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书香门第【执笔。】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书名:半夏私语时   作者:苏寞   文案:   赵思语从病房中醒来,看到床边坐着一个男人。   据说小鸡刚出壳时会把看到的第一个人当成妈妈,那她应该把他当成什么?   那个人却平静地告诉她:“我是你的丈夫。”   赵思语默默泪了:她才刚二十岁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老的丈夫……   这个故事是从赵思语出车祸开始,她醒过来时成为了一个叫夏臻的男人的太太。   于是她面临五个选项:1.穿越,2,重生,3.失忆,4,对方认错人,5.其他。   当然她心心念念的前两个都是不可能的……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都市情缘   主角:赵思语,夏臻 ┃ 配角: ┃ 其它:   ==================   ☆、001   赵思语出了车祸。   她在中途迷迷糊糊掀开眼皮,就看见满目的白色,白的墙,白的窗帘,白的被单,她所有的心理活动只化为一句话:以后再也不贪小便宜坐黑车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最终是昏迷了多久,等到完全清醒时,就看见一个男人坐在床边,他把衬衫袖口一直卷到手肘上方,正专心致志地削苹果。   如果说,小鸡在破壳而出所看到的第一个人,会把她当成妈妈,那么她现在应该把他当作什么?   赵思语艰难地挪动身体,她的一条腿还被抬高了吊在架子上,一眼看去像极了木乃伊的肢体。男人听见动静,抬头看过来,一张胡子拉碴的、有些憔悴的脸,可还是英俊逼人。   这是一位成熟又富有男人味的大叔。   赵思语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谁?你是不是走错病房了?”   “……你不认识我?”   “呃,我应该认识你吗?”   他很平静地回答:“我是你丈夫。”   赵思语吞了口唾沫:“别、别开玩笑了,我才刚刚二十岁啊,怎么可能会有你这么老的丈夫?”   对方猛然盯着她,似乎在审视她是否在说谎或是开玩笑。赵思语瞪大眼睛跟他对视,保持住一种严肃又认真的表情,用实际行动表明,她决不是在开玩笑,她是很认真的。   那大叔忽然站起身,有点气急败坏地去喊人:“医生,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没有问题的吗?”   ——   医生和护士赶到病房,又为她做了次身体检查,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也许是严重脑震荡,或者惊吓过度,她有失忆症状。   赵思语张大嘴巴,露出生吞了鸡蛋的惊讶表情:“等等,你说我失忆,可是我觉得我的记忆力没有问题,我记得我是来这里旅游的,出了车站,就坐了黑车,最后黑车出现问题,出了车祸就被送医院来了。这个过程是这样的没错吧?”   医生若有所思:“我不知道那你说的前半段是怎么回事,但的确是因为黑车出了车祸,你还属于受害者……”   “然后我醒来以后,这位大叔就对我说,他是我的丈夫。可是我才刚刚二十岁,还在读大学,连结婚的法定年龄都没到,你们就告诉我,我已婚?”她动了动尚且能够活动的那条腿,“你们真的不是在玩我?”   医生的表情顿时变得很纠结,为难地看着那个男人:“这……夏先生,现在病人情绪有点激动,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太过刺激她为妙。”   “什么情绪激动?我根本就很冷静好不好?”   赵思语只觉得莫名其妙,她要是可以自由行动,一定会从床上一跃而起,抓住那主治大夫的脖子,做某马姓男演员的咆哮之姿,死命摇晃:“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老天啊大地啊,你为什么也要捉弄我!”   结果没人理她。   “我会谨慎处理,真是麻烦你跑过来一趟。”   “哪里哪里,夏先生,这是我们为人医者最基本的医德。”   她现在才是这个事件的主角吧,怎么就没有人听她说一句话?赵思语眼巴巴地看着大叔和医生边说边走,又在走廊里说了好一阵话,只是大叔在踏出病房时把房门顺手带上了,她聚精会神偷听了很久,也没有听清楚他们在谈些什么。   隔了好一会儿,大叔又重新走进来,拖过一张椅子坐在离她两三米的地方——这个陌生人愿意跟她保持这样的安全距离,她还是很满意的。只听他说道:“我叫夏臻,是你在法律上的丈夫,如果你想看结婚证的话,我明天可以带来给你看。你现在暂时想不起来的话,没有关系,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赵思语问:“你的妻子叫什么?我的名字叫赵思语,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我知道你叫赵思语,你就是我的妻子。”   ——   赵思语觉得这样的人生很扯淡。   她给自己留出了五个备选答案。答案一,她在出车祸的一瞬间,迅速穿越到另一个赵思语身上,占据了夏臻的妻子的身体。不过大叔虽然年纪大了点,长得这么英俊又有杀伤力,那个赵思语应该也长得很不错吧,俗话说俊男配美女,强强联合。   她急急招来护士,帮她提供小镜子一枚,只看了一眼立刻就把镜子抛到一边。答案一不成立,她还是原来那张脸。   答案二,她重生在七八年后的自己身上,因为一下子损失了很长一段青春年华,于是老天送给她一个英俊的丈夫。她激动地问了护士现在是哪年哪月,最后还是从备选中划去了第二个富有传奇色彩的答案。   答案三,她失忆了,就连医生都说她严重脑震荡。她回想了下自己的身平事迹:性别女,爱好男,刚刚二十岁,在校大学生,成绩马马虎虎,长相马马虎虎,用功点就会多考十分,但拿不了奖学金,打扮得仔细了还能达到小美女的程度,但美的程度主要取决于零花钱的多少。总之,她忘记什么也不可能单单忘记自己有了丈夫这件事。   于是答案三也是不成立的。   答案四,夏臻认错人了。答案五,其他。   想来想去,还是第四种最有可能。   ——   到了下午,有年轻的女警来给她做笔录。夏臻便很有绅士风度地出去了,临走时还对她说:“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赵思语特想告诉他:“你还是去好好找你的妻子吧,万一你妻子知道你随便就能把别人认成她,她也会心梗塞的吧。”可是这个句子不管用什么语气怎么委婉,都有点幸灾乐祸的心,他已经够憔悴了,还是不刺激他好了。   女警翻开记录本,又打开录音笔,问:“请简述一下你是如何上了黑车,并且从上黑车到发生意外事故的简单经过。”   赵思语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之前去附近的一个古镇上玩,回来的时候晚了,错过了末班车,我不想在古镇上过夜,只好坐黑车回来——打车的话,不但贵,师傅一般也都不愿意跑单程。谁知后来下了高速,那车子突然刹车不灵,直接冲撞向了护栏,我就不知道后面怎么了。”   估计后面发生的事也挺惨烈的,她当时是坐在最后一排正对驾驶座的最安全位置,结果还是一条腿和一只手打着石膏不能动十分凄凉就知道。   女警点点头:“我知道你现在才刚醒来不久,就要被问话十分辛苦,但这也是我们的例行公事,希望你能理解。”   “我理解,我理解,”赵思语忙不迭地点头,“请问,你们能帮我联系一下我的家人吗?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帮我调换个病房,换成四人间的也没问题。”她看了看病房环境,茶几沙发书桌一样不少,估计一天的住院费用还挺高,她住着也不安心。   女警惊讶地说:“那位夏先生不就是你的家人吗?正因为夏先生报了警,我们才通知他来认人的。”   “……虽然,我跟那位大叔的妻子的名字一模一样,可是我这个名字真的是烂大街啊,你去网上搜一搜,随随便便就能搜出七八十个同名同姓的人来。”赵思语道,“我才二十岁啊,怎么可能结婚,你们警察一定能理解我遵守法律的心!”   女警看了她一会儿,似乎判断出她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又翻开一本小记事本:“你把你的家庭住址、联系电话,还有父母情况告诉我。我们在现场证物中,还没有找到能到证明你身份的物件。”   “我父亲叫赵建国,是个公司小领导,我家住在B市,具体地址是——”赵思语顿了顿,一下子没想起来,她有点疑惑,她的家庭地址她可是向来都如数家珍,连思考的间隙都不必就能背出来的。她正仔细回想,只觉得一阵剧烈的抽痛从大脑皮层的神经之下蔓延开来,只得咬紧牙关,拼命地喘着粗气才能不让自己尖叫出来。   女警也被她的样子吓到了,站起身来关切地问:“赵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赵思语摇头,还是说不出话来。   倒是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夏臻去而复返,见她脸色惨白,想要缩成一团的样子,立刻大步跨到床边,小心地把她固定住:“怎么了?”   赵思语已经顾不得他是谁了,可怜兮兮地呜咽:“疼……头疼……”   夏臻伸手按了床头的按钮,低声安慰道:“我在这里,会没事的。”   可是她的鼻子和嘴角开始有鲜血淌下来,映衬着她惨白兮兮的面孔,显得又可怕又可怜。   急救的医生和护士很快就到了,一见她这个样子,立刻把她抬到移动床上送急救室。   ——   夏臻转过身,面对被惊吓到的女警,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朝沙发示意了一下:“请坐。”他等到   女警坐下来了,才坐到她的对面,问道:“我太太开始还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女警道:“我只是找例行公事询问了她几个问题,结果她就忽然说头疼。”   夏臻有点疲倦地看着她,问:“当你问到什么问题时,她开始觉得不舒服了?”   “抱歉,这是受害人的隐私,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我不能告诉你。”   “我是她的丈夫,我有权利知道,”他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人,“你可以不说,不过我也可以控告你执行公务不当,让受害人进了抢救室,这事可大可小,我本身就是个律师,你可以回去问问你的师父,一定听过我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更新得晚了几天,前段时间忽然临时出差。   这次决定放弃傲娇系男主写一个成熟有风度又能干的大叔~但愿能挑战成功。   ☆、002(捉虫完毕)   小女警被他吓住了,便把当时的情况大致说明了一下。夏臻又一下子来了个大变脸,从冷若冰霜变为和蔼可亲,把人送出门:“原来是这样,那就真的不能让你负全部责任。”   女警才刚入职没多久,尚未看破此间众人的本质,有点犹豫地问:“夏律师,那就……真的不关我的事了?”   夏臻微微一笑:“暂时是没有问题了,如果再有问题的话,我会再来找你的。”   女警走了,他在背后默默地目送她,心想,到底还是新人,真好骗,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真的会去控告对方。   他去而复返,只是因为到了停车场发觉口袋里的车钥匙不见了,便回来找。他在病房里找了一圈,最后在病床底下找到了。可能是他陪床困了,就随便靠在那里披着外套瞌睡了一阵,连车钥匙掉出来都没发现。   可是现在赵思语这个情况,他倒是真的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把她就这样扔在医院里不管了。他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回家:“妈,思语在医院里情况不太好,我晚上就不回来吃饭了……是,她除了骨折之外,脑部受到撞击,目前有点神志不清……我知道、我知道,我先挂电话了。”   他正要去急救室看看究竟,就见赵思语又被推了回来,安安静静地躺在上面。她睡着了。护士小声道:“刚给她打了一剂安眠针,也做了脑部CT,这一天实在也够折腾的,让病人多休息吧。”   夏臻点点头:“好。”   其实他也累了,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止不住要闭上眼去,坚持了一会儿还是有点撑不住,正好请假的护工也回来了,他才去沙发上小睡一会儿。   ——   赵思语再次有了意识时,还同时闻到一阵阵饭菜香气。她睁开眼,只见夏臻正背对她站着,让穿着白色厨师服的送餐员把手推车上的盘子一个个端下来,去掉保鲜膜,放在茶几上。   她醒来后就一直折腾着没停过,中午只喝了一碗粥,因为医生说刚清醒过来不能大量进食,现在闻到这香味,就觉得肚子空空荡荡得难受。但是她只能忍,谁知道对方突然叫了这么一大桌外卖是不是给她设下惊天大陷阱。   可是很快的,她的肚子发出了“咕噜——”一声动静,那声音立刻引得夏臻回过头来,边上的护工阿姨立刻笑了:“哎呦,是饿了吧,看你也折腾了一天了。”   赵思语真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了,但是她现在一手一脚都像木乃伊一样包裹得严严实实,只能把脸埋进枕头里。   只听夏臻道:“起来喝粥,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都不知道你在害羞什么。”他动手把床调高了,端起碗来,把调羹递到她嘴边。   赵思语看着他,忽然脸红了:“不不不,我自己来——”   夏臻意有所指地看着她打着石膏的右手,问:“你现在是打算怎么自己来?用能动的那只脚来端碗吗?”   “……那我再跟你申明一次哦,我真的不是你妻子,我现在告诉你,你以后可不能跟我秋后算账哦。”   夏臻微微眯着眼看她,她也睁大眼睛做纯洁无暇状,最终她胜利了。夏臻一勺一勺地喂她喝粥,粥还有点烫,里面的鱼片也煮得细滑,配着香葱和生菜丝,色香味俱全。赵思语饿得狠了,就算喂她吃烧焦的白饭,她都能一口气吃上两大碗,中间还不带换气的。   她正吃得勇猛,忽听护工阿姨道:“夏先生,我来喂她吃吧,你也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赵思语这才想到,她的确是折腾了一整天,可夏臻却是陪着她受累。他对她来说还是个陌生人,这样想想,立刻都觉得这个城市变得高大上了,城市人民太有素质,连对陌生人都给予了这么多亲切关怀。   “你也去吃饭吧,我暂时不饿了……”赵思语的眼睛还盯着砂锅里的粥,恋恋不舍地说。   “你的确也不能多吃,一下子吃太多,肠胃消化不动。”夏臻转头道,“阿姨,我叫了不少菜,不如一起吃吧,我一个人也是吃不完的。”   留下她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吃饭。   虽然夏臻点的大多是家常菜,可是光看着就觉得很有食欲。赵思语在心里哀嚎:什么叫世界上最凄惨的事,看得到吃不着是也。   好不容易熬到他们吃完,赵思语勉强换了个适合聊天的姿势:“那个……大叔,哦不夏先生,我觉得我们需要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她在大学里学过商业谈判,知道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局面必须要快刀斩乱麻,越早开门见山进入主题越好,再拖下去只会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护工阿姨道:“我去外面走走,散散步,消化消化。”   夏臻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问:“你想说什么?”   赵思语道:“我真的不是你的妻子,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我觉得你是认错人了。”   “你的意思是,觉得我还认错我自己的妻子?”   “也许我跟你的妻子只是长得像而已啊,不对,不是‘也许’,是‘肯定’。我肯定跟你的妻子长得实在太相像了,于是你就认错人了。”   “你觉得,这个世上有两个长得一样名字又一样的人的存在概率是多少?”   “……双胞胎?亲姐妹?”   “很不幸,这是不可能的事。第一,你是独生女,第二,你父亲在你出生之后就结扎了。”   赵思语顿时觉得,夏臻的大学逻辑学一定是满分,一句话就把她反驳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那个……人家结扎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这难道不是隐私吗?   “是你父亲亲口告诉我的。”他揣测赵父告诉他这件事的目的,就是给他暗示,如果将来他的妻子不愿意再有小孩,他该怎么做。   “我的父亲叫赵建国,你妻子的父亲也叫这个名字吗?”她见夏臻摇头,立刻精神一振,道,“那就对了,我家住B市,我父亲是公司小领导,我妈妈是家庭妇女,我读大学二年级,才刚满二十岁,我记得这些怎么就只忘记你跟我结婚了呢?你不觉得这根本不科学?”   夏臻高深莫测地看着她:“关于这点我也想过。不过医生说你脑部受到严重震荡,我个人觉得你的留存的那部分记忆并不可靠。”   “你才记忆不可靠!你全家都记忆不可靠!”赵思语那一口气差点没抽上来,这人看着还挺成熟理智,怎么这么油盐不进,“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说这个了,你说服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你,反正时间会证明一切的,我刚才就跟那个女警官说了,她会帮我去联系我的家人,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她发泄过心中郁结的火气,又很快平静下来:“对了,现在这个病房,贵不贵?”   夏臻轻描淡写地回答:“你说这个病房吗?也不贵,一千二而已。”   “……一千二是一周还是一个月?”她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愿不会是她想的那样,那可就真的大事不妙了。   “一天。”   噩梦成真。   赵思语在床上蹦哒两下,却只是让身体在床垫上弹了弹。   “求求你,把我放到普通病房可以吗?就算四个人的那种都没有关系!”   “——等等,你说我已经昏迷了几天?”   “不行,我现在就要搬,立刻就搬,哪怕睡走廊都行!”   正在她乱成一锅热粥的时候,夏臻终于开口了。他说:“真没出息。”   ——   赵思语累得睡着了,她连着做了好几个梦,全部都是钱不够,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大手一挥,道:“把她的器官拿出来抵偿了。”她吓得跳起来就跑,结果因为还打着石膏,根本跑不快,很快就被医生们抓住了。正当那冰冷的手术刀快要剖开她的肚子的时候,有人道:“把她卖给我。”   那人背后好似升腾起了万丈金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努力辨认之后,这不是那个很英俊的大叔夏臻吗?   只听夏臻道:“这么割多麻烦,我喜欢涮火锅,就把口感最好的那几块肉割下来吧。”   她目眦欲裂,想跳起来跟夏臻决一死战——这时,梦却醒了。   护工阿姨探过头来,对着她和蔼地笑:“你做了什么梦呢,把吊腿的架子晃得直响。”   赵思语了无生趣地回答:“……涮火锅呢。”   阿姨道:“夏先生说去公司里上班了,晚点再来看你。你也是好福气,有这么个关心你的丈夫。”   她已经不想再跟人解释她根本不是夏臻的太太这件事,反正等她的父母来接她回家了,一切都会真相大白。她现在更关心另一个问题:“阿姨,医院的住院费用可以打折吗?”   她的父亲虽是公司里的小领导,家里也算是小康,可一天一千多的住院费也烧不起。她已经是成年人了,怎么还可以这样花父母的钱?   要是她不突发奇想一个人出来旅行就好了,要是她不去坐那辆黑车就好了,那样的话,就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悲惨的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   ☆、003   转眼间,赵思语都住院二十几天了。她白天除了康复以防肌肉萎缩,就剩下呼朋引伴召集队友侃大山,傍晚时分,夏臻就会来看她。开头几天,她还在为昂贵的住院费发愁,不管她怎么要求,医院都不愿意给她调换病房,到了后来,欠债实在太多,她也就麻木了。   护工阿姨笑眯眯地向夏臻报道:“赵小姐很活泼的,每天都很开心,我见过这么多病人,就属她最乐观了。”   赵思语在一边啃核桃:“阿姨,你以前见过的病人都是什么病啊?”   “啊,那个……”护工有点不好意思了,“我以前多半是陪护重症的病人。”   夏臻拉开被子,弯下腰把赵思语从床上抱起来,轻轻地放进轮椅里:“出去走走吧?”   他都把她放进轮椅里了,她还能说不好吗?   赵思语忙又抓了一把核桃,乖乖地被他推着出门。她的病房在一楼,门口也有坡道,很方便外出。   夏臻把她推到花园里的长椅边上,又把她抱到椅子上,把轮椅靠边摆放。赵思语开始是不愿意让他抱来抱去的,毕竟男女有别,他也不是她的丈夫,总觉得别扭。可是说实话,女护工力气再大,抱她还是很有难度的,她就当自己就是一具木乃伊。   “好像我又重了……”因为骨折的关系,要保守治疗三个月,这三个月吃吃睡睡不运动,她铁定胖十斤还不止。   “是啊,我就快抱不动你了,”夏臻笑着说,“只抱一会儿就觉得胳膊酸。”   “对了,警察有没有帮我联系上我父母啊?”她能给出的信息很模糊,B市也是一个大城市,人口超百万,再加上她老爹又是个烂大街的名字,要找人真是超有难度。话说回来,她家真是有取名烂大街的本领,她自己不就撞上了跟夏臻的太太同名同姓?不过除了名字一样,她们长相还一样,这也的确是太过匪夷所思。   “我不觉得警察能找到所谓的‘你的父母’,你出了交通意外这么久,他们到现在都没报警,这根本不正常吧?”   “这有什么不正常的?如果你跟父母说,要去旅游,他们会去报警吗?”   “至少在这么长时间内联系不上你,也该想到了。”   “那是他们心宽又迟钝,”赵思语忽然若有所思,“这么一说,我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你把你妻子的父母找来认认人,他们没有道理会认不出自己的女儿。”   夏臻抬手架在椅背上,闻言都笑了,像是听到一个很可笑的笑话一般。赵思语瞪了他一眼:“这很好笑吗?”   “我笑你居然现在才想到这个办法,”他语气平淡地陈述,“在我赶到医院的第一天,那个时候你还没醒,我就打电话联系你父母,是他们的朋友接的电话,说是去卢旺达做疾病支援了,我始终联系不上他们,没办法。”   “那就检验DNA啊,不是说每个人的DNA链都是独一无二的吗?”   “检验DNA,这是你说检验就检验的吗?”夏臻摇摇头,“何况,DNA的样本呢?”   赵思语指指自己:“样本一在这里,样本二你不会去家里找吗?只要一根头发就可以检验的啊,难道你连一根头发都找不到?”   “头发检验DNA,这亏你想得出来,你以为是在看电视剧?如果要尽量保证检验准确性,就必须要血液样本,退一步来说,至少也需要毛囊。”夏臻叹息道,“我去你家里看过了,你出门前正叫物业的家政来打扫过卫生,家里干干净净,连用过的牙刷都找不出一根。”   “等等等!你刚才说,我家?”   “是啊,我们……一直分居,嗯,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赵思语匪夷所思地瞪视着他:“一直分居的话,那就是感情不太好了,这更有可能是你认错人了吧。”经他这么一说,她也立刻想到了,夏臻有的时候会当着她的面接家里人的电话,可是他的家人却从来没有来医院看过她。   她想,这其中的原因也一定是因为夏臻跟他的妻子之前早已貌合神离了吧。   这一回,夏臻没有出言反驳,而是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没有动静了。   她偷偷打量着夏臻,他的侧面轮廓深刻,鼻梁挺拔,长得真是很英俊,而且看得出他衣着得体,人也很有教养,又怎么会跟妻子闹到分居的?就算真的过不下去了,起码也可以离婚吧,现在时代不同,离个婚也是很平常的事。   ——   她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吹晚风,看着周围散步纳凉的人一堆一堆地走过去。天边晚霞堆积,仿佛就要烧起来。赵思语用打着石膏的手臂捅捅他:“哎,回去了。”   没有任何反应。   赵思语吓了一跳,伸出完好的那只手放在他鼻子下面——她最近看过很多新闻,都市白领过劳死。不过他只是睡着了。她感觉到他的鼻息轻轻地打在她的指腹上,虽然很缓慢,但还是会呼吸的。   她凑过去,盯着他的脸看,他眼下还有淡淡的困倦的痕迹,下巴上的胡渣都有点泛青,他似乎很疲倦了,就这样坐着都能睡着。   赵思语就乖乖地在那里练坐,等待天边如火烧般的夕阳下去了,才见他动了动,语气还有点模糊:“我睡过去了……?”   “是啊。”   “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很累,就让你睡会儿安稳觉了。”   夏臻却朝她微笑了。   赵思语兢兢战战地开口:“别这样笑……好像老奸巨猾的大狐狸。”   夏臻还是脸上带笑的:“你关心我,我很高兴。以前出车祸之前,你一直都不太懂事。”   那是因为他的妻子根本就不是她。她出多少次车祸,也不会变成他的妻子啊——呸呸呸,她干嘛闲着没事这么残酷地诅咒自己。   夏臻再要把她抱上轮椅,赵思语却不肯了,单脚跳着要自己行动。他只得托着那只打着石膏硬邦邦的手臂,把她往轮椅上扶。等她好不容易坐上了轮椅,只累得喘气,连背上都出汗了:“等我把石膏拆了,我一定每天运动减肥!”   夏臻失笑:“今天警察来找过我,说是有些证物不需要了,可能是你的东西,我就帮你把东西都带回来了,放在病房里的沙发上,等下你自己看吧。”   赵思语听到这个消息,连精神也随之一振,忙道:“快快,我要回病房里去!”   她的随身行李,还有身份证件都在背包里,这样就能证明她的身份。她一回到病房,就扑在沙发边上翻夏臻带回来的那个背包,是个防水旅行用双肩包,包的正面反正已经被磨得破破烂烂还有点脏。她把包倒过来,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在沙发上,一样一样地翻着。   很快的,她从几件T恤里找到了卡包,她颤抖着手拉开拉链,可是里面空空荡荡,就什么都没有了。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赵思语心中的失落就跟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   夏臻见她这样有些不解:“你是在找证件?如果真的有证件的话,我怎么可能不提早告诉你。”   赵思语一把扯住他的西装外套,恶狠狠地开口:“说,是不是你把我的证件藏起来了?!”   “别无理取闹,”夏臻握住她的手腕,“你说说看,我为什么要藏你的证件?”他是做律师的,说的每一句话都条理通顺,性子也温和,就像从来不会动气一样。   赵思语被他反问地说不出话来,只得愣愣地看着他。   夏臻拍拍她的头,微笑道:“这样吧,既然你不承认是我的太太,那就暂且把这当作是事实。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我给你指条明路。”   赵思语也不知道应该不应该相信他的话,不过她生活阅历短浅,多听听年长的人的想法也不错,也就安静下来,听他说话。   “你现在没有证件,你口中的父母也没有丝毫讯息,你现在成了黑户。”夏臻道,“在这个法制社会,没有证件是活不下去的,你想想看,哪里不要用到证件?就算你要买机票回B城寻找你所说的‘父母’,也必须有身份证才能买到票。你看我说的对吗?”   赵思语总觉得他在挖坑等她跳,可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点点头。   “再者,我跟你相处过这一段时间,我也知道你是个很讲道理的……女孩。”夏臻顿了顿,还是违心地用了“女孩”这个词,“你觉得你不是我的妻子,所以不断地提醒我,并且不愿意花我的钱住vip病房,这些我都知道。”他这一手又是来“捧”她,赵思语自然也无法反驳。   “你并不虚荣,性格开朗活泼,连护工都夸奖你,我好像没有理由相信你会做出害我的事来,”夏臻满意地点点头,“既然你现在是黑户,而我的妻子始终是失踪状态,你跟她又长得如此相像,我不介意你先使用她的身份。”   “……我觉得你在挖坑给我跳。”赵思语喃喃自语,“太小人了。”   夏臻看着她,露出亲切的笑容,鼓励道:“你说什么?不妨大声一点,我没怎么听清。”   赵思语一看他那笑容,无端打了个冷战:“如果我答应了,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以后不要对我这么笑,我总觉得很害怕啊。”   “成交。那你也必须答应我,如果我的妻子中途回来了,你就再不能冒用她的身份。”   赵思语用手臂上的石膏碾碎了一颗核桃:“如违此誓,就如这颗渺小的核桃,粉身碎骨!”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女主倒底是失忆还是别的问题,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看感情戏~   这个身份的问题到后面自然而然会解开的,其实也是很简单的结果。ps,男主芳龄三十岁左右,真的不老啊……我相信这个年纪的男人保养得好的话也不会有大肚子还会有人鱼线的……   ☆、004   赵思语就这样把自己卖了。   她回顾了一下自己跟夏臻签下这互利互惠共同合作的条约的整个过程,总有股对方挖了个坑,还在边上哄着她“跳吧跳吧底下有很多好东西”的骗子感。尤其是,她对着核桃发誓之后,夏臻立刻拿出一份文件来。   这种文件根本不会有法律效力吧,如果拿去民事仲裁大概会被人耻笑的。赵思语用可以动用的左手歪歪扭扭签上自己的大名,还盖上了手指印。   她签完之后,又忽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等等等——能不能再加上一个条款?”   夏臻有点惊讶地看着她:“还有要求?”这份合同其实是尽可能地偏向她的,因为履行合约的期间,夏臻不但要为她付医药费,还要每个月给她结算工资,这种好事真是天上掉馅饼砸到她的机率。但她还是希望,不管是她能够尽快恢复记忆被自己爹妈领走也好,夏臻的太太能够突然出现也好,这样她就可以今早结束目前怪异的生活状态。   这么久无法回家,她想念自己的父母,哪怕被她妈妈整天唠叨也没关系,她从来没有像现在那样想念被父母责骂的心情;还有学校里那个很严格的“灭绝师太”,新学期她还选了她的课,如果无法在开学之后回归正常生活,她一定会被师太挂掉这门课的。   只是这样想想都觉得心酸。   赵思语把这些小情绪都压下去,大着胆子道:“你让我扮演你的妻子嘛,可是我是假的啊,假的肯定不能履行夫妻义务——”   她说到一半,就见夏臻脸上的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她知道自己可能是说错话了,但是也只好顶着对方越来越有压迫感的目光继续说下去,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把丑话说在前头总好过以后翻旧账:“而且我这么小,大叔你还要对我出手就是恋童,这样可不好。”   夏臻又弯了弯嘴角:“首先,姑且按照你那不准确的记忆来说,你现在已经是二十岁,已经成年了。不管我对你出手或是不出手,都不构成猥亵未成年这个罪名,反过来,我可以告你诽谤。”   “啊哈,你说‘不管出手或是不出手’,你的意思就是说还是要对我出手喽?这太禽兽了,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年龄差距太大有很大代沟的?”   “第二,就你这身材长相,我又何必对你出手?”他的目光扫过她穿着病号服的身体,评价道,“小学生身材。”   赵思语大怒,正要拍案而起,却不知道哪里扯到痛处了,又歪歪扭扭地倒回床上去:“小学生身材又怎么了?我少了什么了吗——嗳,不对啊……”   “又有哪里不对?”夏臻拿起笔,在合同上唰唰签下自己大名,留给了她一份。   “你说我是小学生身材,那你太太呢?”她好奇地问。   夏臻避而不答:“第三,你还真的觉得你只有二十岁?”他把床头边那面镜子拿到她的面前,道:“我怎么觉得你看上去也没这么年轻?”   ——   事后总结,赵思语沉痛地意识到:永远不要跟律师吵架,他可以用一条毒舌说得人抬不起头来。   她把那份合同连带夏臻领回来的说是警察不需要的证物放在一起。她哀怨地想,虽然她身世平凡,但是此刻开始,她就要做好用一生去追寻这事实的真相。她甚至都幻想过那夕阳映衬在她身后,更加衬托出她的失意。   结果翌日傍晚,夏臻没有来,来的是他的一位下属。还是个问年轻女下属,穿着职业套装,化着淡妆,清香扑鼻,一看就是很可口的模样:“夏总今天临时出差去,让我帮你带饭来。”   赵思语摆了摆她的还能用的左手,大度道:“没关系,你不用来送饭也可以,我可以让阿姨帮我去食堂打饭。”她年纪轻轻,牙口好,吃麻麻香,才不会像夏臻那个大叔那样讲究饮食。   那女下属吃惊地看着她,忽然笑道:“开始我听夏总说,他说你有点失忆,我还不相信……我还以为失忆都是小说和电视剧里的情节。”   赵思语这才想起,她现在的身份是扮演夏臻的在法律上的妻子,便道:“是有一点点啦,不过都是小问题——哎,我以前认识你?”她顿了顿,又得寸进尺:“既然你认识我,能不能帮我带点东西,可以打发打发时间的,电脑啊书本啊这些,我一个人躺在医院里很无聊的啊。”   她眼巴巴满脸期待地张望着对方的表情让夏臻的女下属的表情变幻莫测,最后定格在一个扭曲的表情:“好啊,没问题,我明天就给你送东西来。”   第二天傍晚,夏臻那位女下属给她送饭的时候,顺便还带了一个平板电脑给她。   赵思语露出八颗牙微笑朝对方道谢了,结果那位女下属不但没有接收到她的谢意,反而很明显地倒抽一口气,语无伦次地找了个理由跑掉了。   赵思语听着门外那一阵急促而又凌乱的高跟鞋踏在地面上的声音,有点不解:“她为什么好像很害怕的样子?”虽然她久卧病床,那个样子不会太好看,可是也不至于很吓人才对。为什么那位女士像是突然被吓到了?   护工阿姨在一边念叨:“见过心大的,就没见你这么大的。夏先生还年轻,事业有成,多的是姑娘想要投怀送抱,女下属女下属,谁知道人家心里是不是有鬼?”   “……阿姨,我觉得你是太过紧张了啊,人家好好的未婚职业女性,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为什么非要对一个结了婚的老男人投怀送抱?”赵思语笑道,“再说了,如果出轨,也不能只怪女人,这明显是男人更贱吧?难道一个女人还能强-暴男人不成?”   阿姨被她逗笑了:“好好好,你怎么说都有理。”   ——   如赵思语一般骨折的,最大的问题还是对付肌肉萎缩。她每天都按照医生要求的康复内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现在遭遇到史上最大危机,有强健的体魄才能继续生活。她看过自己的片子,骨头裂开的那部分十分整齐,能断出这种艺术感的,她上辈子一定是折翼天使。   她现在爬轮椅的技巧越来越高明,只要护工阿姨在边上轻轻帮把手,她就能坐到电动轮椅里,带上右手左脚的石膏,去花园里闲逛,也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经过的穿着病号服的小朋友都对她的石膏比较感兴趣,老人家也对她很亲切,有时还会听见有人在背后说她:“看,这姑娘真是身残志坚。”   赵思语照例在花园里磕核桃,她那天随口说了句核桃吃完了,夏臻那个叫柏玥的女下属立刻给她买了好几桶回来,挑的还是她喜欢的口味。她笑着说谢谢的时候,柏玥又明显地脸部表情扭曲,但总算没像上次那样逃走。   赵思语好奇极了:“我觉得你好像很怕我。”   “没、没有,怎么会?”柏玥的表情挺微妙的,“只是……只是以前不太熟,没有这么多机会跟你接触,有点不习惯。”   “原来你真的很怕我。”赵思语自认有一张杀伤力极小的脸,“为什么?你不说的话,我告诉夏臻哦。”   柏玥终于噗嗤一下笑出来:“又不是小孩吵架,还要告诉老师。”   赵思语最后也没从柏玥嘴里得到真相。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敲核桃来发泄寂寞无聊的心,把核桃壳敲开了,再取出里面的核桃仁,堆成一堆,准备晚上看电视剧的时候吃。她正敲得起劲,耳边忽然传入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你剥了这么多核桃,是准备给我的?”   赵思语抬起头,只见夏臻站在她面前,西装外套挂在手臂上,拎着旅行箱,连衬衫袖子都是松松垮垮地挂在手肘上,看上去有点风尘仆仆却又风流潇洒。她被感动了:“你连家都不回就先来看我,简直是劳模中的劳模。”   夏臻闻言莞尔:“是公司临时突然派我出差,来不及当面跟你说。”   赵思语这次见到他,还真的有种久别重逢的亲切感,原本觉得对方年纪大说话老气性格深沉这些缺点都变得微不足道:其实他年纪也不是很大,也就比她大十岁,不过健身保养得当,看上去还是很养眼的,说话老气性格深沉也可以说是沉稳可靠又低调,这么反着看,夏臻的优点还是挺多的。   夏臻坐在她身边,看了看装核桃仁的罐头:“这些是给我剥的?那我不客气了。”   赵思语决定收回前言,刚才果然是一时眼花,仔细一看,夏臻此人还是年纪大说话无聊性格阴沉:“……不可以,这都是我的。”   夏臻愣了一下,随即大笑:“我在你心里真连几颗核桃都不如。”他单手推着轮椅,一边又道:“回病房去,我有礼物带给你。”   赵思语惊讶道:“还有礼物?”她从心里觉得夏臻未免也太较真,她现在是暂时借用一下他太太的身份,并不是真的成为夏太太,何必还要送礼物这么麻烦。   但是当夏臻从旅行箱里拿出礼物时,她更惊讶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看漫画?”   “我猜的。”   赵思语道:“这一套我以前也想买正版的,但是只有台湾发行了,结果我买到手的都是盗版书,网购有风险。”   夏臻道:“这几天柏玥都来给你送饭的吧,你觉得她怎么样?”   “柏小姐人挺好的,就是有点很奇怪……她好像很怕我,这是我的错觉吗?”赵思语灵光一现,“你太太是不是怀疑你俩有不正当关系,上门教训过她?所以她看见我就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005   赵思语觉得自己的推测挺有道理的。   谁知夏臻微微沉下脸,然后又放松了,高深莫测地看着她,在她开始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跑出来的时候,他忽道:“你最近家庭伦理剧看多了吧?”   赵思语道:“怎么可能?”   “好,你说我的职业是什么?”   “听说你是个律师。”   “不错,我现在主要是给公司当法务,有时候朋友也会推荐一些案子给我。打官司就像吵架,你知道怎么样才能吵得赢对方?”   她想了又想,便试探地问:“卑鄙无耻?”   夏臻拍拍她的头:“你要是我带的学生,我一定让你过不了实习。你这个答案完全是错误的,并且是富有偏见性,标准答案应该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俯视对手。”他微微一笑道:“如果我婚内出轨,就丧失了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优势,今后要吵起架来也是理亏,我为什么要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别人?”   赵思语喃喃道:“……还是卑鄙无耻。”   夏臻又道:“不用太担心,我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在一起合作,你会越来越了解我的为人。”   夏臻离开,赵思语忙打开平板电脑,把里面所有的家庭伦理剧全部删掉,还清除了各种痕迹,毁尸灭迹。   ——   她原本以为,虽然她暂时借用了夏太太的名头,但是很快就会摆脱这诡异的处境,谁知等她都能拆掉石膏的那一天,她父母那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渐渐也觉得事情不对劲。虽说她是独自离开家自助游,可是这么久了,她一直都没和父母联络,难道父母就不会觉得担心而去报警吗?她越想越不对,还打电话给受理她这个案子的女警,对方也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告诉她,已经帮她发布了信息,可惜这信息就跟石沉大海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那条信息还上过B市的晚间新闻,照片上面的人面部表情僵硬,很有通缉犯的味道。她如今也算是上过新闻的人了。   面对这样的现实,赵思语开始对自己的记忆有了质疑。医生说她是失忆,她的脑海里还有许多记忆的片段,都是从小到大的一些回忆,零零碎碎,这些信息都无法证实她的身份,甚至到了后来,她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那场交通意外事故里撞坏头了。   她拆了石膏,就可以回家静养。   出院那天是夏臻来接她的,她办完手续,又忍不住问:“你说,我父母把我遗忘了的原因是什么?”   她的行李少之又少,一些杂物全部都被夏臻顺手扔了。   两个人走在医院的小路上,赵思语拄着拐杖,慢腾腾地走着,边上有老人正在散步,大步生风地超过她走到前面去了。但是身边的男人依然陪着她走,还时不时停下来等她。   夏臻毫不客气地回答:“有些蠢问题,我不想回答。”   “那你觉得,我会不会真的是你的妻子?”她困扰地拍拍脑袋,“我明明觉得我很正常的,怎么会这样?就算失忆,也不该满脑子记着的都是别人的事,却唯独忘记了自己的?我真是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夏臻皱着眉,“但是我早就说过了,我认错人的机率非常渺茫。同时,这个世界上也几乎不可能会有两个长相和名字都一模一样的人。”   赵思语以一种蜗牛般的速度爬到夏臻车上,早已大汗淋漓。   夏臻转动车钥匙,忽然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倒是有一个不算办法的验证方式。”   “是什么?”赵思语还没问完,就见夏臻忽然探过身来,以猛虎扑倒小羊羔的姿态把她按在副驾驶座上,她立刻吓得都结巴了,“你你你想干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做出此等有违社会公德之事简直毫无廉耻,禽兽至极!   赵思语拼死挣扎,就听夏臻啧了一声,一把抓住她的双手手腕,扣在椅背上方,彻底不能动了:“你敢再这样乱来,我就咬你——我的牙可好了,一定咬死你!”她一边威胁对方,一边扫视着可以攻击的脆弱部位:对,颈动脉,只要划破颈动脉,他就死定了……不过话又说回来,颈动脉的准确位置到底在哪里啊?   正当她苦苦研究着颈动脉的正确位置,夏臻已经撩开她的衣服,松开手:“我太太后背位置有块胎记,你也有。”   赵思语一下子安静了。   名字吻合,长相吻合,现在连胎记都一样,似乎她完全逃不掉夏太太这个身份了。   ——   夏臻从车后座拿过电脑,打开照片给她看。那个文件夹里是他们的婚纱照,那个穿着白色婚纱的女人光看脸,的的确确就是她自己。只是她不记得是何时拍过这样的照片了,看的时候就像看路人的婚纱照。   夏臻找到一张全露背的礼服照,指着那画了蝴蝶图案的背部道:“因为这里有块胎记,所以当时的化妆师就在这里画了只蝴蝶。”   赵思语默默地翻看着照片。照片上的夏臻英俊而儒雅,穿着银灰色的礼服,身材高挑又很挺拔。他们站在一起,都没有笑容,似乎像是敷衍,一点都不像是准备携手进入婚姻殿堂的情侣。   她恹恹道:“信息量太大,我还要消化消化。给我点时间吧。”   她从发生车祸后苏醒到之前,一直都抱着自己绝对不可能是夏臻的妻子的想法,可是随着时间的推进,她开始对这个想法动摇了。她存在着的记忆告诉她,她并不是那个人;可是现在事实又告诉她,她似乎除了是夏臻的妻子以为,没有别的选择了。   这就好比做多项选择,前面有三个选项,每一个选项都很有道理,她还能洋洋洒洒分析出一大片来,最后一个选项却是以上都不是,最后的正确答案还是最后一个。   夏臻合上电脑,安静地开车。他知道明示暗示到这一步已经足够,她需要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下,最后慢慢地接受全部事实。   夏臻把她送回家,又带她熟悉地下停车库和电梯间的位置,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你自己先熟悉一下环境吧,我的手机号在这里,有事可以打给我。”他没有多说什么,就直接掉头走了,把所有的空间和时间都留给她一个人。   赵思语在心里对他还是感激的,在她刚从车祸中醒过来时,一直陪在床边照看她的人是夏臻,而现在她最需要一个人独自安静和思考的时候,他又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不管这是刻意的体贴还是对他所想表达出来的一种特殊的关怀反方式,她都觉得他实在是挑不出毛病来。   她住着拐杖在屋子里绕了一圈,这一百五十平方的空间竟然只住了一个人,如果她真的是那一个“赵思语”,难道从前的她,真的一点都不怕冷清和寂寞?   她走进衣帽间,伸手打开了衣柜,衣柜里清一色的职业套装,就连一条颜色明亮的裙子都没有。鞋柜里摆着的鞋子全都是黑白灰的色调,每一双都在十公分左右,她不禁为“从前的自己”的平衡能力赞叹。   她回到主卧,把梳妆台的抽屉也都打开来看了,想以此找回一点熟悉的感觉,可是什么都没有。她对着抽屉里的首饰盒,只有一阵阵残念。那些首饰的确都很值钱,可是根本戴不出去,戴在身上根本就是在向全世界昭告:我是头肥羊,大家快来光顾我。   待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时,终于找到了也许对她会有一点帮助的东西——日记本。那本子鼓鼓囊囊的,她翻开本子,就听见咣当一声,一个银镯子落在地板上。她捡起那只镯子,只见银镯的表面打着tiffany的logo,logo边上还有一串数字。   她的记忆中,她也是有这么一只镯子,是她记忆中的父母送给她的,大小样式都和眼前这只一样,只是logo边上的数字不同。眼前那只镯子上的数字是六位的,而一般专柜里出售的那些都是四位数字。她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确定那真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银饰,便把它放一边了。   她快速地翻看了一下日记本,里面的字迹很潦草,隔一句话就会出现她无法辨认的字体。如果这些日记真的是她自己写的,那么写下这些字的时候,她才刚读大学,日记里翻来覆去不停地出现一个男人的名字——燕尧。比如,他们今天去烧烤摊上吃小龙虾,燕尧吃坏肚子;又比如,他们一起逃课,可是最后被老师点名抓出来的那个人只有燕尧。   她看了不知道多少个“燕尧”后,日记突然中断了一段时间,再接上时,只有简单的一行字“明天是我结婚的日子,我希望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也能够顺利”。赵思语又往后翻了几页,全部都是空白,她耐下心来,硬是一页页地找过去,终于在中间某一页找到一句话:“我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他的话。”   这句话写得很用力,底下还划着下划线,边上还画了好几个惊叹号。   赵思语喃喃道:“我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他的话……相信他的话……这是什么意思?”   前面的日记语气都很轻快,记录了很多那个叫燕尧的人的事情,虽然没有一句话涉及感情,她还是觉得,如果说,她之前有过喜欢的人的话,那个人一定是燕尧。没有人会把讨厌的人每一件事都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   但是最后一篇日记却又变成“希望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顺利”,这里的婚姻显然说的就是她跟夏臻的那段婚姻了。她想起夏臻给她看过的婚纱照,照片里的两个人都没有笑容,动作僵硬,根本不像情侣。   在这段婚姻里,似乎有出轨动机和可能的人,反而是她自己?   赵思语只觉得这答案实在太惊悚。   作者有话要说:   ☆、006   赵思语觉得自己脑补太多,根本停不下来。如果她喜欢一个人,最后却因为某些原因嫁给了另一个人,但是又始终对心中的白玫瑰念念不完,她肯定会鄙视这样的自己。要么就一心一意地付出感情,要么就重新开始,这样不上不下算什么。   她打开平板电脑,又开始搜索最近B市的寻人启事,她看得眼睛都花了,也没有看到跟她有关的。她在这次车祸中保有的记忆都是些零碎片段,一些跟父母和同学相处的片段,那些片段里的人脸甚至都是模糊不清的。   她开始时,根本没有担心过。她记不得的事,她的父母一定会记得,她找不到回家的路,她的父母一定会先找到她。可是,如果她的记忆是混乱而错误的呢?如果她的记忆有误,又是什么造成了这些错误?   她敲敲头,只能以“暂且顺遇而安”这样的理由安慰自己。   她在屋子里到处找线索,累得一身汗,洗完澡后背对着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扭头去看自己在镜子里的影像。她看见在自己背部靠近腰侧的地方,赫然是一块红色的胎记,不算大,颜色却很明显。而这胎记的位置,跟夏臻给她看的照片上画着蝴蝶图案的位置是一模一样的。他并没有骗她。   她虽然一直觉得自己不可能是“那个赵思语”,可是排除各种可能性后,最后剩下来的答案也就只有这个。不管她接受不接受,暂时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洗完澡,继续看她的动画片,她住院这么久,体重增长速度过快,从小圆脸大步奔向了大饼脸,但是那部动画片让她彻底放下了对脸又瘦下巴又尖的人的仇恨,里面一句标准台词是“来吧,让我用下巴把你戳死”。   她颇有阿Q精神地想,她一定不会有机会一不小心戳死自己的。   她看着看着就困了,直接滚倒在床上。   她在朦胧中看见自己一直站在黑色的铁门之前,门上缠绕着盛开的紫藤花,伴随着清风和风铃声响,晚风和煦流年安稳,一切都好像文艺片里的慢镜头。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景致,她却觉得眼眶发热,好像下一刻就会有眼泪掉出来。   她猛然睁开眼,在黑暗中喘着气。   赵思语瞪了一会儿天花板,还是艰难地爬起来,拎着拐杖走到玄关,拿起写有夏臻的手机号的字条。都说字如其人,他的字迹也是流畅而端正,一笔一划堪比字帖样本。她抓起边上的座机,直接拨出了字条上的号码。   电话那头一直是长长的通畅的铃声,只是没人接,她不死心又拨了第二遍,这回终于接通了。夏臻的声音有些浊气,听出来还是压着怒意:“赵思语,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经他这一提醒,她才想起这个时间点多半是凌晨了,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打扰你睡觉了。”   她正要把话筒放下,忽听夏臻道:“算了,反正已经被你吵醒了。你有什么事要找我?”   赵思语道:“我刚做了个梦,是个真实的梦,我怀疑我去过那里。”她把梦里的铁门、紫藤还有风铃形容了一遍,又问:“你说这是哪儿?”   “这是一个到处都有的地方。”   “难道你家或者我家附近都没有这样的地方吗?”   “我不记得有,你尽可以相信我的记忆力。”   赵思语沉默一阵,又问:“你好像从一开始就认定了我的身份,事实证明你很可能是对的,可是你又从来不告诉我一些关于我自己的事情。”   “我并不想让你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一下子灌输给你太多信息,而你又不相信我,不过是白费力气。”   赵思语哦了一声,又道:“那个,大叔……你现在告诉我其实还来得及。”   ——   回荡在耳边的只剩下电话挂断的忙音,赵思语瞪视话筒许久,只剩下愤怒:他居然挂了她的电话,挂了她寻求真相的电话 ,她不过习惯性地叫了他一声大叔而已,至于这么小气!不管现在事情往什么方向发展,她真心觉得自己只有二十岁,她才二十岁喊他一声大叔很过分吗?   她给自己壮壮胆,准备再接再厉再打电话继续骚扰对方,忽听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夜半有人在外面敲门!   赵思语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就听见夏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我,开门。”   她嘴角抽搐地打开门:“你……你就住在楼上……还是楼下?”   说好的分居呢?现实中哪有楼上楼下的分居方式的?!   夏臻还穿着长长的睡袍,还是丝绸质地的,看上去真是很像电影里爷爷辈的品味。他走进屋子,直接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靠着沙发后背:“你想问我什么?”   赵思语问:“那你跟……我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算是大学校友,不过并不太熟。”夏臻笑了笑,“所以当你对我说不如去结个婚的时候,我不会比任何人更镇定。”   “简直想象不出来,你不镇定的样子是什么样的。”她忍不住吐槽,“不如去结个婚,这句话说得就像不如去吃顿饭不如去洗个澡不如去逛下商场一样随便啊。”   夏臻笑了:“然后我答应了。”   “答、答应了?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你不觉得你太不矜持了嘛?”   “男人留着矜持有什么用?”   这说得也是。赵思语盘腿坐在沙发上,飞快地说:“第二个问题,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给你三秒钟立刻回答——三、二——”   夏臻不等她倒数及时完,就回答上来:“奇怪的人。”   赵思语抱着头:“我还以为你会回答,虽然长得不算是很好看,但是看上去很顺眼啊,而且性格很有趣脾气又很好。”   夏臻这次笑得爽朗,那笑声在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更为突兀,她拉拉他的睡袍的腰带:“别笑了,会把狼引来的。”   他低头看着她扯他身上睡袍的动作,侧目道:“女人还是矜持点好。”   ……这说得也是。万一他的腰带被她扯下来了,那她岂不是还要负责任?   “第三个问题,我的……爹妈,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回来?老实说我对现在的局面一点真实感都没有,也许我见到他们就会有感觉也说不定。”   “你的父母,早在前两年的时候就在办理移民,每年都要在国外住上一段时间,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非洲做志愿者,卢旺达那种地方,几个月联系不上也不是稀奇的事。”夏臻站起身,走到书房,从柜子里找出了一本相册:“这里面有照片,你可以先看一看,说不定会想起什么。”   赵思语打开相册,这里面没有她,全部都是两个中年人在外面的旅行照片,现在的照片都是数码格式,她还专门打印出来整理成相册,想必家庭氛围融洽,感情很好。   她皱着眉,一页页地看着照片,其中一张是中年男人穿着彩虹色泳裤,脚踏冲浪板,摆出一个又一个矫健的身姿,她忍不住吐槽:“好自恋,居然全部都是摆拍!”   夏臻却站起身:“你慢慢看照片,我先回去睡了。”   对于她这种不看时间直接把他弄醒来谈心的做法,他倒也不生气,反正她撞坏了头,必须原谅生   病的人。现在她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看相册,估计也不会需要他了。   夏臻走到门口,想了想又回头道:“明天我带你回去销假,你还有堆积下来的一大堆事要做。”   赵思语根本没听他说了什么,就挥挥手道:“晚安。”她的眼睛却还是一直盯着相册,恨不能把照片都瞪出一个洞来。   她把整本相册都翻完了,只得出了一个结论:真是,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明明那些失忆的人看到过去跟自己有关的物件都会想起过去的片段来,结果她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更不用说看到照片上那两个据说是她的父母的人会有任何熟悉感。   ——   赵思语最后就抱着相册在沙发上睡着了,现在是暑假,处处都是烈日普照,她打算回归夜出日伏的作息,结果才刚睡了没多久,就直接被人推醒。   “别吵我!我死都不会醒的!”   “起来。”   是谁在说话?听声音还真有点耳熟,不过这也影响不到她坚决不起的信念:“别惹我,惹毛我就打死你!”   那人离开了,只是过了一会儿就回过来,手上还多了块毛巾,直接帮她擦脸:“我倒想看看你准备怎么打死我。”   她一个激灵,终于清醒:“呃,是你啊……我马上起,立刻起。”   她提着拐杖磕磕绊绊赶去洗手间,洗脸刷牙完毕,又回房间捞了两件衣服穿上,嘴里道:“好了好了,我们走吧。”   夏臻直接把她堵在门口:“你就穿这个?”   “不能穿么?”粉色漫画T恤,牛仔裤,又不暴露又不性感,应该没什么问题。   夏   臻打开衣柜,拎出一排衣服,扔在床上:“随便挑一件换上。”   赵思语看着床上那些黑白灰套装,一口回绝:“我才不要,我才二十岁正值青春年少,这些颜色会把我穿老了的。”   夏臻忍不住抬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还真当自己二十岁?都快奔三十的人了能不能不要装嫩?”   “……你打我干什么?”   “对不起,手上的动作不受控制。”   赵思语思索了片刻,接受了他的着装要求:“好吧,其实我是个很随和的人。”   夏臻走到外面,还能听见她哼着歌换衣服。突然又听见她惊喜地啊了一声,他无奈地抬手扶额,心中暗道千万不要再给他弄出幺蛾子来,他真的怕自己控制不住会爆发。   他极绅士地走到门口,抬手扣了扣门,问道:“还有什么问题要我帮忙?”   赵思语已经换上了衬衫和半裙,正举着外面的薄外套:“我刚才还在想,这么老气的套装除非是香奈儿的我才勉强接受,结果还真的是。”   夏臻心平气和地回答:“你一向都说,贵的才是最好的,不贵的就不买。”   赵思语惊讶道:“听起来好像穷惯了的人一夜暴富成了暴发户的感觉。”   夏臻抬起眼,正好看见梳妆台面上那只银镯子,便拿起来递给她:“这是你父母送给你。”   赵思语接过镯子,掰开来套在手腕上:“090603,这上面的数字是什么意思?我明明记得,这个牌子镯子上的数字应该是1837,代表品牌创立的年份。”   夏臻看了她一眼:“我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007   在去公司的路上,赵思语抓紧一切时间开始十万个为什么:“夏臻啊,我的工作是什么?是不是很重要的那一种?你知道我现在失忆了,可能以前会做的事都想不起来怎么做了。”   “不重要,别人都做好了,你再复核一遍就可以。”   “夏臻啊……你说我堆积了很多工作,这是真的吗?”   “在我看来你那点工作量根本不算什么,你想想看你在医院里休息了三个月每天吃吃睡睡一点正事没做,也没有人在后面追着你。”   “说的也是,”她顿了顿,又道,“夏臻啊——”   “你到底还有什么问题是不能一次性问完的?”   “那个,我的真实年龄到底应该是几岁啊?”   正好前面的路口绿灯变红灯,夏臻踩了刹车,直接把档位挂到停车挡,又拉上手刹,开始翻身边的置物箱,很快就找出一张纸来:“你自己看。”   那是一张身份证复印件。   赵思语仔细琢磨了下那个黑白头像,真的很像通缉犯,如果不是上面有她的名字,她绝对不会承认那是她自己,她看到出生年月那一行,换算了一下,惊道:“二十……二十七周岁!这太残忍了!”   夏臻道:“我只比你大三岁零两个月,你读大学的时候,我给你们代过课,外国法制简史。”   赵思语嗯了一声,忽然又觉得不对:“你骗我呢吧,你比我大三岁,你还曾经是我的大学老师,你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我在读大学之前跳过两级,读了大学之后又跳了两级,这样时间对上没有?”前方的红灯又跳成绿灯,夏臻目不斜视地开车,“我当了一年讲师,就辞职了,跟朋友开了律师事务所。我是做商业法这一块的,就又遇见了你,我们熟悉了一点之后,你对我说,不如结个婚吧。”   赵思语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你的意思是,我倒追的你?”   按照她昨晚看的日记来说,明明不喜欢反而去倒追,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神经病?她坚决不承认那个人是就她自己。   夏臻莞尔:“不,不算倒追吧,就是某一天我们谈完公事,去吃饭的时候,你突然这么说。”   “那你为什么会答应?”   “嗯?”   “男人也应该矜持一点吧,哪有我求个婚就立刻答应的。”   夏臻被她逗笑了:“矜持?矜持是什么,多少钱一斤?”   ——   等夏臻停好车,她就跟着他慢慢往大楼里走。这个时间点,离上班时间还有十五分钟,离挤电梯高峰差了不远,她慢吞吞地拄着拐杖往电梯门前一站,原本好好地在等电梯的人立刻退开三步,跟她保持到安全距离。   赵思语等着电梯门打开,又慢吞吞地走进去,忽然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这电梯,真挤。”原本正准备一脚踏进来的人立刻把脚收了回去,转身去等另一班电梯了。   电梯停在餐厅的那个楼层,有刚吃完早饭的员工正要进来,看见她又是一愣。赵思语早有准备,站在那里拿眼睛瞟了一下对面的那部电梯:“夏臻,你看那边的电梯也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本来准备进电梯的员工统一回头看身后,呼啦一下全部堵到那边去了。   夏臻把她领到办公室门口,道:“这里就是你的位置。”   赵思语早有心理准备,这一路上楼看到各种员工的反应她就知道,她没失忆前肯定是个职位不低的领导,而且脾气还很烂,可是看到门上的铭牌还是吓了一跳:“财、财务总监——”   夏臻指指边上那两个被她忽略的小字:“助理。”   “财务总监助理?!”赵思语蓦地转身,扯住他的领带,激动地都快结巴了,“财、财务总监助理!可我在学校里连报表都编不平!”   夏臻一把捂住她的嘴,往四周环顾一下,直接把她推进办公室,又带上门:“你不必把你的缺陷都喊出来让大家都知道,报表有主办会计做,你不用管这块。”   “那我要做什么?”   “签一些文件,审批报销单和宴请单,总的来说就是这些。”夏臻整理了一下被她抓皱的衣服,“我的办公室在楼上,有问题可以再来找我。”   签一些文件?   签一些文件!她根本就看不懂那些文件吧,这应该怎么签?直接在签字处签上自己的名字?如果在不该签的文件签上自己的名字,会不会闯大祸?   赵思语坐在真皮转椅上,只觉得坐立难安,眼见着案头上的时钟已经渐渐走到了九点,她的大脑也在飞快地思考对策,如果……她找到一个正当的不签字的理由?   她看了看自己的右臂,咬咬牙想,要不再把它弄折了?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不用签字了吧?她抬起手臂,对准桌角,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她突然明白了哈姆雷特纠结的“to be or not to be”,她这是砸还是不砸?   这个时候,座机铃声响了,她颤抖着接起电话,看来电显示是个内部号码,多半是公司内部的人打来的:“喂……”她这一声简直七拐八弯,既哀怨又凄恻,直追祥林嫂。   夏臻在电话那头道:“赵思语,我今天上午要开例会,没有空帮你收拾残局,希望你不会做出奇怪的事来。”   “……你在我办公室装监视器?”   “那是违反隐权的,”夏臻道,“我并非有关部门——”   赵思语忙打断他的话头,夏律师就是这点不好,稍微一点小事就能无限拔高到另一个层面,这还没玩没了了:“嘿嘿,你真了解我。”   夏臻被她直接梗了一句,隔了片刻才轻声道:“嗯,我还是挺了解你的。”   他的声线在电话里听起来也是低沉而富有磁性,赵思语估计夜间服务热线也不会有比他更美好的声音了,忍不住调侃他:“你再‘嗯’一声听听?”   然后她的耳边就只剩下电话挂断的忙音了。   ——   九点超过十五分钟。   赵思语担心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一个看长相全然陌生的女人拿着一筐子资料走进来:“赵总,你前段时间不在,这是积压下来的报销单,您看一看。”   赵思语拿着笔,对着面前的报销单出神。既然部门负责人都签了,她只不过再多签一个字,就算中间不小心出现什么纰漏,也会有部门经理给她垫背吧……应该就是这样的。她颤巍巍地拿起签字笔,问:“是签在这个位置吗?”   “是的。”   她龙飞凤舞地签了十几个字,间或抬头看对方一眼,她正看着她签字,脸色平静,不像是有异议的样子。赵思语吊到喉咙口的心总算回到肚子里,别的不说,只要没做错事就好。她才刚好把一份单据翻过去,就听对方道:“赵总,等一下——”   赵思语又开始心跳加速,但还算镇定地开口:“怎么了?”   “宴请单的第二页也要签字。”   赵思语签完所有的报销单,觉得手心都出汗了:“没有了吧?”   “呃,是没有了。”   “那你可以出去了,我还有要事要做。”   “赵总,你签的那些单子,还要在内部系统里签批一下。”   内部系统?签批?赵思语只觉得好几滴汗水正在脑门上摇摇欲坠:“……我电脑用得不太好,可能找不到,你来帮我找找那个……内部系统。”   那个会计用怪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但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走到她身边,用鼠标点开了内部支付流程的系统:“就在这里。”   那   个页面本身就是记录了她的登录用户名,是她名字的拼音,可是密码是什么?   赵思语轻咳两声:“住院太久了,我可能有点记不清密码……”   会计道:“密码是六位数,如果忘记了就要重新设置,会有点麻烦。”   六位密码?赵思语的目光一下子落手腕上的那个银镯子上,那镯子上刻着的数字正好也是六位,090603,不知道会不会也恰好是系统的密码?   她抱着试试看的心输入到密码框里,点击登录,就见页面显示:登录已成功。   赵思语捂脸:“啊,我还以为忘记了,原来还记得啊……”   她抬起头,只见那会计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表情,她原本一直苦苦维持着的严肃表情也撑不住了,笑着问:“你怎么了?”   会计立刻露出了跟上次柏玥一模一样的表情:“不不,没什么。”   赵思语又轻咳两声:“嗯……我知道从前我是凶了点,不过以后不会了,我从这次车祸之后得到了一个新的启示,人生苦短,以后的每一天都要过得开开心心。”她点开审批栏,对着签过字的报销单,一个个点了审批通过:“呐,你去忙吧。”   她是如此和蔼可亲,可是那位会计似乎并不领情,反而脚步凌乱地出去了。   送走了一位,她连一口气都没喘匀,第二位又进来了:“赵总……”   赵思语抬头道:“怎么还有?!”   那位员工明显被吓了一跳,把一叠文件放在她桌上:“这里都是融资方面的决议,需要董事签字,您看看有没有问题。”   赵思语看着最上面那份文件的标题——连带责任担保决议书,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可是合在一起就完全不认识。她挥挥手:“你先出去吧,等下午上班再来拿。”   她拿起笔筒里的直尺,量了一下该叠文件的厚度,竟然有十二厘米之多!   她恨这个无法看懂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周末愉快,明天周日暂时不更新,周一继续日更。周日需要存一下稿,还有旧文《魔鬼的颤音》即将进入预售阶段,我还有2000张明信片要签,这真是光荣伟大的周末啊~   ☆、008   等到那名员工一走,她立刻跳起来,拄着拐杖冲到办公室门口,把门反锁上,然后又冲回桌边拿起电话回拨给夏臻的座机,可是响了半天也没有人接,最后被直接挂断了。   赵思语想起夏臻说他今天有例会,估计他现在正在开会,可是怎么什么时候不开会就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开会?   她拿起拐杖,打开办公室的门,往两边张望一下,没有人在附近走动,便关上门,要朝安全通道进发,谁知刚走两步便跟人撞了个照面。她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松了口气:“柏玥,是你呀。”   柏玥抱着文件夹,有点行色匆忙:“赵总,你身体好了么?这就回来上班了?”   赵思语见她进了财务办公室,忙闪身进入安全通道,一边又暗自奇怪:如果夏臻是负责法务的,他怎么会让财务部的柏玥来负责给她送饭?难道他部门里没有人了吗?   她躲进安全通道,又关上门,才松口气。这种干坐在位置上没事做,又不断提心吊胆的日子,她是一天都不想过。她靠在门上,忽见黑暗之处有一点红光,试探问:“有……有人?”   没有人回答,倒是应急灯忽然亮起。   赵思语看见一个人站在垃圾桶边,正侧身把烟头摁灭在垃圾桶上。他转过头来,脸上蒙着应急灯昏黄的灯光,赵思语还是忍不住喃喃道:“根本就是美少年,哦不,美青年嘛……”就算站在垃圾桶边上都是那么赏心悦目。   他微微一笑,开口道:“赵思语,你回来工作了?”   他这一笑一说话,在安全通道邂逅美好青年的梦幻感就此消失。赵思语恹恹道:“哦,原来你认识我啊。”   虽然她在心理上还是无法接受,可是理智告诉她,她是那个“赵思语”这件事恐怕□□不离十。如果她是,那么她现在就是已婚状态,还没恋爱就发觉自己结婚了,这种生活方式也太粗暴了。   “夏臻说你失忆了,看来还真的是,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燕尧。”   “燕燕燕尧?”赵思语露出生吞鸡蛋的表情,“你就是燕尧?!”   他还是笑:“是啊。”   赵思语只觉得一时扑面而来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她看到过去的日记本,曾经的自己应该喜欢燕尧的,而最后却嫁给了夏臻,可是刚才燕尧说“夏臻告诉他,她失忆了”,也就是说,她过去的疑似初恋跟现任丈夫还是认识的。这人物关系实在太混乱了。   赵思语试探问:“你结婚了吗?”   燕尧惊诧地挑了挑眉:“不,还没有。”   那就是说,她嫁给夏臻不是一时置气做了蠢事。那就还好。   “那你有固定的女朋友吗?准备结婚吗?”   燕尧笑了出来:“你想干什么?查户口?”   其实她是觉得眼前这位燕先生太有当小白脸和奸-夫的潜质而已。   他抬腕看了看表,又道:“不如去楼下喝杯茶?我们也很久没见了。”   ——   赵思语本意只是为了上班时候摸鱼,如果她知道楼下的茶座正借给法务部门开会的话,她死都不会下来。   燕尧先帮她拉开玻璃门,侧身让她先走,她刚走进茶座,正巧跟坐在后方圆桌中间的夏臻对上了眼神。夏臻先是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身后的燕尧,最后还是面无表情地继续他们的会议。   燕尧帮她点了咖啡,又问:“听夏臻说,你失忆很严重,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不是不记得,我就觉得我记得的跟大家的认知很不一样……”赵思语嘟囔着,“比如说,我以前一直觉得会有夏臻这么帅又有钱的丈夫应该算是人生赢家了吧,可是我觉得,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一定没我的份。”   燕尧笑道:“你原来是这么想的,其实——”他顿了顿,等到勾起她全部好奇心才道:“其实你比夏臻有钱多了,你父亲是这家公司的自然人股东之一,也是董事会候补成员。难道夏臻没有告诉你?”   原来她昨天在相册里看到的据说是她的父亲的自恋中年人,竟然是股东。她思索片刻,问:“所以你的意思是,夏臻是被我包养的小白脸?”   燕尧差点把咖啡喷出来:“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这么说。”   她抬头看了看后面正在看圆桌会议的法务,夏臻穿着银灰色西装,侧着头听下属报告,偶尔会点点头,说上一两句话,大部分时间则是静默着倾听。她出神望着他的时间有点久,夏臻很快便感觉到,眼神锐利像是捕捉猎物,但看到她时,还是和缓下来,朝她微微颔首。   燕尧道:“你说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用眼神隔空交流。”   这句话说得有点酸。赵思语支着下巴,试探地问:“聊了这么久,你都没有自我介绍过,我到现在只知道你的名字。”   燕尧低着头,伸手抚摸着咖啡杯,好一会儿才道:“忽然有点不习惯,我们以前一直都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可是现在要用语言来形容究竟有多好,我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皱眉的样子真纠结啊。赵思语真想告诉他“既然这么为难那就不要形容了啊”。   燕尧道:“我很后悔,让你嫁给夏臻。”   ——   “你倒是想得开,工作时间都用来偷懒。”夏臻走过来,敲了敲桌面。   赵思语抱着头:“我是还有很多文件要看,可是我一点都看不懂!我完全都看不懂的东西,我怎么能给出建议来?”   “你明明失忆了,却还是能立刻跟燕尧搭上线,你说我是不是该佩服你?”   “就算你在玩游戏碰上路边NPC也会跟他说话,然后多多收集信息吧?”   “你这比喻,”夏臻摇摇头,“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如问我,我也有义务告诉你一些你应该知道的事。”   “我爸是股东所以我沾光才有财务总监助理的职位?”她对于这点还是相当耿耿于怀的,她残存的也许是错误的记忆中,她应该就不是女强人的料,本来她刚看到办公室铭牌上的职位时还小小地暗喜了下,觉得自己也是很有能力的,现在知道事实,实在有点提不起劲来。   “这点我不否认,不过你做事也算中规中矩。”   “果然是这样,我本来还想自己会不会有所突破,变成女强人了呢,事实真让人沮丧啊。”赵思语叹了口气,“那是不是我以前脾气还特别烂,所以大家都怕我?”   “算是对别人比较严格,对自己又比较宽容。”   “一听就是很糟糕的家伙……算了,先不管这么多,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看上我哪一点啊?”   “嗯?”   “至少从我目前收集到的信息里,好像除了有个有钱的爹以外,就没有什么优点了吧。”   夏臻微微一笑,那笑容虽然和煦如春风,却又让她觉得鸡皮疙瘩全部都跑出来:“所以你是觉得,我除了看上你的钱以外,就没别的原因了?”   赵思语冷汗直冒,谄媚道:“绝对不是这样的!你要听我解释啊,我绝对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很多比我有钱比我长得美又比我聪明性情好的女人,如果你只是为了钱,也可以直接找她们吧,你说对吧?”   “你的意思是,我的婚姻态度就是完全衡量物质和外在条件,别的都不管了?”   “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结婚呢,肯定是有很多原因的,绝对不仅仅是因为物质条件。”   “那你说说看,有些什么原因?”   “……我忘记了,我失忆了啊,难道你连这个都不记得?”   夏臻拿过她的拐杖,主动把这个话题终结了:“上楼去吧,你不是说,还有很多文件要看?”   “可是看不懂……”   “我帮你看,”夏臻搀扶住她,平静地说,“虽然我们之前的感情并不算太好,但是我希望我们能重新认识对方,就像谈恋爱一样。”   ——   如果是婚姻,她的记忆里是不存在这东西的。如果是恋爱,她也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但如果说工作,她现在的确是在实践。   夏臻拿起最上面那份文件,草草浏览了一遍:“这是份项目融资决议,如果你认同相关报告上的进度和可行性分析,那就把这份报告提交到董事局签字,等到董事签字的数量高于公司章程规定的人数,这份决议就可以执行了。”他把几个关键点都拿出来跟她讲解了一遍,言辞简略又直白,听得赵思语连连点头。   “那这份文件需不需要再修改一下?我看电视剧里,你们这些商业律师都会跟人家讨价还价,还有文件里有些条款都会设下陷阱。”   夏臻抬起头,用一种“你电视剧看多了”的眼神看她:“这份文件是银行的样本文件,也就是说任何公司都用这个,业内都是直接默认。”   “那就是说,他们提交文件也就是让我经一下手,我就是个快递员?”   “也不能这么说,比如这个,”夏臻在那一叠里翻了翻,找出一份来,“这份里面贷款的抵押物要求太高,最好重新谈条件。”   有了他的分析,一叠文件很快就少下去一半,赵思语拿尺子一量,还剩下五厘米的高度了。   夏臻看到她这个举动,嘴角有点抽搐。   作者有话要说:   ☆、009   夏臻所说的“重新开始谈恋爱”,亏她还期待了一下,结果他带她去了一家昆曲的主题餐厅。整个餐厅装修都是中国古典式的,连服务员都是穿着汉服进进出出。端上来的菜看着精致,一个盘子上只有三口的量,她看着就知道今晚肯定要饿肚子了。   她见夏臻只是意思一下动了动筷子尝了口,就不客气地把盘子里剩下的菜都扫空了。   盘子撤下去,服务生又端上沏好的茶汤。赵思语两口三口就喝完一杯:“有点烫,味道是很香的。”   夏臻摇摇头:“牛饮。”   赵思语不理他,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现在饭吃完了,然后呢?”   “然后看戏。”   “……看什么?”   夏臻把边上的宣传册拿给她看:“今晚是《牡丹亭》。”   赵思语立刻想到他那件丝绸睡袍,他连爱好都这么古旧,简直都不像是三十岁。   待到了宣传册上说的时间上,表演者也鱼贯上台,浓妆重彩,衣冠工整,开始上演杜小姐跟柳公子的千古情缘。   他们的位置离台上近,赵思语眼尖地看见杜小姐眼角还带泪光。她又转头看夏臻,只见他惬意地靠在椅背上,手指还轻轻叩着扶手,像是在打节拍。   杜小姐唱:“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   夏臻便端着茶不动。这时候端上来的糕点,全部进了赵思语的嘴里。他如此专心,她不能让美食分去了他的注意力。不过这一盘点心依然是每盘三个,小小的,还不足一口,聊胜于无。   中间换场的时候,夏臻低头一看,桌上的点心盘里空空,就连茶壶都是空的。他简直匪夷所思:“你有这么饿?”   赵思语摸了摸肚子:“现在很饱了。”   《牡丹亭》散场之后,夏臻检讨自己:“以后还是换个别的地方吧,我看你觉得很无聊。”   “我觉得挺好的,就是菜量少了点。”赵思语道,“还有你谈恋爱的方式很没有新意啊,一点都不符合你的身份。”   夏臻一面告诉自己不必要接话因为这后面肯定都是馊主意,但还是没忍住:“你觉得什么才是符合我的方式?”   “首先,你应该把那间餐厅包场,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就算别人想进来,都有服务员把人拦在外面说‘对不起今天这里都被人包下了’。然后在整个餐厅里摆满鲜花,你就捧着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出现……”   “不好意思,我比较节俭,准备把钱都存起来,就是一大笔遗产。”   赵思语露出超级震惊的表情:“你是暗示我,准备把不知数的遗产全部都留给我一个人吗?真的不用这么客气的!”   ——   她就随口顺着他开了一句玩笑话,就被夏律师抓着教训了好一阵:“就算你现在是我的合法配偶,你也是不能继承我的全部财产,遗产继承顺位是配偶,父母及子女。所以你之前所说的‘遗产全部都留给你’这个说法是完全错误的。”   “喂,我是开玩笑的……”   夏臻朝她微微一笑:“作为你的配偶的我,也有同样的权利继承你的财产。只要,做得比较巧妙,就像意外事故一样。”   赵思语只觉得鸡皮疙瘩又开始跑出来:“你别吓我好不好?”   “我也是在开玩笑。”   玩笑也分有趣和无聊的,他那种明显就是属于无聊的。   等到夏臻开车进了小区,门口值班的保安突然对他敬了个礼。夏臻把车子停下来,摇下窗户望着对方。   保安弯下腰,看着赵思语:“赵小姐,你有一个包裹,已经放在那里快两个月了。”   夏臻便绕了弯送她去物业。从包裹的形状看来,应该是画或者照片之类的东西。赵思语对着快递单看了很久,也没看出寄件人是谁。夏臻帮她把快递搬到家里,就走到门口:“时间也不早了,我先下楼去了,有事打我电话。”   赵思语又穿上鞋:“那我送你吧。”   她把人送到电梯口,又道:“我再陪你等一会儿电梯吧。”   这种时刻,依依惜别至少也该有个拥抱什么的吧?赵思语从上到下打量了夏臻两遍,得出了一个结论:不管怎样,她都不吃亏。   电梯到了,叮得一声打开门。夏臻倒是没有动,反而转过身看着她,伸出手去。   这是要拥抱了,那种把人紧紧嵌进身体的拥抱!赵思语一阵激动,她都还没谈过恋爱,也没有跟人拥抱过,总算要有新的体验了。结果,夏臻抬手按在她的头顶,笑着说:“不管怎么样,你今天表现不错,至少没惹麻烦。”   赵思语喃喃道:“我觉得你这个拍我头的动作,好像我老爹啊……”   ——   她回到屋子里,就拿剪刀把包裹拆了,当她把抱在外面的塑料泡沫和牛皮纸撕开的一瞬间,都惊呆了。   里面的物件,果然是装裱在画框里的油画。   可是这并不是让她吃惊地地方,而真正让她吃惊的是,油画上的那个人。画上的那个人看着十分眼熟,毫无疑问就是她早上在镜子里看见的那张脸。她在照片里穿着一条黑色裙子,眼神有点失焦,似乎望向了很远的地方。   照片里的人,虽然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可是通过油画散发出来的气质完全不同。   她把画框拿起来,想在墙上找个地方挂,可是不管她站在哪个方向,从什么角度去看这张油画,都觉得画里的人用一种暧昧失真的眼神看着自己。她有一种被偷窥的感觉,十分难受,就把画框翻转,随便放在客厅的角落里。   她从撕开的包装盒外面找到快递面单,因为是手写的缘故,单子上面的字迹已经十分模糊,只能隐约看到时从隔壁一个城市发过来的。   她忙打开电脑,登入快递公司的网页,又输入单号,出来的信息是该快递从隔壁的C城发出,发件日期是在6月中旬,正是她发生了车祸还住在医院的时间。她顿时有点疑惑起来,这个快递究竟是谁寄过来的,为何要寄这样的快递给她,寄件人为何会有她的油画?   其实她车祸之后,部分记忆损失,可是所记得的片段都跟她现在正在适应着的“赵思语”的生活完全不相关,但是她拜托了警察帮她寻找她记忆中在B城的父母,最终一无所获。她才开始怀疑是否是自己的记忆出现问题。   可是现在看到这张画,她只觉得她跟油画上的人虽然长得像,气质却并不相同,很明显油画上的那个人要比她成熟多了。   她在网上查到这个发件的快递公司的电话,就打电话过去,可是一直都没人接电话。她心里着急,却又没有办法,这个时间点,快递公司下班了没人值班也很正常。其实就算她真的打通电话,快2个月前的快递了,他们也未必能帮她查到始发地址。   她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又转到那张油画面前,把画框外面的保护作用的塑料纸全部撕开,只见里面那层包装纸上竟然有一个简要地址,虽然不具体,但是她一看就知道是在C城的某个区,跟她在网上查找到的快递收件地址是能够对上的,另外还有一个座机号码,和昕成画廊的字样。   她拿出纸笔,把这些信息都详尽地记下来,再放进背包里。   她决定了,等到她之前丢失的证件办下来,就去那家画廊走一趟。   ——   之后那几天,她继续在财务总监助理的办公室体验什么叫做“坐如针毡”,只要一有人敲门,她都恨不得去撞墙。   那些需要她签字的文件,大部分她还是一点都看不懂,就算她可以召唤夏臻下楼来帮忙,他也未必能随叫随到。夏臻跟她还是有本质区别,她这个算是闲职,说起来好听,也相对轻松很多,也没有什么权力。   有时候,下面催她催得急了,她就直接把字给签了,也不管里面到底是什么内容。   倒是燕尧经常到她的办公室找她聊天,不是跟她聊最近的漫画新番就是跟她聊有趣的电视剧,就算她开始真没有聊天的心情,也被他带动起来了。   一来二去,她也跟他稍微有点熟悉起来,便开玩笑地问道:“你是不是只拿薪水不做事啊,不然怎么会经常有时间找我聊天?”   燕尧笑道:“你猜我是做哪一块的?”   她觉得他如果不是高层家里的公子,那就是高层家里的小白脸,不然哪会每天都这么空,夏臻就是大忙人,每天不是在准备如何去跟人吵架就是在跟人吵架中:“我猜你……是男公关?”   燕尧想笑又硬是憋回去,全身都在颤抖,隔了好久才平息下来,叹息道:“你这次出了车祸,似乎又变回原来那个样子了,真好……”   她是不是变回原来那个样子,还是她根本就不是那个“赵思语”,这还有待定论呢。她今天早上刚领回补办的身份证件,打算这周末就去C城一探究竟。这件事,她不打算让夏臻知道,也不打算让燕尧知道,她要单独行动。   作者有话要说:   ☆、010   也许是老天都要帮她,第二天夏臻便接了个棘手的案子,别说没空监督她工作,就连回到家也是进了书房就走不出来,直接把钱夹塞给她:“你想吃什么就去吃吧,回来的时候帮我打包一份来。”   赵思语在网上点了必胜客的外卖,她向来都喜欢这种快餐式的食物,在她残存的记忆中,她总是鲜少有机会去吃这类食物,现在有了机会,她决定顺应自己的心放开来吃。外卖很快送来,她去书房敲门,隔了一会儿,夏臻也没有应声,她直接推门进去。只见他飞快地敲击着键盘,听到她   开门的动静,连头都没抬,连声音都变得干巴巴的:“外卖,放在外面。”   他说话的时候,那敲打键盘的声音都没有停过。赵思语见过做事专注的,就没见过这么专注的,简直到了癫狂的境界,连说话都是断断续续一个字一个字,只要能表达出基本意思就好。   她应了一声,就出去先动手拆外卖盒了。   等她吃完,又看了两集新剧,才看见夏臻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他看见赵思语还坐在餐桌边,还有点惊讶:“你还在这里没走?”   赵思语笑道:“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我们以前感情不好了。我这样在外面等你,结果你说你怎么还没走,我的玻璃心都要碎光。”   夏臻本来正要把椅子拉开,闻言手上的动作顿时停顿住了。他安静地看了她太久,久到赵思语都要怀疑自己的脸上是不是开出一朵花来。她摸摸脸颊:“我刚才那句话也没有这么有哲理啦,你不用这样看着我的。”   他低头看到桌上的外卖盒,又生出点无力感来:“这种垃圾食品,你居然还没有吃厌。”   “咦,难道我以前就很爱吃这个吗?”赵思语喜滋滋的,“这说明我是个专一的人,连口味都是几十年如一日。”   夏臻坐下来,拿起一块披萨,吃了几口又开始皱眉。   赵思语问:“你手上的案子很麻烦吗?”   “麻烦总是难免,只是诉讼地在外地,我这周末就要出差,下周回,你一个人没问题吧?”夏臻道,“有什么事你可以找柏玥帮你。”   他这句话是提醒她了,她之前就对此有些不解:“柏玥不是财务部的员工吗?你是法务啊,怎么还把手伸得这么长?”   “那你觉得这中间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赵思语就觉得夏臻这人就是这点不好,他说话从来都不直接,非要七拐八弯拐好几道来反问她,明明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她点点自己,又点点夏臻:“我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客观一点来说,我肯定不是个聪明人。但是你又很聪明,一看你这么深沉的样子,就是满肚子都是想法。不过我有个优点就是不懂就问,懂了也就不麻烦你了。”   夏臻顿了顿,居然转换了话题:“我周末会打电话给你,当然你也可以随时打电话过来查岗。至于柏玥,你现在是不记得了,她是你招进来的员工,你对她还算可以,我想她大概是唯一一个不讨厌你的人。”   “你这话说得好像全公司上下的人都讨厌我!我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夏臻极其委婉地说:“也许是你不适合现在这个位置。”   她大概也能想到,她工作能力很一般,却做到中层管理的位置,不能服众,再加上脾气冲,估计下属的员工都不喜欢她。   ——   夏臻是赶了周五下午的飞机,下班时柏玥来敲她办公室的门,轻声细语地问:“赵总,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我今天正好开车了,顺便带你回家吧。”   赵思语欣然答应。她拿起拐杖,走到门口锁门,一边又假装毫不在意地问:“你说,这几天大家是不是都觉得我奇怪,变了很多?”   柏玥愣了一下,有点尴尬地回答:“其实赵总你人很好的,只是人和人之间难免会有一些误会。”   “那你呢?夏臻说,你是唯一一个觉得我人不错的。”   “赵总你是不记得了,以前我跟你,还有部门经理出去应酬,客户要劝我酒,我是酒精过敏不能喝,客户不相信,还是你帮我解围的。还有,我刚进公司时,过了笔试,也是你面试我的。”   赵思语嗯了一声,总算她曾经也做过好事,挽救女员工于无良客户的魔爪之下。她跟着柏玥坐电梯下去,中途电梯停靠,上来一群赶着回家的人。其中就有燕尧,他瞧见她们便微微一笑:“啊,真是巧。”   他站到赵思语身边,隔了好一会儿,忽然转过头问:“听说夏臻不在,晚上我去你那里?”   赵思语敢发誓真的看见前面有人面部表情扭曲了一下:“你为什么要过来?”   “什么为什么?我以前就经常到你那里去的。”燕尧笑眯眯地回答,“没有道理你住了个院,我就不能来了吧?”   赵思语真的好想掐死他。   她的名声已经被他在电梯里败坏了。   电梯到了一楼的时候,呼啦下了大片的人,电梯里只剩下她、柏玥跟燕尧三个人。赵思语清了清嗓子:“我已经跟柏玥说好了,由她送我回家。”   燕尧哦了一声,转过头看着柏玥。他们眼神交流了好一阵,最后柏玥道:“不好意思啊,赵总我忽然想起我有约会,所以不能送你了。”   赵思语吃惊道:“什么?你不能被他一个眼神就打败啊,他又不会吃人的,你别怕啊。”   燕尧拉住她的拐杖:“哎,看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就会把你吃掉一样。”   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柏玥立刻就冲出电梯,飞快地消失在眼前。赵思语看过日记本,知道燕尧是她以前喜欢过的人,但是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也不记得她曾经喜欢对方的心情,看他就跟看夏臻差不多。只不过夏臻的身份是她的丈夫,她现在是有配偶的人,跟燕尧似乎还是保持到安全的距离比较好。   她酝酿了一下,尽量委婉地说:“你看啊,首先我失忆了不记得你是谁,第二我跟夏臻结了婚,他是有法律保护的,而且他还是个律师,万一他哪天要告你那就不好了。”   燕尧露出不解的表情:“可是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就算你结婚了我还是经常到你那边去的,我们是光明正大的。”   看看看,连发展奸-情都说得这么理所应当,简直是道德沦陷。   ——   车子开进小区的时候,赵思语又道:“辛苦你了,你把我送到这里就好,这边查进出的陌生人口很严格的,不是业主一般都不让进。”   结果燕尧摇下车窗,门口的保安看见他,立刻就说:“燕先生,你又来了啊。”   燕尧看了她一眼,笑道:“其实我经常来的,保安都认识我。这点你根本不用担心。”   她更加担心了。   本来让她突然接受一个从天而降的丈夫已经很艰难了,现在还要她接受她还有个奸-夫,这怎么能忍?   “其实你长得蛮帅的,”赵思语道,“看上去也像个好人。不过我真的失忆了,你对我来说就是个陌生人,我们以前的活动现在真的不适合再继续下去了。”   燕尧道:“我觉得这没什么问题啊。”   “夏臻说他会给我电话的,他要查岗的。”   “那也没事,他以前也知道的。你是失忆了,但是他又没失忆。”   “……我不得不对夏臻另眼相看了,他看上去明明连兴趣爱好都很老头子,应该是很保守的人吧,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奇特的趣味?”   燕尧终于觉得不对劲了:“你是什么意思?”   赵思语跟他对视:“难道我弄错了一点什么?”   “我去你家,我们一起看恐怖片……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看恐怖片?就这样?”赵思语只想打死自己,为什么她的脑回路如此奇特已经朝着另一个方向跑远了,“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喜欢看恐怖片么?我不记得了,我失忆了啊。”她现在才发现,失忆真的是件顶级法宝,出现问题的时候都可以拿它出来用。   于是她就跟美青年燕尧——她曾经怀疑过的奸-夫人选,在客厅里看起了恐怖片。剧情正进行到最关键部分,古宅里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突兀地回荡在寂静得有点诡异的房间里,然后她也听到了一阵手机铃声。   她先是被吓了一跳,又突然想起那是她的手机在响,就立刻接起来。电话是夏臻打来的,他那边的声音有点杂乱,还隐约能听见机场广播循环播报起飞信息的声音:“我刚下飞机,你这边怎么样?”   “你放一百个心,肯定没问题。你明天要努力跟人吵架,把对方吵得说不出话来。”   夏臻忽然笑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吵输过了。”   “如果吵输了又会怎样?”   “经常被人骂得抬不起头来的话,就没有人愿意请你去吵架了。”夏臻声音柔和,“大人的世界一直都很残酷,我想你还不能完全理解。”   “你不是说,让我不要装嫩吗?”   “赵思语,你有时候真是挺聪明的。”夏臻道,“具体原因,你自己想。”   作者有话要说:   ☆、011   夏臻竟然夸她聪明,这简直都是天上下红雨的概率!   赵思语喜滋滋地挂了电话,转头一看,只见燕尧的脸上映着电视的光,白惨惨的一片。他看了她一会儿,幽幽道:“没想到你失忆之后,反而跟夏臻走这么近。”   “怎么,夏臻不好么?”赵思语真是觉得他这句话奇怪极了,夏臻是她的丈夫,不管好不好都是她自己选择的,反正她现在看不出他到底哪里不好。她总是习惯看到人好的一面,而阴暗面谁都   会有,即使是她也不例外,只不过她看上去好像是个很简单的人而已。   燕尧拿起遥控器一按,直接把电视机给关了:“扫兴。”   他这不死不活的样子让赵思语有点不高兴:“看个恐怖片,还有什么扫兴不扫兴的,你才是奇怪。”   “我说你这人真是扫兴。”燕尧走到玄关,又回过头来,“不就是结了婚,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还抵不过一个夏臻?”   赵思语本来不想回嘴的,以前的记忆她是一点都没有,也不清楚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是他那个态度就让她有点耐不住:“好吧,那就摊开来说,其实我以前有写日记的习惯,整整大半本啊,全部都是燕尧燕尧的,虽然我不记得,但是以前的那个赵思语肯定是在暗恋你的,就算这样最后都没有跟你在一起。你既然不喜欢,又不许人家喜欢上别人,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燕尧被她问得张口结舌,只能无力地说:“这个问题,你听我解释……”   这台词实在太熟悉。   赵思语张口就接上:“好啊,你给我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完全没有给燕尧说话的机会,又摇头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你的解释都是骗人的!”   她表演完,直接把门一关,就把燕尧关在门外,心安理得地去洗澡了。   等   到她洗完澡,一边擦着滴水的头发,一边走到阳台去看,底下停着的燕尧的车已经开走了。电视剧明明不是这样演的,难道他不应该在底下情伤到难以自持,久久不愿离去吗?结果她只是冲了个澡的功夫,人就跑了。   男人果然都是没有耐性的生物。   ——   翌日一早,赵思语带着拐杖墨镜全副武装地出门,门口等她的出租车司机看到她这种打扮都愣了一下,隔了好一会儿才问:“小姐,你要去哪里?”   赵思语道:“长途汽车站。”   她到了汽车站,买了十分钟后去C地的车票,C地离这里也很近,全程不过一个小时出头的车程。她很快出了C市的汽车站,打车去了那家昕成画廊,司机把她送到地方后,还好心地问了句:“小姐,要不要我在这里等你出来?”   小农心态的赵思语立刻拒绝了对方的好意:“不用了,我可能要很长时间。”   让司机在门口等待,那可就要价太高了,她完全可以办完正事再打另一辆车。   她走进画廊,在一楼的大堂转了一圈,一楼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挂着各种派别的油画,风格都不尽相同,她猜测着这家画廊大约是雇美术学院的学生来作画,从中收取中间费用。里面的不少画作,都是临摹名家作品。   她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很快就有人走过来问:“小姐,你想买什么样的画?是写实的,还是抽象的?我们这边各种风格的油画都有,如果想要定制也没有问题。”   赵思语摘下墨镜,朝对方一笑:“你还记不记得我了?”   服务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皱着眉,似乎在回忆思索。   赵思语拿出手机,调出她拍摄的那幅快递到家里的油画作品:“我之前定过这样一幅个人肖像,你有印象吗?”   服务生对着手机看了一会儿,请她到里面的休息区坐下,又给她泡了红茶:“小姐,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叫老板下来。”   看来有门道了。   赵思语把墨镜戴回去,都说眼睛是心灵之窗,先要遮得严严实实,才能继续把戏演下去,探听清楚其中的究竟。   很快的,画廊老板从楼上走下来,身上穿着工作服,袖子上还有油彩,看见她立刻笑道:“赵小姐,上次你要的那幅画我已经快递给你了,应该还满意吧?”   赵思语这才想到一个问题:她对于来定制做这样一幅人物肖像画的印象是完全空白的,而她就是来验证这件事的,如果她承认自己是那天来订画的“赵思语”,那么什么话都不用说了。可是如果她不是那个“赵思语”,又应该怎么办呢?   她想到这里,就站起身来道:“老板你好,你快递过来的画我已经收到了,实不相瞒,我是想来打听那天来这里预订油画的事情。”   老板惊讶道:“那天……不是你来说想要对着按照照片来定制一副油画?”   赵思语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那天来订画的不是我,是我姐姐。我们是同卵双胞胎哦。”   老板恍然大悟:“难怪今天见你,觉得跟上次不太一样了。”   ——   老板想请她去楼上的画室小坐,她也拒绝了。这里起码是沿街的一楼,她现在还要靠拐杖走路,根本跑不快,出点什么事还可以大声喊人;如果到了二楼,要是老板准备把她先x后杀,她都无法反抗。   赵思语开始编故事:“上次我姐姐来你这里定制过油画后,就没有回家,我后来就收到了老板你快递过来的画,就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们大家都很担心姐姐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不断回想了自己记忆中的父母,便也说得特别动情。她明明记得自己是有父母,可是她记忆里的父母却没有来找到她,反而是毫不相干的夏臻照顾了她这么久,这样一想,感情自然充沛。   画廊老板看着她,脸上也露出了为难地表情:“我可以想象到你的心情,可是说真的,我不知道那天之后赵小姐去了哪里,她什么都没有说。”   “那天,是几月几日?我姐姐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画廊老板挥挥手叫来伙计:“你把记录本拿来。”伙计很快就拿来了一本厚厚的本子,他飞快地翻看着:“我这里每天卖出什么画都会有记录,你姐姐买了画我肯定是会记下来的——哦,有了。”   他告诉赵思语的日期,就在三个月前,那是她刚刚出车祸的日子。   赵思语又问:“那天姐姐买了画,有没有说什么?因为我知道她并不喜欢人物肖像画,更加没有道理会来画一幅自己的画像啊。”   而且她觉得自己这张脸根本很一般嘛,哪有这么自恋要把自己的画像挂在房间里的?   老板笑道:“别说你奇怪了,就连我当时都很奇怪。我记得赵小姐当时很疲倦,似乎没睡好撑不住想睡的样子,她给了我一张照片,说是按照这个照片来画。”   “那么这张照片还在吗?”   “这个……我也不记得了,因为当时这张照片是在赵小姐的手机里,她后来传到了我的电脑上,可能删掉了也可能没删,我去找找。”   赵思语嗯了一声,就在楼下等,顺便又把一楼的画廊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最后在门口靠墙的竹椅边坐下了下来。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如果她真的是夏臻口中的赵思语,她为何要来这家画廊画一幅肖像,并且还不是让老板找人当场给她画,而是给了对方一张照片来对着画。   她等了好久,外面的太阳很刺眼,她眯起眼,背上冒汗。   突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一下,她拿出来,只见接受到一个附件是图片的信息。她只觉得心跳加速,帮点开来一看,正是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眼神有点沉郁,靠在秋千上望着前方出神。   她看完照片,就见老板从楼梯上走下来,把手机屏幕转向她:“还好我没把照片删掉,现在我把照片传给你?”   赵思语捏着手机,手心里都是汗:“照片?传给我?”   “是啊,你不是想要看那张照片吗?我刚从电脑里拷贝出来,现在用蓝牙传给你。”   赵思语只觉得一阵晕厥,不是画廊老板发照片给她的,那么她刚刚收到的照片是谁发给她的?   她的手机里,现在有两张一模一样的照片。   可惜这里也再没有别的信息了。赵思语道:“打扰你了,我先走了,再见。”   她走得慢,才刚走了不远,那位画廊老板又追上来:“赵小姐,对了这里还有你姐姐签字的收据,不知道这对你有没有?”   赵思语接过那张收据,看到付款人的签字一栏上,赵思语三个字也是歪歪扭扭,笔画幼稚,跟她的手笔一样。她自己这么看,都看不出这三个字到底是不是她写的。其实也对,她签了这么多审批单,底下的员工都没有提出过她的签名字体有变化,也就是说,她的签字本来就是这样的。   她也不知道来昕成画廊这一趟,到底算是坐实了她就是那个赵思语,还是说明她其实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012   赵思语走到前面的一个路口,想打车,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有出租车经过,总算明白了之前送她到这里的出租车司机为何要问她是否要在这里等她了。她反而误会了别人的意思,以为对方是不想空车回去。   现在还不到九月,日头凶猛,晒得她出汗一阵急似一阵,背上黏腻一片十分不舒服。   她转身去便利店买水,顺便问老板娘:“我要去汽车站,该怎么走啊?”   老板娘找给她一把零钱:“汽车站?那可有点路程,不如你在这里等一等,等下有皮卡车经过,你出点钱,让他们搭你过去。”   “那不是黑——嗯,没有营业许可的?”   “你不是本地人吧,这里本来还是能打到车的,只是前面不远的地方开了一家五A级度假山庄,有钱人都喜欢来这边玩,他们一般都是自驾来休闲,出租车生意清淡,自然就不会往这里跑了。这里啊,也就只有这些自家车子出来拉生意了。”   赵思语对黑车还有点心理阴影,短时间内应该是没有那个胆量再坐一次了,便问清楚这附近公交站的位置,宁可顶着大太阳步行也不冒这个险。   她正和老板娘套近乎,中间有个小女孩来买东西,那女孩虽然年纪却很老成,找回零钱后就双手提着油桶慢慢往回走。赵思语随口称赞了一句:“这么小就这样懂事,知道帮家里买东西。”   她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是个成天捣蛋调皮的熊孩子。   老板娘叹了口气:“这杨家人也不容易,前段时间孩子爹出来拉生意,结果上了高速的时候,车子突然失灵,直接撞了护栏,人去了,车子也毁了,车上另外还有三个客人。光是赔偿撞坏的公路设施就是一大笔钱,孩子爹人没了,这几天辛辛苦苦开车的钱也赔光了……”   “那个司机姓杨?”赵思语只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刹车片磨薄导致刹车失灵,方向盘助力带断裂?”她记得她出车祸之后,警察和夏臻都告诉过她黑车司机和当时为何车子猛然撞向护栏的原因。她本来听过就没在意了,现在便利店老板娘说起,她就立刻想起来了。   “大概就是什么刹车片没了。这真是苦了这一家人,尤其是孩子。这车上的客人,坐在副驾驶的那个,还没送到医院就救不回来了,伤得最轻的也是手脚都骨折,真是作孽呦。我那时候看到死者家属不停地来闹,一来就是砸东西的。”   伤的最轻的那个人现在正站在这里听八卦。   赵思语默默地按照老板娘指点的路线走,走了快半小时终于到了公交站。她顶着大太阳,却又觉得身上很冷。现在整个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她因为各种不明原因去了那家画廊,给画廊老板一张照片,让他对着画一幅肖像画,出了画廊之后,她坐上了黑车,那黑车开到半路突然出了问题,直接撞上护栏。   她在医院里醒来以后,就是断手又断脚的状态,但是失去了车祸之前的记忆。甚至,不光是车祸之前的记忆没有了,她所记得的一切还是混乱而错误的。   她无法解释为何她会有错误的记忆,可是事实都指向她的确是那个赵思语,夏臻的妻子,公司员工都不喜欢的中层管理者。   ——   她原本还对“也许事情还有转机”抱有一丝希望,可是现在连最后一点希望之光都破灭了。赵思语越想越悲凉,从二十岁到二十七岁,中间的那七年就这么消失了,本来该有小幸福比如遇见一个人爱上一个人最后携手同行的机会全部都消失了,只剩下她要面对的已婚身份和做人口碑烂的现实。   她想到这里,忍不住在长途汽车上不停地掉眼泪。   她越哭越止不住,干脆就不控制声音地哭起来,最后还是坐在前排的人忍不住,递给她一包纸巾:“别哭了,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哭也没用啊。”   赵思语接过纸巾,抽出一张来擦了擦脸:“嗯。”   “与其哭,还不如去做让自己高兴的事,你说对不对?”   赵思语想了想,赞同道:“嗯,很对。”   她下了长途汽车,就直奔市中心的商圈。她既然的的确确是赵思语,那么她的父亲就是公司股东,她还是中层管理者,她应该很有钱,她可以把她喜欢吃的汉堡薯条鸡翅之类的垃圾食品吃个够本。她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这些在以前都是她想吃又吃不到的。   待她吃撑住了,她就开始购物大扫荡,看见顺眼的就买下来,等到钱包里的第三张卡发出刷到限额的提示音后,她才恋恋不舍地收手,搬了大包小包回家。   反正以前的赵思语也是个装点着名牌肚里空空的草包,她这样疯狂购物也不算是不正常。   等到周一晚上,夏臻回来,一进门就见客厅里的一排排购物袋,知道噩梦成真,忍不住扶额:“我前天收到刷卡短信时候,还怀疑是不是银行系统在升级,误把别人的记录发给我了。”   赵思语穿着粉红色卡通睡衣,踩着小熊拖鞋,给他介绍自己的购物成果:“我也给你买了衣服,我对你很好吧?”   “衣服?你又不知道我的尺码。”   “这很简单啊,只要问导购,身高180模特身材的男人应该穿几号就可以了。”   “甜心香水和樱花唇膏?东西是不错,但这也是给我的?”   “咦,那一定是我放错地方了,这个给我来用好啦。”   夏臻拿出手机,给她看了整整几页的刷卡信息:“你知道我的卡被你刷爆了两张吗?”   “我以为那些都是我的卡,不是说快发工资了么,我工资应该够还吧?”   “……算了,”夏臻转身在沙发上坐下来,“既然刷了就让它去吧,我明天去还掉就是了。”   赵思语拿出小本子:“下面是快问快答时间,我问一个问题,请参赛选手在三秒内立刻作答,比赛现在开始——第一,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夏臻深沉地看着她:“你又撞到头了?”他伸出手去,摸摸她的额头:“你没烧坏脑子吧?”   赵思语靠过去,身子软绵绵地倚着他的手臂,捏着嗓子道:“老公……虽然我有失忆的毛病,但是人家想在最短的时间里了解最多的你嘛……”   夏臻看她的眼神变得超级复杂。   “好了,我们继续刚才的环节,问题一略过。问题二,你的星座是什么?请快速回答!”   夏臻道:“……我觉得我应该是很累了,这就下楼休息去了,你自己慢慢玩。”   赵思语忙扑住他:“别走啊,你得把我剩下的调查问卷做完。”她在心里奸笑,就算她失忆了她也能玩得转原来的生活,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区区夏臻算什么——然后乐极生悲,一脚踩上刚才随手扔在地上的甜心香水跟唇膏,直接有效地把夏臻扑倒了。   她的耳边净回荡着磕牙的声音。   她的初吻没有了。   ——   赵思语其实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她的初吻。如果不是,那她的初吻又去了哪里?如果是,她觉得小说里那种描述亲吻应该如何如何天旋地转温情款款绝对是骗人的。她对着镜子刷牙,还是满口的粉红色泡沫,连牙齿都磕出血来了。   夏臻一言不发落荒而走。   他很可能明天就不会顺便带她去上班了,甚至也不帮她还卡债,他如果真的这样小气,那她……就不去上班了。   其实如此反而更合乎她的心意。反正她每天工作都是浑浑噩噩,一问三不知,还不如赖在家里。   然而上天还是不给她名正言顺偷懒的机会,早上七点,夏臻准时进入她的房间,直接把空调关掉,窗帘拉起,把她从床上硬生生拖进浴室:“每天都要叫你起床,你什么时候能够自觉一点?”   赵思语含着满嘴的牙膏泡沫回答他:“那就等你什么时候自觉不叫我起床……”   他们下楼的时候就碰上物业经理,物业经理看见夏臻便道:“夏先生,听说您的屋子有漏水的现象?”   夏臻颔首道:“是,我昨晚到家就发觉墙面和地板都有水渍,因为发现得迟,今早才通知你们过来。”   物业经理道:“好的,我先去您家里查看一下情况,等下甲方就会过来处置这个情况,如果再有问题,我再致电给您。”   夏臻微微一笑:“没问题。”   赵思语看着他这微笑的表情,若有所思,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等物业经理离开了,夏臻才转过身问:“你又‘哦’什么。”   赵思语害羞地捂脸:“你果然是很腹黑的一个人,我没看错。”   “……”虽然她经常会说一些他不太明白的网络用语和奇怪的话,但他现在已经渐渐习惯她那奇异的脑回路,碰到不明白的事,他都不会搭腔。   “其实,我也很喜欢腹黑的人……”   夏臻拉开车门,闻言又是一愣:“什么?”   赵思语道:“哎呀,虽然你这样做损失惨重,还有点浪费,不过看来你这么花心思的份上,我就假装不知道真相吧。”   夏臻发动车子,忽然转过头看着她:“不,你还是把所谓的真相说出来的好。”   “不就是你故意把自己的房子弄漏水了,然后借机住到我这边来嘛?真是的,我都打算装作不知道了,你还要我全部都说出来。”   “赵思语,”夏臻冷冷地开口,“你的脑回路能不能正常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嗯,接下去就是感情戏,还有把女主会变成这样的原因编圆。   这几天的确是很少回复,主要是因为下半年我有人事调动把原来做熟了的业务都给了同事,去开发新业务,当时交接的时候也顺利,三个月过去了反而出现问题,上级让我负责……负责……责。好比说,我正在外面扫荡敌区突然被喊回来说你家后院着火了,结果回家一看,原来是中途跟了别的男人的前女友难产了,让我回来接生,虐cry……   ☆、013   屋子漏水是真实发生的一件事。他出差回来,发觉墙体有严重漏水情况,正对安全通道的那面墙几乎全部被楼上渗漏下来的水透湿了,墙体附近的电闸也全部跳掉。只是这个时间段再叫物业来检修,相关工作人员也休息了,于是他等到早上才打了电话。   夏臻早上起来的时候,还顺便检查了一下附近的地板,就连地板都没能幸免于难。   赵思语奇道:“难道我的想法不对?这不可能的。”   夏臻正要否定,听她这么一说,又把否定句默默地吞回去:“就算是这样吧。”   他顿了顿,又问:“从昨晚开始你就不对劲,你周末干什么去了?”   赵思语忙道:“什么都没有。”   “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你就不会是这种反应。”   她本来也知道,这件事根本瞒不过他,抗拒还不如坦白,就老老实实地说:“我去了出车祸之前去的地方,然后找到了开黑车的那家人,所以你之前说得都是对的,我的确是你要找的那个赵思语。”   这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夏臻的反应倒是十分平淡:“那个司机家里还有孤儿寡母,所以我放弃控诉他们民事赔偿的权利,你那个时候昏迷了很久,之后精神状态也不好,我就代替你做了决定。”   对于夏臻这个决定,她也是完全没有意见的,虽然她因此手脚骨折,在医院里躺了三个月,就算现在还要定期去检查做复健,可是那司机所付出的代价更是惨烈,留下的妻子儿女也十分凄苦。她毕竟是好好地活着,能走能跑,从心底觉得咄咄逼人也没什么意思。   夏臻虽然看上去正经严肃,但是这方面来说,他也挺有人情味。   赵思语也不记得从前为何会想要嫁给夏臻,不过从他的行为举止看,他成熟稳重,严谨深沉,这些都是她向往却达不到的那种程度。这样想想,会做出这个选择,也不算是很难理解的。可是这样的男人,应该也是不易动感情的。   赵思语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问:“你之前有没有感情很好的前女友或者前妻,然后不幸因为各种原因最后没有在一起?”   夏臻凉凉地开口:“你又在想奇怪的事了。”   他的意思,就是否定。赵思语立刻闭嘴了,虽然她是用去菜场买菜一样随意的态度提出要跟夏臻结婚,而夏臻的确也是没有感情稳固的前任,那么他们在一起,就不算是她用了什么手段胁迫的。先婚后爱,也算是个满赶潮流的做法。虽然她没有先恋爱后结婚的机会,但起码还有在婚姻中恋爱的机会,而后者可是一般人遇不到的。   ——   晚上回到家,赵思语率先围观了夏臻的房子的惨状。物业反馈回来的信息是楼上的住户想装个超大的按摩浴缸,可是水管的结构不允许,就自作主张把原来的水管拆了重做,结果殃及到夏臻。   而偏偏夏臻这几天出差,发现漏水问题时已经有点晚了,地板已经损坏,只能重新撬开重新装修。   夏臻收拾了换洗的衣物,还有一箱子日常用具和书本,直接搬进了她的房子。   赵思语跟他一起整理东西,很快就整理出紫砂茶壶、棋盘,甚至还有一整套史书。她真的无法想象这些年夏臻到底是如何生存在这个高度发达的世界里:“你这些爱好……啧,你真不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   夏臻没回答,拿了手机就去客房里打电话。   赵思语觉得他一定有鬼,悄悄贴在门口偷听,可是夏臻说话的声音偏偏又低,她最多只听见几个单音,真是恨不得进化为窃听器。忽然门上的阻力一松,她整个人往前扑去,幸好很快就站稳。   夏臻见她这个样子,立刻就明白她在外面做什么:“你又怎么了?”   “我看你打个电话还神神秘秘,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做坏事啊……”赵思语嘟囔着,“根据我的经验,这一定有问题。”   “你的经验?你不是才二十岁,就凭你二十岁的智商和阅历能知道什么?”   赵思语心道,他这人真是冒着坏水,她不过之前说他是大叔而已,他就一直惦记她那句“二十岁”到现在:“二十岁也可以有丰富的阅历和高大上的智商,说不定比某些三十岁的人还要经验丰富哦——我真的不是在说你。”   夏臻淡淡道:“我父母周末会从国外回来,想请你回家吃饭。”   “你妈妈好相处吗?”   “对你来说不太好相处。”   “为什么?”   “因为她不喜欢你这一类型。”夏臻的母亲是典型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清高形象,这辈子就想看见一个温柔大方贤惠的儿媳妇,结果夏臻带回了赵思语,一下子把她做了几十年的美梦给破碎了。   夏臻还记得他们第一回见面,母亲就对他说:“那位赵小姐很明显就不喜欢你,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利用你。”   那个时候,他已经答应了跟赵思语结婚,并且退出了跟朋友一起开的律师事务所,成为一名商业法律顾问。   但是这些事,赵思语都不记得了。   他自得其乐地斟茶慢慢浅酌,赵思语就坐在另一个角落捣鼓那幅她自己的肖像画,要她把这么一幅画挂出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虽然画上的人是自己,可是被那么一双熟悉的眼睛注视着,这感觉只有不自在。   她把画框拖到柜子边上,正要把它往里塞,又突发奇想想把画框外面的实木给拆下来,这样会减少占用的空间,可拆了一半她就看见底下露出两个字来。她忍不住回头看了夏臻一眼,他一手拿着茶杯,隔了一会儿就翻过一页书,聚精会神,根本没注意她这边的动静。   赵   思语几下就把画框的镶边掰开来,一行字便露了出来:“不要相信他。”   她惊讶地咦了一声,又快手快脚把画推进柜子里,关上柜门。夏臻已经对她各种一惊一乍的反应免疫,只是闻声看了她一眼,便又低头看自己手上的书去了。   赵思语挪到沙发边上:“你在看什么书?”   夏臻把封面展开让她看。   赵思语又道:“我给你一个调查问卷,你把问题都回答了好不好?”   夏臻微微眯起眼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赵思语诚恳地看着他:“我想了解你的全部。”   夏臻放下书,回答:“你这个方法只能了解到一些最浅层次的信息,我觉得这根本没有意义。”   赵思语举起笔记本,眼巴巴地望着他。大概她顶着一张二十七岁的脸来做二十岁的事,实在让夏臻有点把持不住,他终于还是接过那本本子,翻开到第一页,那里面的内容真是五花八门,从生日星座血型到身高体重最喜欢喝的茶最喜欢看的书。   如果全部都要回答,他今晚恐怕都不用睡了。   赵思语特体贴地说:“不用急着今天就回答我的,给你一周的时间好啦,你填得不够快没关系,只要认真就行。”   夏臻把本子合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   赵思语假装害羞地低垂下头:“讨厌啦你这么直接,让人家怎么回答……我觉得我们还要再互相了解多一点才能发展更加深层次的关系啊……”   夏臻深呼吸,忽然站起身回到客房去,还把门给关紧了。这么没有幽默感,怎么再继续跟她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赵思语摇摇头,经过客房时,正要说话,忽听里面的门锁发出咔得一声轻响。   他把门反锁了!   他至于把门反锁嘛,她又不能把人怎么样!   这心理防线,实在是太脆弱。   ——   她就睡觉从来不反锁门,光明正大,问心无愧,唯一不好的就是她想赖床不去上班,还会在早上准时被夏臻拖起来。   她都不知道她以前的日子是怎么过的。难怪下属的员工都怕她,起床气这么重,脾气会好才怪。她不敢喷夏臻,那就只好去喷下属了。   今天工作上也是无事,她就在办公室里憋着声音看电视剧,忽见燕尧出现在门口,满面春风地敲门,立刻把视频和网页统统都关掉,坐正了身体严肃地开口:“进来。”   燕尧也没跟她东拉西扯,直接进入主题:“恭喜你。”   赵思语一听是好事,顿时来了精神:“喜从何来?”她最近也是霉运连连,出个车祸记忆混乱,住院回来,对于工作上的事说是一知半解还算抬举她了,她现在每天上班都是心跳加速手心出   汗,跟打仗似的。   燕尧笑道:“夏臻升职了,他现在是首席资政,你没看邮箱吗,任命的文件已经下来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赵思语顿觉无趣,“等到我升职了你再来恭喜我不迟。”   燕尧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这个嘛,可能很有难度。”他一看赵思语的表情,又立即改口:“不过这也是说不准的事,有时候升职这回事,也并不是只靠个人能力。”   他还真是不会说话,他这样不是等于直接在说她的工作能力有问题吗?虽然这是事实,但也是不好听的事实,她根本不想知道。   “除了人美很重要之外,脑子也很重要,心灵美就放一边吧。”   燕尧肃容道:“那天对不起,我的确没有资格那样说话。”   赵思语大度地摆摆手:“没事啊,我很随和的。”   “那我们今后还算是朋友吧?”   赵思语嫌弃地看着他,如此烂俗的一句话竟然也说得出口!那不是两个荡漾地手拉手奔向通-奸之路的狗男女的对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的更新不用等我,因为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按时发~祝大家周末愉快!~   ☆、014   赵思语轻咳两声,尽己所能地委婉:“我觉得吧,男人女人脑回路不同就不要勉强在一起了,做朋友的话还是比较辛苦,我觉得勉强让你的脑回路接上我的实在是件不人道的事。但是你要找个吃吃喝喝的狐朋狗友,我还是能胜任的。”   燕尧笑着挑眉:“狐朋狗友?你是狗还是我是狐?”   “你这两个选项有差异吗?”   燕尧忽然拿起两罐可乐放在她面前:“我请你喝。”   赵思语怀疑地看着面前的易拉罐,颠来倒去看了几遍:“你没在里面下迷幻药吧?”   燕尧有点哭笑不得:“要不要我都尝一口你再喝?”   “那不用了。”赵思语拿过一罐可乐,直接打开拉环就喝。开什么玩笑,如果要等燕尧每一罐都喝一口她才喝,她岂不是要吃他的口水的份?她才没有这么不讲究。   她也是耐不住心事的人,想起昨晚在画框上看到的“不要相信他”几个字就有些疑惑,那个字看上去像是她自己手写上去的,但是她当时写得时候怎么就不写全呢,她那时候到底是要写不要相信夏臻还是不要相信燕尧或者是其他什么男人?虽然她当时用了“他”这个字眼,但是也极有可能是“她”。这大海捞针的范围也未免太大了。   她喝着可乐,随意跟他聊聊天,聊到兴头上,就跟燕尧深情地聊起她那些破碎又不靠谱的记忆:“我看见自己站在一扇大铁门外面,门上有风铃还有紫藤,我觉得那就是我的家。”   燕尧不以为意:“你也可以把自己家装扮成这个样子。”   “不不不,不一样的,我在梦里看到这个场景,就感动得想流泪,那扇铁门明明就很普通,我都觉得上面附带着神圣的光环。”   他们正就这个话题聊得火热,忽听外面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我真羡慕你们现在上班都闲得无事可做。”   赵思语抬头往外看,只见夏臻握着门把手,走进来,极其优雅地拉开她对面的座椅。她笑着回答:“那是因为夏老师你职责重大,片刻都不能离开,夏老师光芒万丈普照大地,我当然不敢跟你比了。”   夏老师很满意地嗯了一声。   燕尧握着空了的易拉罐,手指关节忽然用力,咔擦一下就把罐头捏扁了,但他还是没松手,有点神经质地用力:“我也觉得太对不起给我的工资了,我还是认真点回去做事吧。你们慢聊。”   赵思语道:“他就一跟我一样混吃等死的家伙,现在严肃也太晚了,还不如像我那样前后保持统一风格呢。”   夏臻微笑:“他比你要好。”   赵思语气哼哼地转了下椅子:“我才不会信你这诋毁之词。”   夏臻把昨晚她给他的问题本放到她面前:“这个还给你。我还有事,先上去了,有事再叫我。”   赵思语嘀咕着:“这也太没诚意,好歹也要挣扎着回答一些问题再还吧。”她打开本子,只见里面写得密密麻麻,他竟然把所有的问题都填完了。赵思语震惊地前后翻看着,找到最后一题“最喜欢的异性类型”,夏臻填的答案是“反正不是你这样”。   这种口是心非又别扭的语气,她当然是最懂了,嘴上说不是,其实心里肯定是这样想的。   她忽然想起一早上到现在正事都还没做,查找了一下人力资源部的内线,直接拨了电话过去:“……帮我找一下燕尧跟夏臻的简历,直接邮件给我就行……对,谢谢。”   ——   有特权的人生总是十分美好。   赵思语先打开燕尧的简历,上面还有一张彩色两寸照,如此严肃的证件照,他的头发竟然还是剪坏了的,一眼看过去就知道缺少了那么一小块,简直把他那张英俊的面孔衬托得有点傻。赵思语嘲笑了这张证件照一会儿,就继续往下看。燕尧的简历很普通,实在毫无亮点,大学一毕业就在这家集团公司总部工作,做的是国际业务。   她在燕尧的紧急联系人里找到了他父亲的名字,看名字她记得是常年驻外的一位副总。燕尧跟她都是一类人,还是混吃等死的那种。   她打开夏臻的那份,瞬间又被惊诧到了,她早就知道夏臻最开始是在大学当讲师的,后来又跟朋友合伙开了律师事务所,现在又跳槽过来当法务,但是他简历里那一排证书实在震慑到她了。   她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她在画框上面写的那句“不要相信他”应该并不是说夏臻。夏臻原本跟朋友开事务所开得好好的,跟她结婚之后就来这里当法务,他其实应该是付出很多才对,肯终止掉自己的事业的男人,应该不会对她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吧。   再说了,夏臻又能图谋她什么?她长得也一般般,全都靠打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也没什么好得意的,一般人都说谋财谋色,首先这“色”,她就不足了。若是谋财,她自己又没什么真本事,父母是股东和董事会候补成员,那经济大权可是牢牢地控制在她的父母手里,这么一来,论“财”她似乎也不够资格。   她现在财色都没有,夏臻娶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啊,难道还是为了真爱不成?   下班以后,她依旧跟着夏臻去吃饭,她自己家的厨房干净得要命,连一点油烟痕迹都没有,可见她以前肯定是不做饭的。   夏臻带她去的是一家私房菜馆,地方不算大,还是在有点陈旧的小巷子里,门口挂着的竹帘随风摇曳。门口的雕花花架看上去很美,她还停留了五分钟在那里看那雕花。   夏臻则站在里间跟老板聊天,他们似乎很熟,时不时还往她这里看几眼。赵思语怀疑他们在说自己的坏话,便走过去,他们果然立刻停下话头来。老板笑道:“包厢已经安排好了,两位请跟我来。”   要让人说真心话,首先就要先跟人掏心窝子。   待落座之后,赵思语就坐在夏臻的身边,托着下巴道:“其实,我跟燕尧真没什么,就算以前有什么,现在也肯定不会有什么了,你放心。”   夏臻本来正要端起杯子来喝茶,闻言连动作都停顿住:“……我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那你也不要紧张。”   “我没有紧张。”   “是吗?”赵思语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肯定是紧张的,不然你绝对不会在我跟燕尧聊天聊得正开心的时候进来,你放心我不会嘲笑你的。”   “我真没有。”   “我以前居然有写日记的习惯,换到现在我肯定不会写的,太羞耻了。从日记内容看,我大概喜欢过燕尧?当然我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他。明显你要比他好多了。”   夏臻是成熟的精英男人,而燕尧就孩子气多了,只要她的审美不出错,肯定会觉得夏臻更有魅力。   夏臻极淡定地开口:“你喜欢燕尧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这就有门道了,他肯谈起燕尧,那就说明对方的防线已经松动。赵思语再接再厉:“其实说到好看,我觉得你长得比他还好看。我以前大概是比较喜欢你的吧。”   夏臻笑了笑,轻描淡写地回答:“所以说,你只是喜欢长相好看的男人而已。”   ——   赵思语只能语塞,心中恨极,这样让她怎么继续后面的话题?她还无辜地被夏臻定义为“只看长相的女色狼”,除了语塞还心塞。   但是此时开始上菜,她就先管饱自己的口腹之欲了。等到她快吃完了,放慢动作,开口道:“你说我只看长相,那你干嘛还跟我结婚?”   夏臻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隔了片刻才缓缓道:“怎么,这个同样的问题你已经问了我四次,你很关心我婚姻状况?”   “你的婚姻状况就是我的婚姻状况,售后调查一下不行么?”   “你的问卷调查,我有权不回答。”   “我都说让你不要太紧张了,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我跟你是谁和谁啊。”   夏臻直接站起身来,出去付账了。   他这样越是回避,她就越是好奇,她亦步亦趋地跟出去。夏臻没回头,就知道她跟在后面,问了一句:“你这就吃饱了?”   赵思语沉默以对。   夏臻走了几步楼梯,还没得到她的答复,就转过头去:“又怎么了?”   赵思语疾步向前,攥紧了他的手臂:“你放心,虽然我现在失忆了,但我会对你负责的。”   夏臻又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他就以这种被赵思语紧紧抱住手臂的姿势走下楼梯,餐厅老板见到他还笑着调侃:“我从来都不知道我们的菜还能让情侣突然变得如胶似漆,以后就以这个主题做菜单吧。”   赵思语笑眯眯地回答:“分明是如胶似漆的夫妻,我有结婚证的。”   老板大笑:“夏臻我真是羡慕你。”   夏臻等走到停车场才呼出一口气:“你今天到底吃错什么药了?”   赵思语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倒也没生气,夏臻这种人肯定是嘴上嫌弃,心里其实就很希望如此,对待这种口是心非的人她最有把握了:“我今天没吃药,就吃了你请的这顿饭。一定是你请客吃的饭的缘故。”   “我是说,你失忆了,所以我对于你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但是你现在不但很容易接受了我们的关系,还表现得这么……奇怪,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赵思语无辜地睁大眼睛:“我为什么会不知道?我在努力跟你拉近关系啊。”   “拉近关系……做什么?”   “拉近关系跟你在一起啊。”   “……”夏臻看着她,扯了扯嘴角,最后还是默默地转过头去,却从她的手中把手臂抽出来,转而握住她的手,“算了,我无话可说。”   作者有话要说:   ☆、015   赵思语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相握在一起的手,他的手比她的要大很多,手指也秀气,可是接触起来却觉得手指有茧,掌心有些粗糙。这就是男人的手。赵思语拉着他的手,觉得既安心又平静,明明只是手指相握,却好像通过这一个动作让温度直击内心。她忽然觉得,虽然她对过去都没有印象,但是如果从前曾有这么一个人牵过她的手,怎么可能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直到回到家都还维持着这种飘飘然的情绪:她都快被自己感动了,她实在太勇敢,居然敢去跟夏臻拉关系。   赵思语打开玄关的灯,只觉眼前大亮,忽然感觉到身后的人抱住她的肩,将她身子一转,推到墙边。她仰起头,正见夏臻若有所思的面孔,便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夏臻道:“这个时候不需要说话。”   赵思语看着夏臻慢慢靠近过来,他的唇落在自己的额上,然后又慢慢滑到眼睛,沿着鼻梁贴近她   的嘴唇。她睁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他的气息轻轻拂到她的脸孔,痒痒的有点微妙。   她感觉到夏臻的嘴唇跟她的有了接触,温暖柔和,他的动作也就此静止下来,就这样浅浅的触碰,似乎是怕她一下子无法接受这样的进度。   赵思语忽然觉得鼻腔发痒,想强自忍住,但还是没有做到,直接打了一个喷嚏。   夏臻立刻向后退开,用一种极其微妙地眼神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向洗手间。   她听见从洗手间里传来的水声,欲哭无泪:怎么办,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她现在跟他说,重头来过还行不行?   ——   赵思语躺在床上翻来滚去,无法接受这种现实。她居然在如此关键如此粉红到冒泡的时刻打了个喷嚏,简直太丢脸。她滚到一半,就听外面洗手间里的水声停止了,夏臻走到她的房门口,敲了敲门:“如果你准备睡了,就该关门。”   赵思语闷声道:“我正在检讨我自己。”   夏臻微微一笑:“别检讨得太晚了,明天要去我家。”   赵思语忙坐起身,惊道:“这么快!”   完了,她要见家长了,她一点经验都没有,应该怎么做,进了人家家门要不要做家务?如果夏臻的父母不让她做事,她应该坚持做还是顺着台阶而下?   她心潮涌动,几乎一晚没睡,第二天都眼睛肿胀,呵欠连连。   这天也是周五,周末近在眼前,大部分员工都有些心不在焉,便也衬托着她的无所事事不太明显。   刚到下班的点,她就站起身来拿钥匙锁门,只听身后有财务叫住她:“赵总,真的很对不起,可是这份文件急着需要你签字,能不能再给我几分钟时间?”   赵思语想也不想地回答:“不行。”   那个员工站在原地愣了一下,随之露出“果然是这样的”的神情:“那就下周一再说吧,耽搁赵总你下班了。”   赵思语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喃喃道:“如果你再多求我一句,我就给你签了啊,真是太没有诚意了……”   她走了安全通道到夏臻那层,正巧见他快步走来,瞧见她微微一愣,然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夏臻所在的那层楼已经是顶层,上面便是天台。他拿出一串钥匙来,用其中一枚打开杂物间的门,又示意她也进来。   赵思语不解,但是也听话地跟了进去。夏臻反手把杂物间的门关上,两人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这层楼的杂物间是堆放各类清洁工具的,很多用具都还是新的,层层堆叠在一起,两个人站着很是拥挤。   赵思语顿时有了不太雅观的联想,孤男寡女挤在一起,实在太容易天雷勾动地火了,而夏臻看上去相貌堂堂,斯文儒雅,居然也会有这种爱好,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衣冠禽兽和斯文败类说的就是他。   她正要义正言辞地拒绝一切对方可能提出的不当行为,就见夏臻抬手捂住她的嘴,压低声线道:“别说话。”   他又摸着钥匙,把杂物间另一面的小门打开,外面是一个消防通道的平台,他扶着平台上的栏杆,动作敏捷地顺着栏杆上狭窄的通道往下攀爬。这段扶梯通道很短,大概才一米多高,只能通过一个人,赵思语看了一会儿也说不出这个扶梯的作用是什么,难道是失火时方便消防队员攀爬   吗?   她越来越好奇,就贴在那里不动。   很快的,就听见底下传来手机铃声。   她恍然大悟,这个位置正对下去,就是楼下的洗手间。扶梯正好通到洗手间之上的天窗。只听手机铃声响了一会儿,就停止了,有人打开几个隔间的门,似乎在查看里面有没有人,最后又打开了水龙头,把水量打开最大。   赵思语蹲下身,伸手拉拉底下正攀着护栏的夏臻的袖子,他这样西装革履地挂在半空中实在有点好笑。她用口型问:“你到底想干什么?cos蜘蛛侠?”   夏臻抬头看她,抬手做了个手势:“嘘。”   这时候,底下洗手间果然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那份文件是夏臻负责的,我根本没有办法弄到……他向来都是小心谨慎,对,他根本不让我接手……”   赵思语这下明白了,原来他在抓商业间谍,洗手间是不会安装监控,的确是打私密电话的好地方。而这种场景她向来都是在电视剧里看到,至今缘悭一面,没想到在今天倒是有幸见识到了。   “容总,这不是我不愿意为您办事,而是现在真的找不到机会,如果以后我找到机会了,一定……”   夏臻很快回到平台上来,走进杂物间,又把门关上。他打开手上的录音笔,把音量调到最大,正好把刚才他们都听见的那个电话给回放了一遍。   赵思语激动得声音颤抖,却也尽力压低了:“你都捉-奸在床了为什么不去掀被子,很明显那个奸-夫就躲在被子下面啊。”   夏臻打开另一边朝向安全通道的门,把她推了出去,又回过身锁门:“捉-奸在床是这么用的吗?”   “我觉得可以用啊,难道不行吗?”   夏臻嘴角微微一抽,但立刻恢复到正经的表情:“没必要去当场揭穿他,我留个证据在手上就行了。”   赵思语露出生吞鸡蛋的表情:“这……也太腹黑了。”对方甚至都不知道夏臻知道了他的秘密,还要拿出最好的演技来在他面前表演,结果夏臻早就知道了,只是看戏看得很高兴而已。   “腹黑是什么?”   “你真的很落伍啊,这么浅显易懂的网络用语你都没听说过。”赵思语兴致勃勃地给他科普,“这是个舶来词,字面上的意思呢,就是说肚子很黑,既然肚子很黑呢,就说明他的心肝肺都是黑的,对于内里这么黑的人来说,他一定是——”   她这段科普还没说完,就被夏臻打断:“如果心肝肺都是黑的话,应该是严重的恶性黑色素肿瘤。”   赵思语敲敲额头:“算了,只是我们年龄差距太大产生了不可逾越的代沟而已——刚才在洗手间打电话的那个人是谁啊?”   夏臻极其淡定地回答:“是我的助理。”   “……那真的是很腹黑啊。”赵思语为夏老师的助理默哀。   ——   他们下了楼,还在地下停车场碰到了夏臻的助理李严。他提着公事包,黑西装白衬衫带着眼镜,衣冠楚楚,模样清秀,还笑着跟夏臻打招呼:“夏总,你跟赵总要回去了?”   赵思语心道,果然衣冠都是跟禽兽挂钩的,还是吃里扒外的那种,这种人要是被暴露出来,哪个公司还敢用他。   夏臻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是啊,周末准备怎么过?”   年轻助理顿时笑道:“夏总,你该不是准备开始跟我秀恩爱吧,那我也太可怜了。”   夏臻自然而然地拉起赵思语的手:“一般而言,恩爱根本不用表现给别人看,都是很自然的事情。”   等到助理走开了,赵思语压低声音问:“你说,你们明明看着对方,都觉得对方是一只拔光毛的大公鸡,为什么就不干脆点变成黄鼠狼扑食?”   夏臻握了握她的手指:“李严他跟你差不多岁数,但比你能干多了,学着点。”   赵思语理所当然道:“比我能干不是很正常的吗?要是还不如我能干,这才是世界上最悲伤的一件事了。”   夏臻无法反驳,隔了片刻才道:“……你还真是坦率。”   “哈,不用这么夸奖我的,我知道这是我身上很珍贵的优点。”   “我没有夸奖你。”   “我觉得呢,你就是太不坦率了,不过幸好我一直把你说的好话都是正着听,剩下的那部分都是反着听。”   夏臻单手握着方向盘,有点想笑又忍住:“我以前就不太明白,你这样想法奇异的家伙,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吃喝拉撒,新陈代谢,不管别人说什么只选自己喜欢听的,不管需要做什么只选自己喜欢做的,不浪费粮食,也不贪心。”赵思语想起她失忆之后重回公司做事之后下属们的反应,她知道自己向来表现得十分严苛,试想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人怎么需要用臭脸也表现自己的威严,可能她在失忆前对自己肩上的负担实在太过看重了,“还有就是,要保持前后风格的统一,不然大家都会受不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016   夏臻开车到半路上,突然接到电话,他一边看路一边语焉不详地应和两声,也听不出是跟谁在通话。等他按掉电话后,才对赵思语道:“我父母今天到不了,要明天才到家。”   赵思语忽然松了口气。   她的反应太明显,他就是想当成没看见都不行。很显然,她嘴上一直说要快速地跟他拉近关系,可他们现在毕竟还是陌生的,虽然有婚姻关系。   夏臻家是在郊区,是独栋的别墅,外面的花园面积很大。门口的几株柚子树都挂满了青色的果实,压得枝条有些变形。   赵思语看着花园里隔离出来的花棚,更是惊讶:“这样打理起来,真的很费功夫,你从哪里请来的园丁啊?”她东看西看,这里碰碰那里摸摸,忽见牡丹丛中蹿出一只四脚蛇来,她还真被这脏兮兮的爬行动物吓了一跳。   可是惊魂未定之刻,身后突然有人暴喝道:“你是谁?你在干什么?这里的花弄坏了你赔不起!”   那声音实在中气太足,赵思语都被吓到了,险些一脚踏进那些尚未还是绿枝头的牡丹丛,但总算反应迅速,改变身体的重心,朝夏臻那边倒去。夏臻的反应也快,在她还没扑倒在自己面前时,一把攥住她的手臂。   赵思语拍拍身上的衣服,转过头道:“我是夏臻的朋友……不对,是妻子,你又是谁?”她打量了面前的老人几眼,只见他晒得肤色黝黑,身上穿着军绿色的工作服,手上还带着园艺手套,看样子也不过是个园丁,她都没有把花踩坏,他就这样凶神恶煞地对她。   老人看了看夏臻,又转头看着她:“这里的花都是很好的品种,你不要再这附近走动,万一弄坏了苗木你赔不起。”   赵思语抬起双手以示无辜:“我没有想摘花,又怎么会想弄坏它们呢?外面这么多柚子,我都没有动过去摘一个的心思。”   “你要摘柚子就尽管去摘,这里的花你一根指头都别碰!”   实在欺人太甚,连园丁伯伯都可以当着夏臻的面教训她,真不知道是夏臻镇不住人家,还是这园丁向来就很嚣张。赵思语正要开口反击,就听夏臻用一种极其冷静且毫无波澜的声音阻断了她的企图:“爷爷。”   赵思语倒抽一口气:“爷爷……?”   老人捡起丢在地上的园艺剪刀,看着她:“你不用这么勉强地叫爷爷。”说完,老人家就很酷帅地、健步如飞地离去,直接把她丢在原地。   赵思语转头看夏臻:“我会不会得罪你爷爷了?”   夏臻很肯定地回答她:“没有。”   ——   他们吃饭的时候,夏臻的爷爷也没有露面,阿姨说他早就吃过了,现在正出门散步去了。据说老人家每天都至少快走十公里,风雨无阻。   赵思语听了只得咋舌。她虽然年轻,可是让她爬个十层楼梯就得不行了。   他们才刚吃完饭,就听阿姨对夏臻说:“夏先生,外面有位姓容的老先生来拜访。”夏臻接过她递过来的名片,匆匆看了一眼,就站起身来:“等下帮我泡壶茶送到客厅。”   赵思语正要好奇地凑过去看名片,他也没避讳,直接把名片交给她:“他在我们这一行也很有名气,不过你现在是不记得了,你父母是认识他的。”   赵思语把名片上的名字读了出来:“容念慈……他是原来就叫这个,还是后来改的名字啊?”   夏臻没作声,拿起挂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穿上,又整理了一下衬衫袖口,连解下来的领带都打了回去。   “不过按照一般剧情发展的定律,叫这种名字的肯定都是反派。”   夏臻终于看了她一眼:“虽然你的逻辑思维很有问题,不过最后的结论差不太大,他就是收买李严的那个人。”   赵思语一下子都没想起李严是谁,再一回想,才想起是夏臻的那位偷偷摸摸地洗手间打电话的助理:“那你还准备招待他?还是你准备把人迎接进了屋子之后就为所欲为,关起门来毒打一顿再放出去?”   夏臻眼角微一抽搐:“那是违法的。”   她跟着夏臻一起走到门口去见那位容先生,只见他两鬓斑白,穿着黑色的唐装,手上还戴着一个玉扳指,看上去就不像是社会良民。他主动伸出手来,谈笑风生:“夏贤侄真是一表人才。”   夏臻立刻伸出手去,握了握对方的手:“容先生太过奖。”   容念慈看了看赵思语,又问:“想必这位是赵小姐吧。”   夏臻正要回答,赵思语已经抢先应道:“是啊是我。”   容念慈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我跟你父亲也是很熟悉的。”他转过头,又对夏臻道:“你年纪轻轻到今天这个职位也是难得,不过太拼命也没必要。钱是赚不完的,身体才比较重要,别像我,一直都有偏头痛的老毛病,有时候晚上头痛得睡不着,还要找医生催眠。”   赵思语不知道夏臻此刻的心情是什么,反正她觉得这位容老先生果然也有老年人的通病,就是超级啰嗦,本来只要一句“注意身体”就可以解决的话,偏偏拉拉杂杂展开出一堆他有偏头痛还要医生催眠治疗。   她就是受不了跟人说客套话,找了个借口就溜到外面的花园里去了。   夏臻的爷爷不让她碰花园里的花,可是她偏偏就要碰,再说她又不会去故意搞破坏。她从窗子下面的工具袋里找出园艺剪,带上手套,开始给牡丹修枝叶,有些叶子被虫蛀掉了,她就小心翼翼地把它们都剪掉。   她正聚精会神地做这件事,忽听身后有人开口:“不是跟你说过,让你不要碰了,你怎么就听不进去?”   赵思语手一抖,直接把一截完好的花茎给剪了下来,但她还是淡定地把证据塞进了边上的矮黄杨木里。她转过头,笑着说:“爷爷,你要觉得我做不好,那就教教我怎么做,然后我不就还能帮你的忙了吗?”   她一直是笑脸迎人,还用那种眼巴巴的眼神望着老人。夏臻的爷爷终于收敛了脸上的怒意,从她手里拿过剪刀,他到底还是做不到伸手去打笑脸人的事来:“算了吧,年轻人哪有耐心做这些?”   赵思语忙跟上去:“爷爷,你说夏臻算不算年轻人?”   “你这丫头说话真是古里古怪的。”   “可是你看夏臻,他穿的睡衣都是丝绸睡袍,只喝茶,又喜欢听昆曲,还表现得很像大叔。”她话锋一转,“现在换成是我,你怎么就确信我不会有耐心了?”   夏老爷子看了看她,终于露出点笑容:“强词夺理。”他提起墙角的锄头,指着花棚外面的一堆泥土:“你既然这么喜欢做事,那就把这些土翻松吧。”   赵思语接过他手里的锄头,手臂立刻往下沉,但是大话已经说在前面,自然不能承认自己做不了,连手套都不戴就在那里翻土。   夏臻的爷爷进屋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带了茶给她。赵思语立刻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啊,这个茶味道不错。”她回味了一下:“好像有桂圆和花香味,这是花果茶?”   夏老爷子摇摇头:“我就知道你分不出茶味,这是正山小种,是红茶。”   赵思语又喝了几口,直接把一杯茶喝完:“真是很香甜,不过红茶我只知道金骏眉。”她自己的办公室就摆着一盒金骏眉,是为客人准备的,每天对着看,也就特别熟悉了。   夏老爷子接过她手上的锄头,当着她的面细细碾碎土堆里的结块,指指边上的铁艺椅子:“坐下来罢。”   赵思语正口渴,就又倒了一杯茶,叼着杯子等老爷子训话。   “你住院的时候,我也打电话给夏臻过,他说你出了车祸,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赵思语点点头。   “这样说来,夏臻对于你,也只能算是个陌生人,即便是有婚姻关系。可是现在看来,你似乎还准备跟他在一起?”   “是啊,”赵思语理所应当地回答,“不然难道还离婚吗?”   “离婚在现在这个时代也算是很平常的事。”   赵思语简直都要佩服眼前这位老人家的思想新潮程度,一般这个年纪的老人应该是把离婚当做一件十恶不赦又丢脸至极的事,但是夏老爷子却没有:“虽然现在我还没有适应我自己的身份和原来的生活,可是我也觉得,就这样离婚似乎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法。我想,既然我在失忆前选择了夏臻,那肯定是有原因的,只是一时之间这个原因也没有这么容易就能找到。”   更何况,她现在的生活已经变得一团糟,为了不让它再继续变糟糕下去,也为了让自己能活得更开心一点,无论如何,她也要尝试着去适应它。   老爷子叹气:“以前常听儿媳妇说起你,也没机会跟你见面,现在看来,你也没她说得那么糟糕。”   赵思语只觉得被雷劈了一下:“呃,你是说夏臻的妈妈……婆婆她讨厌我?为什么?”看来她要去适应和磨合的还有很多东西,任重而道远。   作者有话要说:   ☆、017   他们在花园里喝了一会儿茶,就听见前院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听起来是客人离开了。赵思语回到屋子里,只见夏臻正蹲下身来收拾东西,茶几上的烟灰缸盛满了烟蒂。她知道夏臻是不抽烟的,那这些烟就是容老先生抽的,只有老烟枪才会一口气抽这么多烟。   夏臻听到她的脚步声,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道:“其实容先生也是本市排得上名号的商人,做事手段也凌厉,你倒是应该跟他多客套几句,至少面子上要过得去。”   赵思语摇晃手指:“这个你想都别想,我志不在此。”   “哦,你的志向是什么?”   赵思语蹲在他身边,看着他把用过的杯子和烟灰缸都放进托盘里:“其实我一直有个想法,就是环游世界,然后开个属于自己的图书馆,开放给大家免费使用,尤其还要做好电子影音室这块,有个翻译团队,这样每次有新番我都会第一时间看到。”   “听起来,你就是为了追剧才想开图书馆。”夏臻把托盘端起,往厨房里走,才走到一半手机便响了,他单手拿着托盘,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侧头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就按下接听键,把手机贴近耳边。   赵思语站在茶几边上,正看见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侧脸的线条清俊,五官柔和。   夏臻讲电话向来是简洁明了,很快就把电话挂断,走到她面前:“坐。”   赵思语忙挪开两步,坐在单人沙发上。她原本以为他会坐在自己对面那张三人沙发,谁知他突然蹲下来,抬起头看着她,却又没说话。   虽然这样居高临下地俯视夏臻,这感觉还真不赖。可这个谈话的姿势,还真让她有点说不出来的别扭。   夏臻抬手撑着她坐的那张沙发的扶手,把她困在其中。赵思语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你、你这样不太好吧?这么突然,我是个很害羞的人——”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你认第二,也就没有人敢认第一。”夏臻盯着她的眼睛,他的表情和他的语气都表示他处于极端的冷静之中,可是这冷静里还透着几分怪异,让她隐隐约约有一种快被他的目光低温灼伤的错觉。   赵思语抬起手,就差指天发誓:“我从来不说瞎话,我向来都很诚实。”   夏臻笑了一下,又问:“那么你专门去问HR那边要我的简历是什么意思?”   赵   思语第一反应是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第二反应是她一定要去找那个把这消息当谈资告诉夏臻的人事档案管理人算账,她要给他穿小鞋,每天找他的麻烦,那个人如果有报销发票送上来,她就直接扔垃圾桶。   夏臻不等她有任何应对反应,又继续道:“如果你想知道我的事情,都可以直接来问我,你的问题,我并不会避而不答。或者,其实你也并不想知道我的事情,而是想知道我透露给你的信息,是否跟真实的一致。”   赵思语只觉得脑门在冒汗,她现在已经被夏臻的气势全面压制,她应该怎么才能在几句话之间扭转局面啊?   她才刚张了张嘴,就听夏臻对她的行为下了定义:“你不信任我——再说得直白点,你在怀疑我会害你,可是你又不敢说出来,你既胆小又多疑,但偏偏要装成满不在乎的样子,你所表现出来的坦率都是假的。赵思语,你真是一个差劲的女人。”   她终于知道,跟律师诡辩永远不会有好下场,她到现在连一句话都还没说呢,就被他压得抬不起头来。是的,她的确是怀疑过他,她看到画框上写着的那句“不要相信他”,再加上这句话明显还是她自己的笔迹,她第一反应当然是怀疑夏臻了。   “你先听我一句话,”赵思语适时开口,“其实我又不是只怀疑你,我也很怀疑燕尧——”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见夏臻沉下脸来,她忙转变风向:“如果你我易地而处,你醒来的时候所有记忆都是混乱的,然后我告诉我是你的妻子,难道你就会相信我?”   夏臻看着她,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会。”   “……啊?”赵思语被他这两个字一堵,后面的长篇大论顿时毫无意义,“不可能!你又没有失忆,失忆的那个人是我,这个假设首先就不成立。”   “我说会,就一定会。”夏臻站起身来,这下变成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而他还偏偏撑着沙发的扶手,她只能整个人往沙发后背缩。赵思语外厉内荏:“你……你别太过分了啊!那个,家暴也是违法的,还有……我就是偷偷看了下你的简历,那根本就没法证明什么,我、我看下你的简历也不行吗?!”   夏臻的脸上明显出现了一个勉强还算类似于笑的表情:“本来你坦率一点承认,我倒也不会生气,可是现在,我好像不生气也不行了……”   “生气会变老,脸上会长皱纹!你已经长得有点着急了,再这样下去我跟你站在一起会有年龄差距——”   她这一句话还没来得急说完整,就被夏臻打断,他握住她的手臂,冷冷地开口:“站起来说话,不要缩在那里。”   ——   赵思语很想站起来然后骂回去,可刚刚酝酿起来的勇气一看见他那张如冰封般的脸,就烟消云散了。她把双腿也放上来,做出盘踞在沙发不肯下去的姿态:“我就喜欢窝在那里说话。”   夏臻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就要把她硬拽起来,才刚一用力,她就立刻喊疼:“你你你太野蛮了!”   夏臻盯着她,似笑非笑:“你这就觉得疼了,看来根本不用妄想你能理解我的想法。”   赵思语偷偷摸摸伸手去够茶几上那只烟灰缸,如果夏臻要对她做出什么影响到生命安全的暴力事件,她就拿烟灰缸砸他的头!她应该可以拿捏好力度,绝对不砸死他,属于正常的自我防卫范畴。   谁知夏臻视线一瞥,立刻发现了她这个小动作,直接伸手松开了对她的钳制:“跟你说这些,真是在浪费时间。”   赵思语立刻冲到门口,连鞋子都没完全穿好,踩着直奔花园。而夏臻也就这么站在那里看她这一连串的动作,最后忽然转过身沿着楼梯走到二楼去了。   赵思语跑到花园,酝酿着跟夏老爷子怎么告夏臻的黑状:“爷爷,爷爷!”   老人背对着她,正把一盆盆花搬上花架,闻声也只回头道:“嘘,小声点。”   赵思语好奇地看着他仔细地用干净的白布擦拭花盆,像是对待情人一般的细致温柔,便好奇地问:“爷爷,这是什么花?”   “这是昙花啊。”   赵思语仔细看了看花盆里的枝叶,只见昙花的叶子扁平,狭长低垂,模样十分普通,花苞还是紧紧闭合蜷缩在叶子下面,无精打采的:“是昙花啊,可是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它什么时候会开花?”   “可能是今晚吧,”夏老爷子放下白布,又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下,“你有兴趣陪我一起等吗?”   “当然有。”如果她现在回屋子里去,估计还会撞上夏臻,她想想他之前的那种神情,就全身发毛。她安静地坐在夏老爷子身边,拿着扇子赶蚊子飞虫,又时不时喝口茶:“爷爷,你是不是收藏了很多种好茶?”   夏老爷子笑道:“你又不会品,还想骗我的茶喝。”话虽如此,但他还是从屋里接了插线板出来,当着她的面烧水泡茶:“这是金骏眉。”   赵思语立刻夸道:“果然是好茶。”   “金骏眉是正山小种分下来的一种,红茶的味道都甘甜,而绿茶就是另外一种风味。”他笑了笑,“先苦后甜。”   说话间,只见花架子上的几盆昙花都开始有了动静,花苞慢慢舒展开来,露出里面的花瓣,一时间,空气中涌动着淡淡的清香。   赵思语忍不住道:“真的很美。”   夏老爷子又朝她做了个手势:“别吵到它们。”   她看着那花缓缓地、妖娆地绽开,这几盆的花瓣颜色都有些许不同,最妖娆的那盆是蓝紫色的,在夜色中更显得动人。她深深地呼吸了几口那带着香甜气息的空气,就连喝下去先苦后甜的绿茶都充满了同样清甜的味道。   可惜好景不长,不过十分钟,昙花开始凋谢。   夏老爷子又把花盆都搬下来,将里面的枝枝叶叶都倒出来,扔进垃圾袋中。   “就这么扔了?不会可惜吗?”   老人笑道:“昙花一辈子就只开这一次,开完了也就没有用了。”   赵思语心中一动,莫名道:“一辈子才开一次,真是小心眼的花。”   夏老爷子听见她这句评价,也不反驳,只是笑呵呵的:“漂亮的花,一辈子开一次也足够了。”   赵思语大胆地问:“爷爷,你对你的孙子肯定还是挺了解的吧?”   “那是当然的,我是看着夏臻长大的。他的父母都不太负责任,喜欢世界各地跑,尤其是我这儿媳妇,虽然学的是历史,就从没见她哪天安静地坐下来看两天书的。”   “那你觉得,夏臻会喜欢我吗?”   夏老爷子转过头看了她一会儿,又笑道:“他当然会,很明显你是他喜欢的那个类型。”   作者有话要说:   ☆、018   大约是她茶水喝多了,就算到了后半夜,依然还是睡不着,她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时候夏臻那一刻微妙的表情,他说:“你这就觉得疼了,看来根本不用妄想你能理解我的想法。”赵思语翻了个身,她当然无法理解,她一睁开眼,这个世界便是崭新又陌生的,她没有对过去的羁绊,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   她忽然听到门外咔擦一声关门声,便也下了床打开门探出头去往外看。只见夏臻站在卧室门后,手上正握着门把手,看样子是他刚把门关上。她顿时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表情,她并不是城府深的人,根本掩饰不了此刻的尴尬。   反倒是夏臻看到她,微微一点头,若无其事地问:“换了床睡不习惯?”   “有点吧,还有就是茶喝多了。”赵思语顿了顿,又问,“你不也没睡?”   夏臻系紧了睡袍的系带,转身往楼下走:“我在看文件,现在觉得有点饿了。”赵思语被他这么一说,顿时也觉得肚子里空空如也。她矛盾地看着他的背影,这到底是下楼还是不下楼,如果下了楼会很尴尬,如果不下楼她就得饿肚子。   最终,她还是屈从了自己的本能,跟着走到楼下的厨房。   夏臻看见她跟下来也不意外,只是卷起了袖子,围上围裙问:“想吃什么?”   “啊?还可以点菜?”   夏臻没回答,但她已经自发地打开冰箱,在里面挑东西。她很快找到处理好鱼片和酸菜汤料:“不如做个酸菜鱼吧。”   夏臻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晚上吃的口味这么重?”   “难道你不会做?”   夏臻摇摇头,从冰箱里拿出食材,动手拌生粉裹鱼片,又把多余的鱼骨和酸菜汤料一起放进蒸锅里炖。他动作流畅又熟练,一看就不是新手,她就拿好筷子坐在餐桌边等。   待汤底烧滚后,他扔下鱼片,快手快脚地把火关了,端着锅子上桌。赵思语不等他邀请,立刻就夹了鱼片放进嘴里,虽然被烫得不断呵气,但还是狼吞虎咽起来。夏臻有点看不上她这种饿死鬼投胎的状态,拿起筷子帮她挑出鱼片放进她面前的碗里:“不过是很普通的食物,你这样子就好像很多天没吃饭一样。”   赵   思语嘴里在吃东西,只能含含糊糊地说话:“我这次车祸醒来,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爱这种民间小吃,还有那些烧烤什么的,我光想想都流口水……”   “哦,其实你大学时候也很爱吃这些垃圾食品。”   赵思语若有所思:“如果大学四年吃下来,再好吃的东西也该吃到想吐了吧。”   “这也是我莫名其妙的地方。”   赵思语噤声,默默地把碗里的食物都吃完了,方才伸了个懒腰:“吃饱喝足,是不是可以睡觉了?”   夏臻站起身,收拾碗筷:“你去睡吧。”   他晚上起来做吃的,结果食物几乎全部进入她的肚子,却还要收拾残局。赵思语呐呐道:“碗的话……还是我来洗吧。怎么说我也吃了你做的酸菜鱼,做点家务也是应该的。”   夏臻没让她动手,直接把碗给洗了,剩下的残渣扔进垃圾袋里:“做家务的事,以后再说吧。”   赵思语接不上话头,就踮着脚尖上楼了。他的态度太暧昧,她装傻充愣调戏对方还挺有兴趣,可是动真格就缩了。   她扑回床上,现在吃饱了,却更加睡不着,抱着被子滚了半天,眼睁睁看着天微微亮了,才慢慢闭上眼睛,意识陷入模糊之中。   ——   她这一觉直接睡到日上三竿,踩着拖鞋下楼,正好在楼梯拐弯处跟门口站着的中年女人打了个照面。那个女人身材苗条高挑,长了一张雪白的瓜子脸,五官秀丽,是个美女。赵思语只跟她对视一眼,便觉出来者不善,而且那个女人跟夏臻的五官长得还依稀有点相像,她迅速调整面部表情,堆笑道:“妈妈。”   “你这一声我不敢当,昨晚睡得不好么?这个时间点才起来。”   果然,她跟夏臻的母亲关系不好的传闻是真的。   赵思语看了看正从门外拎了两个旅行箱进来的夏臻,他也真是神人,明明昨晚到了三更半夜都没睡,今天居然精神还这么好。   夏臻把箱子都放在玄关:“阿姨都做好饭了,也是时候该吃午饭了。”   夏父也立刻打圆场:“是啊,还是先吃饭,边吃饭边聊天也可以。”   有长辈在坐,自然是他们坐在上首,赵思语按照礼仪坐在夏臻的下首。夏母忽然主动跟她说话:“听夏臻说,你之前出了车祸,有失忆的症状?”   “是,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赵思语老老实实地回答,“车祸以后是夏臻照顾我的,我很感激。”   “也不用感激,毕竟你们也是结了婚的。只是你既然结婚了,也就安分点过日子,好好的怎么会去做黑车。”   对于她为何要做黑车这一个细节,她自己也不明白。就她所记得的错误的记忆,是因为她在周边旅游,回来的时候错过旅游巴士,只能搭乘黑车。可是事实证明,她这段记忆是完全错误的,她为何要搭乘黑车,她也就不明白了。按照道理说,她既然到了那里,肯定是有原因的,结果只是画了幅自己的肖像画,这些都很莫名其妙。   赵思语拿起公筷,颤巍巍地夹了菜过去:“我以后肯定不会再坐黑车了,妈妈,你吃菜啊……”   她这一声“妈妈”喊得十分别扭,就像要哭出来似的。夏臻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果然,夏母道:“你果然是失忆了,我向来不吃这个的,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了。”   赵思语正下不来台,就见夏臻把自己的碗移到她面前:“我喜欢吃这个。”   接下去的时间里,她也不敢再多事多说话,只闷头吃饭。吃完饭,大家都纷纷离开桌子,赵思语突然想到一点都没有表现过自己的贤惠,忙自告奋勇:“我来洗碗吧。”   夏臻忍不住又转头看了她一眼:“你要洗碗?”   阿姨立刻接话道:“放着别动,我会洗的,大家都去客厅里坐吧。”   夏母拉了拉阿姨的袖子:“思语这么想洗碗,就让她洗吧,你也辛苦了,一早就要出去买菜,还做了这么多菜,应该去休息一会儿。”   赵思语恨不得揍自己一顿,她是按照伦理电视剧里的流程走的,本来按照剧本,在她主动说要洗碗的时候,对方的长辈应该回答“没关系,你放着吧,怎么能让客人来做家事”,可是她忘记了夏臻的妈妈看她不顺眼这个关键条件。   只是话既然说出口了,她也只能把假装要洗碗变成真的去洗碗。   她   把水龙头开大,就见夏臻从客厅回转到厨房。他有点无奈地看着她:“你真是我见过的最蠢的人了。”   赵思语卷起袖子,闻言立刻反驳道:“不可能!如果我是最蠢的人,你还跟我结婚,是人就知道为了后代要保留自己的优良基因,那你这决定算什么?”   她这句话自问虽然不太合逻辑,却也无从反驳。   夏臻回答:“那只能说明,我犯蠢的时候,比你还笨。”   他这句话……赵思语疑惑地看着他,他的本意应该只是在说自己愚蠢吧,可是她还是觉得他不会这么简单就承认自己的错误,肯定还有些弦外之音。她将信将疑道:“我觉得你是在讽刺我,对不对?”   夏臻一把捏住她的脸,叹气道:“你说你这么爱吃垃圾食品,又不爱运动,思想奇特,还不能正确领会我的意思,我到底看上你什么?”   这句话的意思,赵思语完全听明白了。   她仔细一想,不由为这句话中的含义而脸红起来,忙低头洗碗:“那个……只能说明我的优点太耀眼,把缺点都掩盖了。”   夏臻从她从里拿过盘子,动手洗起来:“你别洗了,估计你洗过的等下阿姨还要再洗一遍,别给人家增加工作量了。”   ——   周末过去,便是兵荒马乱的黑色星期一。赵思语看过记事表,上午还有月度中层例会。她提早到达会议室,会议室里的桌子是大圆桌,她特意挑了个靠角落的位置。让她汇报月度工作,简直就像让夏臻去跳桑巴这么艰难。   她打开笔记本,对着里面早就列好的事项念念有词。很快的,会议室里渐渐人多起来,夏臻也走进来,没有落座,反而站在主座那里。他清了清嗓子,就沉声道:“众所周知我们跟容式一直有业务往来,现在刚开的一个实验基地建设,正是跟容家合作的成果。在这个项目完成之前,容氏也会派人进驻我们总部。”   赵思语记得那天来拜访夏臻的容念慈也是姓容的,估计此事也跟他脱不开关系,只是不知道那个派来的人员是不是就是容老爷子。虽然她外貌协会的等级还不算特别高,可是整天对着个啰嗦的老头也很难受。   自然,如果夏臻知道容念慈在她眼里只是个啰嗦的老头,也会控制不住面部表情。   他环顾了一下周遭,皱眉道:“他们的人还没到?那就再等一会儿。”   这一等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大家都有些怨言,抱怨手上事情多还要处理。赵思语很想浑水摸鱼也表示一下自己的态度,但想想她做过的工作,还是没那个脸皮。   终于,那位容氏的代表姗姗来迟,抱着平板跟一叠文件,还没忘记带上一杯咖啡,笑意盈盈地开口:“大家讲到哪里了,不用顾忌我,继续吧。”   作者有话要说:   ☆、019   赵思语看到那位容家代表时,第一反应是,这是哪家的公子哥,笑起来都这么风骚?第二反应则是她真想揍这小子一顿,让他们全体在那里干等,他还一脸无辜地样子。   夏臻点点头,不喜不怒地开口:“好,容四少爷来了,我就继续刚才的话题。”他翻开计划案,把详细内容说了一遍,又示意容四:“如果有改进的建议,请不吝指教。”   容四笑眯眯地看着他:“指教不敢当,因为我完全不懂这方面的门道。”   赵思语听见身边的部门经理细微地抽了一口气。其实她也明白,是否精通其中门道根本就不重要,但是这是万万不能当众承认的。   可是容四似乎对大家的反应完全没放在心上,只顾悠闲地喝咖啡。   例会结束,大家各自散去。夏臻还是把计划案的复印件递给容四一份:“你还是再看一看吧。”   容四收下了计划书,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思语看见夏臻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就觉得又有麻烦事发生:“你该不是怀疑他故意说看不懂,然后扮猪吃老虎?”   “他怎么可能会看不懂,他有三个学士学位,两个硕士学位,只是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这样说。”   赵思语从夏臻的陈述里,还知道了关于容四的事情,他是容念慈的侄儿,因为从小身体虚,被高人说活不过十岁,家里人就叫他容四,说是贱名不容易折福,他的本名反而没有人叫了。结果容四吃药寻医,好端端地活到至今。   赵思语挥挥手:“总之这种事情既然让你负责,你就自己拿主意吧,反正别问我意见就好。我准备请个年休放假去了。”   她刚病假回来,又要请年假,做得也够嚣张。   夏臻道:“是吗,我以为你会觉得容四长得好看,又看上他了。”   赵思语瞪着他:“你又在污蔑我,又不是长得好看的我就看得上。”   ——   她大喇喇地去人事办了休假手续,给她办手续的人事也有点耐不住,说要专门去请示部门经理,还是副职级别的老员工阻止了:“给赵总直接办手续吧,去年赵总都没有休过假。”   五分钟后,赵思语走出人事,直接打车去了第一医院,那个医院她在网上查过,是、其中心理门诊是重点科目。   等她赶到医院的挂号厅时,最后一个专家门诊的号已经挂出去了。在国内,心理这门学科的发展本来就十分保守,更不用说有心理门诊的医院是有多稀少了。她没挂到号,也是超级失望,准备明天早点来排队,就见一个人鬼鬼祟祟挨到她身边:“我有号子,一百块转让给你。”   赵思语下意识地回答:“二十块卖不卖?”   黄牛愣了一下:“二十……?”   赵思语整理好思路,立刻道:“我说二十块,你肯定是不愿意卖给我的,没关系,我们继续讨价还价,最后大家各让一步,把价格定在五十。你也赚了钱,我也得到了还价的乐趣,这不是更好?”   黄牛嘴角抽搐:“好吧……五十,就五十吧。”   赵思语拿了号子,又等了两三班电梯才到心理门诊。她把病历和号码都给了叫号的护士,就坐在椅子上等待。   心理问题不比感冒发烧,呼吸道问题三言两语就能搞定,而心理咨询等一个号都得半小时以上。   她从黄牛手里买到的号排位很靠前,只要前面那位离开,她就可以入内。她等了一个小时,护士终于叫到她的号,她的名字和号码挂在巨大的液晶显示屏上,她站起身,很快就有护士把她领进去。   门诊室很干净。   心理咨询师却是个男人,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见她便朝诊室中央的长椅一指:“赵小姐,请坐。”   赵思语依然坐在长椅上,换了个舒服的半躺半坐的姿势。那位心理咨询师站起身来,坐在她身边的圆凳上,打开手上的录音笔,又摊开记事本:“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问题吗?”   赵思语还没整理好思路,闻言便道:“让我再想想……”   她的问题实在有点复杂,似乎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的,更重要的是,她要说清楚来龙去脉,还要让医生别把她当神经病。   那心理咨询师笑道:“不用着急,慢慢来。”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原来在门口叫号的护士探进身来,有点窘迫:“我之前拿错病历本了。”   这一个小插曲立刻减轻了赵思语的心理负担,她皱着眉,望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缓缓道:“也许你会觉得我的问题十分匪夷所思……”   她措辞了一会儿,便开口道:“我是在医院里醒来的,醒来的时候医生和护士都告诉我,我刚出了严重车祸,我是手脚骨折。医生说,因为出车祸的瞬间,我的头部受到严重撞击,所以失去了记忆力。”   心理咨询师鼓励地看着她:“很好,请继续说下去。”   “然后我的床边,坐了一个男人,他告诉我说,他是我的丈夫。我当然不相信,因为我仅有记忆碎片里,我并不是本市人,家住B市,只是暑假来这里旅游的。奇怪的是,我能够回忆起一些小片断,比如小区附近是什么样子的,但就是想不起我父母的联系方式和家庭地址。警察把我的事登了晚间新闻,但是我记忆中的父母还是没有来找我。”   心理咨询师微笑道:“你刚才说,‘记忆中的父母’,这是为什么?”   “因为过去三个月了,他们还没有来接我回家,我开始怀疑他们的存在。”赵思语若有所思,“也许是我的记忆出现错误了,比如在撞车的一瞬间,我拿走了别人的记忆?你觉得这种事有存在的可能性吗?”   “这个吗……真的很难说,我无法给出一个确定答案。”   “就在我将信将疑之刻,我收到了一个包裹,包裹里里面是一张画,是C市的一个画廊寄来的,我就赶去那家画廊,老板还认得出我,他说是我定制了那幅油画。我不明白我怎么会跑到C市去,更何况,我对油画根本没有兴趣。而我的家里,改挂画做装饰的地方也都挂着画了,没有道理再去买一副回来。”赵思语顿了顿,又道,“然后我沿着那条街走,经过便利店就进去买水,却无意中听老板娘说,这里前阵子有人拉黑车出了车祸,司机的姓氏和别的情况都正好和我之前出车祸的那次对上。”   医生听到这里,已经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所以赵小姐你的意思是,觉得自己在车祸之前做过很多不可理解的事?”   “对,”赵思语道,“比如我为什么会跑这么多路去这么偏僻的地方买画,为什么剩下的那部分记忆都跟我本人无关?”   心理咨询师断然道:“那你觉得,你目前的生活状态好么?”   关于这个问题,赵思语倒是一直没有细想过,总之来临的她都会接受。她有点困难地皱眉:“应该还不错吧,至少我没发现有什么不好的。”   “那就是了,既然你如此享受此刻的生活,就不用去在意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只要大方向不错就好。”   _   赵思语从门诊出来,看看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她也没觉得做完心理咨询后对于她的生活带了什么改变,只是找了一个有保密原则的陌生人诉诉苦而已。   现在诉完苦,她也觉得解下来要做的事很多,也不用关注每一个细节。   她到附近的商圈挑了一家粤菜管,随意点了几个菜,等吃得差不多了就招来服务生结账。她低着头在包里翻了半天,忽然露出了极为尴尬的表情:“不好意思啊,我似乎……忘带钱包了。”   原本等在一边的服务生顿时一愣,有点反应不过来,似乎也没见过吃霸王餐还如此直白地告诉他,她没有钱付账。   赵思语拿起手机:“先别误会,我真不是想吃霸王餐。我是真的把钱包忘在家里了。”她的包内还有零钱若干,少量纸币,大部分现金都是在钱包里。她想了想,还是把夏臻排在求主榜单第一位:“喂,夏老师……”   夏臻显然被她那追魂一般的声音惊了一下,但立即平静下来:“什么事?”   赵思语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委婉的理由,索性直接道:“我忘记带钱包了,我在市中心那个商圈的D座。”   夏臻还是有点不确信:“你没带钱包?不带钱你竟然还出门。”   “也不是不带钱,我现在还是有零钱的,只不过那家店吃饭不够用。”赵思语撒娇道,“再说我不是还有你吗?”   “谢谢,我想我还不能等同于人民币。”   夏臻捏了捏眉头,看着面前正在帮他整理资料的助手李严:“你现在有没有空?有的话就帮我去做件事。”   他不待李严回答,便道:“算了还是我自己跑一趟,你要是有自己的事要做就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020   赵思语在餐厅里等着夏臻前来为她埋单,还要假装没看见几个服务生聚在一起朝她偷偷摸摸地张望,似乎生怕她趁着大家不注意就逃跑了似的。   她等了一会儿,只见夏臻的助理李严出现在门口,他朝四周张望片刻,终于把目光锁定在她身上,疾步而来:“赵总。”   赵思语也没觉得意外,夏臻最近这么忙,抽不开身也是很正常,就让自己的助理来帮忙办琐事。她笑着说:“真是谢谢你啊,李严,这是账单。”   李严接过账单看了一眼,直接付现金给服务生:“不用找了。赵总,你等下还要去哪里?我开车来的,顺便再送你过去。”   赵思语拎起包道:“直接回家吧。”她在外面逛了一天,也是累了,便跟着李严走到地下停车场。她看着李严穿着银灰色西装的背影,突然间一个激灵,想起李严曾经出卖过公司信息,但是现在容家跟他们都有合作,他应该也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她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给夏臻发了一个短信:“你的助理已经接到我了,他现在准备送我回家。”   她刚发完短信,忽见李严回过身来,看着她:“赵总,怎么了?”   赵思语神情自然地摆摆手:“没什么,我刚接到广告电话,就直接挂掉了。”   她这条短信发出还不到两分钟,手机屏幕上就立刻跳出夏臻的名字——他是直接打电话过来了。如果没什么事,夏臻多半不会直接打电话给她,最多最多回复一个“知道了”这样的话。可是他现在直接打电话给她,怕是麻烦了。   她看了看周遭,现在是中午午休时间,底下停车场根本没有人,而他们也走到了李严的车边上。   她接起电话,语气还算自然地喂了一声。   只听夏臻道:“我刚才在电话里跟你说过,我等下会过来找你,我说得都这么清楚了,你还会跟李严走?”   赵思语倒是很想反问他,为什么他没让李严来,李严还能在他之前接到她,他才应该反省下自己的效率吧。   但是很快夏臻又道:“算了,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本来想立刻出门,但是被人耽搁了二十分钟。你现在不用回答我任何问题,只要听我说话就行。”   赵思语嗯了一声。   “现在开始,你就装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跟着李严走,不管他说什么你都照办,也不要多话去问他任何问题,更加不要暗地里跟我通风报信。”夏臻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一个喜欢多说多错的人,非常时期你最好不说话。”   赵思语偷偷瞟了李严一眼,只见他帮她打开驾驶座的门,确定她坐进去后,还顺便把车门给锁住了,她只得道:“我知道了……”   “你不用太担心,我会想办法,你就当这是次旅游吧。”   赵思语忍不住吐槽:“这根本不是旅游吧,你见过旅行是这样的吗?”   李严忽然笑问:“你在跟夏总通电话吗?”   赵思语被吓了一跳,看了看手机屏幕,幸好夏臻已经挂掉了电话,便肯定地回答他:“没有,又是小广告。”   李严微妙地看着她,轻声道:“你跟小广告……还能聊这么久……”   ——   为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赵思语不得不瞪大眼睛看着他,回答:“我跟谁都能聊这么久。”   李严伸出手来,微笑道:“可以把手机借给我用一下吗?”   赵思语二话不说,直接把手机放在他的手上:“呐,你随便用吧,不用还了。”   李严合起手指,把手机握在手心里,像是有点不确信:“你不问我借手机用来干什么吗?”   赵思语把副驾的椅子靠背角度调整了一下,还认真地扣上安全带,配合地问:“请问,你借我的手机想干什么?”   李严打开她的手机,直接调到通话记录,只见最上面的那个电话就是夏臻打进来的。他若有所思:“是夏总教你这么做的吗?老实说,我最佩服的人之一就是夏臻,他真的很厉害,做起事来也是滴水不漏。”   赵思语又重复了一遍:“请问你想借我的手机干什么?”   李严把她的手机收好,发动汽车:“既然夏臻都跟你通过电话了,你也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应该不必再问我了吧?”   赵思语看着他,心想,李严明明还很年轻,怎么会记性这么差,如果他年纪大了,估计会拿着牙刷刷牙刷一半的时候忘记掉自己正在刷牙吧:“你忘记了……是你非要让我问你,你要拿我的手机有什么用,我是在配合你。”   车身微一震动,但是很快恢复正常行驶。李严面无表情地回答:“不好意思,刚才错踩到刹车了。”   “没事,我不在意。”赵思语宽宏大量地说,“只要你在路上不违反交通规则,或者跟人擦碰,就不会有交警把你拦下来的。”   “你原来知道你现在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处境。”   “不不,我不知道的。”   “你知道的,夏臻肯定告诉过你了。”   “我真的不知道。”   “你以为我是傻瓜吗?!”   “……好吧,我知道。真是的,你非要揭穿自己的意图,这会很有成就感吗?”   李严顿了顿,决定不再跟她说任何话,这个女人总是在胡言乱语。他一边开车,一边还要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他曾经也想过,如果中途被赵思语发现了他的意图,他应该怎么做,他准备好哥罗芳和眼罩,也准备在非常时期直接把她打昏再带人走,结果现在那个被绑架的人一点都没有被绑架的自觉,还扣好安全带跟练坐似得坐在副驾驶位上。   他开始觉得他在做一件超级愚蠢的事情。   ——   他开车到郊区的一个停车场,刚停好车就见一个人走过来,敲了敲车窗玻璃。李严摇下车窗,只见容四那张秀丽的面孔探进来,跟赵思语正对上。他立刻笑道:“原来李助理很有怜香惜玉之心啊,都没把赵小姐你打昏。”   赵思语看着对方,容四是那种笑起来很有亲和力,给人感觉如沐春风的男人,她思索一下,回答:“我会很听话的,你可以不打晕我吗?我怕痛。”   李严的脸色都要绿了。   他真心觉得自己真是蠢货,不然怎么会费心去绑架这样一个蠢货。他很怀疑就算他们绑架了赵思语,夏臻根本不会就范。   容四大笑起来,佯装思考了片刻:“嗯,其实我也是很有怜香惜玉之心的人,我当然不会弄伤你了。”   李严忍不住道:“容四少,以我所见,还是不要冒这个险的好。你知道容爷的手段——”   容四收起笑容,看了他一眼,那眼神直接让他打了个冷颤,还是道:“容爷他……”容四拍拍他的肩:“二叔是怎么样的手段,我从小到大也见多了。没事,这事就这么决定了,我一直都喜欢听话的人。李严,你要乖乖听话。”   赵思语若有所思地看着容四,忽然问:“你是不是很喜欢西索?”   容四理所当然地回答:“不,我喜欢奇犽。”他动手按下车门的解锁键,示意她下车:“我们换一辆车。”   赵思语十分配合地跟着他们走到监控死角,上了另外一辆车。容四开车,李严跟她坐在后座。沉默片刻,赵思语抬起手肘捅了捅李严:“你们绑架我是为了威胁夏臻吗?”   李严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   反倒是容四透过后视镜看了看他们,笑着回答:“是啊。二叔想要一份资料,不过只有夏臻手上有,李助理又太无能,怎么都弄不到手,只好用这种办法了。”   赵思语以为自己已经是很坦诚的人了,谁知容四比她还坦诚,她称赞道:“你果然是坦率的人,我喜欢。”   李严面部表情扭曲地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这样的对话让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个白痴。   “可是,你觉得绑架我,夏臻就会听你们的吗?”   李严在心里道,如果他是夏臻,他一定不会管赵思语死活。   “我也不知道会不会,二叔觉得会吧。如果不成,就直接弃尸好了。”容四笑着道,“王水的腐蚀度很高的,清理掉皮肉,就只要把骨头分开处理,就死无对证了。”   赵思语道:“我觉得你绝对是喜欢西索的,对了,最近的动画新番有没有追?”   李严:“……”   容四道:“有啊,我还收藏了很多原版漫画。”   “那可以借我看吗?被绑架了没事做很无聊的。”   “不行,你万一把书弄脏了怎么办?”   李严清了清嗓子:“容少,要不要把眼罩给她戴上,至少不能让她看到路线。”   赵思语立刻回答:“没关系,我本来就是路盲,不用担心我记住路线再逃出去。”   李严直接从包里拿出一副黑色眼罩,强行给她戴上:“你可以闭上嘴休息一会儿吗?”   半夏私语时 第021章   戴上眼罩之后,眼前就是密不透光的黑暗。赵思语也安静下来,她还真的没有焦虑紧张或者害怕之类的情绪,好像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她心想,如果这种事对她来说是很普遍的,那她以前的生活未免也太可怕了。   她听着半开的车窗外面吹进来的风,还有间或的汽车鸣笛声,坐在边上的李严一路上都是沉默无语。而容四开车的技术很不错——因为她全程都没有感觉到车子刹车和加速的动静。大约走了一个小时的车程,就听见外面响起轰隆隆的车库门开启的声音。   她忽然眼前一亮,眼罩已经被李严取了下来。李严的身材本来就比她高大许多,再加上男人跟女人之间的力量相差悬殊,他捏着她,就跟捏着一只小鸡仔一样。容四下了车,按了按车库的密码锁,电子音响过后,那扇门便开了。   他甚至还做了个“请”的手势:“女士优先。”   赵思语沿着楼梯走上去,那楼梯很短,几步便到了别墅工人房外面的围廊。容四径自走到客厅,指了指沙发的位置:“请坐。”又转头对一边站立在那里的保镖道:“请二叔下来罢。”   “不用特意上来叫我了,”容念慈很快就从楼上走下来,脸上还是笑呵呵的,“思语啊,你好。”   赵思语道:“我真的不好了。”   “其实你也不用担心,”容念慈依然穿着一套黑色的丝绸中式衣服,走到她身边,表情挺慈祥,“我只是想叫夏臻来一趟,不得已只好先叫你过来,然后再通知他。”他也十分客气,让她坐下来,又是水果又是糕点地请她吃。   赵思语越来越奇怪,忍不住道:“你觉得夏臻真的会来吗?”   容念慈笑着看她:“为何不会?你不是他的妻子吗?他自然会来的,而且还会带来我想要的东西。”   赵思语拿起牙签戳了一块苹果:“中国有一句话古话,叫做升官发财死老婆。我觉得夏臻正好快到那个黄金年龄了。”   李严嘴角抽搐地开口:“容爷,她自从出了车祸以后,脑子撞坏了,经常胡言乱语,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车祸是车祸,而且我是失忆,又不是别的。”赵思语看了李严一眼,“你这家伙当商业间谍,还是绑架我的主谋,你已经足够居心不良了。”   容念慈抬手阻止了李严下面还要说的话,温和地笑道:“你说给我听吧,不用管他。”   赵思语转了转眼珠:“容爷爷,你想呀,夏臻已经升职,这算是小小地发财了吧。然后呢,你们把我带到这里,他完全可以不来的,只要顺手报个警就好。一旦他报了警,你们就会觉得处境很危险,然后就想撕票,一撕票,他就死了老婆。然后人生最快乐的三件事都成真了。”   “这话倒不是全无道理,不过我觉得夏贤侄不是那种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还觉得李助理长得一表斯文像个君子呢。”   被点到名的李严又狠狠瞪了她一眼。   倒是容四坐在靠近角落的那张单人沙发上,驾着腿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赵思语又道:“再说了,就算最后你从夏臻那里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但是夏臻还是报了警,你不是也有很大的麻烦?限制公民人身安全哎,这也是刑事罪了吧。”   “你刚才不是说,只要撕票了,就是夏臻最快乐的第三件事。这样我可以拿到他手上的东西,他也可以得偿所愿,岂不是更好?”   赵思语心道,她果然还是说不过这老奸巨猾的老狐狸,只两三句话便被他堵住了话头。她极认真地问:“那你到底会不会撕票?”   容念慈道:“看情况了。”   说了等于白说。   她想了想,又点了李严的名字:“容爷爷,你不觉得这个人很蠢吗,这么久了事情都没进展,他根本连一个称职的商业间谍都算不上吧。要不这样,你把这个任务交给我,我一定会把你要的东西从夏臻手里拿给你,这样大家都不用犯刑事罪了。”   李严怒道:“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容四端起骨瓷制的咖啡杯,莞尔:“我也相信你比他聪明多了。可是你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害怕,我真不知道是你的思维跟普通人有异,还是你被绑架太多次都习惯了。”   她也恰好在怀疑这一点。她的本能告诉她,她并没有太过害怕的情绪,只是略微有些担忧。她从内心深处感觉到,这样的事绝对不是第一次发生。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匆匆走到客厅,低下头凑在容念慈耳边细语几句,他点点头,挥手让人退下,然后转过头望着李严:“赵小姐的手机在你这里吗?”   李严点头应是,立刻把之前从赵思语那里拿来的手机拿给他。容念慈接过手机,只见屏幕一片漆黑,看来已经关机了,便抛过去给容四:“你用这个手机给夏臻打电话,约他出来。打完之后立刻关机,然后让李严把它处理掉。”   容四把手机开机,直接输入了一串手机号码,按了扬声键,只听长长的通话音响了两声,便有人接起电话。   赵思语也清晰地听到夏臻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我们约在哪里见面?”他的语气冷静而克制,赵思语恍惚中觉得她似乎陷入了一个很奇怪的怪圈,他们在座的几个人一个比一个冷静,而夏臻更是如此。   ——   容四握着手机,微微停顿了一下,忽道:“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我会再那里等你三小时,从现在开始计数。”   赵思语顿时惊讶地张开嘴,想说话但是又忍住。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如果夏臻如同她那样度过童年估计也不会陌生的,那分明是哈利波特中的桥段。首先,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过这本书,感觉上似乎不会;其次,这个城市哪有什么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夏臻也没有对这个不清不楚的地址提出任何疑问,只是问了句:“赵思语在你们手上,是否还安好?”   容四抬起头,看着赵思语,他的眼神幽深,那一瞬间的感觉,似乎让她看到了夏臻那双深沉的眼睛一样。他微笑着问:“赵小姐,请你说句话,表明你现在的情况。”   赵思语飞快地思考着,她倒是想用一句话隐晦地透露出一些消息给夏臻,可问题是,她一路上过来都是被蒙着眼睛的,现在到了室内,她更加没有办法判断所在的位置。她想了想,便道:“夏臻,容家的房子很大也很舒适,我目前还是过得十分愉快。你不用太着急过来。”   她看了看周围的装修便知道这个屋子绝对不可能是临时租用的,因为室内装修实在是太豪华了。壁炉后面的墙体是完整的大理石,从光泽度看来,还是进口的基础材料,这种材料就是一平方也是高价,更何况这一整面墙都是完整的。而她现在所坐的沙发和面前的茶几,都是红酸枝木,可是制作出来的款式却是古典欧式,这种制材的家具,早些时期一般都是制作成纯中式的。如果这家具是比较新的,那么这一套价值也是不菲。   如果有人有这样的财力去搭配出这样的室内装修,当然不会差租金了。   假如夏臻要从这座房子的所有人入手调查,应该会容易些。   夏臻停顿一下,回答:“好,你等我来找你。”   容四挂断电话,直接把手机关机,抛回给李严,站起身道:“二叔,那么我出门了。”   容念慈给身边的保镖使了个眼色:“你跟着一块儿去,人多也有照应。”他等李严跟容四出门了,又听到车库门打开的声音之后,才从把面前的箱子打开,拆开一包注射器。他装上针头,刺入一瓶药水中,缓缓抽出一截液体来,又拍拍手,只见一个看上去身材魁梧的女人疾步而来,毕恭毕敬地问:“容爷,您要我做什么?”   容念慈把注射器交给她,又指指赵思语:“她今天很累了,就让她睡一会儿吧。”   赵思语这才感觉到有危机感,紧张地开口:“不不不,我困了自己会睡,不要给我用这个!”她看了看大门的位置,又看了看眼前那个身材高壮的女人,再对比了容念慈这样干瘦的老头,瞬时跳起来想往外跑,直接被那个女人一把拧住她的胳膊。   赵思语拼命挣扎,还顺便在那个女人的手上咬了一口。对方立刻缩回手。   可是当她冲过容老爷子身边的时候,只觉得她的后颈被人捏了一下,只觉得一股酸痛贯穿了中枢神经,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就如一滩稀泥般歪倒在地毯了。失去意识前,她只模糊地看到容念慈蹲□来,似乎朝她微笑了一下,那微笑十分诡异:“别担心,我不会真的把你撕票了,因为你的用处至少是一箭双雕。”   ——   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夏臻当然不会觉得现实生活中会有这种科幻故事中的情节会发生。他打开网页,搜索本市地体,把几条地铁线路都放大,又标记出离公司最近的那个地铁站。那个地铁站正好是在几条主要线路的中间。如果要匡算出离标的站点九站到十站的位置,应该就是远洋大街、南京路、云河路和东西大道。   而这四条路正好又形成互相交叉的状态。   他把这四条路周边都设定为目标路线,然后无限放大,用地图度量尺计算四分之三点的位置,又分别得出8个位置。   他看见这8个位置中,有一家正是科幻主题的书吧。他查找好具体地址,拿起西装外套,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又拨了个电话出去:“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妻子被绑架了,我刚刚得知见面地点,等下有情况具体再跟你说……”   他下到地下停车库,找到自己的车子,发动汽车,沿着刚才查找好的路线去寻找那家书吧。现在还不到下班高峰,又不是周末前夕,路上的车流量并不大。他绕第一圈的时候没有找到那家书吧,便在前面的路口掉了个头,又在这条路的另一边找第二遍。索性很快就找到了,那家书吧隐藏在一个窄小的路口。   他转向进去,那附近正好有个居民区,他便把车子停在临时停靠位上,朝书吧走去。   书吧的玻璃门是茶色的毛玻璃,从外面看,根本看不清里面的陈设,门把上方还挂着一串木质风铃。   夏臻握住门把手,推门进去,只见门口正坐着三三两两看书的人,他们听见动静也只是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又低下头去了。   夏臻走进书吧,环顾了一下周遭环境,径自朝吧台走去。只见书吧的老板是位女性,她见客人来了,便站起身来,温柔地微笑道:“请问你想喝点什么?这是菜单。”   夏臻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神敏锐,让对方有点异样起来,便又干笑着问了句:“您想喝点什么?我其实可以为您推荐的,我们这里的招牌——”   她并不知情。   夏臻有点疑惑,难道是他弄错了?他极其勉强地开口:“这里有哈利波特这本书吗?”   对方立刻停下话头,站在那里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有的,等我找一找。”   总算还是找对了,他的判断到目前为止还是准确的,就是有点奇怪,为什么容四报给他的暗号会这么奇特,这个主意简直都像是赵思语想出来的。不过她就算再顽劣,应该不会帮助别人来绑架自己吧。   老板娘很快就找到了一本书,她飞快地把一张字条按在书上:“先生,你知道这本书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吗?”   夏臻不耐烦地回答:“不知道。”   老板娘微微一笑:“最后的结局是,教授是卧底哦。”   夏臻扫了一眼字条,上面还是一个地址,不过是在荒凉的郊区。他又看了一眼,把地址仔细记住,转过身道:“谢谢,不过我要的不是这一本。”   他走出书吧,又回到自己的车子边上,再次拨出一个电话:“我这边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不用麻烦你帮忙了,回头请你吃饭。”   ——   赵思语清醒过来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她摸摸后颈,转头看着窗外,很遗憾,外面的窗户也被封死了,根本看不出什么来,只有些许阳光透过木条的缝隙,让她知道现在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整个房间里就一张大床,床边是两个床头柜,还有立式台灯,没有桌子,另外附有一个卫生间。她跳下床来,扑到门前,用力转动门把手,果然是纹丝不动。她又用力敲着墙壁,触手的感觉却是柔软的。   原来墙面上包裹着厚厚的记忆胶。   她猛地撞在墙上,果然一点都不痛。她有点意外,为什么要在墙面包裹上记忆胶呢?难道是防止她自杀?其实她才不会这么壮烈,她很怕疼痛,更加不会选择这种很容易不成功的自杀方式。   她回过身坐在床上,开始翻床头柜,可是床头柜的抽屉里什么都没有。她只好在房间里爬上跳下,查看各处的死角,看看会不会有摄像机探头。   她忙碌了一阵,忽听门外有了点动静,很快一个托盘从门下面的开口里塞了进来。外面的人送完饭,又要把那个开口锁上。   赵思语忙扑到那个口子上:“喂喂,你就不能打开门把饭菜送进来吗?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很像被喂养的宠物狗啊!”   送饭的人没理睬她,锁好那个送饭的口子之后,就收起钥匙走远了。   赵思语看着托盘里的晚餐,里面正好有白切鸡,她填饱肚子之后,就用筷子沾了酱油,在墙面上画了一个大大的“一”——这是她住进来的第一天。   到了睡觉的点,她的生物钟还是准时启动,慢慢沉入梦乡。反正她对现在的局面什么办法都没有,是否熟睡都没有太大区别。   她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时,听见门外有动静,那动静还不小,她虽然想强制让自己清醒过来,却始终做不到。   终于,在最后一声嘭得关门声后,赵思语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她连忙翻身下床,因为一下子起得太猛,还有点头昏。她摸到床头柜上的开关,把房间里的灯都打亮,只见一个男人背对着她躺在地面上,脑后还潦草地包着纱布,看那件弄皱了的西装外套的款式,像是夏臻的。   她踮着脚小心翼翼地绕到他身后,把人翻过来,她吃了一惊,这个人真的是夏臻。   她忽然觉得,她这次是不是真的死定了,他怎么也一起进来了?   半夏私语时 第022章   赵思语弯下腰,双手绕过夏臻的手臂,想把他往床上拖。看得出他现在的状况不是太好,头上包着的纱布上隐约还有血迹渗出来。可是这个用力的姿势,她看电视剧上的人做都十分轻松,但轮到她时,就觉得夏臻实在太重了。   “要是还有机会出去,”赵思语喃喃道,“你一定得减肥,减成瘦竹竿——哇,真的好重!”话音刚落,她不堪重负地松开手,眼见着夏臻又要再次头着地,她连忙扑过去抱住他的头。夏臻的脸色很苍白,还紧紧地皱着眉。   赵思语伸手把他的口袋摸了个遍,没有找到任何通讯工具,只找出一支钢笔,打开笔帽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发觉这支钢笔跟普通钢笔的不同之处。   她是搬不动人了,索性也不再挣扎,直接从床上拿下枕头和被子,把枕头垫好,被子盖上,算是完成了使命。   她重新回到床上,把灯都关掉,枕着手臂望着被木条封死的窗户。她想起容念慈蹲在她面前时诡异的笑容,他说这是“一箭双雕”,到底是在特指什么呢?   ——   她在天亮之际才闭了一会儿眼睛,等到再次睁开时,只见有一张英俊而颓废的面容离她很近,她惊得睁大眼睛,正要张嘴呼救,就被直接捂住嘴。   “你的声音太刺耳,会刺激到我的神经。”   那是夏臻的声音。赵思语松了口气,掰开他的手:“如果你醒过来,发觉有个人把脸贴过来,虎视眈眈地怒视着你,你也会吓到的。”   夏臻叹了口气,靠在床头上:“也就是你可以在这种时候还睡得这么安心。”   赵思语立刻反问:“睡得不安心就可以安全出去了吗?不可以的话,我为什么不能好好地睡一觉?”   夏臻看着她,又好气又好笑,突然伸手摸摸她的额头:“真是小孩子气。”   赵思语用手肘捅捅他:“你是怎么进来的?我还以为你听懂我在电话里的暗示了呢,我的意思是这个房子装修很好,所以不可能是租来的,那么就是他们的个人私产,从这个角度去查,就能查到的。”   夏臻揉了揉太阳穴,似乎觉得后脑的伤还在一抽一抽地发疼。他安静地开口:“虽然你这个想法不错,但并不实用。首先,他们相关的私产太多了,一个个排查很满,另外还要去调查别人的私人房产,你以为这个是很容易的事吗?再者,就算前面一切都很顺利,我也找到了地方,你以为他们就不会把你转移到另外的地方?”   他没有说出口的一句话就是“不能拿你冒险”。   赵思语遗憾地看着他:“可是现在你也被抓进来了,这下我们两个是不是都死定了?”   “也许吧。”   “要不你把文件给他们吧?”   “现在再给,也未必有活路。”   夏臻昨日在那间书吧得知最后的见面地址后,又只身开车到郊区。那边是一片尚未开发的地块,地才刚刚在招标会上卖给了本地的房地产开发商,还没有开始动工地基部分。   他停好车,便走到预先约定的地方,到了地方上,还是空空荡荡,没有人出现。他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刚刚到达容四约定的三小时为限的时间点上,他并没有迟到。   他想回电话给容四,摸摸口袋却发觉手机放在车上了,便走回到自己的车边上,打开车门去取里面的手机。他感觉到一些异样,就抬头看着车窗,正好映出有人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手上还拿着一根棒球棍。   他眼疾手快立刻闪开,那人这一棍子便打在车门上,车门立刻凹陷进去,车载报警器立刻鸣声大作。虽然那个在背后袭击他的人戴着口罩,但是露出来的那一双眼睛,他还是立刻认了出来,那个人是容四。   他立刻飞扑过去,一把拽住那根棒球棍,想把这个武器夺过来。他的印象中,容四一直都是身体虚弱的公子哥,可是这次交手,他却觉得他的力量也是极大的,他们僵持在那里,谁都无法取胜。   忽然,他觉得后脑被什么重重地砸了一下,手上的力道顿时失了,容四趁势握住他的颈,用擒拿术将他按在地上,一边接过手下扔过来的毛巾,捂住他的嘴。   然后他便失去意识了。   他醒来之后,便发觉自己就在这个封闭的房间里,身上的手机钱包钥匙全部都不见了,唯独只留下一支钢笔——大概他们觉得钢笔并非危险品,就没有收走。   他把整个事情经过大致跟赵思语说了一下,赵思语望着他头上的纱布,呐呐问:“你现在还好吗?他们没有给你医治过,只随便包了下伤口,未免也太不人道了吧?”   夏臻苦笑道:“能给你包一下伤口就很不错了,难道你还想他们把我送去医院缝针?”   ——   他们面面相觑,都没有任何办法。   赵思语忍不住皱眉:“你说我们是不是死定了?我现在还真的开始有点觉得害怕了……”   她竟然才开始害怕,这反射弧未免也太长了。夏臻真是有点哭笑不得,迟疑了片刻,伸手拍拍她的背:“没事的……应该会没事的。”   赵思语忽然扑到他怀里,还有点发抖:“你说前半句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说后半句?”   夏臻抱住她,轻轻地把手放在她的背上,就再没有动作。隔了片刻,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也不用害怕,应该还有别的办法。”   赵思语瞪着他:“还有什么办法?”   门口突然响起了开锁的声音,容念慈很快出现在门口,笑呵呵地看着他们:“当然是有的,只要夏臻你把我要的文件交给我,我会让手下人影印一份,把原版留给你,这事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他穿着黑色的唐装,身后站着几个高大魁梧的保镖,还带着电棍之类的武器,如果要硬闯非但不会成功,反而会激怒对方。   他走进房间,手下人很快就搬进来一张椅子,请他坐下。   容念慈整了整衣襟,颇有气度地坐下来,看着他们:“思语,我之前就说过夏臻他一定会来的,我看了这么多年的人,是不会看错的。现在你放心了吧?”   她有什么好放心的?她现在是被囚禁了,也许还会有性命之虞。   赵思语指指夏臻:“他的头上在流血,你就不能找个医生给他看看吗?”   容念慈笑道:“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如果夏贤侄肯把我要的文件交出来,别说是送你去医院了,就是让我赔罪都没有问题。”   夏臻的语气依然十分冷静:“如果容爷真的有这个诚意,那就先把她送回去,我自然会履约的。”   容念慈摇摇头:“我混了这么多年,知道什么叫小心使得万年船,思语就是我手中的筹码,分量可重得很,我怎么舍得让她离开?”   赵思语正要开口,就被夏臻阻止了。他连思考都不必,就知道赵思语接下来要说得一句话肯定是类似于她的体重又不重之类的废话,他欠了欠身:“容爷,我只有这个要求,请你答应我。”   容念慈脸上微微变色,怫然道:“让我考虑考虑,你这边如果想改变主意,考虑好了就尽量早点告诉我。毕竟你的伤势拖不得。”   他站起身,手下人就把椅子给收走了。很快的,所有人退得干干净净,门外的人把门锁上,还仔细地检查了三遍才离开。   ——   赵思语见他们都走了,又等待了一会儿才道:“其实我觉得你真的可以把文件交出来的,这件事如果我不说出去,肯定也没有人知道,非常时期只好这么做了。”   夏臻摇摇头:“我的要求……只是想让他先把你放出去,就算这样,他都不肯。你觉得他拿到文件,我们两个还会有活路?”   经他这么一说,的确也是有道理,赵思语点点头,又道:“这个人真的会杀人灭口?这是犯罪啊!”   夏臻微微一笑:“你是失忆了,所以才不记得,容爷向来都是踏在两道上,心狠手辣的人,他没有什么做不出的。”   赵思语抱着头哀叹:“完了完了,这下真的死定了。”   夏臻没说话,只是看着她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   隔了一会儿,赵思语又喃喃道:“他还说要一箭双雕,一只雕就是他要的文件,还有一只难道顺便把我们灭口?完了完了……这下真的死定了……”   她竟然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事态发展的严重性,她的胆子倒是也很肥。夏臻看着她一个人在那里哀怨了半晌,忽又见她跳下床,在墙壁上四处敲打。他有点不解:“你在做什么?”   “我在看看这附近有没有破绽可以让我越狱。”   “你电视剧看多了。”夏臻看着她忙了半天,便招招手,“思语,你过来,我有话要说给你听。”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就算他现在表白都没用了。   赵思语又回到床上,靠近他身边:“你要说什么?”   夏臻道:“再近一点。”   她便照办了,忽然夏臻伸出手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直接吻住她的嘴唇。赵思语吓了一跳,正要用力推开他,忽听他用极低的声音道:“再忍几天,就会有办法了。”   半夏私语时 第023章   他虽然这么说,似乎也很笃定,赵思语却还是有点不相信:“你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他现在都落到这个地步了,伤口能不感染就已经最好了,怎么可能还会有别的办法?如果有办法,又何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夏臻看着她,回答:“但我不准备告诉你。”   赵思语惊道:“为什么?!”   夏臻这回躺在床上,还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开始闭目养神。   赵思语越想越不对味,摇了摇他的身体:“你该不会以此为借口故意来强吻我吧?”   果然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她说不出口的话了。夏臻掰开她抓住自己肩膀的手:“没错,就是你想的这样。”他因为头部受伤,很快就沉入睡眠之中。赵思语则拿了他的钢笔,在昨天划过“一”字的下方添了一竖。   这是她被关进来的第二天。   赵思语又在这个房间里仔细寻找摄像头,找完第一遍还是跟昨天一样一无所获。可是她知道这个房间里根本不可能没有安装针孔,不然的话,凭借屋子里这么严密的记忆胶,站在外面应该听不清楚他们在房间里说话的声音。   可是之前他们在讨论该如何出去的话题时,容念慈就突然进来,还是接着他们之前说过的话搭腔的,如果说没装摄像头和窃听器,她才不会相信。   她仔仔细细找了三四遍,只累得喘气,最后只能在床角随便一坐,望着被木条封死的窗户。就算是绿色植物也得有光合作用吧,她现在连太阳都几乎看不到。她干坐了一会儿,又听见门上那个小窗口开锁的声音,很快便又有一个托盘放进来。   她看了看手表,这个时间是下午三点,恰好在晚饭和午饭之间。她走过去,蹲下去拿起托盘,只见上面居然是一盘巧克力杏仁饼和两杯咖啡。他们现在好像在坐牢,可是坐牢却有下午茶,也算是待遇不错了。   赵思语趴在门上,忙叫住那个来送吃的人:“我没事做,你陪我聊聊天吧,先别锁。”   那人像是没有预料到关在里面的人还有心情找她说话,手上的钥匙发出哗啦一声动静,然后谨慎地说:“容爷说过,我不可以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还特意吩咐了不能跟赵小姐你说话。”   “为什么?我又不会邪术,又不能让你跟我说几句话后乖乖把门打开放我走——不对,就算你想放我走,我也不走,还没走出大门就被打死了。”   “容爷是这么说的,我不会去问他原因。”   赵思语道:“这你就不对了,做人要有主见,不能容爷说什么就是什么,最主要的是,你自己想要什么。”她停顿一下,又问:“你知道晚饭吃什么吗?”   “晚饭是厨师提前排好菜单的,我没看过。”送饭的女人把门上的小窗口合上,“赵小姐,我真的不能跟你多说话。”   赵思语连忙阻止她这个动作:“别急别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晚饭可以点菜吗?”   回应她的只剩下钥匙落锁的声音。   赵思语百无聊赖,既不能找外面的人聊天,也不能跟里面的人聊天,只能坐在墙边数蘑菇,这样的日子再多几天,她一定会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因为闲得发慌而憋死的人。她坐在那里,一手扯着窗帘,时不时拉进来又再拉出去。窗帘布是咖啡色的,不透光性很好。   她玩了一阵子窗帘,忽然领悟过来,搬过一张床头柜,踩在上面,直接把窗帘上的挂钩都弄散了,大幅的窗帘立刻铺散在地面上。她抓起窗帘的一头,用力一抖,只听当得一声,一个黑色的物体飞了出去。   赵思语把它捡起来,放在手中看了看,果然是针孔式摄像头,她现在应该怎么处理它?   她想了想,冲着摄像头做了个鬼脸,走进淋浴间,把出水口的地漏打开,直接把它扔进了下水道里。   ——   近傍晚边,夏臻醒过来,看上去脸色还是不太好。他知道自己的伤口长时间不处理,难免会有发热的症状,他现在觉得浑身酸痛。他在睡梦中一直听见赵思语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几乎就没有安静下来的时刻。   他转过头看着被封死的窗边,窗帘全部都被扯了下来,他便大致猜测到在他昏睡的时间内,她到底干了什么:“你把摄像头拆下来了?”   “是啊,”赵思语笑着回答,“其实我昨天就在找摄像头了,只是一直找不到,今天才想到会不   会装在窗帘之间——毕竟这个窗帘的颜色这么深,也的确是装针孔的好地方。”   夏臻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算是微笑的表情:“我是忘记跟你说了,其实找不找得到摄像头都无所谓,就算找到了也最好当作没看见。”   赵思语不明所以。可是等到她看到手表上的指针已经指向七点,而送晚饭的人还没有来,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转过身看着夏臻:“他们不是这么记仇吧,是他们自己把针孔摄像头装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我就顺手把它拆下来了,那又怎么样?”   夏臻有气无力地回答:“所以我说根本没有必要把摄像头拆下来,你拆下来了,他们立刻就会发现,你说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都没办法把它再装回去。”赵思语嘟着嘴,实在愉快不起来,如   果没有这顿晚饭,她就要饿到明天早上,也许早饭也没有,那就要等中饭了。   夏臻抬起手,在她的嘴唇上一按:“这么大个人了,不要故意做出小孩子才该有的表情。”   赵思语爬到床的另一边,拿起之前送来的那碟巧克力杏仁饼:“你再跟我作对,就没有东西吃。”   夏臻看了她一眼:“无所谓,反正我不饿。”   他的确是一点都不觉得饿,只觉得骨头酸痛,浑身发冷。   他不吃东西,赵思语又不乐意了:“你不想吃,那可不行,难道你准备辟谷成仙了吗?”她见夏臻没有任何回应,又凑近过去:“来,吃一口吧吃一口。”   她还有心情撒娇耍赖,的确是心很大。夏臻睁开眼凝视了她片刻:“你自己吃吧,你不是饿了吗?”   赵思语察言观色:“你真的没问题?”她伸手过去,在他额头上探了探:“啊,好像有点烫,你发烧了?”   夏臻没有回答,他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只看见她的嘴巴在那里一张一张,却又听不清半点声音。   ——   赵思语觉得自己就要被吓坏了,忙把盘里的饼干都倒在托盘里,拿起盘子就用力去敲门。她知道外面的人很难听清里面的人在说话,只好用这种敲门的方式,去吸引人过来。她连着敲了好一会儿,只觉得手臂发软,抬手一看手腕上的手表指针,几乎要气晕过去。   她敲了半小时的门,竟然没有人应。难道这里面的人都不见了吗?   她只得继续孜孜不倦地敲门,总算有脚步声靠近这里,她手上的动作不停,终于有人把钥匙插-入锁孔。   这回来开门的是容四。   他穿着睡衣,披着西装外套,打开门看见她时,脸上露出了些微无奈的表情:“你晚上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我还以为要出人命了。”   赵思语急道:“真的要出人命了,夏臻刚才昏过去了。”   “是吗?”他抬起手,示意身后的保镖留在屋子外面,自己走了进去。容四走到床边,直接伸手按到颈动脉处,停顿片刻:“没有问题,还有脉搏。”   “当然还有脉搏,如果没有了,岂不是要宣告死亡?”   容四笑着回答:“其实送他进来的时候,我就检查过他的伤口,坚持几天不去医院是没有问题的,更何况他的体质还不错。”   赵思语顿时觉得跟眼前的男人根本无法沟通。她从前向来觉得,只有可能是别人跟不上她的脑回路,结果没想到强中自有强中手,容四也是个不容易沟通的人。   容四退到门口,忽然又道:“这样吧,我去拿点消炎药过来,你让他吃几片?”   容四去拿药的期间,门口的保镖依然站在那里虎视眈眈。其实现在这个情况,别说多个保镖了,就算只有容四,她都不可能逃得出去。   容四很快就拿了药回来,又抛给她新的绑带和药水:“我要回去睡了,明天见。”   ——   虽然外界断了粮食,可是有净水器,饮用水还是24小时供应的。赵思语把下午茶里的咖啡倒了,换成纯净水,端过来放在床头柜上。   但是接下来的问题却有点麻烦,夏臻还是半休克状态,她只有喂水给他。   她用了十分钟对接下来将要做的事做了心理准备,以壮士断腕的姿态拿起杯子,含了一口水,直接贴近夏臻的唇边。反正她的初吻已经没有了,也不差这一回。她用舌尖撬开他的唇,把水渡了进去——一切基本顺利,就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谁知她这一口水才刚喂完,就见夏臻猛得睁开眼,把她推开些距离,剧烈地咳嗽起来,咳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克制住:“你要……咳咳咳,喂水可以先把我叫醒过来……”   “我看电视剧里都是这样的。”   “但是现实里这么做,会呛到气管里去。”夏臻又咳嗽了一阵,才停下来,很快便看到摆在床头柜上的那瓶消炎药,“这是……给我的?”   “是啊,容四那个小气鬼,我的意思是你都发热了,应该找个医生过来给你看一下。结果他只说给你一瓶消炎药就可以。”   夏臻微微一笑,拿过药瓶,看了看瓶身上的用量,就拧开瓶盖倒了四粒胶囊出来,直接和水吞服。他吃完药,又安慰她:“明天他们会把摄像头重新装上的,也会送饭进来,你不用担忧。”   赵思语现在担心的已经不是他们给不给送饭。既然容念慈想要的东西还没有拿到,肯定是不会把他们活活饿死的,但就怕他还有别的招数。如果严刑逼供拷打之类的,她肯定是还没开始就要求饶的。   相比之下,饿她一顿还算是轻的了。   此时夜深人静,本是孤男寡女之间倾诉衷肠的好时机。赵思语关掉灯,在床的另一边躺下来,他们之间还有些距离。可是他们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赵思语忽然觉得现在的处境很神奇,如果没有她被绑架这件事,可能现在还在跟夏臻的分居之中。   她缓缓地、郑重其事地伸出手去,想要触碰他的手。可是还没接触到,夏臻就伸手过来,直接把她的手指握在手心。   赵思语轻声道:“我们以前为什么会分居?”   “原来有些误会,等到误会解除了,你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赵思语看着天花板,微笑了一下,具体是什么误会,她一点都不好奇了。既然是不好的事情,那就不要再回想起来。她甚至有预感,她的记忆是不可能恢复了。她回归现在的生活到现在,每天都在解除跟过去相关的事情,可是那些事半点都引不起她的回想,也无法触发她的任何记忆。   赵思语主动换了新话题:“我以前看过一本书,它是讲述二战犹太人被关押在集中营的故事,里面有很多酷刑,比如——”   她还没说完,就被夏臻打断了:“你可以不用说下去了。”   “可是我还没开始说呢,里面有一种刑罚不是折磨人的*,而是折磨人的精神。白天把人关在一个屋子里,晚上就开始播放噪音,直到第二天再把噪音关掉。这样周而复始十几天,不管是谁都要崩溃。”   夏臻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指,轻声道:“不会发生这样的事的。”   赵思语讲完故事,满足地咂咂嘴:“我敢肯定,容老爷爷肯定没有看过这本书。”   ——   结果第二日一早,就有人打开门锁进来重新安装摄像头,容念慈没有亲自出现,只有容四在场。他直接从盒子里拿出那种普通型号的摄像头,随随便便找了个很正的角度,也不遮掩一下,便算装好了。   赵思语惊讶道:“就这样?这未免也太显眼了啊。”   “嗯……就算装得不显眼,不是也给你找到了?索性就随便装一下,能用就好。”   赵思语又问:“我昨天就问送饭的那个人,这里可不可以点菜,她没回答我,那到底可不可以?”   容四还是不生气,微笑以对:“就一般情况而言,是不可以点菜的,不过你何不相信我的口味?因为菜单是我选的。”   他们装完摄像头,很快就撤走了。赵思语趁着人多混乱的时候,探头往门外看了一眼,一看走廊的布置,就猜测到她在那天被打了安眠针之后,就被转移了地点,从外面的走廊装潢来看,似乎是一个旧工厂。   赵思语回头身,沮丧地开口:“你说得对,就算我那天在电话里暗示你那是容家的私人房产,也是没有用的,他们很快就换了地方。”   “因为你当时说了那句话,容念慈就是一只老狐狸,他当然会听出其中的门道,就算原本不打算转移地点,最后也会为了稳妥这么做。”   赵思语叹了口气:“小聪明再多,也是玩不过老狐狸精。”   ——   后面的两日,几乎算是安然无事。容念慈中途又来过两趟,但还是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虽然面色怫然,到底还是没有暴发。   他也没有克扣他们的伙食。   容四对于一日三餐的要求都很高,几乎天天变着花样地换菜单,每天都没有重复。   可是这样的日子实在太过难熬,每天不是吃饭就是睡觉,剩下清醒的时间,她就跟夏臻大眼瞪小眼。   夏臻生性安静稳重,这样的日子对于他来说,还未必有这么难熬。可是对于赵思语就完全不同,她已经被憋得都快忍不住。   到了第四日上头,拿着钥匙打开门下那个递食物的人竟然是李严。   赵思语本来还觉得奇怪,这个时间她已经吃过早餐,离午餐又还有很大一段距离,难道现在又要新加上上午茶了么?   李严压低声音道:“夏总!”   夏臻走过去,靠在门边:“你想说什么?”   李严语气急促,但始终把声音压得很低:“我跟保管钥匙的人说好了,只有五分钟时间,容爷并不知道我来找你这件事。夏总,你不如就把文件交出来吧,不然吃苦头的人始终还是你们。”   夏臻冷冷地开口:“我带了你这么久,平时也从不薄待你,你还是为了金钱当商业间谍。你现在又是站在什么立场来劝说我?”   李严沉默了片刻,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像是处于情绪激动之下:“是的,我知道我这样做是完全错误的,可是我真的不是单纯为了金钱,我是真的没有办法。”   赵思语笑了一声,他并不是为了钱,是真的没有办法,电视剧里也是这么演的,她看了这么多次都已经麻木了,何况还是李严那种三流演技。夏臻听见她嘲笑李严,就朝她警告地看了一眼,她立刻抬起手做了个在嘴上装拉链的动作,表示她不会多嘴的。   李严道:“容爷他控制了我的家人,我真的是没有办法。我原本以为我的父母都在家乡,是不会碰到危险的,可是容爷拿他们来胁迫我,我也没有任何办法。我本来早就想来找你,只是容爷不允许外人靠近这里,就算是他的侄儿容四,也并非全然得到他的信任。”   夏臻拉起赵思语的手腕,看了看她手表上的时间:“五分钟也差不多了,文件我是不可能交出来的,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不该做的事就是办件也不会去做。你也很久没有往家里打电话了吧,等下你打个电话跟家人联系看看。”   说完,他也不管李严是什么反应,就直接走开了。   赵思语等李严又把窗口锁上,才扑到他身边,激动地问:“你是不是早已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了?快来给我说说!”   夏臻极其认真地回答:“我可以告诉你三件事,第一,小聪明不是每次都会有用;第二,这里没有简单的人,你不必把别人看得太简单;第三,事情也不会有你想得这么复杂。”   赵思语磨牙:“你这不是等于什么都没说嘛!”   半夏私语时 第024章   待到了快天亮时分,只听门外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之后,房门被打开。有人站在门口,压低声音叫了声:“夏总。”   夏臻白天一直在安静地修养,是以晚上也没睡意,听到外面的响动立刻坐起身,轻声问了句:“李严?”   门口的人快步走进来,伸手来扶夏臻:“夏总,我现在放你们出去。”   夏臻皱了皱眉:“你有把握?”   “我没有把握,但这是唯一的机会。我今天听容爷说,他会再等几天,等足七天后就没有耐性了,我在守在外面的人的饭菜中加了安眠药粉,才找到机会拿到钥匙。”李严神情焦虑,“不要再犹豫了,就趁着现在赶紧走。”   夏臻伸手推推赵思语,她睡得正香甜,她就像是从来都不会失眠一样,不管何时何地,都不可能会睡不着。他推了几下,估摸着赵思语应该要醒了,便捂住她的嘴,防止她万一发出声音惊动到别人。   明显赵思语还在睡意惺忪之中,夏臻简短地对她说了句:“跟紧我,不要出声。”便拉着她的手,站起身来。李严走到门口,等他们出来后,又重新把门锁上,把一切伪装成原来的模样。   他们蹑手蹑脚走过那条走道时,正好看见守在走廊尽头的两个保镖睡得正香,还时不时发出呼噜声。李严小心地把钥匙放回到他们身边,又转过身示意身后的两个人跟着他。   这下子赵思语是完全清醒来,这是她五天来第一次离开那个房间,走到外面。这里果然是个废旧的仓库,他们是住在仓库中值班用的屋子里面,难怪里面没什么家具,只是稍微改装了一下,实在是有些简陋。   李严没有带他们直接走正门,想必正门口还有人把手着。他走到一堆集装箱边,一脚踩在箱子上,待完全站稳了才把全身分量都放了上去。他很快地又攀爬到上一层的箱子,确定没有问题后,回头朝他们做了个手势,让他们也按照他刚才做的来。   赵思语其实还是不信任李严,他既然在一开始肯出卖夏臻,不管是处于什么原因,他很可能会再次出卖他们一次,就拿他目前在做的事来看,他甚至还出卖了容念慈。他简直就是两头不是人的典型。   谁知夏臻伸手在她手肘下托了一把,让她照着李严的意思去办。   此时万籁俱静,她又不能说话,一说话可能就会把人给招来,只得乖乖地爬上箱子。李严爬到最高的那个箱子上,抬手把面前的窗户打开——赵思语立刻就猜到他下一步想要做什么了,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这个高度有五米,她会摔死的。   只见李严打开窗子后,敏捷地攀爬了出去。赵思语凑到窗前去看,只见外面正好有一条粗水管,李严就沿着那条水管,像是小时候爬单杠那样慢慢往下滑。   夏臻走到她身边,无声地问:“你可以吗?”   她摇摇头:“不知道。”   夏臻思索片刻,又道:“我先下去,在下面接着你。”   其实不管夏臻排在她后面还是前面,对她来说都差不多,反正她都没有一点把握。夏臻随便一翻就出了窗子,然后沿着水管慢慢往下滑了一小段,抬起头对她做口型:“下来。”   赵思语其实是想等他落地了才开始行动,不然她爬了一半摔下去,很有可能会直接踩着夏臻落地的。她摇摇头,做了个“你先请”的手势。夏臻有点不耐烦地敲敲水管:“快点,没有时间了。”   天色已经快要亮了。   而天亮之后,他们的行踪会更加明显。   赵思语不再犹豫,缩手缩脚地爬到窗子上,死命地抱住那根救命水管,生怕一个不小心摔下去,如果是直接摔断脖子也罢,可是目前这个高度摔下去,还是摔成半身不遂的机会比较高。   她深呼吸了几下,慢慢松开一点抱住水管的力道,让身体自然往下滑——皮肤跟粗糙的水管表面相互摩擦,实在是有点疼,她只下滑了一小段高度,就觉得手掌和裸-露在外的皮肤火辣辣地疼。   她只能硬忍着,像蜘蛛人那样攀爬水管。她下面的李严和夏臻都已经安然落地,而她剩下的距离也可以直接往下跳了。她深呼吸,松开手,想象着落地时候正好往前这么一滚,减低了从高处跳下的冲力。   结果她落了地,直接压在一具柔韧的肉垫上。   赵思语睁大眼睛,看着眼前当了她的缓冲垫的夏臻,又看看仓库上方的那扇窗户,突然充满了兴奋感:“我们真的逃出去了哎!”   夏臻没有泼她冷水,显然现在也不算是脱险,甚至可以说尚且还在被掌控的范围内:“你能不能起来再说话?”   赵思语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立刻爬起来,又正好跟李严目光接触。   外面的光线好,她可以看见李严那张有些发青的脸,还有他手上不自觉的颤抖。李严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懦弱胆小,清了清嗓子:“还是要快点走,我把车子停在离这里还有一公里的位置。”   夏臻点点头:“要尽快跑到那边。”   仓库的周围都是一片荒凉,几乎是一马平川可以望到很远,只要他们一开始跑,就会被仓库里的守卫发现。所以剩下的路程,必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完。   赵思语很怀疑自己是否能跑得过后面的追兵,要知道她从前在学校里八百米考试都会不及格。   ——   夏臻拽住她的手腕,示意她集中注意力。然后他跟李严对视一眼,立刻就朝着停车的那个方向狂奔。赵思语被他这样硬拽着,也不得不跟着狂奔,她甚至觉得那两条腿都不是她的,只能机械地跟着夏臻的步调。   他们跑出去的一瞬间,只听容四的声音远远传来:“我二叔什么时候会过来?我还有要紧事要跟他说。”   也正因为他跟门外的保镖说话的功夫,他们已经一口气跑出不少距离。李严带着他们到达停车的地方,都是异常顺利,中间甚至都没出现一点惊险的场面。他飞快地打开车门,发动起汽车,也不待大家都坐稳,直接一脚油门踩下,汽车引擎发出了轰得一声鸣叫。   因为前几天还下过雨,路上堆积着雨水,汽车轮胎压过水面,飞溅起点点水珠。李严急急打转方向盘,在坡道上倒了个头,飞驰而下。他开车速度太快,加上路面打滑,几个弯道都是车身发飘。   夏臻坐在副驾驶上,忽然道:“先把车靠边停,我跟你换一下手。”   李严猛地踩了油门,坐在后座的赵思语直接一头撞在椅背上,撞得鼻梁发酸。她锤了一下椅背,愤愤道:“你可以不开车吗?就你这种开法,等下就是车毁人亡。”   夏臻立刻下车跟李严换了个位置,他开起车来就稳当多了,速度也不算太慢,他在小道上绕了几圈,忽然朝高处开去。李严忙打开手机导航:“这条路是跟市区相反方向,如果要开上正道的话,要在前面的路口下去,然后……”   可是夏臻开了一段路,停在一块高地上,舒了口气:“就在这里。”   他解开安全带,率先走下车,挑了一块平整的石头坐下来:“你们往下看,就知道了。”   赵思语坐在他身边,凝目望去,原来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离被囚禁的那个旧仓库不远,甚至从她现在所在的角度正好把那边的一切一览无余。赵思语立刻明白了:“你是说,我们要在这里看好戏?”   李严还是不放心:“这个热闹恐怕也不是这么好看的,还是快点离开这里。”   夏臻却朝他笑了笑:“你看看车子的后备箱,或者后座的置物箱里,有没有望远镜?”   “这怎么可能,这辆车是我偷拿了他们的钥匙,里面只有一些维修工具,别的什么都没有,我把它开到之前停车的地方就已经检查过了。”他嘴里虽然这么说,却还是照着夏臻所说的办了,他打开后备箱,却忽然愣在那里,“这……”   原来后备箱中真的有一架高倍数精工望远镜。   他有点不可置信地拿起它,转过身走到夏臻身边:“这怎么可能,我明明都确认过的。”   夏臻接过望远镜,把聚焦倍数调到精准,递给赵思语:“你不是想看好戏吗?这就快有了。”   赵思语拿着望远镜往旧仓库方向看了一阵子,还是没有发现哪里有异常,便道:“没有啊,明明什么都没有。”忽然,她看见有两三辆警车突然开到视线之内,警车上方的彩光灯也一直亮着,很快便有荷枪实弹的警察从车上下来,围在仓库附近,直接把从仓库中逃脱的任何路线都围死了。   她放下望远镜,拉着夏臻的衣袖:“你报警了?这是怎么办到的?你不是一直都在那个房间里,并且身上没有任何通讯设备吗?”   李严接过望远镜,看了一会儿,也是满脸疑惑:“居然有警察找上门来。容爷,不,容念慈一开始说,这里是不可能被发现的,因为这块工业用地还没有开发,都是废弃设施,周围也没有居民。”   赵思语转过头,鄙夷地看着他:“你之前一直叫人爷的,现在倒戈了就直接喊名字,态度还真是千变万化。”   话音刚落,她就被夏臻敲了一下额头。   她只能捂着额头,超委屈地开口:“你又打我。”   夏臻道:“李严也是家里出了事,不得不这样做,你就有点得理不饶人了。”   赵思语转了下眼珠,拖长音调做委屈状:“你现在为了他,都要打我了……我好伤心啊你知道吗?你看他就是个外人,我还是你的内人,你就这样对我。你说,你怎么对得起我,怎么对得起?!”   夏臻抬起手臂,揽住她的肩,赵思语顺势扑到他怀里假哭,他淡定地转过头对李严说:“别管她,她自己闹着好玩。”   赵思语顿时僵硬在那里。   李严拿着望远镜的手却有些发抖:“警察把那个仓库都封了,也把里面的人都带走了,可是为什么容四的表现……这么奇怪……”   赵思语忙从他手里抢过望远镜,很快就找准目标,只见容四挺直着腰身,脸上还带着笑,悠闲地跟着警察往警车走去。突然,他似乎觉察到什么,转过头来,朝着他们的这个方向看过来,还抬起手做了个开枪的手势。   半夏私语时 第025章   赵思语在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久违的家的味道。她原来都没有觉得这个“家”有亲切感,甚至还觉得墙纸色调太单一,屋子太大,并没有温馨感。当她在那个旧仓库改造的值班房里住了几天,每天对着摄像镜头,才发觉现在的生活方式有多美好。   她在门口换了拖鞋,宣布道:“接下来几天,你的生活起居由我照顾,外卖我来叫,牛奶我来买,一直到你基本康复,你对这个决定有什么建议吗?”   夏臻思考片刻,问:“可以不叫外卖吗?”   其实她倒是觉得外卖挺好的,想吃中餐就点中餐,想吃西餐就点西餐,送过来的时候还是保鲜膜包好热气腾腾,吃完后连盘子都不用洗。只是从今天起,她开始进入了合法同居的日子,夏臻的建议是她必须听取的,她答应得很爽快:“好吧,我想想看。”   她拿出电脑,打开网页,搜索网上超市,又直接点到生鲜区,把一堆食材放入购物车后,又想了想,再加了几本菜谱进去,最后点击付款:“好了,东西买好,你就等着我来现学现卖吧。”   夏臻走到她身边,低下头看她正打开的网上超市的网页:“你连买菜都是网上买?”   赵思语关掉网页:“不可以网上买吗?其实这很方便的,只要下单就会有人送上门来,又不用自己出去跑,多好。”   夏臻坐在她身边看了一会儿书,觉得有点累,就回房间去休息了。   赵思语等到超市的送货员把东西送来,立刻打开其中一本菜谱《西餐制作大全》,她先是从后面翻起,最最简单的那道菜也是芝士焗龙虾,她尚且没有一点做饭的基础,这个就可以直接忽略了。她又把书翻到第一页,从最简单的看起。最简单的则是黑椒牛排,其中判断几分熟的方式竟然还是往正在煎的牛排中刺入温度计。   她只能把西餐这本放到一边,打开中式家常菜谱。翻开的第一页,打头的三道菜就是拍黄瓜,番茄炒蛋和蒸茄子。她把书放在边上,开始翻找刚从超市里送来的一大袋菜,黄瓜、鸡蛋、番茄还有茄子都有。   看来这是上天注定要她做家常菜了。   赵思语一边哼着“勇敢的少年啊快去创造奇迹”,一边从袋子里拿出备用的材料,其他的全部分开塞冰箱。   等到夏臻休息了一会儿从房间里出来,就见餐桌上已经摆开了三个盘子,那四种颜色凑在一起也煞是好看。   他刚拉开椅子坐下,就见赵思语从厨房里探出半边身子:“你再等一等啊,我煎个牛排就好了。”   他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忙走到厨房的玻璃移门外面,只见她像是打仗一样把牛排啪得一下扔进平底锅了,人也往后跳开两步,跟锅子隔离出一段安全距离。夏臻只得拉开门走进去,抬手握住平底锅的手柄,颠了一下锅子,原本堆积在一起没有散开的油顿时被摇匀了。   赵思语凑近过来,站在他身后往前看:“你会不会煎火焰牛排?”   夏臻叹道:“如果你对付工作,能有对待吃这样一半认真就好了。”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单面已经煎到一分钟上下,便迅速换了一面。   赵思语站在他背后,看着他宽阔的肩膀和细窄的腰身,忽然涌起一种奇特的冲动,她也遵循着感觉这样做了——她抬起手臂,环住了他的腰,然后闭上眼睛,把脸庞贴在他的背上。她感觉到夏臻似乎没有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背脊似乎僵硬了一下,虽然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也许是因为过去的记忆,只可惜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其实本来她觉得,既然已经想不起来了,那就当作重新开始,可是她在此时此刻却又有些遗憾:   如果能记得就好了,他们能有一些共同的记忆,那些曾经一起做过的事,起码提起来的时候还能会心一笑。   而现在,她只能被动接受着外部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   ——   隔了片刻,夏臻关掉煤气,端起平底锅:“……我要装盘了。”   赵思语连忙松开手,只见他把牛排倒进盘子里,却又没切开,就弯下腰在碗柜里拿餐刀。   他们各自在餐桌边上面对面地坐定,夏臻忽然笑道:“你选的三道菜都是很经典的不会做菜的人的菜单。”   赵思语拿起餐刀要切牛排,还是被夏臻阻止了:“等一两分钟再切开会比较好。等到表面稍微冷却,这样切下去汁水大半才会留在肉里。”   “听起来,你好像对吃也很有研究。”   夏臻微微一笑:“不是你想的那种,我以前当过交换生,一般都是自己做饭。”   赵思语道:“其实我今天第一次做饭也很不错啊——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第一次。”   夏臻吃得不太多,麻药的效力已经过去了,他觉得头疼一阵紧似一阵,还有点犯恶心,便站起身来:“早点睡吧,这几天你也不容易。”   “其实我一直都吃得好睡得香,也没什么好不容易的。”她看见夏臻打开卫生间外的柜子,又道,“你是要洗澡吗?你现在刚缝过针还要洗澡?”   “只要伤口不沾到水,也没关系。”   她立刻自告奋勇:“那我来帮你洗吧。”   她是准备帮他……洗澡?夏臻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竟然还能保持住平淡的语气:“我手脚都没问题,也不至于不能洗澡,不过既然你主动提出来,那我就勉为其难了。”   赵思语拍拍自己的胸:“我以我不足C-cup的胸表示,我肯定能够胜任这个工作。”   夏臻就再没有多说什么,动手解开衬衫的扣子,直接把脱下的衣物放进洗衣篮里。他毫无赘肉且肌肉线条十分优美的上半身便呈现在她面前,赵思语立刻开始出现各种诸如呼吸加快、脸红心跳、肾上腺激素飙升的症状。   她说得那么爽快,却根本没有考虑过近距离看到对方的身体,这该有多大的冲击力。   夏臻看了她一眼,又继续解开皮带扣,缓缓地把皮带抽出来,那动作慢得就像故意在她面前煽情。然后,他又慢慢地弯下腰去。   赵思语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单音,飞快地跳进自己的房间,还把门给关起来,隔着门闷声道:“你……你自己先慢慢洗吧,回头……回头等你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再叫我……”   她捂住脸,她真是叶公好龙的典型,真的要她去表现了,她就退缩了。   很快的,卫生间的门砰地一声合拢。她扑到自己的床上,滚了一圈,又滚了一圈,最后无聊地拿去抽屉里的那本日记本看。   她之前已经看过一次,只是上次只是潦草地翻阅,这次一句句仔细看,才觉得她以前的大学生活还真是精彩。日记本里面,她跟燕尧逃课翻墙作弊,几乎把校规犯了个遍。她看着看着就有点忘记时间,还是夏臻开门进来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夏臻走到床边,动手把她翻了过来:“你都没洗过澡,就趴在床上。”   她从善如流,立刻改成斜坐在床边上,可是那本日记本却暴露在夏臻的视线之中。他看着躺在床上的那本日记,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那些字都是歪七扭八很是幼稚,他抬起眼,平淡地问:“你现在还写日记吗?”   “现在当然不会写了。”赵思语忙动手合上日记本,干笑道,“以前是写的,不过这个‘以前’对我来说,也是完全陌生的。但是我想,我也只能从这个方式去了解过去的一些事,还有过去的我自己是什么样子的。我觉得我应该是恢复不了记忆了。”   虽然她这样尽力在撇清跟“从前的自己”的关系,可她还是知道,这本日记是绝对不能给夏臻看的,她现在跟夏臻才是一对,如果让他去看她曾经长篇大论的燕尧如何如何,她自己想想都觉得根本无法接受。   “写日记这个习惯挺好的。”他看着她把日记本放回抽屉里,什么都没说,也没有表示出对这本日记的好奇。   “那你呢,你会写日记吗?”   “我几乎不写,因为太忙了,没时间写这个。”   “你说,我父母会不会对我特别失望?”   夏臻像是对她的这个问题有点出乎意料,她这回的问题太正经,居然没有跟他东拉西扯一些奇怪的话:“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的父亲,是自然人股东之一,也是董事会成员,但是他的女儿却是混吃混喝过日子的,你不觉得这真是人间惨剧?”   “我只能说,每个人都有适合和不适合做的事,也许你只是还没碰到适合自己的工作。更何况,你并没有你所说的这么差劲。”夏臻温和地说,“至少你够坦率,也很有自知之明。”   “……我真的觉得你并不是在夸奖我。”   夏臻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好了,别熬夜,明早还要去上班。”   “什么?还要上班?”赵思语算了算时间,本来她请了年休假还挺开心,结果却被绑架,她今年的年休居然全部在绑架中度过。   ——   第二天一早,赵思语准点踏进办公室,跟她一起出现的还有满面春风的容四。他拿着几盒进口巧克力,在办公区分了一遍,又来敲她的门。   容四这种笑得满脸桃花的样子来分发巧克力,想想就不会有什么好事。   赵思语板着脸:“你不是进警察局了么?怎么这么早就被放出来?”   容四忙伸手带上门,拉开她办公桌前方的椅子坐下,姿态优美地架起腿:“我可是一等良民,怎么可能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来?更何况我目前还有项目要在你们这里跟进,就更加不会去做危险的事了,你看这些巧克力都是我飞去国外买的。”   “现在网购这么发达,根本不用打飞的就能买到。”赵思语也不客气,直接打开他带来的巧克力,从里面拿了两颗,剥开糖纸放进嘴里,“咦,这个是什么牌子的?味道很纯正啊。”   容四把盒子朝她推了推:“那这盒就送给你了。”   赵思语拿眼角瞥了一眼那个精致的包装盒,在心里默默地记下了品牌:“谁稀罕呀,如果每回被你绑架一次,事后你再送我一盒巧克力就算一笔勾销,那还要警察干什么?”   容四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说:“原来你是想起我以前也绑架你?”   啪嗒——赵思语手边的杯子被她碰翻了,幸好里面的水已经快被她喝完,剩下不多倒在桌上也不会弄湿了公司文件。她立刻从身边的纸巾盒里抽出好几张纸巾,把桌上的水吸干,然后瞪视对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以前还绑架过我?”   “我的原话是‘你想起我以前也绑架过你’,再说你早就宣传过你现在是失忆了,剩下的那些记忆还有很多错误,你想起来的事也未必就是真的。”   赵思语舒了口气:“麻烦你以后不要说一半留一半,一口气都说完,好吗?”   容四又继续道:“当然了,我也没有完全否定你刚才的猜测。”   赵思语本来呼出的那口气顿时又倒抽回去,她一拍桌子,怒道:“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现在这次是第一次绑架我还是第二次绑架我——或者再更多次?”   “第一次跟第二次又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非法拘禁。”容四漫不经心地看着她,“不要这么在意数次。”   赵思语撑着桌子站起来,怒视着他:“你不说实话,我就报警抓你,我还可以指控你是主谋。”   “那样的话,我二叔就要感谢你了。”容四笑起来,“不过夏臻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看他这句话说的,好像夏臻跟他是什么禁断关系,非要维护他似的。赵思语转了下眼珠,忽然道:“你二叔为什么要陷害你?”   “此事说来话长,中间有一个很纠葛的家族故事,你是想听我长话短说,还是短话长说?”   赵思语突然意识到从前的自己到底有多可恶,她竟然每天甚至是每时每刻都拿相同性质的话来骚-扰夏臻,就算这样他都没有把她掐死的打算,看来他真的对她真爱了。赵思语抱着臂:“我这人挺特别,就爱听人短话长说。”   “既然你选择短话长说,那我也不能让你太失望。这个故事要从我的身份说起,我是容家的嫡子长孙,我父亲过世得早,家里的事就交给二叔来打理。我父亲当年立下遗嘱,要等我过了而立之年才能完全接受公司,所以我目前还在给我二叔打打下手。可是二叔打理家业这么多年,他怎么甘心等我到了年龄把一切都交给我?自然要趁着我还不能独立接手家产的时候把我弄进去关了十年二十年的。”   “十年二十年?就算你非法拘禁公民人身自由,也不会判这么重吧?”   容四伸出一根白皙如玉的手指,在她眼前摇了摇:“这你就不明白了,这个世上有很多种办法可以让往重里判,何况现在得势的是我二叔,你说那些人会更偏帮谁?”   赵思语忽然觉得自己无忧无虑活了二十多岁的人生实在是太幸福了。她见时机已到,又不留痕迹地问:“那你从前做的那回,你二叔也报警要抓你了吗?”   容四正准备回答,却又立刻反应过来,笑着说:“你在套我的话,那我就更不能说了。”   赵思语这下子别提有多失望了,垮下脸:“那你怎么样才肯告诉我?我又不会去检举揭发你的。”   “不管我告不告诉你,你都不敢去检举我。”   “那就是说的确是有这回事了?你这是第二次绑架我?”   “你既然这么期待被绑架,那就算有这回事吧。”容四笑着站起身,还极为绅士地帮她把椅子都摆回原位,“我尚且不能跟我二叔撕破脸,所以不得不去做,我对我的所作所为表示歉意。不过我敢保证,以后类似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赵思语磨着牙给楼上的夏臻打电话,打了几次都是忙音。她再接再厉,又打了好几遍,总算接通了。   她对着话筒拿捏着温柔的语调:“夏臻,我突然想吃一种肉……”她不等夏臻说话,又立刻接上:“那种肉的主人叫容四,一斤不够吃,起码要十斤,只收新鲜无死皮——好了,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送来?”   夏臻语气轻柔:“其实他现在就在我的办公室里。”   果然如她所料,他到处分发那些巧克力,居然都分到楼上去:“那正好,你记得跟他谈完事情以后顺便把我的事办了。”   她话音刚落,立刻就听见容四嚣张的笑声。   夏臻道:“其实我刚才就想说,我把座机开了扬声……”   ——   下午上班的时候,赵思语打电话去叫下午茶,正拨着号的时候转念一想,又顺便帮整个财务部门的人都叫了。她从医院回来之后,还没有表示过,今天又受到容四的启发,决定好好表现一下。   她等送外卖的人把下午茶都分发掉了,才拿着一叠签好字的报销单走进办公区。她享受了下一走进办公司,所有人都把目光投放在她身上的聚焦感,又轻轻把报销单放在财务桌上,轻声细气地开口:“所有的单子都在这里了。”   那个出纳简直受宠若惊:“赵总,还要麻烦你亲自送来,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赵思语摇摇头:“午饭吃得有点多了了,就起来多走走,消化消化。”她语气一顿,又道:“这家的下午茶味道不错,还合大家口味吧?”   “当然好了,赵总你的口味肯定不会出错的。”   赵思语慢慢走回办公室。   虽然她一直在工作上破罐子破摔,可是到现在,她如果再这样继续任性下去,会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她现在是二十七岁,而不是真的只有二十岁,二十岁做什么都是青春活泼,而她现在的年龄则必须要去学很多东西。   第一步,就是学会圆滑处事,她过去把上下属之间的关系弄得这么僵,其实很大部分都是自己的责任。她的前面有夏臻作为标杆,什么都以他的标准来做就好,像他对李严那样恩威并施。   她回到办公室,正好有一个电话打进来,可是来电显示却是空白一片。赵思语想去接,却又有点本能地犹豫。那电话铃声也是一声紧似一声,根本不给她犹豫的机会。   赵思语兢兢战战地拿起话筒,还没开口,就听见电话那头响起一个十分精神的男中音:“我给你打了两次电话了,你要这么久才接,你到底是在想什么?”   这个人倒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赵思语理所应当地反问:“你是谁?”   电话那头的人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我是你老子!”   赵思语笑了:“你到底是谁啊,就这么喜欢冒充别人的长辈?让我这么叫你,也不怕折福。”   电话那头的声音彻底怒了:“我就是你爹,不过我现在后悔把你这家伙生下来!”   半夏私语时 第026章   那声“我就是你爹”依然回荡在赵思语耳边,甚至还不断响起回声。她忙不迭道:“您先等一等,我这里有重要电话进来。”她伸手捂住话筒,用手机往楼上拨了个电话,压低声音道:“夏臻,现在有人打我的座机说,他是我爹……”   夏臻沉默了一下,回答:“如果他说他是你的父亲,那应该不会假的。据我所知,你父母一直在卢旺达的疾病中心做支援,很难有机会给你打电话。如果来电显示是空白的,那就更加没错了。”   赵思语默默地挂了电话,再把座机的听筒拿到耳边,有点艰难地开口:“爸,对不起,我一下子没听出是你。”   接下去的谈话内容,便围绕着她的父亲对她抱怨卢旺达这个地方:“当时你妈妈生病了,我要带她去医院,结果开了四个小时的车到处兜圈子都没有找到一家医院,简直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哦,不,这词形容得也不对,那里的鸟不但多,还很爱拉屎。我刚才出门给你打这个电话,就已经被两头鸟在头上拉屎了……”   这种谈话的内容和方式,虽然是她喜欢的那一种,可是她真的找不到一点真实感。就好像是在跟一个不知名的网友聊天,虽然对方很热情也很风趣,可是她还是没有一点熟悉的感觉。   赵思语握着电话听筒,手心都开始出汗。不管她忘记掉什么,她都认了,可她无法接受她竟然忘记了自己的父母,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果然,电话那头的父亲还是觉察到她的异样:“你怎么了?今天你的反应都很不对劲,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赵思语强打精神,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既然卢旺达那个地方如此落后,那就早点回来吧——不过她还是没敢把这句话说出来,她其实也不确定愿不愿意看见他们出现在自己面前。   “大概还要三个月吧。你工作还顺利吧,要不要老爸帮你疏通一下关系,让你再升一个级别?”   “这……还是不要了吧,”赵思语苦笑道,“你也知道我的能耐的,本来就已经很遭人白眼了,再升一级简直就要成靶子了。”   “嗯,你以前倒是没有这种觉悟。”   赵思语看着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能进她办公室还不敲门的也只就是夏臻了。他走到桌子前面,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来,示意她把电话听筒交给他。   赵思语立刻照办了。   夏臻接过电话,低声道:“爸,是我……其实我之前打过好多次电话给你,不过你的手机都不在服务区,接座机的也说一时找不到你。”   赵思语忙跑过去,贴在他身边一起听电话。只听自己的父亲尴尬地笑了下:“那不是,突然跑到重灾区去了,手机后来也丢了。其实我也不是太担心国内的情况,我女儿有你关照,也不会闯祸。”   “关于这点我是想向你道歉,因为思语前段时间出了车祸,医生说是严重脑震荡,有失忆症状,她有很多事都记不得了。”夏臻顿了顿,直接把所有的问题都大包大揽下来,“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赵思语本来还是等着观看夏臻被骂得狗血喷头,结果电话那头的父亲只是叹了口气:“其实这也不能怪你,唉,也是难为你了。”   她顿时觉得她肯定不是亲生的。   只听父亲又问:“好端端的,她怎么会出车祸?难道她自己开车出门撞的?”   夏臻看了她一眼,如实回答:“坐黑车。”   他话音刚落,话筒里传来的骂声就如惊涛骇浪直接把她拍打到海底下,而且她父亲的说词还是各种尖酸刻薄,她如果把这些话拿笔记下来练习练习,都能把人挖苦到泪崩。赵思语捂了捂耳朵,挪开一段距离。   隔了好一会儿,夏臻才面无表情地把话筒递给她:“还有话要对你说。”   赵思语用口型道:“就跟他说,我正在忙。”   夏臻依然保持着递话筒给她的姿势。   她只能垂头把话筒接回去:“爸,你还有事要跟我说?”   “三个月后我们就回来,我希望你能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别整些有的没的,就这样。”然后啪得一声,电话线路中只剩下一连串的短音。   赵思语把话筒放回原位,扶住额头:“我可能又要去看心理医生了。还有三个月,如果到那个时候,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就是面对面地碰见我父母都认不出他们来,这真的太滑稽了。”   夏臻点点头:“我有个大学同学就是心理医师,我要不要去找他预约一下?”   “那倒不用,我自己就有一个心理医生。”   “你也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有时候心理太压抑,反而会更加难想起过去的事情来。”   赵思语敲敲额头:“不是心理压抑,你也知道我的,我性格这么外向,又是乐天派,怎么会抑郁?我只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觉得我以前的记忆就像被完全格式化一样,一点都不剩下,我甚至怀疑这些记忆都很难以恢复。因为不管我看到什么,听到什么,经历一些事,都不会引起我的一些回忆,就像是全然陌生的。”   ——   隔了几日,许久都不曾出现在她眼前的燕尧突然出现了,他的脸色有点憔悴,头发也变长了,刘海垂下来有点遮住眼睛。   赵思语本来想调侃他怎么开始走摇滚颓废路线,后来想想还是不要嘴贱,就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回去了。   燕尧拿出几包土特产给她,笑着说:“我前段时间去出差了,拜访了好几家供应商,这些都是他们硬让我带回来的。”   “我本来还想谢谢你的,既然是别人硬塞给你的,那我就不谢你了。”   燕尧跟她大致说了两三件出差途中发生的趣事,虽然他的样子没以前好看,但是精神还是很好的。他说着说着,又忽然道:“我在B地转机,本来买到的那班航班被取消了,后来想想,反正这机会也难得,索性就在B市玩了一天。”   赵思语立刻转头在边上那筐子财务送过来的报销单里翻找,她记得之前就签过燕尧的出差补贴:“你吃喝玩乐了一天还想拿出差补贴,我要把你那天的津贴给扣掉。”   燕尧被她逗笑了,又伸手到包里,拿出一叠照片来:“你上次说,你一直都会做一个梦,梦见一扇铁艺门上挂着一串风铃,我这次在B市就拍了一些这样的照片。”   赵思语把照片接过来,随意地翻看着:“你真是有心了,还要帮我拍照片。”   “那也没什么,反正只是顺手而已。”   赵思语翻到那叠照片的中间某一张,忽然呆呆地望着它。她呼吸急促,手指颤抖,把那张照片推到他的面前:“这张……是在哪里拍到的?”   燕尧看了看照片,又抬头看着她的反应,有点担忧起来:“你没关系吧?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脸色很难看?”   赵思语摇摇头:“你先别管,你告诉我,这张照片是哪里拍的?”   燕尧见她认真,便拿起照片,回想了好一会儿:“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不过我走过的地方都在一个大致的范围里,再走一遍应该是能找到的。”   赵思语三步两步从位置上冲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那还不快走?”   燕尧有些错愕地看着她:“现在?”   ——   赵思语连请假的流程都不顾了,直接拖着燕尧下楼,一边走一边用手机查询当日的航班,最早的那一班离登机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出头,她也不多考虑,直接把机票给订了。她又打电话给司机:“你现在把商务车开上来,我要去机场一趟。”   等她坐在开往机场的商务车上,还空下来给夏臻打电话:“我现在要赶去一个地方,要是顺利的话,我会坐明天最早班的飞机回来。”   夏臻果然还没理清状况,讶然问:“你要去哪里?”   “B市,我之前总是梦到一个地方,却又想不起在哪里,我现在总算找到了,我去那边看看就回来。”   看到燕尧拍的那张照片,她就明白了,她在刚出车祸那阵子经常梦到的场景并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而是真真实实地存在。而她的记忆力,也是有那么一扇铁艺门,门上挂着风铃,每到傍晚就听见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   夏臻沉默片刻,再没多问,只是说:“到了那边给我电话。”   等他们达到机场的时候,正好还有时间取登机牌和安检。燕尧看着自己那张机票,摸摸脸,开玩笑道:“你是准备机票住宿吃饭全包?”   “那当然,难道我以前有这么小气?”   “小不小气我是不知道,不过你以前要出门都会提早订机票,还说那时候机票便宜,当天到了机场再买全价机票是傻子。”   赵思语顿时有点尴尬,她一时情急,就把燕尧一起拉来了,也没给他请假和交代的时间——虽然她很想自己一个人行动,但是B市这么大,没有燕尧带路恐怕会浪费很多时间。她把机票折了折,主动跟他道歉:“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我都没征求你的意愿就直接把你拉出来了。”   燕尧微微一笑:“说什么呢,你以前就是这样的,我都习惯了。”   ——   等他们从机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离下班时分还差一个多小时。   燕尧直接带着她去出租车上客点,一边打开手机地图,把几条路线给司机说了一遍:“师傅,你就绕着这几条路开一圈,中途要停车的话,我们会提早点跟你说的。”他直接从钱夹里抽出几张大票:“你先拿着,这是预付给你的车费。”   他出手就很大方,几乎是一天下来能赚到的钱了,司机自然也很高兴,路上不断地给他们介绍周边的景点:“你们要是打算把这附近都玩一遍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我就不接别的生意了,直接送你去到处转转。”   燕尧还没说话,就被赵思语抢了先:“我们不是来旅游的。”   她现在的心情真是五味陈杂,她原本以为,她是夏臻的妻子这个身份是铁板钉钉的了,而她跟夏臻经历过那次绑架事件之后,也亲近了许多,可是转眼间,她又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疑虑:如果她剩下来的记忆全部都是错误的,那么燕尧是如何拍到她记忆中的那个场景?既然那个场景不是虚幻的,也绝非她臆想出来的,那么她到底是谁?   师傅把车开到了燕尧指定的第一条路,很快就经过了一个住宅区。赵思语望着玻璃窗外略过的景色,摇摇头:“不是这个。”   燕尧手上还拿着照片,对照着看了好几眼,似乎也没分辨出到底是不是。   他们花了一个小时绕完一条路,只是一无所获,便接着开完第二条路,依旧是一无所获。赵思语本来就有点急脾气,现在更加没有耐心了:“燕尧,你到底还记不记得在哪里了?再这样下走下去得到什么时候?”   燕尧一边看照片,一边又打开手机地图,仔仔细细地对了好几遍,最终还是敲了敲额头长长叹息道:“我真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当时经过的一个大致范围,别的什么印象都没有。”   赵   思语也知道自己这样催也没用,燕尧是偶尔路过,要他把当时的情况记得一清二楚显然也是不实际的。她抬起手指,一下一下敲在自己的包上,司机开过的路程越长,她敲打的速度就越快,很快的,第三条路也开完了。   赵思语满心纠结地盯着窗外,当他们经过一个小区的时候,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熟悉,忙道:“师傅,你靠边停下来就好,我们就在这里下车。”   她不等司机把车完全停稳,就拉开车门跳下车去,然后沿着人行道跑了一段路才停下来。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居民住宅小区,跟她目前住的那间高层公寓完全无法相比,可她就是莫名地感觉到一丝丝熟悉的感觉。   燕尧也立刻跟上来,他朝四周张望片刻,也没找到铁门和风铃:“似乎不是在这里吧?你怎么就突然下车了?”   赵思语按了按太阳穴,又指了指反方向:“你照片拍到的那个场景,可能是在后门。”   她也没有从外围道路绕到后门,直接走进居民小区:“我隐约感觉,我以前来过这里,前面拐弯的地方好像有个布告栏的。”   燕尧用有点同情的眼神望着她:“我觉得,你会不会是最近精神太紧张,所以产生了一种错觉?”   他们快步走到前面的拐弯处,那里赫然有一个布告栏,还贴着前几天停电的通知。   “这——”这下子连燕尧也开始迷惘,“难道你真的不是……”   他们走过布告栏,前面有一个凉亭,很多大爷大妈都在那里休息小坐,聊聊家里的子女。赵思语似乎觉得眼前开始出现一副画,一个她称之为父亲的中年男人跟退休老人正在下棋。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赵建国,你这局是输定了,这个月我家的米都归你背。”   赵思语蓦地循声望去,她之前浮现在脑海中的那幅画就这样活生生地呈现在眼前,两个下棋的人,其中一个人就是……她突然觉得有些恍惚,朝着下棋的两个人走近几步,呆呆地看着。   还是那个下棋的老人敏感些,觉察到她直勾勾的目光,便推了推对方,示意他回头看。   赵思语无法用形容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她看到了一张记忆里时而模糊又时而破碎的脸孔,当她真切地看到时,只觉得那些记忆碎片突然拼合起来,她机械地又往前走了几步。   下棋的那个叫赵建国的中年人也看着她,好像慢动作定格一样,跨前一步把他们的距离缩小了,一把搂住她:“你……思语,你回来了!”   ——   赵思语跟着赵建国回到自己家住的那幢楼,因为是老式楼房,楼层不算高,也没有电梯。他们家在顶楼,只能爬楼梯上去。   燕尧则默默跟在他们身后,握住放在裤兜里的手机,他不知道这种复杂的情况,是不是应该打电话告诉夏臻。   终于到了房门前,赵建国拿出钥匙开门:“进来吧,你是思语的朋友吧,也快进来。”   赵思语站在门口,换上拖鞋,换鞋子的间隙还抽空打量着屋子里的布置。一看就是很普通的家具和装修,房子是三房两厅,客厅很明亮宽敞,不过茶几上乱糟糟地堆着看过的报纸,报纸下面还有只袜子,一看就很有生活气息的样子。   而夏臻是绝对不会让看过的报纸随意堆在桌面上,更不用说把袜子乱丢了——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夏臻的生活习惯。   赵建国打开主卧的门,轻声道:“你妈妈的身体最近变得很糟糕,检查出来是甲状腺癌,刚开过刀回家休养。”   赵思语一惊:“甲状腺癌?很严重吗?”   “这算是一种比较好根治的癌症,只要动过手术之后,一般都会痊愈。”燕尧轻声提醒她。   赵思语感激地朝他望了一眼,便轻轻地走进房间里。   燕尧又走回客厅,他现在是外人,不用参与一家人团聚的场景,他听见屋子里传来一个女人惊喜的声音,很快就剩下嗡嗡的低语声。   他拨了电话给夏臻,夏臻也立刻就接了:“燕尧,你们现在已经到B市了吧?”   “是的,”燕尧压低声线,往主卧的方向看了几眼,“不过我有一个对你来说不太好的消息要告诉你——我怕到时候太突然你会无法接受。”   夏臻的语气还是很沉稳:“你说吧。”   可是等他说完之后,他可能就不会再这么镇定了。燕尧忍不住在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我陪思语找到了她在B市的家人,所以说,你之前的判断都是错误的,她并不是你的妻子。”   夏臻似乎语塞了半分钟,但很快找回了理智:“你立刻把地址告诉我。”   半夏私语时 第027章   夏臻预定的机票是晚上最后一班飞往B市的航班,因为是经停机,晚点的情形十分严重。机场广播甚至循环播报着让搭乘该次航班的旅客先到机场休息室休息,等到有了确定的登机时间再另行通知。   本来在候机室等到了许久的旅客还有些昏昏欲睡,可是这个时候又忽然说无法确定起飞时间,一时间激起了公愤。就算服务部的经理都出现了,不断地劝慰道歉,都没有人愿意离开候机室。   夏臻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这个时间点,赵思语大约已经快睡了,可他还在机场里滞留。他甚至都不知道是否应该给她打一个电话询问情况,他也害怕是他弄错了。可是,这又怎么可能,他在工作上可以毫无瑕疵,为何却会偏偏认不出自己的妻子?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又间或抬起头看着前面正跟服务经理交涉的乘客,现在正好是晚上十点半。   但是在手机上的时间从十点三十分跳到三十一分的时候,赵思语打进电话来。   夏臻没有犹豫,直接把电话接起:“你那边的情形还好吗?”   赵思语刻意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我跟他们说,我很困想要睡觉,才能回房间给你打电话。我可能明天不能赶最早班的飞机回来了,公司那边要你帮我处理一下请假手续。”   夏臻苦笑道:“我已经在机场了,只是飞B市的飞机晚点了。”他的工作,出差也是常态,虽然没有提前请假,后期补上也是可以的。他很快抓住她话里的重点:“你说,你明早不能赶早班飞机回来,还要我代请假,你的意思是,你觉得你现在找到的‘你的家人’有问题?”   赵思语的声音像是有点烦恼:“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什么细节都跟我仅有的记忆对上了,可是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具体如何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就等我到了再说吧。”正好这个时候,航班滞留的问题又突然峰回路转,说是起飞航道已经可用,马上就可以登机。服务部经理还在一个个地跟乘客道歉,夏臻拎起公文包,开始排队验票。   “好啊,我听见你这边说马上要登机了,到B市还要飞两个小时,这样的话你到了都是凌晨了。不如你在机场的宾馆住一晚,明天中午再过来吧。”   夏臻把机票递过去,工作人员很快就验证好机票,又把票根递还给他。他接过机票,又把手机换到另一只手上:“我到了会打给你,你放心。如果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暂时先装作不知道,等我到了再说。”   他结束通话,进入商务舱,很快就有美丽的空姐帮他送上毛毯和点心。可是他还是有点心神不宁,被空乘提示了两次请关掉手机,他才注意自己连手机都没有关。   事实证明,越是心急如焚,便越是会有各种客观因素耽搁掉行程。机舱关闭之后,飞机又原地滞留了半个小时,才进入跑道滑行。等到下了飞机,他也没休息,直接打车到之前燕尧发给他的那个民居小区。   这个时间点,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分。居民小区中没有人声,只有鲜少的几个窗户里还透出灯光来。他用手机给赵思语发了一个短信:“你醒来以后,可以随时联系我。”他坐在花坛边上,突然想起他们刚认识的场景。   大学时期的赵思语就是出了名的“选修课必逃,必修课选上”,他那时候还是在读的博士研究生,学校开了一节选修课叫《法制简史》,由他代课。他从第一天点到,那个叫赵思语的学生就没出现过,一直到学期快结束,到课率还是鲜红的零蛋。他只得托她的同班同学转告她,这样下去她这门课的期末考试就不用来参加了,直接挂科。   然后这只见其名不见其人的赵思语终于来求情了。   夏臻当时住着博士生宿舍,她问到了名牌号,竟然在大晚上闯进门来,一见面就假哭道:“夏老师,你要对我手下留情啊!”   夏臻只能感叹幸好,幸好他习惯好,不管什么时候身上都衣装完整,不像隔壁寝室的那些人,一到夏天就关着膀子到处乱晃。学校又有一条十分该死的规矩,女生只要登记之后就可以随意进出男寝室,而男生永远不要想进女寝。每回楼里出现女生,都会引起一阵鬼哭狼嚎的骚动。   夏臻请她进来,又把门全部敞开着:“坐吧,你是哪个班的?”   赵思语盯着那扇门看了一阵子,忽然冒出一句:“你不关门?”   “关门干什么?”   她从身后拿出一包零食:“我来负荆请罪。”   夏臻看着她献宝一样奉上一大袋零食,不动声色地问:“你就是赵思语吧?”   才大学二年级就整天逃课,发觉要挂科了就来行贿,这样的女生,实在很难让他有好感。   赵思语继续道:“夏老师,你看你的课也只有两个学分,你就放一点水让我参加考试吧,我保证   能考及格。”   夏臻冷淡地回答:“这门课很基础,任何人都能考及格,你觉得你刚好及格会很光荣?我看你还是准备重修,或者选一门怎么样都会过的课程。”   “老师,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看我不顺眼……”   夏臻指着门口:“你回去吧,你现在的年纪也应该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你带来的东西也一起拿走。”   赵思语碰了一鼻子灰,也没生气,只是尴尬地摸摸脸就走了。   结果他第二天到老校区去,校车已经人满为患,只见一个有些脸熟的女生在朝他招手,他走过去,就听见她说:“我帮你占好位置了,这个位置不错,赶紧坐。”   他一下子回想起来,这个女生就是赵思语。她长着一张单纯脸蛋,眼睛还是圆圆的,睫毛纤长,像是纹了眼线——总的来说,就是一点都不惊艳,但是看上去还算舒服可爱的长相。夏臻一口回绝了:“不必,你自己坐吧,我站着就行。”   老校区在城市中心,新老校区之间的路程算上堵车总要一个多小时。大部分往返在两个小区之间的老师和学生都已经习惯了,有座位就坐,没有就站着。   赵思语顿时尴尬地看着他,嘟囔道:“你怎么这样……”   隔了一会儿,她又挤到他身边:“那我陪你站吧。”   夏臻不动声色地、尽力把他们之间的距离再拉开十公分:“你去老校区做什么?”一般只有研究生课程才会要赶去老校区,她才本科二年级,应该根本不需要赶来赶去的。   赵思语理所应当地回答:“我陪你呀。”   “陪我干什么?”   “我看你好像很孤独的样子,就来陪你喽。”   夏臻匪夷所思地看着她:“其实你只是想要那两个学分吧?”   那个时候他还一点都不了解她,如果那时候已经了解她的话,就会知道她的思维向来是天马行吗,这句话很可能只是漫画里的某句台词,她很喜欢,就见缝插针拿来用了。   然而他这样毫不留情地直接揭穿她的目的,她的厚脸皮居然还没有片刻动摇:“哎呀,居然被你看出了企图,这怎么办?”   夏臻决定装作不认识她。   ——   赵思语就这么上蹿下跳着进入他的生活,也没有给他拒绝或是选择的权力。她会一早就守在他的寝室楼下,给他送早饭,一盒温牛奶是雷打不动的,别的则是每天都变着花样,有时候也会跟他说:“这个粉丝包是我去排队抢来的,那个老板虽然不学经济,也很懂得饥饿销售,每天就早上出一笼,不去抢还不行。”   夏臻都要控制不住淡定的面目表情:“你有这个时间精力一早去买包子,怎么就不能来上选修课?”   “因为听不懂啊。”   “你没来听过课又怎么知道会听不懂?”   “因为不感兴趣啊。”   “你为什么会对这门课不感兴趣?”   “因为听不懂啊。”   好了,这个话题又回到原地。   他最大的失败就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跟她说话。   为了那两个学分的赵思语也是无可奈何,终于在学期末的几节考前划重点课露了点,一到课间,就冲上讲台问他各种简单直白的问题。   夏臻想都不想就知道她根本没有仔细听课,她问出来的问题都可以直接在书上找到答案,大部分都还是黑体字的重点部分。赵思语竟然还能顶着周围人鄙夷的目光继续发问:“……我这个问题总是比较难以回答了的吧?”   夏臻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书本第九十八页那幅小图下面第一行字。”   赵思语悻悻地合上书本,铩羽而归。   然而第二天,她还是准时出现在夏臻的寝室楼下,手捧早饭。   现在已经临近期末,也是深冬,她抱着早饭,呼吸出来的气息都变成一团团的白雾。她看见夏臻,笑着说:“你今天晚了五分钟哎,我还担心早饭会变冷,只好一直捂着,我的手很热的。”   夏臻接过她带来的早饭,暗暗叹了口气:“算了,这次就放过你,你只要别考不及格就行。”   赵思语整个人都洋溢出欢欣鼓舞感:“我下次肯定不会再这样麻烦你了。”   夏臻凉凉地反问:“你还想要下次?”   “不不不,没有下次,也没有以后,绝对不会历史重演,不会第二次再一脚踏进同一条河。”   他看着她欢乐地跑开的背影,又是摇头。   她的送早饭和陪乘校车业务总算停止了,以后她应该也不会再选他的课,因为他的课不好逃。他才不相信她真的会改过,到课率高的学生一直都是很少缺课的。   倒是他寝室楼里的在读博士的同学都会调侃他:“前几天有个很可爱的小师妹来给你每天送早饭,怎么这几天不见人了?唉,你也别太挑剔,我觉得那个小师妹就很好,要是换成我,我果断就接受人家了啊。”   他都说不出口这其中的原因。   ——   第二次有交集的事却更是巧合。也许是他们有缘分。   那天是燕尧生日,赵思语跟燕尧还有一大群同学在学校后面街上的饭馆里庆祝。大家散去之后,赵思语约了燕尧单独说话。   他们说话的地方很幽静,可是那天夏臻的导师正好约了他在那里等,偏巧中间导师被事情耽搁了,迟到了半个多小时都没出现。夏臻虽然到得早,但一直安静地坐在花坛的一角,等听出赵思语的声音已经太迟了。   赵思语对身边的男生表白了。   可是那个叫燕尧的男生却有点为难,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思语,其实我也很喜欢跟你在一起的,但是这种喜欢不是那一种……”   赵思语浑然不觉那是婉拒,只是笑眯眯地回答:“没关系啊,现在感觉还不到就再等等,等到哪天感觉到了就好了呀。”   燕尧为难地说:“还是有一种可能……这感觉永远都不会到来吧……”   夏臻其实一点都不想听见这样私密的对话,可是他现在才站起来离开,只会让那两个人更加尴尬,只能继续待在原地不动。   “你没试过又怎么知道一定不行?再说我又不让你承诺什么,你可以按照自己本来的习惯来,你又没损失。”   “可是我不想要你对我太好……”   “你怎么这么麻烦?我都说让你不要放在心上了,你就当不知道不就行了?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夏臻莫名地想,她果然是个厚脸皮,一般女孩子听到婉拒就该离开了,她竟然还反过来叫对方不要在意。   燕尧回自己寝室去了,赵思语却没走,反而坐在花坛边上打蚊子。夏臻实在坐不住了,他想走开点给导师打个电话问明情况,他到底还要不要继续在这里等下去。   赵思语见他从黑暗中走到路灯下,惊讶地瞪大眼睛:“你偷听?!”   “我没偷听。”   “你竟然有听人壁脚的癖好,真是看不出来!”   “我都说没有偷听了。”   “那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我要等导师——”夏臻讲到一半,又止住话头,“我没义务向你交代行踪。”   “那就是说,你承认你在偷听喽?”   这又是什么逻辑?夏臻拿出手机来给导师打了电话,才知道因为高速临时封道,他赶不回来了,便约了明天再面谈。他讲完电话,忍不住回头数落她:“你的脑回路能不能稍微正常点?你难道听不出那个男生是在拒绝你吗?”   “我听出来了啊,”赵思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燕尧他说得挺明白的了,我怎么会听不出来?我又不是这么笨的。”   既然听出来了,还要装着不太明白,那更加说明她有一张城墙一般不会倒塌的脸皮。夏臻也算是领教过了:“你知道拒绝,还要再往上凑,你是怎么想的?”   “他现在不接受我的表白,可是又不代表以后他就不会喜欢我,人都会日久生情的,时间长了,他总会喜欢我的。”赵思语抬起手腕,给他看手上的镯子,“今天是9月6日,这个镯子上面刻着090603的数字,就代表我会向他表白三次,三年以后他要是还不喜欢我,那我就放弃了。”   她手上这个牌子和款式的镯子,夏臻见过自己母亲也戴过,不过他母亲经常会被他父亲损“太爱装嫩,总是买些小姑娘喜欢的饰品”,只是赵思语那只是定做的,上面的字数不是批量的logo。   夏臻看着她,忽然道:“男人恐怕很少会有日久生情的,一开始没有感觉,时间长了更不会有。”   赵思语满不在乎地回答:“你不会有,又不代表别人不会有。”   ——   于是第二年的九月六日,她的表白再次惨遭拒绝。   夏臻被她在电话里假哭着叫出寝室,她拉着他去学校外面的居民区里七拐八弯地找到一家串烤店,在一片烟熏火燎中,她点了一堆肉食。   夏臻直接拿话刺她:“一失恋就暴饮暴食,接下去就是失恋和肥胖的恶性循环。”   赵思语咬着香喷喷还冒油的肉串,享受得都快忘记自己刚刚才被燕尧再次拒绝,矢口反击:“哇,你说话要不要这么恶毒啊。”   当然她啃完手上拿一大把羊肉串,把干干净净的竹签子放进托盘里,认真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出来吗?因为我想了想你之前跟我说的话,你说男人一开始没有感觉,很少会日久生情,你说得很对。”   夏臻当然不觉得自己会说错,他自己就是男人,自然也有大部分男人都有的劣根性。不过她肯承认他说得对,这就说明她终于愿意放弃这种没有结果的追逐了,真是可喜可贺。   “不过,”赵思语又拿起一把肉串,“我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努力,你教我怎么样从男人的角度跟男人培养感觉吧。”   夏臻闻言,直接把剩下的肉串全部拿走:“我的时间很宝贵,以后这种无聊又没有结果的事,拜托你不要把我喊出来。”   赵思语皱着眉毛超级纠结:“你别这样啊……其实我也不想的,可是我觉得,我认识的男人里面你是最聪明的人了,我才来找你咨询的,拜托拜托。”她双手合十,扑闪着圆圆的大眼睛哀求,这样的架态,只让夏臻的鸡皮疙瘩猛烈地从背脊上开始往上跑。   夏臻猛地站起身:“我不会当你的恋爱顾问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   第三年。   单看她的精神状态,夏臻就知道她又被拒绝了。   不过幸好已经到达她自己设定的那个最后期限,他以后应该也不会有当垃圾桶的机会了。   赵思语从学校超市里买来了两大盒纸巾,当着他的面抽出一张又一张,他实在是不明白,明明三年前就知道必定失败的事情,还有什么可以伤心的。他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在心里叹气:“我帮你去买点吃的吧,哭了这么久也该饿了。”   赵思语又扯出两张纸巾擦了擦鼻子:“谁说我饿了的?”   “我记得是对面那家居民区里面的烧烤店,对吧?”她说那里的羊肉串是货真价实的羊肉,虽然价格会比别的稍微贵点。   赵思语捏着纸巾的手顿了一下,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最后还是抗拒不了美食的诱惑:“多放点辣酱,他们自制的辣酱味道很好,我最喜欢了。”   “好。”   “还有,既然你都去买烧烤了,顺便再多走几步路去帮我买杯奶茶,要大杯的,那家店的奶茶不是用奶精泡的,是纯牛奶,味道好又健康。”   夏臻顿时超级后悔,他没事提这茬干什么,现在还成了她的外卖快递员,还不得不跑去那种常年烟熏火燎一看就不太干净的店。   半夏私语时 第028章   赵思语享受完这顿人工外送宵夜之后,把垃圾全部塞进垃圾桶里,忽然又道:“好可惜……真的就这样要放弃了吗?”   夏臻没接话。   “要不再试试……?”她看着手上那个银镯子,犹犹豫豫道,“反正这个03也没标明是哪一年到哪一年的三年时间,我就继续过下一个三年好了。”   要不是为了继续维持住他的高冷形象,他真的很想翻白眼。也就是说,他这个失恋情绪垃圾桶还要继续当下去,是吗?   “其实找到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真的很难,很多人一辈子都遇不到那个人。可是我遇到了。”赵思语握着拳,终于有了结论,“我还是不能就这样放弃,再给自己三年时间吧。”   夏臻以为自己会忍不住破口大骂她就是蠢货,他的涵养还是超乎他认知的好,居然还是很平静:“随便你,反正是你自己选的。”   以她对燕尧的那种执着程度,要是想把他夏臻给攻克下来,可能也不算是完全不可能的。夏臻叹气:“好了,我送你回宿舍吧。”   一路无话,等到寝室楼下,他终于有点不甘的情绪冒头:“你到底喜欢那个叫燕尧的什么?”   赵思语回忆了一下,微笑着回答:“嗯,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大一新开学,他穿着一件白衬衫,很干净又很英俊,我就喜欢了。”   夏臻一针见血:“原来你是喜欢他的脸。”   她的感情就跟她的人一样不着调,如果她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为何又不会移情别恋到他身上?他哪一点不比燕尧强?   “虽然开始是喜欢长相,但是后来真的不是这样的。而且说到长相,我们学院也不是没有比燕尧长得帅的啊——就拿你来说好了,你的照片我们整层寝室楼的女生都有。”   “……你再说一次。”   “你的照片我们整层寝室的女生都有备份。”赵思语还很得意,“当时法制简史的期末考试时候拍的,你知道考试的时候还要拿手机来拍监考老师是件很有难度的事吗?我不仅拍了,角度还选得很好呢。”   夏臻终于怒了:“那整层楼的照片备份你负责去删掉,现在就去!不删干净你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   夏臻看了看手机,已经是凌晨两点了。他有点疲倦地托住额头,他并不是很有睡意,只是觉得有点累。现在离天亮还有三四个小时,然后就是他面对判决的时刻。   他想起他留校没多久,就辞职跟朋友开了律师事务所,又再次遇见赵思语。她对他说,不如我们结个婚吧。   她一定没有想到他会答应,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她惊讶地看着他,露出那种有点滑稽的生吞鸡蛋的表情,这样的表情让他很怀念,只是在一个穿着昂贵套装的女人脸上出现,总是有点怪异。   不过,她就是个怪人。   夏臻露出点苦笑来,其实那个把执着劲儿没用对地方的又何止她一人?有时候明白一个道理是一回事,但是去做,又是另一回事。   “夏臻……”   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了,那种拖长音调跟叫魂一样的叫法,分明只有赵思语会用的。只是在这样凌晨的漆黑的夜里,猛然被人喊了声名字,还真是让人有点心跳加速的错觉——幸好他是无神论者。他循声望去,只见赵思语穿着睡衣披着外套,脚步虚浮,飘到他面前,整张脸白惨惨的,眼珠又黑,就像是一个女鬼。   “夏臻,你知道我睡觉时候是不关手机的吗?”   夏臻极度没诚意地回答:“抱歉,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凌晨收到短信时,那种奇妙的感觉吗?”   “我不知道,我晚上都是把手机关机的。”   赵思语凄凄惨惨地说:“你真是个没有同情心的男人。”她转身在他身边坐下,想了想,又用手肘捅捅他:“往那边坐坐,我要坐你擦干净的地方。”   夏臻依言往边上挪了一个位置。   赵思语仰头望着夜空,B市也是个大城市,过度开发,天空的颜色都是沉沉的,很少有干净明朗的时刻:“又不是演苦情戏,你半夜坐在我家楼下干什么?”   “你家楼下?你确定这是你家的楼下?”他特意强调了“你家”两个字。   “大概是吧,不然的话,你怎么解释我记得这里,而且我一直记得的那个贴门上挂着风铃的场景,从我房间的窗户望出去就能看到。”   夏臻若有所思:“你家住在几楼?”   “五楼。”   “你从五楼往下看,刚好还能看到,可见铁门离得你家这幢楼的距离有多长,这么长的距离,你还能观察到上面的风铃是什么样子的,你这视力都可以媲美低倍望远镜了。”   赵思语哼了一声,居然难得没有反驳他。   “你在电话里说,觉得有地方不对劲,是怎么回事?”   “燕尧走了以后,我父母拿出相册来给我看,有我小时候的照片,其实我从小到现在的长相真的没怎么变,我一眼就能认出自己。”   “我觉得这点还算正常。”   “这当然是正常的,不正常的地方在于,每一张照片都是我的单人照,没有跟父母的合照,一张都没有!”赵思语道,“那个年代的照片都会洗出来保存,又不像现在全部都可以存在电脑里,结果跟父母的合照是我长大后才开始出现,你觉得这正常吗?”   夏臻沉吟片刻,回答:“这不算很符合常理,但也不能说就是不正常的。”   “当然了,这些都还不能构成我怀疑的理由,真正让我疑惑的是,其中有一张照片,背静里有一个钟楼,可以清晰地看到指针是下午四点半,但是那家照片里,我们一家三口人的影子的都很短,像是正午十二点的太阳。如果是四点半的话,影子应该朝一边偏斜吧?”   她有时候很粗心大意,但是有时候对一些细节又很敏感。他其实无法感同身受这几个月来她受到的冲击,一次又一次地颠覆她从前的认知,可是又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接受。   夏臻温言安慰她:“等天亮了我陪你回去看看,现在我也没有一点头绪。”   赵思语听话地哦了一声,靠在他身边,还是嘀嘀咕咕:“你真是怪人,好好的宾馆不睡,喜欢坐在这里,害得我也不能睡。”   “我没有叫你下来陪我坐着。”其实她这句话倒是冤枉他了,一下子发生了这种事,他恐怕要失眠,还不如在这里等天亮,这样可以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他倒是真没有想到,她看到短信以后居然会下楼来找他:“我似乎没有告诉你,我就在楼下吧,你怎么想到要下来看一看?”   赵思语又嗯了一声,轻声说:“因为你说,我醒来以后可以随时叫你过去,照你平时说话的德行,不能做到的事肯定是不会承诺的,既然这么说了,大概人就在附近吧,我就下来看看了。”她呵欠连天,眼睛渐渐又开始闭上,忽然头往他的手臂靠去,这一下开始清醒了一刹那,便又开始睡意惺忪,便不动了。   夏臻只得保持着一个姿势坐着不动,生怕动一动就惊扰了她。   这个奇特的夏季转眼间已经走完了最后的尾巴,夜里不会太冷,她披着外套,也不会着凉。   秋天来了,明天就会有结局。   他回想以前站在法庭上,或者是仲裁处,从来都没有这样反复担心结果过。   ——   赵思语是被垃圾车的动静惊醒的,这个时间才开始有零星老人出门晨练。她摸摸脸颊,也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不是脸上浮肿,气色苍白。   夏臻拍拍她道:“醒了就去找个宾馆吧,起码洗漱一下。”   赵思语道:“没事,我上楼去洗洗脸就行了。”   “我是说万一,万一是我弄错了,”夏臻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下,“你昨晚就是夜不归宿,被周围邻居看到,指不定以后会怎么说。”   他考虑事情的确要比她周到。   赵思语跟着他找了附近的一家酒店,洗漱过了,又吃了早饭,才慢慢往家里走。   幸好这附近居民区多,也有很多人随意穿着睡衣在街上逛,曾经还被某些外国人拍下照片来,说这是中国的“睡衣亚文化”。她这样穿着睡衣披着外套进进出出,倒也不算是很碍眼。   赵思语把夏臻领到五楼,忽然有些犹豫:“如果等一会儿,我的……父母他们问起你是谁,我应该怎么回答?”   如果她真是那个才刚刚二十岁的赵思语,夏臻再用那种正经脸告诉她的父母,他是她在法律意义上的丈夫,估计他们会血溅三尺的。   夏臻想了想,回答:“你不必回答,我会向他们解释的。”   赵思语点点头,直接拿钥匙开门进去,只见屋子里的两个人正在吃早饭,看见她俱是一愣。赵建国皱了皱眉,露出作为父亲严厉的表情道:“你一大早就跑到哪里去了?你妈妈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担心你。”   赵思语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只能转头看着夏臻。   夏臻走上前,主动伸出手来:“伯父,您好,我叫夏臻。思语还没回家之前就一直留在我这边。”   赵建国忙伸手跟他握了握,看样子还有点紧张:“我家思语多亏你照顾了。”   夏臻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也许这件事一开始就有些小误会。你的女儿跟我的妻子长得一模一样,再加上她有失忆,所以我就一直把她认成自己的妻子。当然,我并没有对她做过任何越轨的事。”   赵建国接过名片,看了看他印在名片上的公司和头衔,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夏先生是首席资政师。这样的话,怎么会把小女误认为是你的妻子呢?”   夏臻微微一笑:“这个世上已经是同样的长相,却还是同样的名字,发生这种事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当然我也不能完全抹杀它的可能性。当时思语在医院里住了差不多三个月,您并没有来找她,我自然就把这种可能性直接忽略了。”   赵思语猛然一惊。昨天她只觉得太过震惊,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详细求证,忽然听到夏臻这样问,才想起其中的问题。如果她是眼前这个叫赵建国的男人的亲生女儿,为何他会让她在医院里躺了近三个月。如果不是燕尧忽然拍下的照片,她甚至都不会来到这里,更加不会跟他们相认。   “当时思语说要出门旅游,我觉得让她一个人出去锻炼一下也好。这之后就碰上了我妻子体检出得了甲状腺癌,必须做手术,我要上班又要照顾思语的妈妈,实在是焦头烂额,也就没有关心女儿的去向。”   夏臻又道:“当时警方帮忙在晚间新闻上循环播报寻人启事,看来你也是没有看到的了。”   赵建国苦笑:“那当然,那段时间别说晚间新闻了,就连睡眠都无法保证。”   “那之后呢,你女儿这么长时间没有跟你们联系,怎么没有报失踪?”   “我报了的,只是刚好这里发现过无名女尸,因为是弃尸在河中,我去认人的时候根本辨认不出容貌,只是看身高体型是差不多的,我甚至都以为……”赵建国顿了顿,朝赵思语伸出手,把她拉到身后,抚摸着她的头发,“谢天谢地,你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   夏臻说了告辞,赵建国也没挽留,再次道谢之后,就去厨房给妻子准备午饭。   赵思语看着夏臻在门口穿鞋,忽然说了句:“爸,我送他下去。”她跟着他往下走了一层楼,压低声音问:“怎么样?你觉得这里有问题吗?”   夏臻许久没说话,只是露出几分苦笑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看了看赵思语,又问:“你是准备跟我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赵思语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留在这里。”   虽然他猜到她会是这个回答,却还是有点失望:“那你自己要小心一点,有事的话打我电话。”他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我昨天没请假,所以还得赶回去,周末再过来看你。”   赵思语答应了,把他送到门口,又回到楼上。赵建国正在炒菜,很简单的两个家常菜,炒完菜后说:“爸爸还要去上班,你留下来照顾家里可以吗?”   她听她的父母说,因为她没有及时去报道,再加上她的母亲得病,她的学籍已经被取消了。她点点头:“好。”   临近中午,她端了粥和炒菜进去给母亲吃。她从医院里开刀出来,还在静养,一日要吃五餐,做饭也是件麻烦事。赵思语托着腮问:“妈,爸这个时候才去上班,不是迟到了吗?”   她的母亲笑着瞟了她一眼:“多亏你爸爸的公司领导通情达理,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才让他可以晚点到公司。”   赵思语坐在边上,看见床头柜上摆着的那两本相册,便拿起其中一本翻了翻,这就是她昨晚看过的那本,她小时候的照片都是孤零零的合照,她指着照片道:“我小时候好胖。”   “小孩子小时候是胖嘟嘟的。”   “妈妈,当时给我拍这些照片的人是谁?”   “当然是你爸了,不然还能有谁,傻孩子净问些傻问题。”   机会来了。她当然不会放过这次时机:“既然拍照的是爸爸,那你在哪里?”   她的母亲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笑道:“哦,我想起来了,这些照片是你爸公司组织集团旅游时候拍的,那个时候我还要加班呢,根本请不出假。”   赵思语放下这本相册,又想去翻另一本,手指才刚刚接触到相册封面,就被她的母亲按住了:“怎么了?”   “这个相册,不能看。”   赵思语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能看?”   “里面都是些老照片,有点问题,你最好别看,知道吗?”   赵思语就没有再坚持,她现在不让她看这本相册,她以后有的是机会去偷看,时间早晚而已:“我想起来一件事,我已经超过大学里的报道时间,老爸说我的学籍已经被取消了,这可怎么办?我好不容易考进去,结果连毕业证都没拿到手。”   “这个问题我和你爸也已经帮你想好了,我们楼下有位老先生是个老师,原来是在大学里教书的,退休后就给外面的夜校代课。文凭还是要的,读个非全日制的也可以。”   这个安排,赵思语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她调皮地开玩笑:“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再回高中复读高三呢。”   “傻孩子。”她的母亲被她逗笑了,放下筷子,“好了,我也吃饱了,你管自己去休息一会儿吧,不用一直陪着我。”   赵思语收拾掉碗筷就退出主卧,她洗了碗,再把这些餐具都叠得整整齐齐,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经过主卧的时候还往里面瞄了一眼,隐约看到母亲拿起刚才不让她看的那本相册,翻看起来。   她回到房里,轻轻关上门,又打开电脑查找最近B市发生的浮尸案件——之前她的父亲赵建国跟夏臻说的很明白,是因为这句浮尸的出现,让他以为是自己的女儿惨遭不幸,就更加没有去主动寻找过她。   第一页的搜索结果,果然都是浮尸案,说是高教园区的河里浮上来一具女尸,因为长期泡在水中,早已面目全非,后有家属来认领了。这个新闻写得中规中矩,也没什么煽情的段子。   她把网页拉到最后,看了看觉得没问题,又重新拉到标题的位置,忽然看见了这则新闻的报道时间竟然是在两年前的夏季。   赵思语开始有些不安,但是她还会装作若无其事。这件事发展得太蹊跷,她也苦无对策。但是她又不想事事都致电夏臻进行汇报,好像她很低能似的。   她预算了下时间,觉得母亲大约是午睡了,又蹑手蹑脚走到主卧门口,缓缓、缓缓地拧开门把手,果然听见里面的沉重而有规律的呼吸声。她往前走了几步,确认了一下母亲是真的睡着了,就去床头柜上找那本神秘的相册。   谁知上面摆着的相册,就只剩下她之前打开来看的那本。另外一本就不见了。她又小心地在房间里找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赵思语心道,这本相册肯定是有问题,不然为何刚才偏偏不让她看,还藏了起来。她又拿起那本看过的相册,随意地翻了翻,忽然打了个冷战:她的母亲刚才说,这几张照片之所以都没有出现父母的身影,是因为那次是她父亲的公司旅行。赵建国并没有带上自己的妻子去。   可是那一页的照片里,她穿的衣服都是不一样的,甚至里面还同时出现了夏装和冬装两种极端情况。   赵思语越想越茫然,她的确是对这里的小区还有她的父母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除去感觉那部分,她却觉得有很多事隐藏在下面,她不知道,而他们都知道。   ——   到了傍晚,赵思语借口吃完饭要下去溜达一圈,就跟小区中退休的老头老太厮混在一起。她本来就是有亲和力的人,很快就打入了新的朋友圈,开始打听最近这片小区有没有新搬来的邻居。   她最后得到的答案都是无一例外的没有新住户。   她还是不信邪,又旁敲侧击地问了问他们家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这个问题没有得到十分肯定的具体答案,但几个老人都说是蛮久远的事了,具体时间已经记不清了。那就是说,故意为了配合她的记忆和梦境而搬到这个小区可能性是不存在的。   否则的话,她有理由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燕尧搞得鬼,但是这又没有理由,燕尧也没有必要要害她。   赵思语只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些不靠谱的事实给弄崩溃了。她在楼下一直逛到天色暗下来才回到楼上,这个时候,放在她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一下,她拿出来看,原来是收到了夏臻的短信,他的信息只有一句话:今天探查的情况如何?   他了解她的程度,还真不是一般的深厚。   赵思语回复:“一切都很正常,一切又都不太正常,不过没有发现重大漏洞。不过我妈说,明天是周末,她和爸爸都要带我去买新衣服。”   半夏私语时 第029章   夏臻满脸倦容地回到公司,途中经过公共的办公区域,跟他照面的下属们都是吃了一惊的表情:“夏总,你是不是病了?如果身体不舒服,还是请个假回去休息吧。”   夏臻摆摆手,语气平淡:“我没什么,可能是有点着凉了。”   他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就把门关上了。他的办公室是被半面墙隔成两间,后面那间是洗手间和更衣间。他走到洗手台盆边,拿起摆在边上的剃须刀,整理了一遍仪容,又换了干净的衣服,又回到办公桌边上。   他想了想,给人力资源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整理出三个月前,赵思语出车祸前后十天的全公司的考勤记录。   HR显然也对他这个要求有点疑惑,只是夏臻一直都是言出必行的作风,便也没再多问,很快就把他要的记录导出发到他的内部邮箱里。   夏臻打开HR发过来的表格,开始浏览。他们的考勤是用虹膜记录,不可能存在替代打卡的情况,这便大大消减了他的工作量。他直接用电脑把这二十天里出现过考勤异常的记录挑选出现,全部加上粗体。第二步就是删选出他们之中因为产假、病假等情况出现无法来上班的信息,再把剩下的加上底色。   结果两次筛选之后,还存在的考勤异常的便只有三个人了,分别是赵思语、燕尧还有柏玥。   夏臻反复比对着他们三个人的出勤记录,又发觉,燕尧跟赵思语缺勤的时间几乎是重合的,而柏玥是在后面两日。   这样的话,柏玥的问题就不是最大的,也许只是碰巧,可燕尧就很有问题。赵思语出车祸之后,他甚至都是若无其事,说自己去见客户了。   他拿了钥匙,下楼去了赵思语的办公室。赵思语决定暂时留在B城,就把办公室的钥匙交给他,让他自己看着办。   他打开赵思语的工作电脑,登入内部的签批系统,再输入赵思语的id号,等输入到密码的时候,他思考了一下,输入090603,按下登录键,就立刻跳转到下一个页面。他查询了一下那段期间关键字里有燕尧的出差报销记录,出来的记录是空的。   他把电脑关闭,回到自己办公室里,又预定了周末飞B市的航班。他现在被折腾得够呛,这两个城市当空中飞人的日子却似乎才刚刚开始。唯一属于他的休息时间恐怕就是在飞机上了。   ——   赵思语看了看坐在驾驶座上开车的父亲,再看看陪她坐在后车座的母亲,总觉得有点怪异感。她至少也得有二十岁了,却还要被父母带着去商场买衣服,总是有那么些别扭。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妈,爸爸这几天工作这么辛苦,总算有个周末可以休息,就不用全拿来陪我了吧?再说你身体也不好,衣服什么时候都可以买,真的。”   她的母亲看了她一眼,笑着说:“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你爸爸辛苦点也没什么。”   其实他们也是好意,她刚刚回来,想给她营造一点家庭温馨感。赵思语跟着他们到了三楼的少女装,乍眼瞧见那一片粉红粉黄粉绿色,稍微有点不习惯。她充当另一个赵思语的角色也有一段时间了,开始觉得不习惯她衣柜的色彩,后来就觉得那样也挺耐看的,干净又利落。   她的母亲把她带进专柜,就找了些裙子外套给她试穿,她也没有去违逆对方的决定,妈妈拿了什么,她就去换什么。   她每试穿一件,妈妈都会夸好看,一边帮忙拿衣服的导购为了把衣服卖出去也丝毫不顾良知地夸奖她,那夸奖简直都让她脸红。她的确是喜欢别人的称赞,可那也得是基于现实、稍作美化的赞美吧?   赵思语尴尬地说:“妈,你真的别夸我了,我都撑不住了要。”   母亲反而笑眯眯的不以为意,只对导购小姐说:“你看她,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害羞。”她又挑了一件米色的针织外套:“你试试看这件,我觉得这件你穿一定好。”   赵思语一边嘀咕着“根本就是穿什么你都觉得好”,一边把衣服带进试衣间,她还没把更衣间的门完全关实在,就听见外面有人道:“老赵,哎呦,你跟你太太出来逛商场啊。”   她透过试衣间的门缝看出去,她的父母都是背对着她站着的,跟他们打招呼的也是一家三口,不知道是同事还是朋友关系。她也不试穿衣服了,直接捧着衣服从试衣间里走出来,走到他们身后,叫了声:“爸、妈。”   她看见她转过身来,脸色有点泛白,揽住她的肩笑道:“这是我的女儿思语。”   对方那一家三口中的妻子顿时打了个愣怔,直直地盯着赵思语看着。   赵思语被看得有点发毛,便假装若无其事,笑着问:“阿姨,怎么了?”   阿姨忙不迭地摇手:“不,没什么,真没什么。”   她觉得从这一家子出现之后,她的父母都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的母亲随便挑了几件衣服,就让导购去开单子,然后他们急急忙忙离开了这家店。   赵建国看着她一步两回头,就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喜欢的衣服没有买?”   赵思语摇摇头:“不是的,我觉得那一家人很奇怪。”   正好他们走到拐弯处一家餐厅的位置上,父母就建议先吃午饭,吃完饭再继续逛。赵思语自然也不会有异议。她还想着,如果她等下借着去洗手间的借口跑回那家店去,是不是还能够碰见那一家人?   等上菜的时候,赵建国就一直在抽烟,母亲就一直跟她东一句西一句地聊天,但是看得出来他们都有些心不在焉。   赵思语等了一会儿,便借口去洗手间离开座位。   洗手间跟餐厅的大门自然不在一个方向,不过恰好她走过的路上,摆了一盆巨型盆栽,正好能挡住她的身形。她小跑了两步,直接出了餐厅,要往之前那个牌子的专柜走去,才走了不多久,就又碰见那一家子。   她喊了声:“阿姨,请等一下!”   那一家人立刻就停下来,尤其是直接打量她的那个女人,看见她时更是眼神复杂:“你叫我?”   “是啊,”赵思语飞快地说,“阿姨,你刚才是有话想单独对我说吗?”   “……我没有,你弄错了。”   “可是——”怎么会这样,明明她刚才还觉得她欲言又止的,怎么可能又没有下文了,赵思语连忙道,“阿姨,请你帮帮我。”   “帮你?你要我帮你什么?”   “这个……”她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对啊,她应该让她帮助自己什么?先不说她对于她赵思语来说,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她怎么能要求一个陌生人帮她这个连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事情呢?   对方看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又问道:“你真的是老赵的女儿?叫赵思语?”   赵思语抬头看着她,点点头。   她正要说话,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了赵建国的声音:“思语,你在这里干什么?”   赵思语只觉得心头一滞,大脑里飞快地想着该如何编个正常的理由出来。   那个女人反而挺自然地笑了:“思语在问我,我女儿身上那件衣服是在哪里买的。”她从包里取出笔和便签条,写了一个号码,递给她:“我一时想不起来,家里应该还有小票留着,我回头找到了再告诉你。”   她又朝赵思语眨了一下左眼,就转身走了。   赵思语捏着那张写了一个手机号码,还有一个“林”字的便签条,思绪万千。她很快收回各种各样的猜想,又做出乖巧的样子,挽住父亲的手臂:“我好饿啊,老爸,不知道菜上了没有?”   赵建国脸色稍霁,带着她回到之前的位置。   他们吃完饭,赵思语的母亲觉得有点累了,想回车里休息,让赵建国继续带着女儿买衣服。赵思语也根本没有心情再逛下去,就提议回家,她也有点困了。   她攥着口袋里的那个电话号码,既然对方留了电话给她,应该是有话要对她说。只要她借口睡午觉回到房间里,就可以用手机悄悄给她打电话了。   她回到家里,又陪妈妈做了一会儿,正要说回自己房间,就见父亲端来两杯牛奶。他笑着说:“你们两个都是一样粗心,居然早上都忘记喝牛奶了。”   赵思语接过杯子,就把牛奶喝了,又等她妈妈也喝完,才接过杯子一起拿去厨房洗。她洗完杯子,正好看见父亲站在阳台,把洗衣机的电插座插上,似乎是准备洗衣服的样子。她走过去,说了一句:“爸,我有点困,就回房间睡觉去了,有事你把我叫醒。”   赵建国回头看了看她,突然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好啊,你去睡吧,小懒猪。”   赵思语被那一句小懒猪叫得有点感慨,也有点感动,可是她现在还没把事情都弄清楚,先缓缓再感动也不迟。她回到自己房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一直在说自己很困,说着说着便成了真,她现在真的开始有些睡意上头。   她看着窗外,外面阳光明媚,有小虫装在窗户上,一碰一碰发出沙沙的细响。而阳台上,赵建国正在用洗衣机洗东西,那阵阵的滚轮转动的声音,让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她躺在床上,还没来得及拨号,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她在睡梦还惦记要打电话,她甚至迷迷糊糊地梦见自己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去外套口袋里拿那张写了手机号码的便签条,然后用手机开始拨号。她一边对照着便签条上的数字,一边小心翼翼地按下一个个数字,可是到了后面,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看不清纸上的字,她着急得不得了,几乎急出了满头汗。   赵思语猛得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还在怦怦地跳动,她停顿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不能再拖时间了,时间越长变数越多,便挣扎着坐起来,去拿她挂在书桌椅背上的外套——然后,她觉得自己所有该有的面目表情都凝滞了:她上午穿过的那件外套不见了!   她冲出房间,只听阳台上的洗衣机还在轰隆隆地转动,她直觉她的那件外套已经进了洗衣机,便又冲过去,按了暂停键,把洗衣服打开,在里面寻找着自己的那件外套。   果然,那外套是在里面。   她的一颗心也渐渐地开始往下沉,她捞起*的外套,把两个口袋都翻出来看,里面空荡荡的,连半张纸屑都没有。   ——   赵思语跑到客厅,他的父亲正坐在客厅里的差几遍看报纸,她开口就问:“怎么把我的外套洗了?这件外套我今天刚穿了一次,根本还不脏。”   赵建国诧异地看着她:“外面太阳这么好,今天洗了很快就能晒干。你这是怎么了?”   赵思语吞吞吐吐道:“可是、可是上午那个阿姨留给我的手机号码还在口袋里面……”   “你不早说,”赵建国摇摇头,“我以为口袋没有东西,也没顾得上检查,就直接放进洗衣机里了。”   她猜想最后的结果多半也是如此,她肯定是找不回那个手机号码了。她心中原本的不安都开始放大,她开始有点确信,眼前那一对夫妻根本就不是她的父母,她也不可能是他们的女儿,不然为何看到他们认识的人给她留了手机号码,就会这么担心。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又想起在商场里遇见那位阿姨的时候,她听说她是赵思语时,脸上那怪异的表情——她没有必要故作玄虚,这其中一定是有问题。   赵思语想着要不要打电话告诉夏臻这件奇怪的事,可是想了想又觉得还是不要了。不管她现在到底十二岁还是二十七岁,有些事情是必须自己去面对的,她总是对他撒娇抱怨,就永远都不能独立。   她打定注意,便笑着说:“那样好可惜,我真的很喜欢那位阿姨的女儿的衣服。”   赵建国自然而然地安慰她:“等下次吧,下次再碰见她可以再问的,再说漂亮的衣服这么多,你妈今天也给你买了这么多,我还怕你到时候都换不过来呢。”   赵思语又回到自己房间,她看了看床头闹钟上的时间,她才睡了半个小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的唯一线索又中断了。她坐在书桌前面,想了想又站起身,开始翻看书柜里的书,里面有些书是大学的课本,她随便翻了两本,都是缺页的。   她站在窗户边上,透过保笼看着远处,从这里往下看,的确是可以看见偏门那扇铁艺制成的门,但是因为距离隔得太远,根本看不清门上雕花镂空的细节,只能看清楚一个大致的轮廓,可是在她的记忆里,对于那扇门是有非常深刻的印象。   可是,为什么会对那扇门有这样深刻的印象?   她转身又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隔了一会儿,只听母亲温柔的声音在外面轻轻叫她:“思语,思语?”   赵思语不想回应,便继续闭着眼睛装睡。   隔了一小会儿,就有人走进她的房间,听脚步声,似乎是到了她的床边。她感觉有人正低头看着自己,紧接着又有一只柔软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那动作很温暖,就像是慈母抚摸着自己的孩子一般。   赵思语忽然觉得有点心酸,想睁开眼表示她还醒着,就听见那细碎的脚步声又离开了。   然后,她听见了他们在外面交谈两句,声音很轻,她听不清楚,最终以一声关门的声音终结。   赵思语睁开眼,有点奇怪,开始她以为她的母亲是想看看她有没有睡着,也许还有话要对她说,   可是现在他们就直接出门了,莫非……莫非只是为了试探她是否睡着了?   赵思语直接翻身下床,从衣柜里找出一套运动服来,飞快地穿上,也后脚出了门。   她很快就再楼底下追上了他们,但是又不敢走太近,只能远远地拉开一段距离跟着。她看见他们并肩走着,走出居民小区,又穿过马路,还是没有停下来继续往前走。她跟了不太短的一段路,一边要记住回去的路如何走,毕竟等一下她还要赶在他们到家之前回到家里,一边又要保持不会被发现的距离跟踪着。   大约又走了五百米,赵思语都有点想放弃了,再这样走下去,等一下她铁定记不住回家的路。   终于,他们在一家装修十分雅致的咖啡吧外面停了下来,那家咖啡吧的外墙是温馨的奶油色,墙上还爬满了绿色的爬山虎和紫藤,周围又没有别的店,看上去十分干净清爽。   赵思语暗叫完蛋,他们看来是要进去了,可是她又不能跟到里面去,而这家店的玻璃都是深茶色玻璃,从外面看,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摆在她面前的只剩下两条路:第一,立刻原路返回;第二,再等待一会儿,等里面的人都出来你。   现在让她原路返回,她肯定是不甘心的,那么只好在马路对面继续窥探。赵思语忍不住苦笑,她最近做事真是越来越鬼鬼祟祟的,如果她能够恢复正常的生活,会不会也就这样一直鬼鬼祟祟地下去?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她真的能回到正常的生活状态。   她等了大约十分钟,只见那家咖啡吧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三个人,其中两个人是她的父亲,另外一个则是年轻时尚的女性。   赵思语盯着他们看,只见那个年轻的女性身影有点眼熟,可是她带着一副墨镜,把大半张脸都遮住了,她在一时间根本想不起她是谁。   不过一副墨镜能遮住对方的大半张脸,说明那人的脸真是很小,不像是她,没有漂亮的尖下巴也罢了,竟然还有一张圆脸——赵思语突然啊了一声,觉得胸腔里的心脏跳动得更厉害:那个年轻女士是柏玥!竟然是柏玥!   她记得当时她刚出了车祸,从昏迷中醒过来不久,夏臻有公事要出差,就找了柏玥来照顾她,柏玥当时每天都来给她送饭,还送过平板电脑和漫画书,甚至还有好几盒核桃。她事后也问过夏臻,为何要找柏玥来帮忙。   夏臻的回答是,柏玥是她亲自招进来的,她一直对她都还算照顾,觉得这么安排比较好。   可是柏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站在咖啡吧外面的三个人很快就分开了,她的父母准备往回走,而柏玥则走了另一个方向。赵思语还是没有去追柏玥,她现在冲过去质问她,也未必会有结果。她飞快地往家里跑,一路上就听见呼呼的风声,她这一路跑下来甚至都没有觉得累,只觉得又惊又怒。   她身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太过离奇了。   她原来以为只是简单的车祸后失忆的症状,现在看来绝对不仅仅是这样的。她从醒来后认识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有若有若无的关联,她又想起她在日记本里写着的那句话。   不要相信他。   不要相信他。   不要相信他。   这个“他”究竟是谁?这句话到底有什么意义?   她一口气跑上五楼,打开门闪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尽力地平复急促的呼吸。她又躺回床上,假装之前一直都在睡觉。过了五六分钟,外面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有人走到她的房间外面,轻柔地笑道:“你居然还在睡,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嗜睡。”说话的是她的母亲——不,这个女人绝对不可能是她的妈妈!如果她真的是她的母亲,怎么可能会认识柏玥?他们甚至还瞒着她,偷偷摸摸地跟着柏玥见面。   赵思语本来就是不太藏得住心事的人,接下去的时间就变得异常难熬,她想明天一大早就出门去机场,然后离开这里。她原来以为她会在B市找到真正的属于自己的生活,结果却又发现里面有太多漏洞。   而她记得,上次在办公室里接到那个自称是她父亲的男人的电话,她还没有见过他们。因为有着难以启齿的心事,赵思语都觉得自己开始有点草木皆兵,坐立不安,坐在客厅里看了一会儿电视都一点没看见去,反而还抓着遥控器把所有的台换了三遍。   “思语啊……”那个女人显然也看不过去了,“你到底想看什么节目?”   赵思语默默地交出了遥控器,继续发呆,忽然感觉到放在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   出来一看,却是一条航班预定的信息,是今晚离开B市回A市的飞机。   她有点莫名其妙,正巧门铃也响了,只听赵建国冷冰冰地说了句:“怎么又是你?”   然后她听见夏臻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赵先生,我是来接思语回家的。”   半夏私语时 第030章   赵思语还真是有点意外了,她又看了看手机上的出票信息,毫无疑问,这张机票应该是夏臻帮她订的。其实他就算不帮她订机票,她也是打算搭乘明天最早班的飞机回去了,她要在公司里甚至是柏玥家门口堵人。   她一直以为柏玥是个不错的人,结果这样在背地里出卖她,她不去找她算账也太不符合她一贯的作风了。   她走到门口,只见夏臻还带了一个朋友过来,等到他的朋友亮出了自己的警官证,赵建国也不得不妥协了。   夏臻的朋友看到站在门口的赵思语,挑眉笑道:“就是为了她啊?夏臻,你的眼光变差了。”   夏臻还没回话,赵思语已经不高兴地抢白道:“你是谁啊?我很差劲吗,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还是笑着:“我是夏臻的老同学,周映生,是个警察。嫂子你好。”   他叫了声嫂子,让赵建国沉下了脸:“思语是我的女儿,根本就没有结婚,哪怕你是警察也不能乱说。”   周映生听到这句话,笑容变得更大更夸张了,露出白生生的牙齿:“赵先生,那你是喜欢我们就站在这里谈,还是进屋里谈?站在这里说的话,有些事被邻居们听见了,恐怕不太好。”   赵思语见他们好像很有把握的样子,便不再说话。大家都进了屋子,在客厅里就坐。   周映生道:“我这次不是以警察的身份来查案的,而是以夏臻的朋友的身份陪他一起过来。所以接下来的谈话,就当作是我们大家的一次闲聊。”   赵思语还对刚才他说夏臻看上她是眼光差而耿耿于怀,刚想说他啰嗦得像是开大会,就见夏臻直接拿出了几张复印件,按在茶几上:“很简单,这是两年前的新闻,那具在高教园区发现的浮尸才是你们的女儿。很凑巧的是,她也叫赵思语。这件事,在当地引起很大轰动,你们也去认了尸体。”   关于这个新闻,赵思语也是在网上搜索到的,因为时隔两年,也没有写出该女生的姓氏名字,所以她看过后也没留心。她偷眼看了看赵建国跟他的妻子,他们一下子都说不出来,脸色灰白,面部肌肉抽搐。   赵思语一看他们这种心虚的反应,也不必再犹豫,直接往夏臻身边坐了坐,坚决划清界限。   夏臻又继续道:“既然你们当时都认了尸,为何在时隔两年之后,还会觉得她是你们的女儿?”   沉默了许久,赵建国终于开口说话,只是声音沙哑:“那之后我们就再没有孩子了,后来看到她,我想又是一个机会。这么巧,她也叫思语。”   赵思语虽然心有不忍,但是还是反驳道:“你说谎!当日我看见你的时候,明明是你先叫我的,难道我跟你的女儿长得一模一样?”她拿起那张报纸复印件看了看,上面还有那位受害女生的照片,只是眼睛部位被打了马赛克:“就算只有半张脸,也可以看出来,我的脸型就你的女儿不一样吧。”   “好吧,你既然想知道,那我就把我知道的都详细说给你听。”赵建国拍了拍妻子的手,以作安慰,又缓缓道,“最开始找我牵头的是一位柏小姐。”   夏臻立刻反问道:“这位柏小姐叫什么?”   “柏玥。”赵思语立刻想起那张带着墨镜的瓜子脸,“她叫柏玥。”   周映生发出了一声惊叹:“看来你们都认识她。”   “那位柏小姐忽然来找我,把你的照片给我看,问我愿不愿意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她很开了很高的价码,我的妻子自从女儿过世后,身体就垮了,后来还得了癌症,而我只是公司里的小领导,凭我那些工资,要养家还是十分拮据的。”赵建国道,“柏小姐甚至还安排了我妻子飞去B市,让一位很有名的肿瘤科主任做手术,我承她的情,再加上我们也再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就想,身边有个孩子也好。”   赵思语忍不住插嘴道:“怎么就不会有孩子了?”   她话音刚落,就被夏臻直截了当地打断:“不用理她,赵先生您接着说下去。”   “然后柏小姐还说,你是失忆了,想不起自己以前的事,所以让我也不要提。我们把原来女儿的房间又收拾了一遍,把那些相框和写着字的书都藏起,这样等你住进来以后,不会起疑。”   赵思语忍不住又道:“我觉得你在把我当白痴,这也是那位柏小姐教你的吗?”   夏臻还是把她的话头打断了:“别理她,您说您的。”   赵思语立刻对他怒目而视:“为什么不能理我?!我才是当事人,我有权对这件事发表个人意见!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民主啊?”   “民主,就是你是民,我是主。赵先生,不管她说什么您都不用搭理,您继续说。”   “我和妻子觉得,既然赵小姐是失忆了,那就再好不过,我们就可以直接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本来还是好好的,可是到了今天,我妻子非要一家三口去商场里买衣服,遇到了我过去的同事。”赵建国露出了一丝苦笑,“也许是天意吧。本来都是良性发展的事,竟然会变成那样。那个女同事看到你的时候,她当然会很惊讶,因为她知道,我们夫妻俩的女儿已经过世了。”   赵思语恍然大悟,所以那位女士才会露出那种怪异的眼神,后来还会把自己的手机号码抄给她,就是为了告诉她这件事。   “我看到你把写了手机号码的纸条放在外套口袋里,回家以后端给你喝的牛奶里就有安眠药。我在两个杯子里都放了少量安眠药,我妻子因为被病痛折磨多年的关系,经常服用安眠药和安定片,所以她喝了并不会觉得很困。而你就直接睡着了。趁着你睡着的时候,我就把你的外套拿走,放进洗衣机里,我又怕洗完衣服之后,这个纸条万一没有碎,而是留在衣服口袋里,那么这一切就白费了。所以最后我是拿打火机把纸条烧掉的。”赵建国笑了笑,“但是,这也没有用了,她已经起疑心了。”   夏臻冷不防地问:“除了柏玥,是否还有别人跟你们见过面,当面交谈过?”   “没有了……”   “那燕尧呢?”   赵建国皱着眉想了想,才想起来:“你是说第一天带赵小姐过来的那位燕先生?没有,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夏臻转过头,看着她:“你看,我说的全部都是对的。”   他们离开的时候,赵建国的妻子忽然把之前买的几袋衣服都交给她:“你拿着吧,我们留着也没用。”   赵思语看着那些衣服,忽然想到,至少在那个时候,他们对她也算是真心的,买起衣服也丝毫不手软,便收下了:“那个,我把钱给你吧。”   “不,不用了啊。”   “要的,这怎么能不要?”赵思语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夏臻,这家伙今天是吃错药了,怎么从一进门开始就特不待见她似的,还说什么“我说的全部都是对的”,简直莫名其妙,“夏臻,付钱!”   夏臻拿出钱夹来,直接付钱给对方。   赵思语临出门时候,转过头去,她虽然是被骗了,可是这对夫妻对待她的确还是不错的,有一些小动作甚至是真情流露。她犹豫了下,还是对着他们弯腰鞠躬:“……多谢你们这几天的照顾。”   他们走下楼,周映生开了自己的车过来:“快上车吧,你们不是还要赶晚上那班飞机?”   赵思语嘀咕道:“我还以为你会告他们呢……”   她这句话说得清,但还是完完整整地传到夏臻耳朵里。他扯了扯嘴角:“他们不算是有恶意,再加上没有证据,怎么告?”   “夏臻之前是找我查过这件事的案底,才能确定他们的亲生女儿早在两年前就发生了意外,但是外面流通的报纸等传媒上都没有写出具体的个人信息。我本来还想吓唬他们一下,他们才会说出来的,结果他们倒也是老实人。”周映生问,“柏玥到底是谁啊,看来你们都认识。”   赵思语见夏臻准备回答,立刻抢在他前面:“是我在公司里的下属。”   “哇,你是被你的下属坑,你是怎么当上人家的上级的?”   她见夏臻又动了动嘴唇准备说话,又抢过他的话头:“不是我被她坑,而是她趁虚而入,在我失忆的时期做坏事。”   周映生朝着后视镜看了他们几眼,就见夏臻绷着脸的样子:“那个……嫂子,你别总抢着说话,我看夏臻似乎也有话要说。”   赵思语想想也不能一直抢他的话,便大方地说:“哦,那你说吧。”   夏臻缓缓道:“你可以闭嘴了。”   周映生连忙打圆场:“其实夏臻他可关心你了,他简直都成空中飞人了,这不是怕你失忆之后被人骗嘛?”   赵思语想了想,的确也是,他之前好多次明示暗示地告诉她,他不可能会弄错人,但是她都没相信,这回的事实又证明他是对的。就算她这回顾自己跑去B市了,他还是不放心她,跟了过来。   待到了机场,周映生也跟着下了车,一手撑着车门道:“夏臻,你欠我一回,下次有活干还找你。”   夏臻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便跟赵思语一起进机场取票过安检。候机大厅里安安静静的,跟他们一起等待的还有一对情侣,正靠在一起轻声细语。   赵思语坐在他身边,老老实实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前不自作主张了。”   夏臻只是看了她一眼,没应声。   赵思语就知道他要摆臭架子了,以前她都觉得他虽然性格有点冷,但是稳重识大体,顾得全局又管得小家,现在跟她闹别扭也是变本加厉。她转过身去,抱住他的手臂一叠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念得口干舌燥,才听夏臻慢悠悠地回答了一句:“你是复读机吗?”   赵思语正要回嘴,想想还是自己理亏,又软下来:“对啊,我就是一台复读机,你还要我重复多少遍才可以不生气?”   “我没生气。”   “啊,你还敢说你没生气!”   “我真没生气。”   赵思语忽然笑了,靠在他的肩上:“我回家去写检讨书,保证以后不再不经过商量做事,你说的话基本都是对的,我一定会考虑的。”   “你想写检讨书啊,”夏臻终于缓和了面部表情,“很好,这个提议我赞同。”   她把夏臻哄好了,她真佩服自己,心里还觉得特别甜。   外面就是停机坪,远处有导航灯的微光在闪烁,她忍不住微笑起来,再有不好的事,那也是明天了。   半夏私语时 第031章   事后总结结局,只可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赵思语写检讨写得手快断掉,她对着满纸满篇的“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我爱你”默默泪目。   整整一千遍,她还以为这辈子她都会在写检讨书中度过。   后来她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吃亏,就从柜子里翻出两副扑克牌来,摆在夏臻面前:“我们来决战紫禁之巅。不战就算你输,穿着我的鞋去楼下跑三圈一边高喊我是猪。”   夏臻接过扑克牌:“希望你不后悔。”   赵思语深信自己狗屎运向来很好,打牌也是总摸到好牌,简而言之就是颇有偏财运。结果打了十几局每回都被杀得大败,她整个手掌都被夏臻用签字笔写满了“我是猪”,最后那三个字开始蔓延到她脸上。   她想起明天还要出发去柏玥家门口堵人,便主动熄了战火。   之后在整理扑克牌的时候,发觉夏臻根本就是作弊了的,他们两个人打牌就只用了一副扑克,而另一副放在边上,被夏臻换牌用了好几次,难怪她觉得那个牌怪怪的。   赵思语发现这个奥秘之后,扑过去以武力追打夏臻,结果被他血腥镇压。她乱扑乱动,一边悲悲惨惨地叫:“明天我要去找柏玥的啊,我要找柏玥……”   夏臻笑了笑,问:“你知道她家在哪里吗?”   赵思语睁大眼睛:“我好像……不知道,那你知道吗?”   “很巧,我也不知道她家在哪里。”   赵思语怂恿他:“那就打给人事经理去问!”   “资料都在公司里,他们部门又没有人值班。”   “那怎么办?”   “没有办法了。”   那她可惨了。   ——   赵思语只能对自己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根据证人夏臻的说词,她对柏玥可是不可谓不尽心,结果却被她横空出世摆了一次大乌龙。而她已经认错了,还被夏臻借机惩罚了一晚上,她现在还是恹恹的。   夏臻穿着睡袍靠在床头,灯光暧昧,就差再来根烟了——不然这就是电视剧上的经典场面。他皱着眉看着她的睡相,实在是没办法忍,伸手把她从趴着睡的姿势扳过来变成仰躺。隔了一会儿,赵思语又翻过身来,变成趴着睡。   夏臻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又再次动手把她翻面。赵思语烦了,瞪着他:“你有强迫症啊,干嘛一定不让我趴着睡?”   她觉得饿了,就又重新从床上下来,摸到厨房和客厅找吃的。她去B市之前买的零食都还是完整的,有个不吃零食的合法同居者真好,所有的零食都是她的。她拆了几包,把包装纸随意地扔在一边,打算等过会儿再一起清理。   结果夏臻走出来看见了,默默地跟在她后面,把所有的生活垃圾都清理干净,果盘摆回原来的位置,桌旗铺平整,连盘子里面的水果都要按照顺序排。赵思语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终于明白了,他原来真的是有整理强迫症。   她不由心中暗喜,以后的家务肯定是夏臻全包的了,因为他根本看不得一点凌乱的迹象,根本不用她先动手,他就会自动自发地整理房间了。   忽然,她听夏臻说:“我上次跟你说,我有个同学是心理医生,需要我帮你预约吗?”   赵思语考虑了一下,觉得她应当是需要心理医生开解一下,以防自己抑郁,便答应了。夏臻立刻打电话过去预约,客套了几句之后,他挂断电话:“刚好她今天就有空,晚上八点到这里来。”   赵思语忍不住道:“心理医生还可以自动送上门?”   夏臻皱眉:“等下你见到了人,千万别乱说话。”   赵思语又问:“那她过来的时候,经过路口那家必胜客,可以帮我带点外卖吗?”   “你——”夏臻扶着额头,他深知她的脑回路奇异,却没有想到她能把心理咨询跟外卖联系上。但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   夏臻预约的那个心理咨询师在晚上八点准时上门,还附带一大包外卖。赵思语在可视电话里看见她,按了解锁键,楼下的玻璃移门便自动打开了。她转过头惊道:“夏臻!你有长得这么漂亮的同学你怎么从来都不说?!”   夏臻正在翻案卷,闻言头也不抬地回答:“我又不是你,不会因为别人长得好看一点就另眼相看。”   他又在歧视她。赵思语忍不住问:“那你会因为什么而对人另眼相看?”   “智商。”   “……算了,那我还是不问了。”她还是不要自取其辱问夏臻,他是不是也因为智商对她另眼相看这种对自己不利的问题了。   她打开门,很快那位心理咨询师便搭电梯上来,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带来的外卖递到她手里。   赵思语顿时对她充满了好感:“我叫赵思语,你叫什么?”   心理咨询师微笑道:“你好,我叫柳绦。”   “柳涛?波涛的涛?”   “丝绦的绦。”   赵思语赞叹道:“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真是好名字。”   她话音刚落,夏臻突然就打了个寒战。   柳绦跟夏臻打了个招呼,便问:“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可以呀,你想在哪里跟我谈话?”   她想了想,反问:“你觉得这里哪里坐着最舒服,最好也不会影响你吃东西。”   赵思语选了客厅里靠落地窗边上的摇椅,她这张摇椅的其中一边扶手还可以翻折,正好放吃的。   柳绦拿出录音笔跟笔记本,轻声问:“你能不能对我再描述一遍,你看过的那扇铁艺门和风铃。”赵思语的问题,夏臻已经陈述过一次,她却还是重复询问了。夏臻放下手上的卷宗,看着她们。   赵思语拆开外卖盒,答非所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柳绦被她打断了,也没生气,还是笑着说:“嗯,我猜的。”   “你听过我的一点事,居然能猜到我喜欢吃什么,实在太厉害。”   夏臻继续皱眉,其实她倒也不是猜的,是他在对她说要是方便的话记得带下外卖,她主动问的。   赵思语没有再岔开话题,又把她记忆和梦中的场景回忆了一遍,柳绦倒是没有说话,也没有在笔记本上记录,只是看着她。她说完之后,有点奇怪她的反应,便问:“我是不是描述的废话太多了?”   柳绦摇摇头:“不是,我觉得你说得还不够详细。比如说,你记不记得风吹过后,那个风铃发出的声音是怎么样的?”   “就是很清脆的、很寻常的那种风铃声。”   “你刚才还说,那是木管风铃?”   “对。”   “那么木管上有没有金属片?”   这下赵思语有点不确定了,回想了好一会儿道:“没有,我记得是没有。”   “好,那你觉得,木管的风铃,怎么会发出普通的金属风铃的声音?”   赵思语连手上的外卖都放在一边没管,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你的意思是,我这段记忆其实也是错乱的?”   柳绦还是摇头:“我觉得你这段记忆是被输入进去的。你说,当时的医生说你是严重脑震荡所以引起失忆,可是一般来说,这种物理性质的撞击,是不会引起你全面失忆的,你现在的情况就相当于一个硬盘,里面所有的数据全都格式化了。”她顿了顿,总结:“你失忆的主因,恐怕并不是因为车祸。”   ——   赵思语从一醒过来,就不断有人告诉她,她是因为车祸引起的严重脑震荡而失忆的。她就直接先入为主,接受了这个结论。那么为何车祸撞击之后,她反而会有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这个问题始终解释不通。现在听柳绦这么说,倒是可以解释这些疑问了。   柳绦又道:“就我所知道的,治疗精神分裂症状的治疗方式中,有一种就叫忘却疗法。我怀疑你被迫接受了这种治疗方式。但是很奇怪的是,临床的忘却疗法还是有可能因为看过一些熟悉的事物而引起联想。为何你没有?”   赵思语只听得张口结舌:“治疗精神分裂的方式?我根本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又怎么会去做什么忘却疗法?”   柳绦十指交握,朝着她微微一笑,她本来就生得五官秀美清丽,这一笑之后,更显得容颜美好:“我只做一个假设,当然也可能我说的并不对。首先,我是听说心理治疗方式不断地改进,再辅助催眠和药物,的确是能够做到忘却,可是要做到你目前这个程度的,如果不是你自己有很强烈的意愿,就只有可能是被强迫的。”   赵思语若有所思,如果她是自愿的,那就等于说,她是自己想洗掉自己的记忆。如果是被强迫的,那就另外一回事了。   柳绦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便道:“我看今天的进度已经差不多了,你要消化这些事也足够辛苦,不如暂时就这样?”   赵思语点点头:“那让夏臻送你吧。”   柳绦微微一笑:“不用麻烦。”   赵思语见她拒绝,便又望向了夏臻,结果夏臻只是把人送到门口,便道别了。她惊讶地看着他:“我发觉你真没绅士风度啊,居然都不送女士回家。而且她长得这么漂亮,万一碰见心怀不轨的色狼怎么办?”   夏臻轻描淡写地回答:“那就是色狼应该倒霉了。”   半夏私语时 第032章、   黑色星期一。   原本这一天是赵思语最难捱的日子,因为这代表着周末已经过完,而下一个周末假期还在遥远的地方。   今日却又大有不同。她一到办公室,也不等到准点上班的时间,就打电话给人力资源:“请帮我查一下柏玥的住址。”她先做好两手准备,如果等到看见柏玥自投罗网来上班,她就不用亲自去她的住处找她,如果她知道事情败露,不敢来上班,她就找上门去。   等到过了签到时间,她大模大样地去财务部的办公区逛了一圈,柏玥原来坐的位置果然是空的。赵思语问了她的同事:“她今天怎么没来?今天轮休?”   那个财务部员工则回答她:“柏玥上周就轮休过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到现在都没来上班,以前她都从来不迟到的。”   看来她是知道东窗事发,不敢来了。   临近中午下班,赵思语给夏臻打了一个电话:“你中午午休时间有没有空?”   夏臻没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怎么,她今天没来上班?你是想去她住的地方堵她?”   “那是自然的,我看她今天没来就是做贼心虚了。”赵思语恶狠狠地说,“我已经把她的地址问来了,不管你去不去,反正我肯定是要去的。”   她原本以为夏臻肯定会愿意跟她一起去,谁知道夏臻竟然回答:“好啊,你想去的话就去吧,我不陪你了。”   赵思语顿时心塞,这就是男人,到手了就不珍惜了。   一到中午下班时间,她连饭都不吃,直接下楼打车,把从人力资源部那里问来的地址告诉司机,直奔柏玥的住处。她到了地方,又在偌大的住宅小区里找了一会儿,才找到柏玥住的那幢楼。   她跑到三楼,走到门口敲门,很快就有人打开门来,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妇女。赵思语立刻露出甜甜的笑:“阿姨,我找柏玥,她在家吗?”   “你找柏玥?”中年妇女狐疑地打量了她一阵,“我是她的房东,她已经退租搬走了。”   赵思语愣了一下,她开始还以为这位中年妇女是柏玥的亲戚家人,竟然是房东。她原本气势满满来质问她,却连人都见不到,不由有些泄气:“是吗……那她有没有说过,会搬到哪里去?”   “她说找到新的工作,要离开这个城市,去外地发展。”房东忽然想起什么,便问道,“你是不是姓赵?”   “对啊,我是姓赵。”   “我差点都忘记了,柏玥说,如果有位姓赵的小姐来找她,就把这个交给她。我想,她是把东西留给你。”房东转身走进房里,很快就回转身来,把一封信递给她,“喏,就是这封信。”   赵思语垂头丧气地接过信,只好原路返回。她打到车,报出公司的名称,便把手上的信封撕开,里面有一张信纸。她以前没有见过柏玥的笔迹,也不确定是不是她亲笔所写,不过信的末尾的确是有一个“柏”字。   她把信纸展开,认认真真地从头读起:“赵思语,请原谅我。我并非真的想害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有自己的理由和苦衷,只能用尽量用我自己的方式减轻对你的伤害。请不要再探究真相,就让一切过去。我看得出来,你现在应该会比从前活得更快乐……”   这简直是一派胡言。她现在什么记忆都没有了,还被骗着认了一对全然纯粹是陌生人的夫妻为父母。而她现在,却不记得真正的自己的父母的模样,甚至也记不起曾经跟父母在一起的往事。等到三个月后,她的父母回国,她应该怎么面对他们?   “   ……小心容家,也小心身边的人,祝你幸福。”赵思语看到最末那句,又摇摇头,其实她这句话也已经晚了,她被容家绑架过,只不过最后又安然无事。   ——   “小姐,”司机忽然问她,“你介不介意跟别人搭车?”   赵思语心不在焉地回答:“嗯,不介意的。”   出租车司机很快就把车子停靠在路边,摇下车窗问在路边等车的人:“你要去哪里?”赵思语就职的公司是在市区主干道上,属于城市的中心枢纽,不论去哪个方向都会经过。等车的人很快就回答:“我要去城西。”   司机便道:“那就上车吧。”   那个拼车的人打开副驾驶的位置坐了进去,转头看见她,便笑着打招呼:“赵小姐,这么巧?”   赵思语看着那个人,总觉得对方有些面善,却又记不起是谁,心道可能是她失去记忆之前认识的人,便含糊地应了一声。   那人又问:“我看你最近都没有来心理门诊看过,是不是现在已经没有问题了?”   赵思语经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他就是之前她去做心理咨询的医生,她只能继续含糊以对:   “应该没什么了吧,我觉得我本来的精神状态就还不错。”   她的公司很快就到了,出租车便停在大门口,赵思语付了钱,刚拉开门走下车,忽然想起一件事——那是一个她之前都忽略了的一个小细节。她忙回过身,一把拉住车门:“等一下!师傅,你先别开车!”   本来司机都已经踩油门了,被她这个把住车门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急刹车,嘴里抱怨道:“小姐,你也要注意安全,你这样直接扒在门上,万一我不注意把你拖出去呢?”   赵思语探进半边身子,语气急促:“医生,我记得上一回我看你的门诊,你就叫我赵小姐。可是等到我们的谈话开始时,你的护士才把病历送进来。你是不是早就见过我?或者说我以前就找你做过心理咨询?”   ——   柏玥已经离开这个城市,一条线索便因此断了。可是她因此而又见到以前的心理医生,便有了新的方向。   她把自己的邮箱抄给了那个心理咨询师,委托他把以前做过的每一次心理咨询的录音记录都发到她的邮箱。   她一回到家,就把笔记本搬出来,打开邮件,把里面几个超大附件都下载下来,直接解压文件,打开编号为001的音频文件——那是她第一次做心理咨询的录音。她第一次做咨询,语气和心态中还带有明显的、对于心理医生的不信任。那次对话很拘谨,也很空洞,几乎没有实质性的内容。她快进了一会儿听到最后,完全没有收获。   编号为002的音频倒是比上次放松了许多,她在里面说了不少的话,开始提到自己的生活,言语之后有提到现在的生活并不是自己想要的,觉得人生很漫长又很绝望,不管是工作还是爱情都不顺利。   赵思语支着腮想,那个时候大概是她刚毕业一年多,她因为父母的关系,成为公司的中层管理者,可是她本身却无法胜任这份工作,虽然她是财务总监助理,却很容易被作为下属的财务经理所左右。她看过以前写的日记,在这段时间中,她还在苦恋燕尧。   赵思语受不了这种浓浓的负面情绪,很快就点开第三个音频,这个音频的时间,她猜测是在跟夏臻结婚的前夕,她自己也在那段咨询录音里提到“就快要结婚了,却不知道如何平衡这段关系”的疑问。   她对着电脑戴着耳机实在太专注,就连夏臻走到身边都没有留意到。还是夏臻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示意她可以去吃饭了。赵思语恋恋不舍地摘掉耳机,走到餐桌边上,闷头用最快的速度扒着白饭。   “你今天胃口不好么?”夏臻见状,给她夹了几次菜,“以前你都不会只吃这么点。”   赵思语汗颜:“你是在嫌弃我以前吃饭太多不是过日子的人吗?”   夏臻再次领略了她那种奇特的脑回路:“不是,我是觉得你以前能吃这么多,今天突然吃得少了,这很奇怪。”   赵思语特忧郁地告诉他:“我今天中午打车赶到柏玥的住处,她的房东告诉我,她突然间退租走人了,所以我一无所获。”   夏臻嗯了一声,回答:“意料之中。”   “是吗……可是这样一来,很多问题都无法解答了。”   “我之前查过人力资源的考勤记录,在你出车祸前后,有两个人的考勤记录都不太正常,一个燕尧,另一个人就是柏玥。柏玥请的是事假,而燕尧写的是公事外出,可是那段时间他都没有出差住宿之类的发票证明。”   赵思语吃了一惊:“你是说,你觉得燕尧也有问题?”   “我觉得他的问题比柏玥更大。”   赵思语默然无语,的确,她当时找到那个住宅小区,并且找到赵建国夫妻,也是因为有燕尧的指引。可是他为何要这样做?他一直都不喜欢她,她最多也就算是单恋,后来嫁给夏臻,他应该长出一口气才对。   她吃完饭,又继续听那些心理咨询的音频,终于听到了编号为005的那段音频,她听见自己询问心理医生:“我听说国外有一种心理治疗方式,可以用催眠和药物并重,让自身遗忘掉一些不开心的事,这个方法可行吗?”   心理医生回答:“也许国外有,可是在国内,这尚且是十分不成熟的一块领域。”   昨晚柳绦便说过,治疗精神分裂有一种治疗方式叫忘却疗法,她怀疑她的记忆是经过强力的治疗而造成格盘,然后又进行人工输入新的记忆。那么,这一切的闹剧是不是她自己一手导演的?   赵思语对着那些音频文件,有些犯疑,隔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定,拿着笔记本去找夏臻。夏臻正伏在案头奋笔疾书,一份卷宗密密麻麻地被他标满了字。在他聚精会神的工作状态下,的确是经不起打扰,只是这一回情况特殊。她敲了敲门,出声道:“夏臻,你能不能先停一停手上正在做的事?”   夏臻又写了几个字,放下笔,回头道:“怎么了?”   赵思语把笔记本放在他面前:“这个文件夹里是我从前做心理咨询的谈话录音,你可以听一听。”   半夏私语时 第033章   她需要信任一个人,而这个人选必然是夏臻。他是她准备携手一生走下去的另一半。这些心理咨询录音都是在她失忆之后发生的,他也有权利知道那段时间里,她发生过什么。而她不明白的地方,也许他可以帮助她一起寻找答案。   夏臻推开卷宗,看着电脑屏幕,有点不确定:“你的意思是,把这些内容让我也知道?”他皱着眉,转过头看着她,他的眼窝有些深,据说这是心思深沉的面相:“你觉得这有必要?我是说,这些比较是你的*,你可以不告诉我。”   赵思语点点头,坚定地回答:“我觉得自己可能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我需要你的意见。”   如果她真的如第五次心理咨询中所说的,用自己的办法寻找到一个催眠师,并且对自己的记忆进行了清洗,那她就是天下最白痴的人!有什么问题是不能坚持一下熬过去,而非得用如此极端的手段,直接把存在心中不愉快的心事,还连带过去的所有记忆一起清洗,这个方式真的太残酷愚笨了。   夏臻沉默片刻,问:“应该从哪一个开始听?”   “先听编号是005的那个,别的顺序就按照你的喜好来。”赵思语见他点开了第五段录音,觉得自己还是没有那个胆量留在原地跟他一起听,便又道,“呃,我还是出去好了,我帮你关上门,你听完以后再叫我。”   夏臻拉住她的手腕:“既然你把你的这些*拿出来让我知道,为什么又要回避?”   “我十分怀疑我做了件蠢事,你听完以后就知道,我、我还是不听第二遍为妙。”   她走出去后又轻轻带上门,如果她的失忆,她混乱的记忆,都是被她自己折腾出来的,那么柏玥其实也是在帮助她一起折腾,那么她就是错怪她了。   她在客厅里转了几圈,坐立不安,便又打开那个放了从外地快递回来的、肖像画的柜子,那幅肖像画里的人明明跟她有一样的脸型五官,看上去却像个陌生人。她取出画来,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把剩下的那半边画框一起掰掉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张画板。   剩下的那半边画框下面露出了另外的字,只是那行字写得模糊而又潦草,她努力辨认了半天才看出来:“你好,二十岁的我自己。”   赵思语再也忍耐不住,直接把画撕扯下来,撕扯不规律的碎片。当时画这幅自画像的人是她自己,而能够在画框背后写字的人还是她自己,她写在画框背后的那行字却暗示着她早已知道她会回到二十岁的状态!   这是不是在间接证明了,她如今的失忆,其实根本就是自己折腾出来的?   赵思语越想越气,直接把画板也给砸了,全部装进垃圾箱,扔进安全通道的垃圾桶里。她这一口恶气还好不容易有些缓过来,有点无力地回到屋子里。   只见夏臻已经站在玄关门口,手臂上还挂着西装外套,脸色紧绷。   赵思语猜想他如果知道她这一系列异常情况都是她自己一个人折腾出来的,他可能会生气,可是没有想到他会无法待在同一个屋檐下面。她立刻拉扯住他的衣袖:“你可以生我的气,但是不能不要我啊……我连以前做过什么都想不起来的,就算做错事也该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夏臻摸了摸她的额头,轻声道:“你胡说什么?我刚接到我父母的电话,他们说今天早上爷爷就觉得身体很不舒服,现在送去医院了,可能会很麻烦。”   ——   夏臻的爷爷病重。   这个消息还是让赵思语有点吃惊,她跟夏臻的爷爷接触过,知道他身体硬朗,喜欢打理花园,退休后在家里就自己把整个花园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夏臻道:“你再带件外套吧,可能外面会冷。”   赵思语直接把他推出家门,反手带上大门,急道:“你还管我带不带外套,我们赶紧走吧。”   每次着急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走得飞快,而自己却快不起来。赵思语看着电梯慢悠悠地从楼下上来,好不容易等到了,连忙走进电梯,按下去地下停车库的楼层。她一边看着电梯的楼层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变小,一边问:“你东西都带了吗?”   “现金和银行卡都带了。”夏臻见她急成这样,不得不反过来安慰她,“爷爷身体向来都很好,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更何况我父母都已经在他身边了。你不用这么着急。”   “你不知道,正是身体硬朗,常年没什么小病小痛的人,一旦生起病来才会很严重呢。”赵思语说到一半,立刻改口,“呸呸呸,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夏臻失笑:“迷信,说一说也不会成真的。”   赵思语斜睨了他一眼:“当然不会成真,那还要你说?”   这个时间已经有些晚了,路上变得很空,连续过了几个路口都没碰上一个红灯。赵思语有时偷偷转过头打量他,霓虹灯的光芒透过玻璃窗倾泄在他的侧脸,随着灯光花样的变化,变换着各种光彩。   夏臻把车开到医院附近,找到一个计时收费的停车位挺好,忽然问:“你之前偷看我至少三次。”   竟然被他发现了。   赵思语语塞片刻,硬着头皮回答:“我不能看么?再说看了就看了,你还要按次数对我收费啊?”   夏臻则回答:“没有,你随便看。”   他真是很正经的人,她还以为他会邪魅一笑,回答:“当然要收费,收费的方式由我来定。”   谁知道他只是简单地说了句“随便看”。   他们刚停好车,夏臻又接到他的母亲的电话,他开了扬声,只听夏母语气急促:“你们到哪里了?能不能再快点,你爷爷的情况不是太好。”   夏臻简短地回答:“已经在医院停车场了,马上过来。”   “你停好车,就直接来急救室吧。”   赵思语跟夏臻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一种不安的意味:如果爷爷在急救室,恐怕就不仅仅是普通的身体不适了。   ——   当然他们来到急救室门口,只见医生刚刚从里面出来,浑身都是汗:“病人家属都到了么?”   夏臻走上前:“我们就是病人的家属,情况如何了?”   医生摇摇头:“情况很不好,如果你们有什么想跟病人说的话,现在就可以进去说了,病人因为年纪大,心脏衰竭,恐怕撑不过今晚。”   急救室里,一次不能进去太多人。夏臻和赵思语留在原地,先由夏臻的父母进去,可是没多久,他们就从急救室里出来。夏母显然有点惊讶,看着赵思语:“你先进去吧,老人家指名要先见你。”   “我?”赵思语也很惊讶,这个节骨眼上,夏臻的爷爷却要先见她。她真的没有预料到这个结果。她也不推辞,直接走进病房,只见那位身体向来十分硬朗的老人插着氧气管,脸颊深陷,病怏怏地躺在床上。   她几乎就要认不出来。   爷爷目光无神地看着她,似乎隔了半分钟才认出她来,艰难地朝她伸出一只手:“你……过来……”   赵思语坐到床边,握住老人的手,低□轻声道:“爷爷,我在这里。”   老人家呼吸急促,氧气罩上很快就布满了水汽,他握着她的手,有些用力,那力道都捏得她有些疼了:“别露出这种……表情,我跟你见过没几次,你不用伤心的……”赵思语只是摇摇头,说不出话,她的确不会有那种痛失至亲之人的伤心欲绝,毕竟她记不起从前的事,这样算来,她跟夏臻的爷爷实际上才见过一个周末而已。可是不知为何,她却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了。   “别伤心,人都是会老,然后死去……”他说了几句话,开始变得有些精神,脸上也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这是回光返照的现象,赵思语想。她握了握老人干巴巴的、粗糙的手,轻声道:“爷爷,你会好起来的。”   “我会不会好起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跟夏臻,他一直都跟着我生活,从小到大他的父母都不太负责。你会答应我的吧,跟他好好在一起,不要吵架,一起扶持着走下去?”   赵思语干脆地回答他:“我们不会吵架,也会一直在一起的。”   “那我就放心了,”老人家说完这些话,已经有些累了,“你去把夏臻叫进来。”   赵思语连忙应是,转身出去,只见夏臻跟他们的父母都等在门口,她轻声道:“夏臻,爷爷叫你。”   夏臻抬手按在她的肩上,语音低沉地回答:“好。”   他的动作有些重,让她感觉到压力,但是他还是很冷静,冷静得就像是戴着一个坚不可破的面具,将他的所有情绪、所有爱恨都封存在其中,不为外人所见。赵思语从医院里醒来第一眼看见他,他就是一直是个外表光鲜的成功男人,他喜怒不形于色,好像永远不会生气也永远不会高兴。   她忽然觉得,她可能是想错了。   在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只是她没有看到而已。   半夏私语时 第034章   、   她跟夏臻一起走到爷爷的病床前面,老人显然已经有些累了,刚才变得有些红润的脸色又变成带点蜡黄的枯槁。夏臻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安静地看着对方。   可是老人却没有关注他,而是望着他身后的赵思语。赵思语立刻会意,走上前,站在夏臻身边,弯下腰来问:“爷爷,你还有话对我说?”   老人摸索着抓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按在夏臻的手背上,费力地说:“好了,就这样吧,以后要好好对待她。”   赵思语有点不太明白爷爷这句话是对谁说的,因为他看着他们两个人。显然,如果是对她说,要好好对待夏臻,这句话会显得有些怪异,可是老人在弥留之际,先找的不是自己的儿子儿媳,而是她,这一点也是很怪异的。   他们很快被赶出病房,接着进去的是夏臻的父母。   赵思语见夏臻在走廊上的椅子上坐下来,就也挨着他身边安静地坐着。她想安慰他几句,后来又觉得可能没有必要,空泛而苍白的语言又算得了什么呢。   隔了片刻,她听见夏臻声音沙哑地开了口:“你这么安静,一直都不说话,这真不像你……”   赵思语睁大眼睛看着他,又望向天花板:“因为我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   夏臻伸臂揽住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人总是免不了一死,更何况我觉得爷爷也没有留有遗憾,并不必要为他伤心。”   赵思语惊讶于他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似乎这句话可以由任何人来说,也不该由他来说:“夏臻,我发觉你这人真的理智过头。虽然这句话没有错,但就是不应该说出口。”   “理智……不好吗?”   再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也是没有结果的。赵思语又问:“你父母现在在里面,你猜爷爷会跟他们说什么?”   夏臻的父母已经在一起半辈子了,不像他们,新的一段人生才刚刚开始冒头,想必爷爷也不必像叮嘱他们那样叮嘱夏臻的父母。   夏臻想了想,回答:“应该是在谈遗产的问题。”   “……我还是不问了。”她问一个问题便问在尴尬的地方,索性还是闭嘴比较好。她的说话方式是比较随心所欲,可现在是很严肃的时刻,不需要她来调节气氛。   他们坐在门口等了十分钟,终于看见急救室的门开了。夏臻的母亲抹着眼泪出来,眼睛里还是红红的:“你爷爷过世了,你要再去看一眼吗?”   夏臻站起身来,缓缓地走进去,走路姿态依然是十分挺拔。   赵思语下意识地也想跟着一起进去,但是被夏母阻拦了:“那个场面还是太残酷了,思语,你留在外面吧。”   她站在急救室门口,看见夏臻背对着她,亲手盖起白床单,然后又站立在原地很久很久,直到夏母叫他,他才走出来。   夏臻捏了捏鼻梁,轻声道:“爷爷的后事,我会办好的。”   ——   赵思语已经记不清什么时候回到家里的,夏臻一路上都沉默得厉害,不管她跟他说什么,十个句话里有九句他都在答非所问。   她回到自己房间,浑浑噩噩地睡了一会儿,睡到一半又觉得渴,便经过走廊和客厅去厨房里倒水。她原本还是睡意惺忪的,可是经过客厅时,猛然瞥见沙发上的一个黑影,顿时整个人都清醒了。   她试探地叫了一声:“……夏臻?”   那个黑影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应她的呼唤。   赵思语端着水杯走到客厅中央,只见他坐在单人沙发上,露台的移门敞开着,外面的风吹进来,拂动白色的窗纱。今晚天气明朗,还可以看见那一弯下弦月,白色的、透亮的。他坐在那里,微微仰起头看着她,脖颈和下巴的线条很是优美。   赵思语问:“你睡不着吗?要不要我帮你煮牛奶?”   他只简短地回答:“不用。”   赵思语却自顾自地说:“牛奶要是还不够用的话,我还有安眠药可以借给你,很好用的。”她不待他同意,就转身去房间拿了药过来,又强调道:“真的不错的,你试试看?”   夏臻这回终于有了反应,皱着眉道:“安眠药……?你平时有服食安眠药的习惯?”   “那倒没有,”赵思语把药瓶摆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又转身去帮他倒水,“有时候会做奇怪的梦,醒过来就特别害怕,就会吃两颗——不过大部分时间我都是睡得很死,就算你半夜把我扔进丽娃河里,我都不会醒的。”   夏臻摇摇头:“我不吃这个。”   赵思语拿起药瓶倒出两颗来,硬是逼着他吃了:“吃完就可以去睡觉了,快吃。”   夏臻很无奈地看着她,难道她以为安眠药就是灵丹妙药,吃下去就有用了吗:“那么你呢?时候也不早了,赶快去睡,现在离天亮还不到四个小时。”   赵思语转身坐在躺椅上:“我再陪你聊会天吧——我听爷爷说,你跟着他长大的,是这样的吗?”   “是啊,我小时候就一起跟着爷爷,我父母都是世界各地飞,反而很少见面。”夏臻缓缓地开口,他的语气一直是轻而缓慢的,像是进入一种意识迷离的状态之中,“爷爷他……总是教我,男人应该变得很强,这种强,不仅仅是有坚实的肌肉,像铁塔一样,还要在心性上坚定无法动摇。”   赵思语想象了一下夏臻变成肤色黝黑、满身夸张的肌肉、如同铁塔一般的壮汉模样,顿时打了个寒战,喃喃道:“我觉得爷爷对人的审美还是不如对花的好……”   夏臻听见她说的这句话,却直接断章取义:“对,他最大的爱好是种花,家里的花园都是他一手打理的。”   赵思语这时才发觉,他应当比他们任何人都要伤心,因为他的反应变得十分迟钝,甚至还会理解错她的意思,而他平时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她顺着他的话头继续往下说:“上次你带我回家过周末的时候,爷爷还让我看了昙花开的场景,可惜你没有看到。”   “我以前也看过。”夏臻茫然道,“我工作很忙,也不能常常陪着他老人家。”   赵思语又道:“昙花开放的时候好漂亮,但是它这辈子就只开一次,真是小心眼。”她说到这里,猛然住了嘴。她突然懂得了爷爷让她看到昙花绽放的场景的用意,他在告诉她,昙花是只开一次的话,就像有些人一样。   她轻声自语:“我……懂了……”   夏臻却笑了一下,那是一种说不出是什么意味的笑:“只开一次就是小心眼,你还真是直接。”他站起身,去厨房里拿了什么东西,转身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打啤酒。   赵思语咋舌:“呃,你不是吃了安眠药了么?还要喝酒?”   夏臻拉住拉环,打开一罐来喝了一口:“随便喝一口,我几乎就没喝醉过……嗯,这点你也记不得了。”   “那要我陪你喝一点吗?”   “你也要喝?你不是还要上班的吗?”   赵思语这才想起来,夏臻是可以请丧假,而她还是要照常上班。她对目前的工作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来,只能得过且过地混日子,明明知道这样不对,却没有办法变身为女强人。她下属的财务部门的主管,还有整个财务部的员工,一定对于她这样的存在又是鄙夷又是惧怕,她就算是能力不足,整日里混日子,年纪轻轻还是有现在这样的职位。   她点点头,回答:“我知道了,你请长假的话,就要换我赚钱养家,没问题的。”   夏臻握着啤酒罐的手停顿了一下,有点困扰地看着她。   赵思语莫名觉得他现在的表情真是太可爱,就解释道:“不就是换我来当家庭支柱嘛?没什么问题啊,我养活你。”   她这么干脆,让他更加失笑:“既然你要承担养家的重任,怎么还不快点去睡?”   ——   大概是安眠药片和酒精同时起了作用,早上赵思语起床的时候,夏臻还睡得很沉。她难得不需要夏臻把她赶着起床,自动自发地换好衣服,出门打车去公司了。因为起得早,一路上也很顺利,一直到她开始处理堆积在案头的各类文件,都没有一丝抱怨的情绪。   更何况她今日的思维也清晰,一天下来也做了不少事。   她得到了一点鼓励,便早起晚归,连中午午休时间都用来加班加点,很快就把目前的工作都理清了。   她的这个变化倒是没有得到下属员工们的一致肯定。她太三分钟热度,今天这样,明天又那样,如此情绪化,下属们对于她的任何改变都见怪不怪了。   夏臻则着手处理他爷爷的丧事,两人晚上在家里碰个面,都累得够呛。夏臻处理的事情繁琐,自然觉得疲惫不堪,可是赵思语居然也是那副样子,实在让他有点想不通,后来听她说起最近工作上的事,才知道她是真的在认真做自己的分内事,才不由自主地为心中那点小小的担忧感到好笑。   然而夏臻还处于丧假的状态,公司内部却出现了一个重大事故:容家出事了。容家的产业一直都有灰色部分,甚至还有一些是纯然见不得光的,这些原本都是隐藏在黑暗之处,却忽然被人检举揭发出来。举报人提供的证据十分翔实具体,容家底下的几家公司一下子便被财政税务工商查封了。   与此同时,与容家有生意上往来的几家公司都被一同清查,这里面就有赵思语所在的集团公司。   赵思语那天早上才刚坐下来不久,就见一些穿着税务局制服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说清来意之后,就让她离开座位。   赵思语依言站到一边,只见那些工作人员开始动手拆她的电脑,很快就把电源线拆除,带走了电脑主机。他们甚至连她办公室边的垃圾桶都没有放过,拿出垃圾袋来,把里面的垃圾包成一包,直接带走。   赵思语心下忐忑,她虽然不是做这一行的材料,却也猜到眼前的事非同小可,容家跟他们一直都在生意上有合作关系,如果只是让他们配合工作来清查容家的情况,其实只要带走跟容家相关的一些账目凭证就好,根本不需要拆她的电脑。那么剩下的结果就是很可能是出大事了,容家首当其冲,而他们也受到了严重波及。   财务经理疾步走过来,正看见他们要带走的电脑主机,定了定神,主动说:“我是这里的财务部主管,你们有什么需要清查的帐目,可以跟我说,我立刻就让下面的员工去查好。这样就免得搬电脑这么麻烦。”   税务局的工作人员用公事公办的官方辞令和语气道:“你是财务部门的经理?那正好,你的电脑主机也要拆下来让我一起带走。”他们检查完赵思语的办公室,就开始往财务部走,经过大办公区时,刚巧有一个员工正在撕手上的文件。   税务人员立刻走上前,喝止他这个动作,又拿出一个崭新的垃圾袋来:“请你把撕碎的文件都放进袋子里。”   这些税务局人员行动利落,也不多说话,开始动手拆财务经理的电脑,又把整个办公区纸篓里的垃圾全部打包带走。   财务经理压低声音问赵思语:“赵总,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要不要留他们吃个午饭?订餐的地方我来安排。”   赵思语点点头:“好,预算尽管高一些,我去安排别的领导一起。”   谁知财务经理才刚提了个头,对方就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很抱歉,我们在执行公事,按照规章是不能吃这顿饭的。”   赵思语见财务经理碰了个软钉子,也觉得事情定是非常棘手,想打电话通知夏臻,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会儿,那号码还是没有拨出去。   ——   下班之后,赵思语回了趟家便赶去殡仪馆,今晚要开始守灵,直到头七的仪式完成。她按照找到夏臻爷爷的灵堂,里面和外面都摆满了鲜花,有百合有雏菊还有康乃馨,清一色的白色。   她走了进去,只见夏臻正站在灵堂正中那幅黑白色大照片下面发愣。周围的一切声音动静,他似乎都不会为之动容。   赵思语清了清嗓子:“我过来看看你。”   夏臻转过身,看见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晚上不用陪我太久,你还是早点回去。”   赵思语把包里的洗漱用品给他看:“我今晚不回去了。”   夏臻微微一笑:“你不怕?”   “不怕啊,我是无神论者。”   他们坐下来,稍微聊了一会儿关于爷爷的后事安排,话题便转到今天公司里发生的事情上。   “容家出事了,以前几个跟他们合作过的公司都会面临清查,今天过来检查的税务连一顿饭都不能在我们这里吃。”   夏臻倒是没有太大意外:“不算是出乎意料的事,你记不记得上一回他们绑架你来要挟我,就是因为我手上有他们的资料和数据,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受到波及是一定的。”   赵思语露出吃惊的表情:“那个检举的人该不会是你吧?”   “不是我,我手上是有资料,可是那些数据根本不够立案,举报的人只会是他们内部的。”夏臻沉吟片刻,又问,“你那边……应该会有点麻烦,一般都是从财务数据开始查起,要不要我提前销假回去?”   “不用,你还是按照你的计划来吧。我今天回想了一下,我应该没有接手过跟容家相关的事物,不会有实质上的影响。”   “应该?”夏臻又笑了笑,“你的‘应该’足够确定吗?”   他又不忘记借用这次机会微妙地嘲讽她。赵思语忍不住回击:“不够用也先用着,你不要以为我听不出你在嘲笑我。在爷爷面前,你竟然还敢嘲笑我,你记不记得他对你说过的,以后要对我好,不能总是讽刺我。”   半夏私语时 第035章   夏臻听到她这句话,忽然有点微妙地看着她,隔了片刻才说:“爷爷当时的意思应该不是这样的,当然最后面那一句,他连说都没说过。”   赵思语听他这样说,实在是太惊讶:“你的意思是,爷爷最后的意思是说,让我好好对你?而不是反过来的那一种?”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爷爷是夏臻的亲爷爷,又不是她的,怎么会要求她好好对待夏臻呢?   夏臻没有回答,反而转过头去看灵堂正中的照片。   隔了许久许久,他突然问:“不知道爷爷现在是不是在看书,他除了喜欢养花,还喜欢看梁羽生的武侠小说。”   他这一句话,入了耳中,听得她心都软了。越是外壳坚硬的人,一旦变得软弱起来,才越是教人心疼。   外面突然下起了绵绵细雨,淅淅沥沥的,似乎不会再停止。   夏臻跪在灵堂面前,满满往火盆里送纸钱,烧完了纸钱,又开始烧过去那种竖排版的武侠小说。   赵思语走到他身后,憋着一口气,想说什么让他笑一笑,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她的幽默感全然失灵:“你也别……太难过。”   “我没有很难过,”夏臻轻轻地开口,“过两天就是头七,酒店都已经订好了,帖子也发出去了,大家再来热闹一阵子,事情也就是过去了。”   国内一些习俗就是这样,明明是丧事,却办得像是喜事一样,还分红喜白喜。葬礼过后,就是白喜宴,大家祝酒相颂,一团和气,再没有人伤感。   夏臻忽然又道:“其实我觉得爷爷一直对我很失望……”   “为什么?”赵思语有点想不出原因,她就觉得夏臻是百分百的精英男人,相貌堂堂又成熟稳重,哪里像她,到了二十七岁的年纪还是一事无成,甚至还折腾成了失忆。她要是才二十岁,估计还有的救。   “我之前辞去学校里讲师的工作,出来跟朋友一起办了律师事务所,等到事务所的事情都上了轨道,我却放弃了。”夏臻叹了一口气,“当时爷爷知道,他是非常的生气,为了我,他耗费了不少人脉和人情,最后我却做出这样的事来。”   赵思语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她以前就是知道她跟夏臻开始只是合作关系,后来大家熟了,她问夏臻愿不愿意来公司当法务,她也一力推荐他来就职。她开始以为夏臻是占了便宜,可是现在想来,他却似乎是放弃了很多。   哪个男人愿意结束自己的事业,来她父母是股东的公司里打工?他甚至在开始时候,还会被人说闲话,嘲讽他是吃软饭的。   赵思语甚至都不敢说话。   如果只是说对不起或者谢谢,真的没有一点意义。   ——   夏臻爷爷的葬礼是在一个阴沉天气的日子里举行的。   赵思语和公司里几个高层领导都出席了。她站在那里,看着夏臻站在门口,跟来吊唁的人一一握手寒暄。他不再像前几天那样木然和迟钝,而是长袖善舞地跟来客周旋,几种表情轮番上阵,似乎没有切换失灵的时候。   就连站在她身边的执行总裁都感叹:“夏臻真是……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还远远没有他做事得体。”   赵思语嘟囔道:“我宁可永远没有他那样得体稳重。”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夏臻这样隐藏起自己的情绪,处处以大局为重,肯定是她再过一百年都完成不了的。他其实并不开心。   葬礼结束,他才得以恢复了木然的表情,坐在角落里休息。   赵思语按照排位的顺序,坐在他身边,忽然听见他说:“思语,我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她真不觉得夏臻还有什么事需要跟她商量才能决定下来,其实他做出的决定就已经很圆满了,或者他其实也不是想征求她的意见,而只是知会一声。   “过段时间,我会提交辞职报告。”   赵思语一下子没有控制住,失声道:“什么?!”   夏臻做了个让她噤声的手势,继续低声道:“你先听我说,我有这个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你不必担心我是在仓促之下做出错误的决定来。我知道,现在公司里碰上了麻烦,所以我先打辞职报告,等到目前的危机平稳过渡了,才会离开。”   “可是为什么?”赵思语着急地问,“难道你觉得现在的工作很无聊吗?还是目前的职位达不到你想要的水准,工资又不够高?”她觉得以夏臻现在的年纪,到了目前的职位,已经是很万一挑一,再说他还有入股和期权分红,完全可以在公司里的管理层站得稳脚,根本没有必要辞职。   夏臻见她满脸震惊,也有些无奈,既然他当初会放弃自己的律师事务所,那么就不会后悔,也不会再跟她翻旧账。他做的一切,他都会自己一力承担下来:“我想,既然爷爷生前的愿望一直都是希望我能做好事务所这一块,即使他过世了,我也会完成他的愿望。再说,我的离职也不会对你有任何影响,你有你父母为你撑腰,不是吗?”   “可是——”   “没有可是,我想要做的就是这件事,你也不能认同吗?”   赵思语忽然觉得夏臻有些不对劲,而这不对劲就是从爷爷过世开始的,她甚至不知道他为何有了这样的想法。   ——   这之后的一天,夏臻回公司销假,也顺便呈上了辞职报告,就在整个集团公司都被卷入容家的经济案中的风雨飘摇的时刻。   而夏臻的辞职,似乎是开启了人心的慌乱,也不知道那谣言究竟是从何而起的,底下也开始有员工纷纷递上离职申请。   而几个重点职能单位对他们的清查还没有就此结束。每个公司都是有一些不太规范的地方,他们也不例外,现在也被全部翻查出来,公司的股价突然开始狂泻,连续三天都是绿油油地直接跌停。   但是这一阵子,夏臻的工作还是很尽心,一直在找相关部门沟通后续的步骤。   到了周四的时候,税务局的工作人员又来了,这回换成了副处级别的。那人走进赵思语的办公司,把一份影印文件放在她的办公桌上:“这份文件,是有你的签字,你可以解释一下原因吗?”   赵思语看着眼前那几张复印纸,只觉得脑海里一片混乱,那是一份为容家的某个被查封的产业担保的文件,她根本不记得签过这样的文件——或者说,她可能是在看都没看懂的情况下签了字的。也许是在失忆前,也许是在失忆后,她根本不记得。   这份文件上,除了有她的签字,还有财务经理的签字。她的权限有限,不过一些简单的担保合同上,她还是有签字权的。   她拿起那份合同,仔仔细细看了一下内容,合同上签字的日期是在她失忆后回公司上班不久。那时候她刚开始工作,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会,开始时候还会问夏臻的建议,可是到了后来几天,就破罐子破摔,但凡递交上来的文件,只要有财务经理签字的,她都会签。可是现在竟然出现了这样的问题。   税务人员看着她的表情变换,又问:“你当时签字的时候,知道他们是在做什么类型的产业吗?”   赵思语摇摇头:“我不知道。”   对方显然不相信她的说辞:“你不知道,但还是签了字。”   等到对方离开了,她都还是一片混乱。她自认为遵纪守法二十多年,结果却栽在这上面,她想起文件上还有财务经理的签字,就直接一个内线打过去,那一头却没有人接电话。她直接去了财务部,才被告之今日财务经理居然没来上班。   他必然是知道东窗事发,而收拾东西离开了。   等待她的却是接下去的彻底清查。   ——   接下去几日,赵思语都是在别人怪异的目光下生活。她的所有经济来源和银行账户都被冻结,护照不能用,也不能离开这个城市。夏臻还在继续为这件事奔波,就连一周惯例由他支持的中层例会也是缺席。   董事局会议后,下发了关于赵思语降级的通知。   她也识趣地提交了辞职报告,她现在主动离职也算是引咎辞职,至少在面子上还是好看的,再说就算她不主动离职,也会有别的办法逼得她不得不离开。现在这样,还算是为她保留了最后一点余地。   再之后,关于她的审查也算是基本过去,收了容家好处的财务经理在外地落网,她虽然没有收取任何好处也恢复了自由身,可是在整个业界的名声已经很难听,以后想找工作都不可能了。   赵思语只能安慰自己,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她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再说她的家庭条件不差,就算是被全行业封杀,她也可以过得不错。   而他父母参股的集团公司,也因为这次的风波,被停牌整顿,行业份额也急剧下降,突然间陷入了巨大的困境。   似乎整件事里,唯一没有受到波及的,就只有夏臻了。   他之前就提交了离职申请,而且他这次处理后续事情也十分得体,几乎立刻着手筹办他的律师事务所。   赵思语收拾东西离开办公室的那天,燕尧倒是从楼下跑上来看她。他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道:“赵思语,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大家都是受害者,每个人都损伤惨重,只有一个赢家,是不是不正常?”   她猛然抬起头,盯着他看。她一直都感觉到燕尧并不欣赏夏臻,从前是因为同仁关系,一直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可是现在夏臻已经离职,他也就不再隐藏这份敌意:“你是什么意思?”   “容家出事,然后连累到我们,紧接着是你出事,但是他早就做好了辞职的准备,”燕尧道,“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他是怎么办到的?”   这个问题,其实她早就想过。开始容家绑架她来要挟夏臻拿出一份文件来,而夏臻并未屈从,然后就有人拿出详细的证据检举了容家,这之后就开始了多米诺效应。她问过夏臻,夏臻的回答则是,他手上的证据还不足以举报。   赵思语叹了口气:“你就是想得太多。只不过刚好凑巧罢了,有些人的前瞻性眼光好一些,都能看到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燕尧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又是微笑又是叹气:“你还是真是愿意相信别人的好,这让我该怎么说,好像我说那种话也太枉做小人了。”   可是赵思语却知道,燕尧的话还是对她造成了一定影响。她回想起她刚回到公司时候,开头还很小心,碰到任何文件都会问夏臻这些法律条款是否可行,夏臻的回答很简单,他说“那些都是规范的文本条款,不需要一个个抠字眼”,然后,她就再没有仔细去推敲那些条款内容。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她曾经在日记本里写过的那句话,“是否应该相信他”,还有,她在那幅肖像画的画框下面写下的“千万不要相信他”。她揣测着自己是在快失忆或者已经开始失忆的情况下来到那家画廊订做了这幅油画的,她是不是想在最后一刻给自己一个暗示?   她有些混乱了。   ——   赵思语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屋子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没有人声。夏臻还没有回来,他最近开始准备属于他自己的律师事务所,不着家也是正常的。   赵思语决定还是要把事情都弄清楚,她翻找了夏臻的书桌,找到了他的名片夹,找到了柳绦的电话。她直接拨号打电话过去,这个举动有点失礼,她没有和对方预约过,就贸然提出要求,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但是幸好柳绦没有介意,按照她的要求立刻赶到她家里来。   过了一小时不到,柳绦就在楼下按响了可视电话。赵思语连忙让她进来,连连道歉:“对不起啊,突然让你赶过来,下次我一定跟你预约的。”   柳绦看了看她的表情,倒是有点猜到她接下来要提到的话题:“嗯,没事的。我猜想也没有下一次了,所以不要紧的。”   赵思语请她坐下,又泡了茶给她:“上次你说,你认为我的记忆是被强行清洗,然后又被输入新的记忆。”她把这之后又重遇到过去那位心理咨询师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从护士没有把病历送到办公室而那位心理咨询师却能准确地叫出她的名字作为判断依据,说明她在失忆前就找过对方做心理咨询。   柳绦对她这个判断也是十分认可:“本来,属于你的谈话内容,你当然可以随时查看,不受到保密原则的限制,但是如果你没有主动提出,心理医生也的确不会跟你提出这件事。”   赵思语把她最后一次的谈话内容放给她听:“……你觉得,我的记忆会不会是因为我自己无法接受眼前的生活,而强行洗去?”   “不可能。”柳绦直接给了她一个否定的答案。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没有必要完全清除记忆,如果你觉得一段时间有过非常不愉快的事,其实你是可以清理掉那段时间的记忆,而不是把所有的记忆都删除。完全失去记忆,也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赵思语急切地问:“那你还有没有办法把我丢掉的记忆都找回来?”   柳绦皱着眉,含蓄地说:“也许会有,也许没有,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对恢复记忆抱有太大的希望。”   希望越大,而失望越大。   赵思语也不是笨蛋,自然听出她话中的意思,她是在委婉地告诉她,她的记忆也许永远没有办法恢复了。只是她不能百分之一百确定的事,就不会用肯定的说法。   赵思语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再没有接话。   柳绦也体谅到她的情绪消沉,还宽慰了她很久,一直陪到九点多,才提出告辞。赵思语打开门,正准备把她送出去,可是开门的一瞬间,她看见夏臻站在门口。   那   扇门是纯实木的,再加上电子锁,只要一开门她就会听见声音,所以夏臻是不可能在关着门的情况下听见她们的谈话,他又不是电子窃听器。只是她突然越过夏臻约来了柳绦,这个举动,实在是意味良多。   夏臻朝柳绦微微颔首:“你来帮思语做心理咨询?辛苦你了。”   柳绦微微一笑:“反正闲来无事。”   出于心理医生的职业操守,她们的谈话一定会被绝对保密。   赵思语揉了揉脸颊,把柳绦送到电梯口,又走了回来:“你今天也很忙吧?事务所办得如何了?”   夏臻放下公事包,正在从里面抽出工商文件来:“正在办理执照,之后还要费些功夫。”他顿了顿,又抬起头看着她,忽然微微一笑,声音柔和地问:“以前我就对你说过,你虽然有点小聪明,可是脸上总藏不住心事——不过你现在肯定也是不记得我说过这句话了。”   他的脸上明明有笑容,语气也温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竟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能感觉到,他在生气,并且从未有如此生气过。   夏臻见她不说话,又继续道:“我大致也猜得到你在想什么。你是在想,为何在大家都受到波及的时刻,唯有我,才是既得利益者。我提前辞职,退出原来的股份和期权,别人都因为股票停牌整顿受到经济损失,而我因为退得早,一点都没有被影响到,甚至我还因为处理整个事态的收尾工作,而有了好名声。”   赵思语倒抽了一口凉气。她什么都没有说,他却像是能够探知她的内心,甚至把她连想都不敢想的那部分说了出来。她结结巴巴地说:“不,我其实不是这个意思……不对,我的意思是,我没有这样怀疑过你,虽然我有点疑惑,但是不能说,这一切不会是巧合——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还是会相信你的。”   她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夏臻看着她,那眼神越来越冷,最后降到了冰点。他有点疲惫地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说句真心话吧,我能进公司,的确是多亏了你的举荐。然后,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包括现在事务所的启动资金。虽然我家是没有你家那样有钱,但也是小富即安,我开我的律师事务所,我也有我的合伙人,我没有必要为你家打工。”   “当然,我打工的这些年,也不能说是我损失了,我的确是赚到不少钱,董事局对我也十分器重,对此我十分感激。”夏臻叹了口气,眼神又柔和起来,“可是,我也不会一辈子都无怨无悔为你家继续打工下去的,你说对不对?”   赵思语茫然道:“是的,我知道。”   夏臻低着头,抚摸着手上的结婚戒指。她看到灯光下那抹微光,她才注意到他居然戴着戒指,她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指,是了,她在病房里睁开眼的一瞬间起,她手上就没有戒指的。她后来翻找过梳妆台上的珠宝盒,也没有找到婚戒,她以为是没有,或者是自己车祸后丢了。   赵思语直直地盯着他的无名指上的戒指看。   夏臻留意到她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又注视着他手指上的戒指,微微一笑:“你是不是在想,你的那枚戒指到哪里去了?”   赵思语忙道:“是不是车祸的时候弄丢了?”   “不是。”夏臻扶住额头,“其实你从来没有戴过戒指,我以前都没过问戒指去了哪里。在你出车祸之前,我们的婚姻也是岌岌可危,或者应该说,你从来就没有对我有过爱情这样的东西。本来我还以为你失忆之后,我们可以重新来过的。”   半夏私语时 第036章   赵思语只觉得一片混沌,她突然有种直接的预感,他们应该算是完了。尽管他们刚刚才开始交心,可是这一切真的就这样完了,情况突然由好的一面急转而下,直接结束。   夏   臻放下手上的文件,缓缓地站起身来,他身材高大,这样走到她面前,她突然有了一种自己是猎物而被猎人盯上的压迫感。夏臻轻轻把她推到一边:“但是我现在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都可以勉强,可是感情真的不行。”   他抬起手在戴着戒指的无名指上拨了一下,直接把戒指褪下来,放进口袋里:“我在楼下的房子也没什么问题了,我收拾下就可以搬出去。”   赵思语前言不搭后语地开口:“不用、不用你搬,我搬出去就可以的,这里还是留给你好了……”   夏臻失笑,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别犯傻,这个房子本来就是你的,怎么会要你搬出去。”   赵思语突然觉得眼前模糊起来,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握紧了,好像喘不过气来:“不不,你不要走,你不能走的。”她对夏臻的感情,她也是清楚明白,她从失忆之后到重新认识他,肯定是达不到失去他就会生不如死的地步,她喜欢他欣赏他,但不可能沉沦到如此心痛的程度,可是为何她现在会这样难过?   夏臻对于她这种反应也有些惊讶,却还是很快归于平静:“思语,你不能这么任性。就算你还是只有二十岁,你也已经成年,应该去试着承担一些东西了。”   “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怀疑你的,只是一切都太凑巧。”赵思语慌乱地解释着,“之前燕尧对我说这些事的时候,我还告诉他,我相信你不会害我的。其实我真的是相信你的。”   “对,这实在是太巧了,你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也许今天换做是我,也会产生怀疑的。”夏臻语气柔和,“可是这也成了压垮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根稻草。可能你不太明白,我为了我们的关系,已经达到了十分疲倦的地步。你知道吗,爷爷最后在临终前,他第一个要见的不是我,也不是我的父母,而是你,这代表着什么?”   赵思语脱口而出:“他让我好好对待你。”   “是啊,他让你好好对待我,可是为什么是这样说,而不是反过来?”夏臻抬手把她的眼泪都擦掉,他的指腹粗糙,划过她的肌肤的时候,引起了阵阵战栗,“因为爷爷知道,我很爱你。我愿意为你做很多事,哪怕得不到回报也没有关系,只是我从来不把这些话挂在嘴边。”   “从前的时候,你只爱燕尧一个人,后来你失忆了,你开始接受我,也开始喜欢上我,不过始终也达不了爱情这个程度。我以前一直都觉得,哪怕得不到回应也没关系,不过我想我是错了。”夏臻摇摇头,“不是我不想,而是我还有一点期待。但是爷爷过世之后,我才觉得这种期许……真是没有意义。”   赵思语从来都没有听他说过这么多话,可是她也知道,这一次之后等待她的,可能就是离婚协议书。如果她不同意离婚,夏臻作为律师,他自然知道应该如何处理。   她想了又想,还是思维混乱,抓着手机就往外跑,她感觉到自己的胸腔里盛满了另外一种全然陌生的情绪,她像是在水中沉浮的受难者,很快就要迎来没顶之灾。她只匆匆地说了一句:“我去下面走走,等到冷静一点再来跟你说话,你先别走,等着我。”然后直接打开安全通道的门,就冲下去了。   ——   整个楼道里,就只有她凌乱的脚步声。   她想,她在失忆前一定已经爱上夏臻了,不然为何就算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是觉得那样难过。   她沿着旋转的楼梯往下跑,中间根本没有一丝停留,直接跑到了一楼。她气喘吁吁地打开安全通道的门,又往小区外面跑。她跑到一半的时候,才发觉,她竟然没有把手机锁屏,手机自动拨出了号码。   那个号码是燕尧的。   可能是不小心按到了哪个数字键,而那个数字对应的刚巧是燕尧的电话。   她看了看手机屏幕,虽然这个时候她最不想听见燕尧的声音,她其实也是在迁怒燕尧,如果没有他,也许夏臻不会对她失望的。她把手机贴近耳边道:“对不起,我不小心按错了,我没有想打电话给你。”   燕尧却停顿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啊。”   “你肯定有事,如果没事不会乱跑。”   赵思语愣了一下,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乱跑了?”   燕尧在电话里笑了一声:“你现在往左边走几步,就知道为什么了。”   赵思语按照他说的向着左边张望片刻,隐约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打着双跳灯靠边停在路边,有人靠在车门上,朝着她这个方位凝视,看身影像是燕尧。   赵思语顿时觉得心情很复杂,疾步走过去,走近了也看清楚对方的五官,果然是燕尧。他扶着车门站直了身体,随意地问:“你怎么跑出来了?”   她避而不答,反问道:“你呢,你怎么在这里?”   燕尧看着她,轻声道:“其实我从公司里下班一般都会绕过你家这条路,有时候就停下来等一会儿,只不过没有这么多巧合,很少有机会碰到罢了。”   赵思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知道自己在未失忆前喜欢燕尧,夏臻也是这么说过的,但是燕尧对她并没有感觉。他们蹉跎了一段很漫长很漫长的青春年少,却还是殊途。   “有时候,有些事会一直被认为是理所应当的,就没有太往心里去,可是等到来不及的时候才发觉——大概这就是我的心情。”燕尧皱着眉,他看上去远没有夏臻成熟,实际上就是轮年龄他也比夏臻要小一点,他身上还会有一些残留的飞扬的青春气息。赵思语看着他,只觉得自己快要受不了,也许她听见燕尧这句话是应该开心,毕竟她看过自己的日记,燕尧是她很喜欢的人,可是她现在连带自己过去的一切都遗忘了,又如何还会记得他。   她现在,不知为何,满心里只记得夏臻平静的面容,他告诉她,他对她再也没有任何期许了。   燕尧见她表情凄苦,大概也是猜到了怎么回事:“夏臻跟你吵架了?”   赵思语点点头:“嗯,他要离开我了。”   “……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他要离开我了,”赵思语咬着嘴唇,“可是我不想要这样,我又不知道应该怎么阻止或者说服他。”她顿了顿,又转头往回走,自言自语道:“不管了,反正我肯定说不过他,但是不管说不说得过还是要再去试试……”   她刚走了两步,只觉得燕尧从身后冲上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走,我帮你一起去找夏臻算账去!”   赵思语有点感动又有点意外:“你的好意我是心领了,但是我觉得还是不要……”她又不是蠢货,怎么可能会不想到如果燕尧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只会把情况搅合得更加糟糕,虽然他是很讲意气,要为她两肋插刀。   “为什么不要?夏臻既然跟你在一起,却一点都不珍惜,我就是看不过去。”   赵思语刚要甩开他的手,忽然觉得后颈一痛,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她忍不住伸手过去,摸了摸后颈:“……什么东西?”   可是她的眼前很快就涌起了大片大片的白雾,这个城市的夜晚已是华灯初上,路边的霓虹灯不断地变换着色彩,那光雾笼罩在燕尧的脸上。他仿佛变成了另一个陌生人。   赵思语用力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企图保持住最后的情形,一边又往后退开好几步:“你……你竟然……”但是燕尧很快就走上前,一把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吗?头晕的话,要不要来我车里坐一坐?”   赵思语想要喊人,可是她很快感觉到自己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张开嘴的时候只能发出几个像是蚊子叫一般的模糊音节。燕尧半抱半扶地把她推进车子的后座,又反锁了车门,才在驾驶座上坐定,直接踩下油门,绝尘而去。   ——   赵思语在意识上还是朦朦胧胧的,她可以感知到燕尧正在开车,沿着市中心道路笔直地开过去,却始终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她全身都麻痹了。她躺在汽车后座上,面前开车的燕尧忽然踩了一个急刹车,她的身体也跟着惯性直接撞在椅背上,半边身体卡在座机跟前座之间。   因为这样的冲撞,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瞬间清醒了许多。她缓缓地吸气吐气,想让自己的身体尽快恢复一点知觉,才能谋划脱身的办法。她很敏感地感觉到,燕尧的所作所为肯定不会有这么简单,他十分有可能会做出可怕的事情来。   燕尧直接开车上了高架,那一段高架一直在堵车,他趁着等待的空隙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又朝她微微一笑:“这样会有些难过,不过再忍忍,过会儿到了高速口,我再扶你躺在后座上。”   赵思语本来也不想理会他的,万一她一句话说不好,甚至就可能激怒对方。她忍耐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用几乎很难听清的声音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啊?就算现在我跟夏臻闹翻了,起码我们在法律上还是婚姻状态,你这样硬是绑架我跑掉,连和-奸都算不上……”   前方的停滞不前的车流开始移动了,燕尧松开刹车,缓慢地随着车流前进。他扶着方向盘,还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挂着冷冷的笑:“思语,我一直觉得你说话很有趣,但是没有想到,你连不该说的话,也会一直说。”   现在的燕尧给她一种全然陌生的感觉。她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一样。   虽然她在失忆之后,对于过去跟燕尧的共同故事都不记得了,可是燕尧给她的感觉一直都是毫无攻击性的美貌青年。   “我也没想到……”赵思语忽然看见她的手机因为她目前的姿势的缘故,从口袋里滑出来,手机的屏幕是亮着的!夏臻的名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幸好她关了静音,燕尧并不知道他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也许是因为她说要冷静一下,可是跑出去太久没回去,夏臻有些担心她了。   她定了定神,嘴里继续说着话,想吸引燕尧的注意力,这样他就不会注意她企图接电话的举动:“我也是没有想到,我以前觉得你是一个性情平和温柔的人,我现在突然觉得……好像就不认识你了……”   “你真的是我曾经认识的燕尧吗?”她忽然觉得自己真是煽情的一把好手,这句话说得连她自己都开始起鸡皮疙瘩了。   燕尧一直都是诡异地沉默,最后才轻声道:“你知道吗?人都是会变的,我曾经是那个样子的,不代表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以前也许我没有爱上你,可是后来,时间久了……我的想法也会改变。”   赵思语终于顺利地按下了通话键,故意加重音量,可惜她还是没什么力气,说话声音就比之前的蚊子叫好了一些:“燕尧,你现在到底想要干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赵思语又道:“燕尧,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你现在这样是绑架你知不知道?”她说每一句话都带着燕尧的名字,心想这样一来,夏臻就能够一下子听出她跟谁在一起,最好她还能让燕尧说出他的目的地,这样她就可以安然无忧了。   只是她一旦有了这个想法,说话的语调和表情都开始变得有点怪异,她这点异样的程度很快就引起燕尧的注意。他透过后视镜,很快就看到一个光点,他立刻便想到那是什么,直接一个紧急刹车停在原地。   后面的车子被他突然的急刹车给惊到了,顿时后面响起了一片鸣喇叭的声音,甚至还有人摇下车窗对着他破口大骂。   燕尧就当作没听到一般,直接转过头来,伸长手臂拿走了她的手机。他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名字,微微一笑:“什么时候开始,你跟夏臻在通话状态的?”   赵思语闭嘴不答。   燕尧听见身后一阵又一阵的喇叭鸣叫声,又转过头继续开车,一边还把她的手机按了扬声模式:“夏臻,你还在听电话吗?”   夏臻冷冰冰地开口:“你想怎样?”   “我当然不想怎么样了。容家的当家人已经抓进去了,但是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起码在这两天,我当然是要找个地方避避风头,等到事情都平息了才回来。”燕尧笑道,“你猜,那个检举容家的人是谁?”   赵思语心道,他说得都这么清楚明白又得意洋洋,白痴才不知道那个检举人是谁。她忽然一惊,如果燕尧才是那个检举人,那么他又从何处得到那些资料和数据的?这样一来,岂不是他在很早的时候就跟容家有所往来牵扯不清了?   只听夏臻道:“你现在带走思语,又是想干什么?”   “没什么,我愿意带她一起离开,就这样做了。”燕尧愉悦地笑出声来,“夏臻,你不是一直很有些聪明才智么?你何不来猜猜看,我们接下去会去哪里?”   夏臻道:“我猜不出来。不过我只说一点,如果你还想把她的记忆再洗一遍的话,没有容四,就凭你根本办不到。”   半夏私语时 第037章   赵思语顿时吃了一惊,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如果夏臻早就知道是燕尧洗掉了她的记忆,从一开始他就应该会委婉地劝诫她不要再跟燕尧来往,可是他没有。他过去的表现和反应也一直是对她失去记忆这件事有些不理解的。   只听燕尧忽然笑了,那笑声有点形容不出来的疯狂意味。她这才开始觉得有点害怕起来,燕尧会不会是在精神上有问题?如果要她跟着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在一起待几天,她会受不了的。   “嗯……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我猜的,没想到你会承认。”   燕尧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那么你猜猜看,我接下去会做什么?”说完这句话,便直接把电话挂了,手机关机。   赵思语很无奈,小声问:“你接下去会做什么?准备把我杀了再弃尸?”   正好前面有一个高架下口,他直接右转,沿着弯道把车开下了高架。看他开的路线,估计是要走上高速公路了,赵思语知道,如果她再不能脱身,那就真的要跟这个疑似精神有问题的男人共度好几天了。   过了五分钟,燕尧便把车子停在路边,拉开车门走下来,又来到后车座的位置,把她卡在前座椅背和后座椅之间的身体搬了上去,平直地放在后座上,还拉过一边的安全带,系在她的腰上。   燕尧看着她,忽然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脸颊,表情倒是有些温柔:“杀人分尸?我怎么会这样对你,我其实根本不忍心伤害你的。”   赵思语瞪了他一眼:“你现在就在伤害我。”   他原本停留在她脸上的手指突然改成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你又忘记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了。我说,你说话的确很有趣,可是这个‘有趣’的前提是,不要惹我生气。你最好记住这句话。”   赵思语猛得打了个寒战:现在的燕尧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变-态,从前他隐藏得太好,她根本还来不及发现。她突然想到之前夏臻说过是燕尧联合容四洗掉她的记忆,可是原因是什么?会不会是因为她发现了他的一些秘密?   赵思语放软语气,恳求道:“不管怎么说,我们曾经也是这么多年的同学,总是有一点感情在的吧?虽然你以前不喜欢我,我又不太识趣,不肯放弃,但是除了这一点,我似乎也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吧?”   她说完这句话,就感觉到那只捏着自己的下巴的手松开了。燕尧甚至还在车后座上坐了下来,低头看着她。两个人挤在一块儿,实在是有点不舒服。赵思语见他似乎并不反感她刚才说的话,便再接再厉:“还有,我刚才跑出来之前,夏臻对我说,他对我已经很失望了,准备跟我离婚。我现在是失婚弃妇哎,你怎么忍心再这样对我?”   燕尧静静道:“跟夏臻无关,那只是你我之间的事,我也并不想伤害你。”   他这句话让赵思语勉强燃了一点希望之火。她急切地看着他,继续诱导:“所以你跟夏臻有什么私仇,没必要利用我的,因为夏臻肯定不会因为我而接受你的胁迫。弄不好他听说你把我绑架了就更高兴,这样可以报我的失踪方便他离婚的进程……”   可是燕尧却因为她这句话皱紧了眉头:“夏臻,又是夏臻,你满口都是夏臻。看来你又忘记我刚才说过的话了!”他站起身,嘭得一声把车门关得震天响,又重新发动汽车。   要不是现在她连动一动的力气都不太有,不然她真想以头撞地,明明之前都聊得好好的,她一句话说完又前功尽弃。赵思语眼睁睁地看着他开车靠近高速收费站,准备酝酿力气喊它一嗓子,这样在高速口收费的工作人员就会警觉,她也不会被燕尧带离这个城市了。   谁知她酝酿半天,燕尧直接开到ETC通道,就这么慢速过去了。   赵思语失望地叹了口气,立刻被燕尧发现。他勾了勾嘴角,问道:“怎么,你很失望,本来打算在收费站喊人来帮你?”   “没有。”赵思语闷闷地回答。   ——   车子上了高速之后,平稳地开了一段路,偶尔会有别的车子从边上的超车道闪着车灯上越过。赵思语躺在后车座上闭目养神,反正她现在是什么办法都没有了,还不如就什么都不做,省省力气。   她很怀疑夏臻还会不会管她。也许会,处于人道主义的关怀,也许不会,毕竟她真是一个麻烦,状况频出。她其实觉得,柳绦跟夏臻才是比较相配,两个人的外貌相当,站在一起一看就很般配的样子。   沉默了许久,燕尧忽然道:“你如果有疑问的话,可以提出来问我,毕竟你已经知道你失忆的原因了。”   赵思语猜测他大概觉得这件事是他一生中的杰作之一,还引以为傲,巴不得把所有事情说出来跟她炫耀。他现在的情绪这么变化无常,她也不敢得罪他,兢兢战战地问:“容四也有参与?”   “有,他是个怪才,他虽然很年轻,不过已经有好几个学位,其中一个就是医科方便的硕士学位。”燕尧道,“他说,治疗精神分裂有一个办法叫做忘却疗法,如果用忘却疗法辅助药物治疗,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后面的事,你就知道了。”   “我开始还以为是我自己洗了自己的记忆呢。”结果不是,那实在是太好了。她也不敢相信自己怎么会脑残到做出这种奇葩的事情来。纵然会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可是也好过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   “当时你以为可以抹去一部分不想要的记忆,才会答应的。”   “难怪之后我遇见容四,他好像跟我很熟一样,原来我以前真的认识他。”赵思语顿了顿,又问,“你是怎么跟他认识的?”   “我?我早就在给他们暗地里送内部数据,不然你觉得是为什么?”   “难道商业间谍……不是夏臻的助理李严?”   燕尧笑了一声:“李严不过是一个小角色,随时都可以弃用的棋子。我很早就被夏臻怀疑了,只是他没有办法确认,于是就让李严彻底暴露,他的注意力就会转偏了——这是容四和容爷的主意,他们大概觉得每一步都被自己料准吧。”   他自己提到了夏臻,可是赵思语却不敢提,她真怕再刺激到他,现在又还在高速公路上,是一点差池都不能出的,她相信这回的车祸一定不会如上次那样幸运:“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你爹在外地负责销售业务,也是很好的职位还有股份和期权,你这样岂不是在拆他的台?”   “我也是被逼的,”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之前在业务上出过一次差错,我不得不挪用别的资金去填补这个漏洞。那个时候,容念慈这老家伙就威胁我说,如果他揭发出来,我就会以经济诈骗的罪名坐牢,他手上有证据。可是我没有办法受他一辈子的胁迫,我只能一边整理手上的证据,一边等待时机,很可惜,被你发现了。”   赵思语终于明白她曾经在日记本上浓墨重彩写下的那句话“是否应该相信他”指的是谁了。原来不是夏臻,而是燕尧。她甚至还在日记本里夹了那只跟燕尧有所关联的银镯子,其实一直在暗示那个“他”就是燕尧。   可惜她绕来绕去都想错了。   如果她跟夏臻易地而处,她是被他这样一遍遍翻来覆去地怀疑,她也会愤怒吧。只是夏臻涵养好,一直都没流露出任何情绪,直到最后一刻才爆发。   “我失忆之前,曾往自己家里快递过一幅油画,是我自己的肖像画。当时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谁知燕尧却回答她:“油画?我不知道。”   他的反应像是真的不知道,而他也的确没有必要撒谎骗她。他之前已经承认他跟容家联手过,没必要不承认这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赵思语自言自语:“……那可奇怪了。”   本来往自己家里弄这么一幅肖像已经是很奇怪的了,她甚至在画框下面找到几个小字——千万不要相信他,这句话无疑是对应日记本里那句“是否应该相信他”,那这个人称代词应该都是指向燕尧。   她梳理了一下事情经过。她在出车祸之前,先去了那家画廊定制了那幅肖像画,然后出门后坐上了黑车。她思索片刻,问道:“不对,我出车祸之前,我是跟你还有容四碰面了对不对?然后我就被消去了记忆。”   “……我大概有点明白了,”燕尧点点头,“那个画廊,是不是在C地的郊区?附近有个度假山庄?”   “对对,就是那里。”她记得上次只身一人去那家画廊寻找真相,她就听附近的人说过,因为这附近开辟了AAA级度假景区,所以出租车鲜少会来这里揽客,因为来这里游玩的游客大多都会采取自驾游的方式。   “你那时候想抹去一部分记忆,之后又发觉了我跟容家的关系,你其实已经不敢再让容四对你进行忘却治疗,不过还是没有抵得住诱惑,那个治疗地就是在那个度假酒店里。你要忘记的那部分竟然是你跟我的一些事,甚至还想要揭发我,我根本不能接受。就是自从你嫁给夏臻之后,开始什么都向着他,竟然还要帮着他来对付我!”燕尧的语气陡然冷却下来,变得冷森森的,“既然你这么希望失去一些我们之间的记忆,那就干脆彻彻底底地……什么都不记得好了。”   然后她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很快就要全盘崩溃,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逃了出来,她来到画廊,在画框上留下信息,想给之后失去记忆的自己提个醒。   赵思语在心中默默地泪了:可见她整个大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竟然会喜欢这么一个严重精神病患,那审美观得多差劲啊。夏臻说得对,因为看到美好的外表而喜欢对方,这绝对是不靠谱的,她现在的下场就是最好的例子。   如果给她一次机会重来,她一定离得燕尧远远的!她一定不再看人先看外表,首先要注重心灵美!   ——   中途的时候,她在平稳行驶的车子上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车子正停在离服务区不远的匝道上。她看了看前方,只见燕尧把椅背调到舒服的角度,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地解开安全带,活动了下手腕,过了一个晚上,她身上的麻药药效也已经失效了,虽然她现在还觉得头重脚轻,可是为了脱离魔抓她还能狂奔三千米。赵思语轻轻地拉了一下开门的把手,车门还是被锁住的。   她慢慢地,慢慢地凑过身去,伸手去够驾驶座边上的车门解锁按键,一边还要小心翼翼地观察燕尧的反应。她在心中祈祷,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千万不要醒,哪怕等她跑出去几步以后再醒也来得及……   正当她的手指碰到了解锁键,轻轻按下,只听四扇车门同时发出了一声轻响。赵思语刚松了一口气,正要拉开车门逃跑,忽然手腕被人攥住了。   “你真是一点都不给我省心……”燕尧的声音冷飕飕的,仿佛还有冰渣子掉落。她缓缓地扭过身,脸上的笑真是比哭还难看,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倒霉成这样,面对如此好的一次机会居然还是没能成功:“那个,你误会了……我只是想下去上厕所……”   燕尧沉着脸,一把把她推倒在车后座上。赵思语的太阳穴正巧磕在椅子的一角,头晕眼花连爬起来都办不到。只听燕尧怒骂道:“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你不是说很爱我的吗?可是你却要背叛我,赵思语你是我见过最狡猾的人!”   赵思语趴在椅子上,都不想动了。跟一个精神有问题的病患讨论这个“背叛,还是没有背叛”的问题,无疑是自讨苦吃。她还没有这么愚蠢。她喘了口气,幽幽地说:“我真的只是想上厕所。”   结果燕尧听到她这个“只是想上厕所”的宣言,更是愤怒,一叠声道:“你别把我当傻瓜,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你这个人最狡诈,你还要告发我,你背叛我嫁给夏臻也罢了,竟然完全向着他,你以前说的什么感情都是骗人的,你骗了我!”   这还有完没完了。赵思语也怒了,直接爬起来,朝他喊话:“你有毛病是不是?就算我以前是喜欢过你,只喜欢你,但是你不喜欢我啊,我难道还要在你身上耗一辈子?你说,我骗你什么了?我是骗你的财还是骗你的色了?”   “还有,我跟夏臻又怎么了?夏臻是很好啊,我怎么不能喜欢他?我都能喜欢你为什么不能喜欢他?”赵思语一口气说完,才意识到似乎这些话……会更加刺激到燕尧,不过她很快又把心一横,反正这话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出口了,得罪到他是肯定的了,也就索性破罐子破摔,“而且我现在觉得,外表根本不重要,心灵美才是最重要的。你这个人就是金玉其外的败类!”   她一口气把心里话都喊完,只看见燕尧的脸阴沉沉的,都有些扭曲了,她实在是太痛快,反正她现在也没有办法逃走,那又何必这么麻烦讨好他,还处处小心说话,生怕刺激到他。她看见燕尧伸过手来,想避开但是根本避不开,只觉得颈上一紧,就被他掐住了——她呼吸不畅,用指甲在   他的手背上用力划拉,想让他因为吃痛而放手。   可是没有用,他就像是失去了痛觉,直直地盯着她看。   赵思语呼吸艰难,心里想道,她这下真的完了,她要被燕尧活活掐死了,然后就是她开始想过的杀人后分尸弃尸的步骤。   ——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吸进一口新鲜空气,立刻开始挖心挖肝地剧烈咳嗽起来。她抽空看了燕尧一眼,只见他也正看着自己,眼神有点悲伤。她顿时连咳嗽都停顿住了。   燕尧自嘲地一笑:“你现在很怕我是不是?你以前都不会的。”   废话,她以前自然不会怕他,简直是被他迷住了,整本日记里都是酸掉牙的“燕尧今天又做了什么”。而且他刚才还是十分暴躁易怒,差点掐死她,可是转眼间又平静下来露出悲伤的表情,他要是说自己没有精神疾病,她也无法相信。   只听前面窸窸窣窣一阵子,燕尧拉过她的手臂,将注射器的针头刺入她的静脉,然后往后推了一下注射器,有回血,再把针筒往前推,又不知道给她注射了什么药品。赵思语猜想是麻药和安定的混合,因为她很快就开始觉得整个手臂失去了知觉,还感觉到眼皮越来越沉重,昏昏欲睡起来。   燕尧收起医药箱,把用过的针筒扔到一边,回过身发动汽车:“我们继续赶路吧。”   还要赶路,他这样还有什么意义。   赵思语强自保持最后的清醒:“你说你把我带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容四已经被拘留了,他不在这里,就根本没有办法把我的记忆再洗一次,你说这还有什么意义?”   “有没有意义,不是由你说了算,更何况……我会对你很好,就跟我们从前一样,我们会在一起的。”   半夏私语时 第038章   赵思语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他竟然还觉得他们还能跟从前一样地相处?   且不说她的记忆已经被他全盘格式化了,她现在对过去的一切都是从日记本里了解到的,看那些回忆就跟看别人的故事一样,根本不会有半分共鸣。而现在,她对燕尧的印象就仅存于她之所以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全部都是被他害的。   她应该是在上辈子杀人放火做了很多坏事才会认识他吧?   她又想起她从车祸中醒过来,那个时候燕尧就没有出现过,他一定是担心她的记忆还没有全面崩盘,怕出现之后被她揭穿。等到他确认到她失忆之后,就出现了。   赵思语忽然想起那一日她刚回公司,见到燕尧的场景:那个时候,柏玥有点慌张地从安全通道里跑进来,她慌张的原因只可能是因为安全通道里的某个人,而那个人就是燕尧。赵思语忍不住问:“你把柏玥怎么了?”   “你还关心她?”燕尧嘲讽地看了一眼后视镜,“她可是一直都知道赵建国夫妻根本不是你的父母,但还是帮着隐瞒你的。如果你跟她有仇也罢,但你对她还真是不错,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升米仇斗米恩’。”   虽然柏玥的确是没有告诉她真相,可她至少没有害她,甚至还带钱给赵建国夫妻。她跟踪到柏玥露面的那一回,她就是来送钱的。   她这么想,便如此告诉燕尧。燕尧笑着摇摇头:“我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太容易相信别人,还是总把人往好的地方想。好比夏臻,你随口说说,他就真的跟你结婚了,他是看在你家很有钱的份上吧。”   赵思语突然想起夏臻说过的话,就直接回答他:“他那时候跟朋友合伙开事务所,也算是有自己的生意,直接退出了来公司打工,给人打工总是比不上自己当合伙人的——哇!”她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见燕尧猛踩油门,似乎是直接把油门踏板踩到极限,车身便突然高速冲上前去。   赵思语张口结舌,连话都说不出来,他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忽然又进入这种狂暴的状态。而且他们还在高速公路上,一旦出车祸都会是非常严重的事故。她看着燕尧不断变道,一下子把周围平稳行驶的车子都甩在后面,额头冒冷汗,还觉得开始恶心反胃。   她不会是晕车了吧?   赵思语忍不住也暴躁起来:“燕尧,你能不能好好地开车?你自己不想活命也就算了,干嘛还要拉我垫背!”   还好他这样开了一段路,终于把车速降了下来,顺着匝道下了高速路。赵思语看见路边的指向牌,这个口子下去竟然是C市,她突然意识到,他可能是打算带她去她曾经失去记忆的地方,那个她曾经寄出那幅自己的肖像画的画廊所在地。   果不其然,燕尧下了高速之后就沿着城际道路一直走,终于来到那个度假村。他直接把车开进了度假景区内,语气平淡:“上一回你说要去掉一些不开心的回忆,就是在这里。我有一间酒店式公寓。”   赵思语忍不住吐槽:“你还真是委婉啊……你还不如说直接把我的大脑就像硬盘格式化一样清空好了。”   燕尧没有接话,直接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库,停好车,又半扶半抱着她坐电梯上楼。现在正是旅游淡季的时刻,再加上时间还早,电梯上根本没有碰到别的人,赵思语就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燕尧把她带进了房间,扶她在沙发上休息,她身上的药性还没有过,只能躺着休息。他走到流理台边烧热水,还泡了一杯茶给她:“你渴了吧?”   赵思语看看那热气袅袅的茶水,挑起眼皮斜睨了他一眼:“我都不能动,你说我怎么喝?”   燕尧坐在她身边,沙发凹陷下去一点,他低头看着她,露出了几分笑意:“都这个时刻了,你跟我说话还这么不客气。”她当然不会对他客气了,她都被这样对待了要是还对他客气,她是有歌德斯尔摩综合症了吧?但是紧接着,燕尧又补上一句:“我就喜欢你对我不客气。”   “……你赢了。”赵思语喃喃道,“我突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燕尧走到露台边上,忽然道:“之前一次,你说,这个小产权房的环境很不错。然后我回答,这里只是一个房间,而不是家。”   赵思语沉默,如果燕尧在她面前的形象永远都带着忧郁美青年的光环,那么她还会安慰他几句,现在他都暴躁易怒给她看了,她哪里还有心思安慰他?她忍不住试探道:“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并不是想伤害我的话,能不能不要给我打药水了,总是用那种药,时间长了会对身体有影响的吧?”   燕尧转身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我本来并不想的,只是你总是变着法子想逃跑,我不得不这样做。”   赵思语主动要求道:“你可以把我捆起来啊。”   她只是想表达自己不会逃跑的诚意,结果燕尧还真的去房间里翻找了半天,找出来一根0.5毫米直径的登山绳,直接绕在她右手的手腕上,绕了好几圈后,还打了个死结,另一头则拴在沙发的扶手上。他试着绷了绷绳子的牢固度,转头看她:“这样就可以了,你能在屋子里到处走,就是不能出去。”   赵思语艰难地翻了个身,趴在沙发上,闷闷地说:“你这样,好像拴狗……”   ——   她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好了。这样拴着绳子过一周,她就算没有心理疾病,也得憋出病来。燕尧过了一会儿就出门了,临走的时候还跟她说明去向,他是要开车出去采购一些生活用品和食物,很快就回来。   她等了一会儿,感觉到身上渐渐有力气开始恢复,第一件事就是跌跌撞撞地跑厕所——她从昨晚上被燕尧劫持出来,到第二天早上,都一直忍着。她之前一直都受制于药力,如果她说要上厕所,燕尧也表示要帮助她上厕所,那个场面绝对是她无法接受的。   她洗完手,还想试着走到厨房去找刀子或者剪刀,结果登山绳的拉伸度根本不够,她用了全身的力气也到达不了厨房。她只好在客厅乱转,把客厅里的柜子都翻了个遍,柜子里除了两床被子和毛毯,根本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赵思语想不出脱身的办法来,只好老老实实地倒在沙发上,拿起电视机遥控器打开电视,开始点播节目看。   正好点播的第一页有琼瑶剧,她就点开来看了。正看到一半时,燕尧回来了,手上还提着大包小包。他站在玄关,探过身来看了一眼她正在看到的剧目,笑着说:“你在看言情剧?我还以为你会看《越狱》呢。”   赵思语瞬间觉得背上冰寒:“就算我看了《越狱》,也不会实践的啊。”她抬了抬绑着登山绳的手腕:“你看,我都这么听话了。”   燕尧一边走一边脱下西装外套,然后把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底□来摸了一下她的侧脸:“如果你一直都很听话,那就好了。”   赵思语咬咬牙,回答:“我真的会很听话的。”   燕尧就再没有跟她啰嗦,转身去厨房整理食物,酒店公寓的厨房都是开放式的,他的一举一动都清清楚楚地落在她的眼里。很快的,他端了海鲜饭过来:“喏,你先吃着,等晚上我再做你喜欢吃的。”   现在给她吃什么,她恐怕都不会觉得味道好了。赵思语随便扒拉了几口,便把盘子推回去:“我吃饱了。”   “怎么只吃这么一点?”   “活动范围这么小,吃少一点才不容易发胖。”   燕尧接过盘子,直接就着她吃过的地方,把剩下的食物都吃完了,然后还说了一句:“我觉得味道不错,尤其是,你吃过之后。”   赵思语转头盯着电视机屏幕,她什么话都不想说,虽然她很喜欢说话。   但是很快的,她的脸被燕尧抬手扳过来。她心下忐忑,做出不耐烦的样子:“我正看电视剧看得入迷呢,你别打断我。”   燕尧慢慢靠近她,凝视着她的眼:“你的眼睛很好看,我一直都这么觉得。”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轻轻地吹拂在她面上。赵思语兢兢战战,心想他该不是想吻她吧?可是她根本下不去嘴,她已经对燕尧产生心理阴影了:“那个……你牙齿里有一根葱哎。”   “我没吃过葱。”   “那就是昨天吃过了?”   “昨天也没吃过。”   赵思语装出大惊失色的样子:“那就是前天的了?!那你还不去刷牙?”   燕尧一愣,随机气恼道:“赵思语,你非得要破坏气氛吗?”   “我怎么破坏气氛了?”她在沙发上盘起腿来,大喇喇地开口,“我就是特别讲究卫生而已。”   “你讲究卫生?那我跟你比起来,就是有洁癖,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赵思语立刻接话道:“你无情你残酷你无理取闹!”   燕尧一愣。   她趁着对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换了个假嗓子:“那你就不无情,不残酷,不无理取闹!?”她又把嗓音放粗道:“我哪里无情,哪里残酷,哪里无理取闹!”   “你哪里不无情,哪里不残酷,哪里不无理取闹!?”   “我就算在怎么无情,再怎么残酷,再怎么无理取闹,也不会比你更无情、更残酷、更无理取闹!”   她一人分饰两角,一口气把台词说下来,然后问他:“你看我演得好不好?我后面还有更精彩的,你想不想看。”   燕尧站起身,走到厨房去倒了一大杯水,直接灌下去:“够了!你还是闭嘴比较好!”   赵思语暂且战胜了燕尧大魔王,顿时松了口气:“不想看就直说嘛,干什么这么凶?你对我凶也就算了,我承受得住,要是吓到了小朋友那就不好了,如果你吓到小朋友——”   燕尧放下杯子,直接走进房里,把门嘭得一声关上了。   危机解除。赵思语哼着早就走调的曲子:“你还太嫩,不是我对手……”   ——   她自娱自乐地度过了第一天,便是晚上。她现在真担心燕尧一个想不开,要对她不轨,根本不敢去客房睡觉。谁知道等她睡着之后,某人会不会拿出备用钥匙来偷袭她,那时候她真是无处可躲。   她抱着毛毯,镇守在沙发上。燕尧折腾了一天一夜,也是累得够呛,呵欠连天:“你不睡么?我可是困了。”他扒了扒头发,原本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有些乱了,刘海落下来,看上去有点幼稚。   赵思语道:“不困,我还要看电视剧。”   “你都看了快一整天电视剧……”   “午夜档说不定有好节目。”   “随便你吧,”燕尧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往房间走,“把声音关小点,我听见声音就睡不好。”   赵思语根本就不听他的,如果把声音关小一点,她也许就不知不觉睡着了,音量大些起码还有震慑作用。   夏臻那时候就曾说过她,她一旦睡着了,就算把她扔到河里,她都不会醒。事实上她有电视剧的声音陪伴着,还能安然入睡。她闭着眼睛,忽然感觉到有点冷,像是毛毯在翻身的时候滑落了。她一把扯回毛毯,还狠狠地凌空一脚,只听有人痛呼了一声,那声音有点熟悉。   赵思语一下子从梦里惊醒过来,想起她之前不敢睡觉的初衷——谁知道燕尧会对她做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太危险了。她侧过头,稍微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果然看见燕尧坐在茶几上,揉着自己的腹部,看来她刚才那一脚是直接踢中他了。   她等到燕尧再次凑过来的时候,闭着眼挥出一拳,如果她运气好,就会把燕尧直接揍成单眼熊猫,谁知她的拳头很快落进燕尧手中。他语气轻柔:“你明明都醒过来了,还要装睡?”   赵思语莫名地打了个寒战,稍微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手舞足蹈,伺机想再攻击他一次:“你别过来!你这个恶魔,竟然附身在燕尧身上,我一定把你打出燕尧的身体里!”   燕尧只得坐得离她更远了一些,他毕竟是男人,不能真的对女人出手,可是她这样乱踢乱打,被打到了恐怕还真的会很疼:“赵思语,你到底在做什么?”   赵思语继续张牙舞爪,指着燕尧道:“恶灵散退!你还不速速离开燕尧的躯体!”   燕尧无言地看着她,隔了许久才道:“你这小混蛋,本来我还有些兴致的,现在都被你弄没了。”   赵思语停下来,惊奇地看着他:“你半夜不睡觉,蹲在这里干什么?”   “天都亮了,哪里还是半夜?”   赵思语往外面看了看,果然天色大亮,她又觉得身上冷飕飕的,低头一看,自己身上裙子的拉链已经被他拉开了,要不是她在这个关键时刻突然醒来,恐怕都生米煮成熟饭。她忙把拉链拉回原位:“你……想干什么?”   燕尧盯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只是联络感情而已,你不喜欢?”   “我不喜欢脱衣服联络感情。”她正经地回答,“而且,你对自己的定位有误,我觉得你应该去找个魁梧的、有着结实肌肉、肤色黝黑的壮男好好联络一下感情,这样才是最适合的……”   她虽然如此说,可是心里正在默默泪奔,她原来以为燕尧只是想找个人陪几天,谁知他还对她有别样的兴趣,她该怎么办?   半夏私语时 第039章   虽然她不确定燕尧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有想法的,但是她现在可以做的是,让他对她完全幻灭。她决定在接下去几天打死都不洗澡,也不换衣服,她就不相信她都蓬头垢面的样子了,他还能对她下得了手。   结果燕尧还是超出了她的预计,毫无嫌弃和迟疑地搂住她,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思语,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虽然你以前对我失望过,但是以后再不会了。”   赵思语只觉得害怕,如果她敢说不好,会不会被他掐死?她咳嗽一声,有点尴尬地开口:“你想听真话吗?我觉得你应该是不喜欢听的。”   燕尧咬了一下嘴唇,满脸失望:“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吗?你以前说过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她以前大概是说过,不过她现在都不记得了。更何况,现在要让她跟一个精神状态不正常的男人培养感情,她根本就做不到吧。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燕尧走到门口,却不急于开门,而是问道:“谁?”   对方在门外回答:“我是物业的。”   这说话的声音有些熟悉。但是赵思语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是谁。   燕尧打开门,而门上的防盗链却没有解开:“什么事?”   “你是业主吗?你停在车位上的车子报警系统可能有点问题,一直响个不停,可能要麻烦你下去看看。”   燕尧看了看对方,沉吟片刻,道:“好的,稍等。”   他一让开,赵思语就看见站在门口的男人,果然十分眼熟,对方也看到了她,还朝她眨了一下左眼。她想了一下,终于想起对方是谁,就是上次见过的夏臻的一个当警察的朋友,叫周映生的。   上一回他是陪夏臻过去,揭穿了她的那对“假父母”的身份,这次是来解救作为人质的她。她真觉得她碰上的最倒霉和最诡异的事都被他撞见了。   燕尧在挂着的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摸了摸,取出车钥匙,直接从门打开的缝隙中递出去:“钥匙给你,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下吧。”他竟然宁可让别人去处理车子的事,也不敢轻易开门。赵思语也是觉得无奈了。   周映生看着他递出来的车钥匙,作势伸手进来拿,却又手掌一翻,一把抓住燕尧的手臂。燕尧一惊,想用力挣脱出来,可是对方力气太大,他又防备不及,一时没有甩开。周映生拿出证件,在他面前打开:“警察,请你立刻开门。”   燕尧忙用另一只手掰开抓住自己手臂的手指,但是周映生的动作更快,伸手进了门缝,去拨那个防盗链。只一瞬间,门链滑下,门被重重推开,后面还有一个警察立刻冲进来,按住燕尧的肩膀:“不许动,现在开始靠墙站立,把手放在我们能看到的地方!”   燕尧没有听他的,甚至还回过身挥出一拳。   赵思语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燕尧竟然去袭击比他壮实很多的警察,实在太让她吃惊了。但是周映生很快就反应过来,一把拗过燕尧的手臂,把他死死地按在墙上:“你这是袭警啊,而且身手也很一般嘛,你怎么想的?”   他制服了燕尧,又朝赵思语笑了一下,露出白生生的牙齿:“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赵思语笑着回答:“还好,没有受伤,只是我真有点好奇哎,你为什么要先喊自己是警察再动手?这不是等于告诉对方你先跑吧,我要来抓你了?”   周映生一愣,随即回答:“只是基本程序,不管是谁都有知情权——不对,我干嘛要对你解释这个,你看才一个月不到,你就惹了两次麻烦,我真是挺同情夏臻的。”   他一说到夏臻,赵思语便猜到他也是来了,她向门外张望,果然见到夏臻踏进门来。这简直就像是电视剧里*oss出场一样,不到最后关键时刻就不露脸,要是她是无关群众,真想鼓掌助兴。   燕尧看见夏臻,一下子连脸部表情都扭曲了,用力挣扎了一下,连警察都差点按不住他。他的皮肤本来就很薄,现在的表情更有点可怕,连额角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   赵思语站起身,准备跑过去迎接夏臻,谁知才刚跑了几步,突然停下来,回头望着她手腕上拴着的登山绳,恍然大悟:“我差点忘记还有它了……”   夏臻也表情微妙地看着那段绳子,但是很快就把恢复了面无表情,疾走两步,一把抱住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边:“没事吧?”   他只问了三个字。可是赵思语却觉得鼻子有点发酸,强自忍住:“你真的好慢啊……”   周映生忍不住咳嗽两声,打断他们:“咳咳咳,不是我要打扰你们叙旧。我说,其实我们已经很快了,找人要定位的,还有来这里还要报批过,必要的程序还是要有的,回头让夏臻给你解释一下整个流程……”   夏臻用力地抱了她一下之后,就松开了,转身去厨房找出剪刀,直接把她手腕上的登山绳剪断。赵思语看着手腕上的红痕,又活动了一下关节,才感觉到皮肤有些火辣辣的疼痛感。她看了看燕尧,又把脸转过去,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困兽,紧紧地咬着牙,薄薄的皮肤下隐约有青筋浮起。   她无法去正视这个场景。   周映生看到她手腕的痕迹,建议道:“我觉得你等下最好直接去验伤,都是可以作为证据控告他非法拘禁,企图伤害他人人身自由和身体。”   夏臻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也没有看她,而是说了一句:“走吧,早点做完笔录就可以早点回去,这也够折腾的了。”   赵思语听话地哦了一声,跟着他走在最前面。她想了想,还是告诉他:“虽然绳子拴着人就跟拴狗一样,不过这总比一直被打麻药的好。其实这两天我也没受什么苦。”   夏臻低着头,把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笑了笑:“是吗?”   “我知道真相后,就一直在想,我的记忆到底还能不能恢复,”赵思语问,“你觉得我还能恢复记忆吗?”   夏臻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恢复又怎样,不恢复又怎样?”   赵思语总觉得他这句话下面,就是隐含着“不管你的记忆恢复或是不恢复,都与我无关”的意义,可是她不敢问,生怕问出来,就等于把结果挑明了:“恢复了的话,我就知道我第一次认识时,是什么样子的了。”   夏臻顿了顿,简短地开口:“很抱歉,我不想回顾过去。”   赵思语沉默下去,他们跟周映生坐了一车,而燕尧则在后面。周映生一边打方向盘,一边从后视镜中窥视他们,最后还是耐不住这僵硬的气氛:“我说你们两个,现在一切都是有惊无险,大家应该开心才对,怎么都板着脸。”   赵思语抢着说:“我没有不高兴,就是太累了。”   她进了警局,按照实际情况作了笔录,也不知道最后燕尧会怎么样,她也不想知道。他对她的确不算太差,但是偏激又疯狂,这种感情实在太可怕,根本让人无法接受。她回到家中,夏臻很快就带上门下楼了,只留下她一个人。   她又回到房间,仔仔细细把日记本再次通读了一遍,她想着日记里面的故事,那些点点滴滴,偶尔看到令人发笑的部分,她也会忍不住露出笑意来。   可惜她都已经不记得了。   ——   容爷因为重大经济罪而服刑,作为从犯的容四也无法幸免,只是他被迫胁从,只是从犯,被判了两年。   赵思语申请探视,而容四也很快接受了她这个要求。   她坐在封闭的房间里,那里背阴,总觉得有些冷飕飕的。这么不舒服的环境,容四却要待上两年。   很快的,她看见容四被狱警带了进来。他穿着灰扑扑的监狱统一的制服,裤腿上还沾着点点泥浆,可是神态轻松,就像是出来逛了一趟花园。他在桌子对面坐下,满脸带笑地看着她:“没想到你居然来看我,我很惊喜。”   她没有惊喜,倒是惊诧,惊诧于他连被抓进去都一脸滋润的样子。   容四看着她的表情,很快判断她在想些什么,摇了摇手指:“是不是觉得我像是在度假所以有点吃惊?其实我真的不介意被关两年,因为我那位可亲可敬的二叔要在这里待上至少十年,这么一想,我就觉得每天的日子都充满了乐趣。”   赵思语在心中默默道:又是一个变态。   她也不知道倒了什么血霉,怎么总是碰到一个已经是变态的人或者正在走在变态道路上的人。   容四拍拍裤腿:“前几天去农场里劳动,沾了一身脏。”他抬起手,他那一双白皙纤细、手指比女人还要好看的手上,全是变了色的茧子和血泡:“这些都是我的战利品。当然啦,我去劳动改造,我的二叔也去了,他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估计也扑腾不了几年,而我还不到三十岁,怎么算,我都比他有优势。”   赵思语虽然不想跟他较真,可还是忍不住道:“你二叔年纪也比你大,你们要是比谁活得长,那根本没有可比性。”   “你错了。”容四微微一笑,“我还有两年就可以出去,出去之后我还可以重新来过,而我二叔已经彻底没有机会。他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而且我现在每天欣赏着二叔劳作时那痛苦的模样,比什么都让我开心。”   赵思语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你真是个变态。”   容四哈哈大笑,就差点要把眼泪都笑出来,还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你现在看我,肯定不是专门来表达对我的同情,也肯定不是来看我笑话的,那么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赵思语酝酿了一会儿,轻声道:“我的记忆……”   容四微微挑眉:“如何?”   赵思语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直接把话说完整了:“我知道我的记忆是被你和燕尧一起洗掉的,那么是否还能恢复过来?”   容四正襟危坐,十分正经地回答她:“首先,我想澄清一件事,当时是燕尧来求我,托我帮忙洗掉你的记忆,而且你一开始也正有此意,想抹掉一些不想去回想的事情,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你们两个之间的问题,我不过是执行者。”   “你现在倒是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你怎么不说你为什么要帮燕尧这个忙?”容四当初会帮燕尧做出这种事,还不是因为他们是利益关系,而不会管她的死活。可是他现在说起来,却好像自己是受害者一样。她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最坏的一种可能性就是她无法都恢复记忆。她要重新去融入自己的生活。   “我当时帮他做事,自然是因为他需要我帮助他,”容四笑得很招摇,“嗯,我们是朋友。”   “你眼里的‘朋友’还真是廉价。”   “第二个问题,你问我还能不能恢复记忆。我的回答很简单,这根本不可能。”容四道,“你是第一个实验者,一些技术层面的东西都还不够完善,按照我的判断,你是不可能再恢复记忆了。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赵思语忽然站起身,坚决且坚定地对着他曲线优美的下巴挥出了一拳,狱警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动手,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制止了。   容四捂着下半张脸,皱眉不止。   狱警一把按住赵思语,强行阻止了她接下去可能会有的过激行为。她倒是很无所谓的样子,朝他们微微笑:“别紧张,我就是看他——”她指了指容四:“非常不顺眼。忍不住想揍他一顿,就是这么简单。”   容四缓过来,也回以一笑:“赵思语,你什么时候离婚?”   “什么?”他的不按常理出牌还是让她呆了一下。   狱警押着容四,把他带离探监室,可他还硬是回过头看着她,笑道:“离婚的时候,记得通知我一声,等我出去之后,我一定会接手。你真的很有趣,我从现在开始对你充满了好奇心。”   赵思语看着他的背影,他全身都笼在一身松松垮垮的监狱制服里,看上去很有些落拓,尤其是与他之前的样子相比较。   赵思语憋着气:“谁说我一定会离婚?”   半夏私语时 第040章   虽然她敢对容四放出她肯定不会离婚的宣言,但是实际情况,根本不是她能掌控的。   而之后几天,夏臻一直忙于他自己的工作,也迟迟没有提出离婚的要求。她都不知道她这算是被判了死刑但是缓期执行呢,还是其实事态根本没有这么严重?   她在家里翻找了一下,总算在首饰盒底层找到了他们的结婚证。她翻开那本红色的证件,照片上他们坐在一起,脸上的表情都有些严肃,她不知道那个时候她是不是觉得这是她人生的转折点、她必须开始学会负责的开端,她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把证件放进包里,就出门去夏臻的事务所——她之前在他的文件上看到过注册地址,离家也并不是很远,就算这一趟白跑也无所谓。   在车上的时候,她一直都凝视着安安静静躺在包里的证件。她决定,这一回就换她主动一次,有些事情必须是靠自己争取的,如果觉得这样做有必要的话。   她到了地址上所说的那座商务大厦,走进一楼大堂,底下的楼层公告牌上已经更新了入驻的新公司,其中就有夏臻新开的律师事务所。她查好楼层,就搭乘电梯上去,只见办公区外面坐着一位前台小姐。她正低头翻看手机,没有留意到她走过来。   赵思语走到桌边,轻声道:“请问夏臻在不在?”   “你说夏先生?”前台小姐抬起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打开登记本,“夏先生正在开会,你先登记一下,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问问他现在有没有空见你。”   赵思语伸手撑着桌面,语出惊人:“他一定会见我的。如果他说没空,你就对他说,如果他想我在那份离婚协议上签字的话,就现在来见我。”   前台小姐震惊地看着她,等反应过来立刻拨内线进去,压低声音道:“请帮我转夏先生,嗯……?最好现在跟他说一声,外门有位夏太太说,想立刻见他。”电话持续不到一分钟,前台小姐便放下电话,露出职业化的柔和微笑:“夏太太,请你跟我来。”   赵思语拎着包,便跟着对方走了进去。外面的大办公室中,几个员工有的在接电话,有的则正拿起文件要往外走,大家几乎都在一瞬间将目光对准了她。赵思语被这样行注目礼也没觉得不自在,还大大方方地回以一笑。   前台小姐把她带到一个独立办公室外,敲敲门:“夏先生,这位小姐说要见你。”   赵思语敏感地留意到她用的称呼是“小姐”,也就是说,她其实并不太相信她真的是夏臻的妻子。不过不相信也无所谓,她根本不在意这个。   夏臻正站在落地窗边,转头看见她,示意前台小姐可以出去了。他走到门边,把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又拿出茶叶盒来泡茶:“你今天怎么来了?”   赵思语答非所问:“闲着没事就过来了,你知道我上次那件事,我工作都丢了的。”   夏臻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示意她坐下来,然后转身走到办公桌的主位,背脊向后仰,靠在椅背上:“你刚才对前台说,只要我见你,你就签离婚协议书。”   跟夏臻说话,说简单也是十分简单的,因为他总会抓住其中最主要的那件事,可是说复杂也是十分复杂的,那就是你根本猜不到那一刻他究竟在想什么。她也算是领教过了。   赵思语捧着杯子,吹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你已经拟好协议书了吗?”   夏臻没说话,直接拿出一份文件夹来,把它摊开放在她面前:“你看看里面的条目有没有问题?”   她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基本读完了里面的内容,他草拟的离婚协议书也是十分公道的,甚至还朝她那边做了倾斜。赵思语支着腮,拖长音调道:“我觉得这一条有点问题。”   夏臻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看去,那一条是注明了他们的婚前财产在离婚后也是各自分配:“这里……你觉得哪里有问题?这样吧,我把婚前的一套房子转到你的名下,你挑中哪一套可以跟我说。”   赵思语看着他垂下眼皮的样子,睫毛浓密,都在眼下倒影下阴影来了。他原来这么想摆脱自己,哪怕吃这样的大亏。赵思语趁着他分神看协议的时候,拿出那本结婚证,直接撕成两半,然后塞到碎纸机里:“呐,离婚办手续是不是还要用结婚证的?”   夏臻蓦地抬起眼睛看她,被碎成小片的结婚证内页已经和他之前碎掉的文件混合在一起,她的手上只剩下一个封皮。   ——   赵思语也知道自己这种做法太卑鄙。她直接把结婚证给碎了,就得先把证件补回来才能接着办手续。   夏臻脸上的神情倒还是很平静,反问道:“你是希望我再为你做一件事吗?”   “对,我希望你能答应。”赵思语定定地回答他,“把我们以前的故事都告诉我。”   “你就这么肯定会有故事?”   应该会有吧,不然她真的想不出理由来,为何夏臻会跟她在一起。她除了执着痴情一点,似乎也就没有别的什么明显的优点,而那份执着的感情还不是对他的。赵思语想了想,又道:“我去见过容四了,他说我的记忆肯定是不可能恢复了,但是我还想试一试。你觉得会有结果吗?”   夏臻十指交握,看着她的眼睛:“我不敢肯定。不过如果你还想试试,我也不会否定你的决定。”   “时间地点呢?”   “明天吧,明天是周末,我可以抽得出时间。”   这场谈判她虽然手段不够光明,可还是胜利了。赵思语露出了一个松了口气的微笑:“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下班,然后一起回家吧。”   她在得寸进尺,可是夏臻最后还是没有拒绝。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最后的温柔,他的情绪一直都很平缓安然,好像温开水一样,不能说是冷的,只是正好可以入口,也不用指望他会达到沸点。   她原来还觉得他这是情感缺失,现在才开始懂得,大概就跟能量守恒一样,平缓地、安静地表达自己,不似燕尧一般激昂而情绪化。   夏臻转向电脑屏幕:“那我先做事,等下班了再一起回去。”   他工作时候异常专注,一直都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中间打字时,键盘发出的轻微动静也一直都没有停止过——都说认真工作时候的男人最性感,果真如此。赵思语开始还偷偷摸摸地玩一会儿手机游戏,到后来觉得百无聊赖,干脆就盯着他看,那目光就好像是视奸一样。   开始时,夏臻还能安之若素,对于她这样的举动毫无反应。待过了一个多小时,他终于有点坐不住了,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你这样一直盯着,难道不会觉得累?”   赵思语毫无自觉地回答道:“累?怎么会,我又不工作,很轻松的。”   夏臻松了松领带,又继续转头看电脑屏幕,这次只隔了一会儿,又望向了她:“你的脸皮可以稍微薄一点吗?”   “为什么?这是天生的。”   他无言以对,只得继续去做自己的事,一面深呼吸调整莫名有点不安的情绪,这一回间隔的时间更短,他听见手机拍照发出的声音,直接伸出手去,毫不客气地开口:“手机拿过来,我没有同意让你拍照。”   赵思语很听话地把手机交给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夏臻接过手机,打开手机相册,只见相册里只有她刚才自拍的大头照——对了,他也是昏头了,她现在的记忆状态和心理就只有二十岁,自拍估计还是她的一大爱好。他把手机抛还给她:“下班了,走吧。”   赵思语看了看时间,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可是还差半小时才到点呢,这样早退不太好吧。”   夏臻站起身,整理好公事包,又穿上西装外套:“早退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赵思语立刻道:“你这样说我,我真的超级伤心。”她看着夏臻的侧影,突然伸手挽上了他的臂弯,他明显有片刻的僵硬,但是很快恢复正常,并没有把她甩开。他们挽着手臂从外面的办公区经过,还有女员工打趣他们:“夏律师,周末愉快,下周还要出庭你可别忘记了。”   夏臻微微一笑:“好的。”   还有女员工拿出漂亮的巧克力盒子来:“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味道很纯的,你要不要尝尝?”   夏臻没回答,赵思语左看右看,才确认了对方居然是对自己说话的,便指指自己的鼻子:“你是要给我吃吗?”   她得到肯定的答案只有,伸手拿走了两颗,笑得露出洁白的小虎牙:“嗯,谢谢你。”   待到了电梯间里,赵思语忍不住开始称赞对方:“夏臻,你的下属们都超级热情的,以前我工作的地方,那些员工要不是怕我,要不就觉得我靠关系上位很讨厌。当然啦,我知道他们对我这么热情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她把其中一颗巧克力递给他,又剥开手上的那颗:“你一颗,我一颗,这样正好。”她正把那颗剥开的巧克力放进嘴里,突然听见夏臻道:“我比较喜欢你拿着的那颗。”   ——   赵思语的一切动作都静止在原地,她发觉自己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啊?”   夏臻又轻声问:“怎么,舍不得吗?”   她颤巍巍地把自己手上的巧克力双手奉上给夏臻,连声道:“舍得,当然舍得啦。”她还算有点急智,又立刻补上一句:“别说是巧克力了,我的都是你的,你要什么都行。”   夏臻侧过头,安安静静地看了她半分钟,似乎在判断她是不是在随口胡诌:“我想要什么,你都会拿出来?”   赵思语梗了一下,她似乎把话说得有点满了,但是豪言壮语都已经说出口,不管他提什么要求她都是能答应的,再说她本来在法律意义之上,就是他的人,财产什么都是身外之物,她向来很大方:“没问题,你要什么都行。”   夏臻有点意外地看着她,最后道:“那就回去剥核桃吧,剥完了以后都留给我。”   “……呃啊?”   “你现在又觉得舍不得了?”   “没有没有,剥核桃就剥核桃嘛……”她忍不住在嘴里嘀嘀咕咕,“那我倒是还希望你提点别的要求……”   ——   她的婚姻危机暂时算翻过篇了。   只是第二天一早,夏臻还是准点叫她起床。她睡意惺忪地揉着眼睛,好半天都完全清醒:“对了,我差点都忘记了,今天我们要去找记忆!”   其实所谓的“找记忆”就只是一个托词,她只是想着借助着这个理由,还可以修补跟夏臻之间的关系。可是他昨天无疑是原谅并且重新接纳她了,他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不太明确,不过她也不是刨根究底的人,只要结果达成就好。   她打开衣柜,从里面扒拉衣服,才刚选了件粗花呢外套,就被夏臻否决了:“不用穿得这么正式,我们今天去学校。”   赵思语立刻找出她的T恤和牛仔裤换上,等换完衣服,夏臻也已经在玄关等她了。她看着他身上的休闲款式的衬衫和长裤,今日他的身上总算没有一派随时准备控告别人的气势了。   赵思语趁着他开车的间隙问:“……说起来,我们毕业的学校是哪一家?”   “……F大。”   赵思语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轻飘飘地说:“哇……我考得上么?”   “考上了,不是交钱塞进去的。”显然她是在考前头悬梁锥刺股,最后进了大学就原形毕露,让她上一次课比登天还难。   夏臻直接把车子开进学校,在一幢寝室楼前停下来:“我们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这里。”   赵思语下了车,走到那幢寝室楼前观察片刻,发觉从里面走出来的都是在校男学生:“以前这是女生寝室吗?现在变成了男寝室?”   “以前就一直是男研究生寝室,”夏臻语气平淡,“第一次见面,你直接进了我的寝室。”   赵思语在这一瞬,只觉得风云变色,她都没想到她以前是这么开放,第一次见面就跑到人家寝室   里去,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夏臻一眼,尽量委婉地问:“那个时候我来找你,应该是有些话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只好找一个私下的场合吧?”   夏臻嘴角一挑:“你那次找我,的确是有求与我。”   有求于夏臻却是在寝室见面约等于不光彩的地下交易约等于贿赂对方。她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能用什么来贿赂夏臻,金钱肯定是不行的,难道是*?她还一直以为他们的相遇相识应该很小清新,原来是这么重口味。   夏臻一见她那个微妙又纠结的表情就知道她不知道联想到哪里去了:“是为了一个学分,《外国法制历史》。”   “我会对这么枯燥的课程感兴趣?从一开始我应该就不会选这门课的吧。”   “你当初选这门课是觉得最好逃。”帮忙代课的一直博士生,而正牌副教授却几乎从来不露面,   谁知道她刚好碰上了严谨认真的夏臻。   夏臻带着她走进寝室楼,这幢寝室是整个学校里年代最老的,都有些时光积淀的成就感,甚至连部分扶梯都是木头的,踩上去会吱嘎作响。楼下管理寝室的老伯还认识夏臻,没有阻拦他们上去,还笑着跟夏臻打了个招呼:“回学校来看看?你以前住的寝室现在还空着呢。”   他以前住的寝室在最靠近楼道口,外面的动静有点大就能听得一清二楚,在寝室数量足够的前提下,很少有学生愿意住这间。夏臻走到自己曾经住过的那间寝室外面,从口袋里掏出家里用的钥匙卡,直接塞进门缝,上下活动了一下,那门便打开了。   赵思语再次表示了惊叹之情。   谁知夏臻却道:“一张饭卡,基本可以开这整幢寝室楼的门,大家都有这个技能。”   半夏私语时 第041章   这个时间临近中午,赵思语觉得有点饿了,便提出先去吃饭。夏臻带她走了后门,后门不远处就是一片居民区。一般来说,人口密集的地方就会有不少餐馆。可是夏臻带她七弯八绕,竟然在一家烟熏雾缭的烧烤店前停下来。   她惊讶地不得了,总觉得他不可能带她到这样的地方吃饭。   可当她踏进店里的时候,她终于明白夏臻为何要带她来这里。烧烤店老板一看见她,立刻笑开了:“你又来了啊。”   赵思语也不想解释她已经失忆的事情,就说:“老板,还是一切照常,我还要香菜的——”   她话音未落,老板就立刻接上话:“香菜要多放,特制酱料要放多一点,烤羊肉串先来二十串。”   赵思语忍不住惊叹一声:“对对,就是这样,老板你竟然还记得,你记性实在太好,我感动极了。”更加让她感慨的是,她那好多年如一日的口味,竟然还是没有变化过。   “不是我记性好,不管是谁,五六年都一直光顾我的生意,每次点的东西和要求都是一样的,想不记住都难。”烧烤店老板帮她写好单子,又问,“话说回来,你前阵子都没有来,我还以为你终于吃厌了呢。”   “怎么可能会吃厌,我这么专情的人,”赵思语笑道,“只是那时候出了车祸,打着石膏呢。”   “说得也是,虽然我这里有这么多回头客,可是这里面最执着的人就是你了。”   赵思语立刻得寸进尺:“既然这样,有没有折扣给我这个忠实老顾客?打个五折也不算过分吧?”   老板直接拿走单子走了。   赵思语转头对夏臻控诉:“老板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刚刚还说我是他最忠实的回头客呢。”   夏臻拿起纸巾,把油腻腻的桌面反复擦了好几遍,还是没办法完全擦干净,那些痕迹就像是烙印在上面。他没有抬头,而是问:“我也觉得很奇怪,你怎么就不会厌倦?”   赵思语喜滋滋地回答:“刚才不是说了吗,因为我是一个专情的人呀。”   “也对,我认识的最专情的人不就是你么。”   她又被他一句话堵到语塞。她发现这样的情况真是越来越多了,这不是个好现象。她开始还以为进了一只兔子窝,主人夏臻虽然外表冷淡,但是内里热忱,可是仔细一想,这哪里是兔子啊?   赵思语摸出一双一次性筷子,掰开来剔着筷子上的倒刺。她绞尽脑汁,总算想出一个还算过得去的回答:“虽然有时候我认人不明,不过一旦走对路之后,就一定是一个非常专情的人,你看我对烧烤十年如一日的感情。”   夏臻安静地看着她,忽然笑了,那笑容温暖,他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头:“你是说,觉得我像烧烤?”   ——   小时候学造句,她总会有办法把两句毫无逻辑关系的句子拼合在一起,这预示着她曲折而奇特的脑回路是天生的。此刻她的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夏臻像烧烤,所以她喜欢吃。   这样的想象实在让她有点憋不住,时不时地偷笑。正好在这时,老板也把第一批烧烤给她端了上来。赵思语立刻转移视线,深情凝视着烧烤店老板:“老板,刚才折扣的事情你还没有回答我呢,其实我要求也不高,五折也就马马虎虎接受了,当然这折扣是越低越好。”   结果老板回答:“那还是让我流失你这个忠实顾客吧,你食量这么大,给你折扣我可是会亏死的。”他说完,很有性格地转身就走。   赵思语阻拦的手正伸到一半,就见老板目不斜视地绕过她的阻拦走开去了。她皱着眉顾自生闷气。   夏臻突然叹了口气:“上次跟你来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厚脸皮地讨要折扣。”   第一次来这里,也是她带他来的,甚至工作之后,他们也来过。他知道赵思语家境非常好,却又唯独偏爱这种不健康的垃圾食品,每次都还要跟老板讨价还价。他那时候表示过不理解,她却笑眯眯地回答:“因为这就是乐趣呀。”   她的乐趣如此简单,真是让他羡慕。   他知道自己想得很复杂,甚至用自己复杂的心思去揣度别人,他却唯独无法看透赵思语内心之中真正的想法。也许太在意,所以很难以最客观的角度去评估。   赵思语啊了一声,问:“怪不得老板对我这个要求都不想回答了。”   夏臻想了想,还是决定照实告诉她过去的事:“你会带我来,是因为你向燕尧表白第二次失败,然后你就说,要把失恋的悲愤化为食欲,暴饮暴食有助于负面情绪发泄。”他记得他坐在一片淡淡的碳烤烟雾之中,有点不习惯,可又觉得似乎这也没什么,偶尔试试看以前不曾试过的小吃也不错。   吃饭的整个过程,他几乎是看着赵思语在那里吃的。她如此的饮食习惯,体重却没有急剧增长,也是运气挺好的。   “等到第三年——本来你在之前给自己限定了一个期限,等到第三年的时候如果不能表白成功,就会放弃,可是你却说,要等到一个自己很喜欢的人这么难,这么快放弃未免可惜,不如再等三年。”夏臻安静地把话说完,他看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一点都没有想起来。他其实在内心也庆幸燕尧洗掉了她的记忆,至少她对于燕尧已经完全忘怀。只是与此同时,她也忘记了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他竟然无法选择究竟哪一个更好一些。也许万事万物都是双刃剑。   赵思语开始还边听他说话边啃肉串,到了后来也停顿在那里,听他继续把故事讲下去。夏臻虽然平时寡言了点,可是说故事的时候却异常清晰明白。   “第四年的时候,你说,这一次燕尧没有直接拒绝你。”夏臻微微一笑,“我就明白,大概我也不会再有机会坐在这里吃东西了。我猜想他是不忍心再拒绝,因为他觉得,也许错过你会是自己最大的损失。”   赵思语把手上一把啃干净了的竹签放进空盘子里:“你是不是说过,感情这件事是无法培养出来的?”   她虽然无法回忆起过去的细节,但不知道为何,突然觉得他曾如此说过。   夏臻摇摇头:“可是后来,我觉得我错了。”   ——   他们回到学校,经过著名的“情人地”时,正好有一个男生在向人表白,他拉了好几个朋友一起,安排了一个送花表白的流程,周围经过的学生纷纷驻足围观。可是那个女生看到这个阵势,非但没有感动,还面无表情地在周围围观学生的“在一起”的起哄中掉头就走。那男生则在背后大声喊话:“不管你拒绝我多少次,我一定会追求到你答应为止!”   赵思语道:“果然这才是年轻人。”   哪怕是追求一个人,谈一场恋爱,也是轰轰烈烈。   夏臻站在她身边问:“你羡慕?”   “不不不,”赵思语连忙摆手,“不羡慕,绝对不羡慕,真的。你看那个妹子掉头就走的样子,明显是根本不喜欢对方嘛,你说就是表白而已,把阵势弄得这么浩大,这不是要用舆论压力逼迫对方屈服么?”   她最后还意犹未尽地补上一句:“那些都是小孩子爱玩的把戏,我已经成熟了。”   夏臻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指,本来还想一句话戳穿她一直觉得自己只有二十岁的事实,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大约有些事情,真的不必要多说。   ——   一个月后,赵思语的父母都从卢旺达回国。她看了好几天相册,好不容易把照片上的人的长相记住,熟悉到就算闭上眼睛,也能在脑海里浮出他们的面容。   然而接机那天,她还是在机场里闹出一个乌龙,她把别人认成了自己的父母,还立刻走上前殷勤地为对方提行李。她动作太快,甚至连夏臻都来不及阻止她。   等到她拿起对方的行李时,夏臻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委婉跟她说明她认错了人这件事。很快的,她的正牌父母也终于通过安检走出来,看见她正抢着帮别人拿行李,而对方则是一脸的怀疑表情。   赵父走上前,狠狠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真是丢人现眼,连生你养你的父母都认不出来!”   赵思语捂着额头,哭丧着脸:“我没有认不出,只是……”只是相册里的她的父母肤色都还算白皙,可是眼前的两位刚刚经历了非洲卢旺达的阳光洗礼,黝黑黝黑的,一下子色差太大,她一时没认出来。   赵父转过头看着夏臻:“听说思语被迫引咎辞职了?听说你出去自立门户开了律师事务所?”   这一句话火药味浓得连她都能轻易分辨。   夏臻还是神色平静:“是的。很抱歉,我没能照顾好思语。”   赵父忽然重重地搭上他的肩,一边拍还一边说话:“其实也没有关系,我的女儿我最了解,她就根本不是那个料。以后我的女儿还是需要你多多提点一二,你知道一个女儿教不好就会去祸害人家全家,你也不希望被祸害吧?”   赵思语忍不住插话:“你还是我亲爹吗,我真不是捡来的?”   她的父亲皱起眉头,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等到出了机场才偷偷跟她说:“你是车祸撞到头失忆了,可是智力总还在吧?我对他这么说还不是为你好?”   赵思语看了看正坐在前排开车的夏臻,他的侧脸轮廓优雅,安静的样子总是显得很高贵。她轻声道:“其实根本不用激将法,我相信他。”   她刚刚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甚至失去了记忆。她在病房中醒过来,看见那个男人坐在床边,脸色有点憔悴,却在帮她削苹果。她忘记了自己是谁,她也忘记了他的身份,她甚至想着,如果小鸡刚出生时,会把看见的第一个人当做妈妈,那么她应该把他当成什么?   他说,她是他的妻子。   窗外阳光灼热而通透,正到了半夏时节,他们的曾经刚刚结束,而他们的故事即将崭新启幕。 ============================================ 书香门第【执笔。】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