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本图书由(落樱倾卿)为您整理制作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锦绣娘子 作者:李息隐 文案: 一觉醒来,身边多了个哭嚎不止的小婴儿,齐锦绣瞬间懵了。 黄花闺女穿成闺中少妇不说,还是一个婆家嫌弃丈夫不喜的怨妇,日子实在煎熬。 夫君年纪轻轻蟾宫折桂,却一直倾心邻居家的白莲小医女,齐锦绣成人之美,索性和离了。 穿越穿进书里,而且还是穿成N配女炮灰,齐锦绣珍爱生命,决定不陪这几大主角玩儿。 回了娘家,带着一双弟妹还有小包子女儿讨生活,顺便死死抱住邻家大哥粗大腿。 某人轻哼:当初不是嫌弃我是糙汉子吗? 齐锦绣:…… 一句话简介:N配女炮灰被穿后,奋发图强名利双收,顺便看书中几大主角斗个你死我活……的故事。楠竹潜力股,妻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标签:温馨种田,1V1甜宠,携手致富,市井文。 楠竹技能:杀敌、打仗、宠女主。 女主技能:心灵手巧,如花美貌。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主角:齐锦绣 ┃ 配角:大齐众生 ┃ 其它:李息隐作品,市井生活 金牌推荐: 穿越穿进书里,还是N配女炮灰,齐锦绣感叹命运的同时,凭着“预知世事”的金手指,麻溜跟前夫和离了。成为市井小娘子,齐锦绣表示要奋发图强,带着一双弟妹跟萌包子发家致富,一不小心,就成了大齐女土豪。隔壁家阿哥,她的契约夫君,未来威名赫赫的威远侯,化身忠犬缠着她不肯放手,齐锦绣心累。 本文行为流畅,市井爱情故事,励志向上,温馨甜美。剧情张弛有度,情节不落俗套,人物刻画极为生动形象,是值得一读的好文。 ================== ☆、第 1 章 穿到书中   午饭之后,便起了风,渐渐的,就下起小雨来。雨珠落在院子里头的青石路上,拍打在芭蕉上,噼里啪啦淅淅沥沥的,俨然成了一支美妙的乐曲。齐锦绣倚在窗前,见外头雨势越来越大,轻轻蹙起秀眉来。已经入秋了,一场秋雨一场凉,再过几日,想必天气要越发冷起来了吧。   门忽然打开,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走了进来,见齐锦绣坐在窗边,而且窗户还大开着,连忙小碎步踱了来,将窗户阖上后,蹙着眉毛道:“二奶奶,您身子才刚刚好些,可不能再受凉了。不然的话,姑娘多可怜啊,您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岂不是真要给旁人腾出位置来?”   小丫头也只才十一二岁的年纪,个子矮矮的,模样也完全未有长得开。想必是念起一些事情来,那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怨愤,嘟着嘴。但似是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呸呸呸”了三声,而后又道:“瞧小荷这张嘴,说的都是什么,二奶奶您一定长命百岁。”   自打穿越到这里来,阖府上下所有人都是百般给自己脸子瞧,也就只有这个贴身伺候着的小丫头待自己好了。齐锦绣心中都明白,她静静瞧了小荷好一会儿子,而后笑了起来。拉过小荷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这才道:“小荷,记得你是在我嫁进沈家那一年进的府,打一进府之后,就留在了我的身边。如今细细算来,也有三年半了……”说到这里,齐锦绣轻轻叹息一声,连面上笑容也变成了苦笑。   小荷以为主子又因为不得宠而伤心呢,连忙道:“二奶奶,您千万别难过,再怎么说,您都是沈家二房的正经奶奶,您是二爷明媒正娶的发妻,可不是旁人能够比得了的。再说了,您跟二爷的亲事,乃是当初老爷在的时候定下的,如今老爷虽然走了,可是老爷临走前发了话的,让二爷定要好好待您。”小荷轻哼一声,鼓起腮帮子来,恨恨道,“可是二爷……二爷他都好些日子没来二奶奶您这里了,肯定又去找那个狐狸精去了。”   齐锦绣叹息,倒不是因为这原主不得宠,从而连带着自己才来日子就不好过。而是,她感慨自己怎么悲催的就穿越了呢?   穿越也就算了,毕竟她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就是个网络写手,对穿越这事情早就见怪不怪。可是,为何会穿越到自己所写的书中呢?还是穿成了那在书中只出现过一个名字、故事开篇的时候就死了的,根本没有任何戏份的N配女炮灰身上。   她是在感怀自己悲催的命运,也在替自己未来而感到担忧。   按着她书中所写的,这齐锦绣该是在一个月前就身亡了,也就是沈彦清秋闱高中回家没两天。当时书中只提了一句,状元郎沈彦清发妻早逝,也根本没有必要提及死因,更是没有多着笔墨。如今倒是好,穿越到一个原本在设定中早已死了的人,岂不是玩笑?   将来何去何从,是大富大贵,还是穷困潦倒,谁也不知道。   齐锦绣头疼,虽则目前还没有一个具体的打算,可是,不管如何,她都必须要跟沈彦清和离。那个故事中,没有齐锦绣这个人,她也不想让齐锦绣卷入到将来那场风波中去。如今唯一的好处就是,既已知道事情的发展走向,她自当不会愿意跟着一个将来注定不会有好结局的人。   更何况,如今怕是这沈彦清更愿意和离,想到此处,齐锦绣深深呼出一口气。   “小荷,你去前头打探打探,若是二爷回家来了,即刻回来告诉我。”齐锦绣攥了攥拳,吩咐完小荷之后,则起身走到床边坐下,而后将睡得正香甜的小粉团子抱起,轻轻摇了摇,心情越发好了些。刚穿越到这里来的时候,她的确是什么都接受不了,既不能接受穿越成炮灰,也不能接受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竟然已经是妇人,而且每天还得奶孩子。   可是如今,她倒是越发喜欢这个小粉团子了,感受到怀中的柔软,齐锦绣整颗心都要暖化了。   小小的,香香的,这么一个小软团子,谁都不要,成日只愿意缠着自己。   “二奶奶,算着时辰,姑娘怕是一会儿就得醒了。”小荷也凑了过来,看着襁褓中那白嫩嫩的小团子,笑得欢,“那奴婢先去前头打探消息,待得二爷回来了,奴婢立马回来告诉二奶奶您。”说完,朝着齐锦绣俯了身子行一礼,而后轻步跑走了。   小荷走了之后,齐锦绣怀中的粉团子就醒了,眼睛半睁不睁,嘴里吐着泡泡,然后就凑着水嫩嫩的唇朝齐锦绣胸前去,小嘴巴嘬着,吧嗒吧嗒的。   “甜宝是不是饿了?来,娘喂你奶吃。”说着,便解了自己衣裳,让闺女吃起奶来。   要说起来,这沈彦清虽则待自己妻子冷漠无情,但在吃穿用度上却从不亏待,该有的一应都有。也正是如此,齐锦绣的奶水才非常好。如此,也就不必再花银子另请奶娘了,只自己的奶水,就够了甜宝吃的了。见小粉团子吃得满足,齐锦绣嘴角渐渐溢出笑意来。   小丫头吃饱后,又闭上眼睛睡了去,齐锦绣才将给女儿盖好被子,外头小荷匆忙跑进来了。   小荷气喘吁吁的,巴掌大的白皙小脸上染着红晕,急躁道:“二奶奶,二爷刚刚回来了,回来之后就去了太太那里。”说着,小荷有些犹豫,吞吞吐吐的,“二奶奶……不但是二爷回来了,那个……那个白姑娘,也跟着二爷来了,两人一道去给太太请安了。”   小荷怕主子听后生气,说话小心翼翼的,低着脑袋,眉毛却一抬一抬地看齐锦绣。   齐锦绣倒是淡定得很,随意地拍了拍手道:“那正好,如今人都凑齐了,那就将话摊开了说吧,这样一直相互耽误着,也不是个法子。”说罢,齐锦绣走到小荷跟前来,拍了拍她肩膀问,“小荷,若是有机会能够得了卖身契出府去,你是愿意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回家去?”   小荷懵了一下,而后小脑袋摇得似是拨浪鼓似的,连声道:“二奶奶待小荷好,小荷才不想回家。”   “那如果以后我离开了沈府呢?若是以后不伺候我了,你可还愿意呆在这里?”但见小荷一脸不解的样子,齐锦绣也没有再说话,只吩咐道,“你好生照看着姑娘,我有事出去一趟。”说罢,拿了小荷搁在门边的竹骨伞,撑开后,推了门走出去。   小荷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就见主子已经走得远了,她皱着小脸,眉心锁得深深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是也没有多想,主子要她好生照顾姑娘的,她得时刻候在姑娘跟前才是。   *   齐锦绣离开自己院子后,直接撑着伞往沈太太的上房去了,一路上,来来回回碰到几个府上丫头。那些丫头皆都背地里对齐锦绣指指点点的,几人凑在一起交头接耳,或露出不屑笑容来,或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齐锦绣听到了那些闲言碎语,只是笑了笑,都没有放在心上。   沈府院子不大,从二房到沈太太的上房,也没有多少路。齐锦绣走到沈太太房门口,站在屋檐下,才将收了伞准备敲门进去,外边张妈妈领着两个小丫头端着茶水过来了。见到齐锦绣,张妈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稍微弯了弯腰,也算是请了礼了。   “二奶奶,此刻不在屋里歇着,怎生跑到这里来了?”张妈妈乃是沈太太跟前的老人,管着阖府内务,她丈夫是沈老爷生前时候跟前的随从,如今是沈家管家,沈家在安阳县的好几家铺子都是张妈妈家那口子在打理着,故而,张妈妈根本不将齐锦绣这个不得宠的二奶奶放在眼里。   齐锦绣心中明白,没跟张妈妈计较,只笑着道:“在屋子里躺了好些日子了,如今身子已经好了,就想着过来给婆母大人请安。”又道,“方才听说,二爷也回来了?我也好些日子没有瞧见二爷了,姑娘也想她父亲,正好,一并给老太太请了安,叫二爷也回去瞧瞧姑娘。”   张妈妈倒是也没再为难齐锦绣,只点了点头道:“老奴心中明白了,不过,此番太太屋中有客人在,二奶奶来得不是时候。待老奴进屋去禀了太太,而后再来给二奶奶信儿。”   “如此,那就劳烦张妈妈了。”齐锦绣十分客气。   张妈妈暗中好奇地多瞧了齐锦绣几眼,然后收回视线去,轻轻蹙了眉。心里想着,倒是也奇了,如今这二奶奶,跟换了个人似的,也不晓得,心中又在使什么坏呢。张妈妈也没再多耽搁功夫,只打发那两个小丫头离开,而后亲自端了茶水点心进了屋子去。   屋子里,沈家太太坐在上位上,也不晓得说了什么还是听得了什么,面上有着抑制不住的笑。旁边沈彦清跟白氏伺候左右,两人面上也都含着清浅笑意。沈彦清低垂着脑袋,清润的眸子闪烁着光芒,端端正正坐着,两手轻轻搭在红木椅子扶手上。   白氏穿着一身白裙,时不时会偷瞄坐在对面的沈彦清几眼,一双剪水秋眸,既有温柔,又有笑意。   见张妈妈进来了,沈太太问道:“外头是谁在?你方才在跟谁说话呢?站在那门边好些时候,我都瞧见了的。”   “回太太的话,是二奶奶。”张妈妈站在大堂正中央,应了一句。   沈太太方才还是满脸笑意,但听得是齐锦绣后,笑容立即没了,只沉着一张脸。 ☆、第 2 章 和离和离   “这个时辰,她不在自己个儿屋里陪着姑娘,来我这里做什么?”提及齐锦绣,沈太太脸上再没半丝笑意,圆润的一张脸上满是嫌恶的神色,两道眉毛揪了起来,似乎连喘息的声音都变粗了些,朝着次子望了眼,忽而笑得阴阳怪气道,“从前也没个规矩,不晓得晨昏定省,到底是小门小户的。今儿怕是听说青莲来了,这才巴巴跑来的吧?哼,彦清,我不想见到你这媳妇儿,你自己个儿打发了去吧。”   沈彦清已经站起身子来,长身玉立,静静站在一侧。原本面上神色就不是很好,待听得母亲话后,粗黑有型的两道浓眉越发蹙得紧。他跟齐氏虽则是打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但是他对她并非有男女之情,她是他儿时念书的时候私塾里先生的女儿,又是一个县里住着,自当走得会近一些。   原最多不过只是当亲妹妹待着,可也不知道为何,父亲竟十分喜欢这齐氏。不顾母亲跟自己的反对,强行定下这门亲事来。三年半之前,父亲忽染恶疾,寻了许多大夫来家里瞧,都说怕是身子撑不了多久了。父亲一心惦记着要让齐氏做儿媳妇,硬是留着那口气,直到亲眼瞧见齐氏进了门成了沈家儿媳妇,这才放心的咽了那气儿。   而那一年,齐氏年岁还小得很,只才十三。根本就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哪里就能嫁人了?   为着这事儿,近些年来,父亲母亲没有少吵架。就算后来父亲走了,可是母亲每回只要瞧见齐氏,或者只是听得她名字,都会生好半天气儿。而那齐氏偏生也是个倔强的性子,不肯吃半点亏,见母亲不待见她,她倒是好,也敢当着下人的面顶撞母亲。   母亲跟妻子相处得不好,他夹在中间,也是为难得很。念书他不烦神,成日倒是为着这些琐碎的事情费脑子了。所以,平素能躲则躲,只想寻个清静。他本能不愿意见到齐氏,正好又刚刚得中举人,便以出门应酬需要喝酒为借口,夜夜只宿在前面书房。   倒是忘记了,自打从省城中举回来之后,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去见过她们母女了。   想到这里,沈彦清心中倒是有些愧疚,只朝着自己母亲弯腰抱拳道:“那让青莲先陪着母亲,儿子去看看,怕是甜宝哭闹,齐氏这才过来的。”说罢,才将折身准备出门去,外头齐锦绣早就等不及了,已经轻轻推了门小步走了进来。   见这市井小民家的姑娘竟然这般不懂规矩,没等宣没敲门竟就直接进来了,沈太太气得一巴掌拍打在茶案上,气得整个身子都抖起来。   “彦清,你看看你这媳妇儿,都是在哪儿学的规矩!”沈太太姣好白皙的面容上满是怒气,一双杏眼此刻睁得圆溜溜的,只怒目瞪着齐锦绣,当真是一刻钟都不想见到她。   沈太太的情绪,齐锦绣是能够感受得到的,不过,她并未放在心上。   她来这里,不是吵架的,是来谈事情的。既然是谈事情,一会儿肯定会牵扯到不少利益……齐锦绣在乎的是利益,故而面上一直挂着甜甜笑意。   “是锦绣无礼了,锦绣在这里先给婆母您赔不是。”说罢,齐锦绣有模有样的行了一礼,而后抬起头来,面上依旧笑意盈盈,“只不过,今儿下了雨,虽则锦绣是站在廊檐上,可是雨势越来越大,不断有雨珠会溅到锦绣身上,也是等不及了,这才莽撞了。”   沈太太并不想听这些,更不想理睬这个儿媳妇,只强行咽下那口气,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字。   “好,好,你有理,你能说会辩,这些我都不与你计较。”沈太太换了口气,幽幽目光朝齐锦绣投落来,咬牙切齿道,“齐氏,青莲是我让彦清叫来的,若是为着这事儿闹的话,你大可冲着我来。哼,别以为老爷临走前对你多有照拂,也嘱咐了彦清要好生照顾你,你就将眼睛长头顶上去了。你可别忘了,我才是沈家太太,是你丈夫的母亲。你再是胡闹,也休想骑到我的头上来。”   齐锦绣道:“沈太太您当真是误会锦绣了,锦绣此刻急忙忙赶着来,并不是想闹事,也不是存心要给沈太太您气受的。”她稍稍顿了顿,交握在腹前的手紧紧绞着,到底是有些紧张的,“其实锦绣心中也想得很明白了,既然沈太太您这般厌恶我,沈二爷也不待见我,与其继续这样一直痛苦下去,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说到这里,她抬了头,认真望着沈太太道:“我不想再呆在沈府,我想离开这里回自己家去,所以,我来这里,是想与沈二爷谈和离的事情。”   齐锦绣此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惊得呆住了,似是万万想不到,齐锦绣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彦清根本没有将妻子的话当回事情,只以为她是在胡闹,便冷着脸道:“好了,别在母亲这里胡说八道了,有什么事情,我随你回去再说。”说罢,便走到齐锦绣跟前来,那双有力的大手攥住齐锦绣的手,想要将她拉走。   齐锦绣倒是有些惊着了,本能想抽回自己手来,奈何她力道小,根本抽不回来。   见妻子越发耍起小性子来,沈彦清面色更是难看,一边拉着她,一边凑到她耳边道:“母亲近来身子不好,叫青莲过来,不过是给母亲号脉瞧身子的,你别再胡闹!你若是再在这里胡言乱语胡搅蛮缠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   齐锦绣知道这沈彦清将来会位极人臣,也晓得沈家将来必会飞黄腾达,所以,自是不敢得罪沈家人。   “沈二爷说笑了,我并非是在胡搅蛮缠,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齐锦绣用手使劲去掰沈彦清的手,见无效,也不再搭理沈彦清,只对沈太太道,“我不过市井小民,原嫁到沈家来,就是高攀了。如今二爷秋闱又高中举人,明年春闱得中一甲,也是必然的事情。二爷前途无量,将来是要位极人臣的,根本不该有我这样身份的妻子扯后腿。太太,我若是此刻与二爷和离了,将来二爷另娶官家女为妻,岂不是对仕途更为有利?再说,到时候,太太见不到我,想来心情也会更好一些。”   “齐氏,你这话可当真?”沈太太虽则不信,但的确极为动摇。   “自然当真!”齐锦绣肃着一张小脸,说得极为认真,“我身份低微,实在配不上二爷,我这些日子来,都已经想得通了。”又道,“虽然当初沈老爷是为着我好,可是,我想,他若是此刻还活着,瞧见咱们都过得不痛快,想必也是后悔当初的决定的。”   见齐锦绣不像在说笑的样子,沈太太到底是动了心的。虽则自己不想违背老爷临终遗言,将这齐氏女赶出去,可是,既然如今齐氏女自己提出了和离来,那这事情就得另当别论了。再说,她说的话也对,彦清将来前程似锦,的确不该有一个出生市井小户的妻子。   “好,齐氏,若是你真是心甘情愿要和离的,而不是在耍什么花招,我便答应了。”沈太太面上终是露出了些许笑意来,端端坐在圈椅里,眉眼弯弯道,“难得你也能够懂事一回,有这样的自知之明,主动提出和离来,还了我儿子一个自由之身。你这也算是帮了我一回,且放心,我也不会亏待了你。自打你父母双亡之后,你那娘家的叔叔伯伯根本不管你一双弟妹的死活,你要是回去了,想必日子也艰辛。放心吧,我会给你一小笔银子,至少不会叫你那弟弟妹妹再流落街头。”   齐锦绣笑着道:“沈太太宅心仁厚,锦绣十分感念。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是什么?”见给了银子,这齐氏女还张口就提要求,沈太太又冷了脸。   齐锦绣道:“沈太太跟沈二爷给不给银子,倒是其次,给我就拿着,不给,我也不会要。”她顿了顿,态度坚决道,“甜宝是我闺女,她才四个月大,不能没有娘亲,所以,想我乖乖离开沈家,我是必须要带着甜宝一起走的。我知道,你们怕以我的能力会养不活闺女。不过,二爷就算再厌恶我,那也是甜宝父亲,以后每个月甜宝的一应生活费,沈二爷要付。”   最后几句话,齐锦绣是望着沈彦清说的,但见沈彦清目光清冷,那深邃的眼眸中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她也不敢再看,只别了脑袋去。   沈太太不喜欢齐锦绣,对那孙女,自然也不会多好。孙女不是孙儿,不能传宗接代,再说,她是齐氏生出来的,将来长大了,肯定跟齐氏一个鼻孔出气,不给她气受就好的了,还指望祖孙俩能够相处融洽吗?因此,沈太太想都没想,便应道:“我答应你。”   “我不答应!”沈彦清冷声拒绝,继而清冷眸光死死盯住齐锦绣,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字来,“齐锦绣,你在耍什么花招?”他眉心紧紧蹙着,一步步朝齐锦绣逼近,“是想害我身败名裂?我前脚才将得中举人,后脚就抛弃糟糠之妻,你是嫌我命太长?”   齐锦绣既然能来,自当是做好万全准备,听得沈彦清这话道,安然道:“二爷想得多了,你是甜宝父亲,我害了你,自己又能有什么好处?我只是想得明白了,也实在担心家中弟弟妹妹,所以,这才做了这样的决定。原本还在犹豫,可是如今说了出来,只觉得轻松许多。”她笑了笑,“再说,和离乃是夫妻你情我愿的事情,是需要去官府登记的,根本扯不上什么害你。”   沈太太道:“彦清,你要是愿意娘多活几年,就别再胡闹!”她态度极为坚决,说罢,便紧紧捂住胸口来,只歪着身子往一边倒去。   “娘!”沈彦清是大孝子,见母亲气得倒下去了,连忙上前去扶住,“儿子应了就是。”    ☆、第 3 章 好说好散   见儿子松口答应了,沈太太这病自然就好了,她一把抓住儿子的手,激动道:“彦清,既然这事情是齐氏主动提出来的,你也答应了,打算什么时候办了此事?”说罢,似是怕齐锦绣会后悔似的,直接做了主道,“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儿吧,快,趁着时候还早,赶紧去县衙门将这大事给办了吧。”又转头吩咐张妈妈道,“你去二爷的院子,帮着将齐氏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再去库房另取三十两银子来。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啊。”   “是,太太。”张嬷嬷应声,又抬眸望了沈彦清一眼,这才折身离去。   齐锦绣就怕沈家不答应让她带走甜宝,此番见沈太太答应得爽快,倒是重重松了口气。她等着沈彦清一起去官府做登记,一直站在大堂中央未离去,一抬眸,便见那白青莲朝自己望来。方才一直忙着正事,倒是忘了,这里还有个等着做沈二奶奶的人在呢。   白青莲穿着一身纯白色窄袖口长裙,乌黑亮丽的一头长发,只以一根白色绸带束着,巴掌大的瓜子小脸儿,嵌着乌澄澄的大眼睛和一方樱桃小口,性子沉静又乖巧,望着人的时候,那双剪水秋眸仿若有光似的,叫人移不开眼睛。   模样长得好,更是有一股子出尘脱俗的青莲气质,齐锦绣上下打量一番后,点了点头,的确是自己书中所描写的样子。外表瞧着乖巧文静,其实心思最是深沉,也颇有手段。否则的话,只以她市井小民的出身,何故将来能够在京都盛京同时引得太子跟燕王的注意?   齐锦绣不想得罪人,但见这白青莲蹙着秀眉看着自己,便弯唇朝她笑了笑。   白青莲倒是没有搭理齐锦绣,只平静收回目光去,权当作没有瞧见的样子。   “这里有青莲在就行了,彦清,你快去办大事,娘不需要你守在这儿。”沈太太心情好得很,根本没病,只一个劲催促儿子道,“再晚些时候,天都要黑了。”   “娘,这才过了晌午,哪里就天黑了?”沈彦清脸色不是很好,“再说,外头还下着雨。”   “下着雨,那衙门不也得办事儿?”沈太太急道,“彦清,你实话告诉为娘,你是不是不想跟齐氏和离?你是不是真想气死为娘?”   白青莲轻轻坐在沈太太另外一边,只幽幽抬起眸子来,朝沈彦清望过去。   沈彦清看了白青莲一眼,继而平静收回目光,眉心打着个结。   齐锦绣生怕情况有变,连忙上前一步来,又道:“锦绣担心家中一双弟妹,所以,也急着想将正事尽快办了。二爷也知道,锦荣跟锦华两个,若是再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着,怕是活不下去。既然二爷厌恶锦绣,锦绣也想得明白了,正如太太说言,此事不必再拖。”   “好,这便去。”沈彦清没再犹豫,只直起身子来,负手大步朝外面去。   齐锦绣开心,笑着朝沈太太告了安,而后也快步跟着去了。   白青莲目光一直追随着那远去的两个人,面上虽无表情,心中却是百般疑惑。她不明白,怎么忽然间,这齐锦绣就性情大变了?以前她要是知道自己来沈府,必是又哭又闹的,可是今儿,却是如变了个人似的。方才瞧着沈二哥的样子,似乎是不太情愿和离的,莫非沈二哥对齐氏有了感情?   想到这里,白青莲搁在膝盖上的粉拳渐渐攥紧了些,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沈太太心情倒是好得很,只笑着拉过白青莲手去,紧紧握着道:“青莲啊,这下可好了,往后没了齐氏在我跟前闹腾,我的日子可算好过了。”说着又上下打量起白青莲,面上笑容更多了些,“青莲今年也有十五岁了吧?如今出落得倒是越发漂亮了。你家中阿爹阿娘可给你说了人家?”   “还不曾。”白青莲轻声回了一句,声音轻柔细软,而后也不想再提此事,只执起沈太太手道,“太太,让青莲先给你号号脉吧。”   *   沈彦清离开母亲院子后,只强行拉着齐锦绣快步往自己院子去,迎面遇到了已经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了的张妈妈。张妈妈低着头,大步朝沈彦清走来,恭敬道:“二爷,依着太太的意思,已经将二奶奶一应陪嫁都收拾妥当了。老奴这正准备去库房拿银子去,二奶奶的东西虽则不多,可是被褥锅碗桌椅这些大件是有些的,是否需要安排马车送到齐家去?”   没待沈彦清说话,齐锦绣直接做主道:“那就劳张妈妈费心了,还请贵府马车,跑一趟。”   张妈妈没有理睬齐锦绣,只在等着沈彦清的话,故而一直未言语也未曾离去。   沈彦清渐渐松了拽住齐锦绣的手,只静静望了齐锦绣片刻,这才对张妈妈道:“去备一辆马车吧,先将齐氏东西一应送到齐家去。”   “是,那老奴这就去忙。”张妈妈应声,这才离开。   外头雨虽然下得小了些,可依旧淅淅沥沥地落着,雨丝落在荷塘里,荡起一个个小小圆圈来。沈彦清望着那泛起一个个圆圈的湖面,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素净乖巧的脸来,沉默片刻后,终是低声道:“去衙门。”   将大事办妥后,齐锦绣心中那块巨石这才落下,一走进沈家宅子,就大步往二房院子冲来。   才将走进院子去,就听见女儿甜宝的哭闹声,齐锦绣极为心疼,连忙从小荷手中将闺女抱了去,在房间来回走动起来,不停哄着道:“甜宝乖,甜宝不哭,娘来了。”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动手解自己衣裳,待眼角余光瞥见一个青色身影的时候,手上动作停住了。   小荷哭着说:“二奶奶,这是怎么了?方才张妈妈过来,将二奶奶您的陪嫁都搬了出去。奴婢问她,她也不说个缘由,二奶奶,您是不是又犯错了?”   齐锦绣道:“小荷,往后别再唤我二奶奶了,我已经不是沈家二奶奶。”   “二奶奶,怎么会呢?”小荷惊得呆住,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二爷休了您吗?二奶奶您做错了什么事情,二爷要休了您?”   “不是休了我,是我自愿跟沈二爷和离的。”齐锦绣对这件事情不想再多说什么,只认真望着小荷道,“往后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说着,又望了沈彦清一眼,这才继续道,“二爷是个好脾性的人,你往后就呆在这院子里头,二爷不会为难你的。”   屋中甜宝还在哭,齐锦绣说完后,又抱着闺女颠了起来。   沈彦清道:“小荷,你先出去,我有话与齐氏说。”   小荷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又望了齐锦绣一眼,但见她冲自己点头,小荷这才低头应声道:“是。”   待得小荷走后,沈彦清从齐锦绣怀中将女儿抱到自己怀里,看着襁褓中那清秀白嫩的小脸,心中暖暖的,也难受得很。没有想到,这一晃眼,甜宝都四个多月了,比起刚落地那会儿子,可漂亮了许多。小丫头渐渐止了哭,只呆呆望着自己,小嘴里吐着泡泡。   “沈二爷,时候不早了,家中一双弟妹还在等着,我得赶紧抱着甜宝回去。”齐锦绣双手紧紧攥住,生怕沈彦清会临时改了主意,不肯放甜宝随她走。   闻言,沈彦清目光幽幽朝齐锦绣投落来,似笑非笑道:“现在这里就只有你我,说罢,何故这样做?”   见他这般问,齐锦绣抿唇轻笑一下道:“正如之前在太太那里说的,真的是锦绣想明白了。当初老爷疼锦绣,想让锦绣过上好日子,这才执意让二爷娶锦绣过门。可是二爷也该知道,这三年多来,锦绣并不开心,太太也不开心,二爷夹在中间,也是难做得很。既如此,何必彼此添堵。二哥,我终究只是市井小民,不是当少奶奶的命,我想重新开始,过自己的日子。再有,锦荣锦华也需要我。”   沈彦清听后沉默了片刻,而后才轻声道:“我以为……你知道他回来了。”轻轻呼出一口气,又道,“罢了,既然你自己想清楚了,我便也依着你。你若是愿意的话,往后便还当我是你二哥,有什么难处,只管寻我便是。”垂眸望着怀中正乖乖躺着不停吧唧小嘴的闺女,沈彦清目光更柔和了些,“知甜宝是你命根子,便叫她跟着你,以后就让小荷伺候你们母女吧。”   “二爷的意思是?”齐锦绣惊讶道,“让小荷跟着我回去?”   沈彦清将甜宝递送到齐锦绣怀里,也没有回答齐锦绣的话,只折身走到一处,拿了二十两银子来,递给齐锦绣道:“你先拿着用吧。”   齐锦绣倒是没有客气,笑着接过道:“多谢。”   抱着甜宝跟沈彦清道了别,打开门走到院子中的时候,外面雨已经停了。空气清新,鸟语花香,齐锦绣深深吸了一口气。   离开沈家,远离往后那是是非非,也算是穿越来做出的第一件大事。    ☆、第 4 章 兄妹姐弟   早在刚刚穿越到这里没几天的时候,齐锦绣就通过小荷,将齐家的一应事情都打听得清清楚楚。虽则的确是穿越到了自己所写的书中去,可是这书中的齐锦绣,毕竟只是那小说中小得不能再小的一个微末小人物,只在沈彦清的回忆中出现过。   当时写的时候,因为根本不需要过多着墨她的缘故,有关于她的一应设定,都是空白。   记得,当时在书中只是提到,这齐氏女跟白青莲一样,都跟沈彦清是青梅竹马。沈彦清打小喜欢的是白氏,奈何却娶了齐氏为妻,齐氏福薄,没有能够妻凭夫贵,早早便去了。沈彦清虽则不喜齐氏,但到底还是为着妻子守了一年孝,原答应守完孝便续娶白氏为妻的,其中出了些事情,最后娶了高门之女。   想着书中那些情节,齐锦绣只觉得似是做梦一般,便是做梦,也从未梦过自己会穿到书中来。   再说这齐家,是典型的市井小民,家中虽则不富庶,可也还过得去。她从小荷那里探得,齐家老太爷前后共娶了两房夫人,两个夫人育有三个儿子,齐老大跟齐锦绣的父亲齐老二是前头夫人所生,齐老三则是后娶的夫人所生。   前头夫人走得早,这后头的夫人年轻的时候又貌美如花,齐老太爷只当个宝贝供着。连带着,也是更加偏心后头夫人所出的老三。齐老大成年娶媳妇后,后头夫人便吵着要分家,老太爷偏心又惧内,只将什么好的都留给老三,自己两口子也跟着老三过。   那后娶的夫人方氏原就要强,老爷子去了后,更是仗着自己是长辈变本加厉。三天两头跑去前头两个继子家中闹事要银子,说是自己跟着老三过,吃着老三住着老三的,前头两个儿子该是给银子才行。分家的时候,齐老大得了一间根本不怎么盈利的成衣铺子,两口子经营着,赚的银子也勉强只够温饱。   后来添了儿子,为着能够改善生活,齐老大便将铺子交给妻子打理,他则给富庶人家当长工去。   齐老二打小念书好,早早便中得秀才,考了两次举人皆落榜后,便也不再有接着考科举的意思。第二次落榜后,打从外头带了个女人回来,也就是齐锦绣的母亲。齐老二在私塾教书,自己有赚钱的本事,齐老太爷没有给铺子,只花了银子在前街购置一方巴掌大的小院落。   齐锦绣抱着甜宝,站在这巴掌大的小院落前,上下打量着眼前这扇黑漆漆的小门。   很明显,一路走过来,这条街上的一排排屋舍,要比旁的街上的屋舍差得多。房屋矮小不说,连院墙都是只用土堆砌成的,跟那些白墙黑瓦的大瓦房不能比。不过,麻雀虽小,好在总算是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不至于沦落街头。   齐锦绣示意小荷推门,小荷见状,赶紧上前一步去,轻轻推开那扇黑漆漆的小门。   院子真的只有巴掌大,中间一口天井占了地儿后,四周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了。不过,倒是也有两间像样的屋子。中间是堂屋,左右各一间房,边上还有一间小的,想来是厨房。齐锦绣抱着甜宝走进去,左右瞧了瞧,倒是还算满意。   “小荷,将东西都拿进来吧,一会儿先将屋子收拾收拾……”说到这里,齐锦绣左右瞧了瞧,见家里无人,蹙着秀眉道,“这瞧着天色都晚了,锦荣跟锦华去了哪里?”想着,既然没在家,该是出去了,便吩咐小荷道,“你将这屋子院子一应都收拾妥当,我出去一趟。”   “奶奶,可是要去寻少爷跟姑娘?”小荷正忙着,见齐锦绣要出去,连忙放下手中东西,跑到齐锦绣跟前道,“奶奶也累了,带着姑娘在家歇着吧,小荷去寻。”   齐锦绣道:“我亲自去寻,你在家好生收拾屋子。”说罢,便径自朝外面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似是想起什么来似的,齐锦绣转身道,“小荷,我已经不是沈家二奶奶了,往后你这称呼,可得改了。奶奶是不许再叫了,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唤我一声姐吧。”   对自己主子莫名其妙就被赶回娘家来的事情,小荷是极为委屈的,她就是不明白,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嘛?怎生好端端的,二爷就将二奶奶给休了,二奶奶也不哭不闹,心甘情愿回家来。二奶奶不委屈,她还委屈呢,凭什么?   *   齐锦绣出了门,见左右邻居都开了门伸头往自己家这边看,齐锦绣心中明白,想必都是在好奇,自己为何就回了娘家来了。齐锦绣一心只想寻锦荣跟锦华回家来,没有功夫去满足那些人的好奇心,只客气问道:“可有瞧见锦荣跟锦华?”   “锦绣,你咋的回来了?”在齐家前头住着的一位婶子开了自家后门,正好瞧见齐锦绣,还瞧见了地上那大大小小的包裹,好奇道,“这是咋个意思?”   齐锦绣颠了颠怀里抱着的女儿,只笑着回道:“家中锦荣锦华年岁小,没有人照顾着不行,我实在放心不下,便离开沈家,回娘家来了。”对此,齐锦绣并不想多说,她知道,这些七大姑八大姨,最喜欢的就是八卦,要是顺着她们说下去,她们能拉着你说上一整天,“婶子,你瞧见我家锦荣锦华没?”   那婶子用一种同情的目光望着齐锦绣,又瞅了瞅她怀中正安静睡着的甜宝,摇头沉沉叹息一声道:“这个时候,你们家锦荣该是推着板车挨家挨户收泔水去了。锦华黏着她哥哥,肯定也是跟着去了的。锦绣,你就顺着这条街走,到了头那老张头家,就看得到了。”   “多谢婶子,我这就去了,改日再陪婶子说话。”齐锦绣应一声,只大步往前头去。   待得齐锦绣走远了之后,左右前后的几户邻居这才敢大声议论起来,边说边摇头叹息,只道这齐老二家的三个儿女,也忒可怜了些。齐老二夫妻走的那会儿子,锦绣才嫁去沈家没有多久,原还有不少街坊羡慕齐老二好福气呢,谁又想到这福气没有享受得到,命就没有了呢?   齐老二夫妻走的时候,锦华才两个月大,锦荣那时候也才将懂事。两个孩子可怜得很,叔叔不管,伯伯想管也没有那个能力管,锦绣是长姐,倒是想将弟弟妹妹养在身边,可是那沈家太太是个厉害的,哪里肯?便是锦绣平素偷偷拿些银子贴补娘家弟妹,也是胆战心惊的,生怕叫那沈太太瞧见。   还是左右街坊瞧不下去了,大家你一手我一手的帮衬着,家中有小孩子不穿的衣裳,都会拿了去给锦荣跟锦华穿,多煮一碗饭,让那俩孩子分着吃。锦华如今大了些倒还好,以前小的时候,都是锦荣抱着一家一家敲门讨奶水给妹妹吃的。   想到这里,大家都觉得心酸得很,真是不晓得齐老二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今世报应在孩子们身上。   齐锦绣沿着街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到了头,也没有瞧见有推着板车的孩子,不由着急起来。才准备就近抓个人问一问,就看见前面那条街街角边正停着一辆板车,那板车上,已经放了几个小圆桶了。一个瞧着只有八九岁的小男孩正费劲地提着一个圆桶,走起路来踉踉跄跄的,费了老大劲,才把那圆桶搬到板车上。   而后便拿了一根粗麻绳来,顺着桶沿,将几个圆木桶箍紧。   小男孩身边还蹲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头发乱糟糟的,稀疏又枯黄,随意扎着两个冲天辫,罩在身上的衣裳又肥又大又脏,看着就滑稽得很。齐锦绣轻轻朝那两个孩子走去,走得近了些,才看得清楚,那女孩正蹲在地上捡烂菜叶子,一根一根捡起来,小心翼翼放进身边的小菜篮子里。   跟前的菜叶子都捡完了之后,她则晃着身子站起来,前后左右瞧了瞧,似是在找什么。   “锦华,哥哥这边好了,咱们将泔水送到汪伯伯那里,就回家。”锦荣走到妹妹跟前,牵了她小手,笑着道,“锦华饿了吧?等哥哥拿了钱,就去买香喷喷的大馒头给你吃。”   “哥哥,有菜。”锦华指着一边菜篮子里的青菜叶子,抱着哥哥腿,仰着脑袋认真道,“钱存着不花,煮菜吃。”   锦荣轻轻摸着妹妹的脸,见妹妹这般懂事听话,他只觉得眼中酸涩得很。   他真恨自己不能快些长大,长大了有了力气,才能够做更多的活,才能够赚更多的钱。赚了钱,不但给妹妹买很多很多好吃的,还要给妹妹扯了花布做新衣裳。锦荣面上依旧笑着,一双拳头却攥得紧紧的,心中发誓,将来一定要出息,一定要让妹妹过上好日子。   “锦荣锦华。”齐锦绣眼圈儿也红了,唤了那双兄妹一声,抱着闺女快步朝他们走去。    ☆、第 5 章 温馨小家   听见熟悉的声音,齐锦荣闻声望过来,见是自己长姐,面上立即露出惊讶又兴奋的表情。   齐锦绣已经抱着甜宝走到了弟弟妹妹身边,眼圈儿里泛着泪花,唇角却弯着,笑着道:“锦荣锦华,走,跟姐姐回家去,姐姐做好吃的菜给你们吃。”说罢,稍稍弯下腰来,抬手轻轻抚了抚锦华脏兮兮的小脸,心疼道,“锦华,咱们不要这些菜叶子,姐姐买了新鲜的菜煮了给你吃。”   相对锦荣,锦华倒是不亲姐姐,见眼前这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女人碰自己,她只晃着身子往哥哥身后躲。而后悄悄探出半颗脑袋来,乌澄澄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着齐锦绣,看了会儿子,仰脑袋问锦荣道:“哥哥,她真的是姐姐吗?我有些忘了姐姐长什么样了。”   “锦华,她真的是姐姐。”锦荣弯腰将妹妹抱起,抬手顺便抹了把脸,又对齐锦绣道,“姐,锦华年岁小,又好长时间没有见过你了,她不认识你,你可别怪她。”   看着眼前跟难民似的一双弟妹,齐锦绣只觉得心酸得很,真是不敢想,一个五岁多的孩子,是如何将一个只有两个多月大的孩子拉扯到这般大的。齐家人根本也不管这俩孩子死活,只叫妹妹跟着哥哥深一脚浅一脚的过,身上穿的这些衣裳,想来也是左右邻居送的。   锦华还是个孩子,又是哥哥拉扯大的,跟哥哥亲,很正常。   齐锦绣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抬手轻轻拍了拍弟弟瘦弱的肩膀。   “以前是姐姐不好,打从爹娘走后,姐姐就没能够照顾到你们。不过,如今姐姐回来了,往后锦荣锦华再不必吃苦,姐姐会想法子养你们。”齐锦绣保证道,“以后一日三餐都会有肉,一年四季都裁做新衣,锦荣不必再倒泔水挣铜子儿,锦华也不必再捡菜叶子了。”   齐锦荣只以为姐姐是回来看看的,并没有认为姐姐会常住在家,他虽然小,但是知道,姐姐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女人嫁了出去,那就是人家的人,又怎能常住在家呢?此番听姐姐言语间的意思,又看了看姐姐怀中抱着的甜宝,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姐,你怎么抱着甜宝回来了?姐夫呢?他怎么没有陪你一起回家?”齐锦荣小脸板着,脸上脏得都分不出本来肤色,浓黑的粗眉蹙起,明显十分愤怒。   这大街上,并不适合说话,齐锦绣左右瞧了瞧,对弟弟道:“锦荣,你去唤人来拉这车泔水,今儿钱也别要了,唤了人来,即刻回家去,姐姐有话对你们说。”言罢,抬手拉住锦华小手,柔声道,“锦华,先跟姐姐回家吧,姐姐让小荷去买菜,然后做好吃的给你吃,好不好?”   齐锦荣想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显也有些急了,对妹妹道:“锦华乖,先跟姐姐回家,哥哥去汪伯那里喊人来拉这泔水,一会儿就回去。”   “那哥哥快点回家,锦华在家等哥哥。”锦华很乖,她最听哥哥的话了。   齐锦荣将妹妹放了下来,点头道:“哥哥跑得很快的,你到家的时候,哥哥肯定也到家了。”   齐锦绣伸过手来,牵住妹妹的手晃了晃,又对弟弟说了几句,就领着妹妹先往家去了。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整个天幕呈浅黛色,天色已然很晚了。家家户户开始做饭,一路走回去,都是饭菜的香味儿。锦华小手被姐姐牵着,她时不时能够闻到姐姐身上好闻的香味儿,心也安了些,只乖乖跟在姐姐身边,摇摇晃晃往家去。   闻着菜香味,她觉得饿了,嘴角不自觉流出口水来。家家户户小院子的院门都敞着,院中搁一方四方桌,桌上放着饭菜。锦华不自觉就朝香喷喷的饭菜瞟去,眼睛一眨不眨的,只盯着瞧。   “锦华再忍着些,今儿晚上,咱们吃好吃的。”齐锦绣瞧见了小妹的小眼神,心里又酸又暖,又将妹妹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锦华踉跄跟在姐姐身后,乖乖的,只不住舔着小嘴。   齐家小院子已经被小荷打扫收拾得干净又整齐,齐锦绣走进院子的时候,见院子里头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那妇人正在跟小荷说话。小荷见齐锦绣回来了,连忙跑了来,笑着道:“奶奶,按着您的吩咐,小荷已经将院里跟屋子里一应收拾一遍。之前的那些被褥床褥都脏了,小荷给换上了新的,还有奶奶那些嫁妆,也都寻了空处儿安置妥当。”   “锦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带了嫁妆回家来,那沈家是什么意思?”那妇人一把抓住齐锦绣的手,微微有些瘦削的脸上满是惊讶关心的神色,那种关心是发自内心的,并非如旁人那般,只三言两语问几句,而后背地里三五成群议论。   齐锦绣自然不认识眼前这个妇人,之前小荷也没有与她提过这一号人物,她只能笑着,目光落向小荷。   小荷道:“奶奶,这是赵家大娘,就住在咱们隔壁的。赵大娘听说奶奶您回来了,不放心您,所以特地过来问个究竟的。”小荷又对那赵大娘道,“大娘,我们家奶奶一个月前生了病,醒来后就有些忘事儿,您别怪她。”   赵大娘蹙眉道:“我就知道,那沈家就是个狼窝,似他们那样的富户,又怎会看得上咱们市井小百姓?锦绣嫁给沈二郎那负心汉,算是白瞎了。黑了心肝的玩意儿,这前脚才中了举,后脚就将你休了,整个安阳县,怕也就只他们沈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齐锦绣道:“小荷,你拿了钱去街上铺子看着买些菜,今儿留大娘在家吃饭。”   赵大娘忙拒绝道:“锦绣,家里小花已经在烧饭了,大娘就不在这吃饭了。再说,东哥儿也要人照看着,大娘听说你突然带着嫁妆回来了,担心你,这才忙赶着过来看你的。”说罢,沉沉叹息一声,目光落在锦华身上,“原还以为那沈二郎是个不错的,如今瞧着,可真不是个东西,前程似锦了,就一脚将你踹了。锦绣,往后你带着三个孩子,可怎么过?”   锦荣寻着人拖走了泔水,也匆匆跑回了家,正巧瞧见隔壁赵大娘拉着姐姐说这事儿。   齐锦绣见弟弟回来了,拉了他到跟前来,这才对赵大娘解释道:“不是沈彦清休弃了我,大娘,是我自己个儿觉得那样的日子过着没意思,主动提出和离的。再说,锦荣锦华还这么小,总不能一直叫他们这样过下去,所以,我前思后想了好一阵子,就做了决定。至于往后的日子,我想,总不会比之前还糟糕吧?”   锦荣道:“姐,真不是沈家人将你赶出来的?”他悄悄攥紧拳头。   齐锦绣将甜宝递送到锦荣跟前,甜宝已经睡醒了,圆溜溜的眼睛滴溜转了一圈,见好些陌生的人看自己,愣了愣,然后“呜哇”哭出了声来。见闺女哭了,齐锦绣连忙抱着哄。   锦荣目光落在甜宝身上,此番瞧着甜宝,他想到了妹妹小的时候。   赵大娘搓着手道:“锦绣啊,既然事已至此,大娘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这往后你要是有什么难处,也别将大娘当外人,只管开口跟大娘说。你……你二哥今儿也回家来了,有他在,不会眼睁睁瞧着你被人欺负的。只管放宽了心过日子,你这辈子还长着呢。”   小荷从屋里折身出来,手中攥着一小串儿钱,笑着道:“奶奶,那小荷去了。”   赵大娘也笑着说:“天色不早了,大娘也就先回去,晚些时候再来看你。”说罢,抬手挨着摸了摸锦荣跟锦华小脑袋,这才出去。   “锦荣,你去烧些热水,一会儿跟锦华都洗个热水澡,姐姐给你们准备了干净的衣裳。”齐锦绣话音才落,锦荣就赶紧钻进小厨房里去了。锦华本能就要跟着哥哥走,齐锦绣拉住妹妹道:“锦华,你跟着姐姐进屋去,陪着甜宝玩儿好不好?”   锦华往小厨房看了看,见厨房里哥哥在朝她挥手,锦华抬手抓了抓脑袋,仰头细声应道:“好。”   屋子果然被小荷收拾得干净整齐,齐锦绣左右瞧了瞧两间房,也都一应换上了新的被褥。房子虽破旧,可还算暖和,齐锦绣是满意的。   走到大些的那间屋子里,齐锦绣将已经不哭不闹的甜宝放在床上,拿了被子盖着她。   甜宝小脸白皙粉润,嘴巴水水润润的,白嫩如豆腐般的小脸上,嵌着一双乌澄澄的眼睛。甜宝见娘在,只一个劲盯着娘看,时不时就傻笑。   “锦华,你过来。”齐锦绣拉了妹妹到跟前,姐妹俩一并凑到甜宝跟前去,齐锦绣笑着对妹妹道,“锦华你瞧,甜宝喜欢你呢,她在对你笑。”见锦华果然乌澄澄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甜宝看,见甜宝笑,她也渐渐笑起来,比刚见面的时候好多了,齐锦绣开心,又道,“锦华是小姨,以后帮着姐姐一起照顾甜宝好不好?”   锦华明显很喜欢甜宝,冲姐姐认真应声点了头,然后想伸手去碰一碰甜宝,可见甜宝那么漂亮干净,自己却这么脏,伸出去的脏兮兮的小手又缩了回来,只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姐姐。齐锦绣握住妹妹的手,轻轻拥住她小小软软的身子道:“以后姐姐会一直照顾锦华,再也不会不要锦华了,姐姐将锦华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跟邻家那些小女孩一样。”   “不乱花钱,存起来,哥哥会累。”锦华仰着小脑袋,说得极为认真。   齐锦绣只紧紧抱住妹妹,应道:“好,不乱花钱,只将钱花在该花的地方。”   锦华听话,脏兮兮的小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来,整个身子也呈放松状缩在姐姐怀里。小丫头乌澄澄的大眼睛一直盯着甜宝看,笑得腼腆又羞涩。   齐锦绣看着妹妹巴掌大的小脸,觉得妹妹实在懂事得叫人心疼,不自觉在她脸上亲了下。   *   赵大娘回家之后,见孙儿东哥儿蹲在院子里头的大桃树下玩儿,顺手将他抱起来,又唤了长媳姚氏跟闺女小花道:“你们也都别忙了,快进屋来吧,娘有话说。”   姚氏正坐在廊檐下搓洗衣裳,听得婆婆的话,连忙撂下手上的活,乖乖跟进屋子去。   赵小花摆好饭菜,将手在围裙上搓了搓,便够着身子朝外头探去。外边黛青色天幕下,一个身着短打布衫的高大男子正大步往里头走来,似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边往里走边侧头朝隔壁齐家小院子望去。男子身形高大硬朗,面容冷肃,眉心深蹙,看了会儿又收回目光来,只两道浓黑的眉毛轻轻拧着。   “娘,二哥回来了,咱们开饭吧。”赵小花开心地喊了一声,而后大步迎了出去。   姚氏是长嫂,又是个寡妇,知道避嫌。见小叔子回来了,只慢慢挪着身子,站到自己婆婆身后去。   儿子侧头往齐家院子看的举动,赵大娘尽收眼底,心内不由叹息一声。说起来,这也真是一段孽缘,想当初,若不是那沈老爷子坚持要沈家二郎娶锦绣,如今怕是锦绣就是自己老赵家小儿媳妇了。当年锦绣才十三,就嫁给了沈二郎,阿昇就跟丢了魂儿似的。   原身子健硕的阿昇,愣是大病一场,自那之后,阿昇整个人性子都变了不少。 ☆、第 6 章 甜蜜往事   阿昇跟那沈家二郎一样,都是隔壁齐老二的学生,是打小就在齐老二所在的私塾念书的。其实这左右街坊邻居的孩子,大多都是齐老二的学生,但是齐老二最喜欢的就是阿昇跟沈家二郎沈彦清。她记得齐老二活着的时候说过,他半辈子所教的学生中,怕是将来就数阿昇跟彦清最有出息。   沈彦清是富户家的儿子,而阿昇只出身市井小民之家,说实话,当听到齐老二那样说的时候,她十分自豪。要说当初,锦绣那丫头更是喜欢黏着阿昇的,都是出身市井之家的孩子,又是左右邻居,自当走得近些。而阿昇,待锦绣丫头比待自己亲妹小花还好,虽然阿昇嘴上没说,可是她瞧得出来。   真真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怕她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他也得想着法子弄来,宠得不得了。   那个时候,她就晓得,自己家的阿昇,这辈子,怕是就只认定锦绣丫头做媳妇儿了。旁人家的闺女,就算再美再好,他也是不会放在眼里。   果不其然,后来沈老爷子跟齐老二做主,将锦绣许配给了沈彦清,原性子爽朗的阿昇,生一场大病后,整个人性情就大变了。成了如今这样,沉默寡言,见了谁脸上再没个笑意,只将什么都藏在心底,心思日渐深沉起来,连她这个当娘的,都猜不透儿子心思。   曾经爽朗豪迈的少年,变成如今这般,也只有她这个做娘的晓得他心中苦楚。   锦绣嫁了之后,他也不在乎什么功名,那些花着好些银钱买的书本,都被他藏起来了。   他自己也不愿意呆在这安阳县,常常出远门去,一走就是数月。每次回家来,都会带银子回来,然后在家歇个几日,就又走了。他不说,自己问了也无用,只能就这样由着他去。可已经三四年过去了,就算他再念着锦绣,可锦绣到底已经是沈彦清的媳妇儿。   不但两人结为夫妻已有数载,就是连孩子都有了,如今沈彦清又秋闱高中,想必小夫妻两个感情会越来越好。自己自当是希望锦绣过得好,可也希望自己儿子能够早日忘记锦绣,寻个媳妇儿,安安稳稳过日子。这不,一大早才瞧见阿昇回家来,就连忙托了西街的甄媒婆去了叶家。   原想着,这回不管使了什么法子,哪怕是哭闹上吊,都得逼着阿昇娶个媳妇儿回家来。可谁又想得到,这节骨眼上,锦绣与那沈彦清和离回娘家来了。   想到这里,赵大娘觉得瞒着也不是法子,便将齐锦绣的事情跟她擅自做主请媒婆去叶家的事情都说了。   赵昇才在院子里头打了凉水洗脸,骤然听得母亲说锦绣回来了,整个人都懵住了。似乎只是瞬间,曾经那些甜蜜美好的记忆,一下子便全都涌了上来,叫他有些招架不住。那雪白娇俏的小脸儿,那脸上明媚阳光的笑意,还有那如银铃般清脆悦耳的欢笑声……   曾经有那样一个女孩子,让他喜欢到甚至愿意为她付出生命,他宠她宠到不论她要什么她提出什么荒唐要求,他都会毫不犹豫答应。他原以为,这一辈子,他都有这个福气肆无忌惮地去宠着她惯着她,竭尽全力去给她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甚至为了她,他愿意花些心思念书,只为考试考个好名次,虽然他根本不喜欢念书。   却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女孩子嫁人了,新郎官却不是他。   他刻意将那些美好的回忆封存,甚至选择离开家乡,就是怕自己继续留在这里,会冲动做出什么不仁不义的事情来。依着他以前的脾性,若不是顾及着怕毁了她一辈子,若不是怕自己家人会受得牵连,他真动过闯进沈家拐走她的心思。   那时候忍住了冲动,自那往后,不论遇着什么事情,他也都忍得住。   此番听得此事,虽则心内早已翻江倒海汹涌澎湃,面上却依旧毫无表情。   将湿透了的布巾拧干,搭在肩膀上,微微垂着眼眸,只淡声道:“娘,吃饭吧。”说罢,便兀自转身朝堂屋去。   赵大娘见儿子想得开了,倒是有些开心,笑着说:“阿昇,那你的意思,是答应娘娶绒绒为妻?”   小叔子回来之后,姚氏避嫌,只端了饭菜带着儿子去了内间吃饭。此刻饭桌上,就只有母子兄妹三人,赵小花只埋头扒饭不说话,偶尔抬眸悄悄打量她哥。   赵昇埋头狠狠划拉两口饭,默了片刻,才冷静道:“我不会娶叶绒绒……”   “可是娘已经托了甄媒婆去叶家替你说亲了,若是你不答应,这乡里乡亲的,往后叫娘这张老脸往哪儿搁?”赵大娘明显有些生气,也急躁起来,“阿昇,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该是时候娶个媳妇生个娃了。总不能为着锦绣,这一辈子都不成亲吧?还是说,此番见锦绣回来了,你又动了什么心思?”   见儿子只顾埋头吃饭不言语,赵大娘重重呼出一口气儿,严肃道:“娘就不明白,这绒绒哪里不好?她打小就喜欢你,见你一日未娶妻,她就一日不死心。如今都十八了,还没有定下人家来,你以为她真嫁不出去?去叶家向她提亲的人可多得是,比你好的也多得是!阿昇,你咋能这么没有良心!”   “娘,您说就说,别动气啊。”赵小花见母亲真就气得浑身抖起来,连忙放下碗筷来,缓缓拍抚着母亲后背,劝道,“娘,二哥要是愿意娶绒绒姐的话,早在锦绣姐嫁去沈家的时候他就娶了。这都三四年过去了,二哥也没有那个意思,我想二哥有他自己的想法。再说,娶妻生子,这都一辈子的事情,若是二哥勉为其难娶了绒绒姐,将来受委屈的也是绒绒姐,并不一定是为着她好。”   赵大娘叹息道:“绒绒那么懂事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娘就不明白了,你为何就是瞧不上?”   赵昇大口扒完碗里最后一口饭,抬眸望着自己母亲,起身道:“娘,我出去一趟。”说罢,望了自己妹妹小花一眼,然后只大步离去。   赵大娘知道儿子这是要去哪里,也晓得再多说无用,只对闺女道:“吃饭吧……”   *   锦荣烧了满满两大锅开水,之后,齐锦绣又吩咐小荷将她陪嫁的那两只红漆圆木桶寻来,将烧好的开水兑了凉水,让锦荣自己去他屋子洗澡去,齐锦绣则帮着妹妹锦华洗身子。小荷寻了正合季的干净漂亮小衣裳来,递给齐锦绣道:“这是奶奶之前闲着的时候替锦荣少爷跟锦华小姐做的,原还想着寻个机会将这衣裳送出来给少爷跟小姐呢,却没有想到……”   后面的话小荷没再继续说,只撇了撇嘴,低了脑袋,明显又开始抱不平了。   齐锦绣笑着望了小荷一眼,吩咐说:“咱们锦华害羞,人多了她不愿意脱衣裳,小荷,你先去厨房看着做几样清淡些的菜,一会儿锦荣锦华洗完澡了,咱们就一块儿吃饭。”说完,伸手接过小荷手上的衣裳,细细瞧着,不由赞道,“真是好精细的活计。”   小荷笑了起来,十分得意道:“奶奶,您怎么连这个都忘记了?您的绣活,可是一顶一好的,您之前在家做姑娘的时候,都是跟着您的母亲齐二太太学的。要说您母亲齐二太太的绣活,那是整个安阳县内都数一数二的,提起绣工,谁不晓得齐家二太太啊。”   见小荷这丫头又唠叨起来,齐锦绣道:“别耍嘴皮子了,快去烧饭吧,瞧咱们锦华小姐都饿成什么样了。”见小荷要走,又嘱咐道,“记得做清淡些。”   “知道啦。”小荷开心,得了吩咐就跑了。   待得小荷离开后,齐锦绣抱起坐在一边的锦华来,一边轻柔地脱她衣裳一边问:“锦华,以前姐姐没有给你跟锦荣捎衣裳回来吗?你这衣裳是谁的?这又肥又大的,也不该是你这样年纪的孩子穿的啊。你告诉姐姐,是不是有人抢了你的东西。”   锦华跟姐姐已经亲了很多,光着小身子蹲在热水里,小手却紧紧拉住姐姐的手。   “被三婶拿走了。”锦华皱巴着小脸,噘着嘴十分委屈地说,“三婶说,用她的一件大衣裳换我跟哥哥的三件小衣裳,还是她吃亏了。可是姐姐,我喜欢你给我做的漂亮衣裳,我还一次都没有穿过呢,就被三婶拿走了。哥哥跟她闹,他们还打哥哥呢,我们害怕……”   齐锦绣用手捧了热水泼在妹妹身子上,散了她的发辫,又寻了香胰子来,好生给妹妹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又承诺说:“姐姐知道了,姐姐答应你,以后锦华跟哥哥的每一件衣裳,都会又崭新又漂亮。还有,下次三婶再来,锦华也别害怕,有姐姐在,她不敢抢你东西。”   锦华很开心,已经洗得干净的小脸又白又嫩,只乖巧听话的任由姐姐替她擦身子穿衣裳。   除了哥哥,还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这么好过呢,可是哥哥待自己的好跟姐姐待自己的好是不一样的,在心中比较了一下,锦华觉得,有哥哥姐姐真好。   姐妹俩又私下说了些体己话,齐锦绣安抚好妹妹,正解了衣裳给闺女甜宝喂奶,就听外头锦华明显开心地喊道:“赵二哥,你回来了?”    ☆、第 7 章 首次见面   锦荣话音才落,紧接着齐锦绣便听见外头响起一道低沉悦耳又富有磁性的男音,男人声音虽则冷,但是明显对锦荣说话的语气是极好的,而且似乎锦荣也十分喜欢这个男人。齐锦绣好奇的同时,也本能有些羞涩害怕起来,望了望怀中吃得正香的甜宝,齐锦绣对妹妹锦华道:“锦华,你也出去瞧瞧,看谁来了。”   锦华早激动起来,听姐姐这么说,她连连乖巧点头。   “是隔壁赵二哥哥,赵二哥哥回家来了,我要去找他。”说罢,锦华则晃着小身子,踉踉跄跄往外面晃去,边小跑着边喊道,“赵二哥哥,我姐姐回家来了。”   赵昇已经站在了堂屋,腰杆立得笔直,听见小锦华的叫唤声,赵昇冷俊的面上渐渐浮现笑意。   待得锦华跑近了,赵昇弯腰将小丫头抱起来,黑眸上下打量一番,这才道:“锦华今天穿得真漂亮,告诉二哥,这衣裳是谁给你做的?”   “是姐姐给我做的。”锦华小短手紧紧搂住赵昇脖子,开心得咧嘴笑道,“阿昇哥哥,我姐姐说,以后每天都给我漂亮衣裳穿,三婶再来欺负我跟哥哥,我也不怕了,因为姐姐会保护我。阿昇哥哥,姐姐不走了,她永远跟我和哥哥在一起。”   赵昇面上依旧泛着笑意,可那笑意却并未达到眼底,他微微垂着眼眸,眸光冷冷的。   对姐姐被沈家赶出来这件事,锦荣一直耿耿于怀,此番见素来疼爱自己兄弟姐妹的赵家二哥回来了,锦荣像是寻着靠山一般,抱怨道:“赵二哥,虽然我姐说她是自愿跟姐夫和离的,可若不是沈家人给她气受了,她怎么会无端提起此事?我姐打小就听二哥话,二哥去问问我姐吧。若真是我姐受了气,我去找沈彦清算账去!”   “锦荣,你带着锦华玩,我进去瞧瞧。”说罢,轻轻弯腰放下锦华,便大步朝东间去。   赵昇撩帘子走进东间屋子的时候,齐锦绣正手忙脚乱地扣衣裳扣子,两人眸光撞上,一个眸冷似冰,一个怨愤如火,相互看了眼后,又连忙尴尬地别开目光。赵昇虽则竭力表现得冷静,可内心却似是有一团火在燃烧一般,烧得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痛起来。   齐锦绣整理好衣裳,想将甜宝塞进暖烘烘的被窝里让她睡觉,可是小甜宝白天已经睡够了,此番精神得很,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盯着自己母亲,小嘴里咿咿呀呀叫唤,也不晓得她激动个什么劲儿。齐锦绣没办法,只能抱着女儿下床来,来回走动哄着。   赵昇在窗边一张半旧的凳子上坐下,也不说话,只借着昏暗的烛光默默看着眼前女子。   “你跟沈彦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人默了片刻,还是赵昇忍不住先开了口。   他从没有想过,近四年未见,待得再次重逢的时候,他对她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一句。话问出口后,只觉满心凄凉。   听见他问话,齐锦绣只觉得后背一阵寒凉,本能停住脚下步子。稍稍侧头看了他一眼,见男人冷肃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那双黑眸如寒潭般深不可测,齐锦绣轻轻吸了一口气,这才小声回答说:“二哥,我跟沈彦清过不下去了,我也担心锦荣锦华,索性就不过了,与他和离了。”   赵昇眉心轻轻蹙起,那双黑眸缓缓打量起眼前女子来,搁置在双膝上的手渐渐攥成拳头。   “你打小就喜欢那沈彦清,沈彦清是你父亲的得意门生,学问最好,你常常在我跟前说,将来长大之后,一定要嫁给沈彦清做妻子。”赵昇声线清冷,说到这里,他沉默了片刻,喉结明显滚动一下,才又道,“如今却不哭不闹,心甘情愿回家来,锦绣,这不像你的性子。”   齐锦绣后背已经起了一层汗,虽则还在强装镇定,可是明显心早就乱了。   方才她在屋子里给甜宝喂奶,锦华在外边堂屋说的话,她都听见了。锦华唤这男子阿昇哥哥,锦荣又唤他赵二哥,齐锦绣已经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子叫赵昇。在她所写的那本书中,这安阳县总共出了两位人才,一个是即将成为状元郎的沈彦清……   而另外一个,则是眼前这个男子,将来会以军功受封为威远侯的赵昇。   那本书中,这赵昇虽则不是主角,可是他的地位却举足轻重。此人性子冷漠没有丝毫人情味儿,战场上杀人不眨眼,为立军功,心狠手辣,从来没有人见他笑过。还有,此人一辈子都未曾娶妻,就算后来位高权重,想要嫁给他的世家千金高官之女多得是,他也从未动心过。   当初在写那本书的时候,齐锦绣只是一时兴起,便想刻画出一个赵昇这样的人物来。给了他人物性格的设定,给了外貌体型的描写,却是没有具体交代前因后果。也就是说,赵昇此人为何性子冷漠,为何到了而立之年都尚未娶妻,她都还没有来得及细想,自己就穿越了。   相比于沈彦清,齐锦绣显然是更害怕这赵昇,因为他的性子更冷,他的眼睛里有自己更看不懂的东西。   匆匆望了赵昇一眼,齐锦绣又垂了眸子,只抱着甜宝在床边坐下。   “人都是会变的,二哥,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齐锦绣了。”她声音很轻,不敢看他,只望着甜宝,“时候不早了,而我如今身份尴尬,二哥还是回去吧,别叫人家说闲话。”   赵昇倏地站起身子来,缓缓朝齐锦绣逼近来,齐锦绣只觉得,瞬间功夫自己就被笼罩在黑暗中。   他高大身影挡住微弱烛光,齐锦绣抬眸,静静望着他,却瞧见男人原本漆黑的眸子渐渐红了起来。   “你不是绣绣,你是谁?”男人声音微颤断续,虽轻,却字字掷地有声,吓得齐锦绣脑袋“嗡”一下就炸了,而后缓缓站起身子来,见男人面色更冷眸光更加阴鸷,齐锦绣身子一软,又跌坐回去。   “赵二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是锦绣。”齐锦绣还在试图狡辩。   赵昇稍稍弯腰,凑得她更近了些,竭力抑制住心中悲愤,冷声道:“绣绣不会唤我二哥,绣绣打小与我更亲近,她更是没有说过想要嫁给沈彦清的话。”他黑眸微眯,垂立身侧的双手轻轻抬起,毫不客气就捏住齐锦绣脸颊,眸中透着寒气,“你说,你跟沈彦清在玩什么把戏,你们将我的绣绣弄到哪里去了?”   齐锦绣只觉得下巴都要碎了,想挣扎逃脱,却怎么都动弹不得,只能搭着哭腔道:“你先放手,我就什么都与你说。”   她话音才落,赵昇果然松了手,只是高大身影依旧紧逼着齐锦绣。   齐锦绣抬手揉了揉酸痛不已的下巴,这才说:“我的确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齐锦绣,我也不知道为何,一觉醒来,就成了沈家二奶奶。后来我从小荷那里打听到,真正的沈二奶奶坐月子的时候没有养好身子,打从生下甜宝后,就一直病怏怏的起不来床。直到一个月前,我莫名其妙来了这里之后,这个身子才渐渐养得好起来。”   赵昇此刻是既悲痛又愤怒,待听完齐锦绣的话后,默了片刻才道:“简直是荒唐!”   “我知道你不信,可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的,我想真正的沈二奶奶,早在一个月前,就病逝了。”齐锦绣稍稍冷静了一些。可不是就是病逝?自己书中写的,就是齐氏女病故。   这算什么,借尸还魂?赵昇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荒谬的事情,可他心中真切明白,他打小捧在掌心来宠的绣绣真的没了。眼前这个人,虽则有着与绣绣一模一样的面容,可打从她开口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根本不是绣绣。   他该怎么做?他要去哪里才能够找得到她,她到底去了哪里?她真的是病故了?   原本虽则生气,可到底还是带着些许小窃喜来的,只要想着,往后可以继续名正言顺疼她了,他总归十分开心。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从没有想过她会这么快就离自己而去,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离开自己,永远的离开自己。   赵昇心内那股子崩溃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只抬手狠狠掐住齐锦绣脖子来,面红耳赤。   齐锦绣几乎是从喉咙缝里挤出的字,她哑着嗓子道:“锦荣锦华还小,我今儿回来,他们很开心。你若是真冲动犯下错事,我死了,你也得死,到时候,伤心的只会是自己最亲最近的人。我很喜欢锦荣锦华,我会好好待他们,让他们衣食无忧。至少,你不在的时候,我不会叫他们叫人欺负得流落街头。”   说完这些,齐锦绣便使劲咳了两声,赵昇渐渐松了力道。   甜宝忽然“呜哇”哭出声音来,齐锦绣见状,又将甜宝抱起,轻轻哄着。   “让我抱抱……”赵昇竭力忍住眼中泪意,只颤着声音说,目光落在襁褓中的甜宝身上。   齐锦绣想着,甜宝是他最爱的女人生的孩子,想来他疼甜宝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做出伤害甜宝的事情呢?想到这里,齐锦绣走近赵昇,小心翼翼将甜宝递给他抱。甜宝忽然不哭了,只眨巴着水润润的眼睛愣愣盯着赵昇瞧,还时不时咧着小嘴冲赵昇笑。   赵昇轻轻拥住这小小软软的粉团子,在她白嫩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而后递给齐锦绣,只冷肃着一张脸看她,并未多言语。   齐锦绣接过甜宝,坐到一边去,也再看赵昇。   “我很喜欢甜宝,她就是我亲闺女。”说罢,齐锦绣便将甜宝塞进被窝里,轻柔地给她盖好被子。   没有听见回应,待得齐锦绣转过头来看的时候,屋内那高大身影早就不见了。齐锦绣莫名觉得轻松,重重呼出口气,抬手抹了把额上的汗珠。   锦荣锦华牵着手走进来,锦华黏着姐姐,仰头说:“阿昇哥哥走了,阿昇哥哥好像不高兴,姐姐,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齐锦绣搂过锦华,安抚道:“锦华别怕,姐姐没有跟他吵架。”   第二日一早,齐锦绣才给锦华穿好衣裳给甜宝喂了奶,就听院子里头传来隔壁赵大娘的声音。   赵大娘头发散乱,此刻满脸泪花,跑进屋里来,一把抓住齐锦绣手道:“闺女,你快去瞧瞧,再晚些,怕是就要出人命了。阿昇素来听你的话,你……你快去劝劝他。”说罢,扯着齐锦绣袖子,就用力将她往外头拉去。 ☆、第 8 章 暗中较量   锦荣也早早起了床,一早起来就蹲在外头小院子里劈柴火,帮着小荷一起做早饭。见隔壁赵大娘这般着急忙慌的寻姐姐,总觉得是出了大事情,连忙搁下手上斧头,大步迎了去道:“大娘,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赵二哥出了事?”   “锦绣锦荣,这回你二哥怕是要犯事儿了。”赵大娘说着,那泪水更是抑制不住往外涌,哽咽道,“阿昇这浑小子,昨儿一夜没有回家,就蹲在那沈家宅子外头。今儿一早,见那沈彦清出门来了,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就去打人家。任谁劝都不听,此刻两人都打急眼了,身上脸上都带着伤。我的话他们不听,沈家太太的话也不听,有人将县令大人请了来,也不听。这事儿论起来,的确是阿昇先动的手,若是沈家将阿昇告到公堂上去,那可是要蹲大牢的。”   齐锦绣想着,赵昇这般行为,怕是认定了沈彦清是害死他心爱之人的凶手。依着赵昇的身手,那沈彦清根本不是他对手,到时候真闹出人命来,谁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这般思忖,齐锦绣也呆不住了,连忙吩咐小荷跟锦荣道:“你们两个在家照看着锦华跟甜宝,我随大娘去。”   说罢,就匆忙跑着往沈家方向去。   锦荣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的,他既怕赵家二哥真摊上人命官司,也怕姐姐此去会吃亏。到底放心不下,唤来锦华好生叮嘱她几句,也匆匆追了去。   而此刻,沈家外头那条宽阔的大道上已经围满了人,打架的也不再是两个人,而是打起了群架。   打架的地点就在沈家门外面,沈家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富户,家中宅子大,自当也有护卫。见自家二爷被人打,那些护卫不可能袖手旁观。而赵昇虽则只是市井小民,可为人讲义气,跟左邻右舍的关系处得都很好,安阳县内,不少少年愿意跟着他混,平日见着都唤他大哥。   齐锦绣赶过去的时候,很多人都受了伤,就连赵昇跟沈彦清,脸上也都挂了彩。   “赵二哥!”齐锦绣颤着声音喊了一声,但见赵昇跟沈彦清同时停了手后,连忙跑了过去,定定望着赵昇,大口喘息着,用只有他能够听见的声音道,“赵二爷,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可是事已至此,就算你要了沈彦清的命,真正的锦绣姑娘也回不来了。你要了沈彦清的命,你也得搭上自己一条命,到时候,你让大娘怎么过?还有甜宝跟锦荣锦华,他们是锦绣姑娘在这世间最亲近的人了,赵二爷觉得,是搭上自己一条命替锦绣姑娘报仇划算,还是忍着这口气儿,好好待三个孩子更叫锦绣姑娘去得安心?”   赵昇黑眸攒着火焰,一双拳头捏得咯吱直响,粗衣麻布半遮着的结实胸膛高低起伏,显然是很难咽下那口气。可到底也没再出手,只冷漠瞥了齐锦绣一眼,而后缓缓转头看向同样鼻青脸肿的沈彦清,抬腿走近他几步,又死死揪住他衣领,“沈彦清,你对不起锦绣,你也对不住齐二叔。从今儿开始,你我兄弟之情、同窗之情都到此为止。我赵昇在此对天发誓,将来与你沈彦清势不两立,水火不容!”   沈彦清脸色更是不好,眸光轻轻在齐锦绣脸上停留片刻,明显怒气更甚。   原本和离,他就是处于被动,若不是自己母亲逼迫得紧,若不是当初对青莲有过承诺,想来此刻他跟锦绣根本不至于闹到这样的地步。就算当初娶她的时候不是心甘情愿,可是毕竟也做了三四年夫妻了,不会真就一点感情没有。   不管此刻他跟锦绣还是不是夫妻,可在他看来,齐锦绣都是他的人。一个外人这般明目张胆替一个曾经是自己妻子的人讨公道,便是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咽得下这口气儿。越是这般想,心中越是有些不好受,似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叫人硬生生抢走了一般。   “赵昇,你算什么东西?”沈彦清狠狠甩了他揪住自己衣领的手,抬手抹了把嘴角的血,只冷冷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当初我娶锦绣,不是我心甘情愿,如今我跟她和离,也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就算的确是我对不住她,可也轮不到你来算账!”   沈彦清话才说完,赵昇怒气难扼,又是一拳狠狠砸在沈彦清侧脸上。   齐锦绣见赵昇似乎又动了杀念,真是怕极了这不要命的祖宗闹出人命,怕拉不住,便用足力道死死抱住他精瘦腰肢,本能想用自己的力道将他拖走。   那边赵大娘跟沈太太都赶了过来,趁着齐锦绣拉住赵昇这空儿,两人各自紧紧抱住自己儿子。   沈太太眼圈儿都哭红了,拉着自己儿子关切问道:“彦清,快,叫娘好生瞧瞧。”抽出帕子抹了把眼泪,但见儿子满身满脸都是血,沈太太又气又怕,转头便对赵大娘喊道,“这哪里还有王法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市井流氓胆敢这般殴打我儿子。我可告诉你们,我家彦清将来可是天子门生,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便是你们赵家一大家子都陪送上性命,也是不够的!”   说罢,便外头朝一边叫唤道:“吴县令,您在正好,即刻将这地痞流氓给抓起来,也算是为民除害。”   赵大娘闻言,只觉得双脚站不稳,险些晕厥过去。   齐锦绣刚想伸手去扶住赵大娘,只见一双素白纤长的手出现在自己眼前,而后,从后面挤过来一个女子。那女子穿着一身杏色的布裙子,乌发微挽,容颜姣好,稳稳扶住了赵大娘,又转头对齐锦绣道:“锦绣妹妹,赵二哥可不能出事儿,若是他真蹲了大牢,大娘可怎么办?你快求求沈二爷吧。”   “对啊,锦绣,你快跟沈家说说。”赵大娘紧紧攥住齐锦绣双手,老泪纵横,“说起来,这件事情也是因你而起,我已经失去了大郎,要是此番二郎再出了事情,往后的日子可叫我怎么过?我也真是命苦啊,老伴去得早,孝顺懂事的大郎也是个短命的,如今二郎又……”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软趴趴坐在地上,跟丢了半条命似的。   赵昇弯腰,健硕手臂紧紧扶住自己母亲,喉结滚动一下道:“娘,您起来。”将自己母亲稳稳扶住,望了齐锦绣一眼,又严肃对自己母亲道,“娘,就算蹲了大牢,儿子也不后悔今儿这么做。儿子只恨,自己没本事,不能护得住绣绣。”   “赵二哥,绒绒知道你打小就待锦绣妹妹好,可若是真为着锦绣妹妹着想,你也不该这般做。”那女子情真意切道,“你这样做,岂不是叫锦绣妹妹为难?再怎么说,锦绣妹妹跟沈二爷也做了三四年夫妻了,两人之间再有嫌隙,咱们这些外人也不好插手。”   说罢,又对沈彦清道:“沈二哥,绒绒知道此事乃是你受了委屈,可瞧在齐二叔的份上,瞧在咱们曾经同窗一场的份上,您便原谅赵二哥吧。沈二哥乃是尊师重道之人,此事又是因锦绣妹妹而起,若是真就闹到了衙门去,想必齐二叔在天之灵也不会安生。”   叶绒绒言语虽则软和,但却字字珠玑。   不论是和离还是休妻,沈彦清在自己才将得中举人没有多久之后不要妻子,这事情说小算小,说大也算大,就看有没有看就此事闹开了。再说,虽则明着未说,可字里行间的意思,却是将一应过错都归在齐锦绣身上。   若是沈彦清继续揪着此事不放,便是让齐锦绣为难,让齐锦绣为难,就是让齐二叔在天之灵不得安生。沈彦清乃是齐二叔最得意门生,叫齐二叔不安生,便是不尊师重道。   听得此言,沈太太狠狠愣住,也开始犹豫起来。   此刻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的白青莲走了来,扶了沈太太一把,而后目光落在叶绒绒身上。   “锦绣姐提出和离的时候,我恰巧去给沈太太号脉,也在场。当时沈二哥是不情愿的,可锦绣姐说,她跟沈二哥已经没有感情了,又不放心家中弟妹,不想再留在沈府。沈二哥再三劝阻挽留,可锦绣姐心意已决,谁都拦不住。沈二哥无奈,这才不得已去衙门办了此事。”白青莲十分冷静,说得也是有条不紊,并没夸大事情,说的都是事实,可却是将事情轻重掉了个儿,叫人听着便自然认为一应都是齐锦绣的错。   她既害得沈彦清有着背负抛弃糟糠之妻的骂名,又将害得赵昇有牢狱之灾,简直就是红颜祸水。   白青莲望着齐锦绣,秀眉轻蹙,继续轻声问道,“事情真相,难道锦绣姐没有与赵二哥说清楚吗?倒是害得沈二哥白白吃了一番苦头。”   两个男人没有出声,叶绒绒跟白青莲却是各自护着自己心上人而言语较量起来,若是此事与自己无关的话,齐锦绣真是觉得精彩。   可她不蠢,不会听不懂这两个女人的意思,这两人虽则各自想要袒护的对象不同,但很明显,在袒护的同时,都于无形中狠狠插了齐锦绣一刀。   她看得明白,这两个瞧着柔弱娴静的女人,都想齐锦绣身败名裂。    ☆、第 9 章 从头开始   白青莲心思深沉绝非善茬,齐锦绣心中比谁都要清楚,毕竟这个人物,乃是出自她的笔下,是她刻画出来的。若是搁在平日,齐锦绣也不会刻意与这白青莲为敌,毕竟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她不是会轻易树敌的人。可是现在齐锦绣明白了,因着沈彦清的关系,那白青莲根本不可能与自己友好相处。   瞧着目前这形势,怕是赵昇与沈彦清就此老死不相往来了,心中权衡一番,齐锦绣很快便做了选择。   她要站在赵昇这一边,紧紧抱住赵昇这条粗大腿,这样的话,将来日子才会好过。心中做了决定,齐锦绣也就不怕得罪沈彦清,只微微笑望着沈彦清跟白青莲道:“青莲妹妹,你打小也是跟着我父亲念书识字的,你我又是从小一处玩大的,你扪心自问,可否对得起我?”   白青莲一怔,随即杏眼便稍稍睁大了一些,似是没有想到齐锦绣会这样说。   齐锦绣并不理睬她,只继续望向沈彦清道:“沈二爷,我何故会与你和离,又何故会在你即将飞黄腾达的时候主动与你和离,你心中该是比谁都明白。如今好了,如你们所愿,我将未来状元夫人的位置给青莲妹妹你腾出来了,青莲妹妹倒是好,恩将仇报,逮着机会就泼我一身脏水。左右我如今是沈家下堂妇,家中父母双亡,没有身份地位,也没有至亲长辈给我做主,你们就可劲欺负我吧。”   说罢,齐锦绣鼻子一酸,就哭了出来。   哭了也还要说,她一边哽咽一边口齿清晰继续道:“赵二哥也是我父亲的学生,是沈二爷的同窗,赵二哥待锦绣就如亲妹妹。如今赵二哥见锦绣叫人欺负了,看在锦绣父亲的份上,肯定会替锦绣出头的。若是因着这件事情,赵二哥真去吃了牢饭,不但父亲在天之灵不得安生,就是锦绣也觉得对不住赵二哥。沈二爷,愿不愿意让我父亲在天之灵安生,全凭你一句话。”   沈太太气道:“齐氏,你简直是胡言乱语!”   齐锦绣反驳道:“沈太太,那若是锦绣此刻想再做回沈家二奶奶,沈太太可答应?”   “你痴心妄想!”沈太太明显气得很,整个人身子都颤抖起来,只恶狠狠瞪着齐锦绣道,“就凭你,哪里配得上我的彦清?你愿意和离,那是你还算识相,再想进我沈家门,除非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齐锦绣道:“沈太太,锦绣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既然已经与沈二爷和离了,就没再想过吃回头草。不过方才有人故意颠倒是非欲要锦绣身败名裂,锦绣这才一时气极了。沈太太莫要生气,别说不会再进沈家门了,便是往后街上遇见沈太太,锦绣也会绕道走的。”稍稍顿了顿,又望向白青莲,但见她那双漂亮的杏眼一直悄悄瞪着自己,齐锦绣道,“青莲妹妹,姐姐真心祝福你跟沈二爷,我也不会怪你,会一直将你当做妹妹来待的。”   街坊邻居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似是在私下讨论,是不是这白氏女,真就早跟沈二爷勾搭上了。   方才一直未有说话的叶绒绒,愣了片刻后,连忙紧紧握住齐锦绣手来,关切道:“真是没有想到,锦绣妹妹原是吃了这样大的苦头,可真是委屈你了。”又抬眸望向白青莲,冷了脸子,轻声斥责道,“青莲,你怎生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这样做,可对得起齐二叔?”   白青莲此刻虽则想即刻掉头逃了,可她知道,若是真就此跑了,那么以后自己将再没脸做人。更有可能,这个安阳县,她也呆不下去了。   思及此,白青莲双手紧紧绞着,迫使自己冷静。   只片刻功夫,她便做了决定,而后抬起眸子来,乌澄澄的大眼睛中渐渐蓄满泪水,委屈道:“我与沈二哥不过是兄妹之情,青莲之所以常来沈家,那是因为要过来陪伴沈太太的。青莲略懂医术,素来喜欢行医救人,若是因此锦绣姐怪青莲,那往后青莲便不再去沈家便是。”   叶绒绒没有说话,只默默望向齐锦绣,眼底有浅浅笑意。   齐锦绣走到白青莲跟前,紧紧攥住她双手道:“你我打小亲厚,便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我既然已经选择主动退出了,那便说明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与沈二爷情投意合,我也已经做出退步来成全你们了,若是你此刻退缩,岂不是叫沈二爷伤心?青莲,可别说傻话。”   说罢,齐锦绣回头望向沈彦清,见那张原本俊逸的脸已经黑得不成样子,齐锦绣冲他友好笑了笑,而后再没说旁的,只对赵大娘跟赵昇道:“大娘,赵二哥,我们回家吧。”   赵昇微微垂着眸子,目光定定落在齐锦绣身上,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心都碎了。   今儿的事情到此为止,但是将来,他有的是机会替绣绣报仇。   沈太太反应过来,还想闹事,沈彦清拉住自己母亲,强忍着心中怒气道:“娘,算了……”   白青莲依旧搀扶着沈太太,未有敢去看沈彦清,只柔声道:“沈太太,您莫要生气,免得伤了身子。”   *   齐锦绣跟叶绒绒两人一边一个,搀扶着赵大娘,赵昇则走在齐锦绣身侧。   一路上,就只有赵大娘在说话,偶尔叶绒绒跟齐锦绣笑答几句,赵昇一路上都未曾说一句话。待得走到了赵家小院落门口,叶绒绒这才悄悄抬眸看了赵昇一眼,而后又匆匆垂了脑袋,只柔声道:“赵二哥伤得不轻,大娘,绒绒还是去请个大夫来瞧瞧吧。”   “不必了。”赵昇冷冷吐出三个字,看都没有看叶绒绒一眼,只折身对齐锦绣道,“抱着甜宝,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叶绒绒原本面上还含着笑意,闻得此言,那白净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   她知道,自打锦绣嫁给沈二哥之后,赵二哥便跟转了性子似的。可赵二哥当着大娘跟锦绣的面这般不给自己台阶下,还是头一回,叶绒绒心中觉得委屈,一时未有忍得住,便哭着转身跑开了。赵大娘原就怪儿子不会说话,但见自己心中准儿媳妇被气走后,更是生气。   “阿昇,你这样做,真是太过分了!”赵大娘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而后目光落在齐锦绣身上,眉头依旧蹙着。   齐锦绣也是为难得很,她看得出来,赵大娘虽则喜欢自己这身子的原主,可是相比起来,她是更希望另外一个女孩子做她儿媳妇的。同时齐锦绣也不明白,这赵昇明明已经知道自己并非真正的齐锦绣了,为何还要自己抱着甜宝跟他出去。   他要带自己去哪里?不会是想寻个没人的地方要了自己小命吧?   这不是没有可能,赵昇为人冷漠,行事手段也残酷。他杀人不眨眼,是叫敌军闻风丧胆,叫大齐百姓望而畏之,叫太子跟燕王都让其三分的威远侯。如这样厉害的人,又是在这种情况下,杀了自己给真正的齐锦绣陪葬,大大有可能。   想到此处,齐锦绣狠狠咽下一口唾沫,颤着双腿道:“那个……赵二哥,甜宝现在很黏我,她真的很黏我的。别瞧她还只是个小粉团子,但是已经会认人了,要是哪天醒来瞧不见我了,她会哭。”话音才落,就听见了熟悉的“呜哇”嚎啕大哭声,齐锦绣大喜,立即道,“甜宝怕是饿了,大娘,赵二哥,我得回去。”说罢,便似一阵风似的往隔壁小院子跑去。   赵大娘好奇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这锦绣,倒似是没事人似的。”   赵昇低头跟自己母亲说了几句,而后只稳步朝隔壁齐家院子去,半个时辰之后,赵昇一手抱着小小软软的甜宝,一手轻松揪住使劲挣扎的齐锦绣,往城门口方向去。   *   金秋十月,秋高气爽,微凉的风吹拂在脸上,如丝绸拂过一般。   齐锦绣抱着甜宝,站在赵昇身侧,静静望着眼前竖着的两块墓碑,而后轻轻转过头去,看着身侧这个高大冷漠,却又十分重情重义的男人。男人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身姿挺拔面容英俊,他似是不会笑似的,眉宇间永远透着一股子寒意。   赵昇带了新鲜水果跟酒水来,又弯腰将墓碑前的杂草一应都拔了,而后跪在墓前,依旧面色冷漠。只是细瞧之下才会发现,他眼底似是有碎冰一般,黑眸如寒潭秋水,到了冬天,那寒潭冻成了冰,想必就是这样的。   静静打量着他,齐锦绣莫名觉得有些难受。   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穿越到自己所写的书中去,去真实的触摸到曾经书中那些人物的情绪。   “师父师母,阿昇无能,没有能够好好照顾绣绣。”说罢,赵昇弯腰匍匐在墓前,磕了三个头,才又直起腰来,“阿昇在师父师母跟前发誓,从今往后,会好好照顾锦荣锦华还有甜宝,就当做自己亲弟亲妹跟亲生孩子一样待。沈彦清负了绣绣,阿昇会替绣绣讨回公道。”    ☆、第 10 章 重操旧业   赵昇给自己师父师母磕头敬了酒水之后,也不再说话,只挺直腰杆静静跪着,似是罪人一般。这里是半山腰,鲜少有人经过,因此此刻四周安静得很。小甜宝一觉睡醒之后,乌澄澄的大眼睛滴溜转来转去,但见母亲就在自己身边后,她咧着小嘴笑了,嘴里咿咿呀呀的,小手不停朝母亲够过来。   小软团子睡足觉后,开始不老实起来,拼命扭着身子。   齐锦绣见闺女醒了之后就闹腾,心情也跟着好了些,轻步来回走动晃着她。   “甜宝,赵家伯伯带着你来见你外祖父跟外祖母了,见了老人家,咱也给磕个头好不好?”说罢,齐锦绣弯腰屈膝,在赵昇身侧跪了下来,抱着甜宝朝跟前墓碑弯了三次腰,而后道,“我虽不是你们的闺女,可老天爷既然让我成了这里的齐锦绣,我占了她的身子,定然也会尽她该尽的责任。我会待甜宝好,也会好生照顾锦荣锦华,让锦荣念书考功名,让锦华穿好的吃好的,不会叫他们再受一丁点苦。”   赵昇闻言,眉心蹙得更深了些,扭头望向齐锦绣道:“你如何养他们?”   他嗓音依旧低沉而富有磁性,声线也是冷冷的,但是明显语气缓和不少。问出这样的话,也的确是好奇齐锦绣一介女流如何养活得了三个孩子,而非刻意刁难。   齐锦绣也转头看向他道:“这话该我问赵二爷才是,赵二爷自己家中本就上有老下有小,如何还能养活齐家三个孩子?”她语气平缓,唇角也一直挂着笑意,但见赵昇并未说话,才又说,“再说,赵二爷将来终究是要娶妻生子的,若是担起这样的担子,将来哪家的姑娘会愿意嫁给你?偶尔帮一把还好,帮得过了,还会惹来闲言碎语。”   虽然没有说得直白,但是齐锦绣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十分明确了,她的确想早早抱上未来威名远播的威远侯赵昇的大腿,但是却不想让左邻右舍的人说三道四。那七大姑八大姨的唾沫星子,可是会淹死人的,这一点,不论搁在哪个朝代哪个时空,都是一样。   赵昇默了片刻,又郑重道:“我的事情,你就不必管了。既然你不是真正的绣绣,待甜宝能够离开得了你后,你可以不必再养着她,到时候寻个可靠的人,就嫁了。”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片刻,继续望向齐锦绣道,“你跟沈彦清和离,是如何谈的?”   齐锦绣觉得膝盖开始隐隐有些疼起来,想站起来跟他说话,可是起身的时候身子重心没有控制得好,险些跌倒。赵昇反应快,健硕的手臂朝她一伸,就稳稳扶住,而后自己起身的同时,也托起了齐锦绣。齐锦绣礼貌地朝赵昇道了声谢,才说道:“你也知道的,沈二太太不喜欢她那个二儿媳妇,也不会多喜欢甜宝。至于沈彦清,他孝心重,又对自己的妻子没有多大感情,为了往后能够娶一个对他仕途有助益的女人为妻,我带走甜宝,也是好事儿。”   赵昇垂眸没再说话,只垂立身侧的手,渐渐攥紧。   齐锦绣望了望天,见太阳已经偏西,又垂眸看了看怀中正乐得正欢的甜宝,笑起来道:“天气渐凉,趁着还有太阳,还是赶紧带着甜宝回去吧。”说完她看向赵昇,但见赵昇已经侧身让出了下山的路来,齐锦绣冲他点了点头,而后抱着甜宝走在前面。   山路并不好走,蜿蜒又崎岖,杂草还多。   赵昇静默走在齐锦绣身后,望着那抹较之四年前纤瘦了些的身影,心中锥痛有如刀铰。可只要想着,跟前的这个女子并非是真的绣绣,他心里的痛,已经不能再用刀铰在形容了。他抬眸望了望天,双拳攥得紧紧的,过了片刻,他唤住齐锦绣道:“让我来抱甜宝吧。”   齐锦绣看了他一眼,然后抱着甜宝凑到他跟前。甜宝正兀自玩得欢,忽见母亲将自己往别人怀中送,乌澄澄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几下,粉嫩湿滑的嘴唇一撇,就“呜哇”哭了,然后小身子使劲往母亲怀里挤,生怕母亲不要自己了。   赵昇一愣,继而眸光更暗了些,明显有些失望。   “我是怕你总抱着甜宝会累着,既如此,你便再受累一会儿。”赵昇面无表情,声音也是低沉沉的,语气却是客气,说完朝齐锦绣走近几步,保持着一定距离,却是又能够完全护得周全。离得近了,他黑眸轻轻落在甜宝脸上,见小丫头白嫩的脸上挂着泪泽,嘴角却挂着笑,他不自觉也扬了扬唇角。   从山上回来之后,天色已经渐晚,太阳偏西,晚霞映红半边天。   赵昇亲自将齐锦绣母女送到齐家门口,亲眼瞧着母女俩进门后,这才折身往自家院子去。赵小花已经候在自家前头打铁铺子里面多时了,见二哥推门进来,连忙站起身子,迎过去道:“二哥,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娘都得叫我进山找你去了。”   “去山上看了隔壁齐二叔跟齐二婶,小花,娘寻我何事?”赵昇一边开始整理打铁铺子里面的工具,一边问了妹妹一句,其实他心中差不离已经猜到,只是不想说出来罢了。   赵小花道:“二哥,你还是先别收拾了,去后头一趟吧。”她摊手撇了撇嘴巴,无奈道,“你带着锦绣姐前脚才走没多久,后脚那西街的甄媒婆便跟叶婶娘过来了,还带了不少礼物来。她们三人一处说话,娘把我支开了。支开我也没有关系,我知道,娘昨儿央了甄媒婆去叶家说亲,叶婶娘跟绒绒姐肯定都应了。”   见自己哥哥根本无动于衷,赵小花兴致也有些蔫蔫的,这才注意到哥哥在收拾打铁铺子。   自打三年前大哥去了之后,这铺子便没再生过火,二哥成日往外头跑,几个月回来一次孝敬娘,也不会久呆。此番见自己二哥收拾起这铺子来,赵小花惊讶道:“二哥,这次回家来,往后再不出远门去了吗?”她眼睛瞪得圆圆的,忽而想起来,二哥远离家乡是为着锦绣姐姐,如今锦绣姐姐都跟沈二哥和离了,自己二哥又怎么还会走呢。   其实虽然自己娘更喜欢绒绒姐一些,但是论起来,自己还是与锦绣姐亲近的。   两人年岁相差得小,又是左右邻居,自当打小就能玩到一处去。   “不走了,以后就留在家里孝敬娘,还有攒你的嫁妆银子。”赵昇看了妹妹一眼,见方才还开心得很的妹妹忽然红着脸不说话了,赵昇停了手上动作,稳步朝妹妹走去,黑眸定定落在妹妹脸上,柔声道,“小花,二哥已经决定了,往后要好好照顾齐二叔一家人。”   赵小花噘着小嘴轻轻点了点头,面上露出喜悦之色道:“其实娘只是想二哥早日娶个媳妇儿回来,至于是娶绒绒姐还是锦绣姐,娘多半还是会听哥哥的意思的。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现在甄媒婆跟叶家婶娘在,二哥也别叫娘为难了。”   赵昇默了片刻,丢下手上工具,举步朝后头院子去。   赵家堂屋内,此刻点了好几盏煤油灯,赵大娘坐在上位上,左右两边各坐着一名年近四十的中年妇人。其中坐在赵大娘左侧的妇人身姿丰腴,嘴角边有颗浓黑的痣,那面盘子又大又圆,跟谁说话眼中都带着三分笑意。   另外一个妇人较之左边的则清瘦许多,穿着身兰色布衣,白皙姣好的面上,带着清贵的笑。   这坐在赵大娘左侧的是甄媒婆,右侧的则是叶绒绒的母亲叶王氏,人称豆腐西施。豆腐西施不但自己模样好,生得的两个闺女也是姿色出众,母女三人经营着自家的豆腐坊,生意不错,家中有些小钱。因此,前去叶家提亲的青年俊才多得是,这叶王氏根本看不上赵昇。 ☆、第 11 章 营生行当   叶王氏虽则不喜赵昇,奈何长女绒绒一直非这小子不嫁,叶王氏纵使心中有一百个不乐意,可也不忍心见女儿伤心失望,只能勉强答应了。都是街坊邻居,一个小县城里住着,谁家有些个什么事情谁不晓得啊?这小子打小眼中就只有那齐家闺女,叶王氏心中明白得很。   此番瞧见站在堂屋正中央的高大儿郎,便是叶王氏再不满赵昇,此刻眼中还是露出些许讶然神色的。   怪道绒绒那丫头这些年一直都念着这小子呢,几年未见,这赵家二郎的确出落得越发高大俊朗了。她听说这些年这赵二郎一直在外面跑,隔几个月回家一次孝敬自己亲娘,在家也呆不了几日就又出远门去了。算起来,差不多得有四年没有见过他了。   她记得,这阿昇四年前还是一个毛躁躁的愣头小子,如今都长得这般高大结实了,瞧着也稳重得很。   这样一番打量下来,叶王氏心中舒坦了些,面上也渐渐露出些许笑意。   “赵家嫂子,这可就是阿昇?”叶王氏素净的脸上隐隐泛着笑意,一边问着,一边目光还依旧落在赵昇身上,渐渐的,连眼底也浮现笑意来,她转头望向赵大娘道,“嫂子,我记得当初齐家二哥还在的时候,最喜欢的可就是阿昇跟那沈家二郎沈彦清了。如今那沈二郎秋闱高中,不晓得多风光呢,可惜啊,要是阿昇一直将书念下去的话,想必也能高中。”   如今这沈家在赵家这里就是个忌讳,但听豆腐西施叶王氏提起沈家,赵大娘赶紧望了自己儿子一眼,生怕他再动气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但见儿子虽则面上依旧没有个笑意,不过倒是没有说什么,暂且放心了些,这才回道:“大妹子,不瞒你说,我家阿昇也没有那个念书的命。”   赵大娘叹息一声,倒是也不隐瞒,只道:“天下读书人那么多,最后能够高中做官的,也不就那么几个。念些书识些字,懂一些道理,就好。”她顿了顿,望向叶王氏,面上笑容更甚了些,“大妹子也是看着阿昇长大的,阿昇虽则比不上沈二郎,但是也老实可靠,要是绒绒……”   “娘。”赵昇唤了一声,顿了一下,又道,“齐二叔待儿子恩重如山,儿子也算是他半个儿子,眼瞧着锦绣锦荣锦华如今都需要人照顾,儿子作为兄长,不得不替二叔照顾。家中还有小花跟东哥儿,此番若是谁嫁来咱们家,都是吃苦的,儿子不愿。”   赵昇的话说得委婉,但是意思却很明确,叶王氏听话,当即冷了脸,立即站起身子来。   那甄媒婆见状,赶紧笑起来道:“赵小哥这不是不愿娶绒绒姑娘,不过赵小哥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想对隔壁老齐家的孩子多有照拂罢了。”甄媒婆哼哈笑两声,那嗓音力量浑厚,穿透力也强,震得堂屋里的人都觉得耳膜疼,只听那甄媒婆又道,“别说是赵小哥了,就是你我的孩子,谁不是跟着齐老二念过几年书的。若不是齐老二,这安阳县,哪能有那么多孩子有书念啊。”   叶王氏又不是傻子,不会听不出人家话中意思来,人家没有瞧得上绒绒,不过寻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他当他是谁?不就是个要家世没有家世,要前程没有前程,要本事又没有本事的穷小子。本分可靠算是什么优势?绒绒瞧上他,还真是瞎了眼。   “赵家二郎的意思,我也是明白了,这不还是没有瞧得上我家绒绒么。”叶王氏呼出一口气,高抬着下巴,只虚眯着眼望赵大娘,“嫂子,你我两家没有结为亲家的缘分,四年前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罢了,若是此事到此为止,往后你我见着了,还能相互露个笑脸,若是嫂子还有让我家绒绒做你们老赵家儿媳妇的心思,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这些,叶王氏直接冷了脸,甩袖就出门去了。   “大妹子……”赵大娘刚开口唤了一声,就见那叶王氏扭着小腰走远了,无奈叹息一声,赵大娘没由得要狠狠瞪向自个儿儿子。   甄媒婆忙活了大半天,结果不但事情没成,反倒还讨了个没趣儿,甄媒婆当即也拉了脸。   “我说大嫂子,我这忙活半天,原你家二郎是不愿意娶叶家大姑娘的啊?哎呦喂,这都叫什么事儿,害得我瞎忙活。”甄媒婆摇了摇头,又望向赵昇,“大侄儿,不是我在这里瞎吹捧,那叶家的绒绒姑娘,托我前去说亲的人可多了去了,偏生人家只瞧中了你。你倒是好,那么个漂亮贤惠的大姑娘,你愣是没瞧上,你要我说什么好。算了,这往后你的亲事啊,我也不管了。”   赵大娘愧疚道:“实在对不住,叫你白忙活了一场,他婶子,这天也晚了,今儿在家用点饭吧。”   “不了,家里孩子们还等着我呢。”甄媒婆倒是又爽朗大笑起来,“你们忙吧,我先回去了。”   “那麻烦你了。”赵大娘又道了歉,而后对女儿小花道,“快送送你婶子。”   赵小花脸上一直挂着甜甜的笑,听得母亲吩咐,连忙亲手扶着甄媒婆出去。   这边赵大娘脸上笑意没了,只叹息一声,然后缓缓坐下。   赵昇自知不孝,却也没有办法,一来他的确不想娶叶绒绒,二来,他也是真的想替师父师娘好生照顾锦荣锦华。   *   叶王氏回家后,整个人脸色都不好,叶绒绒原本还有些期待,可待瞧见母亲脸色后,整颗心似是跌入谷底般。   她知道,这件事情,整黄了。   又想起白天在沈家门外发生的那些事情来,叶绒绒只觉得心痛如刀铰,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比齐锦绣差了,为何阿昇哥对她这般死心塌地。   叶王氏虽则生气,但也不愿多说女儿,只劝道:“绒绒,凭你这般条件,在咱们安阳县想说一门好的亲事,还不容易?那赵家二郎,娘瞧着就是个没出息的,成日没个正经活计,文不成武不就,就是个小混混,你嫁了去,还不得受气吃苦。听娘的话,娘托人给你说个好的。”   叶绒绒觉得委屈,一双素手使劲绞着袖子,眼圈儿都红了。   “娘,您别瞧阿昇哥现在这样,他将来才是真正有本事的。”叶绒绒哭着道,“若是女儿现在不寻了心思嫁给他,将来会后悔的。”   “姐,他不就是一混混吗?将来能有什么本事?再有本事,还能有沈家二哥有本事吗?”   说话的人是叶王氏的小女儿,闺名叫翩翩,今年十四岁,模样娇俏艳丽,性子活泼,说话间,就如花蝴蝶似的,飞到了母亲姐姐跟前来。   “翩翩,你也是,别成日都将那沈二郎挂嘴边。”叶王氏拉过小女儿手,嘱咐道,“你也大了,言语间要注意。”   叶翩翩噘了噘嘴,只故作乖巧靠在母亲怀里,娇声道:“娘,您就别管我了,还是管管姐吧。姐打小身子骨不太好,凡事要是不顺心,可就不好了。”   这也正是叶王氏为何这般迁就大女儿的原因,大女儿打小就身子娇柔,也时常生病。若是小女儿,她态度肯定会强硬许多。   要说也是奇了,前些日子绒绒明明应了愿意嫁给后街那杀猪张家的独子的,怎生病了一回,待得身子好了后就死活不愿意了。   非得等着赵二郎回家,还说,初秋沈家将会发生一件大事,之后赵二郎一定会回来。   可不,沈二郎得中举人老爷,赵二郎也回来了,可又有干系?   叶绒绒回了自己房间之后,趴在床上哭了一阵,而后擦干眼泪洗了脸。虽然赵昇还是不愿意娶自己,可是她不会如前世一般轻易放弃,重活一世,她一定不会选择再随便嫁一个普通人,她要做未来的威远侯夫人。   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为何早在一个多月前就该死的齐锦绣却没死?   叶绒绒坐在窗户前,望着院子里头的两棵老槐树发呆,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这齐锦绣不但没有死,还跟沈彦清和离了,莫非她也跟自己一样?   不可能,前世的时候她死得早,不可能会知道将来发生什么,从而早早做出选择。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   夜间给甜宝喂了两次奶,齐锦绣都没怎么睡得安生,待得小荷做好早点,锦荣锦华也都忙了一遭了,齐锦绣才睡醒。   眼睛一睁开,就看见闺女甜宝睡得红扑扑的小脸儿,齐锦绣望着小人家,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意,忍不住就在甜宝粉嫩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外头锦华轻手轻脚推开了房门,见姐姐醒了,她笑着晃了进来。   “姐姐,吃粥,还有饼,香呢……”锦华穿着合身的漂亮小衫子,有些稀疏枯黄的头发梳成了抓髻,身上脸上也都干净得很,她晃到床边,仰着脑袋看姐姐,“姐姐,吃饼,香……”   “好,姐姐这就穿衣裳,然后陪着锦华吃早点。”齐锦绣抱了抱妹妹,然后开始穿衣。   如今一应算是安顿下来了,虽则如今手上有从沈家带来的五十两银子,可是这五十两虽则说不少,但也不多,家中这么些人等着吃饭,总不能坐吃山空。   打前天刚回来的时候,齐锦绣就瞧见了,锦荣在床底下藏了书。夜间起夜的时候,她刻意在锦荣一个人住的小屋子边听了会儿,她听见锦荣半夜悄悄背书。   打那时候,她就做了决定,锦荣既然这般喜欢念书,她要送他去私塾念书。至于锦华,还太小,又有些认生,她打算让锦华留在家里。   五十两银子,除去要给锦荣念书的钱,还有家中近几个月一应花销,剩下还有几个钱。至于是去给人家打工,还是自己做点小本生意,齐锦绣还没有思量好。   打工肯定赚不了几个钱,来回跑,还累。这样一想,齐锦绣已经决定打算自己琢磨着做些小本生意赚钱了。   齐锦绣大学念的是服装设计,她在服装设计方面是极为有兴趣跟天赋的,若是能干老本行,倒是不错。    ☆、第 12 章 家庭会议   齐锦绣记得,她刚刚穿越到这里来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向小荷打听过这老齐家的一应情况。齐老爷子临走前给三兄弟分了家,因着齐老二有营生的行当,每个月有稳定收入,又有老爷子后头婆娘方氏吹枕头风的缘故,便将原本该分给齐老二的一间铺子也给了齐家老三。   而齐老大分得的是一间不怎么有赚头的成衣铺子,甜头都被方氏跟齐老三母子俩占去了,那方氏还不知足,成日里撒泼耍无赖,还想占前头夫人留下的两个儿子的便宜。听着小荷那意思,怕是不只齐老二赚钱,这身子原主齐锦绣的母亲苏氏,也是能够赚银子的。   那方氏瞧着眼馋,占着自己是长辈,就各种撒泼耍无赖要银子。   要银子的时候,她跑得比谁都勤快,后来见齐老二家出了事,需要负担起责任来的时候,便再也瞧不见他们母子俩身影了。听小荷的意思,齐老大夫妇倒是对锦荣锦华有过照拂,奈何能力有限,便是想多加照看,也是无能为力。   对于这一点,齐锦绣倒是能够理解。   此番一思量,心中也有了个初步打算。   她想着,左右大伯家的那间成衣铺子已经经营不下去了,凭着他们老两口,想来也整不出什么花样来。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她倒是愿意花银子将整个店面盘到自己手中来,看看能不能想些法子让那间成衣铺子起死回生。   思忖间,齐锦绣已经穿戴齐整,回过神来的时候,见闺女甜宝也醒了。   小丫头白白胖胖的,小脸蛋儿睡得粉扑扑,乌澄澄的一双眼睛又大又圆,跟黑葡萄似的。也乖得很,只饿着的时候,或者是尿了裤子拉了屎的时候才哭嚎,平时安静又乖巧。齐锦绣很疼这个白得的便宜大闺女,此番见她睡醒了,伸手就捞到怀里来抱着。   甜宝抬着小手挠了挠眼睛,打了哈欠,这才真正将眼睛睁开。见是母亲抱着自己,她乖巧地缩在母亲怀里,软趴趴的,齐锦绣轻轻拥住怀中小小软软的一团,真是打心眼里欢喜。似是怎么疼都疼不够似的,齐锦绣抱着闺女亲了又亲。   锦华靠在床边,仰着脑袋吃力地望着大侄女,然后有些羡慕地依偎在姐姐身边。   齐锦绣另外一只手揽着锦华,揉她稀疏枯黄的头发,柔声道:“姐姐会像疼甜宝一样疼锦华,以后甜宝有的,锦华也都会有。”见妹妹仰着小脑袋开心地笑了,齐锦绣面上笑容也更深了些,而后朝外头看了看,见外边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想着今儿还有些事情要做,连忙帮甜宝穿衣裳。   小荷虽则是沈彦清派来照拂齐锦绣母女的,但是既然回了齐家,便就是齐锦绣做主。齐锦绣不习惯有人伺候,又见小荷乖巧懂事又勤快,只拿她当妹妹待。因此,家中姐妹吃饭的时候,齐锦绣让小荷也坐下来一起吃,就跟多了个妹妹一样。   吃完早点后,小荷麻溜收拾了碗筷去厨房,齐锦绣则拉着弟弟妹妹说体己话。   锦荣是家中唯一的男子汉,他觉得自己应该担起责任来,要像照顾妹妹一样照顾姐姐跟外甥女。锦荣也知道,如今仅凭他每天没日没夜收泔水,已经供不起了,他必须得再寻一份工来做才行。这安阳县倒是有几家富户,如今眼瞧着又要入冬了,年底的时候,那些富户都会临时选一些短工去帮忙的。   他有力气,一般大人能够干的活,他也可以干。   锦荣嘴上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是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就算姐姐这个时候没有和离,他为了能够叫妹妹过一个好年,也会选择去当短工的。   齐锦绣静静望着眼前的小男孩,见他黑漆漆的眸子闪着光,就猜得他在想什么了。齐锦绣伸出手来,轻轻握住弟弟的手道:“锦荣,姐姐今儿一早特地唤了你跟锦华在身边,就是有话要与你们说。以前是姐姐无能为力,不好照顾你们,如今既然姐姐回来了,咱们也该是要规划一下未来。”   说到这里,她顿住,只问锦荣道:“锦荣如今是咱们家唯一的男子汉,告诉姐姐,你是怎么想的?”   锦荣看了姐姐一眼,犹豫了一会儿子,还是将打算去富户家做工的事情说出来。齐锦绣见弟弟对自己没有隐瞒,到底开心,便弯唇笑了起来。   “以前锦荣需要照顾锦华,这么小的年纪出去讨生活,乃是生活所迫。”齐锦绣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温柔地拍了拍锦荣肩膀,才又说,“锦荣,姐姐现在身上有些银两,也不差你做工赚来的那几个钱。你要是真的争气的话,就好好念书,考个功名回来。”   锦荣不敢相信,黑漆漆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只呆呆望着姐姐。   念书?考功名?打从爹娘走后,他便再也不敢有这样的奢望了。   “怎么了?这就呆住了?”齐锦绣望着弟弟,眼前的男孩子不过才八九岁的年纪,搁在现代的话,也就读小学三年级而已,“咱爹自己是秀才,大半辈子教书育人,至少教出来的学生,也有能够考中举人的。锦荣,你要是念书出息了,爹娘在天上也会高兴。”   提及沈彦清来,锦荣当即脸色就不好了,只倔强别过脑袋去道:“便是读了书中了举人又如何?还不是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情来。不管是他休弃了姐姐,还是姐姐主动愿意与他和离的,总归是因为姐姐在沈家日子不好过。要是日子好过,又怎会离开?”   “哥哥,你别生气,锦华会乖的……”锦华一直静静坐在一旁,听哥哥姐姐你一言我一语,但见哥哥脸色不好了,她有些害怕。以前祖母跟三婶来家里的时候,哥哥也总是这样沉着脸说话的,她害怕哥哥这样,也害怕那些人会欺负哥哥。   见妹妹被吓着了,锦荣连忙拉过妹妹来,轻轻抱着说:“哥哥没有生气,锦华别怕,哥哥在跟姐姐说话呢。”将妹妹抱坐到自己腿上,用自己粗糙的手紧紧攥住妹妹的手,面色缓和了不少,只笑着道,“锦华,姐姐说要让哥哥念书去呢。”   “念书好,哥哥爱念书的。”锦华开心,望着哥哥笑了笑,又扭头望着自己姐姐道,“姐姐,哥哥真的要去念书吗?哥哥去念书了,还会回家来吗?”   “当然回家来,不但每天下了学就回家,而且回家之后还能腾出一些时间来教锦华识字。”齐锦绣换个个姿势抱甜宝,心中有了打算,便也不再容锦荣拒绝,态度坚决道,“爹娘不在,我作为长姐,这个主还是做得了的。锦荣,姐姐知道你心中在担心什么,你且安心念书,赚银子的事情,姐姐有的是法子。”   锦荣只紧抿着薄唇低了头,整个人也呈紧张状态,他想念书,他做梦都想像邻家的那些孩子一样去书院念书。可他也知道家中如今的情况,他舍不得姐姐吃苦,他想帮着分担一些。内心挣扎片刻,锦荣才又抬了头,认真望着自己姐姐道:“我答应姐姐会好好念书,但姐姐也要答应我,往后若是觉得苦了撑不下去了,我便是一定要回家来帮姐姐挣银子养家的。”   “姐姐答应你。”齐锦绣笑了起来,见弟弟这边工作做通了,便站起身子来,牵着锦华小手道,“回家来也有两天了,咱们老齐家总归是有长辈的,为老的不尊,咱们做小的不能不敬,否则的话,岂不是叫街坊邻居笑话?走,今儿咱们先什么事情都不做,姐姐带着你们去拜访祖母老人家。”   “不能去!”锦华听说要去祖母那里,立即紧张起来,挣扎着要缩回手去,使劲摇头道,“他们会欺负哥哥,姐姐,不要去。”   齐锦绣将甜宝递给锦荣抱,自己则抱起锦华来,知这丫头心中怕是留了阴影,只柔声安慰道:“锦华别怕,姐姐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往后只要姐姐在,谁都别想欺负你跟锦荣的。”在妹妹白皙柔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颠了颠又道,“去探望了祖母,咱们再去大伯母家,好不好?”   锦华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一眨不眨地看着姐姐,呆了片刻,才轻轻点头,而后双手紧紧环住姐姐脖颈。   “锦华别怕,姐姐在呢。”齐锦绣抱得妹妹更紧了些,示意锦荣好生抱着甜宝,但见小荷打从厨房走出来了,笑着道,“小荷,你去房间将梳妆台右边抽屉里的一粒碎银子拿来,再锁了门,咱们一道出门去一趟,今儿中午也不搁家里吃了。”   “奶奶是要去探望老夫人吗?”小荷一边笑应着,一边伸手解了系在腰间的围裙。   齐锦绣道:“小荷,往后要是再唤我奶奶,我便也不留你在身边了,你就回沈家伺候去吧。”   小荷赶紧捂住嘴巴,明显有些吓到了,连连点头道:“我记得了!奶……大姑娘,姑娘别赶我走。小荷伺候您好几年了,舍不得您。”   齐锦绣笑了起来:“别贫了,去拿银子,然后锁门吧。”说罢,齐锦绣抱着妹妹出门去。   双腿才迈出自家小院门,就听隔壁赵家院子传来“哐当哐当”的声音,齐锦绣好奇,抱着锦华往隔壁小院走近几步。   赵家院子与齐家小院不一样,虽然也是又旧又小,但是赵家院落前面多出一间屋子来。前面那间小屋子的门是开着的,走近的时候,齐锦绣只觉得一阵热浪扑面而来。她视线才投落过去,就瞧见隔壁赵昇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麻布褂子在打铁。    ☆、第 13 章 婶娘伯娘   赵家前头的这间小屋子十分闭塞,屋里一半空间都堆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赵昇又长得高大,往中间一站,里头基本上就没有地儿再搁一个人儿了。再说,以齐锦绣如今这样的身份,也不便进去说话,便只抱着锦华站在门外朝赵昇问好。   “赵二哥,你这打的是什么器具?”齐锦绣只笑着望了赵昇一眼,而后目光落在那架在火上被烧得红红的铁片上,仔细瞧了会儿子,也没有瞧出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闻得声音,赵昇这才停下手上动作朝齐锦绣望过来,黑眸闪着光,只看了齐锦绣一眼,就低了头。   “打几把农具。”简单吐出几个字,他沉默片刻,继而又抬眸朝齐锦绣望过来,见那边锦荣也抱着甜宝出来了,他眉心蹙得更深,问锦荣道,“你们这是到哪里去?”   锦荣快步朝赵昇走来,笑着回了一句,又见他在打铁,惊讶起来。   “阿昇哥,你这次回来,不打算走了?”锦荣是打懂事起就喜欢跟在隔壁赵二哥屁股后面玩儿的,他还记得,很小的时候,赵二哥跟姐姐常常带自己出门去玩,还会买好些糖给自己吃,那样的日子他如今回想起来都觉得美好到不行。只是后来姐姐嫁去沈家,赵二哥出远门,爹娘又双双离去,那样开心快乐的日子,他再没过过。   故而此番见赵二哥打起铁来,就特别兴奋,想必他是不走了。   赵昇冲锦荣点了点头,想着本来也是有话要与他们姐弟说的,此番见着了,索性就说了。丢下手上打铁器具,赵昇踱步走到屋子外头来,负手而立,望着锦荣道:“师父在的时候,你虽然还小没能够进书院念书,但师父还是对你寄予厚望的。如今二哥不走了,你姐姐又回了家来,依着我的意思,你还是得趁早进书院念书。考个功名,师父师娘在天上也会高兴。”   锦荣望了自己姐姐一眼,笑得憨厚:“赵二哥跟我姐是不是商量好了的,我姐刚刚在家还跟我说了这事儿呢,现儿二哥也说这事。”   赵昇闻言朝齐锦绣望过来,眼底有讶然的神色,但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齐锦绣抬头望了望天,见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便笑着道:“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今儿还有旁的事情,明儿一早,我会亲自领着锦荣去城外的聚贤书院。”说罢,将锦华放了下来,一只手牵着锦华的小手,另外一只手牵着锦荣的,朝赵昇又打了招呼,便走了。   赵昇立在原地站了会儿,待得见那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之后,他才默默收回目光来。   一转过头去,就见自己妹妹小花正垫脚费劲够着身子朝远处望,那小脸上还挂着不怀好意的笑。赵昇知道妹妹在笑什么,只沉着脸瞪了她一眼,没再说话,折身朝屋子里走去,又拿起工具打起铁来。赵小花撇了撇嘴,重又挎起菜篮子,去集市上买菜去。   *   由弟弟妹妹引路,齐锦绣很顺利的就寻到了所谓的三叔齐老三家,站在齐老三家门口,齐锦绣心内不由啧啧暗叹几声。这一条街上的房屋,可比齐老二家住的那条街上的房屋好得太多了,家家户户都是青砖大瓦房,各家还带着一个宽敞的院落。   那院墙也高得很,白墙黑瓦,还有红漆铜环的两扇门,街前的街道宽敞又平坦,偶尔还有赶马车跟抬轿子的人路过,一看就是交通便利发达的地段儿。能够住在这里的,想必都是安阳县内有些小钱的。齐锦绣左右前后好一番打量,而后抬手敲了门。   锦华害怕,只抱着姐姐小腿,睁圆了眼睛看那红漆大门。   不一会儿,里头便有了动静,大门打开,探出一颗圆乎乎的脑袋来。齐锦绣就站在大门跟前,见出来开门的是一个跟锦荣差不多年岁的男孩子,想着这该是齐老三的儿子齐锦礼了,就笑着道:“锦礼,奶奶在家吗?我带着些东西过来看奶奶。”   齐锦礼年岁跟锦荣差不多大,小的时候经常跟锦荣一道玩儿,在自己二伯家呆的时间常常比在自家呆的时间还要长。此番瞧见了二伯家的哥哥姐姐,齐锦礼眼睛亮了亮,连忙走了出来,冲锦荣眨了眨眼,又望向齐锦绣道:“大姐姐,难道我娘说的是真的,你真回家来了,你不跟姐夫好了?”   锦荣上前一步来,用手勾住锦礼肩膀,沉着脸道:“往后别提这事儿了,我问你,你娘在家吗?”   “在家呢,你问这个作甚?”锦礼挠了挠脑袋,只疑惑望向锦荣,心中却有些愧疚,他知道,自己娘平日没少欺负锦荣锦华。   锦荣重重哼了一声,别过脑袋去道:“你娘要是在家,我便不进去了。”   “我也不进去。”锦华一直紧紧抱住姐姐腿,只仰着小脑袋望着哥哥姐姐们,但听哥哥如此说,她也连忙表明了自己态度。   锦礼尴尬得很,越发使劲挠着脑袋,一时也不晓得如何回话。   “锦礼,你在外头跟谁说话呢?咋不进院子里来说。”正在锦礼尴尬犹豫间,院子里头响起一道清脆柔媚的女声来,那声音才落,一个三十左右的中年妇人便立到了门口,原本脸上还挂着笑意的,待得见到齐老二家的三个儿女后,那脸瞬间沉了下来。   “你们到我家来做什么?”这妇人正是齐老三媳妇儿柳氏,齐柳氏模样不错,一瞧就看得出来,平时没少花银子在保养上,三十出头的年纪,愣是打扮得似二十五六似的,往那儿一站,娇艳得就如一朵花。齐锦绣心中暗叹,男人都喜欢漂亮娇俏的媳妇儿,看来齐老三是被这媳妇儿抓手里了。   锦荣是个耿直性子,跟这柳氏又是结怨已久,此番听她说话不好听,当即扭头就走。   齐锦绣没有拉锦荣,只扯唇笑了笑,而后望向柳氏道:“婶娘,您说您这是做什么?我们姐弟兄妹几个带着礼物登门来看祖母,你怎生还挡了门不叫进?祖父虽然不在了,可是咱老齐家也还是有规矩在的,三叔在家吗?”   “找你三叔作甚?”柳氏一双丹凤小眼上下瞄着齐锦绣,一脸戒备警惕,“锦绣,你怎生这般无能,原嫁去沈家,婶娘还高兴呢,指望着能够沾你的光享福,你三叔的生意也能够沾沈家的光,做得更大一些。倒是好,回头我们什么好处没有捞到,老二夫妇一死,还留了两个拖油瓶。锦荣锦华倒是也罢了,毕竟是咱老齐家的人,有口干的绝不叫他们喝稀的。可你跟你怀里的这个不一样,嫁出去的人了,那就是泼出去的水,还想回家吃白食?别以为拎着这么点不值钱的玩意儿就想在你三叔那里讨便宜,有我在一日,你们便别想踏进这院子一步。”   “听婶娘这意思,是想跟我们划清界限?你做得了三叔的主吗?”齐锦绣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淡淡笑望着柳氏。   柳氏斩钉截铁道:“这个家,就是我做主!”又道,“你怎么不去老大家?那才是你亲阿伯,你这个三叔,跟你爹可不是一个娘生的。”   “锦礼,你娘说的话,你可听见了?”齐锦绣基本上晓得这柳氏是什么人了,便没再理睬她,只低头望向一旁早急红了脸的齐锦礼。   齐锦礼气道:“娘,叫大姐来咱家吃顿能咋的,以前二伯跟二伯娘在的时候,没少唤儿子去吃饭。再说了,要是爹知道你瞒着他赶走锦荣锦华他们,回来肯定要跟你置气。咱家又不差那口粮,你要是心疼粮食,我将我那口饭省出来。”   “你给我滚进去!”柳氏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就揪着他衣裳往院里推,“死孩子,还敢跟我犟!”   “等爹出远门回来,我指定告诉爹。”那两扇红漆大门“啪”一声阖上,将齐锦绣姐弟兄妹三个挡在外头,就算隔着厚实高大的院墙,齐锦绣仍旧听得到里头的说骂声,还有男孩子不服气的声音。齐锦绣倒是没觉得什么,一早来前,就猜到会是这样。   不管如何,她作为一个小辈该做的都做了,既如此,往后远着些就是。   齐锦绣今儿买了东西来,也没有真打算能够踏进这院子去,她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牵了妹妹的小手,齐锦绣笑着道:“锦华,三婶娘不让咱们进去,姐姐带你去大伯娘家。”   齐家老大住的院子,并不比齐老二住的院子好,齐锦绣去了之后才知道,说是一间成衣铺子,那铺子不过只有巴掌大。站了三四个人,怕是连转身的地儿都没有了。此时该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可齐老大家的这间铺子愣是一点生意没有。   走进去后细细打量一番才看得出来,这铺子原不小,不过是拦着中间三分之二处隔了一块木板。木板前边隔出来的三分之一地儿摆放了几件衣裳,木板上掏出一个扇形的洞儿,想必木板后面该是一家三口吃住的地方。   如此看起来,齐锦绣觉得,齐老大家的日子,真是还不如自己个儿家呢。   正思忖着,听得里面传来一道略微有些喑哑的声音,而后一双略显粗糙的手撩了门帘来。齐锦绣打量着眼前的妇人,只见她简单梳了个髻,两鬓斑白闪烁着银丝,那粗糙微黑的脸上明显有了细纹,一双眼睛深陷下去,望着人的时候,总爱虚眯着眼。   “是我,大伯娘,我带着锦荣锦华来看您。”齐锦绣望着眼前妇人笑,而后将东西搁在外头铺子里的一条长案上。    ☆、第 14 章 归置小院   “锦绣?是锦绣吗?”那妇人一双眼睛眯成两条缝,缓缓踱步到齐锦绣跟前来,凑得近了抓着手上下好一番打量,确定站在眼前的女子的确是老二家的锦绣后,这才撇嘴笑起来,一双粗糙厚实的大手只拉着她往一边木头椅子上坐,“你先坐着,我去老张家称点肉回来。”   说罢,解了围在腰间的围裙,就要出门去。   齐锦绣连忙站起身子来,一把拉住她道:“不必您亲自去了,您有这个心就好。”说完转头看向立在一边的小荷,冲她使眼色道,“甜宝给我抱着吧,你去多买些肉跟新鲜的蔬菜。”一边说着,一边从小荷怀中将闺女甜宝抱到自己怀里来。   甜宝穿着一身粉色的小衫子,原是撇着小嘴四下张望,但见母亲朝自己伸过手来,甜宝立即咧着小嘴笑,小短手一伸,就一头扑进母亲怀里来。由自己母亲抱着,甜宝明显开心了很多,嘴里咿咿呀呀叫唤,一双小短手也乱扑腾。   小荷有些舍不得甜宝,只酸道:“小荷抱了姑娘这么久了,也不见姑娘这般开心,怎生奶奶您一沾手,姑娘就乐得不行。”   齐锦绣扭头道:“你要是愿意的话,以后就唤我一声姐吧,左右我也没有拿你当外人。”   小荷这才反应过来,原是又说错话了,赶紧捂住嘴巴。想了想,自己乃是沈家的奴仆,是二爷差遣到齐家来照顾奶奶跟姑娘的,她哪里敢跟奶奶称姐道妹,岂不是乱了尊卑?再说,奶奶虽则跟二爷和离了,可是奶奶临走前二爷亲自交代过,要自己好生伺候,若有差池,必然重罚。想来,二爷心中还是有奶奶的,往后二爷再重新娶奶奶回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是真的十分期盼着二爷能够接奶奶回去,省得沈家二奶奶的位置,便宜了白氏那狐狸精。   想起那白氏,小荷就替自己主子委屈,任她在太太跟前再得宠,可自己奶奶才是二爷的妻子。她一个黄花大闺女,也不晓得避嫌,真是没由得叫人恶心。   “小荷可不敢跟主子您姐妹相称,叫二爷知道了,非得揭了小荷皮不可。主子您不拿小荷当外人,小荷心中感激得很,可小荷自己心中有分寸的。跟小荷称姐道妹,实在跌了您的份儿,小荷不愿意您跌了身份。”说罢,小荷只拍了拍衣裳,又笑起来,“小荷去买菜,一会儿回来煮好吃的给你们吃。”   齐老大媳妇儿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小荷走出门去了,她才转头看向齐锦绣道:“原想着,你是个有福气的,比锦荣跟锦华有福气。”说着,便拉了锦荣锦华到跟前来,叹息一声又道,“那沈二爷算是你父亲最为得意的学生了,如今中了举人老爷,竟然做出这样畜生不如的事情来。”她默了片刻,又望了齐锦绣一眼,“锦绣,如今你带着这么小一个娃,还得照顾锦荣锦华,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大伯娘放心,我跟沈彦清和离的时候,都说好了的。甜宝是他闺女,就算由我抚养,他每个月也是得出抚养费的。不过,我也不能每天只祈盼着他那点钱过日子,他按时给,算他还有点良心,若是哪日不给了,我也算是识清了人,自己有本事也饿不死。”齐锦绣换了个姿势抱甜宝,但见原主这大伯娘只垂眸不言语,齐锦绣也猜得她心中所想,安抚道,“大伯娘跟三婶娘不一样,三婶娘是有银子,却不想帮着照顾锦荣锦华。大伯娘如今的情况我瞧得清楚,怕是自己个儿日子都不好过,我听锦荣说,大伯娘一直对锦荣锦华多有照拂,平时不管冷的热的,都能给他们兄妹一口饭吃。不过,近来大伯跟大伯娘也在为着堂兄的婚事劳神,这些锦绣心中都明白。”   齐老大夫妻只生得一个儿子,儿子叫齐锦盛,如今二十岁,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   小伙子模样的确不错,大高个儿,长得健硕憨实。若是论貌,虽谈不上多英俊,但至少说得过去,也在城里相了几户人家的姑娘,对齐锦盛本人没得挑。只不过,这齐老大家也是在太穷了些,拢共这么巴掌大点的地儿,又是铺子又是住房的。原本一家三口挤一挤倒是还说得过去,可儿子要成亲了,总不能叫儿媳妇儿跟公婆一起挤着住吧?这说出去,成何体统。   因此,女方那头一听说齐锦盛家是这样的情况,立马否了。   就算闺女再不济,去乡下寻一个婆家,再穷,至少小夫妻俩也会有一间像样的窝。   齐老大一家都是本分老实人,嘴笨口拙的,生意做不好,去富户家打工,也不如旁人伶俐,赚的永远都是小钱。不过,齐老大家人丁少,就算平时贴补锦荣锦华两个几口饭吃,花销也不多大,老两口手上也有几个钱,但这些钱也只够给儿子娶媳妇的聘礼,断然是不够买宅子的。   相了几回女家失败后,齐老大夫妻打算勒紧裤腰带,多打几份工,少吃几口饭,争取再多攒些银子。   家中铺子只留给齐老大媳妇刘氏管,那爷俩则贪早摸黑的四处去打工,就连锦荣也是懂事的,得知大堂兄没钱娶媳妇儿后,也四处托人寻了份差事,每天傍晚挨家收泔水。锦华虽小,但见长辈跟哥哥们都拼命干活赚钱,她也没事的时候去集市那边捡菜叶子,捡得多了,还能省一顿饭钱。   齐老大家的事情,齐锦绣也都打探得差不多,此番来,也是有意想帮。   “大伯娘,人家女方成亲要有房子,这也没错。嫁过来,总得叫她跟堂兄有个窝才行。”齐锦绣说着,又伸头冲里面望了两眼,里面黑漆漆的,啥也瞧不清楚,甚至时不时还会飘出一股子不晓得什么味道,总之不好闻,“不过,就像大伯跟堂兄那样没日没夜的干活攒钱,也不是个法子。照这样,大哥到了四十也买不起城里的房子啊,回头别再累得落下毛病。”   “大伯娘这也是没有法子,但凡还有一丁点办法,也不会这样。”说起儿子娶媳妇儿的事情,刘氏就懊悔痛苦,甚至心中还有些愤恨,想当初,老爷子分家就不公平,什么好的都给了老三,自己大房就只得了这么一间不赚钱的成衣铺子,哪里够活。   老三得的两间铺子,都贼来钱了,瞧如今那两口子,都住上青砖大瓦房了,家里好几间房舍呢。   前儿老大实在没得法子,厚着脸皮去老三家,想借几个钱,结果叫老三媳妇给骂了出来。老大嘴笨不会说话,生生给骂得病倒,回来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她知道,她家老头子也是自责,自责自己没本事,这二十年了都没有能够发财,如今儿子连媳妇都娶不着。   想起这些来,刘氏就伤心难过,此刻不免又落了泪。   “锦绣,你也别怪大伯母狠心,这往后,大伯母怕是帮不到你们姐弟三个了。”刘氏抬袖子抹了把眼泪,只哽咽道,“如今啊,要是用我的老命去给盛哥儿换一套房子,我也是情愿的。托了媒人说了好几家姑娘,对盛哥儿都满意,就是嫌俺家穷,不舍得闺女过苦日子。”   “那大哥可有十分看中的姑娘?”齐锦绣望着刘氏道,“若是有的话,倒可以托了媒人再去说说,先赁间屋子成亲,回头手头宽一些了,再购置宅子。”想了想,又问道,“大伯娘,您这间成衣铺子生意如何?一个月能有几个钱的进项?”   “就这破铺子,能有什么赚头?”刘氏叹息道,“若不是顾虑着俺家拢共就这一间屋子,卖了没地儿住去,早就想将这铺子转出去了。我也老了,眼睛不好使,缝缝补补的,连针尖都看不见。要说,当初你娘在的时候,有你娘帮衬着,这铺子倒是能赚钱,如今……”她摇了摇头,只默默叹息。   “这样吧,大伯娘等我消息,明儿傍晚我过来,帮着一道看看到底怎么办。”齐锦绣心中是想,先去聚贤书院看看,锦荣学费书本费要花多少钱,得将锦荣的钱还有家中两个月花销先留出来,到时候再做打算,她自打穿越来之后,许久没有碰设计图纸了,越发手痒,二十一世纪的衣裳她设计得好,也想挑战挑战,看看自己能不能引领这架空时代的审美观。   一想到设计衣裳,齐锦绣只觉得整颗心都是热乎乎的,浑身热血沸腾。   在自己大伯家吃了饭后,齐锦绣没有多呆,又赶紧领着弟弟妹妹回家来了。一回到家,就先哄了甜宝跟锦华午睡,又叮嘱小荷呆在房间,要她也小憩一会儿,顺便看着两个孩子。至于锦荣,齐锦绣另外派了任务给他,让他将藏在床底下的书都搬到窗台前的书桌上来。   锦荣的屋子虽然小,但是经齐锦绣一番布置后,倒是显得雅致许多。有床有书案,甚至案头还有一盏煤油灯,书案就在窗户跟前,窗户外头窗台边,齐锦绣移了两颗小树苗来载上,待得明年春夏时,两颗小树苗肯定也长得大了,到时候,阴凉底下,温习功课肯定也凉快。   姐弟俩折腾一下午,不只是锦荣的小屋子,就连堂屋跟外头院子,都好生捯饬了一番。   完事后,锦荣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望着自己小房间两眼放光道:“姐,以前只觉得这屋子又脏又乱,如今经你这么一布置,觉得温馨多了。瞧,还有一条长长的书案,晚间看书,也方便。”   齐锦绣换了盆水来又擦桌子,听弟弟这样说,她笑道:“回头等姐手头宽裕了,给你换个更大的,到时候,你把书都搁上面。”   锦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眼中一直闪着光,只一个劲盯着案上的书瞧。   “姐,我在书院一定好好念书,将来也考个举人回来,给你争脸。”锦荣攥看着正在忙碌的姐姐,攥紧拳头向姐姐承诺。   齐锦绣道:“你能这样想,姐就开心,爹娘也会开心的。一会儿也别在院子里晃悠了,那些柴火,够烧上好些天,你洗了手就坐在窗前看书吧。”丢了手上东西,双手在腰间系着的围裙上抹了抹,笑道,“姐去给你做饭去,回头叫你吃饭。”   好生叮嘱完弟弟,亲眼瞧着他兴冲冲坐在案前看书,齐锦绣则满意地转身出去。   脚才踏出去,就见院子里头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短打,身形高大,猿臂蜂腰,正负手而立。似是闻得动静,那人转过身来,黑漆漆的眸子闪着光,薄唇微微抿紧了些,如斧削般精致的脸隐约浮现一丝笑意,眉眼瞧着也比往日温柔许多。   齐锦绣就站在门边,一手拐着木盆,一手扶着门框,只静静望着那男子。   她想着的是,要说那沈彦清生得清俊儒雅也就罢了,谁叫他家有钱。似赵昇这般差不多贫民窟出来的孩子,怎生也生得这般高大俊朗呢?要论起来,依着齐锦绣自己的审美观来说,赵昇这样的俊要比沈彦清那样的俊有魅力得多。   又想了想他极尽富贵荣华的未来,再配着他这身材这张脸,脑海中俨然有了一副画面。威名远播的威远侯,军功赫赫,别说是京城里那些世家千金官家小姐了,就连皇宫中的公主,都有想做他夫人的。偏生赵昇谁都不多瞧一眼,成日只阴沉着脸,跟谁都欠他八百万似的。   齐锦绣心中暗暗哼一声,有些酸溜溜的,早知道自己会穿越到这齐锦绣身上,她早可劲将金手指都给这齐锦绣了,还轮得到赵昇吗?   赵昇见那个女人一直盯着只瞧,面上表情可谓精彩纷呈,也不晓得心里在想什么。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却是怎么也找不回往昔那种熟悉的感觉,他只能默默收回目光。   “对了,明儿要去聚贤书院,我过来帮锦荣温习功课。”说罢,他抬起大长腿来,只闷头往里走。   齐锦绣心中正不爽呢,一把把门拦住,只气愤道:“对什么?我没名字?”    ☆、第 15 章 论女人心   赵昇闻言一愣,似是没有料到齐锦绣会用这样的态度与他说话一般,他黑漆漆的眸子定定锁在齐锦绣脸上,望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仿若要将她看穿一般。面无表情,瞧不出喜怒哀乐,齐锦绣同样望着他,只觉得他气势太盛,她脚一软,随即笑着道:“赵二爷,其实我真正的名字叫齐锦,跟这个齐锦绣差了一个字,大家相识一场也算有缘,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阿锦,呵呵呵……”   齐锦绣面上笑得灿烂,心中却是早已将他骂得半死,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嫉妒他身上那强大的金手指,可她也想抱他大腿,以后跟他混。在这个时空,她不晓得自己未来命运如何,但死死抱住一个有似锦前程的潜力股大腿,总不会错吧?   对于齐锦绣前后态度的转变,赵昇的惊讶只有短暂片刻,而后依旧恢复死人冰山脚,轻轻“嗯”一声,就负手迈着大长腿,朝里屋去了。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的齐锦绣,心中越发不爽,只想着,赵昇这小子太不拿自己当回事,她要治一治。   眼珠子转了转,齐锦绣心中有了一计,便笑起来,扭头冲里面喊道:“锦荣,好好跟着赵二哥温习功课,姐去做饭,一会儿留赵二哥在家吃饭。”   “知道了,姐。”锦荣冲着窗户喊一声,男孩子一脸灿烂笑容望着站在院子中的自己亲姐,明显开心得很。   赵昇坐在锦荣旁边,望着那抹身影蹿进厨房后,赵昇平静问锦荣:“锦荣,你姐这次回家来,待你与锦华如何?”   “当然好啊!”锦荣想都没想,立即开了答了,之后沉默片刻,倏地又沉了脸道,“想我姐以前也是爹娘捧在掌心来宠的娇女,姐姐以前可娇气得很,那时我虽然小,可爹总与我说,我是男子汉,凡事该是要让着姐姐的。赵二哥你更是待姐姐好,什么都让着她,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都由着她先来。如今倒是好,在沈家过了四年,也不晓得受了什么罪,把我姐身上那股子娇气都磨没了,现在……还要姐来供我念书……赵二哥,我心疼姐姐,怕她太苦。可若不去书院,她会生气。”   听他说这么多,赵昇只紧抿唇不言语,黑漆漆的眸子中,有湿润润亮晶晶的东西。   “你只管好好念书,旁的不必多想,有我在,不会让你姐姐苦。”赵昇声线清冷,说着,便顺手拿了一本书来,随手翻开。   “赵二哥是不是喜欢我姐?”锦荣不怀好意的笑,“其实想想,当时我姐要是嫁给赵二哥,现在肯定又不一样。要说也奇怪,姐姐以前常在我跟前说,她最喜欢赵二哥了,可后来也不晓得为何,竟就答应沈老爷跟爹娘,嫁了沈家去……”   赵昇攥住书本的手倏地攥紧,黑眸中似是有暗流涌动,他眸如寒潭般,潭底似有碎冰。   他想起了往日的美好时光,也想到了,当初绣绣是如何生他的气,从而违背彼此誓言,嫁了沈彦清的,若是当初她没有误会自己,从而今日,她也根本不会离开这里。想起这些来,赵昇心中愤恨又懊悔,力气大得将那书册几乎揉碎。   “赵二哥,你怎么了?”锦荣见赵昇面色异常不好,显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闭了嘴,只低声道,“一会儿我姐肯定会考我,赵二哥帮我温习吧。”   以前都是小荷做饭,今儿齐锦绣亲自下厨,小荷则负责照顾锦华跟甜宝。甜宝有好半天没有瞧见自己母亲了,小人家一直皱巴着小脸,人也懒散得很,似是看谁都不顺眼。待得瞧见母亲终于来抱自己后,甜宝立刻欢呼“嗷呜”叫起来,然后小短手紧紧抱住母亲脖子,生怕她一会儿又不要自己。   见闺女这般黏着自己,齐锦绣开心得很,将闺女抱得满怀,又转头对小荷跟锦华道:“走,咱们出去吃饭,锦华,一会儿尝尝姐姐做的菜,看好不好吃。”   锦华依偎在姐姐腿边,只仰着脑袋笑:“姐姐做的菜最好吃了。”   “傻丫头,你都没吃过姐姐做的菜,怎么知道好吃?”齐锦绣温柔地摸着妹妹脑袋。   锦华抱住姐姐腿只乐呵呵傻笑:“只要是姐姐做的,锦华就爱吃。”   “好,那一会儿锦华可要多吃一些。”说罢,齐锦绣抱着闺女牵着妹妹走到了堂屋。   对面屋子,赵昇并锦荣也走了出来,两人望着堂屋中央破木头四方桌上那丰盛的饭菜,皆露出不一样的惊愕表情来。   “别看了,都坐下来吃吧,明儿锦荣要去书院,今儿怎么也得吃得丰盛一些。”说罢,齐锦绣抱着甜宝先坐了下来,之后其他人也都落了座。   小荷十分惊讶道:“主子,奴婢跟了您四年了,都不晓得原来您烧菜这么好。您的厨艺,可比小荷的好多了。”   齐锦绣道:“你们先尝尝看,也不晓得是否合味口。都别客套了,赶紧吃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说着,将那碗嫩鸡蛋羹挪到跟前来,捡起小汤勺来,碾碎了舀起一点来喂甜宝。   甜宝明显很喜欢吃,小嘴不停吧唧着,吃完一口又够着,还要吃。   见主子没吃,小荷不敢吃,只坐在一边逗着甜宝。   甜宝吃了一些,就打起哈欠,齐锦绣让小荷抱着甜宝回房先哄着她睡。而她自己则折身进了厨房,再进堂屋的时候,手上捧了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五碗鸡汤,吩咐着小荷,一一放到每个人跟前。   “好香呀,姐姐。”锦华小嘴吃得红红的,小脸埋在盛着鸡汤的碗的上面,使劲嗅,想吃,又似舍不得吃。   “香呀?那锦华多吃一些,姐姐煲了一大锅呢。”齐锦绣笑着,眼睛里闪烁着光,望着赵昇,好客道,“二哥也多吃一些。”   赵昇轻“嗯”一声,冲齐锦绣点头,然后端起小碗,开始埋头喝。   “好喝吗?赵二哥。”齐锦绣目光炯炯望着坐在对面的赵昇。   “嗯,姐,真好喝。”锦荣喝了一口,连连点头,然后又埋头喝起来。   “姐姐,好喝。”锦华也是。   “主子,奴婢也觉得好喝,这汤好浓啊。”小荷赞不绝口。   齐锦绣笑着道:“我选的是乌骨鸡,鸡肉最是鲜美,还配了很多调料,可滋补了。赵二哥,你别客气,赶紧喝吧。”   赵昇点头,然后捧着碗仰头一饮而尽。   齐锦绣见状,连忙夺了他碗来:“我熬了一大锅呢,再给你盛去。”   赵昇来不及拒绝,就见那女人跑走了,他想走,又觉得锦荣锦华难得开心,这么走了实在于心不忍。但是他不明白,那个女人为何要在自己碗里加那么多辣椒粉,他辣得根本尝不出鸡汤味。   一连喝了几碗,赵昇终于再也忍不住,默默起身就大步往家走。   走进自己家小院,赵小花正坐在院子里头井边刷碗,见自己二哥回来了,连忙起身迎过去。   “二哥,锦绣姐做啥好吃的给你吃了?我都闻到香味啦。”赵小花撇嘴,有些馋兮兮的,“早知道这么香,锦绣姐来唤我跟娘的时候,我就去了。”   姚氏抱了东哥儿站在廊下,听得小姑子的话,笑道:“咱们小花做的饭也好吃。”又望向赵昇,见他脸色实在不好,讶然道,“二叔这是怎么了?”   赵昇没说话,只弯腰舀水,咕噜喝了几大碗,这才觉得好了些。   赵小花大笑:“二哥,你是不是惹锦绣姐生气了?被她捉弄了?”   “小孩子,别管这么多。”赵昇冷眼扫了妹妹一眼,而后对姚氏道,“前头还有些活没做完,我先去了。”   东哥儿从母亲怀中挣扎下来,踉跄朝赵昇跑来,抱住赵昇腿,奶声奶气道:“二叔,我要跟你去打铁。”   赵昇弯腰抱起大侄子,脸色难得好了些:“走,二叔带你去。”   次日一早,天才蒙蒙亮,整个小城才渐渐苏醒,齐家的大门就被人敲响了。    ☆、第 16 章 聚贤书院   今儿要去城外聚贤书院找王院长商量锦荣进书院念书的事情,是大事,齐锦绣不敢怠慢,所以早早便起了床,才将站在院子里头洗漱好,就听见了敲门声。齐锦绣不知道这么一大早的会是谁来,只狐疑地快步走去开门。   赵昇穿着一身褐色的粗布短打衣裳,正负手立在门外,但见前来开门的是那个女人,他眉心深蹙,黑漆漆的眸子一直盯着齐锦绣,薄唇微微抿紧,没有说话,但是质问的态度已经很明确。   齐锦绣倒是镇定得很,全然当做没有发生过昨天那事,一边开了门迎赵昇进来,一边笑着问道:“赵二哥,怎么这么一大早就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说罢,转头朝锦荣屋子喊,“锦荣,赵二哥来了,找你的,快出来。”   齐锦绣话心才落,锦荣就抱着一本书跑了出来,站在赵昇跟前。   “昨天看《论语》,经二哥那么一解释,锦荣恍然大悟。”锦荣见到赵昇明显非常开心,炫耀一番后,又道,“早晨起来又将昨天学的几篇文理解着背了一遍,不过今儿得去书院,怕是回来才能继续听二哥讲课。”   “我跟你你们一起去。”赵昇默默吐出几个字。   锦荣很开心,齐锦绣吓了一跳,连忙道:“二哥不是很忙吗?我一个人带着锦荣去就可以了,不必再劳烦二哥。”这个时候她倒是有些心虚害怕了,赵昇这个人深藏不露,喜怒从来不表露在脸上,到时候若是锦荣被留在聚贤书院,齐锦绣很怕跟他独处,至少近一段时间不能。谁叫自己才恶整了人家呢。   赵昇看都没看齐锦绣,只对锦荣道:“去收拾收拾吧。”   “该带着的东西,我昨儿晚上就已经收拾好了,这就去拿。”说完,锦荣掉头就往屋子里钻。   “喂,锦荣……”齐锦绣唤了,但见弟弟要跑了,她才讪讪住了口。   赵昇垂眸,幽深目光轻松落在齐锦绣脸上,见眼前女子虽则一脸灿烂笑容望着自己,可他看得出来,这样的笑,要多敷衍就有多敷衍。天已经大亮起来,东边旭日微光温和的照在她脸上,衬得她原就圆润的脸更加吹弹可破。赵昇想,沈家在一应吃穿上,倒是不曾亏待绣绣,只不过……只不过眼前的女子,她不是绣绣。   想到此处,他眸色又深了些,只想着,绣绣这个仇,他一定要报。他与沈彦清,早就断了兄弟之情,以后有的只是水火不容。就算他将来位极人臣,他也要他身败名裂,要他在绣绣跟师父跟前忏悔。   那边锦荣背了个包袱出来,锦华也颠颠跑了出来,锦华一把抱住哥哥腿。   “哥哥,你要走了,我舍不得你。”锦华仰着小脑袋,乌澄澄的眼睛水润润的,小姑娘已然是哭了。   锦荣弯腰抱起妹妹,笑着道:“就算哥哥进书院念书,以后也是早出晚归,锦华还是天天都能见到哥哥。”   “可是我想一直都跟哥哥在一起。”锦华终是落了泪,小脑袋搭在哥哥肩上,一双小短手牢牢抱住哥哥脖子,哭得小胸膛起起伏伏。   “锦华乖,不哭,哥哥给你擦擦。”锦荣哄着妹妹,抬起袖子给妹妹擦脸上泪珠。   锦华最听哥哥话,见哥哥叫她不哭,她果真不哭了,咧着小嘴硬是挤出笑来。   “哥哥,那你跟姐姐,还是阿昇哥哥早点回家,我在家等着你们。”锦华乖乖的,蹭着身子要下地来。   锦荣将妹妹放下后,齐锦绣蹲在妹妹跟前,拍着她小脑袋道:“你跟小荷呆家里,等姐姐回来了,再给锦华做好吃的。”   锦华开心,抱了抱姐姐,又问:“甜宝呢?”   齐锦绣笑着道:“甜宝还小,一会儿见不着姐姐就会哭的,等甜宝有锦华这么大了,就会懂事。”说罢,直起身子来,从小荷怀中抱过裹得严实的甜宝。   赵昇早早便破费雇了辆马车,让齐锦绣带着锦荣跟甜宝坐车里头去,他则充当车夫。马车一路行得都很稳当,齐锦绣抱着闺女在车上睡了一觉。待得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停在了书院外面。   齐锦绣抱着闺女下车,站在书院外头,看着眼前恢宏壮观的建筑,想着锦荣以后就要在这里念书了,齐锦绣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自豪感。不愧是整个安阳县、包括县周边四里八村最好的念书的地方了,看着就觉得高端大气上档次。   赵昇将马车栓好,回头见那个女人双眼冒光望着眼前的学院,他只默默走了过来,淡声道:“走吧。”   三人才将踏进书院,立即有一个书生装扮的少年跑了过来,礼貌弯腰鞠一躬道:“实在抱歉,这里是书院,若非里头的学生,是不能进入的。”   “那那位姑娘是如何进入的?”齐锦绣抬了抬下巴,嘴巴朝不远处正往这边走来的沈彦清跟白青莲努了努,而后笑望着那少年道,“聚贤书院不是凭真才实学考进来的吗?莫非还分三六九等?再说,聚贤书院什么时候也收女学生了?”   那少年回头望了眼,见是才将蟾宫折桂的沈师兄,立即迎着跑了过去,而后同沈彦清白青莲一道再走回来,这才说:“这是沈师兄,今年乡试得了全省第三的,这位姑娘不是我们学院的,是跟着沈师兄来的。”   沈彦清脸上的伤虽然消了,但是他皮肤实在白皙,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有些青肿,此刻又在这里看见赵昇,而且还是跟自己前妻闺女在一起,他脸色越发不好,莫名有些恼火起来。就算他不喜欢齐锦绣,可毕竟也不讨厌,又是做了三四年夫妻了,心中不会真就没有一点感情。   原齐氏提出和离就在他意料之外,他不过是被自己母亲跟齐氏逼着做了选择的,这两天,他一个人坐在空落落的房间里,总是觉得少了什么。后来想想,他才明白,不管当初娶齐氏是被迫还是主动,他已然习惯了。   再说,两人还有了甜宝……其实他虽然不满齐氏当初反悔答应自己父亲嫁自己,从而害得自己不能够再娶白氏,但到底都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他不会真就恨。他明白,其实她心中根本一直没有自己,可他不明白,当初她为何要反悔?   想来当初是跟赵昇闹别扭了?因为赌气?可自己又算什么?她因为一时赌气而打乱自己的计划,如今想得通了,他们和好了,就丝毫不留情面的将自己踹了?沈彦清垂眸细细思忖,越想越觉得心中不是滋味。   齐锦绣道:“原来青莲妹妹是占了沈二爷的光。”她笑着,又转头对那少年书生道,“这位小哥,我可以不进去,不过,我想见院长,不知道小哥可否帮忙通报一声?”   “这……”那少年书生有些犹豫。   沈彦清望了锦荣一眼,想着该是为了锦荣进聚贤书院念书的事情,他想到了自己的师父齐贵明来,便转头道:“他们二位是书院曾经教授策论跟珠算的齐老师的子女,你只需跟院长说,院长会见。”   “原来是齐老师的子女,小生失敬了。”那少年连忙弯腰鞠躬,又望向赵昇,“那这位是……”   “他你都不认识?”沈彦清轻轻勾起俊秀的唇角,温润的眸子微微挑起望向赵昇,“三四年之前,他可是聚贤书院备受诸位老师青睐的学生,赵昇。曾经与临县厚德书院的辩驳比赛上,他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连败厚德书院四大才子。你去与院长说,怕是院长更愿意见他。”   “原来你是赵师兄?我想起来了,那年是我第一年考进聚贤书院来,我一来就听说了赵师兄您的英伟事迹,那赵师兄后来怎生不念书了?”那少年显然十分崇拜赵昇,满脸期待地望着他,但触及到他冷漠的眸光的时候,吓得住了嘴,只道,“你们先等着,我立即就去跟院长说。”   那少年走后,赵昇冷冷看了沈彦清一眼,并未理会,只拉了锦荣到一边,亲自叮嘱一番。能进聚贤书院来的,都是颇有才学的,他只想锦荣凭借真本事考进来,而不是占了齐老师的光。   这边,沈彦清看了齐锦绣一眼,目光又落在甜宝身上。见小丫头懒洋洋缩在自己母亲怀里晒太阳,他觉得心中怒气怨气也没那么多了,只朝齐锦绣走近一步来,伸了手去,道:“让我抱抱她。”   齐锦绣本能不情愿,可谁叫他是孩子父亲,只能抱着甜宝凑近他。   沈彦清手还没碰到甜宝,那边赵昇踱步过来,按住沈彦清手,只淡声道:“白姑娘还在等着举人老爷,举人老爷且忙自己的去吧。”   眼前着两人似是又要打起来,齐锦绣只觉得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她只想安安静静办事,这件事办完了回去还有旁的事情要做,可没时间耗在这两个一见面就死掐的人的身上。但见不远处那少年书生又颠颠跑了来,齐锦绣挤开众人迎过去。   那少年书生道:“院长说了,让你们进去。” ☆、第 17 章 走上正轨   齐锦绣立即面露喜色,权当做没有瞧见就要打起来的赵昇跟沈彦清,冲着那少年书生道了谢,齐锦绣转身望向锦荣道:“一会儿见了书院院长,锦荣你定要好好表现,将平日所学都好好展露一番,也好给王院长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锦荣也是激动不已,垂立身侧的双手紧紧攥起,一个劲冲自己姐姐点头。   “姐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叫你失望的。”说罢,锦荣朝赵昇那边望去,“赵二哥,咱们这就进去吧,可别叫院长等得着急了。”说完后,目光又掠过沈彦清的脸,想起他对自己姐姐做的那些事情来,锦荣心中实则不痛快,但这些日子跟姐姐相处,他觉得姐姐似乎并未将和离那事情放在心上,锦荣自然也不会当着自己姐姐的面质问沈彦清,最多当做没有瞧见他罢了。   赵昇稳步走到齐锦绣姐弟俩跟前,伸手接过锦荣肩膀担着的包袱,而后淡声道:“一起进去吧。”   “我也可以进去?”齐锦绣惊讶,笑着转头望向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盯着赵昇看的少年书生,却见那书生颇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院长说了,请赵师兄跟这位姐姐都进去。”那少年书生笑得腼腆,说罢,已然朝赵昇三人伸出手来,做了个“请”的姿势。   赵昇并齐锦绣姐弟稳步朝书院内去,沈彦清则立在书院门口,一袭青衣着身,玉面微冷,负在腰后的手攥得紧紧的。自始至终,白青莲都只是默默娇俏立在一旁,直到赵昇跟齐锦绣走得远了,她这才稍稍抬起头来,冲那远去了的身影望了眼,继而收回目光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沈二哥,咱们回去吧。”白青莲看了眼前男人一眼,虽则面上没有过多表情,但她是聪明人,早在男人的脸上看出了蹊跷来。   她默默垂首,一袭青丝便倾泻下来,遮住她那如珍珠般白净小脸。   沈彦清喟叹一声,心中虽则有不甘有惋惜,但终是收回了目光。他望着站在跟前的白青莲,忽而又想起一些往事来,只扯唇轻笑道:“事隔四年,此番赵昇又回到聚贤书院来,想必王院长开心得很,总归是会比见到我更开心。”   白青莲道:“沈二哥是举人老爷,是这次聚贤书院前去参加乡试取得名次最高的,方才在院长那里青莲也瞧见了,院长大人瞧见沈二哥十分开心,还嘱咐二哥好生温习功课,以为明年春天的会试做准备。”她声音轻柔,不疾不徐说了几句,而后悄悄抬眸朝沈彦清看去,默了会儿子,这才又说,“沈二哥瞧着……似是心情不很好,可是跟锦绣姐姐有关?”   闻得此言,沈彦清立即垂眸,黑眸定定落在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女子身上。只见她穿着一身浅绿色的长裙,过腰长发只以一根绿色绸带挽起,永远沉默寡言,可他知道,她是极为聪明的。其实论起来,以前齐老师还在的时候,她倒是跟自己不亲,反倒是跟赵昇、齐氏,还有叶绒绒姐妹走得更近一些。   他们才是真的青梅竹马的交情,打从会说话会走路的时候就晓得彼此了,而自己,不过是半道上挤进去的。他还记得,初次见到这白氏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长得白净又斯文,看着也乖巧听话,他特别喜欢她那双眼睛,虽然大多时候她都是不说话的,但每回一起念书解文章的时候,他关注最多的,就是她。   两人相识的时候,他也有十七岁了,正是知道什么情情爱爱的年纪。他是饱读诗书之人,自然喜欢那种窈窕淑女,齐氏虽则容颜娇丽,却过于乖张,永远不会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而他当初就想,将来等白氏长大了,他若是能够娶她为妻的话,夫复何求?   他虽对白氏有些念想,但那个时候她还小,远没有到可以议亲的年纪,他不过是只将她藏在心中罢了。   直到后来被迫娶了齐氏,赵昇离开安阳县,曾经的那些朋友各自散了之后,偶然的一次机会,他喝醉酒巧遇白氏,一时情难自已,朝她吐露了自己多年来的心声,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喜欢她的那些岁月里,他也是被自己喜欢的女子挂念着的。   也因此,他更为不待见齐氏,总想着,若是当初没有齐氏,他就可以娶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了。   这将近四年来,他跟齐氏独处的时间很少,有些时候倒也不是刻意去躲着,只不过是一直在忙着书院里的事情罢了。他心中有旁人,他知道齐氏心中有赵昇,他们不过是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久而久之,他倒是也习惯了,嘴上虽则没说,但是他也从未想过休弃齐氏。   至于白氏,一直是他心中一个遗憾,但他清楚明白,似白氏那般聪慧的女人,是不会为着爱情从而放下身段去做妾。他跟白氏怕是这辈子都不再可能,却没有想到,有一天,齐氏竟然会不哭不闹主动提出和离来。如今的确两全其美,可他却并非如自己所想象中那般开心。   他觉得对不住白氏,也知道白氏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却一直在用行动证明她不介意做自己的填房。   想了这么多,沈彦清再望着白青莲的时候,眸光温润了许多,眼中也多含着宠溺,只扯起唇角浅笑着道:“别瞎想了,我跟齐氏既然和离了,就不会再想着她。方才着实有些生气,不过是对赵昇有些意见罢了,再怎么说,甜宝是我闺女,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他来管。”   白青莲轻轻点了点头,这才与沈彦清并肩往山下走去,只轻言细语道:“你也放心,甜宝有锦绣姐跟赵二哥照看,不会有事的……”   沈彦清没再说话,只默默垂头看着脚下的路,白青莲见状,也不再言语。   这边齐锦绣等人事情办得也极为顺利,王院长亲自考了锦荣,对锦荣也较为满意。不过,聚贤书院自有其规矩,就算他是一院之长,但为了堵住众生之口,也得按着规矩办事。聚贤书院每年逢春才会招收新一届的学生,而如今才是深秋季节,锦荣得等到明年春日再行参加书院里的考试。   又嘱咐锦荣,若是想考进书院到重点班甲班来,还需得好生下一番功夫。   历年来,那些乡试得中举人的,大多都是出自每届甲班的学生。锦荣虽然有些底子,但较为薄弱,需得好生加一把火。不过,念在齐老师曾经在聚贤书院任教的份上,只要锦荣来年春天考进了一等甲班,书院便不收取其任何费用,包括书本费、学杂费等。   锦荣听后,想着能够替姐姐省下好一笔银子,心中着实开心。也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做到。   跟王院长谈完后,齐锦绣也很开心,表示一定要请院长大人吃一顿饭。   王院长只摸着山羊胡,笑着道:“吃饭就不必了,让锦荣在家好生念书,左右有阿昇在,老夫想,来年锦荣考进一等甲班,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说罢,又转头看向赵昇,叹息道,“阿昇,为师还是希望你能够考取功名,你天资聪颖,便是书本丢了几年,但只要你付出努力,也定然能够得中举人。”   赵昇恭敬立在一边,微微低了些头,闻言只浅笑回道:“多谢院长厚爱,不过,学生如今心思早没在念书上。不过,学生会好生辅导锦荣,只要锦荣书念得好了,学生就开心。”   “罢了罢了。”王院长沉沉叹息一声,又道,“今年乡试,虽则彦清表现不错,但唯一遗憾的是,未有夺得第一成为解元。彦清在安阳县的确是风光无限,可在整个湖州来说,知州大人未必就能够记得住他,也就未必能够晓得咱们聚贤书院。”   齐锦绣道:“若是来年沈二爷能够得中状元,到时候,怕是连当朝天子也会知晓聚贤书院的,就更别说朝中那些内阁大臣了。”   王院长仰头哈哈笑道:“锦绣,这状元哪里是这般轻易能够考中的?那得过五关斩六将,最后还得当朝天子亲自把关,三年来,不过也就那么一个罢了。”   齐锦绣没再说话,只是心中想着,您老就等着明年皇榜揭晓的时候笑得合不拢嘴嘴吧。   回到了家,见甜宝小丫头睡得沉沉的,齐锦绣忙让小荷抱着她进屋去睡。一转头,见弟弟锦荣已然乖乖坐到书案跟前看书去了,齐锦绣开心得笑了。走进弟弟屋子去,将锦华拉了出来,小声对她道:“哥哥在念书准备明年春天的考试,锦华跟姐姐去逛街好不好?咱们上街去给哥哥买笔墨纸砚,让锦华亲自给哥哥挑选。”   锦华听得认真,听完后就笑了,小手紧紧攥住姐姐的手。   “跟姐姐去,给哥哥买笔买纸。”说罢,小丫头拉着齐锦绣就朝外面去。   齐锦绣想着,锦荣的事情算是已经敲定了,虽然王院长说只要锦荣考进一等甲班便不收学杂费,但她要做最坏的打算,至少将该用在锦荣身上的银子留下。这样一来的话,她又算了算手上能够动用的资金,想着,一会儿去街上逛的时候也顺便看看。   完事之后,她还得去齐老大家一趟,谈一谈那垂死挣扎的成衣铺子的事情。    ☆、第 18 章 成衣铺子   打定主意后,齐锦绣弯腰将锦华抱起,转头见小荷打从房内走出来,齐锦绣小声嘱咐道:“我带着锦华去街上一趟,你在家好生照看着甜宝,要是这丫头醒后哭了闹了,你就先蒸点鸡蛋羹喂她吃。”说罢,眼睛又往屋内那张架子大床上瞅了眼,见裹着厚厚被褥的小丫头睡得正香,齐锦绣心内暖暖的。   只想着,虽然如今压力大了些,可白得了这么个便宜大闺女跟一双懂事的弟妹,怎么着也是赚了。   锦华乖乖趴在姐姐怀里,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姐姐看,见姐姐笑了,她也笑得欢。   “姐姐,你累不累?我不要你抱着我,我可以自己下地走路的。”锦华懂事得很,方才姐姐回家来的时候,她瞧见姐姐是抱着甜宝的。姐姐抱完甜宝又抱自己,肯定会累的。   见锦华如此乖巧懂事,齐锦绣亲了亲她小脸,而后放她下地来,只紧紧牵着她小手。   小荷笑着道:“主子您放心,奴婢在家会好生照看姑娘的,姑娘刚刚吃了奶,此番又睡下了,怕是得睡两个时辰才醒呢,主子您就放心出去吧。”   齐锦绣又朝里屋瞅了眼,但见甜宝的确睡得香甜,这才牵着锦华离开。   时值金秋,又正是午后,天上的太阳金灿灿又暖洋洋,午后的安阳县安静得很,被金黄色的阳光笼罩着,静谧而又温馨。太阳不辣,天气又好,齐锦绣牵着锦华手悠闲过了几条街,拐到整个城区主干道上的时候,只觉得空气中都是飘着淡淡香味儿的。   这个时候出来闲逛的人也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儿,但凡模样漂亮些的,或者穿戴得好些的,个个都撑着一把遮阳伞。放眼望去,那些五颜六色的遮阳伞,俨然也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抬头望着蓝天白云,深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情好得很。   在整个安阳县最繁华的地段逛了圈儿,领着妹妹吃了好些当地特色小吃,直到姐妹俩吃得肚皮都快要撑破了,这才罢嘴。锦华一边自己吃着,一边嘴里还念叨着哥哥,但凡自己有的一份,都念叨一遍哥哥都没有吃过哩。   齐锦绣伸出手来给小丫头擦了擦嘴角的卤汁,见小丫头小嘴吃得红红的,越发衬得肌肤胜雪,漂亮得很,她弯腰蹲在妹妹跟前道:“锦华,一会儿咱们还得去大伯娘家一趟呢,若是带着这些汤汤水水的东西回去,也不方便。咱们先去给锦荣买笔墨纸砚,再带些肉去大伯娘家,回头晚些时候再买些吃的带回去给锦荣吃好不好?”   锦华很乖点头:“好。”   齐锦绣轻轻抱了抱妹妹,这才直起身子来,因为方才吃得都有些撑,她只牵着妹妹小手慢慢走。   锦华乖乖跟在姐姐身侧,不时用舌头舔着嘴唇,又回味了一遍方才所吃的东西的滋味。她想着,自打姐姐带了甜宝回来之后,她跟哥哥每顿都吃得很好呢。姐姐待自己跟哥哥这么好,还让哥哥念书,她往后一定要更乖才行。   齐锦绣带着锦华去书斋给锦荣买了文房四宝,又多花了半贯钱给自己也买了一刀纸,她打算用这一刀纸来做自己的设计图纸。虽则这些纸张粗糙了些,跟自己以前用的那些设计图纸不能比,但是这个时空的纸实在贵了些,好的也买不起,只能先买这些糙些的将就着用,等以后赚到银子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这样一想,齐锦绣就开心,牵着妹妹小手儿便往齐老大家去。   正是黄昏时分,齐老大家的成衣铺子生意冷清得很,左右商铺三三两两还都有顾客关顾,偏生就只齐老大家的这间铺子无人踏足问津。其实齐老大家所在的这条街并非百姓们居住的街道,而是商铺街,虽则这条街旧了些,左右邻居的商铺也多是旧的,但总的来说,地段还算可以。   不在整个安阳县的主城干道两边,但是离着主城街道不远,她们姐妹方才就是从主城区那边来的,也并未觉得有走多远的路。   齐锦绣姐妹手牵着手进到铺子里的时候,那刘氏正坐在柜台后面打盹,锦华脆生生唤了她一声,她才将动着身子望过来。见是老二家的两个丫头,刘氏连忙揉了揉眼睛,随即站起身子来,迎了出去,但见锦绣那丫头手上又拿了东西,刘氏道:“昨儿中午买肉花的钱也是你给的,怎生今天过了又买肉来?锦绣啊,你也实在不容易,有些钱可省着点花,往后日子还那么长呢。”   “大伯娘不必担心我跟弟弟妹妹,我今儿来,实乃是有重要的事情跟大伯大伯娘商量的。”说罢,她伸头往里头看了看,见没什么动静,便问刘氏道,“大伯跟大哥哥还没有回家?”   刘氏一边招呼着坐,一边倒了开水来,这才说:“这爷俩得到天黑才回来,为了给盛哥儿成亲攒银子,爷俩又多接了份工。这不,才将从那许员外家做工回来,就又去码头帮着扛货去了。”刘氏坐在一边,兀自低头一声叹息,“依着我的意思,左右这铺子不盈利,关了门我也出去寻份活计,还能添些家用。可那个死老头子,说什么都不肯,说这铺子是他祖上传下来的,怎么都不能关门了。”   “大伯娘,我今儿就是为着铺子的事情来的。”齐锦绣顿了顿,只眼含笑意看着刘氏,“记得昨儿我来的时候,大伯娘说过,若不是怕将铺子盘出去后没有地方住,怕是早将铺子转给旁人了。我今儿来,是有个想法,就是不晓得大伯娘愿不愿意。”   刘氏听齐锦绣似是话中有话,稍稍怔愣片刻,才问道:“绣丫头,有什么话,你只管说。”   齐锦绣道:“打从沈家回来,也有两三天了,这几日我也一直在想着很多事情。正如伯娘所说,往后培养锦荣,养活锦华跟甜宝的重担,都搁我一人肩上了。所以我想,若是大伯娘真有意将这铺子转出手去,倒是不如转给我来做,如何?”   “锦绣,你想接手这铺子?”刘氏惊讶,原本虚眯的眼睛也瞬间瞪圆了,“可你也瞧见了,这间铺子根本不赚钱,别回头你一文钱没有赚得着,反倒是赔本了。再说,甜宝如今才那么点大,她怎么能够离得了你,你又才出月子没有几个月,身子怎生吃得消。”   说起到这里,刘氏越发觉得那沈家实在不是人,简直就是欺负老齐家没人。   那沈彦清也是个龟孙子,枉他读了那么些圣贤书,枉老二在世的时候待他那般好,如今倒是好,他竟然将锦绣赶了出来。   “大伯娘,我明白您的意思,不过,做生意嘛,总归是有风险。我今儿在这里说出这样一番话,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非一时冲动。”齐锦绣垂眸想了想,又道,“我如今身上倒是能够拿出二三十两银子来,虽然这二三十两照着买宅子来说,的确是还差了不少,但若是大哥哥心中真有了心仪的姑娘,给人家女方的聘礼翻一倍,拿出诚意,而后再商量着是否可以先赁个大些的宅子住着。到时候,大伯跟大伯娘也都一并跟着住过去,不必再在这里挤着住了。这间铺子转给我,到时候,我每个月再给您跟大伯租金,这样一来,您跟大伯既住进了宽敞些的宅子,每个月又能有固定的收入,大伯也上了年岁,能不出去做工的话就别出去了。待我这铺子经营得好了,到时候,您二老若是有钱,还可以入股分红,这样来钱快,买宅子,也更为实际一些。”   齐锦绣说的这些,刘氏听的是云里雾里,并不能完全明白她说的话。不过,齐锦绣的意思,她是明白的。锦绣丫头,她怕是铁了心想要接手这间铺子,想花钱接了这铺子去做生意呢。虽然她并不明白她说的那些有关生意方面的话,但是,有一点锦绣丫头说得没错,若是聘礼出高一些,不晓得是否可以商量商量。   想到这里,刘氏只觉得仿佛有些盼头了,再看齐锦绣的时候,面上笑意更多了些。   “锦绣啊,那你看,这间铺子若是转给你的话,能得多少钱?”刘氏眯成细缝的一双眼睛仿佛透着光,此刻十分期待地望着齐锦绣,一双手也紧紧绞着衣襟,她心中明白这间铺子值不得几个钱,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能够值些银子。   齐锦绣笑道:“若是大伯娘跟大伯还有大哥哥商量后都同意的话,我愿意出二十两,再多拿五两银子出来,算是大哥哥成亲我给的礼钱。”   “竟能值这些钱?锦绣你还要多给五两?”刘氏实在激动,因为她明白,铺子里的这几件衣裳,根本不值几个钱,就算加上那几匹还未有做成衣裳的布,以及这些裁做衣裳的量具,原想着,锦绣能拿给五两就算烧高香了,却没有想到……   刘氏乐呵呵的,笑得都合不拢嘴。   齐锦绣转头看了看外边天,见天色晚了,便站起身子来道:“大伯娘,您再跟大伯商量商量,若是都愿意的话,回头给我个话就成。天色不早了,此番怕是甜宝也睡醒了,我得赶紧回家去。”说罢,又牵起锦华小手,姐妹俩边朝刘氏道别,边往外面去。   刘氏一直送到门口,招呼着道:“一会儿晚上你大伯回来了,伯娘就与他说,锦绣,你放心,这件事情,伯娘基本是可以做主的。”刘氏一直站在门口望着,直到再也瞧不见那姐俩身影,刘氏这才折身回铺子来,却是激动得再也坐不住。   从齐老大那里离开后,齐锦绣顺道给锦荣跟小荷两个各自买了一份桥头老杨家的馄饨,之后就回家了。   脚才踏进院子来,就听见甜宝撕心裂肺的哭闹声,齐锦绣心一颤,脚下步子没由得快了许多。快步跑进屋子去的时候,见隔壁赵大娘母子两个都在,齐锦绣步子顿了顿,而后放缓了脚步。赵大娘正抱着甜宝哄,见齐锦绣回来了,连忙道:“这孩子怕是饿着了,锦绣,快给孩子喂奶吃。”   说罢,赵大娘就将甜宝递送到齐锦绣怀中来。   说来也是奇怪,甜宝一到自己母亲怀里来,就不哭了,只眨巴着湿哒哒的大眼睛可怜兮兮望着母亲。小嘴撇着,白皙滑嫩的小脸哭得粉嘟嘟的,软软的小身子只一个劲往母亲怀里拱,似是怕一个眨眼,母亲又不要自己似的。   齐锦绣心疼闺女,也未有顾及许多,只坐下来便动手解自己衣裳。   齐锦绣低着脑袋,却瞧见身边有一道黑影迅速闪过,她这才反应过来,这屋子里,还有赵昇这么个已经熟了的大男人在呢。她手上动作停住,稍稍抬了头,就见那伟岸高大的身影矫健地蹿到了外边院子里去。虽然如今齐锦绣已经能够接受奶孩子了,可她芯子到底是黄花闺女,此番倒是闹了个大红脸。   到了晚上,一家子人才吃过饭,隔壁赵昇就又过来了。   小荷在厨房刷碗收拾桌椅,锦荣一吃完饭就直接奔自己屋子温习功课去了,锦华有近一天没有黏在哥哥身边,此刻正乖乖坐在哥哥身边,看着他念书写字。而齐锦绣,则抱着甜宝在外头小院子里晃悠,甜宝今儿晚上吃得有些多,她得帮着闺女消消食。   赵昇大步迈进齐家院子,就见那个女人抱着甜宝在院子里散步,他脚下步子骤然停住。   齐锦绣听得动静,转过身子来看,见是赵昇来帮锦荣温习功课了,她笑着迎了上来道:“赵二哥来了,快进来吧。”   赵昇冲齐锦绣点了点头,这才负手大步朝里面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步子。   “你今儿下午去了哪里?”男人声线依旧有些冷,但是语气却柔和了些,他是背着身子问话的,问完话,才缓缓转过身子来,一双黑眸闪着精锐的光,定定落在齐锦绣身上。    ☆、第 19 章 共处一室   这赵昇平时素来寡言少语,就算来了自个儿家,也多半只与锦荣锦华亲近些,这几天来,跟自己说过的话,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所以,当赵昇冷不丁这么问了一句的时候,齐锦绣愣了片刻,而后才笑着道:“没有去哪里,就是带着锦华去了大伯家一趟。原是算好时间的,没想到回来的时候甜宝还是哭了,倒是叫大娘跟二爷费心了。”   赵昇站在原处没有动,许是刚打完铁的缘故,精致如斧削般的脸上还挂着汗珠,男人呼吸略微粗重,火气也旺,隔得有些距离,齐锦绣还是感受到了他身上那团子热气。但见他没进去,只依旧笔挺站着,齐锦绣倒是有些尴尬。   “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赵昇开口问了一句,继而举步朝齐锦绣走来,在离她只一步远的地方停在,黑眸定在她脸上,只严肃道,“我可否帮你找到你的家人?”   齐锦绣本能往后退一步,别过头去干笑一声,才又说:“我来的地方,离这里很远,赵二爷帮不到我。”稍稍顿了顿,又道,“不过赵二爷真是愿意帮我的话,往后有得是机会,倒是不急于这一时。”   赵昇沉默片刻,眉心深蹙,又问道:“我知道你不是绣绣,但一直不明白,就算她去了,你何故会变成了她?”他薄唇紧抿,显然此刻提起真正的齐锦绣来,他心情还是激动的,“我在想,若是有一日,你回了你该回的地方,绣绣她……会不会再回来?”   他的这个问题,齐锦绣也回答不上来,虽然她在现代兼职写小说会天马行空乱开脑洞,但是自己穿越进书来已经够离奇的了,她哪里知道,将来会如何?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我也不清楚,或许吧,哪日我离开了,真正的齐锦绣说不定就能回来。”说罢,她抬眸望向赵昇,唇角笑意更深了些,“所以,赵二爷不必过于灰心,开开心心活每一天,说不定哪天奇迹就出现了。”   “锦荣与我说,你待他们很好。”赵昇眸光柔和了些,“就冲这一点,哪日若是需要我帮忙,我赵昇必是赴汤蹈火。”   “赵二爷的话,我记着了。”见他脸色好了些,齐锦绣眨了眨眼睛,犹豫着开口道,“那天在沈家门口的时候,我瞧得出来,叶姑娘是真的将二爷看得重的。而且,大娘也是真心喜欢这叶姑娘。二爷跟叶姑娘都到了年岁,二爷不考虑,怕是大娘也会着急。”   提起这叶绒绒,赵昇没有任何反应,只默然道:“你放心吧,我还要等绣绣回来,不会娶旁人为妻。”   齐锦绣道:“二爷果真是重情义之人,不过,您要怎么说服大娘?”   赵昇眸光深邃,一双眼睛黑漆漆的,里面仿若藏了许多秘密,叫人琢磨不透。他沉默着看了齐锦绣会儿子,才又说:“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你话中的意思,我明白。你放心,你并非绣绣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会知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我娘。”   齐锦绣松了口气,抬眸冲赵昇笑,眉眼弯弯的,灿烂又活泼。   “二爷才是聪明人,我什么都没明说,二爷就将我心思猜透了。”齐锦绣颠了颠怀里的大闺女,抱着的时间长了,她觉得手酸,便换了个姿势抱,还是不忘趁机会拍马屁,“今天听王院长那意思,似是二爷书念得比沈彦清好,赵二爷是有本事有想法的人,虽则如今混迹市井,被人唤做混混,但将来,一定会有大作为。我想,肯定不会比沈彦清差。”   赵昇沉默着望着眼前这个女人,但见她笑得甜蜜又灿烂,仿若心情很好似的,赵昇跟着心情也好了些。听她提起沈彦清,赵昇挑了挑浓眉,好奇问道,“沈彦清乡试整个湖州第三,年轻有为,将来必是前途无量,你跟着他,必然能够妻凭夫贵,又何故和离?”   齐锦绣挠了挠脑袋,心里想着,一来这沈彦清将来结局不好,富贵是富贵过,但好日子也过不了几年。二来,沈彦清心中也没有齐锦绣,他爱着的人是白氏,她可不想自虐。三来,虽然他不喜欢这个身子的原主,但毕竟名义上是夫妻,是夫妻肯定要行夫妻之事,他若是想对自己怎样怎样,自己能拒绝吗?   当然理由她是不能够与赵昇说的,便只道:“他将来再富贵,可于我来说都是陌生人,我也不会因为贪图他的富贵从而委屈了自己。再说,我占了齐姑娘身子,总该为她做些什么,锦荣锦华太可怜了,我想好好照顾他们。”   “你很善良……”赵昇应了一句,再望向齐锦绣的时候,眸光柔和了很多,“放心吧,就算锦荣来年考不进一等甲班,他的一应学杂费都由我来出。你回来,锦荣锦华开心了不少,我很感谢你。”   齐锦绣只笑了笑,没再说话。   两人正沉默之际,小院子的门被人推开,齐锦绣扭头望去,就见一个高大男子并一对老夫妻走进来。那男子瞧着二十出头,健硕高大,面微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齐锦绣目测了下,觉得他比赵昇还要高一些,怕是得近一米九。   此青年虽则头一回见,不过,待得瞧见刘氏的时候,齐锦绣就猜得这三人的身份了。   “大伯,大伯娘,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快进屋坐。”齐锦绣招呼着,就抱着甜宝迎了去,然后将两位长辈请到堂屋去。   刘氏满脸堆着笑意,望着齐锦绣道:“你大伯跟大哥哥才回来,伯娘就跟他们说了那事情,这可是大事,你大伯要亲自过来一趟,好好问问你情况。”说罢,便虚眯着眼睛四周打量起来,惊讶道,“锦绣回来了,就是不一样,家里干净整洁了很多,倒是有个家的样子了。”   听说大伯一家来了,锦荣锦华也都出来了,两人安安静静站在姐姐身边。   齐锦绣会做人,但听刘氏说齐老大父子是回了家就过来的,忙吩咐小荷道:“去热了锅,做几样菜,好好招待大伯跟伯娘。”   小荷见家里来了这些人,着实热闹,也开心,脆生生应着就去了。   刘氏道:“不搁这吃,是怕来晚了你们要休息,这才赶着来的。锦绣,今儿下午你给买的肉还在呢,不必忙活了。”   齐锦绣道:“小荷烧菜不错,你们也尝尝。”又对锦荣道,“去倒些热水来。”   齐老大夫妻坐在上位,齐锦绣等人则左右两排坐着,齐老大是个又黑又瘦的老头,他沉默片刻,这才开口道:“锦绣,你说的那事情,你伯娘与我说了,现在过来,想知道你到底是咋想的,这铺子,还能活过来吗?”   “大伯要是信得过我的话,便让我放手去做,我想,该是不会让大伯跟伯娘失望。”齐锦绣道,“听伯娘说,大伯十分瞧中这成衣铺子,锦绣心中有数,做出这个决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旁人要经营这铺子,我是不愿意,不过,若是锦绣你想做的话,大伯相信你。”齐老大望着侄女儿,黑瘦的一张脸皱着,颇为痛苦道,“也是大伯没本事,你爹娘不在了,大伯不但没能够好好照顾你们三个,竟连锦盛的亲事都为难。”   说罢,他只沉沉叹息一声,继而垂下脑袋。   齐锦绣还没说话,刘氏便冷了脸气冲冲道:“你以为老三就能耐?还不是当年老爷子偏心他,只将什么好的都给他们母子。你的那位后娘,可真好本事,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可被她管得死死的,哪里还记得你亲娘?可怜了我那婆母,跟老爷子一道共患难走过来的,到了能享福的时候,却是一天福没享,就走了。这一应家业,倒是便宜了旁人,说起这个,我便生气。”   “你别说话!”齐老大冷冷训斥自己婆娘一声,似是有些生气。   齐锦绣忙道:“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大伯伯娘,还是说说铺子的事情吧。”齐锦绣打圆场道,“我之前跟伯娘说了,接手这间铺子,愿意出二十两,再多给五两算给大哥哥成亲的礼钱。不过,大伯伯娘怕是不能再住在铺子里,我是打算将铺子整个布置都重新设计。”   “锦绣,你说的这些我不懂,不过,既然你愿意做,就安心去做,咱们不拘着。”刘氏乐呵呵的,搓了搓手,有些难为情,但还是说,“眼下的确盛哥儿娶媳妇急着要银子,不然的话,那铺子你想做就做,也不能跟你要银子啊。”   “不能要那么多。”齐老大默默开口,“那铺子里面的东西,包括衣裳布匹,一应量具等等,左不过五两。锦绣,你就给五两。”   “五两怎么够盛哥儿娶媳妇?不买宅子,怎么说也得多加聘礼,再赁个像样点的宅子才行。这五两,哪里够。”   “我说五两就五两,你别那么多废话!”齐老大依旧不松口,只气呼呼道,“锦绣如今带着三个娃,再给你那些银子,她怎么活?咱家再穷,也不能刮他们的,你休想占这个便宜。”   眼睁睁瞧着到手的鸭子就要飞了,刘氏心中着急,气得直哭。   齐锦绣尴尬得很,只站起身来道:“大伯也别怪伯娘,这个价,是我自己说的。若是大伯不收这个钱的话,那铺子我也指定不能接。再说,为着这事情再闹得你们不愉快,我那生意也做不好。钱的事情,就这么定了吧,大伯不必再说。”   刘氏道:“锦绣,你也别怪伯娘见钱眼开,这实在是盛哥儿再耽误不得了。”   锦荣捧了水来,给两位长辈倒上,听得这话,则侧眸瞧着自己堂兄笑:“大哥哥有意中人,我知道,那位姐姐我远远见过。”   刘氏抹泪,笑起来:“得了银子,就托了媒人去姑娘家提亲去。”   齐锦盛默不吭声坐在一旁,听得此话,一双眼睛都放光。沉默了会儿,齐锦盛才开口道:“这银子,算是我借大妹妹的,来日一定还上。”   “大哥哥说哪里的话,都是一家人,不必说外道话。”见事情已然定了下来,齐锦绣既激动又兴奋。事情算是谈完了,刚好外头小荷端了饭菜进来,齐锦绣赶忙招呼齐老大一家吃晚饭。待得齐老大一家走后,锦荣这才进屋念书去,而一直坐在一边默默不言的赵昇,也一并进了屋。   甜宝早睡下了,锦华熬不住困,齐锦绣让小荷陪着去睡,而她自己则捧了纸笔到锦荣屋子蹭光去。   长长一条案上,锦荣坐在一头认真看书,赵昇坐在中间看着锦荣,齐锦绣则坐在另一边案头,一直低着头,手上抓了一只细毛笔,在泛黄的纸上写写画画。姐弟两人各忙各的,都很认真,反倒显得坐在中间的赵昇有些无所事事了。   锦荣大多时候都是自己默默背书,或者自己做珠算,鲜少有问赵昇的。赵昇觉得颇为无聊了些,便撇头朝齐锦绣这边看过来,却见她用笔在纸上画了好些个穿着打扮各不相同的人,赵昇惊讶于她的才华,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第 20 章 歹毒心思   齐锦绣做事认真起来,是很投入的,她一直埋头专注于自己的设计图,所以并未感觉到有人在偷窥。赵昇默默看了坐在自己身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一会儿,继而目光又落在图纸上,见她作出来的话虽则出奇形象逼真,但衣着却怪异,赵昇越发好奇起来。   锦荣瞧见赵二哥一直偷偷盯着自己姐姐瞧,他忽然精神抖擞,看书也不老实了,只捂着嘴嗤嗤笑起来。   闻得动静,赵昇黑眸立即朝锦荣扫过去,他冷冷沉着一张脸,表情严肃,眸子攒着光。   锦荣撇嘴,小声嘀咕道:“你就是在偷看我姐,看了好一会儿了,眼睛都没离开过。”说罢,又嬉皮笑脸嘿嘿笑,“赵二哥,你跟我姐姐本来就是两情相悦的,现在我姐回来了,你要是还喜欢她,你就娶了她吧,你给我做姐夫。”   赵昇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觉得不自在,十分不自觉。这种感觉,就像念书的时候考试作弊被夫子当堂抓到一样。锦荣这小子,说话真是欠抽,他什么时候偷看人了?他明明就是光明正大地在看画。   赵昇内心十分焦躁生气,偏生面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严肃训斥锦荣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多管,好好念你的书。”   被赵二哥骂了,锦荣挠了挠脑袋,还想说什么撮合自己姐姐跟赵二哥,可是赵二哥的脾气他知道,他不敢回嘴。   齐锦绣搁了笔,见锦荣被骂得只耷拉着脑袋啃书,齐锦绣不厚道地笑了。锦荣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爱装小大人,该是得有个能压得住他的人才行,省得以后主意大了在外面惹麻烦。   赵昇一回头,就见那个女人笑得诡异,赵昇心中微微怔愣片刻,继而怕她误会自己真是在偷看她,忙解释:“你这画作得新奇,我多看了几眼。”   齐锦绣低头吹了吹纸上的墨汁,这才说:“是我画的几副服装设计图,不过,这些只是练手的,这样的衣裳,想来一时间在这里也流行不起来。我既接手了大伯家的成衣铺子,肯定想好好干,所以得早早做准备。”   赵昇将那图纸拿到手中来,又近处细细端看一番,评价道:“太露骨。不过,看起来的确很有独特之处,普通老百姓是穿不得,那些青楼里的女子,想必会喜欢。”他中肯的做完评价后,默了片刻,目光落在齐锦绣脸上,认真道,“还是做一些寻常百姓能穿的就好。”   齐锦绣明白他的意思,他是不希望自己跟青楼里的姑娘打交道呢,想来也正常,这毕竟是封建社会。不过,齐锦绣可无所谓给谁做衣服,她喜欢设计,喜欢被肯定,当然更喜欢自己设计出来的作品被人花高价钱买走。   赵昇说的这些,她虽不十分赞同,但也并未辩驳,她知道,有代沟,那是怎么都沟通不好的。   “能得到二哥的肯定,我就放心了。”齐锦绣笑着拿回自己的图纸来,想着已经很晚了,便让锦荣收拾收拾赶紧睡觉去。小孩子正是长身体长个头的时候,熬夜怎么能行。锦荣乖乖地收拾了去睡觉后,齐锦绣并未有休息的意思,只端着煤油灯到外头堂屋去,她正兴奋,一点都不困,想着再做几副图来。   赵昇将锦荣房间的门合上,出来见齐锦绣还在点着灯忙,他蹙眉,只负手举步走过去。   齐锦绣感觉到了有人朝自己走来,她手上动作没停,只对赵昇道:“赵二爷也累了一天,回去歇息吧。”   赵昇见她没有要去歇息的意思,想劝几句,但关心的话到了嘴边也没说得出来,就又咽了回去。赵昇默默站了会儿,见她根本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赵昇只道一句“你也早点休息”便负手大步离去。   回了自家来,见后院黑漆漆的十分安静,赵昇想着家人该是早歇下了。他不困,又想着还有不少活没干,便不打算睡了。将通往后院的门关严实了,又点了灯,后又起了炉子烧了火,开始打铁。   差不多快天亮的时候,堆积的活终于做完了,赵昇撂下工具,熄了火又灭了灯,拾掇一番,便攥了钱出门去买早饭。给自己家人买,也不忘给隔壁齐家带一份,买了早饭后,便先去了隔壁齐家。   此时天已经大亮,小荷一早就起来熬了一锅香喷喷的粥,将粥闷在锅里用灶里的小火继续熬着,小荷攥了钱,正准备出门买些炊饼油条回来,便见隔壁赵二爷拎着早饭进门来。小荷眼睛一亮,立即请赵昇进来,热情道:“赵二爷起得好早,锦荣少爷跟锦华姑娘已经起了,不过,主子还没醒呢,要不要小荷去叫?”   赵昇道:“不必了,让她歇着吧,这个你拿着。”   锦荣从屋里蹿了出来,跳到赵昇跟前,笑着道:“赵二哥,你给我们买了什么?”   锦华慢哥哥一步,但也摇摇晃晃晃到了赵昇跟前,只仰着小脑袋看。   以前赵昇出远门回来的时候,常常会给锦荣锦华带很多好吃的回来,所以每回只要赵昇拿了东西来,锦荣锦华都十分期待。   “豆浆油条,还有煎饼馄饨,都是你们爱吃的。”赵昇见锦华一个劲仰着脑袋看,弯腰将她抱起来,拿了根油条递给她,“吃吧。”   锦华伸手接过,然后两只手抱着油条,小嘴啃了起来。   “好吃。”锦华啃了一口香喷喷热乎乎又金灿灿油汪汪的大油条,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不清说了一句,说完,又低了脑袋去啃了一口。   而此时,赵家门前也来了送早点的客人,叶绒绒拎着一个食盒,站在赵家门前,先是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见一应妥当了,这才上前一步去敲门。赵家人都醒了,正在小院子里摆着桌椅,听得有人敲门,赵小花道:“这么早,会是谁来?我去开门。”   姚氏烧好了早点,开始盛了粥端出来摆在外面桌上,赵大娘则抱着爱孙去儿子房间晃了下,见儿子床上一应被褥都整齐,人却是没在,不禁好奇道:“这么一大早的,阿昇没在家里,会去哪儿了?”   姚氏已经将粥都端了出来,听得婆婆的话,便道:“二叔怕是一夜都没回来,昨儿我被东哥儿闹得一夜都没睡得着,并未听见二叔回来的响声。”   赵大娘微愣片刻,继而道:“昨儿吃完晚上,是去你锦绣大妹子家了,说是帮锦荣温习功课。这也不能念一夜的书吧?”赵大娘默了片刻,又说,“锦绣回来了,若是在齐家住了一夜,叫街坊邻居知道了,怕是得说闲话。”   赵大娘的一番话,恰巧被迎面走来的叶绒绒听到了,叶绒绒听说赵二哥在隔壁齐锦绣家住了一夜,当即变了脸色,整个人只愣愣僵在原地。赵小花见状,拐了她一下道:“绒绒姐,你这是怎么了?怎生还愣住了。”   叶绒绒回过神,勉强挤出笑,这才继续朝院子走去。   “绒绒来了,快,坐下来一起吃早点。”赵大娘见到叶绒绒,明显十分热情开心,连忙抱着东哥儿站起身来。   叶绒绒莲步款款走到赵大娘身边,亲自揭开食盒,柔声道:“绒绒起早亲自做的豆腐花儿,拿了几份过来。”   “这是绒绒亲手做的?”赵大娘将东哥儿放下来,亲手去接,面上笑容怎么都抑制不住,看了那食盒里香喷喷的豆腐花,忍不住夸赞道,“要说绒绒就是贤惠,不但模样好性子温柔,还会做菜,以后谁要是将你娶家去了,真是福气。”夸完人家闺女,还不忘损自家闺女,“我们小花要是有你的一半,大娘做梦都能笑醒。”   赵小花噘了噘嘴,轻轻哼一声,然后跳着就往外跑道:“我去隔壁唤二哥去。”   “这孩子,总咋咋呼呼的,一点都不文静。”赵大娘摇头叹息。   叶绒绒则垂了眸,一双素手紧紧绞在一起,有些失望难过,但更多的是嫉妒生气。她实在嫉妒齐锦绣,都是嫁了一回的人了,还带了个孩子回来,家中又有弟弟妹妹要养活,就这样的条件,阿昇哥为何还要对她好?   自己比起齐锦绣来,哪里差了?齐锦绣当年书念得没有自己好,脾气还差,人也蠢得很,她就不明白,阿昇哥究竟喜欢她什么?为了她,阿昇哥三四年来都背井离乡的,如今又是为了她,阿昇哥还要起早贪黑干那么多活,他图什么?   叶绒绒越想越生气,眼眶渐渐也湿了起来,心中也较劲儿。就不信了,四年前,自己能耍心思让那蠢货生阿昇哥的气从而嫁给沈彦清,如今,还不能故技重施再对付她?想到这里,叶绒绒将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然后努力挤出笑。   她一定要嫁给阿昇哥,老天眷顾,让她重活一回,她要对得起老天,更要对得起自己。   正想着,外头赵小花又跳着跑了进来:“二哥回来了,二哥说,昨天晚上他在前头铺子打铁,没到后院来。”    ☆、第 21 章 棉里藏针   赵小花话音才落,外头赵昇便肃着一张脸大步走进来了,赵昇看都没看叶绒绒一眼,只往赵大娘跟前走来,微微低头道:“娘,孩儿昨儿晚上给锦荣温习功课,回来晚了些,怕打搅了娘跟嫂子休息,就没回后院来。”说罢,将手上提着的早点送到他娘跟前,“孩儿一早出去买的,娘您趁热吃。”   见儿子不搭理绒绒,只往自己跟前说话,赵大娘狠狠剜了儿子一眼,绒绒怎么就不好了?温柔贤惠,又知书达理,更是为着昇哥儿,谁都不肯嫁。锦绣也不错,可当初不也嫁去了沈家?不但如此,还害得昇哥儿整个人性情大变。如今她是回来了,可曾经的一切也不能当做完全没有发生过,她回来了,可昇哥儿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若论娶儿媳妇,还是得绒绒这样的好,一颗心都挂在自个儿儿子身上。就算身子弱一些也没关系,他们老赵家,娶媳妇来也不是干活的,她就是想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好好体贴照顾昇哥儿。   如此一番思来想去,赵大娘直觉得闹心得很,阿昇这臭小子,旁的事情孝顺得很,偏生娶媳妇儿这事,怎么说都不听,真是要气死。   赵大娘生儿子气,也没多搭理他,只拉着叶绒绒手道:“来,闺女,坐下来咱一块吃。”拉着她坐下后,又嘘寒问暖道,“如今天儿见冷了,你可得好生顾着些身子,千万别冻着了。这么讨人喜欢的大闺女,要是冻着了,大娘得多心疼。”   “多谢大娘关心,绒绒没事。近来一直有听大夫的话,在好生调理着,大夫说,绒绒身子比起以前好了不少。”见赵大娘待自己好,叶绒绒心情立即好了很多,热情同赵大娘多说两句,而后望向赵昇道,“二哥,你累了一夜,也赶紧坐下吃吧。”   赵昇只冷漠轻“嗯”一声,而后端起自己的大海碗来,只闷头大口吃粥。   见他不搭理自己,叶绒绒尴尬得愣了一下,也就沉默不说话了。   赵大娘跟儿子赌气,越发热情招待叶绒绒,一口一个大闺女,唤得十分亲热。还不停将一些好的吃食都送到她跟前去,待她简直比待自己儿孙还要好。赵昇一直沉默无言,根本不将叶绒绒放在眼里,吃完后跟自己母亲和嫂子打了招呼,便进屋歇着去了。   叶绒绒一再受到自己心爱男人的冷落,只觉得心中堵着口气儿,心情怎么都好不起来。   叶绒绒走后,赵大娘便也推了碗,只起身大步往儿子屋子去,脸色不大好。姚氏跟赵小花姑嫂两个对望一眼,而后都放下碗筷,静静听着屋里动静。屋里赵大娘唤了儿子起来,坐在一旁,只冷着脸道:“你告诉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赵大娘一宿未眠,此刻正困,被母亲揪了起来,他只闷着脑袋坐在一边。听得母亲的话,他沉默片刻,才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齐家的弟弟妹妹实在可怜,我想照顾他们。”   “你孝顺懂事重情义,娘也开心,可就算照顾齐家人,你也不能把自己的事情耽搁了吧?娘老了,还能再活几年?你的终身大事一直就这样拖着,得拖到什么时候?你也得给娘一个准话啊。”赵大娘实在生气,话说得有些急,结果岔了气儿,就咳了几声,见儿子终是探了头来,赵大娘一把攥住儿子手,“阿昇,你爹去得早,你哥哥也走得早,东哥儿还小,娘只有你了。”   赵昇沉默了,他的态度很坚决,但是也怕让娘伤心。一时间,倒是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做才能不让娘伤心难受。   “绒绒多好的姑娘,你为何就是不喜欢她?你们年岁相当,她又是将你看得重,一直等你到现在,你多大的好福气啊。”赵大娘叹息。   赵昇道:“娘,叶绒绒心思颇深,并非如你表面所看见的那样。早在四年前,我该说的话都与她说了,她却依旧如此……”说到这里,赵昇眸光更冷了些,一想起这叶绒绒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虚伪来,便打从心底厌恶,最后只道,“儿子不会娶她,以后也叫她少进咱家门。”   赵大娘见与儿子说不通,便不再提叶绒绒,只叹息道:“那锦绣呢?”   赵昇眸光微闪,继而喉结活动一下,那双眸子里似是结了冰一样。心也似刀剜一般,绣绣不再是绣绣,而是那个女人。   “你要实在不肯娶绒绒,娘不逼你,你想照顾齐家人,娘也依着你,但你要是还喜欢锦绣,娶了她就是。这样照顾起齐家人来,也名正言顺。”赵大娘道,“锦绣身份尴尬,你总这样往老齐家跑也不是个事儿,会叫人家说闲话。”   赵昇再度沉默,虽然那个女人不是绣绣,但她如今到底占了绣绣身子,他不愿意做任何有损绣绣清誉的事情。只是,要如何做?   ★   叶绒绒离开赵家后,没有急着回自己家,而是往隔壁齐家去了。   齐家小院子里,一家子人正在吃早点,见有客人来了,齐锦绣忙让小荷进屋搬张软和些的凳子来,又而后笑着对叶绒绒道:“怎生过来了?快进来坐吧。”又热情张罗道,“这一大早的,来前可吃了早点,没吃的话,在这吃些吧。”   叶绒绒笑着道:“锦绣妹妹快坐下吧,不必忙了,我吃过了。”说罢,她悄悄抬眸瞟了齐锦绣一眼,唇角微微挑起一些,又道,“方才去隔壁探望赵大娘,赵大娘客气留了饭,是赵二哥亲自买的炊饼油条,还有我最爱吃的馄饨。”   齐锦绣来没来得及回话,那边锦荣道:“我家的早点也是赵二哥买的,赵二哥亲自送来的,我姐喜欢吃馄饨,赵二哥特地给我姐买了两份,我姐刚刚一口气全吃了。”   锦华仰头:“哥哥,我也爱吃馄饨,姐姐还分我吃的。”   锦荣道:“下次让赵二哥多买一份,这样锦华就不必吃姐姐的了。”   锦华咧嘴笑:“我还爱吃豆浆油条,我最爱吃赵二哥给我买的豆浆油条。”   齐锦绣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但见场合不对,立马又严肃起来,只对锦荣锦华道:“吃完了都进屋去吧,少说话。”   锦荣见状,倒是不再言语,只牵着锦华进屋去了。   进了屋子后,兄妹两人并没有立刻开始乖乖看书,而是都悄悄躲在窗户后面偷看。锦华个子矮,锦荣就将她抱坐到书案上。   “哥哥,她是谁?”锦华一边小声问哥哥,一边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外面瞧。   “她叫叶绒绒,喜欢咱们赵二哥,可惜赵二哥一直都不搭理她。”锦荣回妹妹一句,漆黑的眸子也是死死盯住外面,“她现在来找姐姐,而且一来就挑衅,肯定没怀好心。咱们瞧着,一会儿她要是欺负姐姐了,咱就冲出去。”   “打她。”锦华皱巴着小脸,“欺负姐姐,打她。”说着,嘴巴一歪,就要哭出来。   锦荣抱住妹妹道:“锦华别害怕,她要真敢欺负咱姐,哥哥指定打她。”   “嗯!”得了哥哥肯定,锦华这才止住哭,然后依旧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外面,一双小手紧紧攥着,团子小脸上表情十分严肃,一副随时准备付战的姿态。   外头齐锦绣招呼叶绒绒坐下,心中什么都明白,面上却未露半分,只笑着道:“绒绒姐,怎生一早来这里?可有什么事?”   叶绒绒面上笑容温婉和煦,只亲热拉起齐锦绣手来,柔声说:“来看看你,方才赵二哥与我说了,你跟锦荣锦华很不容易,要我往后没事的时候,也常过来与你说说话。”她说着谎话,却脸不红心不跳,“锦绣妹妹,你这往后可有什么打算?带着锦荣锦华,还有一个婴儿,可怎么过活?你伯伯叔叔都不管吗?”   齐锦绣笑道:“多谢绒绒姐关心了,伯伯跟叔叔都离得远,自当照拂不到。不过,左右邻居倒是热心得很,尤其是赵二哥,对锦荣锦华可不比对他自己个儿亲妹妹差。”   叶绒绒面色僵一下,心中憋气,但到底忍住了,只又说:“你是知道的,赵二哥打小就心肠热,别说是咱们这样自小一起玩到大的情分了,便是那些不相干的人,他也会多有照拂的。”抿了抿唇,叶绒绒微微垂眸,只作羞涩状道:“要说赵二哥也真是,这些年了,一直都往外面跑,就是为着多赚些钱。也都怪我,打小身子不争气,平素常吃药。若不如此,赵二哥也不能这般拼命干活。好在赵大娘人好,于此并未对我有怨言,反倒是……”她脸越发红起来,自己扭捏半饷,但见齐锦绣并未主动开口问,她便直接道,“反倒是催着二哥亲事呢。”   叶绒绒话中意思,齐锦绣自当是听得明白,不过,齐锦绣偏不顺着她话说。   “是啊,赵二哥也到了岁数了,再不成亲,大娘肯定急。”齐锦绣蹙眉,“不过我听二哥说,他如今倒是不愿成亲,只想帮着我一起将锦荣锦华抚养长大。我也劝过二哥,可他脾气实在执拗,怎么劝都不听。如此,我也真是没法子。”   叶绒绒脸色终是变了些,只蹙眉道:“要论起来,锦绣妹妹更该找沈二哥去,沈家家大业大,出些银子帮你照拂锦荣锦华,实在绰绰有余。”   “绒绒姐说得对,不过,我如今已不再是沈家人,也没那个资格再朝沈家要银子。”齐锦绣道,“我虽贫困,可也不能失了尊严。”   叶绒绒道:“锦绣妹妹真是傻,沈二哥前途无量,你怎生在这个时候跟他和离了?你不是不知道,那白青莲可就等着这一刻呢。如此倒好,你离开,正好给她腾出了位置。”说罢,叶绒绒叹息,“有些事情,你怕是不知道,可我却是知道的。青莲妹妹打小就喜欢赵二哥,后来见赵二哥不念书了,又见沈二哥书越发念得好有前程,她这才勾搭上去。锦绣妹妹,说来姐姐真为你不值,你真不该离开沈家。”   齐锦绣倒是不知道,这白青莲原是喜欢赵昇的?后来见赵昇前途无望,便转而跟沈彦清暧昧起来?齐锦绣真是懵了,若不是穿越到这书中来,哪里会知道,原不是沈彦清负了白青莲,而是这俩货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眼前这叶绒绒也是心机深沉之人,话里话外,除了炫耀就是挑拨。   这可真是精彩了,这样的剧情走向,可比她书里的设定要复杂精彩。若是将来有幸再穿回去,她一定将这些情节润色一下加进去。   齐锦绣不知道这叶绒绒将来会不会也是什么厉害的大人物,她暂时不愿得罪,但也不会在叶绒绒跟前说白青莲坏话,便只笑一声道:“青莲妹妹比我好,沈彦清看上她,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叶绒绒没再说话,只想着,这齐锦绣,倒是变聪明了些,不那么好对付了。 ☆、第 22 章 前夫情敌   叶绒绒细眉轻蹙,心中思量一番,只想着,怕是在沈家做了几年少奶奶,见过的人多了,这眼界也阔了些。再者就是,之前岁数小,又有齐家夫妻跟赵二哥百般疼宠呵护着,才养成她那样的性格,如今不一样,便是她心中有气,怕是也不敢说出来吧?   倒是奇了,前世这齐锦绣,明明就是在沈彦清乡试中举后没两天就去了,今生何故不但没死,反倒还跟沈彦清和离?叶绒绒百思不得其解,只又抬眸瞧了齐锦绣一眼,但见她神色间并无惆怅之意,叶绒绒不自觉眉心便蹙得更深。   她不该是这样,日子这般穷困潦倒,她该是成日为着柴米油盐愁眉苦脸才对,怎会瞧着心情不错?   叶绒绒越想越不明白,心中不安,也更害怕。只想着,不论齐锦绣如何,这辈子,她定要顺利嫁给赵二哥,顺利当上未来的威远侯夫人。想起前世,她便觉得憋屈不甘,前世她没有争取到最后,最后眼前着年岁大了,便委屈着嫁给了张屠户的儿子。   那男人的确对自己好,可又有何用?到底是没本事的男人,人家中状元的中状元,封侯的封侯,同样一起长大的,偏生就他没出息,一辈子就会杀猪,连带害得自己也一辈子都只是个市井小妇。   上辈子她就常常想,若是能够重来一回重新选择,她一定要死也傍住赵昇!   只可惜,赵二哥他……两辈子心中都只有一个齐锦绣,就只有齐锦绣!   叶绒绒咬唇,竭力压制住心中那股子怨愤之气,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勉强挤出笑容来道:“那锦绣妹妹你忙着,姐姐便先回去了,家里头的豆腐坊也忙,我娘跟妹妹还等着我回去。”说罢,起身,“不过锦绣妹妹放心,我会常常来看你。”   齐锦绣起身送客道:“改日我得空,也一定带着礼物去看望叶伯娘。”   待得送走了叶绒绒,齐锦绣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来,见屋里锦荣锦华牵着手出来,齐锦绣笑着道:“你们两个不好好念书,又出来做什么?”   锦华摇摇晃晃小跑到姐姐跟前,一把抱住姐姐腿,只仰头道:“担心姐姐。”   齐锦绣弯腰将妹妹抱起来,亲她白皙嫩滑的小脸道:“锦华放心,姐姐不会有事的。那姐姐现在要去给甜宝喂奶,等甜宝吃饱了,姐姐还得去一趟大伯家锦华跟着哥哥呆在家里念书好不好?让哥哥教你识字背诗,但哥哥认真念书的时候,锦华不许打搅哥哥。”   “姐姐,那你会带我去大伯娘家吗?”锦华奶声奶气地问,黑葡萄似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只认真看着姐姐。   “那锦华是愿意跟着姐姐,还是愿意跟着哥哥呢?”齐锦绣的好心情并没有被叶绒绒影响到,只抱着团子妹妹逗她,见漂亮的小妹认真思考选择的样子实在可爱,齐锦绣道,“昨儿跟着姐姐跑了半天,也该是累着了,今儿锦华就在家跟着哥哥。”又凑到妹妹耳边去,“姐姐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好不好?”   锦华圆溜溜的大眼睛蓄着光,一双小手绞在一起,她虽然小,却很懂事了,她在想着,天天都吃那么多好吃的,哥哥姐姐会不会要很辛苦干活?她见过哥哥辛苦干活的样子,她不愿意姐姐也那样。   “昨天吃过了,今天不吃,以后再吃。”认真思量半饷,锦华才做了选择。   齐锦绣觉得妹妹实在懂事,又抱了她好一会儿,直到听见里屋甜宝的哭声,这才往屋里去。   ★   叶绒绒回到家后,便将自己关进房间里,只兀自伤心生气。   叶王氏忙完手上的活计,抽闲来长女房里,但见长女一双眼睛哭得红红的,她心一颤,立即大步走到长女跟前来。   “绒绒,你告诉娘,是不是那赵昇欺负了你?”叶王氏在怀长女绒绒的时候,因成日只知道干活挣钱动了胎气,故而叶绒绒打从落地身子就弱,后来两口子的豆腐坊生意渐渐好了,可闺女却三天两头生病发烧,叶家两口子越发觉得亏欠长女的,就算后来生得了健康活泼的次女翩翩,两口子也是更在意长女绒绒。   尤其是如今日子越发好了,家里豆腐坊不但生意不错,还能雇两三个工人来帮忙。如今有了钱,再想起以前,只觉得后悔。想着,要是年轻的时候不那么拼命干活,绒绒肯定跟翩翩一样,健康得很。   “他要是欺负我,就好了。”叶绒绒止住哭,只抽出帕子来擦泪,又说,“他都不愿意搭理我,不论我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他都当做没听见没看见。连他娘都看不下去了,他却装作不知道。娘,您说我哪里比齐锦绣差了,为何赵二哥不喜欢我?”   叶王氏道:“你要是听娘的话,就忘了赵昇,依娘看,那张家小子不错,不但人模样生得俊秀,待你也好。你嫁给他,指定是享福的命。”   “他有什么好的,不过一个杀猪的儿子,再好,他也只是一个市井小民。”只要想起上辈子赵昇的赫赫威名,再想起张旭的碌碌无为来,她就百般瞧不起张旭,只道,“娘,我这辈子只嫁赵昇,否则的话,就谁也不嫁。”   叶王氏不明白长女何故如此执着,只叹息道:“那赵家小子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最是有主见的,他那明摆着不愿娶你,你要是再这样,岂不是失了体面?再者,便是费了心嫁过去,怕是也要被他欺负,依娘看,他怎么都不如张旭那小子。”   叶绒绒有自己的想法,不愿再与母亲多说,只道自己头痛想休息。   叶王氏无奈起身道:“你歇着,一会儿饭好了,娘来叫你。”   叶王氏走后,叶绒绒便只一直呆呆在窗前坐着,坐了会儿子,她起身来,避开母亲跟妹妹,只出门往沈家宅子去。   她不能眼睁睁瞧着赵二哥跟齐氏再勾搭上,如今能够搅和得了他们关系的,便就只有那沈彦清了。她知道沈彦清心中一直喜欢的是白氏,但齐氏毕竟是他发妻,她不信沈彦清真就忍着对齐氏母女不管不顾。   叶绒绒撑着一方碧青色的竹骨伞,只站在沈家宅子外面等,待得快到晌午的时候,终是见着那沈彦清伴着白氏一道从外面回来。叶绒绒见状,立即唤了沈彦清一声,而后收了伞,快步走到他跟前去。   “绒绒,你怎么来了?”沈彦清负手立在门前,见到叶绒绒,倒是觉得惊讶。   打从四年前起,他娶了齐氏而赵昇离开安阳县后,从前那些走得近的都不再走动。因着齐氏,他与赵昇几乎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这叶绒绒打小便喜欢赵昇,为着赵昇,便是同在安阳,她也从没再找过自己。   今儿倒是奇了,寻上门来,沈彦清惊讶得很。   叶绒绒开门见山:“我是为着锦绣妹妹来的。”说罢,她看了白青莲一眼。   白青莲只静静站在沈彦清身侧,闻得叶绒绒的话,也并未有过多表情,只静默不言。   沈彦清微怔片刻,问道:“她怎么了?”   叶绒绒细眉蹙起,只道:“沈二爷当真是对她们母女再不管不顾了?齐老师若是还在,沈二爷也敢这样?”   沈彦清面色微沉,只紧抿薄唇,没再言语。叶绒绒继续说:“锦绣妹妹真是可怜,父母早亡,家中伯叔不管,如今不但要养闺女,还得拉扯大一双弟妹,她往后的日子,可怎么活?当初齐老师是信任沈二爷,这才将锦绣妹妹托付给了二爷,如今二爷乡试高中,却倒忘了昔年恩师了。”   沈彦清默了片刻,转身对白青莲道:“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齐氏。”   白青莲抬眸望了沈彦清一眼,没有多言,只轻轻点了点头。   沈彦清见状,反倒是心中越发燃气愧疚,但也只是愣了会儿子,便折身大步朝齐家方向去。   齐锦绣一早吃完早点便将银子如数送到齐老大家,顺便谈了一些事情,但听刘氏保证三日内赁到宅子搬出去住后,齐锦绣放了心。因为心情好,回来之后,便亲自下厨烧了几样拿手菜。锦荣锦华坐在房内,时不时闻到从厨房飘来的菜香味,怎么都不能继续安心念书了,只伸长了脖子往厨房看。   就连甜宝,也不安分,怎么也不肯呆在房内,磨着小荷抱她去厨房守着母亲,她才肯不哭不闹腾。   齐锦绣烧好饭菜,便让小荷盛了一一端到堂屋去,自己则接过闺女来抱。   小厨房里油烟味重,小孩子呆在厨房时间长了不好,齐锦绣便抱着大闺女到小院子里闻花香去了。   甜宝开心得手舞足蹈,在母亲怀里更不安分,只扭着小身子使劲笑。   见闺女开心,齐锦绣也起了玩心,只跟孩子似的,逗着甜宝玩起来。   沈彦清站在门外,看着规置得干净整洁的小院,一时间倒是有些恍惚。闻得笑闹声,他探头朝齐家小院子里面望去,就见齐氏正逗着闺女玩儿,小院子里时不时飘出菜香味,沈彦清现在门口看了好半饷,待得齐锦绣抱着甜宝进堂屋去了,他才回过神来。   微微垂下眼眸,想着,上一次齐氏这般开心是什么时候?似是四年前的时候,那个时候齐老师还在,她还是齐家人掌上明珠。后来两人做了夫妻,有的尽是无休止的吵闹摩擦,他也根本没有静了心来好好与妻子相处过。   待他有心想要好好过日子的时候,齐氏却提出和离,他只能被迫接受。   想到这里,沈彦清眸色更深了些,只抬起手来,在齐家小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第 23 章 规整铺子   一家人正围桌而坐准备吃饭,听得敲门声,都不约而同转头朝门口方向望去,小院子就那么点大,齐家院子门又是开着的,一眼就能够瞧见站在门口的是谁。小荷见是自家二爷来了,面上一喜,立即就站起身子来。   原是要跑过去迎接的,但想着二奶奶跟二爷和离了,虽然二奶奶每天还是乐呵呵过日子,可二爷毕竟给她造成了伤害,就冲这一点,她也得听二奶奶的。她希望有一天二爷悔悟,还能将二奶奶跟姑娘风风光光接回去。   齐锦绣见是沈彦清,颇为意外,也不是很自在,面上笑容淡了些,那边沈彦清已经自己负手进来了。   原还有说有笑的一家人,但见来了不速之客,都敛了笑意。   锦荣牵着妹妹手站在一边,只冷眼瞪着沈彦清,明显十分不欢迎他。锦华虽小,但也极为会看脸色,但见哥哥姐姐都不笑了,就明白,家里来的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她便也不理他,只依偎在自己哥哥腿边。   沈彦清倒是有些尴尬,玉容上泛着自嘲的笑意,却也没有与旁人说话,只转头对齐锦绣道:“我是来看看甜宝的。”说罢,如点漆般的黑眸只盯着齐锦绣母女瞧,看了会儿,见那齐氏也没有将甜宝让给自己抱会儿的意思,便缓缓朝她抬起手来。   见他说是冲甜宝来的,齐锦绣倒是有些害怕,就怕他将甜宝要了去。   跟这小丫头相处这么些日子,她早习惯有她的陪伴,真不敢想象,若是哪日闺女被抢走了,自己可怎么活。   沈彦清一眼便看穿了她,也没有为难她,只道:“我只是想抱一抱她,你别多想。”   齐锦绣心想,以前也不见你多疼闺女啊,这会子离了,倒是特意跑过来看闺女了?怎么想,都觉得动机不纯。想归这么想,但面上却笑得灿烂,上前一步,将蔫哒哒正缩在怀里的大闺女递给他抱。   甜宝见母亲将自己送人了,一扭小脑袋,见是个不认识的,瞬间呆住。然后那小嘴一瓢,两眼一闭,就“呜哇”大声哭喊起来,一边哭一边使劲扭身子。齐锦绣心疼死了,忙将闺女又抱回去,只来回轻轻颠着哄着。   这下沈彦清面色越发阴沉,他缓缓收回手,将手负到身后去,却是不再提闺女这茬事。   自己的亲闺女不要自己只要她娘,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沈彦清也不愿意揪着这事情说。气氛略微尴尬一会儿,沈彦清瞟见堂屋正中间那长长的香案上用一只茶碗压了一叠纸,那纸上似是描绘着什么,他看了齐锦绣,而后好奇走过去。   “你别……”齐锦绣话还没说完,就见那祖宗已经拿起了她的作品来看。   齐锦绣心中有些不舒服,这是自己家,他怎么不经得自己同意就擅自做主动自己东西呢?典型的霸道,不懂得尊重人。见他自己兀自看得认真,齐锦绣不再理他,只招呼道:“天冷了,赶紧吃饭吧,再不吃饭,菜都要凉了。”   小荷瞧得出来自己主子不高兴了,就想做和事老,笑眯眯道:“二爷吃了吗?主子,要不让二爷一起吃吧。”   齐锦绣道:“你吃你的吧,他肯定看不上咱们家这些菜。”   “哦……”小荷应一声,然后缩写脖子慢慢坐下来。   说实话,二爷在这,她可不敢跟二奶奶一个桌上吃饭。二奶奶拿自己当亲人,那是奶奶心好,二爷虽则瞧着温润,可毕竟主子范儿十足,也不会允许家中奴才乱了规矩。又扭头朝爷那边看了眼,但见他只认真看奶奶的画儿,并没管自己,这才安心坐下。   沈彦清垂头看了会儿,而后扬起手上的一叠纸来,转头问齐锦绣:“这是什么?”   齐锦绣撇嘴,将甜宝给小荷抱,她则走到沈彦清跟前,将那珍贵的杰作拿了回来。   “我的东西你别乱碰。”说罢,掐了沈彦清一眼,将东西又放了回去后,才又说,“我打算接手我大伯那家成衣铺子,那上面画的,都是我研究了很久,想要设计的衣裳。”倒是也不愿与他多说,撇了撇嘴,抬眸道,“二爷要是不嫌弃,就在这吃吧。”   齐锦绣不过客气问问,想着,这少爷有轻微洁癖,想来是留他饭他也会拒绝的。却没想到,这人还真是不客气,大长腿一迈,就坐了下来。沈彦清一上桌,原吃得好好的锦荣锦华,就立即不吃了。   至于小荷,因有主子在,压根没敢提筷子。只抱着甜宝,用小汤匙舀鸡蛋羹喂甜宝吃。甜宝似是十分喜欢这鸡蛋羹,粉嫩的小嘴不停蠕动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桌上,贪吃的小鬼萌得很。   齐锦绣见闺女嘴巴吃得脏脏的,偏生眼睛还直瞟着鸡蛋羹,便笑着抽出帕子来替小丫头擦嘴。   沈彦清望着这样的场景,心中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滋味,只想着,若是他跟齐氏没有和离的话……   心中刚有那个苗头,沈彦清立即不愿再多想下去,只对齐锦绣道:“你要是缺银子,与我说一声,我会想法子给你银子。你大伯家的成衣铺子,不赔钱就是好的,你接手,怎能赚钱?趁早还是别折腾。”   齐锦绣道:“这事情二爷倒是不必管,左右以后每个月你看着给些银子作为甜宝的抚养费,旁的再需要花银子的事情,我自是会想法子。”不想揪着这个一直说,齐锦绣道,“二爷快些用饭吧,一会儿菜凉了,吃了胃疼。”   沈彦清没再说话,只轻轻点头,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倒是惊讶得很,他没有想到,这菜烧得,竟然这般好吃。   “菜是小荷做的?”吃了一口,沈彦清抬眸望向小荷。   小荷道:“回二爷的话,是奶奶做的,奶奶烧菜可比小荷好很多。”   沈彦清望向齐锦绣,竟是十分惊讶,因为他知道,以前的齐氏根本不会烧饭,更别说烧出这么好吃的菜来。他眸光微沉,想着,这些年,他实在错过太多,以至于,如今身边的女子变得都叫他不认识了。   吃完饭之后,沈彦清还想抱下闺女,这回甜宝吃饱喝足了,勉强让他抱了下不哭。   临走前,沈彦清又问道:“锦荣进聚贤书院念书的事情,王院长怎么说?”   齐锦绣道:“跟旁人一样,没有特殊待遇,一切还是得凭真本事。”   沈彦清微微颔首,又道:“锦荣聪明,又有赵昇住隔壁,想来来年春天定能够考入一等甲班。”微愣片刻,还是对齐锦绣说,“若是真有什么困难,便与我说罢,你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也不容易。”   齐锦绣笑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绒绒姐让你来的?”   沈彦清点了点头,又说:“就算她不去找我,我也该来。”   齐锦绣点头:“你的好心,我记着了,不过二爷往后还是少来得好。一来,你母亲不待见我,我也不想再跟她吵。二来,我如今这身份实在尴尬,你说我俩都离了,你再来,也是怕左右街坊邻居私下议论,这影响不好。”   沈彦清挑唇笑,只侧眸望着齐锦绣,面上那笑意颇为嘲讽。   心中有话说,但到底没说,只背负双手大步离去。   待得沈彦清走后,一家子人才彻底放松下来,饭吃完,齐锦绣吩咐弟弟妹妹消消食,然后去歇晌。而她自己,逗了大闺女玩会儿,见大闺女累得睡觉了,则又拿起那图纸研究起来。   她想着,齐老大两口子那铺子里之前剩的几件衣裳,不论颜色还是款式,就算是照着这个时空这个小城的审美标准来说,那也是土得掉渣。老两口子,也也不雇佣旁人,只自己守着铺子,也不晓得与时俱进,不赔钱才怪。   铺子里的几件衣裳跟几匹布,不能浪费,所以,这几日趁着齐老大一家找宅子赁宅子的空当,她好生研究一番,终是在原来的基础上,设计出了一些新花样来。这衣裳,颜色土些没有太大问题,但这款式,一定得有特色。   三日之后,齐老大一家如约搬了出去,那铺子的格局跟一应摆设,齐锦绣便就想重新设计一下。衣裳本身质量固然重要,但营销环境的好坏,也是决定顾客去留、买与不买的重要因素。因此,在铺子没有重新开张前,齐锦绣打算将铺子先好好规整一番。 ☆、第 24 章 无理取闹   齐老大一家才从那成衣铺子搬出去,家中一应都还会来得及收拾呢,刘氏便开心地往齐锦绣家来。齐老大跟齐锦盛只跟东家请了半天假,耽误不得功夫,所以这帮着齐锦绣打扫铺子的任务,便落在了刘氏身上。   如今多了二十五两银子,将女方家的聘礼说高了一倍,又重新请了媒人去说,女方家好说话了不少,看在银子的份上,又听齐家保证日后一定买宅子,便松口了。这亲事,算是稳妥了,所以,刘氏十分高兴,一来就紧紧握住齐锦绣手,感激得很。   家中就要添喜事,实在是开心的事,齐锦绣笑着与刘氏说了许多好话。但她如今一颗心都扑在她那铺子上,跟刘氏在家中闲唠几句后,就打算去铺子里看看。嘱咐锦荣带着锦华念书,又让小荷看着甜宝,她则伴刘氏一道出门去了。   之前瞧着铺子只觉得又脏乱又闭塞,如今里头用不着的东西一应搬空了,再瞧着,觉得空间大了不少。齐锦绣里外细细一番打量,想着,若是将中间这隔板拆了,整间铺子,得有二三十平米。   此处乃算是整个安阳城的闹市区,地理位置颇好,虽然不在主干道两边,但离最繁华的地段很近。这条街虽偏僻了些,但只要广告做到位了,不愁拉不来顾客。到时候做大了做出品牌来了,就不愁没顾客上门了。   齐锦绣心中盘算一番,只觉得未来被她规划得一片美好,她热血沸腾,立即就想着手干起来。   刘氏正用扫帚扫着地,一转身,见齐锦绣挽起了袖子正准备动手拆隔板,刘氏忙走过去道:“锦绣啊,这板子当初钉得厚实,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弄得动?这样吧,等你大哥哥回来,让他过来弄。”   齐锦绣可等不及到那个时候,只转头笑道:“大哥忙活一天也很累了,这点小事,哪里需要他帮忙。”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使劲晃了晃那隔板,见的确钉得厚实,齐锦绣拍了拍手道,“大伯娘你先在这里,我去请个工匠来帮忙。”   “叫外人过来不得花银子。”刘氏道,“当初是你大伯钉的钉子,后来你大哥哥又加固了一层,叫了工匠来,他指定得跟你要好些银子。你赚钱不易,就听伯娘的话,晚上你大哥哥回来了,让他来。”   “这些都是小钱,真不必麻烦……”齐锦绣不是客气,她是真的不想等。   再说,请工匠能花几个钱?有些时候,时间就是最宝贵的财富,耽误半天功夫,说不定得耽误赚好些钱呢。齐锦绣心中实在不愿等,偏生这刘氏态度坚决肯定,齐锦绣真是为难得很。正犹豫间,从外头传来一道清脆的少女的声音。   赵小花梳着麻花小辫儿,穿着兰底碎花的衣裳就蹦蹦跳跑进来了。小姑娘开心得很,身后还跟着一个似是头棕熊一样的少年。少年皮肤微黑,模样粗糙,却是生得高大威猛,孔武有力。堂堂男子汉,只默默跟在赵小花身后,齐锦绣瞧见了的第一反应就是,那少年就似是一只忠犬,而赵小花就是他的主人。   想到这里,齐锦绣不厚道地噗嗤笑出声来,然后又赶紧崩住脸。   “小花,你怎么来了?”齐锦绣迎着走过去几步,笑眯眯望了会儿赵小花,而后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   “锦绣姐姐,我去你家找你说话,是锦荣说你来了这里。我之前听二哥说了你要开铺子的事情,想着你此刻肯定忙得很,需要苦力,这不,我把葛铁牛给叫来了。”说罢,抬起下巴仰望着葛铁牛,一副命令的语气道,“给你一个在锦绣姐姐跟前表现的机会,你别站在这里了,看看有什么活,赶紧帮忙去。”   齐锦绣笑道:“铁牛倒是来得正好,其实旁的不需要他帮忙,若是可以,倒是希望能够将那道隔板给拆了。”   葛铁牛看了眼那板子,而后也没说什么话,只大步就走了过去。   齐锦绣忙跟了去,问道:“这板子钉得紧,铁牛你行吗?”   葛铁牛伸出厚实的熊掌来,握住板子晃了晃,而后转头对齐锦绣道:“我应该没问题。”   赵小花蹦哒过去,蹲在他跟前道:“知道你力气大,可也别用蛮力,省得把锦绣姐姐的铺子给弄坏了。”   “你放心小花,我知道的。”葛铁牛一边动起手来,一边应着赵小花。   刘氏见既不必花钱,又省得自个儿儿子下了工再吃这份苦了,开心得直搓手。   “铁牛,这可麻烦你了,回头伯娘唤你家去吃饭。”   “齐大娘,你们家现在搬去哪儿了?听俺娘说,锦盛大哥要娶媳妇儿了?”说着便双手托腮,噘嘴道,“锦盛大哥比我二哥还小两岁呢,如今也要娶媳妇了,怪道我娘又念叨我二哥呢。要说我二哥也真是愁死人了,也不晓得早早给我娶个二嫂回来。”   齐锦绣知道这小丫头话里话外的意思,听话只笑着道:“小花,你也不小了,姐有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嫁人了。大娘说不通你二哥,说不定转身就给你说亲去,将你嫁了。”   赵小花臊得脸红了一些,却也没有羞得跑出去,只起身来,笑眯眯望着齐锦绣,回敬道:“我娘说了,改日择个好日子,请甄媒婆上齐家提亲去。谁都知道我二哥喜欢锦绣姐姐,到时候锦绣姐给我做二嫂,我给你干活。”   齐锦绣干笑两声,忙岔开话题道:“小花,你绣活不错,回头等我铺子开业了,请你来帮忙,我每个月给你工钱。”   赵小花睁大眼睛:“锦绣姐姐的绣活比我好多了,我怕自己的入不了你的眼。”   “这么说,你是应了?”齐锦绣开心,只伸手拉了小姑娘手,“你跟着我干,大娘能同意吗?若是大娘同意,这事咱们就说定了。”   “只要你愿意,我娘那边我可以说服,没问题。”赵小花自信地拍胸脯。   刘氏见这铺子还没开张,锦绣丫头就要花银子雇人了,只觉得她行事不稳妥。且不说这铺子她接手去后能不能赚钱,就算赚钱,也远远没有到雇人的时候啊。这还没盈利,又多了一份花销,刘氏只觉得那银子掉得肉疼。   又想着,怪道锦绣丫头出银子这么爽快呢,看来她离开沈家,是得了一笔银子的。   如此一想,原本万分感激的心,倒是稍微淡了些。又在铺子里帮着一起收拾一番,见外头太阳偏西了,便对齐锦绣道:“家中一应都还没收拾,还得赶着给你伯伯跟大哥哥烧饭,锦绣,大伯娘就先回去了。”   齐锦绣正忙得一头汗,闻言道:“今儿实在辛苦伯娘了,伯娘赶紧回去吧。”   待得刘氏走后,三人又好一番忙活,直到太阳落山了,铺子里才一应拾掇干净。看着整洁干净而又被收拾得井井有条的铺子,齐锦绣十分满意。关了铺子的门,也不让葛铁牛走,硬是要请他吃饭。   葛铁牛忙得灰头土脸满头大汗,有些不好意思,但盛情难却,他就同意了。   去酒坊打了酒,又顺道买了些熟菜,还在福记买了三份鸡蛋糕。大包小包的,齐锦绣十分舍得花钱。她打小奉行的真理就是,钱是赚来的而不是一点一点慢慢攒的,钱花得多了,才更能激起她努力赚钱的动力。   再说,今儿高兴,得好生庆贺一番。   让葛铁牛跟赵小花拿着东西先去自家去等着,齐锦绣则拎着一份糕点,想亲自给隔壁赵大娘送去。顺便让赵大娘不必烧饭了,到自家去吃。打发了赵小花跟葛铁牛,齐锦绣便往赵家去,一只脚才踏进赵家前头那间打铁铺子,就见一个男人正赤着膀子现在中间,手上拧着一条毛巾,紧实的上半身湿漉漉的,水珠一滴滴从脖颈处说着结实胸膛一路滚到足有八块腹肌的小腹,水珠还在往下落,不过齐锦绣不敢看了,赶忙别开目光。   明明饱了眼福,却偏偏昂着脖子道:“你在做什么?” ☆、第 25 章 解算术题   赵家院子不大,前头一间小半敞开式的小屋子,中间连着后面屋子的是巴掌大的一个小院子,院里被收拾得倒还算干净,虽瞧着小,但却十分整齐。后面的屋子,跟齐家的格局是一样的,中间是堂屋,两边各有一间屋,一间大的,一间小的。   大的那间是赵大娘带着大儿媳妇母子跟闺女住,小的那间则是小儿子一个人住,说起来,寡嫂跟小叔一个屋檐下住,实在不方便。其实,赵大娘早想好了,这些年来,自己身上到底攒了些银子,再有阿昇这四年,每次回家带的银子她也都一文没动,只要阿昇愿意娶媳妇,存下的那些钱,算来也是够买一处小两口住的宅子的。   哪怕宅子旧一些,离这城中心远一些,都没事。   只是,小儿子如今态度似乎很明确,就是认死了不娶媳妇,她也怕自作主张买了宅子这银子会白花。日子就这么一日日过着,母子两个对峙着,事情也就一直耽误着。   赵昇近来真是拼了命干活,只要有银子赚,他不怕累。再说,他打铁技术比他父兄还要好,如今老赵家打铁铺子重新开张,不但以前那些老顾客都慕名而来,还多了很多新顾客。一传十,十传百,包括安阳县周边的四里八村,都传开了。   有活干就好,就怕闲着没事做。   这日赵昇收工早,便从后院打了水到前头来,原是想避开寡嫂的,却没料到,倒是无意间叫那个女人给撞上了。见她明明是盯着自己望了会儿,而后才假模假样捂着眼睛,虽然捂着眼睛,可他能看到那黑漆漆的眼珠子一直往自己这边探。   赵昇顺手捞了件布褂子,套上,这才镇定下来。   齐锦绣见他套了衣裳,这才挪开捂住眼睛的手,轻咳一声道:“赵大娘在吗?”   “找我娘做什么?”赵昇黑眸扫了她一眼,见她并无异样,自己也就没再提此事,只端了木盆,将水倒去外面,这才回身说,“她在后面。”又问,“小花去找你了,她人呢?”话音才落,就见那个女人只欢快的往后面跑去了。   赵昇挺直了腰站在原处,薄唇抿紧了些,黑眸微微闪了闪。   后院里,赵大娘听到齐锦绣的声音,忙从小厨房走出来。她正准备起火烧饭,此刻已经系上围裙,见到齐锦绣,笑着道:“大娘正在做饭,一会儿你回去也别烧饭了,叫你弟弟妹妹一起过来吃。”   听说来了客人,屋里头姚氏也抱着东哥儿出来,笑着跟齐锦绣打招呼。   东哥儿鼻子灵得很,一走进院子来,就凑着小鼻子四处使劲嗅起来。   “好吃的,娘,我要吃。”东哥儿开始闹腾,蹭着身子要从母亲怀里下地来。   东哥儿四岁多,有些胖,肉嘟嘟白嫩嫩的胖小子,可爱得很。   齐锦绣走到姚氏跟前,拆了纸包,拿了一块糕点递给东哥儿:“还热乎着呢,你拿着,慢慢吃,小心别烫着。”又转头回赵大娘话道,“大娘别起火了,我来就是唤大娘到我家去吃的,小花已经去了。”   “小花这孩子,她倒是还真不客气。”赵大娘在围裙上搓了搓手,又望向吃得狼吞虎咽的东哥儿,笑道,“这小子,也是个嘴馋的。”   “我还想吃,这个最好吃,奶奶,我就爱吃这个。”东哥儿小嘴沾满糕点碎屑,颇为霸道的讨吃的。   齐锦绣将一纸包糕点全递给他抱着,笑说:“你要是喜欢,等你吃完了姑姑还给你买。”   “谢谢姑姑。”东哥儿伸手接过,然后咧着嘴巴笑嘻嘻紧紧抱住。   姚氏颇为尴尬道:“大妹子,这好东西你带回去给锦荣锦华吃多好,何必给他吃。”又哄儿子道,“你要想吃,娘给你买,别抢你姑姑东西。”说罢,就从儿子怀里夺糕点,东哥儿觉得委屈,“呜哇”就哭了。   齐锦绣忙说:“这是我特地买给东哥儿吃的,锦荣锦华家里有,嫂子,就让他吃。”   姚氏道:“这是福记的鸡蛋糕,可不便宜,倒是叫大妹子破费了。”   齐锦绣自然知道这福记,大齐王朝百年前,另外一个穿越者穿到这里来,通过开了这福记,从而发家致富的。那位穿越者,是她另外一本书中的女主角,所以她清楚。想到这里,齐锦绣眉心蹙了下,总觉得心中有淡淡忧伤。   在这个时空,她穿越到了自己所写书中一个已经死了的N配女炮灰身上,她看不见未来。可以说,这里但凡有些名气的一干人的结局她都知道,却唯独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何去何从。因为,在她自己用笔构造的那个世界,她早就是不存在的。   若是因为她的出现,而打乱了原本故事的走向,那么,故事中的其他人,都还会是那样的结局吗?若不是,那又会是怎样的,若是,那么她的存在,又算什么。齐锦绣忽然觉得莫名有些害怕,直到了晚上,吃了饭坐在案边继续忙碌的时候,依然有些心不在焉。   依旧一盏煤油灯,三个人排排坐,赵昇坐中间,齐锦绣跟弟弟坐在左右。   锦荣有道算术题不会做,赵昇给他讲解了一遍,说得也算是详细了。奈何锦荣底子薄弱,理解起来就有些吃力困难。一道题兀自琢磨半饷,还是有些没弄明白,只一个人缩在边上急得抓耳挠腮。   赵昇见状道:“你不必着急,左右到明年二月也还有好几个月,来得及。再说,就算考不进甲班,去旁的班上课,也是一样。”   锦荣苦着一张脸,没精打采道:“考进甲班,书院就免了我的学杂费,若是只上其它班,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我现在不能出去干活挣银子,就觉得很难受了,要是不争气再花银子,这书我不想念了。”   “不许说这些丧气话!”听锦荣轻易就言放弃,赵昇冷了脸,漆黑深邃的眼睛里面有怒火,也有失望,“银子的事情,你不必想着,有二哥在,还怕叫你姐姐吃苦吗?”   锦荣打小就听赵二哥的,但也打从心底畏惧他,见赵二哥生气了,锦荣忙道:“二哥跟姐姐放心,我一定会努力考进甲班的。”   赵昇面色这才缓和了些,拿了书册过来,用旁的方法又给他讲解一遍。   齐锦绣凑了过来,看了眼书册上的那道算术题,因为是繁体字,她半看半猜,勉强看得懂,只见上面写着:   一百馒头一百僧,   大僧三个更无争,   小僧三人分一个,   大小和尚各几丁?   看完题目后,齐锦绣脑海中就自动设了未知数列了方程,心算一番后,问道:“可是大和尚二十五人,小和尚七十五人?”   那本书册上只有算术题,却并没有答案,也没有解题的方法步骤。赵昇跟锦荣见齐锦绣几乎是瞄了眼就脱口而出,都微微惊住了。锦荣锦荣惊讶得瞪圆眼睛,痴痴说:“姐,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了?”   齐锦绣十分自豪,笑得灿烂道:“咱爹有学问,你姐我也不差,所以锦荣只要多做一些题目,肯定就会明白了。所谓熟能生巧,熟悉了,个中意思自然就会明白。锦荣,你底子薄弱,怕是以前没见过这样的题,也别怕,姐姐相信你可以的。”   锦荣冲姐姐点头,而后又埋头做题,认真得很。   赵昇望向齐锦绣,稍稍凑近了些,小声道:“方才见你似有心事,可是为着铺子里的事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   齐锦绣道:“不是铺子里的事情,没什么。”说罢,她低头垂眸,只抓着只细细的毛笔又画起来。   赵昇坐得纹丝不动,只静静望着她,他能够感受得到她身上那股子哀凄,就是那种背井离乡的寂寞孤独。他有过那样的感受,所以他体会得到。想来也是,一个女孩子莫名其妙就来了这里,肯定是会不适应的。   几日相处下来,赵昇能够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真实坚强而又乐观的好姑娘。至少,他从她身上看到的,都是善良跟积极。她待锦荣锦华也是真的好,能够主动承担养活三个孩子的重担,需要多大的勇气。   而在沈彦清得中举人后,她还能够离开沈宅,说明她也不是爱慕虚荣的人。   虽然绣绣不在了,可锦荣锦华多了一位这样的姐姐,想来齐二叔跟婶娘在天之灵也会得到安慰。想到这里,赵昇目光柔和了些,对齐锦绣道:“你好歹也唤我一声二哥,我也真心将你当妹子,若是真有什么难事,可以与我说。”   而齐锦绣忧虑的是,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改变了书中原本的故事走向。若真是那样的话,她就又少了一个预知未来的金手指,大哭。   赵昇踏着夜色回到自己家,正准备轻手轻脚回屋歇息的时候,堂屋忽然亮了起来。   赵大娘从东屋捧了盏煤油灯出来,身上披着衣裳,还打着哈欠。   “娘,您怎么还没歇下。”赵昇折身,朝母亲走近几步。   赵大娘回头看了眼,又伸手指了指西边那间屋,单手笼了下衣裳道:“娘有话与你说,走,去你那屋说话。”   “是。”赵昇应一声,见母亲已然抬腿往自己屋子去了,他心中知道母亲要说什么事,愣了片刻,这才跟着进去。    ☆、第 26 章 二爷说亲   西边小屋子里,赵大娘披衣坐在床边,赵昇进去后,则捡了窗前书案边的一个位置坐下。坐下后,微微低垂着脑袋,只轻声道:“知道娘要跟儿子说什么,儿子不孝了,是不会娶叶绒绒为妻的。”   赵大娘却笑着摇头道:“知你不喜欢绒绒,我也没那个福气,叫那么好的闺女给我做儿媳妇。你不愿娶绒绒,娘依着你,可是锦绣呢?”赵大娘凑近儿子一些,继续说道,“今儿去锦绣家吃饭的时候,我见锦绣这孩子懂事能干了许多,可是反而……反而你们兄妹倒不似之前那般亲了。阿昇,你是不是还在怪锦绣,怪她四年前负了你,而嫁给了那沈二爷?”   “那件事情……不怪她,怪我。”赵昇眸色暗了些,搁在膝盖上的手也渐渐攥紧,沉默片刻才又道,“绣绣打小是被齐二叔二婶捧在掌心宠着长大的,性子难免就养得娇纵一些。那日,听说沈家带人去齐家提亲,想起齐二叔对沈彦清的喜爱看重,一时心中不好受,便躲在家几日不肯见她。”说到这里,赵昇忽而想起往事种种来,他心中后悔,他清楚绣绣的脾气,他不该在她找来的时候不肯见,若是当初见了,是不是情况就不一样?想起这些,赵昇便越发痛苦起来,只用双手紧紧捂着脸,声音喑哑道,“我没料到,她会拿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来与我赌气,当我后悔的时候,她跟沈彦清的亲事,已经铁板钉钉了。”   说到最后,他连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整个安静的小屋,只剩下男人懊悔的自责声。   低沉,暗哑,甚至,那声音都是微微颤抖的。   赵大娘不明白,为何如今锦绣回来了,阿昇还会这样痛苦。他此番这般痛苦的模样,甚至比四年前锦绣嫁人的时候还要更沉痛一些。她了解自己儿子,他是不会嫌弃锦绣的,那他何故这般沉痛难受。   “阿昇,你也别自责,那沈家的确不是人,可好在如今锦绣回来了。你想照顾齐家人,娘不反对,但至少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赵大娘语重心长说,“你娶了锦绣,就是锦荣锦华姐夫,是小甜宝父亲,这样也免得旁人私下说闲话。”   赵昇渐渐控制住了情绪,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又恢复了冰山脸。   “娘,锦绣跟我一样,此番只想好生照顾几个孩子,没有旁的心思。”赵昇直起身子来,弯腰亲自将自己母亲扶站起来,“天寒了,更深露重,娘您早些歇着,千万别冻着了。”   “阿昇,锦绣真是这么说的?”赵大娘明显不信,可她又不明白儿子为何会这样说,在儿子的搀扶下,她穿过堂屋,回了自己屋子。心中存着事情,睡不着,只能在床上翻来覆去。姚氏素来浅眠,听有动静,就醒了。   “娘,您怎么了?有心事?”姚氏说话声音很低。   赵大娘叹息一声道:“还能有什么事情,还不是为着阿昇。”说罢,又沉沉叹了口气,“方才跟他说,既然他不愿娶绒绒,那娶锦绣回家也好得很,可他似乎不愿意。与我说他跟锦绣商量好了,说是都没有嫁娶的心思。”   “这不能吧,二叔对锦绣妹妹的心思,我也是知道的。娘,他们两个,会不会还在赌气?我瞧着心中是都有彼此的,肯定在赌气。”姚氏非常肯定。   “你也这样觉得?”听儿媳妇这般说,赵大娘心中还挺开心的,毕竟若只是赌气的话,说明她家阿昇还是愿意娶媳妇的,只要愿意娶媳妇就好,怕就怕,阿昇四年前受的打击太大,自那就怕了婚事了。   “这样吧,娘,既然二叔这边说不通,明儿你去探探锦绣妹妹的口风。”姚氏出主意说,“锦绣妹妹何故会离开沈家?还不是心中念叨着二叔,只是两人心中都有道坎儿,踏过去了,咱家怕是就要办喜事了。”   “你说得对。”赵大娘忽然就开心了,那些个糟心事都一扫而空,忙压低声音说,“不早了,赶紧睡觉吧,明儿娘就亲自去从锦绣那里探探口风。”   翌日一早,赵大娘才用了早点,就避开儿子往隔壁齐家去了。   齐家也刚刚吃过,小荷在厨房刷碗,锦荣在院子里劈柴,锦华蹲在哥哥跟前,一直眼巴巴守着哥哥。今儿天气甚好,蓝天白云,鸟语花香,不冷不热,齐锦绣抱着甜宝在院子里晒太阳。心里却想着,自己往后肯定是呆在铺子里的时间要比呆在家的时间长,不能总将甜宝扔家里让小荷看着。   一来,她不舍得,二来,这么大点的孩子,还是吃母乳好,那鸡蛋羹大骨头汤,隔几日带着吃一回还好,总不能叫甜宝当主食吃。再说,甜宝跟自己可亲了,她也真心将这小丫头当自己闺女待,可不愿她跟小荷呆一起的时间比自己多。   左右一番思忖,齐锦绣便拿定主意,改日画张图,再拿去请木匠按着图纸上的设计一个醒了可以站着玩儿,困了可以躺着睡的摇篮。虽然甜宝现在还只会翻身不会站,但将来总用得着。   想好后便折身打算进屋拿了纸笔作图,外头沈大娘唤了一声,就笑眯眯走了进来。   “大娘来了。”齐锦绣抱着甜宝迎过去,笑道,“这一早的,大娘过来可是有事?”   “哎呦,小甜宝今儿又穿了新衣裳,可真漂亮了。”赵大娘没有回答齐锦绣的话,只逗着小人家玩,见小姑娘长得白嫩嫩粉嘟嘟还香喷喷的,喜欢得紧,“这丫头长得可真好看,跟锦绣你小时候一样。”   齐锦绣垂眸看着闺女,见小人家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只盯着赵大娘,齐锦绣抓着软和的小手说:“甜宝,这是赵家奶奶,咱们让赵奶奶抱抱好不好。”边说着,边将闺女往赵大娘怀里送,谁知小丫头忽然动了下,然后只往母亲怀里钻。   “这丫头……”齐锦绣轻轻拍了拍闺女屁股。   赵大娘说:“锦绣,大娘今儿来,的确是有话想与你说的。”她心内琢磨半饷,这才笑着开口道,“瞧你如今拉扯着三个孩子,怪是不容易的,有没有想过,再寻个好人嫁了?你嫁了人,就有个汉子帮你撑了大半边天,你也不必这么累。”赵大娘话说得委婉,没提自己儿子,就怕她为着赌气而一口否了。   齐锦绣面上依旧含着笑,心里却是想,赵大娘此番过来说叫她嫁人的事情,怕是叶绒绒请她来的。叶绒绒既能有法子让沈彦清来,想必让一个稀罕她做儿媳妇的长辈来,也不是难事。又想着,这老人家也没坏心,不过是想自己儿子能娶个媳妇罢了。   她喜欢叶绒绒也正常,毕竟那叶大姑娘也算是百里挑一的妙人儿,有些小聪明,会哄老人开心,也有些小聪明。不过,她那样的小聪明只能对付一般人罢了,似赵昇那般心思深沉的人,她瞒不过。   “大娘说得是,若是将来锦绣遇到了该属于自己的缘分,会嫁人的。”齐锦绣配合着脸红了一下,只一直低着头逗闺女。   她以为赵大娘是过来委婉劝她不要对赵昇有想法的,所以应了会他嫁,就表示不会对她儿子有非分之想。可赵大娘却不这样想,她只以为齐锦绣是在暗示愿意再嫁,她再嫁还能嫁谁?当然得是自己家阿昇,得了准信儿,赵大娘乐得嘴都合不拢。   “锦绣,你能这样想,大娘就放心了。接下来的事情,就让大娘来做,至于阿昇那臭小子怎么想的,你我都不必管。”说罢,又乐呵着逗了会儿甜宝,这才称家中还有事情,便笑着大步往外面去了。   齐锦绣则抱着闺女回屋,让闺女躺在床上一个人滚来滚去地玩,她则铺开纸,又拿了笔墨来,在纸上画了一个她心目中摇篮的三视图。花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才算完事,即刻唤了小荷来,让她出门去寻个木匠尽快做出来。   画纸才递出去,又抽回来道:“先算了,改日我亲自去。”她是怕小荷说不清楚,做不出她心目中的摇篮来,这图纸上画的有些复杂,还是得她得空亲自去了当面解说一番才好,默了片刻,又说,“小荷,抱着姑娘一起去铺子吧,看她现在这闹乎劲儿,怕是一时半会儿睡不着,我也走不开。”   小荷开心,脆声应着,想去抱甜宝,可甜宝见母亲在,死活不肯要小荷抱。   齐锦绣无奈摇摇头,只能弯腰亲自抱起大闺女来,走到院子里,嘱咐锦荣在家好生照顾锦华,她则领着小荷出门去。才进铺子没多久,那赵小花又拽着葛铁牛来了,赵小花气喘吁吁道:“锦绣姐姐,我与娘说了跟着你的事情,没想到,我娘今儿心情好,啥都没说,就答应了。亏得我还想了好些理由呢,一个没用到。”   “大娘真答应了?”齐锦绣将信将疑。   赵小花拍胸脯保证:“当然了,我哪里是会说谎的人。”   齐锦绣笑起来:“那就好,既然如此,那咱们开工吧。”又望向葛铁牛,“铁牛家中也该是有活要干吧,你来我这儿干活,家里人知道吗?”   赵小花噘嘴:“昨儿他吃了八碗饭,还带了一大包鸡蛋糕回去吃,占了那么多便宜了,当然得来干活。锦绣姐姐不必管他,他们家就他一个宝贝疙瘩,全家都宠着,才舍不得他干活哩。”又道,“再说他是自愿的,自己找上门来的。”   齐锦绣笑道:“如此,就多谢铁牛兄弟了。”   葛铁牛只扯着自己衣裳角,垂眸看了眼赵小花,又抬头对齐锦绣道:“不必客气,什么脏活累活,只管让我做就行。”   这边齐锦绣几人干活干得十分开心,个个都听齐锦绣的话,按着她的吩咐,将铺子重新归置一遍。而那边赵大娘跟姚氏婆媳两个,也是十分开心的,姚氏将齐锦绣说的话跟自己大儿媳妇说了,姚氏笑道:“媳妇就说了,锦绣妹妹跟沈二爷和离,怕就是为着二叔呢。这下好了,娘,这回二叔是真要娶媳妇儿了。”   赵大娘笑着说:“是啊,不娶绒绒,娶锦绣也好。”   姚氏道:“娘是觉得绒绒妹妹更好?可儿媳觉得,还是锦绣妹妹好。绒绒姑娘当然也好,可儿媳更喜欢锦绣妹妹。”   “娘也喜欢锦绣。”说罢,她也坐不住了,只起身对姚氏道,“不行,这事情我可等不及了,我得去找甄媒婆,老大媳妇,你在家看着东哥儿。”说罢,只乐呵地大步往外面去。   赵昇正在前头铺子打铁,见自己娘行为似是与平常有些不一样,临走前,还偷偷看了自己好几眼,但见自己望过去,她老人家则跑得更快。 ☆、第 27 章 误会加深   赵大娘离开家后,便往那甄媒婆家去,甄媒婆见又是这赵家嫂子,不由轻轻蹙了下眉心,脸上也有些不耐之色,只当她又是来托自己去那叶家说亲的。这老嫂子,可真是磨人,上回自己在那豆腐西施跟前跌了面儿了,怎么着,还想要叶家闺女做儿媳妇?   待得赵大娘走得近了,甄媒婆面上这才挂了笑意,随而起身问道:“赵家嫂子,您今儿来,是为着何事?”边说着,边顺手拉了张凳子,示意赵大娘坐下,而后她也又坐了下来,望着赵大娘,面上一直挂着笑。   她是媒人,是红娘,乃是个喜庆有福的人,这邻里间的关系一定要处好。便是心中再不喜欢谁,面上也不能够表现出来,否则得罪了人,就等于是砸了自家招牌。   赵大娘是一路跑过来的,此刻还没缓过气儿,大口喘息道:“大妹子,登你家的门,自然是想托你说亲的。”顺了会儿气,这才平静下来,笑着说,“你也知道,我家阿昇都二十有三了,还没娶媳妇,可把我愁的,饭吃不好,觉也睡不着。这不,又来麻烦大妹子跑一趟了。”   甄媒婆依着笑着:“看老嫂子说的,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就是吃这碗饭的,你能来找我,我开心还来不及呢。只是,上回嫂子您跟那豆腐西施不是闹翻了吗?她那话也说得很清楚,怎么,嫂子这是还念着绒绒姑娘?”   赵大娘道:“绒绒的确是个好姑娘,我们家阿昇没能够娶得到她,是阿昇没福气。这两个孩子没有缘分,那叶家妹子也不多大喜欢我们阿昇,我看,这事情就算了。”   “那嫂子这回瞧中的是谁家的姑娘?可有个准儿?别回头我去说成了,阿昇又不同意。嫂子,你们家阿昇的确一表人才,可似乎谁也瞧不中似的,就连绒绒那般家世容貌品行的姑娘都入不得他眼,我想咱们安阳县,怕是难有入他眼的。”甄媒婆边说边摇头,颇有些为难的样子。   赵大娘道:“这回一定成,大妹子你只管说去就是。”   “谁家的姑娘?”甄媒婆倒是有些好奇。   “是老齐家的。”赵大娘乐呵应一句。   “老齐家三房的锦蕙丫头?”甄媒婆笑起来,“大嫂子,那丫头还没你家小花大,会不会岁数小了些?再说,那齐家三房的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他们家姑娘又那么小,家中齐老太太跟齐三太太都是厉害的,要说……还真是有些怕。”   赵大娘忙摇头:“大妹子误会了,是齐老二家的锦绣姑娘,不是锦蕙丫头。”   “锦绣姑娘……”甄媒婆惊一下,又笑说,“那论年岁论相貌,跟你家阿昇倒是般配,只不过,她不是嫁过一回了吗?前些日子才从沈家回来的,这样的身份……”甄媒婆笑得尴尬,“我也就实话实说了,老嫂子,你不在乎,你们家阿昇也不在乎?”   赵大娘道:“大妹子你只管去齐家说亲吧,只要阿昇肯娶媳妇,我也不在乎。再说,锦绣丫头的确不错,我也是真的相中她做我儿媳妇,我们家老大媳妇跟小花,也都喜欢她。”   既如此,甄媒婆便没再说什么,应下了这份活。   不过,齐老二夫妻早在三四年前就没了,齐家老爷子更是没得早,家中要说直系的长辈,就剩一个老太太方氏,且这方氏还是齐老爷子后头娶的,素来跟齐老大齐老二两房也不亲。若是娶齐家说亲,向谁说得好?   赵大娘道:“锦绣父母皆没了,此番提亲,怕还是得去一趟齐老三家,跟齐家老太太说这事儿。”   “也罢,既然老嫂子开了口,我便即刻亲自跑一趟。”说着,甄媒婆便起身。   赵大娘也起身,感谢道:“俺家阿昇的事情,可没少麻烦你,大妹子放心,这事情要是说成了,这谢媒钱,定然是不会少的。”   “好说,这个好说。”甄媒婆笑得嘴都合不拢,忙掸了掸衣裳,“那嫂子便先回去等信儿,我这里若是有了消息,一定亲自上门跟嫂子说。”   两人又客套几句,赵大娘便就乐呵呵往家赶,因为实在心情好,回家的路上,顺道在集市上买了些菜。知道自己大孙子爱吃福记的鸡蛋糕,她买了几块,然后拎着东西,乐呵进了门。赵昇还在打铁,正满头大汗,见母亲回来了,他忙扯过搭在肩上的布巾子,问道:“娘,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是有好事儿,但不告诉你。”赵大娘只答了一句,就兀自拎着东西进后面院子去了。   赵昇总觉得是有什么事情,而且这事情还是跟自己有关,心中存着疑惑,便也没心思干活,只侧着身子躲在门边,就瞧见自己母亲跟嫂子婆媳两个头挨着头凑在一起笑。她们声音太低,他听不清楚,心中就越发疑惑起来。   丢下手上器具进后院去,那两人见自己来了,就各忙各的去了。   赵昇愣愣站在院子中央,见四岁的小侄子一个人蹲在树下玩耍,他则稳步过去将小侄子抱起来。   “二叔。”东哥儿望着自己叔叔,想着刚才奶奶给他买的糕点,他昂着脖子炫耀道,“我又有糕点吃了,昨儿姑姑给我买的,今儿奶奶给我买。”   赵昇道:“东哥儿想不想以后天天有糕点吃?”   “想!”东哥儿使劲点头,将手指头塞进嘴里,眼巴巴望着自己叔叔。   赵昇挑唇笑了笑,抱着侄子进了前头铺子,这才说:“那你告诉二叔,奶奶跟你母亲方才在说什么?还得避着我。”   东哥儿道:“我听见了,奶奶跟娘说,隔壁姑姑想给你做媳妇儿,她自己不好意思说,奶奶就帮她。奶奶说,她刚才去请了媒婆去姑姑家提亲,二叔很快就要娶媳妇了,所以奶奶跟娘高兴。二叔,我都告诉你了,你给我买好吃的。”   “好……”赵昇应一声,眉心却蹙着,那个女人想嫁给自己?   东哥儿不会说谎,娘也不会做那么无聊的事情,既然娘此番这么开心,莫非真是那个女人对娘说了什么? ☆、第 28 章 极品亲戚   二十多平米的朝南向阳的铺子,被重新归置后,不但整个屋子看起来空间大了不少,较之从前,也更多了几分温馨惬意。格局并非条条框框的横竖向,而是趋于不规则归置,齐锦绣在大学的时候选修过室内设计这门课程,所以她知道如何做,才能够让顾客从踏进这铺子开始,就能够完全被吸引住目光。   产品固然重要,但更多的时候,乃是消费环境消费心情,还有就是消费服务。   齐锦绣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姑娘,虽然那些理想还没来得及付诸于行动她就穿越了,不过,只要有理想,到哪儿都可以干出一番事业来。看着归置得温馨整洁的小铺,齐锦绣觉得,这理想又近了一步,不由心花怒放。   四遭瞅了瞅,试衣间有了,柜台有了,甚至还去集市上买了四张绣墩跟一张木头的小圆桌,框成弧形,木头小圆桌上放着一套茶具跟一盘子糕点,这就算是一个小型休息室了。如今还差的就是一面稍微大些的铜镜,还有几个木头架子。   铜镜是作试衣镜来用的,至于木头架子,齐锦绣是打算用来挂衣裳的。   如此一来,还得用木头做几个衣架撑衣裳,若是这些都折腾来了,一应归置就算完整了。   至少目前来说,齐锦绣算是比较满意,至于以后,自当会在不断实践中提高。   赵小花几人都是听齐锦绣吩咐来做事的,做事情的时候,也没有多想,待得事情做完后,四处瞅瞅,才发现不一样来。赵小花梳着麻花小辫儿,偏生她性子活泼,走路不好好走,总喜欢蹦哒着,所以那细长的小辫儿甩来甩去,一路甩到齐锦绣跟前。   “锦绣姐姐,这样布置后,看起来跟旁人家的成衣铺子不一样。”赵小花扬起苹果小圆脸儿,一笑起来,嘴角就显出浅浅梨涡来。   “那你觉得这样归置如何?”齐锦绣似是忙得有些累着了,笑问赵小花一句,就抱着闺女甜宝在歇息间坐下来,看了眼小圆桌儿上的茶水糕点,赶忙招呼着他们吃。   赵小花捡了块绿豆糕吃,边吃边说道:“这些我也不懂,不过,既然是锦绣姐姐花了心思的,想必肯定是好的。”樱桃小口轻轻咬了口绿豆糕,又歪着脑袋打量,眼睛望来望去,就瞧见外头那齐锦礼摇晃着往这边跑。   “锦绣姐,你三叔家的锦礼来了。”说罢,赵小花放下糕点。   齐锦绣抱着甜宝转过身去,果然见那与锦荣差不多大的小男孩跑了进来,似是有什么急事,气喘吁吁的。齐锦绣笑望着他道:“锦礼,这般急忙忙的,是有什么事情吗?”   锦礼道:“大姐姐,是奶奶让我来找你的,我看有穿着花衣裳的人去找奶奶,言语间,似是说的大姐姐的亲事。”锦礼一口气说完,而后大口喘气,齐锦绣示意小荷倒杯茶水给他,锦礼接过茶水喝了,抹了嘴,这才平息些。   “大姐姐,我听锦荣说,你要拿大伯家的铺子做生意?”他皱着清秀的脸,只有些懊恼道,“其实大姐姐也不必这般辛苦,等父亲回家来,我想有父亲在,他总归是会管的。大姐姐这样抛头露面,实在不好,也累了些。”   赵小花道:“齐锦礼,还算你小子有些良心。”   齐锦绣心思却没在铺子上了,只疑惑,自己回家来才几天,更是没有跟陌生男子有过接触。怎么……突然的就有人上门提亲来了?齐锦绣刚回来的时候,有带着礼物去给齐老太太请安,奈何那齐三太太是个厉害的,她连齐老三家的大门都没有迈进去过。   齐三太太的势利,她是亲眼见识过的,齐老太太的厉害她虽然还没有亲自领教过,但从身边的人那里也打探得到,那位老祖宗,可不是好伺候的主。齐锦绣脑袋迅速运转,只片刻功夫,她便想明白了。   那两位,怕是想将她卖了呢,毕竟和离回来的女子,还带着孩子,多少会遭人非议。齐老三家的闺女齐锦蕙还没议亲,趁早将自己打发了,一来,他们可以得一笔聘礼,二来,也给齐锦蕙的名声做了保障。   这三嘛……张罗着将自己嫁了,在外人眼中,她们做长辈的,也是会讨个好的。   一举三得,的确是一桩有赚头的买卖,齐锦绣冷笑。   “锦礼,上次我带着礼物亲自登门去给祖母跟三婶娘问安的时候,瞧得出来,三婶娘并不希望我去你们家。而我也只想安心过自己的日子,不想被三婶娘说叨,所以……怕是叫你白跑一趟了。”齐锦绣微微抿紧了唇,又道,“你回去与祖母说,也不必为着我的事情费心了,甜宝还小,锦荣锦华也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怕是几年之内,不会他嫁。”   锦礼道:“大姐姐,那天的事情,是我母亲做得不好。”他声音越发低了些,垂头想了会儿子,又道,“大姐姐是真的不愿嫁人吗?”   齐锦绣笑道:“大姐姐说的是真的,锦礼是乖孩子,该明白大姐姐的难处,所以,锦礼还是回去吧,将事情跟她们说清楚。”   “那好。”锦礼应一声,朝着齐锦绣告了别,就又匆忙忙跑出去了。   待得锦礼走后,赵小花才气愤地捏紧拳头道:“哪个不长眼睛的,敢主意打到锦绣姐姐身上,这事要是叫我二哥知道了,肯定有他苦头吃。”转过脸来,又笑望着齐锦绣,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细缝,“有我二哥在,锦绣姐姐肯定瞧不中旁人。”   “你也别贫嘴了,时候不早,且收拾收拾回去吧。”齐锦绣笑着捏了下赵小花没有几两肉的脸,又转头对葛铁牛道,“铁牛兄弟,不必回家去了,去姐姐家吃饭。还跟昨天一样,烧几样菜,不过,酒就免了。”   葛铁牛抬起熊掌挠头,没有言语,只冲齐锦绣点头,算是答应了。   齐锦绣等人才回到家,歇了没有片刻功夫,那齐三太太柳氏便搀扶着齐老太太方氏过来了。齐三太太齐锦绣早前是见过的,不过就是个穿着体面些的富家太太,论容貌,不过中人之姿。倒是这个齐老太太方氏,叫她看着稍稍愣了会儿。   老太太算起来得有近五十了,可瞧着,怎么也才三十多四十不到。跟齐三太太柳氏站在一起,不像婆媳,倒似是姐妹。不过,这“姐姐”的姿色可比“妹妹”好多了。怪道当年那齐老爷子什么都听这后娶的婆娘呢,原来方氏的确是个大美人儿。   稍稍愣了会儿子,齐锦绣便换了笑脸来,迎过去道:“祖母跟婶娘怎么来了?快,进屋去坐。”   方氏身上穿着的是上好绣线上好丝绸缝制的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发间别着金钗,整个人瞧着似乎有些清高,总微抬着下巴,耷拉着眼睛看人。听得齐锦绣说话,她轻轻蹙了眉,拒绝道:“不必了,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   齐锦绣知道她是嫌弃自家小屋,便也同意了,转头对小荷道:“进屋去给老太太搬张凳子出来,让老人家坐着说话。”又转过头来笑望着齐三太太柳氏,抿唇道,“三婶娘今儿怎生也得空来我家了?我还以为你往后永远不会再来呢,毕竟,我去你家,你是不欢迎的。”   柳氏装模作样用帕子掩住鼻口,一脸嫌弃道:“若不是陪你老太太来,你以为我愿意来你们家?你这死丫头,老太太的话你都敢不听了,还知道使唤我的锦礼替你办事帮你说话。”想想她都觉得生气。   齐锦绣道:“原来三婶娘轻易是不踏进我家院子的,来了,就必然是有事的。怪道呢,我回来,竟然没瞧见锦荣锦华有一件新衣裳穿。”她顿了顿,眼睛直勾勾盯着柳氏看,偏生面上带着笑意,“三婶娘,你可知道去哪里了?”   柳氏自认为自己是体面人,此番竟然被个小辈拐弯抹角指责,偏生她又理亏,一时答不上话来,急得面红耳赤。只拿一双丹凤眼瞪着齐锦绣,呼吸渐重,眼中似是带着杀气。方氏坐了下来,也不多说,只对齐锦绣道:“有人托了媒人上门提亲,我此番亲自来跑一趟,不是与你商量的,而是叫你好生准备一番,嫁了。”   听得这话,原听姐姐吩咐好生呆在屋子里的锦荣锦华,赶紧跑了出来。锦荣牵着妹妹手,挡在自己姐姐跟前,严肃望着方氏道:“我姐姐不嫁!我姐姐也不会听你的话!你们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你们要是敢打我姐姐的主意,别怪我不客气。”   “你个小杂种,你甩脸子给谁?”柳氏说着便挽起袖子,怒气冲冲上前来,大有要打锦荣的架势。锦华原就害怕,一抬头瞧见柳氏那凶样,被吓得“哇哇”大哭,锦华一哭,屋里甜宝也和声哭起来。   一时间,哭声此起彼伏,响彻整个小院。   正是饭点,前后左右的邻居,家家户户都在烧饭。很快,齐家小院便陆续有人围过来。   赵小花看不过去,抬手使劲推了柳氏一把,叉腰怒道:“良心叫狗吃了的歹毒女人,小孩子你也想打,我告诉你,人在做天在看,你迟早是要遭报应的。像你这样的坏人,将来死了肯定下十八层地狱去。你做尽坏事,死了后齐二叔跟齐二婶也不会放过你。你下辈子投胎都做不了人,肯定做畜生,不对,是连畜生都不如。”   小姑娘声音脆,口齿也清楚,说话跟倒豆子似的。   柳氏气得抓狂,伸手就想挠赵小花的脸,可她手才朝着赵小花伸过去就被葛铁牛那厚实的熊掌给截住了。葛铁牛瞧着是个呆子,力气却是有的,轻轻松松就拧得柳氏哇哇大叫。嘴里却还是不干不净的。   方氏没说话,直到赵大娘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方氏才开口道:“你们老赵家真是好有教养,教出来的姑娘,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勾搭汉子了。你瞧我这儿媳妇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不但无端叫这丫头骂了一顿,这小子还想打人。”   赵大娘原想好生与她说话,却不料这死老婆子开口就嘴巴不干净,拿个姑娘家的名誉开玩笑,赵大娘当即冷了脸。将自己闺女拉到身后,只沉脸数落道:“齐老太太,您是长辈,咱们都敬着您,可您也不能倚老卖老睁眼说瞎话。这么多人瞧着呢,你这媳妇有没有做过分的事情,大家心里都清楚。你说你这老太太也是,咱两家马上就要做亲家了,你怎么还这样开口说话。”   方氏还没说话,柳氏一愣,继而道:“谁就要跟你家做亲家了?你可别胡说八道!”   赵大娘倒是疑惑起来,皱着眉头说:“我托了甄媒婆去你们老齐家提亲,你们这番过来,难道不是与锦绣丫头说亲事的吗?”   柳氏笑得阴阳怪气道:“的确是来说亲事的,但可不是说你们家,我们老齐家的姑娘,便是一辈子不嫁,也不嫁你们家去。”   “你……”赵大娘一惊,随即就气得直捂住胸口。   齐锦绣虽疑惑,却也不愿叫赵大娘吃苦而让柳氏占上风,便只笑着回柳氏道:“是老齐家正室原配一脉的姑娘,还是填房所出的姑娘?若三婶娘做的是锦蕙妹妹的主,大可不必来我家说,若是想做我的主,你还不够资格。”   柳氏被呛得一句话说不出来不说,那边方氏更是气得脸色成了猪肝色。   齐锦绣还不罢休,继续道:“我爹娘早去,也不见你们对锦荣锦华多有照拂,此番倒是假模假样,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想将我卖了好拿聘礼。你们若是再这样为老不尊,就不要怪我做小辈的为幼不敬。我们兄弟姐妹虽没了父母,也是吃尽苦头,但不表示我们好欺负。以前我不在弟妹身边,对锦荣锦华照拂不到,由着你们欺负已是对不住爹娘,如今我在,若是还叫你们欺负到头上来,便是我齐锦绣无能了。也不要拿什么长幼尊卑来与我说叨,是你们为老不尊在先,就不要怪我为幼不敬。若论感恩,如今在场的这些叔叔伯伯们,哪一个都是帮助过我们的,我们该感恩他们。所以,如今还敬你们是长辈,唤你们一声祖母婶娘,你们若是觉得羞愧难当,便就回去,我们兄弟姐妹也是有容人之量的,往事便不追究,但我们家也不欢迎你们。”   齐锦绣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不但数落了三房的不仁不义,还坚决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顺道对左右邻居表示感谢。话虽有些不敬,但却是在情在理,倒没人说她做小辈的不懂事,全是私下议论方氏婆媳如何自私自利不顾情分的。   更有年岁大一些的,说这方氏早在齐老太爷原配夫人死前就跟齐老太爷勾搭上了,作风不好。不但如此,还有狐媚子手段,嫁过来,也不将前头两个孩子当人待,最后分家的时候,只将什么好的都留给了自己儿子。   齐老大跟齐老二,几乎什么都没有,到如今,齐老大家的锦盛还愁娶不到媳妇呢。   方氏表面装得清高,其实不过假清高罢了,见四周议论自己的声音多起来,她也坐不住了,只缓缓站起身子,望着齐锦绣道:“你既是老齐家的人,如今老太爷又不在了,便是我做主。你要是还有些廉耻心,就乖乖嫁人,否则的话,咱老齐家的家法,也不是摆设。”   说罢,便只搭着柳氏的手,漫步而去。   赵大娘急道:“这可如何是好?这老婆子,是个有手段的,否则的话,当年你祖父也不能那般事事依着她。锦绣,大娘知道你跟昇哥儿有缘分,可若是有人故意使坏,这不是讨气儿受吗?”   齐锦绣倒是没有将方氏的话放在心上,齐老太爷虽然死了,可齐老太爷那些住在乡下的兄弟侄子还有。方氏婆媳不来烦她,她乐得轻松,若是真来烦了,她也不会做包子,到时候走着瞧便是。   “大娘,没事,我应付得了她。”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齐锦绣突然转头看着赵大娘道,“大娘,您怎么差了媒人来替我说亲了,您不是一直喜欢绒绒姐给你做儿媳妇吗?”想起两人都误会了,齐锦绣也尴尬起来,“早上大娘来说,我还以为……”   “怎么,你不想跟你二哥一起过日子?锦绣,大娘想要你做儿媳妇。”赵大娘索性直接与齐锦绣说了,叹息道,“你家里人方才的态度你也瞧见了,你一日不嫁,她们是势必要一直折腾你的。大娘知道,你跟阿昇都还相互挂念着彼此,听大娘一句劝,都别再赌着那口气儿了。择个日子成了亲,好好过日子。”   “大娘……其实……”她想说自己并非真正的齐锦绣,可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笑了笑。   见她笑了,赵大娘开心,只拉着赵小花道:“走,跟娘回家吃饭。”看了那葛铁牛一眼,“铁牛,你也跟大娘一起家去吃饭?”   “我二哥在家!”赵小花补充一句。   葛铁牛微黑的一张脸有些红了,只摇头:“我回家吃去。”说罢,匆匆跟齐锦绣道别,加了句,“锦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找我,反正我在家也闲着。”   这么一闹腾,齐锦绣也没心情烧饭了,见都说要有,也没多留。   待得人都走了后,锦荣锦华一边一个靠在姐姐身边,锦荣护着姐姐,锦华红着眼圈打哭嗝,断断续续道:“你会再离开我吗?我舍不得你。姐姐,你不要离开我跟哥哥,我想跟姐姐在一起,我就要姐姐。”   小姑娘说着嘴瓢了下,又伤心地哭了。   齐锦绣弯腰将妹妹抱起来,抬袖子给她擦眼泪,安慰道:“姐姐答应过你,以后一定到哪儿都带着锦荣锦华在身边的。锦华不哭,姐姐保证,只要姐姐在,谁都欺负不了咱们。”又哄着妹妹问,“饿了吗?咱们叫小荷去做饭,你跟锦荣先拿了鸡蛋糕去吃。”说罢,放了锦华下来,给锦荣使眼色,让他带妹妹去拿吃的。   小荷将裹着花布襁褓的甜宝递给自己主子,这才笑着说:“主子方才真解气,早就该骂了,谁叫她们欺负人。”   “好了,你去吧。”齐锦绣看了小荷一眼,示意也不要再说了,凡事心中有数便好。   小荷噘了噘嘴,这才听吩咐转身去厨房。   到了晚上,夜色正朦胧,齐锦绣姐弟主仆正围坐在堂屋圆桌子边玩小游戏解乏,外头赵昇大步走了进来。今儿齐家出事的时候,他去城外送货了,直到天擦黑了才回家。一回家就听妹妹说了今儿中午发生的事情,赵昇饭都没吃,急忙忙赶过来。   男人穿着一身粗布短打衣裳,单薄的衣裳包裹着修长挺拔的身材,面色带着急切之色,直到亲眼看见了齐家兄弟姐妹无事,他才稍稍放了心。继而放缓脚步,往屋内去。锦荣瞧见赵昇,立即跳起来。   “赵二哥,我还以为你今儿不来了呢。”锦荣说着话,就已经跑到了赵昇跟前。   锦华腿短步子慢,但也摇摇晃晃到了赵昇跟前,她小手紧紧攥着赵昇裤管,委屈得哽咽道:“赵二哥,我姐姐叫人欺负了,她们还想打我哥哥。她们……她们说要把我姐姐嫁出去,我不要我姐姐嫁给别人,我不要姐姐离开我。”   锦华说着,既害怕又委屈,瓢着小嘴又哭了。   赵昇弯腰抱起锦华,温柔道:“锦华不哭,二哥会保护你姐姐。”   锦华哽咽着说:“可是今天……今天赵二哥没在。”   赵昇耐心的跟小丫头解释道:“那是因为二哥今天出门去了,往后再不会这样。”   “那你会娶我姐姐吗?”锦华不懂什么嫁娶的真正意思,她只知道,要是姐姐嫁了赵二哥,就没人敢欺负他们了。   赵昇眸光闪了一下,继而朝齐锦绣那边望了眼,喉结滚动下,才说:“二哥答应你,一定好好照顾你们。”   “可是……不娶姐姐怎么照顾我们呢?”锦华是吓得怕了,依旧不依不饶道,“可是我想你娶我姐姐,我姐姐多好,你也好,我跟哥哥也好,还有甜宝跟小荷姐姐,我们是一家人。”   赵昇被这个小丫头磨得有些不知道如何说话了,只抱着她举步朝齐锦绣走去。   齐锦绣坦然得很,问赵昇道:“我瞧二哥是匆忙赶过来的,衣裳都没换,想必是还没吃饭吧。得了,小荷,你抱着姑娘,我去给二哥做汤下碗面。”   赵昇的确饿得很,听齐锦绣这么说,也没客气,只道:“阿锦,多谢。”    ☆、第 29 章 一家三口   听他唤自己阿锦,齐锦绣有些愣住,其实这些日子来为时不多的相处中,齐锦绣能够感觉得到,眼前的这个男人,虽则说的确是重情重义,但那是对与他亲近的人,如自己这般的陌生人,他对待则是非常冷漠的。尤其,因为自己占了真正齐锦绣的身子,不管自己是不是愿意这样的,可对他来说,每天看见熟悉的一张脸在面前晃悠,却不再是从前的人,想来是一种灵魂上的折磨吧?   在现代的时候,齐锦绣也是有过暗恋喜欢的人的,那种求而不得、明明近手可触却碰不得的滋味,实在是酸楚。齐锦绣感叹,不论如何,如今这赵昇对自己的态度到底有所改变,那就好,这样以后抱他金大腿,就更容易一些了。   “赵二哥客气了,你为着我们家的事情,忙得够累的了。现在我不过给你做碗面而已,还谈什么谢不谢的。”说罢,拍了拍手,又嘱咐锦荣锦华玩够了就早早歇息,见一双弟妹虽然依依不舍,但还是乖乖听话进了屋,齐锦绣这才迈出堂屋进厨房去。   家里昨儿熬的大骨头汤还剩不少,在张屠户家买的肉,齐锦绣只把肥肉割下炼油,还剩一块儿瘦肉,前些日子刚买的细白面儿,恰好还剩一把青菜。将细白面兑水和了,揉出劲道来,再切成小拇指粗的一根根,骨头汤烧得滚烫,正好下面,再将肉丝跟青菜切好洗净放锅里,时间不必煮得太长,闷个十分钟钟就好。   拿了一只大海碗来,切了细碎的蒜花扔碗里,再将滚锅面用大勺捞起。大骨头香配着蒜香味儿,那香味儿老远就飘进了堂屋去,便是定力素来很好的赵昇,闻着这香味,也都不由自主频频侧目朝外头望去。   已经进屋的锦荣锦华跑了出来,就连小甜宝,都咿咿呀呀叫,也不老实了。   齐锦绣端了大碗面进堂屋,见一屋子人都扭头往外面看来,齐锦绣一怔,继而笑道:“这都是怎么了,也不说话。”将大碗面放到赵昇跟前,齐锦绣将手在系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望向眼巴巴馋嘴的锦荣锦华道,“这么晚了,可不许你们再进食,要是觉得香也嘴馋,姐姐明儿起早也给你们做一样的面。都赶紧歇着去,小荷,抱着甜宝带锦华进屋去。”   “是,主子。”小荷悄悄咽了口水,而后牵着锦华小手进屋。   那边锦荣见妹妹都听话了,他都这么大了,肯定也不好意思不听话。   直到偌大的堂屋只剩下赵昇与齐锦绣两人,齐锦绣才在赵昇对面坐下道:“方才二爷唤我阿锦,想必也是渐渐能够接受我不是真正齐锦绣的这个现实了,那么,从现在开始,咱们重新认识一下。”齐锦绣稍稍挺直些腰板,清了嗓子,主动热情朝对面赵昇伸出手去,“我来自我介绍一下,齐锦,二十二岁,大学刚毕业的菜鸟一枚,初来乍到,还请多多支持。”   赵昇显然是从没见过女子这样,被她一番言语行为惊到了,也没说话,愣愣看了她一会儿,随即目光往下落,落到那只素白秀美的手上。默了会儿,这才又抬头看齐锦绣,浓眉轻蹙道:“你这是何意?”   “握个手,就是好朋友。”齐锦绣依旧笑容灿烂。   赵昇明白了她的意思,瞬间脸色就不好了。   “男女授受不亲,岂能有肌肤之亲?”他薄唇抿紧了些,黑眸静静盯着齐锦绣看,“你的家乡在哪儿?我有些朋友也是天南地北跑生意的,你告诉我你是哪里人,或许,我可以托朋友给你家人捎个信,也省得叫他们担心。”   “我的事情,你就不必管了,你管也管不了。”说起来,她还真是有些想念爸妈了,她打小家里虽然不富裕,却过得快乐温馨,父母都是人民教师,宠她惯她,却绝对不会溺爱,好不易大学毕业可以工作赚钱了,却莫名其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想起从前伴在爸妈身边时候的那些美好日子,齐锦绣觉得眼眶有些酸热,但就是忍着不肯哭。   她虽打小就是家里的宝贝疙瘩,但被教育得十分坚强,为人也开朗乐观。人生只要还有希望,她就不会放弃,何况,现在有弟弟妹妹有闺女也有朋友了,还有理想可以实现,也不算差。齐锦绣低了头,怕会哭出来,只对赵昇道一句“面要趁热了吃,凉了就不好吃”后,起身进屋去,拿了早上她自己设计的摇篮的图纸来。   再出来的时候,她情绪稳定很多,坐了回去,也不再言语,只垂头盯着图纸看。   对面赵昇能够感受到她的情绪,想着,一个女孩子背井离乡也的确不容易。搜肠刮肚想要说几句安慰的话,可他素来不是那种对谁都会关心的人,也不习惯多说话,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埋头吃面。   面搁了些时候,不那么烫了,却还热乎,入口正好。   赵昇忙了一天,就只吃了早上一顿,此刻吃着香喷喷滑腻腻又很有嚼头的细白面,只觉得真乃是人间美味儿,沾口就停不了,直到吃得一滴汤都不剩,他才停下,抹把嘴,而后从腰间钱袋摸出几粒碎银子来。   “这个钱,你拿着。”他将钱往齐锦绣跟前推。   “赵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齐锦绣眨了下眼睛,想了想,这才反应过来,怕是这钱他是要拿来给锦荣锦华花的,想他日夜打铁也实在辛苦,这才没几天,就赚了三两,想来实在不容易,便又推了回去道,“你上有老下有小,担子不比我轻,钱你拿回去,我可不要。”   “不是给你的,是给锦荣锦华的。”他默了会儿子,又说,“家里我也给了银子,拿着吧。”见她似还是不肯,赵昇索性也不继续说这事,只将银子搁在一边,沉默会儿,才开口问道,“成衣铺子的事情,忙得怎样了?”   听他提起这事,齐锦绣心情又好了不少,应道:“铺子里的事情,赵二哥就不必担心了,我会处理得好。不过,还真是得感谢小花妹子,若不是有她带着铁牛兄弟来帮忙,我也不会这么快就做好一应准备工作。”   赵昇定定望着她,似是犹豫片刻,才又道:“士农工商,商人到底轻贱,再说,你毕竟是女孩子,不便于抛头露面。锦荣锦华还有甜宝,我有能力养得活,你便留在家好生照顾他们。”又默片刻,才继续说,“这些钱搁在你身上,便是你管着,若是你自己需要花,拿去用便是。”   齐锦绣也没再揪着这个话题说话,只兀自低头看自己的图纸,想了想,赵昇是自小在这里长大的,肯定认识能工巧匠,与其自己亲自去寻匠人,倒是不如问一问赵昇得好。思及此,齐锦绣便将图纸往赵昇面前推了推,问道:“二哥若是想帮忙,我此刻倒是想问二哥个事情,二哥可认识技术好些的木匠?”   “自是认识。”赵昇应一声,狐疑地望了齐锦绣一眼,继而目光落在那图纸上,“这是何物?看起来像一只船,但又不像。”   齐锦绣道:“我往后肯定是在铺子里呆的时间长,也不能总将甜宝留在家让小荷照顾。我画的这个,是一只摇篮,若是能寻得人来按着我想的这样做好,往后我在铺子里,也可以边忙生意边照顾甜宝。”   听她如此说,赵昇倒是来了兴趣,便捡起桌上的图纸来看。   沉默看了会儿,他将图纸折起来,这才对齐锦绣道:“寻工匠的事情,便由我来做吧。”说罢,他起身,“今儿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   “这图纸你不带着?”齐锦绣也跟着起身。   赵昇认真道:“我已经记住了,也明白了你的意思。”顿了顿,似是有话要说,但似乎要说的话难以启齿,他犹豫着。   齐锦绣歪着脑袋,笑问道:“二哥犹豫不决,可是为着大娘请媒婆上我家门来提亲的事情?”但见他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即刻望了来,齐锦绣继续说,“这事情我需要解释一下,想来是我话没有说清楚,而叫大娘误会了。今儿早上,大娘过来问我可有再嫁之心,我以为大娘是为着你跟叶大姑娘考虑,这才问我的,便答了是。之后中午才知道,大娘言语间的意思,原是想说你我的亲事,所以……”这事情说起来,齐锦绣也尴尬,说到最后,也只是笑了笑。   赵昇见是误会一场,便点头道:“这事情,我回去会与我娘说清楚,阿锦姑娘也不必烦恼。”   齐锦绣道:“这事情要解释清楚很容易,想来二哥也跟大娘说了很多次了,可大娘他有自己的想法,她觉得二哥到了年岁该成家立业,也是正常。我想……如今唯一能够说服大娘的理由,便是告诉大娘实情。”   赵昇明白她的意思,但他答应过她,不会将她并非绣绣的事情告诉旁人,包括自己母亲。他也考虑过,若真说出真相,对她没有好处,对锦荣锦华也不好,说不定还会引起更多风波,得不偿失。   “既是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便不会食言,今儿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赵昇向她承诺,“天色也晚了,阿锦姑娘也早些休息。”说罢,便负手转身,只大步朝门外走去。   月光皎洁,月色朦胧,天气又渐渐凉了,外头的风吹进堂屋来,带着丝丝寒气。齐锦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笼了笼衣裳,打着哈欠便进屋睡觉去。晚上答应了孩子们要用骨头汤做面条给两个孩子吃的,齐锦绣信守诺言,原本一向起得最晚的齐锦绣,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外头天边才露出一丝亮光来,齐锦绣就摸索着起床了。   起了火热锅,待得煮好面,孩子们也都闻着香味醒来了。   齐锦绣转身,见锦华眼巴巴站在灶边,笑着道:“去外头帮着哥哥摆桌子,面条已经煮好了,一会儿用小碗盛了端出去给你吃。”见妹妹果然听话的出去了,齐锦绣便拿了几只碗,按着每个人的食量把面条装进不同的碗里。   外边一应都已经收拾好,锦华摇摇晃晃跑进来,倚在灶边,仰头馋兮兮地说:“姐姐,真的好香啊。”说完用小舌头舔着嘴。   唤了小荷进来端面条,齐锦绣则抱起妹妹,刮她娇俏的小鼻子道:“锦华要是喜欢,以后姐姐可以经常做给你吃。”   “姐姐厉害。”锦华认真说,“姐姐什么都会。”   “那将来等锦华长大了,姐姐将会的都教给锦华,这样锦华就也很厉害了。”抱着妹妹到外边桌子边让她坐下,正好小荷端了面出来,齐锦绣将最小的那只碗推到妹妹跟前,又拿了筷子给她,“锦华自己吃。”   锦荣疼爱地摸了摸妹妹小脑袋,正在抓筷子吃面的锦华立即转过头去看哥哥,认真说:“吃完饭,哥哥在家好好念书,我跟姐姐去忙。”   见妹妹用小大人的口吻说自己,锦荣愣了会儿便笑起来,继而道:“锦华不在家跟着哥哥念书了?”   锦华低头咬了口面,吞咽下去后,才说:“一天在家跟哥哥念书,一天跟着姐姐学本事。”   “锦华都给自己派好任务了?”齐锦绣越发觉得妹妹懂事乖巧,抬手摸了摸她小脑袋,“锦华的主意不错,以后就这样定了。锦华,面条好吃吗?”   “好吃,香。”锦华仰着小脸。   “那你就多吃一些。”又对小荷道,“你也多吃一些,今天一会儿可还有不少活要干呢。”   吃完早饭后,留锦荣一人在家安静看书,齐锦绣则带着其他人去了铺子。外边天已经亮开了,推了院子门出去,就能听见外头街上大大小小的吆喝声,混杂着各种早点的香味,扑面而来。如今的日子虽则忙碌,却很充实,这样的小县城,环境好,左右邻居也都热情得很,除了有三两个极品亲戚外,其它的一切,齐锦绣还是很满意的。   齐锦绣几人出门路过赵家打铁铺子,见赵昇这么一早就在打铁,齐锦绣走过去向他打了招呼。赵昇冲齐锦绣点了点头,而后撂下手上一应工具道:“我听小花说,你的铺子一应准备得都差不多,就是还差一些东西。今儿你也不必再往外面跑了,我跟你去一趟。”说罢望了齐锦绣一眼道,“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身衣裳。”   齐锦绣觉得赵昇打铁也十分辛苦不易,自己能够做的事情,本能不想麻烦他。奈何他动作太快,说完话也不等齐锦绣同意,就大步往里面去,没一会儿的功夫,赵小花就颠颠跑了出来。穿着一身蓝底白色小碎花的裙子,依旧梳着麻花辫,一脸绚烂笑意。   “我哥跟我们一道去。”赵小花颇为有些邀功似的朝齐锦绣扬了扬下巴,继而望向正缩在母亲怀里的甜宝,“小甜宝,让姨抱抱你。”   “你要是能将她从我怀里抱去,也算你本事了。”齐锦绣顺手撩起耳边被风吹乱了的碎花,笑望着赵小花。偏偏任由赵小花如何逗甜宝,小丫头就是不理不睬也不动,气得赵小花嘟嘴直跺脚。   “这丫头,肉丁一点大,就晓得认人了。”说完不服气,凑过去抱着小甜宝肉嘟嘟的包子脸使劲亲。   小人家才不到五个月大,皮肤滑滑的,比上好的玉还要好。   赵小花亲着就爱不释手了,牵着她的小手,逗着她玩儿。   甜宝先是睁着黑漆漆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打量赵小花,看了许久,忽然笑起来。小孩子闹脾气的时候的确磨人得很,可乖巧懂事的时候,又十分招人疼。见闺女心情不错,又见小花的确想抱甜宝,齐锦绣便逗着闺女道:“甜宝,让小花姨抱抱好不好?”   一边说,一边示意要将她送到旁人怀里,她可不敢直接就让赵小花抱甜宝,小丫头脾气横得很。但见闺女不排斥,齐锦绣看得出来,怕是甜宝对赵小花倒是有了些兴趣,这才敢将甜宝递到赵小花怀里。   这边赵小花刚沾上手,里头赵昇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出来。   见素来毛手毛脚又细胳膊细腿的妹妹抱着甜宝,赵昇不放心,便伸手从妹妹怀里接过来。倒是也怪了,今儿被陌生人抱,甜宝倒是不哭,看着娘还在,她眼睛就一个劲盯着娘看。无力地趴在赵昇肩头,软和的小身子缩在赵昇紧实坚硬的胸前。   感受着怀中的柔软,赵昇没来由觉得心情好,将甜宝抱得更紧了些。   赵昇开心,赵小花可不开心,一直眼巴巴颠颠跟在哥哥身后,拉着甜宝软软的小手,见甜宝在找娘,她就故意挡住她目光,惹得小丫头瞪圆眼睛咿呀大叫,小手也不客气地朝赵小花招呼过去。   赵小花开心得很,越发逗得乐,眼瞧着小丫头就要瓢嘴哭了,赵小花赶紧将齐锦绣推到甜宝跟前去。   “瞧,你娘在这儿呢。”赵小花嘻嘻笑。   赵昇回头看妹妹,训斥道:“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又看向正牵着甜宝手的齐锦绣,“这丫头好不易愿意要我一回,就让我多抱会儿。”   齐锦绣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说话,又怕自己离得闺女远了她会哭闹,便站得离赵昇近很多。前头男人身形高大挺拔,虽则穿着极为普通,但是模样极为英俊,气质也好,后面的女人则更是有出水芙蓉一般的容貌,男人抱着孩子,女人跟在后面逗着孩子,任谁瞧着,都觉得这肯定是温馨快乐的一家三口。   小城正渐渐热闹起来,过往的人都忍不住会要多看这“一家三口”几眼。   一个卖馄饨的小摊子旁,两个穿着漂亮裙子的女孩正在吃馄饨,年纪稍小些的抬眸间也瞧见了这“一家三口”,惊了一下,而后连忙拍另一个女孩肩膀。   “姐,姐,你快瞧,那是不是赵昇跟齐锦绣。”眼瞧着人走远了,叶翩翩则跟着扭了身子看。    ☆、第 30 章 女人之心   听得妹妹提到赵昇跟齐锦绣,叶绒绒本能就立即转过头去,顺着妹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她瞧见自己日夜思念的郎君正抱着别人的孩子。而齐锦绣那个女人,则紧紧跟在二哥身后,那样的美好温馨的场景,任谁瞧着都是会嫉妒的。   赵昇就是跟旁人不一样,她打小就觉得他跟旁人不一样,将来肯定是有出息的。想当初一起玩耍一起念书识字的玩伴中,不是就数赵昇跟沈彦清有出息么。不过,最后能够善终的,却是只有赵昇一人,那沈彦清的下场,可是很惨。   上一辈子,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虽则是活够了岁数,可那样糟心的日子,她是一日都不想多过的。嫁一个没本事的男人,不但糟践了她的青春年华,更是毁了她一辈子,让她一辈子都活在懊悔中,懊悔当初没能再坚持坚持,就算死缠烂打,也要嫁给赵昇,做未来的威远侯夫人。   一想到这里,叶绒绒便坐不住了,提着裙子就追着去。   叶翩翩虽知道自己姐姐一颗心都是挂在赵昇身上的,但却没想到,这大庭广众之下,她会追着一个男人去。立即付了银子,叶翩翩也追着自己姐姐去了。赵昇正高兴这小丫头今儿这般稀罕自己,一边逗着甜宝,一边转头时不时与齐锦绣说几句话,忽然前方的路被人挡住了,他蹙了蹙眉,但瞧得清楚挡住自己去路的人是谁的时候,他脸色更阴沉了几分。   “赵二哥……”叶绒绒跑得气喘吁吁的,大口喘气,连带着胸口那浑圆的一处抖动得厉害,似是怕赵昇下一刻就要走似的,抬起双臂挡住他去路,因为委屈伤心,此刻眼眶蓄满泪水,着实楚楚动人。   但赵昇却明显不愿意怜香惜玉,只冷漠望了她一眼,而后一句话没说,只抬腿大步绕过她。   这正是每天最热闹的时刻,起早从乡下推着菜蔬进城来卖的人已经都摆好了自己的摊位,这里又是整个小城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段。俊男美女原就惹眼,而且此番上演的还是二女夺夫的好戏,个个都凑了脑袋来看。   见赵昇根本理都不理自己,叶绒绒隐在袖子中的一双粉拳紧紧攥起,狠狠跺脚,便转了身去,对着赵昇背影吼道:“赵昇,你娘早托了媒人去我家提亲了,我们两家长辈都商量好了你我的亲事。我已经是你的未婚妻,可是你倒是好,一颗心都扑在齐锦绣身上。你忘了吗?当初是她抛弃的你,是她不愿意嫁给你的,如今回来了又如何?她曾经是别人的妻子,还跟沈彦清生了儿子,她早就不是干净的女人了。”   赵昇脚下步子停住,听了这些难听的话,他一张脸已经黑得不成样子。   静静在原地默了片刻,继而转过身子来,抬腿缓步朝叶绒绒走去,站在她跟前,冷眼望着她,那双黑眸此刻喷着火。朝旁边齐锦绣看了眼,把甜宝递给她抱,又示意她带着孩子先离开。   齐锦绣想,赵昇跟叶绒绒间的事情,她还是不搀和的好。   这叶绒绒爱一个人似是爱得都走火入魔了,自己实在不能留在这儿,否则的话,说不定她精神失常就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情来呢。这般想着,齐锦绣冲赵昇点了点头,一手抱着甜宝,一手牵着锦华,便往自家铺子去。   赵小花知道自己哥哥脾气,方才绒绒姐那般说锦绣姐,话太难听,哥哥肯定是怒了。自己这个二哥,轻易不会跟女人一般见识,可若真是哪个女人惹怒了她,他便也不会分什么男人女人了。   看着哥哥这样子,说不定会打人呢,之前沈彦清是男子,他自己个儿也是有身手的,所以被哥哥打了没什么大事。可叶绒绒不一样,女流之辈,手无缚鸡之力,被打,那也是没有反抗的力气。   说实话,她对叶绒绒这个人倒是没多大感情,平时虽然一口一个“绒绒姐”唤得亲热,不过是看在她表面刻意待自己好罢了。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那般交情,浅薄得很。她倒不是担心叶绒绒被打,而是担心自己哥哥因为一时恼怒打人惹上官司。   自己留下来,一会儿要是真打了,也好拉着。   赵昇的确没有对叶绒绒客气,但见齐锦绣带着两个孩子走远了,他一伸手就紧紧抓住叶绒绒衣领,沉着一张脸道:“平时在我娘跟前装好人,现在终于熬不住露出你真正面目了吗?叶绒绒,我再清楚明白告诉你一次,你往后少缠着我。再有,往后你的嘴巴要是再敢不干净,我会让你自此以后再也说不出话来。你要是不信,就试试看。”   说罢,他手上更用了几分力道,直掐得叶绒绒脸涨得紫红。   但到底还是忍住那口气,手渐渐松了力道,只是狠狠将她甩得跌坐在地上。   叶绒绒忍不住使劲咳嗽,那边叶翩翩也追了来,但见自己姐姐被人欺负了,她气得三步并做两步就冲到赵昇跟前,恶狠狠道:“赵昇,你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对一个弱质女流动手?你别欺负我们叶家没儿子,你要是敢对我姐怎样,我跟你拼命。”   索性已经撕破脸,赵小花叉腰挺胸,冲到叶翩翩跟前,昂头道:“这里这么多人,为何我二哥只欺负你姐却不欺负旁人?叶翩翩,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的这个姐姐,瞧着柔弱,可当真不要脸得很,说翻脸就翻脸,而且嘴巴还不干不净。明明自己个儿还是个大姑娘,却说出那样没有礼义廉耻的话来,我二哥没打她一顿撕烂她的嘴,就是便宜她了。”   赵小花厉害,叶翩翩也不是好惹的,只叉腰跺脚,瞪圆眼睛跟赵小花理论。   叶绒绒咳了好久,终是顺匀了气儿,但想起方才赵昇待自己那态度时,心中怨恨委屈,那泪水止不住就往外流。她艰难的站起身子来,泪眼婆娑站在赵昇跟前,哭得梨花带雨道:“二哥,你当真对我这般绝情吗?”   赵昇没搭理她,只冷漠看了自己妹妹一眼,继而转身大步离去。   见自己哥哥走得远了些,赵小花道:“叶绒绒,不烦告诉你得了,你再怎么胡闹挑事,我哥哥对你的印象也就是那样,他说了,这辈子非锦绣姐姐不娶。我娘已经托了甄媒婆去齐家提亲,锦绣姐才是我二哥未过门的妻子,你要是真聪明,就死了那条心。”   说罢,她又朝叶翩翩瞪了眼,继而才转身就跑。   叶翩翩气得半死,攥紧拳头追着骂道:“你二哥又不是香饽饽,有啥了不起的,我告诉你们,就我姐这样的,瞧中你们老赵家,那是抬举你们,别不要脸。”骂完抹了把嘴,但见赵小花身影不见了,她才停住,瞧四周围观百姓越发多起来,她怒道,“看什么看?都看什么看?没见过谁家吵架啊,都干活去。”   围观的百姓见好戏没了,也就没再多心思不干正事,只都笑几句便各忙各的去。   叶翩翩又跑回去扶住自己姐姐问:“姐,你可伤着了?”但见她只哭却不言语,叶翩翩嘟囔道,“我就说,那赵昇有啥好的,值得你那样对他。现在死心了吧?姐,他那种态度,分明是不将你放在心上,你何必自讨没趣,听我的话,咱回家吧。”   回到家后,叶翩翩悄悄带着姐姐躲过母亲的视线,只往闺房跑去。回到了房间,关上房门,叶翩翩这才道:“姐,你今儿这是怎么了?怎生这般失态?大街上那么多人,你怎么就跑去到他们跟前胡说八道去了呢。”   “我怎么胡说八道了?我说的难道不是实情吗?”叶绒绒委屈,说两句话后,又淌泪。   “好好好,你说得是对的,可那样的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啊。”叶翩翩好生安慰自己姐姐,挨着她坐下,叹息说,“你跟赵昇都这样了,难道还指望嫁给他?你可好好想想,他为着齐锦绣,可是能跟你动手的!”又说,“说句实话,就算他的确不错,可全安阳就他一个男人了吗?你非得嫁他不可。我跟娘想的一样,觉得张家大哥不错,为人稳妥,待你更是一片真心。你嫁给他,绝对过好日子。”   “好了翩翩,我累了,想歇着,你出去吧。”叶绒绒有些不耐烦,只淡淡开口。   叶翩翩站起身子来,又叮嘱道:“你好好想想,也放心,今儿这事情,我不会告诉娘的。那你休息,我去帮娘干些活儿,一会儿午饭好了,我叫你。”   见妹妹走了,叶绒绒只一个人坐在床边,脑海中一直跳出小时候那些事情来。要说小的时候,赵二哥待自己也好,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突然对自己冷漠很多,到最后,甚至与自己说句话都懒得说了。   她不知道问题到底出现在了哪里,那齐锦绣蛮横又娇纵,自己从小外人跟前就是娴静乖巧的,赵二哥为何会一直对齐锦绣好,却如此冷漠自己?叶绒绒越想越委屈,最后气得将满橱的衣裳都寻了出来,抓起剪刀,一一铰了。   ★   赵小花一路追着自己哥哥跑到铺子的时候,齐锦绣已经在忙活了,旁边小荷抱着甜宝,见赵昇黑着一张脸进来了,她只静默呆在一边不说话,只稍稍打量赵昇。她没有想到,这赵二爷为着自己主子,竟然会对女人动手。   这样一想,小荷觉得,这赵二爷待自己主子,倒是比自己家二爷待主子还要好些。原本希望主子能跟二爷重修旧好的,可今儿一看,立马就不那么想了。若是今儿伤主子的人是白氏那狐狸精,沈二爷会如赵二爷这般护着主子吗?   显然是不能的。   这般心中一番思忖,小荷越发觉得赵二爷或许才是自己主子良人,于是再看向赵昇的时候,那眼神立马就不一样了。   见赵昇进来了,齐锦绣忙迎过去道:“其实二哥真不必跑这一趟的,差不多一应都准备好了,今儿我跟小花就打算将几件衣裳改整一下,过两天,差不多就可以开业了。”   赵昇四周打量着,见屋内一应摆设新奇,倒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原先在外面,其实也是跟着几个人一起合伙做生意的,生意虽则不大,买卖也多杂,但见过的场面见过的人还算不少。   认识的人中,也有经营成衣铺子的,可如这般归置铺子的,他还是头一回见。   “怎么样,二哥。”齐锦绣凑到跟前来,笑着问,“看你四处打量得认真,却是一句话不说,二哥是见过世面的人,要是有什么想法,尽管提,我若是觉得好了,一定采纳。”   赵昇回头望向齐锦绣,摇头道:“这样就挺好,不必再改。”目光落在中间空出的一大块儿,问道,“这里是要放什么?”   “放衣裳。”齐锦绣回了一声,又说,“若是二哥愿意帮忙的话,这件事情倒是需要二哥给个帮助的。”说罢,她拉了赵昇袖子,往柜台处去,拿了另外一张图纸来,“二哥打铁技术那么好,想来给我打出这些来,不难吧?”   赵昇拿过那图纸来,低头细细一番打量,瞧得十分认真。   “不难。”过了片刻,他才回了一句,继而望向齐锦绣,黑眸中闪烁着光,那眼里明显有惊讶有赞许也有钦佩,“阿锦姑娘,你这些都是跟谁学的?”   齐锦绣笑道:“怎么,二哥想学?我可以教你,而且不收学费。”   赵昇难得挑唇笑了笑,似是想起什么,拉了齐锦绣到一边坐下说:“你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第 31 章 第一桶金   赵昇拉着齐锦绣的袖子,往一边休息间坐下,齐锦绣笑了笑,见面前案几上茶壶里的茶水还是昨儿的,早凉掉了,便唤了小荷来,从她怀里接过甜宝抱着,又让小荷去烧壶热水再泡一壶新茶来。   当初设计的时候,考虑到冬天要喝热茶,既是留了地儿做休息间,不能当做摆设,做了就要做好,于是早早便从家拿了个小煤炉子来。搁在铺子里一来不占地儿,二来,冬天还能取些暖,还是不错的。   齐锦绣抱着闺女,见她方才明明还精神得很,可这一到自己怀里,就开始各种撒娇犯懒。小丫头软趴趴地缩在自己怀里,懒懒的,软和的好似生病了一样,眼睛舒服的闭着,闻着香味儿就凑着小嘴朝母亲胸前够去。   “臭丫头。”齐锦绣尴尬得很,脸颊红得似烧云,她也不晓得这般小的孩子能不能听懂话,反正还是与她说,“坐要有个坐样,你做好了,否则的话,娘可是会生气的。娘要是生气了,就不喜欢甜宝了。”   小甜宝摇晃着小脑袋朝母亲看去,黑葡萄似的圆圆大眼睛愣愣盯着母亲看,看了会儿就咧着嘴巴笑,小人家嘴里没牙,口水流了一嘴,然后一双小短手紧紧搂住母亲脖子,脑袋搭在母亲肩膀上,只将脏脏的小嘴往母亲衣裳上蹭。   自己小嘴蹭干净了,可是忽然发现,将母亲衣裳弄脏了……小丫头呆呆看了会儿衣裳上的口水渍,又转头看母亲,表情呆呆的。齐锦绣早就觉得女儿是鬼灵精,于是轻轻拍打她屁股,半嗔半笑道:“这么不听话,下回娘不带你出来了。”   甜宝跟个木头似的,听完只咧着小嘴乐呵傻笑,然后抱得母亲更紧。   赵昇坐在一边,见她们母女玩得开心,眼底也渐渐浮现笑意。他觉得这样的场面很温馨,又想着,这齐锦姑娘是个聪明人,小甜宝由她一手抚养带大,将来长大后,肯定也是个聪明机灵的。   不过,这齐锦姑娘跟甜宝非亲非故的,只怕以后齐锦姑娘想他嫁了,甜宝会舍不得她。又觉得十分对不住齐锦姑娘,原本好好一个姑娘,却是突然间需要扛住这么大压力。好在她乐观坚强,这事情若是搁旁人身上,怕是早想着法子逃了。   “二哥,你有什么话要说?”齐锦绣一边抱着闺女,一边扭头问赵昇,但见他脸色瞧着似比之前好了很多,好奇道,“是什么好事吗?”   赵昇道:“是有件事想与你商量,昨儿晚上看了你画的那个图,回去后我又想了想,觉得若是真做得好的话,想来不仅可以便于你行事,也可以造福旁人。其实一般人家,但凡有小孩儿的,都会有个小摇篮。但是你所想要制造出来的那个,与旁人家的不一样。我想,若是真可行,可以请木匠多做几个,拿去集市上卖的话,兴许也能赚钱。”   经赵昇这么一提醒,齐锦绣似是突然间又打开了一条发家致富的道路,之前只一心扑在铺子上,便是设计这样的摇篮,也是为着方便一边照料铺子一边照顾女儿,还没有想过,可以先通过现代的一些技术赚些钱,先挖出一桶金来了。听说可以卖钱,齐锦绣当然同意,不过她如今已经很忙,旁的事情也实在抽不出空来去照顾,便道:“我如今实在忙了些,这事情既是二哥提出来的,便由二哥去办吧,赚了银子,二哥也自己留着吧。”   赵昇道:“你既同意了,我一会儿便寻朋友去办这事情,不过,至于银子的事情,赚了多少我还是悉数给你。”又道,“你这铺子开张了,购置布匹、招人帮忙,想来需要用银子的地方还很多,自己留着用。左右我如今吃住都在家,又有营生手艺,小花的嫁妆银子一应都备好了,旁的也花不了什么钱。”   听他这样说,齐锦绣倒是也没再说话,沉默着也就算是应了。左右她也不会乱花钱,再说,赵昇说得对,将来若是铺子真开张了,还真是先需要一笔钱来购置布匹绣线和绣娘,这哪一样,都是需要花银子的。   赵昇坐着喝了杯热茶,逗着甜宝玩了会儿,但见这小一头今儿跟自己倒是亲得很,赵昇心情也好了很多。直到见外头太阳偏高了,这才恋恋不舍的将小丫头递给孩子她娘抱,他又与齐锦绣说了几句话,这才大步离去。   赵昇离开后,齐锦绣让小荷照顾甜宝,让锦华自己在一边玩儿,她跟小花则去忙正事儿去了。   赵小花绣工好,齐锦绣便让她在不同款式衣裳的不同位置绣上不同形状跟颜色的花。而她自己,则拆了线,将每件衣裳按着自己心目中所想的那样重新设计。两人都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一时间忙得都忘记了时间,直到小荷买了饼来,两人才发现,原是早过了吃饭时间。   自己饿着倒没事,不能叫几个孩子饿着,于是忙让赵小花去吃饭,她则抱着甜宝进试衣间喂奶。喂过了闺女,她才出来草草吃上几口。到了下午,又是继续好一顿忙,这回心中可暗暗记下时间了,期间又喂了女人一次奶,待得一应差不多忙完的时候,外头天都擦黑了,左右邻居家的铺子,也都关了门。   赵小花伸了个懒腰,看着自己一天的成果,不由兴奋起来。   “锦绣姐,这衣裳料子虽则差了些,可是经咱们这样一改装后,倒是觉得还挺好看的。”说罢,赵小花便就近拿了一件,在自己身上比划起来,转头让小荷看,“小荷你瞧瞧是不是?原本那样的颜色跟款式,我是不会瞧得上的,可现在瞧着,倒是好看得紧。”   小荷仔细认真看了一番,跟赵小花的想法一样,她笑起来。   “这一来是因为小花本来就长得好看,二来,是我家主子跟小花姑娘手艺好。”这小荷说的倒是实情,不过,赵小花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赵小花扭头望了望小荷,见她眉清目秀的模样也好,就将自己手上的衣裳搁她跟前比划。   “小荷模样也俊俏,穿上这衣裳,就更俏了。”   小荷羞涩说:“小花姑娘就会取笑我……”羞归羞,可哪里有女孩子不喜欢漂亮衣裳的,但见赵小花拿了衣裳到她跟前,她也悄悄低着头看。齐锦绣给闺女喂了奶从试衣间出来,见两个小丫头拿着衣裳爱不释手,她笑道:“要是喜欢,你们一人拿一件穿去,你们两个都模样俊秀,这衣裳穿在身上肯定效果好,也相当于给我打广告了。”   听说主子要送自己衣裳,小荷忙摇手说:“奴婢只是觉得好看,所以多瞧了几眼,可不敢要衣裳,这衣裳主子您还得留着卖银子呢。卖了银子,才能将日子过好,有银子了,主子往后也就不会这么累了。”   齐锦绣道:“这衣裳不值很多钱,再说,你照顾甜宝也累,该是拿件新衣裳穿。”说罢,细细瞧了小荷几眼,见她秀眉细眼,皮肤细嫩白净,平素也不多言语,安静得很,便择了件蓝色的给她。   又见赵小花柳眉大眼,巴掌大的桃心小脸儿,瞧着机灵得很,性子活泼,皮肤粉白如二月初春里的桃花瓣一样,便择了件红色的给她。这两件,也是唯二颜色稍微鲜亮一点的了,适合小姑娘穿。   外头天暗下来,渐渐呈黛青色,瞧时间实在不早了,齐锦绣便关了铺子,领着一群孩子回家。   几人才走出铺子没几步远,就见暗黑的夜色中,似是有个高大的身影。天太暗,齐锦绣也瞧不清楚那人的脸,但看那身材,以及看那走路的姿势,就猜得到,这人乃是赵昇。果然,待得那高大身影走得近了,还真就是赵昇。   赵小花得了漂亮新衣裳,开心得很,此番又见哥哥来接自己跟锦绣姐姐回家,她开心得很,几步就蹦到哥哥跟前,炫耀道:“你瞧,锦绣姐姐送给我的衣裳,是不是比外边旁的成衣铺子里买的漂亮多了?”   赵昇轻拍妹妹脑袋道:“你锦绣姐做活不容易,便是她说送了你,你也不该拿着。”   齐锦绣见状,忙走过来说:“二哥别怪小花,这几日她帮了我不少忙,怕是比我还累。再说,也就一件衣裳,不值几个钱的。”想了想,又笑说,“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小花身段模样都好,穿着我设计的衣裳出去,旁人见着了肯定要夸几句,到时候,小花就说这是我铺子里做的衣裳,也相当于变相提高了我的知名度。”   “就是!我都是跟锦绣姐姐说好的,二哥不分青红皂白就骂我一顿。”赵小花委屈得很,只撇嘴往另外一边看去。   赵昇说:“你也不小了,别总跟孩子似的,还有,以后跟那葛铁牛离得远些,那小子什么心思我看得清清楚楚。你们都大了,要避些闲话。”   赵小花还在赌气,跺了脚就说:“那哥哥要是不娶锦绣姐,你往后也离锦绣姐远一些,今天叶绒绒那教训你见着了吧?再这样下去,省得害了锦绣姐失了名声清誉,要么,你就八抬大轿将锦绣姐娶回家,这样谁都不会说你。”   赵昇没有想到,这小丫头如今竟然变得这般牙尖嘴利,自己才说一句,她竟然驳了这么多句,只瞬间,脸就黑了。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赵昇垂落着眸子,严肃地看着妹妹。   赵小花也算是豁出去了,回嘴道:“二哥刚才还说我不小了,怎么这会儿子,又说我是小孩子了?反正我不管,你要是不娶锦绣姐,就别指望我再听你的话。”说罢,似是怕她哥哥会打她一般,只抱着衣裳就欢快跑了。   小荷会看眼色,觉得此刻还是给赵二爷跟主子独处才是,于是牵起锦华的小手,就追着赵小花去了。   夜色中,只徒留两个大人……还有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甜宝。    ☆、第 32 章 铺子开张   原本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相处就很尴尬,偏生还总要被不了解情况的人往一起拉。一回两回便也罢了,次数多了,赵昇自己都会觉得有些难为情。他素来不是多情之人,打小也就待绣绣不同,就算以前与绣绣好的时候,也不会有谁会成日将他们的婚事挂在嘴边。   如今与齐锦姑娘,认识没几天,在旁人眼里,倒是早将他们看做一对了。赵昇抿唇,垂眸想着,自己大男人一个,还好,就是怕齐锦姑娘这样的话听多了会嫌烦。其实齐锦绣早习惯了,再说她骨子里不是保守陈旧的人,这样的事情,没怎么放在心上。   但见赵昇沉默不语,齐锦绣咳了一声道:“二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我办完了事情便去你家找你,见你还没回家,想来还在铺子里忙,就过来了。”赵昇缓缓开口,四周寂静,男人声线低沉清冷,却是格外有穿透力,说完后微顿,又问齐锦绣道,“你铺子什么时候开张?”   “差不多就这几日。”齐锦绣觉得手臂有些酸,便换个姿势抱闺女,甜宝小姑娘则已经缩在母亲软和的胸膛睡着了,齐锦绣怕夜风凉会冻着闺女,于是又用力抱得更紧了些,用她窄小的胸膛圈住闺女。   赵昇见了,朝她伸出手去:“我来吧。”   齐锦绣正好累了,也没客气,就小心翼翼将小丫头递给身边高大的男人。   挪了个窝睡觉,甜宝小丫头似是有些不习惯,皱巴着小脸,还颇有些嫌弃的皱皱鼻子,小身子扭动了好一会儿,这才勉强乖乖老实睡觉。齐锦绣身上轻了很多,脚下步子也就快了,两人没有多说话,只快步往家赶去。   一路睡得安生,反倒是进了家门的时候,甜宝醒了。一醒来就闭着眼睛哭,任赵昇怎么逗她哄她,小丫头都不领情,反而觉得更厉害。齐锦绣了解自家姑娘,见如此,对赵昇道:“怕是尿裤子了,二哥先抱她进屋吧。”   听了齐锦绣的话,赵昇没多想,抱着小人家就进屋子去。而后见小人家依旧觉得厉害,赵昇舍不得松手,只抱着颠颠。齐锦绣给女儿拿了尿布跟干净的换洗小衣裳来,撩帘子一进屋,见赵昇还抱着甜宝舍不得松手,她笑着道:“一会儿怕是尿了二哥一身,还是放到床上来,一会儿先帮她洗干净了,小荷打热水去了。”   赵昇其实无所谓,尿了一身又如何,他喜欢这丫头。   再说,自己身上味道也不好闻,一会儿回去,肯定得洗澡的。不过,既听齐锦姑娘这么说了,赵昇也没有再继续抱着的道理,也是怕自己于照顾孩子上笨手笨脚的,会给齐锦姑娘添乱。齐锦绣从赵昇怀里接过甜宝,褪了她裤子,取出之前垫在里面的尿布来看。果然是尿了裤子,不但尿了,还拉了。   “主子,让奴婢来。”小荷将热水盆搁下,赶紧伸手要去抱小主子。   齐锦绣道:“没事,我就这样抱着,你赶紧给她洗了。天凉,光着屁股时间长了,怕这丫头冻着。”说罢,小荷听命蹲了下来,捧了热水给甜宝洗屁股。甜宝原本还在哭,感觉到有温热的东西泼在自己屁股上,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也不哭了,只扭了小脑袋去瞧,见到了水,她兴奋得咿咿呀呀叫唤。   “她这是想做什么呢?”赵昇立在一边,见小丫头乐起来,他也心情好,眼睛里浮现笑意。   “想玩水呢。每回帮她洗澡洗屁股,都乐得跟什么似的。”但见小荷帮她洗干净了,齐锦绣道,“赶紧将水端出去,省得这丫头越叫越兴奋。”又肃着一张脸对女儿说,“天气这么凉,还想玩水,都是平时将你给惯的。”   见水水离自己越来越远,甜宝够着身子要跟出去,还伸出小手指来往外捞,见自己挣脱不了束缚,便回头来望着自己母亲,呆呆的,依旧咿咿呀呀的,将眼睛睁得圆圆的,在竭尽全力跟母亲说话。   齐锦绣不理闺女,只让她仰着躺在床上,然后拿了尿布跟新裤子给她换上。   赵昇站了许久,见终于有机会搭把手帮忙了,连忙跨一步过去帮着齐锦绣一起。   甜宝心情不好,只蔫蔫躺着,仿若在做无声反抗。   换干净了,齐锦绣抱起她,亲了亲她小脸,又转头对赵昇道:“时候不早了,二哥也有些回去歇着吧。”   赵昇点头:“阿锦姑娘也早些歇着。”说罢,如劲松般挺拔的身子动了动,又看了甜宝一眼,这才离去。   大步离开房间走到廊檐下后,赵昇步子顿了会儿子,忍不住又透过窗户的缝隙朝屋里望去。暖黄色灯光下,那个女人正温柔抱着甜宝在屋内来回走动,不晓得为何,有那么瞬间,赵昇觉得,赵昇忽然有些留念这样的日子。   温馨,安定,有说有笑。他很佩服那个女人,能将原本过得十分糟糕的日子过好了,足以证明她的本事。而这种本事,并不是紧紧体现在赚钱上,他忽然明白,开心过每一天,总比不开心要好。   这些日子,齐锦绣跟赵昇两人都很忙,赵昇也实在没有空再来帮着锦荣温习功课。锦荣自觉性很强,他念书也不需要人监督,只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屋子里背书做习题。妹妹在身边跟着学习的时候,他则还要教妹妹识字。   数日来,赵昇将齐锦绣铺子需要的东西都一应备齐了,不但如此,特地为小甜宝做的摇篮也做好了。赵昇取货回来的时候,看着实物非常高兴,连自己家都没回,就推着那摇篮到齐家来。   的确是推着,因为经过改整后的摇篮,底下有轮子。   在家的时候,可以将下半部分折叠起来,只做普通摇篮来用。但是出门去了,也不必总是抱着孩子,这个时候,四只小轮就派上用场了。将原本折叠起来的东西都抽出来,俨然成了一个小车。   别说是赵昇了,便是齐锦绣自己,也觉得这工匠师傅的手艺实在了得。   再说,这才几日功夫,便能按着自己的意思做出这样的来,实在是了不得了。齐锦绣开心,赶紧让小荷拿了旧掉不穿的棉袄来垫在里面,吩咐她多垫上几层,弄得厚实些,省得铬着碰着她的大胖闺女。   小荷一应照做,见窝里已经拾掇得暖和,齐锦绣这才轻手轻脚把女儿放进去。放进去之后,抓着侧沿摇起来。小丫头起初明显是紧张害怕的,渐渐适应后,便觉得出有趣儿来,躺在摇篮里,只咧嘴笑。   见自己没有白忙活,到底是帮到忙了,赵昇心里踏实不少。   有了这摇篮,在铺子里的时候,小荷也不必时时都抱着甜宝了。只让甜宝躺在摇篮里,过半个时辰抱起来走一会儿,再逗着她玩一玩,如此一来,她还能够帮着自己主子做些事情。自那次改整过衣裳后,齐锦绣又花了银子买了些颜色鲜亮点的布匹来,跟赵小花一起,没日没夜的又赶出几件衣裳来。   最后一应都准备好后,择在了十月二十八这日开张,铺子换了主人,牌匾自当一应都得更换,牌匾上的字,是特地请了聚贤书院王院长写的。而铺子开张这日,书院里的王院长十分给面子的来了。   不但自己来了,还带了书院里几个学生来,学生都是来帮着一起干活的。   而此时,正在犹豫要不要去齐氏铺子里看看的沈彦清听说王院长来了,自当再也坐不住。而原本一直竭力阻止儿子过来的沈太太,听说聚贤书院王院长也去了之后,便没再说什么。虽由着儿子去了,可还是万万叮嘱道:“早些回家,差不多给王院长请了礼就行,不必在那里坐得太久。”   沈彦清只应了一声,便抬腿大步离去。    ☆、第 33 章 不作不死   自打那日街上被赵昇当众羞辱后,叶绒绒就心中暗暗发誓,这个仇,她是一定要寻回来的。明明前世的这个时候,那齐氏已没了,何故自己重生一回,她倒是还活着,不但活着,而且她还跟沈彦清和离了,从而坏了自己本来的计划。   叶绒绒知道,怕是只要有这齐氏在一日,赵二哥就永远不会瞧上自己。赵二哥不喜欢自己,甚至说,他厌恶自己,虽然不晓得赵二哥为何待自己会这般绝情,可她却是明白,若是没了齐氏,想来自己还是有些机会的。   上次在街上的时候,她听赵小花说,赵大娘已经请了媒人去齐家提亲了。她听话是既心痛,又隐约不相信,自己在赵大娘面前素来表现得好,她瞧得出来,赵大娘也是十分希望自己给她当儿媳妇的。怎生才过几日功夫,她就改变主意,选了那个已经嫁过人的齐锦绣了?叶绒绒想问个究竟,于是第二日一早,便备了礼物亲自登门拜访齐家老太太。   如今齐氏父母双亡,若齐氏真是要再嫁的话,怕是媒人会去跟齐老太太说。   登门拜访了齐老太太,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赵家还真是差了媒人上门提亲的。不过,齐老太太没答应,反倒是想将齐氏嫁给老太太她娘家的老光棍侄孙。齐氏娘家就在这安阳县周边一个叫做方家村的小村庄,村上大多户人家都姓方,而老太太那侄孙,如今二十有八,因为家里穷又生得丑,故而一直没有讨到媳妇儿。   这侄孙自己长得四肢短小而又肤黑如碳,偏生也是个爱美色的,那些个愿意嫁给他的丑姑娘他还瞧不上,那双眼睛成日只盯着村里那些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看,有些时候趁没人在的时候,甚至还敢壮着胆子动手。   时间久了,他就成了方家村里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村民们避之,就如避瘟疫一般。   到了最后,别说是方家村,就是周边旁的村子,也都晓得了有他这么个烂德行的人。瞧着岁数越来越大,可亲事越来越难说,方老汉夫妻急了,便带了两只家养的鸡进城来拜访小姑,也就是齐老太太。   要说事情也巧,那时候齐锦绣刚刚与沈彦清和离归家,这么一想,她倒是有意撮合齐锦绣跟她那侄孙方大栓。所以,当即她便对方老汉夫妻说,让他们回去赶紧寻了媒人来,这样的话,她才好撮合这门亲事。   所以,那甄媒婆上门给赵昇说亲,齐老太太当场便拒绝了,一心只想将齐锦绣说给她侄孙方大栓。叶绒绒从齐老太太那里探得这一切后,心中忽然有了主意,她想着,等那齐氏铺子开张了,她便托人去方家村与那方大栓说,他媳妇被人抢走了,看他来不来。   他若是来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闹上一场,齐氏的名誉多半就得毁了。齐氏原就是嫁过一回的人,再被一个乡野村夫毁了名声,看她在安阳还怎么立足。到时候,她怕是没有第二个选择,非嫁那庄稼汉不可了。   将齐氏送走,除了一大障碍,她跟赵二哥的亲事,才能重新寻到一丝希望。   叶绒绒知道齐锦绣铺子是在十月二十八这日开张,故而特地起了早,去集市上雇了辆骡车,先付了银子,让他去方家村寻一个叫方大栓的人,顺便告诉他他媳妇要跟人跑了,然后再用骡车驮着他进城来。   只要那方大栓进城了,那么,一切就好办了。   叶绒绒坐在梳妆镜前,只要一想到那齐氏很快就不会再在自己跟前晃悠了,她便激动开心。悄悄抬眸,目光幽幽落到镜子中那个人脸上,蹙眉认真盯着看了好久。镜中女子二九年华,容长脸儿,秀眉大眼,五官清媚娇爽,瞧着柔柔弱弱的,却是又娇弱得恰到好处,这副模样,明明是最能够勾男人心的,想前世的时候,自己就勾得那张旭只一心待自己好,恨不能将心掏出来给自己管着,可为何赵昇……愣的这般不懂怜香惜玉呢?   自己那般倒贴,他都不放在眼里,还当众羞辱自己!难道就是为着齐氏那个小狐狸精吗?   想到这里,叶绒绒越发控制不住自己脾气,只气得将梳妆台上一应物什都挥得摔碎在地上。正好叶翩翩推门进来了,见不知又是谁惹了家中这祖宗,疑惑道:“姐,谁惹了你,你这又是在发什么脾气呢?要是叫娘知道你又生气了,她可是会心疼的,快别气了。”说罢,叶翩翩弯腰在自己姐姐跟前坐下,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笑道,“我看你闷在家里好些日子了,大夫说你总呆家里对身子不好,该是要时常出去走走。刚好今儿天气好,要不,咱们去逛街吧?”抬手指了指碎了一地的胭脂水粉,叶翩翩寻借口说,“你这些东西都摔碎了,正好,咱们出去买新的。”   叶绒绒正愁着如何寻个理由出门去呢,听得妹妹这么说,她想这个理由也不必寻了。先跟她一道出去,到时候,再寻个机会将妹妹甩开,她则亲自与那方大栓会面,好当面嘱咐他一些事情。   要么不闹,要闹就得往大了闹,叶绒绒美眸攒着狠意,下意识攥紧拳头。   “也好,许是很久没出门去了,今早起来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叶绒绒寻了借口,柔弱道,“既如此,咱们走吧。”   叶家条件不错,豆腐坊生意也挺好,叶王氏一个人忙不过来,又没有真正指望两个女儿能抵事干活,便请了工人家来帮忙。没有卖身契,不过是过来干活拿工钱的,时间长了,大家熟络些了,那几个人平素都是唤叶家两个姑娘名字。   出了房间门,那些在院子里干活的人见两位姑娘似是要出门,笑着打了招呼。叶翩翩还好,笑着回了几句,可叶绒绒的脸色就十分不好了。上辈子日子过得实在太苦,再加上眼瞧着曾经一起长大的人个个过上了富足生活,偏生就她还是市井小妇,心中极度觉得不公,所以重活回来之后,她本能觉得这是上天想弥补她……   打从开始,骨子里就有种高于旁人的优越感,本能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与众生不同。她潜意识里很希望被人捧着尊重,想过尊贵的生活,想与上流名门之人打交道,所以,当听家中帮忙的长工只唤自己名字而非尊称“姑娘”的时候,她是反感的。   叶绒绒脸色不好,也没搭理那些粗俗妇人,只兀自高抬着下巴出门。   叶翩翩尴尬得很,忙跟那些人道了别,就也跑出去了。   集市上很热闹,人也多,挤来挤去,俩姐妹就被人群冲散了。叶绒绒是故意想摆脱妹妹的,但见成功后,连忙从袖口里掏出一方丝帕来蒙住脸,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面。左右瞧了瞧,见没人注意自己,便朝一处街头走去,等了会儿子,见那赶骡车的终于回来了,叶绒绒迎了上去。   人还没站稳呢,便瞧见从车里跳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来,叶绒绒吓得连连朝后退。   那黑乎乎的东西不是旁的东西,正是齐老太太的侄孙方大栓,这方大栓跳下车后,一双绿豆小眼便毫无避讳地盯着叶绒绒打量。叶绒绒定下神来,但见他如此,便懊悔自己亲自来见了,不过,好在自己脸上蒙着丝巾。   “你再敢盯着我瞧一眼,我戳瞎你的狗眼。”叶绒绒毫不客气地放狠话。   那方大栓直入主题道:“俺媳妇儿呢?”   爹娘从小姑奶奶家回来后,便兴奋地说要给他娶媳妇儿了,还说他那未来媳妇儿是个如天仙般漂亮的姑娘,而且还是城里人。他就一直想着念着,若不是爹娘拦着,他恨不得即刻赶着驴车进城来亲自看一看。   直到今儿早上,有人来说,自己漂亮媳妇要被人抢走了,他才实在坐不住,赶紧搭着这送信儿人的骡车进城来。一下骡车,就瞧见一个如天仙般美貌的姑娘,他一时间瞧得挪不开眼睛,只想着,这要是自己那媳妇,该多好。   这人实在丑,叶绒绒看了一眼险些没恶心到,就不愿再看第二眼了。   “你寻人问着去锦绣斋,那是你媳妇开的铺子,今儿铺子开张,那里热闹得很。”叶绒绒淡淡出声,“你的媳妇本事,想娶她的人很多,所以你若想抱得美人归,就得先下手为强。跑到锦绣斋门口去,当着众人面一喊,那齐锦绣就非嫁你不可了。”   “你是谁?”方大栓依旧肆无忌惮盯着眼前貌若天仙的女人看,绿豆小眼眨都不眨一下,“你为何要帮俺?”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叶绒绒被他盯得实在恼火,原想即刻离开,可又舍不得功亏一篑,便只强压下心中那股恶心,道,“是齐老太太托我告诉你的,叫你过来,也是齐老太太的意思。你若是还想娶漂亮媳妇,就赶紧去,若是不想,自己趁早与齐老太太说去。”   “俺那媳妇,有你漂亮吗?”方大栓依旧追问,“你为何要蒙着脸。”   叶绒绒攥紧手,努力镇定道:“我哪里能跟齐锦绣比,我打小便毁了容貌,这张脸上全是刀伤,不蒙着脸,哪里敢出门。”   听得叶绒绒这么说,方大栓立马不再看她,只立马跑了,似是没头苍蝇一样,往人堆里钻。   而此刻,齐锦绣的铺子里来了不少人,热闹之下,也引来了不少客人。   铺子里的衣裳,一件件挂在自己设计的特殊衣架上,前来观看的顾客,瞧见喜欢的衣裳就拿起来看。见那料子虽则都是廉价的,可是衣裳上绣着小花,瞧着立马就不一样了。每个衣架上都标有价格,瞧着价钱也比旁的成衣铺子里的便宜,自当个个动了心。   齐锦绣站在一边笑道:“可以先进试衣间试穿,看大小是否合身,若是试穿了不满意,可以不买。”说罢,她细细瞧了眼前之人一眼,而后亲自选了一件适合她的衣裳,“您的气质好,这件衣裳会更适合您。”   不过都是一些市井小妇,还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兴奋之余,自当对齐锦绣印象好了不少。都是热心肠的人,见这老板娘待人温和客气,她们也夸赞道:“老板娘好手艺,做出来的衣裳,件件都是这么漂亮。”又笑着说,“还能先试了再买呢,我便去看看,回头你们也给我瞅瞅。”   齐锦绣招呼客人,赵昇一直站在一边看她,但见她终是闲下来些了,便举步朝她走来。   “生意不错。”赵昇站在她跟前,如劲松一般伫立,眸光轻轻落在她脸上,眼里隐隐藏着笑意,就连嘴角,都带着笑。   齐锦绣喝了口水,这才说:“我也没有想到,自己设计出来的衣裳会这么多人喜欢,原还担心呢,要是没人来买可怎么办。”   “现在不必担心了。”赵昇轻声说,“你只管大胆放心去做,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与我说一声就行。”   齐锦绣笑道:“二哥已经很忙了,又帮了我这么多,我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她眼里有着藏都藏不住的笑意,仰着一脸灿烂笑意的小脸仰着眼前男人道,“二哥今后有什么打算吗?我指的是,长远一些的计划。”   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心思可是很大的。   赵昇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外面有人大声叫唤,似是闹事的,赵昇蹙眉,只对齐锦绣道:“你先呆着,我出去看看。”    ☆、第 34 章 忍无可忍   赵昇耳力好,再加上外头那闹事的人嗓门特别大,所以在跟齐锦绣说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将外头那闹事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在屋里头的时候,他尽量保持着镇定,待得转身负手大步出了铺子,那原本就有如冰山似的脸,瞬间又冷了几分,只阴沉沉的,任谁见着都不会敢惹。   今儿锦绣斋开业,请了聚贤书院的王院长来,故而安阳县内不少曾在聚贤书院念过书的人都来了一遭,怎么说也得给恩师问个好。这一早还放了鞭炮,再加上这里离小城闹市中心近得很,百姓似是天性爱看热闹,所以,待得赵昇大步出去的时候,外头里三层外三层,已经围了好多人。   方大栓正被书院里两个学生使劲按着,他动弹不得,便只能又扯着嗓子吼起来。   见从铺子里头走出来一个英武高大的年轻男子,方大栓本能觉得,这个人该就是要抢走自己媳妇的人,方大栓急了,卯足劲来挣脱了按压住他的那两个书院学生,只蹿到赵昇跟前去,昂头问:“俺媳妇呢?你是不是要抢俺媳妇,快把俺媳妇还给俺!”   赵昇黑眸微动,脑子便已经运作一番,他知道,眼前这桩事情,绝非偶然。   “谁派你来的?”赵昇朝欲走上前来的那两个学生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忙自己的去,又强压住心内那股似要喷发而出的怒火,只双手交负腹前,似笑非笑地盯着方大栓看,语气倒是不错,“你大老远跑来,想必是听了谁的摆布,是谁指使你的?”   “你管是谁叫俺来的,反正俺就想娶漂亮媳妇儿,这里是啥……锦绣斋吧?俺媳妇叫齐锦绣,这铺子是俺媳妇开的,俺要进去。”方大栓见到了这铺子,又见门口的确有人拦着自己不让进去,心中越发笃定,那姑娘没有骗自己。   “想娶媳妇儿是吗?”赵昇轻笑一声,那笑容阴森森的,看着叫人只觉得害怕,他又朝方大栓走近一步来,继续道,“实在抱歉,你来晚了一步,这锦绣斋的老板娘,已经跟我定亲了。我们赵家已经差了人去齐家提亲,所以,这里没有你的媳妇儿。”   方大栓急得跳脚,一双绿豆小眼睛都急红了,又嚷嚷起来:“果然!那姑娘说得没错,果然是有人要抢我媳妇儿!”   赵昇原本心中怀疑两个人,一个是齐家老太太方氏,一个则是叶绒绒。此番听他自己亲口说是一个姑娘指使他的,心中大约确定了一半,那个欲要毁齐锦姑娘名誉的人差不多就该是叶绒绒。赵昇这人在外头混得不错,那是因为他讲义气有原则又有本事,很多年轻小伙子都死心塌地愿意跟着他干。可这并非代表他是个怕事的人,一再容忍,只会更加助长叶绒绒的气焰,既然她不想好好过日子,那么,就遂了她的愿。   赵昇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心中却是恼火至极,他不明白,怎会有女子无耻到如斯地步。若不是顾及着小时候一起长大的那些情分,他也不会一直放任着由她胡来,正好,如今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给她一个教训。想到这里,赵昇道:“你不是想娶媳妇儿吗?左右如今这齐姑娘已经是有了家室之人,你若是再敢胡为,那咱们便公堂见。不过,引你来的姑娘也是美人,你该是见过。”   方大栓被他绕进去了,听他这般说,也不管齐锦绣了,只回道:“那姑娘小身段儿的确不错,说话声音也是酥酥软软的,看着该似个美人儿的样。不过,她毁了容貌,脸上带着面纱,俺也瞧不见她到底长啥样,她跟俺说,自己毁了容貌,是个丑女。”   “想不想见见?”赵昇没心情听那么多,只说道,“是美是丑,你见到真容就知道了。”   说罢,也不再理会这方大栓,只兀自负手大步往人群外头走去。百姓们瞧了好长时间热闹了,此番见还有更大的乐子瞧,都乐呵呵跟在赵昇身后,三五成群的一边走着,一边低头相互小声说着话。方大栓挠挠脑袋,又恋恋不舍望了锦绣斋一眼,但见门口几个穿着一样衣裳的少年还拦在铺子门前,他索性作罢,只迈着小短腿乐颠颠跟了去。   待得人群一应差不多散开了,沈彦清才从人群中现出身来,一袭青衣,身姿秀挺,有如林中翠竹一般。玉容微怒,星眸攒火,明明觉得心中憋着一股子气儿,可却又不知道,这气儿到底是从哪儿来的。里头齐锦绣觉得外面似乎有些不对劲,跑出来站在门边,手搭着门框往外望,但见原本热闹着的场面忽而变得冷清下来,疑惑道:“这都是怎么了,人都去哪儿了?”   沈彦清闻言,转过身,举步朝齐锦绣走来。   门口两个书生回齐锦绣话道:“方才有人闹事,叫赵师兄给赶走了,齐姑娘不必担心。”   沈彦清站在门口,左右望了望,问道:“院长人呢?”   那书生道:“沈师兄您来迟一步,书院里还有一堆事情等着院长他老人家处理,所以,老人家来了会儿便走了。”   沈彦清淡淡点头,稍稍顿了顿,温润的一双眸子轻轻扫向齐锦绣,微含笑道:“锦绣,我有话与你说,咱们进去说。”说罢,也不等齐锦绣同意,便举步负手迈进铺子里头。齐锦绣回头望了眼,但见那沈彦清已经站在铺子里四处打探起来,想着,这未来状元郎的面子总该是要给的,便也不与他理会。   “沈二爷今儿怎得空?您能来,我这小铺实在蓬荜生辉。”齐锦绣面含微笑,只在休息间坐下,拿起茶杯倒了一杯水,但见沈彦清回头朝自己这边看过来,齐锦绣道,“沈二爷请坐。”说罢,将已经倒好的茶水递送到他跟前,礼貌又客气道,“沈二爷请用茶。”   沈彦清抬眸望了她一眼,继而轻轻撩起袍子,弯腰坐在齐锦绣对面。   “你这铺子归置得倒是有趣得很,一应摆设都不会落入俗套,看起来也觉得清清爽爽的,进来之后,总觉得想要多看几眼。”沈彦清将周遭一应细细打量完后,给了中肯的评价,“没有想到,近来你变化会这般大,大到……若不是我亲眼瞧见,真不敢相信这是你经营的铺子。”   被人夸赞,总归是开心的,齐锦绣笑着谦虚几句。   “很不巧,王院长书院忙,来了会儿子就走了,原还想去酒楼摆桌席请他老人家吃饭呢。”说罢,齐锦绣又望向沈彦清道,“你来这里,沈太太可知道?”   沈彦清无奈笑一声,端起案上茶水喝了一口,这才说:“知道。”   齐锦绣应了一声,觉得与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原本相处的日子就不多,再加上,这沈彦清是富家阔少,就算人瞧着温和雅致,可身上那股子高高在上的清高劲儿还是有的。与赵昇截然相反,赵昇瞧着冷漠,可相处时间长了会发现,其实他是个热心肠的人,为人也随和得很。   两人皆无言,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齐锦绣刚准备寻个借口离开,那边沈彦清开口道:“方才听赵昇说,老赵家人差了媒人去向你提亲了?兜兜转转这些年,你们到底还是在了一起,恭贺你。”他虽则嘴上这样说,其实心中还是不信的,说完便一直盯着齐锦绣看,似就是想从她口中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齐锦绣一愣,继而颇为尴尬地笑道:“那是误会,并没有……”   沈彦清浓眉一抬,继而也清爽笑起来,修长手指轻轻握住杯沿。   “要说误会,四年前那才是误会,如今郎未娶,妾未嫁,又是何故……”说到这里,他触及到对面女子投落过来的颇为恼怒的目光,后面的话没有再继续说,只又转了话题道,“虽则说是误会,可赵昇方才在外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此事,怕是……与你名誉不好。”   “赵二哥的人品,我是信的,他若真是这样说,我相信自然有他这样说的道理。”齐锦绣顿了会儿子,又抿抿唇,“沈二爷,您今儿来,不会就是关心这事情的吧。哦对了,如今沈二爷也是单身未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喝到你跟青莲妹妹的喜酒?”   沈彦清沉默着没有回答,只垂眸望着案几上的茶壶,良久才道:“若是成亲了,会告知你。”   齐锦绣轻笑,笑容颇有几分嘲讽的意味,倒也不客气,直言道:“沈二爷如今的情形与往日大不相同,如今蟾宫折桂,成了举人老爷,将来那前程肯定是极好的。来年若是再做了天子门生,不说扬名天下,也定然风光无限,到时候,京城中想要沈二爷做自己乘龙快婿的高门之人,肯定很多。”   沈彦清轻笑:“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   齐锦绣道:“沈二爷是什么样的人,我是不清楚的,不过,青莲妹妹可是个聪明人。她虽然平日默不吭声的,可心中有主见得很,二爷在想什么,她肯定明白。如今不说破,自当有不说破的道理,待得将来时日到了,一切都不好说了。”说罢起身,“二爷屈尊来弊舍,锦绣感激,将来若是有机会,还请二爷关照我的生意。”   沈彦清听明白她这是想送客了,也跟着站起身子来,转头左右瞧了瞧,见铺子里又三五结伴来了几个客人,倒是也不想耽搁她,只道:“今儿你忙,我便不打搅你,改日我亲自去看望你们母女。”说完,沈彦清也没再多逗留片刻,只大步走了出去。   待得沈彦清走后,齐锦绣才皱起小脸来,想着,这赵昇到底何意?    ☆、第 35 章 许诺亲事   赵昇这回是真的动怒了,一口气上来,他是真的就想毁了叶绒绒名声。她不是想害人吗?那好,让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她退无可退,而后无奈之下不得不嫁给这老汉。这些年,叶绒绒是什么样的人,他心中清楚得很,要说让她有个这样的结果,赵昇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自食苦果,她该是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就是可惜了张旭那小子,张旭虽则软弱无能了些,可为人善良又憨实,偏生一颗心都是扑在叶绒绒身上的,若是叶绒绒真嫁了这老汉,不晓得张旭那小子会如何。想到这里,赵昇心软了些,到底不能不顾及张旭感受,便停下步子来,随手点了个小少年,让他跑着去屠户张家,让张家小子跑着来叶家豆腐坊一趟。   张旭那小子,只要听说是叶家豆腐坊的事情,指定会跑着过来。   今天叶绒绒的事情,必须得有一个了断,若是张旭得知她是这样的人后还肯坚持娶她,那是他们的命。若是不能,那就是叶绒绒的命,除非她愿意一辈子不嫁。   心中一番思量着,脚下步子却是没停,很快就到了叶家豆腐坊门口。   却没有立即进去,转身给熟悉的几个人使眼色,那方大栓便被人给死死按住。赵昇望了眼,见妥当了,这才举步朝豆腐坊去。而此刻,叶绒绒母女姐妹都正在院子里忙活,同在院子里的,还有几个帮忙的工人。叶绒绒平素都不干活,不过今儿是有事情,她需要等信儿,故而做做样子罢了。   但见赵昇来了,叶绒绒原本紧锁的眉头立马舒展开来,兴奋得似是林间快乐小鸟儿一般,只欢快的就跑到了赵昇跟前来。   “赵二哥,您怎么来了?”叶绒绒心情实在好,面上有抑制不住的笑意,站在赵昇跟前,仰着脑袋看他,又明知故问道,“今儿是锦绣妹妹的铺子开张,二哥没去她那里帮忙吗?”说罢,笑容更深了些,意味深长道,“还是说,那里出了什么事情。”   “锦绣斋出了什么事情,你心里不是最清楚吗?”赵昇双手背负,身姿笔挺立在院中,微垂着眸子,只冷漠看着叶绒绒。   叶绒绒愣了会儿子,继而心虚地笑道:“二哥,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话是什么意思,一会儿你见个人,就全都明白了。”说罢,赵昇也没再与他多废话,只折身往院子外头去。   叶绒绒呆住了,一双素手紧紧绞在一起,心中紧张得很。   叶王氏跟叶翩翩母女觉得这赵昇此番行径有些蹊跷,便丢下手上活计走了过来,叶王氏伸头朝院子门口看一眼,见那赵昇折身出去了,这才问长女道:“绒绒,你跟这赵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赵昇八百年也不来咱家一趟,今儿来,是几个意思?再有,他方才说的那话,什么意思……”   “是啊姐,不会又出什么事情了吧?”叶翩翩也担心地问。自打那次街上赵昇对自己姐姐动了手后,叶翩翩算是彻底明白,这赵昇虽则为人算是仗义,可他跟自己姐姐,是再一点可能也没有的。试问,若是心存一点感情,就算不是感情,哪怕是将她当一回事,哪里能动手?   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真是……她当时都气死了。   叶绒绒没有回答母亲的话,而是紧张地转头往院门口的方向望去,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是那丑夫跟赵昇说了实情?可她明明将脏水都往齐老太太身上泼去了,为何……为何赵昇这么快就寻上门来。心中又存着一丝侥幸,只想着,或许是旁的事情,并不一定就是那件事。   可待得见到那方大栓的时候,叶绒绒整个人都傻眼了,她只觉得头晕眼花,连站都站不稳。   当时叶绒绒见这方大栓的时候,虽则脸上蒙着面纱,可她穿的衣裳还是那身衣裳,她的身段也摆在那儿,故而方大栓只瞄了叶绒绒一眼,便就知道她是谁了。方大栓心中大喜,没有想到,那姑娘竟然是这等模样的大美人儿。   他虽则没有见过那齐锦绣的模样,可若是真能够娶得着眼前这位姑娘,他方大栓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原来你是骗俺的,你不但没有毁了容貌,而且还长得这么漂亮。”方大栓一双绿豆小眼肆无忌惮地盯着叶绒绒瞧,只要一想着眼前这位如天仙似的姑娘即将是自己媳妇儿了,他就馋得直流哈喇子。他不但生得丑陋,行为举止更是猥琐不堪,吓得叶王氏赶紧拉了自己闺女往身后去。   拉走了叶绒绒,那方大栓又贼贼落在叶翩翩身上,一样的肆无忌惮。   “你是什么人?来我家做什么?给我滚,都给我滚!”叶王氏简直气得发抖,大口喘着粗气,骂完后,便四下开始寻找能够打人的东西来,在墙角根处捡了一只木棍,指着那方大栓道,“你要说再不滚,我可是要去县衙门报官的!”   方大栓并没有被吓着,反而一副有理的模样,只双手抱胸道:“俺想娶你们家姑娘当媳妇儿,你要是不答应,俺就将她让我做的事情全给说出来,到时候,她的名誉可就不保了。失了清誉,跟我有了瓜葛,她还是得嫁给我!”   “你胡说什么!”叶王氏毫不客气就挥着棍子在方大栓身上狠狠打了几下,而后恶狠狠瞪着赵昇,“赵二爷,你便是不想娶我家绒绒,做事情也不能够这般绝情吧?你带着这么个东西明目张胆的寻上门来,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你欺负我们叶家没有男丁是不是?”   赵昇道:“叶婶娘误会了,并非我要挑事,我也是叫令爱给逼得再无退路,这才出此下策。至于我何故会这么做,想必叶大姑娘心中最是清楚,婶娘还是亲自问个究竟吧。”   “绒绒,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叶王氏看向长女,语气竟也不是很好。   叶绒绒吞吞吐吐,眼神也躲躲闪闪的,她并不觉得理亏,也不觉得自己做得哪里不对。只不过,她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得……她根本不晓得该怎么办。同时心中也是恨透了赵昇,觉得赵昇这般做,无异于逼她去死。   “姐,你快说啊,你都急死我了!”叶翩翩也忍不住,只狠狠跺脚。   叶绒绒攥紧了拳头,只将心中那股子恨意暂且咽下,继而泪水盈盈抬眸望向赵昇,一副委屈模样道:“二哥,你在说什么?我根本一句话都听不懂。这个人是谁?你想做什么?”   方大栓急道:“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咱们还见过面呢,你跟我说,有人要抢我媳妇儿,让我立马赶进城来。我进了城之后,你又与我说,我那媳妇叫齐锦绣,是锦绣斋的老板娘,让我去那里闹事。我听了你的话去锦绣斋铺子前大吵一顿,结果媳妇儿没瞧见,被他揪来了。”   叶绒绒道:“你是赵昇请来陷害我的,你自然帮着他说话,你说的话,谁信?”   “俺有证据,俺有人证!”方大栓急得一本正经说,“你差了个赶骡车的去俺们方家村,俺们村人都瞧见了,那个车夫现在肯定还在集市口呢,你要是不信,俺可以揪他过来跟你对质。你要是还不肯承认,俺还可以将俺们村人都叫到你家来,他们都可以给俺做证。”   “够了!你再敢胡说,我打断你的狗腿!”叶王氏大喊一声,说罢,举起棍子就照着那方大栓一顿打。   这方大栓为着能够娶到漂亮媳妇儿,可是什么都豁出去了,便是被打了,他还是大声嚷嚷道:“你们家姑娘私下叫车到俺村子接俺进城,还私下跟俺见面,我现在什么都不要了,就要娶你们家闺女当媳妇儿。我告诉你,这事情是你们先招惹的我,要是不答应,我就赖你们家不走了。”   叶王氏一口气没有上得来,气得晕了过去。   *   赵昇处理完叶宅的事情往家赶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今天他自己说了什么话,心中很清楚。虽则当时情况摆在那儿他是无奈之举,可既然说出了那样的话,就该是得负责任才是。一路往家走,他心中想了很多,不过有些事情,他还是需要征求齐锦姑娘的意见的。   将今天的事情全都告诉齐锦姑娘,自己说过的话也都告诉她,然后,再一起想法子。   这样一想,赵昇便不打算先回自己家,而是打算先去隔壁齐家。   白天的事情,闹得实在有些大,近乎半个安阳的人都知道了。又有赵小花这嘴门把不住风儿的,要说赵大娘不知道,那根本不可能。赵大娘没有想到,原瞧着乖巧懂事的绒绒,原来背地里竟然会做出这样肮脏龌龊的事情来。   今儿好在是有阿昇替锦绣那丫头挡了,若非如此,这叶绒绒岂不是要逼着锦绣去死?   齐家兄弟姐妹三个,原就可怜得紧,如今这般境地,竟然还有人要害他们……赵大娘想着,就觉得心中不好受,又有些懊悔,怎么之前没有瞧得出来,原来叶绒绒是那样心狠手辣又心肠歹毒的女人。赵大娘心中闷烦,搁后院呆不住,便只坐在前头打铁铺子里。   闻得熟悉的脚步声经过,赵大娘在黑暗中喊了一声,而后点了煤油灯。   赵昇见自己母亲坐在铺子里,连忙折了回来,踏步进了屋子去。   “娘,这么晚了,您怎么没歇着?”赵昇一边说,一边弯腰要扶起自己母亲。   赵大娘朝儿子摆手道:“娘没事,娘在等你回来,有话跟你说。”赵大娘抬眸看着儿子,见他脸色很不好,她叹息一声,“你跟锦绣都不容易,都是苦命的孩子,白天的事情,你妹妹都跟娘说了。是娘不好,瞎了眼,想当初竟然还想让你娶叶绒绒为妻。”   “娘,这跟您有什么关系,您是关心儿子。”对于母亲一再让自己娶叶绒绒这事,赵昇的确从未有怪过母亲,他知道,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着他好。   赵大娘抹了把脸,又道:“锦绣他们回来了,娘知道你方才是要去隔壁的,快去吧,将该说的话都说了。有什么问题,你们都说出来,说出来总比窝在心里好。”   “儿子知道,娘您先进屋去,儿子这就过去。”赵昇应一声,又说,“有什么情况,儿子回来再与娘说。”    ☆、第 36 章 达成协议   今儿是铺子新开张,一切都在摸索中,故而天黑了才关门。回来后,齐家一家也没有即刻歇下,依旧还忙。齐锦绣坐在堂屋桌子边上算账,小荷在厨房里烧饭,锦荣劈了柴火,就进去灶台帮忙烧火。   天色已经很晚了,旁的人家都已经熄灯歇下。就只齐家,还依旧灯火通明的,到处都透亮。算完了账后,齐锦绣合了账簿,转头去看睡在摇篮中的闺女。摇篮边,锦华正一边揉搓着眼睛,一边小手轻轻推着小摇篮晃来晃去。   见妹妹困了,齐锦绣心疼,大步走过去将锦华抱起来,亲她小脸说:“不推甜宝了,锦华要是困了,便进屋先睡会儿,一会儿饭烧好了,姐姐再盛了端进去给你吃。”但见妹妹不言语,只蔫蔫靠到自己怀里来,齐锦绣轻轻抚摸着她小脸问,“锦华这是怎么了?跟姐姐说说。”   “想跟姐姐多呆会儿,想姐姐了,怕姐姐不要我。”锦华小声说着,委屈又害怕的样子,说完后一双小手便紧紧攀住姐姐脖子紧紧抱着,小丫头都哭了,“姐姐,你每天都这么忙,会不会累着。”   见小妹妹关心自己,齐锦绣心里暖暖的,抱她起来往一边坐下,这才说:“姐姐不累,姐姐心里开心。不过,姐姐现在这么忙,倒是累得锦华不能早早歇息。是姐姐没有顾虑周全,锦华,容姐姐好好想想,看怎么做,才能既顾得上铺子,又能让你们早早歇着长身子。”   “给赵二哥当媳妇儿。”锦华一脸认真地看着姐姐,小表情严肃得很,明明就是个孩子,偏生说着大人的话。齐锦绣被妹妹这小大人的模样给逗乐了,只问她:“那你说说,姐姐嫁给了赵二哥,怎么就能兼顾了?”   锦华想都没有想,就脱口而出道:“小花姐姐说,要是姐姐嫁了二哥,二哥就可以帮着姐姐了。不嫁二哥,二哥不能帮姐姐,坏人会说。”   “我发现你一个小孩子,如今好像该懂的不该懂的,什么都懂。”齐锦绣瞪妹妹一眼,然后伸手捏她小脸,嗔道,“如今,听你小花姐姐的,倒是比听姐姐的多。”将妹妹放下来,又折身到摇篮边,已经困得睡着了的甜宝抱起。   外头有些凉了,齐锦绣怕闺女着凉,便抱着往屋子去。   一转头,就见赵昇正站在门边,乍然见到大活人,她吓了一跳。   “二哥过来了,怎么也不出个声?”齐锦绣抱着闺女站在房门边,想着方才锦华的话,他怕是听到了,有些尴尬起来道,“孩子什么都不懂,大娘小花她们也是好心,二哥别怪她们才好。”   赵昇明白她话中意思,只大步跨进屋子来,目光落在熟睡的甜宝身上。   齐锦绣道:“瞧二哥似是有心事的样子,对了,叶家的事情,最后怎么解决的?”说罢,她便进屋,也示意赵昇一道进屋来。齐锦绣将甜宝放在床上,又给她盖好被子,她坐在床沿,疼爱地轻轻抬手抚摸闺女小脸,心疼道:“这丫头,好像瘦了些,脸上肉没那么多了。我记得,初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粉嘟嘟胖乎乎的,可爱得很。如今瘦了下来,倒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就怕亏了她。”   赵昇道:“东哥儿刚生下来也胖,几个月后,就瘦了很多。这很正常,你不必担心,我瞧着她挺好的样子。”说罢,抬眸瞅了眼齐锦绣,继而对趴在床沿的锦华说,“二哥有事情与你姐姐商量,锦华,你去厨房寻锦荣去。”   锦华听话,应了一声后,晃着身子就跑了。   待得妹妹走后,齐锦绣又道:“叶家那边,到底怎么说?”   白天那事情闹大了,而她又是当事人之一,事情最终结果如何,她得知道才行。说来那叶绒绒实在是咎由自取,活该,不过,要真是嫁了方家村的方大栓,岂不是叫齐老太太得了便宜?齐老太太这个人,也是一肚子坏水,就冲着她能够想私下做主将自己许配给方大栓,就够不是人的,但凡有她占便宜的事情,齐锦绣就是不乐意。   赵昇道:“原是想闹得叶绒绒名声尽毁,但想着,她娘跟她妹妹是无辜的,给点教训就是,若真闹出人命来,也不好。我暗中让人叫了张旭,他表示,便是知道叶绒绒是这样的人,也还是愿意娶她过门。至于方大栓,给了他笔银子,他回乡下去了。我回来的时候,张旭父母也都赶去了叶家,此刻怕是在商量事情。”   听后,齐锦绣只点了点头,忽而笑着道:“张叶两家的这门亲事,我看该是悬。叶绒绒瞧不上张旭,不会因为此事,就委屈嫁了的。我瞧得出来,她是有些心计城府的人,将来,怕还是得伤那张旭的心。”   “她往后与张旭如何,我是管不了的,阿锦姑娘,我现在过来,是有件大事情要与你商量。”紧接着,赵昇便将事情从头到尾都与她说了,最后,还说了他自己心中的想法,“不过,这只是暂时的,你我只图夫妻之名,无需夫妻之实,待得阿锦姑娘想离开这里了,或者是,遇见了心仪的男子,你要我怎么做,我都没有异议。”   齐锦绣的确有些吓到了,她没有想到,这赵二爷瞧着行事这般有规有矩的人,竟然也会想出这样的招来。不过,到了如今这地步,怕是也只有这一条道可以走。自己如今身份敏感,若是一日不定了亲事,那齐老太太跟齐三太太肯定会接着出损招。   她倒是不怕她们,不过,如今铺子的事情已经很忙了,她再没有多余的时间跟精力去应付那些无聊的人和事。嫁给赵昇她也不亏,毕竟,人家自身软件硬件都是极好的,这等姿色的人,每天多看几眼也下饭。   左右一番权衡下来,齐锦绣明白了,原做出这样的决定,赵昇并非一时脑热糊涂,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若是与赵昇结为名义上的夫妻,不但往后他在任何事情上都可以光明正大帮自己,而且,锦荣锦华还有甜宝,也有人照顾。不过,要说这事情最大的危险,就是怕赵昇婚后会不遵守诺言,对自己动手动脚的。   他身强力壮的,要是真想做什么事情,自己哪里反抗得了?再说了,虽然他瞧着老实,可男人内心最是猥琐的,从古到今就是,有些时候,外表看起来道貌岸然的,回了家,立马就饿狼上身,谁知道呢?   赵昇似是瞧出了她心事一般,笑了笑说:“成了亲之后,你睡床上,我打个铺子睡在地下,关了房门谁也不会知道。或者,我睡在前头打铁铺子里也行,正好如今生意忙,累了就直接歇下。”   齐锦绣这才想得起来,这赵昇,一颗心都是扑在这个身子的原主身上的。自己在这里瞎担心,说不定人家还觉得自己吃亏了呢。弄清楚了他的态度,齐锦绣又前前后后将事情顺了一遍,见的确是只有这一条路了,便点了头。   赵昇起身道:“你既同意了,我便回去与娘说,让她三媒六聘的也赶紧走起来。”   “不必整这么麻烦吧?还是简单点好,又省银子又省事。”齐锦绣也忙跟着起身。   赵昇说:“不能委屈了你,隆重一些,旁人不好说闲话。”   见他自己心中似是有了主意,齐锦绣便也不再多言,见赵昇出门去,她也紧走了几步,一直送他到院子门口。而后,顺手将院子门给关了,正好,小荷饭也烧好了,齐锦绣则带着一群孩子赶紧吃了饭。   吃完饭后,又打了热水洗了洗身子,待得真正躺下来歇息的时候,都已经快要到三更天了。期间,甜宝醒了一回,齐锦绣给她喂了奶,之后就抱着女儿,让她跟自己睡一个被窝里。锦华才将睡得着,就感觉到自己碰到了一个软团子,她知道是小甜宝,就凑过身子去,小短手轻轻抱住香软团子。   “姐姐,今天晚上甜宝跟我们钻一个被窝吗?”锦华一边抱着外甥女,一边仰头问自己姐姐,但听自己姐姐应一声后,又说,“让小荷姐姐一个人睡吗?”   齐锦绣一边迷糊着,一边搂着妹妹说:“今儿让小荷一个人睡,姐姐带着你们睡。”   锦华开心地应一声,吧唧在外甥女脸上亲一大口后,又笑着道:“我喜欢甜宝,我想以后每天都抱着她睡。姐姐,我长大了,我可以照顾甜宝。姐姐,甜宝喜欢我摇她,我明天再帮着姐姐摇摇……”   “好,锦华真乖。”齐锦绣实在是又累又困,含糊不清应了妹妹一声,就彻底睡了去。   锦华兴奋了会儿,也困了,打了哈欠,就轻轻抱着甜宝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差不多到了八点钟,外头天大亮了,齐锦绣才醒来。迷糊四周打量一番,见小荷摸索着穿衣裳了,妹妹锦华还睡得香,至于最小的那个,正闭着眼睛凑着小嘴往自己胸前最软和的地儿够来。齐锦绣知道闺女是饿极了,便解了里衣,露出那高耸浑圆的一边来,让闺女含住那山峰一点。   吃饱喝足后,甜宝歪了脑袋,吐着奶水就睁了眼。   见娘在,小丫头满足地咧嘴笑了,然后拱着小身子就朝母亲怀里钻来。   一觉醒了,养足了精神后,齐锦绣忽然又想到昨儿晚上赵昇与自己谈论的事情来。隔了一夜后再去想,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感慨,也不晓得,将来会如何……    ☆、第 37 章 不做包子   很多时候,有些事情当时答应得爽快,但事后再去想一遍的时候,又会觉得自己当初应得过于匆忙了。虽然答应的时候,的确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可一觉醒来后再想起这件事情来,总觉得还是有些荒唐。自己活了俩辈子了,恋爱经验几乎为零,也就是高中的时候有暗恋过班上一个男生一阵子而已,难道,就这么把自己给嫁了?   而且,嫁的还是一只潜力股,未来几近是呼风唤雨左右朝局的一个大人物。   想着往后会发生的那一桩桩朝堂大事,想着太子跟燕王争夺皇位的事情,想着朝中各位大臣、京都诸世家都私下分分站队结党营私的事情,那些明争暗斗血雨腥风……只要想起这些来,齐锦绣都会觉得畏惧。写书的时候,自当是觉得剧情怎么爽怎么写,场面怎么惊心动魄怎么来,可当自己真正进入其中去感受的时候,齐锦绣不想要这样一份震撼,她只想安安稳稳过平淡一些的日子。   然而,以上这些还不是她最为担心的,她最最担心害怕的是……这齐锦绣,根本就没有在她那本书中出现过。那么如今她嫁给赵昇为妻,之后待得赵昇功成名就了,她是跟他离了离开了呢,还是说,因为她的出现,然而已经改变很多,包括原本书中的剧情走向?   一切都是茫然,一切都是未知数,她的穿越,就是一个谜。   或者说,就是一个梦,待得梦醒了之后,她还是那个刚刚大学毕业的职场菜鸟一枚。   齐锦绣想得入神,脸忽然被某个小爪子挠了一下,齐锦绣回了神来,就见大闺女望着自己笑。一边咧着小嘴巴笑着,一边又朝自己伸出那只软和的小手来,流着口水汪子,嘴里咿咿呀呀叫唤。齐锦绣双手掐着闺女的腋窝,稳住她身子让她站在自己跟前,头顶着她额头道:“甜宝,欺负娘是不是?趁娘不注意,甜宝就挠娘,娘也要挠回去。”   说罢,齐锦绣就轻轻伸手往闺女身上抓去,闹得甜宝扭着身子使劲大笑。   锦华也醒了,反身趴在床上,侧脸贴着软枕,正笑嘻嘻看着姐姐逗甜宝玩儿。   闺女还这么小,齐锦绣哪里敢动真格的,不过是伸手去轻轻撩她吓唬吓唬罢了。闹完了闺女,齐锦绣捧住她白嫩嫩的脸吧唧亲一大口,又顺手捡了衣裳来,开始动手帮闺女穿漂亮的小衣裳。转头见妹妹锦华正望着自己,齐锦绣笑问妹妹道:“锦华自己会穿衣裳吗?”   锦华动了动身子,然后缩着小身子往被窝里钻,一直钻到床尾去拿了自己衣裳后,又钻了回来。   “我可以自己穿衣裳,我是大孩子了,可以自己穿衣裳。”锦华一边嘀咕一边低着脑袋,小手抓了衣裳就伸手往里面套去。   这古代人穿的衣裳就是麻烦,不论小孩的还是大人的,穿起来都老费劲。齐锦绣思量着,改明儿给几个孩子设计几件穿起来简单一些的衣裳,这样到了冬天,也不至于因为穿衣裳时间长而冻着了。帮甜宝穿戴好后,见妹妹小短手还在够来够去,齐锦绣直接抱妹妹到怀里来,一一给她穿上了。   天儿渐渐凉了,眼瞧着就要入冬,虽则日头好,可寒气还是有的。   外头气冷风寒,齐家一家早不坐在外头院子吃饭了,而是搬了方桌到堂屋来。才将带着几个孩子一起摆好粥跟酱咸菜,外头赵大娘抱着一大纸包的豆浆油条乐呵呵进来了。   “知道你们昨儿累着了,想必今天不能够起早,所以,我掐着时间去给你们买了早点来。”说罢,将那褐色纸包里的早点搁在桌子上,拍了拍手,对齐锦绣道,“锦绣,你二哥昨儿回去之后就跟大娘说了那事情,大娘可开心了。包括你嫂子跟小花,都乐得几乎一夜没睡得着觉。好啊,你跟我家二如今这终于算是……算是苦尽甘来了……”   说完这些,赵大娘忽然哽咽起来,眼圈儿也红了。   齐锦绣忙道:“大娘,您这是怎么了?”摸了摸身子,掏出一方丝帕来,递给赵大娘,“大娘,往后我就是您的闺女,您放心,我会好好孝敬您的。”   “媳妇儿可不就是闺女,跟闺女是一样亲的。”赵大娘舍不得用香喷喷的丝帕擦眼泪,又递了回去,只抬起袖子来抹了眼角,这才笑着道,“大娘是高兴的,一来,阿昇终于娶得他想娶的姑娘当媳妇儿了,二来,往后你也不必再那么苦了,这三,你那后祖母跟你那三婶娘再想欺负你们,也得看我们老赵家答应不答应。”   提起齐老太太跟齐三太太来,齐锦绣觉得,有这两个人在,亲事怕是不会那么顺利。   不过,她倒是也不怕,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总归是会有法子的。再说,她还真想看看,那两个所谓的长辈能够无耻到何种地步。   “大娘,之前您差了媒人去祖母那里提亲,祖母却私下将我许配给了她那娘家侄孙儿。昨天又发生那样的事情,此番若是再择媒人去,怕是她也不会同意。就算勉强应了,想必也会狮子大开口要聘礼。”齐锦绣想了想,心中倒是有个主意,便亲自拉着赵大娘一旁坐下,这才慢慢说道,“既是知道去了也知道会被为难,倒不如不去她跟前讨没趣。”   赵大娘如今心情好,连带着看那方氏跟柳氏婆媳也就没有那么不顺眼了,只笑着说:“锦绣,只要能够娶得你当儿媳妇,便是大娘受些委屈多给些银子,那也是愿意的。如果散点财就能够皆大欢喜的话,大娘也不怕,大娘悄悄告诉你,你二哥本事,之前每回出远门回家来,都给大娘带了好些银子回来,大娘一文没花,都给他存着当媳妇儿本呢。原想着,那钱是想另外给他买一处小宅子的,不过,如今看来是不需要了,大家一起住着,都在隔壁,相互有个照应。大娘都想好了,咱们两家院子中间的那堵墙,可以打个月亮门出来,到时候出入也方便。若是这样你还不放心锦荣锦华,到时候叫他大嫂子过来陪着两个孩子,或者大娘过来也行,总之,都是有法子的。”   见赵大娘这都考虑到了,齐锦绣心想,看来老人家的确昨儿兴奋得一夜没睡。   “这些都听大娘的安排,就按大娘说的,到时候在咱两家中间打个门。”齐锦绣笑着,“不过,我不想便宜了我那心肠歹毒的后祖母跟三婶娘,大娘该是知道,你愿意退一步,她们就敢再进三步。再说,平素我没在家的时候,她们不但没有照拂锦荣锦华,反倒是还欺负他们,这口气儿,我是不能够咽下去的。二哥给大娘的那些钱原就是孝敬大娘的,我跟二哥成亲这事情,无需大娘出银子。”   “这彩礼钱总归是要给的,否则的话,岂不是委屈了你?”赵大娘惊讶。   齐锦绣道:“就算给了,也是被她们给拿去,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她们。这事情大娘不必担心,只管如往常一样,请了媒人去提亲,她们答应最好,若是不答应,我自有法子对付她们。”   赵大娘望着眼前这个姑娘,瞧着,总觉得似是有些不认识了似的。   以前的锦绣,虽则脾气火爆了些,也爱发小脾气,那齐老太太来她家朝她父亲要银子的时候,小姑娘也气得不顾尊卑骂过齐老太太。但是,如今的锦绣又不一样了,赵大娘觉得,几年过去了,锦绣丫头变得理智稳重很多,行事会瞻前顾后,叫人放心。   见她如此,赵大娘倒是更加安心下来,有这样懂得思前虑后的贤内助,是阿昇那小子的福气。   “那好,你跟大娘说的话,大娘心中都清楚了,这件事情就按着你说的去做。”赵大娘应一声后,站起身子来道,“我是等不及了,这就再去麻烦甄媒婆一趟,希望能够早早将你娶回家来。”说罢,赵大娘又叮嘱锦荣锦华要听姐姐的话,之后就笑着走了。   锦华还小,半懂不懂的,可锦荣却听得真切明白。   待得赵大娘走了,锦荣这才问姐姐道:“姐,你是要嫁给赵二哥吗?什么时候答应的,我怎么不知道?”   “昨儿晚上答应的,怎么,锦荣不愿意?”齐锦绣故意与弟弟说笑。   锦荣开心得不得了,怎么会不愿意,只一个劲咧着嘴笑:“我巴不得赵二哥早点给我做姐夫呢,这下好了,咱们终于是一家人了。”又揽过妹妹瘦削的小肩头来,见她似是半懂不懂的样子,笑说,“锦华,咱姐要跟赵二哥成亲了,咱们又要多好多亲人。”   锦华抓着香喷喷油汪汪的油条啃了一口,听了哥哥的话,她点头说:“我知道的,哥哥,是我昨天晚上跟姐姐说的,我让姐姐嫁给赵二哥的。”她蠕动着小嘴,嚼着油条,将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望向自己哥哥,“哥哥,我是大孩子了。”   “原来这是咱们锦华的功劳,锦华真乖,都会疼哥哥姐姐了。”锦荣顺手将妹妹抱进怀里来,拿过她手中攥着的油条,掰成小段的,然后泡在豆浆里,将碗端到妹妹跟前去,“吃吧……”   锦华盯着看了看,然后扒拉着碗,埋头吃起来。   看着懂事听话的弟弟妹妹,齐锦绣心中快慰,一家人慢悠悠吃完早饭后,齐锦绣掐指算了算,差不多得有九点钟的样子,也该是去铺子里忙的时候了。昨儿是开业头一天,生意还算不错,倒是卖出去几件衣裳,也有几位顾客瞧中了某种款式却是没有她们那个码的,于是就付了定金,预定了。   虽则都是些小本生意,赚得不多,但也算是开了个好头。   齐锦绣非常自信,她相信自己的才华,只要坚持下去,一定能够成功的。至少,自己头一批设计的那些衣裳,百姓们还是喜欢的。   到了锦绣斋,才将开了铺子门,便有回头客上门来了。   齐锦绣这边一应都顺利得很,而齐老太太方氏那边,情况却不好。倒不是为着旁的,而是叫她那娘家侄孙儿给烦的,那方大栓原离开叶家后没有回自己村子去,而是拿了从叶家讨来的银子买了些东西,然后直奔他小姑奶奶那里去了。    ☆、第 38 章 夫妻联手   原打算将老二家的锦绣说给自己娘家侄孙儿,一来是因为那侄孙模样太丑,名声也不好,在村子里实在是讨不着儿媳妇儿了,而她那大侄儿又领着东西求上门来,想着他们老方家到了大栓这里已经好几代都男丁稀少了,她作为方家姑娘,不能眼睁睁瞧着老方家灭了香火。   想着,老二夫妻双双没了,那锦绣又是嫁了一回的,自己作为她的祖母,她的亲事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再说,老齐家的姑娘嫁给老方家,都是自家人,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就是这个理儿。   二来,这锦绣丫头既能够出一部分银子来帮助老大家锦盛娶媳妇儿,还能够想着要开铺子做生意,想来是从沈家带了不少银子回来。她若是再嫁了大栓,她的银子,可不就是方家的了?再说她嫁了大栓,锦荣跟锦华就攥在了自己手里,到时候,她还不得由着自己摆布。   等过几日,双方换了庚帖意思着合一下八字,再叫娘家人将聘礼简单备些送到城里来,双方家长都答应了,到时候,这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任谁来说都不行。可谁知道,半道杀出个叶大姑娘来,简直是将她全盘计划全都打乱了。   那叶大姑娘毁了自己个儿名声,那是咎由自取,可如今不但乱了自己计划,而且那大栓还赖在自己这里不走了,说是不给他说个如叶大姑娘一样貌美如花的他就不回家,气得齐老太太太牙直打颤。这些都叫什么事儿,家中一应都是老少妇孺,多了这么个丑玩意儿,多不方便。   齐老太太打从十六岁嫁给齐老爷子做填房,就过起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因为两人存在着一定的年龄差,这齐老太太又娇嫩得似是一朵花儿似的,齐老爷子简直拿她当闺女来宠。久而久之,这老太太就有些恃宠而骄了,开始作践前头夫人留下的儿子。   这女人正值风华之年,又会撒娇讨宠,便是行为再过,男人也不会怪。   齐老太太行事越来越过分,老爷子不但不管,但见儿子在自己跟前抱怨继母的不是,老爷子甚至还动怒说是要家法伺候两个不孝子。时间久了,齐老大跟齐老二也就死了心,而这齐老太太,俨然是更加霸道。如今老了,老爷子也走了许多年,她也不再明着霸道了,不过,那种高高在上已经刻在骨子里,总觉得,自己说什么话做什么决定,旁人都得听自己的。   不听,那就是不孝顺,齐家人若是不孝顺的话,老爷子在的时候说过,家法伺候。   她想过锦绣那丫头会反抗,但是从来想过,她会反抗成功。所以,在自己娘家人跟前做过承诺,说是大栓这门亲事她一定能够给办成。如今好了,惹来臭鸡蛋,脏了自己满身的腥。这丑玩意儿打打不得,赶也赶不走,说道理也说不通,可真是头疼。   齐老太太躺在房间窗户边上的一张贵妃椅上,因为秋末天凉,身上盖了层厚厚的褥子。旁边两个小丫鬟伺候着,一个给捶腿,一个给轻轻按着太阳穴。   外头青石小道上,齐三太太扭着细腰匆匆走进来,朝着齐老太太行了礼,才起身道:“娘,那甄媒婆又来了,这一回,赵家那老婆子也来了。”   “她们来做什么?不见!”齐老太太眼睛都没睁,只蹙着眉心,颇为烦躁的应付一句。   齐三太太眨了眨眼睛,继而弯腰半蹲在齐老太太跟前,凑得近了些又说:“那老婆子道,是来说老二家锦绣丫头的亲事的。我知道,娘您是有意将锦绣那死丫头许配给大栓当媳妇儿,可如今这大栓……这大栓他也不肯要锦绣那死丫头了,说是旁人的媳妇他不碰,非得赖着要叶家那丫头。娘您又是在大栓爹娘跟前保证过的,说是大栓的亲事,您一定……”说到这里,齐三太太抿住了嘴,只讪讪住了口,顿了片刻后,才又继续说,“娘,那赵家老婆子说,只要同意这门亲事,赵家聘礼给这个数……”   说罢,但见自己婆母终于睁开眼睛,齐三太太抬手作了个比划。   “给二百两?”齐老太太微微一惊,就扶着丫鬟的手坐起身子来。   齐三太太道:“可不就是。真没有想到,那老赵家看起来穷得叮当响,还真是有些钱的。娘,若是真给咱二百里银子当聘礼的话,这亲事……”   “左右这么一闹,大栓是死活不愿意娶那丫头了,能得二百里银子将她嫁了,倒是也不亏。”这般一想,齐老太太心情好了不好,转头吩咐丫鬟道,“去,打了热水来,帮我好生梳洗梳洗。”但见丫鬟应声出去了,又转头问三儿媳妇柳氏道,“大栓呢?”   齐三太太垂了眸子低了头,脸面有着掩饰不住的厌恶,只低声答说:“自己在园子里逛着呢,我让蕙姐儿呆在自己个儿房间不许她出来,想来无事。”   婆媳俩又说了些话,待得齐老太太梳洗打扮好了,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了。   赵大娘与甄媒婆等在大厅,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连口热乎的白开水都没有,就更别说旁的什么糕点水果了。赵大娘自己倒是不在乎,就是怕甄媒婆冷了心,想来她当媒人牵线,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回吧。默默叹息一声,赵大娘说:“叫大妹子你讨苦吃了,说来,我家阿昇的事情,你真是跟着操了不少心。”   甄媒婆道:“不打紧,只要阿昇这门亲事说成了,我也高兴。”   赵大娘点头应道:“要是成了,定然要重重答谢你。”   甄媒婆只笑了笑,没再说话,两人默了片刻,才听见外头有响动声。想来是齐家老太太来了,赵大娘跟甄媒婆都连忙起身。   “你们都坐。”齐老太太说一句,便轻步朝上位去,待得坐稳后,只拿眼角瞅了瞅,又装模作样训斥齐三太太道,“怎么连个茶水都没有,这实在是怠慢!”   齐三太太低头说:“媳妇儿急着去请老太太了,所以怠慢了,媳妇儿这就去吩咐丫头备上。”   赵大娘忙客气道:“不必了,还是说正事吧,说完咱们就走。”却是没有急着说亲事,而是致歉道,“老太太,昨儿那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说来也是我家阿昇的不是。阿昇是个急性子的人,行事有些时候冲动得很,若是给您老添了麻烦,还望您老人家见谅才好。对了,您那侄孙大栓呢?昨儿阿昇身上没带银子,所以今儿特地让我带了五两,说是要亲手交到大栓手上,算是给他以后娶媳妇儿花的。”   *   齐锦绣铺子开了门才忙两单生意,就见赵昇大步往里走来,男人依旧冷漠寡言高大俊朗,今儿唯一不同的是,他难得穿了一件半旧的天蓝色的袍子。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赵昇原就模样出色得很,如今只稍微打扮一下,竟然叫人看了移不开眼。   铺子里仅有的几个顾客,原看衣裳看得认真,待得赵昇走进来后,都该做看人了。   赵昇目光晃都没晃一下,只目不斜视看着齐锦绣,稳步朝她走来。   “赵二哥,什么事?”齐锦绣知道他成日都忙得很,若不是有事情,他不会来自己这里。   赵昇点头道:“的确是有事情,你跟我出门一趟。”说罢,竟然开始指派起任务来,吩咐赵小花跟小荷道,“阿锦不在,你们好生照看铺子,一切都要跟往常一样,有什么不懂的,先用笔记下来,待得阿锦回来了,再如实汇报。”然后弯腰,从摇篮里抱起甜宝来。   齐锦绣讶然,但见赵昇抱着自己闺女就大步走了,齐锦绣急道:“赵二哥,什么事情,你说清楚啊。”跺了跺脚,没有法子,只能跟谈得好好的几个顾客致歉,而后跟赵小花和小荷交代几句后,她则小跑着追了出去。   才出了铺子门,就见门口正停着一辆马车,而赵昇,此刻正抱着甜宝坐在前头。   齐锦绣有些不高兴,觉得他不尊重人,而且还有些霸道,便也没给个好脸色,哭丧着脸走过去,从他怀里抱过闺女来。   赵昇说:“上车吧,去乡下探望你三叔公,东西我都一应买好了,在车上。”   齐锦绣一愣,赶紧小心翼翼上了马车,但见前头赵昇已经稳稳驾起车来,齐锦绣撩开帘子来,探头问道:“你怎知道,我会要去乡下找齐家宗族的人?”   赵昇稍稍扭头看了她一眼,这才回道:“这齐老太太再怎么说,也是你祖母,你就算再有你,也不能够跟她如何。要想治她,必须要搬出一个身份地位比她高的才行。再说,你们老齐家不光只你大伯跟父亲不喜这方氏,齐氏宗族里的人,因为没有得到齐老爷子一点好处,也是极为不喜这方氏。齐老爷子走后,这些年你们都相互不来往。老齐家的人对方氏早就不满,不过只是少个契机罢了,咱们去了,只需请了三叔公来主持公道便是。”   “你这是布好阵法,只等着老太太往里跳了?”齐锦绣倒是笑起来。   赵昇没再说话,只一心一意赶马车,齐锦绣自讨了没趣,也不搭理他,只抱着大胖闺女缩回马车里。   甜宝似是头一回坐马车,摇摇晃晃的,她觉得刺激兴奋,也不肯老实呆着,开心得手舞足蹈。齐锦绣紧紧按住闺女,亲她小脸,又用自己脸颊贴着她的,笑着道:“一会儿出了城,咱们看风景,要是有梧桐就好了,这个季节的梧桐肯定很漂亮。”    ☆、第 39 章 作茧自缚   小丫头似是听懂了母亲话中意思似的,果然乖了很多,没有再乱蹦乱跳乱挣扎,只乖乖依偎在母亲怀里。见女儿真就乖了很多,齐锦绣稀罕地紧紧抱住大闺女,一会儿摸摸她圆乎乎的脑袋,一会儿又玩她胖乎乎的小手。   甜宝感觉得到了,扭了脑袋来看母亲,齐锦绣也起了玩心,故意悄悄侧了身子去,不轻易叫闺女看到她。但是逗小孩子嘛,也不能完全不让她得逞,偶尔的,故意让闺女瞧见自己,然后又赶紧继续躲。每回找到母亲了,甜宝就兴奋得又叫又笑,找不着母亲了,就扭着身子使劲找,小孩子也不懂什么,玩得不亦乐乎。   赵昇坐在前头赶车,听到了里头欢乐笑闹声,也不由得转头朝里头瞥了眼。   城内人多,赵昇马车驶得特别慢,待得除了城门,人烟稀少了,赵昇要加快马速,便扭头道:“阿锦姑娘,带着甜宝坐稳些,已经出了城。”   正跟闺女玩的齐锦绣听得此话,赶紧停了下来,侧了身子坐着,撩开帘子,就看到了外面的风景。还算是宽敞平坦的一条道儿,虽则没有能够看到一排排高大的梧桐,不过道儿两旁也种着树,如今虽则落了叶,可树梢上还依旧泛着些绿。   虽然穿越到这里也有差不多两个月了,可齐锦绣还是头一回出城,也是头一回看到这城外的风景。看着外面风景,不知怎么的,齐锦绣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子亲切感。眼前这些景象,好似熟悉得很,齐锦绣有种感觉,自己好似曾经就来过这里似的。   看得时间越久,她这种感觉便就越浓厚,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索性也不看了,只放下帘子来,紧紧抱着自己蔫巴下去的闺女眯了起来。一边坐着打盹一边想着,这古代的交通工具就是不行,又慢又颠,坐得久了,还晕得恶心。   她在现代的时候可是从来不晕车的,没想到,回了古代竟然晕马车……原只是头晕,渐渐的,就忍不住想吐。甜宝原正缩在母亲怀里玩着自己小胖手,小丫头感受到了异样,连忙仰着小脑袋来看母亲。   都说母子连心,甜宝怕是感受到了母亲的不适,连忙撇着小嘴哭了出来。   听到甜宝哭声,再加上,又长时间没有听到齐锦姑娘的说笑声了,赵昇心里咯噔一下,而后立即放缓速度,然后渐渐将车停靠在路边。车才停稳当了,他则赶紧撩了布帘子,弯腰钻进了马车里面去。   “阿锦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见齐锦绣脸色不好,赵昇神色大变,而后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坐到她身边去,先从她怀中将甜宝抱进自己怀里来,而后抬手探了探她额头,见没有发烫,这才稍稍放了心。   “哪里难受?”坐正身子,赵昇非常严肃地问她。   马车不动了,齐锦绣稍微好了些,不那么恶心想吐了,可身上还是一点力气没有,软趴趴的,似是一滩水似的。   “头晕,眼花,我还恶心。总之,我现在难受极了,我不想坐这车了。”齐锦绣平时坚强得很,可每回生病了,她就习惯性地撒娇,也是因为以前家里人宠她,每回她生病,齐父齐母就急得跟什么似的,简直是寸步不离,当做公主来伺候。   赵昇见她的确脸色苍白,人也软得很,想着就算没有发热,怕也真是病着了。不爱坐车?哪里还有人坐马车也会生病的?赵昇觉得新奇。陪着歇了会儿,齐锦绣终于觉得恢复了不少体力,也感觉到肚子饿了,便扭头往外面看了看,问赵昇道:“还有多远能到秀水村?”凑着鼻子使劲嗅,“好香,我好像闻到香味了,我饿了。”   赵昇抬眸瞅她一眼,见眼前的姑娘黑漆漆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看,一眨不眨的,就似是一只等着喂食的馋猫。赵昇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拿她跟馋猫相比,可就是这样期待渴望的表情,忽然就让他想到了。   不过,也因此,他看到了齐锦姑娘柔弱的一面,也是从这时候开始他才知道,不管什么样性情的女子,只要一生起病来,就都成了千娇万贵的大小姐,磨人的本事大得很,眼前这位,就尤其厉害。   在齐锦绣的指挥下,赵昇终于赶着比乌龟快不了多少的马车到了秀水村村口。到了村口后,他将马儿拴在村头一棵粗壮的歪脖子树上,而后撩帘子接那母女下车。齐锦绣抱着闺女下了车,瞧见美丽的小山村,心情好得很,似是什么病痛都没有了。   赵昇狐疑地瞅了她一眼,若不是见她当时的确脸色不好,他都要有一种被捉弄了的感觉。   这后半段道儿上,齐锦绣使唤人都使唤得习惯了,下了车兀自感叹完一番乡下的好风景后,齐锦绣抱着闺女对赵昇道:“拿着东西,去我三叔公家,也不晓得,都这个点了,在他家还能不能吃到饭。”   提到吃饭,甜宝立即扭了脑袋来望母亲,呆呆盯着母亲看了半饷,然后蔫蔫缩进母亲怀里。   “娘知道娘的乖女儿饿了,等一会儿到了娘的三叔公家,寻个屋子,娘喂你吃的。”说罢,亲了亲闺女,然后头抵着女儿的,跟女儿顶牛牛玩儿。但见赵昇自己拎着东西往村里走了,齐锦绣连忙跟上。   这秀水村,几乎有近一半的人家是齐姓,如今齐家族长就是齐锦绣的三叔公,也是齐老爷子的亲三叔。老人家已近古希之年,身子依旧健朗得很,一顿吃个三碗饭不成问题。有些时候,还常常赶着毛驴去镇上,购置物品。老人家在整个秀水村也德高望重得很,为人公正,肯为族人主持公道,族人都十分敬重他。   此番,老爷子吃完了饭正坐在自个儿家屋檐下晒太阳,远远的,他就瞧见了有外人来了村子。待得近了些,他发现这外来人是往自己家来的,连忙扭头冲屋里喊道:“老婆子,快出来,咱俩来客人了。”   屋里头走出一个头发花白但瞧着十分健朗的老妪,她倚在门框边,顺着自己老伴目光看去,果然瞧见一男一女俩年轻人抱着一个孩子站在自家门口。那姑娘抱着孩子,那小伙子手上则提着大包小包东西,齐三老太太见了,连忙小跑着去开门。   “你们这是,寻谁啊?”齐三老太太一边开了自家门让他们进来,一边热情地问。   “曾祖母,我是锦绣,特地来探望您的。”齐锦绣说完瞄了眼赵昇,但见他没有什么异样,就知道自己是称呼对了。   “锦绣?你是贵明那大闺女?”齐三老太太忽然想得起来了,连忙叫他们进来屋里去坐,而后笑着说,“老头子,贵明那大闺女来了,这闺女上次瞧还是个奶娃娃,如今啊,都长这么大了。”又转头说,“来就来,咋还带这老些东西呢?这得花多少银子。瞧,还打了这么些酒,死老头子,可够你喝好一阵子的了。”   待得人走近了,三叔公才瞅着眼前两个小辈打量,而后摇头。   “不对,不对,你不是我那曾孙女婿。那小子几年前我见过一回,不是你这样的,你是谁?”老爷子精神得很,眼睛也特别好使。   赵昇抱手朝老人家行了礼,这才开口,将事情一应都说与老人家听。   老人家听说那侄儿媳妇方氏又在使坏作妖,气得花白胡子直抖,而后一烟杆子拍打在地上。   *   齐老三家宅子里,赵大娘已经按着自己儿子说的,将五两银子亲手交到了那王大栓手里。这王大栓得了银子,欢喜得不行,然后就一直赖在这里,怎么撵都撵不走。赵大娘道:“大栓也不是外人,他不走也没啥,咱们继续说咱们的。”   方氏见赵大娘还真是心不疼肉不通的就拿了五两银子给大栓,也越发相信,他们老赵家的确是有几个钱的。思及此,方氏才算给了赵大娘几分好颜色,回笑着道:“既然亲家母都说了,那便都听亲家母的吧,让大栓留这儿。”顿了顿,方氏也不兜圈子,直接道,“方才听老三媳妇儿说了,说是你们老赵家娶锦绣过门,愿意给两百两当聘礼?”   赵大娘一双手使劲绞在一起,有些紧张,但想到儿子对她说的话,又想着希望能够尽快定下这门亲事,便咬了牙道:“是,锦绣是个好姑娘,我们老赵家能够娶得到她,是我们赵家福气,所以,愿意花这么多银子。”   至此,方氏才算真正露出笑脸,又道:“赵二郎跟锦绣丫头是打小玩到大的情分,如今能够结为夫妻,也是一种缘分。不过,这口说无凭,你得先拿了聘礼来,才能再议这亲事。”   甄媒婆道:“既然赵家都亲口允诺了,定然不会食言,你们老齐家还没松口答应这亲事呢,这亲事也还没定下来,怎么就要先拿银子了?”甄媒婆笑,“银子不会少一文钱,咱们该是先再谈谈旁的事情。”   “这二百两可不是小数目,不是我小瞧你们赵家人,我看你们似是只能拿出二十两的。这二百两,我听着总觉得有些虚,不见着银子,我心里不踏实。”方氏笑得阴阳怪气。   柳氏也道:“婆母说得对,今儿不拿了银子来,这亲事也不必再议。”   听得此言,赵大娘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布来,那方布上写着字儿,赵大娘递过去道:“二百两不是小数目,出门谁会带着在身上,不过,阿昇知道你们或许不会应,所以便立了这个字据,老太太,您瞧瞧,我已经按了指印,您要是同意,便也按了指印吧。”   方氏展开那方布,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她识字,看得懂,的确说的是二百两。   虽则没有见到银子,可见了这儿,方氏也的确放心了些。   “老三媳妇儿,你去拿。”方氏似是生怕事情有变,连忙吩咐柳氏。   没一会儿功夫,方氏便也按了指印,而后将那方布搁在桌上用砚台压着。   赵大娘说:“说实话,我实在喜欢锦绣,想早些娶她过门来。老太太您看,这嫁妆可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如果不多的话,依着我的意思,亲事该是越快越好,最好在年前。不瞒您说,我做梦都想阿昇快娶媳妇儿,如今啊,事情有个准了,反倒是更度日如年了。”   提到嫁妆,方氏兴致就没那么高了,只撇了嘴道:“锦绣是二嫁,不必大排场,意思着摆几桌就是。至于嫁妆……也都是现成的,她离开沈家,曾经的嫁妆不是都带回来了吗?那些就行了。我跟亲家母的意思一样,赶紧择个日子将亲事定下来,最好年前就能够嫁到你们赵家去。”   其实什么时候嫁人她倒是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什么时候能够拿到那二百两。   这成亲越早,肯定是越早能够拿到聘礼,方氏当然愿意。   正说着话,外头小丫鬟小跑着进来说:“老太太,太太,咱俩来了几个人,他们说……是老齐家的人,来管老齐家的事了。” ☆、第 40 章 以理服人   听得丫鬟来报说老齐家来人了,而且还带来那样一番话,方氏婆媳相互望一眼,两个都心知肚明。想来,这秀水村的人,是听得了什么风声了,所以,才能够刚好赶在这个节骨眼上过来。老赵家的二爷想娶锦绣过门,给的聘礼的确不少,所以,这齐家宗族的人,是想来分一杯羹的?   方氏轻哼一声,他们想得倒是美,这么些年都不来往了,如今倒想过来讨便宜?且叫他们进来又如何,当着甄媒婆跟赵家老婆子的面,她就不信了,秀水村齐家的那几个老爷们,还敢欺负她们婆媳不成?因为心里底气很足,所以,方氏不怕,倒是淡定得很。   “来了就是客,去请进来吧。”方氏有些孤傲地抬了抬下巴,声音不疾不徐,一副清高样。   那边柳氏见自己婆婆似是心中十分有底的样子,她也松了些心,腰杆挺得更直了些。   那丫鬟领命出去没有多久,便从外头走进来几个农人妆扮的老汉,其中为首的,就是齐氏宗族的族长齐家三叔公。老爷子听得赵昇说了这方氏婆媳的恶行后,气得很,当即便答应带着秀水村的齐家人过来,不管是找方氏婆媳算账,还是要帮着贵明家的那大丫头,他都是愿意。   齐三叔公进来后,方氏装模作样站起身子来,笑着道:“三叔,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要说咱们上回见面,可还是老爷子走的时候呢,那个时候,您老人家可是说了,要跟咱们断绝来往。”说到这里,方氏故意顿了挺长时间,而后慢悠悠又坐回去,“我还以为,您老真就再也不会踏进这院门半步呢。”   “你少废话!我今儿来,不是为着旁的,是特地为着锦绣丫头来的。”齐三叔公只沉着脸冷声回了方氏一句,而后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又抬头望向方氏,“当时说的是跟你们三房断绝关系,跟老大老二可没有,如今锦绣丫头父母双亡,她的亲事,我这个做叔曾祖父的,自当要管一管。”   方氏脸立即冷了些,只斜着眼睛冷冷睥睨着齐三叔公,语气也强硬了些道:“虽则老二夫妻没了,可我这个做祖母的还在,锦绣丫头的亲事,自当由我管。三叔这大老远的跑过来,口口声声说是要管锦绣丫头的亲事,这说得好听,怕是冲着聘礼来的吧?”   早就撕破脸断了干净,如今数年过去再见,方氏也不会给这齐氏族长面子。   齐三叔公气得花白胡子直抖,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指着方氏严厉道:“锦绣丫头的聘礼银子,我一文钱都不会要,但是,也绝对不会叫你讨到便宜。”他顺了口气儿,缓缓坐下身子去,才又道,“这亲事你们说到哪儿了就继续往下说,我就想坐在一旁听听。”   赵大娘没有想到,自己儿子还真就将齐家族长给请了来,而且瞧着这位老人家的样子,是极为不喜这方氏的。这就好,只要齐家有人能够跟方氏这老婆子对着干,那么娶锦绣过门的事情,就不是问题了。而且,也不必这方氏狮子大开口,乱要银子。   如此想着,赵大娘道:“说到聘礼的事情了,虽然此刻没有带银子在身上,不过,已经立了字据。”赵大娘抬手朝方氏身边的案几上指了指,“老太太管我们家要二百两银子,没有现银,所以,先立了字据,待得一应事情都说得妥当了,再凑银子来。”   “字据拿来我看看。”齐三叔公依旧沉着一张脸,只扭头看向方氏,那眼珠子似是都要瞪出来。   这么些人瞧着呢,方氏也不怕这老爷子就真的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将那字据据为己有,再说,字据上按的是自己的指印,再怎么说,这钱也不会到老爷子那里。思及此,方氏便冲伺候在跟前的小丫鬟努了下嘴,示意小丫头将字据拿过去就是。   齐三叔公上下扫了眼,而后捋着花白胡须笑起来,连连点头道:“好啊,好,真是没有想到,原来在锦绣丫头的亲事上,你还算是有些良心的。”说罢,只将那字据折起来,而后也不打算还给方氏,只攥在自己掌心,抬眸望向方氏,“未免你事后反悔毁了这证据,所以,这字据且先搁在我身上,由我来保管,更为公平一些。若是锦绣丫头出嫁那日,你不肯再陪二百两也就是说总共四百两作为嫁妆的话,只凭着这字据跟老齐家的家规,我就可以将你告上公堂去。”   “三叔,你这话是何意?”听得齐三叔公这般说,方氏一惊,也有些明白过来,怕是自己掉进了某些人事先设好的圈套中了,她双手紧紧攥住扶手,整张脸都跨了,却还依旧强忍着道,“哪里来的规矩,我怎么不知道?三叔,你可别诓我。”   “你没有生过闺女,自己的亲孙女又还没说嫁,没有办过这样的事情,怎生会知道老齐家的规矩?”齐三叔公此番心情好,只乐呵呵笑道,“这还是我的祖爷爷在世的时候立下的规矩,咱们齐家素来男丁兴旺,女娃却是甚少,所以,反倒是女娃讨宠。当年祖奶奶生得七个儿子,终于在第八胎的时候生下了一位姑娘来,祖爷爷宝贝得不行,于是在家规中添了一条,往后但凡齐家姑娘出嫁,随嫁的嫁妆,要是当时男方所下聘礼的两倍,这样将闺女嫁到夫家,才不会被夫家瞧不起,依旧捧在掌心宠着。你既是对老赵家所下的聘礼没有意见,就该是做好了准备随嫁嫁妆的准备了,岂不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方氏方才还气焰嚣张,此刻听得这样一席话,早就蔫了下来。   “三叔,你……你可不要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你说的这些,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方氏气得胸口疼,脸色也成了苦瓜色,只柔弱道,“这件事情,等老三回来再说,你说的话,我不信。”   “信与不信,那是你的问题,左右现在已经不是蛮横的时候了。”说罢,齐三叔公起身,只将那字据揣进兜里,转头对同来的人道,“你们也都瞧得清楚了?到时候若是上了公堂,可是需要你们来做人证的。不过,这事情若是能够自己私下解决的话,最好还是不要闹去公堂上。老三如今生意做得不错,在整个安阳,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想来家中拿出二百两来,不算难事。若是真闹去了公堂,一来这银子该出还是得出,二来,老三脸也没处搁儿,往后遇见生意场上的朋友,也得矮了人家半头。”   方氏此刻只觉得脑袋似是被人用大锤抡起敲打过一般,嗡嗡作响,她怎么也没有想得到,明明方才是自己处于上风的,怎么这糟老头子一来,就让自己处于下风了?还有,这个什么破字据……她原本要的是现银,要这劳什子做什么,还不是……   越想越急,越急就越喘得厉害,但是方氏还是不愿意服输,更是不愿意割舍那二百两。   二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岂是说拿就拿的?别说是二百两,就算二两的陪嫁,她也不打算给。   “这件事情我原不知情,这字据不算,银子我也不会给。”方氏依旧咬牙坚持,语气依旧十分猖獗。   齐三叔公道:“老齐家的人都是知道的,除非,你自己承认不是老齐家人。方氏,如今摆在你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第一,干脆些准备银子,第二,自请出齐家门。除此之外,你也再无旁的路可走。我的话也说得够清楚明白了,至于你自己到底想怎么做,好好想想。”   说罢,老人家望了眼赵大娘跟甄媒婆道:“锦绣丫头的亲事,我说了算,这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们老赵家赶紧准备准备,择个良辰吉日,过来迎娶便是。宅子的事情,我们也不讲究,不过,不能因为锦绣丫头是二嫁,就可以随意马虎,该是怎么样的排场,还是得一应都走起来。”   赵大娘此刻的心情,已经难以用“开心”两个字来形容了,听得老人家的话,连忙应声。   那边甄媒婆见此事终于是成了,想着赵家老二这谢媒钱,这回总算是能够拿得稳妥了,心情自当也好。赵大娘跟甄媒婆装模作样朝方氏告了别,而后就跟着齐三叔公走出门去了,路上,赵大娘忍不住问三叔公道:“老爷子,你方才说的这个齐家的规定,是真的?”   三叔公摸着胡须笑道:“当然是真的,只不过,只自家人知道罢了。要说这赵老二看起来闷不吭声的,要是真算计起人来,还是挺阴的,这小子,有些出息。什么立字据,又特地带着锦绣母女跑到秀水村去找我,再有,我们齐家的这条规矩,他竟然也知道?这小子,实在不简单。锦绣嫁过去,他待锦绣好还好,倒是跟她离心,锦绣那丫头得有得苦日子过了。”   “这怎么会!”赵大娘连忙保证道,“我家老二疼锦绣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冷了她……老爷子您只管放心,锦绣嫁到我家来,我保证她过好日子。要是阿昇将来真混账做了对不住锦绣的事情,我也是不要他那个儿子,总归,锦绣是不会吃苦受委屈的。”   “你们老赵家都是老实巴交的人,这我是知道的,除了这赵二。”齐三叔公道,“不过,太过老实了也成不了什么大器,我瞧得出来,赵二这小子,将来是能够成大才的。只希望,锦绣丫头能够跟着他享点福,贵明家的三个孩子,过得也是太苦了些,这要怪就怪贵明他那个贪财好色的混账父亲。”   至此,这门亲事算是定了下来,赵大娘高兴,回家就翻了黄历。    ☆、第 41 章 商定婚期   赵昇特地去秀水村接齐家宗族几位长辈进城来,求人办事,自当是准备好了一应酒水跟住宿。齐三叔公几人打从齐老三家出来后,便被赵昇接去整个安阳最好的酒楼用饭,几个大老爷们在一起,自当是喝了不少酒。待得酒足饭饱后,外边天已经晚了,赵昇早早便安排好了客栈住宿,便想先请几位长辈歇着。   齐三叔公酒喝得少,意识还清醒得很,他背负着双手望了望其他几位,而后对赵昇道:“赵二,先送你几位叔伯去歇着,一会儿再回来,与我一道去贵明家一趟。”老人家头发都花白了,却精神得很,站在夜风中,那腰杆挺得笔直。   赵昇心中明白,老人家这么晚了还急着去齐二叔家,想来是要与齐锦姑娘商议婚期的。   这也正合赵昇心意,既然已经决定了要以“假成亲”的形式来方便两人行事,那么,早成亲总归是比晚成亲要好的。先将婚期定下来,然后一应该准备的都需要带着准备起来,他跟母亲的意思一样,还是最好能够在年前将事情办了,只是这样一来,有些事情就得从简,怕是委屈了齐锦姑娘。   将其他几位长辈送走后,赵昇又立即赶回来,与齐三叔公一道去了齐家,顺道将自己母亲也叫了去。   齐锦绣才将从铺子里面回来,吩咐了小荷去做饭,让锦荣带着锦华进屋念会儿书,哄了闺女先睡会儿,她则自己坐在堂屋的桌子边上算账。今儿虽则自己只在铺子里呆了小半天的功夫,但是做成的生意还是不少,也有几单生意是预订的单子。   若是生意能够一直这样稳定下去的话,将来把生意做红做大,还是极有可能的。   手中有几笔订单在,而且都是跟顾客定好了时间的,做生意讲究的就是诚信,这生意才开张,肯定是必须要在规定时间内赶出成品来的。这样算来,这近半个多月都将会很忙,需得加班加点赶制出来。齐锦绣想着,到时候跟小花小荷商量一下,看是自己苦一些多多熬夜加班,还是说,再从外面请两个人回来。   若是加班的话,肯定会算加班费,她作为锦绣斋的老板,自然不会亏待自己人。   打定主意后,便收起账簿,正准备去屋里看看闺女去,就见外头来了几个人。看清楚来人之后,齐锦绣轻轻眨了下眼睛,她都忙得忘了,这不,她跟人定亲了,还得有婚事要忙。这般一想,齐锦绣脑袋都要炸了,恨不得将自己掰成八瓣来使。   齐锦绣赶忙迎了出去,亲自将人请了进来,请赵大娘跟三叔公坐在上位,她跟赵昇则分坐在两边,只等着两位长辈开口说话。   活了两辈子,似今天这样的情形,还是头一回遇到,要说不紧张,那绝对不可能。   就算是假结婚,那只是自己跟赵昇私下的约定而已,旁人可都认为是真的。   齐三叔公望向齐锦绣道:“锦绣,你爹娘不在,你的亲事,曾祖父能够给你做主。若是哪日方氏再来寻你的不是,你大可差人来秀水村找曾祖父给你主持公道。我就不信了,咱们老齐家世世代代传到今天,数十代人了,如今倒是要叫一个女人来当家!要是这个家当得好也就罢了,这般歹毒心肠,真是要毁了咱老齐家的名声。”   齐锦绣连忙起身来道:“锦绣知道了,一切都听曾祖父的安排。”   “你坐下来吧。”齐三叔公微微颔首,又朝齐锦绣按了按手,而后对赵大娘道,“亲家母回去后可看了日子?”   赵大娘就等着这句话呢,连忙道:“看了日子,年前就有一个好的,就是不晓得老爷子跟锦绣丫头愿不愿意。”   “要是该有的排场都有了,该准备的东西一应都备了,没有什么不愿意的。”齐三叔公顿了顿,又说,“锦绣,时间仓促,不知道你这嫁妆……”   赵大娘忙说:“嫁过来就是一家人了,嫁妆不论多少,我们都会疼锦绣的。嫁妆被褥这些,我跟老大媳妇儿早早便开始给小花准备着了,如今小花成亲还早,想来赶个一段时间,正好能够赶在成亲之前赶制出来。至于其它一应物件,就交给阿昇去忙吧,他虽则是锦绣未来夫婿,可也是锦绣兄长,为锦绣做这些事情,也是应该的。”   赵昇道:“正如母亲所说,这些事情,老爷子不必担心。”   如此一来,齐三叔公倒是开心得笑了起来,他望着赵昇道:“老朽知道,你小子将来定然不是一般人,也相信你,将来能够一辈子都对锦绣丫头好。既然你们赵家一应都已经想好了,这事情,便就这么办了。若是有需要我齐家人帮忙的地儿,只管说一声便是。”说罢起身,又对齐锦绣道,“你爹在世的时候,没少孝敬我们老两口,不过曾祖父如今也老了,能够为你们兄弟姐妹做的,也只有这些。”   齐锦绣跟着起身,笑应道:“曾祖父已经帮锦绣够多的了,锦绣感激不尽,将来也一定跟父亲一样,好好孝敬您二老。”   齐三叔公笑道:“你跟你爹一样,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不过,我自己有儿子孙子曾孙子,家里能够孝顺我的人多得是,你就不必再操心我了,好好将锦荣锦华养大,将锦荣培养成才,你父亲在天之灵也将得到安慰。好了,这时候也不早了,赵二,你送我去歇息的地儿,明儿一早,就送我回家。”   赵昇听命送齐三叔公出去了,赵大娘则留下来跟齐锦绣说了几句话,赵大娘知道齐锦绣新开了的铺子生意好,平时忙,根本得不出空来再忙这亲事,便也嘱咐她不必管成亲的事情。只要她人愿意嫁到自己家来,赵大娘做什么活都开心,婆家该做的,娘家该做的,她一应都给承包了。   到了晚上差不多九点钟的时候,齐锦绣正准备关门去睡觉,打着哈欠迷迷糊糊的,就瞧见院子中央有个人影子,乍一瞧见那人影她吓了一跳,待得听见那人说了句“别怕,是我”的时候,齐锦绣满身的惊恐则都化成怨愤,只攥起拳头就气冲冲冲到了院子去。   赵昇之所以又折了回来,是因为,他方才走的时候不经意瞄了齐家院墙一眼,他觉得齐家这院墙太矮了些。虽则今天没能够亲眼瞧见齐老太太方氏到底被气成了什么样,可是他知道,那老太太不是个会轻易罢休的主,明的来不行,说不定就会寻人暗中趁天黑翻墙进齐家来。   若真是翻墙进来寻东西的话倒是还好,可万一起了什么歹心的话,那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所以,将齐三叔公送到客栈后,赵昇连忙又折身到了齐家来。他的确是在为齐家人考虑,可却不知道,此刻的齐家一家之主怒了,正攥紧拳头朝他冲过来。    ☆、第 42 章 深夜谈心   赵昇负手立在齐家小院,目光落在那低矮的院墙上,目测着,大概需要再加盖多少,才能够完全保证齐家一家人的安全。可他耳力好,洞察力也十分强,便是此刻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旁的事情上,身边若是有人偷袭的话,他也是能够察觉得到的。   所以,齐锦绣攥着拳头,人还没走近他呢,赵昇便立刻转过了身子去。   见身后的那个女人正高高举起拳头,脸上也是恼怒之色,他讶然,而后举步上前问道:“阿锦姑娘,你这是何意?”目光在她高举的拳头上落了片刻,而后一副了然的模样又慢悠悠看向齐锦绣的脸,浓黑的眉毛挑了挑,虽则没再说话,可是质问的意思却很明显。   齐锦绣狠狠瞪了他一眼,而后不甘心地收回自己拳头,嘟囔道:“你又折回来了,怎么也不出个声?昨儿莫名其妙站在堂屋门口就已经将我吓了一跳,刚刚又默不吭声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这样会吓死人的你不知道啊?我这一天本来就挺累的了,精神也不好,我还以为瞧见鬼了呢。”齐锦绣的确是吓着了,倒是也没对他客气,只一股脑儿将心中不满的情绪都发泄了出来,说完后又抬眸瞟了他一眼,但见他一脸懵逼委屈无辜样,齐锦绣心情稍稍好了些,这才又问,“你又回来做什么?”   赵昇回了神来,这才指了指四周说:“方才送你三叔公出去的时候,无意间瞄了这院墙一眼,想着,这院墙有些低矮。”顿了顿,又收回目光来,望向齐锦绣,“那方氏这回吃了闷亏,想必此刻正在家中急得上火呢,她不是什么善茬,我怕她明着对付不了你,就会暗中出损招。”   提起这个来,齐锦绣觉得有些意思,忍不住就笑了。   赵昇自认为跟她说的是一本正经的事情,该是严肃对待才是,却弄不明白,她笑什么?这个时候了,还能笑出来吗?方才不是胆儿还挺小的,这会儿,胆子又大起来了?   “你笑什么?”等她笑够了,赵昇淡淡开口。   齐锦绣道:“多谢二哥顾虑我们姐弟兄妹的安全,这也的确是个严肃的问题,需要严肃对待。不过,只要想起今儿白天方氏那老虔婆吃了暗亏,我心情就好,心情一好,我就想笑。不过,二哥,齐家有那样一条家规,连方氏都不知晓,你是如何知道的?”   赵昇忽然脸色沉了些,深秋瑟瑟夜风中,他薄唇抿得紧紧的,那漆黑的眸子也似是更暗了不少。没有即刻回答她的话,沉默片刻,赵昇只兀自抬腿朝齐家小厨房去,走了几步,见齐锦绣还呆呆愣在原地有些茫然看着他,他则长臂一伸,就拽着她一起进了厨房。   “外头冷,这里灶台还热乎着,想说话,这里说吧。”赵昇进了厨房后,颇为熟门熟路地摸出了煤油灯来,而后又摸出火折子,一吹,就给点上了。   齐锦绣打着哈欠坐在灶边小板凳上,双手交叠搁在膝盖上,而后一边侧脸枕着手,漆黑漂亮的杏眼只盯着赵昇看。待得赵昇点了灯回过身来,瞧见齐锦绣这副困顿模样,微微怔愣会儿,而后黑眸望向齐锦绣,认真道:“我看你的确是困了,还是先回屋睡觉吧。”   “没事,反正时间还早,其实我以前都是晚上过了十二点才睡觉的,现在掐指算着时间,好像还不到十点的样子。”但见他愣着没说话,齐锦绣忙解释到,“你们这里分十二个时辰,我们那里则是二十四小时论,我刚刚所说的十二点,其实严格上来说,应该是二十四点,也就是你们这里所谓的子时正。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一般晚上都是过了子时才睡觉的,然后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吃饭,也就是午时起床。”   子时睡下可以理解,但是睡到第二日午时才起床,赵昇是怎么都无法理解的。   他在齐锦绣身边坐下,而后转头看向她道:“第二日午时起床,天天如此?”   “那倒也不是,偶尔也有彻夜不眠的时候,比如说,期末大考前,那就绝对是不能多睡的。”说起以前在学校的事情来,齐锦绣只觉得十分怀念,既然话题开了头,她也就继续说下去了,“我们那里上大学,一般上课都不怎么听,临到考试前了,就磨着老师给划拉重点,然后考前花一两天功夫背一背书就行。”   “大学?那是学到了什么程度?”赵昇明显对这个十分好奇。   齐锦绣掰着手指头算给他听:“一般五六岁开始念书,小学加初中就是九年,我们那里实行的是九年制义务教育,就是说,每个人就算念书再差,也是必须要念完这九年学的。初中毕业有一次大考,这样的考试的话,嗯……大概就像是你们这里的考秀才吧,考得好的,就可以继续念高中,甚至是市重点省重点,高中三年,也是最为艰苦的时候,竞争也是最为激烈,高中三年念完之后也有一次大考,考得好了,就上大学,大学念完还可以年硕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博士后……只要想学,都可以一直学下去。”   赵昇显然是头一回听说过这样的教学模式,一时间听得有些微微愣住,心中细细琢磨一番后,又问齐锦绣道:“阿锦姑娘是念到哪里?”   齐锦绣挠挠脑袋:“上完了大学没有准备考硕士研究生,是打算工作的,原本我的前途还算好的,先找个单位干着,积累点经验,将来肯定能过出人头地。哪里知道,一觉醒来,我就莫名其妙来到这里了。”她有些感伤地撑起下巴,“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是金子哪里都会发光。”   “你们那里的女孩子,都跟你一样吗?”赵昇黑眸落在她身上,颇为感兴趣地问。   “我们那里,算起来,差不多是你们这个时空的一千年之后了。我们那里,男女算是比较平等的,女人可以当官,可以下海经商,可以有自己的事业。所以,我们那里的女孩子,比我活泼开朗更前卫的,多得是。”齐锦绣笑起来,好哥们似的拍了拍赵昇肩膀,“哪日若是你也有这样穿越时空的机会,自己穿过去亲眼看一次,就什么都明白了。”   赵昇却是被另外一个问题困扰,只蹙眉问道:“阿锦姑娘,你附身在了绣绣身上,会不会……此番,绣绣也附身在你的身上?”   “这个是极为有可能的,不过,也不一定。”齐锦绣道,“顺其自然吧,都已经这样了。”   赵昇沉默片刻,冲齐锦绣点了点头,忽而转了话题又问道:“今儿来的时候,见你眉心紧锁,似是不太开心的样子,可是心中有什么烦心事?我有什么可疑帮你的?”   齐锦绣道:“我已经麻烦你够多的了,不想再给你添麻烦,我自己可以搞定。”   赵昇笑了笑,垂眸道:“不管你我私下如何约定,可在旁人眼中,你我已经定亲了。我是你未来夫婿,我不帮衬你,谁帮衬你?再说,不管你以前是在何种环境中长大,你自己可以坚强独立,可是在我眼中,女孩子则是需要好好呵护疼爱着的。你既担了我妻子的名分,我便要好好待你。”   说实话,听了他这番话,齐锦绣还挺感动的,越发觉得,这赵二爷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   但是,这样的男人也不是随便对谁都会关心爱护,在他自己心里,应该是有一杆秤的。齐锦绣不知道自己如今在他心中到底处于什么样一个地位,不过,她也没有求什么,只希望他将来飞黄腾达了,能够罩着自己一些就好。   “二哥,我叔曾祖父都说了,你将来是个能有出息的。那若是真如我叔曾祖父所言,你将来飞黄腾达了,又为京城中高官看中想招你做乘龙快婿,你会抛弃我这个糟糠之妻不?”齐锦绣知道赵昇重情义,他定然不会为权贵左右,不过,还是希望他能够亲口说出来。   赵昇只觉得好笑地摇了摇头,反驳回去道:“那阿锦姑娘若是将来为贵人瞧中,可会抛弃我?”   “我肯定不会!”齐锦绣说得非常肯定,心里想着,连以后的太子跟燕王都争着要抢你,我是脑袋叫驴给踢了,才会主动放弃这么好的粗大腿。   赵昇没有想到她会回答得这么快而肯定,明显愣了一下,黑眸里闪烁着光,默了片刻问道:“为何?”   齐锦绣歪头想了想,然后回答说:“你跟大娘待我这么好,我又岂是会做出那么忘恩负义的事情来的人?再说了,我也舍不得锦荣锦华还有甜宝,他们都需要我,也真正拿我当亲人。大娘如今这么开心,我也不想她以后失望,再说,在这里,我想自己也不会喜欢上别人。”   “你的意思,是想就此假戏真做,跟我过一辈子?”赵昇严肃了几分,问得也十分认真。   齐锦绣不晓得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使劲挠着脑袋,半饷才机智地反问回去:“那二哥打算什么时候将此事真相告知大娘?难道想瞒一辈子?”她忽然想起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来,惊恐得瞪圆了眼睛,“二哥,大娘如今急着催你成亲,你说,会不会咱们刚一成亲,她就急着催我生孩子?”   说出这样不害臊的话来,齐锦绣没有脸红,赵昇倒是脸抽了一下。   其实早在做出那样的决定之前,他把基本上所有能够遇到的问题都考虑到了,包括这生孩子。考虑到了,不代表他会说出来,此番倒是叫一个姑娘家说出来,赵昇也不晓得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回答她吗?看她也不像是个会害羞的样子,你回答了她,说不定她会更深一层追问下去。   不回答,见她眼巴巴望着自己,可怜兮兮的,他又不忍心。   赵昇垂眸想了想,想来她也的确是害怕吧,所以才十分在乎。他自觉是正人君子,就算阿锦姑娘名义上是他妻子,他也不会胡作非为。   “你放心吧,娘已经有了东哥儿,咱们齐家有了香火,就算娘催,也不会有多大的事情。到时候,娘若是提起这事,我来顶着吧。”赵昇不想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想扯到旁的话题去,他四下看了看,看到了案板上搁置的那个大海碗,忽然想起前几日吃的那碗面条来,就觉得现下饿得不行。   今儿晚上陪着几位长辈喝酒,酒喝得多了,饭菜倒是没有顾得上吃几口。他原就从早到晚忙了一整天,没有吃得饱上,怎么行?想吃阿锦姑娘煮的面,可此番怎么开口得好?这么晚了,阿锦姑娘也该是去歇下才是。   思虑片刻,赵昇平静收回目光来,站起身子来道:“时候不早了,阿锦,你早些歇着去吧。”   齐锦绣也随着起身,奈何她脚坐得麻了,一时没有站得稳,险些倒下去摔着。   赵昇手长动作快,拉了她一把,又将她稳稳扶住。   “可还好?”赵昇关心问。   齐锦绣笑着摇头:“没事,就是脚麻了,现在好多了。”面容笑容更深了些,转头望向那只大海碗,其实她心中什么都看明白了,只是顾及着赵昇的面子,不愿意说破,“方才说了这么久的话,肚子又饿了,想做碗面来吃。二哥饿了不?要不一起吃一点吧?”   赵昇匆匆瞄了她一眼,但见她说完话就已经动手系上了围裙,俨然是忙活开了,他则只站在一边去,而后只静静看着她。心里想着,这世间,原还有这样好的女孩子,心思玲珑剔透,为人聪颖,却也十分刻苦坚强,就算日子再难,她也会过出一朵花来。   与她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只觉得,自己原本已经消沉下去的日子,也日渐变得好起来……   有这样的人呆在身边,他便是想不开心,也是不可能的。    ☆、第 43 章 赶制衣裳   许是白天干活的时候实在是累着了,吃了一碗鲜辣酸爽的面条后,齐锦绣进屋后沾了枕头就睡,一觉睡到大天亮。夜间下了场雨,天气又凉了许多,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齐锦绣感觉冷了不少,这种冷是那种湿冷,冷气似是浸了水似的,吹在身上,湿湿的生疼。   再过两日,便就要入冬月了,这冬天,就要来了。冬天一到,最重要的就是保暖问题,齐锦绣起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箱柜,翻出几人穿的小袄子来。好在这原主女红做得特别好,想来以前在沈家的时候,也是挺闲乎的,不但给甜宝做了几件冬衣,就连锦荣锦华的,都一人有两件。   如此一来,齐锦绣也无需即刻就动手再给孩子们做衣裳了,可以着手先忙手头上的事情。待得这阵子忙完了铺子里的事情,到时候,再抽空给锦荣锦华还有甜宝缝制新衣。翻了袄子出来,先给妹妹锦华穿齐整了,然后见闺女也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则一把连着小被褥一起将大闺女抱起。   “小甜宝,今儿咱们穿新衣裳好不好?告诉娘,你睡醒了没?要是醒了,娘可就给你穿衣裳喽。”一边跟女儿说话,一边抱着闺女在屋子中来回晃着,忽然听得外头似乎有动静,齐锦绣本能朝外面望去,窗户纸都糊得严实,什么都瞧不见,齐锦绣点了点锦华鼻子道,“锦华,出去瞧瞧看怎么回事。”   锦华今儿穿了新衣裳,正在低头仔细瞧着自己这新衣裳呢,听得姐姐的话,连忙应了一声,就迈着小短腿往外面跑去。跑了出去后,又立即跑回来,踮起脚尖伸手够姐姐袖子,然后一边拉着往外面拽,一边说:“姐姐,好多人,咱家来了好多人,赵二哥也在。”   齐锦绣原本还在好奇,但听锦华说赵昇也在,而且还带了一班人来,这才想起来,昨儿赵昇说过,会寻了人来将他们家院子围墙砌得高一些。说是这样说,可齐锦绣没有想到,赵昇头天晚上才说出这样的话来,第二天一早就动手了。   “锦华,姐姐知道怎么回事了,先不出去。外边天冷,等姐姐先将甜宝穿厚实了,再出去。”说罢,齐锦绣抬手朝床头上叠起来的一件藏青色的袄子指了指,“天儿冷了,锦荣也该加件衣裳,锦华,你拿了衣裳去隔壁屋,让哥哥穿上。”   “好!”听说哥哥也有新衣裳穿,锦华开心得不得了,连忙跑着到床头,抱起那叠起来的袄子,小脸埋在袄子上,又抬头嘻嘻笑起来,“姐姐,好暖和。这就拿去给哥哥穿上,哥哥也暖和。”说罢,就摇晃着身子往隔壁屋子跑去。   在屋内走了几步,甜宝也醒得彻底了,正圆睁着大眼睛盯着母亲看。   齐锦绣紧紧抱住闺女,额头轻轻在她小脑门上顶了顶,又在她白嫩的小脸上亲一下:“闺女醒了,娘给你穿衣裳,咱们穿得厚厚实实的,就不怕冷了。”说着,就连着被褥一起将闺女放回床上去,轻轻掀开盖着她的小褥子的一角,拿出事先塞进被窝里的袄子,一件件给闺女穿上。   穿戴齐整后,取了面霜来,在闺女白嫩的小脸上轻轻抹了一层,一应拾掇好后,齐锦绣则抱着甜宝进院子去跟赵昇等人打招呼。外面太阳渐渐露了半张脸来,但院子里的空气依旧潮湿,天气明显比昨儿冷了许多,呼出来的气都冒白雾。   站在院子中,瞧着大家伙都在帮自家砌院墙,齐锦绣道了谢,而后转头唤了锦荣出来。   “你拿了钱去买豆浆油条,一会儿姐姐去铺子了,你招呼他们吃早饭。”   赵昇原也在忙,听了齐锦绣的话,丢了手上工具,走到姐弟两人跟前来,抬手阻止了锦荣,而后对齐锦绣道:“不必麻烦了,就这么点活儿,一刻钟就差不多了。你忙你的去,不必管他们,等忙完了活,我领他们去外头摊子上吃。”   “那怎么好意思,这又要你出钱又要你出力的,再说,你也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虽则说这马上就要是一家人了,可毕竟还不是,总是这样麻烦人家,不会太好。   赵昇道:“这些都是自家兄弟,来的时候,我都与他们说清楚了。你铺子里生意忙,吃完早饭就早点去吧。”又转头对锦荣道,“听二哥的,不必去了。”   一边是赵二哥,一边是自己亲姐姐,锦荣头一回觉得为难,这到底听谁的好。   “既然二哥都这样说了,锦荣,咱们听二哥的吧。”伸手替弟弟理了理衣裳,又对他道,“一会儿小荷就要烧好早饭了,你先带着锦华去洗漱,吃完早饭,就带着妹妹在家好好念书。这几日,锦华去铺子的日子太多了,该是在家跟着哥哥念书。”   “可是我要给甜宝摇摇,姐姐,我得照顾甜宝。”锦华伸出手来拽姐姐衣角,仰着脑袋道,“甜宝爱跟我玩儿,见不着我,她会哭的。”   “锦华听话,甜宝姐姐会照顾,你跟着哥哥在家。”摸了摸妹妹圆乎乎的小脑袋,柔声说,“锦华,咱们都去了铺子里,总得留一个人在家陪着哥哥。再说,之前咱们不是约定好,隔一日去一次吗?锦华最乖了,在家好好念书好不好?”   听了姐姐的话,锦华收回了手去,认真点头。   “锦华真乖,去洗手洗脸漱口吧,一会儿咱们就要摆桌子吃早点了。不过,中午就得委屈你跟锦荣了,等晚上姐姐回来了,亲自下厨做一顿丰盛的晚餐给你们吃。”齐锦绣想着,今儿去铺子里就跟小花小荷商量好,到底是另请人来帮忙,还是自己个儿加班,不过,依着齐锦绣对这两个人的了解,怕是多半会选择自己辛苦多干活,这样一来的话,往后半个月可能每天都会忙到很晚,对锦荣锦华可能就不会那么尽心关照到了,所以,齐锦绣打算今儿晚上做一顿丰盛点的,让弟弟妹妹吃一顿好的。   因为今儿有事情需要商量,齐锦绣提前了一刻钟去铺子,顺道也将赵小花给叫上了。去了铺子后,小花烧了热水,小荷则拿着抹布打水将铺子里一应打扫一遍,待得水烧开了,齐锦绣将两个人叫到休息间去,说了是招人还是加班的事情。   赵小花想都没有想,开口就道:“当然是自己干!”   齐锦绣冲赵小花点了点头,又望向小荷问:“小荷,你觉得呢?”   小荷对主子是绝对忠诚,可自己却没有什么主见,但听主子询问自己意见,她脸红了一下,颇为羞涩地道:“我听主子的,主子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齐锦绣同样也对小荷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赵小花:“那你说说,为何自己干而不是另请一两个人来帮忙?”   赵小花道:“这些活其实也不多,就是要在半个月内完成,的确会赶了一些。我是觉得,咱们苦上半个月,咬咬牙熬一熬就挺过去了。若是另外请人的话,她们的针线活是好是差、是否能够满足顾客的需求,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而且招绣娘的话,花银子不说,短时间内怕是也不一定能够招得来,咱们有那个功夫,说不定就能够赶制出一件来了。”   齐锦绣倒是没有想到,这赵小花,平素瞧着大大咧咧的似个男孩子似的,心却是这般细。她虽则年岁小,但却是有些主见的人,方才一番理由也站得住脚,句句都戳中了要害。招人需要浪费时间不说,最主要的是,另外再招的绣娘不一定能够满足顾客的需求。   毕竟,顾客看中的花样子,是自己亲手设计,是小花跟小荷亲手绣的。   若是锦绣斋的生意能够一直处于这种稳步上升的状态,将来另外招人是必须要考虑在内的,不过,却不能赶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招人。可以赶不出数量,但却一定要保证质量,只要做出了让顾客都满意的衣裳来,才能够让她们回头再来买。   小花这话,倒是也给她提了个醒。   “小花想咱们自己做,小荷说一应都听我的,那么这几件衣裳便咱们三个辛苦一些,争取在规定时间内赶制出来,给顾客留下一个好的印象。但是你们放心,等拿到了银子,会给你们丰厚的奖励。”说罢,齐锦绣似是想到什么,只叫赵小花先去忙,而后对小荷道,“小荷,我知道你是二爷派到我身边来伺候我们母女的,你的卖身契还在二爷身上。但是迟早,你是得回去的。我想问你,你是愿意要了卖身契回来自此之后恢复自由身,还是想继续留在沈家?”   “只要能够跟着主子,我怎么样都行。”小荷低声说,“小荷打小就被哥哥嫂嫂给卖了,去了那么多户人家,也伺候过那么多主子,也就只有主子您待我好。赎了卖身契回来,我也不想回家去,因为哥哥嫂嫂知道了,他们肯定还会将我发卖的。”   “你别激动,你我相处这么些日子,已经有感情了。再说,甜宝也喜欢你,你要是真走了,我们母女还真舍不得。”齐锦绣安抚小荷几句,但见她不那么激动了,才又说,“我只是想还你自由身,到时候,你要是还愿意留下跟着我干,我是求之不得的。”   “主子您说的是真的?”小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到时候,我是不是就跟小花一样了?”   齐锦绣道:“到时候,咱们会签合同,但不是卖身契,只是劳务合同。你的薪水,包括你每天该做什么活,该在铺子里呆多长时间,以及,一个月该给你多少薪水等等,都会一应写得详细清楚。但绝对不限制你的人生自由,哪日你想离开了,随时都可以走。”   “主子您对小荷实在太好了,小荷以后做牛做马,一定报答您。小荷也会好好干活,不会叫主子您失望的。”说罢,就想跪下给齐锦绣磕头。   齐锦绣连忙扶住她道:“你赶紧起来吧,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跪,咱们这儿不兴这个礼。”将人扶起来后又说,“我既探了你心中想法,这件事情,定然就放在心上了。这一阵子定然是没有时间去说,等过了这阵子,我便去跟沈二爷谈谈。”   “是,那小荷先去干活了。”小荷心情好得很,面上有抑制不住的笑容,说完麻溜就跑去干活了。    ☆、第 44 章 恩怨情仇   这几日来,齐锦绣三人除了吃饭睡觉的功夫,旁的时间都埋头在工作上,有些时候忙得都能忘记吃饭的时间。齐锦绣自己是工作狂,她没有想到,小花跟小荷两个认真做起事情来,可是也一点都不含糊的。三人越干越想干,若不是实在饿了困了,怕是连吃饭的时间都能省了。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乃是人生难得的一件快事,能做自己喜欢的并且还能够赚到银子的,那就更是快事了。   年轻人一心埋首于工作,可老人家更在乎的是孩子,为着此事,赵大娘可心疼死了。大的她倒是不在乎,她最心疼的就是小甜宝。她知道锦绣丫头近来忙,便是带着甜宝在身边,怕是也不能照顾周到,于是,就主动要求甜宝搁自己身边她来照顾着。小人家饿了,就蒸鸡蛋羹给她吃,一天往锦绣斋跑一回,送饭的同时,也顺便给小人家喂奶。   不必担心闺女,这样一来,齐锦绣倒是省了不少心。以至于,原本预算半个月完成的订单,提前了五天完成。当完成任务拿到银子的那一刻,可把小荷跟小花高兴坏了,两人趴在柜台边看着齐锦绣算账,当得知这批单子所赚到的银子的时候,简直都不敢相信。   这是锦绣斋开张以来的第一桩比较大的生意,提前圆满完成了,齐锦绣不但如约给了两人应得的加班费,还主张买菜买酒,回去好好吃一顿庆祝一下。才拿了银子,小姐妹俩便凑在一起议论起来,约着哪日有空去逛街买东西。   齐锦绣听到了,笑着道:“不必哪日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这些天你们也辛苦了,现在天还大亮,你们去逛街吧,看到喜欢的就买。对了,今儿我也会提前半个时辰回家,你们若是得空,一并先买了菜。”   说罢,从自己身上取了一粒碎银子来,塞进小花手里。   “谢谢锦绣姐。”赵小花觉得自己活到十四岁,还从来没有哪天有今天这般开心呢,她以前也会得人介绍去人家府上当绣娘,可是,在哪里做绣娘仅十天就能得这么多银子啊,而且,锦绣姐说了,这还只是奖励,这个月的工钱另外算。   齐锦绣道:“别谢了,都是一家人,快去吧。早去早回,回去还得等你们菜呢。”   “我知道,就在前面那条街逛,旁的街不去。”说罢,赵小花拉着小荷就跑了。   前面那条街,是整个安阳县最为繁华的一条街,相应的街两道所卖的东西也是比较高档的。平常的话,一般只有有些闲钱的人才会去那里买消费。而且那条街,卖胭脂水粉的居多,此刻她们俩去,想必是臭美去了。   齐锦绣望着两人背影笑了笑,才转过身来准备继续做事,又听得身后有脚步声,齐锦绣头都没回,只笑道:“不是去买东西吗?这怎么又回来了,落了什么东西?”没有听到回应,齐锦绣好奇转身去看,就瞧见沈彦清跟白青莲二人站在自己身后。   “锦绣姐……”白青莲穿着一身碧青色的衣裳,瓷白的脸上含着浅浅笑意,那笑容虽浅,却很真诚。   齐锦绣惊讶,这还是白青莲头一回对自己这么客气呢,也不晓得是有了什么喜事。   进门就是客,再说,齐锦绣本人跟白青莲没有任何仇怨。但见她笑意盈盈,自己必当得笑脸相迎,便赶忙请二位坐下。沈彦清不是头一回来,所以只坐下来没有说什么,白青莲四下看了看,后对齐锦绣道:“很别致,与众不同,怪道生意好。才开张这么几日就能做到这般,想来会越来越好。”   “托青莲妹妹吉言,希望能够生意兴隆。”几人落坐后,齐锦绣亲手倒了茶递过去,这才问,“你们今儿来,像是有事的。”   白青莲道:“我去沈府给沈太太号脉,才将出门,恰巧遇见二哥也出门,听他说是来锦绣斋跟锦绣姐告别的,我便也过来了。其实早该来一趟当面给你道贺,奈何这几日家中医馆忙,就托到了现在。”   “我这也只是小本生意,没啥道贺的,不过,还是感谢青莲妹妹能有这个心,我很开心。”齐锦绣冲白青莲笑。   白青莲道:“不仅仅是为着铺子的事情,我听我娘说,你跟赵二哥已经定亲了,亲事就在下个月。”白青莲面上一直含着浅浅笑意,连眼睛里都是温柔,说完话,只一眨不眨地看着齐锦绣,似是想从她口中得到肯定一个肯定答案。   听得她这样问,齐锦绣才恍然大悟,为何这白青莲一进铺子来就待自己十分友好。   “是在下个月,到时候,青莲妹妹若是得空,还请去捧个场。”轻轻咳一声,又望向自打进来就一直沉默不语的沈彦清,“沈二爷过来,莫非也是为着给我道贺?”   沈彦清这才抬眸忘了齐锦绣一眼,薄唇稍稍抿紧了些道:“我是来跟你道别的,我明儿便启程进京。”   “这都要过年了,怎么这个时候去?”齐锦绣的确很惊讶,因为一般赶考,要么是乡试完了后直接进京,要么,就等在家过完年了再走。这都十一月中旬了,这两天也已经开始下雪,的确不是赶路的好时候。   沈彦清抿了一口茶道:“大哥在京城来了信,说今年不知道怎么的,十月份到京城的考生就已经有很多。大哥不放心,便叫我收拾了东西也速速进京,若是真有什么变化,也赶得上,若是没有,进了京城温习书本也一样。”   齐锦绣也没有什么好对他说的,只能道:“一路顺风,来年金榜题名。”似是想起什么来,又说,“你这一走,怎么说也得好几个月才能回来,有一件事想请二爷帮忙,不知道,可否方便。”   “什么事?你尽管说。”听她说有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沈彦清眉毛一挑,连忙示意她说,显然已经做好了帮忙的准备。   齐锦绣也没有绕弯子,直言道:“我不想让小荷当仆人伺候我跟甜宝了……”   “她伺候得不好?”沈彦清本能这样认为,因为他也看得出来,小荷那丫头虽说对齐氏母女忠心耿耿,但是有些时候不够伶俐。   齐锦绣忙摇头:“二爷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替小荷赎回卖身契。我已经不是沈家主子,叫一个丫头成日跟着伺候,怪不习惯的,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小姐。二爷您看,赎回小荷卖身契,需要多少银子?”   沈彦清沉默了片刻,说道:“不必拿银子了,你也好不易求我一回,这个忙我会帮。这样吧,我明儿一早就得走了,我走的时候,会派人把东西送到你这里来。”言闭,左右开始打量起来,“甜宝呢……”   “甜宝在家,赵大娘帮忙照看着呢?”说罢起身,“今儿天色不早了,这个点也没有什么生意了,打算早早关了门回去。此番,甜宝该是在赵大娘家。”   “既如此,我便不去了。”沈彦清起身,黑眸定定望向齐锦绣,“甜宝,就拜托你好好照顾了。”   “甜宝是我闺女,照顾她还不是应该的。”齐锦绣笑了笑,却也没再说话。   沈彦清冲齐锦绣点点,而后负手大步离去。后头白青莲见状,也提着裙子跟了上去。   齐锦绣望着两人背影渐渐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心中有些哀戚,想着,怕是白青莲等着他回来娶她呢。而沈彦清,这回进京赶考,顺便将婚姻大事也就确定了下来。沈家大少沈彦澄在京城做生意,此刻寻借口这般匆匆忙忙把弟弟叫了去,想来真正原因,并非是沈彦清口中所说的那个。   沈彦清跟白青莲的恩怨,也是从此刻开始,渐渐拉开序幕。 ☆、第 45 章 婆媳姑嫂   南方的冬天虽则不如北方那般严寒,可南方湿气重,过了水的寒风吹在身上脸上,跟冰锥子刮着似的,疼得厉害。冬日傍晚,夕阳西下,绚烂的晚霞映照着半边天空,连路上的行人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齐锦绣朝外头望了会儿,而后转身回来,锁好了柜台存钱的小抽屉后,就关了铺子。   锦绣斋离齐家所住的那条街不算很远,走路大概一刻钟就到了,齐锦绣匆匆往家赶,准备先去赵家接闺女,一脚才踏进前头赵家打铁铺子的门,就听见了后院甜宝的哭声。齐锦绣匆匆跟赵昇打了招呼,连忙提着裙子跑进去,正好瞧见赵大娘抱着甜宝正打帘子从里面出来。   瞧见齐锦绣,赵大娘松了口气道:“锦绣,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丫头一觉醒了就睁着眼睛四处瞅,怕是没有瞧见你,就哭了。任谁抱都不要,我又怕她哭坏了嗓子,这不,正准备抱着她去铺子找你呢。”见小丫头果然瞅见了母亲就不哭了,赵大娘笑说,“别瞧人家小,可认人呢。”   齐锦绣将闺女从赵大娘怀里接过来,跟着赵大娘一道进了暖和的屋子去,坐在床边先解了衣裳给闺女喂奶。甜宝不是饿了才哭的,吃了几口,就别开小嘴,不肯吃了。齐锦绣整理好衣裳,双手撑着闺女腋窝,让她站在自己腿上,就跟闺女头顶头玩起来。   赵大娘坐在一边,笑眯眯望着小甜宝:“这丫头,乖巧的时候可乖了,谁瞧见了都喜欢。可是闹起脾气来的时候啊,谁也拿她没办法,能够管得住她的,也就锦绣你了。”说着,脸上笑容更深了些,伸手过来刮了刮甜宝娇俏小鼻子,逗她道,“甜宝,再让奶奶抱抱,让奶奶抱抱好不好?”   甜宝扭着小脑袋看赵大娘,只呆呆愣了一会儿,似是听懂了,连忙一头扑进自己母亲怀里,然后似一头小猪似的,只使劲往母亲怀里拱,一边拱一边扭头偷看赵大娘,似是害怕她会来抢自己似的。齐锦绣拍了拍她拱起来的小屁股,故意严肃道:“甜宝,不许对奶奶无礼,这些日子,奶奶对你可好了。”   听得母亲的话,甜宝仰起脑袋看母亲,乌澄澄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表情呆呆的。   愣愣瞧了母亲一会儿,又扭过头去看赵大娘,然后不闹腾了,开始朝赵大娘跟前爬去。   这下可把赵大娘乐坏了,连忙一把抱起大胖孙女,笑得嘴都合不拢。   齐锦绣坐在一边,看着坐在赵大娘怀里的闺女,就去轻轻拉住她嫩嫩滑滑又软绵绵的小手,又笑着对赵大娘道:“这些日子多亏得有大娘跟大嫂子照顾甜宝,我才能够安心埋头做铺子里面的事情,要不是你们,我真是还不晓得怎么办才好呢。”   “你这丫头,说这样的话就见外了。”赵大娘稳稳抱住甜宝,随手在床上捡了拨浪鼓来给小丫头玩,她则扭头对齐锦绣道,“下个月你就要跟阿昇成亲了,是我儿媳妇,甜宝可不就是我亲孙女。可别说,东哥儿那小子,也喜欢甜宝这个妹妹喜欢得紧。”   “嫂子跟东哥儿呢?”齐锦绣左右望了望,也没瞧见人影。   赵大娘道:“昨儿听小花说,铺子里那批任务,怕是今天就能够完成了,我想着,这好些日子你们都没有吃得香,睡也没睡好,便早早让老大媳妇儿去街上买菜打酒去了。东哥儿那小子嘴馋福记里的鸡蛋糕,偏生要跟着他娘去,老大媳妇儿带着他去了。”似是想起来什么,又问,“小花跟小荷那丫头呢?”   齐锦绣笑道:“今儿给他们发了钱,两个丫头可乐坏了,我就让她们逛街去了。”   正说着话,外头院子里便热闹起来,赵大娘站起身子够着瞧了瞧,道:“呦,这一块儿都回来了。”   甜宝趴在赵大娘肩头上,眼巴巴望着自己母亲,齐锦绣便伸手将她接了回来。   赵大娘笑说:“跟自己娘亲近的闺女有良心,咱们的小甜宝,将来长大了肯定是懂事孝顺的好孩子。得,左右我现在也有事情做了,锦绣,你搁屋照顾甜宝,我做饭去。”   齐锦绣道:“还是大娘歇着,我去烧饭吧。”   “你可歇着吧,你这些日子忙,甜宝许久没有缩在你怀里睡觉了,瞧这丫头可怜的。再说,你铺子里的事情忙得都够累的了,大娘在家除了带孩子就什么事情都不干了,这烧饭的活,哪能还要你去忙。”说罢,赵大娘拍了拍手,捞过挂在一边的围裙系起来,“你要是坐在屋里头闲得慌,就去前头寻你二哥说说话去,我瞧他也喜欢甜宝喜欢得很。”   齐锦绣点头说:“那就辛苦大娘了,我一会儿抱她去前头瞧瞧。”   赵大娘应了一句,便大步走了出去,外头赵小花跟姚氏正乐呵呵蹲在院子里井边杀鱼。姑嫂两个,也不晓得在说什么悄悄话,个个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来。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乐成这样。”赵大娘说着,便伸手夺过闺女小花手里的活来,“你锦绣姐在咱们屋子里呆着呢,你去隔壁,将锦荣锦华叫过来,晚上搁这儿吃。”   赵小花脆声应了一句,便拍着小手跳起来,然后从月亮小门蹿进齐家去。   十天前赵昇带着一帮兄弟来给齐家砌院墙的时候,就顺便在两家中间那道院墙上凿出一扇月亮门来,有了这扇门,两家早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情,只站在月亮小门边喊一声,隔壁人家肯定听得到。   待得见小姑子走后,姚氏四下瞧了瞧,见没人瞧着自己,这才凑到赵大娘跟前去,小声道:“娘,我听小花说,今儿锦绣妹妹给了她一两二钱银子。说这些钱还只是这十天来的辛苦钱,这个月的月钱另算,到了月底发工钱的时候,好像说还能有一两五钱。这样算下来,小花妹妹这一个月可就赚了二两七钱银子了,咋这么多钱呢。”   赵大娘道:“你锦绣妹妹铺子里的生意好,怕是这两天赚得了一些钱,这才给了小花一两二钱当做奖励的。你瞧小花那丫头兴奋的,走路恨不得都飞起来,回来我可得好好说她一顿,小姑娘也不晓得稳得住性子,将来迟早怕是要被钱给迷了眼睛。”   姚氏笑道:“娘您别说她,这要是儿媳,怕是也得开心得飞起来呢。哦,对了,这菜钱是锦绣妹妹出的,我去买菜遇见了小花,她说锦绣让她买了,我就跟她一道回来了。这不,您给我的银子,还在兜里揣着呢。”说罢,就要取了银子出来。   赵大娘道:“那些钱,你自己搁在身上留着花,要是喜欢什么,自己买了用。”   姚氏道:“我倒是没有什么需要买的,不过,留着给东哥儿花也行。”她手上洗菜的动作没停,只垂着眸子沉默了会儿,犹豫了许久才又吞吐道,“娘,您瞧前些日子锦绣跟小花都忙成什么样了,想来那铺子里头,还是缺人的。左右锦绣妹妹迟早是咱家的人,与其在外边花银子雇人,倒是不如用咱自家人好,娘您可否去跟锦绣妹妹说说,我也想去。”   赵大娘笑着剜了大儿媳妇一眼,笑着说:“看小花赚那些银子,你也心动了?”   “那可不!”姚氏倒是没有隐瞒,“一个月二两七钱,我想都不敢想,以前咱们去那些富户家当绣娘,累死累活忙一个多月,也就只给不到二两,还得看那些主事的人的脸色。这些日子,我瞧小花虽则忙了一些,可倒是开心得很,想来在锦绣那里做事,她不会摆老板架子给脸子瞧。”   “你锦绣妹妹心眼好,脾气也好,也聪明,知道怎么赚钱。”赵大娘淘了米,欣慰得很,“要说这一点,倒是跟阿昇像得很,这两个孩子,都是有心要做大事的。其实只要不是犯法的事情,他们想做什么,想怎么做,我也不管。我老了,也没有旁的心,只希望你们都好好的就行。”顿了顿,这才说,“贞娘,这件事情,还是你自己去跟锦绣说,又不是外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不过,娘在这里说句实话,你的绣活的确是没有小花的好,到时候若是给你开的银子没有小花多,也是正常的。”   姚氏想着,就算没有小花的多,可应该也不会太低。只要能够进得去,她就满意了。   “娘您放心,我心里知道的。”姚氏笑着说,“我听娘说过,锦绣妹妹的母亲绣活做得非常好,那绣出来的花儿,瞧着就似是能闻得到香味儿。还有那鸟儿雀儿,似是会飞一样,小花打小得齐二太太指点过,绣活肯定好。”   “小花绣活的确不错,可是跟锦绣丫头一比,又逊色了很多。”赵大娘望了长媳一眼,“所以啊,锦绣自己就有那般好的绣活了,怕是眼界高很多,你的那点本事,娘也怕她瞧不上。瞧不上也是正常的,到时候若是她委婉拒绝你的话,你可别失望。”   听自己婆母言语间并没有偏帮自己的意思,姚氏心倒是有些凉了下来,总觉得,将来若是锦绣嫁过来了,又是那么本事能干的人,婆母肯定会喜欢锦绣更多一些。姚氏应了一声就没再说话,她虽然知道婆母说得对,可心中总觉得不好受。   自己汉子离开的时候,自己才怀胎几个月,这些年,自己心甘情愿呆在老赵家,伺候老小,没有想到,到头来,婆母却是跟自己不亲反倒跟老二媳妇儿亲。就连小花,常常也把她那锦绣姐姐挂在嘴边,似是总有说不尽的好似的。   姚氏冷了心,也就不再言语,见儿子东哥儿蹲在树下玩儿,她择完菜就拍了拍手去抱东哥儿。   “大冷天的,别再玩这些了,回头再冻着你。”说罢,将儿子扛在肩头上,对赵大娘道,“娘,我打热水进屋去给东哥儿洗洗,这么冷的天,可别冻疮才是。”   “好,你去吧。”赵大娘应了一声,又道,“你锦绣妹妹就搁屋里,你要是想去,就跟她说了。行就行,不行就算了。左右家里也不缺银子,你想花钱,跟娘要也是一样的。”   姚氏笑着应一声,心中却嘀咕起来,那怎么能一样?   说是这样说,可那感觉是不一样的。   的确婆母从没有短过她银子,反倒是偶尔还会塞银子给她,也从没有因为她要银子而给脸子。可若是自己也能够赚银子了,岂不是更好?自己赚了银子自己花着也安心,就如小花那样,连睡着都能笑出声来。再说,多了的银子,还可以攒起来,逢年过节回乡下娘家的时候,也能够体面一些。 ☆、第 46 章 妯娌之间   姚氏扛着东哥儿进屋来的时候,齐锦绣正抱着闺女趴在床上逗她玩儿。这些日子实在是忙,许久没有跟闺女这般亲近了,齐锦绣也想念闺女得很。甜宝很依赖母亲,只要瞧见母亲在身边,旁的人都不肯要,她只要自己娘抱自己。   甜宝穿着一身崭新的红色小花袄子,那小袄子的样式倒是不很出彩,但是上面的绣活可精致得很。绣的是梅花,一朵朵的,仿若瞧着就能闻到香味儿。姚氏素来晓得齐锦绣绣活好,可是没有想到,竟然好到这般田地,她知道,这袄子肯定是孩子她娘做的。   “嫂子来了,你坐下吧。”正逗闺女玩得开心,一时间没有瞧见姚氏,待得瞧见的时候,齐锦绣只见她认真打量甜宝,也不晓得她在这里站了多久。   姚氏将东哥儿放了下来,瞧着东哥儿就要往床上滚去跟妹妹玩儿,姚氏抬手就抽他屁股。   “身上这么脏,别往床上爬,等娘打热水来给你洗洗。”瞪着眼睛凶了儿子会儿子,这才又转头笑着对齐锦绣道,“这孩子皮实得很,方才在外面玩的时候坐在地上,现儿衣裳没换就想爬上床去,真是不打他他不晓得听话。”   齐锦绣笑着拉过东哥儿手,上下瞧了瞧,见他身上衣裳的确脏得很。   “东哥儿要是想跟妹妹玩,姑姑抱妹妹下地来跟你玩儿,你听你娘的话,洗得干净了,再上床来。”说罢,抬眸对姚氏道,“嫂子去打热水吧,我带着甜宝跟东哥儿玩儿。甜宝,咱们下地来跟哥哥玩好不好?”拍了拍手,“娘抱你……”   东哥儿趴在床沿,眼巴巴瞧着妹妹,见妹妹笑嘻嘻朝自己爬来,他想伸手去抱她,可娘说过自己身上脏的。娘不让自己爬床上去,那自己肯定也不能够碰妹妹,于是伸出去的手,又迅速收了回来。甜宝除了喜欢娘外,还喜欢跟小孩子玩儿,尤其是眼前这个会拿很多好玩的东西来给她玩的大哥哥。   甜宝才五个多月,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见一向待自己好的哥哥突然不要自己了,急得嘴里咿呀呀叫。东哥儿躲到哪儿去,她就往哪儿爬,一直追着东哥儿。东哥儿见这样逗妹妹玩也有趣得很,于是越发逃得厉害,一边跑着一边笑:“甜宝,瞧,哥哥在这儿呢。”   躲到箱柜后面,惹小丫头来寻自己,见她急了,就立即探出脑袋来。   甜宝很喜欢这个新游戏,每回瞧见哥哥了,她就兴奋得咯咯大笑。齐锦绣见闺女变成了疯丫头,一把将她捞到怀里来,轻轻捏她脸:“这么皮实,瞧你把哥哥累的。”又朝东哥儿招手,见他站到身边来了,摸了摸他圆乎乎的小脑袋,“东哥儿也别跑了,一会儿热出汗来,会着凉。”   刚好外头姚氏打了水来,东哥儿便乖乖跑到自己母亲身边去了,姚氏给儿子洗干净后又脱了他袄子,从柜橱里拿了件新的来给他换上。打扮干净后,东哥儿就毫无顾忌了,只一个劲朝甜宝扑过去。甜宝乖乖坐在母亲身边,正低头望着拨浪鼓,冷不丁被人抱住,她好奇地扭了小脑袋去看,见是哥哥,小丫头立即咧开小嘴笑。然后又不安分了,又在床上爬起来,一边爬着,一边望着东哥儿咿咿呀呀叫。   “姑姑,妹妹还想跟我玩躲猫猫呢。”东哥儿扭头望着齐锦绣。   齐锦绣弯腰将东哥儿抱到床上去,又拉了甜宝到跟前,颇为严肃地望着闺女道:“跟哥哥在床上玩儿,不许再疯了。”   甜宝似是听得懂母亲说话似的,果然就不叫不闹了,只蔫哒哒坐在母亲跟前,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哥哥玩儿。   甜宝长得十分漂亮,雪白的小团子脸儿,乌澄澄圆溜溜的大眼睛,那小嘴滑腻腻粉嘟嘟的,穿着红袄子,带着红帽子,越发衬得肌肤雪白似玉。姚氏望着漂亮的小甜宝,羡慕道:“望着甜宝,我就在想,要是自己也能有个像这样的闺女就好了。”   齐锦绣说:“嫂子已经好福气了,瞧东哥儿多好,聪明又懂事。”   姚氏笑了笑,目光又落在甜宝身上穿的那件小袄子上,身上去摸了摸她身上的袄子,又对齐锦绣道:“这袄子是锦绣妹妹亲手做的吧?这绣活可真好。”不但是绣活好,连那布料都是上等货呢,还有袄子上绣梅花的绣线,都是值钱的,想想人家过的日子,再想想自己的,姚氏只觉得自己这日子真没劲儿。   男人死得早,她才嫁过来没多久,就守了寡。虽说自己生得了儿子,婆家人待自己也好,可她毕竟才二十出头,难道真要一辈子都留在赵家吗?前些年东哥儿小,她舍不得东哥儿,想着,将东哥儿带大了,她再好好想想这事儿,可如今东哥儿已经这般大了,她再去想……根本就如剜她肉一般,舍不得。   可是留在赵家,一辈子就跟着婆母缩在这巴掌大的四方天里,根本瞧不见未来。   她原想过认命算了,一辈子伺候赵家老小,自己也吃穿不愁,挺好。可是今儿,她听说小姑一个月能挣那么些钱后,也动了心。她也想挣钱,她也想攒钱,自己有了银子,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必提心吊胆的,也不必在要银子的时候总想着,婆母是不是心中在埋怨自己……   自己死了男人又如何?自己还年轻,她不丢人。   要论起来,锦绣妹妹还是和离回家来的呢,还带着个孩子。如她这样情况的,都能有如二叔这般的好男儿肯娶,何况自己呢?自己虽则不如锦绣貌美,可比起旁人来也不差,她就不信,她这样的条件若是再想找,会找不到。   齐锦绣见姚氏似是没有听见自己说话,只呆呆愣愣的盯着一处看,仿若在想什么事情似的,便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但见她回神来了,齐锦绣才笑说:“嫂子这是怎么了?在想什么心事?”   姚氏攥着自己衣角,望了眼床上玩得开心的东哥儿跟甜宝,这才说:“有一句话想问妹妹,但是又不好开口,所以……”   “嫂子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只要是我能够帮得上忙的,肯定帮。”齐锦绣目不转睛望着她。   姚氏低了头,吞吐半饷,这才说:“东哥儿大了,不似小的时候那样总爱黏糊着我,其实我在家,除了洗衣烧饭外,都没什么事情做。”她笑了笑,然后又搓着自己手,“我知道,锦绣妹妹是个厉害的,娘也跟我说你聪明伶俐,更是一手好绣活。不但如此,你还能带着小花一起赚钱,要是……要是锦绣妹妹的铺子缺人的话,你看看我能不能去。”又指了指东哥儿身上穿的那件衣裳,“我的绣活不算好,东哥儿身上那件就是我做的,锦绣妹妹你看看。”   齐锦绣笑起来:“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原来是这事儿,其实原本让小花去的时候,我就有这个意思,不过,当时想着,嫂子这不是还有东哥儿需要照顾,所以我也没好问。这样吧,这件事情我同意了,嫂子什么时候能去,跟我说一声就行。”   “锦绣,你说得可是真的?”姚氏显然没有想到,这事情竟然就这般轻松落实了?她原已经做好了被婉拒的准备,却没想到……姚氏激动得不行,一把握住齐锦绣手来,“锦绣妹妹,就我那样的绣活,也能去当绣娘?”   见她高兴成这样,齐锦绣笑着道:“嫂子,你去了可以不当绣娘,还有旁的活可以干。”   “不当绣娘也行,只要能出去寻份稳定的活计,赚些银子,我就很满意了。”她乐呵呵笑起来,一改之前态度,立马对齐锦绣十分热情起来,“锦绣妹妹你坐,我去厨房看看,帮着娘烧火做饭。”但见齐锦绣也起身要跟着去,她连忙道,“你坐着就行,不必跟着过来。”   姚氏心情格外好,打从屋子里出来后,立即跑进了厨房去。   赵大娘正在切菜,一扭头,瞧见大儿媳妇跟换了个人似的,她心中也了然了,怕是去锦绣斋做事的事情,锦绣答应她了。其实她早猜得到,依锦绣的性子,只要贞娘开了口,她多半不会拒绝。只不过,她说的也是实话,贞娘绣活的确不行。   “怎么样?锦绣答应了?”赵大娘一边低头继续切菜,一边问着。   姚氏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抬手抓了抓脑袋,而后点头:“我只说了一句,她什么都没说,立马就答应了。我又说自己绣活不好,她说没事儿,去了可以不做绣娘,做旁的事情也行。”   赵大娘望了长媳一眼,继而又说:“她开的是成衣铺子,去了不做绣娘,还能做什么?”   “这个……媳妇儿就不知道了,娘,媳妇儿想明天就去看看。”姚氏搓着手,“那东哥儿,就麻烦娘费心帮着照看了。”   赵大娘笑说:“东哥儿是我孙儿,我不照顾他照顾谁?只要锦绣同意了,你便去吧。”   姚氏越想心情越好,此刻心情激动得真是无法言表,左右瞧了瞧,也不晓得自己该做什么了,只夺了赵大娘手上的活计来做。   “娘,您歇着去吧,这顿饭我来做。”说罢,姚氏使足了劲儿去切菜。    ☆、第 47 章 齐家才女   姚氏心情好,于是一个人呆在小厨房里,整出来一大桌子菜。吃完饭后,姚氏又抢着收碗洗碗,旁人要帮忙她还不让,只叫他们都坐着歇息。齐锦绣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只能又坐下,只对姚氏道:“辛苦嫂子了。”   姚氏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其实就算没有今儿去锦绣斋这件事,她做事也勤快利落。定下今儿能够去锦绣斋后,她更愿意干活。赵大娘拉住齐锦绣道:“你嫂子心情好,你就让她去做吧,咱们娘儿俩坐着说话。”   待得姚氏走出门去后,赵大娘转身问齐锦绣道:“锦绣,听贞娘说,你叫她去锦绣斋做活,不是做绣活?你那铺子是卖成衣的,不做绣活,能做什么事情。你做生意也不容易,若是真不需要她去的话,大娘可以去跟她说清楚,你也不必要抹不开面子。”   齐锦绣道:“大娘误会了,既然答应让嫂子去,定是有事情做的。”齐锦绣心中明白,赵大娘这样说是为了她好,怕她是因为需要顾着赵家面子而答应的,她笑着握住赵大娘手说,“小花是知道的,如今铺子正缺人,就算嫂子不说,也是打算从外头先招一两个。”   赵小花道:“对啊,娘,您就别管了。大嫂做事勤快,去了铺子,就算不做绣活,那也可以招呼客人啊。大嫂之前就说了,要招一个专门接待客人的,这样的话,那我跟小荷,还有锦绣姐就可以专心做衣裳了。”   “原来如此。”赵大娘笑起来,“既是这样,那你们的事情大娘就不问了,只要不是让锦绣为难的事情,我巴不得老大媳妇能得到这样的机会。”想了想,又转头对赵小花道,“娘知道,你如今能够赚钱了,而且赚得还不少。但是你要记住,第一,钱毕竟是辛苦赚来的,娘不许你乱花,第二,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有钱自然是好的,但是也不能钻进钱眼里去。”   赵小花道:“娘,这些我懂的,我都不是小孩子了!”   见闺女嘟着嘴,有些不耐烦的样子,赵大娘也不再说她,又转头对齐锦绣道:“今儿天也不早了,你回去后别再忙了,早些歇着吧。”看了看锦荣跟锦华,最后目光落在已经打瞌睡的甜宝身上,轻轻抬手摸了摸甜宝脑袋,“要我说,明儿甜宝还是我帮你带着,你那铺子里人多眼杂的,这又要快过年了,甜宝跟着你呆在铺子,我还不放心呢。这一近年关,那些个拐子就开始活动了。”   齐锦绣心中明白,其实赵大娘说的,也正是她心中担心的。   “只是如今嫂子也去了铺子,大娘要照顾东哥儿,我怕再将甜宝丢给您,您会忙不过来。”齐锦绣抱得闺女更紧了些,其实早在开铺子前她就料到了,将来忙起来的时候,她可能会疏于对女儿的照顾。   她也想时时刻刻都将闺女带在身边,但是就眼下来说,还是不实际的。   “东哥儿过完年都五岁了,这孩子瞧着淘气,可也很懂事。他不但不需要我照顾,我烧饭的时候,他还能帮着我照顾甜宝。”赵大娘想起这兄妹俩好起来的样子就开心,顺手拉了东哥儿到怀里来抱着,“喜欢不喜欢妹妹?”   东哥儿缩在祖母怀里,忽而腼腆笑了起来,一边瞅着甜宝一边点头。   “喜欢。妹妹也喜欢我,她见到我就笑,还喜欢跟着我玩儿。”说罢,就悄悄伸出手去轻轻拉住妹妹软绵绵的小手来。   甜宝困了,精神也不好,只乖乖缩在母亲怀里。感觉到有人拉她手,她扭头来看,就瞧见了哥哥。要是白天见哥哥拉自己,她肯定要闹着跟他玩儿,可是此刻的甜宝,只想睡觉。于是漂亮的杏眼瞅了哥哥一眼,又使劲一番小身子,往自己母亲怀里拱。   “妹妹不要我了?”东哥儿一愣,继而转头问自己祖母。   赵大娘笑着道:“你甜宝妹妹困了,正闹脾气呢,等她睡饱了养足了精神,明天就会又黏糊着你了。”拍了拍孙子小脑袋,又抬头叮嘱齐锦绣,“记得明儿你走的时候,还将甜宝丢我这儿带,还是跟以前一样,我每天中午去送饭的时候,一并把孩子抱过去,给她喂奶。”   见赵大娘一再这般坚决,齐锦绣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同意了。   待回了家后,锦华靠在姐姐怀里问“姐姐,你现在这么忙,还能教我本事吗?”   齐锦绣亲手给妹妹洗了脸洗了脚,将她抱进怀里来搂着,亲她滑滑小脸蛋?   “姐姐会教,只要姐姐会的,只要锦华想学的,姐姐都教。”齐锦绣将懂事的小妹紧紧搂着,也不急着让她去睡觉,只问道,“锦华,这两日跟着哥哥念书,学到多少字了?哥哥在家有没有好好念书?”   锦华小手抓了抓小脑袋,点头说:“哥哥教我写字背书,姐姐,我背《三字经》给你听。”   齐锦绣惊讶道:“锦华这么厉害啊,真的会被《三字经》了吗?”才问完,就听妹妹已经开始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背诵起来。虽然还不能够背诵得流利,可是这么小的丫头,又才念这么几天书,能够背诵成这样,实在了不得了。   “锦华真厉害,姐姐最喜欢锦华了。”齐锦绣实在开心,只将个懂事的妹妹搂得紧紧的,贴在她耳边说,“锦华除了喜欢念书,还喜欢什么?琴棋书画,只要你愿意学,姐姐就请老师来手把手教你。”   “请老师要花钱,姐姐辛苦,不乱花钱。”锦华扭着脑袋看姐姐,模样认真得很。   齐锦绣知道妹妹打落地开始就吃苦,要什么没什么,就靠邻里百姓救济。从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将银子看得重,她能够理解。不过,她也得让妹妹明白,银子是不该乱花,但是有些必要的时候,该花就必须花。   比如让锦荣进聚贤书院,让锦华学琴棋书画,若是这些地方需要花银子,她眉头皱都不会皱一下。   “锦华,姐姐赚钱虽然辛苦,但是很开心,因为姐姐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做自己喜欢的事,还能够赚钱,所以姐姐很开心。但是我们的目的不是需要钱,而是当我们喜欢某样东西的时候,能够用钱买得着。比如锦华饿了,姐姐可以花铜板买烧饼给你吃,甜宝冷了,姐姐也可以花银子买新衣裳给她穿。再比如,锦华喜欢琴棋书画,姐姐有了钱,就可以请老师来教锦华。赚钱不是目的,能够得到咱们想要的,才是目的。姐姐不许锦华乱花银子,但是也不许锦华不花银子。”   锦华听得半懂不懂,只呆愣愣仰头望着姐姐,眼睛睁得圆圆的。   齐锦绣笑着挠她脑袋:“等将来你就会明白了。过完年,锦荣就要去书院念书了,到时候,姐姐请一个女娘子回来,教你念书识字,还教你琴棋书画。锦华要是能认真学,姐姐会比赚了钱还开心。”   锦华点头:“听姐姐的话。”   “真乖。”齐锦绣抱着妹妹进被窝,帮她掖好被角,“那就这么说定了。”   熄了灯,似乎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齐锦绣也实在是累,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似乎只是一闭眼的功夫,齐锦绣就被外头的敲门声吵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爬坐起来,就见小荷已经披着衣裳下地来。小荷见主子也醒了,连忙小声说:“有人敲门,我出去瞧瞧。”   齐锦绣应一声,伸头看了看外面,问道:“什么时辰了?”   小荷看了眼沙漏,回道:“还不到卯时。”   “这一大清早的,天都没亮呢,真是讨人嫌。”齐锦绣嘟囔一句,又躺了下去,却是没有睡着,就听外头小荷说道,“二爷,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姑娘在呢,主子也在,您快进来吧。”    ☆、第 48 章 临行告别   听得小荷的话,齐锦绣瞬间睡意全无,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齐锦绣连忙坐了起来,然后够了搁置在床尾的衣裳,一件件开始穿。待听得那脚步声似是到堂屋了,齐锦绣连忙道:“小荷,请二爷在堂屋坐,你去烧水奉茶,我一会儿就出来。”   外头传来小荷的声音:“是,主子。”   齐锦绣声音喊得有些高,锦华也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瞧见姐姐在穿衣,蹭了过来问:“姐姐,谁来咱们家了?你要出去吗?”   “锦华乖,自己睡吧,姐姐就在外头堂屋,不走远。”说罢,将衣裳一应又整了遍,待得觉得利索了,这才穿鞋下床,而后弯腰给妹妹跟闺女又掖好被角,但见妹妹小脸儿睡得红扑扑的,齐锦绣摸了摸,笑着轻声说,“天亮还早,好生睡着。”见妹妹听话的又闭上眼睛后,齐锦绣吹熄了灯,这才撩起门帘子朝外头走去,才出了屋门,就见外头堂屋中,沈彦清罩着一件黑色大氅,正负手而立,目光朝自己这边看过来。   少年英姿笔挺,墨发以玉冠束之,一袭月白袍子,玄色大氅上沾着雪花,还未靠近,就能够感觉到他周身寒气逼人。   “沈二爷,怎么这个时辰过来?”齐锦绣只是才将出房门的时候迅速扫了他几眼,待得走出来后,就别开目光,只客气礼貌的请他上座,而后,她自己也坐了下来,这才继续道,“瞧二爷的样子,该是此刻就出发进京赴考了?这天儿还早,怕是城门还没开呢。”   沈彦清道:“的确是早了些,不过,我这一去,最早也得到明年四五月份才能归家。”他顿了顿,温润的眸子定定盯着齐锦绣看,目光也是极尽温柔的,“甜宝如今五个月大了,到了明年我回来的时候,该是差不多要满一周岁了吧。一周岁的孩子,聪明一些的,已经会走会说话了,就算不太聪明的,也该是会走路了。咱们甜宝聪明,到时候,想必会叫爹爹了……”   齐锦绣明白他的意思,想着,再怎么说他到底也是甜宝亲生父亲。除了对不住真正的齐锦绣外,目前为止,倒是没有做出什么叫自己恶心的事情来。至少,他愿意让自己带甜宝出来。再说,这沈彦清虽则下场不多好,但是从明年春开始,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风光日子,不能得罪他。   思及此,齐锦绣便道:“二爷的意思我明白,不过,甜宝还睡着,天儿这么冷,我怕抱她出来会冻着。这样吧,二爷进屋去看看吧。”   沈彦清玉容含笑,冲齐锦绣点了点头,而后大步朝屋内去。   齐锦绣跟着进去,点了煤油灯,而后坐在床头,又将女儿掖好被她踢掉的被角。   小丫头小脸儿粉嘟嘟的,脸虽小,可肉不少,双颊处鼓鼓的,身上盖着被子,只留个圆乎乎的脑袋在外面,小脑袋上还戴着一顶粉色毛茸茸的帽子。眼睛闭着,睫毛又卷又翘,眉毛淡淡的,眉心还用胭脂点了颗小小的美人痣。   沈彦清脱了照在外面的大氅,这才坐在床边,静静瞧着熟睡的闺女,眉心轻锁着,脸上却带着笑意。   说实话,此刻他心里难受得很,很多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他坐在书房中温习书卷,时不时的,脑海中就会出现齐氏抱着闺女笑意盈盈站在荷花塘旁边的情景。他跟齐氏四年夫妻,虽则聚少离多,也常常拌嘴吵架,冷战的时候就更多,可是细细想来,也不是没有过温馨快乐。   要是未有和离,此番自己离家远赴京都,该是在家跟妻子女儿告别的。   沈彦清心内酸楚,不由的,便抬手去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脸。女儿小脸滑嫩嫩的,凑得近了,还能够闻得到她身上的香味儿,淡淡的,甜甜的,那是她母亲身上的味道。虽则心中懊悔,可是事已至此,再想过回去,已然是没有可能了。   “你跟赵昇成亲,我到时候怕是没有机会给你送贺礼了,所以,今儿给你带了来。”沈彦清极力压制住心中那股子酸楚之意,遂起身,身姿秀挺,笔直立在齐锦绣跟前,从袖口中掏出薄薄一张纸来,“这是小荷的卖身契,原是想差人送来的,但想着,倒不如我亲自交到你手上来得好。”   “多谢二爷。”齐锦绣伸手接过,看了眼,的确是小荷的卖身契书。   “这里还有五十两银子,你也一并拿着吧,我一走数月,甜宝你要好生照顾。”说罢,他将腰间系着的钱袋摘了下来,递给齐锦绣。   其实他没有必要给这么多,甜宝还小,除了吃穿,根本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   “二爷进京赶考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得是,这些钱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我如今开了锦绣斋,生意挺好,养活这一家子,根本不是问题。”齐锦绣只将契书卷着收了起来,至于银子,她倒是没有接的意思。   沈彦清道:“大哥在京城,到时候一应打点,也无需我费心。至于一路上所需要的费用,这些我都准备好了,你不必担心。这五十两银子,是我给甜宝的,你若是暂时用不着,就先存起来。将来哪里用得着了,应个急也行,拿着吧。”   话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齐锦绣也不好意思再拒绝,只道一声谢,便接了来。   “你给女儿的银子,我一文不会动,等将来女儿大了,都给她。”齐锦绣接过钱袋子后放在枕头边,抬眸看着沈彦清,见他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一时间有些尴尬,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八卦的心,问道,“昨儿见青莲妹妹心情似是不错,对我的敌意也没有那么明显了,想来,你们婚期已经订好了?”   提起白青莲来,沈彦清薄唇微微挑了挑,面上笑容有些冷。   齐锦绣看不明白了,他这是笑,还是嘲讽?又或者,他不想回答,从而对自己的敷衍?   “想着二爷关心我们母女,礼尚往来,我也应当关心二爷几句的。若是二爷觉得锦绣问得有些多了,不说也罢。”齐锦绣尴尬笑了笑。   沈彦清垂眸望着眼前女子,见她较之四年前,不但个头长高了,脸蛋长得开了,就连性情都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他心中越发觉得不是滋味起来。他不是想瞒她,只是,他对白氏的感情,渐渐的,已经再不似从前了。   “你的锦绣斋,目前看来的确是不错,但是生意场上的事情都不简单。咱们安阳县,但凡是成衣铺子,就有很多家,而且颇有些名气的也不少。见你赚了钱,旁人不会没有动作,你的根基薄弱,想跟人家比,怕是得不到什么好处。”沈彦清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叮嘱道,“你且多加小心。”   “多谢二爷关心,这些我心中都明白。”齐锦绣默了会儿,转头看了眼两个孩子,心中琢磨着,到底怎么说才能让这沈二爷到外面去,一个大男人总站在女孩子住的闺房,总归不是太好。正在齐锦绣犹豫着要如何开口的时候,沈彦清似是瞧出了她心思来,只淡声说:“甜宝我看了,心中也就放心了,不要打搅孩子睡觉,咱们出去说话吧。”   恰好外面小荷烧水泡了茶,端了进来,齐锦绣笑着对小荷说:“小荷,快谢谢二爷。”   小荷愣了会儿,不知道自己为何莫名其妙就要谢二爷,但既然主子这样说了,她还是照着吩咐朝沈彦清道谢。齐锦绣这才拿出那张契书来,递给小荷道:“这是沈二爷拿来的,我看了,的确是你的卖身契书。你现在就拿着去将这契书烧了,从今往后,你我都是一样的人,别再唤我主子,唤一声姐就成。”   小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幸福来得实在太快了些,她怎么都没想到,沈家将契书还给自己了?   “主子,那这得要多少银子?小荷一定好好干活,将来把钱还给您。”说罢,小荷跪了下来,给齐锦绣磕了头。   齐锦绣道:“二爷行好事,主动将契书拿过来的,他也没有要钱。所以说,你该是谢谢二爷。”   小荷闻言,又连忙给沈彦清磕头,沈彦清笑着道:“起来吧。既然不是奴仆,你我都是一样的人,往后也不必再给我下跪了。”待得小荷起身后,沈彦清望着她,颇为严肃道,“你不必报我的恩,但是却要报齐氏的恩,虽则恢复了自由身,但是只要你留在齐家一日,就需得好好照顾她们母女。”   “二爷,我明白的,二爷不说,我也晓得怎么做。”小荷激动得都哭了,连忙抬袖子擦了擦,而后道,“二爷,姐,你们说话,我去烧火做早饭。”   “去吧,做一碗酸菜肉丝面,就是上回我教你的那个。左右时辰还早,二爷要是无事,便留下吃碗面,也算是让小荷表一下对你的谢意。”齐锦绣面上笑容恰到好处。   沈彦清道:“下回若是能够吃到你亲手做的面,那才是福分,你的厨艺不错。”   齐锦绣道:“那下回吧,今儿你来就是客,总得有人陪着你才是。我若是去了,对你照顾不周,岂不是怠慢了……”   知她待自己客气疏离,沈彦清倒是没有再说话,只点了点头。   小荷学着齐锦绣曾经教她的法子做面,做出来的面,竟然也十分得沈彦清喜爱,满满一大碗,吃得个干净。一碗面下肚之后,浑身也都热了起来,正好外边天也渐渐露出些亮光来了,是时候出城赶路了,沈彦清起身,跟齐锦绣道了别。   齐锦绣亲自将他送了出去,关了院门重新折回来,才将转过身子来,忽然就感觉跟前竖了一堵墙。   齐锦绣不必抬头去看,就知道堵在眼前的人是谁,她笑着问道:“二哥不会一直都候在这里吧?外头这么大的雪,怪冷的。”   赵昇扯了扯她袖子,拉了她一并往堂屋去,暖和些了,这才说:“我素来眠浅,他敲门的声音也大了些,到底不放心,便就起床过来看看。”说罢,望向齐锦绣,“择在这个时候赴京赶考,想来是沈彦澄给他来了信,怕是京都那边出了事情。”   两人是并排坐在上位处,齐锦绣给他倒了杯热茶,但听得这般说,面上笑容更深,只啧啧道:“没有想到,二哥却也关心京都城中的事情?那沈二爷此番去,是京城中发生了何事?”   赵昇眸光微微闪烁一下,没有回答齐锦绣的话,只是端起热茶喝了。   喝完一杯茶热了身子后,这才回答道:“之前在外头跟人合伙做生意的时候,有了解过京里的一些情况,也接触过京里的一些人。不过,后来生意不做了,合伙的人也都散了,就再没有跟之前的人有过联系。仅仅如此而已。”   齐锦绣想着,有些人只要接触过了,便是暂时无甚联系,将来待得人家需要你的时候,必然是会拉你入伙的。不过,这赵昇赵二爷自当也不是好招惹算计的,否则的话,他也成不了未来的威远侯,权倾朝野,叫太子跟燕王是既忌惮又想拉拢。   天气是越来越冷了,锦绣斋里的生意,倒是日渐红火起来。   整个安阳县,说小不小,但是说大也不大,新开的成衣铺子锦绣斋不但做衣裳好看,而且价格还公道,为人更是客气和蔼讲诚信,四周街坊邻居相互说几句,就传开了。这瞧着又近年底,过年自当从里到外都需要换成新的的,一般普通老百姓过年穿的新衣裳,都是自家人做,可是锦绣斋口碑好,定好了时间,便就都能会在规定时间内赶制出来,所以,今年安阳县内,不少老百姓过年的新衣,倒是都愿意在锦绣斋买现成的。喜欢的样式没有了,就预定,到了时间来拿,定然能够做得好。   除了让姚氏进铺子来当导购员,齐锦绣还从外面招了两个人,一个也是导购,而另外一个,则是赵昇亲自物色过来的人,跟赵昇关系不错,是进来负责采买一块的。进货运货,是需要耗费体力的活计,男子来做,自当要比女子好很多。   添了几个人,每个人每天都需要做些什么,齐锦绣都一应安排得好好的。   以前差不多都是每天早晨九点钟上班,如今齐锦绣会让他们每个人早上提前一刻钟过来,这十五分钟,是用来开晨会的。晨会的内容,不过就是总结前一天的工作内容,以及分派新一天的工作任务。几人都是做事麻利爽利之人,对于齐锦绣这种管理模式也都喜欢得很,至此,锦绣斋也算是渐渐走上正轨了。   这一日,才将下派了任务,大家伙都忙着去做自己的活去了,外头刘氏笑着走了进来。   齐锦绣见了,忙请她在休息间坐下,而后给她倒了茶水。    ☆、第 49 章 真好假好   “大伯娘,这些日子实在忙,都不得空去看您跟大伯父,你们现在过得怎么样?”倒了一杯热乎乎的茶水来,亲手递送到刘氏跟前去,漂亮的一双杏眼里含着满满的自信跟甜甜的笑意,只一直笑意盈盈望着刘氏,“上次听大哥哥说,大伯去码头扛货闪了腰,如今好些了吗?要我说,您跟大伯也上了年岁,不必那般辛苦挣银子了,等大哥哥将媳妇儿娶回家来了,你们就等着含饴弄孙,享福吧。”   刘氏转头四下看了看,这才回过头来,望着齐锦绣,一双眼睛都在发光,并没有急着回答齐锦绣的话,只急着好奇问道:“锦绣,这才多长时间啊,真是没有想到,原本已经死了的铺子,竟然被你打理得这样好。我瞧这时候还早着呢,就已经有这么些人上门来了,过了会儿,岂不是人更多?锦绣,你跟大伯娘说说,这一天能挣多少银子?”   齐锦绣不晓得这刘氏此番过来的目的,不过,短短数日的相处,她却是了解了刘氏的脾性。到底只是大伯娘,与自己这一脉是没有血亲关系的,不比大伯待自己跟弟弟妹妹们亲,就算是和气,那也只是表面上的,其实打从心底来说,她是不疼自己姐弟兄妹的。就拿那次盘下铺子的事情来说,自己亲大伯说只要五两银子,他便是实在困难,也不肯多贪自己的银子,而刘氏,却是立即表明态度,她虽然没有大吵大闹,可是却好一番细说自己的苦楚。   但是,刘氏跟方氏婆媳比起来,就目前来看,倒是要好很多。至少,她不会目中无人嚣张跋扈,不会莫名其妙就跑到自己家来耍威风!但是要真论起来,刘氏待自己兄弟几个的好,连赵大娘的一分都不如。不然的话,自己盘下铺子那么忙,她何故没有说过要来帮忙的话?   自那次拿了银子回家后,几乎是再也没瞧见过她人影,那方氏算计欺负自己,她也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上次大伯受了伤,大哥哥来家里借钱,她听大哥哥锦盛说了几嘴,说是原本大伯父是要去方氏婆媳那里理论的,奈何被刘氏拦住了。   刘氏心中肯定是恨方氏婆媳的,不过,齐老三家到底有钱,她不会为着自己二房而去招惹三房。轮到要借钱的时候了,倒是没有忘记自己二房,上次借了一回,是五两银子。这一次来,又是借钱的?不晓得又是为着什么事情。   所谓日久见人心,齐锦绣心中明白刘氏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不会对她多贴心。但是,到底是长辈,明面上又没有撕破脸来,该给的尊重还是会给的。面上笑容一直没有变,齐锦绣道:“大伯娘也该是知道的,这成衣铺子里做的都是普通百姓的生意,瞧着是人多,可是利润却薄,一件衣裳除去各种成本,根本也就没有剩下多少钱了。”   听齐锦绣这般说,刘氏面上笑容渐渐冷了些,一时间没有再说话,只端起冷了些的茶水来喝。   喝完茶水,她只哀愁的皱起脸来,眉心也锁得紧紧的,又朝齐锦绣诉苦道:“大伯娘眼睛不好使了,做事也常常力不从心,所以,也实在帮不到你什么忙。”说罢,她沉沉叹息一声,一双枯燥的手紧紧攥住杯沿,“可我听说,你这铺子赚钱得很,原本城中百姓过年都是自己扯了布来做衣裳的,如今都道你这锦绣斋衣裳做得好,所以都愿意花钱到你这里来做过年穿的新衣裳。你这铺子的确是赚的小钱,可是积少成多,瞧着日日人来人往的,肯定是能够赚不少的。锦绣,你也别瞒伯娘了,你跟伯娘说实话,你这铺子一天到底能赚多少银子?”   本来做生意最为忌讳的,就是不懂行的人总喜欢追着你问到底能赚多少钱,再者,齐锦绣觉得这刘氏也非真的跟自己贴心,所以,她本能十分反感与她谈这个话题。若是换成赵大娘问,她肯定是会毫不犹豫就告诉她,可是刘氏问,明明知道她心中可能在寻什么不好的主意,怎么能够跟她说?   要是如实与她说了,怕是她越发会肆无忌惮地打自己银子的主意了,她不喜欢。   “大伯娘,您今儿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齐锦绣不想说,便扯开了话题,反被动为主动道,“是不是大伯身子又不好了?最近请大夫瞧得如何?”   相比起自家老头子的身子来,刘氏此番自然是更为关心铺子的,其实不然她也不会来,毕竟自己现在住的地方离这锦绣斋还是有些远的。当初之所以会选得远一些,刘氏自己也有些私心,她是怕离得近了,老二家的一大摊子破事,都会麻烦她。   离得远,她原也不晓得锦绣斋情况如何,只听邻家说生意的确不错。后来,还是老三媳妇儿特地来了自家,亲口告诉自己说锦绣的铺子如今一天能赚好几两,她这才回过味儿来。一天赚好几两,一个月岂不是得上百两?她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银子啊……   原本还是有些不信的,可方才问锦绣话,她却一直刻意回避,刘氏觉得老三媳妇的话更可信了些。   若这锦绣斋真就这么赚钱的话,那也该是有自家一份功劳,若是她没这铺子,又怎么会有今日?刘氏越想越觉得心中不舒坦,仿若那百两银子是自己的,而此番却叫齐锦绣给抢去了似的。思来想去,刘氏越发觉得不甘心,总想着要讨回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锦绣,虽则你大哥哥如今亲事是定下来了,可是只要这买宅子的事情没有落实下来,那姑娘家就算嫁了来,心中也不会好受。大伯娘是想,若是可以的话,咱先将买宅子的事情定下来。你大哥哥的婚期是定在来年五月,若是买了宅子再成亲,一来,咱们老齐家可以风风光光娶媳妇儿,二来,那姑娘家进门来,也是会开开心心的,这样多好。”   齐锦绣扯着面皮笑道:“在这安阳县城内,要想买宅子,至少是得需要二三百两银子的。大伯娘手上若是能一大半,叫我再贴一些,我便是四处去凑,也要把银子凑来给大哥哥买宅子娶媳妇儿。可是大伯娘如今手上根本没银子,莫非要是拿出二三百两来?你便是卖了我,也不一定能值这个价儿。”   “可是老三媳妇儿说,你这铺子,一个月就能有一百多两的进项。老三是做生意的,老三媳妇儿该是也懂些,她说的话该是不会错。锦绣,大伯娘已经看好了,就在城西,差不多靠着西城门边,远是远了些,可是便宜,一大间堂屋,左右各一间小房,院子挺大的,院子里面还种着几棵树,搭着秋千,实在不错。价钱也公道,左不过二百三十两,这主要是因为原先的房主急着要离开安阳,这才压低了价儿。要是搁在往日,哪里能占得这样的便宜,过了这村儿,怕是就没这店儿了,锦绣你可得帮帮盛哥儿。”   “三婶娘跟您说的?”齐锦绣好笑道,“大伯娘,您不是素来就不喜欢三婶娘吗?怎么现在倒是总喜欢将她挂在嘴边?您别忘了,当初您日子不好过的时候,她是如何对您的。大哥哥娶媳妇儿没银子,大伯父亲自上门借钱,结果却被三婶娘赶回家,当时大伯可是气得生了一场大病!后来,是我拿了沈家赔偿给我的银子来,又替你们出主意,大哥哥这才解了急。原也是说好的,让大哥哥先成亲,之后再慢慢攒银子买房子,如今何故大哥哥才定下亲事,大伯娘却是寻我来要银子了?”   齐锦绣的确心中有气,这二百多两银子又不是小钱,她怎么好意思张口就要的?且不说自己铺子如今并没有她说的那样赚钱,就算是有,那这银子也是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自己的银子,凭什么要平白无故给旁人那么一大笔,要只是三五两的小钱,倒是好说,如今开口就是这么一大笔,真是……齐锦绣觉得,这刘氏如今会这样,一来是有柳氏挑拨的原因,二来,也是自己造成的。   往后该拒绝的一定要拒绝,想不给的就是不给,省得有些人的贪心填不足。   见齐锦绣连连反问,态度也强硬得很,刘氏怕鸡飞蛋打,倒是笑了起来。   “锦绣丫头,瞧你急的,大伯娘不是那个意思。”刘氏眯起眼睛笑,夹出了眼角的深深皱纹来,“你大伯父没有本事,不比你父亲跟你三叔,你大哥哥也是憨实,不比锦绣你好本事。大家毕竟都是一家人,能够帮衬的,就帮衬着些,想当初你还没从沈家回来的时候,我对锦荣锦华,也是多有照拂的。”   齐锦绣道:“这些伯娘不必说,我心中有数。若不是念在伯父待锦荣锦华尚算不错的份上,我当初也不会舍出那么一笔银子来帮大哥哥成亲。大伯娘若是真有什么难处的话,三五两银子我还是有的,不过,买宅子的事情,往后不必再在我跟前提。”说罢,站起身子来,直接去柜台处开了抽屉取了五两银子来,“想来大伯父身子还未有好得利索,这五两伯娘先拿去,再请了大夫来给大伯瞧瞧伤。”顿了顿,又说,“不是我做小辈的背地里议论长辈,但是三婶娘是什么样的人,大伯娘该是清楚,可千万别中了她的挑拨离间计。”   刘氏看了眼手上的银子,又想着宅子的事情,终归心情不太好。于是,对齐锦绣说的话,难免也敷衍了些,只应一声,转头就走了。   待得刘氏走后,赵小花蹦跶着跳了来,伸长脖子往外头看,直到瞧不见那刘氏人影了,这才嘟嘴道:“这伯娘可真行,买宅子这样的事情,随随便便就能说得出口来。而且,还是寻你一个晚辈说。敢情这铺子不是她经营,她不晓得赚钱有多不容易,忙起来的时候,起早贪黑的,恨不能一个人掰成两瓣来用。这老婆子,想得倒是挺美的。”   齐锦绣回过头来,见赵小花一脸鄙夷的模样,她伸手就捏赵小花没有几两肉的小脸,嗔道:“你要嫌累,明儿就不要过来了,我在外头重新再招人进来。”   赵小花嘻嘻笑着黏了过去,紧紧跟在齐锦绣屁股后头,哼哈道:“的确是累,可是我开心啊,也是锦绣姐心眼好,给大家工钱开的高。旁人那里,哪里能够赚得这么多钱啊?不信你瞧大嫂,大嫂以前是个闷葫芦,起初来这里的时候,多半也不敢开口说话,自从锦绣姐您说每卖出多少件就给她多少提成后,她那嘴巴成天都没有歇过,前几日,嗓子都哑了,让她休息一天,她都不肯,还不是因为有银子赚。”   “大家都很努力,我看你倒是挺闲乎的,是不是我分派给你的任务太轻了?”齐锦绣杏眼扫了赵小花一眼,威胁道,“以后工作时间,不许侃家常,否则的话,我一视同仁,绝对扣你分。分扣光了,不但月底你拿不到红包,年底大家都有奖金,你也一文没有。”   赵小花再不敢多说一句话,只闷着头就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然后埋头做事情。   被刘氏闹得心烦,齐锦绣一时没有心思再做事情,只随便拿了张图纸到休息间去涂鸦起来。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她搁下纸笔,跟铺子里几人打了声招呼,则出去了。其实已近年底,年前该揽的生意差不多也都揽过来了,都已经画好的花样子,左不过让绣娘按着新描出的花样子来绣,绣好之后,她再缝了便是。   近几日她倒是不忙,就等着小花小荷她们做好绣样后她来缝补,要说,缝缝补补的,也的确是劳心劳力的活计。现在批量不算多,又有铺子里其她几人帮忙,倒是一时应付得来,可若是将来生意大了怎么办?成千上百件的衣裳,她可不愿意招那么多人来,一个个低着脑袋一件件缝。   所以,最近她动了是否要设计一台最为简便的缝纫机的心思,以前上大学期间实习的时候,他们有过选修课程,就是关于缝纫机的。一整本书,从缝纫机原理,到其构成,以及作用,甚至还有内部的零件三视图,很全面详细的介绍。   她素来喜欢设计,所以对于这门选修课,上的还算认真。至少一些最为基本的东西,她是清楚知道的。不过,设计缝纫机可不是设计摇篮车,内部结构甚为复杂,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设计得出来的。没有想到这个法子也就罢了,如今既然想得到了,齐锦绣心越发痒起来,她就是想干。   从铺子里出来后,没有去其它地方,而是回了家。确切来说,是去了赵家。   前头打铁铺子没人,想来赵昇是出门送货去了,齐锦绣就直奔后院去。赵大娘正在厨房烧饭,外头堂屋前的廊檐下,甜宝正躺在摇篮里,东哥儿则趴在摇篮车边,一个劲在逗甜宝玩儿。甜宝眼巴巴望着东哥儿,见到东哥儿抠着鼻子在学猪,她咧着小嘴笑起来。   里头赵大娘大声喊道:“东哥儿,外头好似没太阳了,赶紧推妹妹进屋子去。”说罢,赵大娘拿着大勺走到厨房门口来,见到齐锦绣,她笑着道,“咋的回来了?”   齐锦绣将闺女从摇篮里抱起来,使劲亲她白嫩嫩的小脸几下,才说:“遇到些烦心事儿,想出来散散心,不晓得去哪里得好,就想回家瞧瞧闺女。”她在廊檐下坐下,让闺女坐在自己膝盖上,紧紧搂住她,逗着她玩儿。   赵大娘将油腻腻的手在围裙上抹了抹,笑说:“那你好好陪着小甜宝,这饭一会儿就烧好了。”   “大娘,我二哥呢?”齐锦绣抬眸问。   “他出去送货了,怕是一会儿就回来了,你要是有事,等他回来再走吧。”赵大娘一边炒着菜,一边扯着嗓门大神喊,“正好你也歇歇,不必那么累着自己个儿。”   有刘氏在前面比着,此番见赵大娘这般关心自己,齐锦绣越发觉得心里暖和。   “我知道了,我等二哥回来。”齐锦绣也大声应着。    ☆、第 50 章 二叔婶娘   已经入了冬,就只有正午时分左右的太阳最好,一般这个时候赵大娘都在做饭,她会将甜宝抱进摇篮车里面去,将摇篮车搁置在廊檐下,叫东哥儿照看着甜宝,让兄妹两个一起晒太阳。若是太阳弱了些,赵大娘会立即唤孙儿将甜宝推回暖和的屋子里去。毕竟天儿冷,外头有太阳还好,没有太阳还吹风,岂不是要冻着了小丫头。   打从姚氏也进锦绣斋做事后,便由赵大娘一人负责来照顾家中几个孩子,锦华有锦荣带着一起念书识字,锦荣很大了,又很懂事,所以那俩孩子根本不需要赵大娘费心,只道吃饭时间,过去唤了兄妹两个过来吃饭。虽则东哥儿比锦华还要长一岁,但是东哥儿不爱念书,成日只贪玩儿,后来跟甜宝熟些了,就不蹲在树根下玩蚂蚁了,只愿意一直守着妹妹。   东哥儿在自己哥儿老赵家,那是混世魔王,但在小甜宝跟前,绝对的好哥哥。不但会费尽心思想着法子逗妹妹开心,还会对妹妹嘘寒问暖,哪怕妹妹皱一下眉头,她都要扯着嗓子把自己奶奶叫来,问妹妹是不是尿裤子了。   孙儿越发懂事了,赵大娘开心得很,只更疼爱几个孩子了。   此番齐锦绣抱女儿在怀中,旁人东哥儿则蹭在齐锦绣跟前,似是一步都不舍得离开妹妹。见妹妹扭了小脑袋过来看他,他则又扮了猪脸来,逗得小甜宝咯咯直笑。齐锦绣见了,一并揽了东哥儿在怀中,拉住他小手道:“东哥儿过完年五岁了吧?可识字了?”   东哥儿一听念书脑袋就疼,他抬手挠挠自己脑袋,憨笑道:“姑姑,我不爱念书,我长大了,要跟二叔一样,我打铁。姑姑,我力气可大了,我能一只手搬起那块石头来。”   齐锦绣弯腰够了不远处一只凳子到身边来,在凳子上拍了拍,示意东哥儿坐下。   东哥儿不知道姑姑要做什么,只悄悄瞄了姑姑一眼,就乖乖坐下来。   “东哥儿想学你二叔啊?是不是因为觉得二叔厉害?”齐锦绣只浅浅笑着,慢慢去引导他,但见东哥儿极为认真地点头后,齐锦绣又道,“那你可知,你的二叔曾经是聚贤书院的才子?连院子大人都十分欣赏他呢,你二叔那时候,书念得可好了。”   “二叔进书院念过书?我怎么不知道,我只知道二叔打铁很厉害,他们都愿意找二叔打铁。”东哥儿眼睛睁得又圆又大,表情也是极为自豪的样子,“二叔还会挣钱,每回二叔回家来,都会给我带很多好吃的,还会给我买好多好玩的。”   “你二叔在聚贤书院念书那会儿,你才多大点儿?怎么会知道。”齐锦绣搂着东哥儿在身边,轻轻抚摸着他小脑袋瓜子说,“你二叔要是当时能够继续将书念下去的话,如今肯定也是举人老爷了,咱们县,谁都没有他厉害。”   “姑姑说的可是真的?”东哥儿显然有些信了,越发崇拜起自己二叔来。   厨房赵大娘闻言够着脑袋往外头喊道:“你姑姑没有骗你,说的都是真话,你要是不信,一会儿等你二叔回家来了,你自己问问他。”话音才落,就见儿子打从前头进来了,赵大娘一边用锅铲翻炒着菜,一边继续扯嗓子喊道,“东哥儿,你二叔回家了,你问问他。”   东哥儿见二叔回来了,立即蹦跶起来,一个箭步就冲到二叔跟前,继而抱住他腿,一脸崇拜羡慕。   赵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由得抬眸望了坐在廊檐下的齐锦绣一眼,这才低头问侄子:“东哥儿,怎么了?”   东哥儿仰脑袋咧着小嘴笑:“二叔二叔,姑姑说……姑姑说你念书厉害,你也能考状元去。”   “我哪里说考状元了?我说的是考举人老爷。”说罢,齐锦绣笑着抱起甜宝站起身子来,走到赵昇跟前,这才解释道,“是这样的,锦荣来年春天就要进聚贤书院念书去了,我想,到时候多半是得住在书院,逢六休一的时候,才能回家一趟。东哥儿过完年五岁,再过个两三年,也得送去念书了。刚好我也有意请先生到家来给锦华上课,到时候,可以让东哥儿跟锦华一起念书。先打下点基础,待得东哥儿够岁数考聚贤书院了,也容易一些,二哥你怎么看?”   赵昇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打算,这小子过于皮实了,需得要先生好好约束管家。请现在在家来,刚好我有空也可以盯着他一些,省得他胡作非为。”顿了顿,又望向齐锦绣道,“昨儿去给锦荣讲解习题,见锦华天资不错,是个聪明伶俐的。若是她有这样的天赋,倒不如请了女先生来,琴棋书画一应都点拨一些,只当大家闺秀来养着,左右你我也不差钱。”   齐锦绣笑道:“此事我也与二哥想到一处去了,我也不强制她必须要学得如何,不过是当做兴趣爱好,将来若是能够成为才女,就更好了。”笑了笑,又道,“至于东哥儿的事情,还是得等嫂子回家来了,再问问嫂子才是。”   赵昇点了点头,继而目光落在齐锦绣怀中抱着的甜宝身上,他面色柔和了许多,眼里也渐渐露出温柔笑意来。抬眸望了齐锦绣一眼,赵昇道:“让我抱一抱吧,没几日,她就得唤我爹爹了。现在多抱抱她,就当做是事先培养父女感情。”   原本这假成亲不觉得有什么,不过是想各取所需便于行事罢了,可是方才听赵昇那番话,齐锦绣到底面皮薄,脸羞红起来。是啊,待得再过几日成亲后,甜宝唤自己娘亲,唤他爹爹,外人跟前,他们就是夫妻。到时候,会关在一个屋子睡觉,这大冬天,谁打地铺都会冷,肯定还得睡一张床上,最多各人盖各人的被子罢了。   她都可以猜得到,婚后不久,赵大娘肯定就会旁敲侧击问生孩子的事情。   齐锦绣自己也感觉到了脸颊烫起来了,她只稍稍低了些头,踮起脚尖来,尽量用些力气将甜宝递送到赵昇跟前去。赵昇是何许人?他什么都瞧得清楚明白,只不过面上不动声色罢了,察觉到了异样,他黑眸迅速扫了齐锦绣一眼,薄唇抿得更紧了些,只不点破。   换了个窝,原本懒洋洋眯眼晒太阳的甜宝忽然精神起来,她晃着脑袋瞅了会儿抱着自己的这个高大男人,又赶紧扭着脑袋四周去寻母亲。齐锦绣见闺女寻自己来了,玩心忽起,连忙矮下身子去,故意悄悄躲到赵昇身子后面去。   甜宝寻不到娘亲,小脑袋一直不停转来转去,白嫩嫩软乎乎的小手也开始挠脑袋,嘴里还时不时发出些声音来。呆愣愣瞅着赵昇,模样极为认真,哼唧哼唧的,仿佛在问他话。软绵绵的话,只将赵昇一颗心都甜软了,他忍不住地扯起嘴角笑,更是将个贴心的小棉袄抱得紧紧的。   “你娘在后面。”说罢,赵昇侧了身子,让齐锦绣现出身来。   甜宝突然间就瞧见了娘,开心得咿咿呀呀尖叫,小手还指着娘亲。齐锦绣又矮下身子隐在赵昇山一般的身躯后面,再逗着闺女去找她。   小甜宝咧嘴傻笑,小身子也不安分,使劲蹿来蹿去,短小的一双胳膊紧紧搂住赵昇脖颈,然后半个身子都趴在他肩膀上,小人家站在高处,很容易就看见娘亲了。每回寻到了娘亲,她就开心得一阵大笑,笑得口水流了赵昇一肩膀。   玩得来了,齐锦绣也不逗闺女了,只站在一边大口喘气。   甜宝有了娘亲,就不要任何人,只咧嘴笑嘻嘻探了半截身子朝母亲够过来。齐锦绣喘匀气息,伸手接过大胖闺女,而后问赵昇道:“二哥一会儿可得空?”   赵昇负手而立,黑眸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声音低沉却又悦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齐锦绣笑起来道:“的确有事情想跟二哥商量,这样吧,我先去给甜宝喂奶,再哄着她睡觉,完事再来寻二哥。”说罢,便抱着闺女往屋里去,东哥儿见妹妹走了,也想跟着去,却被赵昇一把揪着衣领给扯了回来。   东哥儿委屈:“二叔,妹妹走了。”   “妹妹肚子饿了,你婶娘抱着她吃奶去了,你跟二叔过来。”说罢,赵昇牵着东哥儿手,往前头去。   东哥儿好奇,只抓着脑袋使劲挠:“婶娘?不是姑姑吗?”   赵昇一愣,继而笑说:“现在是姑姑,过几日便是婶娘了,你这么笨,早些改了口,将来才能叫得顺溜。”走到前头铺子里,赵昇随手将一应器具重新搁置了下,显得空间大些了后,才严肃望向侄子道,“方才二叔跟你姑姑说的话,你可听到了?以前惯着你宠着你,是因为你岁数小,如今你大了,得要学会争气,以后不能再成日玩泥巴捉蚂蚁了。”   “嗯!不玩泥巴了,陪着妹妹玩儿。”东哥儿咧嘴笑嘻嘻的,又调皮起来,说着就要跑。   赵昇揪住他不肯放,脸又沉了几分:“你别把甜宝给带坏了,你想陪她玩儿可以,但是只能在她跟前念书背书,可记得了?”   东哥儿还从没有见过二叔对自己这么凶呢,一时间不晓得怎么回事,吓得险些要哭。   赵昇见了,忙呵斥道:“憋回去!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哭鼻子!记住了?”   “嗯……”东哥儿吓得感觉连连点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二叔看,“男子汉,不哭鼻子。我往后也一定都听二叔话,二叔让我做什么,我都就做什么。”   眼角余光瞥见一抹藕粉色身影打从后面走近,赵昇抬手拍拍侄子肩膀,这才缓和语气道:“妹妹睡着了,你不许打搅她,自己去后院玩吧。”   东哥儿听话应着,转身见隔壁姑姑进来了,他刚想开口喊姑姑,忽然想起二叔对他说的话来。   “婶娘,你跟二叔说话,我去后头玩去。”说罢,一个猛扑就蹿得老远了,想抓都抓不着。 ☆、第 51 章 唇枪舌战   齐锦绣被他那一声婶娘叫得有些愣住了,待得见他蹿得远了抓不回来了,这才颇为有些尴尬的转过身子来。赵昇没有闲着,又开始规整打铁铺子,上午刚刚送完一批货,一会儿吃完饭,他还还有很多活计要干。他打铁手艺好,自打重新接了父兄的铺子后,名声越来越大,生意也自当越来越多。   如今家中劳动力有四个,都是能吃苦能赚钱的,加之之前就存了一些,其实根本不缺钱花。不过,不缺钱不代表可以贪懒,家中养着这些孩子,往后用得着钱的地方,可还多着呢。齐锦绣想问赵昇东哥儿忽然唤她婶娘是不是他教的,但转身见他忙着,再加上这话也说不出口来,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二哥,现在也很忙吗?”齐锦绣凑到跟前去,主动弯腰帮他忙。   “不忙,在等你开口呢。”见她开口说话了,赵昇也就停了手上动作,也示意她不要忙这些了,“阿锦姑娘,此番寻我,是什么事情?”   齐锦绣憨憨笑起来:“几次三番都麻烦二哥,实在不好意思得很呢,我那成衣铺子,能有今日这般光景,二哥都帮了我好多。”   赵昇黑眸定在她脸上,喉结滚动一下,才轻声道:“说什么傻话。”   齐锦绣知他脾性,他说话不喜欢绕弯子,索性也就直说了道:“如今铺子里的生意很好,的确,目前也不缺钱花。可是,我也不会仅仅满足于此,若是过完年后生意还是这么好的话,到时候我打算扩展客户群体。只赚普通老百姓的钱,发不了大财,只能奔个小康。若是能够跟那些大户人家做生意,能够一应承包了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的四季新衣的话,收入肯定十分可观。过完年,我头一件需要着手考虑的事情,就是如何去赚那些有钱人家的钱。关于这一点,我也列了几个方案,想来可以一一尝试。不过,我今儿找二哥商量,不是说这件事情的,而是……”她顿了顿,才继续道,“确切来说,我希望能够提高做事情的效率,花最少的劳动力达到最佳的效果,所以,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考虑,如何打造出一台机器来,代替劳动力。”   赵昇不解道:“机器?”   齐锦绣点头:“还记得之前我跟二哥提到过的,我所来自的那个世界吗?我们那里做衣裳,都不需要人拿着针线来一针一针缝的,是用机器代替。我们那里叫它缝纫机,差不多就长这个模样。”说罢,齐锦绣展开手上那卷着的图纸来,寻了个干净的地儿,将图纸展开抹平,“看,就是这个样子的。不过,我这个是较为简易的,依我的能力,复杂的肯定设计不出来。但是只要原理对了,也不需要那么复杂,反正再怎么样,肯定也比人工机器好。”   赵昇以前只晓得那个女人是有些聪明的,很多方面都非常有主见,在他所认识的人中,这阿锦姑娘的确算是有智慧的姑娘。可是他没有想到,她给他带来的意外竟然会这么多,他身姿笔挺立在一边,微微垂首,黑眸定定落在那图纸上,看得又快又细。   他打小无事的时候就会跟着父亲打铁,常常也有乡邻会让他打造一些比较特别的器具,他于那方面也算是颇为有天赋的,一般只要乡邻稍微讲述一下他们所需要的器具的大概功能,他就能够打造出令他们非常满意的东西来。   可是如今,他算是晓得,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在他所不知道的那个世界里,那里的百姓竟然那么有智慧,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那个地方在哪儿,莫非得出海,在海的那边?可是阿锦姑娘说了,她是来自千年之后的人,他不明白,如今明明就是大气元盛年间,一千年之后,那是怎么回事?   赵昇想了很多,越发觉得事情不可思议,可这摆在眼前的东西却是真实的。他不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思来想去,最后也只能定下心来继续研究这张图纸上所画的东西。这图纸上画的东西,其实比较负责,他看了一会儿,才渐渐明白过来这图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旦懂了一些入了门之后,就觉得越发有趣起来,甚至,他还可以利用他的智慧,添加一些东西,去完善这副图。赵昇打小就喜欢设计这些小玩意儿,待得大些了,就对设计各种兵器感兴趣,如今倒还是头一回做这样的设计呢……于是,越看越觉得手痒,想要即刻就着手动工。   齐锦绣没有说话,只凑到跟前去望着赵昇,见这男人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图纸看,模样极为认真,她就渐渐笑了起来。赵昇听到笑声,这才回了神,扭头脑袋看着她,看了会儿子,自己也扯了扯唇角,很自然的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道:“你这脑袋里还装了什么?索性全都倒出来算了。”   “二哥,这么说,你是感兴趣的喽?”齐锦绣倒是也不在意他敲了自己脑袋一下,反正他心甘情愿帮忙,她就很开心,只继续扯着面皮笑,讨好道,“等二哥帮我打制好了,我一定亲自下厨做一大桌子菜给你吃,好不好?”   “如今想吃你做的菜,竟是还要拿条件来换了?”赵昇渐渐将手负到身后去,身姿依旧英挺立着,只微微垂着眼眸,似笑非笑望着眼前女子。   齐锦绣道:“那这件事情就当二哥答应帮我了,今儿晚上便亲自下厨答谢,怎么样?”   “我与你玩笑呢,你如今铺子里生意忙,白天都够累的了,哪里还有力气做饭。”说罢,赵昇眸光微微闪动一下,安静看着眼前女子,见她较前些日子明显瘦了许多,脸色也苍白了些,可面上笑容却是未减,依旧总将笑挂在脸上,他不禁有些心疼起来。   其实,她大可不必这般拼命,便是要他养着,他也养得活。   可是他瞧得出来,她成日这么忙忙碌碌的,并非只是为了生计,更多的,是因为她喜欢做这些。如此,赵昇也就未再多言,只道:“不日便是你我大婚的日子,就算再忙,只吩咐了下去让他们去做。你还是好生休息休息,至少,多腾出些时间来陪甜宝。”   齐锦绣笑道:“多谢二哥关心,我知道了。”   两人又站着说了几句,后头赵大娘午饭烧好了,便冲前头喊了一声。   跟赵昇说了会儿话,在家吃了饭后,又给甜宝喂了奶,然后亲自拎着食盒送饭去铺子。脚才踏进锦绣斋大门,就瞧见了刘氏跟柳氏妯娌俩正坐在休息间,齐锦绣脚下一滞,继而唇角挑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来,没再犹豫,只大步走了进去。   “吃饭的时间到了,大家伙先别忙,快过来吃饭吧。”说罢,齐锦绣就近将食盒递送到姚氏手上,“嫂子,你领着他们去吃饭吧,这边我来处理。”   姚氏又瞅了眼休息间,眉心蹙起,这才悄悄附到齐锦绣耳边去说:“方才我听到了,她们俩在拿我跟小花说事儿呢,说是你这还没有嫁来咱家,就开始寻思着把银子都悄悄搬到赵家来了。总之,说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话,锦绣妹子,你自己个儿可应付得来。”   “没事,嫂子,你不必管了,去吃饭吧。”齐锦绣笑道,“大娘烧了你爱吃的鱼。”   姚氏看了眼,见的确是自己爱吃的,笑着应一声,就转身去了后面。   安顿好员工后,齐锦绣这才转过身子来,直接在刘氏跟柳氏的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道:“大伯娘,您此番领了三婶娘来这里,可还是为着买宅子的事情?”说罢,她便垂了眸子,只抬手倒了一杯茶水,但却不是奉给她们俩的,而是自己端起来慢慢品尝。   容忍一次,那是顾着亲戚情面,若是一再不识抬举,她也不怕撕破脸来。   刘氏一门心思只想买宅子,便也不多说旁的,只开口便道:“锦绣,大伯娘也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你能够出钱给你大哥哥购置一处宅子,这样明年五月成亲的时候体面。大伯娘知道,你肯定是赚了银子了,方才听你三婶娘说了,那回,你与那赵家小子合谋,还算计了老三一家二百两呢。那老赵家瞧着不咋滴,可赵老二搁外头做生意那些年,肯定挣了银子的。如此算来,只拿出二百三十两来给你大哥哥买宅子,根本还算少的了。”   齐锦绣搁了茶杯,好笑道:“我出嫁,三婶娘既是收了赵家聘礼,就该按着祖上规矩办事,多加一倍银子来,算是我的陪嫁。这是咱们齐家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怎么能说是算计呢?大伯娘这样说,莫非是觉得老祖宗做得不对,这可是忤逆大不孝,若是叫族长太叔祖父知道了,可是要组织宗族里的人将大伯娘您浸猪笼的。”   刘氏没有想到会这样,愣了愣,到底是吓得不敢再言语。   那边柳氏气道:“锦绣丫头,可别见你大伯一家老实,你就可劲儿欺负他们。你咋就这么忘恩负义呢?若是没这铺子,你哪里能有如今这般好日子过?此番倒是好了,便宜都叫你捡了,左不过让你出二百三十两来给盛哥儿娶媳妇用,你就翻脸不认人了,可还有良心没有?我可瞧见了,你对自家人小气,对外人倒是一点不含糊,这还没过门呢,就将赵家的人都塞进铺子里,是来撸钱的吧?”    ☆、第 52 章 公堂上见   齐锦绣倒是也不客气,只冷了脸道:“三婶娘这说的什么话?我这铺子招什么人,如今竟然还需要您来管了?您这手伸得未免也过长了些。既然说到大哥哥成亲的事情,那我也就说几句,大哥哥成亲,上有祖母健在,下有伯父伯娘跟三叔在,何故需要我一个小辈出银子购置宅子?三婶娘既这般关心大伯一家,何不自己个儿出银子帮大哥哥?”   柳氏一噎,顿了一下,这才说:“这在说你呢,扯到我身上来做什么?再说了,你如今这般赚钱,可是沾了老大一家的光,若不是有这间成衣铺子给你用,你咋能有如今这般?锦绣,旁的咱也不说了,我就问你,这购置宅子的银子,你是拿还是不拿。”   “我不拿!”齐锦绣拒绝得十分果断干脆,“别说我没有,便是今儿有这个钱,我也是不会给的。”说罢,只冷冷瞥了柳氏一眼,继又缓缓转过头来,望向刘氏道,“大伯娘,您跟三婶娘不一样,以前我没回家的时候,您对锦荣锦华到底算是有些照拂。至少,是肯给一口饭吃的,不像三婶娘,去了只将人赶出来,连门都不让进。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的好,我自当是记着的。所以,当初晓得大哥哥娶媳妇有困难,我宁可自己日子紧巴一些,也是要尽力帮助大哥哥的。该对谁好,有多好,我心中自是有数,不必你们时刻来提醒。再说这铺子,我是赁的您的,房契地契一应都在您手上,每个月,我是按着市面价格的三倍来付的租金,您要知道,就这条街上,我若是租旁人家的铺子,可不需要花这些钱。我做到这份上,一来是念恩,二来,也是因为你是我伯娘。可是你如今这番行为,叫我寒心得很,那么点仅有的感情,也消磨得一干二净了。这铺子,您要是想继续租,我便还如往常一样,若是不愿意租,待得过完年,我寻了新的地儿,即刻搬走,到时候,您可别说我还是沾了您的光。”   刘氏望了柳氏一眼,心中有些犹豫起来,她不比柳氏,她没钱,若是连这租金都丢了,家中可又少了一份收入。如今虽则日子依旧过得不富足,但是至少比以前好得多了,住的地儿好了,吃的好了,就连盛哥儿也定下亲事。   她来要宅子,不过是为着盛哥儿,再有就是,她也的确是瞧着老二家的锦绣丫头赚着钱了,眼红。   柳氏见刘氏面上似有犹豫之色,连忙给她使眼色,而后皮笑肉不笑道:“锦绣丫头,既然不想租这铺子了,可别等到过完年啊,你今儿要是不给银子买宅子的话,就即刻搬出去。”她哼哈笑起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只轻蔑得拿眼角余光看着人,“你现儿生意这么好,每天都这么忙,即刻搬出去的话,得腾出时间来重新寻铺子不说,怕是这活也得落下许多吧?再说这年前,大家都忙得很,哪有闲工夫赁铺子给你,到时候可别鸡飞蛋打,什么都捞不着。现在摆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第一,给银子,第二,即刻卷了铺盖搬出去,这铺子咱不租了。”   齐锦绣气得大了,倒是也不气了,只觉得好笑起来。   她慢悠悠端了茶水抿一口,没有理睬柳氏,只问刘氏道:“大伯娘,这可也是您的意思?”   “我……”刘氏的确有些犹豫,她虽则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僵,可见着这老二老三一家家都过上了好日子,偏生只有自家还连宅子都买不起,不由得嫉妒眼红起来,攥了攥拳头,牙一咬,也坚决道,“对,你三婶娘说的,就是我的意思。”   “那好。”齐锦绣只淡定道,“这事情与三婶娘毫无干系,她不论说什么,我都是不会理睬的。不过,既然大伯娘也这么说了,那我也给大伯娘两条路走,第一,即刻回家照顾伯父去,往后没事少听人挑拨离间,多多呆在家中好生照应伯父才是正经,第二,咱们公堂上见。当初赁铺子的时候,可是定下了契约,契约上说好了是一年一签,而我也是如数付了您半年的租金的。如今您反悔了,按着咱们契约上所说,您该是需要按着十倍的价儿来赔偿我。大伯娘若是拿得出银子来赔偿,咱们便即刻去衙门吧,让县老爷给个公道。”   “十倍?”刘氏屁股坐不住了,显然是吓得不轻,连手都抖了起来,“锦绣,你莫不是在吓唬我?”   “我吓唬你做什么?做生意是有做生意的规矩的,我想这一点,三婶娘心中该是清楚得很。”她瞥了柳氏一眼,继续道,“三婶娘常年伴在三叔身边,就算不懂生意场上的事情,但是也该是听过几耳朵的。这样的事情,她不会不清楚,既然清楚的,却还撺掇着您来闹事,想必是居心叵测。大伯娘您想想,若论远近亲疏的话,您到底是与三房近些,还是跟二房近。在您困难的时候,又是谁费劲心思帮了您,而谁又不但不帮,反而还气得伯父生了病。我还记得,当时大伯娘恨得三婶娘,可恨得紧呢,简直是咬牙切齿,就差没举着一把刀去抹了她脖子了。这才多少日子,莫非您都忘了?”   齐锦绣毫无顾忌,只当着这两人的面,全都说了。   刘氏跟柳氏皆不言语了,两人脸上都青一阵紫一阵,表情就更是精彩纷呈。   齐锦绣没功夫再搭理她们,只兀自起身,临走前又提醒柳氏道:“我那嫁妆,还请三婶娘好生准备着,若是有半点差池,太叔祖父都是不会饶了你的。你们若是没事了,便请回吧……”说罢,片刻都没有多呆,只大步奏凯忙自己的去了。   刘氏默默站起身子来,恋恋不舍四处打量着这铺子,心中懊恼着,为何这铺子在自己手里就是必死无疑,到了人家手里,生意就能够这般红火。又想着,不管她说得再怎么义愤填膺,那也改变不了这是沾了自己铺子光的事实。   这锦绣丫头,亏得以前还觉得她是个孝顺心善的,没有想到,也愣是这般绝情寡义,跟老三一家也没有两样。这铺子生意明明这么好,偏生藏着掖着,一个女孩子家,还没嫁人呢,这胳膊肘就朝外面拐了,将来若是嫁了人,她眼中还能有自己个儿吗?   想到这里,刘氏越发着急,却也没法子,只能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往外面去。   柳氏紧随其后走出去,但见刘氏心不在焉,她就知道,这事儿没这么容易就完了。眼珠子转了几转,柳氏便有了主意,于是凑到刘氏跟前去道:“嫂子,以前的事情,我的确有做得不好的地儿,您大度,可别与我计较。但你我到底是同辈,偶尔有个口角,也是正常。可这锦绣丫头……这丫头也委实厉害了些,竟然这般目无尊长,反了她了!嫂子,你也别灰心难过,我倒是还有一计。”   说罢,便笑着凑到了刘氏耳边去。    ☆、第 53 章 要出嫁了   冬月里头天儿还不算太冷,只间歇下过几场小雪,待得入了腊月,天便真正冷起来。江南小城,也有如北方那样的鹅毛大雪,只过了一夜,天地间便白茫茫一片,似是要晃花了人的眼。赵昇跟齐锦绣的婚期,定在了腊月中旬,到了腊月中,锦绣斋已经不怎么忙了,赶制了最后一批大单子后,齐锦绣也想让大家轻松轻松,便不再接大单子,只偶尔做几件小件。   铺子里渐渐闲了下来,近年关,家中需要忙的事情也多,齐锦绣这个老板十分人性化,各个岗位上,便采取了轮休制。一人轮着一天过来上班,休息的那日,工钱照算不误。其实就算过来,铺子里也不忙,不过是吃吃茶水磕磕瓜子聊聊天罢了。   前两天忙的时候,人手实在不够,齐锦绣又在导购跟绣娘这两个岗位上各招了一名员工。不过才忙了一阵子,如今蹭着过年的光就闲了下来,工钱还照发不误,铺子里的员工都开心得很。只想着,锦绣斋的这份工这么好,待得来年了,一定得好好做事才行。   临近婚期,这些日子,齐锦绣也忙得很,便鲜少来铺子。锦绣斋的一应大小事务,便都暂时交于赵小花处理,一些琐碎小事的话,赵小花可以自己全权处理,但若是涉及到一些订单财务等方面的大事情,需得一应向齐锦绣汇报。   齐锦绣坚持的经营理念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小事交与赵小花打理了,那自己不在的时候,她就是一把手,她齐锦绣当时不会过问,事后必然也不会追问。其实齐锦绣非常看好赵小花,这样做,也是有目的的,想着,若是来年生意越来越好的话,到时候生意大了,总归是要培养管理人才的。   赵小花是她未来姑子,为人品性一应都好得很,能力也有,跟自己也亲。若是将来培养心腹之人,必当头一个就选择她。再者,该放权的时候就放权,只有把权力用对了地方,才能够把铺子经营得更好。齐锦绣并非守财奴,有些赚钱的小聪明,也十分舍得花钱,尤其是待亲近之人,阔绰得很。   这几日,赵小花也忙得很,她除了要帮着未来二嫂管铺子的事情,还得抽空帮着她娘一起准备二哥的亲事。不过赵小花为人开朗活泼,便是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她也依旧成日嘻嘻哈哈的,不但毫无怨言,反倒还很开心。   这日太阳落山后,见铺子里没什么生意了,赵小花便早早关了铺子。没有回家,而是进了隔壁齐家,齐家门前已经挂上了大红灯笼,小院子里头,也四处挂了红色彩带,再往里头,门上窗户上,还有香案上,都贴了大红喜字。   明儿便是出嫁的日子,按着规矩,今儿晚上,娘家人是需要多来些人陪着新娘子的。可是齐锦绣父母双亡,前不久又才与伯娘婶娘闹过不愉快,因此,此刻齐家冷清得很。还是齐家族长夫人太叔祖母实在瞧不过去,特意叫她自己的亲孙媳妇儿跟曾孙女儿过来陪着新娘子。   族长夫人的孙媳妇儿,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农家夫人,穿着身粗布衣裳,挽着头发,话也不多,只抱着闺女坐在一边笑盈盈望着齐锦绣。她闺女名唤枣儿,才将六七岁,穿着一身半新的花袄子,跟她娘一样,腼腆怕是,也是不言语,只瞪圆了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齐锦绣看。   齐锦绣主动与这对母女说话,话题换了又换,还是聊不到一处去,正尴尬着呢,就听见外头传来赵小花的笑声。齐锦绣与那母女说了一句,便起身迎了出去,就见沉沉暮霭下,赵小花不好好走路正蹦跶着过来,两条细长麻花辫甩来甩去。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过来了?吃饭没?”齐锦绣笑着抓住她的手,拉她进堂屋来,而后又赶紧关了门,挡住外头那风雪,见她身上脸上都落了不少雪,忙伸手给她拍了,这才道,“锅里还闷着一碗面,你要说没吃,让小荷端来给你吃。”   “二嫂,我不饿,你就别管我了。”赵小花嘻嘻笑着,“今儿太冷,没什么生意了,我就早早关了铺子。就是过来看看,一会儿就得过去呢。”说罢,又凑到齐锦绣跟前去,耳语道,“二嫂,你伯娘跟婶娘今儿晚上真的不过来陪着你过夜?她们可真行,这是想断绝来往的意思?要说那柳氏倒也罢了,你们素来就没什么来往,可是刘氏,真的是说不过去,也不晓得,她是怎么想的。”   齐锦绣扯了扯嘴角,笑了道:“刚刚托了人来打招呼,说是病了,而且还不轻,此番正躺在床上呢,连床都下不来。伯父之前码头扛货就闪了腰,就算他想来,也不方便。大哥哥倒是来了,帮着忙了会儿,可没一会儿子,就又被大伯娘托来的人唤走了。说是家里有事,缺了大哥哥,怕是连饭都吃不了。至于三房,从议亲至今,连个人影也没有瞧见。”   “你三叔回来了吗?”赵小花道,“你三叔不该是这样的人,再说他是做生意的,需要脸面,侄女儿嫁人家中却没人过来陪着,说出去,可是打脸的。依我看,刘氏是受了柳氏的挑拨,此番正气着呢,她觉得你应该花钱给他们家买宅子,你没有出这个钱,她便就不来看你。”   “其实于我来说,这些都是无所谓的,只要能够安安稳稳过日子,她来不来我都不在乎。”说罢,又笑起来,拽着赵小花走到那对母女跟前去,“谁说我娘家没人了,这不就是嘛?小花,这是住在秀水村的婶娘,这是枣儿,我堂妹。”   见状,那对母女连忙站起身子来,朝着赵小花憨憨笑。   赵小花天生话唠,拉着那对母女一处侃,三言两语就说到一处去了。齐锦绣见了,倒是松了口气,虽说她们是来帮自己撑场面的,可是她也怕招待不周呢。   而此刻,齐家三房上房内,柳氏正伺候在老太太跟前。老太太方氏躺在榻上,两边各有一个小丫鬟在给她老人家捶腿,柳氏则默默站在一边。屋内安静得很,屋子外面,北风呼啸,大雪飞扬,那风扯着枯黄的枝条耍耍抽打在窗户上,发出一阵阵似鬼哭狼嚎般的声音,惹得人心燥。   “明儿可就是那死丫头嫁人的日子了,左右这银子,咱们是不会出的。到时候,那丫头若真是胆敢告了咱们去公堂上,你便去与她对质吧。”方氏慢悠悠说起来,她眉心蹙得紧紧的,明显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我这一把年纪了,要我去衙门,还不得去了我半条命。”   柳氏不傻,这样的亏,她自然不会吃。但是眼前的老太太是她婆婆,她也不敢过于违背她的意思,想了想,便稍稍弯了腰来,道:“老太太,您还瞧不明白吗,锦绣丫头这是在针对您呢。若是您不去,只舍了儿媳一个,她不会善罢甘休的。再说,当初画押的时候,是您按的指印,儿媳去了,也无济于事啊。”   “真是蠢货!”方氏一听,越发气得上火,“当时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事有蹊跷,我是一时糊涂了,你可是一旁眼睁睁瞧着的。见那赵家婆子引我着道,你怎生不晓得劝我一劝?你当时若是劝了我,如何还会有今儿这样的事情?说起来,我就气得很,你也是个无用的。”   方氏越想越气,柳氏还觉得自己冤枉呢,明明当时是她老人家自己钻进了钱眼里,如何此刻还说道自己?奈何她有理不敢说,有话不敢回,便也只能默不吭声立在一边,只低着脑袋不言语。又静了会儿,外头突然传来敲门声,而后一个小丫头跑了进来,低着脑袋道:“老太太,太太,爷回来了,正往老太太您这儿赶来呢。”   “夫君回来了?”柳氏简直喜出望外,面上立马露出笑容来,不自觉便抬手抚了抚头发,又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上穿的衣裳,想着,夫君这一走,有大半年了,好不易回家来了,她可得打扮得漂漂亮亮见了才是,这般想着,就越发觉得自己这身衣裳不够鲜亮了。   夫君容貌好,生意场上跌爬滚打这些年来,性子也磨得越发稳重了。他在外头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男人俊俏,又有钱,勾搭他的年轻寡妇黄花闺女肯定有得是,自己原就容貌不多出彩,如今又日渐上了年岁,若是再不妆扮一番,怕是入不得他眼。   “老太太,夫君回家了,媳妇儿想先回去换身衣裳来。”柳氏既兴奋又紧张,一双手只紧紧绞着丝帕,一边在等老太太的话,一边又着急,生怕再迟一步走,夫君就会瞧见自己现在这副寡淡的模样。奈何老太太也不搭理她,只默默坐起身子来,而后让小丫头来帮着梳头。   “你搁家做个贤妻良母就行了,你的地位,是不会有人能够撼动的。再说,老三外头什么样的人没有瞧见过?你便是打扮得再漂亮,那也不比十多岁的年轻小姑娘,索性还是免了。”老太太颇为高傲地抬起下巴,只端端坐着,原紧绷的脸稍稍露出些许笑意,“老三回来了,回来得好啊,回来得正是时候。叫他给拿拿主意,看看这事情,到底怎么办。”   柳氏心不甘情不愿地低了头,只觉心中委屈,眼眶便渐渐热了起来。   不一会儿,外头便推门走进一个男子,穿着一身崭新的白色袍子,外头罩着件黑色大氅。男人三十出头,身形高大英武,面皮却白净,他进来后赶紧脱了大氅,而后上前几步来,弯膝在老太太跟前跪了下来,给母亲请了安。   老太太眼圈儿红了,颤巍巍伸出手去抓住儿子,细细看一番,而后道:“瘦了,黑了,外头肯定吃了不少苦楚。”她紧紧攥住儿子的手不肯松开,拉他在自己跟前坐下,又细细问候一番后,这才在儿子跟前诉起苦来,只将老二家锦绣丫头如何不孝的事情添油加醋又说了一遍。   静静听完后,齐老三没有片刻犹豫,只道:“母亲既是立了字据,该是要给这个银子的,再说,咱们家拿得出这二百两银子来。依我看,这件事情不必再说了,就按着字据上说的来吧。”   老太太原以为儿子会帮自己,却没想到,他竟然帮了那丫头说话,于是越发觉得委屈。   “咱们家是不缺这个钱,可二百两不是小数目,哪里能说拿出去就拿出去?”老太太紧紧抓住儿子手说,“三儿,就算给银子,拿个十两也就够了,何故要给这么些?再有,这件事情论起来,就是赵家老二诓咱们的,娘就是不服这个!”   齐老三黑眸闪了闪,默了片刻,才说:“娘,正因此事是赵老二设的计,咱们更该不与计较。这赵老二……前些年在外头闯荡,结识了京城里的贵人,便是沈家老大都要让他几分,更何况是儿子了。娘您听儿子一句劝,赵家老二这尊佛,咱得罪不起。就听儿子的,这钱该怎么给,就得怎么给。”说罢,也不容有人再拒绝,又望向默默立在一边的妻子,蹙眉道,“你也别站着了,换身衣裳便带了银子赶紧去老二家吧,这个时候不去,岂不是叫旁人看笑话?”   久未想见,见夫君开口便是谴责自己,柳氏那颗心顿时冷了下去。又悄悄望了自己婆母一眼,但见老太太没有反对,柳氏这才应声出去。   待得柳氏走近门口的时候,齐老三又叮嘱:“再选几件像样的首饰,一并带了去。”顿了顿,又问自己母亲,“大哥那边呢?”但见老太太只鼓着嘴不言语,齐老三心中明白一些,吩咐一个丫头,“你去前头跟旺儿说一声,告诉他,让他亲自去大爷家一趟,就说……三太太去二房了。”   “是。”那小丫头应一声,便就听话地低着脑袋出去了。   待得屋子里没什么人了,老太太终是忍不住道:“老三,何必这样做?那死丫头目无尊长,气得为娘几日没有睡好觉,你何必还要给她这个脸面?再说,你让你媳妇儿去就让你媳妇儿去好了,怎生还管着大房那边做什么?”   齐老三道:“儿子不过是在按着规矩办事罢了,若是丢人,说出去也是丢齐家的脸,丢大哥跟儿子的脸。再说,赵老二也不是能得罪的主,儿子心中自有打算。”    ☆、第 54 章 左右摇摆   齐老三跟前伺候的小厮旺儿得了老太太身边丫头的信儿后,片刻不敢犹豫,直接就打听着往齐老大新的住所去了。旺儿去的时候,齐老大一家才刚刚吃完饭,齐老大在跟婆娘闹脾气,刘氏被丈夫说骂一顿,心中也觉得委屈,眼圈儿红了。   可是她跟老三媳妇儿约好了,说好了都不去的,再说,她如今就是心中有气,就觉得那丫头是白眼狼,得了银子,根本就没有帮衬自家盛哥儿的意思。锦绣那丫头也不想想,以前她没有回家来的时候,是谁给锦荣锦华饭吃的,如今倒是好,发了财了,开始跟自己划清界限了。   刘氏一口气堵在胸口,但见丈夫又黑着脸说骂自己,她脾气也上来了,狠狠就摔了个碗。   “齐老大,你那侄女就是个忘恩负义的,有了钱就忘了咱的恩,这成亲别想我去帮忙。”刘氏平素瞧着软得很,可若是真正急得发起脾气来,那也是十分凶恶的,只见她面目狰狞瞪着齐老大道,“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我自打嫁了你,可有享过一天福?瞧瞧老二老三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再瞧瞧咱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啊?你有本事冲我吼,有本事你也让我当阔太太!你要是有本事能赚得到钱,我用得着为着一处宅子去这般低三下四求人吗?在外头受那丫头的气儿,回家来还得被你指着鼻子骂,这日子我没法过了!”   越说刘氏越觉得委屈,如今眼瞧着二房三房都飞黄腾达了,就只有他们长房还连个宅子都没有。大家都是兄弟,为何差别就这么大呢?她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才会选择嫁给这样一个没有本事的窝囊废!儿子娶媳妇儿的本钱都没有,他还有什么资格说骂自己?   索性已经吵开了,刘氏不管不顾,只将桌上的碗碟全都挥落到了地上。   齐老大平素默不吭声,可一旦发起火来,也是十分吓人。眼睁睁瞧着自己婆娘嘴里说出那么难听的话来,他也火了,气得两眼猩红,抬手就要给刘氏一巴掌。旁边一直默默垂首立在一边的锦盛见了,连忙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他爹的手。   “爹,娘,有什么话你们好好说,能不能别动手?”齐锦盛老实,嘴也不多会说话,因为打小家里便穷的缘故,他也是见多了爹娘从拌嘴吵架,到动手摔东西打人,他习惯了爹娘的争吵,可每回爹娘吵起来的时候,他又十分畏惧,打从心里害怕。   有些时候,两人吵起来他能够拉得住,可有些时候,两人吵得急红眼了,他根本拉都拉不住。此番见两人似是又要打起来,齐锦盛心里畏惧得很,他只想逃避,可若是自己逃开了,爹爹下手太重将娘打死了怎么办?这样想着,便硬着头皮来劝架,心中只祈祷着,希望不要出事才好。   刘氏见丈夫为着那丫头竟然想动手打自己,一下子就懵了,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去,只扯着嗓子哭唱起来。只道,这辈子是瞎了眼睛了,才嫁到齐家来,这辈子是走了多大霉运,这才嫁了这么个没本事还又会打老婆的窝囊废。   一个人哭了几声,又麻溜爬起来,跑进屋子收拾东西去,只道要回娘家。   刘氏前脚才进屋子,刘家大门便被人敲响了,齐锦盛望了自己爹一眼,但见他熄了火气并没有再追进去打娘的意思,到底松开了自己爹,而后木着一张脸走到院子里去开门。外面风雪挺大,扑朔朔的似是鹅毛似的,开了门,见是三叔身边的小厮旺儿,齐锦盛奇道:“三叔回家了?”   “锦盛少爷。”旺儿唤了一声,便哆嗦着进了院子来,然后大步往堂屋去。   刘氏正好卷了包袱出来,见是旺儿,刘氏也惊道:“旺儿,你咋的回来了?”   “大老爷,大太太。”旺儿依着规矩给两人弯腰请了安,瞥见落得一地的碎瓷片,他眼神微微晃了晃,这才说道,“我们老爷今儿傍晚才将回家来的,也晓得了锦绣小姐明儿成亲的事情,我们老爷已经让我们太太亲自带着东西去锦绣小姐那里了。小的现儿过来,也是我们老爷吩咐的,老爷让小的来跟大太太说一声,锦绣小姐出嫁,齐家若是太冷清的话,丢的是齐家人的脸。”   “什么?老三媳妇儿去那丫头那里了?”刘氏瞬间懵了,“可老三媳妇儿不是说好了,谁都不去的吗?这会儿子怎生反悔了?”   “听里头的丫头说,我们老爷一回家来,老太太就在老爷跟前哭诉此事了,老爷不但没有偏帮老太太,反倒是帮着锦绣小姐说话。”旺儿一直微微弯着腰,垂着脑袋道,“老爷说骂了太太一顿,太太不敢不听老爷的话,就去了。这不,我们老爷怕大老爷跟大太太失了脸面,特地叫我来告知一声的。小的将话带到了,这还得回去复命呢,小的告辞。”   旺儿说完话,也没有多逗留,只转身就走了。   齐老大气愤愤望着婆娘刘氏,大声喊道:“你还吵嚷不吵嚷?还回去不回去?你作为齐家长媳、锦绣丫头的亲伯娘,如今却倒是还不如一个隔着肚皮的婶娘。我齐老大是没本事,不能让老婆孩子过好日子,可锦绣丫头没有对不住咱们!你这是中了什么邪发什么疯?你是去不去!”   刘氏并未将自家老头子的话听进去,此刻只是想着,老三媳妇儿又改了主意去老二家了,那她答应过要帮自家跟那丫头要宅子的事情,岂不是没得指望了?想到这里,刘氏越发恨起来,只觉得这齐家真的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番田地,连隔着肚皮的老三媳妇儿都去了,自己这个亲伯娘若是不去,岂不是叫二房三房走得近了?这般一想,刘氏越发觉得老三媳妇儿不是人,甚至都在怀疑,她是设了圈套来诓自己。心中再恨也没有法子,这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脸上,只能咬碎了牙齿混着血咽下去。   刘氏急忙忙赶往齐老二家的时候,柳氏在齐老二家堂屋已经坐了有会儿子了,见着刘氏来了,连忙转头对自己身后伺候着的小丫头道:“快,将咱们三房给锦绣丫头准备的嫁妆拿来,除了那二百两银子,还有我精挑细选的几样首饰,都呈上来。”   那丫头听见,立即呈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嫁妆,银子搁在一个托盘上,上头盖着红色绸布,那红布一揭,便露出里面白花花似是要闪瞎人眼睛的十锭银子来。旁边一个小一些的托盘上,搁置的则是柳是从女儿那里搜刮来的几样钗环首饰。   故意在刘氏跟前拿出自己送的东西,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在刘氏跟前炫耀一番。同时,也想借此机会反过来再跟齐家二房一道挤兑大房。的确,她原本为着那二百两,是想伙着老大媳妇儿闹得二房鸡犬不宁的,可如今情况不一样了,既然自己夫君说了那样的话,自当是有一定道理,她听夫君的话,所以,要好好跟二房搞好关系。   这老大媳妇儿才因为宅子的事情得罪了锦绣丫头,这与二房巩固关系的唯一捷径,便是反过来与二房站在一处,一同挤兑老大一家。故而,柳氏早在过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对策。刘氏见了,恨得咬牙切齿,只一个劲瞪着柳氏,恨不得将她身上瞪出一个窟窿来。   齐锦绣也算是将这两个人看得透透的了,她们不来,她根本一点不觉得失落,反倒是觉得自在得很。她们来了,齐锦绣倒是觉得心烦气躁起来,但是毕竟是长辈,既是来了,也没有再将她们赶出去的道理,便只客气寒暄几句,便请她们自便,她则转身进屋看闺女去了。   甜宝见家里忽然来了这么多人,兴奋得都不肯睡觉,只一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瞅着每一个人。忽而见母亲来了,甜宝咿呀叫唤一声,就伸长了手臂朝母亲够来。齐锦绣将闺女紧紧抱在怀里,用手指碾她水嫩的唇,见她方才还精神得很呢,一靠进自己怀里就蔫了,齐锦绣就忍不住亲了亲闺女水嫩嫩的脸颊。   “甜宝,咱们明儿就不住这儿呢,娘带你换个地儿住好不好?”齐锦绣在床沿坐下,双手撑着闺女腋窝,撑着她站在自己腿上。   甜宝傻愣愣望着娘亲,也不知怎的,忽然瓢嘴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猛地往母亲怀里钻,小胸膛一抽一抽的,伤心得很。   齐锦绣却笑了,只紧紧搂抱住香喷喷软绵绵的大胖闺女,下巴蹭她嫩脸,哄着说:“不论何时,娘最爱的人都是小甜宝,不论娘到哪里,都会将甜宝带在身边的。小甜宝是娘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娘最喜欢小甜宝了。”   甜宝小嘴瓢着,露出粉嫩牙床来,但听母亲这么说,哭声渐渐小了。   似只是瞬间功夫,就又咧嘴笑起来,白皙娇嫩的小脸上是满脸的泪珠,却笑得开心。齐锦绣蹭过去,用自己脑袋轻轻顶着闺女脑袋,母女俩顶牛牛玩儿。    ☆、第 55 章 大婚已成   一晚上,甜宝都是紧紧靠在母亲怀里睡觉的,第二日凌晨天还未亮,齐锦绣就被事先请来的福婆唤醒了。齐锦绣只是动了下身子,怀中躺着的小甜宝便也醒了,小丫头似是一夜都没有睡好似的,皱巴着一张小脸,人也蔫蔫的。   但见娘亲似是要走,小丫头一双胖乎乎的小手越发攥紧了母亲的衣裳,小脑袋也直往母亲怀里蹭。   齐锦绣摸摸闺女小脑袋,哄着道:“甜宝乖,还早着呢,娘抱着你再睡会儿好不好?”一边说,一边手轻轻拍着闺女后背,尽量安抚她,“困了就睡,娘一直在,一直陪着甜宝。”   小人家本来就嗜睡,再加上此番时候的确还早得很,齐锦绣轻轻哼着小曲儿哄了会儿,甜宝就又睡着了。齐锦绣轻轻掰开被女儿攥着的衣角,兀自穿了中衣后便下地来,而后只披了件外衣,就转身给闺女掖被角,将小人家睡的被子四角压得严严实实的,又亲了一口,这才起身。   锦华也醒了,揉着眼睛看姐姐:“姐姐,我看着甜宝。她要是醒了后就哭,我帮着哄她。”   “锦华乖。”齐锦绣笑着夸了妹妹一句,而后又凑着身子到妹妹跟前去,扶着她躺下,也给她掖好被角,小声说,“时候还早,锦华也再睡会儿。”   “嗯……”锦华应一声,便轻轻阖上了眼睛。   锦荣昨儿晚上是去的隔壁赵家跟赵昇挤着睡的,锦荣的房间,便腾了出来给刘氏跟柳氏妯娌两个,还有那从秀水村来的族长孙媳妇儿母女住。齐家小了些,没有那么大的地儿,也就只能委屈她们了。齐锦绣踏进隔壁屋子的时候,见柳氏一个人四仰八叉将床占了大半儿,刘氏只缩在一角。至于那从秀水村来的母女俩,只在地上打了地铺。   这腊月天,寒气多重?便是地上铺了褥子,又能抵多少寒气?   齐锦绣瞥了躺在床上的刘氏跟柳氏一眼,而后快步走到那对母女跟前,摇醒后道:“婶娘,枣儿还想,身子受不得寒,赶紧抱着她去隔壁那屋子睡会儿吧。”说罢,便也不等旁人动手了,只自己轻轻抱起那纤瘦的小丫头来。   似是听得动静了,刘氏并柳氏这才哼唧着醒过来,醒了后却没有起床的意思,只卷着被子继续睡。   那福婆见状,当即便变了脸色,只摇了摇头,待得见齐锦绣重新又进屋子来了,只在她耳边小声道:“小娘子,不是我好嚼舌根,你的这伯娘婶娘,来了还不如不来,不晓得帮着做事情不说,还尽瞎添乱。这都什么时辰了,她们还睡得着?还真是头回见呢。”   齐锦绣抿嘴尴尬道:“叫您见笑了,不过,她们爱睡就睡吧,也不必叫醒了。这里若是转不开身儿,咱们便去堂屋吧,那里宽敞,还亮堂一些。”   福婆点头,又沉沉叹息一声:“只能这样了。”   一大早,赵小花便从月亮小门钻了过来,帮着小荷一道做饭。今儿齐家还会过来一些人,中午的时候,怎么着也得在这边摆一桌像样的酒席。赵小花就知道那刘氏跟柳氏来了也不是会做事的主,所以,昨儿晚上便与齐锦绣商量好了。   左不过也没多少人来,但是得意思着摆一桌,说出去也像样一些。   天渐渐亮了起来,今儿没有落雪,是个大好的晴天。天气好,却十分冷,起初齐家这边也清冷得很没什么人,待得吉时到了,赵家那边吹打起来过来迎亲了,左邻右舍这才全都挤了出来讨喜儿。两家挨着住,走路也不过就是三五步的事情,更何况是大花轿了。   既是嫁娶,是办大喜事儿,便就没有偷偷摸摸的意思,所以,赵昇便决定,让花轿至少绕着半个安阳县城跑一趟。不说让所有人都晓得齐家闺女嫁人了,至少也要让人家嫁得风风光光的。齐锦绣不但晕马车,她还晕轿子,坐在大红轿子里,摇来晃去,她直犯恶心。   最后轿子停下来的时候,也是猛地就落在了地上,她险些没忍住张口就吐出来。   坐在轿子里,大口喘了几口气儿,使劲用手拍打着胸脯好一会儿,这才好些。待得静下心来后,就瞥见一双长着茧子的手轻轻撩开轿帘的一角,伸到了自己跟前来,那只手上,罩着的大喜红色的宽大袖子晃来晃去,齐锦绣没有即刻把手伸过去,只愣愣看着眼前这双手。   手形很漂亮,手掌宽大,十指修长,许是因为常年干活的缘故,手指关节颇为粗大,掌心还有一层厚厚的茧子。原本临近婚期的这些天她就有些紧张,到了这个时候,越发紧张徘徊起来。这手一旦送了出去,再想收回来,其实不是那么容易的。   兀自发了会儿呆,就听外面传来一道低沉却又十分悦耳的声音:“手给我。”   说罢,他似是等不及了似的,大手只左右来回一捞,便紧紧攥住了那只纤瘦素净的手。    ☆、第 56 章 大闹洞房   齐锦绣一惊,那手本能就往回缩了一下,但捉住她手的那个男人力气实在太大,她根本动都动不得。见往回抽了几下也抽不回来,齐锦绣隔着轿帘子往外面瞪了一眼,却也无奈,只能任由他牵着自己手出去。   外面依旧吹吹打打的热闹得很,齐锦绣头上罩着大红喜帕,微微垂了头,她能够看见牵着自己手的那个男人大红的袍角,红色袍角随风飘起,鲜艳的颜色,似是要晃花她的眼。风刮得大了,袍角被风吹得老高,露出里面黑色中裤跟皂靴来,漆黑的颜色,丝滑的质地,包裹住圆润修长的腿,齐锦绣不由得便抬眸悄悄往上看去,正好瞧见男人也转过身来。   齐锦绣见状,连忙匆匆低了头,只老老实实乖巧地跟着。   外面太阳大,可天也很冷,这冬天的衣裳根本不怎么御寒,嫁衣也颇单薄了些,几阵风一吹,身子就受不得了。齐锦绣才忍不住打了寒颤,就感觉那人攥住自己的手更紧了些,那掌心厚厚的茧子磨得自己手疼,她感觉到自己被他带得脚下步子都快了许多。   很快便进了赵家堂屋来,齐锦绣明显感觉到暖和了很多,也不再胡思乱想了,想着,这是自己做出的选择,此刻犹豫也无用,倒不如坦然接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后的日子会如何,都是未知,乱想无用。   自己家那边冷清得很,可是这赵家这边人却很多,十分热闹。赵昇的朋友兄弟很多,都是来赵家帮忙的,赵昇为人讲义气,做事情也很够朋友,所以不单是在安阳县内,就连省城里似是都来了朋友。   拜了天地进入洞房后,基本上就没有齐锦绣什么事情了,屋里安静,就只赵小花跟姚氏两个人陪着。齐锦绣见四周静了下来,悄悄撩开大红喜帕想看看房间,赵小花瞥见了,连忙笑着跑来按住齐锦绣的手。   “二嫂,这红盖头你可不能自己揭,这得我二哥来揭。”说罢,赵小花笑嘻嘻挨着齐锦绣坐下,亲热挽着她手臂道,“二嫂再等等,方才瞧见家里似乎是来了贵客,二哥去陪客人了,等安顿好了贵人,就会回来疼二嫂。”   那边姚氏也笑起来道:“锦绣你瞧咱们小花这张嘴,真是谁都说不过她,前些日子你不在铺子里头,可是多亏了她了。我算是看得出来,咱们小花,将来肯定跟锦绣一样,是个能够做出大事的人。”   齐锦绣嫌盖着红盖头跟两人说话不方便,再说她也不讲究那么多,只一把扯了盖头来。   赵小花惊道:“嫂子!你怎么……”   齐锦绣笑说:“一会儿等你二哥回来,我再重新遮上去便是,不碍事的。”又转头看着姚氏道,“嫂子说得对,咱小花的确是个厉害的,当然,嫂子您也做得非常好。这铺子若是没了你们帮忙,我也做不成这样。你们放心,你们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也定然不会在工钱上亏待你们。”   姚氏搓着手笑,又开心又有些不好意思,只低了头来。   “说起来,这都是亏得锦绣,若不是你,我咋也不能够赚这么些钱。”说着,姚氏便叹息一声,眼里也渐渐泛起泪花来,只紧紧攥住齐锦绣手道,“嫂子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人也笨,不若锦绣跟小花你们聪明伶俐。但是嫂子心也不大,若是能够凭着自己本事多多赚钱那自然是好,可若是以嫂子的本事,也就只能这样了,嫂子真的也很满意了。一个月一两五,逢年过节还能再拿一些钱,真是十分满足了。”   其实齐锦绣也挺同情姚氏的,才嫁了人怀了孩子,自己男人就没了。这是古代,思想封建得很,死了夫君再嫁的有,但是毕竟是少数。再说这姚氏也老实,平时在家只晓得埋头做事,话不多。原若不是她自己主动说想去铺子帮忙,她也还不好开口,她既说了,那她肯定是能帮就会多帮的。   齐锦绣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思想开放得很,至少她认为,姚氏想靠自己本事赚钱是值得鼓励的事情。若是将来姚氏想改嫁,她也会理解支持,当然,这事情,也不是她说了算,此番想这些怕也是早了。   “大嫂,你可别这么说,如今咱们是一家人了,可别说两家话。你虽则不比小花机灵,但是你做事认真稳妥,也是有你的优势的。”齐锦绣没有夸大,说的也都是实话,对姚氏的评价也都很中肯,“大嫂是个能吃苦的人,只要好好干,将来工钱肯定会涨。若是来年我生意做大了些,导购这一块嫂子有经验了的话,以后我也可以放手不管,只交给你了。”   “锦绣,这么说,我将来也能跟小花一样?”姚氏有些不敢相信,“我……我咋的也能……”   “咋的不能?”齐锦绣道,“都是凭借真本事吃饭的,只要有这个能力,就能做这个事情拿这个钱。”   “我可真是开心。”姚氏此刻内心的兴奋,真是无以言表,激动得只紧紧攥住齐锦绣的手,嘴唇颤巍巍的,说不出话来。她原只是想出去寻个活干,想能够多赚些钱,却是没有想到,前方等着她的,完全不只是这些。   活到二十多岁,还从来没有一刻,她觉得这样开心满足过。并且,她觉得自己的未来真是一片美好,她也可以活得更好,不必靠着婆母靠着二叔,完全是靠自己。当然,婆母二叔从未表露出过嫌弃她的意思,但是她也不想当废人,需要花钱了只伸手问他们要。   姑嫂妯娌三个此刻心贴得很近,说着便都笑起来,待得听见外头有吵闹起哄声朝这边靠近,赵小花动作快得很,连忙将大红喜帕罩在齐锦绣头上。而后给姚氏使个眼色,两人一道快步走到了门边去,但见自己二哥进来了,赵小花嘻嘻笑起来。   “二哥,想进这门来揭我二嫂的红盖头,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赵小花双手叉腰,站在那扇小门边,只将不大的入口堵得严实,严肃道,“如今娶了二嫂,往后可得对二嫂好些,但凡有什么事情,都得听二嫂的,若是不答应,这门我就不叫你进。”   旁边起哄吵闹声一直没有停歇过,赵昇那般兄弟,帮着忙完了事情,个个都钻来闹洞房。   赵昇面容冷俊,此刻却挑着唇角,面上有些许笑意。但见自己亲妹妹这般说,他心中也是高兴的,他才不在乎妹妹是否胳膊肘往外拐了,他只希望家人都能够和和睦睦。   “小花,你说的这些,二哥自然都能够做得到。”赵昇点头应着,“让我进去吧。”   姚氏见场面已经闹得开了,也笑着闹起来道:“只对锦绣好可远远不够,二叔,不是嫂子说你,你这性子可是够冷的。你对咱们冷一些,咱们不在乎,可是如今娶了媳妇儿,可得将媳妇儿捧在掌心来宠着。否则的话,大嫂第一个就不饶你。”   赵昇点头恭敬道:“大嫂教训得是,小弟记得了。”   见自己二哥一应都老实应着,再说又是自家人,赵小花又意思着拦了会儿子,便就放人进来了。新郎官进了新房后,赵昇的兄弟开始七嘴八舌闹起来,站在赵昇旁边的一个有着中等身材俊秀面容的少年笑着道:“快揭了盖头,二哥,快揭盖头,早就知道嫂子貌美如花,还真想看看,今儿作为新娘子的嫂子,是什么模样妆扮呢。”   赵昇只斜眼睨了他一眼,赵昇还没说话,旁边便有人笑道:“张旭,你小子起什么哄?我听说,你跟叶翩翩的婚期不是也定下了吗?二嫂再漂亮,那也是二哥的,你小子一边呆着去。”说罢,将张旭猛然一推,只推得他撞上了一旁的柱子,无端又惹得一群人大声笑了起来。   张旭只中等身材,个子不高,面皮又极为白净,跟赵昇他们比起来,就显得有些弱不禁风了。   叫兄弟们给取笑了,张旭白净的一张脸憋得通红,自己爬起来,只梗着脖子道:“闹喜闹喜,越闹越喜,今儿是二哥大喜之日,外头又来了那么多客人,咱们当然得闹起来才开心。二哥这一辈子就这一回,可不得闹得叫他终身难忘。”说罢,又扭头看赵昇,“二哥,你说是不是?”   赵昇道:“你们想闹可以,但是你们嫂子面皮薄,不许闹她,一会儿出去了,我陪你们喝酒。到时候,想怎么个玩法,我都奉陪。”   “既然二哥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说话了。”张旭扯着面皮笑,又转身抬手作撵人状,“走走走,一会儿二哥揭了盖头,咱们不许再闹,都听二哥的话。到了晚上,让二哥好好陪我们喝几杯。”   有人玩笑道:“张旭,二哥大婚不闹也罢,但是你小子娶媳妇儿咱们可不会饶恕。”说完哈哈大笑,而后又催促着新郎官赶紧揭盖头。   赵昇话都说明白清楚了,也不再管那几个兄弟,只接了喜秤来,慢悠悠便挑起喜帕。   见现儿这么多人在,齐锦绣倒是不好意思得很,她虽则性子较为开朗,思想也十分前卫,但是她跟赵昇的这群兄弟不熟悉,也笑闹不开。方才他们说的话,她都听见了,此刻露了脸出来,倒是羞涩得不敢抬头看人了。   赵昇垂眸望了会儿自己小媳妇,心中已然明了,而后转身似笑非笑撵人。   “还不出去?”他腰杆挺得笔直,一手负在腰后,一手负在小腹前,冷眼睥睨着自己这群兄弟,嘴角却挂着一抹笑意,漂亮的凤眼里攒着亮晶晶的光,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话才说完,那群小弟便不敢再吵嚷,只个个耷拉着脑袋默默退出去了。   赵小花机灵得很,见自己二哥赶人了,她连忙也道:“大嫂,外面肯定忙得很,咱们赶紧出去帮着去忙。二嫂这里有二哥在,不需要我们再陪着哩。”说罢,赶紧扯了姚氏衣角,姚氏也是明白人,赶紧连连点头,姑嫂两个就跑了。   屋内一下子便静了下来,静得能够听得到彼此呼吸声,齐锦绣这才慢慢抬起头来。   赵昇站在她跟前,漆黑的凤眸看了她会儿,但见她似是又娇羞得低下头去,赵昇微微愣了会儿,而后撩起袍子来,挨着她一起坐到了床上。    ☆、第 57 章 渐渐心动   两人靠得极近,她可以清晰闻得到男人身上特有的气息,他刚刚坐下来的时候,床稍稍沉了一下,她真实感受到他的存在,也能够感受得到他身上的体温。此番近距离感受着这一切,再想着,不管私下如何约定的,可她真的是已经嫁他为妻了,想到这些,齐锦绣面瞬间红了。   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她连男人手都没有拉过,如今正经恋爱都还没有谈呢,她竟然都嫁人了。原本以为,恋爱结婚,都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是如今……说不尴尬其实都是假的。可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受这一切。   赵昇坐下后,只轻轻转头看着身边的女子,但见她满脸羞红,他轻轻笑了一下,而后道:“阿锦,你无需害怕,我答应过你的事情,自然都能够做得到。”说罢,起身端了搁置在桌案上的两倍酒来,递上其中一杯到齐锦绣跟前,黑眸闪着光道,“外面怕是有人在趴窗角,既是做戏,咱们就做足了全套,省得叫人疑心。”说完后,攥住杯沿的手更紧了几分,那双漂亮的凤眸里,也泛着几许叫人看不明白的光。   齐锦绣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眼前男人一会儿,这才伸手接过来。   “二哥,你说话可得算话,你要是言而无信的话,我就把事情全都说出来。到时候,大娘肯定会怪你。还有小花跟大嫂,她们肯定也都是站在我这边的。”齐锦绣占着自己得赵家人喜欢,又怕赵昇心中有别的盘算,只大胆威胁道,“我说得到,一定做得到的。”   赵昇却笑道:“你威胁我?”   齐锦绣撇嘴:“我有威胁你的资本,再说,这也不算是威胁,咱们是有约定的。我只是怕你背弃咱们之间的盟约而已,二哥,你不会这样做的吧?”   赵昇没有立即回话,只弯腰重又在她身边坐下来,黑眸定定望着她,表情严肃了几分。   “二哥答应你,除非你自己心甘情愿,否则的话,二哥绝对不会做任何让你伤心的事情。”他声音清清爽爽的,低沉又悦耳,做出承诺的时候,十分严肃认真,“喝了这交杯酒,我还得出去应酬,你若是累了,一会儿便先歇会儿,我叫小花抱了甜宝来。方才在外头瞧见这丫头,蔫蔫的,瞧着没什么精神,连东哥儿逗她玩儿,她都不乐意笑了,一双眼睛四处瞟,我看她是在找你。”   “说起来,甜宝才这么小,但却是什么都懂的。昨儿晚上才跟她说几句话,小丫头就瓢着小嘴哭了,然后抱着我怎么都不肯松手。”提起女儿来,齐锦绣一颗心都软了,满眼的幸福甜蜜,她笑得眉眼弯起来,顿了会儿,又抬眸看着赵昇,只认真道,“二哥,就算成了亲,我也是要日日带着闺女睡觉的。”   “我知道。”赵昇点头说,“应付了这几日,待得过了年后,我便去前头打铁铺子歇着。正好来年春天也将忙得很,到时候寻借口不回后院来,也容易得多。”   听得这话,齐锦绣放心得多了,只朝赵昇重重点头。   “现在可以喝交杯酒了吗?”赵昇望着眼前女子,但见她只摸着脑袋笑得憨憨傻傻的,全然没了那做生意时候的精明样,他便挑唇笑起来,而后握着酒杯的手轻轻绕过她那只握着酒杯的手,又望了她一眼,见她也有喝下酒的意思了,这才仰头喝下。   喝完了交杯酒,赵昇将两只杯子又搁了回去,立在齐锦绣跟前道:“你歇会儿吧,我怕是得应酬完了所有人才能回来陪你。你饿了就叫小花,困了就睡,我让小花抱甜宝进来。”说罢,又站了会儿子,但见她没有跟自己说什么,这才转身往外走。   赵昇才出去不久,赵小花便抱了甜宝进来,甜宝原本正蔫蔫的,忽而瞧见母亲了,她圆溜溜的黑葡萄似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而后咿呀呀一阵乱叫。似是等不及了似的,没等到到母亲跟前,就歪着身子朝母亲伸出那胖乎乎的手来,嘴里还咿呀咿呀的,咧着小嘴,露出粉嫩的牙床来。   齐锦绣也想闺女了,一把接了过来就紧紧抱着,那边赵小花故意生气道:“哼,亏得我这般费尽心思逗这丫头开心,她在我跟前没个笑脸,这会儿子见到她娘了,瞧她给乐呵的。”说罢,弯腰凑到大侄女跟前去,抬手戳她团子小脸,“小姑再也不喜欢甜宝了,以后只喜欢东哥儿,得了钱也只给东哥儿买漂亮衣裳穿买糖吃。”   甜宝舒服地缩在母亲怀里,只愣愣看着自己小姑,看了会儿,也不搭理,只扭了脑袋就往母亲胸前凑。   两只小手乱挥,小嘴也吧唧吧唧的,口水流了一汪。   “这丫头,肯定是饿了。”齐锦绣一边笑着,一边开始动手解衣裳,然后让女儿吃将起来,但见小丫头吃得狼吞虎咽的,齐锦绣笑道,“吃完了,就别再闹娘了,陪娘好生睡会儿。臭丫头,你是睡到大天亮才起,娘可是天没亮就起床了,困得很呢。”   “二嫂你饿吗?”赵小花认真说,“要是饿了,我整点东西来给你吃,吃完再睡。”   齐锦绣道:“都吓傻了,哪里还感觉得到饿。小花,你不必呆在这里陪着我,我一个人能行。”   赵小花笑道:“二嫂,你怎么就吓傻了?我二哥又不是大灰狼,不会把你吃了的。”又道,“那我就在外头院子里帮忙做事情,二嫂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敲几下窗户就行。对了,锦荣锦华二嫂也不必担心,我让铁牛带着他们一起玩呢。”   “铁牛兄弟也来了?不过,能够指使得动他做事情,也是咱们小花的本事。”说完,但见赵小花跺脚生气了,齐锦绣忙又说,“好了好了,二嫂跟你玩笑呢,你瞧你,还生气了。”又道,“今儿人多,我还真是担心锦荣锦华,亏得你想得周到,让人盯着他们玩儿。”   “这点事情,我还是能够思虑得周全的。”赵小花嘿嘿笑了两声,而后又催促,“二嫂赶紧歇下吧,我走了。”   赵小花走后,甜宝又埋头闭眼猛吃了会儿,待得吃饱后,就主动挪开小嘴。   齐锦绣扯了帕子来,轻轻给女儿擦嘴,将女儿小脸小嘴一应都擦拭干净了,这才将闺女放到床上去。将床褥整理好了,把什么蜜枣、花生、桂圆、瓜子都一应挪到床角去,这才脱了闺女外头的袄子,然后将自己衣裳也一应都脱了,之后,齐锦绣抱着小甜宝,凑到她跟前笑道:“咱们娘儿俩偷会儿闲,趁着机会赶紧睡一觉,一会儿你爹爹回来了,咱们可就睡不了了。”   甜宝吃饱就困,此刻只半眯着眼睛,乖巧缩在母亲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齐锦绣也是累极了,拥着闺女在床上躺了会儿,打着哈欠就睡着了。这觉一睡便就睡到天黑,待得外头酒席渐渐散了,娘儿俩还没醒来。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后,留下来的几个兄弟便帮着赵家人一起收拾东西,赵昇则负手去了齐家。   葛铁牛过来赵家帮忙了,此番是小荷陪着锦荣锦华,赵昇去的时候,只觉得齐家有些过于冷清了。   时候已经很晚了,锦华在闹着要跟姐姐一起睡觉,锦荣在好生哄着妹妹。见赵昇来了,锦荣眼睛一亮,连忙抱着妹妹走到赵昇跟前来,笑着道:“姐夫,这个时候你不去陪着我姐,来这里做什么?你不必担心,锦华闹会儿指定就不闹了,一会儿我带着她一起睡。”   赵昇把锦华抱到自己怀里来,见小丫头皱着小脸,他垂眸对锦荣说:“一会儿那边忙完了,你们大娘会过来陪着,你们也不必害怕。你姐姐虽嫁了我,但若是想来这边,随时都可以。只是,今儿日子特殊些,怕是回不来。”   “我姐已经是姐夫的媳妇儿了,只要姐夫待我姐好,就什么都好。”锦荣懂事得很,“既是你赵家的人,哪里还有常回来的理儿。姐夫放心,锦华还小,就是有些不懂事,哄哄她就好了。想之前这丫头一直都是跟我睡的,起初去跟姐姐睡的时候,也闹脾气呢。”   “天很晚了,你们先歇着去,一会儿大娘就过来了。”说罢,抬手在锦荣尚不结实的肩膀上拍了拍,又望向小荷,“小荷姑娘,就麻烦你了。”   小荷忙说:“姑爷客气了,锦绣姐是我恩人,我照顾锦荣锦华,是应该的。”   “你既是唤阿锦一声姐,阿锦又待你不错,往后唤我二哥,或者随锦荣锦华一起唤我姐夫都行。”赵昇道,“你已经不是阿锦的贴身丫头,不必降了自个儿身份。”   “是,二哥,我知道了。”小荷感激得很,一双手只紧紧拽着衣角。   安顿好了齐家这边的事情,回去见自家一应也都忙得差不多了,赵昇跟自己娘说了要她来齐家带着照顾锦荣锦华一晚上的事情,待得一应该考虑的都考虑周全了,这才举步朝新房走来。屋里黑漆漆的,也安静得很,赵昇走进来后,熟门熟路摸了煤油灯来点上。   点了灯后,屋里瞬间亮堂许多,赵昇举步朝床边走去。   躺在床上的女子睡颜安静得很,呼吸也平稳,洁白的瓜子小脸儿,修长的柳叶眉,红艳艳的唇,睫毛又卷又翘。他轻轻坐在床边,只细细打量眼前这个女人,总觉得亲切得很。他不晓得为什么,也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看见她在,他就心安得很。 ☆、第 58 章 占便宜了   他知道她不是绣绣,他也从来没有把她当做绣绣,他愿意帮助她、竭尽所有去对她好,也都是因为她这个人值得自己这样。不可否认,有些时候,她展现出来的才华叫他钦佩得很,纵使她说她所在的地方的女子比她好得很多,但是在他眼里,她就已经是最特别的了。   他觉得她特别,也不仅仅因为她的才华,更多的,还是因为她这个人。   其实她有些时候聪明机灵,但很多时候又傻得很,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她不够老道。还是见过的人太少了,不晓得江湖险恶,就她这样的,对付一般人绰绰有余,若是对付那些真正的商人的话,肯定多半是会叫人给骗了的。   说到底,她还是过于简单,过于单纯了。她没有什么秘密,他一眼就可以看透了她。   正想着,就见她毫无形象地伸起胳膊腿来,似是有些不情愿醒来一眼,一张小脸都皱起来了,嘴里也哼哼唧唧的。犯了会儿懒,眼睛眨了几下阖上,眨了几下又阖上,如此反复一会儿,这才彻底睁开眼睛。然后也不知怎么的,忽然惊得瞪圆眼睛,嗖一下就爬坐起来。   赵昇明白她何故会有这样一种反应,怕是睡得迷迷糊糊了,还以为在自己家呢。   果然,齐锦绣怔愣好一会儿,这才揉着眉心说:“都忘记了,我已经嫁给你了。”说罢,又张嘴打了哈欠,而后目不转睛望向赵昇,非常郑重问道,“二哥,你……你睡哪儿?”她左右看了看,见这张新床打制得倒是大得很,可是……   莫非真要跟他同睡在一张床上?如今寒冬腊月的,天儿这么冷,她也实在不忍心叫赵昇卷了被褥打地铺。至于她自己睡地上去,她就更不愿意了。可若是让他跟着她们娘儿俩来一起睡床上,她总觉得不习惯,有些害羞。   “你想我睡哪儿,我就睡哪儿。”赵昇精明得很,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将难题抛给了她。   齐锦绣抬手抓脑袋,懵了会儿,到底心善,不忍心叫他睡地上,只慢吞吞道:“反正这张床挺大的,我带着甜宝睡一床被褥,二哥去衣柜里再拿一床被褥来,同床不同褥,我倒是不在乎。”说罢,她觉得挺羞涩的,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   赵昇没有任何意见,听完后,立刻应一声,而后转身去衣柜前又抱着一床被褥来。   齐锦绣轻轻抱着闺女朝床里头挪了挪,腾出足够大的空间来,而后伸手在外头那半张床上拍了拍。   “这里足够大了,一会儿你铺的时候,尽量往外面一点。”齐锦绣垂着眸子,目光一直落在他手上抱着的那床被褥上,虽则相信他的人品,可是心中到底还是有些畏惧的,再说,他身上的酒味很浓烈,想来肯定是喝了很多酒,男人再君子,喝了酒就不一样了,到时候酒壮怂人胆,谁晓得他会不会不守约定呢。   赵昇一直沉默不言,她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表现得非常好。好到,连齐锦绣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就算假成亲,就算两人需要保持距离,也不该只任着他一人折腾。待得一应都收拾得差不多了,齐锦绣这才满意,绷紧了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这厢才准备说熄灯休息了,那边磨人的小妖精幽幽转醒了。甜宝睁开眼睛后,习惯性往母亲柔软的怀中靠去,可待得瞧见床边睡了个男人后,她吓得哇哇直哭。闺女突然大哭起来,齐锦绣也吓到了,连忙抱起她来,然后左右摇了摇,轻轻哄着。   以往甜宝哭了,只要自己柔声哄哄她就肯定不哭了,可是今儿却极为反常,不但没有止了哭,反而越哭越厉害。好几回哭得都岔气儿了,小胸膛起起伏伏,皱巴巴的团子小脸儿上,沾满了泪水。齐锦绣怕闺女一直这样哭下去会坏了嗓子,心疼得自己都要跟着哭了。   赵昇也担心,蹙眉凑过去道:“许是梦靥着了,来,让我抱着哄哄吧。”   齐锦绣没了主意,但听他这么说,赶紧把甜宝递给他去抱。谁晓得,到了赵昇怀里,甜宝不但没有止了哭,反倒是哭得更厉害,这回不仅仅是哭了,边哭还边使劲挥手,只朝赵昇身上挠去。奈何小丫头力气小得很,挠在身上脸上,无异于挠痒痒。   “这丫头,是想赶我走呢。”赵昇算是明白了,无奈摇摇头道,“阿锦,你抱着她哄吧,我先出去避一避。不然的话,她这非哭坏了嗓子不可。”   说罢,赵昇赶紧将小人儿递送到齐锦绣怀里去,他则下床弯腰穿靴子。   但见他转身就要走,齐锦绣心中感到十分内疚,连忙唤了声道:“二哥!”但见他回了头来,齐锦绣又有些吞吐犹豫起来,想了想,还是说,“我先将她哄着睡,待她睡着了,二哥再进来吧。进来的时候就别点灯了,委屈一些摸着点黑,若是点了灯再叫她看见,又得闹。也不必等他睡着,哄得不哭了,二哥就进来。这么晚了,还是别叫大娘她们担心。”   “好!”赵昇应答一声,又朝着齐锦绣挑唇笑了笑,这才大步离开。   待得赵昇走后,齐锦绣垂眸望着闺女,亲她哭得湿哒哒的小脸儿,亲完后但见闺女忽然就咧嘴笑起来,齐锦绣一时心中也有些气,抬手就轻轻捏了捏闺女小肉脸。娘亲越捏自己,甜宝就觉得越开心,扭着小身子摇来摇去。   “好了,别闹了,这么晚了,睡吧。”齐锦绣一把按住闺女乱动的小身子,又重新将她塞进暖和的被窝里,熄了灯,自己也缩回去,双臂紧紧抱住软和的大闺女,脸颊贴着闺女滑嫩的侧脸,边哄着边轻声唱着摇篮曲,待得听见女儿入睡的轻轻鼾声了,这才扭过头去,压低声音唤道,“二哥?”   赵昇根本没有走开,出了门去后,就一直贴身在门边,待听见齐锦绣唤他了,他则轻手轻脚推门进来。屋子里黑漆漆一片,但他对自己的屋子熟悉得很,即便是成亲前又重新归置过了,但他也熟悉。左避右让,很顺利便摸到了床边,而后也没说话,只脱了靴子便钻进自己被褥里躺着了。   他今儿喝了不少酒,这几日又实在是累着了,躺下后沾了枕头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不似平常那样一清早就醒了,而后到了外边天都大亮起来,他才幽幽转醒。确切来说,还不算是自己醒来的,而是被某只小爪子给挠啊挠的,挠醒的。   甜宝正四仰八叉躺在母亲那条褥子里,此刻撅着屁股正使劲朝亲爹这边爬,奈何母亲按着她不给她爬过来,甜宝委屈,只能动用自己的小爪子去挠那个抢自己娘亲的人。小爪子使劲挠了好一会儿,见他睁开眼睛了,甜宝黑葡萄似的眼睛睁得更圆了些,而后越发要爬过去了。   以往都是一个人睡,醒来睁开眼瞧见的只是冷冷的四周墙壁,今儿却瞧见身边还有两个人在,赵昇只觉得心中被填的满满的。见那小丫头又来挠自己,赵昇轻轻动下身子,索性将小丫头直接抱进自己这条褥子里来。原先还想着要使劲欺负大坏蛋的甜宝瞬间傻眼了,她抬头望了望那个坏人,又眼巴巴看向自己母亲,小嘴一瓢,就要“呜哇”哭。   赵昇见状,抬手轻轻挠她痒痒,甜宝嘴瓢着瓢着就翘了起来,没有哭,只咿呀叫着笑。   一边笑一边手脚并用,不想呆在哪儿,只用足力气想往娘亲被子里爬来。赵昇心中有数,手上力道也控制得好,不会叫小丫头疼着了,但也的确叫她哭不起来,不但哭不起来,反而咯咯笑得十分欢乐。逗着小丫头玩了会儿,就放了她,甜宝赶紧爬进母亲怀里好生呆着,然后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赵昇看,看了好一会儿,小嘴噘了一下,不再搭理他,只翻了身便朝自己母亲胸前那柔软处凑过去。   似是一头急哄哄想吃饭的小猪似的,一边凑去一边使劲往前拱,两只小手也不老实,见母亲不给她吃,她想自己动手了。齐锦绣原在笑着看赵昇逗孩子玩儿,还没缓过神来呢,就见闺女直往胸前拱来,而且她方才为了方便瞧热闹,正侧身对着外边,此番……她迅速抬眸朝那边望了眼,但见男人似是瞧见自己看过去了,只自然便别过脑袋去。   可她知道,他心中肯定晓得怎么回事,齐锦绣脸瞬间就烧了起来。   看着闺女那闭着眼睛吧唧小嘴的馋样,齐锦绣忍不住抬手点她脑袋,而后抱着小人家一道别过身子去,这才解了衣裳,先伺候小的吃。   外头赵大娘早就起早煮好了早饭,听得新房这边有了动静,连忙侧着耳朵贴门听了会儿,而后见动静没了,抬手敲了门道:“阿昇,锦绣,你们可醒了?若是醒了,我可就进来了。”   见是自己母亲唤起了,赵昇连忙掀了褥子,赶紧将自己那床褥子盖在齐锦绣娘儿俩那被子上面。而后,似是没有片刻犹豫,整个人也钻进了那娘儿俩的被子里去。待得赵大娘推门进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小媳妇儿在喂奶,而自己儿子,则很不厚道的……赵大娘瞧见了,也不说话赶紧又折身退了出去,而后只暗骂自己,这个时候,自己进去做什么?    ☆、第 59 章 开始冷战   醒来之后,便跟那娘儿俩闹,一时间倒是没有思虑周全。待得他听到推门声,本能反应就是不能叫娘知道他跟阿锦假成亲的事情。慌乱之下,难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待得见娘进来了又出去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荒唐事情。   怀中抱着的女子似是整个人都在颤抖,她杏目圆瞪,粉面通红,那脸颊红得似是樱桃一般。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她,只觉得她眉目如画,此番生气的模样也十分可爱,像是一只被激怒了的小白兔似的。   不晓得为何,见她这般,他不但没了方才那会儿的手足无措,反倒是心有些痒痒的。心内有股子非常强烈的冲动,他想欺负她。他想好好照顾她,想好好疼她,但是,他更想欺负她,也觉得她真正生气后的模样十分有趣。   赵昇反应快,四目相望的对峙也只是片刻功夫,而后他强行忍住心中那股子邪火,面上只尽量表现得十分淡定。装作若无其事地抽回按压在她那浑圆柔软上的手,而后表情极为严肃的望着她,认真道:“方才真是很险,娘突然进来了,亏得我反应快。否则……怕是……”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完,但他知道,话不必说得太清楚明白,他想表达什么,她肯定心中明白,而且,引导她自己往那里去想,效果会好很多。   果然,齐锦绣原本很愤怒的,听了他的话后,她的愤怒没有那么明显了。愤怒不那么明显不代表她不生气,她心中的确觉得委屈生气,可见他说的也是有道理的,方才那种情形下,那些做也的确是不得已之举。   她生他的气,对他有意见,但人家都非常严肃的一本正经解释了,而且说的也并不无道理。若是自己再似个泼妇似的,对他又吵又闹,不但无济于事,还会叫大娘她们担心。如此一番权衡,齐锦绣只狠狠瞪了那个男人一眼,然后不理他。   赵昇见状,倒是没再说什么,只默默又抽回自己被子来盖上,而后穿衣起身。自己一应穿戴好后,见那女人还躺在床上裹着被子,正背对着自己,并没有搭理的意思……赵昇漆黑瞳孔微微缩了缩,薄唇紧抿了会儿,而后主动道:“天冷了,你也难得休息,便不必起了吧。铺子里的事情,有大嫂跟小花会如实说给你听,你便在家好好陪甜宝吧。”   说完只笔直立在床边不动,似是在等着那个人回应,等了会儿,但见并未有回应,赵昇又尴尬立了会儿,而后道:“那……我先出去了。”说罢,又抬眸朝她看了眼,而后才负手大步推门出去。   待得见那个男人走了,齐锦绣这才缓缓翻过身子来,满脸的委屈,嘴瓢着,眼圈儿也红了。   而此刻,原本已经消下去了的恐惧又蔓延开来,她觉得害怕。   外头赵昇打了盆热水在院子里洗了脸,而后帮着自己母亲几个一道端粥跟各种早点。没一会儿,堂屋中的那方木桌子上,便摆满了各种早点。有黏稠的大白粥,有豆浆油条,还有豆腐脑儿跟滚烫的大馄饨。   今儿是锦绣真正成为自家人的第一天,赵大娘高兴得很,一大清早就起床来忙了,将早餐准备得非常丰盛。一应都准备好后,她则亲自去了齐家那边,将锦荣锦华跟小荷那姑娘喊了过来。喊了锦荣锦华兄妹过来后,见那对新人也醒了,赵大娘连忙走过去抓住两人手笑道:“醒了?昨晚上休息得可好?”想起今儿早上瞧见的那一幕,赵大娘高兴得很,却也不点破,只当做没有瞧见那幕,“好啊,真好,锦绣,往后咱们可就真的是一家人了。”见她眼圈儿红红的,似是哭过了似的,赵大娘心中一片了然,转头瞪了自己儿子一眼,想着,这小子实在有些过分了,虽则有了媳妇儿开心,可也不能胡来,差不多就得了,竟然那般欺负她,一直欺负她到早上。   自己看到的就那样了,没有看到的,还不知道得如何。   齐锦绣怕赵大娘担心,连忙挤出笑来:“大娘,我没事的。”又望向锦荣锦华,看着两个孩子都目不转睛看着自己,齐锦绣道,“昨儿没跟姐姐睡,锦华有闹脾气吗?”   锦华委屈得落了泪,只啪嗒啪嗒淌泪,哽咽道:“姐姐还是不要我了,姐姐以前答应过我的,以后都不会不要我。可是……可是姐姐昨天就不要我了。”锦华小短手紧紧抱住姐姐腿,觉得伤心委屈。   齐锦绣摸了摸妹妹小脑袋,笑得轻柔温婉:“那姐姐今天要你好不好?”   “真的吗?”锦华连忙不淌泪了,只仰着团子小脸儿,极为认真严肃问,“姐姐不会骗我吗?我姐姐陪着睡觉。”   齐锦绣没有立即回话,她是想肯定回答妹妹的,可是此刻才将成亲,若是立即就分了房睡的话,岂不是让大娘她们疑心?可若是拒绝妹妹,会不会让他认为,对于方才那样,她是不怪罪他的?   怎么可能不怪罪?她生气!她非常生气!   又气起来,齐锦绣也不管那么多了,只点头应妹妹道:“锦华要是想姐姐陪着的话,姐姐就陪着你,好不好?”   “好!”锦华破涕为笑,立马开心起来,“还像以前一样,姐姐抱着我睡。有姐姐在,我会睡得很舒服的。”   “锦华,那你是不是不喜欢大娘?”赵大娘见状,只觉得肯定是自己儿子欺负人家欺负得狠了,所以锦绣这会儿才会答应这事情的,她理解锦绣,但这夫妻俩之间那些事情,可不就是那回事?过几天,想必就好了?   “你姐姐是你二哥媳妇儿了,你二哥现在是你姐夫,以后啊,你姐姐每天都得跟你姐夫一起睡。”说罢,笑着抱起锦华,亲她道,“你姐姐就在你身边,不会离开,也不会不要你。以后只是睡觉的时候见不到,平时随时什么时候想见都可以啊。”   锦华原本已经好了,但听赵大娘这么说,她又忍不住哭起来。   “可是,我就是想跟姐姐睡觉,姐姐在,我才睡得着。”说罢,越发哭得伤心,她伤心了却不如甜宝那样,只敢小声哀求。   齐锦绣道:“大娘,锦华还小,要不我再带着睡几日。这些日子顺便也跟她好好说说,看看小丫头能不能听。”   赵昇也道:“刚好接下来几日,我铺子里的事情会很忙,若是累了,就直接在前头歇下。娘,就让锦华跟阿锦睡,等忙完这阵子过完年再说。”   赵大娘心中明白,怕是儿子这次闹得太过,锦绣生气了,他也害怕了。此番见锦绣都这样说了,她就连忙也顺着她说,想必是想讨好他媳妇儿,既如此,那就是他们小两口的事情了,赵大娘也不必过多干涉。   “那咱们吃饭吧?”赵大娘笑,抱着锦华就先坐下,而后端了豆浆捡了油条给她,轻声哄道,“锦华不哭,今儿晚上你和甜宝一起跟你姐姐睡,让你们姐妹好好说话好不好?来,不哭了,大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豆浆泡油条。”   锦华注意力转移了,闻到热乎乎的甜香味儿,眼睛只一眨不眨盯着面前的豆浆油条看。   这些日子赵昇果然信守诺言,每晚都只留在前头铺子里睡,年底他又接了不少活,成天没日没夜干着,基本上,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其它时间都是在忙着打铁送货。很快便到了大年三十,锦绣斋早在年二十八的时候就关门了,而赵昇再忙,也只是忙到年二十九,到了年三十,家家户户里年味都很重了。   因为年底锦绣斋不忙,又有小花照看,成亲后,齐锦绣索性就不去铺子了。左右铺子里的事情一应都走上了正常轨道,她不担心。不去铺子,不代表她没在认真工作,这些日子,齐锦绣除了饭点帮着赵大娘一起做饭,其余的时间,不是陪着甜宝玩儿,便就是一个人静静坐在窗户前的书案上,埋头认真研究她那缝纫机的事情。   她觉得之前那图画的完美,便想趁着休息这几日,好好再琢磨一番,待得开了春,也好进展下一步的计划。   这些日子,赵昇跟齐锦绣都各忙各的,除了吃饭的时间,根本再无碰头的时候。直到了年三十,见两人关系还没有缓和,赵大娘便急了。想着,也不晓得这孩子要闹到什么时候,再这么闹下去,可不是个法子,这阿昇也真是的,锦绣是姑娘,不好主动求好,可他一个大男人,怎生也这般矜持?   思及此,赵大娘再忍不住,伸头朝里屋看了眼,见齐锦绣依旧伏案埋头作画,她叹息一声,赶紧拔腿便朝前头铺子去。赵昇已经干完所有活,正在收拾铺子,见自己娘来了,他赶忙放下手上的活。   “娘,这里又脏又乱,儿子还没收拾呢,您来这里做什么?”赵昇心中明白得很,却还是装作不明白。   赵大娘踮起脚来戳儿子脑袋,嗔道:“你说娘来做什么?你自己想想,除了刚成亲那晚上,你可有与她同房过?你啊你,这都多长时间过去了,你……你怎么也不着急?你不急,娘可急死了!”   赵昇沉默片刻,而后点头道:“儿子正打算收拾了这里就去,娘您就放心吧。”   “这就对了!阿昇,你早该这样才好。”但见儿子应了,赵大娘开心得很,连忙帮着一起收拾,“娘帮你,早收拾完了早去,一会儿去找锦绣的时候,你可得好好与她说。你这小子,以后可得疼媳妇些,别再胡来。”   赵昇点头:“儿子明白了。”   前头铺子忙完了,赵大娘继续去忙自己的去了,赵昇则去了婚房。   他没有立即进去,只站在门口,静静望了会儿,但见那女人似是闻得动静转过头来看了,他英俊深刻的脸上立即变得温和起来。而后,负手在身后,只大步朝里走,那负在身后的手上,捏着一张折起来的纸。 ☆、第 60 章 将你一军   不晓得为何,见他来了,齐锦绣本能惊了一下,而后就立即站起身子来。但见他似是一座山似的站在门边,齐锦绣目光闪烁,躲来躲去,却也没敢与他对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还是觉得委屈尴尬,甚至,还有些害怕。   眼角余光瞥见他似是要关门,齐锦绣惊得喊出声音来:“不许关门!”   赵昇一愣,随即抬起黑眸去看她,他眸光漆黑深邃,他面上一如既往没有丝毫表情,她看不懂他,她不晓得他在想什么。她最讨厌这种感觉了,自己在他那儿,就似是一张白纸,被瞧得透彻,可翩翩……她觉得不公平,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赵昇只微怔愣犹豫片刻,便选择听她的话,将房门大开着,但见她似是松了口气,他只觉得心又沉下去一点,只是面上不动声色,稳步朝这边走来。齐锦绣虽则没有再反对什么,可见他逐步靠近,她还是想躲。可这里就这么点儿大,她根本没有地方可躲,既如此,那只能硬着头皮面对。   “你别害怕,我不会对你如何。”赵昇已经稳步走到她跟前来,身姿英挺笔直立在她跟前,见她只在自己跟前低了头,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他只是肃着脸道,“阿锦,那日的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我跟你保证。今日来,是为着缝纫机那事情来的,我看你也还在研究,既如此,何不听听我的想法?”   听他提起缝纫机的事情,她自当感兴趣的,立即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睫毛抖了抖。   赵昇见她虽然没说话,但是的确没有那么排斥自己了,心中放心了些。   “今儿年三十,咱们便和好吧,现在开始,趁着新年这几天,我跟你一起好生研究研究这事情。”说罢,也不等齐锦绣回答,他就长腿一跨,于案前坐了下来,然后展开自己手上握着的那张纸。   齐锦绣见此,也没再多说,只在离他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坐下。   赵昇道:“我反复仔细看过了几遍,发现了几处可以改良一下的地方,你靠近些,我说给你听。”说出最后两句的时候,赵昇完全没有一丝心虚的样子,仿若他就是完全来谈公事的,根本不会有一点会占便宜的想法,面不红心不跳,说完的同时,也本能铺开图纸朝她靠近了些。   齐锦绣此番心思都在缝纫机的图纸上,其它方面也未考虑太多,也就凑近了些。   两人身子挨得近,头也靠着头,一个说得认真,一个听得认真,两人和谐默契得很。自打儿子进来后,赵大娘就一直贴着身子躲在墙角,但见两人和好了,她开心得笑起来,但见外头小花领着锦华过来了,赵大娘连忙上前一步,弯腰抱起锦华来,走到堂屋香案前,抱她一并坐下,和蔼道:“锦华,可想姐姐姐夫和好如初?”   锦华乖巧地缩在赵大娘怀里,听赵大娘这么问,她没有片刻犹豫,连连点头。   “想,想姐姐跟姐夫不吵架。”锦华懂事得很,哥哥跟她说了,姐姐现在是二哥媳妇儿,姐姐要跟二哥一起睡,姐姐不跟二哥睡,他们就会吵架,她害怕,她不想姐夫跟二哥吵架,她要他们都好好的,“晚上要大娘陪着睡,姐姐跟二哥睡。”   “哎呦喂,我的锦华可真是个乖孩子,大娘还没说呢,你就什么都应了,你这孩子跟你姐姐一样,可真懂事。”说罢,就抱着锦华下地来,牵着她小手往厨房去,“你嫂子在做年夜饭,整了老多好吃的,走,大娘带着你先去馋点小嘴。”   锦华早闻到香味了,听说现在就有吃,她开心得很。   屋外人人都安心得各忙各的去了,屋内,赵昇与齐锦绣两人也谈得甚是顺利。   赵昇聪明又有心,既然是有意想帮自己妻子,自当事先就做了充足准备。他原于设计方面就有天赋,待得瞧见齐锦绣那副图纸后,他似是被人点醒了一样,豁然开朗,只用一两夜的功夫,就将那些原理作用自己琢磨得透彻。   甚至,有些不完美的地方,他又加以完善。   一张图纸改来改去,直到昨儿晚上,他才觉得可以拿来妻子跟前说了。他聪明有天赋,此番又是用了心的,自然说得有理有据,连个专业生齐锦绣都自叹弗如,听完后,先是震惊,而后钦佩,到了最后,她甚至有些嫉妒。   嫉妒的同时,又有些尴尬,他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完全解决了自己所有的疑点,自己应该高兴着拍手称赞的。可是,曾经发生的事情,还是叫她抹不开面子,她羞于像从前那样,在他跟前一脸羡慕地称赞他。   赵昇抬眸望她一眼,但见她眼睛亮得发光,盯着图纸看,显然认真得很。便是她没言语,他也明白了,她此刻肯定心情不错。若是搁在平时,或者是在旁人跟前,他肯定不会有任何感想,可此刻在她跟前,见她这副模样,他忽然觉得心中十分得意。   如此一来,也不枉自己没日没夜的费心了,果然他没有猜错,就只有这图纸能够完全打动她。要想一切再回到过去,他这一步走得没错。这图纸自己改善过,她也认可,来年了,她肯定还会找自己帮忙,那样的话,一来二往,呆在一起的时间也多。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他本能微微蹙眉,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在乎过一个女孩子,也从来没有为了讨女孩子欢心,这么认真努力过。而且,他想帮她,完全是为了她这个人,是想解除彼此之间的矛盾。   便是之前他待绣绣再好,若是哪日她胡搅蛮缠闹起脾气来,他也是不会如此这般费尽心思去哄她开心。他觉得对不起绣绣,他更觉得对不起齐老师,师父师娘不在,他没有尽到该尽的责任,他没有帮着照顾好齐家几个孩子。   之于绣绣,他对她的疼爱宠爱都是真的,曾经他也是真的想娶她。若是当初他娶了她,他一定会待她好,便是她骄纵,他也会笑着容忍。他们几个都是一起长大的,他了解叶绒绒姐妹,了解白青莲,他当然更了解绣绣。她们三个都是有心计有心眼的人,就只有绣绣,傻得很,若不是有他在身边护着,她怕是不晓得吃多少亏了。   想起从前来,赵昇只觉得心中有淡淡的悲伤,可是有些事情,过去了注定也只能成为过去,人都是需要往前走的。以前他便是知道这个道理,他也不愿意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如今,他抬眸认真望了眼前女子一眼,他决定,他愿意选择不一样的未来。   绣绣的仇,他定然牢记心中不会忘,可是绣绣真的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聪明善良的姑娘。他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待齐家那三个孩子好的,是那种无怨无悔的付出,甚至她做得,比自己还好。   相信师父师娘在天之灵,瞧见这些,肯定欣慰安心。   齐锦绣见他话都说完了,原以为还会即刻走的,可没有想到,他竟然一直站在自己身边。齐锦绣故意沉默,就是为了要他走,可哪里晓得,他脸皮怎么这么厚,说完了事情还不走,他此刻肯定觉得很得意,他肯定是想自己夸他。   齐锦绣心中存着一口气,偏生就不随他的愿,只抬眸瞟他一眼。   外头吹了风进来,齐锦绣掩住鼻子,嫌弃地抬头望着他:“二哥,你几天没洗澡了?”   原以为她开口是夸自己的,却没想到,不夸也就罢了,还兜头一盆冷水倒下来,浇得他一个透心凉。赵昇便再是沉得住气,此刻也是被打得措不及防,整个人脸都黑了,他竟然被嫌弃了,他心情十分不好。   心中汹涌澎湃,偏生面上却装得跟没事人似的,听后只点头应道:“嗯,这些日子一直在忙,没有空闲。现在好了,一会儿就去洗了澡换干净衣裳,好过年。”说罢,抿了抿唇,抬眸看了齐锦绣一眼后,就转身大步走开了。   见他走后,齐锦绣开心得很,抱着图纸在屋子跳起舞来。   又想着,方才自己算是于无形中打击了赵昇一回,心情就越发好了。她知道赵昇这人贼精,想占他一回便宜不容易,所以真是越想越开心。又想着,刚才他肯定是强装镇定的,其实心里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他肯定是急了。   赵昇走了出去,到了院子里后,又转身往婚房看去。透过支起来的窗户,他瞧见那个女人开心得在屋里又跳又唱,不晓得为何,他原本的那些尴尬都没了,竟也开心起来,眉眼不自觉就变得温和起来,眼里也渐渐蹿起笑意。   赵大娘抱着小嘴吃得脏兮兮的锦华出来,见儿子站在院子里头,连忙上前去问:“阿昇,怎么样?你媳妇儿可原谅你了?”   赵昇点头:“娘不必担心了,阿锦她现在开心得很。”   赵大娘笑起来:“就该这样!小夫妻两个,闹什么闹,你早该去哄哄才对。以后可不许这样了,你们这样闹,娘可担心死了。”又开心,“这下好了,可以安安心心过年了。娘刚才跟锦华说好了,这丫头也懂事,说今儿晚上不跟姐姐睡了。你呀,可得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番,知不知道?”   “知道了,娘。”赵昇应着,随即就想抱锦华,谁晓得,小丫头头一扭,就捏住鼻子,嫌弃道,“姐夫好臭啊,臭姐夫。”   这副嫌弃的模样,简直跟她姐姐方才的样子一模一样,赵昇再度受了打击。   赵大娘乐呵呵推儿子:“你可快去吧,晚上别睡前头铺子了,瞧这几天,你哪里睡过一天安生觉。也不晓得,你跟锦绣凑那么近,她是怎么受的了你的。”   赵昇眼里有了些笑意:“儿子现在就去。” ☆、第 61 章 新的一年   心头压着的事情终于解决了,齐锦绣此刻开心得很,这种感觉,就像是以前期末考一样,大考完后那种从身到心的一种彻底解脱放松的心情。赵昇走后,齐锦绣兴奋得在屋子里又跳又唱了会儿,而后又安静下来,伏在岸边,将他带来的那张图纸重新铺展开来,重新又按着他的思路从头到尾把思绪理了一遍,又检查一遍后还是正确可行的,齐锦绣重重吐出一口气来,而后小心翼翼把图纸折好,又藏了起来。   外面太阳很好,案前的窗户是支开的,满满的太阳都落了进来,晒在身上暖暖的。院子里菜香味儿卷着淡淡的梅香味儿飘了进来,齐锦绣探出身子去将窗户支开得更大了些,又享受般闭着眼睛深深吸一口气。   闭着的眼睛再次睁开后,正好瞧见已经修理过仪容的赵昇正负手稳步朝内院走来,齐锦绣望过去的时候,那边目光也正好朝这边投落过来,两人目光正好撞上,想躲都躲不开。目光躲不开,两人却也谁都不先展示微笑,只一直四目相对。   最后还是齐锦绣先坚持不下去,别开目光,看向了别处去。见如此,赵昇也收回目光来,见锦荣正带着东哥儿跟锦华在院子里的井边玩木盆里的鱼。赵昇走过去,站在几人身边看了会儿,而后撩袍弯腰蹲下。   “你们在玩什么?”赵昇难得起了童心,笑着凑在几个孩子跟前,也用水戳了戳木盆里的鱼儿。锦荣对玩这些倒是没兴趣,锦华跟东哥儿却玩得很开心,锦华一边玩着一边认真说,“在救小鱼儿,它们被坏蛋大鱼儿捉住了,我们在救它们。”   “那你们怎么救?”赵昇颇有兴趣的看着锦华。   锦华道:“大鱼跟小鱼本来在一个木盆里的,现在我把小鱼都抱出来,不让大鱼咬它们。大鱼坏,老是欺负人家小,不喜欢它们。”锦华一边说,一边噘嘴,还抬手又打了大鱼一下,气得很。   赵昇眼里有笑意,抬手轻轻摸着锦华小脑袋,而后抬眸朝那边看了眼,这才对锦华道:“既然大鱼这么讨厌,那咱们把鱼煮了吃好不好?”见小丫头抬起眼睛来看,表情极为认真的样子,赵昇唇角微挑,“锦华去叫你姐姐,你姐姐烧的鱼好吃。”   锦华眼睛亮了亮,而后立即站起来,小手抓了抓脑袋,就扭着身子跑了。   齐锦绣正在收拾屋子,见妹妹似是个疯丫头似的跑进来了,齐锦绣连忙笑着迎过去,在她跟前蹲下,替她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笑问:“锦华怎么了?瞧你跑得这么急,还有,手怎么这么凉,冻得红通通的,冷不冷?”   “大鱼坏,煮了吃。”锦华顾不上自己,只拉着姐姐往外拽,“姐姐,你去看,大鱼咬小鱼,把大鱼煮了吃。”   见妹妹急得很,齐锦绣顺势将她抱起来,嘘了一声说:“好,姐姐答应你,不过甜宝在睡觉,咱们出去说话好不好?”   听如此,锦华果然小声了很多,只悄悄凑到姐姐跟前来,小声说:“好。”   齐锦绣将妹妹抱到外头院子,放她下来,然后叫锦荣跟东哥儿带着她去玩。孩子们走了,院子里就还剩下她跟赵昇两个,她装作看不到他的样子,只拎了鱼就扭了身子往厨房内去。赵昇紧接着跟了进来,见小小厨房里挤满了人,他笑道:“娘跟嫂子都忙了一天了,出去晒晒太阳歇歇吧,阿锦要做一道菜,我陪着她就行。”又看向妹妹,“小花,你也出去。”   赵小花机灵得很,连忙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笑着道:“二哥,你也要下厨吗?这可是百年奇闻。”说罢,又拉着赵大娘跟姚氏,“咱们走吧,二嫂厨艺好,二哥肯定是想跟二嫂学两样菜呢,咱们走吧。”   赵大娘拉着齐锦绣手,轻声说:“锦绣,那辛苦你了,娘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你就煮了鱼就行。”说罢,瞟了自己儿子一眼,朝他使个眼色,又道,“咱们走吧,走,去摆桌子。老大媳妇,你带着东哥儿去街上买烟花。”   “诶!”姚氏乐呵呵应着,而后搓了手就出去。   待得赵大娘跟赵小花也出去后,齐锦绣这才转过头来,狠狠瞪了赵昇一眼。   见她瞪自己,赵昇扯唇笑了笑,心中总是安了些。瞪自己也比不理自己好,只要她还理睬自己,那就好说。见她已经开始低头去杀鱼,赵昇凑到她跟前,主动道:“这个鱼要怎么做?你告诉我,我帮你。”   齐锦绣在小厨房忙开了,动作利落得很,待得冷了他片刻后,这才说:“不需要你帮忙,我自己行。”说罢,又抬眸暼着他,“我知道,是你叫锦华来的吧?赵昇,你的心眼可真多,竟然还利用孩子。”   赵昇只垂眸浅笑,继而又稳步朝她走近了些,身姿笔直立在她跟前,声音低低道:“还在生气?我真不是故意的。那日见娘推门进来,我一时情急才那样做,我是怕……”   “你还说!”他还没说完,齐锦绣脸刷一下又红了,只皱着小脸生气跺脚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以后别再提!”又说,“你也放心,时候未到,我也是会配合你演戏的。如果没有与你商量好,我也不会叫大娘知道真相。”   赵昇提醒道:“既是嫁了来,便是娘没在,你也得改口叫娘,省得事后说漏嘴。”提起这个事,赵昇严肃得很,英挺的眉目皆是认真的表情,仿佛是在说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齐锦绣暼了他一眼,心中明白他说的没错,可是就是不想在他面前软下来,只硬气道,“不必你提醒,我心中明白。”想他是当着娘她们的面留下的,若是此刻竭力撵他出去,怕是又会叫娘担心,也就忍了,顿了会儿子,命令道,“你要是真闲着没事做,想帮忙的话,就去帮忙在灶台下再加点柴火吧。”   “好。”赵昇爽快应着,就麻溜蹲到灶台下去了。   一个烧火,一个烧鱼,两人都不说话,只各做各的。过了会儿子,鱼烧好了,齐锦绣将鱼盛到碗碟里,赵昇见了,连忙走上前去,主动端起鱼道:“我来吧。”端了鱼后,只觉得手烫得钻心疼,他连忙又一本正经放下来,只严肃说,“这鱼闻着很香,阿锦,你的厨艺很好。”   齐锦绣抬眸看着赵昇,眼里有笑意:“二哥,你刚才不是抢着要端鱼吗?怎么现在又不肯端了?”齐锦绣心中知道他是被烫着了,得意得很,面上也忍不住显出笑意来,眉眼弯弯的,只有些挑衅看着眼前男人。   赵昇黑眸微动,片刻也抿唇低头笑起来,才说:“我刚才是被烫着了,阿锦不知道?”   齐锦绣噘了下嘴,不理他,只转了身子去,拿抹布来,用抹布垫着来端鱼。   见她不说话,赵昇朝她走近了些,齐锦绣一转身,就瞧见他站在自己身后,本能吓一跳。   “我来……”他沉声说一句,而后接过来。   齐锦绣只耸耸肩,见他出去了,也举步跟着出去。   吃完年夜饭后,天幕渐渐暗沉下来,赵昇带着几个孩子去前头放烟花了,齐锦绣几个则陪着赵大娘说话。一家人一起坚持着守夜到子时,几个孩子差不多都睡着了,帮着把孩子抱到床上后,赵昇推门回到新房来。   齐锦绣正在铺被子,听得推门声,她立即转过头来看,就瞧见那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人正英姿笔挺朝自己走来。齐锦绣知道就会这样,也没说话,只自顾自铺自己被子,而后钻进被窝里,将已经睡熟了的甜宝连着她的小被褥一起抱进自己怀里来。   床大,外边留下足够空间,赵昇心中便明白她是给自己留的。也不说话,只兀自去立柜里抱了被子来,在床上铺上,然后熄灯睡觉。   第二日是大年初一,一大清早的,便有左右邻居家的小孩子手牵手过来拜年。孩子们给赵大娘拜年,赵大娘乐呵呵抓了花生跟糖来给他们吃。那边东哥儿见已经这么多人来了,噘嘴催自己母亲道:“娘,快点儿,你看他们都来了,他们在等我呢。”   姚氏边给儿子穿衣裳,边对他道:“一会儿让锦荣带着你跟锦华去,你急什么,你这才起,难道还要人家等你?”又对儿子说,“现在咱们跟锦荣锦华是一家人,你们走到哪儿都要一起。”   “娘,那妹妹去吗?甜宝妹妹?”东哥儿十分认真地看着自己母亲。   姚氏笑道:“你甜宝妹妹太小了,就算去,也是得跟着你二叔二婶一起去。你二婶累了,还没起呢,东哥儿乖,就跟锦荣去。”   “我跟他们不是一辈的,小姑让我喊他们叔叔小姑,我才不愿意。”东哥儿噘着小嘴,“锦荣念书好,二叔会拿他跟我比,这样显得我很无能,我不喜欢,我就喜欢跟甜宝妹妹一起玩儿。”   “瞧你一点出息!”姚氏抬手戳儿子脑袋,“你二叔二婶可说了,过了年,就请先生来家给你授课。到时候,可不许你再胡来,玩心收一些,好好念书。你给娘争口气,也给咱老赵家争气。”   “知道啦!”东哥儿显然有些不耐烦,只催促道,“娘,快点儿。”   那边几个孩子喊道:“赵旭东,我们先走了,回头再找你玩。”   东哥儿急了,姚氏冲外面喊道:“你们先去吧……”   东哥儿气得小脸通红,外头锦荣锦华牵手进来了,等着东哥儿道:“我们跟你一起去吧,姐夫昨儿说的,要我带着你。”   东哥儿有些不情不愿的,但也没有反对,只够了一个小麻布袋来,就随着锦荣锦华走了。   赵昇穿戴好,转身见齐锦绣也醒了,他坐在床边道:“一会儿先去一趟你大伯家,然后去你三叔家。”   齐锦绣夜间睡得沉,此番还没醒透,听赵昇这么说,她奇道:“真要去?”   赵昇点头:“去一趟,我找你三叔有点事……” ☆、第 62 章 不速之客   听他这么说,齐锦绣又躺了下去,只抱着热乎乎的大闺女,这才说:“就算去给他们拜年,也不是今儿去,今天年初一,我就想呆在家里,哪儿都不去。”她将闺女抱得更紧了些,抬手顺着闺女清秀眉眼慢慢描画起来,声音低低的,“你找他有事,我找他又没事,你们男人间的事情,我才不管。”   赵昇垂眸,默了片刻又问一遍:“真的不去?”   齐锦绣紧紧裹着被子,颇为有些戒备地瞅着他,上下看了他好一会儿,点头肯定道:“今儿真不去。”   赵昇轻轻颔首,继而起身道:“你三叔为人精明又颇有城府,近几年来生意做得不错,在安阳县内,也是结识不少生意上的朋友的。你的锦绣斋,虽则目前瞧着生意尚可,但毕竟还不成气候,若是想往后生意兴隆的话,倒是可以借你三叔一些光。我知道,你对你伯娘跟婶娘有成见,但是就上次你我成亲来看,你三叔,还是很有意跟你我往来的。”   身姿英挺笔直立在床边,单手背负,垂眸见她睫毛抖动,心中就明白,她明显是动心了的,故意叹息一声,又继续道:“只可惜了,你不愿意抓住这样的机会,我也没有法子。”说罢,也不在屋内多留片刻,只负手大步离去。   齐锦绣依旧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眼珠子转来转去,睫毛上下抖动,心中也在权衡着利弊。   倒不是在乎是否去齐老大跟齐老三家,虽则之前闹过一些不愉快,但是齐老三回来之后,那僵持的局势也挽回了不少。自己成亲的时候,齐家人到底是来了,若是过年不去拜年,叫左右邻居知道了,会暗地里说她做小辈的不懂事,所以,她肯定是会择个日子拜年的。   只不过,她还在跟赵昇置气,此番他要自己做什么自己就按着做的话,以后岂不是事事都叫他拿捏住?她也是个个性要强的女孩子,她才不愿意过逆来顺受的日子呢。再说,生意场上的事情,她只想靠自己,就算将来需要走门路了,她也不想跟齐家人有任何瓜葛。   刘氏就是活生生一个例子,跟自家人做生意,若是遇到明事理的还好,遇到了极品,以后扯不清的事情可多得是。左右一番思忖,齐锦绣心中拿定了主意,她不需要齐老三在生意上帮衬她,所以,她不理赵昇。此番已经醒了,又听到了孩子们在院子里说话的声音,她知道,估计家中其他人都起床了,她也睡不着。   虽然赵家人待自己都好,不会计较自己贪懒睡觉,但是自己也不能真把自己当做少奶奶似的。于是赵昇走后没多久,齐锦绣就穿了新衣起床来了。见闺女还在睡,下了床后,齐锦绣给小人家掖好被角,轻轻阖上门,转身也走到了院子里。   赵大娘见小儿媳也起了,忙说:“今儿年初一,啥事情都不必做,你咋也起得这么早?”   齐锦绣笑道:“已经醒了,就睡不着,索性就起床来了。”眼睛在小院子里扫了一圈,见几个孩子都没在,齐锦绣好奇道,“锦荣锦华跟东哥儿呢?方才还听见他们说话声的。”   “孩子们都出门拜年去了,东哥儿闹着呢,说他娘没有早早唤他起。”赵大娘笑着拉齐锦绣往一边坐下,继续道,“东哥儿这孩子,皮实得很,都是给我们宠的。”   齐锦绣道:“我瞧东哥儿懂事得很,咱们平时忙的时候,他都能帮着照顾甜宝。年前亏得他了,若不是他的话,咱们得多费心。”   “那倒是。”赵大娘也应着,“这孩子,就喜欢小甜宝,到哪儿都想带着妹妹,方才出门去,还想带着妹妹呢。我跟老大媳妇儿哄了老半天,他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锦荣出门去了。还说,锦荣锦华念书好,他不愿意跟他们玩儿,这样会显得他没有出息!你说这孩子……”   齐锦绣倒是真心笑起来,不过才五岁的孩子,竟然也晓得这些。   “东哥儿聪明懂事,也是有进取心的,就是没有一个先生好好带着他。若是启了蒙,入了念书的门道,将来肯定不比锦荣差。”见姚氏从小厨房出来了,齐锦绣继续道,“我和二哥跟大嫂说好了,过了正月,我们会请一位先生回家来,在家给锦华和东哥儿念书,顺便也可以让甜宝跟着学一些。”   姚氏道:“是啊娘,锦绣他们都与我说了,东哥儿也是愿意的。”姚氏端了瓜子花生跟糖来,只招呼着大家一起吃。   见一家子相处得极为和睦,老二便是娶了媳妇儿,也不忘照顾东哥儿,赵大娘心中开心得很。婆媳三个又坐在院子里说了会儿话,听得里屋甜宝哭声,齐锦绣连忙进屋去给闺女喂了奶,而后抱着甜宝一道进院子来。再出来的时候,就瞧见了院子里头多了几个人,齐锦绣秀眉轻轻蹙起来。   齐老三虽则比赵大娘小有十多岁,但毕竟是平辈的,这年初一,齐家老三就带着锦礼来给自己拜年,赵大娘是既惊讶又无措。忙站起身子来,招呼着齐老三进堂屋去喝热茶,又抓了好些花生跟糖给锦礼。齐老三不是来赵家喝茶的,客客气气跟赵大娘寒暄几句,目光便四下搜寻起来,但见齐锦绣站在屋前廊檐下,齐老三道:“锦绣,见到三叔,怎生也不来问声好?”   所谓抬手不打笑脸人,见如此,齐锦绣连忙走下台阶,笑着朝齐老三问了好。   齐老三在整个安阳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年节该是不少人亲自登门给他问好的,再说赵家最年长的便是赵大娘,跟他也是平辈的,他根本不需要过来。可此番来了,想必是有些目的的。齐锦绣心中暗暗思忖,自己这锦绣斋虽则如今尚算可以,但正如赵昇说的,还不成气候,这生意更是跟齐老三不能比,他此番不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   那若不是因着自己的话,想必就是为了赵昇了,想到此处,齐锦绣不由抬眸朝赵昇那处望去。   齐锦绣望过去的时候,赵昇眸光也正好柔柔朝她投来,两人目光撞上,赵昇轻轻地笑。那眉眼间的笑意,意味深长,似是一切他都算好了似的。齐锦绣收回目光,垂了眸子,这才想得起来,方才醒来的时候,赵昇与自己说的那番话。   此番细细咀嚼,就悟过来了,怕是赵昇一早就什么都算到了。   就算他们今儿不去齐老三那里,这齐老三也是有法子叫他们去的。这不,长辈年初一亲自来自家拜年,若是做小辈的再不主动一些,旁人会觉得你没有规矩。此番齐老三来了,一会儿他们小夫妻俩,必须得备了厚礼去齐家。   齐锦绣不笨,她只是涉世未深,不似那些个老狐狸,什么事情都能够事先思虑周全。   待得齐老三走后,赵大娘忙对小夫妻两个道:“你们赶紧备了厚礼,亲自去给人家拜年。”又对齐锦绣道,“锦绣,娘知道,你心中不喜欢那几个婆娘,可你三叔不一样,娘看他是有心想亲戚间多走动的。既如此,咱们也不能伸手打了笑脸人,他都来给娘拜年了,你们若是不去,岂不是叫人家背地里议论咱老赵家欺负人。”   “娘,您放心,我明白的。”说罢,斜眼睇了立在一边的赵昇一眼,而后抱着甜宝便进屋去了。   赵昇见状,冲自己母亲点了点头,也忙抬腿跟着自己媳妇儿进门去。   姚氏笑道:“娘,儿媳瞧这个齐三老爷人还是不错的,上次二叔跟锦绣成亲,锦绣她伯娘跟婶娘都没有打算来,后来还是这齐三老爷回来了,做了主,齐家这才面子上好看一些。第二日,咱家来了不少亲戚,我看他也来了,还帮着招呼呢。今儿才年初一,又来咱家走动,倒是真没有富家人的架子。”   “大嫂这就看走眼了,要我说,这齐三老爷心计沉得很。”说罢,赵小花扭头朝屋里看了眼,这才又悄悄凑到姚氏跟前去,“大嫂没瞧见,那日二哥成亲,咱家来了不少穿着体面的贵人吗?我记得有一位,听说还是京城里来的呢,二哥亲自招待,对他极为礼貌客气。”   “你这么说,我倒是记得起来了……”姚氏微微怔愣住,似是竭力在回想当日的情景,而后连连点头道,“我记起来了,的确是有这么回事。当时还奇怪呢,咱们这样的人家,什么时候结识过那样的人了?那通身的气派,不似是咱这里的人,原来……是二叔的朋友。”   “这事情大嫂心中晓得便好,不必说出去。”赵小花叮嘱道,“与贵人结交,还不知道是福是祸呢,毕竟若是没有所需,他们那样的人怎会与咱们这样的人家结交?不论如何,咱们都听二哥的。”   “我知道。”姚氏应一声,心中也是牢牢记住了。   屋内,齐锦绣将甜宝放在床上,裹着被褥给她换了身衣裳。小甜宝穿上了新衣后,黑漆漆的大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漂亮花袄子看,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伸手去拽母亲,让母亲也看,而后她开心得露出粉嫩的牙床来。   “知道你漂亮,瞧你得意的。”齐锦绣又拿了顶亲手做的兔耳朵形状的帽子来,亲手给闺女戴好,又给她穿好自己亲手做的鞋,直到将闺女打扮得漂漂亮亮了,这才满意点头,“咱们甜宝打小就是美人坯子,将来长大了,肯定比娘好看。”   甜宝虽小,可有些事情却懂得很,她知道自己今儿穿得实在漂亮,只将小身子扭来扭去。   在自己母亲跟前嘚瑟完了,她目光便落在一直笔直立在床边的赵昇身上,小丫头愣愣瞅了会儿赵昇,似是在想着要不要在他跟前嘚瑟,毕竟跟他不熟。小丫头眼睛圆溜溜黑漆漆的,皮肤细滑粉白,小巧的团子脸儿配着小巧的五官,再穿着一身水粉色的袄子,简直漂亮得似花童一样。   赵昇见小丫头还在犹豫,自己则主动迎了上去,将她抱进怀里来。   “爹的大闺女真漂亮,跟你娘一样。”赵昇让大闺女坐在自己结实的手臂上,望了妻子一眼,见她满面羞红,他则嘴角噙着笑意,继续说,“等三四月份天儿暖和些的时候,爹带你们母女进省城玩去,那里有很多好吃的,也有很多好玩的。”   甜宝似是听懂了,又似是没有听懂,只咧着小嘴笑起来,然后拽着赵昇袖子,让他看自己的漂亮衣裳。 ☆、第 63 章 新年小闹   甜宝想听人一直夸自己,激动得很,可惜咿呀呀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急得一张粉白小脸红了许多。坐在自己爹爹结实的手臂上,也不肯老实地好好坐着,小身子晃来晃去,一会儿低头看自己袄子跟鞋袜,一会儿又使劲抬头,想努力去看自己脑袋上的那顶漂亮暖和的帽子。   赵昇懂自己大闺女心思,见小丫头不但不那般排斥自己了,反而还一直想跟自己交流,他心情好得很,眉眼皆是笑意,齐锦绣悄悄望过去,倒是也惊了一下,还从来没有见过这冰山脸有过这样的笑容呢。齐锦绣鼓着嘴,低着头走到梳妆台跟前,捧了铜镜到闺女跟前来。   “别再扑腾了,自己对着镜子照,看看有多美。”捧着镜子娇俏立在女儿跟前,见她终于安生了许多,她自己也松了口气,既好笑又无奈地瞪了闺女一眼。   甜宝傻愣愣盯着镜子看了会儿,越发咧嘴笑得开心,竟然还想伸过手去自己拿住那面铜镜。   “你可够了!”见闺女白嫩嫩软乎乎的小手伸了过来,齐锦绣一把将铜镜拿开,只严肃望着闺女道,“差不多就得了,别这么小就只晓得臭美。”   甜宝呆呆望着母亲,而后似是晓得母亲训她了一般,只噘着小嘴别脑袋,整个身子都扑进爹爹怀里。   赵昇实在受宠若惊,一把将大闺女紧紧抱住,紧实的手臂用力框住她且有些分量的胖身子。护得住闺女了,这才转头来看妻子,但见妻子气得粉面娇红、一双漂亮的杏目瞪得圆圆的后,他则轻咳一声,劝慰妻子道:“姑娘家哪里有不爱打扮的,咱闺女原就模样好,你又将她打扮得这么漂亮,她自己肯定欢喜。让她先坐在床上自己玩会儿,我换身衣裳,一会儿就走。”   说罢,抬眸看妻子一眼,但见她没有反对,他则举步朝床边走去。   甜宝一个人坐在床上,圆乎乎的小脑袋一直扭着,眼睛一眨不眨只盯着母亲手上那枚铜镜看。看了半饷,见母亲也没有给自己的意思,她哼了两声,然后慢慢就瓢嘴哭了。赵昇走到妻子跟前来,见她脸色依旧不好,疑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她怎么了?小丫头没良心!竟然故意跟她爹好来气自己。   齐锦绣只觉得,那颗心拔凉拔凉的,委屈得也想哭。   赵昇似是瞧明白了,瞅了瞅母女两人,只兀自低头轻笑一声。齐锦绣正气着呢,见他还笑,倒是不客气,立即就朝她飞去眼刀子。   “你笑什么?”齐锦绣蹙着两道秀眉,非常凶狠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本能觉得他就是在幸灾乐祸。   赵昇安抚道:“你们母女那么深厚的感情,岂是我能够挤得进去的?你不必伤心委屈,这丫头聪明得很,现在跟我好了,等到了晚上,肯定还得挤我下床。”   想到昨儿晚上赵昇又被挤下床好几回的场景,齐锦绣没忍住,竟笑出声来。   “那你是你活该,谁叫你欺负我的?”齐锦绣狠狠瞪他,然后也不委屈了,只坐到床边去,一边半搂着闺女,一边拿着铜镜陪她玩儿。   果然,甜宝又跟母亲好了,小身子只往母亲怀里挤。   可能因为便于干活的缘故,又许是赵昇的确不爱打扮自己,平素只穿粗布短打衣裳。只有在特殊的日子才会穿得好一些,此番稍稍穿得好一些,越发显得丰神俊朗。赵昇身材修长挺拔,又是做力气活的,整个人气质沉稳,站在那里,似是座山一样。   见他重新穿戴齐整后,齐锦绣忍不住悄悄多瞄了他几眼。   赵昇拎了节礼,齐锦绣则抱着闺女,一家三口便出了门。   既是备了节礼去齐老三家,自当不能不去齐老大家,小夫妻两人商量了,还是打算先去齐老大家一趟。齐老大家如今的住处离主城区有些远,甜宝此刻又不肯要自己抱,赵昇怕妻子抱着闺女走那么些路会累着,便想雇辆马车。   齐锦绣左右瞧了瞧,见外面张灯结彩的,街上人也很多,到处都是红色,年味儿很重,欢声笑语也多,她心情好得很,忙摇头拒绝了。   “外头热闹,年味儿也重,多走几步路也无事。”   见如此,赵昇便点头,又道:“若是累了,便哄着闺女让我抱,省得累伤了你。”   齐锦绣噘了噘嘴,只将大闺女抱得更紧了些,低声说:“没事,我抱得动,她也没有多重。”   赵昇点头应一声,见她步子小又走得慢,他便也放慢步子来,与她保持并排。一路上,两人也没有说几句话,赵昇不善言辞,齐锦绣则目光都被外头漂亮的风景吸引住了,只顾着逗闺女看这看那儿,显然就将新婚夫君冷落了。   赵昇倒是无所谓,只慢慢走着,静静瞧着那母女两人对什么都新奇的可爱模样。一路上都规规矩矩,待得到了齐老大家门口的时候,赵昇突然抬起手来,很自然便搂过妻子纤细的腰肢来。齐锦绣正逗闺女笑得欢快,感觉到了,猛地便想挣扎出去,哪里知道,那个男人蛮横起来,她根本不是对手。   齐锦绣粉面薄红,只抬起杏眼狠狠瞪着赵昇,一边瞪着,一边还扭着身子。   赵昇只轻松抬手敲门,而后垂眸望向被自己搂在怀中的妻子道:“你我若是过于客气疏远,一会儿叫你大伯伯娘瞧见了,必然会瞧出端倪来,到时候岂不是露馅了?我也不会对你有过分的举动,待得进门了将东西送了,我们就即刻离开。”   “就算一般真正的夫妻,在人家门口也不会如你我这样的。”一边说一边使劲扭动着身子,“就算需要作秀,你也得等人来了再秀,你这样……分明就是想占我便宜!”见自己再怎么挣扎,他那胳膊都似是铁一样紧紧箍住自己,齐锦绣索性也不做无用功了,只仰头,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卑鄙!”   赵昇也不言语,薄唇抿得紧紧的,又垂眸望了她一眼,而后手臂又用了些力道,将她紧紧箍在自己怀里。   齐老大家是锦盛来开的门,见是赵昇夫妻,连忙笑脸迎着进去。   赵昇冲齐锦盛颔首,而后依旧搂着妻子纤瘦腰肢,大步往院子里去。   齐老大跟刘氏都在家,见赵昇小夫妻携了节礼来,显然都没有想到。待得反应过来,齐老大忙吼妻子道:“还愣着做什么?锦绣小两口来了,还不快去拿了瓜果点心来?”瞪了妻子一眼,又笑着对赵昇说,“怎么今儿来了?一会儿搁这里吃饭,锦盛他娘去做饭。”   赵昇礼貌拒绝道:“不了,是来给大伯跟伯娘送节礼的,母亲还在家等着。”   刘氏捧了花生出来,倒是一句话没说,上次她叫柳氏那小贱蹄子算计得厉害,已经跟老二家撕破脸了,她此刻不晓得说什么好。她也不比柳氏那贱蹄子,翻脸真是比翻书还快,打得自己措手不及。那贱蹄子也是不要脸,前头才跟人家吵得面红耳赤,后头接着就能够巴结奉承去了。   她不似柳氏那般不要脸,她可做不到!再说,她还是觉得老二家的锦绣丫头该是出银子给盛哥儿购置宅子,没有这宅子,她做不到。   “哪有功夫搁家烧饭,你忘了还是咋的?一会儿咱们一家三口可还得去我娘家吃饭。”刘氏只沉着一张脸,气呼呼道,“来年五月盛哥儿就要成亲了,依着我的意思,还是得购置宅子才是,这样才有些脸面。本来如今咱们盛哥儿在人家姑娘跟前就已经矮了一截,再不买宅子,回头娶了回来,岂不是得爬到咱头上去?家里穷就得叫人欺负,这个理儿,你不懂?”   刘氏说话夹枪带棒,齐锦绣跟赵昇听得明明白白,齐锦绣来前就做好心理准备了,此刻只当做听不懂。   赵昇抬眸望了妻子一眼,又转身看向齐锦盛道:“阿盛成亲是大事,不过,却也没有跟晚辈讨宅子的理儿。如今我这里倒是有个法子,就是不晓得伯父伯娘答应不答应?”   “你有什么法子?”刘氏虚眯着眼睛,“如何能够帮得到盛哥儿买宅子?”   赵昇道:“我听阿锦说,那铺子是赁的,你们要是愿意的话,咱们可以将铺子买下来……”   “不行!”赵昇话还没说完,齐老大便开口拒绝了,他闷声道,“这铺子是我爹留给我的唯一东西,便是买不起宅子来,这铺子也不能卖!要是真愿意卖的话,一早就卖了,何至于会等到这个时候。”说罢,他抬眸看向齐锦绣,叹息道,“你亲祖母在的时候,最是喜欢这间铺子了,这是老爷子当年特地为你亲祖母买下的。这是锦绣你租铺子做生意,是自家人,大伯才应的。若是旁人,我是连租都不会租的。所以,你们谁都不许打我这铺子的主意!”   齐锦绣道:“大伯且放心吧,既是如此说了,我们心中就明白了。既然大伯伯娘一会儿要出门去,我们也不久留,这就走。”   见人要走,刘氏一个劲给自家老头子使眼色,但见他根本不搭理自己,刘氏急道:“你们等等!”喊了一声,又追了上去,这才说道,“锦绣,记得你之前赁铺子的时候说过,将来生意做大了,年终时会给我们分红的,是也不是?”    ☆、第 64 章 断绝来往   齐锦绣听后,只是觉得好笑,这是眼见着要宅子是要不到了,开始改为抢钱了?齐锦绣柳眉轻轻蹙了蹙,只望着刘氏,面色也不甚好。   “大伯娘是真不记得我当初的原话是什么,还是说你记得原话,不过是装作不记得?”齐锦绣将甜宝递给赵昇抱着,她则折了回去,离得刘氏更近了些道,“当初立下字据的时候,我的确亲口说过有关分红的话,但是我说的是,待得我生意做大了,而你们又有些余钱了,可以把钱投到我的铺子来,入了股就可以得分红。如今倒是好,连本都没有,伯娘也想要息?岂不是空手套白狼?原都是一家人,今儿又是年初一,我不该将话说得这般绝,只不过,伯娘实在欺人太甚,有些话,我索性也就明说了……”她没再看着刘氏,而是走到了齐老大跟前,语气和软了些,但是表情依旧极为严肃,“大伯,您这铺子若是真不能卖给我的话,我想我是不能再租了。我知道你们有难处,但是还不至于到非买宅子不可的地步。再说,按着之前说的,聘礼多加了一倍,人家女方不是挺开心的?所谓购置宅子才能成亲,不过是伯娘的一面之词罢了,我之前一再委屈自己而谦让,不过是想着大哥哥娶媳妇不容易,能帮就帮一把,到底是自家人。可是如今,有人把我的好心当做是应当应分的,没由叫人恶心起来。若是不能好好相处,以后大家便不来往就是。”   齐老大只闷着头,默了半饷,才开口说:“锦绣,你别听她的,你这伯娘实在是贪心了些。不过,她也没有坏心,都是为了盛哥儿好,锦绣,你别往心里去。”他抬起头来,沉沉叹息一声,“改明儿大伯再请你上门来吃饭,你也别生气。”又瞪自己婆娘道,“往后这事情不许再说!”   刘氏见分红的事情也没有指望了,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哭骂起来,嘴里说的都是些不好听的话。   齐老大吼她道:“哭什么哭?老子还没死呢!以前挤在那巴掌大的破地方,不是也过来了?那个时候你怎么不逮着谁都跟人家要宅子?老子告诉你,往后这事休得再提,否则的话,老子休了你!”   齐老大一番话,并没有叫刘氏减小哭声,反倒是哭声越来越大,骂声也越来越大。从齐家小的一直骂到齐家老的,只将个齐家祖宗十八代全都翻出来骂。   赵昇面色越来越沉,只拉了齐锦绣到跟前来,什么话也没说,就拉着她离开了。   待得走得离齐老大家远了些,赵昇这才道:“你打算怎么做?”一边说,一边微微垂眸,颇有些意味地看着她,他倒是想看看,面对这样的亲戚,她能怎么做?   齐锦绣道:“我也没有想到,原瞧着挺老实的人,怎生就成了这样。起初的确是好心,想着大哥哥也不容易,就想了法子帮一帮,至少叫他娶个媳妇回家来,可谁晓得,她会那般贪心。而且还贪得应当应分,她总觉得那铺子是她的,钱就该是她的似的,也不想想,我跟小花她们吃了多少苦。这样的人,越想越叫我生气,往后再不来往才好。”   “你是善良,也聪明,可有些时候就是不够圆滑。”赵昇一手拎着需要送到齐老三家的节礼,一手抱着大闺女,一边跟妻子说道理道,“你就是一再忍让,让他们觉得你好欺负,他们但凡有什么困难,你都毫无条件的去帮忙,久而久之,人家的贪心欲就大了。总觉得占你便宜是应该的,反正你傻,不占白不占,而且也别指望这些人会觉得愧疚,因为在他们心中,会有一套自己的解释,他们是先用充足的理由说服了自己,这才能够厚着脸皮提出一些无耻的要求来。往后再行善,得适可而止,记住了?”   齐锦绣字字都听了进去,其实也觉得他说的在理,可是就是有些不情愿应着他。见他问自己,齐锦绣噘了噘嘴,只敷衍应了一声。   见她老实答应了,赵昇扯唇笑了笑,又继续道:“我瞧你那伯娘还会再闹,你若是不狠心一些,怕是甩不掉她。”   “我想好了,过完年就重新物色新铺子,她那铺子,还给她便是。”这些日子来,齐锦绣也是被刘氏厚着脸皮要宅子的事情闹得糟透了心,她该说的都说了,可正如赵昇所言,那刘氏在心里怕是早就寻得了理由先说服了她自己,她觉得她要宅子是应当的事情,如今与她说不通,往后更说不通,而她来年肯定更忙,哪里有时间与她周旋去,索性断了的好。   赵昇道:“你既是有心要将铺子做大,倒是不如在更好的地段买一间,可以更大一些。怎么样?要是手上银子不够的话,我这里有。”   齐锦绣声音低低的:“我有银子,不要你的。”   赵昇又望她一眼,沉默片刻,才肃容道:“阿锦,不管如何,你是我妻子,而且是明媒正娶的,在我心中,自当是将你当做自己人的。你要是真有什么困难,告诉我,我帮你。你之前一直唤我二哥,就冲着这一声‘二哥’,我也会一直都待你好。”   “你不欺负我就行,我可不奢望你能待我好。”齐锦绣只低头看自己脚下的路,小声嘀咕。   赵昇愣了片刻,而后严肃道:“阿锦,其实……”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说不出口,她现在还在跟自己生气,这个时候,她根本不会相信自己说的话,便是信了,她怕是也不会理睬自己,总之,此刻不是一个与她说一些心里话的最佳时机。   “其实什么?”齐锦绣见他话只说了一半就不说了,不由得好奇转头看向他。   赵昇摇头道:“没什么……”   两人又关于缝纫机的事情聊了一些,聊起都感兴趣的话题来,总觉得时间特别短暂。似乎也没有一会儿功夫,便就到了齐老三家门前。   相比于齐老大家的冷淡,齐老三家待赵昇夫妻倒是热情很多,齐老三一早便吩咐了厨房,备下了丰盛的午饭。待得听说赵昇小夫妻备着礼物来了,齐老三亲自迎了出来,而后亲自将赵昇小夫妻接了进去。请他们先去花厅坐着歇息,还命丫鬟奉上了最好的茶水来。   齐老三如此一番行为的目的是什么,赵昇心中清楚明白得很,不过,一会儿就算他说得再如何天花乱坠,他也是不会应的。   “阿锦,三叔这宅子里风景不错,你便抱着闺女出去看看。此番外头日头足,带着闺女晒晒太阳也好。”赵昇温柔转头对妻子道。   齐老三连忙唤了一个小丫头来:“你带着大姑娘跟小小姐去园子里头转转,记得要好生伺候着。” ☆、第 65 章 夫妻齐心   那小丫头闻言,连忙朝着齐老三抚了抚身子,而后小步走到齐锦绣跟前来。   齐锦绣晓得赵昇跟齐老三这是有事情要商量,让自己出去,不过是在支开自己。左右他们说什么,她也不甚在意,不听倒是耳朵清静。朝着赵昇轻轻应一声,齐锦绣也没有看他,便只抱着早已东张西望不肯老实呆着的甜宝出门去了。   齐家三房的宅子虽则不能够跟沈家那种豪宅相比,但是总的来说,也算是十分不错的了。园子之内各种花草果树一应都有,此时园子里的红梅开得甚好,才将进去,就一阵清香扑鼻而来。齐锦绣才逛了没有多久,就瞧见不远处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朝自己走来。   男孩她认识,是齐老三的儿子,叫锦礼。那女孩瞧着岁数比男孩大一些,约摸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梳着双髻,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袄子,雪白瓜子小脸儿,乌发间点缀着几朵粉色珠花,眼睛又大又黑,模样倒是跟齐锦绣这原主颇为有几分相似,瞧着样子倒是安静得很。   “锦礼,你跑什么?”待得齐锦礼跑得近了,齐锦绣笑着朝他打招呼,“三叔跟你姐夫在花厅说事情,你怎么没去?”   “他们能说什么事情,肯定是我爹在找姐夫谈生意上的事情呢,我才不感兴趣。”齐锦礼穿着一身宝蓝色袄子,少年白皙面皮上笑容干净纯澈,只随手抹了把脑袋上的汗珠子,又问道,“大姐,锦荣锦华他们一会儿过来吗?我许久没有瞧见锦荣了,今儿去拜年,也没能够遇得到他。”   “他们不过来了,家中你大娘饭菜都备好了,嘱咐了拜完年定要回家吃饭去。三叔找你姐夫谈事,差不多事情谈完就得回家去了。”齐锦绣笑着望了望锦礼,只柔声回了他几句,继而目光轻轻落向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少女身上,方才远处瞧着就觉得此女乃尤物,此番近处瞧了,只觉得更漂亮了。   虽则柳氏只中人姿色,可是这锦蕙锦礼容貌都出众,眉眼间瞧着,是随了父亲的。   齐锦蕙原没有说话,但见自己堂姐目光朝自己投落来了,她则稍稍低了头,而后走近几步来,只柔声细语道:“大姐姐……”一方樱桃小口轻轻蠕动一下,就又闭上了,声音也是甜甜糯糯的,甜得人只觉得浑身都酥起来。   “锦蕙妹妹。”齐锦绣也笑着应一声,而后又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羞得头垂得更低了,齐锦绣这才别开目光,望向锦礼来,见锦礼鼓着一张脸,有些泄气的样子,她好笑道,“今儿年初一,大姐姐又嫁了人了,自当是得跟赵家人一起吃饭的。锦礼要是想找锦荣玩,随时都可以。”   齐锦礼又笑起来:“大姐姐说得对,左右如今父亲回来了,祖母老人家跟我娘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来。我看父亲跟姐夫关系很好,往后大姐姐可以时常来我家玩儿。”说罢,目光落在小甜宝身上,见她小脸水嫩粉白的,齐锦礼忍不住伸手去轻轻挠了挠她小脸儿。   小甜宝正在看花儿呢,见有人碰自己,她连忙望了过去。   小人家眼睛漂亮得很,盯着眼前的陌生人看了会儿,又抬头看娘亲,但见娘亲也望着自己笑,甜宝则更欢脱了。使劲扭着小身子,对着锦礼咿呀呀叫,还想伸手去够他,然后又垂头看自己身上的漂亮袄子,兴奋得似是林间快乐的小鸟儿似的。   小人家兴奋起来,那力气也挺大,齐锦绣险些没有抱得住她。   “再不老实些呆着,娘往后可不给你做漂亮衣裳了,只给你穿旧的,穿丑的,还捡了旁人不要的给你穿,看你还这么得意不?”齐锦绣沉着脸训斥淘气的闺女,双手却更用力些了,紧紧抱住她大胖身子,但见闺女只傻愣愣盯着自己看,黑漆漆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的,齐锦绣只觉得闺女是又淘气又可爱,一时没有绷住,就笑了。   甜宝见娘忽然笑了,她也咧着小嘴傻笑起来,露出粉红的牙床,短胖的小胳膊紧紧搂住母亲脖子。   “大姐姐,甜宝真可爱。”锦礼一边望着甜宝笑,一边去玩她胖乎乎的小手,“她好像什么都懂。”   齐锦绣扯了扯唇,望了锦礼一眼道:“她懂什么,成日就晓得吃跟睡,淘气得很。”话虽是这么说,但齐锦绣脸上幸福温馨的笑是谁都瞧得清楚的,说完,又跟女儿头碰头顶牛牛玩,乐得甜宝又颠颠发起疯来,齐锦绣点她水嫩嫩的唇,“疯丫头。”   “阿锦……”母女两个正闹得欢,那头赵昇唤了一声后,负手举步朝这边走来,待得走到齐锦绣身边后,十分熟练自然地搂住她纤细腰肢,他大手很有些力道,被他手紧紧扣住的腰肢根本动弹不得,他则一本正经笑望着锦礼道,“改日得空,去姐夫家玩。”   锦礼兴奋得很,连连点头,笑着说:“我一定去。”   “我们回家吧?”赵昇没再看锦礼,也没有应声,只扭头望着妻子,而后顺手将大胖闺女抱进自己怀里来,让她坐在自己结实手臂上,回头又冲锦礼点了点头,这才一手抱着闺女一手揽着佳人,往园子外边去。夫妻间亲密无间,一家三口也是其乐融融,不晓得的人,自当都羡慕得很。   齐锦蕙一直都没怎么说话,只默不吭声静静站在梅花树下,待得那一家三口都走得远了,她还是一动不动,只默默注视着。   “姐,你瞧什么呢?”锦礼心情好得很,快乐得似是一只猴子似的,恨不得蹿上天去。   听得弟弟声音,齐锦蕙连忙收回目光来,只微微低了些头说:“没瞧什么,在瞧大姐姐跟甜宝。”她低着头,白皙细滑的脸上渐渐染上一层浅浅粉色来,细密洁白的贝齿紧紧咬着唇,沉默片刻后,又问弟弟,“锦礼,大姐姐都已经嫁过一回了,此番还带着孩子,姐夫为何还愿意娶她?而且看着样子,好像待她很好,她之前那么对不起姐夫,可是姐夫一点不在意。”   “这不挺好么?”锦礼根本没有听懂自己姐姐的意思,他只觉得自家跟二伯家关系好了,他往后再去找锦荣锦华玩儿,祖母跟娘也不能够再管着他了,他就开心,“反正打我记事起,姐夫就对大姐姐很好,反倒是那沈二爷,我没有瞧出他哪里待大姐姐好。”   “可是大姐姐最后还不是嫁了沈二爷,不过,她还是叫沈二爷给负了。”锦蕙说着这话,声音低低的,仿若蚊子哼叫似的。   锦礼打两三岁的时候起,就总喜欢往他二伯家跑,他跟锦荣年岁差不多,齐老二平素没事的时候教锦荣背诗的时候,也会顺便教锦礼。锦礼有锦荣作伴,两人一边学一边玩,倒是欢快得很。便是后来齐老二夫妻双双没了,他也时常趁自己母亲不在意的时候,偷偷跑去二伯家玩儿。   锦蕙锦礼虽则一母同胞,但性情却天差地别,姐弟两个平时也玩不到一块儿去。   锦礼只跟自己姐姐随意说了几句,就乐颠颠跑了,心中盘算着,要不要下午就去找锦荣玩儿去。   且说赵昇小夫妻回家后,赵家人坐在一起用了午饭,吃完午饭,赵大娘给儿子使个眼色,而后抱过大孙女甜宝来,笑着对齐锦绣道:“你们夫妻俩早上起得早,一整个上午又走了那么多路,想必是累得很。一会儿泡了脚,你们便回屋歇着去吧。锦绣你也放心,几个孩子有娘照看着,没事。”说罢,又逗大孙女,“甜宝,奶奶一会儿带你串门子去,让人家都看看,我的大孙女多漂亮。”   齐锦绣原想拒绝的,可见赵大娘的确是十分喜爱甜宝,又是一片好心。她若是坚持自己带甜宝的话,怕是会叫人心寒,想了想,只能点头应道:“娘,那辛苦你了。”说罢,又教训甜宝,“跟着奶奶去玩儿,可不许淘气,不许闹腾奶奶,知道不?”   甜宝咿咿呀呀叫了几句,别过脑袋去,并不理母亲。   望着一屋子人,她忽然又想起什么来,只兴奋得扭着身子,还使劲甩着脑袋,想让人家看她头上那顶漂亮的兔耳朵帽子。   姚氏男人走得早,只得一个小子,故而十分喜欢漂亮讨喜的小丫头。   她把甜宝抱进自己怀里来,笑着把小丫头好一番夸赞,而后只紧紧搂着说:“你跟奶奶出去玩儿了,东哥儿指定得黏着你,你奶奶一人肯定照看不来你们两个。左右伯娘今儿下午也无事可做,便就随着你们一道去,好不好啊?”   那边赵小花也连忙道:“那我跟小荷带着锦荣锦华两个去街上玩去,今儿街上可漂亮热闹了。”   大家目的很明显,都想将整个家都腾出来,给这对新婚小夫妻用。齐锦绣有些尴尬,只低了头去不说话,赵昇倒是无所谓,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还特地叮嘱了妹妹跟锦荣,要他们好生照看着锦华。待得家里人都出去玩儿了,赵昇这才转头望向妻子,黑眸里闪着笑意道:“你是想进屋歇着去,还是想……咱们就坐在院子里去,泡壶茶,一起说说话?”   “大白天的,歇什么歇,我可不累。”齐锦绣抬眸瞪了眼前这个男人一眼,而后站起身子来,转身进了院子去。   赵昇见状,也随后起身,紧步跟着妻子。   今儿天气十分好,又正是正午时分,外头太阳足得很,赵家院墙高,院子又小,小夫妻俩坐在墙根下晒太阳,只觉得惬意得很。赵昇见妻子不言语,瞅了她一眼,笑着道:“今儿你三叔寻我,说是等过完年后,可以帮衬着你的锦绣斋,不过,我拒绝了。”   齐锦绣道:“你拒绝得好,我算是认清他们了,一个个都不是善茬,往后生活上不想跟他们过于亲密,生意上就更是了。”说罢顿了顿,抬眸望向赵昇,“二哥此番拒绝,该不是只为了我吧?我没有猜错的话,齐三老爷答应帮我,肯定不是因为我是他亲侄女,而是他想从二哥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第 66 章 投怀送抱   赵昇点头道:“若是你真心愿意跟你三叔在生意上有所合作的话,我倒是会考虑是否跟他交换条件,各取所需。不过,我晓得你,既如此,咱们往后便与之不过多来往。”顿了顿,黑眸中隐隐闪烁着不明意味的光,薄唇抿得紧紧的,身子朝前倾一些,凑得妻子更近了些,表情极为严肃的样子,“阿锦,我知道,起初你我成亲,乃是为着顾全大局。可是此番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可以这样过一辈子。我可以好好照顾你,你也可以放手去做你的生意,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齐锦绣面上尽量表现得不动声色,其实隐在袖子中的手,早已紧紧攥成了拳头。   她其实听懂了赵昇话中的意思,可却又不十分明白,他方才那番话,她可以理解为他在跟自己告白吗?哪有那么苍白无力的告白?而且还是在这样随意的场合,这样随意说出口来,想来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就算他对自己有所好感,但是不过也只是好感罢了,那种感情,经不起岁月的磨砺,更与他对真正齐锦绣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比不得,脆弱得很。   又或者,他也不是对自己有好感,不过是觉得事情已经这样,两人一起过下去还不错,左右他除了原主绣绣外,也不会再喜欢旁的女人了。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抚养原主的弟妹跟闺女长大成人,他不会再动情,但若是能够有一个跟他有一样想法的女子与他共同来履行这样的义务,他也不排斥。   齐锦绣太了解赵昇此人了,他的确是个深情的男人,各项条件也都很好,再说她也晓得他未来的前程。跟这样的人生赢家过一辈子,她的未来将会是一片光,可她不愿意,她不愿意去做他的那个“退而求其次”,她要做自己未来真正丈夫的唯一,她要自己未来夫君能够真正宠着她捧着她,而且是只对她一个人好。   “你别胡说,二哥,你要是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齐锦绣低着头,脸颊红红的,声音虽然低,却是字字掷地有声,“成亲之前,咱们都是说好了的,你必须要按着之前说好的那样做。”她藏在袖子中的拳头又攥紧了些,颇为高傲地抬起下巴来,漂亮的杏眼直直盯着眼前男子看,表情极为严肃认真,“将来若是我遇到了自己喜欢的、而且也喜欢我的,二哥可得如约放我走。”   赵昇黑眸微微闪动,薄唇抿得更紧了些,不知道是因为嫉妒还是因为愤怒,他紧实的臂膀上根根青筋暴露。他面色微沉,只垂眸认真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只觉得心中有些难受。两人对视半饷,这一回,倒是赵昇先别开了头去。   “放心吧,若是真有那一天,我会如约放你走的。”他声音依旧低沉悦耳,可若是仔细去听的话,就能够听出不一样的来,他情绪不高,就算极力表现得冷静泰然,可他就是情绪不高,默了片刻,他见眼前这个女人似是生气了似的,他又道,“二哥刚刚说错话了,阿锦,你别放在心上。我希望咱们还能像以前一样,你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谢谢二哥……”齐锦绣轻轻应一声,没再说话,只歪着身子靠着墙,阖上眼睛。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衣裳,喜庆的颜色衬得她皮肤越发通透白皙,她睫毛最漂亮,长长卷卷的,眼睛闭着的时候,勾勒出一道弧度来。阳光打在她脸上,将她双颊晒得粉扑扑的,她秀气微薄的唇微抿着,睡颜安静得很。   赵昇盯着眼前女子看了好一会儿,忽而又别开目光,只望向别处。   默默坐了半饷,兀自倒茶饮茶,目光却是投落在一处,似是在聚精会神想着什么心事。待得回了神来,见歪着身子坐在一边的女人似是睡着了,赵昇黑眸微敛,继而倾身朝她凑去了一些,大掌抓住她瘦削的手臂轻轻摇了摇,见人没有反应,他就知道,她这是睡着了。   见她似是睡得挺沉,赵昇嘴角抿出一丝笑意来,伟岸的身子又凑近了些,两只手臂稍稍用力,就将妻子整个抱进了怀里来。他怕会将她吵醒,故而动作很轻,待得抱进了怀里来,见她轻轻哼了两声,而后便似是个孩子似的,动了动身子,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缩在他坚实的臂弯里,他唇角笑意更深了些。   也没有多做停顿,只抱了她便大步朝屋内走去,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又扯了被褥来,给她盖好。   做完这些后,他侧着身子静悄悄坐在床边,似是犹豫片刻,还是缓缓抬起手来,顺着她清丽的轮廓轻轻描绘起来。女孩的肌肤细腻嫩滑,他能够感觉得到,触手之处都是滑腻腻的,身子还隐隐透着一股子香味儿,那暗暗幽香,若有似无的,闻着总觉得安心得很。   赵昇静静坐了好一会儿,而后弯下腰去,在她眉心轻轻吻了一下。他宽厚的手掌轻轻攥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目光神情注视着她,虽则他方才拒绝自己了,可是他也没有打算放弃。刚刚那番话,他不是随便说出口的,他是有经过深思熟虑。   他不是会轻易做出承诺的人,可一旦做出了承诺,便会一辈子坚守承诺。   很快便过了初八,初八之后,年味儿明显少了许多。过了初八,也算是过完年了,街上铺子也都渐渐开了门来做生意。齐锦绣有意要将生意做大做好,自当不会贪懒,年前休假的时候就跟员工们说好了,年初九正式上班。   初九这日一早,外面天才隐隐透出些亮意来,姚氏就已经起床做了一大遭事情了。待得齐锦绣跟赵小花相继起床的时候,姚氏不但煮好了一大锅粥,而且还出外头买了许多豆浆油条来,当然,还有齐家姐妹爱吃的大馄饨。   “大嫂,你可真是不怕累着自己个儿,这么一大早,竟然就做了这一遭事情了。”齐锦绣一边打了热水准备洗漱,一边颇为有些不好意思的跟姚氏说话。   姚氏正在弯腰摆锅碗,听得齐锦绣的话,她乐呵呵笑着道:“弟妹,你可是不晓得,我最是闲不住的。咱娘是晓得的,以前在家的时候,我一天能将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扫三遍。可家里拢共就那么点事情,做完了就没有了。东哥儿大些的时候,我是想出去寻份工做的,可是我老实,娘怕我被欺负,就不肯让我出去。现儿好了,在弟妹你的铺子里干活,不但每个月工钱高,你还能照应我,我可开心了。”   齐锦绣已经倒了些盐巴来漱了口,又碰了热水洗了脸,回头笑着对姚氏道:“大嫂做事情认真卖力,我能够有这样的员工,是我的福气。今儿是今年头一天上班,新年新气象,咱们一定要从今儿开始好好工作,争取今年能够超额实现定下的目标。”   “跟着你,我不怕吃苦,也啥子都愿意干。”姚氏乐呵呵地搓着手,“我也不懂太多,左右你们叫我做啥,我就做啥。”   赵小花一应摆好凳子来,见两个嫂子在说铺子里面的事情,她也兴奋得凑了来道:“咱们各有各的长处,取长补短就是了,今年生意肯定能越来越好。”兀自笑了会儿,又严肃了些,望着齐锦绣道,“二嫂,可是真的要重新赁铺子?”   齐锦绣毫不犹豫地点头道:“这件事情必须提上日程,左右我是等不及了,今儿我先去铺子一趟,给你们开个晨会分派一下任务。然后若是没有什么旁的事情,我便亲自去找,到时候铺子里的事情,还得大嫂跟小花你们多多照应一些。”   “这是自然的。”赵小花说,“重新赁铺子最好不过,二嫂,倒不是我背地里嚼人舌根,也不是我怕事。只不过,浪费时间跟精力与那些人纠缠,实在没有必要。正如二嫂所说的,想成大事,必须不拘小节,反正我觉得有那些纠缠争吵的功夫,倒是不如吃些亏,重新赁铺子,之前那付出去的租金,就算是打了水漂了。”   齐锦绣点头应着,继而目光四下搜寻起来,见一早便没有瞧见赵昇,她奇道:“二哥呢?”   “二叔一早就起了,在前头铺子里呢。”姚氏双手在腰间系着的围裙上搓了搓,望着齐锦绣笑道,“弟妹,你去前头唤他一声吧。”   齐锦绣微微垂了脑袋,轻轻应一声,只让他们先吃着,她则轻步朝前头铺子去了。   赵昇依旧穿着粗布短褐,人也的确是在前头打铁铺子里,不过却没有在打铁,而是正弯腰半蹲在地上,在给一台四方形状的器具钉钉子。齐锦绣迈步进来的时候,赵昇正好钉完最后一颗钉子,闻得脚步声,他负手转身望去,见是娇妻,连忙大步迎了去,伟岸身子故意挡住她视线,黑眸攒着亮光,颇为有些讨好的意味,神秘道:“娘子,为夫想给你一个惊喜。”   见他才规矩了几日,此番又开始不着调了,去锦绣娇娇瞪他一眼。   “大嫂叫我来唤你去吃早点,你不吃就算了。”说罢,故意不理睬他,也根本不对他口中那所谓的“惊喜”感兴趣,只转身就走。   赵昇有些急了,健硕的长臂一伸,就拉住了她。   “你真不想看上一眼?”赵昇浓黑的两道眉毛轻轻挑起,问完后,唇间也抿出笑意来,只稍稍侧了些身子,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再说两句,就见娇妻双眼冒光,而后兴奋得直往自己怀里扑来。    ☆、第 67 章 讨你欢心   齐锦绣实在是太开心了,她主动扑进赵昇怀里,完全是因为兴奋过了头,待得在他怀里又蹿又跳地闹腾一番后,这才拾回了理智,渐渐冷静下来。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到底做了些什么之后,齐锦绣白皙的面皮上瞬间便染了一层浅浅的粉,而后本能就想逃离他的怀抱。   奈何男人不许,健硕的手臂用了些力道,只紧紧揽她在怀里。但见她瞪着漂亮的杏眼朝自己望来的时候,他微微垂着黑眸,眼睛亮亮的,眼中攒着笑意,见她似是又有些生气了,气得粉嘟嘟的脸颊都鼓起来,长长卷卷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他越发不想放手。   “阿锦,这回是你主动对我投怀送抱的,可不算是我欺负你。”赵昇原是正经之人,平素待人处事一应都规矩得很,便是在跟妻子未有成亲的时候,他也从没做出什么过分举动来,可是男人天生就有两面,尤其是瞧起来十分正经的男人,外人跟前衣冠楚楚翩翩君子,回了家,便立即化身无赖流氓,像是臭狗皮膏药似的,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齐锦绣又羞又气,奈何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想欺负自己,自己也没有还手之力啊。   再说,此番他也的确是做了一件叫自己非常开心的事情,她真是没有想到,赵昇他竟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制出这样一台缝纫机来。她原以为,这里的各种条件都有限,就算能够勉强制作得出来,肯定跟自己想象中的也完全不能比,可是没有想到,如今搁置在自己眼前的这台缝纫机,竟然跟自己图纸上画的相差无几。   她挣脱不开男人的怀抱,索性也不挣扎了,只乖巧缩在他臂弯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缝纫机看。脑海中已经闪现过无数种画面了,她想象着,自己靠着这台机器,一定可以把生意做得很大,到时候,她一定可以赚很多很多钱。   “怎么了?”见她忽然乖巧起来,赵昇心中倒是没谱了,手臂力量稍稍松了些,垂头凑到她跟前去,细细打量一番,又笑说,“看来我是占了它的光,你是看在这东西的份儿上,才愿意让我抱的。”说罢,倒是也松开手臂,但是也没有放过她,只牵着她细嫩柔软的手往缝纫机走来,“知道你铺子今儿开门,所以,我赶了几天,总算是打制出来了,你可满意?”   齐锦绣低着头,手也任由他牵着,听他说这样的话,她只觉得心中似是突然淌过一阵暖流似的,滚烫滚烫。怪道呢,过年期间他也不闲着,成日起早贪晚的,她原以为他是出门会见朋友呢,却不曾想到,他是在专心给自己打造这台缝纫机。   “谢谢二哥……”齐锦绣有些愧疚,声音低低的致谢,而后目光只定定落在缝纫机上,眼睛放光。   赵昇垂眸瞅着她,算是明白了,她此番心中便只有这缝纫机,就算自己再怎么招惹她,她也是不会有自己的。想着,只要她开心就好,来日方长,他可以与她慢慢相处。思及此,赵昇便扭头对妻子道:“这缝纫机,你是想搬进铺子里去,还是就想搁在家?”   齐锦绣眼珠子转了转,心中暗暗计较一番,而后望向赵昇道:“二哥,我打算今儿就抽空去寻新的铺子去,寻到了铺子,就赶紧搬出来。我想找一处稍微大一些的,租金贵一些没事,室内设计我也打算在原有的基础上再添加一些东西,譬如说,可以隔出一个小间来,给我做办公室,以后这台缝纫机,就放在我的办公室里。”   赵昇点头:“正好今儿我没什么事情,一会儿跟你一道去铺子。”   “二哥你去忙你的,我的事情,我能够做好。”齐锦绣急了,现在算是晓得他什么德行了,所以本能不愿意跟他多呆,再说,他如今帮自己这么大的忙,肯定正得意着呢,占起便宜来,肯定更加得心应手,此番听他说要跟着自己,齐锦绣第一反应就是不答应。   赵昇睇了妻子一眼,黑眸中有着笑意,倒是没有说话,只伸过手去,紧紧将她软绵绵的小手攥住掌心。   “你的事情一日不上正轨,我便一日不得安心,忙完你的事情,再忙我自己的。你要是真心疼我,可以以旁的方式多疼一疼我,我饿了,咱们吃饭去吧。”说罢,只牵着妻子手便往后头去,男人高大,步伐稳健走在前头,女人娇柔,小鸟依人似的跟在身后,两人郎才女貌,真是一对璧人。   任谁瞧见了,都会羡慕得很。   便是姚氏这样守寡多年的人见了,眼中也会流露出不一样的感情来,她又想起了从前。以前自己夫君在的时候,他跟老二疼媳妇儿一样,老大也是很疼自己的。她初嫁来的时候,的确是过了一年多快活似神仙的日子,丈夫温柔,婆婆待自己也好,小姑二叔更不必说了……只可惜,好景不长,老大说走就走了。想到这里,姚氏总觉得惋惜得很,同时又想着,要是大郎还在,那该多好。   “大嫂,你在想什么呢?这般入神。”赵小花抬手在姚氏眼前使劲挥了挥,待得见自己嫂子终于回了神来,这才笑着道,“二哥二嫂回来了,咱们吃吧,吃完早饭,还得去铺子里忙呢。”   “好……吃饭……”姚氏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一声,而后目光弯腰坐下来,目光有些呆滞。   这些日子,赵大娘几乎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小儿子跟小儿媳妇身上,对长媳,到底是忽略了。如今见那小夫妻俩感情好得似是一个人似的,赵大娘开心得很,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也算是落地了。这才察觉出来,近些日子来,似乎长媳有些不对劲。   待得吃完早饭,姑嫂三人准备结伴去铺子了,赵大娘丢下碗筷,笑着说:“锦绣,小花,你们先去吧,我找贞娘有些事情,就让她迟一会儿走。”   姚氏怔住了,转头看向自己婆婆,好奇道:“娘,您找我何事?”   “有些贴心话想跟你说,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你便听娘的。”赵大娘一边说,一边已经收拾起碗筷来,姚氏虽则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还是走到了赵大娘跟前,帮着一起收拾了碗筷。   齐锦绣道:“娘,大嫂,那我们先去了。”   待得一众人都走了,赵大娘又撵了几个孩子看书去,这才望向姚氏道:“贞娘,其实有些话娘早就想跟你说了,以前是因为东哥儿还小,离不得你,所以娘一直没说。如今东哥儿大了,眼瞧着,就要到了可以念书的岁数,他也懂事,娘一个人照应着,也照应得来。再说,阿昇此番娶了媳妇儿,他的事情,娘总算是不必再担心了,所以,如今娘便只担心你了。”   姚氏心中隐约有些明白,但又不十分明白,只笑着道:“娘担心我做什么?我在锦绣铺子里干得可好了,锦绣说了,只要我好好干,就绝对不会亏待了我。”她一边说着,一边收拾着碗筷,“我自己能挣银子了,东哥儿也渐渐长大了,我现在的日子,是越发过得开心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你毕竟还年轻啊。”赵大娘索性也不绕弯子,直接道,“贞娘,其实要说起来,我们老赵家对不住你。你嫁来没多久,大郎就去了,好日子没过几日,罪倒是受了不少。想当初,你生东哥儿的时候,险些连命都没了。如今咱家日子好过了,人人都好了起来,娘就是担心你。娘瞧得出来,你见老大夫妇感情好,指定是想到了老大,可老大再好,他也走了好几年了,你替他守寡也够了。今儿娘就做主了,等过些日子开春暖和些了,娘便亲自去寻甄媒婆,让她给你留意着一些。”   “娘,媳妇儿不愿意!”姚氏急得满面羞红,但见自己婆婆说的是真的,她连忙拉住道,“媳妇儿的确是羡慕二叔跟弟妹,晚间的很多时候,也会想念大郎。可东哥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是一日日看着他长大的,若是嫁了,往后再不能日日见得着东哥儿的话,我想我还不如不活了。再说,媳妇儿如今心思都放在铺子上,见弟妹跟小花成日忙得开心,媳妇儿也开心。其实有些时候想想,有了大郎在先,旁的男人,想来也不过就那么回事儿。我模样不出众,人也笨,又是寡妇,再嫁,怕是也说不到好的。能有如今这样的好日子过,媳妇儿就很知足了。”   “娘今儿也只是问问你的意思,你若是不愿意的话,这事情咱们先不提。”赵大娘道,“但是往后你若是有这样的想法了,就与我说罢,咱们老赵家,不需要媳妇儿替咱们的男人守着。”   “媳妇儿知道了。”姚氏低了头,而后搓了搓手,笑着道,“那我便……”   “你去吧。”赵大娘知道,如今姑嫂三个跟中邪了似的,个个都一门心思扑在那锦绣斋上,过年在家都不消停,只要三人一聚在一起了,三句话有两句话是不离铺子里事情的,见她们忙得开心,又见家里日子一日日好转起来,赵大娘也开心。    ☆、第 68 章 冤家路窄   齐锦绣几人到锦绣斋来的时候,铺子里其他人都已经等候在铺子门口了,见新年头一天大家积极性都这么高,齐锦绣高兴得很,连忙上前去跟大家打招呼。问候关心了几句,而后取了钥匙来,开了锦绣斋大门。过年期间,齐锦绣给铺子里的员工放了差不多十天的假,这十天时间,铺子里一应都没人打扫,今儿来的时候,都落了灰。   好在赵小花有先见之明,临走锁门之前,让大家伙帮忙把剩下的仅有的几件衣裳都叠起来收进柜子里了。再说,年前做的都是冬衣,晓得开了春不会再有人会买冬衣,便是有一份订单就做一份订单的衣裳,因而也没有剩下几件。   如今的锦绣斋,倒是没有几件衣裳,大家心里都清楚,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会忙得很。   早在过年休假期间,齐锦绣就已经制定好了新一年的工作计划,她从书斋里买了一刀纸来,裁成A4纸大小的形状,平均分成两份,然后分别用针线逢铰起来,还在首页画了图案写了字,做成了两本小本子。其中一本,是作为自己的设计画册,平时若是有了什么灵感了,就会赶紧画出来。而另外一本,则是用来制定目标实现目标的,从每一年到每一个月,甚至是每七天,都细细做了规划。   开了铺子后,第一件事情,便是给大家开晨会。   齐锦绣在休息区给员工们开晨会,赵昇则笔直立在一边,距离隔得不近不远,幽深目光却一直落在妻子身上。其实他耳力好得很,便是隔得有些距离,那边说话的人声音也不高,但他却是字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曾经只惊讶于她的设计天赋,可是今儿亲耳听她给铺子里的伙计们分派任务的时候,他再一次为她的生意头脑所折服。   他越发好奇起来,她口中所说的那个千年之后的世界,到底会是怎么样的。那里的女子,何故会这般特别。他越来越觉得,如今他对她,倒是越发感兴趣了。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种兴趣?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一日日慢慢相处下来,他已经渐渐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若是哪一日她真遇得了她口中所谓的有缘人,他是放手去成全她,还是一只霸道占有,永远不放手?   想到这里,赵昇又困惑起来,难道她对自己,真的就没有一点心动吗?   失神间细细想了很多,待得再次回神来的时候,见她已经说完了话,而铺子里的伙计,也都开始各忙各的去了。有拿起扫帚扫地的,也有拿着鸡毛掸子掸灰尘的,还有扯了布来,架起绣架,开始做绣活的。人虽多,也都是各干各的,但却不乱,因为每一个人的目标很明确。   赵昇笔直立在柜台边,身姿立得英挺笔直,简单粗糙的衣裳,却也掩盖不住他如劲松般挺拔的身材。短打衣裳,黑色粗布棉裤,一双已经穿得磨破了边儿的棉布鞋,破烂衣裳包裹住圆润修长的身材,英俊深刻的面容上,挂着浅浅笑意,黑眸深邃多情,目不转睛地只盯着自己妻子看。   漂亮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人们都是愿意多看几眼的。再说这赵昇,平素阴沉着脸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总爱悄悄私下打量,难得今儿面上挂着笑,更是惹得众人忍不住偷瞄。赵小花见了,忙清了清嗓子,对自己兄长唤道:“二哥,你又不是铺子里的人,总呆在这里做什么?”   赵昇道:“在等你二嫂,一会儿你们忙,我陪你二嫂去看新的铺子。”   跟赵小花还有小荷一起做绣活的彩霞忙悄悄凑到赵小花跟前去,小声问道:“小花,这是你二哥吗?我以为他是咱们铺子里的客人呢。”说着,便又朝赵昇看了眼,皱鼻子道,“小花,为何你们衣裳穿的都很好看,你二哥却只穿那样的衣裳呢?”   赵小花抬手敲打彩霞脑袋,故意板着小脸一本正经道:“你难道忘记了咱们锦绣斋的规矩了吗?在铺子里头干活,不许私下嚼舌根的。你可倒是好,不但嚼舌根,还敢嚼老板的舌根,要是叫我二嫂听到了,指定要扣你银子的。”   “我不敢了,小花,你可别告诉东家。”彩霞年岁也不大,跟小花小荷差不多,三人绣活都不错,平时也聊得来,彩霞是年底的时候才将招进铺子来的,故而,她并不认识赵昇。   “赶紧干活吧,想多赚钱,就得多干活。”赵小花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小手飞快地穿针引线,“咱们在我二嫂的铺子做活,不讲究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谁活计好谁就赚得多,谁能够给咱们铺子赚钱,谁就赚得多。给锦绣斋赚得钱了,老板也不会亏待咱们,干活吧。”   赵小花的声音虽则小,但铺子里安静得很,很多人都听到了。听了之后,个个都不敢再东张西望,只顾低头干起活来。   齐锦绣走到赵昇跟前去,上下细细一番打量,的确觉得他穿的衣裳过于寒酸了。   其实他有衣裳穿,赵大娘平时没事的时候,给他做了衣裳。谁晓得他,倒是怪得很,人家都愿意穿新的好的,就他另类,总喜欢捡了破衣裳穿。   “二哥,我瞧娘给你做了两件新衣的,你为何不穿?你总穿成这样,叫旁人见了,还以为我虐待你呢。”齐锦绣抬眸斜眼睇着他,秀眉蹙起,“我现在没什么事情了,现在就可以去寻合适的铺子。”   赵昇冲妻子点了点头,而后十分熟练的顺手就揽了她柔软腰肢来,声音轻柔道:“你给我做一双鞋吧,知道你忙,也不必赶着时间做。我也不急着穿,只是想着,你总是给旁人做衣裳,却是从未有给我做过一双袜子,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他手搁在自己腰间,齐锦绣已经习惯了,也不再管他。半个多月相处下来,她也看得明白,身边这个男人,也只敢对自己搂搂腰牵牵手,只敢讨这些小便宜,再深一步的,他也不敢。反正他长得好,还不晓得谁讨谁的便宜呢,齐锦绣暗搓搓的想。   “娘给你做了新衣,也给你做了新鞋,是你自己不穿的,怪我做什么。”齐锦绣只慵懒地半歪身在他坚实的胸膛里,外面太阳渐渐辣起来,她眯了眯眼,又懒懒说道,“你原也不是在意穿的人,此番突然提出要我给你做双鞋子,是不是因为方才铺子里的漂亮小姑娘说你了?谁说你你叫谁帮你做去得了,我可没有那个闲工夫。”   见她语气尖酸,话也说得娇嗔,赵昇心头一喜,继而垂眸去看她。   “我是有媳妇儿的人了,就算想穿新衣裳,也该是自己媳妇来做,哪里轮到别人?阿锦,你就受累帮我做一样东西吧,鞋子不行,袜子也行,你要是做了,我指定天天穿。”赵昇先摆明自己的态度,既是娶妻了,便是只会将妻子放在心上,而后又用十足可怜的语气来讨要东西。   见他如此,齐锦绣倒是再不忍心说他了,但是也没回话,只噘了噘嘴。   赵昇垂眸看她,见妻子虽则没有应下来,但是瞧着样子,该是放在心上了。如此一来,他眸光更柔和了些,揽着她纤细腰肢的手臂也紧了点,只将她柔软的腰肢整个都拥进怀里来,下巴抵在她头顶,心中有些得意有些窃喜,也有些骄傲。   “我一辈子都对你好,也一辈子都疼你。”赵昇声音很轻,却是字字落入妻子耳朵里了,天气还冷得很,他呵出来的热气,撩得齐锦绣耳朵痒痒的。   “二哥又说混账话了……”她只一直低着脑袋,虽则还是否认反驳,但到底态度没有之前那般强烈了。   赵昇知她该是渐渐在接受自己了,便也不再多言,只闷头挑唇轻笑。他吸取了之前的教训,也不敢再过于直白对她表露自己的情意了,如今掌握了火候,只想慢慢来。只要她不排斥自己就好,日久生情,他相信,待得小娇妻再养得大些了,养得熟些了,她肯定就能够完全接受自己了。   两人都不再言语,只慢慢朝前走去,拐了个弯,便就到了整个安阳最繁华了一条街。   此刻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得好。到了初九,街上几乎所有铺子都开了门,其实早在年初四之后,那些铺子陆陆续续就都开门了。锦绣斋算是年后开门晚的了,也是齐锦绣体恤员工,想让他们多休息几日。   街上好生热闹,这里又是安阳最繁华的地段,真是卖什么的都有。   这里的街道很宽,铺子相应也都很大,人也多得很,齐锦绣四处打量着,心中已经又勾勒好一副蓝图。   这边一对璧人在逛街,那边也有一对璧人,叶绒绒走在前头,似是有些嫌弃似的,脚下步子走得飞快,后头跟着的张旭,则拎着大包小包东西。一面快步紧随着未婚妻,一面笑着朝两边商铺指:“绒绒,这家胭脂铺子新开的,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叶绒绒却十分嫌弃地瞪了他一眼,两道秀眉拧成了麻花,根本不搭理他,只低着头快步往前走。也没有看脚下的路,一不小心,就要撞到人。   赵昇早就瞧见他们了,但见叶绒绒要撞过来,他则搂着妻子轻轻一侧身子,便避让开了。   叶绒绒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抬眸来看,不看倒是还好,这一看,她眼眶立即蓄满泪珠来。 ☆、第 69 章 病女矫情   那是极为委屈的泪水,她自始至终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不好了,何故自己为他做出那么多,他终究对自己冷漠,而齐氏那般负了他,他却还是视如掌中宝,她到底哪里做错了?她不要嫁给张旭,那个一辈子只会杀猪的懦弱无用的男人,她也不要再做一辈子的市井妇,过着粗糙的日子。   如今大家都年轻,容貌都不错,可待得年华老去,精致日子养出来的脸跟粗糙日子养出来的脸是截然不同的。她吃过了一辈子的亏,她清楚明白晓得那样的日子不好过,那样的滋味不好受!可是明知如此,为何还要再走上辈子的老套路?   若是今生过得还是前世的枯燥日子,她不如就此一头撞死算了,那样的日子,她真的是受够了!   她委屈,她嫉妒,同时她也恨。她不但恨齐氏,她更恨眼前这个男人,这个眼中永远只有旁人从来不会有自己的男人。是他毁了自己,他可真是狠啊,他难道就没有想过,他那样做,是会害了自己一辈子吗?她好恨,她真的好恨。   叶绒绒越想心中就越恨,越恨就越委屈难受,越难受就越发哭得厉害。   张旭拎着大包小包东西费劲儿跑到未婚妻跟前来的时候,见她哭得满面泪泽,他一怔,随即就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要说起来,她从来都是不愿意嫁给自己的,他知道,绒绒她心中一直想嫁的人都是二哥。此番瞧见二哥跟二嫂了,怕是心中不得劲吧。   一想起这个来,张旭心中就犹如有万只蚂蚁在啃噬一般,疼得厉害。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装作没有看懂的样子,将手上拎着的东西搁置在地上,然后弯腰去扶叶绒绒道:“绒绒,你怎么了?怎生还哭了呢。是不是路走得多了,累着了?来,我扶着你。”   大齐王朝,民风较为开放,曾朝中还有女子为官,故而男女大防并不严苛。   朝中也十分注重才女的培育,京城中高门大户里的千金,更是个个能歌善舞多才多艺。京都城甚至开设了女子书院,名为红山书院,各名门千金都以能够进入红山书院为荣。女子经商虽则少之又少,但也不足为奇,更有很多女子学医悬壶济世,或者习武保家卫国……   这是齐锦绣架空出来的一个朝代,真正历史中并不存在的,她所写的小说,都是女性言情小说,自当不会过分放低女子的地位,也不会对女子的行为有过分的约束。甚至,在她目前所写的几本架空大齐的书中,隐隐有偏于众生平等的趋势。   虽然在封建社会不可能,但是若是这个朝代的穿越者多了,思想自当会前卫得很。   若不是她自己个儿也穿越了,她还想将这个大齐王朝的故事继续写下去呢,她都已经写了好几本故事的大纲跟设定了。   叶绒绒跟张旭已经定亲,市井小户规矩更是不多严苛,已经定了亲事的夫妻出来逛街,倒是也不会叫人私下非议。   叶绒绒一把将张旭推开,非常明显不想让他碰的样子,而后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泪。   “这些东西你带回去吧,我不要了,还有,你我虽则定亲了,但是并不是夫妻,以为也少往我家跑。”叶绒绒只冷冷跟张旭说了几句,而后也没再看赵昇一眼,只兀自大步离开了,走了几步,忽然就跑了起来,她身子薄弱,似是蒲柳一般,跑起来险些没被风吹走。   “绒绒……”张旭有些无力地唤一声,而后尴尬看向赵昇道,“二哥,叫你看笑话了,其实绒绒这些日子待我不错的。今儿……今儿想必是累着了,所以这才……”   “好了,你不必解释了。”赵昇截断了他的话,浓眉蹙起来,深深叹息一声,继而抬手在张旭肩膀上拍打一下,这才又道,“阿旭,叶绒绒这个女人颇有心计,她心没在你身上,往后成亲了,怕是你得吃苦。不过,人是你自己选的,也是你自己坚持要娶的,将来便是吃了苦头,也得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   “二哥,她不是那样的人,不过是有些小脾气罢了,我受得了。”说罢,他又弯下腰去,将大包小包东西提起来,笑着对赵昇夫妻道,“二哥二嫂,这些东西都是给绒绒买的,她走了,我还得给她送去。你们忙去吧,我就不耽误你们功夫了。”   “你去吧……”赵昇抿唇,表情颇为严肃的样子,只吐出两个字来,待得张旭告别后,这才继续揽着妻子柔软腰肢,往人群中去。   齐锦绣道:“二哥,我瞧叶绒绒根本是不愿意嫁给张公子的,他们成亲了,怕是对谁都不好。叶绒绒既看中的人一直是你,怕是她再不会瞧上张公子的,张公子人也老实,叶绒绒骄纵,将来怕是过不到一处去。这样强行将两个人绑在一起,对谁都没有好处。”   “阿旭人的确不错,可惜眼光却不行。”赵昇只说了这两句,倒是也不愿意再提,只转话头道,“今儿天气好,街上也热闹,既是出来了,我们多逛会儿,顺便给你买些金钗首饰跟胭脂水粉。我知道的,你们姑娘家最喜欢这些。”   “二哥倒是舍得花钱,买那些做什么,我不爱戴。”齐锦绣拒绝,“给小花跟大嫂买就行。”   “她们用不着我买,这就家,进去看看。”赵昇点了点跟前这家胭脂铺子,见妻子似是有些不肯进去的样子,赵昇道,“保证耽误不了大事,其实铺子的事情,我早就物色好了。一会儿买了胭脂水粉跟金钗首饰,直接奔去看看就好,价钱我也一应都谈得妥当。”   齐锦绣大惊,显然是没有想得到,只呆愣愣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赵昇闷头笑了笑,而后也不多言语,只揽着她便进了胭脂铺子。   *   叶绒绒是哭着跑回家的,跑回去的时候,叶王氏跟叶翩翩母女正在帮着几个长工一起干活。见长女回来了,叶王氏笑着道:“绒绒,跟阿旭出去都买了些什么东西?”话还没说完,就见长女头也不回,只一路跑着进房间去,叶王氏面上笑容凝固住了。   “娘,姐这是怎么了?”叶翩翩一边洗着纱布一边蹙着秀眉,“阿旭哥肯定是不会欺负她的,莫非是街上又遇见那赵家二郎了?想来,能够将她气哭的,也就只有赵昇了。”   “你少说两句吧!”叶王氏眉心锁得紧紧的,压低声音训斥了次女两声,而后解下腰间系着的围裙,“翩翩,你在这里干活,娘去看看。”   “娘您去吧,也好生劝劝我姐,都是要嫁人的人了,还想那些有用没用的做什么?”叶翩翩鼓着嘴巴,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娘您也别总是惯着她,该说的狠话还是得说的,姐如今娇惯成这样,多半是您打小宠着惯着的原因。”   “你别说你姐!你姐身子素来不好,回头可别再气着她。”叶王氏非常严肃地看着次女,一再叮嘱。   “知道啦,这话您都不晓得说过多少回了。”叶翩翩撇着小嘴,叽咕道,“身子不好,也不是被我气的,她成日这样纠结着过去想不开,哪里能将身子调理得好。”   “行了行了,你这死丫头,娘说一句你得顶十句,好生干活吧。”叶王氏瞪了次女一眼,而后扔了围裙,赶紧大步朝屋里去。   叶王氏前脚才离开,后头张旭就匆忙赶了来,叶翩翩见了,连忙迎上去。   “阿旭哥,你们这到底是怎么了?我姐是哭着跑回来的,一回家就躲进屋里去了,连个招呼都没有打。”叶翩翩皱着漂亮的雪白瓜子小脸,一双眼睛精明得很,细长眉毛弯弯的,斜眼睇着半弯腰蹲在一边大口喘气的少年。   “没什么,翩翩,这是给你姐买的东西。她方才走得急,忘了拿了,我特地给送了来。”张旭喘息一会儿,站起身子来,将一应东西都递送到叶翩翩跟前。   叶翩翩垂眸望了望,看着这么多东西,再看看眼前少年瘦削羸弱的样子,她鼓嘴道:“我姐也真是的,又乱花钱了,家里什么都有,非得要买新的,这又得花不少银子吧。依我说,都不必要了,拿去退了得了。我看你给她买,她也没个领情的意思。”   “翩翩,可别说你姐,她身子不好,回头可别再气着她。”张旭白皙面皮上泛起细密汗珠来,少年容貌俊秀,穿着一身蓝色布袍子,瞧着斯文清俊。也就是自己姐姐一再瞧不上阿旭哥,若不是阿旭哥一片痴心只在自己姐姐身上,她倒是觉得这人很不错呢,叶翩翩有些埋怨自己姐姐矫情,不知足。    ☆、第 70 章 叶氏姐妹   张旭忍不住伸头朝屋里望了望,见啥都望不见,则只能恋恋不舍收回目光来,垂眸望着未来小姨子,他颇为有些讨好地笑说:“翩翩,你姐姐喜欢这些胭脂水粉金钗银饰,想必你也喜欢的,姐夫也给你带了一盒胭脂膏。”说罢,则弯腰从一众包裹里翻找起来,最后检出一个红色小木质四方盒子,递到叶翩翩跟前,“你姐姐好似生气了,回头等她气消了,你可得替我说几句好话。她现在怕是不想见到我,我就不进去了,哪日等她不生气了,我再过来。”   说罢,张旭又朝屋里头望了眼,而后冲叶翩翩笑了笑,则转身离开。   叶翩翩抓着那小四方盒子,噘了噘嘴,垂眸看了会儿,又连忙叫住张旭。   “阿旭哥,你等等。”叶翩翩想了想,则折身进了西侧边的一间小屋子,拿了只大碗来,里面盛了一大块刚刚做出来的嫩豆腐,跑到张旭跟前去,递给他道,“这豆腐是我刚刚做的,可香了,正好你来了,带一块回去炖猪大肠,可好吃了。”   张旭倒是没有客气,笑着接了来,又说:“多谢妹妹。”   “阿旭哥客气了,你给我姐姐买了那么些东西,还能够记得我,给我也捎带一件,送你一块豆腐而已,又不值钱的,谢什么。”说罢拍了拍手,面上笑颜灿烂,忽而目光闪了闪,似是想说什么,但是终究没说,只弯腰将一应东西拎起来,而后转身进了屋子去。   张旭在外头又站了会儿,但见什么都瞧不见了,这才颇为有些失落的转身离开。   叶翩翩费劲将一应东西都拎到叶绒绒房间去,一进房间门,就听自己姐姐哭得抽抽搭搭的,根本也不是为着什么事情,左不过又是在自己母亲跟前抱怨张旭无能,将来一辈子就只能是杀猪的,自己嫁给他,就只能当一辈子市井小妇。   她真是不明白了,张旭无能,那赵昇就能耐了?阿旭哥是杀猪的,可又如何?她们姐妹又不是富户家的小姐,还想嫁给谁?再说了,张旭杀猪没本事,那赵昇打铁就本事了?要她看,赵昇还比不得张旭呢,至少阿旭哥性子好,将来肯定疼老婆,那赵昇就不一样了,瞧着就凶神恶煞,成日里也没个笑脸,跟谁都欠他八百两银子似的。   “姐,你能不能别哭了?”叶翩翩烦躁得很,只将那一应东西都一股脑儿扔在地上,而后气势汹汹道,“家里每天这么些活,也不指望你能够帮得上什么忙,可是你能不能别添乱啊?你都已经跟阿旭哥定了亲事了,再说那赵昇也是娶了妻室的人了,你还成日惦记人家做什么?你能好好过日子不?”   “翩翩,你怎么能这么跟你姐说话?”叶王氏听次女说话实在不好听,生怕一度再刺激到长女,连忙起身拽着她,一个劲给次女使眼色。   叶翩翩又望了自己姐姐一眼,见她哭得实在伤心,她则按下心头那股子怨愤之气,弯腰挨着姐姐坐下。   “这些都是阿旭哥给你买的,姐,他们家又不富庶,叫他花这些冤枉钱做什么?”叶翩翩一边说,一边抬手轻轻拍抚着自己姐姐后背,见她一张小脸哭得苍白无力,到底是一母同胞的感情,她便是再怨她不知足不争气,但是话也不好说得太刻薄,只能温言软语劝慰道,“阿旭哥人真的不错,待你好得没话说,待咱娘更是恭敬。那老张家的阿伯阿娘,也都是本分老实人,咱家跟张家结亲家,绝对是没有错的。”   “你懂什么!”叶绒绒此番心头堵着口气儿,哭得颤巍巍的,却还不忘挖苦妹妹,“你眼皮子愣的浅,只一个杀猪汗子,就知足了?还是说,你觉得我这辈子就只有嫁杀猪汉子的命?”   叶翩翩有心想好好与姐姐说话,奈何姐妹两人话不投机,才则几句就又要杆起来。   叶王氏见状,连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你们姐妹打小感情不错,不要为着这事吵架。”说罢,给次女使了眼色,叫她不要再争执,继而又望向长女道,“绒绒,你妹妹不是那个意思,再说,娘也觉得阿旭不错。当然,赵家老二也好,可人家不是已经娶了媳妇儿了吗?再说,嫁人要嫁个疼自己的才是正经,你只顾自己一颗心扑在赵老二身上,可人家也不理你啊。绒绒,听娘的,别再闹了。”   “娘,你也不懂!”叶绒绒说着又淌了泪,“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劝我认命,可我凭什么认命?打小都是一起玩大的,凭什么他们都能够荣华富贵,偏生只我身份低下?我又不差,左不过身子弱一些罢了,可既然老天给了我这个机会,我便定要抓住的。”   说到这里,她越发激动起来,一双素手紧紧攥成拳头。又想起方才街上瞧见的场景,她气得双目猩红,脱口便道:“娘,我答应你,往后再不会缠着那赵昇。可是你也要答应我,我不想嫁给张旭,我不甘心一辈子都这么平凡地活下去,娘,我想跟张旭退婚!”   叶王氏打小便偏疼长女一些,可这不代表她会由着长女胡来,退婚?一来当初若不是张旭的话,绒绒怕是就要嫁给方大栓那乡下汉子了,二来,这两家处得好好的,又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情,亲事哪里能够是说退就退的?   思及此,叶王氏便也冷了脸来,只严肃对长女道:“绒绒,你说旁的什么事情娘都随着你,只这件事情,娘不答应你。退婚?娘真是将你给宠坏了,如今什么事情你都敢由着性子胡来,由着自己胡说。绒绒,你要是再这样胡扯八道,娘往后再不疼你。”   “娘,我真的不想嫁给张旭,我宁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会嫁给他。”说罢,抬手便拔了发髻上的一根簪子,发狠道,“娘,女儿是一定要退了这门亲事的,若是您再这般逼迫着女儿,女儿宁可死在你的面前。”说罢,她也是发了狠来,攥着簪子的手用了点劲儿,雪白脖颈上便冒出血珠来。   叶王氏吓得险些晕了过去,想伸手去夺过她手中簪子,却又不敢轻易靠近。   “绒绒,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可别拿自己性命玩笑。”叶王氏说着也吓得淌了泪,但见长女并不是玩笑的意思,她妥协道,“好好好,娘答应你,娘不逼迫你。绒绒,这件事情,娘放在心上了,只要你好好活着,娘什么事情都依着你。”   “不行!娘,您必须现在就去张家说退亲的事情。”叶绒绒杏眼含泪,话说得十分决绝,“您也顺道给张旭带一句话,就跟他说,他要是不答应退亲的话,他娶回家去的,就只能是我的尸体。”言毕,又狠了些,只将簪子深深往里送了点。   叶王氏道:“好好好,绒绒,娘答应你,这就去……这就去……”说罢,叶王氏似是吓傻了似的,只跌跌撞撞就往外头跑去,脚下没有注意,撞到了门框上。   “娘!”叶翩翩恨恨看着自己姐姐,暗暗咬牙,但见娘摔倒了,她连忙跑过去扶,又说,“娘,您现在这样,我哪里放心您出门去。您还是好生搁家里呆着吧,这一趟,女儿帮您跑。”说罢,又意味不明地朝自己姐姐望去,音量拔高了些道,“姐姐,咱娘都这样了,你还这般逼她,你真是好没有良心啊。阿旭哥待你那么好,你却一再嫌弃他无能,依我看,若是这门亲事真退了,对他何尝不是一件好事。你就作吧,退了张家的亲事,我看你还能嫁给谁。”   说罢,叶翩翩只将自己母亲扶着往一边坐下,而后解下腰间系着的围裙,就要往外头去。   叶王氏唤住道:“翩翩,这事情是咱家对不住老张家,你去的时候,对你张伯张婶说,改日娘一定登门致歉。再有,多带些礼去。”   “知道了,娘。”叶翩翩应一声,又狠狠瞪自己姐姐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只大步走出去。   那张旭一颗心都挂在叶家,此番并未走得远,而叶翩翩脚下步子也快,两人同时往张家方向去,还未到张家的时候,就碰上了。叶翩翩唤住了张旭,又小跑几步追了上去,张旭闻得声音立即回过身子来,但见是叶翩翩,他立即就笑了。   “翩翩,你怎么追到这儿来了?可是你姐叫你来的?”少年眼中闪烁着光,当真满脸都是笑意。   “可不是我姐叫我来的么?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我这趟来,可没什么好事儿。”叶翩翩脸色一直不好,说完水灵灵的大眼睛就一直盯着张旭看,但见他面上笑容立马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紧张不安,她有些不忍心,只低了头去,问道,“阿旭哥,你到底喜欢我姐姐什么?这辈子,难不成就非她不娶了?”   听她如此问,张旭怔愣片刻,这才缓缓开口说:“我跟你姐姐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从小我就喜欢她,只可惜她喜欢的是二哥。如今好了,二哥娶了二嫂,她也愿意跟我成亲。”   “好什么啊?阿旭哥你自己想想,她那是心甘情愿要嫁给你的吗?还不是因为赵家二哥!”叶翩翩顿了顿,倒是也没有一股脑儿只将脏水往人家身上泼,声音低了些,“说来也是她咎由自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脚,没有法子了,这才跟你定亲。这会儿子见风波过去了,她就又后悔了,阿旭哥,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姐她不想嫁给你了,要跟你退亲。”   “你说什么?”张旭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住,身子晃了晃,就倒了下去。    ☆、第 71 章 婚姻大事   “阿旭哥!”叶翩翩见状,连忙搁下手上拎着的东西,弯腰扶着他,但见他整个人吓得脸更白了些,叶翩翩气道,“就知道你会这样,可是你这样又有什么用?我姐拿着簪子戳自己喉咙,她逼着我娘来你家说退亲的事情。我娘被我姐姐闹得都没了精神,走路险些摔倒,我哪里还敢叫她一个人出来,这不,我就带着东西跑了这一趟。”   她抿了抿唇,又望着眼前少年,默了片刻才又说:“阿旭哥,真对不住,这回我们老叶家这事情,实在做得不好。只是,我姐姐身子不好,可脾气却是执拗得很,我就算对她再多抱怨,也不能眼睁睁瞧着她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再有我娘……”   “翩翩,你别说了。”张旭只是方才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这才险些晕了去,此番既是没有昏死过去,也算是他接受得了了,他缓缓又站稳了身子来,只尽量安抚叶翩翩道,“翩翩,这事情我知道了,你回去跟你姐说,退亲这事情,我同意了,让她不要再伤害自己身子。”   “阿旭哥,你很难受是不是?”叶翩翩就猜得到他会同意,此番见他脸色煞白,可偏生装着镇定的样子,她看着就觉得难受,紧紧咬住唇,悄悄抬眸看他,“阿旭哥,你要是难受,要是恨我们叶家的话,你就骂我吧。有什么委屈别只往心里放,骂出来了,会好很多。”   张旭素来好脾气,再说了,就算他心中再郁结难过,自当也不会将这股子怨气往跟此事毫无干系的叶翩翩身上撒的,但听她如此说,张旭抬眸看向她,心中想着,她们虽则是姐妹,可性子截然不同呢。一个生性柔弱需要人呵护,一个自立自强总是积极乐观。   “翩翩,你别瞎想,我骂你作甚?”张旭颇为有些无力地笑了笑,而后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递送给叶翩翩道,“你回去吧,东西也带回去,退亲这件事情,我跟我爹娘说。”   “不行,阿旭哥,这件事情这么大,又是我叶家的错,此番不可能不露面的。”叶翩翩说得认真,表情也极为严肃的样子,“我娘今儿被我姐姐给气着了,身子突然不适,不能亲自去给阿伯伯娘致歉。我娘说了,改日一定再携礼登门致歉。”   说罢,也不管张旭了,只兀自拎着东西往张家去。   张旭素来晓得叶家这二姑娘的脾性,说一不二的,自己便是此番再想拦她,怕也是拦不住。思及此,便作罢,只能也快步跟随着她。   待得叶翩翩跟张旭相继离开后,拐角处,这才现出一个高大身影来。   赵昇静静立在一处,面上神色晦暗不明,漆黑幽深的眸子里闪烁着光,表情也是极为严肃的。   *   叶翩翩拎着大包小包东西进张家院子门的时候,张家二老正在院子里头切猪肉。张家是屠户,以杀猪卖猪肉为生,平素一般都是从乡下买了猪来,杀了后拿去集市上卖。张家老两口就只张旭一个独子,虽则不算富庶,但是日子过得也不拮据。   老两口老实,平时话不多,只晓得埋头干活,以及希望儿子能够趁早娶个媳妇儿回家来。   这不,自打跟叶家结亲后,张家二老干活越发卖力起来。以往一天只杀一趟猪,如今愣是要杀两趟,只希望能够多攒些银子,将喜事办得风光一些。眼瞧着儿子就要娶媳妇儿了,他们老两口,便是辛苦一些,那也是开心的。   “大伯,伯娘。”叶翩翩见二老在忙活,院子里头搁着一个圆形大木桶,地上水渍血渍淌了一地,院子里充斥着一股子腥臊味儿,那半蹲着的老两口身上也是脏兮兮的,叶翩翩唤了一声,鼻子就有些酸涩起来,越发不忍心说出口。   张家老两口闻声抬起头来,见是叶家的小闺女,脸上连忙堆了笑意。   “翩翩,你咋的来了?你娘呢?”张大娘将手在腰间系着的围裙上擦了擦,见到叶翩翩,她明显开心得很,朝她走来,望着她手上拎着的东西,不好意思道,“翩翩,你这来了,咋还带这些东西?一会儿快些都拿回去吧。”又问,“你娘忙吧?回头替大娘给你娘问好。”   “我娘没事儿,劳您挂心了。”叶翩翩努力挤出笑来,顿了顿,又道,“大娘,我今儿来,是有事情想与您跟大伯说的。你们现在可空儿?咱们屋里头说去。”   “空儿,得空儿。”张大娘开心得很,乐呵呵道,“我大侄女来了,哪里能不空。老头子,你也别忙活了,把手上活都丢了。翩翩,咱进屋去歇着。”话毕,见儿子也回家来了,手上还捧着一大碗嫩豆腐,她笑道,“从你叶婶子家拿来的?正好,翩翩中午别走了,大娘做豆腐炖肥肠给你们吃。”   张旭望了叶翩翩一眼,又对自己娘笑了笑,垂了脑袋,没有再说什么。   “阿旭哥,你将豆腐搁在厨房,一会儿你也过来吧。”叶翩翩望着张旭,一双眼睛直愣愣定在他身上,漂亮的大眼睛里有光,也有倔强,一方樱桃小口抿得紧紧的。   张旭一愣,继而点头道:“你们先去坐着,我一会儿就来。”   将盛豆腐的大碗放进了厨房,张旭没有即刻转身去堂屋,而是一个人默默在厨房呆了会儿。直到听得堂屋内有道清脆的女声在唤他,他连忙应了一声,这才大步出去。   堂屋里头,张家二老坐在上位,叶翩翩捡了下边一个位置坐着,但见张旭进来了,叶翩翩起身道:“阿旭哥,你也坐吧。”   张旭总觉得似是哪里不对劲,不由狐疑看了叶翩翩一眼,这才慢悠悠在她对面坐下。   他跟叶绒绒年岁相当,但是也只比叶翩翩大几岁,小的时候,都是一起玩大的。他十分了解叶家两位姑娘的脾性,了解叶绒绒,自当也了解叶翩翩。叶翩翩与她姐姐不同,行事颇为有些男孩子气儿,因她父亲早逝,长姐又身子弱,所以她从小要强。   平素说话也是有一说一,从不会藏着掖着的,可是看她这样子,似是有话说。而且他有种感觉,怕是事情不止一件,除了绒绒想要退亲的事,还会有何事?   见人都到齐了,叶翩翩深深吸口气,一双娇小白净的手紧紧攥起。   “大伯,伯娘,我姐姐她……她想跟阿旭哥退亲。”叶翩翩开了头,而后也不敢看张家二老脸色,怕他们承受不住打击,紧接着又道,“我想……要是姐姐不愿意的话,我可以……我想嫁给阿旭哥。”这话鼓足勇气一说出来,叶翩翩雪白小脸都红透了,她自己也羞得不敢抬头。   “翩翩,你说什么?”张旭不敢相信,只呆愣愣看着面前的小女孩。   “阿旭哥,我想嫁给你,我姐不稀罕你,我稀罕。”叶翩翩双手紧紧揪住衣袖,声音颤巍巍的。   张旭愣了良久,似是才将寻回理智似的,只蹙眉道:“翩翩你可别胡闹,这事情原本就是我一厢情愿,你姐姐退亲,也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你姐姐退亲是你姐姐的事情,与你毫无干系,你不必搭了自己一辈子。”说罢,又转头看向自己爹娘,“爹,娘,儿子这辈子跟绒绒没有缘分,此事便应了吧。”   若是论起来,张家二老自当更喜欢叶翩翩,叶家小女性子好,人也瞧着健康。只是,阿旭打小一颗心都扑在叶绒绒身上,而这叶翩翩又小阿旭好几岁,他们二老便是心中喜欢,那也是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的。再说,叶家条件比他们家好,阿旭又不十分出色,能够攀成亲家,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此番听得叶翩翩这般说,张家二老倒是不晓得说什么好了。他们当然是愿意,妹妹比姐姐更可心,哪里能不愿意?只是,婚姻不是儿戏,哪里有姑娘家自己说出来的?这般一想,又觉得,怕是这丫头绝对对不住他们老张家,这是想拿自己一辈子玩笑呢。   这般一想,张大娘忙道:“翩翩,你是好姑娘,大娘也喜欢你,只是,这事情你娘晓得吗?”   叶翩翩脾气有些倔,此番话也说了,她倒是也不再矫情害羞,只朗声答道:“我的亲事,只有我自己能够做得了主,只要阿旭哥应了,我娘那里我去说。”又望向张旭,严肃道,“阿旭哥,你给我一个痛快话,你应是不应?”   张旭只当她是说孩子话,再说,他自知配不上她,哪里能应?   更何况,他跟叶绒绒定亲的事情闹得那么多人都晓得了,此番跟叶绒绒退了亲事,倒是转头就娶了妹妹,岂不是毁了两个姑娘的名声?这种情况下,又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是怎么也不会答应的。   “翩翩,你回去吧,我跟你姐姐的亲事算了,你告诉叶婶娘,我没有怪你们。”说罢,张旭站起身子来,“往后这样的话,你可别再说了。”说罢,转头看向自己爹娘,“爹,娘,我去赵大娘家一趟,二哥那里有些事情,我去帮忙。一会儿猪肉宰好了,您去唤我一声,我推着去集市上卖。”   说完话,张旭拔腿就往外面去。   叶翩翩见状,气得两眼瞪得圆溜溜的,而后弯腰捡了地上放着的大包东西往使劲往他身上砸去。   张旭脚下步子不但没有停,反倒是越发走得快了,不一会儿,就没了人影儿。   叶翩翩气得直跺脚,那边张家夫妇连忙走过来,张大娘拉着叶翩翩坐下道:“好孩子,大娘知道你是好心,但是这种事情,你还是得跟你娘去说。你是个好姑娘,大娘也喜欢你,但是,你也别委屈了自己。我们不怪你姐姐,也不怪你娘,你别生气哈。”又道,“大娘中午做豆腐炖肥肠给你吃,你中午搁这儿吃,也消消气儿。”   “不吃了……”叶翩翩蔫蔫的,应一声,就走了……    ☆、第 72 章 夫妻和睦   叶翩翩回到家,即刻就去寻自己母亲,叶王氏怕长女还会做傻事,所以片刻都没有离开长女。但见次女回来了,叶王氏连忙站起身子来,迎了过去道:“翩翩,怎么样?你可跟你张伯伯娘说了此事?他们如何反应?可有说什么?”   “我说了……”叶翩翩认真道,“他们都没有说话,阿旭哥怕姐姐会再寻傻事,特地叫我跟姐姐说一声,他往后再不会缠着姐姐的,也同意退了亲事,让娘跟姐姐不要挂心。娘,女儿也有件事情想跟您说,女儿觉得阿旭哥人好,既然姐姐不愿意嫁,女儿愿意嫁。”   “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叶王氏虽则觉得对不住那老张家,但是也绝对不会让次女去还长女欠下的债,左不过往后逢年过节多多送些节礼去罢了,哪里能将翩翩搭进去?再说,这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张家小子的确好,但自家闺女也不差,不必要非得嫁一个去张家。   叶翩翩倔强道:“娘,女儿是真愿意嫁给阿旭哥的,您别说了。阿旭哥人不错,姐姐都对他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了,他竟然还能够叮嘱我劝姐姐别做傻事,就凭这一点,咱们叶家就不能做出对不住人家的事儿。再说了,女儿这辈子只想安稳过日子,能寻个阿旭哥那样的,就够了。”   “你不是一直对沈家二郎赞不绝口的吗?怎么,这会儿子倒是想嫁给张旭?翩翩,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叶绒绒倒是不闹着寻死了,此番只是端端坐在床边,外头望着自己妹妹,似笑非笑道,“是不是张旭对你做了什么?”   “对我做什么?就他那老实巴交的样子,他敢对我做什么?”叶翩翩对姐姐没好气道,“我不嫁,那行啊,你嫁过去得了,左右阿旭哥想娶的也是你。”   叶绒绒面上嘲讽之色收敛了些,只将细柳蛮腰挺得笔直,目不斜视道:“我看不上他。”顿了顿,又说,“翩翩,姐姐也劝你一句,张旭一辈子都平庸无能,你还是另择良婿的好。”叶绒绒想着,虽则妹妹前世嫁的也是市井小民,可是那男子显然是个比张旭能干的,妹妹嫁去的时候,他们家尚不富庶,可是没得几年,就渐渐显富起来,妹妹后半辈子过得还算不错。   当初妹妹是嫁去的临县,成亲后,未有能够经常碰面,只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碰头。   她还清楚记得,那个时候每逢佳节,她都要跟张旭吵架。原因就是,张旭无能没本事,家里总也存不得几个钱来。而妹夫家则不一样,起初还不如张家呢,可是渐渐的过个几年,妹妹穿的好了,再过几年,妹妹头发开始戴各种金银首饰。   一回家,带给母亲的节礼都是用马车运送的,甚至他们家还买了仆人,跟在妹妹身后唤太太。   她上辈子过的真是谁都不如,跟赵昇沈彦清他们这样的简直是天差地别,跟自己妹妹也是不能比。渐渐的,她变得粗糙起来,尤其是生了孩子后,细柳蛮腰变得粗如水桶,脸开始肿了,眼角有皱纹了,甚至连嗓门都大了……   艰苦日子的磨砺,让她成为了她自己最瞧不起的那种人,生活没有什么情趣,剩下的,就只有拌嘴。   张旭是老实,每回夫妻吵架都是她又扔东西又砸锅,可又如何?男人没有本事,还不兴女人吵吗?   想到上辈子的不如意,叶绒绒越发心狠起来,她甚至连自己妹妹都嫉妒起来。方才还劝妹妹别嫁给张旭那个没出息的,忽而又改口说:“不过,各花入各眼呗,张旭也不是不好,只是我总瞧他不顺眼。既然翩翩瞧着顺眼,要不你就嫁了得了。”   “都不许胡说了!”叶王氏只觉得自己气的脑仁疼,两个闺女,一个个都不是省心的,“姑娘家没有姑娘家的样子,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事情就这样了,既然张家答应了,旁的也不必多说多做,一会儿娘忙完了,还得亲自去张家一趟,至少跟张家二老当面致歉。”   “娘,顺便说说我跟阿旭哥的事情。”叶翩翩认真道,“娘,我下定主意了,这辈子,还真就非他不嫁了。”说罢,朝自己姐姐望去,有些挑衅意味地抬起下巴,高傲道,“我就不信,他有他的猪肉铺子,我有我的豆腐坊,这日子还能过得差到哪儿去!”   “你就拧吧!”叶王氏真是没有法子,抬手使劲戳叶翩翩脑袋。   “打我也没用!”叶翩翩倔强起来,真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在自己母亲跟前梗着脖子道,“我原是觉得他人好,可也没有往深处想过,反正如今话都说出来了,脸也丢了,我也不管了。我人都丢到那份上了,要是再不嫁给他,往后在这安阳县可还有什么脸面?娘,我不管。”   说罢,她只抱住母亲胳膊,态度十分强硬的撒娇。   叶王氏气得要死,根本不管她,只狠狠在她没有几两肉的小脸上拧了一把,就大步离开了。   且说张旭被叶翩翩吓得七魂去了六魄,出了自家门后,只心不在焉往赵家打铁铺子来。因为心中藏着心事儿,到了打铁铺子都没有发现,还是赵昇唤住了他。   “二哥……”张旭回了神来,有些抱歉地笑了笑,而后举步往铺子走去。   赵昇正在给一件兵器淬火,黑眸只瞟了张旭一眼,而后道:“叶绒绒想要退亲?”   “二哥怎么知道?”张旭一惊,继而愣愣望向赵昇。   “你跟叶翩翩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赵昇一边上下翻动着手上器具,一边冷眼睇着自己兄弟,关心道,“你早该知道她是那样的人,如今也好,退了亲事,二哥再给你寻一门更好的。”想了想,又问,“你觉得我家小花如何?”   张旭笑起来:“二哥,你可别玩笑了,我这会儿子正郁闷着呢。”   “为了叶绒绒?”赵昇道,“那可不值得。”   张旭默了片刻,闷声道:“也不全是……”   赵昇黑眸微抬,怔愣看了张旭一会儿,继而丢下手上的活计,招呼他进铺子来。   “此番叶绒绒要悔婚,我以为你会一蹶不振好一阵子,不但没有,反而还能够为着旁的事情烦恼。想来,叶绒绒在你心中的地位,有所下降了,这是好事儿。”赵昇说得轻松又认真,他负手站在张旭面前,薄唇微挑,“说罢,到底为着什么事情。”   张旭苦笑道:“叶绒绒悔婚,她妹妹倒是说想嫁给我……二哥,你说,这算是什么事情?跟姐姐定的亲事,回头却是娶了妹妹,说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   “叫谁笑话?谁会笑话?”赵昇神色严肃,“阿旭,你小子有福气,叶翩翩虽则有些时候嘴巴不饶人,但是没有什么鬼心眼,比她姐姐可强多了。再则,叶绒绒一再瞧不起你,她却是看中了你,说明她也是个有眼光的,你小子要惜福。”   “二哥,你别这么说绒绒,她不是这样的人。”张旭还是如以往一样,听得有人说叶绒绒的不好,他本能想护着。   赵昇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张旭默了片刻,而后深深叹息一声说:“绒绒瞧不上我,为着退亲,拿着簪子以死相逼。我没有法子,也觉得累了,便想放手吧。她模样好,打小也是被叶婶子娇惯着养大的,我不过是一个杀猪的,实在配不上她,我想就算了,从此往后,再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你是杀猪的,我是打铁的,咱们难兄难弟。”赵昇倒是笑起来,张旭不娶叶绒绒了,他心情好。   自己兄弟是个好兄弟,他可不想叫那些爱慕虚荣的女人给祸害了……   张旭笑说:“二哥可是比我好得多了,二哥有了嫂子,有人疼。”   赵昇眼里笑意未减,面上却故意冷了几分,只摇头说:“你嫂子哪里疼我了,别瞧着她性子软和,其实凶起来,也是够二哥喝一壶的了。”说罢,又兀自笑着摇了摇头,“叶绒绒的事情,你也别放在心上了,你要是真不想娶叶翩翩,二哥给你另外寻一个。咱们安阳这么大,想娶一个如意的媳妇儿,还是容易的。”   到了晚上,齐锦绣泡了脚又擦了身子后,开始铺被褥准备睡觉。   赵昇撩帘子走了进来,拉住妻子手一并坐在床边,笑问道:“今儿铺子里情况如何?”   齐锦绣转身回头看了看闺女,见她一个人兀自坐在床上玩得认真,根本没有在意赵昇,这才回头对丈夫道:“头一天总是有些乱的,工作状态也是需要花一两天来调整,不过,好在是把新铺子的事情确定下来了。”说起这个来,齐锦绣就开心,“这事,还得感谢二哥。”   “你我夫妻,说什么客套话?”赵昇颇为严肃地看着妻子,薄唇抿出一道弧度来,“那你打算何时去跟你伯娘说?你要是怕去,我替你去。”   “二哥,你也忙,还是别替我费心了。”齐锦绣认真道,“我的事情,我自己能够做好。”   赵昇怔怔望了妻子好一会儿,忽而扬唇笑起来道:“今儿阿旭来铺子帮忙,还说羡慕我,阿锦,你与我说说,我现在这样,有何值得他羡慕的?嗯?”说罢,他身子轻轻朝前倾了去,宽厚的胸膛拥着佳人,下巴轻轻抵在她头尖上,一双健硕手臂整个将人都揽在怀里。    ☆、第 73 章 放榜之日   见他又来这一套,齐锦绣索性也不再搭理他,只任由他拥自己在他坚实宽厚的胸膛。今儿是年后上班的头一天,铺子里的事情多得很,又杂又乱的,她作为老板,需要面面俱到,自然辛苦。打从早晨去了铺子,一直忙到天擦黑了才关了门回家来。   这会子也累了,身心俱疲,见有个肩膀可以靠一靠,她也不排斥。   “对了,今儿咱外头逛街的时候,遇到了张旭跟叶绒绒,我瞧叶绒绒似是并未放下你的样子?”她整个身子被他轻轻揽在怀中,她的脑袋枕着他的胸膛,说到这里,便抬眸去看他,从这个角度望去,她只能够看得到他刚毅下巴那一尖儿跟如斧削般轮廓分明的侧脸,“我瞧张兄弟是个老实人,那叶绒绒根本瞧不上他,这般撮合两个人在一起,往后日子想来也不会好过。”   赵昇点头道:“嗯,叶绒绒那个女人不识好歹,若不是瞧在阿旭视她如掌中宝的份上,就凭她一再做出的那样过分的事情,我也是不会饶过她的。不过,今儿倒是有一件开心的事情,阿锦,我与你说说。”说罢,他稍稍动了动身子,也顺手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齐锦绣嗔了他一眼,好笑道:“二哥,这可不像你,能有什么事情,叫你开心成这样?”   赵昇深深吐出一口气来,深邃黑眸里闪着亮光,垂眸笑望着妻子道:“叶绒绒想悔婚,以死相逼,阿旭应了。今儿阿旭来寻我,我瞧他的样子还好,这还不是喜事?阿旭老实,跟我又是多年兄弟,我也希望他一辈子过得好。娶个本分老实的,一心对他好的,可不比什么都强?”   “你们男人不都是喜欢漂亮的姑娘么?要是那叶绒绒容貌丑陋,阿旭兄弟也会这样?”齐锦绣好整以暇地笑睇着赵昇,颇为有些挑衅的意味,同时,她倒是也想听一听,这位未来手握兵权、权倾朝野的威远侯,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自古英雄都难过美人关,这威远侯赵昇自当也如是。要说,自己如今这副皮囊,的确美得很,娇娇艳艳的,似是一朵盛开的芍药花一般。齐锦绣想,怪道呢,这威远侯心中有了齐氏,旁的那些娇娇艳艳,他是再不会放在心上。   那得是多么浓烈的感情,多么刻骨铭心的爱,才能叫他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终身不娶。   他是自己书中的人物,是自己塑造出来的,可是当自己穿越到书中来当这个炮灰配角的时候,很明显,她觉得其实故事的背后还有很多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她写的只是一部分人的故事,而这赵昇,着墨的时候未有细作人设,如今她到了他身边,她怕他怵他敬他畏他,可她却是读不懂他。   明明是那么痴心的一个汉子,明明是终身不娶的,如今何故又要挑逗自己?   明明当初私下约定的时候是那么的一本正经,冷静理智,而又分析得面面俱到,还一副为着自己考虑的样子。何故才成亲没有多久,他就反悔了?想以假乱真跟自己过一辈子了?若他不知道自己不是真正齐锦绣也就罢了,可他明明是知道的啊,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齐锦绣有些失神,赵昇见了,弯下些腰,凑到她跟前去,轻声问道:“阿锦,怎么了?”   回了神来,乍一瞧见有张男人的脸离自己这么近,他温热的气息喷在自己脸上,热乎乎的,还带着他身上特有的男子气息,齐锦绣有些呆住了,只傻愣愣望着眼前这张英俊深刻的脸,一时忘记说话。待得再一次听见轻声询问的时候,她才偏了头去,只小声说:“没什么,只是觉得累了。”   赵昇道:“嗯,累了就熄灯歇着吧……不过,你方才问我的话,我回答了,你许是没有听见。男人喜欢貌美的女人,是天经地义的,毕竟,若是在我跟那方大栓之间做选择,你也是会毫不犹豫选择我的对不对?但是,也不能只爱那副皮囊,你跟叶绒绒相比,我肯定毫不犹豫选择你。”   “是啊,我傻嘛,又对锦荣锦华好,你为着孩子们好,肯定会选择我的。”齐锦绣心中酸酸的有些不是滋味,言辞也颇为犀利,说罢她也不想再搭理这个男人,只兀自用力推开他,转身就将大闺女抱在怀里,依旧垂着眼眸说,“二哥,你往后也自重一些,别对我动手动脚的了。你我不是夫妻,等甜宝大一些了,你就得放我走,我可不想被你连累一辈子。”   赵昇看了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一眼,黑眸微垂,静默片刻,复又抬眸看她。   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但见她似是又闹了脾气了,他也不再言语,只难得好脾气地笑着依她。顺着她说了一些,总算是哄得稍微开心了些,赵昇这才继续说:“阿锦,阿旭跟我说,叶绒绒不愿嫁给他,叶绒绒那妹妹叶翩翩倒是说想嫁给他。若论容貌,叶翩翩丝毫不输她姐,若论能力,叶家豆腐坊,将来怕是还得靠叶翩翩,若论性情,叶翩翩虽则牙尖嘴利了些,但是至少没有坏心思。我是看着她长大的,虽则跟我们小花偶有口角,但是两个小丫头脾性有些相似,发生口角也是难免。”   果然,齐锦绣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了,见有劲爆八卦,她漂亮的杏眼闪着光,面上也有了笑意。   “能跟咱小花相提并论的,想必是不错,再则,二哥你都对他颇有赞誉,那还说什么?”齐锦绣道,“这阿旭也是,这都啥眼光啊,送上门来的好姑娘,死心塌地愿意跟着他,他还犹豫什么?二哥,你这兄弟傻,你可得帮着劝一劝。”   “我知道……”赵昇笑一声,继而垂眸望向妻子怀中的大闺女,见小丫头睁圆了眼睛瞅着自己,赵昇倾身过去在闺女脸上香了一口,笑说,“今儿晚上让爹爹抱着你睡觉吧?你娘来了,晚上睡觉就别叨扰你娘了,爹抱你。”   说罢,轻轻拍了拍自己手,就想抱大闺女入怀来。   甜宝虽小,但是可不傻,见他来了,赶紧连蹿带跳往娘亲怀里挤。一边使劲挤着,一边还轻声哼哼,生怕娘亲不要自己似的。   齐锦绣紧紧搂住香喷喷软乎乎的大闺女,将她抱坐到自己腿上来,歪头看着她。   “甜宝不怕,娘要你,娘再累都会抱着你睡觉的。”说罢,也在闺女白嫩嫩滑腻腻的小脸上香了一口,继而说,“甜宝,咱们睡觉吧?”   甜宝咧嘴笑了起来,只紧紧依偎在母亲怀里,欢乐得还叫了两声。   齐锦绣一边轻轻给小丫头脱衣裳,一边笑着道:“你伯娘姑姑都睡了,你可安生点,回头别吵了她们。”但见女儿果然听话的乖了很多,齐锦绣心头软软的,给女儿褪了衣裳,又褪了自己外衣,而后抱着闺女睡下了。   “二哥熄灯吧。”齐锦绣躺下后,轻声说了一句。   赵昇吹了灯,这才褪自己外衣,而后也上了床。   他静静躺在床上,听着身边女人轻声哼唱着小曲儿哄孩子入睡的声音,贪婪地吮吸着身边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儿,只觉得心安得很。   日子就这样静悄悄地过着,每个人都忙碌又充实,转眼便出了正月。   入了二月后,已是早春,渐渐开始有了春的气息。河岸两边的杨柳抽了芽儿,城外桃花谷里的桃花都结出了粉红的嫩苞,小池塘里,一群群鸭子也成群结队戏耍起来,迎面吹来的风儿,也有了丝丝暖意,安阳县里的老百姓,也都渐渐褪下了厚厚的冬衣。   春天到了,新的季节,这也是锦绣斋新的开始。   从正月初九铺子开门,到如今二月下旬,这一个半月来,锦绣斋的生意都只能算是一般。年才过去,新的一季又还未来,百姓们也没有必要添置新衣。这段日子生意冷清,也是在齐锦绣的考虑之内,所以,虽则这段日子跟年前不能相提并论,锦绣斋众人也没有灰心。   也刚好,铺子里生意不忙,齐锦绣倒是腾出空来把新赁的铺子好生归置了一番。   新赁的这间铺子,位于安阳城最为繁华的地段,铺子较之之前的,也大了有一倍多。齐锦绣如今手上还是有些银子的,所以布置起来,档次也自是比当初的要好很多。空间大了,规格高了,地段儿繁华了,员工被培训得更为专业了,如今就只差顾客了。   对此,齐锦绣还是颇为有些信心的,也在期待着,等着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候。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锦绣斋的生意渐渐日渐忙碌起来,员工们不再清闲。但想着,只要铺子里生意好,自己拿的工钱就高,一个个做事也是积极得很。   与此同时,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锦荣考聚贤书院的事儿。   年前的时候,王院长就说过,若是锦荣来年能够考进一等甲班的话,便免去学杂费。如今齐锦绣手头稍微阔绰了些,倒是不在意那学杂费,不过能够进入甲班念书的话,对锦荣的未来肯定也是有好处的。因此,齐锦绣自当是希望弟弟能够考去甲班。   弟弟爱念书,也有考取功名的心,齐锦绣有这个能力培养他,自当希望他事事顺心。   前两日,聚贤书院才将举行完春考,今儿是书院放榜的日子。一大早,赵昇便赶着骡车领着锦荣去书院了,此番都已经过了晌午,想来他们该是得知成绩了吧?这般思来想去,齐锦绣总觉得紧张得很,这种感觉就似是她当年自己等高考成绩一般。    ☆、第 74 章 占尽便宜   齐锦绣来回不停的在铺子里转来转去,明显一副神情紧张的样子,一旁正在做绣活的赵小花瞧见了,放下手中衣物来,只笑着道:“二嫂,你要是等不及了,就先回家去等着吧。左右今儿铺子里就这么点活了,有我帮你盯着呢,没事儿的。”   “小花,那这里就交给你了。”齐锦绣想了想,觉得留在这儿也不能够安心干活,索性回家等着算了。   在这里烦躁闹心,总走来走去的也不好,还会影响员工们干活。把铺子里一应大小事务留给赵小花后,齐锦绣又跟铺子里旁的员工打了声招呼,这便回去了。   说来也是巧了,齐锦绣前脚才回家来,张旭紧接着就开心地闯进了齐家院子来。   “大娘,二嫂,我……二哥让我先带了消息回来。”张旭猛地闯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说了几句,便只兀自弯腰扶在一边大口喘气起来。   齐锦绣连忙倒了杯热茶来,递给张旭道:“阿旭,别急,慢慢说,把水喝了。”   “谢谢二嫂……”张旭依旧气息不稳,接过水来,仰头喝了,擦了嘴后,似是好了不少,一直笑望着齐锦绣,桃花眼里泛着光,“二嫂,咱家锦荣兄弟考上了,是一等甲班。这会儿子,二哥带着锦荣在书院认识新同窗呢,二哥知道二嫂在家会担心,所以就让我先回来。”   “阿旭,这可太好了,娘,您听到了吗?锦荣考上了。”齐锦绣简直开心得不行,这种心情,就跟她当初高考得知被心仪大学录取一样,一时高兴起来,也顾不得形象了,只在小院子里头又蹦又跳,满院子都是她的欢笑声。   赵大娘也开心,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道:“今儿是值得庆贺的好日子,锦绣,你在家呆着等你二哥,娘上街买菜去,今儿咱们多做一些好吃的菜。”又认真看着张旭,“阿旭,今儿晚上搁大娘家吃饭,大娘给你们买酒喝,一会儿多喝一些。”   “就是大娘不说,我今儿也会赖着不走了。”张旭是一路跑着回来的,此番热得满头大汗,他毫不在意地抬手擦了擦,白皙面皮也泛着粉色,“今儿这么高兴的日子,我要跟二哥喝几杯。”   “好!那你们搁家等着,大娘这就买菜去。”赵大娘折身进屋取银子,出来的时候,臂弯间已经挎了一只菜篮子,见东哥儿跟锦华都眼巴巴望着自己,赵大娘笑着摸了摸两人的脑袋,应道,“知道了,还得给你们买福记的鸡蛋糕吃。”   “娘,您在家等着,我去买菜吧。”齐锦绣走过去,要将赵大娘臂弯间的菜篮子夺过来。   赵大娘道:“锦绣啊,你在家陪着孩子们,大娘去买。”又说,“想来阿昇跟锦荣没一会儿子就要回来了,他们回家最想见的人是你,你要是没搁家呆着,他们得多失望。”   “娘!”齐锦绣颇为羞涩地唤了一声,到底害羞,不晓得如何辩驳。   赵大娘望着娇俏又能干的小儿媳妇儿,满意得很,又叮嘱几句,这才挎着篮子出去。   锦荣考进了聚贤书院,而且还是一等甲班,所有人都高兴得很,唯独锦华有些不开心。待得赵大娘走后,锦华小步走到自己姐姐跟前来,小手轻轻攥着姐姐裤管,仰着脑袋细声细气问:“姐姐,哥哥以后念书,是不是就不常回家来了?”   齐锦绣知道妹妹黏糊锦荣,这兄妹俩是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一起吃过很多苦,所以,妹妹对锦荣的这种感情,她也理解。弯腰将小锦华抱起来,点她脑门问:“锦华,那哥哥考进了聚贤书院,你开不开心?有没有为哥哥感到自豪?”   “开心……”锦华声音小小的,“可是我想哥哥,我想哥哥跟姐姐一直都陪着我。”   说完,小丫头忽然小嘴撇着,就歪嘴哭了起来。   齐锦绣安慰妹妹道:“锦华过完年是不是大一岁了?四岁了,是大孩子了,你还是甜宝小姨呢。乖,听姐姐话,咱们不哭。”抽出帕子来替妹妹擦脸,见妹妹依旧抽抽搭搭的,但好歹是止住了哭,才又道,“就算锦荣留住在书院,可是书院里也是会放假的啊,姐姐早就打听好了,哥哥以后在书院念书,每六天可以回来一回。再说,锦华要是想哥哥了,姐姐就赁马车带你去看哥哥。哥哥回家来,还可以把在书院里学到的知识讲给你跟东哥儿听,好不好?”   锦华终于不哭了,想了想,又小声问:“哥哥真的是六天回来一回吗?”   “真的。”齐锦绣向妹妹保证,“书院里上六天学,就会休息一日。”   “那我就不担心了,我怕哥哥以后永远不回来了。”锦华哭得脏兮兮的小脸上渐渐泛起笑意来,小短手紧紧抱着姐姐脖子,一扭头,见东哥儿在朝自己挤眉弄眼,锦华也冲东哥儿笑。   东哥儿歪头想了想,颠颠跑到齐锦绣跟前来:“二婶,我不想念书呢……”   “不想念书,你想做什么?”这话不是齐锦绣说的,而是正负手大跨步走进来的赵昇说的。   见弟弟回来了,齐锦绣抱着妹妹连忙走到弟弟跟前,笑着道:“锦荣,姐姐就晓得你可以的。”   “哥哥,你抱抱我。”锦华朝锦荣伸出手去,整个小身子都歪着。   锦荣过完年有十岁了,个头也明显高起来,许是平素早起跟着赵昇一起练功的缘故,少年身上也紧实了不少。齐家人容貌都不错,锦荣自当也不例外,身姿秀挺,面容清雅,此刻穿着自己姐姐亲手缝制的一身淡青色衫子,端的儒雅得很。   齐锦绣打量弟弟,心中也是感慨颇多,弟弟如今这般扮相谈吐,跟刚见到他的时候比,简直判若两人。   小小少年,渐渐长开了,又懂事好学,稳重聪慧,她似是看见了他美好的前程。   锦荣将亲亲妹妹抱在怀里,见她脸上有泪泽,他则亲自提袖子去帮妹妹擦眼泪。   “哥哥,你以后要常常回家来看我,教我念书。”锦华轻轻靠在哥哥怀里,小声说,“哥哥在书院里面也要好好念书,别叫姐姐跟姐夫担心。”   “傻丫头。”锦荣笑着揉了揉妹妹小脸,又跟她头碰头顶着,“锦华放心,哥哥到哪里都会记得你的。”   “嗯,我也一直记得哥哥。”锦华终于笑了,抬手去挠哥哥脸,兄妹俩一时间闹起来。   东哥儿见二叔回来了,立马把那虎气收起来,只乖巧听话地站在自己二叔跟前,舔着笑脸说:“二叔,锦荣好厉害哇,我以后也要像他这样厉害。”东哥儿胖乎乎的,力气也大,眼珠子转了转,而后一把将院子里的方桌子举起来,自豪道,“二叔,瞧,我也厉害呐。”   赵昇冷脸望着调皮捣蛋的侄子,默了会儿,也不理睬他,只抬手揽着妻子到一处道:“锦荣这回考得实在不错,安阳县范围内,那么多参考的学子,锦荣名列前茅。不但王院长,书院里其他老师对锦荣也是十分重视,我私下跟王院长谈过,也看了锦荣的答题卷子,是一棵好苗子,将来不会比沈彦清差。”说罢,抬手在妻子肩膀上拍了拍,示意她放心。   离得近了,男人身上的体息她能够闻得清楚,男人体热,此番虽则才二月天,可是她已经明显能够感受到他身上的汗热了。男人的汗味不难闻,带着他独特的气息,萦绕在周遭,齐锦绣也不知道怎么的,脸刷一下就红透了。   赵昇正说得严肃认真,忽而见妻子红了脸低下了头,他一怔,继而就明白过来。   却也不说破,赵昇只继续一本正经地说着,待得说完了,指着自己满头汗水道:“阿锦,为了赶时间,那骡车赶得快,真是热得很。如今虽则还不到三月,可是天气明显暖和不少,我流了一头一脸的汗,用你的帕子帮我擦一擦。”   “你自己用衣袖抹了抹就是了,哪里需要我来帮你擦。”齐锦绣原就有些心不在焉的,恨不得离他远一些才好,还帮他擦汗?齐锦绣就晓得他是故意找茬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后就要逃。   赵昇哪里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早就猜到她会想逃,只紧紧攥住她手。   “二哥!”齐锦绣气得使劲瞪他,又赶紧左右看了看,见张旭不怀好意笑了一下后又连忙敛住笑意别开了头去,齐锦绣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声音压得低低的,咬牙切齿道,“赵昇,你如今耍流氓真的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人前衣冠楚楚道貌岸然,人后卑鄙无耻下流小人!”   不论妻子怎么骂自己,赵昇都不回驳,只闷头笑,那攥住妻子的手却是更用了些力气。   跟他怄了会儿气,齐锦绣到底磨不过他的厚脸皮,可也不能总这样僵持着,只能抽出藏在袖子中的一方丝帕来,抖了抖,然后踮起脚尖去就胡乱在男人脸上抹起来。   赵昇趁机捉住她柔软小手,叹息道:“娘子且轻缓些。”说罢,握住她手,动作十分轻柔。   一旁正在跟孩子们玩的张旭见了,连忙搂住几个孩子,紧紧捂住他们眼睛。   心中却是也羡慕得很,这有媳妇儿疼跟没媳妇儿疼的,就是不一样。自己累得半死,也没有谁来给自己擦一擦汗,这般想着,张旭心中又苦涩起来,他原本是将要娶妻的人的。    ☆、第 75 章   虽则说张旭在渐渐忘记叶绒绒,可毕竟是喜欢了那么些年的姑娘了,想放下,哪里是那么容易放得下的?自己心仪的姑娘瞧不起自己,任再老实的人,心中也是会不好受的。再则,今儿又瞧见了赵昇夫妻恩爱模样,张旭想着,若是绒绒不悔婚的话,将来他们成亲了,是否也会这样子?   越想越觉得心中难受,于是晚上酒便喝得多了些,任赵昇怎么拦着劝着,他都不听。赵昇也是瞧出他心思了,索性不再管,只由着他醉去。   一顿饭吃完,张旭已经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走路都摇摇晃晃的。   见他跌跌撞撞就要往外面去,赵昇一把拽住他,眉心不由得就蹙起,暗暗骂了句没出息。   “阿锦,你陪着娘跟孩子在家,我送他回去。”赵昇跟妻子家人打了招呼,而后便架起张旭一只胳膊来,将那胳膊绕到自己后颈处,然后将人托着往外去,待得出了打铁铺子,赵昇便瞧见那叶翩翩站在自家铺子门前,手中还提着一盏灯。   叶翩翩既是打定主意要嫁给张旭,她就不会轻易放弃,这些日子来,一直在试图说服所有人。在家磨完了母亲,晚饭间又端着一碗嫩豆腐往张家跑,被告知张旭在赵家吃饭后,叶翩翩便打了灯来了赵家。因着自己姐姐的事情,她素来不待见赵昇,此番便是来了,她也不想进去。   一直撑着一盏灯候在外头,原想着只等张旭出来的,却没有想到,张旭喝醉了酒,赵昇也出来了。   望了赵昇一眼,叶翩翩有些倔强地往后退了一步,只轻声唤一句:“赵二哥。”   之后,又别开头去,握住灯的手攥紧了几分。   赵昇瞄了叶翩翩一眼,轻声应一声,而后道:“今儿锦荣考进了聚贤书院,阿旭也是替锦荣高兴,就多喝了几杯。这小子酒量原就不好,又喝得多了些,所以醉了。我这就送他回去,你既是来等他的,便一道去张家吧。”   说罢,也不管叶翩翩应不应,就兀自架着张旭继续往张家方向去。   叶翩翩站在原地犹豫了会儿,想了想,还是跟在了赵昇后面。   张家老两口正坐在院子里头用饭,听得敲门声,张大娘望着对面坐着的老伴笑道:“指定是阿旭回来了,我去开门。”丢下碗筷,开了门,却被一股子浓烈的酒味呛到了,定睛一瞧,见是自己儿子,忙上前扶着道,“这孩子,咋还喝这些酒呢?你赵伯娘家的酒不要银子呐?”   赵昇道:“张大娘,阿旭今儿也是替锦荣高兴,所以都喝了几杯。”   张大娘说:“阿昇啊,真是难为你了,还要你送这小子回家了。”见叶翩翩竟然也跟着来了,张大娘是又惊又喜,忙招呼叶翩翩说,“翩翩,这么晚了,你这丫头咋的没有回家去?”   叶翩翩低着头说:“在等阿旭哥。”   张大娘素来喜欢叶翩翩,尤其是在晓得她想给自己做儿媳妇后,更是开心得不行。只可惜啊,阿旭这浑小子,一颗心只在那叶绒绒身上,任由自己怎么打怎么骂,他都是不肯松口。这小子,想来就是个没有福气的命儿,翩翩这么好的女孩子他不肯娶,他将来还能有什么出息?   想到这里,张大娘心中越发怄气,忍不住抬手就拧了儿子一把。   叶翩翩见了,忙道:“大娘,您怎么拧阿旭哥?他不是故意喝这些酒的,因为齐锦荣进了聚贤书院,高兴了,才喝了这些酒。”   “大娘不是因为这个!”张大娘沉沉叹息一声,连忙又招呼赵昇跟叶翩翩进院子来。   进了张家院子,叶翩翩便也搭了把手,陪着张大娘一起,将张旭扶进了屋子去。   张旭酒量差,酒品却不错,喝醉了酒,就只闷头睡,什么话也不说。   “这一身的酒味儿,隔着老远都闻得到,翩翩,你在这儿坐着,大娘去烧一锅开水来。这浑小子,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啊?当真混账得很。”张大娘一阵抱怨,又招呼了叶翩翩几句,之后就出了房门,只往小厨房去。   张大娘出门去后,小屋子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张旭躺在床上,叶翩翩则捡了床边位置坐下,借着灯光,静静打量着眼前少年。   其实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觉得阿旭哥好,他们叶家没有男娃,父亲又去得早,家中没了顶梁柱,少不得要叫人给欺负了。她记得,那个时候她还小得很,每回只要有邻家的孩子欺负她们姐妹,阿旭哥指定要跟他们干架。   虽然他也不会打架,每回主动打的别人,最后总是被别人打得鼻青脸肿。好在,张旭跟赵昇关系铁,张旭虽则先是吃了亏,但是每回赵昇总能及时又帮他打了回去。她不否认,赵昇的确是比阿旭哥高大健硕,也比阿昇哥会打架,可又如何?真正待她们姐妹好的,只是阿旭哥。   赵昇帮着打架,不过是看在阿旭哥的面子上,他帮的是阿旭哥。   偏生自己姐姐不晓得惜福,放着阿旭哥这么好的男人不要,非得去缠着那根本从未将她放在心里的赵昇。反正这么好的男人,姐姐不要,她叶翩翩是要定了。阿旭哥从小就待她好,她要他一辈子都待自己好。以前是因为中间隔着个姐姐,她不能做什么,可是如今姐姐跟他之间再没有可能了,她绝对不会放弃的。   便是被骂做不要脸又如何?反正在她说出要嫁给阿旭哥的那瞬间,她就已经舍了自己这张脸了。   叶翩翩坐在床头,一动不动,只安安静静守着。   张旭只觉得脑袋疼得似是要炸开似的,轻轻哼了两声,便就疼得醒来。一睁开眼睛来,就瞧见床头坐着一个人,他本能吓了一跳。待得瞧清楚是谁的时候,他才镇定下来,而后揉着眉心道:“翩翩,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在二哥家的吗?”   “你喝醉了,赵二哥送你回来的。”叶翩翩鼓着嘴应了两句,又说,“阿旭哥,我是来找你的。”   “翩翩,你往后别这样了,你说你一个姑娘家,总往我这里跑,这要传了出去,你以后还怎么嫁人?”张旭平素一副软弱好脾气样子,此刻却非常严肃的板着脸,“你姐是你姐,你是你,再说我也没有觉得你姐对不起我,所以,你也不必如此。”   “我不是来还债的,我是真的喜欢你。”叶翩翩急得都快哭了,使劲跺脚道,“阿旭哥,我打小就喜欢你,我就想跟你一起过一辈子。我姐姐嫌你没本事,可我不觉得,我觉得你本事得很。是我姐姐矫情,她错过了你,她会后悔的。我要是错过你,我也会后悔,我不想后悔,所以我一定要嫁给你。”   “翩翩,你别再胡闹了,快回家去吧。天这么晚了,你再不回家去,你娘跟你姐会着急的。”张旭抿着干烈的唇,侧头望着跟前的小姑娘,摆着一副大哥哥的样子。   叶翩翩不搭理他,越是见他赶自己,她偏生越是不肯走。   张旭原本就是好脾气的人,强撑着摆了会儿架子,也就软了下来,好言好语道:“翩翩,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可是我一直都只拿你当妹妹待。你是绒绒亲妹妹,也就是我亲妹妹,如今你却说要嫁给我,我怎么能够娶自己亲妹妹呢?你也乖一点,别再任性胡闹了,早些回家睡觉去吧。”   外头张大娘打了一盆热水进来,见儿子醒了,她沉了脸道:“酒醒了?这一醒来就开始教训人了?阿旭,你可别不晓得个好歹,翩翩这么好的姑娘,当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你小子有福气不晓得惜福,还尽说这些混账话,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说翩翩一句,我跟你爹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娘!”张旭真是没了法子,一股脑儿坐起来,闷头道,“您添什么乱呢!”   “你瞧,翩翩,这浑小子如今越发翅膀硬了,连他自己个儿亲娘都敢说教了。”说罢,将一盆热水搁在桌子上,转头瞪儿子,“猴崽子,还想叫老娘伺候你?自己过来把脸洗了,一身的酒臭味!”   张旭闻声,再不敢说什么,只耷拉着脑袋就下了床。   这边张大娘拉了叶翩翩到一边,悄悄道:“好孩子,你先回家去吧,你哥这边,大娘说他。你放心,这么好的媳妇儿,他不要,大娘还舍不得呢。去吧,外头赵家老二在等着你,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回家不安全,赵老二说送你回家。”   叶翩翩嘟嘴:“谁要他送……”想了想,又兀自开心,“大娘,那我回去了。”   “去吧。”张大娘一路将叶翩翩送到房门外,直到瞧见她跟着赵昇走了,这才又折回房间来。   见儿子已经洗了脸又脱了衣裳擦了身子了,张大娘走过去,严肃道:“阿旭,娘晓得你是怎么想的,但是娘不管,翩翩是个好女孩,你可别不识好歹。娘也跟你说实话,翩翩跟她姐姐绒绒比起来,娘更喜欢翩翩。翩翩这孩子不比她姐姐差,再说了,你只是跟叶绒绒定亲,又还没有成亲,怕人家说叨什么?”   张旭默了片刻,只将布巾扔进木盆里,好生坐在自己母亲面前来。   “娘,翩翩的确是好女孩,但是儿子没本事,根本配不上她。儿子是打小看着她长大的,她就跟我妹妹一样,我又怎能有那些心思?”张旭只觉得心烦意乱,叶翩翩的脾性他是了解的,说一不二,瞧她如今这般行为,怕是铁了心要嫁给自己了。   他不想娶,并不是说她不好,他是的确觉得根本配不上人家。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漂亮又能干的,将来再长大一些,想娶她的人肯定多得是。她如今闹着要嫁给自己,不过是一时糊涂了,若是自己真娶了她,她将来肯定会后悔的。   “既然知道她好,既然觉得配不上那丫头,阿旭,你为何不能更加出息一些呢?再说了,翩翩那丫头喜欢你,肯定是有原因的,也就是绒绒瞧不上你,娘也觉得你不差呢。”张大娘叹息一声,拉着儿子一起坐下来,语重心长道,“爹娘都老了,咱们老张家,也就只得你一个,阿旭,你不小了,该娶媳妇儿了。你要是觉得配不上翩翩,等你们成亲后,你要更加待她好,还要更加努力干活,努力赚钱,努力让她过上好日子。你现在这样,根本就是逃避,实非男子汉行径。你是怎么跟着赵老二混的?你看赵家那二小子,疼媳妇儿疼得跟什么似的,恨不能把他媳妇儿拴裤腰带上,你得学学人家。”   听完之后,张旭没有吭声,只静静垂着脑袋,沉默了……    ☆、第 76 章   因着叶绒绒的关系,叶翩翩素来不待见赵昇,虽则她也觉得自己姐姐总是缠着要嫁给赵昇并非什么好事情,不过,那到底是自己亲姐姐,她心中本能不容许任何人瞧不起自己姐姐。叶翩翩倒不是特别讨厌赵昇,只是见着不爱搭理罢了,此番见他以天色已晚为由坚持送自己回家,叶翩翩倒是尴尬得很。   外边天很黑,一路上都静悄悄的,两人只撑着一盏灯,那光线晦暗得很。长长的巷子,悠长深邃,四周都静悄悄的,脚踩在青石路上发出的拖沓声,无端添了几分诡异。叶翩翩性子再烈,可到底也是女孩子,她不会不害怕。   赵昇走在侧头前,感觉到了,抬眸望了她一眼,这才说:“我是替阿旭送你的,他晚上酒喝得多了,不方便送你。”   “哦……”叶翩翩轻轻哼着应一声,明显情绪不高涨。   赵昇又道:“你们姐妹性子比起来,可真是天差地别,你姐姐矫揉造作,而你却刚毅坚韧。我也看得出来,你的确是真心想要嫁给阿旭的,我也相信,你跟阿旭若是成了亲,往后一定能够过上好日子。阿旭如今一再拒绝你,倒不是厌恶你排斥你,他只是需要时间。”   “不许你诋毁我姐姐。”叶翩翩嘀咕一句,默了片刻,又说,“我知道,可是我得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怕我等了他一辈子,他都不会答应娶我。”说起来,她只觉得心中有些难受,默默垂了脑袋去,声音更小了一些,“其实阿旭哥从小到大心中只有我姐姐,他一心想娶的人也只有姐姐,我原是想一辈子都把这个秘密藏在心中的,尤其是在他跟姐姐定了亲事后,我也从未想过要从中作梗,来破坏他们的关系。不过,姐姐不愿意嫁,阿旭哥也同意了,我这才说了出来。”   她在说给赵昇听,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其实这些日子来,她虽则时常厚着脸皮往张家跑,可也不是完全毫无羞耻心的。张旭差点就成为自己姐夫,若是自己一再缠着他要他娶自己,左邻右舍会怎么看。她不是不在乎,不过跟自尊面子比起来,她跟在乎阿旭哥。   赵昇睇了叶翩翩一眼,但见她神情失落,他轻轻叹息一声,继而又说:“翩翩,这些日子你便别再往张家跑了,你若是真想嫁给阿旭,二哥倒是有一个法子。不过,若是经过此事,阿旭依旧还对你无动于衷的话,二哥也劝你一句,还是另觅良缘吧。感情的事情,勉强不得。”   叶翩翩有些惊愕,只抬眸望着赵昇,一脸期待地问:“什么法子?”   *   赵昇回家后,天色已经很晚了,齐锦绣哄了妹妹锦华睡觉后,又将闹脾气的甜宝哄得睡下。才将有空歇下来,正准备伏案掌灯工作会儿呢,就听得外头有动静,她知道,是丈夫回来了。齐锦绣坐在窗边案前,本能伸头往外头看了眼。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着?”赵昇将门一应都上了锁后,便撩帘子进房来,见妻子掌灯伏在案前,他不由轻蹙浓眉,关切一声后,继而举步朝妻子走去。如今天儿暖和了,外面春风和煦,温暖的风吹在脸上,犹如孩童小手抚摸一般,齐锦绣伏案而作,自当是需要沐浴春风的,故而将窗户打开了半边。   赵昇坐过来的时候,外头刚好一阵风吹进来,只将赵昇身上的气息都吹散到齐锦绣跟前。   齐锦绣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连忙侧某朝男人望去,目光晦暗不明。   赵昇弯腰坐下,但见妻子投来询问的目光,浓眉蹙起,不解问道:“怎么了?”   齐锦绣搁下纸笔,只将双手交叠搁置在案上,唇角轻轻挑起一些,似笑非笑道:“二哥,你去哪儿了?怎生送阿旭回家,会需要这么长时间?”   赵昇坐着一动不动,深邃黑眸中似是闪烁着点点星光,静默望了妻子片刻后,赵昇凑得更近了些,笑问道:“阿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他凑得近了,那股子胭脂味越发浓烈起来,齐锦绣秀眉蹙起,只抬手掩住鼻子。   “这送阿旭回去是假,秘密幽会相好的才是真吧?”齐锦绣语气颇有些酸意,明明心中气得很,可面上却不愿表露出来,为着在赵昇跟前装作自己十分不在意的样子,齐锦绣努力挤出笑容,可却不知道,那伪装的笑真是比哭还要难看。   赵昇见此,眸光微微闪动,似是心中有千万头绪掠过,他只略微静默片刻,而后便伸手紧紧揽妻子入怀来。   见他又是来这一套,齐锦绣当真气得很,卯足了劲儿去推他。   挣扎不开,她也不愿就此屈服地老实呆着,气得张嘴就狠狠咬住他健硕紧实的手臂。   赵昇闷声一声,不但没有松开,反倒是又用了些力,只将她整个人都抱得坐在自己腿上。她掰开她的双腿,让她似个孩子似的面对面靠着自己坐,而后紧实有力的臂膀,紧紧箍住她柔软瘦削的身子,表情极为严肃,黑眸定定落在她脸上,却是满眼柔情。   “你吃醋了?”赵昇认真道,“阿锦,你根本就是在乎我的,你不承认。”   齐锦绣被他箍得死死的,只能被动乖乖靠在他胸膛,却是咬牙切齿朝他瞪眼睛道:“赵昇,你最好永远别放了我,只要你放了我,看我怎么对付你。”边说着,又使劲挣扎了几下,但见无用,竟是觉得委屈,漂亮的杏眼里慢慢蓄满泪珠来。   赵昇见了,连忙哄道:“阿锦,你听我说。”他喉结滚动一下,显然是有些手足无措了,顿了片刻只如实招来,“我送阿旭出去,才出打铁铺子,就见叶翩翩掌灯等在外头。我知她是来等阿旭的,便与她一道送阿旭回家去。阿旭今儿喝多了,天色又太晚,一个女孩子独自走夜路,到底不安全,我便替阿旭送叶翩翩回家,真的只是如此而已。”   齐锦绣依旧侧眸瞪他,但见他似是有些紧张了,她心情稍微好了些,只反问道:“你身上的这胭脂味儿,是叶翩翩的?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亲密之举,她身上的味道,竟是能够沾到你身上来,而且味道还这么重。”又蹙眉道,“你身上这胭脂味儿也太重了些,谁会这样用?”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心中也隐隐有些猜测,故而一直斜睨眼前的男人。但见他默了会儿,而后闷头轻笑,齐锦绣大怒,张口便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   “无耻!为了套我的话,竟然做出这么变态的事情。”齐锦绣是又气又羞,恨得胸膛起起伏伏的,而后忍不住又想去咬他耳朵,没成想,却是紧紧咬住了他的唇。她的唇被那温热的柔软覆盖上的时候,她只觉得浑身都酥麻了,她尝到了他唇齿间的味道,略微有些清苦,其中还夹杂着浓烈的酒味。   起初还在挣扎的,可是后来渐渐的,她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只如一只柔若无骨的小猫儿一样,瑟瑟缩在他怀中,任由他强取豪夺。她一双手紧紧抵在他胸前,整颗脑袋被他吻得转来转去,他的两只大掌不停在她后背犹疑,只将整件衣裳都揉得皱起。   渐渐的,呼吸声也浓重起来……   赵昇到底克制住了,狠狠吻了会儿,这才依依不舍松开她,见她似是有些懵了的样子,只将眼睛瞪得圆圆的,眼大,却空洞无神,明显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赵昇趁她精神还有些恍惚的时候,又凑上去小啄一口,这才道:“阿锦,我们别互相折磨彼此了,我们做一对真正夫妻吧。”   听得他的话,齐锦绣原本涣散的眼神渐渐有了聚焦,继而两道弯眉越发蹙得深。   趁她发脾气前,赵昇只快速又将佳人揽入怀中,好生抱着哄着轻声安慰着,然后大掌紧紧攥住她小手,按在自己胸口的位置,极为认真道:“不晓得从何时开始,这里已经满满都是你,再容不下任何人。我知道,你并非不喜欢我,是怕我心中还记挂着绣绣?”   齐锦绣不搭理他,只羞红了脸望向旁处,却也没有如方才那般挣扎反抗。   赵昇沉默片刻,这才又说:“阿锦,我实话与你说,要想我往后再记不起绣绣来,我是做不到的。但是对她的感情,却已不似之前那般。他是我的小师妹,是我曾经发誓要保护一辈子的人,我没能够好生护得住她,尤其是在师父师娘走了之后,心中总归是有歉疚。若你不出现,这辈子,我想我不会娶妻生子,只愿意好生抚育锦荣锦华跟甜宝。可是你出现了,阿锦,我喜欢你,想跟你一辈子走下去。”   齐锦绣也不晓得自己此番心中是个什么滋味儿,她自当不愿意做旁人的替身,可是如今他都将话说开了。更何况,她不是对身边这个男人一点感觉都没有的,赵昇这个人,要心计有心计,又相貌有相貌,要什么有什么,最重要的是,他待自己人真是掏心掏肺的好。   当然,他待自己也好,她不可能会忽视他对自己的那份好。   她犹豫,不仅仅是不甘做替身,更多的,还是害怕。   她不该存在,不该跟赵昇沈彦清白青莲等人走得过近,可是如今她存在了,她也嫁了赵昇为妻,她早就打破了原本的故事走向。开端都变了,结局将会怎么发展,她不知道……她来这里,想来不是偶然,可既是有契机的,那么目的是什么?   齐锦绣胡思乱想了许多,全是对未来的堪忧,连带着,被欺负了的那份委屈羞辱都减轻了。   赵昇细细打量妻子,但见她神情恍惚,又凑到跟前去道:“阿锦?”   齐锦绣愣愣回了神来,开口就问道:“二哥,你方才说,若是我不出现,你这辈子都终身不娶了,是吗?”    ☆、第 77 章   赵昇眸光微微闪动一下,一双深邃含情的眼眸只沉沉盯着眼前自己妻子看,表情严肃认真,他没有即刻回答,默了片刻,才道:“我以为我不会,当我清楚明白对你的感情后,想过要去克制。我克制不住,日日与你朝夕相伴,我已经将你当成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曾想过,若是哪日你真的离开我了,我会怎么办?一想起来,就成宿睡不着觉,若你往后做了旁人妻子,我想我会后悔一辈子。”严肃深情地告完白后,许是连他自己都觉得,他赵昇这辈子能跟一个女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属于不正常,再说,这辈子能说出这些来就算是新鲜事儿了,再多的甜言蜜语,他也说不出来,一时间卡壳儿了,只能尴尬地沉默着垂头。   便是再本事厉害的男人又如何,外面瞧着风光无限,回了家,自然得费尽心思哄着自己心爱女人。   听完他一番话,齐锦绣稍稍别开眼角,隐在袖子中的手悄悄攥紧了些。   赵昇折磨煎熬,她又是何尝好受?若是没有动情也就罢了,可此番,她分明也是动了情的。再聪明理智的人,也是难逃情关。便是人前人后她再装得不在乎,欺瞒了别人,却是欺骗不了自己的心。她犹豫挣扎,既想爱,又害怕毫无顾忌爱了之后,会需要承担什么她意想不到的后果。   还想再故作清高,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吗?她似乎……有些做不到了。   这个臭男人,花招本事多得很,他也什么都看得明白,怕是早将自己吃得透透了。若是一再矜持不与理睬,要么是他继续纠缠折磨自己,要么,是他就此放手,往后再不理睬自己。齐锦绣在心中权衡一番,想着若是他哪一日真就拒自己于千里之外了,想来自己会很难受。   爱,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若是走了,那当真是犹如尖刀利器剜着自己身上每一块肉。   她素来不是悲壮主义者,只不过,真正遇到了一些事情,她不得不理智些处理。赵昇,是她书中塑造出来的人物,与自己书中的人物相爱,纵使她想象力再丰富,也是不敢想过这样的事情。更何况,若是顺着故事情节走向也就罢了,此番,分明就是逆情节而行。   可她也不想再继续矫情下去,面对彼此的真心,她一度沉默了。她之前一直都是悲观的去对待这个问题,如今想了又想,穿越进书中来,又或许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目的就是为着要她来改变赵昇命运的呢?想到这里,齐锦绣竟是笑了起来。   这人啊,不同的时候做不同的事情总喜欢给自己寻不同的理由,以前竭力想逃避她跟赵昇之间感情的时候,强行告诉自己,爱了怕是不会有好结果。可是如今,她也想尝试着接受了,这不,又开始寻另外的理由……   不过是想麻痹自己罢了,想爱得心安理得一些。   见妻子笑了,赵昇薄唇轻挑,唇角划过一丝弧度,继而脸黑眸里都攒着笑意。   凭着感觉,他知道,阿锦这一笑,怕是好事儿。   “你笑什么?”待得妻子笑完之后,赵昇不疾不徐问一句,眸光却依旧无限深情盯着妻子看,问话的语气,颇为揶揄。   齐锦绣及时敛住笑意,朝着男人狠狠瞪过去,这才慢悠悠开口说:“赵昇,你可还记得,我们初见的时候,你对我做了什么?”   “什么?”赵昇此番心情颇好,本能应一声,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其实他心中都门儿清。   “记不得了?”齐锦绣扬声问了句,而后点头,“你对我说的那几句话,怕是也没有几句是真心的,你连初见时候对我做了什么都忘记了,我还指望你往后能将我这个人放在心上吗?”说罢起身,只故作生气的样子,转身就想离开。   赵昇抓住她手,随后也起身,伟岸身姿笔挺立在他身边,俊颜微含笑意道:“娘子,你想怎么对我都行,我现在连命都是你的了,还怕你打我么?”说罢,就有些耍起无赖来,温厚的手掌攥住那只软若无骨的小手,拉她手贴在自己脸颊上,黑眸中笑意更深了些。   齐锦绣眼珠子转了转,只冷声说:“我也不让你门外跪一夜了,今儿晚上,你便在地上打个地铺睡觉吧。左右如今天儿暖和了,你身子火气又旺得很,在地上睡一夜肯定不要紧。你要是冷的话,就下头多垫几床褥子。”   赵昇道:“娘子下的命令,为夫哪敢不从?”说罢,折身到立柜前,拿了褥子出来,自己亲手铺起来。   齐锦绣倒是没有料到他应得这么快,原地愣了片刻,则也转身爬上床去了。床上,甜宝已经醒了,小脸蛋睡得红扑扑的,只眨巴着大眼睛,明显还迷糊着呢。见娘来了,甜宝立即朝娘伸出手来,要娘亲抱。齐锦绣将大闺女抱到怀中来,伸手探了探,先看看她有没有尿裤子。   “没有尿裤子,怎么这么快就醒了?是不是又饿了?”齐锦绣把睡得迷糊糊蔫哒哒的小人儿抱在怀中,让闺女凑在自己胸前,见她并没有要吃奶的意思,索性抱着晃起来,“这是怎么了?甜宝乖,快睡觉吧,小孩子多多睡觉将来会长得漂亮哦。”   甜宝望了娘一眼,咧着小嘴笑起来,而后目光落在床下正在铺被子的亲爹身上。   愣愣瞧了会儿,甜宝又抬眸看着娘,软绵绵的小手轻轻抬起来,朝亲爹指了指,嘴里还咿呀发出一些声音。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可也什么都懂,起初不待见亲爹,可是这些日子过去了,天天跟亲爹睡,自当也是有感情了的。   故而见今儿亲爹不上床来睡,小丫头惊讶得很,只一个劲扯着娘亲袖子咿呀呀问。   再有两三个月,甜宝就要满周岁了,虽还不会说话走路,可是却认人,也晓得谁待自己好。扯了扯母亲袖子,又指了指亲爹,闹腾得厉害。   见闺女都快要哭了,齐锦绣连忙抱着摇起来,知这丫头心疼她爹了,故而转头对赵昇道:“今儿丫头替你求情,可便宜你了。”但见他听了后,连忙将已经铺好的褥子抱起来塞进立柜里,齐锦绣又道,“别得意,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   赵昇已经举步朝母女俩走来,一把将大闺女抱着举起来,还用自己下巴去蹭她的脸。   爹爹娘亲都在,甜宝乐得很,被爹爹举起来了,她瞧了瞧四周,见自己最高,兴奋得使劲闹腾。   “娘跟嫂子都睡下了,你们可安生点吧。”说罢瞪了丈夫一眼,而后举手把大胖闺女抱了回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甜宝,听话,别再闹腾了,赶紧睡。”   小孩子素来都是白天睡晚上闹腾,再加上小丫头刚刚已经睡了一觉,此番精神好着呢。   父亲怀里不如母亲怀里香软,被母亲抱来后,甜宝就不肯要父亲了。赵昇挨着妻子坐下,见闺女望着自己,赵昇道:“甜宝听娘的话,改明儿爹爹寻了你木匠叔叔,让他给你造大木马。甜宝要是不听娘的话,爹爹就不给你造木马了。”   甜宝呀呀叫着,兴奋得手脚乱动,然后仰着脑袋去看娘,见娘笑了,她也笑了。   赵昇凑到母女俩跟前,跟妻子一起哄闺女,暖黄灯光下,妻子温柔,闺女贴心懂事,赵昇想着,这辈子能得她们母女俩,怕是用什么来与他换,他都是不会换的。   *   叶翩翩听了赵昇的话,果然自那次张旭醉酒后,再没往张家跑过。性子也收敛了不少,姐姐约着出门上街买东西去,她也没有多大兴趣了,成日只呆在家中,帮着母亲跟几个工人一起做事情。叶家的长工,都喜欢性子热情随和的翩翩姑娘,见往日活泼可爱的翩翩姑娘忽然就蔫了,不免都关心起来。   叶翩翩闹着要嫁给张旭的事情,旁人许是不知道,可在叶家帮忙的人却都是晓得的。大家私下也都议论,都说那张家小子不识好歹,翩翩这么好的姑娘,他竟然拒之门外。又说,翩翩姑娘会做事,嘴巴也厉害,配张旭有些亏了,将来定然能够说到更好的。   自己女儿情绪不对,叶王氏自然是瞧得清楚,她也晓得幼女是为着何事成了这样的。   这般思来想去,倒是不那么反对了,只要那张旭待翩翩好,她就愿意。不过问题就出在这里,张家小子一直以来都只待绒绒好,若是忽然又对翩翩好了,她也不能够放心啊。轻易就变了心的男人,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男人。   而如今,那张旭根本将翩翩拒绝得干脆,她这也是愁得厉害。   全家人都愁得慌,各有各的心事,偏只有叶绒绒心情不错。甩了张旭那个包袱,就似是甩了前世那糟心的日子,此生就算嫁不了赵昇,可她还可以另择良人。她此刻心中对赵昇只有满满的恨意,之前爱得多深,此番便恨得多深。   她自恃是老天的宠儿,想着,上天给了自己一次机会,自当会一直宠自己。   这样的待遇,不是谁都能够有的,她若是不把这辈子活得精彩些,当真是有负上天厚望。这般想着,叶绒绒心中自是有了计较。    ☆、第 78 章   转眼到了三月,天气越发热起来了,在齐锦绣的用心经营管理下,锦绣斋的生意渐渐回暖,人也一日比一日忙。齐锦绣如今一心扑在生意上,除了回家的时候会多跟女儿玩一会儿,旁的大多时间都耗在了铺子上。如今甜宝大了,能吃很多辅食,也不必要再一趟趟往铺子里送。   平素,甜宝就只由赵大娘带着,赵昇前头打铁休息的空儿,也会到后头来陪着闺女玩儿。甜宝渐渐懂事起来,已经开始学走路了,虽然现在还不能走,但是站着已是没问题。赵昇请了木匠朋友帮忙,给闺女做了木头小车,甜宝喜欢得很。   春暖花开,外面暖风一阵阵扑面而来,带着甜甜的花香味儿。   赵大娘在厨房烧饭,甜宝站在外头小车自己玩儿,东哥儿则蹲在院子里桃树下玩泥巴,是不是瞧妹妹几眼,看看妹妹在做什么。自打锦荣进聚贤书院念书后,锦华则被赵大娘接到自家这边来照看着,锦华爱念书,平素甜宝跟东哥儿院子里头玩的时候,锦华则一个人在房间念书,累了的时候,锦华也会跑出来,蹲在甜宝跟前,捧着书卷念书给她听。   赵昇今儿活少,忙完之后打水到前头铺子去,洗了身子又换了干净衣裳,而后到后头院子来。一踏足院子,就听见锦华站在甜宝跟前,一字一句口齿清晰的念着《三字经》给甜宝听。而甜宝,则仰着小脑袋,表情极为认真地看着自己小姨。   锦华念完几句,见自己姐夫来了,她停了下来,仰头笑望着赵昇道:“姐夫,我在念书给甜宝听,我教她念书识字,就像哥哥教我的那样。”   赵昇弯腰把锦华抱起来,看了看她手中抱着的书卷,笑道:“姐夫跟你姐姐在给你选先生了,虽然锦华不能跟锦荣一样进聚贤书院念书,但是咱们在家念还是一样的。等你长大了,要是有本事的话,可以去考京城里的红山书院。”   “红山书院是什么书院?为什么我不能进聚贤书院,却是可以进红山书院?”锦华歪着小脑袋,一脸认真的样子,“姐夫,我想哥哥了。”   赵昇道:“锦荣肯定也在想锦华,不过,锦华要是在家把书念好了,锦荣回来也会高兴的。”   “可是我为什么不能去聚贤书院念书,我为什么可以去红山书院念书。”锦华兴致蔫蔫的,皱巴着小脸问自己姐夫。   赵昇道:“因为红山书院特地是为女孩子开设的书院,一般人上不得,能进里面念书的,都是大有学问的才女,锦华将来想不想做才女?”   “想。”锦华点头,“我要念好多书,跟哥哥一样。”   赵昇笑着跟锦华顶了顶脑袋,然后将她放下来,又抱起大闺女来。   “甜宝,将来想不想跟你小姨一样,做才女?”见闺女傻愣愣瞪着眼睛望自己,赵昇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倒是也不问了,只将自己手掌摊开,让闺女站在自己手掌上。甜宝最喜欢这么跟爹爹玩了,兴奋得咿呀一通乱叫。   张旭站在门边,瞧见这一幕,心内又忍不住一阵羡慕。他也想有一个大胖闺女,平时不忙的时候,也想如二哥这样,陪着闺女玩儿。老婆孩子热炕头,他也没有多大出息,只想能够娶心爱女人为妻,生得一男半女的,一家几口快乐过日子。   正失神间,听得有人唤自己,张旭回了神来。   “二哥。”他唤了一声,继而举步朝院子走去,朝甜宝拍了拍手,笑着道,“甜宝,让叔抱好不好?”   甜宝懂事,却也认生,除了自家人,旁人都是不大愿意要的。她认真看了张旭一会儿,然后扭着身子就转过身去,只趴在自己爹爹肩头上。   张旭是真喜欢这个漂亮的女娃,则跑到赵昇身后去,继续笑着朝甜宝挤眉弄眼。   甜宝有些害怕这个怪叔叔,又将身子扭了回来,只缩在爹爹怀里。见张旭又跑到前头来,赵昇好笑道:“既是喜欢孩子,自己娶媳妇儿生一个去。”   听得这话,张旭则不再逗甜宝了,只好生站在赵昇跟前。   赵昇见他似是情绪不高,瞧着明显就一副有心事的样子,赵昇弯腰将闺女放了回去,嘱咐锦华跟东哥儿好生照看着甜宝,他则朝张旭引手,两人一道并肩往前头铺子去。进了铺子后,赵昇直接问道:“你现在跟叶翩翩怎么样了?不是二哥说你,既然叶绒绒不肯嫁你,你又一再拒叶翩翩于千里之外,莫非是打算随便娶一个旁的女人,还是这辈子就不娶媳妇儿了,一个人活?”   这个问题,倒是把张旭问住了,说实话,他也不晓得。   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连他自己都不晓得答案……   见他不说话,赵昇又问道:“近来,叶翩翩可还常去你家找你?”   张旭摇头道:“自那日在二哥家醉酒回家后见了她一面,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她。”他扯了扯唇角,有些自嘲地笑起来,“她还小,不过是个孩子,一时间觉得好玩就闹一闹罢了。好在我是没答应,我要是答应了,将来嫁了我,她肯定会后悔。”   “阿旭,你不愿意娶叶翩翩,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赵昇站在张旭跟前,严肃认真道,“我听说,叶翩翩想嫁给你,叶绒绒倒是乐意得很。由此可见,叶绒绒倒还真是一个心肠狠毒的女人,自己欠下的债,由着妹妹去还,虽则叶翩翩对你多半是真心,不见得就是还债。”   张旭沉默片刻,忽而又摇头,叹息一声道:“我实则配不得人家,绒绒是,翩翩也是,娶了回家来,倒是耽误了。你瞧,如今翩翩不是不来我家了么?想来再过些日子,她就会将这茬事情给忘记了。对了二哥,今儿叫我来,是什么事情?”   赵昇道:“瞧你那点出息!你就那么在意叶绒绒的话?除了叶绒绒,谁还说过你没出息?”   张旭默了会儿,又低声道:“被说了那些年,也习惯了。不过,也的确是我没本事,我要是能如二哥这样,她也不会说那些话。”   “你是不是中了叶绒绒的毒?如今恁的没有出息,怎么她说什么话,你都觉得是对的?”赵昇明显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又道,“若是往后再这副样子,便别再踏入我赵家的门了,为着一个不值得的女人,你瞧瞧自己都变成了什么样子!”   “我让李福给甜宝做了个小木车,定好了今儿去拿,你要是没什么事情,随我一道去吧。”赵昇说,“顺便看看他那儿有没有什么活是需要我们帮忙的,他们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前些日子听说,他娘摔了一跤,在床上躺了好几日。”   “我没什么事情,随二哥一道过去。”张旭道。虽则跟李福走得不多近,但毕竟都是差不多年岁的人,打小也一起玩过,去看看他娘,总是应该的。   “二哥也不早说,我要是早些知道,就从家中带着猪肉去了。”张旭跟在赵昇身后,絮叨道,“他们娘儿俩的确不容易,好在李福有门技艺,才不至于日子过得太艰难。”   赵昇说:“我带了银子,一会儿给些银子就行,你若是有心,改日再带着猪肉送上门去。他娘这一跤摔得不轻,请大夫抓药看病,怕是得花些银子。”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朝李家去,才踏足李家门,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张旭明显脚下步子停滞了下,似是定了下心神,这才又举步走过去。   叶翩翩是来李家送豆腐的,顺道探望了李婶儿,李婶儿高兴,一个劲留她搁家吃饭。若是平时的话,叶翩翩倒是会愿意,可如今李家有客人在,她就不太愿意了。蜿蜒谢绝了,才踏出门来,就见到赵昇跟张旭正进院子来,她眸光闪了闪,而后移开了目光。   李福见赵昇跟张旭来了,连忙起身来招呼,热络得很。   院子里还站着一个穿着蓝色布衣的少年,见李家又来了客人,他这才将目光从叶翩翩身上移开,继而举步朝李福几人走来。李福拉了蓝衣少年到跟前来,对赵昇介绍道:“二哥,这是我小姨家的儿子,这不,听说我娘病了,他过来探望的。”   蓝衣少年朝着赵昇作了一揖,朗声做了自我介绍道:“在下徐明,是松阳县人。”又道,“你便是赵昇赵二哥?我听阿福提到过你。”   赵昇依旧还礼回去:“在下赵昇,安阳县人,以打铁为生。”   “我瞧见过赵二哥打出来的器具,当真叫小弟刮目相看,其实小弟祖上也是打铁的,不过,到了我爹这一代,改行做了别的。我小的时候,爷爷有教过我一些,故而懂些皮毛。”徐明的确从李福口中听过赵二郎的名号,也见过他打造出来的器具,此番见了真人,有些激动,也更是钦佩。   赵昇谦虚道:“徐兄弟实在过赞了,不过是靠着这门手艺养家糊口罢了。”   李福开心道:“既是碰上了,倒不如中午就搁俺家吃饭,二哥阿旭阿明,你们等着,我出去打些酒再买些菜来。”说完转身,瞧见送豆腐来的叶翩翩还站在院子中,李福好声道,“叶二姑娘,你也留下吃饭吧,方才我娘可一直留你饭呢。”   徐明转身过来,也忙说:“是啊叶姑娘,瞧得出来,姨母喜欢你。如今她老人家病卧床榻,你便行些好心,留下多坐会儿,陪陪她老人家。说不定她一高兴,这身子就好起来了。”   见话都说到这份上来,叶翩翩倒是再拒绝不得,只点头应了声。   张旭望过去,见她似是心情不好,本能蹙了下眉。    ☆、第 79 章   李福是跛脚,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颇为有些吃力。见李福冲着屋里跟自己母亲打了声招呼就要走,赵昇一把抓住他手臂道:“你娘身子不好,你就别乱跑了,我出去打酒去。”说罢,望向立在一边的徐明,面上笑容更加和煦了些道,“徐兄弟,你我祖上乃为同行,虽则如今你祖上不干打铁这一行当了,但想来你爷爷也是教了你不少本事的,我赵昇想向你讨教讨教,不知道可否同行?”   徐明此番一颗心都挂在叶翩翩身上,赵昇问他话的时候,他正目光温柔地看着叶翩翩。没有料到赵昇会拉着他一道出门去,听得话后,颇为有些尴尬地收回目光,似是有些犹豫,但到底还是应声道:“我也与赵二哥十分投缘,既如此,便与赵二哥一道去吧。”   张旭道:“二哥,我也随你同去。”   赵昇朝张旭淡漠笑道:“我与徐兄弟乃属同行,一起研究讨教打铁的事情,也是能够说到一处去的。你是杀猪的,跟着去凑什么热闹?你不是来探望李婶的吗?既是进了院子,便赶紧进屋去看看她老人家吧。或者,陪着翩翩跟阿福摆饭菜,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李福见赵昇一来便与表弟徐明熟络,自是开心,忙帮着一起搭腔道:“是啊阿旭,难得赵二哥赏识阿明,便叫他们同去吧。厨房里的事情,不必你们忙活了,你们能来探望我娘,我娘肯定开心,你便跟叶姑娘进屋陪我娘说说话吧。”   “可是……”张旭似是有些不太明白自己二哥今儿这样一番行为,他了解自己二哥,对一个只才见面的陌生少年,根本不会多热情,此番见他特地拽了徐兄弟同行,而又阻止自己随行,不由好奇起来,他脑袋瓜子不算笨,稍稍想了想,便就有些明白过来了。   朝叶翩翩那边看了眼,但见叶翩翩只冷漠瞥了自己一眼后,转身就进屋去了,他也不晓得怎么的,本能就跟着进屋去了。   屋内,李婶儿见家里来了客人,连忙挣扎着要坐起来。叶翩翩见了,快步上前去,帮着拉了李婶一把,顺道贴心的在她背后垫了软枕。   李婶道:“翩翩,来,坐婶儿身边来。”又对张旭道,“阿旭,你也坐。”   叶翩翩坐在李婶儿跟前,张旭则拽了张凳子来,也坐在靠着床沿的地方。张旭见叶翩翩似是有些不爱搭理自己,心中莫名有些慌张,坐下后,便悄悄朝她那边望了一眼。叶翩翩目不斜视,只静静坐着,根本都没有往张旭那边看一眼。   李婶儿是过来人,瞧着两个孩子相处得尴尬,心中便有些明白了。她又近处细细打量了叶翩翩,只见她穿着一身碧青色的长裙,越发衬得雪白瓜子脸儿娇俏鲜艳,乌澄澄的大眼睛,一方樱桃小口红艳艳的,小巧玲珑的鼻子,人也文静得很,当真是漂亮极了。   想着方才自己姨侄儿瞧见这丫头的时候,那双眼睛就一直定在了她身上,怎么都移不开,李婶儿便留了心。阿明今年十七岁了,这翩翩丫头该是有十五了,两人年岁相当。要是论家世的话,阿明也不差叶家,他那妹夫没有继承祖传的家业,而是做起了花卉生意,这些年来,不说生意做得有多好,可好歹是赚了些银子的。   她听阿明说,家中不但在松阳县县城有房契地契,还在乡下盖了一处两进的小院。城里头,妹夫老徐经营着花卉铺子,乡下也有些良田,乃都是她妹妹操心。阿明是家中独子,将来这偌大一份家业,还不是都得他来继承。   若是翩翩嫁了阿明,想来日子会好过得很,倒是也对得起叶家。   只不过,唯一不好的地儿,就是两人不是一个县的。但是好在隔得也不远,赶马车,两个时辰就到了,那徐家,也是本分厚道的人家,阿明也是一表人才,两人端的般配得很。这般想着,李婶儿便越发动了给姨侄儿做媒说亲的心思。   其实啊,她倒是更愿意翩翩做自己儿媳妇儿,只可惜,自家阿福是个跛脚,哪里配得上人家。   想到这儿,李婶心内轻轻叹息一声,而后笑着问叶翩翩道:“翩翩,你娘近来可好?要说你娘可真是本事,打你爹去了后,恁的是一手撑起了家业来。你们家那豆腐坊啊,生意一日比一日好,如今听说家中还雇了长工帮忙,这是要往更大了处做啊。”   叶翩翩道:“都是一些小本生意,我们娘儿三实在忙不过来了,这才请了人来帮忙的。豆腐坊如今比往日好一些,但是也不过只能糊口罢了。我娘也辛苦,我跟姐姐时常也劝着她少操心劳累,可她是劳碌惯了的,只劝也不听,只能由着她了,多谢李婶儿关心。”   李婶儿笑望着叶翩翩,端的是怎么瞧怎么欢喜,默了片刻,这才小声问道:“翩翩今年有十五岁了吧?你娘可给你许了人家?”   提起这个,叶翩翩脸红了一下,而后轻轻摇头。   见她摇头,李婶儿越发定了心,倒是也不再多问。只想着,姑娘家面皮薄儿,便是她有那个心,那也是得寻叶家弟妹说去,当着姑娘家的面唠叨这事儿,总归不好。阿明人不错,跟翩翩站一起也般配,就是家远了些,不晓得那叶家弟妹会不会应。   三人一起坐着又说了会儿话,外头赵昇跟徐明便打了酒回来,李福已经在堂屋将一桌子饭菜摆好了。   李婶儿下不来床,李福便用大碗盛了饭菜进屋来,让母亲坐在床上吃。李婶儿接了碗筷,连忙催促儿子道:“阿福,快领着翩翩跟阿旭进堂屋吃饭去吧,你们吃你们的,不必管我。我吃完饭了会喊你,到时候你替我将碗拿出去便是。”   李福道:“娘,那您慢着些吃,吃完叫我,我给你盛汤。”   李婶儿应一声,朝儿子挥了挥手,而后埋头吃起来。   外边徐明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虽则站在堂屋内,可是那魂儿早就进了屋子里了。那双桃花眼一直时不时朝屋内瞄着,但见自己想见的那道身影出现了,他白皙面容上立即泛起笑意来,立即大步走了过去,对李福道:“表哥,快些请叶姑娘坐下吧。”   都是市井小民,并没有大户人家那套规矩,再则,都是打小一起玩大的,平素兄弟姐妹称呼着,都是自家人。张旭开始并没有瞧出什么,后来在赵昇的提醒下,他才看出些端倪的。此番见这徐明表现得越发明显,便是他再蠢笨,也不会瞧不出来。   不知怎么的,心中就有些不舒服起来,但见徐明热络地给叶翩翩安排座位,似是打着主意安排在靠近他身边的位置,张旭脸色有些不好起来,拉了叶翩翩袖子,勉强挤出笑意来道:“翩翩,一会儿二哥要跟徐兄弟喝几杯,你就坐在我身边吧。”   徐明手上动作停了停,随即抬眸瞅了张旭一眼,心中也是明白了些。   他的确是对这位叫翩翩的姑娘一见钟情,他也算是见过一些美人儿的,可是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灵动的姑娘。想着,她看起来岁数还小,再说也没有盘头发,定是没有成亲的。倒是没有想过,或许她定亲了?想到这里,徐明眸光略微沉了沉,一时间没再说话。   赵昇倒是不客气,一屁股便坐在了徐明身边去,只又热情的跟他说话。徐明明显心不在焉,但是他晓得这赵二郎在整个安阳都是有些威望的,故而也不敢怠慢了,只能违着心与他说话。一顿饭吃的,当真是各怀心思,也就只有什么都没有瞧明白的李福吃得开心。   说是一起喝酒,但是人人心中都有数,为着不耽误下午干活,并未喝多少。吃完饭后,赵昇三人跟李婶儿打了招呼,便离开了。待得几人走后,李婶儿支开了自己儿子,而后将姨侄儿叫进了屋子去,拉他手,让他坐到自己跟前来。   “阿明,大姨瞧得出来,你可是看上了翩翩姑娘?”李婶儿倒是也没有绕弯子,直接问了出来。   徐明也没有否认,默了会儿,便轻轻点头,而后轻轻喟叹一声,惋惜道:“只可惜,她好似是定有亲事的,我瞧方才,张兄弟待她不同。”   李婶儿笑起来:“阿旭哪里与她定有亲事,若不是前儿出了些岔子,这阿旭可就是她姐夫了。阿明,大姨方才问了翩翩姑娘,她亲口与我说的,她娘还没有给她说亲呢。你要是真瞧上了翩翩的话,大姨寻了媒人上门去替你说说。不过,这事儿暂且不能急,总得与你爹娘说一声去。”   但听叶翩翩并未定亲,徐明开心得不行,连忙道:“我的亲事我自己能做大半的主儿,大姨,若是这翩翩姑娘未有定亲,就劳烦您托了人先去叶家说说这事儿。若是这事情成了,侄儿一定感激大姨。”想了想,又道,“怕只怕……这翩翩姑娘瞧不上我。”   李婶儿自是开心,只道:“跟你说句实话,若不是你表哥腿有些不便,我还真想将这丫头说给你表哥。这姑娘我是看着她长大的,为人能干得很,他们叶家那豆腐坊能做成如今这样,她可是出了不少力。她上头还有个姐姐,说起来也是奇了,都是一母同胞生出来的,俩姐妹天差地别,妹妹打小懂事能干,姐姐成日游手好闲,听说花钱还大手大脚的。哎,那叶大姑娘打小身子不好,她娘疼她,总是惯着,倒是惯出了这些毛病来。她娘一碗水未端得平,翩翩怕是心中明白,可瞧着并非小心眼爱计较的人。模样漂亮,又聪慧能干,也是善良孝顺的,将来你爹娘老了,她断然做不出那些虐待公婆的事情来。若是这事情真就成了,你呀,可好生待人家。”   “大姨您放心,此生能娶得这么好的媳妇儿,当真是侄儿的福气,哪里会不好生疼着?”徐明此番明显激动得很,说话都有些颤巍巍的,又急着问,“大姨,那您……”他目光落在她双腿上,有些为难道,“您这腿脚不便,侄儿也不敢太过劳您费心啊。”   李婶儿道:“你先别急,明儿姨先托个人去叶家问问,看看你那叶家婶子可否愿意将闺女嫁去旁的县。先探探口风,若是并不十分反对,回头你便写了信儿给你爹娘,将这事情与他们说一声,也看看你爹娘的意思,若是都同意的话,那大姨就正式请了媒人去叶家提亲。”   徐明应一声,而后兴奋得在李婶儿床边蹲下来,特殷勤的帮着李婶儿捶腿。   *   打从李家离开后,叶翩翩跟赵昇打了招呼,而后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了。自始至终,待张旭的态度都十分冷淡,但是也不像是刻意疏离,只是再不似往日那般亲了,甚至连赵昇都不如。张旭有些纳闷不解,也有些不习惯,但心中更多的还是失望、不舍。   他目光一直追随那道碧青色的身影,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了长长巷子的拐角处,他这才缓缓收回目光来,眉心蹙着,明显一副心情十分不好的样子。收回目光来,正好撞上赵昇探寻的目光,见自己二哥笑得意味不明,张旭道:“二哥这是……”   “男子汉大丈夫,既是喜欢人家姑娘,就勇敢去追,躲什么?”赵昇一边冷冷说了几句,一边转身朝自家方向去,又道,“你得学学二哥,若不是二哥厚着脸皮追得紧,哪里能够娶得那般如花似玉的媳妇儿。我瞧得出来,你不是不喜欢叶翩翩,不过是自卑罢了。你小子就是比不得那徐家小子,看看人家那相姑娘的眼光,你要是在顾前顾后思来想去,怕是叶翩翩就要被旁人娶走了。不信你就等着瞧,看看那徐家小子是不是会有些动作。”   提起这个,张旭越发慌张起来,沉默片刻,又道:“这徐明家在松阳县,叶婶子怕是不会答应。”   赵昇道:“是不会答应,可若是瞧这徐明是个懂事贴心的,徐家再表示一些心意,保不齐叶家婶娘就应了。你也别再给自己的懦弱寻借口了,若是真对叶翩翩没有一点意思的话,也算是二哥多心了,这事情,便到此为止。”   说罢,赵昇脚下步子更快了些,只大步往打铁铺子去。   张旭愣愣在原地站了半饷,待得反应过来,见赵昇人已经走远。他没再追随赵昇脚步往赵家去,而是只迫不及待往自己家去了。   到了晚上,齐锦绣坐在窗边点着煤油灯创作的时候,赵昇挨着妻子坐下,将事情一并都说给妻子听。   齐锦绣一脸鄙夷地瞪了丈夫一眼,摇头说:“真是没有想到,你竟会做出这些事情,出这些鬼主意。也亏得你有本事,倒是叫叶翩翩听你的话。这若是一段良缘,成了也就罢了,可若是孽缘的话,二哥你可就是造孽了。”   赵昇说:“他们郎情妾意,都是对彼此上心的。要怪就怪阿旭,行事还不如叶翩翩干脆利落。这也是瞧在他是我兄弟的份上,若不是我兄弟,我也不必要去费这个心。不过,我也只能帮他到这里,再之后如何发展,便就看他自己的了。”   齐锦绣一边听着,一边低头继续在小本子上描描画画,时不时还转下脖子。   赵昇见妻子似是很疲惫的样子,连忙凑近了道:“生意做得差不多也就行了,可别太累着自己,对了,你那缝纫机用得如何?”    ☆、第 80 章   说起这个来,齐锦绣明显情绪高涨了很多,搁下手中纸笔,转身面对着丈夫,面上笑意盈盈道:“虽然跟我以前用的比稍微差了些,但是我已经很满足了,有了这台缝纫机,我的工作轻松了不少。近来接了几笔单子,一部分尝试着手工缝制,一部分是用这台缝纫机缝的,出来的效果差不多。”   赵昇点头道:“有用就好。”他挨着书案坐着,一条手臂轻轻搁在案上,另外一条手臂则垂立在身侧,四周一时安静得很,赵昇沉默着,只目光幽深望着妻子,眼中尽是柔情,唇角轻轻挑起一边来,笑得颇为不怀好意。   齐锦绣领悟到丈夫的意思了,连忙将脑袋又转了回去,捡起案上的纸笔,准备继续工作。   赵昇嘴角噙着笑意凑到妻子跟前去,一只手仍旧搁置在案上,而另外一只手,则揽上了妻子腰肢。倒是没有再进一步的举动,只是凑得近了些,那搂住腰肢的手渐渐往上移,搭在妻子肩膀上,他脸凑到妻子跟前,与她头挨着头,望着那案上的图纸道:“新设计的裙衫?”   耳边有温热气息撩过,男人身上的味道也好闻得很,干净清爽。   “嗯。”齐锦绣红着脸轻轻应一声,而后似是有些不习惯,本能将身子朝侧面歪了些,抬手挠了挠脑袋,闷声道,“二哥,你怎么还不去睡?”   赵昇望了妻子一眼,大掌在她脑袋上揉了揉,故意凑到她耳边去说话。   “阿锦不睡,我哪里睡得着?要么你随我一道去歇着,要么,我陪你一起吧。”赵昇在她耳边喷着热气,但见她脸颊更红了,知她羞涩面皮薄,倒是也不忍心再去逗她,只坐直了身子,静默坐着陪伴她,但见她久久并未落笔作图,赵昇道,“娘子要是嫌弃我坐在边上闹心的话,那为夫捧了书去旁边坐着看。”说罢,顺手在案上拿了本书,就要走。   齐锦绣拉住他道:“你别再故意凑到我跟前来说话,只好生坐着看书,这样我就能安心工作了。”说罢,瞄了他一眼,见他果真规矩起来,不由瞄了眼书面,见他看的是《孙子兵法》,齐锦绣一怔,继而眸光闪了闪,问道,“我看二哥案上堆了很多书,二哥最近都在念什么书?你很喜欢《孙子兵法》吗?”   闻言,赵昇抬眸朝妻子看来,继而合上书道:“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觉得有趣,我打小不是爱念书的人,不过,既然看得进去了,也学得快。书上说的这些,不过是纸上谈兵,是否有用,还得真正去了战场才知道。”   “二哥想去从军?”齐锦绣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瞪圆眼睛看着赵昇,心中却是并不惊讶,想着,这沈彦清高中状元的消息很快就要传回安阳县来,想必赵昇离提刀上战场杀敌也不远了。眼前这个男人,她名义上的丈夫,人生旅途将打开新的篇章。   想到这些,齐锦绣心中有些酸酸的,一来,也是有些不舍分别,二来,想着他如今虽则待自己好,可是将来的事情,谁也料不到。他还会如自己书中所写的那般深情吗?不对,书中的他,是对真正的齐锦绣痴心一片,如今自己穿进书来了,怕是已经改变了他的人设。   他不再是那个只对真正齐锦绣一片痴心的男人,现在能够变心爱上自己,将来,又何尝不会变心爱上别人呢?   想到这里,齐锦绣低了头,明显有些不开心。   赵昇见妻子神色变了,浓眉轻轻蹙了蹙,继而矮了些身子,凑到她跟前去。但见妻子似是有些恼火起来,只抬手就朝自己挥来,他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一股子怒火是从哪儿来的,轻轻松松便截住她挥来的手,轻轻攥在掌心,温柔问道:“怎么了?”   手被他裹在温暖厚实的掌心,她能够清楚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跟力量,莫名觉得安心。   “没什么,只是……”她咬了咬唇,然后缓缓抬起眼眸来,认真望着眼前男人,似是犹豫片刻,才说道,“只是想着,若是哪一日二哥待我不好了,不晓得自己会不会习惯。”   赵昇微微一怔,继而笑出声音来,只抬手便揽了妻子到怀里来。   “傻丫头,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待你不好。”赵昇拥着妻子,顺势垂头在她眉心亲吻一下,这才继续承诺道,“这辈子,你永远是我的妻,我永远都疼你。旁的女人,我根本是不会拿正眼去瞧的,我只宠你一个,你便将心放宽了去,不要成日胡思乱想。”   齐锦绣皱了皱鼻子,有些矫情的撒娇起来,仰头问道:“可是男人一旦有权有势就会变坏,你将来若是有权势了,离开安阳去了更大的地方,见了更多奇女子,说不定魂儿就被勾走了。”她缩在他怀里,伸出手来,在他唇上碾了碾,学着电视上热恋中女人待男人的样子,“到时候,若是二哥心真不在我这里了,我想我虽然会伤心,但是也不会对你胡搅蛮缠的。”   “你这是在鼓励我去爱上别的女人?”赵昇明显十分享受妻子对自己笨拙的撩拨,只淡然回答了她的话,而后大掌稍稍用力,就抱着她坐到自己腿上,他手掌颇为粗鲁地掰开她细长的双腿,让她面对着自己坐,那双手有力得很,几乎将她抱得紧紧贴在自己身上。   齐锦绣原本只是想稍微主动一些表达一下自己对他的爱意的,却没有想到,这种男人是那种极为得寸进尺的,你给了他希望,他立马什么事情都能够办得出来。说不定,他此刻心中就在想着那种事情呢。齐锦绣有些别扭,她虽则对他也敞开了心扉,两人也的确是相互爱恋喜欢着的,但她素来喜欢循序渐进,那种事情,她想着就觉得既羞涩又害怕。   整个身子都贴在他胸前,她可以清楚感觉得到,自己胸前那两团浑圆的柔软被他紧实的胸膛挤压得有些疼,自己腿间也被一个坚硬的东西戳得难受,她本能想朝后面退,奈何身子根本动弹不得。心里想着,男人外表再一本正经,心中也都是肮脏龌龊的,他们无时无刻不都在想着那些事情。   “二哥,你放开我一些,我有些喘不过气来。”齐锦绣一边说着,一边依旧不放弃地挣扎着,脑袋也是尽量朝后面仰去,越是挣扎得厉害,她觉得顶着她大腿的那东西越发硬挺起来,似是要将她戳穿了似的,跟前男人的呼吸也越发沉重,她忽然静了下来不敢再乱动,只小心翼翼扭头去看他,就见他眼睛都红了。   是个男人,这样都是受不了的,赵昇再爷们不过,他显然逃不过这一关。   温香软玉在怀,她是自己的妻子,是自己最爱的女人,他过不了她这一关。但他心中也明白,妻子于情事上胆小害羞,她连被自己亲一口都会脸红,谈何能叫自己与她做那样的事情?赵昇想放弃,可此举无异于要了他的命,此番长枪耸立,想再收回来,哪里容易了?   赵昇呼吸越发粗重,手臂力量大得惊人,只将香软的妻子紧紧按在怀里。   “阿锦……”他唤她一声,语气急促,声音都哑了,可怜乞求道,“行不行?”   齐锦绣有些懵掉了,还从没有一个男人在她跟前乞求着要与她做那样的事情呢,她倒是不排斥,只是有些难为情罢了。她羞得脸颊红扑扑的,只静静看着眼前男人,一时间倒是呆傻住了,想了片刻,还是觉得自己有些没有准备好,连忙摇头。   赵昇原本眼中还有期待,待见她摇头后,他则眸色更晦暗了些。   欲火烧了上来,他根本忍不住,闷头憋了半饷,这才又道:“你用手吧。”说罢,似是等不及了,也是怕她会再拒绝,只猴急着就解了自己裤腰带,然后强行攥着她手,探了进去。她不会,他就手把手教她,她羞得哭了,他就去吻她脸上的泪泽。   两人就这样坐着,变着法子闹腾了好久,直到进了后半夜,才安静下来。   有人吃饱喝足了,有人就累得半死,一沾枕头就睡熟了去,一直睡到第二日天大亮。齐锦绣轻轻睁开眼睛,第一眼瞧见的就是穿戴齐整的闺女坐在床上正一个人低头玩儿,她动了动身子,就伸手去把闺女抱进了怀里来,亲了亲她嫩脸。   见母亲醒了,甜宝咿呀轻声叫唤一声,然后乖巧缩在母亲怀里。   “甜宝都穿好衣裳了,怎么不叫母亲起床?”齐锦绣挣扎着半坐起身子来,将个大胖闺女抱在怀中,让她匍匐趴在自己肚子上,笑拉着她软绵绵的两只手,“今儿是谁帮甜宝穿的衣裳?小辫儿是谁帮你扎的?可真漂亮。”   甜宝兴奋得笑了起来,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抱住母亲,嘴里咿呀叫唤不停。   “真是的,傻乐什么?真是傻丫头。”齐锦绣轻轻抱起闺女,让她继续一个人先坐在床上玩儿,她则迅速起身穿衣。待得一应穿好了,则抱着闺女下地来,才将打了帘子准备出去,就见帘子外头站着一个身姿英挺穿戴齐整的男人,那男人穿着一身崭新的玄色束腰长袍,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束在发顶,用布包起来。   她这才想得起来,昨儿晚上,两人猥琐得正兴奋的时候,她再一次吐槽过他穿衣没有品位……    ☆、第 81 章   想起昨儿晚上他教自己做的那些龌龊事情来,齐锦绣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烧得厉害,但见他目光朝自己望过来,齐锦绣连忙尴尬地别开目光,只顾逗着怀中闺女说话。赵昇今儿神清气爽精神特别好,见妻子醒了,他装作已经记不得昨儿晚上的事情,只朝妻子走去,顺手就从她怀中抱过甜宝来。   甜宝早就不排斥亲爹了,跟亲爹也越来越亲,缩在爹爹怀中,笑着跟娘亲玩躲猫猫。   齐锦绣抽出帕子来,给闺女擦了擦嘴,朝外头看了看,见天色不早了,她懊恼道:“今儿迟到了,我前两天还再三叮嘱员工不要迟到的呢,这会子好了,我这个当老板的反倒是带了这个头。开了先例,往后可还怎么管理属下,这都是你的错。”   说完,齐锦绣俏生生瞪了丈夫一眼。   赵昇受用得很,见她主动提起,他倒是不拒绝跟她一起回忆一下昨儿晚上的事情来。   齐锦绣如今算是将他看得透透的了,他只一个眼神投过来,她就晓得他又要说什么或者做什么猥琐事情。但见他笑得不怀好意,齐锦绣拒绝让他有发言的机会,抢先道:“你可别说话了,他开口准说不出什么好事情来。时候不早了,也不跟你闲聊了,我得去铺子。”   说罢,踮起脚尖来,在大胖闺女脸上狠狠亲一口。   “甜宝,跟娘亲挥挥小手,娘亲晚上回来陪你玩儿。”齐锦绣一边笑着跟闺女说话,一边拉着她小手轻轻摇了摇。   甜宝先是瞪圆眼睛瞅着母亲好一番看,但见母亲要走了,她就闹起脾气来。小嘴一瓢,就哼唧哭出了声音来,然后哭声一阵高过一阵,也不肯好生在父亲怀里呆着呢,使劲挣扎着小胖身子,胖乎乎的小手也拼命朝母亲够去。   嘴里咿咿呀呀叫唤,细细听去,好似是在叫“娘”。   齐锦绣原就不舍得闺女,此番又听闺女哭得伤心,她越发舍不得了。转过身子来,一把将哭闹不休的闺女抱进怀里来,好一番哄。   赵昇站在妻子跟前,温声道:“你铺子里的员工,好歹每人隔六天还能够轮着休息一日,你倒是好,一连两个月了,一天都不带休息的。今儿你就别去铺子了吧,在家陪陪闺女,我方才跟小花说了,让她管着些,你今儿便歇息一日。”说罢,又不规矩起来,唇角挑起笑意,“阿锦,你以为你何故会睡得这么沉,自当不是你想的那样,而是你一心扑在铺子上,太累了。”   齐锦绣狠狠朝他瞪去,非常严肃的鼓着腮帮子道:“不要你提醒!”   赵昇轻笑着闭了嘴,只张开双臂将母女俩抱了抱,这才举步朝前头去。走下廊檐,又回过头来,对妻子道:“早点焖在锅里,娘去集市上买菜去了,我先去前头忙会儿,一会儿再进来陪你们娘儿俩。你瞧,见你不走了,咱闺女多开心。”   齐锦绣嗔了丈夫一眼,也不再搭理他,只顾着跟闺女玩儿。   “甜宝,叫娘,我是你娘。”齐锦绣方才听出来了,闺女虽则口齿不清,可是分明就是竭力想唤她娘亲的,她大闺女聪明得很,学什么都快,不过是前些日子才教她学说话的,竟然都晓得了,齐锦绣欢喜得很,只紧紧抱着闺女去了外头。   甜宝有了母亲,不哭不闹,开心得什么都忘了。缩在母亲怀里,低着头,只顾着玩自己的,时不时嘴里含糊不清地吐出一个“娘”字来。   “大闺女,娘真是爱死你了。”齐锦绣开心得顾不得吃饭,只抱着闺女往前头丈夫的打铁铺子去。   赵昇才将生了火,正准备拿了铁来敲打呢,见妻子抱着闺女过来了,他忙搁下手中器具道:“这外头又脏又乱的,怎生抱着孩子出来了?进去吧。”他轻轻揽着妻子腰肢,温声道,“今儿活不多,这些打完了,就去后院陪你一起带着闺女玩儿。”   齐锦绣道:“咱闺女会叫娘亲了,来,甜宝,叫一声娘给你爹爹听。”   甜宝细软的头发扎着两只羊角小辫儿,穿着淡粉色的春衫,整个人粉嘟嘟的,她正玩着手中的拨浪鼓,忙里偷闲来看了母亲一眼,然后较之前清晰些唤了一声“娘”。这一声叫得,可是把齐锦绣乐坏了,抱着大闺女使劲亲。   甜宝被娘亲得笑起来,只乐呵呵扑在母亲怀里,然后跟爹爹玩躲猫猫。   赵昇有些嫉妒,活也不干了,只熄了火,而后从妻子怀里抱回闺女,逗着她叫自己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爹爹娘亲一起陪着自己玩了,今儿小甜宝兴奋得很,爹爹抱她要,娘亲抱她也要,望着爹爹,又扭头去看看娘亲,甜宝开心得小胖身子抖来抖去。   一家三口正站在铺子里闹得欢,外头赵大娘挎着菜篮子走了进来,见着儿子儿媳妇儿都在,她拉着他们道:“阿昇阿锦,叶家似是出了什么事情,娘方才买菜回来路过叶家门口,见叶家院子外头围了不少人。娘就寻了个人拽着打听,说是今儿一早,张家便托了媒人去叶家提亲,媒人才呆着没一会儿功夫,那老李家也托了媒人去,老李家倒不是替自己个儿儿子说亲的,说是替你李婶儿那姨表侄儿。而且,听说不是说的绒绒,而是翩翩。这就奇了,阿旭那小子之前不是一直死心塌地想娶绒绒的吗?怎生这会子,倒是改了主意要娶翩翩了,娘实在看不明白。”   赵大娘不明白,齐锦绣小夫妻可明白着呢,听得赵大娘的话,齐锦绣抬眸瞄了丈夫一眼,心中想着,这还不是你好儿子出的主意。   “娘,叶绒绒瞧不上阿旭,阿旭也没有必要一辈子守着她一个。我瞧叶翩翩的确比她姐姐好,若是阿旭是真心想娶叶翩翩,想跟她一起过日子的话,我看没什么不好。”齐锦绣笑着从赵大娘手中接过菜篮子来,往里头瞅了瞅,“娘,今儿咋买了这么多菜。”   赵大娘满脸堆笑地望着儿子儿媳妇儿,眼睛眯成一道缝来:“你们这些日子肯定累得很,娘多买些菜来,煮了给你们吃,补身子。”又摸摸甜宝滑腻腻的小脸蛋,“还有我的大孙女,奶奶也买了大骨头来,熬汤给我大孙女喝。我瞅瞅,小牙是不是又长出来些了?”   甜宝近来最为得意的事情,便就是她长了小牙,一点点乳白色的牙尖儿,从粉嫩的肉里钻出来。大人们成天喜欢抱着她看她的小牙,她也得意得很,潜意识里就觉得长小牙是十分了不起的事情,故而每回谁提到她小牙来,她就使劲咧开嘴巴给人家瞧,乐乎得很。   赵大娘很喜欢甜宝,平素宠得很,待甜宝甚至比待东哥儿还要好。这也难怪,小丫头长得白净漂亮,又很懂事,任谁瞧着都会喜欢的。   “走,奶奶抱着你去后院去,咱们还似往常一样,奶奶烧饭,你一个人在院子里坐着小车玩儿。”赵大娘一手挎着菜篮子,一手抱着大孙女,步伐稳健跨进后面院子里去,进了院子,没有见到大孙子,赵大娘扯着嗓子吼一声,“东哥儿?”   话音才落,东哥儿便从隔壁老齐家一路撒腿子跑到了自家院子来,见到妹妹,他凑到跟前来。   没一会儿功夫,锦华也抱着书卷走过来了,斯斯文文站在一边。   瞧着几个孩子,赵大娘实在开心,问道:“东哥儿刚才跟着锦华念书去了?锦华,你姐姐起床了,你去你姐姐屋里看书去。东哥儿,你是跟着锦华进屋念书识字去,还是陪着妹妹在外头院子里玩儿?”   “陪妹妹玩儿。”东哥儿认真道。   “大娘,我也想陪着甜宝玩一会儿。”锦华仰着脑袋,弱弱地说。   “好,那大娘去烧饭做饭,你们就搁院子里陪甜宝玩。大娘买了锦华爱吃的鱼,东哥儿爱吃的猪蹄,还有甜宝爱吃的大骨头。这就给你们做饭去,一会儿就吃饭了。”说罢,赵大娘将甜宝放进小木车里,又嘱咐两个孩子几句,而后便进了厨房。   孩子们在一起,永远都有得玩,再说如今甜宝一日日长大了,就更愿意跟着比自己大些的孩子玩。   见闺女在院子里玩得开心,似是完全已经忘记自己了,齐锦绣收回目光来,望向丈夫道:“阿旭去叶家提亲了,那徐明也去了,听你昨儿说的意思,看来这徐明对叶翩翩是一见钟情。徐明各方面都不差,唯一不如阿旭的地方,就是家不是安阳的。再则,阿旭之前是跟叶绒绒定亲的,如今没有多少日子,又请媒人去叶家跟叶翩翩提前,怕是叶家婶娘心中会存着芥蒂。说不定,叶婶娘就将叶翩翩嫁了徐明呢。”   听妻子这般说,赵昇倒是担忧起来,只觉得此事实在于阿旭不利。可是他的身份,此番怕是不便去叶家,想来叶家此番也是够乱的了,要是他再去搅一下这趟浑水,说不定叶家婶娘一气之下,还真就能够把叶翩翩许配到松阳县去。   “阿锦,我已经帮着阿旭做到这份上了,要是……”   齐锦绣截断丈夫话道:“你放心好了,我跟叶家姐妹无仇无怨,不会坐看她们笑话。再说阿旭待咱们家都不错,如今他想讨媳妇儿,我哪里能够袖手旁观。叶翩翩人不错,是个会过日子的,阿旭娶了她,他们将来一定会过得好。这样吧,我先去一趟铺子,让大嫂陪我一道去。我的身份也敏感,怕会刺激到叶绒绒。大嫂素来忠厚老实,叶家婶娘不会对她如何。”   说罢,也不再耽搁片刻,只大步朝外面走去,往锦绣斋的方向去了。 ☆、第 82 章   锦绣斋如今生意很好,来来往往的,踏足进去的顾客很多。一来是因为如今铺子的地段更好了,二来,也是亏得了那缝纫机的功劳,有了那台简易版的缝纫机,使得每日的缝纫工作量减少了很多,自当能够接下更多单子来。   如今齐锦绣也算是把品牌打出去了,至少,在安阳内,很多人都是晓得锦绣斋的。   齐锦绣进铺子的时候,见里面顾客不少,大家也都在忙着,就没有打搅员工们。只待姚氏接待完一位顾客后,她悄悄将姚氏叫到了一边去。姚氏方才正忙着,并未瞧见齐锦绣,此番见齐锦绣拉自己到角落去,似是有话与自己说似的,姚氏奇道:“锦绣,这是咋的了?”   “大嫂,你手上活先丢一下,随我去一趟叶家。”齐锦绣言简意赅道,“阿旭请媒人去叶家提亲了,另外也有李家那表侄儿去叶家提亲,阿旭跟翩翩姑娘是两情相悦的,咱们去看看,若是叶家婶娘做出了什么对阿旭跟叶翩翩不利的决定来,你我也好帮着劝一劝。因着阿昇的事情,怕是叶家人不待见我,但是大嫂你不一样,你说话有分量。”   姚氏为人本分老实,早年丧夫后,一直呆在婆家好生跟随婆家一家过日子。从未做出过什么有损名声的事情来,待人温厚,平素路上遇到了左右邻居,都会笑着打招呼。所以,邻里间对姚氏印象不错,每回提到赵家大儿媳妇姚氏,都不吝赞美之词。   听说是阿旭的事情,姚氏连忙应道:“那可得去看看,阿旭兄弟岁数也不小了,素来跟咱家交情好,咱们能帮的就多帮一帮他。”说着,便去跟自己同岗位的春红和朝云打招呼道,“我有些事情,得出去一趟,这里你们费心多照应着些。”   春红道:“放心吧,阿贞姐,你去忙吧。”   春红稳重憨实一些,朝云则较为机灵活泼,见状,笑着凑来道:“阿贞姐忙旁的去了,那今儿可就便宜了我跟春红姐了,阿贞姐不在,我跟春红姐可得加把劲儿,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业绩赶上你。说不定,还能挖了你的顾客来呢,顺便超过你去。”   姚氏无所谓地笑着道:“你要是有这个本事,姐姐一定替你高兴,这说明,咱们东家将你培养成才了。”说罢,又叮嘱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若是遇到哪里不懂的,一来可以心中暗暗记下来,等回头我回来了,你们再与我说。还有,要是实在急的话,也可以进绣间去找小花,她肯定懂。”   春红跟朝云倒是也不敢再说笑,因为她们刚刚瞧见了东家,连忙都乖巧应着。   安排好了自己岗位上的一应事情后,姚氏连工作服都没有来得及换,就直接跟随齐锦绣往叶家去了。两人去的时候,叶家院子外头依旧围了不少人,齐锦绣跟姚氏两人随意打听了一番后,姚氏心中大概有数了,便挤过人群,往叶家院子去。   叶家堂屋中,不但张家跟李家请的媒人在,张旭跟徐明两个人也在。叶翩翩倒是没在,陪着这些人坐在堂屋中的是叶王氏,还有几个在叶家打长工的工人。叶王氏神色并不十分好,两个闺女的亲事都闹成这样,实在是叫她没脸见人去了。   之前绒绒一个就够她劳神的了,如今翩翩也闹心,叶王氏只觉得自己真是操碎了心。   “阿旭,你险些都成了翩翩的姐夫了,如何还来向翩翩提亲?便是翩翩愿意嫁给你,我也是不会答应的。更何况,如今翩翩根本就没有想要嫁给你的意思。”叶王氏十分严肃地说了张旭一通,而后又望向徐明来,语气稍微缓和了些道,“徐公子,听媒人说,你家是在松阳?徐公子自当是一表人才,只是,我不能把闺女嫁得那么远。我这辈子只得这么两个丫头,都得嫁在我身边才行,所以,徐公子也请回吧。”   徐明原就生得不俗,来前又是好生打扮过的,此刻一袭青衣着身,衬得越发肤如白玉,他面容儒雅俊秀得很,少年嘴巴也甜,一直一口一个婶娘的叫。他原先对自己十分有信心的,觉得张旭那小子根本比不上自己,此番见叶家婶娘连自己也打发了,连忙站起身子来。   “婶娘,侄儿对翩翩姑娘乃是一见钟情,打从见过翩翩姑娘后,便有了想要娶之为妻的念头。婶娘的用心良苦,侄儿心中明白,若是婶娘能够将翩翩嫁给侄儿的话,侄儿保证一定能够待她好。若是婶娘觉得侄儿不是安阳人不放心的话,侄儿可以回去说动父母亲,在安阳购置房舍,往后,侄儿也可以常常陪翩翩姑娘回安阳来。”   叶王氏倒是惊讶得很,没有想到,这徐小公子竟然肯为了翩翩做出这些来?他们分明就只才见过一回,他怎么就能够为翩翩做到这地步。叶王氏心中兀自琢磨着,不由又抬眸好生打量徐明,见这儿郎模样实在俊秀,为人言行举止也都不错,方才也听媒人说了,这徐家条件也可以。   她不求女儿们嫁去高官富户之家,但是家中条件也不能太差了去,至少要跟自家差不多的。   这样一比较起来,叶王氏倒是瞧徐明顺眼了些,心中想着,他有这份心,想来也一定会待翩翩好的。   张旭见叶王氏看徐明的眼神不对劲了,连忙弯膝跪了下来,一个劲给叶王氏磕头道:“婶娘,侄儿晓得自己没本事,比不得徐小哥,可是侄儿也向您保证,若是婶娘能将翩翩嫁给我,我一定待翩翩好的。婶娘您此生无子,侄儿娶了翩翩,就跟是您儿子一样,给您养老送终。”   说罢,张旭似是也急了,只不停在叶王氏跟前磕头,一声声响得厉害。   叶王氏见状,也心软得很,一来之前绒绒的事情,的确是对不住他们张家。再有,张旭这孩子老实憨厚,打小待她们姐俩就不错,之前他想娶绒绒,她也是很乐意的。第三,他说得也对,靠家近,这女婿不就是半个儿子了,自己没有儿子,以阿旭的人品,他说得到一定做得到。   再说,那张家也是好相处的人家,以后做了亲家,不怕关系处不好。   这般思来想去的,叶王氏又犹豫起来,看了看徐明,又看了看张旭,一时间为难得很。心中叹息一声,其实啊,若不是阿旭之前跟绒绒定过亲事,想必她就答应将翩翩嫁给阿旭了。只是可惜,原本即将成为姐夫的人,如今要是做了丈夫,往后相处起来,岂不是尴尬?   徐明见状,也撩起袍子跪下道:“婶娘,侄儿是真心的!”   堂屋一时间又陷入僵局中,那边趴在墙角边偷看的叶绒绒,倒是气得很。虽则她自己瞧不上张旭,之前也有意鼓动妹妹嫁给张旭,可如今不一样了,见一个原本对自己死心塌地的男人此番这般乞求着母亲想要娶自己妹妹,她心中怎能好受。   她不要张旭,可也不愿意张旭转头就爱上旁人……叶绒绒一脸悲愤地望着外面堂屋中的一切。   渐渐的,目光又落在那徐明身上,她本能身子僵住了。   前世的时候,她活到了五十多,印象中,那徐明也是五十多的样子。便是曾经年轻的时候见过她那妹夫的,可是那些年过去了,她哪里还记得他曾经的模样?在她印象中,只晓得徐家后来日子越发好过起来,四处都有宅子,这徐明出门去,旁人也都是一口一个徐老爷叫唤着。   妹妹前世未有所出,三十多岁的时候,这徐明便纳了两房妾氏。纵使纳妾了,待妹妹也好,当时母亲老了,病卧床榻,徐家在安阳购置了一处宅子,让妹妹回家来好生照看母亲。那时候她跟妹妹鲜少有来往,回家看母亲的时间也不多,不过还是顾着面子罢了。   自己男人是个没有出息的,她又素来自尊心强,见妹妹日子过得那么好,她怎会没事总往跟前凑?   想来,前世各自婚嫁后,跟妹妹接触得也不多。只晓得,她成日绫罗绸缎金钗银簪,到了中年,人也威严起来,就算偶尔见到自己,脸上也没有个笑意,性子根本不似儿时那般活泼了。想来也是,这人身份一旦上去了,自当态度就会不一样。   就算是亲姊妹又如何?该摆阔太太架子的时候,还是得摆架子的。   想到这里,叶绒绒漆黑眸子里忽然闪过一道亮光来,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也紧紧攥起。她再次抬眸去看,看着那道青色身影,想着将来那荣华富贵的日子,她有些动心了。若论容貌,其实张旭徐明都差不多,不过徐家条件比张家好,这徐明人也瞧着风流倜傥,自当比老实憨实的张旭讨小姑娘喜欢。   妹妹想嫁张旭,这张旭又愿意娶妹妹,那就成全他们好了。这辈子,那妹妹前世的福气,还是叫自己来享吧。   想着,叶绒绒也不再多想,只莲步轻移,往外头堂屋去。   叶王氏见长女竟然出来了,连忙蹙起眉心来,厉声道:“绒绒,你出来做什么?还不快进屋去!”   叶绒绒只柔柔弱弱俏俏生生立在堂屋中央,听得母亲的话,她抬眸看了母亲一眼,而后莲步往母亲身边走去。没有坐下,只是弱柳扶风似的立在母亲跟前,声音也是柔柔的道:“娘,这么大的事情,女儿怎么能不来呢?”说罢,她眸光娇俏朝堂下投来,轻轻落在徐明身上,刚巧那徐明也抬起眼睛来,两人目光撞上,叶绒绒只作娇羞状将目光移开。   叶绒绒身形高挑纤弱,容长鹅蛋脸儿,瓷白肌肤,穿着一身藕粉色的裙衫,又收敛了那乖张跋扈的性子,倒是有那么点文静贤惠的样子。她模样也好,姐妹俩眉眼间也有些相似之处,徐明看着眼前姑娘,倒是微微愣了神儿。    ☆、第 83 章   叶绒绒虽则已经别开了目光,可是眼角余光却是瞥着徐明的,她见徐明微微愣神盯着自己瞅了一会儿,不由心花怒放起来。想着,前世自己到底是亏了,一心想嫁赵昇不成,结果年岁大了,便委屈嫁了张旭,过了一辈子糟心日子。   想当初,她就该多等几个月的,不那么早与张旭定亲,谁又晓得将来不会有好姻缘等着自己呢?   总之,嫁不成未来的侯爷,嫁一个未来的富户也行。不论嫁谁,总归是比嫁给杀猪的张旭要好,这般一想,叶绒绒心情越发好,媚眼含笑,又故意似是不经意间朝徐明看去。徐明打小就生得好,念过书,家境也颇为不错,街坊邻居里的同龄姑娘,想跟了他的不少。   他为人圆滑,见到谁都好脾气得很,嘴巴也甜,十分有手段勾得那些小姑娘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种不知情事的少年,他也算是见过不少不同类型的女孩子的,所以此番见叶绒绒这般神情,他心中已知一二。   要说,姐妹俩容貌各有特色,姿容却是不相上下,各有各的优点。两种不同性格不同长相的,徐明都瞧得入得了眼,此番倒是为难起来。待得那边张旭再次向上位上叶王氏做保证的时候,徐明因着想事情入了神,态度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坚决。   叶绒绒见状,心中自当十分开心,她只当是徐明也瞧中自己了。微微垂了眼眸,隐在袖子中的一双素手紧紧攥起,想起那即将唾手可得的好日子来,她便激动到不行,微微调整了下心情,叶绒绒转头望向自己母亲道:“娘,阿旭跟翩翩两情相悦,您便成全他们吧。您瞧,如今可好些个人围在咱们家院子外头,在看咱们笑话呢。左右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您也别计较那么多了,择个日子,让他们成亲吧。”   叶绒绒是故意在徐明跟前说叶翩翩跟张旭是两情相悦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徐明知难而退,再有一个,也是想让徐明晓得,自己妹妹叶翩翩并非面上看起来那么好,她尚未成亲,就跟男子私相授受,这样的女人,他还敢要吗?   果然,徐明听了这话,只愣愣盯着叶绒绒看了会儿。   “绒绒……”叶王氏看着长女,但见长女说得情真意切,她只沉沉叹息一声,想着,两个闺女都跟张家扯上干系了,又都闹成这样,若是再不成一门亲事,外面那些长舌妇得怎么看她们娘儿仨?再说将闺女嫁给阿旭,总归是比嫁到旁的县的好,这样左右细细想了一遍,叶王氏到底松了口。   “阿旭,你先回去吧,我瞧翩翩这几日有些不对劲,回头我再问问她的意思。”叶王氏道,“若是翩翩愿意嫁给你的话,那婶娘也就同意这门亲事了,若是她不愿意嫁给你,婶娘也不能逼她。你先回去,晚些时候,娘会寻你母亲说话。”   “多谢婶娘!多谢婶娘成全!”张旭此刻心情激动得很,他此时已经完全不去想旁的事情了,脑海中一幕幕回放着的,就只有翩翩的好来。以前他不同意,那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觊觎过她,他一直是将她当做妹妹待的,可是某一次突然想得通后,他就跟疯了似的,他想娶她。   只是婶娘说得对,翩翩这些日子再不似之前那般了,她待自己冷淡好多。想到这里,张旭不由又紧张害怕起来,生怕翩翩对自己死了心,再不愿意嫁给自己了。有些心不在焉地爬起来,忍不住朝房内看了眼,可是却什么都没有看得到。   张旭离开后,叶王氏望向徐明,笑着道:“徐公子,我思来想去,还是不愿意将翩翩嫁去那么远的地儿的。这阿旭乃是我看着长大的,翩翩嫁给他,我也放心一些。徐公子,时候也不早了,您请回吧。改日有空,我也一定亲自登门去探望你大姨。”   “那侄儿恭贺翩翩姑娘跟张公子了,也提前给婶娘道喜了。”说罢,徐明十分规矩礼貌地朝叶王氏抱拳行礼,面上笑容也恰到好处,转身离开前,还特意抬眸又看了叶绒绒一眼。   叶绒绒见状,羞得脸更红了些,俯身还礼道:“徐公子慢走。”   张旭跟徐明相继离开后,外面围在叶家院子边的一众人也都退了,叶王氏兀自坐了会儿子,而后站起身子来,唤了长女一道,去了次女翩翩的房间。叶翩翩正安安静静坐在房间内做绣活,闻得动静,她转过头去看,见是母亲跟姐姐,她又将脑袋转了回去。   “翩翩,娘将你的亲事定下来了。”叶绒绒此番心情好得很,一路走进来面上都挂着笑容,歪身坐到妹妹身边来,抱了抱妹妹,而后又道,“翩翩,张旭请了媒人来向你提亲了,娘说了,只要你应了这门亲事,她就答应,你怎么看?”   听得这番话,叶翩翩攥住绣针的手紧了紧,而后羞涩地别开了脑袋去。   “娘,您瞧,妹妹她害羞了。”叶绒绒兴奋道,“好妹妹,你能够寻得如意夫婿,姐姐真替你开心。如今可好了,你这做妹妹的亲事定下了,我这当姐姐的可还一点着落都没有呢。”说完话,她也羞涩地低下脑袋去,心中揣测着,那徐明,该是看上自己了吧?   这会儿子回去,该是思虑着怎么开口向自己提亲吧?毕竟,他只瞧了妹妹一眼,就看上妹妹了,一心想娶妹妹为妻,而此番,他又是因为见着了自己而又不再愿意娶妹妹的,他肯定是瞧中自己了吧?他既然能够特地请了媒人来跟妹妹提亲,想必是更愿意娶自己的。   想到这里,叶绒绒既兴奋,又有些紧张。   叶王氏也走了来,挨着次女坐下,严肃认真问她道:“翩翩,你告诉为娘,可是心甘情愿因为想跟阿旭过日子才要嫁给他的?娘可不希望你委屈自己,娘还是那句话,你姐姐的债,不需要你来还。你若是因着觉得咱们叶家对不住张家这才选择嫁的,娘一样不答应。”   “这回子哪里是我死皮赖脸要嫁给他的?分明是他心甘情愿来提亲的。”叶翩翩白净小脸儿红扑扑的,声音也小得很,见自己母亲跟姐姐都瞅着自己,她越发觉得不好意思了,只跺脚道,“娘,您看我做什么?别看我了!”   见次女的确是即将出嫁前小女儿家的娇羞状,这种娇羞她懂,的确是装不来的,于是她放心了。   “好了好了,娘算是上辈子欠你们两个的,一个个都不叫我省心。闹腾这么些日子,今儿总算是有个结果了。”说罢,站起身子来,笑着道,“行了,既然你应了,那娘这就亲自去一趟你张伯家,跟张家老两口商量商量。”   “娘……”叶翩翩也连忙站起身子来,想说什么似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吞吐道,“人家这才走没有多久,您就去了,岂不是像咱们上赶着似的。要不这样吧,娘您先忙着去,等到了晚间的时候,再去也不迟的。”   “你都这样了,还不是上赶着?”叶王氏半玩笑半严肃地瞅着闺女,忽而又摇头笑起来,“孩大不由娘,你们现在一个个主意大得很,娘说什么你们是不会再听得进去的了。”又道,“好好好,娘就依着你,给咱们翩翩留些体面,娘晚上再去。”   叶翩翩抬起头来看自己母亲,又撒娇似的蹭了过去,抱住自己母亲一条胳膊。   “娘,您放心好了,便是女儿将来嫁了人,也一定常常回家来看您。左右就靠着咱家,您要是有什么事情,直接唤个人去寻女儿去。家里的活,您雇人做就行,别累着自己个儿。”说起嫁人来,想着往后嫁了人就再也不能日日跟母亲在一起了,叶翩翩舍不得得很。   “傻闺女。”叶王氏捏了捏闺女脸颊,又拍了拍她肩头,心中总算是落下了一块石头。   又转头望向长女绒绒来,心内沉沉叹息一声,这绒绒,可是比翩翩更叫她头疼的。   *   母亲跟姐姐在的时候,叶翩翩虽则娇羞兴奋,但到底还有所矜持。待得母亲跟姐姐离开后,叶翩翩就不管不顾了,开心得在房间里蹦来蹦去。心情好自是真的,同时,她心中也思忖着,张旭之前不是说不愿意娶自己的吗?那这会子,她也要叫他伤心一回,哼,看往后他还敢不敢欺负自己了。   这个念头一出,叶翩翩即刻安静下来,然后歪身一屁股坐在梳妆镜跟前。   好生将仪容整理一番,而后趁着母亲没在意,叶翩翩偷偷跑了出去。   张旭因为害怕叶翩翩会不应这门亲事,故而心中存着担忧,走在路上,也是心不在焉的。才将走到家门口来,就听见有人叫自己,他立即转头去看,见是叶翩翩,清俊的面上连忙露出笑容来。想都没想,只大步走到叶翩翩跟前去,满眼都是光。   “翩翩,你怎么来了?”张旭显然兴奋得很,她可是许久没有来找自己了呢。   叶翩翩娇俏小脸板着,双手叉腰站在张旭跟前,一脸严肃道:“谁要嫁给你了?谁允许你去我家提亲了?张旭,我才不要嫁给你!”说罢,她将脑袋甩向了一边去。   张旭立马慌了神,矮着些身子凑到叶翩翩跟前去,颇为有些笨拙地道:“翩翩,我是真心实意想娶你为妻的,之前是我有眼无珠,竟然那样对你。”张旭明显锦绣得很,他是有一肚子真心话想要说的,奈何他嘴笨,怕说出来反而更是惹心上人生气了,便一直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只围着心上人打转。   叶翩翩素来晓得他是什么样的人,这个人心眼儿是好,可是嘴笨舌拙的,于是也不再故意欺负他了,渐渐露出笑容来,高抬起下巴道:“看在你这回眼巴巴跑去我家跟我提亲的份上,我便原谅你一回,不过阿旭,往后你要是再惹我生气伤心,我可就真就不原谅你了。”   “翩翩!你愿意嫁给我?”张旭见她忽然间就笑了,一时间懵住,转而才反应过来,她这是故意跟自己置气呢,于是也笑了起来,连忙应道,“放心吧翩翩,只要你嫁了我,我一辈子都对你好。你也别担心婶娘,以后我既是她的女婿,也是她的儿子,我待她会跟待自己父母一样。”   “傻瓜!”   叶翩翩自当是相信他的话的,不然的话,也不能够这般死心塌地愿意跟着他。她想跟他好,一则是因为自己真心喜欢他,二则,也是瞧中他会孝顺自己母亲的。   抬眸娇俏瞪了他一眼,叶翩翩想了想,又说:“我娘晚些时候会来你家,你也别担心了,左右如今你我的亲事算是定下来了。”想了想,又道,“阿旭哥,你怎么……突然间就愿意娶我了?我往你跟前凑的时候,你不要我,现在不理你了,你反倒是急了,你们男人真贱。”   “你骂我吧,如今不管你怎么骂我,我都开心。”张旭开心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来,笑了会儿,这才正经回答道,“我不晓得,只要想着往后你许是会嫁去松阳去,想着或许一辈子再见不得你几回了,我就心慌。翩翩,我不是滥情之人,之前对你姐姐是真心,如今对你也是真心的。就在你姐姐毁了亲事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彻底放弃了,放弃之后,反倒是松了口气。你放心,从此往后,我的心中就只有你一个。”   “好了,呆子!不要再向我做保证了!”叶翩翩笑望着张旭,而后伸头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无人,她踮起脚尖来,抱着张旭的脸就亲了一口,亲完后红着脸就跑了。徒留张旭一人,呆愣愣站在原处,隔了好一会儿子,这才缓缓抬起手来,摸了摸被亲吻的地方。   那边姚氏见着叶家婶娘将翩翩许配给了张旭,也就没再进堂屋去劝说,只赶紧出来,将这个消息说与齐锦绣听了。齐锦绣听后,到底放下心来,又跟姚氏说了几句话,而后姚氏去了锦绣斋,齐锦绣则回了家去。才将走到打铁铺子门口,就瞧见一个穿着淡紫色裙衫,面上罩着白色面纱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 ☆、第 84 章   齐锦绣站在打铁铺子门口,正兴奋的准备将好消息告诉丈夫,还没开口呢,就见一辆不大的马车在铺子门口停下,紧接着,从马车上走下来一个面罩薄纱的妙龄女郎。齐锦绣一时间有些好奇这个女子身份,不由朝丈夫望了眼,但见丈夫丢下手中器具已经朝外头走来,她往廊下走一步,笑着问道:“这位姑娘,请问您找谁?”   “请问可是赵师兄家?”那位女子并未回答齐锦绣的话,只温柔问了一句,而后目光越过齐锦绣肩膀,落在了赵昇身上,她露在外面的两只眼睛立即成了弯弯月牙形,一把将面上薄纱撩开,露出那秀丽甜美的脸来,“师兄,我是苏胭。”   赵昇只微微愣神片刻,似是拾回了旧日的记忆般,面上露出笑意来,大步走下廊檐。   “原来是你,没有想到,几年不见,你都长得这么大了。”赵昇目光落在苏胭身上,却是十分规矩,跟苏胭打了招呼后,而后对齐锦绣道,“阿锦,前些日子送锦荣去书院的时候,跟院长大人说了几句话。院长大人得知你我要为锦华请女先生,边说留心,没有想到,院长大人跟夫人竟然舍得让苏小师妹过来当女先生,如此,倒是委屈了苏小师妹。”   “师兄说的哪里的话,是阿胭在山上呆得闷了,觉得实在无趣,这才求了姑父姑母让我下山来的。”苏胭索性将面纱全部都揭下来,攥在手上,看了赵昇会儿子,又望向齐锦绣,面上笑容更深了些,“锦绣姐姐,你莫非不记得我了?我是阿胭呀!以前最喜欢听齐老师的课了,小的时候,还总喜欢缠着你们带着我玩儿,这一晃,都四五年过去了,我也不再是以前那个总爱缠着你们的小不点了。”   齐锦绣原本只是笑看着两人叙旧,但见话头引到自己身上来,她连忙道:“自然是记得的。”说罢,又转头望向赵昇,只一个劲给他使眼色。   见妻子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赵昇只垂眸笑着摇头,而后大掌轻轻拍打在妻子脑袋上,颇为宠溺的样子。一旁的苏脂见了,先是瞪圆眼睛,而后捂着嘴巴笑起来:“师兄,锦绣姐,你们办喜事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我还想着要喝你们喜酒呢。”   “阿胭,别在外头站着了,进来说话吧。”赵昇侧过身子去,伸出一只手臂来,往里头抬了抬。   苏胭转头对那车夫道:“你回去告诉姑母姑父,就说我已经安全到师兄家了,让他们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要他们二老别挂念我,得空的话,我会上山去探望他们的。”   “是,小姐,那老奴回去了。”那车夫朝着苏胭弯腰作揖,而后转过身子去,准备驾车离开。   赵昇小夫妻邀请苏胭进院子去,苏胭边走边不停絮叨道:“师兄,小花在家吗?我都好久没有见过小花了,她长高了没?记得那个时候,她是没有我高的。”又道,“我也好久没有瞧见大娘了,我以前来你们家,特别爱吃大娘烧的饭,一顿能吃几大碗。以前小花见你们对我好,总是爱生气,越见她生气,我就越故意缠着你们,就喜欢看她鼓着嘴巴干瞪眼的样子,现在想想,还是以前跟你们在一起的日子好。”   苏胭一路唧唧喳喳的,齐锦绣跟赵昇只微笑着附和,很快就进了院子。   赵大娘早就烧好了一桌子的饭菜,解了围裙,正准备上前头来唤吃饭。一转身,就瞧见了一个瞧着颇为有些眼熟的漂亮姑娘,又见这姑娘跟自己儿子儿媳妇儿熟络得很,连忙上前来,问道:“阿昇锦绣,这位姑娘是谁?瞧着恁的这般眼熟?”   “大娘,我是阿胭啊,苏胭,您忘记我了吗?”苏胭倒是不外道,上前去就抱住赵大娘胳膊。   “阿胭……”赵大娘嘴里轻轻念了一声,而后忽然反应过来,眼睛放光,一把抓住了苏胭,“原来是你,几年不见,都成大姑娘了。”上下好一番打量,赵大娘笑着连连点头道,“今年有十五岁了吧?像个大人模样了,你姑父姑母可给你说了亲事?你这孩子模样长得好,性子也好,指定很多不错的小伙子想娶你回家呢。”   “大娘……”苏胭忽然红了脸,脑袋也耷拉了下去,只低声说,“还没有呢。”   赵大娘只乐呵呵笑笑,倒是不再提这茬,只道:“今儿怎么想起来下山玩儿了?打算在这儿玩多久?”   苏胭道:“大娘,我这回不是来玩的,我是师兄请来的教书先生。”说罢,转头左右瞧了瞧,而后目光落在正站在自己姐姐腿边的锦华身上,苏胭朝她弯下腰去,眯眼笑,“你是锦华?我认得你,你满月的时候,我还下山来玩的呢。”   “可是我不记得你了。”锦华声音小小的,认真看着眼前的大姐姐,说完就抱住自己姐姐腿。   齐锦绣弯腰将妹妹抱起来,摸了摸她小脑袋道:“你们见面的时候,你还小得很,哪里能记得?锦华,这是你姐夫给你请来的女先生,往后教你念书的。你以后要尊敬她,唤她先生,知道吗?”   “嗯……”锦华听话地点头,转过头去,就唤道,“学生拜见先生。”   “好了好了,别听你姐姐的,可不许叫我先生。叫我阿胭姐姐吧,我可不是那些掉书袋的老头子,你也别害怕我。”苏胭自始至终面上都带着笑意,而后将锦华抱进怀里来,见女娃文静懂事又漂亮,她喜欢得很,不由得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锦华认生,被苏胭抱了会儿,就蹭着要下地来,苏胭便将她放到地上去。   东哥儿玩得身子脏兮兮的,挨着锦华站在一旁,虎虎地笑道:“我以后也跟着你念书……”   苏胭道:“东哥儿!”然后蹲在他跟前,使劲挠他小脑袋,“你记得我不?”   “不记得了。”东哥儿依旧笑得憨傻,虎头虎脑的,只一个劲瞅着苏胭看。   赵大娘忙招呼道:“阿胭来得正好,大娘刚刚烧好一桌子菜,走,你们赶紧进屋吃饭去。”又叮嘱自己儿媳妇道,“锦绣,娘去铺子给她们送饭,你在家招呼阿胭。”   齐锦绣忙道:“娘,您都累了老半天了,还是您留在家歇着吃饭吧,我去给大嫂跟小花送饭。”   她的确是心疼婆母,再有,她觉得这个叫苏胭的女孩子鬼灵精得很,怕自己跟她搁一桌上吃饭,会不小心说错了话。   赵大娘只不肯,她也心疼儿媳妇儿啊,觉得几个孩子也实在太累。他们忙生意上的事情,她老婆子也没啥本事,自当想把家里照应好了。儿媳妇儿好不易休息一天,这送饭的活儿,哪里能够要她去做。再说,家中来了贵客,又是锦华的先生,她作为姐姐的,该是好生接待的。   见妻子跟母亲抢着要送饭去,赵昇笑道:“娘,便让阿锦去吧,您歇着。”说完看向妻子,抬手在她纤瘦的肩膀上拍了拍,一副“我懂你”的表情,“阿锦,早去早回,回头还得带着锦华给阿胭敬茶。”   “知道了!”齐锦绣应一声,朝丈夫皱了下鼻子,而后一把打小丈夫的手,扭着腰就钻进厨房了。   赵昇咳了一声,然后把手收回来,摸了摸鼻子。   苏胭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忍住了笑意,转头问赵大娘道:“大娘,大嫂子跟小花去了哪里?怎生还要锦绣姐去送饭去。”   赵大娘一边招呼着苏胭进堂屋去,一边念叨着锦绣斋的事情,听得苏胭两眼冒精光。   “锦绣姐可真厉害。”苏胭由衷赞叹,默了片刻,又说,“我记得,齐二婶以前在的时候,绣活可好了,锦绣姐的绣活也好。怪道能开成衣铺子呢,谁叫锦绣姐有一手好绣活呢。不过,锦绣姐性子倒是变了好多,现在怎么瞧怎么贤妻良母。”   说完,她又兀自捂着嘴巴笑起来,笑得咯咯的,两只眼睛眯成两条缝,颇有些意味地望着赵昇。   赵昇也不答她的话,只夹了许多她爱吃的菜给她,叮嘱道:“好生吃饭吧,话可以少说一些。”   苏胭撇了撇嘴,觉得没趣,就不说话了很快,注意力就放到了吃饭上去。   用完饭后,齐锦绣将之前锦荣住的房间好生收拾打扫一番,腾出来给苏胭住。房间不大,但是之前被齐锦绣精心布置过,收拾完后,倒是干净得很,苏胭瞧了,十分满意。苏胭过来只带了两件换洗衣裳,齐锦绣又拿了新做的被褥给她垫上,什么都换成了新的,小屋子也妆扮得温馨惬意得很。   苏胭是个话唠,一整个下午一边陪着齐锦绣布置屋子,一边嘴里不停唧唧喳喳地说话,时常弄得齐锦绣接不上话来。后来赵小花回来后,齐锦绣连忙将苏胭丢给了赵小花,她才躲了些闲。出乎意外的是,小的时候两人常常吵架,如今大了,反倒是好得很。   头一天来这里,苏胭不敢一个人睡觉,赵小花拍着胸脯保证陪她睡。   到了晚上,齐锦绣把几个孩子哄睡着后,在窗边案前坐下,原是想着再忙一会儿的,可是觉得累得厉害,索性就打算睡觉。赵昇捧着一卷书坐在案边看着,见妻子刚坐下就又起身了,他抬起眸子来。   “是不是累着了?”赵昇合上书,继而也起身,走到妻子跟前,就一把拦腰将她打横抱起。    ☆、第 85 章   齐锦绣的确是累着了,连着两个多月没有休息日,纵是铁打的身子,也是会受不了的。今儿原本是有机会好生休息一日的,奈何先是操心张旭跟叶翩翩的事情,后又是接待苏胭,愣是又忙了一整天。临到了天擦黑,将苏胭郑重交到赵小花手中后,她才得些闲。   脑袋略微有些沉,也困得很,突然的被打横抱起来,她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晕完之后,倒也乖巧,只如猫儿似的缩在男人怀里,似是没有什么力气似的,只轻轻“嗯”了一声。舒服地躺了会儿,这才又抬起头来道:“叶家婶娘已经应了翩翩跟阿旭的亲事,我跟大嫂也没有帮上什么忙,我当时没有进去,大嫂说,这还是叶绒绒替他们说的话呢。”   赵昇抱着娇妻放在床上,倒是也没有放妻子到床上去躺着,而是将妻子抱在怀里,让她躺在自己怀中休息。听得妻子的话,赵昇嘲讽一笑,继而道:“叶绒绒可不是为着成全他们,阿旭于她来说,就是一个累赘,是包袱。不管怎么说,她之前都是跟阿旭定过亲的,阿旭一日不成亲,她怕是觉得一日不省心。如今阿旭跟叶翩翩定了亲事,想来她是什么都不必担心了。”   “你可真了解她!”齐锦绣笑着伸手去挠丈夫的脸,有些酸酸地道,“你为人奸诈,她也为人奸诈,你们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二哥,你不娶她,还真是亏了。”忽而又正经起来,默忖了会儿,又道,“二哥,我觉得叶绒绒并非什么宽厚之人,虽则她自己瞧不上阿旭,可眼睁睁见着原本对自己死心塌地的男人如今却是轰轰烈烈来自家跟自己妹妹求亲,心中该是不会好受的吧?她心里不好受,不给阿旭跟翩翩使绊子就算好的了,何故还能够说好话成全?”   赵昇轻哼一声,倒是全然不在意道:“管她心中又谋算着什么,左右阿旭跟叶翩翩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定下来的事情再想改,可就难了。”默了片刻,又垂眸望向妻子道,“不过你说得也对,叶绒绒这个人,鬼心眼多得是,说不定此番心中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齐锦绣一旦起了八卦之心,就什么困啊累啊的全都忘记了,此刻见丈夫也有意跟自己闲聊这些八卦,连忙来了精神道:“二哥,我听大嫂说,当时那徐公子也是竭力想娶叶翩翩的。可是后来,叶绒绒突然出来了,他想娶叶翩翩的态度立马就不那么强硬了,你说,会不会是这叶绒绒跟徐公子看对眼了?”   赵昇好笑道:“不能够!那徐明哪里有阿旭好?而且还是个外县的。这叶绒绒眼是得有多瞎,才会看不起阿旭反而瞧中了徐明。你也别胡思乱想了,左右这些与咱们无关。你不是困了吗?来,乖乖躺在我怀中睡,等你睡着了,我再放你去床上躺着。”   “我已经不困了。”齐锦绣此番头脑清醒得很,当真是一点睡意也无,一对漆黑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琢磨了半饷,又道,“凭着女人的第六感,我就觉得他们两个有戏,如此看来,那徐公子倒是心挺花的,明显是见一个爱一个的类型。二哥,你要是不信,咱们打个赌如何?”   赵昇俯身在妻子喋喋不休的唇上咬了一口,继而沙哑着嗓音道:“你要是不困,不如咱们先做些别的?”男人声音喑哑低沉,声音低低的,语气有些急促,明显带着诱惑性。渐渐的,他眸色晦暗了不少,那如寒潭般深邃冰冷的眼眸,越发深不见底。   说着正经事情的空儿,他也能迅速想到旁的去,齐锦绣真是服了。   见他说完后就又凑了嘴来亲吻自己,齐锦绣怕痒,笑着别开了脑袋去,用手抵着他用力朝自己压来的紧实胸膛,讨饶道:“你可别闹了,我今儿累得很呢,你就让我歇息会儿吧。”见男人力气不那么大了,她则偏过头去看,见他眼睛红红的,明显竭力在控制着自己,她倒是也有些不忍心起来。   她知道,男人的情欲一旦上来,基本上就跟畜生没啥区别了。忍下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齐锦绣歪头想了想,脸颊更红了些,倒是舍不得他这么痛苦,便想着如昨儿晚上一样,用手去给他解决。这般下定了决心后,齐锦绣瞅了男人一眼,而后小心翼翼探手去轻轻握住男人的凸起。   就在她握住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揉搓呢,手中那棍子跟突然活过来一样,瞬间耸立坚硬起来。   齐锦绣吓得半死,连忙收回手来,整个人也立即呈现戒备状态,只可怜兮兮地瞪圆眼睛望着头顶上那个明显更加发狂暴躁的男人。她想,这下完了么?她似乎是惹到火了,这欲望之火该要怎么去灭?而且看起来,似是很难灭掉的样子。   赵昇此刻心中有一团熊熊烈焰拼命燃烧着,他轻轻闭了闭眼睛,待得再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俯身张嘴就在怀中娇嫩的人儿身上啃咬起来,呼吸也越发粗重起来。齐锦绣忙用双手去挡,可对方明显来势汹汹,她怎么也挡不住,只能被迫让男人霸道地亲吻着。   男人的吻虽则霸道,但是却又极尽温柔,齐锦绣挣扎了会儿,索性就只躺着舒服的享受了。   可渐渐的,她觉得不对劲,当那双长满厚厚茧子的手紧紧攥住她脚踝,又顺着她腿一路往上探来的时候,她立马清醒过来,然后迅速夹紧双腿。见他似是还不死心,还想蛮横地进攻,她张嘴就咬了他一口。男人吃痛,这才停住了粗鲁的动作,只大口喘着粗气,深邃黑眸深不见底。   “我用手!”齐锦绣举起手来,生怕男人再一次袭击过来,她瞪圆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男人看。   赵昇忍得极为痛苦,却也明白,这事儿得循序渐进,是急不得的。若是真蛮横着要了她,依着他对她的了解,怕是这辈子都别想得到她原谅了。赵昇虽则烧得心难受,但到底抑制力好,见她不应,也没有继续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我现在这个样子,你用手也帮不到我了。”赵昇又倾身侧过去,健硕臂膀紧紧抱住她,额头顶着她的额头,哑着嗓子道,“还是来吧……”说罢,就攥住那软若无骨似的小手,探进自己衣裤里去,然后自己手又抽了回来,一边亲吻她,一边道,“会了吗?”   又做这种羞耻的事情,齐锦绣别开脸去,只轻轻点了点头,脸颊已经红得似是要滴出血来。   左右这也不是什么能够让自己享受的事情,齐锦绣倒是不怕坏了气氛,一边活动着,一边又唧唧喳喳说起来。   “二哥,你说,那徐明会去朝叶绒绒提亲吗?”   “若是两人真瞧对眼了,叶家婶娘会答应这门亲事吗?”   “说来也是挺稀奇的,若不是叶绒绒那回街上遇到了你我,说不定也不会吵着要退亲。不退亲的话,说不定叶绒绒就跟阿旭成亲了,叶绒绒跟阿旭成亲,叶翩翩肯定心中不会好受。那时候,若是徐明来叶家提亲的话,叶翩翩为了远离这里,说不定就答应了。”   “二哥,你说,这算不算姐妹换夫?不过换得挺好的……”   齐锦绣继续兀自说着,却是没有瞧见,男人的脸明显越来越黑。   *   张叶两家坐下来好生谈了一番,两人的父母长辈,都是厚道之人,谈得倒是愉快。因为之前就在准备儿子的婚事,所以差不多该准备的一应都备得差不多了,而叶家,原本就是要嫁闺女的,该备的嫁妆也都是备得差不多了。   如今,什么都没变,连新郎官都没变,不过是变了个新娘子而已,旁的,想来也是不变得好。   原本是择在五月成亲的,如今,日子也没变。这样一来,张旭跟叶翩翩的亲事,也算是定下来了。   这几日,叶王氏心情倒是难得的好,只是,小闺女的事情解决了,大闺女的婆家可还没有着落呢。绒绒这孩子,就是打小被她给宠的,如今稍微有些不顺心,就是又哭又闹又寻死的,真是拿她一点法子都没有,叶王氏愁得很。   而此刻,叶绒绒正坐在自己房间内,倚靠在窗户边,愣神望着窗外的蔚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   这都已经好几日过去了,那徐明那边,怎生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不应该啊,他只瞧了翩翩一眼,就死心塌地愿意娶翩翩过门,后来因为自己的出现,他就不那么愿意娶翩翩了,岂不就是瞧中自己了么?既是瞧中了自己,这都几日过去了啊,怎生还没有个动静。   就算他心中有所顾忌,觉得才将朝妹妹提过亲,不该是这般着急再朝姐姐提亲,可就算想缓个几日,也该是对自己有所表示才对。怎么会,就真的一点音讯都没有了呢?这般想着,叶绒绒越发担忧起来,就怕煮熟的鸭子也会飞了。   心事重重地走到外头院子去,见自己妹妹正推着板车准备出门卖豆腐去,她见了,眼睛一亮。   “翩翩!”叶绒绒唤了一声,连忙快步朝妹妹走去,“这是要出门卖豆腐啊?”   见是自己姐姐,叶翩翩笑着道:“是啊姐,平常这个时候,我不都是出去卖豆腐去么。今儿起得迟了,耽搁了些时辰,姐,我不跟你说了,我先走了。这豆腐还是新做出来的好吃,过了时辰,可就老了。”说罢,推着板车就要走。   叶绒绒道:“你都是要出嫁的人了,怎么还成日抛头露面的?你放着,我来吧。”   叶翩翩笑起来:“这有什么?咱又不是大家闺秀,怕是连小家碧玉都算不上,还得搁家里藏着掖着啊?再说了,我成日穿街走巷地卖豆腐去,咱这安阳,谁没有见过我啊。姐,你身子弱,这天还未有真正暖和起来了,再说你也不能累着啊,还是呆在家里歇着吧。”   “那我陪着你去吧。”叶绒绒此番心中藏着事情,也不愿跟妹妹辩驳,只急切道,“走吧。”   “真是的……”叶翩翩疑惑地嘀咕一声,也不再反对,只推着板车便往院子外面去。   叶绒绒则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说是陪着一道去卖豆腐,可也不晓得帮着推板车,只心不在焉地跟在自己妹妹身边。心中却是思忖着,一会儿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够避开妹妹,而只身往李福家去。    ☆、第 86 章   出了自家院子门后,叶翩翩便吆喝起来,叶绒绒想了想,便弯腰捂着肚子哼叫起来。   “翩翩,姐姐怕是不能够陪你卖豆腐去了,不晓得是吃坏了什么东西,现儿肚子疼得很。”叶绒绒演着戏,面上配合着做痛苦的表情,但见妹妹停了下来,她朝她挥手道,“时候不早了,你快卖豆腐去吧,别管我。我就是吃坏了肚子,一会儿回家歇着就好了。”   “姐,你真的没事吗?”叶翩翩到底不放心,连忙弯下腰来扶自己姐姐道,“我扶着你回去吧。”   “你不用管我,你忙你的去吧。”叶绒绒急了道,“我又不是废人,不过是肚子疼而已,自己有手有脚的,我走得回去。”叶绒绒此刻烦躁得很,总觉得是那徐明欺骗了她,又想起徐明不久前那般兴师动众的来自家提亲的场景,她就越发心中不平衡起来。   那张旭如今是再也不将自己放在心上了,徐明也不愿意要自己,自己真的就不如妹妹好吗?一个曾经竭尽温柔待自己好,可又如何,转过身来,就又誓死要娶自己妹妹为妻。而另外一个,能够对妹妹一见钟情,动了非卿不娶的念头,为何就是不稀罕自己?   她从来没有这样失落过,就算曾经被赵昇一再拒绝,那样的侮辱,她都没有觉得这般绝望过。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妹妹,为什么都不稀罕自己?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他们要那样对自己。不行,她一定要去找徐明要一个说法。   这般想着,叶绒绒又竭力将自己心中那股子怨愤之气按下去,尽量挤出笑意来,望向妹妹道:“翩翩,你真的不必管我,我又不是孩子了,怎么你们总拿我当孩子待。我有手有脚的,饭可以自己吃,路也可以自己走,我健全得很,不是废人。”   叶翩翩素来晓得自己姐姐脾气古怪,此番见她倔脾气又上来了,只觉得莫名其妙。但想着,这地儿离家也不远,走几步路就是了,再不济大声喊两声,家里人肯定也听得见。这般想着,倒是真不理她了,只自己推着板车就走。   见妹妹走后,叶绒绒立马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只往另外一条巷子去。   叶翩翩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走了会儿子又回了头来,见姐姐没有再蹲在那墙角处了,她才放心下来。只当是姐姐回家去了,一时间倒是松了口气儿。   叶绒绒绕路去街上买了福记的糕点,她记得之前妹妹说过,李福娘生病了。此番去李家,虽则找徐明是主要目的,但是毕竟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总该是寻个面上看得过去的由头才对。故而,叶绒绒便打着探望李福娘的幌子,去寻徐明了。   敲了李家的门,是李福开的门,见到叶绒绒站在门外的时候,李福愣住了。   愣了会儿子,这才反应过来,笑着邀请叶绒绒道:“叶大姑娘,你可真是稀客,怎么想着上我家来了?我家今儿中午,也没有买豆腐啊。”   叶绒绒道:“听翩翩说李婶娘病了,我是特地来探望的。”   说罢,眼睛就四下搜寻起来,李家院子就这么点大,一眼就望穿了。并没有瞧见那个她想见的人,不由有些失落起来。   “绒绒姑娘,快,快请进吧。”李福又说了声,叶绒绒这才冲李福笑着点头。   屋里头白青莲正在给李婶儿检查身子,听得外面的声音,白青莲抬起眸子来,微微含笑道:“婶娘,叶绒绒竟然也来探望您了。”   “她哪里是来看我的,她是来……”话到嘴边,李婶儿又咽了回去,只笑着道,“对,她的确是来探望我的,这可真是稀奇事儿呢。”   白青莲又抬眸瞄了有些反常的李婶儿一眼,到底没再说话,只直起身子来道:“婶娘身子恢复得挺好,再过个几日,就可以下地来了。不过,您年轻的时候落下不少病根,如今又上了年岁,往后就算身子养好了,也不能够做体力活。婶娘,这回我的话你可得放在心上。”   “知道了。”李婶儿笑望着白青莲,但见她如今出落得越发标致,人也内秀文静得很,不由打心眼里喜欢起来,但见儿子请着叶绒绒进屋来了,李婶儿忙道,“大福,去拿了铜子儿来,给青莲。”   “婶娘,您别开玩笑了,这钱我定然是不会要的。”白青莲笑得秀雅,一边背弃自己的小药箱,一边轻言细语道,“我跟您说的话,您一定要记在心中,可别忘了。”说罢,朝款款而来的叶绒绒轻轻笑着颔了颔首,就准备离开。   李福捡了二十个铜子儿来,递送到白青莲跟前,笑着说:“白姑娘,总麻烦你给我娘治病也不好,多少你也得拿着些。你瞧,这都麻烦你多少回了。”   白青莲依旧笑得清雅,只轻轻摇头道:“若是收了钱,下回便不来给婶娘瞧病了。”   “这……”李福一时为难起来,本能便把目光投落到自己母亲身上去。   李婶儿笑着道:“青莲心眼儿好,既是不肯收银子,大福,你便将钱拿回去吧。”又对白青莲道,“等青莲嫁人的时候,让大福给你打一张大床,这也算是婶娘送给你的嫁妆了。”   白青莲白净的脸瞬间红起来,只低头道:“婶娘,您可真会开玩笑。”说罢,也不再多留半刻,只转了身子就出去了。   待得白青莲出门去后,李婶儿这才招呼叶绒绒坐下来,依旧意犹未尽地笑着说道:“青莲这丫头不错,祖传的一手好医术不说,心眼儿还好。平素咱们邻里邻居的谁若是有个什么小病,她大多都是不要钱的,就算勉强收下了,那也是意思着收一点。说起来,也算是个有福的,听说啊,那沈家二郎跟齐家的锦绣丫头和离后,就一心想娶这青莲丫头。原还想着,这邻里邻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还闹什么和离,往后可怎么处?谁成想,转眼锦绣便再嫁了,我瞧那赵二郎待锦绣丫头可好得很呢,待那小甜宝更是视如己出。你瞧人家小两口子,如今过得真是跟钻进了蜜罐子里似的,锦绣丫头那锦绣斋,也是越发红火起来。这样看来,倒是也不觉得尴尬新鲜了,也希望那沈二郎能够早日高中,回家来把青莲丫头给娶了。”   李婶儿兀自说得欢快,倒是忘记了,如今身边还呆着一个不顺心的人儿呢。   叶绒绒原就心中不好受,听得这样一番话,心中越发不好受起来。虽则说前一世沈彦清跟这白青莲最后的下场都不好,可是前一世齐锦绣还早就死了呢。如今这一世,齐锦绣不但没有死,反倒是还嫁了赵昇为妻,会不会沈彦清跟白青莲的结局也会不同?   前一世,他们二人并未结为夫妻,听说沈彦清高中状元后,直接在京城定下了亲事。娶的,自当是世家之女,而这白青莲,后来也进了京城去了。听说这白青莲进京后,很是得京中贵人器重,也是过了一段极为风光的日子。   只是,前世虽则沈白二人皆风光,但后来到底反目成仇了。   她只零碎从左右邻居口中听来这些,她前世日子活得比他们都长,那么些年过去了,就算当初晓得一些,如今也是忘得差不多了。她就是这样,瞧见别人过得好,她心中便不好过,本能也不愿意去记住别人风光的日子。   此番心中也是祈祷着,他们二人的结局可千万别变,就让他们在相互折磨中死去吧。   “是啊,青莲跟沈二郎可谓是郎才女貌,将来啊,定然是会有纠缠不清的姻缘的。”叶绒绒淡声说着,唇角渐渐扯出意味不明的笑意来。   李婶儿望了她一眼,没再接这话茬,只道:“绒绒,你怎么来了?”   叶绒绒回了神,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儿来。   将手中提着的糕点递给李福,笑着道:“拆开吧,福记新出炉的鸡蛋糕,还热乎着呢。李婶儿,我是特地来探望您的,福记的糕点,您吃一块。”   “福记的糕点,绒绒,你咋的买这么贵的糕点来。”李婶叹一声,连忙又对儿子道,“大福,别拆,一会儿让绒绒带回去吧。这么好的糕点,叫婶儿吃得都浪费了,还是你们小姑娘吃吧。”   叶绒绒道:“婶娘,何至于如此?不过是几块鸡蛋糕罢了。”说罢默了会儿,又转头左右看了看,这才似是不在意问道,“前些日子,记得婶娘是差了媒人去我家给翩翩提亲的,当时好似还跟去一个少年,婶娘,那人是谁?”   李婶儿道:“那是我妹子家的儿子,前些日子不是我病了么,他特地从松阳县赶来探望我的。”   叶绒绒“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他现在人呢?”   “回家去了。”李婶儿道,“他是瞧中了翩翩,只是可惜了啊,你娘将翩翩丫头许配给了张家。不过,阿明回来跟我说了,既如此,他倒是真心祝贺他们的。再者,依着阿明的容貌家世,在松阳县那儿也是很好娶媳妇儿的。这次这般急忙忙回家去,也是他父母来了信儿,说是给他回家说亲去呢。”   “说亲?”叶绒绒显然是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脑袋“嗡”的一下,就炸开了。紧接着,人似是也有些坐不稳,摇摇晃晃的,就倒了下去。   “绒绒姑娘!”李婶儿见状,吓得不轻,叫唤一声后,连忙冲儿子喊道,“快,青莲肯定还没有走远,你去追她回来。” ☆、第 87 章   白青莲才走出李家没有多远,就又被跑得气喘吁吁的李福追了回去,听说是那叶绒绒突然间晕倒了,白青莲微微愣了会儿子,而后连忙随着李福又去了李家。白青莲到李家的时候,叶绒绒正歪着身子坐在圈椅里,的确是晕了过去。   但见李家母子面上皆显焦急担忧之色,白青莲连忙抬手给叶绒绒把了脉搏,这才安慰道:“不必担忧,只是晕了过去,待我施两针就好。”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李婶阿弥陀佛念叨了几声,算是松了口气,又絮叨嘀咕起来,“这绒绒打落地身子就不好,她娘宠她宠得很,若是在我家出了事儿,我可怎么给那叶家弟妹一个交代?哎,也是怪我不好,明明晓得她是为着什么事情而来的,却还这般多嘴,就该嘴上把个门的。”   那边白青莲已经给叶绒绒施针了,叶绒绒哼唧两声,就蹙着秀眉醒了过来。轻轻睁开眼睛,左右瞧了瞧,见是在李家,她忽然又想起方才李婶对自己说的话来,没来由一阵委屈涌上心头,没有忍得住,眼眶就湿了。   “绒绒,你可算是醒了,你不晓得,方才你晕过去的时候,婶子可真是担心死你了。”李婶儿一边拍胸脯,一边颇为有些怪罪地道,“你说你这孩子也是,咋说晕就晕了过去呢。你娘疼你可疼得跟什么似的,你要是在我家出了事情,我可怎么跟你娘交代啊。这回可多亏了青莲,绒绒,你可得好生谢谢青莲,是她给你施了针,你这才没事的。”   叶绒绒没有说话,只木木望了李婶儿一眼,而后站起身子来就要出去。   李婶儿尴尬了一下,唤道:“绒绒……”   叶绒绒忽而又站住了身子,隐在袖子里的手渐渐攥紧,还是有些不死心,转身问李婶道:“婶娘,徐公子离开的时候,可有留下过什么话?说是回松阳议亲,怕不是他的本意吧?莫非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毕竟,前不久他还兴师动众去跟翩翩提亲呢。”   李婶儿留了心眼,生怕将叶绒绒再气出个好歹来,连忙扯谎道:“是啊,可不就是他爹他娘的意思么,说起来,阿明好像不是太愿意的。好似是跟阿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姑娘,我瞧阿明离开的时候,十分不愿意的。再说了,阿明眼光可高着呢,一般容貌的姑娘,哪里能够入得他的眼。”   听得李婶儿这番话后,叶绒绒心中倒是好受了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倒是也说得过去。   “我知道了,多谢李婶儿。”叶绒绒抬手擦了擦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意来,“婶娘好生保重身子,绒绒就先回家去了,改日得空再来探望婶娘。”说罢,径自朝外头去。   “绒绒,你路上小心些。”李婶儿还是不大放心,扯着嗓子冲门的方向喊了声,但听外头没有动静了,这才又摇头叹息道,“哎,真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姑娘。”   白青莲聪敏,便是李婶儿什么都没有与她说,她也从方才那只言片语中探出了消息来。只怕是,这叶绒绒瞧中了李家的亲戚了,方才之所以会晕过去,也是得了李家亲戚与旁人结亲的消息。白青莲本能心中就对叶绒绒有些鄙夷,可是再细细想想,自己又比她好得了多少呢?   其实她心中知道,便是没人在自己跟前说过闲话,可是她也能够想象得出来,这安阳内,怕是不少人会在背后嚼自己舌根吧?他们都会认为,沈家二郎中举之后便与发妻和离,肯定是因着自己的缘故。可是谁又晓得,和离之说法,根本就是那齐锦绣自己提出来的。   想当初,沈郎那态度,分明就是不愿意和离的。那些日子,她虽则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可她瞧得出来,沈郎时常会望着一处发呆失神,眼神温柔至极,分明又夹杂着不舍痛楚,他根本是怀念发妻了。他们都已经和离了,他还怀念齐锦绣,那拿她白青莲当什么?   她心中不是没有恨,只不过,她如今已然没有退路了。   她等了他那么多年了,如今好不易等得他即将功成名就飞黄腾达,岂能轻易放弃?再说,就算他如今眼中心中已然不再有自己,可愧疚总归是有的吧?他亏欠自己,他对不住自己,他给了自己希望,结果却爱上了别人,这辈子,他都欠着自己。   如今已经是三月末,想来京都城中早在前些日子就已经放榜了吧,怕是,不久就会有好消息传回来。她根本不担心沈彦清会落榜,他为人聪敏又才华横溢,乃是聚贤书院数一数二的人物。想当年,一起念书的学生中,能够比得过他的,怕是也就只有赵昇了。   只可惜……可惜了……   想到这里,白青莲漆黑眸中闪烁着不明意味的光,仿佛又想到了过去。曾经,在他们这些市井小民还没有结识那些富户之子的时候,女孩子们呆在一起,没有谁不喜欢赵昇的。曾经的赵昇,为人豪迈爽朗,十分讲义气,既聪明又有本事,书念得好,马骑得好,门门功课都是优等。   似是在他眼中,根本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他十六七岁的时候,她也有十岁了,虽然还小,可也懂得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是美什么是丑了。那个时候,一起结伴玩大的女孩子,大多都有些敬畏赵昇,看他,就似是看天上的神一般。若不是出了当初那样的事情,想必如今极尽风光的人,就不只沈彦清一个人了吧。   说到底,赵昇这一辈子,也算是为齐锦绣给毁了。可到头来呢?他不但没有怪她的意思,反倒是不嫌弃她是二嫁妇,不嫌弃她带了个闺女,依旧愿意娶她疼她呵护她。说来,当真是叫人嫉妒呢。齐锦绣……她究竟是有何魅力,能够叫那般优秀的两个男子,都先后丢了心给她。   赵昇如是,沈彦清如是。   白青莲告别了李家母子,背起了药箱,独自一人往外头走去。   此番已到了正午时分,南方三月末的太阳辣得很,晒在身上,白青莲觉得有些头晕。街上来往的人很多,熙熙攘攘的,热闹得很。忽然间,前方一匹马儿疾驰而来,老远,就能够听得那“得得得”的马蹄声。不是非常宽大的街上,立即乱了起来,两边摆摊子的百姓连忙躲到摊位后面去,生怕被那跑得飞快的马儿伤着。见似是出了什么事情似的,白青莲也连忙侧身退到路边去。   那前方的马以惊人的速度在朝自己行驶而来,马上的人一边不停甩着鞭子抽打马屁股,一边高声喊道:“沈家二郎高中状元郎,沈家二郎高中状元郎,沈家二郎乃是陛下钦点的今科状元……”那马很快,从跟前飞过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儿,可白青莲清楚听见了那骑在马上之人的话。   一时间,似是整条街都炸开了锅似的,沈家二郎沈彦清,竟然高中了状元。   举国上下那么多学子,能够位列三甲已然是十分了不得的事情,何况是高中状元。   得知这个消息后,白青莲一扫心中苦楚郁闷,整个人都高兴起来。也等不得许多了,只连忙转身往沈家方向去。    ☆、第 88 章   而此刻,沈家阖府上下也是热闹得很,沈太太前脚才收到长子于京城寄回来的飞鸽传书,紧接着,自家小厮也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了家来。沈太太此番手中还攥着那薄薄的一张信笺,听得外面热闹得似是炸开了锅,她一时间有些恍惚起来,总觉得像是在梦中一般。   二郎高中了,二郎高中了状元郎,不但如此,他还被京中贵人相中,那高门大户之家的老爷,想招他做乘龙快婿呢。沈太太实在高兴,手中紧紧攥着信笺,在大堂内来回不停走动,但见他先送信儿的家奴回来了,沈太太连忙问道:“大爷二爷什么时候回来?”   那小厮跪在地上,回话道:“回太太的话,奴才跟两位爷是一道动身的,不过奴才为了赶着给太太您送喜信儿,就一路快马加鞭赶了回来。两位爷也是骑马的,想来,最迟明儿天黑之前就能够到家了。太太,奴才给您贺喜了,咱们二爷,乃是陛下钦点的状元郎。”   “好啦,知道啦,下去领赏吧。”沈太太面上有怎么都抑制不住的笑容,打发了那小厮后,跟前伺候着的奴仆们都相继来道喜,沈太太笑着说,“一会儿都去领赏,谁的都不会少的。”又吩咐道,“张妈妈,你拿了银子去,记得人人有份。”   “是,太太。”张妈妈也高兴得很,得了吩咐,朝沈太太弯了弯腰,继而就大步朝外面走去。   张妈妈才出去没有多久,有小丫头匆匆跑进来道:“太太,白姑娘来了。”   沈太太微微一怔,似是这才想得起来白青莲这个人,渐渐的,面上笑容少了些。略微思忖片刻,沈太太这才重新坐回位子上去,扬声道:“快,去叫青莲进来吧。”说罢,她攥住扶手的手紧了些,想着,若是搁在以往的话,瞧在这丫头对自己尽心尽责的份上,说不定她会愿意要她当自己的儿媳妇。   可是如今情况不一样,彦清不但高中状元,而且还被京城中的贵人相中,这个时候,她是断然不会让这白氏女成为儿子似锦前程上的绊脚石的。当然,她自是也不会亏待她,如今自家身份地位到底不同了,凡事做出来都得讲究个体面,他们沈家也断然不能够做出缺德事情来。   这般一想,沈太太心中自是有了计较,待得白青莲走进来的时候,她面上重新又挂满笑意。   “青莲,你坐到我跟前来。”沈太太如往常一样,待白青莲十分热情,满面含笑地朝她招手,待得她垂头含笑小步走到自己跟前后,沈太太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来,就似是母亲待闺女似的,亲切道,“青莲,想必你也是得到消息了,这才赶过来的?你二哥出息,中了状元,这回可给咱们老沈家争口气了!方才家丁说了,你大哥二哥就这两日就回来了。”   沈太太以往纵然待自己不错,可是如这般亲切搂自己在怀,可还是第一回呢。白青莲受宠若惊的同时,心中自然也是疑惑的,沈太太虽则素来都喜欢自己,但那是因为前头有齐锦绣比着。她喜欢自己,那是相对于齐锦绣来说的,毕竟,她也从未在自己跟前说过要自己给她做儿媳妇的话。   思及此,白青莲秀眉轻轻蹙起一些,总觉得心中不踏实。   “方才出诊的时候,路上听到的,一时间高兴,就跑来了沈家来。”白青莲尽量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疾不徐回答了一句,而后轻轻抬眸望了沈太太一眼,继续道,“青莲给太太您道喜了,二爷此番得陛下赏识,往后定当前程无量。”   “青莲啊,你也别拿自己当外人,大家都这么熟了,怎生还这般见外?”沈太太笑了笑,又道,“再说,这些年来,我只要身子不舒服,便就是你过来给我把脉瞧病,在我心中,早就拿你当亲闺女待了。我这辈子,就只得了两个儿子,没有福分得个闺女。在我心中,你早就跟我亲闺女似的了,往后,你也别一口一个太太的唤我了,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唤我一声干娘。如今你大哥生意做得好,你二哥不但高中了状元,还为京城中的贵人相中,这不久就要迎娶世家姑娘过门了,以后啊,他们可都是你的靠山!”   “太太,您说什么?”白青莲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受尽屈辱,望眼欲穿,等来的,竟然就是这些?   沈彦清,到头来,他终究还是辜负了自己!她想过他可能会负了自己,但是却没有想到,这一天,竟然会来得这么快!他既然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娶自己,那当初,他何苦又要招惹自己?他给了自己希望,让自己苦苦等候,如今好不易觉得是要熬出头了,他却什么话也没有,就转身娶别人去了?   那么,自己在他心中,到底算个什么?   白青莲隐在袖子中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来,她此刻心中犹如有一把熊熊燃烧着的烈火。烧得她心绞着疼,可是她还不能够表现出来,因为她得罪不起沈家,便是丢了沈家媳妇儿的身份,她也不能再丢了沈家干女儿的这个身份。   她所受的这份屈辱实在是太大了,沈彦清对不起她,她需要他当面给自己一个说法。   但见白青莲原本就白净的一张小脸越发惨白起来,沈太太顿了顿,这才又说:“青莲,你也晓得,你二哥他虽则是高中状元,好似是多了不得似的,可是在那京都城,商户之家出身的状元郎,又能够得罪得起谁呢?你二哥如今未娶,人家姑娘瞧中你二哥想嫁,那有权有势的人家,咱们这样的人家得罪不起呀。你也放心,往后你便是我的亲闺女,往后,娘一定给你说一门体面的亲事。”   “太太,我有些头晕,想回家歇着去了。”白青莲起身,两道柳叶秀眉蹙得深深的,面上表情十分痛楚,却又十分乖巧懂事的样子,“太太的好意,青莲心领了,只是,青莲身子实在不舒服。二哥能够寻得好前程,青莲也替二哥高兴,回头二哥回来了,太太您要替青莲向二哥道喜。”   说罢,那眼泪便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她连忙低了头,朝着沈太太俯身弯腰,而后转身快步离开。   白青莲离开的时候,正好迎面撞上稳步走进来的张妈妈,张妈妈连忙扶住她,但见她眼圈儿红红的,奇道:“青莲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说完抬眸朝坐在上位的自家太太看了眼,而后似是明白了些什么,只放开了白青莲。   待得白青莲走后,张妈妈走到沈太太跟前去,垂头道:“太太,奴已经按着您的吩咐,把该赏下去的东西都赏下去了。”   “好,我知道了。”沈太太应着,而后沉沉叹息一声。   张妈妈听得这叹息声,连忙抬眸朝自家太太看了眼,顿了片刻,又道:“太太,恕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奴婢觉得,这白姑娘可比以前的二奶奶有心计得多。以前的二奶奶,的确是嚣张跋扈,可来什么都是摆在面上的。而这白姑娘就不一样了,这些年了,她可是一直都在等着咱们二爷。好不易等得二爷和离了,又盼得二爷高中,此番状元夫人不是她,还真是不晓得她会不会暗中出什么招。她对太太您是恭顺孝敬,可终归是有目的的,太太您心中明白,她心中也明白,可她从来不说。咱们二爷如今贵为状元郎,名声最为重要,若是这样的事情传到京里去,岂不是对他不利?”   默了片刻,但见自己主子并未说话,张妈妈连忙又道:“怪奴婢多嘴了,奴婢不该妄自猜度主子们的心思,奴婢真是该掌嘴。”   沈太太道:“你说得没有错,这也正是我担心之处。”叹息一声,这才继续道,“所以,我方才说了有意收她为干闺女,可瞧她的样子,似是不愿意。”   张妈妈道:“收不收白姑娘为干闺女倒是其次,干闺女到底不是亲闺女,她跟咱们二爷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虽则沈家并未对白家承诺过什么,但是如今整个安阳县的人怕是都知道,这白氏女迟早是沈家的人。说起来,这也正是这白青莲的高明之处,无形之中,就让整个安阳的人都这么觉得。可偏生,她也的确是没有做过什么过分举动来,每回来咱们沈家,也都是跟太太您亲近。如此回想起来,越发觉得,这白姑娘,实在是不简单。”   听得这些话,沈太太忽然觉得脑袋有些疼,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那你说,现在咱们该怎么办?”沈太太实在是没有什么招数了,只能问张妈妈。   张妈妈想了想,这才说:“为今之计,也就只有一个法子了,那就是让白姑娘尽快许了人家。”   “她许不许人家,什么时候许人家,那都是白家的事情,咱们便是着急,又能有什么法子?张妈妈,你既是这样说了,想必心中有法子。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法子,只管说出来吧。”沈太太面色不是太好,只颇为头疼地望向张妈妈。   “是,太太。”张妈妈应了一声,这才说,“眼瞧着,没有多少日子,便就是甜宝小姐的周岁生辰,太太您可以以二爷需要赶着时间远赴京城为由,让甜宝小姐的周岁生辰提前来做。依着咱们沈家的威望,已经大爷二爷如今的身份地位,前来道贺的人肯定多,到时候,便寻一个未有娶妻的年轻后生,耍些小手段来,让他不得不娶白姑娘。那天肯定热闹,众目睽睽之下,多少双眼睛瞧着,到那时,便是白姑娘不嫁,也是不可能的了。”   沈太太似是有些犹豫,手中使劲揉搓着一方丝帕,犹疑道:“这样做,会不会有些不厚道?”   “哎呦喂,我的好主子,这可都什么时候了。”张妈妈道,“若是同情顾虑她,那咱们二爷可就危险了,白氏女怕是不会轻易饶恕咱们二爷。再说,到时候咱们不必寻那些歪瓜裂枣的,寻个容貌身份跟白姑娘相匹配的,两家没有道理不答应。”   “要是这样说来的话,你这个主意倒是也不错,只不过……”沈太太犹疑片刻,又道,“只不过,如今齐锦绣再嫁,按着当初的约定,甜宝也是成了赵家人,那丫头的周岁宴,也该是由赵家人操办。此番咱们去说,恐是不妥当。”   张妈妈笑说:“太太您放心好了,再怎么说,甜宝小姐也是咱们二爷的亲生骨肉。如今二爷高中状元,咱们主动去赵家商量此事,赵家人不会拒绝的。”    ☆、第 89 章   沈家二郎沈彦清高中状元的消息,一时间传遍整个安阳,如今城内百姓都知道,安阳城出了个状元郎。全安阳百姓都知道的事情,赵家人不可能不知道,赵昇自打得知此消息后,面色就一直不太好看。在他的观念中,绣绣既然嫁了沈彦清,沈彦清就该有责任好好保护她。可是那沈彦清呢?不但没有好好保护绣绣,让她过好日子,反倒是害得她丢了性命。   他与沈彦清早就断绝了兄弟情义,他也在师父师娘墓前立下过誓言,此生,定与沈彦清势不两立。可如今沈彦清高中状元郎,成了天子门生,而他赵昇不过是升斗小民罢了,如何能与沈彦清相匹敌?若是一直与他身份悬殊,他还如何替绣绣寻回公道,如何让师父师娘在天之灵得到安息?   想当初,绣绣乃是沈家二奶奶,身份尊贵,若不是沈家人刻意怠慢,她也不会丢了命。思及此,赵昇心中越发不舒坦起来,只要一日不查明真相来替绣绣讨回公道,他便一日良心上过不去。只是,如今绣绣的身子为阿锦占用着,便是他想报官问沈家人的罪,也是不行的。   所以,要想寻公道,此事怕还是得从长计议。   齐锦绣披了衣裳歪着身子坐在床上,前面衣裳撩起一边,怀中抱着大胖闺女,正在喂闺女吃奶。但见丈夫今儿神色不对,便想着,怕是为着沈彦清高中状元之事。她心中明白,那真正的齐锦绣在他心里的地位不一般,在他心中,怕是一直都未有放下过此事。   初次相见的时候,他得知真相后曾一怒之下对自己动过手,也亲自上门去将沈彦清揍得鼻青脸肿。如今虽则表面上看起来不那么在乎了,但是他素来心思深沉,不是会斤斤计较的人,但是一些仇怨一旦放在了心中,便再以抹去。   她不会去相劝,她再了解他不过了,她劝不动。   再说,不论因何原因,他跟沈彦清终究都是要结怨的。就算不是为着真正的齐锦绣,肯定也还会有旁的原因,因为在她所写的那本书中,他们二人,的确就是那样敌视的关系。想了这些后,齐锦绣只装作没有看懂他的样子,垂头继续喂着甜宝吃奶。   赵昇思虑一番后,心中便有了计较,这才回过头来看妻子跟闺女。他记得,头一回见到甜宝的时候,她才芝麻点大,如今,都快满周岁了,整个人也长大了不少。小丫头白白胖胖的,模样也像极了她娘,当真是可爱漂亮得很。   “时间过得可真是快,转眼间,咱们闺女都快满周岁了。”赵昇抬手轻轻抚了抚闺女洁白圆润的小脸,又望了望妻子,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她们母女身上,照出柔和的光线来,妻子跟闺女都好好的呆在身边,赵昇觉得,此生再没有什么比陪伴在妻儿身边更幸福的事情了。   见妻子一只手抱着闺女,另外一只手则搁在褥子外头,他伸过手去,紧紧攥住她搁在褥子外头的那只手。紧紧的,十分有力量。   齐锦绣这才抬眸看丈夫一眼,手倒是也任由他握住,只是笑道:“甜宝生辰在五月末,如今可才四月头,眼瞅着还有两个月呢,早着呢。”说罢又低了头,但见闺女吐了两口奶后,就主动挪开了小嘴,她连忙遮了衣裳,又用帕子给闺女擦小嘴。   甜宝吃饱后,精神得很,一仰头见爹爹也在,她歪着身子就朝爹爹身上靠来。   赵昇开心,松了妻子手,连忙将大胖闺女抱到怀中。   “叫爹爹,甜宝,叫声爹爹来听。”赵昇双手握在闺女腋下,撑着她身子让她稳当当站在床上。   甜宝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愣愣看了爹爹一会儿,咿呀了两声,是想喊爹的,可是舌头绕不过来,唤了两声觉得不像,她自己都觉得无趣了,也不再叫,只缩在爹爹怀中跟娘玩起躲猫猫来。齐锦绣此刻可没有心情跟闺女玩儿,伸手给她理了理衣裳,又拍了拍她小屁股,颇为严肃道:“让你爹给你把尿,一会儿赶紧睡下,晚上不许再疯。”   “娘……”甜宝安静下来,有些艰难却又咬字十分清楚,“娘。”   一声“娘”,就把齐锦绣的心给叫得软了,一把从丈夫怀中将闺女抱回来,使劲亲她,亲得小甜宝觉得痒,咯咯笑着四处乱窜。一边笑闹着,一边还在含糊不清唤着娘。她如今什么话都不会说,唯独只会喊娘,只会吐出这么一个字来。   “娘给你把尿好不好?”齐锦绣把着闺女两条腿,坐在床沿,开始吹起口哨来。   甜宝安静了会儿,又使劲扭起身子来,小圆脸儿也渐渐皱巴起来。   “好好好,既是不想尿,那娘给你垫尿布。”说着,又寻了干净的尿布来,给闺女垫上,拍了拍她屁股,严肃道,“一会儿若是尿了,你就哭,娘给你换新的。”   甜宝被娘塞进了暖烘烘香喷喷的被窝里后,还是一直眼巴巴望着娘亲,小丫头大眼睛乌澄澄的,似是蓄了一汪泉水一般,漂亮得很。以前小的时候,黏糊着娘就是要吃奶,如今大了,懂些事了,甜宝还是一直都想黏在娘身边。   齐锦绣揉了揉闺女细软的头发,褪去披在身上的外衣,也钻进了闺女那个被褥里,抱着闺女一起睡。   甜宝一脸幸福地缩在母亲怀里,摇了摇小脑袋,一仰头见父亲还坐着,她看了看母亲,又朝父亲伸出手去,嘴里咿呀叫。   见闺女稀罕自己,赵昇黑眸闪着亮光,扭头去瞧妻子,但见妻子没有反对,他连忙褪了外衣,又吹了案头的灯,继而也钻进母女俩的被子里。他手臂长,长臂一揽,就将母女两个都揽到他宽厚的胸膛里来,紧紧抱着。   夜很寂静,赵昇静静搂着妻子睡了会儿,才道:“阿锦,我想着,能不能将咱闺女的周岁宴提前给办了。”说完这句,他喉结滚动一下,似是故意停顿会儿,但见妻子未有出声,他十分舍不得的在妻子脸颊上亲了一口,才又道,“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都没有与你说。之前不说,是因为觉得时机还不成熟,说了也是叫你跟着担惊受怕。可是如今……如今也该是时候了。”   “二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必绕弯子了。”齐锦绣心中了然,面上却没有说破,后背贴着他胸膛,背对着他道,“二哥素来行事稳重,之前不说有不说的道理,现在说了也有说了的道理。你说,我便听着,说得对了我就听你的,说得不对,我不理你就是。”   “阿锦,你真贴心。”妻子善解人意,赵昇宠溺的抱得她更紧了些,下巴抵在她香肩上,这才又说,“你可还记得,之前你我大婚的时候,婚宴上那个从京都来的贵人吗?他表面上是京城高门世家的风流公子,而实际上,却是肃王殿下的心腹。打着四处游玩的幌子,其实是在暗中招揽人才,为肃王所用。”   “肃王殿下?”齐锦绣倒是颇为惊讶,毕竟,如今的上京城,有太子跟燕王在前,肃王,根本就是提不上名号的。   可是细细一想,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毕竟肃王,乃是先皇后所出。   齐锦绣脑袋一下子就空了似的,又似是突然间豁然开朗,她在二十一世纪所写的那本书,结构明显不够完整,而如今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在她书中所写的情节之外。意料之外,细细想想,却也是在情理之中,齐锦绣沉默好一会儿,才将缓缓回了神。   这样就解释得通了,赵昇贵为威远侯,不将太子跟燕王放在眼里,原是暗中一直支持肃王。   而肃王,才是最后的赢家?   “怎么了?”见妻子似是十分惊讶的样子,赵昇疑惑地挑眉,黑暗中,目光也直直投落在妻子身上。   齐锦绣道:“肃王殿下贵为王爷,而二哥不是市井小民,王爷瞧中二哥什么了?”   赵昇亲了亲妻子耳朵,这才说:“倒也不是旁的,不过就是瞧中我这打铁的手艺罢了,我会设计打制各种兵器。前些日子没日没夜在忙,也是暗中在给朝廷打造兵器。如今边疆在打仗,我们这边还好些,北方很多地方都在征兵,所以我想……”   说到这儿,赵昇有些不舍得说下去,也是不忍心开口。他倒是想就一直这样守着妻儿家人,过着平淡温馨的小日子,可是,男儿志在四方,他也想建功立业保家卫国。这些年朝廷一直在打仗,不晓得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前些年,他远走他乡做生意,除了寄一部分银子回来给母亲妹妹们花外,其它银子都捐赠给了需要的百姓。   但是总是施舍捐赠并非长久之计,想要根除,必须要打败北方突厥人。   朝廷这场战争,断断续续也持续了好些年,他从军去,虽则不说能够对朝廷有多大用处,但至少,他会竭尽全力。   其实当初回来,尤其是晓得绣绣不在了之后,他是决定要留下陪着锦荣锦华他们,不再走的。可是如今,锦荣进了聚贤书院,锦华有了苏胭照顾着,而甜宝,也有妻子跟母亲们好生对待,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如今唯一割舍不下的,就只有怀中娇妻了。   想到这里,赵昇越发收紧了些双臂,紧紧拥住妻子。   齐锦绣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倒是大方道:“二哥既是做了选择,便就放手去做吧,至于家里你放心,有我跟大嫂小花在,家里不会出事情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理想,二哥尊重我的理想,我也尊重二哥的。你也别觉得对不起我,你不欠我的,你放心走吧。”   顿了片刻,又问:“打算什么时候走?”   赵昇声音渐渐有些沙哑起来,整个人成弓形,在妻子耳边轻声说:“五月中旬,等阿旭成亲之后。”   “也的确是没有几日了。”齐锦绣心中失落,语气却尽量表现得大度不在乎,“决定了便就走吧,只一点你要答应我,不求你封官加爵,但是定要护得性命。”   赵昇没有说话,薄唇抿得紧紧的,默了半饷,才应声。   其实,他一直在犹豫,他虽则想建功立业保家卫国,可也想日日陪伴妻儿,若是方才妻子委屈得哭着留他,他指定心软不舍。可是妻子不但没有留他,反倒是十分尊重他的意思,他也就再没了留下的借口。不过,他下了决心,既是去了,就定然要功成名就封官加爵,将来封妻荫子,让妻儿享一世荣华富贵。    ☆、第 90 章   入了四月,天气越发暖和起来,白昼也长了许多,一大早上的,外边天都透亮的了。前街沿河两岸的柳树早抽了枝儿,院子里头的一棵小桃树,也结出了青色小果子来。风暖和得很,带着些热气,扑面而来,吹得仿若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天的新开始,赵家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赵大娘坐在院子里头廊檐下在搓洗衣裳,赵小花跟姚氏姑嫂两个做好早饭后则搬了桌凳出来,正弯腰在院子里头布置早饭。齐锦绣在屋里头给闺女喂了奶后,则抱着闺女站在外头院子桃树下,小甜宝仰着脑袋愣愣看了会儿头顶上的青色小果子,而后就呆不住了,不停扭着小身子,胖乎乎的小手也伸了出来,她想要摘果子。   奈何人小手短,整个身子都歪了出去,也够不着那果子。甜宝放弃了,只眼巴巴望着母亲,然后撒娇似的缩进母亲怀里,在母亲耳边轻声唤娘。齐锦绣看了闺女一眼,见她既调皮又懂事,整个心都软了。不过,那青色的小毛桃满身都是刺儿,她可舍不得让闺女抓在手上。   “甜宝,叫姑姑给你拿个蛋儿好不好?”齐锦绣抱着闺女凑到赵小花身边,换了个姿势抱她,抬手指了指小矮桌上的鸡蛋,“这是姑姑煮的蛋儿,你喊一声姑姑,姑姑就给你了。”   果然,甜宝注意力转移到了鸡蛋上,她垂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的。半饷才抬起头来,望了会儿母亲,又望向姑姑,小嘴巴蠕动几下,似是想叫姑姑的,可是叫不出来,就又可怜巴巴望着母亲来。“娘……”甜宝蹭在母亲怀里撒娇,“娘。”   “好好好,娘给你拿。”说罢,齐锦绣便弯下腰去。   赵小花噘了噘嘴,而后灵活的就把装鸡蛋的大碗抱走了,笑着望向呆傻愣住的小甜宝道:“今儿不叫姑姑,就不给你蛋儿。你娘要也不行,这鸡蛋是姑姑煮的。”说罢,又将碗放下来,凑到跟前一把将大胖侄女抱过去,亲她肉脸,又哄着说,“甜宝,叫一声姑姑。”   “嘟嘟……”甜宝努力认真喊了一声,看了眼桌上的鸡蛋,又看向赵小花,“嘟嘟。”   赵小花可乐坏了,紧紧抱着大侄女亲两口,然后抱着她在桌边坐下,将装了鸡蛋的碗够到了甜宝跟前来,笑眯眯对大侄女道:“这些全都是你的了,给你拿着玩。”又够了盛着鸡蛋羹的碗来,拿起小汤匙舀了一点点吹了吹,喂了大侄女吃。   姚氏笑道:“小花,瞧给你乐的,我可听得清清楚楚,哪里是叫你姑姑了?分明叫的是嘟嘟。”又转头看向齐锦绣,“不信你问锦绣。”   赵小花不甚在意道:“反正就是叫我了,她晓得是我,叫我什么都愿意。”抿了抿唇,见小丫头一边嚼着鸡蛋羹一边玩着鸡蛋,赵小花又舀了一点,“来,姑姑再喂你吃。”   甜宝乖巧张口,就又含住了。   “我大侄女真乖真懂事。”赵小花欢喜地抱着胖丫头,像是搂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一会儿捏捏她的胳膊,一会儿摸摸她小脑袋。   姚氏冲隔壁齐家院子喊了一声,见东哥儿一下子就蹿了出来,而锦华跟苏胭也慢悠悠走来了,先招呼着苏胭坐下吃饭,这才又看向赵小花道:“咱们小花也有十五了,今年也该到了说嫁的年纪,瞧这么喜欢大闺女,赶紧嫁了人,来年也生一个大胖丫头。”   赵小花红着脸啐了姚氏一口,也不说话了。   苏胭乐呵道:“我看后街葛三叔家的葛铁牛对小花好得很,打小就待小花不同,绝对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傻憨憨的,如今大了也一样。他自己家的事情不做,却总往锦绣斋跑,比锦绣斋的工人还勤快。依我看,肯定是为着去瞧小花的。大娘,葛铁牛挺好的。”   “阿胭,吃你的饭,别胡说八道。”说罢,赵小花捡了颗鸡蛋就塞进苏胭嘴里。   苏胭被粗鲁对待,瞪了赵小花一眼,而后将嘴里的鸡蛋拿了出来,敲了壳儿就剥了吃。甜宝愣愣望着苏胭,委屈得小嘴巴一撇,就哭了出来。   齐锦绣把闺女抱了回去,轻声哄了两句,这才说:“小花,总叫铁牛兄弟这般出力帮咱们锦绣斋,我心中也过意不去。这样吧,回头我与他说说,若是他愿意的话,就让他来咱们锦绣斋工作,到时候,每个月给工钱。不过,你要是不愿意的话,也私下与他说说去。”   “二嫂,你决定就好。”赵小花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她坦荡得很,“既然他这么喜欢锦绣斋,就给他份差事做吧,他这人虽然笨嘴拙舌的,可也还是有些本事的。他爹爹娘亲常年外头去捕鱼,又不许他跟着去,让他来锦绣斋做事也好。”   得了小姑子同意,齐锦绣便笑道:“我知道了。”   那边苏胭吃完一颗鸡蛋,伸手过来还想再拿一个,赵小花气呼呼瞪着她道:“说了我坏话,还想吃我煮的鸡蛋,门儿都没有!”   苏胭素来不是文静软和的性子,见赵小花不给,就笑着跟她闹起来。   正满院子的笑闹声,前头赵昇冷着脸走了进来,后头跟着沈家太太和张妈妈。见家里来了稀客,小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赵大娘站起身子来,将湿了的双手在围裙上搓了搓,而后走到沈太太跟前道:“沈家太太,你怎么来了?快些坐下来说话。”   说罢,给闺女赵小花使个眼色,赵小花颇为有些不情愿的去堂屋搬了把圈椅出来。   沈太太将带来的礼物搁在矮几上,面上一直含着笑意,跟赵大娘寒暄了两句,这才转身望向齐锦绣母女。要说以往齐锦绣还是沈家媳妇儿的时候,沈太太素来没有给过她一个好脸,如今她离开了沈家,也不晓得为何,沈太太瞧着她竟然顺眼了很多。   不管当初如何,但她终究是没有毁了彦清前程,若不是她主动跟彦清和离了,如今彦清怎么会有机会去娶高门之女?往日的那些恩怨都过去了,再说,这么些日子来,她也没有来自家寻过麻烦。不但如此,倒是还一手撑起了锦绣斋来。   沈太太当初怎么都没有想到,骄纵蛮横的齐家姑娘,有一天竟然也能够一手撑起家业来。那锦绣斋如今在整个安阳,可也都是小有名气的,她也特地让府上的丫头去锦绣斋买了衣裳回去,细细看了看,的确是不论从绣样还是从针脚,或者从款式来说,都是特别的。   她以前只晓得这齐氏女绣活好,还真没有看得出来,她画出来的花样子竟然也那样好。如此一来,沈太太越发高看了齐锦绣一眼,面上笑容也更多了些。   齐锦绣被她看得有些头皮发麻,挤出笑来道:“沈太太,您今儿光临寒舍,可是有什么事情?”   沈太太这才道:“是这样的,锦绣斋的事情,我知道了。你们铺子做出来的衣裳,如今外头是赞不绝口,我也有心打发了奴仆去买了来看,的确是不错。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往后我们沈府从主子到奴仆,一应四季的衣裳,可都交给你锦绣斋了。”   “沈太太说的可是真的?”齐锦绣显然是没有想到,竟会有这么好的事情落到自己头上来。   其实她前些日子就做过规划,不想把市场只锁定在普通的市井百姓,她想要在稳固现有市场的同时,在逐步将市场扩大,目标就是要进军到那些富户家。只不过,那些富户家一年四季的衣裳,肯定都是有指定的铺子做的,也肯定是合作了很多年,她想把手伸过去,还难得很。   这些日子,她也都一直在想,如何才能突破这一步。没有想到,天下真有掉馅饼这样的好事儿。兴奋过后,到底理智起来,想着,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自打自己从沈家离开后,除了见过沈彦清一两回,可是再与沈家没有什么瓜葛。而这沈太太,怕是对自己也是眼不见心不烦,数月不见,今儿特地跑来这儿,不可能就是这么好心的想给自己这桩生意的吧?   思及此,齐锦绣心凉了些,面上笑意也收敛了去,只认真道:“沈太太,今儿除了这件事儿,可还有旁的事情?”   沈太太笑道:“这是一件事情,若是你答应了的话,回头就叫张妈妈安排一下。最迟明儿一早,府里头就会派了人去你铺子里,与你重生再商议此事。”顿了片刻,又说,“还有一件事情,就是甜宝周岁宴的事情,彦清此番在家呆不长,怕是四月底五月初的样子就得赶路进京了,所以,我就琢磨着,甜宝的周岁宴能不能提前办了?至少,得让彦清风风光光给他闺女办个周岁宴。”   “甜宝姓赵,是我赵昇的闺女,我们赵家什么时候给甜宝办周岁宴,那是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与外人商量。”赵昇根本不待见沈家人,若不是瞧在沈太太是长辈的份上,他根本就不会让她踏足这家门。他们沈家想操办甜宝周岁宴的事情,简直连门都没有。   齐锦绣也是担心沈家回头会跟自己抢甜宝,也附和丈夫道:“我如今已不再是沈家人,当初跟沈二郎和离的时候,我们之间可是立有字据的。甜宝虽然身上流着沈家人的血,但是她生父早就不要她了,自打她落地,怕是也没有看过她几眼,此番却想要了甜宝回去?这事情我定是不答应!便闹去了衙门去,我也是不会答应的。”   齐锦绣态度十分强硬,只紧紧把大闺女抱在怀中,甜宝似是感觉到了,连忙凑到母亲跟前喊她娘。   沈太太意不在要回甜宝,但听齐锦绣这般说,连忙道:“锦绣,你可是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甜宝既是跟了你一道嫁了赵家,便是赵家姑娘,不过,如今彦清一走,怕是往后再想见甜宝一面,也是难了。旁的我们也不想,就想着,能够将甜宝的周岁宴给办得热热闹闹的。”   说罢,沈太太倒是不再望着齐锦绣,只转身看向赵大娘道:“老嫂子,你看这事儿行不行?”   赵大娘素来是好说话的人,再说,她也觉得这并非什么过分的事情。沈家既不是来讨要甜宝的就好,不过是提前办了周岁宴而已,只是,这筵席可不能摆在沈家。   想了想,赵大娘道:“你的意思我也是明白的了,心中也理解,毕竟不管怎么说,沈家二郎也是甜宝亲生父亲。提前大办周岁宴,这个我是同意的,不过,甜宝如今是我赵家的姑娘,若是筵席摆在你们沈家去,我也怕被邻里间的人笑话。咱们家虽然小,可是左右加起来,也有两家院子,够了。”   沈太太道:“自是不会在我沈家宅子里头办,不过,也不能在赵家办。老嫂子,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家老大有一个友人,该友人在城外有一处庄园,里面种了很多花儿,这个天儿可漂亮得很。那友人常年不在家,那处园子里头,只留了几个家仆打扫,临走前,也是招呼了我家大郎,叫他无事的时候可以进去坐坐。所以,我是想,咱们何不将甜宝的周岁宴办在那里?那里敞亮,周遭环境也好,地儿也十分大,到时候,咱们可以摆个几天的流水席,任乡亲们来吃。你们家但凡沾些亲带些故的亲戚,都请了来,我晓得的,赵二郎四处朋友都多,都可以请了来。还有那聚贤书院里的老师学生们,都可以叫了来,左右不怕花银子。”   赵昇抬眸瞅了沈太太一眼,心中已是存了疑惑,但见她说得不算过分,便应了道:“既是如此,我们赵家也再没了拒绝的道理,这件事情,便就这么办。不过,无需过于铺张浪费,这筵席的酒水跟菜品,我得一一过目。”   “那是自然的。”见赵家应了,沈太太高兴道,“只要你们答应一起办,旁的都好商量。”   齐锦绣也觉得这沈太太今儿异常得很,不由多看了她两眼,但见自己夫君应了,她也没有再说什么。    ☆、第 91 章   沈太太说完了事情,便即刻离开了赵家,片刻都没有多留,自始至终,都未有多看甜宝一眼。待得沈太太走后,赵家人热热闹闹吃了早饭,饭间,也讨论了下甜宝周岁宴的事情。赵昇因着五月间要离开安阳,故而原本也有提前办闺女周岁宴的打算,此番既然沈家老婆子特意提出来了,他倒是顺水推舟了。   沈老婆子行为怪诞,赵昇自是瞧得出来,想着,她说的那般冠冕堂皇,可是她的话,怕是只能信三分。自打阿锦带着甜宝离开沈家后,那老婆子是一回都未来探望过自己亲孙女,此番便是为着旁的事情来了,也是未有多看自己亲孙女一眼,他才不信,老婆子是疼爱孙女的人。   方才言语间多有迁就讨好之意,甚至,生怕自家人会不同意,还事先给阿锦尝了那么大的甜头。若说他们母子兄弟没有在背后耍什么花招,他赵昇自是不信的。想要大办甜宝周岁宴,他们沈家肯定是有目的的,只不过,这目的到底是什么,一时间还真是猜不透。   与此同时,齐锦绣也是在琢磨沈家的真正用意,前前后后将事情串起来,倒是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吃完早饭,赵家人就都各做各的事情去了,到了晚上,齐锦绣才得空与丈夫论起此事来。她心中明白,沈太太根本不喜欢甜宝,可此番明显十分热情想要往大了操办此事,肯定是想在甜宝周岁宴上做些事情。   她知道,虽则差不多半个安阳的人都晓得沈彦清是为着白青莲才不要自己的,可是却只要她晓得,沈彦清这辈子根本没有娶白青莲为妻,早在他高中状元不久,就被京中贵人看中了。后来白青莲与沈彦清反目为仇,也是因着此事。   依着沈太太的为人品性,自当十分愿意自己儿子择一个能够于他仕途上有帮助的儿媳妇,她肯定是愿意沈彦清娶高门贵女为妻。可是如今白青莲的存在,却是成了沈彦清最大的障碍,若是白青莲闹起来的话,不但会影响沈彦清娶贵女为妻,更有可能让沈彦清名声扫地。   所以,当务之急要做的,便是竭尽全力让沈彦清跟白青莲划清界限。而让此二人彻底断了关系的最直接法子,便是让白青莲另嫁他人。沈家想要让白青莲赶紧嫁了人去,却不好明着说,所以只能背地里去使这些肮脏手段。   他们斗他们的去,左右与她无干系,不过,既是无耻的打了甜宝周岁宴的心思,她就瞧不过去了。思及此,齐锦绣心中也是生气,想着索性去沈家一趟,回绝此事,但是再一想,这样白白流失了一桩大买卖,到底可惜。   左思来,右思去,齐锦绣心中倒是有了主意。   若是叫白青莲知道沈家人为了甩了她这个包袱而故意设圈套给她钻的话,依着她的性子,想来是绝对不会罢休的。她没有想过要趟这淌浑水,怪只怪这沈太太做事情实在不地道,以前为了气真正的齐锦绣,就故意让这白青莲隔三差五来沈家,如今用不到人家了,就想即刻一脚踹了。   别说是赵昇想替真正的齐锦绣报仇了,便是她一个外人,也是瞧不过去。   真正齐锦绣的死,想来的确是跟沈家人脱不了干系,否则的话,好好的一个主子,何故这命说没就没了?思及此,齐锦绣转过身子去望向丈夫,笑着问道:“二哥,你可晓得今儿沈家太太此一番作为的真正目的?”   赵昇正在想着这事儿,也算是有些眉目了,但听妻子这般问,他挑眉道:“娘子猜得了?”   齐锦绣倒是也不再卖关子,只道:“沈太太一心替儿子前程考虑,此番沈彦清高中状元,沈家自当是看得深远。白氏出身市井,没有背景权势,不能够给沈彦清铺路搭桥,沈太太肯定就瞧不上她了。想甩了她,却还要不能够伤着沈彦清的名声,必然是需要动些手脚的,若是没有猜错,定然是选定了,想在甜宝周岁宴上动手。”   赵昇轻蔑笑一声道:“怕是沈彦清也逃脱不得干系!”他薄唇紧抿,黑眸中闪烁着阴鸷之光,默了片刻,又道,“他们休息得逞!”   “二哥心中已有计划?”齐锦绣挑唇笑望着赵昇,一副想要好戏的样子。   赵昇黑眸中闪烁着精光,眸中透着阴狠,搁置在案上的手,也渐渐攥成了拳头。他十分瞧不上沈家人的那些卑劣手段,心中也已然将沈家人看成了害死绣绣的凶手,此番有机会将计就计挑沈家的不是,他自当不会轻易放过。   而那沈家老婆子特地叫自己多请一些兄弟来,怕是想在自己的兄弟中挑人吧?他们沈家的客人她得罪不起,自己的兄弟她就利用得理所应当了?这老婆子,当真阴险歹毒得很。   很快便到了四月下旬,没有几日,便是甜宝的周岁宴。赵沈两人合力,一应倒是准备得差不多了。   四月二十六这一日,便是甜宝的周岁宴,一大早上,赵家便来了许多人。除了赵齐两家的亲眷外,大多数都是赵昇在外结识的友人。因是闺女头一回过生辰,齐锦绣将锦绣斋关了一日,锦绣斋里的员工,也都请了来。   一大早,齐锦绣便将今儿的小寿星打扮得漂漂亮亮了,给她穿上了自己新手做的红色小衣裳,还给闺女扎了小辫儿,发辫上系了新买来的红色珠花,又用口脂在闺女眉间点了颗红痣,将原就漂亮出彩的小甜宝打扮得更加美丽了。   亲眷一拨拨的来,见了这般可人疼的小姑娘,个个都抱着不愿松手。   小孩子都喜热闹,甜宝自是也不例外,见今儿家里来了好多人,她开心得很。伸长了脖子往外头看,见外头小院子里人来人往的,热闹得很,甜宝扭头望着娘亲,嘴里咿呀呀叫唤不停。齐锦绣使劲按住不听话的大闺女,直到外头丈夫进来说人都已到齐,差不多可以出发了,她这才抱起闺女。   如沈太太所希望的,甜宝周岁宴摆在城外的一处庄园,赵家是等亲眷都到齐了,一应叫了骡车拉去城外,也就省得大家自己跑着去了。赵家亲眷与沈家不同,沈家乃是安阳数一数二的富户,认识的人自当也都是有钱之人。   而赵家不过市井小民,认识的,也都是与赵家一般家境的,甚至,也有很多比不得赵家的。   若不是赵家亲自叫了骡车一并拉着出城去,想来也是没有谁会愿意自己雇车的,赵昇想得周到,赵家这边的亲眷,倒是也开心得很。既有热闹地儿去,还能不花银子坐骡子车,又有谁会不高兴呢?    ☆、第 92 章   齐锦绣抱着使劲不停胡乱扑腾的大闺女从屋子里出来,见丈夫站在外头小院子里,几步上前去,将不听话的大闺女抱送到丈夫跟前,无奈道:“这丫头,如今身子越发沉了,今儿却还偏偏这般不听话,二哥,你帮我抱会儿她吧,我是叫她闹腾得够厉害的了。”说罢,见大闺女咧着小嘴笑着朝自己凑过来,齐锦绣抱住大闺女嫩脸又亲了口,这才让丈夫抱走。   赵昇力气大得很,只一只手就稳稳搂住了闺女,另外一只手搭在妻子肩头上,将妻子也半搂进怀中来,见原本站在院子里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说话的人都朝自己一家三口这边走来,赵昇又笑着同他们打招呼,而后请道:“外头马车一应都备好了,请上车吧,约摸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够到。”   赵齐两家的亲眷,一应都被赵昇的兄弟们招待得妥当,此番院子里的客人,一应都走得差不多了。   齐锦绣是因为一直带着闺女坐在屋里,故而外面的情况并不知晓,四下看了看,并未瞧见齐老大跟齐老三一家人,不由问丈夫道:“我大伯与三叔家没人来?”   赵昇望了妻子一眼,这才道:“你三叔自家有马车,一早来打了招呼,便就自己去了。至于你大伯一家,打从早上到现在,的确是没有瞧见人。不过想来也是,年初一的时候,咱们去拜年吵了一架,紧接着又是退了人家铺子,之后便再无往来,人家定然以为咱们是要与他划清界限。不若这样,一会儿咱们马车特地从你大伯家门前绕一圈,亲自去请了吧。”   “不必了。”齐锦绣拒绝道,“都已经送了请帖去,爱来不来,不来拉倒。”想了想,又说,“算了。倒是不必咱们亲自去,左右请帖已经送到,咱们权当他们一时间忙得忘记了时辰。一会儿就请一辆骡车亲自去接吧,来就来了,不来就算了。”   “那便依娘子的。”既然自己妻子心中有了抉择,他不好再多说,自然是同意。   院子里头的人越来越少,齐锦绣左右张望看了几眼,见剩下来的几乎全是赵昇的兄弟了,问道:“娘还有锦荣锦华他们呢?”   赵昇道:“园子那边也是需要有人接待客人的,我让娘他们都先去了。你也放心,锦荣原就稳重可靠,如今上了学后,更是小大人一个,能够帮着我接待书院里的贵客。至于锦华,有大嫂小花小荷跟苏胭在,肯定不会有事的。”   话刚说完,张旭匆匆跑到跟前来道:“二哥,都差不多了,咱们什么时候走?”   外头叶绒绒姐妹莲步走了进来,叶绒绒恰巧听到了张旭的话,似笑非笑道:“什么叫都差不多了?我跟翩翩不是才到吗?你眼睛都长哪儿去了,愣是没有瞧见?”   叶绒绒一进门来就劈头盖脸将张旭说骂一顿,弄得张旭尴尬得很,院子里那些知情的兄弟见了,也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一个个都闭嘴故意做旁的事情去,不敢搭腔。倒是叶翩翩蹙了秀眉,不高兴道:“姐,这不是人都还在吗?你怪他做什么?再说,咱们这才进门来,人家也没有瞧见,怎生就挨了你一顿骂。”   叶绒绒原就诸事不顺心,此番见自己妹妹竟然当着这些人的面教训自己,当即更是气得不行。   “翩翩,你这还没有嫁去张家呢,就开始帮着张家人一起对付自己的亲姐姐了?我是他未来的大姨姐,说他两句又如何了?倒是翩翩你,寻了手段嫁了原该是自己姐夫的人,这也就罢了,毕竟他是我不要了的人。可是你也不能胳膊肘朝外拐去,便是将来嫁去了张家,你也只能向着我说话。”叶绒绒一来是打小被宠得骄纵惯了,二来,也是因为这些日子的确心中不好受,有一股子怨气要发泄,这三,便就是她觉得自己乃是重生一回的人,自当是高人一等。   叶绒绒自命不凡,可站在这院子里头的,并未有人将她放在心上。尤其是张旭,此番见她说骂自己妹妹说得这般难听,张旭恼火了。   “叶绒绒,你有没有是非观念,有没有羞耻心?”张旭素来是好脾气的人,鲜少会有跟人翻脸的时候,可此刻却是急得脸红脖子粗,他红着脸站在叶绒绒跟前,瞪眼凶她道,“咱们都不是瞎子不是聋子,事情真相如何,咱们这里没人不知道。你若是非得要颠倒黑白侮辱我们,大可以冲着我来,此番在这儿尖酸刻薄地说道自己亲妹妹,算什么?还有,今儿是甜宝的好日子,你别在这里胡来,否则的话,这里没人欢迎你,你大可以回去!”   若不是张旭站出来说话的话,赵昇也是要黑着脸撵人了,但是此番既然张旭说了该说的话,赵昇则不好再继续恶语相向。毕竟,不想给叶绒绒脸面,至少也得给那叶家婶娘三分颜面。再说,这也的确是他们的家事,让阿旭自己解决就好。   叶绒绒万万没有想到,前世宠了自己一辈子疼了自己一辈子甚至任自己骂了一辈子的男人,从来都没有对自己说过重话的男人,现儿竟然会这般训斥自己。她瞬间呆住了,待得反应过来,竟就委屈得哭了起来。叶翩翩原本被自己姐姐说得委屈得很,可见张旭帮了自己反倒是将自己姐姐说哭了,她倒是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又去安慰自己姐姐道:“今儿是赵家的喜事,咱们是来做客的,还是都少说两句吧。”又连忙岔开话题,抬头问赵昇道,“赵二哥,我们如何过去?”   赵昇望了自己妻子一眼,但见妻子冲自己点了点头,这才道:“外面骡车已经备好了,一会儿让阿旭领着你们上车去,我跟你嫂子一会儿也一道同去。”   话音才落,外头李福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此少年不是旁人,正是李福姨母家的儿子徐明。   “二哥,我来迟了,实在是抱歉。”李福瘸着腿上前来,郑重朝赵昇夫妻鞠一躬后,才又说,“在家给我娘煮了饭,这才赶着过来的。”又将徐明推到赵昇跟前来,满面堆笑道,“二哥,阿明你可还记得?他可是一直都念叨着二哥呢。”   但见自己姨兄介绍了自己,徐明连忙朝赵昇抱拳道:“小弟特意前来给二哥贺喜了。”说罢,抬起眼眸来的时候,目光落在站在赵昇身边的齐锦绣身上,眼中惊艳一闪而逝,他倒是眼色好得很,又连忙朝着齐锦绣请礼道,“小弟见过二嫂。”   齐锦绣倒是丝毫没有避讳的将徐明上下打量了一番,但见徐明又朝自己打了招呼,齐锦绣连忙回礼道:“这位兄弟客气了。”心中却是想着,怪道叶绒绒瞧得上徐明却瞧不上张旭呢,虽则两人容貌个头都相差不无几,但是若论言行举止穿戴打扮的话,这小子的确是有两手。   总之,容貌不俗,家世不薄,又会朝妹子放电,怕是十个有九个会拜倒在他青衣锦袍之下。而那叶翩翩,就是特殊的一个。   不过,徐明这样的人谈个恋爱倒是会有情趣些,至于做老公,他断然不是合适人选。此人太花,就算言行举止不轻浮,看着也是本本分分规规矩矩的,可是那双桃花眼却是在四处放电。要说叶翩翩还真是有些眼光的,嫁人过日子,张旭可比这徐明好太多。   徐明艰难的将目光从齐锦绣身上挪开,这才注意到默默立在一边,正满眼蓄着眼泪的叶绒绒。   但见她看着自己的眼神中带着无尽的柔媚,又想起了方才姨母对自己说的话来,心中便一片了然。这小妮子,还真是瞧中自己了?要说她容貌也好,瞧着柔柔弱弱娇娇媚媚的,尤其是现在用这样一种楚楚可怜的眼神望着自己,是个男人,都有想要搂她入怀来好好疼宠的冲动。   只不过,姨母说了,叶大姑娘可比不得叶二姑娘。叶大姑娘生性骄纵,瞧着柔弱,可实际上脾气大得很。不但如此,身子还不好,打会吃饭起就会吃药,将来养病是一项开支不说,说不定还会不能够生养。听得这些,徐明便是对这叶大姑娘再有些心思,也是打消了念头。   再说,这天下好姑娘说得是,他还真没有必要只择叶家姑娘做妻子。   这般一想,徐明便故意装作看不懂叶绒绒的意思,只礼貌地冲叶绒绒颔首抱拳。   这般的客气疏远,与自己原先想象中的根本不一样,叶绒绒瞬间呆住。眼中泪水还在不断往外涌,攥着丝帕的手恨不能将丝帕揉碎,贝齿紧紧咬住粉唇,心中犹如有万只蚂蚁在啃噬一般。她上辈子虽然过得不多富贵,可好歹那么些人疼宠自己依着自己,如今这一世,倒是连上一世都不如了?   未来侯夫人没做成,前世好脾气的夫婿拱手让了出去,如今竟是连未来富户家的阔太太都做不成了?她怎么这般苦命!   叶翩翩见自己姐姐哭得越发伤心,到底觉得有些不妥,连忙扯了她袖子到一边去,说道:“今儿是赵家喜事,该要热闹一些,姐,你快别哭了。我看赵二哥脸色不是很好,他原就不待见你,你可别再惹怒了他。你若是觉得身子不舒服的话,我也不去了,陪着你一道回家去。”   叶绒绒斜眼瞪了妹妹一眼,抬手便抹了把眼睛,这才说:“我现在回去,娘肯定担心。再说,随了礼钱的,为何不去?”   叶翩翩应道:“那你别哭了。”说罢,扯了帕子来递给自己姐姐。   叶绒绒心中却是想,今儿赵家办闺女的周岁宴,可是与那沈家一并办的,排场大得很。到时候去了园子,肯定能够遇到很多达官贵人。她记得,前世的时候,赵昇早在上战场争功名前就已是跟京中贵人有来往,今儿乃是赵家大喜日子,筵席又办得热闹,说不定,会有不少贵人在。   到时候,只要能够攀得上一个贵人,就够她一辈子穿金戴银的了,谁还会在意徐明?   而与此同时,徐明也是打了同样的心思。他倒不是想攀权富贵,不过,也是想着,今儿人多热闹,说不定去了后能够遇到一位比叶翩翩更叫自己倾心的女子呢?想到这里,他又不由朝齐锦绣看了眼,见她似是一只乖巧听话的小鸟似的依在自己男人身边,不由心中羡慕起来。    ☆、第 93 章   沈家择的园子,就在城外不远的地方,坐马车,也就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齐锦绣到的时候,赵小花跟小荷两人正牵着锦华的手候在门前,锦华眼圈儿红红的,见得是姐姐姐夫来了,她连忙挣脱了小手,小跑着朝自己姐姐去。   “姐姐!”锦华跑到姐姐跟前,一把抱住姐姐腿,然后仰着小脑袋,“姐姐,你怎么才来,我可想你了,一直在找你呢。”   齐锦绣弯腰抱起妹妹,如今锦华也大了些,她抱起来也吃力,于是抱了会儿又将她放下,只牵着她小手道:“姐姐跟你姐夫刚才在忙家里的事情呢,家里那头的事情忙完了,这才过来的。锦华,你跟着小花小荷有没有听话?”   赵小花跟小荷迎了上来,赵小花道:“二嫂,锦华倒是听话乖巧,不过,一个上午见不着你,小丫头也不高兴呢。”说罢,捏了捏锦华白皙小脸,故意生气道,“亏得我陪着她睡了这些日子了,她一点都不黏糊我,走哪儿都问一声‘我姐姐什么时候来?’,臭丫头。”   锦华如今有了姐姐,心情自是好了很多,只紧紧挨着姐姐,任赵小花说她什么,她都只浅浅笑着。   那边状元郎沈彦清亲自站在门外迎接前来道贺的贵客,见这边赵昇夫妻抱着甜宝过来了,他眸光沉了沉,继而朝客人打了声招呼,便举步朝赵家人走来。打从下了马车,赵昇就瞧见了沈彦清,此番见他走了来,便转了身子去,将闺女递给妻子抱着,他则腾出手来朝沈彦清抱拳道贺。   嘴里说着道贺的词儿,却是没有一点真正恭贺的真情实意,甚至,冷漠的同时,言语里还多了一分故意挑衅的刻薄。沈彦清何等聪慧之人,他不会听不出来,不过,他也不想理会赵昇,只别开目光,继而望向齐锦绣母女。   碍着如今的身份,他不便过多打量齐锦绣,只道了声好,而后看向甜宝。见小丫头如今俨然成了大丫头了,模样也是越发俊俏起来,胖乎乎粉嘟嘟的,简直可爱极了,纵是他方才再不高兴,可此番瞧见自己这般漂亮乖巧的闺女,也是露出笑意来。   “甜宝,你可识得我,我是……”   沈彦清话还没说完,齐锦绣连忙插嘴道:“甜宝,这是沈家二爷,当今陛下钦点的状元郎。来,咱们跟沈二爷道声喜。”说罢,笑着握住闺女两只小胖手,拍了两下,又凑在闺女跟前道,“咱们恭祝沈二爷前程似锦步步高升,好不好?”   甜宝眨巴着乌澄澄的大眼睛看了眼前怪叔叔好一会儿,又看了看娘亲,而后也不再理睬任何人,只猛地朝娘亲怀里扑去,两只小胖手紧紧搂住娘亲脖子,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的,她越发乐呵起来,小胖身子上蹿下跳的,齐锦绣险些抱不住她。   沈彦清见状,连忙道:“让我来抱抱她吧。”   赵昇倒是没有阻止,虽则他不待见沈彦清,但这沈彦清毕竟是甜宝的亲生父亲。大人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他不希望牵扯到孩子身上,将来不管甜宝喜不喜欢她这个亲生父亲,他都会尊重甜宝的选择。   见沈彦清想抱抱甜宝,齐锦绣瞄了他一眼,继而抱着闺女稍微侧了下身子,低头道:“甜宝,咱们让状元郎抱抱好不好?”   甜宝闻声扭过脑袋来,一时间倒是安静不少,见那个怪叔叔朝自己笑还朝自己伸手来,甜宝愣愣盯着母亲看了会儿,但见母亲没反应,她则又扭脑袋望向父亲,见父亲也没反应,最后,她才看向那个想要抱自己的人。小嘴抿了抿,乌澄澄的大眼睛努力睁得圆溜溜的,似是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有些不情不愿的将胖身子朝那个人侧过去。   见亲闺女肯要自己,沈彦清真是说不出的开心,长臂一把捞过大闺女来,就将她抱得满怀。   甜宝闻到了陌生的气味儿,小圆脸皱巴着,明显是有些惊慌的。才在沈彦清怀中呆没一会儿,就扑腾着胖身子朝旁边自己亲爹伸过手来,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喊着:“爹……爹……”   赵昇大喜,连忙把亲闺女抱进自己怀里来,而后朗声笑起来。   这个闺女没有白疼,她是自己亲闺女,她不但晓得要自己,还会叫爹了。对,自己是她爹爹,自己才是她亲爹爹。   赵昇心情瞬间大好起来,一手稳稳抱住大闺女,一手轻轻揽在妻子纤细腰肢上,而后转头对脸色明显瞬间不好了的沈彦清道:“状元郎,我们一家人就先进去了,这里一应客人,都劳烦状元郎照应着了。”说罢,也没空再看沈彦清气得铁青的一张脸,只大步领着家人进了园子去。   待得赵家人进去后,那边沈家大郎沈彦澄才举步朝弟弟这边走来,抬眼往宅子里看了一眼,继而收回目光道:“彦清,这齐氏女纵然再貌美,可她如今也已经是人家的妻子。而你,也是有未婚妻的人了,你可得时刻记住这一点,京城中的贵人,咱们可是得罪不起的。再说,一个白青莲已经够棘手的了,你可别再胡来,惹出旁的事端来。”   “锦绣嫁了旁人我知道!我对她早就没有非分之想!”沈彦清明显心情非常不好,说话语气急促得很,情绪也明显十分激动,他一手垂立在身侧,一手负在腹前,只蹙着浓眉道,“可甜宝的确是我亲闺女,如今大了,却是不要我这个做父亲的,而去喊旁人爹,大哥,你说我此刻心中该是什么滋味?”   沈彦澄还从来没有见过自己弟弟这般焦躁过,但见他此刻莫名就冲自己发了这么大的火,不由看了他一会儿,才又严肃道:“彦清,大哥明白,纵然起初你是不愿娶齐氏为妻的。可是到底也是做了几年夫妻的,而且还生了个闺女,想来你对齐氏,早就不似初时那般厌恶。你这是在怪娘啊,你心里肯定认为,当初若不是娘坚持要你们和离,或许此番抱着甜宝搂着齐氏的人就是你了。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当初不与齐氏和离了,如今哪里会有机会娶世家之女?高门千金,就算再不济,也是要比市井小妇好很多。事已至此,你便忘了齐氏吧,再者,你也不会再在这里呆多少日子了,过两天就得进京去。等你娶了谢家千金,到时候,想要闺女还是难事吗?”   娶那谢家女,攀附上世家权势,这些根本就不是他原本的意思。这一切都是自己兄长在背后操纵的,而待他得知这一切的时候,显然是已经再无反悔拒绝的机会了。诚如兄长所说,世家之人,哪是他们这般家世的人能够得罪得起的?   再说,兄长只看得到娶世家女的好处,可他有没有想过,这婚后的日子,可是他去过。这门亲事,是他高攀了,将来在妻子面前,他还有何尊严可谈?虽则从古到今,想要攀龙附凤一步登天的贫寒学子多得是,可他更在意的,还是婚后温馨甜蜜的小日子。   显然,定下了跟谢家的这门亲事,他所想过的日子,再难有了。   想起往后日子的艰难,不由又想起曾经与齐氏相处的点滴来,思及此,沈彦清心中越发不好过。也不再搭理兄长,只狠狠甩了袖袍,而后大步往宅子内去了。   “彦清!”沈彦澄唤一声,但见弟弟没有理睬自己,他颇为无奈地摇摇头,而后只又忙自己的去了。   叶绒绒刚刚下了马车来,正好瞧见这一幕,她心情正不好着呢,见有人比她过得还要不好,她心情就好了很多。再说,如今整个安阳谁不晓得,那白氏是即将要成为沈家儿媳妇的人,可如今沈彦清才高中状元就与旁人定了亲事,她还真是期待着看白青莲得知这一消息后的反应。   同时,她也想知道,这沈家到底如何做,才能够既成功摆脱白青莲,而又不会毁了自家儿子的名声。   *   沈太太才陪着几位女眷说了会儿话,而后见时候差不多了,便连忙让府上奴仆请几位太太去用饭,她只故意装作天热头晕的样子,打发了老大媳妇儿方氏去陪着客人。沈太太人有些胖,身子一直都不多好,尤其是天热的时候。   但见自己婆婆身子不舒服了,方氏连忙站起身子来道:“娘,要不要儿媳着人去给您请个大夫来?”   沈太太摆手道:“不必了,老大媳妇儿,你好生替娘照应着几位太太,娘去歇会儿,就好了。”   “是,儿媳知道了。”方氏应一声,但见自己婆母身子倒是还算好,便就作罢,只转身笑引着几位太太去花厅歇着用饭。   待得厅内一众人都走后,沈太太这才转头问张妈妈道:“怎么样?可是物色到了合适的人选了?”   张妈妈朝着沈太太俯下身来,点头应道:“方才赵家那边的人也都到齐了,奴婢特意在赵家亲眷那边观察一番,倒还真是发现一个极为合适的人选。奴婢私下悄悄打听了,此人不是咱们安阳人,乃是临县松阳县的,此番来安阳,乃是走亲串友的。拐弯抹角的,跟赵家二郎算是能够扯上点关系。再说,不是本地儿人也好,到时候白姑娘嫁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也了结得彻底。”   “嗯。”沈太太听后点了点头,心中也是觉得旁县的人或许更合适一些,兀自想了会儿,又说,“一会儿待得大家都用完饭后赏风景的时候,你去叫了青莲到我身边来,我自是会想着法子领着她去荷塘边上。然后,你也想了法子将那位公子引到我身边来,到时候,咱们寻个僻静些的地儿,青莲落水,身边就只有那位公子一人,咱们撺掇着他跳水救人,他不救都不行。”   “可是……”张妈妈有些犹豫起来,细细思忖片刻,又道,“可若是那位公子不会水怎么办?”   沈太太搁置在膝盖上的手攥紧了些,默了片刻,而后下决心道:“到时候,他闻得动静必然会去荷塘边上看,你趁他没在意的时候,故意装作慌乱之中不小心撞在了他身上,将他撞下水去。放心,闹不出人命来,那荷塘里的水不深。再说,到时候大声呼喊几声,肯定就会围了一群人上来,不怕出事。”   “是,太太。”张妈妈点头应着,继而退了出去。    ☆、第 94 章   赵大娘早将抓周的东西准备好了,此番正坐在屋子里陪着一众女眷说话侃闲,但见齐锦绣抱着甜宝进来了,赵大娘连忙站起身子来,笑着道:“锦绣,抓周的东西娘一应都备好了,就等着我这大胖孙女呢。”说罢,将搁置在一边案上的红漆托盘捧了来,递送到甜宝跟前,“乖孙女,选一样你喜欢的。”   红漆托盘上放着笔,胭脂,绣花样子,还有一锭银子,算盘等,托盘才端至甜宝跟前,甜宝乌澄澄的一双眼睛就一眨不眨盯着看,而后慢慢抬起手来,将一盒胭脂抓到手里,又往托盘里望了望,胭脂盒子紧紧抱在怀里,两只小胖手又想去捞东西。赵大娘笑着将托盘挪开,又搁回案上去,而后将甜宝抱进自己怀里去,乐呵道:“臭丫头,打小就爱美,那么多东西,愣是拿了这盒胭脂。”   女孩子爱美没什么不好的,再说,大孙女原就长得好看,将来长大了肯定是个跟她娘一样的大美人。赵大娘心中开心得很,只不过,碍着那些亲眷在,她不好夸自家孙女罢了。   便有人道:“甜宝这丫头模样好看,又抓的胭脂,将来长大了肯定是大美人。”   赵大娘心中喜滋滋的,见时辰也都差不多了,便将甜宝又递给齐锦绣抱,她则道:“好了,该是到用午饭的时候了,咱们去外头吃饭。一会儿吃完了饭,咱们在园子里头逛逛,方才来的时候也是瞧见了,这儿花开绚烂,可美得很呢。咱们也是托了沈家太太的福,能够一饱这样的眼福。一会儿,咱们喜欢吃啥就多吃一些,不必客气。”   赵齐两家这边的亲眷,自是都没有住过这样好宅子的,也是没有来过这样的地儿赴宴。此番天儿好,又是喜庆的日子,一会儿有吃有玩的,自当心中期待得很。赵大娘话才说完,满屋子的人就都七嘴八舌议论开了,个个都面带笑意。   齐锦绣四下望了望,见一应都是生面孔,并未有齐家人,心中存着疑惑,问赵大娘道:“娘,记得二哥说我三叔三婶一家是来的,我三婶没在这儿?”   赵大娘道:“来是来了,可我只在家里头的时候见了一面,他们是自己家的马车载着来的,到了这儿,我也没有瞧见人影啊。不过,方才在外头的确是瞧见你三叔跟锦礼了,至于那柳氏跟锦蕙丫头,我倒是没有瞧得见。锦绣你寻她们有事儿?那娘帮你去找找。”   “不必了,娘。”齐锦绣连忙拉住赵大娘道,“我寻她们能有什么事儿,不过今儿是甜宝的好日子,怕那柳氏会使坏罢了,所以,方才没有瞧见一时心中有些不踏实。不过,现在想想,我也差不多能够猜得着她去哪儿了。不在咱们这儿,想来是去沈家那边了吧。依着她那嫌贫爱富的性子,能够答应来,怕都是因为沈家的缘故。”   赵大娘叹息一声,只道:“不管她了,咱们只乐呵咱们的。”又说,“你是与我们一道出去吃,还是先在屋子里歇着?”   “娘,您跟大嫂她们陪着客人去吧,我就不出去了。甜宝今儿一早就醒了,醒来后一直都兴奋得很,别说是再睡会儿了,她还没吃一口奶呢。”齐锦绣颠了颠怀中已经渐渐开始眨巴着眼睛犯困的闺女,笑着说,“一会儿我就搁屋里呆着,先给她喂了奶,然后再哄着她睡会儿。待得养足了精神,就抱着她出去。”   “这样也好。”赵大娘应着,又说,“那你先在这儿呆着,娘一会儿盛了饭菜来,你就在屋里吃饭。吃完后,你也跟着睡一觉,回头再出去。”   “娘,我知道了。”齐锦绣笑着应一声,而后抱着已经开始如小猪似的在自己胸前拼命拱着的大闺女往床边坐下,摸了摸她粉扑扑的小脸,齐锦绣觉得心里软软的暖暖的。   见儿媳妇要给丫头喂奶了,赵大娘连忙请了一众客人出去,只留了赵小花下来照应。   齐锦绣解了衣裳,让闺女先吃饭,而后抬头对赵小花道:“小花,你也出去吃吧,帮着娘陪陪客人。我这里你不必担心,我都跟你二哥说好了,他一会儿就过来。”话音才落,就见自家男人衣冠楚楚的站在了门边,英俊深刻的脸上,皆是温柔笑意。   赵昇负手稳步走了进来,转头对妹妹道:“小花,这里有二哥陪着就行,你出去吃饭吧。”   赵小花原就不是喜静的性子,外头那么热闹,她自当是想去外头玩儿。不过,她也不能叫二嫂一个人留在这儿,所以就欢欢喜喜留下来照应了。此番见自己二哥来了,她一下子乐了起来,欢快道:“有二哥陪着二嫂,那我就放心了。二哥,你在这儿陪着嫂子,我去给嫂子盛碗饭去。”   说罢,只乐颠颠就跑了。   赵昇撩袍子挨着妻子坐下,目光不由自主便往不该望的地方望了去,而后沉默住。齐锦绣见状,连忙羞红了脸侧过身子去,只扭着脑袋回头道:“大白天的,你可别耍流氓,一会儿小花可还得进来呢。”她心中自是明白自己男人是个什么德行,或者说,天底下男人都是一个德行。   想着大事,赵昇艰难挪开目光,这才道:“我方才来的时候,见沈家婆子身边的张妈妈叫了白青莲到沈家婆子跟前去,而后那张妈妈又出来了,我特意跟了她会儿子。娘子,你猜她们主仆俩想把主意打谁身上去?”说罢,顿了顿,但见自己妻子只疑惑望向自己,他倒是也不卖关子,只道,“徐明。”   “徐明?”齐锦绣倒是没有想到,不由又惊讶重复一句,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赵昇点头:“没错。”喟叹一声,又挑唇笑起来,黑眸中攒着亮光,“要说这徐明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之前一心想娶叶翩翩,后来又跟叶绒绒暧昧不清。按说,他被沈家人算计了,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过,若是真由着沈家那两个婆子胡来,叫他们得逞了,还真是作孽。所以,这件事情,我自是不会袖手旁观。”   “二哥打算怎么做。”齐锦绣显然也是好奇得很,一边好奇凑过头去问,一边见闺女不吃了,她连忙整理好衣裳,而后只将已经闭着眼睛睡着的大闺女横抱在怀中,扯了床上的薄毯子来给她盖上,一边轻轻晃着闺女,一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丈夫瞧,“方才在家的时候,我可瞧得出来,自打那徐明进了咱们院子后,叶绒绒一双眼睛一直都是盯着徐明看的。只可惜,徐明对她有些刻意的疏远。”   赵昇伸开手臂就将妻子搂进怀里来抱着,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这才道:“阿锦,我想着,叶绒绒若是一直留在安阳的话,依着她的性子,以及叶家婶娘对她的宠爱,怕是她会有事无事就欺负阿旭跟叶翩翩。所以,若是能将她打发走的话,自是再好不过。她到了年纪,又是对徐明有些心思,再说,那徐明怕是也中意过她,若真是如此,凑成一对也不错。”   “你舍得?”齐锦绣故意挑眉望着丈夫,但见丈夫脸忽然黑了下来,她连忙道,“好了,逗你玩的呢,傻子。”   赵昇搂得妻子更紧了些,宽厚手掌在她胸前胀鼓鼓的地方游移起来,薄唇凑到她耳边去,轻声呵气道:“娘子若是再调皮,为夫就于此地将你就地正法了。左右你我现在是正经夫妻,我对你做什么,旁人都是不好说什么的。”   齐锦绣瞪他:“你敢!”美目圆瞪,有着说不出的妩媚风情。   赵昇静静望了妻子会儿,终是败下阵来,只垂眸笑哄着妻子道:“我的确是不敢的,要是一时冲动反而气走了这么好的娘子,为夫这一辈子都会后悔。不过,为夫怜惜你,娘子也得怜惜怜惜我,你我既是相互喜欢着的,什么时候,你我才能做真正的夫妻?”   赵昇语气虽则急促,可是动作倒是规矩,他也是怕自己的粗鲁野蛮也气跑了小娇妻。   齐锦绣这回倒是没有嗔骂他,只是羞涩得低了头去,感受着身边男人宽阔温暖的胸膛,她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的。她是真心喜欢上了这个男人,可是,心中却也还是有些担忧顾忌。再说,那样的事情,是需要提前很久做心理准备的,她有些怕。   悄悄抬眸望了自家男人一眼,见他这副馋兮兮的样子,也的确是可怜得紧,她有些心软了。   一双粉拳渐渐攥紧了些,正犹豫着要不要干脆答应就今天晚上了,那边赵小花欢欢喜喜跑了进来。方才说的是叫人脸红心跳的事情,虽则没有做,可是毕竟话都说得露骨,此番就跟做坏事似的。又突然见有人闯进来,齐锦绣本能使劲推了丈夫一把,而后脸更红了。   赵昇站起身子来,冷冷瞪着妹妹,他背负在腰后的双手攥得紧紧的,心中真是有说不出的痛楚。   见屋中气氛不对,赵小花呆住,眼珠子不停转了转,而后才反应过来。她连忙将盛了饭菜的碗递到自己二哥手上,而后笑着打哈哈道:“二哥,您陪着我二嫂,我想起来了,娘方才说寻我有些事情。你们忙,我就不打搅你们了。”   说罢,猫着腰就要退出去,衣领却被自己二哥一把拽住。   赵昇努力平息下心中那股子烈焰,黑眸轻轻闭了会儿,这才道:“二哥一会儿有些事情,得出去一趟,你既是来了,就留在这儿陪你嫂子吧。”说罢,亲自断了饭碗到妻子跟前,递给她道,“今儿的饭菜最是合你口味,你多吃一些,让小丫头自己躺床上睡去吧。”   齐锦绣闷着脑袋轻声应了一句,而后就轻手轻脚地将闺女放到了床上,又扯了被褥给她盖上。   做完这些后,这才回过头来,接过丈夫手中的饭碗。见他还不走,她索性只低着脑袋不理他,然后小口吃着。   赵昇喉结滚动一下,而后终是艰难道:“一会儿我回来,咱们就着方才的话继续说,你……”犹豫片刻,黑眸中眸光闪烁片刻,又轻笑起来,“你多吃一些吧,我出去了。”又抬眸望妻子一眼,见她只一直低着脑袋不回话,赵昇知她害羞了,连忙折身走了出去。   待得见自己二哥出了门去后,赵小花笑眯眯凑到自己嫂子跟前来,双手撑着下巴道:“二嫂,二哥方才那话啥意思啊?”   “你一个小孩子,别多问。”齐锦绣嗔了小姑子一眼,又继续埋头吃饭,吃了几口后,又道,“你吃了吗?不必留在这里,自己个儿出去吃饭吧。”   “二哥让我留在这里守着你,我要是不听话擅自离开的话,二哥肯定会凶我的。”赵小花可怜兮兮地说,“二嫂你是不晓得,别瞧我二哥平素对你多好多温柔,可是对旁人不是这个样子的。对我可凶了,他打小就爱说我不像女孩子,相比起来,大哥对我可真是好,只可惜……”   “你二哥也是真心对你好的,只不过,每个人关心身边不同的人的方式不一样。”齐锦绣咽下一口饭说,“你放心吧,我在这里不会有事情的。你要是不放心,就去外头席上再盛碗饭来,咱们两个边吃边说说话。”   “那这样也好。”赵小花点头应着,连忙站起身子来,“二嫂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齐锦绣笑道:“去吧,路走慢些,别摔着了。”   赵小花离开后,却是好长一段时间没来,齐锦绣一碗饭都吃完了,还不见小姑子身影。正疑惑着,就见外头赵小花一头闯进来,气喘吁吁道:“二嫂二嫂,外头……外头出大事情了。”    ☆、第 95 章   齐锦绣心中隐约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事情,却还装作不晓得的样子,只好奇问道:“什么事情,你这般慌慌张张的,坐过来说罢。”说着,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她在自己跟前坐下来,见她跑得直大口喘气,齐锦绣起身倒了杯水递给她,“喝了水,慢慢说来与我听。”   赵小花点了点头,而后接过水杯仰头一饮而尽,抹了把嘴,这才道:“二嫂,方才我在荷塘那边看了场好戏,不晓得怎么的,白青莲跟叶绒绒同时落了水去。而后有人大声呼救,这时候,沈二爷跟那徐家公子同时跳下了水去。其实那荷塘里的水不深,人落了水,就是扑腾几下,倒是也无事。不过,那叶绒绒被徐家公子救上来的时候,不晓得怎么的,衣裳就划破了……”说到这里,赵小花自己脸红了一下,她吐了吐舌头,才又小声说,“二嫂,叶绒绒这也算是跟徐公子有肌肤之亲了吧?那他们……”   “你一个姑娘家,在你二嫂跟前瞎说什么?”赵小花正说得兴奋,外头赵昇负手大步走了进来,立在门边,负手冷眼盯着自己妹妹,严肃地道,“一会儿出去的时候,就安安静静呆在娘身边,别乱说话。”言罢,朝着屋内走来,面色缓和了些,“好了,我有话与你二嫂说,你自己出去玩吧。”   赵小花兴致明显就下去了,只鼓着嘴巴,不甘心地瞅了自己二哥一眼,而后才道:“我知道了,二哥。”咬了咬唇,望着自己二哥,似是想说什么,可到底还是一句话没说,只垂着脑袋默默走了出去。   “你以后别那样凶小花,她都多大了,你还当她是孩子呢。”见小姑走后,齐锦绣这才开口说教丈夫,“往后你也对小花和颜悦色一些,有什么话,语重心长的好好与她说。你要是我亲哥,用这样的语气态度跟我说话,我早要跟你吵了。”   “我这还管着骂着,她都跟个小疯子似的,我要是再不好好管教她,不晓得她会疯成什么样。”对妻子,赵昇倒是面色和善许多,说完两句,便撩袍子弯腰在妻子身边坐下,继而转头望向她道,“不过,既是你说了,我便听你的。”   齐锦绣低头笑了笑,又问丈夫道:“方才听小花说了一半,外头到底怎么样?”   赵昇脸色又黑了些,浓眉也渐渐蹙起,严肃不少道:“这些事情,哪里该是她一个女孩子打听过问的,你瞧,她都听得津津有味,还跑来与你说。她都十五了,已经是可以谈婚论嫁的大姑娘,言行举止却是没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阿锦,她最是愿意听你的话,往后你也说她几句。”   “你放心吧,等你走了,我一定帮着好好照顾她。左右还有娘跟大嫂在,我们一定会给小花择一个好婆家的。”齐锦绣倒是也明白丈夫心中的担忧,赵家老爷子跟赵大爷都去得早,他这个做二哥的,自当是要挑起担子来,也需要在适当的时候演好一个父亲的角色,这般想着,齐锦绣倒是也理解丈夫了。   赵昇抬臂揽过妻子肩头,这才说道:“现在外头的确是乱了,那叶绒绒一直都跟着徐明,她倒是也不笨,见白青莲落水了,她怕是就明白了,自己也落了水去。我引了沈彦清到荷塘边,沈彦清救了白青莲,那徐明救了叶绒绒。白青莲倒是还好,沈彦清不但会水,武功也是有些的,拎了白青莲就上了岸。至于叶绒绒,衣裳破了,又被徐明抱过,那么多双眼睛瞧着,也算是有了肌肤之亲。”   “原是如此……”齐锦绣应一声,倒是也没有再说什么,毕竟都是旁人家的事情。   先前的确是想搅了这趟浑水,不过是因为不想沈家婆子得逞,如今但见事情也过去了,她也不想跟着幸灾乐祸。又想着,如今已是四月末,再过不了几日,自己丈夫就要出远门从军去了。这打仗不是儿戏,战况好的话,可能一年左右人也就回来了,战况不好的话,这仗可有得打了。   她早在心中算过,赵昇如今二十四岁,若是按着她书中所写的那样的话,赵昇是在二十六岁那年勇退突厥军,从而受封威远侯的。想来,倒是无需等太长时间,不过是两年光景。可若是思念一个人的话,哪怕一天都是一种煎熬,更肖说两年了。   左右她已经是将心交了出去,往后那份日夜思念的痛苦,都需要她默默承受。她算是陷进了这份感情,她不晓得,身边这个男人是不是也一样。都说男人跟女人不一样,男人爱情来得快,追你的时候,恨不得心肝宝贝肉的将你捧在掌心来宠,可是不再看得上你的时候,就会对你各种冷漠,直到用冷暴力将你打发了为止。   她不确定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的爱到了什么程度,只晓得,他对自己的好来得太快,快得连她都不敢相信他说的话。他明明晓得自己不是真正的齐锦绣,相处中,他也从未将自己当做真正的齐锦绣,可是他对真正的齐锦绣明明感情那么深,为何就突然想跟自己过一辈子了?   明明就是,前一刻还在为一个女人沉痛哀悼,转眼间,就又对另外一个女人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她不晓得这个男人是如何做得到的,如果换做是她,她肯定做不到。又想起这些叫人揪心的事情,齐锦绣心情也跟着浮躁起来,两道秀眉渐渐蹙起。   赵昇见妻子脸色不对劲,连忙关心道:“怎么了?”说罢,又抬手覆在她额头上,见并未有异样。   想来不是身子不舒服,那该就是心情不好了,赵昇耐心问道:“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为着什么?”   “没有心情不好,只是……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齐锦绣垂着脑袋答了两句,咬了咬唇,又道,“原是答应你晚上让娘大嫂她们带着甜宝回家,我跟你在这儿留宿一宿的,可是我还是怕甜宝夜间醒了会哭着找我。所以……二哥,咱们一道回去吧。”   赵昇实在不晓得,分明方才还心情很好的妻子,何故突然间就兴致不高了?他细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说的话,的确是没有说错什么的,又小心翼翼打量妻子,轻轻将她抱到怀里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亲她耳朵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就是……”齐锦绣顿了顿,心中琢磨着,到底要不要对他说一些不舍的话,来含蓄地表达一下自己对他的感情,可是又怕自己说了他没什么反应,反而讨了没趣。   更何况,他终归是要走的,其实说与不说,都一样。   想到这里,齐锦绣放弃了,只改口道:“没什么,可能是天气热了些,就觉得不开心。”   “你要是困了累了,就睡下吧,我左右无事做,就呆在这儿陪着你。”赵昇宠溺地用大手揉了揉妻子头发,又温声道,“你要是觉得这样被抱着不舒服,我就放你到床上去躺着。”   “就这样吧。”齐锦绣心中本能愿意被他抱着,但却怕他笑话自己,只笨拙的寻了借口道,“甜宝在床上睡着,我怕吵醒她。”   “好……”赵昇心中明镜儿似的,笑着应一声,而后拍了拍妻子肩膀,“睡吧。”   齐锦绣倒是不客气,挪了挪身子,主动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将脸埋在男人结实的胸膛,很快就安心的睡了去。看着妻子熟睡的容颜,赵昇目光温柔,看了好一会儿,在她脸颊上亲了亲,而后也稍稍歪了些身子,靠在床架子上,眯眼打盹。   *   沈太太的计划叫人给打乱了,此番心中着急得很,也顾不得再看旁人的热闹了,只寻了借口,便进屋歇着去了。赵大娘原是在屋内陪着一众女眷吃饭的,后来听得消息后,连忙出去亲自将叶绒绒扶着进屋子来,听说沈家太太歇着了,她则又让姚氏去找沈家大奶奶方氏,让方氏去寻了一身干净衣裳。   叶绒绒身子弱,又在水里泡了许久,只坚持一会儿,就歪歪倒倒晕了去。   赵大娘跟姚氏帮着她换了干净衣裳后,又连忙着人去请了白青莲来,白青莲虽则也落了水,可及时被沈彦清救了上来,倒是没什么事情。不过,她身子没什么事情,可心中却存着事,虽则面上没有什么异常,但是心中却是恼火得很。   好心帮着叶绒绒把了脉,只转身淡然对赵大娘道:“没事的,一会儿就醒了,让厨房去煮碗姜汤吧,一会儿醒了喂她喝下,驱寒的。”   “好,我记着了。”听说无事,赵大娘总算是松了口气,连忙对赵小花道,“小花,你去吧。”又回头对望向白青莲,关切道,“青莲,听说你也落了水,你身子可要紧?要不大娘让厨房多煮一碗,到时候,你也过来喝一碗。”   “多谢大娘,我无事。”白青莲礼貌地朝着赵大娘弯下腰,而后只转身莲步朝外面去。   她现在不是身子寒,她是心寒,她不傻,不会感觉不到,方才根本就不是她自己失足落水,而是沈家那婆子故意推了她一把。她知道,如今沈二爷高中状元了,他们沈家已经开始各种排斥戒备自己,可是真的就到了要自己命的地步了吗?   沈彦清没有给自己任何说法,转眼就跟京城世家之女定了亲事,自己还没有寻他问个清楚明白呢。他们沈家倒是好,早就筹谋着要害了自己性命了。是,方才的确是沈彦清救了自己,可是谁又晓得,起初预谋的时候,没有他呢。   想到这里,白青莲只觉得绝望得很,那个招惹了自己,却又从来没有给过自己希望的男人……他真的是好狠的心啊。   因着积攒着一股子怨愤之气,走到门外后,白青莲轻轻闭了闭眼睛,待得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瞧见了那个叫自己又爱又恨的男人。    ☆、第 96 章   沈彦清并非蠢笨之人,方才荷塘边上的事情,他只要稍稍动些脑子想一想,便就能够明白是何意思。他知道,自己母亲这么做,的确是为了自己好,可是母亲真不该用这样卑劣的手段。他原就欠白氏一个解释,若是方才再叫母亲得逞的话,他怕是这辈子也再没脸面见白氏。   救下白氏后,见她身子并无大碍,他先是去母亲那里问了个清楚,而后,便立即去寻白氏。听说白氏被赵大娘请来替叶绒绒诊脉了,他又立即赶了过来,所幸在门口遇着了她。沈彦清停住脚步,白皙秀雅的面上沁着细密汗珠,一双漆黑清澈的眸子紧紧定在白青莲身上,面上有愧疚,眸中含着痛苦。   白青莲纵使心中再多怨愤之气,可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她只轻轻抬眸扫了眼前俊雅男子一眼,而后并未理睬他,只想绕过他身子离去。   “青莲,你听我说。”见她想走,沈彦清急了,上前一步便拦住她道,“你我寻个僻静之处,咱们好好说话。”   她离这个男子很近,可以清晰闻得到他身上淡淡体息香味儿,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四年了!四年前,她酒醉后朝自己吐露心声,他说他打从第一眼瞧见自己就喜欢上了自己,而那个时候他才刚刚奉老爷子的命娶了齐氏,他不能给自己任何承诺,自是也不愿意委屈自己做小。   好,她一直等着他,无怨无悔地等着。   便是晓得那样的等待毫无希望可言,可她还是选择了等待,他曾经答应过自己,虽则娶了齐氏,可是这辈子都不会碰她,可是最后她等来的却是齐氏怀了身孕的消息。她想着,后来若不是齐氏主动提出和离的话,或许此刻,他们就是一对恩爱夫妻了,毕竟,他自己早就喜欢上了齐氏,而他却不知道。   也罢,就算得不到心,至少他人还不错,温文尔雅又好学问,年纪轻轻便得中举人,将来,必定前程无量。于是,她努力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只等着盼着,盼着他皇榜高中后回来用八抬大轿迎娶自己,可是,就在她等来了他高中状元的消息不久,也等来了他与世家之女定了亲事的消息。   她不晓得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得到这样的对待,那么些年,她从十二岁开始,就在一直等着他。心甘情愿地照顾他母亲,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或者又跟齐氏吵架的时候,他说他夹在母亲跟妻子之间十分为难的时候,都是她陪在他身边。   那个时候她还想过,齐氏那般骄纵跋扈,完全是被赵昇宠坏了的女人,根本没有丝毫温柔可言。她根本不配得到那般优秀的两个男人的爱,迟早有一日,他们长大了成熟了,就会明白,只有自己这样温柔可意的,才能在前程上对他们有所助益。   赵昇没有瞧得上自己,没有关系,虽则他聪明又门门功课都优等,可并非贪恋名利权势之人,他为了一个女人都能够放弃考取功名的机会,想来将来也是不会有多大出息的。所幸有沈家二爷相中了自己,沈彦清与赵昇相比,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温尔秀雅,彬彬有礼,到底是富庶人家养出来的公子哥儿,又哪里是那些市井小民可以比的?   她那时候就想,或许这沈彦清才是上天赐给自己的良人,是自己未来最合适的夫婿。往后他案头念书,她一旁红袖添香,他外头应酬周旋,她则于宅内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说于他仕途有多少助益,但至少,她不会与他争吵,让他为难。   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在她输给了齐氏两次后,又输给了另外一个女人。   想到这里,白青莲想着,除非他能够退了京城中的亲事而来迎娶自己,否则的话,便是再没有可以商量的机会了。她为他付出的实在太多,这些年来,他一直忙于学业,根本无暇照顾自己母亲,而沈家大房一家又常年不留在安阳,至于齐氏,不给沈老婆子添乱就是好的了,哪里还能谈得上照顾。   可是到了最后,平素瞧着和蔼可亲的沈老婆子,她竟是想对付自己。   “状元郎,你今儿来若只是想向我解释的,大可不必浪费唇舌,我不想听。可若是你是来告诉我,你愿意退了京城中的亲事而选择迎娶我,我们可以商量。”白青莲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如既然的冷漠,只缓缓抬眸,轻轻扫向沈彦清,“状元郎,是哪一种?”   沈彦清倒是想退了谢家亲事,可若真是退了,怕是他们沈家往后在京城便再无立足之地。毕竟,如今的上京城中,他跟璟国公府谢家千金的亲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而那谢家千金,不在乎他已是娶过妻室的人,一心愿意嫁他为妻,谢家人又是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他不能。   几番权衡下来,他别无他法,只能选择辜负白氏。   沈彦清左右看了看,见这儿不是说话的地儿,便拉着白青莲去离这不远的一处假山后面。白青莲不想屈服于他,便使劲挣扎,奈何男人只是瞧着秀雅斯文,力道也是大得惊人,她被他钳制住,被迫跟着他来到僻静处后,只抬眸狠狠瞪向他。   “青莲,方才对不住了,那里说话不方便。”沈彦清面上有歉疚之意,喉结滚动一下,顿了顿,他又道,“我与谢家千金的这门亲事,并非我所愿,待得我从大哥那里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如今整个上京城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想退亲,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是不可能,你又何故来寻我?”白青莲道,“你就是想跟我解释这些?沈彦清,你自己想想,你对得起我吗?你们沈家当真做得出这些事情来,我无怨无悔伺候了你母亲四年,到头来,她却是耍手段想要害了我。你以为,方才你救了我,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吗?不会!那是你欠我的,是你们沈家欠我的!你们欠我的实在太多!”   沈彦清没有说话,只任由她发泄完了后,才道:“青莲,是我对不住你。”又说,“我知道,一直以来,你便都有心想要进太医署,重振你们白家的威名。你若是愿意的话,我不但可以出银子帮你,待得进了京城后,还会暗中帮你寻人。你年纪轻轻便医术高明,若是假以时日,自是不会比太医署里的那些太医差。虽则是女子,但是本朝风化开明,先帝在位时,便有女子为官的先例,而如今,上京城中又设有红山书院,出类拔萃的女子,也是可以列朝为官,与男儿共事。所以,你想进太医署,并非难事。”   她的确是想进太医署,她想当替陛下皇后跟诸位娘娘治病,她想名扬天下名垂青史。可是,如今她却不想要他的施舍,他实在太对不住自己,他一再辜负自己,不就是觉得自家白家乃是白丁,乃是无依无靠无权无势市井小民吗?   若是她接受了他这般的施舍,那就代表,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她不愿意!她要带着这样的仇恨,她要牢牢记住他对自己的辜负,将来若是有一日待得她翻身了,这些仇怨,她要一一寻来。唯有这般,才能够解她心头之恨。   “状元郎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那已经只是曾经的心愿。而如今,我已经再不敢有那样的奢望。”白青莲纵是心中怒火中烧,面上也是尽量表现得云淡风轻,她隐在袖子中的手紧紧攥起,指尖掐进肉里带来的一点点钻心的痛楚,方能叫她暂时冷静一些,“若是没有旁的事情,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说罢,也不待沈彦清应答,只绕过他身子去。   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对了状元郎,你我往后若是路上遇着了,便只当做不相识便是。”   沈彦清望着那抹青色身影,还想追上去,但那脚才挪开,就又收了回来。追上去又如何?难道自己还能够退了谢家亲事娶她吗?既是不能够,那再多的解释又有何用!沈彦清此番心中也极为不好受,两道浓黑的眉毛深深拧起,最后,只一拳捶打在假山上,顿时,白皙手面便冒出血珠来。   待得白青莲走后,沈彦澄也现出身影来,他朝那已经走远了的青色身影望了眼,而后回眸望向自己弟弟道:“彦清,我瞧你方才的样子,也并非是对白氏多有感情的。既如此,如今外头安阳的百姓何故都会认为你会娶白氏为妻?依我瞧,这丫头有些手段,方才既是不肯接受你的好心,想必心中是再不会原谅你。你往后也注意一些,可别叫一个小女子给毁了。”   “我的事情,大哥就不必操心了。”沈彦清转过身子来,望着自己兄长,继而又问道,“今儿的事情,大哥知不知情?”   沈彦澄笑道:“此事若是有我出手,怕就不会败露了。”他摇了摇头,“咱娘也是,这样的大事,竟然也不跟我商量商量。”   沈彦清没再说话,只甩了袍子便大步离去。   *   之后的事情,齐锦绣没再管,也没再去打听,只从赵小花那里听得,说是叶绒绒回来后哭着闹着要嫁给徐明。叶家婶娘实在是被闹得头疼,再没了法子,便亲自去李家,请李家婶子出面请了那徐家人来。徐家人听了前因后果后,虽则有些为难,但是到底也应了亲事来。   至于徐明,虽则没有亲自点头答应,但是自己父母同意后,他也没有反对。   至此,叶绒绒的亲事算是定了下来,婚期定在八月份。听说,之所以这般急着赶着,因为这日子是叶绒绒自己选的。时间太过仓促,叶绒绒自己自是不会绣嫁妆,叶翩翩眼瞧着就要嫁人了,更是不可能留在家中帮着姐姐,而叶婶娘上了年岁,平素又忙着豆腐坊的事情,根本没有时间。   最后,这桩生意被锦绣斋揽了来,叶家说需求跟拿货日期,先预付了一部分定金,之后锦绣斋会在截止日期前交货,再拿剩下的银子。锦绣斋如今已经开拓了这项业务,帮着新嫁娘设计嫁衣绣嫁衣,根据顾客需求,合理收取费用。   锦绣斋如今生意越来越好,业务拓展得也很好,服务品种也多。跟沈家的合作,算是致富之路的另外一个开端,齐锦绣想过了,沈家在安阳乃是数一数二的富户,如今沈彦清又得中状元,且与京中贵女定了亲事,想来日后沈家来来往往的人肯定很多。   到时候,沈家上至主子,下至奴仆,都穿上自己亲手设计的衣裳,不停在那些贵人面前晃悠,这样的广告,效果肯定很好。至于那沈婆子的为人,她也算是明白了,只要不做出阻碍他们沈家人升官发财的事情来,旁的事情都好说。   若是有旁的机会的话,齐锦绣也就不会过于重视沈家这单生意,可如今想要做出一个突破来,想要锦绣斋有更好的发展,她便也只能热情对待沈家人了。毕竟,作为生意人,只要不是做出违法害命的事情,没有任何道理将钱财拒之门外。   这般想着,齐锦绣便有心给沈家人一个优惠,就是特意为沈太太跟沈大奶奶各自设计出一套符合她们年龄跟气质的衣裳来。    ☆、第 97 章   沈家有不少生意在京城,所以,沈家大房久居京城。只逢年过节,或者有重大事情的时候才会回安阳来,所以,自打齐锦绣来了这里后,也是在甜宝周岁宴上头一回瞧见沈大郎夫妇。沈大郎沈彦澄生得高大俊朗,较之沈彦清,少了一份读书人的儒雅气质,却多了份商人的精明,兄弟两个模样上有三五分相似,只不过,沈彦清瞧着冷俊一些,而这沈大郎则为人更加圆滑世故。   那沈大奶奶方氏,纤细身材,白皙面容,容貌虽则不多出众,但瞧着既文静又大方,稳重妥帖得很。   沈家大房原就常住在京城,此番沈彦清高中了状元,往后沈家都是要搬去京城住的。京城中的贵人,那就更多了,若到时候沈大奶奶能够穿着自己设计的衣裳出席一些宴会的话,想来广告效果会很好。所以,齐锦绣特意下了血本,花了银子跟心思,买了好的面料跟绣线,又花了两个晚上的时间画设计图,最后让锦绣斋里面几个绣活做得好的,且先放下手上的活计,终于赶在沈大奶奶回京之前赶制出了一件新衣。   衣裳完工后,齐锦绣松了口气,连忙唤了人来,吩咐其好生将衣裳送到沈府。   但又想了想,事情既然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为了体现出自己对沈家这桩生意的重视,倒是不防自己亲自送了去。左右如今自己已经再嫁,而沈彦清也定了亲事,想来去了沈家,那沈太太也是不会有什么意见。再说,自己去是送衣裳的,目的明确,只想跟沈家谈生意,半点旁的意思都没有。   想到这里,齐锦绣便又打发了被自己唤来的员工,只道:“你去忙吧,我亲自去一趟。”说罢,便收拾了一番,而后将自己的办公间落了锁,亲自拿着衣裳出去了。   徒步走到沈家大门口,恰巧在沈宅门前遇见乘轿子回来的沈彦清,沈彦清见是齐锦绣,连忙上前来,问道:“锦绣,你怎么来了?”目光落在她手中抱着的衣裳上,他眸光动了动,只引手道,“既是来了,便进来说话吧,娘跟大嫂都在家。”   齐锦绣冲沈彦清礼貌性淡笑,点头道:“好。”   进了宅子,沈彦清放缓了脚步,侧头朝身后望了眼,忽而垂眸笑了一声道:“这里以前是你的家,如今你又回来了,倒是拘束不少。想来,是觉得陌生了。”他声音渐渐低下去,语气也颇有些感慨的意味,顿了顿,才又说,“锦绣,你如今生意做得不错,往后有没有想过,去京城?京城里贵人多,都是些不怕花银子的,到那里能赚大钱。你要是去了,我跟大哥都可以帮衬你,你也不必慌手慌脚。”   “多谢沈二爷好意,不过,暂时两年之内,我是不会去的。”对于沈彦清的热心,齐锦绣只礼貌拒绝,“锦绣斋虽则如今生意瞧着尚可,但到底根基薄弱,名声也不够响。目前来说,也只能靠赚老百姓钱为主,虽则京城机会多,不过京城中的老字号肯定也多,那些世家官家,肯定也都是有合作很久的成衣铺子的。我若不是有了完全准备,断然不会去冒那个险。如今于锦绣斋来说,能够揽下沈家这桩生意,就已经是很好的突破了。也是亏得沈太太照拂,给了锦绣斋这样一个机会,今儿来,一来是想亲自跟沈太太道谢,二来,也是晓得大奶奶要进京去了,所以,特意赶制出一件衣裳来,送给大奶奶。”   “锦绣,你何故这般客气。”见以前的枕边人如今说话实在客气疏远,沈彦清心中只觉得万分失落,又想起以前她的好来,沈彦清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只拧着浓眉严肃认真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放心吧,只要有我在,往后沈家一应四季衣裳,便全由锦绣斋包揽。我在安阳也是识得一些富户,你若是需要的话,我可以出面,让他们往后都与锦绣斋合作。”   “沈二爷,这倒是不必了。”齐锦绣淡淡笑着道,“我自是想将生意做得更大一些,不过,也得一步步慢慢来。我想,只要我锦绣斋的确衣裳做得好,那些富庶人家自然而然就会选择锦绣斋。若是因为卖了二爷面子而关顾锦绣斋生意的话,一来,他们并非真就是情真意切想与锦绣斋合作的,二来,二爷也是欠了他们人情,到时候,多半得是要还的。”   齐锦绣话说得含蓄,意思却表达得十分明确,沈彦清沉默了……   的确是他着急想帮她做些事情,故而忽略了很多东西,她说得对,以自己现在的身份,想卖自己人情的人肯定很多。那些都是生意人,这样的人情若是欠下了,往后怕是得加倍偿还。她若是真需要的话,他还是会毫不犹豫选择帮忙,哪怕是将来加倍偿还,只要她开心、愿意自己帮忙,可如今她一口便回绝了,虽则是打着为自己好的幌子,可他还是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以前做夫妻的时候,两人时常会争吵,想来还是相互在意对方的吧。只有你心中还抱着对一个人的希望,还期许着能够与他长久过下去,才会与他争吵。若是心已如死灰,再不抱有任何希望了,便就是各种客气疏离,就像如今这样。   虽则两人当初成亲,都不是心甘情愿的,可他知道,做夫妻久了,相互了解得多了,不会真的一点感情没有。他对齐氏如此,他觉得,齐氏对他也该是如此。可如今,齐氏已经完全有了新的生活,过了她曾经原本该过的幸福日子,而他,却深陷进去。   求不得苦,得到了却又失去,自是更苦。   他对不住白青莲,更是对不住齐氏……   沈彦清明白了她的意思,晓得纵是自己再如何做,她也是不会接受自己好意了的,便不再说话,只静默陪着她一道往上房去。此刻沈太太刚歇完晌,正坐着喝茶,下位上,沈大奶奶陪着说话,婆媳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就听丫鬟说二爷带着赵二奶奶来了。   乍一听得赵二奶奶两个字,沈太太婆媳都是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谁,后来再细细想想,才转过弯来。   沈太太道:“这彦清真是,也不晓得如今自己到底是何身份,竟然还将那齐氏带到了家来。那齐氏也是,如今都嫁了人了,怎么也不晓得避嫌。”沈太太心情不太好,只抬手撑着脑袋,眉心拧着,过了片刻,见儿子已经直接进来了,她望了望,见那齐氏并未有进来,心中倒是颇为满意了些,这才道,“去吧,将赵二奶奶叫请来。”   “儿子给母亲请安。”沈彦清还如以往一样,规规矩矩给自己母亲问安,而后又朝着方氏抱拳道,“嫂子安好。”   如今小叔身份不同了,方氏可不敢受这样的礼,连忙又起身还回去。   才将坐下身子来,就瞧见自己以前那妯娌稳步走了进来,见她如今穿着朴素,方氏心中暗叹一声。想来也是个没有福气的,若是真有福气,将来可就是官太太了。如今倒是好,跟小叔和离后,成了市井小妇,反倒是自己抛头露面做起生意来。   模样倒是越发俊俏了,气质也更沉稳了些,到底是大了些,性子也再不如以往那般骄纵了。   两人虽则是妯娌,但是因为不住在一起,所以并没有什么摩擦。再说,以往齐氏再如何骄纵蛮横,那也只是对小叔,而从来不是对自己的。她只记得,一年难得一两次的见面,她对自己倒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至于那些关于齐氏的各种不好,她也是从婆母那里听来的。   以前对她印象不算差,如今见了,自是会客气一些。   齐锦绣按着规矩分别朝沈太太跟沈大奶奶请了安,而后道:“晓得沈大奶奶不久便要离开安阳上京城去,所以,特意跟锦绣斋的员工们熬夜给沈大奶奶做出一件新衣来。不是什么太好的料子,也不是用的上等的绣线,因为赶得及,所以针线也有些不尽如意的地方,还希望大奶奶不要笑话。”说罢,又朝上位道,“也是给沈太太设计了一件,衣裳款式跟绣样都已经做好了,不过,因为怕大奶奶急着离开安阳,故而先做了大奶奶这一件,太太的衣裳,改日再送过来。”   沈彦清道:“娘,大嫂,赵二奶奶也是一番好意。”   方氏朝上位自己婆母处看了眼,见她老人家此番对齐氏并未露出厌恶反感的情绪来,而小叔言语间又明显有偏帮齐氏的意思,方氏连忙站起身子来,笑着道:“这可真是不好意思得很,锦绣,叫你破费了。”说罢,便欢喜的接过衣裳来,展开后,明显有些惊讶道,“呦,这料子跟绣线,可是不便宜。锦绣,你实在是有心了。”又细细瞧一番,“样式也是特别得很,别说是在安阳了,便是拿去京城,也是少有的。娘,儿媳妇想去试试。”   沈太太朝那衣裳瞄了眼,见的确是用了心做的,又听说自己也有,不免面色缓和了些。   “你去吧,试试大小是否合身,若是不合身了,也好叫锦绣拿去再改。”沈太太笑着应一声,这才道,“锦绣,你也坐吧。张妈妈,去上茶来。”   齐锦绣道了谢,而后捡了最下手的一张椅子坐下。   沈太太只意思着问了锦绣斋几句,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跟儿子说话的,说了几句话,便将儿子打发走了。不多久,方氏便穿了新衣裳出来,沈太太见了,笑着道:“锦绣的确是有心,之前没有给你做过衣裳,头一回做,竟然也能做得十分合身。这衣裳……倒的确是不错。”   齐锦绣道:“大奶奶身形纤细高挑,皮肤又白皙,气质也好,其实穿什么都好看。”   方氏笑道:“锦绣,以前只晓得你绣活好,却是不知道,你还能做出这么好看的衣裳来。你小本生意的,也实在不易,你告诉我,这一件衣裳多少银子?我是定要给你银子的。我明白你此番来的意思,我也是真心喜欢,这样吧,我在离开安阳之前,会亲自去一趟你的铺子,到时候,再挑选几件。或者说,我先预付了定金,你替我跟娘再做几件夏裳,到时候,我打发了人回安阳来取。”   齐锦绣道:“这衣裳的确是诚心送给大奶奶的,若是大奶奶还另外有需求,锦绣斋随时欢迎。”   方氏想了想,又问沈太太道:“娘,您怎么看?”   沈太太目光一直落在方氏那衣裳上,心中想着,这齐氏倒是的确变了不少,做出来的衣裳,的确别致得很,自是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锦绣斋的事情定下来之后,齐锦绣欢欢喜喜回了铺子去,一进铺子去,就见丈夫也在。   赵昇立在柜台边,脸色不是很好,见妻子回来了,他冷着一张俊脸,举步朝她走来。    ☆、第 98 章   见丈夫明显脸色不好,齐锦绣心咯噔一下,继而明白过来,他怕是不喜欢自己去沈家。想来也是,他视沈彦清如仇敌,自然也是希望自己身边的人能够跟他一起同仇敌忾,站在同一个阵营里。可她去沈家,的确是谈生意的,想他也应该理解才是。   若是他真不高兴的话,最多,往后再不亲自去就是。   “二哥,你怎么在这里?”齐锦绣面上尽量含着微笑,语气也轻柔得很,但见他脸色一直未变,她讪讪笑了笑道,“这里大家都忙,咱们站在这里说话不好,走,咱们去我办公间吧。”说罢,齐锦绣仰头望着他,但见他轻轻点了点头,这才大步往前去。   夫妻两人规规矩矩说了几句话,而后一前一后隔着一段距离往齐锦绣小办公间去,齐锦绣才开了门走进去,赵昇便反手将门扣上,而后身子用力,紧紧将妻子压在门框上,呼吸渐渐粗重起来。手脚倒是也规矩,并未有过分举动。齐锦绣艰难地侧头去看他,只见他薄唇紧抿,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齐锦绣被他沉重的身子压得有些不舒服,但也不敢再惹怒他,怕他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来,只耐下性子笑道:“你这是生哪门子的气呢?也不容我与你解释一下,上来就动粗。”说着,她又扭了扭身子,试图想要挣扎出去,奈何依旧纹丝不动,她放弃了,只讨饶道,“这里可不是家里,随时都会有人进来找我的,你可别犯浑。”   “我犯浑?”赵昇被她气得都笑了,扯了扯唇角,笑意嘲讽,眼睛却是一点笑意没有,只逼近道,“我要是真犯浑,你我早就做了真正夫妻,阿锦,你说是不是?”他心中似是有一团火在燃烧,烧得他浑身都疼,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他琢磨不透眼前这个女人的心,他害怕,怕自己这么一走,她的心会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跟旁的女人不一样,她不会完全依附着自己,她有她的打算,有她自己对未来的规划。而她的规划里,似乎没有自己,这才是他真正在意担心的。他还没有将她的心拴得牢靠,就要远离家乡远离她了,他舍不得。   “你会不会离开我?”此刻的赵昇,俨然没了平素的凌厉之气,说话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了,他声音喑哑,只将脑袋埋在妻子胸前,似是个孩子似的。   听得丈夫这样一句话,齐锦绣忽然怔住,而后仔细看着丈夫。   “二哥,你先别这样,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吧。”齐锦绣抬手,在他宽厚的肩头上拍了拍,凑到他耳边去,颇为有些撒娇意味,“好不好?”   赵昇抬起眸子来,静静望着妻子,他的眼圈有些红。   齐锦绣不晓得他为何眼圈就红了,瞧着样子,不像是哭了的。红得真是有些吓人,似是一头被惹怒了的恶狼一般,好似随时都会把她给吃了似的。齐锦绣僵硬着身子,一动不敢动,只眨巴着眼睛静静望着他,直到见他眼中血红渐渐退去,这才露出友好微笑来。   赵昇沉沉吐出一口气来,终是动了身子,而后拉着她手一并坐下。   “你要谈什么?”赵昇坐得端正,腰板挺得笔直,表情严肃,十分威严的样子。   齐锦绣坐在他对面,但是两人离得很近,齐锦绣想了一会儿,这才说:“二哥,我去沈家只是去谈生意的,一点旁的意思都没有。沈家大奶奶答应我,说是过些日子她临上京前,会亲自来锦绣斋一趟。到时候,若是沈大奶奶穿着我设计出来的衣裳出席一些京中贵人圈的宴会的话,锦绣斋的名声,就可以打入京城去了。二哥是知道我的,我要么不做,可既是做了这事情,定当要好好去做。”她声音低低的,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只不停咬唇,而后悄悄抬眸望着面前依旧表情严肃的男人,小心翼翼问,“二哥在意我,是不是怕我是去见不该见的人,所以心里不舒服了?”   “你说呢?”赵昇的确生气,也害怕,他怕失去这个女人。   齐锦绣倒是心情好得很,心中暖洋洋的,也不再好好坐在自己位置上,只一挪身子,便歪身坐到了男人大腿上去,而后双手搂住他脖子,凑到他耳边去吹气道:“二哥这是在意我,所以才会生这么大的气,我很开心。二哥就要从军去了,我会陪着娘带着孩子们在家等你。”见他只沉默不言,齐锦绣又故意亲了亲他耳朵,“我喜欢二哥,这辈子都跟定你了,不过,若是二哥将来负了我,我也一定不会饶了你。”说罢,张嘴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   赵昇吃痛,侧眸定定望着她,而后只将她打横抱起。   办公间虽则不多大,但是齐锦绣平素在铺子呆的时间比在家长,偶尔甜宝想母亲了,赵大娘也会抱着孙女过来。齐锦绣中午需要歇晌,所以,当时隔出这间办公间的时候,赵昇让李福给打了一张小床。床不大,只够一个人睡,但此时,两人身子重叠着,也是够的。   赵昇抱妻子放在床上,紧接着便欺身压了上去,他沉重的身子紧紧挤压在她身上,一双有力的臂膀稳稳箍住她脑袋,一身壮肉压着她娇柔的身子。湿热的吻急促粗鲁地落在她雪白肌肤上,一双大手也忙碌着,解完自己衣裤后,便立即来解妻子衣裳。   齐锦绣被吻得晕头转向,但到底也是存着一丝理智的,见他来真的了,连忙用手使劲抱住他脑袋,喘息道:“一会儿有人来。”   赵昇红了眼,已是停不下来了,听得妻子的话,他只道:“门栓拴好了。”而后又继续之前的动作。   齐锦绣将脑袋微微后仰,露出白皙细长的脖颈来,她身子也不动,只静静望着屋顶,静静期待着那一刻的到来。这一次的感觉跟往常都不一样,之前几次,都是她主动帮丈夫纾解,可是这一回,乃是肌肤相贴,水乳交融,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想着这具身子已经不是头一回,该是不会多疼才是,可是当真正来临的那一刻,她还是疼得叫出声来。叫了一声,她自己吓得半死,连忙紧紧咬住自己嘴唇,那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有些麻木了,但还是感觉得到,身上的人动作停了一会儿,又继续起来。   那是一种钻心的痛,她的身子根本承载不了,可他硬是一点点挤了进来。   那种痛似是锥子一下下砸打在她身边一般,每一下都痛得她浑身抽搐,可渐渐的,适应了之后,倒是也有说不出的奇妙滋味儿。渐渐的,尝到了甜头好处,齐锦绣就不哭了,拾回了理智,她开始细细打量眼前这个满头是汗的男人。   她身子还随着他一起有规律地颤抖着,她咬着唇承受着那份特殊的痛楚,缓缓抬起手来,轻轻摸向男人的脸。离得这么近,她可以将他看得清清楚楚,温热的指腹,顺着他脸颊轻轻描画,她要记住这个男人,然后将他装在心里,等着他回家。   “我爱你。”齐锦绣由衷说了一句,而后双臂如蛇般使劲攀着他脑袋,凑过去亲他。   男人眸色更深了些,而后似是得到鼓舞一般,越发欢欣鼓舞起来。   因为顾忌着会有人随时敲门,并不能尽兴,赵昇丢了一回后,便痛苦地离开了起来。亲手先帮她将衣裳穿好,而后才穿自己的,待得两人都穿戴整齐后,赵昇伸手把已经软得似是一滩泥似的妻子紧紧抱在怀中,亲了亲她额头,男人声音喑哑道:“真想永远这么抱着你。”   齐锦绣虚弱地笑着道:“那二哥不去求功名了?”她媚眼如丝,似是只狐狸似的,娇俏睇着他。   “只要你不想我走,我就不走。”男人认真望着她,严肃道,“你想让我走吗?”   齐锦绣眸光动了动,而后点头道:“二哥一定会功成名就的,我带着孩子在家等你。”   男人抱得她更紧了些,似是想将她揉进自己身子里一并带着走似的,温柔道:“阿锦,你等着,我一定给你跟孩子挣一份功名回来。到时候,我也让你做官太太,让你得众人羡慕。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我都有能力可以帮你。”   齐锦绣知道,男人最是有自尊心的,赵昇方才生气,怕是原因诸多。   而很明显的一条,便是自尊心作祟,总而言之,这是一个不甘平凡的男人,也是一个有能力有魄力敢于改变自己的命运的男人。他最是信守承诺,既然对自己做出了承诺,将来必定会兑现。齐锦绣冲男人轻轻点了点头,柔声道:“我相信你。”   两人又抱了会儿,各自平复了心绪后,齐锦绣推他道:“你还是快些出去吧,在这里时间呆得长了,总归不好的。”   赵昇道:“能有什么不好?你我是正经夫妻,便是旁人晓得又如何。”   虽是这么说,到底还是站起了身子来,连带着,将妻子也抱了起来。   齐锦绣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双手紧紧勾住他脖颈,而后怔愣望着他。   赵昇没有说话,只将妻子抱坐到她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还扯了床上的薄毯子来给她盖上。   “方才并未尽兴,娘子,一会儿回去后继续。”说罢,赵昇亲了亲妻子脸颊,便举步好门边去,走到门口,又回头望了妻子一眼,这才依依不舍离开。    ☆、第 99 章   齐锦绣呆呆坐在桌前,不由得想起了方才的事情,她脸蓦的烧了起来。动了动身子,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提不上一点力气,双手酸软,双脚发麻,甚至连坐着都觉得累得很。齐锦绣蹙眉,想着方才丈夫临走前说的话,不由轻哼一声,他倒真是喂不饱了。   又在办公间休息了会儿,待得觉得身子上舒服了些,这才出门去,亲自去茶水间倒了杯水。仰头,一饮而尽,随后抹了把脸。   虽则身子累,但是工作却不能够不做,缓了会儿神,齐锦绣便加入到了忙碌的队伍中去。   如今锦绣斋的员工越来越多,生意也做得越来越大,若是能够成功拿下沈家那大单子的话,怕是如今这样的办公区域已经不够了。自打开成衣铺子以来,齐锦绣赚了不少钱,细细算来,刨去各种成本跟支付员工的工钱外,存款也有几百上千两银子了。   手里有足够的资金去开第二家铺子,但是前提是,必须要跟沈家好好合作。   又是忙到了天擦黑才回家,回到家的时候,见丈夫还在前头铺子打铁。天气越来越热,如今这小小的打铁铺子就似是一个小火炉似的,人还没进去,就一阵热浪迎面扑来,齐锦绣不晓得,丈夫几乎是一整天都呆在这地方,他是怎么受得住的。   其实赵昇没有几日就要离开家乡了,他也没有必要再熬着累做这些,此番一直敲敲打打的,不过是在等妻子罢了。见她回家来了,他连忙熄了火,扭头对妻子道:“这里热得很,你先去后院吧,我把这里收拾好了,一会儿就进去。”   刚踏足进来的时候觉得热,可是站了会儿子,也渐渐能够适应了。齐锦绣到现在身子还软得很,再加上用脑过度,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女人在外面再好强,可一旦回到了家里,立马变身娇滴滴的小女人,齐锦绣也不例外。   他们现在已经是真正的夫妻,眼前这个男人,将是自己一辈子要依靠的人。想到这里,齐锦绣便磨磨蹭蹭的不肯先进去,只上前去就抱住他精瘦腰肢,然后侧脸贴着他紧实胸膛。赵昇正在忙,见妻子忽然扑进自己怀里来,怔住了,继而笑起来。   “怎么了?”他将手上一应东西都放下,却是不敢碰他,他手脏,怕弄脏了她漂亮的衣裳。   她素来爱美,要是将她衣裳弄脏了,她指定要跟自己闹。   “你也抱抱我。”见自己都主动投怀送抱了,男人却还无动于衷的样子,齐锦绣将闷在他胸膛的脑袋抬起来,有些急了道,“你怎么不抱我?”说罢,她似是撒娇似的使劲蹭了蹭身子,小脸皱着,明显一脸埋怨的样子。   见她撒娇得可爱,赵昇哪里舍得不抱,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双臂圈起她来,将她紧紧按在自己胸前。   小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煤油灯,昏暗得很,两人紧紧相拥,却谁都没有说话。心中都是明白,离别在即,能腻多久是多久了,都是极为舍不得彼此的。   后头院子赵大娘唤了声,赵昇这才依依不舍松开妻子,而后依旧不言语,两人只携手朝后头去。   堂屋中亮堂许多,中间摆着一张长条桌案,桌上满满一桌子都是菜。赵大娘跟姚氏在摆碗筷,赵小花则在一边撑着甜宝胳膊教她走路。甜宝最近能够自己一个人稳稳站得住了,扶着桌子腿,自己也能走几步。刚学走路的孩子,都是兴头足得很,也十分会磨人,总拽着人来陪她走路。   “甜宝,让姑姑歇息会儿,娘来撑着你。”齐锦绣在闺女跟前轻轻弯腰,拍了拍手,笑看着闺女。   见是娘回来了,甜宝咧着小嘴笑得更欢了,扑腾着胖身子就朝母亲扑过来。齐锦绣蹲下,一把接过大闺女,将她软乎乎香喷喷的身子紧紧搂抱在怀中,顺便亲了亲她圆润的脸颊。   “告诉娘,在家有听奶奶的话吗?有没有淘气惹奶奶生气?”齐锦绣将闺女抱在怀里,见小丫头一个劲兴奋往自己怀里钻,她则将闺女搂得更紧了些,“傻丫头。”   “娘……”甜宝扑腾着胖身子,笑得口水流了一汪,声音软软的,“娘。”   “好,娘在呢,一会儿吃了饭,娘抱着甜宝睡觉好不好?”齐锦绣抬起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女儿的脸,因为工作忙的缘故,不能够多陪陪女儿,她也愧疚得很。   甜宝一整天都没有瞧见母亲了,此刻只一个劲黏在母亲怀里,谁抱都不肯要。   赵昇在院子里打水泼了身子,而后又进屋去换了身干净衣裳来,一走出房门,就见闺女一个劲在她娘怀里撒娇。赵昇笑了笑,大步走过去,一把将母女两人都抱住。齐锦绣一惊,连忙用手肘拐了他一下,又左右瞧了瞧,见大家都在忙手上的事情,并未注意到他们,这才放了心。   见爹爹也来了,甜宝又扑进爹爹怀里,然后一只胖胳膊紧紧攥住娘的衣袖。   “爹爹……”甜宝又开始跟父亲亲热,凑到他跟前去,缩在父亲怀里跟娘玩。   赵大娘摆好了碗筷,抬眸朝儿子儿媳妇望去,见这一家三口欢快得很,她不由叹息一声。也不晓得阿昇是怎么想的,有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去从军去。若是朝廷征兵没得法子也就罢了,可是如今并非是那么回事,她已经失去了大郎,万一这阿昇……想到这儿,赵大娘没来由失落起来。   她原还指望锦绣会背地里说叨说叨阿昇,好生劝他一劝呢,哪里晓得,锦绣竟然支持阿昇。那战场上兵荒马乱的,万一有个什么,她可是什么都没有了。她已经失去了老伴跟大郎,她断然再承受不起失去二郎的打击了。   如今既然二郎心意已决,她也只能由着他去,只祈祷啊,那老天爷能够保佑她的二郎早日平安归来。   “锦绣,再过几日,便是你大伯家的盛哥儿的大喜日子。今儿下午,你大伯亲自送了请帖过来。”说罢,赵大娘折身去了房间中,将那喜帖递到齐锦绣跟前,“锦绣,这事儿,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吧。毕竟盛哥儿成亲,也是大事情。”   赵小花一把将大红喜帖夺了过去,噘嘴道:“去什么去!甜宝周岁的时候,人家都没有来。”   “小花,你别跟着胡来!”赵大娘训斥女儿道,“这怎么能一样?到底还是盛哥儿成亲事大,再说,锦绣成亲的时候,齐老大家也是按着规矩来了人的。一码归一码,若是怪他们不来甜宝的周岁宴,那往后你大哥哥添了孩子,你也不去就是。锦绣,娘知道,你心中不舒服,不过,还是和睦相处得很。”   “娘,我知道了。”齐锦绣应了一声,“到时候若是实在忙,人去不了的话,也是会送礼钱去的。”   “那也好。”赵大娘说,“左右情意到了就行,咱不能叫旁人挑了理儿。”顿了顿,又道,“近来好事连连,你大伯家盛哥儿成了亲,紧接着,便是阿旭娶媳妇儿了。”   等阿旭娶了叶翩翩,自己男人就得走了……齐锦绣情绪不是很高。   吃了晚饭,齐锦绣帮着一道收拾了碗筷,而后帮闺女擦洗身子。将闺女洗干净后,抱着她进了房间去,然后坐在床边跟闺女玩儿。   小人家白天闹得太厉害了,到了晚上就直犯困,蔫蔫的,上下眼皮子一直打架。   “困了就睡,娘陪着你呢。”见闺女软软躺在自己怀里,明明困得不行,却是一直努力睁圆眼睛,齐锦绣轻轻摸着闺女肉脸,抱得更紧了些,“甜宝乖,小孩子要多睡觉,娘不会离开你的。”说罢,就顺手扯了被子来,给闺女盖上。   甜宝哼了两声,哇一声就哭了出来,两只小胖手紧紧扯着母亲衣角。   “好好好,不睡,那你靠在娘怀里睡。”齐锦绣拿小人家没办法,将闺女抱在胸前,然后拿薄褥子给她盖上,抱着轻轻摇晃起来,嘴里还哼起了催眠的歌。   很快,甜宝便安心睡着了,便是睡着了,一双小肉手还紧紧抓住母亲衣角。   齐锦绣握住小肉手扯了扯,想让闺女好好躺在床上睡去,哪里晓得,小丫头力气也大,她力气使得小了,根本扯不动。可是也不敢出大力气,就怕好不易睡着了的闺女会又突然吓醒。没有办法,齐锦绣便只能穿着外衣抱着闺女睡。   才躺下,见丈夫进来了,她扭头去,笑道:“闺女太黏我,我陪闺女先睡下了。”   赵昇将门从里面反拴起来,闻得妻子的话,只垂眸笑了笑,而后退了外衣,吹熄了灯后,便爬上床去抱着妻子。   齐锦盛成亲,齐锦绣夫妻带着厚礼去,因为实在忙,只坐了会儿,连席都没入,便回来了。   眼瞧着小夫妻两人走后,刘氏连忙跑去门前记账的人那里看了看,见随的礼钱是五两银子,她有些拉了脸来。心中想着,那锦绣斋如今那般赚钱,自家老头子又是亲自去送了帖子,盛哥儿成亲,那是何等的大事?这回随礼钱,竟然只有五两。   她原以为,依着锦绣斋如今的形势,怎么着也该是给十两二十两的。   纵使她对自己不满,可锦盛是她大堂兄,素来又待她不错,这五两银子她怎么拿得出手来?五两于旁人家来说,那不算是小钱,可是对于锦绣斋来说,那真是九牛一毛。想到这里,刘氏只垂耷着眼皮子,狠狠朝两人离去的方向吐了口唾沫。   心中暗暗骂了句,白眼狼……    ☆、第 100 章   轮到张旭成亲的时候,赵昇前一天就过去了,几个兄弟一起陪着张旭喝了酒。安阳当地的风俗习惯,男方这头先摆几桌,几个至亲跟兄弟来给小两口暖房。张家里里外外都已经妆扮得非常喜庆了,贴着大红喜字,挂着大红灯笼,欢声笑语的。   今儿这顿酒,既是给张旭庆贺,又算是给赵昇饯行。兄弟几个都知道,赵二哥要从军保家卫国去了,这一去,怕是再见就难了。所以,先是高高兴兴的,喝到了最后,大家都沉默了。有说要跟随着去的,但被赵昇冷着脸拒绝了。   这顿酒差不多一直喝到半夜,赵昇回家的时候,齐锦绣已经带着闺女躺下了。虽则是躺了下来,但是齐锦绣有心事,一直未有睡得着,听得外头院子有打水的动静,她猜是丈夫回来了,忙披了衣裳起身。   外头黑漆抹乌的,伸手不见五指,齐锦绣点了根蜡烛端着出去。   “二哥,是你回来了吗?”齐锦绣站在门口廊檐下,蜡烛的光实在微弱,只能照亮她周围一圈,外头院子里的天井旁,她只能大概瞧见一个轮廓,便只是一个轮廓,或者说一个背影,她也认得出来,于是笑着走了过去,“怎么喝酒喝到现在,这都什么时候了,甜宝闹了一晚上,一直哼着喊爹爹。”   一边唠叨着,一边已是走到了男人跟前,她捧着蜡烛仰着脑袋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赵昇满身酒气的不敢进屋,所以,便先在外头打水洗身子。他量虽好,可平素却鲜少喝,就算喝了,他也不会喝得烂醉如泥。现儿虽则满身酒气,可他还清醒得很,见妻子嘀咕着就走到自己跟前了,他笑着将人抱住。   “阿旭成亲,兄弟们都开心,所以多饮了几杯,娘子莫怪。”赵昇搂着佳人,亲了亲她小脸儿,又抬手捧起妻子脸来,凑近了去,轻笑起来,“娘子生气了?好,这是最后一次,往后为夫滴酒不沾。”   男人满嘴酒气,齐锦绣别开脑袋去,捶打他一拳,才又说:“你可别闹,娘他们都歇下了,可别吵醒了他们。外头风有些大,咱们进屋吧。”夫妻两人才进屋,就见大闺女醒了,没有老实躺着,而是在不停翻身,险些摔下床来。   赵昇步子快,又手长腿长,灵活的一把将大闺女拎起来,可也吓得不轻。齐锦绣也是吓到了,连忙点了煤油灯,就跑到闺女跟前来,抬手打她屁股:“不好好睡觉,瞎折腾,这要是摔下床来可怎么好?”   甜宝一点都不疼,睡眼惺忪地望了望爹,又看了看娘,见爹娘都在,她就笑了。   “爹……”甜宝缩在爹爹怀里咿呀叫,又朝母亲伸出小胖手,“娘。”   “现在叫奶奶都没用!”齐锦绣依旧严肃地板着脸,瞪着女儿道,“答应娘,以后不许顽皮。”   甜宝呆呆望了娘一会儿,但见娘好像是真的生气了,她瓢着小嘴呜哇哭,然后小胖身子使劲朝母亲怀里扑腾来,一边哭,一边呜哇叫娘。见闺女这般,齐锦绣心也软了,又自责起来:“也怪娘,不该将你一个人丢在屋里。你方才要是摔下床来,磕着碰着了,娘得多心疼。甜宝乖,不哭了。”   见娘哄自己不哭了,甜宝乖乖就不哭了,只是小嘴还瓢着,一个劲打哭嗝。见丫头懂事贴心,齐锦绣笑了起来,点她鼻子嗔道:“傻丫头。”甜宝只拼命扭着胖身子,一转小脑袋,见爹爹坐在一边,她朝爹伸去胖手,“抱……”   赵昇得命,连忙展开双臂,将妻子跟闺女都抱住。甜宝缩在娘亲怀里看爹爹,笑得欢乐。   赵昇避开闺女,揽着妻子肩头,就亲吻她脸颊……这回齐锦绣也不逃避不反抗,被他亲了后就笑起来,然后小夫妻两个一起哄闺女睡觉。上回那事是浅尝辄止,虽则当时有些不舒服,但是事后再去回想,只觉得快乐多于不适。   再说离别在即,两人都想好好珍惜最后一些时光……   晚上纵使再放纵,可白日里,还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工作。近来锦绣斋忙得很,单子不管大小,反正是接了一批又一批。锦绣斋里的员工,每天都得加班到很晚,各个岗位上的人都忙碌得很,除了导购需要朝顾客介绍衣裳外,其他人基本都不怎么说话。   员工们都忙成这样,齐锦绣这个当老板的,自是不例外。   这一日,太阳才落山,齐锦绣正坐在自己办公间里作图,就听外头有急促的敲门声,齐锦绣搁下纸笔,扬声道:“进来吧,门没有锁。”   赵小花推门而入,急步匆匆走到齐锦绣办公桌前,拧着两道柳叶秀眉,慌张说:“二嫂,你快去看看,我二哥他……”   “他怎么了?”齐锦绣心一拎,立即就站起了身子来,认真严肃望着赵小花,“小花,二哥他怎么了?你快与我说!”   赵小花跺脚道:“二嫂,这事情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齐锦绣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心中急得很,也等不及赵小花说了,直接就简单将桌案上东西收起来,锁进抽屉里,而后就往外头跑去。赵小花却笑得眉眼弯弯,兀自站在屋里笑了会儿,而后跺脚,追了出去道:“二嫂,你知道我二哥在哪儿吗?”   追出去跑了几步,想着门没落锁,又赶紧折回身子来,将办公间锁了。   外头天渐渐擦黑了,齐锦绣从锦绣斋里冲出来,一路往外面跑,正好遇见了挽手朝锦绣斋来的张旭夫妇。见到张旭,齐锦绣连忙抓着他问道:“阿旭,你可晓得你二哥在哪儿?他出了什么事?”   张旭道:“我二哥他……”   后头赵小花追了来,打断道:“二嫂,我二哥现在在咱们家前面那条街的河岸边,你去了就能够看得到了。”得了确切地址,齐锦绣也不再等张旭回答,直接就跑了。   叶翩翩好奇道:“赵二哥到底怎么了?怎么见二嫂急成这样。”   赵小花捂着嘴兀自笑了两声,而后朝叶翩翩招手,凑到她耳边道:“我二哥明天一早就走了,舍不得我二嫂,所以,特意准备了一个惊喜。我还没见过我二哥这样呢,一会儿二嫂要是晓得被骗了,肯定得揪着我二哥打,咱们偷偷去看看?”   “二嫂会打人?”叶翩翩有些惊讶,想她性子算是泼辣的了,可也未有打过人。   张旭十分懂行地笑道:“打是亲,骂是爱,娘子,二嫂打得二哥越凶,越说明二嫂在乎二哥。走,咱们也去瞧瞧热闹。”   叶翩翩斜眼娇俏睨着丈夫道:“真的?”   张旭忽然觉得自己好似说错了什么话,讪讪笑望着妻子,而后揽着她肩头往回去。   齐锦绣跑回到赵小花说的那河岸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夜色很好,暗黑夜空上挂着一轮明月,还镶嵌着无数颗星子。河岸边上停歇着一叶扁舟,舟头站着一个船夫妆扮的高大男子,见等的人来了,那男子道:“小娘子,可是来寻什么人?”   齐锦绣觉得这个人声音有些耳熟,连忙朝他望过来,上下打量他一番,立马明白怎么回事了。齐锦绣气得很,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跟自己开这样的玩笑。怒气冲冲朝他走去,而后提起裙摆就朝他踹一脚,踹完扭头就走。   赵昇一惊,连忙跳上岸去,紧紧拉住人道:“阿锦,你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齐锦绣气得又在他小腿肚子上踢一下,怒吼道,“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竟然还让小花来骗我,知道我担心你,你就这样欺负我。看见我方才失魂落魄的样子你满意了?赵昇,真没有想到,你是这样一个无耻之徒。”   赵昇被骂得有些冤,不过,他也基本上明白妻子为何生气了。他心中暗骂,小花这臭丫头,到底跟阿锦说了什么,以至于叫她气成这般。一边想着,一边道歉,然后哄着道:“这里过往都是人,阿锦,你想打我骂我都成,咱们下去。”   齐锦绣朝那舟上瞄了眼,见那扁舟被妆扮得温馨浪漫,想着,这木头桩子怕是原本想哄自己开心呢。这般一想,齐锦绣心中也就没那么生气了,只狠狠瞪了丈夫一眼,而后也就任由他抱着自己,一并跳到了那一叶扁舟上去。   赵昇拉着妻子往里面坐下,而后自己走到舟头,一边撑起床桨一边道:“这条河通往城外,水汇入城外寒山脚下的碧波塘。如今已经到了春末夏初,那里的荷花都开了花胞,阿锦,我带你去看看。”说罢,兀自兴起,只又用了些力气,将小船划得更快。   齐锦绣稳当当坐着,嗔道:“一会儿城门都得关了,咱们出去了,可怎么回来?”   “娘子放心吧,为夫都打点好了,绝不叫娘子露宿城外。”   “那你自己撑吧,我累了,先睡会儿,一会儿到了叫我。”齐锦绣见里面铺了褥子,想着,他倒是还算贴心,晓得自己困,连被褥都一应铺好了。沾了枕头就困,也不再多想,眼皮子上下翻滚几下,就睡着了。    ☆、第 101 章   小船顺着水流一路往下游游去,很快的,便出了城。城外安静很多,齐锦绣枕着手躺在床上,听着细细水流声跟阵阵蛙叫,竟是舒服的睡了去。已经到春末,夜晚的风暖和得很,空气也是清新的,便是露宿在外,也感觉不到一点寒气。   齐锦绣这些日子也真是累了,这一觉睡得沉,待得醒来的时候,发现船已经停了。而她,此刻正靠在一个温暖紧实的怀抱,那个怀抱宽阔坚毅,让她莫名觉得安心得很,醒了后也不愿意离开,莫名地往他身上更靠了靠。   赵昇坐在船头,一脚弯曲,另外一只脚则笔直摊在船板上,正目视前方,看着四周的风景。感觉到妻子醒了,赵昇垂眸望着妻子,见她刚睡醒的样子似是一只懒惰的小猫儿似的,赵昇面上笑容更加温柔和煦。   “醒了?”见妻子坐了起来,他则缓缓抬了抬那只被她枕得酥麻的手臂,依旧圈她在怀中,“睡得怎么样?”   补了觉的齐锦绣精神好得很,她刚睡醒的时候话都不多,脾气也软,闻得丈夫的话,只嘟嘴道:“没有在家里床上睡得舒服,家里床软和,还有闺女给我抱着。”她声音甜甜糯糯的,听着似是有些撒娇,小声说完后,抬手在他胸口轻轻捶打一拳,稍稍抬眼睨着他,“这里黑漆抹乌的,有什么好看的?我害怕。”   “有我在,阿锦不怕。”见今天的妻子似乎特别温顺乖巧,也有些黏着自己的意思,赵昇眸中笑意更深,紧紧搂住她道,“阿锦,这辈子能够遇见你,是我赵昇几辈子休来的福气。若是真有来世的话,我愿意生生世世都与你做夫妻。”   齐锦绣将下巴搁在他坚硬的肩头,懒懒道:“我才不要,你这个人这么凶,谁受得了你?你可别忘了,头回见面的时候,你可是还想掐死我呢。你变脸快,对人好的时候就好,对人不好的时候冷漠得很。若是真有来生,谁晓得你是对我好呢,还是不好呢?”   “我既认定你了,自是一辈子对你好的。阿锦,你要相信我。”见她似是懒猫似的趴在挂在自己身上,他觉得幸福得很,大手揉了揉她脑袋,而后将她打横抱起,凑到她耳边道,“又困了?阿锦,今儿夜色好,你陪我说说话。”   “二哥,你明儿一早就走了,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活着回来吗?”齐锦绣心里有些难受,想着这些日子来虽则跟他别扭的时候多,可是到底是相互喜欢爱慕的,这才甜蜜了没多久,就要分开,就算表面上再装得不在乎,可欺骗得了别人却欺骗不了自己。   她喜欢他,想跟他甜蜜腻歪,她还没有恋够呢。   赵昇沉默了会儿,而后在妻子额头上落了个吻,承诺道:“你等着我,最多三年,我一定会回来。我跟你保证,我一定活着回来见你。等我挣了功名,有了身份,往后走到哪里都带着你,再不丢下你跟闺女。”   齐锦绣眼圈儿红了,因为不舍,又有些感动,就矫情的落了泪来。眼泪一滴滴落在男人敞开衣领里面的紧实胸膛上,灼得男人整个身子都烧了起来。他轻轻闭了闭眼,而后也不再说话,只抱着妻子。   “想看荷花花苞吗?”良久,赵昇才开口,垂眸笑望着眼圈儿觉得红红的妻子,薄唇紧抿,漆黑眸光越发深邃。他哪里舍得她哭?他恨不得将她捧在掌心来宠,她要什么,他都能够给得起她,只要她开心,他真是可以将心剜出来送给她。   “怎么看?这里这么黑。”齐锦绣吸了吸鼻子,有些抱怨地说。   既然能够带着她来这里,自是一应都事先做好了准备的,赵昇道:“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将蜡烛点上。”说罢,拍了拍妻子肩膀,继而站起身子来,折身往乌篷里去,抱了蜡烛出来,掏出火折子吹了吹,将蜡烛一一点燃,围着船头放好。   虽然光不强,但是比起方才的确好了很多,齐锦绣左右转头看了看,才发现自己所在的船置身在荷叶丛中。她站起身子来,够了够,便碰到了一朵胀鼓鼓的花苞,那花苞鲜嫩,她在花苞上亲了亲,又放回去。   “舍不得摘了?”赵昇走到妻子跟前,船头晃了晃,赵昇稳稳扶住妻子,揽着她肩头坐下,“娘子心善。”   “瞧着是不错,摘来却也无用,不若就瞧瞧好了。”齐锦绣扭头四周瞧了瞧,深深呼吸一口道,“这里真好,连风都是香的。”又故意凑到丈夫身上闻了闻,“连你身上的气味也变得好闻了。”   赵昇只是笑,齐锦绣也跟着笑,笑完后,两人都沉默了。   过了许久,齐锦绣道:“好好保重自己。”她动了动身子,缩在男人怀里,“我又困了。”   “困了就睡吧,咱们一会儿就回去。”   齐锦绣轻轻应一声,听着细细流水声,渐渐又睡了去。待得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她缓缓睁开眼睛,似是忽然想起来什么,立即坐了起来。闺女还睡在自己身边,而另外一侧,却是不见了丈夫的身影。   “二哥?”齐锦绣有些紧张,因为她心中隐隐觉得,丈夫此番已经离开家了。   她话音才落没多久,外头赵大娘便推了门进来,眼圈儿有些红,但脸上却是堆着笑意。   “锦绣醒了?外头早饭也准备好了,快,一会儿来吃吧。”赵大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儿子离家从军去了,可是日子还是得过。再说,锦绣没有亲眼瞧着二郎走,心中肯定难受,若是自己再苦着一张脸,岂不是叫她心中更难受?   “娘,我二哥已经走了吗?”虽是问句,可她话说得肯定,明显心中已是什么都明白了。   赵大娘坐到床边来,紧紧握住儿媳妇的手,亲切道:“锦绣,阿昇也是怕你看着他走会伤心,这才趁你睡着的时候走的。想必你这些日子也是累得很,所以才睡得这般沉,你若是心情不好,听娘的话,咱们歇一歇吧。钱是怎么赚都赚不完的,你可别累坏了身子。”   “娘,我知道了,您放心,我没事,也没有怪二哥。”齐锦绣尽量保持平常心道,“二哥答应过我,他一定会平平安安回家来的。娘,您也别担心,二哥命中显贵,自是吉人天相,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娘相信,娘相信。”赵大娘眸中含着泪花,却极力笑着,见床里头大孙女也醒了,她探手去摸了摸孙女睡得热乎乎红扑扑的小脸蛋,“大孙女也醒了,来,奶奶给你穿衣裳好不好?”说罢,伸长了手去,一把抱住大孙女。   “娘……”甜宝揉了揉眼睛,见娘在,她安心了,又扭着小脑袋四处寻起来,“爹……”小甜宝将小脑袋转了一圈,也没有瞧见自己爹爹,她无辜地望着自己娘,嘴里还在甜甜唤道,“娘……爹……”   “娘,我来吧。”齐锦绣抱过大闺女,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如往常一样熟练的帮她换衣裳,低了头,顺便亲她软乎乎的小脸,“爹爹出远门了,过些日子就回来,甜宝跟娘在家乖乖等着好不好?”   甜宝将小脑袋往后仰,乌澄澄的大眼睛望着娘,不晓得听没听懂娘的话,嘴里还在唤着爹爹,却也安静很多,只乖乖任由娘帮她穿衣裳。过了会儿,她注意力就被今儿穿的新衣裳吸引住了。兀自低头看了衣裳,而后怪快地扑腾起来,咿呀乱叫。   赵大娘道:“怨不得我喜欢她,甜宝这孩子真乖,懂事得很。”   帮闺女穿好了衣裳,齐锦绣抱她下地来,弯腰紧紧牵着闺女小手,抬头对赵大娘道:“甜宝是娘一手带大的,多亏得娘您了,将甜宝教得这么好。娘您也说得对,往后二哥不在家,我得多抽些空陪她才是。”   赵大娘笑道:“我不过是在家看着她罢了,这孩子打小认人,还是最喜欢她爹爹跟她娘。这样好,到底是每日哄着她睡觉的,该是亲。”说着,弯腰下去,牵着甜宝另外一只小手,“走,奶奶牵着你。”   “奶奶……”甜宝仰头,望着赵大娘笑。   “乖丫头。”赵大娘欢喜极了,抬手捏甜宝粉嫩小脸蛋。   锦绣斋依旧忙,不过,齐锦绣再也不会每天都熬得很晚,经常到了点就早早回家来,或者陪着闺女在院子里玩,或者抱着闺女讲故事给她听,又或者捧了锦华的书来,念书给小丫头听。从小丫头渐渐懂事开始,齐锦绣就尽量多陪她,陪着她一起成长,教育她如何做人。   春去秋来,很快的,便又到了秋末,甜宝已经一岁半了。   这一日,吃完早饭,齐锦绣给大闺女念了会儿书,见时候差不多了,便拍拍她小脑袋,亲切道:“甜宝,娘要去铺子里了,你跟着奶奶在家好不好?等晚上娘回来,给你带福记的鸡蛋糕吃。”   “婶娘,我也想吃。”东哥儿也大了一圈,依旧一直守在妹妹身边,傻憨憨的。   “好!有吃的,怎么会少了东哥儿的呢。”齐锦绣疼爱地摸了摸东哥儿脑袋,“东哥儿也乖,跟锦华一起在家带着妹妹,回头婶娘若是回来得早了,亲自下厨做饭给你们吃。”又叮嘱女人道,“小姨跟哥哥要跟着阿胭先生念书,你一旁静静坐着,别打搅了他们,好不好?”   甜宝扑进娘怀里,十分舍不得的撇着小嘴,声音闷闷的:“好。可是,我想跟着娘,跟娘在一起。跟着娘,听话的。”   见闺女这般,齐锦绣心软了,一把抱起她来。   “甜宝真想跟着娘去铺子?但是娘会很忙,去了铺子也不能给甜宝说故事。”齐锦绣轻轻拍着闺女后背,哄着她。   “陪着娘,不听故事。”甜宝趴在母亲肩膀上,声音甜甜糯糯的。   “那好,娘带着你一起去,咱们说好了,一会儿去了后要乖乖的。”   “好。”甜宝立马开心起来,露出糯米小牙来。   赵大娘闻声从厨房逃出身子来,冲院子里喊道:“锦绣啊,带着甜宝去,忙得过来吗?要是忙不过来,一会儿娘忙完了手上的事情,也过去吧。等到了中午,娘再回来做饭。”   “娘,没事的,我就带着她在我的办公间,不叫她出去。”这铺子虽则说离家不算太远,但是老人家年岁大了,总来回跑,也危险得很。    ☆、第 102 章   赵小花听说自己二嫂要带着甜宝一道去,凑了过来,抓着甜宝软乎乎的小手玩儿,笑着逗她道:“姑姑也在,一会儿姑姑休息时间,也去寻你玩好不好?姑姑给你买糖吃,丫头,让姑姑抱一抱你。”   “姑姑。”甜宝咧着小嘴笑起来,就朝赵小花伸出手臂去,“姑姑抱。”   赵小花将大侄女抱在怀里,开心得很,那边姚氏哄好了儿子,姑嫂三个便带着甜宝一起往锦绣斋去。齐锦绣是锦绣斋的大老板,每日去不去都可以,不过是她自己关心铺子里的事情,这才坚持每日都去铺子的。   锦绣斋从开张发展到今日,也有一年了,这一年里,在齐锦绣管理经营下,形成了一套特殊的管理模式。锦绣斋每一个季度都有一次晋升的机会,只要是锦绣斋的正式员工,就都有机会竞争领导管理层的岗位。   想做领导赚更多的钱,一来要的确有那个管理的能力,二来,也是要能够给铺子带来过利益的。铺子不会埋没你的才华,但是也绝对不需要平庸之辈来担任管理层的职位。半年前,齐锦绣第一次提拔的便是赵小花跟姚贞两人。   虽则这二人与其是至亲,可的确能力跟工作态度都摆在那儿呢,叫人不得不信服。姚氏从一进铺子来,从事的就是导购这一块,如今也有一年了,经验颇为丰富,再加上她工作态度十分好,做什么都尽职尽责,齐锦绣将导购这一块全权交给她来管,放心得很。   而赵小花就更不必说,为人聪敏,学什么都快,她虽则如今还是绣娘,管的也是绣活这一块,但是齐锦绣打算开分铺子,到时候,新的一家就交给她管,她也放心。做了中层领导,这每月工钱自是也提了上去,不包括不定期的加班费跟年节各种奖金,姚氏跟赵小花如今每月保底薪酬有六两银子。   齐锦绣对员工特别舍得花钱,虽则要求也高,还时常需要加班。但是加班加点都是有钱拿的,而且做好份内的事情原就是应该的,所以,只有是进了锦绣斋的,就没人愿意离开过。如今在安阳,不论男女,都以能够在锦绣斋做工为荣。   这里竞争机制公平,人不分三六九等,更没有主子与奴才之说。签订的合同,也是十分人性化。总而言之,只要能够进锦绣斋来做工,基本上离脱贫致富不远了。不过,锦绣斋目前的招聘工作都是齐锦绣亲自把关,不拒绝铺子里员工引荐自家亲朋好友来,但是,绝对看重能力跟人品,因此,想进来,难得很。   不少与赵家沾亲带故的人背地里寻了赵大娘说情,想赵大娘出面说好话,让自家儿女进锦绣斋来做工,齐锦绣为着不叫赵大娘为难,便又制定试用期制度。试用期一个月,签订试用期合同,但凡是托了赵大娘说情的,齐锦绣都给他们试用的机会,试用期不合格,一律不签订正式合约。   如此,那些背地里走后门的,倒是不好说什么。   齐锦绣如今自己也磨练得越发干练稳重,在家里她和蔼亲切,但是来了铺子,绝对要摆着锦绣斋一把手的谱儿。不会故意叫人难亲近,但是也会给人一种望而畏之的感觉。不但她如此,赵小花跟姚氏也是如此。   如今每日的晨会已经不是齐锦绣开,而是赵小花组织,之后,齐锦绣只需要看一下会议记录便行。如今整个铺子,就她一位设计师,她还是把重心放在了设计上。因为如今齐锦绣姑嫂三人会晚到,齐锦绣便给员工们留了一把钥匙。   姑嫂三人带着甜宝到铺子,里面员工都已经在了,忙了也有一会儿,见大老板来了,连忙丢下手上的活,向齐锦绣问好。齐锦绣点了点头,便让赵小花开始组织员工们开晨会,制定一天的工作任务,而她,则抱着甜宝进了自己小办公室。   甜宝很乖,进了铺子也不说话,直到进了母亲单独工作的地方,她才活泼起来。   齐锦绣拿了抹布擦了自己办公桌,又将昨儿画了一半的图纸铺展开来,准备继续工作。一转头,见闺女在小办公间里跑来跑去,齐锦绣怕闺女磕着碰着,忙唤道:“甜宝,你来之前是怎么答应娘的?还不快到娘身边来,坐好了。”   “娘……”见娘训自己了,甜宝乖了很多,摇摇晃晃小跑到娘跟前来,撒娇似的抱住母亲双腿,仰着小脑袋,“娘,我乖乖的。”   齐锦绣弯腰把闺女抱起,攥了攥她小手,有些凉,她心疼道“冷不冷?”   甜宝使劲摇头:“不冷,娘亲手给甜宝做的衣裳,可暖和了。”甜宝两只小胖手紧紧攀住母亲脖子,脑袋贴在母亲胸膛,“暖和的衣裳。”   “傻丫头。”齐锦绣亲了亲闺女,又道,“困了吗?如果困了,娘就帮你脱了衣裳,你一个人躺床上睡觉好不好?”   “不困……”甜宝摇头,“陪着娘。”   “好,那你靠着娘坐。”齐锦绣又搬了椅子,让闺女站在椅子上,她则坐在旁边。   甜宝果然很乖,一直静静呆在旁边看着娘做事情,一句话都不说。   桌子上放有昨儿员工新买来的点心,这是齐锦绣给员工的福利——下午茶,齐锦绣自己没吃。甜宝饿了,就自己趴在桌子上,够了一块来吃,吃得口渴了,就小声对母亲道:“娘,出去让姑姑倒水喝,再进来。”   “娘抱你出去,亲自给你倒。”齐锦绣搁下笔,抱起闺女,用帕子给她擦掉嘴角的碎屑,而后抱着她出了办公间。外头人都忙得很,各自做各自的事情,有人见老板来了,想问好,被齐锦绣一个手势止住了。   员工正全身心投入工作的时候,她也不想打搅他们。   抱着闺女到了茶水间,齐锦绣倒了一杯蜂蜜茶,递给闺女喝。甜宝最喜欢喝这个了,甜甜的,可好喝了。她抱着杯子,跟小牛饮水似的,一下就喝完了。   “还要吗?”齐锦绣作势还要给闺女倒一杯。   “饱了,不渴了。”甜宝小手拍了拍自己小肚子。   齐锦绣抱住闺女,揉她小脸说:“这会儿子就吃饱了,一会儿你张叔跟张婶婶可还得送饭来呢,你张叔家饭馆的菜可好吃了,你不是最馋你张婶婶亲手做的肥肠炖豆腐吗?现儿吃饱了,一会儿可哪里还有肚子吃?”   甜宝眼睛亮亮的,拼命点头:“可以吃!娘,还可以吃。”她使劲拍小肚子,“我留了肚子吃。”   “馋嘴的丫头,一会儿少吃一些,吃撑了可不好。”   齐锦绣口中的甜宝张叔张婶,便是张旭夫妇,打从五月小两口成亲后,就一直拼命在赚钱。张旭是个傻憨的老实人,可叶翩翩却厉害得很,齐锦绣没有想到,叶翩翩竟然那么能吃苦,头脑也聪明,前不久刚刚拿积蓄赁了间铺子开小饭馆,生意还不错。   饭馆生意好了,自然连带着叶家豆腐坊跟张家猪肉铺子的生意也好了很多,总之,这张旭娶了叶翩翩,当真是上辈子烧高香了。张旭开了铺子,齐锦绣想照顾他们生意,再加上也不忍心赵大娘那么大岁数了还来回跑送饭,索性就又给铺子里的员工加了福利,中午管饭,吃的都是一样的,由张记的人按时送来。   有些时候,齐锦绣便让赵大娘也歇一歇,午间不必烧饭了,叫张记的人直接给送到家去。   赵大娘倒是也乐意,想着阿旭小两口也不易,支持他们生意,也是可以的。   齐锦绣才将带着闺女进办公间去,外头赵小花敲了敲门,而后走进来道:“二嫂,外头来了一位年轻的爷,我是要见你。我看他谈吐穿着都不似普通人,便先请他在休息间坐着了,二嫂,你看你……”   “他可说了什么?”齐锦绣想着,怕是哪家的少爷吧,慕名而来,想要锦绣斋给他做衣裳的。但是锦绣斋自打开张来,齐锦绣就给其定义为女性服装店,只接做女子衣裳,拒绝做男子衣袍。齐锦绣这样做,一来是她只擅长于设计女子衣裳,二来,虽则大齐民风开放,但是锦绣斋毕竟大多都是姑娘家,也不好明目张胆给素未谋面的男子做衣裳。   锦绣斋名声打出去后,也有不少富家少爷差家中小厮过来,但一一都被齐锦绣打发了。   如今这位,若还是一样的目的,齐锦绣也就没有必要出去了,只让赵小花传达一下意思就好。   “他没有说,二嫂,我也瞧不出他的目的,他一进来就说要见老板。而且,我瞧他身上穿的衣袍,论绣工,可是比咱们的好。二嫂,许是来谈生意的呢?要不要出去见一见?”赵小花提出自己的意见与看法。   齐锦绣想了想,也怕错过一桩大生意,便点头道:“也好。小花,那你先照看下甜宝,我出去会一会他去。”   “行,二嫂放心吧,甜宝有我呢。”赵小花说着便一把抱起大侄女,柔声哄着说,“姑姑陪着你玩儿。”   齐锦绣出去后,见休息间坐着的是一位穿着蓝色袍子的儒雅男子,男子瞧着二十多岁的样子,浑身气质温和,可那双眼睛却透着精明的光。齐锦绣有直觉,觉得此男怕真是商人,此番来,说不定真是谈生意的。   就在齐锦绣稳步朝休息间走去的时候,那男子目光也朝齐锦绣投落过来,见到齐锦绣那一刻,明显怔愣住了,但也只是片刻,便恢复了以往的波澜不惊,随即就站起身子来,冲齐锦绣温和笑道:“你便是锦绣斋的老板?”    ☆、第 103 章   齐锦绣面含标准化职场微笑,十分礼貌又极为自信地点头应道:“我是锦绣斋老板,这位爷,请问您是?”   那男子道:“齐老板,我是苏州云泽的少东家,久仰齐老板大名,今儿得见,果然是叫在下吃惊。我万万没有想到,锦绣斋的老板,竟然是一位姑娘,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在下许慕平,幸会。”   苏州云泽?做这一行的,没人不晓得云泽,齐锦绣听后,吃惊得很,连忙邀请男子坐下。   “原来是云泽的少东家,许爷,快请坐。”得知来者身份后,齐锦绣连忙热情招呼,引手请对方坐下后,齐锦绣倒是也没有再绕弯子,直接切入正题道,“许爷千里迢迢赶往安阳来,不晓得,所为何事?”   许慕平端端坐着,闻得齐锦绣话,抿唇笑道:“齐老板真是爽快人,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此番来安阳,一来是四处看看,二来,也是慕名而来。家父偶然的一次机会,得见齐老板所做的衣裳,赞不绝口,之后,便命在下亲自来安阳,与齐老板谈合作的事情。就是不知道,齐老板可有这个意愿,与云泽合作?”   如今锦绣斋虽则在外小有些名气,但终究不过是小罗罗罢了,外头成衣铺子多得是,很多也都是老字号了,老字牌的成衣铺子,自然都有其自己暗自合作多年的合作伙伴,有其固定的客户群体,锦绣斋想揽更大的生意,想跟其它老字号的铺子竞争客户,压力相当大。但若是能够与云泽合作,情况就不一样了,有云泽作为靠山,她相信,锦绣斋一定会发展得很好。只是,不晓得这云泽的少东家,打算怎么个合作法。   心中快速思忖一番,齐锦绣将面上表情控制得恰到好处,道:“能够与云泽合作,实在是锦绣斋的福气,就是不知道,许爷口中所谓的合作,是怎么个合作法?”齐锦绣说完,便抬眸一直望着许慕平,有些期待,也有些紧张。   她自是希望能够与云泽合作,但是若是云泽所谓的合作是将锦绣斋收购的话,那她肯定是不愿意的。锦绣斋是她的心血,她付出了很多,也寄予了厚望,锦绣斋里面的员工也多习惯了她这样一套管理经营模式,若是转手他人,她万万做不到。   许慕平望了齐锦绣一眼,心中便已了然,他是打小就跟着自家老爷子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许多年的,自是会看人。齐锦绣虽然故作镇定,但却是看得明白,直接道:“齐老板不必担心,我云泽虽大,但也断然不会做出以大欺小的事情来。家父赏识姑娘才华,觉得姑娘设计出来的衣裳十分新颖,若是姑娘愿意的话,我们愿意将与云泽合作多年的老主顾介绍给锦绣斋,不过……锦绣斋赚的银子,得给云泽三分。”   虽则说云泽什么事情都没做,却要从中抽走三成的利,这于锦绣斋来说,接这样单子的生意并不一定比接小生意盈利多,不过,是个机会。因此,齐锦绣并未多想,直接同意道:“云泽的条件,我同意,希望以后合作顺利。”   许慕平笑道:“齐老板不需要考虑考虑?”   齐锦绣倒是也爽快,笑应道:“这是一次机会,我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所以,十分愿意与云泽合作。既然少东家一口便开了这样的条件,想来来之前,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若说想让云泽少赚一些,少东家会答应吗?”   这一问,倒是把许慕平给问难住了,但是他也只是短暂的沉默,继而便道:“齐老板的确是爽快人,我们云泽喜欢与这样的人合作。不过……齐老板心中也该是清楚,这样一来的话,你们锦绣斋不一定能够占到多大的便宜。我知道,齐锦绣十分舍得为自己铺子里的人花银子,若是付出得多了,却是赚得不多,想必……”   齐锦绣见他后面没再继续说下去,只笑着点头道:“少东家说得对,不过,若是真有损失的话,这份损失也由我一人来承担。但是我想,云泽的条件我应了,云泽也不会真就不让我赚一文钱。如今我倒是不明白,云泽名声很大,何故要将这样与大顾客合作的机会让给我锦绣斋?莫非……”   齐锦绣也故意停一停,并没有将她的猜测说下去。   许慕平道:“实不相瞒,乃是家父赏识齐姑娘,姑娘也放心,既是合作了,便是共同进退,我们不会做出不仁义的事情来。”顿了顿,又道,“在下想问,姑娘的绣活,师承何处?姑娘的师父,可还健在?姑娘别误会,在下并未有想偷师的意思,不过,姑娘的绣活已然很好,想必姑娘师父的绣活更好。”   齐锦绣道:“锦绣斋分工明确,我主设计,也就无心思再做绣活。如今铺子里的绣活,乃是请的几位技艺精湛的绣娘做的,许爷若是想见的话,我倒是可以将几位绣娘叫出来。”   许慕平道:“这倒是不必了。”他略有所思,片刻又道“姑娘当真没有藏拙?”   齐锦绣道:“想在云泽少东家跟前表现还来不及呢,又怎会藏拙……我说的都是真话。”抬头朝外面望了望,见张记的小伙计已经拎着食盒过来送饭了,齐锦绣道,“到了吃饭的时间,许爷若是没有旁的安排的话,便由我锦绣斋请许爷吃一顿饭。”   许慕平道:“多谢姑娘美意,已经另有安排。既然姑娘同意此事,在下此来目的也就达到了。这样吧,我会尽快拟出一分合约来,到时候,你我画押签字皆可。”   齐锦绣道:“既然许爷已有安排,那改日再择日子请许爷吃饭。”   “姑娘,在下告辞。”说罢,许慕平便朝齐锦绣抱了抱手。   齐锦绣一路将许慕平送到门口,这才道:“静候许爷佳音。”   待得许慕平离开后,赵小花抱着甜宝走了过来,问道:“二嫂,这个人是谁?怎么你与他说了这么久的话?”   齐锦绣开心得很,一把将甜宝抱到自己怀里来,然后道:“小花,说出来你许是都不会相信,他是云泽少东家,此番前来,是与咱们锦绣斋谈合作的。这样吧,你先去吃饭,一会儿吃完饭了,把大家召集起来,我要开一个紧急会议。”   听说是云泽的少东家,赵小花明显开心得很,连忙点头。   甜宝一直扭着小脑袋,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张记来送饭的伙计看,见自己姑姑离开后,甜宝奶声奶气道:“娘,饿,要吃饭。”   “好好好,走,娘这就带你吃饭去。”说罢,唤那小伙计到跟前来,让他拿一份饭菜来,然后跟闺女一起吃。   走得吃的,甜宝满足得很,一直乖乖坐在母亲身边,让母亲喂自己。见母亲吃了一口后轮到自己吃了,她则主动张开嘴巴凑过去。一份饭吃完后,母女俩都吃得满嘴是油,齐锦绣抽了帕子来,先给女儿擦嘴,然后也给自己擦干净。   “甜宝,娘一会儿有事要忙,娘送你回家去跟着奶奶好不好?”   甜宝噘着小嘴,一副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娘不要我了……”   “要你。”齐锦绣拿闺女没办法,只得抱着她,“那一会儿你就坐在娘身边,要乖乖的,不能说话,知道吗?”   甜宝立即将小嘴紧紧抿住,乌澄澄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母亲看,而后点头。   “听话,乖。”   离下午工作还有些时候,齐锦绣便牵着闺女手出门去,外面天气很好,母女两个人又才吃过饭,齐锦绣便打算带着闺女出去消消食。   “娘,我们去买鸡蛋糕吃吗?”甜宝兴奋得很,小手任由母亲牵着,仰着小脑袋看母亲。   “甜宝想吃吗?”齐锦绣垂眸望着闺女。   甜宝认真地说:“我不吃我不饿,给东哥哥吃,他饿。”   “那好,听甜宝的,咱们就去给东哥儿买。”齐锦绣牵着女儿的手,走得很慢,一路往福记去。   待得母女俩走得远了,原本已经该是离开的许慕平这才又现出身来,目光一直静静落在远去的齐锦绣身上。但见那抹身影渐渐消失不见了,许慕平这才收回目光来,兀自思索片刻,扭头对一旁候着的家奴道:“全贵,你去暗中打听打听齐家的事情。”   “是,大爷。”那小厮得吩咐后,连忙应声去了。   之后,许慕平便回了龙兴客栈,点了饭菜让小二端进屋子里去。吃完饭后,许慕平便歇息下,这些日子来,他实在忙得很,眼下到了安阳来,这才有些空儿好生休息一番。近两年来,随着瑞祥的崛起,云泽不少顾客被瑞祥抢了去,如此无奈之下,他才赶往安阳来,希望能够与新扬名的锦绣斋合作。   他原只是授命来谈生意,没有想到,或许会有意外收获。   这锦绣斋的老板,行事倒是果敢,虽则是女子,但却是能够做大事的人。他承认,云泽在这样的情况下开这样的条件,的确是有些欺负人,不过,他原是做好了对方还价的准备的,他想过,最多让一分,到时候抽取两分便是。   可是如今,这齐姑娘什么要求都没有,便应了此事,倒是叫他有些不安。虽则说商人唯利是图,但是也得看人,对讲信誉有情义的合作伙伴,他们自是待遇不同。而与锦绣斋的第一次接触,他是满意的。    ☆、第 104 章   许是这些日子实在太累,许慕平在龙兴客栈一觉睡得沉,醒来之后,外面天已经黑了。他觉得脑袋有些沉,静静在床边坐了会儿子,这才起身。刚开了门准备下楼去,贴身小厮全贵便回来了。   “大爷,小的查清楚了。”那全贵跟在自家主子身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主子让她去查锦绣斋老板,自然不会是查齐老板这个了,想来,也就是查齐老板身边的人了,如此一来,他便将自己一个下午的成果都一五一十告诉自家主子道,“齐老板双亲早在四五年前就去世了,好像是一场意外。齐老板家中倒是有叔伯,但是听说,齐老板与自己的叔伯走得并不近。早在四五年前,当时齐老板父母还健在的时候,齐老板便做了沈状元的原配夫人,后来因为沈家太太不喜齐老板,在沈状元郎得中举人后,便自请下堂了。两人育有一姑娘,便就是中午的时候咱们在锦绣斋见到的那位,齐老板离开沈家的时候,是要了闺女跟着自己的。齐老板离开沈家后不久,就再嫁了与齐二老爷家多年邻居的赵家二爷。今年五月,那赵家二爷从军去了,故而留了齐老板一个人在家。”   全贵说完后,便静静立在一处,等着自家主子开口。   许慕平沉默了会儿,又问道:“赵二太太的娘家,是哪里人?你可打探清楚了?”   “这……”全贵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算是打探得非常清楚了,就差没把那齐家翻个底朝天了,却是没有想到,竟然如此还不够,还要查探赵二太太去,全贵愣了会儿,忙道,“这个小的倒是没有探清楚,小的这就去。”   说罢,全贵转身就要出去,许慕平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明儿再去不迟。”   “是,大爷。”全贵应一声。   许慕平抬手抹了把脸,随即道:“你去楼下,让店小二打了热水端上来,再让他们准备一份跟中午一样的饭菜。之后你也不必伺候在我身边,今儿天色已晚,明儿还有事情,你便先去歇着吧。”   “是,大爷,小的知道了。”全贵朝着主子作一揖,方才退了下去。   许慕平在窗前案边坐下,抬手推开窗户,便有冷风夹着细雨刮了进来。原本睡得有些头目森然,被冷风吹了会儿子,倒是清醒不少。许慕平觉得精神好了很多后,便又关起了窗户,只是,眉心一直紧紧蹙起,心中想着事情。   这锦绣斋的齐老板,跟云姨年轻的时候长得实在是太像了,云姨命散火海的时候,他已经有六岁,早就记事了,同样,他到如今都还清楚记得云姨的样貌。他亲生母亲去得早,那个时候,云姨是云泽的绣娘,一手的好绣活。   当然,那个时候,云泽还不叫云泽,是因为云姨离世后,父亲这才改名叫云泽的。他以前虽然还小,可是也懂了些,云姨待自己很好,对父亲也体贴照顾,那个时候,他完全是将云姨当做母亲待的。   后来长大到了六岁,有一天,家中走水,他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吵醒了,后来听下人说,锦云阁走水了,不过没关系,火已经救下来了。那个时候,丫鬟说话吞吞吐吐,他就该是察觉的,可他当时太困了,又听说已经救了火,便没多在意。   只是自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云姨,父亲骗他说云姨离开许家去旁的地方了,后来渐渐长大了才晓得,原是那场大火中,云姨就离开了人世间。也是后来他才知道,父亲酒后做了缺德事情,弄大了云姨的肚子,云姨觉得受到了侮辱,刚好锦云阁走水,云姨便投了火。   云姨的离开,着实叫父亲伤心了好一阵子,成日不理事情,只晓得呆在屋子里饮酒。那个时候,与云姨十分要好的一个绣娘经常来安抚父亲,没有多久,那个绣娘就怀了身子,十个月后,成功诞下一对龙凤胎,父亲大喜,在家中大摆筵席。   而那个女人,便是如今许家女主人,也是他的后娘曹氏。   那曹氏当着父亲的面,待他十分好,可是背地里,却各种恶语相向。尤其是生得许慕云跟许忆云兄妹后,更是变本加厉背地里想虐待自己。他从没有跟自己父亲说过这些,但是他也没有让她好过。   他不喜欢那个女人,打小就不喜欢,他觉得她心思歹毒心计深沉。甚至有些时候,他都觉得云姨的离开,就是她一手谋划的。只是,当他有这样的意识的时候,那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直到今日他见到锦绣斋齐老板,就又想起曾经的那件事情来,他发誓,这回回了苏州去,定然要好生查一查当年的事情。云姨差不多是十九年前离开许家的,离开的时候,已经查出来有两个月的身孕,而如今这锦绣斋的齐老板,瞧着差不多是二九年华,若她亲生母亲真是云姨的话,那么,定然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了。   就算云姨当时不幸落了胎,总得养上一段日子,不可能立即又怀了身子,所以……   想到这里,许慕平激动得很,恨不得立马就确定了此事。   吃了饭后,因为想着心事,再加上白日睡得多了,故而久久不能入眠。直到了后半夜,才沉沉睡了去,第二日一早便又醒了,醒来后,就即刻打发了全贵去办此事。全贵办事倒是也快,出去打听不到一个时辰,便就匆匆赶回来了。   “怎么样?可打听清楚了?”见全贵回来,许慕平连忙上前一步去,极为认真地望着全贵。   全贵气喘吁吁道:“大爷,小的打探清楚了,那齐老板的母亲姓苏,不是安阳本地人,乃是齐二老爷十九年前在省城湖州带回来的女子。那齐二老爷原是去省城参加乡试的,结果举人没有中着,女人倒是带回一个。为着此事,齐家老爷子大发雷霆,还说过要跟齐二老爷绝交的话呢。那齐老板是早产儿,听说才七个月大就落地了。”   听得这些,许慕平再没有怀疑什么,已经十分肯定,当年云姨没死,而是避开所有人的目光离开了沈家,之后嫁给了齐二老爷为妻,而齐老板,的确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想到此处,他脑海中便又浮现出齐锦绣的容貌来,再也坐不住,即刻就往外面去。   “大爷,您早饭还没吃呢,这一大早的,您去哪儿?”全贵觉得这两日自家主子反常得很,一时也弄不明白,只拔腿追了出去。   许慕平是先去的锦绣斋,见去得早了,锦绣斋大门还没开,便让全贵前方带路,直接去了赵家。一路往赵家去,见越走地段越不好,许慕平不由蹙起浓眉来,只要想着云姨的女儿是在这样的地方生活长大的,他就觉得心中不是滋味。   曹氏的一双儿女,打小锦衣玉食,备受父亲宠爱,可云姨的女儿呢?一个才十七八岁的姑娘,先是被逼下堂,之后又亲自出来打拼赚钱,若不是逼不得已,她又怎么会这么做?这么一想,他对那位如今在京城正混得顺风顺水的沈二爷也没了好感。   给璟国公府谢家做女婿,如今这般风光,这些可都是用原本该属于自己妹妹的幸福换来的。那沈二爷,瞧着人模狗样,原来也是这般肮脏龌龊之人。想到此处,许慕平便下定了决心,要断了与沈家的所有合作。   沈家生意,也就在湖州算得上名号罢了,若是缺了他许家这条臂膀,怕是生意将会一落千丈。那沈彦清如今是谢家良婿又如何?旁人敬沈彦澄三分,他可不怕。许家家大业大,每年上缴给朝廷的银两,几乎可以填满半个国库,就算如今许家日渐式微,那也比一般商人强太多。   他也不怕沈家转头与瑞祥合作,那瑞祥做生意不守规矩,他早就想出手整治了。到时候,若是沈家真与瑞祥合作,正好一锅端了。他有信心,只要云泽能够争取到锦绣斋,便就什么都不必怕。   这般想着,已是到了赵家门口,许慕平来的时候,赵家一家正坐在小院子里吃早饭。   全贵敲了前头打铁铺子的门,过了片刻,门才打开。   开门的是姚氏,见是昨儿去铺子谈合作的云泽少东家,连忙满脸堆笑道:“少东家,您怎么来了?快,快请进来。”说罢,又伸头朝后面喊道,“锦绣,小花,是云泽的少东家。”姚氏话音才落,后头赵小花便即刻跳到了前面来,紧接着,齐锦绣也走了出来。   “许爷,您怎么寻到这儿来了?快请进。”齐锦绣意外得很,同时也有些紧张,不晓得这云泽少东家一大早寻上门来到底为着何事。   许慕平目光静静在齐锦绣面上落了片刻,才艰难挪开目光,尽量用平常的语气回答道:“昨儿与齐老板谈的事情,齐老板可还记得?我行事不喜欢拖泥带水,若是齐老板同意的话,这件事情便就定下来了。”   赵小花抢着道:“好是很好的事情,可是我们觉得,是不是云泽抽的成有些多了?少东家,您吃肉,也总得带着我们喝些汤。”   许慕平点头道:“关于分成的事情,我也觉得不妥,可以再行商量。”顿了顿,他说,“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吃早饭,不晓得……”   “有有有,多着呢。”听说分成的事情有得商量,赵小花开心得很,连忙请许慕平进后院去。 ☆、第 105 章   家中又来了两个高大男人,赵家不大的小院,越发显得拥挤起来,许慕平四周瞅了瞅,眸光越发冷沉起来。赵家是淳朴人家,也没谁注意到许慕平眼中的阴冷,家中来了贵客,他们都热情得很。   见小桌子上的粥菜都被吃了一半,看起来也不像个样子,赵大娘忙道:“锦绣,你在家招呼着贵客,娘去街上买些早点来。”又满脸堆笑对许慕平道,“坐着坐着,院子小,这位贵人可别嫌弃才好。”   “哪里,大娘客气了。”许慕平的确觉得这地方太寒酸,但他倒是不会说出来,再者这赵家人实在热情,想来妹妹也该是没有受过赵家人的气的,许慕平抓住赵大娘道,“若是有白粥的话,就麻烦给我盛一碗白粥,就够了。”   赵大娘道:“这白粥是有,可是……”   “娘,许爷也是爽快人,咱们也就不必客套了。就听许爷的,给他们盛了白粥来。”齐锦绣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折身进屋去,很快便端了两碗白粥出来,而外面,赵小花也已经利落地收拾好了桌子,齐锦绣将粥搁在桌子上,又拿了酱菜来,“许爷请用吧。”   许慕平又抬眸望了齐锦绣一眼,而后点头,坐下之后,只闷头吃起来。   全贵是仆人,见自家主子吃白粥配酱菜都这么香,他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于是主仆两人一言不发地吃完白粥,赵大娘见这富家公子倒是不嫌弃,心中一阵快慰,又细细瞧起来,见这公子素白袍子着身,斯文儒雅得很,年岁瞧着与自家阿昇差不多大,身量身高,也都跟自家阿昇相差无几,赵大娘对他又多了几分亲切。   阿昇离家有半年了,起初两个月还寄信回家来,如今啊,音讯全无。有些时候,她半夜睡得好好的,都能够惊得醒过来。那战场上,刀枪无眼,也不晓得阿昇如今好不好,受伤没有。再者,这场仗都已经打了四五年了,也不晓得还要打几个四五年,就算阿昇能够一直安然无事,可啥时候能回来呢?   想到这里,赵大娘越发思念儿子了,想着,改日得去寺庙烧香替阿昇祈福才行。   许慕平吃完后,抬眸望向齐锦绣,面色温和道:“我们云泽是非常有诚心想与锦绣斋合作的,昨儿提出那样的条件,的确是有些不妥。不过,只要齐老板愿意,可以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来,我们云泽一定会好好考虑。”   姚氏又从堂屋给齐锦绣搬了把圈椅出来,让齐锦绣跟许慕平坐一样的椅子,而后,姚氏便跟赵小花一样,都站在齐锦绣身边。两人一左一右,面带恰到好处的微笑,气势却不若。许慕平见了,心中不由感慨,想着,不愧是云姨女儿,不但自己是女中豪杰,便是培养出来的人,也是十分自信的,气势一点也不比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全贵差。   许慕平倒是欣慰得很,一个人,只要活得有自信有追求敢往上爬,便是暂时日子苦一些,那也是不可怜的。定然是云姨教得好,把闺女教得那般自立自强,让人心中油然升起钦佩之意。   虽则云泽生意做得十分大,名声也响,但是此番既是来谈生意的,那就是平等的。可以对他客气礼貌,但是也没有必要捧着,心中这个度一定要拿捏得好。齐锦绣端端坐着,笑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许慕平道:“昨儿许爷离开后,我组织了锦绣斋的员工开了个会,大家一致认为,若是云泽只是提供大客户,旁的什么都不出,再抽走三成利,的确是有些高了。”   许慕平点头道:“那齐老板心中价位是什么。”   见他是爽快人,说话不拐弯抹角,齐锦绣便也直接道:“最多两成。”   许慕平笑道:“齐老板说得不算过分。”   “许爷,您先别急着做结论,我还没有说完。若是听完了我说的,许爷还能够给这样的评价的话,那么锦绣斋跟云泽一定会合作得愉快。”   “好,齐老板请说。”许慕平唇角含笑,倒是颇为感兴趣地朝齐锦绣抬了抬手。   齐锦绣道:“许爷也该是知道,锦绣斋不过才开张一年,就算有些让许爷赏识的资本,可到底算不上什么。一来铺子员工少,二来,我手中的钱也不多,若是想要大批量的话,怕是达不到那个要求。”   齐锦绣承认,昨儿一口应下,实在是过于想要抓住这个机会了。想着,哪怕自己不赚钱,只要能够跟云泽攀上关系,有云泽做靠山后盾,对锦绣斋往后的发展也好。可是之后再想,就觉得不妥了,都说无奸不商,云泽能做这么大,想来云泽的老板不是等闲之辈,你好心做出让步,人家却只唯利是图,不一定领情。   说不定啊,背后还笑话你是傻子呢。   再说,这桩生意,并非是锦绣斋巴结云泽,而是云泽主动想与锦绣斋合作。如此一来,主动权并非完全掌握在对方手里,自己是有谈判的资本。但是,自己倒是也不会提出多么不切实际的要求,她的目的,就是想有钱一起赚。   许慕平道:“齐老板但说无妨。”   齐锦绣道:“想问许爷,若是合作的话,这生意到底得做多大?需要的本钱,估计得有多少?”   许慕平道:“齐老板的锦绣斋能做多大,就可以做多大。旁的都好说,其实我瞧中的,还是齐老板设计衣裳的天赋。其实,若是齐老板愿意的话,可以随我往苏州走一趟,锦绣斋缺人的话,我们也可以派人过来相助。至于价钱……只要齐老板能够帮助我们云泽稳固住在中原的生意,我们给锦绣斋提供大顾客,可以一成不要。”   赵小花忍不住惊道:“可是真的?这样一来,云泽不赚一文钱。”   许慕平道:“赚不赚钱是其次……”顿了顿,唇角弯得更深了些,身子动了下,“齐老板许是不知道,如今云泽的客户,有不少渐渐开始与瑞祥合作。我们需要拉住这些客户,只要齐老板能够帮忙拢住这些客户,不但赚得的钱无需分给云泽,往后若是锦绣斋需要帮忙,云泽也会竭力相助。齐老板,觉得怎么样?”   齐锦绣稍稍愣了会儿,认真望着许慕平,似是在想他说的话到底有几分可靠。   不过才隔一天罢了,怎生态度前后转变这么大,这不得不让他怀疑,其中是不是有诈。   默了片刻,齐锦绣道“许爷何故会让出这么多?这件事情,少东家做得了主吗?就不需要与云泽的老爷商量?”   “这个齐老板不必担心,我既是说得到,便一定做得到。至于为何这么做……”他稍稍顿了顿,有些欲言又止,心中权衡一番,觉得此事还是不要这么快说的好,便改口道,“云泽是诚心想与齐老板合作,不瞒你说,我也是怕瑞祥的人半路杀出来,彻底断了我们的路。所以……思考一夜,就迫不及待地寻上了门来,还望齐老板不要觉得在下唐突。”   齐锦绣道:“怎么会呢。”却是不晓得再说什么好,就算怕瑞祥截胡,也没有必要做亏本生意,齐锦绣本能不相信他的理由。   许慕平心中什么都明白,但是真正的原因,他得单独与她说。选择一个合适的机会,找她好好谈一谈。   此行目的已经达到,许慕平起身道:“时候不早了,就不再打搅齐老板,再下先行告辞。”   待得许慕平走后,赵小花忙道:“二嫂,我觉得这个云泽的少东家怪怪的,方才言语间,似乎一直在主动不停做出让步。我们都没有说什么,他就自己主动提出让我们得到最大利益。天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我觉得,二嫂还是得好好想想此事。”   姚氏道:“我也觉得。锦绣,错过了这桩生意不可怕,可怕的是,进了别人精心设计的圈套。若真是如此,这个云泽的少东家也是太厉害了。”   齐锦绣虽则心中也极为怀疑,但依旧笑着安抚道“大嫂,小花,放心吧,我会好好想想的。”   “那行,时间不早了,咱们该去锦绣斋了。如今生意越来越好,不但每日接的单子多,上门关顾的客人也多,去得迟了,说不定就少做一笔生意呢。能赚大银子固然好,要是不能,我觉得就目前这样,也够了。”   见母亲要走了,甜宝十分舍不得,摇摇晃晃小步跑到母亲跟前来,抱着母亲双腿,仰起包子脸道:“娘,舍不得。”   齐锦绣弯腰抱起闺女,亲了亲她小肉脸,哄着说:“甜宝要乖,娘今儿会很忙,甜宝跟奶奶呆在家里好不好?娘答应你,晚上一定早些回家陪你。”   “娘……”甜宝蔫蔫的,脆弱的挤在母亲怀里,“娘,甜宝乖。”   齐锦绣心中很不是滋味,她也舍不得闺女,也想时时刻刻都陪着闺女。可是,她也不甘心放下锦绣斋的生意,不甘心放下自己的事业。好在闺女懂事,虽则每次自己出门的时候都黏着自己,但自己说什么,她都听。   “甜宝乖,等过两天,娘稍微闲一些的时候,在家陪你两天。”见闺女明显有些开心了,她亲她眼睛,“还带你出城去玩儿,咱们去看花。”   “好!”甜宝眼睛又大又亮,立马开心期待起来,挂在母亲身上乱扑腾。 ☆、第 106 章   进了铺子,先将昨儿未完成的图画完,而后各个岗位亲自看一遍,之后便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吃完午饭后,齐锦绣在自己的小办公间歇息了会儿,醒后正准备开始下午的活,外头又来了客人。   听说是瑞祥的人,齐锦绣一愣,继而道:“先好生招呼着,我一会儿就来。”简单收拾一番,齐锦绣心中又细细揣度了一下此番瑞祥的人过来的意图,而后才往外面去。此刻,瑞祥的人正坐在休息间,赵小花正坐着跟瑞祥的人交谈,见齐锦绣来了,赵小花连忙起身,跟瑞祥的人介绍道:“这是我们锦绣斋的齐老板,老板,这位是瑞祥东家身边的管家,朱管家。”   那朱姓管家原是瞧着赵小花两眼放光,待得赵小花给二人做了介绍后,朱管家目光立马转移到了齐锦绣身上。齐锦绣跟赵小花对望了眼,两人都在心中将这个年近半百的糟老头骂了千遍,面上却一直挂着浅淡的笑。   “朱管家,请坐吧。”齐锦绣颇为礼貌的招呼一声,而后朝赵小花使一个眼色,赵小花便退了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齐锦绣这才在那朱管家对面坐下,故意装作不明白道,“朱管家大驾光临寒舍,不知道有何指教?”   不说是否与云泽谈得差不多了,就是方才这朱管家那色迷迷的模样,也是叫齐锦绣打从心里恶心。便是与云泽的生意谈崩了,也根本不会考虑与瑞祥合作,跟这样德行的人做生意,岂不是羊入虎口?齐锦绣面上笑容温和恬淡,心中却是鄙夷得很。   那朱管家道:“齐老板,真是没有想到啊,原来这锦绣的老板,竟然是这样一位大美人儿。还有你这铺子,布置得实在雅致得很,我这一进门来,就不愿意离开了。”说罢,他呵呵呵笑了几声,但见齐锦绣没有说话,他兀自稍稍一愣,继而又道,“这样吧,我说一下此番来安阳的目的。齐老板,你真是好运气,我们东家想要与锦绣斋合作呢。”   齐锦绣点头道:“可惜朱管家来迟一步,锦绣斋已经跟云泽谈了合作的相关事项。”说罢起身,礼貌地朝那朱管家引手道,“怕是叫朱管家白跑一趟了,也麻烦朱管家您转告瑞祥东家,多谢他的赏识。朱管家,您请回吧。”   瑞祥东家的管家,那在瑞祥,可是比少东家还顶事的。再说如今瑞祥的生意渐渐做大,旁的那些铺子的老板,哪个听到瑞祥的名号不是肃然起敬?这锦绣斋倒是好,竟是这般态度!好声好气与她谈生意,她倒是好,什么都不说,就想打发人了?   他朱杰是谁,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真是给脸不要脸,不识抬举!   “齐老板,我知道云泽的少东家赶前一步来了锦绣斋,可是齐老板也别将话说得太死。我们瑞祥如今可不比云泽差多少,你出去打听打听,那些个生意人,哪个不巴结我?我此番能够坐下来与齐老板好声好气地说话,那是看得起你,齐老板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朱管家当即也冷了脸,摆出一副欺负人的架势来。   齐锦绣心中又将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骂了一遍,而后道:“朱管家想来也是跟随在瑞祥老板身边多年了,该是晓得,做生意最讲究的是诚信。如今锦绣斋既然已经跟云泽谈得妥当了又岂有失信于人的道理?方才也说了,多谢瑞祥的赏识,但是要我背弃与云泽的约定而转头与瑞祥合作的话,实在抱歉,做不到。”   说到最后,齐锦绣的态度也非常强硬,根本是丝毫没有再商量的余地。   “不识抬举!”朱管家起身,背负着双手,虎目圆瞪,“齐老板,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你识相的话,既往不咎,若是不识相,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安阳的知县,可是一位清正廉明的好官,朱管家若是想要滋事的话,怕是得三思。真闹去官府那儿,想来瑞祥老板的面子也不好看。”齐锦绣摆出一副并不怕是的架势,只冷静道,“所以,朱管家请回吧。”   “不过是安阳的知县,七品的芝麻绿豆官,爷岂会瞧在眼中?我倒还真是想看看,砸了你们锦绣斋,你们又能奈我何?”说罢,他肥胖的身子朝后退了一步,抬手道,“都给我进来,请齐老板回瑞祥。”   话才说完,外头便立即涌进来很多小厮妆扮的小伙子,一个个手上都握着粗木棍,很明显是有备而来。   如此一来,锦绣斋里的人都慌张起来,顾客抱头窜逃,员工们也都聚在一起。   赵小花早就瞧这肥头肥脑的朱管家不顺眼了,不过是见他是瑞祥的人,这才客气招呼。却没想到,这人竟这般无耻,生意谈不成,就想要动粗了。赵小花气得很,冲了过去,双手叉腰道:“哪里来的疯狗?竟然敢乱咬人。”   “你……”那朱管家气得满脸横肉乱抖,痴肥手掌一挥,“给我砸!”   “阿楠。”齐锦绣按住赵小花,只扭头唤了一声,便走出一个高大少年来。   这叫阿楠的少年,是赵昇兄弟,赵昇对他有大恩。在锦绣斋才开张不久的时候,便被赵昇介绍到锦绣斋来做工,不怕吃苦不怕受累,还一身的好功夫。有阿楠留在锦绣斋,赵昇走得也放心。   再说了,赵昇是离开了,可是曾经追随他的那些兄弟,他是一个没带走,都留在了安阳。一来是觉得战场刀枪无眼,他自己前去也是前程未知,也就不让兄弟们跟着去,二来,也是想留兄弟们在,关键时刻好帮衬妻子。   阿楠不怎么爱说话,本事却不小,将他赵二哥当做救命恩人,自然也是将赵二嫂当做救命恩人。此番见有人闹事,管他是谁,先过了自己这一关再说。阿楠高大身子挡在齐锦绣跟前,目光冷冷盯着跟前一群利狗瞧,虽然没说话,可是拳头捏得咯吱响。   见对方就一个能干架的,朱管家笑得轻蔑,挺着大肚子道:“小子,找死!”话才说完,就被阿楠一拳砸在眼睛上。   朱管家紧紧捂着眼睛大声嗷嗷叫,一边叫一边喊:“都是做什么吃的,都是死人啊?还不给我上!”   “等等!”正当朱管家带来的人要动手的时候,外头许慕平大步走了进来,一袭素色锦袍,裹着修长匀称的身形,配着一张白净的脸,既有着书生的俊秀,又浑身透着商人的精明,只见他温和笑道,“朱管家,若是想打架,出来打,人家铺子还得正常做生意呢。你要愿意,我奉陪到底。”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轻轻抬手扼住了朱管家肥得流油的脖子,面含微笑,眼锋却犀利道:“还不都滚出去!爷都说了,想打架,爷奉陪到底!你们敢动这里一块砖瓦,我断你们一根手指。若是不信,就试试看。”   朱管家艰难地仰着痴肥的脑袋,心中有些害怕,却强撑着道:“许慕平,你敢!我就不信,你能有这般能耐!再说,我可是没有招惹你,如今你这般,可是故意与我瑞祥做对。这要是叫我们东家知道了,有你好看!”   许慕平浑然不在意道:“爷十二岁就一个人打理生意了,什么样的排场没有见过?你不过是瑞祥的一条狗,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如今你若是识相,便夹着尾巴赶紧滚,若是不识相,一会儿断了胳膊少了腿,可别怪我。”   说罢,稍稍用力,便掐得这朱管家说不出话来。   “疼疼……”朱管家哑着嗓子,连连点头道,“出去,都出去。”   许慕平一个凌厉眼神扫了过去,那群狗腿子着实吓了一跳,而后一个个都往外面跑,当真比兔子还要快。许慕平给齐锦绣使了个眼色,而后才狠狠一用力,将那朱管家打了出去。朱管家痴肥的身子在地上一滚,连忙蹿起来,双眼喷火道:“打!给我狠狠打!”   “管家,这可是云泽少东家,我们可不敢。”其中一个弱弱地说,“我看,还是算了吧。”   “养你做什么吃的?”朱管家狠狠踹了那小厮一脚,而后望向旁人道,“都愣着做什么?给我上啊!”   却是没有一个人听,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不愿带那个头。   朱管家气得直跺脚,却也不敢如何,只气呼呼甩手离开了。   待得瑞祥的离开后,许慕平这才举步往锦绣斋去,经此一事,锦绣斋从上到下,倒是都对他印象好了很多。齐锦绣请许慕平坐,而后亲自给他倒了茶,笑着道:“方才多亏了许爷,这杯茶水,我敬许爷。”   “齐老板客气了。”许慕平笑着,而后将茶水一饮而尽,搁下茶杯后,这才道,“不过是举手之劳,齐老板不必挂心。再说,此事也是因我云泽而起,我又怎能袖手旁观?只不过,这个朱杰并非善类,怕是往后还得来惹事。”   齐锦绣道:“狗喜欢咬人,人却不能咬回去,不过,也不可能任由他咬。许爷放心吧,咱们安阳的百姓团结得很,知县大人也是一心为民的好官。便是他再杀将回来,我也不害怕。”   许慕平默了会儿,这才道:“齐老板与一般女子不同,想来,齐老板的父母打小便是将齐老板当做男孩子来养的。齐老板,恕在下冒昧问一句,令尊令堂离世之前,可有与齐老板说过什么?” ☆、第 107 章   见他这般直接唐突地打听自己私事,齐锦绣倒是没有想到,本能愣住了。那边许慕平既是下定决心想与她相认,便也不想再兜圈子,见她似乎有些不懂似的朝自己投来疑惑目光,许慕平道:“齐老板,你跟我一个故人长得十分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想起了那个故人。后来我让全贵打听过,这才知道,原来姑娘的母亲,正是我那位故人。”   听得这个消息,齐锦绣瞬间呆住,倒不是感到多惊讶,她是不愿提及任何跟原主有关的一切。就算他说的是真的,那也是原主才是他故人的女儿,跟自己没有丝毫干系。再说,她也怕他总问自己过去,她回答不上来。   “齐老板……”见她神色不对,许慕平唤了她一声,而后才继续道,“你的母亲,曾经是苏州最有名的绣娘,是在我云泽做事的,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她,我母亲去得早,我对自己的亲生母亲没有任何印象。可是云姨……哦,也就是姑娘的母亲,我跟云姨不是母子,可是感情却不是一般母子能够比得了的。云姨离开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找她,没有想到,原来她最后定居在了这里,只可惜,我来迟了几年。”   他回避了曹氏,也避开了那场大火不提,只想着,若是当年那场大火真是阴谋的话,也有他一个来对付曹氏就够了。那并非什么快乐的回忆,他也不想叫云姨的女儿卷入勾心斗角中,云姨走了,他可以好好保护她留下来的子女。   齐锦绣问道:“那我的亲生父亲是……”   见她还算淡定,许慕平明显有些欣慰,忙说:“你是我妹妹。”   齐锦绣沉默住了,一时间不晓得如何作答,自己兀自想了会儿,才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许爷才想着要把所有好处都让给锦绣斋的吗?所以,前后态度才变了那么多?”   许慕平点了点头,说道:“锦绣,我不但会竭力帮助你,而且,云泽的家产,我也要你得到你该有的份。”顿了顿,又说,“锦绣,你随我回去见父亲,父亲见到你,他一定会非常开心。到时候,你也不必这么辛苦打拼,做你的大小姐,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齐锦绣紧紧攥住杯沿,没有多想,便拒绝道:“当年母亲为何会来这里,我也不想问了,你既然不说,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情。不过,我父母在世的时候,感情很好,我跟弟弟妹妹也过得很好。若是我跟你走了,弟弟妹妹怎么办?再说,我也不想走,我有丈夫有孩子,我得留在这里照顾婆母。还有,若是当年的事情翻了出来,怕是我母亲泉下有知也不会安心。所以,不如一切都保持原样。”   许慕平沉默了好一会儿不说话,他理解她的意思,毕竟,当年是父亲对不住云姨母女,若是此番极力认回妹妹,那云姨算怎么回事?到时候,定当会叫人笑话,正如她所说的,云姨泉下有知,不会安心。   “好。”许慕平只沉默片刻,便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你若是不愿意,我不强迫你。只不过,我到底是你亲哥哥,这件事情可以不叫外人知道,但是你我心中都有数。所以……你若是愿意的话,我们便以兄妹相称。那朱杰定然还会再来闹事,若是你我在外人跟前结拜义兄妹的话,瑞祥的人便不敢对你如何。只是不晓得,锦绣姑娘愿不愿意?”   齐锦绣道:“许爷是好心,我是知道的,不过这件事情……我虽则没了父母,可是婆母却在,想回去后先问一问婆母的意思。”又道,“我婆母是开明之人,只要将事情前因后果以及其中厉害关系都与她说了,她会同意的。”   “那好。”许慕平起身,笑着道,“我这些日子都会呆在安阳,与你锦绣斋谈合作的事情,有什么消息,锦绣姑娘你告诉我就行,我就住在龙兴客栈。”   齐锦绣道:“许爷放心吧。”   许慕平走后,齐锦绣则又缓缓坐下身子来,有些恍惚。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而后慢慢喝起来,心中,却还想着方才的事情。虽则面上瞧着镇定冷静,其实还是紧张的,她害怕旁人会知道她不是真正的齐锦绣。   虽则开了成衣铺子,可是她自始至终却从来没有碰过绣花针,因为她根本不会刺绣,她怕绣了东西后,会叫人察觉出来。她的灵魂占了旁人的身子,便是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更别说旁人了。   倒是也难为赵昇,他竟然相信自己,不但如此,还一直都替自己保守秘密。虽则起初对自己极为冷漠,可是如今再回首去想,只能想到他的好。他从来没有为难过自己,相反,他还一直在帮自己。   想到这里,她越发思念起丈夫来,她晓得他不会有性命之忧,她晓得他会活着回来。可是,战场上刀枪无眼,她怕他会受伤。一整个下午心绪都不怎么太好,想着,这样下去的话,怕是也不会把心思完全投入到工作中去,跟赵小花说了一声,她便先回家去了。   甜宝如今渐渐大了,越发爱黏着母亲,可是她也懂事得很,晓得母亲有旁的事情要做,不能够一直陪着她,虽然想哭,可每回母亲离开家的时候,她还是忍着了。乖乖跟着奶奶在家,奶奶在做事情,小甜宝就一个人蔫蔫坐在小院子里玩儿。   齐锦绣静悄悄回到家,才进后院门,就见闺女一个人呆呆坐在廊檐下的小凳子上,一动不动,眼神只往一个方向看。齐锦绣忽然觉得心酸得很,觉得闺女懂事得叫人心疼,她还这么小,就这么懂事,相反,她这个做母亲的,倒是没有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甜宝一直盯着门的方向看,忽然间瞧见母亲身影,她眼睛一亮,立马就摇摇晃晃站起小身子来,小短腿迈开,朝母亲扑过去。齐锦绣蹲下身来,张开双臂,待得闺女跑近的时候,她一把抱住她软乎乎的小身子。   “娘……”甜宝开心极了,短胖的小手紧紧搂住母亲脖颈,“娘……娘……”   齐锦绣抱起闺女,亲了亲她,问道:“甜宝在家有没有乖乖的?”但见赵大娘从屋里走了出来,手上拿着刚做了一半的衣裳,齐锦绣抱着闺女走过去道,“娘,您怎么做这些?眼睛不好使了,在家该歇着才是。”   “奶奶给爹爹做……”甜宝说,“娘,我在家乖。”   齐锦绣默了会儿,笑着说:“娘知道,甜宝很乖的。”说罢,又对赵大娘道,“娘,您放心,二哥肯定不会有事的,他答应过我,肯定不久就回家来。您如今身子不若以前了,尤其是入了秋,不是这儿不舒服,就是那儿不舒服,为着二哥,您还是好好歇着吧。”   “歇不住,忙活了大半辈子了,哪里还歇得住。锦绣,娘知道你孝顺,不想娘做活,可也没办法,娘就是劳碌命,闲着不做事,反而会难受。”赵大娘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衣裳,沉沉叹息一声道,“娘也不求旁的,只希望啊,能够在离开人世之前,再见阿昇一面。”   “娘!”齐锦绣听不得这些话,蹙眉道,“这些不吉利的话,往后可别说了,娘一定长命百岁的。甜宝,是不是?奶奶可以活到一百岁。”   “是!”甜宝认真点头,虽然她也不懂一百岁到底是什么概念。   赵大娘也不想成日只活在忧思之中,见媳妇儿今儿回家得早,忙问道:“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家来了?锦绣,瞧你脸色不是太好,可是病着了?”   “我没事,可能是这些日子累着了,所以有些憔悴。”齐锦绣摸了摸闺女脑袋,疼惜道,“方才瞧见甜宝坐在廊檐下,可怜得很,就想着,是不是要抽更多的时间陪她。她还不到两岁,这么小,总留她在家跟着您,也不是个法子。我想,这些日子好好陪她,等她再大些了,就叫她随锦华他们一起跟着阿胭念书。我原只想着赚钱,就忽略了对甜宝的照顾,实在不该。”   “这孩子乖得很,在家不哭不闹的,就是总问我娘什么时候回家。所以,若是铺子里的事情可以放下一歇,娘也希望,你们都别那么累那么忙。阿贞跟小花还好,东哥儿大了,如今也渐渐被阿胭管得爱上念书了,小花还是个姑娘,无牵无挂,她们都要比你好。”   “娘,我晓得了。”见闺女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自己,好似期待着什么似的,白皙粉嫩的团子脸,大眼睛,长长卷卷的睫毛,小嘴水嫩嫩,大闺女萌得很……在她还是齐锦的时候,就想过,将来一定要生个大闺女,没有想到,白得了一个这么听话乖巧。   “甜宝,娘以后到哪里都带着你,好不好?”齐锦绣跟闺女顶牛牛。   “娘……”甜宝开心极了,缩在母亲怀里笑。   这些日子,许慕平一直留在安阳,跟锦绣斋的合作,也渐渐走上正轨。整个中原那么多大大小小的成衣铺子,云泽之所以选择跟锦绣斋合作,瞧中的还是齐锦绣。云泽有庞大的资金,也有一等一的绣娘,整个云泽工人不下千人,分铺也是遍布全国各地。而如今,唯一没有突破的,便是这衣裳的款式。   大齐王朝民风开放,尤其是近百年来,发展迅速得很。近百年来,为帝者都主张与邻国和平相处,鼓励商人出海,支持女子念书,也愿意女子为相为将。他曾经跟着家中老管家出海去过别的国家,那里的人金头发蓝眼睛,穿的衣裳,也与中原不同。头回见着的时候,总觉得是伤风败俗,后来瞧得多了,也觉得那样的衣裳别有一种美。他曾经带了几件那样的衣裳回中原,献进了宫去,听说皇宫里的公主郡主们喜欢得很。   如今细细想来,倒是觉得,锦绣妹妹做衣裳的风格,跟自己曾经出海时候见到的那些衣裳有些相似之处。却是没有那么夸张,不过,锦绣妹妹做出来的衣裳,还是偏于简单朴素落落大方的,更好看。   他相信,锦绣妹妹的才能定然还没完全发挥出来,若是有云泽做后盾,锦绣斋的名声,一定会打得出去。到时候,锦绣妹妹做出来的衣裳,肯定会受宫中那些妃嫔跟公主的喜欢。许慕平一心想帮锦绣斋,并且也在暗中运作。   与云泽合作后,锦绣斋明显人手不够,在齐锦绣亲自把关下,锦绣斋又招了一批新人。其中一部分员工还是跟以前一样,做接的其它单子上的活计,而另外一部分员工,则在许慕平跟齐锦绣的带领下,渐渐投入到了新的工作中。   许慕平代表云泽在安阳购置一处宅子,又写信去苏州,点名要了几个云泽的老人。不是在安阳开新铺子,做的这些,都是挂着锦绣斋的名号。有许慕平幕后操作,很快的,锦绣斋新开的分铺子,也日渐走上轨道。   如今生意越发大,齐锦绣倒是不那么忙了,左右有云泽少东家在,铺子的管理经营她不必担心。有空便去两个铺子逛逛,看一看,无事,就呆在家里做设计。甩了其它事情只做设计,她倒是闲了下来,腾出更多时间来陪闺女。   如今的锦绣斋,已经不仅仅只是成衣铺子,而是集染织绣为一体,全面一条龙服务。   前面这些,许慕平做得游刃有余,而到了缝衣裳这一步,明显慢了许多。这个时候,锦绣斋的那一台简易的缝纫机,便派上了用场。这一日,齐锦绣画了会儿图,而后在院子里陪着甜宝玩儿,外头许慕平负手走了进来,明显开心得很。   甜宝见到干舅舅,连忙朝他跑去,许慕平弯腰抱起她,这才朝齐锦绣大步走过来。   “锦绣,你是怎么想得出来做出那缝纫机的?实在是妙。”许慕平眉眼攒笑道,“不过,就这一台还不够,我想寻了工匠,打算再打几台,所以,特意来与你商量一番。”   甜宝认真说:“娘……厉害。” ☆、第 108 章   “对!甜宝的母亲最厉害,比舅舅厉害。”许慕平抱着外甥女,见外甥女乖巧懂事,他越发欢喜,抬手揉了揉她团子小圆脸,问道,“改日等舅舅闲下来,带你跟你娘出门去玩儿好不好,咱们这回去看梅花。”   “好哇好哇,看花儿,香。”甜宝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听说又可以去城外玩了,兴奋得扑腾起来,又扭了小脑袋去看娘,白胖小手朝娘够去,“娘,花儿,香。娘,抱。”歪了身子,半个身子都朝母亲歪过去。   齐锦绣抱过闺女,这才回答许慕平话道:“当初打造这台缝纫机,就是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如今既然需要,自是多打几台的好。不过,这图是我画的,缝纫机却是当初阿昇在家的时候寻人做的,我不太明白。大哥若是需要的话,我拿了图纸来与你看。”   许慕平道:“这个妹妹不必费心了,只要妹妹同意,旁的事情我去做就行。”又道,“有了这缝纫机,的确方便不少,而这又是妹妹锦绣斋所有物,不寻得你本人同意,我也不会私自再行打造。不过你也放心,我会寻可靠之人,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东西落到咱们竞争对手手里。”   “我素来相信大哥。”齐锦绣低头,对依旧还处于兴奋中的胖闺女道,“甜宝,娘抱不动你,咱们下地来自己走好不好?”   “好。”甜宝应一声,就蹭着身子要下地来。   齐锦绣弯腰替闺女理好衣裳,这才重新直起身子来,笑对许慕平道:“眼瞧着就要过年了,这些日子大哥一直留在安阳,过年也不打算回苏州去吗?”   许慕平笑着反问道:“妹妹这是烦了我,所以赶我走呢?”   齐锦绣道:“大哥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又说,“我也瞧得出来,大哥不是不想家的,所以,就想问问大哥如果回去过年,什么时候回去。不过,大哥若是决定留在安阳过年的话,我跟娘还有大嫂小花她们,也都是十分欢迎的。”   “还有我……甜宝舍不得舅舅。”小甜宝一直靠在母亲腿边,仰着脑袋,模样十分认真。   “还是甜宝对舅舅好,有甜宝这句话,舅舅今年就留在安阳过年了。”许慕平心情好得很,撩起袍子在外甥女跟前蹲下,笑眯眯道,“甜宝,舅舅要去忙了,你亲一亲舅舅好不好?”说罢,抬手指了指自己脸颊。   甜宝丝毫没有犹豫,凑着水润的唇就在许慕平侧脸上吧唧亲了一大口,亲得许慕平脸上多了一汪口水。他笑着亲了小小丫头一口,这才起身道:“我那边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你们母女好好玩吧,我先走了。对了,过年的事情……今年年底事情实在多,怕是缺了我不行,便不回苏州了。到时候,我会休书回去,告知父亲大人。”   “也好,你留在这儿,娘她们都会很开心。”齐锦绣点头应着。   待得许慕平走了之后,齐锦绣牵着闺女小手,拉她一道坐在廊檐下,问道:“甜宝,可还记得爹爹?”   甜宝呆呆望着娘,愣了好一会儿才说:“舅舅……”   齐锦绣抱女儿坐在自己膝盖上,继续道:“甜宝的爹爹去边疆打仗了,要过一阵子才能回家来。甜宝小的时候可喜欢跟着爹爹了,爹爹也喜欢甜宝,甜宝的爹爹是大英雄。甜宝,现在还记得爹爹吗?”见闺女只咧嘴笑,她抱起闺女进屋,母女两人挨着坐在长凳子上,让闺女自己坐着别动,她则拿了纸笔,静静坐在闺女身边,描画起来。   虽然她不擅长画人物相,可到底是有美术功底的,从小就学过美术,所以,画出来的人物还是跟原主颇为想象的。因为是墨水画出来的,所以抽象了些,但是齐锦绣还是尽量还原了赵昇本来的面貌。   画好之后,搁下笔,捻起薄纸吹了吹,递送到闺女面前。   “甜宝的爹爹是长这样的,甜宝,以后要记得爹爹。不然的话,等爹爹回家来发现甜宝不记得他了,爹爹会伤心的。”见闺女趴在桌案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画像看,齐锦绣疼爱地摸了摸闺女小脑袋。   “爹爹……”甜宝笑起来,仰头望着母亲,“这是爹爹。”   “对,这是甜宝爹爹。”齐锦绣应着闺女。   “那我要天天抱着爹爹睡觉。”甜宝开心地扭着身子,一把将爹爹画像抱进怀里,又蔫蔫扑进母亲怀里,“娘,可是爹爹什么时候回家来?甜宝好想他。”   “爹爹啊,就快了。”齐锦绣搂着闺女,跟她一起想着同一个男人,“等过了这个年,再过一个年,就得回来了。到时候,甜宝得有三岁了,就是大孩子了。个头肯定比现在高,会说更多的话,说不定,还会念书了呢。”   “念书……跟东哥哥小姨一样。”甜宝认真道。   “好,到时候,娘亲自教你。”说罢,齐锦绣抱闺女坐自己腿上,顺手拿了案上书册来,念给她听。   已近年关,南方天气已然很冷,更肖说天寒地冻的北疆之地了。跟突厥的这一场仗,断断续续打了有四五年,大齐君主其实一直不主战,不过,突厥人嚣张,又在边境之地多次寻衅,惹怒天朝帝王,一怒之下,派兵攻打。   近百年来,大齐一直风调雨顺,那些兵将,也是久未经战,突然间就拾枪上战场,肯定会不适。再加上突厥人常年以武为傲,又是个个身强体壮人高马大,便是大齐兵名众多,也是敌之不过。   赵昇从军,也是从普通士兵做起,但因在军队中出色的表现,很快便升到了千夫长。手下管着千名士兵,被韩将军分派在定寒山附近。这一日,赵昇带着几个兄弟进山猎了野味儿回来,之后匆匆将野味儿交给兄弟们,他则只身进了帐篷。   看着案上那一封封书信,身着厚棉服男人眸光略微晃了晃,而后举步朝案边走来。   男人身上还沾着雪,动物皮毛简单缝制成的帽子裹着一张冻得粗糙的脸,男人在案前静静站了会儿,而后才缓缓抬起粗糙的大手来,够了一封信来。转身于案前坐下,捡了笔,又拿了一张粗糙的纸,伏案书写起来。   阿锦,见信如晤……   *   年三十这一日,赵家终于再次收到了赵昇从北疆寄来的信,原本就欢喜的一家人,得知这个消息后,越发开心起来。兴奋得年夜饭也顾不上吃了,齐锦绣接过信,拆开,自己先看了一遍,面上渐渐露出笑容来,而后将信件递给妹妹锦华道:“锦华,你姐夫寄了信回来,你念给大家听。”   “嗯。”锦华应一声,就欢喜接过信件,一字一句读起来。   信写得很简单,无非就是报个平安,再说一下自己目前的情况。当然,只报喜,不报忧。   听了信上所写内容后,赵大娘开心道:“阿昇厉害,都当了官儿,如今管着千名士兵呢。只是,那边境天寒地冻的,咱们这儿就这般冷了,更不要说北疆了。真希望这场仗快些结束,希望阿昇早些回家来。”   “娘,您放心,再有一年,阿昇就回来了。”齐锦绣将信紧紧攥住,明显也激动得很。   “娘也希望,希望明年的这个时候,阿昇能够跟咱们一起过年。”赵大娘期待着,而后忙招呼大家吃菜,“再不吃,菜都冷了,都别愣着了,快吃吧。”正当大家动筷子要吃饭的时候,外头突然响起敲门声。   许慕平刚刚坐在靠门口的方向,他忙起身道:“你们都坐着吧,我去开门。”   许慕平走到门口,开了前头打铁铺子的门,却瞧见自己父亲站在门外。他眸光一闪,显然是没有想得到,继而才略微低了头,恭敬唤道:“父亲。”又问,“您怎么来了?”客气疏离,俨然没了方才的好脸色。   跟随在许家老爷子身后的,是伺候许老爷子许正泽多年的管家,但见自家大少竟是这般态度这般语气,忙道:“大少,老爷寻到这儿来,还不是因为你。为着此事,大过年的,老爷在家跟太太发了好一通火呢。大少,您说,您在这安阳无亲无故的,怎么非得要留在这儿呢?怎么不回家陪着老爷。”   许慕平侧身,让自己父亲跟管家进铺子来,而后道:“安阳这边的生意才稳定下来,儿子需要留在这里照看,所以,并未能够赶回去与父亲一起过年。”他虽则表现得恭敬,但言语间疏远得很,“再说,家中有太太跟慕云依云陪着,想来就算没有儿子,这个年一样过得热闹。”   许正泽气得胡子乱抖,还未来得及训斥儿子,就听后头有一道颇为有些熟悉的年轻女声响起:“大哥,是谁?”   许慕平抬眸望了自己父亲一眼,而后快步往后院跑去,望了齐锦绣一眼,而后对赵大娘道:“大娘,是我父亲。”   “许家老爷子?那还不赶快请了进来,你这孩子也是,外头多冷!快,快去请了进来。”说罢,就有些激动,生怕怠慢了贵客,想自己亲自去请。   许慕平道:“大娘,您坐着,我去请了来。”说罢,又望了齐锦绣一眼,而后才又出去。   齐锦绣抱着甜宝起身道:“娘,我有些不舒服,想进屋去。方才收到二哥的信,一时间喜得有些没有胃口。”又低头对闺女道,“甜宝,你是留在这里,还是跟着娘?”   “跟着娘。”甜宝回答得十分干脆积极。   “好,那娘捡你最爱吃的饺子端进去,咱们一起吃。”说罢,朝着赵大娘笑了笑,又一边抱着闺女一边端着一盘饺子进屋去了。    ☆、第 109 章   进了屋子后,齐锦绣没有关房门,只是将厚实的棉布帘子放下。外头堂屋烧着煤炉子取暖,人又多,故而暖和,屋内有些阴冷,齐锦绣便铺开褥子,褪了闺女的外衣,将她塞进了被褥里,又搬了矮几搁在床上。   甜宝裹着褥子,除了小脸儿,整个人都藏在褥子里,眼睛却一直盯着母亲手里的饺子瞧。齐锦绣脱了鞋袜上床,坐在闺女旁边,见闺女眼巴巴望着盘子里的饺子,她笑望闺女一眼,而后筷子夹起一个,让闺女咬一口。   “好吃吗?”见闺女吃完一口,齐锦绣掏出帕子给她擦嘴,而后问她。   甜宝认真点头,又够着小嘴过来,要吃。   “娘吃……”甜宝吃完一个,见母亲一口没吃,她连忙费劲从褥子里拽出自己小胖手来,将送往自己嘴边的饺子朝母亲那里推,“娘也吃……”   “好,咱们一人轮着一个吃。”齐锦绣笑着亲闺女一口,而后也吃起来。   母女两人一人轮着一个,很快就吃完了,而后甜宝缩在母亲怀里,听母亲继续给她说爹爹的事情。   外头许慕平请了自己父亲进屋来,里头的齐家人都已经礼貌地站起身子来,许慕平介绍道:“大娘,这是我父亲。”又对许正泽道,“爹,这是锦绣斋老板的婆母跟她的家人。”   许正泽穿着一身褐色锦袍,虽则已经有五十上下了,可为人还是精神得很。他精锐眸光在室内每个人脸上轻轻掠过,而后定在赵大娘身上,轻轻点头道:“叨扰了。”   赵大娘热情招呼道:“许老爷,快请坐吧。”   许正泽眸光又四周扫视一番,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但见并未寻到,这才又收回目光来,朝着赵大娘礼貌颔首。赵小花早就热情的添了两个位置,许正泽主仆入座后,一下子气氛又热闹起来。   “许老爷,我们这小门小户的,烧的也都只是家常菜,您别嫌弃才好。”赵大娘一边笑着说,一边又热情招呼道,“这天儿冷,再不动筷子,菜就要凉了,都不是外人,别客气,咱们开始吃吧。”   许正泽望着满桌子的家常菜,又感受着这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就有些感怀起来。这样热热闹闹的过年气氛,他曾经也感受过,只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以前织云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自己每天都很开心,哪里如现在这样,冷冷清清的家,还有一个总喜欢盯着自己吵闹的曹氏。   用完年夜饭,许正泽道:“阿平,这里哪位是锦绣斋的老板?听你信中说,是一位姑娘家……”他目光落在挨着身子坐在一起的赵小花跟姚氏身上,凭着商人的直觉,他总觉得这两个人都不像。   赵小花抢先道:“是我二嫂,不过,她身子有些不舒服,方才进屋歇着去了。许老爷,我二嫂可真的是非常能干的人,您见到她,一定会赏识的。”   许正泽轻轻点了点头,似是不在意地瞄了儿子一眼,而后道:“听阿平在信件中说了,他说,还认了齐老板为义妹。阿平打小性子就冷,为人也孤傲,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赏识一个人。想来,这齐老板的确是才智过人,有机会的话,我想定是要见一见。”   说罢,许正泽起身,朝着赵大娘道:“今天多谢老夫人热情款待,我与犬子还有事情要商量,就不叨扰老夫人了。”   赵大娘搓手笑着说:“许少爷帮了我们家那么大的忙,又是锦绣的干哥哥,哪里就是叨扰了?说句不怕老爷子笑话的话,我家阿昇不在家,我也是将许少爷当做亲儿子。许老爷,在这安阳留几日?你要是不嫌弃,明儿也过来吃饭吧。”   “那就麻烦老嫂子了。”许正泽说了一句,而后转身就走了。   许慕平道:“大娘,那我也先走了,明儿再过来。”顿了顿,又不自觉朝齐锦绣母女所呆的那间屋子看了眼,见那厚实的门帘子将里面的一切都遮得严严实实的,许慕平收回目光,这才大步离去。   待得许家人全都离开后,赵小花撵了小荷跟锦荣带着东哥儿锦华一边去玩,她则也往自己二嫂住的屋子望了眼,轻轻咬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自己垂眸想了想,憋不住了,开口道:“娘,您难道不觉得,这云泽的少东家对我二嫂实在太好些了吗?方才我可瞧见了,许大哥临走前,可是特意朝我二嫂那屋子看了眼的。”   要是自己小姑不开口这么说,姚氏便是心中有些疑惑,那也是不会说出来的。可如今,见怀疑的人不是自己一个,而且还是小姑当着自己面亲口说出来,姚氏连忙也附和道:“娘,您也别怪媳妇儿跟小花多嘴,虽则说许少爷跟锦绣是以兄妹相称的,可是他们并非是真正的兄妹。而且,这许少爷……为咱们锦绣做的事情也实在是太多了。”   赵大娘道:“锦绣跟阿昇的感情,你们不明白,他们经历过那么多,还有什么砍儿过不去?再说了,那许公子也是正直之人,明知道锦绣已经嫁为人妇,断然不会再生出那些念头来。他之所以这般帮衬锦绣,娘知道原因,他说了,如今云泽需要锦绣,他赏识锦绣的才能。娘是过来人,看得出来,他对锦绣只是兄妹之情,没有旁的。你们不许瞎想,也别乱说,这样的话要是让锦绣知道了,不晓得得多伤心。”   “娘,我知道了。”赵小花撇撇嘴,“我也看得出来,许大哥是正直之人,只是……娘,您说,二哥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来啊?这大半年才捎回一封信,想来在边疆之地过得十分辛苦,否则的话,他……”   “小花,二叔本事可大着呢,这才多久,就当了千夫长。再说,他是答应过锦绣的,最多三年就回来。二叔素来言而有信,既是对锦绣做出了承诺,就肯定能够办得到。”姚氏一边说,一边给赵小花使眼色,赵小花这才闭嘴。   (????ω????)   许慕平自己出钱,替锦绣斋在安阳购置一处宅子,作为锦绣斋的分铺。这处宅子不小,除了提供给工人们做活外,许慕平还留了几间屋子,收拾布置一番,做自己平素歇脚的地方。这处宅子离赵家不远,父子主仆三人,走一会儿就到了。   进了屋子,许正泽将老管家支了出去,这才坐下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许慕平站在自己父亲跟前,微微垂落着目光,回答道:“这里有这么大的生意需要儿子打理,儿子连过年都没有时间回家,更肖说旁的时间了。”稍稍抬眸看了自己父亲一眼,又道,“家里有太太跟慕云忆云,父亲该是不需要儿子。”   许慕平话才说完,许正泽就气不打一处来,而后随手捡了案上一个茶碗就朝儿子身上砸来。   “你自己说说,你一年到头能在家呆几日?以往再如何混账,年还是会回家来过,如今倒是好,为着一个妇人,竟然连家、连自己的父亲都不要了!早知道你会做出这样混账的事情,说什么,为父也不会让你来安阳!”许正泽气得不轻,他怎会不知道,儿子之所以过年留在这儿,就是为着锦绣斋那老板。   今儿来,他就是想看看,这锦绣斋的老板,到底是何姿色,竟然把自己儿子迷得都忘了家。一个有夫之妇,纵然模样再漂亮再有才华,可到底也是有了丈夫的人,如今丈夫没死,就想着要勾搭自己儿子,简直是不知廉耻。   他今儿急着赶来,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女人,竟把自己儿子迷得神魂颠倒!   许慕平不傻,自己父亲又说得直接,他自是听明白了父亲话中意思,不由也“蹭”的火起来。   “父亲大人今儿来,原是听了某些人在背地里嚼舌根,儿子还以为,父亲大人是特地来看儿子的。儿子在这边把话跟您说清楚了,齐老板是我许慕平的妹妹,儿子与她并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关系。与其说是儿子在帮她,倒不如说,是她在帮儿子。”许慕平气得狠狠甩了袖袍,也顾不得什么长幼尊卑,只道,“曹氏自己是狐媚子,惯会耍手段,她自己不要脸,请父亲转告她,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那般不要脸!”   “你……你混账!”许正泽气得胸口发抖,脸红脖子粗,想都没想多想,抬手就给了儿子一巴掌,怒斥道,“她是你母亲!”   许慕平舔了舔嘴角的血丝,浑然不在意,只笑道:“在儿子心中,只有两位母亲,一个是生我的亲生母亲,一个是曾经衣不解带照顾我的云姨。这曹氏,就是一肮脏妇人,蛇蝎心肠,却假仁假义,她这些小伎俩,也就只能骗一骗色迷心窍的您。”   说罢,许慕平脸色完全冷了下来,根本也不给这个亲生父亲什么面子,转身就走。   提到沈织云,许正泽一下怒气便消下去很多,连儿子对自己的大不敬,也浑然不放在心上了。他发了一通火后,整个人身子都软了下来,只重重跌坐在圈椅里。外头猛然吹进来一阵风,将屋内的灯吹灭了,屋里黑漆漆一片。 ☆、第 110 章   因为昨晚除夕守岁,孩子们睡得晚,第二日大年初一几个孩子都起得很迟。太阳都升了老高,赵家小院子依旧静悄悄的,只赵大娘跟姚氏起床开始做早饭。甜宝还小,齐锦绣舍不得叫闺女熬夜守岁,便早早哄着她入睡了,第二日一早,甜宝就醒了。   小人家一夜都缩在母亲香软又暖和的怀里睡觉,睡得香得很,第二日一觉醒来,又是第一眼就瞧见了母亲,满足得很。小身子一拱,就又朝母亲怀里拱去了些,手指不自觉塞进嘴巴里,不停吮吸着。齐锦绣原本就浅眠,闺女小身子一动,她就醒了,醒来瞧见闺女这般,笑了起来。   “甜宝,可是饿了?”齐锦绣揉了揉闺女松软的头发,又在她粉扑扑的小脸上香了一口。   “娘……”甜宝缓缓睁开眼睛,嘴巴朝母亲怀里凑去,“饿……”   闺女断奶都有大半年了,齐锦绣肯定不会再有奶水供她吃,见她又馋起来,齐锦绣抱住闺女道:“甜宝已经是大孩子了,长大了的孩子是不吃奶的,甜宝要是饿了的话,咱们穿好衣裳去厨房瞧瞧有什么吃的好不好?”   “嗯,好。”甜宝乖乖应一声,而后扭着小身子艰难地爬起来。   齐锦绣先给闺女穿好新衣裳,而后自己也迅速穿好新衣,待得一应收拾妥当正准备抱着闺女出门去的时候,却听见院子里有陌生男子说话的声音。齐锦绣将闺女放在地上,而后走到窗户跟前,悄悄打开窗户,就瞧见院子里站着一位穿着藏青色长袍的老者。   她只稍微想了想,便猜得了这老者的身份,而后轻轻阖上窗户,走回去,弯腰半蹲在闺女跟前道:“甜宝,家里来了客人,咱们先呆在屋子里,一会儿等客人走了,娘再领你出去寻吃的好不好?”   甜宝呆了呆后点头,而后又继续低头看自己新衣裳,注意力完全不在吃的上面了。   许正泽此番来安阳,乃是因为长子未有回家过年,是特地前来寻长子的。他原就心中有气,觉得长子不孝,心中没有他这个父亲,再加上妻子一旁若有似无地说了几句,他一怒之下便骑马过来了。原本是有一肚子气,可当见着久未相见的长子的时候,那气尽数消了。再说这赵家也的确热情好客,他没有道理在人家家里整治自己儿子,也就忍了,直到回了家……   昨儿自打儿子摔门离开后,他便一直坐在那黑漆漆的小屋里,想了很多事情。一夜未睡,坐到天明。今儿是年初一,他还得赶回苏州去,年间的应酬不少,都少不得他。故而一早,便收拾一番往赵家来,赵大娘好客得很,依旧热情款待。   一边请着许正泽往堂屋去,一边让长媳姚氏去泡茶,又笑着问道:“许少爷怎么没来?他可是最喜欢吃我亲手包的饺子的,我这锅里的水都烧开了,正等着他来下饺子呢。”笑着说完,请许正泽往正位上坐,默了片刻,才又道,“许老爷,可吃了饭?”   赵大娘心中明白,这老爷子一早只身一人往自己这里来,指定是有事情的。她不便直接问他,故而就问了吃没吃,若是真有急事的人,一来是客套,二来,真正有事情的人,也是不会在一吃饭的。许正泽还赶着时间要回苏州去,故而也不绕弯子,直接道:“老嫂子,我一早来,是有事情与你说。”   “什么事情,老爷子请说。”赵大娘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两人都是坐在上位,中间隔着案几。   许正泽默了会儿,才又说:“我也就不绕弯子了,老嫂子,如今是有一件事情想麻烦。阿平过完年也有二十五了,却是一直未有娶妻生子,我跟他母亲都着急得很。以前虽则成日奔波在外,可到底是一年会回去几次的,可是如今……如今却是连过年都不回家。也不晓得,老嫂子这里到底是什么特别的东西,还是什么特别的人,叫他这般割舍不下。”   赵大娘心中明镜儿似的,却是不戳破,只抬头望向许正泽。   “老爷子也是瞧见了,我们赵家也就这么大,能有什么特别之处?至于特别的人,老爷子是想问锦绣吧?锦绣是能干得很,可也不过是普通人一个,没有三只眼睛六只手。再说,云泽跟锦绣斋合作,合该是要两家人一起商量些事情的,没有道理什么事情都叫我们锦绣来做,而你们云泽的人都只当甩手掌柜。老爷子,我可是听许少爷说了,如今是我家锦绣在帮云泽。”赵大娘说得不疾不徐,言语间态度却颇为强硬,意思也表达得十分明确,倒是叫许正泽一时间答不上话来。   赵大娘又道:“许老爷子也请放心,都是做父母的,你的心情我明白。不管你们父子间有什么误会,到底血浓于水,我想终有一日,许少爷会明白你的用苦良心的。也相信,终有一日,许老爷子也能够真正明白许少爷心中真正所需。就像我家阿昇一样,一直以来,都对锦绣情有独钟,虽则小两口年轻的时候经历过一些挫折,可是如今成了亲后感情好得很。阿昇虽则离家从军去了,但是等仗打完了他就会回来,而锦绣,也是一直等着阿昇……相信许少爷将来,也一定会娶一位他自己中意的而且也中意他的姑娘。”   赵大娘这一席话虽则说得极为委婉,可是许正泽却是听懂了,再加上昨儿晚上他打了儿子一巴掌,心中有些愧疚,只觉得自己此番行为的确是有欠妥的地方。苏州那边还有不少应酬等着他,时间再耽搁不得,许正泽起身,告辞道:“老嫂子,瞧得出来,阿平很喜欢你。我有事急着赶回苏州,阿平就托付给老嫂子您照顾了,改日得空,我再来安阳探望老嫂子。”   “这水都烧开了,一会儿下了饺子就能吃,许老爷子不留下来吃一些?”见许正泽起身,赵大娘也紧随着站起身子来。   许正泽道:“赶时间,就不留下用饭了,老嫂子,告辞。”   说罢,未有多留片刻,便大步往外面去。   姚氏端了茶水进来,见人却走了,奇道:“娘,这位许老爷这个时候急匆匆来咱家做什么?这没呆一会儿,怎生又走了?我这才特地泡了茶水来。”   赵大娘道:“他不喝,娘喝。”说罢,又冲里屋喊道,“锦绣,娘知道你在那儿,出来吧。”   “奶奶……”齐锦绣才将抬起素手撩起帘子,甜宝小小身子便跌跌撞撞晃到外面来,站在堂屋中,得意地指着自己的新衣裳,咧嘴傻笑,“好看,新衣裳,娘做的。”   “好看好看,咱们家小甜宝最美了。”姚氏欢喜的一把将人抱起,而后亲她滑腻腻白细细的脸颊,笑着道,“伯娘锅里煮了饺子,还有昨儿晚上剩下的蒸糕,甜宝饿了吗?要是饿了,伯娘去盛了来给你吃。”   “饿……”甜宝立马认真起来,小手拍着小肚子,委屈道,“都饿扁了。”   “就是,咱们小甜宝,都饿得瘦了一圈。瞧这小脸儿,都没有几两肉了。”姚氏一边笑说着,一边跟侄女玩起顶牛牛来,而后道,“娘,锦绣,你们聊,我抱甜宝去吃早饭。”   “麻烦大嫂了。”齐锦绣忙笑着应一声。   姚氏道:“一家人,做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再说了,这小丫头又漂亮又听话,多招人稀罕啊。”她牵着甜宝手,又跟小人家腻了会儿,而后转身出去。   待得堂屋只剩下婆媳两人时,赵大娘道:“锦绣,你坐下来,娘有话与你说。”   齐锦绣应一声,坐下后道:“娘,我晓得你想说什么,其实你不说,我也打算来找你说这事儿的。”她顿了顿,继而抬起眸子来,认真望向自己婆母道,“若娘还记得二十年前的事情的话,该是有印象,当初我父亲带着母亲回家来,之后不到十个月就生了我。对外头称是早产了,其实,我的确是足月才落地的。”   “锦绣,你的意思是……”赵大娘惊得呆住,瞬间,她就想到了二十年前。   她记得,那个时候,织云妹子在怀锦绣的时候,说是身子不好,一直躲在家里。她去探望过她很多次,当时只是觉得她的肚子较之旁家同样月份的要大不少,当时只道是齐家老弟待织云妹子好,所以这腹中胎儿才会显得大些。   却是没有想到……   这消息,的确是叫赵大娘震惊,若是如此的话,那许少爷待锦绣这般好,也是解释得通的了。想到这里,赵大娘又抬眸好生打量齐锦绣,叹息一声道:“怪道会叫他给认出来,你这模样,跟你娘年轻的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只是,锦绣,你打算一直都这么避着许家老爷子?”   “能避到什么时候就避到什么时候吧,不过,若是可以的话,我是希望一辈子不相认。我爹当初跟我娘感情很好,恩爱得很,我想,我娘这辈子嫁给我爹,是非常幸福的。若是她如今还活着,想来也是希望继续过自己的安定日子的,所以……我跟大哥说过,让他不要跟许老爷子说。”   赵大娘点头应道:“锦绣,你说得对,这事情若是闹开了,对你娘不好。你放心,娘定当帮你保守这个秘密,往后那许家老爷子要是再来,娘一定将他打发走了。”又叹息一声说,“要说这许少爷,倒还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只不过,他年岁还真是不小了,该是娶房媳妇过日子的时候了。锦绣啊,他既是你兄长,往后有机会,你可也劝一劝他。”   “娘,我记住了。”齐锦绣笑应一声,见外头闺女摇摇晃晃跑了进来,齐锦绣弯下腰来,一把抱住她道,“怎么了?跑得这般急。”   “吃饭……”甜宝一边说,一边拽着母亲袖子,然后又冲自己奶奶甜甜喊道,“奶……吃饭。”   很快便又入了秋,在许慕平跟齐锦绣兄妹的携手下,锦绣斋的生意越发做得大。齐锦绣负责设计,许慕平则负责动用自己各种渠道对每一次新款衣裳进行推销,兄妹俩各司其职,很快的,如今连当朝天子跟国母王皇后,都晓得有齐锦绣这么一号人物。   夏时,锦绣斋在京城也开了一家分铺,生意自是比安阳这边好很多。   安阳到底是小地方,想做这行生意赚大钱,还是得去帝都上京才行。许慕平是一早就盘算好了,带着妹妹一道上京去,故而早早便着手培养了一批可靠的人,往后这安阳的生意,就得都留给他们来管了。    ☆、第 111 章   打从锦绣斋才开第一家铺子的时候,齐锦绣就发现了自己小姑赵小花的领导才干,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有心培养赵小花为锦绣斋的第二把手。也想过,将来若是锦绣斋生意做大了,自己管不过来,就分一半来给赵小花管。   如今既然自己已经决定赴京到帝都上京城去做生意,安阳这边,她自然是留给自己小姑放心的。私下也与自己兄长许慕平商量过此事,而对妹妹提出的建议,许慕平表示完全赞同。不少日子的相处,他自然也是发现了赵小花的才干,正如妹妹所说,她是完全能够胜任的。   安阳的两家铺子有赵小花跟姚氏管着,再有自己云泽的忠仆监管,以及自己时不时会从京城赶回安阳来看一看,肯定不会有大事。这些事情兄妹两人都商量妥当后,许慕平则开始着手安排赴京的事情,而齐锦绣,则打算给锦绣斋的所有管理层员工开个会。   近一年来,自从锦绣斋有许慕平在后,齐锦绣倒是真的是省心许多。许慕平做生意的经验可比她丰富得多,有了许慕平在,她只醉心于设计是完全放心的。所以,自从卸下肩上相关职务后,齐锦绣就鲜少再去铺子,而这一回给管理层员工开会,算是退隐后的第一次隆重复出。   一大早,齐锦绣就已经收拾妥当,而身上穿的,是她最新设计出来的一件衣裳。她简单盘了发,发间别着一支珍珠金钗,衣裳设计十分简单利落,整个人瞧着,觉得精明干练。赵小花跟姚氏姑嫂两个携手出来瞧见了,都是眼前一亮。   赵小花快步走到齐锦绣跟前,挽起她的手上下好一番打量,眼中有光,嘴角噙笑。   “二嫂,这件衣裳可真是好看,新做出来的吗?”赵小花也颇有些男孩子心性,本能不喜欢姑娘家的那些设计繁复的衣裳,对这种简单明快的风格十分喜欢,此番又见自己嫂子穿上身实在好看,不由开心得很,“大嫂,我身材与二嫂差不多,若是穿上这样的衣裳,想来也是不错的。”   姚氏道:“你二嫂设计出来的每一件新衣你都说喜欢,不过,你年轻又身子细软,穿什么都好看。”   赵小花噗嗤笑出声音来,捂着嘴巴道:“瞧大嫂说的,好似你自己个儿不年轻似的。大嫂,二嫂可说了,只要注重保养,会打扮自己,穿衣得体,不论多大年岁的女人都是漂亮的。再说,大嫂也才二十四五,哪里就大了?”   “就你嘴巴会说,左右,我是说不过你的。”姚氏笑着瞪了小姑一眼,而后走到齐锦绣跟前来,想着她不久就要离开安阳了,面上笑容渐渐敛去,不舍得道,“锦绣,咱们在安阳已经有两间铺子了,赚得的钱,也是够花一辈子的了,你怎生非得要去京城呢?那里离安阳这么远,你在那里又没个亲人,这万一要是叫谁给欺负了,可怎么办?”   跟姚氏相比起来,赵小花虽则也是不舍,可到底开朗很多。其实很多时候,她都十分佩服自己二嫂,敢想敢闯,敢做敢当。明明就是一个温柔似水的女人,可偏偏骨子里坚强得很,之前跟那沈彦清说和离就和离了,之后自己二哥想去从军,她不但没有小女人似的哭哭啼啼,反倒是真心支持二哥。   而二哥离开家的这些日子,她不但将锦绣斋生意越做越大,而且家里一应老小也都照顾得十分好。   其实有些时候想想,她觉得奇怪得很,小时候的锦绣姐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怎生去了沈家几年,就完全变了心性?赵小花想不明白,不过,反正如今日子是越发好过了,想不明白的事情,她也不愿意多费心去想,只要大家都有好日子过就行。   “这不是有许大哥陪着二嫂嘛,娘都说了,有许大哥在,她不担心二嫂。”虽则说她一直都不明白,何故那云泽的少东家会待自己二嫂这么好,不过,既然娘叮嘱过自己跟大嫂不许往不该想的方向去想,而娘也是真心同意二嫂随着许大哥进京的,那她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姚氏一怔,自然也是想起了婆母私下嘱咐过她的事情,继而点头应道:“那倒也是。只不过,改明儿要是二叔回来了,锦绣还是回来得好。咱们一家人一起,多开心。”   说起来,齐锦绣此番愿意进京去做生意,也是想着,差不多等自己在京城安定下来,赵昇也该是要回来了。她之前百般不愿与那些京城中的贵人有什么牵扯,可是如今,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也是想得明白,若是命中注定自己会有什么劫难,那是逃都逃不掉的。   再说,自己跟赵昇已经不仅仅是名义上的夫妻,早就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所以,那些原本婚前说好的约定,也都自是随风飘散。待得赵昇凯旋归来得封威远侯的时候,自己就是侯夫人,是他真正的妻子。虽然说那书中根本就没有威远侯夫人这么个人的存在,可是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真正把自己的心交出去了,也就什么都不怕了。   姑嫂三人正说着话,外头已经摆好早饭的赵大娘往堂屋唤了一声,三人就笑应着往小院子里去。孩子们念书都是早睡早起,齐锦绣姑嫂三人忙着铺子的事情,自然都是晚上歇下得晚,而早上起得也晚。姑嫂三人起床的时候,锦华跟东哥儿都已经跟着苏胭去隔壁院子念书去了。   小院子里,就剩下小荷跟甜宝两人帮衬着,甜宝搬了最后一张小凳子摆好,一扭脑袋瞧见母亲出来了,连忙笑嘻嘻朝母亲小跑过去,炫耀道:“娘,我可乖了,我帮着奶奶烧饭呢,我还帮着小荷姨一起搬凳子,这些都是我做的。”   甜宝如今已经两周岁半了,说话利索很多,口齿清晰咬字清楚。   平素齐锦绣无事的时候,就会翻了书念书给她听,于是小小年纪的,就已经会背三五首了。小丫头模样越发俊俏起来,嘴巴也甜,乖巧懂事又聪明,赵家人疼得很。上到赵大娘,下到东哥儿,都是将个小甜宝捧在掌心来疼爱的。   赵大娘端了闷在锅里的豆腐花儿出来,听见大孙女在她娘跟前炫耀,赵大娘笑应道:“咱家甜宝最是乖巧了,能帮奶奶做不少事情呢,谁家的孙女都没有奶奶的孙女乖。甜宝,过来,一会儿你娘跟你伯娘姑姑要办要事去,你就随奶奶呆家里。”   “奶奶!”甜宝甜甜脆脆唤一声,就扭着小身子往赵大娘怀里猛扑过去。   赵大娘紧紧抱住大孙女,笑着道:“以后奶奶不在身边,你要听你舅舅、你娘,还有你荷姨的话。那上京城大得很,人也多,不比咱们安阳。你娘不在家的时候,你要乖乖呆在家里,就算想出门去,也一定要让小荷跟着你,不过,最好是叫你舅舅寻壮实的汉子带着你出门。以后啊,每个月,都叫你娘给奶奶写信,奶奶让东哥儿念来听,让奶奶随时都知道小甜宝过得开不开心快不快乐。”   甜宝认真望着自己奶奶,静静等她说完后,她连忙认真点头道:“我一定的,我还会想你,想锦荣舅舅跟锦华小姨,想东哥哥,还有伯娘跟小姑。奶奶,等过年的时候,我就回来看您的。”说着,就伸出小手去,替奶奶抹眼泪。   赵大娘抱着大孙女亲一口,笑起来道:“看着你一点点长大起来的,如今你要离开了,奶奶还真是舍不得。不过,甜宝说得对,过年的时候,让你娘带你回家来看奶奶。”自己抬起袖子擦了眼泪,而后直起身子来,“你们三个别站着了,都坐过来吃饭吧。”   其实她心中也清楚得很,这入秋才进京去,到过年也不过就三四个月了,又怎么回得来?   吃完早饭后,齐锦绣叮嘱闺女在家好好听话,她则带着赵小花跟姚氏两人去铺子。先挨着在织坊,染坊,绣工坊以及缝纫间检查一遍,而后去办公区域的会议室给管理层的员工开会。这宅子是许慕平购置的,可是宅子内一应设计,都是齐锦绣亲手设计的。完全照着现代的办公区进行设计规划,织、染、绣、缝,以及采购、销售、财会等部门都有自己独立的办公间。   如今的锦绣斋,安阳两间铺子加起来,员工已经有两三百人,大大小小的领导,也不下二十个。最上头除了一把手齐锦绣外,还有个大股东许慕平,其余各部门一把手间职务都不分高低,当然,每个部门内部,也都还有各自任命的小主事儿。   齐锦绣今天开会,召集的都是各个部门的一把手,是就新设计出来的新品种进行的一次大会。当然,连带着,也会交代一些相关任务,以及对几个人进行任命。   大会议室里的会议桌跟椅子,乃是齐锦绣作了图,请木匠李福帮忙打造的。要说那李福虽则是个跛脚,可是不得不承认,的确在打造家具上十分有天赋,看了这一套桌椅的成品后,齐锦绣对李福的手艺是完全相信放心的,于是,跟李福签订了合同,往后锦绣斋的一应家具等,都会请李福帮忙。当然,这份合作中,李福也是必须要遵循一些规定的。   锦绣斋的快速崛起发展,连带着整个安阳百姓的生活水平都提高了很多,跟锦绣斋合作的铺子也很多。只要锦绣斋一直能够这样良性发展下去,那些与其合作的铺子自当也是会越来越好,百姓的日子好过了,安阳的县令大人政绩也更好。这县令大人不是个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从不贪墨百姓一分钱,不但如此,还一心为百姓办事,自打放任到安阳来,已经做了不少好事情。   说到底,安阳百姓的富庶,大多都离不开锦绣斋。   对于齐锦绣提出的这样一套经营管理模式,许慕平起初是持怀疑态度的,但是试行过一段时间后,他自己能够感觉得出来,这样的一套模式,比他云泽的好太多。到如今,他也已经完全适应了这样的一种模式,大胆的把自己手中的权利分出去,不但轻松许多,而且手下那些得了权利的人,更加愿意卖命效劳。   铺子里的人都积极起来,这铺子赚的钱,自然也就更多。   会议间,说完新产品的相关事宜后,齐锦绣便提出了要任命赵小花为安阳两间铺子一把手的事情。对于齐锦绣跟许慕平要去上京做生意的事情,锦绣斋的员工都是早有耳闻的,近来,也都在私下议论过此事,只是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赵小花。    ☆、第 112 章   会议间,赵小花一句话都没有说,待得开完会后,齐锦绣将赵小花单独留了下来。   赵小花还觉得自己有些像是在做梦,但见旁人都走了,就只剩下自家姑嫂两个,这才悄声问道:“二嫂,你觉得我真的行吗?以前跟着你的时候,的确是想做很多事情,可是如今你跟许大哥都不在安阳了,又让我担这么大的担子,我……我有些害怕。”   “不是有大哥身边的得力之人留下来帮衬着你吗,你还怕什么?”齐锦绣端起茶盏来,抿了口茶,又道,“小花,我早就有这样的打算了,所以,不是一时情急下才将这么重的担子交给你。我跟大哥已经观察你很久,觉得你能够胜任。放眼整个锦绣斋,除了你,怕是没有旁人了。”   “大嫂呢?”赵小花道,“大嫂行事比我稳妥,又比我年长,二嫂怎么不考虑大嫂?”   “大嫂的确行事比你稳妥很多,你跟她各有优势,不过,大嫂胆子小,并不适合挑起这样的担子来。你虽则年轻,可是骨子里有拼劲儿,遇到大事的时候,不会害怕,也懂得进退。小花,我相信,既然你接了这担子,就一定能够做好。”顿了顿,齐锦绣又道,“我在的时候,大伯娘跟三婶娘已经就变着法子想来讨过很多便宜了,我想我若是离开安阳,她们动作肯定会更大。我在的时候,怎么去处理这件事情的,想来你也是看得清楚的,我不在了,你还是如往常一样对待她们。我大哥哥人老实,以往小的时候,也的确是没有过上好日子过。如今我跟大伯家闹出这些不愉快,都是大伯娘给闹的,跟大哥哥倒是没什么关系。他如今也在铺子里干活,我有了解过,干活十分踏实,所以,你也再观察一段时日,若是依旧如此的话,就提拔提拔他,但是,也得提拔得叫人信服才行。我听说大嫂怀了身子,想来大哥哥也正是需要银子的时候……这样吧,临走前,我会给你一些银子,你得空的时候,就去看一下宅子,无需买多大多好的,差不多有咱们家住的那样的就行,到时候,把房契地契一应都交到我大哥哥手上,记住,那房子一定只记在我大哥哥一人名下。”   “二嫂,我明白了。”赵小花点头应着,心中想着,自己二嫂如今赚得这么多钱,又总是照顾自己赵家人,那齐家人背地里肯定是不服气的。再说,齐家大哥哥的确与他那母亲不一样,媳妇儿马上要生娃了,合该是需要一处定所。   齐锦绣点头,姑嫂两个又说了些旁的事情,而后赵小花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齐锦绣在办公间又坐了会儿,而后才起身离开。   离开之前,齐锦绣在张记定了一间雅间,请了赵昇的几个兄弟吃了一顿饭。原本齐锦绣是想叫许慕平一道去的,毕竟,锦绣斋如今能够这般,离不开他。不过,想着赵昇的那些兄弟都不十分待见许慕平,怕到时候酒喝多了会闹事,也就算了。   饭桌上,兄弟们一致表示不喝酒,个个都只闷头吃饭。   有人问齐锦绣道:“二嫂,你不等二哥回来了吗?若是他回家来,却发现你去了京城,可该怎么办。”   齐锦绣明白他们的意思,却是不好明说,也不想揪着这个事情说,便道:“你们二哥随大将军一起凯旋归来,也该是先去京城,到时候,我岂不是可以第一时间见到他?若是那时候我跟你们二哥在京城定居下来了,你们有想进京的,都可以随时去找我们。”   “二嫂是为着二哥才进京去的?”   “是。”齐锦绣慢吞吞喝了一口茶,笑起来道,“至少如果他此番在安阳,我也会拉着他一道去。”   离开安阳的那一日,天气很好,一大早,东边就露出绚烂的朝霞。   起得很早,出发的时候,甜宝都还没有睡醒。待得小丫头打着哈欠醒来的时候,马队已经离开安阳境内了,甜宝不停眨着眼睛,眨了几次后,终是彻底醒了来。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小丫头扭着小脑袋左右瞧了瞧,而后望向母亲道:“娘,我们这是在哪里?”   齐锦绣抱着闺女,掖好盖在她身上的薄毯子,闻言笑说:“甜宝忘了吗?娘昨儿晚上跟你说过,咱们今儿是要进京去的,现在就是在上京城的路上。”   甜宝呆了一呆,继而撇嘴哭起来,眼泪“唰”一下就哗啦啦往下淌。   “可是,娘都不叫醒我,我没有见到奶奶姑姑还有东哥哥,呜呜呜。”甜宝越想越觉得委屈,一边哭,一边用小胖手使劲揉眼睛,小身子也不安分地扭动起来,“我想奶奶,我想小姨,我想小舅舅。我不要去京城玩了,哇哇哇……”   小丫头开始还是小声哭,哭着哭着就嚎起来,小脸瞬间脏兮兮的。   “好,如果甜宝想回去的话,那娘这就命人送你回安阳去。不过,甜宝可也得想清楚了,你要是回了安阳,就得有好一段日子见不得母亲,也见不到你舅舅。”见闺女耍小性子,齐锦绣倒是没有去哄,只是顺着她说,让她自己去做选择。   甜宝一听,立马就收住了眼泪,小胸膛还一抽一抽的,打着哭嗝道:“可是……可是我也想娘啊,为什么不能既跟奶奶在一起,也跟娘和舅舅在一起,为什么不能还像以前一样。”小声委屈说了几句,甜宝眼泪又止不住往外淌,但是也不闹脾气了,只瓢着嘴巴道,“我还想像以前那样。”   “娘答应你,等过些日子咱们在京城稳定下来了,就接了奶奶他们一起进京好不好?到时候,咱们一大家子又能够日日在一起了。那时候,甜宝的爹爹也该回来了。”齐锦绣换了个姿势抱着闺女,抽出帕子来,给她擦脸上的泪珠,见女儿瞬间就又不哭了,只仰着脑袋看自己,样子简直萌死了,齐锦绣忍不住抱住大闺女的脸狠狠亲一口。   甜宝很喜欢跟母亲亲昵,被娘亲了,她也笑嘻嘻亲了回去,而后仰着脑袋认真说:“娘,你把爹爹也带着了吗?”甜宝口中的爹爹,是齐锦绣曾经给闺女画的一副画像。   “带着呢,晓得甜宝会记挂爹爹,所以娘带着的。”齐锦绣用额头顶着闺女的额头,见小丫头开心地咧嘴笑了,她也跟着笑,又说,“进了京城,咱们先借住在舅舅家,等爹爹回家了,咱们就有自己的家了。到时候,咱们接了奶奶他们来,好不好?”   “好。”甜宝认真点头,“还有舅舅小姨。”   “娘知道啦,啰嗦的小丫头。”齐锦绣捏闺女鼻子,抬手轻轻撩开马车侧面帘子一角,侧过身子来,让闺女看外面的风景,“瞧,这里美不美?”   “漂亮。”甜宝缩在母亲怀里,看着官道两旁的风景从自己眼前快速掠过,感受着带着花香味的风吹在自己小脸上,甜宝一下子就开心得扑腾起来,咧着嘴巴兀自欢腾一会儿,又回头看母亲,将小脑袋搭在母亲肩头上,“娘……”   *   苏州许家宅子门口,一顶四人抬的小轿才将停下,候在门前的小厮妆扮的男子就立即迎了上来。   随行在轿子旁边的丫鬟伸手撩开轿帘,轿子里面便走出一个妇人来,妇人穿着一身华贵衣裳,乌发盘成髻,发间别着硕大一支金钗,妇人瞧着不到四十的年纪,保养得十分好,若是不细细去瞧,也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   她下了轿子就瞧见了府上小厮平安,于是本能左右望了望,而后给平安使了个眼色。   那小厮平安会意,但见女主子进门去了,这才远远尾随而去。   此妇人正是曹氏,乃是许正泽续弦,是云泽二少的亲生母亲。这鬼鬼祟祟的小厮,乃是她暗中打发去安阳的线人,她需要知道许慕平的一举一动。   进了隐蔽的地方后,曹氏这才放下心来,继而让贴身丫鬟去将那线人叫来。   平安进门来之后,先给曹氏跪下请了安,而后等曹氏唤了起,他这才敢站起身子来,立在一边如实回话道:“太太,大少爷带着那锦绣斋老板上京城去了,奴才打听得到,今年夏时,大少就已经帮着那赵齐氏在京城开了间铺子,此番过去,也是都事先做好了准备的。而且,安阳的两家铺子生意也都十分好,大少爷把咱们云泽的客人,全都介绍去了锦绣斋,而且,还为着锦绣斋花了不少银子。若是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往后就算二少得了云泽的继承权,怕是得到的也只是一个空壳子,得不到什么实惠之处。”   “这个许慕平,当真是阴毒得很,竟然背地里跟我耍这样的花招。”曹氏实在气得不轻,一怒之下,就将案上的茶具一应都挥摔到了地上,兀自生了会儿气,又问小厮平安道,“赵齐氏跟随大少爷进京去,赵家人也肯放?我记得你之前说过,那赵齐氏的夫君不过是去战场上杀敌去了,人还没有死呢,就想着要让她狐狸精再嫁了?”   平安回道:“那齐氏跟大少爷一直都是以兄妹相称的,而且,赵家二郎没在家,大少爷对赵家老夫人照顾得很,就像是对待自己亲生母亲一般。”说到这里,小厮顿了顿,悄悄抬眸朝上座瞄了眼,但见主子并没有过于生气,他才敢继续道,“奴才……奴才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反正大少爷就是待赵家人都很好。奴才听说,这回大少爷跟齐氏双双离开安阳,那两间铺子,都是交由赵家那姑娘打理了。”   “这真的是疯了!若是再这样下去,云泽的一切,就都是齐氏那小贱人的了。不行,这件事情,我得告诉老爷去。”说罢,曹氏狠狠拍了下桌案就站起身子来。   平安道:“虽则云泽的根在苏州,可是真正赚银子的铺子,还是京城那几家的。此番大少爷抢先一步进京去,怕就是打着主意想把那几间铺子都变更到锦绣斋名下呢。大少爷可聪明得很,太太您快些想法子,可不能叫他奸计得逞。”   “知道了!”曹氏烦躁得很,却也是不得不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而后问贴身丫头道,“你去前头打听打听,看老爷回来了没,若是回来了,你就即刻过来告诉我。若是没有回来,你就在门边等着,直到回来了再过来。”    ☆、第 113 章   许正泽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外头应酬多喝了些酒,醉醺醺的,摇摇晃晃的就要往云姨娘的翠竹轩去。曹氏身边的丫头桃红瞧见了,连忙跑到曹氏跟前去,回话道:“太太,老爷回来了,不过,一回来就去了翠竹轩。”   “又是去那个贱人那里!”曹氏听得此话,气得很,狠狠一巴掌拍打在桌案上,她雪白的一张脸即刻就变得狰狞起来,气得整个人身子都是颤抖的,过了好一会儿,那怒气似是才将消下去一些,继而缓缓又坐了回去,强压住心中那股子怨气,只对桃红道,“去就去了,她当真以为老爷喜欢的是她?哼,不过一个替身罢了,没什么值得生气的。”   嘴上虽然不生气,可是心里却依旧酸溜溜的,此番倒不是在气云姨娘,而是吃那已经葬身火海二十年的沈织云的醋。她真是不明白,那沈织云都已经死了二十年了,为何老爷还是对她念念不忘?而自己,在他生病的时候衣不解带的照顾他,又先后为他生了一双儿女,他……他倒是好,慕云忆云,他给儿子闺女娶这样名字的时候,有没有顾虑过自己的感受?   他又拿自己当什么?难道自己的青春跟付出,都是应该的吗?   想到这里,曹氏越发阴狠起来,倒是也不气了,只想着,既然他对她不仁,也就别怪她对他不义了。左右在他心中,从来就没有过自己,自己又何故要去顾虑他的感受?若是自己再不采取一些可行性的措施的话,将来自己母子三人,怕是什么都得不到。   这般一想,曹氏也就镇定下来,只懒懒对桃红道:“过来替我宽衣吧,老爷今儿不过来,我还乐得清闲。”   “可是太太,您不去跟老爷说一说大少爷带着锦绣斋老板进京的事情了吗?”桃红一边走到曹氏身边,轻手轻脚替她宽衣,一边小心翼翼说,“那个锦绣斋的老板,莫非真就是天仙儿似的人儿?怎生将大少爷迷惑成那样,心甘情愿为她做那么多事情。”桃红低眉敛眸,语气酸得很,“奴婢伺候在太太身边也有好些年了,还从来没有见过大少爷有多看过哪个女人一眼呢,大少爷都二十六了,从不肯提娶妻的事情,连太太您说要先在他房子放一个丫头照顾他,他都不肯。”   “呦,你这小蹄子,可是吃醋了?”曹氏哼笑一声道,“桃红,你可别忘了,你是我跟前伺候的丫头。若是哪日叫我知道你做出了吃里扒外的事情来,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桃红一惊,连忙就低头跪了下来,求饶道:“太太,奴婢是万万不敢的,奴婢生是太太您的人,死了,也是太太您的鬼,这辈子都只替太太做事,哪里敢有旁的想法。奴婢……奴婢只是觉得那齐氏是狐媚子,瞧她不顺眼,就多说了两句,求太太饶了奴婢吧。”   “好了好了,起来吧,我又没有说什么。”曹氏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稍稍弯腰,虚扶了一把,见桃红站起身子来了,才又说,“只要你尽心替我办事,我自是不会亏待你的。大少爷进了京城,想来不必咱们去说,老爷也该是会知道的,今儿也就算了,省得打搅了老爷的雅兴,一切明儿再说吧。”说罢,打了哈欠,“还真是困了,歇下吧。”   第二日一早,阖府姨娘都来给曹氏请安,曹氏意思着陪着诸位妹妹坐了会儿,而后将其都打发走了,只留下了云姨娘。这云姨娘是许正泽最新纳的一房妾氏,年方二八,原也是云泽的绣娘,才进许宅来不到半年的功夫。   进门时间虽则最晚,可是却是最得宠的一个,近半年来,老爷几乎是一半的时间都歇在翠竹轩。什么好的东西也只命人往翠竹轩送,别说是旁的妾氏姨娘了,便是她这个正经太太,怕也是不及她的宠。曹氏一双丹凤眼上下瞄着云姨娘,见她肤白唇红的,一身碧绿色的裙衫越发衬得肤色好,娴静的样子,也是与那死去的沈氏几分相似,她便没来由一肚子怒火。   双拳紧紧攥起,尖尖长长的指甲狠狠掐进了肉里,唯有这样的疼痛才能缓解她心中的怨愤。过了片刻,曹氏才勉强挤出笑意来,对云姨娘道:“妹妹,别站着了,且坐下来说话吧。”云姨娘这才敢动,依着规矩朝曹氏谢了恩,这才坐下来。   曹氏道:“云妹妹,府上姐妹众多,难免不会有拉帮结派的。你来得晚,又是得老爷宠爱,她们暗地里吃些飞醋,也是属于正常。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训斥过她们了,她们不敢了。”顿了顿,曹氏朝云姨娘瞄了眼,又笑着道,“不过说来也是,云妹妹年轻貌美,也是得这份宠的。你既是进了这门,往后大家都是姐妹,你若是有什么委屈,大可以来找我。”   “谢谢太太,妾身知道了。”云姨娘起身,朝曹氏福了身子。   曹氏朝她按了按手道:“谢我作甚,往后啊,咱们可都是一家人了。老爷跟大少爷做生意忙,希望的就是家宅安宁,我替老爷管着后院,只要这后院不出什么事情,我也算是能够交差的了。”顿了顿,又道,“说起这个大少爷,你怕是还不认识,他已经有一年没有回苏州了。哎,父子两人置气,将我夹在中间,倒是不好做人了,我这个继母也真是不好当啊。有些事情,依着我的身份不好多说,不过,云妹妹倒是合适得很,就是不晓得,妹妹可愿意帮着老爷跟大少爷父子缓解关系?”   云姨娘低着头道:“太太,您需要妾身如何做?”   曹氏笑说:“其实老爷心中也晓得,如今大少爷去了京城,想来,这个年也是不会再回苏州来的。云妹妹不知,去年过年的时候,大少爷留在安阳,为着此事,老爷气得大病一场。若是今年大少爷再不回来的话,怕是老爷还是得生气。可是你也晓得,老爷就好个面子,凡事,咱们都得帮衬着他迁就着他。我的意思是,既然今年大少爷留在京城过年,那咱们可以一道都进京城去。如此一来,便是大少爷不回苏州来,咱们一家人也都可以团聚了。”   “太太是要我劝老爷进京去吗?”云氏蹙起秀眉,心中有些不明白,悄悄抬眸望向曹氏。   “不是我要你去的,而是你自己替老爷分忧。”曹氏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这才说道,“若是你跟老爷说,这话乃是我教你说的,那老爷肯定就晓得我从中有意缓解他们父子间的感情。老爷那脾气……指定就得跟我翻脸。可若是你自己说想去京城玩儿,依着老爷对你的宠爱,不会不答应你。到时候,他们父子和解了,岂不是你的大功?老爷跟大少爷都高兴了,家和万事兴,咱们许家肯定会越来越兴旺。”   “妾身明白太太的意思了,太太放心,老爷对妾身有恩,妾身一定会办好此事的。”云氏起身,朝着曹氏福身子,又道,“太太可还有旁的吩咐?若是没有,妾身回翠竹轩去了。”   “只这一件事情,叫我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安,事情是否能成,就只看妹妹的了。”曹氏道,“不过,妹妹可千万不能提我半句,否则的话,老爷怕是要怪罪我多管闲事了。”   “太太您放心,您的话妾身都记在心中了。”云氏低着头,“妾身先下去了。”   “桃红,扶着些云姨娘。”曹氏给站在跟前的丫头使眼色,桃红应一声,连忙亲手扶着云氏出去。   送走云氏之后,桃红又回到了曹氏身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太太,其实这样的话,您也可以自己去跟老爷说的。如今云姨娘已经十分得宠,若是此番再将这个功劳给她的话,往后她岂不是要爬到太太您头上来?奴婢……奴婢不是十分明白。”   曹氏哼一声道:“当真是蠢货!你以为这是什么好的差事吗?咱们府里头这么多位姨娘,如果真是要进京的话,你以为老爷会将人都带着去吗?这般得罪人的事情,就让云氏去做好了。咱们的目的是进京城去,只要能够进得京城,旁的事情,不都好说吗?”   桃红眼睛突然亮起来,忙应声道:“奴婢懂了。”   *   已是深秋,齐锦绣母女进京,也有好几天了。母女两人带着小荷一起住进了许家在京城的大宅子里,这京城里的宅子贵得很,齐锦绣是没有打算花那些冤枉钱在这帝都购置宅子的,想着,左右再过些日子赵昇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得封威远侯,陛下自当是会赐宅子的。   等他回来,自己跟闺女也就有了家,到时候,再搬走便是。   许慕平命人收拾出一个小院子来给她们三人住,又拨了两个丫头去照顾,因为一路舟车劳顿的缘故,齐锦绣才到京城的时候,精神状态一直不好,休息了些日子,才算缓过神来。这些日子,齐锦绣蔫蔫的,哪里都没有去,一直呆在自己个儿住的含芳小筑里。而甜宝,见母亲身子不适,她也懂事得很,不吵不闹的,不是陪在母亲身边,就是自己在外头院子里玩儿。   如今锦绣斋在京城中的生意十分红火,打从来了京城后,许慕平便忙得脚不沾地。不仅仅是锦绣斋的生意需要他打理,云泽的生意,他也是要顾得上的。云泽倒是好些,左右生意都做了这么些年了,无需他费太大的心,可锦绣斋却不一样,才来京城,根基未有打得扎实,他又有心想要帮得上妹妹的忙,故而在此费了很多心。   京城自是跟安阳不同,生意没有那么好做,故而瞧见许慕平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齐锦绣心中也过意不去。她明白许慕平的意思,可也不能自己什么事情都不做,故而休息好了后,齐锦绣便想去铺子里看看,这些事情,迟早她也是要接手的。   这日一早,齐锦绣便穿戴妥当了,甜宝缩在暖和的被窝里,见她要走,她连忙爬坐起来。   “娘,娘,我醒了。”甜宝一边着急唤着,一边要自己穿衣裳。   齐锦绣走到床边去,将闺女露在外面的小身子又卷进被褥里,笑着摸她脑袋道:“原来甜宝醒了啊?那方才娘唤你,你怎么不应声?”   “被窝里暖和呢。”甜宝缩在母亲怀里撒娇。   齐锦绣笑道:“天还早呢,娘出去瞧瞧去,让小荷在家陪着你,娘一会儿就回家来。”   “不!要跟着娘!”甜宝噘嘴,一副委屈的样子,态度坚决得很,说罢,小身子又扭起来,想自己够衣裳来穿。   “好好好,真是拿你没办法,别闹腾了,娘帮你穿。”齐锦绣抬手在闺女脑袋上戳了一下。   甜宝笑着蹭到母亲怀里,任由母亲给自己穿上漂亮的衣裳,瞬间又乖巧得很 ☆、第 114 章   帮闺女穿上了漂亮衣裳,又给她梳了头,扎了两条麻花小辫,乌黑的小辫子上点缀着跟衣裳颜色一样的珠花,甜宝臭美的在镜子跟前照了好一会儿,才肯离开。齐锦绣牵着闺女小手,带着她一道出门去,才从含芳小筑走到许宅大门口,甜宝就走不动了,挂在自己母亲身上,求抱抱。   “甜宝,小荷来抱你吧。”小荷凑到甜宝跟前,有些期待地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小丫头。   甜宝一下子扑进小荷怀里:“姨……”   许宅外头早就备好了马车,坐在马车上的车夫见到齐锦绣,连忙跳过来道:“齐老板,大少一早就吩咐了,让小的赶车送齐老板过去。”齐锦绣昨儿晚上跟许慕平提过这事,那个时候已经有些晚,许慕平才回家来,看着也有些累,说了几句就各自歇下了……却没有想到,他连马车都备好了。   齐锦绣原想着,实在不好意过于麻烦,便打算她跟小荷两人轮流抱甜宝走过去的,刚好沿路也可以逛逛街。可此番既然许慕平已经周全的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她也就不便再拒绝,只笑着冲那车夫点了点头。   马车一路都行驶得很平稳,宽阔的街道上什么都有,甜宝坐在自己母亲腿上,用小手撩起侧面帘子,自己一个人望着外面街道上的热闹。她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热闹呢,这里人好多啊,跟以前的家不一样。   “好看吗?”见闺女乌澄澄的眼睛一直盯着外面看,圆脸上满是兴奋的笑,齐锦绣搂着闺女忍不住问,“是以前的家好玩儿,还是这里好玩儿?”   “这里好玩儿,可是,这里没有奶奶。”甜宝噘嘴,放下了布帘子,瞬间就蔫了。   齐锦绣亲亲闺女小脸,承诺道:“很快奶奶就可以进京来了,到时候,让奶奶带着你上街来玩,好不好?”   “嗯!”甜宝认真点头,小手挠了挠脑袋,又问,“娘,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娘的铺子,你舅舅也在哪儿?”齐锦绣话音才落,外头驾车的马夫就冲里头大声喊道,“齐老板,抱着姑娘坐好了,前头有人惊了马儿。”齐锦绣闻言一惊,此刻也听到了外头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跟马儿的嘶吼声,她心猛然就拎了一下,而后撩开帘子伸头去看,就见前方不远处一匹受了惊的马儿正狂奔而来。   虽则道路宽敞得很,两辆马车并驾完全没有问题,不过,此刻情况有些特殊,迎面而来的那匹马受惊了,若是一直呆在马车内,保不齐自己的马也会受到惊吓。到时候,怕是后果将会更严重,想到此处,齐锦绣便很快做了决定,不能够就这样坐以待毙。   她大声道:“都跳下车去吧。”说完,她则双臂紧紧搂着甜宝,两手捂住闺女眼睛,而后一咬牙,便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自己这边的马车驶得也不慢,便是车夫竭力减速,从马车上跳下来,也是很危险的。就在齐锦绣几人跳下马车后,迎面而来的那马儿朝着自家的马儿撞去,自家的马儿果然也受了惊吓开始嘶吼狂奔起来。   齐锦绣将闺女护得好,自己却摔得不轻,手肘手面处蹭破了皮儿,脸颊处也破了皮儿。甜宝不晓得怎么回事,先,呆愣愣朝四周望,待得瞧见了母亲脸上的伤的时候,她瓢着小嘴就哭了起来。   “娘……娘……血……”甜宝一边哭,一边站在母亲跟前,伸出小手来,想给自己母亲揉一揉,可是似乎又害怕弄疼母亲似的,不敢碰母亲,只一个劲哭。   “甜宝别哭,娘没事,不疼的。”齐锦绣冲女儿笑,却扯到了脸上伤口,疼得眉心蹙起,她顾不上自己,忙仔细检查闺女,问道,“甜宝可有伤着?要是哪里疼,你告诉娘,让娘瞧瞧,有没有哪里磕破了皮。”   “娘,我没事,我没伤着,不疼。”甜宝渐渐止住哭,不停打着哭嗝,脸上满是泪水,表情却是极为认真的。   那边小荷跟车夫也匆忙跑了来,见齐锦绣受了伤,小荷道:“姐,你这都破了皮儿,咱们赶紧去寻大夫吧。”   车夫也道:“不晓得有没有伤着筋骨,齐老板先别动,待小的去请大夫过来。”说罢,也不等齐锦绣言语,直接撒腿就跑了。小荷弯腰去扶齐锦绣,齐锦绣才将慢吞吞站起身子来,眼角余光就暼见一匹高头大马停在自己跟前,而后一道颇有些熟悉的声音响道:“这位小娘子,可有伤着……”   齐锦绣抬头去看,两人皆是一愣,还是齐锦绣先反应过来。   “无碍。”又意思着朝眼前男人稍稍福了下身子,而后牵起闺女小手,紧紧攥住。   沈彦清有瞬间的失神,似是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下跟她再次见面。他知道她如今生意做得大,也晓得锦绣斋的铺子都开到了京城来,而且,京城中很多世家千金官家小姐都喜欢她设计的衣裳,他也知道她迟早会来京城的,却是没有想到……   想到此处,沈彦清微微垂眸,而后翻身下马来。   “来了京城,怎么也不托人来与我说一声,你们如今住在哪里?”沈彦清淡声问,心中明白,却还是想听她自己亲口说出来。   齐锦绣道:“我们自是有落脚的地方,沈爷不必担心。”又道,“方才受了惊的马是沈老爷府上的?”   见她避之不答,沈彦清浓黑的眉毛轻蹙了下,才回道:“是我府上的,坐在马车上的是贱内,不过马儿已经制服住,人也无事。贱内怕伤着了你,所以我特意过来看看。”他目光盯在她脸上,薄唇抿紧了些,“你受了伤。”   “一点小伤不碍事,家仆已经去请大夫了。”齐锦绣道,“怕是沈夫人吓得不清,沈老爷还是赶紧去陪着夫人吧。”   自始至终,甜宝都是仰着脑袋盯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子看,待得见陌生叔叔朝自己看来,她则赶紧别开小脑袋,朝自己母亲怀里靠来,又渐渐轻声哼起来:“娘,我给你吹吹,吹一吹就不疼了。”   沈彦清在甜宝跟前弯下腰来,清俊的面上渐渐现出笑意,眸光里有些期许,他朝甜宝伸出手去:“我抱一抱你,好不好?”   “我又不认识你,不要让你抱。”甜宝戒备地看着他,仰着小脑袋,极为认真道,“我娘说了,见到不认识的人碰自己,就使劲哭,这样才不容易被人拐走。现在的很多人可坏了,就喜欢拐了小孩儿去卖,所以我不能让你抱我。”   沈彦清心中有些难受,可见小丫头认真起来的样子实在有趣,他就轻轻笑了起来。   “你娘说得对,以后别叫不认识的人近你的身,不喜欢的人碰你了,你就哭。不过,叔叔跟你爹爹娘亲是朋友,不是坏人。再说,叔叔也是当着你娘亲的面抱你,不会对你如何的。”说罢,他将手臂张得更开了些,就想着要抱抱小丫头。   甜宝仰头望着娘,见娘朝她点头后,她才笑着扑进沈彦清怀里。   沈彦清抱着甜宝站起来,欢喜得不行,没想到,似乎只是眨眼功夫,这丫头就长这么大了。   “叔叔,我爹爹是大英雄,他就要回来了。我娘说,爹爹就要打胜仗了。等我爹爹回来,我们在这里就有自己的房子,到时候把奶奶姑姑他们都接过来。”甜宝认真地说。   沈彦清道:“那你现在住在哪儿?”   “住在大舅舅家。”甜宝说,“大舅舅家里可大了,很漂亮。我有两个舅舅,小舅舅念书好呢,将来肯定比大舅舅和爹爹都厉害。”   “好了甜宝。”齐锦绣略微沉着脸,“你今天话说得有些多,别再挂在叔叔身上了,下来自己站着。”   “嗯。”甜宝很乖,听了娘的话就使劲蹭着身子下地来。   沈彦清放下甜宝,有些疑惑地望了齐锦绣一眼,而后问道:“赵昇从军去了,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只不过,你怎么就晓得他快要回来了?”   齐锦绣镇定道:“甜宝总是哭着要爹爹,我就这样跟她说的。”   “娘,我才没有总是哭,我就哭过一回。”甜宝噘着嘴,连忙去纠正母亲的错误。   “真就只哭过一回?那你现在这张小花脸是怎么来的?”齐锦绣弯腰把闺女抱起,亲了亲她脏兮兮的小脸。   “心疼娘才哭的。”甜宝望着母亲脸上的伤,又想哭,但想起来母亲不让她哭的,就使劲憋着,而后凑唇去,“给娘吹一吹……”   沈彦清身子笔直立在原处,看着无比亲昵的母女两人,竟是羡慕得很。   一个丫头脚步匆匆朝沈彦清走来,低头道:“爷,夫人差奴婢过来问这位娘子有没伤着。”   “我无事,多谢你家夫人。”齐锦绣回了那丫头一句,又对沈彦清道,“一会儿大夫就来了,这位老爷也请回吧。”   沈彦清看了她一眼,紧接着目光又落在甜宝身上,而后才转身大步离开。   那丫头临走前朝齐锦绣望了眼,见她脸上有伤,略微惊了下,但见自家主子走了,也就没有多做停留,只匆忙朝齐锦绣福了身子,而后快步跟在沈彦清身后,往自家夫人方向去。 ☆、第 115 章   沈彦清打马赶到自家马车跟前的时候,谢氏闻得动静伸出素手来撩开帘子一角,并未露出脸来,只柔声问道:“夫君,可有伤着谁?我记得,慌乱中好像瞧见一丽装妇人抱着个孩子跳下马车了,孩子可好?”   想到方才那一幕,沈彦清攥住缰绳的手紧了紧,而后应了一声。   谢氏贴身丫头此刻也小步跑着赶到了,回谢氏话道:“夫人,跳下马车的是一名少妇跟一女童。女童还好,并未伤着哪里,那少妇脸上有擦破了皮儿。奴婢去的时候,有问那位夫人伤势,那妇人道,她家家仆已经请了大夫,说无碍,还说,多谢夫人您关心。”   “倒是一个好脾气之人,今儿这事,显然错完全在咱们。兰心,你可打听到这夫人是哪家的?改日我亲自登门致歉。”谢氏说的情真意切。   “奴婢去的时候特地瞄了一眼,那马车上刻有‘许宅’二字,这许姓虽则少见,不过……”   “兰心,你过来牵着马。”沈彦清已经翻身下马,将马缰递送到兰心手中,而后吩咐一声道,“这里人来人往的,不便多做停留,先赶车回府。”说罢,他便弯腰进了马车,在自己妻子身边坐了下来。   谢氏的另外一个贴身丫头菊心瞧见了,连忙低着脑袋退了出去,见那丫头也出去后,沈彦清望向妻子道:“夫人该是晓得那妇人的,她乃是锦绣斋的老板,那马车是云泽许家的,如今齐老板借住在许家。”   听得此话,谢氏心头一惊,继而抓住帕子的手更加攥紧几分,她悄悄别过脑袋去,默了片刻,才说道:“那……那女童是……”   “她小名叫甜宝,打小就一直跟着她母亲。”沈彦清知道她想知道什么,也没打算隐瞒她,只如实道,“打从她出生,我也没有见过她几回,方才瞧见她已经会说会跳的,总觉得对不住她。”   谢氏悄悄抬起丝帕去遮住眼角,闻言便朝丈夫侧过些身子,道:“我听婆母说,夫君蟾宫折桂后,乃是齐氏自己提出的和离,并非夫君对不住齐氏母女。不过,夫君若是思念闺女的话,也可以接她来府上住些时日。”   “多谢娘子体贴。”沈彦清唇角渐渐抿起笑意来,伸手揽过妻子肩头,让她靠在自己怀中,才又说,“齐氏已经再嫁旁人为妇,甜宝也是打小就只晓得有一个爹爹,方才我瞧见她想抱一抱她,她都不肯。所幸齐氏夫妻待她极好,我也可以放心,只是……我如今也的确是越发喜欢孩子,往后有合适的机会,我去看她。”   听得这话,谢氏越发垂了眉眼,头也垂得更低。其实她打小就是个心思很重的人,平素话很少,也总喜欢一个人默默呆着,十分不喜欢热闹。这门亲事,也是父母之命,虽则沈郎乃是状元出身,可自己到底是国公府嫡出的姑娘,嫁去商户之家倒也罢了,可竟然还不是做嫡出,她起初是不情愿的。不过,待得大婚之日他揭开盖头她瞧见他的时候,以前的那些不情愿也就没有了。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他担得起。他对自己很好,却又并不是很好,她说不出来,总觉得两人之间过于客套,并不似一般夫妻那般。   他性子很冷,却是掩盖得很好,但是她还是能够感受得到。她想走进他心里去,可是他总有些排斥,她走不进去。她是敏感的,既然察觉得到他有心在排斥自己,并非想与自己交心,她也就作罢了。就这样吧,相敬如宾,未尝不好。   他方才说他喜欢小孩儿,想来,也只是喜欢他与齐氏生的小孩吧。她无意间听大嫂私下说过,说那齐氏十分美貌,而自己,则是无盐女。想到此处,她越发自卑起来,便也不言语,只是将头埋得低低的。   见妻子不说话,沈彦清垂眸望了眼,见她身子一动不动,以为她是累得睡了去,也就没再说话,也闭目养神起来。心中却是想着今儿发生的事情,马儿突然受惊,绝非是偶然,定然是有人动了手脚,这件事情,他得好好查一查才是。   齐锦绣伤势并无大碍,大夫来检查了下伤口,丢了药膏,叮嘱定要每日涂抹,差不多半个多月就能好了。只是一些外伤,并不影响齐锦绣管铺子的事情,兄妹二人携手,生意自然是越来越好。   很快又入了冬,这日齐锦绣贪懒,并未去铺子,而是抱着闺女一直缩在被褥里睡懒觉。外面冷得很,比在安阳的时候可冷得多了,可屋子里烧着碳,又有汤婆子抱在怀里,简直暖和如春日。齐锦绣正抱着甜宝给她讲故事,外头有小丫头匆匆跑了进来,先朝齐锦绣请了礼,而后急匆匆道:“赵夫人,老爷太太突然进京来了,眼瞧着就快要进城了,先差了人来说的。全管家已经去铺子里请大少了,奴婢来跟赵夫人您说一声。”   这个节骨眼从苏州赶来京城?显然是想留在京城过年的了,若真如此,她是不能再留在这里了。若是继续留在这里,想来就必须得跟许老爷子相见,到时候,怕是会引起很多风波。那曹氏想来定然不是简单的人,虽然大哥没说太多,但是她又不傻,不会猜不到。此番许家一家从苏州赶来,怕就是那曹氏的主意。   想到此处,齐锦绣连忙抱起甜宝道:“甜宝,咱们穿衣裳,娘带你去铺子。”   甜宝揉了揉眼睛,爬坐起来,显然还有些没睡醒。可见母亲似乎很着急,她也不敢闹脾气,只乖乖任由丫头给她穿衣裳。小荷已经出去命人备好马了,待得齐锦绣母女简单拾掇好了一些衣物,就直接上了马车往锦绣斋方向去。   屋子里暖和,可外头却冷得很,齐锦绣将汤婆子递给甜宝让她抱在怀里,而后又扯了毯子来裹着她,仅留她一张小脸露在外面。室内室外差太多,甜宝哆嗦一下,而后就往母亲怀里缩去。   “娘,我们在舅舅家住的很好,为什么要搬家?”甜宝渐渐适应就不觉得冷了,只乖巧安静地缩在母亲怀里,仰着脑袋问。   “舅舅家终归不是咱们自己家,舅舅的家人回来了,所以为了不打搅他们相处,娘得带着你离开。”齐锦绣柔声对女儿做解释,而后搂得她更紧些,心中有些酸涩,这么冷的天,自己吃些苦挨些冻没事,就怕苦了小丫头。   甜宝将脑袋靠在母亲怀里,声音甜甜的:“可是我们也是舅舅家人,舅舅待我们好。”   “咱们还是跟爹爹最亲,甜宝,先跟娘一起委屈住在铺子里,等爹爹回来了,咱们就又有家了。”齐锦绣换了个姿势搂住闺女,拍她后背道,“车上别睡,会冻着的。”   “嗯,我不会。”甜宝够着小嘴去母亲脸上亲一口,而后嘻嘻笑起来。   许慕平大步从铺子里走出来,刚好在门口碰到齐锦绣母女,一把抓住她袖子道:“天这么冷,你要带着孩子住哪儿?”他脸沉着,明显脸色十分不好,态度强硬道,“走,跟我回去。”   “大哥你冷静一些。”齐锦绣左右望了望,将甜宝抱得更紧,而后说,“大哥还是先回家吧,左右这里也有可以住的地方,我跟先暂时在这儿住下。东西我先收拾了一些,剩下的细软,改明让小荷去拿。这地儿冷,我先抱甜宝进去。”   “锦绣……”许慕平唤一声,无奈这个妹妹脾气倔强得很,说一不二,又十分有主见,他根本说不通她。垂眸想了想,倒是也没有再多说话,只翻身上了系在铺子门口的一匹马儿,而后勒僵控马快速往自己家方向去。   许慕平打马到自家门口的时候,刚好撞见从苏州过来的马车,大包小包的东西,装满了好几辆马车。瞧着这阵势,大有定居在京城的架势,许慕平脸色更沉了些,而后快速翻身下马,身子笔直立在门口。   曹氏由丫头扶着手走下马车,望着眼前气势恢宏的大宅子,她心情好得很,嘴角也含着笑意。余光暼见了站在门口的许慕平,权当没有瞧见,只扭着身子从走到另外一辆马车跟前,刚好,许正泽也一并抱了云氏下车来。   见如此,曹氏眸光沉了沉,看云氏的眼光阴毒很多,但面上却依旧笑着,亲自伸手去扶了老爷子下车。“老爷,您慢些,这京城可冷得很,路上也湿滑,可小心些脚下。”曹氏声音甜得很,素手搀扶着许正泽,不动声色打开了云氏的手。   云氏知道自己的身份,并未说什么,只一直低着头。   许正泽见长子立在廊檐下,脸色好了些,道:“慕平,走,咱们进去说话。”   许慕平这才举步走下廊檐来,看都没有看曹氏一眼,只对自己父亲道:“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曹氏见状,连忙道:“大少爷,去年过年你不回家去,今年过年你又不回家,你心中没有老爷子,可老爷子想念你得很。这不,也顾不得天冷不冷的,赶了几天几夜的路,还不就是为了跟你一起过年。你倒是好,见了老爷子不但没个笑脸,反倒是还冷声质问老爷子,你这可真是……”   “你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许慕平冷冷望向曹氏,倒是将曹氏吓得不轻,顿时也不敢多言语,只嗲声道,“老爷……”   “慕平!不许没有规矩,她是你母亲!”许正泽气得胡子直抖。   许慕平道:“父亲该是知道,我从没有承认过她的身份,也并不想与她共同处在一个屋檐下。此番既然父亲大人带着她过来了,儿子不好说什么。你们住下,儿子离开这里。”说罢,只又翻身,便打马扬长而去。   曹氏心中得意得很,面上却带着委屈,兀自抽出帕子来擦眼泪。   许正泽气得不轻,却也道:“混账东西!走了就永远别回来!”   “老爷,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曹氏极力掩住眼底笑意,只红着眼圈给老爷子拍胸口。   齐锦绣原本以为会等过完年才会得到丈夫打胜仗回来的消息,却没有想到,年前就听说,陛下派往北疆讨伐敌人的大军,终于打了胜仗。近六年了,这场战争持续了六年,如今总算得来了突厥军愿意投降言和的消息。   打了六年的仗,一直处于节节败退中,如今却完全反转大获全胜,别说是京城中的老百姓好奇,便是当朝天子,也是极为疑惑。不过,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的捷报中提到了一位英明神武的年轻将军。   捷报中,还提了不少此人所建树的大功,隐约传出宫城外来的,是一位赵姓之人。   旁人不清楚,齐锦绣却是清楚明白得很,抱着甜宝使劲亲。   “甜宝,咱们的大英雄要回来了……” ☆、第 116 章   甜宝正坐在案几边的绣墩上,白嫩的小胖手紧紧攥住一支细毛笔,听得母亲的话,她歪过脑袋来看母亲,乌澄澄的大眼睛泛着亮光,叫道:“是爹爹!娘,爹爹要回来了吗?那他回来后还会走吗?”   齐锦绣抬手摸闺女小脑袋,亲昵道:“回来就不走了,会一直陪在咱们娘儿俩身边。甜宝,娘教你写的字学会了吗?等你爹爹回来了,写给你爹爹看。你爹爹走的时候才会走路,如今却都是会蹦会跳的大姑娘了,你爹回来见到你,肯定很高兴。”   “嗯,要让爹爹高兴,要让他喜欢我。”甜宝连忙又低下脑袋,继续攥紧了细毛笔,埋头认真写字。   齐锦绣道:“就算甜宝不会写字,爹爹也会喜欢你的。”   甜宝皱着团子小脸,有些倔强地说:“不!要背书,要写字,让爹爹更喜欢我!”   “好好好!”见小丫头认真得很,齐锦绣倒是也就由着她,默默陪着坐在她身边,母女两人一道埋头做事。   赵昇之前又写了封信回安阳,不过却没有收到妻子的回信,而是妹妹小花写的回信。信中说,妻子如今生意做得大,已经做到了京城来,而且信中还提及了一个人,正是因为有那个人的帮助,妻子生意才能够做到如今这般。   他当时看完这封信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心中不踏实,总觉得是要出事。他从军之前,妻子不过是勉强接受自己,他们前后一起相处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到一年,可是如今这云泽的少东家却几乎是日日与她相处在一起,他感觉到了威胁。   所以,在战场上他简直是不要命了的拼命打杀,只是希望战争可以快些结束,好让他快点回到妻子跟闺女身边。终于,突厥可汗提出要与大齐修和,这场战争,算是结束了。他得到这个消息,便立马向韩将军请命,等不及随大军一道回京,他只身一人,单枪匹马,几乎是没怎么睡好觉,也没吃一顿饱饭,就一路飞奔赶往京城来。   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情,自然是来锦绣斋,他知道,妻子肯定留在铺子里。   齐锦绣以为丈夫会随大军一道回京,却想不到,他为了能够早早见到自己,竟然一个人先潜入了京都。更没有想到,这个人也不晓得走正门,大晚上的,就破窗而入,险些没吓死她跟闺女。   方才还在埋头认真做事的母女俩,闻得这么大的动静,也顾不得去看到底是什么人闯进来,两人抱做一团就大声尖叫起来。“舅舅!舅舅!抓小贼,有小贼要害我跟娘亲,舅舅你快来救我们!”甜宝闭着眼睛,尖着嗓子使劲喊。   她话音才落,住在楼下的许慕平就进了房间来,看了眼站在窗户口的糙汉子,连忙将齐锦绣母女护在身后,而后蹙眉冷声道:“哪里来的野人?可晓得这里是天子脚下的京都城?识相的就速速滚,否则的话,可别怪爷不客气!”   “就是!舅舅可厉害了,他会打跑你。我爹也要回来了,他回来了要是知道你欺负我,他肯定也打你。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是大英雄,你惹不起他的。我现在跟你说这些是为了你好,不然的话,你就要被打断腿了。”甜宝十分得意的昂着脑袋喊,但见自己已经说了这么多了,站在跟前这个穿着破烂衣裳的人还不走,她一呆,小手抓了抓脑袋,扭头望向自己母亲,“娘,他是乞丐吗?他是不是饿了?咱们给他馒头吃,再给他一件衣裳穿吧。”   纵使丈夫现在这身妆扮比往日还要不如,可是齐锦绣认出他了,她真是既激动又兴奋,渐渐的,眼中就蓄了泪水。甜宝瞧见母亲眼圈儿红了,忙安慰说:“娘……娘……别怕呢,舅舅在,打跑他。”   齐锦绣蹲下身子来,抱起闺女要朝丈夫走去,许慕平拦住道:“锦绣,他……”   “大哥,他是我丈夫,甜宝的父亲。”齐锦绣抬手抹了抹眼睛,笑望着许慕平。   许慕平一愣,而后立即扭头望向眼前这个近乎乞丐的男子,方才一时情急没有细瞧,现在细细瞧了才发现,此人虽则衣裳褴褛,但眉眼间却又掩盖不住的锐气。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既阴冷又犀利,活像是一头被惹怒了的猎豹,什么话还都没说,什么事情也还没做,只那么定定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原来是妹夫。”许慕平朝他抱拳道,“在下许慕平,是锦绣的结拜义兄。”   赵昇扯了扯唇角,算是露出一个笑意来,朝许慕平回了礼道:“在下赵昇。”说罢,长腿跨了一步,就走到妻子跟前,然后将妻女紧紧搂在怀里,对许慕平道,“这段日子,亏得许公子照拂,在下感激不尽。”   “你就是我爹呀?”甜宝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瞪圆眼睛望着眼前这个人,“可是我爹是大英雄啊!”   赵昇从妻子怀中抱过小丫头来,将她举起来,让她小脚站在自己手掌上,还似小时候那样陪她玩儿,眉眼间含着笑意道:“甜宝,你小的时候最喜欢跟爹爹一起这样玩了,可还记得?”   甜宝吓得大叫娘,可叫着叫着就笑了起来……   齐锦绣蹙眉斥丈夫道:“甜宝已经不是小时候了,现在有些沉,你可稳着些。”又说,“放她下地来,她现在是斯文的小姑娘,你可别吓着她。”   赵昇不但没有放闺女下来,反而腾出一只手来,拦腰将妻子抱着提了起来。   齐锦绣吓得半死,连忙抱住他腰,抬手捶打他胸膛道:“你疯了不成?”   许慕平见一家人处得其乐融融,且这赵昇虽则瞧着阴冷锐利了些,可待妹妹到底是好的,便也不再说话,只默默退了出去。   小荷见状也道:“姐,我去烧水,再去做碗面来。”说罢,两脚抹油,也跑了出去。   赵昇把妻子跟闺女一并抱坐到床上去,甜宝一没了力道束缚,连忙连滚带爬,滚到了床最里边去,这才歇口气。小丫头安静下来之后,只看着眼前这个高大威猛的男子,见他还搂着娘亲腰肢,她小嘴一噘,爬了过去,一把扑进母亲怀里。   “小丫头,还跟小的时候一样。”赵昇抬手,在闺女屁股上轻轻拍了下。   甜宝哼一声,似是意识到什么,只将娘亲抱得更紧。   齐锦绣搂闺女在怀里,轻轻拍着她,这才问丈夫道:“二哥怎么现在就回来了?我听说,这大军得到腊月下旬才能进京城来。”   赵昇黑眸攒着光,目不转睛望着妻子,认真道:“还不是为了你。”   “二哥就这么急着见我?”齐锦绣脸颊微微有些红,垂眸笑了下,又说,“其实不必赶着的,你瞧你,怕是一个月没有吃一顿饱饭了吧?还有这身上……”说罢,蹙起秀眉来,似笑非笑道,“几个月没洗碗了?”   “很臭吗?”赵昇自己也抬起袖子来闻,疑惑望向妻子,“不臭。”   “都臭死啦!我早就闻到了,怕伤你自尊才没有说的。”说罢,小丫头也故意捏着鼻子,离他更远了些,“还是娘香!娘亲最香了,我就喜欢抱着娘睡觉。”她鼓着嘴巴,“娘也喜欢我,娘最喜欢甜宝了。”   赵昇笑,作势要再抓小丫头到自己怀里来,甜宝见状,咿呀乱叫着娘亲怀里猛扑,但见他是骗自己的,甜宝斜眼看着他,噘嘴哼道:“坏爹爹。”   “好了甜宝,不许跟爹爹没大没小的,娘怎么教你的?”见闺女老实起来,她抬手拍打她屁股,“刚刚不是学写了字吗?去拿来给爹爹看。”   “嗯!”甜宝点头,然后爬下床去,使劲踮起脚尖从矮几上够了纸来,抱在怀里,颠颠跑到父亲跟前,“爹爹,给你看。”   赵昇满脸笑意从闺女手中接过,铺展开来,看着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的几个字,大为兴奋道“咱闺女长大了可了不得,阿锦,咱们丫头可还不满三岁,这要是传出去,就是所谓的天才。爹的大闺女,真是聪明厉害。”赵昇抬臂弯,把闺女抱上床。   甜宝乐起来,也不嫌弃爹爹脏了,只缩在爹爹怀里,一个字一个字念给爹爹听。   “我还会背诗书。”甜宝仰着脑袋,很是自信。   “那背书给爹爹听听。”赵昇靠着床架子坐着,一腿弯曲盘在床上,另外一只腿则撑在地上,将小甜宝圈住,听她摇头晃脑背书。   一家三口又说了会儿话,小荷端了一大碗面条进屋来,将热气腾腾的大碗面搁在桌子上,笑着道:“姐夫,面做好了,热水也烧得差不多了。”   赵昇真的是许久没有吃过像样的饭,闻着香味儿就摸到桌子跟前去,而后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只埋头大吃起来。一大碗面,只三两口,就全进了肚子去。甜宝皱着团子脸道:“娘说了,吃饭要慢嚼细咽!”   “下次一定慢慢吃。”赵昇满足地抹了嘴,而后顿了顿,又抬眸对小荷道,“你帮忙照看着甜宝,我跟阿锦出去有话说。”   小荷自是不疑有他,笑着连连点头,那边坐在床头的齐锦绣却是红了脸。磨磨蹭蹭的,似是在心中挣扎犹豫了一番,而后叮嘱闺女不要吵闹,这才随丈夫离开。 ☆、第 117 章   这锦绣斋有前后两栋二层小楼,前面是办公的地方,后面则是住宅区,中间连着一个不大的院子。选这种格局的铺子,齐锦绣也是事先想好了的,往后工作忙起来的时候,难免不会有忙得不顾家的时候,就近择在这里歇着,也省事。   再说,她起初就是想带着闺女住在这里的,后来因为许慕平再三坚持要她们去许宅住,这才在许宅住了一段日子。这里一应什么都有,就跟一个小家似的,齐锦绣十分满足。尤其是现在丈夫也回家来了,闺女又贴心懂事,铺子里生意也一帆风顺,她真是没有什么好烦心的了。   赵昇填饱了肚子,就想着要去洗澡,然后再换身干净衣裳。这么些日子没见,赵昇实在是思念妻子,又想着一会儿睡觉那小丫头肯定不让他抢她娘,所以,有这样单独相处说些体己话的机会,他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揽着妻子柔软的腰肢下了楼来,目光在一楼亮着光的一间房停了片刻,而后垂眸对妻子道:“方才小荷那丫头说洗澡的水烧好了,厨房在哪儿?娘子,你带着我去。”赵昇不好好说话,说话的时候故意搂得妻子更紧,将嘴贴在她耳边,热气呵在她耳朵上,语气也暧昧得很。   见方才还一副君子模样,此番就变了脸,齐锦绣抬眸瞪了丈夫一眼,而后抱着他胳膊将他往厨房隔壁的小间净室拉去。净室里有大圆木桶,齐锦绣叮嘱丈夫自己先脱衣裳,她则提着小木桶去厨房打热水,才提了热水进净室来,就见丈夫脱得只剩下一条里裤,正背对自己。她看见了,连忙低了头,脸上烧得更厉害。   闻得动静,赵昇回过头来,就见昏暗灯火下,自己小媳妇娇羞的垂着头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赵昇心中得意,转身朝妻子走去,矮下身子凑到妻子跟前,捏她滚烫的脸颊问:“娘子这是怎么了?”   齐锦绣紧张,不晓得他一会儿得要怎么闹腾,光想想就觉得羞。她不看他,只提着水倒进木桶里,而后将打热水的小木桶塞到丈夫手里:“你自己去提水。”   赵昇瞄了妻子一眼,点头道:“你脱了衣裳等我。”   齐锦绣脸更红更热,气得一拳就砸过去,整个人却被揽入一个紧实温暖的怀抱里。男人力道很大,她挣脱不得,只能任他抱着,而后抬眸狠狠瞪他。赵昇甘之若饴,低头就狠狠吻她娇艳的红唇,小木桶丢掉,两只大手也不老实起来。   一年多未见,他的小媳妇,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   不但漂亮温柔,还本事得很,他庆幸自己临走前就夺了她的心,否则的话,这回回来,怕是就危险了。这么温柔体贴,又单纯心善有才华的姑娘,任谁见着了,都会想要慢慢靠近她,心甘情愿帮助她,不叫她受一丁点苦。   对待自己在乎的女人的时候,男人醋劲儿都大得很,本能不愿意除自己以外的男人对她好。他自己可以帮她,做她的支柱,他想要她永远只靠着自己一人。想到这里,赵昇越发吻得凶狠,似是饿了许久的狼终于见到食物一般。   齐锦绣受不了了,推不动他,就张口狠狠咬他唇。赵昇冷不丁被咬出血来,吃痛吸气,而后松口放开她。齐锦绣脸颊红扑扑的,衬得一双黑宝石似的漂亮眼睛越发水润有光泽。此刻的她如一只被欺负狠了的小白兔一般,恶狠狠瞪向眼前男人。   赵昇知道自己太急了些,惹毛了小媳妇儿,赵昇吐出一口气来,艰难的压下心头那股子燃烧起来的火焰,在她跟前低了头,耍无赖道:“真是太想你了,每回夜里做梦都梦到你,每回梦到你,醒了都得换里裤……”   “不要脸!”齐锦绣骂了他一句,连忙踮起脚尖去堵他的嘴。   赵昇顺势轻轻攥住那柔荑,亲了一口道:“娘子大量,又这么体贴入微善解人意,呆会儿应该是会配合我。”   齐锦绣疑惑,忽然间又想起了初见到他的时候,那时候的男人,真是装得不要太正经,仿佛天生的禁欲性冷,谁又想得到,这关起门来,怎么就变成了这副德行?不要脸,臭流氓,会算计,自己就是被他算计进来的。   当初要是知道他打自己的主意,她是怎么都不会叫轻易得逞的!   齐锦绣不理他,只转身进了厨房继续提热水,赵昇自是也厚着脸皮紧紧贴在妻子身后。   待得夫妻二人共浴后,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赵昇换上了妻子亲手做的衣裳,十分得意的将自己好一番夸赞。而后揽着早已经软成一滩水的妻子,往外头去。路过那间小间的时候,见那屋子还亮着灯,赵昇停住了脚步。   齐锦绣身子酸软,浑身都没什么力气,脑袋也有些嗡嗡的,头目森然。见丈夫停下了脚步,她仰起脖子问:“怎么了?”   “没什么。”赵昇在妻子红扑扑的诱人小脸上啄一口,而后继续揽着她上楼。   甜宝已经睡着了,小荷守在床边,见人回来了,她打着哈欠站起身子来。   “小荷,时候不早了,你去歇着吧。”进了屋后,齐锦绣打掉丈夫的手,笑望着小荷。   小荷困得很,又还小,人也老实本分,根本不会多想。但见自己姐跟姐夫回来了,她则应着声就退了出去。   齐锦绣走到床边坐下,抬手轻轻抚了抚闺女熟睡的小脸,嘴角抿出笑意。甜宝一直在等娘,睡得很浅,没一会儿就皱着团子脸醒了,揉了揉眼睛,看到娘,她立即笑起来。“娘!”甜宝扑进母亲怀里,撒娇,“你可回来了,甜宝一直等你呢。”   “娘一直呆在你身边,甜宝别怕,继续睡吧。”齐锦绣轻拍女儿后背,哄着她。   “嗯!”甜宝乖乖又躺了回去,“娘陪着我,我就不怕了。”说完,正准备闭眼睛睡觉,就见一个陌生男子出现在自己跟前,她一呆,随即瓢着小嘴哭,一把又扑进母亲怀里,“娘,他怎么不走,咱们都要睡觉了,他怎么还在这儿。他是来跟我抢娘的吗?我不要!”   “甜宝,他是你爹爹,跟娘一样爱你。”齐锦绣有些尴尬,哄着闺女道,“你小的时候,最喜欢爹爹了,总喜欢缩在爹爹怀里睡觉。”   “我不记得了,你骗我!”甜宝越哭越凶,激动起来使劲扭身子,“我不要爹爹,我就要娘!”   赵昇早就猜到了,这丫头……他撩起袍子在床边坐下,一把将觉得稀里哗啦的丫头抱进自己怀里来:“甜宝真不要爹爹了?”   甜宝呆呆望了眼眼前的人,而后觉得更凶,手脚并用要朝自己娘扑腾去。   赵昇松了力道,任由她爬回去而后戒备看自己,他站起身子来:“天晚了,你先带着她睡,我出去会儿。”他黑眸望向小丫头,笑着说,“闺女不要爹爹了,爹爹也没办法,一会儿回来打地铺睡。”   “二哥,你去哪儿?”齐锦绣忍不住问。   赵昇道:“刚刚见许兄房间还亮着灯,我去寻他说说话,这些日子他对你多有照拂,我得亲自去感谢他。”说罢,朝妻子点点头,就出去了。   等丈夫走后,齐锦绣板着脸看闺女,抬手戳她脑袋:“人是越来越大,脾气也渐长了,你跟娘说,你今天是不是不听话了?”   “可是我害怕。”甜宝哭得小脸脏兮兮的,还在淌着泪,小手紧紧抱着母亲脖子,哭得一抽一抽,“他是来抢娘的,娘有了他,就不要我了。”   “胡说!”齐锦绣轻声斥责甜宝,“她是你爹,跟娘一样爱你。”   “会有舅舅那样对我好吗?”甜宝止住哭,认真地问。   “会比舅舅对你还要好,他可是你爹,跟娘一样爱你。”见闺女有些动摇了,齐锦绣跟她认真解释,“爹爹不得已出门打坏人去,一走就是近两年,爹爹在外面日子过得不好。甜宝瞧见没有,刚刚爹爹回来的时候,穿得不好,还很饿,爹爹很辛苦的,你还这样闹,该不该?”   “不该……”甜宝低了头,声音小小的,“娘,我错了。”   “你知道错了就好,一会儿爹爹回来了,你跟他道歉好不好?”齐锦绣摸闺女脑袋,“咱们要做懂事有礼貌的好孩子。”   “嗯!听娘的话。”甜宝不哭了,只抬手揉眼睛,而后咧嘴笑起来,“对爹爹好。”   “傻丫头!”齐锦绣嗔一声,抽出帕子给她擦脸,而后抱着闺女一起,两人缩进了暖烘烘的被窝。   *   赵昇下了楼来,见那间小屋灯还亮着,心中了然,继而大步走了过去,抬手敲门。   果然,他才敲了两下,里面便传来声音道:“门没反锁,进来吧。”   赵昇推门而入,进去的时候,刚好见许慕平从案前站起身子来。赵昇四周打量,见屋子虽小,可却收拾得极为干净,干净得不像是个男人的房间。“赵二爷,请坐吧。”许慕平朝他伸手,而后自己也坐下。   赵昇收回目光,点头,撩袍坐下。   “许大少跟贱内是怎么认识的?”赵昇开门见山,想着,既然他晓得自己会特地来一趟,索性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他黑眸轻轻落在身边穿着素色袍子的男人身上,腰杆挺得笔直,显然也是极为自信。 ☆、第 118 章   许慕平唇角微弯,笑着道:“云泽想跟锦绣斋合作,我亲自去的安阳,跟锦绣见了面后,觉得她跟一般女子不一样,便多了几分好感。后来,合作后相处更久,越发觉得她是个好姑娘。当时因为锦绣斋选择跟云泽合作,故而得罪了瑞祥,我认她做干妹妹,瑞祥的人就不敢欺负她了。”   说罢,许慕平唇角笑意更深,连带着眼里也是满满笑意。   “如今赵二爷回来,有二爷照拂,我也就放心了。”   许慕平后面这句话,实在有些没有分清主客,赵昇听后嘴角抽了抽,只忍着。他才是阿锦的丈夫,他不过只是义兄,现在却在自己跟前这样的话,是不是真把自己当自家人了?赵昇原不是小气之人,可是对于这种事情,他想大度都大度不起来。   薄唇紧抿,闷不吭声坐下,而后说:“阿锦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我想一辈子捧在掌心来疼爱的女子,我自然是会对她好。我来这里,就是对许大少表示感谢的,大少对阿锦有照拂之恩,也就是对我赵昇有恩,将来若有能够帮的上忙的地方,定然义不容辞。”   “赵二爷不必如此客气,我待锦绣就如待亲妹妹,是发自内心的想帮助,并不是为着什么回报。只要赵二爷待妹妹好,我许慕平感谢你。”定定看向赵昇,但见他瞧着并非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好心情,许慕平心中明白,却没有点破,只想着,这事情锦绣不让说,至于告不告诉赵昇,又什么时候告诉他,就全让锦绣妹妹做主好了。   赵昇道:“云泽家大业大,在京城肯定是有宅子的,大少怎么没有回去住?”未等得许慕平回答,他则又说,“想来是铺子里生意忙,又或者,是不放心阿锦,真是有劳许兄了。不过,这里简陋,也已经委屈了许大少住这么些日子。如今我回来了,就不再委屈大少。”   言外之意,自是赶人……   许慕平喟叹一声道:“说出来不怕二爷笑话,我如今已经跟家里老爷子闹翻了,还是锦绣妹妹好心收留我,若是从这里搬出去,怕是得露宿街头。”他垂眸淡笑起来,“赵兄许是不知,家母早逝,如今的许太太乃是家父后娶的填房,不仅如此,府上还有十几房姨娘。家中还有一双弟妹,便是没有我,他们也能热热闹闹的。所以,于我来说,锦绣妹妹才是最亲的妹妹,赵兄的母亲也犹如我亲生母亲。”   听他这般说,赵昇倒是不好再说什么,回头再冷静想想,也觉得自己的确有些小家子气。阿锦待自己再真诚不过,而这位许兄,瞧着也是正人君子,再说他的确帮过自己,若是这个节骨眼上赶他离开,实在不厚道。   思及此,赵昇便道:“既是如此,那许兄便请自便。时候不早了,许兄请歇息吧。”说罢,赵昇起身,朝许慕平抱拳告别。   许慕平起身道:“赵兄且慢。”   “许兄还有何吩咐?”赵昇回身,双手缓缓背负到身后去。   许慕平道:“我瞧赵兄英姿威仪,此番又是从西北快马加鞭一路赶回来的,如今全城百姓口中的那位大英雄,想必就是赵兄?”   赵昇道:“大英雄不敢当,我也不敢夺了旁人功劳,原也没有多想,只想着要挣一份功名回来,能给妻儿一份牢靠便可。”   “锦绣妹妹此生能够托付赵兄,实在是有幸,赵兄可比那沈彦清好太多。”说罢,许慕平朝赵昇抱拳,“赵兄一路奔波劳累,还是早些歇着吧。”   提到沈彦清,赵昇黑眸暗了些,心中自是有一番计较。   赵昇回来后,自是留在锦绣斋里帮忙,有丈夫可以依靠,齐锦绣就又犯懒了。她不好意思总麻烦许慕平,却是十分好意思麻烦自己男人,有他在,齐锦绣心里也踏实很多,成日都是开开心心的。她又做回了设计师,闲来无事画画图,屋子里闷得久了之后,则会选择在没人的时候黏在丈夫身边。小别胜新婚,两人黏糊得很,胆子也大,成日都是换着地儿做夫妻之事,好得似是一个人。   做完事后,赵昇依旧精神抖擞,还能继续干活,齐锦绣却总是蔫蔫的,扶着腰就跑回屋子歇着去。每回都发誓下次再不要搭理他,可回回都自打脸,被磨着磨着就又顺从了。如此甜甜蜜蜜的,过了有半个月。   齐锦绣不得不承认,自己夫君就是全能型的人才,做什么都能做好。这样的人若是搁在她的那个时代,绝对是只有小说中才会出现的学霸男神型。不过,仔细想一想,他的确是小说中的人物啊,也是她运气好,有幸跟这样的人做夫妻。   甜宝起初有些嫉妒爹爹,可是渐渐的,她就不嫉妒爹爹了,常常围着爹爹传。   入了腊月,京城已经下了好几场雪,天儿越发冷起来。赵昇总在锦绣斋出出入入,打理着铺子里的事情,时候久了,自然就引人注目。许慕平无处可去,如今住在锦绣斋,可见锦绣斋如今有人帮着妹妹打点,他也就放心许多,锦绣斋一应事务他放手,只全心全意打点自家云泽的事情。   闲来无事,他便亲自盘点了云泽的账目,这一盘查,便发现了不对劲。他是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十多年的,他手上的生意,每一笔他都记得清楚,如今却出了这么大一个洞,他气极反倒是觉得好笑。   当他傻吗?   许慕平立即叫了全贵到跟前来,严肃问道:“这账目,是怎么回事?”   全贵一愣,继而接了过来,看了眼,而后在自己主子跟前跪下。   “这些日子大爷一直忙着锦绣斋的生意,许是还不知,如今咱们京城的分铺,往后采买一应都交由平安来管。这个决定,是老爷亲自来铺子里说的,平安来了之后,就把之前大爷的心腹一一都寻理由打发走了。如今这里,差不多一半人都是太太的人。”全贵越说越觉得气愤,但也没有办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然没有挽回余地了。   再说,平安是老爷亲自安排进来的人,便是大少,也不好多说。   许慕平倒是镇静得很,面色极为难看,却是没有大火,只是他攥住圈椅扶手的手更紧了些。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跟我说?”过了片刻,许慕平强压下心中那口怒气,才平静斥责全贵。   全贵冤枉,连忙道:“小的去找过大爷,可那个时候大爷一直忙着锦绣斋的事情,根本没空听小的说,只说一应由小的打理。再说……再说大少您如今都不回家去了,又多日对云泽一应事务不管不顾,小的以为,以为您再不管云泽的生意呢。”   “你起来吧,不必跪着了。”许慕平唤他起后,又道,“京城的生意,是我一手撑起来的,曹氏想贪这个便宜,她心倒是真大。”   全贵低头垂首站在自己主子跟前,附和道:“她哪里是来做生意的,她就是来撸钱的,是在喝大少您的血。大少,被平安打发走了的那些人,如今都没有个着落,这马上又过年了,可叫他们怎么办?”   “锦绣斋如今生意忙,正需要招人,他们都是极为有经验之人,有他们帮衬锦绣斋,锦绣斋求之不得。”许慕平心又冷了几分,不过这样也好,如今老爷子做了决定,让曹氏那个贱人霸占了他十多年来的成就,想必是真想不认他这个儿子了。   这样也好,老爷子狠得下心,他就绝得了情。   将云泽交到曹氏手里,那跟自取灭亡也差不多了,老爷子想毁了云泽,他无能为力。不过,曹氏想敛财,他自是不会让她得逞。她想要铺子,他拱手相让,他不需要她踢了他的人,他自己的人,自己会带走。   到时候,云泽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由她作去。   全贵道:“大少,您的意思是……”   “既然云泽已经再容不下我,我也不必厚着脸皮留下来,我若是走了,自然会将该带走的都带走。”许慕平将账目递给全贵,淡声道,“你动作快些,在我去找老爷子之前,把原该属于我的东西都弄好。若是迟了,咱们怕是连该拿的银子都拿不全。”他指了指那账目,“依着曹氏的贪性,怕是没几日这里的银子都要贪墨到她钱袋里,你做得利索些。”   “大爷您放心,小的明白了。”全贵开心,又道,“小的们都是大爷一手带出来的,如今若是大爷离开云泽,小的们自是愿意追随。不瞒您说,若不是顾及着您的面子,兄弟们早全都卷铺盖走了,谁还愿意在这里受气。如今的云泽,再不是当年的云泽了。”   “好了别啰嗦了,赶紧去做事。”许慕平冷脸看着全贵。   其实于他来说,虽则离开云泽有些不舍,毕竟是自己拼了十多年的地方。不过,如今他也有自己的打算,他想去锦绣斋帮妹妹的忙,让她做最大的老板,让锦绣斋成为大齐的第一,让锦绣妹妹做最有钱的人。   多日的相处,他瞧得出来,那丫头与一般女子不同,不管如何不同,他都愿意帮她…… ☆、第 119 章   许慕平既是做了决定,便不喜欢拖泥带水,吩咐了全贵去做事后,他则直接往许宅去。   许正泽正在逗自己的金雀鸟儿,听下人报说大少回来了,他冷着脸轻哼一声:“这个逆子!还还晓得回来!”骂完后,便也不再说话,只紧紧抿着唇。   曹氏立在一边,听得此话,连忙扯着面皮笑道:“老爷子,您消消气儿,为着这事儿气坏了自己身子,那可不值当。”干笑一声,继而迅速抬眸望了许正泽一眼,但见老爷子气得胡须直抖,她抿唇笑了一下,又嗲着嗓子道,“老爷,既然大爷此番回来了,便是晓得自己错了,肯定是回来跟老爷您道歉赔罪的。再说,今儿外头冷得很,可不能让大爷一直站在外头。”   云氏也道:“太太说得对,父子没有隔夜仇,老爷您便原谅大爷吧。”   “哼!”许正泽依旧冷着脸,默了片刻,才道,“将那个逆子叫进来。”   说罢,他也没有心情赏花逗鸟了,只转身朝大厅上位坐去。   曹氏站在原处默了会儿,而后唇角轻轻抿起笑意来,继而也莲步走到上位,轻轻坐在许正泽旁边。云氏则随便捡了个位置坐下,安安静静的,不敢多看多说。   不一会儿,许慕平便带着满身寒气,大跨步走到大厅来。外头很冷,飘着大雪,屋里烧着炭盆,暖和得很。乍一从严寒之地进入到暖和的地方,许慕平觉得脸上烧得有些疼。但他无动于衷,站在大厅之内,腰杆挺得笔直,只默默垂首。并未言语,他是在等着自己父亲先开口说话。   “逆子!不是不回家的吗?不是不认我这个当父亲的吗?现在回来做什么?”许正泽黑着脸,说完抬掌狠狠拍在一边的案上,震得案上茶具都晃动起来。   许慕平抱拳道:“此番过来,只是想跟父亲大人说一声,既然父亲大人已经任命平安去管云泽,想来就用不着儿子了。儿子有自知之明,无需父亲大人赶我出云泽,我自己离开。”说罢,他抬眸轻轻扫了坐在一旁的曹氏一眼,见曹氏明显慌张得惊了一下,许慕平垂眸,唇角抿出一丝轻蔑的笑。   曹氏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的本意不是这样的,若是此番这许慕平便离开云泽的话,那她想再继续贪墨银两,就寻不到替罪羔羊了。她原是想着,塞个自己人进云泽,时不时动些手脚,积少成多,到时候就算叫老爷子发现了,她也可以装无辜,只将一应罪责都往许慕平身上推……   原是想得好好的,可是万万没有想得到,这许慕平竟然会说要离开云泽。   不过,这样也未尝不好,虽则说到时候寻不到替罪羔羊了,但是这个节骨眼上他跟老爷子提出离开云泽,往后再想回来,可就难了。他走了,那整个云泽庞大的家产,便就全是他们母子的了。这般一想,曹氏心情又瞬间好起来。心情是好,可却不能够表现出来,她状似惊讶地望了老爷子一眼,但见老爷子气得脸都黑了,她道:“大爷,你这在胡说什么呢!老爷是怕你累着,又是忙云泽又是顾着锦绣斋的,这才特意差了平安去帮你。你可别多心,你若是因此对老爷产生误会的话,再打发了平安回来便是,何必这样说呢?快,快跟老爷认错。”   许慕平看都没有看曹氏一眼,只望着自己年已半百的父亲道:“该说的话我都说了,告辞。”   说罢,只冷漠转身……   许正泽气得抓起案上的茶碗就朝自己儿子砸过去,其实以许慕平的身上,他是可以躲得开的。他没有躲开,任由那茶碗砸向自己后脑勺,他脚下步子顿了一下,而后越发大步离开。   “你这个逆子!你要是敢踏出家门半步,往后再也别回来!”许正泽满眼猩红,冲着那身影嘶吼。   他自是不想将事情弄成这样,他也想跟长子好好相处,父慈子孝,可似乎每次见面都会很糟糕。这个儿子,性子太冷了,以前织云在的时候,他什么都听织云的,连带着,跟自己也亲近许多。可是后来织云葬身火海,他又续娶了曹氏,这孩子就越发冷漠起来。很多次,他想主动跟他说话,他都冷漠拒绝。   他忤逆自己,顶撞自己,任自己待他再好,他都不承情。有些时候,真是想不明白,他无端对自己这个父亲哪里来的那么多敌意。   其实自己心中也明白,他恨自己间接害死了织云,他恨自己娶了曹氏。可是这些事情,不是他一个小辈该管的,再说,曹氏虽则更为偏心慕云忆云,但是也是人之常情,慕云忆云毕竟是曹氏所出,可曹氏待他也不算差。而他呢,不但从来没有唤过曹氏一声母亲,反而处处顶撞,根本就是叫他这个当父亲的为难。   曹氏倒了杯茶水,递了过去,轻声劝和道:“老爷,您快别生气了,来,喝杯热茶消消火儿吧。”   许正泽竭力压住心头那股子怒气,接过茶碗来,仰头饮尽。   曹氏道:“要说起来,这事情不能怪大爷,要怪就怪锦绣斋里的那个小狐狸精。老爷您想想,咱大爷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可是自从跟锦绣斋合作后,便再不肯回家来。先是宁可在安阳与那赵家一家过年,也不愿回苏州,后来,又是花大笔银子,帮着锦绣斋做生意。若这锦绣斋的老板是个大姑娘,倒是也罢,可以说给大爷做媳妇儿。可人家是有丈夫的人,如今咱们大爷与那娼妇厮混,背地里不晓得多少人笑话咱们呢。老爷,依妾身看,想要制得住大爷,怕还得是先拿了那狐狸精。”   再次提起锦绣斋,许正泽才想得起来,儿子此番毅然决然离开云泽,怕是想全心全意去锦绣斋帮忙呢。   “这个逆子!”想到此处,许正泽越发气得不轻。   曹氏见状,连忙又道:“老爷,妾身听说,如今锦绣斋一直有陌生男子出入。而且,瞧着似乎与那齐老板关系不一般,若这陌生男子并非齐老板夫君的话,想来就是这齐老板行为实在不检点了。”她稍稍顿了片刻,抬起帕子来掩住鼻口,故意蹙眉道,“可是,妾身记得老爷曾经说过,那赵家二爷,可是去西北从军去了。现儿虽则大败敌军,可是大军还未抵达京都城呢,那陌生男子在锦绣斋已经呆了有半个多月了,若是那赵家二爷的话,想来也是个逃兵。朝廷的逃兵,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许正泽想起那赵家人来,十分客气淳朴的一家人,那赵家老嫂子,还在他跟前说过,慕平跟她那儿子一般大。   想到这里,许正泽自是不忍心,只冷眼望着妻子道:“杀不杀头,与咱们何干?”   曹氏眼珠子滴溜转了两下,才陪着笑道:“老爷说得是,的确是与咱们无关。不过,妾身是怕,若是大爷一直与锦绣斋走得近,这万一要是锦绣斋的老板获罪了,怕是大爷也会受牵连。大爷终归是您的儿子,父子没有隔夜仇,虽则说大爷如今为着个女人背叛了老爷您,可是真获罪了,老爷您……还有咱们云泽,都得受牵连。所以……所以老爷您既然在大爷这儿说不通,便去寻了锦绣斋的老板,妾身相信,那齐老板纵是再不要脸面,老爷您都亲自找上门了,该是也会收敛一些的。至少,不能让大爷进锦绣斋。”   自己儿子如今离开云泽,怕是已经会叫人私下笑话了,要是再转身帮忙锦绣斋,想来更是要沦为天下笑柄。想到此处,许正泽心中便做了决定,他的确是得亲自去锦绣斋一趟。   齐锦绣坐在房间案边描花样子,甜宝靠在母亲身边,正在抓着细毛笔写字。   小荷敲了下门,而后匆匆跑进来,急切道:“姐,姐,大事情。”她缓了口气,这才继续说道,“许大少来了。”   “大哥来不是很正常吗?他如今没地儿可去,原就住在这里。”齐锦绣搁下笔,抬眸望向小荷,见她跑得小脸红扑扑的,疑惑道,“这是怎么了?别着急,慢慢说。”   “姐,许大少来了是不奇怪,可是大少带着云泽很多人过来。方才见大少跟姐夫在说话,奴婢听了几耳朵,似是大少跟许老爷断绝父子关系了。许老爷让许太太的人接管了云泽在京城的生意,所以,许大少一气之下索性离开了云泽。带着与他一路拼杀过来的兄弟们,来了咱们锦绣斋,说是想让姐您收留他们。”小荷大口喘着气儿,话倒是也说得利索。   “竟有这样的事情?”齐锦绣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大,立即起身就要往外头去。   “娘,我跟你一起去。”甜宝搁下细毛笔,从绣墩上跳下来,紧紧跟在母亲身边。   母女两人还没有出去,外头赵昇推门而入,赵昇身后还跟着许慕平……   小荷见状,连忙弯腰对甜宝道:“甜宝,跟荷姨出去玩好不好?荷姨带你上街去买好吃的,一会儿再抱你回来。”   甜宝抬头看母亲,噘小嘴轻唤:“娘……”   齐锦绣摸闺女小脑袋:“听话,跟你荷姨先出去,一会儿娘说完了正事,在去外头找你。”又叮嘱小荷,“天儿冷,就别出去了,你去厨房煮一碗鸡蛋羹给她吃。”   “是,姐,我这就去。”应一声,小荷则弯腰抱起甜宝来。    ☆、第 120 章   小荷抱着甜宝离开后,齐锦绣望向许慕平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许慕平却是不当回事,笑起来说:“这样也好,不必再管着云泽的事情,我也好腾出空来帮着你们打理锦绣斋。锦绣妹妹,你既有才华,又有雄心,如今再有我许慕平带着一众兄弟来给你助益,想来锦绣斋必定能够做大。只是,大哥如今一无所有,就是不晓得妹妹是否会收留大哥。”   “大哥,你说什么呢,你晓得我不是那个意思。”齐锦绣咬唇,有些急躁起来,父子反目,这可不是好事儿,“大哥,你是不是中了曹氏的圈套?你此番跟许老爷子反目,怕是正中她下怀呢,可不值得。”又道,“我是我,我跟你不一样,我不想与他相认,可是你却不能与他断绝关系。”   许慕平敛尽面上笑意,只严肃望着齐锦绣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跟老爷子处成如今这般,绝非一日两日的事情。锦绣妹妹,你便别劝我了,我做这样的决定也绝非冲动。至于是不是曹氏设下的圈套,我全然不在乎。不过,曹氏安分守己也就罢了,若是她敢一再暗中耍花枪,我不会叫她得逞。”他道,“云泽的生意,一半是我撑起来的,我就不信,云泽没了我,那些曾经与云泽合作过的人,还愿意与云泽继续合作下去。曹氏便是有心挤兑我,她得到的,也只是一个空壳子罢了。”   齐锦绣道:“这样说来,倒是便宜我锦绣斋了?”又严肃起来,“大哥,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许慕平斩钉截铁,应了齐锦绣一声,又转头看了赵昇一眼,“你们夫妻怕是还有话要说,为兄就不打搅你们了,你们聊,我先下楼去看看。”   说罢,许慕平抬手拍了拍赵昇肩膀,而后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夫妻两人,赵昇垂眸望向妻子,一双大手压在她纤瘦的肩膀上,稍稍弯腰,凑到她跟前去,唇角微弯,似笑非笑道:“娘子,你可有什么事情瞒着为夫?嗯?”见妻子长睫微微颤了颤,而后似是想逃离似的,他双手又用了些力道,紧紧压住她道,“有事情瞒了我,现在还想逃?”   齐锦绣装作无辜的样子道:“不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嘛,再说了,要是真想瞒你,刚刚也不会在你跟前说的。好二哥,把你的手拿开,你力气太大了,我受不住。”一边乞求,一边还使着蛮劲儿,竭力想挣脱他的束缚。   这么大的事情,妻子竟然也能瞒自己这么久,赵昇心中不爽。   在他心里,就觉得,夫妻之间不该有隐瞒,有什么话,定要说清楚。难道她没瞧得出来么?已经好几次,自己为着许慕平的事情,暗自与她生气了,她若是早早将此事告知,他又何故会吃他们兄妹的醋?赵昇不笨,心中兀自思忖一番,便就想得通了,这丫头,贼精的,怕是故意不告诉自己的。   赵昇笑起来,不但没有放开妻子,反倒是将原本按住她肩膀的手臂环住她脖颈,他高大的身子则绕到她身后去。他高大英武,她则娇小柔弱,他想束缚她,当真是十分容易的事情。齐锦绣仰着脖子,腮帮子鼓起来,怒道:“赵昇,你竟然这样对我,你快放开我,这样不舒服。”   “那娘子想为夫怎么弄你才舒服?”赵昇暧昧说了一句,而后抱起妻子,他弯腰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掰开妻子的双腿,让她跨坐在自己腿上,面对着自己,似笑非笑道,“你告诉我,出于什么原因,才不肯及时把这么大个秘密告诉我的?你实话说了,我还可以考虑一下是否放过你,要是不老实交代,一会儿有你苦头吃。”   齐锦绣晓得他话中暗含的意思,便笑了起来,骂他不要脸。   赵昇也笑,捏她脸颊问:“你说不说?”   “二哥这么聪明,难道猜不出来?”齐锦绣嘟嘴,索性也不挣扎了,安安静静坐在他跟前,乌澄澄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他。   赵昇有些招架不住,抬手轻轻抚额,他想即刻将她就地正法。却是忍着没动作,只掐着她纤细腰肢,认真道:“我想阿锦亲口告诉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他薄唇紧抿,漆黑眸子幽深不见底,里面仿若藏着许多叫人难以探寻的秘密。   齐锦绣低了头,脸颊依旧红扑扑的,望着他系在腰间的穗子,低低道:“就是故意气你的,我想看你吃醋的样子,你吃醋了,就是在乎我,我喜欢你在乎我。”她软趴趴倚靠在他宽阔坚硬的胸膛,将小手从他领口塞进去,故意用手冰他身子道,“我要你心里眼里只有我一个。”   赵昇按住她惹火的手,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声音也哑了道:“一会儿我还得出去……”   他自是想,可是时间来不及,与其让她继续挑逗自己折磨自己,不如先按住她,省得到时候欲火烧身把持不住。   齐锦绣噘嘴,拽出手来,低头鼓着腮帮子生气道:“二哥嫌弃我……”   美人如珠似玉,赵昇只看着就觉得喉头紧得很,更肖说她这般刻意跟自己撒娇赌气了。强行压下心中那股子邪火,赵昇耐心道:“留着晚上来。”   齐锦绣捂嘴笑起来,趁他不在意,就跳下他身子。   赵昇迟了一步,还是拉住她,大手箍住她脑袋,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这才道:“你要乖,我才更疼你。”   齐锦绣只红着脸跑开,不理睬他……   外头有人敲门,齐锦绣望了自己夫君一眼,这才问道:“是谁?”   “姐,是我。”是小荷的声音。   “是小荷。”齐锦绣对丈夫说一声,而后笑道,“你进来吧。”   小荷推门而入,走到齐锦绣跟前:“姐,许老爷亲自来咱们锦绣斋了,点了名说要见你呢。许大少在楼下,父子两人似乎有些不合,我瞧好像要吵起来了。”   赵昇起身,走到妻子跟前,装作正人君子模样。   “你怎么想的?”赵昇垂眸看妻子,具体情况他还没有来得及问清楚,不过,大概是怎么个意思,他的确明白。   如今的妻子虽则是阿锦,是旁的地方来的,可她顶着这身子,在旁人眼里,她就是真正的齐锦绣。他相信她能够处理得好,他也相信,不论妻子怎么做,都是有她这样做的理由的。他尊重她,只站在一旁,默默守护她,当她需要自己的时候,他自是会毫不犹豫挺身而出,保护着她。   “都闹来了,去见一面吧。”齐锦绣无奈耸肩,而后对小荷道,“拿了丝巾来。”   “我陪你一道去。”赵昇接过小荷寻来的丝巾,亲手给妻子蒙上,然后牵着她手一道下楼去。   甜宝正坐在矮几边吃鸡蛋羹,见爹爹娘亲来了,她忙咧嘴笑道:“鸡蛋羹,好吃的鸡蛋羹。爹爹,娘亲,甜宝喂你们吃。”   齐锦绣走到闺女跟前,拿她围在跟前的围嘴给她擦了擦,笑着摸她脑袋:“甜宝一个人吃,这下面冷,你吃完了,就让小荷姨带你上楼去。一个人好好看书,一会儿娘上去考你。”   “嗯。”甜宝应一声,又好奇问,“那娘去哪儿?”   “娘就在铺子里,有些事情要忙。”说罢起身,转头对小荷道,“这里人多眼杂的,你好好看着她,别让她乱跑。”   甜宝皱鼻子,不满得很:“才不会呢,甜宝可乖可乖了。”说完,又埋头吃起来。   许慕平将自己父亲请去了耳房,齐锦绣进去的时候,却见里面还坐着一个不到四十的妇人。她微微垂眸,想着,这便该是兄长口中的那位曹氏了吧。   暗中悄悄打量了曹氏一番,见她雪肤红唇,吊稍眉,雪肤红唇,瞧着的确是有几分精明算计的样子,怪道能将许老爷栓得紧紧的。   许慕平起身,冲赵昇点了点头,而后转身对自己父亲道:“这两位便是锦绣斋的老板,父亲大人如今见了,想必可以走了……”   曹氏一双丹凤眼上下打量着眼前妙龄少妇,明明眼中有惊艳,却竭力表现得不屑的样子,而后软着语气笑道:“齐老板可是不待见咱们?三邀四请的,终于出来露面了,却是还罩着面纱?这般不给脸面。”   齐锦绣道:“夫人莫要见怪,倒并非锦绣刻意为之,只是,前些日子吃坏了东西,脸上起了红疹子,不便见人,也是怕污了夫人的眼睛。”   曹氏轻笑道:“齐老板可当真是好本事,你可晓得,咱们家大爷为了你,几乎是得罪了所有人。你倒是好,不但一点愧疚之心也没有,见了咱们这样的大恩人,也不晓得行个礼,当真不懂规矩得很。”   曹氏自当不敢明面上针对许慕平,但是她晓得老爷不待见这锦绣斋的齐老板,故而说些难听话不但无事,反而更能挑拨关系。   齐锦绣根本没有拿她当盘菜,只笑着回道:“别说云泽跟锦绣斋只是合作关系,不存在什么恩不恩人,便是有恩人之说法,那也与许太太无任何干系。许太太若是真懂规矩的话,就不会在许老爷子还没说话的时候,自己只抢着说话了。”    ☆、第 121 章   “你……”曹氏倒是没有想到,这个齐老板瞧着恬静文雅,可说起话来,竟然这样不留情面。   “老爷。”曹氏嗲着嗓子唤了许老爷一声,而后鼓着腮帮子道,“您自己瞧瞧,这儿都是什么地方啊?连个老板都这般不懂规矩,咱们云泽的钱花在他们身上,岂不是要全部都打水漂了?大爷糊涂也就罢了,老爷您可不糊涂,这一年多来,大爷花在锦绣斋身上的银子,可是不少的。”   许正泽却是有些失神,打从齐锦绣进屋来,他目光都未有从齐锦绣身上移开过。曹氏见了,不由心中又暗骂几句。   “齐老板,既是见了,何不以真面示人?咱们大齐民风开放,可不似前朝那般,女子出个门,都需要以纱蒙面。”许正泽端坐着,眼中有光,眉心却稍稍蹙起。   他虽则觉得眼前女子的确惊艳,尚未露脸,便就能够叫人难以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不过,更为叫他吃惊讶然的,还是她方才撩帘子走进来的时候,他恍然间以为瞧见织云了。二十年过去了,从没有一刻他是真正忘记过织云的,如今府上住着的那些姬妾,或多或少,都是有些与织云的相似之处。   想他打拼了大半辈子,一手撑起了云泽,家中财产几十辈子都花不完。这一生,可以说是活得风风光光。在外头,他风光无限,便是在皇帝面前,他也不必卑躬屈膝。皇亲国戚,哪个不给他几分薄面?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就常常会出现一个人的身影来,那是他最爱的女人。   这一辈子,他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情,便是酒后强行要了她。   若不是如此,织云就不会怨恨自己,也就不会失手打翻了煤油灯,从而葬身火海……   二十年过去了,他至今都会做噩梦,梦到那夜的大火,梦见自己最心爱的女子笑着站在火海里跟他挥手道别。然后,他惊得从梦中醒来,才发现,躺在自己身边的,都是旁的女子。   他当初会续娶曹氏,其实不是因为他对曹氏有情,而是……曹氏曾经是织云最好的姐妹。   织云活着的时候,就对她多有照拂,也多次在自己跟前说过,她待曹氏就如待自己亲妹妹一般。曹氏绣工不好,常常被绣坊里的绣娘欺辱打骂,织云觉得她实在可怜,就认了她做妹妹,两人是义结金兰。织云离开后的那段日子,他受不得打击,成日都泡在酒缸旁,喝得不省人事。   他酒后做了糊涂事情,睡了曹氏,就又想了起来,织云就是因为他做了同样糊涂的事情而离开的。   他想,若是织云在的话,定然会希望自己一辈子好生照顾曹氏。所以,他给了她名分,给了她孩子,让她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他从来没有大声对她说过话,该有的尊重,他都给她。甚至,长子与她不合的时候,他也是会说教长子,而不会给她脸色瞧。但他对她,也只是一份责任,他不爱她。   齐锦绣望着面前这个男人,见他似是想着旁的事情,并未回应自己的话,她轻声唤道:“许老爷?”   许正泽瞳孔一缩,继而眉心蹙得更深,道:“齐老板方才说什么?”   曹氏见状,越发气得不轻,只使劲绞着手上的丝帕。心中想着,这个狐媚子到底耍的什么手段?竟然有本事老少皆吃?老爷子也是,家中莺莺燕燕的,什么样的没有?却偏生要跟自己儿子抢女人。这个齐老板胃口可真是大,明明自己夫君就是英姿勃发一表人才,她倒是好,明目张胆敢与旁人纠缠不清。   齐锦绣道:“本朝的确民风开放,不过,罩不罩面纱,也的确是我的自由。”   “齐老板说得是,打搅了。”许正泽不由又瞄了齐锦绣一眼,觉得她不但是言行举止与织云相似,便是这眉眼神态,竟然也是极为相似的,不由感叹一声,世间竟然真有如此相似的女子?若是以往,他见得这般貌似织云的女子,定然是要择了法子寻到自己身边来的,可如今……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慕平的缘故,便是觉得她比以往任何一个女子还要像织云,他也没有那样的想法。   想起以往织云的一些事情来,又觉得眼前女子与织云实在相似,许正泽原本心中攒着的怒气,一下子就没了。   他忽然也就明白,为何长子宁愿违拗自己意思,也要帮着这齐氏。想来,儿子怕是也将她当成是织云了。想到此处,许正泽固执的脾气终于消下去了些,只望向长子道:“你是继续留在云泽,还是离开云泽,我不管了。不过,没几日便是你生母的忌日,你要是真孝顺,就回家给她烧一炷香。”   说罢,许正泽再没有多留片刻,只负手大步离去。   曹氏惊讶:“老爷!”而后狠狠瞪了齐锦绣一眼,也忙扭着小腰追出去了。   许慕平却是蹙起眉心来:“锦绣,老爷子怕是瞧出什么端倪来,他若是真对你身世起了疑心,以他的手段,绝对做得到。你……真的打算一辈子都瞒下去吗?”   “走到哪儿算哪儿吧。”齐锦绣还是那句话,“咱们好好做咱们的事情,至于哪日他真认出我来了,到时候那说罢。不过,他要是真为我娘着想的话,肯定不会公然与我相认。而在我心中,也只有一个父亲。”说罢,摘下了罩在脸上的面纱,笑起来道,“许老爷子方才言语中的意思,是不想跟大哥决裂,大哥,你与我不同,还是回家吧。”   “你的事情,为兄不管,为兄的事情,你也别说了。”许慕平道,“我有我的打算,暂不回云泽,也是深思熟虑过的。老爷子糊涂,我可不糊涂,我是定要那曹氏得到应有的报应的。”   *   曹氏回了自己院子,得知老爷子去了云氏那里后,气得摔碎了两只茶碗。   桃红小心翼翼伺候在一边,主子生气,她也不敢说话,只拿眼色示意小丫鬟进来收拾这些碎瓷片。待得屋中收拾干净了,桃红才道:“太太,您别生气,气坏了自己个儿身子,岂不是让小人寻了开心?”说着,绕到曹氏身后去,抬手轻轻揉捏着曹氏肩膀道,“您也晓得的,咱们老爷素来风流惯了的,可是又如何?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苏州那宅子里,多少个日夜以泪洗面的姨娘啊,也就只有太太您,永远能够跟老爷比肩而立。”   “你懂个屁!”曹氏呸了一声,一双丹凤眼中尽是狠戾。   她一个丫鬟懂什么?当初老爷为何会娶自己,自己心中明白。老爷待自己好,那也是瞧在沈织云的面子上,在他心中,自己母子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一个许慕平。他将云泽的生意全数交与许慕平打理,却是从未提过,让自己的慕云忆云也去管着铺子里的事情。如今许家生意到底有多大,别说是慕云忆云了,便是自己,也是不清楚的。   可是许慕平不一样,他是云泽少东家,将来老爷子去了,云泽的生意,可就全部是他接管了。   如今老爷子在,他便不当自己是回事,往后若是老爷子去了,他岂不是要将自己母子三人扫地出门?她不能坐以待毙,云泽这庞大的家财,她要尽收于囊中,不要便宜许慕平一厘一毫。而唆使老爷让平安进云泽管着事情,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她要许慕平连同锦绣斋一并都死无葬身之地。   只要许慕平死了,这许家庞大的家业,便就都是他们母子的了。   “桃红,上回叫你去打听锦绣斋陌生男子身份的事情,你探来的消息可属实?”曹氏眸中攒着精光,一双手紧紧攥着丝帕,丹凤眼盯着桃红看,“这件事情于我来说十分重要,我也亲自命了人去安阳打探过,传回来的消息是,那赵家二爷的确是于一年半前参军去了。而如今呆在锦绣斋的男子若的确是赵家二爷的话,那么,这事情可就大了。”   桃红一旁跪了下来,认真道:“太太您放心,奴婢打探得清清楚楚,这男子的确是赵二爷。”   “好。”曹氏应一声,随即眯眼笑起来,“想来是以前日子穷苦,不得已才去参军打仗的,如今见自己妻子生意做大赚了钱,就暗中逃了回来享福。瞧着倒是模样俊朗出类拔萃得很,不成想,却是这样德行的人。自己妻子与旁的男人不清不楚,他倒是也不在乎,啧啧,当真是个没有出息的。这样的人,获了死罪,也是死不足惜。”   “太太您说得是呢,这样的人,当真不配为人。”桃红连忙笑着附和,顿了片刻,又道,“那……太太您是想奴婢即刻就将这个消息放出去吗?”   “事情需得做得隐蔽一些,我在老爷子跟前提过此事,若是就这样去揭发他的话,想来老爷子会怀疑到我身上。”曹氏道,“如今大爷跟锦绣斋关系剪不断,看老爷今儿的意思,也是不情愿对锦绣斋动手的。所以,这个时候我不能对锦绣斋动手。”   桃红道:“太太您不能,外头能的人自然多得是,说不定啊,就有那安阳赵二爷曾经的冤家呢?”    ☆、第 122 章   桃红打帘子进屋来,掸了身上落的雪片,又在炭盆边烤暖了身子,而后才举步朝曹氏走过去。   曹氏这里还坐着几位姨娘,见桃红来了,她稍稍坐正身子,而后笑着道:“天儿冷,妹妹们都回去吧,这些日子也都不必过来请安了。有什么需要的,只打发了人来与我说。”   姨娘们应声退了出去,曹氏这才唤桃红到自己跟前,耷拉着眼皮子问道:“人找得怎么样了?”   “太太,说来这事儿也巧了,看来啊,真是老天也在帮助太太您呢。”桃红满面堆着笑意,身子稍稍朝曹氏凑近了些,“今年秋天的时候,有一对小夫妻从松阳县来京城贩卖花卉,因着遇着了风雪,再加上生意没有预想的那般好,一时间耽搁了回乡的行程。如今,这对小夫妻就住在柳叶儿胡同,赁的房子,破旧得很。”   “松阳县?”曹氏稍稍蹙眉,瞥了桃红一眼。   桃红应道:“这松阳跟安阳离得不远,而且,这位小郎君跟赵二爷有大仇。小郎君姓徐,他的夫人叶氏在未出嫁前一直爱慕赵二爷,后来便是嫁了徐郎君为妻,每回梦见醒来也是会叫着赵二爷的名字。为着这事情,夫妻二人不晓得吵了几回嘴了。那叶氏身子不大好,徐郎君大有任其自生自灭的意思。我去的时候,站在堂屋中,就听见东屋一直有女子咳嗽的声音。而这徐郎君,外头也有了相好的,给自己妻子住的地方破旧不堪,拿了奴婢的钱,却是琢磨着要在另外一处给姘头赁屋子住。”   “这人可靠?可晓得你是谁?”曹氏才不关心那小夫妻二人感情如何,她只关心自己的事情能不能成。   “太太您尽管放心,奴婢断然是不会将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的,他不晓得,也不关心。听说是花钱告发赵二爷,欢喜得不行,叨扰着定然竭尽全力做成这事情。”桃红自信得很,“这个徐郎君,痛恨赵二爷入骨,是个能成事的。”   “那就好。”曹氏道,“我还是那句话,此番事情成不成是一回事,但是,咱们定然不能露出马脚。”   *   柳叶儿胡同,一间破旧的小屋子里,叶绒绒躺在动一下机会“咯吱”摇晃的架子床上使劲咳。屋里散发着一股子霉味儿,窗户纸被风刮破了,阵阵冷风吹了进来。叶绒绒脸色苍白,却是竭力忍着,抓着丝帕的手紧紧捂住嘴,竖着耳朵听堂屋中的人讲话。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人又来了,她不晓得那个人是谁,可她知道,那个人是来寻自己夫君一起干坏事的。   成亲前,她对这桩婚姻期待得很,想着,这辈子就算嫁不得赵昇,嫁给徐明也好。可是她从来想不到,嫁来徐家后的日子会这么苦。她在家什么事情都不做,进了徐家门,却是什么事情都要做。没有荣华富贵,也没有锦衣玉食,她得到的是无尽的打骂跟屈辱。徐明第一次打她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这辈子,更是嫁错了人。   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能如张旭那样待自己好,那样体贴自己,那样任自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她真是太自以为是了,她以为自己能够重活一世,乃是上天眷顾的宠儿。她要摆脱前世困顿的穷苦日子,想着当不成侯夫人也罢,能做阔太太也行。可是,徐明徒有其表,根本就是烂了里子的人。她嫁进徐家没有多久,徐明便就夜不归宿,后来她打听得知,早在成亲前,这徐明便就跟后街的年轻寡妇有首尾。   为了这事儿她去寻过那寡妇,可是徐明知道后,不但没有悔悟反省,反倒是打了自己一顿。   上辈子,张旭连一根指头都没有碰过自己,他却打自己。那一刻,她便后悔了。同时也想得起来,为何前世妹妹日子越发好过了,反而人却不似以往小的时候那般活泼了。想来,这徐明暗地里也对妹妹动过手,只不过,妹妹怕娘担心,从来没有说过罢了。这样痛不欲生的日子,她不想过,她要早早摆脱了。   侧耳聆听,见外头堂屋中没了动静,她又捂住嘴巴咳了几声,而后挣扎着下床来。   堂屋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没有人,也没有旁的东西。门半开着,一阵冷风吹进来,吹起叶绒绒秋裙来,无端又是一阵咳嗽声。   他们是秋天的时候进京来的,没有想过会留在这儿过冬,因此,带的衣裳都是秋裙。便是带了一两件冬天穿的衣裳也不管用,这上京城实在是太冷了,比湖州可冷得多。叶绒绒被冷风吹得险些晕倒,她紧了紧衣裳,而后迎着冷风走出了门。外面下着雪,天儿冷得很,叶绒绒强撑着身子,只一步步往锦绣斋方向去。   没走几步,人便倒了下去,恰巧一辆马车经过。   “夫人,前头有人晕倒了。”赶车的车夫连忙勒紧缰绳,“吁”一声,而后跳下马车去,“夫人,是一位小娘子。她穿的衣裳实在太单薄了,瞧着脸色不不好,怕是病得不轻。”   车夫话音才落,便从车上跳下一个穿着碧青色夹袄的少女,这少女不是旁人,正是锦绣斋的小荷。   此番是去给安国公府送货,安国公府打发来的人说老太君想见一见锦绣斋的女娘子,故而齐锦绣带着甜宝亲自去给老人家请了安。此番是从安国公府回来,正往锦绣斋赶去。小荷走近一看,见躺在地上的女子瞧着甚是眼熟,又多看了几眼,才想得起来,这不正是安阳那豆腐坊叶家的大姑娘吗?   “姐,是那个叶绒绒。”小荷连忙折身跑到马车边,掀开帘子将脑袋探了进去。   齐锦绣正抱着闺女教她背书,听得小荷的话,蹙起秀眉望了过来。   叶绒绒?嫁给徐明的叶绒绒?   “将她抬进马车来。”说罢,齐锦绣抱着甜宝挪了下身子,腾出一个位置来。   得了吩咐,那车夫连忙架着叶绒绒进马车来,小荷先跳上车去,而后搭了把手。   叶绒绒身上寒气很重,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嘴唇冻得乌紫,面色苍白,浑身发抖。齐锦绣见状,连忙拿了自己搁在一旁的披风给她盖上,而后对甜宝道:“甜宝,咱们将这汤婆子给这位姑姑暖身子好不好?”   甜宝递了过去,而后抬头看母亲:“娘,她是谁啊?她好可怜啊,她都生病了。”   “甜宝不认识她,她跟咱们是老乡,爹爹娘亲认识她。”马车里很暖和,还熏了香,很快的,叶绒绒便有了知觉,渐渐苏醒过来。   “娘!瞧,她醒了。”甜宝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陌生姑姑,见她醒来,明显激动又开心。   齐锦绣抱闺女坐在旁边去,她则蹙眉望着叶绒绒道:“绒绒姑娘,可觉得好了些?”   叶绒绒感觉到了周遭的暖意,整个人好了不少,虽则身子还有些麻木,但是意识却是清醒了。   听有人唤自己名字,她抬眸去看,而后明显惊讶又惊喜,缓缓抬起手去抓齐锦绣的手,有气无力道:“徐明……去衙门告发赵昇了,他收了人家的银子,是受人指使的。”她晓得赵昇不会有事情,不但无事,而且,还是百姓口中奔走相传的大英雄。不久的将来,就要受封威远侯。   她这么做,一来是不想让徐明好过,二来,也是希望能够因此跟他们再攀上一些关系。   于赵昇,她虽则有不舍有眷恋,可是事已至此,她是不敢再肖想了。只想着,他能够念在自己病危尚且还记挂着他的份上,能够帮自己一把。她受不了了,这样的日子,她一日都过不下去,她想跟徐明彻底断绝关系。她看得出来,徐明任由她自生自灭,想来是有意要了她的命的。   自己身子不好,出门在外意外多,到时候自己真就叫他折磨死了的话,谁也不会怀疑什么。   而他,就可以光明正大贪墨了自己嫁妆,而后去养着旁的贱人……   想到这里,叶绒绒便气得不行,使劲咳嗽起来。   “绒绒姑娘别着急,有什么话,慢慢说来。”齐锦绣挑眉,“徐明受谁人的指使?”   “我……我不知道。他该是也不清楚,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不过,想来是你们夫妻在京城得罪了贵人,所以,有人想陷害他。”叶绒绒虚弱道,“锦绣,我不想跟徐明过了,他想害死我。我要是再继续与他过下去,迟早是得死在他手上的。你帮帮我,只要能够帮我跟他划清界限,我会感激你的。”   齐锦绣拍了拍她手安抚道:“你先别说话,随我去锦绣斋吧。”   马车才将停在锦绣斋门口,衙门便来了人,齐锦绣蹙眉,只紧紧抱着闺女在怀中。甜宝见来了这些黑着脸的人,有些害怕,连忙将身子往母亲怀里缩:“娘,他们是谁,好吓人。”   “别怕,没事的。”齐锦绣拍了拍闺女肩膀,而后将她递给小荷抱,又俯身摸闺女小脸道,“跟着小荷上楼去,好不好?”   “嗯。”甜宝点头,“那娘过会儿要来陪我。”   “娘一会儿就上去陪你,乖~”说罢,朝小荷使个眼色,但见闺女离开后,齐锦绣吩咐道,“去请个大夫来。”   叶绒绒下了马车来,娇娇弱弱的,身子都有些站不稳。    ☆、第 123 章   “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些人定然是来抓赵昇的。锦绣,这可怎么办?”叶绒绒蹙眉,说完后又捂着嘴使劲咳嗽。齐锦绣目光落在她身上,看着她现在的这个病歪歪的样子,她就觉得她可怜。   想来,她婚后日子过得实在艰难,那徐明原就是心不甘情不愿娶她的,再加上这叶绒绒骄纵的脾气,两人指不定吵了几回架了。她虽则不喜欢叶绒绒,但是看在同乡的份上,她也不忍心见死不救。   “绒绒姑娘,这你就别管了,你还是进屋歇着去吧。”说罢,齐锦绣从铺子里抓了个人,吩咐道,“将西边一间屋收拾干净了,然后照顾着这位姑娘歇下。一会儿会有大夫来,大夫来了,请了去给这位姑娘把脉,号脉买药的钱先从账上走。”   “是,夫人。”那丫头应了一声。   叶绒绒感激道:“谢谢你,锦绣。”   “我还有事情,就不陪着你了?”说罢,再没做半刻停留,只大步往铺子里去。   许慕平听说是衙门里的差老爷来了,连忙迎了上来,笑道:“几位官爷,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快,来坐着歇会儿喝茶。”   “这不是云泽的少东家吗?怎么如今……如今倒是来锦绣斋帮忙了?”   云泽生意遍布天下,这许慕平又是一直留在京城打理生意的,所以,上京城内,认识他的人很多。曾经的云泽少东家,如今却沦为锦绣的管事,这是唱的哪一出?莫非真如堂中那小子所说的,这锦绣斋的齐娘子与云泽少东家有不可为人知的秘密?   许慕平拱手笑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这天儿冷,既是来了,便进偏厅喝杯热茶吧。”   那衙役头头道:“今儿茶水就不喝了,不瞒你说,今儿来,是因为有人在公堂上跟府尹大人告发锦绣斋老板。兄弟们来,乃是受了大人的命,抓锦绣斋老板过堂问话的。若是情况属实,还得进一步调查,若是属于诬告的话,一定会即刻放了赵二爷。”   许慕平蹙眉:“差大哥可否告知,我这妹夫所犯何事?”   那衙役头道:“既然许大少问了,我们也就不瞒你说,你的这位妹夫,乃是逃兵。西北跟突厥人的那一场仗知道不?告发他的人与他是旧识,一年多前,亲眼瞧着他去从军的,如今大军未归,他却出现在京城好一会儿了,不是逃回来的,还能是什么?咳咳,我也不跟你多说了,大少,若他真是逃兵,你还是让你妹妹早些想法子吧。”   这衙役话音才落,赵昇便下了楼来,负手立在几个衙役跟前道:“我就是那逃兵,既然有人告发我,我现在就随你们去。”   “赵二爷,那对不住了。”那衙役头头朝赵昇抱拳,而后命令道,“给我铐上了,押送到衙门问审去。”   一时之间,锦绣斋里就跟炸了锅似的,原本在挑衣裳的,都交头接耳私自议起来。   许慕平愣愣朝外面看了会儿,而后抬手拍妹妹肩膀,安慰道:“你放心吧,赵兄不会有事。我想,此事怕是不那么简单,那告发赵兄的人,想来就算与赵兄有深仇大恨,但碍着锦绣斋如今在京城的名望,也不该会如此冲动,想来,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齐锦绣点头道:“的确。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背后指使的不是旁人,正是曹氏。”   兄妹两人互望一眼,继而相视笑起来。   “这几日,便只能委屈赵兄受些苦了,待得大军归来,就什么都明白了。到时候,我会让曹氏得到应有的报应。”许慕平垂立身侧的手轻轻攥起,有心想要曹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面上却不愿叫妹妹知道,只笑容清雅道,“赵兄不在,这里的事情我也能顾应周全,你上楼去陪着甜宝吧。你要是再不上去,那丫头一会儿就得颠颠往下跑了。”   “那我去了。”齐锦绣笑着点头应下,走了几步,又折身回来道,“告发阿昇的人叫徐明,他夫人叶氏是安阳人,我刚刚回铺子的路上在雪地里捡到了她,觉得她可怜,就安排她在这里住下。呃,就住在西边。”   许慕平笑道:“我知道了,往后无事,我便不往那头去。”   齐锦绣犹豫了一下,琢磨着想怎么开口要好些,最后磨蹭半饷还是如实道:“这个叶绒绒有些爱慕虚荣,大哥又生得清雅出众,我怕她会对大哥心生爱慕。以前在安阳,她就如此,这两年过去了,不晓得有没有变。不过现儿瞧着挺可怜,大哥不必对她多有照顾,我会让人照顾她,以后见着了,大哥也不必顾着我跟阿昇的面子对她嘘寒问暖。大哥原就出众,再刻意关心人,怕会叫人误会。”   许慕平轻轻笑出声音来,明显有些开心得意的样子,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齐锦绣顿了顿,干脆又道:“大哥心中可是有了心仪姑娘?否则的话,为何至今不肯娶妻?”   许慕平道:“一切随缘吧,至少到如今,还没有让我想娶回家的姑娘。”   齐锦绣道:“那我上楼去了,这里就麻烦大哥了。”   “去吧。”许慕平点头应声,负手立在楼下,一直目送着妹妹转身上了楼,他才别开目光,而后微微垂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赵昇被抓去过堂审问,当天晚上没有回来,齐锦绣虽则心中有数,明白丈夫最终不会有事,可是还是免不得要担心。那府衙大牢,抓进去的,怕是都得先挨一顿打才行。衙门里的刑罚,一般人,哪里受得住。   甜宝揉了揉眼睛,见爹爹还没有回来,她仰头问娘亲道:“娘,爹爹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陪我,他是不是又出远门,不要咱们了。”   “甜宝乖,娘帮你洗脸洗脚,然后咱们睡吧。”齐锦绣一边说,一边将案上一应东西都收拾了,转头见闺女皱着包子脸,她一把将小人家抱到自己腿上来,歪头问她,“怎么了?跟娘生气了?还鼓着嘴巴。”   “我怕爹爹不要我们。”甜宝认真说,“你瞧,他又不回家了。”   齐锦绣没忍住笑出声音来,抬手点闺女脑袋道:“人小鬼大,不许胡思乱想了,天儿晚了,去睡觉。”   “娘就知道凶我。”甜宝鼓着腮帮子,明显不高兴的样子。   齐锦绣拍了拍她屁股,而后抱着她下楼去。   *   曹氏得到了桃红从外头带回来的消息,一下子开心得坐了起来,手中不停攥着帕子道:“这下可好了,那赵二爷要是获了罪,锦绣斋的名声肯定跟着一落千丈。大爷护着那狐狸精,想来暗中不会没有动作。到时候,他们可真的就什么都完了。锦绣斋倒了,大爷又再也回不来云泽,往后这云泽,还不是我说了算。”   桃红附和道:“太太说得是,这就叫善恶终有报。”   “咱们身份,没有露馅吧?”曹氏终归是不放心,一再盯着问道,“今儿府衙过堂,你去听到了什么?那赵昇亲口承认了?”   “赵昇没有否认,那徐明指控他什么,他都一一应下。”桃红说,“看来,倒算是识相的。想来,还在等着咱们大爷救他呢,他却不晓得,若是大爷一旦有什么动作,太太您这边的动作会更快。”   曹氏两弯吊梢眉轻轻蹙起,心中虽则大喜,但毕竟兹事体大,在没有绝对胜利把握之前,她是不敢掉以轻心的。虽则说于此事她占得了主动权,但是,保不齐那许慕平会不会在背后耍出什么花招来。   毕竟,许慕平这些年,在京城也不是白混的。   “也不能高兴得太早,去时刻听着动静。然后,再暗中将赵昇乃是逃兵被抓的消息放出去,要让那些世家贵族们都知道。哼,如今京城中只要有锦绣斋在一日,往后咱们的生意,迟早是要被他们抢光的。”曹氏轻轻拍了下桌案,“敢挡我路的,都不得好死!”   桃红悄悄抬眸望了自己主子一眼,而后连忙应声:“奴婢知道的。”   赵昇为逃兵被抓的事情,一时间在整个上京城内传得沸沸扬扬。沈彦清从衙门回家,听妻子说了这事儿,一时间怔愣住,匆忙换下官袍,着了便衣,而后便想急着往锦绣斋去。再怎么说,甜宝是自己闺女,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必须得护住自己亲闺女才行。   谢氏不是蛮横不讲理之人,她给丈夫说这事,也是想着要他去打听打听的。见他走了,连忙站起身子道:“夫君可是要去锦绣斋?妾身随你一道去。那齐娘子与妾身做过两件衣裳,一来二去倒是也熟,那甜宝,妾身就更是喜欢了。”   沈彦清没说话,只扭头吩咐兰心去马厩安排备车,而后他轻轻攥住妻子的手。   两人携手走进锦绣斋的时候,甜宝正不管不顾坐在门槛边上哭,齐锦绣快步走过来,抱起来哄,却也无用。沈彦清携妻子谢蘅下车来,恰好瞧见这一幕,连忙快走几步,走到甜宝跟前拍手道:“我来抱抱。”   齐锦绣见是沈彦清跟谢蘅,忙问好,而后礼貌问道:“沈爷跟夫人怎么来了?”   谢蘅道:“外头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齐娘子不必担心,赵二爷的事情,我会帮忙的。”   “你真的会帮我爹爹?”甜宝觉得一抽一抽的,听得眼前漂亮姨这般说,她止住哭,泪眼汪汪望着她。   “当然,甜宝不哭。”谢蘅望着眼前小丫头,喜欢得很。   “我要你抱。”甜宝歪着身子朝谢蘅够去,显然根本不搭理一旁朝自己主动伸手的亲生父亲。 ☆、第 124 章   谢蘅是又惊又喜,真想不到,这丫头会主动要自己抱,她连忙伸过手去,将小人家抱进怀里来。小丫头又软又香,缩在自己怀里,委屈得很。小脸脏兮兮的,一双漂亮的眼睛哭得红通通的,瞧着就是个小可怜。   “甜宝不哭,你爹爹很快就会回家来陪着你了,来,姨给你擦擦脸。”谢蘅一手抱着甜宝,一手抽出帕子来,抬手轻轻给甜宝擦脸,“瞧,这样多好看,粉嘟嘟的,就是小美人一个。”说罢,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沈彦清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甜宝如今唤旁人爹爹,她不晓得自己是谁,她也不要自己。   “夫人,这门口风大,咱们屋里说话去吧。”齐锦绣又朝闺女拍手,“娘来抱你,别再蹭在沈夫人怀里了,瞧你脏的,将沈夫人衣裳都弄脏了。”   谢蘅忙道:“难得她今儿喜欢我,就叫我多抱会儿,左右现在也不累。”   见这谢蘅的确是喜欢甜宝,齐锦绣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冲谢蘅笑了笑,而后望向沈彦清道:“沈爷,里边请吧。”   几人寻了偏厅坐下,齐锦绣让小荷去烧水泡茶,而后招呼着沈彦清跟谢蘅坐。   “齐娘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二爷的事情,如今传得沸沸扬扬的,还蹲了大牢。我看赵二爷不该是那样的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谢蘅坐下,依旧抱着甜宝,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见小丫头听得认真得很,她抬手轻轻拍了她肩膀。   “如今锦绣斋生意做得大,怕是无形中就得罪了什么人,明着斗不过咱们,便寻思着暗中使坏了。”齐锦绣虽则心中隐隐有些担心,但晓得他不会有大事,也就并不十分着急,只要等大军凯旋,就一切真相大白。   阿昇在大堂上并没有替自己辩解,想来自是有他的打算,倒也是,左右他战功赫赫,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待得大军归来,陛下必然论功行赏。行赏的时候寻不到功臣,到时候,必然会追问此事缘由,背后指使者,逃不了。   想让陷害他们的人得到最大的惩罚,就必须自己得先吃苦,此番阿昇越冤屈,陛下愤怒就会越大,到时候,自是会给朝廷大功臣主持公道。齐锦绣对沈彦清夫妻是不亲不疏,可以有说有笑,但绝对不会做深交。   他们夫妻二人为着此事特地赶来,齐锦绣心中存着感激,但是感激归感激,也不会与他们说肺腑之言。因此,齐锦绣道:“这事情是有人陷害,阿昇不是逃兵,他是在仗打完了的时候才快马加鞭赶回来的。虽则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绝对没有那么严重,不过也没有关系,等大军凯旋,自是会有他的同壕战友替他作证。到时候,就一切真相大白了。沈大人跟夫人特地为着此事赶过来,锦绣感激不尽。”   谢蘅道:“既如此,那便等大军归来,到时候,一定会寻得到跟赵二爷一起的战友。有战友帮赵二爷出面作证离开的时间,想来总比被扣上逃兵的罪名好。”又低头看甜宝,轻轻抚摸她滑滑脸蛋,安慰道,“甜宝要听你娘的话,你爹爹没事的。”   “嗯,那我不哭了。”甜宝揉揉眼睛,“夫人,那我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没有几天就回来了。”谢蘅道,“此番大军获胜,陛下龙颜大悦,想来定然会赦赵二爷无罪释放。”   沈彦清起身道:“时候不早了,告辞。”   听得自己夫君如此说,谢蘅忙将甜宝递给齐锦绣抱,而后冲齐锦绣点了点头。沈彦清目光幽幽朝甜宝望去,见小丫头长得粉雕玉琢,越发标致可爱起来,他也越发喜欢得紧,他想抱一抱她,却又怕再一次被小丫头拒绝,徒伤了颜面。   故而,只望了片刻,便携妻子转身大步离去。   马车内,谢蘅见丈夫脸色一直不好,他心思敏感,想起方才那丫头要自己却不要他的事情,垂了眸子,思忖片刻问道:“夫君可是在为着甜宝那丫头生气?她不过还是个孩子,哪里懂什么事情,等长大些了,就好了。”   闻言,沈彦清朝妻子望来,叹息一声说:“我倒不是为着这个。甜宝是我亲闺女,便是不要我,与我耍性子,我也不会怪她。我是在想今天锦绣说的话,依着我对赵昇的了解,他并非那般冲动之人,就算不是逃兵,可军队规矩严,他也该是随大军一道回京来。除非……”   “除非什么?”谢蘅倒是好奇。   “除非他手上有能够免死的令牌。”沈彦清幽幽道。   谢蘅不明白:“他不过是市井小民,自然不会有结识陛下的机会,如何来的免死金牌?”   “夫人可还记得,之前一阵子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漠北大英雄?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大英雄就该是赵昇。”沈彦清道,“他若是朝廷功臣,陛下必然对其行大赏,所以,此刻他不论做错什么事情,陛下都不会放在眼里。”   “夫君的意思是,方才齐娘子故意对我们有所隐瞒?”想到此处,谢蘅的心也渐渐冷却了些,她是真心想帮助他们夫妻的,那齐娘子……   沈彦清望妻子一眼,解释道:“咱们与他们夫妻算不上深交,人家对咱们有所隐瞒,也实属正常。”沈彦清虽则这样说,但是眉心依旧蹙得深,心中明显是不爽的。谢蘅望了丈夫一眼,心中明白,却也没有说破。   齐锦绣的确有心隐瞒,不过,她觉得这也是正常的事情。只保持表面上的客气就好,没有必要走得过近,毕竟,沈彦清将来是铁板钉钉太子的人,而赵昇,则是暗中为肃王做事。如今京城太子跟燕王斗得厉害,可肃王毕竟是先皇后之子,乃是元后之子,若论身份地位,不该比现在的太子差。因而,齐锦绣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待得沈彦清夫妻走后,她则只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去。   没过几日,安国公陆行风便亲率大军到了京城,大军在城外扎营,他则只亲自领着几个将领进宫领上谢恩。此番大军凯旋,乃是太子殿下李遨亲自登城楼迎接。陆行风在城外便下了马,太子也赶紧走了城楼来,见一众将帅对自己先行了君臣之礼后,连忙弯腰亲手将兵马大元帅安国公陆行风扶起。   “安国公,您受累了,父皇已在宫中等候老将军多时了,特意命孤前来迎接老将军。老将军,请吧。”李遨身着明紫朝服,头戴金冠,身姿英挺,面若美玉,此刻对待老人家,也是满面笑容,恭敬得很。   陆行风起身,朝皇宫的方向抱拳:“老臣多谢陛下。”又向太子抱拳,“多谢殿下。”   李遨笑道:“孤早就耳闻那大英雄的英伟事迹,安国公,不晓得,这朝廷的大英雄是哪一位?”   “韩殊?”安国公扭头望向一边站着的将军,用眼神示意他回答。他自己答应的事情,自己向殿下先解释,而后进了皇宫,还得必须再朝陛下解释。   韩殊朝着太子抱拳,而后单膝跪下道:“臣有罪。”   “哦?”李遨惊讶得很,英俊的眉毛深深蹙起,有些不明白。   *   皇宫内金銮殿上,当今陛下昭元帝听得韩殊的解释,当即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闻得昭元帝的笑声,安国公连忙抱拳,跪下请罪道:“老臣有罪,是老臣治军不严,所以,才纵容得属下做出了这等违背军纪的事情。陛下,老臣恳请陛下严惩老臣。”   “好了,安国公,你乃是大齐功臣,又何罪之有?”昭元帝明显心情很好,面含微笑道,“至于那赵昇,屡次立下大功,就更是有功无过。朕……要封赵昇为我大齐威远侯,大齐有威远侯的威名在,四周蛮夷,看谁还敢侵犯我大齐领土。”   昭元帝话音才落,朝中列位大臣皆手持朝笏跪了下来,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锦绣斋门口,宣读圣旨的贾公公下了马,仰着脖子尖着嗓子高声喊道:“赵昇接旨。”喊了一声,见走出来一男一女两人,两人中间还站着一个女童,贾公公望了男子一眼,见他眉目英挺秀雅,瞧着倒是不像个舞刀弄枪的,“你是赵昇?”   “在下许慕平,见过公公。”许慕平说罢,便朝贾公公抱拳弯腰。   “原来是许公子,赵昇呢?我这般大嗓门喊着他名儿,你们都听见了,怎生就是不见他人。”贾公公笑两声,声音阴恻恻的,“不过,他倒是也的确有那个架子,但是咱家现在念的可是万岁爷的圣旨。”   齐锦绣道:“公公莫言怪罪,家夫不是故意不出来的,只是……只是此番不在铺子内。”   “那去哪儿了?还不快去命人寻回来。咱家办完这起差事,还得回去给陛下复命呢。”贾公公声音又拔高了些。   齐锦绣道:“家夫此番在府尹大牢里关着呢,有人去衙门里告发他是逃兵,大军未归,他又没有战友可以作证,故而一直在牢里蹲着。”   “胡说八道!谁人敢这么大的胆子,他可是陛下亲封的威远侯,怎么会是逃兵?走,随咱家一道去府衙。”    ☆、第 125 章   曹氏正坐在大厅里低头认真查看置办年货的账单,一张张再核实检查一遍,以免出了什么纰漏。今年是头一回在京城过年,年里需要走动的人家自然就不一样,这上京城可不是苏州,随便一些什么玩意儿就能将那些太太们打发了的。   在苏州,她也无需送多少节礼出去,许家在苏州大有名气,那些富家太太巴结还来不及呢。可这上京城就不一样了,许家纵然家财万贯,但是这里多的是根基数百上千年的世家大族,人家大家族,根本瞧不上黄金白银,这节礼,就必须得花些心思。   不过,这送节礼也得在能够高攀得上人家的情况下,像他们这样的富家商户,那些素来有身份的人是瞧不上的。曹氏倒是也有自知之明,并未一来就想高攀那些个一等世家,不过,那些三等的侯伯爵夫人,倒是可以攀一攀的。   如此一番细细思忖后,年间需要去哪些人家串门送礼,她心中也有数。   才坐下歇着喝杯茶水,外头小丫头翠屏匆匆跑了进来,双膝一弯,就跪着匍匐在曹氏跟前,惊慌道:“太太,不好了,可不好了。咱们家来了衙差,说是要带桃红姐姐过堂问话,此番,老爷已经做主让衙差将桃红姐姐带走了。”   “啊?”曹氏一张脸瞬间苍白,手中力道一松,握在掌心的乳白色茶碗便摔了下来,一声脆响,震得她身子一晃,而后连忙问道,“老爷此番人在哪儿?”   “老爷……奴婢不晓得。”翠屏依旧匍匐在地上,搭着哭腔道,“老爷怕是……怕是已经什么都晓得了,桃红姐姐哭得可厉害了,奴婢听那衙差口中提到什么‘胆敢诬陷威远侯大人,简直活腻歪了’,太太,这回得罪大人物了。可是,可是锦绣斋的赵二爷,跟这威远侯又是什么关系?”   曹氏坐立不安,在厅内来回大步走动,而后吩咐翠屏道:“你暗中悄悄去衙门口打探情况,有什么要紧的,定要即刻回来禀告我。记住,换身妆扮去,千万别叫人认出来你是许家的人,清楚了吗?”   “是,太太。”翠屏擦了擦眼泪,而后麻溜爬起来,就往外面跑去。   曹氏真没有想到会这样,她行事之前查探过了,这锦绣斋的齐娘子跟赵二爷,根本都是头一回来上京城,除了与那璟国公府的姑爷沈大人是老乡外,旁的根本什么人都不认识的。正因为他们在京城无依无靠无权无势,她才敢整治的。   如今,怎生无端扯出个威远侯来?曹氏心中疑惑,但更多的还是畏惧。这上京城里的权势贵族,她委实得罪不起。桃红那小妮子要是聪明的话,就只自己承认了,可别把自己也拉进去。这般想着,便即刻命人去将桃红的弟弟顺安唤来。   很快,顺安便进了大厅来,跪下给曹氏请安,他眼圈儿红红的。   曹氏瞄了他一眼道:“你姐姐的事情,我已经晓得,你不必哭了,我会想法子。”   顺安才十二岁,他六岁的时候家乡发大水,家中亲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他便跟着当时才只十岁的姐姐逃难到苏州,后来进了许家当奴才。他跟姐姐相依为命,在他心目中,姐姐可是比谁都重要的,此番姐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能不哭。   说到底,不过才是个十二岁的孩子罢了……   但曹氏显然是没有这么好心,此番危急关头,她要把顺安拿捏在手中。这样的话,桃红顾及着自己弟弟,想来也不敢乱说话。   “好孩子,别哭了,起来吧。”曹氏唤一声,又说,“你姐姐在我身边一直做事情都不错,想来,这回不过也只是误会。我瞧你这副样子,也是不放心你出去的,便先呆在我这里,一会儿等你姐姐回来了,确定没事了,你再出去。”   “多谢太太。”顺安抹了泪,而后顺从地站起身子来。   不多久,桃红便从衙门回来了,翠屏先跑着回来禀告这个好消息给曹氏听的时候,曹氏着实大大松了口气,而后一屁股跌坐在圈椅里。随后桃红走了进来,在曹氏跟前请安,而后瞥见自己弟弟也在,不由惊住。   “姐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顺安不哭了,见到姐姐,他很开心。   桃红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住,心中明白弟弟此刻为何会在这里,但是没说。   曹氏道:“顺安,既然你姐姐好生生回来了,你先下去做自己的事情去吧。”而后挥退了一应人,只留了桃红下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好好与我说。那威远侯,是谁?跟锦绣斋是什么关系?”   桃红道:“回太太的话,威远侯便是赵昇,他不是什么逃兵,而是近日来百姓口中的大英雄。今儿伐北大军凯旋,陛下对其行赏,却找不到人,后来才发了圣旨去锦绣斋。锦绣斋的齐娘子说了事情原委,又有那徐郎君的婆娘作证,官府便就命人来抓奴婢了。那徐郎君知道了事情厉害,大堂上就指证了奴婢。”   “那你怎么说?”曹氏十指忽的攥紧,丹凤眼死死盯着桃红。   桃红道:“奴婢说一切都是自己做的,奴婢说自己爱慕大少爷,见大少爷对齐娘子好,奴婢就心生痛恨,故而才做了这样的事情。太太您放心,奴婢在府衙是一个字都没有提及您。奴婢侍奉太太多年,是不敢背叛太太的。”   曹氏有些不信,疑惑道:“你这样说,他们不但信了,还放了你?”   桃红道:“打了奴婢几板子,又见奴婢供认不讳,威远侯没有深究,说虽则奴婢居心不良,但告发得也的确没错,就跟府尹大人说了,放了奴婢。奴婢想,倒不是威远侯真就不追究奴婢的错了,只不过,他如今身份不同,奴婢又说得没错,他顾及着身份跟威名,不屑于跟奴婢计较。”   不论如何,这一关算是过了,曹氏松了口气。但是转念一想,此番那赵昇得封侯爷,那自己哪里还得罪得起?再说,原本盘算好的计划就这样没用了,怎么着心中都会不好受,曹氏忧虑起来,只觉得胸口疼。   还没来得及做下一步打算,外头翠屏跑进来说:“太太,老爷来了。”   翠屏话音才落,外头许正泽便黑着脸负手大步走进来,厉声道:“滚出去!”   桃红翠屏闻言,连忙爬起来,而后匆匆朝许正泽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曹氏僵硬着笑,哪里还敢坐着,连忙站起身子来,僵硬着笑走到许正泽跟前,尽量调整好自己的语气,轻声唤道:“老爷……”话音才落,许正泽便抖着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曹氏措不及防,被打得摔趴在地上,半边脸颊肿了,嘴角立即有了血丝。   “老爷。”曹氏眼圈忽然就红了,眼里蓄满泪水,明显一副委屈的样子,“妾身是冤枉的,是桃红那个小蹄子,她一直暗中偷偷喜欢大少爷,所以因爱生恨,这才做下这样的糊涂事情。老爷,这事情真的跟妾身一点关系没有。”   许正泽气得胡须乱抖,双目猩红,只指着曹氏道:“若不是你今儿做出这样一番对不住阿平的事情,我倒是还会要继续叫你给骗了,这些年,你伪装得实在是太好了。怎么,如今见阿平出去了,你就急不可耐的想要他去死?你是不是以为,阿平死了,这偌大的家业就全都是你的了?我现在就明白告诉你,你痴心妄想!这云泽能做到如今这般大,一半的家业是阿平赚来的,你得是多狠的心,才敢起了这样大的胆子!”   曹氏哭道:“老爷,你这回可真的是冤枉死妾身了,这些年来,妾身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老爷子您可是瞧在眼里的。妾身对大少爷素来比对慕云忆云还要好,对大少爷,那是对老爷子您一样的敬重。老爷子您今儿却这样说,实在是伤妾身的心。”   许正泽被蒙骗了二十年,一朝醒悟,自是百般看不顺眼曹氏。   “我不想听你辩解!你这恶毒妇人,难道还想骗我?”许正泽气得只觉得胸口疼,他抬手紧紧按住胸口,而后继续怒骂,“我……我今儿就得好好教训教训你,来人啊,家法伺候。”   早捧着鞭子候在外面的小厮听了,连忙跑进来,将鞭子奉上。   翠屏见状,急道:“这可不好了,老爷要打太太呢,可怎么办?桃红,咱们赶紧去叫了二少爷跟大小姐来吧。”   桃红道:“你没瞧见吗?老爷此刻是真的动怒了,以前老爷何曾这样对待过太太。怕是老爷已经知道了太太做的事情了,此番若是叫了二爷跟二小姐来,多半也是挨打的份儿,咱们可别火上浇油了。”   “你说得也对。”翠屏着急地在门前来回踱步,正想着如何是好呢,就听里头传来鞭打声跟凄厉的惨叫声。   老爷子发火动用家法,下了命令不让人进来,哪个奴才也不敢。也就片刻功夫,曹氏就被打得浑身是血。她头发凌乱,趴在地上,满脸泪水道:“我不活了,你把我打死算了,打死了我,我还好去陪着织云姐姐。”   提到沈织云,许正泽将要甩下来的鞭子即刻顿住,眼神也瞬间变了。   曹氏见此行果然有效,忙越发哭着道:“可怜织云姐姐,年纪轻轻就走了,她离开的时候,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她那么好,对谁都那么好,到底是谁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害得姐姐葬身火海。”   许正泽鞭子掉在了地上,眼中有刻骨的痛意,而后什么话也没说,就转身出去了。   *   锦绣斋此番热闹得很,前来道贺的人很多,赵昇接了圣旨后,又跟着贾公公进宫谢恩,一直到天黑了才回铺子。齐锦绣兄妹二人则忙得很,原本铺子生意就多,又平添了这样的喜事,一拨拨客人都得接待。   到了傍晚时分,人才渐渐散去,齐锦绣也总算歇了会儿喝口茶水。却是蹙起眉来,这侯夫人,当真是不比老板好做。甜宝见不但爹爹回家了,家里一下子还来了这么多人,她实在开心,从楼上跑到楼下,一个人玩得欢得很。   见爹爹回来了,她扭着身子就跑过去,口中大声唤着:“爹爹!”   见到大闺女,赵昇弯腰,将闺女抱起来。   “甜宝,今天怎么这么开心?你娘呢?”赵昇没有想到会受封侯爵,原以为,不过是得些封赏罢了。得如此大赏,以后对家人能够多一份照拂,赵昇实在开心。只有他身份够了,才能不叫家人受欺负。   “爹爹,我可想你了。”甜宝抱住爹爹脖子,有些委屈地撒娇道,“你都几天没有回家了,外面人说,你被坏人抓走了,我可伤心了。爹爹现在回来了,还会再走吗?甜宝不让爹爹走,你要是去哪里,带着我跟娘一起。还有舅舅……还有,荷姨。”   “爹爹不走,也不会再离开你。”赵昇亲了亲闺女小脸,“等来年开春,咱们亲自接了奶奶进京来住。”   “哇!”甜宝越发来了精神,眼睛也亮了,使劲点头,“我可想奶奶了,我要跟奶奶一起,像我很小的时候一样。”   “回来了?”齐锦绣从偏厅走出来,明显有些累的样子,但心情却是好的。   “娘!”见到母亲,甜宝连忙欢快朝母亲伸出手去,要抱抱。   赵昇道:“你娘累得很,别闹你娘了,爹爹抱你。”   甜宝蹭着身子要下地来,而后站在地上仰着脑袋跟爹娘说:“我自己玩儿,不要抱,我是很大的孩子了。”   齐锦绣弯腰抱了抱萌闺女,又亲了亲她脸说:“你今天来回闹腾一下午了,瞧你热的,一会儿指定着凉。”   “开心。”甜宝说,“今天好多人,好开心。”   “开心一会儿就好了,娘问你,今天该识的字都会了吗?一会儿吃完饭,娘得考你。”   甜宝瞬间就蔫了,小嘴瓢着瓢着就哭了起来。   “太难了,我不要念书了,天天念书,都没有人陪我玩儿。”一哭出声音来,就哗啦啦越哭越厉害,“我想东哥哥,还有小舅舅小姨,我想回家。” ☆、第 126 章   见甜宝无端又哭了,齐锦绣也不说话,直接抱着孩子就上楼去。赵昇见状,也连忙大步跟了去。甜宝见自己哭了娘都没有如以往一样温柔哄自己,越发觉得委屈伤心,于是使足了力气干嚎。   小孩子嗓音尖锐得很,哭起来从楼上到楼下,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齐锦绣冷着脸,进了房间后反手关了门,赵昇见状,连忙快步跟了进来,而后重新将门合上。齐锦绣没有理睬丈夫,只瞪了他一眼,而后就把哭得浑身发抖的甜宝放在绣墩上,也不说话,小人家哭,她就冷着脸严肃看着她。   赵昇不晓得妻子为何就生气了,以为是因为甜宝没有完成规定的学业任务,见这母女两个,一个哭得撕心裂肺,一个气得脸色发青,他连忙过来打圆场道:“你们这是怎么了?甜宝,听爹的话,别再哭了。”他蹲在闺女跟前,轻声哄道,“你瞧,你娘都气成什么样了,跟你娘道歉,说下次一定好好听话。”   甜宝觉得委屈得很,娘亲不理自己,爹爹还教训自己,她急得说不上话来,小拳头紧紧攥起,然后捶打自己胸口,嘴里口齿不清的叫嚷着,整个人似是都要往地上滚似的。赵昇怕闺女再这样哭下去会哭坏了嗓子,连忙抱进怀里来哄。   下边哄着,一边看着妻子,浓黑有型的眉毛紧紧蹙起。   “跟她说两句话。”赵昇用口型对妻子说。   齐锦绣瞪了丈夫一眼,不但没有软下语气来哄闺女,反而继续严肃训斥道:“甜宝,你要是再哭,娘以后就都不理你。往后你就跟你爹爹过去,左右如今你也大了懂事了,不需要娘了,娘以后再也不管你。”   甜宝一听,立马就不哭了,只扭着小脑袋来看娘。   她眼睛哭得红红的,像个小兔子似的,满脸都是泪水,脏兮兮的。不停打着哭嗝,包子小脸皱成一团,蔫蔫的,伸出小手朝母亲够来,声音小小的:“娘,我以后都听话,不哭了,你别不要我。”   赵昇也被妻子方才一番言语吓着了,他见过妻子跟自己耍小性子的样子,却是还没有见过妻子这样跟孩子说过话。又想她方才说要离开,不由有些愣不过神,拉她手道:“阿锦,你要是走了,让我跟闺女怎么办?”   “你如今是侯爷,我不过是一个行商的妇人,离了我,怎么就不过了。别说你再续娶填房了,便是现在纳妾,也是不少人贴着过来。”齐锦绣看了丈夫一眼,又望向甜宝问,“娘问你,以后遇着事情还哭不哭了?”   “不哭!绝对不哭了!”甜宝连忙保证,又朝母亲撒娇,小手朝母亲伸去,“娘,你抱抱我,抱抱我。”   齐锦绣没有如往常一样伸过手去,只继续说:“你自己说说,你爹没在这几日,你哭了多少回了?娘怎么哄你怎么劝你,你都不听,既然你不听娘的话,那想必是不需要为娘了,为娘往后就不出现在你面前,也不管你了。”   “我不要!我就要娘!”甜宝吓得不轻,急得又要哭,只猛地往母亲怀里扑去,“娘!我以后再也不哭了,我一定听你的话,娘让我学什么我都学,娘别不要我。”   齐锦绣见差不多了,这才接过闺女来抱着。   “以后都不哭了?”齐锦绣依旧颇为严肃地问,只是面色稍微缓和了些。   甜宝紧紧环住母亲脖子,小胸膛一抽一抽地起伏,拼命点头:“不哭!听话!要娘!”   齐锦绣抱着闺女往一边坐下,见小人家一张脸哭得实在脏,连原本梳好的头发都乱了,她一边抱着闺女,一边抬头看着丈夫,用口型说:“还不去打盆热水?”   赵昇懂了,冲妻子点头,而后轻步走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母女两人,甜宝乖乖缩在母亲怀里,小手紧紧攥住母亲衣角,明显还有些惊魂未定,圆溜溜大眼睛看着母亲:“娘,我以后一定乖,不会再总是哭。娘,你去哪里,我也去,你要是哪天不要我了,我会很伤心。”   说着说着,似是想到了委屈的事情,又默默淌泪。   齐锦绣只是想教女儿变得坚强,小孩子,不能从小就养成遇事只会哭。也不能让她产生错觉,以为只要哭就会有用。所以,她方才才狠下心来任她如何哭都不管,然后再教训。搂着闺女,齐锦绣柔声说:“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知道吗?不管以后你遇到了什么事情,都得想法子解决事情,你瞧,娘什么哭过?你自己想想,娘哄了你多少次?你又听了几次?”   “我要好好识字,让娘开心,不会不听话了。”甜宝抬手使劲擦脸,然后傻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跟粉嫩的牙床来,“娘,我今天没有写字是因为……因为我爹爹回来了,我开心。家里来了好多人。”   “以后不想识字念书,没关系,可以跟娘说。”齐锦绣捏她脸问,“是不是怕娘因为你没识字而生气,所以才哭着博取同情的?你这样不但娘会心疼,你自己身子也会不舒服。跟娘说说,嗓子疼不疼。”   “不疼。”甜宝摇头,“一点都不疼。”   “傻丫头。”齐锦绣抱着闺女更紧了些。   “娘,那你以后真的会不要我吗?”甜宝还是很怕,她很怕娘不要她。   “不会,娘会一直要你,一直陪伴你到你长大成人。等你将来觅到了如意夫婿,娘就跟你爹一起亲手把你交过去。”齐锦绣用额头顶着闺女额头,说得语重心长,“你现在还小,有些道理还不懂,等渐渐大些就会明白了。”   赵昇端了水进来,陪妻子一起给闺女洗脸,洗完脸给她抹了香喷喷的面霜,而后道:“下楼去厨房找你荷姨,一会儿饭烧好了,爹爹跟娘亲就下楼去了。”   “嗯。”甜宝应了一声,又舍不得离开似的多抱了母亲一会儿,才扭着身子离开。   赵昇道:“之前的确是你我对甜宝太过宠爱了,惯得她脾气大得很,阿锦,你的法子很好,虽然她还小,也得叫她知道,凡是只哭是无用的。”   齐锦绣哼一声:“别以为我没瞧出来,方才看把你给心疼的!”   “你比我苦,一边心疼闺女,一边还不得不严肃教训她。”赵昇双手环抱,轻轻靠在书案边,斜着身子看妻子。   齐锦绣嗔了他一眼,这才严肃起来:“说正经的,你跟我大哥怎么想的?真就会饶了曹氏?”   “自然不会。”赵昇脸色冷了些,想起白日时候大舅兄与他说的话来。   大舅兄是顾及自己妹妹,所以有些事情不想说,不过,他晓得阿锦不是绣绣,所以,此事也不愿意瞒她,只道:“许老爷一直认为沈姨二十年前葬身火海了,那场大火,许兄说,指不定就跟曹氏有关。事情过去太久,他一直暗中在查,在寻找曾经在二十年前在许家做活事情的老人。当年那场大火火势很大,既然沈姨能够逃得出去,想必是有人暗中帮助的。只要找到那个帮助她的人,事情就好办了。”   齐锦绣点头:“放桃红回去,是想离间她们主仆关系吗?”   赵昇道:“听许兄说,曹氏在许老爷跟前表现得贤良淑德,其实背地里却是会苛待奴仆,素来自私。许兄说,这桃红还有个弟弟,桃红被衙役带走,她为了撇清自己,定然会拿桃红那弟弟威胁桃红不许出卖她。桃红为着她弟弟,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所以,索性不追究。”   “这么说来,你们还真是有大动作。”齐锦绣抿唇,“阿昇,我问你,你……是不是还一直想着绣绣,为了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也什么都愿意去做?比如现在的替绣绣报之前的害母之仇,以后的,找沈彦清麻烦,替绣绣报仇。甚至,你拼了命不要,去从军去战场杀敌建功立业挣功名,你做这些……都是因为想有能力帮绣绣跟沈彦清抗衡。”   赵昇薄唇又抿紧了几分,他黑眸看着妻子,一时间不晓得如何作答。他承认,他做这些,的确不乏有为了绣绣的原因,他不想骗妻子。但是也并非如她所说的那样,完全只是为了绣绣。更多的,他还是想给她们母女一份牢靠。   关于绣绣,之前一直都是他们避之不谈的人,虽然彼此心中都清楚明白,可都没有这般明着谈起过。赵昇略微思忖一会儿,就想如实跟妻子说,齐锦绣却忽然没有勇气听了,只笑起来道:“我随便问问的,傻瓜!我下楼去看看!”   说罢,迅速绕过他,匆匆往外去。   走到门口,见丈夫还站在屋里,只扭着脑袋看自己,齐锦绣蹙起眉心道:“你不饿?”   赵昇紧蹙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唇角也渐渐有了笑意,而后大步朝妻子走去。   齐锦绣道:“我都闻到楼下传上来的香味儿了,忙了一天,真是饿极了。”她想甩了丈夫的手快去奔进厨房,却发现甩不开,他攥住自己手的力道很大。齐锦绣回头去看,就见他朝自己笑,倒是不像他了,笑得像个毛头小子。   “阿锦。”他唤她一声,而后紧紧抱住她,闻她发间香味儿,只觉得整个人心跳得很快。 ☆、第 127 章   赵昇受封威远侯,世袭罔替,昭元帝自是要赏赐宅院的。只不过,眼下已经到了年关,没几日就要过新年了,便是挑了合适的宅院赏赐,也来不及修葺打扫以及布置,所以,这一年,赵昇一家三口自是要在外头过。   齐锦绣跟甜宝都无所谓,以前在安阳的时候,宅子还不如这边的锦绣斋呢。不过,这锦绣斋所在地不是住宅区,而是商铺区,没有院墙的庇护多少是会不安全的。不过,甜宝喜欢热闹,喜欢每天早起趴在窗户上看楼下的人来人往。   这一日,甜宝梳洗打扮完后,又够了凳子到窗前去,她矮矮的人儿站在凳子上,想去看窗外的好阳光跟热闹。瞧见楼下停了辆马车,从马车上走下一个威严的老者来,她见过这老者一面,心下早记住了,连忙喊娘道:“娘,那个老人家又来了。”   “哪个老人家?咱们这里天天人来人往的老人家多得是。”齐锦绣一边给自己脸上也擦了点面霜,一边收拾了床铺,然后听得闺女的话,就也走到窗前去。甜宝仰头:“就是那个,上次来的时候,舅舅不开心的。”   见是许正泽,齐锦绣收回目光,抱起闺女往屋里坐。   “他是你舅舅的父亲,眼下要过年了,多半来唤你舅舅回家的。甜宝,咱们就呆在屋里,一会儿叫小荷煮了面送来给咱们娘儿俩吃。”齐锦绣摸摸闺女脑袋,疼爱地说,“你要是不想念书,只要不调皮捣蛋,在屋里做什么都行。”   “我就想靠着娘,想娘一直要我。”甜宝仰头望着母亲,眼巴巴的,明显是对那天的事情还有些后怕。   齐锦绣坐在绣墩上,拉闺女到怀里抱着,攥住她小手问:“冷不冷?”   “不冷。”甜宝摇头,又认真说,“娘,我挺喜欢这里的,天天都热闹,人很多。可是,都没有小孩子跟我玩儿,以前在家,东哥哥喜欢我。还有,小姨也喜欢我。他们都会哄我陪着我。娘,以前也好。”   齐锦绣点了点头,又问道:“甜宝还记得以前的事情吗?甜宝小时候可乖了。那时候娘铺子里事情忙,白天顾不上你,你就一个人跟着奶奶呆在家。娘每次傍晚回家的时候,都会见你坐在院子里,眼巴巴朝门口看,见娘回来了,你会立即冲过来。才会走路,跑得摇摇晃晃的,娘都怕你会摔倒。”   “现在也乖!”甜宝认真强调,“现在也懂事听话。”   齐锦绣把女儿揽进怀里来,笑着说:“咱们家甜宝最懂事了,从小就懂事得很。”   甜宝开心地扭着身子,门响了一下,她立即扭头去看,见是父亲,连忙又朝父亲跑去。赵昇抱起闺女朝妻子走来,齐锦绣问道:“许老爷来找大哥什么事?”   赵昇道:“想叫许兄回家过年,也说想请我们一家三口去,我婉言谢绝了。”   “大哥怎么说?”齐锦绣道,“我听说许老爷打了曹氏一顿,就把她关了禁闭,让她闭门思过。现在府上一应大小事务,都让几个老嬷嬷帮衬着云姨娘打理,现在又亲自来叫大哥,不管如何,大哥也该回去。去年大哥在安阳过年,年三十的时候,许老爷就亲自赶马来安阳……我想,他虽则看起来威严凌厉,但至少对大哥还是有些父爱的。”   “许兄应了。”赵昇道,“也好,咱们一家三口过年,既温馨,又甜蜜。”   “那叶绒绒呢?”齐锦绣起身,从丈夫怀里接过甜宝抱着,望向丈夫道,“我虽则不喜欢她,可看她那天带病也要跑来锦绣斋送信,想着,不管她图什么,多少还是有些善心的。而那徐明实在混账,打老婆已然不能忍,况且,他还存心想就此让自己老婆病死。便是不看在叶绒绒份上,看在她妹妹跟她娘的份上,也得管一管这事儿。”   赵昇点头道:“徐明答应和离,我也各书信一封回去给叶婶娘跟阿旭夫妻。待得明年天暖和起来,就送她回安阳。”   齐锦绣叹息:“要说这叶绒绒,是既可怜又可恨,我好几次,都看见她悄悄躲在暗处偷看我大哥。不过,明显大哥对她无意,我也暗中敲打过她,她只揣着明白装糊涂。怕是想着她对咱们有恩,想图些回报呢。”   赵昇不当回事,只拉过妻子手紧紧攥住道:“不想她了,说咱们的吧,这个年虽然注定会清冷许多,但是只要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怎么都好。”见闺女冲自己笑,赵昇捏她小胖脸说,“年三十,爹爹给你买烟花爆竹。”   “好!放烟花!”甜宝现在就有些期待起来,然后将手朝爹爹伸过去,要抱。   齐锦绣拍她屁股,又瞪丈夫道:“你也别总惯着她,该凶的时候还是得凶,省得惯得她将来长大了太娇气。现在倒是好多了,鲜少哭了,不过,有些时候还是太磨人。”齐锦绣笑着把闺女递给丈夫抱,而后舍不得似的牵着她小手。   甜宝低头看娘,又看看爹,满足得很。   赵昇一手抱着闺女,一手攥住妻子手道:“你再生一个,给甜宝添个弟弟或妹妹,她指定就乖很多。有小的了,咱们甜宝是大姐姐,是不是应该很乖?”   “对!”甜宝点头,激动道,“我想当姐姐。有了弟弟妹妹,我要抱着他们睡觉。”   他们父女俩一唱一和的,齐锦绣倒是红了脸,不答话,只催促说:“都饿了,下楼吃早饭去,省得还得小荷上来叫咱们。”说罢,一家三口一起往外头去,才下楼,就见沈彦清夫妻马车停在门外,沈彦清并谢蘅先后下了车来。   “他们一大早的过来做什么?”齐锦绣口中不自觉就嘀咕一句,想着最近这夫妻来锦绣斋十分勤快,而且待甜宝也十分亲热,不由有些紧张。   如今已经腊月底,沈彦清过年有几天假,现儿已经休假了。一下车来就看见甜宝,沈彦清跟谢蘅都十分欢喜,连忙快步走来。如今赵昇是陛下钦点的侯爷,是大齐功臣,而沈彦清的状元郎风头早过了,如今正从底层做起,在翰林院谋事。   谢蘅见到赵昇夫妻,依着规矩请礼道:“见过侯爷,夫人。”   沈彦清也朝赵昇抱了抱拳,赵昇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齐锦绣道:“这里冷风大,咱们偏厅里坐着吧,夫人请。”说罢,她便抱着甜宝转身进去了。   沈彦清开门见山道:“赵侯爷的侯府虽则赏赐下来了,不过,因为实在仓促,怕是过年住不进去。我今儿来,是想请赵侯爷跟夫人,还有甜宝一道家去过年。家里热闹些,又有仆人婆子伺候照应着,还有人陪甜宝玩儿。”   齐锦绣道:“沈爷跟夫人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这里虽则小,却也什么都有,过年需要准备的东西,我们也一应都备好了。虽则不若往年在安阳人多热闹,但也不会冷清,甜宝,你说是不是?”   甜宝闻言使劲点头,骄傲道:“只要跟爹爹娘亲在一起,在哪儿都好。”又皱起团子脸,“虽然我也想奶奶小姑,可是爹爹答应我了,过完年天暖和了,就接他们来。明年过年我就可以跟奶奶他们一起啦,想想就开心。”   沈彦清总觉得心中不是滋味,其实赵昇夫妻去不去都不要紧,他想甜宝今年跟在他身边。难得妻子也十分喜欢甜宝,所以两人商量了一下,就来了锦绣斋。沈彦清沉默片刻,而后望向甜宝,温柔道:“甜宝,你喜不喜欢我?”   甜宝呆了一瞬间,而后望了望爹娘,才说:“喜欢。”又补充道,“你对我好,又没有做对不住我们的事情,所以应该喜欢你。”   沈彦清心中难受,明显对这样的回答是不满意的,明明他才是甜宝亲生父亲,为何自己亲闺女却要唤别人爹爹。当初答应让齐氏带走甜宝,也是顾虑许多,甜宝当时还小,离不开生母,再说,当初和离,他并非情愿,齐氏提出的一应条件,他也都依着她。可如今,他安定下来,自然是想甜宝能时常伴在自己身边。   他没有想过要回甜宝去,但至少,得让甜宝知道,自己才是他亲生父亲。还有,往后一个月中,接孩子去自己那里住过十天半月,也不算过分。沈彦清心中早就这样想,故而此来也不绕弯子,只说了自己心中想法。   甜宝虽是孩子,但也懂事了,说听不懂,但也有些懂。   听完后,心下害怕,瓢着嘴就要哭,但又想着娘亲是不喜欢自己哭的,所以,又使劲憋住,然后委屈的一抽一抽打哭嗝。   齐锦绣心中暗怪沈彦清行事不厚道,连忙紧紧搂住甜宝说:“甜宝乖,想哭就哭吧,娘会一直要你的。”   甜宝“哇”一声嚎起来,小手紧紧抱住母亲脖子,明显吓得不轻。   沈彦清想去抱甜宝,抱着她来哄,跟她说清楚原因,谢蘅拉住他手。沈彦清回头看妻子,谢蘅冲丈夫轻轻摇了摇头。赵昇对沈彦清下逐客令道:“沈爷还是请出去吧,甜宝是我亲闺女,她哪也不去。”   “爹……爹爹……亲的。”甜宝挣扎着朝亲爹够手来,然后一头扑进亲爹怀里,哭声渐小了些?   谢蘅起身道:“侯爷,赵夫人,恕我们冒昧了。原也是好心,既然如此,我们这就回去。” ☆、第 128 章   沈彦清还是有些不愿意,谢蘅见赵昇脸色越发不好了,谢蘅起身笑着道:“我答应了娘跟大嫂,一会儿回去还有事情的,过几日再来拜访,想来赵侯爷跟夫人不会不欢迎。”说罢,她又暗中轻轻拽了拽自己夫君袖子,就怕他跟赵侯爷打起来。   谢蘅来了这里几次,跟齐娘子聊得来,可她每回来这赵侯爷脸色都不多好看,她原以为是赵昇对她有敌意,回家去问了大嫂,才晓得,原来赵侯爷跟齐娘子才是真爱。而当初自己夫婿之所以会娶齐娘子,完全是自己那已经先去的公公做的主。   她隐约也明白这侯爷为何对自己夫君有敌意了,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算是情敌。试问,哪一个男人会受得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曾经他嫁呢?而且,想来这齐娘子之前的日子过得是不多好的,不然,也不会带着孩子离开。   沈彦清到底忍了那口气,什么话也没说,只甩手大步离去。谢蘅依着规矩又跟赵昇夫妻说了唐突致歉的话,而后才追随丈夫身影而去。齐锦绣也依着规矩,送谢蘅到门口,而后方才折身回来,见闺女还哭得一抖一抖的,她心疼的接了过来抱。   “甜宝,告诉娘,你饿了吗?”当着孩子的面,她也不愿意说沈彦清什么,只能避之不提,笑问闺女道,“一会儿娘亲自喂你,乖丫头,不哭了,有爹爹跟娘亲在,谁都不会带走你。瞧,小脸哭得脏兮兮的,都不美了。”   “害怕!”甜宝继续抽抽,脑袋搭在母亲怀里,蔫蔫的。   *   沈彦清上了马车后,一直脸色不好,也不说话,只后背倚在马车上闭目养神。谢蘅见状,倒也不多言,只静悄悄陪着。马车一路快行,很快就到了沈府,沈太太打发候在门口的婆子见了,连忙上前来请安。   见只有二爷跟二奶奶两人,那婆子暗自嘀咕一句,就跑去上房沈太太那里复命了。   沈太太是年初被两个儿子接来的,如今两个儿子都在京城,老爷子又去了好几年,她一个人留在安阳也寂寞,索性就过来了。日子过得实在不错,两个儿子一个经商,一个走仕途,都不错。老大媳妇孝顺又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老二媳妇虽是世家女,但对自己也恭顺,儿子媳妇都称心如意了,她就想起有孙儿孙女的好来。   老大媳妇生的哥儿,跟他外祖家亲,因这些年到了开蒙的年岁,他外祖家的表哥表弟又多,他们夫妻二人做主直接将孩子送去金陵了。而老二夫妻成亲也有大半年了,老二媳妇肚子也没见个动静,她实在无聊寂寞,于是就想起甜宝来。   上回她跟着齐氏来家里头的时候,她见着就喜欢了,小丫头如今大了,粉雕玉琢的,可爱得很。扎着两个小鞭子,见到人就笑,可不似才落地那会儿,丑得红猴子似的,成日哭,闹得人头疼。   虽则如今赵昇受封威远侯,可不过就是个五大三粗的军人,那齐氏,更是上不得台面。一个裁缝,常常走门串户给那些大户人家的太太姑娘们裁剪衣裳,还时常带着甜宝去,想起来就是够丢人的。   甜宝身上流的到底是沈家的血,若是交给谢氏来带,想来比齐氏好很多。难得的,谢氏倒是不嫌弃,提起甜宝,她也喜欢。   心下放了事儿,一早就催着老二夫妻去锦绣斋接孩子了,她则还小有些期待。   见张妈妈撩帘子走了进来,沈太太激动问道:“孩子呢?可接回来了?老二夫妻呢?”一边问,一边伸头往后看,没见到人,脸就有些冷了下去。   张妈妈快步走到沈太太跟前去,回话道:“太太,方才那秦婆子来回话说,只二爷跟二奶奶回来的,没有瞧见小姐跟着回来。”   “指定是齐氏不肯!”沈太太气得板起脸,胸口起伏,又问,“二爷跟二奶奶呢?”   话音才落,谢蘅换了身衣裳走了进来,先朝着沈太太请了一礼,而后道:“媳妇儿跟二郎提了,赵侯爷跟赵夫人没说话什么,不过,甜宝那孩子也懂事了,听得此话,哭得伤心得不行。母亲,媳妇儿想,这是还是缓一缓的好。”   沈太太语气缓和了许多,只点头道:“这也是难为你了,跑了这一趟,还看了他们夫妻脸色。哎,我也渐渐老了,你们又各自有了各自的小日子,我就想啊,身边要是能有个孙儿孙女伴着,该多好。我虽则一直瞧不上齐氏,可甜宝终归是我沈家丫头,当年二郎与齐氏和离,我也是可怜甜宝那丫头没了母亲,这才同意让齐氏先带着甜宝的。如今……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就养在自己身边得好。”   谢蘅道:“孩子跟着赵夫人长大,如今年岁又小,多半是有很深的感情的。不若等过了年再说,母亲您觉得如何?”   沈太太叹息一声,望向谢蘅道:“其实,要是你能生个一男半女,我就更开心了。那孩子虽则还好,但养在她亲娘跟前的,多半也是与赵家人亲近。我强要了来,对她再好,说不定也不过是养了只小白眼狼。你跟彦清要是有了孩子,我哪里还需要这样做。再说我也知道,这样做,委实委屈你了。”   谢蘅闻言低了头,只轻声应了声是。她也想要孩子,先要个闺女,跟甜宝一样可爱。只是,她的肚子一直不见动静。   因为今年的立春是在年里,所以过完年后没多久,天就渐渐暖和起来。到了二月里,威远侯的府邸一应都修葺得差不多,再让暖风吹个几日,就可以住进去了。算了时间,也该是时候打发人回安阳接家里人了。   如今安阳的两间铺子由赵小花管,齐锦绣想让家里人都来,故而跟许慕平合计,特意另外派了人去安阳接手赵小花的活,这样也好让赵小花跟着一道来京城。赵昇又另外修书一封,是给书院的王院长,他也想接了锦荣来京里念书。至于锦华,他就更考虑好了,锦华有念书的天赋,等她来了京城,就让她考红山书院。   一应安排妥当,叶绒绒却病倒了,成日咳嗽得更厉害。这种状况自当不能赶路,但是赵昇可不想等她,便先打发了车队出发,另外又给叶王氏书信一封,告知缘由。自始自终,赵昇都不曾去瞧过叶绒绒一眼。   一来是避嫌,二来,虽则说如今叶绒绒所嫁非人有些可怜,但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也不值得同情。倒是齐锦绣,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对叶绒绒多有照拂,吃穿一应不少,甚至还请了京城提得上名号的大夫来给她调理身子。   叶绒绒如今来了京城,又攀上了赵侯爷,自当不会再想着回去。她受够了徐明,想着,回去多半也是要被他折磨死,倒不如就这样拖着。赵家人都心软,赵昇虽则不待见自己,但赵大娘心软,等她来了,想来定会对自己心存怜惜。   四月初,正是春光明媚的时候,赵昇派出去的车队回京了。   甜宝一早就候在了威远侯府门口,身边小荷陪着她,见到几辆马车在自家门口停下,她立即激动得站起身子来,而后扭头冲里头喊:“爹爹娘亲,来了!奶奶他们来了。”而后她则冲到马车跟前去。   赵小花最先跳下来,欢喜得一把抱起大侄女,使劲亲她团子脸,然后故意抱怨:“哎呀,指定甜宝吃太多,姑姑都抱不动你了。”   甜宝乐呵呵笑,小胖身子挂在赵小花身上,声音甜甜说:“姑姑,我想你。”   “姑姑也想你。”赵小花爱死萌萌大侄女了,抱着不肯松手。   赵昇夫妻匆匆赶了出来,车里的人也都出来了,赵昇去扶自己母亲,齐锦绣则去挽姚氏手。   “阿昇,娘可终于见到你了。”赵大娘紧紧抓住儿子手,眼中有亮晶晶的泪花。   赵昇撩袍子在母亲跟前跪下,低着头道:“是儿子不孝,害母亲担心了。”   “傻孩子,跪什么,快起来。”赵大娘此刻开心满足得很,扶起儿子来,好生打量起来,“又结实了,看起来性子也更稳重了些。这次回来,该是不走了吧?上回听你在信中说,如今在哪儿供职来着?”   “娘,左右日日能够回得家来,从四品的宣武将军,在京畿营,守卫京城安危的。您一路舟车劳顿的,累得很,咱们进去边坐着吃些茶水点心边说话吧。”说话的是齐锦绣,她亲自搀扶着赵大娘,“这么长时间未见,媳妇儿也有很多话与你说。”   “锦绣,你瘦了。”赵大娘心疼,“肯定是又带孩子又忙铺子累着的,这回来,你别自己一个人忙活了,娘给你带甜宝,铺子里的事情,分些给你大嫂跟小花做。她们两个如今是着魔了,路上几日没忙活,就天天叫嚣不适应,吵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娘您放心吧,不会叫她们闲着的。”齐锦绣笑应着。   赵小花跟姚氏一听,就都乐了起来,她们可不想做什么大小姐大太太,劳碌惯了,一歇下来就浑身都疼。 ☆、第 129 章   威远侯府跟京城里那些有数百年根基的世家府宅不能比,但是却也不差,五进的院子,宅院内亭台楼阁假山假水一应什么都有。赵家人丁单薄,再添齐家兄妹两口,也不过才不到十口人,住这五进的院子,足够了。   如今到底是侯爷,便是自己行事喜欢独来独往,但是府中也得添置几个丫头婆子跟奴仆。早在赵大娘几人进京前,赵昇夫妻就去牙行看了,牙行里多的是水灵姑娘,但赵昇一个都没有多看,只选了那瞧起来结实有力能够做事的。   自己母亲年纪大了,又是辛苦劳累了大半辈子,该是叫她享点清福。   每个人的房间都准备好了,吩咐丫头接了行李搬去各位主子的院子,而后齐锦绣则带着大家去了花厅歇着。一应坐下后,自有丫头烧好了茶水来奉茶,以及捧了几样京城里的特色点心来。瞧着有吃的,东哥儿上手就要去抓,姚氏狠狠打了儿子的手。   “不许没有规矩!东哥儿,这里是京城,可不比往日在安阳了。”姚氏紧紧按住不安分的儿子,虽则说老二夫妻待他们孤儿寡母的很好,可毕竟如今老二是朝廷官员,家中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的。   东哥儿皮实惯了,又是个孩子,也不懂什么规矩,但他也不是那泼皮的猴儿,被母亲骂了,就只扭着身子傻笑。人壮实了不少,越来越憨傻。甜宝望着哥哥,连忙从母亲怀里蹭下来,过来拉东哥儿手。   齐锦绣也道:“嫂子,咱们还跟以前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东哥儿打小饭量就大,这一路舟车劳顿的,想来是饿了。厨房的张嫂子已经在备饭,小荷也在帮忙,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又对女儿招手,“甜宝,把你平时爱吃的点心捧着给东哥儿跟锦华吃。”   锦华斯文得很,打从来了后就一直贴在自己姐姐身边,齐锦绣也疼她,一直揽着她。   甜宝开心得很,抱着装点心的盘子在屋里来回跑,每个人都有份。当然,给和她自己一样大的小孩分最多。锦华拿着糕点看了看,然后小口咬起来,默默将一块吃完。见妹妹话少,齐锦绣问道:“锦华不饿吗?”   锦华还不到六岁,梳着花苞头,蹭在姐姐怀里,只轻轻摇头。   赵大娘道:“阿胭那孩子是个活泼的,可教出来的锦华却文静得很,若不是阿胭到了说嫁的年岁,我倒是舍不得丢了她呢。对了锦绣,咱们锦华爱念书,如今来了京城,可要再给她请女先生?”   齐锦绣点头:“正拜托人物色,在家再留一两年,到了年岁,就让她考红山书院。”   锦华终于开口说话,细声细气问道:“姐姐,是女孩子能够念的书院吗?姐姐之前跟我提过的。”   “就是那个。”齐锦绣搂住妹妹,“锦华有没有信心?”   “我可以试一试。”锦华倒是谦逊得很。   “好,咱们就试一试,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考得上固然好,若是不幸落选了,也没有什么。”齐锦绣拍拍妹妹小脑袋,又看向正吃得欢乐的东哥儿道,“东哥儿的学业也不能落下,等物色到了女先生,东哥儿还是跟锦华一起随着先生念书。”   “婶娘,我想跟着二叔打架。”东哥儿嘴巴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   姚氏道:“嘴巴里东西吃完了再说话!”又说,“你二叔如今是有军务在身的人,平时忙得很,哪里有空陪你,你怎么答应娘的?别不听话!”   东哥儿不说话了,只耷拉下脑袋,继续吃东西。   赵昇笑道:“等东哥儿大些了,二叔带你去军营历练。不过,可事先跟你说清楚,军营苦得很,并不如你想的那样好玩儿。到时候,吃不了苦可不许哭鼻子。”   “我才不会呢!”东哥儿叫,“我在家一个人打三个,我都不怕。”   赵昇瞳孔一缩,问道:“为何打架?”   东哥儿又耷拉下脑袋,闷头不说话,手上抓着的糕点也不吃了,半饷才哼道:“他们说我没爹爹,还欺负我。不过,跟我好的都帮着我,他们打不过我们。”   姚氏倒是不晓得,儿子竟然还打架,不由拽了他到跟前来。   “怎么没听你跟娘说?”姚氏虽则平时管束儿子有些严肃,但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不会不疼惜,连忙问,“可有伤着哪里?”   东哥儿使劲摇头:“我可厉害了,他们那三脚猫的功夫,可伤不着我。”又说,“这些小事,我才不愿意跟娘和奶奶说。”   “你这孩子!半大点大,竟也学大人说话!”姚氏瞪儿子,“这回来了京城,可不许再跟人打架了,这里的人都贵重着呢,你要是闯了货,你二叔也保不了你。到时候,还得给你二叔跟二婶添麻烦。”   “我知道了,他们不惹我,我也不会去惹他们。”东哥儿又虎起来,肉身子在自己母亲怀里顶,笑说,“以后不出去,就在家带着甜宝妹妹玩儿。”   甜宝也道:“我也很想东哥哥,做梦都想!”   一家人笑着说了话,而后围在一起吃了饭,赵昇听说母亲是今儿上午到,便就只请了半天假,吃了饭后,他就换了装去军营。正是浓春时节,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厨房里早准备了热水,齐锦绣吩咐丫头帮着伺候几位主子洗澡,洗澡后舒服些,睡觉也香。齐锦绣才送走丈夫,就见婆母来了,她笑着道:“娘,怎么没歇晌?”   “许久没有见到你了,来这儿坐坐。”赵大娘才将洗完澡,穿着一身崭新的衣裳,简单梳着发髻,笑抓着齐锦绣手道,“锦绣,方才外头人多,有些话,我也不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只想问你,绒绒那丫头怎生一直留在这儿?你心中就不膈应?”   齐锦绣道:“二哥正眼都不瞟她一眼,她心中不会不明白。再说,二哥如今在朝中也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她要真有些脑子,就不会敢再如以前那样。何况,怎么说也是同乡,年前徐明状告二哥,她也是有心相帮的。不管她心中盘算什么,但在外人眼中,她到底是帮了咱们的,要是真赶走了她,说出去,怕是对二哥名声也不好。”   “她的身份敏感,她以前又那样挑拨过你跟阿昇的关系,娘是怕她会搅得你们不安宁。”赵大娘说,“以前吧,倒是没有看得出来,可是阿旭那件事情,她也实在做得过分。不过,好在阿旭回头娶了翩翩,如今小两口日子过得是红红火火,将两边老人也照顾得很好。哎,这节骨眼上,叶绒绒又出了这事儿,我也不晓得怎么说她好了。”   齐锦绣道:“娘,您别多想,一路劳累,歇着去吧。”   叶绒绒的事情她倒是不操心,左右她人住在侯府,京中又没什么依靠,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想来就算有心想使坏,她也是没有那个能力。如今叫齐锦绣担心的,便是沈家那边,年前沈彦清就有意要了甜宝去,后来给甜宝闹的没敢再来。过完年后开了春,谢蘅来走动过两次,言语间虽则没说什么,但自己与她并不多亲厚,她如今这般来往走动,想来也是意有所图的。   想到这里,齐锦绣便有些伤心劳神,若是沈家执意要了甜宝去,就算不是要了去,而是两头跑,就这些事情也够她糟心的了。再说,孩子如今还小,有些事情,只大人们之间说就好,她不想甜宝过得不开心。   想想那沈家也真是够不是人的,以前为了能有更好前程,自当不会要甜宝。如今一应安稳了,觉得寂寞了,又见甜宝长得玉雪可爱,这才动起这样的心思来。若是真叫他们得逞了,她想自己这辈子也不会安心。   要是这谢蘅是个有生养的还好,可偏生是个没有生养的,她生不出孩子来,要么沈彦清纳妾,要么,就是先要了甜宝去跟前养着。谢蘅再怎么说也是璟国公府嫡出小姐,才嫁来沈家没多久沈家就纳妾的话,无形中就是打璟国公府的脸。   沈彦清……怕是不会这样做。   齐锦绣静静呆在房中,想了很多事情,有与那书中重叠情节的事情,也有那些已经发生了的而她却不知道的事情。但她唯一可以肯定的事情是,随着沈彦清投靠太子渐渐势大,而谢蘅一直无所出,沈太太便以二房要有后为由,给沈彦清安排了房里人。   谢蘅在自家一众姐妹中不算得宠的,又因儿时脸上被开水烫了留下疤痕,故而一直自卑。所以,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为人也是猜忌心重,有什么心事不愿说出来,夫君有了妾生了娃,她便成日郁郁寡欢,终而抑郁而终。   对谢蘅,她到底存着几分同情心的,想来,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若是直接这样把话明确跟她说清楚了,想必她也不会做出什么过分事情来。思及此,齐锦绣便打算去一趟铺子,约好今儿下午谢蘅亲自来取衣裳的,想必该是与她好好说一说的时候了。   等甜宝睡醒了,齐锦绣让丫头打了热水来,帮闺女洗了脸梳好头发,又给她换了一身衣裳,而后拉着她手问道:“甜宝,娘要去一趟铺子,你是在家玩儿,还是跟着娘去?”   原是奶奶们进京她很开心,可如今睡了一觉醒来,就什么都不要,只肯黏着母亲了。   “跟着娘!”甜宝揉着眼睛说。    ☆、第 130 章   “好,那就跟着娘,一会儿咱们早些回家来。”齐锦绣蹲在闺女跟前,见刚睡醒的的闺女睡眼惺忪的样子实在萌得很,她亲了亲她热乎乎粉嘟嘟的脸蛋,又好生先跟女儿招呼道,“那个谢蘅姨也在,是来咱们铺子拿衣裳的,甜宝愿意见她吗?”   甜宝紧张起来:“娘,你会不要我吗?”   “当然不会。”齐锦绣说得十分肯定,拉着女儿肉嘟嘟的手说,“奶奶姑姑们都在,她们都爱甜宝,再说,娘跟爹爹会竭力保护甜宝的。别怕了,咱们还跟以前一样,要做个快乐可爱的小姑娘。”   “我只想跟你们在一起,跟你们在一起我才会开心。”甜宝任娘牵着手,摇摇晃晃跟在娘身后,往外面去。   齐锦绣算好了时间的,才到铺子没多久,就听铺子里的小伙计来说,沈夫人到了。   齐锦绣晓得谢蘅喜欢甜宝,因此也没有即刻让甜宝自己去玩儿,而是牵着她一起出门去迎接谢蘅。谢蘅穿着一身藕荷色长裙,简单梳着发髻,脸上伤疤处,依旧用胭脂画着一只精致小巧的蝴蝶。见到甜宝,她脸上笑容更多了些,连忙急步上前来道:“甜宝又长高了,也更漂亮了,跟赵夫人也越来越像。”   “我是我娘的女儿,所以跟娘像。”甜宝仰头望着谢蘅,十分坚定地说。   谢蘅点头:“是,你跟你娘都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儿,等甜宝将来大些了,肯定比你娘还要美。”谢蘅原是不多话的,难得觉得自己跟赵夫人聊得来,故而在齐锦绣母女跟前,总愿意多笑几声多说几句。   齐锦绣道:“沈夫人里面请吧。”   谢蘅又看了甜宝一眼,然后点头。   “娘,我想去找舅舅玩儿。”甜宝方才跟娘说好了,等人来了,她就主动提出去找舅舅。   “好,你去吧。”齐锦绣给女儿理了理衣裳,又叮嘱道,“不过,你舅舅会很忙,你不许缠着他。他要是忙了,你就不说话,知道吗?”   “我知道的,娘。”甜宝开心应一声,见娘放自己走了,她则欢喜的摇晃着跑了出去。   谢蘅目光一直追随甜宝身影,直到那小小的一团瞧不见了,她才依依不舍收回目光来,嘴角依旧含着笑意。   “赵夫人真是好福气,有甜宝这么懂事可爱的闺女,陪在身边,想来怎么都会开心。这孩子真是乖,惹人疼的很。”谢蘅羡慕道,“我将来要是能有个这么贴心懂事的闺女,就什么都不求了。到时候也跟你一样,宠着她,疼着她,把什么好的都给她。”   齐锦绣道:“我看得出来,沈夫人十分喜欢甜宝,其实,我也知道,若是沈家想要了甜宝去养,沈夫人定然也是十分愿意的。夫人心善,我心中明白。不过,甜宝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是亲眼看着她从一点点大的奶娃娃变成如今这样的小丫头,我走到哪儿都是带着她在身边,从不落下。甜宝也黏我,一天见不到我,就不吃不喝,所以,便是沈家再打什么心思要甜宝,我也是不会给的。当初我与沈彦清和离,都是说好了的,白纸黑字也都是有凭证。若是沈彦清真打算背弃当初约定的话,我也不怕将这事情闹大。”   谢蘅倒是没有想到,平素一向瞧着十分好脾性的齐娘子,竟然也有这般态度坚决的一面。她的确是喜欢甜宝,可是若是换位思考的话,她也是不愿意有人将自己闺女从身边带走的。再说,赵昇如今也是有官有爵的人,十分得陛下器重,事情若是真闹大了,想来于两家都是丢人的事情。   自己丈夫是明白人,又是一心想挣仕途的,不该不懂这些。   谢蘅道:“赵夫人言重了,我是喜欢甜宝,但她毕竟是你的孩子。你的意思我明白,既然夫人如此说了,我便懂了。”   齐锦绣就知道谢蘅是通情达理的明白人,反正自己态度已然十分明确,而人家又一口应承了,实在不好再揪着此事说。既如此,齐锦绣便笑着岔开了话题,拿了自己亲手画的花样子来,递给谢蘅看道:“这是我打算给夏季衣裳绣的花样,这是打算新设计的款式,你看看喜欢哪一种,到时候先给你做了。”   看着纸上画风奇特的人物画像,谢蘅惊讶道:“真是好漂亮的裙子,光瞧着就觉得十分赏心悦目。”   齐锦绣道:“你喜欢就好,我觉得这件绿色的裙子适合你……”   谢蘅在锦绣斋坐的时间有些长,拿了衣裳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吩咐丫头将沈太太跟大奶奶的衣裳亲自送去,而后谢蘅去了净室沐浴,待得换了身新衣裳出来,外边天儿就暗了下来。   “二爷回来了吗?”谢蘅望了望外面的天,见天黑了,想着丈夫若是没有应酬的话,还是下了值了,便打发人说,“去前头看看。”   丫头兰心道:“二爷回来了,不过,被太太叫了过去了。”   谢蘅点了点头,心想,自己婆母唤夫君去,想来还是为着甜宝的事情。她忽然又想到了今儿赵夫人与她说的话来……人家将话都说到了那个份上,便是她脸皮再厚,也是不好意思再去打人家闺女的主意的。   谢蘅心下已经做了决定,不管老太太再如何折腾,她是不愿意再插手此事。正思忖着一会儿要如何与夫君说,就见外头自己夫君正负手大步往屋里走来。谢蘅见状,忙吩咐道:“二爷回来了,去摆饭吧。”说完,便大步迎了出去。   沈彦清瞧着有几分疲惫,脸色也不太好,谢蘅帮他脱了外面的官服,又道:“热水都烧好了,夫君还是先去净室洗个澡,回来再用饭。”沈彦清看了妻子一眼,而后点头,简单泡了一下,换了身明紫锦袍出来。   外头丫鬟已经将饭菜摆好,见丈夫来了,谢蘅道:“今儿去了锦绣斋……”   沈彦清一边落座一边问妻子:“他们怎么说?答应让甜宝来住些时日吗?”他不奢望齐氏能够将甜宝让给他,不过,他还是想闺女能够跟着他住些日子,也让他体会一番做父亲的感觉。便是只住一两个月,他也愿意。   谢蘅道:“赵夫人今儿特意把话说开了,甜宝是她命根子,她是万不愿意的。也让妾身跟夫君别再做它想,又说,当初夫君与她和离的时候,承诺说让甜宝跟随她的。”谢蘅望着自己夫君道,“我想,若是咱们真就强要了甜宝来,那丫头也不会开心,倒不如就这样,想她的时候,就去看看她,叫她开开心心的就好。”   沈彦清没想到于这件事情上妻子会这般善解人意,不由握住她手道:“阿蘅,委屈你了。”   谢蘅忽而有些羞涩的低了头,只红着双颊说:“你我乃是夫妻,能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夫君想必也累了一天,多吃些菜吧。”   沈彦清想起了方才母亲对他说的话,若是想她老人家再不盯着此事,得让自己妻子怀了身子才行。想到此处,沈彦清只紧紧按住了妻子的手,而后起身,打横抱起她往内室去。一番云雨后,沈彦清赤着臂膀搂住妻子道:“你给我生个孩子,有了咱们自己的孩子,我也会做一个好父亲。最好是一儿一女,先生儿子再生闺女,这样等咱们老了,妹妹也有哥哥疼。”   这是谢蘅活到这么大,第一次觉得这么安心快意,她也渴望,就像丈夫说的,生两个孩子,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她抬手轻轻按了按自己小腹,明显是十分期待的。沈彦清平素性子冷,对妻子也是恭敬多一些,两人相处,倒不似夫妻,只若老友。   都说男人穿了衣裳是一副面孔,脱了衣裳又是一副面孔,便是平时再冷淡,但此刻行了欢爱的沈彦清自是对妻子多了份疼惜。他垂眸看着她,见她原本是看向自己的,待得自己看过去后,则赶紧低下头,也装作不在意的捂了半边脸。   沈彦清何等心思敏锐之人,成亲一年,虽则夫妻相处在一起的时日不多,可他终究是明白,妻子最在意的是什么。他近处细细打量她,觉得她容颜娇艳得绝对不输于齐氏,若是论性子,也是比齐氏当年要好很多。若不是有脸上那一块疤痕,若不是她过于在意自己的容貌而时时表现得自卑,她可以说是十分美丽的。   起初见的时候,他的确看不顺眼那疤痕,就像是瞧不惯美玉有瑕疵一般。可瞧得久了,倒是也渐渐习惯。想到此处,沈彦清心中对妻子又多了几分疼惜,附身亲吻住了她脸上那疤痕,舌尖舔舐每一处,轻声道:“明日我帮你画。”   谢蘅心一颤,就不敢动了,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人。   轻轻闭上眼睛,她想到了很小的时候,有一位大哥哥,也曾这样待她好过。在别人都冷落嫌弃她的时候,那位大哥哥亲手摘了花送给她,他说她很美,园子里的姑娘都不如她,若是她能够再笑一笑,就更美了……   想到这里,谢蘅轻轻扯唇笑起来,不管自己现在美不美,但至少,是幸福的。   他说的没错,外貌再美,不过一副皮囊,只有心中存善,才能得老天更多有待跟眷顾,才能得到旁人得不到的幸福……    ☆、第 131 章   在锦绣斋会见完谢蘅,齐锦绣去许慕平那里接闺女,许慕平正坐在自己办公桌前埋头办公,甜宝则坐在舅舅腿上,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果然乖得很。见母亲敲门进来了,甜宝咧嘴笑,而后蹭着身子下了地来,晃着跑到母亲身边。   “娘,我可乖了,舅舅在忙,我一句话都没有说哩。”甜宝抱着母亲的手,大有邀功的意思。   齐锦绣弯腰抱起闺女,见许慕平搁下笔笑着站起身子来,齐锦绣道:“大哥一会儿来家吃饭,今儿甜宝奶奶姑姑们过来了,一会儿我回去亲自下厨烧几样菜。”许慕平点头说:“大娘来了,按理说,我都该备份礼物去看看她老人家的。这样吧,我手上也没有什么事情了,这就收拾一下一道走吧。”   许慕平简单收拾一番,把几样重要的账本锁进了抽屉里,东西也都一一归类好,做完事情抬头,就见外甥女正一动不动望着自己。许慕平走过去,笑着把她抱进自己怀里来,亲了亲她问:“看什么呢?”   “舅舅,你什么时候娶……娶媳妇儿?”甜宝扣着小胖手,坐在舅舅手臂上,认真地说,“爹爹有娘亲陪,娘亲有爹爹陪,甜宝有很多人陪,可是舅舅为什么没有?东哥哥的舅舅就有娶媳妇儿的,为什么我的舅舅没有。”   许慕平望了妹妹一眼,心想,肯定是她跟赵昇私下说的,叫甜宝给听见了。齐锦绣也没有想到闺女会突然这么说,又见自己大哥望向自己,她连忙笑着摆手澄清道:“大哥你可别看我,不是我教甜宝这样说的。”   甜宝叫:“不是娘亲教我说的,是我……是甜宝自己心疼舅舅。”   许慕平亲外甥女小胖手,然后好脾气笑着道:“好,是甜宝关心舅舅,舅舅很开心。”   甜宝继续问:“那你什么时候娶媳妇儿?”   “这个……”许慕平一边往外面走一边犹豫着,抱了甜宝进了马车,才说,“等舅舅遇到了喜欢的人,就会娶媳妇儿了。”   甜宝抓了抓脑袋,黑漆漆的眼珠子使劲转,倒是乖了下来不说话。   路上买了几样礼物,到了侯府,齐锦绣直接往厨房的方向去了,许慕平则抱着甜宝去了赵大娘所在的上房。赵大娘屋里,叶绒绒也在,正坐着陪赵大娘说话,眼圈儿红红的,屋里还有一老一小两个奴仆伺候着。   听叶绒绒说完这一年多来的经历后,赵大娘也不由叹息一声,心中到底也是同情叶绒绒的。那李福的姨表亲徐明,瞧着有模有样,没有想到,原来是那样烂了里子的人,纵是自己媳妇儿有千错万错,他也不能打人呀。   屋内正一阵静默,外头有人敲门,粗使丫头大芳听见了,连忙跑去外头看,见到是许大少爷跟自家小姐,大芳连忙笑着朝屋里头道:“老太太,是许大少爷跟小姐。”说完赶紧又请许慕平道,“许大少爷请进来。”   甜宝蹭着身子自己下地来,然后晃着胖身子跑到赵大娘怀里,倚靠在奶奶怀里笑望着舅舅,笑得甜甜的。许慕平站在大厅中央,朝赵大娘请了安,赵大娘连忙朝他摆手说,“阿平,大娘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你了,如今瞧着越发健朗稳重起来。阿昇不在家,亏得你照顾她们娘儿俩了,你到大娘跟前来坐。”   许慕平应声,就坐在了赵大娘身边去,依旧侧头问候老人家身子。   赵大娘道:“吃得好,睡得香,如今阿昇接了我们来,往后日子就越发好过了。阿平,如今可有心仪的姑娘了?”   闻言,甜宝就哈哈大笑起来,缩在奶奶怀里,开心地望着舅舅笑。   许慕平也轻轻笑了起来,冲赵大娘说:“叫大娘操心了,一直忙着生意上的事情,还没有。”   打从许慕平进了屋子来,叶绒绒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虽则没有敢明目张胆看他,可暗下都是一直偷偷瞄着的。之前赵昇夫妻没有搬进侯府来的时候,她跟着在锦绣斋也住了一段日子,平日里自然不乏跟这许大少相见的机会。   男人长得斯文儒雅,举手投足间,都是温文尔雅的气质。她从没见他对谁发过脾气,平素就算铺子里的事情再忙,他也都能既轻松又有条理的解决完所有事情。见到自己,也是礼貌点头,虽则待自己客气疏离,可是她却越瞧着越觉得他好。   原想着,这么优秀的男子,又是这么大年岁了,一直这样没有成亲,想来心中该是装了人的?这个问题她一直很好奇,可别说是厚着脸皮问他了,便是与他多说一句话,她都是不敢的。有些男人,就是有这样的魅力,叫你见了便是心生爱慕,也不敢轻易靠近。   跟许慕平比起来,徐明真是矮小到了尘埃里,她甚至想,当初自己怎么就那么瞎了眼嫁给他?   听得他说并未有心仪姑娘,叶绒绒只垂着头,嘴角渐渐有了笑意。   赵大娘握住许慕平手道:“你也不小了,平日里别总埋头忙生意上的事情,自己的终身大事,该要抓紧。娶了媳妇儿,再生一个大胖小子或者一个大胖闺女,咱们甜宝也可以做姐姐了。你瞧,甜宝这丫头,也是关心你这个舅舅。”   “甜宝疼舅舅。”甜宝缩进舅舅怀里去,许慕平笑着将外甥女抱在怀里。   外头突然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笑声,随即门帘子被人撩开,赵小花娇娇俏俏走了进来。她身上穿的,是锦绣斋最时兴的裙衫,碧绿色的萝裙,很好的勾勒出少女窈窕的纤细身形,白皙玉容上含着笑意,鲜亮明媚得就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便是见多识广的许慕平,再一次见到这个异性妹妹的时候,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赵小花天生爱笑又乐观,以前就好看,不过那时候年岁还小,模样没有长得开,瞧着就是个孩子。如今有十六七了,模样完全长开了来,又是一个人管着两个铺子历练过的,自是跟一般人家的姑娘不一样。   “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姑娘家就该有个姑娘家的样子,别成日嘻嘻哈哈的。快过来,你许家大哥来了,问个好。”赵大娘朝闺女招手。   见到姑姑,甜宝坐不住了,晃到姑姑跟前要她抱。   赵小花抱起侄女,捡了个位置坐下,这才回母亲话道:“许大哥又不是外人,还不跟自家哥哥一样,你说是不是啊,许大哥?”   许慕平笑着点头,又对赵大娘说:“这才半年没见,小花妹妹又长大了不少。”   赵大娘叹息:“快十七了,亲事却还没有着落,大娘心里着急。我是不反对她一个姑娘家做生意,可是再怎么想着赚钱,也不能不嫁人啊。阿平,这丫头还算听你的话,回头你也帮大娘说说她。”   许慕平道:“这事儿……怕是还得侯爷跟锦绣去说,我毕竟是……”   “谁说都没有用!”赵小花道,“让二哥说我?娘,您就不担心我跟二哥吵起来?”   赵大娘无奈地摇头,实在没法子了,只道:“你就跟娘犟嘴吧,等你再大些嫁不出去了,别跟娘哭。”想了想,又说,“不行,还是得叫你两个嫂子给你物色着,之前在安阳你大嫂物色的你没一个瞧上的,如今在京城,你二嫂物色来的人,你总该能够瞧得上吧?”   “这京城到处都是皇亲贵胄,哪家的人,能容得下我这样经商的寒门丫头?”赵小花一点没有放在心上,只反而劝自己母亲道,“娘,您别操心了,若是缘分到了,女人肯定嫁人。若是没有缘分,胡乱打发了自己也是过得不会幸福。”   对此,许慕平倒是深有同感,不由又多看了那丫头一眼。   自始至终,叶绒绒只默默坐在一旁,半句话都插不上嘴。她甚至有些自卑,仿佛觉得赵小花言语间是在嘲讽她,不由攥紧了拳头。心中再一比较,她越发觉得,如今自己这样的处境,真是尴尬。   晚上家宴散了后,甜宝吵着要跟姑姑睡,齐锦绣倒是乐得清闲,只由着她去。如今家里大,人人都有自己的房间,锦荣她倒是不担心,吃完饭只要他回房早早歇着去,她则牵着锦华手,陪她一道去了锦华房间。   齐锦绣以为妹妹还跟以前一样胆小,没有想到小丫头如今懂事得很,一个人睡也不怕,左右外间有一个小丫头陪着。她十分喜欢自己的新房间,舍不得睡觉,催促着姐姐自己去睡后,她则点了灯坐在桌案边看书。   齐锦绣嘱咐妹妹不许熬夜太久,而后吩咐丫头大芬道:“你好生伺候着姑娘。”   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赵昇也刚从小舅子屋里出来,正捧着一卷书册我在案边看,见妻子回来了,搁下书册问道:“怎么样?锦华一应还习惯吗?我看锦荣适应得很快,方才还问我,他什么时候可以去书院念书,将来定然有前程。”   齐锦绣笑道:“锦华也都好,很喜欢我替她布置的房间,不需要太操心。”   听妻子如此说,赵昇点头,笑着揽妻子往一边坐下道:“小的不必操心,大的倒是不省心,方才娘还私下与我说了小花的事情。我是不想让她嫁去那些规矩森严的豪门世家,想着,只要人才品行好,自己有出息,能够真心疼她的,怎么都好。”   “我大哥如何?”齐锦绣侧头问丈夫。 ☆、第 132 章   “许兄?”赵昇轻轻反问一句,脑海中瞬间就出现了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倒是觉得也配,再说许兄的为人他是清楚的,绝对的谦谦君子,小花下半生若是能得他疼爱照拂,他绝对放心,只是……   “好是好,但是只你我觉得好不行,得他们自己彼此瞧得上才好。你哥哥的脾气我就不说了,小花的性子你也该是了解,她不愿意的事情,你觉得我说了她会听吗?”提起这个来,赵昇是既好气又好笑。   齐锦绣笑起来,嗔丈夫道:“你还说道她?你自己又是个什么脾性?别忘了,当初娘为了你的亲事,可是也没有少操心。还亏得我,解了你的难,你倒是好,不但不晓得感激我,反倒是一开始就动机不纯。”   于此,赵昇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替自己辩驳的,只闷头轻声笑。   齐锦绣默了会儿,也不愿再揪着此事说,若是再说下去,怕是就得说到绣绣了。自己丈夫现在对绣绣是种什么样的感情,她也不愿多想了,若是命运真就这般捉弄人,来日绣绣回来她走了,遗憾难过肯定是有,但是也做好了接受的准备。   她知道自己就爱胡思乱想,可是没办法,打小就这样,改不了的。   “这样吧,明儿我去找小花谈谈,看看她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齐锦绣蹙眉,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问丈夫道,“我记得,铁牛兄弟是对小花有情有义的,小花虽则没有明说,但是待他终归不同。说起岁数,铁牛兄弟如今也得十八岁了,该是到了说亲的年纪才对。在安阳,难道没跟葛家都没有这个意思?”   赵昇沉默了会儿,才幽幽抬起黑眸来看妻子,这才说道:“我在娘那里问起了他,娘说,他几个月前娶了媳妇儿……”于此,赵昇有些愧疚,慢声对妻子道,“他们小的时候就玩得好,那个时候,阿牛也时常跟在我身后。后来他们都大了,又没有论亲,我便反对他们走得太近,背地里跟阿牛提过两次。方才听娘的意思,葛家叔婶跟娘都有撮合他们的意思,反倒是阿牛执意不肯。阿牛嘴上是说只拿小花当亲妹妹待,对她万不敢有那样的心思,其实,他是觉得配不上小花……没几日,葛家就替阿牛匆匆定下一门亲事,听说那姑娘也不错,乡下人,朴实本分,瞧着也憨厚老实。”   齐锦绣明白丈夫的意思,怕是他现在觉得是他毁了小花跟葛铁牛的幸福,但是当初那种情况,他那样说,完全是对的。小花是他亲妹妹,他怎么可能不替亲妹妹着想,所以不过是提点了一下葛铁牛。   铁牛兄弟也是太老实了,他觉得赵家如今门第不一样,小花又越来越本事漂亮,他觉得攀不起了。想到这里,齐锦绣心中总归是遗憾的,为他们感到可惜,多好的青梅竹马的感情。最主要是,铁牛兄弟待小花是真的很好,那种掏心掏肺也无怨无悔的那种好。而小花,虽然平时对葛铁牛大呼小叫的,但是她瞧得出来,小花从来都没有瞧不上葛铁牛,相反的,肯定是有些喜欢的。   女儿家的心思难测,有些时候,越是对他有意思,就越喜欢盯着他吵。   齐锦绣心中藏着事情,第二日一早,她就去了小姑的房间。赵小花早起惯了的,齐锦绣去的时候,她早已经梳洗打扮好,正坐在床边给甜宝穿衣裳。甜宝眼尖,瞧见母亲进来了,连忙笑着喊娘。   “昨儿晚上有没有闹你姑姑?”齐锦绣也坐在床边,揉了揉闺女乱糟糟的头发。   甜宝噘嘴:“才没有,姑姑喜欢我呢。”说罢,她又蹭着胖乎乎的小身子往赵小花怀里挤,然后朝自己母亲得意地笑。   侄女儿越大越玉雪可爱,赵小花喜欢得不行,紧紧将侄女抱在怀里,亲她圆圆的团子脸,歪头对她说:“姑姑最喜欢甜宝,今天还跟姑姑睡好不好?姑姑再给你讲故事。”   “好,跟姑姑睡。”甜宝一口应承,似是想到什么,扭着脑袋看母亲,“娘,再跟姑姑睡几日,好不好?”   “娘巴不得你天天闹你姑姑,省得你来闹我了。”齐锦绣笑着说了一句,见闺女立马皱起了团子脸,她越发乐起来,“好好好,娘逗你的呢,你想跟谁睡觉都成。来,娘给你扎鞭子,然后叫小香带着你去你奶奶那里。”   甜宝这才想得起来,她除了有姑姑,还有很多很多亲人呢,一时间越发激动。   “跟姑姑睡几天,我还要去跟小姨睡。”甜宝坐在绣墩上,仰头望着娘亲。   “好!”齐锦绣拿过梳妆台上的桃木梳,轻柔给闺女梳头,“跟你小姨睡几日,再去陪你奶奶去。”   “嗯!”甜宝乐得坐不住了,小辫子才梳好,就赶紧跟母亲姑姑挥手,然后抓着小香手出门去了。   见侄女实在可爱懂事,赵小花脸上有止不住的笑意,见侄女走了,她抓住齐锦绣手道:“甜宝真乖,二嫂这些日子在京城也实在辛苦了,又是忙生意又是照顾甜宝。不过如今好了,二哥回来了,咱们也都来了,多少可以帮些忙。”   齐锦绣道:“其实也不辛苦,有大哥帮忙,我轻松许多。”顿了顿,反手攥住小姑子手,道,“小花,你觉得大哥这个人怎么样?”   赵小花没有多想,听自己嫂子这么问了,她就说起来道:“很好的大哥哥,不似一般的富家子弟,瞧着温文儒雅的,身上也没有什么架子。可我知道,许大哥也只是瞧着好脾气,毕竟走南闯北那么多年,云泽几乎一半家业都是他打下来的,没有些硬手腕,肯定不行。”   “没想到,你还挺了解他的。”齐锦绣笑说。   赵小花道:“这有什么了解不了解的,又不难猜得出。”   齐锦绣切入主题道:“小花,你对那铁牛兄弟……”她琢磨着如何开口,不想绕弯子,但是又怕伤了小姑的心,说话便犹豫吞吐起来。   倒是赵小花豪爽得很,直接说:“以前想过会嫁给他,就算是在几个月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不肯,不但不肯,还转头便娶了旁人。我明白他的意思,有时候想想,的确觉得可惜,不过,临走前我去他们家一趟,见他跟他媳妇儿相处得十分好,我也就没什么好多想的了。他原是想离开锦绣斋的,我找到谈过,两人把话都说开了,他也就留了下来。”   说的轻松容易,可是一个原本看好了要嫁的人,结果却转身娶了别人,想来怎么也得伤心难过一阵子。如今越是说得轻描淡写,心中肯定是越发不好受才是。葛铁牛是自卑,可赵小花的确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她从来没有想过,曾经对自己那么好的一个男人,竟然转身去二话不说就娶了旁人……   “你想得开是好事儿,不过,人都得往前看,说不定,前头还有更好的一段姻缘等着你。”齐锦绣抓住小姑手,关怀备至,“咱们不会逼你,不过,要是遇见了你喜欢的,一定要告诉嫂子。”   赵小花终于反应过来些什么,狐疑地望向自己嫂子,然后捂嘴笑。   “二嫂,原来你也是娘派来的说客!”赵小花轻哼。   齐锦绣道:“那咱们也都是为了你好啊,尤其是娘,可替你操心了。”   “我晓得,你们都待我好,不过,我现在满心只想着锦绣斋的事情。好二嫂,你打算安排我去做什么?”赵小花笑得灿烂。   齐锦绣也笑:“如今我是甩手掌柜,实权在你许大哥手里,一应工作上的事情,你得跟他当面去谈。不过,我曾听大哥私下夸赞过你,你若是能够去帮他,他肯定是十分乐意的。这样吧,一会儿吃完饭,你跟大嫂都随我去一趟吧。”   赵小花亲热地挽住自己嫂子胳膊,笑眯眯的:“二嫂真好。”   吃完饭,赵昇去了军营,姑嫂三人陪着赵大娘坐了会儿,就起身要去锦绣斋。甜宝见娘要走,也不似以往那样蹦跶着黏在她身边,只缩在奶奶怀里跟娘道别,然后一转头,又跟东哥儿头顶头玩起来。   东哥儿力气大,但是让着妹妹,回回都故意输给妹妹,惹得甜宝笑声一阵高过一阵。   齐锦绣笑道:“如今好了,她有的玩,就不闹腾我了。”   甜宝正玩得开心,听得娘的话,忙中偷闲噘嘴哼一下。   三人到了铺子的时候,时候已经不早了,锦绣斋进进出出的客人很多。齐锦绣抬手朝左边一间屋子指了指,对赵小花道:“大哥这个时候应该在自己办公间做事,小花,你自己过去找他说罢。”   赵小花不怕,十分自信,应了一声就去了。   姚氏见状道:“锦绣,那我呢?”   齐锦绣捂嘴笑道:“嫂子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如今咱们在京城生意也渐渐大起来,活也越来越多,不出半年,怕是得开几间分铺子了。嫂子在安阳也是历练过一段时间的,我想,该是有能力当一间铺子的老板,到时候,就给嫂子一间。”    ☆、第 133 章   姚氏惊讶道:“让我管一间铺子?锦绣,我哪里有那个能力啊,别到时候赔了银子。”她既有些期待又十分紧张,一紧张起来,就不停搓手。   齐锦绣注意到这个细节,也明白姚氏会错意思了,她让她管一家铺子,不是雇佣她,而是直接给她一间铺子的股份。这两年来,姚氏工作态度十分好,能吃苦也上进,不论什么事情,都会尽力去做到最好。齐锦绣想,她付出的的确很多,再说东哥儿一日日渐大,总归是需要置办一些家业的。   齐锦绣再次说了一遍,解释清楚了自己的意思,姚氏简直惊呆了!   齐锦绣笑道:“大嫂,你不必如此惊讶,其实我早就想过了。这两年来你付出不少,我一应都瞧在眼里,大哥不在,你也吃了不少苦,这铺子,就是给你跟东哥儿的。你好好经营,左右遇到什么麻烦也不必担心,我们都会帮你。”   姚氏从来没有奢望过什么,她只想着,踏踏实实干活,努力做好每一件事情,将来啊,能多给东哥儿攒一些娶媳妇儿的本钱。家里一应吃喝都不需要她花银子,锦绣斋给她开的工钱也日日渐高,两年下来,她也的确攒了不少银子。   原想着,能够继续这样下去就算很好的了,却没有想到,锦绣她……她竟然会给自己一间铺子。如今生意做这么大,锦绣吃过多少苦熬了多少夜费了多少脑子,她都是有清楚瞧见的。就包括小花,管着安阳两间铺子的时候,那也是劳神得成宿睡不着觉。她自认为自己就算做得还算踏实,可人笨,不若小花机灵,要说给小花铺子倒是说得过去,这会儿子给她……她自然是惊喜高兴,可也为难,怕人家说闲话。   “大嫂不必多想,咱们是一家人,就算你什么都没有做,给一间铺子又如何?”齐锦绣道,“何况,你的确做得很好。只不过,往后大嫂怕是要更辛苦一些了。”   “辛苦啥的都不算事儿,我最不怕吃苦。”姚氏乐呵呵道,“锦绣,你放心,我一定会更加好好做事情,为咱们锦绣斋,更多出一份力。”   “我相信大嫂。”齐锦绣笑,“这样吧,我昨儿才来,我先带着你四处看一下吧。”   *   按着齐锦绣手指的方向,赵小花很快便寻到了许慕平办公的地方,门是虚掩着的,赵小花站在门口,可以清楚看见屋内男人埋头认真做事的样子。许慕平虽则瞧着犹如三月春风,但是到底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十多年的,身上那股子洞悉世事的老成凌厉劲儿肯定在。纵然赵小花这两年也在商场上磨练过,但跟许慕平相比,她差得可远了。   她不会害怕畏惧许慕平,但是对他却是有敬仰钦佩的,故而临到门口,见他在忙,反而犹豫起来,生了退缩畏惧之意。正想着,要不要寻个他有空的时间再来打搅,身子还没有转过去,就听见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赵小花立即笑起来,推门进来,又反手将门合上,站在离他办公桌有一定距离的地方,面含微笑唤道:“许大少。”   许慕平搁下纸笔,笑着冲赵小花点头,而后道:“小花,你坐吧。”   这间房间的内部设计,乃是齐锦绣亲自设计的,一应都是按着现代化的办公标准来设计。偌大的一张办公桌,许慕平坐在内侧,他对面还放置了一张椅子,赵小花得吩咐,连忙在那张椅子上坐下。   “您在忙?这里的一应摆设,都是我二嫂归置的吧?”赵小花忍不住转头左右瞧,见摆设新奇又独特,不由两眼放光,这房间里的气味也十分好闻,有淡淡的梅花香味儿,若有似无的,不时钻入自己鼻端,可如今明明就是浓春季节,哪里来的梅香?   “我知道锦绣会要你来找我,所以,一直在等你。”许慕平温和笑着说,但见她目光一直在房间内来回转,清俊的面容上笑容更深道,“这里一应都是你二嫂归置的,我也没有想到,她除了有做衣裳的本事,还有这些本事。”   说罢,许慕平缓缓起身,往一边的红木长椅上坐下,做休闲轻松状,轻轻告起腿来,这才继续说:“锦绣如今的确不管旁的,只一心描绘花样子跟画更多漂亮的衣裳,如今锦绣的事情,一应都是我来管。小花妹妹在安阳也是磨练过一些日子的,想来什么都懂,我想,还是先问问你自己,喜欢做什么。”   赵小花收回目光来,笑回说:“我做什么都可以,反正就是不想闲着。”略微思忖片刻,又道,“我还是喜欢做绣活,若是许大哥愿意的话,还是将我分去绣坊吧。”   “那岂不是屈才了?”许慕平笑说。   赵小花道:“我也没有多大本事,还是想做自己最喜欢的事情。如果来日铺子里有需求的话,我都听许大哥吩咐。”   “那也好,你也休息休息,初开这京城,想必是对什么都好奇,得空也可以四处去转一转。”许慕平一直笑容可掬,声音也是温柔得很,说罢便起身,“我现儿没什么事情,便亲自领你去绣坊吧。”   “多谢许大哥。”赵小花也连忙起身,忍不住想去绣坊看看。   绣%B没有玩忽职守,也算是临时突击大检查。   马车一路行驶得不疾不徐,也平稳得很,差不多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到了。   宅院的门前种着两棵桃树,如今桃花凋谢了,倒是结了不少果子。硕大的果子挂在树上,阳光照耀下,诱人得很。   才下了马车,赵小花就被这里吸引住了,她十分喜欢这里。   “许大哥,这里真的好美啊,方才听你说就十分向往了。可如今亲眼见到,觉得这里比你说的还要好。”赵小花满脸灿烂笑容, ☆、第 134 章   闻得管事妈妈这般说,许慕平才垂眸望向那叫何文秀的小女孩,瞧着十四五岁的年纪,脸模子还没有完全长得开,却也有几分清秀。不过也只是望了一眼,而后冲管事妈妈点头,道:“活做得好的,一定要给予奖励,这件事情一会儿你跟赵姑娘说。”说罢,他介绍赵小花道,“小花姑娘,之前在安阳分铺子做过活,绣活十分好,现儿我分派她来你们这里管事儿。往后有什么需求,只管与小花姑娘说。近来接了安国公府的大单子,你们辛苦些好好对待,回头定当不会亏待。”   “哎呦,实在是多谢许大少爷,也多谢齐娘子。”管事妈妈十分有眼力劲,又笑着对赵小花道,“多谢小花姑娘。”   “妈妈客气了。”赵小花笑着应一声,不由得又多看了那叫何文秀的小姑娘一眼。   在绣坊呆了会儿,许慕平带着赵小花单独去用了饭,吃完饭后,两人一道去了院子外头看风景,缓缓散步,也当做是消食。许慕平带着赵小花四处转了一遍后,又引她去了绣坊,绣坊的姑娘都已经吃完饭,都在埋头认真干活。   毕竟是姑娘家多的地方,而且这也不是直接归许慕平管,因此,只叫赵小花进去,他则去了旁的地方继续巡视。见是赵小花,管事妈妈连忙迎过来问:“小花姑娘,是过来看姑娘们做活的吗?”   赵小花点头:“劳烦妈妈领一下路。”   管事妈妈会看人眼色,晓得赵小花绝非等闲之辈,因此十分热情殷勤。每个屋子都坐了五六个姑娘,赵小花进去的时候,姑娘们站起来冲她请了礼,而后见赵小花没有问话,也就都又坐下继续干活。   赵小花挨着看了每个人的绣活,不由轻轻点了点头,又去了下一间。   “方才听妈妈夸赞那何姑娘绣活好,我倒是好奇,不可能何姑娘在哪个房间?”赵小花嘴角一直含着笑意,声音清脆如铜铃。管事妈妈听了,不由心中暗暗赞道,怪不得是能够入许大少之眼的人,不但模样俊俏,说话声音也这般好听。   “秀秀姑娘啊,她在这边。”管事妈妈一边说话,一边笑着开了一间房的门,“你们都忙吧,没有你们什么事儿,都坐下。”而后目光落在角落一处,朝那个秀气的小姑娘招手道,“秀秀,小花姑娘叫你呢,将你的绣品带着出来。”   何文秀闻言一愣,继而停了手上动作,低头小碎步往外面去。   赵小花怕打搅绣娘们干活,没有进去,只站在外面等候。见何文秀出来了,她上前一步,笑着朝她点头。   “你不必害怕,方才听妈妈夸你,想着你该是绣活比旁人好的,所以我便想着来看一下。”她见她年岁小,又是一直低着头,以为她是胆小害怕呢,故而先安抚了一番,“这是你做的活儿?给我瞧瞧吧。”   何文秀又抬眸看了赵小花一眼,继而垂了眸子,只将自己嵌在绣架上的绣样递了过去。赵小花十分友好的冲她笑,而后接过绣架低头看,不由就愣住了。要说她自己打小得齐二婶指点,绣工已然了得,可自己做的便是再好,也是不及眼前这样的活的。   看完绣品,忍不住又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小女孩,既惊讶又惊喜地问她道:“秀秀姑娘,可否告诉我,你这一手的好绣活,都是跟谁学的?”她实在是激动,因而嗓音也高了许多,说完忙又敛声,致歉道,“你别怕,实在是我太惊讶了。你知道吗?你这样的手艺,真是比我二嫂的还要好。”   “我是跟我娘学的,我小的时候,我娘手把手教我。”何文秀细声细语应一声,又微微抬起黑眸来看赵小花,轻轻咬唇说,“姑娘的二嫂,是谁?”   赵小花来这里是做实事的,也不是很想旁人晓得她是齐娘子的小姑威远侯的小妹,便笑说:“也是一个绣活很好的人,不过,我倒是许久都没有瞧见过她做绣活了。何姑娘,你家住哪儿?是这周边村里的人吗?”   何文秀摇头:“不是,家中亲人都不在了,就我一个人。”   “这样啊……”赵小花忽然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捅了旁人的伤心事,便连忙又说了旁的,“你……愿意跟我去京城吗?你的绣活很好,齐娘子最喜欢有本事的人,你要是愿意的话,我想让齐娘子见一见你。”   何文秀还没有说话,那管事妈妈连忙拍手道:“那敢情好啊,秀秀这丫头要是能入得齐娘子的眼,那可真是我们绣坊的福气儿。既然小花姑娘能够见得着齐娘子,就请帮忙秀秀引荐一下。”   绣坊染坊缝纫坊间都是存在相互竞争攀比的压力,管事的妈妈也都希望自己坊的姑娘们出息,这样的话,得了齐娘子赏识,那不但在人前得脸,赏赐也是十分丰厚的。所以,这绣坊的管事妈妈听赵小花这样说,自当十分开心。   赵小花道:“只要秀秀姑娘同意,我就带她去见齐娘子。”   “秀秀!”管事妈妈拐了她一下,不停给她使眼色。   何文秀默了片刻,而后点头道:“听小花姑娘安排。”   “好,那你这便带着你的绣活,再收拾一下你的细软,跟我走吧。”赵小花也是高兴,想着,要是让二嫂瞧见了这般好绣工的人,她一定会十分重视的。   *   许慕平架马车带着赵小花跟何文秀进城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马车停在锦绣斋门口,许慕平跳下马车去,转身对坐在马车内的赵小花道:“我去看看锦绣还在不在,你先坐着,若是已经回侯府了,我再驾车载你们去威远侯府。”   说罢,许慕平转身快步进了铺子,赵小花见何文秀似是紧张得很,她轻轻抓住她手,安慰道:“秀秀姑娘,不必害怕,齐娘子这个人很好相处的,还有她的家人,都是十分好客的好人。一会儿若是齐娘子没在锦绣斋,我便领你去侯府,今儿晚上,你也歇在那儿。”   何文秀终于抬起眸子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面似是藏了许多秘密似的。   “是那个大败突厥军的威远侯吗?”何文秀显然对这个侯爷比对齐娘子感兴趣。   赵小花点头:“是啊,百姓们口中的大英雄呢。”   何文秀素白纤细的一双手轻轻绞在一起,又垂了眸子去,不再言语。马车内沉默片刻,何文秀又问说:“我听说,赵侯爷出身市井,是凭借军功得到如今这般地位的。而那齐娘子,原也是市井小妇,生意也是一点点做成如今这般的。如今外人都说,赵侯爷跟齐娘子都是十分有本事的人,想来,他们感情一定很好。”   “那是!”对此,赵小花十分骄傲,“我二哥对我二嫂好得没话说,我二哥等了我二嫂好些年,终于娶得着我二嫂了。虽然我二嫂是二嫁,可那有什么,我二哥可疼她了,有时候我瞧着都嫉妒。”   “原来,小花姑娘是侯爷跟齐娘子的妹妹。”何文秀淡淡说。   赵小花也没有想再瞒着她了,故而方才才那样说的。   许慕平大步走了出来,撩起帘子对坐在里头的赵小花说了一声,而后驾车往赵侯府去。   马车行驶到侯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齐锦绣亲自下厨做了好些菜,菜都摆在了花厅,一众人也都在花厅坐下,都在等着赵侯爷回来。见自己小姑跟自己兄长一道回来了,齐锦绣开心得很,连忙起身走过去,亲热拉过赵小花手。   “去哪儿了?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大哥也是的,带小花出门去,该是与我们说一声的,害得我跟娘还有大嫂担心。”齐锦绣是故意这样说的,她怎么会不晓得他们去了哪儿,随便抓着铺子里一个人问问,就知道了。   许慕平也不理妹妹,直接走到赵大娘身边逗外甥女玩儿去了。   赵大娘道:“既然这么喜欢小孩子,赶紧找个媳妇儿!”   “就是!”甜宝缩在舅舅怀里,笑得乐呵呵的,“生个妹妹跟我玩儿。”   那边赵小花推了何文秀到齐锦绣跟前来,嘻嘻笑道:“二嫂,你先别忙着说我,我不是跟着许大哥出去玩儿的,你瞧这是谁?她叫何文秀,是我从绣坊带回来的。二嫂,她真是做得一手好绣活,说句不偏帮谁的话,她的绣活,可是比二嫂当年还要好。只是,二嫂如今不肯绣东西了,现在你们谁厉害,我就不晓得了。”   齐锦绣这才看向何文秀,见是一个模样秀丽的小女孩,不由佩服几分。   “能入得小花的眼,你指定是个厉害的,这样吧,来了即是客,一会儿坐下来一起吃饭。你别拘束,咱们府素来就是没有什么规矩的,男女一起,也不会分桌而食。”说罢,便牵了何文秀的手,拉她坐在自己身边,见小姑想坐在自己另外一边,齐锦绣撵她道,“坐你许大哥旁边去,这是你二哥的位置。”   赵小花噘嘴哼哼,但还是笑着挪了身子,而后给自家人介绍了何文秀。   厅内正热闹,外头赵昇穿着一身铠甲大步跨了进来,甜宝见状,连忙从舅舅怀里爬出来,踉跄往门口跑去。   “爹爹!爹爹!”   赵昇弯腰,也不管自己身上脏不脏,就紧紧抱起大闺女。   齐锦绣见状,也走了来,哄闺女道:“让你爹先去洗个澡吧,一会儿等他换身衣裳出来了,再叫他抱你。”   “我不嫌弃爹爹臭。”甜宝噘嘴,然后懒懒靠在自己爹爹怀里。   赵昇望向妻子,颇为有些得意,但,妻子瞪自己一眼,他这才哄闺女道:“给爹爹一盏茶功夫,一会儿就来抱你。”   “那也好。”甜宝转身又往母亲怀里扑。   一家三口亲热得很,旁边何文秀却只冷眼瞧着,看着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想着以前的事情,她觉得心里难受。那么,他知道吗?他知道那具身子里装的,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自己了吗?她手指甲深深掐入肉里,她想知道答案。 ☆、第 135 章   赵昇去净室简单冲了个凉,很快就换了身衣裳走出来,淡蓝色丝绸质地的宽袖长袍,袖口跟领口都绣了独特的花纹,款式也是时下最兴的,懂行的人一看,就晓得这衣裳是谁做的。男人高大英武,步伐又快又稳,英俊眉眼含着笑意,让人瞧着就心生暖意。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对谁好的时候,恨不得能将心剜出来给她。他们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他不可能瞧不出端倪。可既然知道了她不是自己,却还这般对她宠爱呵护,想来,他也是爱上那个女人了。   曾经自己任性嫁沈彦清,他气得远离家乡,甚至有终身不娶之意,那个时候,她也是恨透了自己。可是她已经嫁为人妻,就算日子再不好过,她也是认了命了的,那个时候她就知道,她这辈子都跟赵昇不可能了,她已经是旁人的妻子。   她跟沈彦清之间,纵有争吵,可随着年龄的增长,相互也能够多有体谅包容。至少,一日日过下去后,她也没了跟他吵架的力气跟心思。那个时候,她怀了身子,所有心思便都放在了腹中孩儿的身上。   原想着,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下去吧,却不料,一觉醒来,她成了别人……成了一个叫何文秀的小女孩儿。花了两年多的时间,她终于有机会见到亲友,却发现,曾经青梅竹马的阿昇哥哥成了高不可攀的大英雄,而沈彦清,也娶了世家之女。   她千方百计寻回来又有何用?他们都过得很好,根本没有人需要自己。是啊,人人都过得很好,那个女人不但待甜宝很好,连锦荣锦华,她都照顾得很好。所以,她连恨的理由都没有了,她做的一切,都比自己这个亲姐姐要好。   何文秀将目光从赵昇身上收了回来,默默垂了眸子,只是搁在膝盖上的双手,轻轻攥紧了。   用完饭后,因为何文秀的突然到来,所以甜宝不能再跟姑姑挤一起睡了。其实何文秀倒是希望甜宝跟她一起睡,她想抱抱她,想看看她是不是还跟小时候一样香软,她已经很久没有抱过她了。可是小丫头明显不亲她,吃完饭,就一直黏在那个女人怀里。   看着他们三人相亲相爱,何文秀不晓得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儿,她也不晓得,此刻自己该不该告诉阿昇哥哥自己是谁。她不怪他爱上了别人,毕竟,当初是她背弃彼此诺言在先,更何况,她嫁了沈彦清后,虽则多有吵闹,夫妻间也不是全然没有一点感情。   她只是难受,为什么事情会变成如今这般,老天为何要这般捉弄自己。沈彦清……他是因为知道了那个女人不是自己,所以才愿意离开她的吗?又想着,若不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如今跟沈彦清还有甜宝,一家三口说不定过得也如这般幸福。   赵昇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异样,冷不丁就朝何文秀这边看来,见她原本是盯着自己瞧的,但见自己望去就匆匆垂了头,他又默默收回目光。拥着妻女进屋,见闺女今儿似乎不肯走了,赵昇抱着大闺女坐自己腿上,搂着她问:“甜宝,今儿去跟你奶奶睡好不好?”   “明儿再跟奶奶睡。”甜宝认真看着爹爹,“今儿跟爹爹娘亲睡。”   有丫头已经打了热水进来,齐锦绣接过丫鬟手中的木盆,搁在地上,又从丈夫怀中抱过闺女来,散了她发辫,拧了热毛巾给她擦了脸,又给她洗手洗小脚。有一天一夜没黏糊着母亲了,甜宝想得很,一直亲热地唤娘亲。   给闺女洗干净了,齐锦绣拍她圆滚滚的小屁股道:“没几日就是安国公府老太太的六十大寿,老太太十分喜欢你,到时候你跟娘一起去给老人家拜寿。她前几日就跟你说,要给老人家备份礼物,你准备了吗?”   “是喜欢我的那个老祖宗吗?”甜宝这几日兴奋得很,显然是将这事情忘了,现在忽然想起来,她猛拍小脑袋瓜子,可是转念又想想,她鼓起小嘴,“可是我不喜欢那个小哥哥,她会欺负我,娘,我只想去找老祖宗玩儿,不想看见那个小哥哥。”   甜宝口中的小哥哥,乃是安国公世子的嫡孙儿,六七岁的年纪,也是个混世小魔王。安国公府老太太宠得他没边儿,世子爷跟大公子也是没有办法,但私下里,还是会背着老人家一顿好打。   “不会的,老祖宗也喜欢你,有老祖宗在,他不敢欺负你。”齐锦绣命人将水端走,她则打横抱着大闺女,轻言细语跟她说话,“安国公府老太太是陛下亲姑姑,她老人家的寿诞,是连皇宫里的各宫娘娘都得送了礼物去的,老祖宗又是亲口说要甜宝去,甜宝要是不去的话,老人家会伤心。”   “那东哥哥去吗?奶奶姑姑他们去吗?”甜宝仰着脑袋认真问。   “你奶奶会带着东哥儿去,不过,你姑姑舅舅跟小姨就不去了。咱们只去玩一会儿,拜了寿,娘就带你回来。”   甜宝笑起来,露出糯米小牙:“那我去……给老祖宗拜寿。”甜宝小胖手攀着母亲脖子,兴奋了一会儿很快就困了,然后张嘴打哈欠。   “困了就睡吧,看你这一天也皮得够厉害。”齐锦绣边笑哄着,边轻轻晃起来。   甜宝也的确是累着了,瞬间功夫就睡着了,轻轻打起鼾来。   见闺女睡着了,赵昇轻轻从妻子接过小人家来,抱着软绵绵的闺女对妻子道:“我抱她去床上,一会儿出来,有话与你说。”   赵昇出来后,轻轻挨着妻子坐下,这才扭头问她道:“今儿小花带来的何姑娘,你打算一直叫她住在咱们府上?”   “小花的客人,我怎么好赶人家走?”齐锦绣锤了捶酸软的手臂,笑望着丈夫道,“你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   赵昇垂眸,想着方才那姑娘看着实在过于老成,根本不像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儿。她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但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不确定的事情,他也不好跟妻子多说,只能道“你也晓得,咱们如今不一样,我是怕府上来了奸细。我会去找小花说这事儿,绣坊的绣娘,手艺再好,还是让她住在绣坊的好。”   “你们兄妹的事情,我不掺合。”齐锦绣笑嗔一声,见男人朝自己伸出手臂来,她则顺势温顺靠在他怀里,坐在他腿上,只温声说,“我瞧大哥跟小花还是有可能的,你知道吗?今儿大哥带着小花一人出城去了。”   “许兄若是真能娶了小花,我往后就不必担心她了。也正好,有个厉害的人帮我管一管她,我瞧许兄虽则瞧着温润无害,但是想必能够管得住小花的,也就他了。”赵昇之前没有将这两人搁一起想过,此番经得妻子这般提点后,他也越发觉得,这两个人在一起,的确十分合适。   第二日,赵昇有话要跟妹妹说,故意走得很晚。   昨儿晚上,赵小花拉着何文秀讨教了许多关于刺绣方面的事情,两人相谈甚欢,感情越发好起来。吃了早饭,赵小花还想拉着何文秀说刺绣方面的事情,一直形影不离。赵昇原是想寻个空拉妹妹去说几句,此番见一直未有寻得机会,便直接走到两人跟前去道:“小花,你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赵小花正拉着何文秀,见状冲何文秀吐了吐舌头,而后拍她手说:“你先等我一会儿子,等我回来咱们继续说。”说罢,便跟在自己兄长身后,往一处较为偏僻的地儿去。何文秀稍稍垂眸,而后再抬眸去看两人。   她觉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便又别开头去。   赵昇垂眸望着妹妹,严肃道:“她来路不明,你若是真想邀她住在家里,也行,等二哥命人去查明她的情况。如果的确如她自己所说,二哥也是十分乐意你请她来家做客。不过这些日子,她怕是得住去绣坊。”   “可我昨儿刚将她从绣坊带回来,她绣活好,怕是比二嫂的还要好。二哥,她不过就是一个小女孩儿,你怕什么?”赵小花嘟嘴,明显有些不满,“二哥以前不是这样的,只要遇到志趣相投的朋友,定然是请他来家做客的。如今有了官爵,怎么就不一样了?虽则说咱们这是侯府,可咱们跟旁人家到底不一样,哪里来那么多规矩。再说,就算是根基深厚的高门大户,人家也不是这么赶朋友的。”   “小花,有些事情你不明白,二哥必须要保证你们安全。”赵昇沉着脸,那些有关朝政的大事,他不想跟妹妹说,说了也只能是徒叫他们担心罢了。近来太子燕王都争相与他示好,他一一拒绝了。   他手中有军权,管着京畿营的事情,太子燕王都想争取到他这块肥肉。他一一拒绝,保不齐就会有人从他身边的人下手,到时候,他被人牵制住事小,若是因此害得家人性命,他怕是悔恨莫及。   赵小花毕竟小,虽则在商场上磨练过,但是对于朝政上的事情,却是没有足够领悟。她就跟几年前的自己二哥一样,满腔都是朋友义气。兄妹两个都是驴脾气,几句不合,就各自都冷了脸来。   赵昇又远远看了何文秀一眼,脸色并不十分好看。等到了晚上从军营回来,赵昇没有再找妹妹小花,而是直接寻了何文秀。 ☆、第 136 章   赵昇先差了个奴仆去将赵小花引开,而后又命人去后院请何文秀去他的书房,他今儿回府得早,便没有先回后院去,而是呆在了书房。想寻何文秀将话与她说明白,赵昇自是不会瞒着妻子,故而何文秀由丫头领着去前院书房的时候,齐锦绣也在书房内。何文秀见到他们夫妻二人,面无表情,只轻轻唤一声“侯爷,夫人”,而后静静立在堂中。   齐锦绣理解自己丈夫,晓得他不是吝啬小气之人,此番这般作为,完全是有他自己的顾虑。   如今太子燕王斗得水深火热,而此二人先后向他示好,又都被他直接拒绝,此刻,他担心家人安危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如今与往日在安阳不同,在安阳的时候,不过只是寻常老百姓,日子过得轻松自在,根本不必顾虑太多。可是如今,他乃是朝中从四品将军,供职京畿营,肩上担负着保护全城百姓的安危。   他的主子只有一个,便是九五之尊。   赵小花不理解,甚至为此跟自己兄长争吵,也都是可以理解。丈夫跟小姑闹了不愉快,她必须得从中调和,故而,见丈夫脸色依旧不好,齐锦绣便主动走到何文秀跟前去,轻轻握住她手。   “何姑娘,我见过你做的绣活,的确如小花所说的那样,精妙得很。你这般小的岁数,便就能够有这样的能耐,想必是打小就有人手把手教你吧?”齐锦绣拉着她手,轻轻往一边坐下,又说,“我是这样想的,你这般好手艺,若是只呆在绣坊当绣娘的话,实在是委屈你了,不若请你给姑娘们做先生吧,工钱也比你之前的高三倍,如何?”   何文秀并没有为其所动,闻得此话,只缓缓转头看向眼前这张脸。曾经那般熟悉的,可如今,却又是这样的陌生……   “听赵姑娘说,赵夫人绣活也乃是天下一绝,绝对不比我的差。不晓得我能否有这个荣幸,看一看赵夫人的活计?”何文秀只淡淡启口,脸上完全也没有奉承之意,甚至还有几分不屑,说完话,她只定定看着眼前的人,仿佛十分期待她的回答,但见她只是笑,脸上全然没有惊慌失措之意,她心中更加笃定,怕是阿昇哥哥知道的……   他知道她并非真正的绣绣,可他还是爱上了她,那样的宠她疼她呵护她……想到这里,何文秀没来由便心生妒意。   齐锦绣瞧出了她的异样,也从她语气中听出了她对自己的不满,想着怕是她以为自己这是瞧不起她,请了她来又故意赶她走,这才这般挑衅。齐锦绣并没有放在心上,只继续笑道:“别听小花说,我绣活是及不上何姑娘的。再说,也丢下好些年了,如今,怕是连绣针都握不住。”顿了顿,又问道,“方才跟何姑娘谈的,何姑娘觉得如何?若是何姑娘答应的话,我直接去跟小花说,想来,她也是极为愿意的。”   何文秀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身望向了自始至终都一直静默坐在一旁的赵昇,冷声道:“侯爷也是这样想的吗?”   赵昇动了下身子,脸色已经不是一般的不好,他素来对自己在乎的人十分体贴温柔,但是对于那些不在乎的,全然不会有耐心。方才见她言语顶撞妻子,便就有了恼怒之意,此番还这般嚣张质问自己,赵昇可没有妻子那样的耐心,只冷脸蹙眉道:“现在搁在你眼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如夫人所言,风风光光去绣坊。第二,不识抬举,顶撞夫人,就别怪我不客气。”   “侯爷真是好疼爱夫人啊,我这还没有说什么呢,侯爷都怒成这样。”何文秀气得反笑起来,她笑得凄凉,眼底也是一片冰霜之意,轻轻笑完两声,而后又继续问道,“听赵姑娘说,侯爷跟夫人乃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夫人先前还嫁了一个沈姓郎君,跟沈姓郎君和离后,才嫁了侯爷。想来侯爷是真的疼爱夫人的,疼她疼得完全不在乎她之前已经是旁人的女人。还有你!”她转身抬手指着齐锦绣,眼圈已经红了,清澈的双眼中渐渐蓄满泪水,她底气十足质问道,“你为何要跟沈彦清和离?”   齐锦绣有些懵,便是再好脾气,这样的情况下,她也不会再舔着笑脸了。   赵昇已经倏地站起了身子,大阔步走到何文秀跟前来,抬手便揪住她衣领,拎着她离了地儿。   “谁派你来的?”赵昇怒不可遏,若不是顾及着她是个文弱的小姑娘,他怕是早对她不客气了。   何文秀没有丝毫畏惧,只是咳了几声就笑起来,哑着嗓子道:“阿昇哥哥……你……真的想知道吗?你知道你的夫人是谁吗?咳咳……你可还记得,小时候总爱跟在你身后对你撒娇的绣绣?”   似乎只是瞬间,赵昇黑眸中的怒气完全被讶然取代,他愣愣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然后渐渐松了手。   “绣绣?”他被打得猝不及防,但也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而后连忙转头去看妻子。   齐锦绣不笨,方才这位姑娘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她听得出来她的意思。她也是被吓到了,呆呆看着这个半卧在地上不停咳嗽的女孩子,她没有过多的犹豫,只弯腰去想将她扶起来。何文秀却叫喊道:“你已经抢走了我的一切,你也断送了我的一切,你别碰我!我恨你!”她缓缓抬眸,眼中豆大的泪珠滚落,她仰起巴掌大的苍白的小脸,有些恨恨瞪着齐锦绣道,“你抢走了阿昇哥哥,送走了沈彦清,你让我如今回来了,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说罢,她闭着眼睛狠狠推了齐锦绣一把,齐锦绣有些吓傻了,猝不及防,就摔得跌坐在地上。   “阿锦!”赵昇见状,连忙大步走过去,一把抱起妻子,让她坐在一旁的圈椅上。   而后,才缓缓转身,撩袍子慢慢在何文秀跟前蹲下来,眼中有刻骨的痛意。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小女孩,他怎么都不敢相信,她会是真的绣绣。   她会是太子或者燕王派来的奸细吗?不可能,阿锦的事情,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旁人便是再神通广大,也是不会探得到那样的消息的。若不是旁人精心谋划的局,那么,眼前之人,真的是绣绣。想到此处,赵昇一时间五味杂陈,细细算来,他跟绣绣,已经有六年未有相见了。   “绣绣,我扶你起来。”赵昇说罢,便架着她的手,将她扶坐到了一边。   而后,他只默默站在中间,静默片刻,才对何文秀道:“这两年……你过得如何?”   “家里兄弟姐妹多,又穷得很,饥一顿饱一顿的,能如何?”何文秀轻蔑笑一声,抬眸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人,“可是赵夫人却过得很好,吃穿不愁,如今什么都有。阿昇哥哥,你是什么时候识破她的身份的?既是晓得她不是我,又何故会娶她为妻?你难道忘了吗?当年我嫁沈彦清,你气得背井离乡好几年……”   赵昇转头看向妻子,见她也正在期待地看向自己,赵昇道:“绣绣,我娶阿锦,是诚心的。”   他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很认真,黑眸中攒着光,冷硬的唇角也轻扯出笑意来,他仿佛是想到了两人在一起时很多甜蜜美好的事情。年少的时候,他的确想过,这辈子怕是除绣绣外,再不会娶旁人为妻。可如今再去想,就明白了,那个时候,是因为没有遇见对的人,他感谢老天安排阿锦到他身边来,也感谢老天,让绣绣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何文秀没有再哭了,也不再吵闹,只安安静静坐着。   屋内静默片刻,她才又开口说道:“其实她不出现,我与你也是不会结为夫妻的,因为,我与沈彦清之间便是有吵闹有不愉快,可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哪一日会离开了。没有甜宝之前是这样想的,有了甜宝后,我就只想着安安稳稳过好日子了。可是老天似乎并不想让我有好日子过,当我想好好过日子的时候,她却跟我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   赵昇蹙眉道:“你的离开,是不是因为沈家人的关系?”   何文秀摇头:“生了甜宝后,我身子一直都调理得颇好,并没有什么病痛。只是忽然一觉间,就莫名其妙变成了旁人,然后我就一直想方设法回来,两年了,终于回来了,可是,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绣绣姑娘,这件事情……”   “阿锦。”赵昇晓得妻子要说什么,但他不觉得这是妻子的错,妻子她并非是绣绣,她有权选择她自己想过的生活。   齐锦绣望了丈夫一眼,而后垂了眼眸,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赵昇默了片刻,又说:“阿锦将甜宝照顾得很好,锦荣锦华都念了书,过两年打算让锦华考红山书院。锦荣,我打算让他进东山书院,也就这一两天的事情。”   何文秀只沉默着,没有立即说话,半饷才道:“多谢。”   *   齐锦绣简单用了饭,便回了屋子去,甜宝白天玩够了,到了晚上就蔫蔫的没精神。谁都不要,只肯要自己娘亲。见娘亲走了,她连忙放下碗筷就蹭着下了饭桌,而后摇摇晃晃跑到母亲腿边,紧紧抱住母亲双腿。小丫头吃完饭就困了,懒洋洋的,奶声奶气问:“娘亲,不要我了吗?我要一直跟着你。”   说完,她抬手抓了抓小脸,有些委屈的样子。   齐锦绣弯腰将丫头抱起来,狠狠亲她一口,而后温柔哄着道:“娘亲要你,这就抱你回去睡觉。”   “嗯。”甜宝欢喜地靠在母亲怀里,对着小胖手说,“跟爹爹和娘亲一起睡觉。”   见自己兄嫂没有赶走何文秀,赵小花开心得很,凑到甜宝跟前来问:“前些日子不是吵着要跟姑姑睡觉的吗?怎么才跟姑姑睡了一日,就又黏着你娘亲了?”她逗小丫头道,“来,今儿晚上跟姑姑和何家姑姑一起睡好不好?”   “跟娘亲睡。”甜宝开始有些闹觉了,见有人要抱她,连忙紧紧攀住母亲脖颈,嘴里嘀咕着,“我就想跟娘亲睡觉。”   “没良心的臭丫头。”赵小花抱着大侄女肉脸吧唧亲了一大口,而后也不再逗她。   回了屋子后,齐锦绣给闺女洗干净,而后抱她去床上,帮她掖好被角哄她睡觉。   甜宝瓮声瓮气道:“娘,你会不要我吗?我害怕。”   “为什么害怕?”齐锦绣轻轻抚摸闺女小脸儿,见小丫头如今长得粉雕玉琢的,可爱得很,忍不住亲了一口,又说,“甜宝赶紧睡,娘等你爹回来了,就一起来陪你。”   “嗯。”得了娘亲承诺,甜宝安心了,缓缓闭上眼睛。   丫头害怕,其实她更害怕……    ☆、第 137 章   她原以为,她的穿越就已经够戏剧性的了,却没有想到,还有比这个更戏剧的。她想,若是绣绣更早些回来,如果是在安阳,是在赵昇从军前离开,想来怕是自己跟赵昇怎么也不会有可能的。   当时甜宝还小,完全可以离开自己,有她亲娘在,她肯定会过得更幸福。而她跟赵昇成亲,不过是一纸契约的事情,既然正主回来了,她跟赵昇完全可以按着之前约定好的那样,和离。而后,他们过他们的小日子,而她也会去寻找自己的幸福,更大胆的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实现自己的抱负与梦想。   只是如今……如今这样,跟当初的约定早已经不一样……   哄了闺女睡下后,齐锦绣便有些魂不守舍地坐在外间等丈夫回来,男人想必今儿受的打击也不小,晚饭没有与大家一起吃,而是以政务繁忙为由,只一直呆在了前院书房。也不晓得,他今儿还会不会再回来。   说不定,现在正在懊悔呢,懊悔自己没能够坚持等绣绣回来。其实若是当时他坚持的话,俨然不会是如今这般局面,他不必痛苦,绣绣不必痛苦,而自己……也不必痛苦难受了。正当齐锦绣胡思乱想的时候,外头有推门的声音,齐锦绣立即回了神来,就瞧见了那熟悉的高大身影。   “回来了?”齐锦绣站起身子来,看着男人一步步朝自己走近,而后伸开双臂将自己紧紧抱住,她觉得他力气用得有些大,她被搂得有些难受,于是挣扎了下道,“你还没有用饭,我先去厨房给你做点吃的吧。”   说完就抬手用力去推他,见推不动,她泄气了,只仰头看他道:“怎么了?便是生气难受,饭总是得吃的,吃完了再懊悔不迟。再说,如今绣绣姑娘已经回来了,你也应该高兴才是,至于我……”她顿了片刻,“至于我……我有……锦绣斋。”   她原是想说我有许大哥的,可是现在想想,绣绣回来了,她才是他的亲妹妹,自己不是。   赵昇松了些力道,揽着她往一边坐下,认真道:“阿锦,我方才在书房的确想了很多,但是唯有一点我从没有动摇过。”他薄唇抿得很紧,黑眸里泛着光,整个人脸瞧着都极为严肃,“你是齐锦,是外乡莫名来到安阳的姑娘,是我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我从来没有将你当做旁人,你是阿锦,我的妻子。”   “那绣绣怎么办?”齐锦绣明白丈夫对自己的情意,可是她也清楚知道绣绣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她想,这也正是他难为痛苦的地方吧,毕竟,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十多年的情分,原本是可以一辈子在一起的,不过因为一些误会,使得青梅他嫁竹马离家。   六年之后,终于再次重逢,中间却隔了一个自己……   齐锦绣觉得,这故事,都够写一本书了。   赵昇沉默片刻,这才回答妻子的话道:“我想留绣绣在府上,一直好好照顾她,要比对小花还要好。这样的话,我才能够对得住齐老师跟师母。”他转头看向妻子,“阿锦,你……同不同意?”   齐锦绣道:“若只是这样,我当然是觉得好的,若是她愿意,你认她做妹妹,替她寻一户好人家,至于嫁妆……我也不是吝啬小气之人,到时候,会给她足够的银子铺子,让她以威远侯妹妹的身份出嫁,虽则说不上十里红妆,但也会给她体面。只是,何姑娘她会同意吗?还有,这件事情,要不要跟家里人说,万一她要是想要了甜宝怎么办?”   赵昇道:“明儿一早,我再去找她谈谈。只要你同意,我就不怕了。”他缓缓伸出手,将妻子紧紧搂抱住,下巴磨着她脸颊柔嫩的肌肤。   齐锦绣任由他框住自己,只道:“我要是绣绣姑娘,指定心中不好受,我知道,你也不好受。”可她自己又何尝好受?她如今这样,算不算横刀夺爱第三者插足?抢了男人还抢了闺女,抢了原本属于旁人的一切。   可若是可以选择的话,当初,她怎么也是不会愿意来这里的。   但人都是感情动物,生了根发了芽处出感情来了,她也舍不得。舍不得丈夫,丢不下闺女,还有锦荣锦华兄妹。她坐在男人腿上,将整个身子都使劲往他怀里挤,她怕过了今晚,这样宽厚温暖的怀抱,或许就不再属于自己。   *   赵昇一夜都没有睡得着,待得第二日一早,便就起身穿衣。齐锦绣睡眠浅,见身边有动静,也连忙半卧起身子来。室内点着一盏煤油灯,光线很暗,齐锦绣背后垫着软枕,看着自己男人站在衣架边穿衣。   以前偶尔的,她也会亲手帮他穿,给他穿上自己亲手做出来的衣裳,她总觉得心中有无限自豪感。可是如今,却是没有那个心思了。赵昇穿戴齐整后,转身见妻子也醒了,他连忙大步跨到床边来坐下。   “你再多睡会儿。”他长满茧子的宽厚手掌紧紧攥住她娇嫩小手,极度温柔道,“不要想太多,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咱们一家三口,还跟以前一样。”   齐锦绣嘴角扯出笑意来,冲他点头,而后叮嘱说:“有什么事情也别只闷在心里,你跟我说,咱们一起想办法。”   赵昇手臂稍稍一用力,就揽她进自己怀里,然后在她额头上狠狠亲了一口。   “爹爹,娘亲。”甜宝已经醒了,睁着眼睛,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缩在自己的小被褥里,动了下身子,用力过猛,就趴在了床上,她觉得好玩,就轻轻笑起来,望着自己爹爹,咧着小嘴,“爹爹偷亲娘亲,被我看到了,我也要。”   赵昇笑着连褥子带人一起抱进怀里来,在闺女红扑扑的脸颊上也亲了一口,双手撑着她道:“甜宝在家要乖乖的,好好陪着你娘,知道吗?”   “知道了。”甜宝揉眼睛,又清醒了些,然后笑了。   “爹爹要去军营了,就不陪你们娘儿俩,等晚上回来,爹爹早些陪你,给你讲故事。”赵昇摸女儿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又亲了一下她小脸,然后将小人家递给妻子抱,“阿锦,我先出去了,时间还早,你们再睡会儿。”   齐锦绣冲丈夫点头,而后紧紧抱着大胖闺女。   甜宝费劲拽出手来,两只小胖手紧紧抱住母亲脖子,将湿哒哒的唇凑到母亲跟前去,抱着母亲脸就吧唧亲了一大口。而后缩回褥子里去,蔫蔫笑起来,露出糯米小白牙,奶声奶气道:“娘,爱我。”   “娘爱你。”齐锦绣紧紧抱住闺女,轻轻抬手拍着,哄她入睡。   *   赵昇准备吃完饭先抽空找绣绣谈谈,可是吃饭的时候听小花说,绣绣今儿身子不舒服,故而没有及时起得来床,此事便也只能暂时搁下。用完饭,赵昇直接控马去了军营,待得得知赵侯爷已经离开后,何文秀才起床来。   何文秀进厅来用早饭的时候,齐锦绣也正牵着甜宝的手进来,抬眸见到何文秀,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却是再也做不到如以往那样轻松自如了。何文秀只看了齐锦绣一眼,而后目光落在了甜宝身上,她走过去,半蹲在她跟前。   “甜宝。”何文秀叫了她一声,朝她露出真诚的微笑来。   甜宝呆呆看了眼前这个陌生姑姑一眼,而后只紧紧挨在自己娘亲腿边,只用一种好奇的眼神望着这个姑姑。甜宝是不愿多跟她说话的,可是想着娘亲教自己的那些,她又觉得,人家跟自己说话,自己要是不搭理的话,就是不懂事的孩子。   “姑姑……”甜宝唤了一声,然后赶紧仰头说,“娘,抱我。”   齐锦绣抱起闺女,笑着对何文秀道:“何姑娘,请一起坐下吃饭吧。”而后先往桌边坐了下来。   何文秀心中不好受,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闺女,结果却是叫旁人母亲。而且,她全然不知道自己是谁,她也不理自己。那个女人,害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如今不过是帮着照顾锦荣锦华,难道就想自己对她感恩戴德吗?   还有,阿昇哥哥之所以会如此喜欢她,想来也是为着那副皮囊吧,那副原本属于自己的皮囊。   她心中极为不舒服,她不管她付出了多少,可是如今,自己的亲人,却都是围在她身边打转。若不是她莫名其妙出现,自己应该还是跟沈彦清在一起,一家三口,又是何等甜蜜温馨。她不知道,沈彦清他……知不知道这一切?   想到这里,何文秀低了头,只轻步走进厅内。   外头突然匆匆跑进来一个小丫头,那小丫头站在齐锦绣跟前道:“夫人,叶姑娘身子越发不好了,今儿早上,一直叫唤着身上没有力气。奴婢瞧着,叶姑娘脸色的确不好,夫人,要不要请了大夫来?”   “去请大夫吧。”齐锦绣蹙眉,心中隐约有些不爽,这叶绒绒真当她是傻子吗?   她要是识趣的话,就老老实实呆着,指定吃穿不愁。给她请的大夫,都是上京城内叫得上名号的人,而且她也私下问过,叶绒绒虽则身子比不得一般人,但是经过一段日子的调理后,已然好了很多。如今又病重,不是自己作的,又是什么?   “绒绒这又是怎么了?三天两头的,是不是自己个儿没有好生爱惜自己?”赵大娘心中也有些不愉快起来,心中觉得,留着她在,怕是会搅得阖府不得安生,得寻个机会,赶紧将她送走了才是。   “叶绒绒?”何文秀一愣,继而转头低声问赵小花,“她是府上什么人?”   赵小花撇嘴,满脸不屑:“不相干的人,也是我二嫂心善可怜她,这才留她住些日子的。谁知道呢,又在耍什么心眼。自以为聪明,其实我二哥连厌恶她的心思都没有,你瞧,咱们吃饭都是一起,而她,就只能呆在她自己小院里。”   何文秀手攥紧了些,叶绒绒……她怎么会忘记? ☆、第 138 章   想当初,沈家老爷子想让自己嫁给沈彦清,那沈彦清是自己父亲最得意的学生,父亲也有让自己嫁沈彦清为妻的意思。不过,父亲虽则有这样的想法,却也没有逼迫自己,只问自己是否愿意。   那个时候,她正跟阿昇哥哥好,十三岁的年纪,才将懂得什么是情爱,成日都沉浸在无限的甜蜜喜悦中,哪里会去管沈家提亲的事情。打小爹娘就宠自己,阿昇哥哥也对自己好,根本从来没有为任何事情烦忧过。   虽然跟阿昇哥哥很小就认识了,但是小时候谁懂情爱,后来渐渐长大知道了,才晓得其中的甜蜜。当时,正当她跟阿昇哥哥好的时候,叶绒绒寻了她。她想自己那个时候也是被宠坏了,听了叶绒绒的片面之词,也不去寻阿昇哥哥当面质问,直接赌气答应了沈家老爷的亲事。   她那时候不懂,不晓得这样使着性子应下会有什么后果,只想着,不论如何,阿昇哥哥一定会来哄自己的。她天真的以为,不管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她的阿昇哥哥都会百般疼爱呵护她,无条件地宠着她。   可是她错了,她应了沈家亲事,不但阿昇哥哥再也不肯见她,没有多久,她就嫁给了沈彦清。沈彦清心里有了旁人,她是不知道的,嫁了过去之后,她才晓得,原来沈彦清心中早已经装了个白青莲……   深夜无人的时候,她抱着软枕哭过,她后悔了,她真是悔死了,她想阿昇哥哥了。   沈彦清跟阿昇,完全是两种人,沈彦清瞧着温润如玉,其实性子冷淡,那颗心是很难捂热的。她到临死的时候都不知道,他心中到底有没有过自己。若是有,何故他总是对自己冷淡,若是没有,又会强行碰自己呢?   那白青莲不一直都是他心目中的遗憾吗,他后来为何没有娶她?沈家太太不是一直都很喜欢白青莲的吗?他娶了旁人之后,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不会有一点想自己?他不是说过,日子太过平淡,偶尔小吵小闹,他也觉得是情趣,虽然他们一起吵架的时候要比和睦相处的日子多。   她成为何文秀的这两年,常常会想到过去的很多事情,有很小的时候跟在阿昇哥哥后面玩的事情,也会想到爹娘,但更多的,还是婚后的日子。她临盆的时候,他人还在省城,她死了他也没有回来,她想让他好好抱一抱闺女,都没有机会。   如今他成了世家的乘龙快婿,想必很是风流快活吧?如今的他,可谓是什么都有了。   想到这里,何文秀眼眶酸涩起来,渐渐的就模糊了。她的心好痛,她不晓得老天为何如此待自己不公,明明他们的日子越来越好了,结果她就莫名其妙成了旁人。再回来,她却成了一个局外人,那些人的幸福,都与她无关。   对此,她越发恨透了那个女人,她要是没有那么快跟沈彦清和离,该有多好。   “秀秀姑娘你怎么了?”赵小花觉得坐在自己身边的人有些不对劲,连忙用手肘捣了捣她,但见她眼圈儿都红了,她惊讶得瞪圆眼睛,凑到她耳边问,“你可是想家了?想以前的亲人了?没事,以后就拿我们当你的亲人。”   何文秀赶紧抬手擦了下眼睛,而后努力挤出笑容来,冲赵小花笑了笑。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罢了,小花,你不必管我。”赵小花推了推她,而后只闷头吃饭。到了晚上,没等赵昇进后院来找她,她直接到前面去候着了。赵昇大步进宅子来,见何文秀站在角门处候着,他一愣,继而大步朝何文秀走来。   “绣绣,你可是在等我?”赵昇站得离她有一段距离,态度却很好,“正好,我也有事情想找你说,咱们去书房吧?”   何文秀看了眼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轻轻抬眸扫了眼面前的男人,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而后轻轻颔首道:“好。”   她愿意平静的跟自己谈,总归是好的开始,若是她愿意的话,他愿意让她锦衣玉食一辈子无忧无愁。赵昇心中原本揣着的巨石,总算是稍微放下了些,而后连忙引着她往自己书房去。进了书房,他让何文秀坐下,而后说:“绣绣,府上住得是否习惯?”   “侯爷跟夫人仁慈,不嫌弃我是穷人家的女儿,愿意让我住这么好的屋子,我怎么会嫌弃?”何文秀说,“侯爷,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当初是我对不住你,所以对你,我只有感激跟抱歉。不过,你的夫人霸占了我太多,便是她对锦荣锦华该有甜宝多有照拂,我对她也是感激不起来。所以,你别想我将她当成大恩人。”   赵昇抿了抿唇,才轻声启口道:“这也非她所愿。”   只简单六个字,何文秀就更加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疼她爱她的阿昇哥哥了。他已经是旁人的丈夫,是旁人的依靠,如今在他心中,自己早没了位置。正因如此,她也想得通了,他的愧疚跟忍耐都是有限的。   她太了解这个男人,对谁好的时候,是不要命了的好,恨不能将心剜出来。可是对他不是那么在乎的人,他就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了,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他心中,还有没有一点位置。不过不管有没有位置,有多高的位置,她如今也是万万比不得那个女人。她方才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他就明显有些不满了,他在为那个女人解释。   何文秀心中明白,也就不再提此事,只问道:“侯爷找我何事?”   原是在等着她说话,却没有想到她忽然会来问自己,赵昇默片刻,而后道:“秀秀,我想认你做我的义妹,然后给你寻个好人嫁了,你嫂子说会给你丰厚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出嫁。你……以为如何?”   何文秀道:“那侯爷替我多谢嫂子了。”言语间,尽是讥讽嘲笑之意。   赵昇听后心中极为不爽,若是旁人,他断然不会给面子,可她不是,她是绣绣。赵昇忍了下来,默了片刻,又说:“这件事情,不论如何说,阿锦都没有任何错。你要是心中不舒服的话,心中有怨有恨,只管冲着我来。”   “我怎么会怪你呢?”何文秀声音低了些道,“我只想知道,为何叶绒绒会住在这里?”   要不是她提,赵昇全然已经忘记了那个人,他从来没有将叶绒绒放在心上。听得此话,赵昇才道:“我跟你嫂子都不喜欢她,若不是瞧在她娘跟阿旭夫妇面子上,我全然不会管她是死是活。”   “阿昇哥哥难道不知道,当初……就是她私下寻了我来跟我说,说我爹娘在跟沈家议亲,阿昇哥哥是不会再娶我的,而是会娶她为妻。她说,你亲口对她做出过承诺,她甚至还拿了我亲手帮你绣的荷包来给我看,她说那是你给她的定情信物。”说到这些叫人懊悔的陈年旧事,何文秀忍不住又哽咽起来,却还是继续道,“我知道当初我也有错,我不应该任性,可是我晓得你素来疼我宠我,便是我任性一些,你转头也会来哄我的。我答应嫁去沈家,当时并非真的愿意,而是……是想让你来哄我。”   赵昇黑膜中攒着狠意,搭在圈椅扶手上的一双手也渐渐攥紧,他竟然到现在才明白,原来当初的事情,是那个女人背后使坏。他早该想到,那样的女人,完全就是没皮没脸,当着他的面就做过那样龌龊的事情,背地里,指不定做过多少坏事!   想到这里,赵昇坐不下去了,猛然站起身子来。   何文秀也跟着起身,见赵昇似是要出去,何文秀道:“你要去找她?”   赵昇没有答话,只负手大步走了出去,脸色极为不好。才出了书房门,就见妻子已经进了院子来,他大步朝妻子走去,问道:“叶绒绒近来又使什么幺蛾子?”   齐锦绣见何文秀也从丈夫书房出来,想着早晨叶绒绒闹病的事情该是绣绣说的,便对丈夫点头道:“早晨又病倒了,闹得娘也知道了,请了大夫来给她把脉,说没事。如今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她身子也一直调理得不错,想来是好得多了。”   “那她更该走了。”赵昇沉着脸说了一句,而后紧紧攥住妻子的手,直接去了叶绒绒院子,然后二话不说,直接将她赶了出去。   叶绒绒虽则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可是毕竟身娇体弱的,又是大晚上,她真是不敢想象,就这样被赶出侯府后,她该是要去哪里。这京城这么大,她没了安身立命之处,岂不是要死在这里了?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明明白天还好好的,为何……   齐锦绣也没有想到丈夫会这般生气动怒,就算叶绒绒闹病,他顶多是不理睬罢了。可是如今,瞧着天就要黑了,将人赶了出去,明摆着就是要任其自生自灭的意思。齐锦绣心中纵然有疑惑,却也不会违逆自己丈夫的意思。   叶绒绒出了府,虽则已经到了浓春,可是夜晚还是有些凉的。她身子虽然调理得差不多,但是跟正常人却不能比,走在黑漆漆的路上,很快便体力不支,渐渐的,就歪着身子倒了下去。失去意识之前,她隐约感觉到自己跟前停了一匹高头大马,有人救了她…… ☆、第 139 章   叶绒绒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所在的房间极为陌生,她这才隐约想得起来,自己已经被赵昇赶出侯府去了。她不明白,怎么突然间,赵昇就动了怒气狠心赶自己出门,任自己自生自灭?他怎生这般无情,自己可是帮过他的!   想到他完全不顾自己生命之危,直接大晚上的就狠心将自己赶走了,叶绒绒心又凉了几分。   很快的,不再想之前在侯府的事情,而是撑着身子坐起来,目光轻轻在周遭打量。   “姑娘醒了?”一个穿着碧青色衣裳的小丫头端了水进来,见叶绒绒醒了,面露喜色道,“白姑娘给姑娘把脉看过了,说是姑娘不过受了些寒,身子无大碍。姑娘,您放心将养着吧。”   “白姑娘?”叶绒绒好奇道,“是这位白姑娘救了我吗?可是……我迷迷糊糊晕倒之前,明明瞧见的是一位骑高头大马的爷。这会儿子,怎么会是白姑娘救了我呢?”说罢,又四周打量起来,见这屋子的陈设竟是比在赵侯府的时候住的还要好,不由心中一阵窃喜,想来,她是被贵人救了。   “我叫小青,的确是我们爷救了姑娘,不过爷救姑娘回来的时候,姑娘正昏迷不醒。白姑娘医术高超,又住在府上,所以,爷便请了白姑娘来给姑娘您号脉。”小青说着,便朝叶绒绒俯身请了一礼,笑着说,“奴婢以后就伺候姑娘了,听白姑娘说,姑娘您行叶?”   叶绒绒一怔,继而问道:“这位白姑娘是谁?”   小青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外面便传进来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紧接着,一道淡紫色的身影闪了进来。叶绒绒惊讶道:“白青莲?”旋即蹙眉,问白青莲道,“这里到底是哪里?你救了我吗?还有,你怎么在京城?为了沈彦清?”   如今再听有人提及沈彦清来,白青莲脸上已经没有什么特别表情了,只轻轻瞄了叶绒绒一眼,而后才说:“王爷是在威远侯府后巷救下你的,你是被赵昇赶出来的?赵昇为何要赶你出府?他怎么做,可怎么给你娘跟你妹妹妹夫交代。”   叶绒绒十分不喜欢白青莲这说话的语气,闻言秀眉轻轻蹙起,不答反问道:“王爷?你说是王爷救了我……哪个王爷?”   “燕王殿下。”白青莲淡淡启口,而后微微垂眸瞅着叶绒绒,见她表情由困惑瞬间变成大喜,白青莲唇角挑起一抹轻蔑笑意,心中想着,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想着攀龙附凤,这般的爱慕虚荣。   叶绒绒此刻简直心花怒放,望着白青莲的两眼也放着光,她真没有想到,原来是燕王殿下救了她。她虽则没有见过这位燕王殿下,可是自然是听过他的威名的,当朝宠妃黄贵妃所出的儿子,身份自是高贵。   这样的皇家贵胄,可比赵昇那种市井粗人爬上来的侯爷要好很多,只是,这燕王前世的结局……似乎十分不好。   她自然是想寻贵人做靠山,但是也想寻个可以长久靠得住的,来作为一辈子的依靠。前世她虽则一直埋没于市井,可有些大事情,她还是晓得的。这位燕王殿下别看此时风光正盛,可将来还是败落了。   想到此处,叶绒绒没来由蹙起秀眉来,心中十分懊恼,故而紧紧咬住被子一角。   “叶绒绒,你这是什么表情?”白青莲道,“燕王殿下救了你,你不但不感恩戴德,却还这般态度,莫非是瞧不上燕王殿下?那也好,左右你只信得过威远侯,算是殿下白救了你,我这便去禀明殿下,请他放了你。”   说罢,白青莲又瞅了她一眼,而后转身欲要离开。   “白青莲!”叶绒绒及时叫唤住了她,因为她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打从她重新活回到年少时期,便一直都将自己重生的事情强行压制在自己一个人心中,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件事情。   从前,她一心想攀附那些原本就有权有势又最终成为赢家的,可是方才,她突然觉得,既然自己乃是重生过一回的人,对这世间的事情自然比旁人多一分未卜先知。她何不利用自己的这份未卜先知改变自己和在乎自己的人的命运呢?   想到此处,她有些激动起来,原来,她的作用在这里。   那么,若是真能够帮的上燕王大忙的话,那自己以前吃的那些苦遭的那些罪,根本就不算什么了。对,她并不是一无所有,她至少还年轻,虽则叫徐明给糟蹋了,可是只要将养着,好好调理了身子,她不比白青莲差。   “白青莲,我想见燕王殿下。”叶绒绒望着白青莲,满脸自信。   白青莲暼了她一眼道:“燕王殿下日理万机,岂是你想见就能够见到的?叶绒绒,王爷从来不见无关紧要之人,也从来不会在乎对他没有用处的人,你想见殿下,你手上可有什么筹码?”   叶绒绒十分讨厌白青莲这副自命清高的样子,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明明她自己也在做着叫人不耻的事情,偏偏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她瞧不起自己追着赵昇不放,可她自己呢,不是一样黏着沈彦清吗?如今又如何,沈彦清高中状元,人家做了世家乘龙快婿,她以为自己还很了不得吗?   “白青莲,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攀上燕王殿下的,可是我想,我于殿下的作用,不会比你小。”叶绒绒十分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挑衅道,“你不会怕我占了你在殿下心中的地位,从而不敢吧?”   “殿下不是你想见就能够见得到的,此番天色已晚,有什么事情,明儿再说吧。”说罢,白青莲也没有再给叶绒绒回话的机会,直接莲步走了出去。   叶绒绒心中极为不爽,可惜白青莲已经走了,她抓不到她,只能问小青道:“殿下跟白青莲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白青莲会在这里?”   小青只闷头笑回道:“是王爷外出时带回来的,只听说医术精湛,十分得王爷器重。”   “不就是懂个医术!”叶绒绒心中不忿,却也无可奈何,但想着自己也不是一无是处,便心情又好了起来。折了赵侯爷,却意外得了燕王殿下,原来老天还是眷顾她的。如今入得燕王府,什么徐明张旭赵昇,她谁都不放在眼中。   白青莲离开叶绒绒房间后,直接去了前院,一路上把着门的婆子见是白青莲,都识趣给她放行。前院有一处小院落,里面还灯火通明,正是燕王李逸的书房。书房门前有守门的婆子,见是白青莲,个个只低头颔首,然后放行。   白青莲一路畅通无阻,直接走到了李逸书房门外,而后抬手敲了两下。   “进来。”李逸搁下手中书卷,俊逸眉眼飞扬,他肖似母妃黄贵妃,生得高大俊美,而且美得十分张扬。   白青莲推门而入,站在案前道:“殿下,那叶绒绒说想见您。”   李逸起身,走到白青莲跟前,按着她肩膀,让她坐在一张圈椅上,而后才说:“想见本王?本王岂是谁想见就能够见得到的。”淡淡吐出几个字,而后撩起袍子,于白青莲旁边坐下,望向她,稍稍严肃了些,“原见她倒在威远侯府门外,又见她穿着不俗,本王还以为救了她是卖了赵昇一个面子,哪里晓得,她就是叫赵侯爷给赶出侯府来的。你也晓得,本王想拉拢赵昇,又怎会做出得罪他的事情来,嗯?”   白青莲道:“或许殿下不妨见一见。”   “给我个理由。”李逸扭头含笑看着白青莲,飞扬的浓眉轻挑,笑起来的样子带着几分邪魅。   白青莲只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道:“叶绒绒这个人,我跟她是打小一起玩大的,说不上十分了解,但她的为人,我还是知道几分。她说谎的时候,眼神不敢看人,只有在底气十足的时候,才会彰显出她的自信来。方才我瞧她自信满满,想来是知道些什么对殿下极为有用的事情。毕竟,她也是在赵侯府住过一段日子的。”   “好,就听你的。”李逸果断应下,而后就抬手顺势揽住白青莲肩膀。   白青莲不动声色避开了,而后起身道:“天色已晚,若是没有旁的事情,那青莲就退下去了。”   李逸远远瞧着那抹纤柔细长的身影消失在黑暗尽头,兀自垂眸轻笑出声音来,而后又折身回去在案前坐下,随意翻了翻书册,越发有些烦躁起来。索性将案上一应书册都挥落在地上,他阴沉着一张俊脸,心中极为不舒服。   *   齐锦绣虽然不待见叶绒绒,可毕竟是一条人命,再说,若是叶绒绒真有个三长两短,叶婶娘跟叶翩翩想来也不好受。自己夫君跟阿旭要好,此番在气头上所以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若是来日气渐渐消了,怕是后悔都来不及。   因此,第二日一早,趁丈夫去了军营,齐锦绣便亲自去锦绣斋寻了许慕平帮忙查探此事。   许慕平虽则是商人,可在京城中尚有些地位,再者燕王府并没有刻意隐瞒,故而很快便得了消息。齐锦绣得知叶绒绒攀上了燕王李逸,一时间有些恍惚,许慕平连着唤她三声,她都没有听见。   待得回过神来,见自己大哥用一种疑惑的眼光看着自己,齐锦绣笑道:“多谢大哥了。”   “你我乃是兄妹,谈什么谢不谢的,多见外?”许慕平笑得温和,看着齐锦绣,也是十分疼爱宠溺的样子,“过两天便是安国公府老太太六十寿诞,你的礼物可备好了?我瞧你最近都心不在焉的,好像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齐锦绣道:“老人家贺寿,心意到了就行,礼物嘛,无需多贵重的。我了解安老太太,是个十分祥和的老人家,不会在乎这些的。她怕是不在乎我的礼物,而是十分期待甜宝的礼物,这些日子,甜宝在抄所有能够祝老人家长寿康健的句子,说是到时候当做礼物送给老人家。”   许慕平笑道:“甜宝真是乖孩子,锦绣,也是你这个做娘的教得好。”   齐锦绣闻言,笑容倒是有几分苦涩。 ☆、第 140 章   “你这是怎么了?脸色不好,精神也不佳,可是病了?”许慕平素来关心在乎这个妹妹,故而见她近来实在有些反常,不由好奇起来,抓住她道,“赵昇欺负你了?锦绣,要是在赵昇那里受了什么委屈,你告诉大哥,别说他如今是侯爷,便是王爷,大哥也不怕他。”   齐锦绣笑着道:“大哥,你误会了,阿昇他待我很好。只是,近来可能有些着凉了,就有些不舒服,我想,休息几日就好了。哦,对了,给老太太做的寿服可准备好了?老太太寿诞将近,怕是就这两日,陆家就得派人来取了。”   陆老太太是昭元帝亲姑姑,老人家素来德高望重,当朝天子对她极为敬爱,对陆家,也极为倚重。此番老太太过整寿,又恰逢安国公陆行风领军打胜仗归来没多久,昭元帝龙颜和悦,亲自唤了陆家人去,言明必须要将老人家的寿诞做得热热闹闹。   陆家人自当不敢违背圣意,晓得老公主喜欢锦绣斋齐娘子设计的衣裳,故而命人亲自登锦绣斋的门,请齐娘子为老寿星设计几件做寿时候穿的衣裳。齐锦绣对此事自然也不敢怠慢,接了单子,就昼夜不分熬起来,熬了三天,终于做好了图稿。   图稿画好了,自当还得拿去给陆家人看,陆家人若是满意了,就可以继续下一道工序。若是不满意,自当还得拿回图纸重新设计。为此,齐锦绣也着实花了一番心思,才将歇下没多久,就出了何文秀的事情。   绣绣回来了,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齐锦绣也的确是替赵昇高兴,至少,绣绣没死,他心中也不必再背负着那样沉重的仇恨了,也不必再自责懊悔,总觉得是因为他绣绣才会没的。可事情根本不是想的那样,绣绣是个特殊的存在,如今既是回来了,谁也不能当做她不存在。   其实,若是赵昇提出要与她和离的话,她不会有意见。心痛自然是会有,但心痛完了,她就会全心投入工作中去。伤疤总是会愈合的,没了爱情,至少还有事业,她素来不是那种会为了爱情自暴自弃的人。   可是如今这样的情况,却叫她十分难做,不论怎么说,她到底是霸占着人家的身子跟所有的。她不知道绣绣如今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她知道,赵昇依旧当她是妻子,但是他如今也的确不好受。   齐锦绣觉得,男人对初恋,总是更为在乎的吧……   她跟赵昇算是患难夫妻,相处久了生了感情,可她知道,在他心底,总有一块干净的地方是为绣绣留着的。以前人没了,便是他留有那个地方,也只是空有怀念罢了。可是如今,人就在他眼前晃悠,他能不想到从前吗?   连日来为着设计寿衣劳累,又经此一番打击,不憔悴怎么可能。   许慕平道:“这个事情你就不必担心了,锦绣,你还是回去好生歇着吧。你的脸色很差,想来是前些日子熬夜累着了。”说罢,拍了拍她肩膀,温和道,“我叫一辆车送你回侯府去。”   齐锦绣也不想让许慕平担心,他忙锦绣斋的事情就够累的了,哪里忍心叫他再烦神旁的事。   “那我先回去,铺子里的事情,就拜托大哥了。”齐锦绣点头。   许慕平道:“这些事情你就不必管了,我让老张送你……”   齐锦绣回侯府后,先去了自己婆婆那里,与婆婆说了叶绒绒的去处,解了婆婆心头忧后,她则回了自己院子。院子里的一棵杏树下,石桌子旁,甜宝正坐在石桌子边埋头写字,小丫头认真起来的样子,也是极为可爱的。   看到可爱懂事的女儿,原本那糟糕的情绪,也都一扫而空了。   “甜宝,这么认真。”齐锦绣笑着走到石桌子旁,在闺女边上坐了下来。   甜宝见是娘,连忙搁下纸笔,仰着脑袋邀功道:“娘,我很乖的,一直在认真写字。”说完就举起小胖手,要来搂自己母亲脖子。齐锦绣将小胖人儿抱到自己腿上坐着,十分溺爱地亲她胖脸,然后说:“娘知道,甜宝是最乖的孩子。”   “手可酸了。”甜宝继续说,“娘抱抱亲亲就不酸了。”   “好,娘亲一亲。”齐锦绣此刻心情好得很,抓起闺女胖手就搁在嘴边亲了下,然后问,“饿了吗?跟娘说想吃什么,娘去厨房给你做去。”   “只要是娘做的,我都爱吃!”甜宝开心得叫起来,小腿也使劲蹬,“不过,我最想吃的还是娘做的阳春面,好好吃!我要吃,我可以吃很多!还有鸡蛋羹,我可以吃一碗!还有,还有好多好多。”甜宝开心笑着挤在母亲怀里,笑得前往后翻,其实,只要跟娘在一起,她会觉得什么都好吃。   “馋嘴的丫头。”齐锦绣捏了捏胖闺女的小胖脸,而后道,“跟着你荷姨玩一会儿,娘去给你做吃的去。”   “不,要跟着娘去。”甜宝好不易盼得母亲回来了,她才不要一个人呆着呢,于是抱着母亲腿,仰着小脑袋使劲卖萌撒娇,眼睛不停眨。   小荷道:“姐方才没回来的时候,甜宝就一直盼着,现在好不易回来了,她哪里肯跟我呆着。”说罢,弯腰抱起甜宝道,“咱们一起去好不好?”   “那也好。”甜宝同意。   三人走到门口,却撞见正准备慌乱离开的何文秀,既然撞见了,何文秀便走上前来,没有看齐锦绣,而是将目光落在甜宝身上。“我想抱抱她。”何文秀直接对齐锦绣这样说。   小荷心中有些不满,觉得她太没有礼貌了,就算是觉得甜宝可爱想抱一抱,也不该这样。   齐锦绣倒是没有说什么,摸了摸甜宝脸蛋说:“甜宝,咱们让何姑姑抱一抱好不好?”   “不好!”甜宝一个劲往自己母亲怀里钻,凑在母亲耳边低声说,“我不喜欢这个姑姑。”   童言无忌,可是何文秀还是记在了心里,她紧紧攥住了拳头,自然是将这笔账又算在齐锦绣身上。   齐锦绣拍打甜宝屁股,严肃地说:“你何姑姑就跟你小花姑姑一样,是亲的,甜宝不许不乖。你何姑姑很喜欢你的,让她抱抱好不好?”   甜宝却委屈得哭了,眼泪瞬间就汹涌而出,哭得小胸膛直抖。   “我就要娘亲!我谁都不要,就要娘亲一个人!”她小胖手紧紧搂住母亲脖子,一边哭一边蹬腿,“为什么要别人,娘亲不要我了吗?”小丫头平时乖巧得很,可是脾气上来了也十分磨人。   齐锦绣拿她没有办法,只能抱着轻轻哄。   何文秀在一边站了会儿,没有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何文秀走了之后,小荷这才敢说出自己心中不满来,噘嘴道:“姐,侯爷是怎么了?何故要对一个绣娘这般好,前些日子还说要收她做义妹,她还不肯呢,难道她想当侯夫人吗?真是太给脸了,惯的她!”   “小荷!”齐锦绣沉着脸唤了一声,严肃道,“有些事情你不明白,不许私下议论旁人。何姑娘是好人,往后这样的话,可别再说了。”   “我知道了。”小荷连忙低了脑袋,连声应着,她还没有见过自己姐发这么大的脾气呢。   她就纳闷了,这个何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侯爷跟姐都这般袒护着她?的确是绣活做得好,可也不至于这样……   何文秀原本还有些不甘心,觉得齐锦绣是因为占了自己身子,所以才能够得到这么多的。她想着,自己如今回来了,是不是也可以做得如她一样好。于是,她尝试着跟弟弟妹妹接触,也尝试着去跟女儿接触,可他们不是对自己客气疏远,就是哭闹喊着不要自己。她觉得,这样一来,她反倒是轻松了。   阿昇哥哥早不是从前的阿昇哥哥,锦荣锦华,也早认定了旁人是他们亲姐姐。至于甜宝,就更是不晓得自己了,事已至此。与其在执着纠缠下去,倒是不如退一步。她笃定,只要自己不提出两人身份的事情,赵侯爷夫妻是不会主动提的,因为他们不想打破如今这样的平静生活。   他们愧对自己,自己退一步,他们会更感激自己。到时候,他们自然不会亏待自己。   她不会尝试着再去触碰赵昇逆鳞,她要接受他的提议,做他威远侯的妹妹。   有了侯府千金的身份,指定境况会比现在好很多。   想清楚了的何文秀,没有再多做犹豫,直接等在了赵昇书房院子外面。直等到太阳落山,她终于见到赵昇回来了,他身边还跟着许慕平。何文秀见过许慕平几回,自然认识,见到二人,她上前一步道:“侯爷,许爷。”   赵昇望了许慕平一眼,见他扯着面皮似笑非笑,眼中隐有怒火,赵昇就知道他是误会了。   “母亲有几日没有瞧见许兄了,许兄若是得空,便去陪陪母亲吧。”赵昇态度很好,极为认真严肃,“有些事情,到了时候自会与许兄说清楚,许兄请。”   许慕平瞥了眼赵昇,又垂眸看了眼低眉顺眼的何文秀,而后大步离去。   赵昇道:“绣绣,找我何事?”他薄唇紧抿,表情温和却又严肃,黑眸落在她脸上。   何文秀说:“侯爷之前说过的话,还作数吗?就是……认我做义妹,给我铺子的话。” ☆、第 141 章   闻言,赵昇面上表情缓和了些,似是松了口气般,温和笑着对何文秀道:“绣绣你放心,大哥会照顾好你,定然保你后半生衣食无忧。”稍稍顿了顿,抬头看看天色,又道,“过两天便是我的休沐日,到时候,你我正式结拜为兄妹。再择个日子,一道回安阳去探望师父师娘。时候不早了,你也先回自己房间去吧。”   说罢,抬手在何文秀瘦削的肩膀上拍了拍,笑容温和,却又刻意保持着一定距离。说完后,便举步先行往后院去了。   何文秀站在原地,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高大背影,心中又无名涌出一股子嫉恨之意来。她退一步,是想要他心中越发愧疚悔恨,而不是方才那样,那般刻意疏远自己,刻意跟自己保持距离。若是他觉得,给自己一个侯府千金的身份就算是莫大的恩赐了,那么,这样的身份她宁可不要。   阿昇哥哥他越来越不是从前的阿昇哥哥了,为了那个女人,现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女人。想到这里,何文秀越发觉得自己委屈,很快的,眼眶中便蓄满泪水。   她到底有何错?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做错,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大不了,鱼死网破!   已经暮春,傍晚暖风吹在脸上,带着沁人心脾的花香味儿。何文秀站在金黄色的晚霞余晖下,静静想了很多,而后抬手悄悄抹掉眼泪,才举步往后院去。   *   赵昇不在乎许慕平是否误会于他,他只在乎自己妻子,为着绣绣的事情,阿锦素日来憔悴了许多。她虽则嘴上不说,可是他明白,她心中定然不好受。故而得知此消息后,赵昇第一时间就是去侯爷寻妻子,想将这个消息告诉她。齐锦绣刚刚亲手做了碗阳春面,此刻正坐在院子内喂甜宝吃,见丈夫回来了,她将碗搁在石桌上,继而转身道:“今儿回来得早?”   “军中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故而早些回来了。”赵昇心情不错,在妻女旁边坐下,见闺女吃得满嘴油渍,他笑道,“甜宝如今饭量越发大了。”   甜宝鼓嘴:“爹爹不许笑我胖!”说罢,又埋头自己抱着碗吃起来。   赵昇仰头哈哈大笑两声,而后道:“不会,爹爹怎么会笑话甜宝呢,在爹爹心中,甜宝是最漂亮的小丫头。”说着,抬手去,宠溺地揉了揉闺女细软的发丝,而后望向妻子说,“我瞧你近日憔悴不少,铺子里的事情,你且先放一放吧,好生休息着才是。”说罢,拉她手,攥在掌心,严肃认真说,“阿锦,对不起。”   小荷闻言轻轻笑一声,然后极为识趣地凑到甜宝跟前去:“姨带你去寻东少爷玩好不好?咱们吃饱了饭也得消消食,一会儿甜宝若是累了,咱们再回来。”   “去找东哥哥跟小姨。”甜宝将面汤碗一推,小胖手抓起石桌子上的几张纸,骄傲地说,“给他们看我写的字。”   “这些都是甜宝写的?”赵昇闻言更是大喜,一把抱过胖闺女,望着她手中攥着的几张纸,毫不吝啬地夸赞道,“爹的闺女真聪明,将来定然不比你小姨差。”   “全都是我写的,是我一个人写的。”得了夸赞,甜宝越发得意起来,抬起小胖手甩了甩,扑在父亲怀里撒娇,“手可酸了。”   齐锦绣笑着瞥闺女一眼,抬手戳她脑袋:“刚才娘回来你说手酸倒还说得过去,现儿都歇息多久了?怎么手还酸。”   甜宝噘嘴:“哎呀,就是手酸,甜宝可辛苦了,娘亲都不心疼我。”   “爹爹心疼你。”赵昇在闺女胖脸上亲了一下,而后放她下地来,弯腰拍着她小脑袋说,“爹爹有话跟你娘亲说,你听话,跟你荷姨去你奶奶那里。”   甜宝乖巧,连连点头:“好。”说罢就够着小荷手往外面跑了。   “这丫头,转眼都这么大了。”赵昇望着那豆丁点大的身影,黑眸中尽是幸福的笑意,语气也尽是温柔道,“再过几年,闺女都得谈婚论嫁了。”   “甜宝虚岁才四岁,论周岁,也不过才满三周岁,你怎么想那么多。”齐锦绣唇角也自是含着笑意,显然也是极为疼爱闺女。   赵昇回过头来,拉妻子靠在自己怀里说:“阿锦,方才绣绣寻我,说是愿意以我义妹的身份留在侯府内。到时候,你我再给她寻一门好人家嫁了,也算是对得起师父跟师娘。”   “何姑娘真的这样说的?”齐锦绣闻言不由仰起头来看丈夫,又回想起方才院子外面甜宝拒绝她的事情,莫非,她愿意放弃所有了?   “不管她心中怎么想的,至少是嘴上应了,咱们一块儿拿她当亲妹妹待。”说罢,赵昇在妻子额头上亲了一下。   齐锦绣点头,有些怅然道:“其实有些时候想想,我也的确是有对不起她的地方,至少,如今不论是甜宝还是锦荣锦华,都是视我为至亲,对她,或是客气疏远,或是直接不予理睬,我也能够明白她的心情。其实……阿昇,只要你说咱们的婚姻不作数,我可以即刻离开……我有……”   “你在说什么糊涂话!”赵昇打断妻子的话,明显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我雇人八抬大轿绕了大半个安阳城抬进家门的,怎么不作数?我打从开始就晓得你是谁,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是想要与你好生过日子的。我如今待绣绣好,一来是觉得当初的事情我也有错,念于愧疚二来,便是念在师父师娘的份上,也是觉得要将她安排妥当。”   “可是你……”齐锦绣垂眸,想着,若不是自己出现,你为着绣绣,可是愿意终身不娶的。   在齐锦绣心中,她一直认为,赵昇乃是情深至极的男子。打从开始她就晓得他是这样的男人,所以,起初她便是有心巴结奉承他,也是从没有考虑过会爱上他的。爱上一个心中只有旁的女子的男人,无异于自虐。可是,世事难料,她没有想到的是,日子处得久了,日久生情……   这些日子来,她常常想,若不是自己横插一足,他跟绣绣此番,定当幸福美满。   “在想什么?”赵昇见妻子垂头不言语,不由凑近了去。   齐锦绣连连摇头道:“没想什么,只是,忽然觉得还是以前在安阳的时候好。如今虽则说咱们赵家也是侯爵府邸,阿昇又是手握实权,可身居高位也自有身居高位的忧患。那太子跟燕王殿下既是打了你的主意,想来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若是不出意外,看来是会有后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是天子之臣,自当是效忠于大齐陛下。将来不论谁登基为帝,我也同样效忠于他。我不求党派之争,只想做好自己分内之事,护好家人,旁的都与我无关。”赵昇说,“只要摆正自己的态度,不论闹去哪里,我都是有理有据。当然,或许他们会在背后耍些手段,但是我也不怕。”   “嗯……”齐锦绣应一声,就顺势靠在丈夫胸膛,闭眼休憩起来。   赵昇久久未闻怀中佳人说话,便垂眸去看,见她似是睡着了,他抿唇轻笑,而后将人打横抱起,大步往室内去。   “阿锦,让甜宝当回姐姐吧。”赵昇在妻子耳畔轻唤一句。   *   明阳大长公主,也就是安国公府陆老太太,寿诞之宴一连摆了好几日。轮到宴请朝中臣子跟臣妇这一日的时候,何文秀一早便亲自登了赵昇夫妻的门,守候在了两人院子外头。身上穿的是时下最兴的裙衫,她容颜秀美,扮相清素却不寡淡,打扮得恰到好处。这衣裳是齐锦绣从锦绣斋拿来的,入了夏日,自是都该添衣裳的。   此番大长公主寿宴,赵昇夫妻是没有打算带着何文秀去的,便是想给她择佳婿,也是没有想过在这些世家子弟中挑选。如今赵昇虽为侯爷,但毕竟生于微末,并没有攀附权贵之心。更何况,那世家的门,也不是这般好进的,他们夫妻是想,在寻常百姓家选个出息的,上进的,对绣绣好的,这才算是良婿。   见何文秀一袭盛装站在院子外面,赵昇蹙眉道:“绣绣,你这是何意?”   何文秀道:“老太君做寿,兄嫂都去,小妹也想去。”   闻言,赵昇眉心蹙得更深,他望了妻子一眼,而后道:“那样的场合,虽则热闹,但也是生是非的地方。绣绣,你还是跟小花一起留在家的好。”   何文秀抬起眼眸来,望向赵昇,轻笑道:“义兄不是说过,要替我寻一门好的亲事吗?今儿就是很好的机会,何故不带上我?”   赵昇道:“今天去的,都是一些名门望族,那些人,并非你的良人。”   何文秀没有说话,只是颇为嘲讽的淡笑一声,而后静静立在原处,只颇有深意地望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两个人。片刻后,才继续说:“原先说的好听,不过是敷衍我罢了,如今你们一个是军功赫赫的当朝威远侯,一个是名扬京城的齐娘子。你们要名有名,要利有利,何故我就该自甘堕落,只能择一个平凡夫婿?你要知道,若不是你,我如今回来,是可以做状元夫人的。”   最后一句话,她是对着齐锦绣说的。   她觉得,若是当初齐锦绣不自作主张跟沈彦清和离的话,此番她这个正主回来,跟沈彦清说明真相,想来他是会休了齐锦绣而娶自己的……    ☆、第 142 章   何文秀此话一出,赵昇莫名就火了,脸色十分难看。他想不明白,绣绣何故变成了如今这样。想当初,就算她骄纵有些小性子,但是于大是大非上,断然不会这般无理取闹的。自己跟阿锦此番作为,明显都是在为着她考虑,她倒是好,不但全然不领情,还这般言语说人,他当真是不认识她了。   “绣绣,注意你自己说话的态度!”赵昇阴沉着一张脸,怒视着眼前这个叫他既有些熟悉又十分陌生的少女。   何文秀怔愣望了赵昇一会儿,继而垂下眼眸,眼中便蓄满泪珠来。   “我知道,阿昇哥哥如今有了旁人,全然已经不在乎我了。怕是此番心中还在抱怨我的突然出现,心中想着,若不是我,你们平静安稳的日子也不会被打搅了吧?”何文秀淌着眼泪道,“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屑于做什么侯府千金。锦荣锦华既然大了,想来是不需要我,你们将甜宝还给我。”   甜宝原是趴在母亲肩膀上,十分厌恶地瞪着眼前这个姑姑,忽而听得此话,嘴巴瓢着就哭出声音来。   “坏人!你这个坏人!”甜宝一边哭,一边伸手朝何文秀挥来,嘴里哇哇叫,“不许你欺负我娘!不许你胡说!我是我娘的闺女,我要一直跟着我娘!我要我娘!”   “我才是你的娘亲……”   “你住口!”何文秀话还没有说完,赵昇便怒喝一声,男人已然气得不轻,阴沉着脸,黑眸里全是怒气。   齐锦绣抱着甜宝哄,柔声对她道:“甜宝乖,别怕,你何姑姑在跟你爹爹玩笑呢。爹娘怎么会不要你呢?甜宝放心,娘走到哪儿都会带着你的,别怕。”   “还有爹爹。”甜宝哭得满脸是泪,一抽一抽的,指着自己父亲,“我们到哪儿都一起。”   齐锦绣亲了亲闺女团子脸,笑着牵住她软绵绵的小手,说道:“对,还有你爹爹,到哪儿都一起。”又抽出帕子给她擦脸,柔声细语道,“别哭了,一会儿脸哭花了不好看,今儿老祖宗贺寿,咱们要开开心心漂漂亮亮的过去,好不好?甜宝最乖了,爹爹娘亲也是最喜欢甜宝。”   赵昇望了妻女一眼,而后心内怒火稍稍熄了些,但依旧肃容对何文秀道:“你要是想去,就跟着。”   说罢,赵昇举步朝妻女走去,一把将胖闺女抱进怀里,笑着逗她道:“甜宝如今太胖,你娘抱不动你,这一路就让爹爹抱着你。爹爹带你骑马过去,好不好?”   “爹爹坏……”甜宝嘟嘴,小脑袋靠在父亲怀里,抽抽搭搭说,“人家才不胖呢。”但想着一会儿跟父亲一起骑马,她立马又兴奋起来,拍着小胖手说,“骑大马,跟爹爹一起骑大马。”又伸手来够母亲,“一起,娘也一起。”   “就咱们父女俩骑马,你娘亲跟你何姑姑还有你奶奶东哥儿一起做马车。”说罢,赵昇便抱着闺女兀自往前去。   赵大娘原就对自己儿子收何文秀做义妹一事颇有微词,此番见这样的场合她也不识趣的要跟着去,不由轻轻摇了摇头,又暗自怪气闺女小花来。若不是那丫头带着这么个人回来,如今家里的事情,也不能这么乱呀。不晓得阿昇跟锦绣这是怎么了,莫名其妙对一个陌生姑娘这般好,甚至比对小花还要好。   阿昇糊涂,阿锦也糊涂不成?   心中虽则这般想,但是赵大娘素来都不是刁钻刻薄之人,既然是阿昇跟锦绣的贵客,两个孩子又不与自己说缘由,她自然也不会怠慢了这位何姑娘。一路上,坐在马车里,赵大娘倒是对何文秀嘘寒问暖的。何文秀心思早已不在此,故而也不甚在意赵大娘的话,赵大娘对她说什么,她也只是敷衍几句了事。   她先是答应赵昇做其义妹,后又厚着脸皮要跟着一道去明阳大长公主的寿诞,目的只有一个,她想见一见沈彦清。   沈彦清与赵昇不同,那是与她做了三四年夫妻的人,便是做夫妻时纵有争吵,但是她瞧得出,沈彦清并非对自己没有情分。不管他知不知道如今的齐锦绣并非是他真正的发妻,她都想当面问个清楚,她想看看,如今的沈彦清,阔别两年后再见到自己,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反应。   按着规矩,去了安国公府,一众男眷得留在外院,而女眷则有陆府奴仆请进内院先行给老太君贺寿。打从下了马车,何文秀就一直四处张望,是想从众臣子中寻到沈彦清的身影。但是国公府规矩诸多,今儿又是老太君的寿辰,国公府自当不会让男眷女眷混在一处,故而何文秀进了内院,也没有寻得到那个身影。   沈彦清没有寻得到,不过,谢蘅她倒是注意到了。   一身丽装,面施粉黛,脸上便是涂抹再多的胭脂,也掩盖不了她右脸颊处的那一大块伤疤。何文秀细细瞧了谢蘅,平心而论,若是只说五官的话,这谢蘅自当是容貌十分出众的。可是越美丽的女子,那脸上越是不能有一点瑕疵,就如越美的玉,越是不会占有一丁点瑕疵一样。   见谢蘅原是这样的容貌,何文秀稍稍低了头去,想着,沈彦清最是喜欢追求完美的人,如谢蘅这般容貌有缺陷的女子,他是不会入得心的。中了状元后娶谢家女,想来也是他母亲逼迫他的。她悄悄抬手抚摸自己如今这副皮囊,想着,虽则不比之前那容貌娇艳,但是至少也是秀丽的。   更重要的是,如今的自己尚年轻,身子也是鲜活的。   她曾是嫁为人妇的人,自当知道,男人再是正人君子,也都是难过美人关的。   想到这里,何文秀心中到底有些小窃喜,竟是越发期待与沈彦清的再次相见。   陆老太君十分喜欢齐锦绣母女,待得一众女眷拜完寿后,她将齐锦绣跟甜宝唤到了跟前去。见到了老祖宗跟前,甜宝蹭着从母亲怀里下地来,将早已抄写好的贺寿词递送到老人家跟前去,奶声奶气道:“甜宝抄的,给老祖宗贺寿,祝老祖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甜宝拜寿十分规矩,俨然是齐锦绣在家已经教好了的。   “小甜宝,到老祖宗身边来坐着。”陆老太君明显十分高兴,见小丫头过来了,一把抱住她,“这些都是甜宝一个人抄的?”   “一个人抄的,手可酸了,但是开心。”甜宝也喜欢眼前这个慈爱的老人家,此番缩在老人家怀里,笑得甜甜的,露出小小白白的糯米牙来。   陆老太君越发乐得笑出声音来,只将个小肉丁搂在怀里。   齐锦绣道:“甜宝,快下来,不许黏着老祖宗。”   陆老太君朝她摆手说:“你不必说她,是我喜欢她,这丫头讨人喜欢。”见屋里乌泱泱一群人站着,她也有些嫌吵,便对站在跟前的世子夫人道,“姑娘们想来都喜欢热闹,你安排她们出去玩儿吧,不必留在我跟前守着规矩。”见嫡长媳乖巧应一声,老太君又对齐锦绣婆媳道,“她们走她们的,你们留下,一处说说话。”   战场上,赵昇几回救过安国公陆行风的性命,赵家于陆家,也算是有恩情的。   老人家亲自说了话,齐锦绣婆媳自当不会违背,那边何文秀却是不想留下,陆老太君看出来了,想着她还是一个姑娘家,此番过来给自己贺寿,想来也是希望多走动走动的,倒是不必拘着人家留在自己这里,故而对自家几个孙女道:“好生照顾着些何姑娘,我记得莲花池子里的莲花开了,你们姐妹去那儿玩去。”   陆家乃是底蕴深厚的世家,老太君也是皇家公主,这样人家教出来的姑娘,自当不会小家子气。便是瞧不上何文秀的出身,嘴上也不会说出来,得了老太君的话,个个都喜笑颜开簇拥着何文秀出去了。   待得厅内只剩下几个人,老太君依旧抱着甜宝乐呵,见小丫头聪明懂事又好模样,她着实喜欢得很。   如今府上孙辈的女娃都长成大姑娘了,曾孙辈的,能蹦能跳的,倒是还只有程哥儿一人。她宠曾孙儿,也喜欢这个赵家的奶丫头,回回齐娘子来安国公府送衣裳,她都要齐娘子带着这娃娃来。   晓得老人家喜欢甜宝,可老人家也上了年岁,甜宝又不轻,怕是累着老人家。   齐锦绣道:“甜宝,既然老祖宗喜欢你,便好生坐在老祖宗跟前,不许调皮。”   甜宝最听母亲的话,应一声,就乖乖坐在老人家身边。陆老太太将案上搁置的糕点一一推到她跟前,慈爱说:“吃吧,都是大厨房今儿新做的,甜宝尝尝看。”   “我最喜欢吃。”甜宝认真说一句,就埋头捡糕点吃起来。   “这个孩子真是乖巧。”陆老太君看着吃得正欢的小人家,抿唇笑着说。   齐锦绣道:“也就是在老祖宗这里才乖一些,在家的时候,可闹腾了。”   甜宝听到了娘的话,转过头来,噘嘴吸鼻子。   “女儿家就是要娇养着,偏宠着才是。”陆老太君笑望着齐锦绣,见她虽则出身不好,可难得也是懂事的妙人儿,跟那威远侯实在般配得很,不由点头说,“我素来最喜欢如你这般懂事又有本事的姑娘家,英雄好汉还不论出身呢,你虽则始于市井,又为经商妇人,但是在我看来,却是比那些个素日只晓得相互攀比争风吃醋的妇道之人大气许多。你不必在意旁人的眼光,只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便可。再有,往后不论有了什么委屈,你来找我,我替你做主。”   最后一句话,说得可是有些意味深长,齐锦绣不由朝老人家看一眼,而后跪下道:“锦绣多谢公主殿下厚爱。”   赵大娘不似齐锦绣这般通透,自是不会领悟到最后一句话的深层意思,见老人家这般疼爱自家儿媳妇,自然也是谢了恩情。    ☆、第 143 章   何文秀一个不明来历又没有任何靠山的孤苦女子,竟然能够让如今在京城炙手可热的威远侯收其为义妹,自是会惹来京城中人的非议。甚至有人私下传闻说,此女乃是威远侯在出征西北的时候结识的,情分非同一般,侯爷也是待之甚好。只不过,赵侯爷与齐娘子乃是患难夫妻,侯爷出远门挣功名的时候,都是齐娘子一手撑起的家,实则辛苦。   而此番,赵侯爷功成名就,万众瞩目,若是喜新厌旧抛弃糟糠之妻的话,怕是会惹来闲话。故而,赵侯爷便忍痛收何姑娘为义妹,留在府上好生照看。   当然,这些也都只是坊间传闻,毕竟,赵家的事情,旁人也无权过多干涉。茶余饭后,说来笑一笑罢了。   陆老太君虽则上了年岁,可如今京城中有些个什么消息,她自然也是知晓的。再说,又十分喜爱齐娘子,故而,才有方才那样一番言语。   近来坊间的传言,齐锦绣自然也是听说了的,不过,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谢过老太君后,自当也是要从侧面为自家夫君辩解一番。   *   当年先帝在位之时,明阳长公主下嫁陆国公府,是赐有公主府的。不过,明阳长公主主张孝道,与当时还是世子爷的陆行风成亲后,并未住在公主府,而是选择留在安国公府,孝敬公婆。恰好当时安国公府旁边有一块久置空旷之地,先帝便赐予明阳公主,数十年下来,明阳公主命人在那处空地种满各种花草,更是请了气功巧匠,修建亭台楼阁,挖造荷塘。   到如今,当年的一处空地,已经跟安国公府很好的融为一体。今儿老公主寿诞,慕名而来的人自然很多。   大齐民风开放,纵容陆家乃是底蕴深厚的世家,规矩众多,但是也不会拘束怠慢了贵客。晓得许多客人乃是慕名大长公主的花园而来,世子夫人自当一早就做好了准备,男男女女都能够赏花看景,却也不会过分。陆家几位姑娘十分礼貌客气拥着何文秀出来,也就没见多热情了,各自寻了理由,只跟自己要好的闺中密友说话去。   何文秀虽则心中有些不爽,但是到底也没有多放在心上,她此刻当务之急,就是要寻到沈彦清。   原在内宅的时候,何文秀还在思忖着,大家族规矩多,她要如何才能够有机会寻得到沈彦清。没想到,来了陆府花园,竟是男男女女,成群结队,这于何文秀来说,无疑是莫大的一件好事儿。想要尽快寻得到沈彦清,何文秀不会似没头苍蝇似的乱找,而是有目的性的跟随在了谢蘅身侧。   谢蘅晓得这位何姑娘出身不好,而陆家姑娘又不愿与她多亲近,想着自己跟锦绣斋的齐娘子倒是有几分交情,谢蘅便愿意与她多说几句话。不管如今外面怎么传言,至少,在安国公府,她不能叫赵侯府丢了颜面才是。便是不瞧在齐娘子夫妇份上,瞧在小甜宝份上,她也该对这赵侯爷的义妹多多关照几分。   “我与赵侯夫人有几分交情,她如今被老太君留在身边,你便跟着我吧。”谢蘅侧身笑看了何文秀一眼,温柔地道,“我瞧你有些拘谨,其实你也不必害怕,左右只赏赏风景不出什么错就好。”前面有一方凉亭,谢蘅走得累了,便往凉亭去,自己坐下来后,又招呼何文秀落座。   何文秀静悄悄坐在一侧,抬眸看着谢蘅,她坐在谢蘅右侧,此番又离得近,正好可以瞧得清楚她脸上那狰狞的伤疤。   谢蘅素来敏感,似是有所察觉,只蹙眉轻轻侧过头去。   身侧伺候着的兰心见状,连忙歪了身子来,挡住何文秀视线。心中也是一股子恼意,想着,这赵侯府的姑娘,怎生这般不懂规矩。   “夫人你瞧,那不是爷吗?”兰心站在凉亭高处,看得远,正好就瞧见亭下正与人一道赏花的沈彦清。   兰心音量拔得高,沈彦清也不是纯粹的文弱书生,耳力也好,高处亭子里面自家丫鬟的话,他自然是听得清楚了。向周遭人抱拳说了一声,沈彦清便举步朝凉亭内走来。谢蘅已是起身,笑望着举步上来的自家夫君。那边何文秀打从听得兰心的话,目光就一直追随在沈彦清身上,直到他已经走到自己跟前来,才将艰难地移开目光。   “夫人怎么没有与众夫人一道去赏花?”沈彦清面容和煦若春风,自是瞥到了谢蘅身旁的陌生女子,但是他并未多看一眼。   谢蘅道:“身子有些乏,故而留在这里歇息着。对了,这是赵侯府的姑娘,何姑娘。难得何妹妹也是喜静之人,故而结伴,一道来了这里。夫君不必管我,陆老太君留了赵侯夫人说话,想来也没有一会儿功夫。过会儿子,我便去寻赵侯夫人,正好,也可以逗着小甜宝玩一玩。”   提到甜宝,沈彦清眼中笑意更甚了些,冲妻子点了点头,而后大步下了凉亭去。   何文秀还未有缓得过神来,便不见了那个人的身影,她手不由得攥紧了几分。方才她瞧得清楚,沈彦清目光一直停在谢氏身上,眸中也是无限温柔,想来,情况并非如自己所想的那样。他原来是爱他如今这位妻子的,又是她自作多情了,原还想着,沈彦清不过是被逼无奈才娶的这丑女,没有想到,他原来……   想到这里,何文秀心中着实不好受,又是一股子醋意从心底涌了上来。   谢蘅回头,见何文秀神色异常,关心道:“何姑娘脸色不好,这是怎么了?”   何文秀轻轻摇头,低声说:“多谢夫人关心,我无事。”稍稍抬了头,目光又朝远处望去,而后问道,“状元郎对夫人真好,瞧着叫人羡慕得很。”   谢蘅不由多看了何文秀几眼,只淡声说:“何姑娘年轻貌美,又是侯府千金,将来定然能够觅得佳婿。”又对兰心道,“咱们出来也实在有一会儿子了,想来赵侯夫人此番也无事,咱们去寻赵侯夫人吧。”走了几步,见何文秀依旧立在原处,不由笑问道,“何姑娘,不一道去吗?”   何文秀这才回了神,没有说话,只悄声跟随在谢蘅身边。   谢蘅很快便寻得了齐锦绣,连忙迎上去打了招呼,而后目光落在甜宝身上。   甜宝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裙子,梳着可爱的花苞头,粉嘟嘟的团子圆脸儿,一双又大又水灵的眼睛,整个人瞧着粉雕玉琢的,任谁看了都会喜欢。谢蘅素来喜爱这个女娃,此番见到了,自是好一番亲热。甜宝对谢蘅没有抗拒之心,见她朝自己伸过手来,她笑嘻嘻主动扑了过去。   “姨……”甜宝甜甜唤一声,整个胖嘟嘟的小身子都往谢蘅怀里挤。   甜宝如今越发沉了,谢蘅抱着实在费劲儿,可也舍不得丢手,亲了亲她说:“甜宝真乖,姨最喜欢你了。”   齐锦绣道:“甜宝乖,自己下地来走。”拍了拍闺女脑袋,抱过她来,将她搁在地上,望了站在一旁的何文秀一眼,又看向谢蘅道,“方才老太君留了我说话,亏得沈夫人照看秀秀,锦绣在此谢过了。”   谢蘅抿嘴浅浅笑了一下,只摇头说:“何姑娘愿意与我亲近,没有嫌弃我不爱热闹。”   谢蘅没有说太多,但是齐锦绣却是听明白了,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方才何文秀跟着谢蘅已经见过沈彦清了。再去看她的神色,秀眉轻蹙,满脸的哀怨之色,想来,怕是见到了她本不愿意见到的一幕。思及此,齐锦绣也不晓得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滋味,要说起来,秀秀其实没有错,可事已至此,真的已经不是那么回事了。   在陆府吃完席打道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甜宝坐在马车里就累得睡着了。   回了房间,齐锦绣直接抱着甜宝去床上,而后才走到外间来。赵昇进了屋子便解了外衫,只着一身玄色中衣,见妻子从内室出来了,他揽过妻子肩头,两人一并往榻边坐下,这才问道:“我瞧你脸色一直不好,可是绣绣在陆府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他英气的两道眉紧紧蹙起,眼中有恼怒之意。   齐锦绣叹息一声道:“谢蘅虽则没有明说,但是暗示得已经十分明白了,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秀秀跟着谢蘅,怕是已经见过沈彦清了。我瞧她脸色不好,想来是觉得沈彦清与谢蘅的关系并非她所想的那样。我知道,秀秀她没有错,可是如今这样的局面,怕是她根本难以达成心愿。不说谢沈两家不好应付,便是只说沈彦清跟谢蘅的感情……他们夫妻二人关系甚好,咱们实在不好做什么。”   赵昇原本脸色就不是很好,此番听得妻子所言,越发沉了脸来。   妻子说得没有错,若是秀秀真生了再入沈家门的念头,那么他这个做大哥的,必须得好好敲打敲打她了。如此再一细想,赵昇越发觉得,如今的秀秀,实在是过于恃宠而骄,的确是他太惯着她了。   若是再这样一味惯着她由着她,怕是将来真是要出什么事情。   现在再去回想起以前的事情,只觉得,以前小的时候,他跟齐家叔婶,也的确都是太过骄纵于她。想到这里,赵昇坐不住了,跟妻子说了一声,起身便大步往外面去。    ☆、第 144 章   齐锦绣连忙起身,拉住丈夫道:“就算要说,也是侧面敲打得好,此番她原就觉得心中委屈,若是你话说得再重一些,会是生出什么不好的事端来。”见自己夫君面色阴沉,齐锦绣着实有些担心,“再说,她跟小花住在一起,你就这样气势汹汹进去了,让小花瞧见怎么想?你要是真急着今晚就要敲打她,这样吧,我正好有些铺子里的事情要跟小花说,我先去将小花引来。”   赵昇如今的确还是在乎绣绣的,不过,完全只是将其当做亲妹妹待。齐老师夫妻去得早,她又没有亲兄长,若是他这个做大哥的再不好生管着,将来绣绣怕是就得毁了。关心则乱,倒是没有考虑太多,此番听妻子这样说,赵昇才觉得方才自己的确有些过于着急了。   “多亏得身边有你。”赵昇望着妻子,心中那股子火气暂时压了下来。   齐锦绣道:“一会儿你也控制下自己的脾气,与她好生说话,我先去了。”说罢,齐锦绣便轻步转身出门。   *   赵小花一直对自己二哥何故会收何文秀为义妹感到十分怀疑,不过,兄嫂不说,她也就没有追着问。再加上,锦绣事情实在多,生意越来越好,她正事都忙不过来,自然不会管这些。赵小花跟何文秀住一间,但是屋子不小,平素忙起来的时候都是各忙各的,鲜少一处笑闹。赵小花倒是有心向何文秀讨教针法上的问题,不过,几回下来见何文秀对自己都是冷冷淡淡的,她也就歇了心思。   她有自己的追求,有很多自己想做也喜欢做的事情,的确没有必要浪费更多时间在一个根本不愿意多搭理她的人身上。齐锦绣敲门进来的时候,赵小花坐在案前翻看许慕平给她的账目,见是自己嫂子来了,连忙跳过去迎接。   “休息了吗?有没有打搅到你们?”齐锦绣轻步走进去,见案头点了煤油灯,案上放着堆得半人高的账册,不由笑道,“小花,回头见到大哥,我指定说他。真是太过分了,这些账目他自己不看,竟然这么欺负我们小花,嫂子给你做主。”   “二嫂,你别说许大哥,这事情不怀他。”赵小花亲热地挽着齐锦绣手臂,“你也晓得,我跟大嫂一样,闲不下来,如今大嫂有了自己的铺子,我瞧她每天虽则忙,但都是开开心心的,好生羡慕呢。”   “等你嫁人了,二嫂也会给你铺子。到时候,会多给几间。”齐锦绣道。   “二嫂,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咱们都是一家人,谈什么你的我的。”赵小花倒是也爽快,“我如今不缺钱花,就是不愿意闲着。而且,以前还没有觉得,如今看了账目才晓得,原来许大哥那么厉害。还有,这才大半年,咱们在京城的生意就已经做得这么大了,真是惊讶得很。”   “你既然崇拜大哥,平时没事的时候,多跟大哥讨教讨教。”齐锦绣唇角含笑,说得意味深长,“大哥虽则还年轻,可是很小的时候就经商了,他可是老道得很。你好好跟着他后面做事,定然能够学到很多东西。”   “嗯,我知道的,二嫂。”赵小花心情不错,满脸都是笑意,“二嫂来找我有事?还是……是来找秀秀的?”   齐锦绣进来,何文秀只坐着忙自己的事情,压根是没有将齐锦绣放在眼里。此番听得赵小花提到她名字,她才抬眸看了一眼,而后又迅速垂了眸子,不做声。   “我不是来找秀秀的,我是来找你的。”齐锦绣牵住赵小花的手,冲她努嘴道,“我新画了花样子,想找你去看看,你要是还不累,现在就去。”   “不累不累,我可是铁做的身子,只怕闲的慌,不怕累着。”说完,姑嫂两人就走了。   没一会儿功夫,赵昇敲了敲门,而后推门大步走进来。   见到赵昇,何文秀也没有多大热情,只道:“费尽周折让她将小花支开,你来找我,为着何事?”   赵昇避嫌,并未关门,只弯腰往一边坐下,严肃道:“不管沈彦清知不知道如今阿锦的真实身份,他如今都已经是娶有妻室的人了,绣绣,他并非你的良人。你听兄长的,将来定然给你另择佳婿。”   “那么在兄长眼里,什么样的人才算是佳婿?”何文秀缓缓起身,走到赵昇跟前,目不转睛望着他,“行啊,我听兄长的,要是兄长愿意休了那个女人而娶我,把锦荣锦华还给我,把甜宝也还给我,我定然不会再去外面纠缠谁!兄长,你做得到吗?”   “绣绣,你不要太过分!”赵昇拍案而起,黑眸喷着怒火,黑着脸凝视着面前这个少女,他忽然想到了六年前,他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是这般大,一副稚嫩的面孔,显然还是没有长大的孩子,想到过去,他怒火消下去了些,继续说道,“这件事情,为兄说了算,为兄答应你,定然替你找个不比沈彦清差的。”   何文秀轻笑一声,别过头去,片刻又说:“兄长如今可真是被那个女人蛊惑了心,竟是什么都听她的。我这也是错,那也是错,那你为什么要留我下来?你这样对我,对得起我父母在天之灵吗?”   “我要是再不好生管教你,就真是对不住师父师娘。”赵昇极为严肃认真,“绣绣,你自己想想,从小到大,我们是不是什么事情都让着你?什么事情都迁就着你?包括锦荣,比你小那么多,也是处处让着你。以前觉得,你是女孩子,是小妹妹,就该好好护着你。可如今我觉得错了,一味的宠溺,并不是对你好,而是害了你。要是早知道会将你养成这样的性子,打小我就该好生管教你!”   “我是什么样的性子?我这样的性子是一天两天了吗?兄长以前也没有觉得我不好!如今倒是好,有了那个女人,你就开始处处对我挑剔,我怎么做都是错!你以为我心里就好受吗?你以为变成如今这样是我愿意的吗?我没有任何错,兄长何故受了那个女人唆使来说我?”说到最后,何文秀几乎声嘶力竭。   到此刻为止,赵昇才越发觉得,这样的绣绣,的确让了生了厌恶之心。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谁都不是愿意的,他也在竭力补偿绣绣,可是为何她这般不可理喻?锦荣锦华都是她亲弟妹,显然都比她懂事很多,到底是阿锦教出来的孩子。想到这里,赵昇也觉得自己失败。   “我原觉得,此事就这样保持原态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不过,你要是想让旁人都知道你真正是谁的话,我也不会阻拦。毕竟,此事你的确委屈,这也是你的权利。不过,你自己也好好想想,如今几个孩子都过得很好很快乐,你要是真说出来了,且想一想他们会是什么反应。你要是想亲近他们,如今机会多的是,要是只是想让他们知道你是谁,你自己看着办。”赵昇沉着脸道,“我该说的都说了,至于真正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说罢,赵昇未有多做停留,只大步走了出去。   何文秀呆呆立在原地,一时间眼泪汹涌而出。   她心里极为不甘,可也知道,阿昇哥哥已然对自己生了厌恶之心。自己如今再不能如从前一样,只要哭哭闹闹撒撒娇,就什么都能有。若是再如此一味闹下去,最后还是自己倒霉。如此,何文秀虽则心中不服,倒是也安稳了些日子。   对此,赵昇满意得很,还因此在妻子跟前邀功。   入了六月,天气越发热了起来,如今不但京中众世家姑娘开始做新季的衣裳,便是宫里的娘娘,按着宫中份例,也是到了做新衣裳的时候。锦绣斋如今得到不少世家贵女跟世家妇的信赖,却是还没有跟皇宫中的贵人攀上关系。   齐锦绣心虽则大,不过,的确是没有将主意打到过皇宫里去。宫里的娘娘及诸位小主,一应吃穿用度自是有尚宫局的各宫大人们劳神,尚宫局里的各位姑姑,乃都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好手,齐锦绣有胆跟京城里旁的成衣铺子抢生意,却是不敢跟尚宫局做对。   可正当齐锦绣在忙着设计新的款式衣裳的时候,宫里却来了人。   听说宫里来了人,齐锦绣跟许慕平连忙搁下手中事情,忙去了外边接旨。   前来宣旨的小太监道:“传陛下口谕,宣锦绣斋齐娘子即刻进宫面圣。”尖着嗓子说完,侧身,指着身后一顶轿子道,“赵侯夫人,请吧,陛下可还在金銮殿等着夫人您呢。”   “陛下……”齐锦绣实在是觉得意外,进宫面圣,当然也极为紧张,不由转头看向许慕平,见他冲自己轻轻点了点头,齐锦绣这才上了宫里派来接人的轿子。只是心中实在犹豫紧张,一时间也拿捏不准,这天子宣自己入宫,到底所为何事。   齐锦绣有想是因为铺子的事情,可并不确定,圣意难测,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 ☆、第 145 章   齐锦绣想着,既然宫中是派了轿子来接,想来就算不是多好的事情,那也指定不会是坏事。如此一想,倒是暂时放心了些,轿子抬得稳当,她想着闭目养神,没想到却睡着了,待得再次醒来,轿子已经停了下来,宣旨的那个小太监撩开了轿帘正在请她下轿。   “赵侯夫人,贵妃娘娘已经等候您多时了,请随奴才来吧。”小太监尖着嗓子,满脸的笑意。   “贵妃娘娘?不是陛下吗?”齐锦绣诧异得很,方才在锦绣斋门口,明明是宣的陛下口谕。   那小太监笑着道:“是,是陛下宣夫人进宫的,不过,也的确是贵妃娘娘想见夫人。夫人也别多问奴才了,奴才不过是个传达旨意的。至于贵妃娘娘为何想见夫人,夫人去了翠绮宫,便就晓得了,夫人请。”   齐锦绣已经下了轿子,朝那太监笑着弯下腰,而后道:“那就请公公前方带路了。”   到了黄贵妃的绮丽宫,齐锦绣先候在外头等着,绮丽宫门口的一个小宫女先匆匆跑了进去,片刻后又匆忙走到门口来,朝着齐锦绣行礼,而后道:“夫人,贵妃娘娘唤您进去呢,请随奴婢过来。”   齐锦绣跟着婢女往内殿去,就见宫殿内高位上坐着一名丽装华服的美貌宫人,因依着规矩,齐锦绣并未敢抬头多看,只匆匆瞄了眼,便就低了头,给黄贵妃行了礼。黄贵妃亲热笑着道:“起来吧,赵夫人,到本宫身边来,叫本宫好好瞧瞧。”   “是,娘娘。”齐锦绣应一声,而后轻步走到离得黄贵妃更近点的地方。   “赵夫人,你不必拘束,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瞧瞧。”黄贵妃声音娇软,语气虽则十分好,可语调上扬,叫人听了不得不生出畏惧之心。   齐锦绣闻言抬头,这才真正看清当朝宠妃的容貌来,不愧是一品贵妃,便是已经上了四十,却依旧保养得十分好。雍容华贵,体态丰腴,瞧着,竟是只有三十左右。只匆匆打量一番,齐锦绣便又收回目光来,静静立在一处。   黄贵妃道:“本宫就晓得赵夫人该是个美人儿,只是没有想到,赵夫人会这般容貌出众。那威远侯赵昇本宫远远瞧过一回,的确英武不凡,原还想着,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叫赵侯爷对夫人如此情深意切,今日一瞧,便连本宫,都是有些嫉妒夫人了。”   齐锦绣弯腰回道:“多谢贵妃娘娘夸赞,锦绣实在愧不敢当。”   “好了,夫人也不必站着了,且坐下来说话吧。”黄贵妃给立在身边的宫女使个眼色,那宫女便得命搬了把竹椅来给齐锦绣坐。齐锦绣谢了恩,便坐了下来。才将坐下身子,便听外头小太监唱道:“陛下驾到。”于是,齐锦绣又连忙起身,随黄贵妃一道迎接昭元帝。   “都起来吧。”昭元帝身着明黄龙袍,免了礼,而后亲手扶起黄贵妃。   “陛下,您瞧,这位就是赵侯爷的夫人。”黄贵妃方才还一副端庄尊贵模样,到了昭元帝跟前,立马变成了娇滴滴的小女人,一直靠在昭元帝身边,两人相互拥着一道往榻上去,黄贵妃望着齐锦绣道,“赵夫人也不必拘礼了,咱们陛下最是宽厚仁慈,夫人也坐吧。”   齐锦绣道:“多谢陛下,多谢贵妃娘娘。”而后轻轻落座。   昭元帝望向齐锦绣,见她的确姿色卓绝,不由点头道:“美女赠英雄,威远侯乃是我大齐铁骨铮铮的大英雄,夫人也着实容貌不俗,跟威远侯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威远侯不但替朕解决了西北边境战事,而且,京畿营的差事也办得十分好,方才早朝之上,朕还当着众臣子的面夸赞过他。”   齐锦绣起身回话道:“陛下信任夫君,将京城的安危交在了夫君手里。保护京城百姓,保护陛下与诸位娘娘,原本也是夫君份内之事。”   黄贵妃道:“陛下您听听,赵夫人可真是会说话。不但衣裳做得好,连话也说得这么漂亮。”   昭元帝道:“赵夫人,你可知道,朕今儿召见你所谓何事?”   “臣妇不知。”齐锦绣低头,规规矩矩站在大殿中。   黄贵妃道:“如今我大齐繁荣昌盛,四邻友国都心悦臣服,尤其是大败了突厥人之后,四周蛮夷更是对陛下生了敬仰之心。南方越国派了使团已经在路上,掐指算着日子,差不多两个月后到京城。本宫听说南越国的美女擅舞,此番虽则是前来对我大齐示好的,不过,想来也定然会想要挑衅一番。本宫听说赵夫人擅长设计衣裙,上回明阳姑母寿宴上,本宫也亲眼瞧了夫人替姑母老人家亲手设计的衣裳,实在是喜欢。所以,想让赵夫人费心设计出几件舞衣来,两个月的时间,该是够了。”   齐锦绣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事情,且不说宫中舞女一应服饰都是有专门的人设计制作,便就是此事关系到国家荣辱,她也不敢轻易懈怠。再说,想要赢了舞蹈比赛,自当该是在舞蹈上面下功夫,这衣裳再华丽漂亮,也顶不了几分作用。这贵妃娘娘,明着是说赏识自己,其实却是在给自己难做。   涉及皇家颜面的事情,一旦沾手了怕是就推脱不掉了。这也是为何,她只肯将生意最大做到京城世家,却从不敢妄想将手伸进皇宫中的原因。如此一番思忖,齐锦绣便跪下道:“贵妃娘娘赏识,又是陛下旨意,锦绣原不该推辞。不过,锦绣才疏学浅,远远不及尚衣局里的诸位姑姑们,怕是难当重任,从而损了皇家颜面。”   黄贵妃道:“赵夫人不必谦虚了,夫人的名声早在京城传来了,如今连云泽的少东家许慕平都愿意委身在锦绣斋,诸位世家夫人官家小姐,又都是对夫人赞不绝口,本宫相信,夫人定然是有超乎寻常的才华。至于尚衣局……里面的宫人也是设计不出什么新鲜玩意儿来的,与其相信尚衣局的人,倒是不如相信夫人。”   齐锦绣心中明白,既然这位贵妃娘娘是早有准备的,便是她此番说再多,也是无济于事。两国斗舞,虽则只是娱乐,但是到底关乎国家颜面。想来陛下是极为重视这件事情的,既然已经将希望寄托在了锦绣斋,怕是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思及此,齐锦绣没有再推辞,只领旨谢恩。   一路上都在想着这件事情,连怎么回的锦绣斋,她都不晓得。许慕平见齐锦绣回来了,倒是松了口气,但瞧她神色不好,连忙问道:“陛下可说了什么?”   齐锦绣望了许慕平一眼,而后点头。   “说是两个月后南越国的使团就到了京城,南越国擅舞,陛下不愿于此输了颜面,便让锦绣斋在两个月内设计出叫人满意的舞衣来。这可真是为难我了,难道宫中舞女舞跳的不好,也得怪罪在我的头上吗?真是飞来横祸!这上京城,我是一刻都不想呆了。”齐锦绣上手撑着脸,一脸忧愁。   许慕平倒是冷静得很,闻言只安慰道:“凡事不必往坏的方向想,说不定此事于锦绣斋来说,也是有好处的。好了,你也别太难过,左右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呢。再不济,不是还有我跟赵侯爷在,你放心,就算到时候你没有做得到,也会没事的。”   齐锦绣笑道:“亏得有大哥在。”心中到底好受了些,又问道,“近来大哥与小花走得近?我看小花对大哥敬仰佩服得很,还说跟在大哥身边能学到不少东西。”   许慕平笑着拿了本账目来翻看,俊秀的眉眼弯起来,轻声说道:“小花是个极为聪明的姑娘,我也没有教她什么。她学得快,又聪慧机灵,我看过不了多久,她就能够独挡一面了。锦绣斋有了她,我也可以稍稍松些力气。”   齐锦绣感激道:“锦绣斋亏得有大哥照应,否则的话,哪里会有如今这般光景。”   “自家兄妹,不必外道。”许慕平笑容温和。   齐锦绣默了片刻,才又抬眸望向许慕平,有些吞吐犹豫地说:“大哥,若我不是你的亲妹妹,你是不是就不会这样帮助我了?我知道,你是觉得对不住我母亲,所以才竭力来帮我。其实有些事情,并不是大哥想的那样。如果哪一天,大哥发现,其实……我……”   齐锦绣说得吞吐犹豫,许慕平却是笑了起来。   “跟你相处这么久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很清楚。别说我可以确定你就是我的亲妹妹,便不是,我也将你当做亲妹妹待。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想来是有瞒着我的道理。锦绣,我相信你。至于我离开云泽……那更是与你无关,放心吧。”说罢,许慕平笑着抬手拍了拍齐锦绣肩膀。   齐锦绣笑道:“大哥人真好,我将来的嫂子,肯定是个有福气的人。就是不晓得,谁会这么有福,能够嫁给大哥。”又道,“大哥,你也的确不小了,都二十六了吧?一般人像你这么大,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怎么不着急。甜宝都着急,天天追在我后面问,大舅舅到底什么时候娶媳妇儿。”   见妹妹一直在耳边唠叨个没完,许慕平索性放下手上账册,看着妹妹道:“的确也该是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不过,这事儿倒也不急。锦绣,你今儿很闲?”   “哪里闲了,为着设计舞衣的事情,我都愁死了。”说罢站起身子来,“大哥,那我先回去了。”走到门边,又叮嘱,“找媳妇儿的事情,大哥可得抓紧了!”话音才落,就见小姑赵小花站在门口,脸上红红的。   齐锦绣心知肚明,只装作没有瞧见,跟赵小花打了招呼,就走了。 ☆、第 146 章   到了晚上,赵昇听得此事,虽则心中为妻子单独进宫面圣的事情感到后怕,不过,只要暂时没事,他倒是也没有太担心。便是心中担心,也只是埋在心底,面上却只安慰妻子道:“左右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你也别想太多了,天天开开心心才好。”赵昇洗了手,转身见妻子依旧愁眉苦脸的,他笑着过去拥住她道,“眉心皱得这么紧,就不怕长皱纹?”   “长皱纹你就不要我了?”齐锦绣抬眸瞪着丈夫。   赵昇笑将妻子拥在怀里,亲吻她额头说:“你老了,我指定比你更老,咱们谁也别嫌弃谁。”   齐锦绣有些蔫,将脑袋搭在丈夫宽厚肩膀上,无奈道:“你说,陛下此番做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老人家真的以为,舞跳的不好只凭着几件衣裙就能够取胜吗?这也太儿戏了些。我觉得,肯定是那个黄贵妃背地里使的坏。”   “你也别生气了,既然事已至此,就按着自己所想的去做。到了时间,呈送上去即可,至于衣裙裁做得是不是符合陛下跟贵妃的要求,这也不是你能够控制的事情。就算到时候坏了事情,陛下要惩罚你,也别怕,还有我。”赵昇厚实手掌拍着妻子瘦削肩膀,尽力想让她放松。   齐锦绣点头:“这是最坏的打算,不过既然应了这事儿,定然会认真起来。今儿先好生休息,从明儿开始,便好好做事情。”又唠叨,“做得不好肯定受罚,要是做好了,也不见得有赏啊。”   “为夫赏你。”赵昇亲吻妻子鬓发,一双大手在她纤细腰肢上游移起来。   齐锦绣红着脸锤了丈夫一拳,倒是也配合,得了空抱怨一句:“要是能怀了身子就好了,到时候也可以以此为借口,做不好也没事。”   “好主意。”赵昇应一声,而后抱起妻子便大跨步朝内室走去。   齐锦绣被吻得头目森然,衣裳也已经半开,却还是挣扎着推了推压在身上的人,气喘吁吁问道:“甜宝呢?”   “我让小香抱她去母亲那里了。”赵昇匆匆应一句,又压下身子来,张嘴就啃。   齐锦绣倒是放心了些,也不动弹了,只任由丈夫索取。待得气氛已经调节得很好,赵昇正准备解了下衣来进一步动作,便听得由女童哭闹的声音渐渐传来,蓦的就停了动作,整个人脸色十分难看。   “怎么了?”见丈夫动作停了,齐锦绣好奇,也半卧起身子来。   赵昇乃是习武之人,耳力好,所以妻子听不见甜宝哭声,他先听见了。   “甜宝哭着过来了。”说罢,拿了妻子衣裳,两人迅速穿了衣裳来。   才将拾掇齐整,外头甜宝哭着跑了进来,齐锦绣才走到外间去,就被小肉团子扑来紧紧抱着双腿。小丫头哭得可伤心了,满脸的泪水,一张粉嫩的小脸觉得脏兮兮的。身后跟着的丫鬟小香连忙说:“夫人,姑娘方才在老太太那里还好好的,突然间就哭了起来,吵着要侯爷跟夫人,所以,老太太便叫奴婢送了姑娘过来。”   齐锦绣抱着闺女往一边榻上坐下,抽出帕子来给她擦脸,又吩咐小香道:“去打一盆热水来。”   小香应声下去,齐锦绣这才哄甜宝,轻声问:“怎么就哭了?”   甜宝晓得娘不喜欢爱哭的孩子,强忍着泪说:“怕爹……娘……不要我。”一边哭一边打着哭嗝,团子小脸皱着,明显委屈得很。   “爹爹娘亲都很喜欢甜宝,怎么会不要甜宝呢?”齐锦绣抱着女儿,心疼道,“甜宝不哭了,脸哭花了不好看。”   “可是……娘亲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总要我去跟着奶奶睡。”甜宝越说越委屈,仰头望着母亲,泪水止不住流。   “甜宝不是很喜欢奶奶吗?”齐锦绣说,“奶奶一个人睡,很寂寞,所以娘就让甜宝去陪奶奶。奶奶最喜欢甜宝了,甜宝去哄奶奶高兴,奶奶心情肯定会很好。”   “我想陪奶奶,可是我也想娘。娘,我想跟你和爹爹一起睡,爹爹还会给我讲故事。”甜宝声音小小的,有些委屈。   赵昇一把将闺女抱着举起来,逗得甜宝立即笑起来,双手使劲扑腾。   “女儿贴心。”赵昇高高举起胖闺女,又一把将她放下来,稳稳抱在怀里,见小丫头不哭反乐了,他让她坐在自己手臂上道,“不哭的小丫头是最漂亮的,咱们甜宝本来就好看,笑起来更好看了。”   “像娘亲!”甜宝乐得立即伸手指向母亲,骄傲地说,“他们说,我一看就是我娘的闺女。”   “他们是谁?”赵昇心里有些酸,总觉得她们母女更亲,倒是把他挤在了外面。   甜宝对着胖手,眼珠子滚来滚去的:“反正就是他们,舅舅,还有娘铺子里的叔叔。”   “那有没有人说像爹爹的?”赵昇逗闺女,倒是也觉得其乐无穷。   甜宝一呆,小脑袋歪着,细细想了一番,然后使劲摇头。   “甜宝是女孩子,像娘亲好看,等娘生了弟弟,让弟弟像爹爹。”甜宝说完,自己乐呵得拍掌颠起来。   “真是乖丫头。”赵昇心中十分欢喜,便是被闺女搅了兴事,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甜宝乖了会儿,又问爹爹:“那有了弟弟妹妹之后,爹爹娘亲还会这样喜欢我吗?”她噘着小嘴,“那个何姑姑说,爹爹娘亲总让我跟奶奶睡觉,就是不想要我了。等有了弟弟妹妹,就只要弟弟妹妹了,到时候,甜宝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赵昇跟妻子对望一眼,心中都明白,赵昇心中有怒气,但在闺女跟前,他还是表现得十分和颜悦色的。   “何姑姑跟你说笑的,爹爹娘亲永远爱甜宝。”   而与此同时,何文秀躺在自己的雕花大床上,正望着床顶,面上无任何表情。   她是经过人事的,那对夫妻连着数日都将甜宝送到老人家那里去,她怎会不晓得他们在做什么?既是猜得出,又怎会由着他们风流快活,自己如今成了这般,他们还想如之前一样过日子吗?   *   既是接了宫中任务,抱怨也无济于事,睡了一觉后,齐锦绣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认真画起图稿来。只是,她突然间想起一个问题,她一般设计衣裙,都是看人看场合的。长相气质不同的人,肯定适合搭配的衣裙也不尽相同。而此番,不过只说一句要她做舞衣,她根本就是没有丝毫头绪。   这般想着,她觉得,该是得知道到时候献跳的是什么舞,领舞的舞女是长什么模样。只有清楚晓得这些了,才能做进一步打算。当时面圣的时候也是大意了,再加上有些愤怒慌张,很多事情也没有细想。   想到这里,齐锦绣觉得,有必要还是得进宫一趟。   没有陛下圣旨,她是不能够进宫的,不过,倒是可以去安国公府拜访老太君。   思及此,齐锦绣便命人抱来甜宝,打算带着女儿先去一趟安国公府。   甜宝正在外面玩儿,听说母亲找自己,连忙抱着刚摘的一朵莲花便往母亲院子来,气喘吁吁地将花递给母亲。   “甜宝摘的,送给娘亲。”   见闺女满头是汗,她笑着接过莲花搁在一边案上,牵着她手说:“天越发热了,你成日在外面跑,也不怕中了暑气。瞧你,脸晒得红扑扑的,回头黑了就不好看了。娘让小香去打热水来给你洗澡好不好?”   “不好看也是娘的亲闺女。”甜宝倚在母亲怀里,连连点头,“玩够了,洗完澡坐在娘亲身边写字念书。”   “今天咱们不写字了,娘带你去看老祖宗好不好?”   “好!”甜宝说,“我也想老祖宗了。”   齐锦绣带着甜宝去安国公府,是掐着时间去的,到安国公府门口的时候,老太君刚歇晌醒来。听说是齐锦绣母女来了,开心得很,连忙让人将齐锦绣母女请进去。安国公府小公子陆程正呆在太奶奶身边,听说赵侯府的那个小丫头又来了,他坏坏笑了起来。   甜宝跟着母亲走进来,先跪下给老祖宗请了安,一抬头就瞧见那个会欺负自己的小哥哥,她连忙缩着身子母亲身后躲。陆程眨了下眼睛,下榻来,抱拳对自己老祖宗说:“太奶奶,赵侯夫人现在来找您,想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若让曾孙儿带着甜宝出去玩吧?”   “这丫头才来,我还没有抱一抱她呢,且让太奶奶好好瞧瞧她再说。”说罢,朝甜宝招手,“你过来,坐在我身边来。”   虽然甜宝有些不喜欢陆家的哥哥,可她还是很喜欢这个慈爱的老奶奶的。见老祖宗唤自己,甜宝颠颠就跑了过去,然后站在一边。   “太奶奶总是喜欢她比喜欢我多!”陆程有些生气,冷着脸瞪了甜宝一眼,只将脸别到一边去。   “哥哥……”甜宝纵然有些不情愿,可还是没有忘记母亲对自己说的话,小声唤了陆程一声。   陆程本来就不是真的生气,听得这奶声奶气的叫唤声,心越发软了,可偏偏狂傲得很,并不作声搭理。   老太君道:“这就是你娘教你的规矩?程哥儿,你可还不如妹妹懂事呢!” ☆、第 147 章   老祖宗原是只捧自己在掌心来疼爱的,自从见了那丫头后,自己在老祖宗心里的位置便就往后靠了。纵然陆程如今已经七岁,已经是启了蒙的大孩子了,可难免还是会犯小孩脾气。此番见老祖宗夸那丫头而斥责自己,不由越发火冒三丈,那暴脾气就上来了。   陆程是国公府嫡长曾孙,被娇惯宠爱是正常,但是安国公府上至老国公爷,下至几位爷,都是习武之人,所以,就算宠这个嫡长曾孙,也不会将其养人完全不通人事不懂礼仪的纨绔子弟。所以,纵然陆程心中不爽,但是也晓得拿捏分寸,被太奶奶当众训斥了,他只低头认错道:“是程儿怠慢了妹妹,跟父亲母亲没有关系。”   老太君看了眼这个素来受宠的曾孙,笑着道:“好了好了,甜宝是女孩子,又是客人,别说是老祖宗了,就是你,作为国公府的小主人,也该是要好好招待她。你瞧妹妹多懂事,你带着她去玩儿,别欺负她,知道吗?”   “是。”陆程抱拳弯腰,而后抬眸瞟了眼甜宝,狭长的凤眸中含着挑衅的笑意。   甜宝看不懂,但是她本能觉得这个哥哥会欺负自己,不肯跟着走,只一个劲往老人家身后躲。   老太君捞她到怀里来抱着,慈爱道:“太奶奶让丫头跟着,程哥儿要是敢欺负你,太奶奶的人会帮你的。甜宝不怕,程哥儿也喜欢甜宝!”   齐锦绣上前一步来,对女儿道:“甜宝听话。”   听了母亲话,甜宝不再躲了,只站起身子来,小心翼翼去够程哥儿手。   “哥哥,我们出去玩儿。”   陆程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碧青色萝裙的小丫头,感受到她的小手软软的,心里也没有那么不好受了。弯腰将甜宝抱起来,跟老太君和齐锦绣礼貌道了别,就抱着甜宝大步出去了。见两人处得好,老太君笑道:“程哥儿这孩子,跟他曾祖父一样,是个火爆脾气。不过,就是面上的事儿,说几句好话哄一哄,心就软了。依我瞧,他会跟甜宝越来越好的。”   “老祖宗说得是。”齐锦绣笑着应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老太君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地儿,示意齐锦绣坐过去,待得人坐过去了,她望着齐锦绣道:“我已经听说了,陛下跟黄贵妃给锦绣斋出了道难题儿,让你在两个月内裁做出舞衣来。这的确是为难人,不过,不止是锦绣斋,包括云泽,还有瑞祥,以及京城中其它那些有点名气的铺子,都派了任务。咱们这个陛下,最好面子了,所以,也只能为难你了。毕竟,如今的京城,也就只有你的锦绣斋势头最盛。”   齐锦绣点头应道:“锦绣明白,既然陛下发了旨意,锦绣定然竭尽所能。只是,不同的舞蹈,这舞衣也有讲究,还是合适最重要。”   “你说得也对。”老太君点头,“想来如今宫中司乐坊跟司舞坊已经开始编排舞蹈了,斗舞那日到底跳什么舞,想来也是有了头绪。这样吧,晚些时候我要进宫去跟太后说会儿话,到时候,你便随我一道去。寻了机会,我便领你去司舞坊瞧瞧。”   “多谢老太君。”齐锦绣乖巧致谢,给老太君行了礼。   老太君道:“你也不必谢我,这些事情,不过是举手之劳。再说,你投了我的眼缘,我自是愿意帮你。”   到了傍晚时分,陆老太君便领着齐锦绣进宫给太后请安,老太君亲自吩咐了嬷嬷好生照看甜宝,又嘱咐曾孙程哥儿,要他别欺负妹妹。程哥儿嘴上应了,可还是有些不大情愿,傲娇扭头往旁边看去。   甜宝舍不得娘,紧紧抓着母亲的裙角,都快哭了出来。   齐锦绣抱起闺女来,在她耳边道:“娘跟老祖宗进宫给太后平安,甜宝乖,先呆在国公府跟姑姑们一起玩儿。别淘气,要听姑姑们的话,不论多晚,娘都会回来接你的,好不好?”见闺女委屈地皱着团子脸,她心疼地亲了亲她小嘴儿。   “娘要记得来接我,带我回家。”甜宝撇着嘴,很想哭,却又使劲憋着不哭。   “娘最爱甜宝了。”齐锦绣又亲了女儿一口,然后放她下地来。   甜宝眼巴巴看着母亲离开,直到再也瞧不见母亲身影了,她才慢悠悠收回目光。转头见小哥哥站在身旁看着自己,甜宝挠了挠脑袋,认真地说:“我娘说了,她多晚都会来接我的,她一定会来接我的。”   言外之意是,我的娘亲才没有不要我,她最爱我了。   可是说完,又觉得极度委屈害怕,小嘴渐渐瓢起来,眼圈儿就红了。   陆程到底年长,又是男儿,怎能真就跟一个小丫头片子置气。见她撇着小嘴似是要哭了,陆程在她跟前蹲下,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看。甜宝赶紧抬手抹了眼睛,努力挤出笑来:“哥哥。”   陆程哼一声,倒是也听进去了,牵着她小手就往里面去。   *   齐锦绣跟随陆老太君去康寿宫给太后老人家请安,正好几宫娘娘也在,说着话,便聊到了两个月后跟南越国斗舞的事情上。陆老太君顺着话道:“此次与南越国斗舞,乃是关乎我大齐颜面的大事,不知道司舞坊这舞……可准备好了?”   “司乐坊跟司舞坊如今都在没日没夜的奏乐排舞,片刻都不敢松懈,就连尚服局,也是早早开始着手做了准备。”说话的是王皇后,她面容和善,看了会儿陆老太君,又望向太后道,“这回贵妃提议让民间几个有些名声的成衣铺子也投入到舞衣的裁做中,尚服局十分有压力,故而不敢怠慢。”说罢,不由抬眸看了黄贵妃一眼。   太后道:“不管如何,国家颜面最是重要,只要能够在南越国面前给陛下跟大齐赢得面子,怎么都行。宫里的尚服局也好,宫外头的各种成衣铺子也罢,只要能够做出合心意的舞衣来,陛下定然重重有赏。”   “母后说得是。”王皇后连忙笑着应一声,再抬头,就见那边黄贵妃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陆老太君将什么都瞧在眼里,只是没有说话,默了片刻才说:“我今儿带了赵侯夫人来,赵夫人说,既然替宫中舞女裁做舞衣,自然是得要看看司舞坊到底排的什么舞。只有见到了舞,才能够设计出更好的舞衣来。所以,我也在这里跟太后讨个旨意,就让这丫头去司舞坊看看姑娘们的排舞。”   太后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竟然还劳动了皇姐你。贞芳,你带着赵夫人去。”   齐锦绣闻言,连忙起身给太后跟诸位娘娘行大礼。   太后笑道:“你起来吧,哀家虽则身外皇城之中,可是宫外的事情,也还是晓得一些的。听说皇姐寿诞,这赵夫人亲自替皇姐裁做了好几身衣裳,见到的人,无不夸赞。哀家虽则没有亲眼瞧见,但是,皇后跟贵妃回来都赞不绝口,哀家也着实羡慕。”   陆老太君是陛下亲姑姑,当年陛下登基,安国公府可谓是鼎力相助。可太后却不是陛下亲母亲,陛下生母早逝,还为皇子的时候,就养在当时还是贵妃的太后跟前,也算是情同母子。不过,对于陛下过于孝敬他的明阳姑母,太后老人家总归有些嫉妒。   “等太后六十寿诞的时候,陛下及各宫娘娘们,定然竭力办好太后寿宴。”陆老太君笑着答了一句,而后对齐锦绣道,“天儿不早了,你跟着贞芳姑姑早去早回。”   “是。”齐锦绣应一声,就走了。   到了司舞坊,先见了掌事姑姑,而后才有掌事姑姑领着往练舞房去。   听说前来的人是锦绣斋的齐娘子,小小年纪的舞衣们都兴冲冲趴在门边看。被掌事姑姑冷着脸训斥了几句,小丫头们赶紧如兔子似的,都跑开了。   两国斗舞,不可能只准备一支舞,故而司舞坊的姑姑引着齐锦绣挨个房间看。   齐锦绣小的时候学过一段时间芭蕾,但是后来岁数大了就不学了,相比于舞蹈,她更喜欢绘画。所以,几场看下来,只觉得眼花缭乱,倒是也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倒是一场《剑舞》,舞女刚柔并济,舞得让她灵感突现。   灵感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一旦抓住了,就什么都豁然开朗。   心中有了想法,回到家后,齐锦绣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伏案作画。   到了晚上,赵昇一手抱着闺女,一手亲自端了晚饭来,搁在妻子跟前道:“倒是也不怕累着,连晚饭都不吃,这差事再重要,还能比你身子重要?”赵昇沉着脸,虽说着责备的话,可言语间全是关怀之意。   甜宝从爹爹怀里蹭了下来,一个人跑去自己玩起来。今儿小哥哥送了木枪跟木马给她,还有弹弓,她还是头回见到过这样好玩的东西呢。所以,一回来就抱着从陆家带回来的礼物不肯丢手,她要先好好玩儿,还答应了明儿借给东哥哥玩的。   见闺女没在意,齐锦绣兴奋地扑进丈夫怀里,有了灵感,心情什么的不要太好。   赵昇蹦不住了,扯着唇角笑起来,端起饭碗来,无奈道:“手酸了?我喂你吃……” ☆、第 148 章   齐锦绣有些累了,男人怀抱宽厚温暖,让她觉得十分有安全感。悄悄朝闺女那里瞄了眼,见小丫头正专注玩着手中玩具,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她则抱起男人的脸就亲了一口。赵昇忽的抬眸,黑眸中满满笑意,也不说话,就捡了鸡块喂给妻子吃。   “我不吃这个,我要吃这个。”她指了指碗中绿油油的青菜。   赵昇笑道:“吃一口肉吃一口菜,再吃一口饭。只吃菜可不行,你本来就瘦,如今又这般劳累,可不能再瘦。”说罢,依旧夹着鸡块递送到妻子嘴边,见她秀眉蹙起,有些不情愿的样子,赵昇没有办法,便夹了菜给她吃。   夫妻二人,虽则成亲已近三年,可依旧如新婚夫妻一般。偶尔也会有小吵小闹,也会闹别扭,但是两人都当那是情趣,从来无伤大雅。闹了矛盾不到一刻钟,必然有一方先投降,之后就又好得如胶似漆。   赵昇回京接手京畿营已有半年,比起初始的诸事不顺,如今一应军务处理起来都是得心应手。故而,花在军营的心思少了,陪老婆孩子的时间也就多了不少。赵昇是副四品宣威将军,倒是不必时刻呆在军营内,只要不出什么大事,每日去应个卯就行。   如今赵昇下值越来越早,除了因孝心会在赵大娘那里坐会儿陪着说说话,旁的事情,基本上都是陪妻子呆在房里。就连甜宝,如今也不黏糊娘亲了,成日抱着陆程送给她的东西去找东哥儿玩。东哥儿弹弓使得极好,他比陆程还大一些,又生得魁梧英硕,力气大,常常能打得树上果子来与甜宝吃。   甜宝有了心心念念的事情,只顾跟着哥哥玩儿,她觉得哥哥很厉害,一点都不比陆家哥哥差,甜宝为此感到十分自豪,日日跟东哥儿几乎是形影不离。连到了晚上,也要跟着哥哥一处歇在祖母那儿,缠着哥哥教她本事。   对此,不但赵大娘跟东哥儿十分欢喜,连赵昇小夫妻两个都暗自开心。掐指算着日子,两人真正打算再要个孩子了。赵昇常年习武,虎虎生威,纵然怜惜妻子,也有情不由己的时候,很多次,都是力气使过了,害得齐锦绣双腿打颤,路都走不稳。   不懂事儿的,自然瞧不出异样来,懂事儿的都装作不知道,谁也不道破。便只有何文秀瞧在眼里,心中越发不是滋味,却也知道,如今不论她做什么,根本都是无济于事。再有,她被困在侯府内,虽则锦衣玉食,荣华不尽,可心中不好受,也是不会开心。   何文秀不愿继续呆在侯府,这一日趁一家人用完饭大家都在的时候,她主动提出要去绣坊的事情。   赵昇自是不同意,绣坊在城外,不说一应吃穿用度不比府内,那里也没有府中安全。再说她如今是自己义妹,自己也有责任顾她周全,他都跟妻子商量好了,打算过完年等她到了十五,好生给她择户好人家。   何文秀并不领情,只坚决道:“我心意已决,兄长不必多言。兄长该是晓得我心中是如何想的,既是不能达成我的心愿,又何必再束缚着我。你我虽则结拜为兄妹,可我毕竟不姓赵,也没有卖给你赵家,我想离开,谁也拦不住我。”   何文秀话说得并不好听,气氛瞬间就尴尬起来,赵大娘叹息一声说:“何姑娘,不晓得你跟阿昇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既然阿昇收你为义妹,想必是有他自己的道理。我们赵家虽则不说对你有恩,但也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也不必说话这般难听。”   姚氏也早就看这何姑娘不顺眼,此番听自己婆母开了口,她也道:“就是啊,好歹叫你做了大小姐,可不比你在绣坊做绣娘舒服。二叔跟锦绣也是一片好心,你可莫要辜负了他们。”   “若不是倚仗侯府跟锦绣斋,你也不过只是一个寡妇,如今有了铺子,就觉得自己是老板娘了吗?哼,也就你眼皮子浅,得了点好处就如一条狗似的追在人家后面。也不拿把镜子照照自己,看看自己是什么样一副德行。若不是有锦绣斋做靠山,就你这样蠢笨的人也能做生意赚钱?当真美梦做得好!”何文秀嘴巴越发损起来,她晓得这姚氏素来都瞧不上自己,故而说话也十分不留情面。   “你……”姚氏被说得脸青一阵白一阵,却是反驳不了一句。   赵大娘当即怒道:“阿昇,她到底是何人,你不说,娘也不想知道。不过,这样的人咱们府上不欢迎,今儿你若是不将她送走,娘跟你大嫂便即刻收拾东西启程回安阳,你自己看着办。”说罢,赵大娘只沉着脸走了出去。   姚氏羞得满脸通红,见婆母走了,她也牵着东哥儿离开。   齐锦绣连忙起身追出去,走到门边回头看了丈夫一眼,而后抱着甜宝也离开了。   赵小花跟小荷两个都有些呆住,见赵昇脸色差得吓人,皆不敢言语,互望了眼,默契的猫腰逃了出去。   待得厅内就只剩下赵昇跟何文秀二人,赵昇蹙眉道:“绣绣,你如今何故会变成这样?”   何文秀道:“以前的绣绣什么都有,自然天真无邪,如今的绣绣又有什么?赵侯爷!你既然满足不了我的心愿,留我在府上做什么?每天看着你跟别的女人眉目传情吗?左右那个女人已经抢走了你的心,我承认我输了,我不想留在这儿,我就想离开,又有何错?”   “到如今,你还在怪别人。绣绣,你是不是太自私了?”赵昇拍案起身道,“既然你想出去,好,明儿一早,我便命人送你去绣坊。”   *   第二日一早,赵昇便命家仆送何文秀去城外的绣坊,齐锦绣早早便起了床去上房陪婆婆坐了会儿,待得再回房间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早已做好的图稿却不见了。连忙唤了小香来问,小香却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跟丈夫一人有一条长案,平素案上搁置的都是自己需要的东西,自己的书案一般也都是自己收拾。只是,她明明就是将画稿放在案上的,怎么突然间就不翼而飞了?小香素来晓得她的习惯,知道自己不喜欢有人碰自己东西,她定然不会碰。   齐锦绣坐在案前细细一番思忖,就想到了何文秀,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她的画稿多半是被何文秀拿走了。只是,她背地里拿走自己的东西有何目的?就是不想自己完成宫中派发的任务从而被陛下斥责吗?她应该知道,这副画是自己画的,便是她拿走了,甚至给毁了,自己凭借记忆,定然还是能够画得出来,那么她这样做,到底是何居心?   此番去问何文秀,她定然不会承认,再说,自己也没有十足把握能够证明是她所为。齐锦绣有些想不通,便叫了马车去了锦绣斋。许慕平见妹妹来了,忙放下手中一应事务,笑着道:“图稿可带来了?”   齐锦绣有些丧气,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了?”许慕平挑眉。   齐锦绣道:“大哥,我花一个月设计好的霓裳舞衣跟画好的绣样,都没有了。”   “是丢了还是……”许慕平说了一句,但见妹妹脸色不好,他忙住了嘴,只安慰道,“没了就没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为着此事也累了一个月了,回去好生歇着吧,这件事情,我来应付就行。”   齐锦绣道:“费了一个月的心血,我不但完整想好了领舞的裙衫,连伴舞的我都一应做好了。甚至,连每个部位裁剪成什么款式,绣什么样的花,该用什么样的布料,用什么样的绣线……我都一一细想好了。如今倒是好,一朝回到解放前,怎么甘心。”   见妹妹似是快要哭了的样子,许慕平倒是有些慌张起来,想了想说:“既是你亲手画出来的,又是细细琢磨过的,想来心中也都熟悉了。不若这样,我将后面一应工序再缩减十天的时间,十天功夫,你可还能再完整画出一份来?”   “别说十天,五天就够了,只是……”齐锦绣犹豫着,还是说,“这图稿丢得蹊跷,我怕是就算我再完整做出一份新的来,也是无济于事。”   “你的意思是……侯府上出了家贼?”许慕平微微怔愣,而后又道,“可是那个何姑娘?”   齐锦绣蹙眉:“我十分不愿意怀疑她,不过,眼下除了她的嫌疑最大外,就再也没有旁人可怀疑了。丢了图稿我虽则伤心,不过,这图稿的去向,我倒是更为关心。想来……怕是有人收买了何姑娘。”   许慕平紧抿薄唇,眸光聚集在某处,半饷才道:“若是没有猜错,该是落在了瑞祥少东家手中。”看了妹妹一眼,见她疑惑望着自己,许慕平又道,“他方才来过,好生一番炫耀,我原不明白怎么回事,现在听你这般说,想来也就是这事情了。”   齐锦绣越发不理解,何文秀何时跟瑞祥的人有了联系?这件事情,阿昇知道吗?   瑞祥的人,跟锦绣斋和云泽都是敌对的关系,这瑞祥少东家,想来不是什么好东西。想到这里,齐锦绣越发担心起来。 ☆、第 149 章   抬眸看了妹妹一眼,许慕平眉心越发紧蹙起来,问道:“锦绣,这何姓姑娘到底是何许人也?为何你跟赵侯爷一直对她百般袒护。我私下问过小花,她说也不清楚。虽则你们夫妻的事情我不愿多管,只要赵昇没有欺负你,我也不会管他的家事,不过……这何姑娘的来历,真的不能让我知道吗?”   “不是不能让大哥知道,只是……一直都不晓得如何跟大哥说。”齐锦绣犹豫着,怕真相说出来会吓到许慕平,低了头,吞吐道,“我不是大哥流落在外的亲妹妹,何姑娘才是。”   “这怎么可能!”许慕平笑着摇头,显然不信,“你跟云姨六七分相似呢,她哪里有半点相似之处?再说了,论年岁,我的妹妹也该是你这样大,她才多大点,怎么可能!锦绣,你还真当大哥是好糊弄的?不愿说也就罢了,何必寻了这样的借口!”   “大哥!你瞧,我说了你也不信!所以,我才一直都瞒着你。”齐锦绣有些急道,“其实我也不想瞒着你的,每回见你对我这么好,我都有种愧疚感。可是又不晓得如何与你说……大哥,我现在告诉你真相,你可别被我吓到!”   “好,那你说说看。”许慕好整以暇看着妹妹,他根本一点不信眼前这个善良懂事又聪明有本事的姑娘不是他妹妹,她明明就跟云姨一样,不论是长相,还是说为人处事的方式。可渐渐的,他脸上温和笑意一点点就消失殆尽了,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目不转睛看着眼前的女子。   齐锦绣将真相都说了,她心中倒是觉得轻松不少,毕竟,许慕平待她这么好是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他亲妹妹。现在把什么都告诉他,一来是不想再有所欺瞒,二来,也可以让他自己做选择,她甚至已经做好了他自此离开锦绣斋的心理准备。   “大哥?”见许慕平听后一直沉默不言,齐锦绣抬手在他眼前晃晃,见他似是回了神来,齐锦绣道,“是不是吓到了?”   “还好。”许慕平应一声,又抬眸看着眼前姑娘,默了片刻问,“赵昇相信你说的?”   齐锦绣双手撑着下巴,想起她跟赵昇初次相见那场景的时候,她就觉得心惊,那个时候,他对自己可真是差,于是撇嘴道:“他一眼就把我认出来了,恶狠狠掐住我的脖子,想想都觉得难受。”   “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事情,他还真是头回听闻,要他怎么相信?   “大哥不信吧?”齐锦绣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其实要不是我亲身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我也不相信。”   “不管怎样,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亲妹妹。”过了会儿,许慕平终是缓了神来,清润目光落在齐锦绣脸上,笑容温和,“左右当初你我是结拜兄妹,以后你还是得叫我大哥,我也将你当做妹妹。”   “谢谢大哥。”齐锦绣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也是感动的。   毕竟做兄妹也有些日子了,人都是感情动物,不可能说断就能够断得了。   “大哥,若真是瑞祥的人得了我的画稿的话,想来是何姑娘跟宋少明有了联系。何姑娘如今恨我,我怕她因为走极端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说起来,这名利都是次要的,我倒是还是希望她能够少跟瑞祥的人走得近。”在许慕平跟前,齐锦绣也完全像是在自己亲人跟前一样,完全没有因为挑明坦白了一些事情而生了距离,只继续说真心话道,“她恨我自然有她的道理,我能够理解,不过,就算我跟阿昇再怎么做,也不能满足她。想来……她不愿呆在侯府,也是想眼不见心不烦吧。”   许慕平静静听完,而后点头说:“我明白你的意思。锦绣,这样的事情,不怪你,所以,你也不必多想。从前是什么样,往后还是什么样。至于舞衣的事情,我想若是图稿若真是落到了宋少明手中,想来是要不回来了。这样吧,我看差不多到了用饭的时候,你随我一道去福满楼吃点东西吧。”   “叫上小花一起吧。”见许慕平起身,齐锦绣也连忙起身。   许慕平动作滞了会儿,而后笑点头:“也好。”   正午时分,三人去了福满楼用饭,去的时候,福满楼内正热闹。许慕平一个人走在前面,齐锦绣跟赵小花姑嫂两个则手挽手跟随在其身后,福满楼小二见是许慕平,连忙甩着布巾堆笑迎上来。   “许爷,楼上请。”那小二请了许慕平后,又笑着朝齐锦绣跟赵小花引手。   许慕平算是福满楼的老主顾,常来这里吃饭,所以,小二熟门熟路将许慕平引到了他常坐的地方。靠着窗户,又能够清晰瞧见说书的,的确是个好位置。   已经入了七月,天气十分炎热,窗外吹进来的风,似乎都带着一团火气。   打从坐下来之后,赵小花一直低垂着脑袋不言语,明显跟在家的时候不一样。齐锦绣瞄了她一眼,捂嘴偷笑一番,而后故意装作一本正经问道:“小花,你怎么了?是不是闷着了,脸颊红红的。”   听得齐锦绣的话,许慕平目光也朝赵小花投落过来,见她双颊的确红得似是火烧似的,偏生那双眼睛像是被水浸过一般,透彻得很。许慕平心中明白,也没有多言语,只是轻轻抿唇无声笑一下。   赵小花原本就有些羞涩,又见自己嫂子这般说,脸自然就更红了,她赶紧抬眸去看坐在对面的人,正好看进那个人的眼睛里,她又赶紧低了头。一时间像是被人兜头倒了一锅热油似的,她羞得都不晓得身在何处了。   齐锦绣笑着攥住她手,夸赞道:“我们小花也是能干得很,打从她来了京城之后,帮了大哥不少忙吧?我看她每天可辛苦了,不但在铺子里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回家去了也不歇着,常常抱了一摞账册回去看。”   说到这里,许慕平似是想到了什么,眉梢一动,但很快又平复了下去。   “二嫂,你别总是说我。”赵小花羞得很,她也不敢抬头看许慕平,只私下掐齐锦绣的手,一双杏眼睁得圆圆的,使劲瞪着齐锦绣,乞求她不要再说。   齐锦绣觉得他们二人相互还是有些意思的,可又谁都不挑明了,她一旁瞧着就着急。小花是好姑娘,大哥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好男人,齐锦绣自然想将他们凑成一对。不过,此番看来这丫头实在是羞涩,她怕弄巧成拙,连忙闭嘴不言。   许慕平道:“小花妹妹的确聪慧灵透,帮了我不少忙。”   “许大哥过赞了,我再是如何,也比不得许大哥的十分之一。”赵小花仍然没有抬头去看人,只一直低垂着脑袋。   齐锦绣暗自捂嘴笑,悄悄用手肘拐了赵小花一下,赵小花毫不留情地踢了她一脚。   两人闹着,那边小二断了菜上来,而说书的人,也开始了另外一个故事。   南越国要派使团来上京的事情,如今整个上京城的老百姓都已经知道了,虽然大齐已经很久没有跟南越打仗了,但是当今陛下还是王爷的时候,曾经领兵攻打过南越。当时那一场战,打得南越一蹶不振数十年。   而当今陛下,也是因为那一场战,从此在诸位王爷中脱引而出。   而如今的南越国主,正是当年领兵迎战陛下的那个皇子……听到这里,齐锦绣脑海中灵光一闪,在应付斗舞的事情上,突然有了想法。从福满楼吃完饭,齐锦绣便与许慕平和赵小花道别,而后回了家。   许慕平去铺子忙了会儿,掐指算了时间,而后打马往城外去。正巧赵昇下值,到了城门外面,见到许慕平,赵昇勒马,而后往稍微偏僻的地方去。许慕平牵着马走了过去,将马缰拴在一边的歪脖子树上。   “许兄,什么事?”赵昇挑眉,手中依旧攥着缰绳。   许慕平看了眼赵昇,而后道:“锦绣什么都跟我说了……”   赵昇一愣,扭头望着许慕平,而后才问道:“许兄是怎么想的?”   许慕平道:“不论如何,锦绣没有错,所有的事情都非她所愿。何姑娘将这些账都算在她头上,显然是不妥当的。不过,既然如此,何姑娘也算是我妹妹,我也不会眼睁睁瞧着她误入歧途。”   “许兄这话是什么意思?”赵昇道,“她虽则有些脾气,但还不至于误入歧途一说。”   许慕平道:“她偷了锦绣的图稿,私下给了瑞祥少东家宋少明,那宋少明是什么人,你我心中都该清楚。何姑娘若是跟他沾了关系,少不得要被他糟蹋。”他看了赵昇一眼,见他面色阴沉目露凶光,许慕平道,“这件事情你就不必管了,你替我照顾了她多年,对她是仁至义尽。至于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做吧。”又道,“你在朝为官,行事有诸多不变,不若我来得方便。”   说罢,解了缰绳,跃身上了马。   赵昇朝他抱拳道:“多谢许兄。”   “应该是我谢谢你,驾——”许慕平双腿夹马腹,便扬长而去。    ☆、第 150 章   许慕平控马赶到城外那处宅子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太阳落了山去,西边晚霞几乎映红半边天。抬手敲了门,很快便有人来开门,见是许慕平,那开门的婆子连忙道:“许大少,今儿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许慕平大跨步走了进去,问道:“今儿绣坊可来了位姑娘?姓何。”   “是的,听说是赵侯爷的义妹,侯府的管事亲自送了人来的。”那婆子稍稍弯腰,紧步跟随在许慕平身后,“姑娘们都好生羡慕呢,谁又能够想得到,这绣活做得好,竟然还能够攀上那样的高枝儿。原以为,不过是被齐娘子好生夸一番了事,又或者,再赏几个钱。”   “你去叫她到我书房来,我找她有事。”说罢,许慕平没有多停留片刻,直接举步往自己书房方向去。   那婆子不敢耽误片刻,连忙去了绣坊……   天色有些晚了,姑娘们也都歇下,此刻正三五成群坐在一起嗑瓜子说闲话。都已经听说了,最后来的那个默不吭声的何文秀,竟然入得威远侯的眼,让威远侯收了她做义妹。姑娘们都有意攀结何文秀,奈何何文秀不是个好相与的,也不多愿意搭理人。   姑娘们心中有些抱怨,嘴上却不敢说,只坐在说起闲话来。   绣坊妈妈推门走了进来,见屋里闹哄哄的,不由得说了几句,而后走到何文秀跟前,笑着弯腰请道:“姑娘,许大少来了说是请姑娘去他书房说话呢。”绣坊的姑娘出息,闷不吭声就成了侯府千金,她就管着绣坊一应事务的妈妈自然也长脸。   虽然只是结拜义妹,可也不是谁都能够攀得上的,到底还是这丫头有本事。   “他找我做什么?”何文秀原是歪着身子倚靠在墙上做绣活的,那些姑娘们跟她说话,她谁都没有搭理,到底管事妈妈平日对她颇有关照,“天色这么晚了,妈妈,我不想出去。”说罢,搁下绣架,便扑了褥子躺下去。   管事妈妈道:“姑娘,可别难为我!你们该是都晓得,这许爷……可曾是云泽的少东家,来了锦绣斋后,那也是绝对受尊重的。齐娘子如今不管事儿,铺子里一应大小事务,可都是这个许爷在管。姑娘,你如今是威远侯妹妹,那许爷不敢拿你如何,可妈妈什么都不是,你且行行好,别叫妈妈为难。”   何文秀侧身想了想,心中已是猜得那个人来找自己的目的了,不论她怎么恨那些人,可这里的人却是没有对不起过她。再说,他来找自己又如何,承认自己做了那样的事情又如何?她就承认了,他们能拿自己如何?   这都是他们欠自己的……   想到这里,何文秀坐起身来,对那管事妈妈道:“请带路吧。”   管事妈妈连忙笑着应声,而后请了何文秀往许慕平书房去。   许慕平正坐在书房内整理书卷,听得敲门声,他应一声“进来”,而后坐直了身子。   之前还不晓得真相的时候,许慕平没有过于仔细打量过她,如今晓得了一切,而她又真切站在自己跟前,许慕平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论模样,就是个还没有长开的丫头,瞧着有些棱角,看人的眼神也犀利得很。   “你出去吧。”这句话,许慕平是对着绣坊管事妈妈说的。   管事妈妈应声走了出去,而后将门掩上……   “那绣样是我拿的!”何文秀没有绕弯子,直接望向许慕平道,“你是来替她讨公道的吧?你能把我怎么样?”   许慕平没有立即说话,只抬手点了点一旁的竹椅,示意她坐下。   何文秀没有同他客气,坐了下来。   许慕平道:“我明白,你心中有气,你认为她毁了原该属于你的一切。你原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有些霸道骄纵,总希望所有人都围着你转,如今回来了,却发现一切都变了,所以你就将这样账都算在她头上。”   “不算在她头上,又该算在谁的头上?”何文秀反问,面上有嘲讽的笑意。   许慕平没有反驳她,只问道:“她亏待了你吗?还是亏待了你的弟弟妹妹跟女儿?你如今见她日子过得好,所以心中不舒服,但是如果她现在还在安阳,过着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你还会这般看她吗?你并非真想嫁赵昇吧?不过是见不惯他对旁人好罢了。”   何文秀两只手紧紧攥紧,看着许慕平的目光也有些怨愤:“这些都关你什么事!”   许慕平点点头道:“那就来说一些跟我有关的,你将锦绣的绣样拿去给宋少明,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有任何好处,我就是见不得她过得好,又如何?”   许慕平道:“她过得不好,你就能够过得好了?说到底,你只是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小的时候,父母就是这么教你的?”   何文秀彻底怒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诋毁我的父母!”   “很好!”许慕平点头,“你能这样说,至少在你心里是十分在乎你的父母的!就算再不可理喻,也不至于会害了自己亲人。我问你,若是我告诉你,你如今所做的一切会害了自己弟弟妹妹跟闺女,可还会这么做?”   “我的弟弟妹妹?我的女儿?”何文秀嗤笑道,“如今他们眼里哪会有我,全都是那个女人。”   “若是她待他们不好,他们眼里怎么会都是她?你应该为此庆幸,她待你的亲人极好!”见她不说话,许慕平又道,“再说,锦荣锦华之所以不喜欢你,因为他们不晓得你才是他们亲姐姐。他们是把锦绣当做亲姐姐待的,所以,但凡你对锦绣有一点敌意,他们都会攻击你。你应该高兴,因为他们在乎这个姐姐,所以才会这般维护。退一步说,你继续这样闹,赵昇就会休了她娶你吗?赵昇娶了你,你就真的开心?事已至此,再执着于过去,都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你是威远侯义妹,也跟亲妹妹差不多,你嫂子如今这么大的生意,你还怕她会亏待了你?难道你不觉得,如今这样,其实才是最好的局面?最亲的人都陪在你身边,你也还年轻,又有一手好绣活……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何文秀没有说话,脸上之前的怨愤表情也渐渐淡下去,攥住圈椅扶手的一双手也攥得紧紧的。   许慕平看了她一眼,晓得她多少是听进去了些,便也不再执着于此,转了话题道:“此番与南越国斗舞,陛下极为重视,若是能够让大齐舞女赢得比赛的人,肯定是有赏。而于此事上陛下特地点了锦绣斋,想来是极为看中锦绣斋的,若是转头却叫瑞祥拔得头筹,你焉不晓得陛下不会惩罚锦绣斋?到时候,就连你在内,都会受得牵连。”   “我没有想这么多……”何文秀倔强道,“我只是想让她一个人难堪。”   “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已经不是她一个人了,她若是遭殃,与她有关系的人,谁都跑不了。好了,那绣样既然已经到了宋少明手中,想来是拿不回来了,此事作罢。那宋少明是什么样的人,你该是清楚,贪得无厌,阴险狡诈,他既然从你这里得了好处,必然还会再来找你。你先后抄了锦绣斋的账目给他看,又拿了绣样给他,若是继续跟他纠缠下去,毁的是你自己的一生,你可明白?”   何文秀愕然抬眸,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你抄了账目?”许慕平反问一声,继而笑道,“我是猜的,不过看你刚才这反应,看来我是猜对了………时候不早了,何姑娘也去歇着吧。”   何文秀犹豫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就走了。许慕平坐在案前,静默了好一会儿,过了很久,才抹把脸离开。   自此之后,许慕平便暗中插了心腹之人候在绣坊附近,只要发现可疑之人,不许轻举妄动,只一律记下名字朝他汇报即可。他相信,如今这城外的宅院内,肯定有瑞祥安插进来的奸细,若不是宋少明得了绣样,想来是会在这里做手脚。   还有那宋少明,得了甜头,断然是不会轻易放弃这样一颗能够牵制住锦绣斋跟赵侯府的棋子。若是得不到,或许就会毁了……许慕平坐在书案后面,脸阴沉沉的,他虽则不想明知宋少明会有所动作,却还这般故意任其所为……只是,不叫她吃一回亏,怕是她不会长记性。人只有吃了亏了,才会记住痛。只不过,他会拿捏好分寸,不会真叫宋少明伤了她的。正在思忖间,外头阿楠捶门进来道:“有动静了。”   许慕平起身:“你跟我来!” ☆、第 151 章   何文秀自然晓得宋少明是什么样的人,她能够结识宋少明,也不过只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当时跟赵小花逛街,恰巧遇见从赌坊出来的宋少明,听得四周人议论起这瑞祥少东家,她才晓得,这人原是瑞祥的人,而且经常出没这样的赌坊。   当时她正满心存着报复之意,故而寻得机会私下等候在赌坊外面,跟宋少明接了头。故而,才有后面抄写账目跟偷绣样一说。她不是想帮宋少明,不过就是想给齐锦绣寻一些触霉头的事情。哪里想得到,这宋少真如许慕平所说,得了甜头就不会放过她了。   许慕平在何文秀身边安了人,他知道赵昇肯定不会放心将何文秀一个人留在绣坊,肯定也是在绣坊派了人护着她的。他想让何文秀吃些苦头,只有吃了苦头了,她才会明白如今的日子有多好过。   是以,他不但派人盯着宋少明的人,还派人成功瞒住了赵昇的人,目的就是为了让宋少明的人得逞一时。但是他也拿捏得住分寸,断然不会真叫宋少明的人伤了何文秀,故而阿楠匆匆回来禀报的时候,许慕平即刻去了城外。   宋少明虽则说是瑞祥少东家,但是没有多大出息,不是赌博就是酗酒,就是典型的败家。瑞祥的老板宋涛上了年岁,近几年来,之所以瑞祥的生意能够越做越大,完全是瑞祥大小姐宋茗绮的功劳。宋少明暗中有跟妹妹争宠之意,何文秀的确帮了他大忙,让他在自己父亲面前有了一次挺直腰杆做人的机会,所以,他想一直牵制住这颗棋子。   见何文秀不再答应与他暗中合作,宋少明威逼不成,便发了狠,竟然让安插在锦绣斋绣坊的人强行将何文秀掳到外面一间破庙。宋少明看着被推得仰躺在草垛上的少女,弯腰半蹲在她跟前,抬手狠狠掐住她下巴,威胁道:“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情,的确帮了本少很大的忙,只要你肯继续帮本少爷,我保证不会亏待你。可是你要是再这般不识抬举,可就别怪本少不客气了。”他哼笑两声,手劲儿越发狠起来,龇牙道,“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想来味道不错,倒是不如让本少尝个鲜……等你贞洁都不保了,看你还傲什么!”   说罢,就俯身下去,张嘴就要咬。   何文秀别开脑袋,闻着那满嘴的酒气她就觉得恶心,只瞪着宋少明道:“你可知道我的身份?赵侯爷的义妹!你们宋家不过一介商户,又怎么得罪得起威远侯府?你要是识相,就赶紧放了我,否则的话,有你的好下场!”   宋少明哈哈大笑起来:“赵侯府?你以为我怕?”   何文秀原本还是根本不将宋少明放在心上,但听他压根不将赵侯府放在心上的时候,不由慌了神。又见他一点点朝自己压过来,惊恐地往后退,明显慌张起来:“你要做什么?你滚开!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毁了我,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不会放过我?”宋少明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你不过是一个绣娘,就算做了侯爷义妹,那也不是亲的。你以为,如今的瑞祥是他赵昇能够得罪得起的吗?小姑娘,你可真是太天真!”   宋少明道:“你要是听我的话,继续跟我合作的话,往后自然有你的好日子过。可你要是再这般不识抬举,我就能够毁了你,选择权在你自己手上。”   “你痴心妄想!”说罢,何文秀张嘴就咬在宋少明手上,见他吃痛松了力道,她连忙手脚并用往外面爬,还没逃得了,就被已经怒火中烧的宋少明又揪着头发抓了回去。就在这个时候,阿楠跳了出来,一把揪住宋少明衣领,就将他扔了出去。   阿楠武功很好,不需要许慕平出手,就打得宋少明的人爬不起来。宋少明吐了口嘴角的血沫子,瞪着阿楠:“你是谁?敢管爷的事情!”又对自己属下吼道,“都他妈吃什么的?给老子上啊!一群废物!”   阿楠见状,立即又挥起拳头,宋少明手下的人望而却步。   “走!”阿楠只吐出这一个字,就带着何文秀走了。   宋少明只骂了几句,也不敢追上来,爬起来后,只狠狠揣自己属下解气。   许慕平自始自终都没有露面,见何文秀被阿楠救下来了,他则打马回了城。阿楠听从许慕平的吩咐,并没有直接回城,而是将何文秀送去了绣坊。站在宅院外面,何文秀望着阿楠,问道:“你怎么会来?”   阿楠道:“二哥有派人保护你,不过,宋少明的人耍了手段,瞒过了二哥的人。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就赶了来。索性是救得了你,否则的话,怕是二哥不会轻易饶恕兄弟们的。何姑娘,你进去吧,若是想回侯府,直接跟二哥说,他很关心你。”   何文秀抬眸望着阿楠,紧紧攥起拳头没说话,过了好久,才轻声道:“多谢。”又说,“这件事情你别跟他们说,有机会,我会主动说的。”说罢,便转身抬手准备敲门,阿楠突然唤住了她。   “什么?”何文秀回头。   阿楠上前一步道:“你就这样进去的话,肯定会惹人怀疑,我翻墙送你进去。”朝何文秀拱手,“得罪了。”而后健硕手臂揽住她腰肢,纵身一跃,就轻轻落在了院墙内,又朝何文秀拱手,“何姑娘,天色不早了,请早点歇下吧。”   话才说完,他又是纵身一跃,跳到了围墙外面。   何文秀站在原地,过了会儿才转身,大步朝绣坊走了去。   阿楠回了铺子,去了许慕平办公间,将一应事务都跟许慕平禀明了。   许慕平点头,而后起身往赵侯府去,约了赵昇于书房会面,将事情原委一应说与他听。   见赵昇眸色深沉,久久都未有言语,许慕平放下茶盏来道:“赵兄不必自责,你是打小过于疼爱她了,所以,见她变成如今这样,一时没了法子罢了。她做错了事情,也的确该是要给一些教训,我也希望,她吃了苦头得了教训,能够越发珍惜现在的生活。我听阿楠描述的样子,想来她心中怕是也有所改变,不过有些倔强,一时间还不肯来侯府致歉。”   赵昇眉心蹙得更深,闻言叹息道:“她养成这样的脾性,我也有责任,小的时候对她实在过于溺爱。不瞒许兄说,有些时候真是不晓得如何待她。对她的确有愧疚,想着师母师娘,又不忍心教训她……这次多亏了许兄,希望她能真正想清楚明白。”   “赵兄客气了。”许慕平淡笑应一声,忽而又严肃起来,叹道,“说起来,此番与南越国斗舞,虽则压力稍微大了些,但若是真能够帮助朝廷赢得比赛的话,对锦绣斋是有很大的好处。只可惜……”   许慕平没有将话说完,赵昇明白他的意思,也陪着一道沉默。   送走许慕平,赵昇便回了房,走进屋子,见妻子还没有歇下,正伏在她自己那长案上埋头认真画着东西。赵昇心疼妻子,大步走了过去,直接弯腰将她抱了起来。齐锦绣正画得认真,猛然腾空而起着实吓了一跳,但见是自己夫君,她松了口气。   “放我下来,我在忙正事儿呢。”她用手肘拐着夫君胸膛。   “什么事情这么重要?”赵昇笑着亲了亲妻子的脸,而后抱着她大步往内室去,原是兴冲冲想使一番坏的,哪里晓得,进了内室见小丫头正躺在床上,他脸色顿时变了,而后颇为有些可怜地望着妻子。   齐锦绣笑着拧他腰道:“怎么,闺女跟咱们一起,你不开心?”   赵昇索性抱着妻子去外间,将人放在榻上,他立即俯身压了去,滚烫的唇瞬间就密密麻麻砸了下来。齐锦绣觉得痒,笑着去推,赵昇箍住妻子,认真望着她道:“阿锦,你要是觉得累了,真不必这么辛苦。”   “二哥怎么突然说起这个?”齐锦绣扭了扭身子,觉得身上压着的人实在沉,她有些受不了,可是这样被喜欢的男人压着,她又觉得有十足的安全感,索性双手也攀上他脖颈,亲了亲他性感的薄唇,偷着笑说,“有你在我身边,我不会觉得累。”   赵昇勾起唇角,面上笑容更深了些,沉重的身子故意又压了几分,见身下的人有些吃不消似的轻轻蹙起秀眉来,他笑着凑近了道:“阿锦可喜欢?”   齐锦绣用手遮住脸,羞涩道:“熄了灯吧。”   赵昇扭头望了望那盏煤油灯,并没有下地熄灯的意思,只哑着嗓子道:“忍不了了,就这样吧。”说罢,埋头便啃了起来。   齐锦绣哭笑不得,下地熄个灯而已,就忍不了了?    ☆、第 152 章   此刻正值盛夏,天气本就炎热,夫妻二人又是一番运动,自是大汗淋漓。一身汗渍哪里睡得着觉,唤了小香几声,没人应,想来是去耳房歇下了。齐锦绣有些抱怨地望向丈夫道:“都怪你,现在好了,一身汗,哪里睡得着。得了,你继续躺着偷懒吧,我去烧水洗洗。”   说罢就要起身,却被赵昇一把拦腰抱住。齐锦绣身子本来就酸软,一点力气都没有,被他那么一捞,就软趴趴靠进他怀里,她又羞又恼,狠狠瞪了男人一眼。   赵昇黑色里衣半敞,露出里面紧致的麦色胸膛,他靠在榻上,一腿笔直抻着,另外一只腿弯曲,将妻子固在中间,他额头全是细密的汗珠,黑眸却出奇有神,垂眸望着妻子,见她脸颊红红的实在诱人,忍不住又亲了口。   齐锦绣抬手推他:“喂不饱的饿狼!”   赵昇笑着将人轻轻拥抱住,脸埋在她胸前,吮吸着只属于她的味道,声音有些沙哑。   “急什么……就这样安安静静呆会儿,咱们说说话。”   齐锦绣觉得他今天真的是特别黏人,明明这么大把岁数的男人了,做夫妻也近三年了,他倒是好,还成了孩子了。是谁说过来着?男人在外头就算再体面有能力,回了家,时常都是孩子脾性。齐锦绣倒是也享受,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温柔揽过男人的肩头,让他靠着自己。   赵昇望了妻子一眼,张开双臂,紧紧拥她入怀。   他真是何其有幸,此生能够遇到这么好的姑娘,还能够与她携手一生。若是可以的话,他愿意生生世世都跟她做夫妻。这样好的女孩子,仿佛是上天特地给他送来的,越是不舍得越是有些害怕,真怕老天什么时候就又将要了回去。   “怎么了?今天的阿昇好生黏人啊,像一个孩子。”齐锦绣故意装着大人的口吻,说罢,还奖励性的笑着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赵昇笑道:“你真是……”   “真是什么?”齐锦绣故意板起脸来,嘴巴也噘得老高,都快能挂油壶了。   赵昇抬手轻轻捏她脸颊,笑着道:“真是让为夫喜欢得紧,阿锦,真想生生世世都跟你做夫妻,不离不弃。”   “你好贪的心,这辈子还没过完呢,就想到下辈子下下辈子了?”她笑闹着去捏他脸,故意旧事重提道,“起初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对我冷若冰霜呢,总将我当敌人看,还各种给我脸色,我在想,当时若不是我机灵聪明,可能就死在你手上了。”   赵昇蹙眉,矢口否认有这样的事情,摇头道:“你说的不完全是事实。”   “你还学会了狡辩是不是?你瞧,我的话你都不听,还说你爱我在乎我!我看都是哄我的!”齐锦绣一本正经脸,如湖水般清澈的双眼严肃瞪着眼前的男人,颇有些要跟他核实到底的意思。   赵昇乐在其中,连忙笑着道:“是是是,你说的都是对的,往后咱们家什么都是你说了算,连我也要听你的。你叫我往东,我绝对不敢往西,你叫我摘星星,我绝不会给你摘月亮。阿锦,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不过……”   “不过什么?”齐锦绣险些笑出来,又立即绷住了。   “不过为夫肚子饿了,娘子,可否做一碗面给为夫吃?”赵昇轻笑着揽住妻子纤腰,又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看着男人颇有些讨好的可怜表情,还有那似是墨玉沉塘般的漆黑眼睛,她承认她是败给这个男人了。她爱他,累的时候会似猫儿似的倚靠他,开心的时候,也会亲自下厨做很多好吃的给他吃。   每回瞧见一大一小两个对面坐着埋头狠吃自己做的菜,她都觉得幸福,总之,日子平淡,却又温馨。对现在的日子,她很满足。齐锦绣答应去做好面好菜,又拖着男人一道进厨房烧热水。饭菜做得差不多了,水也烧好了,一起简单泡了澡,然后端着美食进屋子来。   刚好甜宝一觉睡醒了,迷迷糊糊揉了眼睛,见爹娘都不在,她一下子有些懵住了。   呆了会儿,就爬起来使劲翻下床来,见外面亮着灯,她抬手使劲揉眼睛,而后皱着团子脸叫:“爹爹娘亲偷吃,吃好吃的,都不叫甜宝。”瞬间就醒了,而后顶着一头睡得乱糟糟的头发,颠颠就跑到爹娘跟前。   齐锦绣见闺女穿着淡粉色的单衣就下了地来,鞋子也没有穿,怕她会着凉,连忙抱她到怀里来,亲吻她睡得烫烫的团子脸。   “甜宝睡着了,娘怕吵醒你了你会哭,所以就没有叫醒你。”一边说,一边搓着她白嫩嫩的小脚,“冷吗?”   “不冷……”甜宝摇头,然后眼巴巴望着自己爹爹大口吃面,她闻着香味儿咽口水,哼道,“爹爹一个人吃,都不给甜宝吃一口。”   赵昇将闺女到怀里来,指了指旁边一只小碗:“特地给你留的,爹爹喂你。”   “不,我自己吃。”甜宝开心,蹭着身子下地来。   齐锦绣见状,连忙捡了鞋子给她穿上,然后坐在一边,看着父女两人面对面坐着埋头大口吃面。这样,她觉得很幸福了。   *   到了九月,南越国使团进京,如预料的一样,南越国主张斗舞。   瑞祥的人得了齐锦绣的绣样后,连夜赶制,终于在南越国使团进京的当天,将连夜赶制出来的新衣呈送进了宫去。昭元帝瞧见那别出心裁的霓裳羽衣穿在经过一番训练的舞女身上,不由连声夸赞,一时间龙颜大悦。   黄贵妃道:“陛下,那南越国成心想看咱们大齐输了比赛,这回叫他们瞧瞧咱们的厉害。还别说,舞衣不一样,跳出来的舞还真是不一样呢。这回若是赢得了比赛,陛下可得给那宋家记上一功呢。”   闻言,王皇后道:“贵妃先前不是一直都对锦绣斋的齐娘子大为赞许吗?怎么这回到了转了向?再说了,这宋家的舞衣的确设计得不错,但也并非就真的是独一无二的。你可别忘了,锦绣斋的齐娘子,她的东西可还没有呈送进宫来呢。贵妃此番着急着说这样的话,怕是为时过早了吧。”   黄贵妃心中轻哼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是啊,陛下,臣妾也等着锦绣斋的舞衣呢。何不这就宣了齐娘子进宫来?正好也跟宋家的舞衣比一比,看看谁家做得好。陛下,这回的斗舞比赛非同寻常,谁若是能够帮助赢得比赛的话,陛下可得重重有赏。”   “好!只要能够赢了南越,给朕找回面子,朕……定然亲笔御书,赐‘天下第一衣’的称号。”   “陛下圣明。”黄贵妃连忙应一声,而后灵动的眼珠子转了转,朝殿下的瑞祥东家宋涛使了个眼色。宋涛见状,低了头,面上渐渐露出笑意来。   其实如今两王相争,背后都需要雄厚的财力,瑞祥一早便暗中成了燕王一党人。之所以这些年瑞祥能够迅速扩大生意到几近能够跟云泽匹敌,背地里也是燕王帮衬的效果。云泽日渐式微,原以为瑞祥会成为天下一富,没有想到,莫名冒出一个锦绣斋来。   锦绣斋虽则是小作坊,可这两年实在冒得太快,又跟云泽有合作,叫人不得不防。   黄贵妃乃是燕王生母,她自当不会帮着锦绣斋,起初陛下跟前竭力举荐齐锦绣,一来是故意顺应当下京城中的形势,二来,也是有让锦绣斋站得高摔得痛的想法。瑞祥起初不必冒尖,让锦绣斋先出尽风头,等时机成熟了,再狠狠踹一脚。   倒也真是天都相助,锦绣斋出了内奸,毁了那齐娘子一个月的心血……   想到这里,黄贵妃心情就特别好,看谁都觉得顺眼得很。   过不久,齐锦绣便应召入宫,昭元帝虽则对瑞祥的努力十分满意,但明显还是更为相信锦绣斋齐娘子的实力。毕竟,明阳姑母亲口夸赞的人,那是绝对值得相信的。见齐锦绣进了大殿,昭元帝道:“赵侯夫人,两个月已经过去了,你的舞衣,可赶制了出来。”   齐锦绣应声道:“回陛下的话,已经赶制出来了。”   “快,呈送上来,让朕亲眼过目。”昭元帝大喜,连忙就下了命令。   齐锦绣冲跟在身后的宫女点了点头,那宫女便上前一步,将摆在托盘上的一件青色衣裙呈送到了御前。   昭元帝连忙拎起来看,原本兴奋喜悦的表情似是被一张大手抹尽,昭元帝立即冷了脸来,气得胡须直抖:“名扬京城的齐娘子,实在是有负盛名!做不出来也就罢了,竟然就用这样的玩意儿敷衍朕?赵侯府的胆子实在太大!”   陛下动雷霆之怒,所有人都吓得跪了下来   黄贵妃心下高兴,面上却为难道:“陛下,您可千万别生气,气坏了您的龙体,多不值当。哎,也是怪臣妾,要知道如此,当初就不该为陛下您引荐这齐娘子。可是谁又晓得,齐娘子的名号,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   闻言,齐锦绣只是抬眸朝黄贵妃看了眼,并未言语。   王皇后见不得黄贵妃两面三刀,倒是为齐锦绣说了话道:“陛下,明阳姑母倚重的人,不会只是这样的,想来赵侯夫人做出这样的裙衫,也是有一番说法的?您别生气,且听听看齐娘子怎么说。” ☆、第 153 章   昭元帝还气呼呼的,帝王坐在高位上,俯瞰着跪在大殿中央那渺小的人,心中的确是生气。他对锦绣斋是寄予厚望的,锦绣斋做不出像样的裙衫也就罢了,何故这般敷衍拿这样的货色来敷衍?看来当真是那赵昇目中无人,否则的话,这赵侯夫人,也不可能敢这般怠慢敷衍!她这么敷衍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昭元帝不得不又往深处想了一些。北疆一战,这赵昇的确极尽风光,他这个做帝王的,也是对他非常厚待,加官进爵,实权在握!是不是太过于倚重他了?总之不管如何,这一次,赵侯夫妇的确太过猖狂,他不能由着他们继续这样下去。   轻哼一声,昭元帝倒是也给齐锦绣一次说话的机会,微抬下巴道:“那你说,你倒是给朕一个解释!”   齐锦绣又朝上位磕了一个头,这才直起身子说:“回陛下的话,是臣妇故意设计成这样的。”   “故意?”昭元帝反问一声,继而气得都不知如何作答,只道,“你们赵侯府……赵昇……到底有没有想朕放在眼里!”   齐锦绣道:“陛下请息怒,臣妇话还没有说完。”她顿了顿,又抬眸看向高位,隐在衣袖中的一双拳头紧紧攥起,而后说,“臣妇的确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设计舞衣,不过,后来臣妇对自己所做的图样跟绣样并不满意,便将之前做的图样扔了。臣妇以为,南越国此番斗舞,定然是有备而来,就算臣妇准备得再多,怕是也敌不过南越。”   “呵……齐娘子……赵侯夫人,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呀。”黄贵妃落井下石道,“你自己不肯对陛下、对大齐尽心,可别一棒子打死所有人。你自己做不好的事情,那是你能力不够态度不佳,可别说得好似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似的。”   “回贵妃娘娘的话,臣妇不敢。”齐锦绣应了黄贵妃一句,又对昭元帝道,“臣妇方才的话还没有说完,虽则在舞技跟舞衣上不一定能够胜出,所以,臣妇才亲手裁制出这样的粗布绿衣裙来,请陛下允许我亲自调教司舞坊的几名姑娘,只需三日时间,三日之后,臣妇会给陛下一个说法。”   “赵侯夫人……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自信啊。”昭元帝道,“好,朕就如你所说,给你三天功夫……三天之后与南越国斗舞,你若是不能够让朕、让大齐赢得脸面的话……你,还有……还有赵昇,朕一并严惩!”   “那臣妇要是能够让陛下跟大齐赢得脸面呢?”齐锦绣跪在地上,腰杆稍微挺直了些,一双清润如水洗般的眼眸望着坐在上位上的天子,不卑不亢,沉稳端庄。   昭元帝道:“朕方才已经说了,此番谁赢得比赛,朕有重赏!”   “多谢陛下。”齐锦绣俯首谢恩。   黄贵妃哼笑道:“赵侯夫人还真是有信心得很呢,这样的粗布麻衣,也能赢得比赛?你当真拿我大齐当什么了?”   王皇后道:“这什么都还没有开始呢,贵妃怎么就知道赵夫人会输?”   “这不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呢吗!”黄贵妃明显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才不相信,这破烂粗布麻衣,能够赢得了南越?   王皇后没有再搭理黄贵妃,因为她心中也是不确定,这齐娘子就真的能够胜出吗?   因为要去司舞坊挑选舞娘训练舞蹈,这三日,齐锦绣都不打算回去。打从陛下那里出来后,王皇后亲自召了齐锦绣去凤喜宫。齐锦绣按着规矩给王皇后请了安,王皇后朝她摆摆手,赐座后问道:“赵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本宫可不信,凭借赵夫人的实力,会只做出那样的粗布衣裙。赵夫人,你可是要出奇制胜?”   齐锦绣稍稍垂首,应声道:“的确是想出奇制胜,也存了侥幸心思。”   “侥幸?”王皇后道,“赵夫人该是知道,就算你做不出如宋家那样的霓裳羽衣,但是花些心思做别的,只要不是显得太过随意,陛下都不会动这样的雷霆之怒。可你偏偏拿这样的东西来敷衍陛下,此番又有那黄贵妃挑拨,事已至此,你要是赢不了比赛,别说是锦绣斋在京城中的地位了,就是你们赵家在陛下心中的地位,都会大大降低。赵夫人,这可不是玩笑。”   “多谢皇后娘娘费心提点。不过,想必皇后娘娘也该是看出来了,贵妃娘娘是力保宋家的,她对宋家这次的作品十分满意,也是下了赌注赌宋家定然能够赢。臣妇只有暂且先不显山露水,才能够完全让贵妃娘娘对臣妇放松警惕,这样的话,臣妇才能够专心做接下来的事情。”齐锦绣稍稍顿了顿,抬眸望向王皇后,继续道,“臣妇偶然一次机会,在福满楼听说书人说了一回书,这才有了想法。三十年前,陛下在还是宁王的时候,曾经领兵大破南越军,而恰好,当时南越国领军的大帅,正是如今已经登基为帝的南越君主。其实名为斗舞,实则斗的是气势。若是将当日情形再现,想来咱们大齐的舞再烂,那也是赢了。”   王皇后恍然大悟,立即笑了起来道:“赵夫人,原来你说的‘奇’,是这样的?”王皇后点头,“其实你说的的确不错,南越国的舞,单凭几件舞衣,还真是不一定能够取胜。不过,你这样的做法,虽则有些讨巧,但目前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只是,你这斗的毕竟不是衣,到时候黄贵妃从中作梗,陛下倒是不一定能够对你有所奖赏。”   齐锦绣道:“只要大齐不输颜面,陛下赏不赏,都是次要的。”   “赵夫人放心,这件事情,本宫不会让任何人晓得,也省得某些人知道了会暗中使坏。赵夫人,这三天你便就住在本宫的凤喜宫,有本宫做你的后盾,你只管好生做你自己的事情去。”王皇后笑容端庄,眉眼间皆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齐锦绣起身离座,朝皇后谢恩道:“多谢皇后娘娘。”   *   齐锦绣在司舞坊选了几位原本就是耍练剑舞的舞娘,择出其中一名最为有天赋的人做领舞,另外择八名做伴舞。有皇后娘娘暗中相助,齐锦绣排舞进展得十分顺利,不到三日的功夫,一曲经过她改编的《宁王破阵舞》便排练成功。   到了斗舞那一日,齐锦绣又寻了个时间给姑娘们整体排练了一遍,整体效果齐锦绣自己非常满意。正在司舞坊跟姑娘们呆在一起,司舞坊的掌事姑姑突然匆匆跑了进来,面色十分不好,急躁道:“赵夫人,快,陛下唤您去呢。”   见这姑姑脸色不好,齐锦绣道:“外面情况如何?咱们可有能够压得住南越的舞?”   那姑姑道:“那掌上舞,也只是听说过,还从没有见过呢。如今见到了,方才知道,咱们平素练的那些舞,根本与人家不能相提并论。此番南越国君主在咱们陛下面前可是得了脸面,狂傲得很,怕是等南越使团离开上京,咱们司舞坊跟司乐坊的姑娘都得受惩罚。”   “你们听到了吗?”这句话,是齐锦绣对即将要上台的几位姑娘说的,她气势十足道,“关乎国家颜面的时候,一会儿定要拿出气势来。想一想那战争的场面,再想一想若是赢不了,咱们即将会面对的严峻形势,定要给陛下跟大齐争气。”   *   金秋九月,白日的时候,天气还有几分炎热。但是早晚温差有些大,到了晚上,夜凉如水。昭元帝将此次斗舞的擂台设在清凉台上,清凉台前面就是一面很大的荷花池,如今虽则里面的荷花枯败了,可是碧绿的叶子还在,习习夜风吹来,竟然隐有清香。   昭元帝坐在最高位,沉着一张脸,旁边坐着的南越君主则笑容满面,明显心情十分不错。自己乐也就罢了,时不时就要歪头跟昭元帝攀说几句,弄得昭元帝脸色更阴沉。若不是怕落了个小家子气的名声的话,昭元帝早要跳脚发火了。   王皇后就坐在昭元帝下位处,见远处自己人冲自己点头,王皇后笑着对昭元帝道:“陛下可是忘了,锦绣斋齐娘子说要亲自编排一支舞的,到现在,人可还是没有上来呢。陛下,想来她们都等着急了,陛下怎么不召见?”   昭元帝这才想得起来还有这回事,可是连宋家的霓裳羽衣都胜不了,那破烂玩意儿能行吗?   虽则宋家的霓裳羽衣输了,可到底输得尚且留了几分颜面,那破烂玩意儿上来了,岂不是要完全丢了大齐皇室的脸?可齐娘子名声倒也非虚,谅她也不敢当众触怒龙颜。如此权衡一番,昭元帝在心中跟自己打了个赌,还是对皇后点头道:“让上来。”   王皇后点头应着,而后笑着别过头去,对自己跟前的嬷嬷说了几句。   黄贵妃此番脸色也不好,之前她一直在陛下跟前担保宋家,却没有想到……   一支舞散了,奏乐骤停,似乎整世界都安静下来……在场的所有人,注意力都十分集中,很快,不一样的奏乐响起,一阵高过一阵,节奏感十分强。 ☆、第 154 章   方才所上演的舞曲,多是柔美婉约风,此奏乐一出,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奏乐烘托出了当时那种紧张的气氛,紧接着,便是一身青布衣裳身着一件轻薄银色甲装的舞女手握长剑快步走了出来,一番剑耍,奏乐又变了些,紧接着,八名伴舞也气势如虹的翻跳到了大殿中央。   起初看舞的人根本不明白这到底舞的是什么,可渐渐的,当从舞娘口中说出一个个地名的时候,在场所有人瞬间明白了过来。这舞曲赞的就是当年宁王殿下的威风,所以,昭元帝自然看了明白,他眼睛一亮,面上渐渐露出笑容来,腰杆也挺得更直了些。   看到精彩处,昭元帝真是忍不住拍手叫好,似是瞬间,当年那场战役的情形又出现在了眼前。   他生母早逝,虽则养在当初还是贵妃的太后名下,可毕竟生母位分极低,所以,在一众皇子中,他根本不得先帝重视。三十年前他领兵迎战南越,一战成名,这才从一众皇子中脱引而出,渐渐有实力走上党争。   一晃眼都三十年过去了,如今再回想起往事,昭元帝只觉得心中有说不上来的滋味。   昭元帝面色好了很多,转头去看坐在身边的南越君主,见他面色铁青,与方才的狂傲目中无人截然不同,昭元帝心情越发好了,这回换他主动拉着南越君主说话了。昭元帝哼哈大笑两声,然后说:“一晃眼都三十年过去了,这三十年来,南越跟大齐和平相处,再无战争,这也是你我的功劳啊。”   南越君主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故作不在意仰头哈哈大笑两声,而后道:“陛下,贵国的舞蹈,还真是别出心裁。好,本王承认输了。来,陛下,这杯酒敬您。”说罢,他则豪放的仰头一饮而尽。   昭元帝大笑叫好,故而也饮尽杯中酒水。   昭元帝酒罢,刚好舞曲也到了尾声,奏乐骤转,一曲舞便落幕了。方才跳舞的九名姑娘收了剑,全都跪了下来。   “赏!重重有赏!”昭元帝心中真是说不出的痛快,这舞是否真跳得好倒在其次,主要的是,这支舞让大齐跟他这个天子赢得了脸面,让南越不再猖獗。斗舞原本就是斗的气势,能够美轮美奂固然好,可出奇制胜又何尝不可?如此一想,昭元帝越发觉得,果然明阳姑母看人没有走眼,她说这齐娘子可以,她就真的可以。   王皇后道:“此番斗舞,可是咱们大齐赢了?”   南越君主扯着面皮笑道:“是本王输给了陛下,而非大越输给齐国。”   王皇后道:“那便还是我大齐赢了,陛下,臣妾敬您一杯。”   昭元帝十分欢喜的喝了王皇后敬的酒,一时间,底头的皇子跟诸位大臣,都纷纷跪了下来,口中高呼万岁。燕王李逸却面色阴沉,心想着,为了助宋家成事,母妃可是得罪了锦绣斋,得罪锦绣斋就是得罪云泽跟赵侯府,如此一来,倒真是损失惨重。   待得南越使团离开皇宫后,昭元帝越发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之意,唤了齐锦绣出来,道:“你果然没有辜负朕的厚望,赵侯府跟锦绣斋,果然是没有叫朕失望啊。赵夫人,明阳姑母说的果然没错,你是个奇女子。”   “陛下,既然有功,该是论功行赏才是。”王皇后一旁帮腔道,“臣妾记得,三日前陛下曾经说过,若是谁能够斗舞赢得比赛,便亲笔御书亲赐‘天下第一衣’的称号。赵侯夫人心思通透细腻,又别出心裁,想来是的确担得起的。”   原不过都是行商之人,虽则锦绣斋背后有赵侯府当靠山,但若是陛下真为锦绣斋亲笔御书赐“天下第一衣”的话,想来锦绣斋的整个地位就不一样了。之前靠山是侯府,而赐了名后,那靠山就是当今陛下,往后谁还敢惹得起?   黄贵妃自然头一个反对,娇声道:“陛下,虽则说赵侯夫人出奇制胜,可根本半点跟衣裳沾不得边儿。陛下您想想,就她做出来的这样的粗布麻衣,如何登得了大雅之堂?她不过是有些小聪明,靠着陛下昔日的威严,这才赢了罢了。这论起来,也是陛下您的功劳,跟她有何干系?陛下还请三思才是。”   王皇后道:“这倒也真是奇了,本宫记得,两个月前,贵妃可是待赵侯夫人极为不同的。如今这是怎么回事?赵夫人赢得比赛,贵妃还不高兴了?还是说,在贵妃心中,原该赢得比赛的,就只能是宋家?”   “皇后娘娘近来倒是跟齐娘子走得近,又是何故?”黄贵妃道,“再说,臣妾说的是事实,这论功,论不到齐娘子头上。再说,就算她有功,那也不该给那样大的赏赐。陛下亲笔御书,那可是大事,怎能随便。”   “贵妃,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如今陛下的旨意,你也敢左右了?你恃宠而骄,本宫可以理解,但是你狂傲到敢左右圣意,别说是本宫了,便是陛下,也自然不会允许。陛下金口玉言,说过的话岂能收回?贵妃这是想陷害陛下失信于臣民,失信于天下。”王皇后正襟危坐,据理力争,丝毫不将黄贵妃放在眼中。   “我……”黄贵妃一时词穷,转头又道,“皇后这般帮衬赵侯府,又是何居心?”   “本宫未曾偏帮任何人,本宫护的是大齐,是陛下颜面。”王皇后依旧不落下风。   “好了好了,皇后跟贵妃都不必再争。这锦绣斋有功,朕自然当是该赏才是。”昭元帝道,“既然朕开了金口。又岂能失信于臣民?谁都不必再说,待得南越使团一走,朕定然亲笔御书赐金匾。只是,如今客人尚在,若是朕完全不顾客人颜面大兴赏赐的话,也实在是有些过分。至于今日,一应都有赏。”   *   宫中宴酒,齐锦绣在凤喜宫留了三日,待得宫宴结束后,齐锦绣则跟自己夫君一道回府。赵昇才揽着妻子离开清凉台,便偶遇太子李遨跟肃王李通。太子李遨紫衣金冠,丰神俊朗,此番面上也尽是温和笑意。   肃王李通一身黑色袍服,纯黑的颜色,越发衬得他俊秀的容颜若上好的美玉。此刻,李通眼里也含着笑意,只是,他的笑跟太子的笑不一样。太子的笑容明显带着拉拢权臣的意思,而肃王,则笑意极为纯良无害,不好丝毫杂质。   若不是齐锦绣自己清楚晓得他的为人,怕是也真的要被他被蒙骗了去,如此论起来,这位肃王殿下的演技还真是好的很。李通正笑着,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立即扭过头去,就跟齐锦绣的目光撞上。   齐锦绣知道自己失礼了,连忙低了头,朝肃王福了礼。   李通道:“常听母后说,赵侯夫人聪慧过去,原还不以为,今日本王算是见识到了。”   太子附和道:“是啊,孤也算是见识了,一曲《宁王破阵舞》,的确是扭转了局势。赵侯爷,你可是娶了位好夫人。”   赵昇忙道:“两位殿下过奖了,这都是陛下曾经的辉煌,内子不敢居功。”   李遨兴致却很高,见天色尚且不算晚,直接邀请赵昇道:“今儿饮酒不尽兴,赵侯爷,不若随孤去东宫再饮几杯?刚好,太子妃也是早就想结识赵侯夫人了,趁着这个机会,也好让太子妃看看大齐功臣。”   赵昇夫妻皆一愣,显然是都没有想到,太子拉拢权臣竟然如此明目张胆。正想着要如何委婉拒绝,那边肃王道:“皇兄方才不是同臣弟约好了吗?说要邀请臣弟去东宫再小酌几杯,这回怎么又忘记臣弟而请了赵侯。”   赵昇也忙抱拳道:“臣多谢殿下厚爱,只是,此番天色已然不早,再晚一些,怕是宫门要落锁了。”   李遨原不是这般不懂得思虑的人,也是一时高兴就心急了些,在他眼中,既然赵侯府跟燕王闹翻,想来不管他继续保持中立,亦或者是投靠于他,都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再说,这几日来,母后对赵侯夫人颇有照拂,赵昇夫妻是重情义的人,不会不知恩图报。   他心急了些,故而忽略了一些东西,待得反应过来,才晓得,自己方才那番的确诸多不妥之处。   “好,那便择日再叙。”李遨笑着点头,而后同肃王一道往东宫方向去。   赵昇携妻子上了马车后,紧紧攥住妻子手,好生看了会儿,而后揽她入怀。   齐锦绣也想丈夫了,舒服地靠着他宽厚温暖的胸膛,问道:“此番得意燕王母子,往后行事怕是更得小心了。其实我倒是还好,左右不过就是铺子里的事情,倒是你,以后要担心了。怕是在燕王母子眼里,你已然成了太子一党人了。”   赵昇垂眸望妻子,而后笑着道:“不必担心我,我应付得来。”   “明着应付得来,可是人家要是暗中耍花招呢?”齐锦绣装大人捏丈夫脸颊,见他似是憋着笑意,齐锦绣严肃说,“数日之后,陛下肯定要组织一次狩猎,到时候,刀剑无眼,又在荒郊野外,若是有人精心设了圈套给你钻,可怎么办?” ☆、第 155 章   “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赵昇闲散坐在马车内,做放松姿态,却依旧将怀中之人抱得紧紧的,“倒是委屈了你,跟着我提心吊胆。从前只想挣得功名,想要谋得爵位封妻荫子,让赵家世代荣宠。可是却忽略了宫廷险恶,阿锦,为夫有些后悔了,甚是怀念从前在安阳的小日子。”   齐锦绣心里明白,当初丈夫执意要从军,其实原因很多。而其中最主要的一个,怕就是存了心思想跟沈彦清对着干,从而替绣绣报仇。如今绣绣回来了,虽然是换了副身子,可她到底回来了。   更何况,绣绣明显还是对沈彦清余情未了,若是此番他再执意与沈彦清过意不去,就显得有些无理取闹了。想到这里,齐锦绣心中总归不好受,当即就敛了脸上所有笑容,心中醋意翻江倒海,她觉得有些委屈,很不争气的就红了眼圈儿。   男人的心思总没有女人转换得快,他也想不到,不过是聊起两人以前的幸福日子,妻子竟然都会想到旁的。见妻子突然间沉默,而后哭了,赵昇慌了神。他不晓得怎么回事,妻子素来乐观坚强,他还从没有见她这样哭过。   “怎么了?是不是在宫中受了罪?”赵昇本能就将人抱得更紧,没有想到,妻子竟然毫不客气就使劲推开他,他一愣,这才悟过来,不是在宫中吃了苦,而是生自己的气了,这是在跟自己闹脾气。   赵昇垂眸认真反思,想着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可方才也没说什么,不过是说京城险恶,不若在安阳活得自在……莫非她是嫌弃自己没有上进心没有出息。   想到此处,赵昇笑起来,黑眸亮亮的,小心翼翼凑过去哄着。   “我家阿锦是个努力上进的,为夫自然不会落下。”他健硕手臂揽过妻子,手被打了也不放弃,只紧紧抱着她,让她脑袋靠在自己胸膛,“我的意思是,只要跟阿锦在一起,不论在哪里,为夫都很知足。”   齐锦绣依旧不理他,任他说什么甜言蜜语,她都不接受不应声。论行军打仗,赵昇十分在行,可是猜起女人心思来,他明显无从下手。被妻子冷了一路,到了家门口,见她还是不搭理自己,赵昇这才晓得,这事情严重了。   可是,他真不晓得哪里错了……   齐锦绣回了房间,倒是也不哭了,只是脸色依旧不好。   她知道自己有些小心眼了,可是又怎么样?她就是在乎委屈,又怎么样?她晓得,绣绣回来了他也没有舍弃自己,想来的确是对自己深情的,这一点她也承认。可是每次只要想到他曾经对旁的女人那样好过……而且……如今无论那个女人做了什么无理取闹的事情,他依旧对她好,替她烦神,替她担忧……她就难过。   她不是贤良妇,也不想当贤良妇,她就是嫉妒了难受了,就是想跟他闹一场。省得他觉得自己是观世音下凡似的,做什么好事都是应该的。他的眼里不是只有一个女人,她相信,此刻若是绣绣出了什么事情,他肯定第一个冲过去。   想到这些,齐锦绣已经不是伤心了,她是难过。   爱情的天平,从来都不会是完全平等的,而她也做不到,将旁的女人完全从他心里抠出来。她不喜欢为着拴住丈夫的心而耍些手段,她只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可是每回闲下来只要想到那些,心中总归不舒服。   在她的爱情观里,感情容不得丝毫杂质,容了杂质,她就觉得委屈。   见丈夫进来了,她看了他一眼道:“我有事情想跟你谈。”   赵昇看妻子一眼,而后撩袍子在她身边坐下,侧着身子看着她道:“什么?”   齐锦绣道:“我跟皇后娘娘说了,宋家的绣样,原本是我的,他是窃取了我的劳动成果。我不愿意吃这样的哑巴亏,所以,跟皇后说出了事情的真相。皇后娘娘承诺,会替我讨回公道,不过就是一个时间的问题。这件事情牵扯到何姑娘,所以我觉得,还是有必要事先跟你打声招呼。”   赵昇蹙眉:“阿锦,你不会这么做。”   他不是没有想过揭露宋家,只是,此事若论起来,乃是欺君之罪,而那绣样是绣绣偷出去的,真追究起责任来,绣绣也脱不了干系。就算罪不至死,可也是有罪,会受到惩罚。阿锦是聪明人,她又那么善良,她不会这么做。   “你为什么认定了我不会这么做?你该是知道,这件事情若不是我讨巧赢得圣心,现在受陛下严惩的人就是我。何姑娘不笨,她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肯定想得到我可能会有的下场。可她还是那么做了。虽然我明白她的心情,可是我自认为自己没有错,如今这样,我也是受害者之一。要是可以选择的话,我只愿意回到我以前的生活。”   “阿锦,你想离开我?”赵昇原听妻子诉说那些,他也是知道妻子委屈了,不论此事结局如何,他定当不会叫妻子更委屈了去。若是真因此事叫妻子惹得天子动怒严惩,他定当会想尽法子替她受罚,不会叫她遭一点罪。   可听到后半句,他犹如遭雷劈一般,他近来最害怕的就是妻子离开自己。他怕她回到属于她的世界曲,他怕自己纵使再位高权重,也再寻不得她。他要跟她生生世世,他怎么能够允许她离开?   “我不许!”赵昇连忙严肃否了一句,继而紧紧抱住妻子,“你答应过,要跟我白头偕老的,又怎么会说这些话?阿锦,你要是生气了,打我骂我都成,只是往后别再说这样的气话了。”他紧实厚重的身子紧紧拥着她,仿若他一松力道,她就会跑了似的。   齐锦绣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挣扎,过了片刻道:“我累了,想歇下。”   “好,我陪着你。”赵昇连忙掀了被子,就要跟妻子一同歇下。   齐锦绣不愿意,挣扎道:“我去厢房睡。”   赵昇一愣,黑眸定在妻子脸上,他总觉得,今天这样的妻子,倒是叫他有些不认识了。   齐锦绣撇头看丈夫,看见他的表情,她勉强挤出笑意来道:“是不是觉得我无理取闹?是,我就是无理取闹了。我不想委屈自己,我坚强隐忍,只是想让自己过得更好,想让在乎自己的人过得好,而不是任由旁人一再欺凌。赵侯爷,在我心里,爱情容不得一点杂质,我不想自己的丈夫总是为别人考虑,却一再要求我容忍大度。左右我已经是和离过一次的人了,我也不在乎再和离一次。”   “阿锦……”赵昇唤了一声,“你真的舍得?”   “我没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如果自己丈夫的心里还装着别的女人,我不会耍手段去谋得丈夫的心,我会离开。”齐锦绣说完就站起身子来,想要绕过丈夫出门去,却被男人抓住了。赵昇道:“你歇在这里,我去书房睡吧。”   说完没有即刻走,像是在等着她回心转意一般,奈何妻子根本没有搭理自己。   甜宝原是在上房跟着奶奶哥哥和小姨玩的,听说爹爹娘亲回来了,她可高兴了,立即抓着小香的手就往母亲院子跑。她已经三天没有见到娘亲了,真是想死了,可才跑到门口,就听见爹爹跟娘亲吵架的声音……   她原本是有些懵的,待得见爹爹一个人走了出来,她突然“哇哇”大叫嚎哭出声来,小小人儿紧紧抱住父亲小腿,哭得口齿不清道:“爹爹要去哪里?不要跟娘亲吵架,是因为我吗?你们都不要我了吗?”   赵昇把女儿抱起来,故作镇定笑着哄她道:“爹爹跟娘亲没有吵架,甜宝乖,去屋里陪着你娘亲,爹爹去书房处理些事情,等忙完了,就回来陪着你跟你娘亲,好不好?”   “现在就陪我们,爹爹,你别忙别的,你哄娘亲高兴好不好?”甜宝依旧很害怕,没有嚎啕大哭了,只是眼泪还是止不住流,可怜兮兮的,“娘亲肯定也哭了,爹爹都不知道,娘亲也是会哭的。”   赵昇愣住了,继而回头看了眼,就抱着女儿往内室去。   齐锦绣擦了眼泪,起身从丈夫怀里抱过闺女,亲她小脸说:“甜宝,娘想你了。”   “甜宝也想娘,可想可想了。”甜宝小胖手紧紧攀住母亲脖颈,小脑袋无力搭在母亲肩膀上,“娘亲,以后咱们都不要分开,好不好?甜宝舍不得你。”   齐锦绣没有说话,只是细细看着小丫头,想着她从一点点大长成如今这般,一时间五味杂陈。   “甜宝,娘亲抱着你睡。”齐锦绣在床沿坐下,横抱着闺女,想像以前一样哄着她睡觉,根本不理会站在一边的丈夫。   甜宝伸小手去够爹爹,打着哭嗝:“爹爹一起。”   赵昇望妻子一眼,见她没有说话,他撩袍子坐下。   “爹爹,娘亲,甜宝……一家人。”甜宝抽噎着说,“永远都不要分开。”   “好。”赵昇立马应声,又悄悄抬眸去看妻子,见她依旧面无表情,根本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他眉心又深深蹙起。    ☆、第 156 章   这场冷战来的猝不及防,赵昇一时间倒是不晓得如何做好了,以前也有小吵小闹,但是不管怎样,自己服软哄了妻子,依旧好得如胶似漆。他记得妻子说过,夫妻间不必相敬如宾,显得生份,吵吵闹闹才会感情好。他也赞同她的说法,喜欢妻子跟自己闹一些小脾气,他只将妻子做的这些当做她是在跟自己撒娇。   男人嘛,都不喜欢刻板保守的女子,懂些情趣的,会耍些小性子的,会更旁人呵护疼惜。   只是这一回,赵昇觉得,跟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不论他怎么做,妻子依旧待他淡漠,倒也不是故意针对他,就是待他不若以往那样了。若是刻意针对他还好,说明妻子是有心跟他使性子,可就是这种若即若离淡淡的态度,叫他莫名生出一种恐惧来。   来不及多想,军务开始忙起来,南越使团要留在京城一段时间,身为供职京畿营的将领,自是要时刻警惕做好保护工作。打从锦绣斋替大齐赢回面子后,昭元帝越发器重锦绣斋跟赵侯府,再加上有陆老将军对赵昇的鼎力夸赞,昭元帝自是更加看重赵昇。   公务繁忙,能陪在妻子女儿身边的日子就渐渐少了很多,待得十月南越使团离开京城后。又到了太后娘娘的寿辰。太后不是整寿,可因着春时明阳老公主六十大寿做得实在风光,虽则太后不是整寿,昭元帝也不好让太后的风光输给明阳姑母。   再说,老人家上了年岁,做一年少一年,昭元帝也十分愿意让太后开心。   故而,一纸诏书发下去,让各地藩王进京给太后祝寿。太后听得此番,自是极为开心,又想着,既然这次寿辰做得隆重,而民间的锦绣斋名声越来越大,她自然不肯输给明阳,也指定了要锦绣斋的齐娘子亲自给她设计衣裳。   南越使团才离开京城不久,昭元帝就如约赐了锦绣斋“天下第一衣”的称号,已经是让锦绣斋独占鳌头了。而如今太后又点名要齐娘子裁做衣裳,这让黄贵妃坐不住了。燕王背后靠的是宋家财力,同样,燕王母子也必须要能够在关键时刻护得住宋家地位才行。   如此一来,黄贵妃即刻去了太后的寿康宫,委婉道:“母后,虽则齐娘子乃是妙手,可是宋家人的技艺也是不差的。上次的霓裳舞衣,母后您该是也瞧见了,设计裁做得多好。虽则没有赢得比赛,可也不是衣裳的错,是舞没有比过人家。再说,锦绣斋不过是讨了巧,这才赢得比赛的,论起来,齐娘子的那件粗布麻衣,怎抵得过宋家霓裳羽衣的十分之一?母后,您的寿诞可是大事,这回又是往大了办去的,可不能输了风采。”   这句“输了风采”,可是有些意味的,暗指跟明阳公主相比。明阳老公主当时做寿的时候,择的就是锦绣斋帮忙做衣裳,若是太后此番再点名只要锦绣斋齐娘子做衣裳的话,一来显得像是在跟老公主争什么似的,有些小家子气,二来,也显得低了公主一等。   毕竟,走人家走过的路,也素来不是这位凡事都争强好胜的太后的性格。   太后原只沉浸在喜悦中,只想着如何将这个寿辰办得好,旁的没有多想。此番经黄贵妃这么一提点,她才忽然领悟过来。   她的身份比明阳公主高,她怎么能够捡老公主剩下的东西用呢?这样显得她多没有气度跟品味。这般一想,太后忽然又想起那宋家做的霓裳舞衣来,不由眼前一亮道:“倒是不如就给宋家这次机会,让宋家替哀家去操劳担忧吧。”   “母后,只让宋家一家来做,自当也是不行的。”黄贵妃继续劝道,“再说,您已经下了懿旨让锦绣斋做此事了,这旨意也收不回来啊。依臣妾看,何不再下一道旨意,让天下所有但凡有些名气的成衣铺子都替您忙活。这样一来,才方能够显得出你的大气。”   太后一想,觉得黄贵妃说得极为有道理,于是应了。   *   得了宫中太后懿旨,齐锦绣此番自当尽心尽力,左右太后寿辰在十二月,她也不很着急。天气渐渐冷了下来,她平素也鲜少出门,只呆在屋内画绣样。得知太后又颁发另外一道懿旨的时候,齐锦绣笑了,心中明白得很,怕是其中有人费心做了功课。   转眼便入了冬,下起了第一场雪来,侯府里的梅花也开了。   甜宝又大了些,越发不爱老实在屋里呆着了,成日喜欢跟在东哥儿跟锦华身后玩儿。齐锦绣也不再教闺女念书识字,索性将她丢给府上的先生,让她跟锦华和东哥儿一起随先生念书。如此一来,齐锦绣越发得了闲,也有更多时间花在设计上。   这一日傍晚,赵昇从京畿营回来后,直接进了后院来。   途中遇到刚刚下了学的三个孩子,孩子们念了一天书,此番下了学,正约着在花园里准备堆雪人。甜宝瞧见爹爹从廊檐中走下来,甜甜脆脆唤了一声,就跳着往爹爹的方向跑去。紧紧抱住爹爹双腿,仰头望着爹爹。   “爹爹,你是要去看娘亲吗?”甜宝个子高了些,人也瘦了些,如今跑跑跳跳十分灵活,再不是春时那样的小肉团子了。   赵昇抱起女儿,见她小脸红扑扑的,问她:“不冷吗?”又看向另外两个孩子,“这么冷的天,怎么都在外面玩儿?”   候在一旁的奴仆赶紧回话道:“老爷,少爷跟姑娘们说要堆雪人,奴婢就陪着出来了。”   “堆雪人!”甜宝兴头很足,极为认真地道,“陆哥哥家的雪人那么大,有好多呢,那天跟娘亲去的时候,陆哥哥可傲了。我跟他说,我跟哥哥还有小姨也会,所以,我们决定堆一个比陆哥哥家雪人大的雪人,气死他。”   小丫头说话又严肃又认真,赵昇笑了起来,亲了亲闺女红扑扑的脸颊,又说:“外头冷,让小香她们帮你们,跟爹爹进屋去。”   东哥儿道:“二叔,甜宝妹妹说陆程家的雪人是他亲手堆的,他得意好久。咱们家的也要自己堆砌,不假他人之手。”   锦华倒是斯斯文文站在一旁,是不是亲手堆,她都觉得可以。姐夫让她回去,她就回去,如果甜宝跟东哥儿想亲手堆,她就陪着他们。锦华已经是七岁多的小姑娘了,打小就跟着先生念书,养得一身书卷气。穿着杏黄色的夹袄立在火红的梅花树下,瓜子小脸儿雪白雪白的,梳着花苞头,额前刘海是姐姐帮她留的,薄薄一层,稍稍有些鼓起来,风一吹,就吹开了,露出高高白白的额头。   齐锦绣偶尔也会带着妹妹出门应酬,见了锦华的人,都道书卷气浓厚,将来定然是才女。   此番赵昇见女儿跟侄儿都想自己做,他将闺女放了下来,弯腰道:“爹爹先去后院寻你娘,一会儿过来帮你。”又对锦华跟东哥儿道,“玩一会儿就是,觉得冷了,就赶紧进屋去。”   两人应声,就开始忙起来。   甜宝主意大得很,不肯要人帮忙,她要一个人堆一个。   赵昇静静望了会儿,而后转身继续往后院去。   见丈夫回来了,齐锦绣搁下画笔,起身迎过来道:“甜宝也该是下学了,怎生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出去瞧瞧。”   赵昇一把抓住妻子手道:“在花园跟东哥儿和锦华一起堆雪人,说是要把陆程比下去。”   齐锦绣这才想得起来,上回去了陆家一趟,甜宝回来后一直吵着要堆雪人。   齐锦绣笑起来道:“这孩子……有些争强好胜。”   赵昇揽着妻子肩膀往一边坐下,而后自己也撩袍子坐下来,默了片刻,抬眉望着妻子道:“阿锦,如今入冬了,眼瞧着天越来越冷,所以,我想让绣绣进府来。等到来年开春天气暖和了,再送她去绣坊。”   齐锦绣笑得浅浅的,点头道:“她是你的义妹,应该回府来了。不过,当初离开的时候是她自己要离开的,又对大嫂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只要娘跟大嫂同意了,我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赵昇握住妻子的手,点头道:“我会去同娘跟大嫂说,阿锦……”   “二哥不必说什么了,我明白。”齐锦绣道,“你对她有责任,你小的时候没有好好管教她,你如今待她,就跟待锦华一样。这些事情,我都明白。”她笑着抽回自己手来道,“在屋子里闷得太久了,我也出去陪着几个孩子一道堆雪人吧。”   赵昇也起身:“我刚刚也答应了甜宝,我跟你一道去。”   齐锦绣没有拒绝,只是转身大步走了。   这场冷战从夏时到如今,也有小半年了,不论自己怎么做,妻子都一直是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赵昇心中明白,妻子是为着绣绣的事情,可他打从娶了阿锦,当真只想与她一个人好好过,就算后来绣绣突然回来,他也从来没有半点不该有的想法。   待绣绣,如今真的只跟待锦华一样……   原是只想过年的时候再接她回府来,但听许慕平说绣绣在绣坊病了,许慕平不好带她回许宅,锦绣斋虽然可以住人,但是条件肯定没有住在府上好,所以,他这才做了这样的决定。 ☆、第 157 章   齐锦绣去花园陪着女儿一道堆了雪人,待得天色暗沉下来了,则吩咐丫头打了热水来给三个孩子洗手洗脸,而后带着孩子们去上房。赵小花跟姚氏也刚从铺子里回来,正坐在房里陪老人家说话。见齐锦绣夫妻来了,忙站起了身子。   天气冷了,老人家最怕冷,因此老人家这里是最暖和的。   见到三个孩子,赵大娘朝他们招手,甜宝第一个先跑到奶奶跟前去,然后挤在她怀里坐着。赵大娘也最喜欢这个孙女,抱着她,见她手很凉,脸颊也有些红,问道:“甜宝玩什么了?手这么冷。”   “堆了一个大雪人。”甜宝兴奋极了,“我跟娘亲一起堆的,比陆哥哥家的大。”   “这么冷的天气堆雪人,你也不怕冻着自己。”说罢,赵大娘用暖和的双手紧紧攥住甜宝的手,帮着捂着,又看向齐锦绣说,“前些日子阿昇军务忙,没能够多陪陪你,现在他闲下来了,让他多陪陪你。如今天儿冷了,我这里最暖和,今儿开始让三个孩子都在我这里歇着吧。”低头看甜宝,“甜宝可愿意陪奶奶。”   “愿意。”甜宝脆脆应一声,然后说,“反正娘就在那里,我想娘了就去找娘。”   “乖丫头。”赵大娘亲甜宝脸颊一口,见她如今出落得又水灵又俏皮,真是喜欢得不行。   齐锦绣将锦华拉在身边抱着,听了婆母的话,她垂了眸子。锦华心思细腻,将姐姐的不开心看进了眼里,她两道秀眉轻轻蹙起。不知道为何,她觉得姐姐有些变了,好像不似以前那般爱笑了。   锦华不知道姐姐何故会不开心,不过,她心疼姐姐,于是越发紧紧靠近姐姐怀里。齐锦绣感觉到了,笑着捏妹妹脸颊,嘱咐她好好看着甜宝,让她不要闹了老人家的好觉。齐锦绣一直在等丈夫开口,可是等到大家都一起从上房出来了,她也没有等到丈夫说接绣绣回府的话。   她轻轻扭过头去看他,正见他漆黑眼眸也正望着自己,粗黑有型的眉毛拧起,她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便收回目光来。孩子们留在老太太这里,其他人则各自回了自己屋子,齐锦绣夫妻并肩而行,却是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待得回了房间,齐锦绣才道:“怎么没跟娘提接绣绣回府的事情?”   赵昇黑眸定定望向妻子,而后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来,紧紧搂着说:“我想还是请了大夫再派两个人去照顾,就先不接她回府了,等到过年的时候再说。”他抱得妻子很紧,脸颊贴着她的脸颊,“在我心里,阿锦是最重要的,我不想你不开心。”   齐锦绣任他抱着,面上笑容十分浅淡,也有些无力。   在他心中,自己的确是最重要的,可是还是留了位置给旁人。他为了自己会选择不接绣绣回府,可他也会不开心不是么?其实她明白,他放心不了绣绣什么的,她都可以理解。但是她做不到,她接受不了。   “接她回来吧……”齐锦绣说,“你要是在娘跟大嫂跟前开不了口,我去帮你说。”   赵昇闻言身子一动,继而垂眸望向怀中妻子,愣了片刻神,又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埋在她颈窝,半饷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地道:“等过完年,咱们给她寻户好人家,将她嫁了。阿锦,对不起。”   “二哥,我想把事情真相都说出来。”她声音轻轻的,却十分严肃理智,见男人突然抬头看向自己,她唇角微挑了一下,笑起来,“锦荣锦华大了,就连甜宝,如今也大了。这件事情虽然离奇,可你跟大哥不是也信了吗?再说,何姑娘终归是他们的至亲,也不能让几个孩子一直误会,从而待何姑娘不咸不淡。从始至终,也就只有这件事情,我觉得她尚算是有些无辜,我把她该得的亲情还给她,以后我不欠什么,我心里也好受。”   “你真要……”   “是的,我是说真的。”齐锦绣十分坚决,“我会选个合适的机会说出来,二哥放心,我不会吓到娘跟孩子他们。”   “阿锦,我不是这个意思……”赵昇开口想解释,话又被妻子打断了。   “我累了,我歇着了。”说罢,轻轻推了跟前的男人一把,兀自往床边去。   赵昇望着坐在床沿边灯光下的妻子,一时间恐惧涌上心头,他最害怕的事情终究来了。她是不是想要离开自己?她想将事情真相说出来,想让锦荣锦华还有甜宝他们知道谁是他们的至亲,她是不是想离开自己?   想到这里,赵昇越发不安,大步跨到床边,抱着妻子一并往床上倒去。他小心翼翼的给她体贴温柔,她想要什么自己都愿意给,甚至她要自己的心,他都会剜出来给她看,只要她不是想离开自己,让自己做什么都成。   齐锦绣先是拒绝的,后来见男人可怜兮兮望着自己,她心也软了。再说,她不是不爱他,正因为她太爱他太在乎他,眼中才容不得一点杂质。其实她也明白,他如今对绣绣多半没有非分之想……可是他们曾经的关系,以及如今他对她的纵容,都让她寒心。   她承认她是个自私的人,感情上的事情她从来不想委屈自己。若是真一直如此下去,她已经想好了,她离开。   如今也没有什么牵挂,孩子们都大了,并非离不得自己。   甜宝也大了,再不似小时候那般片刻都离不开自己了,她有了自己的小玩伴,有自己会为之开心的事情……   *   第二日一早,齐锦绣亲自去说了要接绣绣回府的事情,赵大娘听得说绣绣病了,倒是也同情怜惜,曾经的事情,也就不予计较了。只不过有一点,说是往后这丫头若还是这般嚣张,若是留了她,她就拖着这把老骨头回安阳,齐锦绣笑着应下。   得了婆母同意,齐锦绣便立即吩咐马车去绣坊接人,到了正午的时候,接人的马车回府了。齐锦绣知道何文秀之前还偷抄过锦绣斋账目的事情,故而没有让她再跟赵小花住一屋,而是另外择了处小院子给她住。   府上丫头婆子不多,下午齐锦绣亲自去了一趟牙行,择了两个瞧起来憨厚老实的丫头回来,分到了何文秀的院子,又差人去请了城中颇有名声的大夫来。如此一遭忙下来,也到了晚上,赵昇回府了。   听说妻子已经命人将绣绣接回来了,他心中不晓得是什么滋味,没有去何文秀住的院子看她,而是直接去寻了妻子。齐锦绣正伏案作图,闻得动静,她抬眸看了丈夫一眼,而后道:“人已经接回来了,听大夫说了,的确病的不轻,你还是抽空去看看她。”   赵昇放缓步子,在妻子身边坐下,闷了会儿道:“有大夫在就行,我就不去了。”   齐锦绣瞄了他一眼,却是没有再吭声,过了片刻才又说:“娘说了,接她回来一直住着都行,只是,娘瞧不惯她那骄纵的性子。想来如今也只有你的话她会听,你好好与她说说,别惹了娘生气,也别惹大嫂不快。娘岁数大了,气不得,你也别叫她一大把年纪了再气得跑回安阳去,省得叫御史参你一本。”   静静听妻子说完,赵昇越发觉得心里慌,他静默望着妻子,蹙眉道:“阿锦,以后没有你在我身边,我不会单独去看她……”   “二哥对她并非再有男女之情,她如今又是侯爷义妹,不必避嫌。”齐锦绣道,“我知道,二哥担心她。其实没有必要这样,这样弄得我好像……好像是因为我不允许你去你才不去的。我没有不允许你去,你做什么事情,有你自己的选择跟决定……”齐锦绣觉得自己有些激动,因为她不知道如何去说……去表达……其实她想说的是,不管他去,或者不去,他的心已经在那里了……   心已经飞过去了,徒留下人又有何用?   “阿锦,我不会去的,我不会离开你。”赵昇看出了妻子的异样,一把将她紧紧搂抱在怀里,用自己脸颊贴着她的脸颊,轻轻阖上双目道,“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阿锦,你也别离开我。”   齐锦绣没有说话,只任由他抱着自己。   赵昇也静默着,两人一直不出声,坐到天黑透了,也没有换姿势。就这样抱着,彼此相拥着,仿佛就能天荒地老……   *   何文秀回来这几日,倒是安静老实得很,并没有闹腾,一直都在自己屋里养病。也很配合大夫,老老实实喝完,整个侯府完全还跟从前一样。没有几日,何文秀身子稍微好了些,侯府外头来了两个人,一个是绣坊管事王妈妈,一个是绣坊绣娘珍珠。   珍珠是刚进绣坊没有多久的,但是跟何文秀关系不错,此番王妈妈进城来办公事,她也央了王妈妈,说是来探望何文秀这个姐妹的。王妈妈想着,这何姑娘是绣坊的骄傲,不但一手好绣活,而且还成了赵侯义妹。   她真是巴不得绣坊的姑娘都出息呢……   再说,这珍珠绣活也是极好,难怪能够跟何姑娘做知心朋友。这般思忖一番,王妈妈自当是应了珍珠,还特地买了东西,带着珍珠一道拜访赵侯府。 ☆、第 158 章   绣坊管事王妈妈带着珍珠站在赵侯府大门前,扣了扣红漆大门上的铜环,不一会儿,就有门童来开门。听说是绣坊的管事妈妈,那门童倒是恭敬对待,而后匆匆跑回去请示,没一会儿就又跑了回来,请王妈妈跟珍珠进去。   按着规矩,王妈妈自当是要先去上房给老太太请安,赵大娘见到绣坊管事,热情得很,好生招呼了一番。已经有人将王妈妈过来的事情告诉了齐锦绣,齐锦绣近来不管铺子的事情,一应都是许慕平在管,又听说她是过来探望何文秀的,便跟小香说,不必让王妈妈来请安了,让她直接去何文秀院子。   到了傍晚,小香匆匆跑了进来,朝着齐锦绣福了一身子,而后道:“夫人,何姑娘那边来人说,有事情想禀明夫人。”   “什么事情?”齐锦绣搁下画笔,稍微活动了下筋骨,抬眸望着小香。   小香如实将那婢子的话转述给齐锦绣道:“说是何姑娘在绣坊时最好的姐妹来了,那位姑娘叫珍珠,何姑娘想留珍珠在咱们府上住几日,陪何姑娘说说话,所以,是来跟夫人您讨个话的。”   齐锦绣默了片刻道:“既然是何姑娘的朋友,又是一片真心过来探望的,自然该是留下来多住几日。小香,你去跟何姑娘院子里的嬷嬷说,让她收拾出一间厢房来,好好招待珍珠姑娘。”见小香应了一声就要退下,齐锦绣唤住她道,“甜宝呢?”   “今儿白天又下了雪,方才雪停了,姑娘下了学就同东少爷跟表姑娘在花园里堆雪人。奴婢方才在照看的,只是……”小香知道,夫人素来疼爱几位小主,平素都吩咐要对几位小主寸步不离伺候。   她这般没有候在姑娘少爷们身边,自然害怕主子惩罚她,故而做了一番解释。   齐锦绣道:“你下去吧。”说罢起身,便往外头去。外头果然又是下了一天雪,她这一整日都躲在屋内,屋内暖和,故而不晓得原来外头又冷了些。临到门口,迎面一阵冷风吹来,齐锦绣笼了笼衣裳。   转身回去取了披风披上,这才往园子里去。   火红梅花树下,甜宝正撅着屁股蹲在地上,面前是一个堆了半人高的雪人儿。小丫头忙得很,一会儿往这边跑跑,一会儿又往那边跳跳,小手抠进雪里,她也不怕冷。旁边东哥儿也卖力得很,肉滚滚的身子来回跳动,也十分灵活。   锦华倒是斯文得多,更多的时候是站着看,需要帮忙的时候,才弯腰捧雪。   “甜宝,怎么今儿又来堆雪人?”齐锦绣走过去,弯下腰半蹲在闺女跟前,见她亲昵地朝自己扑来,齐锦绣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来,见小丫头身子凉凉的,忙沉了脸严肃道,“怎么这么凉?回头冻着了怎么办?走,跟娘回屋去。”说罢抱起闺女,又对伺候锦华跟东哥儿的丫鬟道,“带着表姑娘跟少爷回屋去,给他们换身干衣裳,这身上沾了雪,回头别冻着。”那两个丫头应声,自是带走了锦华跟东哥儿。   这边,齐锦绣则抱着闺女往回走。   甜宝细细望着母亲,见母亲不说话,她抓了抓脑袋,小心翼翼问道:“娘亲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气甜宝不乖了?娘亲不生气,甜宝以后一定乖乖的听话。”   “娘亲没有生气,就是怕甜宝着冻伤身子。”齐锦绣亲了闺女一口,“近来书念得怎么样?可有惹先生生气?”   甜宝骄傲道:“夫子夸我聪明,我说聪明是因为像娘亲。”   齐锦绣捏了捏闺女脸颊,见她这般娇嗔可爱,她也真心笑了起来,笑容很甜很真诚,没有透着苦涩失落,也不是强行装出来的。站在廊檐等着妻子女儿靠近的赵昇见了,不由心头一紧,他已经很久没有瞧见妻子笑得这样甜蜜灿烂了。   他微微有些失神,如今夫妻二人关系弄成这样,他知道,这都是他的错。是因为他包容了绣绣的无理取闹而委屈了妻子,他一点不想委屈妻子,若是可以,他宁愿痛的那个是他自己。绣绣的确做得过分,他对她也不满,可若真是要让她担了欺君之罪名的话,他也于心不忍。他原先是不太明白,可渐渐的,他似乎明白了妻子失望难过的原因……   她是怕绣绣有一就有二,若是一再这样错下去,大家的日子就都不必过了。   想到这里,赵昇眉心蹙起来,脸色也越发阴沉。绣绣这样的骄纵性格,也是他小时候给纵容出来的,是师父师娘一道纵出来的。以前只想着,女儿家娇娇,就该好生宠着,不似男儿,需要打磨,让其成人成才。   可如今才知,有些时候过分溺爱了,也不见得就是好事。   见妻子走近了,赵昇大步迎了过去,从妻子怀中接过大闺女来抱着,另外一只手则很自然的就揽住妻子纤细腰肢,见她没有故意避开,赵昇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不由得悄悄看了妻子一眼。   甜宝见爹爹娘亲不说话,她挠了挠脑袋,笑着说:“我今天晚上要跟爹爹娘亲睡一个被窝,我都好久没有跟爹爹娘亲一起睡觉了,甜宝想你们。”   赵昇欢喜的亲了亲闺女脸颊,笑问道:“不跟奶奶和东哥儿睡了?”   “明天再去跟奶奶睡。”甜宝对着手指,一脸认真的样子,“可是想你们。”   “爹娘的贴心小棉袄。”赵昇喜欢闺女的俏皮懂事,已经很久没有一家三口这样和谐幸福的呆一起了,他忍不住有些小兴奋,于是跟以前一样,举着闺女过头顶。甜宝咿呀就叫出声音来,然后又害怕又兴奋的扑腾起来,歪着身子朝母亲够出手去。   赵昇望了妻子一眼,故意举着闺女朝妻子靠近,然后趁她不在意,亲了她一口。   齐锦绣脸刷一下就红了,虽则早已经是知事的人,可是那都是晚上黑灯瞎火的情况下,如今天还亮着,又当着女儿的面,他胆子真是大。想到这里,齐锦绣又气又恼,狠狠瞪了丈夫一眼。   甜宝正疯笑着扑腾呢,父母间的小动作,她没有看到。   见母亲瞪父亲,甜宝一把扑进母亲怀里,泄了气,软软趴在母亲肩头上,又跟爹爹玩躲猫猫。一路走到屋内,齐锦绣才拍打女儿屁股训斥道:“别疯了,娘找了干衣裳你换上,以后要是再不听话在风雪里乱跑,娘就不理你。”   听得此话,父女两个都老实下来,给闺女换了衣裳,让她自己在屋里玩去了,齐锦绣这才对丈夫道:“今儿绣坊的王妈妈来了,还带来一个叫珍珠的姑娘,听说那珍珠是何姑娘好友,特地过来看何姑娘的。她想在府上住些时日,我答应了。”   赵昇黑眸望向妻子,点头道:“也好。”默了片刻,他问,“太后寿辰需要的衣裳,你忙得怎样了?”   齐锦绣道:“差不多了。”又说,“等过两日就送去锦绣斋,让各坊做起来。”   夫妻二人才说几句,外头小香进来说:“老爷,夫人,何姑娘带着珍珠姑娘来了,说是来给老爷跟夫人请安的。”   “怎么来了这里?”赵昇直接肃容回绝道,“让她们回去吧。”   小香见状,有些吓到了,匆匆应一声然后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功夫,又跑了回来道:“侯爷,何姑娘说打从回府来,夫人一直对她多有照拂,她原病着,故而没有能够来给夫人请安致谢。如今病好得差不多了,所以就想着过来跟夫人道一声谢,希望夫人能够给她这个机会。”   赵昇诧异,继而扭头看向妻子……   齐锦绣默了片刻,才道:“让她们进来吧。”说罢已经起身,往正位上坐下。   赵昇也起身,紧紧攥住妻子手,挨着她一起坐下。   小香将何文秀跟珍珠请了进来,何文秀的确是身子大好了,不但病好了,人也圆润了些,较之夏时胖了些。她穿着一身藕粉色的绣梅花的夹袄,个子不高,却是满身的活力跟朝气。到底才十四五岁的年纪……   珍珠则大一些,高高瘦瘦的,容貌肃得有些寡淡。   何文秀一进来,目光就落在了坐在上位那两人紧紧扣在一起的手,她稍微有些失神,而后才朝着齐锦绣跟赵昇福了下身子说:“多谢兄嫂照拂,若不是兄嫂疼爱绣绣,怕是绣绣此番还在绣坊里病着。”   赵昇望了妻子一眼,而后对何文秀道:“是你嫂子待你好,为兄什么都没有做。”   何文秀紧紧咬唇,却也硬着头皮道:“多谢嫂子。”   旁边珍珠也中规中矩给两人请了安,齐锦绣让她们坐下,两人则在一旁坐了下来。   何文秀挣扎犹豫了会儿,终是开口道:“嫂子,上回霓裳舞衣的事情,是绣绣错了。是绣绣一时鬼迷心窍,所以才做了糊涂事情,事后再想,肠子都悔青了。我也没有想到事情后果会很严重,是许大哥跟我说了,我才知道。”她紧紧咬唇,低了头,“亏得嫂子不与绣绣计较。”   赵昇自是乐意瞧见她们姑嫂关系能够和睦一些,故而此番见何文秀主动开口跟妻子认了错,他原本紧蹙的眉心,终于舒展开来。 ☆、第 159 章   赵昇不是识人不清,他只是内心本能希望绣绣可以认识到她的错误,可以亲自来给妻子道歉,如今他的愿望实现了,便本能忽略了很多东西。他相信她的歉意是真的,是没有前后思虑过的那种相信,总而言之,这是他最想看到的局面。   他希望,绣绣以后能够不要再胡闹,他跟妻子就可以过回以前那种平静幸福的生活了。   但齐锦绣脑子特别清晰,再说她对绣绣已经生了戒备之心,又没有丈夫对她的那种特殊的感情,故而理智得很。打从早上小香来报说绣坊王妈妈来探望何姑娘的时候,她就隐隐有些不安怀疑。后来,小香又来说那个叫珍珠的姑娘要在府上多住些时日,她便基本可以确定下来,这个何文秀还是没有老实下来。   自然不会再用之前用过的招数,如今再有想法,该是得想新招了。   齐锦绣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何文秀跟这珍珠姑娘此番过来的打算,只是一时间,她还没有想到,她们会如何做。稍稍愣了会儿神,待得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坐在身侧的丈夫看着自己,齐锦绣微垂头浅笑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早没有怪你的意思。说起来,到底是一家人,你既知错了,我跟你兄长都很高兴。”   这样的说话语气,明显是将姿态摆得高高在上,反而显得她是外得不能再外的人。何文秀心中到底还是不爽,但此刻也没有再展露锋芒,只应声说:“嫂子放心,绣绣再不会做以前那样的事情,也不会在侯府多住的,如今身子好得差不多,绣坊又忙,过几日我就搬回去住。”   齐锦绣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外头再好终归比不得家里,你要是真喜欢那里,等来年开春了再去不迟。”又说,“人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就算此刻见好,那也是伤了元气的,还是多住些日子吧。”   何文秀没再说话,只是抬眸望向赵昇。   她这个好兄长,打从自己病了住进侯府来,他可是一次都没有来看过自己。如今既然连那个女人都这么说了,看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赵昇见妻子同意了,自是点头道:“就如你嫂子所说。”又叮嘱,“往后在府里安安静静养身子,想吃什么要什么,都可以说,没事别去惹娘跟大嫂生气。还有,你嫂子平素喜欢安静,你也不必常往这边跑,有什么需要的,知会了丫头来说。”   见她终是懂事了些,赵昇自是高兴,便忙端出了兄长的架子来。   何文秀没有多言,只能应声,见珍珠悄悄朝她抛来一个眼神,何文秀挤出乖巧的笑意来道:“嫂子,太后娘娘做寿穿的衣裳可做好了?这回与上次斗舞比赛又不同,想必嫂子花了很多心思吧?我想看看。”顿了顿,装作似是才反应过来的样子,连忙摇头紧张说,“嫂子您别误会,那样的龌龊事情绣绣再不敢做了,许大哥已经好生训斥过我一番了。”   她既紧张又委屈,显得若是齐锦绣不答应,便就是小家子气了。   齐锦绣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来,只是那苦涩之意瞬间就抹平了,接下来只是温厚对何文秀道:“没有猜忌你的意思,只不过,还差一点就好了。我不喜欢拿半成品给人家看,这样吧,明儿过了午时你过来吧,到时候该是差不多了。”   何文秀惊喜,连忙点头,又说:“嫂子,这是珍珠,也是绣坊的绣娘。在绣坊,我跟她关系最好了,她绣活也做得非常好,不知道明儿过来的时候,珍珠姐姐可不可以也过来?”她问的小心翼翼,无端透着一丝可怜,生怕被拒绝似的。   齐锦绣心里已然如明镜,冲她们点头道:“过来吧,难得我喜欢绣活做得好的。”   何文秀跟珍珠都很开心,她们掩饰得很好,倒不是阴谋即将得逞的那种开心,而是女孩子最为天真的那样兴奋。两人也坐不住了,连忙起身告辞,然后挽手结伴朝外面去了。齐锦绣静静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发呆,直到瞧不见那身影了,她才收回目光。   赵昇意外的高兴,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妻子的目光里有感激,有无限的情意……   *   何文秀跟珍珠的确是真的开心,两人结伴回到院子里后,珍珠没有回侯府奴仆给她准备的房间,而是直接跟着何文秀去了她的屋子。进屋之后,何文秀将伺候在跟前的两个丫头打发出去了,拉着珍珠一道往里屋去。   珍珠道:“没有想到,齐娘子这么年轻漂亮,而且为人也温厚得很。秀秀,你……何故与她那么大的仇恨?从而答应我们家大小姐来做这样的事情。我瞧赵侯跟夫人都待你不错,你……你是不是喜欢赵侯?所以才想夫人讨不得好处。”   “他本来就是我的,是她抢了去的。”何文秀咬唇,声音又沉又冷,眸光也暗沉沉的。   珍珠仔细观察着她,也清楚听见了她方才说的话,想着,那些流言果然不虚,怕是秀秀她是赵侯在行军打仗的时候结识的。两人郎情妾意,早就私定终身,奈何赵侯家中尚有妻室,而且他的妻子对他们赵家实在有大恩,他若是这个时候做了对不起妻子的事情的话,想来会惹人闲话,故而退了一步,收自己心爱的女人为义妹。   可是……   珍珠又悄悄瞄了何文秀一眼,心中一声叹息,不管是长相,亦或者是品行涵养,这个秀秀哪里比得上齐娘子?那赵侯眼里瞎了吗?不过,说不定男人都是这样,贪鲜,总觉得得不到的、难得到的,才是最好的。   便是心中这般想,珍珠也不能说,毕竟,她还得靠她完成大小姐交代的任务。   *   齐锦绣不愚笨,相反,心思玲珑剔透。再说如今在商场也磨练了几年,比起初刚做起生意来的时候,更加目光犀利。看人看事,她通透得很,至少,要比自欺欺人的某人要好很多。白天她看出来了她们的用意,之所以还答应,那是因为她有大招。   她不能任由瑞祥的人一味的算计欺辱,同时,她也明白,到了如今这样的地位,万众瞩目,就算再想低调,也是低调不起来了。瑞祥背后靠山是燕王母子,燕王母子心大,肯定心中也明白,他们母子想靠宋家财力,也必须得保住宋家的发财之道才行。   如今路被锦绣斋堵死了,他们不会坐以待毙,势必会将锦绣斋当做仇敌。   若是不给瑞祥一个沉痛的打击,让它晓得锦绣斋的厉害,也不能解她心头之恨。故而,齐锦绣细细谋算一番,最后决定,她得抓住这样一个机会。打从吃了饭后,她就一直伏案作图,只想着能够快点将她心目中的图作出来。   如此一来,很多地方要改,她之前几乎可以完稿的图有一小半不能用。   她有这样的设计天赋,可以把衣裳尽力设计得好,但是,也可以在图稿上稍微动些手脚,让觉得既觉得好,却又察觉不出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她临时改了主意,这一次,她不需要让太后选择锦绣斋做的衣裳,选瑞祥的,就很好。   妻子伏案在忙,赵昇亲自帮闺女洗了脸跟手脚,而后抱着闺女到妻子跟前……看着十分认真伏案仔细作画的妻子,他很心疼,将女儿放了下来,对妻子道:“不必这样熬着身子,还是去歇着吧。”见妻子依旧做自己的事情没有答话,他又道,“答应了也可以不给她们看,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齐锦绣终于抬头,她觉得脖颈酸痛,于是扭了扭。   “你知道我的,有些事情做起事情来,不分昼夜。”齐锦绣道,“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习惯已经养成了,改不了。有了好的灵感,若是不记录下来的话,我就会错过这个灵感。二哥带着甜宝去睡吧,我今夜怕是睡不成了。”   赵昇眉心深深蹙起,薄唇抿得紧紧的……他不想她熬夜劳累,却也晓得她的脾性,他说不通她。   甜宝已经犯困了,小小身子趴在案边,含糊不清说:“娘亲,我困了。”   “让你爹爹带着你去睡觉,甜宝乖,明儿晚上娘抱着你睡。”齐锦绣疼爱地抚摸闺女小脸,温柔哄道,“明儿你还要早起跟先生念书,可熬不得,快去吧。”   甜宝虽则极为黏母亲,可毕竟懂事了,还是很乖巧的。听了母亲的话,她点了点头,然后凑着湿润润的唇就在母亲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大口。亲完后爬站起来,牵着爹爹手,就往内室走去了。   没一会儿,赵昇哄了闺女睡下,他则又大步走到外间来。   闻得动静,齐锦绣抬头,见丈夫站在自己身后,她诧异道:“怎么还不睡下?”   赵昇盘腿在妻子身边坐下,随手捡了本书来,这才看向妻子道:“我陪着你。”说罢,轻轻抬手,在妻子脸上抚摸了会儿,而后垂头看书。齐锦绣也不催他去睡了,只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情,两人就这样静静的,一个看书一个伏案作画,一直到天明。 ☆、第 160 章   外面天渐渐亮了起来,赵昇阖上书卷,朝外头望一眼,透过镂空的窗户,可以隐约瞧见亮光。转头看向妻子,见她还在伏案认真作画,赵昇心疼地揽过她肩头道:“阿锦,天都亮了,去床上歇会儿吧。”   彻夜未眠,齐锦绣有些疲惫,她抬起素手轻轻按了按太阳穴。赵昇见状,便挨着身子过去,挪开妻子的手,他帮她轻轻按压起来。见妻子身子软绵绵的,似是累得很,他索性让她靠进自己怀里,小心翼翼拥着她,好似她是什么奇珍异宝似的。   齐锦绣目光微微垂落,望着案上那一大幅图,带着血丝的眼眸动了动……   “二哥,我有话与你说。”齐锦绣突然开口,轻轻动了动身子,仰着脑袋去看身后拥着自己的丈夫。赵昇黑眸落在妻子脸上,停了手上动作,突然手臂一紧,将人整个的紧紧圈在怀中,薄唇往下低了低,亲吻妻子冰冷的面颊。   “你要说什么,我听着。”他的声音有些疲惫,低沉沙哑,一听就是没有休息好的。   齐锦绣到底心疼自己男人,纵使他有些事情做得让自己失望伤心,她会跟他闹脾气,会不理睬他……但大是大非上,有些事情,她不想瞒丈夫。她昨儿的决定是,不与丈夫说,直接自己做主将计就计。可仔细思忖了一番,又改了主意,把她看出来的都告诉他,也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他,她想听听他的说法。   “那个珍珠,二哥就没有怀疑过吗?”齐锦绣慢悠悠道,“还有,二哥真的就相信何姑娘是后悔了?而不是另有所图?我知道,二哥可能没有多想,也不愿意多想,如今这样的局面,是你最想看到的。”   赵昇蹙眉,这才回想起昨天的事情来,幽深漆黑的眼眸一沉,明显是有所怀疑了。   “你是怀疑珍珠有问题?是瑞祥的人?”赵昇面容极为严肃,眸光也越发阴沉下去,如果妻子说得没有错的话,那么绣绣真的是太过分……不过,赵昇望着妻子道,“这件事情,会不会绣绣也是为之利用?”   说才问完,他自己也摇了摇头,显然也是觉得自己的话不可靠的。   齐锦绣瞄了丈夫一眼道:“昨儿何姑娘跟珍珠姑娘间的小动作我瞧得一清二楚,两人很明显就是故意串通好了的。我也希望何姑娘是真心知道错了,不过,二哥你可能要失望了。”说罢,她秀眉蹙得更深,语气也是无奈凌厉,“我是真的烦透了,你该是晓得我,最不喜欢这种尔虞我诈。”   赵昇紧紧攥住妻子的手,承诺道:“你放心,我这就去教训她,绝对不会容许她再次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说罢,赵昇麻利站起身子来,怒气冲冲就要往外面去。   齐锦绣拉住丈夫道:“你现在去质问,她们什么都还没有做,定然是不会承认的。”   “你的意思是?”赵昇回眸望着妻子,已然是明白妻子的意思了。   “将计就计。”齐锦绣干脆利落的说了四个字,而后也慢悠悠站起身子来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珍珠的强记能力很强,看了我的绣样,我的这一个月来的心血就作废了。不过,我便是就想废了这心血,废一个月的心血给瑞祥吃一次教训,也值得。”   “你一晚上没有睡,就是在绣图上做了文章?”赵昇望着妻子道,“让太后娘娘当众出丑?从而降罪于宋家?”   齐锦绣点头,目光定定落在丈夫脸上,扯起唇角笑了下道:“二哥是不是觉得我心狠?”   赵昇从没有这样觉得过,他的阿锦很善良,便是有了如今这样的谋思,那也是不得已。宋家一再出手相逼,若是再不施予打击还手,想来往后会越来越嚣张。上一回,他为了保全绣绣而委屈了妻子,已然觉得对不住妻子,此番,自然是跟妻子站一个阵营。   更何况,宋家……的确是还给点厉害瞧瞧。   这些日子,他一直忙着要跟妻子处好关系,倒是没有想过,要给宋家一些惩罚。如今,的确是一个机会,只是……兹事体大,若是一个不小心,那风向便会骤转,到时候,受罪的怕是妻子跟锦绣斋的人。   赵昇默默垂眸,心中已然想到了很多。   看了妻子一眼,见她一直望着自己,脸上明明有期待的神色,可待自己望过去了,她则又立即收起那些表情来,赵昇揽过妻子道:“阿锦,你我是在这个世间最亲最近的人,如果你我彼此都不信任,就可悲了。不管你做什么事情,我都信你,不管你有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   齐锦绣诧异,也有些感动,但依旧面无表情问:“二哥就不怕伤了绣绣的心?”   “怎能由着她次次胡来!”赵昇望向妻子,严肃又认真道,“就按着你说的来,至于绣绣……待得那珍珠走后,我会关她禁闭,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她出门。”他这样说也是为了妻子好。   齐锦绣怔怔望着丈夫,似是有些不信,赵昇也同样望着妻子,见她不说话,他连忙将她整个人紧紧抱进怀里来,下巴搁在她肩头,沉着声音认真说:“阿锦,我们别再闹脾气了,你一日对我爱答不理,我便一日心中不好受。我知道,你心中也是不好受的,我们何必这样彼此折磨自己?我答应你,从此之后,一定将她关起来管教,若是她再敢存了害人的心思,我一定打断她的腿。”赵昇胸口的确憋着怒火,为绣绣如今的品行不正而发怒,“一母同胞,真是不明白,锦荣锦华何故不是这样的品性。”   “你不是说被你宠坏了吗?”齐锦绣冷冷说了一句。   赵昇不知道如何作答,但他明白妻子心中肯定是在乎的,便拥得妻子更紧道:“阿锦,你相信我一次,就一次!给我一个机会,咱们还像从前一样好不好?”见妻子依旧闭着嘴巴不说话,也不看他了,只别开了脑袋去,他便使出无赖的本领来,一直凑在妻子跟前,乞求她不要再生妻子的气。   齐锦绣抬手打了他一下道:“我再考虑考虑。”   “好,娘子再考虑考虑,只不过,什么时候能考虑好?”赵昇难得觉得事情终于有所好转,难掩心中喜悦之情,抱着妻子腰肢就转了起来,如获至宝似的,怎么都不肯松手。他今天心情很好,从小到大,似乎都没有这样开心过。   齐锦绣严肃道:“你放我下来!”   “为夫遵命!”赵昇倒是不敢闹得太过,见妻子下发命令了,他连忙放妻子下地来,可依旧舍不得松手,紧紧抱在怀里,“阿锦,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别这样不理我……”   齐锦绣嫌弃地推了推他,避开一点道:“赵昇,你够了……”   赵昇这才放开妻子,拥着妻子一道进内室换衣裳。   到了傍晚,赵昇特地早早从军营赶了回来,恰巧赶上何文秀跟珍珠去主院。两人才走上通往后院的回廊,就见赵昇回来了,皆是一惊,而后都镇定下来,赶紧给赵昇请安。赵昇没有说话,只冲二人点了点头,而后大步往主院去。   何文秀跟珍珠对望一眼,而后都默默低了头,一并继续往前走。   齐锦绣已经将绣样准备好了,很大的一张纸,铺展开来搁置在桌案上,她则坐在一边喝茶,就在等着那两个人过来。何文秀跟珍珠尚且没有等得到,就见丈夫大步匆匆走了回来,齐锦绣诧异道:“怎么这么早?”   “军营里没有什么事情,就回来了。”说罢,隔着茶案在妻子另外一边坐下,依旧攥了攥她手。   外头何文秀跟珍珠走了进来,两人朝着侯爷跟夫人行了礼,而后抬起了头。   齐锦绣道:“图样都准备好了,这是我一个月来的心血,你们想看就看吧。”说罢,又端起茶盏低头喝茶,也不在意那边的事情。   赵昇则不然,黑骏骏的眼眸一直打量着二人,细细观察着二人的神色。   果不其然,那个叫珍珠的的确有问题,她看画样的眼神不对。只要留些心观察就知道,她不是简单的来看画,而分明是来强记这副图的。同时,她的手指也不对劲,不晓得是不是她强记的一种方法,她的手指一直下意识抠着衣角。   赵昇眸光越发暗沉下来,再移开目光去看绣绣,越发怒不可遏。   若不是顾及着妻子的大局,他是真想当即便给她一些教训……   “看好了吗?”齐锦绣搁下茶盏,慢悠悠站起身子来,缓步走了过去问,“是好是坏,倒是给个话,怎么都不出声?”   何文秀连忙道:“实在是太好了,都不晓得说什么。”   珍珠目光依旧片刻不离绣样,一双眼睛既缓又稳地扫过画样每一处,过了好久,才说:“夫人,珍珠一时看呆了,还望夫人恕罪。珍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精致又别致的衣裳,所以看得愣了神,希望夫人别怪罪珍珠。”   “小香,收起来吧。”齐锦绣吩咐一句,站在旁边候着的小香便动手收画样,齐锦绣才又说,“何姑娘夸你绣活好,想必你也是个厉害的,从前在成衣铺子做活绣活吗?怎么又来了锦绣斋?”   珍珠自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因此对齐锦绣的问题,很快就答了上来。 ☆、第 161 章   齐锦绣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那边赵昇起身负手走了过来,冷眉冷眼望着何文秀和珍珠二人道:“看好了?”   珍珠忙福身子回话道:“回侯爷的话,看好了,夫人实在是了得,不愧是名扬京城的齐娘子。”   “看完了就出去吧。”赵昇冷声淡淡启口,心中极为愤怒,却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有些不耐烦。珍珠跟何文秀两人闻言皆是一怔,继而都应声点头。走到门口,珍珠突然拉了何文秀一下,何文秀道:“想来嫂子今儿就得命人将画样送去铺子里,接下来的这些日子,怕是会忙得很。离太后娘娘的寿辰没有几日了,恰好我身上的病也养得差不多了,不若这样吧,我跟珍珠今儿就回绣坊去,我们俩绣活好,做起事情来也快。”   赵昇黑眸定定落在何文秀脸上,面部表情深不可测,他没有犹豫地道:“一会儿我会命人送珍珠姑娘去绣坊,至于你,身子才大好,如今天气也冷,眼瞧着要近年关了,你就不必去了。”见她似是还要再说话,赵昇道,“绣坊里那么多绣娘,何故缺你一个?”   珍珠以为是这赵侯爷舍不得何文秀走,但见她说要走,这才生气的。她不由得朝坐在案边的侯夫人望了眼,见她脸上表情寡淡,明显一副有心事的样子……珍珠越发坚信,看来这赵侯府的老爷夫人,还真的是貌合神离。   “珍珠多谢侯爷。”珍珠说了一句,又对何文秀道,“秀秀,侯爷说得对,你身子才将好,还是留下来吧。至于绣坊的事情,你放心,那么多人在,便是没有你,也一样能够将活做得好,你就放心吧。”   “那好吧。”何文秀心中有些小小不开心,但转念想到旁的事情,就又心情好起来。   何文秀跟珍珠离开后,赵昇脸色越发阴沉起来,甩着袍子往一旁坐下,沉默不言。齐锦绣望了他一眼,晓得他是为着何事伤心,也就不说话。反正他将该说的话都跟他说了,至于怎么做,那完全看他。   这个时候,她若是说得多了,他还以为自己是故意挑拨他们兄妹感情呢……   想到这里,齐锦绣忽然有气无力轻笑一声,她不晓得,会不会他在心中已经这么觉得了。等事发之后,不晓得绣绣会不会闹,如果她闹了,又不晓得他会怎么做。是心疼舍不得?还是趁此机会训斥一顿,她猜不到,也不想猜。   很快的,太后娘娘的寿辰就到了,前一天,各铺子将做好的衣裳呈送进宫去,由太后老人家亲自挑选。最后传出来的消息是,太后老人家择了瑞祥的衣裳,其它铺子的衣裳,则又全部原封不动退送了回来。   这一切都在齐锦绣的预料中,故而从许慕平那里得知锦绣斋的衣裳被退送回来的时候,并无什么惊讶的表情。许慕平知道事有蹊跷,当着众人的面没有说,但是私下却拽了齐锦绣到一边去,低声道:“锦绣,这是怎么回事?我不信瑞祥的人能够比得了你。你告诉大哥,这回是不是又有人窃取了你的成果?”   齐锦绣笑着道:“就晓得瞒不住大哥,不过,我也没有打算瞒大哥。但这一回我是故意让瑞祥的人窃取的,因为,我在那图样上动了手脚。那图表面上没有什么异常,但是制衣的布料跟缝纫的绣线我做了调整。其实只要真正懂行的人细细想想,就会发现问题,但是我想,瑞祥的人拿到图样那刻肯定是兴奋过了头,再加上时间不多了,想来他们是不会想到这些的。”   许慕平默了片刻说:“你想让宋家获罪?”见她点头,又问,“锦绣,你老实告诉我,这件事情,何姑娘知不知道?”   “大哥是问她知不知道瑞祥觊觎我的绣样,还是知不知道我的谋划?”齐锦绣反问。   “都是。”许慕平轻轻吐出两个字来,但是面上表情却渐渐失望起来,他已经猜得到答案了。   齐锦绣道:“就是何姑娘带着一个叫珍珠的姑娘进侯府来的,那珍珠强记能力很强,说是要看我的绣样,我拿了出来后,她目不转睛盯着看了好久。哦,对了,为了不让瑞祥的人起疑,大哥该是去绣坊将那珍珠赶出去。”   “这件事情我来处理,你不必担心……”许慕平应一声,清润的眸光又投落在齐锦绣脸上,见她如今不似往日活泼娇艳,不由问道,“锦绣,是不是因为何姑娘,你跟赵昇闹矛盾了?我想,依着你的脾性,做这样大的事情是不会瞒着他的,他得知何姑娘依旧不思悔改,是不是表现让你再度失望了?”   齐锦绣道:“大哥,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许慕平道:“上次给她吃了教训,原以为她会痛改前非,没有想到,依旧不知悔改。”他面色清冷,一双拳头也攥得紧紧的,清冽的眸子里有寒光闪过,半饷才说,“不能再将她留在侯府,我会将她送出去。”   齐锦绣抿唇笑道:“不必送她出去了,这件事情我知道怎么解决,大哥不必担心了。”又笑着说,“你明明知道我已经不是你的亲妹妹了,还能对我这么好,我心里着实感动得很。”   “你说什么傻话?”许慕平严肃道,“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是我最亲的人。”   其实他想说,如今是她占着这身子,他也与她结识在先,在他心目中,他早就将她当做亲人来待了,根本不会因为那些离奇的事情而改变对她的态度。她是一个善良又聪明的女孩子,是他最亲的亲人,她才是他的亲妹妹。   至少,他心目中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齐锦绣有些感动,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继而面上露出真诚笑意来。   这几日天气越来越冷,再加上近年关,而今年是一大家子住在侯府内过的第一个年,所以,齐锦绣手上的活很多。便是不似大家族那样讲究排场,但是年前年后一应节礼都是需要精心准备的,一通事情忙了下来,齐锦绣身子有些吃不消,病倒了。身子抱恙,太后娘娘寿辰那日,自然就没有去。齐锦绣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宫里头的那些规矩,所以,倒是庆幸自己生了病。   一个人缩在暖和的屋子里,捧着喜欢的话本来看,乐趣无穷。   因为生病,齐锦绣怕将病气过给孩子们,所以平素不许他们进自己屋子来,就连甜宝,也送去了赵大娘那里。甜宝想娘亲,可是母亲严肃的说近些日子不许她靠近,她也没有办法,只能暂时呆在奶奶那里。   到了晚上,赵昇终于回府了,自是先回了主院来看妻子。齐锦绣面色跟唇色都有些苍白,正坐在案几边,跟前是烧的炭盆,她身上裹着一床轻薄的褥子,案几上放着一本书,听得动静抬起头来看丈夫道:“回来了?”   赵昇身上有些酒气,但他却没有醉,撩袍子在妻子跟前坐下,抬手覆上她的额头,肃容沉默了会儿,才问:“今天有没有胃口?”   齐锦绣摇摇头,主动坐得离他远了些,而后才说:“烧早退了,身子也差不多好了,过几日就没事了,二哥不必担心。”又问,“宫里的事情怎么样?”   “太后跟陛下震怒,严惩了宋氏父子兄妹,并下了旨意降罪于宋家。贵妃倒是聪明,此刻并没有敢多说什么,不过,太后迁怒于贵妃,陛下一道旨意将贵妃降成了昭仪,罚禁闭三个月。至于燕王,就算没有受到惩罚,也是元气大伤。”赵昇简单将事情跟妻子说了,而后身子靠过去,连着被你一并抱她入怀,“你也想太多了,好好将养着身子才是。”   齐锦绣咳了一声说:“我将甜宝送到娘那里去了,这些日子,你也睡旁的地方去,省得将病气过给你。”说罢,抬手推了推他。   赵昇却身沉如山,一直不动弹,抱着妻子的脸就亲了起来。   “我不怕,我身子好。”他双手箍住她的脸,捧起来,薄唇缠!绵在她脸颊上,呼吸急促道,“让我抱着你睡,不抱着你,我睡不着。”   齐锦绣推他推不动,也懒得费力气了,只任由他占些小便宜。   赵昇知道妻子病了,自然不会行事太过分,紧紧拥着她亲吻一番,也就作罢。而后,将她打横抱起,往床上去。第二日一早,赵昇醒来时觉得身子有些不对劲,觉得脑袋略微有些沉重,只当是昨儿多饮几杯酒的缘故。   见妻子还在熟睡,他则轻手轻脚起床自己动手穿衣,而后弯腰给妻子掖好被角。   齐锦绣浑身疲软睡得很沉,蹙着秀眉轻轻哼了一声,就歪了身子换个姿势继续睡。赵昇坐在床边,看着妻子恬静美好的睡颜,他静静坐着呆看了好一会儿,而后弯下腰去在妻子红扑扑的脸颊上亲了亲。   赵昇知道,此事必须给妻子一个交代,之前之所以沉默不语,是因为要顾全大局。如今大局已经出来了,他不可能还不替妻子去训斥秀秀。想到这里,赵昇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待得傍晚从军营里下值回来的时候,直接去了何文秀的院子。   此时的何文秀,自然也是听得了外面关于宋家的消息,她这才知道,原来是被人反算计了。想到此处,她就心中不服,就算赵昇不来找她,她也是要去找他们的。 ☆、第 162 章   赵昇负手大步往何文秀院子去,面色十分阴沉,院子里伺候的两个小丫头见了,连忙匆匆请安,而后其中一个缩着脑袋跑进屋子将何文秀请了出来。因为避嫌,便是赵昇来了何文秀院子,也是只站在院子中,没有进屋里去。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会惹人闲话,他不能让妻子再伤心难过。   何文秀已经晓得宋家获罪的事情了,也晓得那日齐锦绣之所以答应得爽快,完全是因为要反算计她。故而,她的面色十分不好,此刻站在赵昇跟前,也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赵昇虽则生气,但是没有一上来就训斥,只道:“绣绣,你可知错?”   何文秀仰着脑袋,哼笑道:“兄长倒是告诉我,我哪里做错了?”   见她明明做错了事情,却还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赵昇不由怒火中烧,呵斥道:“你如今这副模样,可对得起师父师娘的在天之灵?你空长了这么大的岁数,怎么如今连锦荣锦华都比不得?岁数越大,越过得回去了!”   “侯爷今儿来我这里,就是为了教训我的?”何文秀觉得委屈,眼眶刷的就红透了,“你算我什么兄长?你还真把你自己当成我亲哥了?我要是心中真在乎我,为何我病了那些时日,你却从来没有来看过我?我知道,你如今都听那个女人的话!”   “她是你嫂子!”赵昇整个脸都是阴沉的,明显气得不轻,“你一次两次陷害你嫂子,为兄要是再不好好管教你,如何对得起你仙去的父母!从今儿起,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踏出这院子半步。你要是再敢胡来,休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对我不客气?赵侯爷,你敢打我吗?”何文秀也是气极,似是疯了一般,双手不停捶打在赵昇身上,“有本事你杀了我!只有我死了,才会如你所愿,否则的话,我不会就此罢休的。你算我什么嫂子?她霸占着我的一切,你却还要我尊重她……我诅咒她,咒她一生不顺,生生世世爱而不得,不得好死!”   “你住口!”赵昇黑眸攒着火苗,显然方才那番话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他怒不可遏,甩手就狠狠扇了何文秀一掌,打完之后他明显有些愣住了,但还是冷着一张俊脸训斥道,“从哪里学来的那些恶毒的话?从今儿开始,你就呆在屋里好好反思!”   说罢,没有再多停留片刻,只大步离去。   何文秀捂着脸颊,泪水流了满脸,模糊了她的双眼。   那个男人,再不是她的阿昇哥哥,他是别的女人的丈夫,他再不是从前那个人。想到这里,何文秀面上闪过一丝绝望,眸光也阴沉沉的。呆呆在院子中站了会儿,就转身慢悠悠往屋里去。伺候着的两个丫头对望一眼,半句话都不敢说,抵着脑袋也跟着进去了。   *   离开何文秀的院子,赵昇突然间停了脚步,微微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手掌。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打了绣绣,从小到大,他碰都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头。他也从来没有打过女人,方才不晓得是怎么了,了不得她那般诅咒妻子,很自然的就动了手。   赵昇有些失神,在风雪中站了会儿,而后才继续迈步往前走。   还没走回主院,上房便差了人来,赵昇听说母亲唤自己,便折身去了上房。赵大娘得知儿子训斥了何文秀的事情,叫了他来问话,赵昇过去,见妻子也在,不由眉梢一跳。齐锦绣自然也得知了此消息,见丈夫望过来,她也望向丈夫。   赵大娘说:“阿昇,这是怎么回事儿?你怎么还动手打了人?再怎么说,她到底是个姑娘家,你当着丫头的面打她,怕是会伤了她的自尊心。”   赵昇撩袍子缓缓于一边坐下,沉默片刻,这才回话道:“是儿子一时气糊涂了。”   赵大娘又说:“阿昇,你能够娶得锦绣这样好的姑娘做媳妇,真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娘看得出来,这些日子,你们小两口闹了别扭。娘也知道,肯定是为了那个何姑娘,阿昇,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做对不住锦绣的事情,娘不认你这个儿子。”   “不会!”赵昇连忙承诺说,“我不会对不起阿锦,我永远也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   齐锦绣原是看着丈夫的,听他说这样的话,她匆匆收回了目光。   赵大娘看了小两口一眼,越发觉得情况不对劲,于是又看向儿子道:“这个何姑娘到底是什么人?阿昇,你有什么责任对她这般好,好到连妻子的感受不顾了?依我看,等过完年,将她打发了回她老家去,大不了,咱们给她一笔银子,省得我听见她的名字就嫌烦!”   赵昇抿唇没有说话,齐锦绣望了丈夫一眼,而后对赵大娘道:“她无依无靠无家可归,很是可怜,赶了她走,怕是将来她一个女孩子会受欺负!”   “锦绣,你就是太善良了!你瞧瞧她那个样子!”赵大娘气得不行,不由将火气往儿子身上撒,“她若是能安安分分的,我们家也不多她那口饭,可她如今算怎么回事?倒是喂养出了白眼狼来。哎,我也不愿与你多说,左右你要是敢再让你媳妇儿伤心,娘可就要动家法了。至于那个何姑娘,她要是再敢这般嚣张跋扈,娘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赶了她出去都是轻的!”   “是……”赵昇应一声,态度极为诚恳。   母子婆媳三人又一起坐着说了会儿话,便见外头有小丫头匆匆跑了进来,只听那丫头道:“不好了,老夫人,侯爷,夫人……何姑娘,何姑娘方才去马厩里骑了马就冲出府去,说是不要呆在这里了,她回绣坊去。”   赵昇坐着没有动,只冷眼盯着门口看,半饷才说:“不必理睬她。”   太骄纵,太任性,就让她胡闹去!   赵昇这回是铁了心打算不再管何文秀,因而并未将她骑马闯出府去到城外绣庄的事情放在心上。倒是齐锦绣,到底有些不放心,第二日一早,便亲自去了锦绣斋一趟,将事情跟许慕平说了,让他派人去绣坊看看,何文秀到底是否已经安全到达绣坊。   许慕平差出去的人中午回来了,说是何文秀并不在绣坊,如此一来,许慕平便坐不住了,连忙命人出城去四处搜寻。许慕平晓得妹妹还抱病在身,嘱咐她回去好生歇息,他则亲自带着人出去了。   齐锦绣回到屋子,睡了一觉,待得醒来的时候,就听丫鬟小香说,何姑娘人是找回来了,不过,却是……小香到底还是姑娘家,有些话说不出口来,还是齐锦绣一再相问,她才说出了口,说是何文秀失了身子,倒在一间破庙里,今儿下午许少爷带着人才找得到。   又说,侯爷得知此事后,直接从军营赶回来了……   听完后齐锦绣没有说话,只让小香下去,而后她收拾一番去了婆母院子。   赵大娘虽则也担心,但她不喜欢何文秀,故而也只是轻叹几声,而后依旧抱着大孙女甜宝。见媳妇儿来了,她连忙抓着她手,让她坐到自己跟前来,见她似乎神色不好,赵大娘道:“锦绣,别担心,娘永远站在你这边。”   “甜宝也是!”甜宝仰着小脑袋,倔强道,“我都快不喜欢爹爹了,我更讨厌何姑姑。”   齐锦绣轻轻抬手抚摸闺女脸颊,笑着说:“甜宝,娘有话跟奶奶说,让大芳带你去锦华小姨那里好不好?等娘跟奶奶说完了话,娘去接你,今儿晚上,你在娘屋子里睡。”   “好!跟娘睡!”甜宝立马乐呵起来,挣扎着从奶奶怀里爬出来,又反身笑着趴在奶奶腿上,“今儿跟娘睡,明儿再跟奶奶睡!”   “好,乖孙女,去吧。”赵大娘亲了亲孙女。   待得甜宝走后,赵大娘紧紧攥住齐锦绣双手,慈爱道:“锦绣,你要跟娘说什么?你说罢,娘听着。”   齐锦绣道:“娘,不晓得你信不信鬼神之说?我希望我接下来说的话,不会将您吓到。”   “你都能接受的事情,娘怎么就会吓到了?”赵大娘眯眼笑着,抬手将齐锦绣耳鬓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去,“你说罢,娘听着。”   齐锦绣应一声,就将事情全部告诉了赵大娘。   赵大娘怔愣好些时候,齐锦绣叫了她一声,她才缓缓回过神……   “锦绣,你……”赵大娘显然难以接受这样荒谬的事情,她不相信,眼前这个人,她竟然不是真的锦绣。这是在说书吗?便是书中,也没有这样说的。又想着,不,就算她不是真的锦绣,她也是自己的儿媳妇。   她跟她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她老婆子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善良聪明又有担当。说句老实话,锦绣她不比阿昇差,她不论哪里,都不输男儿半分。其实那时候她就怀疑过,这么好的姑娘,真的是那个从小骄纵的绣绣吗?   原来……原来……   赵大娘眼中有泪意,她缓缓抬手抚摸上齐锦绣脸颊,啜泣道:“好孩子……你为了锦荣兄妹,为了甜宝,也是操碎了心。你原可以不担这些责任的,可是你却都默默承受下来了。锦绣,不管你是谁,在娘心中,你一直是娘的好儿媳妇。”   “我知道的……娘。”齐锦绣笑容浅浅的,又说,“娘去看看她吧,她虽然做了很多对不起我的事情,但是我想,她恨我终归还是有原因的。”   赵大娘沉默片刻,到底还是起身,她是一位仁慈的老太太,当然希望所有的人都好好。   齐锦绣回了房间后,找出了之前两人成亲前赵昇给她写的契书,那一张薄纸上写道:将来时机成熟,婚嫁自由……之后,齐锦绣又铺展开一张纸,亲手替赵昇写了休书。写完之后,将两张纸叠放在一起,用砚台压住。   写完这些,小香也将甜宝接回来了,齐锦绣一把将闺女抱在怀里,紧紧的抱着她小身子。   甜宝开心得很,仰着脑袋使劲笑,一双小手抱住母亲脸亲一口,然后说:“娘亲的病好了,娘亲又可以抱着甜宝睡觉了。”   齐锦绣摇头:“娘的病还没有好得彻底,娘可以哄甜宝睡,还不能抱着甜宝睡。甜宝,你是大孩子了,你要听话知道吗?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哭,因为哭是没有用的。”   “嗯……”甜宝认真听着,然后点头,“甜宝知道了。”   “真是娘的乖女儿。”齐锦绣舍不得闺女,心都要碎了,一直紧紧抱着她。   甜宝说:“娘,甜宝永远爱你……”   “娘也永远爱甜宝,娘抱你去床上睡觉,给你讲故事。”说罢,齐锦绣抱着闺女起身往床的方向去。    ☆、第 163 章   冬天冷,虽则屋里烧着炭盆暖和不少,可是齐锦绣还是怕闺女会冻着。前些日子天气好的时候,让小香将几床压箱底的被褥拿了出去晒,如今给闺女盖上,让她小身子整个缩在轻薄薄的褥子里。甜宝觉得好暖和,又想着娘亲就在身边,她开心得很,许是白日玩得累极,听着故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齐锦绣没有睡,一直坐在床边陪着闺女,直到后半夜了,才动手简单收拾了两件衣物。   衣裳不便带得太多,银子也是。齐锦绣想着,左右自己有手有脚,饿不死。   齐锦绣不是不相信丈夫对自己的感情,她心中明白,丈夫待绣绣真的不过是兄妹之情。他这个人就是这样,重感情讲义气,只要是他放在了心上的人,他做不到不管不顾。这回好了,他打了绣绣一巴掌,绣绣气得跑出去他也不管,如今绣绣失了身子被人糟蹋了,想必他心中肯定极为自责难过吧?   这些她都可以理解,她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人。   但是她做不到,她也不想委屈自己。继续留在这里,两人的关系只会越来越糟糕,她的心情也会越来越压抑。到时候,怕是她就成了深闺怨妇了。   一坐到天明,外头渐渐亮了起来,齐锦绣又转头看了眼闺女,而后起身去锦华屋子。   锦华七岁了,比甜宝大,自然也比甜宝勤快懂事。齐锦绣进妹妹屋子的时候,妹妹已经穿戴整齐,此刻正坐在案前看书。见姐姐来了,锦华赶紧起身,跑到姐姐跟前来。   “姐姐,这么早,你怎么来了?”锦华还跟小时候一样,特别爱黏着姐姐,只不过她懂事,不似甜宝那样。   齐锦绣牵着妹妹的手往一边坐下,细细打量她,见她如今已经出落成斯文俊秀的小姑娘,她心中开心。她还记得,初次见到这小丫头的时候,她才三岁多,当时穿着一身又肥又脏的大人的衣裳,跟着锦华拖泔水。她很懂事,也很可怜,齐锦绣十分怜惜这个妹妹。她待锦华,也跟待甜宝是差不多的。   “锦华,天儿这么冷,往后可以迟些起床,贪点懒没事。”齐锦绣唇角轻轻挑起,眼眶却湿润了。   锦华认真说:“姐姐花了银子请先生教锦华念书,锦华不能贪懒,定要好好念书,将来考进红山书院去。姐姐跟姐夫都对我很好,先生也教会了我很多,我要更加优秀才行。跟那些世家的小姐们一样优秀,给姐姐争光。”   齐锦绣将妹妹揽进怀里,轻轻地拍着她背说:“锦华真懂事,锦华已经是大孩子了,往后就算姐姐不在你身边,你也可以照顾好自己,姐姐就放心了。”   “姐姐怎么会不在我身边呢?”锦华好奇,抬头认真看着姐姐。   齐锦绣轻轻捏她挺翘的小鼻子,笑着说:“难道锦华还想一辈子赖在姐姐身边?将来你长大了,终归是要去旁人家的。”   锦华说:“可是我不会离得姐姐很远,我也不想离开姐姐。”   “傻丫头,有些事情你还不明白,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齐锦绣说,“你记住姐姐的话,自立自强有上进心是好事,不过,也不能过于功利。姐姐请先生教锦华念书,一来是因为锦华喜欢念书,二来,书读多了,人的见识会不一样。想进红山书院是好事,不过,咱们不攀比,也别在乎别人的眼光。”   “我知道了。”锦华聪慧,听出了姐姐话中意思,她轻轻点头。   齐锦绣望了望外边天,已经大亮了,她摸了摸妹妹小脑袋:“将书收拾收拾,一会儿要去学堂念书了。”   从锦华住处出来,齐锦绣又回了主院,小香已经将甜宝穿好衣裳了。见到母亲,甜宝扑过来,抱住母亲腿,委屈仰头说:“娘亲一早就不见了,去了哪里?甜宝做噩梦了,梦见娘亲不要甜宝了。”   齐锦绣弯腰抱起闺女,努力笑着说:“去你小姨那里了。”   甜宝揉揉眼睛,趴在母亲肩膀上,回头说:“小姨肯定已经去先生那里了,甜宝也要去。”   “好,娘送你去。”齐锦绣说,又转头望向小香道,“你去厨房端了早点来,给姑娘们送到学堂去。”   小香应声退下,齐锦绣则送闺女去上学,而后回来又坐了会儿。   转头看了看压在砚台下的契书跟休书,见还是原来的样子,她没有再犹豫,背着包袱起身出门去。   *   许慕平说,他的人是在城外一间破庙寻到绣绣的,找到她的时候,她以上不在,躺在破庙内的草垛上。对此,赵昇除了痛恨毁了绣绣清白的匪徒外,他更是内疚自责。如果当时他追出去了,或者,派个人去暗中跟着,事情也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女孩子家的清白很重要,赵昇痛苦不已,一整夜都坐在书房内,没有阖眼。   毁了绣绣的人,他自然不会放过,故而早早便派人去查探此事。   但是姑娘家名声事大,这件事情,就算查,他也只能命人在暗中查探。   一坐便是坐到天明,待得回了神来,他才发现,已经天亮了。想着回主院跟妻子说几句话,再收拾一番去京畿营应卯,奈何有小丫头来说,绣绣在闹自杀,赵昇便转身去了何文秀院子。等一遭事情忙下来后,已经到了晚上,赵昇已经有一天一夜没有瞧见妻子了,下了值便直接往主院来。   没有看见妻子人,却是在她时常伏着画图的案几上瞧见了被砚台压着的白纸,赵昇眉梢一动,颤着手去展开来看。   才看到前面“休书”两个字,他漆黑的眸子蓦地睁大,而后强作镇定努力将这份“休书”念完。   另外一张纸,是他迎娶妻子前给妻子写的契书,当时他怕她不肯嫁给自己,故而写了这个东西为了安她的心。一字一句地念着,待得念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两片薄纸轻轻旋转着飘落下来。赵昇脸色瞬间苍白许多,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妻子会真的要离开自己。   离开……赵昇骤然醒悟过来,连忙朝外头跑去。   守门的门童道:“夫人一早就出门去了,肩上还背着一个包袱,夫人说是锦绣斋……”   那门童话还没有说完,赵昇便闯了出去。   此刻天色已晚,外头又渐渐飘起了大雪,锦绣斋的大门已经落了锁,赵昇站在门前,身子一动不动,任由漫天飞雪落在自己身上。   阿锦走了,她离开了自己,而他……却不晓得她去了哪里。   天寒地冻,漫天大雪,她能去哪里?   身上覆了厚厚一层雪,赵昇身子终是动了动,一路走着回到侯府。回了侯府后,赵昇直接去了母亲那里。   赵大娘还不晓得儿媳妇已经不在府上了,正陪着几个孩子说话,见儿子过来了,她一怔,连忙问道:“阿昇,你这是怎么了?”说罢,已是快速站起身子来,走到儿子跟前去,想伸手替他掸去身上厚厚的白雪。   赵昇后退一步,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漆黑的眸子在屋内扫视一圈,而后轻声启口道:“娘,让孩子们先出去。”   赵大娘晓得怕是出了大事,连忙吩咐丫鬟们将孩子都抱去别的地方玩儿,这才又问:“阿昇,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倒是跟娘说。”   赵昇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双膝一弯,在赵大娘跟前跪了下来。   “娘,阿锦走了。”他声音低沉,沙哑又疲惫,跪在地上,头垂得很低。   赵大娘一屁股跌坐回去,呆呆怔愣半饷,才回过神来。   “走了,去哪儿了?她跟你说她要走的?你怎么不拦着她?”说到这里,赵大娘想起昨儿晚上儿媳妇跟自己说的话来,“锦绣昨儿晚上把事情都跟我说了,我当时并没有察觉什么,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原来她是想离开这里。她这孩子……我当时要是想到这些,怎么也要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她是我的儿媳妇,只要有我在,就只认她。”   赵昇低垂着头,默不吭声,半饷才说:“我要去找她。”   “她这个孩子聪明得很,既是有心离开,想躲着你,你去哪儿找她?”说到这里,难免不气得落泪,“好好的一个家!好好的一个家……她对那三个孩子多好。”后面的话,赵大娘已经说不下去了。   第二日一早,赵昇亲自进宫去,向昭元帝请辞,昭元帝未允。   陛下不允,赵昇便于勤政殿前跪着,陛下最终开金口允了赵昇三个月假。   这三个月以来,赵昇一人一马,不晓得闯了多少地方,可始终没有妻子的消息。从隆隆冬日,寻到春暖花开,赵昇三个月的假期结束。   回到京城,却收到一封信,看着字迹熟悉,他赶紧拆了来看。   信中写道:   阿昇,我很好,不必担心我,也不要为了寻我而忤逆陛下的意思。三个月假期结束后,就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吧,千万不要让全家人都跟着你遭罪。我离开你,不是因为不再爱你,而是,我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你要是听话,我以后还会给你写信,你要是不听话,这一辈子就都别想寻到我。   虽然没有写信人落款,但是赵昇知道,这是妻子写的。   连忙拽了人来问,才晓得,这封信早在两个月前就送到了府上。他这才明白,原来妻子离开家后,并没有急着出城,想来是在城中某家客栈住着。也是他太过心急,竟然没有想到这些。赵昇将信轻轻叠好,放进衣内,贴着心口藏着。妻子不让他再去找她,他不可能真就不去找她了。   她不想回家,他不逼迫她,可是他总得知道她是否安全,他必须派人好好保护她。 ☆、第 164 章   齐锦绣当时离开侯府后,的确没有即刻出京,一来是天寒地冻的,她也不晓得去哪里,二来,也是怕出了城会被赵昇寻得到。她不想被赵昇找到,或者说,她不想这么快被他找到。打从来了这里,她肩上就一直担着责任,如今孩子们都大了懂事了,她好不易有空闲出去走走了,才不想再被抓回侯府去。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齐锦绣索性就一直呆在京城,直到过了正月才走。   这一个月内,她强迫自己不去关注威远侯府的事情,她怕自己心软,怕得知孩子们哭闹后会忍不住回去看。好在,是硬着心肠忍过来了,也好在并没有从别人那里偶尔听得什么关于威远侯府孩子们不好的事情。   不过,赵昇也并没有将她离开的事情透露出来,她得罪了宋家,若是叫宋家人得知了她不在京城、没有侯府跟许家人的庇护,肯定会动用一切关系对她下手。齐锦绣晓得离开侯府会有危险,可她觉得,自由跟快乐,有些时候比性命重要。   齐锦绣喜欢山清水秀的地方,出了门,自然不会往穷山僻壤的地方跑。   烟花三月下扬州,她是想去扬州看看,不过转念一想,赵昇算是了解自己,想来他也会暗中命人到扬州来吧。故而,齐锦绣临时改变了主意,改道去了金陵,打算过了四月份,到五月份的时候,再去扬州。   左右金陵城离扬州城不远,而且,这里人杰地灵,不但繁华,而且还有很多民间特色小吃。齐锦绣没有带太多银子,但是也够花一段时间,本着“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想法,一应吃穿倒也舍得。   很快,银子便所剩无几,见兜里银两只够一个月吃住,她决定先留在金陵找份活干。   恰巧金陵有一家成衣铺子招工,齐锦绣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应聘。不过,人家铺子招的是绣娘,她根本不会做绣活,只能作罢。谁知才出铺子门口,里面就跑出来一个人,三十出头的年纪,朝着齐锦绣礼貌道:“姑娘既然来了,怎么不试一试?”   齐锦绣也礼貌回道:“你们铺子招的是绣娘,我绣活做得不好,所以只能放弃。”   “那姑娘会做什么活?”那人面上含着笑容,十分和蔼的样子。   齐锦绣道:“我会画绣样,就是衣裳上的图样。”   那人明显一副十分惊喜的样子,大笑起来道:“姑娘会画什么样的绣样?如果方便的话,可否画一些让我瞧一瞧?”   齐锦绣点头,而后随着一道又进去了。   半个时辰后,便作出一幅图来,将画样递了过去。   那中年人见了,明显眼中闪着一抹亮光,而后眯眼笑着摸胡须道:“姑娘的手还真是灵巧,这牡丹画得栩栩如生,像是瞧着就能够闻到香味一般。”他将画纸轻轻合了起来,看着齐锦绣道,“我是这里的掌柜,我姓朱。我做主了,招了你。一个月给你五两银子,姑娘可算满意?”   齐锦绣一呆,她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顺利得叫她不得不提高警惕。那掌柜似是瞧出端倪来了,连忙说:“姑娘不必担心害怕,我的确是瞧中了姑娘的才华,这才叫住了姑娘。姑娘若是不信,可以到左右邻居那里打听打听,咱们家这都是老字号了。”   如此一来,倒是齐锦绣有些尴尬起来,笑着应了这差事。   “那姑娘明儿过来,月钱就这么说定了。”那掌柜道,“姑娘看起来似乎不是本地人,是来金陵寻亲的?”   齐锦绣笑了笑道:“不是。”   朱掌柜点头,也没有再打探人隐私的意思,待得齐锦绣离开后,朱掌柜便上了二楼。二楼窗户边,坐着一位锦衣玉袍的公子,这公子面若白玉气质清贵,目光一直落在楼下某处,待得见人上来了,这才收回目光来,淡声问道:“怎么说?”   “与小娘子谈得妥当了,说起来,这小娘子的绣样画得的确十分好。”朱掌柜说,“已经说定了,明儿过来,给了她五两一个月的月钱。”   “知道了……”简单吐出三个字,没有再说任何话,只静静坐着。   朱掌柜识趣,便低头退了下去。   这间成衣铺子,是琅琊郡王府名下产业,其实不是什么老字号,开张并没有多久。朱掌柜不晓得为何,打从这铺子开张了后,郡王爷便喜欢隔三差五往这里来。原是根本不会管这样的事情,不晓得怎么回事,今儿倒是亲自命自己唤住了那姑娘。   主子的心思他不敢猜,主子叫他离开,他自然也不敢多留片刻。   李钰又静静在窗前坐了会儿,直到太阳落山了,他才起身离开。   却是没有回府,而是进了一家客栈。   *   找到了活干后,齐锦绣便直接回了客栈,安安静静在床上躺着。心中盘算着,一个月五两银子,除了一个月一两三钱的住宿费外,也只能落得三两七钱,这还不包括她平时要买一些旁的东西的花销。   日子虽然清贫,也的确有些紧巴巴的,不过,她也不怕吃苦,就当做是一切从头再来了。只不过,这样一来的话,得在金陵城多留几日了。齐锦绣四仰八叉仰倒在床上,漆黑灵动的一双眼眸不停闪着光,出来之后,似是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一样,人也不似之前那般稳重老成,仿若是个孩子一般。   有人敲门,齐锦绣连忙穿了鞋去开门,原以为是送热水跟饭菜上来的小二,没有想到,却是一位容颜极为俊美的公子。人对美的事物总会心驰神往,齐锦绣望着眼前美少男,倒是一时间有神了。   李钰瞥了齐锦绣一眼,没有说话,而是往隔壁的房间去。   齐锦绣道:“请问公子方才可瞧见是谁敲的门?”   李钰推门的动作停住,转头看向齐锦绣道:“不曾!”吐完这两个字,就推门进了房间。   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街上不经意的一瞥,当时她穿着一身藕粉色的长裙,手里牵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女童,眉眼温柔得很,他在人群中瞄了她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目光。要说美貌,她自然是有的,可他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什么样的美色没有见过?   这金陵城,不论是世家之女,亦或者是烟花之地的风尘女子,美人儿多得是。只不过,这一个与旁人不同,他说不出来对她是什么感受,总之,惊鸿一瞥后,是再难以忘怀。暗中派人去打听,才晓得,他是威远侯的夫人。   英雄美人,倒是也般配,他当时听得消息后,轻轻启口这样说了一句。   可不晓得为何,莫名有些烦躁,脑海里不由自主会浮现她的面容来。第二次相见,是在与南越国斗舞的清凉台上,一出《宁王破阵舞》,逗得龙颜大悦,那个时候他算是晓得了,这个女子不但美貌,而且还有足够的胆识跟智慧。   撇开容貌不论,光是这一份胆识跟智慧,就足以叫他佩服倾心。之后,他便不由自主暗中命人探寻她的消息,便是晓得他与她之间不可能,但还是存了这份心思。鬼使神差一般,连他自己都不晓得为何。   他探得,威远侯府上住了一位何姓姑娘,似乎威远侯赵昇对这何姓姑娘十分不同。而也正因此,他们夫妻间的感情似乎有了裂痕。他见过那何姓姑娘,不过就普通人,他不明白,赵昇有了这样的妻子,何故还会惹那些庸脂俗粉?   赵昇配不上她,他当时愤怒之余又有些兴奋,但还是在心中做了个决定。   她鲜少出门,虽则是锦绣斋东家,可却不管铺子里面的事情。他想再见她一面,实在是难。后来太后寿诞,原以为可以再见一面,谁知她却抱病未去。他知道他想了不该想的事情,人一旦动了邪念,就会做错事情。他不想做错事,故而太后寿诞一结束,他便离开京城回了金陵来。   却没有想到,会在金陵再次遇到她,之前坐在二楼上,瞧得不是很清楚,方才近处瞧了,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紧张。故而没有多说话,便直接冷漠回了自己屋子。李钰蹙眉,一双修长白皙的素手紧紧攥住茶杯,兀自愣了会儿神,就听见敲门声。   “进来。”他淡漠开口。   门外进来一个穿着短打劲装的魁梧男子,男子回话道:“王爷,属下查探清楚了。太后娘娘寿诞后,威远侯曾进宫向陛下请求辞官,陛下未允。之后,威远侯在一直跪在勤政殿外面,陛下这才准了他三个月假期。这三个月内,威远侯一直没有留在京城,一人一马,去了很多地方。”   “再去查!”李钰打断道,“务必要将事情查得清清楚楚,还有,若是发现赵侯府有人查到金陵来,记住,斩断所有线索。”   “是,属下遵命!”   李钰漆黑清润的眸子闪了闪,又道:“今夜找几个人,行刺本王!”   *   京城威远侯府内,赵昇端坐在书房中,听属下人来报妻子的消息。但听依旧没有丝毫消息后,他不由一阵沉默。他了解妻子,若是真出了远门,绝对不会去穷山僻壤的地方,他记得她说过,最喜欢江南水乡……   想到这里,赵昇道:“去江南一带。” ☆、第 165 章   齐锦绣已经决定要在金陵城多留些时日,左右如今身上银子不够,赶着去扬州,怕是也玩不痛快,倒是不如在京城多住些日子多攒些银子,等身上钱存得肥肥的了,再做下一步打算。再说,金陵城也是极美的,城区建筑的格局,处处都透着一种清丽脱俗的婉约美,虽则不似京城那般恢弘大气,但是却也美得精致。   如今正值三月末,浓春季节,走在大街上,还可以看到很多三五成群结伴出来逛街购物的美人儿。   而且她如今还寻得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一个月五两,算是可以的了。只是,如果确定要在这里留上一段时日的话,却是不敢再住客栈了,可以在民间找个小院子赁下,想来能够省下不少银子。这样想着,齐锦绣心情越发好,吃了饭就催促店家给烧热水送上来,她要好好泡个热水澡。   身子泡在热乎乎的水里,齐锦绣觉得通身舒畅,不由哼起小曲儿来。   忽然听得隔壁间似乎有打斗的声音,她竖起耳朵来听,却又什么都没有听到。她撇了撇嘴,想着,许是这些日子路走得太多有些累着了,这才产生了幻听。刚准备站起身子来够干净衣裳穿上,门突然就被人撞开,紧接着,一道素白色身影飞了进来,好巧不巧的,就落进了她的圆木桶里。   齐锦绣呆住,李钰也呆住,外头的“杀手们”也都呆住了。   齐锦绣气得脸颊通红,却是一动不敢动,只双手紧紧护在胸前,身子整个泡在水里,只留个脑袋在外面。   李钰回了神,连忙转身瞪向外面的几名黑衣“杀手”,其中一个领头的连忙道:“小子,今天就放过你,下次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否则的话,瞧见你一次爷就痛打你一次,直到打得你吐血不止!走!”说罢,肥厚的手掌一挥,就带着另外几名黑衣人一道转身下了楼去。   “姑娘,失礼了。”李钰连忙出了圆木桶来,非礼勿视,他什么都不敢看,只背过身子去。   齐锦绣赶紧够了衣裳来,迅速穿上,脸上红晕这才消下去一些。她转身去看那个男人,见他素白色衣袍上全是血,垂立身侧的一双手也在滴血……齐锦绣咬咬牙,系好腰带走到他跟前道:“这位公子,你流血了,可要请个大夫来看看?”她倒是想生气,莫名其妙就有人闯进自己屋里来,可是见他受了伤,看着又的确不是轻浮之徒,齐锦绣便只将那口气咽进肚子里去。   李钰也没有想到,会看了她身子,就算不该看的地方没有看到,可是她到底是露了身子的。原还想着,这回惹了她动怒,怕是往后她再瞧见自己就得将自己看成是登徒浪子了,却不料,她竟然还关心自己?李钰睫毛抖了抖,旋而垂眸望向眼前女子,见她面颊羞红,微湿的发丝贴在两颊处,望着自己,那双眼睛可真是好看啊……   “无大碍。”李钰忽然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厉害,简单回了三个字,忙又道,“今儿的事情……”   “今儿的事情就当做没有发生过。”齐锦绣截断了他的话,倒是大方得很,“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她怎么就这么肯定自己不是故意的?李钰抿了抿唇。   手还在滴血,身上也有几处剑伤,可是他却不在乎。   齐锦绣见他不需要请大夫,又不提出要走,倒是尴尬起来。   “这位公子,你是就住在隔壁间吧?我瞧你伤得不轻,这样吧,我扶你过去。”齐锦绣道,“你自己也试试看还能不能走得动路,如果实在严重的话,还是得去请大夫来瞧才好。”说罢,往门口方向看了眼,自言自语道,“楼上这么大的动静,楼下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李钰自然是听得见她的自言自语了,怕她起疑心,忙启口解释说:“我家是做药材生意的,奈何家父经营不当,生意败落。这些人是债主,几句不合,方才动起了手。”   他不能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若是说了,她定然会拒自己于千里之外。   齐锦绣点头,而后扶住他手臂道:“扶你过去吧。”   李钰清冷眸光稍微柔和了些,她的靠近并未有让他觉得反感,相反的,他闻到她身上淡淡清香味儿,反而舒心不少。   “我叫周钰。”进了自己屋子坐了下来,李钰主动做自我介绍,他不会放过这个跟她结识的机会,周是他母亲的姓。   齐锦绣道:“我叫……”她刚准备脱口而出自己的名字,但转念一想,自己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她的锦绣斋得了“天下第一衣”的称号,想来就算她不是名扬天下,但是同为做生意的,指不定就听过她的名字呢,想到这里,齐锦绣断然不敢以真名告知,只道,“我叫黎锦。”   黎是她妈妈的姓,锦是她自己的名字。   李钰心道,各自都瞒了姓,算是扯平了。   “周公子,你真的不需要请大夫来瞧瞧吗?”齐锦绣望着他染了血的白色锦袍,想着,这可是上好的杭绸,欠了债,还能穿这么好的衣裳?   但是也没有多想,毕竟这些事情,也跟她无关。   李钰道:“不碍事的,没有伤到要害之处,一会儿自己敷些药就是。”抿了抿唇,抬手指了指一边说,“姑娘请坐。”   “周公子若是不需要帮忙了,那我便先回去歇着了。”说罢,齐锦绣朝着李钰笑了笑,而后转身大步离去。   李钰望着那抹杏黄色的身影,有些怔愣住,实在是他心急了。慢慢来,不着急。   见齐锦绣离开后,方才伴做黑衣杀手的人推门而入,关好门后赶紧在李钰跟前跪下。   “属下该死,是属下下手太重了。”   “你们做得很好。”李钰淡淡启口,清润眸子定定落在几人身上,“这些日子,你们就不要再出现在本王跟前了。”   “是,属下遵命。”   “起来吧。”李钰身子又不是铁打的,到底觉得痛,不由蹙了眉,但还是不忘吩咐道,“去给我准备几件普通的衣裳,我在她面前自称是生意失败的药商,穿不得这么好的袍子。”其实他方才已经发现了,她的目光在他袍子上多留了片刻。她是聪明人,又心细,看来是有所怀疑的。   “是。”那人抱拳,而后大步离开。   第二日一早,齐锦绣早早起来便去铺子里上班,她的活不累,不过就是坐着画些图。朱掌柜人很和善,给她定的时间都很自由,听说她想寻个小院子在金陵住下来,朱掌柜十分热情,主动推荐了几处。到了下午大概三四点的时候,齐锦绣从铺子里出来,路过客栈的时候,恰巧遇见李钰。   “黎姑娘……”李钰唤了一声,而后举步朝她走去。   齐锦绣道:“周公子身上的伤势好些了没?”目光又落在他的衣着上,见到今儿穿的不过是普通质地的衣袍,不由笑起来。   “敷了些药,已经好多了,多谢姑娘关心。”李钰尽量让自己瞧起来温和一些,又说,“姑娘这般急匆匆,是去哪里?”   齐锦绣道:“我在那边的铺子里做活,铺子里的人都很好相处,所以打算暂时先留在金陵。住在客栈得花不少银子,所以,打算赁间屋子住下。掌柜的给我推荐了几家,我去瞧瞧看。”   “那正巧了。”李钰道,“我也正有此意,倒不如随姑娘一道去看看。”   齐锦绣不是小气之人,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便很热情的点头同意了。   朱掌柜介绍的是一处临河而居的两层小楼,住在这宅院里的,是一年过半百的妇人。妇人见前来赁宅院的是对瞧着漂亮干净的一对年轻人,自然立即应了下来。   两扇漆黑色的小门,院子内干净得很,还种着各种花草,两层高的小楼,如果住在二楼上,想必可以看到河岸上的风景。   齐锦绣喜欢这里,那婆子姓石,石婆婆道:“姑娘瞧着温顺和善,愿意跟我这个老婆子作伴,我开心得很。其实我也不差银子,不过就是有些寂寞,姑娘跟公子要是愿意住下的话,你们只付一日三餐的饭钱就好。”又说,“我老了,腿脚不便,住在一楼。想赁出去的是楼上两间房,你们随我过来看看吧。”   *   一个月后,赵昇派出去的人又回了侯府,赵昇听说人回来了,连忙唤了来见。那人在赵昇跟前抱拳弯腰道:“侯爷,属下等沿路往江南的方向去查,按着侯爷的吩咐,查了很多成衣铺子,都没有查到夫人下落。”   赵昇静静立在窗前,背负身后的手紧紧攥成拳头,薄唇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黑色眸子越发暗沉。便是阿锦再聪明,可她到底是一个弱女子,她一来没有权势,二来没有人脉,他暗中派了那么多人去查探她的下落,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探不到。   会不会方向有误?不可能,阿锦喜欢山清水秀的地方,她肯定是往东南的方向去,她不可能去西北之地。   可是为何会一点消息都没有?赵昇思来想去,着实有些不明白。   “再去查!”赵昇冷漠的眸子扫过去,冷声道,“目标锁定在扬州附近几座城池,去那些小点的成衣铺子打探。”   “是,属下遵命!”   待得人离开后,赵昇这才轻轻转了身子坐回去,一个人静静在书房内坐着,心下已经做了决定,他必须亲自去一趟江南。 ☆、第 166 章   他如今有军务在身,陛下明显有重用的意思,片刻离不得京城,亲自去一趟,谈何容易?陛下不同意他辞官,若是他此刻再重新提起此事的话,想来多少会惹得龙颜大怒。他自己不怕,可是一家老小都还在这里。   所以,他必须想个法子,既能够亲自去江南一趟,又不会惹陛下不快,从而降罪赵侯府。赵昇静静坐在书案后面一动不动,如一座山一般,漆黑眸子深不可测,突然间,他眼睛亮了亮,继而起身。   让人送信去锦绣斋,请许慕平晚上关了锦绣斋门后来侯府一趟。因着齐锦绣不告而别离开侯府的事情,许慕平对赵昇很有意见,在他心里,他是真正将齐锦绣当做亲妹妹的。如今亲妹妹在夫家不告而别,不是赵昇欺负了她又是怎么回事?   他是生气了好一阵子,可转念一想,赵昇也有他自己的苦衷。何况,此刻不是生不生气的时候,他们必须要联手一起早早寻得到她的下落。就算她不想回来,可是有侯府或者云泽的人暗中保护着,她至少安全,他们也总归放心。   可是如今,竟然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许慕平坐在锦绣斋书案后面,听了手下人来禀告寻人的消息,听完后,沉默不语,俊逸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端端坐在圈椅里,面色凝重得很。晚上来了威远侯府,听说赵昇跟他一样,也是没有打探到任何消息,不由沉默了……   赵昇在做侯爷之前,江湖上也是有不少兄弟跟人脉的,想动用这些关系找一个人,根本不难。而云泽生意遍布天下,哪里都有分铺子,想找一个有名有姓的人,根本也不会是难事。可是如今,赵昇的势力跟他的势力加在一起,都寻不到一个人,很明显,是有人知道了她的身份,刻意封锁斩断了她所有消息。   而且这个人的权势不会小,不会是宋家的人,宋家人还没有那个能耐……   那么……   “你确定锦绣是往江南的方向去了?”许慕平负手站在窗前,蹙眉望向赵昇。   赵昇道:“她曾经不止一次在我跟前提过,说是将来有机会,定然下江南去看看。京郊往南,靠着京城附近的几座城池,原还能够查到一些踪迹,可人再往南,就没有任何线索了,方向肯定是没有错,怕是有人故意为之。”   许慕平道:“不会是宋家的人,宋家人如今犹如丧家之犬,根本兴不起什么风浪。有人斩断线索,怕是故意防我们的,至于为什么防,我还不清楚。不过,如今可以确定的而且对我们有利的一个消息是,锦绣暂时不会有危险。”   能够斩断线索瞒得住他们的人,想来在江南有很大的权势,如今锦绣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这一点,赵昇也推得出来,不过,他不能一直这样呆在京城,他必须亲自去找她。   “许兄以前出海做生意的时候,可有遇到过水匪?”赵昇漆黑眸子中有了亮光,他目光灼灼望着许慕平,一脸严肃道,“前几年我也走南闯北跑过生意,却是没有出过海。不过,听当时出过海的兄弟说,就算九死一生从海外运了货物或者带了银子回来,那钱也不一定能够到自己手中。近几年来,大齐很多商户都在开拓海外生意,想必,水匪也是越来越猖獗。只是,朝中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许慕平笑道:“官匪勾结,官府拿了银子,自然不会让人将事情捅到天子跟前。商户低贱,不敢与官斗,只能打碎了牙和着血水往肚子里咽。怎么,赵兄的意思是……你想让这件事情闹大了?”   “朝廷既然同意商户出海做生意,自然也是希望这些人多向朝廷缴纳税款充实国库,如今叫地方官员与水匪勾结吞了私,于朝廷来说,肯定是不小的一笔损失。陛下不晓得还好,若是晓得了,必然不会不管此事。”赵昇道,“到时候龙颜大怒,定然会命人去江南临海各州剿水匪,此事,我一定当仁不让。”   “赵兄想去剿水匪?”许慕平惊愕道,“此事既然能够做得密不透风,江南各州知州知府肯定是都拿了好处尝到了甜头,赵兄若是去挡了他们发财之道,得罪的人可就多了。”   “我只是奉旨行事,也不怕得罪人。”赵昇道,“不瞒许兄说,想要下江南去,除了这个法子,怕是没有旁的机会了。”   许慕平沉默不言,半饷才点头道:“黄贵妃乃出自江南世家,燕王母子不一定就没有拿过好处,只要将消息悄悄透露给东宫,太子肯定有办法。这种得罪人却又捞不着好处说不定一个不小心连命都能搭送进去的事情,一般人不会想接,到时候,赵兄请命下江南,陛下肯定同意。”   “我现在只希望,能够快点寻到阿锦,不管她原不原谅我,还肯不肯跟我回家,只要晓得她还好好活在这世间,我就满足了。”赵昇静静望着一处,目光里满满都是温柔。他想妻子了,真的是太想太想。   *   齐锦绣这些日子过得十分潇洒,伊人坊的差事很轻松简单,总之是比她当时自己开成衣铺子的时候轻松多了。上六天班就休息一日,每天早晨差不多九点过去,下午三四点就可以回来了。其实她的工作性质十分自由,也完全可以呆在家里工作。   伊人坊是个规模很小的成衣铺子,平时接的活都很小,坊里常客也都只局限于一般的普通百姓。上班一个月下来,齐锦绣觉得都没有卖出去几件衣裳,这样的铺子,也能算老字号?其实她暗下也打探过,伊人坊根本不是什么老字号,是新开的铺子。   起初她是生气朱掌柜骗了她,不过后来做了一段时间,发现里面人都很和善很好相处,她也就没有再计较。总之,她很喜欢现在的这种小日子,住的地方好,工作也稳定又有不低的收入,平时休息的时候,还可以出城去玩。   她觉得,这样走走停停也真的不错,喜欢一个地方,就找份工多住些时日。如此一来,她真的可以凭着一双腿游遍天下山水走遍大江南北。这是她曾经的理想,还在那个时空的时候的理想,背着旅游包,游遍大好河山。   齐锦绣跟李钰合租在石婆婆这里,平时三个人一起吃饭,自从家里来了两个年轻人后,石婆婆开心了很多。齐锦绣没事的时候就会陪着婆婆在墙根下晒太阳,还会亲自去集市买了菜来亲手做给婆婆吃。   李钰沾光,跟在后面蹭吃的,他肯定不会做饭,也就是拉拉风箱烧烧柴火。   这一日,三人吃完晚饭,陪了石婆婆说了会儿话,就一并上了楼。   见她要进自己的房间去,李钰站在自己房间门口,转头看向齐锦绣道:“黎姑娘,你会一直呆在金陵城吗?”   楼上格局跟楼下一样,都是中间一间堂屋,两边各自一间房。   闻得李钰的话,齐锦绣索性暂时不进屋去了,而是在大堂中央坐下来道:“我原本是想三月份去扬州的,奈何到了金陵城身上银子不够了,这才在这边暂时住下。找份工,赚些银子,不过,时间呆得长了,觉得这里很好,自己也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所以,应该暂时不会走,等过完这个夏天再说吧,周公子呢?”   李钰隔着茶案在齐锦绣身边坐下,闻言道:“我原本就是生意人,哪里有钱赚,就去哪里。如今在金陵也觉得不错,所以暂时还不打算离开。”默了片刻,李钰清润眸子轻轻扫向身边女子,问道,“跟姑娘相识已久,却还不知道,姑娘何故一个人出远门来,你的家人呢?”   齐锦绣道:“家人自然是在家,我是背着家里人偷偷跑出来的。”   李钰道:“姑娘就不怕家里人担心吗?”   齐锦绣眼睫颤了颤,继而垂眸笑问回去:“周公子想来家中也有亲人,公子就不怕家人担心吗?”   “是我多言了。”李钰见她神色微变,便不再提及此事,默了片刻,又道,“你在伊人坊做得如何?”   “挺好的。”说起这个来,齐锦绣倒是很愿意说下去,明显话多了不少,“我就是觉得每日太闲了,而且,我觉得这间铺子有些问题。我观察过,伊人坊一个月根本做不成几单生意,给我开的工钱却不少,长此以往下去,怕是得亏得关门了。”   李钰眼睛一亮,继而唇角抿起一丝笑意来:“姑娘不但绣样画得好,原来也懂生意。”   第二日一早,李钰便暗处寻了朱掌柜说话,让他找齐锦绣谈,铺子可以给她分成,但是请她一道管理铺子。他相信,这样一份差事,她肯定十分喜欢做。在金陵有事情做了,只有她忙起来了,有追求向往的事情了,她才不会想着离开。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觉得,他渐渐开始了解她了。 ☆、第 167 章   早起在院子里锻炼了会儿身体,而后去厨房煮粥做美味可口的酱菜,待得将白粥跟酱菜做好了,外头李钰也买了豆浆油条回来。石婆婆坐在院子中的葡萄架子下,笑眯眯望着眼前忙碌的一对年轻人。   男孩子出奇的俊美,姑娘家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两人一并低头摆着小菜跟白粥,她总觉得他们简直是像画上走出来的人儿一样。她这一生没有儿女缘,老伴走了后,她就一直一个人过,如今家里开了这么对天仙似的人儿,石婆婆难免不动了旁的心思。   一个多月相处下来,她是真心拿他们当自己孩子来待的,见两人实乃男才女貌登对得很,不由问道:“阿锦今年是二十了?阿钰二十二了?真好,多年轻呀,阿锦,你还年轻,又这么漂亮,还是得寻个可靠本分又待你好的人来照顾你才是。阿钰,你也不小了,该成家立业了,不能总这么耽搁着。”   两人都是聪明人,听石婆婆这么一说,他们就明白老人家这是什么意思了。   李钰没有说话,只是迅速抬眸看了眼前女子一眼。   齐锦绣没有羞涩难为情,倒是大方得很,笑着跑到石婆婆身后去,边殷勤地帮她按摩捶背边道:“婆婆可是嫌弃我在这里吃得多做得少了?不然的话,这好端端的怎么就要赶我走呢?我可不管,你赶我我也不走。”   石婆婆笑道:“这是哪里的话,喜欢你们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阿锦,婆婆晓得你是个好孩子,也晓得你跟旁的女孩子不一样,不过,女人到底是女人,你又这般好颜色,总得寻个靠得住的男人才是。”   齐锦绣亲昵抱着石婆婆,笑着说:“知道您老人家是为了我好,我也明白您的意思,不过,我现在还没有这样的想法。我很喜欢现在这样的日子,安静温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不会有烦心事,多好。”   “好好好,婆婆不说了。”石婆婆晓得她的脾性,既然是个与众不同的,定然也是不会将嫁汉子靠男人看在眼里,她有她的打算,有她的想法,自己也不便过多干涉,再说,她也的确喜欢她陪着自己,就跟亲闺女似的。   吃完早饭,齐锦绣便往伊人坊去,才刚进铺子,朱掌柜就笑着招呼过来。   齐锦绣礼貌跟他打招呼道:“掌柜的早。”   “黎姑娘也早。”朱掌柜笑着站在齐锦绣跟前,若说前些日子他只是对眼前这个女子有几分钦佩跟尊重,可是如今,完全是拿她当未来的郡王妃看待了。想来郡王爷是瞧中了这个女子,否则的话,也不会这般煞费苦心讨好她。   之前只是想给她一份差事,如今为了留在她金陵,郡王爷甚至愿意将铺子里生意交给她打理。要说也是奇了,这金陵城什么样的美人儿没有,郡王爷何故就瞧中了眼前这个?   朱仁知道,主子吩咐的任务照办就好,没有必要想太多。想得多管得多丢饭碗的可能性也就越大,于是朱杰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对齐锦绣道:“是这样的,一个多月下来,觉得姑娘做事情非常尽职尽责,我也晓得,私下有其它铺子找过姑娘,想让姑娘离开伊人坊去他们那里,那些人指定也在姑娘跟前说了咱们铺子不少坏话吧?姑娘一直没走,想必是对伊人坊有些感情。不瞒姑娘说,咱们这铺子不是什么老字号,新开张的,当初是瞧中姑娘才华为了留住姑娘,才扯了谎骗姑娘。姑娘怕是也看得出来,咱们铺子生意不好,这姑娘来了后,倒是好了些,我觉得姑娘也该是有管理铺子的能力的,姑娘若是愿意的话,我想请姑娘与我一道打理这里的生意,让伊人坊的名声打出去。”   “朱掌柜就这么相信我?”齐锦绣笑道,“我怕是不会在这里留太久,最晚等过了年,就离开金陵城。”   “那也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姑娘放心,只要你能让伊人坊继续经营下去,我是会给你分成的。”朱仁怕办不好主子吩咐的差事,明显也是有些激动起来,“就当姑娘是发善心,哪怕就几个月,也是好的。”   齐锦绣望着朱仁,犹豫了片刻,点头应下了。   朱仁开心,当即唤了铺子里所有人来,指着齐锦绣对他们道:“以后这就是伊人坊的二掌柜,你们要听她的话,齐掌柜下派的命令,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去完成。咱们生意若是好起来了,少不得你们的好处。”   齐锦绣既是接了这样的重任,自然是会担起这样的责任来,故而也不似平时那般轻松了。她将铺子所有衣裳品种都归类了一遍,又根据目前行情以及金陵城穿衣喜好,按着富贵人家的衣着打扮亲自设计了两款衣裳,待得忙完这些再回去,天色已经很晚了。   外头一轮圆月,胖乎乎的,挂在河边树梢上。   五月初夜晚的风过了河水吹在脸上,冰凉冰凉的,走在大街上,齐锦绣想到了以前还在安阳的时候。以前在安阳,她生意刚起步,每天也是都忙到这么晚,那个时候,可真有干劲啊。不过那时候虽然累,可只要想着家中有三个孩子等着自己养活,就不觉得累了。   虽然那三个孩子跟自己没有关系,但个个都懂事可怜,甜宝才四个月大,锦荣锦华只能靠着托送泔水养活自己。她到现在还清楚记得,她头回见到锦荣锦华时候他们难民似的样子,脏兮兮的,锦荣在费劲搬泔水,锦华在捡烂菜叶子,她当时就心酸了……   锦荣倔强,锦华腼腆,好在兄妹二人都很懂事,几乎不需要自己怎么照顾。   想到这里,齐锦绣眼眶有些湿润,她想他们了。   还有那个男人,每次自己晚归,他都会经常站在锦绣斋外面来接自己回家的男人。   齐锦绣仰头,尽量让泪水倒回去,待得觉得情绪平复一些了,她才继续往前走。   虽然已经晚了,可是此刻路上人还是比较多的,三三两两结伴出行,也是热闹。前方一棵大槐树下,站着一个身姿英挺的男人,背着光,她看不清楚他的容貌,只是,那身影却是有些熟悉,她心猛然一抖。   李钰见到人回来了,则举步朝她走过来,原本隐在树荫下的一张俊脸露了出来,齐锦绣看着他朝自己走近,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望。   “你怎么来了?”见他走得近了,齐锦绣笑着开口问他。   “婆婆担心你,让我来亲自接你回去。”李钰声音轻柔得很,应了一句,又蹙眉,“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晚?”他是让朱仁留住她,可是没有让朱仁虐待她,想到这里,李钰眉心蹙得更深。   齐锦绣道:“叫婆婆担心了,走吧。”   李钰跟在她身侧,时不时瞄她一眼,见她似乎挺累的样子,他只觉得自己做错了。   “今天回来这么晚,想必是那朱掌柜剥削你了,你若是觉得累,就不干了。”李钰道。   齐锦绣摇头说:“与他没有关系,是我自己天生劳碌命,愿意的。”又说,“伊人坊的确是需要有人整顿,否则的话,离关门也不远了。朱掌柜让我当伊人坊二掌柜,我原是不想做的,不过,想着这样不但能够尽量让一个铺子起死回生,而且自己也能赚更多钱,也就觉得值得。有了钱,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李钰抿唇,半饷才问道:“你是否心情不好?为着何事?我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齐锦绣倒是也没有隐瞒她心情不好的事实,只说:“想弟弟妹妹了,还想我的女儿……”   李钰闻言,垂立身侧的手轻轻攥紧了些,他想问,除了想弟弟妹妹跟女儿,还想旁人吗?临到嘴边又不敢问,他怕自己编织成的美好的梦会破灭。如果他跟她真的没有未来,就这样一直陪在她身边,也很好。   *   五月末,朝中臣子有人将南方各州府勾结水匪打劫商船的折子递送到了御前,昭元帝看完后,龙颜大怒。随后早朝,便议起要派人亲下江南打探清楚情况的事情,也就是说,要任命一名钦差大臣,亲自去查此案。   贪官污吏需要人来整顿,水匪也需要人来围剿,自然就得派一文一武过去。   赵昇当仁不让,立即请旨帅兵亲下江南剿水匪,昭元帝允。   至于钦差大臣,昭元帝暂时没有指明了要谁去,只退了朝。   到了七月,赵昇率领的军队已经入了金陵境内,大军驻扎在城外,赵昇则只带着几个副将先进城来。此番奉旨下江南来剿匪,自当要跟南方各州府大人共商大计。金陵府尹得知消息,一早就候在了府衙门口,只等着赵昇的到来。   勇退突厥骑兵,那一战,赵昇早已成名。   便是如今过去一段日子了,可金陵城百姓听说赵侯爷亲自前来剿水匪,夹道欢迎。   赵昇一身银色铠甲,十足英姿勃发,坐在高头大马上,着实得人敬重。   而这样的场面,齐锦绣却没有能够亲眼见得到,此刻的她,正呆在家里设计图样。 ☆、第 168 章   齐锦绣完全沉浸在了工作的乐趣中,眼瞧着伊人坊生意在她的打理下一日日见好,她十分开心满足。懒惰了数月,如今再次忙碌起来,她几乎停不了手。她就是天生的劳碌命,喜欢充实的生活,喜欢在成功中寻找自信。待得完成了手上的设计图,这才走下楼去,打算亲自将设计图稿送去伊人坊。   这个时候,李钰却匆匆走了进来,一贯温润清雅的面盘上带着一丝慌张。但见齐锦绣还在,他似是松了口气一般。   “周公子回来了?令堂身子好些了吗?”齐锦绣见他行色匆匆,不由关心地问。   她知道,前些日子这位周公子得了家里来信,说是他的母亲病了,要他赶紧回去看看。她以为他会要很久才回来呢,没有想到,这才几天时间,就赶回来了,想来是没有什么大碍。   “家母身子已经安好,黎姑娘不必担心。”李钰应一声,见她还如往常一样,不由松了口气。   但想着,此番母妃托病寻自己回去乃是为了谈论自己亲事的问题,不由心又沉了一沉。想来母妃是已经得知她的存在了,不然的话,她老人家不会忽然间又匆匆提及此事。想到此处,李钰只觉得心烦意乱,他想跟她永远在一起,可是就目前看来,明显是困难重重。更重要的是,赵昇突然来了金陵城。   若不是他及时得了消息尽快赶了回来,是不是阿锦就跟他见上面了?   他知道,阿锦如今明显是还忘不了赵昇,可他心中也明白,阿锦并不排斥跟自己相处。当然,这种相处只是朋友间的相处。他当然愿意与她携手一辈子,可若是她不愿意,他也绝对不会强迫。他会等,等她哪天忘记那个人了,等她哪天愿意接受自己了,他再迎娶她。母妃那边,他自会去说,他最担心的,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自己心意,她却走了……   所以,回来后见她还在,他总归是稍稍放了心的。   “周公子,你怎么了?”齐锦绣好奇望着他,见他似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道,“怎么这么急着赶回来?没有在家多陪陪你母亲吗?你离开家也有段日子了,你母亲又飞鸽传书让你回去,想来是极为想念你的。对了,你来了就在家陪着婆婆吧,我得去一趟伊人坊。”   “我陪你去吧。”李钰脱口而出,想了想,又解释说,“正好出去也有些事情,一会儿晚些时候再回来陪婆婆说话。”   石婆婆正坐在院子中的葡萄架子下乘凉,闻言笑道:“阿锦,阿钰,你们都忙你们的去吧,婆婆不要你们陪。不过,记得晚上回来吃饭,婆婆给你们摊饼子蒸馒头,还煮可口的丝瓜汤给你们吃,记得要回来啊。”   “知道啦。”齐锦绣觉得温馨,笑着应一声就出门去了。   石婆婆忙给李钰使眼色,李钰面上终究是有了笑意,冲石婆婆颔首点了,而后大跨步走了出去。   大街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便是有三三两两的站在路边小声议论起威远侯来,齐锦绣也是听不见的。将设计图稿交给了朱掌柜,齐锦绣打算放松放松,便没有在铺子里多呆。这些日子来,她几乎天天熬夜,就是为了赶这图稿,如今好了,按时完成了,她也如释负重。这次接的是一批大单子,等单子做完了,就可以收全款,那可是不小一笔数目啊。   朱掌柜开心得很,笑得嘴都合不拢来,这才真正明白眼前这女子到底为何能够吸引住郡王爷目光。既是国色天香的美娇娘,又聪慧有本事,性格也好,铺子里那些不明白情况的小伙计,没有一个不是对她有些心思的。   齐锦绣道:“接下来的事情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就辛苦朱掌柜了,我想休息几天。”   “好说好说!”朱掌柜连忙应声道,“黎姑娘别说是休两天,就是休个七天八天,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我知道,这几日黎姑娘受累了,便多休息几日吧。左右有了如今这绣样,绣娘们就按着这花样子绣,裁缝就按着这样的款式裁剪,我会盯着的。”   心中却是想着,黎姑娘受累,郡王爷可是狠狠训斥了他一顿。此番还不得趁机让黎姑娘多休息一段日子,过几日可就是乞巧节了,想必王爷是会想着约黎姑娘一道出门瞧花灯去的,他得给他们创造机会才是。   齐锦绣也知道接下来没有自己什么事了,就算留下来,也做不了什么,倒不如歇着。   笑着谢过朱掌柜,她则出了铺子去,恰巧在外面又遇见了李钰。   “你事情办完了?”齐锦绣笑着走过去,站在李钰跟前,只觉得浑身轻松,“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朱掌柜准了我几天假,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日子了。”   准假这是在李钰预料之中的事情,听她说了,忙接话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想去扬州的,如今得了几日假,不若我陪你去一趟如何?扬州离金陵不远,走水路也就一日的功夫。”他尽量表现得不着急,只慢慢说,“我看你如今在伊人坊做得很开心,那朱老板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不若你就定居金陵城,往后得空了就四处去游玩一番。”   “你说得也有道理。”齐锦绣觉得李钰的这个提议不错,便点了头,忙又问道,“只是,你得空吗?不是说赶着回来处理一些事情?”   李钰笑说:“已经交代下去了,你放心,如今我的药材铺子在这里生意也做得不错。”   “不麻烦你就好。”齐锦绣没有多想,下了台阶,就缓步走在河岸边。   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太阳即将落山,没有正午的时候那么热了。伊人坊出来是一条街道,街道那边则是一条河,这条河一直通往城外,河岸两边种着柳树,走在岸边,风吹过脸颊,有些热,却很舒服。   两人一路说着话,便回了家去。家里石婆婆已经做好了晚饭,在葡萄架子下摆了一方圆桌,蒸的馒头跟摊的饼散发着香味儿,桌子正中央还摆了一大碗丝瓜汤,齐锦绣闻到香味,连忙提着裙子快步进了宅子去。   当天晚上吃完饭后,两人跟石婆婆说了打算去扬州玩一趟的时间,石婆婆非常高兴。   *   来了金陵城,开始几天自然是要跟金陵以及各州府尹大人商议一下剿水匪的事情。待得稍微有些空闲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了。大军就驻扎在金陵城外,赵昇带着军师跟几位副将住在金陵城内。   赵昇下江南,最主要的目的是寻找妻子,如今军务忙完,自然就是先去金陵城四处打探。阿锦喜欢做衣裳,她身上一应银子跟衣物都带得不多,钱不够花了,肯定是会要找个地方先赚银子的。   何况,阿锦不喜欢闲着,如果她现在就在金陵城的话,她肯定会在某个成衣铺子里忙。想到此处,赵昇打算亲自去挨着将每一家成衣铺子都寻一遍。赵昇如今住在金陵府衙门,一早起来正准备出门,恰巧遇见府尹陈大人。   “赵侯爷,这一早,是要到哪里去。”   陈府尹虽则是正四品,但是赵昇不但有爵位在身,而且手握兵权,此番又是陛下亲自点了下江南来的,因此,这陈府尹对赵昇十分客气。赵昇朝陈府尹抱拳,想着与其自己漫无目的乱找,倒是不如先打听清楚得好。   “想向大人打探一番,金陵城内,如今哪家铺子的衣裳做得最好?”   陈府尹摸着胡须笑着道:“赵侯爷,这是给自己买,还是嫂夫人?”   “给内子。”赵昇毫不犹豫地答了一句。   陈府尹笑了几声,连忙回答说:“我不是十分了解,不过,赵侯爷若是想打探情况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侯爷问一下内人。”说罢,就命身边一个小厮回府里去请陈夫人来。   赵昇抱歉道:“这么点事情,不必麻烦夫人了。”   陈府尹道:“左右离得不远,就算不叫,她来,也得让家仆亲自跑回去问清楚。”   如此,赵昇便没有再说话。没有多久,那小厮便匆匆跑了来道:“小的问了夫人了,夫人说,近来城内新开了一间成衣铺子,起初的时候不打眼,可是近一个月来,里面的衣裙花样越来越多,如今生意可好得很呢。夫人说了,这家虽则不是老字号,可是衣裳做得的确漂亮,侯爷若是想买的话,可以去这伊人坊。”   赵昇倏的站起身子来,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压着激动问道:“这伊人坊怎么走。”   “小的可以引着您过去……”   听说威远侯造访伊人坊,朱掌柜笑眯眯亲自迎了出去,先给赵昇行了一大礼,而后问道:“侯爷您大驾光临,快快里面请。”他心中高兴得很,没有想到黎姑娘这么厉害,连从京城来的赵侯爷都惊动了。   赵昇走进铺子去,黑眸轻轻扫过每一件挂在墙上的衣裳,背负身后的手渐渐攥紧了。   “设计这些衣裳的姑娘,现在何处?”赵昇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认真问站在跟前的朱掌柜。   朱掌柜不疑有他,只回答道:“这黎姑娘休息了,我准了她几日假,没在铺子里。侯爷,您这是……要见黎姑娘?”   “姓黎?”赵昇一愣,忙又问道,“芳名叫什么?”   “黎锦姑娘。”朱掌柜只觉得眼前的人脸色实在不好看,气场也很强大,他没有多说什么多做什么,可是站在那里看着你,就好像让人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第 169 章   黎锦?肯定就是阿锦了,赵昇心下激动,他找到他的阿锦了。   竭力抑制住心中那股子激动,赵昇稳住自己的情绪,沉默了片刻,才又问朱掌柜道:“那你可知,如今这位黎姑娘住在哪儿?”   朱掌柜道:“柳叶胡同,赁的一个姓石婆子的宅院,侯爷您现在就要去寻黎姑娘做衣裳?这个……黎姑娘衣裳虽然是做得好,可是姑娘家脾气也有些,如今休了假,怕是侯爷您会白跑一趟。”   “不打紧。”赵昇应了一句,连忙转身大步出了铺子去,问了人便朝柳叶胡同去。   石婆婆正坐在院中葡萄架子下乘凉,半眯着眼睛打盹,听得敲门声,猛然醒过来。阿锦跟阿钰去扬州游玩也有两日了,她一个老婆子在家也实在是无聊啊,没了阿锦跟阿钰在,谁会过来敲门啊。石婆婆好奇,应了一声,慢悠悠起身去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浅灰色锦袍的年轻男子,男子模样十分英俊飒爽,十分有精神的样子。看着眼前的俊俏后生,石婆婆笑道:“打从今年春儿开始,也真是奇了,尽有那些年轻好看的男女来看我老婆子。”   “老人家,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赵昇十分礼貌的跟石婆婆打招呼,面上尽量表现出笑意来,“可否有一位叫黎锦的姑娘住在您府上?”   “你找阿锦啊,你是她什么人?”石婆婆眼睛片刻没有离开赵昇,看着这后生衣着打扮,就晓得肯定是非富即贵,可还对自己一个平民小百姓这般礼貌恭敬,心在多了几分好感,“你进来说话吧。”   听老人家这样说,赵昇就知道,阿锦指定就是住在这里了。   “你也是来找阿锦给你家夫人做衣裳的吧?来得可真不是时候,阿锦这些日子休息,出门去了。”石婆婆重新坐了回去,伸手指了指,让赵昇也坐下,她又说,“去扬州玩去了,她是个爱玩的性子,这几个月把金陵城玩遍了,休了长假,就去了扬州。不过你也不必着急,我听她的意思,好像是打算长住在金陵。没有几日就得回来了,你要是不着急,就等她回来吧。这丫头,玩够了回来心情肯定好,用她的话说,到时候就有灵感了。”   老人家岁数大了,就爱唠叨,好不易寻着一个人说话,话就有些多。   赵昇却是等不及了,连忙问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怕老人家怀疑自己图谋不轨不愿以实话相告,忙又说,“不瞒您说,我不是来寻她做衣裳的,我是来接她回家的,我是她夫君,还望老人家告知。”   “你是她夫君?”石婆婆骤然睁大眼睛,似是不敢相信似的上下打量起赵昇来,而后寻了棍子来就要打,怒气冲冲道,“原来你就是那个负心汉,阿锦那么好的姑娘,你竟然就那样对她?她可是什么都告诉我了,她的确是嫁过人,可是她的夫婿早将她休弃了。怎么,现在终于晓得她的好了?眼巴巴想找人回去了?我可告诉你,阿锦如今有周公子照顾,她可不需要你。如今两人一道去扬州了,再回来,说不定我老婆子就可以吃他们的喜酒了。阿钰可比你好,对阿锦温柔体贴无微不至,将来一定是个好夫婿。”   赵昇忽然想起来,阿锦离开的时候,除了替自己写的一纸休书外,还将曾经自己婚前给她的契书留了下来。他那份契书上说,若是哪日阿锦寻得了自己喜欢的男子,他一定会放她离开。如今……如今她寻得到了?   赵昇只觉得自己的心似是被数万只蚂蚁啃噬一般,疼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在这里一刻都呆不下去了,他要去找她,要再争取一次。想到这里,赵昇匆忙朝石婆婆告辞,而后转身大步离去。   先是去了金陵府衙,跟陈府尹说了一声,而后直接骑马出了城。   从金陵到扬州,走水路要一天时间,可是骑马走旱路的话,却是要一天半。赵昇夜间也不停歇,一路快马加鞭赶至扬州城外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了。好在,是赶在关城门之前进了城。   恰巧今儿是乞巧节,早早的,扬州城内便布置起来。河岸两边挂着灯笼,街边卖各种物什的摊贩早早便摆好了摊位。赵昇牵马走在扬州城的青石路上,身子有些疲惫,可他却顾不得自己,强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扬州城也不小,这茫茫人海,他会找到阿锦吗?   *   来了扬州有几日了,齐锦绣几乎把这里所有但凡有些名气的地方都玩遍了,今儿是乞巧节,晚上有灯会,齐锦绣打算把这个热闹给蹭了,然后明儿一早打道回府。虽然朱掌柜说是可以让她休息得久一些,可是她也不能总呆在这儿玩……说起来,这里虽然不错,但是的确不如金陵城繁华。   李钰跟齐锦绣邻屋而居,见外头太阳落山,天幕越发暗沉下来,便简单收拾了一番。今儿是乞巧节,他等了很久的日子,他想今天跟她一起过,也打算在今天跟他坦白自己的身份。他知道,他不可能永远藏着她的,那赵昇迟早会找得到她……   更何况,他也怕欺骗她太久,反而让她对自己反感。   李钰穿了身竹青色的杭绸锦袍,玉冠束发,他原就身姿秀雅挺拔,面如白玉,如今上好质地的一身衣裳,越发衬得他俊逸飞扬,光彩夺目。他敲了齐锦绣的门,齐锦绣开门看到他的时候,明显两眼放光。   “怎么了?阿锦。”李钰唇角擒笑,如三月春风,“可收拾好了,外头热闹已经开始了。”   齐锦绣倒是没有刻意打扮,还跟以前一样的装束,只故意说:“周公子这般俊逸潇洒,今儿又是乞巧节,一会儿上了街去,怕是盯着你看的人会很多。我若是站在你身边,会不会收到几坛子飞醋?不若,咱们还是分开逛吧。”   李钰道:“阿锦也貌美如花,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走吧。”说罢,他便伸手去牵齐锦绣的手。齐锦绣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一呆,本能就想拽回自己手来。李钰既然迈出了这一步,自然就是打算与她坦诚相待表露心声了,他不会轻易放手。   “今天人多,阿锦长得好看,我怕有人对你图谋不轨,还是让我牵着你走。”李钰面上笑容浅浅,语气也十分温柔,见她听出来自己的意思脸红后,他忽然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又催促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罢,就拽着她往楼下去。   齐锦绣还是想拽回自己的手,稍微用了些力气,李钰知道,他不能再强行拉着她了,于是松了手。齐锦绣脸上还红得很,似是涂了层胭脂似的,她早前就有些朦胧的感觉,想过这个周公子是不是对自己有些意思,可是也没好多想。   还有,她跟他很多次都偶遇得太巧合了,她不得不怀疑,那一次次的巧合是不是他的刻意安排。如今再细细回想过去,她觉得,他可能连身份都是瞒着自己的。想到这里,齐锦绣便不怎么有兴致。   如果这几个月来,所有的事情都是一个弥天大谎,她不晓得自己会是什么感受。   李钰感觉到了,没来由就有些紧张。   “阿锦姑娘,方才是我失礼了,我向你致歉。”李钰态度很好,他看着齐锦绣说,“我对阿锦是真心的,有些事情,我也瞒了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将一切都说给你听。阿锦,你我不是在金陵初遇,其实早在上京城,我便见过你。”   齐锦绣眸子轻轻眨了一下,有些困惑道:“上京城,你到底是谁?”   李钰道:“周乃是我母姓,我本姓李,叫李钰。家里也不是做药材生意的,我是……”   “阿锦!”   赵昇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寻得到她,原以为茫茫人海,他想找到她会很难,可是只一个蓦然回首,就见佳人站在一挂红灯笼下。她好像瘦了些,定然是吃了不少苦,赵昇心疼,牵着马就大跨步朝齐锦绣走来。   齐锦绣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见到他,先是有些懵住了,可待得反应过来,她理都不理睬他,直接转身大步往前去。   “阿锦!”赵昇跟李钰同时喊出口,两人都上前一步,一人抓住她一只手。   “琅琊郡王,这些日子多谢你对内子的照拂,如今我寻得到了她,自然是要带她回侯府去的。”赵昇冲李钰点了点头,又望向齐锦绣道,“阿锦,你跟我回去吧,你我之间,根本没有旁人。我可以不管不顾任何人,却是不能没有你。”   “赵侯府中不是还藏了一个?依本王所知,赵侯已经休弃了阿锦姑娘,你们如今并非夫妻。”李钰丝毫不退让,只坚持道,“我对阿锦姑娘一片真心,我为了她可以做任何事情,包括自己的性命。”   “郡王何尝知道我不能。”赵昇此刻满身疲惫,可也掩不住他身上的飒爽英姿。   两个男人都拽着一个女人,又是乞巧节,很快便惹来许多目光。   两位公子同时瞧上了同一位,当街表白心意,当真是一段佳话。 ☆、第 170 章   齐锦绣晓得,如今被赵昇寻到了,她再想逃,也是逃不了了。见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齐锦绣不愿意这样被人看着议论着,便对李钰道:“回客栈吧。”又望向赵昇,她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十分客气疏远地道,“赵侯爷也请吧。”   冷漠跟两个男人说了两句,而后抽回自己手来,只大步往客栈去。   李钰冰冷的眸子冷冷睇了赵昇一眼,没有说话,只大步追随着齐锦绣而去。倒是赵昇,牵着马在原处愣了片刻,他面上表情极为痛苦,良久才回身望向灯下那抹熟悉的身影,而后抬脚跟上去。   他只觉得,脚下似是有千金重,仿若走不动路。   齐锦绣进了房间,门就那样开着,她在屋内木质圆桌旁坐下。见李钰跟赵昇也相继走进来了,齐锦绣抬手指了指,对他们道:“郡王爷跟赵侯爷也都坐下吧,想谈什么,就在这儿谈,今儿咱们将所有事情都说清楚了。”   听她唤自己郡王爷,李钰手微微一颤,继而坐了下来。   赵昇也坐了下来,只是他不敢再说话了,一双黑眸只紧紧盯着她看,片刻都不敢移开目光。仿佛只要挪开目光,她就会又不见了似的。这几个月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她,他也在反思自己,一遍遍的反思。   他知道自己有错,不然的话,阿锦她不可能会离开自己。他肯定是做错事情了,做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得到的事情。绣绣刚出现的时候,他的确惊喜,可那时候他也清楚明白,就算绣绣回来了,他对她也只会有亲情,会有照顾,但是在他心里,便只会有妻子一人。   他没有想到,绣绣会变成那样,他知道她做了很多错事,他不想任由她自生自灭,他是真的只当管教锦荣锦华那样去管教她,可是她如今变得叫他都不认识了,以前虽然骄纵,但是还不至于这样。   开始,他没有觉得他哪里做得太错,他跟妻子说,他待绣绣只有兄妹之情,一再跟妻子强调,他以为这样说了,妻子明白了自己的心,就不会伤心生气。后来妻子走了,他才明白,绣绣跟小花不一样,跟锦荣锦华也不一样,她对妻子敌意太大,她做了很多错事,可他却念在师父师娘的面子上一再包容她……   她开始恃宠而骄,变得有恃无恐,做出来的事情,一再叫人绝望生气。   其实很多时候,他也非常痛恨厌恶这样的绣绣,跟当初厌恶叶绒绒一样的厌恶。但他觉得他肩上有责任,他必须管她。那段日子,他也是过得糊涂了,竟然没有顾及到妻子的感受,待他看到妻子留下的那封休书跟契书的时候,他才知道,他到底犯了多么大的错。   那一刻,他觉得十分绝望,妻子离开了,他甚至觉得整个生命都没有任何意义。他只知道,他要去找她,他这一辈子……不能没有她。   至于绣绣,他管得她已经够多,也曾经努力让她好好做人,他为了管束她连自己妻子都没有照顾得好,他对得起师父师娘。她以后做什么,做错什么,他不会再管。他不欠她的,他对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甜宝跟锦华不认她,是因为她们对她没有丝毫感情。锦荣虽然认了她,可是,更多的,他还是喜欢阿锦。跟她比起来,阿锦这个姐姐,做得称职很多。她挑起了整个担子,让锦荣锦华有书念,对甜宝更是疼爱有加,他们都在家盼着阿锦回去。   他也盼着,可他也明白,妻子是真的伤心难过了,她不会轻易原谅自己。   只要她肯原谅了自己,往后她让自己做什么,自己都愿意。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哪怕是要了他这条命,他都愿意。   赵昇在齐锦绣对面轻轻落座,只紧抿着薄唇,没有说话。   齐锦绣冷睇了他一眼,十分认真严肃道:“赵侯爷,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我跟赵家齐家,已经再没有任何关系。往后你想娶谁,愿意跟谁过日子,都与我无关。同样,我往后想嫁给谁,什么时候嫁,你也没有资格过问。那份休书是我以你的名义写的,契书也给你了,还有,我把所有话都跟你说清楚了,让你不要来找我,你又跑来干什么?”   这些日子来,她对他的确有思念,也无数次想过,他会不听自己的话跑来找自己。可是当真正见到他了,她又十分生气,想起了在侯府的种种。就如她在信中所说的那样,她不是不爱他,也不是不会想他,她也明白他肩上有他所谓的责任……可是,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她从来不是会委屈自己成全别人的性子,她觉得日子过得不如意不舒坦了,她是宁可离开,也不会迁就的。   所以,她毫不犹豫离开了。   这几个月她过得很好,有喜欢做的事情,能赚到钱,养活自己绰绰有余啦。忙的时候就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工作上,闲下来的时候,就跟现在一样,到处走走,日子真的是十分惬意。而且,伊人坊经她经营管理后,生意越来越好,她觉得很骄傲很满足。   她甚至想,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她会很潇洒。   所以,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跟赵昇回去,回到那个叫人胆战心惊的上京城,那个随时都会有人陷害你的帝都!!!!   赵昇道:“阿锦,我不放心你,只有见你过得好,我才放心。”   “那你看见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你可以放心了。”齐锦绣丝毫不客气地说,“二哥,我是说真的,不是在跟你赌气,我真的很喜欢现在这样的日子。你如果真的为我好的话,就不要强迫我,总之,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以后等我玩够了,想回京城去了,我会带着礼物去看你们。”   “好,我不逼迫你。”赵昇看得出来,妻子说这番话是认真的,她不是赌气,他不敢不应,可是应了后,他又不舍得。   “你明天就回去吧,不要让大娘跟孩子们在家担心你。”齐锦绣到底心软,声音也软下去了,又望向李钰道,“真是没有想到,原来你是琅琊郡王。我原猜得出,你于身份上对我有所隐瞒,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你竟然是王爷。”   李钰忙道:“阿锦姑娘,我很抱歉……”   “郡王爷不必多说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毕竟,我自己也对你隐瞒了身份。”齐锦绣说,“以前以为你只是普通商人,所以跟你走得近一些,如今既然晓得你的真实身份了,自然不会再如以前一样。男女有别,身份悬殊,该是保持些距离才好。”   “连普通朋友也做不得?”李钰其实早就猜到她会拒绝自己,可是没有想到,当听她亲口拒绝自己的时候,自己会这么难受。   既然做不成夫妻,他愿意退而求其次,只做一般好友。就如在石婆婆那里一样,见面了会笑着打招呼,她回来得晚了,他去接她,她休假了,他陪她出来玩。等哪天她愿意接受自己了,他要娶她,如果她一直就想像现在这样,他也愿意一世相伴。   齐锦绣没有回答李钰的话,其实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觉得这位郡王爷的确是一位很好的人,如果两人还能像以前那样的话,她自然是愿意的。只不过,她是怕郡王爷会起了旁的心思。她不明白,自己不过一个商妇,又是嫁过两回人了,他瞧中自己什么。   齐锦绣很不喜欢现在这样,她不喜欢想这些费心劳神的东西。   “我累了,两位也请出去吧。”齐锦绣直接发了逐客令。   赵昇跟李钰皆是还有千言万语想与她说,只不过,都不想她不高兴,见她冷着脸赶人了,两人连忙起身,就怕一个不小心就惹了她不高兴,让她生气。两人跟齐锦绣打了招呼,叮嘱她好生歇息,则关了门,退了出去。   待得屋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后,齐锦绣似是泄了气皮球似的,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她用双手撑着下巴,等着木质圆桌上点着的一盏煤油灯看,好看秀气的眉毛,轻轻拧成一团。   外边,李钰跟赵昇并没有回屋去,而是站在了廊檐上说话。   “郡王爷对阿锦的照顾,我赵昇真的感激不尽。”赵昇这一句是真心的,虽然李钰封锁了阿锦所有的消息,可他还是感激他,至少,他不会害阿锦,他将阿锦保护得很好。只不过,他不明白,他是何时对阿锦动了心思的。   李钰道:“赵侯爷不必谢本王,为阿锦做的这些事情,都是本王心甘情愿的。”他转头,看向赵昇,唇角挑起一丝轻蔑的笑意来,“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赵侯爷,本王真的是不明白,有阿锦这么好的姑娘伴在身边,你何故还招惹那些花草?”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赵昇道,“打从我娶了阿锦那天起,心中就再也没有想过旁人。我的确做错了事情,害得阿锦伤心了,但事情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辈子,永生永世,心中都只会放得下阿锦一个人。”   李钰看了他一眼,只说道:“可我看,阿锦却并没有想要跟你回去的意思。赵侯爷,既然你我都对阿锦情根深种,不若就公平竞争吧,将来不管阿锦选择谁,另外一个都要真心祝福才好。只要她开心,我李钰是做什么都愿意。” ☆、第 171 章   闻得李钰所言,赵昇不由转头看向他,沉默了片刻,点头道:“好,将来不管她做什么选择,只要她开心,我成全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的心如有刀剜一样,他怎么舍得放弃阿锦?可是如果留在自己身边是一种痛苦的话,他愿意放她走,让她自由自在的过她想过的日子。   其实他知道的,阿锦,她早就跟自己说过,她喜欢自由生活。   李钰说:“赵侯为了南下寻找阿锦,也算是煞费苦心了,不过,本王得提醒你,官匪勾结,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你想剿灭这样的势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江南各州府尹,或多或少,都是贪墨了银子的,你断了他们的财路,不怕他们联合起来啃得你骨头不剩?”   赵昇望着李钰道:“若不是郡王爷刻意封锁住了阿锦的消息,我也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我何尝不晓得此乃一场硬仗,只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来了,就势必要将这场仗打好。官匪勾结,贪墨银两,致使国库空虚。四周蛮夷对中原虎视眈眈,边疆百姓也是困苦不堪,贪官不除,老百姓永远别想过好日子。”   “就凭赵侯爷的这股子英雄气概,我李钰对你佩服得很。侯爷有心系天下之心,于儿女私情上,难免就会疏忽一些。阿锦不是不讲理的姑娘,你能伤得她做出离家出走这样的事情来,说明的确是你的错。时候不早了,希望侯爷不要忘记你我间的承诺,本王回屋歇息,侯爷也早些歇着。”   说罢,李钰冲赵昇抱了抱拳,直接进了旁边一间屋。   赵昇没有动,只站在廊檐上,黑眸一直盯着齐锦绣所在的房间看。屋里灯还亮着,想来她还没休息,他想去找她说话。可是她刚刚已经下了逐客令,想来是累了,多半也是不想看到自己。若是此刻再打扰她,怕是会惹得她更不快。   外面很热闹,一整条街都灯火通明,街上来来去去的男女很多。今儿是乞巧节,他就想,如果自己没有惹阿锦生气,如果阿锦没有离开自己的话,此刻两人是不是也手牵着手在京城的某条街道上逛着?   甜宝那丫头肯定会要跟着,但是他跟阿锦肯定会哄了她在家呆着,那丫头也不理自己了,天天哭着要娘亲。打从阿锦离开后,她就再也没有理过自己。瞧,一个小丫头都晓得这是自己的错,可他却在阿锦离开后,才醒悟过来。   为了能够早早抵达金陵,赵昇率大军一路马不停蹄南下,到了金陵城后,又是跟各州府尹日夜商谈剿灭水匪的事情。待得得了些空,他则连忙打探妻子下落,而后,便是连夜赶路来了扬州。   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好生睡一个觉了,连日劳累,纵是铁打的身子,也是吃不消。赵昇身子疲惫得很,慢慢弯腰坐了下来,靠着木质走廊,吹着夜晚微微湿热的风,听着楼下的各种各样的笑闹声,守着她最爱的姑娘,想着以前两人好的时候的种种快乐,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日,齐锦绣梳洗打扮好推开门,就见那个男人和着衣裳靠在外面的木质栏杆上,闭着眼睛,睡得很沉。她忽然想到了以前还在安阳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打铁累了就直接随便靠在哪里睡。   她还嘲笑过他,说他邋遢不爱干净,后来,他就真的很爱干净了。   其实他也不是不爱干净,就是没有那么多讲究吧,再有,就是实在是累极了。累极了的人,根本不需要床,只要手上没了活,直接两眼一闭就能够睡得着。齐锦绣不是不爱这个男人,她只是不想再回京城那座侯府,不想再见到她不想见的人。   在她的观念中,爱一个人,能够相守固然是好,可若是不能相守,分开也没有关系。各过各的日子,谁也不必迁就谁。他居庙堂之高,她行江湖之远,也不失为一种生活方式。她相信,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离开的时候的确很痛苦,可是时间久了,也就麻木了。   至少现在,她忙起来的时候也只会在深夜梦中见到他,比以前好多了。   爱情跟自由相比,她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谁剥夺了她自由,就等同于要了她的命。   想到这里,齐锦绣心又硬了些,稍稍弯腰,蹙眉唤道:“赵侯爷?”   赵昇虽然很累,但是习武之人素来不会睡得很沉,听得有人唤了两声,他倏的睁开了眼睛。他有些不晓得自己在哪里,突然见到妻子,他黑眸一亮,骤然抓住她的手道:“阿锦,你回来了?”   齐锦绣挣了挣,严肃道:“你醒醒吧。”   赵昇左右看了看,这才想起来,不是妻子回家了,是他找来了金陵。   “怎么睡在这里?”见他终于醒了,她直起身子来,说道,“就算现在是夏天,宿在外面也是会着凉的,侯爷就这么不爱惜自己身子。”又问,“你什么时候回去?不必费心了,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赵昇起身,站在妻子跟前道:“阿锦,我会留在金陵。”   “你……”齐锦绣还不清楚原因,听他这般无赖,气道,“你留在金陵做什么?陛下准你的假了吗?你可别胡来!大娘还等着你。”   赵昇说:“我是奉旨来剿水匪的。”   齐锦绣愣了片刻,然后也不再理睬他,直接绕过他身子往楼下去。   赵昇看得出来,她这是生气了,连忙追上去道:“阿锦……”路过李钰房间门口的时候,李钰突然拉开了门,赵昇跟他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只往楼下去。   吃了早饭后,齐锦绣便收拾了自己东西,回金陵了。第二天近午时,到了柳叶胡同石婆婆家。见是阿锦跟阿誉回来了,石婆婆开心得很,连忙招呼他们进来。赵昇这几日无事,不想离开妻子,便也跟着进去。   石婆婆看了赵昇一眼,到底没有拦着他不让进,只沉沉叹息一声。   石婆婆做好了饭,不晓得他们今儿会回来,因此饭菜做得十分简单。齐锦绣一回来就直接钻进了厨房,见有鱼跟猪肉,还有鸡蛋跟几样蔬菜,直接麻溜烧了几道。赵昇跟李钰都不舍得让齐锦绣一人忙活,跑去厨房献殷勤,被齐锦绣板着脸给轰了出来。   齐锦绣厨艺很好,平时铺子里不太忙的时候,她经常会做菜给石婆婆吃。李钰是蹭吃的,每回只要是齐锦绣下厨,他都能多吃一碗。而赵昇,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妻子做的菜了,再加上又饿了一两天,现在见到熟悉的可口饭菜两眼放光。   看着两个狼吞虎咽丝毫不顾形象的年轻人,石婆婆叹息道:“慢些吃,慢些吃,阿锦分量做得足,又没人跟你们抢……”   齐锦绣则不搭理两人,吃完饭,笑着跟石婆婆打了招呼,就上楼去。   今天好好休息一天,她打算明天就去铺子里上班。   见李钰也上了楼,赵昇黑眸一直盯着那道楼梯看,问石婆婆道:“老人家,您这里还有空余的房间吗?我也想赁您的屋子。”   “楼上没有了,不过,楼下还有一间。”石婆婆慢慢品汤,满足得很,“你要是不介意跟我老婆子一起住楼下的话,倒是可以赁给你。”   “不介意,怎么会。”赵昇连忙应着,“多谢老人家。” ☆、第 172 章   这些日子去扬州,虽然是去游玩的,可是也累得很。第二日,齐锦绣放任自己一直睡到大天亮,如果不是天气太炎热的缘故,她能一直睡下去。醒来后下楼,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齐锦绣抬头望了望,心中估算了一下,想着差不多得有十点钟了。   见院子里石婆婆在择菜,齐锦绣跳着过去,亲热道:“婆婆,我来帮您择菜。”   石婆婆笑着望了齐锦绣一眼,指了指自己旁边,见她坐下后,问道:“阿锦,去扬州城玩得开心吗?前儿乞巧节,扬州城内是不是很热闹?阿钰有没有对你说什么?我瞧你今儿心情不错。”   齐锦绣叹息一声,抬起头来看着石婆婆:“他不是药商,他是郡王爷。”   “是王爷啊?”石婆婆倒是完全没有想得到,手中择菜的动作也骤然停住,愣了片刻才又说,“这王爷的身份实在是太高了些,我老婆子倒不是对阿钰这个人有什么意见,只是,他们这样身份贵重的人,娶媳妇儿都是讲究门当户对的。若阿钰只是普通商人,你们当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可如今……可惜了。”   “我知道您关心我,我很开心。”齐锦绣的确很开心,至于为什么开心,她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心情还不错,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出去玩了一趟的缘故,“您知道我的,我就是这样的性子,爱玩儿,不想嫁人。”   “好好好,婆婆也不说阿钰了,那……那赵公子呢?”石婆婆岁数大了,难免就唠叨一些,也是因为真关心齐锦绣,“阿锦,我觉得那赵公子人也还算可以,模样自是没得话说,婆婆看人挺准,看他就知道是个正义的男人,有责任心。”   “他就是太有责任心了……”齐锦绣轻哼,听石婆婆夸他,齐锦绣心里不舒服。   “我知道,阿锦你是个好姑娘,既然离开了他,那肯定是他做错了事情。不过,如果他能够就此改了错,你也不妨考虑考虑他。”石婆婆兀自絮叨说,“昨儿晚上,他也在我这里住了下来,我那间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他就随便捡了张竹席铺在地上睡了,那间房原是堆一些杂物的,如今又是夏日,蚊虫多,一早起来,我见他身上脸上被蚊虫咬了好几个红胞。”   “那也是活该,谁让他死皮赖脸赖在这里的。”齐锦绣低低说了一句。   中午李钰跟赵昇都没有在,齐锦绣跟石婆婆简单做了点饭菜,吃了饭后,石婆婆依旧躺在葡萄架子下面的竹椅上乘凉,齐锦绣则去了铺子。才进伊人坊去,朱掌柜就笑眯眯走到齐锦绣跟前来。   “阿锦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朱掌柜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咱们铺子可接到了很多府上的订单,都是点名要阿锦姑娘设计。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定金有付了一半。阿锦姑娘,咱们可是要发大财了。”   “让我先歇会儿吧,都有哪些需要,一会儿慢慢说。”铺子里人很多,闹哄哄的,齐锦绣只觉得脑仁被吵得疼,于是抬手抚了抚额,“按着时间先后来,有没有加急的。”   正说着话,外头走进来一个穿着碧青色褙子模样十分清秀的姑娘,只听那姑娘道:“请问哪位是黎锦姑娘?”   朱掌柜见眼前这位衣着不凡,连忙说:“这位就是阿锦姑娘,请问这位小姐姐,是哪个府上的?”   那丫鬟妆扮的姑娘瞄了朱掌柜一眼,笑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倒是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我是成王太妃的丫头碧桃,而这间铺子是琅琊郡王开的,你是郡王爷的人,你却问我是谁?岂不是好笑。”   朱掌柜完全没有想到,老太妃的人会找到这儿来,愣了片刻,又连忙说:“原来是太妃娘娘身边的碧桃姐姐,小的眼拙,竟然没有认出来。小姐姐是来寻黎姑娘帮太妃娘娘裁做衣裳的?得空,得空呢?”   碧桃瞪了朱掌柜一眼,而后望向站在一边的齐锦绣,眼中有光一闪即逝。   “你就是上京城内大名鼎鼎的齐娘子?我听说,你一手撑起的锦绣斋,可是得了陛下‘天下第一衣’的称号。我见过齐娘子做的衣裳,的确是好看得很。”碧桃望向齐锦绣,面上有欣赏之意,“齐娘子,太妃娘娘想见你呢,还特地派了轿子来,咱们走吧?”   成王太妃早年丧夫,嫡长子李锋继承爵位,奈何李锋寿命也不长,没活过三十就去了。如今成王的爵位是由李锋嫡长子李敏承袭。成王与当今圣上乃是亲兄弟,当年陛下登基,成王立了不少功劳。   陛下皇位坐稳后,成王没有贪恋权势的意思,直接请旨辞去身上一应职务。其实当时成王功高,又是大权在握,不论民间还是朝中,都颇得人心。当时就算成王殿下不主动请辞,陛下也是会着手削弱他权势的。   到那时候,兄弟生份,是必然的事情。   成王殿下聪敏睿智,又不贪恋权势,功成身退,只愿做逍遥自在无权无势的王爷。又因早逝,今圣到底顾念旧情,因而封其次子李钰为琅琊郡王。成王封地就在金陵,因有老母在,父兄相继离世,侄儿又年幼,李钰一直呆在金陵照看老母。   这些事情,齐锦绣也隐约知道一些,想来这位太妃娘娘摸清了自己底细,该是早就晓得有自己这样一个人了吧?此番叫自己过去,怕是不是为着裁做衣裳的事情,她是怕自己攀上了她儿子。   想到这里,齐锦绣倒是坦荡得很,她对郡王爷,并非有男女之情。   “好,我随你去给太妃娘娘请安。”齐锦绣一口应了。   “齐娘子请。”碧桃笑着,引手示意齐锦绣出去。   待得人离开后,朱掌柜才变了脸色,连忙拽了个小伙计来。   “快,快去成记药铺寻郡王爷去,就跟王爷说,出大事了。”朱掌柜抹了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张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现在哪里还是方才的好心情啊,他只巴望着,一会儿郡王爷来,可千万别怪罪他。   *   齐锦绣跟着碧桃去了金陵城外的避暑山庄,这处山庄建在半山腰,齐锦绣坐着马车到那山庄门前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如今七月,金陵城又靠在江边,正是最炎热的时候,可是这避暑山庄里却凉风飕飕的,凉快得很。   碧桃带着齐锦绣往一处苗圃去,这苗圃里种了很多花,而此刻,成王太妃正亲自挽着袖子在苗圃里种花。听得丫鬟说齐娘子来了,她则丢下手中锄头,命人打了水来洗手,她往苗圃旁搭建的一间竹屋里去。   “奉那上好的雨前龙井来。”太妃吩咐丫鬟红芍去泡茶,又对碧桃说,“去请齐娘子进来。”   去年太后寿诞她因为年岁大了没去,不过,这齐娘子的名声,她还是有所耳闻的。与南越国斗舞,一曲《宁王破阵舞》,斗得南越国使团一个月抬不起头来,想来,这位齐娘子的确有些聪明跟手腕。   只是,再厉害,她也是赵侯赵昇的妻子,此番离家南下,又跟自己的钰儿走得近,她实在是不得不看她一眼。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竟然叫自己的钰儿一直围着她打转。正想着事情,就见碧桃引了个女子进来。   乍一瞧见这女子,老太妃不由眼前一亮,心中暗赞此乃尤物。   只见她穿着再普通不过的青色布裙,一头乌黑的长发只轻轻挽成一个斜髻,她这头发梳得有些奇怪,她也说不出来这是什么髻,瞧着简单得很,却是衬得她一张脸越发俏丽妩媚。细白皮肤,两颊粉扑扑的,杏眼水汪汪的,一方樱桃小口似是没有涂胭脂,却也红艳艳的。外人都道她有双十年华,可这般瞧着,好似没有。   看着有些活泼,却又不失稳重,规规矩矩的,却又不失朝气。   看到这样的可人儿,老太妃心中倒是欢喜,忙让她坐。   齐锦绣没有急着坐下,还是规规矩矩跟老人家请了安。   “早就听闻齐娘子大名,今日有幸见到,果然是名不副实。”老太妃笑着说,“只是,齐娘子在京城里呆得好好的,怎么突然间来了金陵?”   齐锦绣回答道:“锦绣是贪玩的性子,在一个地方呆得久了,总喜欢换一个地方呆。”   “这么说,齐娘子在金陵城也不是长住?”老太妃面色和悦,看起来和善得很,却是在暗中套话。   齐锦绣聪明,自然听得出来,因此直接回答道:“不会久住,最多过完年,就离开这里了。”   “可是你毕竟是个姑娘家,总一个人在外面闯荡,也实在不安全。”老太妃道,“何况,赵侯也同意你久不归家?”   齐锦绣抬眸看了老太妃一眼,倒是也不避讳,直接说:“赵侯爷军务繁忙,无暇管我,再说,他的话,我未必会听。”   她想,既然老太妃查了她,肯定也查到了她跟赵昇闹矛盾的事情。其实这事情没有什么不光彩的,只要她不在意,说出来也无事。老太妃怕她会缠着琅琊郡王不松手,左右她并没有这个意思,她也不怕藏着掖着。 ☆、第 173 章   见她虽然出身市井,又是经商妇人,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中规中矩,听着叫人心中舒畅,老太妃不由对她印象又好了些。怪道自己的钰儿会瞧得上她,说来她不但有些姿色,而也并非那些庸脂俗粉,若不是身份实在特殊,跟钰儿,指不定就能结得良缘。   “今儿叫你来,也是没有旁的意思。明阳大长公主寿诞,你替她量身裁做的衣裳,可是为不少世家妇人称赞。你的铺子锦绣斋,被陛下赐封为‘天下第一衣’,你做的衣裳,我也见过,的确是很不错。只是……”老太妃委婉地说,“只是钰儿如今到了年纪,也该是成家的时候了,如今,我跟她大嫂也一直在金陵城给他物色人家。”   齐锦绣道:“金陵城的世家姑娘多是温婉贤淑的美人儿,我去过几家,见到过几个姑娘,都是美丽又端庄,跟郡王爷般配得很。”   老太妃说:“难得你是通透人,再多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我相信你也明白。”她笑望着齐锦绣,“我听说,如今赵侯爷也下江南来了,说是奉旨来剿水匪的。我在金陵城呆了也有三十年了,这里是个什么情况,我清楚得很。此番赵侯爷为何会突然奉旨下江南来,齐娘子是聪明人,不该猜不出其中缘由。人这一辈子,若是能够遇得到一个与你真心相爱的,那乃是上天赐予的缘分,一般人,还攀不得这样的缘分。外头都道,赵侯爷跟侯夫人乃是英雄美人,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如今瞧了,果然不假。”   “太妃娘娘的话,锦绣记在心里了。”齐锦绣说,“既然伊人坊是郡王爷名下的产业,我也不会多呆,只是,手头上的一些事情还得做完。铺子里刚接了一笔单子,朱掌柜收了定金,怕是推不掉,等赶完这批单子的设计,我便离开金陵城。”   “钰儿那里,我会去跟他说。”老太妃道,“其实我也瞧得出来,你对我的钰儿没有男女之情,既然没有,就让他长痛不如短痛,这身上割下来一块肉是会疼,可是,等这肉再重新长出来,就会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太妃娘娘说的话,锦绣记住了。”齐锦绣起身,微微弯着腰道,“那锦绣告辞。”   “喝杯茶水再走吧,我已经让红芍泡茶去了。”话音才落,红芍端着一壶茶走了进来。   “给齐娘子奉上。”老太妃吩咐红芍一句,又望向齐锦绣说,“这江南的情况,我清楚,别看那几位知府大人看起来多清廉似的,其实各个都是人精,贪墨起银子来,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我的锋儿去得早,钰儿前些年又还小,不能够替陛下镇压住这些贪官污吏。不过,既然如今陛下命人查到江南来了,我成王府不能不替陛下出一份力。还劳烦齐娘子回去给赵侯爷带一句话,就说,若是需要帮助的话,我成王府定然竭力相助。”   让她带话给赵昇?那岂不是要她主动去找赵昇说话?她觉得做不到。   可是老太妃说的是大事,在大是大非面前,自己的那些小恩怨,可以暂且不提。再说,这也的确是一场硬仗,丝毫怠慢马虎不得。想到此处,齐锦绣便应了下来,朝着老人家致谢道:“您的话,我一定会带给赵侯,请您放心。”   “喝茶吧。”老太妃不再说旁的,只端起茶杯来,揭开盖沿吹了吹。   茶喝到一半,外头李钰匆匆走了进来,似是急着赶回来的,大口喘息着,倒也不失稳重。进来后,清润的眸子轻轻扫了几眼,而后才朝自己母亲请安。打从李钰进来那一刻,齐锦绣就已经站起了身子来,见李钰跟老太妃请完安后,齐锦绣朝李钰请安。   “阿锦姑娘,你不必……”   “阿钰,娘跟齐娘子聊得很开心,你这般急匆匆赶回来做什么?”老太妃朝他招手,让儿子站到自己身边,故意鼓着嘴巴说,“前些日子娘病了,让你多陪娘几日,你才在这儿呆了几日?就赶回去了,娘都好些日子没有瞧见你了,这次来山庄,定要多陪娘呆几日。”   齐锦绣告辞道:“那锦绣先走了。”   “碧桃,你亲自吩咐人护送齐娘子回城。”她也没有客气挽留,直接吩咐丫头送客。   碧桃应了,就引手请着齐锦绣出去,李钰要跟着出去,老太妃紧紧抓住了他的手。眼瞧着人走远了,李钰对自己母妃道:“娘,让儿子去送送她吧。”他俊逸的脸上满是痛苦的渴求,他害怕,害怕自己母亲对她说了什么,从而她往后再也不理睬自己。   老太妃叹息一声,随即也松了手:“去吧。”她如此放心,是因为,她信得过齐娘子,“去去就回,娘还等着你呢。娘让人把你嫂子跟敏儿也接来了,咱们一家人,好好说说话。”   李钰只应一声,等不及了,直接大步往外面去。   “阿锦。”才出了竹屋,李钰便大声喊一句,三两步便追上了齐锦绣,然后给碧桃使了个眼色。碧桃自是退到了一边去,李钰深情望着齐锦绣道:“阿锦,我母妃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你别怪她老人家,我……”   齐锦绣退了一步,在李钰跟前稍稍低了半头,而后才又重新抬起头来。   “老太妃没有跟我说什么,她人很好,慈善得很。”齐锦绣说的都是实话,于是看着李钰的表情也很自然,“郡王爷还是回去吧,不必送我了,老人家还在等着您。”说罢,朝着李钰稍稍俯身,而后转身走了。   李钰还想追上去,但是她的态度他看得明白,她对自己,根本没有男女之情。她拒绝自己已经很明显,若是再追上去的话,怕是也只会惹得她不快。思及此,李钰停住了脚步,目光一直落在那抹纤长窈窕的身影上。   他舍不得,非常舍不得,想起跟她朝夕相处的这几个月来,那真是他长这么大最快乐自在的时光。他想要一直像以前那样,可是他知道,她迟早是要离自己而去的。他欺骗自己,麻痹自己,总想着,只要自己瞒住所有人,就能够那样一直跟她生活下去。可是,梦总归有醒来的一天,如今她晓得了自己身份,开始对自己敬而远之。   可是,他不会放弃,他坚信自己对她的爱不比赵昇少,只要还有机会,他就一定不会抓住。   李钰站在夕阳下,静静望着那抹身影,直到那抹身影不见了,他才转身回去。   老太妃喝了一杯茶,见儿子灰头土脸走进来,她不由得叹息一声说:“阿钰,你过来,坐到娘跟前来。”见儿子走到跟前,老太妃抓着他说,“你也别怪娘心狠,娘看得出来,这个齐娘子,对你是一点那方面的心思都没有。娘知道,她的确是一个好孩子,你也是个好小伙儿,只是,你们没有缘分哪。”   “娘,那赵昇对她不好,正因如此,她才会南下的。我敢保证,她要是做了您的儿媳妇儿,一定会比任何人做您儿媳妇都好。”说罢,他撩起袍子,跪了下来,“娘,孩儿求您,求您成全。只要您同意了,阿锦那里,孩儿会去争取。”   太妃道:“钰儿啊,但凡要是你哥哥在,娘也就随你了。可是你哥哥早早没了,咱们这一脉,不能够沉沦下去,而你,需要娶一世家女来巩固咱们王府的地位。这是其一,其二,你怎么知道赵昇对她不好,要是赵昇对她好,你是不是就能够死心了?”   李钰垂眸沉默,垂立身侧的手紧紧攥起,默了片刻,才点头:“如果赵昇真能够以真心待她,且一心一意,我……愿意。”   “这才是我的儿子。”老太妃何尝不心疼儿子,只是,但凡她可以由着他可以成全他,她也不会这样逼着他放弃他心中所爱,“好了,一会儿啊,你嫂子跟敏儿就得来了,咱们一家人,好好吃一顿饭。”   *   齐锦绣进了金陵城的时候,天幕已经完全暗沉了下来,黛青色的天幕下,她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跟碧桃说了几句,她则下了马车来,赵昇见妻子下了马车,黑眸中亮光一闪,继而举步朝她走过去。   “阿锦。”他唤了她一声,黑眸落在她脸上,眼中有抑制不住的温柔。   却也不敢多说,只静静望着她。   碧桃揭开马车侧面帘子,冲齐锦绣笑道:“夫人,奴婢先回去了。”又望向赵昇,装作不晓得他身份的样子,只笑了笑,便命马车走。   齐锦绣举步往城内去,赵昇连忙跟上去,安静陪在她身边。   “成王太妃让我给你带话,说,如果你要是需要帮忙的话,成王府的府兵绝对会援助你。”齐锦绣说,“成王太妃在这里住了三十年,江南如今是什么样的情况,她清楚得很。我瞧老太妃也是个十分睿智的人,所以,此乃硬仗,你行事小心。”   赵昇唇角渐渐抿出笑意来:“阿锦,你不必担心我,倒是你……不过,我暗中派了人保护你跟石婆婆,我看琅琊郡王也是在暗中派了人护你的……只要你能好好的,我就什么都不担心,其它一切交给我。”   齐锦绣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大步往前面去。    ☆、第 174 章   两人并肩往回走,齐锦绣走在路的内侧,赵昇站在他外面,见她沉默不说话,他也陪着她一起沉默。从城门口走到石婆婆住的地方,也得半个多时辰,见他也不说话,齐锦绣开口道:“你得留在这里多久?我怕是不会在金陵城留太久,最多再呆一个月,等手上的事情忙完了,我就离开这里。”   “是不是成王太妃对你说了什么?”赵昇望向身侧的妻子,“阿锦,等我打完这场仗,我必会辞官,到时候,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你离开之后,我反思了很多,我什么都不再想要,只想你能让我留在你身边。”   齐锦绣停了脚步,静静抬眸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背着光,浅绯色的光打在他身上,他深刻五官上满是认真严肃的表情。两人相处那么些日子了,彼此间的感情,她还是清楚的。但是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是爱不爱对方,而是……   其实从最初认识他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男人不好相处,冷漠无情。在他认为看重的人,他会掏心掏肺对你好,可是如果不是他在乎的,他根本就不会搭理你。这样的男人,你能够走到他的心中,是你的幸运。很多次,她都庆幸自己是幸运的,她几乎都忘了,这个男人曾经也将他热乎沸腾的一颗心给过别人。   像这样的男人,不会轻易将人或者事情放进心里,可一旦放进去了,再掏出来也不容易。他曾经对绣绣如此,如今对自己也是如此,他曾经为了绣绣可以背井离乡三年,如今为了自己,也能够主动设计揽下南下剿水匪的活……有时候想着,因为他对自己有过承诺,所以绣绣回来了,他也不会抛弃自己。   可若当初,他没有娶自己呢?如果当初他没有娶自己,是不是如今就可以完全一颗心全都扑在绣绣身上?他说待绣绣不过兄妹之情,可到底不是啊,不但不是,他们曾经还深爱过彼此。齐锦绣觉得,她就是夹在他们中间的人,她呆不下去了。   走的时候没有好好谈过,现在倒不如静下心来,心平气和谈一番。   寻了处茶楼,两人坐下来,叫了一壶茶。   “你也是知道我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承认,我心中还有你,不过,在我的观念你,爱一个人,不一定非要跟他在一起。”齐锦绣很平静地说,“所以,你要是心中还有我的话,哪怕一点点,都别逼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   赵昇握住茶杯的手倏的攥紧,黑眸也紧紧盯着对面的女孩子,面上有痛苦、有不舍,却是不晓得开口怎么说。他素来是沉默的性子,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话才多一些。   “阿锦,我不会逼迫你。”他说,“我尊重你。”默了会儿,又说,“但是我也想让你知道,这一辈子,往后的几十年,我生命中只会有你一个女人。阿锦,你什么时候原谅我了,我就什么时候带你回家。”   齐锦绣低头沉默片刻,她已经不想聊这个话题了,而后站起身子。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石婆婆早就歇下。老人家眠浅,听得动静,醒了过来,翻身下床来,举着一盏煤油灯。   “你们回来了?我还以为连你们也走了呢。”石婆婆打了哈欠,“今儿傍晚的时候,阿钰府上的人过来替阿钰收拾了东西,说是他要在家陪母亲,往后就不在这儿住了。既然阿钰不回来了,你……赵公子,你今儿就不必睡那间屋子了,你去睡阿钰的房间吧。”   “多谢老人家。”赵昇心中还挺开心的,面色也好了不少。   这几日,李钰都没有再出现,齐锦绣还是跟以前一样照常铺子家里两点一线跑。整个人都沉浸在工作的喜悦中,按着不同人的年龄、性格、长相等,设计出一款又一款漂亮的衣裙。如今她索性也放得开了,丝毫不藏拙,完全展露出了自己的才华。   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伊人坊一跃成为整个金陵城最受欢迎的成衣铺子,很快的,伊人坊就开了分铺。齐锦绣早就已经做好离开金陵城的打算,就算不离开金陵城,她答应过成王太妃,也是会离开伊人坊。   朱掌柜再三相劝,都拗不过齐锦绣,他暗中请示了自己主子,主子首肯了,他也就答应了。齐锦绣可以说是伊人坊的招牌,她离开伊人坊,伊人坊的生意自然会一落千丈。齐锦绣离开伊人坊的消息一传来,就有不少成衣铺子的掌柜前仆后继来挖人。   齐锦绣知道伊人坊是李钰名下产业,李钰对她不错,怎么说也算得上是朋友。就算离开伊人坊,她也不可能去别的铺子,她不会去做对伊人坊有害的任何一件事情。又客气礼貌地送走一个成衣铺子的掌柜到门口,齐锦绣瞧见,李钰站在门外。   “郡王爷。”齐锦绣俯身行礼。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不晓得他真实身份,随意些相处无碍。可是如今晓得他身份了,自然就要按着规矩来,虽然她不是喜欢行规矩的人,但是入乡随俗,礼节是肯定要有的。李钰见状,连忙伸手过去要扶,见她避开,他有些尴尬地慢慢抽回手。   “郡王爷,石婆婆一直念叨着你,既然来了,就去瞧瞧她老人家吧。”齐锦绣笑着,继而侧过身子,给李钰让出道来,想请他进门去。   李钰是来找齐锦绣的,也是想单独与她说话,自然不愿意石婆婆在场。   “阿锦姑娘,我是特地来找你的。”李钰道,“其实你没有必要离开金陵,我看得出来,你挺喜欢这里。我知道你不愿呆在伊人坊的原因,不过,你也没有必要拒绝其它铺子的邀请。留在这里,至少你得能够生存下去。”   齐锦绣说:“多谢郡王爷好心,我已经决定离开这里了。”   李钰抿唇沉默,没有再说话。   “阿锦,我的心思你明白,你就真的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李钰道,“我母妃虽然对你说了一些话,但她老人家是明事理的人。只要我坚持愿意的话,她是不会竭力反对的。”   “郡王爷……”齐锦绣抬眸望着他道,“我知道你心好,不过,你真的没有必要将心思花在我的身上。太妃娘娘是明事理的睿智好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她的道理。虽然郡王爷极力坚持她老人家不会反对,但是,总归是会伤心的。再有,我对郡王爷没有丝毫非分之想,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往后也不会有。”   “那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药商,你会不会……”   “不会!”齐锦绣说得十分坚定,拒绝得也很干脆,“郡王爷该是知道的,我相信你也能够感觉得出来。王爷,每个人肩上都有自己的担子,有能做的事情有不能做的事情。王爷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回到太妃身边,陪伴孝敬她老人家。”   “我明白了……”李钰原以为,亲耳听到她拒绝自己,会非常绝望,可是现在听到了,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崩溃。她是一个好女子,只是他没有这个福气。他已经知道她的态度,如果一再纠缠,必然会惹得她反感。   那么,他愿意放手。   “你进去吧,刚才这样的话,以后我不会再说。”李钰清润的面容上含着清浅笑意,眼睛里也是柔和的光,“我看着你进去。”   齐锦绣朝李钰俯身,而后转身进院子去,关了门。   见她人不见了,他才微微侧过头去,低声道:“赵侯爷,出来吧。”话音才落,赵昇负手大阔步走了过来。   李钰望着赵昇,认真又严肃:“她心里没我,我瞧得出来,如果我再继续纠缠下去,她只会越来越厌恶我。所以,赵昇,本王输了。但是本王警告你,如果你敢再对不起她半分,本王也是不会轻饶你的。”   “王爷放心,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赵昇轻轻启口,极为严肃。   李钰点了点头,又问:“本王得到可靠消息,明儿有一批货,是从海外运送回来的,大概近午时的时候会到金陵。这一个月来都风平浪静,那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你赵侯在,而且,之前的那些货船,不值得他们冒这个险。可这回不一样,赵侯需得全力备战才是。”   “多谢王爷提醒,我知道。”赵昇自然知道,他表面上装作不清楚的样子,不过就是做出来的一副假象,背地里,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他清楚,之前水匪贪官一直按兵不动,不过是想叫他放松警惕,舍弃那些小虾米,怕是就在等着这条大鱼。   “你知道就好,那本王先走了。”李钰冲赵昇点头,而后举步离开。   第二日,齐锦绣是睡到中午才醒来,一下楼,就听石婆婆推门走进院子,慌慌张张说:“不好了,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什么打起来了?”齐锦绣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但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连忙问道,“是官府跟水匪打起来了?婆婆,你听谁说的?”   “外面人都这么说,说是威远侯来江南,就是为了剿水匪的。”石婆婆道,“不过,阿锦你也别怕,这仗再怎么打,也只是在江面上打,打不到咱们这儿来。”   齐锦绣却是心跳加速,只觉得心中一阵烦闷,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第 175 章   齐锦绣一天都坐立难安,总觉得要出事,到了傍晚时分,果然是出事了。倒不是赵昇怎么了,而是突然刮起大风,原本好好的天,瞬间就跟泼了默一样。天色一变,很快的,就又下起雨来,那雨珠似有黄豆那么大,一点点砸在人身上,疼得很。   外面原还摆着摊子的老百姓,立刻收了摊子,似是跑也跑不急似的,东西都被风吹得七零八落。齐锦绣让石婆婆好生呆在屋里不要出来,她则撑着伞顶着风走到院子外面,看着这风势雨势,齐锦绣呆愣住了。   这城内都成了这样,远在城外御敌的将士们,岂不是……   齐锦绣不敢往下想,突然就觉得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她害怕。她呆呆坐在门槛上,任由冰冷的雨珠砸落在身上,衣裳都湿透了,头发被大雨冲刷得完全贴在脸颊处,却丝毫不在意。如果,赵昇真的因公殉职了,她一定会很难过。   李钰得知消息后,就匆匆赶了来,见齐锦绣一个人坐在门槛上,李钰弯腰拉起她道:“阿锦,先进去再说吧,这么大的雨,你也不怕会淋了雨伤身子?”拽着她站起身子来,齐锦绣脚麻了,暂时走不了,她朝李钰做了个“别动”的手势,过了会儿,才问,“对了,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回来了吗?”   李钰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只是说:“先进去,进去后我告诉你。”   齐锦绣点头,并李钰一道进堂屋去,齐锦绣站在堂屋中央,望着李钰,严肃认真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赵侯领的大军击败了水匪,周副将活捉了一十二名,目前都已经关押进金陵府尹大牢。不过,赵侯爷在剿匪过程中不幸落水,周副将李副将等人已经派了船只去搜寻了。听说赵侯会水,想来该是没有问题。”李钰说着肯定的话,语气却也不肯定,若是平常还好,可是今天这么大的风雨,那江浪一浪高过一浪,甚至连战船都掀翻几只,何况是落了水没了踪影的人?   齐锦绣更是一屁股跌坐在圈椅里,表情有些呆滞,她觉得自己像是做梦一样。真希望是一场梦,梦醒来后,赵昇还好好的活着。不,他没死,他肯定没死。齐锦绣又踉跄站了起来,低声呢喃道:“我要去找他……”   李钰一把抓住她手臂,见她似是失了魂魄一样,他越发死了心。   “外面风雨大,你现在还不能出去,你要是想去的话,等明天风雨停了,我亲自带你去。”李钰安慰说,“凡事你也不要只往坏的方向想,我看得出来,赵侯便是为了你,他也不会让自己咽下那口气的。你相信我,也相信他。”   齐锦绣不由得就哭了,那滚烫的泪珠一串串不停滴落在冰凉的脸上,灼得她皮肤疼。她浑然不在意,又朝外面黑漆漆的天空看了眼,她知道,李钰说得对,就算自己此刻闹着去了,不但无济于事,反而还会添乱。   熬着到第二天天亮,风雨停歇,外头太阳出来了,齐锦绣才又提起要出城过江的事情。   李钰带着她到了渡口,要了一艘船,经过途中遇到了周副将跟李副将等人。两人见是琅琊郡王,连忙朝李钰抱拳请安,李钰免了他们的礼,问道:“可有了赵侯的下落?”   周副将跟李副将两人对望了眼,继而摇头,表情也是极为痛苦。   李钰望了齐锦绣一眼,抬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又对那两位副将道:“再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两位副将抱拳领命。   船一直顺着水流往下驶去,昨儿晚上依旧大风大雨,不但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而且船只行驶起来也十分艰难,此番天晴了风停了,又一直顺着水流往下去,就于不远处瞧见一座孤岛。那孤岛远处看起来很小,直到离得近了,才发现,其实是很大的一片。   李钰等人将船只停靠在岸边,见岸边有生过火的迹象,李钰转头开心道:“想必赵侯是顺着水流飘到了这里,你瞧,这边有人生过火。火还冒着烟,想必他人就在附近,走,咱们四处去找找。”   齐锦绣本来已经很绝望,可听李钰这样一说,她忽然觉得,赵昇肯定还活着。正激动着,就听不远处有猎物嘶吼的声音,她一愣,望向李钰,李钰道:“在那边,过去看看。”说罢,已然拽着齐锦绣衣袖,拉着她一并往树林深处去。   那边周副将跟李副将二人,也是一同往林子去。   才往里面走没有多久,就见一个衣裳破了的高大男人正在跟一头老虎对峙。赵昇闻得动静,立即转过头来,目光落在齐锦绣身上。齐锦绣又最初的担忧绝望,到方才晓得他可能就在这岛上的时候的欣喜,以及现在见到他好好的站在跟前的狂喜……狂喜过后,人也平静下来,轻轻吐出一口气,也不说话。   周副将李副将二人则欣喜若狂,连忙大步走到赵昇跟前,跪下道:“侯爷,属下等来迟了。”   赵昇让他们起来,又问:“水匪都押送进金陵府地牢了?可有专门派人看守着?”   李副将道:“侯爷放心,属下等都按着侯爷事先的吩咐,一应准备好了,就等着钦差大臣前来提审。”两人开心得很,这回既立了功,而后侯爷又好生生站在跟前。   李钰也走了过来,面容含笑道:“赵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赵昇也唇伴含笑朝李钰点头:“借王爷吉言。”而后目光落在依旧一直站着没动的妻子身上。   李钰是明白人,见状轻笑一声,继而说:“我跟周副将还有李副将二人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赵侯爷有什么话,就赶紧说罢。”   说完,朝两位副将使了眼色,两位副将就识趣跟着李钰走了。   待得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齐锦绣才举步慢悠悠朝他走来,望着男人英俊深刻的脸问:“昨儿顺着水飘过来的?”   “是。”赵昇笑着回妻子的话,见她眼圈儿红红的,他是既开心又心疼,故意凑到跟前去问,“阿锦,你在担心我。”   齐锦绣道:“我不是担心你,我是担心大娘跟孩子们。你若真没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怕是不容易。”   “为了你,我也会拼命活下来的。”赵昇忽然严肃起来,望着眼前的人,声音低沉了些说,“如今我的命就交给你,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如果阿锦不允许我死,我是断然不敢死的。”说罢,他抬起手臂,想去抱她,见她没有拒绝也没有避让,赵昇面上笑容更深,一把将佳人搂抱进怀里来,抱得紧紧的,薄唇亲吻她纤细白嫩的脖颈,一下一下摩挲着,特别深情地说,“以后天涯海角,我去哪里,我必然跟到哪里。”   齐锦绣没有拒绝,却也没有说话。   妻子不再排斥自己,赵昇就已经很满足了,此刻也不敢奢求太多。就这样静静抱着她,他就很满足,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抱过她了。   过了许久,齐锦绣觉得难受,就动了动身子。   赵昇感觉到了,连忙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问,甜宝还好吗?”她抬起头,极为认真地望着他。   赵昇在她额头上亲吻了一下,也极为认真地说:“你刚离开的那几日,她天天哭着要娘亲,后来渐渐好了些。不过,她谁都肯搭理,就是不肯理睬我,我主动跟她说话逗她玩,她都像是没有看到一样。她为了她的娘亲,连父亲都不要了。”   “活该……”齐锦绣低低骂了一句,然后心情莫名其妙就好了起来。   她也想女儿了,想抱着她睡觉,做梦都想。   “阿锦,先跟我回京城,然后我们回安阳去。”赵昇依旧小心翼翼问妻子意见,见她没有再如之前一样一口回绝,他终归高兴,又抱住了她,“到时候,我就只做我悠闲自在的侯爷,你还做你的老板,我帮你打理生意。”   “她呢?”齐锦绣终于开口问。   赵昇知道她指的是谁,他抬手轻轻抚摸妻子额发:“她被许兄接走了。”   “那……大哥跟小花呢?”齐锦绣说,“我还在京城的时候,觉得他们关系很好,近来有没有进一步的发展?”   “等你回家了,他们就成亲。”赵昇说得很认真。   “真的?”齐锦绣似是有些不信,不由抬眸认真望着他,但见他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就信了几分,“能看到大哥娶个好媳妇,能见到小花寻得终身依靠,我很开心。”   “回去就喝他们的喜酒。”赵昇点了下妻子鼻子,“那份不做数的休书,还有我曾经写给你的那份契书,都被我烧了。你还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全安阳的人都可以作证,阿锦,这辈子你都别想甩掉我。”   齐锦绣没有说话,只是转头要离开。   赵昇拉住她,将她细白柔嫩的手攥在掌心:“我来背你。”说罢,弯下腰,在她跟前慢慢蹲下来。   齐锦绣想了想,就爬了上去……   金色阳光照在身上,岸边,身姿伟岸挺拔的男人背着一个穿着杏色衣裙的女子,女子轻轻靠在男人的背上,十分安静。 ☆、第 176 章   赵昇出师大捷,抓获了一十二名水匪,压入地牢。他只是南下剿水匪的钦差大臣,不是授命查办贪官污吏的钦差。剿灭了水匪,如此,也算是大功告成了。因此,接下来的日子,赵昇只是需要负责派人牢牢看住水匪,只等着钦差大臣过来就行。   当初昭元帝命赵昇南下征匪的时候,并没有立刻点派钦差大臣,像这样得罪诸多官员的事情,一般人不会揽。更何况,燕王母妃黄昭仪的娘家就在江南,江南也算是燕王的一方势力,如此,也就只有极力需要表现的太子一党人主动请命。   待得赵昇抓获十二名水匪没有几天,钦差大臣到了金陵城,不是旁人,正是沈彦清。   沈彦清授命钦差大臣,得赐尚方宝剑,可以先斩后奏。原本一个赵昇已然闹得江南大小官员人心惶惶,如今又来了个带着尚方宝剑的沈彦清,而且地牢里还关押有一十二名手中攥有官匪勾结证据的水匪,一时间,几乎所有江南大小官员都人人自危起来。   江南的陈府尹陈自清,当然也不例外……   沈彦清自然瞧得出来,但是江南涉及这起案子的人实在是太多,想要办好这起案子,自然就需要找寻将功折罪的人。戴罪立功,到时候,至少可以减轻罪责。关于这一点,沈彦清心中自然是明白的。   沈彦清办案,赵昇便不再插手此事,只留了两位副将跟二百精兵下来,他则打算不日便启程回京。沈彦清自然也不愿意赵昇插手此事,毕竟他是武将,而自己是文臣,他的任务的剿匪,自己的任务是查办贪官污吏。   如果该自己份内的事情还需要他来插手相帮的话,沈彦清多少也会瞧不起自己,见他识趣领兵先回京,又留了两位副将跟二百精兵来帮忙,沈彦清真诚道了谢。齐锦绣临走前,又亲手给石婆婆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并且告诉她,她往后一定还会再来看她。   相处几个月,老人家也十分舍不得,眼含泪花跟齐锦绣道别。   齐锦绣在跟石婆婆道别,李钰则在叮嘱赵昇道:“她到底还是在乎你,我也清楚她心里没有我,所以这才识趣的放手了。但凡她心里有一点点我,我也不会放弃。赵侯爷,你得好好待她,本王以后也时常会去京城向陛下跟太后请安,要是知道你哪天待她不好了,本王一定不会饶恕你。到时候,本王依旧会抢她到自己身边。”   赵昇笑着朝李钰抱拳,道:“郡王爷放心,我赵昇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最好是如此。”李钰冷冷道。   到了该出发的时间,便是再不舍也没有办法,齐锦绣跟石婆婆道别后,又跟李钰打招呼。   李钰垂眸看着她,没有旁的话,只说:“他要是欺负你,你可以再跑出来,到时候,本王帮你,一定不会让他找得到。就算找得到,也不会让他再这般轻易就将你带回去。”   齐锦绣笑着回头瞪了赵昇一眼,然后对李钰说:“王爷,真心感谢你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时间赶得及,我也不能够再亲自去给太妃娘娘请安了,等哪天有机会再来金陵,一定亲自去拜访太妃。”   “我会将你的话带到。”李钰说。   “时间不早了,王爷,告辞。”说罢,她朝李钰行了一礼,而后转身离开。   齐锦绣一直都有晕马车的毛病,从头回坐马车起就这样,赵昇不愿妻子受苦,便点了另外两名副将,要他们带着军队走陆路,而他则亲自带着妻子又水路。顺便,两人也沿途在江南各州好好玩了玩。   如此一来,齐锦绣此番下江南来,也就不枉此行了。   赵昇跟两名副将约好九月中旬在京师附近的鸣城汇合,待得大军抵达京师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中下旬了。赵昇让大军驻扎在城外,而后亲自进宫去向圣上复命。齐锦绣等不及要见赵大娘、小花、大嫂跟孩子们,则直接回了侯府。   赵小花早早就收到了哥哥的来信,说是找到了嫂子,并且嫂子会跟着大军回京。她一早就等在了城门口,三个孩子也想跟着去,她怕顾不来,就只带了甜宝一个人。甜宝又长高了不少,小丫头模样越发俊俏起来,穿着淡粉色的衫子,梳着花苞头,粉雕玉琢的,漂亮得很。   一直眼巴巴望着城门口,见到母亲,叫唤着就扑了过去。   齐锦绣也想闺女,一把将扑进怀里的小丫头紧紧抱进怀里,然后半蹲着身子在她跟前,抬手轻轻抚摸她脸,眼中含着泪花说:“让娘瞧瞧,甜宝是不是又长高了。”她望着闺女,大半年不见,见小丫头又高了不少,而且模样也出落得越发俊俏了,似乎也更加懂事听话了,她又一把揽她进怀里,紧紧抱着。   甜宝很想哭,可是娘跟她说过,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遇到事情,要自己想办法,一定不能哭。所以,只在娘离开的那几天她天天哭,后来就不哭了。她知道娘会回来的,娘亲爱她,娘一定会回来的。   “娘,不哭。”甜宝一双漂亮的杏眼里亮晶晶的,她却笑得很甜,踮起脚尖想帮娘擦拭脸上泪水。   见女儿如此,齐锦绣弯腰凑了过去,也笑了起来。   “二嫂,我也想死你了,我也担心你。”赵小花跺脚,“你要是不回来,我一辈子都不会理睬我二哥的。”   “娘,你不在的时候,爹爹可想你了,他一直命人去找你,然后晚上回来就一个人坐在房里想娘亲。娘,你可不可以原谅爹爹,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齐锦绣摸着女儿脑袋,笑着说:“可是你爹跟娘说,甜宝都不理他了,怎么现在又帮着爹爹说话了?”   甜宝一直紧紧抱着母亲,听得母亲的话,她噘嘴说:“娘亲要是不回来,甜宝一辈子都不理他,可是娘亲回家来了,甜宝就原谅他了。娘,我都好久没有见到你了,我想你。”小丫头到底小,说着就委屈撇嘴,哭了起来。   又不想哭出声音来,就一直抽抽搭搭的,可怜得很。   齐锦绣弯腰把重了很多也高了不少的闺女抱起,亲了亲她粉嘟嘟的小脸,然后对赵小花说:“娘身子还好吗?”   “娘身子倒是还好,就是日夜思念你。”赵小花说,“二嫂,我跟大嫂也什么都知道了,你永远是我的二嫂。”   齐锦绣一直望着她笑,想着她如今也有十八了,就故意问道:“娘有给你说亲事吗?小花今年也有十八了,都怪二嫂,丢下那么大摊子事情要你忙,都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说完,拿眼睛去瞄她,见她果然脸红得透透的。   甜宝眼睛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立即捂嘴笑起来。   “姑姑要嫁给舅舅,干舅舅,娘,我看到啦。”甜宝激动扭起身子来,然后“巴拉巴拉”倒豆子似的将知道的事情全都跟娘亲说了。   赵小花抬起手就一巴掌拍打在侄女屁股上,悄悄瞪了她一眼,就捂着羞红的脸跑了。   甜宝咧着小嘴嘿嘿直笑,然后又一把搂住母亲脖子,小脑袋靠在母亲肩膀上。   回来后,齐锦绣先去上房给老人家请安,陪着老人家说了好一通话。就连许慕平跟姚氏都从铺子里赶了回来。当然,东哥儿跟锦华也在。锦荣在书院念书,书院里的夫子管得严,他请不来假,特地差了书童送了封信回来。   信中意思也就是说,在他心里,自己永远都是他好姐姐。等他长大出息了,一定会待她这个姐姐好的,齐锦绣看了,心里暖暖的。锦荣跟锦华还有甜宝不同,甜宝跟锦华对绣绣没有感情,可是锦荣是跟那个姐姐一起长大的……   如今就算绣绣事情做得再过分,锦荣多少也会宽容一二,可是他还能这般待自己,齐锦绣到底也高兴。相比起锦荣,锦华跟甜宝就跟那个人不亲了,她们只认这个姐姐这个娘亲。其实,她们怕是还认为是大人们在跟她们开玩笑吧?本来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小孩子,又怎么能够明白过来。   齐锦绣也不管了,从上房出来后,就牵着锦华跟甜宝回屋子去。   房间的一应摆设还都跟以前一样,她作画的那条案几还在,仿佛离开只是昨天的事情。   “娘,我在家有好好跟着夫子念书,小姨可以作证。”甜宝一直说个没完,依偎在母亲怀里,歪着脑袋一直说,仿佛要在母亲不在的时候将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说一遍,“陆哥哥的父亲送了他两匹好马,陆哥哥送了我一匹,爹爹说,等我再大些,就教我骑马。”   锦华腼腆贞静,甜宝说话,她就一直坐在旁边安静聆听。   齐锦绣见闺女小嘴喋喋不休说个不停,笑了起来,又拉了锦华的手到身边,问道:“甜宝真的有认真念书吗?我不在,她上学堂有没有偷懒的时候?”   锦华看了外甥女一眼,然后笑着说:“姐姐,甜宝乖得很,再不是从前那个爱哭的小丫头了。”   甜宝气呼呼的:“哼,娘亲不相信我!”   “娘亲开心。”她抱女儿在怀里,又对锦华说,“锦华也不是以前那个胆小怕事的小丫头了,锦华也长大了。”   锦华说:“是姐姐教得好,要不是姐姐,锦华还在跟着哥哥倒泔水填肚子。锦华不会有书念,不会有新衣裳穿,哥哥也不会有。”   “娘亲最好了。”甜宝十分骄傲自豪,“我最爱我的娘亲,我以后天天要跟娘亲睡觉……我爱我的好娘亲。” ☆、第 177 章   赵昇进宫述职,昭元帝大喜,金口玉言要对赵昇进行赏赐。赵昇什么都没有要,只恳求陛下卸去他肩上一应军务,放他回安阳做逍遥自在的逍遥侯。威远侯赵昇,打从西北一战开始,就威名远播,后来在京畿营供职,也是向陛下推行了许多新兵政策。再到如今,江南水匪一案,可谓是如火中天。   朝中众臣早三五成群私下议论过,此番威远侯南下凯旋而归,这官职定然还会再升,威望也是肯定越来越大。甚至,有些官员都在私下猜测,陛下到底会给他晋个什么官。却不料,正是势头最猛的时候,威远侯赵昇自己想要辞官归故里。赵昇是一等一的将才,如今安国公老了,能够震慑四海蛮夷的,也就这年轻后生。   若是准允赵昇辞官返乡,怕是……想到此处,昭元帝便拒绝了。   赵昇此举乃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早在寻得妻子那一刻,他就有此打算。想当时,也是有跟陛下透露过自己的意思,没有想到,到如今,当朝天子竟然一口回绝。赵昇心中有激愤,却是强行压制住心中那股子怒火,原本想要撩袍子跪下逼迫昭元帝放他归故里,却听那边太子道:“父皇,威远侯此番劳苦功高,父皇该是对其行大赏才是。”   太子早将赵昇视为他自己的人,他定然不会想赵昇卸官离开京城。   见太子李逸说话,肃王李通也帮腔道:“父皇,皇兄说得对,该是对威远侯行大赏。”   赵昇撩起的袍角又放了下来,薄唇紧紧抿着,只抱拳道:“为陛下分忧,乃是臣分内之事,不敢讨赏。何况,臣乃是粗人,也只愿意留在军营里,替陛下训练军队。”   昭元帝不愿放赵昇离开,却也不想让他权势做大,此番听他如此说,倒算是满意。   江南一带是黄昭仪的娘家,剿了江南水匪,又牵涉众多官员,想来燕王大受打击。太子想趁机拉拢赵昇,可刚刚看赵昇言行也并没有依附太子的意思……如此,昭元帝既放心又满意。赵昇是忠臣良将,他只能对自己这个天子尽忠,想到这里,昭元帝笑着道:“锦绣斋乃是侯夫人所开,想来赵侯也不缺金银珠宝,既然赵侯这般疼爱妻女……这样吧,此番朕就封侯夫人齐氏为一品夫人,封赵侯嫡长女为雅娴县主。”   闻言,赵昇当即谢恩。   回到家里,赵昇跟妻子说了此事,齐锦绣道:“虽然陛下言行前后不一,的确是叫人心中不痛快,不过,倒也不是坏事。此番南下灭了水匪,怕是惹急了燕王母子。之前太后寿诞一事,我设计陷害宋家,想来燕王母子也该是心中有数的。这些事情加起来,燕王母子早就视锦绣斋跟赵侯府为眼中钉肉中刺了,此刻放下权势离京,燕王肯定会在途中痛下杀手。”   赵昇撩袍子在妻子对面坐下,闷着头道:“这一等,怕是得几年……”   “只要燕王母子势力不铲除得干净,赵侯府跟锦绣斋都不会好过。”齐锦绣道,“不过,你也不必为此介入党争,你如今大权在握,陛下虽则想重用你,但是也极为忌惮你,咱们就做好咱们该做的事情就行。至于燕王,有太子跟皇后对付,再不济,不是还有肃王殿下?”   肃王,那个背后的大BOSS,齐锦绣眉梢跳了跳。   “我明白。”赵昇冲妻子点头,然后伸出手来,紧紧握住她的手。   很快,册封一品夫人跟雅娴县主的圣旨便到了威远侯府,赵昇带着府中家眷到门口跪下接旨。接完旨送走前来宣旨的太监后,甜宝慢慢爬起来,仰头问娘亲,一脸天真地说:“娘亲,刚刚我听到我的名字了,他为什么要点我的名字啊?他怎么认识我的?可是我不认识他呀。”   齐锦绣点闺女鼻子:“陛下封你为县主,以后甜宝就是有品阶的侯府千金了。”   “县主是什么?是官儿吗?多大的官儿?”甜宝见娘笑了,她也挺开心的,小小身子跟在娘身边,小嘴叽里咕噜说个不停。   “不算是官儿,不过,提高了你的身份。”   “那娘的身份提高了吗?”甜宝抬手抓脑袋,仰着头,问得很认真。   “娘也提高了身份。”齐锦绣冲女儿笑,然后弯腰抱起她来,亲了亲她小脸,“说这么多话,嗓子疼不疼?”   甜宝皱起小脸,委屈地说:“娘嫌弃我唠叨了……”然后双手紧紧搂住母亲脖子,撒娇说,“可是看到娘我就开心,一开心了,就要说好多话。”趴在母亲肩膀上,见不远处一个男人大步走了来,甜宝叫,“舅舅。”   许慕平从妹妹怀里抱过外甥女,又望向妹妹道:“恭喜妹妹。”   齐锦绣笑着说:“我这喜不喜的,倒是其次,大哥的喜事什么时候办?我都知道了,你跟小花的事情。大哥,小花是个好姑娘,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许慕平倒是大方得很:“该准备的都在准备,只等着你回来再定日子。”   “日子得跟娘……还有许老爷商量,我只管给你们准备新婚礼物就行。”见这事情算是成了,齐锦绣心中自然开心,笑着说,“许老爷他……同意这门亲事?”   “同意的。”许慕平点头,刮了刮甜宝小鼻子,又将外甥女放在了地上,“昨儿铺子里忙,回来一趟见你很好,我就走了。今儿闲一些,就将铺子里一应事情交给小花处理,我来跟你说说话。”   “大哥辛苦了,明天起,我也开始干活。对了,我不在,铺子里生意如何?”   许慕平道:“自然是没有你在的时候好,不过,没事,大哥顶得住。”又说,“其实也不太忙,大哥忙得过来。”弯腰拍了拍甜宝小脑袋,“舅舅有话跟你娘说,甜宝乖,跟小香去玩好不好?”   “舅舅也来跟我抢娘亲。”甜宝噘起小嘴,低着脑袋故意装着不开心的样子,忽然间又仰头笑起来,“骗舅舅的,没有不开心。那我就先将娘亲让给舅舅一小会儿,一会儿甜宝就来找娘玩儿。”说罢,她开心的主动去牵小香的手,拉着小香就跑了,却也没有跑远,就站在一边的树下玩儿。   “甜宝性子越来越活泼开朗,好像也懂事了不少,就是话有些多。”齐锦绣笑望着许慕平,眼睛亮亮的。   许慕平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安国公府的陆程小公子常来找她,弹弓弩箭都做了小型的给她玩儿。还有东哥儿,东哥儿天生神力,陆小公子跟东哥儿一碰上,就要掐架,甜宝跟着他们两人,就快养成小子了。”   “锦华就很娴静。”齐锦绣说,“所以,不能怪别人,还是她自己骨子里爱玩儿。”又问,“大哥找我什么事?”   许慕平道:“打从那日在安阳瞧见你,我就在暗中查探二十年前云姨‘葬身火海’的事情。总觉得,那日走水,有蹊跷。一直暗中派人找二十年前在府上做过事情的老人,前些日子,终于是寻得了。那场大火是曹氏命人放的,云姨当初能够有幸逃离火海,是得了当时守园子齐叔的帮助。一场大火后,父亲打发了府上很多人,那齐叔也在其中。曹氏乃是蛇蝎心肠,我放手云泽不管,父亲只将云泽交给曹氏母子打理,若是我再不出手管一管,云泽怕是要被曹氏掏空了。锦绣,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我的妹妹,云姨的女儿,所以……”   “大哥的意思我明白,我答应你。”齐锦绣说,“那大哥打算什么时候安排我跟许老爷见面?”想到什么似的,又说,“大哥跟许老爷关系还是……那你跟小花的亲事,老人家真的同意了?”   许慕平蹙眉:“我的亲事,他能够同意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不同意,我也不会听他的。我原本已经离开云泽,想过再不插手管云泽的事情,不过,毕竟是一番心血,说放就放,到底舍不得。父亲如今糊涂,我也只想要他知道真相,瞧清楚曹氏最恶毒的一面,还黄泉之下云姨一个公道。”    ☆、第 178 章   一路舟车劳顿,的确劳神劳力,回来之后,齐锦绣在家好生歇了几日,打算一养足了精神,就去锦绣斋帮忙。甜宝如今大了,不再似小时候那般不懂事,只娘亲刚回来的那两日,她缠着要跟娘亲睡觉,后来就自己主动提出跟小姨睡。娘亲不在的时候,她一直跟小姨睡,现在跟小姨关系可好了。   小丫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见到娘亲就盯着她肚子瞧,然后皱着团子小脸问:“娘亲,什么时候我也能有弟弟妹妹啊?陆哥哥他母亲给他生了个小妹妹,我去看了,雪白雪白的,好可爱呀。娘亲,我也想做姐姐,他们都是哥哥姐姐了,就我最小。”   这个时候,锦华就会说:“没有啊,小姨也没有弟弟妹妹……”   甜宝团子小脸更皱了些,仰头望着小姨:“你都是小姨了,还比我长一辈呢。”   总之,小丫头如今大了,常常语出惊人,也是越来越主意大。再不似小时候那样,成日哪里都不肯去,只肯缩在母亲怀里。或者是,坐在门槛上,眼巴巴等着母亲回家。   女儿长大了,懂事了,独立了,齐锦绣欣慰。   休息几日,精神好了很多,齐锦绣打算去锦绣斋看看。秋高气爽,天气渐渐凉快起来,清晨的风,也带着一丝清寒爽透之意。夫妻两人夜晚贪凉,睡觉的时候窗户半开着,第二日一早,天才蒙蒙凉,就都醒了。齐锦绣抬手够衣裳准备起床,赵昇一把将人拦下,先是紧紧抱在怀里,然后见她也温顺不反抗,则翻身压了下来。   男人身子沉,齐锦绣只觉得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一样,逼迫得她喘不过气儿来。   这两个月,一路游山玩水的同时虽然也偶有行夫妻之事,但是毕竟在外面,不敢乱来,尝尝鲜就罢手了。如今回了家,见妻子身子也调理得好了,人比刚回来的时候精神很多,赵昇也就舍得下手了。   “你快点……”知道他是熬得馋了,齐锦绣也没有矫情,只躺着不动,催促他。   见妻子同意了,赵昇黑眸里渐渐有了笑意,然后也就不客气……等到完事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齐锦绣双腿打颤,并都并不拢,撑着坐起身子来,散落的一头乌发便倾泻下来。赵昇已经换好了衣裳,神清气爽,见状,忙坐到床边去扶妻子,拿了绣着大红牡丹的肚兜来,笑着道:“阿锦受累了,我帮你穿吧。”齐锦绣有些懊恼,心中也有些不爽,她觉得脑袋很沉,头目森然的,于是抬手锤了他一拳,但觉得浑身实在提不上力气,也就算了。   赵昇帮妻子将衣裳一件件穿好,见她还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他则在床前弯腰蹲下,侧过头来。   “你要是下不来床,我背你出去。”说罢,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后背,“上来~”   齐锦绣白了他一眼,没有理睬,直接穿鞋下地。哪里知,有些站不稳,双腿一直在抖。   赵昇弯腰,笑着就将妻子打横抱起,大步走到外间梳妆镜前。还是没有放妻子下来,他坐在镜前,让妻子坐在他双腿上,然后拿起眉笔来。   齐锦绣拒绝:“你可别闹了,我今儿还得去铺子呢。”   赵昇抱着妻子笑说:“那你画,我一边看着学着,等学会了,以后天天帮你画眉。”   齐锦绣嘟了下嘴,没有理睬他,接过眉笔自己轻轻画起来。她皮肤很好,平时鲜少涂脂抹粉,只简单画个眉,提一些精神。   夫妻清晨小闹一场,而后携手去花厅用饭。   吃完饭后,赵昇去京畿营应卯,齐锦绣则准备去锦绣斋。   见母亲要走,甜宝丢下碗,跑到母亲身边,靠在她怀里仰头问:“娘亲,你要出门去吗?”   “对,娘去铺子看看。”齐锦绣抽出帕子,替女儿擦拭粘在嘴角的糕点碎屑。   甜宝一把抱住母亲腰肢,闹着说:“想跟娘亲一起去。”   “不上学了?”齐锦绣抱闺女坐在自己腿上,看着她梳得麻溜漂亮的麻花小辫,问道,“今天是谁帮甜宝梳的头?”   “小姨!”甜宝笑起来,甜甜的,甩着脑袋说,“漂亮的小辫儿。”   齐锦绣在大闺女脸上亲一口,又摸摸她脑袋:“跟锦华在家一起随着先生念书,娘答应你,去铺子看看就回来。等傍晚回来的时候,给你们带福记的糕点。”   “拉钩。”甜宝翘起小手指来,跟娘亲的勾了勾,笑说,“娘答应了我的,晚上一定会回来。”   齐锦绣终于明白女儿为何会说要跟着自己了,她是怕自己又走了,齐锦绣紧紧抱住闺女,又亲了她一口,说:“娘答应你,晚上一定回来。”   得了娘亲的承诺,甜宝放心了,蹭着身子下去。   ~   齐锦绣离开京城,也只有少数人知道,外人都以为赵夫人病了。因此,齐锦绣去锦绣斋的时候,铺子里的掌柜伙计们都既惊讶又开心,简直不敢相信。   锦绣斋生意之所以能够这么好,一来是许慕平经营得当,二来,也是因为齐锦绣的设计。齐锦绣离开的这大半年,虽则锦绣斋生意也能够维持住,但是到底不比之前齐锦绣在的时候。现在齐锦绣“病好”了,自然就能够着手设计出更多款式的衣裙来,这于顾客、于锦绣斋,都是一件好事。   齐锦绣今儿来,一来是看看,跟伙计们碰个面,二来,也是找许慕平的。   因此,热情打了招呼,又关心几句后,齐锦绣则直接往许慕平办公的地方去。许慕平一早就来铺子了,刚处理完手上几件事情,就见齐锦绣敲门走了进来。他冲齐锦绣笑了笑,而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办公桌,则起身。   “这里好像有女人身上的香味儿,而且很熟悉。”齐锦绣一进来就闻得到了,故意凑着鼻子使劲嗅。   纵许慕平再是个大男人,可到底也是谦谦君子,被妹妹这般一笑,他白皙的面皮隐隐泛红,笑着摇头,有些无奈地说:“你呀,也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大哥跟小花情投意合,我替你们高兴。”齐锦绣笑着快步走过去,认真道,“日子定了吗?”   许慕平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点头说:“大娘的意思,还是叫我跟父亲商量,毕竟是成亲的大事。我也想了,得到父亲的同意跟认可,才是对小花好。老爷子如今不管云泽的事情,我也不管,只将事情一应都交给曹氏打理。虽则说他对曹氏也不是由衷的好,但毕竟那么些年的夫妻了,感情总是有的。更何况,在他心中,曹氏曾是云姨的姐妹,便是看在云姨的面子上,他也会尽量给曹氏她该有的。所以,今儿才麻烦你过来一趟。”   “大哥既是真心将我当成妹妹待的,又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齐锦绣说,“有些事情,也该是给个结果的时候了。”   许慕平点头,又道:“老爷子平时喜欢珍藏一些古玩字画,我听说,珍宝斋新到了一幅张自遥的山水画。老爷子就好这一口,这两天都呆在珍宝斋,现在这个时候去,能撞得上。”   齐锦绣道:“何不直接找上门去?”   许慕平唇角微扯,眼中却又嘲讽的笑意,闷声说:“曹氏从中挑拨我们父子关系,再加上我一再坚持呆在锦绣斋不肯回云泽,所以,老爷子对我意见很大。可以说,离断绝父子关系,也不远了。这个时候,我也不愿巴巴再寻上门去。何况,那个宅子有曹氏在,我便觉得恶心,也不想踏足半步。”   “我明白了。”齐锦绣点头。   许慕平收拾一番,便同齐锦绣一道出门去,许慕平说得对,此刻许正泽正呆在珍宝斋。许慕平抬眸看了眼,转身就要走,齐锦绣知他的意思,忙大声喊道:“大哥~不是说要陪着我来看张自遥大师的山水画?既然来了,怎么又走了?”   许正泽听到“张自遥”三个字,连忙转过头来看,这一看,就怔愣住了。   许慕平回过身,眉心紧蹙,却是没有再离开,而是伴着齐锦绣一道进珍宝斋大门。许正泽看着眼前女子,一时间惊得呆住。   “慕平,这女子是谁?”惊讶过后,许正泽也顾不上字画了,直接走到两人跟前来。   许慕平脸色不是很好看的样子,见父亲问了,才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要是感兴趣,找个茶楼说。”又望向齐锦绣,语气柔和了很多,“妹妹可答应。”   齐锦绣点头:“全凭兄长做主。”   “我认识你。”许正泽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抬手指着齐锦绣说,“你是……”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许慕平又提醒一句,许正泽似是才反应过来,然后点头。   就近寻了一处茶楼,三人落座,许慕平没有多余的话,直接望向自己父亲道:“妹妹的确就是锦绣斋的齐娘子,您猜的没错,她就是当年云姨的孩子。”见自己父亲脸上表情极为复杂,痛苦、懊悔、思念……可谓精彩纷呈,他又继续说,“云姨当年没有死,成功逃离了那场大火,后来遇到了一位真心待她的好人……也就是养育妹妹多年的齐先生。”   “既然这样……她怎么……”许正泽目光一直落在齐锦绣脸上,他觉得,坐在自己跟前的这个年轻女子,跟织云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他完全相信,她就是织云的孩子。   “怎么没有回来找你?是吗?”许慕平淡声问,语气颇有嘲讽之意。 ☆、第 179 章   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许正泽的记忆,一下子被拉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时候,织云还陪伴在他身边,他们虽则还没有结为夫妻,可是关系很好,他当时已经在筹划着,要娶她过门做妻子了。   可都怪他一时糊涂,酒后犯了错事,这一错,就让他彻底失去了那个女人。这都怪他啊,后悔,自责,懊恼,他向她道歉,一直想求得她的原谅,可是,从那时候,她的态度就大变,再没同自己说过一句话……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事情,最糟糕的是……那一场大火,把他的一切都烧没了。织云葬身火海,他们的孩子也没了,这之后二十年,他从来都没有一刻好过过。可是,突然间,有人告诉他,当年织云没死……她没死,没死也不来找自己。   许正泽心中一阵阵剧痛,望着跟前的女子,眼中渐渐有了泪意。   “你就是我的闺女。”他颤着嘴唇说,“我是你的父亲……闺女,让你们受苦了。你……你娘呢?她在哪儿?”忽然想起来,之前去安阳的时候,他了解到过一些情况,她姓齐,也就是说,当年织云嫁了个姓齐的男人。   “他对你们好吗?”他问,依旧目不转睛望着齐锦绣。   齐锦绣看了许慕平一眼,然后笑着道:“很好。他是秀才,在安阳那里教书育人,待我母亲也极为好的。”又说,“好几年前,他们二老就已经离世了。母亲下半辈子过得很幸福,生了三个孩子,儿女双全,和美得很。”   许正抬手捂住脸,心痛得已经麻木了,他真的是错过了太多。是不是他这辈子亏心事做得太多,所以,老天爷惩罚他?明明同在人世间,可是,他就是跟她活生生分离了那么多年。不过,他得知她过得好,过得幸福,他就稍微松了口气。   许慕平默了片刻,才将缓缓开口道:“当年,那场大火是怎么发生的,您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怀疑那场大火?”许正泽一愣,继而目光严肃望着儿子,“慕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慕平眸光阴冷,望着自己父亲,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曹氏一直自称是云姨的姐妹,结果呢?先是故意纵火想害了云姨,后又设计成了父亲您的妻子,如今,她儿女双全,还将我这个打下了云泽半面江山的嫡长子赶了出来,手中牢牢握着云泽财政大权。如今的云泽,已然全是她的人,铺子里的进账出账,您心中有数吗?这一年来,您又是查过几回账?”许慕平说得很多,语气却不疾不徐,慢条斯理,一项项掰开揉碎了呈现在自己父亲跟前。   都是血淋淋的现实,每一句话,都似是一把尖锐的刀子一样,狠狠戳向他的心。许正泽越发痛苦不堪,他不愿意相信,不愿意相信曹氏真的是那样的人。她曾经跟织云关系那么好,他就是因为她跟织云亲如姐妹,所以,他才待她那么好的。   如果当初是她想害织云,那自己这么些年来所做的一切,岂不是……   想到这里,许正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双手紧紧捂住胸口,咳得撕心裂肺。   见他如此,许慕平没有再说话刺激他,等他情绪平复了,不再咳嗽了,才又继续道:“打从寻得到妹妹后,我就一直在暗中查当年那场大火的事情。您许是不记得了,当初曹氏嫁来之后,曾经一段时间对府里的奴仆动过手,那些但凡知道一点真相的,都被她寻了由头打发出去了,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寻到当年伺候在云姨跟前的一个小丫头,以及,当年帮着云姨逃出去的齐叔。”   许正泽伤心过后,取而代之的,是满腔愤怒。   “他们在哪儿?”他双目猩红,自然是想要带着证人去寻曹氏算账。   *   曹氏刚歇完晌,此刻正坐在花厅里喝茶,听贴身丫头说老爷回来了,她连忙起身,扭着腰肢迎出去。“老爷,那珍宝斋的字画可买回来了?”她左右瞧了瞧,见丈夫手上没有拿着字画,又去瞧丈夫脸色,见他脸色也不对劲,曹氏以为是丈夫原本看好的张自遥的山水画被旁人买走了呢,忙笑着安慰说,“老爷,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敢跟您抢东西?来,别生气了,坐下来,歇息会儿。”   许正泽一把甩开她的手,瞪圆了眼睛,怒视她道:“贱人!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曹氏被推得跌坐在圈椅里,怔愣望着许正泽,眼中渐渐蓄了泪花,一副极度委屈的模样,望着自己丈夫,搭着哭腔。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她突然间就泪流满面,哑着嗓子道,“就是您要打我骂我,甚至杀了我,您也得让我死得明白。妾身到底哪里做错了,要您发这么大的脾气。”说完,抽出帕子,低声哭起来。   “带春柳进来。”许正泽没有理睬妻子,而是厉声呵斥一声,而后撩袍子往一边坐下。   乍一听到春柳这个名字,曹氏有些木然,她不记得府里有个叫春柳的丫头。可是,春柳,这个名字,明明就是那么耳熟。   曾经的春柳,如今也已经是三十好几的妇人,已经生了几个孩子的她,身子臃肿起来,早没了当时的纤瘦窈窕。她走进来之后,一直低着头,然后站在大厅中央。“给老爷问安。”声音也变粗了,若不是她能够清楚说出一些当年的事情,许慕平都认不出她来。   “曹氏,这春柳,你可还记得?”许正泽望向一旁呆若木鸡的曹氏。   “春柳?不记得了,老爷,咱们府里可没有这样一号人。”曹氏其实已经想起来她是谁,也知道,今天他们这打算是揭自己老底,知道是这件事后,她忽然也就不怕了,左右,她如今手握云泽大权,就算他休了自己,她自己也有足够财产。   “春柳,你告诉她你是谁。”许正泽依旧阴沉着一张脸,声大如雷。   春柳朝着许正泽点了点头,而后望向曹氏道:“当年织云姐姐还在的时候,我得老爷吩咐,一直伺候在织云姐姐身边。当时,夫人您视织云姐姐做亲姐姐,而织云姐姐待您,更是掏心掏肺的好。您身世可怜,是她救了您来云泽的,之后您生病,也是她衣不解带照顾您……可是,您真是好歹毒的心,您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竟然想害死织云姐姐。不晓得,这么些年来,您半夜的时候,是否会想到曾经做下的错事。”   曹氏嘴巴抽了抽,继而僵硬着脸笑道:“简直是胡说八道,你是哪里跑出来的乡野村妇?胆敢跑进许宅来胡闹。我知道,有人瞧不惯我打理云泽生意,嫉妒了,所以就买通人来陷害我。老爷,天地良心,您可不能信这个女人胡说八道。春柳?好像当时织云姐姐身边伺候的丫头的确叫春柳,可那丫头早随织云姐姐一道去了,怎么可能还活着?老爷,您可莫要听信了小人的谗言。”   春柳又道:“走水之前,您去找过姐姐,那是你最后一次找她。你知道她跟老爷生了嫌隙,所以,就故意刺激她,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完了,您还对她恶语相向,说,只要她没了,你就可以做云泽的夫人。曹氏,敢作敢当,当初既然做下错事,如今又何故不敢承认?人在做,天在看,你种下了恶果,迟早遭报应。”   “你这个贱蹄子,胆敢诅咒我?”曹氏脸一沉,抬手就给春柳一巴掌,又扑过去跪在许正泽跟前,哭着道,“老爷,您可千万别听这贱货瞎说。”   春柳依旧道:“善恶终有报,你害了织云姐姐,还不承认,不知悔改,织云姐姐晚上会托梦给你的。”   “将春柳带下去。”许正泽大手一挥,说,“等我查清楚了,看到底谁说谎。”   春柳下去后,曹氏则一直依偎在许正泽跟前,眼含泪花道:“姐姐在世的时候,对妾身那么好,妾身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老爷,有人瞧不惯妾身,想背地里耍计谋陷害妾身呢。您可千万别着了道。”   许正泽没有搭理她,直接起身,大步出去了。   *   秋天的晚上风有些凉,曹氏贪凉,晚间睡觉便开着窗户。突然间,风吹得窗楞相互拍打着响,她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有很大的风吹进屋子来,她抬手挡风,忙又喊道:“桃红,桃红?翠屏?”没有人回应,她破口骂道,“这两个死丫头,不知道又去哪个男人的房里了,回头非得好好教训!”   说罢,就弯腰穿鞋,想自己下地来关窗户。   突然间,她发现一道身影从自己身边飘过去,吓得连忙抬头,就瞧见惨白的一张脸。这张脸,她怎么会忘记!只是,她不是死了吗?不是葬身火海了吗?她怎么……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她忽然想起来白天春柳那贱蹄子说的话,吓得连忙往床里头钻。   “不要来找我!”她说,“你都死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第 180 章   白天听春柳说了曾经的事情,曹氏当时虽然竭力表现得镇定,但春柳说的句句属实,她也不是一点不害怕的。现在又突然瞧见这样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曹氏早吓得七魂去了六魄。屋里就她一个人,她喊破了喉咙,都没有人进来,她吓得赶紧往穿里边钻去,搭着哭腔,嘴里不停碎碎念叨。   “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来,你一日都没有回来过。为何,为何现在要来找我?”曹氏缩在墙角,打着哆嗦,“你死了,去投胎了就好,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是冤死的。”一道疏离又冷漠的声音响起,外面狂风不停吹打着窗棱,她的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最后落到曹氏耳朵里,就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一样,透着阴森的恐怖,“妹妹,是你害死了我,冤魂是无法轮回投胎的。我在人世间辗转了二十年,就是为了找你。想问问你,当初为何要那么残忍?想一把火烧死我?我待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曹氏头发都乱了,浑身都在发抖,想到过去,她眼睛忽然发光。   “对,我就是想要你死,我觉得老天不公平,你什么都有,我什么都没有!”曹氏道,“你善良温柔,在云泽,大家都尊重你。在许家,老爷爱慕你,大少爷依赖你,甚至,你还有要当夫人的命。你的命怎么就那么好?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命就那么苦?”大声喊出了曾经的秘密,曹氏倒是不怕了,她心中被满满的嫉恨占据。   “对,你是救了我,是对我好。可那又怎么样?谁又那我当回事?到头来,那些好名声还不是都被你占了。”曹氏哼笑,“可是,你死了后,你的一切就都是我的了。我成了云泽老板娘,不但如此,我还把许慕平赶出了许家。现在,整个云泽都攥在我的手上,我有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我有儿有女,还有老爷的信任,什么都有。可是你呢?哈哈哈,孤魂野鬼,死了之后,连胎都投不了。活该,你这是活该!”   说罢,她立即扑过来,抬手想掐住那个她痛恨嫉妒了大半辈子女人的脖子。可是手还没有能够靠得近她,屋里灯突然亮了,她的双手被人紧紧攥住。   只一瞬间,曹氏就懵住了。   看着眼前恶狠狠盯着自己看,恨不得吃了自己的男人,曹氏惊吓得连连摇头:“不不不,老爷,我刚才说的都不是真的。老爷,我是冤枉的,是他们……”她抬手指着许慕平,凶狠道,“老爷,是他,是他设计害的我。”她又望向站在一旁的齐锦绣,看着她的眼睛跟眉毛,觉得眼熟,默了片刻,忽然想起来她是谁了,惊道,“老爷,她是那齐娘子,跟大少爷串通好的,来害我的。”   “害你?怎么害你了?”许正泽气得满面胀红,下手又狠了些,拧得曹氏直喊疼,“刚才你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就站在一边听着,看着。没有人逼迫你,那些话,是你自己说出来的。二十年前的那场大火,是你放的,织云也是你害死的。曹氏,你这个贱人,我今天要是不杀了你,就对不起织云。”   说罢,狠狠扼住她的脖颈,掐得曹氏一张脸越发苍白。   这件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也算是有个了结了,若是真闹出人命来,是得一命抵一命的。   许慕平道:“事情真相既然弄清楚了,而当初云姨又没有死,父亲倒是不必一时气极要了她的命。这件事情,曹氏大错,父亲您也有错,曹氏能有今天,都是你给的。她锦衣玉食二十年,这些都是你纵容的,你惯的。所以,她有七分错,你也有三分错。现在动这些怒又有何用?云姨回不来了……”   听得儿子的话,许正泽渐渐松了手上力道。曹氏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狠狠摔跌在床上。   许正泽走到齐锦绣跟前,望着她,满脸歉疚说:“孩子,你爹爹不好,是爹爹对不住你们母女。”他眼里有泪泽,抬手痛苦地捂住脸,声音喑哑,“可恨!可气!实在是可恨又可气!来人,将曹氏这个贱人关进柴房里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给她吃的喝的。谁要是敢违抗我的命令,下场就跟这个贱人一样。大小姐跟二少爷要是来求情,一律都关起来!”   “是!”得了命令,自是有人进来把曹氏带走。   许正泽转头对齐锦绣说:“云泽的钱,以后就是你的钱,你想要多少,就拿多少。”   齐锦绣道:“我今天跟大哥过来,不是为了您的钱,只是觉得,二十年前的事情,也该有个了结的。您的钱,我是一文都不会要的,我也不会认您。许老爷要是真为我母亲好的话,这件事情,不必公诸于世。”该做的事情做完了,该说的话也都说清楚了,齐锦绣望了许慕平一眼,又说,“我该走了。”   “锦绣。”见她要离开,许正泽唤住她,“以后,我可以常去看你吗?”   齐锦绣回头:“您可以常去锦绣斋坐坐。”   “好,好……”许正泽拼命点头,能够常去看她,他就很满足了。   许慕平送齐锦绣到门口,才出了门,就瞧见赵昇牵着马站在路边。见妻子出来了,赵昇立即迎了过来,齐锦绣跟许慕平打了招呼,就跟着丈夫离开。   赵昇一手牵着马缰,一手去牵妻子的手,将她抱去马背上。   两人如今虽然关系也逐渐好转,可是经过那次后,再不如从前亲密无间了。呆在一起的时候,话也少了很多。心里裂了道口子,通过,流血过,想要完全缝合起来,还是需要时间。齐锦绣从来没有否认,她爱这个男人,她一直都深爱着这个男人。当初离开,也是因为太爱。   她原本是想要一个人出去闯荡的,也想过,不会再跟着他回来。至少,近一段时间不会回来。   后来,他剿水匪下落不明,他跟着李钰他们去找,突然间看到他好好站在那里的那一刻,她觉得心安得很。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她想到了过去的很多。过去在安阳的时候,甜宝还小,他还不是侯爷,一家三口呆在一起,那么的甜蜜幸福。她纠结,想要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可是也想他、想孩子。   最终还是选择了跟他回来,只是,心中那道坎,不是那么好过的。   赵昇察觉到了,他翻身上马,从后面拥住妻子,埋首亲吻她的发丝。见她不说话,他也不言语,只是用健硕的双臂将她框得紧紧的。他真的是怕了,怕哪天突然间一个转身,妻子又不见了。他好不容易才找得到她,好不容易才能够再与她朝暮相对,他接受不了再一次失去她。   只要她能够开开心心的,只要她能够一直呆在自己身边,要他拿十年寿命去换,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阿锦,我们回家。”他在她耳垂上亲了亲,声音低沉沙哑。   齐锦绣歪头看他,问道:“你回来的时候,甜宝在做什么?我答应她早些回去陪她的,这么晚了,没有见到我回来,不知道会不会哭闹。”她低头,发丝被晚风吹起,“不过,这丫头,现在好像也不是很黏我了。记得她才一岁多的时候,我铺子里忙,晚上回去,都能看见她坐在门槛上眼巴巴往外看。见我回来了,就开心的笑起来,然后摇摇晃晃朝我跑来,扑进我的怀里。那个时候,她可粘人了,也懂事,不哭不闹的,听话得很。”   甜宝是她一手养大的,在她心中,她就是甜宝的亲娘。   那样深厚的母女感情,那是深深刻在了她心里的。   “甜宝在家等着娘亲。”赵昇黑眸望着妻子,眼睛亮亮的,“阿锦,我跟甜宝一样,时时刻刻都盼着你。下了值回家,见你不在,我就慌了。”   齐锦绣一直低着头,听得这话,她说:“甜宝比你好。”   其实一样好,他对她的感情,她心中明白。只不过,这个时候,她不愿意说讨好他的话。   赵昇认真说:“我可以一件件改,哪里做得不好,我就改哪里。只要你愿意,让我做什么都行。”   齐锦绣咬唇,不再说话,一路沉默着。晃着到家门口的时候,见门前有一个粉色的小身影,她睁圆了眼睛去看,见是甜宝,连忙翻身下马来。甜宝也瞧见了爹爹跟娘亲,立马笑起来,然后疯狂跑着朝母亲扑过来。身后赵小花跟小香都在,赵小花见自己二哥二嫂回来了,也着实松了口气。   “娘亲!”甜宝扑进母亲怀里,紧紧抱住母亲双腿,仰头问,“娘亲去了哪里?甜宝下了学后,一直在找娘亲。甜宝好害怕,就怕娘亲不要我了。”   小丫头觉得委屈,也是被吓到了,说了几句,就瓢着小嘴哭起来。   齐锦绣弯腰将大闺女抱起来,亲她湿漉漉的脸颊,笑着说:“娘亲不是跟你说了,一定会回来的吗?娘亲是去铺子里忙了,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就回来得迟了些。甜宝,答应娘,以后娘要是再回来得晚,你别坐在这里等娘了,这里多冷啊,现在天气又凉了,你要是受凉了,娘得多心疼。”   “知道了。”甜宝抬手擦眼泪,努力咧嘴笑,小手紧紧搂住母亲脖子,“就是吓到了嘛,下次一定听娘的话。”又蹭着身子说,“娘,我是大孩子了,不要你抱,我自己下来走。”   齐锦绣放下闺女,弯腰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恶心。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骑马的缘故,又或许是天凉着了寒气?   这几日,齐锦绣一直觉得不舒服,食欲不振不说,还总是没有精神。赵昇不放心,命人去给妻子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来,那大夫替齐锦绣把脉,然后连忙喜道:“恭喜侯爷,夫人这是喜脉。”    ☆、第 181 章   娘亲身子不舒服,甜宝也蔫蔫的,现在下了学也不愿意去花园里玩儿了,就只呆在娘亲身边。献殷勤给娘亲捶腿捶背,还会念书给娘亲听,她就希望娘亲还像以前一样快乐。只不过,以前是娘亲抱着她讲故事给她听,而现在,她长大了,换成她讲故事念书给娘亲听了。   甜宝很开心,也很满足。   大夫来了的时候,她就端了小绣墩坐在床边,陪着娘亲。听大夫说是喜脉,她不太懂,仰着小脑袋问:“喜脉是什么脉?我娘亲不舒服,她是生病了吗?”   那大夫笑着道:“回县主的话,喜脉就是……就是你要当姐姐了,夫人要给你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我要当姐姐?”甜宝眼睛越发睁得圆溜溜的,她激动地站起身子来,仰头认真问,“我真的要当姐姐了吗?你不是骗我的?”   “当然不是骗你的,老朽行医这么些年了,如果连喜脉都号不出来的话,那实在是……”他咳了一声,也不跟个小孩子说话了,只转头继续看向赵昇,“侯爷,老朽可以确定,夫人就是喜脉。这算着时间,该是有两个月了。夫人身子无碍,这段日子是会有些不适,不过,适应了就好了。”   赵昇开心得很,朝老大夫道了谢,然后让府上小厮拿一锭银子来打赏给老大夫,又命人亲自送大夫出去。待得人走了,赵昇才撩袍子坐在床边,紧紧攥住妻子双手,满眼都是光。   “阿锦,咱们又要有孩子了。”他高兴,他实在是太高兴了。   齐锦绣心中也高兴,她下意识伸手抚摸着小腹,真是不敢想象,那里竟然孕育了一个小生命。再生个孩子没有什么不好的,给甜宝添个弟弟或者妹妹,让甜宝也当回姐姐。齐锦绣拉起闺女手,拉着她小手轻轻按在自己小腹上,笑着对她说:“就在这里,甜宝,你感觉到了吗?”   甜宝身子一动不动,小手就轻轻按在娘亲小腹上,然后连忙使劲点头。   “感觉到了,在动呢。”甜宝咧着小嘴笑,开心得不得了,“我要当姐姐了,我再也不是最小的人儿了。”   “那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齐锦绣搂闺女到怀里来,抬手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   “陆哥哥的娘亲给他生了个妹妹,他可得意了,娘亲,我想要弟弟跟妹妹。”甜宝依偎在娘亲怀里,撒娇说,“弟弟跟妹妹我都喜欢,娘,我都想要。”   “咱们闺女心可真大,连爹爹都没有敢这样奢望过。”赵昇笑,将闺女捞到自己怀里来,让她坐在自己膝盖上,“不过,说不定咱闺女说的就是真的。阿锦,万一要是龙凤胎呢?”   齐锦绣睇了他一眼,道:“哪里就那么容易,这是需要遗传基因的,你们家祖上有人生过龙凤胎吗?”   “这个得去问问娘。”赵昇话音才落,赵大娘就大步走了进来。   “咱们老赵家祖上的确是有生过龙凤胎的,不过,那还是阿昇他曾祖那一辈有过。”赵大娘由丫头大芳搀扶着走进来,甜宝见状,连忙去给奶奶搬了个绣墩来,让奶奶坐,赵大娘坐下,顺手将孙女抱在怀里,笑望着小夫妻俩说,“阿昇,阿锦,娘高兴,刚才听了这个消息,开心得坐不住,就直接跑了过来。”   “娘,您身子不舒服,就不必管我了。”齐锦绣说,“放心吧,小香是个稳重的,有她在,没事的。”   小香连忙俯身说:“是,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夫人的,请老夫人跟侯爷放心。”   “阿昇要更疼媳妇才是。”赵大娘望着儿子,严肃说,“以后那些个应酬,都推了,下了值,就得回家来。”   “是,娘,我知道。”赵昇应着。   其实有身孕,虽然是值得开心的事情,但不是大事,只要好好将养着身子就好。再说,她也没有那么娇贵,以后该做什么还是会做什么。不过,小花跟大哥的亲事,该是定下日子才行。   “娘,小花不小了,大哥也不小了,他们两个又情投意合,日子得尽快定下才是。”齐锦绣说,“许老爷那边,应该是会同意的,大哥有好好跟他谈过。”   “这件事情,你就别操心了,让娘操心就好。”最近喜事连连,赵大娘高兴,她握住齐锦绣手说,“慕平来跟我说了,说是他父亲打算择一个好日子,正式请了媒人来咱们府提亲。慕平是个爱操心的孩子,他早就有迎娶小花的打算,所以,该准备的东西,一应都准备妥当了。我翻看过黄历,到年底都没有什么好日子了,来年春天,倒是好日子多,到时候,跟许家老爷商量下,定下一个日子来。”又兀自说,“咱们老赵家的亲戚,都在安阳城,阿昇,回头你写封信回去,看看他们有没有空进京来,如果有的话,路费咱们出,让他们都上京城来热闹热闹。”   “是,娘。”赵昇也正有此意,还有他在安阳城的兄弟,也都好些日子没见了。   转眼便入了冬,天空又开始飘起鹅毛大雪来,以前一到冬天,甜宝最喜欢在花园里堆雪人玩儿了。可是如今,娘亲肚子里揣了小人儿,可累了,她要陪着娘亲。甜宝很乖,人也勤快起来了,早晨起床上学也不需要人催了。下了学,抱着书本就往母亲屋里跑,然后捧着书,念今天夫子教的课业给弟弟妹妹听。   谢蘅也三天两头往威远侯府跑,一来是看齐锦绣,二来,也是怕他们夫妻有了自己的孩子,从而就冷落甜宝。她来了几次,见她依旧待甜宝十分好,她才知道,是自己多虑了。她非常喜欢小孩子,也希望自己能生一个跟甜宝一样乖巧可爱的闺女,可是,她的肚子不争气,她生不出来。   她是璟国公府的嫡出千金,想当初,她嫁给沈彦清,是低嫁。可是,就因为她世家千金的身份,婆母待她十分不错。   可是如今,随着沈郎仕途节节高升,他攀附上了太子,他们不再那么需要谢家的支持。而这个时候,她在沈家的地位,也再不似从前。她容颜丑陋,在谢府多不得宠,她原本就是一颗棋子。如今,在沈家,又一直生不出孩子,她知道,她将来的日子不会好过。同床共枕也有两年多时间了,沈彦清是什么样的人,她心中清楚。   他不是赵昇这样重感情的人,他心很大很大,就算他心中有一小块地方是属于自己的,可是,在权势面前,那样一小块地方,她根本守不住。她感觉得出来,他对自己有些感情,可是那样的感情淡得风一吹就会飘散,跟赵昇夫妻这样的感情,根本不能够相提并论。她羡慕齐锦绣,她真是太羡慕她了。   她人善良,长得漂亮,命也这么好……   见谢蘅似乎是有心事,齐锦绣抓过她手来,轻声道:“怎么了?”   谢蘅回了神,淡淡笑着摇头说:“没有什么,只是……只是很羡慕你。”   她说的是真心话,她羡慕她,可真的只是羡慕。   齐锦绣明白了她的意思,怕是,因为她无所出,沈家人给她脸色瞧了吧。那个沈太太,为人势力,凡事都是以沈家或者以自己两个儿子为重,一应外人,她从不会放在眼里。如今沈彦清仕途走得越来越顺,甚至得了太子青睐,无需再倚仗璟国公府,再加上谢蘅生不出孩子,所以,老太太开始现出自己可恶的嘴脸来了。   “阿蘅,你要想得开一些,有些事情,是需要顺其自然的。”齐锦绣好生安慰谢蘅,“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所以,你不必在意。”   甜宝亲自倒了茶来,递给谢蘅喝,正好听到娘亲的话,她歪着脑袋问:“娘亲,蘅姨,你们在说谁?”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打听。去,让小香陪着你去写功课去。”齐锦绣拍闺女小脑袋,“听话。”   甜宝不听,一头扑进谢蘅怀里,歪着脑袋看娘亲:“现在天还没有黑呢,夫子功课留的不多,等爹爹回来了,我再去写。”她使劲扭着身子说,“蘅姨来了,我也要在这边。”   谢蘅欢喜地抱住甜宝,忍不住去亲她脸蛋,笑着说:“甜宝这么喜欢蘅姨吗?”   “喜欢啊,你对我好呢。”甜宝说,“你是真的对我好,我能够感觉得出来。”   “你真是个聪明又懂事的乖孩子。”谢蘅紧紧抱住甜宝,脸上笑容多了很多,连眼睛里都是光。   齐锦绣倒是也不避讳甜宝了,只对谢蘅说:“要不是顾忌着她,我是愿意让甜宝跟着你住些日子的。不过也没有关系,往后你可以常来。”   谢蘅眸光黯了下去,连嘴角的笑意,都显得僵硬无奈。   “再过些日子,等沈郎功成归来,我怕是连沈府的门都难出来。”她说,“沈郎来了家书,说是没有几日就要抵达京城了,这次的差事,他办得很顺利。老太太得了这消息,开心得很,她也清楚晓得无需再顾忌我谢家,如今……连侍奉的妾氏都已经帮沈郎选好了。有七八个,就等着他回来挑了。”   甜宝说:“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不要跟他过了。”甜宝鼓着腮帮子说,“不理他,找更好的。”   齐锦绣抬手抽打甜宝屁股,严肃说:“去做功课去。”   甜宝晓得自己说错话了,于是双手捂着屁股,一溜烟就跑了。跑了一半,又趴在屏风边,探头说:“蘅姨,我可以跟娘亲去找你玩,要是有人欺负你,我会帮你的。”    ☆、第 182 章   谢蘅很喜欢甜宝,不但因为小丫头漂亮懂事,还因为她很贴心。小丫头聪明得很,其实她虽然嘴上一直没说,但是她肯定知道一些。赵昇不是她亲生父亲,沈郎才是她亲生父亲,她肯定心中是有数的。以前出门应酬,宴席上遇到,她对沈郎都是不亲不疏,明显的敬而远之,可她却很亲自己。   想来,她该是知道,她的母亲是因为之前在沈家过得不好,才跟她亲生父亲和离的。为着她母亲,也为着赵侯爷,她也是不会跟沈郎多亲的。   这丫头人虽小,可实在是聪敏得很。   望着小丫头匆匆跑开的身影,谢蘅忽然觉得心中被填得满满的,她很开心。虽然她不是自己的闺女,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她对自己贴心,自己也愿意对她好,这就够了。   齐锦绣说:“这孩子,平时被我惯坏了,就爱胡说八道,你可别往心里去。”   “这是哪里的话,甜宝这孩子关心我,我看得出来。”谢蘅说,“阿锦,我很羡慕你,有了甜宝这么乖巧的闺女。她可真招人疼,只要有她在身边,仿佛都不会有烦心事。”   “现在长大了,懂事了,小的时候也爱哭。”齐锦绣还挺欣慰的,“要做姐姐了,天天没事就往我这里跑。”   谢蘅目光落在齐锦绣稍微有些凸起来的小腹上,唇角含着笑意,心中却是有些苦涩。她要是也能生得出孩子来,该多好。   沈彦清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末了,整个上京城,都被大雪覆盖住,一片白茫茫。此番受封钦差大臣下江南惩治贪官污吏,沈彦清差事办得十分好,不但罚了贪官,而且也将损失降到了最低,回来就得了昭元帝大赏。回到家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谢蘅派了人去前面门子守着,小厨房里还温着酒菜。   很快,谢蘅贴身大丫鬟兰心就打探了消息回来,说是爷回来了,不过,去了老太太那里。   他是夏时离开家的,如今都快要十二月了,离家也有半年。这么长时间母子没有相见,回来后先去探望老太太,也是应该的。   谢蘅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她一直等啊等,吩咐丫鬟将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一直等到三更天,还是没有等到丈夫回来。   “夫人,想来爷是不会回来的了,您先歇着去吧。”兰心心疼自己个儿主子,小心翼翼劝着。   而此刻,谢蘅心里也隐约有些明白过来,怕是……怕是老太太给他选了美人儿,他此刻,怕是已经歇在了哪个丫头那里。想到这里,谢蘅虽然觉得心痛,可是也没有那么痛,她有些麻木了,只对兰心点头道:“你们也都还没有吃,将这些饭菜再拿去小厨房热一热,你们几个吃了吧。”   “夫人您也没有吃呢。”兰心说。   “我不饿。”谢蘅起身,已经往内室走去,“打了热水来,我泡个脚,就睡了。”   谢蘅躺在床上,虽然合着眼,可是彻夜无眠。第二天一早,就听兰心匆匆跑进来说,沈彦清睡了老太太身边的一个丫头茉莉。老太太做主,提那丫头做莉姨娘,还特地赏了院子,就靠着老太太住的地方。听着兰心说的这些,谢蘅没有说话,依旧沉默躺在床上。这一些,她其实早就猜得到了。   沈彦清这几日应酬很忙,替陛下办好了差事,又得了赏赐升了官儿,想要巴结他的人很多。   日日下值都被请去喝酒吃饭,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是深更半夜。没有回谢蘅院子来,也没有去那一夜成名的莉姨娘院子,而是歇在了前头书房。他没有回后院,谢蘅也没有主动去前院书房找他,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到了腊月中旬,大家都在为过年做准备,沈彦清应酬少了,才算是闲下来。   这一日,谢蘅正坐在屋子里看礼单,听丫鬟兰心说,二爷回来了。   谢蘅捏住礼单的手一掷,而后将礼单放下,起身走出去迎接。沈彦清穿着一身墨绿色的锦袍,碧玉簪子束发,下江南一趟,人瘦削了一些,也稍微黑了些,整个人看起来,稳重精明了不少。以前行事也算是稳妥,可是没有磨练过,到底嫩了些,总给人一种玉面书生的感觉。   而如今,不一样了,稳重成熟了许多……这是谢蘅再次见到他的时候的第一反应。   沈彦清的一双眸子,以前是温润清澈的,而如今,目光变得锐利。他亲自伸手将妻子扶起来,而后拉着她往一边坐下,这才说:“原本早该回来看你的,不过,前些日子应酬多,每天回来得都很晚。身上又全是酒气,怕搅了你。”他说,黑眸一直盯着她,认真道,“夫人好似清瘦了不少。”   谢蘅笑,本能抬手稍稍捂住脸上的一块疤,说:“可能是这些日子忙,就有些没有胃口,身子倒是还好。倒是你,这一趟南下,想必是吃了不少苦,人都瘦了,黑了。”   沈彦清笑了笑,黑眸一直盯着她看,然后牵起她的手。   “是不是生气了?”他说,“因为我收了茉莉的事情。”   谢蘅心似是针刺一般,疼得厉害,她眼眶也有些酸涩,可是脸上却一直挂着笑意。   “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情,只要她能够好好伺候你,妾身高兴还来不及呢。”谢蘅说,“我也知道,那是娘的意思,她老人家是急着抱孙子。所以,我也没有多想。”   沈彦清沉默了片刻,然后严肃说:“阿蘅,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给我生个孩子。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让别人怀了身子的。”   她又何尝不想怀有身孕?可是,都三年了,她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赵侯夫人怀了身子,甜宝可开心了。”谢蘅岔开话题,笑着说,“前些日子去了赵侯府,甜宝越发懂事乖巧了。转眼间,她竟然都这么大了,活蹦乱跳的。”   是啊,转眼间,她都这么大了。他记得,他头回见到她的时候,她才几个月大,那么小小软软的一团,最喜欢睡觉。   现在有四周岁了吧?虚岁得五岁了……他也有大半年没有见到她了,小丫头,如今肯定又高了不少。   “那丫头得封县主,我还没有去给她道喜呢,明儿咱们一同去赵侯府看看她。”沈彦清说,“阿蘅,你也不必着急,慢慢来。”说罢,他伸手揽过妻子肩头,让她靠进自己怀里。   冬去春来,很快便到了来年二月,张旭夫妻进了京城,还带着两岁多的闺女甜橙。   甜宝见到了妹妹甜橙,一把扑过去抱住,甜橙呆愣愣站着,还没弄清楚情况,等弄清楚了情况,吓得“呜哇”一声就嚎啕大哭起来。见妹妹哭了,甜宝松开她,然后牵着她软绵绵的小手走到叶翩翩跟前去。叶翩翩笑着将闺女抱起来,故意嫌弃地说:“都不喜欢好哭的孩子,你瞧,哥哥姐姐们都不哭。”   自己的热情把妹妹惹哭了,甜宝也有些吓到了,连忙蹭在娘亲身边,只眼巴巴望着妹妹。   齐锦绣低头跟闺女说:“瞧,你小的时候跟妹妹一样,特别黏着娘亲。”   “我现在也黏着娘亲。”甜宝仰头,笑得露出两排整齐的糯米小牙,“其实,我也想娘亲抱抱我,可是娘亲肚子里有小宝宝了,我怕会伤着弟弟妹妹。”   “那等娘亲生完弟弟妹妹,再抱你。”齐锦绣摸闺女脑袋。   “嗯……”甜宝欣慰地点头,轻轻抱住母亲肚子。   叶翩翩说:“甜橙没有见过世面,以前就一直跟着她爷爷奶奶呆在安阳,连省城湖州都没有去过。乍一到京城来,就有些不适应,也有些认生,这丫头脾气不好。”   张旭夫妻打从成亲后,就一直经营着“张记”饭馆,从小本生意做起,一点点往上爬,如今生意也大了起来。   安阳有两家铺子,省城湖州也有几家,叶翩翩主意大,早就想把生意做到京城来了。这不,刚好趁着赵小花成亲的机会,一家三口就进了京城来。叶翩翩是想着,要把生意做到京城来,在京城也开一家饭馆。他们生意能够做到如今这般红火,自然是有几样招牌菜的,这些菜品,都是叶翩翩研究出来的。   “她叫甜橙,我叫甜宝,我们一样。”甜宝开心,她还记得这位婶娘,她小时候最喜欢吃她亲生做的肥肠炖豆腐。   “是啊,妹妹的名字是你张叔叔取的,就是因为你叫甜宝,才给妹妹娶了名叫甜橙。”说罢,叶翩翩放闺女下地来,弯腰对她说,“甜橙,去跟甜宝姐姐玩好不好?”   甜宝笑着又走了来,牵住妹妹的手,哄着说:“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我带你去见我东哥哥跟小姨,好不好?”   甜橙望着母亲,又看看姐姐,然后没有说话。甜宝牵着她手要带着她走,她也没有反抗,就慢悠悠跟着走了。   待得两个孩子走了后,叶翩翩才说:“二嫂,你可知道,我姐现在过得如何?”    ☆、第 183 章   如果叶翩翩不提起叶绒绒,齐锦绣都快要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仔细想了想,她记起来了,那还是前年秋天的时候,因为何文秀的到来,赵昇将她赶出去了。赶她出去的具体原因,她是不清楚的,当时赵昇没有说,她也就没有问。不过,猜也能够猜得到,肯定是何文秀对他说了什么,触到了赵昇的底线。   她只是不喜欢叶绒绒,不过,再怎么说她也是叶翩翩亲姐姐,就算是看在老乡的份上,她也不会真就眼睁睁看着她露宿街头。当时叶绒绒离开的第二天,她就暗下差人去打探过,后来得知,叶绒绒进了燕王府,再之后就没有消息了。叶绒绒跟徐明和离的事情,他们夫妻有写信去安阳,只是,当时叶王氏听得消息后一下子病倒了,张旭小两口要照顾老人,又晓得京城中有赵昇夫妻能够照拂叶绒绒,一时间也没有急着进京。   没有她不好的消息,这就是好消息,如果姐姐真的出事了,赵二哥跟二嫂肯定会写信回去的。   之前在安阳顾及不到,如今既然来了上京城,肯定是要寻到姐姐,然后带着她回去的。   “你姐姐如今在燕王府。”齐锦绣说,“没有不好的消息传出来,说明她过得还不错。”   听得这个消息,叶翩翩稍稍松了口气,可是很快就又蹙起眉心来,望向齐锦绣说:“只是,我姐姐只是一介市井妇人,她怎么会入得燕王殿下的眼?我姐姐那个人我知道,她打小身子就不好,娘胎里就带着病气。我娘很疼她,所以养成了她现在这样的性子,总是眼高手低,不愿意踏实过日子。可是她却没有什么脑子,一心就想着攀附权势,到头来,被人利用了,可能还得倒帮着数钱呢。”   叶绒绒的脾性,齐锦绣是清楚的,的确如叶翩翩所言。她这个人讨人厌,本性有些贪婪,会耍些小聪明,但是要说有多恶毒,她倒是不会。燕王府是什么地方?乃是龙潭虎穴,她竟然能够在燕王府呆上一年多,想来是有什么特殊原因的。叶绒绒的确是有些姿色,但是燕王李逸是什么样的人?一等一的人才品貌,他是看不上叶绒绒的。   那会是什么原因呢?   她只知道,白青莲如今也住在燕王府,白青莲那个人心思深沉,莫非是因为她的原因,叶绒绒才能够常住燕王府的?以前齐锦绣没有关心过这些,那是因为当时有何文秀一再使绊子陷害她,她连自己的事情都整不明白,更肖说整别人的事情了。可是如今,听叶翩翩这么一提点,她倒是也怀疑得很。   “翩翩,你也别着急,不管怎么样,既然来了京城,总得让你们姐妹见一面。”齐锦绣说,“前些日子,燕王妃在锦绣斋量身定做了几套春裙,我才画好设计图稿,这几日正准备差人送了去呢。不若这样,你今天先好生歇息一日,明儿早上,随我一道去燕王府,给王妃娘娘请安。”   虽则说如今燕王母子恨赵昇夫妻入骨,但那些并非明面上的事情,燕王不傻,晓得赵昇得宠,他不会公然与赵昇作对。更何况,打从锦绣斋得了“天下第一衣”的称号后,名声更大,如今上京城中,但凡有些身份的,能够使得出银子的,都会寻齐锦绣给她们专门设计衣裙。   整个上京城的人,甚至整个大齐的女性,都以能够穿齐娘子亲手设计的衣裳为荣。   燕王妃身份高贵,自然也喜欢追求这些表面的东西,平时参加各种宴会的时候,也好有些面子。说起来,也是多亏了那“天下第一衣”的招牌,到底是金笔御书,皇上赐了牌匾,广告效应真是比什么都好。如今锦绣斋的生意越做越大,齐锦绣不在的大半年里,许慕平已经自己做主在江南好几个地方开了分铺。   这些事情,齐锦绣也不管,她只负责设计,倒是让许慕平小两口费心了。   张旭一家三口舟车劳顿赶来京城,齐锦绣吩咐府上丫鬟好生拾掇出一个独立小院子来给他们一家三口住,跟叶翩翩说了会儿话,她也有些累,叶翩翩说再去上房跟老太太说话,她则扶着腰进屋歇着去了。她如今肚子已经很大了,胀鼓鼓的,常常累得腰酸。不过,那父女两个倒是贴心,晚上轮流替她捏肩揉背。   想到这些,齐锦绣脸上不自觉有了笑意。   才进屋坐着歇息没一会儿功夫,就见甜宝缩头缩脑走进内室来了,见到闺女,齐锦绣朝她招手。见她小脸红扑扑的,抽出帕子来替她擦汗,然后问:“甜橙妹妹呢?”   “她见到婶娘,就不肯跟着我玩了。”甜宝摊手,有些无奈的样子,安静坐在母亲跟前,“娘,我也想呆在你身边,就像小的时候一样。娘我记得,小的时候,我就喜欢粘着你。”   “小孩子都这样,喜欢粘着母亲,等长大了,他们有了自己的玩伴,或者说,有了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就会不那么跟着母亲了。”齐锦绣轻轻搂着闺女,柔声说,“但是作为母亲的,会永远爱她的孩子们,一辈子。”   甜宝安安静静的,乖巧得很,她目光落在母亲高高耸起的肚子上,认真说:“爹爹说我小的时候娘亲照顾我很辛苦,等弟弟妹妹出来了,我帮着娘亲一起照顾他们,不让娘亲再辛苦。”   齐锦绣垂眸望着小丫头,见她秀丽的小脸上满是认真的表情,她欣慰,轻轻点头,然后抱得她更紧。   小丫头,真的长大了,懂事了……   闺女懂事,齐锦绣开心,脸上一直挂着欣慰笑意,母女两人就这样肩挨着肩靠着。等赵昇从前院回来,看到这样的场景,撩袍子在妻女跟前坐下,他将小甜宝抱在怀里,又揽过妻子肩头,笑问:“你们母女这是怎么了?平时都不是安静的性子,今天怎么两个都这么安静。”   甜宝笑:“因为我是大孩子了呀,爹爹,我刚刚跟娘亲说了,等弟弟妹妹生出来了,我帮着娘亲一起照顾他们。爹爹说过,娘亲很辛苦的。”   “甜宝真乖。”赵昇抬手拍拍闺女肩膀。   甜宝聪明,立即从爹爹怀里跳出来,站在爹娘跟前,嘻嘻笑着说:“姑姑肯定回来了,姑姑没几日就要嫁给舅舅了,我舍不得她,我要跟姑姑睡觉。”说罢,小丫头扭着身子就跑了,伺候一旁的小香见状,赶紧朝赵昇夫妻欠了欠身子,然后大步追了出去。   赵昇双臂拥住妻子,在她圆润起来的脸颊上亲了亲,大手轻轻覆在她凸起的小腹上。   “累了吗?”他湿润的唇轻轻摩擦着她柔嫩的耳垂,在她耳边呵气,声音低低的,有些喑哑。   这样暧昧的姿势,这样暧昧的语气,不由得让齐锦绣想到了别的。她转头看着身边的男人,见他呼吸粗重,那漆黑幽深的眼眸也隐隐透着些微的红,她笑了起来。她打从被大夫诊出怀有身孕后,他就再也没有碰过自己,天天两人盖着一条被子睡觉。因为怀了身子睡眠不好,夜间总想起夜或者喝水,每每闹腾,也都是他陪着。   照顾自己,他是无微不至,也从来没有怨言,没有不耐烦。   只是,他熬得辛苦,素了好几个月,都要熬成兔子了。他们夫妻如今身子磨合得十分默契,行夫妻之事,都能从中得到不少乐趣。那种滋味,尝过了之后,才晓得其美妙之处。别说是赵昇,便是齐锦绣,也有些想了。她轻轻靠在丈夫怀里,手也不老实起来,穿过他衣裳,就滑进了他衣裳里,轻轻抚摸那紧实的胸肌。   赵昇身子一僵,继而垂眸望着怀里的人,眸色越发深沉。   “阿锦……”他唤了她一声,呼吸急促,他觉得口干舌燥,恨不得即刻将她按在床上。   可是,她的身子……   齐锦绣说:“你要是想,就来吧,小心着些就是。如今已经六七个月了,没事的。”   赵昇怎么不想?他真不知道这几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只是,毕竟妻子的身子为重,他不敢胡来。   其实他私下也拐着弯问过大夫,心中也晓得,只要手脚轻一些,就不会有事。不过,他怕阿锦会怪他不知道疼惜她身子,一直不敢提这个要求。   而现在,既然是她主动提出的,赵昇也就不客气了,一把将人抱起。   齐锦绣一阵头晕目眩,不由抬手捶他道:“你慢着些。”瞪了他一眼,又说,“你……你靠坐在床头。”说罢,她脸越发红了。   赵昇眸子里有满满笑意,听妻子的话,褪去身上一应衣物,靠坐在床头。见他不知廉耻的真的全脱了,她脸越发烧得火红,也不敢看,直接撩起裙子小心翼翼坐了上去。赵昇不放心,有力的双臂紧紧扶住她腰,让她一点点深入。夫妻久未畅快,此番水乳交融,可谓是酣畅淋漓,待得完事后,两人都是满头大汗。   这样的姿势,是以前没有尝试过的,都觉得新鲜。   赵昇意犹未尽,齐锦绣却是累得半死,赵昇看着她,只心疼地将她抱进怀里搂着。他抽出她系在腰间的帕子,轻轻给她擦拭额头的汗,压低声音说:“夫人技术不错。”   齐锦绣不理他,只装作没有听见。   赵昇见状,倒也不逗她,只安安静静抱着。   因为晚上累着了,第二日齐锦绣起得迟了些,待得一应梳洗完毕到前头的时候,叶翩翩已经在等着她了。想到昨儿晚上的事情,齐锦绣玉面羞红,她也觉得自己胆子实在是太大了。   “锦绣,你身子重,路上小心着些。”赵大娘嘱咐,“那马车赶得慢些,稳当些,翩翩,你二嫂要是有什么不适,你千万照顾着些。”   “是,大娘,我会的。”叶翩翩说,倒是也有些不好意思。    ☆、第 184 章   甜橙一直站在自己母亲腿边,见母亲要走,她连忙紧紧抱住母亲腿,仰着脑袋唤道:“娘亲……娘亲要去哪里?甜橙想跟着娘亲一起去。”   叶翩翩弯腰将闺女抱起来,在她萌萌的小包子脸上亲了一下,柔声说:“娘亲跟着你二伯娘出门一趟,甜橙乖,在家陪着赵奶奶玩儿。你放心,娘亲一会儿就回来了,真的,不骗你。”   甜橙有些不太高兴,可是她素来乖巧懂事,娘亲要她听话,她也不愿意吵闹耍性子。   “可是想跟娘亲一起去。”她低垂着脑袋,无意识地望着自己小胖手,蔫蔫道,“我会乖的。”   “甜橙,伯娘跟你娘亲是出门办重要的事情去,一定在中午前回来。”齐锦绣扶着腰走过来,拉着她手说,“不喜欢甜宝姐姐跟你东哥哥吗?他们今天不上学,特地歇着陪你玩的,侯府你有很多好玩的地方,甜橙跟着哥哥姐姐去玩好不好?等伯娘跟你娘办完事情了,就买你们爱吃的糕点回来,好不好?”   甜橙望了望齐锦绣,又望了望自己母亲,然后点头:“好。”   “真乖。”齐锦绣拉着她胖手亲了亲,然后又笑着摸了摸她小脑袋。   因为甜橙的到来,齐锦绣特地放了孩子们几天假,让他们这些日子好好带着甜橙玩。锦华还好,依旧斯斯文文的,但是玩心大的东哥儿跟甜宝就不一样了,打从知道要放小长假后,兴奋得恨不能蹿上天去。兄妹两个人凑在一起,谋划着,这几天假期来之不易,他们要怎么玩儿才好。   甜宝过来牵甜橙妹妹的手,灿烂笑着说:“今天天气好,咱们去花园里玩儿。甜橙跟着姐姐,姐姐教你用弹弓打树上的小鸟儿。”   甜橙被姐姐牵着手,又扭头望了母亲一眼,见母亲朝她挥手,她才乖乖跟着甜宝去外面。外头早有府上小厮备了马车,马车里面垫了很软的垫子,齐锦绣坐在车里面,没有什么不适。待得到了燕王府,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燕王府小厮见是赵侯夫人,连忙钻进府去请示,没一会儿功夫,就又出来了。   “夫人,王妃娘娘请您进去。”   齐锦绣冲那小厮点点头,而后她一手扶着腰肢,一手搭着叶翩翩手,慢慢往燕王府里走去。   燕王妃已经在花厅等候,待得听婆子报说赵侯夫人已经进了院子来,她则起身迎到屋子门口去。齐锦绣见状,连忙快走几步,然后要给燕王妃行礼。燕王妃的品阶虽然比起锦绣高,可是齐锦绣好歹也是陛下亲封的一品夫人,且如今赵侯在朝中举足轻重,这个时候,燕王妃自当不会真让齐锦绣给她行礼。   更何况,她这还带着身子。   “夫人不必多礼,快快过来。”燕王妃笑着,虚扶了齐锦绣一把,然后牵着她手往里面去。   待得两人都坐下来了,叶翩翩这才在大厅中央跪下:“民女张叶氏,叩见王妃娘娘。”说罢,给燕王妃磕头。   燕王妃转头望向齐锦绣,笑着道:“夫人,这位是……”   齐锦绣说:“她是安阳人,我的老乡,叫叶翩翩。今天知道我要来王府给娘娘您送绣样来,她特地跟着过来给您请安的。”   “叶翩翩……”燕王妃美眸稍稍闪了闪,嘴里轻轻念着这个名字,随即道,“快起来吧。”又说,“既然是赵夫人的老乡,那也就是我燕王府的客人,不必拘束,坐吧。”   “多谢王妃娘娘。”叶翩翩依着规矩行了谢礼,这才捡了最下手的一个位置坐下。   燕王妃仔细打量着叶翩翩,觉得她瞧着颇为有些眼熟,又想着她也姓叶,不由问齐锦绣道:“赵夫人,这位翩翩姑娘可是有一位姐姐?名字唤做绒绒?”   听到自己姐姐的名字,叶翩翩眼睛一亮,连忙抬眸朝上位看过去。   齐锦绣道:“正是。此番来,一是为了给娘娘请安,二来,也是想着,看看能否让她们姐妹见上一面。”   府上住着两位安阳来的女子,燕王妃是知道的,不过,那两位姑娘都被王爷安排在前院,并非如其她的姬妾一样。就算她是燕王府女主人,可是也并非事事都能够做得了主。她打理着后院,就算手再长,前头的事情,如果不得王爷允许,她也是不好插手的。她知道叶绒绒这个人,也见过一两回,但她并没有名分。   想到此处,燕王妃实话说道:“叶姑娘的确是住在府上,不过,被王爷安排在前院住着。夫人该是知道,前头的事情,咱们妇人是管不着的。如果没有王爷的允许,就是连本宫,也是轻易见不着她的。不若这样,夫人若是不急着走的话,待得王爷回来了,我去跟王爷说说此事。”   齐锦绣忙道:“多谢王妃娘娘,不过,既如此,就不劳娘娘费心了。”又从袖中掏出设计图样来,“这是我新设计出来的图样,娘娘先看看,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我回去再改。如果满意了,我就命人开始裁剪做出来。”说完,便见燕王妃身边伺候的丫头走了过来,接了图样呈送上去。   燕王妃看了,大为满意。   齐锦绣得了准,便也没有再王府多呆,连忙寻了说辞带着叶翩翩出门去。恰好在王府大门口,撞见了下早朝回来的燕王李逸。   李逸一身玄色蟒袍,金冠束发,见到齐锦绣的时候,也有些意外。但是很快,他就淡定下来了。   齐锦绣给李逸请安,李逸道:“赵夫人起身吧。”   齐锦绣起身,然后说:“今儿过来,是给王妃娘娘送春裙花样的,王妃娘娘还算满意,所以,也急着拿回去赶紧让人赶着裁做。”说罢,又是一俯身,“臣妇告辞。”   李逸点点头,倒是也没有说什么,直接大步往后院去。   听说王爷回来了,燕王妃连忙迎了出来,亲自伺候着脱下厚重的朝服,然后拿了轻便的月白锦袍出来。帮着一道换了衣裳后,燕王妃瞅了燕王一眼,而后笑着道:“方才赵侯夫人来了,王爷可遇见了?”   “看见了。”李逸应一声,又望向妻子,“怎么了?”   燕王妃说:“赵侯夫人还带了一位小娘子过来,我瞧着眼熟,就问了一句。王爷,你猜那小娘子是谁?”   “是谁?”李逸随口一问,并不放在心上。   “她说她是叶姑娘的姐妹,特地来王府,是为了见叶姑娘一面。”   李逸抬眸看妻子,认真端详一会儿,而后笑道:“那倒是奇怪了,想见本王的人不直接找本王,倒是寻王妃了?方才门口见着,也没有听那赵夫人提及。”说罢,他撩起袍子,往一边坐下,抬手端了奉上来的茶水,轻轻揭开杯盖,吹了吹。   燕王妃在他身边坐下,望着他道:“王爷,您别怪妾身多管闲事,要说白姑娘您留着,许是有些用处。毕竟,她既心思细腻聪慧,又擅长医术,最重要的是,她恨沈彦清入骨,她能够帮衬得到王爷。可是那叶姑娘,一无是处,身子又病怏怏的,留着她……到底有何用处?”   “她本身是没有什么用处,不过,她的经历却是叫本王好奇得很。”燕王搁下茶盏,一双妖艳的凤眸轻轻落在燕王妃身上,唇角微微翘起,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这些事情,王妃就不必多问了。”说罢起身,垂眸望着燕王妃道,“本王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就不陪着王妃了。”   “是。”燕王妃倒是也识趣,闻言便住了嘴。   李逸大步往前院书房去,进了书房后,便命贴身小厮去将叶绒绒叫来。他坐在书房内看书,没一会儿功夫,叶绒绒就敲门进来了。   “给王爷请安。”叶绒绒穿着一身水蓝色长裙,长发微挽,端庄精致的脸上含着讨好又有些得意的笑意。她先是低着头,俯身请了安后,又悄悄抬起眸子来,偷偷看着眼前男子。   李逸道:“不必多礼了,你坐吧。”   “是,王爷。”叶绒绒有些得意,扭着腰肢在一旁坐下。   她的确是什么都比不过白氏,没有一技之长伴身,也不若她聪慧。不过,她是重活了一辈子的人,有些事情的大概走向,她是知道的。她也无需知道得过于详细,只需要晓得一个大概就行。原本燕王是不相信她的,不过,她说了赵昇跟沈彦清会相继下江南查办水匪一案,而且会功成归来。   这两样事情,她说得准确,也是因此,让燕王对她另眼相看。   燕王一心把太子李遨当做竞争对手,却是忽略了肃王李通,可他不清楚的是,将来登基为帝的人,正是李通。而太子,不过是肃王用来对付燕王的棋子罢了。   前世的时候,虽然她一直呆在安阳那个小县城里,但是她的心在赵昇身上,所以,但凡京城里发生的有关赵昇的一些事情,她都会留心打听。比如说,赵昇率兵下江南剿水匪,又比如说,后来肃王李通登基为帝,威远侯赵昇越发委以重任。她不清楚赵昇是否早在李通还只是肃王的时候就投靠他了,但是她知道,李通登基,赵昇越发得势。   燕王是聪明人,她只消含糊说些重要事件的大致走向,对他就是极为有利的事情。   而这些,也是她获得荣华富贵的资本,洞悉前世世事,这才是她重回一回的收获。   燕王道:“方才听王妃说,你妹妹跟随赵侯夫人一道来了王府,她想见你。”   “翩翩?”叶绒绒诧异,继而抿唇笑起来,“她来做什么……”   “你不想见?”燕王原是手握书卷在看书,听得此言,不由抬眸看向她。   叶绒绒稍稍愣了会儿,而后轻轻点头说:“许久没有见了,既然她来了京城,自当是该见面的。”   她对自己这个妹妹,倒是没有多少想念,不过,自己如今过得这般好,跟她见一面,让她羡慕一番,倒是也无所谓。    ☆、第 185 章   已是早春,城外河岸边的杨柳抽了芽,桃花也鼓了花苞。早春天气还带着些寒气,不过,京城里却日渐热闹起来。新的季节到了,京城里的贵女贵妇们最为期待的,就是锦绣斋的春群春衫新花样。前些日子赵侯夫人病了,一病就是大半年,足不出户的,贵女贵妇们,对穿衣裳都没了期待。   这穿过大名鼎鼎齐娘子亲手设计的衣裳的人,再也瞧不上旁家成衣铺子的衣裳了,那些小姑娘们,日日都盼着侯夫人的病快点好。如今夫人的病终于好了,不但如此,而且听说,已经动手开始帮着燕王妃设计了好几套春裙……小姑娘们的心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春天要到了,到时候,你家摆个百花宴,我家开个茶花会的,宴会多,肯定得穿很漂亮的衣裙去。   世家贵女,养尊处优,其它都可以迁就,唯独对衣裙跟妆容十分讲究。   所以,随着齐锦绣名声越来越大的同时,锦绣斋生意也是越来越好。这还没有进三月份了,锦绣斋里就天天挤满了人,多是一些大户人家的嬷嬷,按着自家小姐的要求,还请赵侯夫人设计衣裙的。铺子里生意好,人手又紧张,一时间也招不到那么多合适的人来。所以,即便是三月份要成亲的许慕平跟赵小花,也不敢休息片刻。   于此,齐锦绣倒是挺过意不去的,毕竟是就要成亲的人了,还这般辛苦。   虽然齐锦绣已经有六个月大的肚子了,但是她也并没有一直只呆在家里休息,相反,倒是越发有了干劲。打从江南回来之后,她发现,自己好像比之前更加上心了。赵昇担心妻子,几次要她好好休息,奈何妻子不听。他到底不放心,每天除了去京畿营应个卯外,其它时间对妻子是全程陪护。   这一日,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吃完早饭,齐锦绣就要跟着赵小花和姚氏一道出门。   赵大娘既担心小儿媳妇身子,也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晓得她脾气执拗干劲足,可还是忍不住道:“锦绣啊,铺子里的事情就让小花跟你大嫂劳累去,你这肚子都这么大了,可不能累着啊,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你这孩子,就是心大,这都什么时候了,该是好好养着。阿昇也是个混球,就不晓得劝一劝。”   赵小花笑道:“娘,您觉得我二哥的话,二嫂会听吗?好啦,您别担心了,我二嫂愿意,就让她去做好了。您也放心,有我跟大嫂在,二嫂不会有事的,再说,我早请了大夫给二嫂把了脉看身子,大夫都说没事。再说,成日呆在家里多闷呀,如今外头可热闹了,人多花香,让我二嫂出去走走也好。”   “你也是个混球。”赵大娘怒斥女儿,“娘说话,也不晓得帮娘说。”   赵小花俏皮吐舌头,只一把抱住甜宝大侄女,再不说话。   齐锦绣笑着走到婆母跟前,安慰说:“娘,您别担心,其实我一点都不累。去了铺子,也就只是坐在我的办公间里,我不会给自己压力的,累的时候,就出来走走。再或者,随便抓个小丫头陪我出去逛逛,大夫的确是说了,怀了身子也不能成日闷着,只要把持住那个度,做做事情也好。”   赵大娘叹息一声,一把握住齐锦绣手,认真地说:“但凡有一丁点不舒服,就回家来,好不好?”见她点头,赵大娘又转头望向闺女,“小花,照顾着你二嫂一些。”   “我知道啦。”赵小花抱着甜宝走到母亲跟前,放甜宝下来,“您老人家就在家享清福吧,瞧,现在又多了个孙女陪您。”   提到甜橙小丫头,赵大娘心情好了很多,笑着朝站在叶翩翩腿边的甜橙招手:“甜橙,过来,到赵奶奶身边来。”   叶翩翩弯腰摸闺女脑袋,笑着点她鼻子说:“赵奶奶喜欢你呢,哥哥姐姐们也都喜欢你,你去跟着他们玩儿。甜橙乖,爹爹娘亲要出门去忙,白天都不能陪着你。”   “那晚上陪着我。”甜橙还是很乖的,她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紧紧盯着母亲看,“晚上回来,你们都抱着我睡觉,给我讲故事。”   “好,娘答应你。”叶翩翩在闺女团子脸上亲一下,然后摸摸她脑袋,“去吧,去陪着赵奶奶。”   甜橙乖巧冲母亲点头,然后笑着跑到赵大娘跟前去,赵大娘欢喜得不行,一把将小丫头抱住。   这几日,赵昇让阿楠先带着张旭在京城里逛逛,各处看看,左右不急着回安阳,开饭馆的地段得慢慢找。自家男人出去寻门面,叶翩翩不愿跟着去,恰好锦绣斋这些日子忙,叶翩翩开心的跟着赵小花她们一起去锦绣斋忙。叶翩翩是个勤快又麻利的人,脑子聪明灵活,做事情也快,用赵小花的话说,她是一个人顶三个。   几人安抚了老人小孩后,就要去铺子帮忙干活,才刚到铺子没有多久,燕王府一顶轿子就停在了锦绣斋门口。随侍的丫头撩起轿帘子来,从轿子里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美貌少妇。   叶翩翩当时正在大堂帮忙干活,一个转头,就看见了自己姐姐。   虽然有两三年没有见了,可是她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变,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叶翩翩停了手中动作,呆呆站在大堂中央,望着自己姐姐,眼圈儿都红了。   姐妹俩虽然拌过嘴,可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骨肉,叶翩翩自然希望姐姐过得好。   “姐……”看着她慢慢朝自己走近,叶翩翩哽咽喊了她一声,她喉头很酸,喊一声后,就情不自禁哭起来,然后扑过去紧紧抱住叶绒绒。   叶绒绒身上穿的是绫罗绸缎,上好的丝绸质地衣裙,见一身青布裙衫的妹妹扑过来,她本能是想避让的。奈何没有避让得了,就被她紧紧抱住了。   “好了,松开吧。”叶绒绒蹙了蹙眉心,见妹妹松开自己后,她才上下打量她,“我听说你们小两口最近饭馆生意不错,该是赚了不少钱,怎么,他舍不得给你银子花?瞧你现在穿的,怎么还是这些衣裳。”   叶翩翩说:“我是干粗活的,又不是做太太的,穿那么好的衣裳干什么。”又打量自己姐姐,见她现在打扮十分贵气,穿着打扮跟以前简直判若两人,她连忙问,“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燕王府?”   “燕王赏识我。”叶绒绒下巴抬高了些,左右瞧了瞧,对妹妹说,“赵昇夫妻什么意思?他们倒是好意思得很,你来京城就是客,他们夫妻怎么这样欺负你?他们在不在?叫他们出来,我非得与他们好好说说。”   “他们待我好得很,这些事情,我是心甘情愿做的。”叶翩翩本能不喜欢自己姐姐这副做派,明明就是市井小民,何必要摆谱呢?   再说,论起来,二哥二嫂还是侯爷侯夫人呢,也没有见他们那般矫情。   都是市井间长大的,从小过的就是那样的日子,谁还不晓得谁啊。   这里人来人往,嘈杂得很,叶绒绒本能抽出袖间一方丝帕来,轻轻掩住鼻口,秀眉蹙得更深,她实在呆不下去了,转头对妹妹道:“对面有一家茶楼,咱们去那儿吧。”   叶翩翩跟掌柜的说了一声,就跟着叶绒绒去了对面的茶楼。   姐妹两人坐了下来,叶绒绒要了上好的茶跟上好的点心,然后望向坐在对面的妹妹道:“这次来京城,大概呆多长时间?我如今得燕王殿下赏识,在燕王府算是说得上话的,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只管来找我。”   “姐,你怎么不问问娘她老人家身子如何?”听她三句不离显摆,叶翩翩实在忍不下去了,“那年你跟徐明那混账的事情,娘知道后,一下子就病倒了,当时大夫说,娘怕是熬不到过年了。我本来是要进京来看你的,可是娘突然病倒,我实在走不开。直到年前娘身子才好一些,姐,娘很想你,她打小就疼你,你跟我回安阳去吧。徐明是混账,可是天下好男人多得是,咱们找一个老实本分的,踏踏实实过日子。”   “翩翩,你不是我,你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叶绒绒说,“我已经过够了那种所谓的踏实日子,你想要的在乎的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如今过得很好,燕王器重我,也好吃好穿的供着我,这才是我想要的日子。翩翩,我不强求你过我这样的日子,你也没有资格逼迫我过回以前那样的日子。”   “我就不明白,你在燕王府,就真的快乐?”叶翩翩道,“燕王殿下看重你什么?姐,你可别让人给利用了。”   叶绒绒轻笑起来:“翩翩,你就放心吧,我虽然没有医术,也不会做好看的衣裳……可是,既然我能够在京城有一席之地,就说明我有我自己的能力。翩翩,我知道,我对不起娘她老人家。但是,我现在还不能回去,等我有了身份,我就把娘接到京城来。到时候,你们也留下来,我会有很大的宅子,你们都可以住进去。”   “你醒醒吧。”叶翩翩道,“姐,我求你了,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叶绒绒说,“已经来不及了,翩翩,就算来得及,我也不会离开。这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喜欢自己现在这样的生活。翩翩,你不必再多费口舌。”    ☆、第 186 章   叶绒绒固执,不听劝,便是叶翩翩也没有办法。别说是叶翩翩了,就是她们的母亲叶王氏来了,也是说不动的。叶绒绒从小就爱慕虚荣,她一心想过好日子,根本不会看得上一般的老实人。如今攀上了燕王府,自然不会轻易罢手。如果她能够一直就这样安逸的过下去,叶翩翩不会反对,可是,她明白,如果不是能够从自己姐姐身上得到好处,燕王是不会留她在王府的。   叶翩翩心里装着事情,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的,等吃完晚饭回了自己屋子,她就把今天的事情跟自己夫君说了。   张旭正抱着闺女甜橙逗她玩儿,闻得妻子的话,不由转过头去,望了妻子好一会儿,才说:“你姐姐的脾性,你应该是知道的,她认准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翩翩,这件事情咱们真的管不了。她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你如果真的管得多了,她反而会嫌你碍手碍脚的。”   丈夫说的句句是实话,叶翩翩叹息,可那毕竟是自己亲姐姐,难道真就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小夫妻两人成亲三四年了,叶翩翩要强,正好张旭好脾气,两人在一起几乎从来没有吵过。两人关系好得很,一起努力做生意赚钱,一起照顾两头的老人,一起有空就陪着闺女甜橙玩儿。如果不是叶绒绒不争气,他们也不会有这些烦心事儿。早在娶妻子之前,张旭就断了对叶绒绒的心思,他娶妻子,是真心实意喜欢妻子,也是全心全意想跟她好好过一辈子的。   如今他对叶绒绒不上心,他是担心妻子,为着这些事情,总是操碎了心。   “阿旭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叶翩翩愁死了,苦着一张脸说,“有些时候我都挺恨她的,知道娘生病了,她也不愿意回去看一眼,真不想管了。可是她到底是我姐姐呀,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叶翩翩纠结得很,她有小聪明小机灵,可一遇到大事情,就有些没有主意了。   “好了好了,你也别着急。”张旭拉妻子到自己跟前来,抬手轻轻拍她肩膀说,“至少,她现在还好好的。你也别怪二哥心狠,当时把她赶出侯府去,你知道,二哥为什么赶她走吗?”   叶翩翩说:“我没有怪二哥二嫂,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是知道的。想来,肯定是姐姐做了什么已经触犯二哥底线的事情了。”   张旭点头,至于当年的事情,他也不愿意再提,只抬手搂过妻子,轻声安慰说:“二哥二嫂不是薄情寡义之人,如果你姐姐真的自作孽到不可活了,我想,二哥二嫂能帮肯定是会帮的。至于,如果连他们都帮不了,你在这里着急也没有用。咱们只需尽到这份心,至于她不听,也怪不得咱们。翩翩,你也不必烦恼了。”   “娘亲。”甜橙原本是挨着爹爹站的,见娘亲脸色不好,她慢悠悠蹭过去,依偎在她怀里,撒娇说,“娘亲,好想你。”   见闺女缩到自己怀里来,感受着那香喷喷柔软的一团,叶翩翩心情瞬间好了很多。她把甜橙抱坐在腿上来,在她小脸上亲了一口,歪着头说:“告诉娘亲,今天在家跟着哥哥姐姐都玩什么了?有没有调皮啊?”   “没有调皮。”甜橙说,“姐姐很喜欢我,她走到哪儿都牵着我的手。”   “甜宝姐姐这么喜欢你,那等爹娘离开京城了,把你丢在这里好不好?”叶翩翩抱着闺女,轻声哄她。   “不好!”甜橙小短手立即一把紧紧抱住母亲脖子,认真地说,“要永远都跟爹爹娘亲在一起,你们谁也不能丢下我。”   张旭歪身坐在妻子闺女身边,侧眸笑望着两人,见闺女娇憨可爱,他扯唇笑起来。看着妻子跟闺女笑闹,他觉得很幸福,这辈子,他能够娶到翩翩当媳妇,真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还有爹爹!”甜橙忽然朝爹爹扑过来,圆乎乎的小身子钻进爹爹怀里,“我们永远在一起。”   “好。”张旭应着,一手抱住闺女,另外一手则揽过妻子肩头。   *   打从去年得知赵小花要嫁人后,齐锦绣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送的,就想着要为她精心设计一套嫁衣。去年九月份开始着手,一点点画设计图,画好了后,再悄悄拿下去让绣坊的绣娘绣花样,花样子绣好了拿来她过目,觉得满意了,才让下面缝纫间的人开始动手裁剪。如果不是后来她被诊出怀了身子,她都想自己亲自去踩缝纫机做嫁衣。   齐锦绣对待这件事情十分上心,从设计图样到缝纫,各道工序她都是亲自过目把关,因此,一直到三月初,嫁衣才做好。   铺子里的人把嫁衣拿来的时候,齐锦绣看了之后非常满意,这正是她心目中所想的样子。拿了嫁衣,她就开心的去寻小姑子了,恰好赵小花此刻在许慕平办公间,两人正一起议论着工作上的事情。   “有没有打搅到你们?”见门没有关,齐锦绣敲了敲门,然后笑着问。   见是自己嫂子,赵小花连忙大步走过去,将人扶住了往里走。   “嫂子,有什么需求,你让人来知会我一声就行,怎么还亲自跑了来。”赵小花一边说,一边扶着她往一边坐下,“你这身子越发沉重了,别说是二哥跟娘了,连我都不放心你再来锦绣斋。咱们可说好了,明天开始,你就好好呆在家里安胎吧。你看看你,这瞧着多吓人。”   “好了好了,听你二哥唠叨,耳朵已经要起茧子了。”齐锦绣笑,“你放心吧,我答应了你二哥,明天开始就不过来了。”   “早就该这样。”赵小花嘟囔一句,目光这才落在她手腕上挂着的大红嫁衣上,她脸一红,连忙撇头望了许慕平一眼,然后压低声音说,“二嫂,你怎么把嫁衣拿到这里来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齐锦绣说,“在我们那里,新郎新娘成亲前,新郎官都是要陪着新娘子去婚纱店选婚纱的。”   如今赵小花跟许慕平都知道了她的特殊来历,所以,说起这些来,她也不忌讳。   赵小花说:“二嫂,你的家乡……那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每回听你提起,我总是很向往,想着,如果哪天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去你的家乡看看。”   齐锦绣半玩笑说:“你要是真的哪天去了,怕是就回不来了。就像我,来了这里后,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再也见不到疼爱自己的爹娘了……   “二嫂,你别伤心,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啊。”赵小花半弯腰蹲在齐锦绣跟前,抬手轻轻抚摸她圆鼓鼓的肚子,笑着说,“你有甜宝,马上又要有孩子了,他们都是你最亲最近的人。还有我二哥,二哥最疼你,我都看到了,二哥每天晚上都会打水帮二嫂洗脚。”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故意拔高音量,还有意无意瞟了许慕平一眼。   许慕平笑着走过来,在赵小花脑袋上轻轻拍了拍,然后望向齐锦绣说:“锦绣,我让老张驾车送你回去,你别再操劳了,身子为重。”   “嗯,也好。”齐锦绣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撑着身子起来,“其实挺不好意思的,你们这马上就要成亲了,我还……”   “锦绣!”许慕平打断她的话,严肃说,“再说这样的话,小心大哥往后都不理你了。”又说,“其实我跟小花最近闲下来很多,爹从各地分铺各选了一名有能力的管事进京来,让他们来锦绣斋帮忙。所以,我也没有你想的那样辛苦……再说,拿了你的银子又拿你的分红,不多做点事情,怎么行?”   “大哥真会说笑。”齐锦绣说,“要不是大哥帮我,就凭我那点本事,怎么可能把锦绣斋经营成这样。大哥……其实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回云泽去,云泽离不开你。”   许慕平沉默片刻,又道:“锦绣你也放心,就算哪天大哥回云泽了,也不会不管锦绣斋的事情。”   齐锦绣笑道:“有哥哥的感觉真好。”   到了晚上,赵昇打了热水帮妻子洗完脚,又殷勤的帮她捏肩捶背。齐锦绣的确是有些累,轻轻靠在丈夫怀里,眼角余光瞥见了他,笑着说:“翩翩那天跟叶绒绒见面了,翩翩回来后,气得不轻。听翩翩说,叶绒绒现在在燕王府的确过得不错,见了她,一副自命清高的样子。翩翩气得说她再也不算她了,可是我也瞧得出来,她不过说的气话,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其实,我觉得奇怪得很,要说白青莲得燕王殿下青睐,我能够接受,可是叶绒绒……我实在想不明白。”   赵昇垂眸望着妻子,笑起来:“你还真是有操不完的心,她的事情,你也管?”   齐锦绣道:“不想管啊,只不过,如果叶绒绒真出了事情,咱们还真能不管?当然,你我都十分不喜欢她,可是她到底是叶家婶娘的女儿,是翩翩的姐姐。”   赵昇根本完全没有把叶绒绒放在心上过,但听妻子这么一说,他倒是也困惑起来。   “叶绒绒……的确值得怀疑。”赵昇说,“娘子要是真的好奇的话,那么为夫暗中命人去查一查,如何?”   “那可是燕王府,你也敢?”齐锦绣不信。   赵昇望着妻子,见她圆润了不少的白净脸上有细密的汗珠,他俯身亲了亲,笑说:“那为夫跟娘子打个赌如何?我要是有本事查得到,娘子赏我什么?”说这话的时候,他故意凑得她很近,炽热的鼻息喷在她脸上。   齐锦绣觉得痒,笑着推了他一把:“你查得到再说。”    ☆、第 187 章   赵昇如今的确是有这样的本事,先后立了两次军功,如今又是大权在握,这样身份地位的人,手里肯定是会有暗探的。何况赵昇在从军前已经是外面闯荡了很多年,为人义气厚道,各门各道愿意追随着他的人也多得是。也是他平时低调,又从来不拿军务上的事情挂在嘴边说,跟妻子也说得少,如今也只是用得上人的时候,才跟妻子开口。   应承下来后,赵昇立即命人去查探此事,效率很高,没有两天就有人来复命了。赵昇得知详情后,没有片刻停留,直接回了家寻妻子。   齐锦绣如今不去锦绣斋了,就很老实的呆在家里。甜宝也不贪玩了,晓得母亲累,不上学,就整天陪着母亲。这日赵昇回来,见几个孩子都在,安安静静围坐在妻子身边,端茶倒水,乖巧得很。   见爹爹回来了,甜宝跳着扑过去,邀功说:“我们一直在陪着娘亲,我们都很乖。”   赵昇弯腰把闺女抱起来,走到妻子跟前,又摸了摸其他几个孩子脑袋,笑着说:“你们都出去玩儿吧,甜宝,带着他们去玩,你娘有爹陪。”   “嗯,那爹爹好好陪娘亲说话。”甜宝欢快的扭了扭腰,又在母亲跟前蹭了会儿,才舍得离开,“娘亲,甜宝晚上过来陪您。”   “甜宝乖,好好照顾妹妹。”齐锦绣晓得怕是丈夫打探到了什么,这才这么早就回来的。   等孩子们都离开后,齐锦绣望向丈夫问:“怎么样?都查探到了什么?我倒是好奇,那燕王府被箍得似是铁通似的,里三层外三层包着,你的针还真能插得进去。”   赵昇盘腿在妻子身边坐下,闻言抬起黑眸望着她,扯唇笑道:“不过是查点消息,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派去的人回来复命,说是叶绒绒如今之所以得燕王器重,那是因为她未卜先知,料事如神。早在很早之前,她刚去燕王府没有多久,就对燕王说,我跟沈彦清会相继下江南,并且都会立大功回来。当然,这只是其中两件,她还相继卜算了旁的事情,都算得精确,所以如今她在燕王府的地位实在不同。”   齐锦绣慢慢听完,她心生疑窦,叶绒绒会算卦?而且还一卦一个准,连赵昇跟沈彦清两个会下江南剿水匪跟办贪官她都知道。这些事情,连她自己这样一个穿书者都不知道。其实说起来也奇怪,自己的确是穿书,可是进京后发生的一些事,似乎很多都是她不知道的。比如赵昇下江南,她那书里好像没有写到这一笔。   连她都不知道的事情,叶绒绒……她为何会知道?   她相信,叶绒绒肯定不可能是拜了哪个大师,这么快就学会了算卦。不是算卦,那么,她应该就是跟自己一样的情况,也是穿越到书中来的?所以大概故事情节走向,她都知道。也不对,她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啊,说明跟自己的来路有区别。   不是穿越?莫非重生啊?齐锦绣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是写手,她的思维跳跃跟想象力,自然同一般人不一样。她自己的来历都已经是这么荒唐了,那么,叶绒绒的也荒唐一些,又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呢?   “二哥,你觉得,她为何会知道这些?”齐锦绣暂时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而是只先问赵昇,想听听他有什么说法。   赵昇道:“我们小时候一起玩大的,我对她算是了解。她从小就爱慕虚荣,一心想着将来要嫁个好人家做太太。但是当时大家都只是市井中长大的孩子,家底就那样,叶绒绒在玩的好的一群女孩子中,容貌不算最突出,她也就是想想……只是……”   齐锦绣一直静静听着,听丈夫犹豫起来,她忙说:“想当初,她一门心思要跟了你,说不定,就是因为晓得你将来前程似锦。可是你一直没有那样的想法,她也是做了争取的,可是最后还是没有争取到。”   “娘子的意思是?”赵昇浓黑有型的眉毛紧紧蹙起,望着妻子仔细端详,后问道,“她跟你是一样的来历?”   “你相信吗?”齐锦绣反问了一句,又摇头,“不是一个来路,她……说不定是在梦中梦到的这些事情。”   赵昇垂眸看着妻子,仔细揣摩着她话中意思。   而齐锦绣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连忙提醒丈夫道:“燕王之所以如此看重叶绒绒,因为她能够知道一些对他有利的事情,叶绒绒既然能够卜算得出江南的事情,想来其它方面知道的也不会少。肃王如今养精蓄锐,只于暗中看太子斗燕王,说不定,此刻燕王什么知道了。” ☆、第 188 章 O(∩_∩)O大结局一   闻言赵昇眸中精光一闪,立即望向妻子,沉默片刻才道:“你说得不无道理,叶绒绒如果真的料事如神的话,想来也有可能料到肃王殿下的计划。如此一来,很有可能太子跟燕王暂时联手,想先铲除肃王。不过,太子跟燕王素来不对盘,燕王想离间太子跟肃王,也不一定就能够成功。”   “燕王聪明,如果他相信了叶绒绒的话,那么只要他想,肯定就能够离间得了。左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齐锦绣说,“二哥,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让肃王殿下知晓此事。肃王身边能人异士多,早早知道早做准备,免得让太子燕王联手陷害他。我知道的,你不想参与党争,可是肃王对你有恩。你是知恩图报之人,这种危急时刻,是不会不帮肃王殿下的。不过,二哥,帝王之心素来难以琢磨,你真的敢保证,待得来日肃王殿下登基为帝,他真会准你弃甲归田吗?”   赵昇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妻子现在又问他,他没有答案。   李通如今是不得宠的王爷,在朝中,没有母族可以依靠,他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他暗中周旋,广络人才,一心想替自己母亲洗冤,想替母族翻案,所以他必须小心谨慎礼贤下士。可是一旦成就了大业呢?当他登上的九五之尊的宝座,他就不再是之前默默无闻的肃王殿下,而是高高在上的帝君。   帝王之心难测,况且,从古至今,帝王登基后对曾经追随他的忠臣良将施以毒手的,也不在少数。他的安危,他可以置之度外,但是如今一家老小都在京城,他不能够不顾及。   “阿锦,你安心养胎,不要想这么多。”赵昇坐在妻子跟前,抬手轻轻抚摸她的脸,安慰说,“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保证你跟孩子们的安全。我现在就去一趟肃王府,你先在家好好休息,困了就先睡,我很快回来。”   “去吧。”齐锦绣点头,勉强挤出微笑来,又轻轻拉了拉他手。   ~   肃王卧薪尝胆多年,表面上看起来温厚孝廉,其实背地里早有动作。苦心经营十多年,如今暗中势力,绝非太子跟燕王可比。可之前他一直都是处在暗处,行事方便,如今如果突然被人揪出来晒在明处的话,他的处境就会很艰难。毕竟,他在皇上那里不得宠,又没有母族跟外戚可以依靠,他现在所有的一切势力,都是他自己培植的。   而如果让皇上知道他私下培植自己的权势跟军队,一道圣旨打下来将她贬为庶人都是轻的,到时候,多半赐死。   所以,当肃王听得赵昇给他带来的这个消息的时候,着实震惊。沉默思忖片刻,又问赵昇,浓眉轻蹙:“叶绒绒?此为何人?为何如此神通广大?”   赵昇道:“她也是安阳人,从小生长在安阳。之前一直瞧着都是很正常很普通的一个人,也不明白为何,如今倒是有这样的能力。不管如何,这个消息的确是真的,殿下需得做好准备。”顿了顿,轻轻蹙眉道,“这次臣与沈彦清相继下江南,对燕王母子打击十分大,原本以为燕王一党人会有什么反击,可是已经过去数月了,燕王府那边,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如果燕王不是心中另有计划打算的话,现在也不可能这么风平浪静。”   李通闻言点头,迈着方步在屋内走了几圈,然后对赵昇道:“明天一早,我会去试探太子。”   “那臣告辞。”赵昇朝李通抱手,得了准,而后大步离开。   ~   很快便到了三月中,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真正的万物复苏。三月十六这一日,整个京城都喜庆热闹得很,云泽大少爷许慕平娶妻,娶的媳妇是锦绣斋齐娘子的小姑,也是威远侯赵昇的小妹,云泽乃是老字号,曾经半个国库的库银都是云泽奉献的。而锦绣斋,虽然是后起之秀,但是几年来也是经营得十分顺利。   都是商贾翘楚,如今结成亲家,排场自当是很大。   听说,许家在宅子里办流水席,供百姓白吃白喝三天。而赵家姑娘出嫁,那十里红妆,也是羡煞了人。三月十六这一日,整个京城里的人似乎都出来了,沿街看着,看着那八人抬的大花轿一路从侯府抬到许宅。许家人大方,赵家也不小气,两家合力,排场自然很大,新嫁娘花轿路过的地方,不但撒花撒糖,而且还撒金豆子。   京兆府尹一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怕会出事,早早便派了衙门里的人来维持秩序。这抢花抢糖倒是好说,抢金子,不挤破脑袋才怪呢。无形中增加了工作量,府尹大人表示十分生气,暗中把两家人挨着骂了一遍。   赵家这边好些,等许家来人把新娘子接走了,赵家这边的热闹劲儿就过了。因为是嫁姑娘,而赵昇平素又并不与朝臣走得近,所以,此番并未有邀请朝中臣子前来赴宴。早在之前,赵昇就写了信回安阳,让曾经安阳跟随着他的兄弟,只要是得空的,都上京城来讨杯喜酒喝。   相比起跟朝中臣子打交道,赵昇显然是更喜欢跟自己兄弟们在一起,想喝多少喝多少,想说什么说什么。   赵昇虽然饮酒,但是酒量很好,酒品也是极好的。他喝得多,却并不会把自己喝醉,等到散了场回去的时候,他还是完全清醒着的。回了后院,却不敢直接进屋,而是先去冲了个凉。现在已经是三月浓春,他又火气旺,这个时候凉水冲澡,最是舒服。等洗完澡换了身干净衣裳,赵昇才敢回屋。   齐锦绣眠浅,听得身边有动静,她艰难扭过身子来。   见妻子醒了,赵昇笑问:“怎么还没有睡?”说罢,他爬上了床,抬臂轻轻揽住妻子,“今天兄弟们高兴,就多喝了几杯酒。”   “我睡不着。”齐锦绣艰难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子来。   见状,赵昇连忙轻轻抱起她,然后在她后背处踮着一个软枕,手臂撑在她后脑勺,让她枕着。   齐锦绣说:“你要是困了,就去外间睡,或者去隔壁厢房睡吧。我最近总睡不着,失眠得厉害。”   “说什么傻话。”赵昇沉着脸回了一句,然后抬手轻轻抚摸她高高凸起的小腹,问道,“哪里不舒服?”   齐锦绣摇头,垂眸望着自己的肚子,无奈说:“孩子闹腾,总感觉会踢我。”说起来,她又觉得幸福得很,于是抬手轻轻搭在小腹上,眉眼也尽是温柔笑意,“这里又酝酿着一条小生命,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甜宝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就裹在一个粉红色的襁褓里,整天除了吃,就是睡,眼睛都不睁一下。你瞧现在,活蹦乱跳的,多可爱。有时候想想,孕育一条生命,真是神奇又伟大的事情。甜宝长大了,现在又要开始重新带一个。”   “一回生,二回熟。”赵昇顺着她说,“有了带甜宝的经验,以后你我就不会手忙脚乱的了。”他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阿锦,怀孕实在是太辛苦,等这一胎生了,两个孩子就够了。”   “万一是个闺女呢?你不想生儿子?”齐锦绣望着他,也是在考验。   “不想。”赵昇说,“儿女都行,我都喜欢。”   “说的真是好听,男人都是自私的,总想着要生个儿子来给自己延续香火。你不是说,挣得功名是为了封妻荫子吗,如果没有儿子,以后你的爵位传给谁?”齐锦绣摇头,“你也不过是说说罢了,等我真的生了个丫头,你暂时不会说什么,等你人到中年,肯定也是会想尽各种法子要个儿子的。”   “阿锦!”他严肃看着妻子,态度端正模样认真,“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去给你立个字据。这几个月来,你的辛苦,我是看在眼里的,女人生孩子,的确是见遭罪的事情,我不愿意再见你遭罪。”   “好啦,我知道了。”齐锦绣轻笑着点头,“你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二哥,我相信你。”   赵昇点头,伸出手来,紧紧攥住妻子的手。其实两人从相识到相爱,一路走来,也算是经历过不少风风雨雨。虽然成亲有数载,可总是聚少离多,先是他为了挣功名上战场,再有就是她只身下江南。短短数载,再把这些时间剔除,剩下来的,其实也就没有多少时间了。从今往后的日子,赵昇希望,他能够永远跟妻子和孩子们呆在一起。   权势可以不要,地位可以不要,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只希望每日一睁眼,就能够看见妻女在眼前。   ~   等到了五月中,齐锦绣顺利产下一名男婴,男婴一落地就重七斤,肥白可爱,刚落地的模样就十分俊秀漂亮。   甜宝跟随父亲焦急候在门外,没一会儿功夫,就听到了婴儿的哭嚎声,父女两个对望一眼,皆是大喜,而后一同冲进屋子里去。这一胎生得倒是顺利,孩子落地后,齐锦绣还没有晕死过去。稳婆把小婴儿洗干净了裹在襁褓里,然后抱到床边去,齐锦绣接过来看的同时,就见父女两个争先恐后跑了进来。   “娘亲,是弟弟吗?是妹妹吗?”甜宝最关心这个,跑到床边,趴在床上看弟弟,“哇,好小的人儿啊,娘亲,是弟弟吗?”   “对,是弟弟,甜宝当姐姐了。”齐锦绣望着女儿,见女儿伸长脖子想看,她则费劲侧了下身子,“你瞧。”   “弟弟好可爱,好小,要让他多吃饭,快快长大。”甜宝认真地说,“我以后把自己的零嘴都让给弟弟吃,让他快点长成我这么大。”   赵昇坐在床头,一边用帕子擦拭妻子头上的汗珠,一边听女儿叽叽呱呱乱叫,最后目光又落在儿子脸上,只觉得幸福。    ☆、第 189 章 大结局二   甜宝此刻注意力完全在弟弟身上,看着襁褓里那红彤彤的小不点儿,甜宝心中有说不出来的兴奋。她当姐姐了,她做梦都想当姐姐,现在终于当姐姐了。虽然甜橙也是妹妹,可是她不是跟自己一个娘亲啊,她是叶婶娘的闺女。可是弟弟不一样,弟弟是娘亲生下来的,他跟自己一样,都是娘亲生的。   “娘亲,弟弟好小呀,弟弟的眼睛是闭着的。”甜宝趴在床边,蹭在母亲跟前。   赵昇索性把闺女抱坐到腿上来,双手掐着她胳膊,让她离得儿子更近一些:“以后爹爹要是军务繁忙的话,甜宝在家要乖,下了学别去花园里玩了,得空就要陪在娘亲跟弟弟身边,知道吗?”听女儿乖巧又认真地应一声,他一只手抱着女儿,另外一只手从妻子怀里把轻飘飘的儿子抱过来,“甜宝小时候跟弟弟一样,都这么小。”   “真的吗?”听爹爹提起小时候的事情,甜宝眼睛立即睁圆了,忙说,“可是我都记不清楚我小时候是什么样了,就是像弟弟这么大的小时候。”   “等弟弟长大了,也记不得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模样。”赵昇将儿子又递给妻子抱,他揽着妻子的肩膀,也不避讳女儿还在,在妻子脸上亲了一下,“阿锦,你辛苦了。”   “娘亲辛苦了。”甜宝嘻嘻笑,也学着爹爹的样子,亲了娘一口。   齐锦绣心里甜滋滋的,抬手就轻轻捏了捏女儿小脸蛋儿,也亲了她一口。   一家四口聚在一起没有多久,外面人就陆续多了起来,女眷进内室,男眷则只呆在外间。赵昇见状,拍了拍妻子肩膀,又叮嘱妹妹小花照顾妻子,他则出去了。   赵小花如今虽然是许家儿媳妇,但是两家规矩都没有那么严,且许家如今是许慕平说了算,许家老爷子根本不管事,只乐呵呵等着抱孙子。许慕平当家做主,肯定是妻子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别说是妻子常回娘家来了,便是他,也是有事没事带些礼物来探望岳母大人,顺便蹭个饭。   嫁为人妇两个月了,赵小花似乎日子过得特别滋润,整个人气色比之前在家做姑娘的时候还要好。齐锦绣是过来人,一看小姑的神韵,就晓得自己大哥是如何疼宠她的了。大哥跟小姑浓情蜜意,她自当十分高兴,也不顾忌屋里还有别人在,只拉着赵小花手说:“改明儿,你也添个孩子,刚好跟我家小不点差不多大,可以结伴一起长大。”   说起这个,甜宝特别兴奋,连忙抱住姑姑腿说:“姑姑,你给我生个妹妹吧,我有弟弟了,还想要个妹妹。”   赵小花被臊得满脸通红,又见大侄女抱着自己,她索性将她抱起来,抬手故意使劲捏了捏她细白小脸儿,嗔道:“想要妹妹,让你娘再生一个。”   “可是我爹爹说,生孩子很辛苦的,爹爹说,不让娘亲再生孩子了。”甜宝对着手指,说的严肃又认真。   赵小花抬手使劲戳她脑袋,故意生气道:“你娘生孩子危险,姑姑就不危险了?亏得姑姑疼你,小没良心的,竟然不偏心姑姑,下回,姑姑不喜欢你了。”   甜宝一把抱住姑姑,撒娇说:“可是娘亲已经有我跟弟弟啦,两个小孩儿,姑姑还没有。”   姚氏笑道:“咱们小甜宝,是越大越精明了,小小的孩子,什么都懂似的。不过,甜宝说得也不无道理,小花,你跟妹婿年纪都不小了,既然成亲,也该是考虑添个孩子了。别说是许家老爷子了,就是咱娘,三句话也有两句话是离不开要抱外孙的。哎,咱娘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听说锦绣添了个男娃后,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小花,要是你再能怀了身子,她老人家指定更高兴。”   “你们都说的什么!”赵小花毕竟只是新妇,比不得这些做人家媳妇好几年的人,只臊得满脸羞红。   “好了好了,大嫂,咱们不打趣她了。”齐锦绣怀里抱着儿子轻轻颠,稍微有些无力地道,“小花面皮薄,咱们再说,她估计就得羞红着脸跑出去了。”   姚氏又瞅了赵小花一会儿,见她一副小女儿娇羞模样,忍不住抬手捏她脸。   等到小不点儿满月的时候,赵昇夫妻两个简单摆了几桌酒席,依旧没有请朝中臣子,不过是自家人坐在一起吃吃饭。赵昇那些安阳的兄弟还没有离开京城,正好,聚在一起,又喝了酒。这一日,沈彦清不请自来,却是意外的没有瞧见谢蘅。以往谢蘅往侯府跑得可是很勤快的,齐锦绣掐指一算,打从年前谢蘅来看过她一回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她因为身子越来越重,所以也没有在意这些,现在想想,觉得事情实在蹊跷。就算说沈老太太不待见她,可是沈彦清不是死人,就算现在沈家不必再如以前一样依靠谢家,但是沈彦清是聪明之人,他应该依旧会待谢蘅不薄才对。想到这里,齐锦绣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她只觉得心拎了一下。   如果她预料得没有错的话,那么此刻,谢蘅应该是病倒了。   其实早在之前,她就一点点慢慢感觉到了,她穿越到的这个世界,并不是她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所写的那本书,而是那本书中女主角的前世。而那本书中的女主角,就是谢蘅。谢蘅前世过得凄惨,死后重生,远离渣男的故事。而那个所谓的渣男,就是沈彦清。如果这一切都是注定的,改不了的话,那么,谢蘅的确是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   想到这里,齐锦绣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她恨自己为何要让谢蘅的前世那般凄惨。可是这一切,这里每一个人的命运,都是早在她穿越而来之前,就注定好了。   她有心想改,却力不从心。   谢蘅是个好姑娘,虽然也晓得她死后会带着前世的记忆再重新活一次,但是,她舍不得她这辈子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就算是书中的人物,可是一旦被赋予了生命,他们就是真正鲜活的存在。他们再不是只是存在电脑硬盘里的某个名字,或者某个代号,她跟他们有了深厚的感情。   过了几日,齐锦绣不顾家人反对,冒着暑热带着甜宝去了沈府。   沈老太太本来见齐锦绣带着甜宝来了,还挺高兴的,可听说她是来探望谢蘅的,当即脸色冷了不少。但到底顾及着齐锦绣如今一品夫人的面子,便让她去探望谢蘅。   才进谢蘅所住的院子,就闻见一股子浓烈的药味儿,齐锦绣觉得心寒。   听说是赵侯夫人前来探望了,兰心连忙迎了出来,给齐锦绣请了安,然后抬手抹泪。   “你这是怎么了?”齐锦绣一边望着她,一边牵着甜宝手往屋里去,顺便问道,“阿蘅身子怎么样了?都请了哪些大夫来看?这院子里药味儿太重,我刚刚在外面都闻得见。”   兰心说:“不好,夫人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之前只是轻微咳嗽,可是现在,连床都下不来。”   说话间,已经走进内室去,甜宝看见那躺在床上不停咳嗽,脸色苍白得吓人的谢蘅,没忍住就“哇”的一身哭出声音来,然后跑着就扑到她床边,紧紧握住她手说:“蘅姨,你都好久没有来我家看我了,甜宝可想你了。你怎么了?生病了吗?他有给你请大夫吗?是不是请的都是坏大夫。”   甜宝口中的他,指的就是沈彦清,她从来没有喊过沈彦清一身爹爹。   她虽然人小,可是心里明白得很,但是她不喜欢沈彦清,所以从来不喊他。在她心中,就只有一个爹爹,那就是天天跟她住在一起的爹。   见到齐锦绣母女,谢蘅开心得很,连忙挣扎着坐起身子来。   齐锦绣上前一步,连忙有小丫头搬了绣墩放在床前,齐锦绣坐了上去,眼中含泪望着谢蘅道:“你怎么样?身子可还好?”   谢蘅又用帕子掩着嘴咳了几声,这才说:“其实前些日子已经好些了,只不过,近来暑热,又有些难受。”   “怎么好端端的,就一下子病倒了呢?”齐锦绣轻轻握住她手,望着她道,“阿蘅,你病倒了,怎么也不托人来跟我说一声,我可以差人去民间四处请名医来给你医治。我瞧你这个样子,好像真的是病得不轻,大夫怎么说?”   谢蘅感激又感动地望了齐锦绣一眼,然后抬手轻轻摸了摸甜宝小脸,这才说:“我想要一个孩子,像甜宝一样可爱又懂事的孩子,所以,寻了些方子来抓了点药吃。吃之前,大夫也明确说了,会有副作用,可我还是愿意的。”她只觉得喉咙痒,忍不住又咳了几声,然后说,“没有想到,孩子一直没有怀得上,身子却越发糟糕了。”   齐锦绣只觉得眼眶酸热,很不争气的就落了泪来,她紧紧攥住她手说:“为什么一定要有孩子?这不是顺其自然的事情吗?其实不管沈老太太怎么拿捏你,可只要沈彦清一心想护着你,沈老太太也奈何不了你。说到底,还是沈彦清的问题。阿蘅,那些药不要再吃了,再吃下去,身子就真的垮掉了。”   谢蘅说:“那些药已经停用了,现在吃的,都是补身子的药。不过,可能之前身子亏得大了,所以现在恢复得有些慢。锦绣,没事的,我会慢慢养着好起来的。”她声音很轻,有气无力的,说着话,目光便落在她小腹上,嘴角笑容更深了些,“我听沈郎说,你生了个男孩儿,白白胖胖的,很可爱。锦绣,恭喜你。”   “你要是喜欢,等你身子好了,你去侯府看看他。”她说,“阿蘅,你一定要把身子养好了。”   谢蘅有些兴奋地点头道:“锦绣,我会的。”   “蘅姨,有了弟弟,你还会像以前一样喜欢我吗?”甜宝嘟着小嘴,蹭在谢蘅身边,仰着脑袋问,“是不是就喜欢弟弟多一些?”   谢蘅轻声说:“不,蘅姨最喜欢甜宝,永远最喜欢你。”   听了这话,甜宝不但没有开心,反倒是哭了起来。她紧紧抱住谢蘅手说:“蘅姨,我等你好起来,我以后常常来看你。”   “好,甜宝最乖了。”谢蘅说,越发显得没有什么力气。   齐锦绣看她这个样子,心痛得滴血,只硬忍着泪意说:“阿蘅,你好好将养着身子,我回去托大哥四处去寻名医。有名医来给你瞧病,你会好得很快。”   “好。”谢蘅应着,声音很轻。   旁边兰心见状,忙对齐锦绣说:“侯夫人,我家夫人太累了,怕是要睡了。”   “兰心菊心,你们两个贴身好好照顾你们家夫人。”齐锦绣严肃吩咐说,“这些日子,那些药先暂时不要再给你们家夫人吃,看看身子情况是不是会好一些。我回去就会托人请大夫来,你们万万要记住我的话,知道吗?”   兰心菊心对望一眼,然后在齐锦绣跟前跪下来。   齐锦绣牵着甜宝手才出院子门,就迎面撞上正从外面大步走来的沈彦清,沈彦清自然也瞧见她们母女了,往前走的步子小了些。   “沈大人。”齐锦绣望着他,眼圈还红红的,“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彦清狐疑地望了她一眼,喉结滚动一下,而后轻轻点头。   齐锦绣弯腰对甜宝说:“甜宝,你就站在这里,娘跟沈大人说几句话。这里不是侯府,你不要调皮,千万别乱跑,知道吗?”   “好。”甜宝懂事地应着,然后拽着母亲衣角说,“那娘要站在我看得见的地方,万一有坏人来抓我了,我就大喊一声。”   闺女出言不逊,齐锦绣这次并没有出口教训,只是冲她点了点头。稍微走远了一些,齐锦绣看了闺女一眼,见她一个人站着正往自己这边看,齐锦绣对沈彦清道:“阿蘅的身子,我瞧着虚弱得很,如果再不好生调理将养着,她……她怕是没有几日可活了。沈彦清,我知道你重视前程,我也知道你想要儿子,你想的这些没有错,可是你不能因为现在不需要阿蘅了,就这样糟蹋她……什么样的药能吃,什么样的药不能吃,你难道心中会不清楚吗?”   听她开口说话难听,沈彦清脸色也不好,只道:“我也不想她这个样子,那些药,是她自己愿意吃的。当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就停了药,也找了大夫来帮她调理身子,可那大夫说,她身子伤得太重,一时半会调理不过来,只能慢慢养。”   “哪个大夫?”齐锦绣问一句,又说,“阿蘅身子越来越差,你就没有想过去查查看那个大夫是不是真的可靠吗?”   “你什么意思?”沈彦清浓眉紧蹙,目光冷冷落在齐锦绣脸上。   齐锦绣直言不讳道:“你别忘了,如今在京城,还有一个叫白青莲的女子。想当初,你为了仕途迎娶阿蘅,把她抛弃了,她心中就不恨吗?她最擅医术,如今又是投靠在燕王门下,如果她想对付阿蘅,她有得是法子。”   听了这些,沈彦清眸光骤然缩紧,眼底涌起一片波涛骇浪。   白青莲……会是她设计害的阿蘅吗?   沈彦清之前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可是经齐锦绣这样一番提点后,他越发觉得,或许背后就是白青莲动的手脚。想到这些,沈彦清脸色更加难看,垂立身侧的双手也渐渐攥紧。    ☆、第 190 章 大结局三   之前没有往那方面想过,他一直以为,妻子如今身子变成这样,是因为之前服了能够产子的药的缘故。白青莲……近来政务繁忙,妻子又病得严重,每日下了值回来,他不是呆在书房看书,就是陪在妻子身边。白青莲……如果不是齐锦绣提起,他压根都忘记了这个女人的存在。   现在想起来了,他自然是会去查证核实的,如果真是她动的手脚的话,他绝对不会放过她。至于妻子现在吃的那些药,是必须停掉了的。想到这里,沈彦清大步迈进院子去,吩咐兰心跟菊心先暂且不要再熬药,而后撩起袍子坐在床边,见妻子气若游丝的缓缓抬眸望向自己,他心一恸,紧紧攥住她手。   “阿蘅……”他唤她,有哽咽之意,低低道歉,“对不起。”   谢蘅抿唇浅浅笑起来,有气无力地问:“你回来了,今天不需要去书房呆着吗?你去看书吧,这屋子里一股子药味儿。”   沈彦清漆黑的眸子里满满悔恨之意,那是深深的自责,他执起妻子的手来,贴在自己脸颊处,轻轻阖上眼眸,承诺说:“阿蘅,我错了,我不该说一定要你生孩子的话。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只需安心养身子,你相信我,你的病会好起来的。阿蘅,我答应你,等你身子好了,我们再不提要孩子的事情。如果你真喜欢孩子,可以从宗族里抱养一个。”   听了丈夫这样一番话,谢蘅十分感动,可是也很无奈,她哭了。   她觉得很难受,她爱这个男人,她也知道,这个男人也是爱着她的,她能够感觉得到。可是她心中也清楚明白得很,他爱她,却是没有那么爱。不多不少,不深不浅。如果他狠心一点绝情一点,她或许死了心,就不会有这么难受了。可是现在……她难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见妻子无声哭起来,沈彦清心中也不是滋味,他亲了亲她的手,安慰说:“你身子不好,先别动气,睡吧。”   ~   齐锦绣回到家后,见丈夫已经回来了,她哄着甜宝出去玩儿,她则拉着丈夫一道往内室去。去小摇篮里看了看儿子,见小家伙睡得正香,齐锦绣放了心。   “你去了沈家?”赵昇陪着妻子一道看儿子,见儿子睡得香熟,他则牵着妻子手一并往桌边坐下,问道,“去做什么了?”   “谢蘅病了。”齐锦绣说,“我带着甜宝去看了她,她现在的情况很糟糕,根本下不来床。她自己说,是因为想怀身子,所以服用了一些药。后来察觉到那些药其实对身子有危害性后,就不吃了,又请了大夫来看,现在吃的是大夫开的一些调养身子的药。只不过,瞧着并不好,所以,我怀疑她的那些药有问题。”   赵昇蹙眉:“怎么会这么想?”   齐锦绣说:“二哥你忘记了吗?白青莲精通医理,她又恨沈彦清入骨,不排除是她对阿蘅动的手。”   闻言,赵昇薄唇紧抿,一时间没有说话。妻子说的话虽然没有依据,但是也不无可能。她总是这样,有些时候,会说一些旁人想不到的事情,但是却都很准确。   “二哥,你从军之前,交友甚广,所以,你是否认识民间的医学高手?”齐锦绣说,“白青莲医术高明,如果真的是她在阿蘅药中做了手脚的话,怕是一般的大夫看不出来。我是想,你要是有这样的人脉关系的话,不防帮一帮阿蘅。阿蘅人很好,跟我处得来,待甜宝也十分好,甜宝也喜欢她。   赵昇点头道:“你放心,我会派人尽快寻了名医进京来。只不过,她毕竟是沈彦清的妻子,就算我寻了名医来,如果沈彦清不肯的话,我想,也是无济于事。”   齐锦绣道:“这个你放心吧,刚刚在沈府,恰巧遇见沈彦清回来,跟他说了几句,他也是怀疑白青莲的。其实,我瞧得出来,沈彦清对阿蘅还是有些感情的,只不过,那种感情不深,而他又是一个只把自己利益放在第一位的人,所以,相比之下,那种感情就更加微乎其微了。”   “你倒是挺了解他。”赵昇侧眸望着妻子,似笑非笑,明显语气是酸酸的。   齐锦绣挑唇一笑,也侧眸睇着丈夫:“你吃醋了?”   “没有。”赵昇当即矢口否认,“我知道你看不上他。”   齐锦绣道:“是啊,看不上他的为人,如果看得上的话,现在还有你什么事?”又说,“阿蘅的身子重要,所以,二哥你还是赶紧命人去寻名医吧。”   “亲我一口。”赵昇黑眸攒着亮光,说着便将脸凑到妻子跟前,抬手指着自己脸颊。   齐锦绣左右四下瞟了瞟,见照看着小婴儿的小香一直垂着脑袋,她则快速在丈夫脸颊上亲了一口,就动手催促他道:“快去吧快去吧,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时候,不能耽误一分钟时间。”把丈夫推走了之后,齐锦绣折身回屋来,就听到了儿子的嚎哭声,她连忙加快脚步,走到摇篮跟前,把儿子轻轻抱起。   小香说:“夫人,少爷怕是饿了。”   “我知道了,小香,你去给我准备点吃的,我也饿了。”   小香开心的笑起来,应一声,连忙就小跑着出去。   齐锦绣抱着儿子去了里间,坐在床沿上,然后动手开始解衣裳。小家伙本来嚎哭得撕心裂肺,可小嘴一沾到奶水,就立即止住了哭,然后闭上眼睛,嘴巴不停嘬起来。抱着怀里轻轻软软的一团,齐锦绣满眼都是笑意,一边喂着儿子,一边轻轻晃着身子,时不时,俯下身子来亲她一口。   儿子还没有大名,都说小孩子大名不能够取得太早,所以,夫妻两人就先给儿子取了小名,叫如意。   男孩子的小名取得女性化一些,好养活,这是长辈说的。   小如意饭量不小,埋头猛吃了好一会儿,才主动挪开小嘴去。才一个多月大的孩子,正是贪吃贪睡的时候,吃饱喝足了,他轻轻阖上眼睛,就又睡下了。齐继续舍不得放他去摇篮里睡,而是轻轻抱着,来回摇晃。等到小香给她做的面条做好了,她才舍得把儿子放回去,然后坐下吃起来。   妻子交代下来的事情,赵昇丝毫不敢怠慢,动用了自己所能够动用的所有人,想以最快的速度,寻了民间神医来。赵昇动作有些大,惊到了肃王李通。李通目前正是用人的时候,见他这般大的动作,便暗中差人把他叫了来,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去民间寻神医?侯夫人病了吗?如果需要,本王可以请太医署的太医前去。”   赵昇连忙抱拳道:“多谢王爷美意。只不过,并非内子生病。”他说,“是沈彦清夫人。”   闻言,肃王立即回过头来,神色显然瞬间就变了。他原本还算温和的一张脸,煞那间就暗沉下来。    ☆、第 191 章 大结局四   感觉到了不对劲,赵昇狐疑地望着李通,见他脸色变化实在是太大,不由唤一声:“殿下?”   闻声,李通漆黑眸子缓缓朝赵昇望过去,眸底暗流汹涌。赵昇是聪明人,也是他信得过的人,此番自己的失态已然叫他瞧出了端倪,如果什么都不解释的话,他心中难免不会觉得自己不信任他。想到这里,李通心中已然做了决定,他轻轻喟叹一声道:“少时,本王跟沈夫人谢氏算是熟识,认识他的时候,本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而她,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   只听了这些,赵昇心中就明白了,他冲李通颔首。   这个秘密藏在心中很久了,虽然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些年,虽然他已经好些年没有再跟谢氏说过一句话,可是那个人就深深藏在心底,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他虽贵为王爷,却不得父皇宠爱,又无母族庇佑,从小到大,一步步都走得十分艰辛而又小心翼翼。在人前,他戴着一张虚伪的面具,只到了夜深人静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才会把巴掌面具揭下。   每每觉得累的时候,他就会想想曾经少年时期在璟国公府见过的那个小女孩,想着想着,他就会觉得,其实也没有那么累。其实生活,也可以很美好。小丫头模样长得很俊,只是脸上留了疤痕,因此总是很自卑。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是一个人躲在谢府花园的一处假山下玩,孤孤零零的,他忽然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算是同病相怜吧,都是没有母亲的孩子,他对她多了几分好感。所以,一向不爱管闲事的他,那日陪着她说了好多话。   小姑娘单纯,好骗,他三言两语,就说得她愣住了。虽然之后有幸见到的时候她还是很安静腼腆,但是却比以前好多了,她好像是把自己当做恩人了,很感激自己,看到自己的时候,满眼都是光。   李通心再坚硬,可是面对着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他还是很有耐性跟爱心的。可能是出于同情吧,也可能是觉得她身上有自己小时候的影子,所以本能想靠近她。那个时候,他虽然还年少,但是暗中已经培植了不少势力。他自身也武艺不凡,练就一身本事,所以,想要夜探璟国公府,也并非什么难事。   只要他想,他就能够做得到。   他跟她之间,曾经有过一段很特殊的快乐时光,可是从头至尾,她都是把自己当做亲切的兄长,可随着接触的日子渐长,随着她年岁渐长,他对她的感情却慢慢变了。他喜欢这个女孩子,他觉得跟她在一起很快乐,他起了邪心,想要把她占为己有。后来她又大了些,懂得了一些男女间的事情,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对她的爱意,她便开始拒绝跟自己相见。   当听到她拒绝自己的时候,他心疼得在滴血,像是被什么利器割绞一般。那个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他已经渐渐将她刻进了心里去,如果再想把她从心里拔出,无异于锥心蚀骨之痛。   她不肯相见,他妥协,后来就再也没有去过国公府。又过了两三年,他听说她要嫁人了,所嫁之人,是一个出身商贾的平头小百姓,而且,还是嫁过去做填房。对于这些,李通本能是不满的。不过,那姓沈的是皇上钦点的状元郎,又生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只要他能够尽心待她好,或许她会比嫁去别家幸福得很。   之后,他偶尔让人探得来一些消息,都说,沈家人待她很好。所以,他就放心了。   她过得好,他很开心,本能也不愿意再去打扰她平静的生活。直到今日,从赵昇口中再提起她的名字。   李通望着赵昇,认真又严肃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她病倒了,沈家人怎么不请大夫。”   赵昇说:“前两日内子去沈府探望她,回来之后,就让我去民间寻神医来。她说,沈夫人的情况不是很好,意思是,可能有人在她每日所吃的药中做了手脚。殿下可能不知,如今投靠在燕王门下的一个白氏女子,她跟沈彦清是同乡。曾经在安阳的时候,两人算是情投意合,只不过,后来沈彦清高中之后,便娶了现在的沈夫人。白氏女心计颇深,如今又有燕王殿下为倚仗,她想动些手脚,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件事情,沈彦清知道吗?”李通沉脸望着赵昇,脸色已经不是一般的难看。   赵昇说:“之前可能不清楚,但是现在,应该是知道了。”   李通没有再说话,只是慢慢转过身子,往窗户边走去。他穿着一身玄色锦袍,立在窗下,单手背负,静静仰头看着外面暗黑的夜空,又想到了曾经的很多事情。沉默了片刻,李通才幽幽开口道:“这件事情,本王不好插手,你一定要寻到名医送去沈府。她如果有什么情况,也一定要让本王知道。”   “臣明白。”赵昇应声,而后朝李通抱拳道,“臣来的时间已经很长,如果殿下没有其它吩咐的话,臣告退。”   李通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抬起手来,朝他挥了挥。赵昇明白,即刻退了出去。   待得赵昇离开后,李通一直静静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那一轮皎洁的明月,想起了曾经的很多事情来。他不知道,那些快乐的时光,她可还曾记得。   赵昇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本以为妻子跟孩子都已经睡下。没有想到,进屋来的时候,内室还亮着灯。妻子正执笔伏案作图,她一手攥着画笔,认真描画着,而另外一只手,则轻轻摇着摇篮,她样子认真又专注。赵昇大步走过去,望了眼摇篮中正熟睡的儿子,然后在妻子身边坐下。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下?”赵昇说着,就夺过她手中画笔来,搁在一边,命令道,“你才出月子不久,不能这么劳累着,听话,去床上歇着吧。”   齐锦绣的确是有些累了,伸了个懒腰,然后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白天睡得多,觉还是够的。”又说,“我一般晚上灵感比较足,刚刚给如意喂了奶,就睡不着了,索性爬起来做些事情。上回小花成亲的时候,我不是亲手给她设计了嫁衣吗?可能深得许多女孩子的喜欢,今天下午小花过来说,锦绣斋近两天接到了好几单定做嫁衣的大单子。都是一些大户人家的管事嬷嬷,说是家里姑娘没有几个月就要出嫁了,本来嫁衣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可是偏偏不喜欢,非要我亲手给她们设计一套独一无二的。给的银子嘛,自然丰厚,你也知道,我是见钱眼开的人,所以就全部接了。”   齐锦绣不单单只是锦绣斋的老板,她还是陛下亲封的一品侯夫人,身份地位都摆在那里。虽然是做生意的,但是,京城中的人,没一个敢小瞧了她去。相反,京城中,上到皇族贵妇,下至名门千金,似乎都很喜欢她。如果哪天赵侯夫人说封笔不做设计了,那绝对是她们的噩耗。   但是,齐锦绣毕竟精力有限,纵是她想赚所有人的银子,那也得考虑实际情况。毕竟只有两只手,忙不过来。   之前因为“生病”,后又怀了身子坐月子,所以近两年来,赵侯夫人的珍品是越来越少。物以稀为贵,好东西越少就越金贵,为了能够得到赵侯夫人精心设计的珍品,很多人都是一掷千金。不过,齐锦绣虽然爱财,但也不是真的见钱眼开,要的钱高,可也不会高太多。   锦绣斋之前在安阳的时候,也接过譬如帮新娘子做嫁衣这样的业务,只不过,小地方,不会太过讲究,也不会愿意花高价来锦绣斋请齐锦绣帮忙量身定做。后来到了京城,因为太忙,所以齐锦绣也就忘记这一块的业务,没有发展起来。现在见这么多高门大户的姑娘都喜欢自己设计的嫁衣,她又萌生了一个开嫁衣铺子的想法。   不过,这些还都只是自己的想法,从构思到真正实施,还需要花些时间跟心思。   “肃王殿下找你什么事情?”齐锦绣绕了绕手腕,松了下筋骨,然后望着丈夫。心中已经了然,却是还要问一问的。   “为了沈夫人的事情。”赵昇没有打算瞒着妻子,就算妻子不问,他也是会跟她说的。   “阿蘅?”齐锦绣并不诧异,她点了点头,又问,“他的意思是……”   赵昇道:“肃王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所以,见我暗中动用不少人去各地访寻名医,叫了我过去问情况。我实话与他说了,他让我一定要尽快寻得名医进京来,一定要帮沈夫人调理好身子。”   齐锦绣笑道:“这么说,阿蘅还是有好人关心的。”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肃王殿下只与我说了一些,我明白了,也就没有多问。”赵昇说,“既如此,我便大可放心的去访寻名医了,尽早医治好沈夫人,你也去了一块心病。”   齐锦绣道:“访寻民间神医,这是必须的,只不过,二哥也得小心着些。白氏心计深沉而又诡计多端,她自然是想对付阿蘅,只不过,这件事情如果没有燕王暗中相助的话,白氏一个弱质女流,肯定也做不到。燕王殿下是成大事之人,不会管小女儿间的恩恩怨怨,如果此事对他没有绝对的利益的话,他不会这么做。所以,说不定他已经知道了肃王跟阿蘅的事情。先是利用白氏对付阿蘅,然后打算逼迫肃王出面,就算肃王不出面,但是他暗中也会命人管这事。你也说,肃王正是用人之际,如果得手之心都被调走了,想来正中了燕王之计。”   “为夫明白,也知道怎么做。”赵昇搂妻子入怀,轻声说,“你歇着去吧,别太累着。”   夫妻两人正说着话,里面大床上的甜宝醒了,醒来见爹爹娘亲都在,她揉了揉眼睛,然后够鞋子来穿着下床。赵昇见大闺女下了床来,伸手把她捞进怀里来抱着,问她:“今天怎么没有跟你小姨去睡?”   甜宝自己动手倒了水喝,然后说:“弟弟好可爱,喜欢弟弟,所以想跟娘亲一起陪着弟弟玩。”   说罢,她又凑到摇篮跟前去,静静望着熟睡的弟弟,咧着嘴巴笑起来。   “娘亲,以后我下了学就来照顾弟弟。”她认真说,“娘亲跟爹爹都忙,我可以照顾好弟弟。小如意,姐姐会疼你的。”   齐锦绣摸摸闺女小脑袋,欣慰地说:“闺女长大了。”    ☆、第 192 章 大结局五   得知赵昇夫妻有帮忙四处访寻民间神医,沈彦清松了口气,他停了妻子之前吃的所有的药,然后又另外请了大夫来替妻子把脉。果然如他所料,妻子病成这样,这一般的大夫根本瞧不出什么来。这么一来,他心中越发确定下来,必然是白氏动的手脚。白氏医术高湛,她有这样的本事。   想到这里,沈彦清决定亲自去找白青莲,当面问清楚。   如果可以,他会逼迫她拿出可以救妻子的药丸来,就算她不肯给,他也要好好敲打敲打她。   白青莲精通医理,这些日子,都是打着燕王府的旗号,出城去给城外的穷苦百姓治病。这日傍晚完事之后坐马车回城,因为近几日来实在太累,于是坐在马车上的时候,她习惯性闭目养神。她正休息得好好的,突然间,就感觉什么重物落在自己跟前,她惊得醒过来,一睁开眼睛,就瞧见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俊脸出现在自己眼前。   “你终于来了?”此刻见沈彦清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白青莲一点也不惊讶害怕,反而嘴角还噙着一丝笑意。   外面驾着马车的王府车夫问:“白姑娘,你在跟谁说话?”   白青莲慢悠悠说:“没有在跟人说话,不过是没有心肝的畜生罢了。你不必多问,只管驾车就是。”外面果然没了声音。   听她语气恶毒出言不逊,沈彦清只是抬眸瞅了她一眼,并没有理会。他撩起袍子在她对面坐下来,而后又望着她说:“既然知道我会来,说明,你的确是在阿蘅药中动了手脚。白氏,你恨我,我可以理解,你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冲着我来。阿蘅是无辜的,你凭什么这样对待她?”   白青莲笑道:“因为我知道,如果她死了,他肯定会很难过。沈彦清,你很聪明,所以,如果我想对付你,根本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就算我有机会能够对付得了你,可是又能给你造成多大的伤害呢?不能。所以,我只能另外想其它办法。”说到这里,她轻声笑起来,望着沈彦清,啧啧摇头叹道,“与其来这里问我,倒是不如去问问你的好母亲。我的确是跟谢蘅没有恩怨,就算是有,那也是因为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个人,可能更希望她死。”   沈彦清是个极为聪明的,听她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心中隐约是明白了。可是他不想承认,搁置在膝盖上的双手骤然攥紧,凌厉的目光死死定在她脸上,几乎是从喉咙里吐出来的几个字。   “休要胡说八道!”沈彦清近乎怒吼。   “胡说八道?”白青莲像是听了个很大的笑话一般,她抿唇笑着说,“我是不是胡说八道,沈彦清,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你自己想想看,当年她是怎么待齐锦绣的,后来又是怎么待我的。现在你跟太子走得近,俨然不再需要倚仗谢家,如果谢蘅有个孩子还好,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老太太肯定是早就对她不耐烦了。”她望着他,目光如炬,“如果我没有猜错的二话,八公主应该是瞧上你了,只不过,八公主乃是皇后所出,你如今又有夫人,你们肯定是不可能的。”   “你母亲该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所以,为了让你能够迎娶八公主,她就狠心对谢蘅动手。”白青莲说,“想当初,她为了能够让你迎娶谢蘅,暗中设计想算计我。我当初做错了什么?她竟然想要毁我名声……就算你对我始乱终弃,可我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情,伤害你们沈家的事情来,老太太竟然起了那样歹毒的心思。”   “当初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沈彦清竭力保持冷静,低声道,“我母亲那里,我回去会找她问个明白。不过,既然的确是你在阿蘅的药中动的手脚,我希望你能够把解药拿出来。”   “解药没有。”白青莲丝毫没有犹豫,斩钉截铁说,“你母亲让我配药的时候,就明确叮嘱过我,既然动手了,就要做得彻底干净,千万不能让任何人发觉。而谢蘅已经服食毒药这么长时间才被发现,很显然,她是没得救了。”   沈彦清气得薄唇紧抿,漆黑犀利的眸子定定落在她脸上,沉默半饷,直接跳下车去。   他了解白氏,也明白,既然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就算她有解药,也是不会拿出来的。   沈彦清回了家来,直接去了母亲所住的上房,沈老太太心中正盘算着如何才能够让儿子娶得着八公主的事情,见儿子回来了,连忙笑着让他坐到自己跟前来。   “二郎,打从哪里回来?怎么瞧着脸色不太好。”沈老太太说,“怎么样,你媳妇的身子好些没?”   “你们都出去。”沈彦清没有回答母亲的话,而是直接命令母亲屋子里的丫鬟都出门去。   几个奴仆低头左右相互看了看,然后朝沈彦清跟老太太行了礼,就默默退了出去。沈彦清抬眸见张妈妈还在,他凌厉的目光朝她扫视过去,音量拔高了些:“我刚刚说的话,你没有听到?”   “彦清,你这是怎么了?”见儿子这样的态度,沈老太太明显很不高兴。   “滚出去!”沈彦清再一次没有理睬母亲,几乎是朝着张妈妈低声吼叫出来,白皙的面皮瞬间涨红。   “是是是。”张妈妈吓得不轻,显然,她还是头一回被二爷这样说骂。   见一向对自己孝敬又顺从的儿子发这么大火,沈老太太显然也吓到了,不由得狠狠吞了口唾沫,也不敢再说什么。待得屋子里只剩下了母子二人,沈彦清直接问母亲道:“阿蘅身子变成如今这样,你是知道的,你不但知道,而且这还是你一手策划的。我真是没有想到,你的心肠竟然这般歹毒。”   “彦清,这是你跟母亲说话的态度吗?你……你不孝!”沈老太太沉着脸使劲跺脚,想跟以前一样,用气势跟孝道把儿子震回去。   可是这一回,沈彦清根本不吃这一套,他继续道:“是,儿子这回就是不孝了,母亲岁数也大了,有些时候做事情难免不糊涂。你做错了事情,我却不能对你怎样。所以,从今往后,你便好好呆在这里颐养天年,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能踏出这院子半步。伺候你多年的张妈妈,不能留了,我会将她处置了。”   说罢,沈彦清头也不回,只大步往外面去。    ☆、第 193 章 大结局六   从母亲那里离开后,沈彦清直接去了妻子那里,如今谢蘅已经断了之前吃的药,身子虽然没有好转,但是也没有继续更差。她浑身没有力气,依旧躺在床上,听兰心说爷回来了,她想挣扎着坐起身子来,可是却使不上一点力气。沈彦清大跨步走到妻子床前,在床边坐下,一双温暖厚实的大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阿蘅,今天感觉好些了吗?”见她脸色依旧苍白得恐怖,沈彦清心中既愧疚又心疼,想起以往她的种种好来,他觉得心中有无尽的酸楚。   “好像好些了。”谢蘅气若游丝,却是也能够说出话,她望着丈夫说,“我知道,你很担心我,不过,我没事的。”   “赵侯爷在未从军立战功之前,曾经结识过一位江湖游医,听说是医术高超。只不过,那位神医行踪不定,赵侯目前暂不知道他在哪儿。”沈彦清握住妻子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声音温柔地道,“不过,他已经命人去找了,想来,没有多久,就可以找得回来。阿蘅,你要坚持住,等神医来了府上,你的病就可以好了。”   谢蘅望着丈夫,眼里有光,她唇角轻轻抿起一丝笑意来道:“我知道的,你是真的关心我。”   “不,我不够关心你,阿蘅,以前是我不好。”沈彦清满脸的痛苦,他漆黑的眸子里是深深的悔恨,“阿蘅,等你身子好了,我一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我们不需要孩子,我也不会让别的女人给我生,等你好了,我身边不再再有其她女人,就只有你一个。阿蘅,你答应我,一定要坚持下去。”   谢蘅喉咙痒,忍不住就使劲咳了几声,待得气息平稳了,她才说:“好。”   “你累了,好好歇着,睡一会儿吧。”沈彦清抬手轻轻抚摸那张苍白如纸的脸,手指在她右眼角处的烫伤疤痕上轻轻摩挲,想到以前他会用胭脂帮妻子在这疤痕上画各种漂亮的花朵跟蝴蝶,他眼里渐渐有了笑意,“阿蘅,在我心里,你是最美的女子。我们在一起,有很多快乐时光。不单这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们还要做夫妻。”   谢蘅嘴角笑容浅浅的,听了丈夫的话,她也不晓得心中是什么滋味。听丈夫在自己耳边说这样的情话,她原以为,自己会很感动,可是她的心却很平静。她承认,她是爱他的,像沈彦清这样的人,是很容易招女孩子喜欢的,她也一样。只不过,如果人真的会有来世的话,她一定不要再遇见他。   如果真的有来世,她只想遇见一个普通一点的人,一定要对自己好,全心全意只爱自己一个。像沈彦清这样的,她再也消受不起了。在爱情里,付出真心多的一方,注定是要伤情的。她一直都知道,沈彦清心中有她,可是她也明白清楚,如果真的等自己身子好了,他怕是还会跟以前一样。   谢蘅不愿意往坏的地方想,可是,她从小到底是在环境复杂的家族中长大的,不会太单纯,多少是懂得揣摩人心的。她是璟国公府的嫡出姑娘,就算不得宠,那身份地位也摆在那里。如果她真的出了事情,璟国公府为着颜面,多少是会帮她讨些公道的。就算现在沈彦清跟太子走得近,可是璟国公府乃是百年世家,便是太子,也得敬让三分。   如果他竭力对自己好,到时候自己娘家人寻上门来,至少在外人眼里,他也是占理的。   想到这里,谢蘅越发觉得绝望,如果她揣摩得这些都没有错的话,那么沈彦清对她仅有的那么点感情,也将会大打折扣。其实她自己的身子自己心中明白,不行了,如果不是她强撑着一口气,她怕是早就走了。她觉得活得好累啊,她也想走,她想母亲了,如果走了,她就可以见到母亲了。   “我想甜宝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   赵昇下值回家,直接去后院找妻子看儿子,齐锦绣正抱着儿子在屋内来回走。旁边案几上还搁置着几幅画了一半的图,显然是刚刚在伏案作图的,见儿子醒了,就抱起了儿子来。   小如意今天精神头不错,吃饱喝足后,没有立即就又歪着脑袋睡觉,而是一直睁着眼睛。   齐锦绣见吃饱了后的儿子乖巧又懂事,安安静静的,心下喜欢,就把他抱了起来。在屋内来回晃着,也顺便帮着消食。   一转身,见丈夫回来了,齐锦绣连忙抱着儿子迎了上去,问道:“怎么样?那位邱神医找到了吗?”   赵昇黑眸定在妻子脸上,然后沉沉叹息一声,摇头说:“毫无音讯,我跟他也是好些年没有见面了,之前认识的时候,他岁数就挺大,行踪又不定。如今……如今也不晓得他还是否健在。不过你放心,我派出去的人还在四下探寻邱老的下落,我记得,邱老当时有收过一个徒弟,实在不行,寻了老人家徒弟来也可。”   齐锦绣说:“怕是燕王知道你们在四处寻找邱神医下落,所以,早前一步就动了手脚。”   赵昇不否认妻子的说法,只不过,若真是燕王一早就安排好的,那么,他们想很快就寻得到邱老下落,也是不可能的。   “如意今天闹你了吗?”赵昇望着乖乖躺在妻子怀里的白胖儿子,心情骤然好了很多,抬手轻轻蹭了蹭他滑腻腻的小脸,“哭起来的时候磨人得很,安静起来的时候又很乖巧,阿锦,咱儿子很像你。”   齐锦绣抬眸狠狠瞪了他一眼,也不理睬,俯身在儿子小脸上亲一下,抱在他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   赵昇轻轻咳了一声,随即也撩起袍角坐在妻儿身边,依旧伸长了脖子看儿子。   小如意将手指头伸进嘴里轻轻咬,呆呆看了会儿父亲,又将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挪开。甜宝下了学跑进屋子来,一口气就冲到弟弟跟前,欢快地说:“弟弟今天没有哭,也没有闹,好乖哦。”她白皙的小脸上透着浅浅的粉色,跑得太快了,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看了会儿弟弟后,才想起来要跟爹娘请安。   赵昇把闺女拉到怀里来,问她:“前几天听夫子说,你念书的时候没有好好听课,是这样吗?”   甜宝蹭进爹爹怀里,撒娇道:“才没有呢,是因为,夫子讲的那些课,我都会啦。”   “会了你也得好好听。”齐锦绣也帮着丈夫说闺女,又抽出帕子给她擦脸,“还有,以后走路慢慢走,跑摔着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眼睛看着路的。”甜宝笑,然后继续黏在母亲身边,冲弟弟做鬼脸,看着弟弟软乎乎的小身子,她眨巴了下眼睛说,“娘亲,我想抱抱弟弟。”   “你这毛手毛脚的,娘亲怎么敢?除非你答应娘,以后走路慢慢走,上课好好跟着夫子念书,娘就让你抱弟弟。”   “我答应娘亲!”甜宝立马点头,似是小鸡啄米似的,认真说,“娘,我这么乖,肯定听话。”   “你啊,小时候是挺乖,现在越大越像个男孩子。”齐锦绣笑着摇头,不过,还是小心翼翼把儿子递到闺女怀里,叮嘱她,“小心一些。”   甜宝抱着弟弟,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开心又谨慎。   外头小香匆匆跑进来说:“侯爷,夫人,沈大人来了,说是想见侯爷跟夫人。”    ☆、第 194 章 大结局六   “他怎么来了?会不会是阿蘅病情加重?”齐锦绣担心得很,连忙站起了身子来,望向丈夫。   赵昇英挺的眉毛渐渐蹙起,对妻子道:“一起去看看吧。”又叮嘱小香说,“你留下来,好生照看姑娘跟少爷。甜宝,爹爹跟娘亲有要事,你陪着小香一起照顾弟弟。”   “好!”她小小身子还紧紧抱着弟弟,认真说,“我最喜欢照顾弟弟了。”   小香走了过来,从甜宝怀里接过如意来,轻轻晃着。   赵昇夫妻去前面花厅见沈彦清,才踏进花厅里面,齐锦绣就问道:“是不是阿蘅病情加重了?”   沈彦清原本是背对着门口站着的,听得齐锦绣的声音,连忙转过身子来,看了齐锦绣一眼,而后朝赵昇抱拳。赵昇黑眸定在他身上,也轻轻抬起拳头来抱了抱,算是相互打过招呼了。   “坐吧。”赵昇拍拍妻子肩膀,然后朝沈彦清伸出一只手,示意他坐下。   三人落座后,沈彦清这才道:“那些药停止服用后,阿蘅的病情没有继续恶化,不过,也不见好转。还是老样子,天天躺在床上,没有一丝力气,说不了几句话,就需要休息。”   “那你不留在家里陪着她,来这里做什么?”齐锦绣心中生气得很,她之前是见过谢蘅的样子的,苍白如纸的面孔,羸弱的身子,想来如果不是撑着一口气,她早就去了,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了,衣冠楚楚,依旧风流俊逸,他走到哪儿,怕是都有不少少女少妇会朝他抛媚眼,她真的很为谢蘅不值。   “阿锦,你冷静一些。”见妻子似乎有些失去理智了,赵昇紧紧攥住她手,拉着她坐下。   沈彦清却并没有将齐锦绣的出言不逊放在心上,只是恳求说:“来之前去瞧了阿蘅,跟她说了几句,她说,想见甜宝。她是真的喜欢孩子,也是真的拿甜宝当做她亲闺女的,侯爷,侯夫人,我想……”   “不必再说了。”齐锦绣截断他的话道,“我是不会把甜宝让给你的。我了解阿蘅,她是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不过你放心,我会带着甜宝去看她。沈大人,甜宝打从落地开始,都是我一手带大的,你要是心中真的有她,就不要再打她的主意。你以为她什么都不懂吗?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心中门儿清,她不会不知道你是谁。”   接下来的话,有些伤人,她想脱口而出的,可是又憋住。   沈彦清道:“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要回甜宝的意思,你若是能带着甜宝去看她,那么今天我来这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他起身,朝齐锦绣抱拳,“多谢夫人。”   齐锦绣没有再搭理他,只是转过身子去。   “那我就告辞了。”沈彦清望了赵昇夫妻一眼,而后大步往外面去。   见他要走出门去了,齐锦绣喊道:“等等。”她走到他身边,“我知道阿蘅待甜宝很好,甜宝也很喜欢她蘅姨,我也希望阿蘅能够天天都见到甜宝,我也想天天都能够看得到她。不过,让甜宝去沈府,那是谈都不要谈的,我义兄在城外有一处庄子,那里风景很好,适合养病。你如果愿意的话,我去跟义兄说,让阿蘅去那里养病,我会带着甜宝一道住过去。”    ☆、第 195 章 大结局七   去城外庄子里养病,那里清幽安静,风景肯定不错,总归是比留在京城要好。再说,如果去了城外庄园,锦绣说会带着甜宝一起跟着过去,就肯定会去,阿蘅十分喜欢甜宝,如果能够叫她天天瞧见孩子的话,想来她心情会很不错。这些都是对阿蘅有利的,沈彦清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同意?   “如此,那就有劳夫人了。”沈彦清漆黑清润的眸子里有光,真诚感激一句,而后抱拳朝齐锦绣弯腰鞠躬。   这算是大礼了,齐锦绣也知道,沈彦清可能是真的希望谢蘅好,所以,也没有再为难他,说什么尖酸刻薄的话。   “阿蘅现在身子很不好,从城里去那处庄子,马车也要赶挺远的路。所以,一定要找一个驾车技术娴熟的人。还有,最好是你亲自跟着送过去。”见他态度还算可以,齐锦绣语气也缓和了不少,“我义兄为人热情慷慨,借他庄子一用,他肯定是没有问题的。阿蘅的身子怕是等不及,这样吧,就后天一早,这两日,你也让兰心菊心帮着收拾收拾一些细软。”   “就如夫人所说,沈某先告辞。”沈彦清再次朝赵昇夫妻抱拳致谢,而后才转身大步离去。   待得沈彦清离开后,赵昇揽着妻子腰肢坐下来,耐心道:“依我看,沈彦清还是关心谢氏的,他们有感情。不过,阿锦,你真的要带着甜宝跟如意一起去外头庄子?外面不比城内,不比侯府,如今燕王跟太子俨然知道我是肃王的人,他们也明白了肃王的野心,如果你们去了外面,怕是他们会对你下手。这件事情,我去跟肃王商量一番,到时候,暗中多派一些人去保护你们。”   齐锦绣说:“二哥,我是真的不希望阿蘅有事,我希望她好好活着。”   其实齐锦绣会对谢蘅这么好,一来是因为谢蘅这么个悲剧人物,是她创造出来的,对于这书中的每个人来说,她都是上帝。还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她每天坐在电脑跟前,只要手指轻轻动几下,就可以决定许多人的命运。写到动情之处,她会感伤难过,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亲自穿越进这个故事中来,跟故事中的各种人物打交道。   跟他们产生关系,成为朋友,可是有了感情后,再想着他们可能有的结局,她怎么会无动于衷?   谢蘅很善良,跟她也处得来,所以,不管是出于朋友道义,还是因为对她有愧疚,谢蘅这件事情,她都是必须要管的。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齐锦绣便也不再犹豫,沈彦清走了之后,她直接去了趟铺子,跟许慕平好好说清楚了事情的原委。许慕平没有不答应的理由,那处庄子空着也是空着,如果能够帮得上忙的话,他自然十分乐意。   跟自己义兄打了招呼后,齐锦绣回去又去上房跟赵大娘请安说清楚原委,赵大娘心善,虽然舍不得他们母子姐弟三人离开,但是也没有说什么,只再三叮嘱儿媳妇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孩子。又命人把儿子叫了来,让他多派几个人去,暗中好好保护他们母子姐弟三人。   就算自己母亲不说,赵昇也是肯定会这么做的,从母亲那里出来后,见天色已经很晚了,赵昇直接去了肃王府。   肃王李通听赵昇说要将谢蘅送去外头许家庄子里养着,他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那沈家,如今就是龙潭虎穴,谢蘅无论呆在哪里,都比呆在沈家要好。更何况,如果不是在沈家,他哪天想去看看她,也是方便得很。只要一想起她在沈家受的那些苦,李通就不自觉紧紧攥起了拳头来。   “赵侯,这些日子便辛苦你一些,定要多派些人去许家庄子外面候着。另外,那神医也还是得寻的,耽误不得。”李通一身玄色蟒袍,立在窗户边上,外面月光照射进来,打在他身上,染上一层白色光华,他面容冷俊,此刻容颜冷肃威严,与平时的不问朝事截然相反。   赵昇朝李通抱拳道:“是,王爷。”   从肃王府回赵侯府,回到家后,天色已经很晚了。   回去之后,赵昇直接往后院去,齐锦绣还没有歇下,刚刚给如意喂了奶又哄着他睡下,现在正在哄闺女。甜宝听说要跟着母亲弟弟一起去舅舅家的庄子照顾蘅姨,激动又兴奋,已经皮实很久了,到了晚上,终于安静老实下来了,可是还是不愿意睡。甜宝缩在母亲怀里,揉了揉眼睛说:“娘亲,蘅姨会好起来吗?我希望爹爹赶紧请了神医回来,希望蘅姨快快好起来。”   齐锦绣心中苦涩,却强颜欢笑,抱着闺女说:“吉人自有天相,她会的。”   其实是不是真的会,齐锦绣不知道,但是她希望会。   “爹爹回来了。”甜宝抬眼瞧见门口一个伟岸高大的男人朝自己这边走来,她立马跳起来,跑到爹爹跟前去,抓着他手说,“爹爹,我跟娘亲还有弟弟就要出门去了,好些日子不能见着爹爹呢。不过,我们会想你的。”   赵昇弯腰把乖女儿抱起来,朝妻子走过去,坐下道:“爹爹以后每天下了值就骑马去看你们。”   “二哥,别这么辛苦,暗中派些人照顾着就好。”齐锦绣认真说,“我瞧你这些日子也累得够呛,又是找神医,又是忙军营里面的事情,没有一件是省心的。再说,从这里到城外庄子,骑马来回得两个时辰,太累了。等你休沐日去瞧我们娘儿三就行,再说,家里母亲你还得照顾。”   赵昇伸手揽住妻子腰肢来,让她靠在自己胸膛里,沉声道:“阿锦,等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放心吧,会一起撑过去的。”齐锦绣道,“会过去的。”   ~   第二日,齐锦绣吩咐小香帮着收拾自己跟两个孩子的一应细软,她则负责收拾自己的设计作品。虽然要住去庄子了,但是手上接的几个单子还必须要继续下去,都是京城里的世家闺秀,没有几个月就要嫁人了,设计图画好后,还得叫人拿了去给准新娘子看,人家如果不满意,还得改图。   如此一来,纵容还有几个月,可时间也紧迫得很。   陪着谢蘅住进庄子去,就是想让她身边能有个说话的人,或者说,是陪着甜宝去的。她想,谢蘅身子现在弱得很,大多时间都是需要好好静养休息着的,而这些时间,她不能浪费。   还有甜宝的课本,不在家跟着先生念书,但是课程不能落下。东哥儿说了,以后每隔几天,他就去庄子上看甜宝,会把先生布置的作业一并带过去。东哥儿说得极为认真,可是甜宝全然不放在心上,等东哥儿走了,甜宝悄悄跟娘亲说:“东哥哥书念得没有我好哩,先生每次训斥东哥哥的时候,都会顺便夸我。”   “很骄傲?”齐锦绣停下手上收拾的动作,转头望着闺女,见她小有些得意的样子,她严肃道,“甜宝,你别忘了,上回你爹爹说先生还批评你了呢。再说,小孩子不谦虚一些,谁教你这么骄傲的?”   甜宝被娘亲批评了,倒是也不生气,她依偎在娘亲怀里,撒娇说:“娘亲别生气,甜宝不敢啦。”她仰着小脑袋说,“先生说,各有所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跟缺点,虽然东哥哥念书不行,可是他习武可厉害了。娘亲,武师父一直都夸东哥哥,说他长大了肯定跟爹爹一样,会当大将军。”   “你的书本自己收拾好了吗?”齐锦绣抬手敲了下闺女脑袋,然后就见甜宝溜一下就跑了,像是一只小老鼠似的,开始自己动手收拾书本来。   “夫人,陆奶奶带着陆小爷过来了。”小香匆匆跑了进来,低着脑袋说,“陆奶奶跟陆小爷先去了老太太那里。”   “陆哥哥回来了吗?”听说是陆程过来了,甜宝眼睛瞬间就亮起来,丢下手上正收拾的书本,就要往外跑去。陆哥哥这回是去他舅舅家住了数月,他舅舅在大西北,她早就听陆哥哥说过了,那里的马儿特别好,那里的弓箭刀枪,也要比京城里的好。还有,那里有很多漂亮的衣裳跟小玩意儿,走之前,他说过了,回来会给自己带礼物。   甜宝这么兴奋,主要是想知道,陆程到底给她带了什么礼物。   齐锦绣一把抓住闺女小手,拉着她说:“瞧你,热得一头一脸的汗,就这样出去见客?小香,去打两盆热水来。”   母女两人洗了脸又抹了香喷喷的面霜,正准备去上房见客,小如意哼哼着醒来了。小香抱了如意到齐锦绣跟前来,齐锦绣又坐下来给儿子喂奶,可能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如意吃了几口,就不肯吃了。   “弟弟吐了。”甜宝趴在旁边,认真望着小粉团子,惊奇地问,“娘,我小时候也这样吗?”   “甜宝也是。”齐锦绣理好衣裳,又抽了帕子来替儿子擦嘴,然后一手抱着儿子,另外一只手牵着闺女,就往上房去。   陆程如今已经十岁了,长成了俊逸出尘翩翩儒雅的少年郎,可能是习武的缘故,他个头比同龄人要高一些。穿着一身湖蓝色的丝绸锦袍,站在大堂中央,双手背负在身后,明显一副小大人模样。   到了上房,甜宝望着那挺秀的身影看,呆了呆,等陆程转过身子来,她才挤出笑。   “陆哥哥,我也当姐姐了,我有弟弟了。”甜宝说这话的时候下巴微微抬了抬,一副十分自豪的样子。    ☆、第 196 章 大结局八   陆程原是站在大堂中央的,听到了甜宝的声音,连忙转过头来看,就瞧见小丫头一脸骄傲的站在那里。数月不见,小丫头好像又长高了些,细胳膊细腿的,样子也越来越好看。陆程只看了甜宝一会儿,就连忙走到齐锦绣跟前,先给齐锦绣请了安,之后,才同甜宝问好道:“妹妹好。”   甜宝这才收敛了些性子,规规矩矩也跟陆程问了安。   陆大奶奶说:“数月不见,甜宝好像又大了些,也越来越漂亮了。”说着,站起身子来,跟齐锦绣相互见了礼,见甜宝走到跟前来,她轻轻伸手拉甜宝到怀里抱着,又对坐在上位的赵大娘说,“刚刚过来的时候,我们家阿妹还缠着我问,是不是去找她甜宝姐姐呢。要不是天热,阿妹身子又太弱,就带着她过来了。”   “妹妹生病了吗?”甜宝认真问,“我要去看看她。”   陆大奶奶说:“是啊,天热,妹妹太小,有些着了暑气。甜宝想妹妹的话,今天可以跟着伯娘去瞧瞧。”   甜宝想去,但是又怕娘不同意,于是连忙转头看着娘亲。陆大奶奶也看了过去,目光落在襁褓中的小婴儿身上,看着粉粉嫩嫩的一小团,想到了闺女阿妹小的时候。   “小孩子不好带,这天气又热,很容易着了暑气。”陆大奶奶说,“不过,等长到甜宝这般大,就好多了。”   甜宝骄傲地说:“伯娘,我现在在家帮着娘亲一起照顾如意哩。我可乖了,下了学就回去照看弟弟。”   “咱们甜宝是真乖,难怪老太太也那么喜欢你。”陆大奶奶笑望着齐锦绣说,“前几日老太太还念叨着呢,说是怎么那么久都没有见到甜宝了,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就带着她去府上住几日,陪着老太太。”   齐锦绣笑着道:“能得明阳大长公主喜欢,实在是她的福气。老太太那么喜欢她,甜宝也该是过去给老人家请安才是。这样吧,甜宝,你跟伯娘去陆府住些日子,过几日,娘再派人去接你到你舅舅的庄子上去,好不好?”   “好。”甜宝开心,拍着手,然后扭着小脑袋望向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陆程。   陆程刚好也在看妹妹,见妹妹扭着小脑袋来看他,他冲妹妹笑了笑。见他笑了,甜宝抬起小手抓脑袋,笑得更甜。   她很好奇陆哥哥给她带了什么礼物,但是因为出于礼貌,她不能主动开口问人家要礼物的。可是他怎么自己不先提起这事情呢?如果他真的带了礼物的话,他应该自己先提出来的。甜宝有着小心思,于是越发冲陆程笑得甜。陆程心中什么都明白,也知道她为什么冲自己笑得这么乖,但他就是不说,故意逗一逗她。   见他根本不提,甜宝也笑够了,索性不理他了。   陆大奶奶依旧轻轻抱着甜宝,问齐锦绣道:“要出去避暑吗?”   沈家的事情,没有经过人家的同意,齐锦绣不好跟旁人说,只能轻轻点头道:“倒也不是避暑,这天儿已经不太热了。只不过,生下如意后,总觉得有些提不上劲儿,外面环境好,又安静,就想出城去看看。再说,这一下子那么多套嫁衣需要我设计出来,总得去深山田野里找些灵感才是。”   “说起来,我可真是羡慕你呢。”陆大奶奶说,“永远活得这么自由自在,随心所欲,还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各有各的福气而已,你羡慕我,我还羡慕你呢。”齐锦绣笑了笑。   “来,让我抱抱小如意,还是头回见呢。”陆大奶奶朝齐锦绣伸出手去,齐锦绣侧着身子,就把吮吸着小手指的如意递给了陆大奶奶抱。   小孩子长得特别好,白净又有些圆胖,五官清秀得很。   “这孩子,像你多一些。”陆大奶奶由衷说一句。   “我也像我娘亲的,我跟弟弟也很像。”甜宝看了眼弟弟,连忙望着陆大奶奶。   陆大奶奶知道甜宝不是赵侯亲生的,小孩子有些时候敏感,所以,她连忙说:“甜宝跟娘亲更像,甜宝长大了肯定比你娘亲还要漂亮。”   因为陆奶奶怀里抱着如意,甜宝就站到了母亲跟前去,听陆大奶奶这样说,她笑了起来。   齐锦绣拉闺女到怀里来,抚了抚她发辫,叮嘱说:“去了老祖宗身边,不许吵到老人家,要懂规矩,乖乖的。”   “我知道了,娘亲。”甜宝应一声,连忙又望向陆程。   陆程冲妹妹一笑,而后礼貌朝齐锦绣拱手道:“夫人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甜宝妹妹的。”   ~   许家的庄子上一直都有仆人打理,听说齐锦绣想去住些日子,许慕平一早就命人收拾出了几间朝阳又通风的屋子来。又从自家差了个妈妈跟过去,好生叮嘱,一定要照顾好夫人跟姑娘少爷。那边赵昇自然也是做了一番功夫的,亲自送了妻儿去许家庄子上,又暗中派人保护着。   沈家是沈彦清亲自送的谢蘅来,沈家因为顾及谢蘅身子情况,所以马车一路都行驶得慢,上午出发,等到了傍晚才到。谢蘅的房间一早就收拾好了,等谢蘅到了,直接入住就行。谢蘅到的时候,齐锦绣正在房间里做设计,听得外面动静,走了出来。因为天色已晚,沈彦清只在这里逗留了一会儿,就走了。   等沈彦清走后,齐锦绣也催促赵昇道:“二哥也回去吧,你事情也不少。”   赵昇正抱着儿子坐在妻子身边,闻言抬臂将她揽入怀里来,沉默不言,片刻后又在她额头亲了亲。   “明日再来看你们。”赵昇声音有些微低沉喑哑,像是在压制着什么情感一样,他把儿子递给妻子抱着,站起身子来,又弯腰在妻子脸颊上亲一口。   齐锦绣拉了拉他手说:“去吧。”   等丈夫走后,齐锦绣则低头哄儿子,给他喂了奶,轻轻晃着,就见白胖的小子渐渐阖上眼睛睡下了。叫来小香,命她寸步不离的好生照看着少爷,她则起身去了对面间。   对面谢蘅的丫头兰心菊心才将东西一应收拾好,见齐锦绣过来了,连忙堆着笑意朝她走来。   “见过夫人。”兰心跟菊心先给齐锦绣行了礼。   “你们夫人怎么样?这一路上过来,可颠着了?”齐锦绣一边站在外间问两个丫鬟,一边伸头往里间望去,“现在歇下了吗?”   “回夫人的话,夫人现在瞧着还好。”兰心笑着说,“多亏得夫人有心了,我们家夫人可开心呢,昨儿个开始,不但心情好了不少,连身子似乎也好些了呢。我们家夫人说,哪怕不是天天见,隔三差五让她瞧上甜宝姑娘一眼,她就开心。”左右望了望,没有瞧见甜宝身影,好奇道,“甜宝姑娘呢?”   齐锦绣道:“被陆家接去小住了,过两天就来。”   兰心笑说:“甜宝姑娘招人疼,大家都喜欢她呢。”   菊心从里屋出来,对齐锦绣扶了身子说:“夫人,我们家夫人请您进去呢。”   齐锦绣走进里屋去,谢蘅正背靠着软枕半坐在床上,见齐锦绣过来了,她扯出笑意来。   “你身子可好些了?”齐锦绣大步走过去,在床边坐下,细细看了她脸色,觉得好像是比上回见到的时候瞧着气色好了些,笑说,“昨儿陆家大奶奶过来,说是明阳老公主想甜宝了,陆大奶奶就领着过去小住两日。不过你也放心,我跟陆大奶奶说了,让住了两日就过来。”   谢蘅说:“锦绣,谢谢你。”   齐锦绣笑道:“你我投缘,还谢什么?你要是真想谢我,就该好好调养着身子。”   “我会的。”谢蘅有些无力的样子,唇角伴着一丝笑意,“会的。”她轻轻抬手,握住齐锦绣的手。   她虽然嘴角含着笑意,但是齐锦绣看得出来,她眼睛里并没有笑。齐锦绣想到自己曾经书中写的有关谢蘅这一世的事情来,她眸光微微动,有了些力来握住谢蘅的手,轻声问:“阿蘅,你恨沈彦清吗?其实,你聪明,应该看得出来,沈彦清是什么样的人。在他这样的人心中,或许会爱一个女人,但是女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绝对比不了仕途前程。你是不是看明白了,所以现在出来住,反而觉得轻松很多?”   谢蘅以前一直只是觉得自己跟齐锦绣投缘,却是没有想到,自己心目中想的什么,她都知道。到此刻,谢蘅真的拿她当做知音了,她颤着唇说:“原来你也是知道的。”她说,“如果我从来没有爱过这个男人,我想我会活得比现在轻松很多,我的身子……也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我知道,我生病卧床的时候,老太太特地跑去跟我说过,她说,让我去死,只有我死了,她的儿子才能够娶八公主。她说,八公主喜欢沈郎,八公主是太子的亲妹妹,是皇后所出,她怎么可能会嫁到沈家呢?又不是像我,娘亲一早就死了,爹爹娶了后娘,也不会关心我。”   齐锦绣觉得挺难受的,她本能不愿意见谢蘅这副样子,于是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谢蘅说:“不晓得你知不知道,我身子之所以成了这副样子,全是那个老巫婆暗中使的坏。她在我的药中落了慢性毒药的,我想,那个时候,她该是就知道八公主的事情了,她希望我死。这件事情,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沈郎后面也是知道了……锦绣……我,我也想跟沈彦清和离,哪怕是要他休了我,都行。”    ☆、第 197 章 大结局九   谢蘅是传统的古代女子,她跟自己不一样,能够从她嘴里说出“和离”两个字来,说明她真的是看清楚了沈彦清。就如她说的,她爱沈彦清,但是,她不想再跟他过下去。齐锦绣很心疼她,不由得紧紧攥住她的手,微微含笑说:“既然你自己做了决定了,就按着自己的想法去做,只不过,你的娘家人会同意吗?他们会愿意接一个跟丈夫和离了的女子回家吗?”   “我也不知道。”谢蘅眼底是一片哀寂,她目光空洞,望着房间里的虚无,有气无力说,“我的父亲……我真的不能够相信。”   “阿蘅,好了,你别再说了。”齐锦绣又用了些力道攥住她枯瘦如柴的手,颇为有些激动地说,“阿蘅,这个你别担心,就算你离开沈家,也再进不了谢家的门,你可以给我在一起。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是,你千万要把身子养好,只要身子健健康康了,才能谈以后的事情。你别多想了,安心休息吧。等明日,看看沈彦清来不来,来了的话,就说清楚吧,先看看他是什么态度。”   谢蘅也真的是累了,她没有力气再继续说下去,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你,锦绣。”她轻轻说一句,然后缓缓阖上双目,睡了过去。   自从生病之后,她总是很嗜睡,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有将近十个时辰都是处于睡眠状态。当她睡着了的时候,脑海就是一片空白,可是这次不一样,她做了梦,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她梦到了那个人,那个她小时候认识的,长大后却再也没有见过一面的男人。   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青衣着身的翩翩少年郎,这一晃都这些年过去了,想来他也已经长成了成熟稳重的男子了吧。梦中的一切都那么美好,她拿他当自己的亲哥哥一样对待,除了小时候的父亲,还从来没有人对她那么好过。其实当时她是想一辈子都跟他在一起的,那个时候,她每天最期盼的事情,就是他能够过来看自己。   待得自己长大一点的时候,十三四岁的时候,他说过,他想永远留她在身边。   只要她愿意,他就可以做得到。   但是她拒绝了。   那个时候她已经长大了,她再不是小时候那个天真无知的孩子,她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她想也没有想,她就拒绝了。   他家中已经有妻室,就算是做他的侧妃也不会委屈了自己,可是她就是不愿意。可能因为太在乎了吧,所以宁可放弃,她也不会愿意跟别人一起分享他。   自从那次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来找过自己,但是她没有见。   脑海中那一幕幕昔日往事,熟悉得就像是发生在昨天的一般,那么真实。   梦中,她好像感觉到他又来了,他抬起他的手来轻轻抚摸自己的脸。谢蘅轻轻蹙眉,然后挣扎着醒了过来,屋里点着灯,昏暗得很,她觉得有些口渴,想唤兰心菊心倒水来喝,可她却瞧见了那个人。   那张脸,还跟梦中的一样,浓黑的眉毛,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剥削的嘴唇……只不过,他现在穿着的是一身玄色锦袍。   成熟了很多,再不是以前那个温暖的大哥哥了。   “你来了?”谢蘅虽然惊讶,但是惊讶也不过是一瞬的功夫,她现在这副身子,就是惊讶,也表现不出来。   所以,她淡定平静得很。   李通侧身坐在床边,跟她保持着一定距离,但是脸上关心的神色却一点不减。见她醒了跟自己说话,他拧着的浓眉轻轻舒展开来,一双温暖厚实的大手轻轻攥住她枯瘦的手,声音沉着道:“是,我来了,阿蘅。”   “你不应该来的。”谢蘅说,“我也不想……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你现在跟以前一样。”李通抬手,轻轻抚摸她苍白瘦削的小脸,他有刻骨的痛意,却是极力表现得镇定,“阿蘅妹妹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么漂亮可爱,永远都不会变。”   听他还是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谢蘅轻轻闭上眼睛,就流出眼泪来。   “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你还是走吧。”过了片刻,她缓缓开口说,“我想过早早死了去九泉之下见我母亲,但是后来又不想死了,这世间还有些值得我留念的东西。阿通哥哥,你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看我了。赵侯夫妻待我很好,我想,我会在这里住一段日子。”   李通沉默不言,执起她枯瘦的手来,凑到自己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等我来接你。”他说,“阿蘅妹妹,你一定要撑住了,等我。”他声音虽轻,但是语气却很坚定,他漆黑的眼眸定定落在她脸上,就这样一直看着,他舍不得走。   谢蘅没有回答,只是又轻轻阖上了眼睛,她睡了过去。   ~   山间特别美,一大早就能够听到鸟叫声,鸟儿清脆的鸣叫声想在空旷的山谷里,交织成一曲美妙的音乐。这几日来,只要谢蘅是醒着的,齐锦绣都会去谢蘅屋里坐坐,陪着她一起说说话。她早画了一副轮椅的图稿,让赵昇拿下山去请工匠加急打造,谢蘅身子骨弱,可能也是因为常常呆在屋里不出来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的缘故。   所以,有了这轮椅,兰心跟菊心两个,可以推着谢蘅在园子里转转。   闻闻花香果子香,听听虫鸣鸟叫,谢蘅爱画山水画,也可以偶尔画些画来打发时间。赵昇虽然还没有寻得到民间神医,但是在齐锦绣的精心陪伴跟调理下,谢蘅身子明显有了好转。   齐锦绣觉得,应该是她心态好了吧,心中没有了烦忧之事,她想开了。   这日午后,谢蘅由兰心菊心两个丫头搀扶着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慢慢在园子里来回走动。忽然间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女童的声音,她知道是甜宝来了,于是开心的转过头来看。   甜宝小姑娘穿着一身水粉色的裙衫,梳着花苞头,蹦蹦跳跳朝自己跑来。   “蘅姨,你好像气色好了很多。”甜宝一口气跑到谢蘅跟前来,小口轻轻喘息着,仰着脑袋咧嘴笑。   后来齐锦绣抱着如意跟了来,一来就轻轻拧闺女耳朵,教训道:“早就叫你好好走路,你不听,摔着碰着怎么办?看你皮实的,哪里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简直比东哥儿还调皮。”   甜宝扭了扭身子,转身朝母亲扮鬼脸,又跳着要看弟弟。   如意乖巧缩在母亲怀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呆愣愣盯着姐姐看,白嫩小手指塞在嘴里。   “哇,弟弟真的好乖啊。”甜宝看着弟弟,嘻嘻笑,“弟弟真乖,快快长大,长大了姐姐带你玩儿。”   兰心菊心一边一个扶着谢蘅坐下来,谢蘅笑意盈盈抬手轻轻抚摸着甜宝小脸,温柔地说:“甜宝,要听你娘的话,以后走路不能再这样了。这里山路多,到处都是石块,摔了可不得了。”   “我知道了。”甜宝乖乖点头,“蘅姨,你身子好了吗?”   谢蘅笑着点头:“好了,好了很多,一见到甜宝就什么病痛都没有了。”   “那我以后就天天跟你在一起。”甜宝开心极了,绕到谢蘅后面去,跟兰心一起推轮椅。   菊心见状,就笑着站到了一边来。   谢蘅出来的时间有些长了,齐锦绣怕她会累着,就吩咐兰心菊心陪着谢蘅回屋去歇着。又叮嘱闺女,让她不要吵着谢蘅,不要调皮,又吩咐小香跟着甜宝,她则抱着如意回屋去歇晌。   哄着如意睡下,齐锦绣扭了扭胳膊腿,然后伏案坐下,继续描画嫁衣的花样子。   到了傍晚,如意睡醒哭了,齐锦绣才回过神来。快步走到床边,把小脸睡得红彤彤的如意抱起来,轻轻晃着在屋里走动。   “如意闹觉了?”赵昇大步从外面走进来,手里牵着甜宝。   甜宝进了屋,就朝母亲跑过来,凑到弟弟跟前,看着他粉团子一样的小脸。   “弟弟不哭,不哭。”甜宝用洗干净了的小手轻轻摸弟弟热乎乎的小脸,轻声说,“要乖乖的,姐姐陪你玩儿。”   齐锦绣抱着儿子在绣墩上坐下,见他不吃奶,就撩下衣裳,然后望向丈夫问:“今天怎么这么早来了?”   “甜宝,你娘亲肯定饿了,你跟着小香去厨房给你娘亲做一碗面条好不好?”赵昇撩袍子在妻子身边坐下,抬手轻轻摸了摸女儿小脑袋,见她聪明应着,然后走了,赵昇这才对妻子说,“阿锦,今天晚上肃王要发动政变,所以,今天晚上我留在园子,陪着你跟孩子们。顺便,也帮肃王照顾谢氏。”   “那娘他们呢?”齐锦绣乍一听着有些紧张,但是很快就缓过神来。   肃王政变,会成功的,她不必担心。   不过,自古以来,以非正道夺得皇位,都是一条不归之血路,肯定会伤及无辜。赵昇是肃王的人,万一出了事情,自家人肯定会跟着遭遇。   “娘跟大嫂东哥儿他们,也来了园子,小花有许兄照顾。”赵昇沉声说。   齐锦绣见丈夫面色沉重,心中也明白,他是重情义之人,此番他的一群兄弟、以及肃王殿下,都在为一场血战而拼搏,就只有他,躲进了深山里来。往后无论事情胜败,他都是不光荣的一个存在,这真是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阿昇,你走吧。”齐锦绣说,“你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   赵昇骤然抬起黑眸来,望着妻子,扯唇轻笑起来,摇头说:“不,阿锦,我不会离开这里的。”他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怕我被世人耻笑,但是这个时候,我只愿意陪伴在你身边。功名利禄于我来说,已经是过眼云烟,我不在乎了,我现在唯一在乎的,就只有你跟两个孩子。”   听他如此说,齐锦绣只笑起来,也没有再继续劝下去。   今天晚上,注定会是一个让人难以安眠的夜晚……   齐锦绣吃完女儿亲自端来的面,有些困了,就睡了个傍晚觉。等醒来的时候,外头天已经黑了。如意睡在身边,安安静静的,甜宝却不在屋里。   屋内点着蜡烛,齐锦绣借着昏暗的烛光摸索着起身,在儿子脸蛋上亲了下,推开了房门。   才推开房门,就听见对面房间传来女儿的笑闹声,她放下了心。   一颗心才将滚回去,忽然就听见外面有金属撞击的声音,她心一拎,猜度着应该是燕王或者是太子的人打过来了?顾不得许多,转身抱着儿子如意,就去了对面谢蘅的房间。    ☆、第 198 章 大结局终   谢蘅虽然不知道肃王政变,但是外面传来的刀枪撞击在一起的声音那么大,她肯定听得到的。又见齐锦绣急匆匆抱着如意就跑进屋子来,谢蘅一颗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挣扎着坐正了身子,紧紧把甜宝抱在怀里,望向快步朝自己走过来的齐锦绣问道:“锦绣,外面出了什么事情了?”   到了这个时候,齐锦绣也没有再打算瞒着,只能实话道:“肃王政变了,怕是太子跟燕王的部下打了过来。不过你放心,阿昇带着人在外边,你相信我,一定是有惊无险。”   听说是肃王政变,谢蘅脸上有些哀戚的表情,她又想到了那天晚上,他冒险亲自上山来探望自己。   “这不是正途,就算政变成功了,就算他坐上了帝位,将来他的这些残害兄弟手足的事情也是要被载入史册的。就算他风光个几十年,等他老了死了,肯定会得后人辱骂。”谢蘅不知道他为何会极端地走上这样一条路,不过,她还是担心他的,虽然就算上位将来名声也不会多好,但是总比他现在就死了的好。   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而活着,至少还有很多时间去做很多事情。她曾经也一度想到过死,但是现在慢慢想得通了,没有什么比她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更惨,她再惨也不过如此。既然那么惨烈的日子都已经熬过来了,害怕继续活下去吗?人总归是要死的,她也迟早能够见到母亲,所以,她要活着。   齐锦绣坐在床边,见谢蘅紧紧抱着甜宝,她则把如意抱得更紧了些,双手紧紧捂住小人家的耳朵。如意刚刚已经醒了,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溜了一圈,见许多人都在,母亲也在,他咧嘴笑了笑,又安心睡了去。甜宝也并不害怕的样子,一边缩在谢蘅怀里,一边够着脖子看弟弟,见弟弟白胖可爱,她伸手刮他小脸。   很快,外面兵器撞击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齐锦绣跟谢蘅互望了眼,心中都十分紧张,这么快外面动静就停了下来,到底是敌方胜了,还是肃王胜了?虽然齐锦绣知道肃王才是终极大BOSS,但是在事情没有完全确定前,她也不敢绝对保证。外面安静了好久,好像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齐锦绣唤来兰心,把如意给她抱着,她则打算出门去看看。   “娘亲!”甜宝见状,一下子从谢蘅怀里挣脱开来,扑进母亲怀里,就哭了出来,哽咽说,“娘亲,外面危险,别去。”   齐锦绣这才知道,原来女儿什么都知道的,刚刚不过是怕自己担心,她装作不明白而已。齐锦绣眼睛有些酸涩,她抬手轻轻抚了抚女儿头发,勉强挤出笑来说:“甜宝别怕,陪你蘅姨呆在这里,娘亲只是出去找你父亲,没有事情的。你瞧,弟弟还在这里呢,你先陪着弟弟好不好?”   甜宝使劲淌眼泪,两只小短手紧紧抱住母亲,就是不肯松开。   齐锦绣没有办法,只摸了摸她小脑袋,抱起她走了回去。   谢蘅也说:“锦绣,等等吧,我好像听见有人在说话。”她蹙起秀眉来,侧着耳朵仔细听,然后猜测着说,“好像又没了。”谢蘅话音刚落下没有多久,房间门被人猛然推开,外面围了一排甲兵,站在最前头的,是穿着一身银色铠甲的肃王殿下李通,赵昇就跟在肃王身边,两个男人身上都有血。   “爹爹!”看到父亲,甜宝使劲从母亲身上蹭下来,迈着小短腿朝父亲跑去,一把扑进父亲怀里。   赵昇弯腰,一把将闺女抱了起来,亲亲她白嫩的小脸蛋。见她水嫩嫩滑腻腻的脸上还带着水渍,他抬手给她擦了擦,安慰着说:“甜宝不哭,没事了。”   见肃王来了,屋子里的人肯定是要下跪行礼的,谢蘅因为身子的缘故,行礼有些不方便。   肃王见她似乎挣扎着要下床来,连忙大步跨到床前,一把按住她身子道:“阿蘅,你不必。”又转身对齐锦绣道,“赵侯夫人,你起来吧,你们都起来吧。”   齐锦绣道了谢,然后站起身子来,从兰心怀里抱过儿子,慢慢走到丈夫跟前去。   赵昇拍了拍妻子肩膀,然后健硕的手臂轻轻环住她纤瘦的肩膀,抬眸望向肃王,见他似乎是有话对谢氏说,扬声道:“属下等,告退。”见肃王朝自己抬了抬手,赵昇无声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屋子后,齐锦绣发现赵大娘跟姚氏母子也在,连忙走过去打了招呼。   赵大娘沉声叹息说:“今夜一战,还不知道有多少无辜之人命丧黄泉呢,哎,作孽啊。”   “娘,这话咱们可不能说,说出来被人听到了,是要被沙头的。”姚氏明显还没有从惊慌中缓过神来,认真望着自己婆母道,“经过这样一场战争,太子跟燕王都没了,现在明显就是肃王的天下。肃王是天,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好在二弟早早站对了地方,否则的话,今天怕是咱们都保不住性命。”   姚氏的确是吓得不轻,说话的时候,身子还颤抖着。倒是被她抱在怀里的东哥儿不怕,使着蛮劲一下子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   “我长大了,也要像二叔一样,做大官当大将军,保护你们。”东哥儿生得结实健壮,才十岁出头的年纪,个头足有十三四岁的男孩子高,虎头虎脑的,一身蛮劲儿。   甜宝噘嘴道:“谁都没有我爹爹厉害,东哥哥也没有。”   东哥儿站在甜宝面前傻笑,立马收敛了身上的霸气,变成了一只摇着尾巴讨欢心的小忠犬。   “我再厉害,也不能跟二叔比呀,那我长大就做一个比二叔稍微差一些的大将军。甜宝妹妹,我不会压了二叔的风头,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东哥儿身上有劲,嘴巴却笨,平时也是最宠妹妹的。   甜宝又朝爹爹怀里靠:“反正我爹爹最厉害。”   齐锦绣此刻可没有心情听兄妹俩说话,转身问赵昇道:“二哥,锦荣锦华还是大哥小花他们,是否也都安全?现在肃王人在这里?京城中会不会再有什么意外?”   赵昇原本不愿意说的,但见妻子问,如果他不说又怕妻子担心,只能道:“太子跟燕王已经没了,肃王为了镇压住两边的人,将太子跟燕王的尸身挂在城门上。现在京城里很安全,再说还有许兄在,你不必担心。”因为当时锦荣在东山书院念书,赵昇顾不得两头的人,只能拜托许慕平去接锦荣。而锦华愿意跟着哥哥,所以,赵昇直接把锦华送去了许家,让她跟小花呆在一起。   ~   京城里才经过一场血战,虽然战火熄灭了,但是人心还没有稳得下来。   没有几日,今圣便下旨昭告天下,册封肃王殿下李通为太子,李通入住东宫。又过了数日,今圣抱恙,以身子欠安为由,传旨退位于太子,他则安居深宫做太上皇。等齐锦绣带着身子康复了一半的谢蘅回京的时候,京城里已经变天了,谢蘅没有回沈家,而此刻,沈家早已经不是半个多月之前的沈家了。   沈太太死了,沈彦清因为太子的缘故,也命丧黄泉,而沈彦澄一家三口,忽然间也没了消息。   谢蘅回不了沈家,也没有回谢家,而是跟随齐锦绣去了赵侯府。   没有多久,当今圣上李通便一身便服走进赵侯府大门,他来,是想接谢蘅进宫,想留她在身边。早在山上许家别院里的时候,谢蘅就拒绝了李通,这一回,她自然也是毫不犹豫拒绝。   一来是,她不喜欢皇宫里那勾心斗角的生活,二来,她也怕给李通带来麻烦。   她现在没有别的心愿,就想跟赵家一家人呆在一起,她现在每多活的一天都是赚到的。不想费心劳神去想那些耗心思的东西,她就想每天陪着甜宝如意,快快乐乐过平淡温馨的小日子。或许将来会遇到一个真心喜欢她的普通人,或许又不会,总之,经历过这一场大病后,她把什么都看得很开。   赵昇依旧请旨辞官回家乡安阳,今圣应允,并在安阳赐了赵家一座宅子,作为威远侯府别院。   赵昇辞去军中一应庶务之后,回了安阳,开始一心帮着妻子打理锦绣斋的生意。赵昇早年有做过生意,因此,打理铺子的事情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有了丈夫跟兄长帮忙,齐锦绣依旧是甩手不管铺子的任何事情,她每天的工作,就是心情好的时候就呆在家里画画绣样,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一个人背着行囊出门游玩。   威远侯府有府兵,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每次妻子独自出行,赵昇都会暗中命人跟随保护。   十年后,天下有四绝,千金难求。   一绝乃是凤阳齐老先生的书法,二绝是洛阳城妙莲居士的一曲天籁之音,三绝乃是扬州奉天楼花魁阿妩姑娘的一支舞。   这第四绝嘛,自然就是安阳锦绣斋齐娘子亲手设计的一件嫁衣……   灵感来的时候,齐锦绣靠坐在侯府别院假山下的石桌子边画绣样,暖洋洋的春风吹拂在脸上。画累了,就搁下笔来,轻轻转转手腕,就见不远处,十七岁的女儿带着十岁的儿子朝自己走来。   (全剧终)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啦啦啦啦啦!!!!!感谢一路追文过来的小天使,这篇真的很抱歉,结局拖了好久,但是,终于完结啦!么么撒花,再次感谢(*  ̄3)(ε ̄ *)咱们下一本古言六月见。 ☆、第 199 章 番外(来世的赵昇)   番外(来世的赵昇)   赵昇上辈子是寿终正寝,活到了七十多岁,妻子才走没有几天,他就紧接着跟着离世了。妻子离世前,他坐在床边,紧紧攥住她手,跟她说,如果有来世,他肯定会找她。他说他不会喝孟婆汤,他会记住她,排除万难找到她,再跟她结为夫妻。结果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没有死,而是回到了二十二岁那一年。   这个时候,他正跟几个兄弟在外面跑货,赚了些小钱。   没有时间对重活一次这样的荒唐事情做过多的感慨,掐指算了算时间,他算得出来,这个时候,秀秀已经离世了。而阿锦,正是这个时候来到的这里,从很远的地方过来。   只要一想到可以再跟她过一辈子,就像前世一样安乐温馨,他就迫不及待的想回安阳县。   跑了一次货,赚了些小钱,他把剩下来的货物交给几个兄弟,他自己则花钱买了匹马儿,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家去。谁知才到家门口,就听见自家门口有小女孩伤心得哭泣的声音。赵昇蹙眉,将马缰拴在门前的大槐树上,然后举步往家里去。坐在门槛上哭的小孩子不是别人,正是隔壁齐叔家的锦华。   此刻赵昇的印象中,锦华还是那个知书达理而又气质出众的妇人,不是眼前这个梳着两条小辫儿的,穿着不合身的衣裳的小女娃。   “锦华。”赵昇大步走到锦华跟前,半弯腰,伸手把她抱进怀里来,轻声问道,“告诉二哥,是不是东哥儿欺负你了?”   东哥儿忽然从屋里风一样跑了出来,见是二叔回来了,连忙冲厨房里喊:“奶,娘,二叔回来了。”喊完又仰头望着自己二叔,认真地说,“叔,才不是呢,我没有欺负锦华。”   东哥儿这一嗓子喊出去,隔壁锦荣也闻声跑了过来,锦荣眼圈儿也红红的。   “二哥。”锦荣走到赵昇跟前,喊了他一声,然后双拳攥得更紧了些。   赵昇忽然间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现在的这种场景,跟前世的时候,是完全不一样的。他记得,前世他回来的时候,锦荣锦华并不是这副模样,而是跟着他们的姐姐呆在齐家,一家人很开心。虽然那个时候他们不知道坐在他们身边的人不是他们亲姐姐,但是因为阿锦待他们好,他们能够感受得到,所以很开心。   想到这里,赵昇心猛地一拎,喉结不自觉滚动几下。   阿锦她不止一次说过,她是不属于这里的,她说过,他们现在所呆的这个世界,是她创作出来的。她来到这里,完全是个意外,她真正属于的地方,在很远很远的天外,远到,就算他可以飞天遁地,也找不到她。当时听到她说这样的话的时候,他虽然紧紧攥住了她的手,感觉有些害怕,但是因为当时她就在身边,未来还很长,他也没有多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那种恐惧感突然涌上心头来,他有一种非常不详的预感。   “锦荣锦华,你们告诉二哥,你们姐姐呢?”赵昇问出这话的时候,声音是颤抖的,他其实猜到了,但是他不愿意相信。   不提齐锦绣还好,一提齐锦绣,锦华刚刚才憋下去的泪水,很快就又涌了上来。小丫头才三岁半,哭得小脸脏兮兮的,眼泪似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扑朔朔往外淌。   爹爹娘亲去世的时候,她还尚在襁褓之中,什么都不懂。可是姐姐离世,她已经渐渐懂事了,知道自己的亲人没有了。   虽然她并没有见过姐姐几面,但是她是知道的,她有一个姐姐。姐姐给她跟哥哥做过衣裳,只不过,那些衣裳他们兄妹还没有穿过几次,就被三婶抢走了。   见提阿锦锦华就哭,赵昇一颗心彻底沉沦下去,他不用再问就已经明白,这一世,阿锦不曾来过。   锦荣到底是小小男子汉,虽然心中难过,但是也没有如妹妹一般,他只默默淌泪。听了赵昇的话后,他抬手抹了把眼睛,然后说:“二哥,我姐没了。”   这种结果虽然赵昇已经猜测到了,但他无法接受,脚下一软,险些没有站得稳。   “多长时间了?”过了良久,他才颤抖着声音问。   “姐姐已经走了一个月了。”锦荣声音闷闷的,像是在竭力忍着什么一般。   原来他的这一世,没有阿锦,没有。   沈彦清这一世娶的不是谢蘅,而是高中状元郎后,娶了当朝八公主。如果是娶谢蘅,他根本不必担心甜宝将来会吃苦受罪,但是如果娶的是八公主的话,赵昇是再容不得甜宝留在沈家。好在,沈彦清高中不久,他就立了军功,就跟前世一样,成了百姓口中的大英雄,成了保家卫国的大功臣。   天子对他封官加爵,一时间,他成了诸位皇子想要拉拢的对象。   他有权有势,自然是有跟人谈条件的筹码,所以,他从沈彦清手里要了甜宝来家养。刚好八公主不喜欢甜宝,沈彦清几番权衡之下,就答应了赵昇。   之前只是有人猜测,威远侯多年不娶,而是只一心抚育齐家兄妹,肯定是对先沈二奶奶齐氏有情。后来赵昇要了甜宝来侯府养着,他要甜宝唤他爹爹,于是包括赵大娘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威远侯对齐氏情根深种,所以才一直不肯娶妻。旁人口中的齐氏,是真正的齐锦绣,而赵昇心中藏着的,是他前世的妻子阿锦。   他没有跟人解释,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跟阿锦的事情,这辈子,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其实他一直都在等她,他希望有一天,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可以如前世一样,看到妻子熟睡的容颜。那么,他会先在她脸颊上亲一口,轻轻抱一抱她后,再悄悄穿衣起床。   他在等她,一直在等。他也在找她,一直都在找。   虽然他知道,前世那样的运气,不可能会再有。他也知道,阿锦跟他说过,他们不是一个时空的人,能够相遇,只是一场意外。但是只要有机会,哪怕是一点点,他都不会放弃。   从弱冠之年,一直找到白发苍苍,他爱的那个人,他等的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过。   弥留之际,他又许了一个愿望,他希望再有来世。他希望,能够再见阿锦一面,哪怕是叫他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他也无怨无悔。 ================================================= 本图书由(落樱倾卿)为您整理制作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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