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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很快又恢复了镇定,没有露出像刘姥姥初进大观园的痴迷惊叹,反而叫别人笑了去。   “小姿,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进去吧。”安雅露出亲切温暖的笑,柔声细语对她说道。   何姿跟着她的脚步走上台阶,走进这栋梦幻般的别墅,大厅内,一个俊朗的男人正在等待着,见母亲回来,高兴地迎了上去。   “这就是小姿吧?”他笑着望着眼前的女孩问道,不乏友好之意。   对着他的笑,何姿没有说话,只是打量着他,嘴角示意性露出浅浅的笑。   “小姿,住在这里不要不习惯,把这当成自己的家就好,反正以后我们也是一家人了。”   何姿有些不明白他说的话,他和她们有血缘关系吗?怎么成了一家人?   见她露出疑惑的神情,君陌解释道:“我和你母亲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这样的消息太过于劲爆,不曾见过几面的母亲刚把她接回就说明天要结婚,那把她请回来干嘛?当伴娘吗?还是给她当花童?不曾想过,再次见她竟是她结婚的时候,为什么当时接她的时候不说?那样的话,她就不回来了,人家新婚高高兴兴两个人生活,自己呆着干嘛?当电灯泡吗?   “你那时候为什么不说?”她看向母亲,问道,语气不温不火。   安雅看出女儿的不高兴,早就预料到,走到她面前,“小姿,妈妈知道亏欠你的太多,妈妈以后再也不想离开你了,你不要怨妈妈。”   何姿的嘴上说不生气,心里是生气的,小时候每次见别人都有妈妈疼,妈妈做饭,妈妈买衣服······,她就只能眼巴巴看着,只有外婆在安慰着她,做了所有妈妈该做的事,她每次都问妈妈呢?外婆总说妈妈很快就回来了,可是那个快为什么会那么久?   她总是在想着,妈妈是不是有别的孩子了,所以就忘了她,为什么那么久都不来看她,每次做梦都想着,她会来,这次母亲来接她,她是欣喜的,因为可以在她身边了,可是现在她又扔下了一枚炸弹,说她要有新的家庭了,那自己是不是意味着又要被丢下了?   “你和他结婚吧,我回去了。”她忍住眼眶里的水汽,故作无谓的,准备转身离开。   安雅是不愿的,不想让女儿再次离开,死死拉住她的胳膊,“不要离开妈妈,小姿,不要。”泪水夺眶而出。   没有将女儿放在身边是迫不得已,一个人在偌大的城市里并不好打拼,她不怕苦不怕累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一切,她只是想给她最好的一切,让她过上最好的生活,并不想换来她的离开。   君陌不忍心地擦拭着她的泪,心疼不已,“你知道吗?你妈妈盼了你好久,为了你,她早早地布置好房间,为你下厨做饭,就连做梦都在等着你的到来,是我想要和她结婚的,不关她的事。”   这个男人是喜欢母亲的,眼底满是化不开的爱恋。   何姿能感受的到母亲的颤抖无助,像风中的一片枯叶,唯一的支点只剩下自己,女儿对于母亲的爱是无论多少年都变不了的,无论距离的长远都化不开的,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的脚踏出这个门槛,母亲会怎样?   她其实也是想让母亲幸福的,毕竟母亲很年轻就生下了自己,父亲至今都没说过,这些年都是一个人过的,一个人的深夜的寂寞孤独谁能想象?   她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滴落。   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第二章 嫁给他能幸福吗?   晚饭时,安雅的视线从没离开过何姿的碗,不停地将好吃的菜端到离她最近的地方,不停地夹菜到她的碗里,满脸期待地看着她,不知道是否合她的口味。   “怎么样?好吃吗?”她小心翼翼问道,生怕不合她的口味。   何姿慢慢吃着,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吃。”确实,菜很好吃,因为是她做的,每天盼着的那个人做的。   听见她的话,安雅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一切都值得了,心里的喜悦不言而喻,觉得这顿饭吃得格外好吃,再也没有一分钟有此刻这么美好。   “喜欢就多吃点,瞧把你妈妈激动的。”君陌温和地说道,柔和如玉,气质儒雅。   一顿饭在宁静的气氛中吃完了,桌上的菜剩的很少,安雅嘴角的笑始终没有停过。   君陌因为有事要处理,所以去了楼上的书房。   “你去客厅看电视吧,妈妈来收拾。”安雅将女儿朝客厅里推去,自己在餐桌前收拾着碗筷。   见母亲如此固执,何姿不好推辞只好走向客厅,百无聊赖地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这个时间档,多是新闻财经,五花八门的广告令人眼花缭乱,无意间,按到一个新闻频道,女主持人流利地播报着当日的新闻,“君氏集团大少爷君陌明日将举行盛大婚礼,届时将邀请上流权贵,政界名人前去参加,作为本市的大财团这场婚礼不得不令人羡慕。”   背景上赫然放出了君陌的西装照片,正是方才和她一起坐在餐桌上吃饭的男人,这才知道那个男人的背景身份。   没想到母亲嫁的人身份如此之高,她知道他很富裕,只是没有想到富裕到这种程度上,转头望着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她有些替母亲担心,她嫁进豪门会不会吃苦,毕竟一入豪门深似海,她要顾及得会很多,不再是以前那个普通家里的她。   过了很久,安雅走进客厅,见女儿还坐在沙发上,望了望落地窗外的天色,夜深了。   “小姿,去洗澡好吗,该睡觉了。”   何姿听话地点了点头,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跟着母亲走上楼梯。   她的房间在二楼的最东边,可以看见朝阳升起的地方,下面是一片缤纷的喷泉花园,凉爽的风习习吹过,风景甚好。房间内,是一律的暖色,令人感到莫名的心安舒适,脚下的地毯无比柔软,蔓延到每个角落,房间内包括浴室,衣帽间和阳台。一应俱全。   看得出,母亲为了她的到来下了很大的工夫的。   母亲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睡衣放在浴室,调好适度的热水,叫她进去洗澡。   她洗了好大一会儿,湿着头发出来了,没想到母亲没走还在房间内,这令她感到吃惊。   “过来,妈妈给你吹吹头发。”她拿着吹风机,温柔地朝她招了招手,鹅黄色的灯光镀在她的身影轮廓,让她有一瞬的错觉,仿佛是一个天使美得不真实。   她鬼使神差地移动步子朝她走去,在她身前坐下。   她能感觉到有一双修长温暖的手在她发间穿过,行云流水般游走而过,暖暖的热气在发间流淌,她生怕这是个梦。   好久,吹风机关上了,她的头发也干了,一双柔软的手抚上她的头顶,揽她入怀,疼惜怜爱。   她有那么一刹那的泪水止不住想要流下,还是在泪水落下来的先一步闭上了眼睛,将温热的液体关闭在眼眶内。   “妈,嫁给他你真的能幸福吗?”半晌,她开口问道,这个从听到新闻的那一刻就想问的问题终于被她说出了口,豪门就真的能幸福吗?   安雅似是没想到女儿会这样问,但还是如实回答了,“妈妈要的是他这个人,无关他的财富地位,只想要一个在累的时候可以依靠的肩膀,除了他这个人其余的都和妈妈没有关系,这是妈妈选的路,不管能不能幸福,起码现在是幸福的。”   她埋在母亲的怀里点了点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明白这个所谓的肩膀对于母亲来说有多么重要的意义,又有多么不容易,她会祝她幸福的。   “不准哭,要不然明天穿裙子就不好看了,我可不想我的女儿变成一只兔子。”她戏谑着笑道,擦拭着她眼角渗出的泪痕。   何姿赖皮地不承认,“没有,我才没有!”   “好了,快点睡觉。”她拿起被子盖在她的身上,细心地掖好被角,落上一个吻,关灯走了出去。   这一夜,何姿睡得很好,再一醒来,已是天亮。   今天是母亲的大婚之日。   第三章 婚宴 叔叔   别墅里的人一大早就忙活起来,服装师,化妆师,造型师很早就赶来,为婚礼做着准备。   各种各样的婚纱从国外定制运来,款式不同的礼服眼花缭乱地悬挂在衣架上,一应俱全的化妆工具在桌上摊开,化妆师娴熟地对着镜子画着妆容,认真仔细,不敢有丝毫疏忽怠慢。   何姿的化妆师也早早等候在门外,待她草草用完早餐,便到房间内为她打扮着,根据她的气质风格打造最适合她的妆容礼服。   这样忙来忙去,整得腰酸背痛,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四个小时。   婚礼大概流程是:君陌的婚车来到别墅接新娘到天朝庄园,在那里举行婚礼。   从早上一直折腾到现在,总算弄好了,车已在别墅外等候多时。   佣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安雅从房间走出,洁白的婚纱上镶嵌着无数颗亮闪闪如同星辰的钻石,褶皱的裙边恍若绽放出千万朵纯净的百合,沾染着晨曦旭日的露水,璀璨耀眼,在脚下开放出朵朵花瓣,头纱上的坠饰将她衬得恍若仙女般,烟雨岚雾,有些不真实。   母亲很美,只是她将自己的美一直隐藏在最底下,直到今日才全部绽放出。   周围是惊叹的羡慕声,惊艳与痴迷,何姿牵着安雅坐上了豪华的婚车。   一路上,她们的手没有松开过,她知道,母亲这一嫁,今后的生活必会不一样了,会出现很多陌生的人或事。   距离每近一点,母亲的手就握得越近,握得自己的手生疼,她眉头微蹙,还是没有出声。   终于那一点距离也没有了,举行婚礼的地方到了,天朝庄园,聚集了无数权贵来宾的地方,今天她是主角。   当她下车的一霎那,无数刺眼的镁光灯一齐闪起,猛烈抓拍着每一秒的间隙。   安雅勉强自己淡定自若地迈上红毯,迎着万千双眼睛的注视,笑得甜蜜自然。   何姿一袭雪白拖地礼服站在一旁看着母亲,看着穿着婚纱的母亲一步步慢慢走上红毯,走向那个和她携手一生的男人,直到她的手放在君陌的手上时,她知道,母亲这一生总算安定了,世上有个人会照顾她的。   望着她的笑,何姿的眼角湿润了。   婚宴上,每个人都在笑脸相迎地举杯祝贺着,主桌上贵宾来往很是热闹,谦卑有礼,想必那是君家的人吧。   她选了一个较为偏僻的酒席,夹菜慢慢吃着,丝毫不受周身环境的影像,吃得自得其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在这些举杯祝福的宾客中,谈笑儒雅的笑声中,高贵气质的举动中,她是突兀的,不是最明显却是最特别的存在。   肩头一震,她疑惑地抬起头,安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身牡丹色的旗袍,典雅优美地站在她身旁,“他们叫你过去坐。”   她自然知道母亲口中的他们是谁,自然是君家的人。   她平静地放下筷子,跟着母亲淡定地走向那席主桌。   没有惊慌失措,没有紧张不安,只是十四岁的少女,明知那不是桌简单的酒席,她还是自若地走去,明知那桌上坐的人有多么高深莫测,她还是无畏地走上去。   “这就是你女儿?”蓦然,坐在主位上的老人威严地启了声。   安雅恭敬地回答道:“正是。”半点不敢怠慢。   “你叫什么名字?”他鹰一般探究的锐利眸子射向她,让人莫名多了份慌乱忐忑。   “何姿。”她的声音底气似是很足,字正腔圆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不知是不是初生犊子不怕虎的缘故。   君老爷子年轻时也是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大英雄,不知打过多少重大的战役和功勋,就算后来退居到政界,那也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一辈子受人敬仰,哪个见了不是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他。   “不错,这妮子有点胆量!”他呵呵的浑厚嗓音流露出他的兴奋,满脸笑容。   桌上的僵硬气氛缓解了许多,君父君母也不由得对着女孩多了几分打量。   “君陌,以后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需要事事考虑清楚再做,不可再鲁莽行事。”君父语重心长嘱咐道。   安雅拉着何姿一一和桌上的人打招呼,认识关系,走了一圈坐在席上。   不大一会儿,婚宴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诧异地凝视着门口,惊艳,羡慕,痴迷,爱恋······一齐朝门口射去。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一切都随着门口那人的出现凝固了。   修长的身影缓缓走进,白色的西装礼服衬得他恍若古希腊王子般的耀眼灿烂,墨色的碎发散落在额头,恍若黑曜石般的眸子黑白分明,绯色的唇瓣泛着盈盈碎光,俊美非凡,惊为天人,举手投足间是与生俱来的高贵优雅,嘴角始终挂着浅浅的笑,只是那笑丝毫没有到达眼底,总是透着淡淡的疏离。   “喻儿,你总算回来了!”君老太爷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疼爱怜惜溢于言表,紧紧抱着孙子。   君父君母的眼底也有宠爱的意味,亲切的视线舍不得移开半分。   “爷爷,我回来了。”清泉般潺潺的嗓音幽幽响起,甚是好听,拍了拍老人的肩膀示作安慰。   君老爷子其实很好哄,只要孙子的一句安慰,一个拥抱,一个眼神,就算让他把星星摘下来都行。   “你这孩子,都不知道爸妈多想你,现在才回来。”君妈似是抱怨地看着儿子,无奈地抱怨着。   一家人在这温情地拥抱着,君陌反而成了外人,与他毫无关系。   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君陌并不是君父君母的亲生儿子,而是君母结婚五年不曾生下孩子去福利院领养回来的,别人都感叹君陌的好命,可在君母三十八岁时突然怀孕了,生下了君喻,君喻就成了君家从上到下捧在掌心最宠爱的宝贝,恨不得将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睿智聪慧远远超过君陌,尽管只有十七岁。   就算君陌还是君家的大少爷,将来君氏的掌舵人也必是君喻。   君喻是人人羡慕的含着金汤勺的少爷,从出生开始就有着最好的一切,上帝赐予了他人类所能拥有的一切,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爸,快让喻儿坐下,他坐飞机还很累。”君母心疼得提醒道。   老爷子这才想到,急忙让孙子坐下,对于这个孙子他满意得不得了,哪里舍得让他受累。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着,其间不乏有讨好之人,都被君母游刃有余地挡了回去。   “新婚快乐。”他举起酒杯对君陌说道,疏淡有礼。   君陌同样以酒回敬,收下了他的祝福。   他也同样有礼地望向安雅,轻啜着红酒示意。   “这是叔叔。”安雅为何姿介绍道。   尽管刚才有些猜到君喻的身份,可当她真正介绍说出的时候,她还是难免错愕,叔叔?有没有开玩笑!他明明还是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怎么成了自己的叔叔?   “你好叔叔,我是何姿。”尽管如此,她还是僵硬地叫了一声,觉得无比别扭。   “嗯。”他淡然接受,并无异样,仿佛是件再自然不过的普通事。   第四章 送她回家 他有这么可怕吗?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样的少年会是自己的叔叔,而且自己居然还亲口叫了他一声叔叔。   君喻神色淡然,似不觉有何不妥,安静地低头吃着菜,举动优雅。   何姿心里复杂万分,但面上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筷子在碗里装模作样地搅动着,将碗里的土豆搅成了泥状。   尽管君少的性子有些疏离,但还是挡不住前来敬酒的人,富家少爷公子友好地举着酒杯前来祝贺着,嘴角笑意兴盛。   君喻起身端起面前的酒杯,浅浅笑着碰了碰他的杯子,淡淡地点了点头,轻啜了一口红酒,礼数周到,来之不拒,让人挑不出他的一丝瑕疵,大方高贵。   看着面前这个儿子,君父君母的心里是无尽的欣慰自豪,越长大,笼罩在他身上的光芒就越甚。   不知道君喻是否喜欢这样的宴会,他嘴角的笑一直没有断过,对于任何人都是礼数齐全,面面俱到,没有一丝不耐的意味,何姿仰头看着他,那个少年的眸子黑白分明,深邃流光,指尖在点点地泛着金光,通透干净。   过了好久,人少了很多,他才放下酒杯坐下,方才还到酒杯上方的液体如今已经见了底,他喝掉了一杯,眸子依旧清明,不见半分醺然的醉意。   十七岁的少年,酒量已经很好了。   君母很是心疼,急忙盛了一碗热汤,“快喝点。”如不是之前吃了点东西垫了垫肚子,恐怕是要伤胃的。   “嗯。”他接过拿起勺子,舀起一点喝着,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何姿承认他是她出生到现在见过的最好看的人,无论是外表还是动作,没有人做得比他还完美。   环顾四周,香衣鬓影,她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只想着快快回去,可看这形势,恐怕不行。   安雅和君陌还在各桌之间敬着酒,离她还有一段距离,她在这椅子上如坐针毡,一分钟也不想多坐,这个名义上的叔叔一家和她格格不入,甚至连呼吸都觉得紧绷。   “不好意思,我想去一下洗手间。”她和煦地笑着礼貌说道。   君母这才将视线放在她的身上,点了点头。   何姿转身暗暗松了一口气,加快脚步在人群中穿梭着,不经意碰了碰母亲的胳膊,使了使眼神,朝偏僻的拐角处走去。   安雅敬酒的手蓦然一碰,转身望见女儿的眼神,虽有疑惑,但还是过了几分跟上前去。   “小姿,怎么了?”   “妈,我想快点回去。”   见女儿对此一点不感兴趣,安雅也不勉强,“好,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何姿的嘴角总算勾起一抹笑,绕路朝门外走去。   安雅去跟君家的人稍稍解释了一下,说女儿有些累了,所以回去了,君家的人还算大度,表示理解,没有多说什么。   何姿在门口等着司机开车来接,雪纺长裙有些单薄,风夹带了些寒意,她搓了搓手臂,驱赶走些许的冷意,脚下的高跟鞋很是难受。   过了一会儿,面前驶来一辆黑色的莱斯劳斯,车窗缓缓放下,竟然是君喻,这令她有些吃惊。   没想到,他这样的人也会早早离开,她还以为他还坐在里面。   “在等车吗?”他似随意问道,幽幽的嗓音恍若击落的水花,清澈透明,很是好听。   “嗯。”她点了点头,望着他。   “上来吧。”他的眼底波澜不惊,平淡如水。   她下意识地拒绝了,“不用,会有人来接的。”第一反应就是不想和他坐在同一个车内,有第一次见面的缘故,也有他是她叔叔的缘故,她实在没办法这样和他坐在一起。   “那辆车临时有事了。”他无意地说道,“这也没有出租和公车。”   他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一语点破,让她再没有退路。   何姿除了坐上这辆车,别无他选,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迎面扑来的莫名花香让人着迷。   车内,他没有看她,随手拿起一边的报纸翻看着,寂静的空气中,就只剩下纸页摩挲翻阅的声音,窸窸窣窣,沙沙的摩擦声,觉得有些恍惚。   这一路,他没有说过话,她亦不曾开口说过,只是她紧拽着裙子的手没有松过。   何姿从小到大都有一个改不了的习惯,紧张的时候会紧拽着衣角,不管熟悉还是不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   车子驶到了别墅,没有开进去停在了外面,何姿动手打开了车门,那只拽着裙角的手才蓦然松开,雪白的裙子早已是发皱的褶痕。   全身走出车外后,准备关上车门。   突然,一路上不曾说过话的君喻开口说道:“我有这么可怕吗?”说着放下了手中的报纸,折叠好放在一旁。   准备关上车门的动作一滞,没料到他会在此时说话,还是头一次开口问她,这令她感到意外。   “没有,只是第一次见叔叔有些不习惯罢了。”她对视着那双眼,平静回答道,坦荡的眼神墨黑真实。   这次的叔叔倒是说得很顺,说得习以为常,也不知道是谁方才在餐桌上将土豆搅烂成泥状。   君喻听着那声叔叔眼底有了些许隐约的笑,微微地应了一声,不知道心里是如何想的。   第五章 意外 去老宅   婚宴似乎进行到很晚,直到何姿睡得恍惚迷蒙间,才听见阳台外传来的汽车引擎声,模糊睁眼一掠,外面很黑。   半眯半睡,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再一睁眼已是天亮,阳光很足。   当她梳洗忙碌一阵走下楼梯,清淡的粥香悠然浮上鼻间,香甜滑腻,光是闻着就让人胃口大开,不觉加快了些下楼的脚步。   安雅站在餐桌边贤惠地盛着紫米粥,动作娴静,米色的长裙给人以莫名的舒适,宜室宜家。   见到她下来,笑着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何姿点了点头,确实睡得很好,一觉到天亮。   “快坐下吃饭吧。”她柔声说道,帮忙拉开一边的椅子让她坐下。   袅袅的热气徐徐升起,紫米粥散发着诱人的光泽,素色的小菜令人胃口大开。   她望了一眼那个座位,空无一人,“他呢?”那个母亲的新婚丈夫,不等他来就吃饭是不是有些不礼貌。   “他去公司了,不吃早饭了。”安雅盛好第二碗粥便坐了下来。   何姿这才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一点点慢慢吃着,安雅时不时夹菜放进她的碗里,嘱咐她不准挑食。   没有那个人,这顿饭吃得比昨天轻松了许多。   “小姿,收拾一下,妈妈带你去商场买衣服。”刚吃完早饭,她一边收拾一边对女儿说道。   这是何姿没有想过的,本想拒绝,但看着母亲欢喜的样子,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不去的话,乖乖地上楼换了身衣服。   这是安雅有史以来第一次带女儿出来买衣服,可以随心所欲地照着女儿的身材尺寸买她喜欢的衣服,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看着她每天穿着自己买来的衣服出门,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喜欢哪件就去试,没事。”她笑着对女儿说道,注意着女儿的视线眼神。   看到了几件非常适合她的衣服,就从衣架上取下,比划了一下,将她推进了试衣间,自己则在琳琅满目的衣服前来回浏览着。   何姿的身材很纤细,裙子更能衬出她玲珑的身材与笔直的双腿,少女的青春犹如一朵璀璨的花朵绽放的灿烂。   安雅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选了几条裤装,直接打包刷卡。   何姿以前异常羡慕的事情终于在这一刻实现了,和母亲一起逛商场买衣服,可以时时刻刻站在母亲的身旁。   安雅又写下了家里的地址,让他们派人将衣服送回家去。   也许是因为十几年不在身边的愧疚,安雅似乎想把落下的母亲全都弥补上,整个偌大的商场,几乎都能见到她们走过的痕迹,发卡,首饰,鞋子,背包······里里外外,全都买了个遍。   几次想阻止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但是见母亲嘴角的笑,又都咽了下去,只是不想让她失望。   “饿了吧,我们去吃饭吧。”   两人走进一家西餐厅,要了两份牛排和甜点,吃到中途时,忽然来了一个电话。   “嗯,我马上去。”似乎很急的样子,安雅蹙眉急匆匆地挂下了电话。   “小姿,妈妈公司里有点急事得先离开,你吃完去商场门口等,妈妈等会回来接你。”她胡乱擦了擦嘴,对她叮嘱道。   “我可以自己回去。”她已经不是孩子了,打出租也可以自己回去。   安雅显然不放心她一个人走,“乖,等妈妈来接你。”   何姿也不再推搡,便由着她。   在她走后,自己一个人慢慢吃着牛排,落地窗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斜长,与窗外结伴来往的行人形成了明显的反差。   等觉得时间已过了好久好久,才起身离开餐厅,到商场外等着。   路上不停有车擦身驶过,行人从眼前走过,只有她仍站在原地,等待着,望着头顶的阳光一点点偏移着,影子在一点点缩短着,她平静如常,不急不躁,踢着地上的小石子,静静地等着,仿佛等待也是一件享受的事。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脚前停下了一辆车,抬头望去,是安雅载她来的车子。   然而车窗放下,露出的却不是母亲的脸,而是君陌的脸,令她的身子不觉僵了僵,有些意外。   “你母亲还有事,所以让我来接你。”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笑着解释道。   帮她打开了车门,知道她的不适应,所以打开了后面的车门。   何姿只好坐进车子,关上了车门,静静地缩在角落里,缩在后视镜照不到的地方。   看着她的小动作,君陌心知肚明却也只是笑了笑。   一路上,两人不曾有过眼神的交流更别提对话的交流,对于君陌,何姿除了陌生还是陌生,尽管他是母亲的丈夫但也是多见了几次面的陌生人,对于陌生人她从没没有过先开口说话的先例,一律是对方先来和她打招呼,再经过漫长的一段时间进入熟悉,如果对方没有来说过话,她是永远不会去认识那个人的。   小时候外婆常常因此无奈地看着她,怕她因为这个性格而交不到一个朋友,确实,她也没有交到一个知心的朋友,可以说话的也只有外婆而已,她认为,有外婆和她说话谈心就够了,不用去烦恼还有没有另外的朋友。   渐渐地她回过神发现窗外的路并不是回家的路,破天荒主动开口问他:“不回家吗?”   见她终于发现了也问出来了,君陌觉得这个女孩有点意思,路都已经开了这么久,才发现吗?“去老宅一趟,有东西要拿。”   他口中的老宅恐怕是君家吧,那个名门世家,会不会遇见那个人?   如果事先知道,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坐上这个车子的,宁愿走路回家也不要,可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第六章 喜欢 但不会太长久   想着如此,车已经开进了老宅,气派典雅的宅子,看得出已经有了些年头,散发着古色古香的气息,令人望而生畏。   不敢乱走,等着君陌将车停好,跟在他的身后一步步走上台阶,走向这个古老而又带着莫名吸引力的宅子。   “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回来。”他对她说了一句,转身走上了楼梯。   偌大的客厅内,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环顾四周,壁上挂着暗色的画卷,线条凌乱而优美,颜色斑斓而绚丽,将西方的气息发挥得淋漓尽致,脚下柔软的波斯地毯方格迥异拼凑着,精致有趣,她低头,细细数着方格的格数,从左数到右,从蓝色数到米色,从沙发边上数到钟表前,不觉繁琐地从百到千。   蓦然,在视线中出现了一双白色的鞋子,纤尘不染的白,显得异常刺眼,她恍然抬头。   对上那张俊美不凡的脸,穿着白色的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臂弯处,自然而悠闲,站在面前淡淡地望着她。   她竟怔怔地出着神,后知后觉,觉得有些丢人,“叔叔好。”   那声叔叔顿了一顿,僵硬得很,想必是经过很大的思想斗争后从牙缝挤出的。   不想见到的人还是见到了,躲也躲不开,敛着眸子看着地面,不再去看他。   君喻淡然得很,应了一声便擦肩而过,一缕缕淡雅的香气在鼻间掠过,让她想起了那日在车上的气味,也是这般。   他的脚步静得没有声音,不知走了多远,她的身子始终没有动,挺直地站在原地。   心里竟生出了一份无措紧张,不知是该继续站着还是回头,只是希望君陌可以快点下来带她离开。   好久,都没有一丝声音,他离开了吗?   “你的腿不酸吗?”陡然,沙发上传来一声幽幽的嗓音,波澜不惊。   她的反应迟钝了好多,背对着他,“没事。”此时背对着他还看不见自己的神色,如果一起坐在沙发上岂不是一神一色都被他收入眼底?   君喻也不勉强,指尖茶杯里的柠檬茶清香迷人,茶香醉人,颀长的身影掩在其中多了几分古香儒雅的书卷气。   她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她,但从她僵直的背影里不难看出她的紧张无助。   眼底隐约有了点笑意,这么怕自己吗?   坐了一会儿,他起身走了出去,何姿的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谁知他刚走到门口便转身对她说道:“方便把桌上的书帮我拿到花园吗?”   何姿虽不太情愿,但还是乖乖转身去拿遗落在桌上的书,是一摞很厚的经济商业学和心理学的书籍,再去看他,已不再门口。   顺着他走的方向,她摸路走了出去,顺利地走到了他口中的花园。   已是盛夏,花园里的花开得很多,浅浅的素色,温暖自若,他坐在白色椅子上,似乎与花融为了一体,赏心悦目。   上前将书轻轻放在桌上,没有打扰他,视线却不禁在他身上多加停留,她承认,她也喜欢美好的事物。   “好看吗?”注视的目光下他檀口微启,混着花香丝丝缠绕着。   被他发现她并没有露出少女的羞涩与不好意思,反而坦然地回答道:“嗯。”   似是有些意外,与刚才躲躲闪闪有太多的出入,“你喜欢?”手下的书页沙沙翻着一页又一页。   “喜欢,但不会太长久。”她的眼睛很清澈,黑白分明,是真话。   小时候,她喜欢一件好看的东西,也不过是几天,就不那么像当初那样喜欢,渐渐地被另一样所取代或者会觉得不再想当初那样好看,这是常有的。   君喻第一次见一个人这样对自己说话,纯粹得不加修饰,她很特别,特别得不像是一个十四岁的女孩。   她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清晰无比。   听见身后的响声,直觉地回头去看,君陌已经出来了,没有看见自己正在徘徊找着。   “我是跟着你哥哥来的。”   “嗯。”他没有意外,除了哥哥带她来,那个嫂子是不可能这么自然来的。   “可是他现在要走了。”   绕了这么一大圈,无非是想说她也要走了。   “我知道。”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再见。”朝他点了点头,像个迷路的孩子找到了方向,转身离开。   在他面前,她总会做出异于平常的举动,变得不像是自己,紧张无措流露出得太多。   女孩的背影在阳光下走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镀在周身,堪比花艳,错觉间,仿佛可以看见那绽开的笑颜,眉间的娇态。   所有见过认识的人里面,这个女孩显然已经占着一个不一样的位置。   第七章 盛夏酷暑 去外婆家   如果可以的话,何姿是不希望见到君喻的,越少见面越好,能避开就避开,毕竟他不是她能接触的,尽管他是她叔叔。   盛夏的暑假来临了,T市天气炎热得很,一连多日都是晴空万里,丝毫没有下雨降温的迹象,乌云成了她最期盼的东西。   母亲和君陌在公司里有忙不完的事,抽不出时间来陪她,对此,安雅既无奈又内疚。   何姿是不怕孤独寂寞的,她怕的是酷热的暑气,最不喜热,易烦躁沉闷,所幸外婆的家乡是鱼米之乡,一年四季雨水丰富,气温宜人,所以她才能舒服地过了十几年,如今遇到这种天气,越发地想念外婆家。   见着母亲繁忙无暇,便提出了回乡下过暑假的要求,安雅起初是不答应的,但想着不想让她无聊也就勉强答应了,吩咐佣人准备打包了各种东西,亲自将她送了回去。   一回到那个地方,她就像枯涸许久的鱼儿重回了水里,无比高兴快活。   没有告诉外婆只是想给她一个惊喜,想当初母亲将她接走时外婆是万分不舍的。   刚走进门,恰巧就听见院子里外公唠唠叨叨的声音,“这么不舍得孙女,还让她走,也不知道你这老婆子在干啥。”   “人都走了,还不让我想想,你这老头子可真没良心,那可是你养了十几年的孙女!”外婆埋怨地撇了撇嘴。   外公把头一歪,哼了一声,不再搭理她了,眼睛里不难看出口是心非。   外公就是嘴硬,明明心里想得要命,嘴上还装得满不在乎。   “外婆!”一阵欢快的嗓音陡然打破了凝固的气氛,何姿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坐在藤椅上的外婆,撒娇地直往怀里钻。   两个老人吓坏了,错愕地不敢相信,刚刚说着就实现了,以为自己年纪大了出现了幻觉,孙女竟然回来了。   但身上这暖暖的触感,没多久就反应过来了,孙女确实回来了,感动得水汽朦胧,握住何姿的手背,“这是我孙女,小姿回来了。”外婆激动得话都说不清楚。   “外婆,我好想你。”她十分想念,离开了十几年的外婆,怎么舍得?   外婆见到孙女回来就好像见到了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疼惜得不行,“快让外婆看看,有没有瘦了?”   仔仔细细得打量了一番,心疼极了,“瘦了,比之前瘦多了。”   这时,外公在一边实在看不下去了,插进来一句话,“老婆子就是啰嗦磨蹭,没见到小姿还没吃饭吗?”   外婆这才恍然想起,急急忙忙起身朝厨房跑去,不一会儿,又急急忙忙从厨房里跑出,将热好的饭菜摆放在桌子上。   闻着这味道,何姿的心情无比愉悦,有多久没吃到这菜了,也不洗手就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放进嘴里,满足地吃着。   外婆摆好饭菜就坐在桌旁看着孙女吃饭,视线一刻都不舍得离开,不经意间瞟见了站在一边的安雅,面无表情地又转过头去,冷冷地说道:“还不走啊?我这可没有你的饭!”   语气与之前截然不同,好似一点都不欢迎自己的女儿回家。   安雅从进门开始就被晾在一边,父母对她的态度很淡,像陌生人一般,她也不在意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也难怪,离家十几年没有回来过几次,还将孩子丢给他们,怎么会有好脸色。   安雅看了看手表,见天色快黑了,准备离开。   “小姿,妈妈走了,到开学的时候再来接你。”她给女儿打了声招呼,很放心她在这里。   “嗯。”何姿点了点头,目送着她开车离开。   外婆这里的天气清爽宜人,与T市的酷暑不能同日而语,她喜欢着这里的一切。   晚饭后,外婆抱着她一起坐在树下的藤椅上,清风习习,柔和古老的嗓音绵绵讲述着故事神话,她就那样眯着眼睛躺在外婆的怀里,听着周围的窸窣,繁星灿烂,这个夜无比美好,好像她还没有长大,还是孩童时代那个趴在外婆背上的小孩。   第八章 草地上 少年的喜欢   小雨淅淅沥沥地连下了几日,氤氲朦胧地笼罩着这片古朴的小镇,古色古香的黑瓦房子寂静地沐浴在烟雨中,凉爽宜人。   雨还在下着,烟雨岚雾,尘埃般细细飘洒着,绵绵的触感。   中午,外婆和外公有午休的习惯,院子里静静的,何姿毫无困意,站在屋檐下望着空中的雨丝发呆,望见墙边的草长了许多,繁密茂盛,参差不齐许久不曾修剪过,便想着整理一下。   地上的水深深浅浅,染湿了鞋边,她撑着伞走向那深绿的细草,素白的裙角被飘洒的雨丝晕开了水迹,单薄的身影在雨中走着,蹲下身来,乌黑的发丝散落在肩前,专注凝视着地上的一片草地。   拿着剪刀一寸寸修建着不平的绿草,腾不出手来拿伞觉得有些麻烦,觉得雨不太大,索性将雨伞放下,一心一意地修建着。   细细的烟雨飘落在她的发丝,星星点点的晶莹水滴在发丝上点缀,远远望去,倒真是唯美得很,让人不舍地去打破这份难得的美好。   细细碎碎的草尖被剪落,随意散落在草丛中,冰凉的湿意在泥里渗透开来。   怕会压坏这片绿草,她赤脚在草地上修剪着,有点凉,裙子被雨水染湿,风一吹,也有了些凉意,但她丝毫没有离开停止的意思。   门口走进一个男孩,刚想开口叫道,谁知一转眼便看见了那道蹲坐在地上的身影,眼里有抑制不住的欣喜,紧接着走向前去。   “何姿,真的是你!”他的一开口瞬间划破了宁静的气氛。   觉得突兀又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她回头望去,是记忆里存在的人,“你怎么来了?”她从幼稚园,小学,初中一直在同一所学校读的同学,方子城。   “还不是听见你回来了,好歹我们也是同学。”   她的嘴角漾起浅浅的笑,又低头剪着草,“我走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确实他应该高兴,从小到大他都想超过自己的成绩,可没有一次是成功的,凑巧地总是排在自己后面,自己走了,他就能提高名次了,多年的诅咒也终于能破了。   “怎么会?少了你我连读书的动力都没了,没个人比可真没意思。”他无聊地耸了耸肩,一副兴趣怏怏的样子。   照他这么说,他读书全是因为她才读的?   这些年,每次和他面对面都是说关于成绩的事,除了成绩,她和他真的没有太多的交流,和普通的同学一样,唯一不一样的也就是和她同窗的年数很久。   他也顺势蹲下身来,看着她白皙的手一寸寸将草地剪平,在雨水的映照下,那双手显得有些透明发亮,十分好看。   “这次回来还走吗?”半晌,他开口问道。   何姿的手没有停,随意说道:“嗯,等开学就走了。”   她没有发现,在她点头的那一刹那间,男孩眼底的失望萧条有多么深,脸色黯淡了许多,显然,他是最不希望她离开的。   “一定要走吗?舍得吗?”思索了许久,又开口问道。   何姿是没有听出他的不对劲的,“嗯,上次已经舍了一次了。”再不舍,她也舍得了,外婆和外公其实也是希望她去母亲身边的,希望外孙女可以多见见外面的世界,认识更多的人,为了这个,受受思念也不算得了什么了。   方子城定定地看着她,眸底有太多的不舍疼痛,那是一个男孩对自己爱的女孩离开的悲伤,疼痛下是不被察觉的爱恋,纯净的年少喜欢。   这么多年,就算没有和她有太多的谈心,他也是知道她的性格的,淡淡的,没有太多话,不会那么轻易露出坏情绪,也不会那么轻易地为谁去改变什么。   “上了初三,很快就要中考了,你想进哪所高中?”朦胧的烟雨中,他的声音清冽而低沉。   何姿思了片刻,“T市的一高。”是全国的重点高中,需要很高的分数,她在上初中时就略有耳闻,很不好进。   “好。”这句好包含了太多的东西,异常坚定的,他的视线紧锁着她,似乎决定了什么。   “何姿,你不要把我忘了。”每个字他的语气都很重,认真正经。   何姿无暇顾及身旁的少年,点了点头。   他会很快的,只希望她不要走得太远。   第九章 九月 开学   美好的日子总是过得最快的,暑假的日子转眼就要结束了,即将步入九月,她也将要离开。   离开那日,安雅有事所以没能前来接她,只能自己坐飞机离开。   清晨,没有当面和外公外婆告别,只在桌上留了一封信,拉着行李离开了,看似走得云淡风轻,心里实则还是不舍的。   独自一人坐上了飞机,望着机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直到云朵团簇再也看不见,才缓缓移开视线。   机场外,那个少年的眼睛固执地看着那架越飞越远的飞机,心底有着坚定的信念,来年定会实现,现在只是暂时而已。   何姿一路在飞机上睡着,一直睡到终点,直到空姐礼貌地推了推她的肩膀才迷糊地醒来,昨晚定是没有怎么睡。   拉着皮箱慢慢走出机场,拉了拉衣服拦了一辆出租车,说了一个地址,便安静地缩在角落不再言语。   车外的阳光倾泻进来,撒了一地的光辉,九月的T市已经褪去了炎热的酷暑,尽管阳光还是有些强烈,但不会让人感到莫名的烦躁与沉闷,路旁的梧桐依旧很茂盛。   到了地方,司机还算热心,下车帮她卸下行李,问她还需不需要帮忙,何姿谢绝了,拿出钱包付了钱。   转身按了按门铃,佣人很快从里面出来,一见是她立刻打开了大门。   走进家门,君陌和安雅还没有回来,她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知道女儿今天会回来,安雅推掉了大量的工作,早早地回来了,一见女儿便紧紧地抱住了她,许久不曾见面万分思念。   “小姿,想死妈妈了。”她抱着女儿心疼不已。   “妈,我也想你。”她享受着那份母女之间的温情,母亲怀抱的温柔。   怕女儿饿着,她走进厨房亲自做起了晚餐,忙活了好久,嘴角的笑从没停止过。   君陌一早听见妻子的嘱咐,不敢多耽误,早早地下班回了家,坐在客厅里等着开饭。   “小姿,想好上哪所高中了吗?”两人一起坐在客厅里,君陌首先开口了。   和君陌不曾说过太多的话,去外婆家后就更没有了,话少得可怜,“T市一高。”   对于她的回答君陌没有太大的惊讶,反而觉得理所当然,这个女孩是有能力考进去的,只是寥寥几次的接触,他就如此肯定,这个女孩不简单。   “想去一高看看吗?还没去过吧?”他随性提议道。   她转头看着他,眼神平静,还没开口,就听见安雅在餐厅里叫他们两人吃饭,话语间断。   等君陌开始拿起筷子吃饭时,她才紧接着拿起筷子,没有怎么说话,低头吃着饭。   安雅的筷子时不时给她夹着菜,几乎将每个盘子里的菜都夹了个遍,“多吃点,身体需要营养。”   当着母亲的面,何姿将盘里的菜吃了个遍。   “小姿,快开学了,你君叔叔已经给你找好了学校,今年是初三,最重要的一年。”陡然,她提起了上学的事。   这是何姿意料中的,即将开学,下个星期就要入学了。   “是T市一中。”   这个答案还是她没有想到的,一中是T市最好的初中,教学名列前茅,对升入一高有很大的作用,不是那么好进的。   “好好准备一下,下个星期一入学。”   “嗯。”距离星期一很近了。   她转头看向餐桌一边的君陌,动了动嘴唇,“谢谢。”充满了真挚感激,想必他费了不少力吧。   君陌暖暖地笑着,对她的感谢有些受宠若惊,为她安排学校,没有什么。   看着女儿和自己的丈夫减少了之前的一点生疏,安雅满足地笑了,这顿饭吃得很开心。   接下来的几天,为了女儿的开学,安雅挤出了好多时间,为她准备了很多东西,还承诺要亲自送她去学校,仿佛要弥补之前她上学没有送她的遗憾。   几天后,星期一如期而至,T市一中开学了。   第十章 走后门 也是一种能力   这日,T市一中开学。   安雅早早地起来,像每个普通的母亲一样为孩子做早餐,亲自去女儿的房间叫女儿起床。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有没有落下什么?”趁着何姿在吃早餐,安雅再次不放心地问道。   见母亲这几日过于紧张的忙活,让何姿又好像回到小时候初上小学的时候,只不过那时紧张的是外婆。“都齐了。”   安雅的心一心都扑在她上学的事情上,见她吃好早餐,便拿起书包一起走向停在门外的车。   她忐忑不安地有些无措,第一次送孩子去学校,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汽车缓缓在公路上行驶着,T市一中坐落在市中心边缘,环境清幽,建筑大气。   门口,陆陆续续有好多学生走进校园,或是家长接送或是骑单车步行,黑色的不菲的林肯房车令人眼前一亮,虽就读的富商名门很多,但不是人人都能开得起这种车的。   细心地帮女儿背好书包,担心女儿会找不到班级的方向,便跟着她一起走进学校。   大多数学生都是自己一个人前来,无需再由父母陪伴,这种母亲寸步不离跟着女儿的很少见,更何况还坐着如此奢华的车,自然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纷纷猜测着何姿的身份,定是不一般的。   “小姿,中午就在学校里吃,卡里的钱妈妈已经存好了,不用太省。”安雅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副卡塞到她的手里,不忘叮嘱女儿。   何姿接过点了点头。   两人绕过恢宏的建筑,穿过林荫道,找到了那个指定的班级,初三一班,初三年级段的重点尖子生班。   临进班级前,安雅理了理她的衣领,笑着说道:“专心学习,妈妈放学来接你。”像个年幼孩子的慈母。   以前上学何姿常常会看到母亲牵着孩子的手来上学,笑着鼓励着孩子,她总是无比羡慕的,幻想着哪天那个孩子如果换成自己有多好,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哪敢真的去渴望。   “小姿,这学校里还有一个你认识的人,如果有事就去找他,没关系的。”最后在她进门前,安雅意味不明地说道。   何姿有些疑惑母亲的话,刚想去细问,可班主任已来,只好作罢。   她不知道这个陌生的学校里怎么还会有一个她认识的人?一点印象也没有。   正想着,班主任已经向大家介绍起刚转来的新生,桌下的同学抬头纷纷看向她。   “何姿。”她浅浅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并没有要多加说明解释的意思。   老师也不勉强,指了角落里的一个空位,“坐那里吧。”   她背着书包缓缓走去,那是一个靠窗的单独座位,很偏僻冷清。   老师不再耽误大家时间,立刻上起了新课,初三很忙,更何况还是初三段最好的班级,这里所坐的人实力自是不可小觑的,将来都将会是T市一高的强力竞争者。   班级里没有人注意到她,忽略了她的存在,清晨的阳光倒映在新翻开的课本书页上,数学方程式醒目地错落着,灰尘在光束里肆意飞舞着,她似看非看地望着前方的黑板,眸子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霭,支着脑袋低眸看着书页,眼底投下了淡淡的阴影。   直到过了好久,下课铃声响起,老师夹着课本走出教室,座位上的大部分同学依旧坐在原位上一动不动,埋头坐着题目,只有少数走出了教室。   “这道题我不会,你能教我吗?”蓦然,桌角出现一本习题册,一个女生礼貌地问道,笑容和睦,一点不觉生疏。   她略略扫了一眼本上的题目,是一道极难的高等数学算式题,“我也不会。”   “啊?”她显得有些失望,“这道题不是入学时必考的重要试题吗?你怎么也不会?”她好奇地问道,这道题不会想要进一中是不可能的。   身后不乏有一些看戏的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她抬头望着她,笑着说道,好似是在笑她的愚蠢,“你说家里要是有钱,走别的门该怎么办?”例如后门。   女生顿时噎住了,没想到她会这么坦然,一点都不觉得羞愧,无话可接,急忙拿着习题册离开了。   不管她会还是不会,她都不想告诉她。   早上刚来时她就看见了那个女生以及其他人眼底明显的鄙夷与不屑,忿忿不平为何他们进来就要经过层层的考试,而她轻松就可以进来。   他们既然这么想知道答案,她不介意把答案告诉他们,以免他们日思夜想,食不下咽。   何姿一点不介意别人是怎样看她的,她自己看得见自己就好,走后门又何妨,那也是一种能力。   第十一章 楼梯口 再次相见   午后,阳光很盛,微醺,让人莫名有了种睡意,慵懒得再不想去想其他。   林荫道两旁的法国梧桐静谧地站立着,茂密的枝桠间投射出搬斑驳的倒影,绿色的叶子泛着金色的碎光。   课后,老师拜托何姿将全班人的习题册收上来送到办公室,她一本一本收着,整齐摆放着,收齐后抱着高高一摞本子走向六楼办公室。   慢慢走上台阶,注意这每一层的层数,生怕自己会走错楼层。   当走到第五层时,迎面走来老师,何姿并不认识,但还是礼貌性地打了声招呼,只是目光在触及到他身后时就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了,诧异错愕,身子一瞬僵硬,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她竟然见到了君喻,她的叔叔,跟在老师身后走下台阶。   君喻好像没有看见或不认识她一般,目光直视地从她身前擦身而过,走下楼梯,那股许久未曾闻到的花香让她恍若隔世。   怔怔呆愣了好久,才恍然回过神,思绪仍游离在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进的办公室,又是怎么把作业放在老师桌上的,脑海里全是他的脸。   转身走下楼梯,心中仿佛投下了一颗石子,荡起圈圈涟漪,久不能平,一步步走下台阶。   在楼梯口,她意外地看见了君喻,看得出他是在等着她,那个老师已经走了。   听见楼梯上轻微的脚步声,他抬头望着她,许久不见,她似乎又长大了一点。   她亦看着他,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黑色的宽松长裤,袖口随意向上挽起,简单的穿着衬得整个人俊朗不凡,手腕上的手表折射出白色的亮光,只是站在便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好久不见,他身上的魅力更甚。   “叔叔。”是她先打破了寂静的空气,那声叔叔柔软温和。   “嗯。”他低头看着她的头顶,应道。   “叔叔怎么会在这里?”她的眼睛极少去看他的眼睛,只因他的眼睛太迷人,生怕让人越陷越深。   君喻双手插兜站在她面前,眉间的疏离少了几分,“我在一高读高三,和老师探讨些问题,帮帮忙。”   方才那老师的年纪少说也有五十多,全身流露出阅历丰富,知识渊博的气息,对君喻的神情和对其他学生是有些不同的。   何姿怎么也想不到君喻会在一高读书,也不会想到会碰到他,而且以后恐怕还会相见。   现在才算明白母亲今早的话是什么意思,那个认识的人,指的就是他。   “我今天刚转来一中读初三。”怕没有话再次落入沉寂,她解释道。   “我知道。”看得出君喻是早早知道她要转来的。   他感觉得到眼前的女孩是在紧张,甚至有些无措不知该说些什么,自己只是比她大三岁而已,还不算是有代购的吧。   “今天过得怎么样?上课听得懂吗?”   在他面前,何姿更觉君喻是个长辈,而不仅仅只是比她大三岁的少年,“还可以。”   “晚上要一起回去吗?”君喻没有再问其他,因为他知道无论他问什么,眼前的女孩都会说还可以。   何姿的脊背不经意地顿了顿,“不用了,妈妈来接我。”   对于她的回答,君喻预料其中,“回教室吧,天气有些热。”   何姿望着那双墨色的眼睛,很清澈,清澈得可以从他的瞳孔里看出自己小小的身影,心底分外柔软,“再见。”转身离开。   他站在原地,看着女孩的背影越走越远,一直到再也看不见。   再见,恐怕她心里想的是再也不想见吧。   第十二章 天之骄子 需不凡的女子   她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回去的,感觉脚下每走一步都觉得紧张,手指没离开过衣角。   等回到座位上,心才稍稍恢复了一些,对于他,她是不想多见的,最好能不见就不见,她尽可能地躲避着他,就在以为以后不会怎么见面时,他又这么突然地出现地在她的面前,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想着想着,画纸上的铅笔线条杂乱无章地乱画着,看不清画得是什么。   人人都说,画出来的东西和人的情绪有很大的关系,每一笔都和心紧密相关,心静,画出的东西也是静好的。   前排窗边,几个女生聊着天,似在议论着什么,“哎!你们看,那是谁!”蓦然,其中一个女生好似发生了新大陆一般,激动地不能自己,和平时认真学习的样子截然不同。   另外几个女生顺着她的视线朝窗外楼下望去,只是轻轻一望,嘴角的笑意便再也停不了,眸底闪烁着属于少女的迷恋与仰慕,不离手的笔放下了。   何姿心里似乎想到了什么,隐隐有些察觉。   “是君喻,他怎么来了?”   果然,是他,也只有他才能引起如此大的注意力。   “听说,英国的曼彻斯特大学早已录取他了,所以他有时会来和老师研讨些东西,帮帮忙。”其中一个略有耳闻的女生细细说道。   这句话让旁人惊讶的同时不仅对他的才能佩服万分,能让英国顶级的曼彻斯特大学提前录取,那能力自是不能相比的。   “他真厉害,其他人怕是不可能做到的。”   对她的话,女孩不以为然,“那是当然,君喻在一中就是次次满分成绩,这个当然不在话下。”天才和别人自是不同的。   “这一中,一高恐怕以后再也出不了第二个君喻,他自小是君家的少爷,君氏的未来继承人,是全国的中考状元,差一分便可满分,如今是全国唯一一个曼彻斯特大学亲自邀请的学生,前途自是光明无比的。”一句定下,再也不可能有第二个君喻,信誓旦旦。   也许真的,再也没有第二个君喻。   对于君喻,全校皆知,无人不晓,对于这样的天才,连老师也只能是望而兴叹。   “他有女朋友了吗?”一个女生不好意思地问道,傻傻地盯着那个背影离去的方向。   几道讽刺鄙夷的目光射向她,嘴角是不屑的讪笑,在想她的痴心妄想,白日做梦,“没有听说过,不过,就凭你,做梦吧!”   不曾听过君喻有过亲密的女生,对于任何人都是疏淡有礼的,更别提会有女朋友,能当他女朋友的女子,定是不凡的,不是学识赛人,地位惊人,财富敌国的女子,也定是倾国倾城的,不然如何配得上他?   听她这样毫不留情地说,女孩心里的憧憬一下子淡了许多,但仍打消不了美好的幻想,“他没有女朋友,我不是还有机会吗?”   这样的男子,傻子才会不痴迷。   “曾经也有个女孩是这样想的,甚至疯狂地想要用服毒来换得他的注意,毒药已经到了嘴边,马上就会吞下去,警方无奈只好联系他前来,谁知他只说了一句话,吞不吞随你,别浪费时间让大家等着你。说完,转身就走了。”   这件事是追他女孩里闹得最凶的,他也只是落下一句话,眉头都不皱,云淡风轻离开了。   君喻不曾为过谁停下过脚步,放慢过脚步,真正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别看君喻待人接物谦卑有礼,实则他的心里比谁都疏淡,不曾跨过那条线,不悲不喜。   听着这番话,那个女生的心也死了,不抱任何希望,知道这样的男子是自己穷尽一生都无法得到的。   “君喻本就是天之骄子,上帝的宠儿,不知哪个女子将来会有福气当他的妻子,必定会幸福的。”   何姿坐在后面,静静地听着她们说着,一字一句清晰异常。   如果跟她们说她们仰慕的人是她的叔叔,她们一定不会相信的,反而会以为她是个疯子,得了幻想症的大疯子。   自那日在婚宴上,第一次见面时,她便已想象到他的不凡,只是没想到比自己预料的还要惊人,他注定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前途不可想象。   这样的叔叔,她还是少见为妙,不管好还是不好,不见便是最好。   君喻是自己的叔叔的这件事,若是流传出去让别人知道,不知会引来多大的麻烦和猜测。   她一点都不喜欢自己在他面前不禁流露出的不安,那一点都不像是自己,她讨厌不像自己的自己。   第十三章 雨天 车内的温情   T市的天气渐渐转凉,似已进入了秋天,路边的梧桐偶尔落下几片树叶,发黄在土中腐烂,化为泥土。   何姿早上接到了一个电话,一个朋友要来T市,下午五点半约在咖啡厅见面。   又打电话让母亲下午不必来接,打了声招呼,安雅嘱咐了她几句,注意安全,欣然答允了。   下午的课程很轻松,老师讲了一点大部分时间留给学生自习,何姿坐在桌前认真地写着作业,翻阅着书籍,教室里时不时想起翻书的沙沙声。   不知不觉,下课铃声响起,放学了。   她背着书包走出教室,窗外的天暗了许多,乌云覆盖,要下雨的样子。   昨晚天气预报说了今日雷阵雨,17—20摄氏度,但她出门仍旧没有带伞,因为前几日天气预报也是这样报的,她十分相信地带上了雨伞,谁知一连几日都是晴朗,她就再也不信了,索性不带了,没想今天竟真的下雨了,令人防不胜防。   雨下得不大也不小,但足以将人淋湿,风一吹,难免有了些凉意。   眼前,不少人撑着伞在路上行走着,她站在大理石台阶上,等着雨何时可以下小一点,等了好久,都不见减小的迹象,地上积满了浅浅的雨水,泛着涟漪波纹。   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五点了,坐公车到那里至少也要二十分钟,排除堵车的意外。   她向来不喜迟到,总是在时间上把握得很准时,不是早到就是正好。   她冲进雨里,凉凉的雨水落在脸上,脚下溅起了水花,尽管跑得很快,身上还是湿了一大片,狼狈不堪地跑向公车站台。   望着远处等着公车的到来,一辆又一辆的公车开来又驶去,都不是她要坐的那一辆。   起初还不觉得什么,渐渐的,身子开始有些发冷,打湿的衣服贴着毛孔渗起层层的凉意,不禁一个哆嗦寒噤,打了一个喷嚏,腿脚站得发麻。   公车还没有开来,站台等待的人很少,不见几个,她的背影显得伶仃孤独。   雨中,那班公车不知何时才会来,前方,遥遥无期。一辆黑色的林肯房车冒雨驶来,在她面前停了下来,隔着黑色的车窗,她看不清车里的人。   下一刻,车窗放下,君喻坐在车内,透过淅淅沥沥的雨丝望向她。   见了他,她不知如何开口,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注视下,觉得无处遁形,不知是因为让他看见了自己的狼狈,还是其他。   雨声滴滴答答响起,两人的视线在雨中对视。   “上车。”他先开口了,混着雨声,他的嗓音仿佛梦中的幻觉,亘古的遥远。   何姿首先的反应是拒绝,想起那日婚宴后和他坐同一辆车的光景,拘谨小心,再不肯和他同坐,“车马上就来了,没事。”   眼睛执着地望着前方,心里不住期盼着,希望那辆公车可以赶快来,或者随便开来一辆公车也好,她都愿意上去。   君喻不再说话,淡然地坐在车内,不急不慢,拿起一本书看着,一点不担心时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那副淡然自若的样子与何姿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她的脚不知是第几次在地上跺了又跺,手机上的时间看了又看,但眸底还是在强装着镇定,眉间的蹙眉泄露了她急躁的坏情绪。   距离五点半只剩下二十分钟了。   眼前除了朦胧的雨雾和走过的行人,不见任何公车的痕迹,好像在故意和她作对一样,万分想坐上的公车,此时仿佛绝迹了。   无可奈何之下,她挪动脚步走向汽车,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在坐进车门的一霎那,她的身子一个颤抖,迎面而来的暖意与在外面冷风吹冻的僵硬交叉互撞,顿时舒服了好多,腿脚站立的酸麻如释重负。   君喻看得很专注,指尖时不时划过页角翻向另一页,仿佛忘却了她的存在。   “回家吗?”随意问道。   “不回。”她的嗓音略微沙哑。   不待他问,她主动说出了地址,“东路的咖啡厅,我约了朋友。”   “嗯。”他没有再多问。   车内开了暖气,空气静得凝固了时间,那急促的二十分钟得到了无限的蔓延,安然静好,任它慢慢流淌。   蓦然,一双带了黑色手表的手递来了一条白色的毛巾,纯白如雪,“擦擦。”   她伸手的动作慢了几拍,不确定地接过了毛巾,纯棉的质地,柔软舒适。从打湿的发丝开始擦起,到光滑的额头,白皙的脸庞,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车窗玻璃上,雨丝密密飘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窗外的景色影影绰绰。   没多久,车子停了下来,咖啡厅到了。   何姿道了声谢,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外面冷,穿上。”身后陡然响起声音,让她止住了下车的脚步,回头看他。   君喻递给她一件浅灰色的外套,很明显,那是他的外套。   不等她拒绝,紧接着开口说道:“生病,你母亲会担心。”   何姿再没有理由不接过外套,拿着外套下车。   “早点回家。”临走,他贴心地嘱咐道。她望着那双隔着车窗,掩在阴影中的眼睛,眼底的柔光点点。   黑色的汽车随即发动引擎,径直离去。   手中的外套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充满了他的味道,淡淡的香气萦绕鼻间,有些灼人。   恍然想起现在的时间,五点二十五分,早了。   转身走进咖啡厅,点了一杯摩卡,坐在落地窗边等着那个人的到来。   第十四章 等待是最不定式   她低头喝了几口摩卡,浓浓的巧克力混杂着奶香,很甜也很纯,为这个雨天扫去了些许的烦躁。   没有等太久,方子城便推门走进咖啡厅,一眼看见了她,朝她的座位走来。   看得出,他的穿着打扮稍微花了些心思,衬得他卓尔不凡,青春朝气,引得咖啡厅里的不少女孩转头的目光,在学校,他就是女生们竞相追逐的对象,对于这些,也早已习以为常。   何姿循着咖啡袅袅的香气望着略微沾染了些水汽的他,是很俊朗,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看过君喻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回过头再去看他,也只是觉得很一般。   “来很久了吗?”他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笑着问道,眼底掩不住的粲然光辉。   何姿摇了摇头,不是很久,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五点半,他到得很准时,分秒不差。   侍者拿着单子询问着他,他看也不看,随口要了一杯蓝山。   “你怎么突然来了?”刚接到他的电话,起初有些不相信,他竟来到了T市。   回想起,两人上次的见面也已经是好久以前了,自那日雨中修建草地后就再没有见面了,没想今天又突然来了。   方子城的嘴角始终挂着笑,双瞳凝视着她,“来T市参加理科比赛,这几天是培训,后天比赛。”   何姿方知,恍然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她不知道的是这理科比赛的名额他是怎么得到的,全年级段只有一个名额,当他知道可以来T市比赛时,便什么也不顾了,挑灯熬夜终抢到了这个名额,那段时间,人一下子瘦了好多。父母高兴儿子的积极上进,却不知儿子为何会突然如此拼命。   蓝山咖啡端上桌子,精致的瓷杯里漾着乌黑的咖啡液体,闻香,芳香醇厚,隐约中仿佛还散发着果香。   咖啡书上说,蓝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酸苦兼备且能让人享受之的咖啡,喝下去就明白了。   何姿专心地喝着摩卡,轻声问道:“比赛有把握吗?”   “还行。”虽然参赛的人才数不胜数,但他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你呢?在新的学校待得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他开口问道,一连串的问题随之而来,扬了扬头。   他其实是担心的,每天都想着她到底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她的性子很直,又不喜与他人结交,在以前的学校还好,起码大家都认识了,如今到了新的学校,难免不会受挫。   这个问题何姿仿佛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漫不经心,“还可以。”   “你家里人呢?”他真正想问的是那个继父,听母亲说,她母亲嫁人了,她多了一个继父,她在那个家不知好不好。   她望着他,平时疑问不多的人今日的疑问特别多,他似乎还有些不安,“还好。”一笔带过,没有多加解释。   君陌确实对她还可以,虽平日里见面不多,起码还算是有礼周到,还为她安排了学校。   “怎么样?好不容易来了,你好歹也要尽尽地主之道吧!”他看似玩笑,眸底却无比真诚。   说实话,何姿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来到T市那么久,她都没怎么出去过,更不知道要如何带他出去。   “我也不怎么熟悉。”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   “没事,反正我好像也没有时间。”心里就算有无奈可惜,嘴上还是安慰地不在乎,掩饰的很好。   他那么费劲得来到T市,也无非不过是想看她一眼,够了。   只要这一年加把劲努力一下,考到T市一高,明年就可以和她一起上学,再也不会分开了。   心里那句想了千万遍的话,为了那句话,从小到大义无反顾地追在她身后,学钢琴,学英语,学打球······只为了可以跟得上她,他也想过去说,只不过怕说出以后两人连朋友都做不成,他便一直等到了现在,等到以后。   想了许久,他慎重地开口说道:“何姿,你要等我,不要走得太远。”   何姿不明地抬头望着他,不知他究竟何意,“为什么要等你?”等什么?   “因为我怕会找不到你。”他不敢去想有一日找不到她会是什么样子,喜欢了十几年的人失去了会是怎样的滋味,痛苦还是绝望。   何姿的骨子里是不喜欢等人的,母亲让她等了漫长的十四年,小时候每天等着外婆跟自己说关于妈妈打来的电话,等着母亲哪日回来······短短的十几年,光是等待的日子就不知占了多少,等待是折磨的,是苦涩的,是寂寞的。   外面的雨小了很多,天空也放亮了些。   “与其不安地让我等,不如你加快脚步更现实些。”对于他,她的话语也是锐利的,一说话,必定见血。   现实是多变的,谁能保证会一直站在原地等待,不如改变自己来得快。她还不敢让他寄托如此大的希望在她身上,觉得她一定会等,等待是世界上最不定式的东西,也是最不牢靠的东西。   她没有追问他到底让她等什么,对她来说,答案并非那么重要。   方子城知道何姿很聪慧,说出的话不同凡响,但此时亲耳听见,觉得她的话着实厉害。   一杯摩卡喝完,一杯蓝山只喝了一半,何姿尽地主之谊将两人的钱都付了,来弥补不能陪他游玩的遗憾。   “祝你比赛顺利。”她微笑着,像绽放在山谷里的纯净百合,不染尘埃。   他的心瞬间放晴,欣然接受,心里暗暗下力定要夺冠。   当她离开时,他目送眼睛里的灿烂蓦然转为了黯淡失色,她手上拿着的是一件男式外套,看外套的颜色款式,主人定时年轻的少年,不经意间露出的品牌,是名牌不菲的衣服,她怎么拿着这样一件男式外套?   他不去想万一有一个出色的男孩陪在了她的身边,那他该怎么办?   第十五章 去君家老宅暂住   雨下得小了,蒙蒙的雨雾也散去了很多。   何姿在路边随手拦了一辆出租,回到家已经是六点半了,天色比夏季黑得快,霞光收尽。   安雅和君陌都没有回来,佣人准备好了晚餐,餐桌上只有她一人孤零零地吃着晚餐,餐厅里很静,静得可以清晰地听到勺子在盘里摩擦的声音。   桌上的菜没有怎么动,碗里的饭吃了一半,便放下筷子回房了。   她翻开书包里的作业在桌上摊开,拿起笔开始写着,作业本上还有很多题没有做,晦涩难懂的数学式子密密跃然纸上,不好做。   何姿从小到大的科目弱点就是理科,只要和数字挨得上边的东西统统反应迟钝,吃力难懂,可就算这样,她也还是执着地一直算下去,不管是对还是错,哪怕最后仍旧是错的,也不觉得可惜。   教她多年的数学老师是深知的,这孩子固执得惊人,喜欢一路走到头,不会回头。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她专注地伏在桌前,白色的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错乱的字迹,数不清的数字算式令人眼花缭乱,还没有要停止的打算,作业本上还是白净如一。   时钟上的分钟走了很多条弧线,过了很久,她淡定如初,不急不躁。   门外轻不可闻地响起了敲门声,安雅端着水果静静走进房间,生怕会打扰到她的学习。   放下水果盘站在原地,犹豫踌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好似藏了什么事,想说又不敢说。   在一道题终于解出来时,何姿松了一口气,不经意间,望见了倒映在地板上的阴影,转头望去,果然是母亲。   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妈,你回来了!”   安雅站在她身后,笑着点了点头,大略地看着桌上的作业,“这段时间学习辛苦吗?”她工作太忙,无暇顾及到她的学习。   “还好。”她看似很轻松。   安雅听见这回答再看看她的神情,也就放心了,“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和妈妈说,妈妈帮你想办法解决,不要都闷在心里。”   她希望女儿可以常来找自己谈心,之前的十几年错过了谈心的机会,错过了听她心的声音,现在尽最大的力一定要补上。看过很多次电视里的那种画面,常常会想起女儿,想着哪天也能如此。   “嗯。”何姿答应了,并不代表以后一定会这样做。   “妈,你有什么事吗?”只是简单的一眼,就看穿了母亲的不自在,必定在隐瞒着什么。   心思被女儿一眼看穿,安雅支支吾吾,还是不知道如何说出口,眼睛躲闪。   看见母亲这副样子,何姿更加确定了母亲有事隐瞒,到底是什么使让她如此为难。   吞吞吐吐了半天,安雅还是说了出来,小心地看着女儿的反应,“君陌提议将之前的结婚蜜月补上,要去国外旅行两个月。”这事她本来没有放在心上,度不度蜜月都无所谓,谁知君陌觉得愧疚,决定将旅行蜜月补上,可她又担心女儿,不知该去还是不该去。   何姿恍然大悟,母亲新婚不久,度蜜月也是理所当然的,嫁给她喜欢的男人,蜜月也是幸福的,既然这样,自己又怎么能阻挡她的幸福呢?   想必母亲心里也是极想去的,谁不想和自己心爱的人去开心无虑地在天地间畅游,更何况这样的机会也不是常有的,挤出的时间是多么难得,一生只有一次的蜜月。   何姿是无论如何都反抗不得的,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鼓励和祝福。   “好啊,去国外度蜜月多好啊,妈,你一定得去!”她赞许地说道,积极地赞成,脸上无比高兴。   看着女儿明媚的笑,安雅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道不清的滋味,有点心疼。   “小姿,妈妈放心不下你,其实可以······。”她真的放心不下女儿,担心她会吃不好,睡不好,照顾不好自己,只要她说一句不要去,她一定不会离开,守在她身边。   何姿的心里就算想说,又怎么会说出口,为了母亲来之不易的幸福。   虽没有看见过母亲这十几年在外面是怎么打拼的,可从外婆和外公的只言片语里,也隐约能听出她的心酸不易,每月寄来的钱仍没断过少过一分,外婆对外公偷偷说过,母亲有时省钱省到电话都舍不得多打,那些寄来的钱到底是多么节省才省出来的。   何姿走到床边和母亲一齐坐下,望着母亲,语气轻松地说道:“妈,我已经长大了,不用担心我,再说国外我还没去过呢?你这次去,见到什么都拍下来,回来讲给我听。电视上说得都很漂亮的。”她仰头想象着,似乎真在想象着国外的风光美景,沉醉其中。   一番话下来,安雅终于释然了,决定在两天后出发。   白天和君陌商量过,离开后,这两个月让女儿去君家老宅暂时居住,也能放心很多。   何姿一听去君家老宅,愣了一下,又想到要天天见到君喻,本能地开口推辞,最后拗不过母亲的坚持,只好答应了,十分不情愿,万万没想到会这样。   千方百计想要躲避的地方,竟有一天还要送上门去,还有那个叔叔,忽想起,那件雨天车里递来的衣服,他穿过的外套。   见天色已晚,不再耽误女儿写作业的时间,安雅道了声晚安,走出了房门。   在她离开后的很长时间后,何姿嘴角的笑渐渐凝固消失了,随之替代的是黯淡的落寞,斜长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很长,好像浩瀚夜空中孤独的一颗尘埃,孤独地在夜中游荡着。   母亲有了新的家庭,有了疼爱她的丈夫,将来还会有他们的宝宝,是幸福的一家人。   第十六章 离开 机场送行   定下了出发去度蜜月的日期,只剩下的几天的日子里,安雅对何姿是百般呵护,叮嘱她到君宅应做和不该做的事情,该说的话和不该说的话。   何姿不厌其烦地一一记下,尽管她一点也不想去君宅。   这日,何姿准备下午去送方子城,那日在咖啡厅,她答应过他,等他比完赛,她会亲自去送他上车离开,那日的他听到回答笑得很开心。   谁知,在临近下午时,安雅突然说改变飞机时间,将明日搭乘的飞机提前到了今天下午,改变得让她措手不及。   事情发生得很急,行李草草收拾好,急匆匆朝机场赶去,何姿的行李也被一并整理好,等他们上飞机后,她直接去君宅。   在去往机场的路上,她一遍又一遍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心里焦急面上仍始终如初,离方子城离开的时间很近了,不知还能不能赶得上。   “怎么了?”安雅看出了女儿眉间轻微的异样,疑惑问道。   “没事。”何姿移开手表上的视线,故做无谓,如果此时她说出,母亲难保不会掉转车头去她要去的地方。   安雅见她如此,不再多想。   车开得很快,不一会儿便到达了机场,陆陆续续的人拉着行李走进走出,天空之上的飞机低空划过头顶。   司机帮忙卸下了行李,推进机场大厅,安雅拿着护照机票和何姿一同等候着,君陌还没有到。   越是到了离别的时候,不舍就越发地浓郁,她的视线久久注视着女儿的侧脸,似乎想要永远烙印在自己的心上才肯罢休。   等了许久,君陌还没有来,离登机的时间越来越近。   何姿望着来来往往的大厅门口,寻找着那抹熟悉的身影,时不时偷瞟了几眼表上的时间,没剩多少了。   最后,终于在离登机的二十分钟,君陌来了,身后随之而来的是君喻。   何姿没想到他也会来机场送他们离开,似乎每一次的相遇都是在她预料之外,他的出现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一件淡色的毛衣打底衫加上一条白色长裤,温雅疏淡,随意悠然,光芒四射,让周围的人痴痴停步,每一个见过君喻的人恐怕今生都不能将其再忘。   “小雅。”君陌叫了一声,快步朝这里走来   安雅站了起来,微笑地看着他,“你来了。”   何姿礼貌性地朝他笑了笑,再望向君喻时,没了方才见君陌的平静,“叔叔好。”略显拘谨。   君喻望着她,淡淡地点了点头。   “特地赶来送我们,我感到很高兴,谢谢。”安雅望着站在面前的君喻,虽接触得不多,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没说过几句话,但君喻的名字谁人不知,能亲自来送自己很不容易。   安雅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女儿,牵过女儿的手走到他面前,笑得温柔恬静,话语间不乏有恳求的意味,“我们不在的这段日子里,还麻烦你多照顾照顾小姿。”   把女儿交给他也算安心了,有了君喻的庇护,女儿会生活地很好。   “嗯。”君喻点了点头,答应了。   安雅感激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这么容易同意。   登机临前,安雅眼眶中的水汽蒙蒙地笼罩着,双手不舍放开女儿的手掌,回头看了一眼又一眼,直到过了安检,再也看不见了。   君喻站在女孩的身后,双手插兜重叠在她的背影下,她的脊背很单薄,倔强地挺直着,不觉有异,但女孩周身的气氛与方才明显不同,带着望眼欲穿的落寞与孤独,似是被抛下的小孩。   何姿这才想起方子城,拿出手机准备打一个电话,却发现手机无论如何也亮不起来了,不知何时早已没电了。   不敢再耽误时间,只好硬着头皮破天荒第一次转身向君喻借手机,“叔叔,能将······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吗?”   君喻没有说多说什么,从兜里拿出一部宽屏手机,放在她的掌心,低头触得到她的头顶,纯净的乌黑发丝。   她低头望着躺在掌心的手机,有点凉,是新买的。   伸出手指熟练地滑出一连串数字,放在耳边听着话筒里传出的嘟嘟声,两声不到,就被人接了起来。   “子城,不好意思,我临时有事不能去送你了。”她隔绝了外面一切的嘈杂,十分抱歉说道,自己应该耽误了他不少时间吧。   方子城不以为意地说道,“我马上就走了,没事。”   没事,怎么可能会没事?车上的人数都到齐了,可以准备出发,可是却被方子城推迟了,求着老师延长一点时间,眼巴巴地看着窗外远方,盼望着何姿会出现。时间一点点消失了,何姿还没有任何出现的迹象,再也等不下去了。他紧握着手机,打过去是关机,心情从没有像此时这样急切紧张,明明答应自己了的,却迟迟不见。   好不容易,在开车的前一秒,手机响起,是从没见过的手机号码,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耳畔随之响起何姿的嗓音,之前的阴霾一扫而光。   当她亲口说自己不来的时候,他心里除了落寞还有莫名的苦涩,打碎了先前的美好幻想。   草草说了几句,挂下了电话。话筒里传出嘟嘟的挂断声,她将掌心的手机还给她,不忘说了声道谢的话。   “男朋友?”他的嗓音清冽而淡然,不曾跨越过那条线,漫不经心问道,答案可有可无。   何姿逆着阳光看着埋没在阳光下的人,熠熠生辉,令人高不可攀,“同学。”   君喻没有再问,带她走出机场大厅,大厅外,车已备好。   他走在前面,她跟着他的脚步走在后面,两道黑影被阳光拉得很长很长,君喻故意放慢了走路的脚步,但和她仍相差一大截,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她,女孩正低头静静走着。   “地上有钱吗?需要你捡吗?”   第十七章 他的心 谁要得起   听见他的声音,恍然抬头,他静静地站在自己面前,墨色的瞳孔散着涟漪光影,阳光下的君喻,美好得不真实。   她认真地回答道:“地上没有钱。”   “那就走快点。”女孩正经的态度令他的嘴角扬起了淡淡的笑,在碎金的光照下如光如华。   何姿加快了脚步跟在身后,眼前是他的背影,他的脊背看起来很宽厚的样子,很温暖,让人产生了莫名的安全感。   女子对男子的脊背和胸膛是有天生的情结的,喜欢小鸟依人的窝在男子的怀抱里,或倚靠在男子的背上,让男子呵护着自己,何姿的骨子里也不例外。   她见过很多男子的脊背和胸膛,但从不曾依靠过,她没有父亲,更不知道被人背在背上是怎样的感觉,被一双手臂揽入宽厚怀抱里是什么滋味,之后遇见与她同龄的男生,他们的脊背都太过于单薄。   君喻的后背让她第一次产生了想要依靠的感觉,醉人心的暖意,脚下的脚步有了几分错乱。   君喻走到车前,打开了一边的车门,让她上车。   何姿紧忙收拾好自己的走神,淡然地坐上车子,君喻随后坐进车内,车子缓缓开动。   和他一起坐在同一辆车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相对于前几次,何姿的紧张少了很多,望着窗外快速掠过的风景,心里想着今后的两个月该如何度过。   君喻没有说话,在纸上不知写着什么,沙沙的笔尖摩擦声显得很是好听。   何姿转头看向他,一半侧脸埋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眸底晕开淡淡的光影,眉间清冷一片,指尖干净如白玉,他是个淡然如水的人,情绪不曾有过波动,也不曾有太多的起伏。   蓦然,她对上了他的眼睛,心一惊,有一种被抓包的羞涩,急忙转过头去。   看着她幼稚的举动,有些孩子气,君喻手上的笔尖停住了,心底莞尔一笑,   “想要喝水吗?”他问的话有些突兀,一点都不搭边。   何姿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问,摇了摇头,她不渴。   “你的脸很红。”一语道破,看似不经意。   何姿后知后觉地摸上自己的脸庞,很红吗?想起方才自己一直盯着他看,知道脸红从何而来,羞赧地默不作声。   不知不觉,车到达君家老宅,上次自己来过的地方。   她下车想要搬下行李,谁知,一双手先她一步打开后备箱,伸手搬下了行李。   “你进去吧。”君喻拉着她的行李说道,没有半点要给她的意思。   “谢谢叔叔。”何姿的心里升起了对他异样的感觉,如雾霭般说不清道不明。   走在他前面,后面是他,走进老宅。   老宅里的佣人很少,宅子内不见一个佣人,幽静十分。   转身望着他,偌大的大厅内,她在沙发旁,他在门关处,“要去看看你的房间吗?”   何姿点了点头,见天色已临近傍晚,天际晚霞晕开,橙红色的一束束霞光在客厅内映照开来,他的衣衫也被染上了些许的霞光,温和平静。   跟着他的步子走上楼梯,走上二楼东边,新布置的房间,一律的浅色,舒适娴静,令人感到心安。   “喜欢吗?”他将手上的行李放在一边,与她站在并排问道。   她很喜欢,很符合她的性格,“谢谢。”   “今天你的谢谢说得太多。”他反口说道。   确实,从在机场开始她的谢谢就没有断过,不停地和他说谢谢,不厌其烦。   何姿笑了,笑得宜室宜家,“谢谢这个东西,永远都不会出错的,说得再多也无妨。”   何姿说出的谢谢很多,从小到大,数不胜数。   这个女孩把自己和他人的距离拉得很开,不轻易得罪人,也不轻易和他人亲近,真正能走进她心里的人少之又少,倘若住进了她的心里,今生恐都不能忘了。   这个T市的秋天,君喻第一次觉得变了颜色,变得鲜明亮丽了。   “饿了吗?”君喻瞟了一眼腕上的手表,从中午到现在应该早饿了。   何姿真的饿了,中午走得匆忙草草地吃了一点,下午再也没有吃过,“嗯。”   “要下楼吗?”他倚在门边问道。   想来在房间里也无趣,便跟着他一起下楼,坐在沙发上等候着,君喻径直走向厨房,走出来时手中多了一盘精致的水果沙拉,色彩缤纷,放在她面前,“先吃一点垫一下。”   又转身回到厨房,围上做饭的围裙站在橱柜边,这一幕着实让她感到惊讶,她一直以为会是佣人下厨做饭,没曾想是君喻亲自做饭,他这样光环璀璨的少爷竟也会下厨做饭。   透过模糊的磨砂玻璃,他的动作很娴熟,颀长的身影穿梭在厨房中,举手投足淡定优雅,尽管如此还是掩不住与生俱来的贵气雅致。   君喻让女子着迷疯狂是理所当然的,这样俊朗天成的男子有谁不倾心,可是倾心注定是一场悲剧,伤己伤情。   又想起那日在教室里那女生说过的话,君喻本就是天之骄子,上帝的宠儿,不知哪个女子将来会有福气当他的妻子,必定会幸福的。   得他的心会是幸福的,可是又有谁得的起,配得到他的心?   第十八章 这夜 茶香醉人   正想着,桌上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在桌上一声声震动着,是他的手机。   铃声一遍遍响着,她拿起大略一看,是备注了名字的号码,想必是熟人,怕对方有什么急事,所以起身快步走到厨房。   厨房内,他正在水中清洗着排骨,认真仔细,侧脸清隽。   “你的电话。”她对他说道,将电话递给他。   见他的手正忙着无空接手机,她直接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在他的耳边。   她站得离他很近,衣服的边沿摩擦紧挨着,可以闻得见他身上的花香,甚至可以听得见他的心跳,他的睫毛很长,在眸底投下了淡淡的阴影,嗓音清冽低沉,有短暂的失神。   君喻没有说很多的话,只是寥寥几语,“不行。”“知道了。”“嗯。”“明天再说。”   对方挂下了电话,何姿庆幸自己早早收回了神,将手机收回。   “出去坐着等吧,饭等一会就好了。”他将切好的葱末和蒜末放在玻璃器皿里,倒入调料轻轻搅拌着。   何姿望着桌上整齐有序的食材调料,准备得样样齐全,桌上干净如初,退出了厨房。   太阳下山了,夜色转黑,君喻的父母还是没有回来,整座大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君喻的饭菜做好了,何姿走进厨房将菜一盘盘端出,总不能都让他做自己坐享其成,过意不去。   他做得都是一盘盘普通的家常菜,清淡入味,格外地亲切。   第一次,除了外婆母亲之外,在这一瞬间嗅到了家的味道。   摆放好碗筷,君喻坐在餐桌边,她坐在他的对面,宽长的餐桌边显得很宽很长,两排的椅子都是空的,人太少。   “他们呢?怎么还不回来?”她想着要不要等他父母回来再吃,提前吃饭,会不会不妥。   君喻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翅放在她的碗里,“吃饭吧,他们今晚不会回来了,临时出差。”他的表情很平静,仿佛已经习以为然。   何姿这才恍然大悟,低头吃着他夹过来的鸡翅,清淡酥软,油而不腻,很好吃。   如果今晚没有自己,他是不是会在这么大,这么冷清的房子里一个人吃着饭,冷清地可以听得见筷子碰击碗发出的回音,之前的很多的夜晚,是不是也是这样过的?   两人都没有说话,桌上的菜吃了很多,剩的很少,也许是因为他做菜的手艺很好,或因为其他某种莫名的东西。   吃完饭后,何姿没有再说谢谢,因为太自然而忘却还是不想再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从君喻的手里接过吃完饭的碗筷,走进厨房,在洗碗池里清洗着,洗洁精的泡沫很多,她洗了很多次。   站在灯下的君喻听着那时不时轻微的碗筷碰撞的声音,望着那个洗碗的女孩,她纯粹地美好,恍若春季里含苞待放的花,虽未绽放,却格外撩人心弦。   这个冷寂的夜晚,这座老宅中,第一次除了他还有另外一个人,第一次有了声音。   何姿将碗筷洗好,用抹布擦干,小心翼翼摆放进碗柜,又将厨房收拾了一遍,才走出厨房。   君喻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还没有回房睡觉。   偌大的客厅内很静,灯光徐徐散发着柔柔的亮光,地板上反射出亮眼的白光。   何姿放轻了脚步上楼,回房整理衣物,洗完澡下楼准备倒水喝,发现君喻仍旧坐在沙发上。   走进厨房喝了点水,为他泡了一杯龙井,放在他面前,大略扫了一眼,是一本国外的经济学书籍。   茶的清香在空中袅袅飘荡,定神安心,为这个孤寂的夜平添了几分书卷香。   他抬头望着她,女孩刚洗完澡没多久,双颊绯红,惹人怜爱,“还没睡吗?”明天是星期一,要上学了。   “一会儿就睡。”何姿没有多少睡意,还不太想睡觉。   君喻伸手端起那杯茶,温热,茶香沁人,茶叶飘浮,轻啜了一口,口感醇厚,可见泡茶之人手艺深厚不一般,非一日之功。   “常泡茶吗?”不是常常泡茶怕是泡不出的,君喻深知泡一壶好茶的技艺是不简单的。   何姿坐在一旁,点了点头,“我外公喜欢喝茶,我常泡给他喝。”外公甚喜茶,喝了一辈子的茶,她从小耳濡目染也学了些,外公教了不少泡茶的技艺给她。   “听母亲说,你也很喜欢喝茶。”这是安雅偶然间跟她说的,君家二少与他人甚是不同,年少轻轻不喜咖啡饮品,偏爱喝茶,人人都说,这是遗传君老爷子的。   上次在这里见他桌上泡了一杯柠檬茶,又听母亲说过,才为他泡了一杯龙井。   “嗯。”他承认了,对她泡出的茶,还是喜欢的。   第十九章 故意空题 低调   星期一,班里早上有一场数学课堂测试。   何姿几日前复习过,对于数学还不算太差,尽管不像数学尖子生那样做到游刃有余,起码还是得心应手的,一场考试下来,她对卷子出来的成绩心里还是有数的,不会很差也不会很高。   其他同学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考试题目的答案,有的喜悦,有的沮丧。   何姿对此倒没有太大的感觉,卷子都已经交上去,再讨论答案也只是徒增无趣,倒不如一无所知来得舒服。   老师夹着卷子上楼,走进办公室,准备批改试卷,桌上累积了太多天没有批改的作业试卷,挤得都已经塞不下了,令她头疼烦恼,紧蹙着眉头。   君喻坐在内涵深厚的老师身旁讨教着,年迈的老师两鬓发白,戴着一副沉重的眼镜,颇有威严震慑的样子,沧桑的脸庞仿佛记录了无数变革动荡的岁月,经验丰富,沉稳大气。   这就是在经济学界重量级的人物,受无数人尊敬的经济学大师,刘景平,因年事已高故回到母校教书,君喻就是被他一手培养的得意门生,上了高中临近毕业还是受他的谆谆教导。   能受到刘景平亲自指点的人,从八十年代到现在也只有君喻一人而已。   呆了一会儿,刘景平临时还有一个研讨会,不得不先行离开,留君喻在这里。   老师苦恼地看着桌上堆积成山的作业,初三的作业课程繁多,学生每日的作业也很多,她实在抽不出时间来批改作业。   伸手将摞得高高的作业搬到一边,手中的卷子不小心掉落一张,悠然飘落在地。   君喻不经意的一眼,停滞住了视线,只因为在卷子姓名的横线上用钢笔写着“何姿。”字迹秀气却隐隐带着坚韧。   弯腰捡起了那张白色的数学试卷,布满算式字迹的试卷上还空着一些题目。   大略地扫了一眼,他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整张卷子上分值高的题目大略写了,简单基础的题目空了很多,粗略地计算了一下,分数大概在八十分左右。   估计在她的心里早早地估计好了分数,是故意的。   这个分数在那样的重点班级里是不会出彩的,没有老师和同学会注意到那样的分数。   他不知道该拿什么词语去形容她,是说她低调,还是谦虚,明明可以有前三名的耀眼成绩却偏偏不要。   班级里有一个女同学过几天要出国读书,所以让全班同学都必须参加举办的欢送会,地点在酒吧KTV。   何姿本是拒绝的,谁知几人硬拉着她参加,无奈,想着最后的见面,也就允了。   因为不知道君喻的手机,所以只好往君家老宅打了电话,让她们转告今晚晚点回去。   晚上七点,Party在KTV正式开始,这是一家T市极其有名的酒吧,治安良好,素质高雅。   桌上随意摆放着瓶罐的啤酒玻璃杯,液晶电视里的歌一首首循环播放着,女生举着话筒肆意地高歌着,尽管唱得不是很好听,但青春的朝气疯狂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何姿看着他们玩闹嬉戏,自己坐在阴影下的沙发角落,纯粹地当着看客,和周围的环境气氛格格不入。   有的唱着唱着哭了,抱着那个即将去国外的女同学不舍地留恋着,有的醉了,玩笑地开心打闹着,何姿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融入不到他们的世界中去。   好像从小到大,她都不曾像他们这样疯狂着笑着闹着,不管是小学毕业还是从以前的学校离开,她也没有太多的伤感悲愁,好似这都是自然平常的,先不说她和这些同学不是很熟,就算是很熟,她恐也做不到这样。   以前外婆在乡下的时候常会说,我们家小姿活得太规矩了,太清醒了,也不知以后是福还是祸。   那个出国的女生不知怎么就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她,步子不稳地端着酒杯朝她走来,醉意醺醺地笑着。   “来,同学一场,我们喝一杯!”她端起桌上倒得满满的酒杯塞进她的手里,碰了一下,凉意的液体洒出来了些。   说完,豪气地仰头一饮而尽。   何姿的酒杯放在嘴边,停顿了动作,没有喝下。   她的酒量很差,喝一点酒就会醉,对于酒精她一直都很忌讳。   “你也喝啊!”自己已经喝完,她还是满满一杯,她催促道。   “我不会喝酒,以茶代酒可好?”她实话实说,这满满一杯酒下肚,她回家估计都会成问题。   周围有同学开始起哄,让她喝酒,那个女生被她拒绝,面子也有些挂不住,“没事的,就一杯,我都要出国了,给我一个面子!”   周围的同学不看见她喝酒誓不罢休,一定要她喝下。   最后,何姿还是喝下了那杯酒,为了让这件事尽快结束,酒精顺着喉咙涌下,呛鼻难受,压得她喘不过气。   当亲眼看着她把酒喝下后,众人才移开视线,气氛又重新活跃起来。   她放下酒杯,难受地靠在沙发上,不停地咳嗽着,脸色绯红,眸子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汽,脑子眩晕一片。   包厢内,大家还在高兴地举杯玩闹着,兴致不减。   醉意上来,眼前一片模糊不清,胸口的呕吐感一阵阵袭来,她扶着墙壁趔趄地走出房门,跑向卫生间,剧烈地呕吐起来,似乎要将肺都吐出来才肯罢休,脑子晕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脚步虚晃地扶着墙壁慢吞吞地走向洗手池,脑子难受的很,拧开水龙头,朝脸上泼了几次水,关上水龙头,朝卫生间外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走得方向对不对,只是依稀凭着感觉走着,蓦然,身子再也撑不住,脚下一软跌倒在地,一双腕上带着黑色手表的手臂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揽入怀中。   第二十章 这个女孩 不一般   泛着层层光晕的光线下,何姿看不清眼前的人,只是觉得这个怀抱格外的温暖安全,让她在漂浮不定中找到一个可以依靠停息的地方。   看着怀里神志不清的女孩,君喻的眼底流动着与以往不同的光泽,有些柔也有些复杂。   今日的他应朋友之邀来这里小聚,没曾想在出来透气的时候会遇见她,更没想到会那么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住她跌倒在地的身子。   贵宾包厢内。   几个年轻帅气的少年轻啜着红酒,打趣调侃着,随意悠闲。   “你从美国回来有没有认识什么女孩啊?”韩逸倚靠在沙发上,调笑地问道。   对面沙发上的少年不以为意,撇了他一眼,“没有。”言简意赅,不遮不掩。   “难不成你还留恋半年前那个女朋友?我可看不出来。”韩逸作势上下打量着他,纯当做玩笑,傅家的继承人傅施年何时这么用情了,他怎么没看出来。   “你可以这样想。”傅施年不痛不痒地说道,嘴角的笑意很柔很暖,仿佛春日飞扬在阳光下柳絮。   宁单环顾房间四周,“君喻呢?”怎么没有看见他。   “刚刚出去了,他不喜喝酒。”韩逸早已习以为常,也不是第一次了。   傅施年瞄了瞄手表,离刚才他出去的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分钟。   “你妹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国?”韩逸有些好奇他的那个缠人的妹妹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一起回国,她不是天天都嚷嚷着回国吗?   提到妹妹,傅施年的眼底是缠绕不开的涟漪波光,也是无可奈何,“我妈让她把这一学期读完才准回国。”想着前几天,妹妹都快抓狂了,吵着回来,最后还是争不过母亲,极不情愿地留在了那里,眼巴巴地看着他回国。   韩逸的心里偷偷为君喻得意着,她不回来,君喻的生活难得的平静。   正说着,房门打开,君喻迈步走进。   几人的目光一齐看向门外,早已是预料之中,可当视线转移到他的怀里时,各人的目光表情完全变了样,有惊喜,有错愕,还有担忧。   韩逸是最喜欢看戏的,今日竟破天荒地看见君喻怀里抱着一个女孩回来,嘴角的笑泛滥地越来越多,觉得这场戏定是格外有趣特别的。   和他从小玩到大,深知他的脾性,何时会那么好心去抱一个女孩,何时会那么好心去管别人的事,就是和他相近的人也不过如此,这女孩很不一般。   “这个女孩是谁啊?长得还可以嘛!”韩逸朝怀里的何姿看了几眼,和他见过的美女比起来,这女孩实在不是很起眼出众,但令君喻特别相待的,定时出众的。   君喻没有理他们,将她轻轻放在沙发上,吩咐一旁的侍者端来一杯醒酒汤。   坐在对面的傅施年轻啜着红酒,望着无力依靠在沙发上的何姿,嘴角笑意依旧,可是眼底已显不出丝毫的笑意。   醒酒汤端来,君喻拿起勺子一勺勺喂进她的嘴里,抽出纸巾在嘴角擦拭着,又拿起冰毛巾在额头上擦着。   看得出来,君喻对这个女孩用了最大的耐心。   何姿稍微恢复了些清醒,意识也清晰了些,眩晕感淡了许多。   “好些了吗?”君喻放下冰毛巾,出口问道。   她点了点头,蹙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眼神仍旧氤氲。   宁单不觉开口问道:“你女朋友?”这个答案想必是他们几个都想知道的,只不过迟迟不敢问罢了。   他想了很多种答案,妹妹?不可能,傅施芊也是妹妹,何时见过他对她那么好了?无论哪种身份都解释不了方才的关心,也只有女朋友,他喜欢的人才对得上,可是他真的喜欢吗?   君喻,君家未来的继承人,会喜欢上一个女子吗?至少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是没有的。   人人都说,君家二少是无比挑剔的,对起居,饮食,生活无不挑剔到极致,对感情也是极其挑剔的,没有女子能轻易入了他的眼。   君喻头也没转,顿了一会儿,淡然地说道:“我是她叔叔。”   “噗!”韩逸一个没忍住,嘴里刚喝的红酒猛然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没想到答案会这么出人意料。   叔叔,侄女,他什么时候多了个侄女?年龄和他差不了几岁吧!   宁单赶忙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自己溅了红酒的衬衣,嫌弃地瞪了韩逸一眼,像是惹上了病毒。   韩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忙又抽了几张狗腿地帮他擦着。   “她母亲是我哥新娶的妻子。”他淡定地解释道。   韩逸这才明白过来,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两人之间真是叔叔,侄女这么简单?   “我们走了,你们慢慢玩。”说完,君喻起身扶着她起身离开。   坐在一旁始终没有开口的傅施年,望向那渐离渐远的单薄芊影,多了几分深邃的探究思考,犹如刀锋般锐利的眸子看了很久很久。   第二十一章 自问 对她的心不确定   夜晚,T市的霓虹灯绚丽而多彩,透过车窗撒进寸寸光影,光影变幻闪烁,何姿的侧脸浸染上了绯红的流光,显得娇艳。   窗外的喧嚣嘈杂与窗内俨然成了两个世界,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各自流走着自己的时间。   君喻搀扶着何姿走进老宅,君父君母已回来,坐在客厅内,见了这副情景。   “她怎么了?”君母看着不省人事的何姿,开口问道。   君喻将怀里的何姿放到佣人手里,“她喝醉了。”看着佣人将她扶上楼梯。   转身走到沙发边,坐在父母身旁。   君母伸手为他倒了一杯茶,和儿子面对面对视着,眼前越来越出色的儿子已经不能只拿一个母亲的目光去看了,顿了顿,缓缓问道:“你觉得这个女孩怎么样?”   “您觉得呢?”君喻喝了一口热茶,没有立刻回答,反问道。   “母亲没有和她太多接触过,不知道。”算起和她见面的次数,也就是在婚宴上的那一次而已,对她印象深的,是冷静沉着。   君喻不紧不慢,“这个很重要吗?”   “妈妈希望你能控制好自己,不要和她过多的接触。”君母慈祥地和他说道,话语里是每个父母对孩子的疼爱和关心。   君喻面无表情,觉得这杯茶没有昨晚她泡的那杯茶那么好喝了,有些变味了,“因为她母亲?”   是有部分原因在她母亲身上,“是,别忘了她母亲是怎么嫁给你哥哥的,别忘了现在你表姐是怎么过的。”君母的脸色有些阴沉不悦。   “记得。”相比较母亲的生气,君喻平静了许多,淡淡的,那个表姐似乎没有引起他和母亲一样的愤怒。   因为那件事家里那阵子闹得沸沸扬扬,他怎么会忘记?可是那也是表姐自愿的,怨得了谁?情爱之事,自古以来就是这般,浓时赛蜜糖琼浆,淡时甚草药苦涩,痴男怨女,纠缠羁绊,也不过是执念而已,情深时伤人最深。   “有这样一个母亲,女儿不管如何,都不要接触太多。”君母不容拒绝说道,对她的态度早已因为安雅而根深蒂固,纵使她有多么与众不同。   君喻没有花费口舌去争辩,因为知道母亲不是那么容易会被说服改变的,“妈,早点睡吧,我回房了。”落下一句话,起身上楼。   君父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看着报纸笑着摇了摇头。   君母有些担忧,待他走了一会儿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没有?”心里是希望儿子听进去的。   “儿子的心思我们哪能摸得到,你是想多了。”他觉得妻子是在杞人忧天,把事情想偏了。   她不觉得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那个女孩不管怎样好,我都不喜欢。”   君父也知道这么一点时间想要说服妻子改变想法是不可能的,只能靠日久了,他也不是很了解那个女孩,但也不讨厌。   “儿子比我们都聪明,都懂得掌握,他心里有数的。”君父对儿子还是有把握的,从小儿子就有自己的非凡主见,他一点也不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君母想想也默认了,确实,儿子从小到大他们没操过心,无论是在哪一方面都是过人的,他们是自豪欣慰的。   君喻路过何姿的房间,佣人照顾好她退出了房间,他稍稍地停留了,过了一会儿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明亮的落地窗外,是密不透风的黑暗,今夜,不见一点星光月辉,微风。   他拉开米色的帘幔走向阳台,空气中夹杂了几分冷意,已进入秋天。   回头朝一边望去,那是她的房间,灯已熄灭了,她睡了。   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那么不真实,但自己确确实实是做了,第一次出了心底的那条线,做出了不可思议的举动,为了她。   在他们几个人里,谁都有过女朋友,时间或长或短的,就连平日里看似暖意柔和的傅施年也陆陆续续交过几个,只有他,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孑然一身。   都说君家二少挑剔,对女子也是极其挑剔的,他不过是想要一始而终罢了,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想那么随便地交谈感情。   这么多年,他始终没有见到那个人,如今的何姿,那个别样的女孩,他名义上的侄女。   也许这只是自己一时的错觉,等明天,等后天,这种感觉就没了,那时说不定剩下的也就只有平静的淡然了。   毕竟那种东西能维持多久?   第二十二章 心理课 纸上写着君喻   早上,数学课堂测验成绩出来了,如何姿所料,她的成绩恰好排在班里的中位数,不是很高也不是很低,班里的第一名和第二名是两个女生,班里的班干部。   老师站在讲台上发着试卷报成绩,当发到何姿的那张卷子时,眉间明显皱眉,并让她带着卷子下课到办公室来一趟。   下课铃声响起,何姿跟在老师身后走进办公室,数学老师拿过她手中的卷子,指了指那些空着的题目。   “那些难的题目你能大概做出来,老师很高兴,但这些简单基础的题目你为什么空着?”他教书那么多年,这样的学生还是第一次见,别人都拼了命地想要多拿些分数,她倒好,还往外丢分数。如果那些简单的题目都做出来,中上排名还是有的。   “时间不够。”何姿看了看那些空着的题目,悠悠说出了原因。   听见这样的回答,老师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下次做题要抓紧时间,要不然中考会很可惜的。”   何姿听话地点了点头。   “好了,把桌上的那一摞作业整理好,搬回教室发下去,”老师指了指那边桌上厚厚一摞的作业本,说道。   何姿转身朝桌上的作业走去,一本本整理着。   站在语文老师身旁的女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这次数学测验第一名的女生,佟夏。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数学测验考试上,何姿早早放下了笔,还剩下很多空余的时间。   兜里的手机传来短信震动的声音,她抽出手机翻看着收件箱,是无聊的广告信息,随手放在了一边。   上课铃声骤然响起,学生们急匆匆跑回教室,老师夹着课本准备去班级上课,何姿急忙端起作业本离开教室。   这节课是自由的心理课,老师的语言生动有趣,学生气氛活泼,随心所欲。   何姿是个特别的存在,在这节课上的大部分时间用在了发呆上,在纸上随便涂涂画画着,凌乱的线条符号布满了整张白纸,她眸底一震,竟不知何时在纸张的角落里写上了“君喻”二字。   来不及多想,拿起橡皮将那两个字反复擦着,擦得很用力,仿佛这样就可以擦去心底的异样滋味,可就算擦得再用力,“君喻”二字还是依稀可见。   她像做贼的孩子一般,东张西望,赶忙将本子上的纸撕下来,揉成一团握在掌心,心跳得很快。   直到老师说下课,她才回过神来。   学生们收拾书包纷纷走出教室,值日生留在教室打扫着卫生,偌大的教室瞬间冷清了许多,夕阳的霞光投射在课桌上,黄昏落日多了几分日暮的味道。   她背着书包走到林荫道对面等着车来,以往这个时间来的汽车好久都没来,林荫道上的学生越来越少。   终于在夕阳落下西山的前一刻,一辆黑色的莱斯劳斯缓缓驶来。   她打开车门坐上车子,酸疼的双腿总算得到了缓解,埋怨地喃喃自语道:“今天来得好晚。”   开车的司机老刘不解地问道:“我不是给您发了短信吗?说下午会晚到。”   “有吗?”她怎么不知道,伸手摸了摸衣服上的口袋,奇怪的是,翻了全身上下的衣兜,都不见手机,又将书包里的书全倒出来,还是没有。   她有些慌,“手机呢?怎么不见了?”   定了定神,仔细回想着最后一次拿手机的情景,猛然想起是在老师办公室,是自己随手放在桌边,忘了拿回来。   “麻烦你等一下,我回一下学校,手机落了!”她打开车门跑下汽车,匆匆朝学校办公室跑去。   办公室的老师也许还没有走完,门还开着,她跑进去,在那张桌上翻了翻,没有看见,又在别的桌子上找了一会儿,最后一本书下找到了手机,跑出了办公室。   晚餐桌上,君喻没有回来吃饭,对面的那张椅子是空的。   她安静地吃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尽管君母的表情很平静,但她还是能感受得出她对自己不是很喜。   君父为避免尴尬,时不时说话缓解死寂的气氛,和蔼亲切。   她恍然觉得,在这座华丽古香的老宅房子里,没有了君喻,就好像失去了停岸的港口,变得漂泊陌生。   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远在国外的母亲打来了电话。   初接起电话时,不难听出她语声里的开心,看来他们在国外玩得很好。   “嗯,很好。”   “没事。”   “对我很好。”   她不时点头应着。   临挂电话前,母亲再次嘱咐了她一声,有事找君喻。   那次临走前,母亲也是这样和自己说的,有事找君喻。她为何如此认定君喻?   她忘不了刚才母亲在电话里问自己,他们家人对你好吗?她的回答是,对我很好。   不管是真的很好,还是假的很好,她现在在这里过得起码还很平静安祥。   第二十三章 一语点破 他的伪装   十月,这个月,电视电影上映了许多浪漫爱情偶像剧,是新片潮流的高峰期。   荧幕上深爱彼此的恋人,诉说着海誓山盟,漫步在蓝色的大海,牵手相依在薰衣草田中,说着永不分离,白头到老。   让许许多多年轻人喜欢上了片中的男女主角,向往着一段刻骨铭心的甜蜜爱情,期待着有一天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班里女生闲暇休息时,总能听见从他们嘴里说出的某个明星,某部片子,某段场景片段,傻傻地笑得乐不可言,少女憧憬无限美好。   何姿偶尔也会听到,某一段异常动人的浪漫片段,男主眼神真挚不渝,女主柔美动人,诉说着三生三世。   每每听到这,她也只是一笑而过,转身忘记,不做停留。   世间哪有这么完美无缺的爱情?那些浪漫唯美真的可以维系一辈子吗?   她不知道,但是骨子里不是很相信。   何姿很喜欢吃冰激凌,就算在秋天还是很喜欢吃。   她在咖啡厅点了一份草莓冰激凌,浓浓的奶香味,很甜也很凉。   没有想到的是,一场现实中的少爷筹码的爱情戏码会在眼前上演。   傅施年点了一杯咖啡静静地坐在窗边的桌旁,气质高雅,内敛俊逸,引得不少女性的青眛的注视,令人觉得赏心悦目。   咖啡的醇香在慢慢挥发着,隽永绵意,无限美好,这个午后很闲适。   “施年。”蓦然,一阵女声突兀响起,一个踩着高跟鞋,妆容精致的女子款款走来,颇有姿色,修养得体。   她就是韩逸那日在包厢提起过的,傅施年半年前的女朋友,向晚。   傅施年望向她,勾起浅浅的笑,“真巧。”很是客气。   向晚在他面前坐下,坐姿优雅,“午饭吃了吗?”看得出她还是很关心他的。   傅施年的饭从来不定时吃,有时吃有时不吃,午饭常常会拖到当晚饭吃,“不饿。”   尽管在当他女朋友的时候也不是常常在一起,但对他的习惯还是知道一些的,“饭菜不合胃口吗?不吃会胃疼的。”   “嗯。”他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戛然而止。   在向晚的眼底不难看出对他未了的情愫,萦萦缠绕着,挥之不去,“我晚上做饭给你吃吧。”   她不知怎的自然而然就说出了这句话,堂堂傅少难道还需要一个女子做饭吗?可是她还是贪恋地说了出来,希望可以换来他的点头。   “我们已分手。”他没有动容,平淡地叙述着事实,波澜不惊。   是的,他们早已分手了,早已经没有关系了,可她还是不甘愿离开,还是想呆在他身边,何时的她变得如此卑微。   在分手后的半年里,她知道他没有女朋友,对自己是不是还是不同的,自己是不是还有机会和他重新开始。   “施年,我离不开你,我们和好好不好?”她近乎乞求地说道,乞求他哪怕一时心软也好,让她留在他身边。   “太晚了。”傅施年似是没有看见她的落寞孤寂,开口说道。   “不晚,施年,我知道你没有女朋友。”向晚还是努力地抓着最后一丝希望,不愿放手。   “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似无意地说道,不亚于在她心底投下了一阵惊雷。   他说,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傅施年的暖情是大家众所周知的,他对女朋友倾尽了柔情耐心,豪门少爷中傅施年是最受欢迎的,当他的女朋友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可以得到他的细心呵护和柔情似水,这是世上所有女子都梦寐以求的男子。   她不相信,他怎么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说罢,傅施年起身离开椅子,当着她的面走向另一张桌子。   “怎么这么不小心,嘴上都是。”他带着宠溺的语气对女孩说道,抽出纸巾擦拭着她的嘴角,认真而细心。   何姿不知自己为何突然被拉进了他们的范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擦拭着自己的嘴角,但是神色很静,仰头望着他,承认,他长得很好。   在那嘴角的笑容中,她看见了如三月明媚的春光般的温暖,柳絮飘飞,春花烂漫。   这是向晚做梦都想不到的,他居然喜欢上了那个女孩。   “施年,你不要开玩笑了,你怎么会?”她拉着他的手,急切地说道。   傅施年放下纸巾,顺手捋了捋何姿掉落在肩上的发丝,“你应该有更好的男子来配你,以后不要在出现在我面前了。”   周围的人惋惜地看着这一幕,对傅施年的印象更是好上几分,是个情深的豪门不可多得的男子,不愿耽误那个女子。   何姿觉得这一幕的画面语言与之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韩剧格外相像,试想着:男主此时的内心应该是痛苦万分,忍痛割爱的,有不得已的苦衷才说出了这番话。   下一个镜头该是女主转身离去了。   她猜对了,向晚是挂着泪水跑着出去的。   再下一个镜头该是男主露出痛心的表情,不舍地望着女主离去的背影,想爱却不能爱,苦不堪言。   何姿把偶像剧里接下来该发生的情景都想了一遍,可这个现实中的男主有些不一样。   傅施年的目光半点没有放在离去的向晚身上,反而带着淡淡的笑望着她。   方才他一眼就认出了她,她就是那日晚上被君喻特殊对待的侄女。   可何姿没认出他,纯属当他是陌生人,那晚她醉意醺醺,根本分不清眼前人。   “谢谢你。”   何姿手上的冰激凌还没有吃完,“不需要。”她又低头舀了一勺,“我反而要谢谢你让我享受到了被人羡慕嫉妒的滋味。”接着低头吃着,再不快点吃,冰激凌要化了。   傅施年低头望着那个专心致志吃着冰激凌的女孩,他远远比不上她手中的冰激凌重要,在她的眉间语气里,他听不到所谓的感谢,反而还有不情愿和埋怨。   “怎么,被人羡慕嫉妒的滋味不好吗?”谁不喜欢被人羡慕嫉妒的滋味。   一勺勺半融的冰激凌放入嘴中,“可是嫉妒心太可怕。”   这个女孩比同龄的女孩要淡然得太多,本应有的喜悦兴奋在她身上很难看到。   “我向你道歉,造成了你的困扰,不好意思。”傅施年顿了顿,向她道歉,少爷的大度修养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   何姿将最后一勺冰激凌吃完,抬头望着他,对视着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许久,幽幽说道:“没必要,在你的心里,你的歉意和方才对那女子的情意都太浅,浅得根本没有,所以根本没有必要道歉。”   她说得很慢,也很静,一字一句,句句如针。   也只有和他从小玩到大的君喻他们心底对傅施年是有底的,他表面上对女子,对人温暖和煦,实际心里冷得如隆冬没有半点情,只是他的伪装太高超,信手拈来,偏是世间的人都被他骗了过去,怕是永远不会有人看透他。   今日,何姿轻易地看穿了他,一语点破,他像是透明的空气被显露在她眼前,他不喜欢这样。   他的眼神暗了,看着她的眼神异样,那是他从不流露出的神色。   第二十四章 胃疼 给她送热牛奶   何姿不知道,在当她说出那番话时,被身后的人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君喻到了有些时候,在看到她时有一瞬的闪烁,随后就听见从她口中听到对傅施年说的话。   只是简单几分钟的见面,她轻易点出了只有他们相处了十几年朋友心底的秘密,有惊艳,也有惊喜。   这个女孩从初见开始,就知道她和众人是不一样的,不是吗?   掠过傅施年的表情,他知道,他在不悦,还有鲜少的怒意,信手拈来的伪装在她眼里不过是耍人的小把戏。   何姿的脊背挺得很直,不卑不亢,完全不觉气氛的压抑与紧张。   两人僵持着,傅施年的脸色不好看,他有很久不曾流露出这样的神色了。   “早到了吗?”君喻走上前去,檀口轻启,缓解了凝重的气氛。   傅施年转移目光看向君喻,脸色稍微好了些。   因为傅施年刚回国,便想着和君喻一起去拜访恩师,约定在今天。   何姿转头望向他,对他的出现有一瞬的意外,再看看傅施年,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想到了些,他们认识,还很熟。   “叔叔好。”不论怎样,她还是规规矩矩地叫了他一声。   君喻点了点头,“午饭吃了吗?”   “吃了。”她中午是在学校餐厅吃的,只不过是胡乱吃了几口罢了。   “下午还有课吗?”他淡淡问道。   何姿点了点头,下午还有还有一节实验课和一节体育课。   “走吧,送你去。”君喻闻声说道。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她不会看不出傅施年的不悦与低沉,更不会傻傻地还和他们坐同一辆车。   君喻没有勉强,由她去了。   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时间快到了,“走吧,时间不早了。”对站在原地的傅施年说道。   傅施年冷冷地对何姿笑道:“再见。”只不过这笑与之前相比少了许多暖意,多了几分真实。   何姿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走出玻璃旋转门,乘车离开。   寂静的车内,君喻目视前方,淡淡说道:“她惹到你了。”不是疑问句,是肯定的陈述句。   能惹到傅施年的人很少,能让傅施年恼怒的人更少,而恰恰何姿把这两样都占了。   许久,他幽幽说道:“她的那双眼睛,太清亮。”   第一次见面她醉了,但微睁的眼睛还是掩不住流光,虽蒙上了一层氤氲,再见,她的眼睛在阳光下亮得透彻,亮得太清醒。   君喻对那双眼睛记忆深刻,灿若星辰,灼灼其华,美不胜收。   傅施年意味不明,令人捉摸不透,或喜或厌,只有他自己心知,或许二者都有也不一定。   何姿在午后准时返校,第一节是实验课,要在实验室做化学反应实验。   在临上课前的五分钟,一份外卖悄然而至,在校门口等待着她下楼来拿。   何姿疑惑不解,自己不曾叫过任何外卖,怎么会有自己的外卖。   但还是跑到校门口,一个满头大汗的送外卖的正在等待着她,“你是何姿吗?”   她点头,手上递来了一个保温壶和一份蛋糕,一张单子等着她签字。   确定是送给自己后,她在页角签下了名字,单子上没有注明是谁送的。   “请问,你知道是谁让你们送的吗?”她相信那人一定是她认识的人,要不然为什么会无缘无故送东西来。   “不知道,听她们说,是个长得很帅的少年。”他在接过东西时,那些前台的女孩都快激动疯了,都在犯花痴羡慕着那个收件的女孩。   何姿若有所思,手中的蛋糕很香,还带有残留的温度。   送外卖的人一边将单子仔细收好,一边羡慕地说道:“那个人还嘱咐我们,要我必须第一时间送到,要么是13:30前送到,要么就14:15送到,其余时间不行。”   何姿的心震了震,手中的保温壶抱得更紧了,13:30是她上第一节课的时间,14:15是她第一节下课的时间,那人的心很细。   打开保温壶,里面装的是温温的牛奶,冒着热气。   在第一节下课后,她的胃果然开始疼了,一阵阵的抽痛,喝下热腾腾的牛奶,缓解了好多。   晚上吃完晚饭后,在房间走廊上遇见了君喻,他正要回房。   “今天的牛奶和蛋糕是你叫人送的吧。”唯一的人只能是他,除了他不会有别人了。   君喻停住了脚步,站在她面前,“你知道了。”   “谢谢你。”何姿感谢地说道,多亏了他的牛奶,自己的胃疼才能得到缓解。   “不用,恰好觉得好吃才打包给你。”君喻的眉间染上了柔和的流光,眸底涟漪波光,嘴角的话语清淡如初。   他是知道的,在咖啡厅的餐桌上看到了吃空的冰激凌盒子,怕她胃疼,所以才打电话让人送了热牛奶和蛋糕给她。   第二十五章 夜梦 梦见地老天荒   这一夜,何姿在床上碾转难眠,直到半夜才昏昏睡去,她做了一个梦,一个既清晰又莫名的梦,梦里有君喻。   君喻站在她面前的不远处,笑对无言,眼底满是柔光,水光微漾,朝她伸出了手。   她一时蛊惑,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任由他牵着自己,走过长桥古树,夕阳河流,直到长桥轰然断裂,古树枯折,夕阳西下,河流干涸。   她惊醒,不知为何会做这样的梦,是因为自己的心底期盼着这些吗?期盼着他能带着自己一直走向地老天荒?为什么偏偏会梦到他。   凌晨醒来,那些奇妙的画面仍在脑海中跌宕起伏,久久不能再入睡。   索性不再睡了,起身赤脚走向阳台,让冷水吹吹繁乱的思绪,转头不觉看向左边的那个阳台,帘幔紧闭,桌椅空凉。   上午有一节课是心理课,初三唯一一节可以放松身心的课程,一星期只有一节。   老师讲课风趣,时常和台下的学生互动着,学生们也难得地没有把头埋在书本里,积极回答着,唯有一人是个例外。   何姿也不举手也不回答,安静地坐在窗边,今日的阳光很好。   “请那个第四排坐窗边的女孩起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老师指了指坐在窗边的何姿,笑着说道。   全班大部分人的视线陡然转向了她,鲜少注意到的角落,时常被忽略的女孩。   难得的,何姿走神了,思绪游离在外,望着窗外发呆,未闻。   老师好脾气地又叫了一声,才将何姿游离的思绪收回,她起身,脸上不见被老师抓住走神的羞愧无措,很淡然。   “如果你从小玩到大最好的朋友,有一日做了对不起你的事,翌日你知道了会怎么做?”   “笑着祝福她,哪怕不再相见,各自安好便好。”她没有多作思考,随口而出。   她的情绪很平静,不曾有恼怒的吵闹,也没有痛心的苦涩,更没有不舍的牵绊,十几年最好朋友背叛对于她来说好像陌生人一般,可以做到平静祝福,不带一点云彩转身离开。   对于她的答案,老师对她的印象不由深了几分,很少有人这样答过,最好的朋友背叛了自己,哪怕没有愤怒的争吵,起码也会有心痛的感觉,怎么如她一般如此云淡风轻。   面对他人何姿可以做到这样,如果老师将那人换成了她的母亲或其他亲人,又当如何?也可以做到这样吗?   一向清醒的她有些不确定了。   再过几天就要有一次文科考试了,她去图书馆看书以备接下来的考试。   她借了厚厚的一摞书,挑了一个窗边的位置,一本本翻开阅览着,时不时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她看得忘记了时间,错过了午餐时间和午休时间,纸上布满了密密的字,指尖被墨迹略微沾染。   直到图书馆的人走得没剩几个,桌上的阳光倾斜,她方知时间过去了很久,收拾好书本快步走向教室。   在前脚刚踏进教室的那一刻,上课铃声响起。   老师夹着课本走上讲台,学生们认真地听着课,一字不落记下笔记。   在下午第三节课的时候,何姿的胃开始疼了,初时觉得忍忍便过了,却没想到来势汹汹,一阵阵抽痛席卷而来。   她没有心思听课,捂着胃趴在桌上,脸色苍白。   老师拖了很久的堂,直至离开也没人注意到她的异样,只当她趴在桌上睡着了。   何姿的额头渗出层层冷汗,身子不住微微抽搐着,微弱的呻吟声从嘴角溢出,很疼。   空旷的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黄昏夕阳,颓然落下。   早上司机跟她说过,晚上有事不能来接她了,让她自己打车回家。   她胡乱摸索着,在衣服兜里摸到手机,睁开迷蒙的眼按下一串数字,手机里传来漫长的嘟嘟声,却始终不见一个人来接,无人接听。   在联系人的列表里上下翻动着,才发现自己的联系人少得可怜,只有母亲和君家老宅的电话,没有君喻的号码,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来都不知道君喻的号码是多少。   她死死地捂着胃,紧咬着下唇,甚至可以尝到一丝丝血的腥气,她不敢动,稍微的一动都疼得让人窒息。   勉强地撑开眼皮,拨着号码,打着医院里的120,刚按下三个数字,正想拨出,谁知屏幕陡然黑暗,关机,没电了。   她觉得今天是霉运最旺的一天,平日里手机没地方用的时候电总是满满的,如今要救命时却偏偏没电了。   何姿想着,如果他们明早来上学的时候,自己死在了这里怎么办?又止不住觉得可笑。   何时自己也纠缠进生与死的沟壑了?   她真有点佩服自己,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胃里的抽痛越来越重了,像是有一根根锐利的针刺进血肉里的痛感,让她觉得呼吸都如此的困难,意识逐渐模糊。   后背有点湿,风一吹,格外的凉。   胸前的衣服被抓出了道道刺眼的褶皱,干皱不堪,嘴角发白如纸。   记得以前在外婆家的时候,每每胃疼,外婆总是又责备又心疼,会熬一碗银耳枸杞粥,趁热喂自己,一夜抚着自己的胃。她最喜欢一边轻揉着自己的胃,一边和自己讲那古老的故事,尽管那故事已经讲了无数次,已经倒背如流,但还是让人格外的喜欢。   如今想想,倒是让人无比怀念。   她想着,尽可能地忽略那窒息的痛,袖口的衣衫湿透,咸涩冰凉。   君喻今日陪着母亲参加了商业签约,签约完毕,母亲先行离开,他顺路开到了T市一中。   校园里的人几乎都走了,但他还是打了个电话回老宅,才知她还没有回家,又打电话给司机,知今晚没有去接,她一人回家,打她的手机,关机。   听到这,他下车走进校园,紧握着手机,眉头不觉微锁。   夕阳的霞光在地平线上徐徐下落,枝桠间的星点剪影逐渐暗淡,整片校园寂静无声。   他快步走上楼梯,穿过走廊,打开初三一班的教室,果然,在窗边望见了那熟悉的身影,正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心稍微放下了些。   君喻穿过排排课桌,走向她,脚步很轻。   伸手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肩膀,“何姿,醒醒。”以为她睡着了,忘记了时间。   何姿没有动,依旧枕着手臂趴在课桌上。   君喻感觉异样,手下都是冷汗,她的身子正在不觉颤抖着,心惊。   “何姿。”伸手抚上她的额头,满是冷汗。   他一刻不耽误,抱着她大步离开教室,下楼的时候,走楼梯的脚步明显越过了好几层台阶。   何姿被痛得迷糊,什么都没说,只是喃喃念叨着:“不要去医院,也不要回老宅。”   第二十六章 药苦 掌心的奶糖   何姿在他的怀里,意识不清但还倔强地喃喃道:“不要去医院,也不要回老宅。”   手指下意识地扯了扯他的衣角,做着乞求的小动作,眉间满是不情愿,微微地摇着头。   君喻不放心,本想送她去医院,见她如此执意,只好由着她作罢。   上车第一时间通知了熟悉的家庭医生,让他前来看诊。   车开得很快,在马路上疾驰而过。   何姿很疼但也很乖地躺在后车座上,难受地缩成一团,额头的发丝微湿,嘴角偶尔溢出隐忍的呻吟,脸色难看。   君喻的车速开到了极限,以往二十分钟的车程如今只花了十分钟,他将车开进了天明园,平日里不回老宅住的地方。   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抱她下车,快速地按了电梯,梯门打开,熟练地输入密码,打开了房门。   他将何姿放在卧室的床上,拿来湿毛巾在额头擦拭着,试图减轻她的痛苦。   医生来得很快,在他后面尾随而至,提着医药箱半刻不敢耽误,她能听得出方才在电话里君喻的急切,很少遇见过。   当望见床上蜷缩的那个女孩时,她似乎能明白一点,他的担心着急都是来自于这个女孩。   她熟练地看诊着,有序地做着一系列的检查,准备给她输液。   陈医生在她的手背上用酒精消毒着,针头对着血管准备扎针。   “轻点。”站在床边的君喻开口说道,在安静的卧室中显得清亮,清冽平淡,但其中有忽视不掉的情愫。   医生不禁莞尔一笑,自己从医也有几十年了,还怕手下会没轻没重的吗?这可是认识君喻以来,第一次亲耳听他说轻点,平日里就算是对他的父母也没说过。   她看准血管一针扎了下去,不偏不移,纵使力道再轻也难免会刺痛。   晶莹的液体正在一滴滴下落着,顺着导管滴滴流入她的手背,她安静地睡着了,痛楚减少了许多,也安稳了许多。   “她的胃疼很早就有了,这次由于进食不正常,再加上冷物的刺激,所以才会这样,醒来之后,熬一碗粥给她喝,再把这些药喂她吃下去。”陈医生细心地嘱咐着用药的剂量,将药一一放在桌上,让她早晚各吃一次。   “谢谢你了。”君喻一一记下,送他出门。   她心中对那个女孩有些好奇,但还是没有多问,这毕竟是他的私事。   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君喻还没吃晚饭,坐在床边看着睡去的她,热毛巾敷着胃上。   点滴打完,他取下吊瓶,帮她掖了掖被子,此时已是深夜十一点。   待何姿醒来时,天空已蒙蒙发亮,六点一刻。   胃不再疼了,全身无力,低头一看,校服什么时候已经换成了睡衣,男式的。   环顾卧室四周,不是君家老宅,是陌生的地方,她有些疑惑,可昨日的记忆断断续续,记不太清晰。   卧室房门打开,清淡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整间卧室飘荡着一股淡淡的粥香。   君喻端着一碗红枣枸杞粥走进门来,“醒了,胃还疼吗?”看着她坐起身来。   见了他,何姿明白了一些,摇了摇头,想着昨天是他救自己回来的。   他拿着勺子在粥里搅拌了几下,软糯的粥面红白相间,色泽鲜亮,淡淡的枣香萦萦缠绕,令人不禁食欲大开。   盛起小小的一勺放在她嘴边,何姿无论如何也不习惯他来喂自己,伸手想要接过碗,“我自己吃吧。”   “你在跟我客气吗?”勺子依旧放在嘴边,等着她吃下去。   “······。”   准确的来说,何姿是在客气,想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但不好在嘴上说出,论起关系,他是自己的叔叔,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在伦理上也是亲人。   她一口吃下了粥,很香很糯,看样子煮了很长时间,注入了很大的耐心。   君喻一勺勺喂着,时不时拿起一旁的纸巾擦拭着她的嘴角,“好吃吗?”嗓音有不可闻觉的疲倦低沉。   “好吃。”这碗粥可以比得上外婆煮的。   “今天不要去学校了,我已经帮你请好了假。”他音调平平,默默地已经为她安排好了一切。   “这里是哪里?”   “天明园,我自己住的房子,平日不回老宅就住这里。”这是他很早很早就买了的,大多数时候都住在这里,回老宅的次数很少,只是这段时间多了而已。   何姿这才知道,那晚他没回老宅,想必是住在了这里。   一碗粥喂完了,君喻收拾好碗筷,“多休息一会儿,不要乱动。”像叮嘱一个不经事的孩子一样,对她说道。   他的这句话让何姿产生了错觉,误以为自己一直是被他照顾呵护下的,心跳的有点快。   没过多久,到了吃药的时间,君喻拿着一杯温水和一包药走进房间,苦涩的药丸包裹着色彩的糖衣,何姿皱着眉头一口吞下,喉咙里仍残留了苦味。   “给。”何姿闻声望向他摊开的掌心,温暖的掌心上放着一颗白色的奶糖,温馨宁静,散发着白色的流光。   她的心感动了,一颗小小的奶糖轻易将心底那座城的角落裂开了一条缝隙,渐渐蔓延。   君喻知道的,她怕苦,也最厌苦。   第二十七章 苦恼 像纠结巧克力的孩子   一个问题在她心里回旋了许久,都不好意思问出口,不知如何开口,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开口问道:“我身上的衣服······。”   原来的校服换成了淡蓝色的男式睡衣,尺码有些大,松松垮垮穿在身上,流淌着属于他的气息。   君喻望着她,眸底有略微的波光,带着几分歉意,“我换的。”果然,在何姿的脸上看见了一瞬的异样,迷茫又无措。   又勾唇淡淡地笑着,“你希望如此吗?”沾染了几分戏谑玩意,好暇地看着她。   何姿的侧颊难得地浮现出浅浅的红晕,往日善辩的话语被丢到了九霄云外,噎得哑口无言,没曾想被他摆了一道。   她没想到有一日竟也会尝到被人反摆一道的滋味,自己的能言善辩被堵得无话可说,无处可用。   “是家庭医生帮你换的,这里没有女孩的衣服。”他含笑解释道。   何姿的眼神有些躲闪,原来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被他白白笑了去。   “还要休息吗?”觉得她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差不多恢复了原状。   她看着透过帘幔射进的阳光,觉得有些想念那灿烂的阳光,想出去晒晒太阳。“不用了,我想出去晒晒太阳。”   君喻允了,本来也有让她晒太阳的本意,多晒晒阳光,对身体有一定的好处。   何姿起身下床,穿上拖鞋,跟着他身后走向屋外的阳台,阳台上种着一盆盆不知名的花,浅色素雅,淡色芬芳,香气若隐若现,在阳光的笼罩下格外迷人清新。   “你等一下,我去拿一个棉垫。”瞟见空荡荡的椅子,君喻转身说道。   何姿点头站在原地等待着,环顾四周,左边是一面摆满书籍的书架,外国文学,古典文学,现代文学······琳琅满目,数不胜数,洋溢着书香的气息。   蓦然,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她发现了一本印着那个熟悉名字的暗色书面,放在书架的最高层,她踮起脚尖努力去拿,却还是拿不到,有些气馁。   一个黑影遮挡在身前,伸手轻易地拿下了那本书,“想要这本书吗?”   见他轻易拿下放在自己手中,“嗯。”书的质地很柔,暗色系的散发着古朴的香气,格外舒服。   林徽因著的《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君喻看得出,她是喜欢这本书的。   何姿坐在椅子上,阳光倾泻半束,柔软的垫子枕在腰后,书页翻开。   她一页页翻得很慢也很轻,看得很认真,沉醉其中,发丝在肩头幽幽飘动。   无论过了多久,君喻都无法忘记这一刻的时光,在这一刻,安好晕在空中,潺潺的暖流在心上荡漾开来,迷人不已。   时光仿佛被留住了脚步,走得很慢,呼吸很轻。   君喻要得也不过是如此,可以有一个人静静地陪着自己,知心知意,平淡便好,陪着自己一起在细水长流中度过这一生,老时一起牵手看落日夕阳,烟雨岚雾。   十几年来,他没遇到那人,可以住进自己心里的人,所以不要,直到这一年,他的心似乎有些变了。   何姿看着看着觉得有些困意,暖暖的阳光让困意阵阵袭来,温温的风牵引她入了梦。   指尖仍留在页角,闭着眼睛昏昏睡去了,书翻开放在膝上,字似乎还有热热的温度。   她毫无防备地睡着,褪去了往日里的那份执着的倔强,待人的疏远,沉着的冷静,如每一个少女一般,但眉间始终还有挥之不去的浅淡。   静默的凝视下,少女简单纯粹,温和柔美。   君喻轻轻地拿下搁放在膝上的书,将毛毯盖在她身上。   何姿睡了很久,温风拂过侧颊,馨香四溢,醒来时已是下午三点多,她才知,自己在睡梦中度过了这么久。   抬头望了望客厅,不见君喻的身影,整个房子里好像除了她再没有别人。   低头,身上的毛毯滑落,之前没有的,瞟见那本书放在桌上,想着原来是放在膝上的,都是他放的吧。   君喻的细心举动令她无法不动容,说不出的复杂滋味,她只是知道她对他已经少了原来常挂在嘴边的谢谢,很少说了。   伸手又拿起了那本书,翻了几页,翻到她看到的地方,页角出无声息地不知何时被折了一个很小的记号。   厨房里的君喻挂下刚和医生通过的电话,加入了一道食材,盖上盖子,改用小火慢慢炖制。   需要的时间很久,他擦了擦手走出厨房,见她已醒,又拿起了那本书在看。   “很喜欢这本书吗?”见她爱不释手,舍不得放下。   何姿抬头望着穿着浅色衬衫的他,温文尔雅,隽秀清淡,朝她走来,思绪一刻呆滞不前,竟傻傻失了神。   直到走到她面前,她才恍然回过神,暗暗懊悔自责,“我喜欢这本书的作者。”   “林徽因?”这本书是韩逸偶然无事拿来的,长久就被遗忘在书架上了。   “嗯。”何姿很小就喜欢林徽因,在外公的书房里看见过的,“她是一个如同白莲一般江南水乡女子,有一种遗世的优雅安静,纯净恬淡地傲然于世,懂得如何取舍和放下,清醒的时候比谁都理智,无论何时都可做到全身而退。爱上徐志摩,是她的初恋,明明深爱到最后却可以云淡风轻地转身离开,没有嫁给她第一次深爱的男子,而是嫁给了她的青梅竹马梁思成,或许对他的感情没有徐志摩深,但她懂得嫁给梁思成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之后徐志摩也找过林徽因,可她还是毫不留情地离开了,这是世间女子少有能做到的也是不能做到的,在一段挚爱的感情中如此决绝清醒,我佩服这个灵秀才女。”   何姿悠悠说道,话语之间不乏对这个奇女子的敬佩。   林徽因,这个中国一代才女,当张幼仪知道徐志摩所爱何人时,曾说:“徐志摩的女朋友是另一位思想更复杂,长相更漂亮,双脚完全自由的女士。”   君喻的眸底,眼前的女孩有着流动的光芒,顾盼神飞,眸子清澈见底,黑白分明。   确实,她的性子和林徽因也有相同之处,思想独立,眼神太亮,太清醒,若她也爱上一个男子,不知会不会像林徽因一般无情离去。   “若是换成是我,不知能不能做到像她这般,太难。”何姿意味不明地低头看着书,语调无奈苦恼,像是困扰着一道难题。   听到此,君喻想笑,那语气就像是孩子纠结着能不能吃巧克力一般,苦恼地思索着,很可爱。   第二十八章 孤男寡女 引人遐想   厨房里的汤慢火细炖着,热气腾腾地向上冒着水蒸气,鲜美诱人,再炖一会儿,就可以盛出来了。   君喻在吧台前处理着各样食材,刀工很好,萝卜竹笋被切得颗颗正方大小,红白相间,摆放在精致的盘子上。   打开抽烟机,倒油,下葱蒜,刺啦的响声在厨房里蔓延,香气扑鼻,一连串的动作优雅有序,只是一个简单的做饭都觉得如此好看。   门铃蓦然随之响起。   何姿闻声,放下书望着门口,君喻没有听见,没人前去开门,门铃还在按个不停,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韩逸是来找君喻蹭饭的,在门外按了半天的门铃,都不见人来开门,觉得有些纳闷,方才上楼前,君喻的车明明停在停车场里,人应该是在家的,这样想着又按了几下门铃。   “是不是出去了?”宁单在一旁说道,门铃响了这么久都没开,也许是出去了。   韩逸心里也不禁有些怀疑,难道真的出去了?这么凑巧?   正想着,门锁突然开了,他高兴地抬头望去,谁知在看到的那一瞬间,惊愕地忘记了开口。   宁单见来人十分意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会是她?   那晚在包厢里是见到过的,君喻的侄女,印象深刻,她怎么在这?   无意间视线一瞟,更让他们倒吸一口冷气,他竟然穿着君喻的睡衣裤,头发还随意披散在肩头,这幅画面不得不让人想入非非,男的和女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女的还穿成这样,实在不能不让人不往那方面去想。   何姿疑惑地看着怔怔站在门口的两人,“你们是?”   还是宁单回神的速度快,恢复自然,“我们是君喻的朋友,他是韩逸,我是宁单。”   “我叫何姿,他在厨房做饭所以没有听见。”她让出一条路,退到一边,回答地谦卑有礼,礼数周到。   宁单闻之乍舌,要知道君喻是不会随便做饭的,哪怕是他们,那么多年仔细数数也是寥寥几次,就是因为寥寥几次,所以才弥足珍贵,现在却为了她下厨了。   韩逸进门坐在沙发上,目光极少在她身上移开,时不时打量着她的全身上下,若有所思。   何姿倒也淡定,重新坐回椅子拿书细品着,任由他打量,她安得自乐。   这姑娘将他们完全晾在一边,自己乐自己的,倒也不客气羞涩,落落大方。   “我们其实见过面的。”韩逸开口说道。   何姿不解,实在想不起何时和他们见过面,脑海里没有一点他们的影像。   知她不记得了,他接着说道:“不久前在KTV,你叔叔把你抱回来的时候,见过。”   她了然,但还是记不起,“对不起,我喝醉了。”略微歉意,客气大方。   君喻在他们坐在客厅时,也注意到了,但没有露出他们想象中的意外惊讶,“怎么来了?”淡淡相问,习以为常。   韩逸意味不明地望着他,眼神里包含了很多其他的东西,“蹭饭。”   要是搁在平日里,君喻只会随意瞥他一眼,不当做回事,出去吃。   这样的回答回了不上上千次,韩逸也被拒绝了上千次,但仍是不知悔改,妄想着哪天可以吃到一次,今天想着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碰上了,只不过这次碰上完全是托了别人的福,那人和君喻认识的日子还远远不如自己的十几年交情,想来不觉有些吃味。   老话说得还真不错,重色轻友,君喻这样的人没想到也会如此。   “帮我端出来。”君喻瞅了他一眼,转身说道。   韩逸撇了撇嘴,应了,十分不情愿地走进厨房,将菜肴端出厨房,摆放在餐桌上。   “吃饭了。”他对何姿说道,帮她放好了碗筷。   何姿起身走到餐桌前,纵使在老宅见识过君喻的厨艺,此次再见也难免不再次惊艳,色泽搭配,菜色卖相,极好。   君喻打开了一蛊汤,鲜香扑鼻,端起她的碗,盛了几勺。   “多喝点,对胃有好处。”他低沉的嗓音在耳畔缓缓流淌,潺潺流水,叮咛作响。   韩逸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着,君喻眉间那样的神色是第二次看见了,都是对着这个女孩,何时开始,清冷淡雅的君家二少也沾染了尘世的色彩,又是从何时开始,他有了温情的体贴。   “我也要喝!”就算从小到大吃过不少山珍海味,闻见这汤的味道也难免有些蠢蠢欲动,在韩逸眼里,这汤更甚于山珍海味,平时想喝还喝不到,说着,起身去盛汤。   还没碰到那蛊汤,就被君喻挡了回去,“没你的份。”   “别这样,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韩逸讨好没别的方法,就喜欢挖陈年旧事,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拿来深情地演绎,也总会有人被他说得心软,动容。   “那又怎样,要同生共死吗?”他凉凉地说道,丝毫不留面子,不买他的账。   韩逸耸了耸肩,沮丧地坐回椅子,不死心地死死盯着何姿手下的那碗汤,扒了一口饭想象着那碗汤喝在自己嘴里。   宁单觉得韩逸是自讨苦吃,纯属活该。   饭后,韩逸酒足饭饱,好奇心开始作祟了。   “你身上那件睡衣好熟悉啊!”韩逸作势回想着那件睡衣的由来,好似真的想不起来了。   何姿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才发现自己大意了,“不是我的。”她的衣服还没有干,只好暂时穿着他的衣服。   韩逸恍然大悟,“今天没上学吗?”   “胃疼,请假。”言简意赅,再清晰不过。   “哦。”韩逸暗自想着,也隐隐有点失望,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事情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紧接着流露出一副羡慕的神情,“君喻对你这么好,你可真幸福。”   “他是我叔叔,我庆幸可以有这样的叔叔。”何姿说得很真诚,眼底扬起了满足感激。   宁单坐在一边很少说话,仔细听着,眼神明亮。   那两次“叔叔”咬字有些重,似有点特别强调。   韩逸和宁单又坐了一会儿,见天色已晚,借有事的缘由准备离开。   何姿也想回君家老宅,再住在这里有些不合适,“我想回老宅。”   君喻一直坐在她身旁,听着她的话,没有举动,淡淡无色地望着她,“想回去了?”   “有一个人在胃极疼的时候,曾求着我,不要回老宅也不要去医院。”他波澜不惊地说道,但话里隐藏的情绪不容忽视。   “我答应了。”如此轻易的,他就答应了,不经思考的。   第二十九章 短短几月 滋味难言   这夜有些凉,月色隐没,星辰灭了光辉,很黑。   君喻坐在沙发上,不温不火,看不出喜怒哀乐,眸子淡漠如水。   何姿对视着他的视线,心里说没有不安是假的,但还是没有移开视线。   “去换衣服,我送你回去。”君喻起身说道,话语戛然而止。   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对于他,听话地起身走进房间,换下了他的睡衣,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属于他的气息,缭绕不绝,去不掉,有点上瘾。   走出房间,君喻已换了一身衣服在门口处等着,车钥匙拿在指尖。   她在前面走着,君喻在她身后走着,两道斜长的影子在夜色中时不时重复叠合着。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太关注那两道影子,脚下没看清台阶,一个趔趄,一双修长的手突兀拉住了她的手臂。   “小心,台阶不跟着你一起走神。”嗓音清雅漠然,在夜色中染上了几分凉薄。   何姿只觉手臂上的那双手灼热十分,驱散了之前的凉意,握得很紧,抓得很快,脸不觉飞上了几朵绯红的桃花,庆幸是在晚上,他看不见,若是白天,怕是会出糗了。   被他一言说中了,走神连路都没看清。   君喻松开手,和她并肩一齐走向停车场里的车,“系好安全带。”关上车门,扫了一眼安全带说道。   一路上,两人没有怎么说话,车内的情歌音乐缓缓流淌,深情不渝,沙哑沧桑,饱含情感。   她听得很认真,沉浸在乐声中,这个女歌手的唱功很好,让人嗅到了咸咸的涩,虽淡却也浓烈。   音乐唱毕,车也刚好开到老宅,车内死寂一片。   她看了他一眼,看不分明他的神色,想说什么动了动唇角,最终只说出了句:“到了,我下车了。”道不出心里的感觉。   “嗯,我不进去了。”他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坐在驾驶座上。   “你不回去吗?”都已经到了家门口,他也不回去吗?   “我不回家。”檀口轻启,听不出情绪。   听见他不回家,何姿裤缝边上的指尖紧了紧,心底不平静的小动作。   君喻收回视线,“快进去吧,有些凉。”   “嗯,再见。”她的嘴角动了动,始终没有说出其他的话,例如挽留之类的。   汽车发动引擎,车前的灯光刺眼,她手边的动作一览无余,瞬间,灯光戛然暗下,向后缓缓倒退着,车窗外是她转身的后背。   夜风徐徐涌入车窗,汽车驶出,后视镜上,那个女孩的身影清晰地倒映在镜上,静止在原地,渐渐地越来越小,车速比平日慢了许多,开到转弯处时花了比平日多了两分钟。   直到君喻眼中的那个女孩再也看不见了。   何姿转身没有走,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隐入转弯处,心底千回百转。   在他家说出的那句咬字偏重的叔叔,是不是在提醒着自己?是无意还是有意说出的,不重要。   一旁座驾上的人空了,温度凉了,车内的音乐悠悠响起,还是那个女歌手,情深演奏着,诉说着想爱又不能的悲哀,恋人间的分离愁苦。   以前的君喻是不会听这些的,觉得毫无意义,也不会在自己的车上放出来,今日他却听了,听得很久,将它听完。   记得和她初次见面,是春末夏初,当时只觉得这女孩有趣不同,再次相见是夏末秋初,她的语言让他心生别样,如今是深秋,他的心对她产生了不确定的动心。   不确定,并非是左右摇摆不定,只是怕自己的动心是一时的错觉,若那是错觉,又怎会让他的心有压抑的窒感。   短短几月,好似过了漫长的四季,其中滋味难言。   这个女孩的魅力很大,有那种蛊惑人心的灵韵,不美不艳,却叫人再难忘怀。   他的心冷淡平静的时间长了,就变得喜怒不形于色,可是在今晚,他出格了,难得一见的坏情绪轻易出现了。   宁单都能听出的偏重咬字,君喻这样精明的人又怎么会听不出?何姿还是在想着远离自己,和他产生距离。   若是换做别的女子,得到他如此的对待是万分欢喜的,唯有她,坚硬得油米不进,死守自己的底线,无论在何时都太清醒,不容得自己走偏一步。   一向居高清傲的少年,第一次产生了那种无力的感觉。   得到何姿的男子是幸运的,想得却得不到的怕是此生都有遗憾。   何姿步入客厅,君母坐在沙发上,见她回来也没有质问缘由,淡淡扫了她一眼,“你母亲今早打你手机打不通,打到了这里,你回一个。”   她方想起,自己的手机没电,还没有充。   “谢谢。”她点头对她道谢。   君母应了一声,没有表态,起身上楼了。   她回拨了电话给母亲,响了好久,接电话的是君陌,她的脊背僵了僵,“我妈呢?”这个手机号码是母亲的,却是君陌接起的。   “她在浴室,我帮你把电话给她。”君陌一字一句吐字清晰,但语气低沉,有些异样。   停了好一会儿,母亲的声音透过话筒穿过大洋彼岸,“小姿。”唤了一声,暖暖绵意。   “我手机没电关机了,你找我什么事?”她细细听着话筒,那边寂静无声。   顿了顿,安雅说道:“没事,就是想我女儿了。”嗓音尾处的鼻音有点重,倒像是刚经历过什么激烈哭闹的事。   敏感如她,又怎会听不出母亲语声的不同,心底不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握着电话的五指紧了紧。   安雅呵呵笑了几声,满不在意地说道:“怎么会?有些感冒了,被海风吹的。”   她如今和君陌在地中海,世界上最著名的海域。   “真的?”她反问道,带着一丝不确定。   安雅打趣道:“骗你干嘛,我好着呢?你想到哪去了?”   听见母亲的这番话,何姿才稍稍放下些心。   “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这是安雅打电话来必不可少要问的。   “很好,别人对我也很好。”这也是何姿每次必会回答的答案。   听见女儿一切安好,心也就安了,“君喻对你怎么样?”   母亲突然的问语,让何姿的心震了震,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方才那张清冷的俊脸,深幽的眸子,握住自己手臂的那只手,右臂上仿佛还能感受到他的体温,掌心的掌纹,心像长了翅膀,飞得很高,也很快。   “很好,很照顾我。”她动了动唇角,故作平静。   安雅也算放心了,心中少了一份牵挂。   两人又聊了几句,才不舍挂下了电话,房间又恢复了寂静。   电话那头,大洋那岸,安雅的脸上有一道刺眼醒目的抓痕,那是女子锐利的指甲抓过的痕迹,巴掌红印明显严重。   君陌坐在一边,心疼自责。   “我们的事别告诉小姿,不好。”搁下电话,她蹙眉说道,沉重压抑。   第三十章 夕阳下 少女不客气   有时候在某一个时间,某一个地点,会意外地遇见某个人,事先不曾知道,遇见才方知,往往会在事后懊恼,当时怎么不选择另外一条路或是另外一个时间,偏偏这么凑巧。   何姿的心里是想着这句话的,因为她已经在懊恼后悔。   放学回老宅,不偏不倚,分秒不差的,在老宅外遇见了傅施年,他还未曾上车。   已经知道他是君喻的朋友,此时出现在这里也不觉得奇怪。   夕阳的霞光在她脸上浸染上绯红的流光,斜斜的身影在地面上无限拉长,来不及移步,他已经看到了她。   两道目光在空中交汇,男子俊朗冷漠,气质高贵,在霞光下显得不真实,他看着她,没有了那日的恼怒。   何姿想着,是该继续站在原地,还是从他身侧走过,要不要开口打声招呼。   傅施年缄默不语,只是望着她,脚步停止。   她不急,他也不急,黄昏的时间被放慢了。   “你还要继续站在那里吗?”最终,这份凝固的僵持被傅施年打破了,他觉得这个姑娘好像故意和他杠上了。   何姿望着他,移动脚步朝他走来,掠过身旁从他身边走过,身影在眼角一闪而过。   傅施年第一次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哭笑不得,僵了这么大半天时间,他说了一句话,她挪动脚步走过了,难道自己是什么吃人的洪水猛兽?   “见了我无话吗?”他转头问道,女孩的肩胛单薄圆润,纯真气息的校服,背着书包。   闻他的话,何姿止住了脚步,认真地看着他,很正经地说道:“你好,谢谢。”一次性,礼貌用语都用上了。   对于他,除了说礼貌用语,她想不出还有什么话可说。   傅施年的唇角勾起浅浅的笑,对她挑不出毛病,觉得有趣。   “你没有必要躲着我。”他开口说道。   她没有抬头看他,用视线勾勒着地面上影子的轮廓,“我没有。”她不承认。   说实话,那日在咖啡馆看透他笑容底下的东西,她便不想和他有过多的牵扯,也不想再和他有太多的见面,他太复杂。   傅施年又怎会不知她的口是心非,也不点破,“那以后见到我不要无言转身,好吗?”   他直直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何姿心里暗暗撇了撇嘴,这算是变相的威胁吗?明知她不会当面拒绝,不好撕破脸皮,“嗯。”   傅施年看出了她的不情愿却还勉强答应,觉得好笑,“有空吗?”   “我还要写作业。”她找借口还是拒绝了。   傅施年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不过随口问问,方才的一段话不过是女孩拿来敷衍人的,心底还是不留一丝缝隙给别人。   “那你进去吧。”他扫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天快黑了。   “再见。”她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这个姑娘很不客气,果断地转身走了,白色帆布鞋悄无声息在他面前离开,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转角处,连个回头都没有留给他。   对于何姿,他的心情是复杂的,自那日在咖啡馆后,有深深的提防和防备,可笑的是,对方只是一个女孩。   下个月,初三将迎来第二次月考,月考过后的不久便是期末考试。   学生们在抓紧复习,老师也在加紧试卷考试,一切都在为了成绩和排名,晚上的作业很多,大部分学生还在学校进行晚自习,何姿没有参加,尽管班主任对她进行一番游说,让她留下来上晚自习,她还是没有退后一步妥协。   何姿执意起来,是没有余地的。   不喜欢,不想留下来,这就是她的理由。   班主任也只好无奈地由她去了,只让她考试认真。   晚饭时,君喻的位子是空的,他今晚还是没有回来,心底升起了失落,从何而来,不得而知。   晚餐匆匆扒了几口,便离开了餐桌,埋头在桌前做着理科题目,题目复杂很难,她一点点攻克着,转眼间,钟表上的时间已经是十点了。   回过神,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而卷子上的题目只做出了三道,效率比平时大打折扣,脑子里乱的很,她很少这样。   楼下隐约传来阵阵汽车引擎声,她不做思考,起身走向阳台,当看到那辆林肯房车中走出的人时,她眼底的闪烁暗了下去,是君父回来了。   她不禁开始反思自己的举动,太贸然,也太冲动。   房门蓦然响起敲门声,一声接连一声,她穿着拖鞋前去开门,房门外站着刘嫂,和蔼慈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显然是刚做出来的。   刘嫂是司机老刘的妻子,两人都在君家工作了几十年,和君家的关系自是说不清的。   “小姿,复习累了吧。”她温和地笑着,关心道。   刘嫂平日里对她照顾有加,何姿特意让她把小姐的称呼改掉,她拗不过只好答应了。   她打开房门让刘嫂进来坐,接过汤圆,往日都是一成不变的牛奶加甜点,今日却换成了汤圆,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   “快吃,等会儿就凉了。”她催促道,无意间瞟见了桌上摊开的厚厚的卷子,还有很多空白。   何姿恰好也饿了,拿起勺子一口口吃着,软糯可口,微甜,手艺很不错。   “这是您自己做的吗?”她一边吃着一边回头问道,和外面买来的很不一样。   刘嫂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带着笑点头,是她亲自磨制做出的,二少爷从小也很喜欢吃,不甜不腻。   一碗汤圆很快吃完了,看得出,何姿也很喜欢吃,仍有些不舍。   有人对自己做的东西喜欢贪嘴,刘嫂自是高兴满足的,“你和我们二少爷可真像,小时候他也这样,吃完了还想吃,贪得不行。”   年纪大的人,都喜欢念旧,想起很多以前陈旧的事,徐徐说起便觉得有意思,刘嫂一生无子无女,君喻是她看着长大的,当做儿子一样对待,每每总是会想起许多关于君喻小时的趣事,余味不绝。   君喻也喜欢吃这种汤圆吗?   刘嫂又和她断断续续讲了些旧事,为了不耽误她时间,就端着碗出去了,临走前嘱咐道:“早点睡,不要太晚。”   何姿听话地点了点头。   刘嫂关上了房门离开了,将碗拿到了厨房,兜里的手机震动,她拿出一看,是丈夫发来的短信,今晚夫人不回来,他也不能回来了,按掉短信,来电的电话列表中,赫然出现了君喻的号码,在不久前打来的。   第三十一章 操场 女孩因坚强而动人   T市,阴天,微雾。   下午第二节是体育,每人必须绕着操场跑六圈,老师布置完任务就离开了,全靠各人的自觉性。   男生,女生三三两两散跑着,精力十足,渐渐地,体力不足,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或快或慢,或停或走,有的索性坐下休息。   偌大的操场,从刚开始的热闹充沛逐渐变得冷清苍白,两三圈跑下来,再也跑不动了,腿酸得不行。   台阶上,零散地坐着学生,大口大口喝着水,再也懒得跑。   操场上只剩下一个人,不停息地还在坚持着,哪怕再累再无力也还在拼命地跑着,执着地可怕。   何姿还在不倦地跑着,一直跑着,成了操场上最亮丽的一道风景。   在同学眼里,何姿是个疯子,累成这样还在跑,不懂变通的傻子。   校园里很静,地上落了一层红色的落叶,枝叶稀疏。   君喻和刘景平在树下并排走着,脚下落叶沙沙作响,刘景平时不时和他说着话,大多是商场上的实战经验,丰富而宝贵。   他听得很认真。   刘景平差不多将这大半生的经验教导都教给了他,他相信,君喻将来必会成大器,在商界在大有一番作为。   能让君喻尊敬的人很少,除了他的父母长辈,剩下的就只有这位恩师了,在他心中的地位自是很重要的。   走着走着,走到了操场,刘景平蓦然停下脚步,饶有趣味地望着在操场上跑步的身影,不息不怠,执着坚毅。   君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是简单的一望,那个女孩无比清晰跃入眼帘,淡淡地望向她。   少女额际汗水涔涔,脸色苍白,却格外美丽动人,一步一步跑得极累,却从未放弃。   刘景平原地驻足,带着一种欣赏的态度望着何姿,望了很久,难得一遇的人,难得的赞许,“那个女生我很欣赏。”如今的社会,再难找出这样的人了,在外人看起来是疯子的人,弥足珍贵。   能让刘景平欣赏的人,很少,她注定是个例外。   剩下最后一圈,何姿仍在跑着,疼酸不已的双腿差点摔倒在地,嘴角抿得很紧,死咬着下唇,毫无血色。   其他学生有的在大声说笑,有的休憩喝水,懒散悠闲,没人注意到她。   君喻缄默不语,只是跟随着那抹身影移动,眼底亦掩不住欣赏,在这一刻,何姿是极美的,让人心动,也让人心疼。   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陆续走回教室,何姿的六圈终跑完,重重地喘了一口气瘫坐在台阶上,骨头像散架了一般,身旁空无一人,操场很静,静得只剩下风。   从兜里抽出纸巾擦了擦额头,气息不匀,后背颤抖起伏着。   偌大无边的操场上,她单薄地微渺迷茫,如尘埃般渺小的存在,被人遗忘,在某人的心里,堪比整片蓝天。   尔后不久,何姿起身慢慢走回教室,漫长的林荫道上,她的身影染上了寂寥的味道,不紧不慢,却震动人心。   君喻凝视着她,看着她坐下,看着她起身,他都没有上前帮她,远远地站在身后,看着她。   当君喻的老师也有很长时间了,君喻微渺的眼神变化,刘景平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特别是看到那个女孩,君喻很不一样。   “怎么,认识?”   “嗯。”君喻微微点头,视线不曾移开。   “很熟?”“嗯。”   刘景平便不再问了,这是他自己的事,他不便多知,但心里隐约是有点知道答案的。   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到最后,兜里的手机震动响起,拿出看了一眼发亮的屏幕,无声地闪动着一个熟悉的来电,备注了名字,她了然于心。   过了十分钟,放学。   她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室,兜里的手机没有再震动,直至走出校门口,她拿出手机回拨过去,静静地等着对方接听。   两声短暂的嘟嘟声后,电话被接起,接起的那一边是方子城。   接起她的电话,他倒有些不知所措了,许久不曾听见只在梦中听见的声音,如今突兀地透过话筒传来。   “最近过得好吗?”心里曾经设想过很多见面或电话第一句开口说的话,想了半天,最终也只挤出这句话。   何姿接着电话在路边漫步着,低头看着块块菱形地砖,身旁是陆续走过的学生,骑单车的少年,三两成群。   “还好。”她淡淡说道,模凌两可。   方子城舍不得落下一分钟可以和她说话的机会,想象着电话那边的她,“寒假回来吗?”   “回去的。”许久没有和外公外婆见面,分外思念。   听到准确的答案,方子城暗暗喜悦着,“我没事去了你家,外公外婆很好。”   “谢谢。”得知他去过她家,陪过外公外婆,她说不尽的感谢,可以尽量填补她缺失的遗憾。   “不用,应该的。”他显得无所谓,仿佛理应如此。   外公外婆是认识方子城的,何姿上幼稚园第一次开家长会的时候认识的,之后次次的家长会就熟悉了。   “外婆酿好了你最爱喝的桂花米酒,就等着你喝,你不知道,外公每天夜里偷偷爬起来偷喝,最后外婆发现的时候他躺在酒缸旁睡着了,米酒被喝了一大半,气得外婆追着他打。”   闻之,何姿笑了,笑得很开心,趣味横生,能想象得出,外公的担惊求饶,外婆举着鸡毛掸子的紧追不舍,小时候经常上演的画面。   方子城贪恋着那悦耳的笑声,嘴角笑意泛滥。   林荫道上,人影越走越少,何姿沉浸其中悠然走着,嘴角的笑从未停过,笑声清越。   她不知道,在她身后不远处,一辆汽车在缓缓跟随着,不远不近,让人察觉不到,寂静的林荫道上,格外显眼。   电话那边的方子城讲了好多她不知道关于外公外婆的趣事,令人怀念,离开了许久,说没想过回去是骗人的,那是载满她回忆的地方,住着她的至亲,怎能会不想?   如今听他娓娓道来,分外亲切,让她嗅到了家乡的味道,外婆的手艺,外公的书香茶香,都近在眼前。   她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只是在一条路上一直无尽头地走着,不觉累。   “是吗?外公每次都这样。”她打趣道,外公那个老头从年轻开始就是死鸭子硬嘴巴,死活不承认当初是自己死皮烂脸追得外婆,还说自己当初是万人迷,受很多女孩子喜欢,外婆就是其中一个。   她每次听到,也不点破,任由着外公吹嘘了。   君喻开车跟在她身后,一直跟着,没有超过也没有并排,留给她一个安静的环境,不想打扰她的高兴开心。   只是他想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第三十二章 放慢成长 怕她遗憾错过   聊了许久,直到方子城的母亲催他吃晚饭,才不舍地挂了电话,看了看手机屏幕,只剩下一格电了。   已进入深秋,阴天,所以天色暗得也格外早。   她也不急,双手插兜,低头缓缓走着,脚下的落叶沙沙作响,寂寥清静,周围的一切都掩在昏暗的天色中,远处霓虹亮起。   君喻将车开到她身前,放下车窗,“上车。”   看到他,何姿的眼神很平静,只是觉得凑巧罢了,第一次她没有开口拒绝,打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系好安全带。”嗓音平淡,却有难以察觉的关切。   和他同坐车内,两人的话很少,何姿喜欢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景物,迷乱的霓虹,来往匆忙的行人,没有问他为何会出现在林荫道上。   “今天累吗?”许久,君喻檀口微启,目视前方问道。   累吗?有点,“不累,还好。”   “晚上韩逸让我带你去网球俱乐部,一起去吧。”嗓音凉凉的,恍若秋水流经心头。   何姿纵使体力精力再好,也不可能在跑完六圈的两小时后接着去打网球,她没到超人的地步,“嗯。”   君喻嘴角浅浅勾起,眸底却融不进半分笑,跑完六圈还无所谓地对自己说还好,还答应去打网球,她是有多倔强,倔强得把自己藏得深深的,把自己疏离得有多远。   这个女孩的心太硬。   汽车穿过繁华的市中心,驶进一条幽静的街道,街旁,是一家古典闲适的餐厅。   这里的菜系以滋补清淡为主,环境清幽,服务周到。   他将车停下,解开安全带,“下车。”   何姿看见餐厅的招牌,也隐隐明白了几分,解开安全带,跟着他下车。   “我们来这吃饭吗?”何姿在外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在外婆家不可能,外婆不喜在外用餐,到这也仅仅是几次。   君喻淡淡扫了她一眼,“你又不是靠光合作用生存的。”   她无言,跟在他身后走进。   专人引路,他走进一个专用包厢,经理客气而谦恭,介绍着几道新出的菜色。   他拿着菜单,在上面略略勾出了几道菜,以滋补为主,看得出他对这很熟悉,常客。   “还需要什么餐后甜点吗?”经理接过菜单,礼貌地问道。   “一份沙架蛋糕。”他知道她酷爱吃甜点。   经理记下点了点头,正要退出包厢。   何姿蓦然出声叫住他,经理讶然,不知何事。   “我不要沙架蛋糕,两碗圆子就好。”   君喻的眸底掠过灿烂光影,心上一股久违的暖流淙淙流过,不浓烈也不刻骨,却格外令人依恋不舍。   包厢内只剩下他们二人,何姿生怕二人独处的空间会很尴尬,避免着和他在空中相撞的视线,无声的空气凝固着。   好在,包厢里装着液晶电视,君喻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此时恰巧正重播着昨晚激烈的足球比赛,君喻的目光视线在荧幕上,看得专注。   气氛因解说员抑扬顿挫的解说舒缓了不少,动作心情自然了不少。   球场上的球员踢得热火朝天,奔跑飞扑,口哨声欢呼声此起彼伏,座无虚席,热情的观众起身大声呐喊欢呼着。   君喻很喜欢看足球赛,但心情被控制得很好,没有流露出那份兴奋激动之情,平静自若。   何姿望着荧幕上的赛事,她对足球不是很懂也不太感兴趣,但仍专注地看着,不觉厌烦。   “你也喜欢足球?”君喻为她倒了一杯茶,茶香四溢,茶叶飘转。   “没感觉。”她幽幽说道,确实没有对足球的热爱因子。   她对足球的接触不是很多,外公是个另类,不爱足球篮球,偏爱书卷茶叶,打开的电视往往是古代历史居多,品茶泡茶的节目数不胜数,她也逐渐耳濡目染。   外公的人生追求就是做一个古色古香的人,坚信泡茶喝茶看书是培养一个人内涵深度的至关重要,气质品性尤其,对打篮球踢足球的不屑一顾。   他常得意洋洋地教导何姿,气质内涵最能吸引人,当初外婆就是因为这个嫁给她的。   所以,何姿对于足球的认识,不是很多。   “我以为你喜欢。”君喻的嗓音不温不火,简单的一句话,却总让人觉得意义不同。   何姿看着球赛没有移开视线,轻啜了一口茶水,微涩,清香,眉间淡然温和,“喜欢这个东西不牢靠,也许我明天会喜欢,也许我之前喜欢,过一天就不喜欢了,变得快。”   “小时候,我常缠着外婆买很多布娃娃,初见因可爱漂亮而喜欢,过几日就不喜欢了,每次吃饭最讨厌吃苦瓜,很涩很苦,但吃多了,苦也变得麻木了,明日就喜欢上了,喜欢这东西,说不准的,比星辰闪烁的速度还快。”   君喻望着她,眸底很黑,恍若古井的深潭,深邃幽深,一眼望不到底,却让人轻易沉沦。   经理敲了敲门,服务员端着菜肴摆放在桌上,菜色精美,清淡宜人。   君喻出众隽秀的容貌惊艳了女服务生的眼,一时间竟有些看待了,转不过神。   “两位慢用。”经理微笑着弯腰说道,默默退出包厢。   君喻盛了一碗银耳红枣汤,放在何姿身前,“喝一点,很好喝。”这里的滋养汤做得很出名,不油不腻,清爽可口。   她拿起勺子喝了几口,确实,很好喝。   偶尔,君喻为她夹菜,转动转盘将一些清淡营养的菜放在她面前,不动声色。   何姿和君喻一样,用餐时都不大爱说话,一餐下来,虽没说几句话,但一举一动间不乏温馨默契之感。   退出房间的服务员趁经理走开,激动地凑成一堆,讨论着VIP包厢里的那个客人,叽叽喳喳八卦好奇着。   “那人长得真好看,我出生到现在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比电视上的偶像明星强百倍。”   “那个少年肯定来路不凡,经理几时对别人这样卑躬屈膝了,你看他刚才多恭敬。”   “那是,VIP包厢也不是人人能进的,更何况那个包厢还是常年保留的。”   “他到底是谁啊?”   “我真羡慕和他同桌用餐的那个女孩,命真好。”   几个女服务生八卦地议论着,羡慕嫉妒着,好奇着他的身份。   经理看见她们凑成一堆,严厉脾气又上来了,怒斥:“还不快干活,客人还等着呢!做什么白日梦。”   女服务生吓了一跳,急急忙忙散开,各奔东西。   君喻是一个致命的磁铁,能引起最高的瞩目话题,热门的讨论,永远笼罩在仰慕称赞的光环中,永不熄灭的光芒。   经理选择的时间很准,端甜点进包厢的时候,他们晚餐用完后。   一人一碗,香甜的糯米圆子,散发着清香,勾起了幼时的记忆。   君喻从小就很喜欢吃,特别是刘嫂做的,常看着她一点点将米磨成粉,加水揉成团状,一个个精致地揉好,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   “好不好吃,还和以前的味道一样吗?”她望着他,平静地问道。   有些东西无论过了多少年还是忘不掉的,那是骨髓心底最难忘掉的东西,但并不能保证那东西还和当年的味道感觉一样,没有产生一点变化。   君喻优雅地吃着,眉间淡定如初,“一切都在于心罢了。”   人长大了,心境不同了,自然和当初的那个自己分开了,东西的味道就不一样了。   “何姿,心太清醒没有错,可你走得太快,怕你会遗憾错过什么。”他一字一句说得严肃,专注凝视着她。   何姿的路走得比同龄女孩快得多,面上缄默不语,人缘疏离,心里却亮若明镜,一切尽收入眼底。   君喻欣赏着这个女孩,惊艳着这个女孩,她说出的字字句句让人意外,总会在平凡后给人无限的惊喜,与此同时,君喻也有心疼,怕她会失去什么,错过青春路上的美好风景。   第三十三章 烦闷 君喻好像喜欢一个人   何姿的手呆滞在空中,怔怔地望着他,瞳孔乌黑清澈,微微的水汽氤氲笼罩,他的脸庞清晰映在她的眼眸中,直透内心深处。   他说,让自己放慢脚步,怕会遗憾错过什么。   放慢脚步,她在心底反反复复吟着这四个字,分量沉重,意义深远,从他嘴里听到的。   怕会遗憾错过什么,细细数来,她真的有遗憾有错过,是因为自己的脚步太快了吗?所以周身的事物也掠得快了吗?   手机铃声蓦然响起,君喻的手机在桌上阵阵震动着,打破了凝固的沉寂和默然。   君喻拿起手机看了看,接了起来,“喂。”嗓音无异,平淡静然。   那方是君母,古淑敏,他的母亲,打来电话询问关心着。   “正在吃晚饭。”君喻波澜不惊地回答道。   君淑敏关心着儿子的身体,生怕他会不按时吃饭而影响健康,“最近很忙吗?”   “还可以。”君喻一字一句回答着母亲的问题,十分有耐心。   “不要太忙,多多休息。”她亲切地嘱咐着,纵使在外如何风光,也终究只是儿子的母亲,不胜其烦地叮嘱着。   “这个星期六有空吗?你姨妈请我们去她家做客,你知道,你表姐在国外,她很孤独。”古淑敏说道。   君喻的指尖摩挲着圆润的茶杯杯壁,若有所思,“嗯。”   君喻很有耐心,听着母亲说的每一句话,有礼地点头简短应着,细细听着,毫无厌烦之意。   略略有说了一会儿,古淑敏便不再打扰挂下了电话,心知儿子用餐时是极不喜欢打电话说话的。   何姿大致听得出电话那边的人,小心地不发出声响,等待着他的通话。   “饭吃完了吗?”君喻挂下电话,见她一动不动。   何姿看了看碗里见底的甜点,点了点头,放下了勺子。   君喻起身,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外套,“走吧。”   她紧忙起身跟上,站在他身后时,他却突然转身,让她措手不及差点撞上。   “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不怕被人笑。”他盯着她的嘴角,戏谑道。   何姿不知为何,只见他在餐桌上抽出了一张纸巾,心里顿时了然,吃完饭忘记擦嘴了,心里郝羞。   她伸手准备接过纸巾,谁料,接了个空,他拿着纸巾帮自己擦着嘴角。   侧脸发烫,绯红的滚烫,心跳个不停,指尖紧拽着衣角,略显无措,却还是倔强地仰头望着他。   反观君喻神色依旧,淡定自然,并无觉得不妥不对。   在他擦完后,何姿的心跳还没有恢复自然,脸上的温度还没有退下,他并排和她一起走着,走向大厅。   君喻走到的地方,少不了强烈瞩目的视线目光,必是令人兴奋的。   女子的目光只要沾上了他,便再也不舍离开了,不光是那出色的外貌,还有那与生俱来的气质修养,高不可攀的背景地位。   女服务员兴奋地窃窃私语,这些大多是新来的员工,不认识君喻也情有可原。   站在大厅中央,无意间碰到了韩逸,凑巧也在这里吃晚饭,他怀里搂着一个漂亮的女孩,朝他们走来。   “君喻,这么巧啊!”韩逸见到他们,热情地打着招呼。   君喻淡淡地扫了一眼,不作回应。   韩逸也习惯了,如果不这样就不是君喻了,哪一天如果他对他态度转变,说不定他还会不习惯。   “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他转头对何姿说道。   她点头应了,看着他转身离开。   “真巧,刚好碰上你叔叔带你来吃饭。”韩逸笑容浅浅,看着何姿,他怀里的女孩闻见此番话,眸底闪过讶然。   何姿嘴角笑容适宜,不浅也不深,“很巧。”   韩逸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时间不早了,“在这等我,我去结账。”   他怀里的女孩笑着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原地只剩下她们两人,两人初次见面,再加上何姿是个慢热平淡之人,不会主动搭话,两人无言。   还好那个女孩是个主动的人,主动和她搭话。   “你好,我叫梅婧,是韩逸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她友好地伸出了手。   再如何,何姿也不会拒绝,握住那双手,“何姿。”   “原来君喻是你叔叔,我今天刚知道。”梅婧一点不怕生,跟她聊起话来。   “嗯。”恐怕只要是个人都想不到,谁会想到只有十七岁的君家二少是自己的叔叔。   梅婧有些羡慕地看着她,“原来当他侄女待遇这么好,还当什么女朋友,干脆当侄女好了。”   何姿哑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有很多人喜欢他吧?”   提起喜欢君喻的人,梅婧可能三天三夜都聊不完,“他小时候是在家里请家教的,直到小学才进学校,那时候全班女生都喜欢他,越长大,情书鲜花数不胜数,就算去国外,追求者还是很多,但这些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君喻太出色,是天之骄子的存在。”   “那他有喜欢的人吗?”何姿不知怎么,随口问道。   梅婧想了又想,“那就不知道了,他的心很深,谁都猜不透。”一直听说别人喜欢他,没听说过他喜欢别人,不过脑海里隐约想起了什么。   “我好像听韩逸几个星期前说过,君喻好像喜欢一个人。”   何姿听到君喻喜欢一个人,莫名的,心里不舒服,很闷很沉,嘴角有笑,眸底已无笑。   “我在想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半个月前,韩逸还把君喻骗去和自己参加上流社会的相亲,当时君喻看都没看就走了,韩逸问他有没有看得上的,君喻冷冷地只说了一句,你眼光真差,都是歪瓜裂枣。”   那天,弄得韩逸有气都没处撒,脸黑了一整天,他深深怀疑君喻是不是喜欢男人,这么多淑媛美女,他竟然不屑地说是歪瓜裂枣。   韩逸结完账出来了,“走吧,我们回家。”   梅婧仍有些意犹未尽,但也只好和她说了再见,和韩逸一起离开。   何姿站在原地,看着大厅里钟表的秒针静静流动着,等着君喻,脑海里还挥之不去方才的那句话,君喻好像喜欢一个人。   意犹未尽的梅婧只好   第三十四章 夜 他叫着她的名字   意犹未尽的梅婧和她说了声再见,和韩逸并肩离开了。   何姿站在大厅原地,等着君喻,身旁时不时走过一些人,也时不时走来一些人,她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在人影中显得突兀。   半晌,君喻回来,和她一起走出大厅。   深秋的夜色有些发凉,天色昏暗,树枝在地上倒映出斑驳的剪影,摇摇坠坠。   仰头间,一件风衣悄然落在肩头,覆盖在她的肩上,清新的气息扑入鼻间,他的脸庞在灯下显得梦幻迷离,染上了影影绰绰的光影,可望而不可即。   暖意驱赶了方才的冷意,风衣上仿佛仍残留着他的体温,那日也是这样的,雨天,他将外套披在自己肩头,那件外套至今还整齐地放在自己衣柜的角落里,没有还给他。   “夜凉。”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他身上一件白色衬衫,显得异常单薄,袖口挽起在臂间,随意自然。   夜凉,他不冷吗?   又不觉想起方才梅婧说过的话,他好像有喜欢的人,再看看披在自己肩上的外套,她随手要脱下。   万一让他喜欢的那个女子看见,造成误会,该多不好!   一只手动作比她更快,按住了她脱下风衣的动作,眉间微蹙,“听话。”那语气像是在耐心地说服着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不容拒绝。   何姿看着那只手,修长分明,有些微微的冷,附在自己的手背上,干净透明,带着些力。   她能感受着那道执意的视线在自己的头顶上,久久不动,身前一片黑影笼罩着自己。   最终,还是放弃了,放弃了脱下外套的想法,跟着君喻朝停车场走去。   她没有坐到副驾驶座上,径直走向后座,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君喻望着她一系列的动作,缄默不语,只是短短的时间,来时还坐在他身旁的女孩转眼间坐到了后座,拉开了距离,让人摸不清头脑,这姑娘,脾气很难捉摸。   何姿坐着后座角落,静得很,几乎不说话,如果不是后视镜倒影的一点阴影,会让人以为车里只有他一人。   君喻目视前方,认真地开着车,淡然平静,然而车速比平日里快得多,还在无意间闯了一个红灯。   车驶到了君家老宅外,君喻解开安全带下车,何姿将外套脱下放在后座上,起身下车。   她走到他面前,白色的帆布鞋干净得纤尘不染,发丝散落肩头,眸子清澈透明,惹人多目。   “谢谢叔叔送我回家。”她浅笑着,示意性地感谢道,像个晚辈对长辈那样,谦卑不逊。   君喻的眸子暗了,恍若乌云覆盖蓝天的阴霾,脸色阴沉不悦,他生气了,鲜少不可能出现的坏情绪。   她当他是叔叔,她心里愿意,他未必愿意······   “再见。”何姿不管他神色如何,自顾自说道,眼角如初,恬淡自若。   笑容浅浅,背着包转身离开,在转身的一瞬间,眼角的恬淡被冲弱了许多。   何姿不会在别人面前将内心表现在脸上,也不轻易,她最擅长做得事是笑容覆面,事藏心底,所以在一般人看来,何姿是温婉的,不曾有过吵闹愤怒,也不曾有野蛮无理,是江南水乡般的女子。   记得小时候,邻居常常向外婆夸奖自己,聪明乖巧,懂事大方,温柔可人。   每每听到这些,她总会笑着走开,外人以为她是害羞,其实她是觉得别人的夸奖觉得可笑罢了,心里反想道:难不成披上羊的外皮就成了绵羊了?   她独自往前走着,身影单薄,这夜无月无星,单调得很。   蓦然,一双手猛地禁锢着她的手臂,令人措手不及,那力道很大,很烫,往回一拽,轻易将她拉到君喻面前,两张脸顿时近在咫尺,呼吸近在可闻,两双眸子挨得很近,可以清晰地看见框在对方瞳孔中的彼此。   她贴在君喻胸前,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住了走动,周身静了,静得只剩下他们二人,天地间只剩下他们。   何姿仿佛可以透过自己感受到他规律的心跳声,一次又一次规律跳动着,他的衣角冰凉,令她一颤。   君喻俯视着她的双眸,紧锁凝视着,眸底有化不开的复杂压抑,幽深低沉,他的五指仍紧紧圈住她纤细的手臂,一动不动。   他第一次动心,也是第一次被毫不留情拒之门外,不屑一顾,被她。   何姿的脸上一点不觉地手臂上的疼痛,淡静地对着那双眸子,不避不退,不惧不畏,也不为之所动,可心里未必会和脸上一样,谁又会真的做到表里如一?   “何姿。”他嗓音略显沙哑,夹杂着凝重严肃。   他很少会叫她的名字,更少会叫她的全名,这段时间,似乎多了一点,听见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总觉和他人说出有很大的区别,不知在哪里,只觉得分外动人。   君喻没有再说话,可那声何姿却还圈圈荡漾在耳边,缠绕不息,眸底的风景纷乱繁杂。   夜风中,二人的身影重叠延长着,丝丝入扣格外契合。   何姿是贪恋的,贪恋这个胸前,那迷人的气息仿佛能一直一直这样渗透下去,渗透进她的血液直至骨髓深处,怕她再难忘了。   可是再贪恋又如何?他们二人又怎么可能?母亲是他的嫂子,他是自己的叔叔,以后又该如何称呼?论背景论家世论才能,自己都是远远配不上他的,京城的名门淑女才会是他的合适人选,还有他的父母······   阻隔在他们之间的因素太多太多,无论是哪一条都是艰难的,他们如何走得过?   心动,初时美好,不久便会烟消云散了,少时心动,短短时间,怕就会忘了。   倏地,他放开了她的手,放开了她。   “回去吧。”他望着她,水波不惊,音调平平。   夜色中的他,修长挺拔,白色衬衫,俊逸不凡,气质如水,叫人生生痴了眼。   何姿的脚步略微呆滞,转身离开,只是她的步子走得极慢了,一步一步,不知是怎么走的。   她的身影走得极远了,消失在夜色深处,他拿出手机,拨给了韩逸。   “喂。”深沉,淡雅。   “你方才是不是对何姿说什么了?”才是第一句,就是质问的话,毫不客气。   韩逸有些疑惑不解,想了想,“没有啊?”他就打了个招呼,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梅婧呢?”   韩逸搁下电话,去客厅问了问梅婧,梅婧正在沉醉得看着外国爱情片,完全浸没其中,胡乱摆了摆手,随便说了声没有,就把韩逸打发了。   “没有说什么。”韩逸把得来的答案告诉了君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大晚上突然打电话来问他这个问题,恐怕又是关于何姿的吧。   君喻没有多说,一笔带过,就挂下了电话。   眼眸望着远处阳台窗户上亮起的灯,温馨柔静,在深秋的黑夜中,显得遥远寂寥。   他没有走,也不知道在老宅外站了多久,望着那扇窗望了多久,直到它熄灭黯淡,陷入一片黑暗。   第三十五章 愤闷难消 出口恶言   T市深秋,白天的温度还是适宜的,阳光和煦,暖意绵绵,一转眼已是周末。   古淑敏昨晚打电话给君喻,让他今早开车来老宅外接自己去姨妈家,顺便一起前去。   君喻来得很准时,在古淑敏差不多整理好一切的时候,打电话通知母亲。   “来了?我马上出去。”她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向大厅外走去。   出了镂花铁门,车停在门外,他一身白色风衣倚靠在车前,双手插兜,刚放下电话不久。   “来得很早。”古淑敏看了看表上的时间,还早。   “因为你不放心阿姨。”君喻一语便点出了母亲内心的想法,压在心底多时的,惴惴不安。   确实,他说对了,古淑敏早些时候就想去看望阿姨,只是无奈于工作事务的繁忙,才不得已一直拖延到现在,现在总算挤出了时间。   “走吧。”对于儿子看出自己的心思,她丝毫不觉意外,转身坐上了车。   车有速沉稳地在马路上行驶着,穿梭在形色车子中,不急不缓。   古淑敏望着窗外,些许走神,良久轻启唇口:“你表姐的情况好像不太乐观,你说该怎么办?”   君喻闻之,面不改色,“这一切都要靠她自己走出来,我们无能为力。”一个人若日日陷入在之前的痛苦中,转圈兜转,除了她自己,之外的人除了言语就再无法了,就算强制拽她出来,也是徒费力气罢了。   她听了这句话,也觉有理,可细细想来,真要她自己走出,要是何年何月了?如何走得出那个圈?   “若走不出呢?”她像询问一个朋友一般问着君喻,平等身份。   车快到阿姨家了,穿过这条路的尽头,就是了。   “时间终会平复伤口的,十年,二十年,哪怕平复不了,也总会让伤口化淡一些。”他说得平淡,似是无意随口而言。   言语戛止,引擎熄灭。   古淑敏有将方才的话听进去一些,反复捉摸思索,如今看来,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化淡伤口的良方,其他别无方法。   走进别墅庭院,佣人恭敬地请他们到客厅小坐一会儿,上楼请夫人下楼。   桌上两杯通透的开水清澈见底,浅浅地冒着热气,阳光穿过,折射出白色的光芒,投射在波斯地毯上。   不久,楼梯上响起一声声轻微的脚步声,一步步走至眼前,佣人搀扶着她,坐在沙发上,她就是君喻的阿姨,古淑敏的亲姐姐,古淑韵。   古淑敏坐在身旁,心里难免不了心疼关切,才多久没见,她就瘦成了这副模样,双鬓微许发白,皱纹凸显,眼眸红肿,憔悴不已,一下子老了许多。   “你再这样下去,身子迟早会垮掉的。”她好言相劝着,无可奈何。   古淑韵望着她,眸子布满悲伤,“我怎样都无碍,重要的是惠然。”   女儿是她的伤疤,轻戳一下都会痛得要命,当初那样脆弱的女儿被伤害得体无完肤后,跨海出国,她又是怎样的心情?   “你知道吗?我每时每刻都在恨着自己,如果当初反对惠然和他在一起,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事。”说着,她眼眶湿润,声音悲鸣。   人就是这样,后悔时总有无数个如果,却都是假设。   古淑敏握紧她颤抖的双手,用以安慰,心也在疼,但却不显于面上,也许是多年游历商界所锻炼下的,“是我教导无方。”一字一句,沉重不已。   自从女儿出了国,古淑韵几乎是日日流泪,每每听到国外照顾女儿的人传来的消息,就更是伤心,惠然整日饮酒,疯言疯语,颓废低迷,已不复往日风姿,曾经那个众人艳羡的千金大小姐已消逝。   “惠然沦落到那种地步的时候,他们还在风光地举办婚礼,欺人太甚,他难道就不念及一点旧情?”她无法去想象,这边喜气洋洋,欢歌笑语,女儿那里是死气沉沉,死寂无声。   事已至此,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古淑敏已无话可说,再多说也无益,剩下的就只有安慰了。   古淑韵恨极了那对男女,恨到心都已经麻木了,“安雅那个贱女人,不知有多开心吧,都是因为她的出现,她就是个祸害!”   恨到这种地步,也是情有可原,毕竟谁不是爱女心切。   “惠然在受着苦,她却在开心地结婚蜜月,是老天不识人!”每每想到这个,她心里的恨与怨就浓一分,无法消散。   可那又能怎样,一切皆已成定局,当初君陌和安雅的婚礼,古淑敏是坚决不同意的,可君陌的决心太坚定,非安雅不娶,闹了好久,最后不得已还是答应了。   只能说盛惠然和君陌是有缘无分,没有做夫妻的分。   “别气了,多少先吃一点饭。”她劝慰道。   可古淑韵又怎么吃得下,一点胃口都没有。   君喻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旁观者,一言不发,平淡沉静。   过了许久,直到古淑敏将她安抚睡下,方离开,愁眉舒展不开,十分担忧。   “今晚在家里吃饭吗?”临到家门时,她开口问道。   “嗯。”   “那你去忙吧。”她也不再打扰,起身下车,看上去有些疲倦。   晚饭时,何姿在餐桌旁看见了君喻,很难得,他回来了,在一张晚饭的餐桌上。   古淑敏坐的地方离何姿很远,像是刻意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视线没有触及过她。   君喻也很少望过她,似冷淡了不少,无意的疏离。   她不觉想起那晚的怀抱,似是梦一场,他也许不以为意,早就忘却了。   参汤被端了上来,古淑敏起身帮君喻盛了一碗,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没有何姿的。   她的心底并无太大感觉,这一切不都是理所当然的吗?自己和她本就无任何关系,再加上她对自己不喜。   细细算来,两个月快到了,母亲该快回来了,自己也该离开了。   吃完晚饭后,她走进厨房帮忙洗碗,就算关系再不怎么融洽,表面上的该做还是要做的。   刚准备拿起碗,就听见身后传来古淑敏的声音:“不要洗了,碗会脏的。”   何姿何等聪慧,又怎么会听不出里面的含义,第一种意思是说她会洗不干净碗,第二种意思是······她很脏,会把她的碗弄脏。   第三十六章 训斥 给她上了一课   泰戈尔曾说过:“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树枝无法相依,而是相互瞭望的星星,却没有交汇的轨迹。”   何姿曾在一本杂志上看见过,因为真实,所以深刻,就记在了心上。   此时,在悠长的走廊上,君喻走在前面,她走在后面,触目可及,却远得很。   从晚饭时见到的第一眼开始,君喻都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仿佛将对她的记忆完全遗忘了。   她在他身后静静走着,望着他颀长的背影,走进房间,在他门外停顿了一会儿,注视着紧闭的房门,仿佛可以透视见他的侧影。   君喻的话很少,对她的态度疏离了许多。   她的心里没有想象中的舒展放松,反而还有一份难言的恍惚,意味不明。   也许是自己那晚的话起了作用,彻底地将距离拉开了。   她提步走进卧室,沐浴洗澡,打开衣柜,无意间看见了放在角落里的白色盒子,她的动作停滞了,衣柜门久久关不上。   那个盒子她是无比熟悉的,里面放着的是他那日雨天借她的那件外套,至今没有归还。   何姿弯腰拿出那个盒子,打开,里面整齐地叠放着一件灰色的针织衫,平整如初,看得出是经过熨烫后认真叠好放入的。   上面似乎还遗留着他的味道,淡淡的花香,散发在空气中,缭绕不去,她能想象得到,那日他穿这件外套的情景,随意自然,冷淡静默,立于阳光下便让整片天地刹那失色,让少女轻易失了心。   这件针织衫,她要还给他了。   她拿着衣服敲了敲他的房门,半晌,房门打开,他一身居家服站在门口,眸底晕着微微的雾色。   “有事吗?”神情淡漠,嗓音沙哑。   何姿将手上的衣服还给他,“这是那次你借我的外套,还你。”   君喻望着那件针织衫,伸手接过,“嗯。”   “谢谢。”她浅笑着,装作无意。   “不谢。”   他当着她的面关上了房门,两人被隔在门的两边,一个站在里面,一个站在外面,一件针织衫微凉。   何姿衣柜里的那个盒子里空了,里面只剩下一团空气,孤零零地置在衣柜角落。   桌上摊开的作业还没写完,空着几道题,明天就是星期一,她却没有心思再写下去。   踱步走向阳台,睡衣单薄吹着凉风,脑子清醒了许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栏杆冰凉,仰头望向夜空,一望无际的漆黑,偶有星辰闪烁,却不见小时在镇上见过的漫天星辰。   星星少了很多,一颗星星和另一颗星星隔得很远,不在同一条轨道上,零散西落。   常听老人家说,天上一颗星星就是地上一个人,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那颗星星,当一个人离世时,天际会坠落星星,她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那颗星星。   星星多,里面却没有自己。   外婆找了大半辈子也没有找到,就找了一个离外公最近的一颗星星,相依相偎走过了风雨几十年。   夜幕上的星星忽闪忽闪,忽而光亮,忽而黯淡,隐在一角便再也找不到,她找不到一颗永远发亮的星星,究竟在哪个方向。   眼神不禁瞟向那边的阳台,灯光已暗,想必人已经入睡了。   君喻的卧室内一片晦暗,落地窗泄入的月色添了几道光线,斜长的身影在地板上拉长,君喻站在落地窗后,眸子幽深,凝视着那个观星的女孩,悄无声息。   何姿在第二天接到了一个不知是好还是坏的消息,安雅打电话跟她说,可能暂时回不来了,美国的公司出了些事,她和君陌要留在美国处理,短时间内回不来。   听到这个突发的消息,在她意料之外,不知该如何,几天前还在想着可以离开这里了,如今看来还要住下去。   安雅带着歉意说道,也无可奈何,形势所迫,她何尝不想早点回来?   “卡里已经打了钱,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妈妈担心。”她细细地嘱咐道,充满关切。   “嗯。”卡里的钱没花多少,剩下很多。   “没有没遇到什么事,老师和同学对你还好吗?”隔着大洋彼岸,安雅最关心的不是她的学习排名,而是她的身体处境。   “还好。”   安雅笑着安抚着她,“妈妈寒假前就回来了,你要好好的。”   寒假,已经不远了,只剩下一个多月了,秋天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冬初已到。   离第二次月考的时间只剩下几天了,学生们都在忙着埋头做题,冲刺着排名成绩。   数学老师因急事离开急匆匆地塞给她一摞纸张,嘱咐她赶紧跑到办公室交给君喻,学术研讨会急用,就急急地走了。   当听到君喻二字时,她的心有一瞬的迟疑,不待她反应过来,纸已经塞在自己手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只好硬着头皮跑向楼上办公室。   走廊楼梯道上,有学生正在嬉戏打闹着,欢笑声传得很远,玩得正开心,互相追逐。   一个男生转头看着身后追自己的人向前跑着,脚步不停,一不留神,和何姿撞个正着,重重地撞在肩膀上,手中的纸顿时从楼上散落在楼下草坪上,一时之间,白纸漫天,壮观惊叹。   男生意识到自己闯出的祸,不停地低头道着歉,急忙跟着何姿一起下楼拾捡。   纸张到处散落,东一张西一张,何姿一分钟都不敢耽误,急忙弯腰拾捡着,生怕会落下一张。   就算以最快的速度捡起,时间还是花了十分钟,所幸草坪上是干的。   她急忙跑向楼上办公室,片刻不敢再耽误,在办公室门口见到了君喻,他刚挂下电话站在窗边,见她跑来,侧目望着她,旁边还站在一些本校和外校的老师。   “对不起,临时出了······。”   她的话语声陡然被君喻打断,语声严厉,“你知不知道,国外经济学大师来T市的研讨会差点因你搞砸,这是举国上下都十分关注的事,因为这一摞纸的不至,刘景平会陷入多大的致命舆论,他几十年的名誉都会被毁。”他言语犀利,丝毫不留面子地指责她,不管他身旁还有各个老师还有在办公室进出的学生。   “你的意外都是因为你自己,人人都看结果,没人会注意到你的意外而宽容你。”他话语犀利也很对,事到结果,输和赢,好与坏,人们只看结果,不会去管你中间发生的原因,直接决定了你的能力。   何姿也是个女孩,是女孩就会重面子,在这么多人下被他如此不留余地指责,谁不会羞愧难堪。   但她没有反驳,君喻说得没错,没有在故意针对她,反而免费地给她上了一课。   君喻不做停留,拿着一摞纸和几个老师转身离去,看得出时间很紧迫。   她被君喻训斥的消息不胫而走,被描绘地绘声绘色。   没有不知道君喻,虽和他不太熟,但知道他从不会声色俱下指责一个人,对不认识的人,他也是谦谦有礼的,何姿是第一个。   听到这消息的,有窃喜,有幸灾乐祸,也有洋洋得意的。   第三十七章 宴会深处 罚酒抱她回去   从小到大,何姿只受到过老师的批评指责,外公外婆是不舍的,但次数屈指可数,语气眼神大多是谆谆教诲的,像君喻如此,是第一次,还在那么多人面前,一点面子不留。   听到那番话,她觉得面子丢得也不亏。   临进教室前,何姿接到一个电话,显示出的是陌生的号码。   “喂,哪位?”   “是我,梅婧!”那边的人让她有些出乎意料。   她没想到她会给她打电话,“有事吗?”   那边的梅婧似乎心情非常好,“今天是我生日,邀请你晚上来参加我的生日晚会。”   “祝你生日快乐。”何姿本能地是不想去的,但梅婧不等她说完,急匆匆地撇下地址和时间,挂下了电话。   卡在喉咙间的话来不及说出,电话被挂断了,颇有些无奈。   她还是依照她的约定准时来到了酒店。   许多人已经到了,她不认识,梅婧见她来了,热情地上前挽住了她的手臂,“你可来了!等好久了!”   何姿浅浅笑道:“生日快乐。”拿出了包装精美的礼物送给她,时间匆忙,刚才挑的。   梅婧显然对她送的礼物很好奇,左思右看,迫不及待地当着她的面拆开了礼物,一本暗色系的《诗经》,沉稳大气。   在很多年的午后,梅婧都喜欢捧着这本诗经阅读,深远古义的诗词,让她的心很静很舒适,消除了许多喧嚣的烦躁,这本《诗经》与何姿很像,符合她的性格。   “谢谢。”她很喜欢满意,正和她心,无需太贵重。   桌上地上随意摆放着许多包装精美的礼物,还未拆封,但从包装上来看,价值不菲,她的这本书是在太薄太微不足道,周身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少不了鄙夷轻视的目光,可她不惧,不觉难堪,从容坐在沙发上。   梅婧稍稍走开了一会儿,去招呼其他的来客。   不久,韩逸他们陆续到来,傅施年跟随其后走进包厢,何姿这才突然想起君喻,暗暗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这场生日宴会必定也邀请了他,怕等会见面会尴尬。   她如坐针毡地望着门口进出的人,里面没有他。   宁单许久不见君喻的到来,疑惑地问韩逸。   “他还在学术研讨会,赶不过来了。”今天的学术研讨会很重要,大师云集,从早上到现在,他忙得不行,晚上还有一场酒宴。   听见他不来,何姿的心放松了许多,望向门口的视线收回。   何姿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可这并不妨碍韩逸他们的注意力,对她的兴趣还是很大的。   傅施年坐在沙发上,轻啜着酒杯中的红酒,眸底笼着淡淡的雾,若隐若现,令人捉摸不清。   韩逸不知说了什么,他嘴角弯起弧线,时不时说了几句。   “小姿,快期末考试了吧!”韩逸将话锋转向了她。   方才,何姿心里想的是,他们的聊天越久越好,最好将她遗忘,再过一会儿,她再找个机会离开,谁料,还是躲不开。   “嗯。”她的眼神清澈,好似不经雕琢的美玉盈盈闪亮,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准备好了吗?有把握吗?”何时见过韩逸如此好心了,还是一个小姑娘。   傅施年望着她,望着那双清亮的眼眸,眼神深邃,白布鞋牛仔裤女孩普通至极,却有着掩不住的风华,再过几年,怕是会愈发盛了。   何姿双手放在膝上,端正的坐姿,长发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肌肤如瓷白皙,鼻子高挺,不紧不慢,“还好。”   韩逸装得像一个疼爱妹妹的好哥哥,“要是没把握,哥哥帮你。”一副包在他身上的样子,自信十足。   “你怎么帮?走关系?”宁单一语就戳穿了他,要想考试有把握,他除了走关系还能干嘛?   “你想多了,我说的是帮助她提高成绩。”   宁单不屑地笑着,丝毫不留情面,看着何姿,“你不知道,他之前每次考试都是在考试前夕熬夜作小抄,要么就是让我们扔纸团,实在不行,就让别人考双份,帮他考一份。”   那时候,韩逸总是用情非得已来描述自己。   每次考试,君喻和傅施年都在第一考场的领头位置,韩逸在第三考场,每次都死皮烂脸地让在第一考场的宁单将成绩退下来,来第三考场帮他,好一起做个伴,煽情泪下地说了好多小时候的事,声情并茂,不由得勾起了往日的回忆。   但宁单软硬不吃,死活不同意,久而久之,就把他讲的回忆当故事听了。   听着他们之间的揭短,何姿嘴角的漩涡浅浅,眸底闪着光辉,饶有趣味,喜欢他们之间的那种气氛。   “饿了吗?”陡然间,凉凉的嗓音响起,她的笑容有一瞬的凝固。   傅施年的目光透过灯光,看不分明,身上染上了柔和的灯光,整个人的线条也柔和了许多。   “不饿。”她没有说真话,中午没吃多少,一直到现在,怎么会不饿?但她不会对他说。   他笑了,好似可以看穿她心底的小动作,吩咐侍者先上菜。   梅婧走进,盛装出席,礼服大方,掩不住嘴角的笑,坐在韩逸身旁,心情颇佳。   菜很快就上了,菜品丰富,何姿吃得很专心,缄默不语。   其间有几个晚点到的名媛端着酒杯跟她赔罪,祝她生日快乐,其中不乏阿谀奉承声,刻意讨好。   反观何姿,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个拉近距离的大好机会,专心地吃着饭,话很少。   开心之余,梅婧端起酒杯欢饮,韩逸应和着也喝了不少,傅施年虽很有节制,但也喝下了好几杯。   她侧颊浮上绯红,朦胧氤氲,有了些醉意,脚步有点虚浮,端着酒杯来到何姿面前,要敬她酒。   何姿不能喝酒,沾酒即醉,但也不好破坏人家的兴致心情,酒端到自己面前,不喝过意不去。   “我以茶代酒可好,听人说过,梅小姐品酒的能力首屈一指,无人可比,我从小便与茶打交道,对茶也算有研究,以彼此的兴趣喜爱敬对方,可好?”   这番话,让欲出手解围的傅施年生生止住了脚步,望着女孩,另有一番惊艳。   语出不凡,委婉的拒绝,还会增加两人的关系。   梅婧还是有意识的,对面前站着的这个女孩心生佩服,默默将她放在心上不同的位置,“好。”   一场本该僵持的推酒被她无声地化解了,气氛柔和。   生日晚宴持续了好久,梅婧精力旺盛,闹个不停,何姿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们闹,恋人间的打情骂俏分外生趣,一举一动间不难看出韩逸对梅婧的关心爱护。   傅施年坐在不远处的一旁,侧目可见,她的注意力全在前方,不曾注意到眼角投来的目光。   时间很晚了,她原本想要找一个机会离开的念头被她忘记在了脑后,困意袭来,她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安静祥和。   傅施年走上前去,将外套覆上她身上,将包厢内的温度调高了些,坐在离她最近的地方,触目便是她的睡颜。   无人顾及此处,在整个包厢内的角落里,将外界隔绝开来,他的目光少了些许棱角。   傅施年没有给人盖过衣服,也不会细心想到将温度调高,包括他之前的女友,他是不屑于做这些事的,没必要。   晚宴深处,君喻姗姗来迟,让人意想不到,惊了人的心。   他的领带松开,西装外套放在手臂上,眉间不难看出疲倦,匆匆赶来的样子。   众人为了惩罚他的迟到,起哄罚了三杯酒,他也无怨,应声喝下,拿出一份礼物送给她。   傅施年中途有一个重要的电话,不得不出门接起。   君喻一撇,立刻看见了睡在沙发上的何姿,大步走向她,拿开盖在她身上的外套,覆上自己的西装外套。   “我先走了,你们好好玩。”不做停留,抱着她转身离开。   前后停留的时间,不超五分钟。   待到傅施年挂下电话走回包厢时,再看沙发上,只剩下他的一件外套与渐凉的体温。   第三十八章 动心 想住进她心里   怀里的人睡得很熟,君喻的步子很轻很慢,抱她上了车,停车位上的莱斯劳斯稍偏离了那道白色的线。   从早上一直到现在,君喻都在镁光灯聚集的经济学术研讨会上,游刃有余地回答走在国外大师间,在镁光灯以及学术大师眼中,这个东方的少年是出色的焦点,内涵深厚,优雅高贵,稳定淡漠,让人无法再忘。   晚宴上,他交流着自己的想法意见,言语犀利,想法独特,令人眼前一亮。   私底下,表上的时间他看过好几次,借故中途离开,赶来这场生日宴会。   韩逸几日前邀请他参加,无意间说出梅婧会请何姿前来参加,他记住了,今晚得知她还没回老宅,晚宴上喝醉是常有的事。   他的车开得很慢,在五彩斑斓的夜色下徐徐开着,不时瞟了她一眼,她似乎很累,睡得很熟,没有苏醒的迹象。   今晚,君父出差还未回来,古淑敏前去参加了一个酒会,估计会很晚回来。   他抱她下车,回到老宅,刘嫂见此急忙迎上前去。   径自一路抱她走回房间,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好,“刘嫂,你帮她梳洗一下,不要弄醒她。”转身轻声对刘嫂嘱咐道。   刘嫂顺从地点了点头。   他望了躺在床上熟睡的她一眼,拿着车钥匙转身离开。   有很多人议论过他,用韩逸的话来评价君喻就是,他像个机器一般,点滴控制得分秒不差,更不会做出任何荒唐之事,不存在任何喜怒哀乐。   荒唐,担忧,急切······此类词语在君喻身上是天方夜谭,他的表情永远都是淡淡的,云淡风轻。   也许他只是比别人更加擅长将事埋在心底罢了,控制能力很好。   但今晚的事,是他担忧,冲动了,从他将盖在她身上的那件陌生外套甩开的时候,那明显是一件男生的外套。   有几天他都在反复想着一件事,思虑着自己对她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是一时的错觉还是真实的动心,他想到了很多,方方面面,最后发现那并非错觉,若错过了这次他自己会后悔的,恐怕今生都不可能再遇见第二个何姿了。   几月里,对她有欣赏,有惊艳,有赞许,更多的是和她共处的安心平静,可以携手白头到老的安然,白发苍苍,相偎同看夕阳西下,相互搀扶走过每一条路,这很难得,对他的心。   她只有十四岁,在如此豆蔻的年华里,太过年轻,却比同龄人走了太长的路,未经风雨,却比经历风雨之人更加透彻,少女的光芒难掩,所以他相信她可以和他一起走下去。   他是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她的。   可是她在时刻疏离着自己,远离着自己,和自己保持距离,喊了自己一声叔叔,嘴角笑得淡然。   第一次,他如此明显地动怒了,直到现在,都未消散,故意漠视她。   人人都说,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倒君喻,任何事在他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但他觉得,何姿是他从小到大碰到的最难解的一道题,不好解。   少女的笑颜明媚,心坚固倔强,不轻易让人踏进一步,能踏进之人,是她最亲之人,这辈子再难被忘记。   那个最亲之人,除了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剩下的那个人,她是充满防备的,太过清醒。   前段时间,韩逸曾试问过他,是不是喜欢上了一个人?   他不言,嘴角有丝丝浅笑。   那人如何?家庭背景呢?   他还是不语,从始至终,韩逸都没有问过,那人也喜欢你吗?   他若是问了,君喻是不确定的,只要是个女子遇上他很少会不喜欢的,但她不能被算进那些女子中。   在别人的心里,君喻自是好的,隽秀,优雅,有修养,但他想知道,在何姿的心里,他是如何。   发怒的一晚,他失眠了,在落地窗前整整站了一夜,想了许多,都是关于她的,直到东方破晓。   从宴会回来的这一晚,何姿睡得很好,也许是之前的几晚熬夜的缘故,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老宅,不知是谁送她回来的。   起身洗漱完毕走出卧室,刘嫂的早餐已经做好,餐桌上君喻位置上的早餐是空的,不知他昨晚是没有回来还是早早出去了。   “昨晚我是怎么回来的?”   刘嫂正想开口说话,就被客厅里的电话铃声打断,只好擦了擦手向客厅走去。   何姿看着她去接电话,见钟表上的时间不早了,不再耽误时间,准备回来再问。   冬季的冷意已经乍现,连着几日都是阴沉沉的,后天,就是第二次月考的日子。   理科老师在台上讲得口沫横飞,台下的学生竖起耳朵认真听着,为考试做着最后的准备。   当做到画图题时,何姿转身在书包里摸索着尺子,不经意间摸到一个纸团,觉得疑惑,拿出打开,当看见那纸上画着的内容时,她心底勾起了一些感触震动。   那张纸团就是她上次在心理科上胡乱写着君喻名字的那张纸,当时只是匆忙塞进书包,后来便忘了,原来一直被压在书底。   褶皱的纸上面用铅笔写出的君喻显得很醒目,映入眼底,一笔一划,尤为明显,明明是很淡的笔迹。   昨天早上的斥责,她挥之不去,记忆尤深,她和他没有再见过面。   这几天的晚自习,从不留下的何姿破天荒地留下了,一直在学校待到很晚,她给刘嫂打了电话,告诉她晚上不回来吃饭。   班里的人以为是她临时抱佛脚,临近考试,没有底子应对,所以留下补习。   刘嫂心疼她,很晚的时候会端去一碗夜宵,让她不要太劳累,每晚换着花样做,都是南方的家常点心,清淡为主。   后天很快就到了,第二次月考在紧张与不安中到来,意味着排名成绩地再一次调动。   她等了好久都不见公车驶来,一辆出租车都拦不到,时间一点点逼近,她着急不已,一辆黑色汽车在她面前停下,车上坐着傅施年。   见到他,何姿有些出乎意料,和他许久不曾见面了。   “上车,我送你去。”他看着她,语气清幽。   何姿没有拒绝的余地,瞄了几眼时间,坐上了他的车。   “去学校吗?”他的车开得很快,穿梭在拥挤的车流中。   “嗯。”   傅施年的开车技术极好,游刃有余。   “用早餐了吗?”他不经意问道。   何姿点了点头,“用过了。”   傅施年不再说话,目视前方,神色平静。   车很快驶到了学校,赶上了时间,门外陆续有学生进入。   何姿感激地说了声谢谢,打开车门下车。   “祝你考试取得好成绩。”傅施年发自内心真诚地说道。   她笑着点了点头,走进学校。   他坐在车内,看着她夹杂在不同形色的人中间,但还是能一眼找到她,背影高挑。   车内的后座上放着残留余温的早点,他是从不吃早点的,在接她之前下车买的,不知道为什么。   第三十九章 简单 宜室宜家   对于考试,何姿的心从来放得就很宽,任由发挥,尽自己的能力。   考场内坐满了学生,紧张不安的气氛蔓延在每个角落,铃声响起,老师夹着一摞试卷踩着高跟鞋走进,一张张往后递传着试卷,题目有简单的也有难的,分值高。   何姿写得得心应手,大致估出分数,空了题,第一个写好交上去云淡风轻地离开教室,接下来的几场考试亦是如此,周身的同学认为她这次的成绩一定会大跌,不经检查就将试卷交上去,还是最早离开,能好到哪去。   周四周五考完试,下周一出考试成绩排名。   梅婧闲来无事,便约她出来打发时间。   两人没有选择去商场,而是在街边悠闲漫步,难得阴沉几日的天气开始出现阳光,觉得久违美好,温暖人心。   漫步也是一种美妙的事,可以任由时间缓缓流淌,沉浸其中,不觉时光伤人飞逝,有时候真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没有纷争吵闹,一直走到老。   梅婧喜说话,只有闲下来无事的时候才会静,偶尔也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小姿,你长大以后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何姿很小就想过,但也变过,不久前她想长大后当一名翻译家,为杂志书籍翻译,也为国外人翻译,“翻译家。”   梅婧觉得这个梦想太大了,她对那些外语知识完全没有兴趣,差得一塌糊涂,她居然长大还要当翻译家。   “我长大想嫁给韩逸,简单地当他的妻子就好。”她笑得很甜,显然已经陷入了一种美好的未来幻想中。   没想到平日里好动活泼的她梦想如此简单,只是想当一个居家的妻子,做韩逸背后的女子,这又何尝不好?在家等着丈夫回来,做热汤热菜给他,为他生儿育女,恬淡宁静。   希望韩逸会一直爱她,一直到老,万万不可负了她。   “小姿,前几日我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一个八十老人为了等她的初恋整整等了六十年,一直未嫁,膝下无儿无女,只因那个初恋在去上海的火车时,对她说,不要嫁给别人,等我两年,就是一句简单的承诺,让她无怨无悔地付出了六十年的光阴,你说值吗?”她看到这则报道后,心有感概,不知道爱情的魅力如此之大,女子的情是这样的痴,这样的执着,执着得足以让山河变了色。   听到她说的这则新闻,她忽然觉得外婆是无比幸运的,因为当初外公也是这样同她说的,回到了城里,在两年多后,回来了,放弃了城里的优渥条件,更好的光明前途,为了外婆这样一个乡间女子,顶着父母巨大的压力,坚定不移,外婆是感动幸福的,他们一直深爱彼此到现在。   承诺容易许下,却很难成真,因为成真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能付出这代价的人很少,外公做到了,一个男人许下的承诺,这是其他男人难以做到的,比如刚才新闻里的那个初恋。   “值不值得只有那个老人知道,她抱着往昔的回忆和对他的爱度过了六十年的漫长光阴,日日等待着,也许她的心里是觉得值的,因为那初恋给了她最美好的回忆和浪漫。”   梅婧是觉得不值的,觉得那老人太傻,傻得离谱,等着只存在于记忆里的人白白蹉跎了光阴,“那老人在初恋离开的两年后去他上的大学找过他,那些人说,初恋跟着一个上海女人走了,就算这样,她还是选择相信,她的心难道就没有过怀疑或放弃过吗?”   肯定也有怀疑过的,但只是心里的那份爱战胜了怀疑,一切就变得不重要了,“因为爱,她不舍放弃,那份怀疑只是一瞬就消失了,她相信他,相信他不会欺骗她的,也相信他对自己的那份爱。”   “现在她还在等,等那个已经八十多岁的初恋来见她,不知道那初恋是生还是死,在世界的哪个角落。”   “无论是生还是死,他都鲜明地活在老人的心里,如果她遇上一个好的男人,她是幸福的,可她没有遇到,那个初恋不管是生还是死,都是可憎的,因为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让这样一个美丽女子为他浪费了大好光阴,孤守着一间空房,失去了做母亲的快乐。”   “也许是初恋早已去世,但不想让老人伤心,所以才没留下只言片语,谎说和别的女人走了,只是想让她死心呢?”   何姿仰头望着冬季如同铅色素描般的枝桠,树叶掉光,和它相偎的树也是如此,紧紧屹立在冬日街头,“爱彼此,就是要和对方承担所有,承担他的喜和悲,笑与哭,好的和不好的,自然生死也是要承担的,自己一人承担死不告诉她,看似是善意,其实是自私,自私地将她排除在外。”   梅婧听着她的话,觉得深有感触,心境变得很不一样,莫名地清澈透明。   “我想要帮她找那个初恋,让她的等待得到实现。”梅婧确实想要帮帮那个老人。   “嗯,她挺可怜的。”拿得起,再也放不下。   梅婧讶于她的分析,将别人的看得这么透彻,那她自己的呢?也可以如此吗?   “你有喜欢的人吗?”对她的内心感到相当好奇。   何姿的脊背微微一顿,“没有。”   “那你想要找什么样的?”   想找什么样的?她不禁想起君喻,淡漠疏离的眉间,在梦中徘徊。   “你呢?你想找什么样的?”她很快得转移了话题,将话锋转到了她身上。   梅婧拽着她的胳膊,硬要她说出个所以然来,誓不罢休,但还是被她绕了出去,“我这辈子恐怕都栽在韩逸手里了。”很苦恼的样子。   何姿噗嗤地笑了,觉得她的神态十分有趣,这么简单地就认定了韩逸,不用费神费脑。   “小姿,等我以后生孩子,你一定要当他的干妈。”她信誓旦旦地说道。   她觉得梅婧想得太远了,她只比她大两岁而已,就想着当妈妈的事,结婚成家的心也太迫切了,“那你和韩逸晚上小心的,我可不想未成年就当干妈。”   万一哪天她还未成年,就告诉她怀孕了。   梅婧羞得拍了拍她的肩膀,浮上绯红,扭头大步向前走。   望着她前方的背影,她开始羡慕起梅婧,很纯粹简单的人生规划,不用费神费力,干脆地定下了将来的人生,妻子,丈夫和孩子,女子要得不就是这些吗?   第四十章 诬陷 蒙不白之冤   女子究竟想嫁怎样的男子?无非是有较好外表的,有才能的,有财势的,有地位的,或者是真心爱的,最会有一个理由吸引着对方,或者只是跟着自己的心走,无关其他。   何姿小时候在镇上听过许多唱词故事,也只是稍稍感概过,有时听到动情处呼吸会放得很慢,但不至于像周身的人那样流泪擦拭,唱词中的男子有潇洒的,俊美的,清高的,自洁的,对女子情深不语,抛弃离去或有不得已的苦衷,很多人感动不已,泪流满面,惊叹他们的爱情。   她从不着迷其中的一个,那些男子她不觉怎样。   《白蛇传》的唱词常常演出,三天两头,尽管看了不下三遍还是意犹未尽,台下的人总是很满。   白素贞和许仙的惊世爱情,人与妖的结合,白素贞悲悯救人,温柔善良,持家爱夫,是典型的好妻子,许仙满腹经书,医术过人,文质彬彬,是心中向往的丈夫形象,这样的两人的结合,牵引出了之后的是是非非,最后雷峰塔和金山寺的归宿。   何姿是不喜许仙的,他虽爱着白素贞,却也因佛海的一句话轻易动摇了心,不够坚定,在被吓断魂后,死活不跟赶来救自己的妻子回到人间,发生什么事都躲在妻子身后,哪怕妻子会武功可也只是个女子,这是一个丈夫一个男子不值得的地方。   这样的男子,何姿不屑,外婆每每见了她如此,总会打趣地说道:“我孙女和别人自是不一样的,她今后的丈夫一定是世间最出色的。”   她才十四岁,没有过多的精力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偶尔想想,也只是匆匆掠过,不当回事。   当梅婧问起她的时候,她也不知道,也许时间会告诉她答案,现在为时过早。   周一如期而至,成绩排名被醒目地排列在墙壁上,从一到一百内的学生排名,第一名和第二名的依然是何姿班上的两个班干部,何姿的成绩毫无意外,还在原地,没有进步也没有退后,牢牢坚固在原位,这让有些企图看笑话的人落了空。   有人欢喜有人悲,有的进步很大,有的退步很大,进步到前二十名,退步出百名以外,神色凝重。   班主任在讲台上说了好多关于考试的事情,表扬了某些人,鼓励了某些人,也变相地批评了某些人,临近下课时,她让何姿下课前往校长办公室。   她不解,不知所为何事,要到校长办公室。   班主任走出教室,她紧跟其后,不远不近走着,看得出,班主任对她的神色冷然,表情严肃。   到了校长办公室门前,班主任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最好想一下等会儿该怎么说?”   敲了敲门,应声打开,校长坐在办公桌后,抬头望向她。   “有什么事吗?”她站得笔直,站在办公桌前。   校长放下笔合上文件夹,紧紧看着她,“学习很难吗?”   “没有。”她不相信校长把她叫来办公室仅仅是问她学习是否很难。   “这次的成绩排名你还满意吗?”校长接着问道。   “还好。”不是很好也不是很差。   校长的表情严肃,“你发自真心地告诉我,这次的成绩是否真实?”   何姿总算知道把她叫来的目的,原来是怀疑她作弊,“真实的。”她淡然平静,不慌不忙。   “那你跟我说,为什么你试卷上的答案和标准答案所差无几,有些标准答案上只有答案没有过程的题目你没有写。”校长将她的试卷和标准答案拿出平放在桌面上,确实,和标准答案很像。   何姿看了,脸色无异,“这有何奇怪,谁说写出的答案就不能和标准答案相像?”   校长也不发怒,“在考试前一天锁在柜子里的标准答案丢失,而在丢失前的那段时间,只有你单独进出过没有人的办公室。”他调出了当日的录像,在那段时间,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   “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盗取答案作弊的后果很严重,开除在档案上留下印记,今生都无法抹去的污点,升学会有困难。   何姿抬头对视着他的眼睛,“我没有这样做,当然也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她不说让他们相信她,因为他们从没有相信过她。   无论校长如何说,何姿都很平静地说:“我没有做。”   最后校长让她将家长叫来学校,“他们在国外,你也没有资格叫他们来,我并没有做任何事。”   “你先回去吧,我们会调查的。”他揉了揉额角,挥手说道。   何姿转身走出校长室,嘴角不经意弯起一抹笑,那笑是冷的,讽刺嘲讽,不用他们调查,反正和刚才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走进教室,不乏有好事之人上前打听她去办公室的目的,她不语,大家只好扫兴离开。   在数学课下课时,她放在椅子上的书包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包中的书本散落,一串钥匙掉出,银光闪闪,佟夏弯腰帮她捡着,拾起了那串钥匙,不禁说道:“这钥匙和学校里的好像啊,你家里的吧!”   钥匙摊在掌心,异常刺眼,何姿看着从自己书包中掉出的钥匙,觉得陌生疑惑,还来不及回答,那串钥匙就被班主任拿了去,看向她的目光骤然冷冽,紧攥着钥匙,“何姿,你还不承认,那这是什么,这就是柜子的钥匙,从你包里掉出的,你还不承认!”   何姿没有辩解,站在窗边,肌肤白皙,动了动唇角一言不出,地上还散落着凌乱的书本。   班主任低头眼尖地发现在课本中露出一截的揉皱白纸,弯腰抽出打开,是褶皱累累的考试标准答案。   “这次,你无话可说了吧!等着处罚吧!”她拿着那张答案在她面前摇晃着,认定了她的罪行,愤怒地转身离开。   周围的学生鄙夷地看着她,有轻视和蔑视,不屑一顾,盗取答案作弊的事一传千里,何姿出名了。   盗取答案作弊的帽子莫名其妙地扣在了她的头上,她成了大家孤立嬉笑的对象,有辱班风的人,过街喊打的老鼠。   她忽然想起报纸上和新闻上被深恶痛绝的第三者,也是像她这样吧,有点想笑,这事情发展的步骤真快,一息万变,人生第一次让人诬陷坐上了作弊的位子,滋味尝遍,还真不错。   第四十一章 凌晨 头埋枕头哭泣   出了这种事,学校里的坏名声都传遍了,但何姿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照常准时来学校上下课,对周身人的恶劣态度视若无睹。   处罚还没下来,但是快下来了,这在T市一中尚属首次,有辱校风。   有人不禁佩服何姿,说她的忍耐力不是一般的强,发生了这种事,不辩解也不躲在家里,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目光,照常曝光在众人之下,丝毫不受影响。   走在林荫道上,不乏有人对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语言自是难听的。   图书馆内,只要是她在的地方就冷清无人,窗边找不到一个空着的座位。   餐厅内,漫长的队伍中总有人插队,她排在最后一个,她也不急不恼,等临到她时,已经没饭了。   班里的人避她如蛇蝎,没人主动和她说一句话,仿佛会触到霉头,惹来不好的名声。   她不觉什么,习以为常,静坐在无人的角落里,任由阳光在书页上跳跃。   君喻近日去了法国,帮父亲处理一些生意上的繁琐之事,今日才刚下飞机回来,准备到学校拿一份资料。   黑色风衣衬得他卓尔不凡,修长挺拔,步子沉稳,几日不见,他染上了风尘之气,越发地光彩灼人。   侧目不远处,他一眼见了坐在长椅上的何姿,女孩长发及腰,掩住了侧脸,黑色的长发与白皙的脸庞形成了明显的反差,形单影只。   她在认真地看着书,将世界遗忘在脑后,将自己锁在玻璃窗内。   君喻止步,站在原地,望着她。   “那个初三的何姿,居然还敢来学校,偷答案作弊居然也不觉得丢人!”   “我要是她,就躲在家里或者直接跳河算了,哪还有颜面来学校!”   “她之前的每次考试都在中等水平,肯定都是抄的,真不要脸,打肿脸充胖子。”   “你是不知道,刚才在餐厅的时候最好笑,每个人都插队,她排在最后一个,等她排到的时候都没饭了,你是没看到她空手离开的样子有多好笑!”   “她算是完了,学校肯定会开除她,臭名远扬,谁会要她!”   “可是听说她背景好像很厉害,会不会有人?”   “那又怎样?这所学校的最大股东还是君氏,谁敢说不?”   两个女生在林荫道上视若无人地议论着,一字一句都悉数落入了君喻耳中。   他从国外刚回来,自是不知道何姿在学校发生的事,没想到一回到就听到了她的这种事,也没听家里提过。   听到的第一直觉,是不相信的,他相信她,她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望着她,忽觉有些心疼,孤独的背影越发惹人怜惜,事已至此,她也只字不提,要瞒到什么时候?   她哪怕只要稍微跟他提一声,这个问题就会轻易解决,就不会受人如此诋毁。   她就如此排斥他,不想跟他沾上一点边,宁愿独自承受着。   君喻从兜里摸出手机,给餐厅打了一个电话,以梅婧的名义送去一些牛奶点心。深深地望了她好久,转身离开,就如图他不曾来过一样。   晚上,古淑敏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知道了何姿作弊的消息,脸色不悦地坐在客厅内,等着她回来。   何姿回来得有些晚,见古淑敏如此看着自己,心下了然,坐在了她对面的沙发上。   “偷答案作弊,是真的吗?”在她看来,这是一件屈辱不堪的事,让她对何姿的印象更加不堪。   “不是。”她放下书包,回答得坦然。   古淑敏相信和不相信都不重要,事情已经这样了,“听说证据齐全,所有人都认定是你,你要怎么办?被开除退学?”   “我自己会看着办。”她不慌不忙地说道,眼眸清澈动人。   “你最好可以自己看着办,君家是不会开后门帮你的,要不然,那个黑锅你就认命背一辈子吧。”她的话丝毫不留余地,毫不留情。   何姿对视着她的眼睛,宁静淡然,不畏不惧。   看着古淑敏上楼离开,她走进厨房泡了一壶茶,倒了一杯走回卧室,茶可醒脑亦可静心,清新养脾。   那剩余的半壶茶放在吧台上渐渐变凉,余温散尽。   君喻回来时,夜有些深了,走进厨房准备倒杯开水,无意间看见了放在吧台上的半壶茶,放下玻璃杯,摸了摸茶壶,茶已凉,轻嗅,清香怡人,这种味道他不会忘的,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人会泡得出了,他往玻璃杯里倒了凉掉的茶,喝了一口。   君喻是从不碰凉掉的东西,对温度控制得极其严格,破天荒的,他喝了凉了许久的茶。   何姿喝了茶,许久都睡不着,望着天花板发呆,在枕头底下抽出了一张照片,映着依稀月光看向照片上的人,是外公和外婆,笑容和蔼,嘴角上扬。   她真的有些想了,很想他们,从暑假回来以后就没见过他们了,偶尔也只是在电话里听过他们的声音,高兴得很。   外公外婆无时无刻不在盼着她回去过年,早早地准备好了她最爱吃的,腌制好了小菜酿制好了桂花米酒,只等着她回去,和他们共度春节。   她真的很想早点回去,回到他们身边,陪着他们一起,而不是现在只能在照片上看见他们,孤独越深,思念也就越深。   小时候,她也被同学污蔑偷了一块橡皮,老师把外婆叫来,外婆搂着自己坚持说没偷,和老师大吵了一架却还是相信维护着自己,在回家的路上跟自己说,就算世上的人都不相信我们小姿,外婆信就成,我们小姿说没偷就是没偷,怕什么!不管别人说得再难听,我们心里无愧就好!   那天晚上外公知道后,直吵着嚷着要去教训那个污蔑她的人,安慰着自己的孙女,带她去镇上骑木马。   她的眼角湿润了,在寂静黑暗的房间里,蒙上了水汽,溢出了泪水,心底酸涩,吸了吸鼻子。   划开手机屏幕,灯光乍亮,凌晨一点。   她埋在枕头里,脊背微微颤抖着,哽咽地哭泣着,压抑着自己的哭声,但还是有些许的哭声溢出,隐忍孤寂。   手中的照片握得很静,紧贴着胸口,想给外婆打电话,却始终没有按下去,怕打扰到他们睡觉。   第四十二章 送花 镁光灯下真相大白   今日,T市一中宣布对何姿的处罚,告示牌上会张贴出对她的处罚通知。   通知   何姿同学:   在本学期第二次月考考试中盗取答案作弊,事后被抓,这种恶劣行为严重危害到本校的校风与名誉,故在股东的一致意见下,开除何姿同学。   xx年xx月xx日   此通知一贴出,引来众人围观,果然不出所料,何姿被开除出校,再无回旋挽回余地。   何姿见此通知,神色平淡,走向校长办公室,敲了敲门,径直走进。   校长一见是她,不觉意外。   “我不同意批下来的通知处罚,这不公平。”   “怎么不公平,证据都确凿。”校长问道。   何姿站在桌前,唇角紧抿,“可没有证据证明那些东西是我的,钥匙和答案从我书包里掉出就是我的了吗?”   “但你试卷上的答案和录像带都指向了你,你怎么否认?”校长很有耐心,徐徐问道。   “试卷上的答案和答案上的相差无几,并不稀奇,听说君喻也是如此,难不成君喻也是偷取答案做的不成?”她第一次拿出了君喻,去做对比。   君喻在老师的眼里是不可多得的天才,没有人可以和他相提并论,他做出的事都是理所当然,但他能出的事放在他人身上就是不可能。   “校长,君喻是天才,并不代表世上的人都是蠢才,为何别人就不行?”何姿步步紧逼。   校长点了点头,“就算如此,录像带的事你再也撇不开了,那是事实。”   “这就不劳您担心了,您只要再宽限两天就好,别的什么都不用管,既然您没有能力来解决这件事,那么由我来解决。”何姿一针见血地说道,言语犀利。   不等他回答,转身离开,小小年纪,光芒不可忽视。   校长答应了她的要求,撕下了通知,宽限了两天的时间。   何姿招来了T市的媒体记者,大家分外关注T市重点一中的作弊事件,特别是有人蒙冤,校方没有严加追查。   答案和钥匙被送去检验,在上面没有发现任何指纹,证明不了什么东西,唯一重要的物证就是那卷录像了,那卷录像被反复观看,也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始终,都只有何姿一人,被怀疑的对象只有她。   何姿的坚持无人能比,就算别人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她也仍守在录像前,反反复复看了好几十遍。   夜里,她卧室里闪着明明暗暗的光,她坐在地板上看着电视,电视上放着《名侦探柯南》,她抱着枕头看得认真。   她的思想有时很出奇,没有头绪时,想到了看《名侦探柯南》,以此来激发自己的脑子思维,多看一看,也许会受到启发,她就这样看着,强撑着看了大半宿,直到天蒙蒙亮时才睡了一会儿。   醒来后顶着眼圈又看录像带,支着下巴,录像带的内容熟悉得都能倒背如流,每个细节滚瓜烂熟。   半晌,门口来了一个花店送花的,新鲜的丁香花上放着一张卡片,没有署名,她纳闷疑惑,打开卡片,上面用黑笔醒目地写着,不要错过每一个人,每个人都是一种可能。   她不明白,卡片上到底意指什么,叫她不要错过每一个人,不要错过每一个人,她看向录像,乍然灵光一现。   动了动鼠标将时间倒退回去,仔细观察,突然发现除了她之外,还有人有嫌疑,当发现这个细节时,她是高兴的,也在暗暗懊恼着自己的粗心大意,无比感谢送花之人,提醒了她。   她将这一发现报告给校长,“我觉得她们两个也有嫌疑,不能因为和她们和老师一起进去就排除了嫌疑,这是不公平的。”   校长听后依了她,将佟夏和杨安絮以及语文老师一起叫到校长室,此事非比寻常,不可疏忽。   “那天下午你们陪着语文老师进去干什么?”校长坐在她们面前,一丝不苟问道。   “去办公室端作业本。”佟夏轻声说道。   他又转头望向语文老师,“她们一直都在你的视线范围内吗?”   “是的。”他如实回答道,“只是有几分钟我犯头疼。”   这一句不经意的话打开了破绽,“那几分钟你们在干什么?”   杨安絮始终低着头没有说话,看着自己的脚尖,指尖不住抖动,一直都是佟夏在开口说话。   “我们帮老师拿药接水,怎么了?”她安然自若地回答道。   何姿缓缓走向杨安絮,猝不及防地握住她的手,“你的手抖得真厉害,很冷吗?”   杨安絮仿佛被触电了一般,抖得更厉害,连话都说不出。   “她身体有些不舒服,昨晚就开始了,今天还硬撑着来学校,怕落下学习。”她赶忙出来打圆场,笑着说道。   “是吗?”她反问道,“我还以为把你叫过来吓到你了呢?”   “不会,怎么会!又没发生什么事。”佟夏不漏一丝破绽,游刃有余。   “也是,”何姿点了点头,放下了她的手。   清幽的嗓音缓缓的耳边响起,不疾不徐,“怕落下学习也是情有可原,父母把孩子千辛万苦送进这所重点中学,你说万一要是听到开除的消息,该是多么震惊伤心,更何况还会在档案上留下印记,一辈子都抹不去,以后的人生都会染上污点,要是孩子听话一点,知错能改,就能从轻处理,不至于如此,你说是不是?多不值得。”   杨安絮的腿软了一下,脸色发白,摇摇欲坠,心里剧烈动摇了,反复想着方才的那番话,是啊,如果她被开除,后果不堪设想,但如果自己能坦白,会不会?   想到这里,她立刻站出说道:“不关我的事,是佟夏干的,真的不关我的事。”语声颤抖但是有力。   佟夏脸色骤变,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是她和我商量去偷答案的,用语文老师当挡箭牌,恰好老师头疼病犯了,她就趁那个时间打开了柜子门偷出了答案,何姿书包里的钥匙答案也是她想的办法,听见你们也怀疑何姿,就想栽赃嫁祸给何姿,一了百了。”她哭着将事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何姿气定神闲地坐在沙发上,望着她,眼底有无法划开的坚冰。   校长彻底发怒了,狠狠地拍了一声桌子,“佟夏,你是班里的顶尖好学生,老师是多么相信你,没想到你竟能干出如此不堪的丑事,还学会嫁祸栽赃!”   佟夏此时也顾不得脸面了,求着校长不要告诉她父母,“我不是有意的,真的不是有意的。”   何姿不再停留,转身离开校长室,门口有大批记者等着采访,见她出来,镁光灯闪烁。   “可以告诉我们事情的结果吗?”话筒举到她面前,问道。   何姿在镁光灯下,微微一笑,虽不倾城却让人惊艳,暖如四月,“真相是,盗取答案作弊的那个人不是我,至于是谁,这要问校长,我无权多说什么。”   电视机前,君喻隔着电视荧屏望着她,一旁放着的手机上还显示着不久前打给校长记者的电话。   第四十三章 过年 盼她早点回去   何姿的作弊事件真相大白,记者媒体大肆报道。   刚回到卧室时,手机响起,是外婆打来的,“喂。”   “小姿,最近有没有想外婆?”亲切的嗓音在电话那端传来,显得久违,外公也是一旁附和着。   “想,很想。”她眨了眨雾气的眼睛,黑夜中的思念又被勾起,受到的委屈全在这一刻化开。   外婆听得很高兴,笑个不停,“最近累不累,别累坏了身子。”   “不累,还行。”她强忍住哽咽的声音,泪水却怎么掩也掩不住,滑下脸庞,她感谢外婆离她远,不会看到这些天的新闻,要不然她会心疼担心的。   “外婆就等着你回来呢,过年早点回来,坐飞机快点,到时候我们去机场接你。”她在那头也是掩不住思念。   何姿捂住流泪的眼睛,应了一声。   “快了,外婆算过了,差不多还有三十多天就可以回来了。”   她听着那头的话,心无比酸涩,不停地应着,泪水打湿了衣衫。   这通电话,几乎都是外婆或者外公在不停地说着,她只是不停应着,“放假我马上就回来了,你让外公多穿点衣服,别冻着,晚上睡觉关好门窗盖好被子。”她捂着眼睛和鼻子,强忍着异样说道。   “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多吃点饭,不要饿着。”   挂下了电话,她低头埋在膝盖里大声哭着,她现在就很想回去,想马上回去,哭得像个无助的小孩。   门外,君喻站了许久,地板上的倒映的身影停滞了好久好久,眸中深幽如夜,晕开无边的疼惜,哭声近在咫尺,断断续续,哭了好久。   表面上她永远可以笑容如春,暗地里她也不过是需要人疼爱的孩子,需要无限的包容和温暖的怀抱。   晚饭,她没有下来吃,晚一点的时候,君喻让刘嫂送到卧室给她,敲了敲门,过了好久,待她来开门时,睡眼惺忪,精神不佳,眼睛红肿,看来方才她是哭着睡着的。   “来,不要空腹睡觉,多少吃一点。”刘嫂将手里的饭菜放在桌上,饭菜清爽可口,拿起筷子塞在她手里。   她没有胃口吃饭,但禁不住刘嫂的眼神劝慰,还是吃了些,吃了半碗饭后便再也吃不下了,刘嫂也不逼她了。   “那就早点睡觉吧,不打扰你了。”刘嫂收拾碗筷,也不多说话,她也大概知道些这几天发生的事,知道她很累,不再打扰她休息。   何姿点了点头,看着她转身离开方入睡。   刘嫂端着何姿吃过的饭菜走进厨房,君喻也在,望着没动多少的饭菜,比预想中要好一点点,比吃的猫食多一点。   “明早熬燕窝粥,记得要熬三个小时,搭配双酿团,微甜就好。”他对刘嫂嘱咐道。   刘嫂点了点头,记在了心里,“您也快去睡吧,好久没睡了。”从下飞机回来开始,他就没怎么睡过,一直在忙,喝咖啡提神,看着心疼。   “嗯。”   这夜,君喻睡了,做了一个梦,梦见何姿站在自己面前不停地哭,一直在哭,他上前安抚着她擦拭着她的泪水,灼热烫人,擦干后她笑了,笑得很甜,握住了他的手,握得很紧,也不说话,踮脚吻上了他的唇角,唇瓣微凉,玫瑰幽香,他的心再不受控制,呼吸紊乱,情不自禁地吻上了她,她的手臂搂着自己的脖颈处,眸子朦胧水雾。   醒来,才发觉是梦,那灼热的温度不曾褪去,他有些烦恼又有些觉得好笑,告诉自己,她才十四岁而已。   何姿重返校园,佟夏被开除学籍,杨安絮因为是从犯,保留学籍,记下大过留校察看,真相大白,班主任委婉地和她道歉,周身同学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纷纷改变了态度,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孤立和恶言诅咒。   校长专门把她叫到办公室,尽管放不下脸但还是拐弯抹角地和她道歉。   “我没事,不生气。”何姿大方地说道。   “那就好。”因为她压根就没把他放在心上。   何姿爱记仇,不可能释怀,要说原谅,那是假话。   梅婧听见新闻报道,十分气愤,打电话问候她,将那两个罪魁祸首骂得狗血淋头。   “真相大白了,我们放松放松好不好?”梅婧心情大好提议道。   “不了吧。”她没有过多的精力再去玩。   梅婧哪会这么容易妥协,撒了一会儿娇,才让她答应,高兴地说:“在家等着,我来接你。”   “嗯。”   她好奇,梅婧到底要带她去哪里玩,会这么兴奋。   大约半小时,何姿坐上了梅婧开车的红色跑车,“去哪儿?”   梅婧只笑不语,“等会儿就知道了。”   何姿隐约产生了几分好奇,车子朝市中心驶去,繁华热闹,夜幕降临时,在一间酒吧前停住。   梅婧拎着包拉着何姿下车,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闪烁的酒吧霓虹,将钥匙抛给了门口的停车小弟。   何姿再怎么不出门,也知道这是间酒吧,“我们未成年。”   她怎么会想不到这里,“这里的老板是我舅舅,不用身份证,随便进出。”   原来人家胆大不怕打的是亲情牌,“走吧,进去,我带你好好玩一玩。”   “我不会喝酒,走吧。”她还是有理智的,转身拒绝道。   梅婧硬拉住了她,“谁说酒吧就是喝酒,水吧就是喝水的吗?”拉着她向里面走去,“你放心这里是正规的,没有什么鱼目混杂的人,我保护你。”   何姿想不明白,长大想要当贤妻良母的人怎么会喜欢来这种地方?   两人坐在吧台前,梅婧点了一杯果酒给她,酒色绯红,质地晶莹,“放心,这酒度很低的,跟饮料差不多,喝不醉的,味道很好喝,你试试。”   何姿怀疑地看了她一眼,轻啜,味道微甜带着酸,确实很好喝。   梅婧一脸相信我没错的表情,又点了好多杯不同种类的果酒,她混杂在一起喝着,满意地抿了抿嘴唇。   有的果酒中加了冰,冰凉好喝,何姿不禁喝了好多杯,以为不会醉,但最终还是昏昏沉沉地倒在了吧台上。   梅婧的酒度数有点高,自认为自己酒量很好,但还是禁不住后劲的袭来,推了推身旁的何姿,“小姿,赶紧起来接着喝。”醉醺醺的。   胡乱摸出手机,看也没看就按下了快捷键,放在耳边,“喂,我是梅婧。”   对方的嗓音淡漠低沉,听不出喜怒。   “我和小姿在这醉了,快来接我们回去。”她迷迷糊糊说道,浑浑噩噩。   “你们在哪?”对方似有些不悦。   梅婧没有再说话了,拿着电话在耳边睡了。   一旁的服务员好心地帮忙接起了电话,报出了地址,听电话里的人帮忙看着这两个女孩。   不久之后,君喻带着韩逸赶来酒吧,两个女孩在吧台上喝得不省人事,空杯的酒杯和酒瓶随意乱丢着,看样子,喝了不少。   韩逸的脸色也不好,无奈地抱起梅婧,自己来喝酒就算了,居然还拉着何姿一起来,刚才出门时君喻脸色不好看。   君喻将外套披在何姿身上,抱着她走出,何姿似乎有些醒了,双手无意识地圈住了他的脖颈。   第四十四章 眸底水雾 被热气熏出的   君喻将外套披在何姿身上,抱着她走出酒吧,何姿似乎有点醒了,双手无意识地圈住了他的脖颈,窝在他怀里。   他一怔,抱着她上车,让韩逸开车。   一路,她没有松开过,十指相扣,侧颊红润偎在他怀里,多了妩媚,不久她就要十五岁了,会一年年接着长大。   韩逸将他送到了天明园,驱车离开。   君喻的步子悄无声息,自始至终地紧紧抱着她,走进卧室。   何姿偶尔嘤咛,扭头擦了擦他衣前的纽扣,银色质地的花纹纽扣,很不舒服。   他低头凝视着她,看得很认真,良久,似有些嘲讽地说道:“何姿,我该怎样做才能让你把真正的你展现在我面前,让你把你的喜怒哀乐全都交给我?”他似是自问也似在问着她,眉头紧蹙。   得到的是她的匀称呼吸,恬淡自然。   他的吻贴上她的额角,只是单纯地印上,如羽毛般轻盈柔意,“在你的心里,我在哪里?”对此,他是无奈的,无法左右。   他拉过被子帮她盖好,关了灯,带上房门走出房间。   宽大的落地窗前,万家灯火,霓虹闪烁,车流不息,将这个城市尽收眼底,夜很深了,时间过得很慢,钟表的滴答声缓缓地在空气中蒸发着。   黑夜,白天,只在一念之间。   何姿酣睡已久,睡意倾尽,极慢地掀开被子起身,忽然觉得脑袋很疼,这是酒后的后遗症,再环顾房间,这个房间是来过的。   淡色的颜色和简单的格局,搭配地如此天衣无缝,高雅舒适,和某个人的气质很像。   她下床捂着额头走出房门,全身无力,企图驱散那种难受的疼意,却不得已。转角墙壁处,隔着透明玻璃,那个少年在厨房吧台前忙着,正是君喻。   “醒了?”听见墙角的脚步声,他已然知道她已起床。   何姿多日未见她,怔怔地站在墙角望着他,没有上前,再次见他,心中难以言喻,起码是会有委屈的。   “时间不早了。”她望着他,眼底有属于孩子的执拗和埋怨,都已经快十点了。   君喻自然是看见了的,“嗯,不早了,快十点了。”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应和着她说道。   “醒酒汤煮好了,喝一点。”微甜微涩,各种食材放在一起煮的。   “不想喝。”何姿拒绝,不喜欢那种味道,更有很大的原因是在和他赌气生怨。   君喻很有耐心,像对待一个感冒不肯喝药的孩子,“听话,喝一点,不然头会疼的。”   何姿岂是这么容易就说服的,根本不领他的情,“不想喝。”   他那几日擦身而过当陌生人,怎么就没这么耐心?   “生气了?”君喻知道她心生埋怨了,生气了。   “没有。”她看着他,眸底明明有怨气,却还是在嘴硬。   “真的没有吗?那你的眼底是什么?”他嗓音低沉,黑曜石般的瞳孔内填满了她,她清楚地透过看见自己眼底的雾气,水汽未曾蒸发。   她低头,装作无谓,“那是被醒酒汤的热气熏的。”   君喻许久没有开口,静默片刻,“看来汤的热气很盛,要放在一边多凉一会儿,省得会把泪越熏越多。”   他是在笑她吗?   “才不会。”她像个孩子,不服地顶嘴。   君喻的嘴角噙着笑,望着她低下的侧颊,眸光清亮。   “已经凉了,不会再把泪水熏出来了,如果不喝,等会加热,恐又会熏出泪水。”醒酒汤的温度已经适宜。   何姿接过碗,不情愿,但还是喝了。   君喻轻笑,若光若华,无比醉人,也不再打趣她,怕再打趣下去她会发恼。   见她喝完,将茶几上的遥控器递到她面前,“无聊的话可以看电视。”   何姿没有搭理他,当做没有听到。   在他走进厨房,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在电视上无头绪地按着,始终找不到一个自己感兴趣的节目,这个点没有什么好节目,随便按了一个台,做饭的节目。   电视上说,会做饭的男人是最迷人的,何姿不觉侧目望向君喻,隔着透明的玻璃窗,他的极好男色加上精致的厨艺,确实很迷人。   在认识的男孩中,只有君喻会做饭,做得很好吃。   无意间,和他的视线相对,她有种被当场抓包的羞愧,急忙转移视线,暗暗责怪自己的没出息,才刚一会儿而已,就被他轻易迷了神。   “我要去超市买东西,要一起去吗?”他走出,檀口微启。   她要一起去吗?被人看见会怎么说?必定会增添一些不必要的流言蜚语,还是不要去了好。   “不了,我待在这里。”她摇了摇头,拒绝。   君喻其实更想听到的不是这里,而是家里,也不勉强她,“那你就好好待在这里,想看什么自己拿。”   何姿点了点头,直到听见门锁关上的声音,他出去了。   偌大的房子静得很,日光倾泻,阳台上的花都已凋零,独剩伶仃的枝桠,泥土里落满了枯叶,但在碎金的光影下,还是有着独特的风姿,堪比那些在温室中争艳的花朵,傲然孤立,何姿更喜欢这样。   不经意地拿起手机,划开屏幕,才蓦然发现有好多未接来电,因为手机被调成静音,所以无所察觉,都是母亲打来的电话,恐怕着急坏了。   拨了一个回去,不出几秒,安雅便接起了电话,出口第一句便是她去了哪里?   她怎么会说真话,说自己在君喻这里,那该被母亲怎样想?“在同学家里,复习到太晚,手机被调成静音。”她说谎了。   安雅这才真正放下了心,“昨晚打到老宅,是刘嫂接的,她说你没有回去,妈妈担心坏了,你要乖乖听话,妈妈还剩一个多月就回去了。”   “嗯。”一个多月,这一年就真正到尽头了。   还不等她再说话,电话那头就传来秘书不断催促的声音,听得出安雅很忙,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给她打电话询问平安。   “先挂了,妈妈这边还有事。”安雅匆匆挂下了电话,不难听出言语中的疲倦与繁忙。   她还未挂,母亲先挂了,她的手机里传来嘟嘟的断音声。   第一次,对母亲,因为君喻,撒谎了。   第四十五章 童言 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当君喻进门时,何姿正专注地站在客厅的满排书架前,手捧着一本书细读着,身材高挑,双腿纤细,十指缀上了流光,唯美宁静,岁月安好,好像陈旧电影中与男主邂逅的女主,勾起回忆的美感。   她就一直那样在书架前站着,在书中入了迷,静止不动,永远定格在时间的某一刻。   君喻也不说,静默不语。   这一刻的何姿是有独特的惑人的美丽,豆蔻女孩,青春动人,纯净无暇,轻易便可吸引异性。   午饭做好,君喻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朝客厅走去。   何姿太过入神,以至于忘记了周围的声音。   “该吃饭了,吃完再看不迟。”他随手抽出了她掌心上的书,看了一眼,是关于古典诗词,合上。   何姿才刚反应过来,手上的书就被抽走,有些沮丧。   “胃会疼的,快吃饭。”他的声音很好听,暖风拂面,让人心生眷恋。   何姿只好作罢,准备吃饭,心里还惦记着那本书,还没拿起桌上的筷子,就被他喊住,“洗手。”   君喻站在她身后,提醒道。   她恍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额头,转身走到洗手池,用清水清洗,关掉水龙头,准备离开。   谁知,被他拉住了手腕,她不明,手又被放到了洗手池里,擦上了洗手液,“好好洗,不要偷懒。”他站在她身侧,离得很近,盯着她。   何姿讶然,只好认认真真地开始用洗手液洗手,他的身影笼罩着她,手上搓出了白色的泡沫,比刚才仔细了很多。   他打开水龙头,清水冲洗去了手上的泡沫,水珠湿润,关掉水龙头。   她甩了甩手,甩去手上的水珠,不期然,一条白色的毛巾包裹住了她的手,质地柔软温暖,君喻拿着毛巾帮她细细擦着,擦拭着掌心的湿润,“不要湿着手出去,一定要记得擦干。”   何姿的心,偏离了轨道,不需要其他,只是这一刻简单至极的一个动作。   “好了,去吃饭吧。”他擦干后,将毛巾叠好放在一边。   君喻一定有洁癖症和强迫症,要求完美。   何姿的胃口很好,也许是太饿了,一碗饭全吃完了。   “还要吗?”见她吃完,君喻又夹了菜放在她的碗里,问道。   “不要了。”再吃下去,胃口太大,怕他误以为自己很能吃,女孩都要面子。   君喻也不勉强,“把汤喝了。”   她和他面对面坐着,两人的气氛很和谐,偶有话语,气息缓缓流淌,君喻的修养家教极好,筷子和碗没有任何声响。   汤喝完后,君喻才放了她回去,何姿又拿起了那本书,忘记了页数,随意翻着,在一本书的页角看见了一个微小的折角,她没有折过。   这一下午,何姿的时间都用在了书上,忘记了自己还住在这里,是否该离开,这一忘,就是一整天,身旁的桌上,不知何时沏了一杯茶,被她喝得所剩无几。   君喻坐在落地窗边,用电脑处理着一些资料文件,君父君遥已经将有些事放手给儿子做,相信儿子的判断能力和做事能力,不再过问。   一杯茶,就着阳光,两人无言,却安静美好地度过了一下午,不觉无聊乏味,反而觉得如泡茶一般越品越有味道,有情人之人相守一生,无需浓烈燃烧,只需淡淡相依,恰巧这也是最难的,茫茫人海,如何才能找得到,君喻是感谢的,让他没有错过何姿最好的年华,不太晚地看着她在眼前慢慢成长,陪伴在她的成长道路,早早地遇到了她,尽管身份有所差距。   晚饭前,他提议晚饭后去楼下散步。何姿也想出去透透气,看了一天书有些累,便答应了。   时值七点,小区里有很多人还在草坪上,小孩淘气地在草坪上嬉闹追逐,大人们看着自己的孩子放松着消除了一天的疲倦,老人搀扶着老伴摇摇晃晃地走着,白发苍苍,牙齿疏松,却掩不住沧桑皱纹里的幸福满足感,时不时耳语说着悄悄话,搂着对方。   当初君喻会选择在这里买房,也不过是因为这些。   天明园是当初老城里的人搬迁新所建的,当年的价格是便宜的,老城的人家各自拿些钱凑出,价格划算,可没想到在几年后,经济迅速发展,曾经荒凉偏僻的地方变成了如今地处黄金的高档大楼,所以住在这里的人不是一些富人,只是一些普通的市民家庭。   君喻在几年前买的,恰好在涨起前后的那段时间,稍有松动,他买下了,他很有当商人的潜质,直觉很灵敏。   何姿是喜欢这种环境的,静静地看着那些人,特别是搀扶走过的老人和嬉戏打闹的孩子,相依相守,天真无邪,嘴角的笑在路灯的照射下暖得很。   一个小女孩开心地在他们面前奔跑着,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上,何姿见状,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   小女孩的胆子也大,见没有摔倒,脸上的笑容依存,“谢谢姐姐。”声音清脆很甜,浅浅漩涡。   “不谢,要小心。”她的笑容很盛,蹲下身和她平视着。   女孩一点不怕生,大大的眼睛瞅了瞅她,又仰头瞅了瞅一旁的君喻,似有些看呆,“姐姐,他是你男朋友吗?”   何姿被问得噎住了声,“不是,不······。”没想到现在的小孩这么早熟,什么都知道了,颇有些为难不好意思。   君喻蹲下身,笑容撩人,心情似乎很愉悦,“怎么会这样问?”   “在幼稚园我们班里,小胖每次都跟在我后面,说男朋友就要跟在女朋友身边,防止她被人拐跑了。但是姐姐真有福气,男朋友真帅,比小胖帅几千倍。”女孩信誓旦旦地说道,嫌弃自己口中的小胖。   君喻闻之,笑了,蛊惑人心。   女孩的妈妈好像在远处叫着她回去,女孩听见,转头对他们说道:“祝哥哥姐姐白头到老,永结同心。”说完后,跑了,跑得很快,方才的话语还在空中飘浮着。   何姿听得有些惊了,她祝她和君喻白头到老,永结同心,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君喻嘴角噙着笑,看着女孩跑开,那句祝福的话,虽然已被用了无数遍,但今日听来格外入耳。   “小孩子童言无忌,不必当真。”她装作玩笑般轻松地对他说道。   “你刚才也在否认她嘴里你我的关系。”他嗓音清淡,夹杂着隐隐的戏谑。   “那又怎么了?”她是在澄清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什么错?   君喻的口才不是一般的好,“若说她的话不必当真,那你的话也不必当真,你在我眼里也只是一个小孩子。”   何姿的能言善辩到了君喻面前就不算得了什么,每次总会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第四十六章 雪夜 我永在最近的身前身后   他说,自己在他的眼中也是一个小孩子。   何姿被他的话噎得哑口无言,心里闷了好久,无可奈何地气得转身走开。   君喻跟着她身后,慢慢走着,两人之间距离不远。   她重重地踩着地上的影子,不停地踩着,纯属泄气,脚下的影子是他的倒影,被路灯无限拉长。   发现她这个孩子气的做法,他失笑,“累不累?”   何姿把心里的气都撒在了自己脚下,哪会累,“不累。”说不过他拿他没办法,踩踩他的影子总不犯法吧。   “小心看着眼前的路。”看着她一直从路上踩到楼前,台阶近在眼前,轻声说道。   “我又不笨。”何姿小声呢喃着,她又不是没长眼睛,用得着吗?她又不小了。   小孩子般的背后低语,不服输的倔强,她是不笨,但有时笨得有趣。   日历上的数字一天天增加,旧的被翻了过去,冬季冷冽,寒意刺骨,一年一度的圣诞节如约而至,不知今年的冬天会不会下雪。   何姿见到的雪的次数少得可怜,南方的老家小镇四季温和,冬日也如春日般和煦,能见到雪的机会极少极少,只是在电视上看到很多,T市连着几日的阴霾乌云天气,天气预报也连日播报着下雪,气温零下。   T市一中在今晚举办一场圣诞节晚会,热闹有趣,学生们难得的放松机会,在一星期以前就盼望着了,在晚自习的时间都去参加了,教室里空空荡荡,只有何姿一人,还坐在教室里。   她正埋头接着理科题目,很认真,寂静无声的地方,她甘之若饴。   何姿最喜静的地方,越能找到自己,也越能听见其他声音。   窗外,夜黑如墨,晕化开来,只看见灯火缭绕,颜色多彩。   在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走到指定的下课时间后,她也不管有没有写完,准备收拾回家,拿起外套背着书包走出教学楼,站在教学楼前,她才透过夜色看见空中飘零而下的白色粉粒,微小如末,幽幽飘落。   下雪了,很小的雪,风,卷着雪,很冷。   她高兴地跑出去伸手去接,雪粒落在她的手心或擦过她的手侧,有点凉,多年未曾碰触的新奇。   何姿想着,要不要就这样在夜中走路回老宅,不知道当走回老宅后,明早会不会感冒发烧。   发丝衣服上沾染了白色的颗粒,她笑得很开心。   悄无声息中,一把黑色的伞不知何时放在她的头顶,隔开了她与雪的亲密,何姿转头望向身后,是君喻,望着她站在身后。   他眉头紧蹙,帮她拿下了书包,“把外套穿上。”   何姿低着头看着地面,刚才太兴奋忘记了穿外套。   “你怎么来了?”都已经这个点了,他早应该不在学校了。   君喻这次的回答很直接,“如果我说是专门来接你的,怕你着凉,你信吗?”   这话一说出口,弄得何姿讶然了,微微呆滞了穿衣服的动作,缄默不语,再没有回答。   她信吗?应该是信的。   “要回老宅吗?”见她许久不语,他开口问道。   “不要。”何姿仰头望着他,拒绝了,她还是贪恋今日的圣诞节,像小孩一样有想玩的愿望,玩不到就会有失落。   “那走走好吗?”君喻怎会看不出她的想法,随了她的愿,撑着雨伞说道。   何姿点了点头,发现他的手里还提着自己的书包,没有要还的意思。   圣诞节的街道上热闹非凡,橱窗内缤纷色彩的圣诞树上挂着许多精美的饰品,圣诞老人的头像贴满大街小巷,五颜六色的小彩灯闪烁着亮眼的色彩,整条街都被鲜亮的色彩所包裹。   街上的大人和小孩笑容满面,情侣依偎着亲密走过,小孩们争着在街上跑过,掩不住天真的快乐。   圣诞节,是个温暖的节日。   君喻撑着伞在人群中走过,黑色风衣挺拔修长,难掩路过女孩的惊艳,何姿是令人羡慕的。   何姿喜欢在这其中逛着,就算不买东西也很舒适,慵懒自得的样子,   侧目一撇,望见了坐落在路边的快餐店,今晚打折做活动,红色的宣传图片异常显眼,她不由得想起小时,有趣地笑了。   以前的小镇上只开了一家快餐店,她那时才四岁,路过看见了也不知所物,外婆为了谨防她吃了吃不下饭,就说那里面的东西不能吃,吃了就不能长大了,她傻傻地信了。   不料有一次外公买来给她吃,她一吃就喜欢上了,每天都缠着外婆要。   对于快餐,她最初的印象是这样的。   君喻望着那清澈透亮的双眸,那眸里溢满了纯粹的回忆,自然美好,牵着她的手,朝对面走去。   值得回忆的地方,一定发生了难忘的事,那是难得的,在慢慢成长时还能记得如此清楚,那是珍贵的。   他第一次走进快餐店,因为她。   何姿被他牵着,自己的手被紧紧握在他的掌心,可以感受得到他的掌纹,心跳漏了一拍。   店里的客人很满,恰好一个客人离开了,他牵着她坐在位子上。   服务员来到桌前,礼貌地问着,笑容得体,服务周到。   “我们今晚还有情侣套餐了,请问您需要吗?”   何姿不语,因为不知该如何回答,望着他。   君喻自若得很,并无觉得何处不对,“来两份,外加两杯热牛奶,在二十分钟端来。”   服务员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她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听到他要的时候,心跳加快的,冒着热气的,还是暖暖的。   两份情侣套餐很快端来,其中有油炸食品。   以往,君喻从不吃快餐,不屑于吃,不利于身体健康,对于食物极为挑剔的他,不那么随意,今日,他犯规了。   他之所以会选择情侣套餐,有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她,还有小部分原因是情侣套餐的量很少,不益于吃多。   对于快餐的调查结果显示,快餐中含有很多致癌物,制作并不健康,易引起肠胃炎症。   他吃得很慢,但还是和她同样的快慢吃完了。   热牛奶准时送来,热气腾腾。   “喝一点。”他将一杯放在她面前,出声说道。   牛奶有利于肠胃,有养胃的功效。   何姿捧着牛奶,慢慢喝着,一杯牛奶喝尽,他始终看着她,像长辈一样注视着孩子,她少了当初的那份羞涩不安。   他抽出一张纸巾,帮着她擦着唇角,无言无语,但细微的动作却胜过千言万语。   夜深,他送她回老宅,天空中的雪有点大了,地上片片浅白色。   君喻撑伞站在车外,待她下车。   “我回去了。”夜中,她对他说道,眼睛一直望进他的眼底,晶亮如拭。   想不到的,他一把拥她入怀,双手圈在她腰上,圈得很紧。   “圣诞节快乐。”耳边传来他的嗓音,在心中震震回荡。   “何姿,不要再拒绝我,很多事,我会和你一起面对,陪你一起走过,所以不用害怕,身前身后都有我,我永远都在你的最近所触的地方。”   他的话很长,在这个雪夜里意义非凡,深深烙在了心底,无法抹去。   第四十七章 未接来电 怅然若失   他说得每句话,何姿都是记在心底的,细细想来,历历在目,很奇怪。   如今他这样在她耳畔说着,心中怎会没有感动?这个怀抱,令她留恋,带着沉醉的气息。   第一次,她在他的嘴里听见了这话,脸红得厉害,没有想到过,太突兀,宁静如她,偶也有慌张的时候。   爱情这事控制不住,无法料及,或热烈席卷,或细水长流,都让人不由自主,有时飞蛾扑火也心甘情愿,有时蹉跎一生也甘之若饴,叫人无怨无悔。   古时有: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相怜相念倍家亲,一生一代一双人。   哪个不是爱得深情?   人生这既漫长也短暂的一生,爱情和亲情这两样东西是无论如何也缺少不了的,放在同一个天平的两边,重量是相对半的,都无法或缺。   在何姿的措不及防中,她的爱情来到了,在她十四岁的这一年,遇到了君喻,纯净自然,何其有幸。   “回去吧,会着凉的,晚安。”他放开了她,柔情的嗓音驱散了冬夜的寒冷。   他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是鲁莽的,会吓到她,他给了她最宽限的时间,容她去慢慢思考。   见他没有一起回去的意思,何姿出言问道:“那你呢?不回去吗?”   “我还有些未处理的文件在天明园,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了。”   她点了点头,距离近得和他近在咫尺,呼吸亲近,气息缠绕,他的笑好似点亮了整个黑夜。   他把伞放入她的手心,“拿着。”   何姿不忍,但还是拗不过他,只好拿着伞离开,在走出五步后,转头看向他。   少年的碎发和肩上落上了白色的雪,站得笔直,穿过雪粒和她对望,好似在茫茫万千人海中也能如此熟悉地望见对方,永不会忘记迷失,何姿觉得,此时此刻的君喻的风姿更胜任何时候,光芒万丈得令人刺目,此生再无法忘记。   她缓缓转过头,不舍,脚下的雪还很浅,她为什么觉得会那么厚,要不然脚为什么会这么沉重,一步步那么困难。   君喻一直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远去,在黑夜中小得化成一个黑点,再也看不见,他才驱车离开。   在他走后不久,何姿在转弯处走出,望着明亮的车灯闪过,手上的雨伞握得很紧。   他说什么事都可以和她一起面对,陪她一起走过,他们两人真的可以吗?她是相信他的,但不太相信现实,他和她的这条路不会太好走。   他如此认真严肃地和她说着方才的话,真心诚意,虔诚真挚。   她动摇了,像许多爱情小说中的女孩,动得轻易,从小到大第一次。   以往并不太相信,总以为电视小说上描写的不太真实,但此时看来,是真的。   这一夜,她失眠了,脑海里不停息地还是那番话,一次又一次,灼热着她的心,君喻的面容,浮现在眼前。   圣诞过后,这一年也快到了尽头,春节即将来临,本学期的最后一次期末考试近在眼前。   何姿来往图书馆频繁,查阅各种资料,复习各门科目,为期末考试做着准备,快点考完试,就可以早点回老家。   外公外婆打了几次电话催问,得知了放假日期,便早早地为了迎接她做着准备,让她搭乘飞机回来,倒时两人前去机场接她。   安雅在这几日没有要回来的消息,应该不远了,寒假应是会回来的。   打过去几次电话,都很繁忙,安雅同意了让她回去,嘱咐她路上小心,代她向两位老人问好。   期末考试如约而至,学生们除了紧张还有难掩的兴奋,何姿考得还算轻松,早早地出了考场,几门考完,松了一口气,少了不少压力。   准备立即收拾行李,前往机场搭乘今日下午一点的飞机,临行前给外婆打了电话,她想到了君喻,想着要不要也给他打个电话,君喻前天飞去了巴黎,处理一项合约,还没有回来。   她还是打了,得到的是已关机,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她没有再打。   司机将她送到了机场,刚好赶上登机时间,她入关安检,与此同时,电子大屏幕上显示着从巴黎飞往T市的航班已到达安全降落。   在她进入的时候,旁边不远处,君喻身后跟着助理走出,两人一进一出,没有看见对方,擦身而过。   何姿坐上了飞机,飞机缓缓起飞,飞上了T市的高空,隔着云层,T市变得越小越远。   不过几个小时,飞机稳稳降落,安全到达,她推着行李走出,外公外婆果然已经候机人群中等待,第一眼就看见了她,分外欢喜,激动地拥抱,外婆眼中还闪着隐隐的泪光。   外公也高兴地看着她,想念得很。   “瘦了,瘦了好多,还晒黑了。”外婆看了看她全身上下,心疼不已。   “哪有!”何姿自然也是想念万分的,好几次在梦里想着盼着都想见到他们,如今终于见到了。   外公伸手帮她推着行李,催促着她们赶紧回去,“再抱下去,我都快要吃醋了。”   何姿笑了,笑得开心,赶忙上前搂着外公的胳膊,作着亲昵状,说着贴心话。   两个老人因为孙女的回来,高兴地合不拢嘴,一路上都没有停止过嘴角的笑容,眼睛都不舍离开过何姿。   回到家后,外婆就端出刚做好的饭菜,催促着她洗手,满桌子的好菜,做了好久,迎接她回来。   吃着熟悉的饭菜,久违的味道,许久不曾吃到,在梦里很多次曾梦见过,弥足珍贵。   外婆不停地为她夹着饭菜,就算已经摞得高高的,也不舍得停下动作,“多吃点。”   何姿这顿饭在他们的陪伴下,吃了很多。   君喻将资料合约整理好后,打开在上飞机前关机的手机,一条未接来电的短信即刻响起,那个号码他已熟记在心。   回拨回去,对方已是关机,他打了多次仍是如此,他有些怅然若失。   第四十八章 除夕夜 勿忘祝他新年快乐   春节将至,镇上的年味越来越重,过年的喜庆气氛几乎随处可见。   一大早,何姿陪着外婆上街置办年货,琳琅满目的各类商品令人眼花缭乱,外婆时不时询问着她的意见喜好,两人一路有说有笑,一旁的人见了都不免心生羡慕,如此亲昵的一对婆孙女。   方子城听了母亲何姿回来的消息,一大早就去了她家,恰巧她不在,只好等待着她回来,眼睛时不时看向门外,心中升起无限的期待和紧张,上次见面是好几个月前在T市,几个月后不知她如何。   外公见两人这样坐着有些无聊,为了打发时间,拿出了那副象棋,想和他玩上几盘。   方子城的爷爷是出了名的象棋高手,苦于两人没有很多次的交锋,外公多少有些遗憾不足,一直想找一个和他棋艺相当或更胜一筹的人,苦于找不到,于是想到了方子城,多少总会有一些遗传到爷爷的象棋技艺。   于是,两人下起了象棋,双方激烈对阵,不知是不是因为方子城故意的,几盘连输,只是谦卑地说自己棋艺不精。   外公让他发挥出自己最大的实力,不需要让着他。   正下着,何姿和外婆拎着大把东西回来了,见方子城在她家,也不觉意外,“你来了。”嗓音如珠玑掉入玉盘,悦耳清脆。   方子城怔了怔,循声转头望向她,几月不见,女孩越发明媚光亮,嘴角笑容浅浅,长高了很多,头发长了些,不禁愣了神。   “听说你回来了。”良久,他说出一句话,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她。   何姿微笑着点了点头,“中午留这里吃饭吧。”   外公拉了拉他让他回神,催促着他快点下棋,认真地盯着棋盘上象棋的阵局,一丝不苟,严阵以待。   何姿闲来无事,便坐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下象棋,旁观着棋局,不语。   两人一颗颗象棋慢慢下着,毫无疑问地,方子城又输了,其实他可以下得再久一点,有机会搏一搏的,但是他没有。   “两人出去走走吧,这小子心都飞了。”外公也不再和他下了,得知他已无心。   被轻易点出了心事,他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一同走出家门,走在大街小巷上,郎才女貌,不免让人多看了两眼,直夸两人般配。   “谢谢你在我不在的日子里来陪外公外婆。”半晌,何姿先开口说话了,话语里满是感谢。   方子城想过无数遍这样简单地和她一起走在路上的情景,身侧就是她,“不用了,我也喜欢外公外婆。”   “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你呢?”方子城的成绩在全年段一直稳居第一,一成不变,不用担心。   何姿回来前期末考试成绩还没有出来,她自然是不知道的,但心里一直是有底的,“嗯,还行。”   方子城本来想过有很多话要和她说,可是到了跟前,反而不知道该说哪句才好。   正巧这时,街上一个熟悉的大妈热情地看着他们两人,掩不住笑意,“你们两个在一起了?真是般配。”   大多数人见了两人一起走在街上,谁人不知两人是青梅竹马,再加上方子城三天两头往她家跑,认定了两人已经在一起。   何姿不太介意,此时说不是,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只会当她矫情害羞,不好意思承认,反而越描越黑。   “别听他们,开玩笑的。”稍微走开了些,远离了人群,他启口劝慰道。   何姿不以为意,“都说是开玩笑的,就不用放在心上。”   听到她那句不用放在心上,他心底难掩失落,错综复杂,她只当是玩笑,一笑而过。   何姿何其敏感,怎会察觉不到他神色上的异样,他不是君喻,没有君喻所擅长地隐藏好情绪,不流露喜悲,“怎么了?难不成你有了喜欢的人?”   她以为他是怕自己喜欢的人心生误会才会如此。   方子城望着她,敛了敛唇角,无谓地笑了笑,“没事。”   “有喜欢的人也不奇怪,她是谁啊?”按照方子城的条件,喜欢他的女生一抓一大把,他要是喜欢一个人,应该不难去追。   他不语,“没有的事。”   见他不说,何姿也不再追问,时机到了,自然会知道的。   “你呢?你有喜欢的人吗?”他问她,心底其实是紧张的,害怕又期待着她嘴里的答案。   分别那么久,难免有些事情不会发生变数,他怕自己的不得已不在她身边,会错过什么,这是他日日害怕的事情,所以总想着要快点到她身边,期待老天定不要让这样的事发生。   当听到这个问题时,何姿稍稍犹豫了,她的犹豫让方子城嗅到了不祥的味道。   喜欢的人,她不好回答,不好说有也不好说没有,君喻一直是她心上的挥之不去。   “不知道。”不好去骗他,只说出了这个答案。   方子城的步子微微呆滞了,果然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变数了吗?她没去T市的时候,自己是她身边最不一样最亲近的男生,他一直以为没有人可以比得过他,可如今似乎不一样了。   他是不是该安慰自己,起码她还不确定,还不知道,说明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放在心底的喜欢,从幼稚园遇上她的那一刻开始,纯真的爱恋,伴随着他成长,他想着再过半年就可以和她在一起了,一直小小翼翼地压在心底,为了她,努力变的出色。   如今,尽管听到了这答案,他还是不肯放弃,不愿错过她。   午饭后,她的手机接到了君喻的电话,君喻在电话那头,“你回去了?”没有送她回去,多少有些遗憾。   何姿拿着手机窝在客厅沙发上,将电视音量调小了些,应了一声。   “手里的零食不要吃太多,不好。”电话那头,隐隐可闻纸张翻动的响声,他的声音很认真。   她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零食,擦了擦嘴,小小的郁闷,隔得这么远还管得到她。   “过年有什么安排吗?”嗓音淡淡的,却格外舒适人心。   何姿想了想,没什么特别的安排,“没想好。”   “那在大后天除夕夜零时,不要忘了祝我新年快乐。”他勾起唇角,笑着说道。   没有安排就一定要祝他新年快乐吗?应该会有很多人会祝他新年快乐的,还缺她一个吗?打电话还不忘提醒她,那他呢?他有没有祝自己新年快乐?   “那我有压岁钱吗?”她祝他新年快乐,会有红包吗?他是她叔叔,应该要给红包的,她玩笑得想着,觉得理所当然   君喻扬了扬唇角,眸底闪着点点的柔光,“想要吗?”她要的话他不介意给,“有的,要听话。”   何姿笑了,又聊了一会儿,不再耽误他时间,挂了电话。   刚放下电话,恰巧外婆从楼上下来,见她笑容灿烂的样子,不禁开始想起了方才那通电话,意义非凡,不像是普通朋友,产生好奇。   第四十九章 烟花 短暂成为永恒   日历上的被翻去了两页后,大年三十,今年的最后一天来临了,火红的喜庆年味满布大街小巷,所有人都沉浸在团圆热闹的气氛中,掩不住嘴角的欢喜,在各家门前贴上了一副福至的春联,象征来年一帆风顺之意。   何姿一早起来便在书房帮外公研磨,两幅红色的对联平整地摊开平铺在桌上,外公用毛笔蘸了蘸墨水,在纸上挥笔写下,一气呵成,笔锋结实有力,笔墨均匀,潇洒飘逸。   书房里飘荡着墨香,夹杂着宁静的气氛,觉得这个年过得很是惬意。   何姿望着那两幅对联,微微上扬了唇角,十分欢喜,等到墨迹干了,拿起对联贴在大门两旁,外婆拿着浆糊,外公站在身旁看着,嘴角的笑意没有停过,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   “怎么样?行了吗?”她拿着对联问着外婆,生怕会贴歪。   外婆笑着点了点头,自是无比满意的。   街上的鞭炮声一阵阵不绝于耳,孩子们高兴地在街上人群中追逐奔跑着,穿着厚厚的新衣买着新鲜玩意,乐得咧开了嘴,年味的小玩意勾起了无数人童年昔日的回忆。   外婆在厨房里忙活着,做着糕点饭菜,今晚要吃年夜饭,饭菜定要丰盛。   往年的过年,都是这样,何姿和外公外婆吃完年夜饭,坐在电视前看春节联欢晚会,直到零点才睡去。   没有母亲安雅,或许很久以前有过她,但在何姿从小的记忆里,没有母亲过年回来的印象,外公外婆也会隐隐思念,但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把以前心尖上的女儿换成了孙女。   何姿在厨房帮着外婆做饭,洗菜打着下手,她也会做饭,遗传到外婆的手艺,但和外婆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的。   到了晚上,丰盛的饭菜被端上了饭桌,色香味俱全,菜式精美,香气撩人。   她兜里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拿出一看,屏幕上显示着安雅的电话,走远了些,接了起来。   “喂。”   手机那头传来安雅的声音,“妈妈从国外回来了,你吃年夜饭了吗?”听到女儿的声音,她语声清越。   “还没,正准备吃,你呢?”意想不到,她从国外回来,理应是要和君陌一起去君家老宅的。   果然不出何姿所料,安雅现在正在君家老宅,和君陌一起来的,刚下飞机就来了,“在君家老宅这,等会也要吃了。”   “妈,新年快乐!”好几个月不见,真正回来时,又错过了。   就算不能和女儿见上一面,但听到她新年的祝福还是高兴的,“嗯,好好照顾外公外婆。”   “妈,只要你幸福快乐,我也会快乐。”她只是想让母亲的生活过得幸福,真正开心快乐。   在老宅住的这段时间,虽不知以前发生过什么,但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古淑敏对母亲和自己的不喜和讨厌,态度恶劣,她不希望母亲过着隐忍的日子,不快乐还假装着快乐。   “怎么了?妈妈过得很好,没事。”安雅害怕女儿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又想起在美国的那件事,赶忙问道。   她怕女儿是不是知道了只言片语,所以才会这样说。   “没什么,妈,今晚要玩得开心。”何姿怕母亲想多,连忙转移话题。   安雅笑着点了点头,不住地和她说着关心的话,除夕夜,母亲没能在女儿的身边,她没在何姿身边的除夕夜又怎么能数的过来,那些遗憾怎么能弥补得上?   今年,又不能和她一起了,不得已,因为她成了别人的妻子。   外婆在饭桌前叫着她过去吃饭,安雅听见了想要挂下电话,何姿在她挂下电话的那一瞬间,听见了君喻的名字,古淑敏应该正招呼着儿子进门。   安雅的眼角隐隐地闪动着泪光,暗地里抹了抹眼泪,心里对女儿的愧疚席卷而来,好在还有外公外婆陪着她。   外婆摆好碗筷,等着何姿坐下吃饭,没有问刚才是谁的电话,恐怕他们心里早有了底。   何姿也没有提起,低头吃着碗里摞得高高的饭菜,笑着和他们打趣道。   年夜饭,三个人吃得有滋有味,和乐融融,属于他们的快乐幸福在空气中蒸发着,让人沉浸其中,无限美好。   窗外的鞭炮声陆续响起,热闹非凡,电视里的新年祝福声在除夕夜响彻着,满目都是亮眼的红色。   当时针指向八点时,春节联欢晚会准时开始,何姿和外公外婆一起坐在沙发看着。   和往年的差不多,主持人依旧还是那几个人,节目各有特色,主要还是图个喜庆欢乐。   何姿坚持不了多久,到了十点多就困了,直打瞌睡,外公外婆的困意还很少。   醒醒睡睡,外婆劝她回卧室睡,她不停,偏要窝在沙发上和他们一起看,外婆也只好无奈地笑了笑,由着她了。   时间分秒渐渐流逝了,零点报时即将来临,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迎来新的一年。   何姿醒了,耳边响着主持人的零点报时,拿起手机正好是零点,她差点忘记那日君喻要求她的新年快乐。   她在苦恼,是要打电话还是要发短信,最终还是选择了发短信,在零点一分的时候。   还没发出去,他的电话随之而来,恰好是零点。   何姿觉得时间在他手里控制得极准,分秒不差,怕引起外婆的注意,悄然走开,接起了手机。   “零点了,新年快乐。”淡淡的,在新年的零点准时响起。   何姿觉得,这个新年祝福和他人的都不一样,从他嘴里说出意义非凡。   “不是说让我祝你新年快乐的吗?”那日,他让她勿忘。   君喻拿着手机,站在在夜色中,俊朗不凡,“我走向你要快些。”   确实,君喻比何姿要快,何姿偏慢。   “在看春晚吗?”君喻在手机里听见了她那边的电视声,出声问道。   何姿应了一声,“你呢?还在外面吗?”他不像是在家里,更像是在街上,有鞭炮的响声,现在已经零点了。   “嗯。”他在外面,没有在家里。   “快回去吧,不要太累了。”她以为他还在忙,要不然为什么这么晚还在外面,担心他的身体。   君喻听见她的话,嘴角愉悦,“你在关心我。”   “人之常情,怕你在外面发生什么事没有人知道,我是你最后的一通电话,会成为怀疑对象。”   这个女孩嘴太硬,死活还是不肯承认。   仰头,夜空中绽放着五彩斑斓的烟花,灿烂无比,璀璨异常,照得整片夜空如白昼般明亮。   “看到窗外的烟花了吗?”他舒了舒眉,语声清凉。   何姿朝窗外望去,烟花迷眼,自是惹人喜爱的,“嗯,很漂亮。”一束束火光升上天空,齐开绽放,金光闪烁。   不知让她看窗外的烟花是何用意?   “同一片天下看着烟花,愿这一刻的短暂成为永恒。”   烟花,这个瞬间即逝,不切实际的象征,何姿很少会去欣赏。   今晚,除夕零点,和他在同一片天下看烟花,他说愿短暂成为永恒,永恒,虔诚印在词语上,仿佛可以就这样一辈子。   第五十章 零点 守候在她门外   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地无比炫目,无数光影流光一闪而逝,但何姿觉得这一刻的烟火似乎走慢了许多,因他的永恒而延长。   何姿该说什么,有感动吗?自然是有的,听他说这句话的时候。   永恒,是每个女孩都梦寐以求的东西,希望一个男子对自己永恒,希望一件美好的事可以永恒,或是希望一个瞬间可以永恒,总归是好的。   她差点出口就要问他,他的永恒是多久?   想要永恒,太难,这个年代,永恒太不确定,存在的不安定因素太多,更何况他不是别人,是万众瞩目的君喻。   “君喻,我该相信你吗?”第一次,她叫了他的名字,语气是无奈的,苦恼的。   十分清醒的她,能理智的作出判断的她,有一日,竟也要反问质疑。   君喻笑了,勾起了嘴角,万家灯火仍亮着,鞭炮燃烧的火药味蔓延在每一寸冬季的空气中,十分刺鼻,“相信你自己,心在心房里。”   他不做评价,只是让她相信她自己,让她自己决定,不做任何干涉。   “我才十四岁,永恒是不是太早了?”她还很年轻,永恒是否太过唐突?将来的路还有很长,是否还为时尚早。   君喻不觉得说出口的永恒太过唐突,他不是心急之人,反而是深思熟虑之人,“人生很短,永恒嵌在人生里,我想和那个人一起看云卷云舒,不愿错过一个瞬间。”   他没有指明那个人是谁?但一想总会知道的。   在一起很容易,相伴一生却很难,能平淡相守到最后,很少。   何姿反复嚼着他的话,不知是何滋味,复杂难寻。   两人对着电话无话,却不觉尴尬,呼吸缓缓在流淌,无需多言的默契,沉默也是一种美好。   “君喻,今夜的除夕零点,我怕是很难忘了。”她是这么对他说的,说得无意。   久而不息的烟火下,君喻的眉间溢满了暖意,为这冬季的夜增添了春意,和煦盎然,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女孩,淡然自若,又微嗔无奈。   “很晚了,快睡觉。”他听出了她困倦的哈欠声,关切地催促道。   何姿确实很困了,连打了几个哈欠,睡意如潮水般袭来,“嗯,很晚了。”傻傻地点了点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   “好好睡觉,盖好被子。”嗓音微微沙哑,细细叮嘱着。   何姿有些哭笑不得,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不会蹬被子,只是在他的眼里就成了无知的孩子。   她一边拉开被子,一边缩进被窝,仔细地盖好被子,看着天花板。   “好梦,晚安。”醉人的嗓音淡淡的,有种流水的清越,引人入睡。   何姿安然地闭上眼睛,慵懒地应了一声,有气无力,陷入了沉睡。   耳边的手机一直处于亮屏的状态,显示着“通话中”,通话的时间正在一秒秒流动着,无声无息。   除夕夜,鞭炮声,烟花声一直响到大年初一,街上布满了红色的碎屑,随风飘浮。   就算昨晚睡得晚,何姿今早六点多也没有赖床,生物钟极准,醒来才发现手机还在通话中,诧异。   外婆早早地就在厨房里准备早餐,听见孙女下楼的脚步声,不经意地说道:“咱家大门外站着一个人,起床时就看到了,好像站了好久,不知道是不是你认识的人,见你睡觉没好叫醒你!”   她今早去阳台收衣服时无意看见的,是个少年,俊逸出尘,长得很好看,令人过目不忘,拿着手机接电话,寸步不移。   何姿觉得纳闷,赶忙走向大门,打开门,映入眼眸的是那张熟悉异常的脸,不惊不扰,却格外深刻。   是君喻,永远不忘的那张脸。   更多的是惊讶,想不到他会前来,更想不到他会此时出现在这里,站在大门外。   快步走向前去,手里紧握着还在通话中的手机,除夕夜里还在通话的人,此时真实地出现在她面前,让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只是一个幻觉罢了。   君喻在门开的那一刹那见到她,并不意外,能让君喻意外的事情很少,耳边的手机还没有放下,“傻了?”望着怔怔的她,有趣地说道。   她是有点傻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君喻放下了耳边的手机,手臂酸痛,但他仍是淡淡的,不形于色,“不久。”   “怎么不敲门进来?”既然来了,为什么还站在门外没有进来。   “怕吵醒你。”零时后她才入睡,怕打扰到她休息。   何姿仰视着他,嘴角动了动,最简单无奇的四个字胜过千言万语的甜蜜,更易打动人心,让人回味。   简单的她还在睡,他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外,还接着她的电话,一言不语,手再酸痛,也没有放下来过。   “还没吃早饭吧?一起吃。”何姿没有说什么,心里是有心疼的,大年初一他没有和家人在一起,而是独自来到了她这里,站了这么久。   君喻挪了挪步子,才发现腿脚不知何时已经僵硬麻木了,外衣上有微湿的地方,那是被更深的露水染湿的。   在和她零时接电话开始,他便已经在她家门外,在老宅吃完年夜饭就坐飞机赶来了,和她在同一个地方看着同一片烟花,站到了天亮。   外婆外公见她带回了朋友,热情招待着,语出爽快,不停地招呼说着话,摆放好碗筷,盛好米粥。   “我们家小姿在T市没有给你添什么麻烦吧?”外婆笑着问道。   君喻很有礼貌,坐姿端正,修养良好,嘴角挂着浅浅的笑,“还好,没事。”   “那就好,别看她平时安静听话,真闹起来可不是那么好哄的。”外婆是深知她品性的,打趣道。   何姿不停地给她使眼色,外婆充耳不闻,全当看不见。   “小时候,上幼稚园的时候,同班的小朋友把我给她做的被子故意剪破了几个洞,她隔天就把那个小朋友的衣服裤子用火烧了好几个洞,用凸透镜引燃的。”讲起孙女幼年的事,老人总是兴趣十足,趣味盎然。   君喻嘴角上扬,听着她的童年趣事,实在想不到,小时候的她就这么会利用知识,知道用凸透镜,不白学,很淘气。   外公也在一旁附和着,呵呵笑着。   说起当年的童年往事,泛旧的画面又被重新勾起,引出了纯粹的美好,天真无邪,值得被收藏一辈子的。   君喻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应和着,显得谦虚而有礼,对长辈礼数周到,一看便是大家里出来的人,教养不凡。   外婆为君喻夹起了菜,放入他碗中,“这个好吃,多吃点。”   何姿看着外婆的热情,又看了看君喻碗里夹的菜,心里其实是有担心不安的,因为除了亲近之人,君喻是绝不会吃别人夹来的菜的,极其挑剔讲究。   她怕君喻不吃,外婆会没有面子受挫,打击她的心情。   君喻拿起筷子,夹起碗里的菜,慢慢地吃了起来,他还是吃了。   何姿因此松了口气,放下了心,极其尴尬地听着外婆讲着自己小时的糗事。   “外婆,厨房里的水快烧开了。”她插了一句话,想要引开她的注意力,不知怎的,外婆碰上君喻,话就特别多,主角都是围绕着她。   经她提醒,外婆才想起自己还在烧的开水,赶忙朝厨房跑去。   何姿的耳朵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安静,不再吭声,假装咳嗽了两声,埋头吃饭。   君喻见了她这副害羞的模样,眉间堆满了笑意,很难得见到的,脸皮很薄。   早饭过后,外公便离开了饭桌,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何姿碗里的饭还有一大半没吃完,比平时慢了许多,“那个,没有的事,外婆乱说的。”吞吐了半天,她胡乱解释道。   “嗯,是没有的事,乱说的。”君喻赞同地点了点头。   她奇怪君喻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   “那个主角是你就行。”末了,他说出这样一句话,让何姿放在嘴里的菜不小心呛了一下。   第五十一章 泡茶 平淡似水不可小觑   用过早饭后,何姿帮着外婆将碗筷端到厨房清洗,从外婆的言语里不难听出她对君喻的赞不绝口。   “看得出,他定是大户人家里养出的孩子,教养极好,内外兼修。”才不过是一顿饭的时间,她就对这个少年形成了很好的印象,频频夸赞。   但凡见过君喻的人都是如此,夸赞过他的人不计其数。   名门君家出来的少爷,生来就是天之骄子,受到老天偏心厚待的人,人世间凡人有的,君喻全有了。   “有这样一个朋友,真是难得,外婆以后对你的担忧也可以少很多。”那个少年在她身边,她可以放心很多,以后分开的那么长时间,少一点担忧。   T市不远不近,有一个这样的朋友在身边,也算是幸事。   何姿听着外婆的话,忽生心疼愧疚之感,离开的半年里,外婆对自己的思念恐怕要比自己多上千万倍,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外婆是饱受时间的煎熬的,等待着她回来,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她,怕她在异地受到排挤委屈,自己又看不到。   窗外的阳光倾泻在地毯上,今日阳光明媚,温度适宜,暖意融融。   何姿家是没有去串门的习惯的,自然也没有人来她家串门,大年初一,悠闲自得。   外公见今日阳光好,就把一盆盆茶花搬到室外照射阳光,纯白的花瓣上晕开了绯红,娇俏可人,叶片碧绿,看样子平日里一定花了很多精力,精心呵护。   君喻帮他把一盆盆茶花搬到室外,受着阳光笼罩,茶花朴实却也灿烂。   老人很喜欢茶花,何姿所有关于茶的知识都是拜外公所赐。   “你喜欢喝茶吗?”外公笑着,转头问道。   君喻无论是在闲暇时还是在忙碌时,都会喝一杯茶,再繁复的泡茶过程也会泡上一杯,静心提神。   现在的年轻人还喜欢喝茶的很少,还享受喝茶的更少,外公对他的印象变得不一样了,这个少年格外特别。   “最喜欢喝什么茶?”外公看着他,嘴角带着笑。   君喻不紧不慢,悠悠说道:“西湖龙井。”   西湖龙井茶叶讲究,泡茶方法也极为复杂,稍不小心,便会错了味,大打折扣,毁了整杯茶。   外公也喜欢喝,但不常喝,偶尔轻啜,也是一大乐事。   难得遇见相同志趣的人,外公顿时兴致大起,让何姿将他珍藏的西湖龙井茶叶拿出,让君喻泡上一壶,品尝一下。   何姿踩着板凳拿到了柜子上放得最高的茶叶罐子,又拿了一套紫砂茶具和热水,跑到后院递给他,这是外公不舍得喝的茶叶,坐在一旁静静看着。   朴素美观的茶具,幽香的茶叶,古色古香。   君喻手法娴熟,用热水进行烫壶温杯,打开茶叶用茶匙舀出拨入壶中,摸了摸水温,自高点下注,茶叶在水中翻滚散开,幽幽的茶香飘散开来,刮去飘浮在上面的白沫,盖上壶盖静置稍许,再将泡好的茶斟入杯中,茶壶壶嘴与茶杯稍离开些距离,一杯西湖龙井泡好了。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觉得不品茶的味道光是看着也是一种享受。   茶艺精湛,完美至极,比何姿更胜几倍,知道他会泡茶,手法定是高超的,但真正看见的时候还是难免会惊艳。   何姿端起茶杯,茶色通透,味道香醇,放至嘴边轻啜,醇厚芳香,令人回味。   外公品了品茶,眸底溢满了赞许,显然他对君喻泡出的茶无可挑剔,茶叶用得很值。   泡茶的过程很体现一个人的品行,不焦不急,平淡似水,他看得出,眼前的少年心绪极好,不轻易因好坏还显露自己的情绪,不可小觑,不久以后,定会大有作为,前途无量。   “茶泡得很好,不一般。”外公品了品茶,对他评价道。   他没有露出一副受宠若惊或是太多谦虚的样子,“还好。”经常泡茶,泡得好也是情有可原。   沉稳镇定,不因夸奖而心浮气躁,这是很多成年人尚且都很难做到的,他做到了。   何姿放在他身上的目光很多,此时此刻,君喻不惊不扰,却也光芒难敛,时间静好。   方子城登门,外婆在客厅唤了一声,何姿起身望去,一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茶杯,顷刻间,茶水洒在了裤子上,湿了大片。   她颇有些无奈,无奈自己的不小心。   外公见了,不由得开始打趣她,“他来了就来了,又不是没见过,这么激动干什么!”起身帮她拿毛巾。   比他快一些,君喻已经拿着干毛巾帮她擦拭着,“怎么这么不小心?”   何姿低着头,看着他帮她擦着,撇了撇嘴不说话,自知理亏,“我自己来吧。”想要拿过他手中的毛巾,顾及到外公还在旁边。   君喻没有固执,把手中的毛巾递给她,也不为难她。   外公的确有些惊到,看见君喻以最快的速度拿毛巾亲自帮孙女擦着湿裤子,明眼人都可以看出的不对劲,恐怕不止是朋友那么简单。   何姿低头擦着裤子,心里乱成一团,不知外公会怎么想?   君喻倒显得淡定,将桌上的茶杯往里挪了挪,防止她又会碰到,擦了擦桌上倒出的茶水。   这一幕也恰巧被进来的方子城收入眼底,亲眼看见那个人帮着何姿擦着湿裤子,心里滋味难言,就好像某一件心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一般。   他快步走上前来,“小姿,快去换件裤子吧,湿裤子穿着会难受的。”他从没叫她叫得这么亲昵过,一直都是叫她的全名的,从小到大。   她有些不习惯,还当着君喻的面。   “嗯。”湿裤子穿着是很难受,她准备回卧室换条裤子。   “你先坐着吧,我回去换裤子。”她招呼了方子城一声,转身离开了。   外公也不待在这了,打扰人家年轻人说话,“他是小姿的朋友,君喻。”向方子城介绍道。“你们互相好好认识吧,我走了。”   后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方子城的心里对君喻是有敌意的,从方才的举动里。   君喻淡淡地看着他,冷淡漠然,缄默不语,沉稳内敛。   最终还是方子城先和他打招呼,“你好,我是小姿的青梅竹马,从幼稚园就在一起的方子城。”   他是故意的,故意气他,前面加了这么多的前缀。   君喻的神色很淡,“你好,君喻。”简洁明了,不因他的话语而觉得如何。   哪怕君喻没有比方子城大上三岁,他的心也要远远比他更加沉着,细心,平和自然,不露喜悲,这点就赢了方子城。   这是方子城很难做到,或是一辈子都做不到的。   第五十二章 催他入眠 小孩子变成了小大人   在方子城眼里看来,虽同为异性,但也不免为他身上一举一动间的气质所悄然折服,看得出,他比他更加出色亮眼,自叹不如。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到足够出色了,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少年比他还要出色千万倍。   何姿换好裤子后,外婆让她去对面的商店买一包盐回来。   对面商店已经在家门口开了十几年,老板娘是一个年过五十的大妈,邻居关系很好,刚一进商店,大妈就笑着招待着自己,在收银台前为别人结账。   她从货架上拿了一包食盐,走到收银台前结账,从兜里拿出钱。   大妈随口和她聊起了天,“小姿,家里是不是来了个朋友?”   何姿点了点头,承认了。   “就知道我没想错,昨天晚上零时我就看见一个少年站在你家门外,到天亮还在。”大妈一边收钱找零,一边说道。   她的脊背微僵,拿盐的手臂呆滞在空中,心中颇受震撼,“你说他昨夜零点就在门外了?”似有些不敢置信,她的确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在如此寒冷的冬季零点,他一直站在门外,站了半宿,她竟半点不知。   “是啊,昨晚春晚倒数零点的时候,我在阳台上看见的,他那时好像正站在门外打手机。”大妈昨晚也只是看了一眼,不以为意,直至今天早上发现他依旧还在,受了很大的感触。   何姿半刻不停留,拿了盐转身离开,步子走得很快。   他浅浅地笑着对她说不久,竟不知那声不久就足足在冷风中站了半宿。   君喻和方子城站在后院里,两人许久无言,谁也不开口,静默了许久,阳光正盛,气氛偏静。   听见脚步声,循声望去,见何姿回来,方子城走上前去,出声说道:“我妈让我请你去我们家吃饭。”盛意邀请,不好拒绝。   何姿已经好久没有去方子城家了,更别提去他家吃饭,好久不见方子城母亲,人家好意想请,她不去也有点说不过去,这放在往日她是一定会去的,可今天不同,她没心情。   君喻站在他身后,视线紧锁凝视着她,眸子深邃,难以捉摸。   “对不起,今天不能去了,你代我向你母亲道歉问好,改日一定登门拜访。”她出口委婉拒绝道。   方子城的心里难掩失落,心绪低落,她不去,他还能如何?是因为身后的那个人吗?   “好吧,我回去跟我妈说一声。”面上,他还是强忍着微笑的,忽觉自己在这里显得多余。   “嗯。”何姿点了点头,看着他在她身旁擦身而过。   在方子城转身的那一刻,嘴角的笑轻易崩塌了,化为了苦涩,那两人一起站在原地,他走了,恍然觉得自己方才在君喻面前说的青梅竹马有些可笑。   何姿,他见到君喻待她的样子,那一秒是有想过要不要放手的,喜欢一个人不就是看着她幸福,看着她找到一个更好的人吗?但心里的那个声音掩盖过了理智,放不了手,怎么放得了?   后院里站着她和他,相隔着两步的距离,触手可及。   “昨晚零点就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的声音很静也很沉,直视着他的眸子,黑白分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以为那时候他在君家老宅,除夕夜君家二少怎能不在?哪里想得到那时真的和她在看着同一片夜空的烟花,近在咫尺,那句新年快乐跨过了漫长的黑夜如此之近。   君喻站在她身前,颀长挺拔,身影镀上了一层碎金的流光,显得圣洁虚幻,嘴角扬起弧度,“没有来过这里,想看看这里夜晚的风景,听说很美。”   轻描淡写,简洁地带过了昨晚黑夜中半宿的等待,冷风寒气,更深露重,都成了无关紧要的沉默。   何姿注视着他,思绪怔怔凝固,他带给她的又岂止只是感动心疼?君喻次次所做的,她都是主角,一成不变,都是为了她,为了她,他无条件地做着,无条件地付出着,包容纵容着她。   她不是不知道,是知道的,历历在心上浮现着,最近的身前身后有这样一个出色的人。   上前,孩子气地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去睡觉。”   君喻看着紧握着他手臂上的手,紧跟着她的脚步,笑了笑,什么时候那个心里的孩子变成了小大人?   何姿把他带到常年收拾整洁的客房内,拉上窗帘,帮他脱下外套,掀开被子,产生了居家妻子的味道,让他有了丈夫下班回家的错觉。   “快睡吧,闭上眼睛。”催促他入睡,再不睡觉怕他的身子累到。   君喻闭上了眼睛,很听话,安静地睡了。   何姿放轻了脚步,将外套挂在了衣架上,一张纸不小心从兜里掉落,幽然旋转落地,她疑惑地弯腰捡起,发现是一张飞机票,票上显示的登机时间是昨晚九点半,经济舱,12C,是过道上的位置。   回头看了他一眼,将票放回了口袋,轻轻走出了房间。   春节机票紧张,一票难求,他从不坐经济舱,喜静,这次他坐了经济舱的过道位置,旅客来往脚步声嘈杂。   在她出去后不久,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他接了起来,是古淑敏的来电。   “你在哪呢?你爷爷回来了。”君老爷子在国外游玩许久,今早回国了,让人始料不及。   “我不在T市,暂时回不去。”他揉了揉额际的太阳穴,略显眩晕疲惫。   古淑敏催促着他赶快回去,“你爷爷要见你,马上回来!”君老爷子最疼爱这个孙子,见他不在,心情难免会受到影响。   她不放心地催了好几遍,让他务必马上回来,放下手头的事。   君喻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尽快。”   古淑敏不知道是何事让他拖延了时间,让他昨晚刚吃完年夜饭就离开了,从没有过的事,“你别忘了你爷爷最疼你。”   “嗯,挂了。”嗓音微嘶哑,淡淡的。   待到吃午饭的时候,何姿进客房准备叫他起来,轻轻叫了几声,见他还是没有反应,便伸手摇了摇他的身子,觉得有些不对劲立刻抚上他的额头,灼烫无比,发烧了。   觉得诧异,立刻叫来了外婆,提来了医药箱,给他量取了体温,38。7c,有点高。   “送医院还是叫救护车。”她转头问外婆。   外婆摇了摇头,“不用。”她对发烧还是有办法的,“用酒精给他擦一擦。”   何姿是相信外婆的,小时候很多次发烧生病都是外婆治好的,没怎么去过医院。   又拿了一条冰毛巾冰敷额头,时不时替换着,注意观察着他的体温。   “让他喝下这碗中药,不久差不多就行了。”一碗黑乎乎的中药散发着苦涩的药味,被端到他面前。   何姿扶起他的身子,一勺勺给他喂药。   床头的手机又响了,她放下药碗,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备注姓名是母亲,是古淑敏打来的,她又放下了,如果接起想必会有更大的麻烦,如果让她知道此时两人在一起会作何感想?无疑麻烦会很大的。   第五十三章 身子抱恙 心还在她身上   铃声停了很长时间,但不久又响了起来。   手机屏幕闪闪发光,被搁放在床头没有接起,母亲那两个跳动的字眼无论如何都显得刺眼,铃声重复一声声响着,久不停息。   这通电话很难接,也不能接,但不接怕铃声会打扰到正在发烧的他,或许古淑敏有什么紧急的事也不一定。   什么时候,接一通电话也是如此难以抉择的事,左思右想,床头的手机似乎成了巨大的难题,还在一声接连一声响着。   在响了第十五声的时候,她还是伸出了手,决定接起这通电话。   夹杂着铃声,她按下了接听键,忽觉喉咙有些干涩,不知如何发声,正想说话,谁知,手里的手机被人夺过,手里成空。   床上的人坐起身来倚靠在床头,冰敷的毛巾掉落,“喂。”君喻的嗓音代替了她,转变得如此之快,隐藏起了病痛的异样。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古淑敏打了好多遍都没人接听,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   “落在房间里了。”他皱了皱眉,平淡如水。   古淑敏也不作怀疑,“还没上飞机吗?”   “嗯。”   “快点回来,你爷爷虽嘴里不说,心里还是很想让你早点回来的,你想让他失望吗?”君老爷子一早回到君家老宅,神清气爽,但得知君喻不在后,有些许的失望,那个孙子在他心里的地位无人能敌,所以古淑敏才不厌其烦地催促着他赶快回来。   “知道了。”他揉了揉额际的太阳穴,似有些无奈。   如果他再不回去,古淑敏绝不会罢休,就算关机,她也会派人前去调查,亲自前来也说不定,倒时候还会把何姿也牵连进去,让母亲现在知道何姿不是一个好时机。   听到他的回答,古淑敏这才挂下了电话。   何姿坐着床边,也依稀听见了电话里的内容,不作声,默默拿起掉落在床上冰敷的毛巾,抚上他的额头试探体温,好了一些。   “怎么醒了?”很突然,在她决定接起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他接过了手机,所有的纠结在一瞬间被他的动作无声化解了。   君喻微微地笑了,有些苍白虚弱,“碰巧,知道你难开口。”发烧的身子很沉重,但他还是撑着醒来了,卸下了她的难言。   “还要再多睡会吗?”她问道,烧还没有完全退下,但手机里在一次次催促着。   君喻摇了摇头,“不用了,没事。”他隐藏了身上的病痛,显得云淡风轻,知道她已经知道了电话里的内容,虽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希望他躺下多睡会儿的。   “要走了吗?”见他掀开被子起身下床,她帮他拿过拖鞋,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   君喻点了点头,心里是不愿离开这里的,才刚见到她不久,时间走得太快。   从衣架上取下外套,帮他穿上,细心地扣好纽扣。   外婆见他要走有些意外,他的烧还没有退,但也没有多问什么,把刚刚熬好的绿豆粥倒进保温瓶里,让何姿拿着。   “下次还来这里玩,别客气。”临走时,外婆和外公都出门送他,尽管只认识了短短的时间,但言语举动中总归还是有不舍的。   君喻礼貌地点了点头,浅浅笑着,笑意和煦,“一定的。”   何姿拦了一辆出租车,送他前往机场,和外婆挥了挥手。   去飞机场的距离还有些远,时间还早,“睡会儿吧,离飞机场还有些距离。”他还在发烧,怕他会受不住。   君喻侧目望着她,觉得心上的这个女孩在此时格外温柔动人,体贴周到,“我没事,你昨晚也没睡多长时间,一直忙到现在。”   昨晚除夕夜,她睡得很晚,今早六点多,她出门见了他,一宿,不过睡了短短几个小时。   何姿觉得君喻把自己所有的点滴都无声地融入了心里,能记住所有关于她的。   君喻的嘴角弯起,将她揽入怀中枕在自己腿上,“睡吧,到了叫你。”犹如雨天微波的圈圈涟漪,漾开了圈圈的柔波,将她包裹。   明明是他的身子抱恙,还烧着需要休息,躺下休息的却是她,他将自己忽略了,担忧她的休息。   “我不用,不困。”她挣扎着想要起身,不忍心让他如此,心疼他的身子。   君喻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起来,“听话,不要动。”低头望着她,眼眸深邃如潭,放满了她的身影。   她就真的不动了,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怀里,眼睛凝视着他,清澈动容。   蓦然,一掌覆上她的眼,一片漆黑,温暖和煦,一股暖流至心上,耳边响起他清冽的嗓音,很好听,“闭眼,快睡。”   生病的是他,她只是没睡多久而已,如今被细心照顾的却是她。   覆上她眼上的掌心,可以感受得到睫毛轻颤的触感,他搂着她的肩膀,在怀中搂得很紧。   何姿攥着他的衣角,闻得见他身上清新的气息,眼前满是黑暗也不觉会孤独害怕。   君喻搂着她,没有动过,视线寸寸凝视着她,如果能一直这样一直一辈子,不离开,该有多好。   飞机票已经订好,下午四点飞往T市的头等舱。   机场大厅内,来往的人拖着行李箱走进走出,不乏有依依不舍送别的亲人或是恋人,少不了泪水的渲染,每天都有人要经历离别的伤,或微笑着祝福,或是隐忍着祝他一路顺风。   何姿送他到达机场,恰好遇上一对情深的恋人在依依惜别,静静拥抱,流着泪水诉说着对彼此的思念。   她看了,生情,倒不至于一把鼻涕一把泪,若换做她,定不会让他看见自己的泪,多增担忧悲伤。   “上了飞机记得还要再量体温,多喝开水,不要大意。”她站在安检处前,对他说道。   君喻捋了捋她散落在额前的发丝,“嗯。”   “这是外婆熬好的绿豆粥,带到飞机上喝,飞机上的饭总不及自己做的。”她将保温瓶放在他手里,仍有温热。   大厅内的广播已经在播了,提醒着旅客按时登机。   “回到T市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入安检口的时候,他转身对她说道。   何姿点了点头,挥手跟他说再见,目送着他离开。   走在人流中,但还是最醒目的那一个,一眼便可望到,君喻转身望着她,侧目对视,茫茫人海中,周身脚步匆匆,他们彼此对望,好像世界只剩下他们彼此,不生不息。   大年初一,她送他去机场,微笑送别,不多语,但心里滋味自知。   第五十四章 谈心 选择自己的幸福   何姿送完君喻去机场后,打车回到了家。   外公外婆都坐在客厅内,似有事要和她谈,一直等到她回来。   “小姿,坐,我们谈一谈。”外婆让她坐下。   何姿坐在一旁,心里隐约有些知道了要谈的内容,等着他们开口。   “他上飞机了?”外公出声问道。   她点了点头,“下午四点的飞机。”   外公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奔向主题,“外公看得出,你和他不是简单的朋友关系。”见面的短短几个小时,从她和君喻两人间的举动能感受得出来,纵使没有说太多的话,太多的动作,莫名地还是能感觉到不一样。   两人的关系不仅仅只是朋友那么简单。   这个问题,何姿不好回答,确实不是简单的朋友关系,还有复杂的叔叔侄女的关系,还有那始终没有挑明过的默契,她该如何开口回答。   要是说第一个,怕是会吓到他们,叔叔侄女,多么荒唐!他们还不知道君喻是母亲嫁的那人的弟弟。   她不说,外婆当她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你是外婆从小带大的,外婆了解你比了解自己还清楚,外婆看得出你跟君喻不一般,你从没有用那样的眼神去看一个人。”   原来她每一秒的眼神都被外婆看到了。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没有错。”外婆的每一句话说得都很真挚,毕竟谁没有在青春时期经历过这种事,她可以理解。   “可你还年轻,之后的路还很长,路上碰到的事会很多很多,你选好了要走了吗?”她心平气和地和她说着。   何姿是懂的,将来的路会不好走,也会有很多路,一步错就会步步错,需慎重。   “我也许不知道该选哪条路,但如果退后的话就永远不知道了。”她知道外婆是怕她受到伤害,在为她好,希望她过得幸福。   外公外婆都是明事理的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从君喻的举手投足,良好的家教修养中,看得出是名门大家里出来的孩子,可是一入豪门深似海,我们没有生活在他们的圈子里,那里面的生活真的适合你吗?他的父母好相处吗?外公外婆没有多少年了,能和你朝夕相处的日子也不多了,只是希望你以后可以嫁给一个爱你的丈夫,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平淡度日便好。”   外婆语重心长地说道,说到动情处还在微笑着。   老人的心愿很简单,只是想让她过得好。   君喻的父母好相处吗?当然是不好相处,君喻的母亲是她走不过的门槛。   外公搂着外婆的肩膀安慰着她,沉默了几秒钟开口对她说道:“君喻很出色,年纪轻轻便懂得隐藏锋芒,有礼待人,不骄不躁,年轻人做到这样很不容易,想必家世背景也是数一数二的,将来定是会大有作为的,你的眼光很好。”   他这辈子阅人无数,看人还有很准的。   “以前,外公知道方子城是喜欢你的,那个孩子也很好,你不在的时候常常来家里陪伴我们,有心有情,本想着待你再长大一些说不定对他也会产生情感,嫁给他也是一个好归宿,他家境可以父母也很喜欢你,也不失为一段好姻缘,外公外婆也就放心了。可是事与愿违,你们终究还是有缘无分。”   原来外公早就为她想好了将来的路,只是因为她,这个愿望落空了。   “你若想清楚了,我们也不会阻止,只是这条路是你自己选择的,将来不要后悔,只要你幸福,外公外婆也就幸福了。”外公笑着对她说道,云淡风轻,实则心里是万般复杂滋味的。   他们养大了母亲,母亲走了留下了她,很多年不曾回来过,他们把爱全部倾注在了她身上,养大了又是聚少离多,他们老了,经不起多少年的折腾了,唯一只想要她好便好,至于那人财富地位如何都不重要。   她若选择了君喻的那条路,路上必定会有很多荆棘,披荆斩棘哪是那么容易的,一切都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外公外婆把选择权给了她,幸福还是不幸福都看她自己的选择,他们无条件尊重。   不要重蹈母亲的覆辙,这是小时候外公对自己说过的,听他说母亲当年也是不听他们劝阻硬要跟着一个男人,最后那个男人落得生死不明,母亲一个人吃了太多的苦。   相信一个人很难,全身心地选择一个另一半更难,命运的缘分是真实存在的,有缘有分或有缘无分,都由不得自己,老天自有安排。   如今那个人叫君喻,是名门君家的少爷,眉间疏冷淡漠,将她的点滴融进了他的心里,呵护备至。   女子做梦都想遇见一个君喻一样的男子,许她一世无忧,再怎样都值了,无论这条路上的风景如何都会义无反顾和他一起走下去,那何姿呢?   她曾问过母亲,嫁给君陌能幸福吗?还记得母亲的回答是,妈妈要的是他这个人,无关他的财富地位,只想要一个在累的时候可以依靠的肩膀,除了他这个人其余的都和妈妈没有关系,这是妈妈选的路,不管能不能幸福,起码现在是幸福的。   母亲是幸福的,这是她选择的路,义无反顾。   问过梅婧,她的幸福是和韩逸结婚生子,做他背后相夫教子的妻子,这是她选择的路,不后悔。   幸福,对的人,对的心,相守在一起是幸福的。   她羡慕外公外婆几十年走来的生活,风风雨雨,携手共进,所以就希望自己也是这样走的,和另一半的那个人。   陪着她在静静地看书,默默为她沏上一杯清茶,做好饭后抽走她手中痴迷的书,在页角上折角做记号,盯着她用洗手液洗手,细心地用干毛巾帮她擦手,提早盛好热汤放在一旁晾凉,时不时帮她夹远一点的菜,注意着她碗里饭的多少,当她吃完时会适时再帮她盛一碗。晚饭后出门散步······   她要的不过就是这些,心里的那个人为自己做的事。   第五十五章 晚饭 君喻的话伤人   当飞机降落在T市机场时,已经是夜幕降临时分,君喻走下飞机,T市的过年说也热闹,大年初一夜晚的烟火在天空璀璨绽放,但和小镇上的过年相比,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太冷了。   吃了药在飞机上睡了一觉,烧已经退了,只是还有点不舒服罢了。   接机人接到消息,早早地在机场大厅等候,等他上车。   明亮的机场大厅中,他一身黑色风衣走出,身形挺拔,眸子疏冷偏淡,双手插兜走出机场大厅,一言不语,此时的他是名门少爷,倨傲清冷,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即。   一路上,引得不少人注目。   君老爷子今早从加拿大回来,老宅上上下下的人都不敢怠慢,尽心忙碌着,家里少了君喻,老爷子无论怎样心里都不会高兴,古淑敏深知,所以才打了这么多电话催君喻回来。   她在电话里没说的是,今晚家里除了老爷子,还有一个人是同他一起回来的。   老爷子知道君喻已经下了飞机,满怀期待地在老宅等待着,晚饭没有开动,只等着他一人。   过了不久,管家进来报告说,二少爷回来了。   老爷子高兴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拄着拐杖走到大厅门口,半年来他一直在国外欣赏风光,见到许久不曾见到的孙子,喜悦之感难以掩盖。   “爷爷。”君喻走到他面前,孝敬有礼。   只要见到君喻,君老爷子心里什么不高兴都散了,直激动地点头,此时的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疼爱孙子的老人。   “这次爷爷去加拿大还要谢谢念晴,是她带着我去了好多名胜古迹,要不然我连路都不知道。”老爷子拉着旁边一个女孩的手,直夸奖道。   傅念晴跟着君老爷子一起从加拿大回来的,傅施年的妹妹,曾经韩逸听到她没回来的消息还为君喻松了口气。   傅施年也在,跟着妹妹一起来的。   “谢谢。”君喻望着她,道了声感谢。   说起来,傅念晴也是和君喻从小一起长大的,在三年前跟随父母去了国外,联系少了,只和傅施年还偶尔通通电话。   韩逸他们都是知道的,傅念晴从小就喜欢君喻,长大想当他的新娘,为了这个愿望才拼命地学习,才艺能力在学校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听见他跟自己说谢谢,傅念晴赶忙摇了摇头,“应该的。”两眼的视线从遇上他的那一刻就没移开过,年少分开,几年不见越发地气质卓越了,心房里的心跳得厉害。   “快吃饭吧,菜快凉了。”古淑敏笑着招呼他们快坐下,傅念晴坐在了君喻的身旁。   君老爷子坐在了主位上,君喻坐得离他最近。   “要不是念晴说过年团圆让我回来,我本来还想再晚几日,那里风景很好。”老爷子笑着说道,似还在回味着加拿大的美好风光。   古淑敏提醒着君喻,让他给傅念晴多夹菜。   能让君喻夹菜的人很少,除了父母和爷爷,剩下最多的就只有何姿了。   他望了傅念晴一眼,淡然自若,起身直接将一盘虾端到她面前,“只有这盘菜你夹不到。”   桌上的人见他这副举动,颇感意外,傅施年望着君喻,看不出什么来。   傅念晴的脸上还带着笑,心里的笑却少得可怜,“谢谢君喻哥。”   不知是君喻忘记了还是怎么,傅念晴对虾是过敏的,吃一个便会全身起红疹子,这点傅施年是清楚知道的,君喻以前应该也是知道的,但也许只是在心上略略听了就忘了。   傅念晴在心里想着,也许只是因为时间太久,他忘记了也是情有可原的。   熟不知,真正记在心里的东西,怎会因时光的流逝而轻易忘却,只怕会轻易触景生情吧。   那盘虾,看着很刺眼,就像是一根刺扎在了心上,很难拔出来。   古淑敏赶忙出来活跃气氛,帮儿子打圆场,“念晴刚回来,T市有很多都变了,你明天带她出去玩玩吧。”   她话里的意思谁都明白,哪会是简单的出去玩玩,她是在制造君喻和傅念晴独处的机会,培养他们的感情。   傅念晴是无比愿意的,和他一起出去,但不知君喻是否愿意?   君喻地吃着晚饭,嘴角上扬,恍若微风拂面,令人眷恋,“T市没有太大的改变,不过是旧物新建而已,和以前差不多。”说得淡然,仿佛只是无意中说出的,神色平常。   话里的意思就是他不想带她出去玩。   古淑敏听见儿子的回答,心里虽不舒服,但也没有说什么,毕竟儿子长大了,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她不是事事都管得了的。   “君喻很忙没有时间,明天跟阿姨出去逛街吧。”她夹了一口菜放在傅念晴的碗里,笑容和蔼。   她能说什么,笑容僵硬地点了点头,没有心思吃饭,心绪沉重。   傅施年看着妹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打量着君喻,今晚的他不怎么好相处,话易伤人。   热腾腾的鲜汤被端上桌,古淑敏让傅念晴帮君喻盛一碗,这是他喜欢喝的汤,傅念晴欣然答应,起身帮他盛了一碗。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旁边。   “谢谢。”君喻客气地说道,嘴角的笑很淡。   听见他的声音,傅念晴觉得格外好听欢喜,“应该的。”她希望可以每天都为他做这种事,不足为奇,却让她甘之若饴。   在国外的餐厅里,每天都能见到互相喂食的恩爱情侣,她很羡慕,总幻想着何时能换成他和她,每天都在不停地倒数着回国的日子,努力变得更好,只想回来能够配得上他。   从小到大,她知道君喻的身边没有别的女孩,他对于站在身边的女孩极为挑剔,所以没有女孩能入得了他的眼,她自信,相信自己会成为那个唯一,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   只是世事难料,她想得太万无一失,忽略了那个例外。   晚饭后,君老爷子想早点休息便提早离开了餐桌。   “爸妈,我也先回房了,你们接着用晚饭。”随之不久,君喻打了声招呼起身也准备离开餐桌。   君父也没有说什么,理解他一天的劳累,允许了。   餐桌上,一碗盛好的热腾鲜汤已经凉却,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一口未动。   傅念晴盛的汤,君喻没有喝,任由汤变凉了,没有动过。   在回卧室的走廊上,遇见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傅施年,径直走上前去。   “晚饭时为什么说那样的话?”今晚的君喻很不一样,他看得出来,不显山不露水,话语却异常灼人。   妹妹带着满心喜悦回国,听了他的话,在刚才的饭桌上不难看出失落走神,他也是心疼的。   为什么吗?如果不是她在国外煽风催促,君老爷子会在今日回来吗?他会坐飞机从小镇赶回来吗?   “哪样的话?”他逆光站在水晶吊灯下,脸庞清晰,略微苍白,嘴角挂着平淡至极的笑,习以为常。   傅施年也不和他打谜,“她喜欢你,你是知道的。”   “嗯。”连宁单那样的感情白痴都看得出来,谁会不知道。   “善待她,对她好一点。”傅施年也没有提很过分的要求,只是让君喻对妹妹好一点,让她高兴。   “她若安分,我会善待她的。”末了,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分不清情绪,带着前提,很严肃。   第五十六章 眼角湿润 他指尖拭去   过年的很多个夜晚,何姿都是在外婆的怀里睡着的,她喜欢躺在外婆的怀里听她讲以前的故事,讲着讲着那感觉就好像回到了过去从前,外婆还没老,她还没长大。   以前的故事,她小时候常缠着外婆在树下乘凉讲给她听,每个故事的情节细节她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如今她躺在外婆怀里仍听着以前的故事,时过境迁,心里的感觉不同,只觉得那故事如沏泡的茶一般越来越浓,悠悠长长的嗓音绵意连连,越发好听珍贵,如果可以,她想把这声音永远刻在心上。   外婆轻抚着她的脑袋,梳理着她的发丝,柔柔地如泉水淌过,古老的故事在夜里蒸发着,外婆的声音老了,掌心变得粗糙了,但那如春日阳光般的暖意一直照到了她的心里。   她想一直这样躺在外婆的怀里,度过每一个夜晚,外婆不会老,她也不会长大,她永远不会离开她。   可是不离开的日子很快就走完了,学校快要开学了,元宵节后,在元宵节就要离开了,年,就快要到尽头了。   她珍惜每一秒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这次一别下次就是暑假了,到了暑假他们又会老,又是半年。   为了和他们多待一会儿,她买了晚上飞往T市的机票,夜里到达T市,最晚的一班飞机。   外公外婆整日都是笑着的,给她准备最爱吃的带回T市,还和往常一样,晚饭是外婆亲自包的汤圆,微甜的馅,散发着桂花的甜香,她最喜沾染着桂花香气的食物。   夜晚,送她前往机场,离登机的时间很近了。   “暑假我就回来了,没事多打电话给我,我天天等着呢。”她笑得很轻松,将分别的伤愁尽量减到了最低。   外婆慈祥地望着她,“外婆天天忙着呢,要照顾你外公,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她是不想每日打电话都勾起她的思念,怕打扰到她的学习休息,少打点电话,让思念可以少些。   “外公,好好对外婆,别让她太操心。”她压了压嗓子,对外公说道。   外公点了点头,将她的话细心记下。   登机的时间到了,她即将离开,“快点回去吧,天晚了,早点回去安全些。”   外公在她即将转身的那一瞬间出声叫住了她,“小姿,要是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只要觉得是对的,外公外婆祝福你。”   他们只希望她这一生能遇到一个对她好的人,终生幸福无忧。   何姿忍住心里的滚动,认真地点了点头,好一会儿,转身离开,进入安检,没有回头她也知道,外公外婆定在原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离开,眼泪不可避免。   她的眼眶湿润了,眼前的人影灯光都变得模糊,临走前,外公还在说着她的幸福。   飞机上,眼泪濡湿了纸巾,流得无声,机窗外漆黑一片,下面灯火万家,化成一颗颗光点,越变越小,直到若隐若现再也不见。   想起几日前,经过外公外婆卧室前无意间听到的对话。   “我们还有几年?唯一的牵挂就是小姿了,只想看着她能找到一个好归宿,可世间的好男子不多,我又不放心。”   “你不是说君喻是难得的好男子吗?出色卓越,自然沉稳。”   “我怕小姿将来嫁到他们家会吃苦,名门的规矩太多,人也太多,小姿不喜欢复杂的生活,除非君喻可护着她一生,带她远离。”   “也是,君喻出色,身边必定会有很多女子。”   “若她能找到一个好良人,我们也就无憾了,百年之后也放心了。”   外公外婆已经想到了去另外一个地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了,把她放在了心口的第一位。   对于亲人,她存于比平常人更加亲厚的情感,分量沉重,血脉相连,难以分割。   飞机上,安静得很,她坐在角落里,不被人注意,小小的任由自己。   T市的机场因为是深夜,大厅接机的人很少,相比白天冷清了一些。   电子显示屏上打出红色字幕,几架从各地飞往T市的飞机成功降落。   陆陆续续的人走出机场,拉着行李箱,脚步匆匆,何姿走得很慢,铮亮的大理石地板上倒映出她的身影。   她没有打电话告诉任何人,君喻临行前让她告诉他飞机的时间,他好来接她,她也没有打,深夜了不应让他如此劳累。   外公外婆也叫她下飞机后打个电话回家,她不敢打,怕自己听到他们的声音后控制不住自己,多增伤愁。   蓦然,手中的行李被人接过,地上斜长的身影笼罩住了自己的身影,深刻在心里的气息萦绕在周身。   君喻来接她,拿过了她手中的行李箱,牵住了她的手。   知道是他,因为只有他才会做到如此,细心至此,放在他的掌心,就好像什么都不用怕。   “你怎么来了?”她仰头问他,轻得好像是一根丝线在琴弦上滑过一般,嘴角含着笑。   君喻望着她,浅浅地笑了,指尖轻拭去她眸角雾气蒸发出的湿润,“来接你。”   深夜,她没有打过一通电话,君喻还是来了,不用说,因为懂她的心,比自己的还懂。   她没有说,他也没有问,没有说自己的眸角为何会渗出泪,他也只字不问只是简单地帮她拭去了湿润,笑然面对,因为明白。   T市的深夜忽然下起了小雨,在路灯下能清晰地看见那细细密密的雨丝,倾斜地下着。   君喻将外套披在她的肩上,牵着她的手拿着行李走出机场大厅。   风夹杂着小雨,发丝上沾染了雨滴,脸庞微湿,风一吹,有点凉。   雨下得出乎意料,没有带伞,君喻让何姿先上车,他将行李搬上后备箱,等回来的时候,衬衫湿了一大片。   “快擦擦。”何姿拿过一条干毛巾,湿了再不擦擦万一又感冒了怎么办?   君喻故意没打开车内的灯光,为的就是不想让湿痕太明显,没想到还是被她一眼看出,眼力很好,“帮我擦。”   何姿愣了一愣,空中的白色毛巾有些醒目,她还是起身帮他擦,擦去了那些水迹,动作很轻,君喻的皮肤很好,可以清晰得看见毛血管,发丝很黑。   “明天还去上学吗?要我帮你请假吗?”他开口问道,现在已经快凌晨一点了,再过几个小时就上学了,她受得了吗?   她擦干了,坐回了一旁,“不用,我还可以。”   君喻从后座拿出一个袋子递给她,袋子上还留着温度,还是热的。   何姿打开,里面装着一杯牛奶和一盒蛋糕,是她最喜欢的款式。   “顺路买的,趁热吃。”他目视前方开着车,对她说道。   她不喜欢吃飞机上的食物,这么晚了怕她饿到,所以去买的,事无巨细。   蛋糕是刚烤出不久的,味道香甜,她掰了一半塞到君喻的嘴里,“很好吃。”   微甜的桂花味,怀念的记忆,确实很好吃,君喻不常吃甜食,只是极少的偶尔,也只是吃一点,但嘴里的蛋糕似乎让他喜欢上了。   一杯牛奶,一块蛋糕,幽幽在空中散发着,还有一个她,冷人的雨夜,驱散了寂寥孤独,这夜变了颜色。   若何姿看见熟悉盒子上的牌子,便会知道这是一家制作点心的百年老字号,在T市的东边,和在西边的机场完全不顺路,每日客人很多,需要漫长的排队才可买到,君喻知道了今晚的最后一班飞机,提早几个小时去买的,计算好时间,生怕会变凉。   凉了的食物对胃不好。   第五十七章 门口的暖情 母亲撞见   车还没有驶到家,何姿就靠在车窗边睡着了,太累了,眸底泛着淡淡的青色。   君喻不动声色地将车内的温度又调高了些,车速放慢了些,窗外的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蒙蒙的水蒸气笼罩在车窗上,外面的景物看不分明。   窗外的灯火渐渐淡了,车驶到家门口时,何姿睡得熟,还没有要苏醒的迹象,君喻将车停在一边,也不叫醒她,只是侧目注视着她。   女孩睡得安静,恍若置身于世俗之外,少了往日里的执拗与倔强,安然若白莲静处于池中,叫人移不开眼。   有时觉得,就这样看着住在自己心上的人静静地睡觉,又何尝不是一种难以企及的幸福?   不浓,不烈,没有烈酒的浓,也没有燃火的烈,只有一种淡淡的相守任意流淌。   直到东方天际发白,何姿才醒来,睁开眼便望见了眼前的人,那双幽深的瞳孔里装满了自己的身影,纯粹简单。   “醒了?”他微微笑着,问道。   何姿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才发觉自己有些睡过了头,“怎么不叫醒我?”仿佛上课睡觉被老师发现一般,不好意思。   “睡得很熟,怕你有起床气。”他望着她,难得的小幽默。   怕她有起床气,把她叫醒后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吗?“怕我打你?”   “怕你埋怨我,没有让你睡饱。”他说得一本正经。   何姿笑了,她又不是整日睡觉,以睡眠度日的人。   “我先回家了。”她看了看天色,天快亮了。   “嗯。”君喻点了点头,“确定今天不要休息吗?”他又问了一遍,一宿折腾只睡了几个小时,再过一会儿就要上学了,这一天她撑得住吗?   何姿无所谓地抚了抚额头,“不用,没事。”   见她执意,君喻也没有再说什么,下车帮她搬下行李。   “妈?”她颇感意外,叫了一声。   君喻闻声回头,安雅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外,望着他们两个人。   “你终于回来了,妈担心了好久,几天都在等着你。”她出声说道,见到女儿回来,她剩下的也只有满心的欢喜和激动了。   何姿上前抱住了她,“妈。”一句称呼里包含了太多的情绪,半年未曾见面,如今一见恍若隔了好久。   “君喻,你们······。”安雅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何姿,充满了疑问,不知他们两个是如何在一块的。   何姿顿了顿,想着要如何解释,“凑巧碰上的。”显然,她还不想让母亲知道。   安雅也不多想,对君喻道谢,谢谢他将女儿接回来。   君喻不语,淡淡地点头,“应该的。”   “我先走了,还有事。”他看了一眼何姿,眸子深邃,檀口轻启。   安雅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多做挽留,目送着他开车离去。   如今好不容易才见到女儿,感觉她又长大了许多,母女之间自是有很多话要讲,感触难言。   “你回来也不打个电话,让妈妈担心了好久。”她紧握着女儿的手不舍地松开,明显地放下了心。   是,她没有打出过一个电话,没有告诉任何人她要回来的消息,外婆曾问过她要不要给母亲打一个电话告知一下,她说到了不就知道了吗?   让人为自己的到来忙碌奔波,太麻烦了。   只有那么一个人,无需她的告知,那么突兀又理所当然地出现在她眼前,把忙碌奔波咽了下去。   “外公外婆身体还好吗?”安雅小心翼翼地问道,仿佛生怕听到什么,哪怕离家多年没有见面,她的心里还是无比记挂担忧着远在小镇的父母,担忧他们逐渐老去的身体。   何姿微笑着点了点头,“还好,身子还很健朗。”他们的身子骨还是很好的,但不可避免随着时光岁月的一天天流去后会发生什么,或者不在自己眼前的状态是如何。   安雅稍稍放下了些心,“今天好好休息,不要去上学了,好吗?”   “没事,不用。”她不觉得很累,况且找点事情给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安雅执意让她留在家里休息,专门请了一天的假准备好好陪她,见母亲如此,何姿只好答应了,体谅她的心情用意。   “再多睡一会儿,这么早回来,是昨晚的飞机吧。”她掀开被子让她睡觉,拉上了窗帘。   何姿任由她帮自己盖好被子,望着母亲,母亲美丽大方,当年的美貌风姿依然存在,只是随着岁月的沉酿多了几分沧桑,笑颜下的忧伤时隐时现,那忧伤从何而来?   她看见得很少,但却隐隐地能感觉到,没有问过缘由,只怕问了,她也不会轻易开口的。   安雅就这样坐在床边,笑着望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肩使她入睡,就像孩子尚在摇篮中一般,母爱慈祥,温暖宽大。   何姿没多久就幽幽睡着了。   安雅凝视着她好久,手下的动作从没停止过,这样哄着她睡觉只在她刚出生时做过,那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对于这个女儿她亏欠得太多。   又想起方才君喻和她站在一起的画面,帮她从车上搬下行李,两人站在一起,仿佛再也插足不进第三个人。   到中午的时候,安雅才叫醒女儿,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折叠好放在一旁。   “换一下衣服,等会儿一起出去吃饭。”她本来还想让她多睡一会儿,又怕她会饿到。   何姿的困倦挥之不去,仍有稍微的睡意,朦胧惺忪。   “衣服在这,妈妈下楼等你。”安雅提醒道。   “嗯。”她的嗓音略带慵懒,盯着衣服点了点头。   何姿的动作很快,没让他们等太久。   君陌挑选的饭店离家不是很远,开车十分钟就到了,那间酒店的菜色很有名,历史悠久,口碑极好。   车开得很快,没多久就到了,地上残留的雨水还没有干,车一开,就会溅起依稀的水花。   服务生带领着他们朝预定的包厢走去,走廊上很安静,环境幽美。   君陌把菜单递给了安雅,让她点菜,安雅点的大多是符合何姿口味的菜,清淡可口,还不忘几份甜点。   只要何姿在安雅身边,安雅的心就全放在了她身上。   君陌早已猜到她如此,又点了几份,让服务员上菜。   这一个微小的动作,不足为道,却让何姿看得出君陌对母亲的感情,是爱她的,是不浅的,小事往往可以可出这个人内   心的情到底有多深。   吃饭中途,何姿借故离开了包厢,去卫生间。   在洗手池中洗了洗手,转身离开,在走廊上意外地遇见了傅施年,正背对着她通电话,   她认出了他,本想以最快的速度转身离开,谁料还来不及转身就被他看见了,只好止步在原地。   “嗯,就这样。”他说了结束语,一通电话结束了,前方,是好久不见的何姿。   每次,傅施年何姿中间都会隔着很长的距离,这段距离往往都是由傅施年来结束,一步步慢慢走向她。   “好久不见,真没想到能在这遇见你。”他先开口的,嘴角是噙着笑的,温润如风。   何姿仰头望着他,心里是万分想避免这场意外邂逅的,“我也觉得意外。”   “来这里吃饭吗?”傅施年看样子也不着急,悠然问道。   她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无话可说了,来饭店不吃饭来干嘛?“嗯。”   “等会儿我们要一起去打网球,你要去吗?”他是这样问她的,方才他妹妹也是这样问他的,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不了,你们玩得开心。”她摇了摇头,再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打网球了,也没有心思。   傅施年听见这回答也习以为常了,邀约何姿,十有八九都是摇头的,但他还是不懈地问了一次又一次。   第五十八章 生闷 他们一点也不般配   悠长的走廊上,何姿的身影折射在墙壁上,纤细挺直,长发垂肩,一袭麻花针织长裙,米白色清纯秀气,上身黑色衬衫亮色毛衣,散发着浓浓的淑女气质,淡雅自若,芬芳自赏,只是站在那里就足以成为一道优美的风景,这身衣服怕是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穿得这般出彩。   傅施年在她面前蹲下身,何姿讶然,只见他拿出一方素色手帕,轻轻拉住裙边的一角,上面沾染了一些泥点,恐怕是方才进来时不小心溅到的雨水,擦拭着。   她觉不妥,想要接过他手中的帕子,“我自己来吧。”   傅施年执意要帮她擦拭着,不去理她,擦得认真而仔细。   何姿无奈,只好弯腰看着他擦,发丝垂落,和他的距离很近。   他只要稍一抬头,就可碰到她的额头,属于她的气息在鼻间萦绕。   “谢谢。”耳畔边传来她的声音,清晰可闻。   “不谢。”他习惯于他人的道谢及道歉,但不喜她的,泥点被手帕擦拭干净,起身。   何姿觉得已经耽误了他不少时间,有几分歉意,“快回去吧,别让人等久了。”   “嗯。”   她离开包厢也有些时间了,再不回去怕母亲生忧,“我先走了,再见。”   傅施年点了点头,看着她转身离开。   待何姿离开,方才躲在角落里的傅念晴跑到他身旁,只看到何姿的侧脸和离开的背影,只觉得这个女孩还不错,“哥,你喜欢她?”很好奇,像抓到他把柄一般。   傅施年神色不变,“你在这干嘛?快回去。”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直接忽视。   就算他不说,她还是能看得出端倪,哥哥何时会蹲下身帮一个女孩擦衣服?   戏谑地笑了笑,没有顶嘴,听话地转身走开。   傅施年站在墙边,若有所思,一颦一笑皆令人生念,手中的手帕紧攥着,攥得很紧,就好像可以拽住什么东西一样,永远不松开。   这一学期是初三的最后一学期,这一学期的结束意味着初中的结束,青春又即将会迈入新的阶段。中考是必过的门槛,为了迎接中考,初三的楼层中随处可见的紧张拼命,无声息的硝烟战争正式拉开了。   何姿的心态倒也平静,不慌不忙地过着每天紧张的课程生活,无论做多少张卷子题目,也处之泰然,不是她有多喜欢,而是平静总比烦躁来得好。   课程紧密,试题繁多,晚自习忙碌,去图书馆的次数多,一天天都是在这种节奏下走过的,手机上的联系少了很多,几天没见到过君喻了。   她不觉什么,反而觉得正常,君喻一定也很忙,两个都很忙的人哪有时间见面呢?   学校里的流言又起了,只是她不曾加入他们的行列或没有往耳朵里去,所以一无所知。   八卦的新闻是枯燥学习生活的调味剂,尤其是万众瞩目的风云人物的传闻,更惹人注目流传。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体育成绩也会严格记入中考成绩,引得所有人都在拼命练习着,为所剩无几的时间发愁。   何姿的弱项在于篮球投篮,站在指定的点上总也投不中,每次都擦球筐而过再反弹出去,好似跟她作对一般,总也投不进去,练习了好几次,收效甚微,她颇感到气馁沮丧。   走到长椅边拿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喝了几口水,企图冲淡心中的烦恼,看见另一边的女生投篮,百发百中,篮球乖乖地投进篮筐,十分精准,不由心生羡慕之情。   女生的动作果断潇洒,随意地投向篮筐,无一次例外,不像她,每次犹豫地对准再对准,最后还是失败。   蓦然,她透过女孩不经意地看见了那边林荫道上的人,正并排走着,身高匹配。   那男孩是君喻,女孩她不认识,只是觉得青春漂亮,打扮时尚,活力无限。   女孩靠着君喻走得很近,时不时说着话,笑容满面,异常亲昵,君喻也不时应着,嘴角洋溢着淡淡的笑。   旁边有几个女生看见了,也习以为常,闲言地聊起天来。   “君喻的女朋友肯定就是她了,这么长时间以来,还没有女生这么亲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失望。   “好几次,那个女孩都来学校找他,关系肯定不一般了。”这样的举动,明眼人都会往那个方向想。   “没想到君喻会喜欢这样的女孩,她肯定也是千金小姐,从衣着就看得出。”对于这个突然冒出的女孩,她们已经打量观察了好些时候,   “不过,还挺配的。”   君喻有主了,这个认知还真叫人难以接受,心目中的男神被人夺走。   何姿看着小路上走动的二人,众人觉得相配的二人,耳边传来她们议论的话语,连续不断。   她不喜欢,觉得二人一点也不相配。   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君喻打来了一通电话,铃声响了好久,何姿在卫生间里待了好久,捂着下腹,皱着眉头。   “喂。”她的声音有气无力,有些隐忍呻吟。   君喻一听便蹙起了眉头,“你怎么了?哪不舒服?”   何姿的手紧紧地捂着下腹,很痛,“肚子很痛。”   “你自己能请假出来吗?还是我直接进去?”他问道。   她咬了咬牙,还是坚持说道:“我自己可以出去。”   “我把车停在学校东门,马上出来。”君喻果断地说道。   何姿挂了电话,脸色苍白,强忍着疼痛捂着下腹朝东门走去,手心里满是冷汗。   君喻把车最快地开到东门,下车等候,见到她的身影,大步向前走去,扶住了她的身子,一把抱上了车,“忍一忍,马上就到医院了。”   她蜷缩成一团,痛得厉害,额头渗出了冷汗。   君喻的车开得很快,超过了一旁的车,车速比平时快了很多,连闯红灯。   他抱她下车,在裤子上看见了渗出的血迹,小跑着走进医院,赶忙让医生护士过来急诊。   君喻跟在其后,不舍离开,等候在一旁。   检查了一番,又打了点滴,何姿的疼痛得到了控制。   “没事,是月经初潮,由于之前吃生冷的食物引起的疼痛,这几天要好好修养,喝点红糖水,避免辛辣刺激的食物,注意保暖就没事了。”医生细细地嘱咐道。   君喻了然,方知,这才放下了心,“谢谢。”   医生摇了摇头,转身走出了病房。   何姿疼得迷迷糊糊,眼前看不分明,只觉得都是带着蒙蒙水雾的,君喻的嗓音倒是格外清晰,一闻便能听得出。   小腹上很暖,渐渐驱散寒意的疼痛,昏昏沉沉中,她睡着了。   君喻就坐在床边,寸步未离,镀上了一身碎金流光,光彩照人,傍晚的流霞晕染开在天际,病房内熏开一片金橙色。   床上的人有苏醒的迹象,果不其然,他的眸子对上了她刚睁开的眼眸,略带茫然。   小腹上暖意依存,当察觉到他的手在为她暖着时,脸上染上了红晕。   “我怎么了?”尽管意识到了一点,但也不确定。   “月经初潮。”君喻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坦然得很。   何姿没想到,会让他撞上她的这种事,怎么说,都有点难为情。   “还疼吗?”他轻声问道。她摇了摇头。   君喻淡然自若并不觉有何不妥,伸出了手,“饿了吗?”   她摇了摇头,“不饿。”撇开了她的视线。   当旁边再无动静时,她疑惑地转头望去,发现已没有君喻的影子,不是何时已离开。   脑海中又不禁想起下午他和那个女生一起漫步的情景,心中泛堵,很不舒服。   第五十九章 是我的命好 遇上了她   何姿赌气地侧过身,再也不去看门口,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君喻亲自前去盛晚餐,细心地看过每一种营养餐点,点了几份适合她身体吃的,大多是清淡补血的。   经过他身旁的护士无不侧目望着他,见他如此认真地挑选着晚餐,羡慕起被他照顾的那个女孩,男友细心至此,不多。   “他是哪家的少爷啊?当他女友可真幸福,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少年气质出众,容貌出色,光从手上的那块表就足以看出家世不凡,国外古老的经典款式,价格极高。   旁边的护士总觉得他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但又想不起来。   “我看杂志上的男明星模特也远远及不上他。”   说起杂志让她猛然想起前几天看过的财经杂志,那个少年的脸变得无比清晰,“我想起来了,我在杂志上看见过他,他是君家的二少爷,君氏总裁君遥的儿子,君喻。”   听见这个消息,让人乍然,可再一想也是理所当然的,除了名门君家,谁能出这样的人?   当君喻走进病房时,床上的人正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睡了吗?”他的手抚上她的额头,试了试她的体温,正常。   何姿想要躲开他的手,无奈告终,情绪低沉,“你不是走了吗?”   “我何时说要走了?”君喻看着她这番小动作,任由着她。   “来,喝一点粥。”君喻搅拌着粥,温度正好。   她还是不肯把头转过来,把被子拉得很高。   君喻走向她转头的那一侧,耐心地对她说着,“吃一点。”   “不饿。”她还是不肯吃。   “听话,吃一点。”君喻耐心十足,哄着她吃。   何姿就是不肯吃,把头埋在被子里,生着闷气。   君喻也不勉强,把粥放在一边,“那就饿的时候再吃。”再如何他也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异样,不高兴了,但此时去问她不见得会说。   起身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翻看着文件资料,纸页翻动的声音很轻,笔尖不时在纸上写下什么作备注。   病房里很静,她埋在被子里,他坐在沙发上看着文件,互不言语,天渐渐变黑。   终于,何姿从被子里钻出了脑袋,脸闷得很红。   “终于舍得出来了。”凉凉的嗓音从一旁传来,不紧不慢。   “你怎么还不走?”她转头,见他还坐在沙发上,声音中带着些怨意,近乎呢喃。   君喻微微笑了,抬头望去,女孩的脸绯红,郁气难舒。   “你希望我走?”静默片刻,淡淡开口问道。   她希不希望有什么用?“让某人误会了可不好,人家还等着你呢?”嘴硬,说着风凉话,事不关己的样子,不以为然。   君喻想一想顿时了然,嘴角噙着笑,觉得有趣好像,平日里清悟待人待事的她,此时也会使小性子生闷气。   “你都看见了?”他反问。   她怎么可能看不到,看不到也听到了。   “所以生闷气一直到现在?”她不说话,君喻接着问道。   何姿还是不吭声,缄默不语。   君喻扳过她的头,对视着她,“好了,别生闷气了,没有的事,她是傅施年的妹妹。”   听见他的话,何姿堵在心里的闷气瞬间消了一大半,“我才没有生闷气。”嘴硬,还是不肯承认。   “好,没有,乖乖把粥喝了,快凉了。”君喻由着她,把粥端到她面前,一勺勺喂她喝下。   “要吃一点枣泥山药糕吗?”语气温和。   何姿吃得很饱了,吃不下了,摇了摇头。   “那好,心憋闷得久了也累了,休息一会儿吧。”他眼眸半敛,看不清里面的光芒。   何姿说不出话来,听得出他在打趣她,“人家说,眼见为实。”   “人家也说,耳听为虚,我能认为你刚才的否认都是虚的吗?”他戏谑地看着她,玩起了幽默。   “我能认为你在吃醋?”他笑了,笑意粲然。   何姿的头低得很低,不说话,尴尬得很。   适时,他的手机响起,他走出病房接听电话,让她有了解放的一瞬间,摸了摸自己的脸,很烫。   护士走进房间检查点滴的剩余,看着她,脸上不乏羡慕之意,微笑着。   何姿不明,她并不认识这个护士。   “你命可真好,居然有君喻这么出色的男友,真让人羡慕。”   男朋友三个字让她有了几分羞涩,原来他们都是这么以为的,觉得自己的命很好。   她只是笑着。   “是我的命好,遇上了她。”出乎意料的,门口响起了他的声音,他倚靠在门边,远远望着她,嘴角泛着笑,不知何时已经挂下了电话。   护士惊讶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太颠覆她的认知,匆匆忙拿下药水瓶,退出了病房。   何姿靠在床头,就那样看着他,少年风华难掩,一身琉璃,白色衬衫平整地毫无褶皱,从如此完美至极的人的嘴里说出那样的话,她是震惊的,心停滞了跳动,就好像时间也停滞了。   两人就这样凝视着彼此,就算相隔着距离,也不过是指尺,一直望着彼此,在对方的心上找到自己,已深埋心底。   相望也是一种难以企及的幸福,在一片天下,一块地上,站着他,站着你,一直无尽头地看着对方,剩下的一切都化风吹拂而过。   君喻朝她走来,染了满身的流光,很近。   何姿静静地看着他,就好像前世望了一世般,与他必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纠缠着她和他。   “你的男朋友,让我来当可好?”他坐在床边,如此开口问道,嗓音低沉却也无尽温和。   她觉得自己的脸此时肯定红得彻底,手心里冒出了汗,千言万语被卡在了喉咙里,喉咙干涩得很,说不出话来。   君喻接着说道:“我是希望你吃醋的,生闷气的样子很生动,让我觉得喜悦,因为这说明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我庆幸在你的心里站了位置,第一次,我因为一个人的心里开始有了我而觉得开心。”   字字句句在她的耳边听得分明,灼热地在心上一下下撞击着。   “初见时春末夏初,当时只觉得你与众不同,单独地站在那里,却让人眼前一亮,再见时夏末秋初,你的话语清醒,眼睛清亮,一语见血,我觉得这个女孩走得比别人太长太多的路,看透得太多,不过深秋而已,我对自己的开始不确定,觉得是一时的错觉也不一定,但最后我错了,那不是错觉,是一个人住在心上再也拔不去了,一个女孩的力量怎能如此之大。于是我静静地跟在你身后,跟着你走,陪着你走,当你毫不留情推开我的时候,我曾想,这个女孩的心怎么会这么硬?但我依然放不下你,只要在你身后守着你就好,任由你走多远,走多快,分享你的全部悲喜,只要可以看着你,就是一种莫大的恩赐。”   何姿的眼眶红了,呼吸紊乱,听不见自己的心跳。   “如今,我还是任由你,选择权在你手上,如果你摇头,我还是会一直在你身后。”君喻把选择的权利放在了她手上,任凭她自己的意愿。   她能说什么?一个时刻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人,无需言语,便能知道她的心的人,她曾想要疏远他,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他是自己万万不可碰的,但每一次的警告提醒又何止不是一次更深的陷入,最终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自欺欺人罢了,他给了自己最大的天空任自己翱翔,不追不赶,这般纵容,她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吗?   一辈子不长也不短,能遇上一个自己所愿,也愿自己的,很难。   她何其有幸,可以遇上君喻,并得到他的心,所谓的清醒在他身上统统化成了烟云,彻底陷了。   何姿静默不语,只是上前抱住了他,十指相扣,抱得很紧。   这一动作无声地化开了君喻的紧张不安,他回抱住了她,搂她紧紧入怀,这一刻,他好像拥有了全世界,一生都圆满了。   嘴角的笑足以融化整个冬季的阴霾和冰雪,永远地定格了。   第六十章 她很坚强 所有的我来承担   君喻觉得一切都值了,所有的都在这一刻开出了最耀眼绚丽的花,芬芳馥郁,醉人心弦。   何姿紧紧地抱住他,肩头的衬衫好像沾染了湿意,凉凉的,她哭了。   他扣着她的后脑依偎在肩上,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她的脊背安抚着她,“哭什么?”   她只是默默地流着泪,并不言语也不出声,他的衬衫被她拽出了褶皱。   “没事,别哭。”他的嗓音倾尽温柔,像哄着一个相守一生的爱人又像是哄着一个哭泣的孩子,绵绵的暖意。   在人面前流泪她还是首次,这一首次在他面前她哭得肆无忌惮,是因为感动,或是开心亦或是如愿了。   君喻就这样搂着她,安抚着她静止地坐在那里,好像可以就这样一直坐到地老天荒。   在这一天,君喻成了何姿的男朋友,生命圆满了。   在她静静睡去的时候,君喻是扣住她的手的,十指合拢,仿佛这样在梦中也可以相连成线。   在医院里修养了几天,何姿便回到了学校,初三课程紧,容不得落下一点。   晚上放学将何姿送回家后,君喻驱车回到天明园,见宁单正站在门口等候着,手里拿了几瓶红酒。   “你怎么来了?”他拿出钥匙打开了家门,在门关处换上了拖鞋。   “找你聊聊天,恰好有几瓶上好的红酒,不喝可惜了。”他示意性地摇了摇手中的红酒,色泽透亮,在酒窖中沉酿了几十年的,的确是上好的红酒。   宁单弯腰换拖鞋的时候,转头无意间看见了鞋柜上摆放的几双女鞋,眸子的颜色变了变,稍一想好像又明白了什么。   君喻不喜喝酒,但喜品酒,偶尔会和他一起喝。   打开软木塞,红酒倒入酒杯,绯红色的液体在灯光下盈盈地泛着光,隽永醇香,宁单举起酒杯和君喻碰了一下,轻啜一口。   酒很好,入口醇绵,果香醉人。   “你和何姿在一起了。”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因为门口鞋柜上的鞋,他从不随便让女孩进他的房子,就连傅念晴也不曾,那几双女式的鞋子明显是为了等候某人的,那人也只能是何姿,除了她,君喻再没有对第二个人有那样的温情了。   君喻对宁单是不打算隐瞒的,“嗯。”   “想好了,是真心的吗?”他问道,让他想清楚自己的心。   “想好了,她已住在心上,分不开了。”君喻说得很认真严肃。   宁单见他这般表情,心想他此生是忘不去何姿了,一转念又想到她的母亲,不免生忧,“先不说你和她现在隔着的关系,你是她名义上的叔叔,只说你母亲,她是万万不可能同意的,这条路会很难走。”   “我要的是她,为什么一定要经过我母亲的同意?”君喻嗓音低沉,眸子看似平静,实则里面蕴藏了无尽的惊涛骇浪。   宁单想不到,一个何姿竟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让一向冷静自持的君喻说出这番话。   “关于安雅和君陌以前的事,她还不知道吧?”他定定地望着他,问道。   关于安雅和君陌结婚之前的事,何姿是一点也不知道的,安雅也不想让女儿知道,其中还搀和了君喻表姐的深仇恨意和阿姨的天大敌意,连带着还有古淑敏,很复杂,必定会增加很多的压力和纠结。   君喻檀口微启,话语微凉,“越晚知道越好,我怕她会有太多的重负。”   “她迟早会知道的,如果退缩了,你该如何?”宁单是担忧君喻这段全身心投入的情感的,想要相守一生的感情虽好   但也难,何姿真的可以吗?   君喻静默了片刻,语气笃定,“她很坚强,所有的我来承担。”   听他这样说,心知他已下定了决心,说什么也无用了,最终剩下对他的也只有祝福了,希望他们的路会好走些。   周身的气氛有些沉重,宁单喝了一口红酒,话锋一转,稍稍缓解了一下氛围,“最近撞上爱情的人真多,君喻有了喜欢的人,听起来还真有些不敢相信,施年好像也有了喜欢的人。”   君喻对于傅施年又将会有女朋友早已见怪不怪,已是常事。   “但是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和以往都不一样。”宁单觉得他这次有些不同,和以往那些不一样。   “怎么了?”他随口问道。   宁单回想起那日,“前几天邀施年一起吃晚饭,从他兜里不小心掉出一条手帕,他立刻弯腰捡起,捡起时看着那手帕的神色有些不一样,手帕上沾染了泥点,他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在掌心握得很紧,小心翼翼地又放回口袋,好像很珍贵的样子,什么时候沾了泥的手帕让他如此小心了,韩逸问他,他只笑不语,肯定是关于某个女孩子的。”   一看就能看出,傅施年对关于手帕的那个女孩有意思,而且还不一般,以前何时见他对女孩这样了,真有点好奇是哪个女孩?   君喻放下了酒杯,抬头望着他,“你说他动了真心?”   虽听起来有些荒谬不可信,但也不是不可能。   “也许是真心。”他感觉这次真心的机率很大,是真心也不一定。   君喻看了看腕上手表的时间,九点多了,“但愿是。”   傅施年的心谁说得定,今天喜欢,明天估计就不喜欢了,但也有可能有破天荒的时候,不排除意外。   有人曾在自己耳边说过,喜欢这个东西不牢靠,也许明天会喜欢,也许之前喜欢,过一天就不喜欢了,变得快。   临近中考的日子在黑板上写了出来,随着一天天的日子而缩减。   周五晚自习,君喻将车停在校园外对面的街边,等待她放学。   初三的课程排得满,休息的时间不多,脑子里浸满了试题,一天过下来说不累是假的。   何姿刚出校门,一眼望见了君喻的座驾,黑色的大众辉腾,低调的昂贵,奢华得不张扬。   见她出来,君喻早一步帮她打开了车门。   “来了很久了吗?”她拿下书包,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刚来一会儿。”见她的肩膀不适,双手放在她的肩上轻轻帮她揉着,力道正好,为她缓解酸痛。“肩膀很疼吗?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觉蹙了蹙眉。   何姿低垂着脑袋,闭着眼睛享受着他的按摩,“没事,偶尔。”   “身体不舒服马上和我说,不要不说。”君喻轻声说道,手下的不轻不重地揉着她的肩膀。   她浅浅地笑了,“是,小孩子身体不舒服要马上和大人说。”语气略微俏皮,像是在调侃着他。   君喻嘴角勾起,这小女孩的嘴如今倒也是不生了。   “好了,没事了。”她出声说道,制止了他的动作。   闻声,君喻放下了手,顺手捋了捋她方才因奔跑而凌乱的发丝。   何姿习惯了,任由他摩挲着自己的头发,忽然觉得生一头长发也是有福的。   “君喻,你明明才十七岁,为什么我感觉你那么像我的长辈。”她抬头望着他,像个需要解答的学生。   他抿嘴笑了,“当小孩被人照顾的感觉不好吗?”   何姿想了想说道:“拿长辈当男朋友,怕心里会压力大。”   “乱讲。”君喻故作严态,倾身向前。   她害怕地缩了缩身子,怕他会怎么报复她。   君喻莞尔一笑,“怕什么。”俯身上前,朝她伸出左手。   见他离她如此之近,闻见他的气息,侧颊燥热,瑟缩着身子,遇上君喻,何姿少了往日的自持冷静。   他的手触上她身旁的安全带,拿来帮她系上,“坐车系好安全带。”   何姿才知是自己多想了。   “刚才胆子大的你去哪了?”他近在她眼前,好笑地问道。   她不敢对上他的眼睛,左右乱转,心里则紧张得很。   他喜欢看此时的她,少女的生动跃然入目,绯红如霞,眉目羞涩,紧咬着下唇,氤氲的灯光下多增了些妩媚之情,直叫人移不开眼。   微凉的唇印上她的唇角,醉人的香气,让人在这夜迷了神。   何姿呆了,卷密的睫毛轻颤,呼吸彻底打乱,只感觉此时的自己和他好像再也分不开了。   君喻不舍吓到她,浅尝辄止,怜惜地用指尖松开她的下唇,微微有了些牙印。   “吓傻了?”他浅笑着淡淡问道,“以后不准再咬下唇了,很疼的。”指腹揉了揉印了牙印的下唇,带着心疼。   她这才回过神来,只觉得他微凉指腹下的唇瓣灼热得惊人,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心跳加速不止。   以前觉得电视小说中女主角被男主角吻的描写画面是骗人的,专门骗小孩和憧憬的少女的,她一点不信,一个吻哪里就有那么大的反应了,如今不尽然如此。   第六十一章 心上生花 手被大手包裹着   君喻也不逗她了,怕她会羞得想找个洞钻进去,“若累了,就睡一会儿。”   她点了点头,庆幸车内的光不亮,否则她的糗态还不一览无余。   车缓缓驶出离开T市一中,穿梭在马路上,窗外的霓虹五彩缤纷,迷乱了人的眼,看着看着就困了神,何姿渐渐睡着了。   安雅的家到T市一中有些距离,驱车需要些时间,安雅本想让司机放学接女儿,被何姿拒绝了。   安雅和君陌的工作都很忙,很晚回家也是常事,难免会顾不上何姿,平日里通电话居多。   君喻的车开得慢了些,将外套轻轻盖在她身上,开了一会儿,前面的路突然堵车过不去了,似乎出了些状况。   他下车查看情况,原是路段维修下水道,正在施工,今晚过不去了。   突发的情况让许多人都忍不住埋怨生气,不得不绕路行驶,通往安雅家的路还有一条,只不过那条远比不上这条路平坦,难免会有很多坑坑洼洼,怕会惊醒她,弄得她不舒服。   他绕路开往天明园的方向,天明园近些,夜也很晚了。   这夜的星很多,在夜空上闪烁灿烂,各自安乐,让人静了心宁了神。   何姿近日的梦很少了,只是这晚她梦到了君喻拥着她亲吻,浓烈而深情,好像足以把她化为灰烬,那个吻似真似假,好像是梦又好像是真正发生的,让人捉摸不清,醒后倒多了几分纠结苦恼。   当翌日太阳从东方升起时,君喻按时起床准备早餐,到了时间去卧室叫何姿起床。   何姿早就醒了,被梦扰醒的,傻傻地捂着嘴唇坐在床头发呆,失了神。   君喻开门进来便是这一副情景,“怎么了?”上前坐在床边,温和问道。   听见此突兀的问声,她才恍惚地回过神,一见是他,梦中的情景更发地真了,“没有,没什么。”   慌了神起身下床,“我去洗漱了。”赶忙跑进盥洗室。   面对着宽大的镜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点不像原来的何姿,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牙刷开始刷牙。   当漱完口刷完牙的时候,她才忽然发现手中牙刷的颜色异样,刷错了牙刷,低头一看,自己的牙刷还静静地放在一旁,手中这把是君喻的,她刷了君喻的牙刷。   想到这,她心里越发郝羞错乱,发个呆,连牙刷都能拿错。   这间卧室本是君喻的卧室,如今让她睡,所以君喻的盥洗用具还留在盥洗室里一点不奇怪,君喻为她置办的盥洗用具放在一边,款式牌子都相同,只是颜色不同罢了。   还来不及将手中的牙刷放回原位,君喻放心不下她敲门进了盥洗室,一眼便望见了她手中刚刷完牙的牙刷,是自己的。   “我,我不小心用错了。”见他看见,她结巴地解释道。   君喻莞尔,“没事,我的毛巾你也可以用。”   何姿望着他嘴角的笑,看得出他的愉悦。   毛巾架上,君喻的毛巾放在她的毛巾旁边,只是颜色不同。   何姿把毛巾的颜色看得很清楚,确定没有错后,拿下了自己的毛巾洗脸,她无论如何都忘不了刚才的一幕,君喻嘴角的那抹笑,还有那句话,此时他还站在她身后。   君喻看着她捂着湿毛巾洗脸,嘴角笑意犹存。   “我饿了。”何姿洗完脸,不敢去看他,随意将毛巾往架子上一丢,从他身侧溜了出去,害臊得不行。   他任由着她跑出去,觉得好笑,伸手将洗手台上的牙刷摆放整齐,架子上的毛巾摆弄平整,随后走出。   何姿已坐在餐桌前吃着早餐,低着头吃着刚煎好不久的煎蛋,旁边放着一杯温热的牛奶。   君喻在她对面坐下,一起吃着早餐。   清晨的阳光映射在餐桌的桌角,轻盈的灰尘在一束束灿烂的光影中幽幽飞舞着。   “昨晚怎么没送我回家?”清早醒来她才发现自己在天明园,不是应该在家的吗?   “道路施工过不去,天太晚。”他淡淡解释道。   何姿明白地点了点头,“那我妈她······?”一晚没回去,母亲会不会担心。   “我用你的手机发了一条信息给她,她知道了。”君喻早想到了这点,用她的手机发了条简讯,未免不让安雅起疑,也不让何姿为难。   君喻很细心地想到了点滴方面。   早餐过后,君喻送何姿去学校。   “记得吃午饭,累了休息一会儿。”临下车前,他还不忘嘱咐她,生怕她会因为学习而耽误了吃饭。   何姿点了点头,“你也别太累,工作要适量。”   君喻承认很享受她的这种叮嘱,点了点头。   “放学后我来接你。”他嗓音温和,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她。   她点了点头,跟他说再见。   “就这样转身走了?没有一个送别吻吗?”在她转身的时候,君喻出声问道,嘴角是染着笑的。   何姿愣了愣,呆住了脚步,送别吻?“不要。”这林荫道上有人经过,被人看见了怎么办?再说让她在光天化日下送别吻,她做不出来。   君喻笑着看着她这副纠结羞涩的样子,很难得,也不逗她了,“晚上我本金和利息一起收取。”   听了这句话,她觉得君喻不去当商人真是可惜了这块料。   下午放学前,君喻发来了简讯,梅婧请她前去小聚,问她要不要去。   她答应了。   想起来,何姿和梅婧也有很久的日子没见面了,最后一次是在寒假前,后来因为学业繁忙就一直没有机会见面,如今叫她前去小聚,自然是要去的。   君喻将车开进地下停车场,下了车门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进酒店。   明亮的酒店大厅内,装潢华丽,吊灯盈盈散发着光圈,大理石板上能清晰倒映出人的影子,环境气氛很好。   君喻牵着她乘坐电梯,电梯繁忙还需等待,何姿转头透过玻璃墙板看见了他和她的身影,两人挨得很近,像是他在呵护着她,而她在依赖着他。   走进电梯时,迎面又进来了几个人,西装革履,像是洽谈生意的。   当电梯升到第十五层时,那人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开心地笑了,“是君少吗?”   君喻转头望了他一眼,“有什么事吗?”   见到君喻那人好像很高兴,“真的是您,幸会幸会,没想到能在这遇见您。”言语间不乏尊敬之意。   “嗯。”他平淡地应了一声,不作回应。   电梯到达第三十层时,梯门打开,君喻牵着她的手走出,那人似有话要说,迟疑了一会儿紧跟其后,“君少。”叫了一声。   君喻并未回头,告诉了何姿包厢房号,让她先行去。   何姿看了看他身后那人,点了点头,转身走开。   沿着每一个包厢,找到了他说的门号,推开门,果然他们都已经到了。   梅婧方才还在念着何姿,没曾想这么巧就来了,赶忙起身欢迎她,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好久不见!”   何姿笑着,是喜欢这一刻的。   韩逸见她到了,又看了看她身后,没有人了,“君喻呢?怎么还没到?”又低头看了看表上的时间。   “他到了,在电梯那里碰到了人,随后就到。”她解释道。   韩逸了然。   梅婧拉开椅子让她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坐在了韩逸身旁。   何姿身旁的位子是空着的,显然是留给君喻的,她又给身旁空着的位子上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在一旁晾凉。   韩逸发现了她的动作,眸底的光闪了闪,意味不明。   “先上菜吧。”宁单让服务员先行上菜,君喻应该快来了。   半晌,菜上了桌,君喻来的时间很准,及时。   “你可来了,要罚酒。”韩逸见他总算来了,看了看时间迟到了一些,坏笑着嚷嚷道。   君喻笑着坐在空位上,见怪不怪。   韩逸坏心地倒好了红酒等着他,故意倒得多了。   何姿抬头望着他,眸底些许担忧,空腹喝酒,是开车来的。   君喻笑了笑,示意她不用担心,一杯红酒饮下,唇角染上了绯红的液体。   “君喻,人家何姿要忙着中考没时间一起吃饭也就罢了,每次叫你都不来。”韩逸有些后悔没有多罚几杯酒,反正他的酒量也好。   “工作忙。”他放下酒杯,淡淡说道。   韩逸听他这理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次次都说工作忙。   君喻端起面前的白开水,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   “这水可是你没来前何姿早早帮你倒好的。”韩逸见他端起杯子,笑着说道。   不用他说,君喻也是知道的,面前的那杯开水温度适宜,他还没来,只有她会想到早早倒好等着他。   被人正大光明地说穿,何姿倒也显得淡定,浅浅笑着,膝上的手被另一只略大的手掌包裹得很紧,很是温暖,心上开出了花。   第六十二章 看星星 你的身上也有星星   梅婧和何姿一段时间不见,话自然会多一些,时不时和她聊着,嘴角的笑意不止。   晚饭后,韩逸出主意要玩扑克牌游戏,输的人真心话大冒险。   梅婧不愧是和他一家的,忙附和着要何姿一起玩,拉着她坐下。   何姿本是不想的,玩游戏一向不是她的特长,一场游戏下来输得最多的都会是她,明摆着要白吃亏的,可又拗不过梅婧的热情,不得已只好陪着一起玩。   有点怀疑他们是不是事先算计好的。   君喻看似无所谓,坐在一旁,看见了何姿看向自己眸底的求助,笑了笑。   五个人围坐着玩着扑克牌游戏,结果和预想的没有差别,何姿输了,自愿选择了真心话。   韩逸像捡着一个大便宜般,阴笑着问道:“你有男朋友了吗?”一下子问到了点子上。   包厢里很静,都在等着她回答,韩逸梅婧一脸期盼地看着她,宁单端着红酒摇晃着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身旁的君喻不显山不露水,看不分明。   她静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她承认了。   宁单的嘴角轻扬,轻啜了一口红酒,视线望向了君喻,君喻嘴角的笑浅淡平静,心里却远胜过脸上的神色,温暖宜人。   梅婧有几分惊讶,好奇心被鼓动,“你有男朋友了,是谁啊?”出乎意料了,何姿已经有了男朋友,那位男朋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拿下了她。   何姿只是笑着,看得出欢愉,不语。   韩逸放过了她一马,又玩起了第二盘游戏,命定般的输的还是她,白白让人又逮到了机会。   “你的那个男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长得怎么样?”梅婧势必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执着地想要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人,竟让何姿这样的女孩陷了进去。   何姿此时就算不去看君喻的脸,心里也能清晰地勾勒描绘出他的形,一点一滴历历在目,那是一个怎样的人?眉间淡漠疏离,嘴角总是对她浅浅温暖地笑着,好像能让她一直沐浴在春日的阳光下,拥她入怀,就什么都不用怕了,牵着她的手走路,好像就可以走上一辈子。   “他长得很好看,一语一笑都可让星辰黯淡了光,若四月的阳光般,每次走路总会总在我的身后,在我绊倒时适时伸手拉我一把,深夜零时他在我家门外等候了半宿,却可以云淡风轻说得一笔带过,在发烧还未退时,顾及着我一宿没休息好搂我入睡,无需言语,他深夜前往机场接机,无条件纵容着我的一切,他是掌握着另一半我的人。”她悠悠叙叙说来,虽平静自若,但言语间的情感不可忽视,似茶一般看似清淡实则味道隽永,留有袅袅不绝的余音。   梅婧恍然,怪不得,能遇上这样的男子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吧,她只是听着,就对那个神秘的男朋友无端生出了敬佩之意,世间少有。   君喻听着她的娓娓道来,声音清越,白眸子恍若两颗浸在水中的玉石,盈盈发亮,黑白分明,白皙的侧颊散发着微微的光晕,生动迷人,如瓷般光滑的脖颈上佩戴的白玉更衬出光彩照人,此时的何姿无疑是美的,少女的灵动韵味,让异性心动。   宁单从头到尾不曾言语,目光定格在君喻与何姿间。   梅婧的情感被触发了,听了她的一番话久久不能回神,似被感动了,心里无端生出很多感叹。   见时间不早了,君喻和何姿打了声招呼,离开了。   在离停车场不远处的时候,君喻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搂得很紧。   何时他君喻的快乐是可以这么简单不足道了,她在别人面前承认了有他这个男朋友。   “小姿,四月的阳光会很长,长到一辈子。”   四月的阳光很长,长到一辈子。   他们会一直幸福下去的。   君喻如此在她耳边说着,像是许下了承诺,他许的承诺极少却从没搁浅过。   “嗯。”何姿把头埋进他的脖颈,相信了。   夜色中,君喻和何姿仿佛成了世间最后仅存的一对人,只属于彼此,哪怕四季的雨雪纷纷,也不觉得寒冷。   四月的阳光很长,长到一辈子,他们会一直幸福下去的。   初三上个星期进行了期中考试,校长通知说初三学生临近中考,学习压力大,为学生能有一个好的体魄心态迎接中考,学校周末组织去爬山野营。   何姿一听这通知,首先想的就是不去。   安雅和君陌双双出差了,何姿下午去了天明园。   君喻下午回来得很早,打开门走进客厅,发现何姿正坐在阳光洒满的地方沉浸在书中,浑然忘记了时间。   “还不收拾东西吗?”他也知道明日要去爬山野营的消息,开口问道。   可是她一点都不想去,听见他的声音从书里探出头,不情不愿地看着他,“可是我不想去。”   君喻倒了一杯白开水坐在她身旁,把水放在她面前,“为什么?”   “想在家看书。”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不想出去放松一下吗?”君喻淡淡地启声问道,语声温和。   比起出去放松,她还是喜欢待在家里看书,安静自若,仰头望着他,摇了摇头,不想出去。   君喻似水地笑了,“真的不想?”   她还是摇了摇头。   “那好,我去收拾东西了,这两天你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抚了抚她的头顶,不经意地说道,欲起身。   听了此言,何姿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忙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你要去哪儿?”   君喻心笑嘴不笑,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学校组织高三的学生周末也参加爬山野营,我去准备一下。”   高三和初三的学习压力都挺大的,校长体恤老师和学生,特意安排了这次爬山野营,意在让大家好好放松减压一下。   “你也去?”她不知道T市一高的高三也参加,可是想一想,同是一个校长,也是预料之中的。   “嗯。”他点了点头。   他去参加,她留在这里,怎么想都会有失落。   “你看书吧,我去收拾东西了,等会儿我来做晚餐。”君喻低头看了看她,转身说道,嘴角隐隐扬起了笑。   何姿拿着书,低头看着一行行的字目,却发现怎么也看不进去,脑子里不停地转着方才的对话,索性放下书走进了卧室。   卧室里,君喻正在衣柜里整理衣服。   她站在身后看着他,想了想,开口说道:“我也要去。”   她没看到,君喻的嘴角勾起了笑。   “不是在家里看书吗?”他疑惑地问道。   何姿动了动唇角,“偶尔出去放松一下也不错。”   这正中了某人的心,顺了他的意,“行李袋在你卧室里了,快去准备吧。”   何姿这才发觉她又被君喻在无意中轻而易举地拉进了圈子中,他是故意的,想让她去野营,用了两三句话把她钓上了钩,自己的脑子怎么一到他面前就变笨了,苦恼地摇了摇头。   君喻之所以想让她出去野营,是因为看她这段时间一直埋在学校和家里读书做题,怕她会憋坏,偶尔出去透透空气开阔一下视野也是很好的。   何姿在卧室里收拾着东西,准备了必备的衣服和工具药品,尽量做到简便,看了又看,觉得一应俱全,没有什么落下了。   “吃饭了。”他已经做好了晚餐,来卧室叫她。   何姿把东西理好,一样不落也放下了心,“嗯。”   餐桌上已经盛好了饭,大部分都是她爱吃的,很近地摆在她面前,椅子已经拉开。   鹅黄色的吊灯下,他和她面对面坐着吃饭,饭菜还是热的,他时不时给她夹菜,两人就算不说话,心里也是感觉幸福的,在这样的夜晚,有这样一个人,贴近你的心,做好饭菜叫你,面对坐着吃着热腾腾的饭菜,夹菜放进你的碗里。   君喻以前想过无数次这样的画面,很美好,很向往,会很幸福。   何姿感到很满足,简单的坐在一起吃饭,温馨静好,足够了。   晚饭后,何姿坐在阳台上,手里捧着一杯君喻刚泡好的薰衣草茶,有助于安神睡眠,袅袅升腾着香气。   “今晚的星星很多。”她仰头望着无边的夜空,缀满了颗颗闪亮的星辰,灿烂耀眼,令人心情舒适。   君喻陪在她身旁,陪着她一起看天上的星星,星星很好看,看星星的人同样也很好看。   “你为什么光看着我?”何姿转头,无意间撞上了他的眼睛,他正盯着自己看,有些不好意思。   君喻看着她羞涩的样子笑了笑,倾身吻上了她的脖颈,白皙的脖颈上骤然出现了一个醒目的吻痕。   “因为你的身上也有星星。”他的声音带着迷人的磁性,仿佛可以引她入梦,令人沉醉。   何姿的脸很红很烫,愕然地捂着脖颈,吃惊意外。   君喻很会说话,很坏。   第六十三章 成长的路上 须要她一人面对   清早,君喻早了二十分钟将何姿送到他们约定的聚合地。   “加油。”下车前,他鼓励她说道。   何姿点了点头,浅浅笑着,感觉有了他这句话她就真的增加了很多的能量。   她下车不久,同学们也陆续到了,在大厅集合,八点准时出发。   今早的阳光灿烂,温度暖和,是个不错的日子,适合户外运动。   八点到了,辅导老师清点了人数,只差了一两个没到,老师也不等了,让大家排队上车。   沿途上,何姿坐在窗边的位置,不怎么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阳光洒满了她的发丝,微些的风吹动了她的发丝拂过侧颊,她的脸多了几分不真实,朦胧纯净,让人的心萌生了蠢蠢欲动。   坐在她旁边的是同班的一个男孩,邹杨,学习一般,话不怎么多,性格孤僻,班里常常有人开玩笑他和何姿正好一对,天作地合,一个世界的人。   何姿只当是笑话一听而过,也不搭理,男孩也闭着嘴不说话任由了他们,常常看着她。   此时他的视线也时不时掠过她,不敢多做停留,但还是忍不住去看。   前座后座的女生男生听着歌,随意地聊着天,嬉戏打闹着,不时开着玩笑,气氛欢乐。   一路笑到了头,到了终点。   本市位于郊区深处的一座大山,环境清幽,空气清新,绿意拥簇,很适合爬山野营放松身心。   辅导老师让学生们自由合组,选出一个组长,等会爬山的时候不至于会走散走丢。   男女生自由合租,三三两两合成一组,只剩下何姿和邹杨,他们两个成了一组。   辅导老师在前面领头带领大家爬山,同学们兴致勃勃地背着行囊向上爬着,可这兴奋劲就一会儿,不一会儿就累得直喘粗气倒在山路边的石头上,直嚷着累,一步都不想再走,队伍渐渐落下了,走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路上也只看见何姿和邹杨了。   说不累是假的,只是她比别人的意志力强,多些执着罢了,累了还在撑着。   邹杨看着一声不吭,忍耐力惊人,背着行李一步步在她身后走着,额头渗出了汗水却不停歇。   何姿一步步向上走着,有些累,腿脚酸痛,有些发麻,台阶有些打滑一不留神,左脚滑了一下向后趔趄,这一摔肯定会滚下台阶摔得不轻,心里默想着:这下完了。   邹杨眼疾手快立马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腰,在紧急的分秒内救了她,免了即将发生的悲剧。   得知自己得救了,她仍有些惊魂稳定,看着下面高高的台阶仍有后怕,感激地看着他,“真是谢谢你,多亏了你。”   被她这样一谢,他反而还有些局促,“不谢,没事。”   尽管被他说得这样不值一提,何姿的感谢之意还是满满的,还是要多谢他。   “你的包给我吧,万一又怎么样了呢?”他伸手要她肩上背的包,好心说道。   何姿忙摇了摇头,“不用,我自己背就好。”不想再去麻烦他,他自己的肩上也有背包,再背上自己的会很重。   邹杨还是很执意地要接过她的包,“没事,不重,你的安全重要。”说着就要拿过她肩上的包。   “你们在干嘛?”冷不丁地,插进来一个声音,邹杨或许不知道是谁,何姿愣了愣,她是十分耳熟清楚的。   邹杨抬头望着前方,“学长······。”意外又不乏紧张崇敬之意。   君喻越过他望着何姿,神色淡然,“在规定的时间到达指定的地点,你的时间有限。”这话是看着何姿对邹杨说的。   对于君喻,邹杨是万分崇拜尊敬的,这个学长是一个不朽的传奇,无人可比,各科成绩比赛永居鳌头,是学校里人人景仰的,如今听他一说,少不了受宠若惊。   转头看向何姿,有些犹豫。   “没事,你去吧。”她不以为意地说道。   他又看了看君喻,向前走了。   君喻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到何姿身旁,抽出纸巾递给她又给了一瓶矿泉水,让她放松休息片刻。   “自己可以吗?”他站在一旁看着她,没有接过她的背包,开口问道。   何姿点了点头,恢复了些体力,接着向上走着,君喻在一旁陪着她,但从不伸手去扶,任由她一个人。   他不言语只是在一旁陪着她,在她身侧略后,静静地跟着她。   最终,何姿在君喻的陪伴下凭借自己的力量和意志力到达了指定的地点。   累得坐在了一旁的长椅上,卸下背包,肩膀疼得厉害,恐怕脚下的水泡不能免了。   君喻的体力很好,背着背包走了那么久,气定神闲,看得出平常是经常运动的。   过了好久,陆陆续续地又到达了一些人,仍有一半人不见人影还留在半路。   辅导老师让大家原地休息,等人齐了再打算。   到了下午,人才渐渐地到齐了,大家累得都不想再动,气喘吁吁地坐在一旁。   何姿见山上的风景极好,站在树旁观赏着满山的风光,绿叶红花,枝叶茂盛,嘤嘤成韵,大自然的奇妙尽收眼底,爬山的劳累疲倦顿时一扫而光,眼前豁然开朗,思绪顿开,心情舒适。   她十分享受这一刻。   傍晚时分,老师让大家在平坦的地面上搭建自己的帐篷,搭完后吃晚饭。   何姿找了一个相对安静人少的地方,只身一人开始搭建帐篷,虽不熟练但也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没有什么吃饭的胃口,只是觉得肩上很疼,不敢轻易去碰。   小心翼翼地脱下肩头的衣服,白皙的肌肤上显露出醒目刺眼的淤青勒痕,大概是背带摩擦所致,轻轻地用清水擦拭,刺痛十分,苦于有些地方擦不到,异常困难苦恼。   从背包里拿出医药箱,里面的药品齐全,在最底层找出了药水,只是擦的时候有些费劲。   她正发着愁,帐篷被掀开,她赶忙拿衣服遮住自己。   “你怎么来了?”见来人,她的心陡然放下了,但身前的衣服还在紧紧遮掩着,白皙肌肤隐约可见。   君喻走进,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药水,淡定自然,“你的肩膀伤了。”   她以为他不知道,熟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他收入眼底,记在心里。   君喻拿着药水走到她身后,坐了下来,打开药水,刺鼻的气味在空气中散发出来。   何姿把身前的衣服拽得很紧,心里是有点紧张的,让他在自己的肩上后背涂抹药水。   她把头低得很低,后背上指腹的触摸游移感经过皮肤传输到每条神经中枢,帐篷里只有他们两人的呼吸声,很痒有些热,和外婆给自己擦药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思绪有些散乱,心跳得很快。   “疼吗?”后背传来声音问道。   她忙摇了摇头,低着头,生怕显现出脸颊的绯红,“不疼。”   肩上后背的药水涂好了,还不能马上穿上衣服。   君喻又扳过她的脚放在自己膝上,脚底生出几个水泡,“忍一下,有点疼。”   何姿点了点头,认真地看着他,手下的动作尽量放轻了,仔细地处理着。   尽管动作放轻了,也难免不了疼,她蹙着眉头忍着,尽量忽略。   君喻为了让她少受疼痛,加快了动作,用创可贴贴在伤口上。   “好了,没事了。”伤口处理好,他开口说道。   在他整理药箱的时候,不经意出口问道:“今天有怨过我吗?”   在支走邹杨后不帮她让她一人走到目的地,不言语也不出声,任由她一人累得要命也还是不理不问。   “怨你,谁说不怨你。”她抬头望着他,愤愤地说道,生气的样子。   他伸手理了理她额角的发丝,“很怨?”   “怨你的体力怎么这么好,远远地比我好。”她浅浅笑着望着他。“你做的我都懂的。”   只是一句“我懂的”,让君喻的心柔软了,搂过她的脖颈吻了上去,吻得情挚。   她懂他的,只要一个动作眼神。   在她成长的路上,有些事是必定要她自己一人面对的,要她一人去完成,锻炼锻炼她,是对她好。   第六十四章 生日聚会 不速之客   这年的T市夏天热了些,气温连日升高,丝毫没有降温的预兆,万里蓝天。   除了上学没事何姿是死活不肯出门的,宅在空调房里捧着书一看就是一整天。   过几日便是君陌的生日,安雅稍稍准备了一下,只请了家里的人,办个简单的生日聚会。   她问安雅要送什么礼物才好,安雅只说心意到了就好,她想了想实在想不出送什么合适,去问了君喻。   “我送什么礼物给他才好?”那个他指的是君陌,找不到其他称呼去指代。   君喻坐在沙发上,翻了翻资料文件,抬头望着她,“一句祝福的话,简单大方。”   这个建议很简单很大方,他很省事。   到时候真让她如此还真有些不好意思,轻飘飘的一句话,两手空空。   “那你送什么?”他倒也不担心,送礼对他来说不过是信手拈来吧。   “祝他生日快乐和一块男式手表。”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送手表既符合他的身份又不会太失礼,这个礼物挺好。   几日的时间过得很快,君陌的生日到来了,安雅在厨房里忙活着,指点着佣人帮忙。   君老爷子因有事来不了特让人送来了礼物,祝他生日快乐。   君遥和古淑敏倒来得早,在客厅里等待着,安雅让何姿递上清茶,待长辈礼数周到。   她将泡好的清茶递到两人面前,古淑敏未曾正眼瞧过她,她不以为意,君遥慈祥地跟她道了谢,她浅浅回笑。   古淑敏不喜她,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安雅的嘴角始终是带着笑的,就算是面对着脸色冰冷的古淑敏,她也做到了落落大方。   君陌见父母过来,坐在客厅陪伴着他们说话。   君喻还没有到,在离宴会还有二十分钟时傅念晴来了。   古淑敏的神色在见了她之后露出了笑,十分欢喜,忙让她坐在自己的身旁,和她说着话,态度与之前对何姿截然不同。   在聚会前,安雅蓦然想起了一件事,定制的礼物在商店里忘了取回来,让何姿代她前去取回。   她点了点头,经过客厅走了出去。   傅念晴见了从客厅走出的女孩,看着侧脸和背影,总觉在哪里见过一般,熟悉得很,但又想不起来。   “你哥怎么没来?”被古淑敏一问,她打断了思绪。   “他临时和父亲去了香港,赶不回来。”愣了愣神,开口说道。   古淑敏了然,和她聊着天,君遥和君陌在一旁说着话。   正说着,君喻进门而入,逆光走进客厅,满身染上了灿烂的流光,优雅圣洁,让人看不分明。   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傅念晴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惊艳和仰慕缀出了星光。   “君喻哥,真巧,刚说到你就来了。”她站起身来,第一个开口说道,衣裙颜色鲜亮,笑意嫣然,很醒目。   “是吗?”他浅笑着,白色衬衫流露出高贵与雅致,通身的迷人风华,颠倒众生。   古淑敏见儿子到来,空出了傅念晴身旁的位子,留给他坐。   君喻不语,坐在了她身旁,倾身从茶壶里倒出一杯清茶,喝了一口,是她泡的。   只是没见到她的人。   见他坐在自己身旁,傅念晴心里是开心的,恍若一下子和他拉进了距离,可以更近地看到他。   她坐得很直,嘴角上扬,“君喻哥,过了这个暑假你就要去英国的曼彻斯特大学了吧?”   “嗯。”他轻啜了一口茶水,没错,离去英国的日子渐近了。   傅念晴也是有私心的,她也想要去英国。   古淑敏见机插了一句进来,“到时你也可以去英国上学,互相照应也不错。”   这正中她的心意。   “转学不利于学习,等你高中读完再去也不迟。”君喻音调平平,对她说道,陈述客观事实。   傅念晴不说话了,心里还是很想跟他一起去的。   聚会饭菜一切准备就绪,大家陆续入座,空出一张椅子,何姿还未回来。   安雅打电话问过何姿,她说正在路上堵车,晚一会儿才能到,让大家不必等她。   君陌只好让大家先动筷子。   安雅坐在君陌身旁,时不时给他夹菜,照顾周到。   君喻不大说话,举止得体,偶尔应上两声。   傅念晴也没有再多说话,心里是无比贪恋这一刻的,如果能这样永远就好了。   马路上车流拥挤,上下班的高峰期还未褪去,长长的车流堵塞在高架桥上,寸步难行,偶尔向前开进一点。   何姿坐在车里,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心知着急也无用,只能静静地等待着。   这夜,她不知道,众人也没想到的是,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聚会中途,大门被钥匙打开,门外走进一个女人,踩着高跟鞋,衣着时尚。   站在客厅时,各人见了脸色异样,有阴沉担忧的,也有意外高兴的,她的到来似乎能闻得到硝烟战火的味道。   君喻不露声色,神色平淡,看不出异样。   女人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只是那笑里掺杂了太多的东西,反而让人觉得不妙。   “惠然,你怎么来了?没事先通知姨妈。”古淑敏从椅子上起身走向她,眸底溢满了意外和惊喜。   盛惠然,古淑敏的外甥女,君喻的表姐,也是君陌的······前未婚妻。   “他生日,我能不来吗?”她是笑着的,笑得极其哀伤,恍若一朵残败的花朵在风中凋零碾转最终被泥土侵蚀。   君陌的生日她还记得如此之清楚,每年的生日都有她。   “那快坐下吧。”古淑敏拉着她的手欲让她坐在自己身旁,可被她挣脱了。   盛惠然径直走向君陌身旁的位子,如今被安雅坐着的位子,“你坐在这个位子,可舒服?”   君陌紧紧地盯着她,保护着安雅,生怕她又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   “既然来了,就找个位子坐下吧。”君陌望着她,对她说道。   “坐哪?我记得我是坐在这的,被人抢了位子。”她站在安雅身后,冷冷地说道。   君陌怕她再多生事端,耐心说道:“不要胡闹,快找个位子坐下。”   盛惠然盯着安雅的后背仿佛快要盯出个洞来,怨恨无处遁形,“这本来就是我的位子,是她恬不知耻抢走的。”   安雅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沉默无声。   “安雅,如若不是我,你早病死在街头,倒头来我还养了一头白眼狼,我当了个冤大头!”看得出,盛惠然是恨极了安雅的。   安雅成了拆散一对鸳鸯的第三者,人人当街喊打的小三。   第六十五章 好意言劝 一声巴掌入V公告   安雅在她口中成了一个遭万人唾弃的人,抢夫拆散了人家的幸福,罪不可赦。   君陌是不舍安雅受这般侮辱的,“盛惠然,请注意你的言辞。”   听见他严肃地呼她的全名,她不怒反笑,“怎么?怕我伤了她的心?你就这么护着她!”   安雅朝君陌示意性地摇了摇头,要他别再替她说话,否则惹来的只会是她更多的恼怒。   “若不是她,我们两个怎么会走到这种地步,你会夜不归宿?你会鲜少回家?你会在结婚当天抛下我,在婚礼上逃跑?让我成为了T市的大笑话,让我在众人的嬉笑声和幸灾乐祸声中抬不起头!人人都在笑我是个大傻子,让好心救回来的朋友抢了自己的丈夫,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想起那时的事,盛惠然怒不可遏,笑得讽刺。   “这个狐狸精有什么!还带着一个女儿嫁给了你!”她倾身将手按在了桌子上,碗摔在了地上,碎了。   安雅静默了一会儿,起身望着她,“事已至此,我只能说对不起。”语声异常沉重,真挚虔诚。   这声对不起将她是第三者的名声坐实了。   到了这幅田地,她除了对不起,其他的什么也不能做。   “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你能把他的心完完整整还给我,还是能跟他离婚!”她的声音很高,极具嘲讽的意味。   不能,完完整整的心还不回去,离婚······机率不大。   “我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你从街上救回来,让你们两个相识,我不知有多恨我自己。”她用拳头重重地捶打着自己的身子,悔不当初。   每每夜里,噩梦轮回,她不知有多恨自己。   说起来,盛惠然也是个可怜人,自己所爱的人离她而去,每天深夜枕边都是冰冷的,只剩下她一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过往的回忆成了维持她生存的唯一。   六年前,她从国外留学归来,在路边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安雅,那时她高烧昏迷倒在路边,是她赶忙将她送到医院救治,医生说再晚一会儿命就没了,她是她的救命恩人。那时的安雅在餐厅里端洗盘子为生,她见她可怜不免声恻隐之心,让她到君陌的公司干杂活,工资待遇好了很多,万万没想到的是,日子久了,她和君陌生出了情。   她也曾听公司的人传出的流言蜚语,可她还是不信,到最后不得不信了,但她还是在双方家长下和他结婚,没想到君陌在婚礼上离开,让她成了全城的笑柄。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她所赐,让她沦落到了这步田地,昔日人人羡慕的婚姻结合人去楼空,千金小姐哪还找得到当年的半点风姿?   “安雅,我最恨最恨的人就是你,我恨不得杀了你。”她将桌上的碗筷尽数扫落在地,噼里啪啦的摔碎声,仿佛要穿破耳膜。   全场只有君喻,淡淡的,不动声色,气定神闲。   这场生日聚会气氛异样沉重,阴霾密布。   傅念晴一声不吭,不敢轻举妄动,望着这副情景有些意外发愣。   古淑敏和君遥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但看着柳青青这般,心里难免会有担心。   她在国外疗伤的日子并不好过,说是疗伤,那伤恐怕是越来越深,经年不易愈合的吧。日日夜夜,分分秒秒,哪里是那么好过的?   这段事情曾在T市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是君家压下了这件事,所以至今都没人再提起,就好像从没发生过,他们自己也没有再提起过。   无论如何,安雅是不想让何姿知道这件事的。   原本温和的生日聚会一片狼藉,满地碎片,饭菜撒落了一地,彻底毁了。   君陌神色阴沉,走到大门边,“请你出去。”他已经给足了她耐心和面子。   帮她打开了大门,让她出去,出人意料的,何姿站在了大门外,看样子已经站了好久,方才的一字一句不知是不是都被她听了进去。   “小姿······。”安雅见了女儿,心是慌的,坠落了千万丈深渊。   君喻见了何姿,久久未变的神色有了些变动,眸子深幽,她都知道了,她还是知道了,心里是无比心疼她的。   盛惠然也看见了她,冷笑着。   所有人都在看着何姿,看着她接下来的举动,得知自己的母亲是破坏人家婚姻的小三,她是羞愧地逃开还是慌乱得无措。   “妈,礼物取回来了,礼物包装得可真精致,很好看。”她浅浅笑着,像是没看见眼前的狼藉不堪,从容地走向安雅,不去低头看向地上的凌乱碎片,与往常无异,将手中的礼物递给她。   这个举动打破了设想中可能发生的。   到了这种地步,还能淡定地如此,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再次让人改观加深了印象。   盛惠然冷眼看着何姿,慢慢地一步步走向她。   “这就是你女儿?你年纪轻轻就有了女儿,恐怕这勾人的狐媚本事生来就有了吧!”她言语恶毒,听来很是刺耳难堪。   安雅站在原地,并不言语,任由她侮辱。   何姿站在母亲身前,手搭在母亲的肩上,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妈,晚餐没有吃好吧,再去吃一点,正好我也有点饿了。”她好似一点没听见盛惠然难听的话语,兀自说着。   盛惠然怒了,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忽视了,“我还真是小看你女儿了,跟你母亲一样都是颇有心计不要脸的东西!”   何姿牵着母亲的手,对母亲笑了笑,转头望着她,“阿姨,你来参加君陌叔叔的生日聚会,想必也是想祝他生日快乐的,无需言语动作过激,让对方快乐就好。”   她的语声清浅,纯净悦耳。   君喻站在一边,看着她,女孩的光芒越发盛了,这就是他心上住的何姿。   “伤人伤己,划不来,我相信您的心里的难受不亚于他们,每说一句心里就痛上一分,事已至此,往事不复,何不把心放宽一些?”她看着她的眼睛,直视着,幽幽说着。   盛惠然冷笑着望着她:“放宽些,怎么放宽!你是个什么东西,狐媚妖精的女儿也配和我这样说话!”她的理智全无,容不得一个晚辈这样和自己说话,扬起巴掌扇了下去。   ------题外话------   谢谢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陪伴,在大家的支持下,这本书明日18号入V上架,上架大更,欢迎大家前来踊跃首订,还望大家继续支持,作者感激不尽,谢谢大家。   第六十六章 爱情无需言做媒 全在心领神会   那一巴掌下来,力道想必是很大的,五指红印是难免的。   何姿就站在那里,不躲不闪,神色不惧,等待即将到来火辣辣的疼痛。   盛惠然火气正盛,扬起手一巴掌扇了下去。   蓦然,一只戴着腕表的手掌紧紧地扣住了她的手,迅速绝然,僵持在半空中。   何姿认得那块手表,那是君喻贴身戴在手腕上的,转头看去,他已在她身前,护住了一大半的她。   “收收你的脾气,这年的生日聚会不是让你来撒泼泄怒的,这是别人的家。”君喻的话有些狠了,一语过双关,轻易刺穿了她的痛处。   她的怒气不适合在此时发泄,君陌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与她已经毫无瓜葛,她要注意分寸脸面。   盛惠然听着他的这句话,噤了声,一句话说不出来,怒火难平。   古淑敏不知君喻为何会在此时出头,挡下了那一巴掌,与平日里的他不符,话语尖锐。   君陌见之,对她的耐心愧疚越发得淡了,一把拉扯过她的手臂拉出门外,不让她再继续待在这里,以免再生事端。   “安雅,我不相信你能幸福得起来,你别忘了去年5月12日发生的事。”被君陌拉出去的时候,盛惠然嘲讽大笑着说道。   5月12日,古淑敏的眸底闪过了一瞬的异样,心咯噔一下。   盛惠然被拉走,客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狼藉碎片凌乱得可怕,满目杂乱不堪,哪还看得出半点生日聚会的样子。   古淑敏见天色已晚,不再逗留,准备离开。   君喻被母亲催促着离开,走出客厅时,转头看了她好久,眸底有安慰也有怜惜,既然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该留一些时间让她理理思绪,想一想也好。   安雅日夜担忧的事在措手不及中被重新摊开了,摊开在最不想让那个人知道的面前,如今一刹那的时间,女儿知道了,她心里是害怕的,害怕女儿怨她瞧不起她。   谁会愿意有一个第三者的母亲,被人嗤笑。   何姿搂住母亲单薄的肩膀,“妈,你早点休息吧,累了一天了。”她温和地说着,决口不提方才发生的事,一如往常。   安雅抬头望着她,抚上她的脸庞,“小姿······。”话语里充满了太多的无奈疼惜,但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何姿浅浅笑着,像初春开出的一朵小花。   她陪着母亲走进了卧室,安抚她睡下,告诉她没事,待母亲睡着方走出卧室,那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后了。   这一夜,她没有睡着,想了很多。   她才知道为什么古淑敏见了自己,态度为何总是那么冷淡?被人拆散了家庭的人是她的亲外甥女,安雅是整个悲剧的始作俑者,自然会牵扯到自己,对自己的态度又怎么会好得起来?   她想到了母亲晚上的神情,又想到了君喻······。   周末两天,她都待在了家里,安雅找了个机会跟女儿说了这件事情,六年前的事。   她问母亲,被人冠了这个恶名,趟了这趟回水,后悔吗?   母亲回答说,有的只是无限的愧疚,没有后悔。   她母亲是笑着说无怨无悔的。   外公说,母亲对爱是宽大无私的,从妙龄开始就是,无争无扰。   周一,中午。   校园里很静,漫长的林荫道上看不见什么人,绿树葱茏,夏意盎然。   何姿在林荫道上走着,行走在绿树下,斑驳剪影倒映在发丝间,她一步步漫步走着,鞋边沾染上了灰尘。   在道上中点时,她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君喻,淡蓝色的七分袖衬衫,清爽安静。   “不午休吗?”他看着她,眸底清澈。   她摇了摇头,“不困。”昨晚忽睡忽醒,现在还不见睡意。   “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他看了看一旁的长椅,开口说道,并未忽视她眸底泛着淡淡的青色。   何姿也无事,中午大家都在午休,弯腰和他一齐坐在长椅上。   他搂着她的脖颈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眯一会儿眼睛。”要是不这样盯着她,恐怕她又没时间休息了。   微风拂过,她的发丝扫过他的衣前,掠过胸前的第二颗纽扣。   “君喻,我母亲的事你早早就知道了吧?”静默片刻,她还是出声问道。   “嗯。”他也不遮不掩,承认了,的确,当时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   她闭着眼睛,嘴角轻启,“为什么不告诉我?”   “越晚知道越好,不想让你增负。”他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何姿抱着他的手臂,与他十指牢牢相扣,一声巴掌下来,他第一个冲到她面前护着她帮她挡下,这事他知却不想让她知,怕给她增负,深知她的脾性,知了此事,怕觉要睡少了。   “君喻,我怎样都不信我母亲是你表姐口中所述的人,她不是那样的。”她不相信,母亲是那样的。   君喻扣着她的手指,“相信你自己的感觉就好,你母亲在意的只是她爱的人的想法。”   只有真心所爱之人,才会在意对方的看法,旁人的看法是不在意的,一听便过。   “你也讨厌我母亲吗?毕竟那是你亲表姐。”她是想知道的,那也是和他亲近之人,带有一半血缘的亲属,她母亲这样,他就没有不平过?   “没有讨厌不讨厌,也没有对错之分,不能在一起强求又能如何?她嫁了我哥也未必会好。”君喻徐徐说道,不温不火。   婚姻里,没有彼此真心长久的感情,只有一纸冰冷的结婚证,就像美丽的城堡里没有支柱一般,维系支撑不住的。   何姿困了,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和他在一起,什么都变得不再是问题了。   待到离下午上课时间不久的时候,他才叫醒了她。   她睁开眼,误以为自己错过了上课的时间,到头来才知是虚惊一场。   “我要回去上课了,先走了。”何姿拍了拍自己的侧颊,好让自己快恢复清醒状态。   当她经过他身前时,手中的书被他抽走了,有些厚的一本国外书籍。   她不明,望着他。   君喻拿着那本书并没有还还给他的意思,“家里书架上有一本精装版一模一样的,字大些,回去看。”   她最喜看书,这本书字太小太密,易伤眼。   他无微不至地关心着,让她莞尔心软,“这本书不先还我吗?”   “先放我这,怕你偷看。”他扣下了书。   她撇了撇嘴,心里有些不服,她又不是老鼠,这么喜欢偷油灯。   今天下午放学得有些早,老师们都前去开会,便早了些让学生们回家。   何姿还未走出校园时,兜里的手机震动,她打开接起,“喂,哪位?”   “傅施年。”那头的声音略微低沉,很安静。   她得知有些意外,“哦,有事吗?”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了。   “我现在正在你学校门口对面,可以出来一下吗?”他询问道,眼睛望着车窗外学校门口陆续出来的学生。   都已经到了门口,她不去显得失礼了,“嗯,好。”   在陆续出来的学生里,傅施年一眼看见了她,尽管衣着朴素,和其他人并无两样,但他还是能一眼望出她的身影,虽简单却总有一种无法忽视的气质,一件衬衫,一件牛仔裤配一双白色的帆布鞋,和别人穿出得不一样。   何姿一眼望向学校马路对面,几辆车前后有序地排列着,她一眼望见了其中的一辆,和傅施年的习惯颇为相符,穿过马路走去,透过玻璃望去里面果然坐着他。   傅施年打开车门邀她上车。   “好久不见。”她坐上车,对她说道。   傅施年转头望着她,和记忆中的没有太大的变化,“去了香港,最近才回来。”   “哦。”她点了点头,了然,怪不得一直没有见到他。   他伸手从后座拿出一个白色的盒子递给她,“从香港带回的礼物,送给你。”   何姿没想到他还会给自己带礼物,看了看他,拆开了盒子,里面躺着一条金色的硬币项链饰品,上面雕刻着阿拉伯字符,简洁大方。   就算她对饰品知道得不是很多,可光是看这硬币的质地,就知价格不低,恐不是那么普通的。   “这个太贵重,我不能收。”她将礼盒还了回去。   傅施年是不会收回的,既然送给她就是她的了,“香港朋友一份情意送的,不是很贵重,收下吧。”   何姿见他执意不肯收回,无奈,只好收下。   “最近很累吧,快要中考了。”他微笑着问道。   “还好,不累。”她倒还不是很累,和平常一样。   傅施年望着她,从刚才上车到现在他移开目光的次数很少,“劳逸结合,不必太担忧。”   何姿听了他的话,淡笑着点头,“那我先走了。”   和他打了声招呼,拿着礼盒下车离开。   目送她走远,傅施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一宿未睡,下了飞机就先来了这里,就只是想第一时间见到她。   那条项链饰品是他去香港第一天的晚上亲自挑选的,连续走了好几条街的商店才买下的,觉得只有那一条才最适合她。   当君喻来接何姿的时候,时间有些晚了,按平日里的时间来接的。   “怎么不打电话告诉我?”见她等了很久,君喻开口问道。   何姿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没事,我等了没多久。”他每天很忙,除了学校里的事还有他父亲公司里的事,能日日来接她就很好了,怎还能打扰他。   晚饭照旧还在天明园吃,吃完再送她回去。   车经过超市时,他停在了路边,“在车里等一下,我去买东西,马上回来。”   何姿看着他走进了超市,过了一会儿提着袋子回来,好像买了些水果。   做晚饭时,何姿坐在沙发上看书,他在厨房里。   过了不久,他端着刚做好的从厨房里走出,“先吃一点。”   酸酸甜甜的味道,香甜诱人,很刺激食欲,是山楂糕。   她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嘴里,很好吃,有了些食欲。   “好吃,怎么想起做这个给我?”她仰头望着他,问道。   君喻低头望着她,眸子温和,“你最近饭量少了,食欲不太好。”   何姿忽略的一些事君喻是在意的,一点一点都默默地记在了心里,为她着想着,他方才下车是为了给她买山楂,惦记着她的食欲不佳。   “你也吃一口。”她舀了一小勺放在他嘴边,喂他吃下。   他抚了抚她的头顶,“先看会书,等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何姿享受着这一刻,在他的手掌下,觉得这碗山楂糕很甜,胜过她吃过的所有甜点。   君喻转身经过茶几时,书包旁的礼盒不小心掉在了地上,项链掉了出来,他弯腰捡起,很精致的一条项链,也很熟悉,仿佛在哪里看见过。   “你刚买的项链吗?”是她刚刚带回来的。   何姿望了被他捡起的项链,无意地说道:“傅施年送的。”   他听了她口中的名字,得知傅施年已经回来了,没有跟他说过,又看了眼这条项链,恍然想了起来,这条项链他曾在珠宝网   页上看见过,当时打出的广告语是“Luckytomeetyou,bewithyou。”(幸运遇见你,相守一起)   他黑曜石般的眸子越发深幽,眉间清冽凉薄,眸角冷峻清冷,望着手中的项链许久。   这年的夏天,不管是欢喜还是忧愁,该来的还是要来的,五月上旬中考体育考试近在眼前。   何姿心底是有些把握的,对于体育倒不是特别担忧,以平常心对待,应该没太大问题。   下午,梅婧一通电话把她叫了出去,电话里梅婧的心情是低落失望的,像是遇到了极受打击的事,郁郁不振。   她立刻前去,怕她发生什么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致使她这样。   打车到了电话中的兴南路,环顾四周,人影重重,都不见她,最后在桥上看见了她,她正趴在栏杆上低头看着河面,手中一瓶啤酒。   “梅婧。”她唤了一声,跑到她身旁,刺鼻的酒精味迎面扑来,看来已经喝了不少了。   梅婧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望着她,眼睛红肿像是刚哭过不久的,皱着眉头,手心的啤酒握得很紧很紧,“你可来了。”   何姿上前想要夺过她的啤酒,“别喝了,快给我。”   她挣扎着,脚步虚晃就是不肯给她,仰头喝了一大口,“别动,我没事!”   都已经成这样了,还要喝,她实在抢不过就作罢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白天到桥上来喝酒!”   梅婧听了她的问,身子呆滞,眸子的红肿又止不住了,上前抱住了她,哭了,“韩逸,他有了别的女孩了,不要我了!”   何姿扶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心下了然,怪不得,也只有韩逸会让她如此了,“肯定是假的,他是喜欢你的啊。”   “骗我的,他说他见了我就难受,不想再看见我了,我见他和别的女孩一起进别墅了,整宿没出来。”越说哭得越厉害,身子剧烈颤抖着,泪水模糊,心里恐怕是难受万分的。   韩逸若真说了那番话,梅婧听了少不了疼痛的,被心爱之人如此说着,看着韩逸和别的女孩在别墅里整宿没出来,她在外面孤零零地可想而知,少不了泪水的渲染。   可平日里见韩逸对梅婧是很好的,看得出他的情,怎没过多久就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事惹到他了?”否则,韩逸怎么会说出这么一番狠心的话?   梅婧在她怀里哽咽着,动了动唇角说道:“我只是不小心撕坏了他和她母亲的合照,不是故意的。”说着委屈极了。   何姿心底暗想,那张照片恐怕不是普通的一张照片,对他或许意义非凡。   “没事了,没事,好好道个歉做点有诚意的事,就好了。”她柔声安慰道,减轻她的悲伤。   梅婧又灌了一口啤酒,趴在栏杆上,嗓音沙哑,醉醺醺的,“道歉?我不知道了多少歉,他不接受。”   “别多想了,等他气消了就好了。”她尽量劝慰着她。   梅婧也不知听进去多少没有,趴在栏杆上也不说话,呆呆地望着河面上自己的倒影发愣,满身酒味。   天色渐暗,乌云聚拢,大风刮过,有即将下雨的征兆。   “我们先去躲躲雨好不好?”她拉着她手臂说道,再不走开,就要淋雨了。   可梅婧就是不肯走,死活赖在桥上,“不要,我要淋雨,我喜欢淋雨!”   何姿无奈地站在一旁,这人酒醉起来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天即将下雨,她又不好将她丢在这里自己去躲雨。   “听话,快跟我去避避雨,你淋雨韩逸会心疼的。”实在不行了,她只好把韩逸搬了出来。   谁知梅婧这次连韩逸的账也不买了,大声嚷嚷着:“负心汉,大骗子,他巴不得淋死我才好!”   雨点打下,下起了大雨,她无奈苦笑地站在一旁,举止尴尬,赶忙用手遮住头顶,抓住梅婧的手臂想要拉走她,没曾想被她挣脱,跑了出去,她急忙在后面追,全身淋湿。   她狼狈地在雨中追着她,不停地叫着她。   好心没好报,在此刻用来最合适不过,好心过来劝慰她,最后却成了这个结果,真倒霉。   最后费了好大的劲稳定住了她,雨停了,她全身上下湿透了,送她先回了家,自己再回家,后悔自己为什么好心前去。   晚上,发起了高烧。   集团里这几日有一个重要的工程项目,君陌和安雅格外忙绿,回家的时间少了很多,佣人也不在二楼。   她觉得全身难受,浑浑噩噩地不知处在何地,脑子朦胧一片,喉咙干痛,觉得很渴。   头很晕,勉强坐了起来,发现床头柜上的杯子是空的,欲要起身倒水,这时手机响了。   她看也没看接了起来,“喂。”嗓音嘶哑,软绵无力。   君喻一听便听出了不对劲,舞动的笔尖停住了,“你怎么了?”眉头微蹙,语声担忧。   “头很晕,很难受。”她皱着眉头,喉咙里说不出话来。   君喻立刻起身拿起车钥匙,“你先躺下休息,我马上来。”   待君喻带着老宅的家庭医生赶来时,她烧得体温很高,迷迷糊糊不省人事。   他守在一边,看着医生为她诊疗,量体温,擦酒精,输液······,一系列忙活下来,夜已经深了。   “体温基本控制住了,还需观察。”医生最后得出结论说道。   君喻点了点头,坐在床边看着她,注意着她的体温变化。   东方初晓,日月倒换,一宿过得很快。   何姿是能感受到他就在她身旁的,一种安心的味道,仿佛触手可及,好想就这样沉溺下去。   君喻抚上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差不多。   在他微凉的手抚上自己的额头时,她就醒了,睁开眼望着他,朝阳浸染,白色衬衫镀上了金色,好看得很。   “醒了?好些了吗?”他神色柔和,稍许放下了心。   她怔怔地点了点头,望着他的视线不曾离开过。   君喻起身倒了杯水,喂她喝下,“梅婧淋了雨健康得很,你淋了雨发起了高烧。”话声平淡,似是无意。   听他一说,她想起了昨天的事,越想越觉得倒霉,好心前去解忧,最后受苦的还是自己,“早知这样,就不去趟那浑水。”   “梅婧受点难无碍,只要喝完酒醒来就没事了,死不了,你也不用怕出什么事,韩逸舍不得。”他淡淡的说道,不以为然,早已习以为常。   何姿此时知道冤死是什么滋味了,接到那通电话还以为她会出什么事,是自己在杞人忧天。   “下次,在接到她这样的电话,就当是个笑话,一听而过,不用理她。”君喻心疼的还是何姿。   她长了记性。   “何姿,对自己好一点,好不好?”他盯着她的眼睛,说得很认真,只是让她对自己好一点。   她好,他就好。   发烧才好,中考体育的日子已来了,当日烈日当空,天气热得很。   君喻放心不下她的身子,对她说:“下次补考好吗?”   她无所谓地摇摇头,“没事,要去参加的。”   君喻早已料到是这样的回答,何姿是坚强的,不会轻易退缩一步,一定是要前进的。   他便陪着她一起去参加体育考试,看着她进去,在场外等待着她出来,看着腕表上的时间。   场外有不少陪伴前来的家长,在场外等候着,烈日酷暑,难免有些难过。   时间离考试开始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半小时,考试未结束。   “君喻哥,你怎么在这?”蓦然,身后响起清脆的嗓音,夹杂着高兴。   傅念晴意外能在这里这么凑巧遇见他,快步走上前,嘴角染上了笑意。   君喻望了她一眼,“在等人。”   傅念晴循着他的目光朝里面望去,里面是中考的体育考生,莫非他等的人是里面的某个人,不记得有哪个认识的人今年参加了中考,他在等谁?   “我爸妈一直在念叨你,许久没见面了,今晚能不能一起吃饭?”她满怀期盼,盼他能答应。   君喻低头瞄了瞄表上的时间,嘴角微启,“今晚有事,代我向他们问好。”   见他不能去,傅念晴难掩失落,不过还是打起了笑容,“没事,以后再去也是一样的。”   “君喻哥,你什么时候动身去英国啊?”她仰头继续问道,心里存了小心思。   他望着场内,考试时间快结束了,“还不确定。”   话音刚落,傅念晴的同伴就在身后叫她了。   她颇有些懊恼,埋怨时间太短,又不得不先走,“君喻哥,那我先走了。”心里是舍不得离开的。   君喻弯起了嘴角,淡淡的,点了点头。   仅是这浅浅的一笑,就让她无端多出好心情来,转身的笑意还不止。   同伴们见她如此,又看了看站在那里的君喻,连连打趣拷问,“那就是君氏的君喻吧,你和他······,命可真好!”同伴故意藏住了话不说,似笑非笑地用眼神引人遐想。   傅念晴羞涩地抿着嘴,听着他们投来的羡慕嫉妒,又想到了君喻,嘴角的笑更深了。   考试时间到了,君喻等到了何姿从考场内走出。   她考完了各项运动项目,觉得乏累,出了场内,在繁多的考生中,她一眼望见了一直在阳光下等她的人,还和来时一样,脚步未曾移动。   略微苍白的嘴角勾起了笑,跑了去。   “急什么,我就在这。”等她跑到面前,他微微斥责,眼底却是浸了笑的,抽出纸巾擦拭着她的额头,将水递到她手中。   “饿了吧,先去吃午饭吧。”接过她喝完的水,开口说道。   何姿点了点头,确实饿了,运动量过大。   君喻一句话不提体育考试的事,和她一起走进餐厅用餐。   他的到来难免不会引起其他女性的瞩目,纷纷抬头望向他,私下议论,神情仰慕窃喜。   何姿见此景象,早已习以为然,君喻天生有这样的本事,出门必然如此。   君喻的手臂支着桌子,用铅笔划着菜单上的菜式,当划到饭后甜点那一栏时,勾了南瓜红枣莲子汤,具有补虚益气,养血健胃的功效。   餐毕后,君喻去柜台结账。   傅念晴和同伴告别后,朝路边停车的地方走去,打开车门准备上车时,仿佛在黑色车窗上看见了很像君喻的背影,下意识地转头隔着玻璃窗望去,站在柜台前的人很像君喻,旁边还站着一个女孩。   她疑惑地提步走进大门,朝柜台方向走去,餐厅里的客人有些多,生意忙碌。   君喻结完账,牵着何姿的手离开柜台,从侧门走出。   傅念晴夹杂在客人中间,依稀看见了那两人牵着手,举止亲昵,再一转眼,人就不见了,环顾四周,不见人影,仿佛只是自己的一个错觉。   君喻牵着何姿上车,驱车离开。   回到家后的傅念晴心情郁闷,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般郁气难舒,脑海里反复出现那个画面,难受苦涩,不敢接着想下去。   傅施年也看出了妹妹的不对劲,开口询问。   “君喻哥有喜欢的人或者女朋友了吗?”她问得时候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会听到什么令她难受的答案。   他不明妹妹为何这样问,但还是想了想,“没听说过,应该没有。”   听了这答案,她多少有些放下了心,哥哥与君喻很熟,不会不知道他的近况。   五,六月份,安雅纵使工作再忙,也没忘记女儿的中考,时时亲自煲汤给她喝,偶尔和她谈心交流,怕她心里藏了太多的事,这孩子若不主动问是不会说的。   初三复习任务沉重,特别是临近中考,摸底考试接二连三,好在何姿的成绩一向稳定,没有太大波动起伏。   最近这段时间和君喻的见面少了些,反而能常常在新闻报纸上看见他,图片清晰,排版在报纸头条首页,君喻二字被黑色字体打印出,异常醒目,媒体商界纷纷夸耀他有其父当年风范,更胜一筹,是天生的商界奇才。   那个西装少年站在照片中,不惊不扰,神色淡漠,果断决绝之风,帅气迷人。   各大签约合作仪式,楼盘落成仪式,酒宴晚会······都有他的身影。   可就算再繁忙,君喻还是会在晚自习后开车过来接她,亲自给她做晚饭,营养搭配均衡,注意着她的食欲喜好。   哪怕君喻在何姿面前再掩饰,何姿还是能看出他的疲累,从白天到晚上的工作行程,和各公司人物交谈打交道,是铁人也会累的。   每每在厨房做饭时,何姿都会上前从背后搂住他的腰身,紧紧抱着他,闭着眼睛感受着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   君喻弯着嘴角,任由着她,“饿了吗?饭一会儿就好。”像大人哄着一个饿肚子的小孩般,手下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   “出去等一下,厨房油烟大。”他拍了拍搂在腰上的手,温和地说道。   何姿舍不得走开,觉得何时厨房里也这样难舍难分了。   睡觉前,她主动要帮他洗头,君喻允了。   她扶过他的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用温水淋湿,倒出洗发水在发丝间轻轻揉着,指腹在头皮上细心地按摩着。   周身很静,只有他和她,她帮他洗着头。   君喻想着,现在她帮他洗着头,等到年老时,他帮她洗着一头白发,就这样互相洗到老,何尝不是一大幸事。   “小姿,等我们都老了,你也要帮我这样洗。”他语声低沉,却有些无法改变的坚定,平淡浓烈地冲进她的心。   她不禁想象着那个画面,等他们都老了,满脸沧桑,牙齿松软,头发花白的时候,她也和他这样坐着,坐在清静的小院子里帮他洗着头,细数着他的白发。   “好。”一个简单的“好”字里承载了太多东西,她愿意陪着他一起老去。   君喻也是向往那样的日子的,很美好,只是他们两个人。   转眼,到了六月底,中考的倒数计时已经剩下伶仃的个位数,只剩下两天。   何姿没有再去学校,待在了天明园做着最后的冲刺准备。   君喻这几日的出门少了些,大多在天明园陪着她,看着时间在近12:30时,抽走她手中的书合上,“该睡午觉了。”   她仍旧有些觉得意犹未尽,又不显困意,“再看一小会儿?”   哪里容得她讨价还价,君喻一把抱起了她走进卧室放在床上,“好好睡觉,不许睁开眼睛。”   可她还是睁着眼睛看着他帮她盖上薄毯,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带着小倔强,不肯闭眼。   “不想睡觉吗?”他拉好帘幔,调好室内温度,折回后发现她还睁着眼睛。   何姿不语,只是嘴角扬着笑看着他。   君喻在她身旁躺下,同床同枕,侧身面对着她,两人呼吸缠绕,两双眸子装满了对方。   “你也要睡?”见他躺在她身旁,距离如此之近,问道。   君喻抱着她,在她身上轻拍着,像哄着一个孩子入睡一般,“哄你睡。”   何姿闻了不禁莞尔,哄她睡。   午时的阳台上,新鲜的花朵随风摇曳,团簇点缀着色彩绽放着,开了好多,冬季伶仃孤独的枝身摇身一变,成了风中最美的风景,经过了寒冬霜雪的历练承担,总会绽放得越发风姿。   下午五点,宁单来访,君喻临时接到一通电话,似有什么事出去了,让他先陪陪何姿,马上回来。   何姿见了他来,示意性地点了点头,见他看见自己一如往常,便无任何不妥之处,心下得知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和君喻的关系。   “咖啡还是茶?”她进厨房问道。   “咖啡。”他随口说道,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沙发上的一本书翻开看了看,其中扉页的页角已经被指尖磨得出了皱,看来这一页被人常翻看,不会是君喻,因君喻不管有无看完必会整齐摆放在书桌角,是何姿。   扉页上的正中央只写着一句话,“爱情无需言作媒,全在心领神会。——哈佛格尔”   何姿泡好了咖啡,放在他面前,飘散着热气。   见他拿着她的书看,也并未说什么。   “你喜欢这句话?”他看了一会儿,抬头问道。   何姿望着扉页上的那句话,“不是喜欢,只是觉得它说得真,心生感触。”   心领神会,彼此没有明说,却知道对方的所想所意,在爱的世界里融入进对方,心灵相通,精神相连,这才是相爱的人。   “你和君喻在一起,你母亲应该还不知道吧,还有君喻的母亲,若她们知道,你应该知道所要迎来的是什么,没有那么容易。”宁单实话实说,也不拐弯抹角,一语点在了骨关节上。   何姿怎么会忘,古淑敏本就不喜自己,怎会让这样的事发生,这是最难过的关卡,没有人知道结局如何,她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这座城市陆续亮起的夜灯,天色已半昏半暗。   “我想过,在我母亲的事在那晚生日聚会上又被揭开时,我就在夜里想了很久,这条路必定会难走,可是不走又怎么会知道呢?定要走这一遭才知道的,要不然放弃吗?我做不到,太难。”她的眼睛很清澈,如潺潺泉水在山谷间流过。   宁单轻啜了一口咖啡,味苦缓时觉醇,“可走下去会受到很多的阻碍困苦,发生很多难以预料的事,长辈各方舆论的压力,你可以?”   这样的爱情,必然少不了坎坷,长辈那里听不见祝福。   她的嘴角像弯弯的月牙,顿了顿,“我外公是当年的下乡知青,寄住在我外婆家里,外公是博学的知识分子,家境富裕,外婆只是识几个字的乡间女子,穷乡僻壤,两人还是相爱了,终有一天外公要回城,他说会来娶她的,可他的父母得知后不肯同意,阻碍在他们中间,介绍了不少好女子给外公,外公都没有要,村里的人知了此事也都在嘲笑外婆的痴心妄想,曾祖母也欲给外婆找个人家嫁了,奈何外婆不肯,那时村里的流言蜚语,父母的逼迫,外公家的冷脸,我外婆一一受了,外公最终回来娶了外婆,他们风风雨雨携手走过了五十年,情比金坚。我也问过外婆,她当时怎么可以?外婆的回答是,她相信他,就像那年她说想要吃蜂蜜,外公隔天就给她弄来了,爬十米高的树上弄的。”   外婆有了外公,所以就什么也不怕了,她如今有了君喻,还怕吗?   听了她的一番话语,宁单觉得自己对她的忧担多了,担心她承担不了,“君喻说你是和他过一辈子的人,第一次那样袒护一个女孩,他说所有的他来承担,看来你是值得的。”   君喻的眼光没错,她的眼光也没错,这样的女孩不多了。   “他是这样说的?”   宁单点了点头,“君喻有幸遇见了你,你也有幸遇见了君喻。”   不久,君喻回来,宁单见他回来就离开了。   “怎么了?”见何姿站在落地窗前,一动不动,上前问道。   何姿转身搂住了他的脖颈,主动吻上了他。   君喻意外她今日的主动,扣着她的后脑,回吻着,热吻得缠绵。   直到她快窒息断气的时候,君喻放开了她,搂她入怀。   何姿的脸很红,很烫,呼吸紊乱,待气息均匀,喃喃呢语道:“君喻,你叫我怎能放得开你?”   “那就不要放,永远。”他嗓音沙哑,诉说着地老天荒。   她埋在他的心头,听着他一次次心房的心跳声,忽然觉得那是自己的心跳,在自己的心间。   生活里有他,或者有她,平淡挺好,饱受岁月年华厚待。   中考前一晚,他牵着她的手在月下饭后散步,老人在小路上遛狗,小孩淘气地追逐打闹,远处一对情侣正在谈情。   何姿见了那狗,觉得喜欢,便上前蹲下揉了揉它脑袋,十分享受手下柔软的皮毛质感,小白狗和煦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掌,她笑得开心。   “小情侣饭后出来散步啊!”大妈热情地和君喻说道。   君喻点了点头,笑着看着地上和狗玩得正开心的她。   “你女朋友很喜欢狗。”见她和自己的狗玩得热闹,老人见了心情也好。   看她和狗玩得高兴,很喜欢狗吗?   玩了一会儿,何姿不舍地和狗说着再见,看着雪白的身影在夜色中渐行渐远。   “喜欢狗吗?”他循着她的目光看着雪白的狗,开口问道。   她的确喜欢,狗很可爱。   “买一条养在家里怎么样?”见她喜欢,提议道。   他有时工作忙碌不能在家里陪她,让狗陪伴着她也好,至少不会感到无聊。   何姿摇了摇头,“不要,养不活怎么办?”他工作忙,她还要上学,不能照顾狗,安雅对动物毛发过敏,也不能养狗。   “我明天早上四点的飞机要临时飞去法国,不能陪你去参加中考了。”迫不得已,临时决定的,不能陪她感到遗憾。   她理解,“没事,我自己去就好了。”无所谓地笑了笑,让他不必觉得什么。   君喻摩挲着她嘴角的笑,从自己脖子上取下戴着的玉,转手戴在她的脖子上,玉滋润透明,有油脂感,贴在脖颈上有温润的触感,是上好的玉,玉的边缘光滑,似是年代悠久。   她摸着那块玉,仍带着他的体温。   “这个······。”她摸着玉,疑惑地看着他。   “这是我曾爷爷给我爷爷的,保平安福运,也算是传家之宝,我爷爷给了我父亲,我父亲又在我出生时给了我,我现在把她给你。”他看着她手中的玉,很合适。   这玉未免贵重了些,意义深重,他拿下来给了她,这好吗?   见她犹豫着,接着说道:“明天你去考试,我不能陪伴,戴着它就像有我一样。”   “可是你把平安福运给了我,那你呢?”他把戴了十几年的玉给了她,那他自己呢?   “你就是我的平安福运啊。”他笑了,在月色下格外惑人,话从他嘴里说出格外软了心。   凌晨,他做好了早餐保温,附上一张便利贴,去卧室里望了她一眼,在她的睡梦中去往了机场。   七点,安雅的电话打来,说要陪她参加中考。   手机桌面上显示着一条新的简讯,不久前刚发来的,她打开查看,发件人:傅施年。   今天中考,以一颗平常心去对待各科科目,相信你会做得很好,祝:考试顺利,考上T市一高。   简讯简短,也难得他还记得。   吃好早餐,君喻吩咐好的司机在外等候,当开到考场隔一条街时,她下了车,怕被前来的母亲看见。   没过多久,安雅赶来,没有太多的嘱咐,任由她发挥,“吃早餐了吗?”   “嗯。”她见了安雅,点了点头。   离考试时间没多久了,她排队走进大门,安雅在考场外等候着,“妈妈在外面等你,考试不用紧张。”   她和其他任何一个家长都一样,站在人群中看着自己的孩子通过检查走进考场,脸上扬着鼓励的笑,看着她的身影一点点在人群了消失,安雅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好像是第一次这样,站在家长们的人群里,送她去考试。   飞往法国的航班已经安全降落在法国机场上,君喻下了飞机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此时她的考试应该已经开始,第一门考的是语文。   安雅和其他家长一样等待着过去的分秒时间,上午的考试已经快考完了。   陆续有学生从考场里出来,家长纷纷询问着考试情况,何姿出来的时间也挺早,安雅迎了上去绝口不提考试的事,怕给她造成压力。   这一天,安雅不做半点工作,专心做一个普通的母亲,等候着她在考场内考试。   “妈,会不会浪费你的时间。”她怕会占用母亲工作的时间,母亲工作很忙。   安雅摇了摇头,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事,这几天工作少。”   之前太忙没时间照顾女儿,她感到过意不去,虽说电话没少打,可没亲手照顾得好,总是惦记着。   两天,中考结束,初三的噩梦终结了,总算松了一口气。   君喻从法国还未回来,她想着法国还是夜晚就没打电话去,发了一条简讯。   过了几日,一中举行毕业典礼。   忽觉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已到了毕业时分,回想起刚进学校仿佛还在昨天,和君喻在楼梯间相遇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两三成群的人陆续在校园里拍着纪念照,深情的拥抱着,以用来祭奠逝去的初中时光,有的甚至动情眼角湿润,此次一别,可能一生不会再见面。   何姿倒也清静,没人找她合影拍照,也没人不舍地和她诉说离别,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觉得差不多准备离开。   走过林荫道,路过灌木丛,还没走出校门,就看见了邹杨,站在不远处好似在等着什么人的到来。   邹杨抱着一束花站在阳光下等待着,见了何姿,挺直了脊背走上前去。   “何姿。”他出声唤住了她。   小跑到她面前,手中的花鲜艳照人,“祝贺你毕业。”平日里话不多的人,硬生生地挤出了话,腼腆了些。   何姿同样祝贺着他,示作礼貌。   邹杨似乎藏着什么话在心里,欲说又不说,迟疑犹豫着,迟迟不敢开口,手指紧张地握着手中的花,脸色发红,“何姿,那个,那个,我喜欢你。”   好不容易,一句话总算从嘴里挤了出来,脸色通红,低着头不敢去看她,手中的花递了出去,心上打鼓。   这句话说出倒也是出乎意料的,往日里孤僻坐在角落里,和她没有说过什么话的人,竟然偷偷含了这样的心思,选择在这一天大胆表了白。   何姿听了还算淡定,没有伸手去接下他的花,“谢谢。”   除了谢谢二字,她没有别的话可以对他说,直白拒绝太伤人了。   可邹杨还是不肯死心,并不想只听到“谢谢”二字,继续说道:“我们同样都坐在班里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同学们说我们性格相像,应该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没反驳过,因为在那次心理课上我对你产生了好感,这种好感并没有随着时间的延长而消失,我真的喜欢你,今天之所以会说出来,是怕今后不再见面产生遗憾。”   他手捧着花站在她面前在阳光下格外显眼,不少学生看了过来,围观的人大有人在,看戏得看着接下来发生的戏剧性的一幕。   何姿就站在那里,听了这番话并无感觉与之前不同,仍不伸手接过鲜花,看着他,“我能对你说的始终都只是谢谢,谢谢你喜欢我,谢谢那日爬山在我跌下台阶时适时扶了我一把,我不会忘,我对你心存感谢。”她说的这番话已经委婉了,   给他留了面子。   “你相信我,我会对你很好的,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他还是不肯罢休,不舍得放手。   “换一个女孩,她会很幸运的,但不可能是我。”她已经把后路都断了,话说到了最明白。   邹杨平日里话语鲜少,没想到今日倒多了起来,“你是因为有喜欢的人了吗?有男朋友了吗?试着去喜欢我也不行吗?   ”不愿就此放弃,还在挣扎挽回着。   见他阻挡在她面前苦苦纠缠着,她索性也不拐弯抹角了,“是,我有喜欢的人,有男朋友,还怎么去试着喜欢你。”   邹杨更加不能接受了,“是谁?他是谁!你骗我的对不对!”拉着她的手臂不肯放手。   “请你放手,我为什么要骗你。”她盯着他的手说道。   “真的一次机会都不肯给我吗?”他失落地看着她,手还不肯松开。   不等何姿开口,周身出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喜欢她,你还不配。”语声平和,却带着强硬的   霸道。   邹杨手腕上一个剧痛,迫不得已松开了她的手。   傅施年不知何时来了,就那样站在何姿身旁冷冷地看着他,让人觉得二人有几分般配。   在傅施年的面前,邹杨的气场明显不足,一个处于云端的上风,一个处于地上的下风,一眼就看出了邹杨的劣处,远远   比不过傅施年,成了一个大笑话。   围观的人疑惑这人是谁,对傅施年的身份感到好奇,纷纷猜测这是不是就是口中的男朋友,又觉得何姿这人平时看起来   不惹人注意,普通至极,原来这么深藏不露,这男的明显不一般。   “他就是你的男朋友吗?”邹杨嗓音低了好多,仿佛受了很大的打击,不敢置信。   何姿动了动唇角,目光平淡不起波澜,“不管他是不是我男朋友,我和你都是不可能的,不是你对我偶然产生了好感,   喜欢上了我,我就要试着去喜欢你,太浪费时间,凭什么你喜欢我就要试着去喜欢你?我始终都对那个在危急时刻帮了我   的人保持感谢,请你不要因为某一些举动让我连这感谢都淡去。”   此刻,她的话冰冷得不留余地。   “我相信你将来会有一个你喜欢,也喜欢你的好女孩,我会祝福你。”话锋一转,她浅笑着说道,仿佛之前的话不曾说   出口过,依旧能笑得淡然。   她在他身旁擦肩而过,阳光流转,长发女孩在空中留下一抹气息,渐行渐远,这是青春年少的最纯粹的情感,发自内心   ,又得不到的酸涩,都在那一抹气息中蒸发了。   可能还会见面,也可能再不会见面了。   过马路时,车流川流不息,傅施年站在她身侧望着她,心里有着复杂的情感,理不清也无法理清,“你真的有男朋友了   吗?”他真正介意的还是这个。   何姿闻声,转头望着他,“这很重要吗?”气息如茶,令人寻味。   “有吗?”他紧追不放地问道,眼眸盯紧了她,眸子冰冷。   她还是点头了,这是实话。   “他是谁?”傅施年也是隐藏情绪的高手,面上越是平静,不动声色,心里的情绪就越可怕。   君喻的隐藏情绪让人探不清虚实,在无形中吞噬对方,慢条斯理又展现着残忍冷血,不留丝毫余地,傅施年的隐藏情绪   让人生寒,伺机再如猛狮般反咬,榨干对方的价值,置对方于死地。   能将情绪隐藏很好的人都是聪明的人,君喻和傅施年都是高手。   唯一的最大不同是君喻是在无形中,傅施年连对方一口喘息回神的机会都不给。   何姿嘴角浅淡露笑,但并不语,故作神秘,“保密,不说。”   傅施年便不再问,她不说再怎么问都是徒劳,总会知道的,知道后还会做到心绪如常吗?   当他看到她的承认,心绪就已经如常不了了,想来又觉可笑,这哪里还是傅施年?   “你怎么来了?”疑惑他怎么突然出现。   “顺路。”他冷冷地说出两个字,没有去看她。   上了车,才发现副驾驶座上坐着傅念晴,隔着车窗看见了她,她直接坐在了后面。   “回家吗?”傅施年发动引擎,问道。   何姿窝在角落里,应了一声,便再不出声了。   一路上,只有傅念晴偶尔和哥哥说了几句话,何姿无言。   对于何姿,傅念晴再如何也有一面之缘,那晚在君陌生日聚会上见到了她的那一面,镇定从容。   傅施年是在后视镜里看着何姿下车的,看着她回到家,傅念晴见了他的神色,心里早猜到了几分,又不禁回想起那日在   酒店包厢外的一幕,恍然大悟,怪不得觉得何姿面熟,在哪里见过一般。   “哥,你喜欢她?”想到了,就开口问道。   若不是喜欢,为什么那块手帕放得如此珍惜,若不是喜欢,又怎么在人离开后还不舍收回目光呢?   他收回视线,望着她,“为什么这样说?”   她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方才我们是要去给母亲挑选礼物的,你却特意绕了远路折回另一条街去接她。”   这点,谁都能看得出来,很明显,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可她已经有了男朋友。”想起了什么,幽幽说道。   傅念晴的嘴角上扬,一副全然不忧的样子,“你可是傅施年,什么东西没抢过,什么抢失手过?”   她深知哥哥的脾性,从小到大,想要的都能得到,就算得不到毁了也不会让别人得到,唯一能和他相比的人只有君喻,   也只有君喻能比。   君喻此次去法国的日子有些久,处理的事情多了一些,回来可能需要些时间,但还是每日和她保持一通电话的联系。   这日法国烟雨蒙蒙,下着朦胧小雨,地上湿漉漉的,浪漫之都笼罩在一片薄雾中,若隐若现。   “法国现在正下雨吗?”她上网查了法国的天气,今日是阴雨。   “嗯。”他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丝丝雨滴打落在窗上,窗外的城市显得模糊。   她拿着电话,两人就算不说话也不觉如何,心里反而觉得安宁,听着彼此的呼吸也好,“工作固然重要,也别忘了照顾   自己。”   他一一听着她的嘱咐,一一应着,雨天的温情在异国流淌蔓延开来。   “工作还有很多没完成吗?”末了,她的语声有些低,似是想了许久的话。   君喻嘴角扬起,又怎会听不出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快了,没剩多少。”也不挑明她的用意。   “这几日待在家里不要外出,盛夏太阳毒辣,不要贪嘴吃冷饮,伤了胃。”纵使隔着千里之遥,他还是习惯性地叮嘱着   她,前者他不担心,担心的是后者,她酷爱吃冰激凌,不管是不是夏天。   何姿笑了,笑得愉悦,离得这么远,他还在管着她。   爱情无需言做媒,全在心领神会。   六月底,中考成绩公布,公布在各大网站上,成绩分数一目了然,全市的排名一一排列着。   今年的中考题相对难度高了些,分考得不是很高是正常的,但这并不影响排名的激烈竞争。   很多考生在考完之后,连夜校对试卷答案,心焦担忧的不在少数,何姿考完后一眼都没看过标准答案,看了也改变不了   什么,一切已成定局。   成绩排名一公布,上网的人数不胜数,网络繁忙,谁也没忽略今年的中考状元,排名榜上赫然印着第一名,分数远远超   出第二名三十分,几门科目离满分只差了四十五分,很是难得,除了君喻,比往年的中考状元分数还要高,再看姓名学校   ,T市一中,何姿。   今年T市的中考状元,堪称学霸,一鸣惊人。   T市一中的学生知道后更多的是不敢置信,反复看了好几次才知是真的,老师们也是大为吃惊,平时考试排名在中上水   平,成绩一般的学生,一跃成为了继君喻之后的传奇。   打电话祝贺报喜是难免的,何姿没有上网,听了他们如此说,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并无特别之处,就像以往考二   十几名的成绩一样。   何姿的学习其实很好,只是不想全部发挥出来而已,如果想,年纪第一的位置是不愁的,可她不想,平淡无奇地度过了   初三,她对成绩荣誉看得不是很重,直到中考才现出了自己的真实水平,因为一高是她向往的高中。   这个重大的消息是喜人的,安雅得知后也是高兴的,欲送贵重的礼物,被她拒绝了,君陌知道这个消息后,早已料到她   会有这一天。   宁单打电话祝贺她,几个人商量在酒店请客庆贺,邀请她来,何姿拗不过,只好答应。   打电话邀请她的事,他们几人之间推了好久,让韩逸打,韩逸因为上次的事觉得丢人不打。让梅婧打电话,梅婧还一直   纠结着那日喝醉害她淋雨发烧的事,心虚不敢,最后才让宁单打电话邀请。   这次的请客,除了庆贺她喜得高分状元,还有赔罪。   那天,梅婧酒醉后醒来差点断片,经韩逸一提醒,才想起来,人家好心来安慰自己,结果让人家淋雨发了高烧,自己淋   了雨身体好得出奇。   接下来几天都不敢去见她。   晚上,何姿准时前去赴约。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去了他们订的包厢,几个人早到了。   梅婧见了何姿总觉心虚,但还是打起笑容迎人,上来就给了个拥抱,“那个,小姿,上次的事是我错了,我这人喝了酒   就喜欢发酒疯,不是故意的,那个你就原谅我吧。”支支吾吾低头说了一些,就是不敢抬头看她。   何姿其实没有生太大的气,也能理解,“你都发酒疯了,干的事我能不原谅吗?”   梅婧见她这样说,心情一下子晴朗了。   “你和韩逸和好了?”见她没有了那天的寻死觅活,韩逸肯定已经治好了她。   梅婧又转头看了看韩逸,笑着点头。   分分合合,终究还是合了。   傅施年和傅念晴随后到了,傅施年坐在了何姿身旁。   “小姿,你真厉害,T市今年的中考状元,分数高得我都不敢相信,除了君喻,你是第二个。”梅婧的话语里不乏对她   的羡慕敬仰,自己学习差,高分学霸在自己眼里都是神。   何姿扬起嘴角,不因她的夸奖而得意,十分低调,“谢谢,还好。”   傅施年举杯祝贺她,他很少会夸赞人,从他嘴里听见极少。   何姿以茶代酒,一一收下他们的祝贺,这里面没有傅念晴的祝贺,她像是没有看见过她。   宁单中途起身接了一个电话,很快就回来了。   一顿饭上,何姿的话不是很多,梅婧倒是喜欢和她说话,就算得到的回答不多,她也喜欢。   这顿饭的主角是何姿,就算说围绕的人也是她。   知道她不一般,可一直隐藏着自己彩色的羽毛,如今绽放舒展,自是让人惊艳的。   傅念晴看她的目光极少,她也是学校里亮眼的存在,成绩排名位居第一,但也没有人请客专门为她祝贺,她就可以。   “君喻哥!”一个惊呼,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去。   何姿下意识转头望去,君喻刚走进包厢,站在门关处,白衬衫打底,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袖口挽到手臂处,却不显狼   狈风尘,反而有种惑人的优雅,衬衫每每总能被他穿出别人穿不出的极致味道。   傅念晴的一颗心完全扑在了他身上,见他回来自是高兴的,之前的沉闷一扫而光,“你终于回来了。”   桌旁的人都没动,她是第一个起身跑到他面前的。   “嗯。”君喻的嗓音沉静平和,仿佛夜间缓缓流过的河。   桌边就只有傅念晴身旁有个空位子,君喻坐了下来,与何姿面对面。   “这次去法国的时间够长的。”韩逸见他回来,开口说道。   是挺长的,去了足足十天。   “收购花了些时间。”君氏收购了法国有名的建筑集团是媒体竞相报道,人尽皆知的事,全靠君喻一人办成的,君遥全   权交给儿子打理。   年纪轻轻便可掌控局势,摸清对方的一举一动,在最短时间内让对方没有翻身余地,压下最低价格收购。   傅念晴时刻关注着他的消息,得知他收购成功,心里少不了自豪骄傲,这样的男子世间少有,却被自己遇上了。   她坐在一旁扮演着善良贤良,不时给他夹菜,君喻吃了几口,起身借故走出包厢,盘子里夹来的菜原封不动。   不久,何姿的手机响了,传来一条简讯,“出包厢,到楼下大厅。”   她看了,起身撒了个谎走开。   乘坐电梯下楼走到大厅,在一幅幅国外大作名画前看见了他,走了过去。   “回来怎么没在昨天的电话里告诉我?”多日未见,如今一见多了真实亲切。   君喻眸子黑白分明,见了这张脸,思念少了些,“这算是惊喜吗?”   何姿故作认真思考状,黑幽幽的眼睛望着他,“算是惊吓。”   听了她的话,君喻放松地笑了,抚了抚她的头顶的发丝,“吃好了吗?”   “嗯。”她大多时候都在吃,吃好了。   “怎么不问我有没有吃好?”见她不吭声了,出声问道。   不问还好,问了换来的是她的赌气,不去看他,脑袋一转看着地面,脚尖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来回划走着,“你有漂亮   的女孩陪在你身旁夹菜给你吃,能吃得不好吗?”   君喻听了这孩子气的话,觉得生趣,这才是真正的她,会偶尔有些小情绪。   “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夹的菜,她长得还没你漂亮。”有没有谁说过君喻其实很会说话,能把女孩的心哄得心花怒放。   何姿心里虽有愉悦,可也没这么快表现在脸上,把手摊开向他要什么东西。   君喻见她的视线朝自己肩上望了一眼,心下了然,从兜里拿出一方手帕递给了她。   白色手帕叠得整洁,何姿攥着手帕走到他身侧,握着他的手臂用手帕擦拭着他的衬衫,擦得力道不重却也仔细,从上到   下。   君喻见她认真的举动,心生欢喜。   方才傅念晴给君喻夹菜时,离他的肩膀很近。   擦好后仰头望着他,对视上他的眼睛,眼神清澈明亮,窝在他的怀里,轻轻喃语道:“君喻,我不任性的。”   君喻眸中点缀出了柔意,抱住了她的腰身,“知道,我惯的。”   他惯的,她可以任性。   “听宁单说,你是今年的中考状元,分数很高。”   何姿埋在他胸前,闷闷地应了一声。   知道她考了好成绩,他听了也替她高兴,“你可以上T市一高了。”她一直都很想上一高,如今如愿了。   “我知道你可以的。”在飞往法国前他对她的考试一点不担心,因为知道她可以。   “挑人的眼光好?”她抱着他的腰身,感觉他瘦了些。   “没得挑,只有你一个。”耳边,动听的声音,让她平静的心泛起了涟漪,圈圈激荡。   “回家还是去天明园?”他问道。   何姿没有多想,“天明园。”母亲那边还要说一声。   “走吧。”牵着她的手,走出酒店。   他们两个走了,包厢里的人不会说吗?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宁单会看着办的。”   君喻是累的,原本半个月之久满满的工作硬被他压缩成了十天,一天中基本没怎么睡觉,咖啡倒是喝得挺多,飞机上也没睡,睡不着,飞机餐半点没吃,不喜欢,方才在酒桌上,只略略吃了几口。   回到天明园,何姿便没让他再动,按着他坐在沙发上,自己去厨房简单地下了一碗面,加了鸡蛋青菜,清爽可口。   “趁热吃。”热腾腾的鸡蛋面放在他面前,催促道。   趁着他在吃面,她去盥洗室放好热水等着他洗澡,睡衣准备好放在一旁。   顺便发了一条简讯给母亲,谎称自己在同学家过夜,这样的谎话撒得太多了,总有一天会拆穿,是自己主动坦白还是母亲发现,都感觉是不远的事了。   “吃完了吗?”她从卧室走出到餐厅,问道。   见他吃好,弯腰收拾碗筷,“去洗澡吧,热水放好了。”   一举一动都很熟稔,仿佛两人已是结婚多年的夫妻,适时地做着什么,气氛和谐。   他不说,她也不说,却比说了什么都清楚,她看得出君喻这段时间的疲累,瘦了。   碗里的面吃得干净。   待他洗完澡,何姿让他回卧室睡觉,关了灯,等他睡着,轻轻关上了房门。   走进盥洗室,将篮子里的衣服分类投放进洗衣机,有的必须要手洗,放进了盆子。   他的衣服衬衫都是名牌,大多都要手洗。   她帮他洗着衣服,满手肥皂泡沫。   君喻并未真正睡着,起身走出卧室,见盥洗室灯还亮着,她正在帮他洗衣服。   “还不睡吗?”他感动之余,更多的是心疼,伸手将她的手从泡沫里拿出,放在清水中冲洗。   “没事,我还不是很困。”她看着他帮自己洗手,清水冲洗。   君喻从一旁拿下毛巾帮她擦干,“陪我睡。”   不等她说,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进卧室,盖好被子。   “睡吧,很晚了。”他抱着她,两人躺得很近,同枕共眠。   何姿小时候想过很多次同枕共眠,想象着那人会是谁,外婆说是她的丈夫,外公说是和她携手共度一生的人,如今共枕的人是君喻。   丈夫和携手共度一生的人。   这天晚上,她做了梦,梦似真似假。   她和君喻隔着一条银河的距离,他站在那头,自己站在这头,遥遥相望,过不来也过不去。   枕边的人换了,不是君喻,她拼命地躲着,后面的人在追她,怎么逃都逃不掉,像是被一个巨大的网笼罩住,令人窒息。   醒来,梦终究是梦,是真是假,无人得知。   君喻说,他不会放开她的,既然不会放开,又哪来的相隔呢?   暑假来临,她准备回外婆家,谁知突生变故,一高培训新生,以免开学跟不上教学节奏,通知被录取的学生即日前往学校。   她无奈也气馁,只好打了电话给外婆。   “外婆,暑假回不去了,学校有事。”她打电话时左手拽着地毯上的羊毛。   话筒里的生意显得久违,“没事,你好好的就行,外婆有你外公呢!”   她的嗓音有些低沉了,“嗯。”总觉外婆的声音又老了些。   她知道,老人表面无所谓,心里也是失落的,恐怕她爱吃的东西早早备好了,日历的日子数了又数,就等着她,如今她一个不得已,让老人的期盼也落空了。   外婆一个劲地安慰她,越是安慰,她就越是觉得不舍。   末了,挂下了电话,一直低着头,不高兴。   “小心点,毛毯上的羊毛快拽没了。”适时的,君喻提醒了一声。   何姿一直没注意手下,一小堆白色的羊毛孤零零地散落在毛毯上。   君喻深知她的心事,坐在她身旁,也不说话,只是抱着她,知道她与老人的感情深厚,此时动作更能胜过任何言语。   “君喻,他们又老了,我怕。”她真的在怕,怕自己还能回去几次。   君喻轻抚着她的脊背,心里也不好受,“不怕,不怕的。”   生老病死,这是无法改变的生存规则,总要有一天需经历离别,这点胜不过天的。   “要回去吗?”她是很想回去的。   她想了很久,还是摇头了。   “知道我为什么总是喜欢站在落地窗外朝东方看吗?”良久,她语声沙哑问道。   君喻不知,只知那时的她很落寞。   “因为方子城说,外婆不管天气好还是不好都喜欢站在院子里的大树下朝南的方向看,我知道她是在看T市,在看我。”   从去年到今年,外婆都在看,就算风湿毛病犯了也还在看,腿痛得很。   一颗盼着孙女回来的心很强烈,可嘴上却只字不提。   何姿暑假终究还是没有回去,去了一高,脸上神色依旧,可君喻知道她心里不似脸上。   “一高的环境挺好。”   “一高的告示栏上贴着很多关于你的荣誉照片,有时想你看一眼就好。”   “一高的学习氛围也挺好。”   ······   诸如此类,回来的时候是这么跟他说的。   上了喜欢的学校,她心里是高兴的,可那高兴经不起外公外婆的想念,一想高兴就崩塌了。   君喻跟她说出差两天,让她好好的,坐飞机离开了T市。   在当日中午到达小镇,循着上次来经过的路线也算轻车熟路,没怎么走弯路,大街小巷上的女人小孩见了他路过,无不露出惊艳的目光,盯着看了许久,感叹这人长得很好看。   在过了半年的后,他又来到了这里,古街长巷,白墙黛瓦,流露出古朴的乡间气息,何姿是在这里长大的。   到了地方,敲了敲门。   对面商店老板娘一见了他就认出来了,“小伙子,你又来了!”一点不认生拘束,热情地说道。   君喻有礼地点头示意,身形挺拔修长,站在阳光下着实好看。   不一会儿,门打开了,外公望着他,一眼就想了起来,颇感意外,忙迎他进来。   “你怎么来了?”实在想不到他会来。   君喻举手投足间表现得谦卑有礼,“来看看您。”   “小姿在T市还好吧?”话不出三句,老人就问到了何姿,孙女果然还是他最重要的人。   “她很好,只是很想念你们。”君喻帮老人拉出椅子,待他坐下,自己再坐。   外公点了点头,不敢再多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你先坐会,我去叫她外婆从楼上下来。”   茶水已经泡好放在桌上,散发着清香的热气,院子里很静,树下放着一把藤椅。   外婆下楼见他来了,让他留下吃午饭,进厨房做了好多菜。   桌上摆放的这些菜,君喻记得很多都是何姿喜欢吃的,她会吃得很多。   老人脸上是带着笑的,时不时给他夹着菜,让他多吃点,好心招待着他。   饭后,外公把君喻带到了书房,知道他此次来访并非只是来看看他们这么简单。   “小姿知道自己不能回来,心里很难过,深知你们的用心盼望。”他坐在外公对面,说起了何姿。   听他的语气,外公早已听出了不同,“你们在一起了?”   ------题外话------   下午还有一万大更!   第六十七章 没事 佣人泡的茶也挺好   君喻面不改色地迎着他的问题,“嗯,我们在一起了。”他承认了。   长辈里面,外公算是第一个知道的,君喻比何姿先迈出了第一步,跟她外公坦诚了。   对于这个答案,他也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显然这个结果他早已预料到了,平和了许多。   “过年你来的时候,和小姿的种种,我早已料到了这个结果,只是,你们能在一起多久?”老人的言语很严肃,不苟言笑,和刚才那个慈祥的老人判若两人。   “在我活着的时候。”他这句话说得倒也真诚实在。   想过把孙女交付与他,有放心的地方,也有担心的地方,“看得出你家世不一般,修养各方面优秀,可我们家你是知道的,比不上你们家,你父母那关想好要怎么过了吗?”   他父母会让儿子娶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   君喻的回答很认真,发自内心,“我会和她一起面对,在身边护着她。”   “我哥哥是您女儿的丈夫,这您知道吗?”他大方地全说了。   外公惊住了,这个答案太过震惊,“你说什么!”   “这,这不是······。”他惊得说不出话来,没曾想两人是这样的关系。   “我会带她搬出去,我们两个住,她不是什么谁,只是我的妻子。”君喻把所有关于何姿的事都想到了,带她远离就好,她喜欢清静。   静了许久,也想了许久,外公还不能接受,但感动于他的一片真心,,“我和她外婆也老了,也不知能活到什么时候,小姿是我们唯一的牵挂,我们只求她幸福快乐就好,找一个爱她的丈夫,只是她遇见了你,也是天注定的,我知道她和你在一起很幸福,只求你能好好待她,珍惜她,其他的都无所谓。”   他也不是什么迂腐的人,也读过不少书。   何姿从小到大没对谁动过心,他是例外,所以格外刻骨了。   “谢谢您。”这句话说得格外珍重,君喻起身深深地像他鞠了一躬,本以为他不会那么快同意。   外公也笑了,“不要谢谢我,要谢就谢谢小姿,看得出她是喜欢你的,我只是顺了她的意。”外孙女一直是他心头的一块心病,能找到一个呵护她的人,也了却了一桩心事。   “什么时候回去?”外公吸了吸鼻子,喝了一口茶,茶有点凉了。   “明天下午。”他表明了他的心,剩下的就是代何姿来看望他们。   外公点了点头,“也好,今晚住这吧,明天带些她外婆做的糕点小菜回去,小姿很久没吃到了。”   何姿喜欢吃的,每每和他上街看见饭店招牌上印着家乡的菜,便会牵着他的手进去,点了几盘菜,吃了几口,会端着米饭苦恼地说,不是这个味道,一碗米饭总也吃不下去。   走过几条街,见了这样的餐厅都会走进去,却总没有一盘是吃对了味道的。   夜晚,外婆照旧坐在树下的藤椅上纳凉,拿着蒲扇扇了扇,天上的星星挺多的。   君喻陪着她身旁,和她时不时聊着天。   这个少年,外婆还是喜欢的,于是就和他讲起了何姿小时候的事。   “记得她三岁那年,家里条件还不怎么好,她从学校带回一个苹果,很小心地放在书包里带回来,洗干净捧到我面前,她说,外婆你吃,我吃过了,硬是让我吃,我过了几天才知道,那是她和别的小朋友比赛跑得到的奖品,膝盖和手肘都摔破了,我一点都不知道她受伤了,她藏在衣服里藏得严实。”讲起以前的事,外婆笑着但眼角处多出了湿润。   君喻听了又怎会没有动容?   “我知道小姿喜欢你,就像我当初喜欢上她外公,都是那么义无反顾,她母亲也是这样,遇上喜欢的人就相信着对方,这三代的血液着了爱情都太执着,我希望小姿的执着会换来幸福,不要像她母亲当年的执着一样付错了人。”外婆的言语镶满了沧桑,千帆过尽。   “好。”他的回答很简单,没有承诺,却有着能让人信服的东西。   此行回去,外婆将所有东西都准备打包好让他带回去,送他前往了机场,挥手告别。   待他走后,外婆哭了,扑在外公怀里,他们把孙女托付到了另一个人的手里。   孙女长大了,他们老了,所以把照顾她的责任交到了另外一个人手里。   再过不久,夕阳就要落山了。   君喻搭下午最早的一班航班飞回T市,天还不晚,正好赶得上去学校接她。   何姿放学,本想打车回家,没想到在校门口看见了他的车,快步上前。   “回来了?”上车望着他,笑着问道。   他从纸盒中抽出纸巾擦了擦她额头的汗,从后座拿出一盒饼递给她,“先吃一点。”   她正好也有些饿了,打开盒子吃着一口,尝到味道时动作稍顿了顿,又吃了第二口,转头问道:“再哪里买的?”纸盒子握得很紧。   君喻擦了擦她嘴角残留的碎渣,:“我去了你老家,是外婆亲手做的。”   何姿讶然,想不到他出差两天是去她老家,“你跟他们怎么说的?”   她继续吃着手中的糕饼,嘴里的味道很久不曾吃到了,他去老家不单单只是看望吧。   “我跟他们坦白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外公把你交给了我。”君喻嗓音严肃,仿佛是在说着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她是外公外婆的牵挂,如今把这牵挂托付了出去,那他们是不是做好了什么准备。   “外公外婆他们,身体还好吗?”她静默了片刻,开口问道。   君喻凝视着她,“还好。”   “那就好。”她显得十分冷静,并无任何异样,“身体好就好。”   何姿反复重复着身体好,也似在心里给自己一个安慰。   “君喻,你说他们还能活几年?”很直接的话,被她问出了口,不知有多冷酷。   就算再冷酷,该经历的终究还是会经历的,“他们现在没病没痛,环境清幽,应该还长。”   “长就好,起码还有几年。”听了,何姿幽幽说道,似松了一口气。   这话,听着很不是滋味,君喻帮不了她,一切都要她自己去面对。   安雅在嘴里很少提起父母,但不代表不思念,夜深人静团圆时分,也是会想的,每月卡里的钱没少寄去,以前的黑白照片没少拿出看过,血浓于水的亲情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断不了,只会越缠越紧罢了。   曾看过一张摄影师拍摄的照片,一只狗和母亲分离后,蹲在原来的地方等了好久好久,母狗最后还是回来了,护住了孩子,感人肺腑。   何姿闲暇时喜欢摆弄阳台上的花朵,常松土,施肥,浇水,花开得特别好,产生小小的成就感。   偶尔也看生涩的英文书籍,密密麻麻的字母,她还是能安静地一直看下去。   一天的生活这样,也挺舒服的。   君喻回来,总能看见穿着家居服的她在厨房忙碌,色彩素淡,却温暖人心。   翌日去学校,她在班里见到了一个认识的人,方子城不知何时来了。   “何姿,我今天早上刚来报道的。”再见到她,心里是激动,愿望成真,如今和她同一个班级。   何姿遇见他,故友重逢,也是亲切,“祝贺你,成功考进这所高中。”   “你小心了,我说不定会超过你,T市状元可要小心了。”他半威胁说道,嘴角却是染着笑的。   好像又到了小学初中的时候,他每次也是和她这样说的,信誓旦旦地说要超过她,却总被她甩在后面。   “放学后方便一起吃个饭吗?”他提议道。   何姿点头答应了,许久没见了,他也没少在她不在老家时看望外公外婆。   发了一条简讯给君喻,今晚要和朋友去吃饭,晚点回家。   他很快回了一条:勿喝酒,忌生冷。   晚上外出餐厅吃饭时,她点了一杯白开水,饭后甜点一块蛋糕。   方子城还奇怪她转性了,以前饭后甜点定是要有冰激凌的。   “不吃冰激凌了?”疑惑问道。   “不吃了。”她摇了摇头,吃完回去万一胃疼就糟了。   君喻对她说过,何姿,对自己好一点。   “晚上住学校宿舍吗?”她开口问道。   方子城点了点头,外地学生都住在学校宿舍。   想起许久没见过他爸妈了,上次过年还说改日去拜访,这改日拖得太久了,不知何时才能兑现,“你爸妈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就是常常念叨你。”父母还是挺喜欢何姿,总在想着她。   “代我向他们问好。”现在能做的也只是这个了。   方子城答应了,“嗯。”   这顿饭是何姿请客的,算是尽地主之谊,方子城执意要送她回去,怕晚上一个人不安全。   何姿推辞不过也就由了他了,从这到天明园也就十五分钟的路程,很近。   进了天明园,在楼下看见了正在等待她回来的君喻,三人见了面。   没有事先说过的突然见面,挺尴尬,可君喻依旧神色平淡,看不出什么来。   君喻走到她身旁,看着方子城,悠然说道:“谢谢你送她回来。”语声音调平平,听不出喜怒哀乐。   方子城见了他,就算面上平静,眸底也依稀泄露了几分心思,毕竟不如君喻心思缜密,意外惊讶,“不用谢,我们认识十几年了,不用客气。”   没想过何姿晚上会住在这里,也没想过他会在楼下等她回来,此时他的手正包裹着她的手,动作自然,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   夜色中,他们看着十分般配,而他倒像是多余的存在,“我先回学校了,明早再见。”和她告了别,转身离开,脚步比来时略快了些,离开了天明园。   在同一个地方陪伴守候了十几年的人,不敢说喜欢只是默默放在心里的人,如今已经有了另外一个人陪在她身旁,而自己成了可有可无。   目送着方子城离开,说实在话何姿心里是有点忐忑紧张的,紧张身边这个人会做出何举动。   自己去吃饭没有和他明说对象,让他见到了方子城,他应是知道一些的。   可君喻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牵着她的手回去,在门关处弯腰帮她拿出拖鞋,将换下的帆布鞋整齐放在一边。   “先去洗手。”他轻声说道,转身先行走进厨房,端出一盘盘做好保温的菜,等着她一起吃。   待她坐下,面前放好了盛好的米饭,一碗冒着热气的银耳百合汤,碗筷摆好,他坐在面前。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过什么话,与往常一样,可她心里略感不安。   吃到一半的时候,她忍不住还是先开口说话了,“你不说我吗?”   “说你什么?”君喻沉声问道,良好的用餐修养,用餐不发出一点声音。   “说我瞒着你去和方子城见面,没有和你解释清楚。”她碗里的饭没吃多少,抬头望着他。   君喻吃得很慢,慢条斯理,“你和方子城是什么关系?”   她丝毫没有犹豫,“朋友。”   “既然是朋友为什么还要解释?”他的眸底光亮点点,晶亮地装满了她。   “小姿,我知道方子城对你的心,他喜欢你,可你不喜欢他,你和他吃饭只当他是朋友,那么你和朋友出去一起吃饭我为什么要生气呢,你的心在我这不是吗?”他抬眸就那样看着她,语声淡淡的却有些引惑人心的本领。   何姿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心中是五味皆杂的。   “傻瓜,想多了。”他打趣道,将菜夹到她碗里,让她赶快吃饭,菜快凉了。   她吃着碗里的菜,心绪与之前相比天壤之别,大不相同。   饭后,她坐在沙发上研究着理科试题,几道大题还空着。   上了高中后,课程的相对难度比初中难得多,特别是理科,更何况还是T市一高的全市重点。   盯着题目看了许久,将一个个条件列了出来仔细思考,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草稿纸上列满了公式算术。   君喻坐在她身旁,敲打着电脑键盘,花花绿绿的股票指数折线统计跃然眼前,发送着字幕文件。   见他不忙了,何姿拿着试题问他。   他看了看题目,用铅笔轻轻划出记号图表,“这道题你可以这样做,利用定律······。”图形结合,将整个题目剖析开来分成一个个细小的零件,一一摊开在眼前,就会变得简单得多。   何姿懂得也快,认真听了一遍,就能自己做出来,顺便将下面的题也按同种方式解出。   见她轻松地解出下面几道题,君喻叹她的聪明,“孺子可教。”   八月中旬,T市的温度比酷暑下降了些,时不时下着雨,不算太热了。   君老爷子闲老宅太冷清,缺少生气,邀请人来老宅做客,热闹热闹也好,平日里的声音太少了。   君陌,安雅都被君老爷子叫去,自然也要带上何姿,周末前往老宅。   一大清早,老爷子起得还算早,精神抖擞,见了人来沉闷的心情好了许多,纷纷让他们坐下。   古淑敏穿着端庄,坐在离何姿较远的地方,目光少有交集。   不久,傅家兄妹到来,傅念晴的出现让古淑敏难得展现出好情绪来,让她坐在自己身旁。   君老爷子见了傅施年来,流露出长辈的关怀,许久不见,也想得很,和他聊着天。   君喻随后到了,他的出现吸引了老爷子的大片目光,古淑敏特意腾出傅念晴身旁的位置给他,可他仿佛没看见似的,坐在了离何姿不远的地方,并不觉什么。   碍着老爷子在,古淑敏也不好说什么。   “你是何姿吧,很久不见你长大了很多,变得成熟了。”老爷子注意到了她,笑呵呵地笑道。   何姿没有说什么,浅笑着作为回应。   老爷子想了想说道:“今年的T市状元是你,我听说了,真是了不起!”他表扬称赞道,含了褒义。   “谢谢。”她没有过度谦虚,也没有骄傲自得,大方地收下了他的赞扬。   小姑娘初次见面就给了他不一样的印象,此时再见她这般,印象更是不同了,这姑娘承受得起,不骄不躁。   傅念晴坐在一旁,目光称赞全数落在了何姿身上,她光芒黯淡,“爷爷,我给大家泡咖啡怎么样?刚学来的。”她起身,自告奋勇道。   老爷子连连点了点头,同意了,尝尝新手艺也不错。   聊天间隙,傅念晴在厨房磨制咖啡,一杯杯细细调好,端了出来。   这咖啡泡得不错,老远闻到了香味,她小心地一杯杯端到面前,笑容明媚,却惟独没有何姿的那一杯,落了她的,每人手里都有,她手里是空的。   “真不好意思,少了一杯,我忘了。”她抱歉地说道,充满了诚意。   见她这样,她还能如何,不依不饶反而是她小心眼了,“没事,忘记是常有的事。”   起身从一旁端过一杯没喝过的茶,轻啜一口,“这茶泡得也挺好的。”   这茶是佣人泡的,佣人泡的茶也挺好,那她的咖啡是什么!   第六十八章 你一定要幸福 要好好的   古淑敏十分心意这杯咖啡,觉得泡得很好,手艺精湛,其他人也纷纷称赞,的确磨制得很好,没少下功夫。   “君喻哥,你觉得咖啡怎么样?”她真正想听到的评价恐怕是从君喻口中说出的,充满了期待。   君喻的咖啡仍放在桌角,还在原来的位置原封不动,“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喝咖啡。”抬眸淡色,起身从旁边端了一杯清茶,“茶也挺好。”   与何姿喝同样的茶,觉得清茶挺好。   傅念晴就算心中再怎样,面上还是保持着笑容,表现的大度宽容。   “君喻哥喜欢喝茶,我竟没想到。”多少有些抱歉,是自己不周到。   “没事。”他轻啜了一口清茶,语调波澜不惊。   君喻不喜欢喝咖啡吗?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有时也会喝。   回去时,安雅出去接了个电话,过了好久才回来,眉间凝重一直看着她,面色沉重。   她不明。   回到家,她看得出母亲的背影像是负着千斤重担一般,脸色不怎么好,“跟我来一下卧室。”安雅对她说道。   何姿跟在其后,一同走进卧室,关上了房门,安雅坐在床边沉闷得很,像是被什么事打击了一般。   她坐在身旁,静等着母亲开口。   过了一会儿,安雅开口,嗓音低沉沙哑,“刚才你外公来了个电话,跟我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   何姿听了,隐约能猜到外公跟她说了什么,她为何会流露出这样的神色。   “你跟君喻在一起这件事,还准备瞒我多久?”安雅的语声很平静,可是越平静就代表心里的惊涛骇浪是不浅的。   果然,这件事曝光出来了,母亲终究还是知道了。   “过几天或者下个星期,主动跟你说。”这件事她想过,肯定瞒不了多久,决定主动跟母亲坦白,可是真实发展得太快。   安雅不去看她,眸底失去了色彩,“不能分手吗?”这句话很直接,不存在拐弯抹角。   她静默了,不说话,不说话比说话来得更直接,起码能少几分语言的锐利。   “何姿,和他分开吧,趁你还年轻,趁大家还不知道。”安雅说得郑重,转头看着她。   她其实也在为女儿好,君喻,她沾不得,沾了就好不了了,原因他们都心知肚明。   她抬眸望着母亲,抿了抿嘴角,“妈,有些人遇见了,就分不开了,等我老了,我会悔恨遗憾的。”   根在泥土里扎得太深,长出了绚烂的花,如今要把它连根拔起,花枯了,根拔不出来,就算拔出,也还是会断了根须。   安雅见了女儿这般,何尝想不起自己年轻时,花一样的年华也遇上了一个人,那样执着刻骨,分不离。   “妈怕你还没有老,会受到比悔恨遗憾更痛的事,君喻,他不是一般的人,他是古淑敏的儿子,是盛惠然的表弟。”一系列的人物关系,君喻就不是她能碰的。   “对不起,是妈,都是妈的错,要不是妈你也不用这样,早知这样,当初我就不该······。”若能早知今日,她怎么会嫁给君陌。   何姿不会不知道母亲心里的痛,她背负着的东西哪是光是表面君夫人那么简单,“可是,你要是不嫁给君陌,我又怎么会遇见君喻,又怎么会到T市,世界太大,我们遇不到的,只能是在报纸上看到他的陌生人。”   有些是命,兜兜转转,不知谁在掌心操纵着,他们都是命运棋盘上一颗棋子,在一个时间里遇到一个人,也不知会和哪个人的棋子连成一线,或者平行交错,擦身而过。   安雅抱着女儿,心里乱成一团,她说分不开了,“妈知道君喻很好,就像在老宅咖啡的事,他是为了你吧,和你喝了一样的清茶,说了同样的话,可他毕竟还是你名义上的叔叔,别人会怎么说。”   “我和他好就好,不在乎别人会怎么说。”如果那么在乎别人会怎么说,那样活得会很累。   “你也有自己的想法了,妈妈知道你的心,知道说什么都很难会改变你,有时你比妈想得多,你若能和他好好的,妈就放心了,若发生了什么事,妈会帮你站在你这边,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停顿了许久,安雅的嗓音很重,闭着眼睛幽幽说道,眸角多了湿润,长了几条细细的皱纹。   何姿知道母亲还是让步,妥协了,为了自己。   和外公外婆一样,顺了自己的意,或许还因为从小不在自己身边的弥补。   “你一定要幸福,要好好的。”末了,安雅在耳边缓缓说道,里面包含了太多的东西,例如祝福,期盼,还有在告诉自己某些东西。   八月底,临近九月,君喻去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的事被提上行程。   君老爷子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夜里常咳嗽,胸闷难受,这是常年累积的冠心病,家庭医生每日来诊,定期开药治疗,可是老爷子每次吃药都不怎么准时,也不肯去医院做检查,脾气很固执,劝了多次未果。   古淑敏不止一次问过君喻,何时动身去英国,君喻总是推辞说,忙,等忙过了这阵。   这天夜里,老爷子突然发病,情况挺危急的,直接被送进了医院,经过各方面检查,医生决定动手术,不能再拖。   君遥答应了,让他们尽快准备做手术,一行人在手术室外担忧地等候着。   君陌和安雅是后半夜得知的,急忙从家赶了过来,君喻早就到了。   手术三个小时,很成功,病人已脱离危险,需要留院再观察两天,多注意一些事项。   古淑敏总算松了一口气,老爷子转入高级病房等待观察。   君喻让母亲他们先回去,自己守在病床边照顾,古淑敏劝不动他只好先离开,留下君喻一人。   清早,何姿来了,得知老爷子出事,他守了半宿,带了些温热的早点给他。   “没事了吧?”看着安静躺在病床上的老人,轻声开口问道。   君喻摇了摇头,“没事了。”接过她手中的早餐,“怎么不多睡一会儿,现在还早。”   她哪里还睡得着,昨晚安雅匆匆赶往医院就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她还怎么睡。   “趁热吃,你昨晚没吃多少晚饭。”他昨晚在餐桌上没吃多少,只吃了一点,手机工作不停地发来简讯。   君喻笑了,很淡却足以媲美阳光,眸底的疲惫显而易见,“一起吃。”   “我吃过了。”她坐在他身旁,帮他把摊开的文件夹合上,整齐地摆放在一边。   “陪我吃,再吃一点。”他盛了一碗粥放在她手里。   这么早就来医院,就算吃了也不觉会吃多少,她还有心吃吗?   一碗粥喝完,他把点心端到她面前,“吃一点。”   她摇了摇头,“吃饱了。”   “听话,吃一块。”执意要她吃。   何姿拿了一块吃下,他才放心。   一碗粥很快就会饿,怕她还不到中午会受不了。   古淑敏见大学开学时间将至,多次催促他前往英国,总被他的两个字敷衍,不急,她见自己的性子是急了些,儿子的性子未免太淡定了些。   手机打来催促他时,何姿正站在身旁,依稀也能听到些,隐约知道是关于什么事。   等他挂了电话,何姿正站在身旁看着他,得知他不久将要前往英国。   “小姿。”他唤了她一声。   她浅笑着,看似无谓,“多久回来?”   君喻揽她入怀,下颚放在她的头顶,过了一会儿,说道:“想好三年后要上哪所大学了吗?”   “英国曼彻斯特大学。”她说得很认真,就如她当初说要上T市一高一般。   君喻也不意外,“喜欢?”   “嗯,喜欢,喜欢那里的语言学。”她埋在他衣前,轻声说道。   “好。”君喻只说了一个字,就没有再说话,眸子思量着。   离九月还剩最后两天,古淑敏和君遥找君喻谈了一次话,何姿是知道的。   过了好久才从医院拐角处出来,君喻回了天明园,何姿隐约能感受到点什么,开学近在眼前。   两人一路什么也没有说,回了天明园,何姿进卧室帮他收拾衣服,打开衣柜,一件件衣服整齐悬挂着,全都熨好烫平,是他做的,就连自己衣柜里的衣服也是他清洗熨平的,自从那晚他看见自己洗衣服后,脏衣服总是先行一步被洗好熨好。   她将衣服放进行李箱,考虑到英国的天气,带的都是天气适宜的衣服。   衣服快收拾好,君喻走了进来,见她如此,“收拾什么?”   “帮你收拾衣服啊?”明知故问,看不出来吗?   君喻嘴角上扬,握住了她收拾衣服的手,“不用收拾,我不去英国。”   他不去英国,有些意外,“你不去上英国的大学吗?”   “嗯。”他点头承认,不去。   听了这个消息,着实没想到,何姿其实是不想让他这样的,英国的曼彻斯特大学不去可惜了,“再考虑一下,真的想好了?”   “爷爷的病情还不稳定,不放心。”这是一个原因,老爷子从小就疼他,如今这样他哪能离去去那么远的地方。   “那你要上哪个大学?”她望着他,问道。   “T大。”他波澜不惊地说道。   T大是T市乃至全国的重点大学,名列前茅,是学经济商业学的重点学院,不过还远远比不过英国的曼彻斯特大学,那是全世界数一数二的顶尖商业学院。   何姿知他决定的事是不能轻易改变的,也不再多说,方才他父母在拐角处恐怕没有少说。   “君喻,有时候不要光顾及着我,也要顾及你自己。”有些话,不用说,只是一想总会明白一点,何姿那么聪明,怎么会真的一点感觉不出来。   晚上,宁单知道了此事,打了一通电话给他。   “不去英国留学,是因为何姿吧。”宁单总能把事情看得很清,稍一想也能想到。   对于宁单的直白了当,君喻并无意外,“怎么说?”   “担心老爷子是一个原因,但是这个原因不是很大,有那么多人照顾他,没有什么大碍,你拿孝心当了幌子,没有这个恐怕你就会拿楼盘事件做挡箭牌,借故不去,你本就没想过要去,一直在拖。”一语点中了他的心。   东区的销售楼盘一直是君喻在负责,前段时间发生了住户跳楼谋杀事件,人心惶惶,很多住户吵着要搬离,按照君喻的习惯,这种事一个多星期就能处理好,偏偏拖了很久,拖到了月底,这不是故意是什么。   君喻笑了,“你很关心,分析得有条有理。”   “你对何姿花费的心大多了,这么好的大学居然放手了。”宁单感叹道。   “也是,这么好的女孩,万一你去英国留学被人钻了空子可怎么办?”他半戏谑半认真地说道。   君喻倒不觉得这句话是个玩笑,是会被人钻了空子。   九月开学,一高进行了开学典礼。   何姿在暑假就知傅念晴也在一高上学,是继君喻之后的学生会主席。   开学典礼上,校长理所应当地让她上台讲话。   说起傅念晴,很多人都是羡慕的,说她是最有可能成为站在君喻身边的人,只有她和君喻来往繁多,双方父母关系匪浅,长相漂亮能力好,有最大的可能性。   对于她主席的头衔来路众说纷坛,有人说是投票竞选,有人说是君喻亲自推荐的,要不然为何转学来不久就能当上学生会主席。   何姿听了这些消息,除了笑了笑,就没了,当做消遣听听也挺不错。   乐宝儿每次从别人那听来的八卦总喜欢来何姿耳边叨叨,就算何姿不理她,她一个人也总能说得开心,赶都赶不走,每次一见方子城走过来,就立马转性,表现得比以往都要听话温顺,盯着他不舍地移开视线。   就像现在坐在观众席上,听着台上傅念晴的演讲,乐宝儿的眼睛却不在台上,紧紧黏在方子城身上,听她说是一见钟情,第一眼见到他就像被丘比特的箭射中一般,心里就容不下别人了,从暑假到现在告白告过无数次,什么花样都玩过,也被委婉拒绝忽视过无数次,可她就是不肯放弃,知道方子城与何姿的关系好,就这样攀上了何姿。   “小姿,你知道子城的妈妈是什么样的性格吗?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某一天下课,乐宝儿神秘兮兮好奇地问道。   何姿抬眸望着她那兴奋劲,不知从何而来,“他妈妈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喜欢穿长裙浅色的衣服。”   第二天,乐宝儿就穿了一身浅色长裙的衣服来,满脸一副温柔善良的样子,说话轻声细语,本就微胖的身材穿了长裙还真有些别扭,往日大大咧咧的性子突然转性让人觉得诡异十足。   她跟她说,小姿,知道我为什么这样穿吗?   何姿摇了摇头,哪能知道她的诡异想法,智商不够。   “杂志上说,男人如果和母亲关系好,长大娶老婆大都也会娶母亲这样的,这是连锁习惯性,你看我和他母亲相像吧?”她说得很认真,信以为真。   何姿点了点头,“像。”像才会有鬼。   要是她跟方子城的母亲像,那他爸十几年的眼睛就别活了,夜里枕头上躺着这么个人得多难受。   过了几天的某一天下课,她又来问了,“你知道他爸爸心目中向往喜欢的人长什么样吗?”   何姿疑惑不明,不知道她又是哪门馊主意。   “杂志上说,儿子的品味和父亲很相似,遗传可能性高。”   何姿无语,理解笑了笑说:“要不要知道他爷爷的,隔代遗传的可能性更高。”   她很高兴,十分积极,“好啊,好啊。”   好什么好,他爷爷三十年前就去世了,找哪问!   台上的傅念晴还在演讲着,方子城听得还算认真,乐宝儿就坐不住了,和方子城搭了几次讪,人家就懒得理她了,太吵也浪费精力。   她闲得无聊,就转过来和何姿说话,“也不知道那个傅念晴演讲有什么好听的,人人都听得这么入迷。”   何姿也不理她,任由着她一个人。   “每次一听她在广播里说话,就好像听见我家鸭圈里的母鸭叫唤,难听死了。”   因为每次乐宝儿说话说到激动部分的时候,总能在广播里听见傅念晴的声音打断了她,因此结了仇,之后每次说话总会在耳朵里塞块棉花,听不见广播里的声音,她播她的,她接着讲她的。   又细细打量了台上的傅念晴,得出了结论,“那只母鸭哪里长得漂亮,不过是多了几根孔雀毛,还说能成为君喻身边的人,我看你长得都比她漂亮,你当君喻身边的人还差不多!”   听了这句话,何姿不小心咳嗽了一下。   “赶明把你介绍给君喻,让她当个提鞋的,不,垫脚的。”   把她介绍给君喻,她跟君喻是有多熟。   第六十九章 经年的喜欢 终化友情   从初中升到高中,初中时,何姿是默默无闻,总是坐在窗边角落的位置,却能最近地接近触摸阳光,无人来扰。高中时,何姿还是坐在窗边角落的位置,仍能最近地接近触摸阳光,可总是会被一些人遮挡阻碍,有人来扰。   T市中考状元一举成名,让大多数人知道了她,前来讨好的人不在少数。   可她半点不忧,仍和以前一样,静静地坐在位子上,丝毫不觉如何,待人礼数周到,嘴角露出浅笑,让人见了心减压力,心不觉柔软起来。   笑容含有治愈能力,淡淡地却很深入人心。   也许这也是引得乐宝儿喜欢和她聊天的原因,说了半天,尽管她应答的时候很少,但却能知道她在认真地听她说着,有耐性的人很少。   方子城和在初中的时候差不多,喜欢课后去打篮球,会陪着她在体育课的操场上不休地一直一直跑下去,总会在图书馆帮她占靠窗的位置······。   就好像时间一直都没有走动过,只是换了个地方罢了。   这样的校园生活,静静的,挺好。   君喻上了T大,每天更加忙了,学业工作兼顾,却还是每晚回天明园,T大离天明园的距离路程拉远了些,不能再每天接送她放学。   但手机上的简讯从没停过,有时会发来一条,大多是关心她的。   乐宝儿听了提示音,有时会很好奇地把头探过来看,何姿总会快一步地关掉页面,让她每每失望而归。   “男朋友吧?”她挑了挑眉,凉凉地说道。   何姿气定神闲,继续写着作业,“我妈。”   她撇了撇嘴,才不信,是妈妈还用得着这么秘密,“要是哪时子城也能给我发一条关心我的简讯,我一定其他人都看看!”说得很神气,好像已经实现了一般,也不知哪时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乐宝儿这张嘴说话的本领很强,但都是空口说白话,从没一次真正实现过的。   晚上,君喻回来的比前几日早。   何姿正在厨房洗着菜,君喻接过了她手中的菜,“出去等着吧,我来。”   每次都是这样,让君喻来做饭,她都是坐在餐桌上吃的人。   “我在旁边帮你吧。”她不忍心,一天他也挺累的。   君喻笑了,“那你就帮我把做的菜吃了。”   何姿望着他,颇感无奈,知道帮不上什么忙,还是走出了厨房。   总是这样,一成不变的,无论多累多忙他总会在晚饭准时回家,亲手为她做饭,做她喜欢吃的,清淡营养的。   他说,他喜欢这样,让心里的人每天都能吃到他做的饭,很开心满足,还说以后一辈子都会这样,他做饭,她吃。   晚间,电视广告上常会播出调料类广告,少不了一家四口坐在餐桌前一起吃饭,四菜一汤吃得开心,他看见这幕总会看得很专注,很认真。   夜晚,他躺在白色木摇椅上,怀里躺着她,双手圈抱着她。   今晚的月亮不是很圆,缺了一小块,挂在天边。   “君喻,三年后我考上英国曼彻斯特大学,我们一起去英国上好不好?”很静的风拂过时,她在他胸前开口说道。   君喻的声音在耳边听得真切,“好,我们一起去。”   三年后,他们一起去英国,一起去上曼彻斯特大学。   第二天上午上课,乐宝儿一副没精神的样子靠在桌子上,眸底的黑眼圈很明显。   不用何姿问,她就自己说了出来,昨晚看小说看的。   这人也是个厉害的人物,高中课业繁重,白天稍稍走神,晚上还能安心地看小说,对不久后竞争激烈的考试毫不担心,真不知她高中是怎么过来的,竟然也考进了一高。   这对于乐宝儿来说早已是见怪不怪了,她是一高录取学生的倒数第一名,恰好挂在了线上,这都是她少吃少睡一个月拼命出的结果,临时抱佛脚得的。   不到最后的关键时刻,她是不会认真的,不到黄河心不死。   餐厅里,人声嘈杂,何姿和她排队盛饭,队伍有些长。   队尾的两个女生闲来无事聊起了天,旁若无人。   “那就是T市今年的中考状元,何姿吧。”一个女孩看见了,开口说道。   另一个女孩十分不屑,“长得也不怎么样,也没看出哪不一样。”   “就是,听说会长还邀请她进学生会,她拒绝了。”   “她还真敢,以为自己是谁,她还能比得过傅念晴,人家可是君喻身边最近的人,家世地位一等一。”   两人说着风凉话,言语难听。   乐宝儿别的没有,听力特别好,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性子有些急,从队伍里走了出来。   “你们乱说什么!”嗓门有些大,很多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那两个女生见了,也不觉得害怕,“我们乱说什么,关你什么事!”   何姿也不想生事,拉着她的胳膊劝她走,算了。   可乐宝儿的性子偏偏不是息事宁人的主,“闭上你们的嘴,不要无事生非。”   那两个女生也不是省油的灯,更何况还在这么多人的眼睛下,“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你也好不到哪去,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人家方子城是喜欢何姿的,你还那么厚脸皮地在人家身后追,也不怕人笑话!”   这一句话无意戳到了乐宝儿的痛处,就那么突然地摊开在那么多人面前,她还是个女孩子。   何姿觉得她们说得过分了,言语伤人。   乐宝儿转身跑了出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周围旁观的学生不少,看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幕,难免窃窃私语。   何姿看不惯她的理直气壮,走上前说道:“同学,你乱说的人是我,这应该关我的事吧,这里是学校的公共场地,还请你留些口德,不要让人对你留下不好的印象,这样去肆无忌惮地说一个人,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恐怕留不下一个好名吧。”她语气不急不缓,说出的话在理,让人没有还口的余地。   两个女生气急了,可也找不到顶嘴的借口,生生地吃了闷气。   乐宝儿坐在僻静的长椅上,埋着头,一声不吭,脊背隐约有颤动。   一张纸巾递到她眼前,“哭了?”   她逞强,不肯承认,“才没有,我才不会。”却还是接过了纸巾。   “是沙尘迷了眼了。”她给她留了几分面子。   “嗯,沙尘有些多。”她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一点不觉得心虚。   何姿莞尔,觉得这话有趣。   过了好久,等她缓过了劲,开口问她,嗓音低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厚脸皮,很丢人?”纸巾不停擦着红肿的眼睛。   她望着她,简单的一身衣服,很青春活泼,“你很勇敢,很多人很难做到这样。”   大声地说出喜欢一个人,直率天真,勇敢地去追一个人,活泼真性情,就算遭到很多次的拒绝,也决不气馁放弃,鼓起劲头去追,这样的女孩不多。   她也没做到。   “我知道,子城喜欢的人是你,他为你做了很多,总是看着你,我也知道我和你不能相比,他不喜欢我也是正常的,喜欢你总比喜欢别人好。”说着说着,就改变了方向。   何姿听了这话想笑,这会就变得大方了,“不难受?”   不难受是假的,长这么大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落空了。   “我饿了,先去吃饭了。”胡乱擦了擦眼睛,也不纠结了,起身快步走了。   她看着她,她走得很快,地上丢的纸巾湿了不少,沾满了泪渍。   她喜欢君喻,方子城喜欢她,而乐宝儿喜欢方子城。   中午的一幕传开了,一时流言四起,谁都知道方子城喜欢她,关系亲密的事,相信他也听到了。   乐宝儿少缠了方子城,没平时勤了,纵然脸上还带着笑,但话比平日里少了许多。   过了几日,方子城主动提出有话和她说,约她放学在操场上见面。   她背着书包到时,他早已经到了,在操场的跑道上慢慢地步步走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步。   “方子城。”见了她,她轻唤了一声,站在跑道外。   他闻声,转头望向她,女孩逆光站在金色的夕阳下,黑发上缀满了流光,背着书包,一双帆布鞋,一眼深处,仿佛回去了很多很多年以前,他站在跑道上,她也这样背着书包站在校门口叫他回家,记得那是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他们还小的时候。   夕阳下,小镇上飘着点心的香气,各家各户在做着饭,大声唤着孩子回家吃饭,笑声很多,很怀念。   那时的他很淘气,她很······懂事,他看了她很久,很喜欢。   何姿提步向他走去,碎金流光在她身上浸染,侧颊明媚,走到他身旁。   偌大的操场上没有什么人,放眼望去,只有他们两人较为显眼。   他低头继续走着,在跑道上一步步走着,她跟着他并排一起走,也不说话,夕阳光是静的。   过了好久,还是他先开口了,“真快,我们都要长大了。”似是感叹,感叹岁月不饶人,将无忧的小孩熬成了大人,多了烦恼事。   何姿又曾没有过同感,每每看着户口薄上的出生年月才发觉自己已经在这个世上过了这么多年,“过得很快,我们都离开了养我们的地方,养我们的人。”   “很多时候,在这座繁华城市的夜晚,我常常想起我们长大的小镇,那里很暖,天上的星星很多,这里的星星很少。”他来到这里想过家,初时不觉什么,日子久了就浓了,分外想了。   何姿比他好一点点,起码她还有母亲,可他一个人都没有,在这座冰冷的城市里只有她一个熟人。   “我想考上这里的高中,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你在这里。”他说出了埋进心里陈年很久的话,真诚动人。   听他这样说,她了然,不禁又回想起去年他来T市参加理科比赛时,对自己说的话,他说要自己等他,她那是还不明,现在听来原来如此。   黑色的身影在操场上拉得很长,斜斜地倒映在地面上,路走得越来越长。   他陷入了昔日的回忆,种种画面,声音悠长,“我妈说,我的记忆一向不怎么好,可我现在还是清晰地记得三岁那年发生的事,幼儿园组织赛跑比赛,你跑得比谁都快,可是不小心扑倒在地上摔了一跤,手臂和膝盖摔得鲜血淋淋,可你还是咬牙站了起来,不怕痛地接着向前跑,拼命地超过了我,得到了苹果,那时的你我看得比谁都清楚,笑得开心。之后很多次,我靠近你想和你多说话,可你的话却很少,理我的次数也很少,可我还是喜欢看着你,光是看着你就很高兴。我们一起上了小学,放学后喜欢跟着你一起走回家,为了让你可以注意到我,拼命学习,可总是超不过你,我仍然高兴,成绩排名单上,我喜欢看着我们两个的名字紧挨着,没人知道的小幸福,十几年来,是你带给了我无限的动力。初三,你突然要走,我很不舍难受,整夜没有睡,希望会突生变故,可你还是走了,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考上T市一高,要去你那里,天天可以看见你。”   她听着,心没有动容是骗人的,原来他在她身旁守候了很久很久,她竟不知。   “去年过年,我高兴你回来,可当我看见君喻时,真的慌了,我能感受得出他对你的不一样,动作熟练,好像做过很多遍一般,在和他单独待的时间里,他喜怒不形于色,不骄不躁,我知道他很优秀,从衣着品味看出,他家世极好,这样的人比我好上太多,可我不是不想放手,不愿放开。这次来T市之前,外公找我谈过,说了很多,关于你和他,那晚在天明园,在我看见他在楼下等你,握住你的手时,心里就知道我是时候该放手了。”   那晚,他一晚没睡,满脑子都是她,知道自己该主动走开了。   何姿仰头望着他,男孩年少俊朗,神色平静,眸底忧伤难免,平日总能笑着的人,“谢谢,谢谢你漫长岁月里的陪伴,我却丝毫不知。”这声道谢有些沉了,其中复杂岂是能轻易说清的。   方子城笑着,“他对你的好我都看在眼里,很难得,我挺放心的。”   不是他,是比他更好的一个人去守护她,也值了。   “现在,我会将这十几年沉淀的情深深地珍藏在心底,转化成友情,做你的朋友。”他似是解开一个心结,笑得大方,松了一口气。   何姿是感动的,十几年只在一语之间,可真正做起来又岂是那么容易的,十几年沉淀的浓厚的情感说放下就放下,不是那么简单,而他只是一笑而过。   他常在她不在的日子里去看望外公外婆,老人有了他高兴了不少,外公是看好他的,预想让她将来嫁给他,试想她如果没来T市,说不定会和她在一起,可是试想又怎能成真,若一个女子真嫁给了他也是幸福的,可那人注定不会是她。   “没事,你不用多想,我把藏了十几年的事告诉了你,心里也挺放松的,也算没白过这十几年,有了点成就。”他无谓地说道,不以为然。   忘不了这天,是十几年喜欢的结束,年少的暗恋,结束了。   有缘无分,他们有缘,可以同在一个小镇上出生长大,却无分,无法一起走到最后。   “方子城,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经年不变,我年少的路,多亏了有你,感谢有你。”操场上,很空旷,她的话清晰地回响在耳边,郑重得很。   他今天之所以把他约出来讲这些,是听见了流传的流言蜚语,不想给她造成困扰,把多日想的一并说了清楚,把自己定下的心讲了清楚。   说了清楚,面上如常,可心上又怎么会如常,只怕今晚也没那么容易入睡吧。   隔着树木,傅施年站在林荫道上,看见了操场上那两道拉长的身影,男女站在一起,两人说了很久的话,也走了很久的路,夕阳的光倾斜了。   傅念晴从学校里出来,看见了哥哥,跑了上去。   “那是她男朋友吗?”她才刚到,就接来了一个问题,循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了何姿。   远远地看了看站在她身旁的人,“好像是,何姿只和他最亲密,他常常帮着何姿,学校里都在说这件事。”   “那个人看着很一般。”看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   傅念晴当然知道,她哥哥的眼光很高。   傅施年的眼睛很黑,黑色衬衫解开了两粒扣子,双手插兜站在原地,“那你说,我把她抢走好不好?”这句话说出时的语气很慢,像是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事,里面的力却无法忽视。   第七十章 心 全因她而跳动   周末,君喻百忙中抽出了一天的时间专门来陪她,这段时间陪她的时间少了。   这天,天气很好,记得阳光温暖普照大地。   早饭过后,两人牵手漫步在小路上,葱茏的枝叶间倒映出斑驳的剪影,投射在衣服上就好像开出了一朵朵金色的花朵,开得盛,见了觉得格外温暖。   一条路上,就这样让他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手,地上的身影重叠着,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慢节奏的幸福。   “在学校,我几乎每天都能在别人嘴里听到你的名字,很多。”她的声音很缓,却有着能穿透的空气的力量。   “是吗?”他反问道,眸底是染着笑的,星星点点。   何姿说得很认真,也执拗,“女生嘴里最多,几乎天天能听到。”空气中隐约飘散着酸味,字眼咬重了些。   君喻失笑,觉得此刻生趣,小姑娘冒酸气了,“挺好的,你能天天都听到我,也不怕忘了我了。”   他倒是看得挺开,“嗯,也是,人很多。”   他喜欢她这样,倔强着又不肯说出来,表情很生动,“可入了我眼睛的,只有你一个人。”   这句话说出时,何姿承认,她很喜欢听。   远处有小孩在地上欢快地玩着球,嘴角的漩涡里盛满了笑,呵呵声不停,一个老人推着轮椅在草地上慢慢走着,满头白发,步子走得极慢,嘴角的笑却是惹人心安的,轮椅上的老太太历经了沧桑,不可否认此时的她是美丽的,无人可比。   老人拿着相机站在面前拍着,将妻子融进定格的画面中,一张张换着不同的角度,“好,就这样,真好看。”老人心情愉悦,拿着相机拍着一张张照片。   老太太被讲的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我都老了,还怎么会好看?”但布满皱纹的眼角却是眯着的,微嗔。   “你啊,还是和十九岁那时一样,都没有变过。”老人呵呵笑着,画面里捕捉着每一秒,将时间定格在这一瞬间,永不变。   言语举动中看得出,他们的感情很深厚,到了年老时还这样好,年轻时定是一对人人羡慕的夫妻,情比金坚,经年不变。   “来,小姑娘,帮我们一起照一张相吧。”老人看见了他们,出声唤着何姿过来,眼睛笑眯眯的,很慈祥。   何姿见他叫了自己,有些意外,从方才的旁观者一下子走近了他们。   接过他手中的相机,拉近焦点,老人弯腰伴在妻子身旁,眉眼载满了深厚的情,令人动容,她咔嚓拍下了这张照片,久久看着,君喻陪在身旁,心有感触,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按着按键,在相机里翻出的一张张照片里,老人头发花白,满脸沧桑,沐浴在阳光下,笑得好看,令人心静。   老人看着他们两个,觉得难得的赏心悦目,“我也给你们两个拍一张照片吧。”   不等何姿回答,君喻答应了,“好。”   草地上,她被他搂着肩,气息熟悉,靠在他的肩上,觉得这肩膀很宽广,笑得明媚,男俊女秀,属于他们二人的照片被拍了下来。   老人看着照片说,拍了这么多年的照片,从没看见过这么和谐般配的人。   何姿听了心生高兴。   这时,老太太突然咳嗽了起来,咳得厉害,老人赶忙拿出了手帕捂住她的嘴,咳好拿开时,刺眼的血丝染在了手帕上,十分骇人,老太太脸色苍白,很虚弱。   “她······。”何姿问了一半,始终没有问出口,心里却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心情陡然坠落。   老人细心地照顾着她,神色温和,像是在呵护着一件珍贵的宝贝,“她肺癌晚期。”   这几个轻飘飘的字足以击溃什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摔成碎片,那声音很响,仿佛快要震破耳膜。   没有在医院,胃癌晚期,而是在这片草地上,他带着她来拍照。   “那时候刚去医院看的时候,才知道已经是晚期,治了好久。”老人的话里听不出什么来,但心里又怎么会好受?   一对恩爱的人,才刚得知上天就不给一点翻转的余地,生生判了死刑,分别在即。   何姿弯腰蹲在老太太面前,她看着面善,“您还难受吗?”声音很轻,轻如羽毛。   老太太慈祥地朝她摇了摇头,“没事了。”一点都不为自己的病感到忧愁伤心,平静得很。   “刚知道这个结果的时候,她比我镇定多了,她说这辈子该享的幸福都享了,所以老天就要把她收回去了。”老人徐徐说道。   老太太面目祥和,“我幸运多了,这辈子和他在一起。”说起丈夫,她总是一脸享受,觉得是上天赐予的幸运。   何姿能看得出来,“您们真让人羡慕。”   “等过不久,她走了,我守着这些照片几年,也该跟着她去了,就不孤独了。”老人把相机抱得很紧,开口说道。   老太太不依了,不喜听这句话,“乱讲,你还早着呢,你来了,我就不理你了。”   老人呵呵笑了,依了她,“好,好。”   看着他们,何姿心中百味皆杂,爱之深,离之痛,不表现出来只是怕对方更难受吧,所以用笑容覆盖住了一切。   离开走在小路上时,她说:“君喻,我们将来也会老去。”   “我们一起变老,一起走,就没事了。”他没说出口的是,无论一起走到哪里,他都永在她身前。   永不言别,永远不说离别。   他们还年轻得很,就想到了年老,想得太多也太早。   乐宝儿的生日到了,特地早早地邀请了何姿来参加,晚上在普乐迪订好了包厢,要她务必前来,也顺便邀请了方子城,对他的情犹存,无法磨灭,现在又知道了他们是好朋友,心就宽了,勇气再次鼓起。   一整天,她的心几乎都在晚上的生日派对上,不是派对的布置装饰,而是怎么不错过这个好时机和方子城拉进距离。   趴在课桌上想了好久,问了问何姿的意见。   “你想怎么样?”她问她,知道她心里肯定想到了什么。   她捂着嘴笑了笑,把头探了过来颇为神秘,声音故意压低了些,“我想到的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把他醉酒扑倒。”   这个想法够厉害的,算她胆子大。   “你还未成年。”何姿还算淡定,冷冷地说了一句。   乐宝儿又郁闷地趴回了桌面,“要是我再大个几岁,早就把他扑了,还用这么费劲心思,都快长白发了!”   “隔壁女生阿花,长得没我好看,也没我长得高,轻轻松松就把喜欢的人拿下了,不费一点力气,现在天天在秀恩爱,凭什么会这样!”她很不服气地忿忿不平,想起就觉得生气。   何姿凉凉的嗓音,再次传来:“你如果喜欢阿花的男朋友,你去追也很好追。”   乐宝儿听了不吱声了,一句话都说不出。   隔壁班阿花的男朋友是个150公斤的胖子,别的不行就举重行,从小到大没几个人正眼看过他,是个女生他都要,偏阿花觉得他有男子气概。   方子城怎能和他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下午,老师课上拖堂了,这堂课拖得挺久,每一分都砸在乐宝儿的焦急上,在椅子上左右坐都坐不住,直盯着手表不动,魂早就飞到了外面,直盼着老师快点下课。   终于,老师下课了,乐宝儿一秒钟都不愿多待,催着何姿和方子城走。   到KTV包厢时,里面的人都到了,是乐宝儿初中的同学。   她给她一一介绍着,促进大家的认识。   何姿疏离有礼,等大家开始玩的时候,选了一个较静的角落,看着他们玩就好。   方子城被乐宝儿拉去唱歌,一群人玩得挺开心,各种果汁酒精的气味在空气中发酵着,灯光迷离,嚣杂吵闹。   她喝着手里温热的无色无味的开水,滴酒不沾,来人和她打招呼,她也是适宜地点了点头,低头看了看好多次时间,再过一会儿就准备回去。   上世纪和现代的歌曲交错着在包厢里久久不息,乐宝儿拿着话筒唱着,一字一句唱得清晰,调跑得厉害也不觉丢人,但里面不乏她融入的感情,唱得真情十分,眼睛自始至终没离开过方子城。   这丫头,已经深陷,很难爬出来了。   到了时间,何姿跟她打了声招呼,提前离开了。   包厢走廊上还算安静,少有几个人,灯光柔和,一条走廊看不到尽头。   她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衬得她的皮肤很白,头发乌黑,微微绯红的灯光浸染,她的侧颊平添几分成熟媚态,但眸子总是淡淡的,就好像潺潺的流水,清澈地不掺杂一丝杂质。   一望,就能望进一个人的心。   初见,总忘不了她的那双眼睛,深入人心,傅施年那年见了这双眼睛,是又爱又恨的,君喻见了这双眼睛,喜欢落下一个吻。   蓦然,一只手猛地拽上了她的手臂,出乎意料,拽得力道很大,很疼。   何姿没有少惊,但是吓少了,转身,是一个不认识的人,穿着西装衬衫,一副少爷公子的派头,浑身散发着酒味,喝醉了。   ”请你放手。“她的声音压得低了些,镇定从容,定定地看着他。   喝醉的人哪会想到那么多,怎么会那么听话,说放手就放手,他觉得眼前的女孩长得漂亮,哪会轻易放手,“小姑娘,长得还挺漂亮。”   她还有耐心,“请你松手,否则我就要叫人了。”这话里少不了警醒,手不停地挣扎着,却丝毫挣脱不了,手臂生疼。   “本少爷才不怕,陪陪本少爷,高兴了给你多少钱都行。”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毫不在乎。   他硬拽着她向反方向走去,走廊上的包厢不少,属于贵宾包厢,何姿执拗地挣扎着,鲜少生怒的心难得怒了。   他拽着她走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包厢,金壁装饰,构造奢华,十分华丽,打开了包厢门,她还在门外拼命挣脱着,手上的青色在手掌的禁锢上显现出了一丝痕迹,可见力气有多大。   可再怎么挣扎,她的力气也拼不过一个醉了酒的人,还是被他拽进了包厢。   包厢里,傅施年坐在沙发的最里面,光影朦胧,周身不乏努力讨好的人,小心翼翼地迎合着他的喜好,细心地捉摸着他的神色脾气,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惹他不快,殃及到自己家的生意和发展,笑脸相迎,满嘴阿谀奉承的话。   傅施年,在他们眼里是不可多遇的大贵人,不好好把握机会可惜了。   何姿被他生拉硬拽拉进了包厢,出现在那么多人面前,隐约的,在这么多人里她看见了傅施年,他坐在最里面。   想不到,会那么凑巧,他会在这里,又会和他碰到。   “她是······?”见儿子从外面回来拉回一个女孩,林华不明疑惑。   今日带儿子过来主要是想要他和傅施年见见面,认识一下,有利于今后公司的发展,可这个儿子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也不会,来了三句话说不了什么有用的,闹了笑话,喝了不少酒出去了一下,没想到回来还带回个女孩。   纨绔少爷醉醺醺地笑了笑,“她是这的小姐,拉来陪陪我也不错。”口无遮拦,满嘴胡话。   熟不知,祸容易从口出。   林华小心地转头看了看傅施年的脸色,闭口不语,凝视着那个女孩,看不出什么来。   “请你,让你儿子把手放开,太脏。”她耐心被磨得少了,连礼貌语都不用了,话语虽还平静,但话意说得狠了些,她生气了。   林华听一个女孩这样说,心里难免不会生气,“你······。”   “贱人,你······。”纨绔少爷的骂声还没骂完,就被打断了。   “她说得没错,你太脏。”傅施年起身说道,语声阴沉,情绪让人捉摸不透,让人感到危险。   林华惊了,暗想不好,才刚一想到,傅施年就将人摔倒在一边,力道大得很,只听一声惨叫惊呼。   何姿看着他,他拉过她的手大步走出了包厢,拉手的力道轻了很多,拉着她在前面走着,步子放慢了许多。   他不说话,她跟在身后。   围绕在两人周身的温度有些低,氛围不太好。   “今晚怎么会来这?”过了许久,在车上他开口问道,脸色不怎么好。   她捂着右手的手臂,青了一片,“同学生日。”   傅施年从车后座拿出一个以前准备的医药箱,里面药品齐全,“赶紧擦一下,以后不准再进这种地方,下次没有这么好运了。”   他说得没错,好运不是时时都有的。   “嗯。”她从医药箱里拿出药,一点点擦着,刺激性的疼,任由着刺鼻的药水一点点渗透进发青的皮肤,然而淤青还是醒目地烙在皮肤上。   被君喻发现了可怎么才好?   傅施年不是不知道这会很疼,“忍一下,淤青过两天就好了。”看见白皙无暇手臂上大片刺眼的淤青,他见了心里又怎么会平静得下来。   擦完药后,车里都是药水的气味,闻着也不怎么好受。   何姿知道,欲要开窗透气,被他制止了。   “你刚出完汗,再吹风,容易感冒。”他开着车,不去看她却能知道她要开窗。   何姿只好放下了手作罢,“不难闻吗?”车里这种味道不好闻的。   “习惯了。”他对她说道。   习惯了,习惯了闻多了,就不觉得难闻了,往日里他最讨厌车里有别的味道,不容得有一点其他的气味,怎么就习惯了?   车在路上开着,不知不觉中,车已经到了她家门口,停在了路边,他解开安全带下车帮她打开车门。   “谢谢。”她向他道谢。   他看着她的脖颈,“我送你的项链没有戴吗?”   “我不太喜欢戴首饰。”她如实回答,的确不怎么喜欢,首饰戴的很少。   见他没有再说话,她告别转身准备离开,刚走出不到两步,就被他的一句话定在了原地,脚步停止。   “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他望着她的背影,突兀出声,清冷的声音在风中异常清晰,带着认真郑重。   她听了,再一想,一笑而过,“这个笑话一点不好笑。”   他怎么会喜欢上她?他对所有的女孩都一样,一时的兴起罢了,不是没有见过初次见面时的场景,他当着她的面和另一个女孩云淡风轻分手,那样的神情怎么会喜欢上一个人。   “我不说笑话,说的是真的。”他走上前,站在她面前,对视着她的眸子,挺拔的身影笼罩住了她,投下黑影。   她闻声仰头望着他那双乌黑的眼眸,眸子里面看不出一点玩笑逗趣的意味,究竟是他藏得太深还是她没有看出,是真的吗?不管是不是真的,他们两个也不可能。   “也许你是在开玩笑,也许你是认真正经的,但我和你不可能。”她说得决绝彻底,一点余地不留。   听了她的回答,傅施年是猜的到一些的,可决定迈出第一步又哪会那么容易退后,“是因为你男朋友?学校里的那个?”   她不知道他指的是谁,但细细一想便有了头绪,学校里的,恐怕指的是方子城,学校流言兴盛。   “他很一般,你们分了吧。”这话,他说得颇为霸道冷绝,眸子清冷。   何姿也不是那么听话的人,“我谢谢你,刚才帮我解了围,还亲自开车送我回来,我对你心存感激,除了感激,我对你没有别的了,我和我男朋友不可能分手,你把这份心放在别的女孩身上吧,她们会高兴的。”话说得很清楚。   傅施年的脸色愈发冷了,眸子阴沉,“你真不知我送你的那条项链是何意思?”   何姿迎着他的发问,“不知道。”那条项链被她放在了梳张台上,没有怎么碰过,自然不知道代表什么意思。   猛地,没有任何预料的,他扳住了她的头,一个滚烫的吻印上上去,强迫性的。   她慌了,也气急了,拼命地敲打着他的胸膛,力道不轻,想要推开他。   最后,他放开了她,他的嘴角被咬破了,出了血,她下手还真是一点不留情。   她的眼神不善,不再看他,趁机转身离开。   傅施年冷峻的眸子盯着她,仿佛想在她身上看出什么东西,“何姿。”叫住了她,叫的还是全名,证明他此时的情绪不太好。   “是想要我谢谢你送我的那条项链,还是要我把项链还给你?那就还给你好了。”她怒得反笑,那笑极具讽刺性的。   他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何姿,你没良心。”一字一顿,咬字说出的,夹杂着嘴角咸涩的血腥味。   这一晚上,何姿没睡多久,翻来覆去睡不着,早上醒来得很早。   昨晚何姿说的话有些过激,她承认,开始在KTV发生了那样的事,她的心情又怎么好得起来,把气撒在傅施年身上也是有的,可他的强吻,她实在气急了。   乐宝儿今早来学校时,见何姿穿了一件长袖,还觉得奇怪。   “今天气温有些高,很热,你怎么穿了长袖?”   “不怎么热,还行。”   乐宝儿有点怀疑自己的触觉器官了,学霸的品味说不定都是有异于常人的,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   中午,她最不想发生的事发生了,君喻打电话约她中午吃饭,她用学习当做借口推辞了,君喻没说什么也就由着她,嘱咐让她注意吃饭,别太累。   下午临近放学时,君喻又发了一条简讯,问她晚上回不回天明园。   她回了一条:晚上回家吃饭。   他发了一条:来接你放学回家。   何姿看见他发的,有些慌了:不用,有司机来接。   他再没发简讯来,她以为君喻知道了,不会来了。   放学出了校门,朝回家的路走去,抬头突然的,她看见了君喻,他就站在树下看着她,好像站了很久,心鲜少地无措了。   刚放学,出来的人还算少,没人注意到这里。   “你怎么来了?”见了他来,她有些心虚,开口问道。   “没有司机来接你。”他表情是平静的,丝毫不起波澜,但总让人莫名不安。   何姿哑言了,顿了顿,“刚打来电话,说有事来不了。”   “今天很热,怎么穿长袖?”他继续问道,语声平静得出奇。   其他人可能不知道,君喻是知道何姿所有的,她很怕热,所以就连着很怕夏天,整个夏天都要呆在空调房里,稍微热一点就不舒服,今天天气有些高,她居然穿长袖。   何姿是最怕遇到的人是君喻,要想瞒过别人是容易的,瞒过他是很难的,稍微一点就会被他看出破绽,从而牵扯出一连串,就算最后拼命躲还是躲不过。   “很热吗?还行吧,秋天了。”她的话明显生硬了。   君喻盯着她,眸子冷静锐利,启声:“何姿,别骗我,没用的,不如说实话来得快。”   她的心跳得快,说实话,说不出口,不敢说。   君喻也不问她,直接一把拉过她的两只手,不由分说地挽起她手臂上的袖子,果然,刺眼的淤青暴露在空气中,显得骇人,“何姿,你要瞒我瞒到什么时候?”严肃了许多。   他不喜欢她这样,出了事第一个说的人不是他,还在想方设法瞒着他。   “不要告诉我是你自己不小心摔的,磕的,撞的,你知道我是不会信的。”一句话就堵死了她全部的话,转身拉着她上车。   何姿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小心地看着他,下了车任由他拉着她回到天明园。   君喻进了门,马上从柜子上拿下医药箱,在帮她擦药时,冷峻的语声还是软了几分,“忍一下,会疼。”   在帮她擦药的时候,疼的不光是她,还有他,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何姿不疼,在看他很轻帮他擦着药的时候,什么疼都不疼了。   “你最好先想好怎么把事情陈述给我听。”擦药的时候,偏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才回神,该怎么说?把昨晚的事都说出吗?傅施年是他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关系不一般,说出来的后果会是什么?   帮她擦好药后,他起身将药箱放回柜子原位,折回来坐在她面前,有耐心地静等她开口说话。   她想了想,还是把昨晚的事说了出来,仔细注意着他脸色的变化,很静,但眸子里淡得看不出颜色。   “昨晚怎么回去的?”听她说完,他低沉问道。   “傅施年正好在那,是他送我回去的。”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她不是没有心虚过,下车后发生的事。   良久,他望着她,檀口轻启:“以后去哪我陪你去。”没有再说什么。   因她昨晚受的委屈,没有再多说什么,有的事,他不说未必就是不知道,还是因为她。   何姿凝视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他起身坐在了她身旁,轻叹,唯独拿她没有办法,对她说:“何姿,无论悲喜,还是怕我忧或是不忧,你都要跟我说,在我心里,你是站在心尖上的人,那个心尖除了你别人再也站不下了,它全因你而跳动。”   第七十一章 饼上的男女孩 放着不舍得吃   这两天T市的天气有点热,明明夏天都已经走了,不知道温度为什么还没降下来,这天,难得地下起了小雨,天空乌云厚积,雨淅淅沥沥下着,地上湿了大片积起了水。   何姿挺喜欢的,起码没看见蓝天是好的,连带着也可以不用看见太阳,凉爽了很多。   君喻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驱车赴了傅家。   听宁单说,这几天傅施年的心情很不好,对人发了脾气。   佣人见他来了欲上楼告诉,被他拒绝了,君喻独自走上楼梯,朝书房走去。   傅施年没有出门,君喻敲了敲书房的门,顿了一会儿,打开了房门。   傅施年站在窗前,背对着他,修长的背影站得挺直,一动不动。   听见门开声,语声有些阴沉,刚要开口斥责,转身见了是他,便止了声,“你怎么来了?”   君喻走上前来,“顺路过来看看你。”   傅施年不说话了,站在窗前看着。   过了一会儿,还是君喻开口了,“那晚在KTV何姿是你送她回家的吧。”语声极淡,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那天晚上,傅施年回想起略觉嘲讽,自己好像个傻子,被一个女孩毫不留情推开后居然还念念不忘,“嗯。”   “你是不是和她说了什么?”若能仔细听,便会发现君喻此刻的声音里夹着冷意,望着他带伤的嘴角。   傅施年转头看着他,“怎么说?”   君喻冷漠地看向窗外,雨丝飘零,天色挺暗的,“你喜欢何姿。”   听他如此笃定,他的心事被放大摆在了眼前,“你知道了?”被君喻看出,他也不觉奇怪,君喻不是常人,一丝一毫神色举动都能被他探出里面隐藏的秘密,看出常人看不出的。   “外面还有很多女孩,她不行。”君喻绝然一语定下,话语简短却不可忽视里面蕴含的呼啸海浪。   傅施年不知他为什么会这样说?怎会答应,“因为她有男朋友吗?”反问道,顷刻嘴角弯起,“说实在话,我很喜欢抢,特别是抢来的东西,比一帆风顺更有成就感。”   傅施年喜欢掠夺。   上小学时,一次次体育课上,男生一起打篮球,傅施年总是球抢到最多的那一个,扣篮扣得最多,打败了很多对手,得分遥遥领先。   君喻打篮球的技术也很好,和他不相上下,偶尔和他同在一个篮球场上,得低分也不慌不忙做到从容应对,总能在关键时刻扭转局势,改变结果。   结果是君喻赢。   他们永远不可能在一队里,永远都是敌方。   熟悉的人总是说,君喻生来就是傅施年最大的对手,这样的两人怎么就成了朋友。   更多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的父母是世交,来往密切,关系非凡,所以自然而然就成了朋友。   渐渐的,君喻打篮球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不怎么打了,篮球场上傅施年成了长胜者,永远是赢的一方。   “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一定要是她了吗?”他话锋锐利,眸子十分清冷。   傅施年点了点头,认真了,他那晚回来时想了很久,过了很多天发现还是放不下,第一次为一个女孩纠结了,不会改变主意。   君喻双手插兜,冷然道:“可她不喜欢你。”   这个答案很肯定,他露出一丝苦笑,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嘴角的伤还疼得很。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突兀的,傅施年转移了话锋,对准了他。   “嗯。”君喻承认了。   傅施年意外,对他喜欢的那人产生了好奇,“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见一见。”   “我怕你见了,收不了场,我们再也做不到像现在这样了。”君喻眉间疏冷,如覆薄冰,开口说道。   他不知是何意思,也没有再问,妹妹好像没有机会了。   君喻没有在傅家多待,又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书房。   当走到大门口时,又仰头望了望书房的窗户,氤氲朦胧,看了好一会儿,眸底好像有某种东西正在悄然逝去,温度降低,往昔的好多都在慢慢摔成碎片,冰冷锐利,再不可能复往,很多东西正在一根根崩断着。   眸子里少不了怅然若失,毕竟也是近二十年的朋友,时间很久。   君喻和傅施年可以说是一起堆泥巴长大的,认识得比谁都早,傅施年父母不知道的事,君喻知道,连带他嘴角长挂的笑,别人以为那是阳光温暖,君喻却不觉得。   他不喜欢打篮球吗?其实也不尽然,只是不想和他一起打,想让他赢,知道傅施年一直再拼命跟她竞争,和他争这些,很无意义,他让就好了。   可是现在因为何姿,他让不了了,不让的后果,他怎么会不知道?   反目成仇,免不了了,他不会退步的,永远不会。   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即将拉开序幕。   下午,乐宝儿兴致勃勃地拉着何姿陪自己一起出去,美名其曰是为了她好。   她姐姐下月要结婚,她带着何姿一起去挑喜饼,好让她提前沾沾喜气。   “我才不会带其他人去挑呢?只带你。”就这样,把她拉了出去,一起去了位于T市东边的商业街。   商业街上的糕饼店琳琅满目,有百年老字号,也有西式的糕点,因是下雨天人少了一些,但生意仍然很好。   乐宝儿带着她从第一间开始逛起,喜饼的种类很多,手工制作精美,依次摆放在玻璃橱窗内,令人有想吃的念头。   得知喜饼可以试吃,乐宝儿高兴地挑了几个种类让店员各拿出一些,坐在一边的桌子上试吃着。   “我中午没吃饭,吃这个正好,又填肚子又试味道。”她直叨叨自己捡了便宜,一口口吃着,不停地满足点着头,请何姿一起吃。   看她这样狼吞虎咽,会试得出味道才有鬼。   不禁有点开始同情这家店,吃完拍拍屁股走人的事,别人干不出,乐宝儿可不一定。   所幸这次她没有这样做,吃完后擦了擦嘴,上前台和何姿商量着,定下了几个款式种类。   出了店门,并不打算回去,和何姿接着在商业街闲逛着。   “你看那,买糕点的人下雨天还排了这么长的队,要是晴天还不挤死了,看样子是个老字号吧,生意真好。”乐宝儿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店,有些惊叹。   何姿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的确,排队的人很多,是家历史悠久的老字号,招牌上的字眼名字看着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细细想了想,终于想了起来。   君喻几次买的糕点包装好像都是这个招牌上的名字,每次他总是说顺路买的,那次年后去机场接她,也买了这个糕点,当时他云淡风轻地说了句顺路,她也不起疑,可是现在想想,怎么可能会是顺路,商业街在T市东边,机场在T市西边,要绕大个圈,递到她手里的时候还是温热的。   排队的人那么多,每次要排多久才可以买到?   乐宝儿见她有些发愣,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没什么。”她回了神,随意说道。   “那我们去喝点东西吧,有些渴了。”她提议道,满街开始寻找合心意的咖啡厅。   何姿不知该说她些什么,刚吃完又想着喝什么。   找了一家咖啡厅坐了下来,外面的雨还在细细地下着,身上难免不沾染些水汽,喝一杯暖暖的热饮,也不失为一件享受的事。   乐宝儿一直拿着手机不离手,不知在按些什么,一副异常纠结的样子,不知该如何下手。   “婚礼上我是伴娘,我想······想让子城当伴郎。”吞吞吐吐了半天,总算说出了完整的话。   就为这件事,她想了这么久,还真是片刻都忘不了方子城,时刻不忘抓紧机会。   “你随意就好。”何姿不加任何提议,又把问题重新抛回给了她。   才认识方子城多久,日日夜夜就忘不了,什么都记着他。   话音刚落,何姿手机响了,是君喻打来的。   “喂。”她接了起来。   君喻正在开车,“现在在哪儿?”   “商业街这里的咖啡厅。”她看了看窗外,雨还下着。   “等着,我去接你。”他开口说道。   何姿怕耽误他的时间,刚想推辞,就听见他那边传来的声音,平平淡淡的,“下雨天,等车麻烦。”   嘴角的话最终咽了下去,他总是清楚了解她,先一步堵住她的嘴。   “好。”她乖乖点了点头,坐这等着他来。   乐宝儿坐在对面可没有错过她接电话的神情,眸底的星点是她极少见过的,电话里的人想必就是每次发来简讯的神秘人,每次问她都被她敷衍而过的男朋友。   “他要来接你吗?”低头喝了一口饮料,问道,神情有些高兴。   何姿应了一声。   乐宝儿在心底暗暗高兴,总算有幸一睹她男朋友的真容了,也不知道长得怎么?应该会很好吧,何姿可是个品学兼优,智商高的学霸,眼光低不了。   眼睛不停地往门口望着,看着陆续进来的一个又一个人,好多次觉得是,可总是不是,期盼值挺高。   何姿淡然自定得很,喝着饮料,翻看着桌上的杂志,一页又一页翻开看着,看得认真,一点不着急。   旋转门又被推开,君喻一身白色衬衫黑色长裤站在雨色中,让人眼前豁然一亮,外貌出众惊艳,带来了满身的光芒,引得咖啡厅里的人瞩目注视,不舍移开,一下子静了许多。   君喻无论走在哪里,都是一个亮眼的闪光点,其他人一比,不免就低到尘埃里了。   乐宝儿听咖啡厅里声音少了许多,觉得奇怪,转头望去,这一望不要紧,差点将嘴里的咖啡喷出来,为了不丢人硬是咽了下去,猛地咳嗽了几声,差点被呛死。   她没想到,君喻也会来这家咖啡厅,怎么就这么巧。   见他朝他们这里走来,乐宝儿赶忙推了推何姿的手臂,提醒着她,“你看谁来了,快看!”   何姿倒是不慌不忙,合上杂志抬头望去,见了来人,嘴角不禁露笑,脸上生动了许多。   乐宝儿不明她为什么还要笑,刚想开口说话,谁知余光就看见君喻坐在了何姿身旁,这一幕堪比来地震海啸的大新闻,愕然地让她久久合不上嘴,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睛看花了或是在做梦。   太不真实了,怎么可能!心脏吓了一大跳。   君喻淡然地坐在何姿身旁,伸手端起何姿喝过的饮料放至嘴边,喝了一口,是酸梅汁,“喝着不酸吗?”   何姿看着他,摇了摇头,“酸酸甜甜,挺好喝的。”   他也没有阻止她喝,酸梅汁喝点也有好处。   乐宝儿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游移反复,看了好久,心脏还是平复不了刚才的震撼,君喻和何姿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举动不止认识这么简单吧,都喝同一杯饮料了,属于间接接吻。   “还要吃一些其他的吗?”他的眼神温和,淡笑着问道。   还要吃吗?方才陪着乐宝儿试吃喜饼吃了一些,吃不下了。   “吃了一点,不饿。”   君喻也不勉强,“要回去了吗?”   “好。”没什么事了,早点回去也好。   乐宝儿就看着他们,一句话都惊得说不出来,今天的事太让她不敢置信了,何姿那个神秘的男朋友竟然是君喻,做梦都不敢想。   两个人双双起身,乐宝儿还没回过神来。   “不一起走吗?”何姿低头看着她呆愣的样子,出声打断。   乐宝儿这才后知后觉,眼前的两人在眼中看着像神,高不可攀,她从没想过会和君喻这么近距离接触,“哦,走。”   君喻和何姿两人走出咖啡厅,她跟在何姿身旁,眼神时不时看向他们,两人牵着的手从未分开,握得紧。   平日里在车上,她都是坐在君喻旁边,今日因为多了乐宝儿,她陪她坐在了后座,君喻帮她关上了车门。   乐宝儿环顾车内,再怎么不懂车也知道这车价值不菲,全托何姿的福长了见识,心里有好多话积着要问她。   过了一会儿,悄悄把身子挪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道:“我没看错吧,君喻竟然是你男朋友!”   “你不是知道的吗?”她望着她,反问。   乐宝儿自问,她怎么会知道,她又不会神算。   何姿可是把她那日在开学典礼上说过的话记得很清,她那时的口气可是很神气的,“你那是不是说把君喻介绍给我吗?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们不是很熟吗?”   闻言,她羞愧了,说不出一句话来,喜欢吹牛,付出代价了。   不过她还是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表示对她的敬佩,“何姿,你厉害,没想到你才是真正站在君喻身边的人,深藏不漏,着实让人敬佩。”   学校里的人哪里会想到何姿和君喻会挂上关系,他们羡慕流传的都是傅念晴的名字,如今才知道傅念晴不过是个假的冒牌货,得意什么呀!   君喻先把她送回了家,乐宝儿下车弯腰鞠躬向君喻道谢,腰弯的深了些,少不了恭敬景仰之意,只存在于传说话语中神一样的大人物把她亲自送回了家,难免受宠若惊。   “不谢。”他音调平平回答道。   当乐宝儿回家后,君喻把右边的车门打开,“坐到前面来。”   车内开了适宜的暖气,君喻轻轻挽起何姿的袖子,查看她手臂上的淤青,消了一些,“好了些了,晚上还要擦药。”   “晚上想吃什么?”放下她的袖子,静静看着她。   她没有多想,抿嘴浅笑,“你做的西湖醋鱼。”前几日,他做的西湖醋鱼,她吃了一次还念着不忘。   “好,做给你吃。”他眉间若阳光布满,看着暖得很,直直地照进她的心里,再如何都都会记得这一刻,想起就觉岁月淙淙静好。   她转身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袋子,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饼盒,递给他。   他接过,“刚买的吗?”边说边拆开盒子。   “在店里的橱窗里看到,觉得喜欢好看,就买下来了。”她看着他把饼盒拆开。   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两个玫瑰味的饼,做工极为细致,各刻着两个穿喜服的男孩女孩,彼此抱着对方,相亲相爱,看着不舍得吃。   他看着这两块饼,何时两块饼也能让他如此感动了,他看了一会儿又重新将它们放回了盒子,小心翼翼地包好。   见他又重新放回,“不吃吗?”   “不舍得吃,以后再吃。”他把盒子包装地很小心,放在了车内最醒目安全的地方。   何姿见他如此,笑了,那饼盒看着令人赏心悦目。   “你以前买给我吃的糕点,我应该也小心放起来留到以后吃的。”她看着那盒糕点,回想起,总觉惋惜。   “为什么呢?”君喻问道,不明。   何姿抬眸静静地望着他,眸子清亮,黑白分明,“那些糕点是你排了好久的队,开车去了很远的东边买的吧,怎么说是顺路呢?”   那么远的路,年后那么冷的夜,他在冷风的夜里等了那么久,拿给她吃的时候还是温热的,这时间要排得多紧,当放在她眼前时,他也只是浅浅地笑着说道,顺路买的。   所有的动作都化成一句四字的话,一笔带过。   “你喜欢吃,喜欢吃就好。”只是因为她喜欢吃,只要她喜欢吃,他就买给她吃。   他的手掌抚上她的唇角,来回摩挲着她的唇瓣,微凉,吻了上去。   她喜欢。   第七十二章 入心久 还能不能追上你   何姿和君喻在一起时,她常能想到并蒂莲,六月开花,花开并蒂,可谓同心,同根,同生,同福的象征。   花开得珍贵,荷花中的珍品,十载难逢,不能复制遗传,只能天然生成,不易。   这天一早,何姿刚到学校,乐宝儿就走上前来坐在了一旁,眼神上下来回打量着她,很大的可能性还是因为昨天的事。   “你和君喻是怎么在一起的?”十分好奇,昨晚因为这件事情震惊了好久呢。   何姿并没有多言,“日子久了就这样了。”   日子久,自然而然,她的回答很简便。   “你日子久了就拿下了君喻这样的大神,我日子久了连根鸡毛都没拿下,看来你的情商比我高出千百倍。”她点头感叹道,感叹自己的无能。   她和君喻有关情商吗?她不觉自己情商有多高,好像还远远比不过君喻,只是细水长流,水到渠成罢了。   中午,她和往常一样到图书馆看书,在书架中来回徘徊着,抬头无意中看见一本旧版的外文书籍,鲜少碰见,不太好借到,下意识伸手去拿,谁知有一双手比她更快,早一步拿走了书,她落了空。   转身去看那人,书被傅念晴拿在手里。   “不好意思,被我先拿到了。”她笑了笑,笑得露出一排编贝般洁白的牙齿,话说得客气有礼,可眸子里却丝毫看不出。   何姿见书被她拿了,也知先来后到,淡淡开口说道;“没事,你先看。”转身去看其他的书。   图书馆今天的人很多,位子大多都被占了,方子城去了学生会没能来帮她占位,大略望了一眼,只有窗边还剩最后一个位子,何姿朝窗边走去。   傅念晴比她快了两步抢到了那个位子,略为抱歉地望着她,放下了自己手中的书。   何姿手里抱着的书挺多,看她早一步抢了位子,也只是不温不火朝她笑了笑,没有了座位,转身走向另一个墙角,地板很干净,弯腰直接坐在了地上,丝毫不理会周围人异样的目光,翻开认真地看了起来。   傅念晴静静望着安然坐在墙角的她,忽生了挫败感,无论发生了什么她总是那样不咸不淡,再如何也是淡淡地笑着,让她不爽。   乐宝儿去学生会陪方子城,有时在一旁帮他整理资料,时不时和他聊天说话,在耳边很是聒噪,但大多时候都被方子城的沉默掩盖了下来。   “小姿和君喻的事,你知道了吗?”在旁边盯着他看了半天,开口问道。   方子城抬眸望着她,看了好久,久得都快让她不好意思了,“你是怎么知道的?”嗓音低沉醇厚。   “昨天君喻来咖啡厅接小姿回去的时候知道的。”她回忆起昨天,真像是一场梦,有点不真实,最后竟然还是君喻亲自把她送回的家。   “知道。”他也不隐瞒,点了点头。   乐宝儿托着下巴,身子倾上了前,“你可真不够意思,也不告诉我。”   他会告诉她才怪,这种事没必要到处去说,人知道多了也没有好处。   “昨天吓了我一大跳,没想到君喻和她是一对,好久没缓过神来。”作势拍了拍胸口,想起君喻昨日朝她走来都觉得心有余悸。   方子城默不作声,一直都是她一个人在说,说得起劲。   整理好了资料,方子城离开,乐宝儿紧跟其后,“学校里都盛传傅念晴和君喻最有可能是一对,现在看来是个天大的笑话,真正的那人才不是她,傅念晴肯定天天都在发白日梦,梦发多了。”这话说着,调侃讽刺的意味极其明显。   她说着这话下了楼梯,拐角走廊处的一道黑影顿了顿,脊背僵直,站在原地许久不动。   傅念晴拿着书听见了这话,心陡然坠下了几丈,思绪呆滞在了脑后,脚挪不动一步。   临近放学时,乐宝儿见何姿收拾书包的时候,还忍不住打趣了几句。   “别急,你那人跑不了!”   何姿头也不回也不理她,甩下她走出了教室,走到校门口不远处时,君喻正在打着电话。   她站在他面前,一声不吭望着他,眸底总是带笑的。   君喻瞥见她头发上沾了白色的纸屑,伸手轻轻将它拿了下来,“嗯,就这样,好。”没有再多说什么,语声简短地挂下了电话。   看了看表上的时间,“今天放学得早。”比平时早下课了十分钟。   “历史老师高度近视,没带眼镜。”她很淡定地解释道。   君喻很有耐心地和她讨论着,“他的眼镜呢?”   “没看清台阶,摔在了地上,碎了。”上课讲得正激动,一不小心绊了一跤,镜片碎了,当时不知有多激动人心。   君喻听了也不觉得奇怪,“得谢谢他,是家族遗传的病。”   这样的话亏他说得出来,在任何一个老师眼里,君喻是一个尊敬师长的好学生,竟会说出这话,何姿笑了。   “等会儿要和我一起去超市买东西吗?”上了车,他开口问道。   何姿没多想,点了点头,他下了车,她一个人留在车里也没什么意思。   超市外挂着不少促销打折的红色条幅,价格低廉,橱窗上张贴着一幅幅亮眼的广告海报,形象代言的明星都格外赏心悦目。   君喻将车停在停车场上,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进超市。   超市里的东西琳琅满目,颜色缤纷,品种齐全,灯光明亮。   大多时候都是君喻在挑选水果食材,时不时询问着她的意见,她跟在一边认真看着,偶尔随声附和,倒也不知不觉增长了许多见识,知道鱼要挑哪种的最新鲜营养,水果要挑哪种最好吃,哪种蔬菜富含的是哪种维生素······   这才知道他除了做饭做的好,就连各种食材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买好了水果食材,又去了零食的货架间徘徊。   “只买一盒,太甜。”君喻把放入购物车的两盒巧克力拿出了一盒放回了货架,就算知道她爱吃甜食也绝不让步。   何姿就知道他会如此,从不让她多吃。   “盥洗室里的牙膏快没了。”他刚想了起来,牙膏所剩不多了。   经他一说,何姿才猛然想起,“牙膏的货架好像在那边吧。”隐约记得刚才来时看见过。   君喻推着购物车朝她手指的方向走去,感觉这里的人比其他地方少了一些。   当走进这排货架,君喻看了货架上卖的商品有一点想笑。   何姿十分仔细地看着这一片的商品,左右看了看,“牙膏呢,怎么没有?”   “也许不在这,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君喻弯起嘴角说道,欲要拉她离开。   “那这些是什么?”她看着货架上摆放得满满的一盒盒东西,心生好奇,伸手想要拿起看。   旁边站着一对年轻的男女,面对着货架上的花花绿绿。   “买一盒吧。”   “直接买三盒吧。”   “买这么多,你几个晚上才能用完。”   “很快的,你还不相信我的能力,保证让你一晚上舒服地睡不着觉。”   “就你?”   “不多做几次,都对不起这春宵了。”   ······   听了这对话,何姿脸红流汗了,再孤陋寡闻也知道这是什么了,货架上仿佛放满了烫手山芋般再不敢碰了,一双大手适时地覆上了她的耳朵,让她隔绝了外面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   偷偷抬头看了看君喻,他正淡淡地笑着,她郝羞,巴不得此时能有个洞可以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牙膏应该在其他地方,去看看。”过了一会儿,他放下了捂在她耳朵上的手,推着购物车对她说道,嘴角的笑还存着。   何姿不敢抬头看他,走时又转头看了看身后,那对男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货架上的东西让她想起不禁烫了脸。   君喻什么也不说,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可他嘴角的淡笑又是从何而来?   走了几个地方,所有东西都买齐后,与他一起到收银台前排队结账。   收银员有速地计算好了应付的金额,君喻从钱夹里拿出一张金卡付账,何姿帮忙一起将东西装进购物袋。   装好后,欲提起袋子,却被君喻一手接过,所有的购物袋都放在了他一个人的手里。   身后的大妈见了君喻的举动,不禁羡慕地说道:“小姑娘,真有福气,能有这样的男朋友。”   她听闻,心生愉悦,侧目凝视着他,笑得开心。   是啊,她很有福气,能有这样的男朋友。   “给我一个吧,不重的。”她向他要一个袋子,这么多,都给他一个人怕有些重。   君喻提着还算轻松,“既然不重就给我提就好。”   她无话可说了,知道他一定不会给她的。   回到了车上,看见她还在笑,“笑什么?”   “他们说我有福气。”想起方才听来的话,她觉得甚是好听。   君喻倾身帮她系上安全带,脸和她贴得很近,呼吸缠绕,“他们说得不是很对,是我有福气。”   是他有福气,所以遇见了她。   彼此都觉得自己有福气,所以可以遇见对方,这份遇见该是多么珍贵。   天色渐渐有些暗了,霓虹灯陆续在街巷边亮起,车流闪烁的灯光在空中照亮着,行人快步走着淹没里人海中,终化成一个又一个微小的黑点,再也看不见。   车开进了天明园。   君喻先下了车,打开后面的门提出购物袋,何姿下车想要帮他。   傅念晴一下午都处在游离思绪中,因为中午的那一句话,一放学很早就来天明园等君喻了,过了好久都不见,一直在等,终于等到了他的回来,看见那辆认识的车驶入。   见他下车,她欲出声要叫他,可那声音还没叫出口,就被死死地卡在了喉咙里,再也叫不出。   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她亲眼看见何姿从他的车里下来,同他一起拿东西,但君喻没有让她拿一点东西,全都给了自己,她手里是空的,两人相对嘴角的笑是那样刺眼醒目,好像是一根根刺狠狠地扎在她的心上,两道身影和谐地并肩一起走进了天明园。   天明园,是君喻的私人领地,不是随便就让人进的,就连她都没有进去过,而何姿轻轻松松就进去了,这代表什么?   答案可以不想而知,不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望着两人渐行渐远走进去的背影,她的心早就跌到了深渊的谷底,酸涩难忍。   不久,楼上的灯亮起,她仰头紧紧凝视着,眼睛很酸,忽觉太过讽刺,太过可笑,以前总以为自己只要再努力努力,用不了几年,站在君喻身边的人迟早会是自己,站在那个落地窗后的人也会是自己,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变得彻底,她成了那个站在落地窗外看着灯亮的人。   何姿,她一点没想到过会是何姿,和君喻一起进去的人会是她。   这才想起,那日君喻在中考体育考场外等待,那人恐怕也是他了,还有她在餐厅收银台前看见的牵手结账的人,其实也没有看错,事情其实一直都已经初露端倪,可自己还是没有去深入思考,选择了自欺欺人。   从小她就知道君喻是名门君家不易盼来的少爷,地位无人可比,天资过人,是众人眼中的天才骄傲,所以她拼命地读书考试,甚至去国外艺术考级,就是想能够配得上他,她常常在夜里还一个人努力地在跳舞练习钢琴,甚至练到手指红肿,双脚磨破,她都咬牙坚持了下来,因为君喻。   傅念晴在楼下站在许久,才离开。   回到傅家时,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她一点胃口都没有,直接回了房间。   母亲觉得她今晚神色不对劲,亲自上楼看了叫了好多次,但都无计可施地回来了,不吃饭,她放心不下。   最后让傅施年上楼看看。   卧室房门反锁关上了,敲了好久的门都不开,“念晴,开门。”叫了好多次。   他在门外隐约可以听见里面传出的哭声,心里不免担忧,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快点开门,什么事哥哥来想办法解决。”   在门外耐心说了好久,傅念晴总算开门了。   “怎么哭了?”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的。   她低着头,就是不说话,一个劲地掉眼泪。   “光是哭有什么用,哭又解决不了问题。”见她总是哭,一句话都不说,傅施年坐在了她身旁。   傅念晴用纸巾擦拭着眼泪,脊背颤抖着,过了好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了话,“你知道君喻喜欢的人是谁吗?”   傅施年怎么会知道,没见过也没听他具体提起过,“是谁?”心想妹妹肯定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哭得这么厉害。   可是傅念晴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彻底失去了眸子里的温度了。   “是何姿,何姿,不久前我亲眼看着他们坐同一辆车回天明园了。”她喊了出来,心低到了极点。   “真的是何姿?没有看错?”他冷了声又问了一遍。   她怎么可能会看错,看不错的,“是她,我看得清楚得很。”   傅施年手上的纸巾无声落了,心上的某个地方被狠狠地砸了一下,那个名字还在耳边不断回响着,可眸子里失去了所有的温度,冷得寒骨,“君喻喜欢的人是何姿,他亲口承认的女朋友恐怕也是何姿。”   听了哥哥这样说,傅念晴手中的纸巾被攥得很紧,一声不响。   他又笑了,笑得极其阴冷,犹如阴间的魔鬼般诡异危险,现在终于明白君喻那日雨天在书房和他说过的那句话了,要是见了,会收不了场,我们以后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站在一起了。   君喻早就知道了一切,所以那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是君喻,君喻才是何姿的男朋友,他居然还傻傻地被蒙在鼓里,一点都不知道。   君喻做的工作还真是好。   他一句话不说,起身用手机打了个电话,待电话接通。   很快,电话通了。   “宁单,君喻和何姿的事,你早早地就知道了是不是?”这话上笼罩的寒气不薄,眸子里戾气很重。   宁单顿了顿,还是承认了,“我知道。”   “为什么不说?”   “······。”   “你和君喻做得很好,很好,我们近二十年的朋友兄弟。”话说完,一声刺耳惊人的玻璃酒杯被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击溅起了红酒碎片,利得很。   何姿,是我晚了吗?我以为你一定会是我的,把你放在心底太久了,还能不能追得上你?   第七十三章 为你改变 为你做得更好   “哐啷,”声音极响的,晶莹剔透的玻璃酒杯从手中猛砸落在地上,碎成一片,酒红色的液体殷红地蔓延开来,碎得晶亮冰冷的玻璃碎片反着寒光,支零破碎,散落在地面上。   无论再怎么修补,也回不去原来的无暇。   佣人听了声音,急急忙忙地跑了上来,看见地上的碎片红酒,立刻想要清理干净。   “滚。”他的声音是极压抑低沉,冷得叫人心惊,尽管没有大吼大叫,却更为骇人,在这夜里,冷得渗人。   佣人听了,心知少爷心情不好,一点不敢多留,赶忙退了出去。   这漫长的夜里,他独自一人,低头凝视摩挲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那是何姿的侧面照片,在一次聚会晚饭上偷拍的,一直小心翼翼保存着,放在身边看了无数次,照片上的她不知听了谁的话浅浅笑着,清雅可人,和煦秀丽。   脚边,一瓶又一瓶的空酒瓶随意堆放在脚边,他很想醉,可是醉不了,反而越发清醒了。   脑子里忘不掉的是她,直到东方初晓,这一夜他彻夜无眠,酒精在空气中发酵着,不起丝毫作用。   落地窗外,东方橙色,初阳升起,染尽了天际,无限美丽。   不禁想起初次和她相见的场景,她那样专注地吃着冰激凌,旁若无人,好像一盒冰激凌就可以很容易得满足了她,很淡然,抬头用那双清澈流光的眸子望着他,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身影,一语点破了他隐藏的东西,那时就想:这个女孩太清悟了,特别是那双眼睛。   他父母家人都没怎么看出来,也只是相处了近二十年的朋友隐约知道些,可她就一眼就点出了。   也许从开始他对她就存了不一样的印象,所以才有了后面。   一步走下,步步就会接着走下去,走得深了,就难回头了。   拿起手机,照片已经看不见了,又滑动了几下仍是黑屏,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早饭,他没吃,一点没进食,开车出去了。   T市一高外,学校校门还没开,他的车停在对面不远处,还很早。   过了很久,校门打开,才开始有陆陆续续的学生到校了,里面没有她。   7:20,她准时到校,君喻亲自送她上学,待她走进学校,他才开车离开。   他在路边,看得很清。   昨晚他们是住在一起的,在天明园。   他没发现自己握方向盘的手紧了许多,眸底如覆薄冰,眉间满是戾气。   这样的傅施年很少看见过,或者就不曾看见过。   他的车在学校对面停了很久很久,手机在手中握了许久,屏幕上的一串号码就熏上了水汽,显得模糊。   何姿的号码就算不去看电话薄,他也能很快熟练地按出来,不知怎的,就是很熟悉,一眼就记住了。   在中午时分,那一串号码被拨了出去,而漫长的嘟嘟声后,是无人接听。   何姿看见那通电话时,正坐在林荫道的长椅上,但拿起看见备注姓名时,就接不起来了。   傅施年,经过那晚的事后就没有再见面了,如今她也不想和他再有牵扯了,他是他,自己是自己,不见面或许会将什么在无形中化淡也不一定。   可是她不知道有时不是不接电话就可以避过的,电话无休止地响着,屏幕反复亮着,似乎没有要停止的打算。   何姿不接,傅施年就反复地打,三十通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快上课时,她返回教室,在楼下遇见了她最不想遇见的人,傅施年仿佛已经等候多时,这次再也躲不过去了。   周围有不少学生看着他们,傅施年没有人不认识,认识何姿的人也很多,如今两人一起,自会惹来很多猜测。   “你看,手机已经打得没电了,你还是没有接。”他的声音很轻,手机屏幕已经漆黑,像是在跟她陈述着一件事,眼睛一直望着她。   再次见面,和之前的印象不一样了,“手机不在身边。”解释的理由很大众化,让人信服的可能性很低。   可是傅施年相信,他信了,破天荒地很信。   “我们去别的地方吧。”见周围有些人,她提议道。   傅施年答应了,跟在她身后走在林荫道上,林荫道上的人很少,她停下了脚步。   “你和君喻在一起了。”许久,他先开口的,发觉自己的声音十分沙哑。   何姿听了也不觉得奇怪,迟早会被他知道的,现在已经知道了。“嗯。”   熟不知,这声应答让他的呼吸急促了几分,放在兜里的手握拳握得紧。   “是不是我哪里不够好,我一定会做得很好的。”一向骄傲自持,追求完美的人,何时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竟会质疑自己做得不好。   何姿摇了摇头,乌黑的眼睛望着他,“你很好,各方面做得也都很好。”   他的确很好,无论是地位财富,还是样貌品性,属于拔尖。   “那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什么地方,我改,照你心里的样子去改。”这时的傅施年,和往常的都不一样了,他的自信少了很多。   何姿是不希望他这样的,为了她,“施年,你没有地方不好,也无需为我去改变什么,你就是你,君喻就是君喻,谁也改变不了,而我喜欢君喻,不是因为谁比谁好,只是因为他是君喻。”   傅施年的眸色暗了许多,黯淡无光,“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对你好好的。”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说出口的。   自尊心,早就没有了。   “对不起。”她给不起他机会,全都给了君喻。   傅施年笑了,极其嘲讽地笑了,眼神空旷,“我和他认识你的时间不差多少,知道我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   “不是咖啡厅的那次吗?”她问道。   他摇了摇头,“是在酒吧的那一次,你醉酒被君喻抱回来,那时如果我就和你多走近,现在站在你身旁的人会不会就是我了?”   可是事实就是事实,再也回不去了。   “君喻的父母不会接受你的,因为你的母亲,你和他不会很好地在一起的,如果你选择了我,就什么也不用怕了,不会有那么多的是非坎坷。”傅施年接着说道。   和傅施年在一起,是会和君喻在一起少不少麻烦,可是她不愿。   她淡淡地笑着,“谢谢你,但我不怕那么多的是非坎坷,有君喻。”   “有君喻······。”他默念着,想不到自己已经晚了那么久了,让君喻住进了她的心,时间果然是可怕的东西。   他笑出了声,转身走了,她没有看见,他转身离开时的唇角有多苍白。   如果心里住进了一个不该住进的人,该怎么把她从心里去除?   用刀将她从心里割除,伤得最重的还是自己,一刀刀撕心裂肺。   人都说,君喻和傅施年将会是以后的传奇,两人都同样优秀心思缜密,不可多见的人才,若两人成了朋友还好,倘若两人成了敌人,后果将是不敢设想的,必将引起惊涛骇浪。   所幸两人是朋友。   何姿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久了些,能互相心悦的人是幸福的,那单向心悦的人呢?总是苦涩多的。   可她又能如何?一颗心给了君喻,收不回来了。   下午,课上完后,老师要何姿将作业本和水杯拿回办公室。   全班的作业本加起来有些厚,端起来有些重,一步步走上楼梯。   在四楼的楼梯上碰见了傅念晴,她与往常无异准备从她身边走过。   傅念晴走下楼梯时,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狠狠地撞了一下她的肩膀,手上的作业本和水杯一下子都散落在台阶上,水杯碎了。   见此状,傅念晴惊讶地道了歉,“不好意思,是我不小心。”   都已经这样,再怎样争论都无意义,“没事,下次小心就好。”蹲下身来,捡起地上的作业本。   她从她身旁走过,双脚踩在了一个作业本上,两个脚印赫然踩在上面,是何姿的作业本。   “不好意思,没看见。”她歉意地说道,眸底却是带着戏弄的。   何姿起身,捡起自己的作业本,上面脚印明显,伸手快速地将她手里的作业本抽了过来,甩手丢出了窗,给足了她面子,没有用脚去踩。   “不好意思,没看见。”她略微歉意和她说道。   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她不比她差,她玩得过了。   傅念晴眼睁睁地看着她将自己的作业本丢出窗外,心里怎么会不恼,“你故意的。”   “怎么会是故意的,我和你一样都是不小心,既然你说我是故意的,那你是什么?”她淡淡地反问道。   傅念晴被她的话说得挑起了怒气,目光不善,“你不要以为君喻哥永远都是你的,难说,昨晚你住在天明园,年纪轻轻就和异性同居,真不要脸,跟你母亲一样都是专门勾引人的狐媚妖精,遗传的!”她的声音压得低,恨不得杀了她的心都有。   何姿就算被她如此羞辱,神色如常,站在台阶上依旧自然得很,不见羞愧,“起码我还能勾引到他,住进天明园,那你呢,你那么多年怎么没勾引到,天明园还远着吧。”   这番话伤人得很,她不喜听见人家这样说自己的母亲。   “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你以为你能这么容易地和他在一起?痴人说梦罢了!不可能。”傅念晴被她的话激得急了,话语利了些。   谁人不知古淑敏心里厌极了安雅,连带着还有她,怎么可能会让她和她儿子在一起,君喻又能坚持和她在一起多久?   “起码我们现在是在一起的,可不可能也是以后的事,就算不可能想必他也不会和你在一起。”何姿的神色倒也淡然,看着她,一语点出。   傅念晴的眼神里怒不可遏,看不惯她总是这样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让她总觉得自己是个跳梁小丑,“阿姨是站在我这边的,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多久!”   撂下一句话,决绝地转身离开,心里的怒一点不减。   她不相信君喻能和她在一起多久,不信,何姿那样的人怎么配进君家?   君喻还在上课的时候,宁单打来了一通电话,他出去接的。   “喂。”他望着远处,接起了电话。   宁单听见他的声音,直奔了主题,“施年已经知道了你和何姿的事,昨晚打来了一通电话,很不妙。”   “嗯。”他极淡地应了一声,并不觉意外,预料到的一天终于来了。   “施年好像也喜欢何姿,既然他知道了,代表你父母很快也要知道的。”宁单冷静地和他说道。   君喻平静得很,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他们会知道的。”   宁单真正担心的还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恐怕已经出现了裂缝,“你和施年······。”   “他知道的时候,我们的关系就已经有裂缝了,他的性格不允许如此。”他冷冷地说道,薄得好似天空上白色的云丝,一扯就断了。   宁单叹了一口气,想想也觉得是,昨晚施年的态度总会说明一些东西,君喻是放不了何姿的,他们之间总避免不了了。   恍然觉得时间是一个多变的东西,可以变出很多个可能性。   君喻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还有一个多小时她就放学了。   一个多小时,说快也挺快,和她在一起的每天似乎过得都很快,因为快所以就更要珍惜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昨天已过去,他就会把昨天和她的记忆小心地放在心里的匣子里,紧紧关好放在安静的地方,哪时拿出来再看的时候都是甜的,似乎就能这样看上一辈子。   一辈子,和她一起去看。   当君喻出现在T市一高的校园里时,路过看见的学生无不惊奇,激动地议论着,奔走相告,相互间短信发个不停,主角都是君喻。   本应去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的他,却偏偏选择上了T大,这是令人惋惜的。   此番回来,是因为什么?是来看谁的吗?   注视他的目光视线很多,君喻淡然处之,朝楼上走去,二楼,高一的班级。   今日轮到何姿做值日,扫地的活都落在她一人身上,其他人草草干完就走了,没有打扫干净。   她动作快了些,不想让君喻等太久。   一个垃圾篓子提早放在了她面前,她抬头一看,少不了惊讶,“你怎么上来了?”   君喻弯腰帮她,“你还没下去。”   “扫好了吗?”整个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何姿点了点头,“好了。”   君喻接过她手中的扫把,放回了原位,拿起了她位子上的书包,“走吧。”   这一幕被许多人看见,都惊愕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动作这么亲昵,君喻对她这么好,关系不一般,以前都以为是傅念晴,没想到不是,真正答案出来难免让人不敢置信。   原来何姿才是君喻身边的人,低调地一点风声都不漏,不简单。   君喻牵着她的手走出了教室,只是一个牵手两人的关系就不言而喻了。   简讯消息在手机上传飞了天,原来傅念晴不是君喻身边的人,君喻早就有主了,一时之间,一高都传了遍。   何姿再一次成了名人,推到了风口浪尖,因为君喻的女朋友。   傅念晴站在窗边,看着走在校园里的两个人,窗帘被她拽得很紧很紧,褶皱明显,眼神隐忍而不甘。   回到天明园时,君喻对她说:“小姿,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时间,现在时间到了,容不得逃避了。”   他们的关系已经有人知道了,相信古淑敏很快也会知道了,这件事与其让别人来揭开,倒不如让他自己亲手揭开。   君喻给了何姿足够多的时间,她不想说,那他也不说,就只是等着她,现在不得不说了。   “我知道。”她只说了三个字,从傅施年来学校找她时就想到了。   “无论如何,我都会牵着你的手,小姿,我们不分开,一辈子都不。”这句话,是说给她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再晚一点的时候,门外响起了门铃声,君喻打开了门,“妈。”   门外站着古淑敏。   第七十四章 从不开口求人 为她破了规矩   古淑敏夜里来天明园,不外乎有一个原因,听见了哪传来的流言,所以亲自上门证实。   听见的那件事对她来说格外重要,所以不惜时间这么晚了还来天明园。   进了门,径直走进客厅。   果然,在客厅里碰见了何姿,站在客厅外面久久望着她,不上前一步,脸色不是很好。   何姿起身,作为对长辈的尊敬点了点头,对于她投来的目光不偏不移,坦然大方得很。   “妈,坐吧。”君喻在一旁说道,音调平平。   何姿准备去厨房,“我去泡茶。”   周身的气氛不是很好,免不了尴尬。   君喻和古淑敏面对面坐着,两人都不说话,古淑敏看着他。   “你是不是忘了以前我跟你说过的话,让你离她远一点。”她先开口的,语气严肃,不苟言笑。   君喻将桌上的书合上整齐地放在一边,“没忘,可以离别人远一点,但是她,我做不到。”   古淑敏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会说出这样的话了,“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就算心里不舒服,但面上还是做到了如常,得体端庄。   “八个月多十天。”他平淡地说道,一天一天记得清楚。   古淑敏这才明白自己被瞒了这么久,如果不是听到傍晚傅念晴隐晦的话,还不知要被瞒到何年何月,现在才知道君喻与何姿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君喻,你的脑子还清醒着吗?”古淑敏的嗓音低沉了许多,心里是压着气的。   世间女孩这么多,千千万万,他为什么就偏偏看上了安雅的女儿?   君喻很认真地看着她,严谨正经,“我走每一步都是清醒的,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分都是无比清醒的,觉得自己做得很对。”   他是清醒的,经过反复思考的,何姿也是清醒的,没有哪个女孩会比她更清醒,他们不是因为一时的冲动,一时的错觉恍惚而在一起的,他们要的是一辈子,细水长流的一辈子。   “您是长辈,希望您等会儿和她说话留一点情面。”在何姿还在泡茶时,君喻叮嘱母亲。   不是怕母亲的言语会伤了她,何姿是坚强的,不惧言语的伤害,只是怕会让她心情低落一阵,不想这样。   何姿泡好了茶从厨房端出,茶壶中茶香袅袅,甚是静心,温温的,一壶清茶倒入茶杯里,青色透亮,是好茶。   “您请喝茶。”她将先倒好的一杯茶放在古淑敏面前,礼数周到,做到不卑不亢。   没有和君喻坐在一起,反而独自坐在了一边,古淑敏本就不喜她和君喻在一起,此时就更不能让她堵心了。   古淑敏没有喝她泡的茶,甚至连碰都没有碰。   “君喻说你是个清醒的人,我不明白你既然清醒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难道你不知道你们之间所隔着的距离吗?”见她坐下,古淑敏单枪直入,将话锋转向了她,十分不善。   何姿的回答要尽可能地小心,怕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她的不快。   “阿姨,正因为清醒所以才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愿和他错过是怕自己将来会后悔,那道距离已经在了。”人这一生最是怕后悔,尽可能地少些悔,不管她与君喻如何如何,那道距离也都已经在了。   那道距离不过是碰与不碰的关系,若是不碰走得远远的,少不了后悔。   和长辈说话,她做到了不不急不缓,真实坦诚得很。   与何姿说话,不觉得像是和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倒像是一个相当的人,她的冷静沉着不知从何而来。   可她的心里真的做到了冷静沉着吗,其实不尽然,她还没有老练到那种程度,紧张还是有的,只是尽可能地压在了心底。   古淑敏也不和她拐弯抹角,直接了当,“你是安雅女儿的这个身份,改变不了,我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你母亲做的那些事我无法原谅,你作为她的女儿,我更无法做到友善,我远没有这么大度宽容。”   她一语点出了死穴,神色严肃得很,语气生硬。   这是事实,她母亲伤害了她的姐姐,外甥女,这样的事怎么可能会原谅接受。   君喻没有开口帮何姿说话,如果说了,反而更会让母亲迁怒于她。   “我能理解您。”她为了她的家人,她为了自己的母亲,都是为了自己最亲的人,谁都没有错。   “君喻是君家捧在掌心上的人,他的所有都要被放大在灯光下,是受众人瞩目的,你若真的理解我,就请你······。”   “妈。”还没等她说完,君喻硬生生打断了她的话,“时间晚了,楼下司机已经等久了,爸还在家等你。”   谁都听得出来,君喻这是明摆着让古淑敏离开。   古淑敏望着他,没有说出下面的话,君喻深知,母亲接下去会说什么。   她起身,看了何姿一眼,朝门口走去,君喻紧跟其后,送母亲下楼。   电梯里,君喻和古淑敏一句话都不说,缄默得很,空气中静得可以听见呼吸声。   车就停在小区停车位上,司机等候已久。   “你就这么护着她,这么替她着想?”夜色中,她沉吟片刻,开口问道。   君喻走在身侧,眸子幽深地看不见底,影子斜映在地面上,静了片刻,“从小到大,她是我第一个动心的女孩,也是我想过一辈子的人,我对她的感情永远说不完的,我希望妈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对她友善,哪怕只是一点也好。”   他第一次开口求母亲,是求母亲能看在他的面子上对何姿友善一点。   “一辈子?你为了她这样,为什么偏偏要是她?”古淑敏看着自己的儿子,看淡世事的他偏就执拗在了一处,感觉有时命运真有些捉弄人。   “那颗心全因她而跳动,除了她再也容不下了别人了。”他说得执着而认真,眸子是异常清亮的,容不得一丝一毫的不纯粹。   古淑敏不知道何姿究竟有何令人神魂颠倒的魔力,让一向注意分寸,行事讲究轻重,从不开口求人的君喻打破了规矩,她愁了,不得不愁。   不知道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事?   她在君喻的注视下坐上了车,司机缓缓驱车离开,离开了天明园,她的心静不了。   降下车窗吹了吹冷风,隐没在夜色中。   她是君家的夫人,受人瞩目,何事都能做到从容镇定,不慌不忙,都能一一解决,可是这件事让她犯了难,不知该如何,儿子方才的话还一一地回响在耳边,字字压在她的心上,重得很。   回到老宅后,她进了书房,君遥还在处理文件,一天的工作尚未做完。   “怎么了?”见妻子进来神色异样,开口问道。   她坐了一会儿,静默片刻,“我刚去了天明园,君喻和何姿在一起了。”   君遥听了,翻纸张的手顿了顿,眸子少不了些许的讶然,然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常态,合上了桌上摊开的文件,起身走到古淑敏身旁坐了下来,“他还是没听你的话。”   当初古淑敏早早地和君喻说过,让他离何姿远一点,可事情还是发生了,发生地出人意料,有时哪是一句话就可以管得住的。   “君遥,我一点也不想让这样的事发生,不想,可是君喻他······。”她转头看着丈夫,渴望寻求帮助。   君喻安抚着她,抚平她的情绪,“好,没事,没事的,君喻已经长大了,他的能力你我还不清楚吗?他自己长眼睛了,如果你还执意照着自己意思,只会适得其反的。”他循循善诱说道,凡事他都看得很开。   君喻不是一般人家的少爷公子,对长辈父母言听计从,用继承财产就可以捆绑得住的,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意愿,协助君遥处理集团事务也有很长时间了,表现出的眼光独到,做事果断决绝,遇事沉稳不惧,让人探不清虚实,谁人不夸赞,可他从不骄傲浮躁,十分难得,才如此年轻,就已做到这般。   “我们的儿子不是那么没脑子的,他的心里比谁都清楚,你若执意到最后是没好处的,交给他自己吧。”他叹了一口气,对她徐徐说道。   在婚姻生活中,君遥除了是君氏的掌舵人,几万员工的老板,还是一个忠实的丈夫,孩子的好父亲,他可以在古淑敏纠结无助的时候给她建议依靠,试图慢慢打开她的心结,他也可以在适时传授孩子做人的道理和给一片宽阔的蓝天,任他们在天空翱翔。   古淑敏叹了一口气,甚是无奈,听进去了丈夫的话,看来如今也只能先如此了。   君喻上楼走到门外时,何姿正在门关处等着他。   “怎么不先睡?”他浅浅笑着摩挲她的头顶,仿佛方才没有发生任何事,轻松自若。   何姿仰头望着他,“你还没回来。”他还没回来,所以她在等他。   “现在我回来了,快去睡觉,时间不早了。”他看了看表上的时间,开口说道。   回到卧室,他帮她盖好被子,“快闭上眼睛睡觉。”   她睁着眼睛,过了一会儿,对他说了一句话,“君喻,今晚睡个好觉。”这句话虽类似于晚安,好梦之类的话,但君喻听出她其中的意思。   “你今晚也要睡个好觉。”关上台灯前,他淡笑地对她说道,脚步轻轻地走出卧室,带上了门,关门无声,门外也听不见一点脚步声。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傅施年来学校与她谈话,口吻话语放很低的架子,傅念晴脚印踩上她的本子,恶语相对,君喻亲自进校接她,众目睽睽,夜晚,古淑敏至天明园,进行了交谈,饱含深意。   所有的全在这一天发生了,事情发生了很多的变化。   君喻对着她是笑着的,淡淡地好像无事发生,可是真的是这样的吗?不是的,她是知道的,傅施年,古淑敏哪会这么简单,他挡在她身前全部担下,从不提起。   今晚,她要他睡个好觉,他也要她睡个好觉。   他们有很多话不说,总能知道对方的习惯,心里有了事,睡觉就没那么安了。   几个星期前,T市有名的电视台就提出要请君喻,傅施年同台参加财经访谈节目,两人都是集团年轻有为的继承人,能力出众,若能请到真是幸事一件,消息一传出,期待的声音在网上火热传开了来,大家都很期盼看见。   消息最终确定了下来,在君喻和何姿关系揭开的前几天,已经邀请到了两人,准时参加,节目在线直播。   这天,君喻早到了,比约定时间早了五分钟,电视台的人正客气地和他打着关系,傅施年是踩着时间点一分不差到的,在休息室见到了对方,这是关系揭开后两人首次见面。   傅施年看他的目光有些冷,双手插兜站在门外,一言不发。   君喻站在窗前同样看着他,目光很淡,看不出什么来。   无声,但并不比有声好多少,气氛异样,气压紧绷。   良久,傅施年转身离开,一句话没说。   直播开始,两人准时出现在演播厅,两张沙发面对面放着,他和他面对面坐下。   主持人露出标准的微笑开始了节目,介绍起了两人,介绍完两人的身份后,又后缀称他们是很好的朋友和兄弟。   傅施年听了后,嘴角是露笑的,别人以为那是欣慰有幸这个朋友的笑,可君喻知道,那笑里带着多么的讽刺和嘲笑。   主持人分别采访了他们二人,两人回答的言语简练精辟,见解独特,各自说着集团的发展趋势和近几年T市的经济发展,句句都在点子上。   在直播的画面上,两人看上去还是和谐的。   从言语举动中看出,这两人是不相上下的,都是一等一的商业高手,话语熟稔,挑不出一丝漏洞。   网上对他们的评论很高,年纪轻轻便可如此,很多女孩不禁对他们开始做起了梦。   节目结束,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演播厅,电视台外不乏有来采访的记者,等候多时。   先看见了傅施年出来,赶忙上前采访,“傅少爷,听说您和君家二少私下关系很好,令人羡慕,大家都说今后在商场上若两人联手无人能敌,这您知道吗?”   “听到过,但我不喜欢联手,自己一个人得来的比较有成就感。”在镁光灯下,他自若地回答道。   他不喜欢和别人一起,自己得来的东西就一定要是自己的,就算不是自己的也要变成自己的。   君喻在后面看着他,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记者又见君喻,也采访着他,“大家都很好奇,您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纯净淡雅,安宁静和。”他说了八个字,很简单。   记者又采访傅施年,他更简单,只说了两个字,“一样。”   大家恍然,原来两人喜欢的人的性格都一样,怪不得是朋友。   没采访多久,两人就先后离开了,不留任何机会。   后视镜上,两车保持着稍远的距离,始终不会近。   节目播出的时候,乐宝儿正守在电视机前观看着,看着荧幕上两个出尘不凡的人,赏心悦目得很,才能一流。   当记者问道喜欢什么人时,君喻回答了一句话。   乐宝儿第一个就知道是何姿,他讲的人分明是何姿,傅施年竟然也喜欢这样的女孩。   两大集团少爷都喜欢这类的女孩,何姿这类的女孩可真受人欢迎。   据说,节目播完后,T市的时尚风向标一下子就变了,女孩大多以淡雅温和为主,衣服多为浅色长裙,受欢迎得很。   因为君喻轻飘飘的一句话,女孩的打扮立刻变了颜色。   何姿上街回到天明园的时候,跟君喻说,现在上街就好像每个人都在照镜子,服装打扮差不多都是一样的,都快分不清人了。   君喻修建着花草,回头望了她一眼说了一句,没事,你一个人我还是分得清的。   第七十五章 不相问 心里知道的   韩逸是看了早上的报纸,才知道了君喻和傅施年录制节目的全过程,一字一句话都被黑体字印出放在报纸最醒目的地方,人们评价他们为将来商界上的天才精英,一日必会有撼动的影响力,两张照片放大配在报纸两边,两人脸上皆是没有太多的表情。   梅婧从厨房端出早餐放在桌上,看见了报纸上依附的两张熟悉的照片,倾身也过来看着报纸,当看到采访内容下面几行时,眼睛难得地亮了,比刚才看到一大摊繁琐不明的经济分析来得大不同,在这一页财经报纸上难得的见到了她感兴趣的内容。   君喻亲口回答的,纯净雅致,安宁静和,他喜欢这样的女孩。   梅婧这才知道原来君喻喜欢这类型的女孩,又觉得这类女孩自己身边就有,赶忙用手指给韩逸看,“我怎么觉得他说的这个女孩我认识呢?”   她就是觉得这样的女孩自己认识。   韩逸看着她指尖指出的一行字,想了想,不久就想出了一点眉目,“我怎么觉着他说的这人是何姿啊。”   这几个字分明就是指何姿的,很相配。   经他这么一说,梅婧也想到了,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该不会,该不会他喜欢的人是何姿吧?”   “人家何姿不是有男朋友了吗?”他又想到那日在包厢里何姿亲口承认有男朋友,描绘地栩栩如生。   梅婧脑子里的弯在这时转了,“说不定她那天说的人就是君喻呢?”   君喻和何姿在一起了,他们还真没想到过,有些惊人了。   “这不是叔叔和侄女的关系吗?”盯着报纸看了好久,开口问道。   “这年代,都有父女恋了,他们两个算什么,年纪匹配得很。”梅婧不以为然,有些嫌弃韩逸精神思想严重落后了。   韩逸想了想,不得不承认,两人是挺匹配的。   经过商量,决定晚上一起去天明园一趟,探探究竟。   ······   自那日下午君喻来学校接何姿的那一幕发生后,学校里的流言就平静不了了,何姿的名字以最高的频率在大家嘴里流传,各种各样的版本都有,乐宝儿每次都把刚听来的流言重复说给她听,有好听的,也少不了难听的,各人嘴里说出的话都不一样。   “她们明摆着就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说完之后,她总会这样忿忿不平地说道。   这时的何姿无疑是最平静的,埋头认真地解决着理科题目,并未去烦恼外面流传的流言蜚语,好似那主角和她毫无关系似的,无论什么难听的话语都对她构不成任何伤害。   走在路上,少不了人对她窃窃私语,指手画脚。   “说不定是她抢走了念晴学姐的人。”   “就是,要不君喻怎么会丢下这么好的念晴学姐。”   “不过念晴学姐也真大方,也不怪她。”   ······   诸如此类,每天都有,傅念晴被塑造成了一个善良宽容的女孩,而她被塑造成了自私丢脸的人,名声很不好。   乐宝儿几次听见这类的议论声都想上去好好评评理,都被何姿拉住了,无奈只好作罢。   “与其浪费在这种事上,不如去好好准备几天后的考试。”她很平静地说道,半点没有生气的样子,拉着她走向图书馆。   “那个傅念晴还真是够厚脸皮的,偏就人家还以为她是女神校花。”说着话时,她一脸不屑鄙夷,深深怀疑现在人的眼光是怎么看人的。   有时事情就是很巧,刚说着某人就刚好能碰到某人,乐宝儿嘴里正咬牙切齿地说着傅念晴,谁知在路上就真的碰到了她。   她装作没看见,彻底无视了她,从她身旁大摇大摆地走过。   走出了一段距离,乐宝儿玩心大起,大叫了一声,“校花,一高的校花。”叫得大声,很多人都听见了。   谁人不知,傅念晴是T市一高选出的校花,才美兼并。   若她不回头倒是她高傲了,听见身后喊了几声,总算回了头。   乐宝儿悠闲地抠弄着自己的指甲,半点眼神也不打算给她,自言自语地说道:“校花,一高的大笑话,可笑死人了。”   说完之后,装作凑齐看见了傅念晴,立刻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哎呀,真不好意思,我这人天生口齿发音不准,还请您大人有大量。”   傅念晴纵使知道她是故意的,也不好计较,“没事,回家多练练发音。”   她前脚走后,乐宝儿撇了撇嘴,很鄙视。   何姿见她如此,甚是无奈,无意中又给她招来了敌意,她倒是未发觉。   手机简讯声音响起,她打开来看。   放学会下雨,在楼下大厅等我。——君喻   乐宝儿被吸引了注意力,也把头探过来看,知道是君喻发来的,“为什么你不跟他说学校里发生的事?”   如果君喻知道每天流传的这些流言蜚语,有些人故意做的事,他一定会解决的。   她合上了手机,“他很忙。”并不打算如何。   乐宝儿无奈只好怒了努嘴,她很替他着想。   何姿抬头望向天空,天空看不出一点会下雨的迹象。   但下午真的下起了雨,天气成了多变的娃娃脸,说变就变,天色渐暗,隔着窗下着斜斜雨丝,哗啦啦的下雨声,冷风吹来,伸出手就好像能抓住大把的雨丝。   乐宝儿喜欢在雨天时在本子上用铅笔涂涂画画,一张纸上画满了东西,那些笔下勾勒出的线条图画能让人感受到少女的情怀,单纯而幼稚,她低头看时从未断过嘴角的笑。   白纸上,也是一个雨天,男孩撑着外套和女孩一起在雨中走着,外套的大部分都遮盖在女孩身上,男孩的身上差不多都淋湿了,可他的目光依旧还在女孩身上。   她对何姿说,如果哪天有个男生也能这样对她,她心甘情愿了。   看得出,她的幸福也是小小的,充满了少女的美好想象,说这话时视线一直围绕在方子城身上。   她看向方子城,那个曾经和她在小镇上赛跑的少年好像长大了许多,话不如从前多了,不知他的幸福会在哪里?   放学时,方子城径直朝她走来,递给了她一把雨伞,“你没有带伞吧。”   乐宝儿也没有带伞,可他注意到了何姿,并把伞给了她。   “他来接我,宝儿没有带伞。”她笑了笑摇头,婉拒了他的好意。   他才明白,把伞递给了乐宝儿,“早点回家。”这句话是对着何姿说的,转身离开。   乐宝儿追了方子城很长时间了,每天在他身后跟着,帮他做着一切,还想办法如何能讨得他的喜欢,可方子城对她的态度依旧还是如此,没有太大的进展。   两个人有缘有分还好,可若没有,强求又能如何。   乐宝儿和方子城,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命册,没有走到最后一步,谁又能说得清。   她站在大厅外下,雨中有很多奔跑的人,各种颜色的雨伞鲜明地绽放在黯淡的天色中,一朵一朵在雨中开得欢,被风吹来的雨丝晕开在衣衫上,溅起的雨水湿了鞋子。   一人一把雨伞,撑着在雨中走过,或者两人一把雨伞,紧紧地都朝里靠,无人将雨伞往外放。   一把伞放在她的头顶,她知道是他来了,耳边果然响起了他的声音,“不是说在大厅里吗,怎么站在了厅外,不冷吗?”   听着他微微斥责的声音,她不冷,是觉得暖的。   他拿着带来的一件浅色针织衫帮她穿上,细心地给她系着扣子。   弯腰蹲下身子,从盒子里拿出一双鞋,底子厚一些的帆布鞋,“脚上这双以后不要穿了,鞋底不怎么好。”   雨天,容易进水,穿久了会觉得难受。   “嗯。”她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君喻帮她脱下鞋子,换上了手中的鞋子,系上鞋带,修长的指尖在的鞋带中来回穿梭,鞋带系得很好看,他的手也很好看。   这一唯美的画面,不知叫多少人看呆了,不觉呆愣在原地。   “走吧。”他系好鞋带起身,将她肩上的书包取下拿在手里,撑着伞走下台阶。   她跟在他身旁,走进雨中。   君喻尽量朝地上水少的地方走,走得很慢,只要抬头就可以看见,雨伞的一大半都在何姿这边,他自己倒是都露在雨中。   何姿见了,觉得心里有难言的感动在四处奔走,因他是独一无二的君喻,不禁伸手将伞放在他那边一些。   君喻看着她放在伞上的手,淡淡地笑了,这抹笑在伞下格外动人。   这个烦人潮湿的雨天,其实也不讨厌。   在她上车前,雨伞依旧无声地倾向她那边,不然雨会淋到她。   “你说的真准,下午真的下雨了。”她看了看外面的天,雨不知何时才会停。   她每次都会忘了系安全带,大多时候都是他帮她系上的,“我哪次说得不准过。”嗓音醇厚,听来舒服。   是啊,君喻每次都能说准当日的天气,总在早上嘱咐她多穿衣服或少穿衣服,冷热都了然于心,她有时开玩笑说他去当天气预报员也挺合适的。   由于是下雨天,路滑堵车,回到天明园时有些晚了,雨天本就天就早黑。   乘坐电梯上楼,在门外见到了韩逸和梅婧,看样子是等了一会儿了。   “怎么才回来?”韩逸总算见到君喻回来,终于等到了。   一转眼,又看到了何姿,心中的猜想又正了几分。   “堵车。”对他们的来访,君喻说不出是什么态度,打开了家门。   进入门关处,他伸手拿出一双女式拖鞋放在何姿面前。   梅婧看得分明,这细小的动作里表现出的东西可不简单,他竟做到如此。   “我是很久都没吃到你做的菜,今晚来蹭饭,可别把我赶走!”韩逸完全把这当做自己的家,一点不客气坐在了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换做往日,他一准把他赶出去了,看在梅婧和何姿关系还可以的份上。   “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她催促道,刚才他淋了些雨,纵使已经干了,也要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   君喻听了她的话,转身走进了卧室。   客厅里的两人视线没从她身上移开过,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君喻之间的举动,照这样看来早上那想法错不了了。   “小姿,你们······。”梅婧趴在沙发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她笑着,但不语。   这一笑,让这两人无比肯定了,她真和君喻在一块了。   “原来你男朋友是他,把我们瞒得好苦,也不告诉我们。”梅婧这才知道,大声抱怨。   亏他们之前还一直在苦苦冥思她男朋友是谁,想了又想都想不出眉头,好奇的很,原来竟是君喻。   韩逸有些忿忿不平,“以后我一定要常来君喻这吃饭,让他作为道歉礼,不吃就亏了。”   君喻进厨房做晚饭时,一声把韩逸叫了进来,要他帮忙打下手。   韩逸表现得十分不情愿,但还是在君喻不经意的胁迫下妥协了,开始任劳任怨地在厨房里打下手。   何姿和梅婧坐在沙发上,不一会儿,何姿好像想到了什么,起身走到卧室。   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了梅婧,“这是傅施年送的,帮我还给他。”   梅婧觉得奇怪,“怎么不自己去还?”伸手接过了盒子,很贵重的样子。   “很忙,没时间。”她怎么会再见傅施年,该怎么相见。   梅婧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打开了盒子,里面躺着一条项链,反复看了又看,样式熟悉,忽又灵光一闪想了起来,“我见过这项链,这是Swarovski推出的全球限量的硬币项链,据说这里隐藏着一个唯美的希腊爱情故事,意思是和心上的人相守一生,意义非比寻常,很不好买到呢。”   她也很想要,但一直都没能买到。   现在又看见这条项链在何姿这里,还是傅施年送给她的,难不成······?   “这是他从香港回来送给我的,说这是一个香港的朋友送给他的,我觉得贵重收下不妥,所以要还给他。”何姿解释道。   若放在以前她估计会信,但发生了之前的那次谈话后就有点不信了。   梅婧恍然点了点头,“说不定送给他那人是个女的,他觉得好看就转手送给了你,也是有很大可能的。”   “这条项链很有名吧,很多人都知道?”她看着盒子里闪闪发光的项链问道。   梅婧点了点头,“当然,很多人都想要一条,可惜买不到,君喻也看见过。”看着这一条还是挺羡慕的。   这一句无意的君喻也看见过,让何姿听来眸子不禁瑟了一瑟,那晚傅施年刚送给她时,君喻好像亲眼见过这条项链吧,难不成他早就知道了。   说不定他忘记了呢,怎么会这么清楚地记得?可是别忘了,他是君喻,又怎么会轻易忘记什么。   可他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提过,连关于傅施年的名字都没提到过。   饭桌上,韩逸和梅婧吃得津津有味,何姿吃得倒有些慢了,君喻夹了些菜放进她的碗里。   “怎么了,不合胃口?”见她一直看着他,饭吃得慢,开口问道,夹了几口菜自己吃了几口,味道和往日一样,都是她喜欢吃的。   她摇了摇头,笑了笑,低头吃着饭。   盛汤时,韩逸不小心弄掉了君喻衬衫袖子上的纽扣,白色纽扣掉落在地,滚落到桌下。   何姿听见了声音,弯腰去捡,在桌角捡到了纽扣,放在掌心,“没事,缝上就好。”   晚一点,他们离开后,何姿让君喻把衬衫换下,她手拿着针线将纽扣重新缝上,眼睛专注得很,一针一线穿过衣衫。   君喻站在门边,望着她,觉得这一刻安宁得很,她全身散发着柔柔的暖光,看了喜悦。   纽扣缝好后,她将衬衫折叠好递给了他,嘴边的话到了嘴边几次,都没有说出口,在他走到她身旁时,那句放在心底多时的话还是问了出来。   “你是不是早知道傅施年喜欢我的事了?”话一说出,眼眸对视着他的眼睛。   君喻闻言,坐在了身旁,“知道的。”   果然,他真的知道,“那你怎么不······?”   他转头看着她,视线很近,“怎么不什么?问你吗,还是说什么?”   知道了傅施年喜欢她,他起码不是要问什么吗?   他莞尔,“他喜欢你,可小姿不喜欢他不是吗?那我为什么要问你呢?问你就是变相的一种不信任你,所以我不会相问,我知道的。”   何姿听着这话,不说话,但心总归是填满了东西的。   一个人,没有很多的言语,却在处处都为她着想,她着实幸运。   第七十六章 我的衣服 以后都让你来买   盒子被梅婧原封不动地还到了傅施年手中。   “这是小姿让我还给你的,她说太贵重了。”把盒子归还傅施年的时候,梅婧是这么对他说的。   盒子搁放在了冰冷的玻璃桌上,阳光在玻璃上折射出白亮的光芒,那个盒子看着空旷,刺眼,是黑色的。   他看了很久,凝视着那个盒子,良久,拿起打开,项链如初躺在里面,和那天送给她时一模一样。   那晚深夜在香港,他走了很多条街,走了很多间店,看了数不清的柜台里的首饰,终于看见了一条心仪的项链,所谓心仪,只不过是觉得和她最为匹配,还有里面包含的寓意,不顾项链已经有主,还是想了办法花了更高的价买了下来,初时捧在掌心时,想象着这条项链戴在她脖颈上的画面,应该是很漂亮的,他心悦。   可是,他从没有见过她戴过这条项链。   亲手送给她时,看着她收下,心里怎么也是高兴的,可是此时,项链连带着盒子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她是在用这一动作来告诉他,自己和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牵扯关系了吗?所以连一点东西都不再存留了,还得干干净净。   傅施年嘲笑着自己,吃力不讨好的事,最近他好像一直都在做,似乎以后还会接着做下去。   以前从没做过,也不屑去做的事,最近好像做了个全。   这样一个俊朗的男子,就算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也是足以吸引目光的,沐浴在阳光中耀眼得看不分明,所以更让人觉得虚幻了。   向晚走在路边,透过咖啡厅的玻璃窗看见了他,脑子动了动,试探性地走了进去。   自从那天在咖啡厅看着他当着她的面对另一个女孩动作温情跑走后,两人就不曾见面了,之后也换过不少男朋友,可又怎么会比得上他?对他还是心存念想的,再说最近没怎么听说过他有女朋友。   脚步朝他的桌子走来,停至桌前,“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施年。”她的语声放得清柔,委婉动人。   傅施年合上盒子,抬眸看着她,依稀还记得她这个人。   “好久不见。”他的回应淡得很,冷冷地不掺杂温度。   可向晚听不太出来,拉开他面前的椅子,坐了下来,“最近过得还好吗?”   傅施年用勺子搅了搅瓷杯里的咖啡,咖啡放凉了,端来已经很久了,“嗯。”不冷不淡,应了一声。   向晚怎样都觉有些尴尬,想着接下来的话题,“一个人吗?”   “嗯。”傅施年仅存的耐心已经很少了。   “那个当日你说喜欢的那个女孩,你们后来有在一起吗?”她问得很小心,同时也在期盼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傅施年看着她联想到了当日的那个女孩,那个女孩就在旁边的那张桌上吃着冰激凌,吃得专注,他亲口说了句,我有喜欢的人了,抽了一张纸巾走到她面前帮她擦拭着沾了奶油的嘴角。   现在想来,当日的那句话像不像是日后的预言,戏言说出的一句玩笑话,从来不会当真的,可是真的发生了,那句玩笑话自然而然也就真了。   他凝视着旁边当日她坐过的桌椅,时间好像真的回到了那天,她一身白色雪纺衬衫加一件黑色七分裤,穿着一双浅色的帆布鞋,整个人看上去随性而淡然,皮肤白得很,头发很黑,低头一口一口吃着冰激凌。   向晚看着他许久都不说话,以为他是默认了,心下一喜,大着胆子上前说道:“让我来陪着你身边吧,我真的忘不了你。”双手欲上前握住他的手。   谁知,在快握上的那一瞬间,傅施年的手蓦然离开了桌子,她握了个空。   听了她的话,他极为讽刺鄙夷地笑了,冷冷地看着她,“你是什么人,还陪在我身边?我丢掉的人还怎么会再捡回去,你还不配,再说你不知在外面和别的男人睡了多少次,我嫌脏。”   这话说得极为锋利尖锐,不留丝毫情面,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说她,自尊心和面子都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踩进了泥土里,让她羞愧得无地自容,纯属自取其辱。   傅施年起身,拿着盒子转身离开。   背影挺拔修长,黑色衬衫衬得他不见丝毫其他的色彩,孤独而寂寞,纵使阳光再盛,也照不进他的地方,他只有他一个人,除了他,再也找不见其他人了。   午休后,君喻提议去看电影,于是驱车带着何姿前往电影院。   “今天怎么会想到一起去看电影?”上了车,何姿的眼眸还有些许的朦胧,睡意还未完全退去。   君喻将刚才她不愿喝的水又放到她嘴边,“想起了,所以就一起去了。”   某天在T大校园里无意中听了一对学生情侣的谈话,于是他就想到了。   她还是不肯喝水,一点都不渴。   “听话,喝一口。”刚才她刚起床,所以他想着晚点喝也可以,下午缺水需要补水,多少一定要喝一点。   水一直放在她嘴边,也不逼她喝,左手一直放在方向盘上开车,她实在拗不过,低头乖乖地喝了几口,他很准地摸到了她的软肋,右手一直这么放在空中也不嫌酸疼。   见她喝了一些,君喻才把水杯放下,“好乖。”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也习惯了,一个孩子当习惯了,特别是当他的孩子。   到电影院时,今天的人不是很多,随了何姿的选择,排队买两张文艺片的电影票,就算是在排队的几分钟,还是有很多小姑娘看着他笑着窃窃私语,十分兴奋的样子。   他倒是很平淡,在队伍中等待着。   何姿在身后不远处见了这情景,暗叹什么时候君喻祸害姑娘女性的能力会下降。   队排得很快,很快就轮到了他,买了两张电影票。   按着票上的时间,牵着她的手一起进了影院,看这部电影的人大多是女性,他和她一起坐在中间一排座位上。   时间到,电影准时开始放映。   她和他看得认真,欧美的文艺片微微泛着黑白色,怀旧风的影片。   看得时间长了,不时有不少小姑娘拿着纸巾微微抽泣了,为男主女主深厚的感情十分感动。   何姿看着觉得还可以,眼眶里干得很,不见一丝泪。   女主被人绑架,生命处于刀沿上的一夕间,那人叫男主丢掉枪放他们走,否则就杀了女主,男主最终丢掉了枪,和坏人同归于尽了,男主死了,女主存活了。   电影的尽头播放着回忆,在一条开满油菜花的路上,十八岁的男主载着十五岁的女主踩着单车骑在油菜花中,镜头被拉得很长很长,缓慢忧伤的音乐搭配着旧色画面响起荡漾在影厅中,男孩回头望着女主温暖地笑着,女孩对着男孩幸福地笑着,仿佛他们可以一直一直这样在油菜地里一起骑到老,头发花白,依旧可以笑成这般。   影片结束,不少女孩还抹着眼泪不舍地离开,泪腺丰富,何姿看完了电影的最后一秒,嘴角是笑着的。   是她无心,没有感触吗?不是的。   君喻知道这笑是有含义的,他的小姿和别人想的不一样。   “我们为什么看了要哭?女主知道了深爱的男主离开,她是没有哭的,因为男主离开后还留给了她很多其他珍贵的东西,那些回忆笑容,那些美好的点滴画面足以够她想念流年了,所以她是笑着的,我也陪着她笑。”   走出电影院时,她笑着对他说。   她告诉他,这部电影里,她最喜欢的画面就是最后的油菜地,觉得导演拍得很好。   “如果有一天,那个被绑架了的女主换成了我,你会怎么做?”电影院外的台阶很长,她一步步走下,抬头问着他。   很多女朋友都喜欢问男朋友的一个问题。   君喻的肩比她高,和她并排走在一节台阶上,抱住她可以很好地保护在自己的怀里,“在我咽下最后一口气前都会拼命护着你周全。”   这话很虔诚,真挚,话语不花哨花样,很朴实。   “饿了吗?”中午饭吃得久了,一直到现在。   路边有很多小吃,行人不时停下购买,生意红火,老板应顾不暇。   “还行。”她不是很饿。   君喻让她在原地等着,他去买。   他专门挑选了一家老字号小吃,制作讲究卫生,买了些土豆炸糕,油炸的平时很少买给她,今日买了,她说过要吃。   “给,小心烫。”将袋子递给她,提醒道。   何姿看了他买来的,他平日不买的,不过很好吃。   看着她吃着,君喻莞尔,“不给我吃一口吗?”   她疑惑地侧头望着他,他平日是不喜欢吃油炸食品的,对吃的极为挑剔,“你不是不喜欢吃吗?”   “你喂我的就喜欢吃了。”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道,看着她的手。   何姿伸手掰了一半放在他的嘴里,“好吃吗?”   “嗯。”他吃了一口,点了点头。   其实和她在一起,吃什么都无所谓的,她喂的,他都喜欢。   当跟着他走进商场时,她有些不明,但还是跟着他的脚步走上了三楼。   路过一间名牌服饰店时,看见一对情侣正站在收银台前说着什么。   “我就要这几件,快帮我结账。”女友是这样催着男友的,放在台上的衣服看得出都是名牌,价格不菲。   男友有些迟疑,犹豫不定,看着衣服发难。   “你不喜欢我了吗?连衣服都不舍得买。”女友开始撒娇,无理取闹了。   最后男友还是拿钱结了账,心里默默心疼着。   何姿没有那个女孩的无理取闹,“我不需要买衣服了,衣服很多了。”出言叫住了在前面走的君喻。   君喻转头看着她,笑了笑,“不是帮你买,是帮我买,你付钱。”   他的衣服衣橱里不是很多了吗?怎么还要买,还是要她买,其他情侣间的惯性定律到他这一下子颠覆了。   他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进一家名牌服饰店,装潢精致,件件衣服平整毫无半丝褶皱地挂在架子上。   店员的眼睛很尖,一眼就能分辨出客人的价值,紧急扫描一遍后,忙笑脸相迎。   这是贵客也是稀客。   君喻身上穿着的一身不会便宜,她身上穿着的安雅买的衣服也不会便宜到哪里去。   她坐在沙发上等着,君喻则在挑衣服。   她不敢去看那吊牌上的价格,看了会吓死她的。   店员在君喻耳边热情地介绍着,十分殷勤,这样的人就算光靠皮相也能轻易赢得女性的好感的。   过了好久,“你过来。”直接忽视店员的唠叨声,叫何姿过来。   何姿听见他的声音,起身朝他走去。   君喻从架子上拿下一件衬衫,放在她的身上比划了一下,颜色挺适合的,是女式衬衫,样式简单。   不是帮他买吗?怎么又帮她试了起来?   “这套情侣衬衫很适合你们呢?”店员脑子转得快,嘴也很会说话,看这样子,这女孩八成是这人的女朋友,眼前的男子一看就知不一般。   何姿了然,才知比划的这件是情侣衬衫中女式的那一件,男式的那一件正挂在架子上。   “觉得好看吗?”他刚才看了好多款式的,很久才选出了这套。   她低头认真看了看,白色的衬衫,很适合他,也很适合自己,点了点头。   “去换。”将衬衫放在她手里,自己拿着另一件,和她同一时间走进两间试衣间。   当两人从试衣间走出时,店员不禁痴了,从没见过一对情侣将情侣衬衫穿得这样合适,好似专门定制的一般,男的俊逸出尘,女的清新淡雅,太亮眼。   一同站在镜子前,两人的确很般配,两件情侣衬衫搭配得天衣无缝。   “不换下来了,就穿这件了。”君喻看了很满意,准备不换回原来的衣服了。   何姿看着两人一模一样的两件衬衫,心有说不出的感觉,站在镜子前时只觉得脸很热。   店员递来一条落下的领带,君喻接来直接给了何姿,“帮我打领带。”   她看着那条领带稍稍傻眼了,她不会打领带也没打过领带,“我不会。”   “以后也要打,现在学。”不由分说,领带放在了她手里。   她勉为其难地拿过领带,围上他的衬衫领子,回忆着唯一打过的和领带类似的东西,小学时每天都要打的红领巾,但长时间没打了难免生疏了动作,她凭着存在深处的记忆琢磨着方法。   一条领带在她手中反复试着,君喻看着她的手,一点不着急。   店员此时看了,是无比羡慕她的,能亲自为他打领带,而且男友的脾气还这样好。   过了一会儿,一条领带总算打好了,和上小学时的红领巾打得一模一样,只不过一条领带打得有些歪扭幼稚了。   她见了亲手打出的这条领带,有点不好意思了,不太好看。   君喻见了她手下打出的这条领带,心中生趣,笑了。   握住她的手,重新教她打了一次领带,一步步手把手亲手教她,方法步骤清晰得很。   “知道了吗?”在他的教导下一条崭新别致的领带打了出来,外观好看,与方才相差很多。   何姿在脑海里反复想了想他教的方法,知道了,“嗯。”   “一定要记住,以后要是早上你再打成那样,我可怎么出去见人。”他笑着打趣道。   她听了这话,作势拉了一下他的领带,他在取笑她。   君喻身上的这件衬衫是何姿买的,用考取状元得到的奖学金,何姿身上这件衬衫是君喻买的。   “这件衬衫我以后一定会经常穿。”出店门时,他是这样说的。   “穿坏了怎么办?”为了买他这件衬衫,奖学金全搭了进去,心疼。   君喻弯起嘴角,“穿坏了,你再帮我买,以后我的衣服都让你帮我买。”   说完后,他其实还是很小心这件衬衫,生怕会沾上灰尘。   以后他的衣服都让她来买,一年四季身上的每套衣服,都是她买来的,每天穿着她买的衣服,想起来很不错。   第七十七章 糖葫芦 外公还没老   昼夜交替,四季轮回,他们都要慢慢成长,在时光里慢慢摸索,生怕会在摸索中丢了原来最初的自己,会丢下什么珍贵的东西在旧时光里,再不好寻回。   何姿午休起来会看看钟表,看了表上的时间才方知自己睡了这么久的时间,暗叹自己怎么睡了这么久,有些晚了,时间过得太快。   君喻早起来了,但如果没事是绝对不会去叫醒她的,难得可以让她多睡一会儿。   何姿醒来对他说,如果他是时针,她是分针就好了,一直坚守在原地,那么时间就不会走了。   君喻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说,那秒针呢?   是啊,秒针还在走,分针和时针又怎么会在原地坚守得住?时光是守不住的,该走的还是要走的,拦也拦不住。   一转眼,十二月过去了大半,才方知,一年又快走到了尽头,她又要大一岁了,该是十六岁了,君喻该是十九岁了,快二十了。   一高今晚有一场联欢晚会,这是往年的惯例,经年不变。   君喻当然知道,“不能不去吗?”他是这样问她的。   她躺在他的腿上,睁眼便可看见他的下巴,有棱有角,“约好了,要去的。”   “今晚去时少和别人接触说话,少喝饮料,早些回来。”他说了一些,全是关于她晚上的要求,说实话,很霸道。   “能喝一点汽水吗?”好久没喝过了。   君喻低头望着她一眼,“你胃不会疼了?”   她乖乖噤声,不说话了,这胃在他每天的调理下好了很多,但还是不能大意,尽量还是要吃清淡营养的食物。   “晚上我去接你,在大厅里等着我。”他嘱咐道。   何姿听话地点了点头。   不禁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很舒服。   她的黑发在他腿上披散开来,与白皙的皮肤形成明显的反差,头发长了,他的指尖在发丝间流连穿过,发丝很直。   何姿抱着他的腰身,任由着他摩挲着自己的头发,像个受爱抚的猫咪,十分舒服。   “小姿,我方才说的少和别人接触说话,特指的是异性。”摩挲着她的发丝时,他这样说着。   她闭着眼睛,听见了这句话,嘴角上扬,他管得很宽。   傍晚时,他开车送她前去,下车的时候又说了一句:“最好少和异性接触说话。”   这句话,他倒是不忘,何姿笑着点了点头。   乐宝儿早就到了,见何姿来了忙走向她,望着这个晚会挺兴奋,本来她就是一个爱玩的人。   “今晚可是难得的好机会,盼了好久的。”她满心期待着这场晚会的开始。   何姿为此也早已见怪不怪了,估计她又想到了什么浪漫的方法勾上方子城,借用这个晚会正好。   试了千百次,但成效不是很明显,乐宝儿仍对此乐而不疲,坚信只要执着就一定会水滴石穿,水滴石穿这个成语因为是小学一个长得好看的老师教的,所以她至今忘不了寓意。   水滴石穿,但愿那块石头真的会穿。   晚会正式开始了,主要就是玩和吃,乐宝儿一见方子城出现,就不由自主地往那边走,何姿早知会这样。   隔着人群看向他们,乐宝儿顽强得很,不肯走开方子城一步,笑脸灿烂,总算如愿。   这样执着勇敢的女生,不多了,有时觉得像她一样活着,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希望她的这份美好不会因为岁月的打磨而沾上尘埃。   她坐在光线较暗的角落里,看着他们,也看着杯子里的开水渐渐变凉。   这场晚会,最显眼最亮丽的人无疑是傅念晴,轻易夺走了所有人的颜色,总是高傲而自信的,话语清晰悦耳。   何姿无心和她抢夺众人的注意力,也无心去和她有太多的见面交集。   可是有很多事不是只有无心就可以的。   她起身去卫生间。   隔着隔板她听见了洗手池边女生的闲言碎语,她们说得肆意。   “感觉君喻是真的喜欢何姿,那天下雨,我亲眼看见君喻竟然弯腰替何姿换鞋,当着众人蹲下身。”   “也是,君喻将衣服披在她身上后还细心地帮她系上扣子,那神情可不一般,撑伞离开时,大半的伞居然都放在了何姿头顶上,自己淋湿了大片。”   “真羡慕她,看来傅念晴也很一般,之前传言她和君喻的事不可信,如今一看怎么可能。”   “虽见过君喻和傅念晴说话,但何时做出如此亲昵的事来?”   ······   君喻那日雨天的动作,直接粉碎了一些不实恶意的传言。   两个女生说了一会儿离开了卫生间。   过了一会儿,她走了出来,出乎意料的,在洗手池外碰见了傅念晴,她直直地站在那里看着她,看样子已经站了一会儿了,刚才的议论被她听了去了。   傅念晴的目光不善,仇视的成分居多,视她为仇敌。   她旁若无人地弯腰洗着手,在清水中认真洗着,从容镇定。   “何姿,你不要太得意!”在她洗手时,傅念晴狠狠地说道。   何姿看着镜子中的傅念晴,“我没有得意。”她并没有很得意,在刻意和她炫耀着什么。   “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明年,后年,我就不信你依然可以和他安稳地走下去。”傅念晴是不相信的,他们两人不会走得太长久。   这语气太笃定,没有一丝质疑,或许她本就在盼着发生这样的事。   她洗好了手,抽出纸巾擦拭,“信不信是你的事,我们怎么样是我们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傅念晴的语气很坏,“没有人会祝福你们,只有我才配他,是你生生抢走了我的位置,你和你母亲一样,怎么都那么喜欢抢别人的男人?”   照她的话听来,好像她才是君喻的正室妻子,而她何姿反倒成了第三者,和她的母亲一样。   “你的位置?你在他心中的位置在哪里,我为什么没看见?只有你才配他?君喻他要吗?世上好女子千千万万,凭什么就你配,你说我抢走了你的男人,君喻怎么就成了你的,如果是你的为什么我会这么好抢?”何姿的语速始终平稳均匀,不急不缓,就算是一个个强烈的问句都能说得如此缓慢,缓慢而又折磨人心。   傅念晴被她的一番话气得不轻,似乎有一把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何姿不再和她浪费口舌,从她身旁走过,走出卫生间。   晚会上正准备抽号,乐宝儿总算找着了她,忙把她拉到一边。   “准备抽号了,快点过来等着。”乐宝儿看上去还是挺高兴的。   何姿不明,疑惑为什么要抽号。   “这是晚会中的重点,抽到号码的人可以和高三那个年年拿第一,艺术特长也很好的学长一起跳一支舞,听他为你弹钢琴,那个学长好像长得很帅,果然会弹钢琴的人都很有魅力。”乐宝儿又开始沉浸其中了,一直盯着台上。   何姿倒是没有多大的兴趣,就算有兴趣也不行,她可没忘记临走时君喻是怎么跟她说的,语气挺重的。   台上的主持人开始抽号码了,台下的女生满怀期待,连抽了两次都是男生,又抽了第三次,“58号。”   这个号码在大厅内充斥荡漾着,人人都在看着其他人的号码,看了看不是自己难免沮丧。   迟迟不见有人回答,主持人又叫了一声。   谁是58号成了大厅内的焦点,何姿此时很想降低存在感,让别人忘了她。   她正好就是学号是58号的那个人,此时万分想要甩开这个号码。   正当大家都想放弃时,谁知乐宝儿一句话,成功地引来了大家的注意力。   “小姿,你不是58号吗?怎么不举手?”她很疑惑,声音不大不小,却让大家都听到了。   此时,她有种希望乐宝儿是哑巴的想法,永远都不要开口说话才好。   “请58号上台。”主持人微笑着邀请她。   可何姿站在台下迟迟不肯上来,“我能让别人替代吗?”   此话一出,少不了议论,是她看不上学长吗?   何姿悄悄推了推乐宝儿,可乐宝儿的眼睛一直看着方子城,不好意思地对她摇了摇头。   “我并没有其他意思,我不会跳舞,这个机会可以让给别人。”她浅浅笑着,并无半点轻视的意味。   想要的人纵然很多,那位学长走到何姿面前,举止谈吐有礼,“同学不要推辞了,既然是你就是你了,不会我可以教你。”   千万道视线聚集在他们两人身上,何姿觉得,这颇有些赶鸭子上架的形势,不上不行。   可是上了以后,回去不好交代。   学长的手已经伸出,静止在空中,等待着她的手。   放还是不放,纠结了。   最后,还是伸出了手放了上去。   手还没放上他的掌心,就被伸来的另外一只手掌牢牢握住了,心下一惊,抬眸望去,果然是他。   君喻直直地站在她面前,淡淡地望着她,这淡淡一望让她有了压力,太凑巧,没想到被他逮个正着。   周围的声音静了,只听见阵阵抽气声,鸦雀无声。   “何同学舞艺疏浅,恐会给你带来很多烦扰,让我来教她吧,学弟忙了好久了,需要多休息。”他说得句句有礼,清冽的嗓音听来深入人心,让人不得不答应。   学长点了点头,“多谢学长了。”走开把位置留给了他。   君喻握住她的手,搂住她的腰,“放轻松,看着我的脚,跟着就好。”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音乐响起,何姿低头看着他的脚,一步步跟着他,倒也没出错过,但一颗心还吊在半空中。   良久,他说话了。   “如果刚才我没来,你是不是就准备和他跳了。”语声如常,神色依旧,看不出半点异样来。   果然,这个问题一定要好好回答。   她抬头笑着,笑得好看,“怎么会,不会的。”   “那你刚才怎么伸出了手?”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听着好听。   何姿愣了愣,发觉腰上的那只手紧了紧,“我知道你差不多要来了,伸手是为了迎接你,我可是记着你说的话。”   君喻紧紧揽住了她的腰,浅笑着,“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她笑了笑,松了一口气。   一支舞跳完,音乐静止。   君喻牵着她的手当着众人的面走上台,台上摆放着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   拉出白色木椅让她坐在上面,自己坐在一旁,打开了钢琴。   修长的十指放在黑白琴键上,映照着柔和的灯光十分好看,指尖泛着晶光,一连串的音符在指尖流泻跃起,指尖在钢琴键上流顺弹奏着。   一首Luvletter被他演奏了出来,跟着心一起跳动,慢慢地变得轻缓柔和,开辟出新的眼光。   何姿这才知道,君喻还会弹钢琴,弹得还这样好。   这一曲只是为她弹奏的。   钢琴前只坐着她和他两个人而已。   一曲弹完,好多人还没回过神来,乐声美妙,第一次有幸听见君喻弹的钢琴。   “好听吗?”弹完后,他转头望着她,眸子黑亮,一眼望不到底。   “好听。”的确好听,是他弹的。   “那以后还弹给你听。”他扬起嘴角,笑得惊艳。   何姿浅笑着望着他的笑,“好,以后还弹给我听。”   这年一高的晚会怕是让人印象深刻了,君喻站在台上为了喜欢的人弹了一首钢琴,那首钢琴别人是再弹不出的。   有人拿着相机拍下了照片,觉得那画面不拍可惜了,能定格下来才好,坐在钢琴前的两人很般配,第三个人再难融进去了,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两个人。   对视而笑,仿佛可以在那笑里开出世间最绚烂的花。   相机里的相片因此变得珍贵起来,以后恐都再难拍到这样的相片了。   回到天明园,他搂住她的腰吻了起来,吻得热烈而直白,手在腰身搂得很紧。   直到她快窒息时才放了开,何姿无力地靠在他的怀里,脸色绯红。   “这是对你的惩罚。”看着她,觉得有趣。   何姿这才知道,原来刚才是她想轻松了,这人的占有欲很强,哪能这么轻易放过她。   “下次再这样就不只是吻你了。”他抱着她,耳边喃语。   不这样,那是哪样?   “再过两年多,你就十八岁了。”他说起了她的年龄,沉吟道。   十八岁,听了这话,难保何姿不会想多。   君喻揉了揉她的发丝,“你是不是想多了?”   “哪有?”她窝在他怀里,哪里会承认。   他不语,揉了揉她后脑的头发,淡淡地笑了。   “这个年要回小镇过的吧?”他想着离过年不远了,总共加起来也不过是二十多天的事了。   何姿点了点头,“要回去过的。”暑假没回去就已经很遗憾了,这个寒假过年无论如何也是要回去的。   “我和你一起回去。”他扣住她的五指,放在脸上摩挲着,她的手很暖。   他跟她一起回去,那他这边怎么办?君家过年不能少了他。“你父母和爷爷呢?”   “两边跑就行了,没事。”他无谓地说道。   何姿只觉得难为他了,两边跑,会很累。   “有没有想好过年要干什么?放烟花,放鞭炮,还是去集市?”上次去的时间短暂,没能和她一起去做这些。   何姿满眼晶亮地看着他,他一个生长在城市里的少爷也知道这些?“你做过吗?”   君喻知道她是在打笑他,“小时候放过烟花,也放过鞭炮,后来再也没放过了,没逛过集市。”小时候,他爷爷身体还硬朗的时候,会偶尔带着他放烟花和鞭炮,后来就没有了。   “那我今年过年带你去逛集市,很热闹的。”她想着嘴角上扬,仿佛想到了什么美好的画面。   “好。”   这晚睡梦中,她梦见了小时候,外公架着她在脖子上看烟花,逛集市,集市上的人很多,外公粗糙的大手紧紧握着她的小手,半点不松开,她常看着集市上的小玩意和吃食,外公都会买来给她,糖葫芦拿在手里是甜丝丝的,拿到外公嘴里要给他吃一口,外公笑着摇摇头,外公不喜欢吃甜的,小姿吃,好吃外公以后再给你买。   那时的外公头发白发很少,笑得开心。   第七十八章 君喻 照顾她从大到老的   高一离放假剩下的这二十多天里,学习任务还不是很重,只是每天反复地做习题卷子,复习学过的知识内容,迎接期末考。   乐宝儿的心大多地都扑在了寒假上,“小姿,你过年回小镇吗?”   何姿的笔尖在纸上沙沙写着,久不停顿,“嗯。”   她听了,脑海里立刻闪过一道光,讨好地将水杯往她旁边放了放,“小姿,喝了吧,先喝点水吧。”   何姿还看不出她的那点小心思,必是有事相求,“直接说。”   “那个,寒假回去时我跟你们一起回去吧,反正我也没事。”嚅嗫了半天,总算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何姿闻言不免疑惑,跟他们过年,那她自己家呢?“你父母呢?”   提起父母,她有些兴趣怏怏了,“他们在国外,回不来了,往年过年都是我一个人过的。”   何姿思量了一会儿,外公外婆肯定会同意的,带她回去也没什么,“可以。”   听到她的同意,乐宝儿兴奋了,眼神一直望着方子城那边,喜不可耐。   何姿了然,恐怕她跟她过年真正的目的还是方子城吧。   回去的时间定了下来,君喻早几天为她买好了机票,他未能一起回去。   “过几天我就去找你了。”君喻将提早买来的飞机票放到她手里。   安雅知道了她即将回去的日子,对她说:“代妈妈向他们问好,好好照顾他们,多和他们说说话。”说这话时话语里少不了惆怅伤愁,怔怔地望着蓝天,眉间的忧不禁深了起来。   她已许久没见过他们了,也不能亲自回去,老人年事已高。   出发前一天,君喻将上好的茶叶和国外买来的滋补洋参放进了她的行李箱。   “不用的,无需买这些,外公外婆不讲究的。”看着他把几盒东西放进行李箱,那东西看着就不便宜,怎么能收下?   君喻细心地把东西摆放整齐,“这是我的一份心意,孝顺长辈是应该的,再说他们不是普通的长辈,是你我的。”   听这话时,何姿哪会听不出,就由了他了。   飞机票买的是早上九点的航班,乐宝儿和方子城的机票也是一并买了的。   出发去机场时,顺路经过T市一高,顺便载了方子城和乐宝儿一同前往机场。   到校门口时,那两人已经拿着行李在门口等待着,车在面前停下。   “行李可以自己放上车吗?”隔着车窗,君喻看了看放在他们脚边的行李,开口问道。   方子城点了点头,“可以。”   走向车后,将自己的行李放上车,也顺便将乐宝儿的行李放上车。   一路上,乐宝儿的心情无疑是激动十分的,想着过不久就可以到达方子城的家乡了。   机场大厅里,离登机还有点时间。   “小镇天气虽然比这里暖和得多,但也不要忘记多穿衣服,昼夜温差大。”他耐心嘱咐道。   何姿在稍微热一点时,喜欢脱下外套,吹了风,容易感冒,冬季暖和的天,衣服就会穿得少。   “嗯。”   君喻伸手理了理她肩上的发丝,“晚上盖好被子,多喝水,少吃零食,照顾好自己的胃。”   他点滴都说到了,不厌其烦。   若不是时时都放在心上,又怎么会说得如此条条有序?   “好。”她喜欢听他说这些。   “过几天我就去找你。”看了看表上的时间,离登机的时间快了。   乐宝儿在一旁看着他们二人,很是羡慕,想着小姿也幸福了,有幸得到这样出色的人,若有人也能这样对自己,此生死而无憾了,不觉转头去看了看方子城,方子城的视线也停留在何姿身上。   机场大厅里,提示的广播已响起,响彻在空中,登机的人陆续过安检。   君喻将手上的行李交给何姿,“走吧。”   何姿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转身拉着行李箱离开。   君喻在身后目送她离开,离开T市的飞机飞上蓝天。   “小姿,你都不知道,刚才你和君喻的那一幕会折煞死多少人,我要是也能有这样一个人对我这么好,这辈子心甘情愿了。”乐宝儿上飞机后感叹道。   何姿笑着看着她,“你也会有的。”   这句话以后会不会成真谁也不知道,或许只是一句类似祝福的话也不一定。   几个小时的机程,飞机平稳降落,乐宝儿一直趴在机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   “到了吗?”看着机窗外的景色慢慢放大,她喜悦地问道。   何姿点了点头,这久违的景色终于又看到了。   乐宝儿一路上拉着何姿的手,步子走得很快,迫不及待地想要走出机场。   因为怕外公外婆又要来机场接他们,路上会少不了劳累,今天回来没有告诉他们。   方子城拉着行李箱再次站在这片地上时,熟悉感跃上心头,心里自是高兴的,梦中梦见多次的地方总算又回来了。   “你快点回去吧,你爸妈肯定很想你,她跟着我回去就好。”踏上小镇时,她对他说道。   方子城的家离这不远,不需几分钟就能到了,外公外婆家则还需走一会儿时间。   看着他离开,乐宝儿凝望着他的背影,“他家住那边吗?”   “嗯。”穿过那条街,就是他家了,小时候放学,他每天都会背着书包跑回家,远远地叫着母亲。   街上有不少人认识何姿,见了她,都会热情惊喜地叫上一声,脸上挂着淳朴的笑,大多都是看着她长大的。   乐宝儿是喜欢这种氛围的,简单而纯粹,大家想笑就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在这个小镇上无拘无束,真实地生活着,邻里之间和乐融融,不去计较什么。   到了家门口,伸手敲了敲门,心里是紧张的,里面的人许久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露出外婆的脸。   “外婆。”她扑上去抱住了她,感动十分。   外婆被惊讶地缓不过神来,过了一会儿,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外孙女真的回来了,眼角不免有些湿润了,“小姿,回来也不告诉外婆一声。”   布满皱纹的手不停地抚摸着她的脊背。   老人笑着,笑得慈祥可爱,只是白发又多了一点。   “外婆,这是我同学乐宝儿,这个年来我们家一起过。”她向外婆介绍道。   外婆连连说好,看着眼前这姑娘,人多热闹,“午饭都做好了,快坐下来吃饭吧。”热情地牵着乐宝儿的手走进屋子,端出了饮料。   何姿上楼叫外公下来吃饭,只怕这时外公又在写毛笔字忘了时间。   “她外婆,我等会儿就下去吃了。”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边写着,头也不抬说道。   外公的毛笔字写得极好,起码在何姿眼里看来是好的,一挥一洒,苍劲有力,收笔处力道恰到好处。   “外公。”她唤了一声。   老人的笔顿了顿,浓厚的墨水顿时在纸上晕染开来,停了一会儿,不敢相信地抬头去看,“小姿。”   高兴地连字都不写了,直接将毛笔搁在一边,摸了摸她的头。   外婆的菜都摆好了,盛好了饭端给乐宝儿,大声地叫了楼上那两人,若是不叫,到菜凉了都不一定会下来。   外公高兴,脸上的笑不停,见了她带回的同学,也是和乐的。   “多吃点,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她外婆做得菜很好吃。”外公不拘束地招呼着。   外婆将乐宝儿多夹过的菜特意端到她面前,让她好夹一些,又把另外一些菜夹到她碗里。   乐宝儿感觉这一刻是无比温暖的,受到这样的对待,心生感触,嘴角笑着。   “小心,可别滴到碗里,到时候会很咸的。”何姿见了她这副模样,知道她动了情,故意打趣道。   乐宝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埋头吃饭。   外公外婆对她带回这姑娘也是喜欢的,是个灵巧的姑娘。   饭后,何姿将君喻让她带回的东西拿了出来。   两份极为合心的礼物,外婆见了,说道:“他有心了。”   外婆知道乐宝儿是个好动的姑娘,让何姿带她去镇上走一走。   镇上的风景乐宝儿是喜欢的,沿途见到的人觉得格外亲切,看到新鲜的玩意儿会在摊前驻足一会儿,像个孩子一样好奇地望着。   这座水乡小镇给了她太多以前不曾接触到的东西。   “你小时候喜欢骑这个木马吗?”走到街头,乐宝儿像发现了宝一般跑了上去。   时过多年,那个木马依旧还在原来的地方,她小时候很喜欢来骑。   “嗯,外公常带我来。”小时候她骑在上面,外公就在一边陪着她,不管玩到多晚。   这个木马似乎也勾起了乐宝儿的某些回忆,“我也喜欢。”再一次坐了上去。   睹物能思人,勾起往昔的记忆,陷入曾经,用曾经来增添现在,上些色。   大年二十九,何姿受方子城父母之邀前往他家吃饭,算是实现去年未做说下的话,乐宝儿一同前去了。   方父方母见了她,亲昵之情溢于言表,许久不见,再见甚是欢喜,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   乐宝儿今日是精心打扮后才来的,第一次见到了方子城的父母,和何姿之前描述的所差无几。   方母柔情善良,方父敦厚正直,看上去和睦的一家人。   经过何姿的介绍,方家父母认识了乐宝儿,热情地招待着她,这让乐宝儿受宠若惊,着实惊讶。   “子城,愣着干嘛,快点招呼小姿啊!”方母推了推儿子的胳膊,示意道。   方子城帮何姿摆好碗筷放在她面前。   乐宝儿不是滋味地坐在一旁,何姿哪会感觉不出来,将面前的一副碗筷挪到她面前,“阿姨,我没事的,自己来就好。”   方母特意将方子城的位置安排在何姿身边,让两人坐得近了些,时不时让他张罗着夹菜。   “小姿,现在你们都在T市上同一个学校,以后你可要帮阿姨好好管管他。”方母笑着说道。   何姿听了,浅笑着点了点头。   “来,宝儿,多吃点菜。”她又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乐宝儿,夹菜放进她的碗里。   乐宝儿的言行与往日大不相同,坐姿端正,言行拘谨了许多。   一顿饭下来,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方母在极力撮合方子城与何姿。   晚上,方母让他送她们两人回去。   半路上,何姿借故外婆要她去商店买一样东西而走开,独留他们两人在路上,故意给他们制造机会。   送乐宝儿回去后,方子城回到了家,只给母亲说了一句话,“我与何姿现在只是普通朋友,她有男朋友了。”   方母听了,心抖了抖,手中的动作滞了滞,“只是普通朋友?你喜欢了她十几年,哪能说放下就放下的,妈可知道,你对她可用了不少心。”   听了这件事,对这个儿子,她心疼了。   “没事,朋友也挺好的。”他故作轻松地说道。   “这次回来,妈就看出你比以前少言寡语了,你这傻孩子。”她疼惜地摸了摸儿子的脸,他一个人在外面的日子是怎么过的,这心中的苦怎么熬得下来。   十几年的感情,喜欢的人变成了朋友,怎么会一样?   “没事,以后还会有别的好女孩的,你跟小姿是有缘无分。”她安慰着儿子,徐徐说道。   别的好女孩,也不知何时才会走入那颗心,那颗被占了十几年的心再慢慢腾出来不知会有多难,多疼。   小姿这个女孩,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各方面都满意得很,不急不躁,性子踏实,是一千一万个愿意让她当她儿媳的,可是事实如此,她又怎能强人所难?   大年三十,乐宝儿在院子中放着烟花,上前点燃烟火,“嗖”的一声飞上夜空,刹那绽放,那一瞬的烟花是惊艳璀璨的,又如落花般簌簌落下。   何姿站在院子中抬头看着夜空上的烟花,灿烂缤纷,又想起某人以前说过的话,愿这一刻的短暂成为永恒。   拿出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时间,离零点不远了。   在零点差一分时,一条新年简讯发了出去,合上手机,觉得这个除夕夜一点也不冷。   在零点过一分时,他打来了电话。   “还不睡吗?”那边,低沉的嗓音悠悠传来,隔着电话。   她仰头看着天上的烟花,“马上睡了。”   “新年快乐。”他在那边祝福道。   “嗯,新年快乐。”她走上楼梯准备上楼睡觉。“我的红包呢?”   她能感觉得到他的嘴角此时是上扬的,“我就是红包,你要不要?”   何姿听见他的戏谑,笑着嘴硬道:“才不要。”   “好了,快睡觉,快凌晨了。”他也不笑了,催促道。   何姿知道他也累了,也不打扰他了,先挂下了电话,躺在床上安然地睡了。   她不知道在她睡觉时,远在T市的君家老宅远远没有这么安静,除夕年夜饭的餐厅里一片狼藉,盛惠然和母亲古淑韵的到来打乱了一切。   大年初三,君喻搭乘飞机前往小镇。   何姿打开门,见到是君喻,喜悦自是不可遮掩的,“你来了。”   “嗯。”他抛下了很多纠缠在身的事,赶了过来。   因为他答应过她会跟她来的,还答应她会跟她逛集市,所以就赶来了。   “我的红包。”她将手摊开向他要,像个向大人讨要糖果的小孩,很认真。   君喻淡淡的笑了,连日来第一次笑了,把自己的手放入她的掌心,“直接要我就好了。”   何姿反握住他的手,微凉,笑着看着他,“那我咬你。”   说着,踮起脚尖,一个牙印咬在他的脖颈处。   他也不恼,觉得她的举动很是有趣,眼睛晶晶亮看着她,“要不要多咬几下?”   “才不要,外面有点冷。”淘气地说着,还是握着他的手。   明知道她是在说借口,但他还是伸手将她脖颈上的围巾又认真地围好,不露一点风。   外公外婆知道君喻来了,泡了一壶茶招待他,关系动作熟稔了许多。   他对两个老人除了做到了一个晚辈的谦卑有礼,也做到了作为他们外孙女另一半所应尽的义务,面面俱到,让老人的心安了。   “这次待多久?”外公轻啜了一口茶,问道。   “和她一起回去。”君喻端起茶壶又为外公的茶杯续了些茶,茶量适中。   下午,何姿带着君喻去逛镇上的集市,集市上热闹得很,人很多,叫卖声此起彼伏。   “小姿,这是你男朋友?”熟人见了,无意间问道。   何姿点了点头,“他是我男朋友。”回答得大方。   不少人才知道,原来这才是何姿的男朋友,长得真不错,气质也好。   “男朋友长得真好看,眼光真好,以后可得小心防着点别的女孩!”一边的大妈玩笑地提醒道,让她注意些蜂蝶。   何姿笑了,觉得左手被握得紧了些,大拇指被轻轻摩挲着,小动作亲昵得很。   两人在集市上慢悠悠地逛着,不时在摊前停留下来,目光不禁被前面不远处小贩叫卖的糖葫芦所吸引。   君喻哪会不知道,上前走了几步,买了一串冰糖葫芦,“给你,拿着。”   小时候的甜滋滋又回来了,拿在手里,很暖心。   咬上一口,和小时候一样甜。   “知道我喜欢吃冰糖葫芦?”她吃着,看着一旁一直看着她的人。   看她吃得高兴,他也高兴,“外公告诉我的,小时候,一串冰糖葫芦,你可以一路吃回家,不舍得那么快吃完。”   “以后你也可以一路吃回家。”她的嘴角被红色冰糖染上了色,很红。   何姿感觉,君喻就好像是外公的延续,外公是照顾了她从小到大的,而君喻是照顾自己从大到老的。   第七十九章 马路旁 掉出脖颈上的玉   这个年,乐宝儿对何姿说,是她过得最好,最快乐的一个年。   人多,有很多人陪,细心地照顾着她。   夜空的烟花变得异常地绚丽多彩,连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听起来都是有温度的,大街小巷里充斥的味道是令人愉悦的。   她说,她喜欢这里,要是以后能一辈子住在这里该有多好。   何姿笑着看着她,打趣道,你是想嫁给方子城想疯了。   君喻一直陪着何姿在这里,去她想去的地方,做她想做的事,决口不提君家和工作的事,也从没听见手机响起的声音,好像他们就是普通家庭里的一对恋人,日子过得惬意安静,不用再去理会其他。   “一直陪着我,没事吗?”她侧目望着他,手里捧着一杯刚沏好的热茶。   君喻在一旁整理着她方才翻看略显凌乱的书,“没事的,T市有人。”   可就算他这样说,何姿也不会轻易地消失了担忧,君喻大年初三到达这里,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其间没有听见任何有关于工作和君家,就算君家没有什么事,工作还是会有的,平日里还要兼顾学业很是繁忙,工作不会少的,T市有了别人有的也是需要他的,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让他耽误了工作。   “明天我们就回去吧,离开学也快了。”她轻啜了一口热茶,开口说道,嘴角带着笑,不想让他多想。   君喻怜爱地抚了抚她的后脑,“无碍,还有时间。”   “我想回去早些熟悉熟悉新学期的课程,还有我妈。”顿了顿,理由半虚半实。   尽管君喻听出了些什么,但他还是尊重了她的想法,遵从了她的意愿。   “好,听你的。”   明天回去的事就这样被定了下来。   乐宝儿知道后,虽有许多的不舍,但还是接受了,好在她拍下来了好多照片,也不怕以后会遗忘留下遗憾,可以常拿出看看。   方子城也决定跟他们一同回去。   知道他们要走了,外公外婆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伤感,是咧嘴笑着的,主动去收拾东西,打包了许多她爱吃的点心小菜,可以让她带回T市慢慢吃。   也给乐宝儿准备了一份,“没事时吃一点,填填肚子也好,读书辛苦。”   老人的心意总是那样淳朴直白,只是想让他们吃好,睡好,少辛苦一些。   何姿看着他们为了她忙进忙出,心中总归是复杂的,“外婆,我来吧,你快去睡觉。”   外婆一点不让她帮忙,笑着把她赶到一边,“去,别总帮倒忙,小时候你给外公收拾行李,烧饼没放进去,倒是放了好几双鞋垫。”   旁人听了这小时候的糗事,发自内心地笑了,何姿听了,也笑了。   外婆总是把她小时候的事挂着嘴边,记得比谁都清楚。   她常说,小姿,是外婆的心肝宝贝,外婆舍不得,狼叼不走的,要是来了外婆打死它。   听着听着,她就不哭了,那话,她记得清楚着呢。   把她爱吃的东西打好包后,时间也不早了,行李箱被整齐地摆放在角落里。   短暂的相聚后是漫长的离别,老人真正欢乐的日子不多,但给孩子们留下的印象里却总是笑着的,相聚是笑,离别也是笑,等待也成了笑。   走时,外公外婆没有送他们到机场,在家门口远远地看着他们离开。   君喻没有说话,只是将她的头轻轻放在自己的肩上,静静地任由时间流淌。   不言,不语,却能胜过千言万语。   每次的离别都是愁,牵挂在心上,总也放不下心。   下飞机后,送她回到安雅家,再折回时,打开了关机的手机,一时间未接来电和简讯全涌了出来,有很多,数不胜数。   不一会儿,古淑敏打来了电话,他接了起来。   “喂。”声音沉着,不慌不忙。   “连着几日打你手机都是关机,不见你人影,到底去哪了?”古淑敏的语气虽温和,但里面也少不了长辈的呵责。   君喻不急不缓地说道:“有事。”   就算他不说,古淑敏也不是猜不到。   “君喻,你别忘了你自己是谁,该做什么事。”她也不挑明,但提醒了他。   他也不急,淡淡说道:“我一直知道。”   他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是谁,应该去做什么。   “你最好知道。”她也不多说,多说无益。   安雅见了何姿回来,忙上去帮她拿行李,“累不累?”嘴角的笑是柔柔的,像开在初春的花朵。   “还好。”她不怎么累。   安雅拉着她一起坐在沙发上,摸了摸她的侧颊,“气色很好。”   在小镇上的每天过得都很好,气色哪能会不好?   “他们见你都很开心吧?”顿了顿,她还是问了出来,心里总归是绕不开父母这道栅栏的。   何姿知道母亲心里是何其挂念外公外婆,只是嘴上不说罢了,“嗯,开心,挺好的。”   一句“挺好的”不亚于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笑着点了点头。   蓦然,她好像在安雅头上看见了什么,伸手拨开头上的发丝,露出一小块少了头发的头皮,“怎么回事?”   过年以前是没有的。   安雅的眸底闪过一丝慌乱,看来并不想让女儿知道,“最近太累了,头发掉得厉害,没事。”   伸手不以为然地用头发遮掩住,看起来并无什么大事。   工作繁忙掉的头发?以前工作繁忙也没见掉过头发,头发不像是掉的,倒像是······。   “妈,你不要瞒我,发生什么事跟我说。”她是心疼母亲的,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从来都不说出来。   在偌大的T市,在君家,母亲最亲的亲人就只剩下自己了。   安雅还是没有说,“没事的。”   “君家的除夕夜过得好吗?”她似随口一问。   提起除夕夜,安雅的脊背不觉僵了僵,仿佛触到了某个地方,“还好,挺热闹的。”   但愿如此,但愿还好。   安雅想起那晚,君家是挺热闹的,争吵,吵闹,争执,连番都上了。   所幸君老爷子没在,去了另外的地方静养身体。   离开学的几天里,何姿没再出去,安心地待在卧室里看书,静等着开学的到来。   尽量不打电话给君喻,知道他这几天要忙了。   梅婧闲得无聊,一通电话把她叫了出去,说了不少好话。   对于梅婧来说,打发无聊时间最好的方法就是逛街吃饭,找不着人,就只有何姿了。   “那件裙子怎么样?”梅婧指了指挂在橱窗上水蓝色的长裙,自己觉得还不错。   “嗯。”颜色还可以。   “君喻有陪你逛过街吗?”她很好奇。   何姿想起那次买情侣衬衫,“有吧。”   “他挑还是你挑?”更加好奇了,君喻会陪她逛街。   “他挑的。”衬衫是他挑选,让她去试穿的。   梅婧这下子真的不得不感叹何姿命好的,遇上这么个好男人,“一个男人肯陪喜欢的人逛街,亲自为她挑选衣服,说明这人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很重,时刻把她挂在心头,如若不然,没有这个耐性和认真的。”   “韩逸呢?他有吗?”她出声问道。   梅婧笑了笑,“有。”真的有过,只是很少。   一条商业街逛下去,买的东西却很少,梅婧只是透过橱窗看着里面的衣裙,但却没有买。   “去吃饭吧。”她知道这旁边有一个很不错的酒店,菜色很好。   初走进酒店大厅,转身去坐电梯时,意外凑巧地遇上了刚从电梯里出来的几个人,西装革履,里面还有自己认识的人。   梅婧第一个出声的,“君叔叔,真巧。”   没想到在这里会遇上君遥,何姿的脚步滞了滞,但还是正视目光望着他,不偏不移。   君遥来这里和生意上的伙伴应酬谈生意,准备回去时碰巧遇上了她们,让秘书带着其他人先离开。   “你们也来这里吃饭?”他的话语很和善,脸上是挂着微笑的,让人觉得亲切。   梅婧点了点头。   君遥的大部分主要的目光还在何姿身上,听妻子说过她和君喻的事,他倒真的想和这个小姑娘多交流交流,儿子为什么只看上了她,态度坚定。   “您好。”何姿向他礼貌地打招呼,神色沉稳,想了好多称呼都觉不大合适,唯有说了“您”。   君遥点了点头,“这个年过得好吗?”话语很平常,像个普通的长辈在关心晚辈,无意间倒是舒缓了紧张的气氛。   “很好。”她答道。   “听君喻说,你的毛笔字写得很好?”他听儿子赞赏过,能让他赞赏,那笔墨必是过人的了。   何姿嘴角露出浅笑,温暖亲和,“外公每天都在练毛笔字,我跟在一旁学了些,但还是比不过您的,听君喻说,您的书法曾经广为被书法界所称赞,我很尊敬佩服。”   这姑娘的话说得实诚,也没有太过谦虚,就事论事。   初时,他见这孩子时,就觉她处事不惊,在何时都能一脸平静,实属不易,暂住君家时,她做到谦卑有礼,礼貌和修养都是好的,让人挑不出错来,那日在君陌的生日聚会上,看得出她的承受能力很强,做出了与他人不同需要勇气的举动,沉稳走去保护她母亲,不恐不惧,说出的话多少留了些面子,他知道,若她真说起来,那话会是伤人的。   他觉得,这样的姑娘来配君喻可以了,配得上。   现在这样的姑娘很难找了,很难得。   儿子的眼光很好,要么不找,要找就找一个合他心,过一辈子的人。   他觉得儿子这样很好。   “我书房里还有一幅画,和你挺相配的,改日你去添几行诗,那幅画肯定会很好看。”他微笑着提议道。   何姿心中是有惊讶的,听他如此说,“好,还望您多加提点。”也不故作推辞了。   “那我先走了,你们好好吃饭。”车已在酒店外等候多时,他和她们挥了挥手告别。   她们在身后目送他离开。   等君遥走远后,梅婧拉住她的手,“君叔叔肯定是满意你的,他的画何时会让他人来添笔。”   何姿没有说话,手心里全是汗,在无任何准备的情况下遇上了君喻的父亲,尽量地把紧张不安压在了心底,唯恐会出了洋相。   晚上,君喻打来了电话,她正在洗澡未能听见。   手机一直在响着,从未停止过,打了第五通电话时,终于被接了起来。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接通电话,听见了几日来鲜少听见的声音。   她略显慵懒地倚靠在床边,“在洗澡,没听见。”   “你今天碰见我爸了,感觉怎么样?”还能依稀听得见他那边纸张翻动的声音,想必还在翻阅文件,已经九点多了。   她闭上眼睛,慢悠悠说道:“说实话,很紧张。”   确实紧张,害怕自己万一声音打结了怎么办?   君喻呵呵笑了,“不用紧张,我爸态度很亲和的,不会吃了你的。”   何姿是不怕他会吃了她。   “我爸很满意你,你的性格让他喜欢,从言语间我能听得出来。”正了正嗓音,他对她心感骄傲。   他不是没想过她一人面对的紧张无措,但他相信她可以的,因为她是何姿,坚强的女孩,在操场上连跑了六圈都不停歇,一声不吭忍耐下来,就算别人都走光了,她也能坚持到最后一刻,不管再累也会对他说“还好”。   她是动人的,在他眼中是散发着光芒的。   闻言,她也是高兴的,起码得到了他父亲的认可,看得出,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先不要睡觉,把头发吹干。”他一语提醒道,怕他再不出声,她就能在手机旁睡着了。   何姿很困,差点就要睡过去了,枕着湿漉漉的头发。   “不想吹了。”呢喃吟道,夹杂着一丝丝撒娇的意味,很懒。   知道她很困,但不能不吹干头发,“听话,不吹干头发头会疼。”耐心地哄道,不厌其烦。   拗不过他,她还是起身去吹干头发。   “好了。”她摸了摸头发,已经完全干了,   “快睡觉吧。”时间晚了。   她拉过被子,“你也快睡吧,工作放到明天再做。”   “嗯。”等着她先挂下电话,他再挂。   手边堆放着一摞文件,他怎么能睡觉,若睡了,以后陪她的时间又会少了。   最近,傅施年频频登上杂志报纸头条,曝光率频繁,声势和做出的商业事迹都压过君喻,事业得意,傅氏的发展版图扩大,外界争相报道他。   傅施年很少出现在君喻面前了,也不和其他人多见面,一天到晚都在忙。   如今能见他一面不易,更多的是在电视新闻上见到他,他坐在荧幕里话语鲜少,却能点在关键的骨节上,偶尔露笑。   何姿放学走在路上,在大厦顶上的宽大电视上看见了他,他穿着西装打领带,没有一丝褶皱,意气风发,话语匀速,是众人眼中的完美人物,集团少东,投资黑马,做事决绝,每次都能命中,高瞻远瞩,不出一丝偏离。   这才是真正的傅施年,事事完美无瑕,顶着无数光环,何时都能谈笑自若。   酒店大厅内,助理跟在傅施年身后走出,刚签下的合约被放进纸袋,和身旁的一行人走下台阶。   早已等候在原地的大批记者蜂拥而上,争相抢着采访今日和S·A娱乐集团的合作情况,听说傅氏要进军娱乐产业。   傅施年不说一句话,在助理保镖的簇拥下上了车,关上车门,坐车离开。   助理留在原地,解决着记者的问题,回答地滴水不漏,不让人抓住一点把柄,不留任何炒作的机会。   何姿在路边等待着红绿灯的变换,待到绿灯时,抱着书穿过马路。   “彭,”一台架着摄影机的记者不小心撞到了她的肩膀,书全散落在马路上。   记者为了赶时间,见撞到了人,不好意思地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既然都是无意的,她还能说什么,摇了摇头。   蹲下身来捡地上的书,揉了揉后脑,有些疼,刚才被摄影机撞到了。   傅施年的车就停在不远处的路边,通过后视镜看见了她,手动了动又放下了,眼神漠然,“走。”   司机不明,但还是听了他的话,准备离开。   谁知,刚准备开车,后面的车门立刻被打开了,一个人影冲了出去。   绿灯剩余的时间不多了,车流密集,她还在马路中央稀疏的人群中蹲着捡书,如果车开过,她在车流中会很危险。   何姿不知道,捡好书,见一支笔滚到了不远处,伸手要去捡。   猛然,一只手扯着手臂,把自己拉到了路边。   同时,一辆货车呼啸开过,那支笔被碾成了粉碎。   很险,如若不是被人拉开,被撞的人一定就是她了。   她转头看着手臂上的那只手,又看了看那人,是傅施年,许久不见了。   傅施年的手依旧还握着她的手臂,手掌很烫,看了看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心中的怨和怒都生不起来了,视线向下移了移,陡然紧锁,眸子中的戾气很盛。   她脖子上挂的玉露在了衣服外面。   第八十章 惊 以后不办那样的婚礼   马路上,车很多,形形色色的车开过,留不下一点痕迹,一辆紧接着一辆,只是觉得眼前掠过的影子很多。   他紧握着她的手臂站在影子旁,有风。   梦里,他梦见过很多次这样握着她的手,握得紧紧的,五根手指并拢,就这样一直把她握在手里,她就走不开了。   “别走,陪着我。”   “好。”   他听过很多次的“好”,近在耳畔边,嘴角的弧度就会勾起很深,可是等天一亮从枕边醒来,才发现两手空空,没有她,哪里会来的“好”?   他病了,病得不轻,一睡就会发病,难道不睡就不会了吗?   那唯一能医治的药叫何姿,可是那药离得远,够不到。   衣前那块暴露在空气中盈盈发亮的玉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握着她手臂的温度骤然低了,最后放开垂落下来,骨节苍白,指尖流动着阴暗的孤寂。   指尖颤抖了一下,但还是伸手去摸了那块灼眼的玉,质地纹理触摸在指腹上,咯手得很,这块玉他怎么会不认识?   小时候和君喻一起爬山时,他领口的玉掉了出来,他见了在掌心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纹理质地看得清楚,看完后又被他塞回了衣领里面,珍贵宝贝得很,走到哪里都贴身戴着。   那块玉是伴着他长大的,一代代传下来的,意义非凡,从不离身。   如今他竟然把那块玉轻易地给了人,真是大方。   他送她项链,被她原封不动地退还回来,君喻送了她玉,她便贴身在脖颈处戴着。   想到这里,他不禁冷笑起来,太可笑,人家的脖子上都已经戴着玉了,怎么还会去戴你的项链?   “这玉,挺好看的,戴得很久了吧。”良久,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话音听似很平缓,但阴沉多太多。   何姿沉了沉声,低头看了看脖颈上的玉,“有月份了。”这玉戴了有月份,有半年了。   马路上车的引擎声,鸣笛声在耳边响起,路人在身边匆匆走过,他们夹杂在路人中间。   “何姿,有时候我真希望你没来T市,或者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里,那该多好。”说这话时,他嗓音夹杂在鸣笛声中显得沙哑,指尖蜷缩放在西装裤线旁。   那样,他还会把爱情看做是一场游戏,无聊时的一种调剂品,女友还会一个又一个地去换,不会有心。   她仰头看着他,没有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吗?对他有用吗?他该是不屑的。   一个站在顶端俯视别人的人,风光无限的人,比君喻大三岁,正在美国进修经济学博士的人,怎么会需要这些?   他凝视了她许久,转身缓缓离开,地上的身影被拖得很长,黑色西装仿佛与地上的身影融为一体,一步步在她面前走开,那挺拔的背影里,是少不了落寞的。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地上的背影在一点点拉长,什么都没有做。   能做什么?做什么都是在伤害他。   傅施年是个骄傲的人,无需其他人,他自己就可以让伤口悄无声息地愈合,只是需要时间罢了。   他希望她没有来到T市,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哪里就是她能决定的了,若是能决定,她会决定不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在天明园里看夕阳的位置很好,坐在落地窗前就可以清晰地一览西方的流霞晕满天际,染红了周围的建筑,千万道流光映射在空气中,仿佛伸手可触,美不胜收,再看着它一点点的消失殆尽,黄昏日暮,夜幕降临。   有好多次坐在落地窗外,就好像那西方的天空就在头顶,产生了多次的错觉,伸手便可以浸入那满眼的晚霞,双手染满了金橙色。   偶尔会异想天开地想,那晚霞放在嘴里会是什么味道的。   君喻回来时,看见她正坐在书架下,排排厚实的书籍下坐着一个人,那人很小。   “怎么坐在地上?”好在地上铺了地毯,不会有冷气。   何姿闻声仰头望着他,望得脖子都酸痛了,“你好高,我脖子都酸了。”   君喻身高一米八几,她坐着自然就觉得他很高。   他听了,嘴角勾起,眉间柔和,弯腰陪她坐了下来,“现在脖子还酸吗?”   君喻近在眼前,衬衫袖子处解开了纽扣,挽起至手臂,慵懒地坐在地毯上,随意自然。   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蹭了蹭他的衬衫,“不酸了。”   见他的手,便不禁起了玩心,放在手里把玩,手掌握住他的左手,打开手掌认真看着,轻轻地勾勒着掌心细长的掌纹。   “你会看掌纹?”见她看得仔细,有模有样。   “略懂一些。”她的嗓音拉长了些,颇有几分卖弄的意味。   君喻笑了,摊开手掌随意让她看,“没想到我的小姿还能看懂掌纹,真是厉害。”   “那是当然。”她也不谦虚,翘起了尾巴。   看了一会儿,“你的事业会很旺,将来的财运很好,生命线很长,将来寿命会很长,爱情线看得不是很清楚。”她说得头头是道。   君喻听她徐徐说着,听得认真。   听着事业很旺,财运好,他习以为常,这不奇怪,他是君喻,寿命会很长吗?   循着她蹙眉的视线看向自己掌纹上的爱情线。“看不清吗?”   何姿点了点头,指尖来回勾勒着那条模糊的掌纹。   “我看得清。”他上扬着唇角,眸子泛着点点的晶光。   她疑惑地抬头望着他,他看得清吗?   “爱情里有你,会很长。”语气笃定,望着手掌上的掌纹,悠悠说道。   何姿这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什么,浅浅笑着。   “我渴了。”头埋在他的脖颈处,喃语吟道,很软。   “好。”他起身走向厨房,泡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放在她的掌心。   “想要看书架上第六层棕色书皮的书籍。”她喝着微甜的蜂蜜水,捧在手心。   君喻伸手抽出了那本书,一本川端康成的《山之音》,这本书他之前看过。   她接过书,他坐在一旁,书在膝盖上翻开,两人一起看着,适时地再翻过新的一页,他看完了全本,但还是陪她从第一页重新认真地看着。   落地窗外繁星点点,天已经黑了,鹅黄色的灯光充斥在每一寸空气中,国内外溢满了书香卷气的书架下,地毯上相偎坐着两个人,一杯蜂蜜水静静地放在一边,一本书在指尖摩挲,那一个个字好像都被光镀上了暖色,变得异常柔软。   时间,走得慢了,缓了步子,很美好。   一杯蜂蜜水,一本书,两个人,就什么都足够了。   五月,何姿收到乐宝儿发来的结婚请帖,结婚新娘不是她,而是她的姐姐。   早早挑好喜饼,本该去年就结婚的人,因为受到某些阻碍而无奈推迟,最终定在今年五月中旬结婚。   “去年为什么不结婚?”她接到喜帖时,是这么问的。   乐宝儿耸了耸肩,叹了口气,“我姐姐本来有一个男朋友,我爸妈嫌他没钱,硬逼着我姐和他分手,我姐真的很爱他,为了他一向脾气温和的姐姐居然和家人顶撞吵架,可最后无奈还是分手了,认识了现在这个我父母介绍的人,家境很不错,去年本来要结婚的,可是前男友舍不下情来闹,无奈就拖延到了今年。”   她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结婚请帖,一边很疑惑不解,“我能看得出姐姐还是爱前男友的,可还是选择嫁给现在的这个人,说日久说不定就会生情,我不明白,就算日久会生情,可她深爱那个前男友是真的,她为什么这样勉强将就自己,现在去嫁给一个不爱的人?”   乐宝儿思想很简单,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喜欢的人才能在一起,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何姿看着请帖上相依的两个名字,相信她姐姐是有思量过的。   事事不如意也是有的,老天哪能让人次次的美梦都成真?往往是折磨人次数多。   婚礼举办时间定在周末,地点是位于市中心的酒店。   出发前,何姿在衣橱里挑选着衣服,君喻坐在沙发上看报表。   “你觉得这件可以吗?”她拿着一件浅蓝色的长裙,询问他的意见。   君喻抬眸看了一眼,“再选一件。”   她又在衣橱里选了选,挑了一件及膝白裙,又开口问了问。   君喻放下报表,起身走到衣橱前,挑了一件白衬衫和浅色七分裤,“这套挺合适。”   “不会太简单了吗?”她看着手中这套搭配,去参加婚礼合适?   “不会,正好。”   何姿听了他的,去换衣服。   她穿裙子很好看,可去参加那么多人的婚礼,还是不要穿了,人太多,特别是男人。   在酒店门口遇见她时,乐宝儿惊呼她穿得也太素了,这么简单一穿就来了。   反观她自己穿了白色抹胸长裙,戴了珠宝项链,还化了妆,很正式,和她一比,何姿素得不染尘埃。   “你家那位把你藏得也太好了,不施粉黛。”乐宝儿不得不感叹,君喻很精明。   不愧是个商人,商业场上的天才。   进了婚礼现场,现场来的人不少,大多是新人两边的亲朋好友,方子城也来了,当伴郎。   说起他当伴郎的事,乐宝儿一抹就是一把辛酸泪,她苦求了他好久好久,要脸不要脸的招数都用了,就差抱着他大腿哭爹喊娘了,这才好不容易把他请来。   当看见他穿一身正式西装,自己一身白色纱裙时,乐宝儿娇羞地捂嘴偷偷笑了,乐得很。   何姿不用想就知道,她那一脸偷偷乐的娇羞样,一定是想到了什么。   一对新人出来时,何姿看见了乐宝儿的姐姐,那人长得很漂亮,嘴角是笑着的,男的长得还算斯文。   大家的笑声很浓,祝福声一声高过一声,接连不断,祝贺声此起彼伏。   试想:如若今日和她结婚的是那个穷小子,还会有那么多祝福吗?来的人还会那么多吗?   新娘和大家敬完酒,转身的那一秒,何姿看见她嘴角的笑淡极了,最后彻底没有了,就像燃尽的烛光在拼命地燃着最后一点光,最后彻底熄灭化为黑暗。   她没有笑了,酒倒是喝得多了,眼睛不时看向门口处。   是在看着谁?亦或又是在不舍着谁?   方才她父亲将她的手交到新郎手中时,她隔着薄薄的白色头纱,湿了眼睛,哭了,哭得无声,但泪流得厉害,这次把手一交,就是把一辈子交到了另外一个男人手里,和他捆绑住了,走不了了,完全属于他了。   大家当她是舍不得父亲,所以才哭的。   新娘丢捧花时,是乐宝儿兴致最高的时候,一直挤在人群中,拼了全身力气在和别人争抢,捧花从台上丢下来时,一道白色的抛物线滑落在空中,乐宝儿挤掉了别人,顺利地抢到了捧花。   她笑得很开心,宝贝似的捧着花,走到方子城身旁。   乐宝儿一脸幸福地看着方子城,而方子城的目光却落在了别处,和她交汇不到。   抱着捧花回去时,乐宝儿突发奇想问何姿,“你和君喻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结婚啊?”   何姿听见这个问题,呼吸不由得停滞了一下,呛了口气,结婚?太早了吧!她才多大?“没有。”   “要是你们结婚,那婚礼肯定会很盛大的,男的西装,女的婚纱一定会迷死人,倒时候一定要记得邀请我!”她幻想着那一刻,肯定会美得不像人,怀里的捧花始终不离手。   “你呢?”见她这副兴奋样,捧花比金子都金贵。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盯着花,低头就是不肯说话。   何姿了然,她对方子城的情还真是深,这么久还在争取,毅力可嘉。   君喻开车来接何姿时,乐宝儿正陪着她一起在台阶上等着,见车来了,开心地挥手打了打招呼。   “君少爷,等你和小姿结婚时,一定要请我当伴娘!”她的话口无遮拦,当着君喻的面就肆无忌惮地说出了口。   那时,何姿正在上车,扶着座椅的手不由地滑了一下,惊了。   这丫头,胆子真大,什么话都敢往外面说,跟她说也就罢了,居然还当着君喻的面说。   君喻听了,倒也没有太大反应,双手放在方向盘上,衬衫领口处松了几颗扣子,“好。”   这一回答让何姿的脸轻易红了,心跳得厉害,比他说动人的话时跳得还要厉害,气不敢喘一口。   乐宝儿听到他的回答,开心得很,像中了彩票一般,“看您这么好说话的份上,我再赠您一句话,觊觎小姿的人多了,你要趁早把生米煮熟饭才保险!”   “她愿意才好。”君喻的嗓音低沉,在空气中徐徐蒸发着,扰乱人心。   何姿一句话说不出来,真的很想现在下车拿针线把乐宝儿的嘴缝得严实,让她再胡说八道。   “您走好,走好。”乐宝儿和他挥了挥手,说再见。   何姿坐在车窗边上,看着窗外,就是不敢去看君喻。   君喻神色自若得很,“要喝水吗?”   她摇了摇头,“不要。”   “婚礼怎么样?”他淡淡地开口问道,目视前方开着车。   “还好,挺热闹。”是挺热闹的,婚礼上人多声多,只是新娘的那张脸至今还一直浮现在脑海里。   “喜欢这样的婚礼吗?”他似往常,面不改色。   何姿坐直了身子,摇了摇头,“不怎么喜欢,人太多。”满大厅里都是人,嘈杂得很。   君喻似是知道了什么,“那以后不办那样的婚礼。”话说出口似是无意,又似是有意。   她窝在车窗边,不说话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双手摸了摸发烫的脸。   第八十一章 别当真 最好自私一辈子   若是熟悉何姿的人都会知道,何姿是个喜欢怀旧的人,喜欢旧的东西,也喜欢旧的记忆,偶尔遇见想起,总会忍不住多翻看几眼。   在图书馆里徘徊,她借得最多的是堆放在不起眼处的陈年的书籍,看见边角泛黄的书页总会摩挲上一会儿,和外婆通电话时,会笑着听外婆讲小时候的絮絮叨叨,不时说上几句,眉间便开满了温暖的花。   午后的阳光洋洋洒洒笼罩在她周身,她仿佛一点未融入尘世,静静地生长在空气中,饱受时光的厚待,半点触摸不得,叫人不禁痴了迷。   乐宝儿每每见了她这般,总会仰头叹老天的不公,叫何姿生得如此好看,一举一动都那么迷人。   偶尔自己也会学着像她这样,静静地坐着,可换来更多的是做作和矫情,哪里学得来半分。   后来才知道,这是天生的,只属于她自己的,别人远远比不上她,装得再像也不是何姿,世间只有一个何姿,她眉间的寡淡清心哪个人能真正做到,不惊不扰,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得很。   处于这红尘乱世,谁能做到宁静心安,不争不抢,静好便好?   放学,君喻来接她,一同坐在车上时,她看得出他心情不是很好,尽管眉间如往常一般仍是平淡无痕的,但她还是能感受得到。   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铁盒,打开放在他面前,里面放着不同色系的糖,豆子般大小,颜色倒是好看。   “吃一颗,酸酸甜甜的。”她示意他拿一颗。   君喻看着铁盒里的糖果,伸手拿了一颗放进嘴里,很熟悉的味道,久居在记忆深处,好像在小时候吃过一般。   “装糖果的铁盒看着很熟悉。”他注视着她手上的铁盒,眼熟得很。   何姿看着铁盒,浅浅地笑了,左手指尖在铁盒上反复摩挲了几下,“我三岁时就很喜欢吃这种糖,常吃,后来市面上就没卖的了,很可惜,今天无意看到了,就买了下来。”   她买回时,看了看不干胶上贴的厂址配料,果真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厂子出产的了,时间变了,总归不会是一模一样的。   “你小时候也吃过?”见他认识这种糖,开口问道。   君喻虽生长在名门大家,并不是吃得全然是山珍海味,“以前放学时会买,装在书包里闲暇时吃一两颗。”   何姿才知道,原来君喻曾经也喜欢吃这种糖,倒令她刮目相看。   “原来你也喜欢吃糖。”她凝视着他,眼底溢满了笑,以前真没想过,和他不符。   君喻时常会抚摸她的头顶,修长的指尖在乌黑的发丝中穿梭梳理,衬得好看,触感很柔,头皮上清柔得很,一直触摸到心上,像在抚了抚她的心。   “我也是个人。”沉吟道。   他从头到脚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也是从娘胎里生出来的,只是附带的东西比别人多,所以就被人神化了,捧到了高高的顶端。   君喻是个人,何姿也是个人,两人相配得很。   放在兜里的手机蓦然响了起来,打破了流淌在两人之间的安静,君喻从兜里拿出接了起来。   “喂。”不急不慢,听来带着磁性。   “有一段时间没聚在一起吃饭了,今晚七点到枫香居一起吃饭,何姿也在你身边吧,邀她一起吧,许久也没见过面了。”那边是母亲古淑敏的声音,也不拐弯抹角,话语直白清楚得很,半点拒绝的机会也不留给他。   不答应倒是不好了。   “嗯。”   古淑敏的话语还是一如既往地端正,听不出其他来,何姿二字在她嘴里说出总觉音重了些,“那就晚上见吧。”不再多说什么,知道君喻是个遵守时间的人,少来会迟到。   挂下电话时,何姿大约猜到了打电话的人。   “我妈让我晚上去枫香居吃饭,带上你一起。”他将母亲的意思告诉了她。   何姿听到后半句是意外的,古淑敏叫儿子一同吃饭没有什么,可是请了她一起去,怎么回事?   心里不安是真的,毕竟是公开关系后第一次同桌吃饭,和以往那些都不一样。   “不去也没关系,我跟她说就好了。”君喻哪会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理解地说道,不去也没事。   何姿想了想,还是决定了,“去吧。”毕竟是古淑敏开口邀请的,本就印象不好,若是再借故不去更会让她不高兴。   这次不见,以后还是免不了要见的,迟早的事,只要和君喻在一起,就永远免不了有古淑敏。   “没事的,我就在你身旁。”他笑着看着她,有了他,没事的。   何姿点了点头,是啊,还有君喻。   在距离七点还有十分钟时,他们到达了枫香居,在侍者的带领下走到了那间房间。   古淑敏早到了,站在她身旁的还有一个人,傅念晴。   傅念晴起身看见君喻推门而入时,脸上是有笑的,当看见随后进门的何姿时,笑就消失了。   “来了,快坐吧。”古淑敏招呼道。   何姿就算再怎么和古淑敏关系尴尬不好,该做的晚辈对长辈的礼貌还是要的,“您好。”   古淑敏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表示。   她和她之间,没有任何表示估计已经是很好的了吧。   傅念晴坐在君母身旁,古淑敏为她亲手摆好了碗筷。   “念晴,想好大学要去哪里读了吗?”对她的态度是很和善的,一种长辈对晚辈的慈爱发挥得淋漓尽致。   她回答得有礼,“T大。”   “好,T大挺好的,君喻也在那里,到时候让他多多照顾你。”看得出,君母是很欢迎的。   君喻在的地方,就成了傅念晴最想去的地方,只想能离他最近。   侍者上菜了,一道道全是这里的招牌菜,均是以爽口清淡为主的,菜名诗意,倒也不负这的名字,枫香居。   “你们都尝尝,这里的菜很好吃。”她很满意这里的菜,对菜色熟悉,大概是常客。   傅念晴笑着点头应着,修养良好,句句少不了礼数。   君母亲手为她夹了菜,也为君喻夹了菜,唯独没有给何姿夹菜。   何姿习以为常,不觉得什么,能赏脸同桌吃饭已是难得了。   这桌饭,古淑敏,傅念晴和君喻像是一家人,她像是一个外人,隔出了局外,显得突兀得很,仿佛本就不属于他们之间。   君喻没有给她夹菜,不是不想,而是怕对她的亲昵动作,会招来母亲对她难掩的怒气,母亲对她的成见本来就不小。   何姿看着那双眼睛里藏匿的话语心思,她岂会不懂?   君喻是在替她着想,为她好。   傅念晴吃着君母夹来的菜,报复何姿的炫耀感很强,饭吃下来,没有看见君喻为她夹菜,也没有做出任何亲昵动作和话语,心里的喜悦感很强,他们看起来淡了许多。   她倒要看看,何姿究竟能维持多久?还能得意多久?   一顿饭吃好,古淑敏和他们两个人的话不时说着,不怎么去看何姿,支开君喻,要他去前台结账。   饭桌上顿时只剩下三个人,房间里很静,静得好像连呼吸都能听得见。   “念晴,我和你父母也是世交,你和君喻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若是你能当我媳妇,我们一家肯定会相处得很好。”她拉着她的手,感叹地说道。   这话,何姿怎么会听不出来,无非是在说他们是最合适的一家人,把她除了外,她不配。   “要是你和君喻有缘,假如和他在一起,这段姻缘定是一段佳话,被媒体记者羡慕的,亲朋好友不知会有多高兴。”她接着说道,似是无意的随口说出。   君家的女主人,君氏的夫人,常常游走于上流社会,这些伎俩早已谙熟于心。   这些话明摆着是说给何姿听的,其背后隐藏的意思不言而喻。   君喻结完账回来。   在古淑敏欲开口说话时早先了一步开口,“妈,司机已经在外面等候,和念晴一起早些回去吧。”话说得波澜不惊,却让人无言反击。   作为儿子,他又怎会不知道古淑敏想说什么,她一定会让自己送傅念晴回去。   古淑敏见状,只好和傅念晴早一步离开。   “如果我妈刚才当着你的面说了什么,你别当真,听过就好了。”母亲走远,他侧目对她说道。   何姿浅笑,“不当真,没事吗?”吃这顿饭不就是因为她吗?从七点一直到现在不就是给她看的?   况且古淑敏方才多说的一番话,并非全无道理。   “我不当真,所以你也别当真。”末了,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悠悠回答道。   这个回答够简单。   他告诉她,叫她别当真,不是真的,所以就无需去费心思了。   他不顾旁人的视线,也不管会不会在这里碰上什么熟人,大方地牵着她的手走出枫香居。   一路上,谁也没有再开口提关于刚才饭局的事。   回到天明园时天有点晚了,下了车路过草地,有一对老人还在悠闲地散着步遛狗。   两个老人见得他们次数多了,也就渐渐认识他们了,“年轻小伙带媳妇儿回家了!”   何姿听了这称呼,颇有些不好意思,这老人说话真可爱。   一边的老太太和他们打了打招呼,转头悄悄纠正了老人的语句错误,“他们还小着呢,你这老头口无遮拦,别教坏人家孩子!”   老人一点不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理直气壮:“看他们一对多幸福啊,迟早的事,不就是一个红本子吗!”   “人家还有父母呢,万一人家父母不同意,怎么办?”老太太一副高瞻远瞩的样子,教育着老头。   老人不以为然,“等生米煮成熟饭,先上车后补票,生下了娃娃,啥事都能解决。”   这话悠悠然飘到了何姿耳朵里,忍不住想笑,脊背不由得僵了僵,这老人思想真先进。   方才饭局上的事不由得飘走了。   君喻自然也听到了,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嘴角浅浅扬起,两人在等电梯时突然说了一句,“其实那老人的想法挺不错的。”   挺不错的?等生米煮成熟饭,先上车后补票?   何姿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君喻也不再逗她了,适可而止,方才只是想舒缓舒缓她的心,目的达到了。   “先去洗澡。”他开口对她说道,自己径直走进厨房。   过了一会儿,待她洗好走出时,厨房里飘出了面的香气,她闻着香味走进了厨房。   君喻已经做好了面,清爽可口,鸡蛋被炸得两面金黄,卖相好看。   伸手帮她把面端到了餐桌上,筷子递给了她,“吃一点,刚才没怎么吃。”   和他母亲在同张桌子上吃饭,心思都放在别人身上了,哪还有胃口去吃饭,一顿饭下来,他见她没吃几口菜。   “只煮了一碗面,你不吃吗?”她吃了一口,问道。   他解下围裙,“我不饿,你吃。”   君喻转身走进厨房,在厨房里收拾着。   何姿低头吃了好几口面,就真的吃不下了,“吃不了。”转头对着君喻说道。   他听见声音,擦了擦手从厨房里出来,见碗了还剩了一半的面,汤没喝多少。   “再喝几口汤。”   她这次倒是听话,低头忍着又喝了几口。   见她真的喝不下了,君喻接过她的碗,拿起她用过的筷子,吃了起来,吃相优雅,吃得没有声音,悠然自若。   何姿觉得所有见过的人里,再没有人吃饭的样子能比过君喻,他连吃剩下的东西都能吃出雅致的味道。   君喻对于吃的东西很是挑剔,可他对何姿放在嘴边,吃过的东西都吃了,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何姿。   他吃完,收拾好碗筷去厨房,在洗碗池里洗着,修长的手指在清水中冲洗着。   何姿看着他低头洗着碗,后脖颈处弯着弧度,白色衬衫泛着迷离的灯光,心生感动,那人会在深夜还惦记着你没吃多少,会进厨房为你下一碗面,会将你吃不完的面吃完,还会把碗洗了。   “还不去睡?”抬头,见她还站在门边呆呆地看着他。   她就站在灯光下,嘴角盛着浅浅的漩涡,“等你。”那两个字足以胜过所有。   “孩子气。”瞧见她眸底有着属于孩子的执拗,他略无奈地随口说道。   她真的很孩子气,却只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她一直在等着他,等他收拾好厨房,等他洗完澡,等他陪她一起睡觉。   君喻没再碰过电脑里传来的当日文件传真,将今日的工作推到了明天,陪着她走进卧室,给她盖上被子,躺在她身旁搂着她睡觉。   灯关了,“睡吧。”左手还一直在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脊背,哄她入睡。   今晚若是不陪着她一起睡,不知她的觉会不会睡少。   何姿的头枕在他的肩膀上,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却还能隐约看到他的轮廓,气息近在耳边,鼻间萦绕着属于他的味道,他的每件衣服上都有这种味道,沐浴液的味道夹杂着些淡淡的清香,令人心安。   就算看不清他,但她还是睁着眼睛认真地看着他。   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他的鼻眼,眉间疏离,眸子淡淡地不起波澜。   良久,她说话了,在寂静的空中徐徐飘荡着,嗓音很低。   “君喻,我今天听了你妈妈的那些话,知道她在说什么,你叫我别当真,那我就不当真,尽管有人会很适合你,但我觉得你最适合我,我第一次自私了一回。”   她自私了,自私地把他占为己有,不去顾其他人。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君喻愉悦地笑了。   “你要自私下去,最好自私一辈子。”   ------题外话------   今晚会熬夜更文,大家熬夜看也行,明早看也行,心唯去了!   第八十二章 趁他睡觉 偷偷画下了他   时间转眼已是高二上学期,何姿始终保持着年级第一的好成绩,从未更改过,一高里路上走过的人大多都是认识她的,不仅仅是因为君喻的缘故,更是因为她出色的成绩和能力。   学校组织的学科竞赛,省里乃至全国的竞赛,何姿都占了排名,校长嘴里提到最多的名字,众多老师眼里的尖子生。   但她每每听了,也只是随耳一听,不去理会周围人投来的各种目光,仍能淡然自若地从小路上走过。   乐宝儿评价她为极为淡定的学霸,淡泊名利,何姿乃神人也,不是一般人。   能跟在这样的人旁边,乐宝儿也长了脸,变得神气十足。   没课闲暇时,何姿喜欢泡在图书馆里,坐在窗边的阳光旁看着书,一坐就是好久,乐宝儿怕她哪天真的成了书呆子,那可怎么办?   年初,傅施年去了美国,攻读博士学位,之后了无音信,没有再和谁联系过,媒体和报纸上消失了他的踪迹。   君遥将君氏的一些产业逐渐交给君陌和君喻管理,两人各涉及不同的领域,发挥各自特长,君陌不曾杂志媒体上露过面,完全与媒体绝缘,君喻时常在报纸杂志上出现,照片刊登在各类封面上。   何姿在电视上看见过君喻,西装领带坐在摄像机前,眉间清冷,接过记者抛来的一个又一个问题,总能匀速地回答出来,不紧不慢,话语紧密地找不出丝毫的漏洞,让人无缝可探,语言有理机智,见解独到,循序作着分析。   偶尔碰到敏感或是触及到什么的话题,他也不躲不闪,和记者玩起了绕弯,自己总能保持在最清醒明了的状态。   记者都说,和君喻问答,是得不到好处的,他不会让你得到任何有利的东西,反而会让你自己吃下闷亏。   很多大型活动上基本上都能见到他的身影,活动紧凑忙碌得很,细细算起来,他可能连喝水的时间都很紧迫,君喻往往都是作为主办方的负责人,管理企划,一切都掌握在手中。   站在镁光灯下,接受着各种采访和掌声的人,这个君喻,她很陌生,和日日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个君喻,大不相同。   这个君喻,是商业场上精明锐利的商人,为了名利而存在的,在精细的合约中抢夺着最大的利益。   站在大众的眼中,他是瞩目的商界天才,事业得意,有着件件亮眼的事迹,可在这些的后面,是他背负的压力,或者还有某些不为人知的黑暗。   处在生意场上,哪里做得到慈悲,对他人的慈悲就是对自己的残忍,驰骋商场多年的生意人,哪个手里没沾染过什么?没有,是假的。   这些,她理解。   下午,安雅带她出去逛街,要给她买衣服,说是作为她升学的礼物,早早就说要买了,一直没空出时间,直到现在才腾出时间。   在一家家名牌服饰店里逛着,安雅也了解了些女儿的喜好,挑了好几件衣服在她身上比划着,让她去试衣间试穿。   试完,觉得合身漂亮,就让店员全都包了起来,看得出,她心情还算好。   “妈,太浪费,衣橱里还有好多。”不光是家里的,还有天明园的,君喻派人定制了许多合她尺寸的衣服,方便她每次穿。   安雅执意要给她买,“没事,你长大了,这两年长得快,衣服不合身也是有的。”   见母亲这般,知道说什么都无效,也就任由着母亲的性子了。   买了许多衣服,两人在商场里逛着,各色的名牌服饰店的橱窗看得人眼花缭乱,衣服款式都是当下最新款。   安雅左右看着,扫视而过,偶尔进去店门看一看。   忽然,在街头一家店的橱窗前停住了脚步,眼神专注地看着橱窗里的衣物,驻足看得时间久。   何姿停下脚步,循着母亲的视线望去,那是一家卖婴幼儿衣物品的店。   小小的衣服十分可爱,色彩多是浅色系,看着就觉得喜欢,透明的奶瓶摆放在洋娃娃身旁,绣了小花的鞋子一手就能掌握······   婴幼儿的衣物品看着赏心悦目,仿佛眼界都能变得童趣起来,充满鲜亮的色彩。   安雅的指尖触上橱窗,透过玻璃看着那些小孩的玩意,回忆地说道:“你小时候,妈妈做梦都想买一件这样漂亮的衣服给你穿,想象你穿起来一定很好看,可那时妈妈没钱,实在买不起,所以看着别的父母给孩子买时都羡慕得很,如今可以买好多这样的衣服了,你却已经长大了。”   记得,那时她在橱窗前来回走了好多次好多次,做梦都想买来给她穿。   这番话里,带着安雅的感叹,无奈和遗憾,感叹时光的流逝,无奈那些来不及实现的,遗憾那些再也弥补不了的。   她能对母亲说什么?只能说些安慰的话语,“妈,都过去了,就算没有漂亮的衣服,我现在难道长得不好看吗?”   可以想象的到,母亲那时的心情,连一件好看的衣服都不能为女儿买。   安雅欣慰地点了点头,“好看,我女儿长得好看。”   “以后您还会有小宝宝的,和君陌叔叔生一个不就好了,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都好,你可以把他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安慰着母亲,嘴角是笑着的。   安雅听了这话,脸色变了变,眸角很不对劲,低沉了许多。   何姿觉得奇怪,疑惑地问道:“怎么了,结婚也有两年了,生个孩子不好吗?”   “妈妈有你就行了,看着你渐渐长大就心满意足了。”安雅即刻恢复如常,扫开了方才的异样,只是眸底的晦暗还依存些。   “您不用在乎我的,我不会不高兴。”何姿以为母亲是在担心自己,所以才不生,她有了新家庭不该这样顾及着她的。   安雅笑了笑,这笑里夹杂些其他成分,不太纯粹,“哪有这么容易?说生就生。”   何姿想想也是,生孩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急不得一时。   逛商场略作休息期间,她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简讯发了出去,“多喝开水,少喝咖啡,勿忘吃饭。”   收件人是君喻。   显示的时间是:12:45,离中午时间相差得不是很远。   君喻在工作忙碌期间,少不了会喝咖啡,咖啡比起茶来提神效果来得更快,只是会更伤身。   他和她很像,两人一忙起来,就把吃饭其他统统抛在了脑后,全都顾不得了。   以前,是他一直在督促着她吃饭,怕伤了她的胃,如今是她在督促着他吃饭,怕伤了他的身体,负荷太重。   君喻收到简讯时,高层管理人员正在会议室开会,提心吊胆,已经开了一个多小时了,午饭未来得及吃。   君喻是出了名的严格把关,一份计划书能挑出很多漏洞劣处,下手连熬几个晚上的辛苦成果,自以为满意,二话不说就会被他退回来,要求重新做。   时常也会询问他们各自的意见想法,听后从不发表看法,令人捉摸不透喜怒。   每次开会都是他们最难熬的时间,必须精益求精,凡事做到最好,半点马虎不得。   但在君喻手下做事,又能学到很多东西,业绩每每飞速上升,奖金加倍,越过其他部门分公司。   此时,正有一个主管在简单叙述着自己的报告,字字小心,生怕出错。   桌上的手机震动,君喻打开刚发来的简讯,见了上面的信息,严肃的嘴角染了极淡的笑。   桌旁有不少人看到了这一幕,以为是自己产生了虚拟的幻觉,那眉间的疏冷仿佛都冲淡了不少。   这次,君喻听了他简洁的叙述,没有再拿笔在指间旋转静默不语,大略地点了点头,随意翻看了一下刚才交上来的计划书,点了点头合上了,“就这样,散会吧。”   是第一个起身离开座椅,走出会议室的。   底下的人见了这样,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没睡醒,什么时候计划书在君喻手下变得这么好通过了,简单扫了一眼就通过了,简洁叙述还得到了君喻的点头,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君喻随行助理手里常端的咖啡,被换成了白开水。   专用来提神的咖啡换成了白开水,不知道君喻会不会受得住,犯不犯困。   转变太快。   下午,何姿早早就告诉他不必亲自来接她回家,乐宝儿和她顺路一起,反正挺近,其实乐宝儿正好和她反方向,一点不顺路。   他的一天太忙,太累,怎能再让他再来接她,若不这样说,他怎会放心。   阳台上的几盘花被换了花盆,花期较长,所以看花的时间也被延长,她不定期松土浇水,不怎么施肥,觉得饱受阳光雨水微风滋润,适应力强,定是最好的天然的,所以无需施肥。   好久没下雨,她按照不定时间段浇水,弯腰拎着喷壶,小心地抚摸着微小的花瓣。   听见门关处的锁门声,知道是他回来了。   君喻知道她在阳台,穿着拖鞋走向阳台,果然看见了正在弯腰浇水的她,白皙的手指摆弄着花枝。   不说话,伸手从身后抱住了她,十指相扣抱得紧,脑袋搁放在她的肩膀处,闭着眼睛,鼻间满是属于她的温暖,这种感觉很好。   何姿也不动,任由他双手抱着,温热的手掌抚摸着他的脸庞,两人的侧脸紧贴着。   斜射的阳光包裹着两人,密不可分,画面唯美。   他不说话,只是抱着她,她也不说话,只是被他抱着,这一刻,其他什么都消失了,只剩下他们彼此。   “今晚想吃什么?”良久,他檀口轻启问道。   她心疼他,回答道:“今晚我来做饭。”   “你做?”他反问道。   “嗯,想做。”她淡淡笑着,语声温和。   “好,我有口福了。”他应允了。   她去厨房做饭,君喻在沙发上等着。   待她把饭都做好,要去叫他吃饭时,才发现君喻不知何时已在沙发上睡着了。   何姿转身去卧室拿了一条薄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坐在地毯上,支着头静静看着他。   君喻无论是醒着,还是在睡觉时,不可否认,长得都好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发现自己和他在一起已经有了些时间,但还是会常常看着他的脸出神发呆,总是少不了他的逗趣。   她闲来无事,去找来了一张白纸和一根铅笔,盘腿坐在地毯上,对着他的脸拿铅笔画了起来,纸上的轮廓线条清晰明朗,淡淡的笔尖沙沙声听来很是静心。   不时抬头看着他,不禁放慢了动作,生怕会因为笔尖的滑动弄醒他。   一幅素描画没怎么用橡皮擦拭修整过,全是一次手工,承认画工不怎么样,但还是清晰地画下了他,与其说是跃然纸上,不如说从脑子里全然复制了下来罢了。   他睡得熟,呼吸浅浅。   纸上铅色的线条轮廓看起来很是爱不释手,看了好一会儿。   最后,她居然看着画在地毯上睡了过去。   深夜,是君喻醒来,抱起了她回卧室,颇有些无奈,说不得。   被他抱起来时,何姿迷迷糊糊醒了,手里的画在胸前握得紧,“你醒来了?”   “嗯。”他要是再不醒来,她估计就要在地毯上睡一宿了。   他很庆幸,幸亏当初买了地毯铺在地上,这要是冷冰冰的地板,她睡了岂不要发烧生病了?   “菜都烧好了,你还没吃饭呢。”她忽然又想了起来,喃喃道。   “待会就吃。”抱她回到卧室,轻轻放在床上,盖上了被子。   接触到柔软的床,何姿的睡意如潮水般涌来,眼皮越来越重,不觉什么,睡了过去。   她似乎忘了一件什么东西。   早上醒来时,她隐隐约约又猛地想了起来什么,赶忙在床上床下找了找,又在客厅里转了好几圈寻找,都不见踪影,纳闷那幅画究竟去哪了。   “找什么呢?”见她来回走了好几次,君喻出声问道。   她怎么肯说出口,忙摇了摇手,“没事,随便看看。”   君喻弯起嘴角,不慌不忙,“那你接着看。”   何姿找遍了每个角落,就是不见那幅画,看了看君喻,想起昨晚是他抱她回去睡觉的,脑子灵光一闪,“那个,君喻,你有没有看见一张白纸?”   不得已,还是开口问了。   “有吗,画的是什么,好像有看见过。”他若有所思地说道,好像有看到,又好像没有看到过。   何姿陡然亮了亮眼睛,“对,上面画了一个人。”   “谁?”他接着问道。   她不说了,怎么好意思说出口,是趁着他睡觉时候偷偷画的。   “不说?那我就没见过那张纸。”他说完,转身准备离开,嘴角微漾。   何姿赶忙跑到他面前,说了出来,“是你,画的是你,快把纸给我!”伸手问他要。   君喻听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画的是我,什么时候画的,我怎么不知道?”故意问道。   “你睡觉时候偷偷画的。”她的嗓音压得低了,头垂得低低的。   他的眉间很柔和,嘴角上扬,“那幅画我见了,不过现在是属于我的了,侵犯了我的肖像权,理应赔偿,就把这幅画给我了。”   何姿无话说了,“那个,那是我······。”这人太狡猾,明明心里很清楚,还非把她弄得全盘托出才甘心。   君喻牵着他的手走到卧室,看着床上的墙壁,“画得不错,正好当照片。”   她这才看到了那幅画,不知何时被一个精美的金色相框装了起来,挂在床头上方,珍惜得很。   从他的神色看得出,他是极喜欢这幅画的。   第八十三章 乖孩子 男模身材不好看   何姿用铅笔画出的那幅素描画,后来一直被挂在君喻卧室床头的墙壁上,镶着金框,干净得一尘不染。   君喻曾观赏过不少世界名画和拍卖会上大师名作,那些一直被人赞颂的画作,是如何如何地神笔,色彩是如何如何地恰到好处,但他觉得那些都远远及不上这幅简单的素描画,尽管这幅画没有惊人的神笔和亮眼的色彩,但就是莫名地入了他的心,每每看着心里就会异常满足,足以顶得上所有画作。   “画得有那么好吗?”见他时时看着,何姿开口问道。   那幅素描画的画工和线条实在称不上好,很一般的画,竟被他当宝贝一样供着,他可是个很追求完美的人。   君喻笑了,目光依旧还停留在画上,“画得很好,是用心画的。”   整幅画上,线条流顺自然,无涂改痕迹,是一气呵成的,说明她的心里住了他,凭着感觉就画了出来,无需停顿犹豫,自然画得很好。   君喻的T大学业在繁忙工作之余并未荒废,选修课和主课上见不到他的身影,却总能在考试时见到,次次排名稳居第一,在他人眼里他拿第一是轻而易举的,好像什么都不读,依旧能拿第一。   这怎么可能?别人不知道,何姿是知道的,君喻并非是神,他也是看过书本课程的,用笔圈画出重点,该记该背的内容都熟记于心,有时深夜还在学业和工作两头忙,不过是记忆力和接受能力比他人强些罢了。   大学经济学课堂上,教授少不了会提到君喻和傅施年的名字,拿出他们成功的例子作为版本,搭配教学,他们在采访时说出的话有很多是对经济学很有帮助的,也是他人所鲜少懂得的,值得学习。每每说起,教授总是少不了赞扬。   君喻每天的事情就算安排地再满,他也会抽出时间早点回天明园,争取能多陪陪何姿,知道就算他还没回去,她也会乖乖地拿着书看着,看书的痴迷很重。   长时间看书,难免会伤眼。   泡了一杯牛奶给她,早餐已准备好放在桌上,叮嘱她别忘了趁热吃早餐。   何姿会走到门关处,在他出门前,伸手整了整他的衣领,嘱咐他开车小心。   君喻见她认真贤惠的模样,嘴角笑着,低醇的嗓音应着,在她眉间落下一个吻。   很普通,送他出门,和妻子送丈夫一样,他们想要的也不过是这些。   早上早起给她准备好早餐,送他出门,晚上,他回来做饭给她吃,饭后散步,看一小会儿电视,晚安睡觉。   再也平常不过的节奏顺序,舒适地在平淡中走过,最好不过。   见他走进电梯,她才关门折回餐桌吃早餐,他做的早餐营养清淡。   难得今天阳光温和,她决定等会儿出去走走。   天明园里不乏有老人在锻炼散步,或聚在一起乐呵呵地说着什么,小孩在一边自顾自玩闹着,脸上的笑容恍若天使般纯洁无暇,在属于他们的世界里无拘无束嬉闹着,他们的天空是湛蓝无比的,花是甜的,泥土是最喜欢的玩物,蹲在地上就能玩得很开心。   一个小孩的皮球在草地上滚了过来,小孩在后面追着皮球,皮球滚落在一个老人的脚旁,老人笑呵呵的弯腰捡起递给了他,怜爱地抚了抚他的头。   那个坐在长椅上的老人,何姿是认得的,就是那日给她和君喻照相的老人,当时他还推着他老伴一起在草地上拍照。   如今只是他一个人在长椅上坐着,不见老太太。   “老爷爷。”她不由得唤了一声,提步走上前去。   老人听见她的声音,不觉抬头循声望去,见到了那女孩,记了起来,慈祥亲切,“小姑娘,今天怎么来了?”   何姿低头,看见了老人手里紧握着的几张照片,上面还有他的老伴,是那天阳光明媚下在草地上拍摄的。   “天气好,出来透透气。”她淡笑着回答道。   老人笑着看着她,“没事多出来透透气也是好的,别总呆在家里。”   “那天和你一起的小伙子呢?”他看了看她左右,关切地问道。   “他有事,很忙。”她弯腰坐在了长椅的一旁。   老人手中的照片很宝贝,沐浴在阳光下,粗糙的指尖不住来回摩挲着老太太的脸庞。   “老奶奶呢?”看见这副模样,她尽管已经猜到了一些,但还是忍不住去问道,心里还是记挂着那个满目乐观的人,脸色苍白仍能谈笑自若。   老人听了,浅浅地笑了,低头凝视着定格在照片上的那个人,“上月底31号晚上胃癌去世,走了。”   从老人嘴里说出,并没有想象中的痛苦难受,反而是带着笑的,指腹在照片上怜惜地抹了又抹。   老太太去世了,离开了这个世界,留下了他一个人。   何姿闻言,心里是有难过的,尽管两人只是一面之缘,情分很浅,可那老太太是极面善的,无论是谁见了都会喜欢。   “她以前最喜欢来这里晒太阳,说这里的阳光很温暖明媚,所以今天我带着她来一起晒太阳了。”老人眯着眼睛看着阳光,仿佛想起了某些美好的画面,声音缓慢。   “您嘴角的笑若是被她看见,她也会高兴的。”何姿无言,只有安慰道。   老人侧目看着她,眼角布满了沧桑的皱纹,轻轻叹了口气,“她那天晚上刚走的时候,我捂脸难过得痛哭过,可又想起她临走时对我说过的话,我觉得不应该哭。她微笑着说,下辈子投胎转世,一定还嫁给我,时间不会过得很久的。那我还哭什么,我也老了,在这里所剩的日子不多了,现在每天晚上抱着照片睡觉,看着照片说话,等我走了,就可以去找她了,来世我们还是一对夫妻。”   他的眸子里是不悲的,有的只是乐观希翼,心平静如水。   老人坚信,他是一定可以找到她的,来世,他们仍还是一对夫妻。   何姿每每见那些风雨携手走过漫长几十年的老夫老妻,都会觉得感动,有些东西无论是多长久的岁月都打磨不了的,反而会越来越坚固,他们白发苍苍却无比动人,最为美丽。   阳光随着时间倾斜,再也照射不到长椅上半分,老人抱着照片和她打了声招呼,脚步缓缓地离开了。   老人缓慢的脚步和略微弯曲的背影,诉说了漫长岁月的沉淀,他的老伴永远活在他的心中。   生死离别,阴阳相隔,都阻断不了他们。   晚上七点多时,君喻回来了,脱下了外套身上只留下一件衬衫,领口处的扣子解开了两颗。   走到她面前,从她手里抽走了书,轻声提醒道:“休息一会儿,眼睛累。”   她只要一看书,就会忘了时间。   何姿手中的书一空,抬头望见着他,看了看墙壁上表的时间才发觉时间已经过了好久,“饿了吧,饭还是热的,要先吃吗?”   在他回来之前,她提早做好了晚饭,好让他省点心。   “好。”他答道。   何姿起身准备走进厨房,谁知刚走了两步就被他拉住了手臂,不明所以地转头看着他。   “不要光着脚,要穿鞋。”他蹙眉看着地毯上她光着的两只脚丫,客厅里铺了地毯倒是无碍,厨房里可没有铺地毯,是冰冷的地板。   她了然,看了看自己的脚,低头在地上找着拖鞋,就是没看见,不知道方才落在哪里了。   君喻低头帮她找着拖鞋,弯腰看了看沙发下面,蹲下身伸手从沙发下拿出了两只拖鞋,帮她穿上,“记得要穿鞋。”他正在考虑房子里的每个地方是不是都要铺上一层地毯。   何姿穿上他手里的拖鞋,“哦。”转身走向厨房。   蓦然,在餐厅口怔怔地站住了身子,眼睛望着门关处,意外惊愕,又想起方才自己和君喻的一幕,脸红了。   门关处,站住进门的宁单,韩逸和梅婧,一句话说不出来,看着他们一对方才的举动,看了有一会儿。   君喻竟然弯腰帮何姿穿起来鞋,很惊人的画面。   何姿没想到他们会在门关处,来的时候怎么也没人告诉她。   “还要在门口站多久,不进来吗?”最后还是君喻出声打破了寂静,神态自若得很,一点看不出异样。   韩逸忙点了点头,走进了客厅。   何姿恢复了些镇定,提步走进厨房,将方才做好的饭菜一一端放在餐桌上,递给他筷子,拿碗盛了一碗汤放在一边晾凉。   四菜一汤,菜做得家常,都是他喜欢的菜,符合他的口味。   以前是他为她做这些,盛饭,摆碗筷,盛汤,现在,是她在照顾他,做事的人反了一下。   他们照顾关心着彼此,无关是谁做什么,心里都把对方放在了心上最深处。   见那三个人还坐在客厅里,估计还没吃饭,“大家都来吃吧,饭还有很多。”   韩逸坐在客厅里这么久,就是在等这句话,光是闻见菜的香味就知道一定好吃,“我······。”正想起身去吃,就被某人淡淡的语声打断了。   “他们吃过晚饭了。”波澜不惊,平静地说道,吃着她做的菜。   韩逸这时想大叫一声的心都有了,哪吃了!什么时候吃了,您在那津津有味地吃着,也不能让我们干巴巴流口水饿肚子吧,大老远来的。   君喻真小气。   可是想归想,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对,我们吃过了,肚子还很饱,吃不下了。”干笑地回答道,嘴笑脸不笑。   何姿了解地点了点头,见他一碗吃好,“还要吗?”   “嗯,再盛一点。”他的碗里吃得干净,菜吃了不少。   她走进厨房又帮他盛了一点,饭量不多不少。   吃好饭后,她本想收拾碗筷,却被他制止了,“我来收拾,你去客厅吧。”   何姿无奈,刚一到客厅就被梅婧拉着坐了下来。   少不了问东问西,越问越大胆。   “你们两个晚上在一张床上睡觉?”对于这个问题,显然她有着很大的兴趣。   “有时候。”何姿怎么会不知道她那脑子里在想什么,打着什么算盘。   梅婧兴奋劲起来了,“你们晚上怎么睡的,有没有······?”欲言又止,不禁让人想入非非。   “没有。”君喻和她睡觉,只是单纯地搂着她,并无其他动作。   梅婧哪里会信,“君喻也不小了,和你一起睡觉,他不会······?”故意隐了剩下的字眼,用眼神示意道。   在她仰头靠在沙发上时,何姿隐约在她衣领子里看见了什么,明了地笑了笑,“君喻不会,可你的韩逸就忍不住了,哪天就化成狼把你扑了。”   梅婧像是被说到了什么,“哪有,没有的事,我们可是很纯洁的。”   何姿眨了眨眼睛,纯洁,骗鬼的!伸手就挑开了她的衣领,“纯洁?这蚊子咬出的红印可真明显,还不止一口。”   她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了,赶忙羞涩地用手捂住衣领,神色微嗔。   君喻收拾好厨房,走到客厅,有事要和宁单和韩逸商议,坐在一起在纸上商讨着什么。   梅婧是个闲不住手脚和嘴巴的人,伸手又从包里拿出一本新买的杂志,和何姿一起看。   一页页看着看着,就翻到了中间一页印着男模的页面,身材极好,不同种类,关键是只穿了四角。   何姿只是大略扫了一眼,许久不见梅婧翻页,盯着这一页就是不松手。   “还看不够?”过了一会儿,她凉凉地开口问道。   梅婧睁大眼睛认真地看着上面的男模,哪舍得翻页,“看不够,小姿,你喜欢这里面哪一种类型的?”不舍地翻页,反而还把杂志往她面前放了放,伸出手指指了指。   她没药可救了,何姿是这样想的。   “都不喜欢?我最喜欢巧克力腹肌的,韩逸就是。”她自说自话,一个人也谈论得兴致勃勃。   “君喻的身材也挺好的,他是哪种类型的?”好奇心很大,把主意打到了君喻身上。   何姿不得不感叹她思想厉害,实在说不话来了,君喻的身材她又没亲眼见过,怎么会知道?她和她可不一样。   这边,君喻和宁单正在商量着什么,不时侧目去看何姿,只觉她一副无奈脸红,梅婧在一边说得高兴。   过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的水杯,起身走去,低头看见了放在梅婧膝盖上的那本杂志,眸子暗了暗,一下子伸手抽走了。   “韩逸,赶快把她带回家,别教坏小姿。”一甩手,杂志丢在了韩逸怀里,语气冷冷的。   韩逸见了杂志上的画面,脸上是笑着看着梅婧的,那笑有些危险,拿着杂志牵着梅婧的手,“来,咱们回家。”语气很软,颇有些哄骗的意味。   现在的语气很软,回去后就是多么的硬,梅婧,恐怕是凶多吉少。   梅婧见状,不敢再想下去,赶忙不住地说着好话拍着马屁,左右逃窜,终究还是逃不过韩逸的手掌。   “小姿,救我!”话还没说完,就被韩逸拎着衣领出了门。   这一晚上,她不会好过,估计脖颈上的红印又会多了。   宁单和君喻又谈了一会,打了招呼起身离开了。   临到睡觉时,君喻问了何姿一句话,“杂志上那些男模的身材,好看吗?”问语轻声,指尖在她的发丝间来回穿梭而过,轻柔得很,如天籁之声,轻易能蛊惑人心,迷惑心智。   好在何姿意识还算清楚,还没完全被他蛊惑进去,“不好看。”回答得毫不犹豫。   “乖孩子。”君喻很满意这个答案。   第八十四章 雪天 堆的雪人很像她   进入冬季,林荫道旁再看不见成荫的绿树,只剩下伶仃单调的铅色素描般的枝桠,在白晃晃的天空下显得格外醒目,泥土上的草变黄蜷缩,孤寂地埋没在寒风中。   这年,T市的冬天很冷,连着好多天不见阳光了。   仰头去看头顶的天,无际的天空上压着厚厚的云,空中只是刮着风。   何姿的桌角上画了一朵小花,许久没有晒到太阳,颜色黯淡,不复鲜艳,花瓣快枯萎了。   摆放在天明园阳台上的那几盆小花,花期结束,花叶凋零,没有了看花的人,独自屹立在寒风中。   不知怎的,安雅连着几日高烧不退,躺在床上四肢无力,常是昏睡,体温不定。   君陌请来了家庭医生,输了液开了药,连吃了好多次,仍是不见效,体温稍降可没过多久又会升高。   何姿一连几日都在床边守着,很少睡觉,放心不下,担忧得很。   “您去公司吧,这里有我。”她对君陌说道,知道他工作很忙。   君陌的手机不时响起,常发来简讯,工作停不了。   他无可奈何,“那我早点回来。”紧蹙着眉头,步子匆匆地离开了。   何姿的体温计一直不离手,试探着母亲额头的体温,还有些发烧,换了一条又一条湿毛巾。   安雅也醒来过,精神不太好,昏昏沉沉,每次都是让她去休息。   可她怎么可能睡得下,面上答应了,却总不去做。   手机屏幕亮起,发来一条简讯:   她的烧退了吗?好些了吗?   君喻几天前知道了安雅发烧的事,以为只是普通的流行性病毒,过不久就会好。   还在发烧,昏昏沉沉的。   编辑了一条简讯,发了去。   知道了。   他是这么回复的,之后就没有消息了。   傍晚七点多,君喻来到安雅的家里,何姿开门见到他时,是意外的,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提着医药箱。   “上楼看看。”他对那人说道。   何姿紧跟其后,见那人走进卧室,十分熟练地开始就诊。   “她是······?”她疑惑地问道。   “她是爷爷的专属医生,英国医学博士学位,研究过许多疑难病例,阅历资深。”君喻为她介绍道。   他没说,这人很难请动,不是给谁都可以看病的,上次她胃疼时,请来的医生也是她。   他开了三小时的车,去了西郊爷爷静养的地方请到了她。   “哦。”她放心了许多,觉得母亲一定可以好了。   过了一会儿,陈医生收拾好了医用工具,取下听诊器,“没事的,按照我开的药方,坚持吃几天,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何姿紧绷了许多天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谢谢您。”   陈医生的态度也挺和善的,没什么架子,她认识眼前这女孩,因为君喻对她的态度不同,所以印象深了,那天胃疼的女孩也是她。   “你应该谢谢君喻,是他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徒步走了好久难走的山里,才请到我来的。”她笑着,将功劳都归功于君喻。   何姿侧目去看他,听了这话,心里少不了感动,每次她碰到解决不了的难题时,总是他在背后默默地帮助她。   君喻的眉间温和,淡淡笑着望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   舍不得她日日熬夜,担忧,知道母亲是她重要的人。   他没有在这里待上很久,喝了一杯水,就离开了。   何姿去门口送他,待他上车前,看见他的裤角向上轻轻绾了几层,平日里他是没有挽起过的。   挽起的裤角隐约看见了一点泥土痕迹,不太明显,她却觉得那泥土很醒目,心里被填得很满。   翌日,安雅的病好了很多,药很奏效,何姿扶起她倚靠在床头,吹了吹手里端着的清粥。   “昨天是不是有谁来过?”她的声音还很虚弱,轻声问道。   何姿拿着勺子的手顿了顿,继续搅着清粥等着温度放凉,“您知道了?”   她笑了笑,脸色仍旧苍白,“我虽然还发着烧,可并不是没有感觉的。”   昏昏沉沉时,她还是隐约能听见声音,看见人的。   “嗯,君喻请来了医生来看您。”她也不隐瞒了,说了出来。   虽然安雅心里是有些底的,可真正听她说出,还是有些意外感触的,良久,说道:“他能为了你做到如此,心很难得。”   能撇开盛惠然,也撇开他母亲和阿姨,亲自去请来医生看她。   君喻和她们少说也有一层血缘关系连带着。   “君喻,他对您没有怨,没事的。”她盛了一小口的粥,送到母亲嘴边。   君喻对于安雅谈不上有多讨厌,也没有多喜欢,完全处于盛惠然的事情之外,无关他什么事。   安雅吃了一口粥,“不管他有没有怨,他能撇开因为我的关系,对你好就行。”   不管怨还是不怨她,只要对女儿好,就好。   过了几日,安雅痊愈,身体好了。   天气预报播报说,今日会有雪,何姿对下雪便有了期盼,时不时抬头看着天空,课桌上画的那朵小花很久没有呼吸过空气了。   在深夜零时,在他们的睡梦中时,T市无声地下起了雪,这是今年第一场雪,下得很大,恍若棉絮翩飞,白茫茫一片。   早上是君喻来卧室叫醒何姿的,她还在贪睡,天还没大亮。   “快起来,下雪了。”他坐在床边,轻声说道。   何姿的头埋在枕上上,被子盖得严实,睡得熟,被他叫醒,幽幽醒来,真正让她清醒的还是下雪的缘故。   “下雪了吗?”她从被子里起身,发丝微微凌乱。   君喻伸手帮她理了理头发,起身走到落地窗边,拉开了帘幔,光照射进来,窗上蒙了一层氤氲的水汽,窗外白茫茫得看不清楚。   她下床走到窗边,指尖在玻璃窗上滑了几下,有些凉意,外面果然下雪了,雪覆盖了一切,大厦楼层都是雪,马路街道旁覆满了雪,满目都是纯净的白。   何姿的嘴角添了笑,“很漂亮。”   外面俨然是个全新的世界。   君喻站在落地窗旁看着外面的雪,又看着她,他觉得,在这个早晨,她很漂亮。   她编了发,乌黑的头发放在脸旁,站在雪地上,衬得她的脸白皙透明,她浅笑着望着他,清澈的眼眸如冰钻般,嘴角的笑如暖日的阳光格外动人,很暖心。   好像这个雪天也不是这么冷。   “我走了。”她站在学校前和他打招呼,挥了挥手。   他坐在车里,隔着窗看着她,上扬着嘴角,“不要吻我吗?”   何姿觉得他又在用男色蛊惑人,转头看了看四周,还有人,“不要。”她还没到那种大方的程度。   “真的不要?”他反问道。   她还是摇了摇头。   “那好吧,快去上课吧。”他也没再勉强她,看了看腕上的表,离上课的时间也近了。   君喻看着她转身离开,准备发动引擎离开时,脸上蓦然落下了一个吻,微凉,再一侧目去看,却看到何姿匆匆跑开的背影,跑得快。   “慢点,跑什么!”他看了,出声在身后呵斥道。   雪天,地上都是雪,路滑。   伸手触了触脸上她方才落下的吻,笑了,很值得回味,小姑娘很矜持。   心情大好。   何姿还没走进教室时,手机响了,发来了一条简讯:雪天路滑,慢点走路,若再看到你跑,定不饶。   发件人必然是君喻。   她不跑?不跑的话脸上的红晕肯定被他一览无余,她讶然,自己什么时候这么不淡然了。   乐宝儿也很喜欢下雪天,不停地看着窗外,一副感慨万千的感觉,笑着做着梦。   “雪天,有一种浪漫的感觉。”她闭着眼,手肘支在窗边的课桌上,沉浸在自我幻想中,悠悠说道。   她是个善于做梦的女孩,特别是在大白天做梦,白日梦发得最多,大多是不切实际的。   按照乐宝儿的说法,雪天是难得一遇的浪漫,偶像剧里的许多美好场景都是在雪天发生的,女主角不小心在雪地里滑倒摔跤了,这时男主角就会伸来一只手,温暖修长,一下子将女主抱着怀里,深情款款,适时再情不自禁落下一个吻,或是把自己脖颈上的围巾拿下来,围在女主的脖颈上,说些暖心动人的话,亦或是一起在雪中漫步,欣赏美丽的雪景,响起浪漫的音乐······类似此类,都让人无比向往。   “我们没有生活在电视剧里,好像也没一个女主角叫乐宝儿。”何姿在整理着书本,无意地随口一说。   小姑娘的王子公主梦偶尔做做也没什么关系,可时时刻刻都在做,就有问题了。   乐宝儿听了也不气馁,大手一挥毫不在乎,“我自己编不就好了,没有发生就想办法让它发生。”   她编?每次文科成绩都是几门科目里垫底的。   下午。   校园里雪地上出现了好多学生,在欢乐地嬉戏打闹,笑声可以传得很远很远,也不怕冷,互相追逐,随手捏起一个雪球狠狠地朝另一个身上砸去,大笑着躲避着攻击,无拘束地在雪地上打滚,双颊通红。   乐宝儿十分羡慕,也想出去玩,不由分说地拉着何姿,又叫了几个人出去。   外面的冷风在吹,很冷,从暖气房里出去不禁打了个哆嗦。   乐宝儿很快就融入其中,玩得欢了起来,和大家打闹成一堆,何姿本想在旁边看着他们玩的,但还是硬被他们拉了进去一起玩。   随手捏起一个雪球,朝目标丢了去,何姿被砸到的次数最多,身上砸满了雪屑,躲避不及。   大家玩得开心,这时的他们都只是无忧无虑的孩子,沉浸在雪中。   雪,带来了无限的欢乐。   君喻下午驱车来到了一高,来看望刘景平,许久不见了。   刘景平站在窗前看着雪地上玩闹的学生,觉得有趣,无拘无束,孩子们玩得开心。   “我真的老了。”看了一会儿,他忽生感叹。   君喻站在窗前看着那些学生,在那些人里,轻而易举地就看到了她,她正在追赶着那群人,雪地难走很滑,她跑得极慢,更像是在走,和那群人中间差了一大截,但还是不放弃地追着他们。   很执着的孩子。   “他们还小,全身心地在玩。”他喝了一口热水,开口说道。   年纪小,在遇见好玩的事,就可以瞬间抛去不开心的事,天真地玩耍,等到年纪一大,遇见好玩的事,就算可以玩起来,也很难抛去缠绕心头的事,玩就变得不天真了。   年纪小或者大,更重要的原因还在于心。   乐宝儿跑得快,不小心栽了一个跟头,被何姿抓个正着,笑着求饶。   何姿知道她怕痒,就挠她痒痒,直到她笑得喘不过气才放过她。   乐宝儿笑够了,好不容易爬了起来,眼睛看向了何姿身后,很是意外惊愕,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君,君喻。”   何姿闻言,转身看向身后,果真,君喻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他正朝她走来,“玩得开心吗?”   他是喜欢她开心的样子的。   “嗯。”的确开心。   “手不冷吗?”他握住她的双手,手套被雪濡湿了,很冰,脱下她的手套。   何姿这才发觉,手套不知何时湿了,冷得很。   “冷。”这回,她说了真话。   她的手被他的手包裹着,来回揉搓着,冷气被减退了不少。   “鞋子湿了。”他低头看见了她鞋子旁沾染的白雪,鞋子里肯定会湿一点。   君喻带着她走开,去车上换一双鞋子。   乐宝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自然少不了羡慕,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灵机一动,走到方子城面前,“子城,我的手也好冷好冰。”语声很是可怜,更像是一种变相的撒娇。   方子城低头看了一眼她的双手,手套湿了,沾染着白雪。   从自己手上摘下一双手套,塞到她手里,“戴上吧。”   这个方法很简单。   乐宝儿看着手上的手套,又想了想方才君喻对何姿的样子,经过一对比,多了些失望。   君喻弯腰帮何姿换上了干的鞋子,系好鞋带。   “怎么来了?”怎么这个时候出现在学校。   “来看望刘景平教授。”   怪不得,这也是常理,刘景平是他的恩师,他来看望也是应当的。   “雪下得大,想要堆雪人吗?”他的嗓音是温和的,在耳边悠悠响起。   她凝视着他,“可以吗?”她是想要堆雪人的。   对于堆雪人,她的印象很是模糊,小镇上很少会下雪,只是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和外公堆过一次,没多久就融化了。   “可以的,我陪你一起。”他淡淡地笑着看着她,握住她的手。   知道她喜欢雪,喜欢玩雪,小镇上极少会下雪,满足不了她的意愿。   雪地里,何姿捧着雪认真地堆了起来,双脚踩在雪地里,想必又会弄湿手套和鞋子。   君喻没有制止,任由着她,帮着她一起堆雪人,看见她嘴角的笑,他也笑了。   这天下午,君喻陪着何姿在操场周围堆了一个雪人,看得出,雪人堆得很用心,面向端正。   天上又微微下起了小雪,那个雪人在雪中高兴地咧嘴笑着,神态可掬。   “堆得好看吗?”她站在雪人前,笑着问道。   “好看。”他看着眼前的雪人,觉得好看。   何姿有同感,“我也觉得好看。”觉得自己堆得很好。   “很像你。”他沉吟道。   有吗?雪人很像她?“很像?”   “脸很像。”他淡定地回答道。   她仔细地对比了一下,是吗?   “因为脸和你很像,所以好看。”   她呆了,这算不算在变相夸奖?   第八十五章 莫名来电 顿觉昏天黑地   对于那日在酒店电梯门口与何姿偶遇说的一番话,以及最后做出的一个邀请,君遥并未忘记。   这天早上,他打电话给了何姿,邀请她前往老宅,为一幅墨画题诗。   挂下电话后,她没想到像君遥那样日理万机的人竟然还记得当日说过的话,并非一时的客套话。   君喻去了西郊看望君老爷子。   她一人前往君家老宅。   对于老宅,她还是熟悉的。   佣人见她来了,领着她上楼前往书房。   书房的布置颇为古色古香,书籍琳琅满目,书卷气浓重,不知道的人,会误以为这是个书香门第之家。   君遥和古淑敏正在书房等着她。   “伯父,伯母好。”进门见到他们,她想到了一个还算合适的称呼,尊敬地点头问候道。   脊背挺直地站着他们的视线中,迎着他们目光的打量,不卑不亢,站在原地。   君遥看见她来了,笑着起身朝她走来,“你来了。”   古淑敏坐在一旁并没有丝毫表示。   君遥从抽屉里拿出一幅墨画,平整地摊开铺放在桌面上,放眼望去,画上的笔墨恰到好处,画工精细,墨迹晕染匀称,是一幅难得的好画。   古代的山水景致跃然纸上,峰峦叠嶂,碧水如镜,青山浮水,几处茅屋隐藏于鸟鸣青山之中,几位蓑衣渔人临于溪上垂钓,大雁排队飞翔在空中,远处或红或绿,似花似草,更添清新美好。   十分宁和静好的环境,更像是一个世外桃源,让人产生向往之意。   “画的很好。”她并无任何吹捧奉承之意,只是凭着内心的真实感觉说了出来。   君遥也承认画得很好,“只是我一直找不到一首合适的诗词来搭配这幅画,听说你的毛笔字和诗词挺好的,所以找了你。”   把这样一幅好画全权交到她手里,全由她决定诗词。   桌角一旁的墨水已经磨好,毛笔点蘸,她握笔在手中,沉思片刻,拿笔在画上起笔,笔墨跃然画上。   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日长篱落无人过,唯有蜻蜓蛱蝶飞。   用的是小篆,将诗附于画上,一笔一勾勒间,除了诗里本来的宁静安和之外还自有一种独特的意味在内,那是属于她自己的。   不可否认,毛笔字写得很好。   何姿搁下毛笔,凝视着手下这幅山水墨画,不敢说写出的诗是很好的。   “写得不错。”君遥满意地看着这幅画,拿在眼前细细观摩,嘴角染着笑。   “您夸奖了,您题的诗词要比我好。”她的声音静和浅淡,不张扬。   古淑敏在一旁也看见了那幅山水墨画上题的诗词,心里说实话,是写得不错。   君遥把那幅画挂在了书房的墙壁上,留何姿中午在老宅吃饭。   吃完午饭后,派人把她送回了家。   君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良久开口说道,语声沉稳,“淑敏,何姿那孩子,其实很不错。”   古淑敏坐在一旁,用水果刀削着苹果,眉间不觉紧蹙,“她是安雅的女儿。”这是她永远都过不去的门槛,无论是安雅的关系还是她与君喻之间称谓的关系,都无法做到释怀,更别提去接受。   “那天晚上你回来和我说起这件事,我才知道君喻已经深陷进一份感情中,他从不轻易交女朋友和交出感情,既然他选择了何姿,那他就是真正动心了,我见了何姿几次,和她言语接触了几次,承认,君喻的眼光没有错,作为他的父母,我们也是知道他的脾性的,他怎么可能会放手?怎么可能会因为他人的看法意见而改变?我们不也是希望他能好好的吗?若强行去拆散,怎么样都是不好的,会很伤害人的。”   君遥循循说道,字字在理,善解人心。   “你说她是安雅的女儿,我知道你对于这个事实很是纠结难受,可为何一定要连带上她的母亲呢?一人做事一人当,做出事情的是安雅,为何一定要扯上何姿呢?她是没有任何过错的,她不会比任何一个女孩要差,不管是从学业,家教,修养,言行······起码是不差于我们君喻的,我们是挑不出错的,方才那幅山水墨画,她用毛笔字题诗词,体现出她内涵不浅,思想气质独一无二,这样的女孩是难找的。”   君遥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对于何姿,他是心存欣赏喜欢的。   没错,古淑敏是对何姿产生了固执的偏见,因为她母亲的缘故,一看见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安雅所做过的事,对她姐姐一家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一想到这里,她就心存怨气。   哪里还会有好脸色给她看?   “就算我能抛开这些,她和君喻之间阻隔的辈分也不允许,君喻应是她的叔叔,传出去会让外界怎么看我们君家?母亲嫁给了哥哥,女儿嫁给了弟弟,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   若这件事曝光出去,该让君家多么难堪!   君遥握住她削苹果的手,“可要是为了这些外界的舆论,就生生拆散他们,你让他们如何?不会太不公平了吗?”反问道。   古淑敏的动作停住了,流顺不断的苹果皮戛然断了,心底瞬间激起了千帆浪,对他说的话听进去了一些。   她是君家的女主人,也是上流社会说一不二的大人物,做什么都是为了这个家好,为了家里的人好,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别忘了,这个家里除了我们,还有爸,他是绝对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情的。”   现在,君老爷子还不知道这件事,不敢跟他老人家说,本来他的身体就不怎么好,若是知道他最疼爱骄傲的孙子这样,不知会如何?   会说出这种话,她是在无声妥协吗?   君喻是第二天打电话给何姿的,还没能从西郊回来,君老爷子见了他心情格外好,留他在那里多住几日。   “想我了吗?”电话开头,他这样问道,声音格外好听。   何姿正伏在桌前在解答着复杂的理科公式,被他这样一问,好了,想不出来了,思路陡然中断,“你说呢?”她把问题抛回给了他,就是不肯当面回答给他听。   想他了吗?答案当然是想了。   “我想你了。”他倒是直白的很,磁性嗓音透过听筒传入耳膜,她听了,愉悦的笑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   “我爸昨天请你去老宅了?”他是昨晚听到消息才知道的,直到现在才打给她,怕打扰到她休息。   “嗯。”昨天去老宅待了一上午的时间。   君喻是站在窗前给她打电话的,看着窗外的宁静,山色怡人,“去之前怎么没跟我说?”也没跟他说一声,一个人就去了,去独自面对他的父母。   “我自己可以。”一个人去面对是必不可少的,就算有君喻陪伴,时间还很长,哪能避免得了?“不是你说,你爸不会吃了我,你妈也是个人,既然不会吃了我,那还有什么事?”   君喻的嘴角上扬,她倒是把他的话记得清楚,“嗯,我的小姿很勇敢,听说我爸还让你给他的山水画题诗,很满意的样子。”   “嗯,幸好平时跟外公学了一点,临时派上了用场。”她还是要感谢外公,庆幸外公在书香方面的能力强,没有痴迷于足球。   “最近的功课忙吗?”   说起功课,她低头无奈地看着桌上摞着厚厚的试卷作业,还是空白的,“还行,你那边的风景怎么样?好看吗?”   君喻看向窗外的风景,山林的闲适之乐,草木花鸟,足以相辅成画,“好看,很适合我们老了以后居住。”   这个地方养老很好,他刚来时是这么想的,闲暇时可以看看山水,修花剪草,泡茶品味,坐在摇椅上一起看着夕阳西下,相伴漫步在小路上,晚上絮絮说着什么,回想着以往的回忆,说到有意思的地方呵呵笑着,风略微凉时,他给她添一件衣裳,搂着她一起入睡。   他是想过这些的画面的,想想就觉得很美好,寡淡无求的心开始出现了向往,其实年老并不可怕,重要的是那个陪着你一起赴老的人。   他们就这样在山林间过着日子,一定会很好。   何姿浅浅笑了,心里是欢喜的,“那一定会很美好的。”   “嗯,一定会的,下次我带你一起来。”他笃定地说道,许下了承诺。   下次一定可以带着她来吗?君喻这么说,何姿也是愿意的。   乐宝儿还是在坚持不懈地追着方子城,不惧风雨,雷打不动,日日都在想方设法让他可以喜欢上她,哪怕不喜欢,也想让他觉得缺她不可。   脑筋很死,转不过弯来,认定了一个人,死缠烂打都不肯松开,绝然一条巷子走到底。   她对方子城很真诚,事事关心着他,尽量想他所想,帮他做了很多事,任谁都能看出这姑娘痴心一片,可方子城对她却很普通,只是普通的同学朋友,看不出其他来,对她说的谢谢最多。   “真的有那么喜欢他吗?”何姿看着她做了这么多的事,事事都很细心,认真地问道。   乐宝儿点了点头,“真的很喜欢。”   何姿才想起,她追方子城的日子已经很久了,从高一就开始了,春夏秋冬四季交替也从不间断,事无巨细,赶走其他接近他的女生,傻里傻气想很多办法去追他,就算一个又一个办法都失效了,她也毫不气馁。   “可他对你好像只是普通朋友。”她的努力并未换来任何见效。   “会不一样的,我相信离那一天不远了。”她嘴角泛着笑转头看着她,眸底是闪着光点的。   何姿那时觉得,这个姑娘的笑很明亮,充满了力量和希望,让她舍不得说出已经到嘴边的那一句话,换个人吧。   似乎对她太残忍了。   某天,乐宝儿的本子遗落在了课桌上,那个颜色的本子何姿是认得的,里面写了许多她个人的心情感叹,随笔日记,她当又是她丢三落四的毛病,收起来准备放进她的抽屉,谁想本子不小心从手里滑落掉在地上,打开了第一页,她一眼就看见了她随笔用钢笔写出的几行字,写得工整。   时间走得太快,我拉不住它的脚步,一晃眼,我离十八岁已是咫尺之遥,小姑娘会长大,不管未来的明天会如何,我依然永远守着那份永远。   何姿想起,他们很快就不是小孩了,已经站在了十八岁的边缘,高二下学期,十七岁的年纪,很快就是大人了,时间无情地丢下他们匆匆向前跑去,留他们在身后踱步,沉浸旧年,纵使步子再慢,也改变不了路途的更改。   男孩,女孩,他们在青春期里无畏地成长打闹,长着长着,青春期过了,才发现那几年好短,当孩子是多么幸福,再回头望一望,荒唐青春,泛着旧色还是那么欢乐,犯着傻气的倔强,永不后悔,那么执着单纯地去喜欢一个人,长大就干不出来了。   乐宝儿这份执着,以后想起怕是可贵的了,打断,就不好了。   夜里,何姿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她睁开眼睛接了起来。   “喂。”嗓音慵懒,带着困倦的睡意。   那头无声,听不见一点声音。   她看了看手机显示的屏幕,正在通话中,显示的号码很陌生,不认识。   “请问你是谁,有什么事吗?”她又将手机放到耳边,出声问道。   那头依旧还是没人说话,听不见一丁点的声音,静得很。   “再不说话,我就要挂了。”   她试探性地问道,最后还是听不见对方的任何声音,她挂下了电话。   这种不知名的陌生电话,偶尔夜里会打来,那边一句话也不说,任凭她如何问,一点声音也没有,很奇怪。   偶尔闲暇时,她会给外公外婆打电话,抱着一通电话一打就是好久,不舍地轻易挂断,君喻不好打断,知道她很思念他们,每次都把做好的饭菜端到她面前,也不催她。   挂下电话已经是好久以后,君喻适时地把热水放好,准备好睡衣,让她去洗澡。   这段时间和他们通话,每次都是外婆接起的,不见外公,外婆说外公出去了,打了几次,都不见外公,凑巧都出去了或者已经入床睡觉。   外公的声音极少听到。   “外婆,外公什么时候会回来?”她疑惑地问道。   “应该快了,最近他迷上了和隔壁老头去钓鱼,每次都能钓回好多鱼,一大清早就出去了。”外婆说得很轻松。   她觉得不放心,追问道:“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事?”   “哪会发生什么事,我们好着呢,你外公他一大早出去,晚上才回来,肯定会累了,睡觉很正常的,不舍地打扰他。”外婆习以为常地说道。   何姿稍稍放下了心,“要好好照顾自己,别省钱,我们有钱的。”   外公外婆省钱省了一辈子,不舍地太花钱,多是以简朴为主,过得可以就行。   “知道的,有钱,你学业忙,也好好吃饭,别太劳累,身体最重要。”外婆嘱咐道。   知道了外公为什么没来和她通话的原因,她少了些疑心。   高二学期临近期末,即将迎来高三,高三是地狱般的一年,从小学到高中这十二年里最为艰苦黑暗的一年。   一高的告示栏里贴出了喜报,傅念晴考上了T大,可喜可贺,值得庆贺的一件事。   何姿看见了张贴着的那张红色的喜报,那天在枫香居和古淑敏说的那句话,真的做到的,她如愿考上了T大,再一次又走近了君喻,和君喻在同一所大学。   傅母为了庆贺,在酒店摆了酒宴邀请了她的同学朋友前来参加,名单由傅念晴拟出,全权由她做主。   邀请名单上赫然出现了君喻的名字,隔着好远还有何姿的名字,她邀请何姿,恐怕更多的还有炫耀报复的成分在内。   她如愿考上了T大,和君喻在同一个大学,可以离他更近了。   酒宴那天,君喻来了,傅念晴十分开心,亲切讨好地上前和他打招呼,傅念晴的父亲和善地拍了怕君喻的肩膀,慈祥和睦,财经新闻上没少听说过他,才能不浅,是十分看好这个年轻人的,君喻,从小就知道他不凡,果然没看错,以有话和他说为借口,把他叫到了一边。   傅施年在美国,没有回国,只是派人捎带来了礼物。   何姿身穿了一件米色礼服,淡雅大方,略施粉黛,站在长桌旁,梅婧和她说了一会儿的话,就被韩逸拉走了。   傅念晴看见了她的身影,举着酒杯款款向她走去,风姿卓越,因心里有了值得开心的事而显得楚楚动人,笑容得意,春风拂面。   果然,人家都说,学业得意,婚姻得意,事业得意的女子,往往都是最动人的   “何姿,好久不见。”她和她打着招呼,这个声音听来久违了些,许久没有听到了。   的确好久不见,何姿浅笑着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我考上了T大,君喻哥也在T大。”她抿了一口果酒,品尝着果酒里的香醇,意义深远地说道。   “祝贺你,如愿以偿。”何姿笑着说道,普通无异。   傅念晴晃了晃酒杯里剔透的果酒,颜色晶亮,“我之前对你说过,你不要得意太久,你和君喻哥一定走不远,只是一时而已,我从小就喜欢他,你只是一个意外,意外就会铲除在掌心里,以后他还是我的。”   对于君喻,她似乎势在必得,很相信自己。   何姿包里的手机响起,她拿出手机,看了看号码,接了起来。   “喂。”眉间是柔和的。   不知对方究竟说了什么,她听了后,嘴角的笑瞬间消失得无形,眼神迷茫空洞,脸色苍白,身子似乎在微微颤抖着,恍若寒风中的落叶,好像连站都成了问题,仿佛下一刻便会瘫倒在地。   手不小心碰到了桌上摆好的酒杯,噼里啪啦,玻璃酒杯一下子轰然砸落在地,酒水溅了一地,玻璃碎屑四溅。   从来没见过这样失常的何姿,失去了往日里所有的平静淡然,让人惊讶不知发生了何事。   她呆滞地僵立在一旁,仿佛什么都听不见,小腿上醒目地滑出一道血痕,血珠滴落,死死咬着下唇,苍白如纸,指尖死死地紧拽着裙角,力气大得仿佛指甲快要断裂,布料撕裂开来。   手机失手从手中掉落在地,屏幕显示还在通话中,她感觉这一刻天崩地烈,昏天黑地,转身趔趄地冲了出去   第八十六章 晚了三十分钟 已是永别   那一通电话,是个梦魇,她宁愿相信那只是深夜的一个梦魇,梦醒即逝,什么都是假的。   可那好像不是梦,指甲狠狠地掐过自己,疼得钻心,怎么会是梦?   耳边的刹那间仿佛响起了什么轰然碎裂的响声,声音大得刺耳得很,巨大的打击顿时排山倒海席卷而来,差点将她吞没,心的某一角开始出现痉挛的抽痛,沉重极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晚宴的,不知道听见电话里的那句话后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耳边响起过什么声音,只是觉得嗡嗡地听不分明,杂乱得很。   何姿的唇角苍白,漫无目际地仓惶地在路上走着,眼神空洞,无比慌乱着急,不小心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一只手掌在紧急时分蓦然握住了她的手腕,避免了她的膝盖着地,“小心。”   君喻紧蹙着眉头,站在她身后,见她这副模样很是担忧,她从不曾这样过,是什么缘故?   过了一会儿,何姿总算感受到了手腕上传来的温度,转头看向他,深沉的两只眼睛里装满了他的身影,话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飘在空气中,声音竟是如此沙哑颤抖,扯住他的衣角,仿佛那是一根救命稻草,“君喻,快帮我订一张飞机票,快点,我不能再等了。”   她催促道,话音里能听得到哽咽的哭腔,脸色苍白得很,令人无比怜惜。   “好,去哪里?”君喻心疼她,不去问缘由。   “小镇,回老家。”她每说出一个字,脑海里浮现过的种种回忆就重了,回忆一重,身体里的某种液体就发酵得快了。   君喻立刻拿出手机,清冷地吩咐着那边的人,要求订两张最近一次航班的机票,越快越好。   挂下电话后,他从兜里掏出方才她失手掉落在地上的手机,还给了她。   何姿拿到手机,觉得手机过于灼手沉重,指尖拨出了一个号码,手是发颤的,号码险些多次打错。   安雅接起了电话。   没等她先开口,何姿就先开了口,“妈,你快回去,外公,外公他快不行了!”说出了那番话,外婆跟她说的一样的话,话一说完,眼眶里再也藏不住泪水,夺眶涌出,抱着手机,哭得厉害。   方才那句话极具震撼穿透力,荡起了千万波浪,犹如在平静的湖面砸下了大块的岩石,再也平静不了。   君喻凝视着她的神情,心中顿时千回百转,刚才从地上捡起手机时,一眼看见了她手机上的来电号码备注,没想到是发生了这样的事,眸子深幽存满了疼惜,那句话让他感同身受,怪不得,那是她最亲的人,她最看重他们。   淡然平静的她,亲人是她最重要的软肋,缺少了一根,该是多么疼痛。   过了一会儿,手机那头,“啪啦”,类似搪瓷的东西砸碎在地,异常震耳。   “你说,你说什么······?”安雅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回过神来,呆愣在原地,思绪瞬间停滞,语言说得断续了,刹那失去了呼吸,接近窒息。   “外公他,不行了,外婆让我去赶去看他最后一眼。”她的泪还在流,抱着电话是那样无助,语声模糊哽咽。   君喻拿着手帕在帮她擦拭着,擦拭着眼眶里流下的泪,手帕湿了大片,动作很轻。   他不比她少难受,他早视老人为自己的长辈亲人。   安雅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挂下了电话,或者电话还没来得及挂下,来不及去换衣服鞋子,慌乱地抓着钥匙就冲出了家门,车开得很快。   君喻拿着刚订好的飞机票,搂着她的肩膀登上了飞机,头等舱的票已售完,买的是经济舱。   何姿坐在机窗旁,红肿的眼睛怔怔地一直呆望着机窗外,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君喻按了一下头顶上的按钮,指示灯亮了起来,穿着制服的空姐走了过来,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礼貌地问道:“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请给我一些酒精,棉签和创可贴。”他抬头淡淡地说道。   空姐看见他的脸,不禁一阵恍惚,回神之后赶忙点头答应,转身离开之余,心里暗叹刚才那人长得真好看,让人轻易走了神。   很快,手里拿着他所需要的东西折回到他的座位,“如果还有什么事,就请叫我。”   “嗯。”他点了点头。   空姐转身从座位旁离开,走到半路,转头又看了一眼他,发现他正在低头为坐在身旁的女孩处理着腿上的伤口,动作小心轻缓,神情专注。   很温情美好的一幅画面,那女孩的命可真好。   白皙的小腿上显露出一道醒目的被划伤的伤口,很长,不久前在晚宴上被四溅的玻璃碎渣所伤。   棉签上沾了酒精碰上了她小腿上划出的伤口,刺鼻的酒精丝丝渗透,生疼的,可她不吭一声,一点反应也没有,可能这一点疼已经远远被心上的疼所掩盖了,算不得什么了。   君喻轻轻清洗好伤口,撕开创可贴轻轻地贴在小腿上。   她的一双手放在双膝上,无力地蜷缩着,骨节苍白,他什么话也没说,也没去打扰她,只是用自己的手紧紧包裹住她的手,无声地赐予她力量。   那只手始终没从她的手上离开。   下了飞机,何姿心房中的情绪变得紧张慌乱,开始害怕,指尖在颤抖,不敢在脑子里去多想什么,怕会太伤人。   君喻知道她此时的心情,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没事,别怕。”   她睁着眼睛看着他,点了点头,在求心安,或许事情会出现转机也不一定,不是常说会有奇迹出现吗?   他疼惜她,伸手揽她入怀,拥她在心前,之前她也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想过,那一想就不好受,如今真实的发生了,怕她会支撑不住的。   人一生当中必经的路途,无论如何,还是要走下去的,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天色黑暗,到达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小镇上看不见什么灯火,黑得很。   离家的距离越来越近,走在街头穿过小巷,一路上都是君喻在拉着她走过每一步的,若不是被他拉着,她不知何时才会走到。   步步跟随在君喻脚步后,地上看不见两人的身影,黑乎乎一片。   转眼间,她站在了那扇门前,迟迟站在原地,不敢去敲门,心里想到过很多种结果,想到更多的是外婆在和自己开玩笑。   可是从小到大外婆很少会开玩笑。   君喻也不催她,站在一旁凝视着她,不言语,深知她此时的心境,定不会好受。   何姿还是敲了敲门,敲了好几下,一声声都恍若锤子重重砸在她的心上,忐忑,时间长过几世纪。   没有人来开门,院子里听不见一丁点声音,当敲门声敲到第十声时,门嘎吱总算开了,里面的灯光照了出来,眼前出现了外婆的一张脸,那张脸上没有哭过,很平静,憔悴多了些。   “小姿来了。”她在门外看见了外孙女,语音说得缓慢,很家常。   何姿在外婆的脸上看了许久,没有看见其他,“外婆,你是骗我的对不对,外公还是好好的,在卧室里睡觉对不对?”她浅浅地笑了,但不似平常那样纯粹,更多的是侥幸期盼,甚至还有自欺欺人。   若这是一场梦,那该有多好,不想再做下去,拼命醒来就好了。   最想听到外婆跟她说,对,骗你的,你外公还好好的。   可事实往往会和想象符合的机率在现实生活中极少极少,总会出现偏差,哪里会这么听话如人的愿。   “孩子,你来晚了,你外公半小时前走了。”外婆看着她,说出这样一番话,一字一句。   夜晚,吹来的夜风很冷,足以冷到骨子里,冻得血液发僵。   她不相信,冲到了房子里的那间卧室,扑在床前,看见了外公祥和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任凭她如何叫唤也不醒来。   “你在骗我,小时候,我最喜欢玩医生病人的游戏,我当医生,你当病人,也是这么一动不动的,但我总能叫醒你。”她笑着,还在执著地叫着他。   笑着,笑着,混着泪水流了下来。   那个喜欢背着她的外公,喜欢在带她逛集市买糖葫芦给她吃的人,笑呵呵地说喜欢吃再给她买,喜欢牵着她的手去骑木马的人······,怎么可以就这样突然地走了呢?   她不要,以后她就没有外公了。   君喻站在一旁,任由她哭着,哭出来总比压在心里要好。   “几个星期前,你外公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当时腰摔伤了,我要带他去医院,他怎么样都不肯,说都只是小伤擦擦药水就没事,后来躺在床上修养,他怕你知道会担心,所以不敢接电话要你听见声音,腰伤越来越严重也不说,几个小时前身体出现了问题,还来不及送他去医院,他就去世了。”   外婆站在床边徐徐说道,太过于突然,让人措手不及,变故太大。   安雅是晚他们半小时后赶来的,当看见床上一动不动躺着的人后,久年压抑在心底的情感在这一刻全涌了出来,再也掩藏不住。   自从十七年前她把孩子交给父母抚养后,就不再和他们见过面了,只是每个月定期汇钱给他们,想起父母当年气愤地把她赶出家门,不敢回去,怕惹他们不快,这些年工作忙,也没有怎么见过,只是来接送女儿时见过,没说过什么话,冷脸对她。   她当时想,父母身体还算健朗,没什么事的,会活很久。   何姿看着母亲,她哭得厉害,那样坚韧的一个人,在君家无论受到什么委屈咒骂都能忍得下来,甚至还在大方地笑着的人,此时哭得像个孩子。   父母,她身体里一生流着他们血液的人,无论过了多少岁月,隔着天涯海角多远的距离,都割舍不下他们,只是想让他们好就行。   天蒙蒙亮,小镇上的人大都知道了外公去世的事,起初还有些不相信,发生得太过于突然,后来才知是真的,大家纷纷前来安慰,见到了安雅的身影,觉得陌生又熟悉,之后才后知后觉想起,这是他们的女儿,好像许久不曾回过家,当初关于她的事在镇上被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又回来了,哭得伤心。   太捉弄人。   安雅的精神状态很差,身子不太好,脸色难看。   君喻陪着何姿,不打算回去,要留在这里,知道她许久没吃东西,没胃口吃不下一口东西,他担心她的胃,耐心地劝慰着她总算喝下一杯蜂蜜水。   何姿对君喻说,外公走后,最难过的人其实不是她,也不是母亲,而是外婆,和她携手走过风雨漫长几十年的人去了,她就成了孤零零一个人了,身边就没人了。   外婆站在一边不哭也不说话,不哭是不想让走去的外公担心,把所有都埋在了心底,装着坚强。   外公这一辈子,和女儿在一起的时间,和外孙女在一起的时间,都远远比不上和外婆在一起的时间,他们从没有分开过,柴米油盐系在一起系了几十年。   送葬那天,是个有太阳的日子,阳光很好,按照外公临走前的遗愿,把外公葬在了山上的槐树下,听外婆说,这里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也是定情的地方,都在这棵槐树下。   这棵槐树见证了太多的时刻。   送葬过后的翌日,“回去吧,学业和工作要紧。”外婆温和地说道。   何姿放心不下她一个人,要外婆和他们一起回T市。   外婆摇了摇手,拒绝了,“我在这里很好,对这里很熟悉,这里是我的家怎么能离开呢?再说这个房子里还有属于他的痕迹和气息,他种的花草树木还在,书房里的画还在,离开了就照顾不了了,他很爱护它们的。若是我们都走了,他一个人在树下会很孤单,没人陪他说话,我在这里还能常常去看他,陪他说话,老街坊邻居都在这里,我是不孤单的。”   “我的身体还算好,没事的,别太记挂着我,你们的生活也很重要。”   老太太执拗,没办法,只好摆脱街坊邻居多照顾照顾她。   昔日充满两个老人欢声笑语的地方,有母亲和她成长回忆的地方,如今,只剩下外婆一个人了,她说,是不觉得冰冷的,心里有暖,怎样都能开出花来的。   他们走了,留了外婆在小镇,在有外公的地方。   她对外婆说了,再见,再见,能再见面,盼永远都是再见。   走的那一天,下雨过后放了晴,天边出现了一道彩虹,色彩斑斓,很漂亮。   她悠悠想起,外婆最喜欢看彩虹,而雨后彩虹出现的次数很少,外公会笑着常把自己比作彩虹,颜色鲜亮,能给她多姿多彩的生活。   飞机上,她累得靠在君喻的肩上睡着了,许久没有好好闭上眼睛睡过觉。   在她睡熟时,君喻轻轻地抚过她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腿上,盖上薄毯。   机窗外,离外婆越来越远了。   临行不久前,外婆把君喻叫到书房说了几句话。   “她外公走时也算走得安心,小姿有了你,也没什么可遗憾的,我知道自己也没几年好的了,我一走,小姿就没什么亲人了,她母亲有了自己的家庭,工作也忙,顾不到她太多,只剩下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对她一辈子,爱她护她,别让她受到伤害,我和她外公在九泉之下就别无所求了。”   “放心吧,外婆,我会陪着她一直到老的。”   第八十七章 牵着他的手步行 无忧无惧   人活一世,要是不经历风雨,挫折,困难,又怎么会成长呢?   成长里面,这些是必不可少的。   聚散离合是成长中必不可少的奏鸣曲,相聚是欢,散开是伤,离别是悲,复合是喜,欢伤悲喜,交错重叠地在分秒间上演,措手不及或心有预料,而我们能做的就只是妥协承担,要发生的总是拦不住的。   晚饭后,君喻会陪着何姿躺在阳台上的摇椅上仰视着夜空的星星,有时天上的星星会比往日多,颗颗闪闪发亮。   何姿说,那些多出的星星是一个又一个的人,升到了天上,化作了星星,灿烂璀璨,俯视凝望着某些人,在默默守护着他们,说不定她想念的人就是其中的一颗星星,那颗星星就正在看着她。   说到这时,她会笑,嘴角显露出淡淡的温馨的笑,望着眼前满天大片的星星。   君喻伸手从身后抱住她,对,有颗星星是看着你的。   她的外公不曾离开过她,还在天上的某个地方守护着她,所以她要笑着迎接新的生活。   高三的课业更为繁忙了,是高中时期最为黑暗艰辛的一年。   她大学的目标是英国的曼彻斯特大学,和君喻一起去英国,三年之前两人早早就说好的。   君喻站在厨房里的吧台前,挽起袖子,修长的手指在削着苹果,一圈圈苹果皮从刀沿脱落,一直连续不断,把苹果切成大小相等的一块块,摆放在水果盘里,芒果,橙子,皆熟练地去了皮,留下果肉放盘。   从他手下用刀切出的水果,更像是艺术品,颜色搭配恰到好处。   “吃一些。”他的脚步放得很轻,走进她的卧室,把切好的水果放在桌角。   何姿低头认真地做着习题,笔尖在纸上动得快,字迹工整,写了很长时间没有休息过。   “嗯。”听了他的话,放下了笔休息,手有些酸疼。   刚想伸手去拿水果,右手就被一块白色的湿毛巾包住,细细地被擦拭着,这才想起这人的洁癖症不轻。   君喻不着痕迹地揉了揉她的手腕和手指,写得久了,怕她酸疼了。   擦干净手后,拿了块苹果放进嘴里,“挺好吃的,甜。”   君喻亲手挑选的水果,怎么可能会不好?   她吃了几块,觉得好吃,见他看着她吃,自己却不吃,怎么都觉得不好意思,伸手拿了一块芒果放到他嘴边,“你喜欢吃芒果。”   他张嘴吃了,眉间是柔和的。   “什么时候可以睡觉?”看了看表上的时间,不早了。   何姿苦恼地看着桌上几张试卷,还没做完,“还需要点时间。”   “你早点睡吧,不用顾我。”他学业事业兼顾,自然要早点睡,不用陪着她。   “还有一点工作没做完。”他淡淡地开口说道。   很多个晚上,君喻都是这样回答的,她伏在桌前做着习题试卷,他坐在沙发上翻阅着文件资料,她几点睡,他就几点睡,手上的文件是白天早早看好签好的。   更多时候,她趴在试卷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是他抱着她走进卧室,给她盖上被子。   桌上的书本作业,他会收拾好一一整理好放进书包,这样可以让她早上少点时间收拾,多睡一会儿也好。   餐桌上的饭菜,每天总能看见新花样,每日不同,他花心思看着菜谱按照她的口味做出的,要是她多夹了几口的新菜,第二天总是又能看见在餐桌上。   宁单曾对韩逸说过,君喻对何姿用的心,是我们不能够想象的深。   晚上,时间还早,君喻提议让何姿陪他一起去超市购物,这段时间她没怎么出去过,每天的生活都是两点一线,埋没在题海中,顶多有时回她母亲那边,太拼命。   想和他一起去曼彻斯特大学,她集中了所有精力,全力以赴,他每天看她困得趴在书本上睡着时,心里是不忍的。   “冰箱里所剩下的东西不多了,要一起去超市吗?”他穿着休闲宽松的针织衫向她走来,一身很家居,随意自然,询问道。   她在思考着习题,嘴里念念有词地背诵着什么公式,后天有一场模拟考试,正在为它做着准备。   “不了,还没做完。”她一门心思都扑在题海里,没时间去做其他事。   君喻看她凝神认真的样子,没那么容易爬出来,好学生当得太认真了。   “楼下的大爷每天看着我出去时,话里都有问到你,说怎么没看见你,长时间不见也挺想你的,我说你很忙也很累。”他沉吟了片刻,说道。   何姿不觉得什么,“那代我向老人问好。”   “嗯,他要我转达一句话给你,年轻人,煮成熟饭也没什么,就是别太纵容过度了,要保重身体。”他说这句话时很淡定,好像这句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似的,不以为意。   话音刚一落,这句话成功地让何姿的精神紧绷觉得呛声了,笔不小心从手中滑落滚到地毯上,呆呆地抬头看着他,惊得说不出话来,没成想自己一直没怎么出门竟留给人这样的思想,侧颊上陡然飞上了两朵红云。   被人这样想象,怎么都觉得没有面子。   试想,一套房子里住着一男一女,孤男寡女在一起,男的每天出去,女的不经常看到出去,被人想成是那种事情也是情有可原,毕竟现在时代进步了,思想也跟着时代飞速前进了。   不纯洁了。   她丢下了书本,赶忙站起身来,“我陪你一起去超市吧。”   “好。”她没看到的是,君喻在转身的一刹那,嘴角扬起了一丝得逞的笑。   两人出天明园没有开车,徒步在街上走着,超市离天明园也不是很远,当做漫步放松也不错。   在刚才下楼时,恰好看见了散完步正准备回去的大爷,何姿拉着君喻的手特意改变了方向路线,刻意从老大爷身前走过。   君喻见她此举动所冒出的孩子气,欲盖弥彰多了些。   到了超市,他推着购物车徘徊在货架和商品前,各种商品都是明码标价,不存在讨价还价,标牌数字清晰地标示在商品前,君喻将挑选好的物品放进了购物车。   她走在他的手边,一步步跟着他的脚步,两只手臂紧紧相依着,她的左手缠绕在他的右手上,一句话不说,脑袋依靠在他的肩上,因为是他,所以走到哪里都不用担心害怕。   还记得,小时候外公去幼儿园接她放学时,牵着她的手走在一条陌生的小巷里,她也不怕,外公会吓她说道,等过了这条小巷,就把你卖给人贩子卖到山里去。她笑着答道,才不会。那句“才不会”回答得是多么坚信,当走过了那条小巷时,外公给她买了花生糖,十几个花生糖放在她掌心里就满足得很了,放进嘴里是甜甜的满口花生味。外公说,前几天她嚷嚷地要吃花生,可是这个季节吃不到花生,所以给她买了花生糖。双手抱起了小小的她走在回家的路上,满声怜惜,外公才不舍得把你卖了。   是啊,怎么舍得呢,永远不会的,会牢牢地抱住她。   那个花生糖的味道她记得清得很,那个季节怎么会吃不到花生,可以吃到的,只不过外公深知她的心思,知道是她想要吃花生糖,又不好意思开口。   “有花生糖吗?”她倚靠在他的肩上,开口问道。   君喻听见了,望了一眼她,来回看了看货架,穿过第三排,糖果类的都在这里售卖。   满目的糖果里有一小片的地方摆的是花生糖,牌子不同,包装各类的都有,她的指尖滑过货架上的一包包花生糖,最后停留在白色简单的包装前,白色的糖纸,印着花生的图案,和记忆中的很相近了。   “买一包吧。”她从中间抽出了一袋。   “好。”   平日里对何姿吃糖果,君喻一直管得很严,不会让她多吃,太甜吃多了不好,但是这次很容易地就答应了。   买好东西后,他提着购物袋牵着她的手走出超市,走在回去的路上,路边的人不怎么多了。   路灯亮着光,一棵棵树影倒映在地面上,参差不齐,晚风吹拂而过,清爽舒适。   他和她一起走在路上,没有说很多话,只是静静地走着,牵着手,就觉得无比美好,幸福其实很简单,全在心里,四季如春。   不知是不是何姿的眼睛太尖,还是耳朵听力太好,她看见了一旁的长椅阴影处,有一对情意绵绵的情侣正在热情地相拥接吻,吻得十分忘我,浑然忘记了所有,似乎还有接着向下发展的势头,情难自制。   何姿不知道,她再接着站在这里接着看下去,会不会看到更露骨的画面。   隐约间,一两声呻吟传入她的耳膜,她只觉得的脸很烫,庆幸现在是站在马路边,有树影遮蔽,要不然红晕一定会被君喻一览无余。   君喻见了倒是淡然得很,目光清冷平淡,一只微凉的手陡然覆上了她的眼睛,“这是人类最原始的本能,动物也有,自然课上也看过,没事。”   被他轻描淡写地这么一说,何姿突然有些想笑,动物也有。   某些画面瞬间被冲淡了许多。   嗯,没事。   睡觉前,他端了一杯热牛奶送到她面前,牛奶有助于睡眠。   她乖乖地仰头一口喝完牛奶后,将杯子还给了他。   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拉了拉被子,躺下准备睡觉,“晚安。”如往常一样和他道了一声晚安,浑然不觉方才那动作有多撩人。   君喻拿着空的杯子,俯身凝视着她许久,脸和她的脸离得很近,呼吸纠缠在一起,眸子如墨般深邃。   蓦然,倾身吻上了她。   吻得深刻,唇舌席卷了她,摩擦着她的唇瓣,在她还来不及吸气反应的时候,擒住了她的唇。   直到她侧颊通红,呼吸微弱时,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   额头摩挲着她的额头,鼻尖顶着鼻尖,“这段时间你冷落我了。”这句话,像是一句控诉。   何姿无言地笑了,这人······。   很会抓住机会。   周二,君喻驱车回了一次T大,交给了教授几篇写好的论文,这是一星期前教授布置的作业。   下了大楼前台阶准备驱车离开时,碰巧遇上了经过的傅念晴。   当傅念晴怀里正拿着书和一行同学有说有笑走过时,不知听谁说了一声,对君喻的名字异常敏感,转头一眼就看见了准备上车离开的君喻。   好不容易见面,怎么能轻易放走近在眼前的机会,她立刻跑了上来,笑容挂在嘴角。   “君喻哥!”语声清悦,在身后响起。   君喻手中拿着车钥匙,刚想上车,听见声音,转身看见了她,“嗯。”应了一声。   “你很少来学校,今天怎么来了?”她站在他面前,衣裙飘飘,容貌清丽,活力四射。   “来学校交论文。”他淡淡地开口回答道。   “听大家说,你交上去的论文篇篇都被教授刊登在了报纸上,反响评价很好。”说到这里,她是带有崇拜自豪的,不是人人都能得到这种待遇的,只有君喻可以。   君喻听了后,脸上的神色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还好。”似不太在意。   这时,傅念晴放在兜里的手机响起,她接了起来,来电的人是她父亲,傅齐华。   和父亲说了几句话,无意间说起,“我和君喻哥在一起呢。”   不知傅齐华说了什么,她把手机递给了君喻,“我爸爸想跟你说话。”   不能拒绝,他接过了手机,听见了傅齐华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君喻啊,中午来我们家吃饭吧,许久没有好好聚聚了,上次晚宴你忽然匆匆离开,还没有好好聊够呢,甚是惋惜,今天中午无论如何都要来,不来我可是会不高兴的。”   君喻若是拒绝不去,倒真是不给他面子了,只好答应了。   中午时分,按照约定的时间他到达了傅家。   进了门,傅念晴的父母见了他热情招待,安排他入座,还开了红酒,座位正好坐在傅齐华和傅念晴之间。   餐桌旁,君喻和傅齐华时不时说着什么,说完后,傅齐华不止一次对他表示赞扬,看得出,他是十分满意他的,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   傅念晴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是欢喜的,不禁想到了许多,若是她今后和君喻哥在一起,一定会很好。   她去厨房拿餐巾时,被母亲叫住了,“喜欢你君喻哥吧,妈早知道了。”   “妈是觉得君喻真不错,哪里都满意,是个负责人的好男人,你要是嫁给他,妈也会很高兴的,你也会很好的。”   她很看中君喻,纵使很多年不见,她的心里对君喻的印象也是极好的。   每个父母都是替自己孩子着想的。   傅家父母至今还不知道关于君喻和何姿的事,傅念晴也从没有主动开口提起过,以为女儿和他是有很大的发展空间的,傅念晴很有自信,觉得自己各方面都远远地比过何姿,两人在一起需要双方父母的支持才是真,她都有,君喻会是她的,更何况初恋会维持多久?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这里面不包括傅施年。   她从厨房回到餐桌旁,坐在君喻身旁的椅子上,亲手帮君喻在腿上铺上餐巾。   傅齐华见了女儿这般主动,心里自是高兴的,“瞧你,对你君喻哥多贴心,何时对爸爸也这样过?”   君喻低头接过她手上正在平铺的餐巾纸,“我自己来。”   指尖越过她的手,没有交集碰触,自己铺好的餐巾。   第八十八章 只要她 其他附加的不重要   午饭,君喻在傅家,和他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着。   傅齐华偶尔亲切地和君喻说着什么,君喻简单地点头应答着,言辞简练,嘴角是扬着淡淡的笑的,礼数周到,教养良好,有着对长辈的尊敬,可那笑却丝毫达不到眼底。   傅家人对他是十分满意的,关系热络。   没有人能从君喻的眼底窥探出什么,无从探究,琢磨不出半分。   任是在商场上打拼了大半辈子的傅齐华也探不出多少,不知是他的道行浅,还是君喻的伪装深。   之前,傅齐华给远在美国的儿子打过一通电话,其间话语里不乏提到过君喻,带着些夸奖也带着些对儿子的教予,从中取长,谁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是最好的,傅施年的态度很冷淡,三言两语就挂下了电话。   “快给你君喻哥倒酒。”傅母见状,催着女儿,给她提了提醒。   傅念晴端起酒瓶欲向君喻的酒杯里倒酒。   “不用了,我不太喝红酒,等一下还要开车。”他婉拒了。   她笑了笑,不好坚持,只好放下了酒瓶,转而帮他剥虾。   傅母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只笑不语。   “你和念晴都在T大,她平常难免会有许多不懂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要拜托你要多照顾照顾她。”傅齐华笑着说道,话语爽朗。   君喻夹了一口菜,优雅地咀嚼着,“我相信她一个人会做得很好,无论是学业还是人际关系上,她从小处理得就很好。”   傅念晴剥好了虾,放在君喻的盘子里。   “谢谢。”君喻见了盘里的虾,向她道谢。   “不用谢。”傅念晴是享受做这样的事的,愿意每天每餐都可以这样的。   傅齐华吃着桌上的菜,轻啜了一口红酒,顿了顿,开口说道:“时间过得真快,女儿已经上了大学,长大了,到了该有男朋友的年纪了,可她至今连一个男朋友都没有交过,真替她着急,我有一次问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她说,像君喻哥这样的人,原来这小姑娘有这样的想法。”   说完,呵呵地看着女儿笑了两声。   傅念晴的头低着,手拿筷子拨弄着盘里的菜,一句话都不说,心里是极其期盼着什么的。   君喻吃着菜,嘴角浅笑,“嗯,到了时间,以后会有的。”   这答案,模棱两可,听不出什么来。   傅齐华的话料是谁都能听出其话里夹杂的意思,君喻又岂会不知。   一顿饭上,人人各存了不同的心思,真正在吃饭的人很少,这顿饭从一开始就不是简单纯粹的。   午饭吃完后,君喻率先离开了,“叔叔,阿姨,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好,有事就先走吧。”傅齐华理解地说道。“念晴,送送你君喻哥。”   傅念晴起身跟在君喻身后走出家门,送他走下台阶,看着他坐上车,“君喻哥,下个星期三是我的生日。”动了动唇角,出声说道,还是说了出来。   生日,成了一个完美的可以见到他的借口。   “嗯,生日快乐。”他望着她,笑着祝福道。   听着这句祝福,傅念晴顿时觉得比收到什么礼物都珍贵,那声祝福在耳边听来格外好听,希望便又多了几分。   那个心里的希望,说得清楚透彻,就是贪心,贪心就又多了几分。   “下个星期三下午五点半在豪都酒店举行生日晚会,你可以来吗?”她小心翼翼地邀请道,这个邀请比任何邀请都要期盼,是期盼得到他点头的,一个回答变得珍贵。   因为他简单的一个点头答应,就足以她一直高兴到生日那天,天天都能高兴地笑着。   君喻听到她生日晚会的时间地点,略带歉意地回答道:“那天下午正好有事,恐怕不能去了。”   “没事的,你的事要紧,生日以后还会有。”她很大方,善解人意,表现地淋漓尽致。   他浅浅地笑了笑,“再见,先走了。”   傅念晴笑得得体,“好。”挥了挥手,站在车窗旁,亲眼目送着他的离开。   车每开得远一点,她脸上的落寞就越多了,眼底的光黯淡了,站在原地许久没有离开,笑,僵硬得不知所踪,方才的大方得体破碎了。   她不知道那善解人意的一句没事,是怎么从嘴边说出口的,无谓地表示不在意,事实上,她是多么想不顾一切地拽住他的手,求着他来参加她的生日晚会,可是她忍住了,不想打破她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象。   就是要大方,得体,善解人意,这样才能做他的妻,配得上他,君喻哥会知道的。   傅母收拾着饭后的餐桌,擦拭着桌面,一个盘里剥好的虾蟹原封不动,一口没有动过。   平常,何姿放学的时间若是早,会独自一人去超市购买新鲜的食材,回家做饭,和君喻在一起耳濡目染,挑选东西的眼光也亮了许多。   到了晚上一定的时间,君喻回到天明园。   餐厅里,热腾腾的饭菜早已盛放在精致的盘子里,端放在餐桌上,很有家的味道。   “回来了。”他一回来,总能听到这样的一句声音,在外的疲劳一下子烟消云散了,什么都变得不重要了。   “嗯。”在玄关处换上了拖鞋,走进厨房。   菜做得很香,工作了一天,回家有人亲手做好饭等你吃,很幸福的一件事。   “马上可以吃了,去洗洗手。”她在锅里炒着最后一盘菜,系着围裙,头发绑着马尾。   “嗯。”他去了盥洗室洗手,帮她端出最后一盘刚炒好的菜。   两人同坐在一桌上吃饭,很纯粹的一顿饭,无非是她记挂着他的身体,他挂心着她的健康,没有其他什么目的,不说一句话,眼神却能在空中交汇,夹菜盛汤,再自然不过。   吃饭,难道不就是这样吗?为什么一定要加上这么多繁琐复杂的条件呢?让一顿饭吃起来那么累。   君喻一天中最喜欢的时间,就是和何姿呆在一起,那时的时间只是属于他们两个,什么也不做也觉得舒适放松,心得到了最大的舒展。   隔天,君氏名下的一项房地产举行奠基仪式,这是计划已久的一项工程,在媒体记者的见证下举行了。   特地挑选了一天好日子,恰好这天的阳光也是明媚的。   安雅和君喻一同出席这场奠基仪式,共同站在台上,曝光在媒体的镁光灯之下。   他们两人隔得远,中间站了好些人,全城无言语交流,交汇的目光也是甚少。   当天并没有安排记者的采访,被工作人员全部挡在了门外。   奠基仪式完毕后,君喻在助理的保护下离开了现场,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只留给媒体一个背影。   安雅随后也离开了。   助理按照往常的惯例递给君喻一杯白开水,是温热的,他放到嘴边喝了几口。   走到中途,在半路上遇见了安雅,很凑巧。   安雅迎面朝他走来,似是有话和他说。   “你去门口看一下车,引开记者耳目。”他对身侧的助理吩咐道,淡淡地好似白开水般,支开了身边的人。   助理点了点头,踩着步子走开了。   这里就只剩下君喻和安雅两个人。   今天的奠基仪式,他穿着一身衬衫西装,熨得平整不见丝毫褶皱,没有打领带,双手插兜身影挺拔站在原地,纤尘不染,眉间不冷不淡。   诚然,他一句话不说,也能带来不可忽视的存在感。   两人面对面站着,还是安雅首先开口的,“上次我生病的事,谢谢你了。”   这句道谢其实是她早早想要对他说的,只是没有见面的机会,又被之后发生的事耽搁了,隔了好长时间拖到现在才有机会说出口。   说实话,她和君喻其实并不熟悉,见面的次数可数,更别提说上话。   “不用谢,应该的。”他对那件事并不太在意。   “无论如何,感谢是少不了的,更何况那个人还是我。”请来医生给她看诊的事,谢字是不能少的,再说她不是一般的病人。   君喻看着她,眸底平淡,“因为你是小姿的母亲,她很爱你。”   理由很简单普通,只因为她是何姿的母亲,对于何姿很重要。   很简洁的一句话,却能从里面看出许多来。   “你对她很好,谢谢你在她身边时时陪着她,弥补了我不在她身边的遗憾,我对你不单单是心存感激的。”她扬起了唇角,过了这么长时间,特别是在小镇上他陪着何姿走着外公离去的那段时间,对他是真正放心了。   “无需感激,都是我应该做的,她也很好。”他是认真的,无论是对于眼前的这个长辈还是何姿,他用了十二分的认真。   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为了何姿的事站在一起谈话。   安雅动了动唇角,静默了几秒,“对于你母亲,阿姨和表姐,我不能做到无愧,连带着你,我们见面和说话的次数很少,了解更少,我不知道你心里对我的怨恨是否也很深,如果有的话也是理所当然,但你能把我单纯地当做是小姿的母亲,对此我替她感到高兴感动,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做到的。”   “她是何姿,我是安雅,你要的那人是何姿一个人,没有其他。”末了,她这样说道,说得慎重。   君喻明白,点了点头,“我一直知道,和我过一辈子的人是何姿,其他的附加就不重要了,我不会在意。”   他说了这一句话,君喻要的只是何姿那个人,无关其他了,有了她,剩下的都不重要了,他只要她。   ······   何姿顾及到君喻每天的忙碌,难免进餐会不规律,工作起来没有时间观念,这样会伤了身子,于是每天亲手做了点心打包让他带上,可以吃得方便些。   晚上把材料搭配做好,揉好面团发酵,第二天起来蒸一下就好,方便得多。   隔几天换一种花样,君喻不时会看到不同的点心,做得精致用心,他会全部吃完。   这点心不是一次就能做成功的,何姿试了多次,也吃了多次,觉得好吃时,才会给他做,这点,她没有让他知道。   但她不说,君喻未免就会不知道。   晚上走出书房倒水时,他透过厨房的玻璃看见了她一次次重做,一次次吃,时而蹙眉,而后又舒展眉头,这点心用了她最大的心思。   做得不好的点心,她也未扔掉,一口口吃了下去,想来,一方面扔掉是怕他知道吧。   他吃在嘴里的点心,觉得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点心,再也没有什么可比得上了。   公司里的助理员工每天都能见到他桌旁放着的白色袋子,时常会看见君少会吃,吃点心的那一刻,眉间是无比柔和的,和平日里一丝不苟,平淡疏离的君喻不一样,对于他们来说,柔和的君喻是无比陌生的。   他和她都是一样傻的人,做了什么,都是为了对方好,但从来不说,都放在了心里。   清早去学校时,乐宝儿的桌上又有了一小束鲜花,五颜六色,花朵鲜艳,上面还附了一张彩色卡片。   这已经是第五天了,送花的人身份不明,只是送花给乐宝儿,令人不禁遐想议论。   这神秘的人不但送花,也送巧克力,其代表的意义不言而喻。   乐宝儿每天来到座位上时,看见送来的这些东西,都会一番惊讶,再不知所措,又会很是苦恼的样子,絮絮叨叨地埋怨着那个送花人的执着。   “花挺好看的,也挺香。”何姿看着她手上的那束花,开口说道。   乐宝儿左右看了看手上的那束花,又翻开卡片看了看,很是烦恼,“是谁啊,每天早上都送,真烦人,我记得好像并不认识这个人吧?”   前后桌的人打趣道,也有人追乐宝儿了,老天有眼,一朵桃花终于开了。   直到被乐宝儿拿书拍了一下头,会赶忙嬉皮笑脸改口,“我的意思是你这颗埋在土里的珍珠,终于拨开泥土见光了。”   何姿闻言浅笑。   乐宝儿把花和卡片塞进了抽屉,临到上课前,微微转头看了一眼方子城,看了好久,又失落地低了头,把头埋进书本里。   何姿望着她这一神色,又想了想她抽屉里的那束花和卡片,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这姑娘,可谓是用心良苦,心不好受。   为了方子城,傻事做得不少,可那个男孩怎么看不见呢?   周三,一高里有一些人被傅念晴邀请去了参加生日晚会,都是她以前认识的人,何姿听到些大家互相传来的流言,才知,今天是傅念晴的生日。   下午五点半放学,她在校门口看见了君喻。   “今天怎么来接我了?”看见他来,她是高兴的。   “今天难得工作少有时间,就来了。”他帮她拿下了肩上的书包,拎在手里。   “不去参加傅念晴的生日吗?”她疑惑得问道。   君喻笑了,“要我去参加吗?”   “不要,我很自私。”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君喻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嗯,自私的小孩,爱吃醋。”   上了停在路边的车,君喻把她的书包放在了后座,何姿坐在了前座,动了动脚,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觉得疑惑,低头一看,是一个蓝色的信封。   弯腰捡起,上面写了大大的英文,更醒目的是,还画上了一个大大的爱心,还是红色的。   傻子都知道这是什么。   “给你。”她把信双手递给了他。   君喻看了一眼她手上的信封,“情书吗?”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来。   “不知道,给你的。”她摇了摇头。   “你帮我看看。”他示意道。   何姿摇了摇头,“多不好。”   “看看。”   何姿还是看了,字写得工整秀丽,语言优美,还不错。   “你好像从没写过情书给我,学一学,给我写一封,你文章写得很好,我还是挺喜欢的。”他转过头,对她说道。   何姿无语,没话说了。   只是觉得这商人的身份当得很值。   第八十九章 雨伞下 心里开出并蒂莲   让何姿给君喻写情书吗?她的文笔是很好,在上学时也写过不少的文章,但惟独没有想过要用文笔去写情书,要让她也在粉色的信纸上写下一些动听美妙的情话,装在画着爱心的信封里递给他,这类场景还真没想过。   怕会写不出来,或者递给他时脸会很红,很不好意思。   试想:若是让她拿笔去写情书,她会在情书上写什么呢?恐怕会难下笔也不说定,因为心里对他想说的话有很多,不知从何说起。   这可比写毛笔字,作画,做题,要难得多。   “知道要怎么写了吗?”君喻开着车,转头望着她,眼底浸满了笑意,开口问道。   把这孩子吓到了吗?   她又反复看了看手中的这封情书,落款处的名字倒是在脑子里记住得很,“你好像也没有写过情书给我。”她至今还未收到他写的一封情书,好像他从没写过。   别的男孩追女孩,不都是送情书,鲜花和巧克力的吗?   “我每天都在写。”他嘴角上扬,意味不明。   何姿觉得奇怪,哪有,她什么时候收到过?   “每天和你在一起,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分享着的每个表情神色,都是写下的最美好的情书。”   君喻的情书刻在了心上,点点滴滴,无比动听美妙,记得清楚得很,不会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泛黄褶皱。   何姿听着这话,承认好听极了,是个女孩都会喜欢听这样的话的。   不得不说,君喻的文笔和口才多出她太多。   “真会说话。”她嘀咕了一声,眼底显然是露着笑的。   很会哄女孩子,轻易地就把收到情书的事情淡化了。   “只对你擅长,小孩爱吃醋,没办法。”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嘴角的笑如三月暖阳,眸底是泛着柔和的亮光的。   也似是无奈,轻叹道。   “哪有。”她把手中的情书重新装回信封,塞到了角落里。   她总是不承认。   “估计是车停在T大时,有女生偷偷塞进去的,下次会把车窗关紧。”下车时,他似无意提到,还是对她解释了。   何姿此刻觉得,被他说的,自己好像是个爱嫉妒的人,把他管得很紧似的。   晚饭是在外面吃的,听说最近这附近开了一家新的餐馆,韩逸宁单都来吃过,觉得菜色很好,纷纷向君喻推荐,说何姿一定会喜欢。   所以君喻就带着何姿来品尝了。   走进餐馆,里面的布置大方简洁,菜式家常平民化,三三两两桌上都坐着人,生意还可以。   君喻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抽出纸巾帮她擦了擦桌椅。   服务员呈上菜单,君喻点了几道菜,又询问何姿的意见。   何姿没有什么意见,摇了摇头,“就这样吧。”四下打量环顾着餐馆内的装潢。   不一会儿,几盘菜上了之后,君喻才发现其中好几盘菜里都有葱蒜,蹙了蹙眉头,何姿许久没有动筷子。   但凡加了一点葱蒜的菜,何姿都不喜欢吃,准确的说,她不喜欢吃葱蒜,不喜欢闻那个味道。   何姿不怎么挑食,唯一挑的就是这类佐料了。   君喻曾问过她,为什么不喜欢吃呢?   她说,怕熏出泪水来。   以前在案板上切过葱蒜,没切几下,她眼眶里的泪就止不住了,酸疼得很,不喜欢流泪,所以就不喜欢葱蒜了。   君喻笑着,由着她,帮她把菜里的葱蒜一点不剩都挑了出来,挑得干净。   一旁桌上的客人见着窗边这一对亲密的情侣,许久不舍地移开视线,男的很贴心,甘愿为女友做到如此,人都是喜欢温情的动物,无需太昂贵的举动,只是平凡的小小动作,就能让人羡慕上半天,高兴上半天。   T市的节奏很快,夜晚很是繁华,灯光四射,街边的路人脚步匆匆,马路上车流拥挤,他们在一片小天地里,做到了宁静满足,这只是属于他们的。   相望,相知,相亲,窗边的那对人煞是好看。   在一个星期里,有几天的晚上,君喻会端来热水帮她泡脚。   高三课业忙碌,体育也不能落下,往往会练得很久,脚底长水泡也是常有的事。   她不说,君喻还是能知道,端着热水给她泡脚,在给她涂上药膏。   “痒。”她低声吟道,往后缩了缩脚。   他帮她涂着药膏,动作尽量放轻,她觉得脚底很痒,蜷缩着脚趾,她怕痒。   “忍一下。”轻了怕她痒,重了怕她疼。   她的脚放在他的掌心,被他细心地上着药,忽生感慨,“君喻,有你真好。”   君喻浅浅地笑了,“现在才知道?”   “或许吧。”她随口说道,抬眸无意间看见了君喻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连忙改口,“早些就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不晚。”给她上药的手不停顿,药膏的味道很重,不太好闻。   看着他帮她上药,不禁想到了今天白天。   体育课上。   女生练习长跑,男生打篮球,她和乐宝儿跑完后坐在了台阶上,远远地看着男生在打篮球,兴致高昂。   篮球场上,乐宝儿瞳孔里注视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那一个人而已,篮球被他投入之际总少不了她的欢呼喝彩声。   高一入学之时的第一眼,就注定了之后的纠缠,总也忘不掉,所以才有了之后的这些,转眼已是高三,那块石头她好像还未滴穿。   水滴石穿,太久了些。   人生苦短,青春更是短暂。   在乐宝儿的一生中,方子城终究是她青春年少时期躲避不了的劫。   “最近早上的花没有再送了吗?”她望着篮球场上男生的投篮,随口问道。   乐宝儿顿了顿,“没有。”   “花挺好的,怎么就不送了呢?”她表示着惋惜,或许其中还夹杂着疑惑。   她笑了笑,“谁知道。”   “花了不少心思吧,才买了那些花,收到花后也挺累的。”她喝了一口水,把水杯放在了一旁。   乐宝儿转头看着她,“应该吧。”   末了,她淡笑着,“你为方子城花了不少心思。”   听了这话,乐宝儿嘴角的笑僵硬了许多,低头静默了几秒,“你都知道了。”   那些花是她自己买的,巧克力也是自己买的,自己买来送给自己,只是想看看方子城的反应,结果让她失望了,大费周折。   何姿这样聪明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   “我想,这样哪怕能让他有一丁点的不安也好,不是说人不到关键时刻能看出自己真实的心吗?我只是想知道我在他心里的哪个位置,一点影子的记忆也好,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   可是,她从方子城的反应里,看不出其他来。   乐宝儿为了方子城心甘情愿地傻了。   但这是她选择的。   “你说如果我要是离开,他会不会才想起我,觉得舍不得我,当他看见我离开的背影,会不会唤起一丝对我的回忆,如果哪天我拿着一个用手挽着的皮箱,肩膀微微倾斜到一边,差一点就负荷不来,空出的手拿着一件长外套,在他眼前越走越远,那时他会不会来追我,念起我的丁点好来,只是一丁点,我就很满足了。”   说出这番话时,乐宝儿已经想到了这种地步。   用离开去唤他,对他的情不浅。   青春这幕电影没多久就要谢幕了。   “方子城的心也是肉长的,你做了这么多,在他身边这么久,他心里总归是会有你的位置的,只是时间会久一些。”她安慰着她,要不然,还能说些什么。   经年的心哪会那么容易腾出新的位置?   乐宝儿轻轻靠在她的肩上,望着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阳光健康的大男孩,笑得明亮,篮球在他的手上得心应手,一个转身跳跃扣篮,篮球刷网而入,投得漂亮。   “可我为什么觉得,他的那颗心会那么硬呢?没有留出一点缝隙给我。”她呢喃道,瞳孔里的那个男孩是无比耀眼的,跟存在她记忆里的人一样。   见到他的第一眼,也是他在笑着,看了一眼那抹笑,就魂牵梦萦地陷了进去,努足了力气在他身后追随,希望能追得上他,那抹笑实在是明亮,好像在她十几年的光阴里猛然就打开了一扇天窗,眼前豁然就开阔了起来。   陷入爱情的人,都义无反顾,他们都是实实在在的傻子。   傅齐华晚上回到家,脸色不太好看,略显凝重,钻进了书房,到了吃饭的点才出来,没吃几口饭。   饭后,他把傅念晴叫进了书房。   “回来的路上,你猜我在路边看见了谁?”他站在桌前,没有坐下。   傅念晴不解,“谁?”   “君喻,他和一个女孩在餐馆里吃饭,动作亲密。”他将在路上看到的说了出来。   红灯停车时,他隔着窗看向窗外,无意中在餐馆的窗边看见了君喻,自然也看见了同他坐在身旁的女孩,君喻对那个女孩甚是体贴温情,两人动作亲昵,交汇的眼神很是不一般。   至少他是从没见过那样的君喻,在他的印象里。   老道的直觉感受得出,那女孩和君喻的关系不一般,不可小觑。   以前觉得君喻身边一直没有女孩子相伴,自己的女儿无疑是最合适的,无论是从哪一个方面,如今突然冒出个人,难免不会为女儿生忧,毕竟女儿很早开始就喜欢君喻了。   听父亲如此一说,傅念晴放在衣边的一双手握紧了,心陡然瑟了瑟,那个女孩就算不说,她也知道,“我知道这件事,那个女孩是何姿。”   傅齐华觉得疑惑,原来女儿早就知道了,怎么一句都不提起,“你没事吧?”   心里应该是不会好受的,他生的女儿,他还是知道的。   “我不能有事,君喻哥一定会是我的,他和何姿不会长久的,两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她握紧了衣边的手,信誓旦旦,胸有成竹。   认定了君喻和何姿的不可能,觉得她才是最长久的选择。   “为什么这样说?”傅齐华还不认识那个何姿,从未听见过也从未见过。   傅念晴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事原原本本都告诉了父亲。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听了,恍然得知,这几年都在国外,鲜少回国,和古淑敏一家见面的机会极少,知道的也很少,没人愿意将家里的丑事向外说。   这样看来,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机率是不太大,阻碍多。   “既然你那么喜欢君喻,自己看着办吧,要注意分寸,行事妥当。”他是希望女儿可以嫁给君喻的,可以如愿以偿,毕竟喜欢了一个人那么多年。   父母都是盼着孩子好的,放手让他们追求自己的幸福。   君喻这样的好男人,不多,很难再找出几个。   傅齐华做的,想必很多父母都会这样做。   但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一厢情愿也是无用的,命中注定无缘,强求只是徒增伤痕。   这天放学,天上突然下起了雨,事先没有任何征兆,下得很是措手不及。   公交站台上站着很多等公车的人,或撑着雨伞或拿包放在头顶遮雨,眼巴巴地等着公车的来临,一班公车来了,上去了一些人,还剩下一些人继续等待着。   何姿的衣服湿了很多,看着公车驶来的方向,等待着。   又接着上去了不少人,站台上等待的人少了许多。   终于,她等的那班公车驶来,车轮在地上溅起了水花,玻璃车窗上流下源源不断的雨水。   她跑上了车,车内不是太挤,还有空位子。   司机关上车门,转动方向盘向前开动。   何姿找到位子刚准备坐下,抬眸透过后视镜蓦然看见了在车后追赶的女人和小孩,追得急,很辛苦。   “司机师傅,麻烦停一下车好吗?后面还有两个人。”她赶忙叫住了司机,不忍地看着车后的两人,下雨天,很麻烦。   司机还算和善,停下了车,车门打开,何姿透过后视镜看向车后的两人,大人手里拿着的行李包囊很多,忙不过来,还腾出了一只手牵着小孩,小孩小跑着不小心绊倒摔倒在地上,大人就更加焦急忙碌了,忙不过来,两人浸没在雨中,淋湿了。   何姿心软,赶忙跑下车帮着她们,帮她抱起小孩,上了公车。   大人狼狈地背着行李随后上了车,不住地对何姿道谢,打扮淳朴,性子真实,是从乡下来的。   “没事,举手之劳。”她摇了摇头,放下了小孩。   那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子,面目清秀,只是那双眼睛不见半分灵气,显得呆滞。   “给我吧,别让孩子把你衣服弄脏了。”妇人善意地说道。   何姿不以为意,“没事,衣服早就湿了。”从兜里拿出纸巾帮孩子擦了擦脸。   “谢谢姐姐。”小孩甜甜地道谢,眼睛却没有看她,一片灰白迷茫。   何姿听了这悦耳的声音觉得欢喜,“不谢。”   看着那双眼睛,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疑惑地看着她母亲。   妇人心疼地看了看女儿,抚摸着她的头,“从小生下来眼睛就看不见,家里没有钱医不起,这两年好不容易攒够了钱,听别人说T市的眼科出名,所以这次带她来T市治疗,想让她能眼睛恢复,能看见东西,这孩子可懂事的很,还常常安慰我不要担心,希望老天能好好保佑她。”   对女儿,她身上散发着一圈母性的光辉,异常柔和温暖。   何姿看着这好像天使的女孩,动容了,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竟然看不见。   “姐姐,我闻见不开心的味道了,在你身上哦,你看今天下雨了,妈妈说雨是晶莹剔透的样子的,摸过去凉凉的,尝一尝是甜甜的,声音好像弹琴一样好听,很漂亮,你快看一看,看看就开心了。”   女孩看不见,可还是笑着对她说着,说得高兴,好像她已经看见了,再平常不过的下雨天,对于孩子来说美好得就像是天堂。   “嗯,很漂亮,很开心。”她看了窗外的雨,阴蒙蒙的天。   这个雨天真的漂亮,因为女孩的描述而有了新的色彩,尝在嘴里是甜甜的。   “妈妈说过不了多久,我就能看见了,好了之后我一定要看看妈妈长得是什么样,一定很漂亮,长得会像仙女一样。”女孩神色雀跃,开心得很。   好像脑子里已经想象到了那幅画面。   在她的心目中,妈妈是像仙女一样的存在。   “好,看看妈妈是不是仙女,也看看那些爱你和你爱的人,他们为你创造的天空,看看他们的臂弯是多么宽广。”   女孩有力地点了点头,笑着。   有了一双眼睛,可以去看见许多,别人为你做的无微不至,别人对你的爱。   她有幸,因为她可以看见君喻对她的无微不至,可以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纳入眼底,记在心里,经年不忘。   到了站,妇人和她道了声谢,临别时说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她让她感觉到了温暖和希望。   小女孩被母亲的手牵着下了车,她的眼睛里纵使看不见一点光,但还是凭着直觉笑着和她挥了挥手。   “姐姐,要高兴开心。”   那只手挥了许久,公车开走不远后,她还是能透过窗看见雨中挥着的小手。   雨下得不停,公车在雨中接着行驶着,每一站都有下车的人,车里的人越来越少。   被水雾蒙上的车窗上,她用手指勾勒画着什么。   公车驶到了天明园一站,她刚下车,一把雨伞就撑在了头顶上,君喻来车站接她了。   雨水顺着雨伞边沿顺流而下,打落在地上,她笑着看着他,他的脸格外清晰,“知道你会来。”   “知道了?”君喻淡淡地笑着,不惊不扰,却格外打动人心。   “你舍不得我。”她双手握上他握着伞柄的手,说得信誓旦旦。   君喻只笑不语,用另一只手捋了捋她的头发,揉了揉衣服打湿的地方。   “回家吧。”他看着她身上穿着的湿衣服,略显担忧。   “好。”无论在何时,家都是个最美好的东西,有他和她。   “我撑雨伞吧。”她开口说道。   君喻没有松手,“我撑吧。”   “我撑吧,好久没撑过了。”她笑着固执地想要撑伞。   最后,拗不过她,还是给她撑了。   雨伞倾侧了多一些在君喻这边,他了然,这丫头······。   他伸出右手包裹着她撑伞的那只手,和她一起撑着同一把伞,左手紧紧搂住她的肩,将她向里面靠拢。   一把雨伞下,心里是春暖花开的,开出了一朵朵美丽的并蒂莲,盛开在微风中。   第九十章 笃定 唯有她配得上   淋雨后,一条干毛巾,一碗姜汤,放好热水,备好干衣服,这是最实在也是最温情的举动。   君喻是这样默默无声地为何姿做的。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窗外的景色迷离模糊,隐约看见大片灯光,混沌不清。   室内,柔和的灯光下,他正喝着她喝了一半的姜汤,俊朗的面部线条柔和得不真实,缱绻慵懒。   深夜,何姿还是发烧了。   额头冒出了很多汗,身子很烫,君喻最先察觉出了异样,打开床头的灯,伸手抚上了她的额头,烫得很。   何姿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神志不清,很是难受。   君喻很是担忧,拧了一条湿毛巾擦了擦她的额头渗出的汗,冰敷,喂她喝了几口开水。   立刻去拿医药箱,拿出体温计测量体温,一测量,38。7c,温度不低。   在医药箱里翻找着退烧药,把药全部倒了出来,没有找到退烧药,才知药已经用完。   连忙穿上外套,拿了车钥匙,驱车前往药店。   外面还在下着大雨,路上都是水,一连去了几家药店都已经关门。   没有打电话叫家庭医生是因为怕他们短时间内赶不过来,她不喜欢打针。   他的车开得快,溅起了地上积存的水花,车灯刺眼。   终于在街头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买到了退烧药,赶忙返回天明园。   仔细地看了看说明书,拆开了包装按照上面药物的使用剂量,配着开水给她服用下去,额头上的湿毛巾一条接着一条替换。   他自己的衣服湿了大片,完全顾不得了。   这一夜,他围着她打转,不停试探着她的体温,忙碌,未眠。   早上六点,何姿的体温基本恢复正常。   将近七点,她醒来了,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头还有一点晕。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天气放晴,天空明亮。   下床穿着拖鞋走进客厅,透过隔着的透明玻璃,看见君喻正在厨房忙碌。   “醒了,感觉怎么样?”君喻挽着袖子至臂弯,正在熬着粥,听见她的脚步声,转头问道。   她倚靠在厨房吧台上,嗓音沙哑,“还好,我昨晚发烧了吧?”   “嗯,吃了点药就没事了。”他说得轻描淡写,小火慢慢熬着粥,粥已经熬了有一会儿时间了。   “好香,我好饿。”闻着传出的粥的香味,病后的食欲被激发出来了。   “快好了。”他看着她站在吧台前眼馋的样子,觉得好笑。   熬好的粥盛到了碗里,放在一旁晾凉,她不顾烫,小心翼翼地吃了好几口,很好喝。   喝粥的时候,她离他很远。   “怎么不过来?”看着她隔着他一段距离,远远坐在那边。   她端着粥,摇了摇头,就是没有过来,“发烧刚好,怕传染给你。”   她不过来,那他过去。   “别离我太近,会传染。”她又往旁边挪了挪,和他岔开距离。   万一被传染,可不好。   他拉住她的手臂,不让她挪开,吃了一口她碗里的粥。   “我不怕传染。”   在喝粥之前,君喻喝了半杯咖啡,提神用的。   因为身体的原因,何姿没有去上学,君喻帮她请了一天的假。   “还要睡吗?”他摸了摸她的额头,还算正常,关切地问道。   何姿摇了摇头,睡了很久,没有一点困意。   君喻见她的身体已经没有了大碍,也就由着她了。   一件淡色的针织衫,浅色长裙,一身衣服穿得自然闲适,坐在阳台的摇椅上翻阅着书籍,微风吹拂而过,舒服得很。   她很会享受,闭着眼睛沐浴着和煦的阳光。   这样的生活很惬意。   君喻端了一杯白开水放在桌上,叮嘱着让她多喝水。   “下午T大有一场关于文学的座谈会,演讲的嘉宾是法国作家查尔斯,你要去旁听吗?”君喻理了理她的衣服,防止她再受凉,在她耳畔边出声说道。   何姿闭着的眼睛蓦然睁开了,“要。”听到这个消息惊喜,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嘴角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笑,很开心。   查尔斯是她喜欢的一个作家,看过他的很多书,一直想着某天可以见到,好不容易可以有机会见见真人,当然要去。   “好,下午带你去。”他捋了捋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嘴角浅笑。   能让她高兴的事,他都会让她如愿高兴。   午饭后,君喻端来了药和开水,到了吃药的时间了。   面对着各种花花绿绿的药丸,她略微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仰头全部吃了下去,喝了水,这次很干脆。   “好乖。”他很满意。   只能说查尔斯的座谈会时间很管用。   见她剩了半杯开水,他让她全部喝完,发烧过后多喝水是好的。   下午一点半,君喻驱车带她出发前往了T大。   低调的黑色座驾开进了校园,在下车前,何姿试探性地问道:“分开进去好不好?”   他是亮眼的人物,两人一起进去太过张扬了,被人议论纷纷不太好,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他拔下了车上的钥匙,侧目望着她,“不和我一起走?不好意思?”   何姿赶忙摇了摇头,“学校重地,流言多。”   君喻解开安全带,“嗯。”理解她的做法,应允了。   下车,两人是一前一后在路上走的,何姿走在前面,君喻走在后面,两人之间隔着五步的距离,离得不远。   大厅里到的学生多了些,都已经早早来了,找了个位子坐下来等着,何姿选了一个较为安静的位子,坐了下来看了看时间,快了。   君喻跟在她身后进来,坐在了她的斜后方,离她很近。   大厅里不少人见了走进的君喻,难掩喜悦觉得十分意外,不常来学院的他,今天居然来听讲座。   按捺不住,大家纷纷通过简讯将这一消息传了出去,兴奋地窃窃私语着,在君喻附近的座位很快就坐满了人,还有不少原本没兴趣不打算来的人也来参加了。   何姿坐在他的斜前方,心里暗叹君喻的号召力真是强,如果自己此时和他坐在一起,现在少不了各类目光的打量了。   今天若不是因为何姿,君喻是不会来参加这场座谈会的。   座谈会准时开始,查尔斯出现在了台上。   台下顿时沸腾了起来。   何姿听得专注,全身心投入,这个作家她期待已久,书上写出的字拼成的文字连起来很是真实自然。   君喻目视前方,眉间淡然,神色如常。   或许是看着台上的演讲,或许是在看着斜前方的何姿,或许两者都有。   坐在君喻附近的人哪里还能做到淡然,一场座谈会的大部分时间注意力都在君喻身上,其他的听不进去多少。   两个小时的座谈会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认真听的人显得意犹未尽,这场座谈会很是精彩。   到了散会时,君喻先行走出了大厅,何姿发简讯说去了卫生间。   在去往停车地方的半路上,迎面跑来了一个女生,站在了他面前,很是突然。   女生不敢抬头直视他,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看样子十分紧张,手里紧握着一个信封。   君喻望着她,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女孩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躲躲闪闪地对视着他的眼睛,显得忐忑不安,双手递上信封,“我,我喜欢你。”支支吾吾了好久,总算说了出来。   手上那个信封和前些日子何姿在君喻车上发现的那封情书一模一样,君喻是认得的。   路上不是没有人,一些人刚从座谈会大厅出来,恰好路过,看见这一幕,不禁驻足。   这个场景画面,很熟悉,谁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大家纷纷议论着那女生是谁,属于哪个系里的,里面少不了看笑话的人,这女孩胆子太大。   那个信封暴露在空气中,女孩久久不说话,紧张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君喻望着她,手里拿着手机和车钥匙,“谢谢。”   这两个字很是平淡,在他嘴里说出听不出什么来,纯粹简单。   只是一句“谢谢”,便没有了下文,那个信封还呈放在空中。   “我真的很喜欢你,从第一眼在杂志上看见你时,就喜欢上了,考上这所学校也是因为你。”她眼睛里满是痴迷,深陷其中了,着急地解释道。   喜欢君喻的人很多,数不胜数,早已见怪不怪了,多她一个也不多,这种话一抓就是一大把,数不清了。   一旁站着的人好像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君喻是什么人?她也敢想?真是鬼迷心窍。   “谢谢,考上T大就好好学习吧。”君喻是留了她面子的,话语也留了余地。   可这女孩很坚持,整个人仿佛都已经入了魔怔,“君喻,你相信我,我会在你身边好好照顾你的,不给你添麻烦,我对你是真心的。”   拉着他欲要离开的手,还不死心。   她等了君喻很久,在角落里痴痴看了他许多,每次看到他来,又很快的离开,天天都在盼着他,看不到他就会很失落,每天关于他的所有报纸杂志一份不落都会买下,今天,她等了很久,决定表白,因为之后又不知道多久才能见到他。   这一刻,她在脑海里想了很久。   君喻的眸子冷了,眉间清冽,不留情地抽出了被她握住的手,“喜欢我的人很多,在我身边照顾的人也不少,我不需要多一个你,你认为我凭什么会要你,哪里来的自信勇气?”   这话加了力道,相比之前重了许多。   女生怔了怔,“我对你是真心的,真心爱你的,没有你我活不下去的。”   她仰头充满希冀地看着他,十分虔诚,大声地说道。   周围看戏的人噗嗤地笑了,不屑一顾,说这话的人排长的队都看不到影子了,不稀奇了。   这女生病得不轻,白日梦做得严重了,做一做还好,跟现实弄混了就不好了。   “生命珍贵,可别轻易活不下去。”蓦然,从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嗓音清越,镇定沉稳。   大家觉得疑惑,纷纷转头望去,只见从人群中走出一个女孩,一身淡蓝色针织长裙,头发黑亮披散肩头,皮肤白皙,那双眼睛着实好看,清澈明亮,恍若湛蓝的天空。   一眼,就总能浮现在脑海中。   君喻怎会听不出那声音,眸底有了笑意。   何姿站在他的身旁,望着眼前这女孩,这信封很是熟悉,清楚地记得那天情书的落款名字是江雯,想必眼前这人就是江雯。   “按照年纪学级,你比我大,应该知道,两个人在一起,应该要两情相悦,就算你很爱他,可他不爱你,这样有意义吗?”她的话语不利,柔和许多。   江雯一点都不买她的账,视她为敌人,“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和我这样说?”   何姿嘴角浅笑,侧目望着君喻时,眼底不见笑意,很是平静,他的魅力还真是不可小觑,搂上他的手臂,“你说。”搂地力道很大,倒不像是搂了。   君喻怜爱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亲昵,“她是我女朋友。”   小姑娘生气了。   这话成功地让周身围观的人倒吸了一口气,不敢置信,君喻竟然已经有了女朋友,是这个女孩。   江雯握着情书的手紧了许多,情书被她捏出了深深的褶皱,眼睛愤愤地瞪着她,像是被人抢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她算什么东西!她配不上你,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是不会放弃你的。”   君喻的眸色愈发冷峻了,“你配得上我,你是什么?”   手还在温柔地安抚着何姿,手下动作很是清柔。   这话很是伤人了。   “除了她,没有人能配得上我了。”他是这么说的,笃定。   “现在还年轻,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你们会分开的,在一起不会长久的。”江雯不甘心,一点也不甘心。   君喻眉间的阴戾气重了,“我的一辈子里只有她,除了她,我谁也不要,其他人都比不上她,我永远不会把她放手。”   君喻的脾气控制得极好,就算心底有怒,语速还是平缓的,动怒是没有好处的,这里是学校,旁边围观的还有人,不适合。   何姿听了没法不感动了,心里恍若一股暖流潺潺涌入,这番话格外动人。   听见这话的人傻了,万万想不到这女孩在君喻心目中的地位这么重要,令一向淡漠不为所动的君喻说出这样的话。   江雯受了很大的刺激,久久回不过神来,脸色苍白,死咬着下唇。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如果你能把这份爱放在一个也爱你的人身上,是难得可贵的,爱是人的感情中最美好的事,不是用生命来做威胁赌注的,一颗真心很珍贵,痴心更珍贵,我希望会有一个爱你的男人来回应这真心和痴心,但那个人不会是君喻,我很自私,不会把他让给其他人,你在心里恨我也好,心狠斩断对他的情对你自己也是一种仁慈。”   何姿说得很慢,字字清晰,循循善诱。   君喻没有再停留在这里浪费时间,牵着何姿的手离开了。   原本围观的人渐渐散开了,纷纷议论着,还嗤笑着江雯的异想天开。   江雯无疑成了T大的一个大笑话,痴心妄想。   君喻的那番话和对何姿的维护,傅念晴当时在人群是亲眼见到的,亲耳听到了,心抽搐地好像被刀子割了一般,掌心是惨白的指甲印,嵌得很深,傻傻地站在原地,挪不开一步。   是自己把何姿看得太简单了吗?是把自己想得太自信了吗?   君喻方才说出了那样的话,他每说出的一句话都不是随意说的。   回到车上,何姿的眼睛还在盯着他看,心里的气还没消完。   “小姿。”这声名字叫得缱绻得很,柔波荡漾,倒像是呢喃呻吟,轻易软化了心,眸子叫人不禁深陷了进去。   “我不想的。”他也很无奈,阻止不了这些。   谁叫他生得好,家世好,能力好,何姿是不想让这么多女孩子看见他的。   “我想咬你。”她露出洁白的牙齿。   倾身扑了上去,在他的脖颈处咬出一圈牙印,带着红红的印记,是报复性的。   咬完后,又舍不得从他身上离开,双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脖颈,“不想你出门了。”这话存了个人的小心思和埋怨。   君喻抚摸着她的后脑,笑了,“出门,才能赚钱来养你啊。”   “我才不要你养,我自己也会赚钱。”她逞强地说道,她也快长大了。   “好,你养着我,我不出门了。”君喻顺着她说道,语声里总归是怜爱的。   自从那天在体育课上和乐宝儿一谈之后,她便想着何时找个机会和方子城好好谈一谈。   今天中午十二时,方子城要去学生会资料室整理资料,于是和他定在了今天中午在资料室谈话。   何姿到达资料室的时候,方子城已经到了,她关上了门。   “来了。”听见开门声,他转头看向门外。   “嗯。”她点了点头。   方子城放下了手中正在整理的资料,拉开了一边的椅子,“坐吧。”   何姿的谈话并没有单枪直入,而是和他聊了一会儿的天,缓和了一下周身的气氛。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没事的。”   见他如此说,何姿便开始切入主题。   “你对乐宝儿的印象怎么样?”这是她想问的问题。   方子城顿了顿,但还是回答了,“她是个很好的女孩,活泼开朗。”这是不可否认的实话。   “她很喜欢你,你应该知道吧,从高一到现在为了你做了不少事,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她想知道方子城心里的想法,毕竟不是一朝一夕了。   方子城没有那么快回答,动了动唇角,“我对她只有朋友的感情。”   对于他亲口说出的这个答案,何姿并没有太大的意外,“不能向前再进几步吗,或者尝试着去也好。”   这话若是乐宝儿亲耳听见,心里怕是会伤心得很了。   恐怕她心里一直以来最怕的便是这个答案吧,所以她不敢去相信,也不敢去想过。   “不是没有尝试过,强求对我们都没有好处,那样会更加伤害了她。”他是想过的,不是没有被乐宝儿的执着动摇过,可是无用,也许他们之间注定没有那个缘分。   何姿是知道的,这种事强求是无果的,乐宝儿和方子城的爱情线从没有交错过。   从五楼的楼梯上跑下一个人影,跑得很快。   一高的校园林荫道上,一道身影捂着嘴伤心地跑得很快很快,快得让人来不及看清脸,经过的学生异样地看着奔跑而过的身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九十一章 邮寄 富士山的空气和樱花   对于一个人每天会出现在你的视线中的人,你早已习以为常,可如有哪一天突然毫无预警地中断了出现,那样突兀地消失在了你的视线中,你又会少不了对她的担忧疑惑,是那么不习惯没有她的日子。   对于乐宝儿毫无预警的消失,何姿就是这样。   乐宝儿已经四天没来学校上学了,属于她的座位整整空缺了四天,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至今了无音讯,恍若人间蒸发,不明原因。   手机,永远处在关机的状态,打不通。   她的耳根子终于清静了下来,做题时再没有人继续在耳边嚷嚷聒噪,可她不习惯了。   一次中午在学校食堂里吃饭,无意间听到了隔壁班女生的聊天议论。   “上个星期三中午,我在林荫道上看见乐宝儿从教学楼里跑了出来,跑得很快,看上去好像还很伤心的样子。”   “想一想肯定是被方子城拒绝了吧,要不然怎么会哭了呢?”   “听说到现在都没来上学,肯定是没脸面来了。”   ······   何姿听了,又想了想上个星期三中午发生的事,恍然,怕是资料室里和方子城的谈话内容都被乐宝儿都听了去了,受不了才会如此。   那些话被她亲耳听到,心必定伤得深,所以此时不知躲到了哪里去疗伤了吧。   这对她是残忍了些,可这些事只能她一人去承担。   失去消息的第五天,班主任在上课前说了一个消息,乐宝儿转学了。   何姿方知,她把这里的一切都彻底抛下了,没有再去涉足了,那个嘻嘻哈哈的小姑娘还是在青春的边缘摔了一个大跤,以后怕是都不好忘记了。   再一次拨打她的手机号码,话筒里传来的声音不再是关机,而是空号,她断开了所有。   乐宝儿这个人,好像就一直从未出现过,可是未出现过,她怎么会把她的人和名字记得这么清楚呢?   那张空出的桌椅上,落下的灰尘比前几日多了,伶仃单薄的几本作业本放在了她的桌面,是她唯一遗落在这里的印记,证明她曾经在这里出现过,字写得不太工整好看,略显潦草,但真实。   方子城是默默凝视过那张桌椅许久的,了无生气的桌椅。   同桌一旁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他开着玩笑,“朋友,你的艳阳天终于来了,解放了,再也不会有人对你死缠烂打了。”   他不说话,解放了吗?为什么他总觉得心里这么沉甸甸的呢?   乐宝儿走了第八天时,何姿在校门口收到了一封信,刚寄来学校的,发件人乐宝儿,地址不详,收件人是何姿。   她拆开了信封,里面是写满了字的信,信上还有一抹淡淡的湿痕干过的地方,那是液体打湿又干了的痕迹。   这封信上的字写得工整,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仿佛每一个字都是经过仔细斟酌过的,是发自她内心深处的。   小姿   我牵挂于心的朋友   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成我最贴心的朋友,也是最知心的朋友,但我还是要跟你说谢谢,谢谢你为了我的事去找他,从他口中听到的那声朋友,我以前是想到过的,所以我没有太伤心,只是心有点酸,有点涩罢了,无碍的,无需为我牵挂。   现在我只是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没有人认识我,心里轻了许多,也挺好的。   从小到大,那年和你一起回小镇上过的年是我最开心幸福的一段时间,小镇上的人淳朴自然,我在那里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无忧无虑的,我把在那里拍下来的很多照片都贴在了墙上,常常晚上看着它们,一个人就会笑得很开心,仿佛时间又倒退了,我还在小镇上的那些时间里,可看着照片下面写着的日期,才发现过去了挺长时间了。外公的突然离世,我很遗憾没能亲自去送葬,去墓前好好看看他,他对我很好,远胜于我自己的长辈。   君喻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很好的男人,才华出众,能力卓越,修养俱佳,你一定要好好把握住,祝你们能白头偕老,在一起永远幸福。   你若是幸福,我也会幸福,希望哪天我能在电视上看见你们,听到你们快要结婚的消息,我一定会来参加的。   别担心我,我也会在某个地方生活地很好,会重新笑起来的。   命运会安排我们再次重逢的,会的。   乐宝儿   她看着这封信,甚至可以联想得到她给她写信时的模样,欲要咧开嘴去笑却还是忍不住捂嘴哽咽了。   口口声声说会很好,她是万万不信的,陷进去的这样深,想要爬出来哪里会是一朝一夕的事,她把自己受的伤说得如此云淡风轻,还说要祝她幸福。   这个傻透了的女孩。   指尖反复摩挲着信纸上颜色黯淡的地方,多么像是泪滴打落的痕迹,狠狠地砸在了信纸上,渗透了进去。   又不由得记起,很久前的某天她在学校食堂挺身而出为她辩解,反叫别人出言不逊侮辱了,坐在长椅上哭了,还嘴硬逞强说是沙子迷了眼睛,她当时说,若是她跟方子城在一起,她是看好他们的,两人很般配。   哪有一个女孩会这样说,把喜欢的人推给别人,傻得很了。   这封信被她小心翼翼地按着原来的折痕折了折重新装进了信封,夹在了书本里。   青春里,哪里会避免得了挫折伤害呢?长大了也是会有的,逃不掉的,需要时间和环境去慢慢抚平它,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里无论隔着多远的距离都默默支持着乐宝儿。   晚上君喻回来时,身上沾染了略微的酒气,不久前参加了一个饭局。   何姿煮了一碗醒酒汤给他喝,暖一暖他的胃也好,恐怕没怎么吃饭。   “给你煮一碗面吧。”她起身欲要离开去厨房。   却被他的手轻轻拉住了手腕,眸子里染上了微醺的朦胧,柔波荡漾,但还没醉。   他的酒量还好,这一点在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领教过的。   “陪我坐一会儿。”他檀口轻启,拉着她坐在他身旁。   君喻揽她入怀,静静地抱着她,不说话,脸庞紧贴着她乌黑的发丝,味道很好闻。   “累了?”她的嗓音放得很轻,如轻盈的羽毛般悠悠抚上他的心。   “不累,只是很想你。”他的声音淡淡的,却很温暖,和煦动人。   何姿笑了,他总是不让她担心,他怎么会不累了,同商场上那些生意人有技巧地周旋,连一场饭局也是关于生意的合约,那些人各个可都是老狐狸,商场游荡多年,眼里只想着谋取最大的利益,吃人不吐骨头。   “明天周末不能陪你了,要去日本出差。”他很遗憾,也很无奈。   她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事,等会儿我帮你收拾行李。”她心疼他,此次去,少不了要忙碌了。   “嗯。”他答应了。   “你住在这里,还是去你母亲那里住?”他开口问道。   何姿没有多加思索,“这里。”安雅工作忙,回去也是一个人住,没有什么区别。   “不回去吗?在这里一个人住我不太放心。”他是不放心的,她一个人住在这里。   “没事的,住在这里,我不孤单的。”起码这里还有他的气息,还有他生活过的痕迹。   君喻是没想过会让何姿孤单的,怎么能让她孤单呢?他不会的,“我们一起去日本吧。”   何姿婉拒了,“高三功课多,没时间。”   君喻没再勉强了,抱她抱得更紧了,是很想和她一起去的,两人在一起这些时间,他还没有带她出去玩过。   他去日本出差是因为工作,工作已经够忙的了,她怎么还能给他增负呢?   此时的日本是春天,正是樱花烂漫的时节,美得很,富士山上的积雪,望去会很漂亮,呼吸一口空气都是凉丝丝,舒服的。   她在图片上看见很多次富士山和樱花,它们是日本的象征,有了它们,日本鲜明了起来。   女孩都喜欢美丽漂亮的风景,她也不例外,也是喜欢的。   何姿从他的衣橱里拿出件件衣服帮他整理行李,一一折叠好,放进行李箱,多是布料舒适的。   翌日,他去了机场,她没有去送他,他的手机上有她发来的简讯:照顾好自己,回来时不许瘦了。   他看了,莞尔,盯着看了许久,放进了收件箱,她发来的简讯,他一条都没有删除过。   闲暇时翻出来看一看,都是美好的,便能回想起许多来,她的一颦一笑。   高三时间已是三月,离高考不远了,各班学生都沉浸在高考的巨大压力中,奋力拼搏着,争分夺秒。   深夜,偶尔,何姿的手机还是会打来陌生的电话,尽管很少。   她接起时,对方仍是无半点声音的,还是她先挂下了电话。   这种莫名的电话不知是谁打来的,或许打错了也不一定,她没有太放在心上。   君喻到达日本的第一天,打来了电话。   她当时正踩着凳子伸手在书架上拿书,他不在,她拿书显得费劲了。   接到他打来的电话,她扬起了嘴角。   “在日本有看到富士山和樱花吗?”她是好奇的。   她没有机会去亲眼看到那些,他看了告诉她也是一样的。   君喻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一望便可以望到富士山,“嗯,看到了,就在眼前。”樱花在路上布满了,绯红色随风飘散。   “真的吗?很漂亮吧!”她高兴地问道,想象着富士山近在眼前的场景和那灿烂的樱花。   “漂亮,富士山上覆盖了白雪。”她很喜欢雪。   原本给君喻订好的酒店不在这里,是君喻临时决定更改的,助理按照他的吩咐订了离富士山最近的酒店,离谈工作的地方远了一些,花费的时间多了一些。   君喻听得出她话里难掩的欢喜,他也跟着一起欢喜。   “明早会给你一个惊喜。”他神秘地对她说道,意味不明,不说。   何姿疑惑,什么惊喜,“是什么惊喜?”   “保密,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早就知道了。”他弯起了嘴角,怎么会说,说出来的就不是惊喜了。   何姿无奈,还在琢磨着他的那个惊喜,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晚上,总是惦记着。   暗叹,君喻真会吊人胃口。   一直等到了早上,楼下送来了一份快递,是从日本邮来的快递,收件人是她,何姿在单子上签收了,收到了一个小盒子,包装精致,很轻的样子。   回到客厅,晃了晃里面的东西,听不出什么来,拆开包装,里面是个玻璃瓶,瓶子里放了几片娇嫩的樱花,就什么也没有了,她觉得奇怪,准备拔开软木塞子上的拉环。   正巧,此时手机响起,是君喻打来的电话。   “惊喜收到了吗?”他清醇的嗓音透过话筒悠悠响起,跨过大洋。   她手里正拿着他说的惊喜,“刚收到,里面是什么,只有樱花?”她再看不出剩下其他什么来。   君喻淡淡地笑了,望着窗前远处的那座积雪富士山,“瓶子里存的是富士山的空气,我亲手收集的,樱花是随风从树上飘落的,好看吗?”   这个惊喜他用了很多心思,都是为了她,看着放在掌心的那个瓶子,很珍贵,“好看。”   “一瓶富士山的空气闻不太出来,我还要在这里呆一些时间,每天都会给你快递一瓶,积攒起来,到时候去小一点房间全部打开,就可以闻到我在这里闻到的空气了。”   “好。”她笑着,其实他还是怕她孤单吧。   之后的每一天早上,快递都会定时送来一瓶从日本寄来的玻璃瓶子,一天天过去,瓶子渐渐多了,摆放地整齐,她看着桌上的每一瓶,视作珍宝,不舍得打开。   这些富士山的空气想来一定是甜的,她坚信,因为里面包含了许多东西,有君喻的心。   有了这些,等待就变得不磨人了,君喻把她的等待变成了他掌心的手纹,握住一起紧密许多,不是漫长。   第十五瓶的空气邮到的时候,君喻从日本回来了。   君喻见到了何姿,二话不说,扳过她的后脑在她的唇上吻下。   浅浅的,很温和。   “很想你。”很简单的三个字,在他嘴里说出,再自然不过,是真情的流露。   就是很想她,心里牵挂着她,放不下,很纯粹的一种爱。   何姿在给他倒水时,手肘不小心地一动碰到了什么,“啪啦”,一声刺耳的破碎声,一个玻璃瓶从桌上摔落在地,摔得粉碎,里面的空气散发了,樱花飘落在地。   她见状,心紧张得很,赶忙蹲下身想要拾捡起来,暗暗自责自己的鲁莽。   十五瓶富士山空气和樱花,如今只剩下了十四瓶。   指尖还没碰到玻璃碎片,就被君喻的一双手制止住了,“没事的,碎了就碎了,我来收拾。”   “可惜了,我舍不得。”她望着地上的碎片,心里是不忍自责自己的,这是他亲手收集来的。   十五天,一天一瓶,就这样被她生生了浪费了一天,不应该的。   她捡起那片樱花,还带着香气,芬香在鼻间散发着,还有风的清香。   “不可惜,我回来了,我就是那第十五瓶。”   君喻总是可以让何姿淡忘一些不好的事。   最后,那十四瓶装着富士山空气和樱花的玻璃瓶子还是没有拔开软木塞上的拉坏,何姿说,一旦拔开散发在空气中,很快就没有了,富士山的空气太浪费了,她喜欢看着它们,感受着它们就好了。   它们是君喻亲手收集来的。   第九十二章 再过几年 无名指上的钻戒   何姿已经十八岁了,按照国家法律的程度上来说,她已经成年,换一种说法,她已经长大了。   从十四岁第一眼见到君喻开始,一直到现在,已经四年。   从当初的初三升学到如今的高三,她不再是小孩了,大学近在眼前。   不得不感叹,时间过得之快,日历换了一本又一本,身高也在一点点长高着,从最初的踩板凳去第五层书架上拿书到现在踮脚就能拿到第七层书架上的书,头发一直没有剪过。   这四年,君喻一直陪伴在她身边,见证了她的一步步成长。   感谢有他。   最近一段时间,君喻推去了大部分的工作,鲜少外出,专心在家里陪着何姿。   何姿在家复习功课,学业沉重,有一个人照顾也是好的。   书被翻了一次又一次,试卷习题做得多,熟能生巧倒是有了,密密麻麻复杂的公式无时无刻不盘旋在脑海中,背得多要记住的也很多,不敢落下什么。   偶尔,她也会有厌烦的时候,翻着翻着书,就会随手把书一丢,苦恼地看着一道道习题字眼,很是不耐烦,“不想写了,那么多题型。”   君喻穿着家居服,听见了她的牢骚声,朝客厅里走来,弯腰捡起了那本厚厚的书,“累了?”   “没意思。”她一点都没兴趣了,习题做得多了,也会厌了的。   君喻把书合上,整齐地放在一边,“要喝杯茶吗?刚买了一种新的茶叶。”他的眸光柔和清澈,将话题转了弯,淡笑着问道。   “好吧。”她看着他,心里烦躁渐渐收拢了些。   茶,他方才早已泡好,看出了她的蹙眉不耐。   倒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清茶升腾着袅袅香气,茶叶飘浮在通透的茶水之上。   闻茶香,品茶味,都可静心,让心回归自然。   她摸了摸茶杯,轻啜了一口,入口甘醇隽永,让人回味,的确是好茶。   捧着清茶,闻着茶香,心自然而然地默默静下来了许多。   “你学习有像我这样过吗?”她好奇君喻,他就没有厌烦过吗?   他喝了一口茶,沉吟道:“没有过。”   也是,君喻怎么可能会这样呢?   “静下心,慢慢的,其实刚才这道题也很简单。”他低头看着那道字数颇多的题目,悠悠说道。   拿起她方才放下的笔,把一些重要的条件划了出来,醒目地列了出来,略加指点,“懂了吗?”   什么事都难不倒君喻,他在任何时候都是最理性的,什么困难在他面前都能游刃而解。   “懂了。”   被他一指点,她接过他手中的笔写了起来。   君喻总是能一语点在骨子上,找到最适合她的方法,对于何姿,他是了解深知的。   何姿伏在桌前解着习题,桌角放着的茶杯里茶水渐渐变凉了,写了一会儿,觉得口渴了,不自觉地便要伸手去拿茶水来喝。   摸到茶杯,放在嘴角喝了一口,还是温热的。   君喻手中拿着一杯方才放着凉却了的茶,不动声色地调换了。   这姑娘一旦认真起来,就什么都忘了。   凉茶入胃,难保夜里不会犯胃病。   一天晚上,宁单,韩逸来访天明园,已经到了家门口,为了不显得没有诚意,路上还买了礼物,不至于两手空空蹭饭显得尴尬。   门铃响起,君喻打开了门,站在玄关处。   “君喻,好久不见。”韩逸先开了口,满脸笑容,以示友好。   君喻站在门口,缄默不语,看着他们两人,丝毫没有侧身让他们进门的意思。   “没空,请回吧。”他说了这么一句话,不冷不淡。   这是再明白不过的逐客令。   韩逸还是不死心,不情愿,来都来了,还回去。   “别,你看我······。”拎着礼物,眼巴巴站在门口。   “这段时间忙,别来打扰。”不等韩逸说完话,君喻打断。   没等韩逸回过神,门陡然关上了,吃了个闭门羹,被人拒之门外。   他看着关上的门,无可奈何浮上心头,不明所以,心里不好受。   宁单心里了然,“走吧,别委屈了,别忘了他家里有个高三学生,考试在即,要复习,可不是像咱们一样轻松。”   怪不得,韩逸恍然大悟,这君喻替何姿想得可真周到。   愤愤地把礼物又塞回了车里,仰头看着楼上那户亮着的灯光,咬牙启齿地挤出四个字,“重色轻友。”   宁单随即泼了他一盘冷水,“你也没好到哪去?”   何姿有日抬起埋在题海里的脑袋看着他,“你好像从没跟我说过别紧张之类的话语。”她在做题时,脑子里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别的人都会说的,她常常听到过。   君喻闻言,放下浇完花的喷壶,拿了条干毛巾擦了擦手,“你现在紧张吗?”   她紧张吗?好像没有,摇了摇头。   “小姿对考试不紧张的,我知道。”他揉了揉她的后脑,神色温和。   “要是我紧张,有压力呢?”她凝视着他,开口问道。   君喻淡笑,不急不躁,“我看人的眼光很高,相信你自己,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他看人的眼光格外挑剔,若是认定了一个人,那人一定是很好的。   何姿定了定心,但夜里偶尔做噩梦也是有的,梦见自己的考场上答题,整张卷子上的题一道都不会做,笔都动不了,铃声响起,卷子仍然还是空白,吓得冒出了冷汗,去英国留学的计划流产了。   这些,她都梦到过,梦到最多的就是一张空白的考卷,吓得不行。   她一定要考上英国的曼彻斯特大学,一定的,压力是有的,就算不好考,她也一定要考上。   三年前君喻为她留在了T市,三年后她一定要让君喻去曼彻斯特大学。   此时做出的一切准备,都是为了那考场上的答题,有付出才会有回报。   转眼间,六月,T市高考来临。   那天早上,君喻驱车送她前往考场,在她临下车时,他对她说:“这不是高考,只是一场大一点的考试罢了,就像小时候上小学时,考好了会有奖励。”   这么一说,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肩上的压力轻了许多。   “有什么奖励?”她很感兴趣。   “糖果?”他淡淡地笑着,眸子里有宁和的光泽。   他当她还是孩子?   “还是洋娃娃?”他又问道。   何姿作势想了想,“我要一串糖葫芦。”   “好。”他应允了。   即将迎来的紧绷的高考,他们还在考场外讨论这些。   她怎么会不知道,君喻是想让她放松心,所以才会这样说。   三天高考,君喻都陪着她身边。   高考结束,代表着高中苦难已过。   翌日,T市一高,漫天白花花的书本碎片从楼上倾洒扔下,白茫茫一片极为壮观,地上乱七八糟地砸落了满地,欢呼声,呐喊声,响彻在整片广阔的蓝天,回荡在整个校园中。   他们是无比开心的,犹如长期困在笼子中的鸟儿得到了解放,黑暗时期已成为了过去。   半个月后,高考成绩出来。   何姿没有对过高考的答案,就算对了也已经是于事无补,心里总是有数的。   得知成绩出来的日期,当天去网上查了成绩。   君喻相信她,她相信自己。   何姿,总分730分,T市高考状元。   对于一高的人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结果的,这个头衔非她莫属。   傅念晴是去年T市的高考状元,何姿是今年的,可何姿还是盖过了傅念晴,无论从分值还是名声。   作为第一志愿的英国曼彻斯特大学,如愿考上。   七月,她收到了来自英国的录取通知书。   君喻岂会不知道,也是替她高兴的。   晚上吃完饭后,何姿向君喻摊开了手,“我的奖励。”   君喻看着眼前这只白皙的手掌,要得理直气壮,从身后拿出了一个盒子,递到她手里。   她如愿得到了奖励,打开盒子,里面俨然放着一串冰糖葫芦。   他很守信。   何姿为这小小的奖励高兴得像个孩子,“还真有。”她以为只是当时的玩笑话罢了,不足以当真。   “晚上少吃一点。”知道她爱吃冰糖葫芦,晚上睡前甜得不能吃多。   “嗯。”她很贪吃,但也只咬了几口。   君喻又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这是礼物。”   奖励之外,还有礼物吗?打开了那个盒子。   她见到盒子里的东西时,说是不惊是假的,一双对戒闪闪发亮,他送了戒指。   抬眸疑惑地看着他,有惊。   “不贵的,很普通,看到喜欢就买了下来。”   君喻淡笑,取出里面的两只戒指,亲手为她戴上右手的中指,大小正合适,“很漂亮。”   何姿感受到冷意的触感,戒指戴上中指,不知道他所指的是戒指漂亮还是戴着戒指的手漂亮。   另一只戒指戴上君喻的中指。   “很漂亮。”他的手指本就修长好看,戴上戒指,很漂亮。   “是指戒指还是手?”这话被他问了出口。   何姿不说,“你刚才指的是戒指还是手?”   君喻莞尔,这丫头,“都漂亮。”听的话倒是在心里记得牢。   “怎么想起送戒指?”那对戒指她是心里是喜欢的。   “这是情侣对戒。”犹如清泉的嗓音,在她心上源源流过。   她没想到君喻会想到这里,买了情侣对戒。   他反复摩挲着她戴着戒指的骨节,“很合适。”顺带着也摩挲着无名指。   “等再过几年,你长大,我还会送你一只戒指,是戴在无名指上的。”他如此说道,虔诚真挚。   何姿感动,抱住了他。   “嗯。”   无名指上的戒指,即是结婚钻戒,那是代表一辈子的。   他要和她过一辈子,和她结婚生子组成一个家。   这年,她十八岁,他二十一岁。   会不会太早了些?   何姿被英国曼彻斯特大学录取的消息不胫而走,一高的告示栏上贴出了喜报,何姿的名字被印在了各个地方,报纸网上都有。   八月底,君喻和何姿共赴英国留学。   君喻等了她三年。   君喻去往T大办了转学手续,不久之后,他转学去往英国的消息被爆了出来,一时沸腾。   傅念晴是在图书馆里知道的,手里的书一时之间全都掉落在了地上。   何姿被英国曼彻斯特大学录取她是知道的,此时又知道君喻转学前往英国留学,她恍然明白了什么,心里一震。   六月的最后一天,何姿回了一次一高,参加毕业典礼。   等毕业典礼开完后,她回到了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拿东西。   准备出去时,发现傅念晴站在了门口。   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仿佛对她有着深仇大恨。   那天,T大讲座结束后发生的一切,她亲眼目睹,晚上去了酒吧,借酒消愁,喝了很多很多的酒。   心里恨极了何姿。   如今,教室里站着何姿,门口站在傅念晴,她一步步朝教室里走去。   她笑了,笑得极其诡异,极致的鄙夷讽刺,在教室里阵阵回荡着,不祥。   何姿的手机响起,一条简讯发了进来,她拿起看。   傅念晴二话不说一手夺去了手机,蛮横有力,一把摔在了地上。   手机被狠狠地摔砸在了地上,力道不轻,手机电池被摔了出来,屏幕出现裂纹。   这个动作令人猝不及防。   她的目光里存在挑衅,企图触到她的底线。   何姿看着砸在地上的手机,默默蹲下身,捡了起来,将电池重新装好,一句话没有说。   “何姿,你到底给君喻哥下了什么狐狸迷魂药,让他变成现在这样!,为了你放弃了英国留学,现在又要和你一起去英国!”她出言不逊,指着她的鼻子骂。   何姿重新装好了手机,擦了擦黑掉的屏幕,尝试着重新开机,还好,手机质量可以,打开翻开方才发来的短信,被她摔手机前,她看到了君喻发来的简讯。   看完简讯后,将手机重新装回口袋。   直视着眼前的傅念晴,目光平静宁和,沉稳得很,脚步不曾移动一点,“我没有什么狐狸迷魂药,怎么下?”   “都是你,因为你的出现,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你知不知道我从很小很小只有三岁的时候,就喜欢跟在君喻身后了,喜欢叫着一遍又一遍他的名字,发誓要做他的新娘,跟着他一辈子,我离不开他。”她视她为破坏者,第三者,掠夺者。   何姿很平静,眸底毫无波澜,“你喜欢他,他不喜欢你,所以他本就不是属于你的东西,又何来夺走之说呢?你那么小就跟在他身后,若是喜欢早就喜欢你了,可是没有,你对他来说充其量只是妹妹的关系,他现在喜欢的人是我,不是你喜欢,他就注定要娶你当新娘。”   和她说话,何姿没有再留半点余地,句句带刺,伤人得很。   给人留情,也要看那人值不值,配不配,白费了口舌。   “真没想到你那个贱人母亲生下的女儿这么不得了,你以为你母亲能在抢来的位子上得意多久,盛惠然是不会善罢甘休,顶着这么一个声名狼藉的母亲,除了她还有什么,君家你休想进去,没有祝福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以为仗着君喻的喜欢就高枕无忧了吗?古家那边,君老爷子那边,你休想!”   她句句话说得笃定,恶毒极了。   “说到这些,我休想,你确实比我容易,可是这是君喻的婚姻一辈子,不是容易嫁进去,他就会要的,还要看他愿不愿意娶。”   她说到了最关键的一点上,君喻不是一般名门富豪家里的少爷公子,拿遗产就可以栓得住的,商业联姻?和君喻,可能性大吗?   傅念晴恨极了何姿,“我会看着你狼狈从君喻身旁消失的那一天,那一天总会到的,我日日夜夜等着。”   这话,不亚于狠毒的诅咒,诅咒着他们的分离。   想想:本要去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的君喻,为了何姿留在了T大,傅念晴为了君喻,考入了T大,如今,何姿去英国,君喻跟她一起去。   这一系列的种种,很有趣。   都是在为了心里的某个人。   第九十三章 醉话 像天使一样的孩子   两情相悦,那是幸,一厢情愿,那是劫。   君喻对何姿来说,那是幸,何其有幸。   君喻对傅念晴来说,那是劫,难过的劫。   她出口恶言,言语恶毒,转身离开时,步子是异常沉重的,甚至还有些摇晃不稳。   那样高傲,不可一世的女子,白皙的脖颈线条如同天鹅般高高仰起,哪怕受了伤,也要用倨傲和满身的刺去保护自己,不肯低头。   何姿也有傲,但不是高傲,她是宁静亲和的,淡淡地笑语,留在嘴角,清悟自持,聪慧静心,真冷起来不输于任何人。   晚上,君喻见了她的手机,拿在手心看了看,屏幕摔裂了。   “手机怎么回事?”摔得厉害,边缘出现了裂痕。   她看着那部手机,“不小心摔在地上了。”解释道。   何姿没有说出实话,没有说出傅念晴,不想多生事端,向来没有在背后告状的习惯,没有什么好处。   “摔得不轻,很冒失。”君喻把手机放回了桌上,淡淡说道。   她笑了笑,看着打开的电视,电视上正在放着动画片,很幼稚,她看着。   君喻坐在一旁,一同看着电视上的动画片。   看到一半,何姿发现君喻也在看,他也喜欢看?不适合吧,“你也喜欢看动画片?”   君喻动了动唇角,回答得不温不火,“小时候没看过。”   也是,他这种天才怎么可能看这种动画片呢?肯定不会看的。   “那你现在喜欢看吗?”她开口问道。   顿了顿,电视上的一集动画片刚好放完,“陪小孩子一起看的滋味还可以,有了童年。”   何姿听了他的话,得知他说的小孩子是自己,开始不平,“我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为自己辩解着。   君喻嘴角上扬,指了指动画片上出现的一行小字幕,“看,上面写着,专适于0—5岁儿童观看。”   何姿看见了那行小字幕,果然是,“我这是回味童年。”企图在为自己找着借口。   长大了的人都是喜欢回味自己小时候的。   “嗯,你一直在回味,童年没有断过,挺好的。”他说得气定神闲,似是无意。   何姿无语了。   此时,位于北美洲中部的美国时间是清晨。   美国华盛顿已进入盛夏时分,阳光炎热,栀子花开得正好,浅色的一片簇拥着,树叶葱茏。   透明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男人,身影修长挺拔,眸子幽深望着窗外,脸庞清俊,似是在望着窗外的某一点,又似在透过那一点望着别处,失了温度,看不见底。   桌上的黑咖啡正在一点点变凉着,味道苦涩得很。   旁边放着两份方才助理拿来的早间最新的报纸,重叠放在一起,其中放在上面的是中文报纸,T市日报,下面垫底的是纽约时报。   半晌,他转身踱步走到桌边,伸手拿起那份报纸,翻阅了财经版面,又在首页版面上看到了什么,翻到了A12页,上面赫然印着用加粗黑体大字标题,“T市高考状元,中考状元同一人,学霸,已被英国大学录取。”   看完了整篇报道,旁边附加了照片,照片上印着那个女孩,坐在校园林荫道的长椅上低头看着书,发丝乌黑披肩,宁静得很。   助理拿着文件走进来,见他在认真地看报,便站在一边不打扰,看的那一页不是财经版面,觉得奇怪,往日他是不看其他页的,即使在看财经时也没有这么仔细。   一高毕业典礼开完,全班同学准备再开一个聚会,大家在一起再聚一聚,毕竟以后见面机会不多了或者再也不见了。   大家在校园里每个地方都拍了好多照片,以此来纪念高三时走过的脚步和待过的地方,肩靠肩笑着合影的很多,笑得青春飞扬,定格下了那永远的一刻,多么珍贵怀念。   高三的毕业照里,能找到很多人的脸,但惟独没有想要找的那张脸,班里双数的人数变成了单数。   找不到乐宝儿。   很可惜,没有她。   高中的岁月里,她最想要定格留下的就是她。   现在才想起,她好像从来没有一张关于乐宝儿的照片,她的脸只存在于自己的脑海里。   但愿上天会慈悲,会给她们重逢的机会。   晚上,在包间里,大家都如约来了,屏幕里的歌声音量开得很大,感伤怀旧的嗓音在一句又一句唱着长大,友谊的歌,沉浸蒸发在每一寸角落里。   我们曾经终日游荡在故乡的青山上   我们也曾历尽苦辛到处奔波流浪   友谊永存朋友友谊永存   举杯痛饮同声歌唱友谊地久天长   耳熟能详的歌曲,曾在耳边听过很多次,但从没有一次能像此时这般感触颇深,大家拿着话筒肆无忌惮得唱着,或在嘴里轻轻打着拍子哼唱着,不知怎么,唱着唱着就流了泪,歌声哀伤哽咽。   酒精在酒杯中碰撞着,大口喝着,倒了一杯又一杯。   他们长大了,不再是小孩,时间过得好快。   每每长大一些,总也少不了分离。   毕业季,是分离的季节,是流泪奠基的一年,最为感伤。   他们互相拥抱着,哭着诉说着什么,或强颜欢笑祝福着彼此。   今后,天涯海角,天各一方,还是希望对方好才好。   在一起相处得久了,总归是有感情的。   最后,醉得一塌糊涂,泪水流了大把。   何姿酒量不好,但她今晚还是喝了,歌声很动人,友谊地久天长,一句句真切实意,徘徊在耳边,叫人无法不动容。   小学毕业,初中毕业,高中毕业,大学还是有毕业,身边的人一拨拨地走失,又一拨拨地新的走来,再走失······,反复循环。   岁月,变了好多东西,我们都向前走了好多好多,谁还留在原地,只愿还留着最初的那个自己才好。   晚一点,人散了,在门口分了开,分道扬镳。   何姿醉倒在沙发上,同学用她的手机给君喻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了他地点,让他来接人。   君喻当时还在公司,接到电话后很快到了,“谢谢你们。”对最后剩下的还在原地等候的几个人道了谢,谢谢他们通知他,还留在这里没有走开。   他们摇了摇手,不以为意,“不用谢,我们同学一场,应该的。”   说完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君喻走向沙发,倾身闻见了她身上传来的酒味,蹙了蹙眉头,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抱起她走了出去。   来之前,她说滴酒不沾,会自己回去,现在还是要他来接她回去,这酒沾了不止一滴吧。   毕业离别,难免伤情,他理解,可她也要顾及自己的酒量和胃。   抱她上了车,帮她系好安全带,她醒了,醉醺醺地开始说着醉话。   “回去定不饶你。”他说得严肃。   何姿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呵呵地笑了,过了一会儿,一个人轻轻地哼起了歌。   说起来人生的仆仆风尘   不能够留一点回忆   难舍又难分已无可追寻   烟消云散的往昔   说起来爱情的悲欢离合   有个你我永远不提   相偎又相依要留在心底   陪我一路到天涯。   声音自由,音律把握得很好,在寂静的夜里,歌唱得忧伤,一丝丝蔓延着,车窗外掠过的霓虹灯冰冷得很了。   君喻听了,心软了许多。   到了天明园,他抱她下车,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是故意的。”   她搂着他的脖颈,躺在他的怀里,睁着一双黑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在乘坐电梯时忽然冒出了一句话,“君喻,你长得真好看,有时候我总觉得我们好像上辈子就认识似的。”   好看,是感叹,感叹他的男色惑人。   好多小姑娘女人见了这张脸都会迷上好久,怎会不好看?   上辈子就认识?“那上辈子我们是什么?”声音很轻,响起在耳畔,甚是好听。   何姿想了想,开口说道:“我是作画的,你是研磨的。”嘴角一直是染着笑的,一直看着他,目不转睛。   君喻笑了,挺好的,“嗯。”   作画和研磨,本就是一体的,分不开,缺一不可。   进了门,把她放在了沙发上,去厨房里倒水。   再走回客厅时,他的外套掉在了地上,何姿躺得不老实,还在解着自己的衣服扣子,“很难受。”呢喃呻吟着。   “听话,先喝点开水。”耐心地哄着她,扶她起来喝水。   开水已经放在嘴边,她就是不肯喝,扭开头。   衣服扣子已经解到了胸前,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肌肤,在灯光的映照下,通透细腻。   君喻见了,眼神暗了暗,按住了她解扣子的手。   何姿睁着眼睛看着他,乌黑的眸子氤氲纯净,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纯真中平添了几分妩媚,水汪汪地望着他。   还是不肯喝水,撇开了头。   君喻只好自己喝一口,吻上她,将水喂她喝下去。   嘤咛声埋没在嘴角。   他扣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一直吻得她喘不过气来,软软地躺在他的怀里。   他的嘴角沾染了略微酒精的味道,夹杂着微微的果香。   “君喻,你有没有听到外面的人是怎么说关于你的?”她痴痴地看着他的脸,傻傻地问道。   “他们怎么说的?”他嘴角带笑,极为惊艳。   何姿努了努嘴,“她们说,要是能为君喻生孩子,死也甘心了。”说完之后,话里少不了不平衡。   “哦?”他语调上扬,觉得她生趣。   “君喻怎么能跟别人生孩子呢?”她不情愿地说道,撇了撇嘴。   “那我能跟谁生孩子呢?”他嘴角勾勒出弧线,佯装问道。   醉酒的何姿像个单纯的孩子,眼里只剩下他了,格外痴迷,“我想跟君喻生,生出来的宝宝一定会很漂亮。”话语里颇有几分向往期待,仿佛可以想到那个漂亮宝宝的长相。   君喻笑了,紧紧抱着她,笑容如暖日盛开的太阳花,勾人心魂,“好。”   不知道,生出来的宝宝是像他多一点,还是像她多一点。   “可是生孩子会很痛很痛。”她又好像有了烦恼,皱着眉头,仿佛生孩子的事已经近在眼前。   “不怕,我会守在你身边,我们只生一个女儿就好了。”他是无比向往的,他和她的孩子。   何姿动了动眼眸,“不生男孩吗?”男孩也很可爱,特别是像他的话。   君喻的指尖穿过她柔顺的发丝,“女孩贴心,像个天使一样,像你。”   她享受着他穿过发丝间温和的触感,唇角轻启,“我希望孩子像你,那样的话我就可以看到两个人了,你去上班,我想你的时候可以看看孩子。”   说这句话时是笑着的,觉得无限美好,生一个长得像他的宝宝,一定会对他或她很好很好的。   君喻心软成一片,暖流涌入,眸子炙热,难免情潮涌动,捧着她的脸吻上了她的唇,一发不可收拾,吻得热情,交颈缠绵,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绯红的痕迹,像盛开了一朵又一朵鲜艳的花。   修长微冷的指尖抚上了她肩头,衬衣稍褪,动作刻意放轻了。   衬衣被解开的扣子多了,他右手抚上。   又蓦然想到了什么,半天不见她的动静,抬头一看,何姿不知何时已睡着,睡得安稳。   他无奈地苦笑,这丫头······   他是成年男子,往日少不了情动,这是正常的生理需求,但他都不露声色地压制了下来,只因为不想吓到她,她还小,今天是意外,情难自持了,她的一言一动都能轻易地动他的心。   又重新帮她扣好了扣子,抱她回卧室。   “冷。”她极轻声地呢喃了一个字,身子小小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他揉了揉她的肩头,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摸了摸她的额头,体温正常。   君喻就坐在床边,凝视着睡梦中的何姿,掖了掖被角。   就这样看着她睡觉,也是很好的。   又想起自己说过的不饶她,食言了。   新买来的手机放在了床头,要让她自己买又不知会拖到何时。   君喻有一段时间没回老宅,君遥一通电话让他回去吃饭。   一顿晚饭上,古淑敏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也没有眼神交汇。   饭后,古淑敏回了卧室。   君喻跟着君遥去了书房,父子一段时间没见,自是有话要说的。   “你要理解你母亲,她也有她的难处和顾忌。”父亲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   “嗯。”他理解。   “我很欣赏何姿,她才能俱佳,我也劝过你母亲,她也听进去了一些。”和儿子说话,他没有用父亲的身份,只当做是一个普通的长辈。   “嗯。”   君遥的话说得很通透,句句在理,“剩下的事都要靠你自己了,选择了何姿,你注定就要去面对,别人帮不了你。”   “知道。”君喻知道父亲所指是什么。   过了父亲,母亲这关还远远不够。   “什么时候和她一起去英国留学?”对于他转学的事,他也听说知道了。对于儿子作出的选择,他从不干涉。   君喻尽量地把时间推了后,去了英国,就有很长时间不能回来了,“八月底。”   君遥点了点头,“到了英国,好好照顾何姿,你也长大了,负责担当是一定要做到的。”   “会的。”   何姿取得T市状元,被英国学院录取,无人不知,梅婧知道后上门祝贺。   上次被君喻无情拒绝在门外的韩逸和宁单也来了,手里带来了礼物。   君喻心情好,开门让他们进来。   当看见他手中拎着的礼物时,冷不丁地蹦出一句话,“这礼物和上次来时拎着的礼物包装很像。”   韩逸眨了眨眼睛,干笑,“很像的东西多了去了。”   “几乎一模一样。”他冷冷地笑着,盯着他。   第九十四章 喜帖 微笑着蒙雾看着他   何姿在客厅里听见了声音,走了出来,在门外见到了来人。   “怎么不快进来?”见到他们来访,心里怎会不高兴。   韩逸赶忙笑容上唇,变得格外殷勤,进了门。   “怎么好长时间都不来?”她看着他们,随口问道。   的确,算起来有些日子没见面了。   不来?韩逸不知有多么想来,“我······。”抬头正想说什么,就被君喻的话打断了。   “就是,把我们早忘记了吧,这么长时间都没来,真没良心。”他慢悠悠地说道,语气无比真实。   韩逸差点一口气背过去,他没良心,拎着礼物上门吃了个闭门羹,被他无情地下了逐客令赶走了。   君喻反咬一口的技术真是高明,狡猾得很。   “是,我没良心。”他咬了咬牙,认命地承认。   宁单在心里偷笑。   在梅婧的心里,何姿是她从小到大见过的女性中最为佩服的一个人,简直是神人。   一见面,就牵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多是钦佩景仰的话语,把她捧得高高的。   “你是我除了君喻外,第二个佩服的人,我梅婧这辈子从不轻易佩服一个人。”她的眼睛一刻都不舍得离开何姿,眼眸里充满了激动的光辉。   何姿汗颜,实在不用如此,“韩逸呢?”   说起韩逸,她就一脸嫌弃不屑地撇了撇嘴,“他在学业上是个学渣,作弊造诣极高。”   何姿听了,眸底闪过一道流光,也不知道上次是谁在桥上喝酒,拼死拼活地想要挽留住那个学渣,学渣入了她的心挺深,她败在了学渣身上。   “想过何时成为贤妻良母吗?”何姿见她心情很好,一说起韩逸就停不住嘴,满脸幸福的样子。   说起贤妻良母,梅婧害羞了,话止了,“还早呢。”   何姿想着她那句“还早”,“何时才不早呢?”   “要他先开口求婚才好,我是不会的,女人先开口就在某一地方矮了一截,好像我巴不得嫁给他似的,将来会被他取笑,有本书上说过,谁先开口求婚,谁就比对方爱的深一点,我才不要被他逮住把柄。”   梅婧打定了主意,一定不会先开口。   何姿无语,连这也要计较,真是个嘴硬心软的姑娘。   若是等着韩逸主动开口求婚,也不知道她到时候会不会等得着急不耐烦?   餐桌上,大家坐在一起吃着晚饭,和乐融融。   韩逸不时会说着什么,让人禁不住莞尔一笑,气氛温和。   这顿饭吃得自然随意,没有约束,大家随心,不掺杂任何其他东西。   “听他说话,饭倒是吃得不专心了。”君喻在她耳边淡淡呵责道,边说着,边给她夹着菜。   何姿忙顾着碗里的饭,吃得少了,还剩下许多。   君喻看着她高兴,嘴角笑意浅浅,也没有多说什么,看着盛好的汤变得温热,让她喝了几口。   他们两人之间的一举一动,无不羡煞了旁人,再也自然不过了,仿佛他们两人本就是如此的。   看着她吃好了一碗饭,又喝下了半碗汤,便不再催着她吃了。   梅婧曾开玩笑说道,小姿,好像还是个孩子。   宁单说,在君喻的眼里,何姿永远都是个孩子,不会长大。   晚饭过后,君喻牵着何姿的手离开了餐厅,丢下了一句话给韩逸,“把碗洗了,厨房收拾了。”   还在美滋滋地喝着汤的韩逸呛了,不敢置信,竟然要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要洗碗?   “碗是从国外空运定制的,绝无仅有,打碎一个,赔,双倍附带利息。”客厅里那人慢悠悠说道,云淡风轻。   韩逸忽然就觉得手心这个捧着喝汤的碗是金子做的,金贵得很。   这桌上的碗和厨房里的碗,价值赛过他,得小心翼翼地供起来。   这一晚上,韩逸在厨房过得胆战心惊,生怕手不小心一滑,完了,自己就穷了。   回去时,他是驼背弯着脖子离开的天明园。   走前,君喻笑得很慈悲,叫他走好,下次再来。   ······   何姿得了假期,君喻提出外出游玩,放松身心也好,于是便在地图网上看中了几个地方,都是平静祥和的鱼水乡镇,气温凉爽宜人,民风古朴,颇有古典之风。   何姿没去过那些地方,但单听着地名就是好的,很有诗的意境,在网上看过一些照片,便喜欢了,幻想着那个地方的风景该是如何如何地美好。   烟雨朦胧下,和他牵着手漫步在古城青石路上,凉风习习,店铺几家,有姑娘撑着油纸伞莲步走过。   地点已定下,决定乘坐火车前去,飞机会错过太多沿途的美景,可惜了。   一切都已按着计划进行,两张火车票已经买好了。   可是突发的事情永远不在计划之内,君老爷子的身体又不太好了,叫了君喻去。   游玩之事,未能实现,只好延迟,实属无奈。   “要跟我一起去看爷爷吗?”他疼惜地摸了摸她的后脑,没能和她外出游玩着实遗憾。   何姿顿了顿,还是摇了摇头,“以后吧。”   君老爷子身体不太好,她再去,若被老人家知道了她和君喻的事,指定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还是缓缓吧,以后有的是时间。   君喻也不勉强,“好,以后去。”   他驱车前往了西郊,要好几个小时的路程,还要步行,她下楼送他,目送他离开。   那两张不得已废弃的火车票被她夹放在了抽屉里的书中,和火车票一同放在一起的,还有那日阳光下的草地上,他与她二人的合影,明媚极了。   火车票上印着火车出发的时间,14:00,现在已经是14:30了,火车早已开走了。   若不出意外,他和她已经在开往和顺的火车上了,看着窗外沿途的风景,一定会很美。   君喻此去,在君老爷子的西郊待了将近半个月,老爷子身子不大好,平日里寂寞孤独,不舍得他走,君喻作为孙子留下了,爷爷老了,说句不孝的话,还剩多少日子?   君遥和古淑敏平日里都是大忙人,闲不下来,君陌手头的事情也堆得高高的,哪有时间去看老人,只剩下老人最疼爱的这个孙子了,嘴上不说,心里头一直惦记着。   八月的T市进入了夏末,炎热少了许多,雨渐渐多了起来,气温降了。   临近八月底,何姿在天明园的邮箱中收到了邮寄来的一封信,拆开信封,里面竟是一张红色的喜帖。   不知是谁的喜事,最近好像没有听说过。   觉得疑惑,打开了喜帖,眼神一震,这是一封订婚喜帖,主角是乐宝儿。   她竟要订婚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一直在盼着重逢,渴望上天慈悲,上天好不容易慈悲了一回,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重逢方式。   分别不过几个月,她就要订婚了,和别的男人,喜帖上和她挨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名字无比陌生。   她心里是如何想的?   那份喜帖太烫手,颜色红得刺眼,特别是她赫然在上的名字,出现地突兀。   思了许久,她拨了一通电话给方子城,他在毕业典礼后就离开了T市,回到了小镇上去,录取他的大学离小镇不过是短短几小时车程,很近。   电话通了,对方接了起来。   “喂。”方子城的声音久违响起,有段时间没听过了。   何姿握着手中的那份喜帖,静默了几秒,“我收到的一份喜帖。”   乐宝儿知道她在天明园,所以寄来了这个地址,可她不知道方子城在哪里,想寄也无处寄,说不定没想过寄也不一定。   “嗯,怎么了?”他不明,一份喜帖怎么了。   她看着喜帖,平静地说道;“这是乐宝儿的订婚喜帖,她在下周一要订婚了。”   刹那间,电话那头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仿佛人消失了一般,静得很,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听。   许久,听不见方子城出声。   “要去吗?”她开口问道。   乐宝儿在他身后苦苦地追了那么久,花了不少心思花样,很有毅力勇气的女孩,喜欢笑,他一定忘不了的。   停了一会儿,总算有了他的声音,“告诉我时间,地点。”   何姿将喜帖上的时间地点告诉了他,挂下了电话。   她知道,方子城是会去的,会去参加订婚典礼的。   乐宝儿要订婚了,她从没想到过,曾经她也跟自己说过很多次幻想过的订婚场景,白色礼服和钻戒,拥抱亲吻,要的简单,却很幸福,幻想中的那个男主角是方子城。   如今的订婚,她也有这么幸福吗?   但愿吧。   周一在亦快亦慢的时间走动中还是到了,她挑了件简约大方的针织长裙,不失场面,君喻和她一同前去。   和她同去,一方面是照顾她,还有一方面是因为乐宝儿是何姿的朋友,待人和善,他前去捧场也是应该的。   在去的路上,君喻舒了舒她的眉头,“别担心,她既然选择了和那人订婚,心里自是有底的。”   何姿似知非知地点了点头,“应该吧。”   不要是任性鲁莽之举才好,婚姻非儿戏。   订婚典礼在酒店里举行,包下了整个楼层,位于市中心,对于这里她很熟悉,乐宝儿的姐姐举行婚礼时,也是在这里的。   她和她姐姐一样,都选择了这里。   这个酒店的金色调太冰了些,单调,突出了奢华却看不到温度,在镀了金的墙壁上都能看见西装革履来往走动的人样。   君喻和她走到了举行典礼的大厅,来得时间早了些,但现场的客人也陆续到了些。   听说订婚的男人是某建筑公司的儿子,独生子,大学毕业在父母公司里工作,家境富裕,公司也算是小有名气,在行内有一定的口碑。   何姿环顾四周,好像在找着什么。   “我想去见见乐宝儿。”她低声说道。   “要我陪你去吗?”他音调平平,问道。   何姿看着不远处走来的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别了,你走不开了。”   君喻是个香饽饽,走到哪里都有人主动凑上去搭话。   果不其然,不远处有几个人忙呵呵奉承地笑着举着酒杯来了,欲要上前搭话,千万不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君喻怎么会没有看见,嘴角上扬,叹道:“坏东西,自己先溜了。”   何姿溜了,留下一群人给君喻应付,他应付的年月多了,早已练得得心应手。   她找着化妆间,此时乐宝儿已经到了,应该在化妆间梳妆打扮才是。   敲了敲挂着化妆间牌子的门,推门进入,果然在镜子前见到了想要见的人。   化妆师和造型师正在忙绿地打扮着,坐在镜子前的那人像个木偶般一动不动任人摆布着。   “乐宝儿。”她在身后唤出了声。   果然,坐在椅子上的那人惊喜地透过镜子看到她,赶忙转身,见到她欢喜得很。   “小姿。”很高兴,高兴得眼眶里差点流下了泪。   “高兴坏了吧,别感动。”说完,指尖擦了擦即将夺眶涌出的泪,弄花了一点妆。   乐宝儿点了点头,吸了一口气,努力把水汽咽了回去。   她今天打扮地很漂亮,比上次参加姐姐婚礼当伴娘打扮地还漂亮,几月不见依然,只是瘦了好多。   何姿的话语停了几秒,还是问了出来,“你真的决定要订婚?想好了吗?”   乐宝儿点头了,“想好了,那人挺好的。”   能从方子城的阴霾中走出,接受新的人,何姿也是替她高兴的,就怕她是一时鲁莽,不是心甘情愿的。   短短几月,她就从当初的伤情阴影中走出,订婚了,她对那段情投入得多深啊!   “你喜欢订婚的那个人吗?”这是重要的,没有喜欢,在一起会幸福吗?   乐宝儿笑了笑,装作无谓地扬起了嘴角,“会日久生情的吧。”   那语气好像她也不知道,只是一句试探猜想。   日久生情,和她姐姐说的一样,日子久了,就生情了,说不定吧。   门开了,走进来两个人,是一对夫妇,打断了她们的谈话,“还不快点打扮,时间不早了。”   “这是我爸妈。”她为何姿介绍道两人。   又为父母介绍了何姿。   介绍的时候,她看不见乐宝儿眼底对母亲的一点熟稔欢喜,有的只是生疏苦涩,仿佛比陌生人还要不如。   她父母草草地看了何姿一眼,就没搭理了,主动忽视。   “出去等我吧,等会儿肯定让你惊艳。”她笑着,那笑扬起得太勉强。   何姿点了点头,走出了化妆间,在走廊上遇见了君喻,他在等她。   “君喻。”她抱住了他,面对面拥抱着,她喜欢他的怀里。   君喻也不问她进去发生了什么事,只知她现在是需要人拥抱的,轻轻摩挲着她的发丝,拥她入怀。   再简单不过的一个拥抱,却能给人最安心的依靠,胜过所有欲说的话语。   乐宝儿的父母出来时,碰巧看见了这一幕,自然是认识君喻的,那是他们想要高攀却高攀不上的人,没想到女儿的同学这么厉害,居然和君喻如此亲密,关系肯定不一般。   好像在无形中找到了一条极好的路子一般,中彩票的兴奋都不亚于此。   君喻牵着何姿的手去了大厅,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端了一杯温热的开水放在她手心,喝点开水能安抚一下心。   方子城来了,还是来了。   何姿中途去了卫生间,到门口透了透气,站在门口看着天空,天空中有白色的鸟成群飞过,用手指比量,只是毫米之间的渺小,成群结队自由地朝向南方飞走了。   刚才在化妆间里的人急匆匆朝她跑了来,递给她一盒首饰,“刚才在化妆间里见过你,帮我把首饰送到化妆间,我还有急事,谢谢了。”   来不及反应,那人就慌忙走了。   她只好亲手将首饰送去,进门穿过走廊,朝化妆间走去。   刚想打开门,听到里面说起的话,手停在了门把上。   “你朋友和君喻认识啊?爸妈最近手头正好有个投资案,能不能帮着引荐引荐?”这个声音显得讨好,多少带着势利。   “不太熟。”   “爸妈养你这么大,你是时候回报了,你和你的朋友关系那么好,帮忙牵牵线不行吗?这对我们家有很大的好处。”   “她不喜欢拜托人帮忙。”   “你离君喻这么近,以前怎么不早说,要是早说,我还能把你嫁给建筑公司的儿子?想方设法,说不定还能嫁给君喻。”仿佛女儿有多不争气一般,让他们做了亏本的买卖。   ······   何姿在门口呆了一会儿,把首饰搁放在了门口,转身走了,步子走得极慢。   回到大厅时,君喻已经等了好久了。   “快坐,订婚仪式快开始了。”   她坐在位子上,脑子里还浮现着方才在门外听到的话。   时间一到,订婚仪式开始。   何姿看到了和乐宝儿订婚的人,那人相貌一般,算得上干净,笑起来很阳光,举止谈吐还算可以,很温和的样子。   他牵着乐宝儿的手站在铺着红毯的台上,灯光耀眼。   乐宝儿看见了坐在席上的方子城,微笑着看了他好久,仿佛想要在他心里留下一个最后一个好的印象。   何姿未尝没有看见,那双眼睛蒙上了氤氲的水雾,里面藏匿着太多的哀伤,挥之不去。   她心里还没有忘掉方子城,对他的情犹在。   两人相隔的距离远。   到了订婚新人交换戒指的环节,双方拿出戒指,欲要戴上对方的手指。   方子城也在看着台上,目不转睛,脊背僵硬得很,一动不动。   何姿在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徘徊着,电视剧里也发生过这样的场景,此时坐在席上的男人会起身大步走向台上,二话不说拉着女的手大步流星离开,在公众之下逃走。   可是,电视始终是电视,变不成真的。   戒指还是戴在了双方的手指上,未婚父妻的名义已成定局。   乐宝儿成了别人的未婚妻。   她还是流泪了,泪水流下脸庞,弄花了妆容。   方子城一直坐在椅子上,未曾动过。   他心里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乐宝儿,不知道,人都有念旧的情节,想起过往的许多,总会有伤情。   订婚仪式结束,人都走了,方子城才从椅子上起身走的。   君喻牵着何姿的手走出大厅,走在台阶上,何姿忽生好多感慨。   那天,乐宝儿就是站在这台阶上打趣她的,笑得开心,一转眼,她就这里订婚了。   命运真是捉弄人。   正想着,从身后追来两个人。   何姿怎会不认得他们,是乐宝儿的一对父母。   他们刚才就一直在找机会接近君喻,无奈,没有找到适合的时机,现在终于赶上了。   满脸和善的笑容,站在他们眼前,亲切倒是有。   这要是搁在之前,没听见那些话,何姿会善待他们的,他们是乐宝儿的父母。   “君少,你好。”热情地打着招呼,点头哈腰。   君喻应了一声。   “我们是乐宝儿的父母。”他们再次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生怕他不知似的。   “嗯。”君喻知道的,方才在订婚仪式上见到他们时就猜到了。   听到君喻的应答,见他态度可以,就顺着杆子准备往上爬,笑容亲和地看着何姿,讨好着她。   “我们最近手头有个投资案,请问您有没有时间,给我们提点建议。”   说好听的是提建议,其实就是希望君喻投钱。   他们认为,这是女儿的朋友,关系看着还不错,君喻和她关系亲密,这件事肯定能成的。   满心欢喜地等着答案。   “君喻,我饿了。”何姿插了一句话进来。   乐宝儿的父母见状,不放过一个机会,见缝插针,十分有眼力劲地说道:“这个酒店里的厨师特别棒,做出的菜是一流的,一起去吃一些吧。”   何姿抬头望着君喻,搂着他的胳膊,“我想吃你亲手做的。”似有撒娇的意味。   君喻点了点头,“好。”   转头看着面前这对夫妇,“不好意思,我很忙,没有时间,若有事,请联系我的助理。”   话放下,和何姿离开了。   留下一对势利眼夫妇在原地,心很不甘。   回到车上,帮她系上了安全带,“现在不饿了?”淡笑着问道。   何姿不饿,她刚才撒了一个小谎。   “他们势利眼。”她动了动唇角。   “嗯。”君喻阅人无数,怎么会看不出,那对夫妇眼底的贪婪势利。   “乐宝儿不开心。”她看得出来。   君喻知道,“你也不开心。”整个订婚仪式上她的情绪都很低沉,“可是你怎么知道嫁给那个人会不好?”   何姿抬眸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派人查了一下,她的未婚夫没谈过女朋友,也从没和女人接触过,曾经有很多女孩追过,他都不为之所动,性子平静沉稳,业绩出色,乐宝儿嫁给他,也是好的。”   君喻徐徐说出,语音平稳。   “你查过了?那倒是也挺好的。”何姿稍稍放下了些心。   君喻伸手舒了舒她的眉头,嗓音轻悠,“别担心了,就算她父母再如何,她嫁了一个好的人,也是好的。”   何姿点了点头,眉间舒展开了,心里的沉重减少了许多。   “怎么想到查他了?”她转念一想,露出了笑,问道。   君喻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她是故意的,她那么聪明,会不知道?   “真不知道?”   何姿摇了摇头,眼睛晶晶亮地看着他。   他放开了她的脸颊,发动引擎,“那就不说,自己意会好了。”   何姿见他不说,心里自然是知道的。   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担忧,另一方面是因为乐宝儿是她的朋友。   第九十五章 探望 槐树下的白色雏菊   订婚的那天,在化妆间,乐宝儿还给何姿看了两样东西。   一串红绳手链和一双手套,是方子城的,这是她对他唯一的留念。   红绳手链是那年和她一起回去过年时,缠着他在集市上买的,手套是雪天玩雪手套湿透,他塞给她的。   方子城或许早就忘了,乐宝儿是当宝贝供起来的。   她把那两样东西交给了何姿,让她代为转交。   看得出,她还是极为不舍得的,但还是忍痛割舍了。   她说,都要日久生情了,留着这两样东西,生不了情的,这样对和她订婚的人不公平。   她把东西还给了方子城,他捧在掌心没说什么,只是看着。   乐宝儿的订婚仪式过后,方子城没有在T市再待下去,当天就坐了火车离开了,今后不知还不会不会再踏足这个城市,浸染了许多记忆的城市。   只是三年,却是不可忽视的三年。   离开学日子渐近,何姿和君喻的英国留学被提上了日程。   抽了个时间,何姿回了一趟小镇,君喻与之同行。   此次去英国,便有好长时间不能回来了,会很想念的。   身处异国,大洋彼岸,再想吃家乡的原味小菜就难了,不知去哪里寻觅。   一路上没有搭乘飞机,乘坐了火车,慢一些也没什么不好,沿途风景正好,可以打发时间。   火车所经之处,多是连绵不断的青山,绿水相依,田地禾苗随处可见,偶尔可见几处人家,居于山林之间,静谧宁和,让住在喧嚣熙攘的钢筋水泥城市中快节奏生活的人,凭空多出几分向往来。   何姿是挺向往的,隐居也很不错,不惊不扰,乐得悠闲自在。   君喻睡了,眸底隐约有着淡淡的青色,眉间满是掩不住的倦意,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睡得熟。   为了和她回去,之前一连几天没有怎么休息,处理了大量的工作采访,才腾出了之后的空闲时间,咖啡没少喝。   买的火车票是两张软卧票,他抵不住倦意,睡了去。   何姿是心疼的,坐着身旁看着他,怎会不知道他。   他总是淡然地笑着对她说,没事,云淡风轻。   在上火车前,他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不松开,拿着行李,在拥挤的检票口处护着她,不让别人碰到她。   他也很累,却半点看不出来,一心全在她身上。   上火车后,一切都已安排好,他还和她说着话,怕她会孤单。   君喻的睡意很浅,夜里小小的动作都可能会惊醒他,如今她小心翼翼地将他在外的手放入毯子,他还是没醒。   足见他有多累。   火车在铁轨上平稳地驶着,穿梭在山林之间,风景掠过,入眼最多的颜色还是绿。   一个腿脚不灵便的老人拿着水杯牵着孙子缓慢地走在卧铺走道上,走路不是很方便,孙子还一个劲地在嚷嚷着口渴,老人想要走快,却奈何腿脚不允许,皱着眉头很是懊恼。   卧铺车厢内很静,大部分人都在睡觉或看书,没人说话。   怕孙子会吵到别人,老人伸出手指放在嘴边做了噤声状,连带着轻声哄着孙子,生怕会打扰到别人。   走路的步子放得很轻很轻,小心翼翼地看着四周的人,不知有没有影响到别人。   何姿见了,对老人的动作举动心生动容,起身放轻脚步走到他们面前。   “爷爷,要接水吗?”她压低了嗓音,浅笑着问道。   老人点了点头,看着眼前这姑娘。   “我帮您接吧,顺便我也要去接水。”她的手中也有一个水杯。   “那就谢谢你了。”老人和善地笑了,将手中的水杯递给了她。   何姿接过老人的水杯,走到这节车厢的尽头,接来了热水。   折回原路,老人还在原地等待着,将热水递给了他。   “小心烫,要凉一会儿。”她淡笑着,善意提醒道。   老人听了,心生温暖,对眼前这懂事的姑娘很有好感,看着舒服,“你真是个好人。”   不嫌弃腿脚不灵便的老人,礼数周到,笑意温暖,很难得的年轻人。   何姿谦虚,“您也是个好人,看着面善。”   老人听了高兴,呵呵地笑了,“小姑娘嘴真甜。”   “你男朋友可真有福气。”老人见了君喻,感叹道。   何姿目送着老人离开,回到软卧。   “醒了?”见君喻睁开了眼,她嘴角方才的笑还没有收尽。   君喻刚醒,眸底的惺忪睡意还未完全散去,衣服扣子松开了两颗,很是慵懒随意。   看着她坐着身边,嘴角上扬,“说我有福气,我怎能不醒?”   刚才和老人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君喻躺在枕头上,伸手怜爱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我的小姿,总是那么让人暖心。”   一旁空空如也的垃圾桶里,被倒进了一些水,桌上水杯里刚接来的热水冒着腾腾热气。   他拉着她躺下,枕在他的臂弯上,搂着她,“睡一会儿。”   漫长的行程,希望火车就一直这么开下去,永远不要到尽头。   在他暖和的臂弯中,何姿昏昏睡去了,睡得沉。   梦见小时候自己蜷缩在外婆的怀里,在树下晒着太阳,桂花很香,外婆的脚边躺着一只黑乎乎的猫,呜呜地叫着,缩成一团也在晒着太阳。   外婆的五指穿梭过自己的发丝,慈爱亲切,乌黑的发丝很是漂亮,“三千青丝。”   她问道:“是三千烦恼丝吗?”   外婆不答。   ······   恍惚中觉得有人摇了摇自己,迷糊醒来,“到了。”   她才回过神来,原来火车已经到了站,起身。   君喻的手臂一直没有动过,被她枕在脑袋下,他收回了手,手臂早已麻木不觉了,但他不露声色,瞧不出半点异样。   衬衫显露出了道道褶皱。   他拎着行李牵着何姿的手走下火车。   周围的景物建筑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依然能寻到最初的模样。   “我想先去看看外公。”在坐上出租车时,她突然开口说道。   君喻允了,“好。”   出租车在路上行驶着,车内的收音机播放着某电台的节目,司机有兴致地收听着,手不时在方向盘上敲打着。   下了出租,君喻付了钱。   外公被葬在山上的槐树下,他们朝山上走去。   半路上,在卖花的小女孩手里买了两束雏菊。   上了山,步子倒是变得慢了些,一步步向前走着,走到了那棵经年高大的槐树下。   枝干粗大,枝繁叶茂,外公被葬在了这里。   墓碑旁不见一丝杂草,打扫得干净,看得出有人日日来此打扫清理。   她和君喻把手中的白色雏菊放在了墓碑前,在碑前站了许久。   何姿的嘴角是噙着笑的,望着贴在墓碑上的那张黑白照片,那是外公年轻时拍的,那时的他风度翩翩,风姿卓越,不得不说是个英俊的男子。   “外公,我来看您了。”她微笑着,稍冷的指腹来回摩挲着那张照片。   拂过的风很轻,枝叶间投射来的光线很柔和。   “我过得很好,别的没有,就是特别想您了。”她凝视着那张照片,唇角轻启,喃喃说道。   只是特别想他。   何姿没有再说话,坐在墓碑前,嘴角一直是染着淡淡的笑的,恍若静静放在那里的那束雏菊一般。   君喻站在一旁,不言语,凝望着她,知她的笑达不到心里,心里是不好受的。   活在回忆里的至亲长眠于地下,一经碰触便少不了伤感。   天色不早了,许久,何姿站了起来,又看了墓碑一会儿,是笑着离开的。   下山,走在大街上,穿过小巷里,去到了外婆家。   一路上没有停止过脚步,走在熟悉的路上。   离家不过十几步,她远远地见着外婆坐在门外,怀里抱着一只狗,抚摸着怀里的狗,嘴里似在对它说着什么。   走近了些,隐约听到了一点。   “小姿啊,她特别懂事,常常把吃早餐的钱偷偷省下来,放在我兜里吃午饭的钱里,想让我吃顿好的,自己饿着肚子去上学,早上总是会喝很多水······。”   何姿的眼睛很酸,是被风吹的吗?   站在一边,动了动唇角,却始终没有出声。   那只狗很听话,窝在外婆的怀里,一动不动。   她不敢去打断外婆的絮絮言语,怕会泄露出自己语声里的异样。   半晌,直到外婆停了话,她才轻声唤道:“外婆。”   外婆听见了,怔了怔,而后又自嘲地笑了笑摇头,“肯定又是我太想念小姿了,常常出现幻听。”无奈地摇了摇头,抚摸着窝在怀里的狗。   何姿心疼,又唤了一声,声音比方才大了一些。   外婆这才不怀疑,缓缓转过头来,眼睛里看见了她,忽然咧嘴笑了,神情欢喜得很。   “小姿。”她老了,声音又苍老了许多,白发比上次见面又多了些。   她跑上前一把抱着了外婆,再不肯松手了。   抱着真实的她,方知自己不是出现幻觉,外婆感到十分满足,“好了,饿了吧,外婆给你做饭。”   她还是不肯松手,倔强地一直抱着她。   外婆无奈,打趣道:“也不怕君喻笑话,都这么大了。”   “他才不会。”她咽了咽酸涩,不舍地松开了手。   外婆看着他们两个人,让他们坐下,自己慢悠悠地走向厨房。   院子里放着好多盆茶花,是外公生前最喜欢的,被照料得很好,花叶生机盎然。   关于外公的一切,外婆都一一延续了下来,被整理照料得很好。   她说,几十年和你外公生活在一起,耳濡目染,没想到学到了那么多东西,也不枉了。   书房里所有书和字画都被外婆呵护得很好,遇上适时的好天气,她会把它们都拿出来摊开晾晒,对于外公最喜欢的书画,半点不敢马虎,视若珍宝。   这里还留着外公的气息,仿佛他还在,还会乐呵呵地在院子里泡茶看书,在书房里练字作画,会出来迎接她回来。   “外婆,您身体还好吗?”菜都摆上桌后,何姿关心地开口问道。   这是她一直挂心的。   外婆笑着点了点头,“好,好着呢。”   吃饭时,不停地给她和君喻夹菜,把她喜欢的菜放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这是改不了的习惯。   菜还和以前的味道一样,只不过桌旁的位子空出了一个,不适应。   “外婆,我要去英国读大学了。”这句话藏在心里的话还是被说了出来。   外婆听了,很高兴,“好,去国外读大学好啊。”   外公在槐树下,有外婆每天去陪着他说话,可外婆呢?她每天一回来就没人陪她说话了,见物难免不会伤情,只有一只狗。   外婆是不会离开这里的,也不会让别人留下来陪她,一直在说,很好,很好。   母亲每天没有少打电话和她说话,工作再忙也会抽出时间,经过外公去世的事情后,外婆和母亲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我们刚才去看了外公。”她也夹了菜给外婆。   “你外公一定会很高兴。”外婆笑着一直点着头,叹道。   说起外公,她的眼底有了光。   何姿和君喻在这里住了好多天,陪着她说话,陪着她去看外公。   比起以前,外婆少出门了,喜欢待在家里。   那只狗和她的关系很亲昵,很有灵性的一只狗,常常趴在她脚边。   狗是在路边的垃圾堆旁捡到的,那天正好在下雨,外婆见狗可怜便带回了家。   英国曼彻斯特大学开学日期近在眼前。   他们不得已要离开了,离开前一晚她和外婆说了很久的话,躺在她的怀里,抚摸着她的白发。   此次一别,再见怕是又要好久了。   外婆始终是笑着的,笑着安抚着她,笑着给他们准备爱吃的小菜,笑着送他们出门。   “君喻,照顾好小姿。”她深深地望着君喻,说道。   君喻拎着行李,牵着何姿的手,点了点头。   “外婆,身子不舒服就去医院,打出租,很方便的,花不了多少钱。”她嘱咐道。   外婆笑着点着头,“知道了。”   他们走了,背影越来越小。   邻居也看见了他们的离开,妻子一边在晾衣架上晾晒着衣服,一边对在一旁的丈夫无奈地说道:“这老太太心太好了,只报喜不报忧,有时候看她走路腿脚不好,身体大不如前了,哎!也不知道能过多久?”   这一家在这里住了也有十几年了,都是老街坊了。   丈夫帮着妻子晾晒衣服,“她一个人住着,老伴去世了,孩子又不在这里,我们能帮,就多帮点,她人很好的。”   妻子理解,赞同地点了点头。   八月二十八日,君喻和何姿去往机场,乘坐早上一班飞往英国的飞机。   君喻的父母没有前来送机,安雅来了,韩逸他们知道消息后,也来了。   安雅在机场大厅内不放心地一一嘱咐着她,毕竟外国不比在国内,远在大洋,有很多事她都照顾不到了。   “有君喻在英国照顾你,我多少放心。”   韩逸,宁单和他们笑着告别。   梅婧握着她的手,知道她要走了,不容易见面了,以后再打电话就不能来陪自己了,送别的话尽量说得不太伤感,怕引出眼眶中咸咸的液体,“英国的泰晤士河和千禧桥很出名,很漂亮,我没机会亲眼去看,只在画册上看见过,喜欢得很,你这次去一定要看看,打电话告诉我。”   “好。”何姿欣然答应了。   登机的时间到了,机场内广播一遍遍响起。   何姿朝他们挥了挥手,笑着转身离开,君喻牵着她的手走入安检口。   几个人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离开,安雅的视线不曾离开过,眼底蒙上了些许的雾气。   女儿又离开了。   九点三十分,飞往英国的航班准时在机场起飞。   英国,一个何姿从来不曾去过的陌生国家,在耳边听过无数次却依旧还是那样陌生,她要在那里继续完成学业。   有君喻陪她一起。   下午五时三十分,一班从美国飞往英国的航班也准时起飞。   第九十六章 黑咖啡 望着对面的灯光   飞机到达英国那天,下了飞机后,何姿记得,头顶上的阳光是从云彩后照射出的,云彩如棉絮般轻悠单薄,透得出寸寸碎金光芒,云丝随风悄然浮动,脚边的阳光若隐若现,时暖时阴。   一眼望去,招牌屏幕上满是英文,连续的字母闯入眼帘,不觉有些怀念中文汉字,身旁是匆匆拉着行李而过的异国人,蓝眼睛,高鼻子,黄头发,脸部深邃,身形高大。   这是英国了,她离开了T市。   君喻有一套公寓坐落在曼彻斯特大学附近,只隔着几条街,上下学会很方便。   公寓已经让人打扫过了,里面的家具一应俱全。   坐车到了公寓后,何姿整理着行李箱里的衣服物品,将两人的衣物分别挂在衣橱里。   君喻去附近的超市里买来了新鲜食材,在厨房为她做饭,一直到下了飞机,她都一直没怎么吃东西,长途颠簸,身子会很累的。   “先去洗澡,等会儿吃饭了。”他走到卧室,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衣物整理起来,开口说道。   何姿知道无法拒绝,只好拿了家居服,去卫生间洗澡。   这一路途,飞过大洋,她的确有了些倦意。   在浴缸里泡了一会儿热水澡,直到君喻来敲门,方知时间过得久了。   饭菜已经做好,摆放在餐桌上。   “睡着了吗?”待她出来,他从架子上抽来了一条干毛巾,包裹着她的湿发擦拭着,双手动作很是温和。   “差点。”她差点就要睡过去了,温热的水中泛着腾腾的白气,看着看着就显得困了。   君喻手下的动作没停,擦拭着她发丝尖端落下的水珠,“看来以后我要叫你,这样会感冒的。”   如果刚才他不来叫她,说不定会在浴缸里一直睡下去也不一定。   “吃饭吧,菜还热的。”擦干了头发,他把毛巾放回了原位。   何姿见他如此,早已见怪不怪,用过的东西一定要原封不动放回原位,一点偏离都不能,讲究得很。   很多次她把整理好的东西随手放在桌角,他都会在她转身离开时,标准地放回原位。   书架上的书亦是如此,按类别归类,每看完一本,都要和原来一样放回到原位。   别人叫这是强迫症。   何姿没有这种症状,不知这种症状真的有这么令人强迫?   她也很想患上这种症状,那样的话,再也不会有丢三落四的坏毛病,每一样东西都能找到,再也不会发生胡乱翻找丢失东西的事。   吃着他做的菜,很熟悉,味道在记忆中苏醒过来,做得好吃。   “你怎么会做的?”她无比熟悉这些菜的味道的,是外婆才会做的菜,惊讶。   君喻夹了菜放入她碗里,“好吃吗?”   她点着头,“几乎是一样的味道。”   君喻笑了,她喜欢吃就好,“想吃就给你做。”   将话题转了过去,没有说是怎么做出的,就如同她每次给他带去的点心一样,情深在心里就好。   在异国吃到中国遥远家乡的菜,是多么令人动容怀念,就好像从没离开过那里,思乡少了几分。   她以为再也吃不到了。   上次回去小镇时,他请教了外婆做法,外婆笑着一一详细地教给了他,凡是何姿喜欢吃的菜式都教给了他,君喻学得耐心认真,一字不漏都记了下来,领会得快。   做了几遍,给外婆尝了几口,自己又尝了几口,也有感觉味道不如意的地方。   外婆直夸他悟性高,已经做得很好了,但他不满足,还要做得更好。   让她在国外能尝到家的味道,是他能做到的。   能做到的,他都会去做,不能做到的,会想方设法去做。   她高兴就好。   何姿去附近街道的花店中买来了几盆鹅黄色的茶花,香气清丽,花叶朴素,摆放在了阳台。   无事之时,看着茶花,心情也是好的。   偶尔浇水,不失为一种乐趣,为这公寓增添了一抹亮色。   这套公寓虽与天明园的构造建筑不同,可有一点还是一样的,就是有很多的书,整片墙面的书架上放满了书籍,塞得满满的,繁多厚实,各类的都有。   有的踮脚或是踩板凳都够不到,她想过垫两张板凳去拿,当然也真的做过。   一张椅子放在另一张椅子上,她踩上去,真的拿到了书。   有一次被君喻看到,忙伸手去扶着她脚下那两张微微晃动不稳的椅子,出声呵斥了她。   一旦摔下来,伤得会不轻,很危险的动作。   “怎么不叫我帮你拿?”小心地扶着她双脚踩到地面,心这才放了下来。   “我自己也是可以的。”她摇了摇手中的书,淡笑着说道。   其实是怕打搅到他,他也有事的。   君喻深知她爱看书,常常会很安静地坐在沙发角落里,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不曾挪动过,爱书成痴,看见喜欢的书便什么都忘了。   这点拿她没有办法。   “明天要买个梯子了。”他想了想,决定了。   还是买个梯子好一点,他若不在家,她要拿书怎么办?   说出口的话君喻翌日就做了,一张结实的梯子放在了书架前,很稳。   九月二号,英国曼彻斯特大学开学,何姿开始了她的大学生活。   在她的大学计划里,是要提早修满学分,争取提早大学毕业,考研究生。   不是她把学历看得有多高,是她对所选专业很有兴趣,所以选择接着读下去。   感兴趣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会觉得内有别处得不到的乐趣,就会越做越好。   她选择了人文院系,主修语言文化。   做一个翻译家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   君喻已是大四,少不了忙的,毕业论文和学分对他来说还不是难事。   初入学,她对学院周遭的环境和陌生人群还算适应,大学课程不是很多,准时上下课,教授在台上讲授的内容深入人心。   下课,君喻会和她一起回去。   在等到他来时,何姿看见了他身后不远处有不少泄气沮丧的外国女孩,觉得十分惋惜,目光紧紧跟随着君喻。   何姿见了,又怎么会不明白,君喻又在无意中伤女孩的心了。   怪他才貌出众,能力出色,一举一动总是能蛊惑住女孩的心?   好的男人,谁不想要?就像是金子,放在哪里都会发出璀璨的光芒。   那些女孩中有西方的,也有亚洲东部,东亚的,肤色差不多。   这里没有像国内那般对君喻知根知底,随处蔓延着流言蜚语,相对安静,君喻在她们眼中只是一个出色的人,这里的校园环境还是挺好的,对她的敌意很少。   “在学校过得怎么样?”他拿下她肩上背着的书包,拎在手里。   何姿走在校园里,上扬起嘴角,“挺好的。”   “教授讲课听得懂吗?”他和她并肩在路上走着,不时说着话。   她点了点头,“他讲得很好,很喜欢他的课。”   那就好。   曼特斯特刚下过一场小雨,这里的雨水要多一些,温度适宜,泥土的湿润混合着花香弥漫在空气中,英国人陆续从身旁走过,隐约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提琴声,悠扬轻妙,蓝眼睛的小孩嬉笑着在湿漉漉的地上跑过,笑声天真,他们像一个个纯洁的天使,身后长出了一对白色的翅膀。   何姿喜欢那双湖蓝色的眼睛,湛蓝得如天边的湖水,恍若不经任何雕琢的剔透宝石,熠熠生辉,仿佛在漆黑的深夜里也会盈盈地泛着亮光。   就这样悠悠漫步在雨后的街头,闭着眼睛吸一口空气都是美好的。   前面不远处走着一位扎着碎花头巾卖花的妇人,穿着很有当地的特色,手心里牵着小孩,在街头提着篮子叫卖着鲜花。   他们走在身后,却还能闻见她走过的路上残留的丝丝花香,卖的是玫瑰。   走了一段路,还没有卖出一朵玫瑰,路人在她身旁匆匆而过,或是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妇人的背影看去是缓慢沉重的,步子走得很慢。   这是她必要的生活来源,得以把生活维持下去。   蓦然,一个路过的高大的青年人撞了她一下,看也不看就冷漠地走了,完全不当一回事。   她瘦弱的身子一下子扑通摔倒在地,手上的篮子被打翻,放在里面的新鲜玫瑰全部散落在地,很是亮眼的红色,妇人慌了,顾不得肩上的疼痛,赶忙蹲着身子捡着玫瑰,那些玫瑰是对她最为重要的东西。   何姿见了那妇人的无助狼狈,走快了几步,上前帮她拾捡起来。   重新捡起的玫瑰沾染了些许的尘土,不复方才的鲜丽无暇了,大打折扣,更没有人会买这些脏了的玫瑰了。   白白浪费了。   妇人是心疼难受的。   和她说了一些话,方得知,这些玫瑰是她家的后院里自己种的,家里经济不好,生活困难,她出来卖花,补贴家用,对他人来讲,这花算不得什么,对她来讲,这花是很重要的。   生活就靠这微薄卖花赚来的钱了。   看得出,这玫瑰种得很好,颜色鲜丽,香气芬芳,种花的人很用心,细心呵护着。   君喻提出,要买下这一篮子的玫瑰。   妇人很善良,微笑摇了摇头,谢绝了他的好意,没事的,这些玫瑰回去洗一洗自己还可以泡茶喝,也不浪费的。   怎么能让别人的善意来为自己买单呢?   君喻淡笑,说道,我本来就想为我的女朋友买玫瑰,正愁这里哪里有花店呢?正好你这里有,不用我花时间去寻找了。   善意的谎言,本意是善良的。   他的英文说得很流利,发音标准,一口地道的英式发音,嗓音醇厚,很是好听。   妇人半信半疑,这些沾了尘土的玫瑰,他也要买吗?   何姿看着她迟疑的神色,笑着说道,这玫瑰很漂亮,即使沾了尘土依旧掩不住它的美丽,玫瑰象征美好纯洁的爱情,纯洁的爱情怎么会蒙上尘土呢?   君喻最后买下了那篮玫瑰,按照她说的价钱,这善良的女人是不会接受多余的金钱的,她很容易满足。   何姿看着她手里牵着的小男孩,男孩长得可爱,白皙的皮肤,有一双湖蓝色的眼角,澄澈洁净,圆溜溜地正在注视着她,何姿透过他的瞳孔看见了里面小小的自己。   想要抱一抱他,询问了妇人。   妇人笑着同意了。   她抱起了小男孩,很小,很软,身上有牛奶的味道,很是可爱。   笑得开心。   “君喻,你看。”她抱着孩子给他看。   君喻顺手接了过来,抱着孩子,淡淡的笑容一直挂在嘴角,他也是很喜欢孩子的。   何姿抚了抚孩子的脸蛋,摸了摸他的脑袋,神色怜爱。   每个孩子都是上帝放在人间的天使,绽放着最为纯净的色彩,天真无邪。   看起来,好像他们是一家三口,亲密和谐,流露出温馨美好。   妇人笑着望着眼前那两个年轻的人,是两个可爱的人,善事都会有善报的,她在心底默默地为他们祈祷祝福。   你们若是有了孩子,一定会很好的。   妇人接过自己的孩子,笑着说道。   何姿看着君喻,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显露出羞涩。   傍晚时分,妇人牵着孩子的手和他们挥手告别了。   君喻将手中的那篮玫瑰送给了何姿,没有说什么,俊朗的眉间很是柔和。   玫瑰不是随便送人的,它象征圣洁的爱情。   何姿心里是知道的,“第一次送我花。”看着篮子里的朵朵玫瑰呢喃道。   君喻闻言笑着,伸手摩挲着她的头发。   一辆黑色的林肯房车在路上驶过,低调的奢华,不引人注目,车窗是黑色的,看不见里面半分。   何姿回到公寓后,用清水洗去了玫瑰上略微沾染的尘土,养在了花瓶里,放在显眼的位置。   在柔和灯光的照射下,朵朵玫瑰更显鲜艳,活力盛开着,弥漫着丝丝香气。   这晚的夜色很黑,天上的月亮不知藏匿在了何处,不见一颗星辰,想要寻觅一丝光亮,是徒劳。   香槟色帘幔悬挂在落地窗后,桌角搁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手工刚磨好的,很苦。   助理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声音才推门进入,将整理好的文件资料放在了桌上。   “先生,此次来英国洽谈股份收购的合约已准备好,另外您让我调查的资料也已经放在您桌上了。”助理一字不漏严谨地说道。   “出去吧。”站在窗前的人说了话,话语冷冽。   助理退出了房间。   此次来英国洽谈合约本是无需先生亲自出马的,可他还是亲自来了,临时买下了这套公寓。   越来越奇怪,令人捉摸不透,做出异常之举。   这面落地窗是特殊材质的,外面是看不见里面的。   他站在落地窗前,可以清楚地看见对面公寓阳台上摆放着的几盆茶花,影影绰绰的人影在窗后走动,还亮着灯。   轻啜着手中的黑咖啡,不知何时一杯咖啡已经喝完,见了底。   咖啡俨然已经成为了他的必备的饮料,上瘾了,已经离不开了,每每都要喝一杯,一定要是现磨的,光是闻着就很苦,足以苦到骨子里的那种。   桌上放着各类资料文件,摞得高高的,他站在窗前看着对面,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对面的公寓里关了灯。   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已是晚上十点半。   他也关了房间里的灯,房间顿时一片漆黑,修长的身子仍旧站在窗前,看着对面,脚下不曾移动过半步,冷峻的眸子很是专注,鲜少有了些常人的温度。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站在落地窗前。   手机的屏幕发出亮光,照亮了眼际,他低头看着发着亮光的屏幕,指腹反复摩挲着。   第九十七章 玉 殷红血花从臂上落下   何姿没有忘记临别时在机场,梅婧握着她的手嘱托过她的话,要她去帮她看看英国的泰晤士河与千禧桥。   而她真的去了。   没有让君喻一起陪同,他提前大四完结,时间早了许多,现在正在博硕连读,再如何,也总是要花些时间的,她怎能去打扰他。   早晨,她独自坐车前往了泰晤士河。   在英国历史上泰晤士河流域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英国的政治家约翰伯恩斯曾说:“泰晤士河是世界上最优美的河流,因为它是一部流动的历史。”   它是英国著名的母亲河,以其静态之美而著称于世,重要程度不亚于中国的黄河。   去的那天阳光静好,万物饱受阳光普照的厚待,一眼望去,河面着实壮观,如彩带明镜般闪闪发亮,微风吹拂,粼粼的河面泛起了层层波纹,一层层向外漾开,湛蓝得很。   声声汽笛在空中悠扬拉长响起,回荡在耳边,艘艘轮船停泊在河面上,或在河面上启动滑过,船尾激荡起白色的水花,久久不能平静。   周身不乏有异国来的游客,喜悦高兴地观赏着这难得的美景,这是英国独有的,手中的相机不停地闪着白光,记录下这一刻美好的视觉感受。   千禧桥架在泰晤士河上,结构简洁明快,造型连续流畅,与英国其他古老的桥身显得格外不同,被誉为“眨眼桥”。   远远望去仿佛一条银白色的带子,横跨在空中。   她拿着相机在各个角度都拍下了照片,从各个角度感受风景的不同,不时可以让她眼前一亮。   照片拍了很多,拿笔亲手在照片后写下了寄语感受,给看的人更多了几分真实。   她拍得用心,写得也很用心。   一笔一划写完之后,去邮局将这些寄去了中国。   等梅婧收到之后,应该会很开心吧。   出来邮局后,她没有马上回去,漫步在街道上,软缎裙角在风中扬起了道道波纹弧线,似帆似浪。   英国,这个全球最大的金融中心,最先进发达的国家之一,它的名胜古迹也令人叹为观止,赞叹不绝,在全球都享有盛誉。   一眼望去,这是个淡然宁静的中国女孩,有着独特的清悟,很简单,但却总让人过目忘不掉,让路过的英国人不禁多看了几眼。   她欣赏着沿途的风景,用照相机拍下,回去时让君喻看看也好。   走了一路,她选了一家咖啡厅坐了下来,这是中国人开的一家露天咖啡厅,一家人忙里忙出,客源很好。   看到和自己同一国家的人,顿感亲切许多,耳边响起的中文很怀念。   “一块黑松露蛋糕,一杯牛奶,谢谢。”她淡笑着,对着面前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说道。   那女孩看着她,笑着点了点头,“稍等,马上。”   露天咖啡店的坏境幽静,微风吹拂,夹杂着阳光的味道,听着耳边不时的英语,十分舒适惬意。   很快,蛋糕和牛奶被送了过来。   这里的服务态度很好,人人的脸上都带着温和的笑容,让客人的心情莫名平静了许多。   在这样一个午后,坐着这里品着咖啡,欣赏着四周的风景,融入进嘴角的笑容间,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用完餐点后,她去前台结账。   付钱时,咖啡厅里的服务员好意提醒她,可以投放一个许愿瓶到那边的那条小河里,愿望会成真的。   他说得信誓旦旦,好似很灵验的样子。   “很多人都信,每天都有很多人在投放许愿瓶,会成真的。”   说完,递给了她一个玻璃瓶和浅色的纸笔。   这种事若是搁在以前何姿是不会去做的,哪里就会有这么神奇的事,许个愿就能成真的?可她现在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反正是去做了。   手握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字迹婉约中存着韧劲,写下的字很少,墨迹稍稍晕开,和煦的阳光泄进玻璃窗,斜斜地笼罩在黑色字迹上,好像那一个个字也有了温度,变了颜色。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写完搁下了笔,把纸折了折,折得整齐,塞进了透明的玻璃瓶,盖上塞子。   踱步走到河边,河边已有一些人了,都蹲着身子投放着自己手中的许愿瓶,目光随着水中的瓶子流走着,眼神里充满了希冀。   一条看不见尽头的河面上,飘浮着颜色各异的许愿瓶,悠悠飘荡着,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明亮的光泽,星星点点,好似一颗颗闪烁的星辰。   何姿也蹲下身,看了看掌心中已有了些温度的许愿瓶,将它投放在了河中。   载着浅色折纸的玻璃瓶在水面上渐渐飘走了,那里面还载着她美好的期许,会有神仙去把它实现吗?   若是真有一个神仙,每天那么多的许愿瓶,他忙得过来吗?   她蹲在河面静静地看着自己投放出去的那个许愿瓶,直到它飘得远了,她的目光视线噙不到了。   方转身离开。   身后陆陆续续还有人投放着许愿瓶,嘴角是勾着笑的,心里欢喜,眼底闪耀着希冀和期盼。   许愿瓶,每个人都期盼着美梦成真,如愿以偿。   心里有个期盼也总归是好的。   她投放的那个浅色的许愿瓶在河面上飘啊飘,和其他许愿瓶一起,飘了一会儿,别的许愿瓶接着在河面上飘荡去远方,而那个许愿瓶被卡在了石头缝中,飘不走了。   何姿兜里的手机响起,她拿出一看,果然是君喻,接了起来。   “什么时候回来?”她听着他的嗓音,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寻到了安心。   “就回去了。”她正朝着地铁站台走去,   君喻自然也听到了电话那边传来的喧闹的汽车鸣笛声,“嗯,过马路小心车辆。”忍不住提醒道。   “好。”她点了点头。   “嗯,就这样,路上接电话不安全。”简短的几句话,他就结束了通话。   何姿先挂下了电话,他才挂。   路上人来人往,车又多,接电话分神可不好,他又不在她身边。   何姿转乘了几次地铁,到了曼彻斯特,已是傍晚时分,阳光加深了颜色,渐渐落下地平线,天边晕开了橙色。   她徒步走在街道上,离所住公寓还有几条街。   下班回家的人多了起来,孩子们背着书包放学归来,主妇们提着菜篮走在回家的路上,微笑地打着招呼。   这就是生活,一成不变而又无法改变的生活轨迹。   在她身后不远处出现了一辆黑色的座驾,缓缓驶动着,没人注意到,车窗漆黑。   帆布鞋的鞋带松了,她感觉到了,弯腰系起了鞋带,脖子上挂的玉从衣服里掉了出来,暴露在空气中。   系好鞋带,又将玉塞进了衣领。   漫步经过花店时,在玻璃窗外驻足了一会儿,看着摆放在窗内新鲜的花朵,花朵蕴藏着勃勃的生命力,开得很漂亮。   丝丝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心情就会好起来,她淡淡地笑了。   看了一会儿,走开了。   路上的人渐渐少了。   蓦然,她的脖颈被什么东西一划勒过,皮肤生疼,一股野蛮的力气,什么东西即刻被扯了下来。   那人很快跑走了。   她立刻摸了摸脖颈,空了,玉被人抢走了。   何姿当时的脑子一空,便什么也顾不得了,把危险置之了度外,拼命追赶了上去,“站住。”   她庆幸以前在学校长跑练得很好,如今才有了这么好的速度和毅力。   抢劫的是个英国人,身形高大,身体强壮,比她高出了许多。   何姿追上了他,死死扯住了他的衣服,想要夺回那块玉,谁料被他重重甩在了地上。   甩开的力气很大,她摔得不轻,地面冰冷坚硬,手肘处流出了血。   “还给我。”她挣扎着起身,忽略了身上的疼痛,眼神坚韧执着,胜过常人的倔强。   她心里是很慌的,那块玉对她和君喻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是君喻亲手给她戴上的,从来没离开过她的脖子,万一弄丢了怎么办?万一被那人磕碰到可怎么办?   心里是剧烈颤抖的无措与无助。   她什么都不顾了,起身还要去追。   这时,身后有什么人拉住了她的手臂,制止了她欲要追赶的脚步。   何姿慌乱,不明。   “有人已经帮你去追了,很快就能追回来的。”祝夏开口说道。   她是从身后不远的那辆黑色座驾上下来的。   何姿只好在原地等待着,心里是不安的。   那抢劫的人被身后追赶不停的人逼到了死角处,脸色狠戾,瞪着眼前这个东方男人。   他动起了拳脚,握紧的拳头重重地抡了过去,却被眼前的人不费丝毫力气挡了下来,踢出了脚扫了出去,东方男人毫不留情地踹在了他的骨关节处。   不过三两下,英国男人就被他打趴在了地上,嘴角打出了血,狼狈不堪,可他的力气仍存。   不知从哪拔出了刀子,对着他胡乱挥舞了起来。   东方男人伸手狠狠地扣住了他的手腕,隐约可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他疼得皱紧了整张脸,哇哇大叫起来,手下使出的力半点不留情。   锐利的刀子“咣当”掉落在地。   被他制服在地后,兜里刚刚抢来的那块玉随即被人拿了去。   车闫带了警察急忙赶来。   趴在地上的抢劫犯很不甘心,使了使狠,眼底闪过一道血红的戾气,对他存了浓重的恨意,趁他转头去看赶来的人时,迅速从地上拾起刀,在他制服他的手臂上重重地划了一刀,很深,殷红的血顿时哗哗直流,染红了白色衬衫,留下手掌。   车闫看见这一幕,正想喊出声,还没来得及喊出,就亲眼目睹了刀子的落下,喊声卡在了喉咙里。   “先生!”他立刻跑了上去,看着刀伤很深的手臂,担忧得很。   抢劫犯拼命挣扎着,还是被赶来的警察戴上了手铐,被押走时,还大声地骂着脏话。   “我们快去医院吧。”车闫定下了神,胡乱用手帕系在了伤口上,怕血会越流越多,失血过多就出事了。   自从他跟在他身边起,从没见过会管闲事的他,他的性子很冷,仿佛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也从没见过他那么冲动,没都没想,就从车里冲了出去。   傅施年因为失血,唇角渐渐失去了血色,殷红的血顺着手臂蜿蜒流下手边,一滴滴砸落在地面上,可他还是没有要去医院的意思,打开了一直紧握着的手掌。   掌心上赫然躺着一块玉。   看着那块再熟悉不过的玉,他笑了,笑得极具讽刺。   记得,小时候这块玉也是这样被放在手心里过,形状纹理如此时一样,那时被挂在君喻的脖子上。   再见,是在马路边,他也是这样被放在手心里过,那时被挂在何姿的脖子上。   现在,他将安全置之度外,舍命去和危险的抢劫犯打斗,流血夺回了这块玉。   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这样一块玉,象征的是别人的爱情,丢了,摔了,碎了,岂不是更好?更解他的气?   可他还是完好无缺地将它夺了回来。   为什么?只是为了她,她为了这块玉慌极了,如果不见了,她该有多伤心,多失落。   他是很想很想在她脸上看见像不久前在花店玻璃窗前看到的那抹笑的,好看暖心,恍若一束明亮的光瞬间点亮了他的眼角,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他多么想把那笑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不用只存在于自己的记忆回忆当中。   “快把玉送回去,不要说出是我,会让她不安的。”他将那块玉给了助理,让助理赶忙送回去。   车闫哪里能放心得下他,留他独自在这里,他的血流了那么多,还没止住一直在流,不去医院该怎么办?   傅施年不容许他犹豫踌躇,“快去,否则你就走人。”这话说得决绝,不留余地,叫道。   她等了有一会儿时间了,该着急了。   车闫不敢去否定他的决定,否决不了,没办法,只好下了决心,快步转身跑了出去,脚下的步子跑得很快。   何姿和祝夏还在原地等待着,望着前方,何姿是在担心自己的那块玉,祝夏是在担心方才追出去的老板。   先生临走前,让自己前来照顾她,不让说其他任何话。   车闫快步跑了过来,见到了她,将手里的玉还给了她。   何姿拿到了丢而复得的玉,喜极而泣,紧紧攥在掌心,好像心又慢慢地回到了原位。   “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她是把车闫当做了那个追赶抢劫犯的好人,等同是她的救命恩人,一个劲得道着谢,感激得很。   车闫能说什么,明明不是他,真正夺回玉的人付出了代价,受了很深的刀伤,此时还在流着血,而他却在此承受着她的诚心的谢意,但又无法否决,替老板觉得亏。   “天快黑了,您快回去吧。”他笑着说道。   何姿点了点头,一颗无措的心终于得到了安宁,恢复平静。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车闫不敢再在这里耽误时间,礼貌地对她说道,快步走向不远处方才停在路边的车。   祝夏急忙在身后紧随而上,才刚上了车,就再也压不住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先生呢?”   去追赶抢劫犯的是先生,怎么只是他回来了,先生去哪里了?   车闫一刻不停,立刻发动了引擎,驶动汽车开了出去,“他受伤了,被抢劫犯划了一刀,流了很多血。”说出的嗓音压抑低沉。   祝夏听了,神色无比凝重,担忧得很。   何姿膝盖摔伤到了,是一瘸一拐地慢慢走回去的。   从兜里摸出了钥匙,打开了公寓的门,换下了鞋子,身上的衣服有些蹭破了,沾染了尘土,头发散乱,实在有些狼狈。   君喻早些已经做好了饭,坐在客厅沙发上一直等她回来一起吃饭。   可当他看到她这副模样时,眉头顿时紧蹙,神色再平静不下来,豁然起身走到她身前,扶着她的身子轻轻坐了下来。   早上出去时,还是好好的,傍晚回来,怎就成了这副模样,受伤了,好像还伤得不轻。   “先去洗一下,我给你上药。”他开口说道,没有去询问缘由。   何姿点了点头,是要先洗一洗,被他搀扶着走向卫生间,一步步走得很慢。   君喻小心地看着她的腿。   “自己可以吗?”进卫生间前,他担忧问道。   “没事的。”为了不让他太担心,她还是努力挤出了一抹笑。   “不要骗我,不让我担心,我会更担心。”   身上的淤青不少,特别是手肘处和腿上的伤口,怎么还会没事呢?   “洗的时候小心些,不要弄到伤口。”他细心叮嘱道。   何姿听话地点了点头,走进了卫生间洗澡。   从她进去后,他在门外就没有离开过,等候在门外,时刻注意着里面的动静,心里还是不放心。   何姿洗得很快,没有用沐浴液,简单冲洗了一下,穿上了放在一旁的宽松浴袍。   出来时,看见了等在门外的他。   “洗好了?”   “嗯。”   君喻扶着她走回卧室,扶着她的动作很轻,生怕手下会恰好碰触到她的伤口,她怕他自责,又不会亲口说出来。   扶她坐在床上,接了一杯温开水,递到面前让她喝下,取来了医药箱。   她喝下了开水,见他提着医药箱进来,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浴袍,恍然才想起,擦药是要脱衣服的吧?   指尖紧紧地握着浴袍的领口处,这是她自然的紧张表现。   君喻打开医药箱,在里面翻找着各类药物,一一拿了出来,药品一应俱全。   手拿着一瓶药水,坐在床边看着她。   “我自己来。”她伸手想要接过他手中的药水,却被他躲了过去。   “后背你怎么来?”他反问道。   何姿无语了,确实,后背她擦不到,抬头看着他的那双眼睛,里面乌黑一片,看不出其他一点来。   她的浴袍里什么也没有穿,之前没有想到过这一点,若是想到了就不会了,以前也有他帮她在后背上药,可上次和这次不一样,在他面前脱衣解带,总归还是不好意思。   脸颊绯红,她咬了咬下唇,低着脑袋,指尖不安地摩挲着衣角。   君喻知她害羞了,轻声说道:“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你身上的伤,它们像长在我身上一样疼,别的我是无法顾及的,早已经顾及不到了。”   何姿又想起他对自己叹息说过的话,对自己好一点,那时的语气是多么无奈,还有一些乞求的意味在内。   她受伤,他有多疼,晚上总会把她抱在臂弯里。   可她还是让自己不可避免地受伤了。   何姿的手放在了衣带上,解了开。   此刻,在他面前宽衣解带,她是不羞的,有如此一个爱她的男人。   第九十八章 心里 敌不过对方的位置   白色的软缎衣带在指尖解开滑落在地,浴袍从肩头如流水般掉落。   何姿趴在床上,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肤上有着大小不等的淤青,异常刺目,恍若一张白纸上泼溅上去的颜料,那样突兀。   药水的气味很是刺鼻,幽幽弥漫在空气中,不太好闻。   君喻坐在床边,亲眼目睹着那青青紫紫的伤,眉间从未舒展开过,眸子是凝重的。   “若是疼,就说,不要咬着下唇。”给她上药时,他轻声说道。   这姑娘若是疼,不会说,总是会忍着,下唇总会显出一道月白色的印痕。   “嗯。”轻不可闻的嘤咛声,从嘴角溢出。   君喻手下的动作放得很轻,知那淤青的地方一碰触就会疼得厉害。   伤口被药水慢慢渗透,不疼是假的,但何姿一点都不觉得很疼,只觉得他的指尖微凉,划过的地方很痒。   后背不觉挪动了一下。   君喻的动作顿了顿,“疼?”   “痒。”不是很疼,有些痒。   她怕疼,也怕痒。   “忍一下,快好了。”   后背淤青处都快涂好了。   “嗯。”她埋在枕上,应了一声。   很快,背上不痒了,只感觉渗透进的凉丝丝。   “先别盖被子,刚涂好药水。”君喻将药水瓶盖拧紧放回医药箱,起身叮嘱道。   何姿无奈,只好继续这样赤着身子趴着,可再如何,都还是有些不自在。   他穿着衣服,她没穿衣服躺在床上,还不让盖被子。   他去了盥洗室洗了洗手,又折回,帮她处理手肘处和膝盖上的伤。   这次的上药包扎比处理淤青还会疼,伤口破皮流血了。   尽管很轻,却还是让她疼了。   “从前有三个兄弟,父母让他们从家里搬出去生活。于是大儿子盖了一间茅草屋,二儿子盖了一间木头屋,三儿子盖了一间砖头屋,有一天来了一伙强盗,把大儿子的茅草屋和二儿子的木头屋都推倒了,两人被抓了起来,强盗又去了三儿子家,砖头屋怎么撞都不倒,强盗就从烟囱里爬了进去,三儿子知道了,就在火炉里点了火,狼从烟囱里掉下去栽在火炉里被火烧死了。”   他给她讲起了故事,嗓音如琴弦上弹奏出的音符般,潺潺流水,甚是好听。   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忘记伤口的疼痛。   讲了一个轻松一点的故事,很简单,可让他这样一个人讲这样的故事,真是难为他了。   何姿听得认真,他还会将这种故事?为什么听着这么耳熟。   “为什么我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和三只小猪的故事很像。”她想了想说道。   “是吗?”他反问道。   她点了点头,真的很像。   “三只小猪的故事是怎么样的?”他开口问道。   她想了想三只小猪的故事,小时候在童话书上看见过,隐约还记得大概内容。   “就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何姿凭着脑海里深处的记忆,给他讲起了三只小猪的故事。   君喻手下没停,给她的伤口擦拭酒精消毒,上药,纱布包扎,听故事听得认真。   讲着讲着,声音越来越小了,到最后彻底听不见了,她已经困得睡着了。   三只小猪的故事很长,她还没讲完。   君喻见了她已经睡熟,不禁莞尔,三只小猪她讲得很详细。   包扎好伤口后,他将药物收拾起来放回了医药箱,将室内的温度调到适宜的温度。   等到她后背上的药水干了后,拉过被子,给她盖了上去。   帮她向学院请了假,也帮自己请了假。   留她一个待在公寓里,总归是不放心的,她伤还没好。   睡了一夜后,何姿醒来时,发现全身疼得厉害,比昨天疼上许多,稍微动一动都觉得骨头血肉发疼。   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床边的君喻。   “醒了?”他伸手试探了她的额头,体温正常,还好没有引起发烧。   太阳升得高了,透过帘幔的边缘泄露进来,时间不早了。   “不去上学吗?”她嗓音沙哑,懒懒地问道。   “不去了,帮你请了假,我今天也没事,待在家里。”他小心地搀扶着她起来。   何姿信了。   君喻索性抱起了她,走出卧室,走进盥洗室,   牙膏已经挤好,杯子里的水也已接好,何姿刷起了牙。   君喻拿着梳子,帮她梳起了头发,檀木梳子在乌黑的发丝间流淌而过,又从一旁的玻璃盒里拿出一根浅色的皮筋,扎起了头发。   动作虽生疏,却做得很好。   “要用洗面奶洗脸吗?”见她刷好了牙,他出声问道。   何姿摇了摇头,“清水就好了。”   早餐已经做好,他起的总是比她早,所以所有事他都会比她早一步完成。   早餐很中式,清粥搭配小菜,她喜欢这样。   吃完早餐后,他扶着她坐在客厅沙发上。   “昨天怎么受伤的。”他还是问了,只不过迟了些时间罢了。   何姿知道逃不过这关,因为一块玉引发的,她该怎么说?   他是要听真话的,何姿把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的神色。   话说出口后,他的脸上看不出其他什么来,只是久久凝视着挂在自己脖颈上的那块玉。   伸手摸向她脖颈上的那块玉,放在掌心摩挲着。   “被抢了就抢了,也不过是身外之物,你如此不惧危险,出了事这块玉怎么值?”当初亲手给她戴上这块玉,是想像他就在她身边一样,谁想会发生这种事。   她怎么舍得这块玉被人抢,那时哪里还想得到自己的安危,想不到了。   “都说这玉是保安好福运的,作真吗?”他反问道。   戴上了,反而招来了夺财之人。   何姿淡淡笑了,不以为意,握住了他握着玉的手。   “作真的,这次是恰好有心怀歹念的人,动了歪心思,往日里我是很信它的,它让我每天都能见到你,这是我很想做的,它都帮我实现了,我的福运不就是拥有你吗?你看,我也拥有了,所以它是作真的。”   她的话音柔和,恍若花朵中的花瓣柔软也不为过。   君喻笑了,承认他的心很感动。   “以后若是再如何,玉丢了就丢了,不要做那么危险的事,我是还在你身边的,保你的安好福运。”   终究还是因为玉对他来说是重要的东西,他父亲给他的,如今又给了她,她怎么能丢呢?丢不得的。   玉若是丢了,他嘴上说没事,心里怎么会无恙呢?里面寄托着父辈对他的美好期望保佑。   她笑着,“不会再丢的。”   若是再丢,她还是会拼了命去寻找的。   “说来,还是要感谢帮你寻回玉的人的,若是再见到,必定要好好谢谢他。”他不禁有了几分庆幸。   庆幸昨天出现那么一个人,那时他不在她身边,她又是那么不要命地去夺回玉,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危险是一定的,他是不敢去想象下面发生的事的。   君喻抚摸着她的脸颊,轻轻抱着她,叹息道:“小姿,无论何时,都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我敌不过你重要的。”   在他心里,何姿是排在第一位的,他是敌不过她的。   在何姿心里,他是重要的,自己是敌不过君喻的。   傅施年在医院里住了几天,就出来了,车闫去办了出院手续。   本来他还是要继续在医院休养观察的,流了那么多的血,身子虚弱,可他还是没有听医生的劝,坚持要出院。   助理无奈。   手臂上包扎的厚厚纱布还未拆除,他回到了公寓。   祝夏特意吩咐厨师做些补血的饭菜,多做些。   那晚,她和车闫找到老板时,他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昏倒在地,不省人事,唇色脸色苍白如纸,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微弱,体温不正常,赶忙送去了医院,情况不太乐观,从血库调来了血液输入体内,又从车闫的身上抽了一些,又抢救了一会儿,方基本恢复正常。   凌晨,他才被转入普通病房。   醒来时,第一句开口问的话就是,玉送给她了吗?   都已经什么时候了,不顾自己的安危,他的心里还在念念不忘惦记着那块玉。   祝夏站在床边,送给她了。   他的嗓音异常嘶哑,嘴角干裂,身子十分虚弱,没有说其他什么吧?   没有。   当听到这句话时,他放心了,便再不说话了。   祝夏想起昨天那个拿着玉的女孩,音容还没忘,浮现在脑海中清晰得很。   午饭已经做好,傅施年很少出来去餐桌上吃饭,大多时候都是让人送去房间给他。   祝夏把饭菜送进去时,傅施年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   很多时候,她进来,看见这个姿势的他最多,一动不动地双手插兜站在窗前,久久不挪动一步,背影冷峻而孤寂,让人半点靠不近,很是压抑。   “先生,午饭做好了。”她忍不住唤了一声。   他手臂上的刀伤还没好,饭菜要趁热吃才好。   “出去吧。”他连头都没回,冷漠地说道。   祝夏看了他一眼,深知是无法让他改变决定的,转身离开。   热腾腾的饭菜就放在沙发前,他没有吃,任由着饭菜一点点变凉。   何姿养了几天的伤,淤青退了许多,快好了。   君喻一直陪她待在公寓里养伤,富含营养的菜和汤没少做,定时给她擦药,直到她好的差不多,才放心出了门。   何姿的心情还算好,看见摆放在阳台上的茶花,准备给它修修叶子,松松土。   修叶和松土,她做得还可以,以前看外公做多了,自己做起来也是有数的,   她的神色十分温和,眉间婉约,和煦的阳光衬得她的皮肤很白,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更是熠熠生辉,清明透彻。   看着她,不自觉的,心就变得静和的,呼吸缓慢,不急不躁,一举一动都那么令人舒适。   和她在一起,就会很好了。   修花剪叶,松土浇水,何姿做得有条有理,如此度过时间也是享受的。   傅施年看着她,眸间贪恋,是想和她在同一片地方呼吸空气的,很想很想,指腹在窗上摩挲着她的脸庞。   他从没有一刻露出这样的神色过。   傅施年赴美国留学,继续完成学业,两年便拿到了金融博士学位,仍没有回T市,留在了美国。   在美国,在认识和他合作过的人眼里,他嘴角露笑,冰冷,残酷,无情,做事狠绝果断。   诸如此类,常人的神色和情感他是不具备的。   他摩挲了好一会儿,直到她转身离开阳台,他就看不见她了,目光仍旧没有离开。   忽而,他的眸底蕴过一道凌厉绝然的光,指尖一紧握拳,嘴角溢出了笑,很冷,凝视着她离开的方向。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想要的。   曼彻斯特大学中最著名的就是金融商业,系里人才如云,从异国来求学的人有许多,但君喻无疑是占据鳌头的那个人,是教授嘴角赞不绝口的天才。   他大四后进行博硕连读,只花了一年时间便取得了硕士学位。   再没有人能赶得上他了。   何姿早知,君喻有胜于常人的智慧和能力,却为了她,在T大白白等了三年时间,若他早三年来英国,现在又岂止只是个硕士学位?   在这期间,她得到了学院设立的最高奖学金,成绩稳居第一,是教授眼里的拔尖好学生。   语言文化系,几乎每堂课都能见到她的身影,旁听课总少不了她,努力积攒学分,争取早些完成大学学业。   她是个不可否决的才女,常常能在图书馆里和长椅上看见一个如莲般清雅的女孩,手捧书卷,细细品味,大多时候看见她,她都在看书。   君喻知道了她的决定,在背后默默支持着她。   只要是她想做的,君喻是支持她的决定的。   大二,她已经十九岁,君喻二十二岁。   学业中途,回过一次国,其他时间忙得没时间回去,君喻一直陪在她身边。   稳居第一,提早完成大学学业,不付出相对应的努力,怎么会得来耀眼的成绩,实现理想。   很累,却很值得,在异国,两人在一起进步着。   学院里,他们是异常亮眼的一对情侣,才貌出众,名声响亮,不可小觑,提起时是啧啧赞叹和自叹不如,也只有他们彼此能配得上对方了。   何姿沐浴后湿着头发出来,君喻见了,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干毛巾,帮她擦着滴下的水珠。   她的头发很长了,散发着乌黑的光泽,有一股清香,很淡,若隐若现,很好闻。   衬得她的脖颈很白。   她常常会抱怨头发太长,不好梳,总会拿着梳子跑到他面前,眼睛是晶晶亮的。   他会接过她手中的梳子,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认真而耐心地帮她一寸寸梳理着,不扯疼她。   她很享受地闭着眼睛,窝在他怀里。   发丝散开,如瀑的绸缎般长发上跳跃着音符般的碎金光泽。   他很喜欢,常常抚摸,指尖在发间缓缓穿过。   何姿刚沐浴完,唇角红润,他会吻上她,扣住她的后脑,吻得热情。   吻了许久,仿佛要到天荒地老才罢休,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才作罢。   她的唇角被他吻得更红了,喘着气,埋在他怀里,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黑发掩着的脖颈白得细腻,吻落在了颈上,一道吻痕显露了出来。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下一步,埋在她的发间,眸底的炽热渐渐凉了下去。   再接下去,他不知道还能不能控制得住,遇上她,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弱得很。   他不想吓到她,还没让她有一个心理准备。   她还小。   “小姿,你真能磨人,天生就是我的克星。”他无奈地感叹道。   不得不承认,何姿是怕的,真正发生时。   心灵相通,灵魂互融,她对这些是很看重的,君喻和她,剩下的就是身体的契合,这不是一种龌龊的事,两人的结合是无比高尚圣洁的,和爱的那个人。   总会发生的。   第九十九章 要或不要 都随着她   住在英国的日子久了,何姿没有什么太好的朋友,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过的。   在学院里,上课下课,看书吃饭,时间被填得很满,常常独自一人穿梭在校园中,临近中午君喻会发来简讯,两人一起去餐厅吃午饭。   发简讯的时间很准,正好是中午时分,她还在忙碌的时候。   在公寓里,她喜欢赤脚盘腿坐在书架下的地毯上,膝盖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一边喝着清茶一边看着书。   她似乎很喜欢坐在放满厚重书籍的书架下,沉浸在浓浓的书卷气中。   君喻曾问过她原因。   何姿仰头笑着望着身后的这一大片书籍,说道,很有满足感。   那种表情不亚于脚边堆满钞票的幸福满足感。   君喻无奈地看着她梨涡间浮起的浅浅笑容,是要把这里的书都读完才肯罢休吧。   这天是休息日,两人休息在家。   因她心血来潮要吃西瓜,他便牵着她的手一起去附近的超市购买。   因为这天是休息日,超市里的人难免多了起来。   他推着购物车和她走去卖水果的地方,何姿环顾四周,不乏有很多地方高高挂着打着物品打折的广告的红色条幅,生活用品处人满为患,大家都争相购买着。   这是不能错失的好机会。   君喻站在西瓜摊位前,挑选着西瓜,目光扫过,挑了一个中意的。   他挑选的蔬菜瓜果,自有他的技巧理由,几乎都是好的,从没看走眼过。   买完西瓜,他还在站在水果摊前挑选着其他水果,顺便一起买了。   何姿不用操心,在一旁看着他买。   身后有一对情侣,也推着购物车在水果摊前买着水果。   他们在买柠檬。   堆积成山的柠檬黄灿灿的,颜色很是醒目明亮。   女朋友推着购物车,亲自挑选着柠檬,男的一无所知地站在一旁。   她拿起柠檬看了看,随口说道:“一颗柠檬里有百分之五的柠檬酸,百分之零点五的糖,十分的酸,一分的甜,和爱情很像。”   这话似是在感慨,或是在对自己说,亦或是在对男朋友说。   细细想着,这话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如果没有那十分的酸,又怎么能凸显出那一分的甜是有多甜。   每个人在爱情中,义无反顾地,都不过是在追求那一分的甜,为了那一分的甜,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酸酸甜甜,我们一头栽了进去。   酸里面有着什么?占了十分的位置,想来是会有很多的,误会,争吵,分离······,爱情中可能发生的很多,那一分的甜里有什么呢?是会有幸福,快乐,美好······诸如此类让人开心得毛孔舒张的词语。   如此想来,便是了。   那她和君喻呢?回想起来,甜是不止一分的,酸倒是很少很少,那以后呢?   “别忘了买芒果。”她适时地在一旁开口提醒道。   君喻手下的动作没停,抬眸看着她,淡淡问道:“你要吃?”   何姿的眸子对视上他,是谁很喜欢吃芒果?“嗯,陪着那个人一起吃。”   他眼底升起浅浅的笑意,“那你来挑。”   让她来挑?她可没有他那么厉害的本事。   但她还是认真地低头在众多芒果中挑了起来,挑了又挑,将她觉得可以的都放进了袋子里。   “嗯,挑好了。”她把袋子放进了购物车。   再回头去看,那对情侣已经走了,卖柠檬的摊位前没人了。   “还要买别的吗?”君喻檀口微启,问道。   何姿想了想,没什么好买了,“没有了。”   君喻便推着购物车前往收银台结账。   路过一个做促销打折活动的摊位前时,何姿停住了脚步,侧目去看摊位上卖的东西。   君喻见了,便跟着她一起去了。   打折卖的是玩具拼图,何姿显然是看上了拼图,一千块拼凑而成的拼图。   她看着那幅向日葵拼图,心里是喜欢的。   图案很好看,是几棵向着朝阳生长的太阳花,阳光灿烂,花瓣色彩黄澄澄的,恍若碎金醺然的夕阳红,很暖很暖,伸手去碰触,仿佛指尖下也被照射着阳光,直达心底。   那颜色很是暖人心脾,是真实存在于眼前的。   太阳花,是向着阳光照耀的地方绽放的花朵,看见了太阳花,就好像看到了阳光和希望。   它的花语是,向往光明,热情,沉默的爱。   君喻知道她喜欢,便将拼图买了下来。   回到家后,她盘腿坐在地毯上,开始玩起了拼图,兴致很好。   一千小块的拼图不是那么好拼凑起来的。   地毯上大大小小,零零碎碎地搁放着许多小块的拼图。   何姿全神贯注地拼凑着。   君喻把盛放着切好的西瓜的水果盘放在桌角,坐在沙发上看着她。   她一边吃,一边拼着,耐性还算好,没有烦躁起来。   君喻偶尔会在一旁指点她,拼图拼得还算顺利。   客厅的墙壁上贴着许多英国的风景照片,蓝天下的各种建筑物,澄澈通透的河流大桥,异国风情掩盖不住,都是她那天拍下来的,洗出来给他看,他便都贴在了墙上。   唯一可惜的是,这些照片里少了她,也少了他,只有那些到过的风景。   傅施年鲜少回美国了,大多时间都留着了英国,美国的工作通过网络传达过来,再传达下去让下手完成,重心似乎已经移到了英国。   祝夏和车闫只得尽心尽力地完成,把各种事情做到最好,不敢有丝毫疏忽。   刚开始祝夏可能会不知老板为何会选择这套公寓,选择住在这个地方,可后来再迟钝也发觉出来什么了,因为对面公寓里住着那天被抢走的玉的主人,那个令人过目不忘的女孩。   她住在对面那套别墅里,和她同住的还有一个男人,那人长得俊朗出尘,令人惊艳,一看便知是不可小觑之人。   才明白,老板每日站在落地窗前是在看什么。   原来孤傲冷寂的老板心里,也是有那么一个人的。   可是那个女孩,不是已经有男朋友了吗?   ······   何姿每日的生活是两点一线的,很单调的路程,但她是不觉得单调的。   君喻每天陪着她的来往的路上走着,许多住在附近的人都认识了他们,见到他们会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周三,她下午没课,就没去学校,一个人待在了公寓里。   坐在阳台上的摇椅上晒着太阳,衣着宽松休闲,一举一动自有慵懒散漫之意,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越发地不想动了。   任由微风吹拂着发丝,如瀑飘散在空气中,勾勒出优美的弧线。   看见了对面公寓的落地窗,窗外模糊倒映出影影绰绰,里面却一点也看不清。   晒了一会儿太阳,她还是进去了,若是被君喻知道,少不了会迎来呵斥了。   她转身离开的背影在这个阳台上出现过太多次了。   躺过的藤木摇椅还在一摇一晃地摆动着,左右摇晃着弧度,渐渐恢复了静止。   茶花已不见花,只剩叶子。   下午,君喻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纸袋,不见她的踪影,便径直走进了卧室,果不其然,她在睡觉。   钟表上的时间已经走到了五点,斜阳西下,她还在睡。   他也没打算叫醒她。   这段时间,她也很累,学业上付出的努力太多太多,他是看得最清楚的那一个。   嘤咛声在枕间慵懒响起,薄被下面的人轻轻地动了动,她缓缓睁开了眼,睡意惺忪,她醒了。   在床边看见了他,声音很轻,夹带着沙哑,“你回来了,几点了。”   她看了看落地窗边米色帘幔出泄进的光辉,知道自己睡了好久了。   “嗯,五点了。”   何姿从被子下起身,下床。   君喻帮她把拖鞋放在她脚边,“我买了幸福饼,刚做出还是热的,要吃吗?”   上次去餐厅里吃了一次,她就说好吃,一直念念不忘。   “要。”她很快地穿上了拖鞋,朝厨房跑去。   君喻看着她跑得很快的身影,有趣地笑了,弯腰将睡过的床被整理好。   从卧室里出来,看见客厅的茶几上正放着他拿回的纸袋,她正津津有味地吃着。   君喻转身去厨房,泡了一杯牛奶,折回客厅放在她面前。   “喝点牛奶,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微蹙着眉头,在她耳边说道。   何姿点了点头,接过他手中的温热牛奶喝了起来。   君喻坐在她身旁的沙发上,拿着几张数据资料翻看着,无话,唯有纸张在指尖翻过摩擦的声音。   她吃着幸福饼,随手拿起放在沙发上的报纸,是当天的,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她还看得懂,翻了几页,便不再翻了,一张报纸的整张报纸都印着金融论文,署名作者均是同一人,她太认识那个名字了。   是君喻的英文名。   这是英国最有名的报纸,销量遥遥领先。   几篇论文她都看了,都不是太懂,但写得很好,却是真的。   “君喻,你真厉害。”看完,她不禁感叹道。   君喻从手中的资料上抬头,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心中了然,“才知道吗?”   话里听不出是骄傲还是谦虚,很平淡。   “不是,早知道的。”她看完他的论文,赞叹少不了。   君喻淡淡地笑了。   她今天穿着一件宽松的针织衫,露出精致的锁骨,乌黑的发丝散落在脖颈处,暴露在外的肌肤盈盈闪亮。   何姿端起桌上的牛奶轻啜一口,唇边沾染上了一圈雪白色的奶渍,她不觉tian了一下,奶渍还没tian干净,残留在唇边,让人不禁心动。   君喻凝视着她的唇边,眸色暗了暗,意味不明,仍让人察觉不出半点异样。   何姿见他一直看着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端起手边的牛奶,“你要喝吗?”   半晌,他答道:“喝。”   闻言,她欲把牛奶递给他。   可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后脑就被一股力陡然按住了,紧接着,炙热的吻落在她的唇边。   太过突然,她还没反应过来。   这人太坏了,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要喝牛奶是什么意思。   这个吻很烫,恍若点点的火光在草原上渐渐燃起,夜空的萤火在黑暗的夜色中着了起来。   他的指尖有些凉,游走在她的锁骨出和脖颈的线条上,很不安分。   两人的身子挨得很近很近。   细细去听,能听得见君喻的呼吸有些紊乱,不复往日里的沉着稳重。   这个吻很长,很深,吻得她脑子眩晕,有些恍惚,是否是梦还是真实的,分不清,只知道他是抱着她的,抱得很紧。   他熟悉的气味萦绕在鼻间,很好闻,令她着迷沦陷了下去。   君喻放开了她,眸子还在隐隐努力地克制着自己,那般炙热火烫,仿佛足以将她焚烧成灰烬,可他还是有理智的,对她的爱恋很深很深,不光只有身体上的占有欢愉,更是灵魂上的。   他既然下决心要她,便就是一生一世的,永远不会放开她,绝不是一时的。   他是把她当成这辈子的妻子,这辈子和他携手共度,和他一起赴老的人,唯一的。   在乎她,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克制着自己,在乎她,所以想要得到她。   经过心灵精神的贴近磨合,两人的身体结合,并不是什么难堪的事。   “小姿,你只要摇摇头,我便在这里停下,没事的。”他摩挲着她的发丝,定了定气息,说道。   她若是摇头,他就会随她。   他是从不逼她的,她不要就不要,没什么关系的。   何姿也听说过那样的事,但从没想到过有一天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不害怕是假的。   也知他一次又一次克制着自己,忍得不好受,但他从没跨过那道线,怕吓到她,这点她是感动的。   只是要或者不要,都听她的,不要,他就停下。   再过一两个月,她就二十了。   她的嘴角扬起了笑,很浅,就像泥土中随风摇曳生长的小花,“君喻,我不会摇头的。”   她的话音刚落,无异于加了一把火。   他吻上了她的脖颈,隐隐克制住了力道,还是怕弄疼她。   不舍得。   何姿的指尖蜷缩,心跳加速紊乱,连何时被他抱入卧室放在床上也不知。   燎原之火彻底燃了起来。   他的衬衫被她抓出了褶皱,扣子松开。   她的肩头露在空气中,他的掌心包裹着,针织衫的边缘在指尖下褪落,不禁打了个寒颤。   君喻的指尖微凉,游走在她的线条处,惹起了她的轻颤,嘴角溢出动听的吟声,宛若天籁。   她澄澈的眸里盛满了水雾,氤氲朦胧,恍若起雾的江面之上,娇媚却少不了懵懂迷茫。   他炽热的吻落在她的每一处,如待珍宝般,火星燎原。   何姿的体内升起陌生的感觉,气若如兰,瞳孔里是只有他的。   他和她十指相扣,生怕会伤到她,将疼痛的程度减到了最低。   两人都是人生中的第一次,没有任何经验,全凭着本能,却还是让她痛了。   她蹙着眉头,很疼。   这是两人都未涉足过的领域,一连的动作都来自最原始,凭着感觉。   何姿的眸子水光涟漪,深深地凝视着他,紧扣着他的手指,是紧随着他的。   仿佛是在一片蓝得发紫的海水中,她摇摆不定地寻不到方向,唯有眼前这人可以让她寻到安定,她紧紧地拥着他不放开,不肯松手。   过后,她眼前一黑快要昏过去,呼吸不稳。   发丝凌乱地散落在枕上,开出了一朵又一朵数不清的小花。   君喻伸手撩开她脸上的发丝,抱着她去沐浴。   她累得睡了过去,君喻给她洗了洗,少不了心疼怜惜,换上睡衣,又换掉床单,连同地上的衣物一同扔进了放脏衣服的篓子里,盖上被子抱着她,入睡。   对面的公寓里,漆黑的房间里,傅施年坐在落地窗后,一杯又一杯地喝着红酒,浓烈的酒精在空气中发酵着,几个红酒瓶在地毯上伶仃丢置着,他醉眼微醺望着对面熄了灯的公寓,喝了很多酒。   他也不知道他灌了多少的酒,只知道为什么他还没醉死过去,他的心里真的很难受。   第一百章 金屋藏娇 并非没有道理   英国的一夜,对于有的人来说是幸福恬静的,两颗互爱的心贴得很近很近,可对于有的人来说分分秒秒都成了煎熬,想要度过一分钟,怎就这么难?   酒精,可以麻痹人的神经和理智,撇去所有不愿去想的一切,胆怯地选择逃避,浑浑噩噩地分不清天地。   心烦,心躁,心乱,心慌的人都是喜欢沉溺在酒精中的,那种液体味苦,性寒,简直比中药还要苦涩上许多许多。   要是能醉倒,也是好的,起码也能摆脱上一阵,喝了不醉,才是最痛苦的,事事缠绕在心头,一刻也摆脱不开。   天际破晓,天边浮现出玫瑰色的初阳光晕,就恍若半盛葡萄酒的酒杯翻到在地,透过玻璃匀称摊开来的色彩,明晃晃的,发着紫罗兰的颜色。   葡萄的香气徐徐升腾在空气中,犹如藤架下结出的剔透新鲜的葡萄,但隐隐中,还透着涩。   天终于亮了,不知躲去哪里的太阳升上了天空。   何姿起得较平时晚,身上被换上了新的睡衣,起身时便觉得全身酸痛,很累。   枕头旁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伸手摸了摸,已没有了余温,看来起来的时间很早了,但他的气味还在床被间挥之不去。   洗漱完,穿着拖鞋出去时,看见了正在厨房准备早餐的君喻。   他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在徐徐地熬着粥。   何姿缓步走至他身旁,闻到了粥的香气,很香,肚子忽然就觉得饿得很了。   君喻还在打电话,回答的话语很简短,嗓音平淡,丝毫没有波澜。   她就站在他身旁,看着锅里熬着的粥。   粥面上冒着一个又一个的气泡,粘稠软糯,勺子在其中搅拌着,有丝滑的错觉。   她也想要搅拌一下。   伸手便想要接过他手中的勺子,却被他躲了过去。   “很烫,会溅到。”他侧目对她说道,不给她手里的勺子。   何姿无奈,只好在一旁看着他搅拌着。   君喻又说了几句话,将手中的手机递给了她,“梅婧要和你说话,要接吗?”   她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正在通话中,一听到是梅婧,浅笑着点了点头,当然要接。   “喂。”早上起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沙哑倒是避免不了的。   那头的梅婧一听见她的声音,激动起来,就说个没完。   她坐在吧台一边的椅子上,耐心地应着。   “过两天就是我的生日了,别忘了给我寄礼物回来。”她毫不客气地伸手向她讨要生日礼物。   何姿这才恍然想起,一年一度梅婧的生日又要到了,狂欢是少不了了。   “嗯。”若是不给她寄回去,怕是又要抱怨个没完了。   “一定要用心啊,上次给我寄来的风景照片,后面还写了话,我最喜欢了。”那次给她寄回国的照片,她收到后,嘴一直就没合上,很是高兴。   “嗯。”她点了点头。   这年代送礼物也要花上太多的心思。   说着说着,那头的梅婧可以压低了嗓音,神秘兮兮又兴奋地问道:“最后一道线破了没?”   这是她每次都很想知道的,八卦的习惯展现地淋漓尽致。   在她眼里,君喻是个清冷寡淡的人,从没想象过他碰到那条线是什么样的。   何姿更不用说,天天捧着书,清悟平淡。   这两人的感情这么深,耳鬓厮磨,都是彼此喜欢的人,天天住在一起,不发生的什么说不过去。   每次打来电话,总少不了会问这个问题,每次通话结束后总会暗暗感叹道,这君喻的定力真强,如花似玉的姑娘在他身边,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还耐得住。   要是换做韩逸,耐心定力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去了,不吃干抹净才怪。   现在这通电话来得及时,昨晚那条线刚过。   “求知欲强是件好事,常能挖出新事。”她端起面前的开水,喝了一口,嘴角上扬。   那头的梅婧正在啃着零食看电视,听了这话,零食陡然掉在了地上,神情倒是兴奋地很,“恭喜,恭喜。”   何姿只是笑着,但不说话。   粥已经盛好,正放在桌上晾凉。   又听梅婧说了几句,隐约就听见那边的韩逸催了好几次的睡觉,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临挂电话前,她意味不明地笑着说道:“晚上不要太累,注意休息。”   挂下了电话,把手机放在了一边。   君喻见着她嘴角的笑,问道:“有什么好笑的吗?”   何姿看着他,又不禁想起昨晚的事,“没事,只是梅婧晚上经常熬夜,很累。”   “你起得这么早,不累吗?”他语速平缓地问道,似乎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话。   可在何姿的耳朵里听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耳朵轻易地红了,“还好。”   他解下围裙,搅拌了几下碗里的粥,放到她面前,“还有些烫,慢点吃。”   她将耳边的碎发放下来些,点了点头,接过粥,实在饿得很了,吃得比平日里急了些。   君喻见她光顾着喝粥,又从盘子里夹了一些点心放进她的碟子里。   他吃得慢,每一口都在细嚼慢咽,不发出一点声音。   何姿吃得比他快一些,将碟子里的点心也吃了。   “身子难受吗?”他抬眸关切地望着她。   她的目光微微躲闪,“有一点。”   他是有心疼愧疚的,昨晚用的力大了些,克制不住,“再去睡一会儿吧。”   何姿摇了摇头,嘴角勾起弧度,“不困了。”   君喻的手掌抚了抚她的头发,疼惜怜爱,眼底是有愧疚的。   她的脸很红。   早饭过后,君喻收拾好她的书包,和她一起去学院。   何姿的大学学分就快要修满了,离大学毕业时间近在眼前,已经在递交申请准备考研。   教授也是十分赞许的,她是最用功,也是最幸运的一个孩子。   傅施年很早便开车出去了,没有带上任何人,独自一个人。   佣人走进那间房间打扫卫生,将垃圾清理出去,祝夏无意间看见了从里面清理出来的垃圾袋,里面纸屑倒是很少,最多的是酒瓶,还不止一瓶,原来他一晚上喝了这么多酒,早上还开车出去,真让人不放心。   车还没有开回来,不禁让人担忧起来,但也没办法,唯有在原地等待。   九点,傅施年开车回来了,穿着新的衬衫长裤,整洁地找不出一丝褶皱来,一如既往地风姿卓越,让人瞧不出半点颓废寂寞。   哪里还像是喝了酒的人,和往日里的傅施年一样,商界精英,无懈可击。   “把今天的行程都报出来。”在门口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吩咐道。   他每天的时间里,工作占了三分之二,休息很少。   祝夏看着他,压下了心底的忧虑,“是,先生。”   休息日。   何姿无事休息在家,君喻的导师一通电话,说是有需要处理的事,去了学院。   隔壁的太太碰巧有事,家人都不在家,她也有急事需要出去,狗放在家里不放心,所以委托何姿帮忙照看。   何姿答应了。   她和隔壁的太太也算熟,每天和君喻在街道上漫步都能碰到常常出来遛狗的她,狗很可爱,她有时会和它玩耍,一来二去,就熟了。   狗是雪白色的金毛犬,很是活泼,好动。   要狗趴在自己脚边,陪着她乖乖坐在地毯上看书是不可能的了,她只好放下书,带着狗出去散步。   于是,牵着它出了门。   狗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在路上东张西望地走着,时而在地面上嗅着什么,时而看着路过的人。   若是见到异性的狗,还会“汪汪”地叫上两声,引得那只狗的注意。   何姿牵着它,在附近遛了一圈。   狗的毛发雪白纯净,在阳光的照射下隐隐散发着白色的光晕。   一辆黑色的座驾拐弯缓缓驶入街道。   突然,狗不知怎的,挣脱开了链子,从她手下跑了出去,跑得很快。   她惊了。   狗一下子钻入了驶过汽车的车下,她急忙跑了过去。   幸好车速放得慢,司机也发现了异状,赶忙踩下了刹车,停下了车。   何姿蹲在地上,看着车下的狗。   还好狗还完好无损,就是不肯出来,爪子里不知何时抱着一颗球。   手够不到,狗不动。   傅施年坐在车上,沉声吩咐道:“下去看看。”   车闫开了车门下车,看着蹲在地上的女孩和车下的一只狗,顿时了然了。   只是这女孩看着很是眼熟,他很快就想了起来了。   “我帮你吧。”车闫好心说道。   何姿闻声,转头去看那人,只是一眼,就想起来了,“怎么是你?”   上次帮她夺回玉的人。   车闫有些心虚,笑了笑。   帮她夺回玉的老板正坐在车上。   狗在车下,不敢开车怕会压到狗,受到惊吓,只能把它哄出来,或是爬下车底抱出来。   车闫也养过狗,对于狗还是有几分心得的。   对着狗挥了挥手,出了出声音,略微弯腰终于把狗抱了出来,捧在怀里给她。   何姿是十分感谢他的,第二次帮了她的忙。   “真是谢谢你。”对他,满口的感激。   车闫谦虚地摇了摇头。   “你住在这附近吗?”在这附近又见到他。   他点了点头,算是吧。   “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顿饭好好谢谢你。”她抱着怀里的狗,询问道。   车闫忙谢绝了,“不用了。”   何姿也不好勉强他,嘴角浅笑道谢。   也不耽误他时间了。   傅施年坐在车内,看着窗外很是清楚,他能很清楚,很近地看到她,她的眉目,举动,笑容,都近在眼前,指尖不觉抚上车窗,勾勒着她的脸庞,仿佛触手可及,那笑是多么暖人身心。   贪恋,思恋,不舍得放开。   梦里梦到过很多次,但是面貌常常会想得模糊起来。   能这么近地看到她,真奢侈。   他的眼神专注也专情,也有生来的天性夹杂在内。   车闫随后上了车,小心翼翼地看着傅施年的脸色,他还在看着窗外,便没让司机开车。   何姿看着漆黑的车窗,密不透风,那后面坐着的正是傅施年,那一望,恰好望进他的眼睛,和他的视线相撞。   只是,她不知,哪里会有那么巧的事。   对着车闫笑了笑,便牵着狗离开了。   直到她的背景再也看不见了,老板的视线也收回了,才让司机开车。   心里,对那个女孩有着特别的定位。   起码,对于老板来说,她是不简单的。   周一,天气是挺好,可是对于何姿来说,发生的事不是挺好的。   一天是平静地过了,却在傍晚放学的时候,出了那么一件事。   下课铃声刚一响起,广播里不知是谁传出了声音,字字清晰,扩大响彻在整个学院内。   每个人都看着广播,听着。   听了一会儿,明白了这是在告白,很直白,语言真诚,无非就是他第一眼见到她,就深深爱上她了此类的话语。   随后被告白的那人的名字也在广播中说了出来,何姿,这声音在耳边回荡了许久。   何姿收拾书本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方才还不以为然,谁知不知不觉被卷了进去。   在国外,在广播里告白不算得了什么了,很平常的事,情书和巧克力都是家常便饭。   若是别的女孩名字还好,毕竟没人知道,可这名字偏偏是何姿,谁人不知,她男朋友是大名鼎鼎的君喻。   这男的,勇气真是可嘉。   何姿懊恼了,广播里的人是谁她都不知道,庆幸只要君喻别听到就好。   只是正好这时,她看见了君喻已经站在她的教室外。   广播了的告白挺长,还没结束。   期盼明显落空了,何姿觉得后背有些冷,起了鸡皮疙瘩。   这事一点都不好玩。   她背着书包,是笑着走出去的,笑得好看。   一路上,他没说话。   还是她先说了,“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人。”解释道。   “英文标准,是个美国人。”他不温不火地说道,似是随口一说。   眼前,讨好他是最重要的,她搂上他的手臂,“在这里,我只认识你一个中国人,也只有你一个中国人。”   话至此处,君喻眸底里的冰冷倒是少了许多。   何姿,越长大,她的光芒就越掩藏不住,气质越发亮眼。   她的嘴倒是挺会说话。   “我想,古代金屋藏娇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他是还有气的,脸色不太好看,步子走得快了一些。   何姿也跟着走得快了,他生气何尝不是因为太在乎她了。   “那你就藏着我好了。”   他清俊的面容冷冽着,陡然停下了脚步,侧目凝视着他,话语藏着怒气,“以后少和学院里的男生接触,特别是那些揣了心思的,别再让我听到此类的话。”   何姿紧紧地搂着他的手臂,很是听话地点了点头,“一定不会再听到了,不会的。”   她信心十足地打了包票,向他保证。   “你最好说到做到。”他胸口的怒气少了许多。   她的眼睛始终都是带着笑意的,亮晶晶地看着他。   君喻见到她眸底的笑,不明,转头垂眸问道:“笑什么?”   她摇了摇头,只笑不语。   她也不是不知道,她对异性的吸引力不小,还不离得远一些。   晚上,天空上放起了烟花。   花火四溅,绚丽缤纷,火花绽放,很是漂亮。   他和她一齐站在夜幕下观赏着满天的烟花。   她说,她永远都记得那年在除夕夜,他也是和她在同一片天下看着烟花,他在电话里说,愿那一刻的短暂成为永恒。   君喻望着她,觉得此刻烟花下的她清丽脱俗,煞是好看,不禁揽她入怀,埋入发间,他对她说道:“我爱你。”   男的俊雅出尘,女的淡雅如花。   很简单的三个字,却是君喻第一次那么直白地说给她听,心上还是开满了朝阳的太阳花。   她又岂会不知道?   第一百零一章 噩梦 母亲在阑珊中跑走   以前的君喻哪里会这么直白地对她将这三个字说出口呢?   从来没有说出来过的。   只是用他的言行,举动,神情,来默默地在淙淙岁月的缓缓河流中一寸一寸地徐徐升腾着。   早已将这句话无言地融入进每一道狭小的缝隙中,或者更胜出那句“我爱你”。   冷风吹过的烟火灯光下,他的发丝微凉,柔软地触在她的脸颊上,属于他身上的那股淡淡的茶香一直渗入到每一滴血液里,能感受得到,背后拥抱着她的那双手掌,是多么有力,又是多么珍惜。   好像她整个人在下一刻就能直接钻进他的心里去。   他这样清冷平淡的人,在此时此景下耳鬓厮磨地说出这样的话,不轻易,却太真不过,里面包含了他整颗心。   她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轻声言叹,“我何尝不是呢?”   记得,和他刚认识,见面不过几次时,她常常会故意放慢脚步隔着距离跟在他身后走着,那时她看着他在前走的背影,就莫名地喜欢上了他的脊背,见过的很多男子里都没有过那样异样的感觉,线条勾勒出的轮廓让她觉得莫名的安全舒适,只要抱住就什么也不用去担忧害怕。   当她真正地从身后抱住他时,她真的很喜欢,比记忆中的还要温暖。   被他抱在怀里,他用臂弯圈住她时,她想再也没有人的怀抱能让她如此安心了,让她想就这样一直一直依靠下去。   某些东西真的会上瘾,比如一个拥抱,很简单朴实的动作,无数人以后再去想起总是会带着旧记忆里的美的,令人回味不绝。   君喻很容易就感动了,那颗心竟还像处在青春期的少年般跳得急速震动,动着的唇角隐隐无声地重复着她方才的话语。   这一夜,君喻在床上很热情,弄得她无力去招架,他主动,她一直都处在被动。   街边的路灯发着氤氲朦胧的鹅黄色的光,一圈一圈,在凌晨的雾气中更显迷离了。   第二天,再去上学时,下午,她见到了昨日傍晚在广播室高调向她告白的人,君喻猜得没错,是个美国人,可她对他这人好像没什么印象。   他就站在教室外等着她。   何姿初时还有些犹豫,怕他头脑会再次发昏,做出什么异于常人的举动来,那么多人看着,若是被传到君喻的耳中,他就真的饶不了自己了。   踌躇了一下,还是出去了,这事躲不开。   他一见到何姿出来,微笑地迎了上去。   何姿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的两手,好在手里没拿什么东西。   处于礼貌,她还是向他打了一声招呼。   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何姿,顺便也介绍他自己。   他叫曼尔,今年二十一,在读美术系大三。   何姿听完他的介绍,现在明白,为什么他在广播里的告白这么充满艺术浪漫了。   她浅笑以对,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曼尔露出笑,缓了几秒,向她祝福道:“我以前不惧你有男朋友,因为喜欢就向你告白,可是今早我见到了你男朋友,他谈吐不凡,是个很出色的人,看来传言不假,我惊叹于他对你的爱,自叹不如,你对他来说很重要,在这样的年华里遇上他真是你的幸运,我会祝福你们的。”   他说着这些话时,嘴角是带着善意的笑的,虔诚而真挚。   在他眼里,爱是高尚圣洁的,足以冲破一切,掩盖一切。   闻言,何姿是惊讶的,没想到他来此是来祝福她的。   “谢谢,你也会在今后遇上一个你命中的女孩的,属于你的真命天女,说不定她已在路上走来了。”她淡淡地笑着收下了他的祝福,也忠诚地祝福他。   心诚的人都会得到回报的。   曼尔很相信地点了点头,他很相信,坚信真命天女就在不久后的某一天,“会的。”   他就这样豁达地转身离开了。   有这样的高尚的追求者也算是好的了,不麻烦,善解人意。   何姿又想起君喻,摇头笑了笑,怕是君喻今早主动找上曼尔的,否则不在同一区域相隔甚远毫无交集的两个人怎么会见到面?凑巧不可能,这机率极其渺茫,曼尔主动去找的君喻,也不太可能,去挑衅吗?这人看起来不像是摊牌挑衅之人。   曼彻斯特的季节渐渐入冬了,十月底一过,十一月已经来了。   桌角的手机震动响起,呜呜声在桌角一直一直响着。   傅施年在文件右下角签字的笔未停,遒劲有力的字体在转笔处渗出了笔油,笔画流利,颜色有些重了。   一份文件他大致浏览而过就签下了字,看似草率任意,却不知他精密地以最快的速度抓住其中的重点,接连提炼出太多有利的东西,又快又准,绝不出差错。   他未完全遵从于一般集团财阀二代的继承规矩,在自家集团里任事,而是看准商机在外自己谋取利益,创建新的事业。   家里人却不知道,是他没说过,还是家里人根本就没想起来这种事过。   桌角的手机震动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悠悠地接了起来,是他远在T市的母亲打来的。   电话刚一接通,母亲就质问他为何打这么久才接电话。   傅施年在指间转动着笔,“落在了车上。”指间的笔转得快,转得再熟练不过,仿佛可以凭空在空中转着圈。   傅母又想起此次打电话来的目的,不再浪费时间,又开口说道:“妈有个好朋友,是银行家的千金,性格贤惠体贴,才刚满二十,妈见了照片,长得很是标致,现在正好在英国游玩,抽个空见见面吧。”   对相亲的事,她倒是热衷得很,不嫌麻烦。   他手中转圈的笔掉落在了桌面上,端起一旁的黑咖啡喝了几口,眼角疏冷,“很忙,没时间。”   傅母还不肯罢休,继续劝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工作何时才能忙完,快快成家才是正事。”   次次打来电话,均是工作忙碌,没停过。   这样的相亲催促已经催过很多次了。   “好了,这边还有事,先挂了。”还不等母亲说下面的话,他就率先挂断了电话。   傅母给他介绍的对象,清一色,都是名门大家的闺秀名媛,刚开始他还去应付了一两次,到后来连应付都懒得了,那些女孩入不了他的眼。   傅母一直不疲地给他介绍着对象,总是说“妈看着如何如何”,就推给了他,从来不曾问过他喜欢什么样子的。   想起,这些年他一直在国外,回去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每次家里打来的电话都是要他如何如何的,从没问过他是如何如何的。   一次深夜路过电话亭,他看见过一个中国女孩抱着打回家的电话那样依依不舍,手背偷偷擦拭着泪,嘴上却一个劲地跟父母说很好,电话那头的人定是很思念关心她的,能让人如此贪恋电话的温度。   他的手机一直都是冰冷的,只是屏幕被指腹摩挲地有些模糊了,手机才有了一些温度。   十一月下旬时,曼彻斯特忽然下了一场大暴雪,令人措手不及,雪下得很大。   这是何姿来到这里,第一次下雪,第一次下得这样大,这也是曼彻斯特十五年来最大的一次降雪。   美则美矣,就是多了很多灾难罢了,房屋倒塌导致人员伤亡,交通道路封锁路口,航班被迫全部取消,很多人的出行受到了阻碍。   君喻知道她喜欢雪,把衣服给她穿得厚厚的,只准她在屋外玩雪,不许走得远。   他找来了雪铲,将门口堆积得很高的雪清理出一些,留出干净的地面,铺上了一层地毯,这样不容易滑倒了。   他站在那里,看着雪中的她,唇红齿白,脸颊绯红,线条柔和,是鲜活得空灵,存于天地之间。   以至于很多很多年以后,他都深深地记得这样的她,忘不去,记得深。   雪下过了许多天,阳光一连普照了几天,雪渐渐化了,街道边还堆积着清理出的高高的雪堆,一些孩童大人堆的雪人憨态可掬地坐在路边,笑嘻嘻地望着走过的行人。   出门前,君喻给她围好了围巾,理好衣服,牵着她的手出去了。   路上还是有些打滑结冰处,走路是需小心,要慢慢走。   何姿的手被放进他外衣的口袋,被包裹着他的手掌,不冷了。   她饶有兴趣地看着路边嬉闹的小孩大人,看着一个个堆好的雪人,看着他们笑,自己不知不觉也笑了。   君喻静静地陪着她走着一路,不语,但心里总是愉悦的。   不觉,在街上闻到风中传来的一股熟悉的香味,她眸底陡然亮了,弯起了嘴角,这个味道很令人怀念。   不待她亲口说出,君喻总能早一步知道她心里所想,去了前面不远处的小摊上买了一个烤红薯,刚烤好的,还是有些烫的。   笑着,把手中的袋子递给她。   何姿高兴得像个孩子,从大人的手中得到了如愿的糖果。   “还是烫的,小心些。”看她高兴地接过,君喻垂眸柔声说道。   “嗯。”   烤红薯的味道久远,但是弥足珍贵,伴着成长,从未在嗅觉里退过场。   等到温度稍稍退却,变得温热时,她掰成了两半,将另一半给了他。   两人各一半的红薯,散着香甜的味道,在街头吃着,好像又回到了很久很久的以前。   吃在嘴里,是甜的,很绵。   然后在街上走着,就算不说话,也是很好很好的。   吃完红薯,他掏出手帕帮她擦了擦嘴角,擦到一半,他倾身吻了上去,扣着她的后脑。   何姿娇嗔地望着他,眼睛不住地偷偷看了看周围,现在是在外面街上呢!   他淡笑着对她说:“等你读好研究生,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何姿闻言,听到结婚还是有些意外的,“我研究生很快就能读好了。”   他望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笑容清淡如风,“那我们就很快结婚好不好?”   何姿错开他的眼睛,怕他见了自己羞涩逗趣自己,不说话。   君喻见了她如此,心上生悦。   这天晚上,何姿回公寓睡得早,才刚七点半就回卧室入睡了。   睡到深处,她做了一个噩梦,紧蹙着眉头。   那梦似清晰似模糊,似实似虚,她也快分不清,看不清了。   梦中的那人是安雅。   白雾茫茫,烟火阑珊,安雅在她眼前走着,走着,却越走越快,她在身后追了起来,可母亲就是没有回头,她扯开嗓子大声叫着,什么也不顾,跑到远处时,安雅回头望着她,笑了起来,那笑凄惨又无奈,全身都是白的,朝她挥了挥手,说道:“我走了,你要好好的。”嗓声悲切,听来如针刺穿了耳膜。   何姿站在那里,只觉得好像有无数个鼓风机在猛烈地吹向自己,穿透她的五脏六腑,痛得很,全身轻飘如尘埃,拼命地想去叫嗓子里却怎么也叫不出声音来。   安雅就那样转身走了,走得极快,她还来不及回神。   她追了去,在那一瞬间,又看见了蔓延在母亲正在奔跑的脚步后大滩殷红的鲜血,是阴寒邪肆的,骇人得很。   何姿吓坏了,嘴角喃喃呓语着,大叫着从床上惊醒了。   君喻也被惊醒,赶忙起身,见她这般惊怕,皱眉担忧,连声关切安抚道:“怎么了?做噩梦了?”   感觉到他的声音,她方才从噩梦中回过神来,侧目望着他,眼底还有挥之不去的害怕,蒙着水汽,气息不稳。   “不怕,只是梦,还有我呢。”他疼惜地抱着她,轻抚着她的脊背,在她耳边不住安慰道,言语温和。   何姿才渐渐沉下心来。   君喻拿着毛巾擦了擦她的额际冒出的冷汗,又去厨房冲泡了一杯温热的牛奶,让她喝下。   她的脸色好了许多。   君喻搂着她躺下睡觉,手掌紧紧抱着她的肩,给她实际的安全感。   何姿闭上眼睛,脑海里还是忘不掉刚才的做的梦,尤其是梦中母亲的神情,让人很是不安。   第二天一早,她就给母亲打了电话,算了算时差,T市此时的时间还不算太晚,一通电话以求心安。   电话响了一会儿,才被接起,接电话的人却不是安雅,而是君陌。   她疑惑,但还是礼貌地启声问道:“我妈妈呢?”   君陌顿了顿,开口说道:“你妈妈出去了,手机落在了家里。”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她接着问道。   那方的君陌似有为难之处,“快了,等她回来我让她回一个电话给你好不好?”   如今也只好这样了,何姿心里虽失落,但还是有礼地道了声再见,挂下了电话。   从没觉得时间过得这样慢,仿佛一直没走动过一般。   她一直守在电话旁,熬着分分秒秒,电话却一直没有响起过,安静得很。   君喻的手机在兜里震动响起,他看了看显示出的来电,去一边接起了电话。   通话时间不是特别长,他应的话更是少,但电话挂下后,气氛骤降,他的神色是凝重的,蹙着眉头,久久舒展不开,指尖把手机边缘握得紧紧的。   良久,他踱步走到何姿身旁,沉了沉声,嗓音骤然把空气划破出了一个大窟窿,刺骨的寒风肆意侵蚀着,“小姿,你母亲还好,只是出了些事。”   “你说什么?”她看着他反问道,语调是低沉的,太沉了。   “好好的,怎么会呢?”她嘴角呢语道。   君喻是不忍心将话都说出来的,“她从楼梯上失足滚落下来,大脑腿骨受了一定程度的伤,现在还在医院。”   这话被他说得委婉了太多,减到了最低的伤害程度。   还有些话是他没说的,这件事中还牵扯到了盛惠然,还有盛惠然腹中流掉的孩子。   两人均在医院手术急救室中进行了手术。   第一百零二章 回国 闭上眼的清风云淡   何姿就那样乌沉沉地看着他,乌黑的眼眸看了一会儿,忽而又笑着说道:“没事的,对吧?”很轻松的语气,是侥幸亦或是庆幸,是在对他说,亦或是在对自己说。   这句话里面究竟是安慰的成分多一些,还是自欺的成分多一些。   不知道。   十八岁外公去世,故乡就只剩下年迈的外婆,整日除了去看外公,会坐在家门口对着怀中的黄狗呢喃说话,白发日益多了起来。还有一个就是母亲,在T市,整日忙碌行走在工作之中,常会无暇顾及吃饭休息。   和她有着血亲关系的也就只剩下这两个人了。   君喻对着她笑了,掌心摩挲着她头顶的发丝,“对,没事的。”   那笑却丝毫没有到达眸底,依旧还是漆黑一片,他心里怎么会没有数,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   片刻不耽误,收拾行李准备搭乘航班回国。   在收拾行李时,何姿显然是在走神的,胡乱地将衣服塞进行李箱,也不管能不能用到一并都丢了进去,拿了多少也不知道,在拉上拉链时,手明显是在发颤的。   君喻给学院打了一通电话,办理了暂时的休学,短时间是回不去上学了   何姿的教授知道后,除了惋惜也是无可奈何,只得答应了,这是他的得意门生,年纪轻轻被保送研究生,依照她的才能,不出多久就能考上硕士了。   订了最近的一班飞机,他们离开了英国。   飞机从英国起飞,到达T市,需要十五个小时,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中飞过。   何姿没有闭过眼睛休息,她但凡一闭上眼睛,昨晚做的噩梦就会纠缠上她,也无心吃东西,只是耐不过君喻的哄劝,勉强喝下了一杯牛奶。   君喻也没有吃什么东西,本就不喜飞机上的餐点,只喝了些水,抱着她。   十五小时,像是一个漫长的煎熬,在这其间,她设想过很多种发生事情的结果,好的,坏的,再坏的,更坏的。   她从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原来可以这么丰富。   机窗外什么也看不见,层层厚厚的云雾遮挡掩盖着,白茫茫一片,看不见底,什么也看不清,但看着看着,不知怎的,竟有一种呼吸不过来的压抑窒息,沉重地堵在胸口处。   她不敢看了。   任由身子轻飘飘地游荡在高空气流层中。   君喻伸手抚上她的一双眼眸,眼前顿时陷入温热的黑暗,轻声对她说道:“别想,别看,总会云开见日的。”   她的睫毛还在微许颤动,不说话,一声不吭。   会的吧?会云开见日的吧?   清晨七时许,飞机稳稳降落在T市机场。   走出机场大厅时,她发现自己的步子走得比周围的人要快许多。   君喻拦下一辆出租车,将行李放上后车厢,跟司机报了前往的目的地,T市中心医院。   此刻,她最想去的就是医院,去看她的母亲。   好在此时的上班高峰期还没真正到来,司机在高速路上停了稍许,便直达去了医院。   君喻付完车费,下车拿下行李牵着她的手上了医院台阶,进了医院。   询问了一下前台的护士,知道了安雅的病房。   乘坐电梯,到达了所说的病房楼层,大致看了一下病房号,找到了那间病房。   这是高级病房,里面配备了厨房与盥洗室,整洁干净,很方便。   何姿推开了房门,毫无疑问的,一眼就看见了病床上躺着的人,手背上正在打着点滴,那么了无生气,阴沉黯淡,像是一朵枯萎的花,晒不到一丁点的太阳。   君陌也在病房,正拿着毛巾轻轻给她擦拭着。   抬头望见了门外的来人,有些许的意外惊讶,但转头一想,也就明白了。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纸是包不住火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怎么会不知道,总会知道的。   “你们来了。”他放下了手中的毛巾,沉声说道。   何姿快步走到病床前,母亲的脸苍白如纸,紧闭着眼睛,额头上缠了纱布,再从身上看下去,一双腿打了厚重的石膏,僵直地躺在床上。   咽了咽喉咙里的干涩,出声问道:“我妈,她怎么样了?”   君陌低头深深地看着安雅,吸了一口气,心酸愧疚不忍一齐蔓延上眼底,“双腿手肘处骨折,头部有轻微的脑震荡,现在情况稳定,修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闻言,何姿握着母亲无力搁置在床上的手,指尖惨白蜷缩着,很冷,没有半点温度,是僵硬的,不见了往日里她抚摸自己脸颊时的柔和暖意。   半晌,她沉吟问道:“我妈,她怎么会从楼梯上摔落下来?”   好好的,怎么会那么不小心?摔得这样严重。   视线看着母亲,下一秒,她又看向君陌,瞳孔一动不动地紧锁着他,里面看似平静无澜,却比任何一种方法都来得逼仄。   仿佛能看穿他的所思所想,一点也瞒不过她。   正巧这时,他的手机响起,在寂静中显得铃声刺耳。   他看了一眼显示的来电,苍白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手机边沿,还是接了起来。   不知是谁打来的,他一点声都没答,放下了手机。   久久地看着被阳光照成恍若透明的安雅,看不见一根血管,回不过神来,眉皱成川,眸底的青色散不开来。   咬了咬唇角,想说什么,但是说不出口。   还是站着一旁的君喻开口说的,“若有什么事,就去吧,这里有我们。”   解了他的难。   君陌是要出去的,去一个他不愿面对,不想去的地方,纵使再不愿去面对,又能如何呢?   人只要活在这个世上,无法面对,也要逼迫自己去面对,哪里能由得去摇头?   他倚靠在窗边静了几秒,僵直着脊背,脚下的步子像是有千斤重,鞋底是在地面上擦着走出去的,嘴角干裂得失了血色。   在英国,古淑敏给他打来的那通电话里,只是跟他说了发生的事,却并没说缘由起因,例如盛惠然流掉的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让人生疑,谁的?她是那么那么爱君陌,母亲说起那个孩子时声音还是隐隐发虚的。   那个孩子很重要。   此时此刻,他来不及去弄清那一个又一个谜团了,何姿很需要他,他不能离开她身边,现如今也只有他能依靠了。   倒了一杯热水,递到她手里,“喝一些。”   她的手脚冰凉,心绪不稳,也没吃什么东西,再不喝些开水身子会受不住。   何姿倒也听话,捧着开水喝了半杯,干燥的唇角总算有了些湿润。   君喻放下了水杯,出门吩咐了护士,让她送些清粥小菜过来。   一整个上午,安雅的病房中只有何姿和君喻两人,没有一个人来,君陌也没回来过。   他们若是没从英国回来呢?母亲岂不是就这样孤零零冰冷地躺在这病床上了。   看着她吃完粥,君喻方才放心,不时注意着手背上正在打的点滴,待到打完时,叫来护士。   他没离开过她身边一步。   何姿将另一碗粥递给了他,怎会忘记他也没吃过东西,一直在走动帮忙,“快吃点,一会儿就凉了。”   还好,真的还好,她还有君喻,在这一刻她就不怕了。   下午一点多,安雅醒了,她很高兴,赶忙叫来了医生。   经过医生的诊断,确定她基本稳定了,没有大碍。   安雅很是虚弱,眼神飘忽虚空得很,呼吸轻得像空中的清尘,脸色苍白地足以和纱布融为一体。   她从没见过母亲这样过,这样脆弱,恍若天空中纤细的云丝,风一吹就断了。   安雅还是看清了她,眼睛看着半天,动了动嘴,却说不出声音。   她还是能从母亲的口形中知道她要说的话,淡淡地笑着,“想你了,所以就回来了。”   安雅就那样一直看着她,不说话了,眸底不知怎的就漾出了水汽。   何姿嘴角噙着的笑一直都在,很有治愈的力量,含在阳光下,阴霾总能被驱走。   君喻从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回来,详细地了解了安雅的病情和需要做的预防治疗,最关键的还是那双腿。   还是可以复原的,只不过需要一些时间的复健。   “想吃些什么吗?”母亲长时间未进食了,需要吃些东西。   安雅摇了摇头,不太想吃东西,没胃口。   可是何姿怎么能容着她的性子来,身子本来就虚弱,再不吃东西怎么能行。   思量了一下,起身对君喻说道:“我去医院外买些我妈最爱吃的榴莲酥,一会儿就回来。”   最喜欢的东西,应该能吃一点吧。   最后是君喻去买了,留她在这里照顾安雅。   她本想给母亲倒些开水,又发现没有开水了,跟母亲说了一声,走出了病房。   安静的走廊上,白衣护士不时走过,雪白的护士服一尘不染。   有两个护士走在她身后,边走边说着话。   “今天真是倒霉,差点就被滚烫的开水烫到了,要是烫到,非得脱一层皮不可。”护士埋怨着,又在庆幸着。   “自己不小心?”   “哪里,今天跟着刘医生去了一间高级病房里,那个女病人简直就是个疯子,见什么砸什么,鬼哭狼嚎的。”现在想起那个画面,还心有余悸,那女人太可怕了。   “怎么回事?”   “还不是因为流了孩子的事,受了不小的刺激。”这种事都已经司空见惯了,不觉得稀奇了。   “怪不得。”   “那女的一定又是哪个富贵家里的小姐,地位不一般,进房间时,你猜我看见了谁?”她故意藏着问道,似乎还带有惊喜。   “谁?”   “就是那个本市名门······。”   后面的话何姿就没听清了,她们和她分道扬镳了,一左一右岔开了道路。   医院里每天都在上演这样的事不是吗?   有人喜悦,有人悲伤,有人笑,有人哭,笑得欢快,哭得悲切。   泪水总会如约而至,打湿了整张脸,用双手去捂住脸时,才发现自己的手也是湿的,一道道嵌进的指甲印格外扎眼了。   她倒完开水,原路返回,忽然发现母亲病房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敞开着。   蓦然,耳边出现了剧烈的玻璃摔碎声,听得心底抖瑟,顿觉不妙,急忙跑了进去。   跑进的那一秒,她看见一个女人正狠狠地掐着母亲的脖颈,想要将她掐死。   一边用力掐着她,一边愤愤地叫道:“你还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都是因为你,我的孩子没有了!”   叫声凄惨,疯癫,嘶鸣着。   手中的开水就那样从手中摔落在了地上,她冲了上去,拼命地想要拉开她的手。   母亲身子受了很重的伤,才刚醒,受不起这么大的折腾。   安雅也不挣扎,任由她掐着她的脖子,闭上了眼睛,一副生死由命的姿态,不在乎是生还是死了。   她怕了,着实是怕了,用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拉开她。   这人完全失去了理智,只想要掐死安雅,力气大得很。   “放开,你快放开。”她大叫着,扯着嗓子去叫,又朝着门口大叫,“来人,快来人,要出事了!”   她叫得喉咙发疼。   好容易,安雅脖子上的手松了一些,留了一些缝隙,给了安雅喘气的机会。   门外很快来了人,最先冲进来的是君陌,他不顾一切地拽住盛惠然,拉了开来。   安雅的脖子被松开,瘫软地躺在了床上,气若游丝。   盛惠然狠狠地瞪着安雅,恨得很深,眸底溢出了血丝,拼命地在君陌的手下挣扎着,嘶吼着:“你放开我,她害死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了,我要她偿命!”   声音嘶哑,还在吼叫着,像发了疯,神色骇人。   在推搡挣扎之间,抓伤了君陌,君陌纹丝不动,也不放开她。   古淑韵,古淑敏赶了来,看见了盛惠然,也看见了何姿,神情复杂。   整个病房被闹得不成样子,一片狼藉,吵闹得很。   医生赶了来,看了看安雅的身体情况,“病人需要静养,请快离开。”   君陌听了医生的话,拖着盛惠然欲要离开病房。   盛惠然还不甘心,失了理智,哭着对君陌吼道:“你不要忘了,流掉的那个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你是孩子的生父!”   这话吼叫了出来,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何姿惊了,怀疑自己的听力是否出现了差错或者幻觉,现在是否在做梦。   盛惠然流产的事,她才刚刚得知,没时间去想多,如今猛然得知,少不了惊愕。   望着君陌,他是母亲的丈夫啊。   君陌还是把盛惠然拖走了,还能听到她骂骂咧咧的声音在走廊门外。   古淑韵跟着女儿离开了,古淑敏离开时,在门外看见了君喻,看了他一会儿,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自他回国后,就一直在这间病房里。   君喻站在门口,刚到不过两分钟,自然也听到了从盛惠然嘴里叫出的话,眼角疏冷,眉间寡淡,别的就看不出什么了,手里还拿着一份榴莲酥。   走了门,将榴莲酥递给了何姿,“买来了。”   何姿接过,还是热的,搁在了床头柜上。   她知道母亲也听到了那句话,怕她会受打击,忙安慰她说道:“事情还没弄清,说不定她是骗你的呢?”   如今,她除了能说这些,还能说什么呢?   话语已经变得太浅薄了。   母亲爱君陌,她知道的。   安雅睁眼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她的嘴边溢出了一句话,“孩子是君陌的,我是知道的。”   听了这句话,何姿不知该作何反应,该去说些什么了,太大的意外。   这天发生的事太多,让人始料不及,惊了心。   母亲竟然知道了。   那她怎么能受得了?   “我累了。”她的嗓音极轻极轻,恍若游丝般,闭上了双眼。   君喻站在她身后,抱住了她。   她现在很需要。   有些事是要知道的时候了,要和他们聊一聊了,他们隐瞒了太多。   第一百零三章 旧色往事 被泪花揭露开来   床头柜上,釉色的花瓶中插放着几束雪白色的百合花,花鲜叶绿,开得正好,缕缕香气幽幽散发在空气中。   温室里培养出的花朵,总是特别好看,鲜艳多姿,娇嫩喜暖,只是受不得一丁点的冷。   这是何姿早上赶去附近的花店里买来的,母亲最喜欢的花,看一看也许能舒缓心情,为这阴沉沉的病房增添一抹生机。   安雅醒过来多次,也睡过去多次,昏昏睡睡,精神不是太好,不太说话,总是无声地沉默着。   有时候会看着窗边泄进的阳光,一看就是很久,一动不动。   她也不打扰,就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心里却静不下来,没办法去静下来。   她在担忧母亲,很担忧,发生了这样的事,她早就知道了,却半个字都没和她提过,只是自己扛着憋闷在心里,是怎么一步步走过来的?   何姿想知道其中隐藏的缘由事情,却不敢当面去问出口,怕扯大母亲还未愈合的伤口,撕扯得痛苦不堪,刺激到她。   越是平静,何姿就越担心她,日复一日,母亲该怎么办?   君喻去找过君陌,在隔一个楼层的病房里,盛惠然的病房中只剩下他一人。   盛惠然沉沉地在病床上昏睡着,血色全无,瘦削得不成样子,像个脱线的木偶般死气沉沉。   刚才是医生和几个护士一起拼命地将她摁在床上,强制性地注射了镇定剂,她靠着药物才昏睡过去,吵闹声才得以暂停。   整个病房里乱得不成样子,地上一片狼藉,摔碎了许多东西。   君陌看上去疲惫极了,双眼布满血丝,久久未曾好好休息了,衣服上显露出道道褶皱,手背上有几道醒目的抓痕,渗出血迹。   君喻并未进门,只是站在门口,远远地望向他。   君陌抬眸看着他,是知道他为何而来的,思量了片刻,有些事注定是隐瞒不住了,那件许多年前的荒唐的事终要被揭露开来了。   扶了扶额,对他说道:“找个时间,我会和你们交代清楚的。”   声音里太过疲倦了,嘶哑不已,仿佛快要承载不了重荷临近崩塌。   君喻深了眸子,点了点头,“你自己,好自为之。”   说了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门口。   恐怕他也不好过。   T市的冬天突然下起了雨,椭圆形的雨滴一颗颗打落在落地窗上,蜿蜒滑落下一条弯曲的雨痕,天空是灰蒙蒙的,覆盖着厚厚的乌云,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   没有了阳光,连百合都觉得黯然失色了,安雅就那样怔怔地看着窗外,眼睛很少眨动过。   何姿有很多时间都会跟母亲说话,聊天,说很多在国外的趣事和见闻,尽管只会得到她轻微的一声应答,那也是好的。   在医院的一日三餐都是君喻在打理的,安雅的饭菜是经过均衡营养搭配准备的,有利于她伤痛的恢复愈合。   “吃饭吧。”他将保温盒中的饭菜取出摆放在桌上,放好碗筷。   起身走到病床边,轻轻托着安雅的后背将她扶了起来,将枕头放在她的身后。   何姿一勺勺喂着母亲吃饭,胃口还可以,可以吃下去半碗饭了。   “你也快吃,菜会凉了的。”吃下最后一勺饭,她轻声对何姿说道。   何姿点了点头,见母亲不想再吃了,吃得不少,就放下了碗筷。   在何姿走进盥洗室洗手时,她对君喻说道:“幸亏有你在她身边,什么都没事了。”   “应该的。”他望着她,话语清淡。   在雨连下了第三天时,何姿的手机收到了一则发来的简讯,是君陌发来的。   约她明天中午十二时在玛非咖啡厅见面。   这一行的字她看得很真切,看完简讯,又抬头看着窗外朦胧的雨色,雨还在下个不停。   和他见面,她是打算过的,只不过他付出的实践比她早些。   见了面,他会说些什么呢?又转头看着病床上明暗视线中的母亲,望了许久。   握着手机,一动不动站在窗边,竟有些恍惚了。   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浮现出十四岁刚见到母亲的样子,说嫁给君陌时,脸上神色明媚,无怨也无悔,穿着婚纱,多么漂亮夺目,像个仙女,婚后的日子也一直是和乐的,君陌对她很好,就算忙碌也是开心的。   一幕幕像黑白电影般一帧帧翻页闪过,忽然就觉得是那么的不真实。   在君喻为她整理换洗衣服时,她将此事告知了他。   君喻将手中的衣服放下,侧目望着她,拉着她的手一同坐在沙发上。   “是怕他说出的话是什么吗?”平视着她,轻声问道。   的确,“因为母亲,是怕的。”   他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嘴角笑了,“不用怕,有些事是要知道的不是吗?你母亲的心里也是知道一些的,她都能承担下来,你还怕什么呢?”   “嗯,不怕。”她想到了母亲,如是地点了点头。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他握住她的手,决定性地说道。   陪她一起去也好,他在她身边,无畏大了许多。   “好。”   静等着明天中午的到来。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忽大忽小,一阵一阵的,从未停止过,不知天空是否破了一个窟窿。   上午的时间总是过得快,陪了安雅一会儿,注意着表上的时间,吃完午饭,十二点将至了。   哄着母亲午睡后,她坐着君喻的车去了玛非咖啡厅赴约,咖啡厅离得不太远,开车只需五分钟的车程。   下车时,君喻撑着伞,她白色的帆布鞋上溅了泥水,泥黄色的,有些醒目,衣角沾染上了些许的水汽。   刚走进咖啡厅时,君喻低头见了她的鞋,停了脚步,拿出手帕弯腰蹲下身来,细细为她擦拭着脚上的鞋子。   如此一幕,被不少走过的人看见,不觉多看了几眼,温情流露。   得此男子,还求什么呢?   君喻牵着她的手,由侍者带路,咖啡厅里的环境很清幽,构造装修地很是典雅,极具异国风格。   走到了那间包厢前,推开门,君陌早到了,坐在那里。   包厢内站着一个女侍者,正将托盘上的热咖啡放下,收走喝完咖啡的空杯子。   君陌端起那杯刚呈上来的咖啡,不觉得苦涩,又喝了好几口,喝去了大半,他是怕很苦的。   黑色的咖啡,对他而言,仿佛成了白开水,无色无味,尝不到苦味了。   “来了。”看着他们二人进来,对于君喻的出现,不觉意外。   他们两人的事,早听安雅提起过。   何姿坐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双手交叉合拢放在膝盖上,脊背坐得挺直,坐姿端正。   “要喝些什么吗?”他放下咖啡杯子,出声问道。   “不用。”她摇头拒绝了,整个心思都在他即将要说出的话语上,哪里还有心思去喝什么东西。   “不用吗?时间会有些久。”他沉了沉声,说道。   何姿停顿了几秒,还是改变了主意,出声说道:“两杯热的白开水就好。”   她和君喻一人一杯。   侍者默默记下,转身走出了包厢。   君陌看着她,眼神缥缈,似是想起了什么,笑了,“你跟你母亲一样,第一次我带她来咖啡厅时,她也说什么都不要,最后也点了热的白开水,每次都这样。”   他说起安雅,眼底是有柔和的爱恋的,含情不浅。   何姿自然也能看得出,可他为何还会做出那样的事呢?太伤害母亲了。   君陌的眼睛看着她,又好像在透过她看着空气中虚空的某一点地方,没有焦距。   徐徐出语说着:“算算时间,过得真快,第一次见到你母亲还是在十二年前,那天我在公司里上班,是盛惠然领着她走进我办公室的,她穿得很朴素,蓝色方格衬衫和一条牛仔裤,扎着马尾,低着头,对人很是恭敬,说话小心谨慎,唯恐自己会说错什么似的。我安排她做了公司的保洁人员,之后也只是见过几次面罢了,没有说过话,她留给人的印象总是很干净,半点不浮躁,不太爱说话,总是在认真干着活。”   思绪渐飘渐远,印上了旧色,陈年的旧时光被重新翻了出来,见了光。   一点都没忘记过,多么怀念。   “那年T市的冬天很冷很冷,有一天找不到了我之前写的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很多人都在找就是找不到,大家都放弃了,等到大家都下班后,安雅还留在公司里,翻着一个又一个垃圾桶,全公司上下的垃圾桶都翻找着,坚持着不放弃,一直到很晚很晚,谁都不知道,最后她找到了。在周日傍晚的时候,我驱车来到公司拿一样东西,看到了坐在台阶上的她,不停地在搓着手,脸颊冻得通红。看到我,她很高兴,将放在兜里的纸递给了我。我当时问她,冷吗?她说,不冷。可是明明身子都冻得发颤了,怎么会不冷呢?我问她,什么时候来这里等的。她说,刚来。没跟我要谢谢,转身就走了,我进公司听保安说,她已经坐在台阶上等了整整两天了,不肯把纸条交给他转交,怕会弄丢。之后,她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勤劳地干活,不常说话。我给她道的谢,全被她退了回来。”   那段时间他看到退回来的东西,还皱眉发愁过。   “她不常说话,但做出的事让人无法挑剔,我跟她说过头疼,第二天办公室门口就能看见草药做出的点心,不会太苦,食欲不好,会有山楂糕,独自加班困得睡着时,醒来会发现背上披着外套,我知道,她只是在感激我给了她一份安定的工作,无外乎其他,从不和我接近,连句话也不说,是我先贪恋上这份感觉的,从小到大第一次感受到温暖,后来也是我先沉陷下去,喜欢她的,她是拒绝的,不为所动,日子久了,公司里的人渐渐传开了流言蜚语,盛惠然也开始怀疑知道了,此时,她留了一封信就不见了,隔了三个月,也是我耐不住思念亲自去找她的,在婚礼上逃婚,去苏州的小镇上找到了做裁缝的她,她日子过得简单,替人裁做衣裳,她坚决不跟我走,我便在那留了一个月,一直在等她,眼中也只有她了。”   何姿听到他讲过去的事,从来不知在外的母亲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只知道她每月定期会汇来一笔钱。   “后来,爸妈和爷爷知道了此事,态度强硬地要拆散我们,安雅也在劝我回头,可是我不肯,我知道一旦回头就会遗憾后悔一辈子了,爷爷甚至拿公司和财产威胁我,我还是不肯,坚决要和她在一起。最后爷爷说,我和她在一起也可以,不过要答应他一件事,不准和安雅生孩子,那个孩子只能是盛惠然来生,在规定的时间里一定要生,这是保密的。我哪里会答应,一口就拒绝了,爷爷就要把我赶出去。安雅心疼不舍,知道我喜欢经商,到了别处没人敢收的,最后在5月12日答应了,她是为了我。”   君陌说着说着,头低得很深,一杯苦涩的咖啡喝完了。   何姿是震惊的,她想到过很多种可能,是君陌脚踩两只船,也想过是他酒后做错的事,或者是被人设计也说不定,万万想不到会是这种结果。   母亲是在何种心情下答应了那个荒唐的约定,该是有多难受,要眼睁睁看着丈夫去别的女人那里生孩子。   如今才知道几年前君陌的生日聚会上,前来大闹的盛惠然说出的5月12日是什么意思了,那简直就是个巨大的梦魇。   “结婚后,我无意间在柜子的书里发现了一张夹着的验孕单子,才知道安雅怀孕了,是几天前检查出的,验孕单子下还夹着一张单子,是流产的单子,在紧挨着的一天后,是她自己签的名字,那时我才猛然得知她怀孕了又做了流产,我们的孩子没有了,问过她,她说,我们不能有孩子的,若是生下来,你的前途该怎么办?老爷子说一不二的。”   她可以去做低级的工作,可是他呢?他从小衣食无忧,学历也高,怎么能过那种苦日子呢?怎么行呢?会白白浪费的。   君陌,这样一个男人,竟然哭了,在指缝间落下了泪,哭得伤心。   何姿完全不会动了,胸口被堵了一块大石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将整杯水都喝完了,仿佛一条离开大海的鱼。   君喻还算镇定沉稳,手掌扶着她的脊背,安抚着她。   怪不得,逛街时站在婴幼儿物品的橱窗外,母亲会露出那样的神色,太过于向往了,还有眉间那份挥之不去的忧伤。   她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啊?是怎么过得一天天啊!   说实话,过得太苦了,就算这样,她还是在笑着对她说,不遗憾,不后悔,她付出了太多太多了。   背负着第三者的骂名,从未被君家人当做是自己家的人,受人嘲讽侮辱,按上难听的骂名,被人指着鼻子辱骂。   她都无所谓,一一承受下来了。   何姿的五指紧紧地拽着衣角,衣服似乎就要被撕裂开来了。   祝愿母亲幸福,还以为她真的就幸福,没想到她是这么幸福的。   她看着眼前那个痛哭的男人,指缝间溢出了温热的液体,他既给了母亲爱意和依靠,也给了母亲痛苦和灾难,是多么矛盾的存在啊!   何姿一刻也不愿在这里待下去了,令人窒息,匆忙起了身,双腿久时间没动坐得麻木了,身子不小心一个趔趄,桌上的杯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摔成了碎片,声音刺耳得很,君喻一双有力的手立刻扶住了她的身子。   扶着她一起走了包厢的门,撑伞出了咖啡厅的大门,她不知道是怎么去走下一步一步的,只是觉得脑子恍惚了,若是没有君喻的搀扶,身子早就摔倒在地也不一定了。   坐在车上时,她忍不住,哭了,埋在他胸前哭了,眼眶承受不住眼泪的重载。   脊背颤抖着,湿了他衣前的一大片,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衬衫衣服,凸显出道道的褶皱。   “我妈说她幸福,我便真以为她幸福着,可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啊,是什么日子啊······!”她哽咽着哭道。   君喻任由在她在他胸前哭着,双手紧紧抱着她,给她最大的温暖安全。   爷爷做了如此残酷的决定,隐瞒至此,连他都不知一点,太偏向于盛惠然,因为古家和君家是故交,还因为他和母亲的私心私情,害惨了人,他们还是容不下安雅的存在,容不下,只不过是想拖延日子除去她罢了。   那些年,他一直居住在国外,对国内家里的事听闻甚少。   真相揭开,竟是如此不堪入目。   她哭了很久,他一直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后背。   四点多,他开车回到了医院。   走在走廊上,刚才电梯上下来的护士明显地心情不好,很是烦躁。   “那个女人天天像个疯子一样,不就是掉了个孩子吗?”她满脸不屑。   “那可是和君家挨到边的人。”   “那又能怎样,不还是弄了个一辈子不能生育吗?”想到这,心里不住就是一阵快意。   “什么?”   “她长期喝酒,本来身子就差,流了孩子,还切除了子宫,活该,受报应!”   ······   何姿回到病房,忙进盥洗室用冷水洗了洗脸,又用毛巾好好地冰敷了一下眼睛,生怕被母亲瞧出异样来,惹她担忧多想,再也经不起了。   安雅还在睡,没有醒。   房间里光线昏暗,拉上了帘幔。   她紧紧握住母亲蜷缩在被子上的手,再也不舍得松开,用她的手一次次轻轻抚摸着自己冰凉的脸。   何姿对君喻说,母亲就只剩下她一个亲人了,只有她可以依靠了,外婆老了不在这里,顾不到她了,其他人都在冷眼憎恨着母亲,母亲就只有她了。   君喻对她说,小姿,你的亲人除了你母亲,你外婆,还有我,我定会护你们周全的。   他从不轻易许诺,若是许下,便是定要做到的。   媒体记者这些天也不见消停,争着通过各种渠道在抢夺第一手新闻,君家前后两个媳妇都进了医院,旧爱似乎还有流产的消息传出,君家大少还在病房出现过,三人之间的不断纠缠,这个新闻很有意思。   立刻占据了报纸头条的位置。   祝夏拿着当天最新的T市报纸坐进车内,递给老板。   车外,是T市标志性的建筑物博物馆。   傅施年打开报纸,看了起来,草草翻了几页,就放下了,报纸首页的君家格外显眼。   晚上,古淑敏给君喻打了一通电话,要他抽时间去看看他表姐,她这次受的刺激不小,需要人陪,嗓音很轻,里面少不了劳累疲倦。   君喻闻母亲的话,脸上覆满了阴寒的薄冰,眉间越发疏离冰冷,冷笑着:“妈,安雅这边呢?怎么没有人来看她?”   听到儿子这样质问自己,她怔了怔。   “事情很忙,改天会去看她的。”   “但愿,希望您心里要祝她好好活下去才好。”他不冷不淡地在夜色中对母亲说道,话语冷峻得很。   第一百零四章 浅笑 一针见血摊开在阳光下   何姿特别留意地看了看当日晚上的天气预报,期待明天会是个晴天,可是事实令她失望了,手机上显示出的是天气是小雨。   安雅看了看灰蒙蒙的窗外,又看着她,问道:“明天还是下雨吗?”   “嗯。”她合上了手机,语气显得无奈了。   安雅对天气的好坏倒是无所谓,“其实下雨也没有什么不好,你看打落在玻璃上那些雨滴,眯着眼睛去看,倒映出的世界多么渺小,就在几毫米之间。”   世界若真是几毫米之间就好了,没有那么无边的宽广。   在住院其间,君陌来病房看过安雅多次,脚步都放得很轻,大多是在她睡着时,他会坐在床边看着她很久很久。   那时候,何姿会主动离开病房,留给专属于他们二人的空间。   她对君陌该怎么说呢?那样一个男人,在知道真相后,心里是极其矛盾的,但母亲却是心甘情愿的,让她能去说些什么呢?   就算有话,所有的话也都变成沉默的无话了。   只剩下对母亲的怜惜和心疼了,那些岂是能用一些词语就能说得了的?千言万语,都远远道不尽。   只要一想,心里就沉得喘不过气来。   君喻陪她去外面漫步散心,撑着雨伞走在树下,脚下踩着沾了泥土和雨滴的落叶。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雨中空气沁凉,以此来纾解心中的烦闷。   “太过忧思,头会疼的。”他走在她身旁,眉目清淡,檀口轻启对她说道。   何姿听了他的话,也想放空脑子不去忧思,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压在心里太多东西了,想要清空不去想似乎有些难度。   “头还不疼。”她静静说道。   君喻听见这话,眼底难得有了些笑意,她的意思是说头还不疼,还会接着忧思吗?   路上周身的坏境很静,只有雨点落物,细碎脚步的声音,看不见其他人。   何姿的眉头一直在皱着,“自从那日盛惠然来病房大闹,听见她说出的话,紧接着君陌揭露开的旧事,你叫我怎能不去忧思,我母亲这些年走来独自背负的太多太多了,不好受的。”   她在她面前总是笑着的,面对他人也是在笑,可是这笑的背后覆盖了太多的伤痕了,以至于眉头总是在萦绕着若有若无的忧伤。   “我爷爷和我妈因为私情而做出的决定,伤害了太多人,其中也有我表姐,他们都在为此付出了代价,你母亲无怨无悔地陷入了这段感情并为此付出着,事已至此,我们还能说什么呢?你母亲说她很幸福,对你露出笑容,也许她是有幸福的,也有开心快乐的时光,我哥迫不得已,但是深爱她的,陪伴在她身旁。”   君喻安慰着她,尽量地去减轻她内心积压的忧思。   如果在一个天平上,幸福和忧愁各占一边,她想着两边对等也是好的。   她还是希望幸福可以多一点。   “人人都把第三者的帽子往我母亲头上去扣,说我母亲是破坏人家姻缘的恶毒女人,冷眼嘲讽,可我始终相信母亲是善良的,连只蚂蚁都不敢踩的人怎么会那么坏呢?当盛惠然掐住她脖子,直骂她杀了孩子时,我看见母亲脸上那生死由命的表情,真的怕了,就算孩子流产不是她有心造成的,可她的心里却还是有愧疚的,那毕竟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她是那样喜欢向往一个孩子。”   外公去了,外婆老了,母亲怎么还能出事呢?   “不怕,她不会有事的,她很爱你怎么舍得你呢?良善的人会好好的。”   挽不回已经发生的,只能留意去看当下和今后了。   “嗯。”她不舍得的,不都说好人会有好报的吗?母亲做过的善事不少了,不知道老天爷有没有在看?   散心回去时,君陌已经离开了,安雅醒了。   “要喝些水吗?”她走上病床前,问道。   安雅露出了一丝笑,添了些亮度,“不渴。”   她的气色好多了,恢复了些血色,也有了力气。   “你和君喻多出去走走也好,不要天天总呆在病房里守着我,我没事的。”安雅对她劝道,看着他们两个人。   何姿握住她的手,放在脸上摩挲着,淡淡笑着:“我更喜欢在病房里陪着妈。”   安雅打趣笑着,看着君喻,“小心让人吃醋。”   君喻不语,眉间温和,淡笑着看着何姿。   气氛温馨,话语格外深入人心,就这样也挺好的,抛去其他东西,不再理会。   盛惠然手术被摘除子宫,再不能生育的事,身边的人不敢和她提起,流产都已经让她受了这么大的刺激,若是再将此事说出会要了她的命的。   她脾气很坏,常常在病房中摔砸东西,都是靠医生强制性注射的镇定剂才陷入昏睡的,看着苍白瘦削的样子,也是心疼。   看着她这模样,古淑韵几乎天天是以泪洗面,抹着眼泪,但也没法子可寻,只能让君陌多陪陪她。   古淑韵不堪重负时,趴在古淑敏的肩上哭过,早年丧夫,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啊,看着她神志不清,你叫我该如何啊,我真恨不得代她去承受啊!   作为母亲,看着自己的女儿这样,谁不心如刀割。   偏偏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身边的人不说,并不代表她就什么也听不见。   走廊上,从护士们小声的谈论中,盛惠然还是知道了,她受了刺激,但脑子心智还不傻。   听见这事时,她顿觉得天都要塌了,天昏地暗,脑子里的某根弦绷得断裂开来了,僵硬地站在原地久久动不了,再一伸手摸脸上时,才发现满手都是泪。   她想着怎么不干脆一刀杀了她算了。   流产没了孩子已是很残忍的了,今后再不能生育不亚于要了她的命,再也没有做母亲的资格了。   君陌回到病房,察觉到她的异样,在她面前蹲下了身,“怎么了?”   她只是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久久都不说话。   良久,她红着眼对他说:“君陌,我爱极了你,如果没有安雅,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了,我们会有孩子和一个温暖的家。”   如果不是爱极了他,怎么会为了他,去和君老爷子和姨妈说,哪怕没有名分只和他生孩子也好,希望用孩子来束缚住他。   因为他,她在国外日日喝酒度日,想到他和安雅的幸福生活,就心痛妒忌得怒火中烧。   可是现实中有了安雅,就有了后来的事,也就接连着没有孩子和一个温暖的家。   都是因为安雅。   想到这里,她的眸色变得极其骇人,豁然起身,甩开了他的手,冲出了病房。   君陌顿觉不妙,连忙在身后追赶上去。   “惠然,站住。”走廊上,他在身后喊叫着她,可是喊不住她快速奔跑的脚步。   在半路上遇见了来探望的古淑敏和古淑韵,耽误了点时间。   盛惠然冲向安雅所在的病房。   何姿此时正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见了推门进来的人,心中警惕得很,一直盯着她,怕她再做出对母亲不利的事来。   盛惠然看着倚靠在床头的安雅,又看了看她身边的女儿,她还有女儿作伴,又想起自己,悲凉嘲笑着。   大声冷笑着:“安雅,我们真是上辈子的仇人。”她是咬牙切齿说着这句话的。   安雅不语,看着她。   “我的丈夫,你抢走,君太太的位子,你抢走,我的孩子,是你害死的,我再也不能生育了,你说是谁的错!”这话说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像是悲切的嘶鸣了,低沉极了。   她堂堂一个从国外留学归来的服装设计师,生活在众人羡慕掌声中的人,耀眼无比,到现在的一无所有,可怜至极,什么都没有了,弄得如此狼狈的样子,落到如此地步。   安雅只知道她流产,并不知她再不能生育的事,得知后少不了震惊,紧接着又有了更深的愧疚,她知道女人不能生孩子的痛,若不是她在摔下楼梯前不小心碰了她一下,也不会这样。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的道歉真挚十分,事到如今除了道歉,她还能做什么呢?   话还没说完,就被她狠狠不留情地打断了,“君陌被你抢走时,你也是这样说的,有用吗?你从一个干低级卑微的杂活的下人一跃成了名门君家的大少奶奶,风光无限,飞上枝头变凤凰,我居然给你当了最重要的垫脚石,给你送上了这个辉煌的台阶,到头来却害了我自己一无所有,真是个世上天大的大笑话!”   何姿一直在注意着母亲的神情,她并无任何想要辩解的意愿。   盛惠然一步步走近病房,一步步走来,脸色骇人。   “现在,我们这对仇人,我来做个了结,我死也要你先死!”她脑中浮现了荒唐的决定,她没有活下去的意思了,她也别想活得快活。   何姿一惊,见她伸出了双手,急忙拉住了她的手。   “冷静一些,别冲动。”她还在试图劝着她。   可是现在的盛惠然哪里还听得进去,一把就甩开了她,何姿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来人,快来人!”她不顾身上的疼痛,起身阻碍着她。   君陌很快就赶来了,见了盛惠然失去理智疯狂的样子,心下一抖,一把就拉开了她。   “我要杀了她,拉她去陪葬!”   君喻也来了,快步走到何姿身旁,见她如此,蹙着眉头,很是担忧,“你有没有受伤?”   何姿摇了摇头,“无碍。”   安雅喘过了气,看着女儿如此,也是担心的,“还是去找医生看看,刚才被她那么用力地甩在地上,身上肯定伤了。”   如今她哪里还顾得到自己,一心都在母亲身上。   古淑韵和古淑敏也紧接着来了,古淑韵一直在低声安抚着女儿。   大家从来都是在安慰她,却从没认真地和她谈过话。   盛惠然满嘴都是在骂安雅,话也是难听。   何姿可以忍耐,和母亲一样默默承受,但这是以前,如今知道了母亲的事,再听他们如此辱骂,倒觉得不值了,一点都不值。   “您也是大家里出来的有修养的人,算是长辈了,作为长辈就应该有着理智成熟的思想,端正的姿态,怎能不去考虑您母亲,大家的感受,肆意用话语伤人。”   对于他人,何姿一直都是在以礼待人的,话语委婉,浅浅笑着,少见她话语犀利,无情见血的时候,那时便是她真的无情时了,有情也是她,无情也是她。   良善要有个限度,并非被人肆意用脚肆意践踏也不吭声。   就算此时话出伤人,她的声音也是一如既往地冷静,不曾有过怒极喊叫的时候,目光透彻。   盛惠然不说话了,停止住了声音,双眼愤愤地瞪着她,病房里的人都在看着她。   她如是接着说道:“您一直都在说,当年当了我母亲的跳板,让她抢走了你的一切,如何得知是她抢的?她当年是多么谨慎感激您救了她,让君叔叔给了她一份安定的工作,不用再劳走奔波,当年她从T市打电话回外婆家时,是多么感激有一份稳定的工资,细数着你们种种的好,还说就算让她免费干活也是愿意的。哪怕关心君叔叔,也是在回报他的恩情,哪知会让君叔叔对她生情,知道后,也是能躲则躲,从没想到过抢走他,甚至离开T市,狠狠地拒绝了他。君叔叔以前也许喜欢过你,可最后放在心上的只有母亲一人,婚礼上逃婚,您把一切罪责都归结在了母亲身上,却不知就算您和君叔叔结了婚,没有真心实际的爱情,就靠一纸婚书捆绑,就像一栋没有柱子的房屋,不会牢固的,一碰就倒了,怎么还会幸福呢?那也会害了您自己,心不在这里,不亚于背叛。您还是不肯放手,三个人的纠缠,您又得了什么好处呢?因为你们定下的那个契约,我母亲亲手打掉了腹中的孩子,您成了现今这个样子。您说您一无所有,怎么会一无所有呢?您有母亲在一旁关心,姨妈在安慰着,还有君叔叔的照顾。可是我妈妈有什么呢?外公离世,外婆年老,我一直都在国外,就连丈夫也是和你分享,她到底有什么?您一直是受害者的角色,受人安慰呵护,可我母亲呢,无辜十几年来背负着狐狸精,第三者的骂名,默默承受着。”   何姿的语速平缓,不急不缓,却字字珠玑砸落在骨子上。   她的眼神正视着她,不偏不移,丝毫不惧。   “就算是我母亲没有出现,君叔叔还这么年轻,谁能保证今后会不会出现陈雅,陆雅,张雅,他若是深爱你,又怕什么?”   她说的话伤人得很了,把所有隐晦的东西摊开在了阳光下。   盛惠然那么傲气的人怎么会承认,承认自己的一厢情愿,是自己的错。   “你和你母亲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尖锐的话语依旧不知悔改,刺耳难听。   君喻冷眼望去,眼神阴寒,“最好适可而止,你的孩子流产,再不能生育,你怒安雅,可是怎么会从楼梯上摔下来?安雅怎么会站在楼梯边缘不小心碰到了你,若不是你一通电话把她叫了来,言语刺激,又把她逼到楼梯台阶边缘,试图想要将她推下去摔死,又怎么会牵连到你自己?就算是在摔下楼梯时,她也依旧是在护着你,抱着你摔着自己滚下去,她摔成了脑震荡,双腿严重骨折,这怨谁?佣人看得清清楚楚,你当时的话有多难听,她默默愧疚承受你的辱骂,你就真的没去反省过自己做过的丑事!”   这话一说,病房中彻底死寂了,连灰尘飘落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古淑敏看着儿子,眼神复杂。   古淑韵看着女儿,又看了看君喻,一愣。   君喻是站在何姿身前的,大半个身子护住了她,坦然接受着射来的各种目光。   第一百零五章 他在 总能找到回去的路   白色的病房中,空气中依稀还闻得见刺鼻的药膏和消毒水的气味。   君喻穿着白衬衫黑裤子,就那样光明正大地护在何姿身前,言语尖锐单刀直入说出那样一番话,半点不含蓄委婉。   话语在空气中寸寸化开,化作尖锐的刺,一根根刺进盛惠然的血肉中,刺得血肉模糊,痛得不行。   鲜血淋漓的伤口再一次被毫不留情地撕裂开来。   这又能去怪谁呢?她只是在一味地责骂他人,从来没有去想过自己犯过的错。   他们都太过纵容她,以至于让她做的错事无限放大,过后深埋进泥土中,便全当她是正确的。   她已经是成人了,理当反省自己做过的错事,为何要让他人去承担?   古淑韵看着他的举动,再迟钝也明白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缓缓转头看向古淑敏,后者没有惊讶,只有复杂,复杂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多年前5月12日发生的事,都已经知道了。   关系在这一刻摊开在眼前,她的姐姐该如何想?   当君陌将盛惠然拖出病房时,她嘲讽极了地笑着,“君家的两个儿子都毁在了你们这对母女身上,是前世造得什么孽啊!”   好巧不巧,这一对母女身上有什么迷魂药,迷得君家两个儿子全围着她们团团转,搅得君家不得安宁。   君家安宁不了了。   君喻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只关心着何姿身上的轻伤。   手肘和肩上有轻微的淤青,他向护士要来棉签和药水,帮她上药。   “疼,忍一下。”纵使淤青不太重,他在擦药前还是说了一句。   “嗯。”这点疼对于她来说算不得什么了。   君喻在想,以后是不是要派保镖保护在病房外才好,为了安全起见。   何姿想起方才,他在众人之前护着他,心中还是有温情流淌的,“为了我妈,你和你阿姨表姐的关系僵了。”   “无碍,实话实说罢了。”他帮她擦着药,在淤青处染上了一朵朵绯红的小花。   他没少费心,母亲和盛惠然从楼梯上摔落的事,他说得如此细致,怕是亲自去了解过了,帮母亲洗清了背负的恶名。   这段时间,一直是他在,帮她打理着一切,在身边陪着他,护着她。   “君喻,我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天大的好事,所以此生才得以遇见你。”她微笑着,左手抚上他的脸庞,话语里充满了庆幸感激。   君喻擦好了药,抬眸淡笑地对上她的眸子,“怎么不说是我做了天大的好事呢?”   能遇见她,又岂止是她一人之幸?   “或许我们前生就是一双鸳鸯,双宿双飞,情延续在此生,还要延续在下辈子,纵使千百次的轮回修炼也断不开他们。”这是他说的,说此话时,君喻的眉眼清雅如月,如光如华,让人再移不开眼。   何姿笑着看着他,如果他们前世是对鸳鸯,是如何相依相随的?   男耕女织,研磨作画,琴瑟和鸣,还会有儿女承欢膝下,会是很好很好的。   经过细心的调理,安雅的腿大有好转,石膏已经拆除,只是走路还需进行多次复健练习。   某一天下午,她独自坐车前往了白云寺,为母亲祈福。   白云寺是T市负有盛名的一座寺庙,常年香火旺盛,日日闻名前来的各方香客络绎不绝,听说非常灵验,能达成心愿。   它坐落在山顶之上,需徒步走上青石台阶方可到达,这台阶少说也有达千层。   最重要的还是心诚,心诚向佛则灵。   上山当天,阳光正好,许多闻名前来拜佛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在走着台阶,累时稍作休息。   何姿一步步走上台阶,没有休息,怕心会显得不诚,佛祖会看着的。   再累也徒步走完了高高不见尽头的台阶,寺庙是个有灵性的地方,让人不敢大声喧哗,僧人闭眼虔诚诵着经书。   这里和外面的红尘世界不一样,只是站在这里,就觉得不一样。   无故觉得心静。   她双膝跪在蒲团纸上,双手放于心前,面对着佛祖闭上了眼,心中在默默祈祷着。   希望佛祖能听见她的心。   跪得久,却一点不觉得膝盖酸痛,也许已是无心去顾及了吧。   心中的祈祷是有关于母亲的,也有关于君喻,但就是没有关于她自己的。   虔诚跪拜完后,在寺庙中求了两个平安符,专保平安,小心地放在掌心合拢。   在走出寺门不久后,被台阶边的一个老太太叫了住,她觉得疑惑转头去看她。   “小姑娘,算个命吧,不收钱的。”老太太满脸皱纹,年岁大得很了,但笑得朴实真诚,坐在凳子上。   她的生意颇为冷清,几乎没有人找她算过。   平日里,她是从没让别人算过命的,不太相信,江湖骗子太多。   “我不是在以此以算命为生,是在家待得无聊,会些算卦的小本事,便出来为别人看看,做个好事。”老太太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也是人之常理,这里路过的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全因为社会风气不大好。   何姿拒绝不过她脸上露出的善意的笑,还是伸出手掌让她看了,她独自一人坐在这里也很久了,没有相信她。   老太太认真地看着她掌心上的道道纹理,很是精通的样子,何姿见她的眉头微蹙着,不知是不是因为皱纹多出现错觉的关系。   看了一会儿,老太太只对她说了一句话。   “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   便再不说话了,没了下文。   她在嘴中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咬文掘义。   出了这么多事,君陌日日留在医院里,再无精力去顾公司里的事,紧靠君遥一人在君氏掌控局势,如今君喻已回国,自然要分担些了。   君陌累积多日的事务都转交到了他手上,要他代为处理,就算是陌生的一片工作领域,君喻也能以最快的时间适应了解,游刃有余地处理着,丝毫不比君陌逊色,似乎更要厉害些。   以前君陌管理下的工作人员只是听说过君喻的名字,是君家的二儿子,在报纸杂志上常见,听闻能力出众,如今一见才知名不虚传。   表面淡雅平静,波澜不惊,似是儒雅气质之人,但做起事来却和表面完全不同。   天生就是领导人的气势,让人无端听从起他来,做事更为小心谨慎,不敢出半点差错。   一天中接连着的第三个会议刚开完,他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从寺庙里出来了吗?”他嗓音如流水清冽潺潺,少了方才会议上的冷淡。   这边,何姿正在下着台阶,“嗯,出来了。”   “需要我去接你吗?”他徒步走进了办公室,接过端来的热水喝了一口。   “不用,坐车很方便。”公司里堆积起来的事那么多,就不要耽误他时间了。   “那好,过马路小心,看车,晚上的饭我来做。”他仍旧不忘叮嘱她,每一次在她出去时都会说上一遍这样的话,从不生厌。   何姿听了很多遍,但还是会抿着嘴笑着说,好。   怎么会厌烦呢?要一直说到老才好呢?   自从母亲身体好了许多后,他们就回到了天明园居住,留了病房外有人保护。   是安雅一直在催着他们回去的,在医院里睡得也不舒服。   睡前洗澡,她在热水中泡了些时间,全身被热水包围着,说不出的舒服,身上的疲惫少了许多。   拿过架子上的浴袍穿上,这浴袍应该是他的,上面有独属于他的味道,浴袍有些大,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露出了白皙的锁骨和细腻的后颈,用手拢了拢衣领,还是会露出。   头发湿着,湿漉漉滴着水散落在肩头。   君喻见此,放下手中正在看的密密麻麻的英文资料,拿了一条干毛巾,主动走上前,帮她擦拭着。   这是不知不觉渗透进去的习惯性,长久达成的默契,他定会拿着干毛巾为她细致地擦发。   一头及腰的头发任由他擦拭着,她懒懒地看着摊开在茶几上的杂志,百无聊懒一页页翻看着,时尚杂志上的各种名牌包和衣服让人眼花缭乱,造型新奇,颜色各异,价格贵得乍舌。   她不禁感叹,设计师也算是在绞尽脑汁了,想出设计不容易。   看着看着,她觉得上面的很多件衣服看着太眼熟,再细细一看,这些衣服她的衣橱里都有,看着普通一般,却真的是奢侈品了,低调的奢华。   想想也是,君喻给她置办的,会低到哪里去呢?   她在看着杂志,熟不知给她擦发的那人,却不一定一心在给她擦发。   君喻看着她露出的白皙肌肤,眸色一暗,呼吸轻易被打乱了,但仍旧瞧不出半点异样,还在认真地帮着她擦干头发。   她不知道洗完澡后穿着男人的浴袍,湿着发,也是一种难以抵抗的诱惑吗?   小丫头,却还一点不自知。   头发干了,蓬松地散落在肩上,衬得那肌肤若隐若现,更加白皙了,散发着幽幽的花香。   “头发干了。”他的指尖穿梭划过她浓密的发丝间。   何姿后知后觉,伸手摸了摸头发,嗯,是都干了。   “那我们睡觉吧。”合上了杂志,天色也不早了。   君喻点头,“嗯,是该睡觉了。”眼睛一直在看着她。   在她前脚刚走进卧室时,他在后脚一把揽住了她的腰抱她入怀。   何姿一惊,很近很近地看着他的眉眼,很是蛊惑人,讪讪地笑道:“不是要睡觉吗?”   “是睡觉啊?”他说得很自然,无辜,仿佛会错意,想歪脑筋的人是她。   说完,他吻住了她的唇角,将她刚想出口的话堵在了嘴角。   来不及说出,便被他一口吞下了。   他吻得全心全意,甚至将自己对她整颗心的爱都融入在吻里,炙热极了,让她彻底沦陷在他的气息中,顾不到其他了。   “只不过此睡非彼睡,我更喜欢这样睡。”在吻了许久许久之后,他在她耳边是这样说的,呼吸微急,嗓音沙哑,指尖轻轻划过她的锁骨,惹起一阵轻颤。   何姿哑然,这人······。   今晚的床笫间,他与往日不同,拥着她一直在叫着她的名字,那样深情,那样沉醉,似乎想要将她的血肉融入进他的血肉中一样,炙热的吻在她的唇角流连忘返,微凉的指尖划过她的肩头。   她的指尖钻入他的发间,迷失之际,嘴里一直在喊着他的名字,流转在齿缝间,余音缭绕。   她像个迷路的孩子般,迷茫地迷失在他制造的巨大浪潮中,好像唯有叫着他的名字,方可找到回家的路。   “我在这,我一直都在这。”他紧紧扣住她的十指,浪潮最高时,他附在她耳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着。   何姿心悦,他在这就好了。   回家,总可以找到回去的路的。   不用怕的。   她睡过去的时候,脑子里在想,身上的花肯定又绽放了许多了,明天又要穿高领衣服了,想到这,很是无奈。   君喻每次倒是会很体贴,比她早早地起来,挑选好搭配的衣服搁在床头,高领的衣服他也是想到了的,搭配的衣服颜色很适合她。   在寺庙中求来的平安符在翌日早上给了他,亲自给他挂上了脖子,要他时时刻刻挂在身上,不许拿下来。   君喻看着那平安符,很是欢喜,点了点头,看了许久。   十二月初,古淑韵因为忧思过重,身子常卧于病榻间,十二月中旬,病情加重,身子一天比一天差了,常常咳嗽不停,吃什么药也不见起色。   古淑敏常去看望,陪她在病房里说说话。   她脸色很差,身子弱。   古淑韵握着她的手说,我自知时日不久了,只是放心不下惠然,她一个人该怎么办?   古淑敏饶是女强人,君家的夫人,听到同胞姐姐说这样的话,眼睛也红了。   “说什么傻话呢?没事的。”她压着声音,低低呵责她。   有没有说傻话,她自己的身子,自己还不清楚?撑不了几天了,想着又咳嗽了几声,“我不在了,你帮我多照顾照顾惠然。”   古淑敏还是点了点头。   最后不知她是抱着何种心态口气的,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爱,这东西,真是害人不浅,好好一个人······。”   事到如今,她再做不了什么了,她连自己都保不住了,怎么再去保女儿。   “昨天夜里,我梦见惠然她爸了,他站在在一座桥上,还是和年轻时一样好看,笑着看着我,我又想起他临终前和我说的,要惠然这辈子幸福就好。”喃喃说完,就流下了泪,“惠然,她不幸福啊,我都没脸去见她爸。”   她把头埋在枕头里,只依稀听见呜呜的闷哭声,不敢发出声音来。   古淑敏红着眼睛握住她蜷缩的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古淑韵再怎么说也是君喻的姨妈,不管中间隔了什么,还是有层血亲关系的,他还是去医院看她了,提着一篮水果。   去的时候她睡着了,只有母亲在病房里。   古淑敏见了他,提议和他出去走了走,不单单只是散步那么简单。   “你这辈子真就认定了何姿?”她问得很慎重。   “嗯。”君喻双手插兜走在她身旁,郑重地回答道。   “一辈子会很长。”她心平气和地开口说道。   君喻没有犹豫,“平淡似水,柴米油盐,我是想和她这样过一辈子的。”   古淑敏叹了一口气,凝着眉头,“你爷爷快知道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们一直在小心地隐瞒着,不敢透漏出半点风声,生怕会刺激到老爷子,但他会知道的。   君老爷子年轻时驰骋沙场多年,最看重友情,最讲究规矩,根深蒂固的了。   第一百零六章 线离手心 气球飞上了天   小时候,在上美术课时,老师让大家画爸爸,妈妈和自己组成的一家三口,别的小孩笑着拿起水彩笔噌噌很快地在画纸上画了起来,各色各样的人形彩色地出现在画纸上,兴奋地用手指着画上的人逢人炫耀,可她的画纸依旧还是空白的,她该怎么下笔呢?爸爸,没见过,妈妈,也没见过,只见过自己,所以总会拿袖子刻意地遮挡着画纸,不让人看见。   此时,她可以很清楚地在纸上画下妈妈,因为妈妈就在她眼前。   草地上,安雅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让她观摩画下自己,嘴角始终带着微笑,温婉清新。   何姿的画画能力虽不是太出众,远远比不过那些专业的画家,但她贵在用心投入,用铅笔刷刷地在纸上画着素描画,铅色的纤细线条在碎金阳光的斜射下似乎都变得柔软起来了,眉毛,眼睛,鼻子······她都照着母亲的模样画了下来。   “画好了吗?”安雅笑着轻声问道,嘴上问着,身子还是没有移动一点。   何姿点了点头,“嗯,快了。”铅笔还在做着最后的简单的线条处理。   画纸上,母亲的形象眉眼跃然纸上,生动鲜明,虽然不是很像,但其中的神韵却能表达得淋漓尽致。   她取下画纸,小步走上前,将画纸递给了母亲,见母亲看着画久久不语,看得入神。   “是不是画得不好?我也觉得不太像。”她看着那幅画,承认自己的画技实在不太高。   但是安雅笑了,笑得像朵开在山谷中的一朵纯净的百合,视线一刻都舍不得离开那幅画,“画得好,画得很好,妈妈很喜欢。”她一直在不住点着头称赞,很满意。   见母亲高兴,她也高兴,她喜欢就好。   “这幅画送给妈妈好吗?”她越看越喜欢,仰头问道,含着期盼。   何姿点了点头,本来画好就是要送给她的,“好。”   安雅将这幅画视为珍宝,看了许久,怕它弄脏,便小心翼翼地收起,放在手边。   不远处的草地上有小孩在颤着脚步在奔跑,如银铃般的笑声呵呵笑着,在空气中飘荡起来,十分可爱,小手小脚,一两个彩色的气球飞上了蓝天之上,就像放飞的一两个彩色的梦。   安雅看着日日都在长大的孩子,心上忽生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这一年又快到头了。”   谁说时间过得不快呢?岁月如梭,小孩子变成了大人,一年又复一年,多少的春节过去了。   “嗯,快到头了。”算算日子,真快,这一年又快到头了。   “有想过和君喻结婚的事吗?”猝不及防,安雅的问题转到了这上面来了。   乌黑的眼睛笑着看着她。   何姿闻言,难得脸上飞上了绯红,也有属于女儿家的羞涩,她不是还小吗?   “他说起过,说等我研究生毕业后。”在英国时,雪地里君喻是这么对她说的。   安雅听了,也放心了。“那也好,你有个安定,妈也放心了。”   “结婚后,一两年快生个孩子,妈还可以帮你带带。”她向往地说道,想到了很多年以后,幻想那样的画面。“我就知足了。”   何姿看着母亲,说起孩子,她的眼底是闪亮的,很高兴。   不知怎的,她不太好受。   “生个女孩,男孩都好,两个都生就更好了。”女孩贴心,男孩可以保护人,挺好的,凑成一个好字。   她很想当外婆了,如果有两个孩子在她怀里玩闹着,该是多么好的。   看着母亲如此,她点了点头,笑着回答道:“好。”   母亲的这点愿望,她怎能不满足她?   这时,君喻拿了件外套从身后走了过来,将外衣披在她肩上,“起风了,小心着凉。”帮她拢了拢外衣。   “妈,我们回去吧。”阳光隐藏在了云层后面,天气有些凉了。   安雅点了点头。   君喻接过她手中的轮椅,“我来吧。”   何姿放手给了他,走在他身旁。   不少病人在身旁路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们,很是和谐美好的一家人,像是一幅绝美的壁画。   午餐已经送到病房,共是三份,都不一样。   何姿拧了温热的湿毛巾,给母亲擦手,自己再走进盥洗室洗手,君喻和她一同倒了洗手液,握住她的手在掌心轻轻搓揉着,指缝骨节处也洗得认真,泛起了柔柔的白色泡沫。   “之后的几年里我一定会很忙。”他帮她在清水下清洗着泡沫,沉吟,檀口轻启。   何姿不明,“公司里有很多工作吗?”他的博士毕业论文正在写,过不了多久便会写完,应该无关学业上的事吧?   君喻嘴角上扬,洗干净了手,抽了干毛巾,“因为某人答应结婚后一两年快生个孩子。”   不指名道姓,但是眼睛却是在看着她,转念一想,就让她不敢抬起头来,那个某人明摆着指的不就是自己吗?   君喻很喜欢瞧着她这副模样,娇俏秀气,灵气逼人,很是生趣,“某人还答应要两个,我也看不得她受苦,龙凤胎是唯一的最好方法了。”   想来刚才自己与母亲的对话都被他听了去了,耳朵听力真是好得很,还在故意打趣自己。   这人,很坏。   君喻刚用干毛巾擦干她的手,何姿就跑出了盥洗室,跑得很快。   他站在洗手池前看着她跑开的背影,笑了,儒雅清俊,着实惊艳。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冬至过后的次日凌晨,东方天际还未破晓,古淑韵忧思过度,郁结难舒,在医院去世。   她的离世,对古淑敏来说,一点也不突然。就连她自己也是知道的,所以早几天里就打理好了后事,请了律师来拟写遗嘱内容。   就算再想去隐瞒君老爷子,纸也包不住火,况且这火烧得已经太旺了,老爷子终于知道了这消息,传到了他耳朵时,初时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最后坐车连夜从西郊赶来,一路上一直在不停地催着司机快些,快些。   手机一直在打着电话,问着发生的事。   紧赶慢赶,凌晨赶来医院时,还是晚了一步,古淑韵还是去了,他心里也很是不好受。   “你们什么都瞒着我,如今成了这样,有什么好处!”老爷子拄着拐杖在地面上敲打着,悲痛得很。   古淑敏急忙安抚老爷子,在他后背轻轻抚着,生怕他动气,他的身子不能动气。   “爸,别气,我们只是不想让你担忧。”君遥走上前来,劝慰道。   “你们现在这样,让我更担忧!”老爷子生气地很,声音高了许多。   盛惠然扑在病床前,痛哭流涕,死死握住母亲的手不松开,一直在摇着母亲的手,叫唤着她。   可是母亲再没有睁开眼看过她。   此时的她再脆弱不过了,再没有任何力气了,一扯就轻易断了。   古淑敏也伤心,不停地安慰着她,“你妈她去了,若是看到你这样,也不会去得安心的。”   可是无用,此时的盛惠然已经听不见外界的半点声音了。   整间病房内都笼罩着一股悲切凄凉,以泪水为祭奠,哽咽声不绝于耳。   君喻站在病床边,缄默不语,虽没有流露出像其他人那样明显的悲伤,但他也是不好受的,去世的人毕竟是自己的姨妈。   盛惠然的身子本就虚,再经历着这样大的刺激,苍白得哭昏了过去,晕倒在地上,惊慌了太多人。   送古淑韵下葬的那天,天气是阴蒙蒙的,大片乌云笼罩,有即将下雨的征兆。   墓园里,盛惠然一身黑衣站在墓碑前,脸上毫无血色,身子瘦削得很,一双眼睛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呆滞黯淡,久久凝视着墓碑上的照片,瞳孔漆黑幽暗。   墓碑上的黑白照,她母亲笑得很好看。   君老爷子也来了,站在一边,难掩悲伤。   去世的人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不过是多了一座冰冷的墓碑,而对于她至亲的人来说,就好像瞬间倒塌了整个世界。   去世的人要永远长眠于这冰冷的地下了,剩下活着的人却要承受怀念之苦。   生离死别,太残酷,太痛苦。   盛惠然没了魂。   安雅在医院里自然也知道她去世的消息,虽平日里是对立的恶语相向,但对离世之人的感伤还是有的。   君喻今日也去送葬了,一身黑色衬衫和黑色裤子,站在那里显得格外倨傲清冷。   处理完古淑韵的后事后,君老爷子就开始询问发生事情的缘由起因。   事情的缘由起因里都少不了安雅的名字,紧接着还牵扯出了君喻和何姿的事,当亲耳听见这件事时,他全身一震,明显地不敢相信,深刻的目光立刻射向了君喻。   他最疼爱,最冷静,最出色的孙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眼神无声,还是那明显是个质问的眼神,在等着他的解释。   隐瞒了这么些年,终于在这一刻在老人面前摊开来了。   君喻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神色显得不卑不亢,不慌不忙,正大光明地对视上老爷子犀利的眼睛,“是真的,我爱她,想和她过一辈子。”   在爷爷面前,他第一次忤逆了他的意愿。   君老爷子听了,果然气得不轻,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握着拐杖的手都在发颤,“你在胡闹!”嗓门很大,响彻在空气中。   君喻饶是看着君老爷子如此发怒的震慑模样,依旧还是十分气定神闲,淡淡地解释道:“您知道的,我从不胡闹。”   是啊,他从小到大何时胡闹过,就连其他小孩青春期的有的叛逆顶撞都不曾有,从没干过出格胡闹的事,自制力很强,如果真的做了,那他也是在清醒时,心甘情愿做出的。   头脑发昏时,不曾有过。   古淑敏赶忙上前给老爷子的胸口舒了舒气,“爸,别生气,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   又在空中给了君喻一个警示的眼神。   君老爷子挥了挥手,示意她和君遥暂时都出去,他要和君喻好好在书房里谈谈。   古淑敏离开时,没少给君喻使眼色,要他注意些言辞,别惹老人生气。   书房门关上,一时间,寂静的书房中就只剩下他们爷孙二人了。   君老爷子和君喻面对面坐在沙发上。   两人都非等闲之辈,君喻在气势上并不输于在沙场上打过仗的君老爷子。   沉了沉气,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绪,问道:“你和她在一起多久了?”   “六年多六个月。”他记得很清楚。   君老爷子的目光紧紧锁住了他,没想到已经这么久了,他竟蒙在鼓里一点都不知,还想着要给他撮合对象,“我是你爷爷,你就这样一直瞒着我?”   “最近准备找个时间和您说的。”他之前顾及的是何姿的年龄,还未成年,后来去英国留学,没抽出时间找个合适的机会,这次回国更是忙碌。   君老爷子年轻时在战场上驰骋多年,作风强硬,说一不二,唯我独尊的风格深深养成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喻,你听我说,你还年轻,世上好女孩千千万万,将来随你挑选,以后总会淡忘如今这段情的,和她分了吧。”   说到底,他还是不喜欢何姿,接受不了。   “爷爷,世上再好的女孩也入不了我的眼了,我只要她,奶奶去世二十余年,您淡忘了吗?”他反问道,拒绝了。   君老爷子怎么会淡忘得了老太太,相伴近四十余载,陪他南征北战,相濡以沫,受苦的日子都是老太太在陪伴着他。   “你······。”老爷子没想到他会拿老太太做挡箭牌,“你不顾及君家的名声,我还要,母亲嫁给哥哥,女儿嫁给弟弟,这是多么贻笑大方的事,传出去叫我们君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他是个极其注重颜面的人。   “悠悠众口如何管得了,为何要听那些闲杂人之说,委屈了自己?”他是不在意的,难道做事都要看着别人的舌头不成?   “好,好,你不管。”老爷子一连重复着说了好几个好字,“凭她是安雅的女儿,绝对不可能。”   “可她不是安雅。”君喻丝毫不惧,当着他的面说得不急不慢。   君老爷子听出来了,君喻是不会改变主意了,最后又问了一遍,“还是坚持要和她在一起?”是压着怒气的。   “是,一辈子都要。”他也坚定地回答出了这个答案,并无不妥。   古淑敏和君遥就站在书房外,忐忑不安。   “噼里啪啦”,一阵剧烈的搪瓷碎裂声在书房中响起,像是花瓶摔碎的响声,摔砸在了地面上。   开了书房的门,率先走出的是君喻。   深深地看了一眼父母,抬步离开。   书房里,地面上摔碎了老爷子最喜爱的釉色缠枝莲花瓶,摔得粉碎,几株花伶仃地散落在地面上,死气沉沉。   老爷子坐在沙发角落,指尖发白地握住拐杖,久久紧锁着打开的房门外,视线怒气十足。   “他是中了魔怔了,中魔怔了。”良久,老爷子颤抖着声音,从嘴角挤出这么一句话。   上午发生的这件事,君喻对何姿半字未提,在她面前神色表现得与往日无异,何姿也觉不出半点异样。   君喻很累,工作繁忙,躺下休息时,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抚摸着她的脸颊,只声对她说道:“陪我一起睡。”神色疲倦慵懒。   “好。”看着他,她点了头,陪着他午睡,躺在他的臂弯中,闻着他的气息,很好睡。   在天明园里,很简单,他抱着她在卧室的床上睡着觉,米色的帘幔边缘偷偷地溜进几寸阳光,便恍若春天了,窗外仿佛已经春暖花开了。   想要这时间可以慢些,慢些,再慢些。   君喻醒来时,何姿还未醒,他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睡梦中的她,一直看到她醒来。   “醒了?”他唇口轻启,自有春风吹拂之意,吹拂得人心生愉悦。   她嘤咛呢喃了一声,动了动唇角,眼睛还未完全睁开。   瞧着她这副刚睡醒的模样,他越发怜爱了,捋了捋她的散落在枕上的长发。   “渴了?”他是知道她的,明白她的意思。   不用她说,他便起身去了厨房,冲泡了一杯温热的牛奶,浓醇香甜。   她起身倚靠在床头,手捧着玻璃杯,瞬间便喝去了一大杯,确实很渴了。   “慢点喝,别呛着。”他轻声提醒道。   喝好后,接过她手中的杯子,“下午要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吗?”   下午的工作全被他推开了,只是单纯地想和她在一起。   何姿的睡意驱走了许多,闻言,想了想,自己正好也没有事,“嗯。”过年了,外面估计会很热闹。   的确,出去走了走,外面真的很热闹,年味渐渐深了。   有几个小孩在街边唱歌跳舞,她停下脚步站在围观人群中也在看着他们,和其他人一样一同鼓起了掌,孩子充满了童真童趣,歌唱得很好,舞跳得幼稚,但让人心生欢喜。   待到节目表演完后,她想转身去看君喻,却发现君喻已经不在自己身旁里,左右怎么找都看不见他。   她顿时慌了,想打给他电话却发现自己兜里没有带手机,落在了天明园,很是懊恼,了无头绪地在街上寻找着,“君喻,君喻······。”   嘴里不停地在叫着他的名字,在人群中找着人,可就是找不到他。   都不是他。   他去哪了,若是走了,怎么会单独留下自己呢?不会的。   “君喻。”她叫着他的名字,在茫茫人海中不停寻找着他的身影。   蓦然,肩膀被一双手掌握住了,她停住了奔走的脚步,急忙转头去看。   当看见身后那人时,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扑在了他的怀里,喜极而泣,“你怎么不见了?”话里有责怪的意味,可是更多的是担忧。   君喻抱着她,揉了揉她的头发,疼惜十分。   想着:这小丫头怎么能离开自己呢?不能的。   在她离开他的怀抱时,君喻从身后像变魔术一样拿出了一串彩色缤纷的气球,“送给你。”脸上笑意清雅如月。   何姿看着从身后拿出的气球是惊艳的,一颗颗气球在阳光下晶莹剔透,轻轻飘扬,很是好看,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线。   拿着气球,看着他,知道他刚才是去给她买气球了,心里什么都烦恼都没有了,只是看着气球娇嗔道:“我又不是孩子了,还买这个给我。”   “很配。”他笑着,柔柔地注视着她。   情侣间,男朋友不都给女朋友买气球吗?一串气球放在掌心。   那串气球在和行人不小心的碰撞中,线溜出了掌心,气球一下子飞了出去,飞上了蓝天,在无际的天空越飘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只留下刺得眼睛发疼的阳光,白光太过晃眼。   第一百零七章 经年毛衣 她坐在窗边看着他   凡是生命中遇见过的一些美好的事,我们都希望它能够无限地延长,不要在指缝间随风而逝得那么快,好让我们可以在那美好中,待得更久一些,记得更牢一些。   何姿是常常这么想的,在与君喻相处的每一分一秒里。   祝福他们在一起的人大有人在,反对他们在一起的人也有,不少。   就像河流中逆行的水流,有着一定阻力的力道,阻碍在他们前进的脚步前。   可君喻依然拉着她的手在走,护在她身前,不管那阻力有多么强,义无反顾地拉着她向前走。   下午一点,她接到了君老爷子的电话,约她翌日下午一时独自前往碧春茶楼见面。   她和君老爷子以前只短暂地在老宅见过几次面,早听说君老爷子已经从西郊搬回老宅,一直无机会见面,此时邀她独自前往茶楼见面,她不觉得这是普通的见面叙旧。   可是拒绝得了吗?无论如何,一定是要去的。   她答应了,翌日下午前去茶楼见面。   这件事,她没告诉君喻,怕他为她担忧,他太忙了,在公司里处理着各种事务,她自己可以面对。   翌日下午,她坐车前往碧春茶楼,这是一间极有名气的茶楼,外观古朴典雅,很有古代茶楼的影子,偶尔能听见从窗户中传出的琴声,叮叮流水,自然轻快,茶香自然是远远就闻得见的,泡得是好茶。   由专人引路,她走到了那个雅间前,定了定心,推开了门。   君老爷子比她早到,已经坐在了茶几前。   茶几上摆放着紫砂茶壶和茶杯,从茶叶的颜色可看得出这是名贵的碧螺春。   “不好意思,我来得晚了。”她略带歉意地说道。   长辈在等晚辈,就算时间上没有迟到,说起来也是不应该的。   君老爷子看着茶叶,倒无心去管她的晚到,“无妨,来的时间很准时。”   何姿在他面前坐了下来,脊背挺直,坐姿端正。   “听喻儿他父亲说,你泡茶写字都很好?”老爷子随口问道。   “受他抬举,还好,比不上伯父。”她言语间说得谦卑,但也不能显得太谦虚,反而觉得做作了,令人生厌。   君老爷子抬头看着她,将茶叶往她面前推了推,“这壶茶由你来泡。”   何姿落落大方地点了点头,接过了茶叶,在他面前不慌不忙地开始泡茶,手法熟练,拿捏沉稳。   越是在这时候,越是要保持镇定,不能自己乱了手脚。   每一个动作都如行云流水般,泡茶更像是一门艺术,讲究好看,好闻,好喝,泡出茶叶中的原味更为重要。   什么事不是在讲究一个原味呢?原味难寻,所以才越发地珍贵起来。   半晌,雅间里茶香四溢,清淡香醇,令人寻味。   她沏了一杯茶端到君老爷子面前,请他品尝。   茶杯中,茶水透绿,泛着缭绕的热气,令人静心。   他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口中清香不绝,醇厚自然,她的泡茶手艺的确很好,泡出了碧螺春中的精髓,不枉费这壶好茶。   老爷子什么好茶没有喝过,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的,名贵的还是普通家常的,但还是觉得这壶茶泡得很好,味道很纯。   “泡得很好。”他放下茶杯评价道。   何姿淡淡笑着,点头接受了他的赞赏,“谢谢。”   茶香在空气袅袅升起,萦绕在鼻息间,一寸寸。   老爷子反复摩挲着茶杯的杯沿,似在凝思,接着开口说道:“你是个不错的女孩,但坦白说,我不喜欢你,君喻是我最疼爱,也是最看重的孙子,所以我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绕了大圈,终于还是进入了主题,此行来的目的。   何姿坐在茶几旁,轻抿了一口茶,她来之前是隐约料到异样的,不是吗?否则他一个受人高高敬重的大人物怎么会有时间专门和她这种小辈见面,根本没有必要。   “我是知道的,因为我母亲。”她不慌不忙,冷静自持。   怎么会不知道呢?有几次回老宅,傅念晴也在,老爷子对她和傅念晴是完全不同的,虽对她也是在客气微笑,可那是表面工夫,专门为了表演给人看的,表演一结束,就没有了。   最大的原因还是在她母亲身上。   老爷子也不遮不掩,“没错,我从始至终就没承认过你母亲在这个家的存在,自从你母亲出现,发生了太多太多不好的事,君家,盛家闹得不得安宁,惠然和君陌的拆散,古淑韵的离世,你敢说不是你母亲的错!若是她那时让君陌彻底死心,怎么还会有后面的这些事!”   若不是她母亲,怎么会带来了她,让君喻对她生了情?   在君老爷子的潜意识里,安雅是不可原谅的。   可是在何姿的心里,她自问,母亲的爱有错吗?她独自一个人在外奔波生计,饿了吃得比谁都省,活得比谁都卑微,常年都穿着旧衣裳,夜夜睡着冰冷的床,只为能寄回家的前能多一些。病了,冷了,痛了,又有谁知道?只是在咬着牙强忍着,她也不过是一个需要肩膀的普通女子,怎就在他们眼里成了一个罪不可赦的恶人了?   “既然你知道,所以最好早点离开君喻,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老爷子说得斩钉截铁,好似认定了他们之间的结局。   这个答案她不需要多想,她也会非常斩钉截铁地回答他,不可能。   “早点离开?怎么离开呢?我想,除非有一天我奔赴苍老,病痛,迫不得已,那时也许会早点离开他。”   除了这个,她怎么舍得离开他呢?不会的。   这个回答,无异于是在挑衅老爷子,无形中的拒绝,很是坚决。   他的话语变得犀利了,“你母亲已经给君家笼罩上了一层阴霾,我决不允许你再给君喻沾染上半点尘埃,很多事是由不得你自己的!”   他总是在按照自己的意愿肆意规定着别人的人生轨迹,强加上自己的思想,也许是他高高在上的日子过得太久了。   在他看来,何姿是会毁了君喻的。   可君喻,何姿却不是那些别人中的一员。   远远不会是束缚在笼子中的囚鸟,就算断了翅膀飞不起来,也不会轻易在心里屈服,他们的精神灵魂太过强硬了,不受控制。   她闻言,淡淡地笑了,恍若绽放着的浅色栀子花,清淡平静,眼神清悟,不是在嘲笑老爷子所说出的话,无论如何,作为一个晚辈,对长辈的尊敬还是应该有的。   “您说得对,是由不得我自己的,十四岁那年我被母亲接到T市,在婚宴上第一次见到君喻,那时就觉得这人怎么长得那么好看,无论是喝酒还是待人,永远都是优雅不失谦卑的,但我那时是想尽一切办法去躲开他的,无时无刻不在避免着见面,可是怎么能由得了我自己呢?我一次次地意外遇见了他,哪怕他第一次抱住我时,我还是无情地唤他叔叔,怎么能这么坏呢?当他除夕夜在老家门口站了一夜,吹了半宿冷风,手里却还在接着我的无声电话时,我就发现自己早上瘾了,戒不掉了,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深陷进一个名叫君喻的沼泽了,每挣扎一下,就陷得越深。半点由不得自己。”   她低头看着茶杯里的清茶,上面倒映着自己的一双眼睛,在怀念着过往。   整个雅间中只听得见她的声音,很静,让人想就那么在她的声音里沉浸下去。   可无论她如何,君老爷子还是不会改变自己最初的想法,提高嗓音道:“我还是希望你能知难而退,不要到最后后悔莫及。”   何姿是笑着摇头的,看着窗外的蓝天,“我从来不去干会后悔的事的。”   “哼!”老爷子用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敲击着地面,发出闷闷的敲击声,似是在发泄着心中的怒气,此行他无疑是空手而归,这女孩看似平静柔和,骨子是实则比谁都坚定,执着得可怕,油盐不进。   君老爷子生气地转身离开了,离开时留给她了一句话:“君喻,会娶别的女人当妻子,但绝对不会是你。”   她看着老人离开的背影,能如何呢?   结果早已预料到的了。   喝完最后一口茶,她起身离开了雅间。   在走下楼梯时,手机收到了一条简讯,是安雅发来的,问她在哪里。   她回了简讯,只是说在回去的路上。   安雅要她在回去时,顺便去附近的超市里买一些织毛衣用的毛线,浅色系的最好。   她答应了。   又翻看着手机上发来的多天未处理的简讯消息,几天没开机,有许多简讯在收件箱中堆积着。   其中梅婧发来的最多,多是在询问她是否安好,不要太劳累之类的。   她想了想,回给她了一条简讯,挺好,勿要以我为念,天冷,要注意身子才好。   何姿一边走着,一边低头在手机上回复着简讯,让她可以心安。   没注意门口走进的来人,一不留神,撞了上去,在和那人撞了个满怀时,方猛然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捋了捋散落在肩上凌乱的发丝,赶忙道着歉。   是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   “没事。”面前那人不为计较,很大方地原谅了。   不知怎么回事,她听来觉得这声音太过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见过一般,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下一秒,抬眸去看,在看到他的这一秒,她的思绪有片刻的发愣,眼前这人她怎会不认识?   几年不见,多年后再一见,他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只是比几年前沉着稳重太多了,初见时嘴角露出的笑少看见了。   那笑是他伪装在外的自我防卫的外衣,容不得他人窥探里面。   “不认识我了吗?”傅施年就站在门内斜射来的光束下,黑色衬衫上划过了一道光影,身影挺拔,遮盖住了她身前的大片光亮,此时他的嘴角是噙着笑的。   如昔日一般,光芒笼罩,俊雅不凡。   何姿定了神,也对他淡淡地笑着,“好久不见。”如同在对着一个好久不见的好朋友。   她对他也许真的是好久不见,可对傅施年不是,对她怎么可能会是好久不见呢?   他是见了她许久的,只是她都不知道罢了。   “嗯,好久不见。”他伸出了手,静止在空气中,想要和她握手。   何姿望着他,也望着空中的那只左手,骨节修长,指甲修理得透明干净,伸出右手握上了他的手指,只是轻轻一握,便毫不留情地松开了,不曾留下过一丁点的温度。   她对他只是在以礼相待,而他不是,怎么可能只有礼呢?   傅施年的眼睛里看不出其他来,乌黑一片。   “我还有事,先走了,下次再见。”她略带歉意地对她说道。   傅施年点了点头,“好,下次再见。”   然后就看着她从他肩旁擦身而过,走得越来越远了。   祝夏拿好所需的资料前来时,正好看见了离开了的何姿,老板的视线仍在跟随。   “先生,资料已经全部准备好了。”她走到他身旁,对他说道。   傅施年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纸张资料,“将此次签约的金额数目再提高百分之五。”   临时下达的决定,但却不容更改退步。   祝夏也是层层筛选进来的著名学府毕业的高材生,学历经验都颇为丰富,但在听到这提高的百分之五时,心里还是不住一震,但嘴上却无半点辩解的话语。   在傅施年这里,所有不可能的也是会成为可能的。   她能做的便是全力以赴。   又想起刚才那个女孩,老板突然回国恐怕也是为了她。   美国,英国,再到T市,T市每日早上的报纸从未间断注意过,不论什么日子都准时放在桌面上,她偶尔一次见到过老板手机上的桌面屏幕,初时不认得,后来见到面,后知后觉才回想起来,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是那个女孩,只知道老板格外珍惜,看得次数数都数不过来。   何姿回去时,在超市里买了浅色系的毛线,都是按照母亲喜欢的颜色买的。   安雅说,要给她和君喻织一条毛衣,作为新年的礼物,还特意问了君喻最喜欢的颜色,是白色。   她随口问了问,她白天去哪里了。   何姿转过头,随便地编了一个理由。   可安雅还是察觉出了些异样,紧接着问她,女儿说谎的能力不太高。   安雅一个个试探性地去问,最好还是知道了。   知道后,也没有说话,只是在低头卷着毛线球。   两件毛巾织得很快,离过年还有些时间,她就织好了,都是按照他们两人的尺寸织的。   看着两件毛衣穿在他们身上时,显得很合身,和他们也很配,安雅很高兴。   看着女儿,她的心头一直在压着一件事,最终做出了决定,约君老爷子当面谈一谈。   女儿今后的幸福太重要了,长辈的祝福也是很重要的。   那天的阳光太过刺眼,刺得眼睛发疼,光是苍白的,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然后天突然就暗了下来,空气中迸发出剧烈的撞击碰撞声,震得心肺巨疼,耳膜恍惚,天地就都分不清了,混沌成漆黑一片,蓦然,火光直冲云霄,炙热的火舌肆意燃烧着,恶魔伸出了魔爪吞噬着一切。   何姿做了一场梦,似真似假的梦,黑白灰色的梦,然后就一直沉了下去,不见底,没有一双手臂将她拉出那个黑白灰色的梦。   “小姿,四月的阳光会很长,长到一辈子。”   “何姿,我爱你。”   君喻恐怕早已把何姿融入到了骨血中,再也分不开了。   衣橱中挂着两件浅色的手织毛衣,一挂就是经年。   何姿坐在窗边的摇椅上,蜷缩着腿,一直在看着君喻。   第一百零八章 清粥 粥怎么成了苦的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早上集团会议室里开着一场高层会议。   每个座位面前都放着一份文件,不敢轻易出声,人人自危,小心谨慎,不时抬头偷偷地望了几眼坐在主位上的那人,摸不清他的喜怒哀乐,气氛着实压抑紧张。   坐在主位的那人正翻看着资料文件,神色平淡,波澜不惊。   君喻是出了名的完美主义者,对事事要求严格得很,决不允许出现一点瑕疵,对于工作更是如此,这就是为什么君氏为什么能在五年前的巨大危机中屹立不倒的原因。   他的指尖翻看完了最后一页,随手将文件丢在了桌上。   会议室里更加地死寂了,对于那份被丢在桌上的文件胆战心惊,不知是否哪里不满意?   坐在会议桌上的一人尽管很是不安,但还是起身对这份报告作了一个叙述总结。   总结后,会议室里鸦雀无声,那人一直站着,一动不动,忐忑地等待着。   半晌,“因为调控,香港看房率跌了80%,成交率也跌了60%—70%,只是跌了五个点吗?”   他不冷不淡地抛出了这个问题。   会议桌上的人大气不敢出一口。   “GDP按百分比增长,若是按照你们这种方法,国内政策推出,经济较为波动,没想过影响吗?”他冷淡的嗓音听来虽平常,但却不亚于一个石头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场会议持续了近两个多小时,待到散会时,每个人都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又想起近日要做的工作会议,眉头久久舒展不开。   君喻就算不悦,也从不会显露出自己的坏情绪,神色嗓音依旧没有丝毫的变化,但话语却格外锐利了。   因为如此,君氏才能在五年间在他的带领下开阔了几倍的领域,业绩逐年上升。   散会后,君喻回到办公室,助理宁歌立刻端来了一杯咖啡,现磨的。   君喻接过,喝了几口,紧接着在办公桌上批阅着未处理完的文件。   他是不去管时间的,每顿饭吃得不定时,忙碌地早已遗忘。   宁歌会适时地去提醒他,但也只是偶尔,先生不喜人打扰。   厚厚一摞文件处理完后,叫了宁歌进办公室,吩咐她将明日下午的会议提前到现在,十分钟后在会议室集合。   宁歌早已见怪不怪了,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工作被排得满满的,还是要把剩余的时间也去填满,属于他自己的时间真的是极少极少的,工作成了他生活中最大的一部分。   一天二十四小时,他最少有十八个小时是花在工作上的。   媒体除了采访他对如今中国财经的看法,对君氏将来的发展动向,更甚者,开始对他的私生活感兴趣。   和他闹过绯闻的女人,太多了,已经不知谁真谁假,分不清了。   他似乎也从未把心放到这上面来,也没专门出来澄清过,这不禁更让大家觉得好奇了。   古淑敏也常常关注当日报纸,关注君喻的新闻,偶尔会在他回老宅时,对他说,找一个人过日子吧,一个人哪里行?   他说,一个人也挺好的。   她又问,莫不是你还在想着何姿?话说得太快,等顾及到时,已经说出口了。   陡然,君喻夹菜的手僵直在了半空中,动不了了,这个名字,一直是他压在心底的禁忌,经年愈合不了的大伤口,到现在心里依旧还是在想她吗?   他放下了筷子,淡淡地说道:“吃饱了。”随即起身离开了餐桌。   他只是简单地吃了几小口的饭菜而已,中午没怎么吃饭。   然后在夜里,他用被子蒙住了头,不敢去睁开眼睛,紧闭着的眼眶里藏满了泪水,一睁开便会打湿枕头了。   美国纽约,早上八时,花园别墅。   佣人早早地准备好了早餐,摆放在餐桌上。   照例,其中有一份清粥和小菜,这是每日所必备的一样早餐,不可少,口味要一样的,很清淡。   灿烂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斜射在羊毛地毯上,纽约此时已进入盛夏,每日大多都是晴天,天空蓝得很,不见一点的云彩。   “先生,清粥和小菜已备好。”佣人朝坐在沙发上的人说道。   那人点了点头,放下手中正在看的一叠厚厚的白纸资料,踱步走去餐桌前,端起了那碗清粥和小菜。   转身,他走上一层层台阶,走到东边向阳的一间卧室,打开了门。   窗口处有一双黑色的眼睛,一直在看着窗外的蓝天,看着天上偶尔飞过的白色鸟儿,久久不动。   窗边的藤木摇椅上,蜷缩着一个人,长发及腰,发丝底部有些发黄分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再长过了。   她不说话,脸部线条太过安静了。   他端着早餐走上前,将清粥和小菜放在桌上,蹲在身与她平视。   他在看着她,她却不在看着他。   “小姿,看看我。”良久,他开口说话了,指尖抚摸上她的脸颊,嘴角带笑,声音却是如此小心翼翼。   过了一会儿,何姿转过头,看着他,眼神迷茫。   “我们吃饭。”他端过粥,用勺子盛了一勺,放在嘴边吹凉后,再放在她嘴边。   她很听话,一口都吃了下去,一双眼睛一直在看着他。   “这粥怎么是苦的呢?”在她吃第二口清粥时,她低头看着粥,在嘴角轻声呢喃道。   她接过他手中的勺子,舀了一勺粥,没有吹,放在他嘴边,心里是期盼他吃的。   他笑着吃了下去,有点烫,“嗯,是苦的。”   勺子放了下去,便没有再吃了。   清粥吃在嘴里,变成了苦的。   他又将她最爱吃的菜端了过来,夹了一口喂进她嘴里,“好吃吗?”   她嚼的很慢,缓缓地点了点头。   “比药好吃多了,不苦。”   傅施年的手抖了抖,握着筷子的手颇用了些力,不然筷子马上就掉在了地上了,但还是紧绷地忍住,笑着说道:“那就多吃些。”   也许在她的意识中,药成了吃的东西,所有的东西都被分成了苦还是不苦,再也没有其他的滋味了。   “今天要出去晒晒太阳吗?”这是他每天都会问的,但也是每天都早知道答案了的,却还是在问一次又一次。   何姿摇了摇头,“这里很好。”   这里怎么会好的了呢?   整个卧室只有一个窗户,还是被装了铁栏杆的。   她怔怔地看着他,对他说:“君喻,你怎么不去学校呢?不用给我买糖葫芦了,我已经长大了。”   何姿是那样细致地描绘着傅施年的眉眼,“糖葫芦太甜了。”末了,她似在对自己说道。   傅施年听了这话,尽管心里苦涩难堪,但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不买了。”   他不知道,私底下他的手掌握得有多紧,指甲嵌进了血肉中,丝毫不觉得什么。   她这副模样,让他该如何,该如何啊!   何姿又看向窗外,看着他,呢喃道:“我怎么找不到路了呢?”   是啊,怎么就找不到路了呢?路去哪里了?   傅施年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握得力气似乎有些大,可在她的脸上却一点也看不出来了,也许她早就感觉不到一丁点的疼了,麻木了怎么还会疼呢?   这样一个男人唯独在她面前失了心绪,失了过往,也失了心,他是在发着颤的。   太多的白色药瓶堆放在床头的桌上,各种各类的,没有包裹着糖衣,太苦了。   楼下的茶几桌上,摊开放着方才傅施年还未看完的资料,上面用英文写着各种治疗的方法,是关于治疗重度抑郁症的。   大洋彼岸,隔着千山万水,茫茫人海,茶花又开了。   君喻染上了酒,喝过各种酒,平淡的还是浓烈的,常会一杯饮尽。   茶,五年间再没碰过了。   别人也许不知道这其中原因,只当他是一时兴趣改变,可宁单再清楚不过了,因为茶和某人的关系太过紧密了,他是在逃避去想起,不敢再去碰了。   他常会耐心劝他,要他少喝些酒,喝多无益,伤身。   他说,还有什么可以伤的呢?   宁单质问他,“难不成你想要一辈子抱着与何姿过往的记忆到老死?”   他守了经年,从二十三岁到二十八岁,快三十了。   君喻说:“你说该怎么老,怎么死才好?”   宁单就许久不说话了,说不出其他话来了,该说什么呢?他的心已经病入膏肓了,救不活了。   天明园,他好久不曾去了,他们都不曾去了,就连君喻自己也不曾去了。   每次司机开车要经过天明园的路上时,君喻都会重复地一句又一句叮嘱司机,要他绕路,宁愿走远路也要绕开。   宁单常常在想,何姿到底去哪了呢?当初怎么就那样了无音信地离开了君喻了呢?   怎么这么多年没有音信了呢?是哪一种原因结果他都不敢去多加猜测,因为哪一种结果都是累累的伤痕。   世界之大,一个人让另一个人那样挂念经年,时光掩盖了所有,却惟独掩盖不住何姿那个名字,一旦想起,便会全部牵扯出来,顺带地牵出五年前的一切种种。   喝了几杯酒,君喻就走了,一瓶酒喝到了底。   他拒绝了宁单送他回家的提议,让司机回去,只剩下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衬衫袖子挽起在手臂,吹着风。   他很清醒,在此刻。   周身陆续走过不少路人,他看见了人群中一个穿着衬衫帆布鞋的女孩,就好像看见了她,很像,但仔细一看,就不太像了,她是从来不会戴首饰耳环的,手上脖子上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手上只带着一条红线,脖子上戴着他的玉。   在路上,他碰巧遇见了当年在一高任职的老师,是何姿的语文老师,教了她三年的课程,她见了君喻,打了声招呼。   问着问着,顺口就问起了何姿,问她是否还好。   他该如何说呢?“她挺好的。”   老师也就放心了,祝他们幸福,然后就离开了。   何姿是挺好的,活在他的心里,一直是五年前的模样,清雅平淡,光芒四射。   可是幸福,该从何说起呢?   他手机里所有她发的简讯,他一条都没有删除过,完好无损地保存在手机中,一条条翻看着,就好像时间还没变。   曾经一次出差,在酒店中突然找不到那部手机了,他便什么都顾不上了,甚至去垃圾箱里翻找,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一直在嘴角里喃喃自语道:“找不到了,该怎么办呢?我找不到你了。”   晚上做梦常常会梦到她,梦到她时,会求她能常常到他的梦境中来,后来晚上做梦,梦不见她了,会怪她怎么那么狠心呢?连一个梦都不托给他。   可是只要知道她好,就行了。   她到底好吗?不知道。   五年里,何姿这两个字再没有在他嘴边出现过,不敢,怕会瞬间分崩离析。   指缝中的烟头上点着明明灭灭的火星,燃到了尽头,然后就陡然灭了,空中只剩下零丁的烟草味了。   车水人流的街边的广告屏幕上正热火如荼地播放着当季最新的广告,代言的一款君氏名下研发出的保湿霜,作为此名牌商品的代言人竟是个从未听说过的普通新人,颜如倾,刚一出道就得到了如此大好的机会,让人艳羡惊叹。   听集团内部人说,这人是君氏负责人君少一眼就定下的,亲自钦定的人。   那女人长得不是太漂亮惊艳,贵在她眼神清澈,眉间清宁静和。   所有人都在猜测流传,君少是不是喜欢这个女人,否则怎么会这样费心思地大力去花钱捧她,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代言这样一款国内巨星都争相代言的产品。   君喻也从未解释过,一字一句都没有,全然不在意。   颜如倾越来越火,立刻大红大紫,高额的代言收入赚入口袋,接到的代言数不胜数,开始进军影视圈了。   说起来,君喻是她的贵人。   别人都在议论君喻喜欢她的流言,连她自己也这样认为了,否则为什么对她这样独特呢?   某一天,她主动打电话请君喻吃饭,君喻答应了,但在吃饭时并无做出任何异常举动,也看了她好一会儿,但眼神却是在透过她在看着藏在心中的那个人,眉眼间很相似罢了。   吃好饭后,他提前离开了,颜如倾故意倾身扭伤了脚,君喻怎会不知她的心思,心中嘲弄,但却并未点明,让司机送她回了家。   自己却从始至终没有碰过她一下。   每天晚上睡觉,他都睡不着的,会一根又一根地吸烟,灰烬散落在地上。   特别怕到了晚上的时候,天黑的时候。   站在阳台上,目光渺茫地望着远方,无限延伸的地方,可是具体在看哪里,哪个方向,谁也不知道。   大把药丸倒在掌心,混着开水喝了下去,她每晚睡前都是这样做的。   药很多,苦得要命,她连眉头都不皱就吃了下去,苦算得了什么呢?   然后借助药物的力量,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中,皮肤苍白得很,许久没出去晒过阳光了,身子很瘦很瘦。   身上就算盖了被子,到了深夜也会一个人瑟缩成小小地紧抱着自己,伸手去摸她的眼角,淌下了泪水,是十分冰冷的液体。   傅施年是很怕很怕她这样的。   何姿在梦里梦见了君喻,梦见他站在阳光下光芒四射,而她站在了阴影处显得黯淡无光。   她说,这样的我,你别要了。   又说,你怎么也不来看看我呢?   第一百零九章 沙漏 尝打落指尖的雨点   夜里的梦做多了,有时白天就记不清了,或者是真是假也分不清了,就像雾里看花,水中看月。   希望是真的,又希望是假的,有个梦,就有了一个寄托,难道不好吗?   都说日有所思,就会夜有所梦。   可是在她梦到时,眼角的泪怎么就那么多了呢?   她能感觉得到有一双手在擦去自己眼角的泪水,然后又紧紧地抱住了她,抱得是那样地紧。   可是她为什么还是觉得冷呢?就像站在悬崖顶上一般,刹那间,便会从万丈高处坠落下来。   她想着:从前君喻也很喜欢抱她入怀,就那样将她护在心前,全身暖得很,就什么也不怕了。   忽而她又想着:君喻别再抱着她了,松了吧。   是啊,松了吧,怎么还能抱着她呢?   纽约的夜里下起了大雨,夜是那样的漆黑,大雨磅礴,哗哗啦啦地下了许久许久,重重地砸落在玻璃上。   傅施年一宿未睡,双手就那样一直抱着她冰冷的身子,企图能让自己的体温去给她一些也好,心里怎么会好受呢?   微冷的侧脸紧贴着她的额际,眸色乌黑得不见底,紧抿着唇角。   情至深处,就已是毒至深处了,医不好了,在他决定做下那一件件事情后,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何姿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束阳光,看着她笑,便觉得饱受阳光的普照,心生喜悦,所以他倾尽所有力气去抓住它,将她滞留在身边。   若是不这样,他该怎么办呢?   他从来就不是生活在阳光下的人,谁不愿意,每天都是一首诗,像星星落满天空,谁愿意,看着夜晚冻僵,常年被冰雪覆盖在心头啊!   他是如此贪恋地看着她,哪怕只是静静坐着望着窗外也好,舍不掉她的。   雨一直在下,他的心里也在下雨。   何姿每天早上都醒得很早,会早早地坐在窗边的摇椅上,看着窗外,然后又是一整天的极少说话。   一身白色的睡裙衬得她越发地苍白了,身子很瘦,裙子宽松,脚趾蜷缩着,长长的头发散落在肩头几乎能遮盖住整个她。   今天下雨了,天上没有飞过白色的鸟了。   她看着雨点出了神,推开了窗户,极其缓慢地从窗口伸出一只手臂,指尖隐约是在发颤着的,当雨点打落在她的手背上时,忍不住一个瑟缩,那双手就算在斜斜的雨丝中,也病态白得很。   又缩回了手,将冰冷的指尖慢慢地放入嘴中,用舌头尝了一口打落在上面的雨点。   雨,为什么会那么冰冷,那么发涩呢?是谁说雨点是甜的?   在骗人的。   傅施年平日里的工作都是拿到别墅里做的,只是有时的重要会议必须由他亲自出席才出去,今日因为土地开发案的事需要他亲自出面,所以他在早餐后坐车外出了,临走前,将拟好的一份菜单交给了厨师,交待佣人尽心服侍。   厨师每天都在换着花样做菜,都是以口味清淡为主,就连以前饭菜偏咸的先生,口味也变得淡了。   将近中午时,厨师做好了菜,需要佣人端进卧室送给何姿。   以前都是傅施年亲自端上去的。   可是,送饭的活,却被推了好几次。   都不是那么甘愿前去送饭,怕会发生什么事,无辜牵扯到自己身上。   去年,有一个女佣中午前去送饭,因为饭碗被小姐碰倒,小姐不小心划伤了自己,所以被先生下令开除了,永不录用。   此次,再去送餐,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送餐的差事,被推了又推,都不肯去。   “她有很严重的抑郁症,精神错乱,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对,我可不想倒霉!”   “真不知道,像先生这么一个厉害的人,怎么偏就对她就这么好。”   ······   突然,一道冷峻极致的嗓音在餐厅外幽幽响起,宛如撒旦恶魔的阴冷召唤,“都给我住嘴!”   方才还围成一团的佣人立刻一个寒颤,暗道不好,眼睛顿时呆滞地僵立在原地,脸色发白颤抖着。   傅施年提前回来了,撇下大堆事务,因为放心不下。   他的脸色很是难看,没人知道他放在兜里的双手攥得有多紧绷,青筋暴起,一团怒气沉重地挤压在胸口,驱散不开。   头也不转,就对身后的祝夏吩咐道:“全部开除,永不录用,重新再招几个人进来。”语气阴寒,不容置疑。   走上前,将桌上的饭菜端到楼上。   他早餐只喝了几口咖啡,工作繁忙,在外奔波,商场上圆滑周旋,没有一点休息停顿的时候,此时就算回来,惦记得也是她,惦记着她有没有吃饭,一点没去想自己有没有吃饭。   祝夏站在原地,看着那上楼渐远的背影,看了许久。   知道他最听不得这些了,听不得关于何姿说的那些话,她们犯了大忌。   他无时无刻总是在查国内外各种治疗重度抑郁症的方法,不管是药物还是精神上的治疗。   在某一天里,她听见他说,你看,小姿还能说出以前的事,总会好的,没事的。   那时,她是替先生感到心疼的,因为小姐的嘴里说出的那一点事,没一点边缘是关于先生的。   可是先生还是笑得开心,打电话咨询医生,了解各种情况,一天也不间断。   放在桌上的沙漏,还在徐徐漏着一点点的沙子,一点点漏下,上面的渐渐沦陷,下面堆积得越来越多,总也控制不住。   她甚至可以听见沙子漏下的那点细微的声音,偷偷响起穿过耳膜。   想抓却什么也抓不住了。   但也好过想抓却不敢去抓。   T市。   摩天大厦上的宽大屏幕上正播放着当日的财经报道,路上有许多人驻足观看,采访对象是君氏负责人,君喻。   节目定时一播出,收视率连创新高,节节高升,网络播放次数过亿。   观看节目的人要么是因为他对国内经济趋势判断精准,字字珠玑,希望可以从中学到些什么经验,要么是因为他气质清雅,外貌惊艳,身份地位不凡。   节目的前面都是关于集团发展的领域趋势看法,到了后面则开始问起了他的私生活。   其中就避免不了感情生活。   “听说,您是当红女星颜如倾遇见的贵人,一手捧红了她,私底下还被人拍到一起在餐厅进餐,关系不凡,请问您觉得颜小姐如何呢?”   主持人问的这个问题,是炒作新闻的媒体都想知道的。   君喻平静自持,黑色衬衫加黑色裤子,戴着腕表,显得异常稳重沉着,举手投足散发着他人难以企及的贵气清冷,“大众评价觉得她如何,就是如何,我们只是上下属利益的关系。”   “请问,您有过女朋友吗?”主持人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本以为他会拒绝回答的,可是他开口回答了,“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这句话说出口时,不知怎么,有了冷清的意味。   “那您喜欢什么样的女朋友?”   “随缘。”他支着手臂,幽幽说道,眼神略显飘忽了。   这两个字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知该如何,怎么去随缘呢?   这是君喻第一次站出来在镜头前澄清了关系,信或者不信就是别人的事了,他倒是无所谓。   随缘,他在心里反反复复重复了千百次这两个字眼,该怎么去随?   想来,又点燃了一支烟。   宁歌坐在车里一旁,看着他,不敢出言去打扰。   车到了集团大门前时,他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稔灭,下了车径直走进集团。   “将这月底的报表全部送到我办公室,盛景楼盘的售楼价格再提高百分之十,下周降三个点下来。”他对身后的助理吩咐道。   宁歌认真地将他的话记在心里,他说出的每一句决策,都是很有根据的,随后去执行。   此时在办公室里,哪里还看得见半点刚才在车里点烟的君喻,看不见了。   纽约晚上。   傅母给远在美国的傅施年打了一通电话,因为知道了他身边有了女人,所以相亲催促得倒是没有以前那么急了。   “她长得怎么样?有照片吗?”对于儿子那次的主动承认,使傅母的心里对那个女人产生了很大的好奇。   傅施年耳朵上戴着蓝牙,正在厨房切着水果。   “她不喜照相,长得好看,很有气质。”他嗓音清冽,一刀刀在水果上切了下去。   “家庭背景如何?”傅母紧接着问道。   他的刀功很好,水果切得像是一朵朵鲜艳的花朵,绽放在盘子上,“还好。”   索性,傅母其他也不问了,张口想要她的生辰八字,想要让人算算和儿子的命是否相配,是否吉祥旺家。   她是很信这个的。   “我还有事,下次吧,挂了。”他推辞了,先一步挂下了电话。   出于私心,他并不想让母亲知道去算何姿的生辰八字,也不管她是否吉祥,怕会多生是非。   何姿怎么会不祥呢?是他不祥才对。   水果切好后,傅施年送到了卧室里,可是当推开门,站在门口时,看着里面,便一步也挪不动了。   心里是什么滋味呢?是酸的,也是痛的,他仰头望着头顶上的天花板,一直一直,不敢去低头。   何姿赤脚跪在地毯上,发丝散落,深深蹙着眉正在缓缓地拼凑着什么,拼凑着细小的东西,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视为珍宝一般。   细细去听,嘴里还在碎语呢语着什么,“保平安福运,平安福运,······。”   手下放着一些碎裂了的玉,零零散散,玉碎了。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拼凑不好。   她便一直在拼凑着。   他站在门口望着她,她跪在地毯上拼凑着碎裂的玉,那玉怎么就碎了呢?   她也许忘了,也许她也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真的了,这块碎玉被她拼凑过太多次了,次数多得早已数不清了,每一小块碎片都在她的掌心紧握过,就算碎裂边缘刺得她手心发疼,也不曾拿开过,久而久之,居然连刺痛的边缘都被她都磨得光滑了。   “怎么就缺了角呢?玉呢?”她还在拼着,然后又开始转身找着玉。   傅施年强忍着心里的不堪,走上前蹲下了身,笑着对她说:“我帮你找好不好?”   何姿不住地点着头,一直在伸手摸着自己的脖子。   他低着头,捧着那几块碎掉的玉,一点点拼了起来,指尖是冰凉的。   她看到了那块拼凑好的玉,往往就会很高兴。   一直凝视着玉,移不开眼了。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安好。”   她的嘴角动了动,拉长了嗓音,倒像是在唱出来的一般,可是音调太低了,轻声轻语地从喉咙里唱了出来。   夜,太过于死寂了,心,宛如刀割,呼吸在哪里呢?   七月初,君氏名下的盛景今典全部售出,业绩斐然,在T市乃至全国都造成了巨大的影响争议,可是不可否认的是,它已成为了楼盘地产的领先龙头。   三日后,君氏举办了一次庆祝酒宴,邀请各方名流富商前来参加。   君喻到达酒宴上的时间不早也不晚,一出现便立刻夺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讨好献媚的人大有人在,名媛小姐打扮得光鲜亮丽,笑容嫣然,都在寻着合适的机会。   他举起酒杯,向大家示意,说了些台面话,仰头一饮而尽。   此次前来也不过是走个场子,给个面子,只待一会儿便要走的。   许多富商脸上笑容灿烂,举着酒杯向他走来,恭维的话语说得太多太多了,夸赞声不绝于耳。   君喻面不改色地一一回应,也只是稍稍地点了点头,说的话很少。   不得不承认,他的酒量很好。   宁歌站在身后,心里也是在担忧老板的身子的,每天的饭局应酬颇多,饭菜吃得少,多是在谈工作,酒和咖啡喝得多,但哪里敢出言去管他,管不了的。   一位珠宝商的千金款款走了来,着装优雅,素养很高,看得出受到过国外良好的教育。   “您好,我是欧莱珠宝的欧若,很高兴认识你。”她表达地字字清晰,笑容得体,伸出手放在半空中。   君喻浅浅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就松开了,“你好。”   欧莱看着他,嘴角噙着笑,“以前听说您和傅氏的少爷傅施年感情极好,我和傅先生也认识一些,因为生意上的来往。”   君喻表现得不惊不扰,眉间疏离,“哦,是吗?”反口问道,听不出其他来了。   欧莱也不以为意,看了看他身旁,“君先生这样有魅力地位的人,今天出席酒宴,怎么没有带女伴呢?”她轻啜了一口红酒,笑容妩媚,红唇烈酒,艳丽得很。   “时间太急。”君喻随口说道,音调平平。   欧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是赞同,“君先生好像没有女朋友吧?”她试探性地问道,见君喻没有接着说什么话,又继续接着说道:“傅先生好像有了一个女朋友,很疼爱她的样子,只是有些可惜了。”   说到此处,又惋惜地摇了摇头,喝了一口酒,叹了口气。   “可惜什么?”   君喻和傅施年说起来已经五,六年没有见过面了,其中更是没有任何音信,完全断了,不闻不问。   欧莱一想起,就觉得无限惋惜,上天太不公平了,“可惜那个女朋友好像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精神萎靡不振,不说话,脸色不太好,看得出是个很有气质的一个人,眼睛里有很多故事。”   她也是三年前偶尔一次看见过,只是一眼而已,很短暂。   君喻闻言,是意外的。   她仰头好像在努力回想着什么,“我还听见傅先生叫那个女朋友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是叫······。”   第一百一十章 折痕 藏在灌木丛后的人   酒宴上,人和人之间楚楚的交谈声,优雅的笑容声,得体的一举一动,交相辉映着剔透红酒液体的通透晶莹,暴露在空气中的一切似乎都是美好的,每个人之间相处地是多么和谐。   欧莱在言语说话间,君喻的表情太淡了,摇晃着酒杯中绯红色的红酒液体。   他的手指很好看,记得以前,何姿就很喜欢去把玩他的一双手掌,凝视着他的每根手指,然后会拿出自己的一只手去做着对比的动作,对比完之后,会很嫉妒不服去地说道,你的手指比我的长,比我好看。   此时,他的指尖在透明酒精的照应下,似乎成了透明的,还闪着星点的光,像是点亮了一颗又一颗的星星。   红酒在杯壁上来回震荡,他却不去喝了。   欧莱在努力回忆着三年前的偶然一幕,回忆着傅施年当时唤那女人的名字,她是还有印象的,人们对于惋惜之物记得总会格外深一些。   “我记得,他当时好像叫车里的那人,好像是叫小······,好像叫小姿。”想了一会儿,总算想起来了,“对,是叫小姿。”她很肯定地说道。   她从没想到,像傅施年那样一个在商场上运筹帷幄,决断冷绝的人,也会有一个深爱的女人,那天表现出来的神情,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又想若是那女子没病没痛,定然是会光彩照人的。   谁料,她的话才刚说出口,在君喻的心中听来不亚于投下了一枚原子炸弹,剧烈的轰隆声,震碎了整颗心,震得昏天黑地,思绪有片刻的呆滞了,手中的酒杯陡然掉落摔碎在了地面上,摔得粉碎,任由液体蔓延在大理石板上。   这忽然响起的刺耳的摔碎声,立刻引来了周身许多人的目光注视。   “你再说一遍。”他几乎是在强忍着什么说出这句话的。   欧莱不明,见他这样的反应,不知是不是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话,但还是照着他的要求又重复说了一遍,“傅先生唤他的女友叫小姿,怎么了?”   那声小姿,就像是一根刺狠狠地扎在了他的心上,拔不掉了。   五年来,他第一次听到关于何姿的消息,是在如此的情况下听到的。   “你说,你说她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他的嗓音语气太过低沉了,胸口重重地压着一块磐石,他是用尽全身力气问出这句话的。   君喻的眼睛紧紧地锁着她,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的,怎么会呢?怎么可能这样呢?不会的,她是那样一个坚强明媚的女孩啊!嘴角浅浅的笑容总是那么暖人身心,仿佛有着治愈的能力。   “我无意间听见傅先生的助理说的,应该没错的。”她这一句话无异于是一击重重的锤声,锤落声定。   君喻亲耳听见了她嘴里说的话,大半的神采都被瞬间抽走了,怎么就成这样了呢?心里只是反反复复地去咀嚼着这句话,越嚼越觉得苦,越嚼越觉得痛。   在此之前,他不敢去想关于她的点点滴滴,只盼着她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可以安好,便好了。   可是听闻这话后,她怎么还安好地了呢?怎么安好啊!   重度抑郁症,对于她,该是怎么办的啊!   天啊!怎么会这样了呢?   “在哪里,你在哪里看到的?”他从嘴角挤出了这几个字,问她。   欧莱倒也如实回答了,“美国纽约。”   然后,在下一秒,君喻就大步往酒宴外走了,步子走得很快,眉眼清冽,衬衫衣角是飞起来的,一刻都不停缓,将周身的一切都早已置之度外了。   宁歌立刻紧跟其后,心里隐约也明白了些什么,嘴角紧闭不语。   君喻坐上了车,绝尘而去。   留下酒宴上的人议论纷纷,不知发生了何事,能让君少走得这样匆忙。   才刚坐上了车,君喻就对身旁的宁歌说:“快去,以最快的速度去查傅施年在美国的地址。”   说出口的这句话,语速很快,催促紧急的意味极强,对于在任何时候都能做到沉着不慌的君喻来说,似乎早已破例了。   宁歌记下他的吩咐,立刻通过各种渠道去调查。   对于方才在酒宴上从别人口中听到的那个名字,她并非不知道,是知道的,在五年前听到过也见到过,在印象里,那是一个简单随意,温和淡然的女子,令人相处得会很舒服,先生常常为了她早早下班,为了她不喝半点咖啡,为了她按时吃饭,······,然后不知怎的,到了后来,先生这些事就全做了,这才想起,许久已经见不到那个女子了。   至于去哪了,是先生心口经年不愈的伤口,谁敢去碰触它?   只要轻触,怕会痛彻心扉吧。   花费了两个小时,终于得到了准确的消息,傅施年在美国的居住的别墅地址用传真机传送了过来。   她立刻将白色资料纸送进了办公室,推开门,君喻正站在窗前,指间夹着一支烟,不吸,任由星星点点的星火在烟头燃烧着,烟草的味道在空气中徐徐散发着。   望着落地窗外的大片T市,眼神缥缈不定,思绪仿佛已经游离出去了,让人无法捉摸。   宁歌将查到的地址信息递给了君喻,“先生,查到了。”   君喻低头看着那张纸,伸手接过,很快地一页页纸张翻了起来。   看得很快,纸张翻完后,他合上,紧攥在掌心里,“帮我订最快一班去美国的飞机,越快越好。”   他是要去美国的,无论如何都要去,最快。   宁歌点了点头,“好。”转身退出了办公室。   宽大透明的落地窗前,只站着他一个人,细细去看,紧攥着纸张的手指骨节是在颤抖着,苍白着的,平整的纸张上被握出了一道道醒目的折痕印记,似乎要将纸张捏碎了。   七月阳光,笼罩在身上,怎么会那么冷呢?   他闭上了眼,心里一直在默念着,何姿,何姿,······,你一定要好好的。   助理做事的效率极快,最快的一班飞机很快就被订了下来,是晚上五点的航班,他什么也没带,坐车去了机场,让司机先回去了,独自一人坐在机场大厅内候机。   醒目的电子屏幕上用红色字体打出了飞机起飞降落和起飞的各个航班和时间,陆续的人在走进走出,送别流泪的人总是不断,挥着手相送的。   还记得那年过年,他发着烧赶回T市,是她送他到达机场的,给了他用保温瓶装着的绿豆粥,让他到飞机上喝一些,那一年的女孩是笑着送他走的,他一回头便能看见她,彼此对望,就好像一辈子都能看见的。   登机时间到了,他过安检时,习惯性地转头去望身后,在人群中看见她。   看见了吗?是看见了的,一直都在他心里,又怎么会看不见呢?   人人都说,人生若是如初见,那该会有多好?   永远都如初见一般,何姿初见君喻,是觉得那男子温文尔雅,淡雅自持的,君喻初见何姿,是觉得那个小女孩平静安宁,不吵不闹的。   他的心里至今都藏着关于小女孩的一颦一笑,娇嗔欢喜,她的梦里至今都藏着关于君喻的四月温暖,如莲清和。   晚上,傅施年来到卧室时,她在床上全身裹着被子,半昏半睡间,只对他哼出了一个字,“冷。”有气无力,嘤咛出声。   傅施年顿觉慌了,立刻伸手抚上了她的额头,很烫,果然是发烧了。   立刻起身打了一通电话给家庭医生,让他急速赶来,又亲自拧了湿毛巾冰敷在她额头,轻声不停地在安抚着她。   何姿咬牙不停呢喃着冷,身子骨似在发抖的,牙齿打颤,无意识的,身上的汗倒是湿了大片。   傅施年紧紧抱着她入怀,在耳畔边轻哄着她,“不冷了,不冷。”他是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发颤的,怀里的身子太轻了,仿佛没有一点的重量。   模糊之际,在她嘴里呢喃出了君喻的名字,断断续续,说得不是很清楚,发白的指尖死死地拽住他身前的衬衫,指尖仿佛已经深深嵌进了衣料材质中,将衬衫撕破。   傅施年听见了,句句回响在耳朵里,但他还是不松手,把她的身子抱得太紧了。   “不怕,在这呢,不怕了。”他在干涩的嘴角边是这么说的,至于是以何心境说的,可想而知了。   家庭医生很快赶来了,给她输了液,吃了药。   她的手还在拽着他衣前的衬衫,久久不松开。   傅施年就坐在床边守着她,寸步不离,衣带不解。   家庭医生见此,也只是叹了口气,无可奈何,情这东西,若是深陷就难以出来了,傅施年这些年为她所做的,他看进眼里的太多太多了。   一连着几年不停歇地照顾患了这种病症的女子,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实在是太难了。   手臂上一道十厘米长的伤疤,被刀砍得极深,当时差点失血丧命。   一次,为了她当时危机的病情,亲自三步一叩九步一拜去山上的寺庙为她祈福,磕得头额际出血,膝盖淤青钟得很高很高,直到听见她转危为安的消息后,才重重松了一口气,下山时失足从山上摔落了下来。   昏过去时,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还好她没事了,是抱着庆幸的口吻。   幸好她无事了,那他摔下来也就无碍了。   到后来,这事就被深埋进了泥土中,谁也不准再提起了。   何姿醒来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了,金灿灿的阳光很是亮眼,白晃晃的。   傅施年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有一点烧。   “身上还难受吗?”他轻声问道。   何姿摇了摇头。   傅施年一宿未睡过,此时眼底也看不出一点疲倦来,“饿了吧,要吃粥吗,我去给你熬粥,好吗?”   何姿凝视着地毯上散落的阳光,点了点头。   他出了卧室,去了厨房,亲手给她熬起了粥。   他熬得粥很好吃,半点不逊色于百年老字号,做得太多次了,也更换了太多口味种类了,各样的都会做。   熬好粥后,他端去了卧室,轻轻放在嘴边吹凉,一口一口喂她吃下,动作细致。   放下碗勺时,接到了一通电话,是傅母打来的,她如今人已经到了美国多日了,要他前去见面聊天,此行美国来得太突然了,没有说过。   他推辞不得,只得答应了,但没有答应母亲将何姿也带去,只是说她有事抽不开身,不能去了。   过了一会儿,给她吃了退烧药,看着她在床上睡着,才放心出门离去。   从T市飞往美国的飞机安全降落在机场,君喻徒步走出机场大厅。   伸手在机场外招了一辆出租车,给了纸上的地址,让司机前往。   车行一路上,美国街道上到处是车水马龙,城市中建筑着各种直耸云霄的高楼大厦,外国人洋溢着笑容走在大街上,这些景象他都无心去理会了,心里想的只剩下何姿了,离纸上的地址越近,他反而有些紧张了,不知接下来会看到些什么。   当出租离纸上的地址很近时,在出租车旁擦身驶过一辆黑色的座驾,飞快地驶过,不留痕迹。   这一带的花园别墅是不允许进车的,他下车徒步走进这片宽广的区域,别墅风格大气典雅,栽种着各种的花花草草,生机盎然,环境格外清幽。   他按着纸上的地址一栋栋照着门牌号码寻找着,终于他找到了纸上的那栋花园别墅。   别墅里很静很静,听不见一丁点的声音。   君喻站在镂花铁门外,抬头望着别墅的窗户和紧闭的窗帘,望了许久,感觉不到心房里的心了,伸手按下了门铃。   过了一会儿,里面的佣人出来了,警惕地看着他。   “请问,有事吗?”隔着铁门,开口问道。   “我来找一个人,她在这里。”他沉了沉声,开口说道,眼神格外锐利了。   佣人立刻拒绝了,“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请赶快离开。”语气很决绝。   楼上昏睡中的何姿,不知怎的,就醒了,不知是做梦还是事实,立刻掀开被子起身下床,“我听见他声音了,他来了,真的来了。”很高兴的样子,她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来不及穿鞋子,就跑了出去。   皮肤很白,长时间没有晒到太阳了,一头长发在阳光下散发着金黄色,扬起飘逸飞扬的弧度,赤脚在地毯上跑过,一路上没碰见什么佣人,赤脚踩在了地上,地上被太阳久时间照晒着,很是发烫了。   白色的衣裙,太过刺眼了。   她跑到了铁门那里,可是又立刻止住了脚步,好像恍然又想到了什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自己的头发,她不漂亮了,一点不漂亮了,这副样子哪里有脸去见他呢?没脸了,她有病,有了很重的病。   君喻站在铁门外,还没有走,语气冷冽,但话语依旧客气有礼,站得挺直。   他来了,真的来了。   她就躲在很近的绿色灌木丛中,偷偷地透过叶子看见了他的脸,这一看,止不住地就满手沾满了眼泪,无声地哽咽哭了,蹲在了地上。   若是她还是以前的她,还怕什么啊?   现在的她,什么都怕了,什么都没了,会给他丢人的,丢不起这个人啊!   若是他看见了现在这样的她,该怎么想呢?不好的。   佣人无情地拒绝君喻,随即转身离开,在经过灌木丛时发现了异样,一眼便看见了蹲在灌木丛后的何姿,惊讶道:“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呢?快跟我回卧室休息吧,先生回来知道了会担心的。”   闻声,君喻的视线紧锁着那片葱绿的灌木丛后,一动不动,眼神深邃幽暗,紧蹙着眉头。   第一百一十一章 等她 一辈子都不要紧   这年美国纽约的盛夏很热,暑气很盛,泥土大地上都是热得发烫的,阳光白晃晃地炙烤着整片大地,静地仿佛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花园别墅里的两侧栽种了许多茶花树木,奇花异草,香气芬芳,一草一木都被修剪呵护得极好,看得出每日都有人在静心打理着的。   那片灌木丛长得很茂盛,一眼望去一片葱绿,后面隐约可见有些黑色阴影。   佣人就站在灌木丛旁,弯腰蹙眉担忧地说着,凝视着灌木丛后。   君喻修长的身影就站在镂花的大铁门外,视线是一秒也不敢离开那片灌木丛的,屏气凝神,脊背挺直,手掌握得很紧很紧,眸子乌黑。   何姿就蹲在灌木丛后,是那样无助地把头埋在膝盖里,悄无声息了,发黄的发丝肆意散落在肩上,衬得她的骨节手指太过苍白瘦削了,抓着自己的手臂抓得有多紧,依稀可以看得见道道红痕了。   耳畔死寂,就好像全世界都已经不复存在似的,再也听不见什么了。   “小姐,外面热快点进去吧,先生回来若是被知道了,定会责骂我们的。”佣人为难地劝说道,想要去搀扶起她的身子。   看见她出现在这里,佣人除了担忧之外,还有诧异。   原本好好在卧室里睡觉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了大门口了呢?   佣人小心翼翼地搀扶起了她的身子,发现她身上在发冷,骨子里还在隐隐发着颤,全身无力。   何姿的眼睛触景是一片模糊,指尖死死攥着衣角从未松开过,忽的,从嗓子里生硬地挤出那么一句话,“快走,别让他看见我。”   这句几乎是在乞求着的,很急切的样子。   佣人虽然不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照着她的吩咐行事,准备转身从另外一条路走开,可是还没等走开一步,就被一道清冷的嗓音生生喝住了脚步。   “何姿。”空气中响起了他传来的声音,不轻不响,却格外震撼人心。   何姿的脚步顿时呆滞在了原地,再也走不动一步了,一颗心刹那间被那声音震击得溃不成军,梦中曾听过千万遍,醒来却什么也没有的呼唤声,此时真真实实地穿透空气涌进了她的耳膜里。   这是真的吗?   她的手缓缓地捂上自己的耳朵,摇着头,心里只是想着,君喻千万别再叫她了。   “走,快走啊。”她催促着身旁的佣人,的语气比方才急得太多了,夹杂着断续低沉的哽咽声,倒像是在嘶鸣了。   她这样苍白的病态怎么能入他的眼呢?不能让他看见的,让他记得以前的何姿就好了。   “何姿,你转身回头看看我。”他开口说道,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但是平静之下呢?还是能一如既往的平静吗?   他天生就是伪装情绪的高手,从没在脸上显现出过任何坏情绪,气质永远都是清淡平和的,无论发生什么都能天衣无缝地埋藏在心底,让旁人猜不出半分来。   转身回头看看他吗?她回头去看过的,日日在梦里都在看,可是每次回头去看的时候,身后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白蒙蒙的一团氤氲白雾了,她跑遍了所有地方都寻不到他的半点踪影。   “小姿,你看看我,好不好?”他居然在问她好不好,是如何地低声下气,放低了姿态。   何姿是如何想的呢?只是想着这眼眶里的泪怎么就越来越多了呢?用手背去擦,就是擦不完,手背上的一滴泪顺着指尖砸落在了滚烫的地面上,瞬间就蒸发掉了,不见丁点痕迹。   她是多么轻颤不安地迈出了一小步,赤着的脚底下一点不觉得疼,彻底地站在了阳光下。   她是有多久没有这样整个身子浸没在阳光下了?   五年,他终于又见到了她,只是千想万想都想不到是以这样的方式见到她的,只是隔着高大的坚固铁门,却遥远得抓不到她。   她是怎么度过的一天天的啊!怎么就这样瘦了呢?身上再看不见其他颜色了,身影孤寂地站在那里,像个丢失了灵魂的小孩,了无生气。   头发没有再长了,遮盖住了她的整张脸和大半个身子。   他的心在这一瞬间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残酷地勒紧了,勒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何姿的身子是侧对着他的,再没勇气去正对着他了。   “我是君喻,我来了。”他一字一顿地缓缓开口说道,他来了,这一来迟了太多年了。   他应该早些来的,很早很早就该来了。   良久,她动了动唇角,“我还记得,梦里梦见过的。”久未说话,一说话才发觉声音沙哑得很。   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如今竟然成了唯一的寄托。   已经很是满足了。   “我不想只在你的梦里出现了。”不想了,真的不想了,他不想再去浪费时间了,再也浪费不起了。   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去浪费啊,一年又一年,过得太快了。   “梦,很好了。”她叹道。   到了此时,她这副模样,还敢再去奢求什么呢?   她不敢去看他,也不敢让他看见自己的脸,太狼狈了。   “我很想你,很想。”他是强忍着心里某种即将发酵无限溢出的东西,说出这句话的,藏了多年,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说出来了的。   真的很想,夜深人静,他常会想得她睁眼一直到天亮,不敢去触碰所有关于她的东西物品,怕那座心里的山会轻易崩塌瓦解。   何姿的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闭上了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忘了吧,权当我也没了吧。”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一阵风,为什么吹过来会那么刺痛难耐呢?   漂洋过海,十六个小时的机程,再加上马路上两个小时的车程,他从没合过眼睛,也没进一点食物,徒步奔波,她是他唯一的维系了,脑子里载满了她,所以其他的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连自己也顾不得了。   “你离我近一点,近一点。”他说道。   他很害怕,她站在他看着那样远的地方,仿佛总也抓不住的样子。   何姿的步子再没有移动一步,只是对他说:“我一切都好,勿念,你走吧,别再来了。”别人不知道,在她说勿念二字时,她的牙齿咬得有多紧,一字一顿有多重,几乎是倾尽了全身所有的剩余的力气。   他别来了,放了他自己吧?为了如今的她,不值得了。   若是放在以前,她还可以骄傲地和别人去争抢他,可以毫不逊色地和他一同站在身旁,因为她又资本和资格,可是现在还怎么行呢?哪里还有资本和资格去站在他身旁,只会给他蒙上灰尘,加上污点,拖累他的后腿,外人该如何议论他?   一个商界的天之骄子,身边有一个重度抑郁症神志不清的女人,话说出来真是太难听了。   他不能背负这样的,趁她还有一点意识时。   “念已经深深地扎在了心上,放不下了,这里有你,我该怎么走呢?”他站在铁门外,反问道她。   一如五年前未错过的时光一样,仿佛他们从未曾分离过。   这句话若是放在以前,她会义无反顾地跑向他,然后扑在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可是放在现在,她说:“你知道的,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何姿了,也不再是你心里的那个何姿了,不再是了。”   她放在嘴角轻轻呢喃道,不住地摇着头,原来的何姿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离得真是太遥远了,摸不着了,也记不清了。   好像是上辈子的一场梦,是前世的。   君喻是谁?他是不在乎这些的,怎么会在乎呢?“我只是要何姿,不管从前还是现在,我都是要的。”   她扯了扯嘴角,笑了,犹如一株入秋凋零了的花,“我给不起了,没有了。”   说完,她的眼睛都不敢去睁开,怎么闭上眼睛阳光还是那么刺眼呢?   君喻不觉得这天气有多么炎热,反而觉得太冷了。   “我等你。”他可以等,再等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或者一辈子,都是可以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半点都是不要紧的。   她想着,他这又是何必呢?无需这样的。   她的头很是昏沉,也许是在阳光下站立得太久的缘故了,她转过了身子,背对着他,从干涩的喉咙中挤出了几个字,“别等了,别等了。”   她很快地跑走了,或者说是逃走了会更准确,逃命似的从他眼前逃走了,怕再待下去,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了。   重新再去睁开了眼睛时,沉重的泪水一股脑地全部都涌了出来,打湿了脸颊。   她要他走,离开美国,回到T市,继续当他的君氏继承人,商界上的天才精英,彻底忘了她,再过几年,娶妻生子,就会有了一个家,然后一直到老。   而她就永远留在美国纽约的一间房间中,每日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天空和飞过的小鸟,度过不知何时能到尽头的日子,或许哪一天就到达了尽头失去了呼吸了,无人得知。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对他好,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她跑到了哪里,在哪个地方,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一点也不知道,理智错乱,眼前重影之际,她蓦然重重昏倒在地。   接着就什么也没有了,眼前陷入一片漆黑了。   傅施年亲自驱车前去见了傅母,母子两人久时未曾相见,再见时相聚难免话会多了一点。   傅母的话题主要还是围绕在儿子口中的女友身上,不住地在旁敲侧击,想要打听出一些什么消息来。   可是傅施年说出的话岂会有说漏嘴和漏洞的时候,说出的话不多,让人摸不出半点其他来,除非他主动说出口,否则想从他的嘴里套出话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只要一谈起何姿来,傅施年的嘴里永远都是在说着好,她什么都是好的。   傅母问了许久,还是问不出任何一点有利的信息来,连他女友的名字都不知道,很是气馁。   她看得出,对于那个被儿子藏得小心的神秘女友,他自己是很喜欢的,处处都在维护,很是难得。   “什么时候带过来给我和你爸爸看一看吧,你也不小了,可以的话就行了。”傅母松口说道,天底下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孩子可以早日成家,过得好好的,就算以前一意孤行给他介绍的那些名媛千金,让他去前去相亲,说到底,还是盼着他能好,想让他能娶一个好妻子。   傅施年喝着咖啡,点了点头。   至于准确是哪个时间,谁也不知道。   咖啡才刚喝到一半,他兜里的手机就响起来了,他接起了电话起身走到一边。   通话时间很短,很快就挂下了电话,似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接完电话,他是冷脸蹙着眉头的,脸色变了,大步走了过来和母亲三言两语告别。   傅母觉得异样,开口问过他缘由,但也问不出什么来,他只说没事。   在纽约拥挤的车流中,傅施年的车开得很快,频频超车闯红灯,车速很快。   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花园别墅,径自大步走上楼梯,进了卧室。   卧室里的空气中还蔓延着消毒药水和苦涩药片的气味,家庭医生已经赶来喂=为她治疗了。   “怎么样了?”他很是心疼地站在床边,凝视着躺在床上嘴角干裂的人,赶忙询问情况。   医生已经喂她吃下了药,“只是又发起了烧,温度有些高了,小心静养不要吹风过几日就没事了。”   傅施年紧握着何姿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试温。   他出去之前已经喂她吃下了退烧药,她也已经安安静静睡着了,怎么突然又发起了烧?   想着,他叫来了照顾她的佣人进了书房,冷声质问着下午所发生的事。   佣人恐惧忌惮着傅施年,不敢去隐瞒什么,立刻将下午发生的事一一详细地全部都说了出来,细节很是详细。   “你说下午来了一个中国男人?”闻言,他玩转着指间的笔,看着转动的笔尖,出声问道。   佣人点了点头,承认了。   傅施年挥了挥手,将她打发了出去。   心中的疑惑有些重了,随即调出了别墅铁门外的摄像头的带子,在宽大的屏幕上播放开来。   画面一映出,过了一会儿,他就极其清晰地看见了佣人口中所说的中国男人,是有意外的,但细想便不觉得什么了,君喻已经来到了美国,是为了什么而来早已不言而喻了。   和何姿的一言一语,每一幕,他在屏幕中的摄像头带子中看得详细。   手中的咖啡早已经冷却了,却依旧没喝过一口,没动过。   他此次来,是来夺走小姿的。   正看着,放在桌上的手机陡然震动响起,屏幕上显示着的是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号码,接了起来。   那头随即就响起了君喻的声音,低沉的不惊不扰,“有时间吗?找个时间出来一下,有事要谈。”   傅施年也正想打电话给他呢,没想到他的动作比他还要快,“嗯。”他答应了。   “有些事情,你需要好好解释一下,关于何姿。”听见这话,可以想象地到君喻此时脸上多有的阴寒冷峻,不太好接近。   傅施年喝了一口完全冷掉的咖啡,语气清幽,开口说道:“我们在一起了五年,日夜都没怎么离开过她。”   君喻不说话,但这是暴风雨前的最后宁静。   “你真恶心人。”那头的君喻,低沉地从齿缝中挤出了这五个字。   愤恨是有的,不轻。   第一百一十二章 特殊手段 重新夺回她   傅施年听见电话那边君喻说出的话,笑了笑,他恶心?   “我收下。”他喝着凉却了的更加苦涩的咖啡,看着屏幕上正在播放着当日的那卷录像带。   君喻没有再对他说什么话,他们之间早已无话可说了,除了那类似中药般性寒味苦的窒息,还剩下什么呢?   “你别让人不堪入目才好,人总会有个底线。”临挂电话前,君喻严肃奉劝地说道。   这里面蕴藏了太多太多的警示了,君喻也非等闲之辈,儒雅温和的背后并非与表面一致,若是真动起来,天翻地覆是必不可少的了。   傅施年的一杯咖啡喝到了底,幽幽开口说道:“这话说得好。”   他看着录像带画面里放映的他与何姿,挂断的手机随手就被丢在了桌面上,从桌角拿来遥控器一按关掉了,画面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不堪入目?他是有多不堪入目,一点都不稀奇了。   祝夏徒步走进书房,将今日公司里等待处理和命令的文件一并放在了桌上,“先生,这两份文件是现在急需的,需马上批阅。”   傅施年看了一眼桌上堆积的文件,又瞟了一眼她,“先放着。”   起身欲要走出书房。   祝夏能说什么呢?没资格去干预他的决定的,噤了声,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出书房。   不用想,也知道他是去东边的那间卧室的。   的确,傅施年是去看何姿的。   她吃了药尚在昏睡中,西方西下的夕阳霞光照射进那扇窗子,映射在她的脸上,苍白如纸的脸庞总算有了那么一些生动的色彩,这是他鲜少看见过的。   他紧紧凝视着她,握住她瘦削的手,她的手很凉,他用一双手掌包裹住了她,希望能将自己为数极少的温暖传送给她,   就算她不醒来,安安静静地在那里睡着,他只要看着她,心里就满足得很了。   他拥有了她五年,是在她患上了重度抑郁症那些年,如今君喻来了,是来抢走她的。   他是不舍得放手的,一点也不舍得,若是她走了,那他该怎么办呢?他又将坠落到之前那暗无天日,冰冷的冰窖中了。   “小姿,你要原谅我,不知这是不是太奢望了。”他闭上了眼睛,握住她的手,在嘴角颇为无助地呢喃道。   祝夏和车闫就站在卧室的门外,公司有急事需立刻传达给傅施年,询问解决方法,门没有关,留下了一条缝隙,里面的声音幽幽飘了出来,他们都听到了。   听到后,却早已见怪不怪了,老板对小姐用了所有毕生的情了,用的低声下气,用的乞求,在她面前永远都是在放低姿态,无微不至地照顾了她五年,事事亲为,爱到了骨子里去了。   他们都看在了眼里。   车闫始终不敢去敲门,哪里敢呢?只得在门外静静等候着他出来。   但愿老板的这份情可以迎来开花结果吧。   大约在门外等候了一个多小时,才等到傅施年从卧室里出来,神色依旧如常,面不改色,衬衫扣子松开了几颗。   “什么事?”见他们站在门外,蹙眉问道。   “在曼哈顿市区的楼盘建筑出现人命纠纷事件。”车闫一丝不苟地回答道。   傅施年一听而过,“马上打电话给Marter,让他带人前去处理,用钱解决掉。”并不觉得这件事有多大的关系。   车闫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前去处理。   “你去叫厨师晚上做饭时,做一碗鸡汤面,要清淡一些。”他转而跟祝夏说道。   祝夏点了点头,记下了。   又对站在身后的佣人吩咐道:“别打扰她,帮我看她一下,若是醒来,就告诉我。”   佣人点了点头。   他转身去了书房。   何姿醒来的时间有些晚了,临近十点多方才醒来,精神恍惚得很,醒了,看着眼前头顶上方的天花板,不说话。   佣人看见她醒来睁开了眼睛,忙去书房通知了傅施年,这么晚,傅施年还没有睡,睡不下。   他立刻放下了工作,快步走向卧室。   看到她终于醒来,试探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烧已经退了。   “还难受吗?”他轻声问道。   她似在放空,又或者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傅施年不以为意,捋了捋紧贴在她额上的发丝,“去把鸡汤面端来。”转头对佣人说道。   不大一会儿,鸡汤面端来了,做得鲜美爽口,手艺极好,香气在整个房间里蔓延开来。   她太虚弱了,再不吃饭怎么行呢?都已经十点多了。   他扶着她起来倚靠在床头,用筷子夹了面吹了凉,放在她嘴边。   她没去看,听话地张嘴吃了下去,在嘴里一口口嚼着,吃得认真。   他又用勺子舀了鸡汤,放在她嘴边,看着她喝下去。   一碗面,她吃了一半,傅施年也不让她吃了,够了。   抽了纸巾,擦了擦她的嘴。   “要睡觉吗?”他浅浅笑着问道。   何姿望着他,眼神怔怔,不说话,缄默不语。   傅施年见她不想睡,就陪着她坐在床边,随手拿起床头的一本诗集,和往常一样念了起来。   半晌,她说话了,看着窗外,“我怎么看见,有一颗星星从天上掉下来了呢?”   看着墨迹一般漆黑的天空,出神说道。   傅施年放下诗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外面的天空上不见一颗星,也没有月亮,黑得很彻底。   “以前听老人说过,世上若是死去一个人,天上就会掉下一颗星星。”她说的很慢,很缓,一字一句在嘴角溢出,很是平静,像是看破红尘般。   在她刚说完后,傅施年的一只手就捂上了她的嘴,止住了她的话语,“那都是老人在骗小孩的,不可信。”   嘴上如此说的,心里却是很害怕,怕会是发生某件事的预兆。   她的唇是凉的,他的手掌也是凉的。   “是吗?”听不分明她话语里的意思,声音轻得像羽毛一般,落在心上却总是那么偏重。   “下午我看见君喻了,若是他以后再来,你让他走吧,我不能再添麻烦了,都成了这副模样了,还能如何呢?”她看着窗外,对他说道。   傅施年的心陡然涩了,“好。”   然后她就不出声说话了,抱着膝盖蹲坐在床头。   过了不久,他准备让她睡觉了。   枕头才刚放下,她突然倾身趴在了床边,剧烈呕吐了起来,将方才吃的一点东西全部吐了出来,吐得厉害,差点将胃都吐了出来,脸色惨白,全身发软。   这一幕发生的很突然,傅施年急忙抽了纸巾擦拭着她的嘴,也不怕脏。   眉头紧皱着,舒展不开,见此情形,心里很是担忧。   怎么会这样了呢?   轻轻抚摸拍打着她的后背,端来一杯温开水,放在嘴边喂她喝下,安抚她睡下,亲自将地面上呕吐出来的秽物清理干净。   待她睡着时,他打电话给了家庭医生,询问原因。   医生听完大略情况后,大概得出了一个结论:压力过大,心理压抑抗拒所致。   他挂下电话后,注视着床上的人,久久转移不开。   该如何去舒缓她心里的压力呢?   不敢再给她用药,询问了几个食物的方法来进行缓解,但愿可以起效。   早上,给她吃粥,吃完还不见什么异样,可是没多久还是吐了,吐得厉害。   最后没法子,只能尽可能喂她喝些牛奶。   何姿静静地坐在窗边的墙壁下,坐在射进来的那片光影里,任由缓慢的音乐在时间里流淌着。   白色的鸟儿又飞来了,在窗台外叽叽喳喳地唱着欢快的歌,不久又扑扇着翅膀飞走了,成群结伴。   好像好久没看见过彩虹了,彩虹是什么颜色的呢?   下午一点,傅施年独自驱车前往君喻约定的地方赴约。   较为幽静的咖啡厅内,典雅精致的一个包厢内。   他到时,君喻早到了。   面前桌上放着一杯黑色的咖啡,他招来了侍者,也点了一杯咖啡,不加奶不加糖,现磨的。   “你以前好像只喝茶的。”是他先开口的,分不清意味。   君喻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看了他一眼,“人都是会变的。”   “说得不错。”他的咖啡来了,光是闻着味道都是满嘴的苦涩,更别提喝下口了。   时至今日,苦竟然成了味觉中主要的不可缺少的滋味了,成了一个人的主调。   可是,谁生来会喜欢苦呢?   谁都不会喜欢的。   “何姿不见的这五年里,你在她身边。”这句不是疑问,是彻底的肯定一定。   他回答地也大方,“是。”   “把她还给我。”开门见山,连拐弯抹角都省去了,不躲不闪直直地盯视着他。   傅施年嘴角上扬,“她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不是属于谁的所有物,又哪里来归还之说。”   很明显的意思了,他不会同意放手。   他笑了,笑得极其讽刺,“活生生的人,她还有活生生吗!五年后,她从一个明媚如花的女子成了一个患了重度抑郁症的卑微女子,终日生活在恍惚中,这就是你说的活生生?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那样一个骄傲温婉的女子,绽放着璀璨的光辉,怎么会有勇气看见今日自己的这副模样,这一点都不亚于凌迟处死。   不用说,这一句话刺痛了傅施年的心了。   “你光说我,那你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你现在才来找寻她,在她病情最严重的最初几年里,你在哪里?五年前,T市报纸满城风雨闹的都是关于你的新闻,你知道她看了报纸是什么反应吗?她说,挺好的,这样也好。”   确实,他在知道何姿消息后是有太多太多时候埋怨自己的了,为什么不早些年来寻她呢?只是想着何姿冷静理智,就算离开了他,一个人也不会委屈了自己,所以他觉得她安好便好。   哪里想得到此时这样的结果!   若不是在酒宴上偶然得知,他们之间还要错过多少年啊?还有多少年可以错过?说句不好听的话,百年之后,他都闭不上眼睛的。   “我爱她,只是在爱的路途中走得比你慢一步而已,所以我不会把她给你。”他回答地斩钉截铁,毫不犹豫,是的,不会还的。   “那我不介意使用其他特殊手段。”他檀口轻启,说出的话竟如此逼仄,步步紧逼,眸色阴冷。   “那我只好在此静候佳音了。”他不惧不怕,直视着他。   这场谈话注定会不欢而散,傅施年率先起身离开了。   从小一起长大的最好的朋友,到后面的反目成仇,他们注定就不是做朋友的料,便只能做了敌人。   而且还是深深扎根在心底的敌人。   咖啡凉透了,却还是端起喝了一口。   桌上的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发亮的屏幕,接了起来。   “喂。”方才的戾气减了不少。   电话是傅念晴打来的。   “君喻哥,我如今人在美国,听别人说你正好也在,有时间见个面吗?好久没见过面了。”她问道。   “我还有事。”他回答得很简便,短短四个字。   傅念晴是失落的,但也不好强求,“那好吧,工作之余你也要好好好保重身体才好。”   “嗯。”他应道,很快就挂下了电话。   傅念晴如今已经是一名在业界小有名气的注册会计师了,又有傅氏在身后做坚固的靠山,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业绩在人前风光无限,很是出色了。   随后,他又拨出了一通电话,打给律师咨询。   在包厢中又待了一会儿,才离开。   傅施年在路上驱车回去时,碰巧遇上了也正要往他别墅去的母亲和妹妹,之前也从未在电话里打过招呼要来,此行来得突然,似是在突击检查。   “怎么来了?”他在门口下了车,问道。   傅念晴从车上下来,仰头观赏着他别墅四周的景色,种的花草很是好看,“自然是来看你的。”快步走上前去,走进大门,“以前你不是不怎么喜欢种花花草草的吗?”   “现在喜欢了。”他低头看着那一盘盘清雅的茶花,难得的露出了笑。   她很喜欢,他爱屋及鸟、   傅念晴是很相信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兴趣和爱好的,早已见怪不怪了。   进了别墅,她径直朝楼上走去,“听妈说,你有了喜欢的女人,那人是谁?在哪呢?”她很好奇,在楼上走廊上左顾右盼着,开门走进客房看了看。   “她不在这里。”他说谎了。   他现在还不想让她们知道何姿的存在,时机还未到。   傅念晴很不相信,听人说,她哥哥几年来极少去公司了,工作都是拿回来在别墅里完成的,若是搁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的,他是那么注重工作的一个人,那么剩下的原因只可能有一个了,就是别墅里藏了他喜欢的女人,除了这个,再也想不出其他可能了。   从此君王不早朝的事也不是没听说过,然后对那个女友就更加好奇了,是什么样的人,有这么大的能耐,可以紧紧牵住她哥哥这样的人。   她不放弃,还在寻找着。   很想揭开那个神秘女友的面纱一探究竟。   “下去吧。”他在一旁开口说道,准备拉着她的手下楼。   傅念晴怎么肯就这样半途而废?   楼下的傅母突然大声地叫了叫傅施年,叫他下来,一不留神,傅念晴就挣脱开他禁锢的手掌跑走了,他回过神急忙追了上去。   她直直地跑向了东面那间向阳的卧室,跑得很快,脸上露出得逞的笑。   用手拧开了门把,一把就推开了房门。   傅施年已经来不及去出声制止了,晚了一步。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丑闻 威胁他交出何姿   卧室门被推了开来,她看见了从里面走出的车闫,感到有些意外。   “小姐,请问有事吗?”他不明地问道。   傅念晴不留痕迹地看了看房间里,“没事,对了,车助理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昨晚和先生谈事谈得太晚了,所以就住了下来。”他谦卑有礼地说道。   她理解地点了点头,“那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继而转身离开了,心里是很懊恼的,本来还以为可以看见什么呢?没成想是空欢喜一场。   “好了,妈在客厅等你。”傅施年瞟了一眼车闫,率先领头走出卧室。   下了楼,傅母一见女儿的这副模样,就知道事情没什么进展,什么也没发现。   “你也不要紧盯着你哥哥不放,他是个明事的人,不需要你操心,你就好好操心你自己的事就好了,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傅母如今的心思大部分都放在一双儿女的成家立业上了。   傅念晴娇嗔地望了一眼母亲,吃起了切好的水果,不说话。   傅母怎么会不知道女儿心里想的人是谁?痴痴地一直等了这么多年,那么多的男人都看不上,见过了最好的,其他男人都看不上了。   “还在等着君喻呢?”她随口一问。   傅念晴吃水果的动作不觉顿了顿,低头,不说话,也算是默认了。   她是还在等他,何姿都已经离开五年了,了无音信,她那样有傲气的人还会回头再次回来吗?她是暗自庆幸的,上天也算宽厚给了一次机会,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取代何姿的,毕竟没有人比她更适合了,不是吗?   君喻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娶妻,漫长的时间终究会冲淡很多东西的。   这些年,她心里都是这么想的,所以相信势在必得,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她还等得起。   “你别等了。”傅施年蓦然插入了一句话,面上毫无表情,像是一把刀猛然切断了什么东西,锐利得很。   傅母和傅念晴都纷纷抬头看向他。   他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抬眸看着妹妹,“白等。”很纯粹的两个字,却一点不亚于雪亮的刀锋,割得人生疼。   傅念晴丝毫听不见去,怎么甘心半途而废呢?都已经守了五年,怎么会白等呢?   “不会的。”她很坚持,放不开。   傅施年看着她,再不说话了,知道苦口婆心说得再多也是白说,纯属是浪费口舌,时间最终会证明一切的,待她明白之际自然会蓦然醒悟过来的,只不过到时受到的伤可能会很痛,可是会很有用。   不得不承认,傅施年看事的能力真的很准,可是他看透了别人,怎么就唯独偏偏看不透自己呢?   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傅母此时能说什么呢?她也是很喜欢君喻的,出色顶尖不可否认,这些年在T市造成的巨大反响,众人目睹,若是女儿真的能嫁给他,是很好很好的,毕竟谁能知道以后发生的事,谁说得准呢?   在别墅小坐了一会儿,傅母也不打扰他了,和傅念晴坐车离开了别墅。   临走时,对他说:“今年过年回国吧,顺便也带上你的女朋友,可以的话,早早的举办婚宴结婚吧。”   既然他都有喜欢的人了,就早早定下吧,有了个家,有人在身边照顾他,就行了,她也可以不用再操心了。   傅施年只是笑了笑,并不答话。   出了大门,亲自送她们离开。   待她们的车开远后,他折回别墅,走向楼上东面的那间卧室。   车闫依旧还留在卧室里,祝夏伴在何姿身旁,何姿就坐在播放着音乐的复古留声机旁。   音乐很缓,如轻绵的雨丝淅淅沥沥,又似春风中湖畔边的杨柳依依,或似透过云彩照射出的三寸阳光。   “先生。”见他来了,车闫出声示意。   傅施年挥了挥手,让他和祝夏都出去。   蹲下身子,与她面对平视。   她越来越瘦了。   “今天的阳光挺好的。”他嘴角溢出的嗓音十分温和,眸底流动着柔和的光点。   房间里很静,音乐静心,窗外的阳光泄在了地毯上。   何姿缓缓伸出了手,放在被照到阳光的地毯上,指尖蜷缩着。   “嗯。”她的声音太轻了,甚至轻不可闻。   “花都开了。”她仿佛想要抓住那一寸的阳光。   傅施年捋了捋她的发丝,笑着,言道:“要出去看看吗?”   花都开了,茶花也开了,开得很好。   “不用了,我在窗边看见了。”她看见过了开得正好的话,颜色很是好看。   傅施年点了点头,便由着她了,哪次不是由着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要打针时,她说不打,他就不让医生打,吃饭,他说吃不下,就想方设法做些好吃的,哄着她吃下,常年不出房门,蹲坐在阴暗的房间里,那他就一直在房间里陪着她。   在她精神恍惚错乱之际,他给她读书,唱歌,抱着她,百依百顺,就算常常被她当做是君喻的替身,也能笑着注视着她。   患上抑郁症后,她就不怎么看书了,大多时候都是坐在窗边看着窗外。   去年纽约的冬季下雪了,她是高兴的,把手伸出窗户去触摸天下飘下来的雪花,然后再眼睁睁地看着白色的雪花在掌心中化成了雪水,到最后什么也不剩了。   冬天是看不见鸟儿的,鸟都不见了,秋天看见大雁成群结队地在天空飞过,她的视线会一直跟随着它们,在空中中一划而过。   一根白色的羽毛遗留在了窗台角落里,在阴天大风的日子里,也依旧能感受到一点的生机,曾经鸟儿在窗台上停留过。   偶尔,她会将些许的面包屑撒落在窗台上,看着鸟儿吃得正欢,那时她的脸上往往会流露出动人的笑容。   但不会天天如此。   她说,把它们养懒惰了,可怎么办?   傅施年每天早上会把一束刚开了的花放在花瓶中,让她可以看见,花香总会使人心情愉悦。   但翌日早晨绝不会把昨日的花扔掉,何姿会把它们收起来,做成标本,储存在一个小瓶子里,对她来说,它们也是具有生命的。   渐渐的,瓶子就越来越多了。   8月15日,傅施年一手创立的在美国上市的晟嘉,以房地产开发为主的大型企业,被媒体爆出了令人震惊的新闻。   据媒体报道,晟嘉的旅游景点兼高尔夫球场,在过去的三年间,未进行税务申报,漏缴法人税,涉及金额数目不小,日前美国国税局正在对此展开调查。   晟嘉在美国是有名的重点企业,业绩每每独占鳌头,美国大街随处可见其名下的产业,影响力不可小觑,此事一经爆出,太过突然,立刻闹得沸沸扬扬,虽不知真假,也都知无风不起浪,晟嘉的名誉势必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网上的新闻炒得不可开交,颇具争议,点击率极高,很受各方人士的注意。   近日,集团受到了国税局人员的调查,集团内部的人也在议论纷纷,流言四起。   晟嘉的股票点数也受到了波动下跌。   傅施年不可避免地,也接受了调查,被专人进行了盘问。   忙得很。   外面的人都在静观其变,等待着下文,若是证据确凿,确实存在偷税,身为法定负责人的傅施年则少不了牢狱之灾了。   近几年来,美国出现偷税漏税的案例太多了,但都没有此次引起的反响轰动大。   君喻住在酒店内,自然也知道了此事,新闻报道得满天飞。   看着新闻上拍摄到的某集团负责人,他收紧里手中的遥控器,桌上放着早些天就放在那里的多张白色资料,关于某公司的偷税报表表格。   晚上,傅施年尽早地回来了,鲜少露出了些许的疲惫,但在何姿的面前却半点让人看不出来,手中提着一盒生日蛋糕。   他是记得的,今天是何姿的生日,一直没忘记。   集团里的人都被检查税务忙得不可开交,可他却还能清楚地记得何姿的生日。   傅施年亲自下厨做起了晚饭,都是她最爱吃的。   全部做好后,端到了她的房间里。   何姿看见盒装的大蛋糕,很是不明,“你生日了?”   “是你生日。”他笑了笑,拆开了盒子,里面装着抹茶蛋糕,甜而不腻。   “我生日?”她自己已经完全忘记了,看着蛋糕,数了数手指上的日子,可是数不清,已经不知道今夕是何年了。   “应该是吧。”他说是,那应该就是,毕竟他是正常清醒着的走过每一天的。   傅施年在蛋糕上点起了一根根的蜡烛,整整二十六根,闪着橙色的摇曳的亮光。   他淡笑着望着她,“许个愿吧。”   过生日都是要许愿的。   何姿看着他,还是闭眼在心底许下了愿望。   1。望君喻得以找到一个好妻子,成家生子,事业越来越好。   2。望熟悉的人都别再记着她了。yi   她只许了两个愿望,随即吹灭了蜡烛。   傅施年切了一小块蛋糕递给她,不敢切太多。   何姿接过蛋糕,一点点吃着,吃在嘴里没有太多的味道。   “好吃吗?”他开口问道,这是她喜欢吃的口味。   何姿点了点头,切了一小块给了他。   他不爱吃甜点,甚至是不喜,但他还是吃了,点头说好吃。   何姿的蛋糕吃得很少,只是几口,做的菜几乎没动,她开始害怕吃饭,也开始害怕呕吐,怕呕吐后连人都要脱虚的痛苦。   花园别墅外,站在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子,浸没在了夜色中,仰望着亮灯的那个卧室,手掌中紧握着一个礼物的锦盒,包装精致,花了不少心思。   里面放着一根刻了他英文名字的茶花白玉簪子。   她不喜首饰,也不喜太华丽,自然随意的最好。   想着,若是他亲手给她挽发戴上,定会很好看。   8月25日,媒体又继续跟进了晟嘉集团的偷税事件,据说已经有了些眉头,在高层股东的身上找到了一些苗头。   顿时,引起了大片喧哗,原本不信的人,也不得不开始相信了。   国税局的人步步紧逼,只要扯出了毛线头的一端,接下来就会紧接着以最快的速度扯出整个毛线球。   傅施年势必会受到牵连。   某一天,何姿无意间在门边听见了走过的两个女佣轻声细语的议论声,方得知了此事,才知道原来这段时间他的集团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他一直都闭口,没跟她提起过。   8月26日,傅施年秘密召集股东开董事会,使用手段在那几个被国税局盯上的几个股东嘴里逼问出了一些东西。   中午,他一通电话打给了君喻。   电话铃声响了一会儿,那边的人才接起了电话。   “喂。”君喻的声音倒是不紧不慢得很,很是冷淡。   傅施年挺直地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冷笑着说道:“我还真是让你费尽心思了。”   “没有太费心思。”君喻冷声说道,话音是极其平稳的。   “你拉出我集团里的几个股东,知道他们内心的弱点秘密,什么手段都使上了,威逼引诱,逼得他们为了保住自己,拿出了集团内部近年来的税务报表,就像是拿了一把刀搁在了我的脖子上。”他的声音阴沉寒冷,笼罩上了黑色的阴霾。   君喻眉间疏冷,手下正翻看着一张小心翼翼夹放在相册薄中的照片。   照片上阳光一片明媚,在一片绿茵茵的草地上,一对年轻男女站在草地上,动作亲昵,正值最美的时光,笑得温暖融融,半点不输于阳光。   “有吗?”   “不是吗?这场戏从始至终不都是你一手在导演的吗?由你拉开了整场戏的序幕,观赏着我们极其可笑地在表演,只要你将手中的那份报表交给国税局,我就毫无疑问地要进去吃牢饭了。”   坐牢,就是板上钉钉子的事,而且涉及金额不小,就算他没有直接地去做偷税的事,也依旧脱不了干系。   君喻好心提醒道:“最少五年的牢饭,是一定要吃的了。”   “说吧,你的条件。”他大费周章地做了这么多,却至今都没有将那份报表交到国税局,心中不是另有所图是什么。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不藏着了,坦白地说了出来,“我要何姿。”   很简单的两个字,对于傅施年来说,其价值是胜过世间任何东西的。   君喻这是在扣着他自己的命运,来换取何姿。   坐牢,对于一个人意味着什么,更何况还是有头有脸身价不凡的人,意味着跟随一辈子都洗不去的污点和嘲笑,还会连累到他的家人,连累到父亲的傅氏集团,都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若是我不同意呢?”他反问道。   君喻冷笑,“那我只好把你送进牢房,之后照样也能找到何姿。”   傅施年的手掌握得很紧,但嘴角依旧在笑,“我会把她送到一个你一辈子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心里其实是很嫉妒的,他若是进去坐牢,他们在外面在一起,小姿会不会立刻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他不能拿何姿去换取自己的命运,她不是一件交换的物品,拿去交换保自己的平安,那不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   “你这样做给谁看?占了她五年,让她成了这副模样,是想毁了她一辈子吗?”君喻的语气很是骇人,听得人心里发憷,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她已经二十六岁了,二十一岁到二十五岁,女人最美好纯朴的时光都浪费了,你够了,难不成,你还想让她孤独在角落里挨了这一辈子?你真是残忍极了!”   他满身戾气,性格温和如玉的男子,此时轻易地显出了前所未有的坏情绪。   说着,他的眼睛红了,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边的傅施年,眼睛何尝又不是红的,听得窒息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纸条 只当个普通人   过往的岁月里,何姿,君喻和傅施年,他们都是满身伤痕的人,谁的伤都不比谁的少。   经年的伤痕犹如中药中的沉香一般,一点点的越来越浓郁,越来越明显了。   也如薄荷一般,味辛性凉,辣得能让人惹出了眼眶中的泪,也还是想着后来的那一丝清甜。   他们是如何隐忍的男子啊?在何时都能处变不惊,无坚不摧,怎就因为在电话中的一番话面前轻易丢兵卸甲,腥红了眼睛呢?   果然,何姿是他们的劫。   傅施年也不想这样的,不想的,怎么会忍心让她一辈子都孤独地在角落里挨过这一辈子?   伤口被撕裂开来,里面的鲜淋淋的疮痍竟是如此不堪入目。   有时他真的很痛恨人性,人生在世,若是真的无情无欲,淡泊处世,那该有多好啊!   两个同样出色的男人在电话的两头,久久没有开口说话,甚至连一点呼吸都听不见了。   君喻在挂下电话前,说了那么一句话,“希望你还仅存那么一点良善,为她想想。”   在说这句话时,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的?调很重,音很低沉。   是啊,为何姿想想。   电话挂下后,傅施年的手机依旧还放在耳边,僵直了身子,眼神不知在看向哪里,没了魂。   祝夏走进了办公室,甚至不敢出声去叫他,生怕会惊到他了。   此时的他,孤寂到了极点,仿佛在这世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天黑了,他还没有回去,秘书助理没人敢进去打扰。   整间宽大黑白的办公室中,没点灯,只有窗外依稀投射进来的月光与朦胧的灯光,模糊得很,影影绰绰地在地板上映出了一个影子轮廓。   墙角处,有酒精的味道,他就坐在墙角喝着酒,酒很烈,角落里发出微弱的手机灯光,傅施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张看了千万遍的照片,又不禁回想起拍这张照片的时候,那时候的她多年轻啊,笑容生暖,如花清丽。   看着看着,红了眼睛,竟捂着脸痛哭了起来,温热的泪漏出指缝间砸落在地板上,十分隐忍,听不见半点声音。   紧握着手中用了七,八年的手机,从没换过。   这样的一个深情男人,浸没在黑夜中,是多么无助啊,令人心疼。   命运太捉弄人了,若是有一个同样深爱他的女子陪伴在他身边,何至于走到今天这种地步啊。   老天一点都不良善,在无意中玩弄了太多人的缘了,他们早已困陷在这一局棋盘中了,步步棋走得都由不得半点自己。   傅施年没离开,祝夏和车闫也不放心离开,只好在深夜加班。   十一点,傅施年才从办公室里走出来,黑色衬衫松了扣子,有道道的褶皱,神色疲惫,“备车回去。”   车闫先行下去让司机在大门口外等候,傅施年出来坐上了车。   车内光线晦暗,脸部线条模糊,看不分明,车窗外快速掠过道道风景建筑。   傅施年支着头闭上了眼,紧闭不语,可坐在不远处的祝夏还是隐约地闻见了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酒气,先生又喝酒了。   车开回别墅后,他还没醒。   祝夏不知该做如何,是该叫醒他,还是任由他一直睡下去。   这段时间,先生太忙了,压力很大,从没好好休息过,回去还要照顾小姐,面对小姐时,脸上总是挂着笑的,言语温和。   最后,祝夏没有叫他,是傅施年不久后自己醒来的,眼神略有些朦胧,看了看窗外,才知已经到了。   “到了。”他伸手打开了车门,下了车。   他简单地去盥洗室洗了一个澡,换了身衣服,才去了东边的那间卧室。   怕何姿看到他这副模样,闻见了身上的酒气,不舒服。   何姿有时虽精神恍惚不清,但视觉和嗅觉都是好的。   走进卧室后,却发现床上居然是空空的,被子下没人,心里不禁有些慌了,开了灯,眼睛在房间四处找了起来,最后在衣橱边上找到了她,她就蹲坐在地上。   眼睛乌黑地正看着他,还没睡,此时已经是深夜了。   赶忙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来与她平视,“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呢?”   见她这么晚还不睡觉,他是担忧的,身子已经这样虚弱了,还不好好休息可怎么行。   “等你。”她看着他,嘴里轻飘飘地溢出两个字。   傅施年紧紧地凝视着她的一张脸,心中酸涩极了,伸手轻抚着她的脸庞,像是在呵护着一件稀世珍宝,“那以后我早些回来。”   面对她,他总是会笑,再如何,他还是会笑。   “集团出事了,对不对?”她很轻的声音散入空气中,却是毋庸置疑的,乌黑的眼睛像是一滩浓墨,化不开。   傅施年的指尖顿了顿,愣了一下,她是如何得知的,不是不许让人透漏半分的吗?不想让她知道这些的。   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事,一些小事,很快就过去了。”   何姿看着他的脸,一点点看得认真,“我的智商还有的。”   她心里还是有数的,大事和小事的区别。   傅施年怜惜地捋了捋她散落在肩上的发丝,该如何说呢?“是啊,小姿聪明,谁不知道呢?”   他是在转移话题。   “你会很忙,以后别照顾我了,我自己可以。”她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已经背负了集团这么大的压力,自己就别拖累她了。   他只是一个人,凭什么要受这么多的拖累?   傅施年的心紧促了,是半点不想听到方才那句话的,令他难受,搂着她抱在了怀里。   嘴里只是反反复复地在重复着一句话,是那样慌乱无助,“别这样,别这样······。”   她被他抱在了怀里,感受到了他手掌下的凉意,他的身子在发颤。   两个人蹲坐在地上,抱得那样紧,就好像什么也不用怕了,他哪怕失去所有都无所谓了。   “你别忘了我,别忘了······。”说到此处,成了乞求了,太过卑微了。   君喻二字,他始终不敢对她提起。   何姿似懂非懂,眼神迷茫,靠在他的肩上,只觉得眼前天花板上悬挂的水晶吊灯,为什么灯光会这样刺目呢?   晟嘉正处于舆论争议的大漩涡中,还在国税局的严格调查下,内部人员三番两次被传去接受了盘问。   名誉,业绩,口碑,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但胜在根基牢固,没有太大的关系。   傅母知道了此事,连忙打远洋电话打给了国内的傅齐华,说了大概的情况。   傅齐华也给傅施年打了一通电话,问他接下来该如何,傅施年只说他自己会看着办。   君喻只要将手中的那张资料交给国税局,傅施年的牢狱是坐定了,生死权被紧紧握在君喻手里。   这些天,傅施年好过吗?也同样不好过,面临着残酷的抉择。   君喻住在酒店里,静等着他的决定,手上同时在处理着国内的工作,通过视频会议与高层开会。   在美国待了近两个月,迟迟还不回国,似乎还没有要回去的打算,还要在美国待下去。   古淑敏曾打电话来问过,他嘴上只说是工作原因。   当母亲问他是什么工作要亲自待上两个月时,他只说很重要。   她又能如何呢?   酒店里的人都知道,住在总统套房里的这位先生,每天都有固定时间出去,然后会很晚回来,多是傍晚,都是一个人。   工作人员私下还曾偷偷议论过这位长相不凡又多金的东方先生,仰慕是不可避免的,可也只是远远地看着而已。   纽约的盛夏已过,九月的天渐渐有了些凉意。   傅施年给何姿挑了一件米色的针织衫搭配长裙,颜色很适合她。   何姿看了身上这件针织衫一会儿,开口说道:“我以前好像也有一件跟这差不多的毛衣,妈妈织给我的。”嘴角轻轻呢喃道。   又抬头看向傅施年,看着他身上穿着的衬衫,“君喻以前也有一件,是白色的,他最喜欢了。”   傅施年瞧她如此,能如何呢?   床头的药许久没吃了,已经不敢给她吃了,身子很瘦,连吃的饭都很少。   下午,卧室里响起久违的手机铃声,十分刺耳,何姿朝床头柜上看去,上面放着一支手机,是傅施年的,想来是他落在这里的。   手机一直在响,久不停息,她开始还未理会,可是后来还一直在响,她怕是急事会耽误。   于是,拿了手机,出了卧室的门,当脚步出了这道门时,才发现自己出这道门的次数少得可怜,没怎么出去过。   书房在哪里,她也不知道,只得在偌大的别墅中迷茫找寻着。   手中的手机还在响着,在漫长寂静的走廊中很是响亮,她在一点点摸索着向前走,走到了哪里她也不知道。   走着走着,经过一扇门前,门没有关严,里面还有声音传出。   此时,手中的手机已经不响了,她脚步停止在了门外。   车闫和祝夏此时正忧心忡忡地在里面说着话。   “你说的是真的?”   “嗯,这次晟嘉偷税新闻爆出的主导者是君氏负责人,君喻,他手中掌握着集团的偷税报表证据,等于是在掐着先生的喉咙,他一旦将报表交给国税局,老板就要面临牢狱之灾了,他的交换条件便是小姐,要先生交出小姐。”   “先生怎么可能会交出小姐,小姐可是他的命,这些年来他对小姐的情,我们看得可是很清楚,君喻要小姐,不是等于要先生的命吗?”   “对,可先生若不交出小姐,他是要坐牢的,会毁了他一辈子的,可怎么办啊!”   ······   何姿就悄无声息地站在房门外,他们的一番对话被她听得清楚,一字一句。   无声地转身,静静地离开了,无人知道。   她从不知道自己竟成了红颜祸水,让两个出色的男人争到了此种地步。   君喻为了她,费尽心思,使用了手段,傅施年为了她,左右为难,面临牢狱。   他们三个都深陷进了泥潭中,走不出去了。   说到底,她才是这场事件的引导线。   只要有她的存在,他们两人就不会太平。   傅施年说到做到,这些天回来的都很早,陪着她一起吃饭。   直到她睡下后,才去书房处理繁忙的工作。   每天如此。   翌日,他的一天行程中少不了商务应酬,尽管晟嘉依旧还困陷在偷税的阴霾中,傅施年还是从容不定地与人商谈生意。   酒桌上,他沉稳沉着,与人周旋老道,台面话说得很好。   车闫偶尔会在他人敬酒时替他挡酒。   饭吃到一半时,别墅打来了一通电话,他看了看显示来电马上接了起来。   “怎么了?”佣人此时打来电话,一定是关于何姿的,隐约有些紧张起来。   那边的佣人气息急促,慌乱得很,忐忑不安,“小姐,小姐她不见了。”   闻言,傅施年脸色大变,立刻从酒桌旁站起身来,眉头紧蹙,“说清楚。”   佣人结结巴巴地将方才的事重新叙述给他听,“我们方才端午餐送进卧室里,才发现小姐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别墅里外都找遍了,没有。”   傅施年顿觉不妙,马上离开了酒桌,撂下了酒桌上的一群人,什么话也没说,很急的样子。   祝夏留下,巧妙得体地给傅施年收拾处理后面的摊子。   他亲自开车,以最快速度赶回了别墅,路上还与其他车辆发生了擦车,不过还好无大碍。   “人呢?”他脸色很差,口气不善质问道。   佣人无措地摇了摇头,找不到,“小姐留了张纸条给您。”说完,将一张纸条递给了他。   白色纸条上写了一行字,字迹生疏,许久没写过字的缘故。   莫找我,我会好好的,只当个普通人。   看完之后,他把纸条在掌心握得很紧。   心里喃喃自语道,她如今一人在外,该如何啊,他怎么放心得下,万一遇上什么人呢?   他胆怯地不敢去继续往下想。   “去调大门口的监控录像,马上派人出去寻找,若是找到,定会重金奖赏。”他压着声吩咐道,语气不耐。   手下的人立刻按照他的吩咐去行事。   监控录像出来了,从早上他离开后直到中午12:30之间,别墅大门只出去过两辆车子,一辆是运送蔬菜食材的车,还有一辆是他吩咐回来拿落下文件的车,除了车子出去过,再没有了。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了,她是混在车子中出去的。   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他无法在别墅里坐着干等着听消息,不安的心越来越重了,索性拿了车钥匙亲自开车出去找了。   心里是不断地默默在一遍遍祈祷着的,保她一定要平安无事。   车经过的一路上,他都在看着周围的街道,仔细地找着她,时间每多上一分,他的不安就多一分。   一次,他甚至看错了人,直到上前拉过那个女孩的手臂看见脸时,才知道找错了人,心里的失落太大了。   半路上,君喻打来了一通电话,询问他的决定是如何。   “小姿不见了。”他沉声说道。   这句话不亚于在君喻心中投下一颗炸弹,“你说什么!”   君喻起身,桌上的热开水全部洒在了裤子上,顾不得烫了,小姿不见,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当然知道。   此时,再说什么,再去指责,都是在浪费时间。   他挂下了电话,顾不上换裤子了,幸好穿的是黑色裤子不太明显,他出了酒店大厅,快步走向停车场,发动车子引擎,飞快地将车开了出去。   何姿,你一定要好好的,否则我不饶你。   第一百一十五章 错不起 陪她当普通人   君喻通过各种渠道的关系,让在美国的朋友和手下也帮忙去寻找人,发出了五年前何姿的照片作为参照。   不知该从何处去找寻她,没有什么可以寻找的地方,何姿在美国这五年来从没出去过,一直都呆在一个一成不变的空间内,这样一个庞大繁荣的城市对她来讲是完全陌生的,五年来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和从未见过的建筑物。   纵使毫无头绪,他们还是在漫无目际地找寻着,不敢去耽误一分一秒。   此时心中的祈祷太多太多了。   祈求上天,她一定要好好的才好。   君喻的车经过每条错综复杂的街道,若是有些地方车开不进去的,他就亲自下车徒步去找,走了很久很久,也找了很久很久,总是渴望眼睛视线可以在某个地方寻到她。   他的脚步从没停歇过,若是把他的手放入掌心仔细去感受,会发现那双手是在隐隐发着颤的。   这边的傅施年也在找,电话打出去了好多,手下的人至今都没有什么消息,直到手机最后一格电也耗尽,他将手机重重地砸在了一旁的座椅上。   何姿身上没带钱,连一件首饰也没有带出去,在外饿了渴了可该怎么办呢?   她身上也没有手机。   他们两边的人都奔走在纽约各处寻找着,哪里还敢怠慢。   郊外。   草丛边上有小男孩和小女孩在开心地玩着小游戏,笑声如银铃般清脆纯真,几个孩子坐成一个圈,一个娇俏的白皮肤蓝眼睛的女孩在圈外小跑着,嘴上带着明媚的笑。   忽的,她趁一个男孩不注意,将手绢丢在了他身后,呵呵笑着跑走了。   男孩愣了一下,直到大家大笑着,才恍然反应过来,急忙起身捡起手绢去追女孩,女孩跑得很快,金黄色的头发很长,在空中飘荡起层层的波浪,柔美好看,一溜烟,坐了下来,让男孩抓了个空。   回过头,淘气地对着男孩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脸上满是得意的神色。   丢手绢的游戏在孩子们中玩得很欢乐。   何姿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玩着,不自觉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   太阳光下,她的脸色虽白,但好在也有了些神色。   她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玩。   她小时候也玩过,谁没有玩过这个的,小时候穿着碎花衣裳,在小伙伴旁边边跳边唱着:“丢,丢,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   她好像最喜欢将手绢丢在别人身后,然后跑得很快,被人追着。   当个孩子,可真好。   孩子们玩了一会儿丢手绢,又提议一起来玩捉迷藏。   然后围成一团通过办法来商量谁找谁藏。   最终,一个卷发小男孩趴在树上数着数,其他人一下子全散了开,露出狡黠的表情藏在自以为很安全隐秘的地方,方才那个金黄头发的女孩跑到了她的身旁,朝着她笑了笑,食指放在嘴边撒娇似的做了嘘声的动作,蹲下身躲在了草丛后。   因为这个地方离其他小伙伴玩耍的地方有些距离,自然没那么好找。   藏着藏着,都没听到什么响声,小女孩感到有些无聊了,抬眸看着眼前的这个大姐姐,感到很新奇,从没见过的。   “姐姐。”她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何姿听到了,缓缓地蹲下了身子,与她平视。   “姐姐怎么在这里呢?”她好奇地托着下巴问道。   何姿瞧着她这副可爱的样子,笑了,“姐姐来当个普通人啊。”   小姑娘不明白,撇了撇嘴,“普通人有什么好的,当天使才是最好的,我从小就想当一个天使。”   于是,便很向往地眯上了眼睛,仿佛正在幻想着什么美好的画面,眉眼弯弯成了月牙。   何姿只笑不语,这个小姑娘很可爱。   “姐姐,你笑起来可真好看。”小姑娘的眼睛里闪着晶亮的光,看着她嘴角的笑,移不开眼。   是吗?她笑起来还好看吗?她不自觉地伸手触上自己的嘴角,寻思着。   小姑娘挪了挪身子,从一边的草丛中轻轻地摘下一朵藏在其中的浅黄色的小花,递给她,“送给姐姐。”   何姿看着那只白皙指尖上盛开的小花,如初时美好,笼罩着层层的光晕。   浅笑着接过她手上的那朵小花,闻着很是柔软芬芳。   “很喜欢,谢谢。”她凝视着那朵小花,是属于大自然的,生长在泥土中吹着微风,喝着凉凉的雨水长大的。   “很配姐姐呢。”她笑着看着她。   突然,草丛被一双手拨开了,出现了几个小孩,喜滋滋地叫道:“看,找到你了!”   小女孩这才恍然想起自己还在捉迷藏,怪自己粗心大意了。   但心里还是没有半点生气,蹦蹦跳跳地出了草丛,转过身对依旧蹲在草丛后的何姿挥手说道:“姐姐,祝你好好地当个普通人啊!”   瞳孔闪亮,笑容灿烂,胜过昼日挂在天空上的太阳。   她拿着小花,看着她,点了点头,“好。”   小女孩便高兴地转身走了,金黄色金灿灿的头发弹奏着颗颗碎金的光点,恍若黑夜中的星辰。   那朵小黄花就好像是一颗明亮的星,点缀在她身上。   君喻顾不得停歇,一直在找寻着,手机从没停止过打电话。   天渐渐快黑了,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   傅施年给手下的人放了狠话,若不快点找到人,谁都别想好过!   手下的人知道,先生这次是真的发火了,不轻。   果然,晚上真的下起了雨,雨点纷纷砸落在地面上,哗哗啦啦,雨有些大。   雨水打落在车窗上,看不清外面了,模模糊糊,蜿蜒流下。   君喻重重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心里是极恼这场雨的。   何姿还没找到,现在又下了雨,她究竟在哪里?   他继续开着车快速地在马路上开了起来,一点不惧雨天地面打滑,仔细地观察着路边。   有时,看见了一个相似的背影,会不顾一切地冲进雨里,任由自己全身被雨淋湿,“小姿。”   他的声音在纷杂的雨声中极具穿透力,震撼人心。   可那人只是很像,但不是。   是啊,他的小姿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他会那么急促地不去看准一个人就追了上去?因为他在怕,所以每一点的希望都紧紧地攥在了手里。   下雨的夜里,雨水顺着屋檐形成雨帘哗啦啦留下。   一个很是隐约模糊的人影蹲坐在屋檐下的角落里,黑漆漆的,紧紧抱成一团。   何姿就那样坐在冰冷的角落里,风一吹,凉凉的雨点就会飘在她的脸上,还有雨水溅落在了她的长裙上,她看着下得大的雨,下个不停。   试探性地慢慢伸出了手,便接到了雨水,纷纷的雨水顺着她的手背流下,瞬间就打湿了。   夜很黑,只是一丝丝的光影,什么也看不见,又黑又冷,可她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坐在黑漆漆的角落里不是常坐吗?还怕什么呢?   黑暗不可怕,久了,就很有安全感了,别人都看不到自己。   当光明变得奢侈后,黑暗就成了触手可及的了。   雨下了一夜,她瑟缩着身子在角落里坐了一夜,黑漆漆的,耳边都是打落的雨声,就连睡梦中也都是下的雨。   这一夜,君喻和傅施年都没有闭上眼过,在外面找了一宿,通过各路的朋友都暂时未得到消息,心里如白抓挠心般难受。   凌晨五点多时,雨停了,路上都是水,湿漉漉的,空中甚是潮湿。   她醒得都很早,缩着身子,看着阴蒙蒙的天。   的确很冷。   过了一会儿,她起了身,双腿不禁踉跄了一下,坐得僵硬麻木了,摇晃着离开了这个地方。   时间还很早,街上还没有什么人,颇为冷清。   卖早点的人已经起来了,开始制作早餐准备着。   新的一天,早点的味道很香,淡淡的,甜甜的。   路边有一个中国人开的早点摊,做着中国的传统早点,蒸笼中的小笼包已经蒸好了,一拿开,冒出了白白的水蒸气,弥漫在空气中,很是好闻。   豆浆也已经做好了,温温热热的,泛着豆子的甜味。   能在异国的土地上闻到中国的早点,是多么怀念啊,这一想,才又想起她都多久没回国了。   中国,太遥远的地方了。   她站在早点摊前,看着那些热腾腾的早餐。   她现在身无分文。   从别墅离开后,她就没吃过一点东西了,准确的说她从昨天早上过后就没吃东西了,滴水未进,不想吃,没有食欲。   买早点的中国摊主瞧见了她,一直站在摊子前不走,笑着问道:“要吃早餐吗?”   何姿没有说话,抬眸看着他。   老板见她不说话,当她默认了,又见她刚才看了看自己的包子,不等她说,擅自拿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给了她,“给。”   包子就放在空中,冒着香气,她是想吃的。   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接过了他手中的包子,慢慢地咬了一口,和记忆中的味道很像,一点点在嘴里咀嚼着。   老板见她吃了,乐呵呵地笑着说道:“一共是两美元。”   是在问她要钱。   可是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怎么给?她停住了吃的动作,一双眼睛迷茫地看着他。   见她站在原地,迟迟没有要付钱的意思,再如何,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从摊子后冲了过来,态度与方才截然不同,顿时恶劣了许多,凶巴巴地瞪着她,“没钱?没钱吃什么包子!大早上不是在给我找晦气吗!”   何姿怔怔地看着他,手中还拿着他的包子,没有说话。   老板发怒了,怒气无处可发,一急就动起了手,伸手重重地推了她一下,何姿瘦弱的身子哪里敌得过,猛地摔倒在地,包子滚落掉在了地上,沾染上了地上湿漉漉的雨水。   “还想吃白饭!大早上遇见你真是倒霉透顶了,你是哑巴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老板语气不善,话说得很是难听。   突然,一个身影冲了上来,快步走到何姿身旁,对着老板喝道:“闭嘴,世上有你这种人才是天大的倒霉,信不信,我会让你的早点铺彻底消失在美国甚至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甚至是你这个人!”   他的语气极其阴厉,眉间寒冷,眼眸结满了坚硬的冰霜,像是经年不化。   温和平淡再不复了。   何姿的指尖瑟了瑟,怎么会听不出这人是谁,耳边的声音深深震了她全身寸寸的骨髓和血液,指尖紧紧握着了。   君喻的手抱着她,说出的话很是渗人,令人胆战心惊,再没掩饰了。   老板被吓得说不出话来,被他周身的气势震慑住了。   五年了,他和她第一次这样亲密接触,就算在梦里,她都是跑开的,不敢。   君喻小心地扶起了她的身子,蹲下身拿出手帕认真地擦拭着她衣裙上沾染的雨水污迹,捧在手心里怕碎了。   何姿低着头,看着他给她擦着衣服,眼睛酸涩,急忙移开了眼,不敢看了。   “疼?”他轻声细语在她耳边轻吟。   她听来,指尖在衣角攥得有多紧啊,但还是对他摇了摇头。   君喻看着她,笑了,笑得那样放松,所有的疲惫劳累都烟消云散了,找到她了,就好了。   他从兜里拿出钱包,抽出两张美金,甩在了地上,看也不看。   “我们走。”他对她说。   何姿乌黑的眼睛看了看地上被滚脏了的包子,蹲下了身捡了起来,擦了擦,“别浪费了。”   君喻看着她,接过她手中的脏了的包子,“好,我吃。”   于是,撕下来一小块,放进了嘴里,“很好吃。”   何姿看着他,站住了脚步,好像他们一直都未曾分开似的,一直都在一起。   “怎么就找到我了呢?”她轻轻问道。   “怎么会找不到你呢?”他反问道。   想找到她,所以就找到了,然后就站在了她面前。   “君喻,我想当个普通人了,当个普通的何姿,只是一个人。”她的声音很缓,只是一个人,只是独自的一个人或者是只是一个高级的动物体,不去理会什么了。   抛却了一切,是不是就会少伤一些人,别再让他们再陷入编织的网里了。   街道上,风夹杂着潮湿,有些冷,他脱下了身上的外衣,二话不说披在了她单薄瘦削的肩上,肩头单薄得很。   亦如很久之前一样。   “我也当个普通人,当个普通的君喻,只是陪着何姿一个人的人。”他是这样说的,太过诚恳真挚。   何姿怎么会让他如此呢?   “你看,什么都变了,我也不是以前的何姿了,患了重度的抑郁症,你别要了。”她是努了多大的心,才说出这句话的啊,说自己患上了重度抑郁症,这种事怎么能说出来呢?   君喻极缓地抬起手抚了抚她的头,说道:“以前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呢?都是何姿,我都要的。”   “你怎么这么倔强,不好的。”她望着他,喃喃地从嘴里说了这话。   君喻的眼眨了眨,红了,拥她入怀。   他压低了嗓音,开口说道:“跟我回去吧。”   何姿紧闭上了双眼,记得梦里他也这么对她说过,朝她伸出了手,要带她走。   那她是怎么去回答他的呢?记得,她是说,太远了,牵不到了。   “我们去做一对普通人,好不好。”他在她的耳畔这样说道。   普通人?他怎么行呢?他有着那样的身份。   “我什么也不是,只是君喻,我已经再也错不起时间了。”他叹道,诸多无奈。   错不起了,再也错不起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想你 倔强地犯糊涂   错不起了,谁错得起啊!   何姿把最好的年华都洋洋洒洒在了五年,终日恍恍惚惚度日,黑暗孤独彻底淹没了她,看不见丁点的光亮,没去数过过去的日子,或者是她没勇气去数,那是魔咒。在过生日蛋糕插着的蜡烛上,她方才知道,她已经二十六岁了,再也不是二十岁的那个明媚少女了,时间真的太吓人了。   苦涩的药丸大把大把地咽下,她也早已把自己丢到了看不见的地方了。   君喻二十九了,快三十了,步入而立之年。   他在五年里,烟草,酒精,咖啡,没有少过,都碰过。   他也成了一个胆怯的人,不敢去碰半点带着她影子的东西,连司机都熟知了走路要远远绕开天明园。   一旦想起了她,会怎么样呢?就会像断了闸门的水一般湍急,紧接着心就会疼得厉害,然后眼睛会难受起来。   可是不碰又能怎样呢?早已根深蒂固的东西,拔也拔不去。   他甚至想过,这辈子是不是就要这样一个人过去了,老了一个人住在安静的地方,旁边多放着一张空的藤椅,沏两杯茶,看着夕阳西下,等着另一杯茶渐渐变凉,藤椅自始至终都是凉的。   也许就是这样了。   不然还能如何呢?   不远处刚开过来的黑色座驾,车身被溅上了许多泥点,轮胎上都是湿润的沙土。   何姿的眼睛看着他,外衣披在她的肩上显得很大,罩住了她整个身子。   他是君喻,身上有太多需要背负的责任,怎么能为了她,就放下了一切呢?   她移开了眼,索性不去看他,这样心也许就能硬一些了。   “你是你,回T市吧,不要让某些人再怨恨我了。”叹息声从嘴角溢出,对他劝道。   君喻看着她,怎么可能独自回国呢?就算回去也是要和她一起的,“我不会再离开你再一个五年了,我已经二十九了,快三十了,三十五,四十,我还能活到多久?”   一个人活多久,谁又说得准呢?天灾人祸天天都在发生,飞机坠毁失踪,恐怖暴力事件,恶意杀人事件······,说不准的,说不定一次短暂的转身,就是永久的离别了。   就算运气好点,没有遇上,身子谁又说得准呢?说不定哪一天就突然去了,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出。   何姿是一点不想听到他说这些的,天知道她埋在袖子里的手攥得有多么的紧。   只想着,他别怨她,别怨她无情才好。   “别让人笑话你了,你看我,除了带给你嘲讽,嬉笑,舆论和争议,其他的还有什么呢?”她闭着眼睛去反问他,最近太喜欢闭上眼睛了,闭上眼睛就看不到天空的颜色,也可以看不到他了,将泪水短暂封存,再努力忍回去。   她说得也没错,她一个需要大把药物治疗的抑郁症的女人,除了给他添累,添事,还能添上什么呢?一个累赘罢了。   T市,他可是名门里的少爷,君氏的继承人,受受人羡慕钦佩,有了她,算什么呢?总归是不好的。   君喻不禁揽她入怀,抱着了她的身子,才觉得,这具身子怎么已经这么瘦了,这么冰冷了。   “我在乎那些做什么,何时在意过啊!只是很想你,很想陪在你身边。”他的声音很沉,但缠绵吟语,字字咬得很重,格外震慑人心。   一字一句朴实真挚,再真情不过了,不是我爱你,而是我想你,想陪在你的身边。   何姿此时纵然闭上了眼,但眸角却隐约闪烁着晶亮的水光,紧抿着唇角,不敢出气。   过了许久,她从嘴里挤出了那么一句话,“君喻,你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如此地倔强地犯糊涂了呢?”   她的声音从干涩的喉咙里咬了出来,是无奈,是惋惜,或是心疼。   为了她这样一个残破不堪的人,一遍又一遍地执着下去。   他那样一个光鲜亮丽的男子,什么好的女人找不到,为何就偏偏是她?   感情这事,就是偏偏,心里住进了一个人,偏偏就是那个女子了。   “犯糊涂,也挺好的。”他淡淡地笑了笑,手却抚上了她的眼角,微凉的指尖细细擦拭着。   早晨的街道上,一对男女搂得很紧,无言了,却比任何温馨场面都来得动情,路过的人都笑着望着他们。   她还是动摇了,抵不过。   君喻搂着她的腰坐上了车,倾身帮她系上了安全带,伸手打开了适宜的暖气,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从未生疏过。   回去的车开得很慢,完全没有了方才开来时的风驰极速。   凌晨时分,接到了一通在美国的朋友打来的电话,说是找到了一个和照片上很相似的人,有人见到过,所以他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什么也不管不顾,立马开车赶了过来。   在附近的街道上找寻着,不曾想就真的找到了。   当他看见她被人重重推倒在地时,他是如何的?心疼,对他人的憎恶,连呼吸都呆滞着了,大步冲了上去。   车在路上开了没多久,再去看何姿,她已经靠在车窗的一角睡着了,睡得还算很熟,唇角失色。   他给她掖了掖衣领。   车开了许久,才缓缓到达了酒店,将她轻轻地抱了出来。   她的身子太轻了,像羽毛一般,没有重量。   酒店里的工作人员看见这一幕,简直有些不敢相信,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这位独来独往的先生怎么从外面抱回来一个女人?   君喻是没注意这些的,径直将她抱回了房间。   在给她盖上被子,不经意地碰触她的额头,突然发现她的额头有些发烫,心一惊。   何姿有些发烧了。   幸亏总统套房里准备了齐全的各种医药,感冒药和发烧药都不在话下,扶起她的身子喂她服下。   拧了湿毛巾放在她的额头。   肯定是昨晚着了凉,衣服穿得单薄,不知她昨晚是在哪里度过的?   他握着她的手,不舍地松开了。   过了几个小时,她的体温基本恢复了正常,脸色虽然还很苍白,但还在不发烧了。   此时,他才晚晚顾及到自己,觉得头一直有些昏沉,测了测体温,果然发烧了,草草地吃了退烧药,喝了几口开水,依旧守在她的床边。   退烧药中包含着安眠的成分在内,让人的神经渐渐困倦了,困意袭来,倒是很想睡觉了。   可他还在撑着眼睛,不肯睡觉,因为醒着可以看到她,怕一睡觉再醒来发现这只是一场梦可怎么办?   帘幔拉上了,整个房间内只听得见静静的呼吸声了。   君喻之前的睡眠就不太好,又整宿没睡,一直在忙于奔波寻找她,染上了发烧,如今才吃了药,身子太过疲倦了,最后实在撑不住了,不知何时竟昏昏地趴在床边睡着了。   就算睡着,他的手也不曾松开过她的手。   十指扣得很紧。   待何姿醒来时,看了看床头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二点半了。   感觉到了手被人紧扣着,不用去想,也能知道,低头去看,果然。   果然,之前的一切不是一场梦,梦醒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君喻的头趴在她的身旁睡着了,闭着眼睛,眉头没有再紧蹙着了,睡得安稳。   她伸出左手,极轻极轻地触上他的发丝,不敢有一丁点的力,他的脸却始终不敢去碰触,刚靠近一点然后又离开了,再缓缓靠近,又走开了。   只是看着他,他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是真实的一个人。   很满足了,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满足之后,她又该站在哪个地方呢?脚尖该如何触地?   遥远的一些事,她不敢去想,只是敢想近的一些事,然后无限延长到以后。   张开手掌,触目所及,掌纹很密也很多,曾经小时候听过同学说过,不知是真的话还是在开玩笑的话,说掌纹多而密的人,长大后会格外操心。   她不信,当做是玩笑话的,简单地一笑而过。   可如今呢?还能淡然地一笑而过吗?笑都成了不易的东西了。   并拢五根手指,骨节瘦削得都可以看见缝隙中透过的光了,并不拢。   指甲被修得很干净。   “醒了?”耳边响起了他刚醒来的慵懒嗓音,身旁的被子被动了动。   她缓缓转头,看着他,“嗯。”   君喻对着她笑了,给她掖了掖被角,“还要睡吗?”   何姿闻见了他身上迎来的气息,淡淡的植物草香,该是衣服或是沐浴液的味道,若有若无,很是清新。   她摇了摇头,睡不着了。   君喻理了理她的头发,沉吟,问道:“饿了吧,要吃什么?”   她犹豫迟疑了一下,眸底有黯淡的极光一闪而过,说道:“都可以。”   君喻点了点头,吩咐酒店里的人,送来几道菜,都是中式的,她喜欢的口味,清淡平和。   餐点被送来时,还外加了一杯温热的牛奶,冒着热气。   君喻亲自将餐车推了进来,拿起牛奶,端给了她。   她双手捧过牛奶,动作是慢了几秒的,就算送到嘴边,指尖也在紧紧地握在杯壁上,瞧见他凝视专注的眼神在看着她,何姿一点点喝了下去,花了好些时间,一整杯牛奶都被喝完了。   剩下一个空杯子,外面的杯壁上有几道明显的指纹。   君喻抽出纸巾,给她擦了擦嘴角残留的奶渍。   何姿的手一直捂在嘴边,心里是很不安的。   过了一会儿,君喻端起一碗紫米粥,粥被熬得很到火候,软糯粘稠,用勺子舀起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喂到她嘴里。   只要是他喂的,她都吃了,粥吃了几口,吃不下了,对他摇了摇头。   剩下的又吃了几口,就没吃了。   剩下的粥他吃了。   她的手放在嘴边,偏着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   君喻起身收拾着碗筷。   “帮我找本书吧。”她转头,出声对他说道。   “好。”他应了,放下手中的碟子,走到隔了的客厅处,那里有书架。   就在他刚走去时,她胃里猛然难受起来了,立刻翻身下了床,跑向了盥洗室,立刻对着马桶吐了起来,刚才吃的所有东西都被吐得一干二净,脸色惨白,难看得很,身子像张白纸般轻薄,蹲在马桶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倾尽了力气站起身来,按了马桶的开关,冲水将秽物尽数冲了下去,又摇晃着虚步走到洗手池前,洗了好多次的脸。   当转身时,她陡然在门边上看见了站在那里的君喻,他好像已经站了一会儿,那他是不是都看见了?心里还是很不想让他知道的,一点也不想的。   步子站在洗手池前不动了。   他朝她走了来,看不出什么神情来,从一旁的架子上抽了一条干毛巾,“还难受吗?”   她站在原地,任由他轻轻擦拭着自己脸上的水迹,注视着他的眸子,“没事的,只是偶尔。”   这句话细若游丝,轻飘飘的,一摸就散了。   “嗯,没事的。”他又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因为他怕她会有事,她会没事的。   他牵着她的手走出盥洗室,“想坐在哪里?”   从卧室走出就是阳台了,客厅是宽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纽约的大片景色道路,美不胜收。   她最终坐在了卧室角落的一张沙发上,“这里没光,不亮。”她坐下时,喃喃说道。   君喻听了话,心瑟了瑟,有一个人是很喜欢阳光的,喜欢晒太阳,在阳光下看着书。   “我去给你拿书。”他语声温和,转身,去了不远处拿书。   一本薄的外文读本,放在掌心里,翻开去看,她已经好久没看过书了。   在她低头看书时,他发了简讯给了美国有名的一位医生,仔细询问。   一条条简讯发了许多,心里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他的视线触及到她,眸子藏了光也藏了暗,心里什么滋味都有了,无味显得太少了些。   手机被调成了静音震动,在手掌震动了起来,有一个来电。   他瞟了一眼号码,自然是认识的。   悄无声息地起身,走到相隔了的客厅里,步子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人已经找到了。”他淡漠地说道。   那头的傅施年直到此时,才找到了自己的心。   “她怎么样?还好吗?”他有些急切地出声问道。   君喻冷笑,那噙在嘴角的笑犹如寒冬腊月积累的不化冰雪,让人莫名生惧,“好?她怎么会好?吃了全吐出来,半点东西吃不下,该怎么好?”   他是在压低了嗓音的,怕会被她听到。   傅施年无话。   “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把她照顾成了这副模样!”他生气了。   脑海里还浮现着方才她呕吐完趴在马桶边上,那副惨淡游丝的样子,他是真的怕了,怕会抓不住她。   吃下的饭会全部吐出来,身子本来就弱得很,以后该怎么办?   “我会带她回国。”在无言中,君喻下决定说道,要定了何姿,再不放手了。   不再给傅施年任何说话的机会,率先挂下了电话,胸口是堵着熊熊燃烧的火气的。   回到卧室时,他还是那个温和清淡的君喻,坐在她身旁,陪着她一起看书。   让何姿感觉不到一点他方才骇人的怒气。   看了一会儿,就不看了,放下了书,看不了以前那么久了。   她又去床上躺下睡了,精神不太好,嗜睡,困意总是很多。   闭着眼睛,昏昏沉沉,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很少说话。   在八点时,何姿醒了,醒来时对君喻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该吃药了。”   “床头柜上的药呢?很多的。”她看着床头柜,开始找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爱 永不会过期   灯光十分柔和,打照在房间里,寸寸光线泛着氤氲的光晕,地板上倒映着人的身影。   她的双手在床头柜上胡乱找寻着什么东西,可是总也找不到,可还是在继续找着。   “药呢?还没吃药呢?”她的嘴里在反复地自语呢喃着这句话。   君喻站在床边,瞧着她,心里直泛疼,“不用吃了,没事了。”轻声细语地对她说道,握住她慌乱寻找的一双手,这一双手握在掌心怎么会这么凉呢?一直凉透心底了。   何姿停住了动作,抬头怔怔地看着他,“怎么会没事了呢?每天晚上都是要吃的。”   两个字的没事,她不相信。   抽出了被他握住掌心里的手,还在床头柜上执着地找寻着,晚上一定要吃药,不吃药就更不行了,万一哪天又出错了,给他丢了人可怎么办?   “怎么就没了呢?在哪里呢?”她打开抽屉,手上的动作甚至有些急了,怎么找不到?   记得药不是一直都放在这里的吗?   君喻转身出去,半分钟后再次回来时手里端了一杯温热的白开水和一个药瓶。   那是装维生素营养片的瓶子,一直是他在断断续续吃着的。   “好,吃药了。”当他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心被抽得有多疼啊,话语背后隐藏着什么,单是指尖握着杯壁有多紧就看出来了,快把玻璃杯捏碎了。   蹲坐在床边,仰视着她。   她的身上也就只有头发的颜色了,和脸色相衬地格外黑了。   何姿听闻他的话,总算停住了找寻的动作,看着他手中拿着的药瓶和水杯,点了点头。   君喻敛了眸,从瓶子里倒出三片维生素,放入了她的掌心,递上开水。   何姿看着手中的药片,蹙了蹙眉,又看了看他手中握着的药瓶,“怎么少了呢?”   看着躺在掌心上的药片,猝不及防地夺过他手中的瓶子,拧开瓶盖,一下子倒出了好多,盖住了掌纹,满目的白色。   “以前还有蓝色和橙色的,怎么这次都成白的了呢?”她细细看着掌心的药丸,瓶中的维生素被她倒出了大半。   君喻看着被她丢在一边的药瓶,再看看她倒在手心大把的药片,她像是理所当然的。   “小姿,药分给我一些,可好?”他向她伸出了手掌,问道。   何姿不明,“你怎么了?”他也要吃药吗?   “我也病了,病得不轻。”他嘴角有淡淡的弧度,既温和又脆弱,似乎一击就彻底碎了。   维生素,吃多了毕竟对身子不好。   何姿看着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将手中的药片分给了他大半,“吃药,可以不难受。”   她没说的是,吃药,会好的。   是她忘了,还是从没敢去奢望过。   好,这个字,从她的记忆中像黑板上的粉笔字被黑板擦擦去了,擦得干净,只留下飘飘的粉笔灰尘犹在空中无处落放。   她接过了玻璃杯,触摸到了他的温度,仰头,一把药都倒进了嘴里,喝了开水,没有皱过眉头,神色果断而平静。   药尽数都被咽了下去,她动了动唇角,眸角低垂,“不苦。”对着他说。   这药不苦,所以他吃不用害怕。   君喻望着她,光滑的额角线条流畅,眼睛很黑,只不过清悟不知被安放在了何处。   她最怕苦,也最厌苦,如今却如此云淡风轻地对他讲,不苦。   她为何不说是甜的?   他吃了,也喝了水,“嗯,不苦。”   然后,她就笑了。   君喻也笑了,只不过这笑全是在对着她的,若是不在她面前该如何呢?不知道,起码做不到心底平静似水。   好情绪尽数都被吹散在了五年前的风中了,拾不回来了。   不知怎的,此时她的笑,都成了无形中勒紧他呼吸的手,窒息得很。   她的日子都浸在了苦涩的大把药片中了,她最怕苦了,怎么受得了啊!如今,看着她笑着对他说,不苦,如此不以为意。   君喻拉开了最底下的一层抽屉,从里面拿出了几个奶糖,手心摊开在她眼前。   “糖?”她低头看见了包着糖纸的奶糖,散发着丝丝清新浓郁的奶香。   记得,他以前每次在她吃下药后,都会给她奶糖。   她已经好久没吃了,好久好久了。   吃完药后,怎么还记得吃糖呢?   似乎在那一瞬间好像触及到了什么,她缓缓伸手拿过奶糖,一颗颗的糖,包裹着素净的白纸。   她看了一会儿,并没有剥去糖纸吃在嘴里,而是握在了手心,五指并拢。   “留着以后吃。”她是这样对他说的。   君喻凝视着她,微凉的指尖抚了抚她的脸颊,带着无尽的怜爱,“好。”   他扶着她睡下,掖了掖被角盖好被子,调好室温。   “好梦。”他淡淡地在她耳边对她说道。   何姿看着他,点了点头。   除了床头的一盏橙色的壁灯,其余的灯全关了,房间里顿时只剩下朦胧的光线了。   他睡在了离她很近的沙发上,并未与她同床共眠,但却依旧能清楚地感知到她的呼吸。   之所以不和她同床共眠,是不想吓到她,怕她不适应,以后还有很多时间。   凌晨时分,她醒了,不知是被噩梦惊醒还是如何,坐起身子,呆呆地抬起自己的左手打开。看着自己的左手掌心。   掌心黏黏的,透过氤氲的橙色光线,她看见了化了开来的奶糖,不见了糖,只剩下模糊的糖汁了。   奶糖怎么就化了呢?   她不想的,还来不及给他呢?   何姿望着掌心发呆,糖不见了,一个微小得不行的愿望都破灭了。   她咬着指尖,触到了化了的糖,尝在嘴里,觉得很涩。   君喻坐起了身子,见她如此,赶忙走到床边坐下,担忧地搂着她的肩膀,“怎么了?”   何姿缓缓转头看向他,但还是勾了勾唇角,合拢了左手掌心,“想在你吃药后给你糖的,可是现在没有了。”   “药不好吃,吃糖就好了。”她在故作轻松,装作无谓。   “你呢?”她一点不吃糖吗?就只想到了他,自己呢?放在了哪里?   “我嘴里没味道,没事的。”她摇了摇头,无意。   嘴里没味道,所以一碗清粥在她嘴里成了苦的,菜成了不苦的。   君喻看着她那只手,伸出右手向前将它张开,张嘴吃了她手上的糖,吃得认真,津津有味,毫不介意。   “药不难吃了。”他吃完后,温声轻启话语。   本月纽约新闻的最大关注全放在了晟嘉集团偷税事件上,头天日日播报最新消息,网络搜索点击很是频繁高涨,集团负责人傅施年频频登上报纸媒体,推去了所有采访,无法当面采访到他本人,是每家媒体记者的最大遗憾,也只是偶尔拍到他的出行背影。   晟嘉集团现今形势加重,国税局的人似乎闻到了某些风声,进行严格排查,集团内员工都终日人心惶惶。   祝夏和车闫忙得很,每日奔波劳累,大事小事都堆积如山,等待处理。   傅施年坐在办公室内,鲜少出去了,一天出去的次数很少很少,基本不外出。   祝夏能明显感受到先生近日身上缠绕的低气压,情绪很低,眼神愈发地冷漠了。   自从何小姐离开后,许久不见回来的踪迹,先生就成了这副样子了。   直到现在,小姐也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先生也不再去找寻了,人还没找到,就突然让手下的人别再找了。之前下的命令是多么决绝啊!前后反差很大。   她亲眼见识过先生着急的样子,急得失去了常日里的耐心,毫不掩饰怒气,失去了理智不分昼夜在寻找,从没见过那样的傅施年。   想到何姿等于是他的命,所有一切又都理所当然了。   可是现在,他的命丢了,他又怎么会好的起来。   无论是谁的心里都含着多少的疑问,但没有一个人敢开口去问,比如,小姐到底去哪了?先生怎么不去找了?   傅施年让她送一杯咖啡进去。   她亲自去了茶水室,研磨咖啡豆,手法熟练。   茶水室里,也有一些集团高层人员在窃窃私语,议论纷纷,诉说着这些天关于集团的最新消息。   “我看晟嘉此次凶多吉少了,听说国税局里的人已经掌握了偷税的证据了。”   “啊?不会吧?”   “有很大可能性,谁说的准?去年美国不也有一家很大很出名的电子集团,到最后不是被查出来了吗?很出乎意料。”   “若真是如此,负责人可就惨了,是要进监狱的。”   ······   祝夏把他人口中的一字一句都听了进去,手下研磨的动作没停,没过多久,一杯香醇的咖啡泡好了,浓香四溢。   她踩着十厘米高的高跟鞋,端着咖啡走出茶水间,走到那些议论着人身旁时,开口提醒地说道:“上班期间最忌议论,扰乱人心,影响工作质量,我马上可以报告给傅先生,让你们立刻走人。”   声音不大,但分量重。   那些人立刻噤了声,没曾想祝夏也在这里,他们的话被她都听了去,完了,心里都在暗暗埋怨自己的多嘴多事。   她可是受傅先生命令和重用的第一助理,在集团多年。和先生站得最近,她的一句话,很容易让很多人一瞬间丢失饭碗。   “只是道听途说的事,也有必要拿出来放在嘴边说,你们不是市井小民吧?”临走前,她丢下了一句话,语气不容小觑。   她将磨好的咖啡端进了办公室,放在桌角,就算在如此大的舆论和压力下,傅施年还是半点看不出着急的样子,很是气定神闲。   晟嘉集团究竟会走到哪一步?谁也不知道,只能静观其变了。   身在国内的傅齐华三番两次在越洋电话中提出要帮助他,可都被他一句话拒绝了,不愿意接受。   傅齐华也没办法,只好作罢,心里其实还是存了帮助他的念头的。   这件事的严重后果,同时身为商人的他怎会不知道?   同日,远在T市的梅婧给君喻打了一通电话,询问他的近况,问他是否找回了失去的东西?   他在美国的消息,几个挚友都知道了,自然也耳闻了他此番去的目的。   在晟嘉偷税的新闻在纽约曝光后,T市也知道了,宁单早已深知其中。   问君喻,这样做,真的下定了决心了吗?   君喻回答他,下了。   宁单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说上天太捉弄人了,又问,何姿,见到了吗?她还好吗?   君喻停了几秒,开口对他回答,见到了,若是让我说实话,她一点也不好。   宁单闻言,心里也好受不到哪里去,何姿也是他们的朋友,君喻更是,何姿若是一点也不好,那君喻又会好到哪里去?最难受的人莫过于他了。   面对梅婧的询问,他应了一声。   梅婧缓了缓声,话语卡在了喉咙里,迟疑了一会儿,“能否让我和小姿说几句话。”是带着祈求期盼的。   许久没见到她的人,听到她的声,想念得很,最近总是在一遍又一遍回想着关于何姿的往事,太怀念了。   君喻压低了嗓音在讲话,尽量不让何姿听见,她此时还是睡觉,时醒时睡。   “她在睡觉,估计不行。”他拒绝了。   梅婧失落了点了点头,但也不影响她对何姿的关心和问候。   “何时回国?”   君喻看了看床上还在睡着的人,“看她。”   “也好。”   稍稍又说了几句话,便结束了通话。   几天前,他母亲古淑敏不知在哪里听闻傅施年创建的集团出了事,想起他也在美国,于是嘱咐他要他多帮帮忙,她至今一点也不知道君喻和傅施年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他是怎么回答的呢?看情况吧。   然后就草草地挂了母亲的电话,生来第一次,他和母亲的对话如此简短,如此敷衍在应付。   何姿不久后就醒了。   他见了,走上前去坐在床边,手拿着梳子,给她梳着长发。   何姿总喜欢静静地用一双眼睛去看着他,但说出的话很少,大部分都是在看着什么。   她欲要起身下床,他帮她拿好一双拖鞋。   “去上厕所?”他蹲下身子问道。   “嗯。”回声轻不可闻。   君喻没跟她一起走进盥洗室,在门口止了步,在门外等待。   待她出来后,搂着她的腰让她坐在小厨房外的椅子上等他一会儿,他走进厨房。   总统套房内配备了一间小厨房,生活方便。   他在做面,准备好各种食材,洗好切好盛在盘子里备用,在下面时加了少量的盐。   何姿可以很容易地一眼就能看到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一件简单的衬衫挽着袖子,系着围裙,却还是不失他本身的矜贵,还是那样好看,他的魅力从来不曾减低过,反而还越发地盛了。   衬衫,围裙,再没有人比他穿得更合适了。   事业,厨房,他都可以做得很好,嫁给他的女子,一定会很幸福的。   将来有了孩子,他也一定会对孩子很好的,给他完整慈祥的父爱。   “看呆了?等会儿可别忘了吃面。”他的声音穿透空气悠悠响起,唤回了她游离的神,嘴角似笑非笑。   手下,将一包还未拆封的调料丢进了垃圾桶里,丢得很准。   “怎么扔了?”   君喻看了一眼刚刚丢进垃圾桶里的调料,“过期了。”   何姿了然,怪不得,似是感叹地无意说道:“什么东西都会过期的。”   过期的东西,就不能要了,就要彻底丢掉了。   君喻否定,“不一定。”语气异常笃定,站在厨房门边处,深邃的瞳孔里全都填满了她的脸,“爱,永不会过期。”   第一百一十八章 擦身 梦里追赶在车后   保鲜期,保质期,凡事凡物都有一个规定的期限,一旦过了这个期限,就要毫不犹豫地弃掉了,这就是过期了的东西。   爱情有保鲜期吗?当然是有的,没过保鲜期时,两个相爱的人如胶似漆,和美安乐,直到到了某一天,相爱的两人拉着行李在一条十字路口分道扬镳了,头也不回。   记得曾经在某部电视剧中,一个女人对另外一个女人说,若是爱情过期了,就算封上保鲜膜放进冰箱里,也是无济于事的。   当然,这世间的爱也分太多种了,爱是给予,是自我付出,并丝毫也不期待等值的交换,爱是无私的投入,是全身心的付出,是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就算在自己生命到了最后的尽头,我们的爱也依旧在继续着。   爱情,有旧爱和新爱,对旧爱的爱并非是过期,只不过是将爱小心翼翼地存放进了一个盒子中,想来都是好的。   过去的,并非是过期,是自己经过的最美路途上的风景,若是过期了,那他对她便不是爱。   君喻在给何姿洗那天回来穿的衣裙时,在口袋里发现了一朵浅黄色的小花,小花已黯然失色了,但纯粹还是掩也掩盖不住的,它的本真一直都在。   他找了一个小小的透明杯子,将小花养在了水里,尽管已经萎了,但那也是一朵小小的生命,不消逝的。   君喻坐在她身旁,拿着指甲剪,细心地帮她修剪着手指上的指甲。   几瓶维生素片,被她和他分着服用,她吃得少,分给了他。   关于重度抑郁症,他查了太多的资料,也去问了医生,但不敢开药,药物具有很大的副作用,她如今这样虚弱的身子,还怎么敢给她服用呢?   药吃多了,不好。   医生听了他描述的相关症状,让他有时间带本人来医院检查一下,保险起见。   但是君喻拒绝了。   没想过带她去医院,医院对于她来说何尝不是一个梦魇,被医生检查着,怎么会好受?   他给她绾了发,手中青丝缠绕,用白玉簪子,簪子的确很适合她,静若如水。   “好看吗?”她的脸面对着他,在他乌黑的瞳孔中可以清楚地看见自己。   君喻将她的一缕发丝别在耳朵后,微扬嘴角,“嗯,好看。”   轻轻理了理她的裙角的褶皱,变得光滑平整。   “等会儿就要下雨了。”她看着窗外的天空,太阳在云层后半遮半掩,云层随着风在无际的天空中飘忽不定。   “嗯,要下雨了。”今年纽约九月的雨水特别多,时不时都会下雨,毛毛细雨,淅淅沥沥。   做小孩子的时候,特别喜欢下雨天,在雨中淋过雨,也在雨水中奔跑玩耍过,那时觉得淋雨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甚至在盼着下雨,每天看着天空,怎么就是不下雨。   现在,她惧阳光,没有阳光的日子挺好的。   君喻亲自下厨做饭,费了不少心思,换了很多花样,只想让她能吃进去一些。   她能吃进去一点,再吐出来,脸上长久没晒到阳光,很苍白。   当目光触及到他眼底的心疼时,她会很无力地撑起一抹笑,说道:“好多了,比以前吐得少了。”   这句话纯属是安慰,如今吐得少了,是因为吃进去的也少了很多,胃里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吐了。   她又瘦了,一件长衣裙穿在身上,显得很是宽松。   他甚至觉得,一件米色的衣衫穿在她身上,颜色深得很,什么时候米色也变得深重了?   她说,不用太顾及她,有事就出去做吧,她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他一个大忙人,身份不同,每日必定会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处理,怎么能一直陪着她的身边呢?总会耽误事情的。   别为了她一个人,耽搁了其他人。   他握住她的手,云淡风轻地回答道,没什么事,都处理完了。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陪在她身边,关闭了手机,也不上网了,与外界完全隔绝,只有她和他两个人,不准什么事什么人再来打扰。   手下的事自会有人处理,他任用的人,都不是无用之人,看人的眼光很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果然,不久后就下起了雨,太阳完全失去了踪影。   她就坐在落地窗后,脑袋紧贴着沾了雨水的玻璃,干净的指尖勾勒触摸着雨水椭圆形的轮廓。   透过雨水打湿的玻璃,她看见了下面如蝼蚁般的人影,很小很小的城市建筑,一只手掌就全都盖住了,就什么也不见了,就再也不会感到迷茫而徘徊了。   城市太大,而她太小,连一粒尘埃都不如。   耳朵紧贴在玻璃上,恍若听见了雨水打落的声音,不是那种溅落在砖瓦上的叮咚声,比不过那个好听。   她的嘴角微微动着,不自觉地呢语道:“叮,叮,咚,咚······。”   都说雨声是大自然最动听的音乐,人人都能听到,如今这音乐由她独自哼出,自己唱给自己听。   雨水虽下了,掩盖了太阳,却还是浇不去某些人心头的急躁与不安。   傅母一大早就赶去了傅施年的花园别墅,庭院中的花花草草依旧开得很好,仍旧保持着绿色。   她第一眼见到儿子时,别的没有,就是他瘦了,才几日不见,他就瘦了好多。   “说会照顾好自己,是怎么照顾的,下面的这些佣人都是吃白饭的吗?”她很是心疼,走了上去。   傅施年坐在沙发上,看不出半点的颓废,“不怪他们。”   “快去端一杯牛奶来。”她转头对着不远处的佣人吩咐道。   佣人点了点头,转身退下。   傅母环顾四周,偌大的别墅,冷清得可以,只有他一个人。   “你的女朋友呢?怎么也不来看看你,在你身边陪着你?”旁边也没一个人好好陪陪他。   听到母亲所指何人时,他握着纸张的手指陡然抽了一下,什么东西一下子崩裂了,兴趣怏怏再也看不进去一个字了,随手将文件丢在了桌上。   他怕听到。   “她不久前就去欧洲出差了,半点不知情。”心不在焉地出口说道。   从她不在这栋别墅里后,他都是这样对自己说的,选了最荒唐可笑的药,每天晚上盖着她盖过的被子,睡着她躺过的床,整宿整宿睡不着,回忆起太多点滴的过往,他成了最脆弱无助的男人。   若不去那个卧室,他会更加心慌,手里抓不住她的一丁点东西了。   他深陷进了某个巨大的漩涡中,尽在做荒谬自虐的事,他早已不认识自己了。   祝夏也曾私底下问过车闫,知不知道小姐究竟去了哪里?   没了小姐,先生就成了这副模样了。   若是寻回小姐,肯定会好上许多。   车闫也不是很清楚,小姐究竟去了哪里,到哪里才能找到。   祝夏曾冲动地自作主张要去找回小姐,但无奈没有方向。   车闫劝她不要轻举妄动,先生都没有再找了,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   傅母从没有见过他口中的女朋友,藏得很紧,但此时,他的身旁看不见那个女子的身影,心里总归生了些成见,她怎么能一点都不知道呢?   关于晟嘉的偷税事件,阴霾笼罩驱散不开,流言舆论四起,各种版本都有。   傅母劝过他,借他父亲的力。   傅施年总是不咸不淡地说,我自己可以。   傅母拗不过他,专门为此去算了一卦,算算儿子究竟能否过这一关。   算命的人说,人自有天命,该过时机自己就来了,急不得的。   君喻在美国待得时间久了,古淑敏打了电话前去问他。   “何时回来?再过一星期就是你父亲的生日了。”古淑敏那头能听得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她不在家里。   君喻单手插兜站在窗前,“不确定。”   准确的时间给不了,因为他自己也无法确定。   “那你最好在你父亲生日前回来,他也很想你的,好久没见面了。”古淑敏也不逼问准确日期了,儿子是个晓事的人,相信他明白。   “尽量。”   “你自己在外要好好保重身体。”   “嗯。”   古淑敏也没什么话可说了,挂下了电话。   何姿站在他看不见的墙边,听见了他的通话,虽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大概什么事还是知道的。   “渴了?”正在她想着,君喻走了过来,看见了她,轻声问道。   她的确口渴了,才下床穿拖鞋想倒水喝。   不等她回答,君喻就转身去倒了一杯适温的开水,折回来递给了她。   “慢点喝,别呛到。”在她仰头喝水之际,他出言提醒道,语声是充满了温暖的,足以开出一朵朵浅色小花。   开水很快被她喝去了大半,将杯子还给了他。   但到了嘴边的话却还是没有当面去问出口,止了言,又咽了下去。   话不好问出口,是否因为她在怕呢?   怕自己下一步该如何去走,步子该往哪个方向去走,或者是走还是不走呢?   晚上,在他弯腰给她掀开被子,放好枕头时,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藏了一天心里的话说出了口。   “你回国吧。”她侧目望着距离很近的他,声音很静。   君喻手下的动作没停,帮她脱下拖鞋,“好,我们一起回国。”手掌包裹住了她冰凉的双脚。   她紧咬着下唇,话难出口,眼神缥缈而复杂。   一起回国,她跟他一起回去,当近放在眼前,这是道艰难的选择题,她顾及的东西很多。   “T市的很多东西都没变,还和以前一样,你喜欢吃的糖葫芦还在老地方。”他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她。   她闻言,怎么会不明白,君喻这是在拐着弯让她宽心。   “小姿,我们以后永远都在一起,我们会好好的。”他在她耳边出声说道。   是在对她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他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三日后,君喻拉着行李箱牵着何姿的手退了酒店的房,一起走出了酒店,驱车前往机场。   车在马路上飞快地行驶着,他的手始终没离开过她的手。   一辆黑色的座驾从对面急速驶来,与这辆车擦身而过,快得错开了影子,分别开向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晟嘉集团在当日下午准备召开记者招待会。   傅施年坐车前往会议大厅,祝夏提前将各项资料都准备齐全。   这次的记者会让千万家的媒体记者欢喜不已,期待许久,终于召开了,傅施年亲自出席问答。   傅施年随意地翻看了几页资料,就随手丢在了一边,不太感兴趣。   窗外的风景,他没有触目去看过。   君喻定了下午飞往中国T市的两张头等舱机票。   何姿在走进肯尼迪国际机场前,转头又望了一眼身后的这个纽约,停留了一会儿的视线,这个城市她虽没有过多去接触,好好看过,但毕竟也是她过了五年的地方。   看了一会儿,转了头,跟着君喻的脚步走进了机场。   与此同时,摩天大厦上宽大的屏幕上正现场直播着晟嘉集团召开的记者招待会,场面热闹非凡,千万道光亮的镁光灯刺眼地不停闪烁着,记者抛出的每个问题都很犀利敏感,傅施年轻松自如地应对着,话语官方圆滑,时而也有打太极的地方,让人无可奈何。   和媒体周旋,他早已得心应手。   偶尔也会抿嘴微笑,只是嘴角微微上扬罢了。   君喻和何姿登上了飞往中国的航班,飞机准时起飞,离开了美国纽约。   坐在头等舱内,他拿着一张柔软的毛毯盖在她的身上,“要喝水吗?”   她摇了摇头。   “累了就睡一会儿。”他掖好毯子的一角,将披散在肩上的发丝理到了肩后,嗓音清风似水。   何姿渐渐睡着了,昏昏沉沉。   这一睡,她恍惚间做了一个梦。   梦见她在跑着追赶着一辆车,叫了很多次求它停下,可它还在开,她倾尽了全身的力气去追那辆车,终于追上了,用力地拍打着车窗,嘶哑着嗓子喊叫着,嘴里的话语卑微到了极点,可是车依旧还在开,在她身前开过,她还在追,下一秒,一阵蚀骨的剧痛将身子仿佛分崩离析了。   一个人紧紧抱着自己,她死死攥着那人的衣角,说,发发善心,就当是可怜施舍我的吧。   ······   梦戛然断了,她被君喻叫醒了。   “怎么了,梦见什么了吗?”他蹙着头,垂着眸子。   何姿缓了几秒,“没事,就是梦见有狗在追我。”   君喻淡淡地笑了,“那狗也挺猛的。”   这才得知,她这一睡,睡得久了。   “吃些东西。”君喻将银白色的刀叉放好在一边,两份意大利面放在桌面上。   若不是顾及着她许久未进食,他不舍地去叫醒她的。   何姿的眼眸残留着些许的睡意,伸手拿起了叉子,慢慢地吃起了意大利面。   君喻没吃,一直在照顾着她吃。   温热的开水已经准备在一旁,时不时让她喝一些。   只吃了几口,她就吃不下了,放下了叉子。   君喻瞧着她,是心疼的,一份意大利面只是草草地吃了几口,还剩的多。   “再喝些水,好不好?”接下来还有漫长的机程,光是这样可怎么好?   何姿听话地喝了几口水。   他抽出餐巾纸擦了擦她的嘴角,顺手捋了捋她睡乱了的头发。   空姐在过道间轻步地走过时,看见一个亮眼的男子如此细心地照顾着一个女子,更多的是感叹和羡慕,坐头等舱的都是有钱体面的人,高人一等,光是看那个男子通身的气质,就知必定不凡,这样有财有势的人,居然也能放下架子,事无巨细地照顾着一个女子,眼睛里满满都是情深意重。   不多见,很难得。   第一百一十九章 平安符 你好我什么都好   一路漫长的机程中,飞机在三万英尺高的高空中平稳飞行着。   何姿常常时睡时醒,总是缠绕着绵绵的倦意,或者喝了点水看着机窗外的朵朵白云,很是安静。   君喻一路上没有合过眼,总是在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关于着她的一切,细心地顾及到点点滴滴。   何姿心里又何尝不知道呢?   “你也睡一会儿吧,还有些时间。”她凝视着他,对他说道。   十多个小时的飞机路程,若不休息,怎么撑得过去?   君喻顺手将她肩头滑落的毯子重新盖好,淡淡地启声回答道:“在你睡的时候,我也睡过了。”   她凝神注视着他的脸上的眉眼,对视着他的眼睛,“真的睡了?”   “嗯。”他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再睡一会儿。”她很执意。   君喻微漾唇角,真拿她没有一点办法,很是无奈。   但还是照着她的话,闭上了眼睛睡一会儿。   常年失眠的他,睡觉的质量很差,可是在她身旁,无梦好睡了,就像一只鸟儿找到了归处。   他是真的累了。   飞机的头等舱内,有了孩子的啼哭声,就在他们的座位旁,孩子流泪大哭着,声音在寂静中显得刺耳十分。   孩子的母亲赶忙费力去哄着孩子,可哭声仍不见收敛,难免影响到了其他人,有些人开始不耐烦了,妇人困窘地抱着孩子,很是抱歉着对着周围人笑了笑,十分尴尬,却也没办法。   孩子还在哭着,一阵阵不停。   何姿担忧地看了看君喻,怕吵到他了。   迟疑了一会儿,攥了攥裙角,转头轻声对妇人说道:“让我来哄哄试试。”眼睛是柔和的,良善亲切。   妇人就相信了她,将手中的孩子抱给了她。   小女孩约莫两岁多,粉雕玉琢,扎着小辫子,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嘴里还在咿呀哭着。   她抱着孩子,淡淡地看着她笑着,如山脚盛开的大片簇簇栀子花。   “不哭了,不哭了,再哭就不是漂亮姑娘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抽了纸巾擦拭着她的小花脸。   女孩的眼睛圆溜溜地看着她,哭声比方才小了一点。   她也没有不耐烦,嘴角上的笑一直噙着,温婉静和,抱着孩子在怀里。   风儿吹着树影摇   摇啊摇到外婆桥   想着我的好宝宝   亲爱的你是不是已睡着   月儿高高窗前照   想你的心飘呀飘   飘进你的梦里瞧瞧   姑娘想着她的花桥   我要带你到天涯海角   ······   她轻声唱起了童谣,手掌在孩子的脊背后一次又一次柔和地拍抚着,歌声好听。   清唱得纯真,仿佛将人又带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淳朴童年时代了,深深埋没在底端的东西又被重新挖出来见了光,如今听见,再去想起,心中难免不会有几分动容。   好久好久没听过,也没唱过这首童谣了。   孩子渐渐地不哭了,小声地趴在她的肩头哽咽着,紧闭着眼睛。   头等舱里有许多人都被这歌声听得触动了某根弦。   人的一生中,不论是富贵还是贫贱,都一定有最为本真的东西存在于时光的长河中,不论多久,都擦不去,一想起,酸涩就有了。   何姿以前也常看琦君的散文小说,不为别的,只因为她文章中的字里行间总能勾起最真实的一些情,某些事虽小但贵在温情。   做桂花糕时,和母亲在台风来临前用力地摇着桂花树,于是树下就下起了香甜的桂花雨,落得满身都是,送了几斗给隔壁的邻居,做得糕点更为好吃,香甜可口。   外婆喜欢用野草做糍粑,和她一起去山上摘新鲜的野草,切成碎末,混入打好的糍粑中,放在锅中水蒸,蒸好以后会端去给隔壁家送几个,而她则会紧紧跟在身后。   孩子不哭了,她将整首童谣都唱完了,眼神柔柔的,拍抚着孩子的后背,余音缭绕在耳边。   见孩子停住了哭闹,她将孩子还给了妇人。   “真是谢谢你了。”妇人抱着熟睡的孩子,向她道谢。   她摇了摇头,“她是个乖孩子。”   视线触及着那个孩子,很可爱。   中午十一时,飞机平安降落在T市国际机场,到达目的地。   君喻拢了拢她的衣领,重新系好了松开的扣子,微凉的指尖理了理她的发丝,想得周到地给她戴了一副墨镜,牵着她的手出了出口处。   周身有许多拉着行李走出的人,何姿不觉得低下了头,看着自己跟随走动的脚尖。   宁歌接到消息,前来接机。   君喻在机场不远处看见了她,牵着何姿的手走向宁歌。   宁歌也是个聪明的人,只看了何姿一眼,心里虽感到很意外,但也只是一会儿就恢复了平静,恭敬地点头称呼道:“何小姐好。”   何姿看着她,点了点头,对于她,隐约有一点印象。   “先生,车已在机场外备好。”她又转头对君喻说道。   君喻点了点头。   忽然,何姿侧目对君喻启口说:“我想吃甜的,能帮我买包糖吗?”   君喻止了步,眼眸里装满了她的影子,二话不说,“好。”   “帮我带她先回车上。”他出声对宁歌吩咐道。   转身去了卖食品的二楼。   宁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淹没在来往的人群中,先生居然亲自去买一包糖,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的光阴,女主角从来没有改变过,依旧是何姿。   她暗叹:先生这辈子恐怕都要栽在何小姐身上了。   “小姐,我们先去车上吧。”她推着行李,走着何姿身后。   何姿有意缓了步子,让她跟上来与她并排,“和我同排一起走吧。”   宁歌心里的上下等级排列得严格,绝不逾距半分,所以她应该是跟在何姿身后的。   亲耳听见她这样说,虽不清楚原因,但还是并排走在了她身旁。   何姿之所以会有意支开君喻,独自走出机场,就是怕藏在暗处的某些记者写些无事生非的东西,虽然对君喻没什么关系,但还是不要最好,媒体的传播流言速度是恐怖的,舆论太麻烦。   不能给他添麻烦。   君喻从机场出来上了车,手里拿着几包糖,多是奶糖。   拆开了一包,拨开了糖纸,放进她嘴里一颗糖。   “很甜。”她尝了尝,脸颊出鼓了一小块地方。   不知怎的,听见这句话,君喻就笑了。   “嗯,是甜的。”   宁歌坐在车前,也听见了先生的一字一句话,果然不一样了。   何姿看着车窗外掠过的道道风景,觉得有些陌生了,但隐约还是有些认识的,一些建筑物都做了改动。   阔别多年,再次回来,这片土地有些生了。   能真正指出的,很少,思了许久,也想不出它的地名来。   “宁歌,那是什么地方?”突然,君喻指着一个建筑物对宁歌问道。   宁歌的眼底有迅疾的流光闪过,故作想了想,“是不久前刚建起了美术展览馆。”   “我才多久没回来,怎么就变陌生了?”   司机听了这话,撇了撇嘴,先生说谎都不眨眼的。   车没有开去公司,也没有开去天明园,而是开去了一栋富人区的幽静别墅。   这是君喻名下多数房产中的一处房产。   知道的人不多,连古淑敏和君遥也不是知道的很清楚。   打开车门,牵着她的手走下车。   别墅里只安排了一个佣人,知她喜静,不喜欢人太多。   别墅处风水宝地处,朝阳向风,绿树河流相伴,别墅内部一应俱全,书房里放满了国内外的各种书籍,健身室,放映室面积广阔。   这里比天明园还要大得多,设备齐全得多。   君喻牵着她的手参观着卧室,布置了一间一整天都照得到太阳的房间,室内帘幔家具色彩都是她喜欢的颜色,素净淡雅。   “怎么样?喜欢吗?”他温声询问道。   何姿环顾四周,是她喜欢的房间。   “挺好的。”   “累了吗?”拉着她的手一起坐在了床边。   她还好,不是很累,摇了摇头。   “今晚想吃些什么?我亲自来做。”他继续问道,很是耐心。   何姿不是很挑剔,什么菜都可以,不都是吃的吗?   “都可以。”   可临到做晚饭前,君喻接到了一通紧急的电话,应是处理集团的事务,非要他出席才可以。   他很是无奈失落地看着何姿,迫不得已,不能给她做饭了,心里是万分埋怨那通打来的电话的。   “没事,你去吧。”她看着他,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要他不必记挂在心上。   “我已经吩咐了厨子做了你喜欢吃的菜,晚上别等我了,先吃饭。”临走前,他倾身抚了抚她的后脑勺,出言疼惜。   何姿收下,点了点头。   然后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   君喻去了集团参加了一场楼盘开发会议,这个项目早在两年前就定下了,因为各种因素关系无奈延期,如今终于被提上了日程,同样也是需要承担某种风险的,高利益就必定也有相对的风险,生意就是如此。   高层中依旧有反对的声音存在,不同意开发这块楼盘,君喻的到来只说了简单的几句话,无人再敢抗争了。   身为君氏负责人,他的手腕强,胆子大,但并非盲目,敢于去赌,但也不是没有智慧地去赌。   三个小时下来,项目通过,定下了准确的日期。   他片刻不缓地走出会议室,坐车回别墅。   细细算起来,这是他五年后在T市回去的最早的一次了,以前哪次不是深夜或是索性不回去。   车开得很快,驶入了别墅铁门内,停在别墅外,熄灭引擎。   下了车,径直走进餐厅。   迎面而来的菜香在空中弥漫飘荡着,激起人的食欲,但他仔细去闻,又好像闻到了什么东西,紧蹙着眉头,忽然想到了什么,赶忙大步朝餐桌走去。   何姿正在用筷子将菜里的葱蒜吃在了嘴里,还残留着些许的辣味,一口口吃着,不停筷子,菜没动过一口。   君喻可是深深记得的,她最不喜欢吃葱蒜,以前每次吃饭用餐都要他挑出来的。   轻轻拉开椅子坐在了她面前,用筷子夹了鱼肉放进她的碟子里。   “吃一些鱼。”用筷子示意道。   她这才停了筷子,隔着桌子看着他,“回来了?”   君喻点了点头,手下不停地在给她夹着菜。   “葱蒜,好吃吗?”静了几秒钟,他沉吟,语声轻启。   何姿低头认真吃着碟子中的鱼肉,“说好吃也好吃,说难吃也难吃,吃惯了就好了。”   “我不喜欢葱蒜,因为用刀去切它们时,会熏得人直流泪,太伤感了,可是直到有一天,我用刀去切它们,就算眼睛挨得多近,眼睛都不会流泪了。”   眼睛不会流泪了,那眼泪去了哪里?是不是因为流得太多了?   君喻的嘴角撑起了一抹笑,“也许眼泪化成了水分进入身体了,所以很久不喝水都不觉得口渴。”   这句话,巧妙地活跃了气氛,有了一个小幽默。   “也许是这样。”   晚上睡觉,何姿会在被子下把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身子。   在他眼睛下会松开,可是没多久又会缩在一起了。   她在潜意识里还是不安的,缺乏安全感。   嘴上口口声声说着,没事。   其实是否在自欺,心底都有数。   真的没事吗?   君喻抱着被子连带着抱着被子里的她,抱得很紧,嘴里疼惜地反复对她说着,没事了,这只有我和你,君喻在这里呢。   她会缓缓地点头,然后一直看着他,手却不敢伸出半点。   她如今,连触摸他的勇气都没有了。   此刻,在他的脖颈处,她蓦然看见了一道平安符,很熟悉的模样,悬挂在一条红线上。   青石台阶上,山上寺庙,女子跪于蒲团在佛前虔诚拜佛,心中许下心愿。   寺里钟声敲响,经书念诵,香火缭绕,心诚向佛则灵。   那里的愿半点没有关于她自己的,但她看淡了,一切缘由都是命。   夜里,那道求来的平安符不知何时挂在了何姿的脖子上,红色绳子衬着白皮肤很是显眼。   何姿,你好,我便什么都好了。   第一百二十章 刺绣 我们还要活下去   曲阑深处重相见,匀泪偎人颤,凄凉别后两应问,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   君喻抱着何姿抱了整宿,没有松开过半分,她的颤抖他知道,她的不安他知道,她的惧怕他也知道,睡梦中的眉间从未舒展开过,身子一直都是冷的。   他想把自己身上仅余的温度全部都给她,都给她。   可是她的手依旧还是冷的。   小姿,不怕。   一宿,天明,朝阳初升。   何姿一睁开眼就看见了坐在床边的君喻,有些意外,又缓缓转头看了看帘幔边缘泄进来的天光,今天是个晴天。   “醒了?”君喻淡淡笑着,温声问道。   她迟缓地点了点头,看着他。   君喻扶着她起身,帮她穿上拖鞋,看着她慢慢走进盥洗室内洗漱。   他转身走进衣帽间,从中选了一套麻花开衫毛衣和浅色宽松长裤,放在床边。   待何姿从盥洗室出来时,看见了这套衣服,拿去换了起来。   一头长发在君喻的手中绾了起来,手法生疏中带着熟练,一支簪子简单点缀在发上。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中的那个自己,指尖不禁抚上了自己的头发,停在一处便许久不动了,久久不移开。   “别看我。”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也看着镜子中的君喻。   她捂着自己的头发,不让他看。   君喻怎么会没有看见,“好,不看。”掌心中的梳子齿印嵌得很深,点点殷红的印记。   何姿紧紧地盯住镜子中的自己,手迟迟不敢放下来。   她长白发了,有了白头发,不能看了。   君喻站在她身后,手掌放在她的肩膀上,徐徐说道:“以前,我帮母亲拔过一次白头发,母亲年轻却不知何时有了白发,在我眼里,白发成了母亲受过的累,我心里是充满了疼惜的,还有太多的后悔,后悔我怎么没有和她一起去受,竟错过了白发长出的一分一毫。”   他凝视着镜子中的她,嗓音淡淡,却足以融化人的心。   何姿的指尖不禁收紧了,不知该如何。   他说出的话总是可以那么轻易地化开压在她胸口的阴霾,带着魔力。   君喻淡淡笑着,面不改色,轻轻拿下了她放在头发上的手,两根白发显了出来。   “像冬天下过的雪,很好看。”   何姿闻言,低下了头,眼眶中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君喻是在用言语来化开心中笼罩的不堪,可他自己呢?他说话安慰给她听,他自己的心里又能好受到哪里去。   何姿心里想着,多亏君喻没有和她一起受那些累。   早饭过后,宁单带了礼物来别墅探访,之前两人在电话里通过话的。   他带来的多是滋补养身的上好东西,不可多得。   何姿在卧室里,他们两人在楼下的客厅内。   “她,怎么样了?”半晌,还是宁单先启声的,不然君喻不知何时才会说话。   君喻坐在沙发上,十指交叉放在膝上,“不太好,瘦了好多。”   一旦谈起何姿,就是他一辈子中永远迈不过去的槛,缄默了许多。   宁单也略有耳闻,心中叹息,“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将何姿带回T市,接下来迎来的事会有很多,舆论恐怕也少不了了,他的身份地位不同,连带着一举一动都被放大成千万倍,惹来无数争议。   “我是不会再放开她的,所有她的一切,都给我好了。”他没有犹豫踌躇,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这句话。   好的,都给她,坏的,都给他。   宁单还能怎么样呢?也只能点头支持他了,有些话迟疑了些,但还是问了出来,“我不知道何姿为什么会和施年在一起了五年,也不清楚她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你,身子成了这样。”   想来,太多不清楚的了,充满了疑惑。   “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的,人回来的就好了。”君喻扶着额头,不忍去揭开何姿过往的伤口,怕会刺激到她。   宁单噤了言,这两人在一起,怎么就这么难呢?   可是有些事,不是君喻不去看清就行的,事情的一角终会露出,等到一切都露出时,会发现能承受下来要需要多大的意志力。   “你父亲的生日近在眼前了,当天你会带她一同出席宴会吗?”宁单喝了一口开水,放下杯子。   “由着她,等她慢慢适应吧。”   一切东西在她眼里都是陌生的,不敢去碰触,也不喜出门,常常独自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不见阳光。   这些都需要时间。   宁单理解地点了点头。   “你父亲生日邀请帖发到韩逸手上时,被他妻子看见了,在来宾名单中看到了梅婧的名字,和他大吵了一架,韩逸一生气就离开家了,已经好几天没回去了。”   君喻抬眸,“他们吵架又不是头一回了,三天两头地吵。”   “是啊,吵架太多次了,韩逸的婚姻不好过。”   这又能怎样呢?婚结都结了,生活照旧还是要过下去的。   “梅婧,也挺不好过的。”末了,他叹道。   四日后,君遥的生日晚宴在酒店大厅中隆重庆祝,到时,各界上流名人富商纷纷前来送礼祝贺。   君喻是独自去的,何姿没有来。   他穿得随意,一身简单的衬衫西装,没有打领带,步入大厅。   古淑敏先行看到了儿子,打了声招呼。   君喻和许久不见的父亲寒暄了一阵,送上了礼物,挑选上乘木质的文房四宝,很合君遥的心意。   晚宴上,傅母带着傅念晴也来了,和古淑敏相谈甚欢,借机让君喻好好招呼一下傅念晴。   君喻淡淡地点了点头,作为一个晚辈的礼数发挥得恰到好处。   今晚的傅念晴在打扮的着装和妆容上看得出费了不少心思,显得光彩照人。   她拿起香槟和君喻的酒杯轻碰,轻啜了一口。   “君喻哥,你好像有些瘦了。”她看了看他的全身上下,不留痕迹地皱了皱眉头。   君喻对此倒是不太在意,“是吗?”   “在美国一定很累吧?每天的事情肯定会很多。”她关心地问候道。   “还好。”君喻轻啜了一口红酒,浅浅回答道。   站在君喻面前,傅念晴格外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试图想和他拉进距离。   她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母亲,笑着说道:“我妈妈为了哥哥美国的事憔悴了不少,此时见了阿姨脸上好不容易有了笑容,我也稍微松了心。”   君喻朝母亲的方向望去,她和傅母两人确实相谈甚欢,傅母的心情很好。   他看了几眼,并没有接话,神色平淡,不甚在意。   傅念晴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但越是捉摸不透就越是让人入迷,不是吗?   她望着他,是心生欢喜的,爱恋久久缠绕,在她嘴角徘徊。   这时,从别的地方来了几个富商名媛前来打招呼,笑容满面,言语中满是奉承,不时有意地将自己的千金往前推了推。   君喻早已对此习以为常,谙熟于心,碰了碰酒杯,却不喝酒了,淡淡地笑了笑,翩翩如玉,礼数周到,十分客气。   几个名媛心花怒放,向前走了几步,眼底是极为惊艳的。   君喻不时点头,眉眼清悟,让人无缝可入。   在生日宴会上待了一会儿,君喻就跟古淑敏提出要先行离开,有事。   古淑敏虽不舍,但还是温声嘱咐了他几声,要他注意休息,别太忙于工作了。   傅母让女儿出去送送。   傅念晴跟随在他身后,心里却在反复纠结着某件事,一直走到了停车场。   君喻打开车门,坐上了车。   “晚了,快回去吧。”他系着安全带,开口说道。   到了嘴边的话迟迟不敢说出口,方才见那么多的名媛千金争先在他面前献媚,她心里是不舒服的,所以就更加想要他只属于她一个人。   “君喻哥,我······。”她心里刚绝然地下了决定,准备开口表达心意,却被一通电话铃声戛然打断了。   是他的手机响了。   君喻接起了电话,通话简短,应了几声就挂电话了。   傅念晴怔怔地看着他挂下了电话,不安地站在原地思虑。   他将手机放在一边,转头看着她,“你也不要太忙于工作,自己的事也要考虑考虑,别因为某些不可能的原因而耽搁了,得不偿失。”   她已经不再年轻了,不是年轻的姑娘了。   说完后,淡淡地笑了,开车离开了停车场,独留下傅念晴失神地独自一人站在原地,耳畔反复回响着他方才的那句话,呆滞僵硬。   他是知道了什么了吗?说出了这番话。   可是自己怎么甘心啊,都已经默默等了五年了,没有比自己更合适的人了。   没有了何姿,她怎么还不行呢?   从小就喜欢他,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除了他,她不可能再喜欢上别人了。   傅念晴的性子太要强了,认定的东西就不回头了,一旦碰壁会撞得很疼的。   君喻喝了少量的红酒,不想让何姿闻见酒味,怕她生忧。   回到卧室时,他手里端了一杯温牛奶,何姿还没睡。   “来,喝一些。”他将牛奶递给了她,弯腰坐在她身旁。   何姿接过牛奶,喝了起来,喝了大半后,将杯子放在了桌上。   “生日晚宴办得怎么样?”她的声音很轻,白皙的脸庞在鹅黄色的灯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晕,静和宜家。   “挺好的。”他坐得和她挨得很近。   何姿轻弯嘴角,点了点头。   “喝酒了?”   君喻也知瞒不过她,“一点。”   “让阿姨给你做些宵夜吧。”她开口说道。   君喻点了点头,“不困吗?”   她倒不是很想睡,中午睡过很久了。   他搂着她的肩膀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抱着她的身子,就算什么话都不说也是好的。   寂静的房间中,静得只能听见寸寸呼吸声,却觉得心安静得很了,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了。   无论在外与人如何隐藏自己,与人圆滑周旋夺取利益,露出不实的笑,在这里什么都抛去了。   梅婧也听说何姿从美国回来的消息了,想要和她在一起好好聚一聚。   君喻得知她的想法,跟何姿说了。   她迟疑地看着他,心里还在思量纠结,毕竟是紧张的,她这样真的可以出去见人吗?   “不了,以后吧,你代我回复她。”她摇了摇头,拒绝了。   这个答案和君喻心中事先预料的并没有太大差别。   “朋友之间聚会,好久不见,她一直都在念叨着你,不去吗?”   他也是想让她出去的,常闷在房间了对身体没有好处,若不出去看看,怎么会适应呢?需打破心中的不安,才会重新触摸到阳光。   闻言,她踌躇了一会儿,缓缓地点了点头,还是答应了。   她的大部分时间都坐在房间里刺绣,线包金银浅色,一针一线在布上绣着精致的图案,银针细线在指尖来回穿梭,不时会刺到手指,渗出了血滴,但不觉地疼,接着绣。   绣出的图案多古典秀丽,针线细腻,一坐就是很久,不觉得烦,不说一句话。   君喻会担忧她的眼睛,刺绣太费眼力,时间长一些就会劝她休息,就算有时外出,也会特意吩咐佣人到时提醒,会打电话来别墅求证。   几幅刺绣完成,她又会接着去刺绣,一针一线,从布上穿梭而过。   她很有耐心,发丝披散在肩头,秀丽清澈。   颇有几分古代绣女的影子,端庄贤惠,落落大方。   晚上,君喻带她前去赴约。   梅婧选了一个较为安静的地方,环境很好,菜色都很合她的口味。   进了包厢,梅婧还没到,君喻牵着她的手先行入座,倒了杯清茶。   何姿蜷缩的指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没过多久,梅婧就来了。   久别重逢,梅婧喜极而泣,但还是捂着嘴尽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笑着上前轻轻抱住了何姿。   动作很温和,话语委婉。   她和以前不一样了,不会大大咧咧地冲上来抱着何姿。   “你知道吗?昨晚做梦我就梦见和你的见面了,梦得很真准。”她就坐在她的身旁,离她很近。   侍者开始上菜。   何姿不怎么说话,更多时候是无言。   君喻给她布菜,何姿大多时候都在低头吃着菜,不怎么吐了。   梅婧也给她夹了菜,多是这家店的招牌菜。   “多吃一些,你太瘦了。”   第一眼看见她,脑海里别的没有,就是她怎么这么瘦了?   梅婧兴致好地和她讲着趣事,所见所闻,想让她笑一笑,没想到却让自己笑了起来。   “小姿,你看君喻对你多好,一直没变。”她看着君喻从始至终地一举一动,心生感叹。   何姿突然抬起了头,乌黑的眼睛看着她,语速缓慢,“你结婚了吗?”   梅婧闻言,眸底不觉有些暗淡,愣了愣,但还是勉强笑了笑,“还没有。”   “他呢?”良久,她注视着她的脸,两个字从嘴角溢出。   梅婧握住筷子的手顿了顿,但嘴角的笑依然,“他很好,结婚了。”   口中的这个他,无疑是梅婧少女时要做他的贤妻良母,韩逸。   世事难料,相爱的人不一定会相守到最后。   何姿怔怔,久久不动,“他结婚了?”怎么会这样呢?   “那你可怎么办呢?”呓语般地念叨着她,剩下她一个人了。   梅婧不以为然,“没事,有很多人在追我。”   “人不一样了。”   曾经为了韩逸那样拼死拼活,灌下了酒,只想要嫁给他,如今只剩下云淡风轻的没事两字了。   时间果然会变了一个人,变了轨迹,变了性子,变了心。   “我们还要活下去。”活着,才最重要,活着,才能看见明天。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天在做 我们省心了很多   人生还长着呢?不接着活下去还能怎么办呢?   再苦,再难,再累,哪怕曾经升起过干脆一死百了的心思,都下不了勇气,怕死前会留下遗憾,还没来得及最后见他一面呢,死了恐怕都不会安心。   没死还能睁眼再看着他,死后还怎么看他呢?   死了容易,活着难啊!   死后埋在黑漆漆的地下,不久就化成灰了,去了哪里都随便了,可是活着该站在哪个地方呢?站在哪里都不知道,哪里都不是自己该站的地方。   梅婧紧紧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嗯,活下去。”   “我们都还要活下去。”嘴里只是次次重复着她的这句话,呢喃着其中的意思。   “凡事都有定数,该聚该合,天在做,我们省心了很多,不是吗?”历经得太多,何姿已经把事看得太透彻了。   有时候,模模糊糊又何尝不是一种好事,天真单纯地永远当个孩童是多好的事。   天真单纯,在当今社会中真的太难了,它远远难过怎样在世俗中做个精明圆滑的人。   为什么孩子在小时候都想快点长成大人呢?   梅婧抿着嘴角,似笑非笑,“对,我们省心了,省心了。”   说完后,将一杯红酒仰头一口饮尽,又倒了一杯红酒。   君喻望着身边的这个女孩,她一直都是个孩子,心智一直都是,没变过,“快些吃,菜快凉了。”   他自己没吃多少,一直在细心地照顾着她,碟子里夹放着她爱吃的菜。   偶尔,将她额前散落的碎发别至耳后。   一顿饭吃下来,梅婧沉默了许多,提起韩逸,她的兴致都会大大下降,那是她的死穴。   只要是个人,都会有一个死穴,别人也好,自身也好。   “吃好了吗?”见她放下筷子不吃了,君喻将方才盛好的汤端到她面前,汤已经放凉了,不烫了。   何姿点了点头。   “再喝点汤。”他拿起勺羹舀了一勺汤,放在她嘴边。   这汤做得很好,鲜美清淡,闻着很香。   何姿喝了几口,便摇头不想喝了,将汤推到他面前,看着他,“你也喝。”   君喻在她的注视下,喝下了剩余的半碗汤。   梅婧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他们两人,也不敢去听什么话,眸底攒满了些许的雾气,在即将溢出眼眶的那一刻,急忙用袖子挡了挡,平静的汤上豁然砸落开了一圈波纹。   触景生情,黯然神伤,心里滋味不好受。   吃好饭后,付了帐,君喻让梅婧和何姿在大门口等待,他去停车场开车,临走前,让梅婧好好照顾一下她。   她和何姿站在大门口外,何姿仰头看着夜空,看不见一颗星。   等了几分钟,梅婧包里的手机响起,她拿出接了起来。   连说了好几声的“喂”,都听不太清楚对方说的话,不禁蹙起了眉头,可能是因为这里的信号不太好,脚步向外走了几步,打着电话。   何姿站在原地,眼前陆续有来往的人。   一对情侣的手中提着一盒红色喜饼的盒子,笑容满面地从她面前走过。   她看着她们,她们笑得很开心,格外美丽动人。   缥缈的视线不觉朝路的那边看去,眼神呆滞。   梅婧断断续续一通电话总算打完了,挂下电话时,君喻正好开着车从地下停车场驶出,看着夜色中的她,又看看她的周身,看不见人,蹙眉问道:“小姿呢?”   梅婧疑惑,小姿不就在她身边吗?转身朝身旁看去,却是空空荡荡的,不见一丝人影,又朝四周望去,还是不见,心里不禁急了起来。   “让你照顾,你是怎么照顾她的!”君喻急忙下了车,对她话语不善。   梅婧愧疚得很,知道是自己的疏忽出错,“那她会在哪?”   君喻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大概就在这附近。   “分头去找,要快!”撂下话,他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出去。   梅婧急得很,也不敢耽搁,匆匆忙忙地找了起来。   T市这个繁华都市,夜晚依旧是灯火缭绕的,万千缤纷霓虹如烟似海,车流川流不息,人流不息,各家装修精致的店面灯如白昼。   何姿混入人群中,埋没在了浩瀚灯火中,太多数不清的颜色在她眼里错杂了,周身路过的人各形各色,都在走向自己要走的目的地,只有她在迷茫。   一个奔跑着手举风车的小孩不小心撞到了她,笑嘻嘻的,头也不回地跑走了,去跑向找自己的妈妈。   她一个趔趄,怔怔地看着那个举着随风旋转的风车的小男孩,兴冲冲地扑进妈妈的怀抱中。   那位母亲笑得温暖亲切,双手拥抱着孩子。   暖暖细语呢喃,牵着孩子的手,转身走了。   她看着他们,到最后却再也看不见了。   周遭的人流中,只有她站在原地呆滞不前,其他人都在走动着,离得越来越远,身边变幻的边孔,都是陌生的。   何姿转身,在人流的罅隙中走着。   这条街上开了大小不同的中西餐厅,美容理发店,购物超市,服饰鞋店······,还有一家糕饼店。   店里出来了一对男女情侣,边笑边说着,手里提着精美的糕点盒子,店里生意很好。   宽大的玻璃橱窗上贴着一对穿着古代喜服的男女卡通人物,相互拥抱着,百年好合。   她的脑海里不觉闪现过一些断续的片段,用手捂着头,画面错综乱杂,太熟悉了。   站在橱窗前,看着海报,久久不动,仰头望着,指尖紧拽着衣角,快要将衣角撕裂一般。   发丝凌乱,遮盖住了大半边的脸,在夜色中显得愈发苍白了。   君喻在马路上漫无目际地找寻着她,心里是着急的,恨不得在下一秒能立刻见到她。   心里期盼她定要无事,只要无事就什么都好了。   没有人知道这样一个身影颀长,容貌出色的男子,为何在夜色中这般匆忙?   他在找寻中,抬眸无意中看见了马路对面的那家糕饼店里人群围簇,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心一惊,不敢多想,不顾马路上还是红灯,不是绿灯,一辆辆车开得很快,只身穿行过马路。   快步走上台阶,进了店门,推开了在外围观的人。   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跪坐着一个女子,怀里死死地抱住一盒喜饼,就是不松开,发丝散乱遮住了大半的脸,像是被人用力扯拽过。   身旁站着一个身子肥胖的夫人,凶神恶煞,嘴里正在粗鲁的骂骂咧咧。   说是这个女子抢了她买的糕饼。   妇人还在抢着她手里的糕饼,手上脚上都有了粗暴的动作,可是女子死死还是不松手,不怕疼,嘴里还在不停念叨乞求着,“你别抢走,他喜欢吃,他很喜欢吃的。”   “疯子!神经病!到底是哪家精神病医院跑出来的?”   怀里的喜饼因为妇人的大力抢夺,变形捏碎了,可是她还是当做宝捧在怀里。   “住手!”一声严厉喝止赫然响起,可见里面藏着多大的滔天怒气,一旦蔓延,后果不是她能承受的。   妇人蓦然被吓住了,吓得不轻,呆了动作。   围观人群都在看好戏,等着下文的发展,这场闹剧该如何结尾,就是没人出来主动帮助。   君喻万分心疼地抱着地上的何姿,将她揽入怀中。   何姿看见了他,不知怎的,就笑了。   “你是什么人!她是个神经病,抢了我的东西,赶紧趁早送她进精神病院!”妇人言语不逊,还在指指点点。   君喻捂住了她的一双耳朵,眼神骇人,眉间阴寒,嘴角的话犹如雪亮刀刃,“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这样说话!她很好,我会让你终身都在精神病院,信吗?”   妇人全身哆嗦了一下,隐隐不安。   他不再多说,脏了他的嘴,冷眼朝这家饼店的负责人看去,眼神逼仄,将人逼到无处可藏。   他从兜里拿出手机,对着手机那边的人说道:“过来处理一下。”   “嗯,对。”   “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如此不明地说完,挂下了手机,抱起何姿转身走出店门,尖锐地丢在一句话,让人恍若置身于寒冬腊月,“你们会为此付出巨大代价的。”   君喻说出的话,从不夸大,也不说小,一锤定音。   在繁急的人流中,她只记得,头顶上的霓虹一直在不断变换着,看不分明,她在他的怀里被他抱着,到底走了多久,到了哪里,全都不知道。   一切,恍恍惚惚,不清不楚,她就像身处睡梦中一般。   君喻抱着她,就像抱着一个轻轻的易碎的瓷娃娃,抱她上了车。   在迷蒙的光影中,她看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地将护在怀里的糕饼拿了出来,双手捧到他面前。   如墨的眼睛紧紧注视着他,“君喻,你吃。”将发皱的糕饼盒子捧到他面前,“你吃。”   君喻见不得她这样,忍了所有,只在嘴角生出了笑,双手接过了喜饼。   两块喜饼早已变形碎裂了,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碎得不成样子,碎成了小块碎屑。   他笑着看着她说:“好,我吃。”   打开发皱的盒子,拿起一小块糕饼,吃了一口,是香甜的玫瑰味的。   “嗯,好吃。”他点了点头。   七年前,何姿也送给君喻两块喜饼,君喻放着不舍得吃,从现在也没有吃,依旧被小心放在了盒子里,早已过期了。   又拿起一小块放到何姿嘴边。   何姿扭过了头,推给了他,“你吃,你很喜欢吃。”   一块饼,她不舍得吃,让给了他吃,他很喜欢吃这种糕饼的。   “你多吃些,活到现在,我除了能给你一块从别人那里抢来的饼,还能给你什么呢?”   这个饼,不是她买来的,还给他惹来了很多麻烦。   她不禁双手捂着脸埋在膝盖里,脑子里简直乱得不行,时而清醒时而恍惚,一个脑子分开一半一半的,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她发病了,又有病了。   她没用,真的一点用都没有!   君喻放下了饼,心口压抑窒息,连气都喘不过,抱着她颤抖无助的身子,眼睛红了。   他的小姿,心里很苦。   何姿的泪打湿了衣襟,君喻的泪砸落在了她的发丝上,隐忍多时,在这一刻再也忍不下去了。   人都有一个极限,一条线,超出了那条线,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他们心里,都很苦。   有时真的很怨老天,怨它为何要这般欺负人!   小时候,外婆跟何姿说,怨不得老天爷,若是怨了,会遭天打雷劈的。   何姿问,为何还不天打雷劈啊!   最后怎么回去的,何姿不知道,只知道下车时,她差点就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君喻知道她身上有伤,让她先去洗澡,洗完澡后给她上药。   在她洗澡的时候,他发了一条简讯给梅婧,告诉她,人已找到,不必再找了。   何姿就那样抱着膝盖坐在放在热水的浴缸中,水甚至有些烫,她也半点察觉不到。   长长的头发如若浮萍般飘浮在热水上,她的膝盖上被勒出了好几道刺眼的红痕,仿佛即将渗出鲜红的血来。   她的身子很瘦,不太好看。   何姿在浴室里洗了许久,都没有出去,君喻放心不下,怕她会在浴缸中睡过去,来敲了敲浴室的门,“小姿,洗好了吗?”   里面没有丁点的声音,静得可怕。   他又敲了敲门,出声问她,心中不祥,还是没有任何声音,他怕了。   “小姿,那我进去了。”他试探性地问道,终究还是不想吓到她。   此时,何姿终于出声了,“别,你别进来,别进来。”   仔细去听,嗓音在发着颤,还有哽咽的残余。   君喻不进去了,放在门把上的手停住了动作,就站在门外,“好,不进去。”   她胡乱地拿了一件浴袍,连身上的水迹也不擦干,就穿在身上,腰间的带子系得成了死结,   走出浴室,在门口看见了他。   君喻要给她上药,在伸手碰她时却被她一个侧身躲了出去,躲在了床角处,紧紧抱着自己。   “小姿,不上药,伤口怎么会好呢?”他温和若阳光,很有耐心,心里却早已笑不出来了,见她如此,他心里除了疼和辛还剩下什么啊!   何姿不停地摇着头,“你别看我,出去吧,快点出去!”   如此一听,倒像是乞求他了,她在怕,在很害怕。   她都成了这副样子,还怎么敢让他看身上的伤口呢?那只会让她自卑到尘埃中的,她都已经觉得很卑微了。   没有人看见,君喻站在床边的脊背有多么僵硬,紧绷到了极点,就快要断掉了。   他始终还是在任由着她,无条件妥协纵容着她,嘴里挤出一个好字,脚步异常沉重地出了卧室,关上了房门。   出了卧室后,他的身子渐渐从墙边滑落蹲在地上。   佣人阿姨先前听了君喻的吩咐,送杯热牛奶上楼,此时手里端着牛奶站在走廊上,正好看见了蹲在墙边的君喻。   他看起来很不好。   “先生,你还好吧?”她担忧地走上前,出声问道。   “把牛奶放下,离开吧。”他的声音太无力了。   佣人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还是将牛奶放在了卧室门口的地上,缓缓转身离开,边走边回头不安地看着他。   先生恐怕又是因为小姐的事,她在这里做事也做了一些时间,感觉得出先生很爱很爱小姐,可是两个人怎么看起来都那么悲哀呢?   当晚,景天路上一家糕饼店里发生的事被好事者用手机拍成了视频,发到了网上,引起了各方的关注。   评论条数,点击率,一直在飞快上升着。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下蛊 断绝与君家的关系   “君氏负责人挺身相救神秘女子”。   大大的加黑粗体标题出现在报纸网络头版上,另外更有视频为证,真实得很,立刻引发了评论和关注热潮,所有人都对此颇感兴趣,纷纷猜测那名神秘女子的来路背景。   一段用手机拍摄的简短视频中,男主角可以清晰分辨出,只是那名女子倒没有那么好认了,不太清晰。   君氏负责人虽也绯闻缠身,不时和明星千金用过餐,但如此举动,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莫非那个神秘女子才是他的女朋友?   君喻此时是一点不知道的,他的心全部都放在了何姿身上,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关心这些。   这件事还是宁单打电话询问他时,才知道的,知道后,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吃惊意外。   “随便他们怎样,只要不牵扯到小姿就好。”   好在照片模糊不清,心里,是不想他们知道何姿的,没好处,只会引起更大的流言蜚语,她不知道还好,就怕伤害到她。   “若是如何,花钱压下新闻。”   现在不知道,以后总有一天也会曝光出来的。   “君喻,有空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检查了才放心不是吗?”他好言相劝,详细了解何姿的身体状况,才更保险不是吗?   说实话,何姿的身子状态不太好,病情不是很稳定,时而好时而坏,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万一下次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可怎么办?谁能保证次次都这么好运。   君喻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出声言语,“看时间吧。”   亲自带她去医院,对她不是一件残忍的事吗?   她已经这样脆弱了,怎么还敢带她去医院呢?   宁单体谅他,“也好。”   事情一旦触及到何姿,他就会顾及地太多太多,丁点细节都不会落下。   他挂下了手机,脚步轻轻转身走进卧室。   卧室中一片晦暗,光线模糊,床上的人还没醒。   他坐在床边深深凝视着她,悄无声息地躺下身子,和她同枕。   他离她的脸很近,触得到她的眉眼,听得到她的呼吸。   心里只是想着,你一定要好好地吃饭,好好地睡觉,好好地生活下去,然后走在我的后面。   他的额头紧贴着她的额头,抱着她,就好像暖暖的花在阳光下盛开了,开得一片金黄色。   早餐,他让阿姨煮了一杯咖啡,不加奶不加糖。   没有出门去上班,让宁歌将集团内今日的工作送到别墅,会议一一推掉。   “今天不去上班吗?”她坐在不远处,轻声问道。   他回答道:“没什么事。”   此时的宁歌正手捧着大摞的文件站在门口,听见这话,心不禁颤了颤,先生还真是有能把大事化为小事的本事,特别是化成不是事的小事。   何姿在一针一线地做着刺绣,默不言语,瘦削的手指拿着针来回穿梭着,颇有古典之风。   宁单不经意间瞟了一眼,就有些看呆住了,眼前的人如菊花般清秀,淡雅的气质被她发挥得淋漓尽致,平淡似水,清风拂过,若是她此时坐在窗边的夕阳下,会更好看。   她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动,就是一幅美丽的画。   先生的眼光无人可比,这是块美玉,她在心底啧啧赞叹。   这则新闻一跃登上头条搜索榜,惹来女人们的八卦议论。   离正式上班还有些时间,会计事务所里的同事八卦地聊起了当天的最新新闻。   “哎,你们快来看看。”一个女同事看着手机上的网页,赶忙招呼着身边的人。   周身在办公桌前整理的人疑惑地聚上前。   “这可是君氏的负责人,昨晚救了一个神秘女子。”她的指尖在屏幕上上下翻看着一张张照片,不是特别清晰。   其他人见了照片,见怪不怪了,“人家是谁啊,绯闻一大箩筐,常常和名媛千金吃饭坐车。”   “可这次不一样,你看君喻对这个女人明显不一样,听说还当面出言呵斥了那些人,亲自抱着她出了店门,那些人的后果很严重。”   其他人听了,再看了看照片,是很不一样,很是好奇。   “也是,是不一样。”纷纷点了点头。   “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从没听说过。”她疑惑地看着照片里的那个模糊的女人,出现得突兀。   名门里的事,谁又说得清呢?关系复杂。   傅念晴一身黑白工作制服,拎着包,踩着高跟鞋前来上班,全身一副职业女强人的派头。   “还不工作?”她将刚买来的咖啡放在桌角,随意地对着凑成一团的同事说道。   女同事看了看表上的时间,的确,已经到了工作时间了。   兴趣怏怏地散开了,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   一位刚坐下的男同事对着电脑摇了摇头,无奈地感叹道:“君氏负责人的艳福还真是不浅,说不定还是个情种呢,昨晚救了一个女人,他喜欢也不一定。”   他这随口的一说,傅念晴的脊背立刻僵了,眼神不对劲,“你说什么?”   男同事见她正在问自己,不明地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不知道啊,新闻都登出来了。”   她立刻拿起手机搜索着,扎着心里的刺就是方才耳边听见的“他喜欢”,不可能的。   那则新闻很好搜,不过短短几秒就搜索到了那个页面,一张张照片翻看下来,新闻报道的字眼一字也没落下。   照片拍摄到了那个神秘女子的身影,她看了,脸看不清,不知为什么,熟悉感很强,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猛然,脑海里闪过一个故人的身影,相似度有些高。   她大惊,脸色一白,手中的咖啡杯子顿时砸落在了地上,整杯咖啡撒落在地板上。   周围工作的同事纷纷看着她,又看了看地上砸落了的咖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会的,不可能的,一定不会是她,只是长得有些相像罢了。   她在心里发疯了似的安慰着自己,一遍又一遍跟自己说着。   几个同事见状不妙,立刻上前关切道:“发生了什么事?没事吧?”   傅念晴摇了摇头,努力装作无事,勉强地露出了笑,“我去一个洗手间。”   同事们站在原地,看着她异样离开的身影,不知道平日里那般干练有力,在行业里赫赫有名的注册会计师,怎么会失了态?   一双高跟鞋走在走廊上,差点崴脚摔到。   在洗手池前,她不知道在脸上泼了多少次的冷水,心都无法冷静下来。   这天,她请了假,拎着包失神地走出了事务所。   她做不到还能聚精会神地工作,也做不到坐在原地干等下去,她想知道答案,但又万分惧怕那个答案。   傅念晴买了很多名贵的药材补品,驱车前往了君家老宅,主要是想探一探古淑敏的口风。   她提着大包精致的礼盒走进老宅,古淑敏见了她也是高兴的。   阿姨立刻上前接过了她手中的礼品。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又胡乱花钱了!”古淑敏嘴上这样说着,但还是笑着的。   傅念晴作为晚辈,孝敬得很,“瞧您说的,您就像我妈一样,我就是想让您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   的确,嘴甜对谁都很受用。   古淑敏牵着她的手坐下。   “你君喻哥要是有你一半孝顺心细,我就知足了。”   傅念晴的眼睛不觉闪了闪,但嘴角的笑还是亲切的,握着古淑敏的手,“等君喻哥以后娶了妻子,您还怕没有孝顺您吗?”   一旦提到君喻娶妻的话题上,古淑敏的眼神就会立刻黯淡下来很多,显然,这是个难解的大难题,这么多年了,很是无奈。   她不说话了,兴致低了许多。   傅念晴见势,好心地开口安慰道:“您别担心了,君喻哥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   闻言,古淑敏蓦然抬头看着她,很是不解,君喻已经有了喜欢的人?真的假的?   傅念晴见她这副表情,确定她是不知道此事的,本来还想来探探口风的,“阿姨,您不知道吗?今早的报纸头条都登出来了,君喻哥昨晚挺身救了一个女人,还亲自抱她出来的呢,以前从没发生过。”   听她这样一板一眼地说得那么真实,立即吩咐佣人,将她把今早的报纸拿来给她看看。   翻开报纸,果然几张照片赫然刊登在头条版面上,她的儿子自己当然认得,顺便瞟了一眼那个被救的女人,她的心向来敏感,眼神也差不到哪里去,更何况还是那样敏感的一个身影,看见后,她的手将报纸握得死死的。   “她,她是谁?”   傅念晴看见她的表情,却故意装作不知道,“外界都流传说她是君喻哥爱的女人。”   古淑敏紧紧地盯着那个看不太清楚的照片,胸口压着气,久久不说话。   “念晴,你先回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一下。”她抚了抚额头,沉声对她说道。   傅念晴心里有数,点了点头,起身有礼貌地说道:“阿姨,那我就先走了,您好好休息。”   古淑敏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让佣人送她出去。   她靠在沙发上,手里还握着那张报纸。   完了,完了,君家要不太平了,心里一声声默念着。   没过多久,她拿起了电话拨通了君喻的手机,话筒中每一声拉成的嘟嘟声对她来说都像是凌迟的魔咒。   响了五六声,君喻才接起电话。   “你现在,在哪里?”不等他先说话,古淑敏就出声问道。   “有什么事吗?”那头的君喻,不慌不忙,淡淡的。   她又压沉了嗓音,耐着心又问了一遍,“你现在,在哪里?”   势必要得到答案。   君喻淡淡回答道:“万隆花园。”   “在那里等着,我现在马上过去。”她这话,像是命令了,很是生硬。   不再说话,直接挂下了电话,让下人备车。   阿姨见夫人出去从门,忘了拿外套,外面的天气有些冷,感冒了可怎么办?   “夫人,外套!”她急忙拿着外套追了出去。   古淑敏好像没有听见,直到外套披在肩上才发现,直接坐进了车里。   对司机说了声,去万隆花园,一路上就再也没说过话,看着窗外。   何姿的双飞燕的刺绣完成了,绣得精致,栩栩如生,仿佛要活生生地飞起来一般。   连大了年纪的阿姨都称赞说绣得好,直夸她有一双巧手。   何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是巧手吗?   茫然地看了看窗外,“入冬了吧?”   阿姨也看了看外面的天,“嗯,今天的冬天好像格外地冷。”   “也不知会不会下雪?”厚重的云层压在天空上,阴蒙蒙的。   阿姨笑了笑,她从小家里就是干农活的,靠天吃饭,没人比她们庄稼人还会看天气了,“今年冬天不会下雪的。”   今年冬天不会下雪吗?   多久没看见过下雪了?不知道也记不起来了。   “这两只飞燕绣得这样好看吉祥,送给先生他一定会很高兴。”阿姨捧着那块刺绣,笑着说道。   何姿侧目望着那两只飞翔的飞燕,指尖轻轻地摸了摸上面的针线,“是要送出去的。”   是要送给他的,绣得那样久,绣得那么精细认真。   古淑敏的车驶进了万隆花园,到了他名下的那栋别墅外,独自下车走了过去,伸手按了按门铃。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门内站在君喻,门是他亲自开的。   古淑敏的心里压着不小的气,看也不看他,直接闯入别墅内,大动作地在客厅卧室里搜寻起来,一个个房间去找,“她呢?到底在哪里?”   语气不善,明显是藏着怒火的。   君喻就那样坐在沙发上,一言不语,喝了一口开水。   “别白费力气了,她不在这里。”他索性也不隐瞒了,瞒不住了,他母亲的消息如何灵通,就算今日不知,过不久也会知。   古淑敏甩下手中的包,坐在了他对面。   君喻气定神闲地将桌上另一杯倒好的开水推到母亲面前,示意她喝。   可她此时哪里还有心思去喝水?   “跟我说实话,昨晚的那个女人是不是何姿,她是不是在你身边!”她的言语里藏着咄人的逼仄,非要亲耳从他口中听到所以然来。   “没错,是何姿,您没想错。”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从口中说了出来。   古淑敏听后,一手拿起倒了开水的玻璃杯摔在了地板上,顿时,开水玻璃碎渣四溅开来,摔砸的声音更是吓人刺耳,让人一颤。   “你没了脑子不成,一辈子都被这个女人捆绑着,要彻底死在她身上才行?我这辈子不知有多不想听到这个名字,见到这个人!”她怒了,顾不得什么夫人颜面了。   君喻没有被惊到,定定地坐在母亲面前,凝视着她,笑了笑,“妈,有那么一刻,我还真的希望彻底死在她身上,融进她的骨血里才好,那样就再不会离开她的,她的一切也都可以让我来承受了。”   古淑敏看着自己的儿子,他是被人下了蛊了吗?怎就鬼迷心窍到了这种地步了?那个女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灾星,碰上了,君家就永无安宁之日。   “她既然都已经离开你五年了,怎么不一辈子离开下去!干嘛要出现!”   君喻沉了声音,“不是她出现,是我主动去找她的,求她回来的。”   古淑敏此时已经哑了声音,说不出任何话来了,无论什么话对于儿子来说都等于是一堆废话,一点都听不进去,无话可说。   双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脑子发晕,“你听着,何姿要进我们家门休想,休想当君家的媳妇,不会给半点的名分。”   君喻是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他的小姿一定要有一个正大光明的名分。   “我若硬要给她呢?”   他为了她在和生养他的母亲对簿,丝毫不退后半点。   古淑敏见他还顽固不化,咬了咬牙,硬下心说道:“那你今后就和我与你父亲彻底断绝父母关系,就当我从没生过你,和君家再无任何关系。”   她说下这话,心里又何尝不是剜心的疼,他是她好不容易盼到十月怀胎生下的独子啊!   “好。”他只从嘴里说出了一个字,震了所有。   外面的天更暗了,有下雷雨的预兆,大风作,席卷了一切。   第一百二十三章 甜汤圆子 菜的味道没变过   君喻亲声说出口的那声“好”字,半点不亚于平地惊雷,在空气中轰然炸开。   古淑敏抬头望着他,倒像是在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不是她一直以来生养的儿子。   是他亲口说的,好,好,他看着他,心里只是反复默念着一个字,不住地点着头。   “就当我和你爸从来没有生养过你!”古淑敏决绝地丢下这句话,说完这句话后,就再也不去看他一眼,起身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从她一步步离开的背影可以看出,她此刻也不过是一个心里受了重创的普通母亲,步子不稳,在走出门的那一刻还差点被绊倒在地,惨白的骨节死死地抠住了门边才勉强稳住了发虚的身子。   出门别墅,上了一直等候在外的车。   司机再如何,哪里会察觉不出夫人的异样,一进一出就好像受了好大的刺激,也不知和少爷到底谈了些什么?   他发动引擎,静静地将车驶离了别墅。   古淑敏坐在车后的角落里,车窗大开,气温低下,冷风阵阵灌入,冷得人直打哆嗦,她双手扶额低垂着脑袋,久久不言语。   只知道眼睛红了。   路上,君遥打来了一通电话,她迟钝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手脚颤颤地从包里胡乱摸索出手机,耽搁了一会儿,接通了放在耳边。   她无力地压低了嗓音,夹杂着模糊的鼻音,万分疲惫地找不到依靠,“君遥。”   唤了这么一声名字,就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那头的君遥听见了她的唤声,心中也是了然半分,不多说话,保持着正在通话中。   老夫老妻也携手走过几十年婚姻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才是给对方最大的安慰,他们彼此知道得清楚。   君喻坐在沙发上,将一杯渐渐变凉的开水喝到了底。   坐了好久,起身拿了车钥匙离开了别墅。   当驱车回到别墅时,佣人跟他说,小姐已经睡着了。   他脱下了外衣,走进卧室,她靠在枕上睡得很熟。   君喻顺势坐在了床边,帮她掖了掖被角,在目光触及她的睡颜之余,也看见了放在床头柜上的刺绣,那些都是她平日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那幅飞燕绣得很好,技艺精巧,绣艺引人赞赏。   过了一会儿,脚步静悄悄地走出了卧室,下楼吩咐佣人今晚不用做饭了,由他亲自来做。   阿姨笑着,出言说道:“先生和小姐的心真是想到一块去了,小姐说今晚的晚饭她来做。”   君喻听了她这话,是有些意外的,但一想,嘴角难得有了淡淡的笑意。   “小姐说,等到五点时,让我上楼唤她起床。”阿姨见他笑了,心情自然也跟着好了。   君喻闻言,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现在离五点还有三个小时。   “到六点再去叫她。”他从表上抬头,对佣人吩咐道。   让她多睡一些,别打扰她。   阿姨知道他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   五点,何姿没有主动醒来,还在睡着,是在将近六点时自己醒来下楼的。   “怎么不叫醒我?”她问了问阿姨,都已经超出五点的时间了。   她本来是想早些起来的,为做晚餐留些时间,试做的时间,尝味道的时间,避免不了会重做的。   阿姨站在厨房吧台前,见了小姐,心里也是心疼这个女子的,“先生说到了六点再叫醒您。”   何姿听见他的话,下意识转头朝客厅里看去,不见他的半点人影,“他回来了?”   “嗯,在书房里。”   何姿了然,顺手准备将散落在肩上的头发用发带束起,谁料在指尖触上发丝上,触到了另外一只手。   不禁转身去看,见了身后的来人,也不意外。   君喻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捋了捋散落在肩上的发丝,用腕上的白色发带束起。   阿姨识趣地早早退出厨房了,把这空间只留给他们两个人。   “去客厅等着吧。”她侧身对着正在帮她系着围裙的男人说道。   君喻的结打得好看,在她腰后系上了围裙。   “好。”他走出了厨房,把晚餐交给了她,也把信任交给了她。   她主动要求做饭,这是不是一件好事呢?在他看来,是可喜的事。   担心吗?切菜炒菜,会不会伤到?炒菜时,会不会被油溅到?可是若是顾忌到这些,他站在厨房里,倒是会给她增加了无形的压力了。   无论如何,还是放手让她做一做吧。   何姿站在厨房吧台前,做菜的手艺显得生疏许多,常常会忘记步骤,五年多没有进过厨房,更别提做菜了。   用菜刀切菜,她险些切到自己的手指。   动作慢了些,但还是花了两个多小时将菜和汤都做好了。   独自一人将菜端上了餐桌,盛好汤,摆放好碗筷。   两人面对面在餐桌上坐了下来,何姿一直看着君喻,等着他提筷子吃菜,自己却不吃。   君喻拿起筷子吃了几口桌上刚做好的菜,嘴角的笑从未断过,点了点头,“很好吃。”   又接着吃了好几口。   何姿看着他,又看了看桌上的菜,提起筷子朝着他夹过的菜吃了几口,只是一口,就僵住了咀嚼的嘴。   这盘青菜没有放盐,平淡无味的。   接着又吃了旁边另外一盘的炒鸡蛋,有些咸,盐放多了。   她做的菜果然难吃,不是以前的了。   “别吃了,让阿姨再做一次晚餐吧。”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说罢,便要收了桌上的菜。   不好吃的菜,不要吃了。   却被君喻的手制止住了动作。   “为什么不吃呢?很好吃。”他又在鸡蛋的盘子里夹了一次,放进嘴里,觉得美味。   何姿站在桌旁,看着他吃着,吃得开心。   “我做梦都想吃你做的菜,吃不到,现在吃到了,还和以前的味道一样,没变过。”他笑着,笑得温暖,也是在给她温暖。   何姿看着桌上那一盘盘在他嘴里说来,还和以前味道一样的菜,没变过。   “慢点吃。”她轻声提醒道。   几盘菜,成了这个夜晚最动容的旋律了。   这桌上的菜,她没再动一口,都给他吃了,吃得不剩下一点。   见他吃好后,她站在桌边收拾着碗筷,像夜晚万家灯火中的普通女子一样,过着柴米油盐的日子中每日不成一变的事情。   柴木油盐,每天都在过的人已经厌烦至极了,日日想着何时才是个头,却是某些过不到的人的奢侈。   柴米油盐,精打细算,相夫教子,老老垂去,这不就是普通女人的一生?   可当字眼被分离开来,距离被分离开来,然后就变成了遥不可及了。   何姿的晚饭是君喻亲手做的,甜汤圆子,她以前很喜欢吃的。   何姿以前时不时会和梅婧去甜品店,打包甜汤圆子带走的事常常会有,黑芝麻糊也常喝。   后来就变成了梅婧独自一人去那家甜品店了,就是再也不打包带走了,坐在店里直接吃,一个人坐着一边吃着一边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店员偶尔会笑着问她,以前和她一起来的那个女孩呢?好久都看不见了。   她喝了一勺黑芝麻糊,然后笑了笑说,她很忙,下次就来了。   自从那晚的事情发生后,她就算再反应迟钝,再不愿意去想下去,也不得不察觉到一些了,小姿,有些很不对劲。   想着想着,一晚上怎么都睡不着,在床上不停地翻来覆去,碾转反侧。   第二天,天还没大亮,就直接打了电话问宁单,问他合适些。   宁单接到她电话时,听到她砸过来的质问,缓了几秒,觉得她也算是何姿的好朋友,于是就将大概的事情告诉了她。   梅婧听了他说的事后,半晌没有说话,最后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你怎么不去改行写小说呢?”   宁单心情也轻松不到哪里去,说道,“我倒是宁愿我是在写小说,小说都是假的。”   梅婧的手背默默地擦了擦眼角,“我们想要幸福,怎么就这么难呢?”   有一个人不幸福就好了,干嘛还要拉上其他人呢?他们无论如何都是要幸福的啊!   有时想着,女的若是投胎当了打工妹,男的若是投胎当了打工仔,粗衣粗布,没有积蓄,只是粗茶带饭,会不会幸福一些。   可就偏偏投胎到了这里。   隔了几日,傅念晴又带着礼物前往探访君家老宅,心里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的。   还没进去,就被出来的佣人挡了回去,“傅小姐,您还是回去吧,夫人这几日身子状态不大好,拒不见任何人,谁来也不见。”   傅念晴提着礼物被挡在了大门外。   “阿姨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不太好了呢?”她看似很关切,很是担忧的样子。   具体情况,佣人也不太清楚,只是见她往日里与夫人关系亲切不一般,也就对她透漏了一些蛛丝马迹,“夫人坐车出去了一趟见了少爷,回来精神就不太好了。”   傅念晴闻言,心底暗暗寻思着,这到底是意味着什么,见了一面回来就如此了,有什么事是值得这样的?心陡然重重摔落,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了。   “您没事吧?”见她不对劲,佣人关切地问道。   傅念晴勉强地在脸上打起了笑,摇了摇头,“那我改天再来拜访。”说完,将礼物塞到了她手里,“帮我把这些送给阿姨吧。”   佣人推辞不过,也就收下了。   傅念晴转身上了车,失魂落魄的,开车离开了。   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的心和脑子全乱掉了,车速开得飞快。   肯定是她,果然是她!   她回来了!   她干嘛要回来啊!   自从那日在别墅亲口出言和君家断绝关系后,君喻就再没管理过君氏集团里的大小事务,更别提去集团了。   君遥和古淑敏也再没和他联系过。   好像他们就真的成了陌生人,不知不识。   从来都不曾有过他这个儿子。   今天出了太阳,连着几天的阴雨天气,是个难得的大晴天,阳光普照大地,温暖和煦。   他蹲下身和她眼睛平视,神秘地笑了笑,“要去花园里晒晒太阳吗?”   何姿看了看窗外,阳光静好,连地毯都被饱受厚待了。   “有什么事吗?”她还是能看出些他眼底带着的东西的。   君喻握着她的手,被她看穿也很是理所当然,“有东西要给你。”   何姿只是看着他,不说话,她一定猜不出来,索性就不猜了,省得浪费心思,他总会说出来的。   于是,他牵着她的手起身走出客厅,她心里虽不太想出去,但还是随着他走到了花园草地上。   徒步走到花园,瘦削的身子被阳光笼罩,她伸手遮挡在眼前,蹙眉眯着眼睛,皮肤白得很。   阳光刺眼,她不习惯,一切都无处遁形了,暴露在空气中。   蓦然,她在草地上看到了一团毛茸茸的白色东西,像个白球,乖乖地卧在草地上,很是可爱。   是一只小白狗。   她慢慢走近它,一把抱起了它,它的身子被阳光照得暖暖的,毛发触在掌心十分柔和。   嘴角难得露出了一抹笑。   她心里是喜欢的。   在天明园时,她最喜欢的不就是狗吗?外出散步常常逗弄,遗憾的就是无法自己亲自养一条狗,没时间也没地方。   如今,他可以和她一起来养狗,有充沛的时间。   “喜欢吗?”他出言问道。   何姿抱着狗,点了点头。   她喜欢就好。   “取个名字。”   她想了想,“飞鸟好了。”   君喻听着她把一只在地上跑的狗叫成了飞天的鸟。   “好。”   是狗还是鸟,重要吗?重要的是,她肯出来晒太阳了,脸上会露笑了。   晚上,客厅里的电视开着,原先舒缓的音乐播放完了,到点,换成了热播的一档电视剧。   是一部古装电视剧,女儿孝顺,母亲慈祥,女儿将要出嫁了,正跪在母亲面前,磕头感谢她十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何姿一动不动看着电视剧上的播放的画面,忽然,开口出声问君喻,“我妈,她还好吗?”   君喻手中正在冲泡牛奶的手,差点被开水烫到。   第一百二十四章 感情 都是理不清的人   些许微烫的开水洒在了桌面上,徐徐蔓延开来。   他眸底一道黯淡的光芒一瞬即逝,缓了好几秒,方开口说道:“她,挺好的。”   何姿坐在客厅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剧中正放着母女两人拥抱不舍离别的画面,满脸上泪水连连,“我的事,别告诉她。”   沉了声音,在客厅中响起。   君喻泡好了一杯温热的牛奶,抽出纸巾擦拭着方才洒在桌面上的开水,沉声回答道:“好。”   端着牛奶递到她手里,看着她慢慢喝完,晚一会儿,让她去睡觉。   卧室里,她躺在被子下,他的左手在她脊背上轻轻拍打着,哄她入睡。   待她有了困意闭上眼睛后,他的神情就看不清楚了。   这个冬天果然被别墅里的佣人阿姨说对了,没有下雪,阴天的日子倒是很多,刮着冷风。   偶尔晴天,她会抱着飞鸟的白狗去花园里坐着晒太阳。   她坐在椅子上,狗窝在她的怀里,很是乖顺,不叫也不闹。   何姿会哼着轻轻的调子,光凭着感觉去哼唱着,似是唱给狗听也唱给自己听。   大部分时间,她不说话,狗也不动,仿佛静成了一幅画。   佣人会端来一杯牛奶,看了看她,私底下会觉得她不像是现实中的人。   君喻常常陪伴在她身边,和她说话,就算得不到她的应答也不在意。   梅婧打了一通电话给君喻,先是对那日的事道了歉,接着说想要去别墅看看她。   她说,就让我好好陪陪她吧。   君喻思了片刻,看了看何姿,点头答应了。   翌日,梅婧准时来了,在去花园时,君喻提早跟她说了一句话,“想好话,再说出口来。”   梅婧也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点了点头。   她进去了,君喻没进去,站在外面看着她们。   如今什么都尽数知道了,和上次见面的心境明显不一样了,心存了太多的怜惜和心疼。   “小姿。”她甚至不敢用大一些的声音,轻轻地唤了她。   何姿闻声,抬头看着她,“来了。”   梅婧弯腰轻轻地坐在了她身旁。   “今天天气挺好的。”她说着这些话,何尝不是在掩饰心底上的紧张。   “嗯。”   “狗很可爱。”   “嗯。”   梅婧将手里打包带来的黑芝麻糊放在她手里,还是温热的,“尝尝,那家甜品店里芝麻糊味道有没有变。”   何姿接过黑芝麻糊,打开,磨得很香,太过久违,用勺子舀了一小勺,放进了嘴里,很好吃,“没变,还是一样的。”   埋没在旧时光厚重尘埃中的东西终于重见天日了,上一次吃是什么时候?连影子都重叠不起来了。   又吃了一口,便不敢再吃了。   “那我们下次还去吃,好不好?”梅婧望着她,眉眼中有了动情。   何姿点了点头,“嗯。”   梅婧看着她,看得眼睛酸了,于是就情不自禁地移转开来了。   她再也无需对甜品店里问起她的人说,她下次就来了,工作很忙。   一月中旬,快过年了,又是新的一年。   早晨,君喻穿着一身黑色衬衫配黑色裤子。   将看完的当日报纸随手放在了茶几上,起身走向餐桌布置早餐。   上楼去卧室叫醒她,听见浴室里的流水声,她已经起床。   在卧室里等了一会儿,她还没出来,便出言说道:“不要洗太久,会着凉。”   以她现在的体质,吹吹凉风都有可能会着凉。   浴室的门打开,她走了出来,脸颊有些红。   她吃完早餐后,开口问道:“你不去公司了吗?”   他好像很久没有去过公司了,一直在家里陪她,会不会耽误工作。   君喻将切好的一块块水果放在她面前,“工作不忙,有人。”   他坦然地说出了这句话,丝毫不觉得不妥。   在这之前,宁歌也曾斗胆打过电话给君喻,说集团现在是如何如何,无非是想让他回去,更是旁敲侧击地说老总裁年纪大了,身子不如以前了,缺了他不行。   他冷冷地回了一句说道,和我有关系吗?   直接挂下了电话。   隔天,何姿坐在门外的台阶上,佣人担忧起风着凉,拿了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   她在等着君喻回来,尽管不说,但谁都知道。   佣人劝了几次让她进去,可她半点听不进去,佣人很是无奈,拿她没有办法。   但细细再想想,也就不足为奇了。   “小姐,不用太担心先生,他没事的,前两年先生爷爷的忌日,他前去祭奠,回来后虽半句话都没说,但无大碍。”她好心劝慰道。   以为她是担忧先生会难过。   谁料何姿听后,怔怔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佣人不解,但还是将话又说了一遍,“昨天是先生爷爷的忌日。”   何姿看着她,又转头看了看铁门外,忌日,昨天是他爷爷的忌日,怎么回事?   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君家老爷子去世了。   眼睛直直地盯住铁门外,等着某个人的出现。   门口的路都快看不到尽头了。   临近傍晚,君喻回来了,下车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冰冷台阶上抱着膝盖的何姿,赶忙大步走来,“怎么不进去?地上凉。”眉头蹙得深,心生不悦。   转头训斥站在身后的佣人,“怎么不劝小姐进去?你是做什么用的!”   冷气侵体,可怎么好?   佣人生惧,深深地低着头不敢说半点话。   “不干她的事,是我执意如此。”她握住他的手臂,为佣人说了句话。   君喻不再看佣人,扶着她进去,忙叫人倒了一杯热水暖身子。   “在等我吗?”双手揉了揉她冰凉的手,沉吟问道。   何姿喝了一口热水,看着他低头的眉眼,点了点头,她一直都在等他回来。   “以后进去等,好不好?”她等他回家,他怎么不会心中生悦,只是受凉的是她,最心疼的是他。   何姿点了点头。   一杯开水喝到了底,话到了嘴边,总算问出了口,“你爷爷去世了?”   这句话,顿时让周身流动的空气仿佛僵住了一般,可君喻的神色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嗯。”   “什么时候的事?”她缓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五年多前。”他的嗓音波澜不惊,恍若平静的河水一直流淌到底。   何姿闻言,多么敏感的数字,就像是在隐隐暗示着什么,可她好像不是她自己一样。   病了,所以一些事情恍恍惚惚地都被丢去了,丢到哪里去了?   “怎么去世的?”她压低了声。   君喻淡淡回答道:“车祸。”   违规肇事车祸,肇事司机酒后驾车,横冲出十字路口,司机来不及刹车,便重重地撞了上去,车祸现场很是严重,惨不忍睹,肇事司机当场死亡,司机和君老爷子在送往医院途中停止了呼吸心跳。   这场重大的交通事故引起了全国的重视,报纸媒体争相报道,悼念他的亡故。   一旦提起,谁不知道?   他爷爷那天是要去见谁?手机上最后一通相近的赴约简讯是谁发来的?若是没有那条简讯,他爷爷是不是就不会遭遇这个飞来横祸了呢?   如今,除了剩下平淡,还能如何呢?   傅家。   傅母昨晚自从接到准确的消息后,就一直在忙个不停,让傅念晴下班后顺便带些东西回来,专门为此列了一张清单。   傅念晴只好一一照办,甚至开玩笑说,娶儿媳妇都没这么高兴。   傅母撇了她一眼,“你哥要回来了,能不高兴吗?”   晟嘉集团经历过了偷税的事件,傅施年和手下没日没夜忙活,总算保住了晟嘉,却也难免不受到重创和影响,势力大大降低,好在他免受了牢狱之灾。   君喻手中的偷税报表证据虽没完全交给国税局,但也产生了不小的作用。   傅施年今日回国。   傅家一家人都是高兴的,快过年了,细细算起来,一家人在一起过年的次数太少太少了。   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国外,从没回来过,次次找借口推辞,只是寄了礼物回国。   下午,傅施年回到了傅宅。   傅母专门出大门口迎接他,他还和以前一样,只是瘦了好多,脸上的表情少了。   一家人围在桌上吃饭时,傅母无意间提到了他的女朋友。   “施年,你的女朋友呢?不带回来吗?”她之前还是一直期待着的。   提起女朋友,傅施年吃饭的动作明显慢了许多,脊背僵硬,“她有事。”   理由太过简单了,没有用其他冠冕堂皇的理由去装饰。   这个理由早已被傅母听腻了,“一直都是有事,什么时候才有时间,怎么见上一面就这么难呢?”   傅施年缄默不语,慢慢咀嚼着饭菜,如同嚼蜡。   “快点结婚成家吧,若你们结婚后,她也这样常常有事,该怎么好好过下去?”傅母不知道,自顾自地说着。   傅施年心中在苦笑,母亲的话听来,就好像是一个笑话。   “我吃好了。”他草草地吃了几口饭,就放下了筷子,起身。   碗里的饭还剩下许多,他才刚下飞机,在飞机上半点东西没吃。   傅母又在身后叫了几声,可是依旧唤不回他的离开,十分无奈。   傅施年不敢保证,他再在餐桌上坐下去,会不会想到得关于她的越多,然后心就跟着痛得不能呼吸。   何姿的离开,傅施年真正割舍了吗?   从来没有。   常年跟在他身边的祝夏清楚地很,先生从没割舍过,若是割舍了,为何还会常常独自一人在睹物。   他比之前更加少言寡语了,更加冷漠了,干脆连伪装的力气都没有了。   从美国来中国前,祝夏安排好了他每日的行程,一直排到年后,问过他,是否要提前预定回美国的机票。   他沉默了片刻,问道,订来做什么呢?   傅念晴吃了几口,也上楼了,去了傅施年卧室,走向站在阳台上的他。   见他低头正看着手机。   快速地从他手中将手机夺了过来,炫耀地在手掌中挥了挥手。   “还我。”傅施年伸手向她讨要。   她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会归还呢?一直都想知道他女朋友真容的,手机里一定有。   “我倒要看看你的女朋友是何方神圣。”说着,点亮了屏幕。   她一直都心存着好奇,想象过很多种的可能性,温柔娴淑的,大方可人的,干练果断的,但总也摸不透她的哥哥到底喜欢什么样子的。   如今好不容易抢到了他的手机,不好好看看怎么行?   站得离他老远,打开了手机,嘴角的笑容一点点加深着,可真正要接触到答案的时候,上面却被锁住了密码,她一连输入了好几个密码,都显示不对,顿时气馁好多。   傅施年就站在面前,不温不火,认定了她到头会一无所获,“好了,还给我。”   不待她反应过来,一把抽回了手机。   “哥,她到底是谁啊?”   傅施年头也不回走回卧室,“以后自然就知道了。”   她不知道他说的以后到底是多久以后。   “管好你自己的事就好。”也不和她多说了。   他们兄妹二人又何尝把自己的事处理好了,特别是感情上的事,都认定地钻进了一个死胡同里,总也走不出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沿途 耳机中的怀旧老歌   今年过年的时间明显地推迟,比去年晚了,二月下旬才进入过年,各个集团公司纷纷开始放休放年假,发放年终奖金,商场里大搞促销活动,人山人海,街边张贴的海报喜庆亮眼,红色灯笼高高挂起,路上不乏有许多拉着行李箱欲要归家的人,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弥漫着的年味,越来越浓了。   春节,是中国传统节日中最重要的一个节日,团聚团圆成了最重要的代名词。   君喻提早给别墅里的佣人放了假,别墅里,就只剩下他和何姿了。   年货,食材,某些用品,都还没来得及置办,君喻需要外出购买,他是想要何姿和他一起去的,一起去看看外面充满新年气息的热闹,浓浓年味。   他问,“要和我一起出去吗?”   何姿看了看他,又转头看了看窗外,心中是迟疑的,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你去吧。”   君喻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乌黑的发顶,带着无尽的柔意,“那个卖糖葫芦的老人一直向我问你,心里念着你好久了,问那个一直笑着来买的姑娘怎么一直都没来,他年纪大了,冬天挺冷的。”   何姿仰头,乌黑的眼睛注视着他,看了许久,点了点头。   君喻对着她笑了,如月般的清辉,她要是能出去走走,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转身去衣帽间帮她挑选了衣服,轻盈保暖,一条围巾围在脖颈上,弯腰蹲在玄关处,为她穿上靴子,牵着她的手出了门。   街上是很有过年气氛的,红色更是多,小孩子嘻嘻哈哈地带着红色的绒线帽子,手里拿着各种小玩意互相追逐着,小脸被冻得红扑扑的,但兴致依旧不减半分。   进了商场,人很多,大多数人都在置办年货,君喻也是在用身子护在她身前的,不让别人碰到她,手上握得她的手很紧。   何姿看着周围,生活的气息很浓,新年,真的到来了。   “要买些什么吗?”君喻低头询问着她。   何姿倒没有什么想买要买的东西,“买些芒果吧。”她看向不远处琳琅满目的水果摊。   君喻了然,心中暖意丛生,但去买时,主要买的都是她喜欢吃的水果。   思量了一下今晚的食谱,在所需的材料货架边徘徊。   何姿跟随着他的脚步。   在卖玩具机器人的货架前,一个小男孩哭着闹着就是不肯走,不管他母亲是如何地哄如何地劝,最后没办法了,使劲拉着他的胳膊想把他拉走,他就是想要一个机器人。   “妈妈,我要。”   “不行,不能买!”态度很是决绝。   “给我买吧。”   “没门!”   ······   最后闹着哭着,男孩干脆坐在地上拉着母亲的裤角了,就是不肯松开。   何姿见了这一幕,不由地笑了,笑由心生。   君喻恰好看见了,见她嘴角的一抹笑,心情自然也是好的,开口问道:“怎么了?”   她看着眼前不远处的一对母子,“小孩子很可爱。”   君喻循着她的目光望去,也笑了,“谁说不是呢?我小时候也这样过。”   “你?”她疑惑,他这样一个人怎么会也这样过呢?没敢想过。   “小时候看中了一支股,长辈们不是很相信那支股的趋势,我便硬是拉着让他们买。”   何姿笑了,他的小时候爱好果然与众不同。   会计事务所临时年关又紧急加了一项业务,没办法,一群人只好加班加点,傅念晴将在家连夜做好的报表送到事务所,傅母和她一同去的,在车里等她,待她回来时两人一起去商场置办今晚的食材。   自从傅施年回来后,傅母每天都在换着花样做菜,可他吃下的依旧很少。   傅念晴上了车,想着距离这里的大型商场,决定开车前往。   “哥的胃口食欲是不是不好?”她边开车,边问道。   提起这个,傅母也不知道。   有些话说不得,问不得,就算问了,他也不会说。   偶然一次问起他那个从未见过,藏得严实的神秘女友,他二话不说放下筷子就走了,之后还哪里敢去问,再好奇也之得埋在心里。   可是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进了商场,傅念晴推着购物车,大部分都是傅母在挑选食材,她的眼光很准。   不一会儿的时间,购物车上的东西就占了大半的位置,她顺手从货架上拿了一瓶水。   在买冰糖时,傅母弯腰挑选着,她四处环顾着,看着周围。   蓦然,她的视线僵停住了,紧紧锁着固定的某一处,是不是她眼睛花了,瞧她看见了什么?   那个男人的侧脸又怎么会看错呢?是君喻,错不了的。   那他旁边那个女人是谁?当去看的一瞬间,她的心陡然被雷击中,难受得不行,恨得不行,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比不上这次亲眼见到她受的刺激大,五年了,她怎么回来了!   凭什么要回来!   看着他们两人亲密不见的亲昵动作,傅念晴的眼睛刺眼地发疼,尖锐的指甲死死地抠在掌心上,似乎早已经渗出了血丝。   傅母来到她身边时,看出了她的异样,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傅念晴的脸色很不好,草草地敷衍了两声,不远处的那两人已经不见了。   君喻的手里虽然拎满了袋子,但他还是腾出了一只手牵住她的手,牵手,是为了她有一份严实的安全感。   当车驶过广场时,他带着她去了卖糖葫芦的老人摊子前,老人见了她,格外高兴,亲切地嘘寒问暖。   无论春夏秋冬,酷暑严寒,老人都在这里卖着亲手做的糖葫芦,大人小孩都爱吃,看他们爱吃,老人的心情就特别好。   “姑娘,你可来了!”他说着,不知有多惊喜开心,笑眯眯地拿下两串糖葫芦,给他们两人一人一串。   何姿拿着手里,发觉是暖的,露出笑颜。   “还是和以前一样,都那么让人心里喜欢。”见了她,老人的笑就没停过。   当君喻要给他钱时,老人摆了摆手拒绝了,“今儿我高兴,请你们吃的。”   老人卖糖葫芦赚不了多少钱,快过年了,天冷,来的人也不是那么多了。   和老人又聊了几句,临走前,还是趁他不注意,将钱压在了盒子下。   这事,他和她是有明显默契的,不用她说,君喻先一步地做了。   “好吃吗?”回到车里时,他用指尖擦了擦她残留在嘴角的红糖碎屑。   何姿吃在嘴里,“甜的。”   甜的就好。   除夕夜晚上,君喻亲手包了饺子,做了很多菜,只有他们两人的团圆饭。   他们两人又何尝不是团圆呢?   电视里八点准时开始直播春节联欢晚会。   他们两人面对面吃着,电视里的主持人在一声声贺着吉祥如意,窗外的烟花和鞭炮声一声声响着。   两人没怎么说话,却觉得任何一刻的说话都比不上这一刻,竟有些恍惚,不知是实还是虚。   他会默默地给她夹饺子,将挑好鱼刺的鱼肉放在碟子里放在她手边。   这一刻,他多么感谢,感谢她和他还能坐在一起。   吃完饭后,他笑着对她说:“何姿,新年快乐。”   她听着那声新年快乐,久久地,点了点头,是啊,这个新年确实是快乐的。   那之前的新年呢?没人跟她说过新年要快乐,是新年或者不是新年,又有什么区别呢?不都是在混沌度日吗?   他又递给她一个红包,她接过,“是什么?”   君喻浅笑,“压岁钱。”   打开红包一看,里面果然装着钱,哑然笑了,还当她是小孩子吗?   过年发压岁钱,发压岁钱不都是要做些事,说些好话的吗?“是不是太好得了?”   “那你可以做些事。”他揉了揉她的后脑。   何姿不去看他了。   君喻笑了,笑得温和惊艳。   年后正月十八,T市报纸刊登出头条新闻,君氏君遥深夜心肌梗塞入院急救。   这个新闻,很是突然,让人没有丁点的心理准备。   君喻在报纸上看到了这则新闻,君遥因过度疲劳而引发的,看完后,面无表情,随手压放在一边的角落里。   手机一直是死寂的。   进厨房给何姿熬粥做点心。   到了中午,他给何姿饭后倒了一杯开水,神色无异。   何姿抬眸去看他,看不出什么来,他若真心想隐藏什么,谁能看得出来,只能说他的心绪掩盖得太好了,半晌,她动了动唇角,对他说:“去看看吧。”   君喻看见了放在她身旁的一份报纸,才知她已看过了那则新闻。   “没事的。”他淡淡地对她笑着。   何姿知道,他心里并非脸上这么云淡风轻,再如何,那可是他的父亲。   “为了我和他们闹僵了。”她出言缓缓,却是笃定。   有些事他不说,并不代表她一点也不知道,她的感觉还在。   君喻见了她,是心疼的,“没有。”   “有些人,有些事,等到后悔就来不及了。”   她不想让他追悔莫及,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他的亲人,若是走了,就没法子了。   能不失去的,就再也不要让它在指缝间流走了。   失去的已经太多了,为什么还要雪上加霜呢?   无论是听了何姿的话,还是其他什么,君喻去了医院。   父亲这次的发病情况不容乐观,还不省人事,久久没醒来,也不知何时会醒来,醒来后会怎样?   古淑敏见了他,看也不看,只给了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昨晚,君遥被紧急送进医院时,古淑敏不知有多惊慌,多无措,什么都不敢想,孤零零地连个依靠都没有,但还是在硬撑着。   母子二人见面,无言,全然是一对陌生人。   君遥傍晚醒了,神智还不太清晰,手脚不灵便了。   但古淑敏还是很高兴,醒了就好。   在君遥住院的一周里,君氏内部发生了大大小小的事,没有人来管理,高层的某些资深股东开始不安分地蠢蠢欲动了,趁机捞取一些油水,想方设法在一些项目中增加自己更大的利益,越发地贪得无厌。   宁歌对此烦恼不已,先生对此又不闻不问,那些人三番两次来找她讨好。   以君喻的性格,说出口的话,再如何,都不会再收回来了。   古淑敏何尝不担忧,集团是多少年来建下的心血,可丈夫和自己哪有工夫再去管理集团,已是分身乏术,可她又是个硬脾气的人,不肯弯腰服软。   一旦弯腰,就等于是接受何姿,她还是做不到。   思来想去,某日黄昏,古淑敏约了君喻在医院外的咖啡厅里见面。   古淑敏要早到些,君喻晚到,点了一杯咖啡。   她看着他,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君先生,我以君氏夫人的身份正式聘请你,到君氏集团任负责人一职。”   很公式化的语言,多生疏,叫他君先生。   君喻喝了一口咖啡,不觉有什么,“古夫人,我要答应你吗?”   如今,他们只是商场上的陌生人罢了,为了各自的利益。   “年薪随你开。”古淑敏看着他。   “如果我说不呢?”他嗓音淡淡的,很是镇定。   古淑敏紧紧盯着他,仿佛想要透过他看清楚他的一颗心,“你是想要我跪下来求你吗?”   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着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若是想拿这个来威胁我让你和何姿在一起,你休想。”她回答地毫不犹豫,切断了后路。   君喻并不想让母亲对何姿存在着如此大的隔阂,“她有什么错,让你对她抱有这么深的成见!”   “你忘了你爷爷是怎么去世的了?”她压着火气质问道。   “安雅当年已经付出了代价,您还想怎样?不关她的事!”   若是何姿知道君家对她抱有这么深的成见,会顾及得更多更多了,如今的思绪,她恐怕会退步的。   古淑敏知道儿子已经回不了头了,再说什么都已是徒劳,她太累了,“好了,什么都不要说了,我只求你还能有一点的心去顾顾君家,君氏是你爷爷和父亲一手创立的,你若不想让你爷爷在九泉下不得安宁,你父亲遗憾余生,就去管管君氏,你就只是君氏聘请的人,领年薪的。”   她说完这番话,就什么也不再说了,起身离开了。   她的这番话,说得太重了,让君喻背上了罪人的恶名。   这无异于是在逼他。   晚上回去时,何姿在等他,晚饭也没吃,摆放在餐桌上渐渐变凉了。   佣人也没有办法,劝了几次无果,见了君喻,小心翼翼地低头站在身后。   “不吃饭可怎么好?吃完了再等我。”他抱她入怀,十指抱着她单薄的脊背。   何姿靠在他的肩头,闭上了眼。   这个男人,什么都不说,却比说了什么更让她无奈。   他在外面很累。   “吃饭吧。”她的声音很轻,在他耳边响起,有着一种莫名的安抚人的能力。   隔天,君喻很早就出了门,在床头给她留了一张字条,私下和佣人嘱咐了许多需要注意的事情,让她有事就打电话给他。   其实在他走时,何姿就站在阳台上,看着他的车缓缓驶离别墅。   有了太阳,却跟没有一样,头顶上是阴天。   今天是他的生日,其他人都忘了,连他自己都忘得干净,只有她还记得,怎么样就是没忘记过。   下午,她对佣人撒了谎,说自己要去集团找君喻,给他一个惊喜,让她不要跟君喻说。   佣人不是很放心,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想着到时候先生见了她应该会很高兴的吧。   她独自出了门。   徒步走了许久,打了一辆车,到了一家蛋糕店前。   店里的蛋糕琳琅满目,各色各式,她在橱窗前看了许久,选定了一款蛋糕,“就要这个了。”   “马上要。”   店员点了点头,“好,尽快。”   她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静静等待着。   身旁放着厚厚一摞报纸杂志,专供客人闲暇时打发时间用的,她随手拿起一份看了起来,在翻开的首页上就看见了君喻,黑色西装白色衬衫,是那样的光彩照人,很是好看。   这是好久之前的杂志了,再从中抽出一本翻开,上面刊登着君喻与另一当家花旦共同进餐的照片,媒体报道称两人关系不一般,动作亲昵,传出了绯闻。   仔细看,那个当家花旦也很是亮眼,长得漂亮,笑颜如花。   她在店里等了许久,杂志都看完了,蛋糕做好了,她从兜里拿出钱,还是君喻新年给她的钱。   拎着蛋糕盒子出了门。   黑色座驾在路边驶着,车闫随意往路边看了一眼,谁知恰好看见了何姿,正犹豫着要不要跟先生说,但还是开口说了,“先生,小姐在路边。”   话音刚落,傅施年正在滑动的笔尖顿时停顿,侧目朝窗外看去。   真的是她。   车闫不知道说出口,对于先生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何姿拎着盒子在路边走着,默默无声地低头走着。   傅施年的眼神极其复杂,看不清里面含着什么东西,太多了,一直在看着她的身影。   再次见她,心里是什么滋味呢?不知道,数不清了。   何姿在路边的橱窗中看见一件件男式衬衫,没有人穿衬衫比君喻更加合适了,就好像是专门为他定制一般。   生日不都是有礼物的,不是吗?   她推门进入,店员见了她对她热情有礼,亲切地为她介绍着一件件的衬衫的材质特点。   何姿看着一件件衬衫,伸手指尖触摸。   看了很多件衬衫,最后脚步停留,站在一件简单款式的白色衬衫前,店员滔滔不绝地为她介绍道。   她很喜欢这件衬衫,很适合他,穿上应该会很好看。   “这件吧。”   店员马上将这件衬衫打包,前去收银台结算。   当付款单子交到她手里时,她才发现这件衬衫有多昂贵,大大超出了她身上所带金钱的范围,是她忽略了这一点。   “不好意思,我钱不够。”她从单子上抬起头,对店员略带歉意地说道。   谁料,店员刚听见这句话,气就不打一处来,没钱!没钱来买什么衬衫啊!   “没钱你买什么啊!装什么富人啊!成心来捣乱的吧!”当看见她身上穿的衣服时,都是国外顶级的名牌货,在时尚杂志上才刚登出来,以为她是大富大贵人家来的人,害她白白浪费这么久的口舌,谁知,是打肿脸充胖子。   何姿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店员在大声难听地数落着她。   蓦然,一只手递来一张金卡,“拿去结账。”   店员一见金卡,态度立刻就变好了,赶忙笑嘻嘻地接过金卡。   何姿不明,转头去看那人,她是认识的。   车闫站在她身后,是傅施年命令他来的。   “小姐。”他礼貌地对她打了声招呼。   何姿看着他,一寸寸摇晃着倒退着步子,到最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店门,在马路上跑了起来。   为什么要逃?不知道,她一点也不知道,脑子里一下子就蒙了,一些断续雪白片段豁然打击在脑海中,不逃就要被他们抓回去了,关在里面不让她出来了。   然后,就见不到君喻了。   见她如此,傅施年真的怕了,怕她被车撞到,被人撞到,发生什么事。   不敢再去多想,打开车门下了车,冲过马路,拉住了她的手臂,面前一辆车飞快开过,很是危险,好险。   “小心!”他喝了一声。   何姿看着他,又看着自己被他禁锢在掌心中的手臂,拼命地想要挣脱,大喊道:“你放了我吧,别抓我回去了,求求你了。”   她在求着他。   发疯了似的在甩开他的手。   “我没病!君喻说我没病!”她摇着头,嘴里一直在反复叫着,叫声悲鸣。   脑子里乱极了,全都分不清了,看着他的那张脸,忽然,她压低了嗓音,很害怕,无助,嘶鸣道:“你这样,叫我还有什么资格再去见君喻啊,没脸了,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傅施年心如刀剜,仿佛想到了什么,“小姿,小姿······。”   “我前世是不是欠了你什么啊?”她就那样直直地看着他,眼中分明有水光,一口闷气憋在心口,舒不开。   “我何时才能还完啊!”她哑了声,悲切。   如果可以,傅施年情愿自己十二年前不要在KTV中遇到她,或者在咖啡厅中不要挑中她演戏,明明当时有那么多女孩的。   丢了心,直至到最后的疯狂。   最后,她眼前一片漆黑,重重昏倒在地。   他紧紧地抱着她,鼻子泛酸,眼睛发红,“我做梦都想和你好好过日子,再生个孩子,我们一直好好下去,怎么就不好了呢?”   车闫站在车边,看着马路那边的先生,又伤情了。   连他们作为旁观者的人,都不敢看下去了,心酸。   在先生这里,爱一个怎么就这么不容易呢?   君喻在大约两点时,打了一通电话回别墅,问何姿是否午睡起来了。   佣人颇为疑惑,“小姐不是去先生您那里了吗?”   君喻顿时蹙眉,“你说什么!她出去了!你到底是怎么做事的!”语气不善,呵斥道。   佣人被他一声呵斥不敢出声,惊了心。   君喻也不再和她多说,立刻起身乘坐电梯下楼,在楼下大厅内来回找着,问了前台,今天是否有女人来找过他,前台的人员摇了摇头。   他真的觉得不妙,慌了,拿了外套,吩咐宁歌去找人。   君喻要找一个人并非难事,各路人派了出去,很快就有了消息,事情有了眉头。   一段马路边店面上录像带清晰地播放出了画面,上面出现有傅施年的身影。   宁歌悄悄地抬头看了看老板的脸色,冷得渗人,眸子阴寒,脸上有不加掩饰的怒气。   宁歌也是个聪明人,干事效率高,很快就查到了傅施年前往的医院。   立刻备车让司机前往。   君喻下了车,大步走进医院,询问了护士病房号码,直奔前去。   何姿此时正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情况不太好,脸色全然苍白,一头黑发倒是刺眼得很了。   傅施年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她,久久未动。   君喻快步走进病房,看见了何姿,也看见了傅施年,眼神如冰窟三尺,估计连杀了他的心都有。   二话不说,他扯住他的衬衫领子,那样粗鲁地拉着他,那里包含了多大的怒气,一步步走下楼梯,走出医院,走到空无一人的小路上。   平整的衬衫领子被他扯得发皱,揉成一团。   “说,你到底想怎样?”他沉声,质问他。   傅施年理了理被他拉扯得发皱不成样子的衣领,嘴角冷冷地笑了笑,似乎他问了一个可笑的问题,“我想怎样?我想要何姿。”   他想要的东西还不够明确吗?   “你把她害得还不够惨吗?在五年里,他给了她什么?以至于她在睡觉时把自己抱得那样紧,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眼角流出了泪!”君喻一字一句地质问他,话里除了怨恨,还有什么?   他活到现在,连良心都早活没有了。   “你说这话,就不怕五雷轰顶吗!”君喻语气骇人,话很重。   傅施年看着他,又看了看天空,“与其五雷轰顶,我更怕失去她。”   “你真是恬不知耻!”君喻的怒气终于压不住了,一拳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脸上,下手很重。   傅施年一个趔趄,嘴角渗出了血,破了皮。   “爱情里,恬不知耻才是赢家。”   在美国纽约时,他拿集团偷税的报表证据来威胁自己放了何姿,何尝不是卑鄙,如若不是何姿出走,被他先找到,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人的,哪怕坐牢也好,离了她,他也好不了了,如今再遇,他还是想自私地把她绑在自己身边。   “你也知道,她的味道有多好,晚上我们盖同一条被子,她的身子有多软。”他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腥甜,眼神里分明就有挑衅。   君喻的心口重重地压着一块磐石,郁气难舒,“你真令人作呕!”   他半点不以为意,见他如此,心口有一阵报复的快感。   君喻的拳头握得死死的,全身充斥着阴厉,一根刺狠狠扎在心头。   连说话也不屑了,转身离去。   傅施年站在原地,眼底报复的快感逐渐暗淡了。   君喻走回病房时,车闫已经按照傅施年的吩咐买好了清粥。   “出去。”他嗓音冷峻,对他没有好脸色。   车闫自然也是认识他的,鼎鼎大名的君氏负责人,谁人不知,和先生还有很大的过节。   他转身出去了。   “把粥带走。”在他走时,君喻出口说道。   车闫回头看了看放在床头的清粥,“这是给小姐喝的。”   君喻唤了站在病房外的宁歌进来,“把这份粥拿走,另外再去买。”   宁歌点了点头,将放在床头的清粥端走了。   老板此时心情不好,还是不要惹他为妙。   车闫只好转身离开了。   君喻守在她床边看着她,直到她醒来。   何姿一句话都没有说,或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说了。   君喻柔声地喂她喝粥,可她不喝,无奈,只好打了营养液。   趁着她又陷入沉睡时,他去了一次主治医师的办公室,了解她的病情,在里面待了好久才出来,失神了。   何姿的病情很不好,之前好了一些了,但此次又受了很大的波动。   问医生,是否一定要用药?   医生看了看检查出的单子,是不支持用药的,治疗抑郁症的药物有很大的副作用,建议最好还是用心药医,这姑娘的心病太重了。   当何姿醒来时,君喻的手抚摸着她的额头,笑着对她说:“你刚才做梦了,梦了挺长时间的。”   真的只是睡觉中的一场梦吗?   手背上的针眼扎了一个又一个,营养液按着固定的时间打着。   都说春暖花开,这年的春天可以称得上暖,可是花却迟迟没开。   梅婧要来看看何姿,却被告知何姿住院了,她心下一凉,不容多想,立刻就赶来了。   在医院门口,她碰到了韩逸,两人有些日子许久未见,再见已是无言了。   梅婧先错开了视线,装作无意地笑了笑,“你也来了。”   韩逸的视线没有错开,看着她,“嗯。”   两人虽是并排走的,中间却隔了大段的距离,一左一右,中间的那段距离好像隔了千山万水一般,过不去,走不来。   梅婧走进病房,放下手中的东西,站在门口看着何姿,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几日未见,她又瘦了。   君喻用湿巾擦了擦她的脸,温声细语地对她说道:“梅婧来看你了。”   半晌,何姿缓缓转头看了看身后站在门边的她。   君喻起身让梅婧进去,自己走了出去。   韩逸站在病房外,看着何姿,竟有了物是人非的感觉。   “要抽烟吗?”韩逸从兜里拿出一包烟,问道。   “医院里不许抽烟。”君喻看也不看,视线一直在病房中徘徊着。   韩逸忘了,收起了烟,这些年,他们抽烟的次数还少吗?都已经不顾地点了。   烦恼,减压,苦闷,孤独······都在抽烟,烟草,好像成了唯一的出口了。   “带小姿去外面的清静之地散散心吧,看看风景也好。”他叹了一口气,言语再认真不过了。   这样,对心情,病情都有很大的帮助。   梅婧和何姿说话,她说的多,她答得少,但是是在听着的。   梅婧是在努力让她高兴。   话说了一会儿,当了休息的时候,君喻走进了病房,梅婧才恋恋不舍地起身离开。   韩逸是和她一起离开的,走时,他让她坐一辆车离开,顺路送她回去。   梅婧想都不想,就出言拒绝了。   韩逸耗尽了耐心劝她,都没有用,最后索性直接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拽上了车,梅婧被他强硬地按在车里的座位上,生气地叫道:“莫非你是想让我坐实了狐狸精的坏名声,让你妻子再去我的公司里大吵大闹,败坏我的名声!”   韩逸僵住了动作,“她又去找你麻烦了?”   “韩逸,我们的一段孽缘就到此为止吧,我梅婧这辈子都不想再沾上你半点关系了。”她字字清晰,说得明白。   “孽缘?”他紧紧地看着她,手上的力道半点未松。   “不是孽缘又是什么呢?”她抽离了手腕,出了车门,冷笑道。   转身离开,双脚下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着快步,脚后跟有多疼,对,一定是因为疼的缘故,所以眼底才会有水花。   韩逸就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捂着面。   在医院只住了几天,君喻就接何姿出院了,出院的那一天,傅施年也来了,只不过他是坐在车里的,看着她。   何姿和君喻坐上了同一辆车,离开了医院。   傅施年抚了抚额际的太阳穴,对坐在不远处的祝夏说:“将明日,后日的项目洽谈都提到今日吧。”   祝夏讶然,但也只好照做,那样的话,这一天累得很了,先生已经连着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君喻将何姿哄睡下后,盖好被子,轻轻地走出了卧室。   走到书房,用手机给古淑敏打了一通电话。   “喂。”古淑敏接了起来。   “我要离开君氏一段时间,可能没办法顾集团里的事了。”他开门见山,将话直接地说了出来。   那头的古淑敏似是想不到他会说这出这样一番话,除了意外还有些许的恼怒,“你离开,君氏要怎么办?”   “宁单之前也是学过商的,经营头脑和管理手段不比我差,由他暂替我在君氏管理,宁歌在旁协助,有事再来问我。”他早已想好了对策,一一都打理好了。   宁单是个很值得相信的朋友兄弟,三十年走来,携手前进,总是在无条件相信支持着对方,扶持彼此,在没有何姿时的日子里,不得不说,宁单做了许多事。   古淑敏在电话里停顿了几秒没有再说话,心里大概也隐约想到了什么,末了,颇为无力说了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如今未尝不累,丈夫,儿子,家庭,事业。   “嗯。”他应了。   随后挂下了电话。   他握着手机,站在窗边许久。   心里又不禁想起,   那年,他承诺要带她坐火车去应顺,食言了。   那年,他承诺要带她前去西郊的山林,也食言了。   那年,他承诺要带她前去日本的富士山看积雪和樱花,又食言了。   ······   如今,他一定要带她去的。   宁单得知了他的计划,无条件地答应了替他管理好君氏,让他带何姿好好出去散散心,什么都不用担心。   梅婧知道后,说让她开心一些,多看看路上的风景。   韩逸知道后,对他说,两个人一定要好好在一起啊。   他这次没有买飞机票,而是买了两张火车票,前往应顺的,她喜欢看火车沿途的风景,喜欢通往远方无尽头的节节铁轨。   收拾好行李后,帮她编好发垂在脖颈处,牵着她的手前往了火车站。   她一句话也不问,不问去哪里,任由他牵着向前走。   时间到了,检好火车票,他们坐上了开往应顺的火车,火车准时出发,在铁轨上缓缓驶向远方。   驶向那个有山有水,古色古香的水乡小镇,白墙黛瓦,安静得很的地方。   何姿坐在窗边,左耳塞着一只白色的耳机,音量很轻,耳机里正播放着怀旧温暖的八十年代的经典歌曲,一首一首接连播放着,看着窗外掠过的连绵青山,阳光斜斜映射在卧铺的被子上,于是就有了光的出现。   火车开动,阳光一直悄然跟随着,指尖触摸着光下的被面,是温温的暖意,被阳光照得有了温度。   君喻说,笑容就像这阳光一样,照得久了,总会有入心的暖融融。   看见那种暖融融,笑的人心里又未尝不是暖的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笑容 开在温暖的云朵上   曾经,君喻对何姿说,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任何的附加阻碍都不会分开我们。   可是,那话未免说得太早了些,当附加阻碍如滔滔江水席卷而来时,他们不知道被江水冲到哪里去了。   原来,现实生来就是让人妥协的,无论当初的人是多么不想妥协。   五年前,她会不甘,不屈服,努力前进着,五年后,剩下更多的就是妥协了,无力地妥协。   深夜里,她反反复复总是在做着不同的梦,好的坏的,以前的现在的,黑的白的,好的梦去的最快,一睁眼就没了,坏的梦就总也去不了,像阴灵一样缠着她。   抱膝埋头蹲坐在角落里,于是就成了她最平常的姿势。   耳机里的一首首经典歌曲顺次播放着,最轻快平缓的调子,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淳朴被一一摊了开来。   君喻倒了一杯温热的开水,让她捧在掌心,就算不喝,暖暖手也是好的。   火车窗外的风景一一在眼前掠过,天临近傍晚,天色慢慢变黑了,看不见窗外的景色了,一片漆黑,只是偶尔几盏灯光在夜中发着光,窗上倒映着对面床铺上的影子。   耳机的满格电一下午都被听完了,音乐再也听不见了,但耳机依旧在她的耳朵上。   君喻的指尖轻轻地捋了捋她耳边散落的碎发,“我去端晚餐,你在这等我好不好?”   一下午没吃东西了,哪怕火车上的饭菜再不好吃,也要吃一点,要不然身子怎么受得住?   何姿听见了,缓缓地点了点头。   君喻起身,临走时回头看了好多眼她,心里还是放心不下。   他尽量快去快回,点了清淡的饭菜回来了。   “听话,吃一点。”他夹了一口菜放在她嘴边,耐心地哄道。   何姿低头,将菜吃了进去。   他心里起码稍稍宽了一些心,吃了就好。   对面床铺上的人不由地被他们这对人吸引住了,看着他们,心里也不禁感叹起他们的感情之深厚,现如今的社会,这样专情深情的人可真是不多见了。   “这姑娘真是好福气。”他叹道,嘴角是笑着的。   何姿吃了一些后,就再不吃了,君喻也不勉强,抽出纸巾擦了擦她的嘴角。   晚上休息时,是君喻温声安抚下的,将她搂在臂弯处,抱着她,让她睡在里面,手掌在她瘦削的脊背上轻轻拍抚着,直至她睡着。   何姿从始至终都是安静的,安静地坐,安静地看着窗外,安静地听歌睡觉。   翌日凌晨五点,火车准时到达应顺的火车站。   火车站坐落在人少偏僻的小镇边上,此时正值凌晨,上车下车的人很少,火车站台很是清静。   君喻拎着简单的行李,轻声叫醒了何姿,拿了件外套披在她身上,牵着她的手下了车。   应顺早上的气温还是有些冷的,穿得单薄容易着凉。   凌晨时分,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给了地址,让司机前往小镇上。   司机的普通话说得不是很标准,还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瞧着他们二人的打扮,也能猜出什么来,大概是来观赏风景的。   他偏生就是一个热情的人,一路上不断地嘘寒问暖,得意洋洋颇为自豪地说起了这个地方的特色和有名的小吃,说着说着,就不知觉地变成了当地的口音,一句接着一句,听来很是淳朴。   君喻既然来到这里,自然早早就查阅好了这个地方的一点一滴,民风民俗。   “嗯,知道。”他应了声,伸手拢了拢盖在何姿身上的外套,搂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肩头,还有些路程,可以多睡一会儿。   司机得知人家都知道了这些,又从后视镜中看见他轻轻拍抚着怀中的女子,便识趣地噤声不说话了,生怕会打扰到人家休息。   路很是平坦,天色还是黑漆漆的,灯火明亮,晨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露水的湿气,小镇还尚处于沉睡中,还未苏醒过来。   出租车在一处民居前停了下来,君喻付了车钱,卸下行李,抱着何姿,敲了敲木门。   院子里还能听见一两声的犬吠声,过了一会儿,屋子里有了脚步的动静,不一会儿,门开了,里面出现了一个披着外套的老太太。   “你们来了。”老人看着他们,笑了,赶忙迎着他们进门。   还没来之前,君喻就已联系好了在这里的住处,这所民居里就住了一个老人,很清静,她应该会喜欢的。   “嗯。”君喻点了点头,拉着行李进了门。   老人早已打扫整理好了腾出的屋子,就等他们来了。   君喻踩着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走向屋子,将何姿放在床上,轻轻盖上被子。   老人看了他一会儿,见时间也快到早上了,于是下楼去厨房里准备早饭,君喻换了一身衣服,也来帮忙了。   老人看着他在厨房熟练的动作,才知道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居然也会做饭,真是难得,重要的是对女朋友还这么好。   忙活了一会儿,早饭就准备好了,很是家常,摆放在桌面上,君喻上楼叫何姿起来吃饭。   用完早饭后,何姿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看着老人正在摆弄着晾晒在簸箕上的草药。   很多味不同的中草药摊开晾晒着,淡淡的药香弥漫在空气中,隐约还夹杂着甜丝丝的味道,尽管一样草药都不认识,但光是看在心里就觉得舒服。   “这都是我亲自上山采的,能治很多病呢,很有效的。”老人一边用手拨弄着,一边笑眯眯地说着。   何姿没有说话,但好在脸上有了些气色,拿起一片草药,放在鼻间闻了闻。   人老了就是喜欢说话,他看着这个姑娘,是打心眼里觉得好相处。   “那是苏叶,解表散热的,这是黄岑,清心的,旁边的是合欢皮,用来养心安神的。”老人一一介绍道。   她拿起放在不远处的一味草药,是认识的,出言道:“甘草。”   老人笑着点了点头,“对。”   甘草味道是甜的,何姿小时候吃的东西里,都会放一些甘草配制成的粉末进去,东西也就都染上了甜味,吃多了还不会上火。   君喻走到她身后,手掌放在她的肩上,见她对草药感兴趣,心里也是高兴的,有兴趣就是好事,不是吗?   “两人出去走走吧,镇上的风景很好。”老人正在药罐中捣弄着药材,好心地提议道,闷在院子里太浪费时间了。   来这里,若是不出去转转,真是可惜了。   他弯腰蹲在她身前,与她平视,问她:“要出去吗?”   还是在寻求她的意见。   何姿看着他,眼睛如墨,刘海儿长了,遮住了眉毛,慢慢的,还是点了点头。   君喻笑了,微凉的指尖抚了抚她的脸颊。   小镇上的春天来得早,花开叶绿,河水碧绿,在T市看不见的春天仿佛都来了这里。   站在桥上,低头看着桥下的河水,金灿灿的泛着粼粼波纹,有妇人在河边洗衣,还有孩子在河边嬉戏玩水。   孩子太贪玩,偶尔还会听到大人一两声的训斥声。   骑着自行车穿行在大街小巷里的快递员,一家家送着邮件包裹,大声喊着叫人签收邮件,时不时能听见自行车前响起的清脆铃声。   背着书包的孩子成群结伴地说着笑着,走在上学的路上,落下的一个孩子会急急忙忙地在身后追了上去,挥了挥手吵着嚷着叫大家等等他。   这里的生活节奏是慢的,一切祥和平静,最平凡普通,不似T市总是那么湍急,压得人喘不过气。   笑声,阳光,仿佛一直跟随在脚跟身后。   街上,有一个做泥人的老人,手法熟练,做出的泥人栩栩如生。   君喻见何姿看着摊上做好的泥人,嘴角淡淡地染上了笑,“要做一个吗?”   她抬眸对视着他,心里是想的。   君喻扶着她坐在摊前的小板凳上,让老人按着她的样子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泥人来。   老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何姿在他的步子稍稍走开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一起。”   君喻看着她,揉了揉她的头发,充满怜爱,“好。”   老人戴着老花镜笑着看着这对年轻人,手下开始动作,细细勾勒着轮廓。   半个多小时,两个相依的泥人做好了,老人看着做好的泥人很是满意,递给了他们。   何姿放在掌心细细看着,嘴角难得露出了笑。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中,他们两人无疑是最亮眼的,因为一个简单的泥人。   一个小小的细节,动作,举动,都轻易让人满足。   因为历经得太多,所以才知一瞬的温暖是多么珍贵,有时连抓都抓不住,笑容是开在温暖的云朵上的。   君喻从钱包中拿出钱,搂着何姿的肩起身离开。   “老头儿,吃饭了!”   何姿陡然闻声,不禁转头去看,这一看,心中无论如何也生出感动来了。   满头花白的老太太提着饭盒一步步走向老人,小心翼翼地将早餐一一端出,拿着湿毛巾给老人擦了擦手,嘴里还在念念叨叨地啰嗦着。   老人笑着,捧起清粥喝着,老太太随即也坐了下来,捧着粥一起喝了起来,老人将菜里仅有的肉丝夹到老太太的碗里,老太太嘴里说着但嘴角是笑着的。   一顿平淡无奇的早餐,都能吃出最动人的温情来。   筷子上的几根肉丝点出了温心的节奏。   她也想过,很年轻的时候,想着奔赴苍老,到后来才发现,奔赴苍老容易,和那人一起太难。   一辈子,多么久远的年代尺距,中间还隔着好多呢,一不小心就断了。   孤独的人太多,占了多大的日子,人不都是孤独而死的吗?   君喻又怎会发觉不到她的异样,紧紧地抱着她,指尖擦了擦她眼角渗出的水渍,扣着她的后脑在胸前。   “我们也会老的,是不是?倒时候我还要给你洗头洗脚呢。”他耐着心口的酸,在她耳际,轻吟道。   她不作声了,就那样趴在他的胸前。   君喻没有带着她走得太久,怕她的双脚身子会吃不消,看了一会儿街边的景色,就回去了。   回到民居时,老人正在做着午饭,锅里煮着米,腾腾地冒出了米香的白气,她就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择菜。   “回来了!”看着他们回来,老人亲切地招呼了一声。   君喻对老人很是有礼,属于晚辈的尊敬,点了点头。   老人伸手指了指桌上放着的一壶茶水,示意他们过去喝,刚泡好不久的,等着他们的。   一壶简单的清茶,自然比不上君喻喝过的那些名茶好茶,但贵在清甜爽口,不含杂质。   君喻看着何姿坐在摊开晾晒的草药前,静静地用指尖摩挲着,放下了些心,走到老人跟前,坐下和她一起择菜。   择菜同时,时不时抬头看着何姿。   老人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觉得能有这样一个人住在自己家里,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你做饭做得很好。”老人聊起了家常话。   君喻修长的指尖不疾不徐地择着菜叶,“嗯。”何姿回来后,大都是他在做饭,就算五年不做了生疏,也早不生了。   “今天出去玩得怎么样?”   “还好。”君喻淡淡回答道。   老人听着他的还好,心里就放心许多了。   “行了,都给我吧,你多陪陪姑娘说说话。”她贴心地接过他手里的菜,拿着篮子走进了厨房。   不愿因为他帮着她择菜而耽误了时间,让她老太婆做饭就行了。   君喻和何姿,在同一片空气中,就算不说话,都是好的。   还求其他什么呢?   晚上时,镇上下起了雨,细雨绵绵,笼罩着薄薄的白雾,打落在青瓦上击溅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何姿侧身靠在君喻的腿上,由他帮自己掏着耳朵。   “痒吗?”他搂着她,细细问道。   她的确很痒,“嗯。”   “快好了。”   外面是黑漆漆地什么也看不见,里面却是灯光柔和,暖情四溢。   不知何时,再轻声唤她时,她不出声了,才知已经闭上眼睛躺在他腿上睡着了,君喻无奈地睡了。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夜,夜里有些冷,床上的被子一大半都盖在了何姿身上,他还担心她会着凉。   天蒙蒙亮时,何姿就醒了。   君喻还在睡,紧闭着双眸,碎发略显凌乱,脖颈白皙,很是慵懒缱绻。   她看着他身上盖的被子,只有腰间的一部分,又看了看自己,心生内疚,轻手轻脚地将被子盖在了他身上,无声地起身下了床。   待君喻之后醒来时,摸了摸身旁,早已空空没了人影,床被变凉,赶忙起床去了浴室,里面没人。   拿了外套下了楼,当走到楼梯口时,紧蹙的眉头豁然松开了,目光触及院子里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何姿一身宽松衬衫,蹲在树下的花丛前,乌黑的发丝散落,指尖轻轻地捻起被雨水打落在泥土中的残花花瓣,搁放在掌心,一片又一片,也不管是不是沾了湿泥和沙子,会不会把手弄脏。   春天才刚刚开放不久的花朵,还没享受够美好的春光,就被冰凉的雨水无情地打落下来了,埋入了泥土中。   她是无比怜惜的,她都不舍得去摘取花朵,只是看着。   打落在泥土中的花瓣,失了鲜艳的色,还未打落的,沾着沉甸甸的雨水。   泥土中的花瓣还是香的,混着雨水和泥土的气味。   也不枉它来尘世间一趟了。   君喻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何姿,也不去打扰她,这一刻,他的小姿,无疑是散发着灿烂的光芒的,温婉静和,恍若菊花清雅,好看得很,谁也比不上半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日本 用手抵住了房门   君喻想,若是他和何姿生来就是这里的人,比邻长大,喜结连理,一定会是很好的,哪怕一辈子都不踏出这里一步。   有时,孤陋寡闻,与世隔绝,也是一件好事。   他看着她,比每一朵花都好看。   何姿将打落在泥里的残花拾放在手心上,挖了一个小洞,全都埋了进去,细细再用湿泥掩盖。   这样,泥土就会带着花的香气,花也有了一个归处了,不至于孤零零地腐烂在泥土上,总归是不太好看。   站起身来时,腿早已麻木了,一双宽大的手掌适时扶在她的腰处,得以让她有个依靠。   “腿酸了。”君喻搂着她,托着她的身子。   的确,蹲得久了,她的腿酸了。   雨停了,只是风中隐约还有些毛毛雨丝,风一吹,花上叶上的水珠都被抖落下来了。   君喻扶着她坐在了院子里的板凳上,蹲下身子,手掌轻轻地覆上她的膝盖小腿,反复按摩着,酸意麻木渐渐地就散了。   何姿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再也贴心不过的男子,心里怎能不生暖?他永远都是这样的,蜷缩的指尖轻触了他的碎发,上面沾了晶莹的小水珠。   君喻抬头看着她,眼里分明是流淌着柔和光晕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如阳光般和煦。   两人不说话,但心里是平静的,任由安好缓缓在心上蔓延开来。   他从兜里拿出了一方浅色手帕,细细擦拭着裙角上沾染的点滴泥沙水渍,鞋上也有。   老人起得早,下楼到院子里是恰好看见了这一幕,嘴角露笑,也不说话,生怕会打扰到这一对美好的璧人。   T市。   天亮得早。   祝夏走进办公室,将手里的一封厚厚的白色信封放在傅施年的桌上。   “先生,这是他们传回来的。”   傅施年放下了手中正在写字的笔,接过拆开了信封,里面是厚厚的一叠照片。   一张张画面跃入眼帘,照片上的背景古朴素雅,一对男女牵手走在古桥之上,男的清隽淡雅,女的安静平和,和谐得很,在一张做泥人的照片上,女的笑了,很是好看,如同破出云层的一米阳光······   他看得认真,一张又一张。   祝夏站在桌前,缄默不语,抬眸看了看先生脸上的神色,看不清,分不明,方才从外面进来时,她在心里预想过很多种会发生的可能性。   先生爱小姐简直是爱到了骨子里去了,如今看着她和另外一个男人如此亲密游行,心里怎么会舒服?   傅施年一张张照片都看完了,只说了一句话,“跟她的人都撤回来吧。”   祝夏尽管心存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别叫人打搅到她了。”傅施年看着那张她存着笑容的照片,看了许久,都不舍得放手。   祝夏什么都明白了。   君喻的手机自从离开了T市后就一直关机了,谁也打不进了。   何姿不出去时,会待在院子里陪着老太太捣弄各种草药,把草药碾成粉末装在罐子里,从瓶口处就能闻到药的阵阵清香,小心地保存起来放在一旁。   在捣弄甘草时,会用指尖沾上一点粉末,放在嘴里尝一尝,是甜的味道。   这时,君喻看见了,会怜爱地揉一揉她的头发,轻声叹道:“真是个馋猫。”   老人腌制的泡菜很是好吃,装在罐子里放着,每次吃饭都会盛出一些,何姿的饭也会稍微地吃多一些。   腌制的泡菜吃完了,见她喜欢吃,老人又赶忙开始做起新的,何姿在一旁帮着忙。   尽管不是很熟悉,但按着老人的步骤,也能跟上,做好后会尝一尝味道。   待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似乎时间都走得慢了。   老人闲暇时,会坐在树下听着录音机里的戏曲,腔调字圆,何姿也会坐在旁边一块听着。   君喻问,听得懂吗?   她摇了摇头,不觉得自己听得懂,说道,好听。   听戏曲就算听不懂,品一品其中的味道也是好的,是不是?   在应顺住了半个多月,日子过得平淡如水,家常便饭,君喻的计划表上的时间也到了。   何姿是隐约知道了的,不是自己本来的地方总是有离开的一天的,早晚都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君喻去跟老人告别时,老人得知后还很是不舍,说了好几句挽留的话语,住了这些日子都住出感情来了,再也找不到像那个姑娘一样贴心的人了,知道挽留不住他们了。   最后还是嘱咐了好多话,让他们路上小心,有空再来,就当是回家坐坐。   君喻和何姿是早上走的,老人起了个大早给他们做早饭,笑着送他们离开,待他们走远后才偷偷地抹了抹眼泪。   也不知道何时能再见了。   此行离开没有再坐火车,去了国际机场乘坐飞机。   何姿问他,“我们去哪?”   君喻只笑不语,“你想去的地方。”   她也就不再问了,他肯定不会说。   两人过了安检,准时登上了飞往远方的飞机。   整整十个小时的机程,何姿时睡时醒,都是君喻在照顾着她。   当下了飞机,乘坐汽车行驶在公路上时,看了路口标牌上显示着的文字,她才知自己脚下的这个国家土地是在哪里,是日本。   这个认知,还是挺让人惊讶的。   “我们在日本。”她侧目注视,开口对他说道。   君喻淡淡地笑着,“对。”   在汽车行驶的路途中,她透过车窗看到了不远处的富士山,倒真让人有些不相信,一开始以为是她的错觉。   可是在下车后,她是真的相信了,那真的是日本的富士山,没错。   君喻事先预定了离富士山最近的酒店,在落地窗前可以有更好的视野观望富士山,也是他七年前独自来时住的地方。   “富士山好看吗?”他站在她身旁,看着她。   何姿看着白雪覆盖的山头,点了点头。   好看就好。   入住酒店已是傍晚时分了,路过大厅还能看见一些从其他国家慕名前来旅游的游客,友好地对着他们打了打招呼。   一对外国夫妇的小女儿从一旁跑了过来,很是活泼可爱,半点不认生,将几片樱花放在了何姿手里送给她,恍若是将珍宝给了她。   何姿握着樱花,嘴角浅笑,倒了声谢。   小女儿摇了摇头,笑着祝她旅途愉快,便蹦蹦跳跳地走了。   樱花还是新鲜的,带着清新的香气。   樱花密封在不透气的地方,会枯萎失色的,初时好看,到后来才知它的生命太脆弱了。   翌日清晨,他们去了富士山,看见了成片的绯红樱花,连风似乎都是带着甜味的,初见那一瞬间,何姿是无比惊艳的,从没见过那样好看的花,风一吹,花就落在了她身上。   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一片樱花,放在鼻间轻嗅,觉得要好好保存起来才好,落在地上未免太可惜了些。   君喻哪里会不知道她的心思,转身去了不远处买了一个小巧的玻璃瓶子,好让她保存樱花。   何姿握着那个瓶子,放在眼前,许久不动,半晌,她转头望着他,问道:“我以前是不是也有过这样一模一样的瓶子?”   他眼神一顿,停了几秒,复而问道:“有吗?”   他是该说有,还是该说没有?若是有,她若是模糊了,又该如何,那无疑是在伤她,记不起来就干脆忘了吧。   何姿不说话了,握着瓶子握得紧。   “我们去看富士山好不好?”他的嘴角噙着一抹笑,牵着她的手。   何姿握着玻璃瓶子的手从没松开过。   富士山常年积雪,气温低,景色美丽。   她站在山脚处,望着山,自己实在太过渺小了。   “富士山的富士,意为永生,被日本视为神圣。”   她还是依稀记得的。   永生,永远生存,这一座山,会吗?千百年后,不会发生什么,一直还会如此吗?   “万一等哪天不见了,日本的神圣该怎么办?”她随口问道。   “被人遗忘或者再换一座山。”君喻淡淡地回答道。   这是真的,常理不都是这样的吗?   可以被人遗忘吗?何姿想着,若是换成其他,也是可以遗忘或者替代的吗?应该是可以的,都取决于那颗心。   T市,傍晚直播的最新新闻中正在如火如荼地报道着一则新闻。   在下午两点,世景路发生了一起严重车祸事故,一辆林肯房车与一辆大货车相撞,伤亡严重,两辆车内一死三伤,尚在医院抢救中,据悉,林肯的主人是位被大众熟知的名人。   发生的车祸令太多人震惊得反应不过来,当某些人得知后,玻璃杯轰然摔落在地上,一下子摔得粉碎,久久回不过神来,以为是自己在做梦亦或是耳朵听力出现了幻觉。   医院中,手术室上的红灯还在刺眼地亮着,走廊上的长椅上坐着几个人,低垂头暗暗红着眼睛,或者在走廊上焦急不安地来回走动,气氛压抑紧绷,紧绷地能让人的那根弦戛然断掉,令人窒息不已。   古淑敏听闻消息也急匆匆赶了过来,见了傅母脸上的那副模样,傅念晴正在耐心安抚着。   傅齐华实在坐不下来,紧紧皱着眉头,握着手指都发白了,他表现地较为内敛,但也是焦急担忧的,手术室里走在生死边缘的可是他的儿子。   傅母紧紧握住古淑敏的手,咬着牙关低鸣道:“怎么办啊!到底该怎么才好啊?”眼神迷茫无际,失了方向。   古淑敏心里也不好受,毕竟傅施年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柔声安慰,“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会好起来的。”   “他要是有了什么事,我可怎么活下去啊?”她的身子整个在发颤,仔细去看,不知何时,她的鬓间也有了白发,岁月无情,她也慢慢地在老了,此刻承受着太大太大的恐惧了。   “不许再胡说了,施年会好好醒来的。”她如今除了说这些安慰的话,还能说其他什么呢?   是自己十月怀胎生的孩子,怎么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就算平日里缺少关心和爱护,此时也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换孩子的命。   祝夏刚刚出差回来,谁知就听见了这个消息,心陡然坠了千万丈,急急忙忙赶来了医院。   长达五个多小时的手术,对于在手术室外等待的人是何等的巨大煎熬?   手术室上的红灯陡然熄灭了,几个人的心一下子被高高吊起,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门,甚至害怕里面出来的医生,怕他说出口的话。   医生打开门,走了出来,摘掉口罩,傅齐华和傅母立刻走了上去。   “他伤得不轻,我们已经尽力,能不能醒来就看他的造化了,若是四十八小时内没有醒来,最好的结果就是成为植物人了。”   傅母听得心惊,双手死死地拉住医生的衣角,“求求你们,救救他,要多少钱都行,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行!”   医生也不能做主,生命谁能掌控?该做的都尽力地去做了,“亲人们试试在他耳边说说话,也是有些希望的,对唤醒他生的意识很有用。”   傅母片刻不敢耽误,立刻去了儿子刚刚转入的病房,万分期盼他能在不久后醒来。   祝夏也听见了医生的话,在心中默默祈祷着,但愿能出现奇迹,愿上天可以垂怜。   七,八个小时过去了,傅母的嗓子都沙哑了,傅施年还是没有任何要苏醒的迹象,戴着氧气罩静静地躺在那里,好像要一直就这样睡下去一样。   傅母心里怕得很了,天还没亮就上了山上的寺庙,求佛烧香祈福,求佛祖可以大发慈悲。   祝夏看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走,他的生命正处在弦上,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   她不能再在这里坐以待毙了。   走到了这一步,她不得不又拿出了在心里徘徊想了许久的一个大胆想法,擅做主张,要是先生知道,一定是不会答应的。   可是如今,不那样,还能怎么办呢?   就算再不行,也要做了。   她下定了决心,转身离开,立刻定了一张最近一张去往国外的飞机票。   ······   何姿的刘海儿长了,遮住了眉毛,需要修剪。   君喻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把剪刀,用梳子梳直了她的刘海儿,一点点修剪着。   他好像什么都会,没有什么不会,倒是省了很多钱。   何姿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刘海儿,修剪地很是整齐,比得上专业的理发师。   “你有什么不会吗?”她很是好奇,到底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有。”他回答得一本正经,好像真的有什么事是他不会。   “什么?”她很想知道。   他轻轻地用指尖擦了擦剪下的碎发,“摘星星,月亮和太阳。”   何姿不说话了。   这男人,是在逗着她玩吗?   清晨,君喻起得比她早,早早地出去给她买早餐,她很喜欢隔了两条街的那家早餐店做出的早点。   临走时,她还在安静地睡着。   日本的早晨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等到太阳出来照射出光芒,才会慢慢消散开来。   房间的门铃响了起来,她被吵醒了,以为是君喻出去后忘了带房卡,穿着拖鞋前去开门。   当房门打开,看着门口站着的那人时,才开始自嘲起自己的粗心大意,君喻那样细心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出去忘了带房卡呢?就算忘记了带房卡也不舍得按响门铃的,心里顾及着怕会吵醒她。   什么话都没说,决绝地准备关上房门,可是房门还没关上,就被一只手用力抵住了,焦急地唤道:“小姐!”   第一百二十八章 病房门口 狭路相逢   祝夏的手使劲抵住即将要关上的房门,语声很是焦急。   房门关不上了,何姿索性就松了开来,留给她的是淡漠的背影。   祝夏看着她,走进了酒店套房,垂放在衣边的手指始终都是紧握着的。   何姿不说话。   静默了好久,是祝夏先开口的,“小姐,请你回国救救先生吧!”她在求她,语声卑微得低声下气。   她闻声,抬头看着窗外的薄雾,只是缄默不语。   “先生出了车祸,生命危在旦夕,只有您能救他了。”祝夏凝视着她,眼底分明是存了些希冀期盼的   半晌,何姿总算说话了,“我不是医生。”   救死扶伤,挽救生命,她好像没有那么厉害。   “您可以的,只要您去,先生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她在傅施年身边待了这么多年,知道先生心底最重要的人就是何姿,她若是去了,先生很快就会醒来的。   何姿笑了,是极为自嘲的笑。   “求求您了,看在先生为您做了这么多事情的份上,去救救他吧!”   她还是能记得起傅施年的,在她精神恍惚的那些日子里。   “他为我做了很多事情。”她在嘴里反复呢喃着,究竟是念给谁听不得而知。   祝夏是看在眼里许多的,“您忘了吗?四年前,您因为长期服用抗抑郁的药物而依赖上药物,当您死死咬着牙关硬撑时,是先生把手背放在您嘴里的,当手背再拿出来时,鲜血都已经模糊了,可他依旧面不改色。”   当时傅施年只是简单地用毛巾包扎在伤口上,站在床边不肯离开,问医生能否不打镇定剂?   她不知道,也许是有那么一件事的。   “先生真的很爱很爱您,请您好好珍惜他。”祝夏说着说着,眼底不自觉地蒙上了水汽。   若是她对先生笑一笑,就足够先生高兴上好些天了。   何姿听着她说要她珍惜傅施年,“我伤害他了吗?”   祝夏不敢说出逾距的话来,可是此时什么也顾不上了,先生正在医院里一分一秒地危险着,不知道下分钟的情况是什么。   “您和其他人亲密地在一起,虽然先生面上什么也没说,可心里怎么会好受?您不要忘了,您外婆临终前对您说的话,不要违背了她的遗愿才好。”   何姿听了这句话,怔怔地凝视着她,“你说什么?”似是听到了什么极为震惊的事。   祝夏看着她,却再也不敢多说了。   “你再说一次!”她的嗓门陡然提高了,“我外婆她说什么了!”她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桌上盛水的玻璃杯猛然摔落在地面上,摔砸得粉碎,刺耳得很。   君喻买完早餐回来时,一眼就看见了地上摔得粉碎的玻璃碎片,客厅里安静得出奇,他心里隐约感到不妙,找了好多地方,都找不到何姿了。   他真正慌了,怕她是否遭遇了什么事。   下了楼问了前台人员,大概描述了何姿的身高长相,前台人员是个年轻的女孩,本来对君喻就很仰慕,对何姿自然注意力就多了,一问就知道了。   “方才她和另一位陌生的小姐一起出去了。”   刚才看着她们两人出去时,还纳闷过,一个从不单独出去的人,跟着另外一个陌生的小姐出去了。   君喻立即要求调出监控录像,酒店经理表示理解,随即让人调出了录像,在监控画面中,那个大家口中的陌生人,他还是认识的,是傅施年身边的秘书。   他的眉头从未舒展开来过,心中千回百转。   经理好心地问他,是否有事?   他摇了摇头,随即立刻订了一张飞回中国T市的飞机票,可是最近的一班航班也要六小时后。   何姿方才冷声质问祝夏,祝夏是这样回答的,您回去去问先生吧。   她一路上眼睛没闭上过,到达T市是凌晨四点。   转车前往医院,到达医院是五点多,病房上的走廊太长,太死寂了,祝夏走在前面,何姿跟在其后,静得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祝夏在一间病房前停住了脚步,轻轻推开了门,傅施年还一如她走时一样了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   何姿重复着她的脚步,一步步地走进。   当走到病床边时,头也不回,对祝夏说道:“你出去吧。”   祝夏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病房,关上了门。   先生这次一定会好的了吧。   何姿没有坐下,低头看了他好久,动了动唇角,只说了一句话,“你若能醒,就醒来,若是醒不来,就别怪我会忘了你。”   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听见,是否能醒来。   最后看了他一眼,就走出了病房,一步步走在漫长的走廊上。   祝夏一直跟在她身后,“您要去哪儿?”半点不敢怠慢。   她要去哪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去哪里呢?好像可怜地无处可去。   “先用些早餐吧。”祝夏担忧地说道,担心她的身子。   “你去照顾他吧,我会自便。”她无需被人照顾,她还是有照顾自己的能力的,还没完全丧失。   不再去理会其他,她慢慢走着,走远在走廊尽头深处,就再也看不见了。   何姿去哪了?她不过是坐在医院外公园里的青石台阶上,吹着风,抱着膝盖,一直就那么坐着,坐到天空发亮,坐到太阳出来。   离医生口中的四十八小时还剩下最后五个多小时,傅母一直待在山上的寺庙中,从未下山,一直在虔诚地求着佛祖。   傅齐华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至于被一刹那间打击得溃不成军。   傅念晴还是不能放下,想着哥哥从小对自己的好,便越发地不敢去想了,一想起来心里就少不了难受了。   中午十二点,祝夏惊讶地发现病床上那只蜷缩的手指轻微地颤动了几下,胸腔里充满了喜悦,赶忙去叫了医生来。   医生很快随后赶来,检查了傅施年的情况,最后总算松了一口气,谁料出现了奇迹,情况大大好转,不久之后便可以醒来了。   这个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了好多人,得知消息后自然是高兴得很,心上压的一块沉重磐石总算移开了,阴霾中射出了第一道阳光,傅母一脸磕了好几个头,不停地感谢佛祖开恩。   下午,傅施年醒来了,尽管精神状态还不是太好,需要静养。   祝夏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何姿,此时想起是不是晚了些,想打电话,拿出手机才恍然想起她没有手机,跑出医院在附近迷茫地找寻着,应该不会走得太远才对。   环顾四周找了一会儿,最后在公园的台阶上找到了她,心下也松了口气。   “小姐,先生已经醒了。”   何姿抱着膝盖蹲坐着,听闻声音,缓缓抬头看着她,乌黑的眼睛里未免太空旷了些。   “嗯。”她很平静。   “小姐要去看看先生吗?”她问道。   她摇了摇头,“明天。”   祝夏也不好勉强,又考虑到她今晚的住处,“我先让司机送您去先生的别墅,好吗?”   “不用,我挺好。”   她拒绝了,依附别人如同菟丝花的日子她过得太多了。   祝夏是无奈的,不知该如何才好。   “你去吧。”何姿的声音在风中轻得如一朵云丝,一飘就散了,就像她的人,一吹就不见了。   祝夏哪里会放心,只好亲自送来了毛毯和食物,盼着她会用一些。   可是,等她走,何姿也没碰过那些东西。   她好像与这个世界完全隔绝开来了,没有半点关系,抱着自己,就只是自己,别人进不去,她也出不来。   心里的事情装得太多了,已经没空的地方了。   至于何姿去见傅施年,那是第二天九点多,挑这个时间并非是随意的,病房里没有其他人。   她走进病房,傅施年依靠在床头,见到她,他心里是意外欣喜的,一度误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你来了。”他还是有些虚弱,需要好好调养,脸色病态的白。   何姿坐在了床边,点了点头。   “是真的。”他嘴角难得露笑,似乎很是庆幸。   她敛了眉,话到了嘴边,还是问了出口,很是直白,“我外婆临走前说了什么?”   这是她很想知道的。   傅施年听闻,眸底不觉的一丝黯淡,但还是用以往的语气问道:“问这做什么?”   何姿紧紧望着他,“你说。”   “她要我们好好在一起生活下去。”波澜不惊,这句话被他说出了口,发酵在空气中,迅速膨胀开来。   她没有丝毫动作,仿佛想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的骨子里去。   这是句玩笑话吗?显然不是的。   她起了身,转身走出了病房,放在花瓶里的花朵都好像结冰了。   在她走出病房后,很不幸运的,遇上了提着水果篮子准备进来的傅念晴。   对上了眸子,傅念晴见了她,惊讶,仇视,痛恨,性寒味苦。   注定要见面的两个人,怎么躲都躲不开的,总是要见面的。   “何姿?”她叫唤她,多少年后,从嘴里再次喊出这个名字时,竟半点不觉得生疏。   “你怎么在这里?”她不知是用何语气问出这句话的,想不出她此时出现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太突兀了。   何姿看着她,不答一声。   “难不成你是来看我哥的,是以什么资格?”   ------题外话------   这些天的字可能会有些少,请大家体谅,周末会尽量多写一些!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五年 在尘埃中挖了出来   祝夏眼睁睁地看着两人面对面遇上,就算是想阻止也没办法了。   见傅念晴出口的语气着实咄咄逼人,便走上前欲要为何姿说话,谁知,还没开口,就被傅念晴的一句话生生闭住了口。   “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   这是一场积蓄已久的没有硝烟的战争,只等一次机会的爆发,但只是一方一厢情愿而已。   “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你凭什么来这里!”她着实逼人,语气刻薄地不行。   何姿是不想和她对战的,无心也是无力了。   侧过身子准备走过她身旁,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傅念晴心底对她的怒火燃烧得越来越旺,她越是无视她,她就越生气。   “重新又让君喻哥回到你身边,你很得意吧,让那样一个出色卓越的男子轻易把玩在你的手掌中,你真是很不要脸!”   压抑在心底许久的了,得不到发泄,如今见了她,这个罪魁祸首,怎能好过得去?   每每在脑海里回想起年前在商场里见到的一幕,心里就像被车生生碾过一般,疼得厉害。   何姿停住了脚步,“你的评价,我受不起。”   得意,把玩,远远谈不上,哪有有过半点?实在是太亵渎君喻了。   傅念晴极为嘲讽地冷笑道:“受不起?受不起为什么还要回来?走了干嘛还要出现!惺惺作态给谁看?”   她最恼怒的便是她的回来,一回来,就把她想要的东西全部都打碎了。   回来?是她的本意吗?踏上这片土地,谁想?   “已经出现了,还能如何呢?”   她面无表情,随口说道。   “你若是还有一点良心,就放了君喻哥,你都已经让他受了五年的流离,难不成还想折磨他一辈子不成?”她咬着牙,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去说的,仿佛她是个好心的女子,而何姿则成了祸害人不浅的害人精。   良心,用在了她身上,她让她有点良心。   “我没良心?”她反笑了。   “你有良心,你的良心究竟是红的还是黑的?”她反问,苍白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刺眼得很。   她轻飘飘的话半点不亚于一把锋利的刀尖,直直地捅进傅念晴的心,不用半点力气。   何姿没怎么变,若是她想,出口的言语随时可以褪变成锐利的刀锋,见血,让人无反口的机会。   果然,轻易地惹怒了傅念晴。   “你和你母亲一样都是个祸害,专门害人的,不过好在,你母亲去了,世上干净多了。”   言语越发地难听了,势要让何姿心痛才好,她越难受,她反而就越有报复的快感。   何姿闻言,脸色越发地白,死死地盯住她的脸,反应呆滞,受到的冲击很大,“我妈她去哪里了?”   是耳朵听错了,对不对?他妈妈不会的。   傅念晴嘴角扬起刺目的笑,“还能去哪里呢?阴间还是地狱?”   何姿的身子仿佛在下一秒就会瘫软在地上,祝夏见势很是不妙,急忙走上前扶住何姿,细声在她耳边安抚着。   “你说谎!你怎么骗人呢!”她的嗓音陡然拉高了,发白的手指死死地扯住她的衣角。   傅念晴冷笑着甩开了她的手,“她有没有死,去看看墓碑不就好了。”   甩开之际,一颗纽扣掉落在了地面上,蹦开了好远。   傅母和古淑敏一同来医院看望傅施年,谁知刚到不远处就看到了这一幕。   急忙快步走了过来。   傅母是不认识何姿的,但看看女儿的神色,不知道她和女儿之间存在有什么深仇大恨?   古淑敏见到了她的正脸,脸色不是好看的,连带着心情也受了影响。   “她是谁?”傅母问了问女儿。   傅念晴望着她,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古淑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母亲说:“妈,别说了,古阿姨心里不好受,君喻哥为了她和阿姨都闹僵了。”   傅母心里有了数,看了看何姿,得知她必定就是君喻拼命相护的女子,给君家惹了不少麻烦,淑敏讨厌她,最重要的是女儿和君喻之间就是因为她的缘故。   印象一下子就很坏了。   “你来干什么?还嫌祸害的人不够,快点滚!这个地方不欢迎你!”傅母语气很是不善,态度恶劣。   从日本飞往T市的飞机平安降落,宁歌早些时间就接到了君喻的电话,让司机开了车到机场接他。   君喻走出机场,一身黑衣衬衫黑色长裤,在走进走出的人群中很是显眼,偶尔低头瞟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径直坐上了车。   “快开车。”上了车,只说了这三个字。   一路上就再也没有说话了,车窗外的景色快速掠过倒退着   宁歌自然猜不透老板的心,也看不透他的神色,只得默默在心里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不要太坏才好。   何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漆黑无底,“我滚,我巴不得滚到天边去才好,我害人不浅,认了,没有良心,也认了,都可以认,你们都是圣母一般的人物,可是我母亲,她不该认的,也是不能认的,就请你们留些口德。”   “怎么留口德?她间接害死了君家老爷子,死了也是活该,犯下的错怎么原谅!”古淑敏没有说话,傅母倒是先说了,心中愤愤难平。   “你们够了!”傅施年下了病床,万分吃力地一步步挪到门口,他的腿受了严重的撞伤,额头满是冷汗,脸色疼得发白,可那声喝止却让人心惊。   傅母急忙上前搀扶着他,“怎么下床了?”担忧极了。   还没等他回答,走廊不远处就传来了一声极为压抑着某些东西的声音,“你们究竟还要逼她到何种地步?”   傅念晴心不觉一惊,循声望去,君喻一身黑色挺拔地站在那里,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君喻步步走来,眼睛里只剩下何姿了。   何姿见了他,走到她身前时,她开口问他,“我妈,是不是在地底下都成灰了?”   君喻该是怎么说的呢?看着她这副模样,“别听别人胡说,她挺好的。”   可是,这个挺好,是在哪个地方呢?   “听说天堂会有很多天使。”她呓语。   “对。”君喻握住她的手,凉得彻骨。   傅念晴看着君喻,像一朵枯萎的花,古淑敏注视着他们两人,看着儿子的这副模样,都是爱情里的疯子。   良久,她叹息道:“君喻,你也不小了,去找个好女孩结婚吧,生个孩子。”她没有看他,在看别处,眼神飘忽。   “别再让我这样的女人耽误了,背上骂名。”   她总算说出了这句话,残忍,但的确是真话,对她这样的人那么好有什么用呢?   君喻连眼睛都不眨地注视着她,“婚,你跟我结,孩子,你给我生,不然,我们就这样到老,我都是要和你在一起的。”   何姿总是无奈于他的坚持倔强,“我怎么跟你结婚?一个患了五年重度抑郁症的女人,我已经太不堪了,你没有看见过   我因为药物产生依赖而失常的样子,卑微到了极点,为了一针针剂药物,就像一具行尸走肉,要做什么都是愿意的,就像一个毒品上瘾的人为求得一包白粉一样。”   他有多么鲜亮令人羡慕的身份,高高被人仰望,别被她拖下去了。   第一次,她用一字一句的言语把自己的不堪拿出见了光,就像把她阴暗的伤口翻出给人看。   古淑敏,傅念晴和傅母听了,没有不震惊的。   傅施年凝望着她,眉眼里放了什么?沉痛,不忍,自责。   君喻听来,微凉的指尖抚上她的脸,擦了擦她的眼角,“我和你一样。”   “我们很相配。”   最后,何姿是被君喻牵着手离开的,谁的招呼也没打,其他的人都成了无关紧要的人。   当他们离开后,宁歌走了过来,代君喻传一句话,“先生说,要你们留点人性,把事情做绝了没好处。”   晚上,何姿的梦中迅速闪过很多画面,杂乱无章,黑黑白白,好多好多张的脸,似乎连每个人影都是重叠模糊的。   “你外婆让我们在一起,好好生活下去。”   “你母亲去了,世界可是干净多了!”   “若不是你母亲,君老爷子又怎么去去世!”   ······   两件手织的浅色毛衣,还有母亲的笑,出不去的铁门,刊登着君喻要结婚的报纸,扇了傅施年的一巴掌······许许多多,分也分不清,闪过的很快,直叫人发苦发酸,心口重得喘不过气来。   那里的人是她吗?是的,都是她。   醒来时,枕上都是打湿了的汗渍,额头时发冷的,天还没亮,她再也睡不着了,抱着膝盖在窗边做了半宿。   等到早上,君喻推门进卧室时,看到了落地窗边的人,很瘦,担忧地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不睡了?”   何姿干涩的喉咙发了声,动了动嘴角,“你从日本给我专门邮寄来的装在玻璃瓶中的空气和樱花,只剩下十四瓶,也不知到现在是否过期了。”   君喻的手在空中僵硬几秒,眼神复杂,开不出一朵花,“五年前的事你都想起来了?”   当医生给傅施年检查好情况后,走出了病房,门又开了。   何姿走了进来。   站在眼前,她的头发很黑,皮肤很白。   “五年前,你把我软禁在别墅里时,我想过从楼上跳下去。”   她都想起来了,掩盖了厚厚尘埃的陈旧往事又被从尘埃中重新挖了出来。   第一百三十章 一通电话 怎么面对他   再想起五年前,是该用什么词语去形容呢?每天的日子都很难过。   安雅提前约好了君老爷子在第二日早上九点在茶楼见面,还是很顾及着老爷子的喜好的,特意把地点约在了茶楼。   谁料,安雅在夜里气势汹汹地发了高烧,连夜请来了家庭医生,打针挂点滴,直到天亮烧也没完全退下去。   何姿担忧地在一旁照顾了整宿。   在十点时,放在床头的手机响起,发来了一条简讯,何姿随手拿起翻开查阅,当看到发件人和那条简讯时,眸底不由得有一瞬的黯淡,思了片刻,写了一条简讯发了出去。   不久后,君喻来了,当看到她眼底一层淡淡的青色时,心里是万分无奈的,“马上去睡觉。”带着微微的呵斥声。   她一定又是整宿没睡,君陌这些天也恰好出差了。   “不是很困。”她笑了笑,提起了几分精神来。   君喻瞧着她,半威胁地问道:“要我抱着你去睡?”   好吧,她不说话了,没好处。   “快去睡。”他催促道,牵着她的手,走向隔了几间房的卧室里,帮她脱了鞋,盖好被子,捂住她的一双眼睛。   “睡吧。”他的语气放软了许多,温温软软的,流淌着绵意。   一双宽大的手掌就覆盖在她的眼睛上,就一片漆黑了,什么也看不见,可她还是觉得这黑暗是温暖的,像春天花开一样。   过了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   君喻见她已经熟睡,静静地走出卧室,关上了房门。   之后一直在安雅的卧室里照顾着她,中午时分,安雅总算醒来,烧退了些,他立刻倒了一杯开水,扶起她的身子,喂她喝水。   “你怎么来了?”她很是有些虚弱,看到他,有些意外。   “来看小姿。”他淡淡回答道,一点点地喂她喝着水,速度把握得很好。   安雅听了很是欣慰,点了点头。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现在是几点?”   君喻低头看了一眼腕上佩戴的手表,“十二点四十四分。”   安雅听了脸色不太好看,有些不对劲,什么也没说,只说,“你去看看小姿吧,别管我了。”嘴角还是盛着浅浅的漩涡的,是在故作无谓。   君喻看了她一眼,放下水杯在床头,心中也是有这个想法的,“她喜欢踢被子,被子总是掉在地上,不知道现在被子是不是在地上?”   安雅听了,难得地笑了笑。   他转身走出了卧室,带上了房门,脚步渐渐听不见了。   她俯身拿了放在床头上的手机,打开了屏幕,越看脸色有些着急了,时间错过的太离谱了。   来不及多想,也不顾身子上残留的病痛,下了床,随便换了一件衣服就匆匆忙跑出去了,谁也没有告诉。   何姿太累,睡过了头,等到醒来时,表上显示的时间已是三点,暗自恼火自己的粗心。   “怎么不叫醒我?”她穿着拖鞋快步走出卧室,对坐在客厅里的君喻问道。   君喻闻声,转头望着她,放下手中的财经杂志,淡淡地笑了笑,“多睡一会儿不好吗?”   她望着他的笑,又看了看表上的时间,脑子里蓦然闪过什么东西,不容耽搁,急匆匆冲到了安雅的卧室中,里面已是空无一人。   “我妈呢?”她唤道。   她有些急了,总感觉还有什么事发生似的,不太好的感觉。   站在客厅落地窗前的君喻没有应答,他在接电话,回答的话极少,通话时间简短,脸色冷峻,神色低沉,周身气压很低,似是不妙。   与方才的他截然不同。   挂下了手机,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走到电视前,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条即时新闻,君氏创始人君老先生在十字路口发生了严重车祸,当场死亡。   这一则新闻的主持人严肃的播报声,恍若是一颗巨大威力的炸弹在客厅中轰然炸了开来,心顿时就坠落到深渊了,发生的实在是太突然的。   再看看君喻,他神色冷冽,阴霾笼罩,瞳孔里塞满了屏幕上那张现场惨不忍睹的照片画面,那是他爷爷。   最疼爱他的爷爷,如今一声招呼没打就走了。   平日里君老爷子身子不太好,他们想办法用更好的办法医治,不就是想让他活得更久一些,可是飞来横祸,谁算得清?   她轻轻地一步步走到他身旁,握住了他放在裤线旁的手,久久不说话,只是想把自己的温暖都给他,他的手,很凉。   此时,说再多言语,都是徒劳。   君喻侧目看着她,反握住她的手,“我们去医院吧。”   当说出这话时,他心里是何感受?必定是痛的,只不过把它们都深深地压在了心底,再如何,也要撑住不是吗?还要顾及他的父母亲,他们也是伤心的。   眼泪,注定是在他这里看不到的。   一路上,他开着车,没有说过一句话。   到了医院,她走在他身旁,陪着他一起走进医院,这座医院,此时看起来成了浓重的黑白色,就像是一滩黑墨在纸上晕了开来。   幽深的走廊上,何姿看到君遥背过身子面对着墙壁,脊背是无比僵硬的。   “我妈呢?”君喻走到他身后,压下了所有,沉声问道。   君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里面。”   那个里面,是哪里,谁都知道。   君喻站在房门外,推门走了进去,何姿站在外面,没有进去,隔着门看着。   太死寂了,什么都已经听不见了。   过了好久,古淑敏才和君喻一前一后走出来,古淑敏的眼睛通红一片,眼神悲哀,刚才一定哭过。   不知何时,安雅过来了,君陌也赶了过来。   古淑敏听见来往的脚步声,抬眸望去,这一看,眼睛里愤恨地不得了,“你还有脸来,你害死了我爸,你高兴了。”她激动地冲上前拽住她的衣领。   君陌急忙上前拦住了母亲,“妈,有话好好说,关安雅什么事?”   古淑敏此时恐怕连掐死她的心都有了,眼睛红肿,“不管她的事?爸手机里最后一条简讯就是她发的,是她要爸三点去茶楼,要不是她,爸好端端地怎么会遭遇上车祸!”   这一番沙哑的嘶鸣声悲痛不已,同时也充满了憎恨。   这番话在何姿耳朵里听来,心刹那间沉到了海底,脚步发颤地向后退了几小步,骨节发白。   怎么会这样?   君陌听了很是惊讶,不相信,急忙问安雅,“不是这样的,快说啊!”   安雅任由古淑敏撕扯着,也不反抗,也不辩解,半晌,干裂的嘴角说了一句话,“她说的没错,是我造成的。”   何姿站在君喻身后不停地摇着头,凝视着母亲,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这样的,不是母亲的错,不是,凭什么让母亲来扛呢?她心里痛苦地纠结着,在这个无比窒息紧绷的分秒里,又注视着君喻,到底该如何啊?   “是她,都是因为她,你爷爷冷冰冰地躺在里面,永远地去了!”古淑敏的反应很激烈,她也是情绪太悲伤的缘故。   君喻走到古淑敏身后企图让她松开手,“淑敏,别这样,人死不能复生了。”   可是古淑敏做不到这样想,她远远没有那么宽大,说出的话语依旧很尖锐,有时话语也是伤人赛过刀剑最厉害的武器。   何姿实在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这样下去了,她任性地冲动了一次,冲上前护住了母亲。   “你们别这样对她,她是无辜的,不是她的错。”她挡在母亲身前,保护了势单力薄的母亲。   古淑敏如今不知有多愤怒这对母女,自从他们来,君家就永无宁日。   她冷笑着,问何姿,“若是你母亲哪天死了,你会觉得不是杀人凶手的错吗?”   这话,说得太毒。   “妈。”她才刚说出这句话,就被君喻的一声制止住了。   古淑敏看着君喻,好在没说什么了。   “我妈妈不是杀人凶手,不是,我······。”她实在见不得母亲受苦,受骂,亲人是她的软肋,若是如此,她便越会觉得愧疚深重,有些话,几乎都要脱口而出了。   可是还没说完,就被安雅的一句话给打断了。   “你别管我,犯了错就是要付出代价的。”生生地喝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把它们断绝在了石头的罅隙中。   这句话一旦完整说出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里没有你的事,回去。”安雅冷硬地催促着她离开,眼睛一直紧紧盯着她,最后几乎是强硬地赶着她离开的,不想让她呆着这里。   君喻给宁歌打了一通电话,让她亲自开车来医院接何姿回去。   “你先去门口等,宁歌回来接你回去。”无论在何时,他还是没有忘记要把她安排妥当,这个场合,不适合她在场。   何姿尽管还是放心不下,可还是慢慢离开了,心里记挂得最多的还是母亲,不住地回头去看母亲,她站在原地,就好像是一棵紧紧庇护着她的树,一转头,眼睛里就什么都模糊了,低着头,用袖子遮挡住了眼睛。   她在台阶上坐了好久,吹着冷风,脸都是凉的,手脚都早已麻木了,往左走还是往右走,她一点都不知道,这道选择题怎么就那么难呢?两边都在生生地拉扯着她的身子,真的不知道。   一晚上,她都睡不着,母亲没回来,君喻的手机也不敢打,真的是怕他的声音。   凌晨时分,母亲回来了,迈着沉重的脚步,满脸憔悴不堪,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她站在房门口,心痛地看着她,想要开口去说什么,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怎么不睡?”安雅看见了一直站在原地的人,嗓音干涩嘶哑,好像许久未进一滴水。   何姿摇了摇头,走近了她,“妈,对不起。”话音沉重,像灌了重重的铅,还夹杂了万分的愧疚。   安雅扯动了唇角,揉了揉她的头,“都是妈做的,你有什么对不起的。”   她把一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再也不许她说别的了。   ······   一杯玻璃杯中的澄清水,几片白色的药片投入了水中,沉到水底开始迅速溶解开来,溶进了水里,再也看不见药片了,这水自然就带了苦涩的药味与满嘴的苦味。   傅施年一杯药,端起仰头喝完,面不改色,好似他喝的只是一杯普通的无味白水。   玻璃杯旁,还放着药片拆开后残留下的铝箔包装,治疗胃病的。   几天前,应了推迟了好久的身体检查,亲自去了医院,还凑巧看到了君家走廊现场发生的一系列事。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何姿见到君喻,是在两天后,他瘦了一些,其他的没什么变化,天塌下来,他都可以在之后依旧做到沉稳不变。   她见了他,因为心里放了事,所以面对他时的无措多了。   反而是在半晌之后,他先开的口,“我还好。”   他抚上她的脸,在她面前从嘴角露出了多日来未曾露出的笑,还是不想让她担心,“我本来想着今年和你结婚的,可是估计要推迟了。”   很无奈的样子。   提到结婚,何姿怅然了,会吗?   两日后,君喻回到了君氏工作,即使再累也要默默承担下去,需要他的地方太多,除了他还能是谁呢?   在当天的一则新闻采访中,他一身黑色西装,显得干练冷漠,十足的商场精英。   主持人在之后问了一个问题,“如果你最亲近的人做了一件伤害你亲人的事,你会怎么办?”   君喻思量了几秒,在镜头前回答道:“不会的,若是有,我是不会让它发生的。”   有时候,肯定的否决,又何尝不是在害怕,不原谅呢?可若是真的发生了呢?   一百三十一章 冷阳光 见不得君喻幸福   何姿在直播的电视上看到了君喻,也听到了他说的那句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坐了好久,双手蜷缩紧握着,骨节凸起,杯里的开水彻底凉透了。   那张脸,在眼睛里看来越发模糊了。   心里的那个死结该怎么办呢?似乎越来越重了。   君喻晚上回来,从背后抱住了站在阳台上的她,靠在她的肩上。   何姿感受到是他,心中一怔,甚至不敢用眼睛去看他,因为一旦看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罪来。   她失神了。   他看不见。   “我去给你热热晚餐。”她压低了声,转身欲要抽离他的怀抱。   可君喻哪里会肯,一直抱着她,“我自己来热。”   夜色中,朦胧月色下,她的眼睛在躲闪。   “发生什么事了?”君喻问道,蹙了眉头,略有些察觉了,不会一点不知道。   何姿摇了摇头,勉强地露出一抹笑,“没事。”   没事就好,君喻扣住她的后脑抱在怀里,在她耳边叹息道:“小姿,你不准有事。”   她闭上了眼靠在他的胸前,什么都不想去想了。   何姿一直陪在安雅身边,君陌对安雅的态度没有什么变化,没觉得老爷子的死是安雅的错,天灾人祸谁能阻止得了?   但关于老爷子的后事,君陌还是要帮忙的,安雅在名义在自然也要,可是她的前去除了带一脸憔悴回来,就什么也没了,何姿知道母亲又在外面受了委屈。   安雅说,要她完全站在这件事外,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何姿对她说,要她在家里避避,君家不欢迎她,何必要白白受那气呢?   安雅摸着她的头,笑了笑,说,没事的,只要她好就行了。   她仰头凝望着她,那是自己的母亲啊,为自己做了多少的事?   君老爷子葬礼那天,安雅一身简朴黑衣前去参加殡仪,回来时眼睛是红红的,头发略微凌乱。   问了她,安雅什么也没说。   何姿见了,负罪感很是深重。   整宿睡不着,碾转反侧,反复纠结着,紧锁着眉头。   在凌晨时分,她是不想让母亲再受这份罪的,她受得已经够多了不是吗?干嘛还要替自己背呢?   早上的餐桌上只有她们母女两人,君陌昨晚没有回来。   安雅为她盛了一碗粥,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两人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在吃完早餐,安雅收拾碗筷时,对她说,“有些事妈妈承认了,那就是妈妈做的,你不要再去说什么做什么,若是那样,妈妈就都白做了,会让妈妈在余生都在对你的愧疚中度过,一个母亲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给孩子将来的幸福,就是母亲的罪。”   将来的幸福,她和君喻就保住了,她很爱君喻,所以这样的事发生了就由她来承担。   何姿看着母亲,在阳光的斜射下,在发间发现了一根白发,妈妈已经老了。   她该说什么呢?所有想说的瞬间都被死死地卡在喉咙里了,如果说了,母亲就在她自己心中的牢笼中被囚住了,是余生。   她哪里敢呢?万万不敢的,纵使心中远不想这样的,可是也不得不这样了。   心口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三月,君喻因为集团里的一个项目洽谈,涉及金额条款不可小觑,需他亲自前往法国进行洽谈,所以他被临时派往了法国,去的时间不定,或长或短,因实际情况而定。   去的那天,君喻走得仓促,只在电话里和她告了别,并未送他前往机场,他还说回来会给她带礼物。   一架飞机,三万英尺高空,飞离了T市。   她挂下手机时,正推着购物车在超市里购买食材,周身嘈杂。   提着袋子回去时,并未在别墅里看到安雅,打她手机,显示关机,她以为只是暂时罢了,手机没电的缘故。   可是到晚上,安雅还没回来,手机仍然是处于关机状态,她还在等。   桌上的菜都凉了。   深夜,凌晨,安雅一直没有回来,手机关机,她开始觉得有不好的预感了,打了一通电话给君陌。   他叫她放宽心,不必担心,说不定在外有急事也不一定,工作繁忙也是有可能的,晚些说不定就好了。   何姿也只好往这方面去想了,给自己的心一个安慰。   可安慰也会有一个期限,到了第二天的晚上,安雅还是没有丁点的消息,她守在电话机旁一整天。   又打了一通电话给君陌。   君陌还是在劝她不要太担心。   可这次何姿不太相信了,“我妈妈究竟怎么了?”语气加重,质问道。   君陌的言语有些闪烁其词了,似乎有何难言之隐。   “请您告诉我,我有权知道。”她句句在理,势要知道事实。   君喻缓了几面,最后让她在家里等着,他马上回去。   挂下了电话,别墅里空荡得一片死寂,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坐在沙发上,耳朵里什么都不剩了,直到二十分钟后门外响起的汽车引擎声。   君陌看上去很是疲惫,手臂上拿着外套,迈着沉重的步子像他走来,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和她面对面。   “要喝水吗?”何姿望着他的坐下,开口问道。   君陌摇了摇头,“不用了。”   她停顿了好几秒,直接开门见山,“我妈去了哪里?”   君陌的手肘支撑在膝盖上,扶着额头,闭上了眼睛又睁开,尔后才幽幽响起了声音,竟有些沙哑,“我妈强迫我跟你妈妈离婚,我不同意,于是她不知将你母亲关在了哪里,只为了让我签下离婚协议书,若再不同意,她便不会让你母亲好过一天,我试了好多办法,都找不到她,她不知道在哪里?你母亲的身体不太好了,我怕她会难受。”   何姿听了,如今才得知此事,古淑敏竟用了如此强硬的手段逼他们离婚。   确实,母亲身体不太好,若是受了什么,可怎么才好?   “报警?”既然都不肯妥协,那就只好如此了。   “我想过,可是报警会让失态扩大,让你母亲陷入更大的流言舆论中,被恶言缠身。”   何姿没往离婚的路上去想,母亲为了嫁给君陌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可见她对他的情,如果离了,该是多么伤人。   她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不说话。   第二天,她亲自前往了君家老宅,却被拒之门外,被告知不见。   她等了好久,等到天黑,里面都没有再出现人。   事情陷入了僵化,仿佛只剩下签署离婚协议这一条路了。   连去了几天,古淑敏都没有见到,她看见了旭日东升,又看见了夕阳西下,感受不到一点的温度。   君喻的手机打不通,和他失去了联系。   她好像真的是孤军了,孤立无援。   第四天,她出了门,一辆黑色的座驾停在了她身旁,车窗被放下。   她见到了那张脸,清冷俊逸,得天独厚,傅施年也在看着她。   “上车。”他说出了两个字,一直在等她回应。   何姿是没有那个心思的,“不好意思,我还有事。”   “上车,你要是真的为了你母亲好。”他又重复了一遍话,盯视着她,准准地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弱点。   何姿不明,但听见是关于母亲的事,走到车子另一边,打开车门上了车。   能救母亲的,都是一根救命稻草不是吗?   和他共处一辆车内,她看着车窗外快速倒退的景物,心中千回百转。   傅施年也没说话,和她在车窗的一左一右,中间隔着冰凉的距离。   几十分钟后,车子驶入一栋坐落在海边的别墅,环境清幽,空气中隐约还能听见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他和她一起下车,跟着他身后走进别墅,进入书房。   傅施年的面前照例还是一杯咖啡,何姿面前是一杯温热的白开水。   “要说什么,就说吧。”她双膝合并,脊背做得挺直,坐姿端正。   傅施年轻啜了一口发苦的咖啡,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今天遇到你真是巧,多少天前我也见过你的,在医院里,当日君老爷子不幸车祸遇难的日子,你母亲承认并担下了所有,母爱真是伟大。”   他说了这么一句话,何姿紧紧看着他,她不傻,“你知道了什么?”   这时候,再打哑谜,不好玩了。   “你知道的,我也知道。”他也坦白地承认了。   何姿压下心口的一口气,声音平静开口问道:“你的条件。”   他若是不要什么,凭什么要对她说这么一番话。   “留在这里。”他的指尖反复摩挲着咖啡杯壁,在光滑的弧度轮廓上一擦而过。   “不可能。”她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根本无需去想,那注定是不可能的事。   傅施年的嘴角冷冷地笑了,不以为然,“如果将你害死他爷爷的真相说出来,你觉得他会如何?会对你如何?你不想让你母亲所做的事全都付之东流吧?”   他说得慢,但字字都有重量。   他把每个点都抓得很紧,确确实实地抓住了何姿的软肋。   是啊,她也同样在心底这样反问自己,如果君喻知道了,该怎么办呢?那成了横跨在他们之间的隔阂,很长很宽,有时甚至都不敢去想,会很不好就对了,到底会不好到什么程度呢?   那可是看着他长大,对他疼爱至极的长辈,就像她的外公,外婆一样,怎么敢说啊!   他要是知道了,该如何?   “我会帮你把你母亲救出,你该知道,到了现在没人帮得了你了,谁敢和君家作对?你母亲还能拖吗?”他一点也不急,一点点地在侵蚀着她。   在昨天,君陌还对她说,古淑敏那边传出了消息,安雅的情况不太好,若不快点给出答复,再如何就不敢保证了。   她心急如焚,可又无计可施。   何姿坐在沙发上,半片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身上,可她一点感觉不到温暖,反而还有透骨的寒意。   良久,她低了声质问他,语气凉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傅施年的一杯咖啡喝了大半,嘴角在笑,眼底却没有到达嘴角的笑,那只是一个表象,“我见不得君喻幸福,你说行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 捉迷藏 找不到躲的地方   何姿有时就在想,人碰上的难事怎么就这么多呢?一道道的坎,想过都不知道怎么去过?   她想着,要不要再去求求古淑敏,要她跪下来在地上求她也好?她都已经想到了这个份上了。   可是她可以这么去想,这么去做,古淑敏会接受吗?光是一想,机率就是渺茫的。   她母亲现如今不知在哪里?怎么样了?再也耽搁不起了。   何姿的眼睛沉沉地凝视着他,一动不动,“你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这是满满的嘲讽在其中,听来刺耳得很。   傅施年怎会没看到,可是他还在意吗?“出乎你的意料,也挺新奇的。”   若是不这样,怎么得到她?谈君子之风吗?   “你就不怕我什么也不顾,不顾你的威胁?”   傅施年十分笃定地笑了笑,似是咬定了她的性子,“你若是不想让你的母亲好过,大可以这么做,我是无所谓的。”   何姿是最讨厌这种感觉的,被一个铁笼死死禁锢住,可笑地扑扇着翅膀在里面挣扎着。   她要顾太多了,首先要顾及的就是母亲。   何姿僵直着脊背,从沙发上站起身,指甲甚至深深地掐进了沙发里,很慢很慢地转身走了出去,眼神缥缈了,一句话都没有说。   傅施年坐在她身后,看着她一步步走出门外,背影寂寥迷茫,一杯咖啡喝完了。   谁也没有去拦她,何姿看不清太阳,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   她又从兜里拿出手机,打给了君喻,仍旧是关机。   她无法做到原地等待,看见一丁点的光芒就拼命地想要去抓住,立即打了电话给宁歌,君喻此次出差宁歌并未同行。   “小姐?”宁歌接通了电话,疑惑地问出了声。   “君喻去法国哪里了,你快把地址发过来给我,快点!”她几乎是催促着,叫着她,一点时间也等不了了。   宁歌心里虽然不明,但君喻的行程是不能随便透漏出的,但何姿不一样,随即她就把君喻在法国的地址通过简讯发给了她。   何姿紧紧地握住手机,就好像掌心攥住了最后一丝光明,拼了命去攥住。   她立刻在最近的时间内订了一张从T市飞往法国的飞机。   除了君喻,她想不出来其他人了。   她一直在惴惴不安,至于到底在不安什么,她也不知道。   下午三点,她出发前往机场,每一分每一秒在她眼里都俨然放大了无数倍。   机场广播里播放出了登机的信息,充斥响彻在每个角落,地上的大理石板倒映出了每个人的倒影,人影都是扭曲模糊的,周身的人陆续拉着行李箱入安检。   她站在往来的人群中,拿着机票和护照也准备进去,谁料此时,兜里的手机响起,一遍又一遍震动着,久不停息,她打开接通。   何姿什么都没说,对方说的第一句话就让她彻底呆在原地了,顿时掉了魂,眼睛里的某些东西戛然碎裂了。   手机到底是何时放下的,早就不知道了。   周身有那么多人陆续安检,她就像是一个断了线的木偶娃娃,眼睛里有了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捂上了眼睛,纵使仰头仰得脖子都酸了,眼泪还是回不去。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呢?老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对她呢?连最后的一点光也收去了,在耍她玩吗?   身心疲惫了,实在是太累了。   飞机票和护照在她手里握得发皱变形了,机场大厅的广播内还在一次又一次地播报着。   最终她上了飞机,只不过这班飞机不是飞往法国的。   她坐在窗边,捂住了脸,埋在了膝盖中,不言不语。   方才医院里打来电话,说外婆急救送往医院,确诊为脑瘤,情况不容乐观,要她快些前去。   这一消息让她不堪重负的心上又狠狠地砸上了一块磐石,她恍若觉得天都黑了,白天去哪里了?   她下了飞机,匆匆忙忙赶到了医院,外婆的邻居正站在病房外,是他们发现情况不妙后把外婆送来医院的。   “我外婆她怎么样了?”她冲进医院,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的。   邻居看着她甚是为难,迟疑着,似乎不知如何去开口跟她说。   医生看见了她,问她是否为病人家属,要她跟他过去一起谈一谈。   何姿是挪着步子去的,坐在桌前,医生指着拍出的片子给她看,病人脑内的肿瘤已经危险了,发现的时间晚,再加上病人年纪大了,随时可能······。后面的话他没说,可是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她怔怔地看着那一张张黑白的片子,“有手术治愈的可能吗?”   外婆不能再发生事情了,她还要再多活几年呢,要是被母亲知道了,怎么受得了这个打击啊?   “国内还没有出现相关手术成功的病例,无人操过刀,风险系数高,不过美国在三年前出现过相关的手术成功的病例,是由脑瘤专家沃恩医生亲自操刀的,获得了史无前例的成功。”   何姿紧紧望着他,只要能救就好不是吗?“怎么可以找到他?”   医生也很为难,毕竟他与沃恩没有半点的交集,“他自从做完那个手术后就退出医学界了,销声匿迹,没有再从事相关手术医学了。”想来也颇为遗憾,那样有造诣才能的人怎么就退出医学界了呢?太可惜了。   沃恩,无从找起这个人,半点头绪都没有,怎么去找?   出了门,她不得已地又打了一通电话给宁歌,要她帮忙查阅一下关于沃恩的消息信息,最快答复给她。   宁歌答应了。   她走进病房,多久不见,外婆的白发又多了好多,皱纹加深了,躺在床上,失去了生气。   何姿颤着手握住外婆垂放在床边的手,那只手布满了沧桑,放在脸边紧贴着温度。   临近傍晚,外婆醒了,朦胧的眼睛看见了她,还是很虚弱。   “你怎么回来了?”发出的声音很轻,需要仔细去听。   何姿勉强地勾起一抹笑在嘴边,“想您了。”   “你这孩子,我好好的,这些就是小病小痛的,吃点药就不碍事了,你快回去吧。”外婆满不在乎地说道,是想放宽她的心,不让让她太过担忧。   何姿倒了一杯温开水,“我没什么事,来都来了,您要马上赶我走吗?”   “唉,真是的。”外婆拿她没办法。   她轻轻地扶起了外婆,喝了一些开水。   晚一些时候,宁歌把沃恩相关的资料发到了她的手机上。   她在手机上翻看了好久,仔仔细细地把每一条都看了。   整宿未睡,手术终究是越早做越好的,越拖情况越不乐观。   喂外婆喝粥时,外婆问她怎么不吃?她说,刚才吃过了。   她哪里吃过了,一天三餐,她能吃下去一餐就很好了。   多次发请求给沃恩医生,均了无音信,没有半点的答复,心中难免着急。   外婆也未必是什么都不知道,住不惯医院,几次想要回家都被何姿耐心劝说留下了,仍旧住在了医院。   隔天,何姿决定亲自前往美国纽约。   花钱请人暂时照顾外婆几天,她会尽快赶回来的。   到达纽约那天,天是灰蒙蒙的,笼罩着雾霾,整座城市都埋在雾里看不太清楚。   她按着资料上的地址,转了几班车,拐了好几个路口拐角,逢人询问了好几次路线,照着地图上的路线,七弯八拐总算找到了一栋庭院别墅前。   按响了门铃,在门口等了好久,等里面的人出来,不久,一个佣人开了门,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她的英语流利标准,提出想要见沃恩一面。   女佣摇了摇头,推辞这里没有沃恩,让她快些离开,拒绝地关上了门。   她孤零零地站在门外,确定地址是在这里,怎么会没有呢?   何姿没走,一直等候了门外的长椅上,啃着面包喝着水,一连两天,别墅里除了走进走出过那个女佣,没有其他人,门关得严严实实,女佣不止一次在赶她走。   所谓的沃恩,她没有见到过。   有一次,她看见一辆车迅速地从庭院后开出,她看到了驾驶座上坐着的人,分明和宁歌发来的照片上是同一人,沃恩是住在这里的,她急忙上前去追,匆忙之中崴了脚,脚腕处痛得厉害,没有追上,眼睁睁地看着汽车越开越远。   等了许久,无果,等待如此磨人。   站在街道上,一旁是来往的异国行人,只有她一人无助地站在原地。   她的脚腕处很疼,轻轻动一下就疼得钻心,她扶着灯柱,摇摇晃晃走进一旁的咖啡厅。   只要了一杯白开水,服务员亲切有礼。   见她独自坐在窗边,以为她是在等着什么人,怕她会无聊,递上一份报纸,好打发时间。   何姿微微笑了笑,谢谢她的好意。   服务员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又去干别的事去了。   何姿拿过桌上的报纸,随意翻开,可是这一翻开,就让她看到了头版上刊登的几张照片,关于沃恩前往餐厅用餐的照片,更让她感到意外的事,和他共同进餐的人居然是傅施年,两人看起来关系匪浅,很是熟稔的样子。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好像绕了一大圈都是徒劳的无力。   她费劲了心,费劲了力,居然发现自己一直处于玩笑之中。   想到这里,她笑了,冷笑夹杂着无尽的嘲讽,讽刺极了。   她看着报纸上刊登出的照片,越发觉得这是个玩笑。   国内又打来了电话,医生告知她外婆的病情需要快些下决定了,拖不得。   何姿挂下了电话,整宿坐在冷风吹过的台阶上,坐得全身麻木,天还没亮,就打了一通电话给傅施年。   电话才想三声,那边的人就接了起来。   她这才发现,原来说一句话出声是那么难,“告诉我,你的地址。”   话音夹在风里都是轻飘飘的,一吹就像烟尘一样散了。   傅施年告诉了详细的地址,语声清冷。   这通电话只有简短的两句话,就断了。   她起身在街边走了好长好久的路,若是不是一个好心的司机提醒的话,她想可能会步行跨过五分之一的纽约。   何姿到达那栋别墅时,太阳升得高高的,升到了她的头顶上,纵使她仰头都看不到太阳。   门口的人直接让她进去了,佣人在前带路,在书房门前止了步,示意先生在里面,让她进去。   她握住冰凉的门把手,打开了门,在落地窗前看到了傅施年。   他站在窗后,她站在门前,都站在出口的地方,出不去的出口。   死寂的静,谁都没有说话。   “求求你,让沃恩救救我外婆,她得了脑瘤,情况不好了。”她声音很平静,用上了乞求的句子。   何姿很少求过人,或者都不曾求过人。   傅施年转身看她,她的气色不太好,显得疲惫许多,“我为什么要帮你?”   她压下了所有,闭上了双眼又睁开,抛却了所有,“我答应你,留在你身边。”   熟不知,说出这句话,她倾尽了全部的力气,心都成了苦的。   她亲手舍了君喻,实在没办法了,还有什么办法呢?山穷水尽了,都走到了这步田地了。   难道要她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和外婆去吗?做不到,她做不到啊!   “只要你救救我外婆,帮帮我母亲。”她望着他,屏住气,努力把泪水逼回去。   傅施年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每一分神色,伸手从桌上抽了一张纸巾,慢慢朝她走去,纸巾轻轻触上她的眼睛,何姿移开了。   即使眼睛涨得酸痛,她也不眨眼。   生怕,生怕她一眨眼,有些东西就难堪地溢出来了。   她太倔强了。   “好。”他指尖拿着纸巾,残留着一丝晕开的水渍。   何姿点了点头,低下了头,冰凉的手掌抚上了额头,遮挡住了一双眼睛。   “今天就住下来吧。”傅施年看着她,眼神深沉。   “出租车还在别墅外,还没找我钱,我去拿。”她转身,手掌一直附在额头上,脚步摇晃地走了出去,此时脚腕上的疼还算得了什么呢?   出租车司机是个好心的人,一直等在外面,想着还没找她钱,当见到她走出时,把多余的钱塞到她手里。   “小姑娘,要珍惜每一分钱。”临走前,还好心地叮嘱了她一句。   她握着钱,握得死死的,蹲在墙边,双手捂着脸痛哭着,了无生息的。   泪水透过指缝生生砸落在地。   兜里的手机响了,响了好久,她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才接起了电话,压低了声。   “小姿。”那头传来了声音,温和平淡,她怎么会听不出来,只是这一听,她拼命地用手捂住了嘴。   “小姿,怎么了?这两天手机也不知怎地坏掉了,误以为打出的电话和简讯谁知都没发出。”他嗓音似流水清风,潺潺流淌着。   “发生什么事了?放心,我马上就回去了。”她没说话,一直都是君喻在说。   她捂住嘴,怕发出什么声音被他听到,心怎么会那么痛呢?   “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照顾好自己。”   何姿重重地点了点头,手机在手里握得很紧很紧。   “T市这两天会下雨,多添几件衣服,晚上不许蹬被子,别着凉。”他嘱咐道,不在她身边总也放心不下这些。   她一一重重地点了点头,泪水涌出。   “小姿,你等我回去。”末了,他很郑重地对她说了这句话。   何姿点不了头了,怎么等他呢?   “君喻,如果哪天我们两人玩捉迷藏,我躲的地方你找不到,你就别找了。”   这句话刚一说完,通话就断了,她的手机电量耗尽,陷入了黑暗。   第一百三十三章 没心 毁了她才甘心   孩童的时候,都喜欢玩捉迷藏,躲在某个角落暗处,心里期盼着大人不要找到自己才好。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何姿此时,又何尝希望君喻千万别找到自己才好,若是找到了,该怎么去面对他呢?连脸面都尽失了。   她蹲坐阳光找不到的墙边,手机不知何时掉落在了地上,悄无声息。   她双手捂面,缩成小小一团,衣襟处都湿了。   傅施年站在落地窗后,看向铁门外,墙边有一团小小的黑影,那点黑影就好像是一泼浓墨,黑得很。   不知天是否会可怜人,还是阳光的天上,不久后压满了厚重的乌云,下起了雨,下得不小。   傅施年撑着一把伞走出别墅,脚步走到了墙边,一把黑色的伞撑在了她的头顶上,隔开了雨。   何姿就蹲在雨中,全身都被淋湿了,却半点不在意。   他站在她身旁,低头看着小小的她,后背衬衫的大半都被打湿了,雨伞边缘的雨水接连不断地打落在他的衬衫上。   雨下得很大,他眸光幽深地望着她。   他蹲下身子,声音很缓,“我们进去,好不好?”   何姿从掌心中抬起头,望着下得密密的雨,不吭声,起身站在雨中,一步步在雨里走进去。   雨丝密密地打落在她的身上,头发脸上都湿透了,这样是不是就不会被人看出她的难堪来?   傅施年静静地跟在她身后,雨伞始终撑开在她的头顶,免她淋雨,凝视她的神情是无比复杂的。   何姿的脚腕处还在作痛,从未得到过妥善认真的处理,可在此时哪里还会感觉得到?   在经过草地时,不慎摔落在地,摔倒在积满雨水的地上。   傅施年脸色变暗,急忙丢掉伞上前扶起她。   她只是自嘲地笑道:“这雨下得真大。”   脚腕处淤青一片,她依旧也能笑着走下去,只是这笑太凉了,空空的什么也不剩了。   傅施年扶她回别墅,让佣人服侍她沐浴更衣,准备好医药箱。   他就站在卧室门外,湿透了的衣裤还没有换,没有离开。   佣人曾好心提醒过,他只是摇了摇头。   脚腕处的膏药是他亲自帮她抹的,给她上药时,何姿安静极了。   上完药后,何姿睡了,没有擦干头发,枕着湿头发沉沉睡去了,沾染着水汽的头发衬着她的皮肤白得像张纸。   傅施年就坐在床边,久久未离去,指尖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额头,生怕这只是他的一个梦。   手段卑劣又如何?能得到她才是真。   他不后悔,他们会好好地生活下去的。   傅施年将何姿的外婆从中国接到了美国,能更好地配合沃恩的手术治疗。   也实现承诺将安雅救出,凡是答应她的事一一都做到了。   何姿去医院探望外婆。   外婆握着她的手说,别为我白费劲了,生死都有定数的,逃也逃不开。   何姿挤出笑容对她说,你的定数还早着呢?   外婆是不想何姿为她的病如此奔波劳累的,纯属白忙活,甚至连手术都不愿做了,浪费钱。   是何姿劝慰了好些时间,才答应的。   沃恩出面亲自检查了她的身体状况,根据脑瘤的发展,决定下周一进行手术,拖延不得了。   何姿笑着安慰外婆说,一点都不疼,眼睛一闭上再睁开,就什么都好了。   她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可到真正做起来呢?手术都有风险,谁也无法预料手中中途之后发生的事,可是不抓住这个希望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由沃恩亲自手术,起码风险大大降低了许多。   她每日去医院陪外婆说话,说得大多是放松的话,傅施年则很少出现过在医院里。   有时回别墅,多是她已经睡着的时候,即使她没有睡觉,两人所说的话也很少。   外婆动手术的那一天,何姿几个小时都等候在手术室外,坐在长椅上扣着十指放在膝上,眼睛不时紧紧望着手术室,心中万分祈祷期盼,夹杂着些许的不安忐忑。   傅施年也来到了医院,陪着她一起在外等待。   这个过程是内心的煎熬。   漫长的几小时,手术室门打开,沃恩穿着手术服从里面出来,笑着宣布手术非常成功。   何姿听见这个消息,喜不自禁,一颗心总算搁放了下来。   傅施年在心里也是高兴的。   沃恩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欠了他一个很大的人情债。   之后的日子,何姿的生活里都在围绕着外婆,跑去医院的次数很多,会时常陪她说话。   外婆有时会疑惑地问她,“君喻呢?怎么都没有看见过?”   每每问到这里,何姿都会不觉侧过身去,随意地回答道,“他很忙,抽不出时间。”   “再忙都不能把你落下是不是?”外婆继续说道。   何姿该怎样呢?不做任何回应。   不是他把她落下,是她无情地把他先落下了。   待在别墅里时,她很少下楼,基本上都是待在房间里看书打发时间。   某天,傅施年看完早上的报纸后,放在了一边,临走去书房时吩咐佣人把那份报纸处理掉。   佣人点头答应了,刚转身回去时就被别人急匆匆地叫走了,暂时把这件事给忘了。   何姿觉得口渴,杯子里没有水了,打开门出了卧室走去楼下,经过客厅去厨房倒水。   在厨房外,无意间听到了佣人的低声议论声。   那两个佣人是中国人。   “哎,你听说了吗?名门君氏的君喻要结婚了!”她压低了声音惊叹议论道。   另一人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会?假的吧!”   “怎么不是真的,今早报纸都登了,拍到他母亲带着一个女人亲自去挑选婚纱喜饼,记者采访时也是这个意思,君喻还和一个女人一起进珠宝店买钻戒了。”摆上台面的证据分明已经确凿了,还不信吗?   “还真够快的,谁要是能嫁给他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她无限羡慕,感叹着。   “可不是吗?听说下旬就要举办婚礼了。”   “可他爷爷不是刚去世吗?”   “守孝三个月足够了。”   ······   何姿一句句听着,腿还在不在都不知道了。   她颤着步子走向客厅,僵硬地抓起那份早报,头版上就是关于君喻的新闻,大大的两个婚讯二字真的刺痛了她的瞳孔,成双入对的两个身影真是好看。   何姿一张张照片看下来,他没怎么变,只是要成为别人的枕边人了。   傅施年走下楼,一眼就看见了正在看报纸的何姿,伸手立刻想要抽回报纸,可是已经晚了,她都看完了。   何姿放下了报纸,只是笑着说了一句话,“这样也好,这样也挺好的。”只要仔细去听,里面有着颤抖的空洞,黑漆漆的。   这一晚上,她喝酒了,一个人坐在阳台角落喝着烈性的酒精,眼睛里是干涩的。   酒精一口口向下灌着,她觉得是无味的。   傅施年是想适当让她发泄的,可她如此,未免太伤身了,本就是一个不会喝酒的人。   走上前一把夺走了她的酒瓶,“别喝了,去睡觉好不好?”   她倚靠在栏杆旁,任由自己吹着冷风,衣衫单薄得很,傅施年刚给她披上的衣服滑落在了地上。   “睡觉,我怕。”她呓语地从嘴里说出这几个字。   傅施年蹲下身子,抱着单薄的她,“不怕,不怕,我在呢。”   何姿冷笑着,眼神迷茫缥缈,“你比睡觉更可怕。”   他轻轻安抚她的手僵硬了几秒,可还是没有放开她。   何姿渐渐地醉得昏睡过去了。   傅施年就这样抱了她好一会儿,深蓝色的天幕浸染了他的眼睛,看不见月亮星辰。   翌日,早上醒来时,何姿扶着额头觉得头痛得很,刚一转眼,就在床的另一半上看见了躺睡着的傅施年。   她心下一惊,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他,急忙拉着被子向里挪去,大半的被子都掩盖在了她身上。   傅施年穿着睡衣,她也穿着睡衣,这睡衣和贴身衣物不是她先前穿的,床上很是凌乱。   他醒了,睁开了眼睛。   “你昨晚怎么在我的卧室里睡觉?”她提出了质问。   傅施年望着她,瞳孔黑幽,“你醉了。”   何姿紧紧盯着他,指尖把被子拽得很紧,掐出了印记,“我们昨晚······。”   “若是发生了什么呢?”   “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你就不是人。”她说出口的话,太锐利了。   闻言,傅施年的脸色很难看,走到离她最近的地方,扣住她的后脑强迫她离他最近,“那要是君喻呢?你是不是就心甘情愿那样了?”   “他是不会的。”她被迫仰头看着他,回答的毫不犹豫,很是笃定。   这不亚于是在激怒他,“你以后都是我的了,碰你也是理所当然的,不碰你怎么让你给我生孩子?”   何姿听着这句魔咒,刺耳极了。   “昨晚就是碰你了,要不然贴身的衣物怎么换了?你以为躺在一张床上会纯睡觉?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天真了?不过你的身子可真软。”他嘲讽地冷笑着,嘴边说出口的话竟是如此残忍。   何姿半点都不想再听下去了,不敢再听下去了,倾尽全身力气甩开了他的手,逃开了他的身边。   一双乌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他,一双手似乎想要嵌进衣料中一般,“假的,假的对不对?”   傅施年闭口不说话,直直地看着她。   他越是不说话,就越是让何姿心中崩塌得丁点不剩。   何姿撕扯着他的衣衫,拼了命地蓄着泪想让他摇头否认。   “傅施年,你让我死了之后都无颜面再见他一面了,你没心!”她没有大吼大叫,发出的嘶鸣中却那么让人心痛。   他的手背蓦然砸落下她眼角的一滴泪,沉重得很,也灼人得很。   傅施年握着她的手臂不松开,心口哪里不痛呢?   “你这是要毁了我,才甘心啊!”她在他的耳边如此鸣道,就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捅进了他的五脏六腑,鲜血直流。   他爱她,真的好爱好爱她。   站在门外的祝夏端着温热的醒酒汤,隐约也听见了一些,万般无奈苦索。   先生的谎话,自从小姐到这之后,就越说越多了。   明明没有的事,干嘛要都揽到自己身上呢?伤人又伤己,小姐又该有多恨他啊。   傅施年狠了一回心,是想让何姿彻底对君喻死心的,都是要痛一回的,不是吗?   为了得到她,不择手段,卑劣的事他都做了,只求她能留在他身边,遭人指骂都不在乎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最后的 扬手就下起了雨   有时候会问,上天把人放到世上来干什么来了?   是来享福的?还是来受苦的,若是来受苦的,为什么还要造出人来?   人都说,五味皆尝,方不负这仅有一次的人生。   何姿和傅施年比陌生人还不如。   祝夏有时在心里问,先生这样做,长久下去该怎么才好呢?   有一次,她听佣人禀报说,每次端去的饭菜,小姐要么吃得很少要么一点都不吃。   她把这话原封不动地说给先生听。   傅施年听后久久站在没说话,半晌,说道:“让厨房做一碗红枣莲子粥,加些蜂蜜。”   祝夏记下了,斗胆地问了一句他,“您不是最爱小姐的吗?怎么伤了她呢?”   让两人之间的裂缝越来越大,以后缝合都缝不上的。   傅施年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影寂寥得很,双手插兜,“你下去吧。”他什么都没说。   祝夏觉得爱情这东西太难懂了,折磨人。   厨房里做了一碗红枣莲子粥,加了些许的蜂蜜进去,祝夏亲自端进卧室给她。   何姿坐在床边的地毯上,面无表情。   “小姐,吃一些。”她将粥捧在手里,劝她吃一些。   何姿没去看她,“放下吧。”   祝夏只好把粥放在她面前。   “去忙你的,别管我。”一说话,才发现她的嗓音沙哑至此了。   祝夏是不放心的,看了她好几眼,还是起身离开了。   那碗红枣莲子粥,她吃了,尽管吃得不是很多,不吃饭,哪里有力气去看外婆呢?   深夜,傅施年接到一个电话,挂下电话后脸色凝重冰冷,快步走出别墅,亲自开车驶出了别墅,未归。   何姿一早做了一些清淡的糕点,装在食盒中,准备外出前往医院。   谁知,被佣人拦住了,被告知,没有车送她前往医院,独自外出不太方便。   铁门上是密码锁,若是他们不主动打开,她是出不去的。   她蹲坐在台阶上,等了好久,始终没有看见一辆车,他们也始终不肯放她出去。   何姿万般无奈,囚于牢笼中飞不出去了,彻底被折断了翅膀。   第二天,在她想要去医院时,佣人以各种借口留下了她,她还是没有出去。   在看见祝夏后,她拉住她的袖子,淡淡地问道:“他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傅施年是故意不让她出去的,她岂会一点不知道。   祝夏心里是十分为难的,但还是安慰地回答道:“这些天外面不太安全,先生担心你,过几天就好了。”   她不知道这个几天到底是多少天,连去医院都去不成了。   何姿等了一两天,可是心里的不安说不清为什么会越来越重,就好像已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坐不安睡不好,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吓唬自己。   外婆不会出事了吧,不会的,手术都成功了,不是吗?   可如此在这里一直等待下去,她做不到。   跟祝夏说过,可她一直在安抚她。   一日下午,傅施年回来了,回来取一份文件马上就要离开,在他走下楼梯准备离开时,她在身后喊住了他。   “让我去医院看看外婆吧。”多少天了,她第一次开口跟他说话。   傅施年背对着她站着,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再过几天。”他没有答应。   何姿从楼梯口跑到他面前,站在他眼前,“你让我去看看她,不然她一个人就孤单了。”   傅施年这么近地看她,发现近距离的她又瘦了,比远远地看时还要瘦一些。   “你先照顾好自己,要是被她看见,心里又少不了要担心了。”傅施年凝视着她,语声里的冷硬少了很多。   说完,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欲要掠过她离开。   “我外婆,她很好是吧?”在擦身而过的那一刻,她出声问道。   傅施年的眼底暗了暗,“别担心。”只说了这三个字,沉甸甸的。   何姿看着他走开的背影,眼睛很黑。   一日三餐,她很努力在吃,就算是再不想吃,也还是强迫自己去吃。   她又等了两天,在他早上要出去时,让他放她出去。   何姿瞧出了些许的异样,“我外婆是不是出事了?”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小心试探性地问他。   傅施年该怎么回答呢?的确,她外婆出事了。   沃恩深夜打电话来告知他一个不好的突发状况,本来在外婆的手术过程中就发生了一个小意外,控制住了所以就没有对何姿提起,如今病情突然发生了恶化,令人措手不及。   何姿见他不说话,拉着他的袖子让他回答,他越是不说话就越是让她害怕。   “你让我去医院,快让我去医院看看她!”   她追着他追到了车旁。   不是傅施年无情,想着让沃恩快些找办法稳定住外婆的病情,不让她知道以免再给她增加负担,她如今若是看见外婆的模样,少不了心里又要难受了,没见到起码还会轻一些。   “带小姐回去。”他上了车,冷声吩咐佣人。   佣人赶忙拉住何姿的手。   车子徐徐开出了铁门,谁料,何姿胡乱挣扎开了佣人的禁锢,追在车后跑了出去。   佣人急忙在身后追赶着,若是发生了什么事,谁担待得起?   “快拉小姐回去!”傅施年眸光冷冽,吩咐着佣人。   “让我去见见我外婆,让我去医院。”她拼命地跑在车边,双手拍打着他的车窗玻璃。   傅施年心里哪里会不痛,见她这样?是万分怜惜的。   佣人在身后追赶着,即将要追上她。   车子越开越快,她追不上了。   可她倔强固执得很,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使劲推开拉着她的佣人,还想要去追。   “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佣人不敢置信地大叫道:“小姐!”呆呆愣在了原地。   何姿被一辆汽车撞倒在地,额头流出了鲜红的血,温热的,乌黑的发丝覆盖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脖颈上的玉掉落在地,被碾成了一片片的碎块,在阳光下闪闪发着莹亮的光。   何姿看着天空,好久都没有这么蓝过了。   傅施年像丢了魂一样急忙跑下车,从没见过如此惊慌失措的他。   “快,快送医院去!”他几乎是吼叫着,抱起了她沾染了血的身子。   何姿惨白的指尖拽着他的衬衫,那样无助乞求地看着他,“你发发善心,就当是可怜施舍我的吧。”丝絮般无力的话语,一不留神就断了。   傅施年的双手沾满了她的血,“我什么都答应你,你给我挺过去!”   堂堂几尺男儿,眼角何时竟有了湿气,抱着她,手掌都在隐隐发颤。   “快开车,快点!”他吼着司机,一遍遍久不停歇地和她说着话,只是让她别睡过去。   司机把车开得飞快,疾驰在马路上。   到了医院前,他抱着满身是血的她冲进了医院,“医生!医生快来!”   整个医院大厅内,一个清俊的男人失去了往日不变的镇定。   医生立刻跑了过来,让她把人放在急救床上,匆忙推往急救室。   傅施年一路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不住地说着话,企图唤醒她欲要沉睡过去的意识。   他亲眼看着单薄的她被推了进去,关上了最后一丝视线。   手掌沾染的殷红的血,看来可怖极了。   还好何姿伤得不是很重,大脑受到轻微的撞伤,身上淤青伤口居多,腿骨脱节。   算是万幸。   傅施年总算松了一口气,稍稍放下了心。   打了一通电话给祝夏,要她查清肇事车辆的详细信息,追求刑事责任,剩下的她应该知道怎么做。   祝夏在他身边跟了有些年头,怎会不知道所指什么意思。   昏睡了八小时后,何姿苏醒。   她刚一醒,就喃喃着要去看望外婆,不顾身上正在打的点滴和疼痛,任性地要翻身下床。   傅施年感谢她能醒来,其他的也就由着她了,扶着她的身子一步步走到外婆的病房。   推开了病房门,外婆醒着,躺在枕头上。   “是小姿吗?”她慢慢地唤了一声,很是虚弱。   何姿瞧着她,几日不见,憔悴了好多,“嗯。”   外婆高兴地笑了。   她走到床边,外婆听着脚步,看着她模糊的身影。   苍老的手颤颤巍巍地抚上了她的脸,小心翼翼的。   何姿覆上她的手,骨瘦如柴。   “瘦了,多吃一些饭。”外婆疼惜说道。   “嗯。”她点了点头。   “您要好好听医生的话。”   外婆心疼她,自己的身子自己还不知道吗?所剩时日恐怕不多了,留在这世上一天是一天,真的剩下小姿了。   “嗯。”   这次的对话不多,可是心里的滋味各种复杂。   两日后,沃恩摇了摇头,让他们进病房和老人说些爱听的话吧,有什么要说的一并都说了。   何姿一下子跌坐在床上,目光呆滞。   早上八点,她有多怕面对事实,就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外婆气若游丝地躺在病床上。   她颤着步子挪走到病床前。   外婆还是听得出她的脚步声的,知是她来了。   病房里死寂无声,笼罩着巨大的阴霾。   外婆还是在淡淡笑着,“我总算能去见你外公了,他也不会孤单了,只是老家书房里的字画晒不到太阳,茶花草叶没人打理了。”   她说得很慢,一字一字都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你外公最挂心的就是你的归宿,陪你过一辈子的那个人。”她费劲地伸出摸索着何姿的手和傅施年的手,把他们的手放在一起,重叠交付。   “你和他要好好地过下去,他是个不可多见的好男人,要珍惜他,将来有了孩子也就有了一个完整的家了,我和你外公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外婆最后嘱咐着她。   何姿看着傅施年的手,亲耳听着外婆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惊愕意外,外婆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呢?难不成她知道了什么?   外婆紧紧握着他们的两只手,不松开。   嘴角始终是挂着笑的,静好安稳,“我看见你外公来接我了。”她的目光望着某一处,仿佛看见了光。   何姿深深凝视着外婆,心中是沉重不堪的,压抑紧绷不已。   蓦然,外婆的手无力地垂落了下去,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彻底失去了生息。   她怔怔地望着外婆垂落下去的手,紧闭的眼睛,心里很是不相信,轻轻地用手叫了叫外婆,依旧没反应,急忙大声地叫着医生来救人,“医生,医生快来救救我外婆!她的体温还是热的,她还有救啊!”   她的眼睛很红,却没有泪。   傅施年心痛如绞地抱住了她,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   “你快让人来救救我外婆,晚了就不好了,你看她还笑着呢!”她拼了命在挣扎着,指着外婆的笑容给他看,慌乱不已。   傅施年怕她太激动会碰到伤口,怕她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何姿,你好好地活下去。”   这个打击太大了,她过于激动,昏了过去,脸色苍白。   醒来之后,她的眼睛一直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谁说的话都听不进去。   外婆的骨灰运回了国内,葬在了外公的旁边,她未参与。   精神状况不允许。   她几乎不太说话,坐在地上一坐就是一整天,傅施年很少出去过,一直陪在她身边和她说话,就算她一次也没有听过。   偶尔,她会端着玻璃杯里的温开水,在房间里边走边向空中扬着水珠,任由水珠落在自己的身上,喃喃道下雨了,天上下雨了。   傅施年会耐心地哄着她,偷偷地让人把玻璃杯换成纸杯,里面装了水陪她一起玩。   车闫见着何姿症状,私下曾偷偷地跟祝夏说过,小姐,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   祝夏摇了摇头,让他下次不准这样问,让先生听到就不得了了,小姐只是暂时性的。   只是她嘴里的暂时太长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坦言 你要信我   古淑敏那日在医院里亲耳闻得何姿亲口说出的那番话,回家跟君遥说了,君遥听完后,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许久没说话。   何姿觉得有些尘封的旧事有必要去揭开了,此时再瞒着他人,该是多么不公平。   祝夏拿了厚厚一叠文件走进病房,恰好在病房门口处看见何姿缓缓离去的背影。   当她走进病房时,傅施年不容拒绝地对她命令说,“悄悄派人去护着她。”   不让人在暗处护着她,怎么放心呢?   何姿出了医院,站在台阶上发了一条简讯给君喻,约他午后在林荫道上见面。   那条林荫道是她上一高时来回必走的路,两边种满了高大的香樟树,夏天在地上倒映着斑驳的剪影,脚步走过,身上都开了一朵朵金色的小花,她背着书包低头数着脚步慢慢走着,风一吹,可以闻见香樟散发的气味。   周身会有一些骑着单车衣角飘扬的少年,青春洒脱,随性不羁,女孩们成群结伴地走着,他们都在笑着闹着。   午后的林荫道很是安静,看不见什么人影。   她如今也在低头数着自己走过的每一步的脚步,但心境却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何姿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小何姿,当初的小何姿在她前面走得太快了,都看不见了。   她一步步走在林荫道上,在距离两棵香樟树时,看见了前面的君喻,他站在那里,身影修长挺拔,一身黑白,腕表折射着光,清隽疏离,像画里的人走出来一样。   透着阳光的雾气,他的轮廓有些模糊。   她在看着他,他也在看着她。   风轻轻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她的发丝飘扬拂面,散落在肩上。   君喻向她走来,指尖拂开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午饭吃了吗?”   何姿点了点头。   “上午,我去了医院。”缓了几秒,她开口说道。   君喻闻言,神色如常。   “我跟他说,我都想起来了。”   君喻没说话。   何姿嘴角挂着淡淡的弧度,至于那弧度仅仅只是表面还是掩饰,不得而知,起码有了些许的温和。   “你家里的人不要怪我母亲了,害死你爷爷的人,不是我母亲,是我。”她看着他,埋藏在泥土中的话终于说了出来,藏在遗忘中的话,总算见了天日。   君喻听了,指尖蓦然僵滞,抬眸凝视着她,那眸光很是深沉压抑。   “是真的,我没骗你,罪魁祸首是我,当年是我发了那条推迟赴约的短信,我母亲替我背了黑锅。”她的嘴角很淡,话说得平静。   风轻轻吹动着,她的话透过风硬生生地闯进了耳朵。   既然都说了出来,接下来会迎来什么,她都能一一坦然接受。   君喻怎样都没想到过会是这个答案,真正的人会是她,心里一时难以接受是肯定的。   他们都是自己爱的人。   何姿无所畏惧,徐徐将事情原本的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扫落了尘埃,沾染了旧色,带上了声音。   因为心里坦然,所以释然了。   “你要怎么对我,我都接受,不会让你为难。”各种结果,她都预料到了,不坏的,最坏的。   君喻眸子深沉地凝视着她,久久,周身的气氛令人窒息,最后,他只说了一句话,“回去吧,外面有些凉了。”   紧握着她的手腕,转身拉着她上了车。   何姿看他看不清,重复着他的脚步任由他拉上了车。   一路上,君喻没有看过她一眼,也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一举一动都和她隔绝了,单单看着窗外。   司机从没见过先生对小姐这样冷淡漠视过,仿佛当她不存在似的,平日里都是流淌着温情的。   何姿扣着十指放在膝上,指腹上印出了弯弯的一道指甲痕迹。   回了别墅,君喻吩咐佣人,带何姿回卧室休息。   他待在书房里直到晚上都没有出来过,也没有用晚餐,佣人不敢贸然前去打扰,怕会惹来先生的不悦。   晚上,君喻第一次没有去何姿卧室陪她睡觉。   佣人私下偷偷议论这两人的感情是不是出现了裂痕,先生不喜欢她了,要不然怎会这样疏离?   阿姨是个善良的人,不准他们私下这样议论,没少责备他们。   晚上,她端了一杯温热的牛奶走进卧室,劝她早些入睡。   “您别担心,先生明天就好了。”她善意地安慰道,不想让她太过伤神。   何姿淡淡地勾了勾唇角,很快就散开了,喝了一口牛奶。   “您是先生心里最重要的人,舍了谁都不会舍了您的。”阿姨也是过了大半辈子的人,这一点还是非常确信的。   说完后,劝何姿早些睡觉,也不再打扰她,转身离开。   何姿折着纸,一艘艘的小船折得很像,只要有水有风,它们就会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第二天早上,宁单因为担心君喻和何姿,亲自上门来看他们。   君喻能说话的人,只有他而已。   他来得挺早,轻车熟路,无需佣人带路,径直走进书房。   “整宿没睡?”看了桌角放着的一杯空咖啡杯,再看看他,心里有了数。   君喻站在他面前,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又发生了什么事?”宁单从小也是和他一起长大,能感觉出什么也是理所当然,恐怕这又是牵扯到何姿的事。   良久,君喻说话了,简单概括了事情,一笔带过。   宁单顿时了然了,心中也有意外,的确有些惊人。   他走上前,用手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人都已经去了,活着人才最重要不是吗?更何况小姿是无心的,怎能怪她呢?她心里也不好受,心里自责愧疚不比你少,如今如此坦然地跟你承认,她肯定也做好了任何接受的准备,离开一定是她想的最多的,她承受着比我们更多的事,其实,我们谁都比不过她,我们过得都比她好。”   “这些我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五年前,她为什么不跟我说呢?那么不相信我吗?”记得,他是问过她的,可她没有说。   宁单没办法去说什么,“或许她是有苦衷的呢?”   半晌,君喻走出书房,阿姨端着早餐准备送去何姿的卧室,君喻见了伸手接了过来。   何姿已经醒了。   见了他进来,抬眸望着他。   君喻从梳妆台上拿了一把檀木梳子,走上前来帮她梳着头发,手法熟练地帮她挽发。   何姿想着,男子中能有几个他?   绾好发,君喻端着粥放在她面前。   “出去多走走,外面的花都开了。”他淡淡地开口说道。   “飞鸟我也让人抱来了,它很想你。”   那只白色的狗长大了一些,仍是很乖巧,常常卧在原地等着她,从早等到晚,很有灵性。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不要放在心上了。”   何姿闻言,知他原谅了她,“谢谢。”很简单的两个字,却包含了太多无尽的东西。   “你本来就没做错什么,哪里来的谢谢?”他舀了一勺粥,吹凉,放在她嘴边。   她感动,低下了头。   若是五年前,她坐上了飞往法国的飞机,把一切都和他说了,后来的事会不会都不一样了?   喂她吃完早饭后,君喻捋了捋她额头的发丝,叹息地说道:“何姿,你要信我。”   他对她,妥协退步地太多,说到底,还是舍不得她。   飞鸟抱在怀里,比之前重了一些,它见了她也很高兴,不住地舔着她的手掌心,摇着尾巴。   她抚着它的皮毛,揉了揉它的脑袋。   拿出一些狗粮喂它,飞鸟吃得干干净净。   草地上,一人一狗,和谐得好看。   傅施年出院了,执意固执地不肯继续住在医院,让车闫办了出院手续。   傅母纵使心中担忧,也只好顺着他。   晚上,傅念晴回家吃饭,事务所的工作忙得很,好不容易有了空闲休息的时间。   晚餐过后,傅念晴和傅母坐在客厅内看着电视,边聊着天,聊天居多。   多是谈论着那天发生的事。   “真没想到,何姿竟然患上了重度抑郁症。”傅念晴吃着水果,开口说道。   “放心,这样有病的人还怎么嫁给君喻?传出去都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傅母信誓旦旦说道。   傅念晴想着,心里便觉得老天有眼,快意十足,何姿都这样了还怎么和她相提并论,万万比不上的。   “要是被外面的人知道了,指不定会怎么传流言?”   傅母可是巴不得这则新闻被传播出去,借助舆论的力量做某些事情。   “何姿成了这副模样,也不知平日里会不会做出什么荒唐的举动?可不要给君喻哥染上污点才好。”傅念晴话语刻薄,说出的话很是难听。   傅施年下楼拿一份遗落的文件,电视音量不太大,他恰巧听到了妹妹说的最后一句话,顿时,眼神变冷了,神色冷冽,走到沙发后严肃警告她说:“注意你的语言,别变成俗不可耐的人才好。”   傅念晴不懂哥哥为什么会警告自己,说出这样的一句话,但也不敢多说了。   傅施年转身走上了楼,不再去理会她。   ------题外话------   亲们见谅,字少,尽量多写些,科学化学方程式让我头大!背不下来!日日还要听写罚抄!   第一百三十六章 刨泥 挖出黑松露   T市天气逐渐变暖,花盆里的花都开了,掩在绿叶中或是仰头晒着阳光,朵朵慵懒惬意得很,何姿站在花盆前,低头认真地修剪着错综的枝叶,剪去枯黄的叶子,也不丢掉,直接放在了泥土上。   落叶归根,不是吗?   一盆盆的花朵被修剪得很是精神,在阳光下泛着晶亮的光,绿油油的,生机勃勃。   飞鸟吃饱了狗粮,伸了伸懒腰,懒洋洋地卧在她的脚边,不肯走开一步,有时用脚尖点一点它的身子,它才会懒懒地挪一挪肥肥的身子,就是是不肯动,舒展着毛发晒着太阳。   君喻说,这只狗吃得多,变得越来越懒了。   她掌心的狗粮没少过,一天喂五次,似乎很喜欢看着它吃东西的样子。   君喻看着她喂狗,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小心它撑着。   这狗吃得多,也不运动。   何姿看着掌心里的狗粮被狗吃完,淡定地回了他一句,飞鸟消化快,喜欢吃。   闲暇时,她坐在摇椅上看书,狗就卧在她的脚边,一声不吭,昏昏欲睡。   君喻每每看到这个画面,心里平静万分,眼睛就移不开了,很喜欢看她。   一个女人吸引男人的,面貌和身材是次要的,若是作为主要的,那男人也就不值得去看了,因为它们始终有一天会衰老松弛,失去年轻时的光泽亮丽,气质内涵恐怕才是最为长久以至于一生的,那些会宛如一杯清茶在岁月中永不失味,足以维系一生,世上再不会找到第二个人能够代替。   何姿上学时,和同学一起走在路上,身边不时会路过其他年级里的男孩子,那个同学会很兴奋地跟她说着哪个男孩更为帅气好看,再询问何姿的感觉,她会很迷茫地转头去看那人的背影,半点没记住那个男孩的脸,无从说起。   她那时觉得自己长大后,要嫁的人不是帅气的,而是有气质内心的,一个好看的花瓶无半点实际用处。   遇上君喻后,她觉得什么都圆满了。   何姿看着书,一杯冒着热气的花茶不知何时已放在桌上,阳光中都弥漫着花的清香,很是好闻。   低头看书久了,脖颈难免会觉得酸痛,向后仰靠在摇椅山,一双温暖的手掌轻轻抚上她的肩膀,不轻不重地为她缓解着酸痛。   “好些了吗?”君喻站在她身后,她的头靠在他的身上。   “嗯,好多了。”确实不怎么酸痛了。   “休息一下。”看书的时间长了,会累。   何姿听了他的话,合上了书放在一旁。   飞鸟总算动了动身子,毛绒绒地缩成一个白球窝在她的脚边,眯着眼睛舒适得很。   阿姨经过客厅时,透过落地窗看见了花园里的他们,露出会心一笑。   一日三餐,都是君喻亲自下厨做的,厨师每日清闲得很。   餐桌上的饭菜换着花样做,烘焙的糕点也按照她喜好的口味,他对美食的要求极高。   某一天,买了一个松露蛋糕,何姿很喜欢吃,吃了一大半。   君喻便开始在菜谱上研究起做法来,做了好几次都觉得味道达不到要求,最主要的原因还出在松露上,决定亲自去挖取新鲜的松露,当即便让宁歌查了T市种植松露的地方。   好在,T市真的有这样一个地方,在郊外清静之地,风景空气很好,融入大自然。   他是想带何姿一起去的,去郊外走走也好。   何姿得知,点了点头答应了,还没亲眼见过松露是如何在土中挖出的,心生好奇。   他为何要去挖取松露,她是知道的,还是因为她的原因。   第二天早上,君喻亲自开车和她一起去了郊外,路上发着朦胧的薄雾,散着微微的湿气,君喻为她加了一件衣服,郊外比城里的气温要低一些。   开出城市,沿途的风景越来越漂亮,远处的山坡上,还可见葱绿的灌木草叶和星点的花。   不见什么人,只有他们一辆车徐徐开着。   君喻让她再睡一会儿,离到达的地方还早,何姿却摇了摇头不肯睡,错过风景觉得可惜。   她一直都喜欢这样的风景,不是吗?安静平和,自然随性。   车开了几个小时,挖取松露的园子终于到了。   有人已在外面等候他们,为了给他们带路。   君喻给何姿打开了车门,牵着她的手下了车,细心地将外衣上的两颗扣子扣好。   园子的负责人友好地和他们打着招呼,露出微笑迎接。   君喻始终牵着何姿的手,淡淡地和负责人简单地说了几句,嘴角有示意性的笑。   负责人在前面带路,引领他们进入园子,园子很大,宽阔的黑色土地上一片空旷,空气中隐约能感受到些什么。   “那边的是黑夏松露,这边这块是佩里戈尔松露,原产地是在法国,我们这里培育地也很好,如今可以挖取了。”负责人一一介绍道。   身后有人牵着一只雌性猎犬,专门用来在泥土中采集松露的。   在法国,人们习惯把母猪当作收获黑松露的得力助手,母猪的嗅觉极其灵敏。在意大利,人们更喜欢用经过训练的雌性猎犬来寻找白松露。通常,猎犬会用它的爪子在松露所在的位置上做个记号,等主人来后用小耙子小心翼翼地从土壤中将珍贵的松露挖出来。   采集的方法都很有趣。   何姿转身恰好看见了那条猎犬,毛色黝黑。   她忽然觉得有些庆幸,轻轻地对站在身旁的君喻说道:“幸亏今天我身上没带狗粮。”   “怎么了?”君喻问道。   “听说,在寻找松露的前,通常不给猎犬吃东西,这样猎犬为了换取食物作为奖励,会更加努力地去寻找松露,它现在一定很饿。”她之前在书上看见过,怕狗的鼻子太灵敏,扑到她身上找狗粮。   君喻笑了笑。   负责人和手下的人都离开了,留下一条猎犬帮助他们寻找松露。   何姿觉得跟着狗寻找松露是件生趣的事情,没干过。   猎犬摇着尾巴,一步步在泥土上走来走去,不住嗅着什么,用前爪刨了刨泥土,转头走开了,又去了别的地方。   君喻在狗刨过的地方轻轻地挖了挖,挖出了松散的泥土,在下面果然找到了松露,黑色的。   “找到了。”这种感觉很是新奇。   何姿看着找到的松露,嘴角露出了笑。   跟在猎犬的后面,总能轻而易举地找到松露,放在篮子里。   和猎犬熟了一些,何姿胆大地伸手揉了揉狗的脑袋,又想去揉第二次时恰巧被君喻看见了,君喻握住了她的手,不松开,“胆子挺大,不怕它咬你?”   这话说起来,有微微的责问声,猎犬不安全,谁能保证不发脾气?   何姿不敢去摸了,怕会迎来她的不悦,心中难免失落。   猎犬很辛苦。   采集了一些松露,便没有再采了,足够了。   黑色的松露很是新鲜,刚从泥土中挖取出来的,夹杂着泥土的丰润。   自己挖出的和市场上买来的,一点不一样。   回去后,君喻利用材料做了松露蛋糕,做好了给她吃,“怎么样?好吃吗?”   何姿吃了几口,嘴里的味道越发挑剔了,但觉得好吃,笑着点了点头。   梅婧时常羡慕何姿有口福,想吃什么都能吃到最好吃的,有个人亲自为她下厨。   现在男人能做到这样的,还有几个人?   很长时间没在一起聚一聚了,韩逸做主请大家晚上一起吃顿饭,以解惦念。   君喻问了何姿的想法,她愿意前去。   晚上,君喻踩着准确的时间走进包厢,时间不多不少,不早到也没有晚到。   他们倒是都来得挺早的。   见了他们进来,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梅婧让何姿坐在她身旁,拉着她说着什么话。   君喻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放在她嘴边,让她多少喝一口。   宁单,韩逸不时和君喻说着话,君喻的余光依旧在何姿身上,注意着她。   伸手从果盘里拿一个桂圆,剥了皮,放进她嘴里,手掌一直停留在她嘴边,待她把核吐出来。   菜开始上了。   何姿想去盥洗室,开口和君喻说了一声。   起初,君喻是想和她一起去的,可梅婧说让她陪何姿去,君喻看了看何姿,也就答应了,让她们早去早回。   包厢里顿时只剩下他们三个男人。   韩逸不时和他说着话,有时话说得太快,难免会口无遮拦,待说出口后再回过神来,已经晚了。   “最近T市出现了一个新的传媒集团,崛起的速度很快,在媒体中迅速打开了知名度,后来我才知道幕后操纵人是施年,怪不得。”   他本是无心的一句话,话语声刚落下,宁单就在桌下狠狠地踩了一下他的脚,毫不客气。   小心翼翼地看着君喻的脸色。   傅施年这个名字,在君喻这里提不得。   韩逸还没反应过来,瞪着宁单不明疑惑。   君喻轻啜了一口清茶,没说什么,脸上看不出不对的地方来,捉摸不透才更叫人不安。   半晌,“我不认识他。”他话音很淡,音调平平。   他们生来就只能是敌人,不是他死,就是他亡。   以后,他和傅施年见面,好不了。   宁单庆幸何姿没在这里。   第一百三十七章 邀宠 你安分些好不好   何姿回来后,君喻的神色与之前无异了,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细心地为她擦了擦手心,暖了暖手。   宁单私底下暗暗跟韩逸使了使眼色,要他注意些自己的言语,若是惹到何姿就不好了。   “怎么回来的这么慢?”他嗓音温和,理了理她散落在肩上的发丝。   慢吗?她抬头看了看他腕上的手表,不过是过去了七,八分钟了而已。   “七分三十五秒。”君喻说了一个准确的数字,分秒不差,她离开的时间,他看得精准。   “慢吗?”她看着他。   君喻对视着她,指尖抚上了她微凉的脸颊,唇角轻启,“慢,一共过了四百五十五秒。”   就是这样简单,毫不掩饰的话语,让何姿嘴角淡淡地笑了。   一顿饭,他们吃得很随意,不时地聊着天,不掺合其他,随性地笑着,不必去掩饰伪装什么。   看着君喻和何姿能这般恬淡相处,他们见了也不免心中生出许多感慨来,真不容易。   饭后,君喻看了看时间,不早了,到了何姿该睡觉的时间,便不再待下去了,和他们告别离开。   梅婧还不舍得何姿,但更不舍得让她累到,笑着挥了挥手和她告别。   待到君喻走后,梅婧站在前面不远处,宁单和韩逸站在青石台阶上,夜风徐徐吹着。   宁单沉吟,话语在空中飘荡,“君喻和傅施年不熟。”   韩逸侧目看他,宁单的面部轮廓在夜色中有些模糊,心里暗暗想了几个回合,便捉摸出些意味来了。   久久不说话。   君喻的车在路上开得沉稳,车内放起了柔和的钢琴音乐,提琴穿梭其间,很是静心。   车子驶回别墅,灯光刺眼。   何姿刚入家门,飞鸟便朝她跑了过来,很是亲和高兴的样子,一直舔着她的掌心,想和她亲近。   她揉着它的毛发,嘴角露出了笑。   君喻站在一旁看着狗的动作,语气不详地凉丝丝说道:“它很会邀宠。”   何姿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带着淡淡的笑。   他在和狗生气吗?   “快去洗澡,累了一天了。”君喻提醒她说道,一把抱过了卧在她脚边的飞鸟,若是不把它抱走,不知道它还要黏她多久?   何姿笑着,如山头上迎风摇曳的栀子花,素雅纯净,揉了揉飞鸟的脑袋,便上楼去了。   君喻抱着狗,掌心覆上狗的脑袋,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启声说道:“你安分些好不好?”   飞鸟呜呜了两声,甩了甩毛绒绒的脑袋。   飞鸟越来越懒了,身子胖了,又不喜欢动。   何姿也不太喜欢动,若是没事,她基本是不出家门的。   一人一狗,喜欢吃东西,喜欢待在一个地方待上好久。   君喻必要时会外出,君氏集团少不了他,重大决策,发展动向都需要他来做出决定。   何姿欲要带着飞鸟外出打疫苗,阿姨这次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让她外出了,万一再发生什么事谁担待得起?远远得罪不起先生。   立刻打了一通电话给君喻,被告知让何姿亲自来通电话。   君喻也不是一定要她待在家里,不准外出一步,她若是真的想出去,君喻还是会答应的,只不过前提是一定会派人在身旁保护。   得知她要带狗出去打疫苗时,他是想马上赶回来陪她一起去的,可却被何姿拒绝了,太耽误他的工作时间了,无奈,君喻打了电话给梅婧,要她前去陪陪何姿。   梅婧自然是很愿意的,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准时开了车去别墅门口接何姿,在她出来后上车时,梅婧看见了她怀里的那条狗,雪白雪白的,很是可爱。   君喻真是肯下工夫,给何姿买了一条狗。   “狗长得真可爱,叫什么名字?”梅婧笑着透过后视镜看着那条狗。   “飞鸟。”何姿开口回答道。   不得不说,这名字取得有意思,狗叫飞鸟,飞得上天吗?   到了地方,坐在长椅上等待着,很多人都是和她一样来带宠物接受疫苗的。   到了她,她抱着飞鸟一起进去,当一根针管打在飞鸟身上时,何姿早已撇开了脸,不敢去看,紧紧抱着飞鸟发颤的身子。   它一定很疼。   梅婧看着她的反应,得知她心疼了?手掌轻轻附在她的肩上,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她。   疫苗打完了,何姿把飞鸟抱在了怀里,当走到外面时,从兜里拿出一袋的狗粮,倒在手里给它慢慢吃着,算是给它的补偿。   飞鸟很爱吃狗粮,只要一吃就什么都忘了,摇着尾巴显得精神。   何姿见状,淡淡笑着说道:“它不疼了。”   梅婧点了点头。   离开了医院,梅婧前去停车场开车,本来是想带着何姿一起去的,可是何姿要站在原地等她。   梅婧拿着车钥匙快步走向了停车场。   见她走远后,何姿朝反方向的路边走去,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座驾,车窗紧闭。   站定在车窗前,伸手敲了敲车窗,静静等在外面。   车窗降下,里面露出了祝夏的脸,她充满了敬意地唤了一声,小姐,同时,还有几分被抓住的不好意思,被小姐发现了。   “是他叫你来的。”她站在车窗边上,目光波澜不惊地注视着她。   祝夏点了点头。   何姿能感受得到身后有人跟踪,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她。   “回去吧,告诉他,不需要。”她移开了眼睛,语声虽轻,却透着决绝,很坚决。   说完后,便不多做停留,准备转身离开,身后祝夏立刻打开了车门,一声唤住了她,话到了嘴边好几次都没说出口,“您能不能去看先生一眼?”   这话小心翼翼。   祝夏想,若是小姐能回去看一眼先生,先生会很高兴的,病就会好得快一些。   何姿头也没转,也不说话,抱着飞鸟一步步越走越远了,答案显然已经显而易见了。   祝夏的无力感太大,做不了什么?只剩下眼睁睁了。   梅婧把车开来,下车帮她抱着飞鸟,待她坐好后,才将飞鸟放在她身旁,放下时叹息道:“它吃得真多。”   继而又羡慕地看着白团团的飞鸟,感慨道:“能吃是福。”   接下来本来计划要和她一起去老店里吃甜点的,谁料半路打来了一个紧急的工作,把这个计划泡汤了。   梅婧别提多么恼怒了,失落感随之而来,白白浪费了这个好天气。   何姿倒是很平常,劝慰她说以后有的是时间,不急在这一时。   梅婧的怒气这才慢慢地熄了下来,拍了拍方向盘,不情不愿地把车开向反方向。   赶往公司拿了一份紧急文件后,去了天辰房地产,洽谈合约急需这一份文件。   梅婧下车去送文件,嘱咐何姿好好在车里坐着等着,她很快就回来了。   何姿点了点头,安静地坐在车里。   飞鸟吃饱了,又开始昏昏欲睡了。   过了好久,梅婧都没有回来,想打电话,却发现自己没有手机也不知道她的手机号码,无从打起,贸然上去,怕会给人添麻烦。   她不能在车里一直坐下去,下了车在车边等着,远远望着公司大门,始终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梅婧被老总临时拉下一同参加这次洽谈,时间会有些长,想要出去跟何姿说一声,奈何都出不去,心不在焉地听着枯燥乏味的生意利益合约。   天辰房地产的估算会计都是由专业的会计事务所负责的,傅念晴作为主要负责人,负责天辰这一块。   一大早来,一直谈到现在才离开,一路上,不乏有许多员工和她点头示意,笑容浅浅,很是讨好,最大的原因就是她的地位背景和出色才能。   众星捧月般的日子,她过得多了,众人羡慕的光环,也在她的头顶上占据了好久了,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她穿着黑白干练的职业装,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一副事业女性的果断形象。   出了公司大门,前去停车的地方,没曾想,她会在这时候遇见何姿,会如此凑巧,总是能一眼最容易看到她的身影,通过身影知道就是她。   何姿也见到了傅念晴,该如何?起码是躲避不了的。   傅念晴望着她,思了片刻,抬步朝她走来,高跟鞋的声音听来刺耳得很。   她视何姿为死敌,同一片地方,容不得一起呼吸空气,有了她,就一定不能有她。   “你怎么在这里?”她问道,语调上扬。   “等人。”何姿回答得轻描淡写。   “那你可要小心些,不要做出什么异常的事来才好。”傅念晴意有所指,说得很是嘲讽在内。   是在指什么,何姿心里清楚,“谢谢。”   “不谢,你只要不让君喻哥难堪,让他沦为他人的笑柄,丢尽他的脸,就很好了。”她说得话半点不客气,难听得很。   傅念晴太卑劣,把这些当做锐利的剑去刺伤别人。   “嗯。”何姿无心去和她计较,没有太多的意义,她也是个可怜人,爱情里的输家,却还可怜地觉得自己会有胜利的机会。   她纯属在自讨无趣。   “你的抑郁症治好了吗?”末了,她开门见山地问何姿,居高临下,语气不屑,这个问题显然是最伤人的。   谁料,话音刚落下,一道阴厉的责骂声应声顿时砸落在她的头上,“住嘴!”气势不容小觑,让人刹那间哑了声。   不知何时,傅施年站在了傅念晴身后,脸色冷冽,冷漠地难以接近,令人忌惮十分。   “你有什么资格说她?这些话是在侮辱你自己,低俗不堪!”傅施年此时哪里还当她是自己的妹妹?   第一百三十八章 深夜 一碗面也是幸福   站在原地,傅念晴几乎以为是自己是在做梦,若不然,哥哥怎么会说出这样难听的话来?   在光天化日之下,更何况还是在何姿面前,让她颜面往哪里搁放?简直难堪到了极点,半点情面都没留。   她不相信地转头去看哥哥,陌生得很,“哥?”   她哥哥居然为了何姿这样对自己说话,凭什么?   傅施年一步步走来,面无表情,“你何时这样尖酸刻薄了?”   傅念晴的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何姿,“你为她说话?我是你妹妹!”她的手指不敢置信地指着何姿。   他看见她的指指点点,毫不客气地打落了她的手指,“你的礼貌都学到哪里去了?”   傅施年生气了。   傅念晴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哥哥为了区区一个何姿对她反目,“她是你的什么人!”   何姿站在她面前,神色淡淡的,白色的衣领衬得皮肤很白,几乎是透明的,看着她,眼眸里波澜不惊,没有半点挑衅得意的意味,仿佛此时一切都与她无关。   傅施年的余光是在注视着何姿的,怕她会受到伤害,他的步子站在她的前面,何尝不是对她无声的一种爱。   他看着傅念晴,嘴角露出冷笑,似是嘲讽,“在美国,你不是企图在别墅里找到某人吗?千方百计问我的问题,如今答案就在你面前了。”   这一句不亚于晴天霹雳,傅念晴怎么会不知道他所说的是什么,震惊得看着何姿,不敢置信,步子向后退了几步,摇着头,“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   千想万想过傅施年的神秘女友,万万没想到是何姿,打死都想不到。   君喻爱她,她哥哥也爱她,何姿到底有什么好的?他们都入了魔怔一般护着她,轻易地就夺去了她所爱的人的爱。   她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罢休呢?   平日里何等果断干练的人,遇上了这种事,眼睛红了。   “你和君喻,都被她蛊惑得傻掉了!她到底是什么转世的!”她的人生里为什么总也甩不掉何姿,只要她在,她傅念晴就注定得不到想要的幸福,如今亲情都被她分得散了。   屏着气,愤恨地瞪着何姿,大叫着,失去了往日所维持的仪态。   不敢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否则她在何姿面前最后一点尊严都消失殆尽了。   转身,跑走了。   何姿凝视着她跑开的背影,对站在身旁的傅施年说道:“去看看她吧。”   他没有去追,留在了这里,低头看着她。   多日不见了。   良久,他似在心里徘徊了好久的话说出了口,“最近,饭有没有好好吃?觉睡得好不好?”   问出口的话,很平常,却是他最牵挂担忧的事。   何姿没有看他,眼底投下了阴影,“你别让祝夏跟着我了。”   他放在西装裤边的手里握着车钥匙,欲要伸手去理一理她凌乱的头发,却始终没有出手,就怕引起她的不愿来。   让祝夏跟着她,一方面是不放心她的安全,另一方面也是存了私心的,想知道她每天的事,哪怕很微小也好,生怕她离自己会越来越远。   “跟我回家,好不好?”他的话语格外温存,仿佛话语上都镶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何姿缄默不语,不点头也不摇头。   “厨子做的桂花糕,你最喜欢吃,西湖醋鱼里没有鱼刺了,你喜欢的碎花方格桌布晒到了太阳,我常常做梦梦到,你坐在桌旁捣鼓着花瓣,对着我笑,那笑足以让我欢喜得从梦里醒来。”   他恍若沉浸在那场梦里,言语静静。   何姿闭上了眼,冷漠地说道:“可那不是我的家,也没有我。”   傅施年依旧在笑着,其实哪里是家都不重要,哪里有她哪里就是家,不是吗?要不然,他连家的方向都找不到。   “哪里有你,就有我。”   “施年,你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我们都不再年轻了。”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太多无奈酸涩,徐徐说道。   他们真的不年轻了,年轻的时光早过了,她早已不是背着书包捧着书走在校园里的人,他也是成熟沉稳的成功男人,再纠缠下去,时间都要白白过去了。   傅施年摇了摇头,他不不肯的,“我对你,做不到,有时连我自己都恨自己放不开你。”   外界都传他冷漠残酷,一语定江山,只顾自己最大的利益,商人不就是这样的吗?所以商场上分外风光。可换到了情场,他步步妥协纵容,却看不见风光。   “你过得不好,我过得也不好,我至今都不明白我外婆临终前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样你也还是坚持要这样吗?”   他怎么就不放了她呢?   “我曾想着,就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也是爱着你的,所以我是绝不会放手的。”他这话,说得太决绝,不剩下一点的余地了。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   他们都是彻头彻尾的傻子,一旦认定,就都不由自主地深陷下去了。   因为诸多种种的原因,外婆的遗言,她想着一辈子就这样下去就算了,待在晦暗的角落里恍恍惚惚地度过就完了。   可是如今,她恍惚不下去了,就不得已地祸害到了人,有时候疯疯癫癫度日,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为什么要醒过来呢?   当梅婧出来时,就看到何姿红着眼睛捂着脸站在车旁,连忙上前,关切问道:“怎么了?”   何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装作无谓地说道:“风大,进了沙子。”   梅婧搂着她的肩,让她先上车,“方才我上司偏要我留下一起洽谈,没办法,才耽误了些时间。”   何姿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   “要一起去老地方吃甜点吗?”梅婧发动引擎,转头看向她。   她此时哪里还有心思去吃,笑着摇了摇头,“不吃了。”   梅婧见了她的模样,误以为她是想君喻了,所以急着回去,笑着打趣道:“那好,我也不能耽误了你和君喻相处的时间。”   一路上,何姿没有再说话。   君喻回来得早,傍晚就回来了,何姿坐在门口台阶上等他。   “我回来得晚了,坐了多久了?”他疼惜地扶起她的身子,轻轻地拍了拍她衣上沾染的些许的灰尘。   何姿摇了摇头,“刚刚一会儿。”   飞鸟方才一直卧在她的身旁陪着她,此时见她起身,也抖了抖身子摇了摇尾巴。   君喻岂会不知她在说谎,也不点破。   脱下西装外套本想递给佣人,谁知她比佣人早一步接过了衣服,嘴角淡淡笑着,弯腰拿出拖鞋放在他脚边。   很平淡的举动,淡若流水,恍若是妻子在等下班回来的丈夫,很家常,轻易地就让人心里生了暖意。   何姿帮他挂好外套,倒了一杯开水递给他,“喝点水。”   君喻喝了几口开水,又将杯子放在了她嘴边,让她也喝几口。   “最近感冒病毒盛行,要多穿衣服,勤洗手”君喻细心嘱咐道。   她一一记下,端出厨房热好的饭菜。   一顿晚餐,两人很少说话,吃得安静,无声地为对方夹菜盛汤。   尽管不说话,也远远胜过说话,某些东西不一定非要用语言才能表达出来。   最重要的其实还是那颗心。   晚上,君喻哄她睡觉后,才轻轻走出卧室前往书房处理事务。   深夜,还未睡,灯火通明,他认真地一份份资料文件。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他听闻,以为是阿姨,让她进来。   谁料,进来的是何姿,她穿着睡衣端着餐盘,一碗面是刚做出来的。   “怎么起来了?”他颇感意外,急忙起身走了上去,接过她手中的餐盘,扶着她坐下。   “做了些宵夜,快吃。”她拿起筷子递给他。   君喻望着她,嘴角生出浅浅的笑,心上是欢悦温暖的,接过筷子夹了面慢慢地吃了起来。   何姿看着他吃着,目光温和,夜里就这样为他做一碗简单的面,也是好的。   “好吃吗?”   “嗯。”   他夹了一口面放在她嘴边,“吃一些。”   何姿摇了摇头,让他吃,可君喻执意让她吃,她只好吃了一口,觉得面很好吃。   一碗面,他一口,她一口,吃完了。   君喻也不工作了,端着餐盘和她一起走出书房,洗了碗,同她一并走回了卧室。   “快睡觉。”他帮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自己躺在床边,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他本想哄她睡觉的,谁知慢慢地自己睡着了,太累了,睡得很熟。   在他入睡后,何姿睁开了眼睛,注视着他的眉眼,拉开了自己身上的被子,盖在了他身上。   就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他,就看了半宿。   谁也没料到,第二天的T市会爆出一个很大的劲爆新闻,关于傅家少爷的新闻,这个集多种身份于一体的成功男人,企业慈善杂志上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媒体记者有时也太令人生恶了,无孔不入。   大大的标题写着:傅氏少爷与秘密女友当街深情拥诉,情深意重。   发行量迅速飞升直上,新闻网络爆红,关注率很高,大家纷纷搜索那个女友到底是谁。   昨日狗仔无意间抓到了这个大新闻,兴奋不已。   当君喻一早看见这则新闻时,随手将报纸摔在了桌上,脸色冰冷,不甚好看。   侧目对宁歌吩咐道,让她花钱快些将新闻压下来。   傅母上午和贵妇们外出喝茶,悠闲地聊着天,聊着聊着大家就聊到了傅施年的身上,纷纷羡慕起傅母能得这样一个儿子,说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半点不去提起之前晟嘉出事面临的困境丑闻,一个劲地去讨好。   傅母脸上带着笑,很是谦虚。   说着就提起了今早爆出的新闻,羡慕她不久之后就要有儿媳了,很快就能抱上孙子了。   傅母很疑惑,问侍者要来了今早的报纸,才看到了新闻。   一直听儿子说有女朋友,但一直无缘相见。   她仔细地看了看刊登在上面的几张照片,关系暧昧不浅,的确是儿子,可站在儿子面前的那个女人似乎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仔细在脑子里想了一个回合,脑海里猛然白光一闪,死死盯着那个女人。   再也坐不住了,拎起了包,攥着报纸,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离开了,很急的样子。   留下一群人纷纷疑惑相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傅母上了车,立刻给傅施年打了一通电话,要他马上回家,言语严肃。   傅施年应了。   在她回去后不久,傅施年回来了。   傅母见了他,要他坐下,紧接着拿出报纸质问他,心里毕竟还是存了几分侥幸的,是假的逢场作戏也不一定。   “你和她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媒体是怎么说的。”报纸放在了他面前。   傅施年坐在沙发上,低头看见了这则新闻,面不改色,十分淡定。   “她就是我的女朋友,您将来的儿媳。”他说得很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戏弄的意味在内。   傅母震惊地盯着他,倒是希望他是心血来潮戏弄她的,“你说什么?你和她······。”她的脸色很难看,儿子居然喜欢一个患了重度抑郁症的女人,疯了吗?   “你还是我的儿子吗?”她自言自语地呢喃道,眼前的这人是她的儿子吗?怎么荒唐到了这种地步?   “你快醒醒吧,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她提高了嗓门叫他,企图拉回儿子的理智。   被人知道这事,哪里还有脸面啊!他们一家都要蒙上污点了。   之前,君喻做出那些事,古淑敏操了太多的心,一下子憔悴了许多,她看着古淑敏还庆幸自己的儿子是好好的,可是如今上天就好像和自己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儿子竟然也喜欢上了那个疯女人,她想知道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   “何姿,我是爱她的,就算搭上所有,我也是愿意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你休想 只要我还活着   傅施年具有高学历,在年纪轻轻的二十四岁就获得了美国高等学府的经济学博士学位,国外晟嘉也创办得很是有名,尽管受到过偷税丑闻的缠身,元气大伤,可东山再起不是难事,更何况在最近在国内刚创立的传媒经纪公司吸引了不少国内一线巨星的加盟,迅速崛起,成为同行内的一匹黑马。   这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干出的事情。   他的女友更具有话题性,之前他从未有过女友的传闻,绯闻女友倒是有,但都比不过这一次,如今突然传出这个消息,有图有真相,从照片中可以清楚窥探出一二,让人不禁好奇起那个女子的身份来,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拴住了这样一个男人?   各家媒体专门派出了自a家记者前去蹲点采访傅施年,企图要问出什么有价值的新闻来。   傅母扶着额头靠在沙发上,疲惫不堪地闭上了眼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傍晚,傅念晴回来了,见了母亲劳累的样子,又看见了桌上的报纸,一切就都明白了,都闹翻了。   傅齐华白天在集团里对这件事就有所耳闻了,晚上回来问傅母,傅母只是摇着头,说不出话来,他看了看报纸,气不打一处来,马上打了一通电话给傅施年,可是怎么打也打不通。   傅母有气无力地在身后对他说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宁歌没有亲自出面办事,怕引起他人的起疑,派了一个信得过的人,白天马上去了媒体电视台,和台长负责人面对面交谈,答应任何条件只要他把新闻压下去,开出的条件很诱人,但台长还在迟疑犹豫中。   这条新闻若是继续挖下去,一定会有更大的惊喜的,现在压下去会不会可惜了,更何况傅施年那边也没有传出半点要压下的意思。   他考虑的还是关于自己最大的利益。   中午,在外苦苦蹲守的记者终于等到了傅施年的出现,拥挤着上前争着采访他,一旁的保镖隔开了一条道路让他离开。   他一路上始终闭口不语,目视前方,径直走出,黑色西装衬得他很是孤冷严肃。   记者提问嘈杂,各色各类,她都不理会,可当走到车前时,他停下了脚步,对记者只说了一句话,“她是我的女朋友,希望你们不要再继续追踪下去了。”   说完后,半点提问的机会也没留给记者,坐上了车,绝尘而去。   留下原地的大群记者,即有些失落也有些兴奋,得知的信息量少了些,但也总算得到了傅施年正面的确切回答。   宁歌带回的答案是在拖延应付,很明显电视台的负责人还是舍不得放下这则新闻。   当她走进办公室说这句话时,君喻正在看着液晶大屏幕上播放的画面,当日即时快播的娱乐新闻,傅施年的脸正显示在屏幕上。   听完他说的话后,君喻手中的遥控器重重甩在了地板上。   他心情很不好。   “你去打电话给傅施年的秘书,我要预约下午两点的时间和他见面。”   宁歌记下了,点了点头。   “另外,再多叫几个可靠的人守在别墅外。”他一字一句,说得认真。   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是一定要安全的。   下午两点,君喻准时出现在傅施年的公司内,走进旋转门大厅,迎着各个员工惊讶的目光,径直乘坐电梯。   傅施年的秘书是很为难的,不知该如何,预约很是难说,也不知道该不该让君喻进去。   “你去忙,不要管我。”君喻冷冷地对她说道。   秘书为难地站在原地,左右都不是,“老板在忙,现在不方便见客。”紧握着手指,很是不安忐忑,也不敢拦他。   君喻天生就有令人臣服的能力,一举一动让人轻易没了自主。   “我要见他。”他说得很直接,推开了门。   傅施年站在落地窗后,听闻声音转头看向门外,当看到他时,眼眸里很是平静。   秘书大祸临头般地无措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先生,不是我······。”连解释都断续结巴了。   不等她说完,走到沙发边上的傅施年波澜不惊地说道:“你去人事部领这月的工资。”   不痛不痒,丝毫没有翻转的余地。   秘书说不出一句话,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   桌上空旷,他和他面对面坐着,两杯苦咖啡一人一杯,冒着热气。   虽没有拔尖相对,但暗地里也是火花四溅了,无声胜过任何有声,越是安静就越是令人生畏。   “因为你,把小姿硬生生地拉到了镁光灯下,你的手段真是高明得很。”君喻的声音很平淡,但在平淡的底层就是无边极致的冷漠了,随时可能显现出锐利的刀锋来,刺出鲜血以为祭奠。   傅施年一杯咖啡搅了多次,荡起了漩涡,咖啡凉下来味道就更苦涩了,“谢谢夸奖。”   “你说她是你的女朋友,是否太一厢情愿了?小姿从来就没有是过。”君喻慢条斯理,喝了一口咖啡。   “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五年,她的一点一滴我都知道,说是女朋友都太浅了些,事实从来都比言语重要,不是吗?”傅施年不喝咖啡,任由咖啡慢慢凉却下去。   君喻是个伪装情绪的高手,但此时却让他在眼底泄露出了几分锐利的光来,仿佛能一瞬间刺破天空,“你就不觉得难堪吗?逼了她五年,抢走了她的五年,如今光明正大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是不愿意的。”   傅施年的话听着刺耳极了,厚颜无耻。   “你怎就知道她不愿意?日日夜夜和我在一起,敢说一点感情都没有吗?”他笑着反问道。   春夏秋天,天热了,天冷了,下雨天,都是他陪在她身边。   曾有一次,天上下着大雨,她冲进雨中慌乱找着什么,冲出铁门在路上迷茫找寻着,怎么都不肯回去,他就跟在她身后陪着她一起淋雨,护着她的身子。   那次是为了找挂在脖子上的一块玉,早就碎了。   君喻看着他,似是在讽刺着他的可笑,冷冷地说道:“她嘴里叫的人都是我,一直住在她心里的人也是我,半点没有你的位置,论说感情,你不配。”   这一点,深深刺痛了傅施年的心。   他不以为意,势要和他对立了,“那又如何,剩下的时间还有,她注定要回到我身边的。”   战争真正打响。   君喻也不多说了,是不屑于去多说了,“你休想,只要我还活着。”   两人的话语都太多笃定,何姿成了他们两人过不去的坎,不愿放手错过。   傅施年的爱情是掠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君喻的爱情是相互依偎,时时为她着想。   都是如飞蛾扑火一般的热烈,如火灼热。   “走着瞧。”傅施年喝了一口冷却了的冷咖啡,眉头不皱,嘴里很苦。   “我一定奉陪到底。”君喻起身字字加重,危险性十足。   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君喻率先走出,步子沉稳,脸上神色如常,大步走出大厅。   回到别墅时,他的身上看不出半点在外的阴厉来,是只属于何姿的君喻。   他喜欢笑着摸她的脸庞,摸过她的眉眼和嘴唇。   “想放风筝吗?”他柔和问道。   今天的风很温和,风力正好,吹来也不冷,很适合放风筝。   何姿转头去看窗外的天气,阳光还在,晾晒在衣架上的衣服徐徐飘扬着,他的衬衫衣服还有她的衣裙。   “嗯。”   君喻让阿姨拿了风筝来,颜色和样子很简单。   一只风筝,手中握住线,风筝在空中飞着,越飞越高。   两人一只风筝,他站在她的身后,从身后握住她的两只手,线在手中收收放放,仰头看着天上的风筝。   “不要再拿一只风筝吗?”何姿轻声问道。   君喻的声音响起在她的耳畔,“想和你一起放一只。”   何姿不言语了,总归心里是缀上了星辰的。   风筝的线何姿不敢放得太远,握住手中,君喻问她为什么。   她回答说,“怕线断了,风筝就无依无靠地被风吹走,无处可依。”   君喻眼底的神色不由得变了变,握住她的手,对她说:“没事,断不了,我在呢。”   一只风筝,在空中放了很久,仰头望着彩色飞过的痕迹,很好看。   她的脸上始终都是带着笑的。   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令人怀念。   翌日早上,何姿起得早,带着飞鸟外出沿途散步,呼吸一下空气也是好的。   飞鸟起初怎么也不肯起来,好不容易才从窝里拖出来的,连步子都是刚睡醒,懒洋洋的。   何姿走在路上,看着沿途的风景,在回去的路上,路过了几个人,看见了她一下子露出了异样的目光,指着她窃窃私语,像是在说着什么。   “她就是今早报纸上那个女人吧,看着超像的。”   “我看也是,这是富人的别墅区,价格不菲,君喻一定住在这里。”   “真是的,明明是傅施年的女朋友,怎么去和君喻同居呢?这种爱慕虚荣的女人,早该浸猪笼了!”   ······   他们看着何姿离去的背影,满是鄙夷,轻蔑无处不在。   第一百四十章 重逢 两人务必要好好珍惜   飞鸟边走边停,在地上停留了几秒,喜欢嗅着路边各种的花花草草,徘徊驻足,就是不肯走,何姿要拉好几下链子,飞鸟才恋恋不舍地走了几步,目光却是一直留恋着的。   何时,狗也喜欢上花草了,挺有艺术气质的。   人喜欢看风景,狗也喜欢看路过的风景,在沿途中左顾右盼。   以至于有一次君喻曾笑着打趣道,人和狗都快同步了。   偶尔在路上见到几个妇人看着她暗地里窃窃私语,何姿并未在意放在心上。   牵着飞鸟漫好步,沿着原路返回别墅,草坪上,隐约可以看见草地上投射出的几寸阳光,湿润地泛着腥气的青草气味。   当走到别墅门口时,看见门口乌压压的人,她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走错了路。   门口堆挤着大群拿着镁光灯的人,摄像机随处可见,一片闹哄哄的场面。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脚边站着飞鸟。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她在那!”一瞬间,多双眼睛纷纷转头一齐射向她,像是蜜蜂遇见了沾染了花蜜的花朵,一涌而上,生怕落后了一般。   谁都想要抢到第一手的最新新闻。   大群的记者围上了她,围得密密麻麻,摄像头对准了她的脸,抛出的问题很是敏感犀利。   “前几日,傅施年亲口承认你是他的女朋友,现如今你却和君喻同居,关系亲密,请问你是否在脚踩两只船?”   “你和君喻,是君喻主动,还是你主动的,傅施年先前知道吗?”   “早闻君喻和傅施年是很好的朋友,你这样是否离间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   类似此类的问题层出不穷,锐利的箭头直直指向了她,这些问题说白了,是说她是勾人的祸水。   采访她的记者中,眼神不乏带着鄙夷不屑,也是有的。   好像是在说,像她这种人,见多了。   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正式曝光下镜头大众之下了,突然得让人措手不及,一下子就摊开在了太阳光下。   记者半点没顾忌到她的反应神色,也不觉得言语的不善,问题还在接二连三地询问着,不得到准确答案誓不罢休。   何姿紧闭着唇角,始终不说话,处于镁光灯下的她神色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了。   此时此刻,她心里顾虑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君喻,明里暗里,他不该被人说成这样的,媒体的帽子不应该乱扣在他头上,她怎样都无所谓。   “和君喻无关。”面对着闪烁着的镁光灯,眼前记者们的咄咄逼人,她只说出这一句话。   “既然和君喻无关,那这一切都是你一个人所为的了?”记者听到了这句话,像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急于从这个缺口中探问出什么来,仍不肯罢休,紧接着追问道。   这场记者采访里,无疑她被贴上了离间的坏女人,脚踏两只船的虚荣女人,贪得无厌的标签,令人鄙夷极了。   何姿对这些是不在意的,半点也不在意,听多了渐渐就习惯了。   蓦然,一只温热的手掌从人群中伸了过来,猛地握住了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那迎面扑来的味道熟悉得很,让她与外界隔绝开来,替她挡了一切,世界好像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不是她一人所为。”君喻护住了她的身子,将她的脑袋扣在衣前,捂住了她的一双耳朵,语气发寒地添了这么一句话。   这句话太多的笃定,像是在对所有人宣示什么一般。   镁光灯在他的脸上刺眼闪烁着,对于他的出现记者有些呆愣在原地,反应不过来,等反应过来时,虽然望而生畏,但有些记者还在大着胆子询问着问题,初生牛犊不怕虎。   君喻说完这句话再没有回应什么,转身进了大门,保镖警惕地保护在他身旁,将所有的记者阻碍开来。   “让记者全散了。”他冷冷地对保镖丢下一句话,一双眼眸幽深如墨,头也不回地搂着何姿进了别墅。   保镖采取了强硬的方法手段,记者很快就散开了,临走时带着些许的失落与遗憾。   门口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何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久久未动,飞鸟像是也感受到了什么,识趣地卧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君喻从厨房端了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在她的掌心,就算不喝暖暖手也是好的。   他不知道媒体会追踪得如此之快。   君喻静静坐在她身旁,没有说话,陪在她身边。   “别多想了,媒体都喜欢乱写东西用来炒作。”半晌,他握住她捧着牛奶的两只手,有些凉,安慰道。   若是可以,他是半点都不希望何姿听到那些话的。   此刻,他很恨那些媒体记者。   闻言,何姿的嘴角淡淡地显出一丝笑,掌心上的牛奶有些凉了,“我想着,他们说得也没错。”话语虽然难听了一些,但想想,本质有什么错的,是这样的。   话音刚落,君喻握着她的手顿了顿,心口不禁瑟了瑟。   但脸上的神色依旧。   “我不能再住这里了。”良久,她收回窗外天空中的视线,看向他。   继续在这里住下去,还有什么好处呢?只会给他增添更大的舆论压力,外界的议论纷纷,对他一点也不好,千万可别再耽误他了。   君喻淡淡笑着,故作轻松。檀口轻启:“好,那我们去别的地方住。”   无论怎样,他都是要和她在一起的。   何姿怎么还敢和他一起住呢?一旦牵扯上她,迎来的事情就多了,不好的事。   “我一个人去别的地方就好了。”她在心里反复咀嚼了几次的话语,下了心,说了出来。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君喻留下,何姿离开,一切都会平静下来了。   可君喻怎么会同意呢?好不容易找见她的,再也不要和她错过了,“和我一起,好不好?”   何姿看着他,眉眼唇角,都深深烙印在脑海里了,在梦中都会梦见惊醒的一张脸,几次因为记得模糊而不清的脸,她真的慌了。   “你让我也做一次对你好的事,好不好?”   每次都是他为她做得多,也让她为他做一件对她好的事。   君喻拿她没办法,凝视了她好久,指腹抚摸在她的脸庞上,来回摩挲,带着无比的疼惜。   这小姑娘,怎么想得那么多呢?   无法,他退了一小步,拿出手机给梅婧打了一通电话,让何姿在她那里住些日子,梅婧欣然答应。   在梅婧那里,他也能放心一些,日子也能平静下来。   打完电话,他折回沙发,俯身抱住了她,抱得很紧,在她耳边温存呢喃道:“这是我最大的限度了,就再也做不到了。”   何姿无声地闭上了眼睛,靠在他的肩上,心生感动。   吃过午饭后,君喻亲自为她收拾行李,带了换洗的各类衣服,材质都是舒适柔和的,衣服裤子整理折叠得整齐,所需用品一样也没落下。   何姿站在一旁看着,他叠衣服的动作很是好看,无需她动手。   君喻亲自开车送她去了梅婧家,梅婧早早在门外等候了,见她来了,拥抱总是难免的。   梅婧暗地里没少对梅婧嘱咐,要她好好照顾何姿,注意饮食。   临走时,他抚了抚何姿的后脑,开口对她说道:“我会常来看你的。”注视了她好久。   “快进去吧。”君喻让她先转身离开,可何姿没有动作,坚持站在原地看他离开。   梅婧牵着何姿的手,站在门外和何姿一起目送他离开,直到车影都看不见才进去。   梅婧执意提着行李回卧室,何姿推辞不掉,也就任由着她了。   新卧室,拉开米色帘幔,阳光顷刻间泄露,光明得很。   关于那两则新闻曝光后,她,君喻和傅施年都光明置于公众下,梅婧的新闻看得很详细,也是有所耳闻的,有太多人都在诋毁何姿。   梅婧弯腰和她一起坐在了床边。   侧目注视着她,伸手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两只手,也是种无声的安慰。   “因为新闻舆论这样的吗?”她的声音很平和,不急不躁。   何姿抬头望着她,眸子乌黑,良久,点了点头,不可否认。   不愿让君喻再受到什么不公平的事了。   梅婧的言语如流水一般,潺潺流淌在心头,听来也是叫人舒心的,“君喻他是不在乎的。”   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间,或是五年后,君喻的所作所为大家都是有目共睹,他为了一个叫何姿的人在乎过什么呢?舆论嘲讽他都可以毫不犹豫地弃之不顾,外界的眼光再异样,他都可以抛在脑后。   “可是我不忍心啊。”   梅婧是可以理解她的,爱情太让人困苦了,总有那么多的不得已。   人心都是肉长的。   “小姿,君喻是宁愿自己受累,也不愿你离他远的。”   “两个有情人还能够重逢,就好好珍惜吧,别再错过了,你幸福一些,君喻也幸福一些,我是希望你们两人都好好下去的,时间还长着呢。”   有些人要么是无法重逢,或是无法在一起,所剩时间不多而留下许多的遗憾,何姿和君喻是能在一起的,就不要顾及太多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和他一起 勇敢面对   祸不单行,就像是一个毛线球,一旦扯出了线头的一端,紧接着就会牵扯出越来越多的毛线。   紧接着,就被一些好事之人挖出了之前糕饼店内君喻挺身相救神秘女子的新闻,那个女子再和现在事件的女主角相比,发现吻合度惊人相似,这才得知原来两人早有关系。   通过那则视频和当时的报道隐约得知,那名女子的精神显然有些不正常。   这一发现,立马炸开了锅,惊人得很。   既惊愕又让人不敢置信,怎么可能呢?君喻和傅施年是何等人物,怎么都会喜欢上这样的女子呢?   随着事件的加深,甚至有人爆出了那名女子的真实姓名,曾在T市一高就读过的何姿,中考高考的双考状元,连当年的报纸都被翻出贴在了网站上。   曾经在T市读过一中和一高的人若是见了何姿,没有不认识的,印象还是会有的。   社会上犹如浪潮般的舆论席卷而来,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   傅母再没有出过门,傅念晴也被记者在事务所外围堵过,但始终没有说出什么来。   古淑敏也听见了外面争议的关于君喻的话题,一直没出过门,记者就蹲守在门外,却总是两手空空。   尽管她没给君喻打过一通电话,也没和君喻见过一次面,可君遥是了解她的,纵使再如何,她心里还是担心着儿子的,只是性子太强罢了。   要不然每天的新闻怎么会那么准时地关注着。   君喻没有太受到舆论的影响,照常坐着每天应做的事,处理着大量繁琐的工作,在高层股东间圆滑周旋,长袖善舞,仿佛登上新闻头条的那个人不是他。   几次接受采访,记者都会在最后问他关于最近发生的那些新闻,君喻的嘴角露出淡淡的笑,眉间疏离冷淡,什么也没说。   不想再把何姿带到大众舆论的高潮,带到大众争议责骂的漩涡中,想尽快压下这些新闻。   她喜欢安静的生活。   君喻的态度让这件事有些扑朔迷离了,让人越发看不清。   网络上来自各方的评论分为多极化,好的少,坏的多,骂得不堪入耳的语言更是数不胜数。   何姿精神异常的消息像长了翅膀。   私底下,君氏收购CK媒体的计划暗中进行着,强硬地欲要压下新闻。   宁歌接到君喻的命令,不敢耽误,立刻前去做。   当傅施年看到报纸上的报道评论时,一份报纸在手中撕碎了,脸色阴冷得很,车闫不敢轻易上前。   先生这些天的心情很不好。   自从何姿住进梅婧家后,梅婧便很少出去了,在公司请了假,好好陪着何姿。   何姿是不希望自己耽误梅婧的工作了,总是说自己可以,梅婧笑着说道,我是个懒人,恨不得一个月中二十九天都呆在家里休息。   何姿听了总会淡淡地笑着,知道她还是为了自己,平日里她几乎每天都在疯狂地工作着。   梅婧喜欢在厨房里做些甜点,甜点做得精致,自己一杯咖啡,何姿一杯牛奶,两人坐在太阳下晒着阳光。   何姿吃着她做的甜点,心里暗暗感叹,时间真的会改变很多东西,五年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孩已经会下厨房做出好吃的甜点来了,饭菜也做得可口。   是因为少了那个可以依赖的人了吗?   “什么时候学会做这些的?”何姿侧目注视着她,眼前的这个女人活得太成熟了。   梅婧喝了几口咖啡,“就这几年。”   “有时候觉得,做甜点也是挺好的,花心思占了我很多时间,也没白做。”   何姿注视着她,深知她心里的伤也不比谁的少,不敢多出一点空闲的时间来,以前很爱玩的一个人。   她不敢去问,就像梅婧不敢去问她一样,很和谐的一种默契,让对方在当下好好的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这些天,她住在梅婧这里,隔绝了外界的喧嚣的一切,留在这一片净土上。   梅婧有时会挑出一张温暖的陈旧影片,在宽大的投映上播放着,画面旧色,她们两个人坐在一起安静地看着,过完了半天。   傍晚,君喻过来了,开了一辆平时没有开过的黑色奥迪,很是低调,在路上转了好多弯路才过来了。   梅婧见了他来,倒了一杯开水,就自动走开了。   “这一天都做了什么?”君喻弯腰坐在她身旁,将桌上的白开水放在她嘴边,让她喝。   何姿浅浅地喝了一小口,开口说道:“看电影,睡觉,看书。”   君喻淡淡笑了,“有趣吗?”   他在她面前,只是一个专情的男人了。   宁歌曾对宁单说过,我再也没见过像先生一样的第二个男人了,心绪藏得这么严实,给小姐的永远都是温暖的阳光,脚步永远都是站在小姐身前。   好的都给何姿,不好的他都独自一人一并承担了。   何姿点了点头,对于她来说,这些事是有趣的。   君喻伸手揉了揉她的后脑,满脸温情。   晚饭,君喻留下来和她一起吃的,在厨房洗碗的空隙间,他又细心地嘱咐了梅婧一些要注意的事,例如卧室里调节的温度,留意一下她的被子,头发要吹干才能睡······。   梅婧一一认真记下了,打趣开玩笑道:“她真像是你的女儿。”   因为有事,君喻需要提前离开,临走时,何姿亲自送他出门。   君喻牵着她的手走在夜色中,走得很慢。   “多喝些水,甜食不要吃得太多。”君喻温和地还是不忘对她说着这些。   “嗯。”何姿点了点头。   他走到车边,打开了车门,站在身后的何姿陡然开了口,不是一时起意,是一直都记挂在心里的。   “外面都是怎么说的?”她的声音很平,透过夜色,徐徐启声。   何姿站在原地,脖颈上一条围巾,衣着宽松,居家舒适。   君喻上车的动作停顿,转头再去看她时,嘴角是挂着浅浅的笑的,一如往常浸染着温度,云淡风轻,仿佛一切都无关紧要,无需挂心。   “没事,都会过去的。”他对她说的话,永远都是好的,就算是不好的,他也会努力去呈现出好的一面给她。   何姿静静地凝视着他,眸光流转,蜷缩的指尖欲要去触摸他的脸,却始终没有抬起过手,动了动唇角,却什么也没说。   要她说什么呢?事情会那么容易过去吗?她不傻,都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性不浅。   都是由她引起的,却要他去承担,自己留在这片净土上。   君喻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搂入怀中,“小姿,在这世上我不护着你,谁护着你呢?我答应过你外公外婆,也答应过你母亲,在我死前都要护着你的,怎么能食言了呢?他们知道了,该恼我了。”   何姿埋在他的怀里,指尖攥着他的衬衫,心里早就酸涩一片了。   一个温暖的吻如毛羽般轻轻地落在她的额头上,里面夹杂着太多的东西了,仿佛之间隔了好几个的世纪,上一个吻在什么时候呢?   君喻的手机在这时突然响起,打断了二人。   他接起了手机,应了几声,应该是有什么急的事情。   “快进去吧,晚上早点睡觉。”君喻怜爱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让她进去。   这次,是他站在原地,亲眼看着她转身进去的,直到再也看不到她,才驱车离去。   在他离开时,何姿从拐角处出来,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一阵冷风吹得她一个哆嗦,才回过神来,转身回去。   走进厨房要倒一杯开水时,放下玻璃杯无意间在吧台上看见梅婧的手机,安静地放在一边。   住在这里以来,电视,电脑全都没有与外界连线,也没有报纸可寻,是无法知道外界的任何消息的。   她拿起了梅婧的手机,上了网页。   一篇篇新闻报道接连翻看着,一篇篇看下去,她的指尖有些僵硬了。   “君喻夺人所爱”,“君喻爱上精神异常女子”,“君喻与朋友女友同居”,······   搜索排行榜上,君喻的负面新闻排在前几名行列中,他的声誉受到了影响,难免也影响到了君氏的股票。   民众的评论不好听,言语过激,多是攻击。   一条条看下来,心里不好受。   他那么风光清亮的一个人,在大众面前温文尔雅,怎么能被人这样冠上不明不白的帽子呢?   他的心该找谁去诉说呢?   梅婧下楼寻找手机,在客厅里徘徊了一会儿,想起方才在厨房,于是走进了厨房找寻。   没曾想走进厨房,看见了何姿,自己的手机就在她的手上,像是想起了什么,赶忙走上前去。   可是已经晚了,该看的她都已经看完了。   梅婧看着手机上打开的页面,心生担忧,成心瞒了这么多天没想到在疏忽之下被她看到了。   赶忙着急安慰道:“你也知道媒体都爱乱说,过几天风头马上就过了,谁还记得这事啊!”手掌安抚着她的肩膀。   何姿缓缓地摇了摇头,装作无谓,勉强扬起一丝笑,“他说没事,我信他。”   梅婧点了点头,“对,要相信他。”眸底溢满了对她的心疼,嘴上依旧在说着鼓励的话语。   深夜,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睁着眼睛睡不着,一直在断续地聊着天,讲以前的事,讲现在的事。   以前的事有趣,现在的事嘴角勾起一丝笑,用微笑去化解。   一路讲下来,发现感动怎么会那么多呢?   君喻的饭局终于结束,深夜,对方集团的负责人方才坐车离开,喝得醉醺醺的。   饭局上,酒喝得多,饭吃得少,笑脸应对,揣摩心思,句句语言都藏着利益玄机。   君喻的酒量还算好,几杯酒喝下来,还没醉。   酒后失态,失言的事,在君喻身上还没发生过。   送他们离开后,已是凌晨,司机开的车已经候在面前。   当他坐上车时,宁歌马上递来了一杯温热的白开水,暖胃用的。   喝完开水后,撑着额头依靠在窗边闭上了眼睛,很累。   这一夜,梅婧和何姿睡得时间也不长,聊了大半宿,聊了许多,依旧没有困意。   一大早,梅婧起来做早餐,做好早餐,准备去卧室叫她时,发现何姿正在收拾行李,也不吃惊。   “真的想好了吗?”她站在床边,看着一件件来时带来的衣物。   何姿弯腰整理着,点了点头。   梅婧尊重她的所有选择,弯腰帮着她一起整理好放进行李箱。   想着,求上天可以良善一回,让有情人幸福。   吃完早餐后,梅婧想要开车送她前去的,可是被何姿婉言拒绝了,也只好由着她,送她到门口,亲眼看着她离开。   何姿在路口处拦了一辆出租,上了车,给了司机地址。   车里的气氛太多寂静,司机打开了收音机,换了好几个台,换到了正在播放新闻资讯的电台。   很是凑巧,电台主持人正在播报着关于君喻的新闻,话语流利。   司机想必也是很了解这则新闻的,关注得时间挺久的了,听完之后,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一下子按掉了收音机。   “现在的媒体,总是在胡乱写,好好的一个人,看看写成什么样子了!”脸上怒气难平,很是不高兴。   何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普通人听到这样的新闻不都会觉得君喻是个不好的男人。   “怎么了?”她出声问道。   司机听见她的问声,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可别听他们乱说,君喻不是那样的人,前些年我们那里,天明园附近要拆迁新建楼盘,逼迫我们搬走,可是我们这些人要往哪搬?是君氏出面压下了那个房地产商,让我们得以继续在原来的地方居住,免收拆迁搬迁之苦。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不可能的。”   他说得信誓旦旦的,很是笃定的语气。   何姿听到他嘴中说的天明园,又片刻的愣神。   “万一他真的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了呢?”她小心地试探性地问道。   司机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君喻那人我有幸见过,我这辈子虽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人还是看过不少的,君喻不是坏人,他和那个女人在一起,若是真心相爱,其他的就什么也不重要了,哪里还存在什么抢不抢?那个女人精神正常还是不正常干嘛要死揪着不放呢?两人勇敢面对就好。”   他说得话语很真诚,说出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这番话说得何姿心里暖暖的,捂着嘴,不住地点着头。   对,是要勇敢面对的。   “谢谢你。”她很郑重地对司机道了谢。   司机摇了摇手,不以为意,“有什么可谢谢的。”   到了地方,付了车钱,下了车,拿下行李。   在铁门外站了一会儿,伸手在门铃上停顿了半晌,按了下去。   不一会儿,里面的佣人前来开门,见来人是她,二话不说就开了门。   “他醒了吗?”何姿开口问道。   佣人紧跟其后,点了点头,“先生醒了。”   她将行李放在一边,转身上了楼,站在他的卧室外,却始终没有推开门。   君喻在衣帽间穿着衣服,将手表佩戴在手腕上,衣着完毕走出房门,谁料在门口遇见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何姿见了他,对视着他的眼睛,徐徐出声说道:“我想吃你做的鸡丝面了。”   君喻见了她,嘴角绽放出灿烂的光芒,堪比星辰,眼眸里盛满了她的身影,是有巨大的感动的,恍若寒冬中的第一股暖流涌进内心,“好,我天天给你做。”   她的用意,不言而喻了。   ------题外话------   今晚我会熬夜码字,凑字数的。请大家谅解!   第一百四十二章 减肥 飞鸟以后找不到对象   何姿想,她要陪在君喻身边,勇敢一次,迈出这一步,和他一起面对大众残酷的舆论,不然让君喻一个人,太于心不忍。   逃避得太多,以为离开就是对他好,只是自己单方面的想法,没考虑过他。   又想起梅婧对自己说过的话,重逢了,就好好珍惜吧。   若是不珍惜,哪天若是发生了什么事,后悔都没地方去了。   君喻抚着她的脸庞,嘴角浅浅暖笑,亲自进厨房给她做了一碗鸡丝面,端到桌上时还是冒着热气的。   “喜欢吃,多吃些。”君喻看着她吃,自己的早餐一点没动过。   何姿低头看着他做的面,样子味道一直没变过,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很好吃。   “你不吃吗?”她见他一口没动过面前的早餐。   “还不饿,若是面不够吃,厨房里还有。”君喻没吃什么东西,更何况应酬饭局到了深夜,酒喝了不少。   何姿不小心吃得呛到了,猛然咳嗽了起来,君喻连忙抽了几张纸巾,拍着她的脊背,轻声呵责道:“急什么?又没人和你抢。”   这话听了,在何姿耳中不知有多动听。   想到了以前上学的时候,他站在校门外接她下学,她背着书包跑着奔向他,他拿出手帕擦着她额头的汗,也会这般呵责她。   她的头埋得很低,筷子搅动着碗里的面。   “别再往下低了,脸快伸进面里面了。”君喻适时地出声提醒道,伸出指尖抬起她的脸,让她远离面碗,才发现她眼睛红红的。   眉头不觉轻蹙,“怎么了?”   何姿笑了笑,吃了一口面,“被热气熏的。”   早饭过后,君喻要外出,又怕她一个人呆在家里觉得无聊,“要宁歌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有个人陪陪她,可以和她说说话,一天不用过得太乏味无趣。   何姿摇了摇头,手中拿着狗粮喂给飞鸟吃,飞鸟安静地舔舐着,摇着尾巴。   “不用了。”宁歌是他的助理,若是留下来陪她,拿他的工作岂不是要耽搁了,况且她还有飞鸟陪着。   “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七点。”君喻给了一个准确的时间。   何姿点了点头,“晚上我做你喜欢吃的菜。”   君喻眸底温润,点了点头,“起风就进去,别在外面。”   说完之后,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离开。   将近中午时分,君遥破天荒地给君喻打了一通电话,无非是要他回家一次,看看古淑敏。   言语里不乏疲惫,特意嘱咐他要注意自己的言语。   君喻在电话这头停顿了好久,终于答应了。   下午,开车去了老宅,好久都没来过了。   走进客厅时,古淑敏正坐在沙发上,餐桌上的午餐没吃几口,几乎原封不动,佣人正在撤下午餐。   古淑敏抬眸看见了站在门口处的君喻,望了他一会儿便移开了眼,语气冷硬,“你来干什么?”   君喻面不改色地走了进来,她的脸色确实很差。   刘嫂端了一杯温开水放在君喻面前,心里也是担忧的,低声在他耳边劝说道:“您多给夫人说说好话,别惹夫人生气了,夫人一直的心情都很不好。”   好心说了一句话后,便悄然无声地退下了。   “要吃水果吗?”君喻答非所问,从果盘里拿出一个新鲜的苹果,用水果刀熟练地削着果皮。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削起果皮来很是赏心悦目,果皮圈圈不断,像是在创作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我无福消受了。”古淑敏看也不看他,显然心里是存了气的,还不浅。   君喻还是把苹果的皮都削干净了,听她说不吃,就放在了一边。   “你回来做什么?还嫌我们君家丢人丢得还不够!”忍着气,冷声质问道。   君喻摩挲着桌上倒着开水的玻璃杯,缄默不语,因为一旦出口免不了又要惹人不快了。   “这段时间,因为你和何姿的那些事给君家造成了多大的污点,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你的吗!说得又有多难听!你叫我和你父亲的颜面置于何地!都到如此地步了,你还要和她在一起!”古淑敏扶着额头,每次一着急,头难免会发痛。   君喻气定神闲,淡淡地看不出什么来,答应父亲要注意自己的言语,那他最好什么也不要说。   “我才知道她离开你的五年都和傅施年在一起,这样的女人,你还要她,你是怎么想的!”她看见报纸上爆出的新闻时,想不到何姿还会和傅施年扯上关系,君喻居然还肯要她。   往日那么精明的君喻,怎么在何姿这一关就爬不起来呢?死死守着在别的男人怀中待了五年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怎么配当他的妻子呢?更何况还是患了重度抑郁症的女人。   君喻推开了玻璃杯,力气大了些,杯中的水都被洒了出来,溅在了桌面上,蔓延开大片。   “她不是这样的女人,她没有什么不好。”显然,他是不想让母亲这样说何姿的。   古淑敏摇了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说什么都是徒劳,一口气憋闷在胸口无处纾解,喉咙干涩。   “何姿在我眼中,刺目得很,我们之间一旦隔着她,永远说不到一块去。”她有气无力,闭上眼睛咬着唇角呢喃道。   她对何姿的偏见与怒意已经深入骨髓了,怎么能轻易化开呢?   古淑敏和君喻的关系,如今已是如履薄冰了,母子的关系,远远地看不见。   “您好好保重,我先走了。”瞧,语气多么生疏,说完后,起身离开。   佣人企图想要留下他,让他再多待上一会儿也好,再多陪陪夫人,却被君喻拒绝了。   刘嫂在君家也呆了大半辈子了,和君家人的关系也不见外,折回担忧地走到古淑敏身旁,眉头紧蹙,“夫人,您怎么不和少爷好好说话呢?两个人都多久没见了。”   夫人心里思虑少爷,她都看在眼里,少爷在外的一举一动,她都在时刻关注着新闻。   古淑敏深深地叹了口气,良久才从嘴角挤出一句话来,“我怕我死前都不能听到他叫我一声妈了。”   刘嫂心底艰涩,不知是何滋味,“不会的,时间还长着呢。”   何姿在卧室午睡了半日,傍晚开始着手准备晚餐,飞鸟开始一直缠在她的脚边转圈不肯走开,她哄了好久才把它哄到别的地方,给了它一个球,让他自己玩耍。   飞鸟也算听话,有了球,就不打扰她了,独自一人玩的也欢。   当正在厨房炒着第三盘菜时,她的腰被人用双手抱住了,熟悉的味道陡然扑入她的鼻间,怎能不知身后的人是谁。   “去洗洗手,等会儿就能吃饭了。”何姿知道他一天下来处理繁重的工作也挺累的了,催促道。   君喻没有走开,仍旧抱着她,“我们若是连体的,就再好不过了。”   何姿闻言,笑了笑。   一顿饭,吃着最平常的饭菜,他们就像是一对普通的百姓,上班下班,相濡以沫。   晚饭后,他洗碗,之后牵着狗外出散步。   君喻只看了飞鸟一眼,就得出了一个结果,狗的体重又增加了,再吃下去,不知道还能不能走得动路。   “以后少给它吃一些,要减肥了。”他给了她一个善意的提醒。   狗粮当饭吃,也当零食吃,幸亏他不缺钱,若是一般人家,光是给狗的粮食就吃穷了。   这狗的福气也好,寻到一个这么阔气的主人。   “确实,以后找不到配对的了。”何姿蹙着眉头看着地上笨重走动的飞鸟,长了点心思,淡定地给出了一个结论。   他们两人如此大方,不遮不掩,在小路上散着步,半点不避讳当下正热的新闻。   经过超市时,何姿不经意地看见了一个提着袋子从里面走出的年轻人,袋子里装着的东西怎会不忍得,是几包卫生棉。   这个年轻人的举动,很贴心,虽然不太好意思,但还是买完上了车,车的副驾驶上坐着一个年轻女子,伸手接过了袋子,年轻人揉了揉她的头发,很是亲昵。   男朋友帮女朋友买卫生棉。   又想起以前君喻也这样帮自己买过,神情总是很自然,仿佛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从微小的事情中,总能获得很大的温暖,后来因为他,她慢慢地也能脸不红地接过来。   可是现在,她已经许久没有来过例假了,以前不曾注意过,完全忘了,如今才想起。   眸底的神色分明黯淡了许多,亮不起来。   君喻自然也注意到了,不动声色,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   宁单提过多次带何姿去医院全面检查一次,可都被他拒绝了,顾及到她对医院的不喜忌惮,所以不敢贸然,一直拖延到现在,如今是该带她去医院好好检查一番了。   没过几天,君喻亲口取得了她的同意,才带她去了医院。   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人,君喻让她先坐在长椅上,自己前去窗口挂号。   挂完号后,紧紧牵着她的手前往各个医科检查,医生检查身体时,他始终不离半步守在她身旁,给她力量。   各项检查下来,医生都给出了结论,长期服用精神药物,长年患精神类疾病,已导致闭经。至于何时还会来例假,不好说。   医生也只能说这样的话,因为他也没有任何把握,很难,说不准。   君喻自始至终都握住她的手,无声地给她安慰,作为她最坚强的依靠。   “没事,世事无绝对,以后说不定哪天就来了,再说如今医术那么发达,国内外什么解决不了呢?”君喻耐心地安抚着她的心。   医生为她开了一些药,君喻专门要求开了些中药,中药毕竟比西药吃得好一些,起码副作用就少很多,长时间不会造成什么危害。   他让她坐在这里等他,他去拿药。   何姿点了点头,在陆续来往的人中等待着他。   隔着座位,坐在她身后的一对母女也是来挂号看病的。   前面还有些人,暂时还轮不到她们,需要等待一会儿,无聊时,两人就聊起了天。   母亲四十多岁,一副见惯世面的样子,女儿不过十七八岁,正值做梦的花季时光。   “最近谈恋爱了吗?”母亲问得也直接。   女儿摇了摇头,“学校里那些都入不了我的眼,凡夫俗子。”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实在看不上眼。   母亲倒是有了几分兴趣,“那你心目中的男朋友是什么样子的?”   大概世上的所有母亲都会对这一话题很感兴趣。   女儿嘴角只是笑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容灿烂,“像君喻那样的,高大清俊,才能出色,手腕不凡的人,好几次做梦,我都梦到嫁给了君喻。”   这个年纪的女孩都喜欢做梦,但梦往往都是抽象的,与事实相差甚大。   母亲一听见女儿这个答案,很不高兴,“君喻那样的男人你就别要了,也不看看最近新闻都是怎么说他的,抢了别人的女人同居,那女人都和别人同床多年了,不清不白他也要,品德好不到哪里去!”   说起君喻,一副鄙夷的样子,连带把何姿也贬低到了尘埃中。   何姿戴着鸭舌帽就坐在她们身前,她们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都被她听到了,一颗心骤然坠落到了十万深渊,一点不好受,苦涩得很,亲口听到的和网上用眼睛看到的评论,这两种感觉果然不一样,这种更尖锐残酷。   坐在后座的母亲轮到了号码,起身走了进去。   何姿的脑海里就是忘不掉那个女人说的难听的话,其中夹杂的轻蔑鄙夷像是一根根的刺。   君喻拿完药出来时,看见她的脸色不对劲,敛了敛眉头,“怎么了?”   何姿见了他,再如何都不能说的,摇了摇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跟我说,我怎么会看不出你有心事?”他对视着她一双乌黑的眼睛,看得认真,仿佛一直看到了里面。   她抿了抿唇角,知是瞒不过他,“刚才有个小孩摔倒在地弄脏了别人的衣裙,被人责骂了一顿,我看着不忍。”   君喻叹了口气,抚了抚她的后脑,“我的小姿,心肠好。”   韩逸决定要出国深造,不知是临时起意还是以前就有此意现在才施行,这个消息听见有些突兀了。   出国之前,他想请几个最好的朋友最后聚一聚,吃顿饭,晚上就坐飞机离开了。   不论如何,何姿是要去的,出国前道声离别也是一定的,不管他是为何要离开的,多年朋友,总归是有不舍。   六点半,君喻和她准时来到了酒店。   宁单和韩逸早就到了,梅婧发了一条简讯,说是有事不来了,但也说了祝福的话语,无非是祝他一路顺风。   最后一面也见不成了,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   宁单和君喻都要他在国外好好生活,多多视频联系,韩逸笑着点了点头,用笑容来掩盖不是滋味的苦涩。   何姿以水代酒,笑容真挚,背对着包厢的门,言语动人。   “放心吧,我会好好过下去的,在国外也不是没有待过,能照顾得好自己。”   君喻他们都没提过梅婧的名字,只因为他们心里都有数,在韩逸心里是抹不掉的。   “彭!”包厢门重重地被人推开,动作粗鲁野蛮。   “韩逸,你是想和这个狐狸精远走高飞,一起私奔到国外逍遥快活是不是?”声音拉高了许多,说得一点情面都不留,大步冲了进来。   何姿今日挽了头发,身高又和梅婧差不多,身形相近。   越珊脾气暴躁得很,什么都顾不了,一把拽住何姿的手臂甩了开来,像是对待前世的仇人一般,眼睛血红。   力气大得很!   君喻的脸色骤然变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挑衅 你也配这么和我说话   何姿一个不防被她狠狠拽到一边,手中的杯子不小心摔落在地,衣服被扯出几道明显的褶皱抓痕来。   不明不白,不清不楚,莫名其妙。   越珊正在气头上,往日里的名媛千金风范早就落得一干二净,手指欲要拽上何姿的头发教训她一番。   君喻立刻抓住她的手腕,掌心冰凉,眉间充满了戾气,“你在干什么!”   越珊看着君喻,心底的怒火稍稍降了一些,不敢太放肆,紧盯着韩逸,连何姿的脸都没太看清楚,“他们二人都要双宿双飞,我再晚上一步,指不定会做出什么苟且之事来!”   “请你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人!”君喻虽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波动,但周身的气势不容忽视。   越珊闻声,这才认真看了看侧面对着她,被头发遮掩了大半张脸的何姿,等看清后,心底难免生愧疚之意,很是抱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语气软下来了好多。   何姿没有说话,看着她。   她们两个人自然是不认识的。   “没关系。”何姿淡淡地回答道。   越珊看着韩逸,还是不肯轻易放过,在包厢中四处找寻着,不放过一个角落,“她在哪里?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韩逸不耐,“够了!这里没有她!”   越珊闻声,冷笑,一脸讽刺,“她在哪里等着你吧?不然那么突然去国外干嘛!”   韩逸面对着她,已经不想说话了,或许是无话可说,“你不要扯上梅婧,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决定要去国外的。”   “你骗谁呢?我越珊不是傻子!”   这下子,韩逸已经连辩解都不要了。   何姿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再看看韩逸,他的婚姻没有半点幸福可言,过得不好。   “随便你怎么样。”韩逸不再看她,把她晾在一边,只身坐下,接着用餐。   他们作为旁观的人,都无权去管他的家务事。   越珊很是失望生气,死死盯着他,二话不说转身离开了,高跟鞋的脚步声很是刺耳。   何姿看着离开的人,再看看韩逸,表面上专心无恙地吃着晚餐,实则心里又能好受到哪里去?   这顿离别前的饭吃得气氛压抑。   各自举杯时,韩逸满脸歉意地对何姿说,“刚才让你受惊了,别忘心里去。”   何姿摇了摇头,没事。   她第一次见他名义上的妻子就发生了这么不好的事,想不到。   一行人乘坐电梯下去时,韩逸不让他们送他前往机场,坚持自己一个人就好,宁单和君喻应允了。   酒店大厅,大理石板铮亮地透明,明亮的灯光打照在上面,不时来往的人影照得清楚。   宁单先走了,和他们告别。   君喻点了点头,看了看外面的夜色,将身上的外套脱下,转身披在何姿肩上,“我们回家吧。”   他的外套罩住了她大半个身子,何姿仰头静静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君喻搂着她的腰,走出酒店大厅,步入夜色中。   大厅拐角处的地板上,倒映着两个人影,久久站着未动。   祝夏站在傅施年身后,望着透明的旋转门外,小心注视着先生的神色。   这些天,先生对小姐的关注度丝毫没有降低过,看见何姿和君喻牵狗漫步的照片,先生只说了一句话,她笑了。就许久没有说话,一个人在办公室待上很久。   办公室的桌上,常年不变地摆着一个相框,相框里的照片是先生和小姐的合照,先生鲜少地笑了。   傅施年的瞳孔内只剩下她离开的背影,眼睁睁地看着她越走越远,脸色看不分明。   方才和他一起洽谈生意的负责人走出电梯,讨好地笑着唤了傅施年一声,神色谦卑,可是唤了几声,都看不见他的一点反应,有些奇怪。   傅施年侧目对祝夏冷冷地说了一声,“走。”   留在原地的人,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摸不着头脑,不知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   秋风瑟瑟,落叶萧凉,仰头望着夜空找不到一颗星,就算穿得太单薄都不觉得冷。   何姿和君喻并未马上坐车回去,而是选择徒步在安静的街道边散步。   路灯散发出鹅黄色的亮光,斜长的人影拉得长长的。   有君喻陪着,何姿就算走得再远都不觉得累。   夜空中,一架闪烁着亮光的飞机在头顶徐徐划过,飞向远方。   何姿觉得,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了,走走停停,真正留在自己身边的人都看不见几个了。   “那是韩逸搭乘的飞机吗?”她仰头望着那架很小的飞机,飞得慢。   君喻也看见了,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早已过了他登机的时间,“应该是。”   “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国内,国外,他回来的时间会不会遥遥无期。   君喻也说不准韩逸回来的时间,谁知道呢?说不定某天就出现在他们眼前也不一定,也可能好久都不回来。   “我不知道梅婧该怎么办?会不会就一个人过下去。”韩逸出国离开这这片土地,最难过的人是梅婧,也许她这样说对他那位妻子有些不公平,可是她好歹还可以光明正大站在韩逸面前,梅婧呢?连最后一面都没见。   君喻搂着她走着一条路,感情的事谁做得了主呢?梅婧的确苦。   “她是个好女人。”那么多年的朋友,君喻这句话说得衷心。   “好的女人就该有个好归宿,是不是?我有时甚至想着把韩逸从她心里连根拔出来,那样会不会好受一些?”何姿真的这样想过,和梅婧晚上聊天时,梅婧童年的事常常说到一半就闭言不再说了,为什么呢?当她透过朦胧的月光,看着梅婧眼底难以名状的伤时,就明白了大半。   说要忘了韩逸,可自己活了几十年,记忆都是和韩逸紧紧缠绕在一起的。   太复杂,梅婧重重地叹了口气,眉头紧皱舒展不开。   君喻是心疼她的,温热的指腹扶上她的眉头,抚开她紧锁的眉头,“别叹气,别皱眉。”   “命运对她不会那么无情的,事情都会出现转机的不是吗?”   “但愿。”何姿从嘴角溢出两个字,轻轻的,散入风中就找不到了。   被何姿当成真正的朋友,她总会如此伤神地为朋友担忧,把那些都当成自己的事,所以当她的朋友是有幸的,更何况在这个利欲熏心的年代,有这么一个知己朋友多么不容易。   回去时,何姿已经睡着了,君喻抱着她回了卧室,简单一番擦洗,盖上了被子。   他不睡,只是抱着她,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就觉得什么都满足了。   她脖颈上用红线穿起了护身符,静静地挂在脖子上。   护身符,护她平安。   八月十五,中秋将至,是全家一起赏月的好日子,再有两天就是了。   这几年的月饼花样越做越多,让人应接不暇,各种口味都有,越来越精致。   飞鸟刻意节食了多天,开始飞鸟很不乐意,撒娇一直跟她要着狗粮,后来呜呜地待在角落里,何姿硬下心不去看它,几天下来,瘦了一些。   早饭过后,她牵着飞鸟外出散步,佣人和保镖都跟在不远处的身后,这是君喻吩咐的,以防万一。   佣人尽职尽责地跟在身后,注意着周围路过的人。   前方不远处停着一辆车,下来了一个人,径直向她走来。   当脚步走到她面前时,何姿抬头看她。   祝夏站在她面前,穿着干练简洁。   “您能和我单独谈一谈吗?”祝夏的语气还是带着敬意的。   佣人和保镖自然也看见祝夏,欲要上前。   “我说不要呢?”何姿站得挺直,身形纤瘦,丝巾围在脖颈上,碎花方格图案。   “那我接下来每天都会来,我的耐心很足。”祝夏注视着她的眼睛,似乎对她的见面很有把握。   何姿看了她一会儿,转身支开了身后的人,顺便让他们带走飞鸟。   佣人对此还是不放心的,小姐和那人独处,先生是不许的。   小路上只剩下她们二人,面对面站着。   半晌,祝夏开口说话了,“小姐,你就当是为了君喻好,回到先生身边吧,先生总是什么都不说,可是他这段时间过得不好。”   是哪边的人,自然就要为哪边的人说话,不奇怪。   “他以前过得也不是很好,慢慢地就好了。”何姿眼眸淡淡地看着她,半点不动容。   早猜到她来是为了什么。   祝夏看不下去了,所以才斗胆来劝说何姿回去,来之前,车闫劝过她,让她轻举妄动,若是让先生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可是她还是来了,冒着会被先生责骂的风险。   “先生细心照顾恍惚不觉天日的您,日夜不眠都是有的,照顾了五年,我看得出,他虽然累了一点,心里却是高兴的,每次看着您,他何曾流露出那样的神色来?有您在他身边,每天再如何也是好的。”这点,她和车闫作为旁观的人,看得再清楚不过。   何姿闻言,忽然就笑了,笑得那么讽刺,“那五年,竟成了傅施年的良善,你不要再提起五年,那是我的噩梦,怎么抹都抹擦不去,怎么就成了你嘴边的温柔?一遍遍地提起那五年,你是想让我如何?对他感恩戴德,还是感激不尽?休要用那五年一并抢了我的余生!”   祝夏听着一字一句,沉默了一会儿。   “先生心里也不好受。”良久,她从嘴角挤出这句话,“他常常都会看着您的照片,手机多少年没换过,都是您的照片,一夜喝很多酒都是有的。”   “您就算不为了先生,也不能违背您外婆的遗言啊!”   何姿闭上了眼睛,心里是不愿去听到这些的,她已经想好了,“你别再拿我外婆压我,因为她我顾忌得已经够多了,我之后不会了,百年之后九泉之下,什么罪都让我来扛。”   祝夏知道她一向孝顺,如今说出了这种话,已经全然不顾了。   她狠了狠心,说出了最坏的一种打算,尽管不想,但没办法。“您如此护着君先生,可是您和先生已经同居五年,男之间女什么都没发生是不可能的事,君先生一点不在乎吗?我听说他可是个有洁癖的人。”   这话犹如一块巨石一下子砸落水面,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四周一片死寂。   君喻接到佣人打来的电话,厉声质问他们为何不阻止,这边手头马上暂停会议,亲自开车前往。   祝夏突然出现,很不好的预感。   车开得飞快,最短的时间到达了目的地,下了车,越过保镖,径直上前。   祝夏看到了朝这边走来的君喻,心底还是有几分忌惮的,没想到他来得如此之快。   君喻看到何姿的脸色,顿觉异样,马上让佣人先把她带回别墅。   看向祝夏的眼神,锐利十分,犀利十足,哪里还有平日儒雅温和的样子。   “你对她说了什么?”和她隔着两米距离,却依旧让人觉得压抑紧绷。   祝夏在傅施年身边待得也算久,并非无能之辈,暗自压了压心,定了下来,“没什么,只是许久不见了,两人说些话。”   君喻望着她,不说话,似看非看,莫名让人产生了心惊。   “君先生,小姐和我们家先生共同生活了五年,两人早已关系不浅了,同床更是常事,您的心胸真是宽广,居然也能忍受得下,不介意吗?”   这话不亚于在不要命地挑衅,祝夏的目的就是在想方设法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男人的占有欲不是很强的吗?怎么忍受得了最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有什么?   君喻脊背一僵,眸底暗流涌动,面上依旧看不出其他来。   “你算是什么东西?也配这么和我说话!”这话说出口,轻蔑不屑,尖锐得不留情面。   君喻会说出这样的话,很少很少。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听她的 比谁都懂她   祝夏没有被君喻慑住,是说假话。   不得不说,君喻天生就有一种令人生畏的本领,只不过能很好的驾驭控制罢了,所以让旁人误以为君喻是个好脾气良善的人,若是真正生气起来,下手比谁都狠。   他为了何姿,什么话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比谁都护着何姿,一旦触及到他心底的那条线,迸发出的力量将会是惊人的。   接下来该说什么,一下子都卡在了喉咙里,祝夏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   “有什么事,也是傅施年和我的事,关你什么事,需要你三番两次介入,你是他什么人?”君喻拿着手机和车钥匙,眼神幽深墨黑,给人以无限的沉重压力。   祝夏有些发怔,无话可说,被他的话逼到了角落里,无话可答。   她的确和傅施年没什么关系,无权干涉。   君喻最后看了她一眼,“不要太自以为是。”不再去理会她,转身离开,独独留下祝夏一人站在原地。   君喻沿着原路折回,回到别墅,何姿已经回到了卧室。   他伸手接过佣人手中加了蜂蜜的牛奶,上楼去了卧室。   何姿坐在床边,未曾扎起披散开来的头发遮掩了大半的脸,很安静。   君喻将牛奶放在她面前,理了理她散落的头发,“要喝吗?”   何姿看着他,最后伸手接过了杯子,并没有喝。   良久,在心里思量了一番,她沉沉地开口了,“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君喻和祝夏面对面了些时间,祝夏什么也没说,她是不相信的,这么多年,她对傅施年的忠心溢于言表。   君喻停滞了几秒的呼吸,眸色暗了暗,修长的指尖蜷缩放在膝上,压了压心,“没什么。”   何姿抬眸望着他,仿佛想要看出什么来,“你别安慰我了。”轻声地从嘴角叹出了这句话。   虽然她没有对君喻的心了如指掌,但某些东西还是知道的,他总是对她故作轻松,对她说永远都是没事,没事最多。   一句话在她心底反复盘旋了好久,一直没勇气甚至不敢说出口,像是一根刺经年扎在她的心上总也拔不出来,有时午夜梦回,半夜惊醒都是有的,抱着湿了大片的枕头就再也睡不着了。   君喻有洁癖,她怎会不知道,连用完什么东西都要原封不动地放回原位,把位置看得丝毫不差。   他不喜欢用过的脏东西。   “她是不是说我和傅施年之间发生了男女······关系?”她几乎着屏着气,压着牙,闭上了眼睛挤出了这句话,是多么的不堪,说完之后,指尖死死地攥住衣角,简直要把衣角撕破。   何姿不敢去看他一眼,心里难受得不行,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侮辱,该让君喻怎么办啊?   卧室里连空气流淌的声音都听不见了,一潭死水。   阳光照不进来,被厚厚的云层压住了。   君喻凝视着她,心口是抽搐的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睛不知怎的就红起来了。   两个人中,最不好过的人其实是何姿,君喻懂,不是不懂,何姿何时好过,五年中,何姿受的伤最深,那种逃不逃不出去,无奈得又无法挣扎,生生地被砍断了翅膀,命不由己的无力。   她以前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喜欢笑,喜欢温暖和阳光,无惧任何事,敢于去挑战任何事,坚定地迈出每一步,青春美好,镇定淡雅如菊,泡茶作画无人能比。   不敢去和以前比,一比,弄不好就要捂上眼睛了。   她如今想的是不拖累自己,不当自己的累赘,不惹麻烦,小心翼翼。   君喻用微凉的指尖擦了擦她的眼角,发涩的液体在指尖都是冰冷的,小心地抱住了她的身子,“她想要拆开我们,我们不听她的,好不好?”   何姿的眼睛一直紧闭着,不敢去睁开,这男人,每次都让她心疼。   “你是个男人。”她隐忍着说道,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就会丢兵卸甲,什么都维持不下去。   是男人,心里就会有介意,不是吗?更何况还是他最爱的女子。   君喻抚着她的后脑,紧抱着她,在她耳边深深地说了一句话,“可我是何姿的男人。”   正因为他是何姿的男人,所以他比谁都懂她,她的心里经年住了他,他的心里也住着她。   君喻再次破了规矩。   宁单曾对他说,别再让什么拆开你们了,相爱相逢,其他的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呢?老天算是开恩了。   祝夏回去时,一路上偶尔在走神,心事重重,连变换的红灯都没注意到。   回去后,车闫刚才傅施年的办公室里出来,见了她,紧蹙着眉头,一脸凝重,“刚才一直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祝夏半点不知情,这才拿出包里的手机查看,才知道一连有许多未接来电,手机被自己设置成了震动,没有察觉到。   “有什么事吗?”有事,才会给她打这么多电话。   “先生要你去办公室见他。”   祝夏点了点头,放下手机准备进去,刚准备进去时,车闫好心地提醒了她一句,“想想最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让老板不高兴的事,等会儿注意说话。”   在老板身边待了也有些年头了,锻炼出了一些直觉,老板的脸色显然不对劲。   祝夏记下了他说的话,眼眸一转,隐约心中有了些数。   推门而入,偌大宽阔的办公室内,傅施年就坐在办公桌后,一丝不苟地看着资料文件。   她几步走到办公桌前站定,静静等待着接下来的话。   傅施年一身黑色衬衫,工整严谨,集团负责人的派头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驾驭起来得心应手,喜怒半点不形于色,令人揣摩不透。   说实话,祝夏此时站在这里,心里不发虚是假的。   傅施年像是没看见她一般,低头拿着钢笔处理着文件,页角右下方有力刚劲的签名一笔带过,微微在纸张上渗开了墨迹。   他不说一句话,却能让人无故地心里没底。   最后一份签完,他合上钢笔,这才抬头看她,一双乌黑分明的眼睛里,冷得没有温度,只能看到她小小的倒影。   “我们有什么关系吗?”一支钢笔在指尖转着,转得很是熟练。   祝夏摇了摇头,“我们只是上下级关系。”纯属只是工作上的关系。   “那你凭什么去跟小姐谈话?”他都知道了,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早晚都会知道的,瞒不过他的眼睛。   祝夏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去找何姿谈话,也是斗胆,有一丝希望都要试一试不是吗?   “看得出,您很想小姐,我怕她会忘了您,想让她回来。”这是她出于好心的,如若不这样,老板一个人独自扛着,小姐在那边,老板该怎么过呢?   傅施年依旧冷冷地看着她,不曾因为这句话而有任何松动的迹象,“让她回来,何时轮得到你了?你有什么权利私自做决定?”   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助理,到了这时,无情的言语咄咄逼人,很是伤人心。   除了何姿,傅施年对别人一向是奖罚分明,半点不容情,一步不退,言语上更是不会有宽容。   祝夏闻言,沉默不语。   “你对她说了些什么?”他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祝夏一五一十地还是将自己说出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知道后果不会好,先生会不悦生气。   果然,指间来回转动的钢笔猛然甩落在地,笔中墨水四溅,明亮的地板上刺眼得很,甩落声令人心惊。   “说让你说这些的!你让她听了怎么办?她本来就是个对这些很看重的人!”傅施年豁然起身,周身温度降至了极点,语调上扬,情绪出现了尖锐的棱角。   以前,这是他说出的恼话,用来让她好彻底死心,如今,他不敢当着她的面说这些,就是怕她听了会陷入痛苦的境地中,心里会难受,他不愿这样,怎么舍得呢?   他狠不下心,还顾及着她呢?这个世上不光只有君喻一个最爱她,最为她着想,还有她呢?   祝夏也不想这样,可是不这样还有什么办法呢?君喻的洁癖症就是最好的利用,若是能让何姿重新回到先生身边,用什么办法手段都无所谓。   “先生,我不后悔,只要她能回到您的身边,您要怎么惩罚我都行,我都无异议。”她望着他,说得很坚定。   傅施年瞧着她,抚了抚额头,伸手指了指门口,转身沉声说道:“扣除这月工资,直接走人。”   这个惩罚很直接,没有反转的余地,似乎有些太重了。   祝夏看着他的指尖指向的地方,虽然也想过这个结果,但只是一闪而过,没曾想,成真了,她是不愿意的。   “先生······。”尽管知道傅施年不会更改自己已经做出的决定,却还是忍不住要试一试。   在这里已经这么多年了,跟在他身后东奔西走,学到了很多学院内学不到的东西,是别的地方所学不到的,很是珍贵。   “走人。”傅施年不改变主意。   祝夏触及到了他不能触碰的地方,不经同意触到了何姿,所以不能原谅,以防今后还会有什么。   “先生,你以后要好好保重,多注意身体,我希望小姐能早日回到您身边。”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使劲压制着心里某些即将涌出的东西说出了这番话。   她能对他说的也只有这些了,今后还能不能再见,说不准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拉住小拇指 冬天就不冷了   人,往往都是表里不一的,谁说不是呢?   脸上笑着,并不代表心里也是笑着的,相反,脸上哭着,并不代表心里也是哭着的。   所以这世上才有了故作坚强和虚情假意的人。   何姿的故作坚强,君喻看到了,放在了心底,给她以坚强的依靠。   中秋节如期而至,君喻没有出去,特意在家中陪她,待在厨房里做月饼。   一个个月饼做得精致,在烤箱中烘烤着,时间一到,君喻取出了一块,放凉后用刀子切成几小块,递给她。   “尝一下。”   何姿接过,尝了一块,点了点头,他做得确实很好。   “想要去哪里吗?”他看着她,开口问道。   今天是中秋,外面应该会很热闹。   何姿摇了摇头,哪里都不想去。   君喻抚了抚她的头发,“也好,今天家里会来一个人,故友。”   她不明,侧目望着他,希望从他口中知道答案。   但君喻怎么会轻易说出来,说出来就没惊喜可言了,“见了就知道了。”   何姿在脑子里想了好久,仍旧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故友?能见的都已经见过了,究竟是谁?   疑惑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她站在窗边隐约听到了汽车驶进的引擎声,视线一直紧紧望着门口处。   君喻站在她身旁,和她一起等待着,神色温和,谦谦有礼。   当一道身影投射在门口处的阳光下,身影芊芊,轮廓样子一看就是个女人的影子。   她踩着阳光的影子而来,一双简单的平底鞋,走路的声音都是轻轻的。   她好像记得,上学时,有个喜欢笑,喜欢叽叽喳喳说话的女孩也很喜欢穿浅色的平底鞋,她常会趴在课桌上永不疲倦地和自己说着各路八卦,好像永远不会累似的。   不远处,何姿望着出现在眼前的人,嘴角陡然露出了惊喜的笑,从记忆中一下子凸显了出来,经年重逢,简直不敢置信,眼底生出感动来。   乐宝儿看着她,似曾相识,何姿和记忆中的变化不太大,总是淡淡的,但是站在那里总是最特别的,让人总能第一眼就看到她。   岁月打磨去了太多东西,多少棱棱角角都被磨平了,但埋在心底最深处的东西再拿出却还总是能轻易让人动容。   乐宝儿走向她,嘴角始终扬着笑。   何姿看着她一步步走来,心中滋味无味杂陈,什么滋味都有,扫去了落在上面的尘埃。   见了面,她要说什么呢?从何处说起呢?   君喻早些天就在准备这次见面了,特地把时间安排在了今天,让人把她接来,让她们见一见也是好的。   还是乐宝儿先开了口,她的语气很是轻松,“可算见到一面了。”   乐宝儿和印象中没有太大的差别,还是喜欢穿着牛仔裤,平底鞋,只不过身形瘦了一些罢了,性子稳了许多。   何姿点了点头,“你还和以前一样,没变。”   和以前的自己一样,何尝不好?   “你也没变,我总是能第一眼就看到你,认出你来。”   没变吗?在她的眼里看来。   乐宝儿朝着身后招了招手,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小步跑了过来,长得可爱,很有灵气,唤了她一声妈妈。   何姿瞧着孩子,很是可人。   “你的儿子?”这孩子和乐宝儿很亲。   她点了点头,“木桐,四岁了。”   何姿笑着蹲下身子看着这孩子,抚了抚他的脸蛋,长得很好。   孩子也不怕生,清亮的眼睛看着她,礼貌地唤了一声阿姨。   何姿笑了,转身让身后的佣人准备些点心和牛奶。   小孩子吃点心时的习惯很好,一看就知平日里受到了良好的教养,坐在何姿身旁,默默无言地吃着点心。   “你和他,还好吗?”何姿抚着孩子的头发,出声问道,自然是问当初和她结婚的那位丈夫。   乐宝儿看着孩子,眸底柔和,“算是相敬如宾,平平淡淡的,很好了。”   婚姻生活,平淡似水,够了。   “现在有在做什么工作吗?”   乐宝儿笑了笑,“先前还有做摄影工作,自从生了他之后,就没再做了。”   “你呢?记得你以前对我说要当翻译家的。”她喝了一口开水,随口问道。   何姿闻言,瞳孔不觉瑟了瑟,心口发涩,但嘴角的笑仍在,摇了摇头。   乐宝儿不知道自己问到了不该问的地方,见她摇头觉得疑惑,还想要继续问下去,却被君喻打断了。   “到时间该吃药了。”巧妙地岔开了乐宝儿的疑问。   佣人适时端来一碗中药汤药,冒着热气。   何姿接过,一口气喝完,不皱一下眉头,接着又吃了一个蜜饯,含在嘴里。   乐宝儿初见她,便觉得何姿身子比以前瘦好多,皮肤很白。   在何姿喝药时,君喻眼神警示了乐宝儿,提醒她该说和不该说的话。   “方子城现在还好吗?”看到她,就难免会想到方子城,从小在小镇上一起长大的人。   说起方子城,乐宝儿的样子反倒已经释然了许多,看来已经从以前的谭穴中慢慢走出了,也是要走出的。   “他在S市,一家传媒公司担任经理。”   这个工作,倒是何姿没想过的,没想过方子城会从事传媒之类的工作。   “成家了吗?”算算年纪,也是三十了。   乐宝儿喂孩子喝了些牛奶,“成了,他妻子是个普通的家庭主妇。”   如今,她再次提起,神色淡然许多,是把过去完完全全埋葬在心底了,他们都有各自的家,有各自的人生轨道和生活。   从前,她是那么爱那个男孩,跟在身后从来都不嫌累的,只要得到一点点的关心,就能高兴上很久,体育课台阶上趴在自己身上哭得伤心的时候也有,婚礼上流泪看着他也有。   能都放下,说明他们都长大了,不再复往日了。   “有热菜热汤,有人操持着家,相夫教子,也挺好的。”简单,一天天日子,只求平淡了。   几碟点心,孩子吃了一些就没有再吃了,何姿抽出纸巾帮他擦了擦手。   “还想吃水果吗?”面前的桌上还有一盘切好的水果。   木桐摇了摇头,“妈妈说不能吃得太饱。”   何姿笑了,“好,不吃,当个听话的好孩子。”   看得出,她很喜欢孩子。   君喻瞧着她的笑颜,心里也是高兴的,看着孩子,他便有些怜惜了。   乐宝儿留下和他们一起吃了晚餐,晚餐过后,一通电话急急地要走,丈夫在外出差有些事,需要她亲自送些文件去。   中秋节,她家也是孤零零地没人,丈夫原本定于中秋节前回来的,谁知临时发生了变故。   不方便带上木桐,便让何姿代为照顾一两天,何姿很是愿意。   乐宝儿急匆匆地和木桐说了些话,转身走了。   “没事,妈妈过几天就回来了,这几天先和阿姨一起住好不好?”她蹲下身子,笑着对孩子说道。   孩子也是个贴己的孩子,点了点头,“我会很乖的。”   君喻摸了摸孩子的头发,若是他真的有了孩子,会成为一个好父亲的。   他一把抱起了孩子,和何姿走到了庭院中,夜空中绽放着五彩缤纷的烟花,绚烂美丽,在脸上映出了多彩的光芒,连着嘴角的笑都生动了起来。   两个大人,一个小孩的背影很是和谐。   晚上睡觉时,何姿一直坐在孩子的床边,看着孩子入睡。   君喻坐在她的身旁,看着孩子也看着她,某种暖意在光线中流淌蔓延开来。   中秋节第二天是星期一,幼稚园上学。   木桐比何姿起得早,坐在餐桌旁,见何姿下楼甜甜地唤了一声,“阿姨,早上好。”   何姿摸了摸他的头发,“嗯,起得真早,要上学吗?”   孩子非常坚定地点了点头,“星期一,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何姿看着他精神十足,又想到了什么,无奈得叹了口气,“比我争气得多,比我强。”   君喻坐在餐桌边,为木桐盛了一碗黑米粥,在吐司片上涂着果酱,“为什么这么说?”   何姿坐下,接过他手中的土司,“我小时候才不想上幼稚园,睡觉总是睡过头,故意装肚子疼,藏着毛笔茶叶威胁大人,赖在家里就是不肯去,能遇上台风大雪的日子,幼稚园停课一日,高兴得很。”   君喻笑了,笑她的淘气。   “真是想不到。”   用完早餐,何姿帮木桐拿着书包,要亲自送他去幼稚园上学,出门时,发现君喻拿着车钥匙也准备出去。   “我送你们去。”径直走向停车处。   何姿牵着木桐的手转头看着他,“去集团不会迟到吗?”   君喻牵着她的手,“不会,时间还早。”   帮她打开车门,扶着他们坐进去,关上了车门。   一路上,气氛温馨,阳光初好。   车在幼稚园门外停住,君喻和何姿牵着木桐的手走到幼稚园门前,和谐的身影让许多前来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不觉多看了几眼,生出了羡慕。   一家三口多好啊。   老师站在门口和孩子打着招呼,看着他们三个人过来,觉得亮眼得很。   男的长得好看不说,气质儒雅,女的淡然清雅。   “早上好。”她露出的亲和的笑容,打了声招呼。   何姿同样以笑示意,弯腰挥手送木桐入校,“阿姨放学来接你回去。”   “阿姨叔叔再见。”木桐贴心地朝着他们挥了挥手,在他们侧颊上亲了一下。   何姿从没送过孩子上学,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很美好,送孩子上下学也是件生悦的事。   君喻看着孩子走进学校,嘴角笑容浅浅,如月如华。   “以后我们也会有孩子,我们也会送他们来上学,接他们下学,带着他们出去玩,出去吃。”君喻温润如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如珠玑落盘。   孩子?他说他们将来也会有孩子。   “送他们?”何姿想着不觉笑了起来。   “一个就好了,最好生个女儿,我最喜欢女儿,女儿是件贴心的小棉袄。”君喻搂着她,一说起女儿,眉间满是柔光,翩翩如玉。   不起眼角落里的镁光灯不停闪烁着,一个人躲在隐秘的角落里鬼鬼祟祟拍着照片。   电视台被君氏压了下来,不敢再发出报道,可网络上有些好事之人还是不肯停歇,势要挖出什么来,几组君喻和何姿早上送孩子上学的照片赫然发在贴吧里,转载频率迅速。   新闻题目是:喻姿早有私生子,旧情复燃。   很有新闻性,吸引性的题目,吸人眼球,帖子上炸开了锅,原来他们早有私生子了。   傅施年的电脑上划出了这几组照片,他都看到了,那几组照片两人拍摄得天作之合。   傅母想方设法还在给他介绍名媛千金,催促强迫着他,傅齐华开门见山地对他说,若是还想要以后的前途,就好好听父母的话,其他的不可能。   他想要的从来都只有何姿罢了,有了何姿,他就不觉得孤独冰冷。   如果没了何姿,今后的余生该怎么过呢?一点光都没有了。   他拨了内线,跟那头的车闫只说了一句话,“开始做吧。”说完之后便挂下了电话。   小姿,我只想拉住你的手,哪怕只有拉住一个小拇指也好,那样,冬天就不冷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回礼 最后究竟鹿死谁手   傍晚黄昏时,何姿和君喻去接木桐放学,幼稚园里的孩子陆陆续续走出,背着书包,哪个不是高高兴兴地扑进父母的怀中。   君喻和何姿等候在校门外,在一张张童稚的脸中找到最熟悉的那张脸。   木桐高兴地唤了一声她,在夕阳下格外好听。   何姿弯腰抱住了他,接过他肩上的书包,“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嗯。”孩子点了点头,睫毛上闪着星点的光点。   君喻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   木桐好像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巧克力,拨开外面的金色锡纸,往何姿嘴边一放。   何姿看着孩子殷切的眼神,心软成一片水,充满了爱怜,吃了一口巧克力,“很甜。”   孩子笑得开心,又掰了一小块给君喻。   一块小小的巧克力,就像是开在海边的向日葵,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幼稚园老师奖励我的,说我字写得好。”木桐笑着说道,将剩下的一点巧克力放进自己的嘴里。   何姿牵着他的小手,慢慢朝车走去,“真厉害。”   三人都上了车,司机驶动汽车开了出去。   晚餐君喻亲自下厨做的,何姿和木桐安静地坐在客厅里看着卡通片。   桌前各自两杯牛奶喝了一些。   小孩喜欢看动画片,改不了童真的本质。   君喻在厨房吧台上熟练地切着菜,准备得一应俱全,倒油准备炒菜,嘶嘶的油溅声伴随着下菜。   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一遍遍地响着铃声,何姿弯腰拿起了君喻的手机,是他助理打来的电话。   唤了他一声,君喻没有听见,她亲自把手机送进了厨房。   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一般,一刻不停,一直在打。   君喻转身见了她,让她别进来,厨房里油烟大。   “你的电话。”何姿把手机递给了他。   君喻接过了正在响着铃声的手机,走出厨房,接了起来。   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君喻的眸子变暗了许多,眉间疏冷,眸子半敛。   “继续看看。”   “嗯,不理他们。”   “我等会儿到。”   ······   简单地说了几句,就挂下了电话。   “发生了什么事?”何姿隐约感觉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君喻转身折回厨房,“只是公司的项目出了些事,无碍。”   “等一会儿要出去吗?”她轻声问道。   君喻将做好的菜装盘,“嗯,吃好饭再出去。”   何姿欲要帮他把菜端出去,君喻先她一步,把菜摆放在餐桌上,拉开椅子,让她坐下。   木桐也饿了,离了沙发跑了过来。   “饭前要洗手。”何姿适时提醒了一声,伸手从桌边拿了一包湿巾,撕了开来,仔细地给木桐擦着手掌。   擦完手后,递给他一双筷子,让他先吃。   孩子吃得津津有味,一口口吃着,但却始终没有发出丁点的咀嚼声,碗和筷子也没发出撞击声。   君喻做好最后一道汤,解下围裙坐在餐桌旁,“别等我了,快吃。”   弯腰给她和孩子各盛了一碗汤,放在一边。   三个人安静地吃着晚饭,虽然没有怎么说话,但总是好的。   这里的平静太过难得,外面早已经寻不到半点平静了。   晚饭过后,君喻看着何姿入睡才出去的,黑色的汽车悄然无声地驶出了大门。   在汽车完全驶出去后,淹没在夜色中再也看不见了,何姿就站在阳台上,握着栏杆,久久看着回不过神来。   T市的夜间灯火迷离,霓虹闪烁,与白天一样的繁华拥挤。   大楼上的宽屏电视此时正热火如荼地播报着一则令人震惊错愕的新闻,君氏名下的当红影视花旦颜如倾,因涉毒被警方逮捕,现场找到二十克大麻,尿检呈阳性。   这则新闻一出,大多数人简直不敢置信,张大嘴巴久久闭不上。   杂志封面上,电影电视屏幕上,那个清纯如玉的女孩,气质出挑,怎么可能会涉毒呢?作为一个公众的形象人物,竟做出了这样一个恶劣榜样,给公司造成巨大经济名誉损失是必然的,还会牵扯连累到公司。   一个爆炸性的新闻迅速炸了开来,评论条数噌噌上涨,实时搜索当仁不让成了第一。   君喻坐在车上划看着手机上的网页,整整一页都是关于颜如倾的涉毒丑闻,更加不好恶劣的事,君喻竟然也被列入了毒品检查对象,被人怀疑涉毒。   不知是真假的新闻一旦说出,就像是星星之火,很快就燃烧了整片草地。   君喻也不恼不躁,淡定自若。   颜如倾已经被司法机关拘留,等待进一步的审查,等待结果。   君喻下了车,大批记者果然已经蹲守在外,保镖冷面地阻隔开大批记者,开出一道路,让君喻畅通无阻。   他什么也没说,表示沉默,径直走进公司,消失在镜头之下。   君喻这段时间,可谓是丑闻缠身,一边刚消停,一边又起来了。   君氏的股票已经连跌了好几个点,一些代言厂商纷纷表示要解除合约,索要赔偿金额,各项加起来,金额数目不小。   宁歌见君喻走来,赶忙走了上去。   “她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丢下车钥匙,冷声开口问道。   宁歌已经以最短的时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弄清楚了。   “今年二月,到现在已经快九个月,在酒吧染上的。”   这样的事,她在拍摄广告,在剧组里,就没有人发现异常?反而让别人挖了出来。   “她的经纪人在哪里?”   宁歌开口回答道:“门外。”   “让他进来。”君喻双手插兜,语调冷淡,一身黑色衬衫显得异样压迫。   她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小心翼翼。   君喻也不看他,“颜如倾的不对劲,你难道没有发现过吗?”   身为公司配给她的经纪人,整日贴身跟在她身边,就是要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否则,还要他干什么?   “之前有发现一些不对劲,她说没休息够的原因,也没起疑,不太喜欢跟我透露行踪。”经纪人一字一句缓缓说着,不时抬头小心翼翼地看着老板的脸色。   可是让他失望了,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今天上午最后一集电视剧的拍摄拍好了吗?”上午是一部收视率极好的电视剧最后一集,若是没拍好,就不太好办了。   经纪人点了点头。   “先出去。”君喻打发他离开。   当晚,颜如倾在酒吧被警察当场逮捕,证据确凿,照片视频流出,她的眼神无神迷离,现场混乱。   不幸的是,君喻也被牵扯进去了,有许多两个一起进餐的照片,颜如倾名不经传时是君喻一手捧红的,甚至还传出君喻和她有私情的消息,连累君喻也和毒沾上了边。   新闻写得越来越夸张。   早晨,宁歌拿着文件走进了办公室,将一张薄薄的纸放在了君喻的桌上,“先生,已经查出,幕后推手是傅施年的人。”   君喻站在落地窗后,指间的烟燃烧到了尽头,落下了灰烬,烟草味弥漫在空气中。   不出他所料,果然是傅施年。   他冷冷地笑了,烟头扔在了地板上,“好,挺好的。”   “他都送了我这么一份大礼了,我要是不回礼,倒显得我不礼貌了,他既然那么喜欢玩,我就陪他玩到底,看最后究竟是谁先玩死谁?”   丢在脚边的烟头被鞋子碾成了灰。   宁歌不得不承认,此时的老板,阴厉得像个可怕的魔鬼,狠极了。   颜如倾的新闻越炒越热,连带着让人不禁再一次重视起娱乐圈这个大染缸来,好的话,坏的话都有。   她尚被拘留在看守所内,具体情况无人得知,不能探望。   她的父母曾多次来到公司,均被自会处理的话挡了回去。   传闻君喻也涉嫌私藏毒品,真假不得而知,在名誉上受到很大的侵害是一定的,君氏的股票点数在不断下滑,业绩降了许多。   翌日当天,一段颜如倾在看守所内接受采访的镜头中痛哭流涕,悔恨不已,穿着黄色囚服一直在说着对不起,与之前在大屏幕上风光活跃的她大不相同,憔悴瘦了许多,没有风光和骄傲,狼狈得很。   引来无数人的感叹,有些人是鼓励支持她的,有些人是轻蔑不屑她的。   古淑敏自然也在电视上看到了这则新闻,心生担忧,立刻打了一通电话给丈夫,问儿子现在的状况。   君遥想不知道都难,只是说,我们要相信他,相信他没有做这些事,相信他有能力处理好,君氏的股票点数下滑倒是小事,自身清白才是最重要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乐宝儿出差回来,来别墅接木桐回去,木桐还舍不得走。   她刚刚在来的路上都听说过一些事了,动了动唇角,还是没说,心情复杂一言难尽。   “小姿,都说在一起的两人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你能为了君喻信任他到什么地步?”   何姿站在台阶上看着她,头发很长,“不问他,无条件的信任,只要是他说给我听的,我都信,尽管有些不能信,但他用了一个理由,我相信他对我总是好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反击 不留余地   两个天之骄子的男人,若是狠起来,T市哪有那么容易平静。   君喻给傅施年的回礼很盛大,也不是一朝一夕起意的,只不过是到现在拿出来罢了。   君喻一宿没回去,但还是在固定的时间内打电话回别墅,让佣人好生看着她吃饭,按时吃药。   何姿尚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木桐被乐宝儿接回去后,别墅里冷清了许多,好在还有飞鸟陪在她身边。   君氏难免被这则丑闻蒙上了一层阴影,名下其他艺人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君喻处变不惊地处理着各项事务,不慌不忙,让集团内部做到沉稳平静,丝毫不受外界的打扰。   股东们召开紧急临时会议,蹙着眉头有些发难,三言两语都离不开各自的利益取舍,在宁歌面前咄咄逼人,势要讨个说法,宁歌为了应付他们,费了不少的劲。   君喻的话分量十足,一锤定音,多少让股东们有些忌惮,不敢多加放肆。   君喻丢下了话,损失的部分,他来承担。   整个君氏,如今是君喻一个人在全权负责大小事务,沉重的担子全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肩上。   颜如倾涉毒造成的负面影响不可小觑,记者整日蹲守在集团门外,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任何风吹草动都不放过。   媒体也在严密注意着颜如倾的状况,半个月后家人可以前去探望。   发生了这样的事,君氏只发出了一道声明,接下来就了无音信了,君喻没有召开新闻发布会的意思。   媒体们更想知道君氏负责人有没有和毒品染上关系,许多内幕都是他们想要挖掘出来的。   傍晚,君喻从地下停车场驱车离开,避开了那些媒体记者。   回到别墅时,何姿正在客厅里摆弄着花。   淡色的花朵颜色排列得很好,崇尚自然,讲究优美的线条和自然的姿态,疏密聚散,清雅流畅,令人赏心悦目。   君喻坐在她身旁,抱住了她的腰。   “花很漂亮。”他很真诚地说了一句赞赏的评语。   何姿抚了抚花瓣,眸角淡光流离,“是我摆弄出来的。”   “嗯,你的手很巧。”君喻点了点头,说得认真。   何姿莞尔一笑,这人很会拍马屁。   “君喻,你也回去看看你父母吧。”她将花瓶放得远了一些,沉了沉声,还是说了出来。   中秋节,一家团圆的日子,他陪着她一起过,每天都准时回来,好久都没去看他的父母了。   人年纪大了,总是会喜欢多见见儿子的,她不能霸占着他。   君喻在她身边温存了一会儿,便起身牵着她的手,“有时间就去。”   何姿点了点头,跟着他一起去餐桌旁吃饭。   深夜,何姿透过朦胧的月光看着君喻,他睡得很熟,想必是很累了,是啊,发生了那样一件事怎么会不累呢?   她轻轻抚上他的眉间,舒展开他的眉头。   她什么也帮不上忙,不给他添麻烦就很好了。   何姿嘴上不说,不代表心里不知道,外面的事他瞒着她,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那么重的一副担子都压在他的肩上,他的觉都睡少了,却还在顾及着她。   梅婧偶尔也会来看看她,和她说说话,让她不会觉得太孤单。   至于君喻说的那份回礼,很快就显出来了。   车闫收到了一份快递信件,收件人信息不详,他走进办公室将它放在了桌上。   傅施年拆开了信件,里面是几张薄薄的纸,他一一翻开看了起来,看完后眸色骤冷,几张白纸瞬间被他攥成了纸团丢在了角落里。   商界里的商人一路走来手上怎么可能都是干净的,不可能的,若是良善,早就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过了几分钟,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助理说有公安部门的人有事和他交谈。   傅施年冷冷地看着方才纸团丢弃的角落,这时间掐算得可真准,前脚快递刚送来,后脚公安部门的人也来了。   “让他们进来。”   助理打开了办公室的门,三个西装革履的人走了进来,神色严肃得一丝不苟。   “有人举报你涉嫌行贿政府官员,从中抽取暴利,我们想和你谈一谈。”   傅施年到了这时候越是镇定自若,踱步走到了沙发边上,让助理下去泡几杯咖啡。   “有证据吗?”他交扣的十指放在膝盖上,对视着他们。   若是想从傅施年的脸色中得到什么信息的话,那就是白忙活一场了。   “若是没有根据,我们是不会来找你的。”他们手头是有一些依据的。   他从包里拿出几张银行的汇款单,摊开放在桌面上,“这是本市副市长之前三个月的银行单子,数目达百万,由不同的账户划出的钱。”   “所以呢?”傅施年喝了一口咖啡,问道。   “据我们通过多方渠道得知,转了好几次账户的钱,源头都和晟嘉集团有关系。”   他轻啜着咖啡,等待着他的下文。   “和我有关系吗?”他慢悠悠地回答道。   “但也和您逃脱不了关系,毕竟您可是晟嘉的总负责人。”   傅施年淡淡地笑着,不说话。   “顺便提醒您一下,我国法律:对犯行贿罪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因行贿谋取不正当利益,情节严重的,或者使国家利益遭受重大损失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可以并处没收财产。”   傅施年的一杯咖啡喝了大半杯,听他说完法律条例,点了点头,“是这样的,我上学时选修过法学这门课程。”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车闫看向办公室不知看了多少遍,来者不善他是能感受得出来的。   公安部门的人起身准备离开,当走到门边时,转头又对他说了一句话,“现在我国对反贪打击得特别厉害,t市副市长已经被拘留,如今正在审讯中,我也不知道会从他嘴里问出什么东西来。”   傅施年依旧表现地安然自若,“那就要辛苦你们了。”   他没去送他们离开,让车闫送他们出去的。   公安部门的人才刚离开没多久,他就打了一通电话,打给君喻的。   响了好几声君喻接起了电话,“喂。”   傅施年的声音冷得不能再冷了,讽刺的笑意极为明显,“事情发展得如你所愿了。”   那头的君喻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应该的。”   “你这份大礼送得还真是丰盛得很啊!”   “彼此彼此。”   两人虽没有什么激烈的言语争吵,但这些话却不亚于战火硝烟,两人心底的战争彻底轰炸开来了。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傅施年冷声从嘴角溢出。   君喻也不甘示弱,“我擦干眼睛看着你一败涂地。”   君喻若是真的狠起来,计策谋略更深,表面看上去风轻云淡,私底下其实从傅施年回国企图夺回何姿时就开始谋略了,悄无声息地走着,在傅施年扔出一颗炸弹后,他紧随其后扔出一颗原子弹。   行贿官员,可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反击这一招,君喻用到了绝好的地步,新闻不就是一天压过一天的吗?当有了更大的新闻,谁还去注意老的新闻。   果然,傅施年的新闻彻底盖过了君氏名下明星涉毒的丑闻,大众们把眼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宁单自然也知道了报纸上铺天盖地的新闻,专门打了一通电话给君喻,有些暗地里的事情宁单还是知道一点的。   “你做的?”他说的自然是指报纸上傅施年行贿的这件事。   “你说呢?”君喻没有正面回答他,反问道。   和他多年兄弟朋友,能感觉得到,君喻这次不是在开玩笑,是玩真的。   “行贿的罪不轻。”   君喻怎么会不知道行贿的罪不轻。   “不能有一点的余地吗?”他试探性地问道。   君喻将玻璃杯里的冷水都喝了,讥讽地笑着,“你要是君喻,你会怎么办?”   宁单是不想看到现如今这种局面的,反目成仇断裂到今天这种地步,往昔多好的朋友,现在怎么就这样了呢?   “以前的我,是被他杀死的,让他偿命理所应当。”   五年前,五年间的事,谁可以做到释然?不可能,释然不了。   五年前,他用手段逼着何姿走投无路,生生地折断了她的翅膀。   五年间,他让何姿只能呆在晦暗的房间中恍惚度日,连阳光都成了奢侈,硬生生地把一个人卑微到了尘埃里去了,连跨出一步的勇气都失去了。   五年后,他还是不肯善罢甘休。   他何时顾及到他们的朋友情谊?早就断了。   他连天明园都不敢踏进半分,只让人定期去打扫,叮嘱佣人不准碰里面任何一件东西,书架上会有很多林徽因的书,他从来不看,但是每个书架上都没有少过,每个晚上想要梦见她却又不敢梦见她,醒来后枕头总是湿了一大片。   他有时也会怨恨她,怨她为什么不留下只言片语就走得无影无踪,恨她怎么丢下他一个人呢?但有时,恨又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爱,爱的越深所以才会有恨。   可当亲眼在美国纽约看见她的那一刹那,所有的所有都化成烟尘随风而散了,她怎么能让自己把日子过成了那样呢?   第一百四十八章 提起那人 不欢而散   天气预报里,T市已经接连几天都是厚云积压的阴天了,下雨又没有,只是那么阴沉地笼罩着,让人无故觉得压抑。   何姿每日中午都要午休,醒来之后总是习惯性地去看看窗外的天,似乎想要从那厚厚的云层中企图看出一丝阳光来,可是每每都失落了。   君喻习惯性地打电话来,由佣人接起,多是问何姿醒来没有,给她冲泡一杯牛奶或是加件衣服。   知道她不喜欢阴天,曾在晚上问过她,想不想去巴厘岛,那里晴天大海,很适合度假,天气很好。   何姿摇了摇头,拒绝了,一个人去太孤独,他陪她一起去,又会耽误他的工作,集团那么多人都靠着他养活。   别为了她一个人的喜好而耽误了太多人。   君喻淡淡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说,这个月底我们就去。   现在才是月初,离月底还有些时间,更何况风云不定。   君喻早上出门时,碰巧遇上了前来看何姿的梅婧,何姿是高兴的。   “好好陪陪她,和她说说话。”君喻整理着衬衫袖子,对她说道。   梅婧点了点头。   “注意自己该说的话和不该说的话。”临走前,他警示性地对梅婧留下了一句话。   她是聪明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懂。   检察院已经着手行贿的案子进行调查,傅施年被限制了出境和离开本市,留下配合调查,媒体立刻进行了大肆报道,各种报道都有。   这个月是多事之秋,君氏和晟嘉的负责人相继丑闻缠身,行贿更为严重,国家法律对这一罪责惩罚得不轻。   近月,不断有政府官员受贿被停职带走,正是最为敏感严格的时期,任何和他们扯上关系的人,结果都不好说。   车闫作为傅施年的贴身助理,每天要处理的事情有很多,这次发生的事隐约也感受到了一些缘由。   集团内部压下了人心惶惶,可外面少不了各种的猜忌和流言蜚语,都在看着事情发生的后续。   君喻依旧和以往一样,往返在集团和别墅之间,身上工作何姿两不误,和她在一起时脸上总是少不了温暖。   若是出去洽谈生意时发现了什么好吃的,事后不忘记让宁歌打包,晚上回去带给她。   宁歌有时看着这样的老板,发觉上班也有了意思。   乐宝儿周末不时会带着木桐来家里做客,孩子和何姿玩得很好,常常陪着孩子坐在沙发上看着动画片,一起看着图册,下午的时光过得也很悠闲。   乐宝儿见她如此喜欢孩子,随口不经意说道:“你和君喻也赶快生一个吧。”   何姿嘴角的浅浅笑容有一丝的凝固,眼眸的色彩看着孩子黯淡了几分,不说话。   “你喜欢孩子,君喻也喜欢孩子,有了孩子,家里一定会热闹许多的。”乐宝儿也是为了何姿着想,有了孩子,君喻外出工作,她也不会觉得无聊了。   孩子,何姿未尝不想要呢?   君喻傍晚回来时,木桐还在,这孩子和他熟了,见他回来笑着走上前去,君喻一把抱起了他,嘴角笑着。   何姿看着这一幕,不知怎的,心里酸酸的,显而易见,他很喜欢孩子。   “下午和阿姨都干什么了?”君喻抱着他和何姿一起走进客厅。   木桐灿烂地笑着,手指了指电视和摆放在茶几上摊开的图册,“看动画片,听故事。”   君喻笑得好看,看着何姿,“好看吗?”   木桐倒是替何姿回答了这个问题,使劲地点了点头,“阿姨说她小时候也常看。”   何姿看着他怀中的孩子,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恐怕他在心底又在取笑着自己。   傅施年连着几天晚上没有回家,傅母就算没看新闻,听朋友谈论也知道了发生的事,知道此事严重,问了傅齐华,傅齐华脸色凝重,叹了口气,说道,没做还好,若是真的,难逃一劫了。   傅母听后,担忧不已,每天吃不好睡不好,心里默默祈祷着。   打电话给傅施年,没人接,只好将电话打给了车闫,询问傅施年的近况,另外,还对此次的行贿事件提出了疑问,车闫说话吞吞吐吐,最后甚是为难地还是吐露出了一点事情。   傅母听后,不敢置信地噤了声,说不出话来。   傅施年那天在事后给君喻打的一通电话,他无意间在门缝外听见了,便得知此次事情少不了君喻。   正在犹豫该不该给傅母说,最后还是说了,万一他们有办法让君喻放手呢?总是要试一试的。   挂下电话后,傅母久久未说话。   晚饭时,傅念晴没有看见母亲下楼吃饭,问了问佣人,佣人说从下午开始夫人情绪就低沉了,不想吃晚饭。   她想了想,放下不下,端了晚饭上楼敲了敲母亲卧室的房门,进了房间。   傅母坐在床边,脸上布满了愁绪,萎靡不振,不知如何是好。   “发生了什么事?”她察觉出了母亲的不对劲,放下了晚饭,坐在她身旁问道。   傅母抬头看着她,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   “是不是因为哥哥的事?”现如今,能让母亲如此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哥哥了。   行贿,被检察院调查,若是证据确凿,后果不敢想象。   她最终还是沉沉地点了点头。   果然,是因为那件事。   她故作轻松,安慰母亲道:“没事,哥哥上次不是也没事吗?这次也能化险为夷的。”   可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谁能保证次次都是好运的?她也没有把握,可是又能做什么呢?   傅母摇着头,闭上了眼睛,“听他身边的助理说,这次的事情是君喻主导的,他既然都这样做了,又怎么会轻易放手呢?”   傅念晴呆住了,是君喻做的?为什么?还是因为何姿吗?   想到底,也只有这一种可能性了,不然,还能因为什么呢?   傅母激动地握住了傅念晴的手,像是拼命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不是和君喻熟的吗?你去求求他,求他放你哥哥一马?别太绝了,他们两个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朋友啊!”   傅念晴听着这话,不禁自嘲,她去求?君喻凭什么要答应她?她在君喻的心中还没有那么重的分量。   傅母如今的注意力全放在君喻身上了,等于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君喻身上,他若是可以罢手,傅施年就安全了。   “你去跟他说,说你哥哥以后不跟他抢何姿了,不抢了,求他放一马。”她又怎么会想不到,两兄弟闹到今日这种决裂的地步,最大的原因都是何姿那个女人。   看着母亲这样拜托着她,她怎么忍心拒绝,再如何也要试一试的。   艰难地点了点头,“明天我去看看。”   “快点,我怕你哥哥耽误不起了,不然你哥哥一辈子就毁了。”再如何,她也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孩子的一辈子,她看得比谁都重。   这一夜,傅念晴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睁着眼睛挨到了天亮。   专门挑了下午茶的时间,车在路上开得很慢,打了一通电话给君喻的别墅。   是佣人接起的,傅念晴开口要找的人却不是君喻,而是何姿,自称是何姿的老朋友。   佣人半信半疑,但还是把电话给了何姿。   何姿带着疑惑,接过了电话,等听到声音时,心里了然。   “喂。”她翻着书,淡淡说道。   傅念晴听见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清,她活得总是比自己淡然许多,五年之前是这样,五年之后依旧是这样,好像什么都看淡了一般,什么都不想多要的样子,可总是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自己千方百计都得不到的东西,她很讨厌。   “是我,现在有时间吗?”   这声音,何姿何时都不会忘记了,老朋友,水火不相容的故人。   “什么事?”她翻过一页又一页的书,一本书转眼间被翻到了后面几页。   傅念晴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截了当地说道:“下午两点半,中兴街的咖啡厅,要事相谈,你最好来。”   何姿看了看外面的天,还不下雨,都看了那么久了。   “嗯。”她握着电话,答应了,逃避有什么用呢?   两点时,她拿了外套准备出门,阿姨见了出声问她要去哪里。   何姿笑了笑,说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了。   阿姨也不好意思说其他什么,让保镖跟着保护她,可被何姿婉言拒绝了,说想要自己出去转转,有了保镖倒会不自在。   阿姨和她处得久了,有了感情是肯定的,作为长辈对她是疼惜的,就没有再让人跟着她,只让她早些回来。   何姿点了点头,答应了,随即出了门。   到达咖啡厅时,傅念晴比她早到了,坐在桌前搅弄着一杯摩卡。   她走进咖啡厅内,径直朝她走来,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傅念晴抬眸看着她,等着她坐下。   侍者走了过来,何姿看也不看单子,直接点了一杯热牛奶。   两人面对面坐着,她等着傅念晴的下文。   傅念晴的神情相对平静,轻啜了一口摩卡,徐徐将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这次我请你出来,不是想跟你如何去争吵,而是第一次平静地恳求你,求你劝劝君喻放过我哥一马。”   和何姿面对面说话,她有史以来第一次没有用挑衅火药的气味,相对地忍耐收敛了许多。   何姿不明,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傅念晴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她的表情,几秒钟之后,确定她并不是故意装无知,再一想心里紧接着也就自嘲地释然了,想必君喻是封锁着消息的,没让她知道外界的一些新闻,如此费尽心思地去呵护着她。   “T市副市长下台,检察院怀疑我哥向政府官员进行行贿,派专人下来调查,一旦证据确凿,我哥将面临严重的刑事惩罚。”她简练地将事情概括了一遍。   何姿直到现在才知道,外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向政府官员行贿,这罪不轻。   “君喻是这件事的主导,一手导出了这场事件,一旦将手中的王牌亮出,我哥的一辈子就全毁了。”这是傅母最为担忧的,也是她们全家最为担忧的。   她捧着热牛奶,喝了一口,“你想让我帮他求君喻?”   傅念晴是这么想的,君喻最听她的话,她若是求君喻,君喻是一定会答应的,这比任何人出面都管用。   “你纵使再恨我哥哥,可他也是爱惨了你,无微不至地照顾了你五年,他自从遇上你就入了魔怔,什么事都做了,你就行行好,帮帮他。”   她为了兄长,放低了姿态,破天荒地去恳求她,   傅念晴又何尝不是一个珍惜亲情的人,只不过爱情上的路跑得太偏了而已。   “你要明白,我不是一个高尚善良的神。”何事都能不计前嫌,一并都做到包容理解,一切都做到释然原谅,这不好做。   “我明白,人人都不是,我哥的爱你从没接受过,但是别让他把自己都毁了,留条后路给他。”舍了她,哥哥又要热眼睛了,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不管是小时还是长大,在国外求学时被人羞辱被人打,再任何一种难堪的情况下,她的哥哥傅施年永远都是云淡风轻的,因为他是强者,强者的字典里是没有流泪的。   可是当遇上爱情,他败得彻底。   何姿此时无力再去说别的,无论是怨还是恨,都抬不起力气了,闭上了眼,好像就什么也不必去理会了。   咖啡厅内,何姿是先行离开的,拿着外套一步步走在街头。   从咖啡厅到别墅,一大半路都是她走着回去的。   当路走到一大半时,天上下起了雨,很难得,T市的连着几日积压的云层终于下起了雨。   她仰头看着天上的雨,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淋湿了一些,她赶忙走到一旁的屋檐下避雨,若是淋湿生病君喻又要担心了。   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窗外,行人都在奔跑着避雨,路上是看不见慢走淋雨的人的,没有人会傻乎乎地任由雨水淋着。   傍晚五点多,君喻回来了,听见了阿姨说何姿下午接到一通电话出去了,是一个自称老朋友的女人打来的。   在吃晚饭时,何姿终于开启了话题,寂静的氛围被打破了。   “傅施年,是不是凶多吉少了?”她碗里的饭没吃几口,低头轻声问他。   君喻给她夹菜的手没停,青菜夹到了她的碗里,“提他做什么。”   “你这次是真的要让他一败涂地坐牢吗?”她继续问道。   但显然君喻不是很想在她面前提起那个人,“吃饭,菜快凉了。”   “我知道你心里不想这样的。”何姿还是能感觉得出来,君喻的心里哪里会有那么好受?   君喻放下了碗筷,“不要去管他,你什么都不要管,和你没有关系,好好吃你的饭。”他的语气生硬了许多,拉开椅子,起身离开了餐桌。   他的心情很不好,对她的语气从未有过的冷冽,情绪很坏。   有史以来第一次两人的吃饭不欢而散,因为傅施年的缘故。   何姿不是要为傅施年说什么,也不是要为他做什么,她在乎的是君喻的心,他心里真正的心境是怎样的,报复没有快感,不想在以后看见他报复后的茫然与空洞。   阿姨看见了两人的冰点,心一下子沉重了起来。   晚一些时候,送了一些宵夜进了书房,好心地劝慰君喻说:“您别生小姐的气,她也是为您好。”   君喻的语言很是恶劣尖锐,站在落地窗后,“你懂什么!下午为什么要让她单独出去?”在心底压抑多时的怒气隐隐泄出。   他不会猜不出约她出去的人是谁,见缝插针的本事可真厉害。   第一百四十九章 拭目以待 论狠及不上他   君喻对他人,尽管不是亲切,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话说得如此生硬,情绪很坏,心里堵着闷气。   私心里,他不想让何姿知道傅施年的事,更不想她提起傅施年,想好好地去保护她,不想再让她卷入纷争去了。   阿姨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少爷,对不起,是我的失职。”的确是她失职了。   “下去。”君喻挥了挥手。   阿姨黯然地退出书房,临走之前,听到了君喻的一句话,泡一杯牛奶送到卧室给她。   牛奶可以安神。   这一夜,何姿也是不好睡的,他知道。   因为两人心底都有一个结,若要解开需要费好大的力气。   这段时间,宁单一点也不好过,他父母正催着他相亲结婚,都三十多的人了,还是单身。   见过好多年轻漂亮的女子,但一个也没看上眼的,理由很简单,说不上话。   接近下班时,他打了一通电话给君喻,问他要不要出来一起喝一杯,君喻答应了。   一杯久年隽永的红酒,两个经年兄弟情谊还不变的人,说着发自内心的话。   话还没说多少,宁单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父母又在催了,索性直接关了机。   君喻了然,看了看他,“你也快找个人吧。”   宁单把一杯红酒都喝完了,放眼望去酒吧里的人,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君喻怎么会不知道他是一个不愿将就的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你和小姿,还好吗?”缓慢地,他问出了这句话。   君喻的红酒没有多喝,只是轻啜了一口,“我们踩在了一个不该踩的点上。”   “她都知道了?”关于傅施年的事还是被她知道了吗?   君喻点了点头,“她不想让我下如此狠绝的手。”   何姿的弦外之音,君喻怎会不知道,知她如他。   宁单明了,那的确是一道绕不开的坎。   “明明都在一起了,中间隔的东西怎么还那么多呢?”宁单多么想看到他们两人幸福,为什么总不能如愿呢?   “君喻,何姿是这世上最为你着想的人了,除了你,别人不会了,所以你也要成为世上那个最为她着想的人才好。”最后,宁单其他什么都没有多说,不比他说,君喻心里哪里会不懂?这话,发自肺腑,说得真切。   君喻不住地点着头,“是我的私心在作祟。”   一部分是他的私心在作祟,听不得何姿嘴里说着傅施年,偷了她五年的人,因为爱她进了骨子里,所以连带着占有欲都强了。   爱,这个东西,自私得很,沾染着嫉妒。   晚上回去时,司机扶着他进了客厅,何姿伸手接了过来,闻见了他身上的酒气,便知他喝酒了。   君喻喝得不多,脸色不太好看,手掌一直捂着胃,这样子看来,胃病又犯了。   “怎么喝那么多的酒呢?”她轻轻呢喃道,蹙着眉头,一条温热的毛巾放在他的额头。   接过佣人递来的开水,喂他喝了几口,轻轻抚着他的胃。   想要起身去医药箱里拿胃药,却被他拉住了手臂,欲走不得,很是担忧无奈。   只好让佣人去拿医药箱过来。   手掌还在他的胃上轻轻抚着,胃痛不好受,她受过,撕心地疼。   “小姿,你别走,千万别走。”他在半昏半睡中,紧蹙着眉头,嘴里异常执着地反复喃着这句话。   何姿怕他又陷入了梦魇,只得温声安抚着他,“不走,一定不走了,你好好地吃药。”   她知道他把她的手握得有多紧,握得手指发疼,她也任由他握着,握不住她的时候该怎么办啊!   君喻倾身揽她入怀,紧紧地抱住她的身子,任由胃疼,也不松开。   佣人拿来了医药箱,识趣地很快离开了。   何姿腾出一只手在箱子中翻找着胃药,倒出了几颗,配着开水喂他吃了下去。   君喻的脸色不太好,没多久就昏昏睡去了,但握着她的手依旧没有松开过。   何姿扶着他回到了卧室,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看了他许久。   君喻做了一个梦,梦见他爱的女人,坐在床边深深地凝视着他,那一望,就好像能一直地老天荒了。   以前,君喻起得比何姿早,早餐都早早地做好了,这次,他扶着额头起来时,何姿已经在厨房里做好了早餐。   见他来了,何姿端出了一碗粥,冒着热气,熬得时间很久。   “快吃一些。”昨晚胃疼,早餐是要吃些流质食物的,胃会舒服一些。   君喻抬头望着她,眸底的淡青色还依稀可见,“再去睡一会儿。”   何姿怎么还能睡得着,“没事。”摇了摇头。   “再不睡就要成熊猫了。”他打趣道。   何姿淡淡笑了。   “不过当珍稀动物也挺好的。”他后面不经意地丢出了一句话。   两人的之前晚餐的不欢而散,在此时的被擦拭得一干二净。   何姿看着他,无话可说。   傅施年的案件尚在调查中,傅母每一天都过得提心吊胆,不敢再耽搁下去,和傅齐华商量着,找个时间好好和古淑敏谈一谈,让他们劝劝君喻,父母的话,儿子应该会听的吧。   有了这个决定,立刻打电话到了君宅,请古淑敏一同出来吃顿饭,好言相劝,古淑敏才答应。   挑了一个酒店,时间定在了中午。   傅母和傅齐华早早地就到了约定的地方,静等古淑敏和君遥的到来。   两家是世交,往日里关系就不错,常有往来,不过最近往来得少了。   古淑敏晚到了几分钟。   侍者上完菜后,大约过了几分钟,傅母缓缓开始切入正题。   “淑敏,施年从小是你看着长大的,有好长时间都是在君家老宅里度过的,关系匪浅了,如今他遇上了这种麻烦事,我希望你能帮帮他。”   古淑敏早就料到这顿饭不会那么简单,必定是有事所求,不出所料。   “我听说了他的事,现在不是还没下定论的吗?不会有事的。”   傅母摇了摇头,着急地对她说道:“我听施年的助理说,这事和君喻有关系,是君喻一手主导的,想必是为了何姿才闹成这样的,行贿的罪责可不轻,求你帮我好好跟君喻说说,求他念在施年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份上放他一马。”   古淑敏如今听着这话,之前心里也隐约感觉到一点,但也只是隐约而已,和如今亲耳听到相差很大,君喻为了何姿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是真的?是君喻吗?”她再一次问道。   傅母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古淑敏叹了一口气,事情都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傅施年行贿的证据若是坐稳,一辈子就彻底毁了。   “君喻是你们的儿子,你们说话他一定听的,你帮帮我们施年,他是那么出色的一个人。”傅母放下所有在求她,把希望完全压在了他们身上。   君遥在一旁安抚着古淑敏,试图让她放松,抬头看着他们说道:“这事你们还是直接问君喻吧,事情最终的决定权在他手里,现在打电话给他。”   他们虽然作为父母,却无权再去干涉了。   傅母怔怔地看着古淑敏,阳光都变得空了。   君遥立即到了一通电话给君喻,要他马上到这里来,君喻答应了。   两家人面对面坐着,在接下来的时间相对无言,桌上的菜都凉透了,却无人再夹菜吃。   君喻推门走进包厢,点头向傅母点头示意,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傅母对着君喻,这个非凡的晚辈,心里没有不安和忐忑是假的。   不再浪费时间,直接切入主题,“君喻,阿姨求你,求你放过施年一马,看在从小到大朋友的情谊上,你也不想看到他面临牢狱之灾导致一辈子都毁了。”   君喻倒了一杯清淡的茶,微凉的指尖摩挲着光滑的杯壁,“阿姨,你不要求我,你应该求傅施年把时间倒回去。”   傅母是不愿放弃任何一个机会的,“他以后不会再和你抢何姿的,你就行行好。”   一杯茶喝到了一半,茶杯豁然搁下,“让他把五年前的何姿原封不动地还回来,那我就不让他身处绝境。”   他说的这些,怎么可能做得到。   “做不到,我怎么放他一马?”他冷笑着反问道。   古淑敏怕好友的脸色太难看,低声劝了劝君喻,让他注意分寸,不要太绝。   “妈,你换位思考一下,若是何姿是你的女儿,从先前一个灵动的女子变成了一个只会躲在角落里饱受药物恍惚,你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吗?”   没有人能容忍下来的自己的女儿被伤城那样,只是发生在别人身上,感受不到罢了。   “君喻,你就当是为了阿姨,小时候没少关照你,你就帮施年一把。”   傅母在君喻面前放弃了属于长辈的威严,反而在苦苦恳求着他。   “要我帮他一把,他当初怎么没想着帮我一把呢?论心狠,我比他差远了,还远远及不上呢?”   傅母的手指越来越僵硬了,脊背坐得僵直,“你是说,你和他没有反转的余地了?”   “我拭目以待。”   第一百五十章 家常 我们都是感情的失败者   这次的谈话,傅家和君家的世家亲密关系,决裂了。   傅母的心都凉透了,绝望地看着君喻,慢慢的,里面是有怒意的,“为了一个女人,你如此无情,做得好。”   君喻面不改色,一杯茶凉了一些。   没有人生来是无情的,都是后天因为环境形成的,君喻何尝想走到这步?是傅施年生生地就把他推到了这一步。   “淑敏,我们两家的关系到此为止了,以后都不要再相见来往了。”她看着古淑敏,心冷了,从齿缝中硬生生地挤出了这句话,撂下话就起身了。   古淑敏是万万不想看到这种情景的,起身欲要挽留住她。   可傅母没有给她挽留的机会,“我要赶紧回去想想办法,不能看着施年毁了一辈子。”之后又讪笑道自嘲,“也不知道我们家能不能斗得过君喻。”   一间华丽的包厢中,顿时就只剩下君家三人了,桌上的菜都没怎么动过。   空气静得出奇,仿佛都凝固呆滞了。   “你一定要这样,让我们两家决裂,为了何姿,与傅家生仇吗?”古淑敏扶着额头,语气沉重,转头问他。   君喻眸光乌黑,看着母亲,“无论怎么样,这步棋已经走了。”   “不管我对你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坚持一意孤行,为了一个何姿,你瞧瞧把我们弄得有多乱?”她现在已经无力再去说什么了,事情都已成定局了。   君喻眼色清明,定了定神,沉声说道,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人听得清清楚楚,“这一切从头到尾从来就不是何姿的错,她做错什么了,相反地,她比任何人在这五年中过得都苦,过得都无可奈何,是周围的某些人把她逼的。五年前,您还记得您做了什么吗?为了让哥离婚,你使用手段软禁了安雅,安雅的身体一直以来都不是很好,逼迫哥签下离婚协议,何姿当时怎么办呢?我在国外,还联系不上,为什么联系不上?难道不是您派人动了手脚。在那种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傅施年趁机要挟她,可她还是不愿妥协,甚至想要飞到国外去找我,可是老天折磨人,她外婆重病急需动手术,她未能成行,为了她外婆的治疗,何姿真的被逼得没办法了,答应了傅施年的要求,你瞧,她是个多念及亲情的人,还有什么路可以走呢?她心里还是要我好好的,最后一通电话还要我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可我哪一次有睡好过?梦见她一醒来,眼睛总是湿润的,有时甚至抓住被角以为是抓住了她的衣角,她依然还在我身边。我初始也是恨她的,恨她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就走了,可在美国纽约见到她时,我早早地就把恨意稀释得一干二净了,原来她过得一点都不好,过得连我都不敢相信,她之前那样一个明媚爱笑的人,居然患上了重度抑郁症,呆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连阳光都不敢去看,再看看我们,比她好得太多太多了。她以前一直都想当一名翻译家,在学院人人都说她是才女学霸,教授导师夸她是不可多见的人才,可是五年后落差太大了,连实现梦想的机会都没留给她。”   君喻徐徐叙说着,一字一句,都好像是刻在心头上的,说着说着,不自觉就泛起酸了。   “就算是五年后再见到我,她还是在劝我找一个更好的妻子,一幅亲手绣好的飞燕,她心里是在为离开我做好准备的,她热着眼睛对我说,说她已经太不堪了,因为药物产生依赖而失常的样子,卑微到了极点,她还是在为我着想,都不知道她把自己放在哪里了,你看,她承受了那么多,都还没有追别人的责任,你们为什么一步步恶语对她咄咄逼人?凭什么?你们为什么不反思去想想自己呢?多去体谅体谅她,说句不好听的,假如你是她,你又是什么心情?”   这话,他对古淑敏这样说,半点不客气,震慑力很强。   “妈,我只希望你擦干净眼睛去好好看看她,不要一味只为了傅家,我之所以对傅施年这样做,无情是有的,但也是拜他所赐,他还不肯放过何姿,苦苦纠缠,五年中何姿在他的手中过得是什么日子,我一一奉还给他。”   这些话,说得已经足够清楚了。   古淑敏和君遥听了,久久没有说话,都深深沉默了。   “妈,你好好想一想,何姿没有任何错,我们没有资格去说其他什么,说出都会是愧颜的。”   一杯凉透的茶喝到了底,君喻起身,“我先走了。”   偌大的包厢中,君喻的脚步响在耳边,越走越远,古淑敏和君遥坐在位子上动不了。   良久,君遥安抚了她,重重地叹了口气,“也许君喻说得是对的,我们是该好好想想了。”   夜幕降临,路边陆续亮起了七彩的霓虹,车流如织,下班回家的人匆匆朝家的方向走去,和往常的生活无不一样。   傅念晴下班后开车去了傅施年工作的地方,车闫见了,有些意外,小姐很少会来老板工作的地方。   不用他去提早说,她独自进了办公室,傅施年还在工作,一丝不苟。   听到推门声,他抬头望去,见到来人,启声问道:“今天怎么来我这里了?”   傅念晴拉开椅子随意坐下,“就是有段时间没和你出去吃饭了,想和你一起吃饭。”   她看着哥哥工作的模样,又想起母亲日日忧愁的模样,对亲人的贪恋越发浓重了。   果然,时间可以让一个人变了心智。   这段时间,她想了很多事,也渐渐看重了很多事,取舍有当了,一些事该放手的就该放手了,若不然,苦苦纠缠还有什么意思呢?   一下子,她长大了许多,脑子会转弯了。   傅施年点头答应了她,的确,是有些时间没在一起吃饭了,对这个妹妹的关心少了,“五分钟,马上就好了。”   他低头加快速度处理着文件,侧脸冷峻出尘,工作的样子格外好看,傅念晴凝视着他,希望时间可以过得再慢一些,这样的哥哥很好。   五分钟,很是准确,傅施年放下了手中的笔,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和她一齐走了出去。   两人一齐坐上同一辆车,傅念晴开车在沿途,开了一会儿,在一家很平常的餐厅前停了下来,平民化经营家常菜的餐厅,不高档,价格低廉,却最有人间以往的味道。   傅施年看着这间餐厅的招牌,以前念晴还在上初中,高中时,他是常带她来这里用餐的,后来长大了就没有了。   傅念晴走上大门台阶,挑了一张在窗边的餐桌坐了下来,点了一些菜,静等着老板上菜。   “怎么想起来这里吃饭了?”傅施年环顾四周,打量着餐厅里的装潢格局,没有多大的变化。   傅念晴笑了,“吃过多少菜,我还是觉得这里的菜最好吃,你以前带我来吃时的味道一直都在。”   家常平淡是足以赛过山珍海味的,能长久陪伴我们下去,存在记忆里就成了美好的回忆。   “有些菜你很爱吃,但那盘菜本就不属于你,勉强地去抢过来也是无用的,因为上面写着别人的名字,就算夺过来又有什么用呢?一直都是别人的。”她看似无意地对他说道。   她渐渐地懂得了这个道理,尽管懂得太晚。   菜一一上了,菜色普通,却依旧让人喜欢,她给傅施年夹着菜。   一顿家常饭,两人面对面坐着吃饭,好久不曾出现过的场景了,哪怕是在人多眼杂的餐厅里,也是好的。   饭菜吃得很快。   饭菜吃好后,开始上甜点,她点的点心都不是很甜。   哥哥的憔悴疲惫,她也看出来了,这段时间一定很忙,被诸多烦恼缠身。   她吃着甜点,看了看窗外奔走的人群,动了动唇角,“从小我就喜欢君喻,谁都知道,他的外貌背景能力都是一等一的,我想着长大一定要当他的新娘,可是后来出现了何姿,他从来不属于我,可我不甘心,一直都在争取,可是如今我想再去争,就是傻到透顶了,没用,就算我再不愿意,也不能继续自欺欺人了,必须要面对现实,生活还是要活下去的。”   傅念晴去酒吧买醉过,喝得酩酊大醉,用酒话质问过他,无果。   她看着哥哥,哥哥一直都在被一个女子所困,“何姿不喜欢你,心自然也不在这里,哥,你为何不放了她呢?为了她好,也为了你好,毕竟再这样下去没有什么结果可言。”   她领悟了一些,对情感之事比以前看得透了,小女孩的蛮横锐气减低了很多。   “我们都是感情上的失败者。”她吃着冷饮,感叹道。   傅施年听了她的一番话,缄默不语,陷入深思。   他的苦涩黑咖啡总是在当做开水在喝,不皱眉头喝下几口,眼神恍惚迷茫地飘到了窗外,“我想过,若是我入狱,何姿就会和君喻好好生活了,我好在不用听不见看不见,脑海里记着她的一切也是幸福的。”   抱着对她的点滴回忆,喜也好悲也罢,在冰冷的牢房中度过一天天的日子,就这样一直过下去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信纸 最后的告别   那天晚上,傅施年和傅念晴都喝醉了,握着酒杯,说着听着,不知不觉过往的丝线都被一根根抽丝拉出,笑着也是哽咽着,再度放眼望去,回望来时走过的路,忍不住地眼睛就红起来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人到柔软处,谁不动情?   酒喝得越多,手掌捂着眼睛就越不敢放开,傅念晴趴在桌子上,故作坚强也是有的,嘴上断断续续地说着,说到后来就说不出话来了。   忽然就觉得这个夜晚怎么那么冷呢?   餐厅里的客人走了一拨又一拨,又来了一拨又一拨,到后来人越来越少了,路边的霓虹在眼睛中发散着光线,看得不分明,只是觉得是模模糊糊地一团光,都偏冷色调。   人都喜欢用回忆来填补现在,想着过去就生出了一丝温暖来,时间久了,渐渐地连回忆都不敢用了,怕用着用着就淡了,在脑海中变得模糊了怎么办?   君喻和何姿在外面吃完了饭准备回去,他倾身帮她系好安全带。   何姿看着近在咫尺的他,侧脸在车窗外泄进的月光映照下染上了一层柔光,定了定神,开口对他说道:“去天明园好不好?”   帮她系好安全带的君喻抬头凝视着她,眸光中半转光影,是有些意外的,可还是缓缓点头答应了,“好。”   天明园,经年不曾走进过的地方了,是他不敢,因为里面充满了属于她的味道,每个角落都装满了她。   一路上,车内灯影流转,或明或暗,但何姿的眼睛从来没有暗过。   天明园的路很是熟悉,路边的建筑物都没有太大的改动,一切似乎都没有变过,还和以前一样。   再走一次,心里的感触难免会很深,复杂的心绪席卷而来。   五年未曾踏足,再次踏足,她发觉自己不知该往哪边走才好。   君喻牵着她的手,走着每一步的路,好像是在走着五年没走过的路,十指相扣,一路都没有说过话。   何姿觉得这阵夜风一点也不冷,抬头望着万家灯火,好像自己也被融入了进去,低头看着地上自己的倒影,和当年背着书包的自己相差无几。   天明园的房子定期都有阿姨前来打扫整理,所以里面尽管长时间没住过人,可依旧还是整洁有条。   君喻弯腰从鞋柜中拿出一双拖鞋,给她换上。   何姿穿着拖鞋走进客厅,满面墙壁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她爱看的《人间四月天》还放在第三层左数第三本,抽出翻开一看,页角的折角印记还在,翻阅过的痕迹很是熟悉。   茶几桌角,几本外语教科籍整齐地摆放着,是她高三考试复试时用过的。   君喻走进了厨房,倒着热水。   她独自踱步走进了卧室,映入眼帘的都没有变过,她不自觉地朝桌子的抽屉走去,里面果然放着一本书,略略翻开,一张照片和两张火车票掉落在地,她弯腰拾起,照片上的明媚阳光惹人惊艳,碧绿草地,年少的她笑得温暖,他亦是笑得清浅,好不亮眼,框着她和他二人的合影似乎只有这一张而已。   两张旧年的火车票,上面油墨的日期印记引人怀念,一次未能成行的旅行,她当时小心地保存了下来,夹在书里。   怀着照片贴在离心口最近的地方,她一步步挪向衣橱,当打开右边的橱门时,呼吸不由得呆滞了。   两件浅色毛衣悬挂在衣橱中,手织的毛衣看起来很新,没穿过几次,当初她妈妈织好后,她只穿过一次,之后就再没有了,指尖抚上,心里禁不住想到了很多。   君喻拿着温热的热水袋放在了她的掌心,微凉的手掌中顿时有了温度。   他循着她的视线望去,触及到那两件毛衣,嘴角淡淡地有了笑,以后不会只是两件衣服了,太孤零零的了。   “我妈当初织毛衣时,我记得她还说要不要做得大一点,怕我以后长高了就穿不了了,可是我那时候怎么还会长高呢?”当初母亲的话语神情还历历在目,尤为亲切。   “你在她心里一直都是个孩子,正在长高的孩子。”君喻语声似潺潺流水,流淌进了空气中。   何姿点着头,想念起母亲的味道了。   “这里一切都没变过,就连我以前放着的一支铅笔都还放在桌角处,挺神奇的。”   “它们都在等着你回来,等你接着续下,你从来没有离开过。”他握着她的手,没松开过,回到了天明园,好像一切都回归了,就不曾断过。   何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念沉声说道:“在国外的那些日子里,我常常会做梦,常会梦见你,也常会梦见我回来了,吃着你做的饭菜高兴得很,可是一醒来我却发现连月亮都看不见,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梦,常做,噩梦做得最多,胸口憋闷着一口气,怎么也发泄不出来,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磐石压在心口,仿佛就快要窒息身亡。   君喻抱住了她,在她耳边沉吟道:“不会了,我会做你的月亮的。”   一轮月亮,让她在何时都能看到前方的路,他来做导路的引领者。   周末两天,难得都是艳阳天,阳光普照,万物生辉。   乐宝儿把木桐送了过来小住两天,也让何姿高兴一下,她喜欢孩子。   何姿先前还担心她丈夫那边会不会不高兴,乐宝儿让她不必理会这些,没事的。   木桐很喜欢何姿,一见到她就阿姨阿姨地叫个不停,和她亲昵得很。   君喻和他玩得很好,神情温和,很有耐心。   周六一早,君喻和何姿陪着木桐去了游乐场,小孩子都很喜欢的地方。   木桐开心地在游乐场里跑来跑去,何姿跟在身后看着他,见他玩得高兴,她也高兴。   在他人眼里看来,这是幸福的一家三口,惹人羡慕,父母恩爱,孩子可爱,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木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何姿拿出手帕帮他擦拭着额头的汗水,“慢点,别摔着了。”   木桐笑着点了点头,想拉着何姿一起去坐旋转木马。   何姿无奈,只好由着他,君喻跟着她身旁,低头看见了她松开的鞋带,立刻弯腰蹲下身子帮她系着鞋带,不紧不慢,白色的鞋带在他手中被系得很好。   大庭广众之下,他一点不在乎自己的弯腰。   “去玩吧,小心点。”他系好鞋带起身轻声对她说道。   何姿点了点头,由着孩子拉着自己,旋转木马,她和孩子玩着,君喻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眼底布满了柔和的光晕,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如同春天开放了小花。   游乐场的拐角处,有老人在卖着五彩缤纷的气球,许多孩子都在吵闹着买,老人将一只只气球放在孩子手中。   君喻买了两只气球,孩子一只,她一只,亮色的气球将脸颊映得红润了,飘飘荡荡在风中摇摆着。   前方不远处有玩偶人在派发礼物,穿着可爱的卡通玩偶服,憨笨地手舞足蹈,做着滑稽的动作,对每个孩子很是友好。   木桐和何姿上前和它合影,君喻拿着照相机拍着照片,照片中,何姿笑得很真实,格外灿烂。   不远处,有一双深邃的眼眸将这一幕不动声色地看了下来,傅施年不舍地看着何姿,那么开怀的笑颜多么难得,他希望将这一秒永远留在脑海中,将是最美的。   看了好久,这次是他先走了。   回去后,他把自己关在了卧室里,一只钢笔刷刷地在纸上写着什么,每一个字似乎都凝聚着他极大的心绪,每下一笔都知道要花多大的力气,把墨迹渗透进了纸张中,甚至把信纸都写破了。   直到晚上,钢笔都没有放下。   翌日,他起得很早,为家人做了一顿早餐,做得不好是一定的,这次真是破天荒第一次为家人做早餐。   傅母的震惊是有的,看着桌上的早餐,感动少不了。   上午九点半,何姿从佣人手中接到了一封信,是送来不久的。   她疑惑,信封上没有任何身份信息,不知道是谁寄来的。   不明地拆开信封查看,一张白色的信纸上刚劲有力的字迹可以推断出这并非是一般人。   “小姿,你好。”   此次写下的这封信,不是因为其他什么,是因为我再也不能再见你了。   与你相识转眼已是几载,白驹过隙,尽管有五年的朝夕相处是我不择手段夺来的,我也满足了,能有五年一直看着你是多么幸福的事,这辈子我死而无憾。就算你的嘴里一直唤的都是君喻的名字,我也甘之若饴,当你外婆出了事,我想过不去拿这事来胁迫你,可当我知道你要去法国找君喻时,强烈的私心和占有欲作祟了,我再不想白白丢失这次机会,我想要得到你,所以就有了之后我一厢情愿,强取豪夺的事,做下了这些事我不后悔。有些事到了现在也是要说明白的时候了,你外婆之所以在临终前要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你外婆因脑肿瘤导致了视力低下,我便将错就错,让她把我误认为君喻,所以便有了后来的事,你心里一定恨惨了我,我也认了。五年里,我未曾对你有过过线的举动,一切也不过是我对你的爱在作祟罢了,如今你知道了,和君喻在一起也就没有精神上的枷锁了。   何姿,说句实话,我对你的爱不比君喻少,我爱你,这是真的。   今后我可能不能再保护你了,君喻会保护好你的,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一扇铁窗,我亲自走进去。   听不见看不见你和他,也少了我的一些心痛,过往,支撑完我这一生。   傅施年   信纸读完,从指间戛然掉落在地,悲凉地飘荡在冰冷的地板上。   第一百五十二章 法院外 冷风把有些吹淡了   乌云被风刮得盖住了太阳,顷刻间,地上什么都看不见了。   何姿怔怔地站在原地,发疼的眼睛仰头看着天花板,却觉得愈加发痛刺疼,呼吸堵在心口上,吸一口气都凉透了。   那一张薄如蝉翼的信纸就落在她的脚边,她却没有低头再去看。   一双手握成了紧紧的拳头,攥着衣角,就再也放不开了。   阿姨走了过来,看见地上掉落着一张信纸,不明所以地弯腰捡起,“这是什么纸,怎么掉在地上了?”   何姿忽然转身大步走开了,小跑着出了门,很急促的样子。   阿姨有些惊讶,赶忙跟了上去,生怕会发生什么事,可何姿跑得太快了,出了铁门,奔跑在路边,打了一辆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上了车,她只对司机说了一句话,“去法院。”   阿姨没有追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子越开越远,立刻打了一通电话给君喻,心里沉甸甸的。   傅家餐桌上的早餐做得丰盛,傅念晴起初还不相信,哥哥怎么会那么有心起得那么早为家人做早餐呢?可到最后不得不信了。   是哥哥做的,很照顾她的口味,特地做了她最喜欢吃的香蕉戚风蛋糕,放了少许的糖,香蕉放得多,做得不是很好。   但看得出,这顿早餐用了哥哥全部的心思,就好像想把几十年的遗憾都一齐补全似的。   一封白色信封定时在十点半寄送到傅家。   何姿一路上都在让司机把车开得快一些,抄近路,看着腕表上的时间,可是路上总是在堵车,走走停停,走得不快。   司机为了缓解车内紧绷的气氛,特意打开了收音机,很凑巧,收音机中正播放着新闻,是重播,一段时间之前对傅施年的采访,节目介绍起他的身份,都是辉煌风光的,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二十多岁就取得了经济博士学位,自己创立的集团一跃跻身入了美国前几名,名字年年都在福布斯名人排行榜上,外貌出色,能力卓越,说起话来滴水不漏。   别人做梦都想拥有的一切,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在他人眼中可望而不可即,高高在上,可他也有常人不知的难处。   她听着这些一字一句,脑海中又不禁浮现出那张纸上的一字一句,未免太可惜了。   何姿没有再等下去,她怕自己来不及了,想要付车钱时却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没有带出门一分钱,对此她很是抱歉,“对不起,我没带······。”   司机转头看着她,知道了她的难处,理解性地点了点头,还算开明,“算了,谁没有个难处,就当我做了一次活雷锋。”   何姿如何也不能白坐车,下了车后,暗暗记下了出租的车牌号,以后再还钱。   一路上,她是跑着去法院的,跑累了也不敢停下来,没有人知道为何这个女子要如此拼命地奔跑。   她喘着气到达法院已是十点二十分,偌大宽阔的法院外冷得很,风一吹,连人都很少看见,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高高的台阶,没有一秒是停歇的,心里是万万不想看到某些事情发生的。   可是老天偏偏让她亲眼目睹了这一事情的发生,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太多的无力都没办法了。   傅施年一身黑色衬衫,格外显眼,后面跟着几个法院人员。   他和她见面了,却是在这种情况下,站在法院外。   傅施年见了何姿,复杂是有的,难得地扬起了浅浅的笑看着她。   转头对身后的法院人员低声说了几句话,法院人员同意了,稍稍走开了一些。   “你怎么来了?”他站在她面前,淡淡地出声问道,眼睛一直是在凝视着她的。   何姿望着他身后的法院,再看看方才跟在跟在他身后的人,什么都明白了。   “你不需要这样的,你明知道这会毁了你一辈子。”说得自私一些,他若是不去自首,君喻不拿出掌握在手中的证据,检察院的人不能怎样,找不出半点蛛丝马迹的。   傅施年开口说道:“错了就是错了,总是要接受惩罚的,怎么能逃呢?”   商场上的人,手里有几个是干净的,有谁在背后是没做过什么事的,几乎没有,他偏偏就选择了这条路,这个选择所代表的是什么,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了解了。   “别人都说傅施年是如何聪明,其实傻得透顶,你一辈子都休想取得我的原谅。”   明知没有结果的事,他一步步地去做,伤了他自己,也伤了其他人,如今走了个这样的结局。   他不断地点着头,“你恨我吧,应该的,以后就当从没出现过我这个人,好好和他生活下去。”   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心里其实一点也不好过,在纽约时,他曾握着她的手乞求她说,千万别忘了他。   “五年,我们没有人是过得好的,我至今还记得,药瘾发作时,咬住你的手,咬得满嘴都是血,你是那么无所谓地把手给我,有时想着,若是你能喜欢上别的女子,那个女子不是我,必定会是幸福的,可是我,你还有君喻,我们对于爱情都陷入了死角,固执地执着着,偏偏就输给了情字。”   傅施年在遇见她之前,是不在乎情的,不过是在人人口中随口说出的一个中文字,情场上无往不胜,都在讲究着金钱地位,对于女友随性得很多,断续地换过几任女友,没什么感觉。   可当那晚在KTV包厢中见到她后,放在她身上的关注点多了很多,尽管不是因为情,但也已经超出界限了。   何姿的笑,绽放在嘴边,不惊不扰,就是让人有莫名舒服的感觉。   不知从何时,他就贪恋上了这种笑,后来想要的越来越多,掠夺也就重了起来。   “小姿,你以后会幸福的,一定会的。”他压抑着某些情绪,对她说,生怕情绪压制不住,某些东西就会一涌而出。   法国人员走了过来,时间到了。   傅施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从她身旁擦身而过,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   当走下台阶一半时,他看见了站在台阶下的君喻,他也同样在看着他。   牢狱,不是君喻亲手把他送进去的,而是他自愿走进去的。   君喻的心里是真的想要把他送进牢狱里吗?答案不一定是肯定的,若是真想如此,为什么不马上将证据递交给检察机关呢?   何姿说得也许是对的,报复不会让他得到快感,昔日亲密的兄弟朋友,如今反目成仇,置他于死地,进了牢房,他的人生将永远蒙上一层灰尘,成了不能洗去的污点。   傅施年看着君喻,过往小时的一幕幕依旧清晰浮现在脑海中,并排而走,勾肩搭背的身影是常常有的,男孩关系友好的动作他们都做过,打篮球,做题目,运动会······   现在想起,眼睛满满地就湿润了。   小学一场运动会,短跑比赛,他穿着运动衫跑得飞快,却不小心被人撞到在赛道上,摔得严重,膝盖手肘处都是血,君喻抛下自己的比赛项目,架着他的胳膊一步步走到医务室。   他忍着疼痛对他说,谢谢。   君喻摇了摇头,回答说,跟我还谢什么,从小一起长大都像是亲兄弟了。   亲兄弟,多么亲切啊,周围的人都这么说的。   傅施年缓缓走下台阶,走到他面前,对他说:“何姿,就交给你了,让她幸福。”   君喻望着他,面上没有太大的表情,“你的动作真快,抢在前头,让我的处心积虑都白做了。”自嘲讪笑,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他。   傅施年压下了心底的一些东西,临走前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小时候,一块蛋糕都是一分为二的,你一块我一块,可是大多时候你把蛋糕都给了我,若是还有以后,我不会要了,不喜欢吃,你吃的多一些。”   冷风吹动着衣角,眼睛上凉凉的,看着他的背影走得越来越远,心里不是滋味。   之前恨他恨得入骨,希望再不相见,可到了此刻,恨意倒没有那么深了,他付出的代价不小。   十点半,一封信准时送到了傅家。   傅家签收,拆开了信,傅母阅读着信纸上的字句。   父亲,母亲和念晴,   在此我向你们致歉。   原谅我的不孝,与你们的不告而别,我已决定自首,接受国家政府对我的刑事惩罚,做错了事要付出代价的,你们不必在为我隐瞒了。三十多年来,照顾你们的时间极少,回家的次数也很少,作为一个儿子明显是不合格的,我很愧疚。您不必去怪任何人,与别人没有任何关系,是我有错在先,偷走了何姿五年的光阴,逼她妥协,她的抑郁和我也有很大的关系,她和君喻的分开,我是始作俑者,所以没有资格去怪别人,君喻的所作所为不是没有道理,他在为何姿讨回一个公道。   幸好家里还有念晴,她可以替我好好照顾你们。   也不要来看我,免得徒增伤感,我会没事的。   傅施年   ------题外话------   关于安雅和君陌过几天就写了,之后还会有番外,番外就是温馨的调子了,大家可以放心阅读。   第一百五十三章 回忆 足以侵蚀人的情感   媒体记者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一窝蜂地赶来了法院,镁光灯疯狂地在傅施年的身上闪烁着,争相上前想要问出什么来,却苦于没有机会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傅施年在相关人员的保护下坐车离开。   这个结果已经是不言而喻了,看来,行贿的罪责已经坐实了,让人不得不担忧晟嘉接下来的处境。   傅施年走了,可是君喻还在,此时,君喻这么凑巧地出现在法院门口,这让人不得不产生几分兴趣来。   更何况何姿也在场,她和这两个男人的关系都匪浅,靠在君喻怀中,看着傅施年被带走,她是作何感想的?   如此想着,便争先上前采访询问道,只想让自家的报纸在明日的销量中独占鳌头,取得一个好的销量。   君喻的手掌捂住了何姿的眼睛,隔开记者,护着她走出拥挤的人群,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傅念晴的同事在手机上看到了这则最新的新闻,起初还有些不相信,可是到后来看到拍摄的一张张照片后,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愕然震惊,那么厉害卓越的一个人怎么会呢?   连忙将手机递给了傅念晴,让她也看看。   傅念晴从繁忙的工作中抬起头来,当看到这则报道后,眼神怔怔发愣,站起身时都步子都变得摇晃颤动了,立刻抓起包冲了出去。   明白了,隐约有些明白了今早哥哥起得很早做得早餐。   傅母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看完了那封信,是傅施年亲笔所写,脑子直发晕,眼前差点一黑,佣人见状,担忧地扶着她的身子坐在沙发上。   她抚着额头一直在摇着头,不愿意坐下,“快去叫人备车,我要马上出去!”   佣人片刻不敢耽误,按着她的话照做了,车已经停在外面。   傅母的步子几乎是踉跄着跑到车前,坐上车一直在催着司机,冷风呼呼地灌入车窗,她的手将衣角握得死紧,连气都不敢喘出一口,心是嘶嘶地抽裂地发痛的。   她的儿子自首,所要面临的惩罚是沉重的,踏踏的脚步声,在冰冷的雪地上踩下一道道深陷的凹痕,殷红的血迹弥漫在雪地上。   吹着冷风,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冷,她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儿子的脸,小时候的,长大的,陪他的时间少得可怜。   法院门口,她赶到时,傅施年已经准备坐车离开,背对着她,挺拔的背影孤寂而落寞,在地面上拉开了长长的影子,黑色衬衫压抑得人难受极了。   “施年。”她倾尽全部的力气叫了他一声,穿透过冷风极具穿透力,声音喑哑,像是压着一块块重得不行的磐石,叫人生生地止住了脚步,一颗心更是坠落至了万丈深渊。   傅施年的脚步骤然停了下来,却始终没有转身去看他的母亲,停顿了好几秒,却漫长得好像是几个世纪,深深地揪着人心。   他微微转头,却没有去看母亲,狠心地背对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若是正脸看了母亲,止不定要怎么悲伤凄凉了,他会更加不好受,母亲会比他难受上千万倍。   天底下万千母亲,谁能忍受得了这一幕?   傅母看不得他的离开,上前想要抓住他的衣角,“傅年,你别丢下妈妈,不要丢下妈妈!”   傅施年没去转头看母亲,但光从声音上去听,母亲已经悲伤难过到不行了。   傅母在后面想要追上他,跑得急了些,脚下不小心绊了一下,身子一个趔趄。   一双手蓦然出现,及时扶了她一把,傅念晴急忙跑了过来扶起了母亲的身子,看样子,她是急匆匆跑来的,额头上还有密密的细汗,看着母亲没有大碍,稍稍松了一口气。   傅母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受不受伤,一心都扑在傅施年身上了,眼睛发红地想要冲上去拉住他。   傅施年走得很快,离她有段距离了,即将上车。   傅念晴扶着母亲,一步步向前走去,现在的这一幕的发生,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母亲有一日会有这样悲痛的神情。   可是傅母还是晚了,车子比她先开走,她再怎么也追不上了。   作为一个母亲,她哭了,在他人面前如何高傲风光的女人,此时憔悴无力地不堪,亲眼目睹儿子的离去,这对于她来说是致命的打击,之前的她转眼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哪里还见半点踪影。   傅齐华也专程赶过来了,刚下的飞机,就火急火燎地坐着车子赶了过来,瞧见了这残忍的一幕,心里自然也是难受的,但他毕竟也是个男人,再如何都要撑起来,看着儿子被带走,闭上了眼睛转过了头。   傅母伤心得厉害,捂着嘴一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指缝间都填满了湿润的泪水,单薄的脊背瑟瑟颤抖着。   傅念晴见了母亲这样,眨了眨眼睛仰头望向天空,生怕自己的眼睛会一不小心涌了出来。   傅母的身子很是虚弱,脸色不太好,隐忍地痛哭着,眼前一黑,沉沉地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傅念晴惊呼,摇着母亲的身子一直叫唤着她,生怕她会出什么事,让人措手不及。   急忙将她抱上了车,直直开往医院。   何姿坐在车上缄默不语,静静地窝在角落里,看着前方。   心里,脑子里,都乱得很,分不清了。   君喻一边开着车,手掌一直握着她的手,给她自己身上仅剩的全部温暖,让她有个依靠,她的手掌此时冰凉,需要一点的温暖去紧握。   车内的气氛很是低沉,像是压着一团厚厚的云层。   晚上,君喻和何姿一齐站在夜空下,望着无边的天际,都没有说话,只因为想起了许多事。   无外乎都是关于傅施年的,他的进去,没有谁觉得高兴。   君喻想起了小时关于傅施年的事,他在白天走下台阶对他说得最后一句话,还依旧记忆犹新,对他说话的那语气,都多少年没听见过了。   以前,他常常用那语气对他说话的,再一次听见他对他说着话,那感觉真像回到了从前,让人怀念。   旧物箱子里,一本相册,一本记事本,几本教科书,甚至是几件旧衣服,一旦何时一打开,会发现许多都和他有关,少不了他的影子。   记得曾经上学时,某天放学,他问他说,心里有没有心动的女孩?   那是他们第一次谈论关于喜欢的女孩子的话题。   君喻摇了摇头,哪里有心动的女孩子?   他又问,若是我们今后都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怎么办?   君喻回答说,看谁对她更真心了。   谁知到了后来,就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为了爱情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对谁都不留情面,可唯一可贵的是他真的很爱何姿。   世上有多少男儿能做到这点?为了一个女人经年将自己置于永远走不出的死角中,女人的青春可贵,那男人的年华呢?   那个可怜的男人,对她很好,无微不至地照顾了她五年,无条件纵容呵护着她。   好几次夜里,他在她的眼角摸到了冰凉的泪花,都抱住她蜷缩的身子,嘶哑地在她耳边对她说,小姿,你把泪都留给我好了,你别哭。   她的精神错乱时,端着盛水的杯子向空中扬撒起了水花,笑着说下雨了,他会陪着她一起,然后空中就飘飘洒洒地下起了雨。   一碗清粥,他做得很好,什么菜都做得很好,先前连厨房都没进过,对厨艺一窍不通的人,会在厨房里待上很长时间,耳边一通久久没有放下的电话,笔尖下一直刷刷不停地写着各类营养均衡的匹配,一点一滴都在心里记得详细,到了第二天,密密麻麻的单子他连看都不看了,因为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熟记于心了。   真的有那么几次,尽管她精神恍惚,看着他有时的举动,真的会在角落里热了眼睛。   “回忆真的足以侵蚀人的情感。”她深深地缓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君喻望着远方不知名的某处,虚无缥缈,不知在看向哪里,“当我知道他不择手段抢走了你时,我是恨他的,可我方才分明中又看到了我们以前一起上学的情景,便感觉人的感情真的软弱,却也是可贵的,在他的心里,其实也一直没忘。”   这样的感觉是极其复杂的,不知该如何去理清,如何去想象。   可是人活着,不是有很多事情都是想不明白的吗?我们的一生,有很多都是找不到答案的,是没有答案的题目。   “案件何时开庭审判?”何姿开口问道。   “十天后。”   十天后,T市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公诉机关认为,被告人傅施年的行为已触犯刑律,构成行贿罪。被告人傅施年是自首,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但是行贿的金额达到了一定的数目,最终结果宣判,判处管制五年,没收一部分的财产。   三天后,有一名律师专程来找了何姿,是受到傅施年之前的嘱托的,将外婆小镇上的房屋房契交给了她,另外几处别墅的房产和晟嘉的股份都给了她,其中价值少说几千万。   第一百五十四章 千帆过尽 不舍地抓住当下   法院宣判结果的那一天,T市蒙蒙地下起了中雨,撑着伞走在路上,耳朵里都是嘈杂的雨打声,击溅的雨水把衣服都打湿了。   天空中响起了雷声,轰隆隆的,一阵阵地响起。   傅念晴和傅齐华就坐在席上,紧紧凝视着站在不远处的傅施年,心勒得紧紧地等待着法官的宣判,胆战心惊,求神拜佛都上千次了。   尽管傅施年让他们不要来了,可是怎么可能呢?亲人,在这时候怎样不出现呢?   当亲耳听到法官的宣判时,那声音陌生得好像是从久远的亘古中传来似的,一点不真实,傅念晴差不多喜极而泣了。   五年,不重也不轻,比预想中的好多了,五年很快就会过去的,倒时候哥哥就回来了。   傅齐华侧着头不敢去看儿子,宽厚的手掌紧紧地握着椅子扶手,人老了,眼睛轻易就热了,受不了看到离别的场景。   宣判结束,傅施年被专人带走。   傅念晴忍不住地在身后叫了他一声,“哥,想我们就看看照片,我们会常常去看你的,时间过得很快的。”   傅施年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她,浅笑着点了点头。   傅齐华也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抹了抹眼睛,对他说:“我和你母亲,你妹妹都在家等着你呢,等你出来,我们全家一起回故乡,记得你小时候在夏天总喜欢抓石头下的虾蟹。”   傅施年看着父亲,点了点头。   再也简单不过的话语,却总能轻易碰触到人最柔软的泪腺,泛起了酸。   故乡,他们许久未回去了,几乎都快忘记了有那么一个地方,可是再次提起,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地方会比故乡更加珍贵了,它承载着太多太多美好的画面了。   傅施年看着席上站着的父亲和妹妹,只有他们两人来了,有人没有来还好。   傅母还在医院里,憔悴得很,被这场事故受了很大的打击,手上挂着点滴,脸色很是苍白,本来今天想要挣扎着起身去法院的,可是最终还是拗不过身体的原因,只得呆在医院里,通过电视屏幕得知了这个消息。   手中一直紧握着几张照片,捂着被子不敢抬起头。   这个结果,不管接受还是不接受,都不得不要去接受。   医院的走廊上有孩子在欢快地跑着,穿着蓝白色的病服,嘴角的笑很是灿烂,怀里抱着布娃娃,他们都是病患孩子,有的小小年纪就得到白血病的都有。   小女孩跑得快,没看见前面的人,不小心撞到了人,连忙说着对不起,无辜地道着歉,十分乖巧,让人无心再去追究方才的小插曲。   古淑敏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摇了摇头,“没事。”   小女孩乌黑的眼睛清澈地看着她,“谢谢。”   “去玩吧。”她看着女孩掉得厉害的头发和怀中的玩偶以及身旁的伙伴,心生怜爱。   小女孩开心地从她面前跑开了,和小伙伴们一起欢笑着。   古淑敏看着女孩纯净天真的笑,忽然生出很多感慨来,大人真的比不过孩子,孩子的身上哪怕压着天大的事也能依旧开心着,保持着乐观开朗,相信天使一定在他们的身旁,可是大人呢?想要乐观,真的很难。   她提着一些补品水果走向傅母的病房,推门走了进去,尽管之前的关系已经决裂,两家不再往来,可当发生这样的事情后,作为相处了几十年的好友,还是忍不住来了,来看看她安慰一下。   她此时是很需要人陪的。   有些事情看淡了,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走进病房时,傅母正紧攥着被子捂面,墙上的液晶电视上正热火如荼地播报着新闻,此情此景,明白了大半。   她就坐在床边,也不打扰她。   良久,傅母拿开被子看到了她,起初有些意外,再后来就逐渐地都释然了。   “来看我了?”她的声音很是无力,伴随着沙哑。   古淑敏抽出纸巾擦了擦她的眼睛,“不看你,还能来看谁?”   傅母凝视着她的眼睛,久久移不开,倾身抱住了她,闭上了眼睛,什么都变得风轻云淡了。   有些事情想开了,就努力去把握当下吧,珍惜现在拥有的东西,别让它们再溜走了,要知道拥有亲情,友情和爱情是多么难得的事,溜走了,就再也没有了。   口上说着决裂,可是偶尔静下来想一想,必定会是有不舍的,只是那份不舍被某些因素蒙蔽了,便心硬地当做毫不在乎。   千帆过尽,心哪里能做到不感动。   古淑敏摩挲着她瘦弱的脊背,一句话都没有说,却比说了任何话都意义非凡。   梅婧自然也知道傅施年的事,来家里陪何姿,陪她一起在路上漫步。   飞鸟的懒还没怎么变,难得的是食量少了些,没以前那么爱吃了,牵着它出来散步还是肯的。   梅婧多出了许多感触,当做一个旁观者看他们之间的事看多了,跌宕起伏都亲眼目睹了一个遍,知道其中的酸心不易,何姿,君喻和傅施年的事终告了一段落。   他们作为傅施年的朋友,都真心希望他能好好的,争取早些出来,这样他们就又能像以前一样了。   “接下来准备做什么?”梅婧看着悠闲漫步的飞鸟,徐徐问道。   何姿打算回小镇一趟,多年没有回去过了,挺想念的,那里住着她最亲的人,“回去看看我的外公外婆。”   梅婧理解地点了点头,应该的,这么多年是要回去看看的。   何姿侧目凝视着她,打量着她的脸色,这些天肯定又在熬夜工作了,“你呢?还要继续一个人这样疯狂工作下去?”   重点不是工作,重点是找另外一半。   难道她至今还放不下韩逸不成?至今单身一人。   话题一旦扯到这上面,就无可不免地是梅婧的死穴,但还是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很享受工作,也许我的另一半正在哪个角落里等着我呢?”   听她这样说,何姿说不出口韩逸二字,生怕会勾起她的伤心处,毕竟她远远没有表面上这么坚强。   “给自己放个假,好好休息休息。”心疼她了,一个女子独自一人黑天白日地在拼命工作,有时生病连个照顾问候的人都没有,谁照顾过她?她也是个需要人呵护的女子。   梅婧笑着点了点头。   这个月底君喻本来要带她去巴厘岛之旅的事被替换了,换成了回小镇,君喻欣然允诺说要一起前往。   何姿是不想的,回小镇的时间正好和他母亲的生日时间冲突,若是他走了,古淑敏的生日就赶不上了,一年只有一次的生日,况且他母亲只有他一个儿子,定是很想得到他的祝福,她怎么这么自私地带走他呢?   发生了这些事,母子的关系本就生硬疏冷的许多,不该回温吗?难不成要一直这样下去?生日宴会是个拉近关系的好时机。   君喻决口没提起古淑敏的生日,仿佛什么事也没有要发生的样子,不管何姿如何旁敲侧击,嘴角淡淡的笑倒是常有,看不透。   有时他会直接吻上她的唇,肆意柔和,扰得她分不清方向,直至她忘记了想要说的话,想要做的事。   吻完后,笑得惊艳,让人情不自禁地就陷了进去,诱惑力很强。   索性的,何姿说话就不去看他了,捂住自己的唇,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君喻也规矩得很,只是简单地抱着她,太极拳打得很是熟练。   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慢慢的,何姿额头前的刘海儿长了,盖住了眼睛,需要修剪。   晚上洗完了头,君喻用毛巾帮她擦了擦湿润的头发,再用吹风机吹干,拿出一把剪刀,均匀地帮她修建着刘海儿,小心翼翼。   何姿觉得身边有了他,一切都是万能的了,要做什么都可以。   额前的刘海儿修剪得很是平整。   何姿很满意,“剪得挺好的。”   他放下了剪刀,拿起桌上的梳子帮她梳理着头发,淡淡地问道:“要不要奖励我?”   “你要什么?”她疑惑地问道。   他回答的很是淡定,气定神闲,“要我,好不好?”   何姿一听,不说话了,脸上浮上了几朵红霞。   他很久没有要过她了,自从他们二人再次重逢后也没有过,只是在额上落下一个轻盈的吻,清新的味道很足,他也是个成熟的男人,也是有生理的,只是他控制得不动声色,让人看不出来而已。   同床共寝能忍耐下来,而且还是心爱的女人,意志力需要很强,就是不想吓到她,只想着让她好起来,其他的还顾及什么?   君喻抱着她放在了床上,俯身认真地注视着她,修长的指尖打卷缠绕着她乌黑的发丝,既缱绻又缠绵。   直到他彻底吻上了她,星星之火燎遍了草原,他抱着她再也不松开。   君喻一点也不急,很慢,等着她满满适应。   他的眼中有对她毫不掩饰的欲望,如烈火般炽热渴望,足以燃烧起她,把空气中的一切都燃烧为一片灰烬。   两人都深陷入那美好的世界中去了,五年后的结合,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地就发生了,柔情极致,把它比作阳光普照也不为过。   四月的阳光真的很长,可以长到一辈子。   第一百五十五章 槐树下 见到了消失的故人   临去小镇的前一天,君喻以他和何姿两人的名义送了生日礼物去老宅,来庆祝古淑敏的生日,为当天不能亲自出面祝贺而感到抱歉。   对于生日宴会和陪何姿回小镇,君喻显然选择了后者。   古淑敏见了送来的礼物,看了看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君遥生怕她会觉得失落,在一旁帮着君喻说了几句好话。   她听了,将一杯热开水放在君遥的手中,顺便拢了拢他的衣服,“你就不要替他说好话了,我都懂。”   她的性子豁达了许多,许多尖锐的棱角都被渐渐磨合得软了下来。   君遥听她这样说,笑着也就放心多了。   古淑敏在君喻出发前夕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你去吧,好好陪陪她。”   “嗯。”   “到了那里,若是见到你哥哥了,代我们问好。”末了,古淑敏说了这么一句话。   君喻闻言,“会的。”   母子的对话很是简短,话语不多,所有未说出的话都包含在对方的心里了,蒸发在空气中,让灯影的光线都柔和了。   君喻挂下了电话,站在落地窗内看着窗外这个城市的万家灯火,寻常的家常里短,晚餐的简单幸福,得以停息的港湾。   他转身走进了卧室,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床边的何姿。   她正在一针一线缝着衬衫上的扣子,针线在她泛着柔光的指尖中穿梭游回,乌黑的发丝散落在额际,增添了几分贤淑的意味。   君喻觉得,就这样让他看上一辈子,很满足了。   何姿没有发觉到他的存在,用嘴咬断了线,缝好了衬衫上的扣子。   他一步步朝她走去,伸出手指将她散落的碎发别在了耳后。   何姿抬头看着他,嘴角扬着浅笑,“碗洗好了?”   他点了点头。   何姿收好了针线,将手中的衬衫整齐地折叠好,起身放进了衣橱里。   “以后这件衬衫就可以穿了。”她抚平了上面的褶皱,开口说道。   一件只是掉了一粒扣子的衬衫,闲置在衣橱里,可惜了。   “嗯,我老婆很会打算过日子。”他看着她光滑的脸庞,笑着说道。   何姿听着他叫她的称呼,难得有些羞涩,“我又不是你老婆。”   “很快就是了。”他从背后抱住了她,贴着她的脸。   何姿只笑不语,觉得这人比她脸皮厚得太多了。   “真的不去参加你母亲的生日了?”她再次又问了一遍。   “嗯,陪你回去。”   何姿见他坚持自己的决定,知道也改变不了什么了,“多关心关心她吧。”   “会的。”君喻点了点头。   见夜色已晚,他让她快去睡觉,熬夜对身体不好。   “行李还没收拾好。”她怎么能睡?   君喻掀开了被子,让她躺在床上,给她盖好了被子,“我去收拾,你快睡觉。”   何姿无奈,只得在他的注视下听话地闭上眼睛。   君喻淡笑着关上了床头的灯,掖了掖被角,走出了卧室,去客厅收拾行李,生怕吵醒她。   这个深夜,有人出于温馨和暖的环境中,有人却出于灯醉酒绿的环境中,陷入黑暗混沌中,一丝隐约的光线都抓不到,酒精成了唯一的愈合剂,很是呛鼻,恨不得真的把自己灌醉死去才好。   韩逸在吧台的酒喝到了深夜,威士忌,红酒,烈性的酒精混着灌下去,不时会有贪慕虚荣的女子前来搭讪,却全被他坏情绪地轰走了。   侍者很是为难,可又碍于他是VIP客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韩逸从手边拿起了手机,指尖无比熟悉地按下一连串的数字,一个电话打了出去。   梅婧早已睡了,一阵阵的手机铃声吵醒了她,不得已看也没看就接起了手机,可是那边却没有人说话,只是嘈杂的杂音。   “喂。”她试探性地应道。   可那头还是没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准备要挂下手机,那头传来了声音。   “小婧。”嗓音沙哑,极尽缠绵缱绻,像是融化了的巧克力丝,拉扯不断,带着温度。   她怔怔地没有了动作,连声音都戛然卡在了喉咙里,手机就那样僵硬地放在耳边,不再动了。   那头的韩逸也没有再说话了,醉意的眼睛紧闭着,可嘴角却残留着笑,像是做了一个很好的梦,有多久,没有露出这么纯粹的笑了,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我很想你。”良久,他从嘴角挤出了这么几个字,再简单不过,可是听来却让人不禁震了震心。   两人再无语,梅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着下唇。   不敢多想了,不敢多听了,听多了都是伤。   君喻和何姿的飞机票买在了第二日的上午九点,宁单他们本来都想来送送的,被君喻婉言拒绝了,太麻烦。   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君喻拉着行李箱,拿着机票牵着她的手走进机场。   坐在候机室的椅子上,宽大透明落地窗外的阳光笼罩住了她,整个手掌都握住了阳光。   身后,有孩子幼稚童真的语言,她听来欣然笑了。   “妈妈,我不要再上学写字了。”   “为什么呢?不上学就不能学习知识了。”   “可是我讨厌写字,老师总逼着我写字。”   “你再学学?”   “不要,你再逼我我就离家出走绝食了,万一离家出走被人贩子拐走你就见不到我了。”   ······   何姿听着这番话,不禁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自己小时候也不是一个很让人省心的孩子。   不想上学,不想写字,害得外公外婆每天都要想出新鲜的法子哄着自己上学,实在不行,就陪着她一起去了。   “笑什么?”君喻见她笑得欢喜,也不觉被她感染了。   何姿抬眸看着他,“小孩说话很有趣。”   君喻转头去看身后的那个孩子,黑头发圆脸,很可爱纯真,也笑了。   登机时间到了,君喻牵着她的手登上飞机,头等舱靠窗的位置。   “要睡一会儿吗?”他贴心地问道。   今早起得早,怕她没有睡够。   何姿摇了摇头,没几个小时都到地方了,怎么能睡得着。   君喻也不勉强,陪着她一起坐着等着时间。   飞机起飞,层层白云围绕,三万英尺高空。   君喻理了理她散落在肩的头发,拿了一根皮筋熟练地编了发垂在一边,不至于太麻烦。   头等舱内多乘坐的是商务成功人士,与经济金融挂的上钩的居多,背景富裕的,陆续有人认出了君喻,但惊讶归惊讶,不敢上前搭话,拉关系也要看时机,这个时机明显不对,只得在心里暗暗揣摩着他此次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商界中,晟嘉因为傅施年的关系,即使还屹立不倒,元气大伤是真的,但因为还有傅氏作为靠山,不会有大碍,独占鳌头的人只剩下君氏了,风光无限,名下各个产业发展得很好。   君喻成了最后的赢家。   君喻不去理会周身的这些人,一心都放在了何姿身上,知道此次回去意义非同一般。   到了终点,飞机安全降落,君喻牵着何姿的手走下飞机,这时有不少存着攀龙附凤心理的人蠢蠢欲动,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假心假意地来打招呼问好,脸上的笑友善客气。   君喻也一一给了他们面子,淡笑着和他们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话,有礼谦卑,说完后就客气地离开了。   下了飞机,坐着车重新回到小镇时,何姿倒是有些近乡情怯了。   走在大街上,周边的建筑发生了一些变化,不过好在,变化不太大,原来的旧模样还在。   充满着家乡口音的话不时地闯入耳膜,亲切是有的,看着路过的人脸上洋溢的笑,没错,是她记忆中的。   很快,有人不确定地认出了她,断断续续试探性地叫出了她的名字,见得到了回应,便知道真的是何姿了,高兴地很,有种故人重逢的意味,“你可算回来了。”   何姿看着他,记忆有些笼统,清楚分明倒是不算,却也礼貌性地打了声招呼。   熟悉她的人无故平生出许多感慨来,岁月还真是奇妙,又看看站在她身旁的这个出色男人,大约还是有印象的,许多年前,他也来过不是?   “你们在一起了?”那么多年,两人一直坚持着走了下来还真是难得,情比金坚。   君喻笑着点了点头。   那人高兴地笑了,“果然是上辈子的缘分啊,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又匆忙地说了几句话,别的不敢多说,就怕触碰到她的伤心处,听见妻子正在叫着自己的名字,就打声招呼离开了。   何姿回到小镇,没有先回外公外婆和她以前住过的地方,而是去了他们的墓碑前。   去之前,在花店里买了几束白色雏菊,捧在怀里。   君喻一步步都陪伴在她的身旁走着每一段路,心里的沉甸甸是肯定有的。   山上的槐树下,葬着外婆与外公,旁边紧挨着的是她母亲安雅的墓碑,墓碑旁被打理得很好,杂草全无,看来有人时常来这里。   她弯腰将怀中的白色雏菊轻轻放在墓碑前,在母亲的墓碑前,还有几束新鲜的雏菊放着。   不知道是谁来看过母亲,是谁一直在这里陪伴着他们。   蓦然,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混杂着意外,“君喻,小姿?”   不陌生的声音,在脑海里一想便能想出来的人,是他?是他一直在这里照顾着葬在冰冷土地下的他们?   第一百五十六章 心善 为爱情付出的太多   身后这声音,何姿还是记得的,细细想来还是想起来了。   那个母亲曾说过无怨无悔,付出真心的男人,君陌。   多少年没见了,以至于隐藏在深处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可是一旦想到母亲,这记忆就模糊不了。   她逆光转头去看他,阳光有些刺眼,他就站在阳光下,衣着很简单,棕色针织衫配着长裤,身影修长,整个人明净简洁,较多年前的他相比,太纯粹了,只是一个简单的男人,其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完完全全融入进了这个地方,与外世隔绝,不问外面的事了。   何姿又低头看了看母亲墓碑上的另一束白色雏菊,是他放上去的。   这些年,是他一直在打扫着外公外婆的墓碑吧,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君喻看着君陌,理所当然,半点不惊讶,语气平常,“在这里过得好吗?”   君陌看着安雅的墓碑,笑着点了点头,“挺好的。”   能一直陪在她身边,陪在她父母的身边,还有什么不好的?   “去我那里坐坐吧。”他主动邀请道。   君喻询问何姿的意见,她若是去,他就去了。   半晌,何姿点了点头。   君陌的房子在一个较为安静的地方,窗外便是一颗时代久远的杨树,有鸟窝筑在树干之上,远处连绵的山蒙着氤氲的雾气,仰头去看天空眼际很是开阔。   住在这里,似乎心都可以开阔起来。   君陌给他们二人各沏了一杯茶,清香的茶徐徐蔓延开来。   何姿环视着这间房子,没有太多的修饰,架子上倒是摆放着许多照片,一张张照片都被相框装了起来整齐地摆放在架子上,她仔细去看,照片上的人蓦然闯入她的视线,这一看,心里是热的。   不觉起身走到照片前,拿起照片认真地看了起来,将照片上人的容貌一点一滴都看进了心里去,她的母亲安雅很是真实,瞧,她笑得有多高兴,依偎着君陌,她似乎可以想象得到母亲当日的笑声和开心。   她一连看了好多张照片,都是母亲和君陌一起拍摄的照片,无论是在哪个地方,母亲的嘴上都是挂着笑的。   这些照片,被君陌摆在了这里,摆在了房间的每个角落。   君喻也看见了,这些显然是预料之中的,他心里还一直静静地放着安雅,就算她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也从没一刻松开过。   何姿的手里也还留有几张母亲的照片,每次从盒子中拿出来看,看着看着就陷进去了,眼睛不禁就难受起来了,不敢多想。   对于母亲,她抱着太多的遗憾,太多的无奈,和无尽的愧疚。   母亲去世的消息,她不知用了多久的时间才接受。   君陌走了过来,看他的神色,留下更多的只是淡然了,不会有哀伤悲情,就像是咸涩的海水,稀释了它的咸涩,徒留它的清澈。   “你母亲笑起来时很好看。”他注视着照片,淡淡地扬起唇角说道。   这点何姿赞同,的确,母亲嘴角笑起来很好看,恍若一朵金黄色的向日葵。   “有你一直陪着她,她起码不孤独了。”她轻轻摩挲着照片上的人,话语真切。   这些年来,多亏了他,填补了那份孤独。   至今都记得母亲当日对她很笃定地说,无怨无悔,真的很爱他,然后就为了他傻傻地做了那么多事。   亲眼目睹了君陌一个人住在这里,起居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再简单不过,一介平民,他作为男人,这个年纪正是男人意气风发之年,却默默地留在了这里,这其中滋味没有人比他本人更加了解。   过去如何,没有人能说得清,孰对孰错,无从追究。   喝完了茶,君陌留他们在这里一起吃午饭,让他们可以尝尝自己的厨艺。   何姿和君喻没有拒绝,答应了。   在君陌做午饭时,君喻和何姿在房子里外四处参观着。   院子里种着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已经入了冬天,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但看着这些伶仃的花枝,何姿是能想象得到它们在夏季的卓越风姿。   有几块土地上还种了蔬菜瓜果,紫藤架下还种植着攀藤的植物。   一旁还架着一个画板,夹放着几张白色的画纸,铅笔随意放在一旁,有几张画纸上是画了画的,用素色的素描勾勒出了山水植物的轮廓,线条的力度掌握得很好,将山水的脉络神韵跃然纸上。   看得出,这是他闲暇时所做的事,节奏舒缓。   君陌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阵,午餐做好了,都是些家常饭菜,听他说,这些菜都是他亲手种出来的,其中也挺有意思的,觉得农民的生活也并非只有辛苦和汗水。   何姿夹了几口菜放进嘴里,发觉这味道似曾相识,低头再去看这几样菜,觉得这些菜里多少都有她母亲的身影在其中,做得很像。   “做得怎么样?”君陌注视着她的神情问道。   她吃了好几口,细细地嚼了嚼,点了点头,“做得挺好的。”   虽然做得不是很像,却也足够了。   “跟我母亲做得很像。”有一些相似的东西包含在其中。   听了这话,君陌笑了,觉得这话对他是一种莫大的鼓励,“你母亲做得菜最好吃,我比不过她。”   安雅总会变换着很多花样做菜,菜做得味道不同,忙碌了一天的人回到家,觉得吃上她做的饭菜是最幸福的事,到了后来,这简易的幸福只能靠自己了,因为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了。   何姿吃完一碗饭后,君喻适时地问她是否还要吃第二碗,何姿难得地点头了,午饭吃得多了些。   两碗饭吃完后,君喻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她的嘴角。   一顿午餐,吃在心里各有各的不同滋味,讲不出来,只是莫名地很想一个人。   像是一条延伸线,能让人一直延伸思虑下去。   何姿想帮着君陌一起收拾碗筷,被君陌拒绝了,他让她去书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书,拿来看看。   去厨房帮君陌的成了君喻。   她看着他们两个人在收拾着厨房,不时说着话,两兄弟长时间没见面了,说说话也是应该的。   何姿闲来无事,一个人去了书房。   书房不大不小,新都整齐地摆放在都已经泛黄了,看得出年代久远。   她从中抽了一本,翻开几页,上面居然还写着他的批注,整本书都有。   常常跟君喻在一起,君喻的一些习惯也被逐渐感染了,例如用完的东西要原封不动地放回,不得出一丝的差错。   何姿粗略地看了几眼,无意间在书架上看到了卷起的白色画纸,好奇心驱使着它上前追究,那幅画追在了手里,将画打了开来,当眼睛最终停留在那幅画上时,心都是有着深深感触的。   那幅画竟然是自己当年所画,自己亲手在医院外的草地上对着母亲的样子所画出的画作,还依稀记得,母亲当日见了很是高兴,将这幅画归为自己所有。   又恍然记起许久前自己所做了一个梦,是关于母亲的。   “你不知道,他以前给我做菜时,酸辣白菜是最好吃的,那是他第一次下厨做给我吃,真的很好吃。”她吃着在嘴里沙沙作响的饭菜,好像真的是在吃那人给她做的酸辣白菜,又回到了她记忆里的那日光阴。   我什么话都没有说,一直坐在一旁听她说着,看着阳光下她的侧脸。   她抱着碗看着那幅画上的人,呵呵笑着,眼神怔怔看着,“他说,他会来找我的,在春天他就来了。”   我叹这春天怎么就那么漫长,怎么就到不了尽头,那男子怎么还不来?还不来接她?让这女子等了这么久。   那男子给了她希望,给了她幸福,却惟独没让这份幸福延长下去,犹如那弹着美妙琴声的古琴,在弹指奏乐间,弦崩线断,乐声戛然而止,不知何时才会重新响起。   “没事,他会来的。”明明知道希望很渺小,却还是忍不住地给她希望,因为怕着希望真的破灭了,便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她如是地笑着点头,“对,他会来的,只是这春天好久。”   真的,是好久,久了五年,难道是因为男子那里的四季没有春天,还是根本就不知道春天何时会来,为何久了这么多年?   让她这样一个芳菲的女子疯了一日又一日,等了一月又一月,盼了一年又一年,白白让这大好年华都费在了这里,都付了这无尽颓废的光阴。   她抬手摸了摸耳垂上的玉兰耳坠,似在贪恋着什么,“好看吗?”   那耳垂上的耳坠白玉通透,是朵剔透的玉兰,芳香浅浅,确是好看。   “这是那年在江南的春天,他送我的,他说第一次在春天见我的时候就想起了玉兰花,跟我很配,都是那么冰清玉洁,淡雅自若。”她喃喃自语地陷入了沉思,摸着那幅画上的人。   “他对你真好,真细心。”我能说什么呢?除了这些我说不出其他来。   对这个男人,安雅付出太多了,多得为这个女人心疼。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最好的母亲妻子 非她莫属   这幅画如今为什么出现在了这里?   何姿看着画上铅色的素描线条,应是被人常常用指腹摩挲了,所有才会有淡淡的晕开痕迹,但这幅画依旧被保存得很好。   看着看着,就能出神。   好像某些东西又被重新翻了开来,想到深处,就越是要想得更多。   君陌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书架前看着画纸的她,当目光触及到那幅画时,眸底的光影流动了几圈涟漪,暗光流转。   何姿看得太专注,并未注意到身后来了人。   等到画上投射出一道人影时,方回过神来,转头望向他,继而又看向了画。   半晌,开口说话了,“我记得当初我把画的这幅画送给母亲时,母亲很宝贝喜欢它。”语音平缓,徐徐说道。   君陌怎么会不知道安雅有多喜欢这幅画,一个人在的时候,常常都要拿出来看的,一看就要看上好久。   “是啊,她很喜欢。”她喜欢,所以到最后走时都把这幅画抱在了怀里,视其为珍宝,抱着画,又何尝不是在心里想着某个人,那个让她很爱又无法割舍的人。   何姿抬头看着窗外的一棵杨树,纵横交错的铅色素描枝桠铺在天空的底色上,有些过于单调了。   有些话,有些疑问,其实她在心里埋藏了好久的,没有说出来过,是没有找到一个机会去说,怕说出来,勾起了伤心事。   她没忘,一点都没忘记母亲。   终于此刻,她仰头先看了看头顶上的天花板,眨了眨眼睛,启声缓缓问道:“我母亲她是怎么去世的?”   这个问题终于还是在空气中弥漫了开来,很揪心,也很残忍,没有亲眼目睹,但能想象得到,不知道为什么,浮现在脑海中的画面终归是黑白惨淡的,母亲走得并不好。   对于母亲,她还是希望她是老着去世的,一点点老去也好,这是以前的设想,可是老天毫不留情地掐断了这种设想。   君陌提起安雅的去世,话语有些沉重了,记忆不由自主就飘向了那天,是要让她知道的,她有权利知道这些。   他的启口,何姿提着整颗心去听,微微靠着书架,画纸就被握在她的掌心。   时光倒退回去,倒退到五年前的四月。   一连串不好的事情接连发生,君老爷子车祸去世,古淑敏自然而然地把一切罪责都压在了安雅身上,脾气很差,对她的态度脸色更是不好,安雅次次都默默地忍受了下来,就连对她提出的离婚也能咬牙吞了下去。   君陌是万万不会同意离婚的,无论周身的人怎么说,他还是执意要和安雅在一起。   他说,安雅一个女人,都已经为我付出这么多了,我若是还离婚弃她于不顾,就连人都不配做了。   承受住了各方的压力,连财产都不顾了,只要她。   古淑敏一气之下,让人将安雅关了起来,逼迫他签下离婚协议书,从此一刀两断。   君陌手上的离婚协议书一字未动,连看都没看,安雅在她的囚禁下,本就不好的身子就更加不太好了,情况让人担忧。   那时何姿也知道了这事,无可奈何之下多次去求古淑敏,最后都是失望而归,君陌和何姿真是无计可施了。   到了后来,不知怎的,安雅平安地回来了,君陌高兴地不行。   安雅是回来了,何姿却再无音信了,只是一通简短的语音电话打了过来,留言的话也很简单,多是让他们好好照顾自己之类的话语,就没有了,再把电话打过去,就是漫长的关机,怎么也打不通。   何姿不知道去了哪里,听不到半点的消息,说是凭空消失也不为过。   君陌开始是不敢直白地告诉安雅的,害怕她又弄坏了身子,暗地里亲自去找寻着人,可是多日还是了无音信,纸是包不住火的,最后安雅还是知道了,尽管是关机的电话还是在打个不停,不顾自己的身子,执意要去寻找,双手拽住他的袖子,要他务必要找到何姿,当时的神情,真是慌乱无措得很。   找了多日,安雅几天都没吃多少东西,睡多少觉,一心记挂着女儿,不管君陌说什么劝慰的话都听不进去,更多的是激动过后的无尽失望,终日紧锁着眉头,关上房门待在何姿的卧室里不肯出来。   过了几日,君喻从国外回来,怎么找都找不到何姿,凌晨天还没亮时赶到了安雅的家里,问她何姿到底去了哪里,安雅不说话,因为说不出话,不知道何姿究竟去了哪里?   君喻再三追问,都没有得到答案,语气越发得冷冽。   安雅摇了摇头,很是无力,她身为一个母亲却连女儿身在何处都不知道。   君喻深深地看着她,什么话都没有说,眸底有一种叫做无措恐慌的东西在莫名地发酵着,起身跑出了门,一路上,车开得很快,几次险擦到路上行驶的其他车辆。   那些天他是真的慌了,没有任何头绪地慌乱,通过任何途径方法去找那么一个人,照片简讯电话发了无数条,希望之后又是失望,何姿好像从没在这个世上出现过一般,了无音讯。   各路的朋友都没有找到这个人,回复的多是抱歉的无奈。   古淑敏曾劝他放弃寻找,说何姿是丢下了他也说不一定,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爱他,否则怎么连个音信都不留下,突然地就人间蒸发了,这样的女人不值得他这样。   君喻不信,那是他第一次在母亲面前流露出坏情绪来,很是笃定地说道,不会,何姿不是那样的人,你不要将人都想坏了。   古淑敏很生气,却拿这个儿子一点办法也没有。   君喻没日没夜地在找何姿,其他的事都抛到了一边,因为过度劳累引起了发高烧,送往医院挂点滴,身子受不了了。   医生都在劝他要爱惜身子,不要再糟蹋身子了,若是还想他这样糟蹋下去,命都别想要了。   君喻哪里会听,若不是被人强行控制着,他是马上要出院的。   住院期间,傅念晴来看望过她,带着一篮水果和亲切的言行。   君喻无心再去理会她。   傅念晴的一举一动都成了白费的无力,从未被人放入眼中。   君喻找不到何姿了,怎么找都找不到,他捂着眼睛对宁单说,是我把何姿弄丢了,还是她把我弄丢了?   宁单心里也藏着许多的话,但怎么敢当着他的面都说出来,未免太伤人,何姿的莫名离开就是给他的致命一击了,他们谁也想不明白缘由,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把人打得措手不及。   明明何姿很爱君喻,怎么凭空地就消失了呢?徒留下君喻一个人在疯狂地找寻着。   他们都不敢去想,失去何姿,君喻该怎么生活下去?该会是君喻吗?他还是他,只不过是有的残缺的罢了,再也不完整了。   周遭熟悉君喻和何姿的人都沸沸扬扬地流传着流言蜚语,话传得很难听,什么样的话都出来了,把何姿贬低到了泥土中,说她是如何地不检点,跟她母亲是一个模样德行,居然利用完人就跑了······   把何姿贬低得一文不值,和她母亲安雅混在了一起,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有了一个安雅,再有一个何姿也不奇怪,安雅被人怎么说都无所谓,可是他们怎么能把何姿也这样说呢?   何姿因为是安雅的女儿,被硬生生扣上的帽子太多太多了,有这样一个母亲,在他人眼里看来是耻辱,不要了更好。   君喻本来是无心去理会这样无从说起的流言的,可有一天真的亲耳听见了,鲜有地怒了,他是决不允许何姿受到这种诋毁的,厉声地警告了那些人,话语尖锐得一针见血,烙在了心上,再也抹不去。   那些喜好惹是生非的人被吓得一句话都不敢再说,傻傻地站在原地。   安雅被人怎么戳着脊梁骨咒骂都无所谓,可是女儿被人如此咒骂,她是忍不下去的,也不忍心,更多的也有愧疚,因为有了在他人眼中这样的母亲,连带着她自己都不好过了。   一次在餐厅用餐时,无意间听到了员工在私底下议论纷纷,议论的自然是君家的事,作为旁观者,议论的声音太多了。   “看样子,君喻很爱那个女人,找那个女人都快找疯了,多久没来集团了。”女职员边吃饭吃说着。   一边有人附和着点着头,“再爱有什么用,有那样一个母亲,君家怎么可能同意他们两个人在一起?”   “说得也对,安雅的名声那么坏,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谁说不是,她要是不是安雅的女儿说不定还有几分机会,是她的女儿,想都别想,不可能的事。”   “不嫁也好,听他们说,有这么一个母亲,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   安雅坐在角落里,字字句句不落地都听进了耳朵里,碗里的饭一口都吃不下去,再也没胃口吃下去了,怔怔地坐了好久。   周末到了,以往的周末都是要去老宅聚一聚的,看看父母。   这次,若是去的话,有些难了,安雅和老宅那边的人关系变得极度恶劣,已经维持不了表面了。   古淑敏以前还可以忽视她,装作她不存在,可是现在她视她为仇人也不为过,君老爷子的死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她成了罪魁祸首,心里怎能没有怨恨之气。   口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君陌和安雅的离婚,非要离婚不可。   这次的聚会,因为君陌对古淑敏的顶撞而闹得不可开交,不欢而散,关系僵裂。   安雅不是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也觉得这些事都和自己有了紧密的关系,都因为自己。   想起了何姿,看着君陌,都因自己受到了牵连,更甚,还牵扯到了女儿的幸福。   这天晚上,她躺在女儿睡过的床上,被子和枕头似乎还残留着何姿的气息,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她刚生出来没几天睡在自己身旁的情景,很是怀念,那时候多简单。   她慢慢地又想起了许多,侧着身子埋在了枕头里,耳边仿佛想起了女儿小时候的啼哭声,在电话里的牙牙学语,还有长大后的淡淡嗓音,像温暖的阳光一般,单薄的身子缩在了床边,枕头一下子就湿了许多。   她生出了一个想法,要是没有了她,他们的生活会不会归于平静?   迫不得已,若是因为她一个人而牵扯到她最亲的人,她也是舍不得的。   晚上,夜晚出奇地漫长,她整宿都没睡,一想就想到了底。   之后的每天,安雅将一切都打理好了,总是不厌其烦地叮嘱着君陌什么事,真的弄得好像要离开了一般,可是他没有想到,还以为她是越发地依赖他罢了。   四月二十八日晚六点,安雅手中抱着何姿给她画好的画像,服下大量的安眠药,躺在床上永远地睡去了,一旁的地面上,是翻倒的药瓶和散落在地的大量白色药片,她去得很安详。   安雅去了,还是想一个人永远地背负了君老爷子去世的事,都交给她好了,和其他人没有关系。   君陌回家后看到了这幕,抱着她流泪泣不成声,后来眼泪干了,失魂地抱着她坐了整整一宿,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安雅走了,她是想平复下所有的不平,让那些不平都被她一并带走,周边的人就不必再去顾及什么了。   她到了最后,想到的还是别人,可悲可叹。   她作为一个母亲,是合格的,是世上最好的一个母亲,当之无愧。   她作为一个妻子,是合格的,为了丈夫付出了太多,身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女人,当之无愧。   何姿听着从君陌口中说出的话,一滴泪重重地砸在了手中的这幅画上,烫开了灼热的印记。   公众 临时紧急通知   今天10月22日请假一天,给大家带来了不便深感抱歉,谢谢大家的支持。   这本书大家追了这么长时间,作者我也是欢喜的,何姿和君喻一直在我的脑海中徘徊着,安雅和君陌的往事揭开了,剩下的就是君喻和何姿温馨的情节了,谢谢大家。   第一百五十八章 韩逸 要结婚了   那年。   我跟所有小学生一样,牵着外婆的手走进小学,平淡地跟着她走过每一寸陌生的草地绿荫,一旁的孩子牵着的都是母亲的进学校的,脸上洋溢着笑,我是没有母亲的。   我跟着她走进指定的教室,面对着张张陌生欢乐的脸,外婆在窗外看了许久,亲眼看着我坐在位子上,趁我不注意离开了,而我的眼里却出奇地没有溢出半滴眼泪,觉得我有外婆外公也很好了。   下课后,学生们兴高采烈地打闹成一团,嬉笑欢呼,而我依旧如上课一般孤零零地坐在桌前,周围的聒噪声仿佛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而我就是误闯进那个世界的外星人,犹如透明人般被所有人自动忽略,可我并不在意,正好图个清静。   大半个学期就这样透明地过去了,一节节的喜爱的体育课也照常流失着,但之后的一节体育课令我至今难忘,还记得那时老师让大家排好队两两牵手玩游戏,我正好应该和一个黄头发的女生手牵手,当我正准备伸出右手,却听见她泫然欲泣的哭诉声:“我不要和她牵手!”抬头望着她满脸委屈的脸蛋,那双眸子里盛满了嘲讽的蔑视,全班的目光包括老师的目光瞬间聚焦,各种颜色掺杂在一起,有一瞬间让我觉得自己是什么令人恶心的垃圾,有多么反感。   “不要和她说话!”那句刺耳响亮的嗤笑声在耳畔回响,我至今还记得上学第一天她斜着白眼瞟了我一眼对大家说道,那个男生们都喜欢的漂亮女生,学习委员,仰头挺胸,倨傲得不可一世。   老师只好过来好言相劝,在一阵好说歹说下终于极不情愿地握住我这个垃圾的一角,嘴角的嫌恶愈发加深,恐怕回去不好好地洗上几十次是不放心的。   在这座白墙绿砖的校园里,在绿树成荫的小路上,在漫长宽阔的操场跑道上,嬉闹欢乐的打闹声随风蔓延,哥们之间勾肩搂背地玩笑着,三个秀气的女孩手牵着手在绿荫下跑着,嘴角的笑堪比世间的所有光辉,让一切黯然失色,她们无所顾忌地追逐嬉笑,诺大的世间仿佛只剩下她们三人。   而此时的我只是远远地坐在草地上,不敢逾越半分,偷偷羡慕地望着地上美丽的三道影子,完美无瑕。   我越来越喜欢在阳光下静看着印在地面上的人影,看着他们或跳,或跑,或转身,抑或是成双成对,那边沿的勾勒线条生动活力,优美流转,犹如国画大师随笔挥下的笔墨灵气四射,生机勃勃。却越来越不喜欢也不想去看他们真实的人,因为那样可能会损坏我心里流光微荡的仅些美好,我愈发沉浸在影子的纯粹里,欣赏着他们不含杂质纯净的黑,他们永远不会夹杂着一些不必要的东西。   人一生下来是一张纯净的宣纸,是这个社会都市四处流淌的浮华心计,让这张白纸硬生生地染上了晦暗的色彩,深深地渗透进纸张的每一寸细孔纤维,在年年月月中,逐渐渗透浸没了整张纸,从而变成了今天的我们。   寒冬腊月再冷,也比不过人心里的阴暗寒冷,迷宫再错综复杂,也比不上心计的繁复交错,井口再狭窄,也比不过心口的狭隘,朋友,这个在古代吟诗作词所代表的的挚友,成了如今物质能力权衡的工具,一切终究输给了时间,犹如尘埃的我们在漩涡中越陷越深。   我有些疑惑:那些明明是因为利益才在一起的朋友,对着别人说两人是最亲密的朋友,心里会不会感到一丝心虚,有些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没有一丝心虚,抑或已经坦然到若无其事的地步。   那千千万万颗或华丽或黯淡的星辰布满宇宙,那两颗刚刚还近在咫尺的星辰早已寻不见踪影,是因为离得太远分不清了吗?我想:在我心里的那个小宇宙,应该再也找不到一颗璀璨的晨星,它很难再出现抑或永远都不会出现,而我能做的只是站在原地等待着。   小小宇宙里载满了千万颗微小的恒星,每一颗恒星都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行,同时,旁边总有另外一颗恒星在默默地伴随身旁。   总之,我无比庆幸,在这一条路上君喻始终陪在我的身边。   让我在疲劳的时候,有个可以依靠的地方,在无助时,有一个憩息的港湾,在迷茫时,有一道明亮的光芒,让我可喜可叹。   安雅自杀的做法,可能会有很多人觉得不值得或是不理解,但她是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上去的,站在一个让周身的人过得好的立场上去的,无关值还是不值,也许在她的心里,是只想着没有了自己,流言蜚语会不会少一些的份上。   君陌做的不能说是没错,也不能说是有错,我们作为旁观者,说的做的都觉得他是荒唐的,但若是我们身在其境,难道就真的能做出和此时一样的行动出来?不一定,人一旦顾及的东西一多,所做的就由不得自己了。   君喻从门边走向何姿,脚步轻轻,生怕会惊扰到她一般,左手手掌握住了她的箭头,给她温暖。   她心中一直紧压着没有问出口的话,今日终于知道了答案,尽管这个答案有多么残酷。   何姿仰头看着他,清亮的眼底是蓄着泪的,但圈禁在眼眶中,不肯轻易掉落下来,仍在倔强地隐忍着。   君陌侧过头走出了书房,脚步虽轻,但脚步下还是能听得出沉重的足印的,他的伤心悲痛全被勾出来了。   待他走后,书房就只剩下何姿和君喻两人了。   她靠在他的肩头,抿着唇角,手心里紧紧地握着那幅画纸。   “想哭就哭出来,别忍着。”君喻温声安抚她说道,话语有出奇的治愈能力,总是暖心的。   何姿一直摇着头,不肯落泪,嘴角还在勉强地挤出了一抹笑,“我不哭,我才不哭,我有一个这么好的母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嘴角的笑扬起地不知有多辛苦,一旦想起,生怕那抹笑被崩塌下去。   “是啊,她是一个好母亲。”君喻喃喃说道。   “她这辈子做过最大错误的事,就是没有为自己着想过,总是在为别人着想,太傻了。”说到这里,何姿的手死死拽住了君喻的衬衫,看得出,她是一点不希望母亲这样的,真的有些恨这样。   她忽的又在泪眼模糊中想起初来T市,和母亲生疏隔阂的场景,说实话,那时在心里对母亲还有隐约的疏冷的。   犹如一副中药五味子,味酸,但是性温。   某一天,放学时,天上忽然下起了雨,毫无征兆,没带雨伞。   眼看着天一点点地黑了,再不回去,路就更不好走了。   于是,何姿将书包放在头顶,冲进了雨中,飞快地跑了起来。   雨点打湿了她的衣服,泥水溅在了鞋子上,风一吹,瑟瑟发冷。   小路上有许多石子,坑坑洼洼,一点不好走,坑里积满了泥土的雨水。   她尽量小跑在水少的地方,眼睛都被雨水湿得模糊了,左右躲避,一个不留神,被石头崴了脚,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地,后知后觉,痛得很,整张脸皱成一团,连骨头都在发颤作痛。   膝盖处摔破,流出了血,血淋淋的,手肘处也有多处擦伤。   狼狈极了。   最后,一瘸一拐地挪回了家,每挪动一点伤口就火辣辣地钻心疼。   安雅看见了她这副模样回来,蹙着眉,“怎么回事?”   “不小心摔的。”她把手上湿淋淋的书包搁在了地上,不以为然。   安雅看着心疼,立刻转身从卧室里拿出一个医药箱,担忧地说道:“还楞着干嘛,快去洗澡,洗完澡后上药!”   何姿看着她的神色,一点也没有耽误,全照着她的意思,乖乖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后,她叫了一声,“过来坐在这里!”   何姿摇晃着走过去坐在一旁,她弯腰抱着她的腿搭放在她的腿上,拿起一旁的紫色药水和棉签。   倒出紫药水,用棉签点触在摔破的伤口上,药水刺鼻,丝丝渗透进伤口中,很疼。   “要是留下疤,夏天穿裙子就不好看了。”母亲凝视着手下的伤口擦着药,嘴里还在严厉得喋喋不休。   她的侧脸染上了柔和的灯光,紧蹙着眉头,低着头,手掌的温度格外温暖。   不知怎的,此时何姿听着她说的话,感到寸寸的暖意,驱走了大半的雨后寒气,反而还有一种受宠若惊心里泛酸的感觉,毕竟母亲和外婆的关怀还是不一样的。   像三月的阳光,春天湖畔的杨柳依依,空中飘过的蒲公英白絮。   膝盖伤口上擦着的紫色药水,好像是一朵朵盛开了的紫色小花,鲜艳芬芳,着实好看。   现在再想一想,不该的。   君喻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更多时候是用动作在细细安抚着她。   没过多久,何姿提出要离开,君陌起身送他们出门,三个人之间寂静得很。   君喻临走时,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妈让我代她问好,有时间,你也回去看看她吧。   君陌听了点了点头,让她放心,他过得很好。   君陌一个人住在这里,安雅走了,盛惠然去了国外失去了音信,都断了,其实他过得很是伶仃。   何姿走了几条街巷,回到了外公留下的房子,房子的样子旧了一些,常年没有人居住了,很是冷清,但样子没怎么变化。   她从兜里拿出钥匙拿开了铁门,生锈的铁门吱呀地打开了,尘埃随即散落在空气中。   院子里的一棵树尽管无人照顾,长得还是很好,杂草肆意乱长着,了无生气可言,地上凌乱。   君喻和她一起进了屋子,呛鼻的灰尘味扑面而来,任何东西都蒙上了灰尘,但以前的东西依旧还在。   何姿到了书房,当看到那些字画书籍时,很是亲切熟悉,小时候她常摸的,在书架边跑来跑去,外婆在世,字画书籍都是外婆整理的,外婆去了,就没人整理了,书籍字画难免蒙上灰发了霉都是有的,可惜了。   君喻和何姿将屋子里里外外都大概整理了一下,将书房里的书籍都搬出来重见天日,摊开晒晒太阳,有些书里,居然还留着她小时候不懂事随手留下的涂鸦画笔,现在再看来,当时画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书上的涂鸦被君喻看见了,他只笑不语,很是有趣。   整理着书籍,便能想到外公,他是很爱这些书的。   何姿整理起来忘了时间,君喻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她的额头,将一杯水放在她的手心。   两人在这所老房子里任由地走着,所到的足迹都是重复着的,以前走过的路,无人打扰,晒晒书也不觉得枯燥忙碌。   晚一点,日近黄昏时,宁单难得地打来了一通电话,之前都不打的,若是打电话,就真的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他接了起来。   宁单第一句话出口就问:“你和何姿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这个问题很突然。   君喻还很淡然,没有觉得意外,“快了。”   “韩逸说,他要和你们一起结婚。”下一秒,他就丢出了一颗大炮弹。   开什么玩笑,韩逸都是已经结过婚的人,还结什么婚!   “他要离婚,说要娶梅婧!”   第一百六十章 冲动 没有爱情的婚姻   韩逸是按什么条理出牌的,不知道,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总之这个消息传来得很是突然。   当初娶越珊心里是怎么想的?如今口上说要娶梅婧又是怎么想的?   君喻没有什么理由去阻止他的决定,无权干扰,但梅婧对于何姿,对他都是很重要的人,既然重要,就不能放任着坐视不管,换做是何姿,也不会不管。   “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婚姻并非小孩过家家的儿戏,结婚离婚,起码不是只属于一个人的一出戏,它牵扯到太多人了。   韩逸也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过了三十而立之年,沉浮多年,该懂不该懂的也都懂了,做事说话不应该如此冲动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年少的毛头小子了。   宁单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得韩逸很决绝地说要和越珊离婚,亲口说出要和梅婧结婚,并一气之下说出君喻和何姿何时结婚,他一起结婚算了。   那时,他发怒了,声色俱下,这一连串的话马上就说出了口,对着越珊。   越珊怔怔地站在他面前,眼底分明还是有痛苦的,也是个不会掩饰情绪的人,从小到大的千金小姐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对待,亲耳听到他毫不留情地说要离婚,还当着她的面说要娶那个女人,心里怎么肯?   “你要和她结婚?只要我活着,你就休想,我才不会让你和她称心如意地在一起!”她的眼里容不下一丁点的沙子,怎么可能在一旁看着他们和和美美在一起,不可能的事,梅婧永远都别想有那么一天。   韩逸也是发火了,之前对她是还有耐心的,后来实在对她忍耐不下去了,忍到了极点就爆发出来了,“大不了我们就一直耗到老死,反正夫妻关系一直都是名存实亡,我不怕,只是你不要再去找梅婧闹,不关她的事,所有的错所有的怨都朝着我来,若是你以后再去找她闹,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韩逸这次的话是说得狠了,说得一点余地都不留,对她真的是忍无可忍。   越珊是无论如何也听不得他说出这样的话的,他经年都在心里护着那个女人,可有过一丁点的位置留过给她,好歹她也在他身边呆了几年,就算再不被他看进眼里,她也是个女人啊!她也是个平凡的女人!   “你翻脸不认人?你为了一个梅婧早就对我翻脸不认人了,我还怕什么?”她苦笑着,语言依旧尖锐,不肯服输。   她的性格很硬,偏就不肯轻易服输,就是因为太硬,所以说出的话,做出的事让人难以理解。   她做出的种种事情又何尝不是在抓住自己的幸福,即使那几抹幸福是用一纸结婚证书来捆绑着的,她也还要留住这个男人。   眼睁睁地看着韩逸和梅婧在一起,她真的做不到。   紧紧对视着韩逸的眼睛,转身踩着高跟鞋转身离开,门被重重地摔上了。   韩逸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良久,一杯红酒一饮而尽。   宁单站在一旁,看着他这副疲惫的模样,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些都是他自己的事情,还需要他亲自来解决,旁人是无可替代的。   君喻早就听闻韩逸和越珊的不和争吵,不过这样的争吵还真是第一次,之前都是越珊在吵闹,韩逸大多是不去理会的,话语也是点到即止,起码没有露出这样暴躁的脾气来。   不管是在家里,还在在外人看来,他们的关系算是相敬如宾的,面上还是和谐的。   韩逸就算再看不惯越珊,对她千般隐忍,离婚二字还是没有说出口。   以韩逸的性子,一旦说出了口,就像泼出去的水,绝对没有那么简单,收不回来了。   他说出去的话,很少只是说说而已,不做的,很少说出来。   “他准备怎么做?”他下一步的做法,才是重要的。   宁单也不太清楚,心里对他的担忧是真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知道,凭直觉,事情平静不下来的。”凭借宁单对韩逸的了解,和对事情发生的嗅觉,这事非同小可。   君喻也有同感,又能怎么办呢?要发生的事终究都是要发生的,挡也挡不住,没有爱情的婚姻也只能是一道繁重的枷锁,没有人会幸福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宁单撇开了话题,问道。   君喻望着玻璃窗内何姿走动的身影,“不确定。”   宁单点了点头,是理解的,“没事,你就安心陪着何姿吧,T市还有我呢,有什么事我顶着。”   经年不变的好朋友,好兄弟,就是这样,无论在何时,都会第一个站出来无条件的支持帮助,替对方排忧解难,这是难得可贵的。   君喻没有说什么感谢的话,他们之间,何时要需要这些,说了反而觉得见外了。   “嗯。”   宁单又问候了几句何姿,就挂下了电话。   何姿拿着一副陈年的字画走了过来,摊开放在阳光下,字画的时间有些久了,应该是她小时候的,如今再拿出来看,怀旧的味道很重。   君喻低头也看见了她翻开的字画,纸张的颜色有些旧了,上面的笔迹很是稚嫩,很是随心所欲,无意之间倒是多了飘逸潇洒的风格,自然是一定的,不用说,一定是出自她手。   “小时候写的?”他仔细地看着一页页。   “嗯,小学三年级写的,在书箱里翻倒出来的,怎么样?”她讨问着他的评价。   君喻觉得写的还不错,与长大之后写出的字虽有些不同,可那些随性的潇洒一直都在的,字迹的精髓并未受到打磨,依旧完整地保存其中,写字最重要的不就是这一点吗?   “和外公的画作有几分相似之处。”他评价道。   何姿反问,“有相似是吗?”   在书房的墙壁着挂着外公生前写好的一幅幅字画,用毛笔蘸墨写出来的,大手一挥,毛笔字在纸上一气呵成,随心所欲,颇有几分气势刚劲在内。   何姿小时候无事常常伏在桌边看着外公挥笔,饶有兴致,很多时候也拿着一根毛笔在一旁学习,时间长了,学到几分也是应该的。   “也许是有的。”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摊开的书本字画仍旧摊开在院子里,何姿和君喻修理着院内的杂草枝干,修一修,整齐些也好、   大多时候,君喻让何姿在一旁休息,然后不顾自己的衣角裤角沾到了泥土,额头渗出了密密的汗水。   何姿总会适时地用毛巾擦了擦他的额头,让他慢一些,不要太着急。   一杯温热的开水,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是最温情的,让人很容易地就满足了。   晚一点,他们一起去购买晚饭所需的食材做饭。   路上不乏会遇到熟人,偶尔打了几声招呼,一笑应对。   菜摊前的菜色五花八门,君喻认真挑选着食材种类,何姿跟在他的身旁走着,有时在付钱结账时,她会出来讲讲价格,像个普通家庭里的女人一般砍砍价格,这个过程也不失为有趣。   君喻每每见了,都是笑着看着她,面前的这个人很是生动,很有意思,便由着她了。   有一些单纯的小姑娘在路过时见了君喻几眼,总是纷纷忍不住捂着嘴羞涩地笑着,双颊变得红彤彤的,再忍不住回头又多看了几眼,转身和旁人在私下窃窃私语,神情表现得很是兴奋。   君喻身上吸引小姑娘的本领和魅力,一直都在。   “鱼要清蒸还是红烧?”他提着购物袋,淡淡地开口问她。   何姿想了想,回答道:“清蒸好了?”   “要喝皮蛋瘦肉粥吗?”   “也好。”   ······   两人的对话很平常,在路上喧嚣的人群中走着,最终融入进去,人潮中的两个黑点最终化成了墨。   梅婧在这天下午向公司请假,没有去上班,工作狂魔难得有了休息的时间,停了下来很是难得,抛去了繁重的工作,闲置在家。   一个人呆在家里,选了一张碟子,烘焙几种糕点,一杯咖啡,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   这样的时光过得很不错,步调变得慢极了,她很享受。   忽然,门铃急促按响了,一连串的门铃声接连响起,她放下咖啡起身走到门前,看了看屏幕,上面没有一个人,觉得好奇打开了门。   谁知,门刚一打开,一个不速之客就大驾光临到了她家,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越珊是强硬地挤进她家门的,半点礼貌也没有,客气就更是没有了,气势汹汹,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梅婧是一点都不欢迎她的到来的,可是人都已经进来了,还能怎么办呢?   “你来此有何贵干?我这段时间可没有去引你丈夫。”靠在门边,语气不善,她每次来闹都是因为那个丈夫,韩逸,说她是个不检点的女人,说她当了第三者,恶意破坏人家的幸福生活,   越珊的态度神色没有想象中那么恶劣了,“只要你一句话,韩逸就不和我离婚了。”   她还是在紧紧拉住韩逸,不肯放手。   第一百六十一章 纠结 心里经年存着她   梅婧看着她,这个女人好不容易地放低了姿态,为了韩逸。   她毫不犹豫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并不想把自己介入到他们当中去,他们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不好意思,我和韩逸再没有任何瓜葛,又哪里来的资格去劝说他不要离婚,我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再说你们离婚还是不离婚和我有关系吗?这应该是你们夫妻间的事,应该你们两人之间去解决,而不是来到我这里。”   梅婧一点也不想去理会他们之间的事,没必要一定要把她扯进来,三个人都会很累。   越珊不肯罢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结婚几年,韩逸的心中一直都存着你,从没忘记过,他哪次不是在护着你?你现在说出这话谁信?他亲口跟我说,要和我离婚,然后娶你!”   这些年来,韩逸的种种她都清楚地看在眼里,想去忽略不再想,可就是轻易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做不到,然后就一遍遍地在心里妒恨梅婧,妒恨着她的存在,她在韩逸心中根深蒂固的存在。   一次在书房里,韩逸的抽屉忘记上锁,她一时好奇打了开来,里面放着一本厚厚的记事本,粗略翻开,原来是亲笔写下的日记,一页页标准地记录下了日期,日子一天都没有断过,无意间,一张照片掉了出来,她捡了起来,当看到的那一刹那,就什么都明白了,心里哪能没有满满的苦涩?恨不得将照片都剪碎了。   他像宝贝一样存着梅婧的照片,不容许任何人窥探,自己却常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因为什么早已是不言而喻了。   某次应酬酒醉回来,酒喝得多了,躺在沙发上呢喃自语着,她倒了一杯温开水喂进他的嘴里,这时,他蓦然紧握住了她的手,嘴里百般缠绵叫着的名字还是梅婧,不肯松开。   她觉得杯子里的开水烫得灼人,洒出了一大半在衬衫上,到了这个时候,他心里念念不忘地依旧还是那个女人。   不甘,妒忌统统在那一瞬间冲上了心头。   凭什么,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好的?她常常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拿自己去和梅婧相比,自己半点不比她差。   既然他还这么爱她,当初又为什么要默认她和他的婚事,让她有了一线的希望,误以为他真的看到了自己的好,结果越陷越深。   梅婧是不想也无力再去和她争辩什么,毫无用处,耐着性子站在门边对她说道:“你们现在已经是夫妻了,就算他心里存着我又能怎样呢?最多算是对过往的回忆,谁的生命里能忘得了回忆?现在站在他身边的人是你,该怎么把握住他,也是你自己的造化,你大可放心,我是不会落井下石的,就像你说的,我就算对他旧情未了,我也不会傻到去动一个有妇之夫,不是正好扣上了坏名声吗?”   她说得句句在理,眼睛里没有半点虚假的成分在内。   梅婧说到就一定会做到的,出尔反尔是不会的,抢夺她人丈夫的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做的。   “你走吧,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她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无话可说了,便站在门边送她出去。   越珊紧紧凝视着她的眼睛,那双乌黑的眼睛里确实没有做作,她方才说过的话都听到了,心里对她的怨恨轻了一点。   最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黑色的背影消失在阳光下,步步走得不轻松。   梅婧看着她缓缓离开的身影,说实话,越珊身为一个女人又何尝不可怜,丈夫的心里住的不是她,想要得到的爱情始终没有得到手过,婚姻生活仅凭靠着一纸结婚证书来维系,还有什么比一张冰冷冷的结婚证书更残酷呢?什么都一无所有。   晚一点,宁单打来了电话,也是问她好不好的,用词言语间透露出小心翼翼,多是在询问她关于越珊的事,安慰着她。   梅婧没有什么需要安慰的,笑着说不需要,一切安好。   越珊这晚鲜少地没有回去,手机关机,找不到她的人影,韩逸也有些担心起来,但却不知该从何找起,忽然发现自己对她的了解简直少得可怜。   最后在深夜的酒吧中找到了醉倒在吧台上的她,死活吵着不肯回去,无奈只好上了天台,好好借借冷风醒醒酒。   越珊在迷迷糊糊中走上了天台,仰头便是可触的天空,底下是缤纷多彩的霓虹夜色,冷风一吹,迷茫的醉酒倒有些清醒了,靠着韩逸的肩头,她看着深蓝色的天空,想要找出一颗闪耀的星星,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夜空。   耀眼的星星,一直都没有找到。   嘴上不由自主地开始说话了,像是难得地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将自己的不满都发泄了进去,“韩逸,你说实话,和我结婚这么些年,你的心里可否有过那么一丁点我的位置?”   这是她这些年每每最想问的问题,又是她不断退缩的问题,如今终于亲口问出口了,不过是在这种情况下。   韩逸望着她,也在抿心自问,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复杂是肯定的,什么味道都有,心里一定已经有了一个专门属于她的地方,毕竟也有这么多年了,但那无关情爱。   越珊睁着半清醒半朦胧的眼睛看着他,不用他说,摆了摆手,心里就有数了。   “一见韩逸误终身,这话我信,当初为什么还要默认娶我呢?”她感叹道,无尽的叹息,有种伤叹凋零的悲凉之感。   对于这个,韩逸能说什么呢?   只能说是天意弄人。   才八点一刻,何姿就耐不住困意沉沉睡过去了,头才刚一挨到枕头,马上就睡着了,这一天过得很累。   君喻细心地帮她掖了掖被角,坐在床边看着她。   她还没洗澡就先一步睡了,有点懒,叫又不敢叫醒她,睡得太沉,也是累坏她了,应该多多休息。   君喻打来了一盆热水,拧了一条湿毛巾帮她擦着身子,动作很轻。生怕会吵醒她。   在给她擦拭手心的时候,何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皱着眉头看着他。   “弄醒你了?”他将擦好的手放进了被子,轻声问道。   何姿摇了摇头,不算是吵醒,“你怎么还不睡觉,都已经几点了。”   她是在心疼他,夜深了,忙活了一天还不休息。   “嗯,快了。”他将毛巾放进了盆里,洗了洗,点了点头。   君喻若是不把何姿都照顾好,他是无法安心睡着的,直到她静静地睡着,他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韩逸说要离婚娶梅婧的事,他还没告诉何姿,找个合适的机会说出来,毕竟梅婧也是她最重要的朋友,不可或缺。   何姿睡到深夜时,似真似假地做了一个梦。   外婆躺在树下的摇椅上,何姿就躺在她的怀里,任由她的一双手轻轻地穿梭在她的发丝间,很是舒服。   风一吹,吹来了一股淡淡清香的桂花酒香,带着无尽的甜味,树上像是开满了细小的一簇簇白色的桂花,陆续纷纷飘落在我的脸上。   外婆偶尔会编故事恐吓她,骗她说树下住着鬼,要是不说真话会受到惩罚,小时候的我深信不疑,连对邻居家的孩子也这样说,我跟他们说的,于是他们都不敢撒谎了,拿这个吓一吓,太有用了。   何姿表面上倔强地故作着小大人,外婆就会用手捂住她的眼睛,在她耳边阴凉凉地吹起了风,讲起了神秘的鬼故事。   直到何姿真的被吓到,外婆呵呵地笑了,才知到头来都是虚惊一场。   外婆的心里似乎藏着很多故事,会说很多的神话故事,也会讲许多以前的故事。   何姿窝在外婆怀里,听得认真。   “你妈妈还小的时候,家里不宽裕,我每天都会给她午餐钱,可是你妈妈很省,总是随便啃点烧饼,偷偷地把钱放进我口袋的钱包里,想让我吃顿好的,自己却饿得不成样子。”   讲起以前的事,再如何,也是少不了感动的。   岁月变迁,什么都变了,但是当初的那份纯真的感情是永不变的。   “你小时候很淘气,总会用筷子去偷偷蘸我碗里的酒,舔上一口,不喜欢吃熟的鸡蛋,总喜欢吃生鸡蛋,一次吃完菠萝,不停地用手去抓舌头。”   老人絮絮说道,眼睛里充满了过往泛旧的回忆,嘴角是扬着笑的,经年不忘。   我被她重新带回了回忆的旧时光中去了。   回忆太多了,都留在了过往里,老人点点滴滴记得清楚着呢。   那些太珍贵了。   何姿梦见了外婆,她还和记忆里的外婆一样,没发生变化,那股气味让自己怀念得很,舍不得松开。   像是中药中可入药的沉香,温醇,历久弥香,久久缭绕不散。   在家休息了半天的梅婧,翌日早晨起得很早准备去上班,出了门,在门口见到了一辆很是眼熟的车子。   车门外掉落着许多烟头,看样子来的时间不止是一会儿了。   果然,在下一秒,她看见了韩逸,不出所料。   韩逸站在她面前的不远处,昨日的衬衫未曾更换,望着她不言语。   “你来做什么?”梅婧开门见山地问道。   “来找你。”韩逸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毫无瓜葛。”梅婧显然连一点的边都不想和他沾上,想和他完全错开。   韩逸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梅婧欲走不得。气恼急了,“不知道某人是否忘了,当年是有人在这个地方亲口说要分开的,怨谁?”   第一百六十二章 始末 别再折磨彼此了   梅婧常常觉得,爱情太捉弄人了,难道不是吗?   现在,他还出现在这里干嘛?难不成想让她坐实他婚姻第三者的名声不成?   韩逸拽住她的手腕,看着她的眼里,蕴含着太多东西了,心痛,遗憾,不舍,种种都是痛彻心扉,深刻到骨子里去了,看着她,一秒也移动不开。   空气好像都静止了流动,周身的一切死寂般的沉重。   梅婧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奈何抽不出来,被他死死禁锢住了。   “放手!被你妻子看到又要吵个不停了!”她提高了嗓门,叫道。   可韩逸看着她,一动不动还是不肯松手,像是没听见她说的话一般。   “你要离婚,和谁结婚,都和我没有关系,所以别出现在我面前。”梅婧直接挑明地和他说,心里是什么滋味全都顾不得了,只是想着韩逸别再来打搅她就好。   半晌,韩逸终于说话了,背着阳光站在阴影处,“梅婧,我们别再折磨彼此了,你一直没有忘记我不是吗?”   听了这话,梅婧忽的笑了,是很嘲讽的笑,泛着无尽的苦涩,是在笑他,“韩逸,四年多以前你在这对我丢下了一句话转身就去娶别的女人了,四年多以后你站在这里却对我这样说,你凭什么!你到底凭什么!”   她死死盯着他,拼命地甩开了他的手,心里积压多年的怨都在此刻暴漏无疑了,她不是一件东西,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丢到一边不要,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当初你既然做出了那样的决定,就代表着我们两个人就再也没可能了,我不要别的女人用过的,不要!”她的语气加重了许多,字字从牙缝里咬着挤了出来。   韩逸一直摇着头,一点也不想听她说出这样的话,心里就像刀割的一样,痛得不得了,“小婧,我不脏,我一点也不脏,结婚多年,我一直都没碰过她。”   说着说着,一个大男人的眼睛不知怎的就红了,嘴里只是反复着说着一句话。   闻言,梅婧是意外的,万万没想到,两人结婚多年,怎么会呢?   这是真的,韩逸和越珊结婚多年,双方长辈一直在催促着生孩子,可是迟迟都没有孩子,没有同房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呢?   “韩逸,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你已经31岁了,我也28岁了,我们都是成人了,变了就是变了,我太累了,再怎么挣扎都看不到岸边,连只手都没有。”   她转头不再去看他,心还是不听使唤,可是她学会了控制情绪,不再是多年前那个直率的小姑娘了,眼泪没有那么容易掉下来了,就算是有眼泪,也会倔强地把它逼回去。   韩逸是不允许的,“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别说这样的话,我要我怎么样都可以,我们可以回去的,可以的。”   梅婧缄默不语,因为喉咙里已经干涩地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了。   他说可以回去,怎么回去?   梅婧不敢去想以前,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一旦想起以前呼吸就不禁停滞,然后就会深深地吸一口气。   以前的他们是什么样的?一天二十四小时常常会打很多通电话,发很多条的简讯,走到哪里都是牵着手的,周末尽管很少陪她去逛街游玩,但也常常送礼物给她,挂饰吊坠很多,那时的她梦想很纯粹,何姿几次问她长大了以后想干什么,她都说当韩逸的妻子,给他做饭洗衣,相夫教子,做他背后的女人,可是现实总是与人的意愿背道而驰,可笑的是,对工作成绩从不上心的她,最后居然成了一个工作狂,面对着永远都是繁重的文件。   可他们后来怎么变成这样的呢?这都要从韩逸说起。   韩逸经年保存着一张照片,那张照片上的人是他父亲,当初因为这张照片,梅婧还和他冷战过,在天桥上喝酒生闷气,害得何姿淋雨感冒。   韩逸从小就没见过他父亲,只有一张照片而已,母亲也从不提起,所以他对父亲的记忆就只是一张图像罢了,那张照片对他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谁不希望自己有一个父亲。   因为母亲娘家背景深厚,所以他的成长没有遭遇坎坷,生活一帆风顺。   看他年纪不小,母亲给他介绍女子催促结婚,门当户对,举止有礼的大家千金,一连介绍了好几个。   韩逸见都没见,直接拒绝了,第一次和母亲坦白了他喜欢的女人,也就是他的女朋友,梅婧。   韩云听儿子说的那个人,心里隐约有些印象,暗地里偷偷派人调查了梅婧的家世背景,当得到那份详细报告时,她一页页翻看着,开始不觉得有什么,家世还可以,可当看到她父亲的照片时,手一下子就僵硬了,脸色苍白惨淡,反复盯着她父亲的名字看,和记忆中的名字完全不同,可是这张脸化成灰她都记得的,死咬着下唇,似乎快要咬出了血,发白的骨节死死地攥住资料报告,将纸攥得发皱,心里压着的是极大的怨气与怒气,锐利的眼睛像是一支箭,离弦待发的箭足以杀死一个人。   第二天,她决绝地对韩逸说,以后再也不要和梅婧来往,彻底断了,将来她也绝不可能答应他们二人在一起。   韩逸分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母亲为什么有这么强烈大的转变,他不肯听母亲的话。   还是照样和梅婧来往,对母亲介绍的千金名媛一概不见。   韩云三番两次的严厉警告并未引起韩逸的履行,韩逸曾好几次当面质问她原因,可韩云都闭口不语,不肯告诉他真正的原因。   韩逸很是坚定地说,今后娶妻子只会去梅婧。   实在迫不得已,韩云不能继续看着儿子一直荒唐下去,无奈之下,将过去事情的原本一一从头到尾都说了出来。   当初韩逸的父亲陆谦一家上市公司的总负责人,梅婧的父亲原名盛永源是当时陆谦的手下,两人的关系好得很,钱财不分彼此,可是一次意外,炒房房价疯狂上涨,出现许多楼房倒卖的事件,从中谋取暴利,当时陆谦正在建造一片楼房,投资千万,还从高利贷借了好多,是盛永源出的注意,怂恿陆谦,做担保说利息不高,作为中间人介绍,陆谦才相信。谁知楼盘还未建成卖出,政府毫无预警地出台了新政策,限制一人的购房数目,这项政策生生地压住了疯狂倒卖的楼房,也让陆谦的楼盘卖不出去一套,生生地积压了,钱都被压了进去,上市公司一下子资金转动不了,导致经济陷入危险,无人帮助。   放高利贷的人在追债,员工在催促工资,许多追债的人堵在门口讨要,陆谦被逼得走投无路,公司岌岌可危,当时,盛永源却跑得无影无踪,将公司里剩余的一些存款全部卷走人间蒸发,还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陆谦身上,高利贷的利息高的很,放高利贷的人也不是白道上的人,声称再不还钱后果自负,不认识什么盛永源。   陆谦不相信最好的朋友会这样对自己,可是后面接憧而来的让他不得不相信了。   法院的传票,放高利贷人的威胁和对家人生命的威胁,向自己讨债的人,种种的种种,像一座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已经没有地方去弄钱了。   当时韩云正在怀孕中,什么忙也帮不上,那时她还没被亲生父母找到。   到最后找到时,她是存着怨的,为什么不早一些呢?如果早一些,陆谦也不至于为了保护自己而被故意驶来的车撞死了。   这一切一切的悲剧的源头都是盛永源,那个狼心狗肺的恶人,他无论如何都要付出代价。   听了这番话,韩逸惊呆了,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不敢置信,怎么可能呢?   可是母亲的这副神情清楚明白地告诉他,这是真的。   他的脑子乱极了,错综复杂的事情搅得他不得安宁,他把自己锁在了卧室了,一整天都没有出来。   韩逸再怎么也想不到,梅婧的父亲竟然对自己的父亲做出那样残忍的事,间接导致了她母亲孤身了三十多年,一个人在孤独和黑暗中,如若不是外公找到她,她的生活将不堪设想,什么都没有了,她一个女人家靠什么存活,还导致了他失去了父亲,人生中的一大缺憾,再也无法弥补。   她的父亲不可原谅。   三天内,韩逸的手机都处于关机状态,梅婧怎么也找不到他。   翌日,是梅婧的生日,往年的生日不管韩逸再忙,都会赶来和她一起度过的,再让她许下三个愿望,他尽最大可能来实现,紧接着送上一份精心挑选的礼物。   这次,她满怀希望地等待着他的到来,时间一分分的逝去,她仍在等待着,相信他一定会来的。   手机还是关机,她从下午一直在等,等到傍晚黄昏都不见人,她坐车准备去他工作的地方,当车子开在他公司附近的马路上时,她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一幕,韩逸正护着一个年轻的妙龄女孩过马路,一辆车极速驶过,他紧张地拉着女孩的衣服退后了几步,走到马路对面时,他把外套脱下给了女孩。   如此亲昵的举动深深刺痛了梅婧的眼,也刺痛了她的心,在她生辰当天,他却在和别的女孩子亲密过马路。   她又拿起了手机,试探性地再次拨通了他的手机,这次,手机通了,她坐在车里看着他接起了手机,手机里传来的是嘈杂的汽车鸣笛声。   “在哪里?”她看着车窗外不远处的他,明知故问。   韩逸只答了三个字,“谈工作。”   “一个人?”她又问道。   “还有助理。”   “今晚回来吗?”   “忙,不回去了。”   “好,挂了。”   ······   梅婧看着他,挂下了手机,亲眼看着他和那个女孩渐走渐远,唯独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她趴在方向盘上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韩逸之所以将外套脱下来披在越珊身上,是方才在餐厅里一杯开水泼到了她衣服前,他没注意,直到刚才看见路上有男人盯着他的衣服看,才稍稍明白了些,衣服透明了,才后知后觉将衣服丢给了她,总不能让她这样在大街上走到底吧。   有史以来第一个生日韩逸缺席了,君喻和宁单都有送礼物来,生日真的是她一个人的生日,除了她就没人了。   几日后,韩逸都没有见梅婧,连电话里的话语也变得简洁得很,三言两语就简单地挂下了。   她的心变得空落落的,总感觉韩逸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不再喜欢自己了,喜欢上了别的女人。   性子再直爽的女人在遇到爱情的困境时,也变成了缩头的刺猬,当面质问不可能。   她的心情沉闷得很,无处宣泄,晚上便去了酒吧借酒消愁,想着一醉解千愁。   一杯酒一杯酒灌下肚子,酒性很烈,她像喝白开水一样灌了下去,平淡无味,喝的快,喝得多,没多久就醉了,醉倒在吧台上,迷迷糊糊,嘴里傻傻地说着醉话,不省人事。   最后一个好心的年轻人送她回了家,从她醉酒的嘴里好不容易问出了家的地址,拿了她包里的钥匙开了门,背着她走了进去,在帮她盖被子时,梅婧没忍住吐在了他的衣服上,他蹙着眉头很是烦恼。   只有身上这一件衣服,洗了穿什么,她一个人在家没事吧?找不到手机也没办法给她的熟人打电话。   深思熟虑之下,他静等着天亮的到来,等她一醒自己就离开。   当太阳照射多时,梅婧才迟迟醒来,脑袋发疼,睡得迷糊,分不清东南西北,看着眼前的人,很陌生,不认识。   那人见她醒了,松了一口气,将一碗煮好的醒酒汤放在床边,说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不足挂齿。   梅婧怎能不感谢他呢?送她回家,还照顾了她一夜,煮了醒酒汤,不相识的两人做到了这种地步,这人是个好人。   她亲自送他出门,嘴里一直说着感激的话语,嘴角是笑着的,打开门,送他走下台阶。   台阶旁,韩逸脸色阴沉冷冽的黑着脸站着,看着她又看着她送出的男人,两人衣衫不整,共处一夜,如此亲昵。   梅婧没想到此情此景之下会这么凑巧遇到他的到来。   “梅婧,你干的好事,就这么想要一个男人?”他的话语很冷,半点不留情面,直戳她的心上。   “你什么意思?”梅婧不相信这样的话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摆明了是说自己和别的男人有一腿是不是?是在侮辱自己。   韩逸紧紧地盯着她,什么表情都没有,但愤恨是有的,“我什么意思你自己清楚,一大早,你和一个陌生男人共同走出家门,态度亲昵,你想让我怎么想?”   那个好心人不想让他们为了自己而误会争吵起来,正想解释,却被梅婧的话打断了。   “你先走吧,改天再去找你。”梅婧转头客气地对他说道。   好心人能说什么呢?担忧着看着他们两人,点了点头,离开了,离开时经过韩逸的身旁,很是有强烈的压迫感和危急感,如鹰般的锐利目光如影随形。   梅婧想起他这些天对她的冷漠,生日的缺席,对其他女人的亲切,气就不打一处来,一生气,说出的话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对,你说得没错,没想到正好被你看到了,那我也不瞒你了,我昨晚就是和他同床了,他比你好上千万倍,我很喜欢,我凭什么要死守着你一个人,那是傻子才做的事!”   话随性就说了出来,为了报复他。   韩逸的脸色变得差极了,深深地受了很大的刺激,步子有些不稳,冲上前禁锢住她的肩膀,力气大得快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这话,几乎是咬牙切齿,若是她真地再说了,很难保证他会不会掐死她的脖子。   此时的他很是骇人危险。   可梅婧天不怕地不怕,性子很硬,“我说我凭什么要为了你守身如玉?男人多的是!”   这话真的触怒到了韩逸的每根神经,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他可以有其他的女人,就不准她有?凭什么?   “好,好,你做的好!”他点头一连说了许多的好,冷笑着,让人捉摸不透。   “既然你那么想找其他的男人,别的男人又都比我好,那我成全你,你去吧!”他的手掌死死地握住她的肩膀,不怒反笑,嘴角的笑让人毛骨悚然。   梅婧看着他,误以为他要甩了她了,自己终于如了他的愿,让他和别的女人双宿双飞。   “多谢谢你了,我巴不得呢。”她一点不觉得肩膀上的痛,比起心,那点痛还算得了什么?   第一百六十三章 遇上她 把爱全给了   韩逸暴怒到了极点,想杀了她的心都有了,她亲口说出了那样的话。   “梅婧,我就是犯贱才会来,你真是厉害!”他的眼睛发红,咬着牙一字一句从喉咙里压出了声,每说出一个字,都不知道是以何种心情说出的。   梅婧冷笑地看着他不语。   韩逸猛地甩开了她,大步绝然转身离开,梅婧硬生生地被他摔倒在地,肩膀后背处疼得厉害,被蹭破了皮,看着他无情离开的背影,死死咬着下唇一点声音也没发出,几滴沉重的泪滑下脸庞,继而低头痛哭着。   肩膀颤抖得厉害,最后忍不住还是发出了哽咽的哭声。   韩逸红着眼坐上了车子,车门彭地关上,如铁般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方向盘上,将车内的东西全部扫落,顿时,周身一片狼藉。   他本来想什么也不顾的,父辈的仇恨他不顾了,仍然选择了梅婧,因为真的不能没有她,所以他天没亮就来了,生怕打扰到她休息,可是他的苦苦等待等到了什么,等到是她衣衫不整和陌生男子从里面出来,还对他说出了那番话。   他韩逸就是犯贱。   他发动引擎,车子急速驶出,他失去了该有的理智,丝毫不管交通安全,车子飞快在马路上冲撞着。   韩逸开着快车,开着开着,眼睛不知何时就模糊了,身为一个男人竟然在此时哭了。   丢在一边的手机响了,一直响了好久,他都没有接起,一直任由它一遍又一遍响着。   韩云找不到韩逸,晚上他也没有回家,打电话也没有人接,心里不禁担忧起来,打了一通电话给宁单,向他打听韩逸的下落。   电话打来时,宁单还在医院里开着中药方子,临近中午休息,他打了电话给梅婧,也许她会知道韩逸的下落。   电话打给梅婧时,她好久好久才接起电话,声音低沉,郁郁不振,从没有听过梅婧这样的声音。   问起韩逸,梅婧停顿了好一会儿时间。   到最后,只说出了几个字,我们分开了,之后就死寂得无声,再也听不到她说话。   宁单手上的钢笔蓦然掉落在地,不敢置信,事情发生地太过突然,你说什么?   良久,他再也没听到梅婧的回答,隐约的传来压抑的哭声。   韩逸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能让人不担心?他特地给君喻打了电话,询问解决的办法。   君喻得知后,站在落地窗后久久未动,感情的事,朝夕瞬变,谁能奈何得了。   那时,他连自己的爱情都丢失了,还怎么去劝慰别人?有什么资格。   韩逸消失了三天,才接了韩云的电话,再提起与越珊的婚事,他低头沉默不语,起身只说了一句话,你看着办吧,有种自暴自弃,绝望地无处寻觅,已经找不到方向了就让自己彻底掉入黑暗中算了。   没了梅婧,他娶谁不是娶,还在执著什么呢?   韩云笑了,半个月后让韩逸和越珊举行了结婚典礼,直接把订婚典礼都省去了,在怕什么?还不是怕韩逸反悔,趁热打铁。   举行婚礼的消息不胫而走,在报纸上大肆报道。   宁单劝过他,他只是摇着头,再也没了笑,君喻知道再说什么都无用,只是派人送来了丰厚的贺礼。   结婚当天,君喻出差去了国外并未到场,不过心意还是到了,宁单到场祝贺,到场的许多宾客都在祝贺着这对新人,祝贺奉承的话语数不胜数,赞扬说是一对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将人捧上了天。   韩逸全程面无表情,黑白西装穿得深沉,越珊面露微笑,十分动人。   当结婚戒指亲手戴上她的无名指时,他的眼睛不觉看向了教堂门外。   白色庄重的教堂外,梅婧蹲在大树的阴影处捂面痛哭,耳边是教堂内的新人钟声,她连上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礼成,两人正式成为夫妻,新娘丢下捧花,乌压压的一群人争相抢着捧花。   梅婧站在角落,连看都不敢看。   韩逸的眼神一直都是恍惚迷茫的,毫无焦距地看着某一处,又好像在透过某一处看着虚无的东西,这场婚礼,他是一个傀儡,灵魂早没了。   新婚夜,他在书房里一坐坐到了天亮。   这夜,梅婧在冷风的台阶上坐了一夜,眼睛干涩,到了凌晨天快亮时,吃了一把的安眠药,总算睡着了。   出现意外是宁单来找她的时候,因为放心不下她,一大早就来找她了,可是电话没人接,敲门没人应,车停在门口说明没有外出。   情急之下,他找来了管理员,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门。   径直冲到房子里,发现她就躺在客厅的地毯上,怎么叫都叫不醒,脸色发白,立刻将她送往医院。   经过医生的抢救洗胃,梅婧总算恢复安全。   到了下午,她终于醒了。   宁单松了一口气,话没有多说,手上的动作是关心的,他心里怎么会不明白梅婧的难受。   她无力地从嘴里说出一句话,别让他知道了。   那个他,自然指的是韩逸。   梅婧决口再也不提起韩逸的名字了,就好像真的忘记了一样。   宁单也不提起,有时间就来陪着她,也不问她安眠药的事,真正的好朋友是默默关心支持鼓励她的。   在医院休养了两天,梅婧就出院了,找了一份工作全心投入进去,忙得日夜不分,连吃饭都忘记了。   韩逸似乎真的消失在了她的生命中。   可老天真的太会捉弄人,就算再费力躲避,无心时还是撞上了,尽管一句话都不说,还是招来了他妻子的吵闹找事,甩也甩不去。   四年来,偶尔总会有。   现在韩逸上门来和自己说这些,不是让她扣实了第三者的恶名吗?羞辱她羞辱得还不够?   这算什么?   “韩逸,我很想忘掉你,真的,我想活得轻松一些,为什么你就不能如我的愿呢?”身心松开力气,会发现她有多么地累,累得下一秒就会瘫倒在地。   她父亲当年做的事,梅婧还一点不知道,没有人对她说过。   这时,包里的手机响起,她拿出了手机接起,是公司催促她即将要开一场重要的会议,需要她出席的文件,要她半小时内务必到场。   她这才想起,点头答应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她挂下了电话,面无表情地对他丢下一句话,径直走向汽车,开车离开。   开车的路上,她从车上的纸巾盒里抽出多张纸巾擦拭着眼睛,擦着擦着,热气越来越多了。   韩逸僵直地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这天变得快得不像话,不一会儿就乌云遮盖,轰隆隆打起了雷声,下起了大雨,雨下得很大,风一吹,温度很低,本就是冬天,淋湿了更加冷了。   韩逸就这样站在雨中,被大雨淋着,失去了所有。   雨下了四十多分钟,改为了小雨,他全身淋湿回到了别墅,见到越珊后,递给了她一张白纸,上面明显标注打印着黑体字“离婚协议书”。   上面白纸黑字注明婚内财产都归她所有,房子也是她的,他什么也不要。   越珊见了,二话不说,将协议书撕了个粉碎,漫天飘扬。“你就那么想和我离婚不成?我偏不!”   韩逸看着空中飘零的白纸碎片,无动于衷,淡淡地对她说道:“娶了你是我犯下的错,已经耽误了你多年,不公平,你在我这里浪费了时间,不值得,我的心里存着别的女人,从始至终都在精神上背叛着你。”   一纸婚姻证书,有用吗?两人无爱捆绑在一起,一辈子就都毁了,趁着她还年轻,去找好的男人还来得及。   越珊在婚姻中把整颗心都掏出来给了他,真的爱他,就算他对她不体贴,从来没有碰过她,回到娘家父母问起她的婚姻生活,她哪一次不是在帮他说好话,说他是个难得的好丈夫,长辈催着他们要孩子,她也把责任全都揽到自己身上。   想着总有一天他会被自己的诚心打动的,相信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或者是后天,是她太高估自己了吗?   多年来的努力,就只换来了离婚二字,这不是她想要的东西啊!   “越珊,你是个好女人,若是我这辈子没有遇上梅婧,说不定会爱上你也不一定,可是我这辈子偏就遇上了梅婧,我把爱全都给了她,再也没有爱了。”   越珊双手捂住了耳朵,不想听他嘴里说出的这些话,一点也不想,就像是撒旦嘴中说出的夺命咒语,“你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摇着头,眼泪哗哗地就都从眼眶中涌出了,心痛得不能自己。   韩逸不想伤害她,可是已经不由己地伤害了。   她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嚣张跋扈,丢失了爱情,丢失了婚姻,生命中重要的东西没有了。   越珊转身跑了出去,跑得很快,快得连怎么出去的都忘了。   韩逸没有拦她,任由她跑了出去,让她一个人想想清楚也是好的,他们都需要静下心来好好地想一想。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通电话 都要幸福才好   晚上八点多,韩云毫无预警地出现在了别墅客厅,想必是为了他离婚的事情而来。   果然,韩云是为了此时而来,眉头紧皱,一开口就是不可能,绝不同意他离婚,让他断了这个念头。   “你如果想离婚娶梅婧,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是万万不会同意的,如果你还想让我多活几年,就不要这样做。”   韩逸早知会如此,这次,他不会再放手了,母亲的话必定要不得已违逆了。   “妈,对不起,我不能按着你的想法去做,一辈子就那么长,我不想下辈子的事,只想这辈子能和她在一起,错过了四年,不要再错过了。”   韩云听了这话,怒气一下子就起来了,“越珊哪里比不上那个梅婧?早已绰绰有余,你别忘了你父亲的事情!”   韩逸看着他的母亲,半点不退缩,“妈,照你跟我说的话,你说爸是个和蔼大方,以德服人的男人,那他若是在世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不幸福的,他是想让我幸福的,我和越珊的婚姻,误了她也误了我,早早结束何尝不是为了对方好,为何您还要苦苦把我们拴在一起呢?”   韩云被韩逸的一番话压得无话可说,可心里还是不肯他做出的决定,做到点头答应,不可能。   这次对话交谈注定不欢而散,不可能做到一致。   韩云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韩逸也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走不到一块去。   越珊没再回来,别墅里冷冷清清的。   离婚协议还没签下来,他就不能和梅婧走得太近,以免给她招来闲言碎语,流言蜚语。   韩云想了许多,挑了一天的时间,背着韩逸去找了梅婧,去了她的公司约她中午一起进餐。   要想断了韩逸的念头,从梅婧这里下手最直接。   梅婧大略地见过韩逸母亲几次,但没想到她这次会专程来找自己,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中午在公司不远处的餐厅里见面。   韩云对她的态度还算是客客气气的,把菜单给了她,要她点菜,梅婧也不推辞,点了几盘清淡的菜。   两人的自我介绍都省了,韩云相信她一定认识自己。   上了菜,韩云也不再磨蹭,直接说明了此次来找她的目的。   果不其然,梅婧想得没错。   她的话音落下不久,梅婧说话了,字字清晰,“阿姨,我没有任何想介入他们婚姻之间的想法,所以你不用怕,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韩云对听到的这个答案还算满意,“可是你不会,并不代表韩逸不会,而且我相信你的心里一直没有忘记韩逸吧?对他的情还在,会不会重燃旧情,谁也说不准。”   她行走商场多年,见过的人数不胜数,见过的事太多,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不轻易信人,看得多了。   梅婧望着她,没有说话。   韩云此次前来就是来设置那最后一道保险的,不管她到底有没有存那种心思。   “你知道四年多前韩逸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离开了你身边几天吗?”她问道。   “不是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吗?”她反问道。   韩云笑了,“你一点也不了解韩逸,真不知道他凭什么那么死心塌地爱你?当初我给他介绍了许多千金名媛,他连看都不看就回绝了,哪有什么女人?”   梅婧闻言,预感到了一丝不详的意味,像是发生了什么事而她不知道,难道还另有隐情,是她误会了韩逸?   韩云将剩下的事一股脑的全告诉了她,她父亲当年是怎样对待韩逸父亲的丑事,前因后果说得清清楚楚。   梅婧听了震撼极了,不相信,“不可能,我父亲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呢?不可能!”   她的父亲多疼爱她,把所有好东西都留给了她,自己受苦受累也没关系,怎么会做出这些事来呢?   “你不相信?这也难怪,人面兽心的人怎么会被人看透呢?你回去当面问你父亲去,看他会怎么说?”韩云的语声尖锐起来,情绪变得激动。   “所以,你和韩逸这辈子想都不要想,你们不可能,你的父亲害死了他最爱的父亲,你怎么能心安理得?”   梅婧做梦都没想到,事情到后来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发展得就像是梦。   她和韩逸中间隔了千万座的山,她说得对,她怎么能心安理得?   慌乱起身,不小心擦到了桌上的玻璃杯,砸落在地,赶忙蹲下身收拾时,手指被割出了一道伤口,她也顾不得,匆匆忙忙地将沾了血迹的碎片清理进了垃圾桶,颤着脚步走出了餐厅。   韩云看着她的背影,报复的快感很是强烈。   盛永源,你的报应显应在你女儿身上了,肯定比显应在你身上痛上千万倍。   晚上,韩逸去找梅婧,带来了一些她最喜欢吃的甜食,按下门铃让她开门。   梅婧在屏幕上看到了他的脸,蹲坐在门边上不敢开门,任由他一遍又一遍地按着门铃。   韩逸一直没有离开,“小婧,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我什么也不做,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甜点,你吃一些。”   梅婧开不了门,怎么开门呢?   “我知道你恨我,怨我,都是应该的,你吃些东西好不好?”他耐心地劝说着。   她坐在地上抱着膝盖,越听他说的话就越是难受,她该怨他,恨他什么呢?一直以来她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什么都错了。   最后韩逸把甜点放在了门口,让她记得一会儿要吃,就转身离开了。   梅婧捂着眼睛埋在膝盖处,偌大的房子显得无助得很,只剩下她小小的一个人。   良久,她把门开了一条缝,灯光溢出,几盒包装精致的甜点就放在门口,她拿了进来放在面前的地上。   是她以前爱吃的甜点,包装都没有变过,和以前一样。   甜点上还残留着余温,温温的,他专门买来给她的,要怎么保温才能让它到现在还保存着温度呢?想必方才一定还是热的。   许久,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了盒子,抹了一点放进嘴里,是甜的,味道都没变过。   她都不舍得吃了,每每吃着一点,眼泪怎么就那么不听话呢?   隔天,她回了一趟家,那个偌大的家里就只住着她父亲一个人,还有一个佣人照顾着起居,除此之外,就没人了。   她这些年忙于工作,回去的次数也少了,母亲早逝,父亲后半辈子过得孤独,没人陪他。   盛永源在女儿的眼里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父亲,因为他把自己能给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她。   梅婧想要知道一些事情,但迟迟都没有问出口。   盛永源见女儿回来,心里很是高兴,让佣人多做了几道她喜欢吃的菜,温声关切着她,过得如何。   她都一一地点了点头。   问话从嘴里问出口是在晚饭后,她试探性地还是问了出来,总是要知道真相的。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父亲的脸一下子就僵硬了,脊背呆滞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梅婧心里陡然有了些底,父亲这神色起码说明他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盛永源端起桌上的开水喝了几口,良久,沉重地点了点头,“没错。”   梅婧亲耳听见了这个回答,尽管在来之前心里有准备,可和真正听见还是有差别的,父亲真的是害韩逸父亲身亡的罪魁祸首,当年做出了背叛的事,心咯噔一声掉到了极点。   他可是她最为敬重,亲切的父亲,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陈年旧事埋在盛永源心中有些年头了,人一老,那件挥之不去的丑事就越发地让他愧疚,沉重地经常会做梦,悔恨无奈愈发地重,可是悔恨又有什么用呢?悲剧已经造成,当时做出那种事,若不是走投无路怎么会?   当年,他也是好心为陆谦介绍高利贷,可是不料他也是被人骗了,再加上因为国家出台的政策让人防不胜防,让楼盘受了重创导致负债累累,她母亲才怀着她一个月,身子原本就不好,被查出了患有妊娠高血压疾病,生孩子危险,可她执意要生下孩子,果然,在生产时遇到了危急情况,出血不止,生命危机一线,几度下病危通知书,他真的走投无路,急需用钱,一急之下拿走了公司的资金为救妻子的命,最后,妻子的姓名好不容易保住了。   他在医院陪着妻子孩子,钱没办法再还回去,再也没脸回去见人。   几日后,他在电视上得知了陆谦跳楼自杀的消息,震惊不已,同时也痛恨不已,也是又能怎么办?错已铸成。   梅婧从头听到了尾,僵坐在沙发上久久未动,像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现在看看,缘分还真是奇妙的很,世界真的太小了,自己竟然爱上了和父亲有着深恨的人的儿子,这是报应还是什么?兜兜转转,都没变过。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盛永源回过神后知后觉问道。   梅婧看着父亲,“韩逸你知道吗?韩逸的母亲是韩云,也就是陆谦的妻子。”   这句话无疑在空气中炸开一枚炮弹,震撼意味十足。   盛永源瞪大了眼睛,骨节发白,“怎么?怎么会这样?”说话断断续续,无力惨白。   韩逸,他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做梦也想不到韩逸的父亲会是陆谦,这么说来,她和韩逸······。   她冷冷地笑了,笑得嘲讽,“开始我也不相信。”   太可笑的事情了,很戏剧性,恰恰戏剧性的事情就发生生自己的头上,就让她和韩逸撞上了,他和她的命还真是特别。   盛永源心里是无比痛苦的,压抑着他,“对不起,对不起,早知道,早知道我当初就不······。”   此时他像个不知所措,慌乱无比的孩子,宁愿受到苦累的人是自己,而不是他的女儿。   梅婧其实不怪父亲,不是父亲的错,他也是无心的,太顾及母亲了,有私心的人都会这么做,不难理解。   要怪就怪事情就顺着这条线发生下去了,她的父亲注定就是一个残忍无情的刽子手。   “不怪您,不是您的错······。”她不想父亲抱着悔恨度过余生,太苦了,他已经老了。   十一月初,越珊乘坐飞机飞往巴黎,谁也没说,只有自己独自一个人。   在巴黎,她很平静的传真来T市一份离婚协议书,她已经在上面签好了名字,只差他的签名,一旦他的签名落下,两人的婚姻关系就此结束。   越珊在长长的一段时间想了很多,消极悲痛的日子都走过,也曾有几天没有进过食,反反复复在漩涡中游走着,最终她很平静地收拾好行李飞往了巴黎。   她什么也没要,再没出现过,一份离婚协议书说出了她的态度。   越珊在最后,放手了,做出这个放手需要多大的勇气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   巴黎,是一个治愈的好地方,在那个恍若天堂般的地方,希望会让她的伤口得到愈合,早日寻觅到幸福。   盛永源是一定要和韩云见上一面的,为了过去的事做个了结,也为了女儿的幸福,知道女儿的心中还有韩逸。   韩云答应了,是以何种心情呢?愤恨一定是有燃烧着的。   约定的地址是在她家,下午两点盛永源前去赴约。   这一行他心中五味杂陈,什么滋味都有,又什么滋味都理不清,复杂极了。   两人见面,互相看着对方,都老了是一定的。   韩云不屑再去看他,语气刻薄锐利得很,轻易就能刺伤人。   “流云,对不起。”他很真诚郑重地弯腰鞠躬道歉,一个字的话语沉重地恍若千斤。   流云是她以前的名字,以前他常常都是这么叫着她的,如今再听来厌恶得很。   “对不起?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能弥补我这几十年来受过的苦?有用吗?”韩云嘲讽地说道,不屑一顾。   盛永源当然知道这是远远不够的,可是错误已经发生了。   “当年要不是你,陆谦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他待你那样好,你却那么狼心狗肺!”提到当年的事,她心里满满都是怒火,不甘。   他一句话都不说,站在原地任由她咒骂,都是他应该承受的。   小镇上的天气温暖如春,感受不到一点冬天的寒冷,很是舒服。   君喻每天早上会和何姿一起在街上跑步,拉着她早早起床,不许睡懒觉,一天天下来,她的身子好了许多。   两人在后院亲手种了许多的桂花树,给树浇水施肥,通过书籍查阅了许多种植需要注意的事项,只因为喜欢桂花在开时散发出的阵阵香气,蔓延的整条街都是,香香甜甜的味道,桂花还可以用来泡茶,烘焙做糕点,都是不错的选择。   当初她说起时,君喻刮了刮她的鼻子,淡淡地笑着说了,好,一定如你的愿。   下午当她在树下阴影处的藤椅上看书时,君喻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是梅婧打来的,恰巧这时君喻出去了,手机落在了家里,没办法,只好由她代为接起。   手机接起,梅婧听见那边是何姿的声音也不奇怪,她和君喻无论谁接电话都是一样的。   “小姿,我们一转眼都做了十多年的朋友了,你和君喻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将来都是,我是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生活下去的,所以千万别让我失望,从今天开始,都要幸福才好。”   何姿笑了,她今天打电话来怎么说了这样的话,于是出口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梅婧故作轻松地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只是心里想他们了罢了。   一通电话,说得话不多,但句句都是真诚发自肺腑,她都懂,听得出来。   梅婧让她顺便跟君喻说一声,说完便挂下了电话,在挂下的那一瞬间,她好像隐约听见了她那边响起的一丝女声广播的声音。   一份快递在十一月六日下午三点半邮寄到了韩逸手中,送快递的人说发件人是个女人。   正文结局 天涯海角 相随到老   正文就这样结束了,之后的就是番外,是关于何姿,君喻温馨生活了!   ------题外话------   【全文完】   他笑着说道,她是我最爱的人。   字条上端正地写着几个字:天涯海角,追随到老。   他又动手写了一张字条,让他代为转交。   韩逸直觉感觉到,那就是梅婧,错不了。   “身材高挑,长相好看,喜欢穿浅色的大衣,大概二十八,九岁。”   他继续追问道:“她长得什么样子?”   服务员笑着点了点头,“有,有个中国女人常常回来,两个星期来一两次,坐下吃打包吃都有。”   韩逸在结账时尝试性地问道:“有没有一个中国女人常来这里吃甜点?”   他也坐了下来,点了芝麻糊,这里的芝麻糊做得很地道,味道香浓,又不是很甜。   在圣彼得堡的甜点屋里,看见一对亲密的情侣正在吃着甜点。   没过多久,韩逸将工作全部卸下交还给了韩云,自己独身去了国外。   香港,日本,国外的报纸上从未停止过刊登她的寻人启事,每天都有。   明信片上写着,她很记挂父亲,希望父亲一切安好。   她父亲拿出了寄来的几张明信片,邮寄的时间都很相近,发件人的地址没有填写,无从查起,明信片上有泰晤士河,日本的富士山,巴黎的埃菲尔铁塔,证明她去过这些地方,特别是日本。   他喜出望外,立刻去了她的家里。   盛永源破天荒地说,有,寄来了几张明信片。   工作洽谈完毕,韩逸又回到了T市,第一时间就是打电话给盛永源,问有没有梅婧的消息,不管答案如何,还是有问一问的。   心里不禁有些失落,在元旦这天,他慎重地许下了一个心愿,希望能得以实现。   眼睛再一看,哪里还有什么身影,什么都不见了。   他急切地随着嘈杂的人群流走着,前面的那个身影若隐若现,拼命地想要奔向前去,可是人群堵着了他。   但也不是百分之一的确定。   韩逸独自走在商场里购买东西,在茫茫人海中,他看见了一个背影和梅婧极其相似的人,在拥挤的人群中。   二十多天后,他去香港洽谈一桩生意,转眼间,时值已是元旦,全香港热闹非凡,烟火闪耀。   他有种预感,那封信梅婧总会看到的。   他走到服务台前,将一封写好的简单的信托她保存,若是那个住客再来,就把这封信交给她,服务员欣然答应。   虽然没有和她相遇,可是和她的距离接近了,这也是值得高兴的,他在重复走着她走过的脚步。   韩逸难得的有些庆幸,因为属于她的气息还在,在这里还能找到她残留的印记。   他独自一个人在房间了逗留了好一会儿。   站在房间的窗前,看窗外景色的角度很好。   房卡打开了房间,根据服务员说,这个房间只有三天前住过人,那个住客走了之后,还来不及入住新的住客。   服务员的服务态度良好,点了点头,当即派人拿了钥匙在他身前带路领他前去。   韩逸出口问道:“可以带我去那间房间看看吗?”   服务员礼貌地回答道:“三天多以前。”   他恍若寻得珍宝般的喜悦,连声问道:“什么时候在这里住过?”   韩逸向酒店服务部查询住客名单,他们找到了梅婧的名字。   从东京启程,下榻在一间和式的酒店。   某一天,有熟人朋友说在日本见到了一个很像梅婧的人,韩逸很是高兴,连声道谢,马上订机票飞往日本。   去哪里找,要找的地方他都找了,她喜欢去的地方。   宁单问过他,如果她不出现,他打算去哪里找她?   韩逸还相信着梅婧会回来的,总会回来的不是,毕竟她父亲还在这里呢,可是那个回来的日子谁都说不准。   他还去了她父亲的家,盛永源也没有女儿的任何消息,走之前,梅婧也给父亲留了一封信,让他别太担心,具体地点什么也没说。   有些同事好奇地问了问他们之间发生的事,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举手之劳而已。   韩逸不放弃地说道,如果有她的消息,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他。   韩逸没有放弃过找寻梅婧,去过她公司,公司里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已经辞职,东西全部都拿走了,辞职辞得很突然,递上辞呈就说要辞职了。   家里太冷清了,冷清地没有一点人气,她为什么会觉得那么冷呢?   韩云的耳畔反复回响着这番话,身子蓦然摔倒在了沙发上,久久回不过神来,眼神僵硬。   “现在她走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她,四分五裂的家我一点也不想要了。”他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留下了这句话,转身离开。   韩逸看着母亲,说出的话平静了许多,平静之下是心累。   “那父亲有什么好,让你惦记了这么多年,因为他在你的心里有着最为重要的地位,梅婧于我也是一样的,她是最好的,我们已经错过了四年,真的不想再错过了,妈,那种感觉你懂吗?我真的不想和你一样只有自己一个人度过一辈子,今天的一盘录像带,梅婧对我泪中带笑地说着话,她过得一点也不好,她其实很脆弱,她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妈,你好歹将心比心,对她哪怕宽容一些也好。”   “她有什么好,让你跟我这样说话!”她气极了,眉间满是怒气。   韩云想不到他说说出这些话来,养育几十年,得到了这些话。   这次,他把掩藏在心里的话毫不客气地全说了出来,言辞激烈。   “就是因为你是我的亲生母亲,所以我顾及着自己的言语,可回头看看你做的事,把我当成了你的一颗棋子任你在掌心玩弄,可是我是人,梅婧有什么错!她没做错什么,你除了是我的母亲之外,凭什么要干扰我的生活!”   韩云听见韩逸公开和她顶撞置气,心中难免生气,“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是你亲生母亲!”   韩逸听见母亲说的这句话,转头极为讽刺地笑了,在倾斜的阳光下笑得着实刺眼,“不能看着我们在一起?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欲!生生地去害了别人!”   “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和她在一起。”韩云心里剩下的目的只有这个,绝不会看着梅婧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这样做?”尽管他已经知道了原因,可还是问了,也给母亲一次说话的机会。   韩云闻言,便知道是因为何事如此了,“是我说的。”   这话是浓重的质问,其中的严肃不言而喻,他和母亲也走到了对立的地步。   韩逸一直看着她,站在客厅门口处,身影挺拔修长,良久,缓缓启声:“父亲的事是你去告诉梅婧的?”   韩云看见韩逸在这个时候回来是疑惑的,“怎么突然回来了?”   好像他都看不清那是不是他母亲了,认不得眼前的人了,若是他母亲,怎么看上去那么陌生呢?   韩逸在百般迷茫之下跑回了家,脸色难看疲惫得很,一动不动地盯视着母亲,其中夹杂的东西数不胜数,其中陌生与疏离是最刺人的。   梅婧不知道去哪里了?哪里都找不到她。   他真的很怕,怕她离开,他拿起外套冲出了办公室,一路上打给了许多人,询问梅婧的下落,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   无奈,助理只好灰溜溜地退出了办公室。   “我叫你出去没有听见?”这次韩逸的声音提高了许多,临近发火的边缘。   “可是这些文件······。”   助理察言观色的能力很强,知道他此时惹不得,可是文件真的很重要,需要他批阅。   韩逸哪里还有闲工夫去管其他事,“出去!”   助理不明事理,将一些需要签署的紧急文件拿进了办公室要他批阅。   这是她留给他最后的话了,再也没有其他了。   梅婧的泪想落未落最终还是落下了,流泪无声胜有声。   韩逸的呼吸整个呆滞了,怔怔地僵直在原地,半点不敢去相信,转身想要去抓手机,可却将桌上的咖啡翻倒摔落在地,他也不管了。   “韩逸,我真的爱你,可是爱他不就是希望他好的吗?我走了,不是逃避,一颗心反而开阔许多了,外面的天真的很高,在这片土地上,我把我所有的爱都给了你,以后,我怕我很难再拿出爱了。”她苦笑着,但依旧笑得开心,眼睛里有种湿润闪亮的东西在蒸发着。   “你和越珊,我无法去说什么,盼你好好的才是重要的,这些年,我带给你了笑是没有了,剩下的都是痛苦难过了,像是一张大大的网罩住了我们两个人,现在我亲手将这张网弄破,先一步走了出去,揣着一颗心走到了宽阔的地方去了,这样我们两个人都好好地,走出彼此,走出过去,剩下的就是光明了。”   “你父亲和我父亲当年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了解你有多么爱你的未曾见面的父亲,所以在这里我真诚地代表我的父亲向你道歉,对不起,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他也不想的,老了时时都在悔恨中。”   “我最近一次又一次地想起我的青春时光,里面都是有你的,不断想起,就难得可贵起来,庆幸,还好有你,没有白过。和你分开的那天早上恐怕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了,我说出的那些话让你气极了吧,可能是老天都看不下去我们在一起了,所以才给我们安排了一场闹剧,而我们恰好地表演好了一场戏剧。”   “韩逸,对不起,这些年是我错怪你了,把所有的错都怪在了你身上,我几天才知道我错得有多离谱,你怎么也不早些和我说呢?四年多前,我只看见了你和其他人成双结对,便认定你负了我,你母亲说得对,我一点也不了解你,所以才一直不知道你心里的苦,细细想想,你了解我比我了解你多得多,错过了经年,才发现错过有多让人生厌,我的冷漠拒绝了你的关心,你不知道,其实我真的有好几次,好几次都差点握住了你的手,真的,我拼命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忘记你,可是我还是忘不了,每天晚上盖着被子睡觉,几次掀开被子,发觉被角都是湿的。”   梅婧在电视里看着他,就好像时间一直没有变过,他们又回到了四年多前,他一伸手,指尖就能触摸到她温暖的脸庞。   如今看来,心上开出了一朵摇曳在风中的一朵小花。   他看着她的笑,恍若隔世,有多久没有看到过了,不记得了,只是在梦里会有过,以前是常有的,梅婧在他面前很喜欢笑,呵呵地无忧无虑笑着。   韩逸在屏幕上看到了梅婧,她的嘴角沾染上了浅浅的笑,看着他。   盛永源最后被韩云百般羞辱赶出了别墅铁门,他到最后都在求她。   长辈造下的孽,为什么偏偏要晚辈来承担呢?   闻言,他的心一下子全都碎裂了,不知道有多恨自己当年做出的事,以至于连累到梅婧,害她得不到幸福。   韩云怎么可能让他如愿,就凭梅婧是他的女儿就不可能,“爱情可是致命的创伤,比皮肉上的伤可严重多了,她的痛不就是你的痛?”   “错事都是我做的,和梅婧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放过她,有什么都冲我来,我无论怎样都没关系。”他卑微地恳求着她,心里深知女儿至今心里有多爱韩逸,以至于幸福遥遥无期。   梅婧,他的女儿,他看得比他生命还要重要。   盛永源年纪大了,确实,这是给他的致命一击。   “现在你的报应到了,你女儿这辈子都休想和韩逸在一起,这比报应在你身上还要痛快千万倍呢!”她在一边旁观着这一切,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盛永源什么也不说,任由她难听的话音狠狠地砸落在他单薄的肩背上,她无论怎么说都是应该的。   在韩云家中,盛永源郑重的忏悔道歉并没有得到韩云的原谅,她说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他,说得决绝,丝毫不留余地,几十年来的忌恨终于得到了报复的快感。   他将录像带放进了录像机,很快,屏幕上竟然传出了梅婧的声音,那个声音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他走进办公室拆开了包裹,包裹里装着一盘录像带,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快递送到了韩逸手中,很小的一个包裹,听邮递员说发件人是个女人,身材高挑,长相标致。   但离开不会是逃避,也不是放逐。   留下,离开,都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而已,一个地方待得久了,去另外一个地方去看看也好。 ================================== 本书由(梨梨梨梨只丶)为您整理制作 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