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书香门第【见著紫衣初】整理 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君子有九思》 作者:东奔西顾 文案: 顾九思咬牙切齿的让自己冷静下来,“慕少,你做这么鸡鸣狗盗的事情不怕辱没了你陈家三少的名声吗?” 陈慕白神色泰然的回忆,“听陈静康说,有人曾经夸我,五行缺德,命中带贱,是传世臻品,珍稀之酿,珍藏级的贱男春,对于如此中肯的评价,我决定将此作为我的座右铭身体力行的执行到底,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顾九思瞬间熄了火,沉默,沉默,继续沉默。 这话……是她说的,一个字都不差,从这件事不仅可以看出陈慕白绝佳的记忆力,还可以看出他是个很记仇的人。 只是她没想到陈静康会原封不动的转达给陈慕白,虽然她每次夸赞他的时候,陈静康都小心翼翼的拽着她的衣袖安抚她小声点,可她就算再寄人篱下晓得隐忍,表面老成端着的功夫再炉火纯青,可到底年纪小,也有压不住的时候,每当这时候她都卷着袖子用更大的声音吼回去,“我怕什么,你去告诉他,我就是说给他听的!” 其实是个人都该听出来,她说的是气话,做不得数的。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陈静康竟是如此听话,万万没想到啊。 万万没想到陈静康不是人啊。 此刻顾九思除了心虚还略感到些许的惆怅和愤怒。 内容标签:高干 都市情缘 相爱相杀 情有独钟 主角:顾九思,陈慕白 ┃ 配角:段景熙,舒画,陈铭墨,陈慕云,陈慕昭,陈簇,三宝 ┃ 其它:作者有话说哟~ 编辑评价: 陈慕白从小在世家长大,对勾心斗角的生活游刃有余,颇有手段,却总以一种不正经的慵懒形象出现,经常语不惊人死不休。顾九思是陈父为了控制陈慕白而安排在他身边的一颗棋子,陈慕白知道顾九思是陈父的人却不点破,两人相爱相杀。一个个出现在顾九思生活中却让她分不清敌我的人,一次次阴谋诡计扑面而来的时候,顾九思深藏已久的身份渐渐浮出水面,而陈慕白真真假假的态度更是让她不敢轻易依赖,陈慕白到底对她是否真心?温柔的段景熙屡屡向她抛出橄榄枝到底是为什么?当最大的风浪把她打入地狱的时候,到底哪一个才是她人生的救世主?作者文笔精彩流畅,文章结构紧凑、高潮迭起,男女主各有千秋,人物塑造活灵活现,剧情跌宕起伏、相爱相杀、引人入胜,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继续往下看,堪称佳作。 ☆、1 陈家三公子   正是阴雨绵绵的季节,连日来的阴沉天气让人提不起一点精神,在静谧悠长的柳荫巷里坐落着一座王府花园,这便是城中陈家的老宅,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经历了上百年的风雨,现在看来依旧气派雅致。      此刻王府门前的两盏大红灯笼不知何时换成了白色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曳着,不时有人进进出出,皆是一身素缟,神色肃穆。      傍晚时分一个身形挺拔的少年踏着雨水从外面回来,脚步平稳,不慌不忙,身边还跟着个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给他撑着伞一路小跑。      到了门前少年忽然停了下来,从黑色的雨伞下探出一张眉眼精致的脸庞,眼底邪气流转,左眼眼尾有一颗极淡的桃花痣,当真是风情万种,看了眼挂在门口的白色帐幔,竟然阴恻恻的扯出一抹邪气横生的笑来。      相比他的从容悠闲,撑着伞的少年却急出了一头汗,“少爷,您就别再摆谱了!快点进去吧!”      陈慕白果然敛了笑意立即摆出一脸惆怅和忧伤,眉头微微皱起,这才有了奔丧该有的表情。      进了门穿过花园便进了正厅,厅里果然坐着许多人,原本还在争论着什么,随着陈慕白的款款走进忽然都安静了下来。      陈慕白扫了一圈,果然该在的不该在的都在。      陈铭墨坐在上座抬眸看了他一眼,简洁的吐出一个字,“坐。”      陈家一向子嗣众多,人多的地方是非便多,城中但凡有点身份背景的人都知道,陈家是个虎狼窝,内斗的厉害,几个堂兄弟之间明争暗斗不亦乐乎,再加上附庸陈家的几个部下各有支持,使得这场内斗愈演愈烈,若不是现任当家人陈铭墨压着,怕是早就闹翻了天了。      陈铭墨当年凭着铁血手腕一路杀出重围坐上了掌门人的位置,其城府之深心计之多手腕之狠让他在政坛上越走越远,位居高位,到了现如今,人人都尊称其一声“陈老”,除了年纪和资历摆在那里,众人对他更多的是敬畏,只是这畏多半大过于敬。      陈慕白于陈铭墨而言,其实算是中年得子,只不过陈铭墨保养得宜,倒也看不出什么,而众人能看出来的就是这两年陈老对小儿子是越来越另眼相待了。陈铭墨一向是一碗水端平,如今这明显的“另眼相待”只是不知道这另眼相待的待遇是心头宝还是肉中刺。一群人摸不清猜不透,只能按兵不动,默默观望风向。      陈慕白慢条斯理的走到留给他的空座上刚坐定,旁边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的少年便捂着口鼻似真似假的咳嗽了几声,而后声音嘶哑,“三少爷身上的风尘味可有些重。”      陈慕白转头看向陈慕昭,一脸莫名中又带了些委屈,“我都没嫌你身上的药味重,你怎么还来嫌弃我?”   都是踏着阴谋陷阱一路被人算计着长大的,谁的演技会比谁差?你会装病弱状似无意,我就敢装无辜胡搅蛮缠,个个都是演技派!      陈慕昭是陈铭墨大哥家的儿子,从生下来就是个药罐子,用一副体弱多病的模样掩盖着蛇蝎心肠,本来该是长子嫡孙,只不过当年他父亲早逝,陈铭墨抢了掌门人的位置,一坐就是几十年,他表面上对陈铭墨恭敬有加,他们那一支隐隐有败落的趋势,却不乏一些不满陈铭墨做法的附庸者的支持。      陈慕昭听了倒也不反驳,只是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嗽间却向对面看了一眼。      坐在对面的陈慕云是陈铭墨的长子,其母出自董家,是陈家的当家主母。董家说是富可敌国一点也不过分,不管是黑道白道总会给董家三分薄面,陈慕云有了董家撑腰自然眼高于顶不可一世。   今天就是他母亲出殡的日子。      陈慕云眼睛通红的站起来,声泪齐下,“三弟,从你进了陈家的门,我母亲就待你如己出,今天这个日子,要三请四请你才肯回来,你到底什么意思?”      陈慕白的母亲是陈铭墨在外面的女人,他进陈家的时候已经记事儿了,陈慕云的母亲又怎么咽得下这口气,说是视为己出,深宅内院里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能在深宅大院里长大已是不可小觑,更何况陈慕白这两年越发出色,做事手段越发狠戾毒辣,颇有陈铭墨当年的风范,陈家的一些老部下对这个少年尤为看好。不过近年来这个少年似乎格外平静低调,避其锋芒,像是在蛰伏在暗处的猛兽,随时准备出击。      这三股势力明里暗里的斗,唯陈铭墨岿然不动,半晌才平静无波的开口,“去哪儿了?”      陈慕白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脆生生的回答,“唐恪带我去挑了个雏儿,说是送给我的成人礼,那个姑娘生得白白嫩嫩的,当真是漂亮……”      说到这里嘴角含着一抹暧昧的笑,眼角微微上挑,在那颗桃花痣的衬托下带着三分风流,原本容貌精致的脸更加流光溢彩,只是和当下整个肃穆的氛围格格不入。      众人听了先是目瞪口呆,紧接着便皱着眉小声议论起来。      “太太才出了事,三少爷就这么做,简直是……”      “大逆不道!”      “对!就是大逆不道!”      “太不像话了!”      “……”      陈慕白脸上不见悔意,笑眯眯的环视了一圈,最后漫不经心的把视线投到了陈铭墨的脸上。      陈铭墨微微抬眼和他对视了几秒钟,神色复杂,倒也没说什么。      陈慕云早已耐不住了气急败坏的跳起来,指着陈慕白打断他,“你……你……”      陈慕白扬着下巴略带倔强,“怎么?那姑娘是你先看上的?那我明确告诉你,就算是你先看上的,我也不能让。”      “你闭嘴!我母亲在的时候你就从来不肯叫她一声妈,她病着你也从来没去看过她一眼,你就是这么尽孝道的?古语说,亲有疾,药先尝,昼夜侍,不离床,丧三年,常悲咽,居处变,酒肉绝,丧尽礼,祭尽诚,事死者,如事生……”陈慕云边念叨着边那余光去瞟陈铭墨。   陈慕白听他念完才一脸赞赏的给出结论,“背的不错。”   陈慕云被揭穿,面红耳赤的做垂死挣扎, “你简直是……简直是……”   也许是气急了,陈慕云突然词穷了。   陈慕白慢悠悠的替他往下接,“禽、兽、不、如。”   “对!就是禽兽不如。”   陈慕白从来都不是一个在乎别人看法的人,在他看来,禽兽不如就禽兽不如,能做到禽兽不如的也没几个人,这也算是对他的一种肯定吧。   陈慕云喘了几口粗气后才猛然反应过来提醒他的是谁,猛地转头看向陈慕白,他如此风轻云淡,似乎这事儿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陈慕白抚了抚袖口,慢条斯理的开口,“弟子规大少爷打小就没背下来过,这几句背了不少天吧?”      “你……”陈慕云冲陈慕昭使了个眼色,陈慕昭却接着咳嗽低下头去看都没看他一眼。      坐在陈慕云身后的一个中年男人冷笑着开口,“陈家三公子果然一副伶牙俐齿。”      陈慕白抬眼对上那双幽深凛冽的眸子,丝毫没有惧意,“找人一颗一颗的拔下来送给董叔叔解恨可好?”      这句话刚落,所有人又是身形一僵,头上的冷汗又多了一层,却不敢抬手去擦。      据说,董明辉小的时候曾经被绑架过,刚开始董家不肯交赎金,后来被绑匪拔了两颗牙下来送到了董家,董家才老老实实的交了赎金,且不说这帮绑匪后来有多惨,但这段经历已然成为董明辉心底永远的痛,这么多年没人敢提起,现在就被他们亲爱的三少爷洋洋洒洒的提着小刀戳了过去,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董明辉的眼底却只是闪过一丝波澜,冷笑着看向陈慕白。      陈慕白一脸纯洁无辜的眨巴着眼睛望着他,半晌还颤颤巍巍的问了句,“董叔叔,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身体不舒服吗?”      “行了!”一直沉默的陈铭墨若有似乎的将视线从董明辉身上转了一圈落到陈慕白身上, “慕白,你大妈刚刚过世,你就这么放肆,滚出去把孝经抄十遍!”      陈慕云显然没有认清形势,“爸,他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抄十遍孝经就没事儿了?您也太偏心了吧?”      陈慕白话锋一转,抬起头来时脸上俱是悔意,“父亲说得是,既然我做错了事就要面对,我去美国面壁思过,今天就走。”      说完转身去开门,一件行李都没带,似乎只是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屋内的人又是一愣,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么敏感的时期,正是瓜分江山的关键时刻,陈慕白就这么走了?      一场闹剧就此收尾,众人多多少少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位三少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等屋内已经退得没有人了,陈铭墨才迟疑着开口,“我们是不是……都着了这小子的道了?”   身旁站着的中年男人开口宽慰,“您想多了。”      陈铭墨看着门外风雨若有所思,“我怎么觉得是我想少了什么呢……”    ☆、2 陈簇   此刻陈簇正站在王府花园外的高墙边,没撑伞,衣服上沾了一层薄薄的雨水,等看到门边闪出两道身影,才笑着扬着声音叫了句,“慕白!”      陈簇是陈铭墨的二儿子,当年从陈家净身出户,深宅大院里的勾心斗角便与他再没了关系,只除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陈慕白脸上不见刚才的无辜与天真,眉宇间俱是阴郁,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也没能驱散,“二哥。”      陈簇陈慕白两兄弟俩靠在墙根上,仰着脖子看着灰蒙蒙的天,半晌陈簇才开口,“怎么闹了那么大的动静。”      陈慕白眯着眼睛,“不闹大点怎么脱身?”      “他们没为难你吧?”      陈慕白不知从哪儿拔了棵草叼在嘴里,一脸不屑,“陈家主母一死,董家便慌了,妄想和陈慕昭合作先把我拉下马,也不看看陈慕云担不担得起来,董明辉还以为陈铭墨是忌惮董家,他哪里知道陈铭墨最是恨外人插手陈家的事,董家以为当年帮着陈铭墨上位就能控制陈家了?陈铭墨哪里是会受制于人的?这些年陈铭墨对董家颇多容忍,看似是看重陈慕云,其实一直在等他妹妹死,她一死,陈铭墨第一个对付的就是董家!更何况陈慕昭自己就是条毒蛇,不主动咬人就不错了,哪里肯为他人做嫁衣。不过他倒是聪明,知道知难而退。”      陈簇离开陈家许久,对陈家那些纷争没有半点兴趣,他只关心一个人,“那个人……还是护着你的,换了别人闹了这么一出,他早就动家法了。”      陈慕白精致的眉目在烟雨中带着湿气,眼尾处那颗桃花痣更加夺目,雨滴正好落尽眼睛里,他眼底一痛,闭上了眼睛,缓缓开口,“我?陈铭墨这么自私的人怎么会对别人好,他不过是拿我来制衡董家和陈慕昭罢了。我们越是斗的厉害,他越是坐得稳,我偏偏不让他如意。我一走,陈慕云和陈慕昭势必会斗得更厉害,坐收渔翁之利的事不是只有陈铭墨会做。”      陈簇看了他半天才缓缓开口,“小白,其实,你走了再不回来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两兄弟情深意长的对视了半天,刚才的翩翩佳公子瞬间炸毛,“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许叫我小白!”      “呃……”陈簇愣了愣,眨了眨眼睛,“不好意思,我又忘了……”      天都快黑透了,两兄弟才分离。   陈慕白踏着满地的雨水依旧走的不慌不忙,嘴角噙了抹意味不明的笑。   不回来?那我当初又何必进陈家的门?不回来我又怎么对得起我自己?      几年后。   陈慕白从国外回来几个月了,一直没露面。      接到老宅电话的时候,陈慕白正纵横在万花丛中,看唐恪醉卧在美人膝上。      陈慕白也不忌讳,随手就接了起来。有个身姿妖娆的美女递了杯酒给他,陈慕白接过来的时候,美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极妩媚的摸了下他的手,陈慕白的脸色立刻变了一变,唐恪本以为电话那边说了什么,谁知看到陈慕白自从被美女碰过就僵硬着的手便搂着身旁美女的水蛇腰趴在美女颈间哧哧的笑了起来。      陈慕白一边照旧不慌不忙的膈应他爹,一边瞪了唐恪一眼。      最后电话那头伴随着中气十足的吼声挂了电话,“再不回来就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陈慕白挂了电话,抽了张湿巾面无表情的仔仔细细的擦拭着刚才被碰过的皮肤,然后扔到一边,站起身走了出去。      美女的脸色立刻像调色盘般变幻起来,唐恪也跟了出去,出去前还颇有怜香惜玉之心的安慰道,“他不是针对你,他有病!”      他不安慰还好,经他一安慰美女的脸色更难看了。      唐恪已经走了出去,反应过来又从门外探身回来,挠着头解释,“不是那种病,是洁癖!”      几分钟以后两个男人站在走廊尽头说话。      “最近动作太大,你们家老爷子要召见你?”   唐恪有个外号叫玉面狐狸,这个外号不是白叫的,除了面如冠玉之外还鬼精鬼精的,猜的分毫不差。      陈慕白点点头。      “估计是布好网等着你呢,这关怕是不好过。”      陈慕白一脸不在乎,“真是那么容易还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资格和我陈慕白斗?”      唐恪满脸佩服的总结,“你简直就是个变态!”   皆是身形高挑容貌出众的年轻男子,能出现在这私人会所的自然也是不是一般人,两个人往那里一站,偶尔有人经过,不免多看上两眼。      陈慕白被看烦了,便掐了烟转身走了。      唐恪在他身后喊,“这就走了?里面那些尤物真的不挑一个?赵某人可是特意给你准备向你赔罪的!”      陈慕白头也没回摆了摆手,“便宜你了!”      陈慕白刚进门陈静康就替他接过衣服,边说边抬头看着楼上书房的方向,“孟主任等您一晚上了,看样子挺着急的。”      陈慕白听是听见了,但是不接收信息,上了楼洗完澡换了衣服,又优哉游哉的喝了茶才往书房晃悠,去见那个据说心急如焚等了一晚上却也不敢催一句的人。      陈慕白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来,孟星文也不敢再提赵某人的名字,直接略过那个名字问,“怎么处置?”      陈慕白靠进沙发里慢条斯理的抬手做了个动作,孟星文立刻激起一身冷汗,都说慕少心狠手辣,当真是没有辱没他的恶名,顿了顿还是开了口,“他毕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做这么绝,下面的人难免会心寒,以后……”      陈慕白一脸莫名,“我在乎吗?你可以直接告诉他们,谁若是觉得心寒可以直接走人,我陈慕白绝不挽留,只是他们要想清楚了,自己要的到底是虚无缥缈的保护伞还是最现实的利益,我可是从来没亏待过他们。”      孟星文忙不迭的点头,“您说的是,是我迂腐了。”   陈慕白换了个姿势,“您是老人了,有些道理用不着我教您,每天给他们一颗糖,哪天不给他们,他们就会骂你。你每天给他们一巴掌,哪天不给了,他们就会感激你。其实赵兴邦要的东西,与我而言并没什么,我只是想让他们明白,我不是陈铭墨,对付陈铭墨的那一套在我这里行不通,有些东西我可以给,那是我允许他拥有,但是,他不能张口问我来要,特别是,威胁我。”      最后几个字说的轻缓冰冷却让孟星文的衣服又湿了一遍,他心里彻底明白是没戏了,又说了些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才离开。      翌日清晨,早餐桌上的陈慕白忽然如梦初醒般的问,“哎呀,我是不是忘记回家报道了?”      小跟班陈静康苦着一张脸不敢吭声,最后迫于陈慕白的淫威才极其为难的小声“嗯”了一下。      心里默默的鄙视他,您爹都催了三次了您都视而不见。      陈慕白似乎就等着这个“嗯”字,很快语气轻快的开口,“今天天气不错,那我们就回去看看吧!”      吃了早饭就准备出门,快到中午了还没到,陈静康开着车跟在几里地之外就要下车走回去的某人,一步一步的往前挪。      他打开窗户扯着嗓子,“三爷啊,您走快点吧,午饭都赶不上了。”      某些人倒是一点都不着急,敷衍的应了一声,踏着满地的桃花落瓣,迎着暖暖的春风,开开心心的哼着小曲。      静康你背着重重的壳啊,一步一步的往前爬。      陈静康缩着脖子坐回车里默默流泪。      陈慕白终于踏着最后通牒的时间点进了家门,一路上又是磨磨蹭蹭的急的陈静康冒了一脑门汗。      快进正厅的时候陈慕白忽然停住,扬起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的一个女孩问,“谁啊?”      女孩似乎也听到了声响,转过头看了陈慕白一眼,又极快的把头转了回去,似乎根本没看到他。      陈静康伸长脖子看了看,“她啊,听说是老爷接回来的。”      陈慕白意味不明的笑了声,“哟,不会是老爷子的沧海遗珠吧?”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三个人听见。      陈静康轻声咳嗽了下,心里腹诽,得,您真是一个都没放过,人家女孩不就没搭理您吗,您至于吗。您埋汰您爹就埋汰您爹,人家女孩眉目清秀好好的,您埋汰人家干吗。      陈慕白又在连廊上磨蹭了半天,一会儿夸这株花长得不错,一会儿又赞那棵草长得真绿,直到厅里传来不轻不重的咳嗽声,而这咳嗽声的主人又是陈铭墨,陈慕白才进了正厅。      大厅里站着或坐着的人和几年前他离开那天大致相同,似乎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偏偏陈慕白还端着架子,慢吞吞的踱进来,颇有我就是要迟到你们有本事别等我啊的架势。 ☆、3 顾家有女唤九思   几年前陈慕白一声不响的出了国,几年后又是一声不响的回来,回来没过多久便把陈家大半江山收在己手,看那架势根本就是早已布好的局,怕不止是一年两年的功夫,明明在千里之外,却能运筹帷幄,如此雷霆手段自然是抢了别人碗里的肉,自然也激起了民愤。      陈慕白知道这宴向来是无好宴的,果然他才坐下没多久,明里暗里的声讨之声已经响起,只是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孤立无援的少年了,站在他身后的人多了许多,他的意思从来不用自己说,有的是人替他说,他自己说出来的话则是半真不假,云里雾里的骗起人来眼睛眨都不会眨一下。      人多了是非更是止都止不住,有的时候不是他想怎么样,而是形势,利益,他身后的人,别人身后的人,逼着他们父子兄弟不得不反目。      一屋子人你来我往互相挖苦嘲讽,可正主偏偏一句话没有,陈慕白也不着急,敛了神色低头喝茶,他不着急,自然会有耐不住性子的人。      果然陈慕云率先出声,“南边的事情向来是我在管,这也是父亲默许的,可那个位置刚空出来,三弟你就派了人抢走了,是不是手伸得太长了?”      陈慕白如今越发深沉内敛,眉宇间的阴郁肃杀却挡不住风致,那张精致绝伦的脸庞更胜从前,慢条斯理的回击,“你的地盘你自己看不住,只能说明你没本事。再说了,什么时候陈家做事情开始讲究先来后到论资排辈了?如果真是这样,老爷子不是长子,如何能做上掌门人的位置?”      一席话立刻让屋内鸦雀无声,没人敢接话。这种禁忌话题向来只有三少爷才敢举重若轻的有事儿没事儿翻出来,偏偏那模样又是懒洋洋的,更是遭人恨。      陈慕白低头捏着茶盏来来回回的拨弄着漂浮在杯中的茶叶,却并未喝上一口,半晌才微微抬眸看向陈慕昭,“陈慕昭,你说是吧?我亲爱的大哥这是在为你叫屈呢!按理说,你陈慕昭可是正儿八经的长子嫡孙呢!”      一句话就把陈慕云和陈慕昭推上了风口浪尖,陈慕昭抬头和陈慕白对视,他明明还是几年前的模样,只不过长开了一些,明明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却冷不丁的让陈慕昭觉得阴狠,不知不觉间竟起了一身冷汗。      他明白陈慕白这是为什么,他这是先发制人,警告他不要再重蹈覆辙,妄想和陈慕云合作与他为敌。      陈慕云听了这话也顾不上陈慕白了,转脸去跟陈铭墨解释,“爸,我不是这个意思!老三他这是诬陷!”      陈铭墨眉目不动的抬眸看了眼坐在他右手边的陈慕白,几年没见他的眉眼越发像那个女人了,也越发难以捉摸了,正处在人生中最好的年华,却把能在这个场合说得上话的人一半收为己用,手段越发凌厉,修为越发高深,真不愧是他的儿子。      在陈铭墨眼里,这个儿子和他最像,有野心有担当,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够狠。      陈慕云看到陈铭墨沉默不语,越发慌张,“爸……”      陈铭墨瞪了他一眼之后陈慕云立刻老实了,也不敢解释了。      陈慕昭的身份一直是陈铭墨眼中的大忌,此刻他不能为自己说半个字,只能示弱,适时的用力咳嗽了几声,“叔叔,我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陈铭墨也表现出了作为长辈该有的关心,“注意身体,多休息。”      陈慕昭苦笑着,“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指不定活到哪天……”      说着不动声色的去看陈铭墨的神色,他这么说不过是让陈铭墨放心,他活不了几天了,根本从没想过要替他父亲争回什么。      陈慕白看戏看得认真,心里不由赞叹,这帮人的演技真是越来越精湛了,唇角不知不觉间挂起了一抹轻蔑的笑。      同时绽放轻蔑笑容的还有门外的顾九思,这一场戏才刚开幕,她便已经了然。她来之前便把陈家的家事翻了数十遍,今天再看了这么一场戏,理解的更深刻了。      这种戏码她见得多了,只是极少有演的这么逼真的,又都是势均力敌的高手,诚然她看戏无数,却也忍不住在心里鼓掌称赞。      在顾九思眼里,所谓的青年才俊无非分两种,一种是装备好,如陈慕云,虽说不学无术,但是他是陈董两家联姻的产物啊,单单这两个姓氏就让许多人望尘莫及,另一种便是无论他是不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随随便便往那里一站,便万众瞩目,简言之就是属性高,如陈慕白。      至于陈慕昭,是装备也不好,属性也不高,实在称不上青年才俊,不过这种人最是危险,看似无欲无求,却是隐在暗处的毒蛇。顾九思记得刚才他走出去的时候她很清楚的看到了他眼底的狠毒。      厅内因为陈铭墨阴晴难测的沉默再次安静下来。      半晌之后,陈铭墨才开口,“我年纪大了,也管不了你们许多了,可规矩还在,既然有规矩就按照规矩来办,慕白,以后别人的地方你少插手,慕云,你是哥哥,这次就让让你弟弟。”      表面上的意思很简单,不过是父亲在调解两兄弟的矛盾,兄弟各退一步,可那话里带着的意思众人也都听明白了。老爷子说的是“少插手”,而不是“别插手”,看上去是一碗水端平,其实确实偏向了陈慕白这边,众人心里又是一叹,这往后,三公子当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陈慕云不服气还想辩驳却被身后的人扯着衣袖制止,同时悔恨自己怎么就跟了个这么没有眼色的主子呢!      陈铭墨扫了众人一眼,“本来好好的家宴被你们弄得乌烟瘴气了,好了,饭菜都快凉了,去吃饭吧!”      饭桌上,众人对陈慕白的恭维和殷勤再也不加掩饰,陈慕白微笑一一接下,整场戏大概也只有陈铭墨和他是怎么回事儿。      席间陈慕白多喝了几杯,便留在老宅休息。天快黑的时候,陈铭墨进了陈慕白的房间,老的那个沉默不语脸黑如锅底,年轻的那个气定神闲轻松愉悦。      陈慕白在陈静康使眼色马上就要把眼睛使抽筋的时候终于开口,“您有事儿啊?”      陈铭墨脸色再难看一开口依旧是淡淡的语气,“你这次过分了。”      陈慕白夸张的惊呼一声,越发诚恳的胡扯,“怎么会呢?我做的这一切不都是您的意思吗?那几个位置也都是您点了名我才去占的!您不是说不能落到董家的手里吗?”      陈铭墨看他一眼,语气中带着苛责,“那还有我没点名的你怎么也去占!”      陈慕白笑了,漫不经心的和陈铭墨对视,“这恶名都让我担着了,还不许我捞点好处吗?”      陈铭墨知道陈慕白的胡搅蛮缠,更何况这件事他做得很漂亮,他也就不再纠缠,抬手指了指站在门外的人,“你刚回国,生活上大概不太习惯,陈静康粗心大意毛手毛脚的,他照顾你我不放心,我找了个人照顾你,以后就跟在你身边吧!”      陈慕白往外看了一眼,看清是下午的那个女孩后立刻一脸夸张的表情,“哟,我还以为这是您给我刚找回来的妹妹呢,真没想到您这是给我准备的啊?我真是受宠若惊!”      陈铭墨黑着脸没等陈慕白说同意或者不同意就留下顾九思离开了。      陈静康对于从天而降的顾九思抢他饭碗这件事十分不舒服,陈铭墨前脚刚走,他就可怜巴巴的抱着陈慕白的大腿问,“我哪里毛手毛脚粗心大意了?少爷,您说,我是不是把您照顾的很好?”      说完还一脸幽怨的瞥了眼站在院中树下的顾九思。      陈慕白脸上依旧是懒洋洋的笑。      他在屋里,她站在屋外。      清秀白净的女孩子站在小院的树下,垂着眼睛,一身冷冰冰的夜色。      陈慕白送陈铭墨离开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      他没说什么便转身回了屋。      陈慕白在屋内该干什么干什么,而陈静康则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偷偷打开门,露出一条缝去看她。      后来连刚开始咬牙切齿的陈静康都心软了,小心翼翼的央求他,“少爷,不如让她进来吧,都站了一个晚上了,一动都没动。”      他才刚回来没多久,陈家的事情公司的事情一大堆,他忙都忙不过来,听了只是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等他终于忙完,天已经蒙蒙亮了,陈静康坐在地上抱着沙发腿睡得昏天黑地,他推开窗户竟然看到那个女孩还站在那里,石凳明明就在几步之外,她竟然站了一夜。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看过来,眼底一片澄澈清明,丝毫不见困倦,和他对视的几秒钟里,依旧平静如水,然后又如同第一次见他一般极快的低下头去。      陈慕白垂眸想了想,走回去踢踢陈静康,陈静康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去叫她进来。”      陈静康揉了揉眼睛站起来,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皱着一张脸问,“少爷,就算您让她跟着您,我也是您最信任的人,对吧?”      陈慕白这才明白陈静康的心思,有些好笑的点点头。      陈静康松了口气,走到女孩身边,吭吭哧哧半天才开口,“那个……少爷叫你进去。”      顾九思点点头,冲他笑了一下,“谢谢。”      陈静康竟然因为顾九思的笑红了脸,结结巴巴的回答,“不……不......不用谢……”      太阳渐渐升起来,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内,陈慕白慵懒从容的窝在沙发里揉着额角,顾九思垂着眸站在几步外神情漠然的数着地毯上的花纹。      “你叫什么名字?”      “顾九思。”      顾九思迎着阳光抬眼看向沙发上的男人,眼底有一丝情绪一闪而过。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却又不是第一次见面。这是他们说的第一句话,却又不是第一句话。此景如相似,尤似故人归。    ☆、4 忘年交也是一种体位   顾九思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偷偷瞄了一眼后座上正闭目养神的某人,欲言又止。      黑色的车子在街道上飞驰而过,窗外的霓虹灯光照进来,车内一时忽明忽暗,后座上的人似乎很放松,精致的眉眼平缓舒展。      其实顾九思看得并不真切,且不说车内光线晦暗不明,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并不敢仔细去瞧,她呆在陈慕白身边已经几年了,可依旧不敢,她不确定那双风起云涌的桃花眼什么时候会突然睁开。      她判断某人很放松的主要依据是车内气压正常,倘若后座上的那个人心里不舒坦,便浑身散发着戾气,气势逼人,让人想忽视都难。      陈家祖上是正儿八经的八旗,虽说清政府垮台已经这么多年了,可他身上依旧难掩一股皇家的雍容华贵,当然,那种慑人的气势更是源源不断的从骨子里往外透。这几年顾九思看着他从青涩走向沉稳,可唯一没变的便是这股气势。      她心里有话要说,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不时的偷偷扫一眼,寻找合适的时机。      寒冷的冬夜,车内温度适宜,可顾九思却坐立难安,一切皆因城中陈家最近又出了新鲜事。      众人大概没想到,陈老到了这把年纪还能登上桃色新闻的榜首,绯闻对象便是一位姓孟名莱的女子。      据八卦人士爆料,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陈老身边突然多了这么一位美女,年纪跟陈老的小儿子差不多大,并且堂而皇之的入住了陈家老宅,据说这位美女和城中江家的小儿子江圣卓还“颇有渊源”。      当事人江圣卓被问及此事时,只是一脸不屑的冷哼,不发表任何意见。      陈家大公子被问及此事时,不顾身份地位恶狠狠的吐出了一个有失身份的词,“狐狸精!”      陈家二公子……陈家二公子脱离陈家许久,去做了仙风道骨的白衣天使。      其实众人最关心的是陈家三公子的态度,传说中的慕少做事正中带着三分邪,真不知道他对这件事怎么评价。      众人皆知陈家三公子陈慕白是惹不得的。他的圈子里关系不错的都叫他陈三儿,陈家到他这一辈都是慕字辈,可外面的人唯独恭敬有加的称他一声‘慕少’,连他大哥这个正宗的长子嫡孙都只能忍气吞声做‘陈大公子’。在陈家那个狼窝里,杀人不见血,不过唯独这个三公子没人敢招惹,他母亲是陈老在外面的人,他进陈家的时候已经记事了,在陈家无依无靠,本来该是弱势,谁知却有本事让陈老独宠他,继承了陈老的城府心计手腕而青出于蓝,陈家上上下下都得看他的脸色办事。所谓极品都是正经中透着那么点儿不正经,而这点儿不正经还不耽误正经的那种,而陈慕白恰恰是不正经中偏偏透着点儿正经,而这点正经一点儿都不耽误他的不正经。陈慕白最擅长的便是离经叛道,常常把陈家掌门人-自己的亲爹气到吐血。      顾九思的小动作陈慕白哪里会察觉不到,当顾九思再一次看过来的时候,陈慕白突然开口,“说。”      顾九思心里一惊,倒也神色如常,侧转过身仔细看了半晌发现陈慕白并未睁眼才暗暗松了口气,斟酌着开口,“慕少,一会儿记者大概会问一些敏感的问题,比如说……”      顾九思还没说完就被陈慕白打断,声音里透着一股慵懒暧昧,“比如说,陈老爷子的那朵新桃花,是吗?”      其表情之无所谓语气之戏谑,让顾九思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点头。      陈慕白等了半天没有回应,这才微微掀起眼帘看过去,“怎么,我猜错了?你不是想说这个?”      顾九思早就知道,自己心里想什么,陈慕白一眼就看的出来,怎么会猜错,他就是故意整她,思索片刻到底鼓起了勇气非常礼貌且诚恳的问了一句,“那您打算怎么回答?”      陈慕白突然笑了出来,睁开眼睛坐直了看似十分郑重的下保证,“你想知道啊,等会儿告诉你啊,你放心,保准让你满意。”      就这么毫无预兆的,顾九思便撞进了那双眼睛里。      顾九思跟在陈慕白身边这几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各色人物,可是却从来没见过能在容貌上出其右的人。      他有一张精致俊美到极致的脸庞,轮廓近乎完美,线条明朗凌厉,鼻梁挺直,嘴唇很薄,完全一副薄情寡义的长相。可那双眼睛却生的极漂亮,狭长尾翘,再加上眼尾那颗桃花痣,眼波流转间,别有一番风味。笑起来的时候满目春风,整个人邪气横行,雍容华贵,所谓勾魂摄魄,万劫不复,也不过如此。   就算此刻车内光线不明,却也半分也压不住他的容貌。      都说容貌和气质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可是顾九思却觉得这两者在陈慕白身上平分秋色,就算容貌再出众也难掩他一身贵气。      可就算他是在笑,眉宇间也锁着几分若有似无的阴郁索然,像是怎么都散不去的雾霾,让人没由来的心慌害怕,不敢怠慢。   就是这样一个人,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就算费尽心力去猜,到头来也只是白费力气。      今天晚上是市里今年重磅推出的年度项目的招商宴会,会有很多记者来,她真的怕他到时候会乱说话。      这些年他口无遮拦乱说了话她就要不辞辛苦的找各家媒体交涉,想尽办法压下来,以免陈老看到了要大发雷霆,偏偏事后还一脸无辜的问“我说什么了吗?”      陈慕白说完之后便又阖上了眼睛,没有了再说话的意思,顾九思只能转过身保持缄默。      司机陈静康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无声的张了张嘴跟她说,“放心。”      这下顾九思的脸色更难看了,陈静康是陈家管家的儿子,从陈慕白进了陈家就是他的小跟班,据说当年陈静康并不叫陈静康,只是后来陈老特意把他的名字改为静康,就是想让他跟在陈慕白身边保他静好安康,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所有人都看出陈老对陈慕白的看重,陈家的“慕少时代”正式到来。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人比陈慕白还不靠谱,活得很随机,是个不是神经病胜似神经病的货,最最关键的是他是个乌鸦嘴,一般他说没事就多半会出事。      果然,陈慕白一进宴会厅便被记者团团围住,水泄不通,顾九思和陈静康很默契的撤到一边去喝果汁。      “慕少,这次招商听说云舟集团请了您做军师,那您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天宇集团的梁厉秋了。”      陈慕白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好事儿的记者接着问,“您知道梁厉秋吗?”      陈慕白一点面子都没给的回答,“不知道。”      “……”   一众记者被噎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顾九思叹着气低下了头,慕少啊,你和梁厉秋没认识二十几年也认识十几年了,在大庭广众之下以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姿态说不认识,您这是要闹哪样啊?      旁边陈静康却一脸崇拜,“九小姐,慕少多帅啊,从来都是记者逼得被采访人没话说,什么时候见过被采访人把记者堵得哑口无言啊!”      顾九思看着人群中间众星捧月的人,一身笔挺的西装,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一张精致完美的脸,眼睛里聚着细细碎碎的光,一脸无辜却害人不浅。      她干巴巴的点头赞同,“确实帅的让人发指。”      记者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铺垫后,果真问起了陈铭墨和孟莱的关系。      陈慕白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答了四个字,“忘年交嘛。”      顾九思微微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众人正纳闷,陈慕白一向和陈老对着干,什么时候开始帮着陈老粉饰太平了?      就在这时陈慕白在闪烁不断的闪光灯下不急不缓的吐出了几个字,“忘年交,也是一种体位。”      众人沉默了几秒钟后,轰一声爆笑出来,一阵见血而又不伤大雅的点出了两人最实质的“肉体关系”,这话大概也就只有陈慕白说的出来。      顾九思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陈慕白正好看过来,微微歪了下头,似乎带着挑衅在问她对这个答案她满不满意。      顾九思冷冰冰的看着他,无声的说了几个字,丧心病狂。      陈慕白从口型才出了那四个字,挑着眉继续点火,微笑着问记者,“怎么样,长姿势了吗?姿势就是力量。”      他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让现场气氛空前高涨,众人都在兴奋的讨论着什么,但凡这种问题别人都会遮遮掩掩,难得见到这么爽快的人。   唯独顾九思苦着一张脸在心里哀叹一声,果然是,知好色,则慕少,唉。      不出意外的话陈慕白又会登上明天各大报纸的头条了,估摸着她这下真的要去陈家老宅负荆请罪了。      顾九思转头去看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叹了口气,又是一年寒冬啊。    ☆、5 舒画   第二天一大早,顾九思便站在了陈家老宅的院子里,院中那棵青松还是几年前她刚来陈家的时候见到的那个样子,枝干上落满了积雪,却依旧挺拔坚韧。      寒冬时节,又刚下过雪,气温极低,顾九思觉得自己的脸都快冻僵了,腿都快站断了的时候,一直在练太极的陈铭墨才终于开了口。      “天气越来越冷了,不知道你父亲的身体怎么样了。”      他状似无意的一句话却在顾九思心里激起千层浪,她放在身侧的双手悄悄握成拳,平日里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也出现了一丝丝裂痕,“对不起,陈老,都是我的错。”      陈铭墨打太极的动作不急不缓,“你呆在慕白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他的性子还没摸清吗?”      顾九思沉默,摸得清是一回事,能控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可这话她必定是不能说出来的。      “陈伯伯!”一道清脆的女声打破了沉静,很快一个年轻的女孩拿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沏了壶茶,您尝尝?”      陈铭墨的脸色立刻堆满了笑容,看上去像个慈祥平和的长辈,“好好好,我尝尝。”      边说边端起茶杯却并未送到嘴边,看了眼顾九思,“这是舒画,舒画,她是……”      舒画声音里带着笑意极快的接口,“我知道,她是慕少身边的大红人,顾九思。”      顾九思抬眸去看眼前的女孩,眉清目秀,明眸皓齿,极快的在脑子里搜索舒画这个名字,看陈铭墨的态度应该是和那个舒家扯得上关系。      顾九思微笑着颔首,礼貌得体,“舒小姐。”      舒画倒是没什么大小姐的架子,“你是慕少的人,叫我舒画就好啦,我知道他们见了你都要叫你一声九小姐的。”      顾九思怔了怔,九小姐这个称呼是陈慕白的意思。      刚开始的时候所有人看到陈慕白的日常起居都离不开她,有事儿没事儿的就扯着嗓子叫顾九思,都以为她是陈慕白身边的红人,皆是恭恭敬敬的叫她一声顾小姐,后来不知道是陈铭墨故意放出了消息还是好事者确实很多,她是陈铭墨安排在陈慕白身边的这件事传了出来,她便立刻变成了一个吃里扒外的“奸细”,而陈慕白似乎也有意无意的和她对着干,于是再遇上了,别人总是阴阳怪气的叫她顾九思,所有人都等着看陈慕白的动作,可陈慕白却偏偏什么动静都没有,一切如常,既然是给他的人,那他就用,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直到有一天,城中世家一位少爷的成人礼上,一群纨绔子弟喝多了酒便开始放荡形骸,对顾九思也开始从调笑升级为调戏。      顾九思并没有什么,不咸不淡的应付着,她知道,从他答应陈铭墨的条件开始,就该想到今天的两难境地。      可是陈慕白却当着好多人的面冷了脸,眼里夹着风霜,“顾九思是你们叫的吗?”      从那以后除了陈慕白再没人直呼她的名字了,均是恭恭敬敬的称她一声九小姐。      如果这话从别人口里说出来,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可是这几句话配上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顾九思一时竟有些拿捏不准舒画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铭墨原本端在手中的茶盏突然掉落在地,伴随着清脆的响声,茶水融化了一片积雪。两个女孩还没反应过来,陈铭墨又很快顺手把整套茶具推落在地。      顾九思眉目未动,倒是舒画吓了一跳,“陈伯伯,这可是您最喜欢的茶具了!”      陈铭墨倒是一点心疼的意思都没有,“这套茶具虽然我很喜欢,但是碎了一只整套就没用了,就该扔了,你说是吗?”      这话看似陈铭墨是在对舒画说,但是顾九思却听得出来这话其实是对她说的。      看来陈老已经开始质疑她了,当年陈铭墨把她安排在陈慕白身边就是在下一步棋,而陈慕白那么精明的人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刚开始几年或许是陈慕白不屑于或许是羽翼未丰,一切还说得过去,但是这几年他的行为越发乖张,似乎就是在针对她,让她在陈铭墨面前越来越难做。      现在又弄来一个舒家小姐,大概是想弃了她这颗棋子吧,不过弃子之前还要为大小姐保驾护航。但是,倘若她没用了,父亲还在陈铭墨手里……      顾九思正胡思乱想着,陈铭墨已经打发了舒画,不急不缓的开口,“她是舒家最得宠的女儿,刚从国外留学回来,从小和慕白是订了娃娃亲的,现在两个孩子都大了,也该提上日程了。”      顾九思默默的听着,心里冷笑。什么娃娃亲,不过又是为了联姻而找出来的措辞罢了。      陈铭墨看了她几秒钟,见她没什么抵触接着说,“我出面的话,慕白肯定会反抗,你找个机会让他们认识一下。这次别再出什么差错了。”      顾九思心里再抵触可嘴上还是应了下来。      陈铭墨这才起身,缓缓离开,“好了,时间不早了,那小子该起床了,你快回去吧。”      顾九思转过身才皱起了眉,安排他们认识一下?怎么安排?直接送上床吗?陈慕白这个人是个有洁癖的傲娇你不会不知道吧?如果你敢让别人碰他的床,他就敢让你血溅当场,更何况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并不缺女人。      这是舒家的女儿,舒家也是她不能招惹的,轻浮的办法不行,而陈慕白又是最讨厌“被安排”的主儿,还要做的不留痕迹,又是一道难题。      顾九思刚走没几步就听到陈铭墨叫住她,“九思,你是聪明人,其实要掌控住一个男人,心计权谋是男人的办法,女人有女人的手段,李妈妈那里你有按时去吧?”      顾九思心里一紧,咬了咬牙,脸上不可遏制的微微泛红,一种屈辱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硬着头皮回了一句,“有。”      说完很快转身离开,刚踏出园子就看到陈慕云往这边走。      “大少爷。”陈家的人向来是分门分派,陈慕云和陈慕白不是一条船上的,顾九思也没必要和他客套,打了个招呼便打算走。      谁知陈慕北却挡住她的去路,“哟,这不是九小姐吗?怎么,我们亲爱的慕少也在?”      “没有。”顾九思不想和他纠缠,就盼着快点结束对话。      陈慕北拿着手里的报纸和杂志在顾九思眼前晃来晃去,“咱们的慕少又是头条哟,我特地拿来给老爷子看看,你要不要也看看?”      他晃得顾九思头晕,顾九思见不得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抬头去看陈慕北,声音轻缓,“大少爷,您想让您父亲知道的事情大概他昨天晚上就知道了,您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大概他也已经知道了,冒昧的提醒您一句,董家再亲也是姓董的,别忘了您是姓陈的。”      陈慕北听到这话后脸色立刻变了,“你……什么意思?”      任陈慕云再迟钝,这些年或多或少的觉察到陈铭墨对董家的忌讳,前段时间的事情他已经很小心了,还是被发现了吗?      攻人软肋是顾九思从陈铭墨身上学到的第一课,也是最好用的一招,陈铭墨拿她父亲威胁她,切身之痛让她知道掌握每个人弱点的重要性。      残忍,却是最好用的。   看到陈慕云的反应,顾九思很满意,收起了刚才的锐利,垂着眼睛恭敬的问,“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这次她没等陈慕云回神便抬脚走了。      才出了院子,边看到陈慕晓站在角落里笑,“真不愧是慕少身边的人,大公子当真是不够看呢。”      陈慕晓是陈慕白的堂姐,大概是陈家最中立的一个人了,为人极好,早已嫁出了陈家,远离了这个火坑。      顾九思笑着打招呼,陈慕晓亲切的揽过她的肩膀,“老爷子又训你了?”      顾九思笑了笑,没说话。      陈慕晓倒是丝毫不在意,接着问,“见过舒画了?”      顾九思点头,陈慕晓却在叹气,“这个地方我当真不愿意来,可是你也知道,按辈分呢,我是舒画的表嫂,舒家让我给大小姐铺路,我也不能说不啊。我真不明白老爷子怎么想的,陈慕白那个家伙怎么会老老实实的认什么娃娃亲,真是好笑,你说老爷子是不是越老越糊涂了?”      顾九思只是听着,并不说话,其实她很喜欢陈慕晓的个性,与世无争,直白爽朗。      陈慕晓自顾自的说了半天,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你要赶回去吗,你先忙,改天再聊。”      顾九思笑了笑便离开了,边走还边听到陈慕晓在念叨,“怎么搞的,这丫头越来越不喜欢说话了……”      顾九思身心疲惫的往回赶,还没进门就听到陈慕白在发脾气,眼皮又是一跳。    ☆、6 女人如衣服   陈慕白起床气极重,真不知道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大早上招惹他。      方叔正在准备早餐,听到开门声从厨房出来,有些无奈的冲顾九思苦笑,若有似无的带了丝对小孩子无理取闹的宠溺,“为了件衬衣……”      方叔本名陈方,是陈静康的父亲,之前是陈家的管家,自从陈慕白从陈家搬出来住之后,也把他带了出来。      顾九思明了,对方叔点了下头便上了楼,看到陈慕白穿着浴袍站在卧室中间大吼,“顾九思呢?顾九思呢?顾九思去哪儿了?”   衣帽间深处传出来陈静康颤颤巍巍的声音,“一大早就没看到她……”      陈慕白听了似乎更生气了,“你这个笨蛋,怎么还没找到!”      陈静康在里面翻了半天,怀里抱着一沓衬衣,手里还捧着一件跑出衣帽间,“少爷,是不是这件啊?”      陈慕白瞄了一眼,“不是!再找!那件没有暗纹!什么都没有!”      顾九思叹了口气走上前问,“慕少,在找什么?”      陈静康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喜笑颜开,“顾姐姐你回来了?太好了!你见没见到上次沈小姐送给慕少的那件白衬衣?”      顾九思看了看陈静康手里的衣服,又看了看陈慕白的脸色,一言不发的进了衣帽间。      偌大的衣帽间此刻满目狼藉,陈静康灰溜溜的跟在顾九思身后。      顾九思小声问,“沈小姐送的那件不是被他笑着接过来转身就扔了吗?”      陈静康都快哭了,“可不是吗,可是他说要穿那件,三爷说没扔,你敢说他错了吗?”      顾九思正不知所措的时候,陈慕白也进来了,随手拎起一件没暗纹很低调的白衬衣,“喏,这不就是吗?你们两个四只眼睛都没看到吗?”      顾九思看着那件白衬衣皱眉,这哪是沈小姐送的,明明是她去年圣诞节的时候顺手拎回来的一件,他怎么敢张嘴就胡扯呢。      说起来陈慕白这个人有的时候有点小孩子脾气,比如每个节日就要别人送他礼物,外人送的他向来是看不上眼的,陈家人送的他更是连收都不屑于收,只有她,陈静康,方叔三个送的,他会像个孩子一样满心欢喜的收起来。      陈静康向来是个没有立场没有原则的狗腿子,听到这句话立刻给陈慕白摆台阶,笑得像朵花一样,“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就是这件!还是慕少眼神好记性好!”      陈慕白丝毫不领他的情,而是淡淡扫了顾九思一眼后,又忽然转过头盯着她看。      顾九思知道自己脸色不好看,但她不是冲陈慕白。她冻了一早上,淋了雪,现在屋里温度又高,她浑身都不舒服,又站了一早上,腿疼得都麻木了,想扯个笑容出来都很困难。      “陈静康,去厨房给我端碗汤来。”陈慕白忽然开口。      陈静康立刻一溜小跑的去了楼下厨房,很快端着一个青瓷碗进来递给陈慕白。      陈慕白接过来看了一眼,忽然递到顾九思眼前,淡淡的开口,“我突然又不想喝了,你替我喝了吧。”      顾九思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陈慕白,每天早上一碗汤,是陈慕白万年不变的生活习惯,就像某项基本国策一样,他今天是怎么了?      陈慕白看她半天没接,不耐烦的又递了递,“叫你喝你就喝。”      顾九思喝了汤这才缓过来,比刚才舒服多了。      陈慕白坐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等她喝完才开始审她,“去哪儿了?”      顾九思放下碗不急不缓的回答,“早上起得早,看到下雪了便出去走了走。”      陈静康端起空碗眨巴着眼睛看着两个人,一小步一小步的往楼梯口挪。      虽说表面上陈慕白是老板,顾九思是助理,可是顾九思背后是终极大BOSS陈铭墨啊,两个人表面看起来是天下太平,可是一个阴阳怪气吓死人,一个冷起来冻死人,分庭抗争的局面没少发生,他可不想被血溅当场。      陈慕白有些好笑的哼了一声,“走到全身都湿了才知道回来?”      顾九思突然笑了,认真的看着陈慕白,“您既然不信,又何必问我呢?”      陈慕白也不恼,笑着抬手示意她继续,“信,你接着编。讲故事这事儿不就讲究个真诚嘛,你真诚的编,我真诚的听。”      顾九思脑筋转的极快,“不知不觉走远了,回来的时候雪又下大了,不好打车。”      陈慕白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只看相貌称得上是绝色,只是性子有些冷,也从来不知道打扮自己,除却上班时间就素面朝天,却别有一番清新脱俗的舒服,胡扯起来的时候更是带着十二分的真诚。良久之后他心里一笑,这个小狐狸,真不该心软让她缓一缓,这一缓心思也活过来了。      陈慕白脸上却没表现出半分,冷哼了一声,继而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看得人不寒而栗。      “是啊,老宅那个地方是不好打车,九小姐辛苦了。” 陈慕白甩下这句话后便起身下楼了。      顾九思就坡下驴,“慕少真是客气了。”      直到陈慕白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顾九思抚了抚手心里的汗,这才松了口气。      是,他应该知道,什么事情能瞒过他的眼睛?可是她不明白,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还要留她在身边?凭陈慕白的本事想让一个人消失不是一件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情吗?      顾九思整理好更衣间出来下楼的时候,陈慕白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饭,方叔偷偷的冲她竖了竖拇指。      顾九思心里哀叹一声,别人都道只有她哄得了发脾气的陈慕白,可谁又知道陈慕白的脾气多半是她惹起来的,到头来,她是有苦说不得。      衣服风波总算解决了,陈慕白吃了早饭去上班,听顾九思汇报完今天的行程安排以后便埋头工作。      顾九思看了眼时间,她还要去帮陈慕白处理他的其他“旧衣服”。      环境优雅的咖啡厅,顾九思坐在角落里看着对面的女模特哭得梨花带雨,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适时递上纸巾,耐心极好的等她哭完。      “九小姐,嘤嘤……你说,慕少为什么不喜欢我了?”      顾九思努力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只好继续装面瘫。      说实话,顾九思很想告诉她,陈慕白压根就没喜欢过她。陈慕白这个男人有野心有手段,他的精力怎么会被女人牵制住。你看他笑得春暖花开,可是他的骨子里是冷的,他的血也是冷的,或许曾经热过,可是自从他妈妈去世之后就彻底冷了,没人能捂热他的心,没有人。      顾九思的沉默换来了对方更伤心的哭泣,满脸委屈的哭诉,“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慕少连根手指头都没碰过我……现在像他这样的男人已经不多了……”      这话顾九思相信,可并不是因为陈慕白是君子,而是因为陈慕白有洁癖啊,他身边虽然没少过女人,但是极少和她们有肢体接触。眼前这个女人总算有句话说对了,现在像陈慕白这样有洁癖到人神共愤地步的人已经不多了。      顾九思帮陈慕白处理的女人数不胜数,对于这种场面早已麻木。她抬手看了眼,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女模特大概也哭累了,便默默伸出左手递了张支票过去。      女模特看了一眼似乎被惊住了,“我不是为了钱!”      听到这话顾九思这才抬头认真看着对面的女人,只觉得没意思。      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有追逐的对象,有的为钱,有的为利,有的为色,喜欢钱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可是明明喜欢却说不喜欢这么虚伪的行为却并不高明。      如果陈慕白不是陈慕白,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男人,这个口口声声“不是为了钱”的女人会看他一眼吗?      答案肯定是不会。      聪明冷静如陈慕白,这个道理他怎么会不明白?      顾九思喝了口清水,润了润嗓子,“你当真不看看上面的数字?”      很快顾九思便看到刚刚还梨花带雨的女模特拿着支票欢天喜地的离开了,大抵上面的数字很合她的心意。顾九思坐在原地未动,没有鄙视没有嘲讽,毕竟得偿所愿这种事总是好的。有的时候她也会想,如果自己想要的也能这么容易得到该有多好。      抬手让服务生把对面的那杯饮料撤了下去,她还有一位要等。   这一位显然没有上一位好打发,直接情绪失控的跳了起来,把面前杯子里的水泼到她脸上后便开始破口大骂。      “顾九思你算什么东西,你就是陈慕白身边的一条狗!还是吃里扒外的狗!凭什么你让我走我就得走!我要见陈慕白!”      对于这种掂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重的人,顾九思并不生气,她安安静静的听着,面无表情的接过一脸惊恐的服务生递过来的干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等对方骂完了才递了个文件袋过去。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人看了后立刻蔫了,却硬撑着装淡定,“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九思依旧语气温和的回答,“没什么意思,周小姐你明白的,捧场做戏,好聚好散,何必闹得那么难看呢,您说是吧?您以后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不要因为某些人某些事而耽误了自己。”      面前的女人很快灰溜溜的离开了。      顾九思解决完这一个之后,揉了揉眉头,站起来路过邻桌的时候拍了拍坐在那里的人,“收摊了。”      陈静康立刻扔了杂志站起来,还不忘拍马屁,“顾姐姐,你的效率越来越高了!” ☆、7 Nine,Gu   顾九思不经意的一回头看到咖啡厅外不远处停着辆黑色轿车,在她回头的瞬间原本半开的窗户伴随着车子的滑动离开缓缓上升,她看了眼车牌,并不熟悉,却隐隐觉得是认识的人。      车内,陈铭墨转头看了眼早已化成黑点的顾九思,对舒画说,“看到没有,这就是隐忍。”      舒画有些不可思议,“被当众撒泼,还被泼水,顾九思这都能忍?      陈铭墨似笑非笑的开口,“她能忍得远不止这些,顾九思的情商很高,你注意到没有,她和一个人说话的时候,可以从头到尾保持一个姿势不动,你从她的脸上和眼睛里根本看不出她在想什么。我当初看重她就是因为她这点,在慕白身边,这点尤为重要,隐忍、内敛、自持。”      舒画似乎并不能接受这一点,她是舒家的小姐,从小被多少恭维话哄着长大,而对她的恭维无外乎聪明漂亮一类的,她也一直引以为傲。可今天,她忽然觉得这些词在陈铭墨对顾九思的评价前显得一文不值,甚至有些肤浅,似乎她只是只华而不实的花瓶,而顾九思才是有修养有内涵的人。而这一点认识让她高傲了二十几年的自尊心尤为受不了。      更何况给出评价的是陈铭墨。陈铭墨虽然在她面前像是个普通的长辈,可是她不是傻子,陈铭墨是什么人她不是不知道,于是更加知道他肯给出这种评价有多难得。这么想着舒画心里越加难受,她从小到大输给过谁?更何况顾九思这个女人说穿了不过是颗棋子,用完了就可以一脚踢开,怎么能和她比?   舒画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里,而陈铭墨也不再说话,等舒画意识到车内的气氛尴尬时,心里又是一番懊恼,生硬的笑着转移了话题,“顾九思好像……特别喜欢用左手?”      陈铭墨赞许的看了舒画一眼,“嗯,观察的很仔细。”      “她是左撇子?”舒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陈铭墨避重就轻的回答,“用右脑的人,聪明。”      舒画见陈铭墨不愿多说便不再问,在路口和陈铭墨道别下了车。      车子开出去很远陈铭墨才揉着额角问,“不过是我无意说的一句话就险些让她翻了脸,这点小事儿都忍不了,你说我是不是选错人了?”      司机正是经常跟在陈铭墨身边的一个中年人,抬眼从后视镜看着陈铭墨,宽慰道,“您想多了,舒小姐漂亮单纯,三少爷见惯了风雨,也许天真烂漫更合他心意。”      陈铭墨听了好像想起了什么,低声重复了一句,“天真烂漫……”      顾九思和陈静康回到公司的时候,陈慕白刚和美国那边开完会,脸色说不上难看,但也绝称不上好看,看来云舟集团的项目并没有那么顺利。      陈慕白所在的风投公司S&L总部设在美国,是行业的奇迹,每每走在时代的前沿,在资本主义长大的一群投资人向来不好对付,而且中国市场情况更是特殊,这也是他们选择和陈慕白合作的原因之一。      因为他姓陈,陈家有权有势,对政策又有内幕消息,有些事情就格外好办且可以先发制人,当然陈慕白敏锐的触觉和铁血的手腕作风也是他们认可的。      云舟集团的项目将会是他们在中国市场业绩的里程碑,所以越发谨慎小心,似乎陈慕白的提案又遇到了“再议”的尴尬。      果然接下来的一整天陈慕白都格外安静,回到家也不吃饭就钻进了书房,过了没多久便叫了几个人过来开会。      陈慕白从美国过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团队,团队里的人个个是精英,专业素质堪称行业典范,这几年不少人想来挖墙角,却都无果。      顾九思坐在书房外的沙发上和陈静康大眼瞪小眼,脑子里却在想着怎么让陈慕白和舒画“偶遇”的自然一些。      过了很久,几个西装革履的青年才俊从书房鱼贯而出,面色严峻,很快离开,其中有道纤细的身影走了一路视线一直落在顾九思的身上。      顾九思抬眸看向她时,她却很快收了视线,一双眼睛格外有神韵。      陈静康趴在沙发靠背上看着几个人影消失在楼梯口,问顾九思,“顾姐姐,像不像黑客帝国?”      顾九思抿唇弯了下嘴角刚想回答就听到陈慕白扬着嗓子叫,“顾九思!我要喝茶!”   三公子使唤起人来从来都不含糊。      顾九思赶紧把手边一直温着的茶杯端进书房,书桌上摆满了资料,一时间她竟然找不到可以放杯子的地方。      陈慕白主动伸手接过来,抿了口茶,忽然没头没尾的问,“这事儿你怎么看?”      顾九思装糊涂,一脸真诚的开始溜须拍马企图蒙混过关,“慕少的决定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陈慕白似乎很累,并不打算和他兜圈子,阖了阖干涩的眼睛,“说结果。”      他身后便是大大的落地窗,没有拉窗帘,窗外一片漆黑,他坐在那里,绝美容颜上带着的阴郁之气越发明显,和身后的黑色融为一体,妖冶骇人,顾九思咬了咬唇,脸上也罩上了一层清肃,“不能再等了。”      自从经济危机后,投资人们越发谨慎小心,总想再等等,可是一等就错过了最佳的投资机会。一步慢步步慢,最终的结果也只是差强人意。事事追求完美的陈慕白当然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虽然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可是毕竟多少带了点赌的意义在里面,谁都不想血本无归。      “原因呢?”陈慕白本以为顾九思会开始分析国内外的形势,谁知她极快的开口,答案却只有三个字。      “感觉。”      这话要是让别人听到,大概会忍不住笑出来,可是陈慕白听了不禁抬头去看顾九思,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      她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垂着眸看着地板,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不卑不亢,那一瞬间,陈慕白忽然觉得这才是顾九思本来的样子,她不该是他身边的一个附庸,她本自成一道风景。      那句话就要问出口却只化作一声叹息,“我饿了。”      顾九思松了口气,“饭菜方叔还在热着,我给您端上来还是您下楼去吃?”      陈慕白把杯子放到一边,继续低头看着文件,漫不经心的回答,“我想吃过生日的时候你做的手擀面。”      顾九思愣了下才接口,“那我去做。”      顾九思边往外走边诧异,陈慕白是最讨厌吃面的啊。      顾九思出去以后,陈慕白才抬起头,端起手边的杯子,一口一口的喝着茶水,水温刚好,不冷不烫。   直到水凉之后,他才站起身来走到落地窗前,干净清亮的玻璃上映出他的脸,此刻那张精致的脸庞上满是困惑。      屋内的暖气遇到冰凉的玻璃,在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水汽。他抬手在玻璃上一笔一划的写下顾九思三个字。      其实陈慕白在美国的时候听过顾九思的名字,被金融数学系奉为神话的华人女孩,一路跳级进了名校,对数字何其敏感,简直就是为了数字而生,又偏偏是个亡命的赌徒,小小年纪还未毕业就已经在华尔街那个人间地狱名声大噪,还弹得一手好钢琴,只是后来突然消失了,但那段神话却一直口口相传,直到他去了美国,那个女孩已经消失了两年多,却依然不时听到很多人在津津有味的谈论。      他是看过她的资料记录的。      那个时候的他已经在华尔街混得风生水起,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因为年纪也不大,所以总被拿来和那个女孩相提并论,年轻气盛的他不服气便找了资料来看,面对那样一份记录,他的不服气瞬间就消了一半,他自认是个操盘高手,可经这个女孩之手的几个项目同样漂亮出色,那种举重若轻的从容与轻盈跃然纸上。      只是资料上没有照片,关于她的信息只有简单的几行字。      中文名:顾九思   英文名:Nine,Gu      再后来见惯了山外青山楼外楼,容人的气度自然也有了,对当初自己的幼稚只觉得可笑,对那个女孩也不再那么耿耿于怀。      直到陈铭墨带了个女孩放在他身边,也叫顾九思,也许陈铭墨觉得自己越来越难以掌控,便安插了个眼线在他身边,想要控制他做个傀儡?想都不要想。陈慕白倒也没拒绝,给,他就收着,可是要想监视他,怕是没那么容易。   陈铭墨没说她是什么人,从哪儿来,以前是做什么的,他也曾好奇去查过,可是什么都查不到,她的过去被抹得干干净净。      他一直不确定这个顾九思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个顾九思,直到那年夏天。      那是一年中最热的几天,他不记得自己是为什么而去她房间找她,一推开门便看到她安安静静的坐在窗前的地板上玩儿一副扑克牌,气定神闲。      那么热的天,她却没开空调,屋内热浪翻滚,扑面而来,她听到开门的声音,手下的动作只是顿了一下便又继续,没抬头也没搭理他。      陈慕白忽然想起他刚进陈家的时候,陈铭墨总是让他去陈家老宅的后院写字。后院又闷又热,汗水顺着他的脸颊一滴滴的砸在纸墨上,还不时有蚊虫叮咬,无论有多难耐,可他就是不吭一声,一笔一划的写着,他知道那是陈铭墨对他的考验,看他配不配当他的儿子,还有陈家上上下下的人等着看他的笑话,他绝不能输!小小的年纪,却倔成那样。      那一刻,他心里很静,似乎没有冷气也不再那么难耐,他几乎可以肯定,眼前的顾九思就是那个Nine,Gu。   很快顾九思就收起了手里的纸牌,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垂着眉眼毕恭毕敬的叫他慕少。 ☆、8 演技略浮夸   因为这一句慕少,陈慕白忽然恼了,他有种感觉,她垂着头并不是对他恭敬,而是为了掩饰眼底的不屑,她口口声声的叫他慕少,看似毕恭毕敬,其实根本就是打心底看不上他。   虽然后来她在他身边呆的久了,或许懂得掩饰了,或许迫于形势不得不妥协,眼底的不屑掩饰的几乎看不到了,可是陈慕白每每想起来他心底就像长了根刺,疼痒难耐。      陈慕白后来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像,她不会是那个传说中的Nine,Gu。那样的人怎么会甘心在他身边做这些事情呢。      她跟在他身边几年,默默的扮演一个不起眼的助理角色,说是助理,却对他不讨好不奉承,连话都不会多说几句, 逼得急了就一脸笑意的跟他胡扯,似乎那段风光无限的日子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会落魄到要做陈铭墨的一颗棋子?      其实刚才他问顾九思的时候本没打算听到她的答案,她一贯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连杯茶都能随时保持在不烫不冷随时可以入口的温度。倘若不想让他知道她的过去,就不会露出任何马脚,可是今天她却主动把这个破绽露出来,当年不知道多少人求着他指点一二,所以他更能知道顾九思的“感觉”两个字之后的内容有多难得。      这个行业的人,都是赌徒,做的出色的人皆风轻云淡的以运气好自谦,可是哪里有那么多好运气,不过是前思后想辗转思虑之后的才做出的决定罢了,可人们从不问过程,只看结果,其中的艰辛又有多少人知道。      陈慕白看着水珠慢慢滑下,原本清晰可见的名字渐渐模糊,叹了口气,漂亮的眉毛皱起,喃喃低语,“顾九思,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慕白很快回神,转身出了书房,陈静康正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口。      “说。”陈慕白边走边开口,直到在书房外间的沙发上坐稳后,陈静康才开口,缓缓陈述白天发生的事情,当说到顾九思被泼了水的时候,陈慕白打了个手势打断他。      “烫到她没有?”      陈静康愣住,“呃……我没注意,不过看顾姐姐的反应,应该不热。”      陈慕白冷哼了一声,脸上倒也不见不屑和嘲讽,“你第一天认识她吗?就算热她也不会吭一声,她就是块木头!”      陈静康没注意陈慕白的话,有些兴奋的摩拳擦掌,“那个女人怎么处理?她竟敢欺负顾姐姐!”      陈慕白勾着嘴角邪邪的笑起来,“该怎么做还要我教你吗?”      陈慕白说完之后,便站起身往楼下走,得到默许的陈静康笑得三月桃花开。      陈慕白到了楼下,正好看到顾九思端着面走出厨房。      陈慕白吃了几口,挑着眉看顾九思,一脸纨绔子弟吃了东西不想给钱的浪荡样,“我说,顾九思,你做的东西真是……越来越难吃了……”      顾九思低眉顺眼的站着不吭声,她知道他并不是鸡蛋里挑骨头,是她做得确实不好,这几天一直阴天,她的右手疼得有些厉害,今晚的面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陈慕白说归说,倒也把面吃得干干净净,顾九思想要去收拾碗筷,却被他拦下,好整以暇的看了她半天才开口,“坐下,我们聊聊?”      顾九思点点头。      陈慕白盯着她看了许久,眯着眼睛问,“顾九思,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啊?”      “不敢。”声音平淡无波,似乎只是机械似的回答标准答案,“慕少怎么会这么想呢?”      陈慕白摩挲着瓷杯上的花纹,“你知道吗,别人喊我慕少我能听出恭敬,你喊我慕少总让我觉得是挑衅。”      顾九思立刻一脸夸张的惶恐,顺带继续挑衅,“慕少,我对您也是很恭敬的。”   做戏嘛,谁又不会呢。      陈慕白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总结陈词,“演技略浮夸。”      顾九思敛起神色,一口一个慕少的叫着,“慕少,要不我们重新来一遍?”      “顾九思,其实,你并不想对我笑吧?” 陈慕白看了顾九思半晌,换了个姿势,“哦,不,不止是我,是所有人。你只是知道要用笑容来保护自己,我说的没错吧?      顾九思脸上的笑意未减,“您何出此言?”      陈慕白没回答她,“你是在害怕?你心里越是害怕脸上就笑得越开心。”      顾九思原本上翘的嘴角慢慢收回,冷冷的看着他,“你凭什么说我在害怕。”      “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啊,人总是可以在第一时间觉察到同类。”陈慕白眯着眼睛开始回忆,“我刚进陈家的时候和你一样,不喜欢说话,对谁都冷着一张脸,可是后来我学会了对他们笑,无论我心里有多讨厌他们,脸上都不会表现出来半分,依旧可以对他们笑,因为我知道我只有对他们笑才能保护自己,才能活下来。所以我也知道如何区分一个人是真笑还是假笑。”      被人看穿的心情很复杂,顾九思努力了半天却再也没办法扯出抹笑来,只能硬邦邦的回答,“受教了。”      “你好像……很不服气?你当真是一点儿都不怕我?”陈慕白忽然来了兴趣。      顾九思立即花容失色,“怎么会?!”      陈慕白睨她一眼,“这招用的太频繁了,刚刚才用过。”      顾九思收起演技,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有那么多人怕您,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倘若我和他们一样怕您,岂不是很无趣?”      “嗯,说的有理”,陈慕白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继续。”      “更何况……”顾九思顿了一顿,抬眸坦荡的和他对视,“更何况我是陈铭墨的人。”      “挑衅的漂亮!”陈慕白也不生气,反而笑着问,“可你确定陈铭墨当你是自己人?”      顾九思对自己的状况心知肚明,也没必要遮掩,“我确定不是。可我同样确定我不是你的‘自己人’。”      陈慕白笑着反问,“何以见得?”      “别人都说我不过是陈铭墨养的一条狗,若是有奶便是娘倒戈相向的话,那我就真的连狗都不如了。”      她的语气风轻云淡,唇角微扬,笑容清浅而寂寞。      陈慕白依旧姿态闲适,只是听到这句话时食指微动,阖了阖眼,薄薄的眼皮再睁开时已经看不出什么了。      其实比这更难听的话他也听过,只是没想到顾九思竟看得这么淡。      “顾九思,如果连你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看的话,就真的没有人把你当人看了。” 他也是轻描淡写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其实你已经被陈铭墨训练的很好了,只是缺了自己的想法,一个人没有自己的想法,终究就只能是颗棋子,终有被弃的那一天,你在陈家这些年,应该知道陈铭墨的弃子下场有多惨。”      顾九思忽然笑了,连声音都轻快了许多,半开玩笑的问,“慕少这是在劝降招安吗?”      “不是”,陈慕白听出了顾九思话里的嘲讽,知道话题已经进入了尾声,她不愿再谈,便指了指面前的碗筷配合着自嘲,“我只是……吃饱了撑的。”      顾九思再次起身收拾碗筷回了厨房,转身的刹那,笑容消失,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      这几年她的路越来越难走,每一步都要走的稳妥,走一步想三步,她已经越来越不敢迈步了,只能维持现状。      陈慕白的意思她不是不明白,只是……她不敢赌,她输不起。      飘了几天的雪终于停了,顾九思在公司忙了半个早上,坐到位置上感觉暖洋洋的,一歪头便看到窗外阳光正好。      冬日里的阳光,温和灿烂,金灿灿的洒下来,慷慨耀眼,感受不到窗外刺骨的寒风,连带心里都暖洋洋的。      顾九思眯着有些疼痛眼睛努力去看太阳,看太阳带着温暖穿过玻璃,迈着轻盈的舞步缠绕,慢慢伸出手去想要去抓金色的光线,陈慕白走出办公室刚要张口说什么,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硬生生的把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他只觉得眼前的情景很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答案就在脑中,可他却怎么都抓不住。      陈慕白也只是看了几秒钟,很快便回了办公室。      顾九思是被脚步声惊醒的,她才回神就看到江圣卓慢悠悠的走进来。她刚想站起来就看到江圣卓一脸不怀好意的冲她挥挥手,然后指着陈慕白的办公室说,“你忙你的,我找陈三儿。”      说完就推开陈慕白的办公室门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江圣卓和陈慕白从小就打打闹闹,两个眉眼精致漂亮到让人嫉妒的男孩子就算是打架也是极养眼的,所以没人当真,而江陈终极矛盾爆发的导火索是,陈慕白的一个远房堂姐嫁给了江圣卓的远房小叔,尤记得那天的情形是这样的:      陈慕白:“姐,姐夫。”   江圣卓:“小叔,小婶婶。”   某堂姐某小叔笑眯眯的应着,谁知下一秒竟变成这样。      陈慕白:“江小四,你小叔娶了我堂姐,你是不是应该叫我一声舅舅?”   江圣卓立刻抬脚去踹他,“滚!”   陈慕白被踹了一脚恼羞成怒,“江圣卓,你大爷!”   江圣卓乐了,“嘿嘿,我们家老头儿是长子,我没大爷!”   陈慕白:“……”      从此之后如下场景便不停的上演。   陈慕白:“江小四,叫舅舅!”   江圣卓:“滚!”   陈慕白:“叫舅舅!”   江圣卓:“滚!”   ……   两个人一路打打闹闹,长大以后虽然知道收敛,不再像小时候一样见面就掐,却也总是吹胡子瞪眼睛的看对方不顺眼,外人皆知,陈家的三少和江家的四少是不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      前不久,江圣卓心尖儿上的人乔乐曦被“前女友”孟莱耍手段逼走,而孟莱转身便上了陈铭墨的床,江圣卓心里有气,却碍着陈铭墨奈何不了她,所谓父债子偿,便有事儿没事儿的跑到陈慕白这里恶心他,找他出气。      果然,江圣卓才进了陈慕白办公室两分钟,顾九思就听到里面的动静大了起来。 ☆、9 世家的肮脏   江圣卓坐在沙发上吊儿郎当的问办公桌后的陈慕白,“陈三儿啊,你说,按理呢,你该叫孟莱一声小妈,以我和孟莱的瓜葛,你怎么着都得叫我一声小爸吧?”      陈慕白正忙得焦头烂额,听到这里火一下子冒了上来,拿起手边的文件夹就朝江圣卓扔了过去,“滚!”      江圣卓偏偏身子躲开袭击,看到陈慕白气急败坏的样子终于报了“舅舅”之仇,心满意足的笑嘻嘻的离开了。      顾九思通过半掩的门看进去,陈慕白正心平气和的埋着头认真的看着什么,似乎刚才发火的人根本不是他。顾九思忽然有种感觉,也许,陈慕白方才并没有生气,他只是为了让江圣卓好受一些,而又不好直说,似乎只能用这种方式。      顾九思在心里鄙视他,当真是别扭又幼稚。      江圣卓,乔乐曦和孟莱的瓜葛,她多多少少也听到一些,自从乔乐曦走了之后,江圣卓的变化她也是看在眼里,眼看着心爱的人远走异国,他却什么都不能做,那种滋味不好受吧。      顾九思又抬头看了眼陈慕白,也许,他并没有那么讨厌江圣卓。也许,江圣卓并不怪他。      几天下来,陈慕白终于说服了美国那边的投资者,他也终于松了口气,于是又开始折腾,刚刚过了四点,就嚷嚷着要回陈家老宅吃晚饭。      顾九思和陈静康交换了个眼神,去吃饭是假,去找陈老和孟莱的不自在是真。      每次江圣卓来恶心完他,他就会紧接着去恶心那两个始作俑者,半点亏都不吃。      顾九思在心里叹了口气,陈铭墨交给她的任务她还没完成,别说认识了,现在陈慕白大概连舒画是谁都不知道,今天去陈家,陈铭墨势必是要问她,到时候她该怎么回答?      顾九思琢磨了一路也没琢磨出什么名堂,回神的时候车已经到了陈家老宅门口了。      顾九思每次来都是走侧门或者后门,只有跟着陈慕白来的时候才会走正门,景致果然不一样。      前院的厅前有一架紫藤,花开的时候应该会很漂亮,现在只剩下干枯的枝叶。      陈慕白走着走着忽然转身,似笑非笑的看着顾九思,漆黑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嘲讽,半晌才开口,“你没来过这边?按理说这里你来的比我勤啊。”      顾九思垂着眼睛呼出口气,他就是要让她难堪。正是下午忙碌的时间,小院里不时有警卫员和管家佣人经过,就连旁边站着的陈静康都有些尴尬的低下头去东瞧西看。      她知道所有人都把她当成吃里扒外的人,都在心里嘲笑她看不起她,可她只能忍着。      他偏偏还时不时的说出这种带刺的话来提醒她。      他说的没错,陈铭墨是经常叫她到这里,或者问陈慕白最近的行踪,或者是让她做什么。她也并不是知无不言,她知道她要在陈铭墨和陈慕白之间找到平衡点,如果一边倒早晚会出事,可夹缝生存哪有那么轻松自在?他以为她当真愿意这样?      陈慕白的冷嘲热讽,陈铭墨嫌她无用,接下来的路她又该怎么走?      尽管她经常来,可王府花园很大,顾九思很次来基本上都是固定的路线,而且目的地只是东院,其他地方她根本没去过,他又何必说这种话来刺激她呢?      顾九思突然抬眼看向陈慕白,冷冷的看着他不说话,倔强而漠然。      陈慕白挑了挑眉,她的伶牙俐齿他是领教过得,似乎对她无声的反抗很感兴趣。      陈静康在一旁紧张的看看陈慕白,又看看顾九思,真怕下一秒两个人就拔剑开打,血溅三尺。      大概陈慕白也没打算继续让她难堪,和她对视了几秒钟婚后便继续往前走,一脸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轻松,“小康子啊,去厨房让他们多做几个我爱吃的菜。”      陈静康正想从剑拔弩张的氛围中脱身,应了下来一溜烟就跑了。      陈慕白走到书房门口正准备进门,被警卫员挡了下来,陈慕白一扬眉毛,警卫员便自发的报告。      “陈老今天去军事基地看军事演习,中午回来便叫了几个人在里面开会,一下午了都没出来过。”      陈慕白打了个手势,警卫员似乎有些为难,但最终还是让到了一边。陈慕白凑到门边听了几句后神色未变的转身去了旁边的花厅里喝茶。      顾九思不知道陈慕白听到了什么,从他坐下之后便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眉目沉静的出神。   顾九思默默的站在旁边。      直到听到吱嘎一声书房的门响起,随后便是错杂的脚步声,他又等了一会儿才收起刚才的神色伸手去端茶杯。      直到一轻一重两道脚步声移动到了花厅门口时陈慕白才缓缓开口,“扬子江中水,蒙顶山上茶。蒙顶甘露本是佳饮,又千里迢迢的引了扬子江的水来,陈老真是会享受啊,当真是不知节俭为何物。”      果然下一秒就看到一个年轻女子挽着陈铭墨走了进来。      顾九思轻轻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倒是陈慕白没有一丝对长辈的尊重,慵懒的歪在沙发上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着那个年轻女子。      不过那眼神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陈铭墨没理会他的调侃,“有得喝你就喝,哪来那么多废话。”   等两个人坐下后陈慕白开口,“这就是你的新宠?”      陈铭墨似乎早就习惯了他的说话风格,不见动怒,只是语气平常的做介绍,“这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孟莱,陈慕白。”      陈铭墨是那种看上去很阴的人,他随随便便看人一眼,就会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可陈慕白似乎自带屏蔽系统,一点感觉都没有,依旧痞痞的坐着。      孟莱乖乖巧巧的打招呼,“三少爷。”      陈慕白又看了孟莱几眼,那眼神怎么都不像是继子看继母的眼神,转头去问陈铭墨,“您说,我该叫她什么?”      顾九思在心里一激叹了口气,陈慕白果然是来找茬的。      她看了看眼前的女孩,长得很不错,看上去温柔可人,虽然得到了陈铭墨的认可,却一点都没有盛气凌人的骄纵,不过能站在陈铭墨身边的女人,自然不会如她外表那般人畜无害。      陈铭墨喝了口茶,“虽然你们年纪差不多,可辈分在那里,该叫什么叫什么。”      陈慕白一脸犹豫,“恕我冒昧的问一句,您二位的关系受法律保护吗?如果不受法律保护,您曾经有过那么多女宠,我实在不知道妈这个字前面的数字是几。”   孟莱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绿。   陈铭墨把手里的杯子重重的放到桌上,杯中的茶水溅了出来,“放肆!”      陈慕白倒是一丁点也没被吓住,“这就听不下去了?外面说的可比这难听多了。当然您肯定是听不着的,谁敢当着您的面说啊,不过您不在的时候那就不好说了,要不我把听到的说给您听听,让您高兴一下?”      陈铭墨正要发作,警卫员进来说晚饭准备好了。      大概是陈慕白难得回家吃饭,陈铭墨不愿意父子俩闹得太僵,便摆摆手作罢,“行了,先去吃饭吧,九思也一起去。”      陈家家教一向严格,吃饭的时候没有人说话,只剩下偶尔瓷器碰撞的声音。      顾九思心不在焉的走过场,陈慕白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她,在出声的同时,筷子掉落到了地上。      “帮我捡一下。”      顾九思警惕的看了他一眼,他的样子根本就像是知道筷子会掉下去一样。      她弯腰下去捡筷子,然后僵硬着身体直起身来,不可思议的看着陈慕白。      陈慕白冲她笑了笑,拿过佣人送过来的新筷子继续吃饭。      顾九思却再也无心吃饭,果然又上了鬼子的当了!她大概又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或者是陈慕白故意让她看到的。   这种世家,在光鲜亮丽的表面下,多得是糜烂肮脏。      桌上一切如常,桌下却春光乍泄,继子和继母的腿早已纠缠在了一起。      顾九思忘了,陈慕白是个百无禁忌的主儿,年轻后妈与继子之前的忌讳他根本不在乎,乱/伦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存在,他就是这么阴暗,他是黑夜里的撒旦,他不怕下地狱,他要拉着所有人陪他下地狱。      顾九思忍不住又看了陈慕白一眼,他神色没有半点异常。      顾九思又看了眼孟莱,显然这位并没有陈慕白的演技好,小脸微红,似乎是沉浸在甜蜜恋爱中的小女孩,却不知那是个万劫不复的深渊。也是,陈慕白比起陈铭墨来年轻,俊美,他主动示好,没有女人会拒绝。      又或许她更是个中高手,打算父亲儿子通吃?      顾九思小心翼翼的看了陈铭墨一眼,却看不出什么,陈铭墨在政坛沉浮几十年,也就练就了心有惊涛而面无波澜的本领,就算他察觉到,脸上也不会表现出一丝一毫。他是打算默许了?      顾九思只觉得头疼,侯门深似海,她根本看不懂也不想看懂。      顾九思回神的时候就看到陈慕白在瞪她,眼里的寒冰如同飞刀一样向她飞来。      她心里一惊,他是怕她会向陈老告状?      他想多了,她不是多事儿的人,她自然之道什么叫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这种事儿她向来有多远躲多远,更何况她根本说不出口。      她忽然觉得陈铭墨有些可悲,英雄迟暮,被身边的亲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真是可怜又可悲。      正当顾九思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在陈慕白的飞刀之下时,陈铭墨的声音缓缓响起。   “不要对你大哥打压的太厉害了。”      陈慕白极不屑的哼了一声,“我们斗得越厉害,您不是越开心吗?”      陈铭墨缓缓放下筷子,“现在你还根基未稳,不是翻脸的时候,董家势力不容小觑,还有陈慕昭,他们哪个是善茬?陈家还有那么多长辈在,他们现在是忌惮着我,如果我不在了,你觉得你能占到什么便宜?”      陈慕白漫不经心的回了句,“没本事的人才会靠女人。”      陈铭墨刚才压下去的火又冒了起来,“你说什么?!”      陈铭墨当年能做上掌门人的位置,除了自己的手段外,陈慕云母亲的娘家董家也是出了不少力,这件事一直是他的心头刺。      “哦”,陈慕白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又不是说您,您激动什么。”      说完又拿筷子戳着碗里的白米饭,状似无意的问,“这水放多了吧?您喜欢吃软饭?”      陈铭墨彻底被惹怒,啪一声扔下筷子,“滚出去!”      正巧陈慕云正走进来,听到这句吓了一跳,一脸懵懂,“爸……我怎么了……”      陈慕白支着额头闷闷的笑出来。      陈铭墨皱着眉头,不耐烦的开口,“没说你!”      陈慕云往餐桌上看了看,似乎明白了什么,瞬间就变了脸,“哟,没说我?那就是慕少又惹您生气了?”      陈慕白向来是不屑于和这个所谓的大哥说话,扔了筷子就要走人。      陈慕云似乎想要拦住,被陈慕白一个眼神吓了回去。这个男人除了母亲家的那点势力简直是一无是处,怕是连孟莱那个女人都斗不过。      陈慕白走了几步忽然转身问,“对了,您刚才说的那事儿什么时候执行啊?”      陈铭墨怒气未消,“什么事儿?”      陈慕白顿了一顿,“就是您不在了那事儿啊。”      陈铭墨才拿起的筷子又扔了出去,“滚!”      陈老爷子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指着门口全身直哆嗦。      陈慕白转过头慢悠悠的往门口踱步,懒懒的开口,“抓紧啊,我等了很久了。”    ☆、10 不安   晚饭过后陈铭墨果然把顾九思叫到了书房。      顾九思以为他会问舒画的事情,谁知陈铭墨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过几天慕白会带你去个牌局,到时候你要让他输,你可是昔日赌王的女儿,应该办得到吧?”      顾九思听到赌王两个字的时候身体陡然颤了一下,失态也只是一瞬,她很快恢复平静。      所谓的牌局并不是普普通通的牌局,四个人坐在一起,谁赢了那个位置就是哪一边的,赢的人就可以安排自己的人去坐那个位置。这些年顾九思跟在陈慕白身边在牌局上见证了很多人的升迁落马。而带她去的目的就是确保陈慕白能赢。顾九思的牌打得好很少有人知道,她从不张扬,每次坐在陈慕白身边充当一个女伴的角色,在关键时刻不动声色的提醒陈慕白。两个人在牌桌上极有默契。      更没有人知道她是当年那位名噪一时的赌王的女儿。      其实陈慕白的牌打得也不错,他打牌很稳,牌桌最能检验性格,不卑不亢,不慌不忙,很沉得住气,可是该出手时却又一点儿都不含糊。      别的方面顾九思或许比不上,可是牌桌上却没人是顾九思的对手,她几乎知道对面三个人每个人都有什么牌,该出什么,出不同的牌会有什么结果,她一清二楚。这也是她父亲从小训练她的结果。      总算她对陈慕白和陈铭墨而言,是有用的,有用就不会被放弃,她就是安全的。      只是……顾九思有点儿不明白。      陈铭墨大概感觉到了顾九思的不解,“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顾九思垂着眼睛摇了摇头。      陈铭墨好像心情很不错,继续问,“你是不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摆自己儿子一道?”      顾九思踟蹰半晌,还是问出了口,“我不明白,慕少是您看重的接班人,您为什么每每在关键时刻要让他停滞不前。”      陈铭墨忽然笑了,“你会明白的。”      一直到顾九思离开书房,陈铭墨都没有提起舒画的事情,不知道是他对顾九思很放心根本并不需要过问,还是他已经对顾九思彻底放弃另寻了他法,又或许这是陈铭墨最高明的地方,他越是不提,对方就越是惶恐,越会尽快办好。      顾九思敛了眉目从书房出来,心里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这是件小事儿,陈铭墨没必要非得当面吩咐她,打个电话说一声就可以了,他特意叫她到书房就为了这个?      顾九思走出去很远回神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下起了大雪,地上早就落满了一层,还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她不知道陈慕白去了哪儿,今夜还打不打算回去,只能顺着小路去找。      王府花园很大,顾九思的方向感又差,她在园子里绕来绕去就有些迷糊了。走过一座假山好像看到了什么,脸色一白赶紧退了两步,躲到了假山后面。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陈慕白正笑着和孟莱说着什么,陈静康站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作透明状。      陈慕白精致的眉眼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柔和,连带着那笑容都带着暖意,有那么一瞬间顾九思觉得大概陈慕白是真的对孟莱一见钟情。      “这后妈和继子的戏码,口味可真够重的,是不是?”   顾九思正想的出神,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男声,滚烫的热气喷在她的耳朵上,陌生而危险的男性气息把她吓了一跳,猛地躲开转头去看。      谁知陈慕云竟然不依不饶的继续凑上来,眯着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顾九思,你刚来陈家的时候还是个黄毛丫头,这两年真是越长越有味道了。”      边说边往顾九思的胸前瞧,似乎能隔着厚重的冬衣看到什么,意图显而易见。他身边多得是投怀送抱的女人,女人太主动了时间久了便让人觉得乏味,顾九思这种冷艳的他倒是越来越感兴趣,越得不到就越激发了男人的征服欲。      顾九思冷着脸看向别处,“大少爷请自重。”      陈慕云丝毫没在意顾九思的态度,哈哈笑了起来,“自重这两个字在陈家压根不存在,你就说老爷子吧,他这辈子有过多少女人啊,老了老了还弄了个小老婆,还有几个叔叔伯伯,哪个不是在女人怀里过日子?远的不说,就说现在吧,看!”      说完示意顾九思看身后。      大概是雪大地滑,孟莱没有站稳滑了一跤,陈慕白很快出手扶住她,她便顺势靠在了陈慕白的怀里,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真是暧昧又温馨。      陈慕白选了最恰当的时机不动声色的推开孟莱,看似关心的嘱咐了一句,“小心。”      孟莱当即红了脸,一脸娇羞的走开了,脚步慌忙纷杂,大概真的被陈慕白搅乱了春心。      孟莱前脚刚出园子,陈慕白便收了笑容,脱下身上的大衣嫌弃的扔给不远处的陈静康,捏出手帕擦了擦刚才碰过孟莱的手,最后把手帕塞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陈静康捧着大衣也走开了。      顾九思觉得这个男人的洁癖已经到了近乎变态无药可救的地步了。      同时又觉得刚才自己“一见钟情”的想法真是可笑,自己的道行到底是浅了。她怎么又忘了,陈慕白是没有真心的,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报复陈铭墨,他一向是以打击报复陈铭墨为己任的,任何可以利用的人都不会放过,任何手段都可以用。      也许自己也是他打击陈铭墨的一颗棋子。      “看够了吗?看够了就出来吧!”陈慕白背对着假山扬着声音开口。      顾九思叹了口气,只能硬着头皮从假山后面走出来。      陈慕云倒是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大大咧咧的走出去,拍着手掌叫好,“其实我一直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老爷子的儿子,不过我现在相信了,连喜欢的女人都是一样的,可真是亲生儿子啊!”      最后几个字被他念得阴阳怪气,听上去格外别扭。      陈慕白清俊精致的眉眼间俱是嘲讽和不屑,连看都没看陈慕云一眼。      陈慕云看似不经意的问起,“哎,老三,你觉不觉得孟莱长得特像一个人啊?”      谁知陈慕白却忽然眉峰一冷,看了他一眼。      陈慕云丝毫没有闻到空气中火药味,继续撩拨,“我又没说她像谁,你激动什么?”      陈慕白神色如常,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连声音都听不出任何波澜,“陈慕云,别以为有董家给你撑腰你就狗仗人势,这个家还轮不到你说话!”      陈慕云恼了,“那也轮不到你这个私生子说话!我怎么说都是陈家名正言顺的大少爷,我母亲是陈太太,你母亲算什么东西,到死也进不了陈家的门!”      顾九思吓了一跳,她不知道陈慕云在拿孟莱暗指谁,会让优雅如斯的陈慕白瞬间就破了功。      陈静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怀里抱着件新大衣,他早就摸清了陈慕白的脾气,也不上去劝架,只是安安静静的把大衣给陈慕白披上。      结局就如同他们预想的一样,陈慕云并不是陈慕白的对手。      陈慕白怒极反笑,“陈太太大概也就只剩下这个名分了,陈太太怕是在那个冷如冰窖的床上冻死的,到死老爷子都不愿看她一眼。”      “你!”陈慕云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陈慕白已经转了身,“啊,不好意思,我忘了,大少爷是个废物,招惹不得的,一碰就碎了。”      “陈慕白!”陈慕云的怒吼声穿过细细密密的雪花刺激着每个人的耳膜,而陈慕白也只是揉了揉耳朵,恍若未闻的走开了。      顾九思和陈静康跟在陈慕白身后走了一段,陈静康才试着开口问,“少爷,今晚还回吗?”      陈慕白背对着他们,声音平静无波,“不回去了,你先去休息吧。顾九思留下,我有话跟你说。”      陈静康给了顾九思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后便从岔路口离开了。      陈慕白的戾气犹在,转过身来看着顾九思,有种迫人的气势,嘴角却噙着一抹笑,“怎么?我和陈铭墨你都瞧不上了,又准备攀上陈慕云?”      顾九思轻轻的皱眉,他说话还是一贯的难听。      他披着一件带毛领的毛呢大衣,里面只穿了薄薄的黑色V领羊绒衫,在雪夜的湿气里,显得清秀异常,漆黑深邃的眸子里映着翻飞的雪花,蛊惑动人,说出来的话却瞬间化作冰刀向你飞过去。      陈慕白盯着她看了半晌,“顾九思,你跟着陈铭墨究竟是为了什么?为钱?为势?还是别的?”      顾九思抬头看着橙色灯光下漫天的飞雪,漫不经心的回了句,“我为什么不劳慕少操心。”      “顾九思!”他抓着她的手臂,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睛里此刻满是冰霜,似乎要顺着那微扬的眼尾飞溅出来。      手臂上的力度越来越大,顾九思忍不住开口呼痛,“陈慕白……”      陈慕白狠狠的瞪着她,“顾九思,这些年你但凡有点儿长进,就该明白我在提醒你什么!” ☆、11 试探   顾九思一愣。   是,这些年陈慕白一直在提醒她,提醒她陈铭墨心狠手辣,作为他的棋子下场何其悲惨,可是她能怎么办?她除了言听计从,再也找不到第二条路。      手臂越来越痛,顾九思不得已伸出右手去推陈慕白,却使不上劲,陈慕白忽然松了力气,视线落在她垂落的右手上,口气也缓和了许多,“你的右手怎么那么凉?”   凉到使不出力气?      顾九思飞快的看了他一眼,默默的右手藏在衣袖中,“有点冷。”   其实她不冷,只是右手的温度常年就是如此,连天气最热的时候也是冰凉。      陈慕白盯着她的右手,忽然想起什么,心里的疑惑并没有问出口。      两个人本就是对立面,又刚刚才剑拔弩张,现在忽然安静下来除了尴尬就是尴尬,顾九思清咳一声打破沉寂,看似很恭敬的主动开口,“慕少如果没有别的事……”      陈慕白极快的打断她,“有。”      “什么事?”      “陪我逛园子。”      “……”顾九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陈慕白在前面领路,两个人顺着小路往前走,他不时停下来指着某个地方跟她说两句,顾九思多半只是应一声,白天里还是水火不相容的两个人此刻却像是朋友闲散的逛起了园子。      雪夜的王府花园银装素裹,看上去越发美轮美奂,顾九思从小在国外长大,对古典的东西一向有兴趣,东瞧瞧西看看,或者听陈慕白说两句。      陈慕白忽然停住,随意的指着角落里的一棵梅花,“这腊梅是我小时候亲手种的,叫素心腊梅。”      说完也没解释便接着往前走。      顾九思却停下来仔仔细细的看了会儿,然后盯着前方英挺的身影默然。      陈慕白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是知道的。      她知道,陈慕白的母亲闺名素心,颜素心。      接下来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似乎两个人不对着干的时候根本没什么共同话题。      今晚的陈慕白似乎格外和善,后来竟然带着她转进了后院,在雪堆里翻出几个冻梨,随手擦了擦递给顾九思。      顾九思从不知道还有这种吃法,咬了一口觉得清脆可口,突如其来的冰凉感从牙尖袭击到牙根,甜丝丝的感觉也从嘴里蔓延开来。      陈慕白拿了一个在手里也不吃,上上下下扔着,闲闲散散的再次开口,“小的时候陈铭墨经常不在家,我常常被陈慕云的母亲罚到这里写字,写不完不让吃饭,后来有了经验方叔就会事先在这里埋上梨,我饿了就挖出来吃,等到了夜里再让陈静康偷偷来给我送饭。”      顾九思垂着眼睛看着手里晶莹剔透的梨肉,他不知道在这里度过了多少个风雪夜,一个孩子,饥饿,寒冷,心底的微光怕是都被惧怕遮盖,所有的希望,都随着那终将消融的冰雪烟消云散了,只留下冰冷的骨血。      顾九思明白那种感觉,因为她也曾经历过,那种希望慢慢消失,绝望慢慢涌上来,把整个人淹没在彻骨的冰冷里。      顾九思还在出神,陈慕白却忽然声音轻快的转头问她,“你在想什么?其实我刚才说的都是假的。”      顾九思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他一脸疑惑的摇着头,“啧啧,顾九思啊顾九思,你不知道陈家的人最爱演戏吗?你连这点伎俩都看不出来,我真不明白老爷子到底看上你哪点了?你在我身边也不少年了,怎么半点长进都没有。”      顾九思猛地站起来,咬牙切齿的拍着身上的雪,一定是今晚的雪夜太美了,她竟然放松了警惕着了陈慕白的道了。      陈慕白抬头瞟了她一眼,嘴角噙着一抹奸计得逞的坏笑,慢慢悠悠的站起来,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扬扬下巴,“带你去后边看看吧,这个时候湖面结了冰,下雪的时候最美了。”      顾九思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僵住,“等等,我刚才吃的梨……是什么时候埋的?”      陈慕白看似很认真的摸着下巴想了想,“时间太久了,我不太记得了,没有两个月也有一个半月了。”      “你……”顾九思像是被烫了一下,手里原本剩下的半个梨立刻被甩到了地上,咕噜咕噜滚出去很远。      陈慕白似乎没料到她反应那么大,愣了一下才哈哈大笑起来,“你还真信啊,顾九思,你怎么那么好骗呢?”      顾九思一脸悔恨的捂着脸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一连栽了两个跟头,顾九思啊顾九思,你是白痴吗?不,白痴都比你聪明!      闹了半天最后两个人终于站在了湖边,湖两岸古树的枝干上落满了雪,蜿蜒交错的树枝漫过湖边的六角亭,婀娜多姿,湖面已经结冰,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上去,安静唯美。      顾九思真的太久没有这么安安静静的看过雪了,从她进了陈家就整日里被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牵绊,也没了这种心情。      “以前小时候调皮,冬天在湖上滑冰掉进去过,差点没命了,还是我二哥拼命把我救了上来。”      很快陈慕白自嘲的笑了下,“其实哪有那么多意外,不过又是一个陷阱罢了。”      顾九思面无表情的捧场,干巴巴的敷衍,“慕少好演技,段子台词张口就来,如此懂得玩弄人心,真是让人不佩服都不行。”      其实陈慕白的说辞她也不是全然不信,他以一个外子的身份进门,在陈家无依无靠的长大,一路不知有多少陷阱等着他。他现在工于心计善于计谋不过是为了自保,单纯的人根本活不下来。阴霾邃暗的童年,举步维艰,或许连简单的活下来都是一种幸运和奢望。      只不过一连被陈慕白戏弄了两次,她心有余悸。      陈慕白也不见尴尬,捏起脚边的一块石头扔到湖面上,试了试,“去冰面上走走?”      顾九思一愣,看了看冰面,又看了看陈慕白,就是不动。      陈慕白笑,“你不会是不敢吧?”      一般人被这么一激,多半都会扯着脖子红着脸反驳。      可陈慕白没想到,顾九思缩了缩脖子,一本正经的忖思了半晌,“我……确实不敢。”      “哈哈哈……”陈慕白的笑声传出去很远,“对对对,我忘了,顾九思不会游泳。”      顾九思很奇怪的看了陈慕白一眼,又笑,是他今天心情太好了还是她今天格外好笑?      她紧了紧衣领,“这种天气掉进这种温度的水里,会不会游泳有多大影响吗?”      陈慕白丝毫不见收敛,继续打击顾九思,“是没有多大影响,不过但凡我会你不会的,我就可以嘲笑你啊。”      顾九思毫不客气的给出高度评价,“简直是有病!”      顾九思说完转身就走,却被陈慕白伸手拦住,抓着她的手腕大步往前走,等顾九思挣扎出来的时候,已经离岸边很远了。      说实话,顾九思有点怕,有些恼怒,她顾不得和陈慕白翻脸很快转身准备走回岸边。      陈慕白这次倒是没有任何阻拦的动作,一脸无辜的提醒,“别乱动啊,就算你原路返回我也不保证冰面不会裂。”      顾九思果真不动了,她是真的不敢。      相对于顾九思的紧张,陈慕白一脸的风轻云淡兼顾悠闲惬意,“顾九思,我们来做个游戏吧?”      顾九思现在哪还有什么心情做游戏,不可思议的瞥了陈慕白一眼,也不记得要对陈慕白假装恭敬了,恶狠狠的给出三个字,“神经病!”      “啧”陈慕白似乎很新鲜,“不许骂人!”      顾九思冷着脸,“没骂人,骂的猪!”      陈慕白抿着唇忍着笑看了顾九思一眼,“我怎么记得咱们两个人之中确实是有一个属猪的呢?”      顾九思再次扶额,之后抬头观了会儿天象,只见紫微星异常,必定是有一人今夜忘了带脑子。      陈慕白憋着笑轻咳一声继续建议,“现在湖心的冰层并不厚,我每往前走一步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相同的,你每往前走一步,我也回答你一个问题,任何一方可以随时叫停,但只要对方敢往前走,另一方就必须回答问题,回答问题的人可以选择不回答,但一旦回答就要说真话,怎么样?”      顾九思自知今夜百战百败的命,便不再挣扎,皱着眉想了半天抬头看他,“如果我掉进去了怎么办?”      陈慕白也很认真的想了会儿,似乎颇为纠结,“以你我过往你坑我一回我摆你一道的交情,如果你掉进去了我肯定是不会救你的,虽然你是个女人,按理说我该英雄救美一回,可是湖水太脏,你知道我有洁癖的,顶多我帮你呼救一下。”      陈慕白看到顾九思的嘴角直抽抽,又安慰了一句,“你不要害怕,其实我们俩掉进冰窟里的概率基本上是一样的。如果我掉进去了我也不要求你救我。”      顾九思听着陈慕白煞有其事的分析,嘴角抽的更厉害了,慕少,你到底会不会安慰人?到底还能不能一起互黑了?! ☆、12 交易   其实顾九思不明白陈慕白这么提议的意图是什么,这些年她和陈慕白真真假假的说过很多话,插科打诨,你演我看,互相试探,看似真诚,却是谁也不相信谁,今天他竟然说可以不回答但一定要说真话,她说的真话,他肯相信吗?而他说的真话,她真的可以相信吗?      心里再纠结,面上也不会表现出半分,顾九思一脸不在乎的干笑,“怎么,还有什么事情是慕少不知道的,还需要从我这里打探?”      陈慕白也不恼,懒洋洋的看着她,“我说,顾九思,双方谈判你起码拿出一丁点儿诚意出来吧?你如果真的这么无欲无求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诈陈静康?他能知道什么,不如来问我啊。”      顾九思收起笑容,神色复杂的盯着陈慕白半晌,点头,“成交。”   她确实有很多事情想要知道,虽然说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可在陈家这个地方,什么都不知道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陈慕白想知道的不过是和陈铭墨有关的事情,她可以选择性的回答一些,这桩交易,她并不吃亏。      “那就我先来?”陈慕白迈出一步后转身问,“顾九思是你的真名?”      顾九思没想到陈慕白对她感兴趣,愣了愣才点头,“是。”      陈慕白扬扬下巴示意顾九思往前走一步。      顾九思迟疑了一下,“立升的幕后老板是你吗?”      顾九思问完就紧紧盯住陈慕白,陈慕白倒是神色轻松的回答,“是。”      顾九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了起来,陈慕白作为陈家人无论是从政还是经商都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可是他却哪条路都不走,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就加入了现在的风投公司,回国以后多少人拉着他入伙或怂恿他自己开公司,他都不接招,外人看起来他是两袖清风,可是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竟然是业内领头羊立升集团的幕后操盘手,那个每每在镁光灯前谈笑风生的立升集团的掌门人不过是个傀儡,他陈慕白才是最大的赢家。      斗争从来都是最耗钱的,招兵买马,笼络人心,哪一样不用钱,而这些钱肯定不能从陈家拿,陈家的钱他一动就会有人知道,他想干什么自然也会有人察觉到,可立升不一样,没有人知道立升是他的半个经济支柱,这件事她也是偶然间才开始怀疑的,陈慕白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陈铭墨的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陈慕白也不解释,好整以暇的接受着顾九思震惊的目光,很快又往前迈了一步,“你以前在美国呆过?”      顾九思隐隐已经感觉出什么,陈铭墨最近有了些动作,她本以为陈慕白是要问她这些,谁知……   她不正经的笑着打算转移话题,“慕少对我……就这么感兴趣?”      陈慕白并不接招,看着某个方向,眯着眼睛问,“我连立升集团的事情都回答了,九小姐连这点诚意都没有?你知道了这件事就相当于有了把保护伞,若是今后日子真的难过了,把这个消息告诉那个人,日子会好过很多。”      其实顾九思对“九小姐”三个字的排斥不亚于陈慕白对“慕少”两个字的排斥,陈慕白说她叫慕少能听出挑衅,可陈慕白叫她九小姐她能听出来戏弄。      可顾九思不得不承认,就在刚刚,陈慕白确实卖给了她一个人情。那个方向陈铭墨书房的方向,不久前她刚从那里出来,她也清楚陈慕白口中的那个人是谁,也清楚这条信息对她的价值,她刚才向陈慕白确认答案的目的也确实是为了给自己留条退路。      她叹口气,做生意是需要成本的,更何况对方是陈慕白,“是,我在美国待了很多年。”      寂静的夜里,顾九思刚踏了一步出去时,似乎听到了冰层破裂的声音,很细微的声音但她却听得很清楚。      顾九思站住,这可能是她最后一个问题了,“陈老身边总是时不时出现一个神秘的中年男人,他是谁?”      当年她和她父亲的事情也是陈铭墨授权这个男人去做的,如果她真的打算脱离陈铭墨,这个男人或许是个突破口。      陈慕白一愣,“你不知道?孟宜年是陈铭墨的小舅子。”      顾九思冷笑,言辞语气也开始带刺儿,“慕少不是坑我呢吧,陈铭墨的小舅子不应该姓董吗?可他姓孟啊。”      陈慕白一脸嫌弃的睨她一眼,“谁跟你说董家大小姐是陈铭墨的原配?陈铭墨在此之前结过婚,是孟宜年的姐姐。孟宜年的姐姐可以说是为了陈铭墨死的,陈铭墨一直觉得对不起她,所以对孟宜年很不错,一直把他带在身边。”陈铭墨说完又习惯性的看她不顺眼,“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这么看来,老爷子对你也不是那么信任嘛。”      顾九思咬了咬唇,这一点不需要他提醒。      忽然陈慕白唇边绽开了一抹笑,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哎,顾九思,我怎么觉得冰面快破了呢。”      那语气和“哎,顾九思,今天天气不错啊。”颇为相似。      顾九思也隐隐感觉到脚下流水的声音,她也没心思了,急急的回答,“回去吧。”      这种天气掉进水里,可不是闹着玩了。      陈慕白却转过身背对着她,声线也低沉正经了几分,“可我还有一个问题没问呢。”      顾九思心里一紧,他一晚上都嘻嘻哈哈玩世不恭的态度,现在却忽然正经起来,怕是要发大招了。      陈慕白没等她反应就要往前走,陈慕白脚底下的冰层已经出现了裂缝,顾九思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忽然开口,“别往前走了!”      陈慕白猛地回头看着她沉沉的笑起来,“你怕什么,我们俩离得那么远,也不是一个方向,就算我掉下去也不会牵连到你,顾九思,你到底在怕什么?”      她心中挣扎许久,屏住呼吸看着陈慕白下定决心开口,“你不用往前走了,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会回答你。”      顾九思很快又补充了一句,“我会说真话。”      陈慕白脸上的笑意顷刻间变了意味,他盯着顾九思良久,慢慢转回身。   他背对着顾九思,缓缓开口,顾九思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呼出的白气,声音在寂静空旷的雪夜湖心听起来格外荒凉,直击人心,“顾九思,你的心终究是不够狠,不够狠,你怎么在这里走下去?”      陈慕白边说边抬脚往前走。      顾九思似乎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牙根发紧手心发麻,耳边只能听到鞋子踩在冰面破碎的声音,心惊肉跳的想要去拉他,却不敢动,只能出声制止他,“陈慕白!”      陈慕白的声音依旧懒散着和她闲聊,“你看陈慕昭,其实以前他的身体挺好的,可他为了活下来向老爷子示弱只能装病,老爷子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就生生的把自己的身体弄垮了,你看,他对自己多么下得去手。”      陈慕白一步步的往前走,顾九思心里越来越慌,竟乱了阵脚,“你给我说这些干什么?”      陈慕白恍若未闻,“顾九思你还不明白吗,在这里活下来的每个人,陈铭墨陈慕昭就不多说了,最没用的要算陈慕云,可他虽是个废物但他有个狠心的舅舅,他不够狠,他舅舅会替他下手。我记得有一年,陈慕云为了陷害我,假装自己的腿摔断了,说是我干的,假的总会露出破绽,最好的办法就是变成真的,可那个蠢材下不去手啊,董明辉亲自动的手,生生的把他的腿打断了。你看,每个人都是对自己狠得下心得人,更何况是对别人,你的心不能软,一软就死无葬身之地。”      顾九思沉默。      陈慕白转过身看着她,狭长深邃的双眸里看不出一丝情绪,“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就像现在我会不会掉下去会不会死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你不够狠才会到了今天两难的地步。”      陈慕白说到这里忽然笑了,“不过爷我嘛,倒是可以给你指条明路。如果你合作的对象是陈慕昭,陈慕昭对付陈慕云绰绰有余,而我突然出了意外死了,你们俩联手翻盘,打老爷子一个措手不及,从此陈慕昭就是陈家名正言顺的长子嫡孙,而你想要的东西陈慕昭大抵也可以给你。”      顾九思早已恢复了神色,嘴角噙着笑问,“好计策,不过,我拿什么去和陈慕昭合作?空手套白狼吗?”      陈慕白又背过身去,让顾九思更加难以琢磨,“你以为我真的是出意外死的吗?当然是你来应付我啊!”      顾九思大概早已习惯了陈慕白的胡说八道,神情冰冷,“慕少说笑了。”      陈慕白背对着顾九思,似乎真的笑了一下,颇为无奈的低语了几句,“顾九思啊顾九思,你终究是不够狠啊……”      陈慕白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终于离开湖面踏上了湖中心的六角亭,他看着几步之外的顾九思,示意她看脚下,不知什么时候顾九思脚下的冰面已经裂了,裂痕在不断扩大。      顾九思幡然醒悟,陈慕白才是个中高手,他看似将自己置于险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一转眼就翻了盘。他同样明白,冰面的厚度只能够承受一个人走到亭子里,所以他先发制人。现在她该担心的是自己,他才是大赢家,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富贵险中求。      寒意和恐惧从顾九思的心底冒出来,在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她不是陈慕白的对手。她在一开始就不该和陈慕白做交易,别说一本万利了,她怕是会血本无归。      他心计深沉至此,不疾不徐的布了那么久的网,只等这一刻的收网,她,在劫难逃。 ☆、13 步步惊心   她早就明白,陈慕白是不允许自己身边有她这种人存在的,她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陈慕白这种有洁癖的人是不能容忍她的,今天的这一切只不过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无声无息的消失,没想到陈慕白竟会让她看着自己是怎么消失的,如此光明磊落,也称得上是君子。      一时间顾九思倒平静了下来,她的脑子里闪过很多事情,陈慕白会怎么跟陈铭墨解释她的消失,陈铭墨知道后会不会暗骂她的愚蠢,她父亲又该怎么办。      陈慕白一句话都没说,就这么看着顾九思。      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身上落了薄薄的一层雪花,就如同他第一次见她的那个夜晚,披着一身冰凉的夜色,安静,淡漠,还带着点不屈,一样的没有恐慌和惧怕。      都说他陈慕白心狠手辣,今时今地若是换了别人,怕是没有她这么淡定。      陈慕白双手抱在胸前闲闲的站着说风凉话,“你倒是一点都不害怕。”      顾九思看了看脚底的裂痕,“怕。”      “怕什么?”      “怕湖水太凉。”      听到这里,陈慕白勾了勾唇角,忽然向顾九思伸出手去,静静的等着她的动作。      顾九思猛地抬头,隔着翻飞的雪花和陈慕白对视,他沉静的眉眼和眼尾处那颗桃花痣夺目异常,当真是个妖孽。      可是,这个妖孽为什么要救她?为了让她明白她虽是陈铭墨的人,但她的生死却由他陈慕白定?      他们两个都清楚,她不会游泳,这种天气,这个温度,掉进湖水里,根本没有生还的希望。      他们两个也同样清楚,她一旦伸出手去,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良久,陈慕白打破沉寂,难得认真的看着顾九思的眼睛,“顾九思,我并不想催你,但是你脚下那块冰支撑不了你多久。如果你动作快点,我还能拉你一把。如果你选择留在原地,我不会再救你。”      顾九思终于明白了,她如今的处境和此刻是一样的,陈铭墨大概会很快舍弃掉她这颗棋子,到时候她会比掉进冰窟里惨百倍,她对于陈慕白的暗示一直没反应,陈慕白就用这种方式让她更明白。他所谓的“原地”并不只是指的冰面。      她纠结中带着为难的看了眼陈慕白,“你……”      陈慕白挑眉示意她继续。      顾九思顿了顿,“能不能换只手?”      陈慕白的视线再次落到她的右手上,然后很听话的换了只手。   顾九思动作轻盈的往前走,在她碰到陈慕白的手的瞬间,陈慕白便用力拉起她,等她在亭子里站稳,身后的冰面彻底破裂,湖水便涌了上来。      顾九思不知道陈慕白为什么要救她,其实陈慕白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是他每次看到顾九思就像是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左右为难,进退维谷,可就算心里再难再苦面上也要端着,谈笑风生不漏痕迹,每每这个时候他就想要去帮她一把,理智上却又不允许他这么做,陈慕白有个优点,就是他想不通的时候从来不会为难自己钻牛角尖,他会用各种借口来安慰自己,比如这次,他安慰自己这是一种本能反应。      是人都有本能,这不是理性可以控制的,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可纠结的,于是他心安理得的放任自己一次又一次。      铁杆粉丝陈静康视他这种人生信仰为从容大气,而顾九思则默默在心里鄙视他这种没有原则的“原则”。      顾九思松了口气,瘫坐在亭子的石凳上,她觉得自己今天丢人丢大发了。      相比她的狼狈,陈慕白气定神闲清风朗月的的站在亭子中央赏着雪景,还不忘继续说风凉话,“真这么害怕啊?”      一股邪火压抑不住的从顾九思的心底往外涌,她刚想回击,就看到陈慕白伸出食指抵在唇前,“嘘,千万要忍住,你还要指望我带你离开这儿呢,你不会是想游回岸边吧?或者在这儿坐一晚上?”   说完伸出手去接雪花,轻松加愉快的开口,“哟,雪好像越下越大了,在这儿坐一夜,会冻死吧?”      顾九思一脸高傲的去摸手机,摸了半天脸上的不屑瞬间褪去,傻傻的问,“我的手机呢?”      陈慕白捏着自己的手机在那里摇啊摇,“大概在雪地里。”      “你什么时候拿走的?”      陈慕白顿了顿,“刚才你吃梨的时候。”      “陈慕白!”      “嗯?”      顾九思咬牙切齿的让自己冷静下来,“慕少,你做这么鸡鸣狗盗的事情不怕辱没了你陈家三少的名声吗?”      陈慕白神色泰然的回忆,“听陈静康说,有人曾经夸我,五行缺德,命中带贱,是传世臻品,珍稀之酿,珍藏级的贱男春,对于如此中肯的评价,我决定将此作为我的座右铭身体力行的执行到底,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顾九思瞬间熄了火,沉默,沉默,继续沉默。   这话……是她说的,一个字都不差,从这件事不仅可以看出陈慕白绝佳的记忆力,还可以看出他是个很记仇的人。      陈慕白这个人一向以心理素质过硬而名满江湖,威震八方,倘若有哪个不长眼的给出诸如禽兽不如卑鄙无耻之类的评价,他多半是喜滋滋的当成在夸他,这些话在他眼里就变成了,他是一群衣冠禽兽中最无耻最卑鄙最禽兽的,但凡带个“最”字的,那便是人中翘楚,旁人是望尘莫及的。   为此,顾九思被惹毛的时候经常这么夸他,夸起他来语气毫不客气,言辞毫不吝啬。      只是她没想到陈静康会原封不动的转达给陈慕白,虽然她每次夸赞他的时候,陈静康都小心翼翼的拽着她的衣袖安抚她小声点,可她就算再寄人篱下晓得隐忍,表面老成端着的功夫再炉火纯青,可到底年纪小,也有压不住的时候,每当这时候她都卷着袖子用更大的声音吼回去,“我怕什么,你去告诉他,我就是说给他听的!”      此刻顾九思除了心虚还略感到些许的惆怅和愤怒。   其实是个人都该听出来,她说的是气话,做不得数的。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陈静康竟是如此听话,万万没想到啊。   万万没想到陈静康不是人啊。      一时间顾九思有些尴尬,她背后编排人的话被对方大大方方的摆到了桌面上,倒显得她小人了。   顾九思灵光一闪,很是镇定的转移话题,“你刚才说还有一个问题没问,你想知道什么?”      陈慕白抬眸静静的看了她半晌,面无表情的开口,“没什么,我突然……又不想知道了。”      顾九思到底是心虚,踟蹰半天很是真诚的劝解陈慕白,“慕少,不要赌气,虽然我……我们多年来的外交史不是很和谐,但是我还算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你想知道尽管问吧。”      陈慕白瞟她一眼,“临时抱佛脚你不觉得有点晚吗?”      顾九思继续镇定的挽回残局,“亡羊补犹未晚也。”      陈慕白睨她一眼,“顾九思,其实吧,没有手机你可以喊啊,以你的资质,高音应该不错吧!不过你要小心点,这么晚了,别把不干净的东西招来了。你也知道,封建社会王府里的冤魂多得是,小丫鬟啊,小妾啊,没事儿就来个投湖自尽什么的。”      顾九思目不斜视,一生正气的回答,“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哟呵,长本事了。”陈慕白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这话你刚才站在冰上的时候怎么不说?”      顾九思面不改色的翻案,“我刚才不是怕死,我是怕冷。”      “……”陈慕白哑口无言,当真是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顾九思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一晚上了她终于在最后一个回合上扳回了一局,虽然总体上她是输了,可也有可圈可点的地方啊,比如现在。      陈慕白气得直接拿出手机打电话,“小康子,快来救驾。”      从被窝里爬出来匆匆赶来救驾的陈静康对于两个人是如何到达湖心凉亭的十分好奇。      可是这两个人……      一个一脸冷艳高贵拒绝回答,一个东瞧瞧西看看的敷衍他,“啊,散步嘛,一不小心走迷路了。”      陈静康看了看满目狼藉的湖面,心里默默仰望,您二位的散步项目包括湖上破冰吗?      三个人沉默了一路,陈静康是困得,陈慕白是气的,而顾九思则是在想着怎么报复陈静康。      快出园子的时候陈慕白才开口,“你明天去见陈慕昭,立升这块肥肉任谁都不会不动心,你告诉他立升马上会重新洗牌,并且暗示他董家已经打算插手了,至于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      这话是对顾九思说的。      今天他站在书房门外听了几句,看那架势老爷子根本就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最近势头太猛,陈铭墨总是要做点什么平衡一下,陈慕云身后有董家,陈慕昭身后有其他附庸,陈铭墨不是没有压力,照目前的形势看,立升很快就会暴露,不过不怕,他早就想从立升抽身了,既然老爷子打算动手,只不过把他的计划提前了。      顾九思听了提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放下了。这才是他们之间该有的相处方式,他吩咐,她去做,他肯信任她,她也绝不会坏事。 ☆、14 此仇不报非君子   陈慕白走了之后,顾九思又摸黑去雪地里找手机,      偏偏在一旁举着手电筒的陈静康还嘀嘀咕咕个不停,“顾姐姐,我说你也太粗心了,怎么能把手机丢在雪地里呢,它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冻了那么久,多可怜呐……”      顾九思从雪里刨出自己的手机后,眯着眼睛站起来,阴恻恻的看着陈静康,冷不丁的不知从哪儿弄来个雪球朝陈静康扔了过去。      陈静康始料未及,一团雪球正中脑门,额头上的残雪配上他因惊恐而睁大的眼睛,看上去格外好笑,几秒钟之后又委委屈屈的扁扁嘴,带着哭腔谴责顾九思,“你欺负人……”      顾九思也不在意,干脆坐到了地上,从地上捧了雪,一个一个的团成球摆在手边,拿了一个上下扔着,歪头看着陈静康。      陈静康还没开口就倏地扔了一个出去,陈静康躲了一下,雪球擦着他的耳朵边飞了出去。      顾九思沉着脸,“你还敢躲?你再躲一个我看看!”   说完又连扔了两个过去,陈静康这次没敢躲,老老实实的站着不动当靶子。      等顾九思把他砸成了半个雪人而她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的时候,陈静康才敢可怜兮兮的开口,“顾姐姐,我错了……”      “嗯……有觉悟”,顾九思拍拍身上的雪站起来,“说说,错哪儿了?”      陈静康咽了下口气,努力回忆,“昨天唐少爷让人送来的点心少爷说让我和你一人一半,结果我没告诉你,都让我自己一个人偷偷吃了。”      顾九思听了差点一头栽进雪地里去,眯着眼睛看他,“你脑子进雪了?在你眼里除了吃就没别的了?”      陈静康又努力的想了想,“啊,有。昨天我把一个花瓶打碎了,就是那个少爷新买回来的那个,我怕被骂就跟少爷说,是你打碎的。”      “……”顾九思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无语来解释了,因为她觉得力度不够,她盘算着是不是再团几个雪球练练手。      顾九思平时就不怎么爱笑,端着一副冷颜的时候特别唬得住人,陈静康看她面无表情心里又是一哆嗦,挠挠脑袋颤颤巍巍的解释,“我也是没有办法,当时就我们四个在,我总不能说是我爸打碎的吧?”      顾九思真的又去重新团雪球了,“多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当陈静康又被攻击了一轮彻底变成个雪人之后,顾九思也累了,便开始正儿八经的审他。      “我跟你说的话你都跟慕少说了?”      陈静康也不记仇,抹了抹脸上的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什么话?”      顾九思顿了一顿,似乎在琢磨该不该再重复一遍,“就是……就是我说他是贱男春的那些……”      陈静康一脸无辜的点点头,“说了啊。”      顾九思的火又涌了上来,在手边摸了半天的雪球没摸到才放弃,改为吼他,“你脑子坏了?你告诉他干什么!”      陈静康糊涂了,有些委屈的嘀咕,“不是你让我告诉少爷的吗?”      “我……”顾九思哑口无言,根本无从解释。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自掘坟墓,她和陈慕白斗智斗勇的时候,有些时候确实是故意透漏些信息给陈静康,想通过陈静康让陈慕白知道,可这并不包括她“夸”他的那些气话啊。      陈静康看到顾九思苦着脸一言不发,越发的迷茫,“那……以后你给我说的话,我到底给不给少爷说啊……”      陈静康等了半天顾九思都没有反应,又试探着叫了一声,“顾姐姐?”      顾九思面无表情的闭了闭眼,心底的哀怨无法发泄,“我以后都不想跟你说话了。”      陈静康看她身上的戾气没那么重了,才凑近了几步,一本正经的开口,“顾姐姐,我毕竟是少爷的人,而你是老爷的人,我们是各为其主,所以你不能因为我偏袒少爷就影响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撇开这些不说,虽说你虚长我几岁,可我觉得我们两个还算是挺投缘的。”      陈静康的一席话说的在情在理,若是换了别人,纵然是说破天去也说不出,可他忘了,现在听这话的人是顾九思。      只见顾九思点了点头,一脸风轻云淡的回答,“我知道啊,所以我不是气你跟你们家少爷打小报告。”      陈静康一愣,“那你是……”      顾九思转过头看着他,轻描淡写的缓缓吐出几个字,“我就是单纯的看你不顺眼。”      顾九思离开前又狠狠的往陈静康身上扔了个巨大号的雪球,雪顺着衣领掉落进衣服里,陈静康狠狠的打了个哆嗦,边哆嗦边腹诽。      如此不按常理出牌,到底越来越像谁了?      陈静康回去的时候,陈慕白正坐在小院里的石桌前堆雪人,石桌上原本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此刻全变成了陈慕白手里两个快成型的小雪人。雪人只有手掌大小,却精致可爱。      眼前的陈慕白似乎也有些举动诡异,犹如惊弓之鸟的陈静康想起刚才的顾九思又狠狠的打了个哆嗦。      陈慕白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去,给我折两根短树枝来。”      陈静康顶着一头残雪老老实实的去折树枝。      两根树枝插上,雪人终于完工,陈慕白才开口。      “怎么?被人欺负了?”      陈静康捏捏衣角,“没有,我知道顾姐姐教训我是对我好。”      陈慕白一脸促狭,“哟,小康子,真看不出来,你这抖M的体质啊,口味非常的重啊。”      陈静康一身湿哒哒,“您不是跟我说过,肯当面打你骂你的人,都是对你很好的人,不会真的讨厌你,如果真的记恨你,都是表面上笑眯眯,背后捅你刀子的。顾姐姐的手段我是知道的,如果真的生我的气,我大概过几天就栽了,到时候恐怕不止是当靶子就完事儿的了。”      “看不出来,你表面上傻呵呵的,心里倒是跟明镜一样”,陈慕白站起来大气磅礴的拍拍陈静康的肩膀,“小伙子,有前途!”      陈静康傻呵呵的乐了。      陈慕白似乎想起来什么,仰头看了看漆黑的天空,雪花飘落到脸上凉丝丝的,“顾九思大概是这王府花园里最后一个好人了。”      他的声音太低,陈静康没听清,“您说什么?”      陈慕白回神,“去,把这俩雪人送到冰窖里去,别化了。”      陈静康屁颠屁颠的拿起雪人准备走,还没走两步就听到陈慕白的声音,然后咧着嘴哭丧着脸转过身来。      只听陈慕白说,“看在你这么懂事儿的份上,上次你摔碎的花瓶就打个九折从你工资里扣。”      陈静康急急的辩解,“不是我,是……”   陈慕白抬手抚着陈静康怀里雪人光秃秃的脑袋开口,“栽赃陷害这种事儿,一般是谁反应越大越是谁干的。就拿花瓶这事儿来说,我还没问你就跳出来说是别人干的,你不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了吗?”      陈静康傻眼,一脸失策的悔恨。      陈慕白继续开口,一脸的宽容大度,“再说了,家里东西那么多,你打碎了就悄悄扔了嘛,你不提我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知道。”      陈静康似乎明白了陈慕白在说什么,忙不迭的回答,,“不提不提,以后我再打坏了东西再也不提了。”      可是陈慕白的下一句话又让陈静康糊涂了。      “可是我记性太好,也只是一时半会儿不会知道,若是等我想起来了,发现是你打坏的,你这性质就严重多了,可不是打个九折赔了就没事儿了的。”      说完陈慕白姿态悠然的走了,可陈静康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终于想起来顾九思像谁了,顾九思像陈慕白,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专门来折磨他的!      第二天顾九思起了个大早,洗了澡换了衣服便开始用扑克牌占卜。      顾九思从小就在牌堆里长大,骨子里还是有些迷信的,虽没有到了凡事都要占卜的地步,但有的时候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是会信一信的。而实践证明,在她极少的几次相信中,占卜的结果都是准确的。      陈慕白之所以信任她不过是因为她去找陈慕昭的事是碰了陈铭墨的逆鳞,她就算再傻也不会主动去告诉陈铭墨,这样就更加神不知鬼不觉了。   。   她一直竭尽全力在陈铭墨和陈慕白之间寻找平衡点,可是这个平衡点似乎越来越渺茫了,她似乎又被陈慕白推了一把,与当初预想的轨迹愈行愈远。      其实自从她昨晚抓住了陈慕白伸出的手,一切就已经不一样了,可如果她真的想反悔还是有回旋的余地的。可如果她今天真的按照陈慕白说的去见了陈慕昭,那她就真的不能再回头了。      一个小时之后,顾九思收起牌走出了房间。一夜大雪,整个世界都白茫茫的。      占卜这种事最忌讳同一件事连占好几遍,她不是贪心的人,也不是急功近利非要占到好的结果才肯罢休,可邪门的是,她连占了好几遍,结果都是好到不可思议,这么诡异的结果让她越发不确定这一步踏出去是柳暗花明还是万丈深渊。      这些年她夹缝生存力求稳妥,或许是太墨守成规了,才会一直停滞不前,或许陈慕白推她走的这一步未必不是好的开始,只是,她为什么要相信陈慕白呢? ☆、15 浅唱   陈慕昭并不住在老宅里,而是在老宅后门另一条街的一座独门独院里。      顾九思到了的时候,常年照顾陈慕昭的一个小丫头正在楼前拿着树枝在雪地上写着什么,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保暖,手和脸都冻得红扑扑的。      顾九思走过去轻轻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女孩儿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看着她,似乎在询问她什么事。      “浅唱,昭少爷起来了吗?”      顾九思的语速放得很慢,听上去有些奇怪。      女孩点点头,做了个手势。      顾九思又指了指地上的字,“这里是撇,不是横。”      这个女孩听不到声音,不会说话,却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浅唱。她之前在雪地上写的正是她的名字,像是初学,两个字写得歪歪扭扭的。      听说这个名字是陈慕昭给起的。浅唱,浅唱,当真是够浅的。      还听说,浅唱本是能听见会说话的,却是因为陈慕昭生性猜疑被毁了听觉割了舌头。      顾九思没有去证实,无论是或不是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陈慕昭是聪明的,听不到声音不会说话不会写字的人留在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浅唱一直盯着顾九思的嘴唇,半晌点点头,又低头写了一遍,抬头看向顾九思,似乎在询问她对不对。   直到顾九思点了点头她才站起来往院内走。      顾九思拉住她,把地上的字迹抹乱,“不要让陈慕昭知道你在学写字,别人也不行,以后都不要再写了。”      浅唱愣了半天才傻傻的点了下头,很快转身进去了。不一会儿便走出来招了招手,顾九思收起神色走了进去。      陈慕昭的房间里常年充斥着药味,中药西药,像是摆脱不掉的宿命。      他正在落地窗前的贵妃榻上半卧着,身上盖了条毯子,手里还拿了本书在看,听到顾九思进门才抬头似笑非笑的看过去,“九小姐今天来不知是代表谁,老爷子,还是三少爷?”      陈慕昭本就长得阴柔,又常年带着病态的柔弱,病西施的头衔实至名归。      顾九思和陈慕昭打过几次交道,对他的阴狠手段也一清二楚,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轻描淡写的回答,“陈老也好,慕少也罢,于昭少爷而言,不都是一样的吗?”      陈慕昭再不去看她,抚着手里的书,笑着缓缓开口,声音里透着股阴冷,“九小姐是聪明人,我就喜欢聪明人,可和聪明人打交道总让我觉得不踏实。”      顾九思气定神闲接过浅唱递过来的茶,“昭少爷真是高看我了。”      陈慕昭听了竟真的笑了起来,阴柔的五官舒展开来,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几年前我那个堂叔可是折在九小姐的手里的,那可是我的心腹,跟在我身边多年啊,我哪里还敢怠慢?”      顾九思低头摩挲着杯壁上的花纹,“昭少爷鸿鹄之志,眼里哪里看得到我?”      陈慕昭懒洋洋的闭上了眼睛,“什么鸿鹄之志,我这副身子骨都已经这样了,不过是混吃等死罢了。”      “若真是混吃等死又何必看鬼谷子呢?”顾九思侧身去看旁边书架上的书,语气里不着痕迹的带着挑衅去激怒陈慕昭,“日月昭昭,昭少爷的父亲给您起这个名字大概也是对您寄予了厚望吧。”      说完微微笑着看向陈慕昭。      陈慕昭果然脸色一变,猛地抬头直直的盯着顾九思,一双眸子幽深晦暗,再不见刚才的插科打诨。      “顾九思,你我皆是寄人篱下,个中滋味别人体会不到,你最是清楚,你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人太甚。”      顾九思眼底一片清明,“你我都是寄人篱下不假,可我姓顾,昭少爷可是姓陈的,既然是姓陈,又何必受寄人篱下之苦?”      陈慕昭轻皱起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九思并不介意把话说得再明白些,“昭少爷这些年总是不温不火的,我看着着急啊。”      陈慕昭脸色又冷了几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顾九思在陈慕昭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面上带笑,“不明白没关系,我这里有条有价值的消息,不知道昭少爷出不出的起价。”      “你是为钱?”陈慕昭有些不可思议。   这些年顾九思在陈家的目的是陈慕昭一直好奇的地方,他想了无数种可能,只是没想到顾九思的目的这么简单,只是为钱?      “不然呢?不为钱难道是为了让陈家改姓顾?我还没那么大的志向。” 顾九思打着含糊,“若是昭少爷没兴趣的话,我就先走了。”      陈慕昭踟蹰半刻,抬眼看向顾九思,“你说。”      既然做戏就要做全套,顾九思笑着吊陈慕昭的胃口,“那价钱呢?”      陈慕昭似乎已经相信,“你先说,若真的是有价值,随便你开价。”      顾九思点头,“立升要洗牌了,立升背后代表着什么,不用我解释吧?听说很多人想分一杯羹,不知道昭少爷有没有兴趣。”      陈慕昭缓缓开口,“既是鹬蚌相争,必有渔翁得利,渔翁是谁?陈老还是陈慕白?”      “有没有渔翁我不知道,只是这么大块儿肥肉无论是谁都抵不住诱惑吧?”      “这肉上怕是有钩子吧?”      “没有无风险的利益,这块肉无论最后是到了陈慕云的手里还是陈慕白的手里,到时候您的处境怕是比现在更艰难,总得试一试吧,万一没有呢?”      陈慕昭却忽然转了话题,“这么说,是陈老让你来的?”      顾九思一顿,暧昧不清的笑了一下。   她说这话本是随便举了个例子,谁知陈慕昭竟以为她是在怂恿他去和陈慕云陈慕白去争,乐见其成的除了陈铭墨还能有谁?      事情发展的似乎比她预期的要容易许多。      最近陈慕云和陈慕白之间斗法,陈慕云败得一溃千里,陈铭墨自然不会愿意看到形势一边倒,陈慕昭本就思忖着陈铭墨就要有动作来扭转目前的局面,正好顾九思来得巧,让他以为这就是陈铭墨的动作,到时候陈铭墨肯定会让立升这块肥肉落入他的手里,这样他才有资本去压制陈慕白,形势才会有所转变。      两个人各怀心思的沉默了半天,最后还是陈慕昭打破沉静,“你回去转告叔叔,他老人家的意思我明白了。”      顾九思从陈慕昭那里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捏着一张支票,走了几步之后脸色越发难看,一路上都有些魂不守舍的。直接导致偶遇陈静康,陈静康兴高采烈的问她手里的两枝梅花哪枝好看时,她直接回了个“好的”,留下陈静康站在原地惊呆了。      快到了中午陈慕白才起来,站在院子中央边打电话边低着头拿了剪刀修剪陈静康折回来的腊梅花枝。      说到一半抬眼冲陈静康使了个眼色,陈静康立刻去了小院门口。      等陈慕白打完电话,陈静康也回来了,冲陈慕白点了一下头,然后就裂开嘴哭了。      原本娇俏可爱的腊梅花枝此刻只剩下光突突的褐色枝干了,那是他起了个大早去折回来的啊。少爷,你真是辣手摧花啊!      从陈家老宅离开后陈慕白直接到了立升集团的总部,总裁谭森早已毕恭毕敬的等在了门口。      陈慕白下车后和谭森两个人也不往里走,就站在车边熟络的说着话。      之前陈慕白和他见面一直避着旁人,现在却好像是故意要把他们的关系昭告天下似的。谭森心里奇怪却也不好问。      陈慕白一直心不在焉的和谭森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题,直到余光扫到一直停着的一辆车缓缓离开才收了笑容,郑重其事的开口,“谭总。”      谭森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吓了一跳,“您怎么了?”      陈慕白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谭总,你也辛苦好几年了,有没有想过休息休息?”      谭森脸色一白,“慕少,当年您说过……”      陈慕白笑了,“当年我说的话我自然记得,我在一天,立升表面上风光无限的总裁便是你,我们各取所需。可你忘了,这话还有半句呢,如果我撤了,立升与你便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合作多年,现在我撤了,来告诉你一声。今后的路你自己看着走。”      现在立升风头正劲,任谁坐在谭森的位置上都不会想收手,他还想再争取一下,“慕少,立升是您一手扶植起来的,如果是我做的有您不满意的地方……”   陈慕白眼底的阴郁不退,口气却越发和缓的打断他,“谭总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谭森心里一惊,反应过来后立即恼怒自己的莽撞,擦了擦冷汗,“是我糊涂了,慕少怎么会和立升有什么关系,没有关系没有关系,立升的名字慕少大概听都没听过……”      陈慕白冷着脸上了车,陈静康给他关上车门后转身对谭森说,“慕少念在你跟着他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让我转告你一句,钱是个好东西,没有人嫌多,可也得掂量着自己有没有那个命去拿。”      陈静康上车后,陈慕白问他,“看清楚了?”      陈静康侧过身回答陈慕白,“看清楚了,那辆车上坐着的就是大少爷。”      陈慕白闭上眼睛舒了口气。      从小到大,只要是他手里的东西陈慕云总是不惜任何代价的来争,这次恐怕会争得更凶吧!      好戏就要上演了。 ☆、16 江圣卓   没过几天,谭森便向董事会递交了辞呈,带着一家人悄悄去了国外。之前一点儿预兆都没有,这个消息在业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朝天子一朝臣,谭森离开后,立升内部果然开始大洗牌。      各方势力争得头破血流,而他们争夺的焦点则是谭森留下的掌门人的位置。   陈慕云和陈慕昭也各自派了人去争那个位置,陈慕白为了让戏做得逼真一些,也随便派了个人去凑热闹,当然争得再厉害也只是在暗地里,表面上依旧风平浪静,是人都知道陈铭墨的忌讳,也有些刻意避开他,而陈铭墨那边似乎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      某天下午陈慕白在接完一个电话后以最快的速度让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心情不好,而又不让别人知道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先是因为云舟集团的方案他把手底下的一众精英骂的狗血喷头,顾九思坐在外间,光听都能听出血腥味儿来。      然后又因为洁癖模式开启把陈静康使唤的团团转。      顾九思看着陈静康低头弓腰哭丧着脸进进出出,忽然有种预感。      她预感下一个被折磨的对象就是她。      果然,没过几分钟就看到陈慕白拎着西装外套走出来,觉察到顾九思一直盯着他便转过头问,“有事吗?”      陈慕白现在这种状态已经很吓人了,顾九思害怕游离在她视线之外的陈慕白又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来,到时候收拾烂摊子的只会是她,便试探着问了句,“您……要出去?”      陈慕白一开口就是一颗炸弹,“我约了孟莱喝下午茶,一起去吗?”      顾九思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呼出来,心里不得不由衷的赞叹。      这一招放得真是漂亮,陈铭墨,孟莱,包括她,一石三鸟,虐得体无完肤,一个都没放过。      顾九思左右为难,斟酌半晌开口,“慕少,她毕竟是您父亲的妻子……”      陈慕白一脸无辜的回答,“有法律规定继母和继子不能一起喝下午茶的吗?”      顾九思艰难的看着陈慕白,艰难的摇头,继而艰难的开口,“没有……”      “那不就得了。”陈慕白瞟了她一眼,“那我就先走了。”      顾九思目送着陈慕白,身形清瘦挺拔的某人让她恨得牙痒痒。   是,是没法律规定继母和继子不能一起喝下午茶,可您的目的不止是喝下午茶吧?您不知道这个时间段狗仔队是最活跃的吗?      可是她不敢拦啊,都说忠言逆耳,而陈慕昭的毒舌会让你恨不得没长耳朵。      当天晚上,陈慕白和唐恪坐在包厢昏暗的角落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满屋子的男男女女闹得不亦乐乎。陈慕白百无聊赖抬手看了几次表后站起来,“没事儿我就先走了。”      唐恪拉住他,“哎哎哎,今天知道你来特意给你开的酒,怎么没喝两口就要走啊。”      陈慕白倪他一眼,“你到底有事儿没事儿的?”      唐恪一脸狗腿模样,“有事儿有事儿……这不来了……”   正说着就有人推门进来,中年男子看到唐恪的招呼马上走了过来。      “这是青华实业的杜总,杜生乾,这是陈家三公子,陈慕白。”唐恪介绍完又凑到陈慕白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来人脸上堆着笑伸出手,“三公子,久仰大名。”      陈慕白眼都没抬,无视他伸过来的手,漫不经心微乎其微的点了下头,那双眸子出奇的孤高冷傲。      这么不给面子足以说明了态度,唐恪使了个眼色,那人犹豫了下很快出去。      “这人和……”唐恪顿了下指了指上面继续说,“有点关系,这几年赚了点钱越来越膨胀,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找了我好几次,想让你指点一二,知道你也看不上这种人,故意让他来碰壁的,免得不知道收敛收敛。”      陈慕白好似没听见一般,半晌才回答,语气依旧轻缓慵懒,“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拿我当枪使。”      唐恪却没那么轻松,浑身僵了一下,立刻热络着靠过去,讨好的笑着,“这不是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是皇室贵胄吗,气质这种东西他那种只有钱的土鳖这辈子是没希望了。”      唐恪说完又看了几眼陈慕白,他似乎又在出神,试探着问了句,“心情不好?”      陈慕白又似乎没出神,很快抿了口酒回答,“谈不上。”      唐恪知道他向来心思深沉,想了想,“前几天我听我爸说你们家老爷子那边好像要有什么动作,你小心点儿。”      陈慕白对这种明争暗斗向来不放在心上,有的时候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甚至会有些兴奋,可今天听到这些竟有些莫名的烦躁,“知道。”      唐恪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便开始轰他,“快走吧快走吧!你坐这儿都没有美女敢靠过来了。”      “是吗?”陈慕白勾着唇忽然笑了,侧脸的轮廓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朦胧的温柔,眉宇间尽是风流,冲着包厢中央的人群眨了眨眼,很快就有美女跃跃欲试的想要靠过来。      笑完也不停留便站起来走了。      唐恪今天晚上被他的阴晴不定吓得够呛,这次没敢再拦着。      陈慕白刚从包厢出来,便在走廊上看到了熟人。      冤家路窄格外振奋人心,刚才还蔫蔫的陈慕白立刻神采飞扬的进入战斗状态。      “哟,这不是江少吗?江圣卓,字如玉,守身如玉,江湖盛传其不沾女色,恐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陈慕白抑扬顿挫的念叨了几句后转头问,“你这两年不是不来这种地方的吗”,说完还故意抬手看了眼时间,继续调侃,“这个点儿乖宝宝早就该上床睡觉了啊。”      江圣卓被他呛得满脸通红,跳着脚吼他,“你以为老子愿意来啊!老子是来找你的!”      陈慕白一脸看不起他的模样,“找我你打我手机不就得了?耐不住寂寞想来就直说嘛,何必拿我当借口。”      江圣卓竟出乎意料的回答,“老子凭什么记你的手机号?!”      陈慕白对于这个结果似乎有些接受不了,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那爷也没什么必要在这儿跟你废话。”      “那个……”江圣卓顿了一顿,“乐曦刚才给我打电话,忽然挂了电话,我打过去没人接,我怕她出事,我知道你门道多,你能不能找个人去看看她……”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找个女的。”      陈慕白摸了支烟出来点上,痞痞的叼在嘴里似笑非笑的看了他半天,又思索了半天,继而有些疑惑的问,“我怎么半点都没听出来你有求我的意思呢?”      江圣卓绷着张脸,憋了半天,憋出两个字,“谢谢。”      陈慕白看他满脸的不情愿,哼笑了一声,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半小时后,两个人靠在车边,陈慕白边抽着烟听江圣卓细声细语的打电话边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江圣卓挂了电话以后问他,“你在看什么?”      陈慕白保持着仰着头的姿势懒懒的回答,“看月亮。”      江圣卓也抬头看了眼,“看出什么了?”      陈慕白优哉游哉的吐出口烟圈,“花好月圆果然是容易出事儿的日子。”      江圣卓眼角一抽,其实他在问出口的瞬间就知道自己又多嘴了,陈慕白正经的时候最毒舌,果不其然。      “我说,你们家巧乐兹也走了很久了吧,你就没寻思着换一个?女人不都是一个样儿的吗?”      提起这个江圣卓便开始表现出烦躁,抢了支烟点上,“你懂个屁!算了算了,跟你这种整天就知道利益交换的人说感情简直是侮辱这个词,在你眼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除了利用和被利用就没别的了。”      陈慕白摸着下巴很认真的想了半晌,“其实女人在我眼里还是有区别的。”      江圣卓以为他孺子可教,凑过去问,“什么区别?”      陈慕白缓缓吐出答案,“上过的和没上过的。”      “……”江圣卓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我回家睡觉了。”      “哎”,陈慕白冲着江圣卓的背影叫了声,“今天的这个局面虽说是孟莱造成了,可也不能说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有没有后悔过没能力保护她还招惹了她?”      江圣卓顿住,没回头也没回答。      陈慕白散漫的把烟蒂摁在车前盖上继续问,“你既不能护她周全,又何必拉她入怀?”      江圣卓声音轻缓的开口,“陈慕白,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江圣卓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陈慕白一低头便看到了烟盒里的那只许愿烟。      其实陈慕白并不经常抽烟,要么提神,要么便是心情确实不好,但这个习惯他一直留着。      第一排七支,中间一排六支,最后一排七支。把第一排中间的那一支抽出来,许一个心愿,然后倒放进去,这支烟,就叫做许愿烟。许愿烟不能给别人,不能提前抽掉,更不能留着不抽,必须在前面的烟都抽完的情况下抽,愿望才会实现。      此刻烟盒里还有几只烟,陈慕白却把许愿烟抽出来点上了,却也不抽,只是拿在手里看着袅袅升起的白烟,自言自语道,“我压根就不想懂,我没资格。”      陈慕白低头看了眼车前盖上烟蒂烫出来的印记,总觉得一个太孤独,又点了几支烟烫了个众星捧月的造型出来才开车回家。    ☆、17 计中计   陈静康停了车一进屋就骂骂咧咧的,“哪个不要脸的把烟头按在车前盖上的?!也不看看是谁的车!不要命了吗?!”      陈慕白正在脱外套,听到后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陈静康轻描淡写的开口,“我按的,怎么了?”      陈静康一下子被噎住,然后睁大眼睛猛地摇头,以最快的反应速度拍马屁,“按的好按的好!我觉得按的特别有艺术范儿!可是……那不是您最喜欢的车吗?”      陈慕白皱着眉一脸莫名,“这话谁说的?”      在陈慕白淡然无波的目光中,陈静康硬生生的把本来指向陈慕白的手转了180度指向了自己,大义凛然的回答,“我。”      陈慕白没再看他一眼上了楼,走到一半停下来,“一会儿让顾九思到书房来一下。”      陈静康噔噔噔的跑到顾九思房间,惊魂未定的通知她,“顾姐姐,少爷叫你。小心点儿啊,少爷好像心情更差了。”   说完又一脸肃穆的补充了四个字,“红色预警。”      顾九思被他的样子逗乐,其实她算着陈慕白也该找她了。      顾九思在房间里计算着陈慕白洗澡喝茶的时候,估摸着差不多了才起身去书房。      敲门进去陈慕白大概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伏在额前,更显得清贵疏离,脸色……倒也看不出阴晴。   他靠在沙发上,右手食指微微弯起一下一下的扣在沙发扶手上,看上去风平浪静。      顾九思低眉顺眼的站着,垂眸盯着陈慕白的手,风平浪静之下怕是暗波涌动。      半晌后陈慕白回神,淡淡收回了视线瞟了眼顾九思,声线低沉清冽,“坐。”      顾九思坐下后他才再次开口,“你去找陈慕昭的时候,他以为是陈铭墨让你去的?”      顾九思点头,“是。”      陈慕白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换了个坐姿面无表情的继续问,“你为什么不解释?”      顾九思这才抬头和他对视,“我觉得让他误会挺好的。”      陈慕白侧脸的线条倏地变得刚毅凌厉,“你这么做,你以为陈慕昭会放过你吗?陈铭墨会放过你吗?”   当初陈慕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当初的预想是他来出面,东窗事发了陈慕昭知道这件事是他让顾九思去做的,陈慕昭只会把账算到他头上,不会迁怒顾九思。可现在陈慕昭以为这件事是陈铭墨的意思,他吃了闷亏不会动也动不了陈铭墨,只会把账算到顾九思头上。而且陈铭墨似乎已经听到了些什么,假传圣旨这种事哪里是那么容易过关的?      他今天知道这件事以后气得牙根痒痒,折腾了那么多人现在对着她才把火真正的发了出来。      看到顾九思沉默,陈慕白抿住唇角,脸色愈发沉郁,连语气都冷了几分,“顾九思,你这么做不过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在替我做事,不过就是不信任我能保得了你而已!我跟你说的话你当真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是吧?!既然这样,你就继续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有足够的耐心等着看你的下场!”      顾九思沉默,其实她这么做一半是在给自己留后路,另一半原因是为了陈慕白,她在赌。      或许是太久不赌了,或许是对手太厉害,她现在竟然有些沉不住气了。      一时间房间里忽地安静了下来,半晌之后顾九思垂着眉眼道歉,“对不起。”      陈慕白生平最讨厌两件事,一是顾九思装着一脸真诚的跟他胡扯,另一件便是她冷着一张脸漠然的跟他说对不起,似乎她根本不觉得自己错了,那句对不起也说得生硬无比。      陈静康趴在门口听了半天,无奈隔音效果太好,他只零星听到几个字,却也知道陈慕白是在发火,转头问陈方,“爸,少爷不会打顾姐姐吧?”      陈方也是一脸担忧,“按理说应该不会,少爷一向不打女人的。”      陈静康瞪大眼睛模糊不清的小声嘀咕,“可是少爷好像从来没把顾姐姐当女人看啊……”      两人正说着就看到陈慕白冷着一张脸打开门走了出来。      陈静康吓了一跳,硬生生的逼出话题来掩饰自己在偷听,“少爷,喝茶吗?”      陈慕白脸色铁青,“喝你妹!”      说完甩袖回了卧室。      陈静康哭丧着脸,“爸,少爷骂人。”      陈方叹了口气,摇摇头下楼去端宵夜。      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陈方敲门进到陈慕白房间的时候,陈慕白正抱着笔记本歪在沙发上,单手支在下巴上嘴角还噙着抹笑,哪里还有盛怒的样子?      陈方渐渐走近,脚步刻意放缓,陈慕白并没躲闪,他便懂了陈慕白的意思,大大方方的把宵夜放到陈慕白面前。      陈慕白点了下头,示意陈方看电脑屏幕。      屏幕里的人是顾九思,正坐在书房的沙发上。      陈方没想到陈慕白竟然在自己的书房里安装摄像头。      两个人同时看像电脑屏幕,没一会儿就看到陈静康探头探脑的推开书房的门,溜到顾九思身边塞给她一把零食,她手里放不下那么多,陈静康又往她兜里塞,边塞还边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      顾九思先是一脸错愕,继而变为忍俊不禁。      陈慕白眯着眼睛一脸危险,“我怎么觉得……这个情景有点熟悉啊。”      陈方笑,“少爷小的时候挨罚,静康经常这样偷偷的去给您送吃的。”      陈慕白沉默半晌,“我记得那个时候陈静康一边给我塞吃的一边愤愤不平的骂陈慕云的母亲,那他这个时候会不会在替顾九思骂我?”      陈方抽了抽嘴角,陈静康,你自寻死路,为父也救不了你了。      很快陈静康又溜了出去,顾九思大概坐得无聊了,便站起来想到书架上找本书看。   顾九思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桌边放着几张纸,她迟疑了下,拿起来扫了几眼很快又放下,神色自若的转身去书柜上挑书,似乎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那几张纸上写的都是机密的东西,陈慕白向来小心谨慎,就算气昏了头也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陈慕白是故意想让她知道。太容易得到的消息真实性多半要打折,更何况对方是陈慕白。      陈慕白看着看着皱起了眉头,几秒钟后却又笑了。      陈方也看出了什么,轻声说,“九思是个有分寸的孩子。”      “嗯……”陈慕白的语气慵懒散漫,听上去却颇为怪异,“就是太有分寸了。”      陈方听了转头看了陈慕白一眼,心里有了数。      顾九思很快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回到沙发上,左手还拿了只笔,偶尔写着什么。      陈慕白这次静静看了许久,“方叔,你觉没觉得顾九思有点奇怪?”      方叔看着屏幕又看看陈慕白,“您指哪方面?”      陈慕白的视线一直落在顾九思身上,“以前我没注意,你看她,好像从来不用右手。”      方叔豁然,“哦,我问过,她说她是左撇子。”      陈慕白摇头,“不对,她的右手似乎有点僵硬,就算非得要用右手的时候她也不会用。你看,一般人都是一手拿书一手拿笔做笔记,可你看她,几乎都只用左手,左手拿书,要做笔记的时候把书放在腿上,左手再去拿笔。”      方叔观察了半天,“会不会是右手受伤了,不方便?”      陈慕白思忖半晌,“还是不对,这是人的本能,就算是受伤了,也会条件反射的用,直到碰疼了才会记得自己的手受伤了,可你看她,似乎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右手。”      陈慕白收回视线抬眸看着陈方,“你去问问。”      方叔应下来便出了房间。      半晌后陈慕白便看到方叔端了杯茶进了书房。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方叔把手里的杯子递到顾九思的右手边,由于角度的方位,正常情况下只能用右手去接。      顾九思自然明白陈方想干什么,抬眸和陈方对视了几秒后迟疑了一下,很快伸出右手接过来,有点抖,杯子在茶碟上发出声响,放到桌子上的时候动静有点大。      方叔状似无意的问,“九思啊,你的右手怎么了?”      顾九思没有任何异常,“哦,前几天不小心碰了一下,使劲的时候有点疼。”      等方叔走出房间以后,陈慕白看到顾九思在身后悄悄揉了下右手。      方叔回来的时候,陈慕白手里捏着支烟,“怎么样?”      方叔也是一脸奇怪,“她的右手好像使不上力,连杯子都拿不住,我问她怎么了,她只说是碰了下,但是没看到外伤,也不见肿。”      陈慕白沉默了半晌,轻微的点了下头,方叔便出去了。      方叔转身关门的时候停住,抬头看着陈慕白,“少爷,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陈慕白没说什么,点了下烟灰,继续盯着屏幕,却已经出了神,等他回神的时候屏幕上顾九思正抱着书头点啊点的打瞌睡。   陈慕白有些无语,这也太老实了吧,不让她出来就真的不出来了,困死她算了。 ☆、18 夜深人静   陈慕白上床之前又看了眼屏幕,顾九思正巧一头栽到沙发扶手上,然后就看到她扶着额角哭丧着脸迷迷糊糊的坐起来,额头上红了一大片。      陈慕白一脸嫌弃的把电脑扔到一边,关灯睡觉。      房间里的黑暗只保持了几秒钟又重新恢复光明,陈慕白坐起来颇为无奈的抚了抚额头,叹了口气,然后扬着声音叫起来,“顾九思!顾九思!”      陈静康立刻推门进来,一脸讨好的笑,“少爷,顾姐姐还在书房呆着呢,可以放她出来了吗?”      陈慕白一脸莫名,“她在书房干什么?”      陈静康摸摸鼻子,那不是您的意思吗。   可是这话他不能说,只能陪着笑,“大概是知道惹您不高兴了,不好意思出来。”      陈慕白对这个台阶颇为满意,顺着就下来了,“去把她叫过来。”      “好嘞!”陈静康立刻喜笑颜开的跑了出去。      陈慕白看着陈静康欢快蹦跶着的背影状似无意的开口,“真不知道你是跟谁一伙的……”      陈静康顿住,立刻转身扑过去抱着陈慕白的大腿表忠心,“我当然是跟您一伙的啊,我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可是顾姐姐是女孩子啊,男子汉要照顾女孩子的啊!”      “行了行了……”陈慕白不耐烦的打断他,“快去吧!”      等陈静康出了房间陈慕白才抵着额头笑出来,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女孩子?这个女孩子怕是十个你都斗不过,还要你照顾……”      等陈静康叫了顾九思回来的时候,陈慕白已经关灯睡觉了。陈静康敲了下门,没有反应,有些奇怪的转头问顾九思,“怎么才一会儿工夫就睡着了?”      陈静康不明白,顾九思心里却是透亮,拦住陈静康准备再去敲门的手,“既然他睡了就别吵他了,明天再说吧。你也早点睡。”      说完便回了房间。      陈静康似乎有些不放心,在她身后叫住她,“顾姐姐,少爷脾气不太好,骂你几句你不要往心里去。”      顾九思转头看着陈静康,记得她刚到陈慕白身边的时候,挨了骂陈静康总是幸灾乐祸的嘲笑她,“又挨骂了吧?这个星期少爷骂了你三次,只骂了我一次,说明少爷对我比对你好!”   这种无聊幼稚的举动让顾九思颇为无语。      后来陈静康会绷着脸傲娇又带点同情的甩一句,“多被骂几次就习惯了!”然后一溜烟跑走。      现在终于看到陈静康上了道,安慰人的话也像模像样了,顾九思觉得自己这小白鼠当得真是太不容易了。      半夜陈慕白醒来,去楼下倒水,走到一半看到顾九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仰头看着窗外,一脸彷徨,似乎坐在那里很久了,因为只开了壁灯,她的轮廓有些模糊,似乎马上就要融入夜色。      夜深人静是人最没有防备的时候,顾九思似乎根本没听到脚步声,对于肩膀上突然出现的压力吓了一跳,动作极快的站起来一脸防备的看着压力的来源,眼底的凌厉和绷起的肌肤都透露出她的紧张。      看到来人是陈慕白后立刻垂下眼睛,几秒钟后又逼迫着自己可以放松下来,恢复了那副淡漠散漫的模样,看到陈慕白颇有深意的看着她才反应过来,手足无措的叫了声慕少。      陈慕白倒是来了兴趣,兴致盎然的看了半天她的破绽,“你刚才……是在害怕?”      很少有女孩子有她这么机敏和警觉,她必定是曾经历过什么,否则不会反应那么大,那种反应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本能,骗不了人的。      平日里的顾九思冷是冷了点儿,但没有这么重的戾气。想想看这个女人真的是有趣,每次都给他不一样的感觉。      顾九思的脸色忽然转冷,抿着唇似笑非笑的盯着陈慕白,连语气都是冷冰冰的,“你凭什么说我在害怕?”      陈慕白笑了,在昏黄的灯光里格外温暖柔和,却让顾九思愈加心虚害怕。      他的声音也轻缓了几分,带着循循善诱的耐心,“心里如果害怕就不要说话,也不要和别人对视,否则一个音调一个眼神就把自己出卖了。你看你刚刚可是漏洞百出。”      顾九思在身后擦了擦手心里的冷汗,面无表情的回答,“多谢慕少赐教。”      陈慕白倒了两杯水,端给顾九思一杯,颇为和善的开口询问,“顾九思,有些事我一直很好奇,你上次说你在美国生活了很多年,那在你离开美国之后,来陈家之前,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顾九思喝了口热水,心神早已平复,懒懒的抬眸,“这次慕少又打算拿什么来和我交换?”      几天前在陈家老宅做交易时吃的亏她还记忆犹新。      陈慕白在顾九思身边坐下,盯着偌大的客厅,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在空寂的夜里,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听清。      “其实这里有很多别人的眼线,他们表面看上去只是佣人,却可以做很多事情。他们和你不一样的是,你在明,他们在暗,陈铭墨的眼线,陈慕云的眼线,陈慕昭的眼线,每个人背后是谁,我一清二楚,他们可以监视我,也可以为我所用。你也能预感到应该很快会接到老宅的电话吧?这次怕是没那么好过关吧?陈铭墨和陈慕昭那里,你想好怎么解释了吗?”      顾九思不知道陈慕白为什么突然告诉她这些,有些奇怪的歪头看他。月光下他侧脸的线条清晰漂亮,在那颗桃花痣的点缀下上挑的眼尾越发勾人。      就在顾九思回想着她的睫毛和陈慕白的睫毛谁的更卷翘时,那张脸忽然转了过来,漆黑深邃的眸子直直看了过来。      顾九思猛地垂下眼帘,“我刚才正在想。”      陈慕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继续点醒她,“今天晚上的事他们都看在眼里,明天一早,所有人就会知道,顾九思不知道怎么惹了陈慕白,被他大骂了一顿。明天一早我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你赶到城外的别墅思过去了,没我的允许,不许回来。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顾九思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陈慕白何必要来趟这趟浑水?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卖给她人情到底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一时间顾九思心中情绪纷杂,半晌才转过头困惑不堪的问,“你到底是为什么……”      一个男人肯几次三番的帮一个女人,正常情况下只有一种可能,可对方是陈慕白啊,那个工于心计玩弄人心的陈慕白啊,他不是正常人啊,他这种人怎么会和情字挂上钩?实在太可笑了。她觉得倒不如想想这背后有什么陷阱更实际一些。      “当然是因为……”陈慕白突然看向顾九思,眼底俱是认真严谨,几秒钟之后笑着才吐出两个字,“惜才。”      看到顾九思满脸疑惑才继续,“方叔年纪大了,陈静康太毛躁,你有心计能隐忍又沉稳,是个人才。”      顾九思总觉得又被陈慕白戏弄了,心底那点彷徨和伤感瞬间就被恼怒替代了。      陈慕白笑完之后准备回房,走到一半靠在楼梯扶手上回首,“对了,下次你再想事情的时候记得闭上眼睛,你每次出神的时候脸上表情掩饰的很好,可眼神……啧啧啧,就差太多了。”      顾九思皱着眉气鼓鼓的不去看他。      陈慕白转过身边走边继续说,“还有,你以后还是不要叫我慕少了,你每次假装对我恭敬又装的不像,我都替你累得慌。”      当陈慕云和陈慕昭的争斗进入白热化的时候,陈慕白想要的传言也传了出来。   陈慕云听到这个消息只当是陈慕白的少爷脾气又犯了,没当回事儿。      陈慕昭以为顾九思替陈铭墨来找他的事被陈慕白知道了,陈慕白才会大发雷霆,更加确信了立升已是囊中之物。      消息传到陈铭墨耳朵里的时候他正打算要叫顾九思到老宅来,最近他听到的消息已经让他开始怀疑顾九思,这一切……都太巧了吧?      他刚打算兴师问罪,人就被赶走了?      陈方看着顾九思坐车离开才幡然醒悟,原来陈慕白那天生气不止是为了试探顾九思,更大的目的在这里,为了保护她。      一开始陈方也不明白,为什么陈慕白看上去似乎格外为难顾九思,有事儿没事儿就拽着她折腾起来,特别是她每次见了陈铭墨之后,总是格外的傲娇别扭。后来时间久了,他似乎看出了点什么。可这个姑娘偏偏又不是个知情识趣的主儿,连他一个老头都能看出来的东西她偏偏一点儿都觉察不到,相比之下,她似乎对于心计更在行。      这两个人,真是一个木头桩子,一个傲娇别扭,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19 风云变幻   顾九思离开的第二天,各大媒体杂志的头条都被一则爆炸性的新闻占据。      立升集团多名高层被相关部门带走问话。      几天之后,立升集团被查封。      每个企业看上去都是光鲜亮丽风光无限,却是禁不住细查的,越是大企业越是如此,一查都是问题,更何况有消息传出来,说是立升得罪了上面,上面特意交代要求严办。      陈慕云和陈慕昭各自折损了几员大将,陈慕白踢了个无关紧要的人出去走过场,而陈铭墨一副置身事外的淡然模样,可是他心里却有些不舒坦,这一切似乎和他当初预想的不太一样。      听说陈慕云被董明辉骂的狗血喷头,陈慕昭直接气病了,而陈慕白则是一天到晚的发脾气骂人。      三个人本来就是演技派,又擅长虚张声势,如今更是看不出来谁真谁假。      隔了几天,天气渐渐晴朗起来,午后陈铭墨坐在书桌后晒着太阳闭目养神,孟宜年给他添了杯水,他慢慢睁开眼睛。      当初他觉察到立升背后有人在操控,只是他不知道这股势力到底来自哪一边,陈慕白?陈慕昭?还是董家?      无论是哪一边都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范围,这是他不能容忍的,所以他是一定要毁了立升,而且要快。      可是似乎有人比他动作更快,谭森的突然辞职出国,三股势力的明争暗斗,这一切都让他迟疑了,他本以为谭森会是一个突破口,可以让他知道幕后是谁在操纵,他的目的不仅仅是毁了立升,他更想知道背后这只手是谁。突破口突然消失了,而怀疑的所有对象都参与其中,让他越发看不清楚。他打算再观察观察,没想到这一观察似乎让某些人钻了空子。      他这一动作看上去似乎三方都受了挫,可是他总觉得有人占了便宜,这一方到底是谁?还有顾九思,她去见陈慕昭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相比陈慕昭和顾九思,他更愿意去问后者,且不说陈慕昭会不会告诉他,就算陈慕昭肯说,真实性又有几分?反过来会被陈慕昭利用也说不定。      他年纪大了,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他越发觉得厌倦了。      陈铭墨难掩一脸疲倦,抿了口茶有气无力的开口,“宜年,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孟宜年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怎么会呢,您最近是太累了,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陈铭墨笑了笑,他是心累,哪里是休息就能好了的,孟宜年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却也只能劝他放宽心。   “你跟着我有多少年了?”      孟宜年想也没想就回答,“快三十年了。”      陈铭墨转头看向窗外,叹了口气,“一晃就是三十年了,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想不服老都不行了。”      孟宜年也有些触景伤情,“姐姐的孩子如果还在,过了年就满三十岁了。”      陈铭墨难得的一晃神,半晌没有说话。      孟宜年说完也有些懊悔,慌忙开口,“是我僭越了。这种话我以后不会再说了。”      陈铭墨摆了摆手,闭上眼睛,“你没错,是我对不起你姐姐和……我们的孩子。”      孟宜年似乎不想多提,“对了,顾九思最近不在,记者可能找不到合适的人,把照片送到这里来了,您要不要看看?”      陈铭墨接过来看了几张便扔到了一边,“这孩子真是越来越胡闹了!”      孟宜年看着照片里的陈慕白和孟莱,“孟小姐确实像她。”      陈铭墨知道孟宜年口中的“她”是谁,有些不悦的开口,“只是长得有几分像罢了,其他的……半点儿都不如她。”      孟宜年顿了一顿,“那您何必为了她和乔江两家对着干呢?明知道她陷害的是乔家的小女儿,江家的准儿媳,这两家可都不容小觑。更何况现在三少爷和她……传出去了总归是不好听的。”      “我留着她不过是想看看那张脸,年纪大了总会想起以前的事,看看也无妨。至于慕白”,陈铭墨眯着眼睛,“他看不上这个女人,不过是为了报复我罢了。”      孟宜年点点头不再说话。      陈铭墨揉着太阳穴,“这件事你去办吧,教训教训便是,别让外人看出来。我现在是越来越有心无力了,或许也该让位给这些年轻人了。”      孟宜年有些意外,“您想好了?”      陈铭墨猛地睁开眼睛,眼里的威严满满,再看不出刚才疲惫不堪的样子,半晌后摇摇头,摆了摆手,孟宜年很快退出了书房。      夕阳的余晖顺着落地窗照进来,继而一点点消失。      陈慕白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着新闻里关于立升的报道,他用立升保全了自己,还拉了几个对手下马,这一仗怎么看他都赢得漂亮。只是屹立行业多年的领头羊就这么败落了,是自己把他扶植起来的,也是自己把它推向了现在的下场,陈慕白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陈慕白关了电视走到阳台上往外看,看着夕阳一点点消失,黑暗一点点涌上来,良久之后,勾唇一笑。      陈静康悄悄推门进来,“少爷,都处理好了,他想见您,您见吗?”      陈慕白转身,屋内没开灯,他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被晦暗不明替代,连语气都有些难以捉摸,“见,为什么不见?”      陈静康踟蹰半晌还是问出来,“少爷,您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拆穿呢,您拆穿了这一个,他还会派新的过来,我们还要费时费力的去防新人。”      陈慕白瞪他一眼,“废话那么多!晚饭没吃吗?”      陈静康缩了缩脑袋,小声嘀咕着关上门,“吃了吃了……顾姐姐不在,我把她的那份都吃了……真是撑死我了……”      陈静康的话不是没有道理,陈慕昭在他身边安排的人他一直知道是谁,也一直没有动作,他清楚除了这一个,还会有下一个来,可是看如今的形势……他只能牺牲一下了。      很快有人敲门进来,站在陈慕白面前。      陈慕白懒懒的坐在书桌后看着他淡淡的开口,“罗宁,今年二十五岁,你父亲罗文林和陈慕昭的父亲从小一起长大,当年陈慕昭的父亲出了事,你父亲也一起没了,从那之后你就一直留在陈慕昭身边,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直到三年前陈慕昭派你到我这里做内应,你每周二晚上七点到九点会出去一次和陈慕昭见面。我说的没错吧?还差了什么?提醒一下我,最近记性不太好。”      罗宁自觉自己一向谨慎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露出了马脚,面对陈慕白也只能认栽,“没有了,栽在慕少手里我心服口服,只是我还有几句话想说。”      陈慕白耐心极好,“说。”      罗宁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之前是我的错,可是昭少爷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手段谋略也比您差了一大截,我想今后跟着您。”      旁边一直站着的陈静康一脸极不屑的样子,但凡是威胁到他地位的人他从来没有什么好感,之前是顾九思,现在是罗宁。      陈慕白若有所思的点头,“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罗宁拿出一张支票,“这是在顾九思的房间里找到的,这上面是谁的笔迹,慕少看得出来吧。也许,慕少是信错了人。”      陈慕白瞟了一眼,支票上的签名是陈慕昭的,不会有假,票面上的金额也大的出奇。      陈慕白随即唇边绽出抹意味不明的笑,一手指着下巴,漫不经心的开口,“你是想告诉我顾九思在和陈慕昭合作?”      罗宁却不再往下说,“慕少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其中利害。”      一时间陈慕白眸光明灭变幻,心意难测。      良久之后,陈慕白神色淡然的看向罗宁,“想要继续跟着我也不是不行,不过……陈慕昭身边的浅唱,你该知道吧?”      罗宁身形一顿,竟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可是……”陈慕白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似乎遇到了很为难的问题,皱着眉再次开口,“别的还好办,顶多和浅唱一样办了就是,可我记得你是识字的,可惜了,你这双手怕是也保不住了。”      罗宁猛然抬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陈慕白。      陈慕白淡然的和他对视,语气温和,“不说话了?看来你可没你家主子狠。他让你来的时候没吩咐你要不惜一切代价吗?不就是一对耳朵一根舌头和一双手的事儿吗,这你就下不去手了?你以为内应是那么好做的?”      罗宁也看出了陈慕白并不打算收他,恨恨的看向别处,有些心有不甘,“都说慕少心狠手辣,真是名不虚传。”      陈慕白一向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他,“机会我是给你了,如果你肯废了你的耳朵舌头和手的话,以后就可以跟着我了,之前发生的事情我就当从来没发生过,就看你肯不肯了。”      罗宁承认,他到底是低估了陈慕白。 ☆、20   他和浅唱不一样,如果只是废了耳朵和舌头他还可以搏一搏,可手废了,他就真的是个废人了,看眼前的形势逼着他惟有认命了,“我栽在你手里是我没用,任你处置!”   陈慕白一挑眉继续开口,“这些年陈慕昭怕是下了不少功夫培养你吧?如今折在我手里你说他会不会心疼?就算我肯放了你,如果他知道了你是因为对自己下不去手而功败垂成,以他以往的作风会不会念在和你多年感情饶过你?”   罗宁跟着陈慕昭多年,自然知道陈慕昭的做派,表面看上去病怏怏,却绝不会手软。他眼底渐渐浮起几丝绝望,“慕少何必连条活路都不给我?”   陈慕白的耐心终于用尽,极不耐烦的开口,“滚吧!”   罗宁不可置信的看向陈慕白。   陈慕白站起来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滚回去跟陈慕昭说,让他给我回电话。”   罗宁并没动作,他心里清楚现在这样回去陈慕昭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陈慕白走到罗宁面前,“你可以放心回去,我会跟陈慕昭说,是我自己不肯收你,和你没有半分关系。作为交换条件,这件事……”陈慕白捏着手中的支票缓缓开口,眸中尽然是凌厉狠绝,“如果有第四个人知道,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没有活路。”   罗宁离开之后,陈静康有些不放心,“少爷,就这么放了他,您就不怕……”   陈慕白怎么会不明白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的道理,可是他不卖这个人情给陈慕昭,那条毒蛇怎么肯放过顾九思。   想起那个女人,陈慕白又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的轰陈静康,“你也出去。”   陈静康离开后陈慕白又坐回书桌前。   他承认,在看到支票的那一刻,他确实有些震惊,有些恼怒,情绪纷杂,一口气憋在胸口竟让他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顾九思八面玲珑城府颇深,可如果有一天她的手伸的太长欲望大到他都无法满足的时候,那他只能亲手除掉她。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那他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至少现在他还可以勉强说出用情不深四个字。   违心的话陈慕白说过不计其数,可这四个字说出来去让他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陈慕白向来崇尚享乐主义,从不会轻易让自己难受,只会让别人难受。顶多是心里不舒坦。心里不舒坦了,折腾折腾也就过去了,他一向擅长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可这次,好像是怎么折腾都没办法排解。   陈慕白又看了眼那张支票越发觉得憋闷了。   直到临睡前陈慕白才接到了陈慕昭的电话,他看着屏幕闪了半天才接起来,语气散漫中带着不客气,“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不知道这么晚了我要休息了吗?”   陈慕昭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声,设的局被人揭穿还把人送了回来,他也没必要再伪装,“放出去的网没收回来,慕少怎么睡得着?我见到我的人了,能跑能动的,身上的零件一样都没少,慕少现在当真是宽宏大量,有君子之度。”   陈慕白声音僵硬,“陈慕昭,你吃药吃傻了?”   陈慕昭自然是知道天底下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不知道慕少是什么意思。”   陈慕白靠在床头,手里随意翻着顾九思看过的那本书,“我累了,就不跟你废话了。顾九思得罪了你,拿罗宁换顾九思,你和她的过节一笔勾销,你不吃亏。”   陈慕昭顿了顿,“你喜欢这个女人?”   陈慕白有些好笑的回答,“你觉得可能吗?”   陈慕昭对陈慕白的心思从来就没摸透过,现在就更加糊涂了,陈慕白明知顾九思是陈铭墨的人,而且一向对她不冷不热的,现在竟然主动护着她,他又想干什么?这其中又有什么阴谋?可是让他相信陈慕白会有感情更是难上加难,他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荒唐可笑。   “就是觉得不可能才会问。”   陈慕白懒得和他废话下去,“既然知道不可能就不要废话。”   陈慕昭想了想,“这事儿就这么办了。我一直以为,慕少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   陈慕白回了一句,就挂了电话,“不容沙,日后怎么吐珍珠啊。”   陈慕昭的电话挂下没多久又接到陈簇的电话。   陈簇大概是在上夜班,电话那边还能听到不时有人和他打招呼,叫他陈医生。   “我听说最近闹得动静有些大,你没事儿吧?”   陈慕白被吵醒两次,脾气上来了,语气也好不到哪儿去,“我能有什么事儿。”   陈簇立刻感觉到了他的小宇宙,“这是谁又招惹你了?”   说完才想起来又问了一句,“是不是吵醒你了?”   他和这个弟弟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知道陈慕白刚起床和被吵醒的时候脾气最大,简直就是六亲不认。   陈慕白模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陈簇也不在意,“我好久没见你了,这周末一起吃顿饭吧。”   陈慕白揉着眼角,“吃饭可以,不过事先说好了啊,你自己来,闲杂人等不许带。”   他一向对陈簇的女朋友不待见,不明白那么仙风道骨的人怎么会喜欢那么……又二又笨的吃货。   陈簇似乎很不满意,小声训斥了一下,“那是你嫂子!”   陈慕白似乎听到了什么特别可笑的事情,夸张的笑了几声之后才回答,“别了,我没那个福气有这么个长辈。”   陈簇那边似乎有什么事,他应了一声之后对陈慕白说,“我这边有个病人,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把时间地址发到你手机上。”   陈慕白挂了电话之后再也睡不着了。   拿着顾九思看过的那本书翻来覆去的扫了几眼,也看不进去,翻到某一页的时候忽然掉出来一张纸。   陈慕白你以为我是白痴吗,会上你的当!   陈慕白一笑,那天他确实是故意把那几份文件放在桌子上来试探顾九思,只不过纸上的内容都是真的,她却不会相信。   其实他也一样,这种日子过得久了,早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这些年他和顾九思相互试探,真真假假,怕是再也不敢,或者是不会相信对方了吧。   生活对他和顾九思都是残忍的,在最无助的时候,慢慢割舍掉对任何人的依赖心,从此,他们不敢依赖,只能孤身前行,那是他们的保护色,轻易不会褪去。   周末一大早陈慕白就接到陈铭墨秘书的电话,让他到办公室一趟。   陈铭墨办公的地方陈慕白没来过几次,一是太偏,二是层层站岗,隔几步就戳着一个人,他看着心烦。   陈慕白的车大部分警卫都认识,倒也一路顺利的到达了目的地。   陈铭墨办公室的装饰还是老派作风,古朴简单,书桌,沙发,书柜,陈慕白的视线扫到屏风时,眼角一抽,心里咯噔一下。   那道屏风有些年头了,上面画着佛手,原本颇有禅机,只是……   他十岁那年,年少顽皮叛逆硬生生把那幅画改成了竖着中指的佛手,下场的惨烈程度可想而知,这就是陈慕白不愿意踏进这里的第三个原因,虽然过去了十几年,可这道竖着中指的佛手屏风依旧能轻轻松松的让铁血慕少腿软。   坐下后陈铭墨问了几句之后便进入到了正题,试探性的开了个头,“立升集团的事情……”   陈慕白一听到这四个字就炸了毛,“别提了!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领导,没事儿整顿什么风气,还拿立升开刀,也不知道提前通个气,我可是折了好多人力财力进去,本以为是块肥肉,结果什么都没捞着,你说可气不可气?”   吼了一通之后又特别认真且真诚的看向陈铭墨,“您知道是哪个畜牲干的吗?”   陈铭墨听了差点吐血,却又不能承认不能反驳,只能硬生生吞下去,逼着自己看上去平静无比,“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就不觉得这事儿有蹊跷?”   陈慕白一脸懵懂,“什么蹊跷?”   陈铭墨暗示他,“你不觉得这其中有人钻了空子占了便宜?”   陈慕白一拍桌子,“当然有!不就是那个什么要求严办的领导嘛!他占了最大的便宜!”   陈铭墨无语,继续诱导,“那陈慕云或者陈慕昭呢?虽然他们各有损失,可万一有人在演戏呢?”   陈慕白心里冷笑,脸上却立刻摆出迷惑的表情,拧着眉头苦思,“你这么说起来,我倒想起一件事。立升集团的事情说到底不就是为了钱吗,陈慕云是董明辉的亲外甥,董家那可是最不缺钱的,按理说陈慕云不该凑这个热闹,可他却是闹得最凶的。”   陈慕白现在恨不得让陈铭墨忘了有陈慕昭这个人,免得他找顾九思的麻烦,只能尽量把陈铭墨的注意力引到陈慕云身上去。   陈铭墨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陈慕白静了半天忽然跳起来,“您不会也怀疑我吧?”   陈铭墨向来擅长试探从不会当面撕破脸,掩饰性的笑着,“没有,对了,最近怎么没看到顾九思?” ☆、21   陈慕白听到那三个字又皱起了眉头,气呼呼的开口,“笨得要命还老在我眼前晃,我嫌烦,打发她去城外打扫别墅去了。”   陈铭墨看向陈慕白,“就因为这个?”   陈慕白煞有其事的想了一会儿,“哦,还有,陈慕昭那里不是有个花瓶吗,我挺喜欢的,那天我让她去找陈慕昭要来给我看看,结果这点儿小事儿都办不好,走到半路给摔碎了,真是气死我了。”   陈铭墨看着陈慕白自导自演了半天,“没别的了?”   陈慕白莫名其妙看着陈铭墨,“还有什么别的?一个女人而已,我还罚不得了?”   陈铭墨觉得陈慕白的说辞和他看到的匹配的太过完美,一时半会儿也挑不出什么问题,“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随便问问。都说了不过是个外人,你也没必要这么生气。”   陈慕白不耐烦的站起来,“不提了不提了,说起来我就火大,我约了人,您没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了。”   陈铭墨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陈慕白出来以后才松了口气,也不见刚才怒发冲冠的样子,他这么卖力的胡搅蛮缠了一通,希望能把这一页彻底掀过去。一看时间才发现早就过了和陈簇约好的时间,匆匆赶到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陈慕白有些无语有些气闷的坐下后一直盯着正在胡吃海塞的某个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上女人的女人不说话。   陈簇笑着解释,“三宝饿了,我就让她先吃着等你了。”   陈慕白看着满桌差不多空了的盘子,挑眉问,“等我来结账吗?”   陈簇对这个弟弟别扭的性格了如指掌,给他倒了杯水转移话题,“我请还不行吗,对了,怎么不叫人啊。”   陈慕白绷着一张脸,来来回回的看着,“叫谁?这里除了你跟我,还有一个吃货,哪里还有人?”   坐在陈簇身边被唤作三宝的女人也不生气,笑眯眯的等着。   陈簇安抚的看了三宝一眼,催促陈慕白,“叫嫂子!”   陈慕白和三宝见过几面,却从来不正面称呼,总觉得这个女人是扮猪吃老虎,此刻一脸夸张的惊愕,“什么?嫂子?你让我叫这个吃货嫂子?!”   三宝理直气壮的塞了口菜,“你没听过吗,吃货眼里只有食物,食这个字分开写,就是良人。”   陈慕白一脸不屑加恶寒,“这么酸的话是谁说的?”   三宝好脾气的回答,“阿忆啊。”   陈慕白看向陈簇,“阿忆是谁?”   陈簇提醒,“随忆啊,萧子渊的夫人!”   “哦……是她啊……”陈慕白回忆了一下,那个女人他接触过几次,不是善类,更何况她身后还有个萧子渊,他本想着还是留点口德吧,可又看了看三宝,实在没忍住,拉过陈簇,“萧子渊的那位夫人可是个人物,您这位据说和她关系好着呢,你确定她不是扮猪吃老虎?”   “她没那个心计!”陈簇把菜单塞到陈慕白手里让他点菜,“你那个跟班呢?”   陈慕白没什么胃口,随便看着心不在焉的回答,“顾九思啊,去城外办事去了。”   陈簇笑了起来,“我没说顾九思,我是说小康子,你怎么第一反应就以为我在说顾九思呢?”   陈慕白顿了一顿,抬起头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没事儿开这种玩笑干什么。陈静康吃多了去看医生了,最近顾九思不在,他吃东西都吃双份。”   陈簇回忆着笑起来,“他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陈慕白忽然合上餐单,一本正经的建议,“你不说我都忘了,要不我把这货介绍给陈静康吧,两个人都那么爱吃,肯定般配。”   陈簇立刻收了笑容,看着陈慕白,“再说我真生气了!”   陈慕白挑了挑眉,不再说话。   一直沉浸在美食中压根听不到两个人在讨论什么的三宝忽然抬头,“我还没吃饱。”   陈簇毫不犹豫把菜单从陈慕白手里夺过来递过去,陈慕白拦都没拦住,“看看喜欢吃什么,再点。”   三宝立刻心满意足的开始点菜,半天才想起来不好意思的问陈簇,“我吃的不多吧?”   陈簇好脾气的宽慰她,“不多,你这周夜班多,多吃点补补。”   三宝这下彻底放宽心撒欢的点起菜来。   陈慕白看着满桌的狼藉,一脸无语,却也放弃了阻拦,有气无力的开口,“真是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女人,都能甩陈静康好几条街了,更别提你我了。哥,你那点工资养得起如此猛兽吗?”   陈簇瞪他一眼,“我养得起,不用你操心。”   陈慕白凉凉的回一句,“那只能说明现在医生的收入十分可观。”   陈簇也不会真生气,看着菜上来了就催他,“快趁热吃吧,一会儿凉了吃了又该不舒服了。”   陈慕白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桌子,“吃什么,哪还有吃的,吃盘子吗?”   两人才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刚上的菜又被三宝吃完了,这下陈簇都有些无语了,不好意思的看着陈慕白。   陈慕白抚着额头笑的不能自抑,“算了算了,我最近饭局多,整天在外面吃,对餐厅的饭也没什么胃口。我就是来见见你。”   陈簇也心疼这个弟弟,“那你明天来家里吧,我给你做。”   陈慕白心里有事情没那个心情,便拒绝了,“不了,最近事情多。以后再说吧。”   临分开前,陈簇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和孟莱又是怎么回事?”   陈慕白忍着笑看他,“我记得某些人可是已经不问世事了呀。”   陈簇无奈的看着他,“你当我愿意管啊,你是我弟弟,我才关心你,别太出格了,把自己的名声弄坏了,以后谁敢嫁给你啊,你总不能一辈子都是一个人啊。”   陈慕白看着陈簇和三宝牵在一起的手,笑了笑,“我没那个福气。走了。”   陈慕白发动了车子又往倒车镜里看了一眼,陈簇和三宝正手牵着手一步步往前走。   陈慕白笑了笑,车身很快干净利落的融入到车流中。   顾九思也在当天晚上接到了陈铭墨的电话,陈铭墨交待完事情之后,难得顾九思主动开口,“陈老,我很久没接到我父亲的消息了……”   “是我让他们别告诉你的,免得分你的心。等你做完我交代你的事情之后,自然会见到你父亲。”   说完便挂了电话。   顾九思并不担心他父亲的身体,她担心的是她父亲是不是还活着。陈铭墨如果想要弃了她这颗棋子,肯定会提前做打算,她都没用了,自然也没有了留着她父亲的必要,陈铭墨的第一步恐怕就是对她父亲下手。   顾九思叹了口气,希望她走的这步棋是对的。   第二天一早,顾九思便站在别墅门前的路边,等了没一会儿便远远地看到一辆车开了过来。   车子停稳后便看到舒画从车上下来,顾九思在这里看到舒画竟然丝毫都不意外。   舒画笑着走过来,“我打电话给陈伯伯,问起你,他老人家说你在这里,我最近没什么事情就过来看看你。”   顾九思也笑了下,“我知道,陈老提前交代过了,我一直在等您。”   顾九思这才看到还有一个男人也跟着从车上走了下来。   舒画雀跃着跑过去揽着男子的手臂,一脸骄傲的介绍,“这是我小舅舅,他过来办事顺便送我过来,是不是看上去很年轻很帅啊?他叫段景熙,你听没听说过?”   顾九思看着眼前的男人,眉眼俊逸,目光沉静,已到不惑之年却保养得极好,除了细看之下眉宇间刻着的些许沧桑,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   段景熙,外交世家段家最看重的接班人,外交部的段景熙,外交手段一流,风骨气度自成一派,因为姓段,故里又是云南大理,随着金庸小说的风靡,所以人称段王爷,她怎么会没听说过?   顾九思很快笑着点头致意,“段王爷,久仰大名。”   段景熙同样浅笑着点了点头,“顾小姐客气了。”   顾九思侧身请他们进门,“进去坐坐吧。”   段景熙妥帖有礼的点点头,示意她先行。   顾九思和舒画走在前面,舒画状似很亲热的揽着顾九思的胳膊,边走边问,“说真的,你到底是怎么惹到陈慕白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你被他骂的有多惨。”   顾九思敏锐的觉察到了舒画对她的态度和上次见面时起了变化,似乎带了点挑衅的敌意。她停下来抬头笑着看向舒画,舒画一时间只觉得尴尬。   段景熙也停了下来,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顾九思,这个女孩子看人太透,一些事情她三两眼就明白了,却也不说破。事情只要不说破,就有回旋的余地,这个道理不是谁都能明白的,明白了也未必做得到。舒画在她面前实在是太透明了。她明白舒画在挑衅,却不点破,心里大概只觉得可笑吧。   不过有的时候太聪明也是件很悲哀的事情。她看透了这人世间的虚伪与浮华,大概也没什么能打动她的了吧。 ☆、22   舒画承认,她确实因为不久前陈铭墨对顾九思的高度评价而耿耿于怀,可是顾九思对她而言还有用,她可不想这么早就翻脸。   她干笑着拉着顾九思继续往前走,“哈哈,不过大家也说了,哪天陈慕白不骂人了那才不正常呢。”   顾九思笑着给舒画和段景熙倒水,依旧不说话。   段景熙接茶时礼节性的看了顾九思一眼点头致谢,这个女孩子眉目异常平静,和他之前认识的那些女人不太一样,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片刻后敛眸,喝茶,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喝了几口之后段景熙站起来看向顾九思,“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舒画就拜托你了,晚上我派人来接她。”   顾九思把他送到门口,“段王爷慢走,我会照顾好舒小姐的。”   顾九思和舒画目送段景熙的车子消失不见,舒画笑嘻嘻的问,“我小舅舅是不是很迷人?他这个年纪的男人特别招女孩子喜欢,再加上他家世好长得好性格好,喜欢他的女人多得不得了。”   顾九思敷衍的笑了笑,不发表任何看法。   舒画似乎并不只是在炫耀她有个好舅舅,贼兮兮的笑着小声问,“那你呢?你不喜欢我小舅舅吗?”   说实话,顾九思对段景熙没什么好感,这个年纪的男人本就见识的比她多,又是外交出身,最是擅长和人打交道和伪装,言行举止都是受过训练的,不会让人感觉到一丝一毫的不舒服,也不会暴露一丝一毫内心的真实想法,水太深,和他打交道太累,她道行不够。   更何况顾九思心里清楚舒画问这话的目的,她不关心顾九思对段景熙的态度,她不过是想借此提醒顾九思,你顾九思和我们不是一路人,没家世没背景,以此来提醒她尊卑有别,从而满足自己舒家小姐的优越感。   顾九思总觉得舒画和上次匆匆一面时起了变化,却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她了,只能笑了笑,“舒小姐开玩笑了。”   谁知舒画并不打算放过了,似乎非要逼着顾九思说出“我配不上你舅舅”之类的话才算安心,“我说真的啊,如果你喜欢我可以……”   舒画只当顾九思是软柿子使劲捏却不知道她也是有脾气的,顾九思敛了笑,面无表情的看着舒画缓缓开口,“舒小姐为什么会觉得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会对段王爷感兴趣?”   舒画吓了一跳,顾九思之前都是一副笑眯眯好脾气的模样,现在却让她感觉到一股慑人的气势,竟让她有些心惊,支支吾吾的开口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你这个人不错,和我小舅舅……”   顾九思看她一眼,“哦,我人不错?那你倒说说,我是什么人?”   舒画刚才不过是随便找了个原因,大概没想过顾九思会这么刨根问底问下去,这下真的词穷了,支支吾吾了半天,“你……你是个好人……”   顾九思听了先是一愣,然后哼笑了一声,继而真的笑出声来。舒画没见过她这么笑过,有些害怕的看着她。   顾九思没有别的意思,她是真的觉得好笑,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她是个好人。   这下她基本可以确信,舒画真的是被宠坏了,在陈家,哪里有什么好人?   顾九思笑完才沉着一张脸盯着舒画,一字一顿的开口,“舒画,你要搞清楚,我顾九思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你觉得我可以任你捏扁搓圆,那你真的是找错人了。”   大概是没有人会当面给她难堪,舒画面上有些挂不住,想要发火,却又有些害怕顾九思不敢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眼泪很快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顾九思也就是吓吓她免得她没完没了,没想到她竟然哭了,看上去好像是她欺负了她一样。顾九思清咳了一声,神色也恢复了之前亲切可人的模样,拉着舒画的手带她往前走,语气也柔和了许多,“舒小姐累了吧,进去喝杯茶歇一歇,这附近有条河,这几天天气暖和冰都化了,水很清,还有很多鱼,一会儿我带你去看。”   舒画再不敢招惹顾九思,擦擦眼泪可怜兮兮的点了点头。   顾九思和舒画基本上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好在舒画玩儿性大,顾九思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看着她玩的不亦乐乎。   舒画玩儿的开心了转头冲着她笑了一下,甜美柔和,那一笑让顾九思都有些心驰神往。   她可能只比舒画大了两三岁,却感觉自己老了,那般天真烂漫的笑容,她怕是再也不能在自己脸上看到了。   其实顾九思心里并不讨厌舒画,她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偶尔骄纵蛮横却不记仇,也不是不能忍受。   吃过晚饭就有人来接舒画。   舒画临走前,顾九思送到门口,她犹犹豫豫了半天看着顾九思不说话,也不肯走。   顾九思主动问,“舒小姐有事?”   舒画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今天对不起啊……”   顾九思还没傲气到要她道歉的地步,笑了一下,“都过去了,别放在心上。”   舒画点点头却还是不肯走。   顾九思摸不着头脑了,“舒小姐还有事?”   舒画踟蹰半晌,“我听说……听说陈慕白和那个姓孟的……”   这个话题顾九思觉得以自己的身份并不适合去说什么,可眼前这个女人却是最受不了敷衍的,她想了想才开口,“慕少的条件自然是招女人喜欢的,可他现在不认得你,怎么胡闹都算不得错,以后你们认识了,就看你的本事了。”   舒画听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却还是不走。   顾九思一思索便明白了她的小儿女心思,主动开口,“最近慕少事情多,等过了这阵子,我会安排,你等我消息。”   有了顾九思的这句话,舒画终于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顾九思也松了口气。   段家城外的住处离这里并不远,舒画到了的时候段景熙正在吃饭,然后就看到她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坐到他面前一言不发。   段景熙继续淡定的吃饭,舒画自己憋不住了才撒娇着开口,“小舅舅!”   段景熙看她一眼,“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   舒画又被噎了一次,彻底泄了气,蔫蔫的趴在桌子上等段景熙。   段景熙喝完最后一口汤,擦了擦嘴才开口,“说吧,怎么了。”   舒画终于找到了靠山,迫不及待的告状,“顾九思她欺负我!”   段景熙一点儿都不意外,“那你去找她欺负回来啊。”   舒画蔫了,“我……我不敢。”   段景熙继续逗她,“那就去找陈铭墨啊,顾九思不是陈铭墨的人吗。”   舒画还是打不起精神,“陈伯伯啊……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和顾九思有冲突,我怕他对我印象不好。”   段景熙奇怪的看了眼舒画,“那你来找我有什么用,我和她基本上可以算作不认识,她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   “我……”舒画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反正有人欺负我,你得帮我做主!”   “那我是帮你打她一顿呢,还是骂她一顿?”舒画是被人哄习惯了,可段景熙偏偏不哄她。   “倒也不用……我就是觉得憋气!”   段景熙抿了口水,“顾九思的名字我不是第一次听了,一个女孩子在陈家那样的环境做事,心思手段何其厉害?一点儿都不输给男子,多少人折在她手里?你去招惹她,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   舒画也不愿意认输,“我就是觉得以后嫁到陈家还要靠她帮忙,所以不想和她撕破脸而已。”   段景熙皱眉,“当初你父母来找我说这件事,我就不同意,陈家那是什么地方,你这种性格怎么适合嫁到那里去,把你吃了你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舒画笑嘻嘻的凑上来揽着段景熙的手臂,“怎么会呢?谁不知道我是舒家小姐,又有个了不起的小舅舅,谁敢吃我?”   段景熙看出舒画是铁了心的看上了陈慕白,知道多说也没用便不再开口。   书房房门紧闭,陈静康凑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忽然听到脚步声立即立正站好,房门很快从里面打开,一群人摇着头皱着眉走了出来。   陈慕白这个人从来都不会有话直说,一句话说出来转几十个弯,兜兜转转,真真假假,最后不知道转去了哪里,几个人听得糊里糊涂的,直到出了门还是一头雾水,只能求助蹲在门口扮石狮子的陈静康。   陈静康一脸义正言辞忠心护主的模样,“少爷的心思岂是我等可以揣测的。”   等人走光了,陈静康才默默的流泪,你们问我我去问谁啊?!少爷的心思我怎么会知道?!他还记得几天前的教训。   几天前陈慕白小心翼翼的去问陈慕白,“少爷,顾姐姐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啊?”   陈慕白给他的回复是,“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他不明白又问,“该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陈慕白反问,“你觉得呢?”   这次陈静康依旧不明白却不敢再问了。   他是真的想念顾九思啊,他不想再吃双份的东西撑得难受去看医生了,可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啊! ☆、23   舒画前一天被顾九思吓着了,晚上回去又被段景熙奚落了一顿,再也没什么心情欣赏郊外的美好风光,第二天一大早就回城了。段景熙的事情直到傍晚才办完,他看了眼时间让秘书准备车赶回去。   临出门前已经有些飘雪花,走到一半雪越下越大,竟然连路都看不清了,再加上前面有一段路本就泥泞难走,这下更是雪上加霜了。   快到高速口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堵车,秘书下车去看了看,很快回来汇报情况,“雪太大了,高速封了。”   段景熙看了眼窗外,“原路返回吧,明天看看天气再说。”   回去的路上快到段家在城外的宅子时,车子忽然滑到路边不走了。   原本闭目养神的段景熙睁开眼睛问,“怎么了?”   司机一脸尴尬,“车坏了,动不了了,我下去看看。”   段景熙在车里等了会儿也下了车,走过去问司机,“还要多久?”   司机从一堆工具里抬起头,“还要再等等。”   站在一旁撑伞的秘书马上掏出手机,“我打电话让他们开辆别的车来接您。”   段景熙忙了一天有些头疼,他看了眼前方,紧了紧衣领,“不用了,你留在这里陪着修车,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   秘书把伞递给他,虽有些不放心却也了解段景熙的脾气,嘱咐着,“那您小心点慢些走,一会儿车修好了去前面接您。”   段景熙做了个深呼吸,空气冰凉,倒也提神。他一路慢悠悠的走着,天渐渐黑了,他走着走着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走错路了,看到不远处有家超市还亮着灯就想过去问一下。刚走过去就听到角落里的呜咽声,一转头,一只很小的小狗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旁边蹲着的女孩伸手摸摸它的头,“是不是冷啊?”   小狗又呜咽了一声,似乎在回答她。   段景熙退了几步让光线照过去,他才看清。   女孩身边放着一个纸箱子,箱子里放着几条毛巾和一盒牛奶。她把小狗放到箱子里,给它裹上毛巾,喂它喝了点牛奶。   小狗倒是不怕生,一边舔着牛奶一边安静的受她摆弄。   后来女孩摸摸它的头站起来,“好了,我要走了。雪太大了,你不要到处乱跑。”   小狗叫了两声,女孩低头看了它一眼,转身走了。   小狗又叫了两声,女孩停住脚步,似乎颇为挣扎,半天才转身回到原地,蹲下来看着它,“我真不能带你走,那不是我的家,我连自己都顾不了,怎么顾得了你呢。”   段景熙在怒号着的狂风和翻飞的雪花中听到这句,心里莫名的一紧。   她的语气不是感叹,不是哀伤,却是一种无奈的自嘲,在飘着大雪的冬季街头,他被她的这一句话弄得有些异样。   最后女孩狠狠心,终究是走了。她从角落里走出来,段景熙才看清她的脸,没想到竟然是认识的人。   她一路低着头从他面前走过,可能在想事情并没有看到他。   段景熙想着既然在这里遇上她,应该不太远了,跟着她走总归是没错的。   他跟在顾九思身后,顾九思走了一段之后,忽然蹲下来,很久不动,头发和衣服上落满了雪,她似乎丝毫不在意,一直都没有动。   段景熙在后面看了会儿才发现不对劲,大步走上前去,蹲在顾九思面前轻声问,“顾小姐你没事吧?”   顾九思吃力的抬起头来,看到段景熙时愣了一下,下一秒看到段景熙的动作时脑中的第一个反应竟然不是段景熙怎么会在这里,而是这个男人是不是被设定了程序,行为举止完美的无可挑剔。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多半只会站着问,有礼貌的会弯一弯腰,可能做到和她一样蹲在地上说话的应该没几个人吧。   他到底家教有多好?   段景熙并没觉察到顾九思的内心想法,他只看到一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和一双水汪汪的眸子,他又叫了顾九思一声,“顾小姐?你怎么了?”   顾九思眼里闪过一丝尴尬,躲闪着目光,把手里拎着的东西往远离段景熙的方向放了放。   段景熙透过昏暗的路灯这才发现顾九思手里拎着的袋子里装了些什么,他这个年纪的男人生活经验丰富,自然明白顾九思是怎么了。   顾九思勉强站起来,气若游丝,“我没事。”   段景熙虚扶了她一下,主动挑起话题转移她的尴尬,“怎么这么晚了身体不舒服买个东西还需要你自己来?”   顾九思虽然知道女人的这种生理现象是个男人都知道,但到了自己身上,特别是对方还是只见过一面的男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尴尬,“嗯……不好麻烦别人……”   段景熙极绅士的脱下大衣披到顾九思身上,顺手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又把伞递到她手里,一连串动作自然娴熟行云流水,让顾九思不得不怀疑他经常对女性这么做。   很快顾九思又甩掉了这个想法,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的生活作风问题和自己无关,眼前的情况看,收益的到底是她。   虽然她也有想过拒绝,可又觉得有些矫情,礼节性的推让在这个男人看来只怕只能归类于矫揉造作,自己还是安安静静的接受得好。   走了几步之后,段景熙才温和的开口,“昨天麻烦你照顾舒画了,她从小被宠坏了,骄纵蛮横,如果有得罪你的地方,我替她给你道歉。”   顾九思此刻腹痛难忍,哪里还有心情关心舒画是哪棵葱,脑子也有些不转,刚想好词儿准备开口客气的敷衍就被汽车鸣笛声打断,紧接着便是由远及近的车灯。   她和段景熙回头去看,很快从车上下来一个人,跑到段景熙面前请他上车。   段景熙没回答却转头看向顾九思,微微笑着开口询问,“雪太大了,顺路送顾小姐回去吧?”   顾九思点了点头,她现在这种状态自己走回去大概只剩半条命了。   上了车之后,顾九思把大衣脱下来还给段景熙。   段景熙接过来放到一边,从袋子里拿出红糖,接过秘书递过来的保温壶倒了杯红糖水递给顾九思,笑容清浅,“杯子是新的,没人用过。”   顾九思接过来看了他一眼。   这个年纪的男人,成熟沉稳,事业有成,有同龄人没发给予的安全感,又会照顾人,自然如舒画所说,最是招年轻女孩子喜欢。   上次见他的时候她心里有事,没怎么在意,今天才发现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听上去格外舒服。目光真诚柔和,笑起来温暖明澈,眼尾有细小的笑纹。   顾九思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疑问,这种声音他练了多久才有这种效果?这种笑容又是练了多久?一个人的目光也是可以训练出来的?   她捧着杯子低头喝水,一张脸干净剔透,在外面冻了许久,此刻一暖和便泛着淡淡的粉红,小小的鼻尖很快被热气笼罩,看上去安安静静,一双眸子却不时的转动着,看上去古灵精怪,年轻的让他羡慕。   他没忍住勾起唇角,“顾小姐在想什么?”   顾九思立刻抬起头危襟正坐兼顾一脸无辜,“没什么。”   段景熙眼底的笑越发明显,“顾小姐好像很怕我?”   顾九思扯着嘴角颇有深意的摇了摇头。   不是怕,是怵。这个男人大了她太多岁,经历了太多,正处在一个男人的黄金期,早已褪去了男孩的青涩和轻狂,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任何时候都是风轻云淡举重若轻的模样,却是锋芒泯为无形。看上去谦恭儒雅,却是心深似海。   段景熙示意司机升起后排的挡板,后排狭小的空间瞬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段景熙参加过太多的谈判,最是擅长诱敌深入,“顾小姐是有什么问题吗,尽管问。”   顾九思忽然想起几年前看得一场外交部的新闻发布会,台上的段景熙作为新闻发言人答记者问时大概就是现在的神色,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她顿了一顿,“听说外交家连说话的声音、脸上的笑容都受过训练,段王爷是练了多久才有现在教科书般的完美?”   段景熙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愣了一愣。   顾九思自觉唐突,刚想开口收回就看到段景熙似乎很认真的边想边开口,“笑容好像从小就开始了,还有一些其他的训练,至于声音……我记得青春期变声之后父亲就一直教我怎么说话,用什么部位发声,什么场合面对什么人用多大的音量,从那时候算起到正式进外交部大概有十三四年的时间。”   顾九思再次开口,“那你还记得你本来说话该是什么样子吗?”   段景熙又是一愣,只是这次时间更长了一些。他尝试着开口说话,但刚发出一个音节便放弃了。   面具戴久了,当真不记得自己本来的面目了。 ☆、24   顾九思看他一脸茫然,笑着开玩笑打破僵局,“我看过你作为外交部发言人的新闻发布会,那时候的段王爷意气风发,可不是如此不善言辞的人。”   段景熙似乎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才好,半天才一脸苦笑的看向顾九思,“我引以为傲的半生经历,怎么在你看来那么可悲呢?今晚我大概不用睡觉了,要好好思考思考我的人生了。”   顾九思低下头去默默在心里忏悔,顾九思啊顾九思,人家帮了你你还反咬一口,你是属蛇的吗,不攻击人不舒服吗。   再抬起头时,顾九思脸上挂着极官方的笑容,“段王爷妄自菲薄了,您的高度不是谁都可以达到的。”   段景熙立刻觉察到了顾九思情绪的变化,她似乎又变成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在他们之间画了一条明显的界限,礼貌却疏离。   段景熙侧过身看着她,目光真诚,“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顾九思调整了下坐姿,不动神色的离段景熙远了一些,语气越发的客气,“没有,您不用这么客气。您位居高位,陈老特意交代过要对您和舒小姐客气些,刚才是我唐突了,请您原谅。”   段景熙心底有些许失落,相比现在和他保持距离对他恭敬有加的顾九思,他还是喜欢刚刚那个只把他当作普通人的顾九思。他身边不缺恭敬乃至谄媚的人,他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这一刻他忽然体会到了什么是高处不胜寒。   一时间两个人都不再说话,直到车子停下来,挡板降下去,秘书转过头轻声提醒,“顾小姐,到了。”   顾九思笑着和段景熙道别,“今天谢谢了,我先走了。”   段景熙把手边的袋子递过去,“应该是我谢谢你,今天和顾小姐相处的很愉快,顾小姐是个看事情很通透的人,和你聊天让我学会从特别的角度看问题,获益匪浅。”   顾九思垂眸一笑便打开车门准备下车,听到身后的声响转头叫住同样打算下车的段景熙,“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段景熙坚持,“应该的。”   顾九思忽然不动了,看了他半天,慢慢笑出来,“现在很少有这么绅士的男人了,你这样礼节周到总是会让我觉得这一切都是你平时的训练内容,感觉很奇怪,你不累吗?”   段景熙听了一怔。   “其实我想说的是……”顾九思忽然敛了神色,面无表情的看着段景熙,“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们有接触,与您与我都不好。”   说完便开门下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段景熙又想起刚才她那句“我连自己都顾不了”,心底最初的那丝难受似乎又深了几分。他一直以为那么年轻的一个女孩能在陈家游刃有余靠的是聪明,现在才知道不是。   她不是聪明,她是懂得如何生存。   段景熙看着那道背影渐渐融入夜色,才收回目光,淡淡的开口,“开车。”   顾九思不时变幻的“您”和“你”让段景熙越想越觉得有意思,安静许久的车厢里忽然响起了他的轻笑声。   司机和秘书默默对视了一眼,继续保持沉默。   段景熙却主动开了口,似乎真的是很疑惑,“我今天……是不是被耍了?”   秘书跟在他身边多年,是个忠心不二却做事一板一眼墨守成规的人,“段部,她是陈家教出来的人,最是奸诈狡猾,什么阴谋诡计不会,她不过是为了吸引您的注意力,您别上当。”   段景熙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重复了一下,“吸引我的注意力?”   秘书有些不齿,“您平时工作那么忙,当然不知道,现在的一些女孩子不自重不自爱,最喜欢不劳而获,用一些出其不意的方法吸引男人的注意力,从而坐享其成。”   段景熙有些不悦的吐了口气,“你现在怎么和舒画犯一个毛病,我有什么可让别人觊觎的?到底是别人肤浅还是你们肤浅?”   秘书知道触及了段景熙的底线,悻悻的低头沉默。   段景熙的语气忽然缓和了几分,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若有所思,“不过你有句话倒是说对了,她确实吸引了我的注意,这个女孩子……挺有意思的。”   他生在外交世家,家里多半亲戚也都在外交部,所以最看重礼仪,他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一切行为举止都被束缚,规范的像本教科书,他也早已习惯,别人从来都是夸他恭而有礼,却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累不累。   没人提起他自己也根本意识不到,可是当有一个人忽然冒出来问他的时候,他竟然有种感觉。   他一直在等这个人出现,在等这个人来问他,他好回答,他真的累了。   顾九思看到那辆黑色的车子缓缓滑出去才从角落里走出来,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才继续往前走。   她的生活充斥着太多的人和事,本就错综复杂,她可不想再因为偶然才有交集的人而惹出什么麻烦来。   顾九思走近之后才发现楼前竟然停着好久不见的一辆车。   她抬手看了眼时间,她并没有出去多久,她出门前明明没有啊,她摸了摸车前盖,还有余温,看来刚到不久。   这座别墅平时没什么人在,只有一个看门人和一个负责清洁的佣人,这辆骚包的车出现在这里,那陈静康肯定没跟来,顾九思不知道这两个人伺不伺候得了那位爷。   进了门果然看到陈慕白姿态慵懒的窝在沙发里,两条长腿搭在矮凳上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电视,似乎百无聊赖。不远处站着瑟瑟发抖的两个人,看到顾九思皆是一脸解脱的模样。   顾九思觉得好笑,看来已经折腾过了。她做了个手势,两个人立刻慌不择路的逃了出去。   陈慕白抬头看了顾九思一眼后又把视线转回到电视屏幕上,阴阳怪气的开口,“你就那么喜欢下雪天出去吗?”   她许久没见陈慕白,再见他竟然觉得有些可笑,他像是个闹脾气的孩子。   顾九思眨了眨眼睛,“出去买点东西。”   陈慕白又看了她一眼,然后视线停留在她手中的袋子上,突然伸出手去,“拿来我看看。”   顾九思这下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陈慕白真的很无聊,他平时哪里会关心这些。   顾九思把袋子抓的更紧了,“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看到陈慕白明显的蹙眉,又补充了一句,“都是些女人用的东西。”   陈慕白收回伸了半天的手,上上下下的看着她,垂眸想了想,又上上下下的看着她,然后有些不确定的开口,“你这日子不对啊。”   顾九思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已达崩溃的边缘。   陈慕白你到底是有多无聊!   陈慕白扬扬下巴,“不舒服就别站着了,坐吧。”   顾九思觉得今晚的陈慕白似乎格外好说话,远离了城市里的喧嚣,他似乎也没那么难相处了。   她再开放也没到了和一个男人讨论如此私密话题的地步,忍了忍开始转移话题,看似很关切的问,“慕少怎么这么晚才到?”   陈慕白表情忽然变得略有些复杂,“吃了晚饭才出门。”   顾九思看着他试探着开口,“听说……高速封了?”   陈慕白收回视线,拿起手边的电视遥控器仔细翻看,看似漫不经心的回答,“呃……我走的时候还没封。”   顾九思觉得奇怪,“那应该早就下了高速,这里离高速口并没有多远,您怎么这么久才到?”   陈慕白玩完了遥控器又开始一本正经的看电视,“天黑,我开的慢。”   顾九思步步逼近,小声揭穿他,“走也早就该走到了。”   陈慕白犹豫半晌,看似很为难的开口,“我……迷路了,在附近转了很久才找到这里。”   “……”顾九思咬紧牙根发誓,她的脸上绝对没有出现一丝丝笑容。   一个表面镇定实则在心里狂笑,一个表面镇定来掩盖自己的尴尬,一时间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后来顾九思昧着良心主动开口解围,“这里……确实是不太好找,慕少许久不来,找不到也是正常的。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她现在想马上回到房间躲在被子里大笑。   陈慕白关上电视机,幽怨的看着她,“我还没吃晚饭。”   顾九思马上站起来,“您想吃什么,我去做。”   陈慕白仰头看着天花板似乎在思考,顾九思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一定会借机为难自己来报刚才的一箭之仇。   陈慕白想了很久,每一秒都顾九思来说都是煎熬,她大脑高速运转思考着怎么应付陈慕白。   半晌后陈慕白面无表情的看向她,“你不方便就不用你做了,我也不饿,让他们随便做点就行了。你去交代一声,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好。”顾九思应下来很快出去了。   其实顾九思心中有些忐忑,她做贼心虚,心里藏了太多事,不知道陈慕白找她是要说什么。   他知道舒画来过?   他看到段景熙送她回来了?   亦或是……她一直在等的那件事?   等她回来的时候,陈慕白正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欣赏雪景,听到声响也没转身,声音平静无波的开口,“说说吧,你这次把所有事都揽到自己身上不让陈铭墨和陈慕昭怀疑我,冒这么大的风险是为了什么,别让我平白无故承了你的情,我不想欠女人的。”   果然,顾九思有种没有白等这么久的欣慰,也不着急说出目的,“慕少不生气了?”   陈慕白从落地窗的玻璃上看着顾九思的倒影,“刚开始确实是气着了,不过事后一想也就明白了。”   顾九思笑了笑,由衷的称赞,“慕少是聪明人。”   陈慕白转过身,颇有兴趣的看着顾九思,“你想让我做什么,说吧。”   顾九思垂眸想了想,良久才抬眼平静的和陈慕白对视,“我在美国有个朋友,叫顾寸之,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您能不能帮我查一查……查一查他还在不在?”   陈慕白最擅长刺激人,百无禁忌的问出来,“是查一查他还在不在美国还是在不在人世?”   顾九思闭了闭眼,鼓起勇气说出那几个字,“在不在人世。”   陈慕白点点头,又问“他是你什么人?”   顾九思还是刚才的一套说辞,“一个朋友。”   陈慕白摸着下巴想了想,“这个名字有些奇怪,也姓顾,你们家亲戚?”   顾九思镇定的摇头否认,“不是,只是恰好也姓顾。”   “啊……”陈慕白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那还真是巧。”   顾九思心虚的没有接话。   陈慕白又问,“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非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让我来找你。”   顾九思小心的回答,“直接告诉您,您未必会答应。”   陈慕白冷笑了一声,“那你就先斩后奏逼着我答应?顾九思,你现在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顾九思默认,她当初那么做就是赌陈慕白可以懂她的意思,赌她先斩后奏如此胁迫陈慕白而他不会发怒。   陈慕白唇角微扬,“我想知道,如果我一直不明白,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等。”   “如果我永远不明白呢?”   “我没想过。”   “现在想呢。”   面对陈慕白的步步逼近,顾九思似乎已经无路可退,再也敷衍不下去了。 ☆、25   陈慕白对她的沉默似乎并不满意,一脸促狭,“在我眼里,顾九思从来不屑于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单纯的好人。说吧,你肯定想过。”   顾九思承认,她确实想过,还想过不止一次。   “我会去找陈铭墨,告诉他立升集团的事情,作为交换,我的要求他也会答应。”   陈慕白先是点头一脸赞许,继而又是一脸疑惑,“其实相比较而言,这个办法更简单快捷,你何不直接去找陈铭墨呢?你是不想得罪我怕我报复你呢,还是真心想替我瞒下去?亦或者说你觉得你想找的人没有重要到值得你拿这件事去交换?”   顾九思心情复杂,脸上却一片轻松,“慕少觉得呢?是哪一种?”   “我觉得……”陈慕白顿了一顿,“是第一种?”   顾九思笑了,看着陈慕白眼底波光流转,“当初那场雪夜在王府花园的冰面上,慕少把这件事当作人情卖给我难道不是为了日后为我所用?难道您还指望着我能替您保守秘密?”   陈慕白勾唇,顾九思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紧张。   半天才看到陈慕白薄唇轻启,吐出几个字,“没指望过。”   顾九思不动神色的舒了口气,“既然没指望过,又何来我会怕得罪您之说?”   陈慕白挑眉问,“那就是第三种?”   顾九思摇摇头,无所谓的笑了笑,“是第一种,虽然这件事是您主动告诉我的,但是慕少一贯喜怒无常,做事让人难以捉摸,也保不齐会恼羞成怒来报复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还是喜欢稳妥的做法。”   陈慕白斜睨她一眼,“你这……又是在夸我?”   顾九思抽了抽嘴角,“就算是吧。”   陈慕白继续问,“我能问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吗?”   顾九思很配合的坦白,“从陈慕昭那里回来以后,或许是我无意间说了什么让他以为是陈铭墨让我去找的他,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确实是个好机会”,陈慕白忽然话音一转,“不过,我生平最恨别人胁迫我算计我,你不知道吗?”   顾九思无言以对,她知道,却也是没有办法。   半晌之后,陈慕白再次开口,“不过这次我可以为你破个例。”   顾九思抬头看向他,脸上带着期冀,“那你是答应了?”   陈慕白和她对视,眼底一片宁静深邃,缓缓开口,“答应了。”   他的话音刚落,整座别墅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顾九思心里一惊,下意识的想要去抓住什么,摸到一个坚实温热的物体便马上紧紧抓住。   那个坚实温热的物体动了动很快便安静的任由她抓着。   耳边很快传来了陈慕白调侃的声音,“看吧,我就说不能答应,遭报应了吧,天都黑了。”   顾九思无语,“慕少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陈慕白冷哼,“刚才不知道是谁还说我喜怒无常。”   顾九思扯了扯嘴角,保持沉默,敲门声很快将她解救出来。   门外传来看门人的声音,“陈先生,雪太大把电线压断了,我去找蜡烛,您稍等一下。”   脚步声渐渐走远,两个人都站在原地没有动。   “还好。”   黑暗中,陈慕白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顾九思一头雾水,“什么还好?”   陈慕白的声音再次响起,在一片漆黑中听不出任何情感,“还好,我们之间只是交易,我还真怕你只是单纯的为了我才那么做的。”   半晌后,顾九思低下头神情复杂的笑了下,“慕少想多了。”   陈慕白的声音里也带着些许笑意,“那是最好不过了,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一晚上两个人各怀试探,谁都不敢先低头谁都不敢说真话,今天发生的一切日后让他们后悔又庆幸。   很快有人拿着蜡烛敲门进来,“陈先生,饭菜好了,您在哪里吃。”   陈慕白摆摆手,“不吃了,黑灯瞎火的没心情,我去睡了。”   然后陈慕白示意有些僵硬的顾九思看自己的手臂,面无表情的开口“放手。”   顾九思这才反应过来,马上松手,有些尴尬的东瞧西看。   “我说……”陈慕白嫌弃的看着自己的手臂,“你从外面回来之后是不是没洗手?”   顾九思意识到陈慕白的洁癖模式已经开启,转身就走,有些无赖的开口,“是啊,没洗,慕少如果真的受不了就把自己的手臂砍了吧!刀在厨房自己拿。”   这次轮到陈慕白抽嘴角了,他扬着声音叫住顾九思,“明天一早一起走。”   顾九思回头,一脸莫名,“去哪儿?”   陈慕白边把衣袖折下来边慢条斯理的回答,“小康子一天问你三遍什么时候回去,你再不回去他就要撑死了。喂了那么多粮食,撑死了可就不划算了。”   顾九思转过身低头笑着上了楼。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便出了门,雪天路滑,本来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两个人用了一上午才回到城里。   顾九思没想到她才回来就有人找上门来,她接了电话便急匆匆的出了门。   咖啡厅里,顾九思看着手里的几张照片心里一声声的叹息,就这些东西真是浪费她的感情,她还以为陈慕白又干什么呢。   对面某八卦杂志的新晋记者却是一脸得意,“您说,这几张照片如果上了报纸或者让陈老看到了,会有什么后果?”   顾九思抿了口咖啡才不慌不忙的开口,“后果就是……我大概以后再也不会在这个世界里看到你了。”   当真是新人,这种别人看到了都要躲着走假装没看到的事情他偏偏要拍下来,还敢舔着脸来威胁要钱?   某记者一脸愕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九思有些不忍暗示他,“意思就是说……我今天什么都没看到,你也什么都没拍到。”   某记者冷笑,“看来九小姐是不打算出钱了,那我就只能带回社里给总编看了。”   顾九思一脸可惜的摇着头,“你随意。”   某记者怒气冲冲的摔门而去,顾九思慢条斯理的站起来准备回去,还没回到家就接到了那个杂志社总编的电话,点头哈腰的认错,便表示已经把那个记者辞退了,永不录用。   顾九思挂了电话就听到陈静康让她看路边。   顾九思没想到再次见到孟莱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她慢慢在街边走着,脸上带着伤,走路的姿势很僵硬。   陈静康减慢了车速,“要不要带她一程?”   顾九思摇头示意他快走,“算了,她不会希望看到我们的。”   看来孟莱和陈慕白的事情陈铭墨还是知道了,他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呢,他不会动自己的儿子,可是别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可顾九思没想到他会打她,不知道是不是陈铭墨亲自动的手。   段景熙开了一天的会,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筋疲力尽的坐进沙发里,扯开领带解开衣扣松了口气,秘书把两部手机都递给他。   段景熙接过来开始看工作手机里的记录,秘书把打过电话的人和要沟通的事情说完之后,示意段景熙去看私人手机,“舒太太打了两个电话来找您,让您开完会给她回个电话。”   段景熙点了点头,开始拨号,秘书很懂事的退了出去。   “喂,姐。”段景熙一开口才发觉嗓子已经哑了。   段景熙是段家的小儿子,段景臻又是长姐,两个人感情一直很好,她立刻不放心的嘱咐,“怎么嗓子都哑了,知道你工作忙,可也要当心自己的身体,别以为自己还年轻不当回事儿。”   段景熙清了清嗓子,“嗯,知道了,你找我有事儿啊?”   段景臻从小在外交世家长大,举止礼仪本就无从挑剔,自从嫁入舒家之后越发安和从容,向来是各大家族教育女子的典范。段景熙知道她必定是有事情找他,不然不会连打两个电话来,而且她要说的话他多半已经猜到了。   果然段景臻极轻的笑了声,“不是什么大事儿,舒画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她现在大了,我和你姐夫的话也听不进去,好在你这个舅舅的话她还是听的,你多看着点儿她。”   段景熙听了也不接话,靠进沙发里闭着眼睛沉默。段景臻安静的等着,她这个弟弟虽比她小了不少,可毕竟是她父亲亲自挑的接班人,手把手的教大,这些年又颇有历练,见识心思早不是她可以想象的了。   良久,段景熙才轻声开口,却说起了另一件事,“我今天开会前才从家里赶过来,爸和我聊了很久。”   段景臻等了半天没有动静便知道了他的态度,迟疑了下才开口解释,似乎颇为为难,“舒家这两年越发的受排挤,你姐夫年纪也大了,自从几年前栽了跟头之后便一蹶不振,现在也不过是撑个样子罢了。我们到了这个岁数也没有什么,可舒墨和舒棋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做父母的不能不为子女考虑。和舒画岁数相当的年轻人里,陈慕白算得上翘楚。对舒画来说,陈慕白是个好的选择。”   段景熙坐在漆黑的办公室里,声音也不带一丝温度,不见刚才面对亲人的亲和,似乎又回到了谈判桌上,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陈慕白是不是个好的选择暂且不论,陈家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不是不清楚,舒画嫁到陈家会是个好选择?你既然知道舒家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就该明白陈铭墨和舒家联姻到底是为了什么。”   段景臻的声音忽然威严了几分,“舒画,把电话挂了,大人说话不许偷听,没有规矩!”   舒画似乎吓了一跳,惊呼了一声,悻悻地挂了电话。 ☆、26   段景臻的声音重新响起,恢复了轻缓温和,“我知道他是为了拉拢段家,父亲一直不回应,他便曲线救国从舒家入手。父亲老了,有些想法也不是都对,和陈家联姻这件事对段家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段景熙眉头微蹙,这些年他见过多少大阵仗,早就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不紧不慢的开口,“父亲虽然老了,有些想法也老了,可有一样总没有错,段家这些年能屹立不倒靠的就是独善其身。父亲当年同意你嫁到舒家就是看重舒家也是书香门第,自视甚高,不会拉帮结派明争暗斗,想不到还是看走了眼,舒家到底还是低了头。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作为舒画的舅舅,我会帮你看着舒画,总归不会让她吃亏。可作为段家的人,你要明白,这件事以及产生的后续影响和我,和段家没有任何关系。”   段景臻良久没有开口,似乎电话那端和她对话的男子不是她的弟弟,而是作为段家的掌门人来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他虽然刻意放缓了语气,可威严不减,她的弟弟真的是长大了。   姐弟俩沉默良久后,段景熙开口打破沉寂,声音也柔和许多,似乎刚才犀利强势的对峙只是个错觉,“姐,就算你已经嫁了出去,但舒墨舒棋和舒画身上到底还流着段家的血,舒家的日子不好过,爸和我也不至于坐视不管,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段景臻叹了口气,“刚开始我和你姐夫也不过是为了留条路,你也知道舒画的脾气,拿娃娃亲这种借口联姻她哪里会答应,谁知那丫头竟然看上了陈慕白,恨不得马上嫁过去,陈铭墨也当真了,我和你姐夫是骑虎难下,只能将错就错了。”   其中的错综复杂段景熙也知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段景熙转了话题,“今天见到妈了,妈说很久没看到你和舒画了,有时间带舒画回去看看她吧。”   最后挂电话的时候段景臻似乎有些为难,“听舒画说,陈慕白身边似乎有个很厉害的女孩子?”   段景熙揉着额角的手一顿,走到桌前,拿起一个档案袋,他是外交出身,总有些别人不及的人脉和途径,档案袋里的资料他已经看过不止一遍,过了半晌才开口,“那个女孩子……不是什么坏人,在陈家那种地方想要明哲保身总要有些手段的,只要舒画不主动去招惹她,她不会为难舒画的。”   在段景臻的印象里,他这个弟弟从小被当成继承人来培养,自己也知道努力,久而久之,性子有些清冷,对男女之事也不上心,所以婚事一直拖到现在,他自己不着急,谁也强迫不了他。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段景熙为一个女孩子说那么多话。   “我会跟舒画说,让她收敛些自己的脾气。”   挂了电话,段景熙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拿着那个档案袋,打开到一半忽然停住,然后迅速打开没有再看一眼,一张一张的送入碎纸机里,隐约可见一个名字。   顾九思。   顾九思当年一声不响得突然空降到陈家,他以为她会和陈家有什么渊源,没想到却是这种“渊源”。   段景熙在办公室出了会儿神才收拾东西回去。   上了车,司机转过身递给他一枚纽扣,“洗车的时候发现的,您看看是不是您衣服上的?”   段景熙累的哪还有心思管什么纽扣,闭着眼睛无力的摆摆手。   司机知道他的意思,便收回手来,准备开车。   段景熙忽然睁开眼睛,叫住司机,“拿来我看看。”   他接过来仔细看了看,不是他衣服上的,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顾九思的。   他想了想,收了起来,“开车。”   他已过世的爷爷曾经评价他,小小年纪,心思深沉,深极必伤。   当年他不觉得有什么,这些年他每每深夜难以入眠或是清晨一身疲惫的醒来便越来越体会到老人家的慧眼,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已形成了睡眠障碍,不过是平日里掩饰的好没人知道罢了。   司机缓缓停下车,他猛然惊醒。他已经是累到极致,才昏昏沉沉的睡着,却没想到这一觉睡得还是如此辛苦疲惫。纷繁复杂的片段不断在脑中闪过,一时间竟让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只有一张脸他可以清楚的看清是谁。   段景熙揉捏着眉心走下车,边走边有些可笑的自言自语,“段景熙啊段景熙,你中邪了吗?她可比你小了不少……”   顾九思从城外回来之后,去见过陈铭墨一次,陈铭墨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情只字未提,只是提醒她舒画的事情抓紧去办,还有几天之后的牌局。   几天之后的牌局……提到这个,顾九思又开始头疼。这直接导致牌局的当天晚上,她看着在衣帽间不停翻找衣服的陈慕白几次想问出口,慕少您最近又干了什么惹毛您父皇了吗?   可她到底是没问出口,而陈慕白似乎也对她颇为放心兼信任,竟然一个字都没交代就带着她出了门。   牌局设在一家私人会所里,会所外面看上去平常,内部却装修的富丽堂皇,顾九思跟在陈慕白身后在服务生的引领下到了包厢门口,一推开门便是满屋子的乌烟瘴气。   洁癖陈慕白皱着眉站在门口不肯进去,冷冷的看着已经在牌桌上坐着的两个人。   既然今晚能到这里打牌的,自然是对手,谁也不会给谁面子。两个人无视陈慕白依旧吞云吐雾,陈慕白则继续站在门口,一时进入相持阶段。   直到唐恪慢悠悠的出现。   唐恪看到顾九思,眼睛一亮,“哟,九小姐也来了,那我今天可得好好表现!”   顾九思在陈慕白别有深意的注视中,扯着嘴角对唐恪极官方的笑了笑。   话虽然这么说,可唐恪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为了争那个位置,而是惯例。为了缓和气氛,每次四个人里都要找个和两边关系都不错的人来打圆场,以免伤了和气。   唐恪转过头问陈慕白,“怎么不进去,在门口站着干什么?”   陈慕白也不说话,冷着一张脸看向包厢内。   唐恪里里外外的看了会儿便明白了,进去开了窗户,站在包厢中央,假模假样的开口,“有女士在场也不知道禁烟,这么没有风度出去别说认识我唐恪,这么没品的事情我可是干不出来。”   都是世家公子,谁也不愿意担了这么个名头,纷纷无声的掐灭了烟。   屋内的烟雾渐渐散了,唐恪冲陈慕白使了个眼色,陈慕白才走进来。   今晚的牌局异常的冗长,打到最后四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连一向脾气好的顾九思也有些着急了。   到陈慕白出牌的时候,顾九思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一排珠圆玉润中缓缓滑过,最后停下来的时候她眼角一跳。她早已算好了所有的牌,如果陈慕白不换牌,那对面的秦家公子必赢无疑,那么那个位置必定是要让出来,陈慕白之前布的所有局都将受制不前。   她什么都不需要做,陈铭墨交代的事情就可以交差,事后陈慕白问起,她可以拿今天状态不好等等无数的理由来敷衍,本来嘛,她只是个人,是人都有失手的时候。   可是……陈慕白丢了这个位置他又该怎么办?   短短的几秒钟,顾九思左右为难,就在陈慕白出牌的一刹那,她忽然拽住陈慕白的衣角,示意他去打另一张牌,陈慕白别有深意的微微歪头笑着看了她一眼,便把手里原本的那张牌扔了出去。   顾九思一脸惊愕。   这还是陈慕白第一次没在牌桌上采纳她的意见。   此牌一出,结果如顾九思所想的一样,秦公子赢了。   顾九思一头雾水的看向陈慕白,陈慕白笑而不语。   赢了牌的人自然是狂妄不堪,含沙射影的去贬低陈慕白,陈慕白一反常态的没有翻脸,竟然还一脸笑眯眯的听着。   吃惊的不止是顾九思,连唐恪似乎对这个结果也难以接受,歪头小声问陈慕白,“你怎么回事?”   陈慕白挑了下眉,轻描淡写的回答,“手滑。”   唐恪立刻跪了。   一桌人除了唐恪都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干完正事儿也没有了把酒言欢的必要,便散了。   走廊上,唐恪拉住陈慕白走慢了几步,贼头贼脑的开口,“哎,给你商量个事儿呗。”   陈慕白示意顾九思先走,心不在焉的问,“什么?”   唐恪抬了下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那道身影,“顾九思……”   陈慕白屈尊给了他一个目光,“什么意思?”   唐恪清了清嗓子,“咳……我那个限量版的游艇你不是一直喜欢吗,我拿游艇跟你换。”   陈慕白停下来懒懒的靠在墙边,垂着头看不出喜怒,“你不是说那游艇是你老婆吗?”   唐恪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脸的兴奋,“可是游艇哪里能有美人够劲儿啊,顾九思这么冷艳的一个美人儿在床上是什么样?想想就觉得血脉喷张。”   陈慕白微微抬眼,一双含情目里复杂难懂,看了唐恪半晌才淡淡的开口,“你敢再说一个字,我不介意让你这辈子基本告别游艇。”   ☆、27   唐恪知道这是触到陈慕白的逆鳞了,捂着脸吭吭哧哧的假咳嗽了半天,才无比正经的抬起头,“其实……我还是更喜欢我们家的游艇……刚才那话就当我没说……”   说完干笑着看似亲密的去揽陈慕白的肩。   陈慕白冷笑了一声,清贵孤傲的模样让唐恪打了个寒颤,颤抖着收回自己的手。   “说过的话还能当作没说,玉面狐狸的嘴上是不是缺跟绳啊。恪,恭也。我在你身上半点恭的影子都没看到,不过zigong嘛,我看倒是可以。”   唐恪终于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泪流满面,“哥哥,我错了。我把我老婆……哦,不,我把游艇借你玩儿几天好不好?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啊,我先走了,拜拜。”   说完也不给陈慕白拒绝的机会便落荒而逃。   陈慕白等着他跑了几步才懒懒的开口,“站住!”   唐恪苦着脸停住,转身,和他隔着半条走廊对话,“干什么!”   陈慕白勾勾手指,唐恪一脸不情愿却又不得不走回去。   恰好有个服务生从隔壁包厢走出来,看到这一幕竟然目不斜视的快速走开了。   虽是训练有素,但唐恪还是觉得今天丢人是丢大发了。   唐恪走近了,陈慕白的声音低了几分开口,“帮我查个人。”   唐恪脸上的不情愿又增加了几分,“为什么是我?”   陈慕白一脸理所当然,“我去查老爷子很快就会知道了呀。”   唐恪一听陈慕白有求于他,便站直了腰板,字正腔圆的拿架子,“我为什么要帮你?”   陈慕白看他一眼,“作为你刚才乱说话的代价。”   “……”就是这一个眼神就把唐恪秒杀了。   陈慕白忽然勾唇一笑,极尽妖娆,慢悠悠的开口,“看来,你并没有什么悔意,我……”   从小到大,具体来说是从唐恪见到陈慕白的第一眼开始,他就知道陈慕白一笑准没好事儿。向来识时务的唐公子立刻有力的做出保证打断他,“我有!我马上去查!尽快给你答复!”   唐恪终于跑出了安全范围,点了支烟抽了几口压了压惊,才敢拿出手机来隔着长长的走廊和陈慕白遥遥相望,开始挑衅,“陈三儿,顾九思那个妞儿……”   纵然是隔着整个走廊,唐恪还是被陈慕白轻飘飘的一个眼神冻住,清了清嗓子,“我重新说啊,我是说,顾九思那位姑娘,你就当真这么看重?”   陈慕白捏着手机往前走,“你知道吗,陈静康这个跟班又蠢又笨还是个吃货,根据进化论,陈家第一个被淘汰出去的就该是他,但他一直活的好好的。”   唐恪很不确定的猜测,“你的意思是说,顾九思和陈静康……嗯?”   陈慕白转过拐角,“我的意思是说,他从来不多管闲事。”   唐恪听着耳边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呆在原地,嘴里念念有词,“我也不多管闲事,我也想活得好好的……”   陈慕白上了车,顾九思便急着开口,“慕少,今天晚上……”   陈慕白打断她,极具深意的看着她回答,“回去再说。”   顾九思不知道陈慕白是什么意思,可是回到家之后,陈慕白该喝汤喝汤,该洗澡洗澡,似乎压根今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   按理说,他该生气的啊……又是哪里不对呢?   顾九思站在二楼往下看,陈慕白正双手抱肩倚靠在沙发靠背上指挥陈静康把原本摆在落地窗两边的盆栽互换位置,在她看来,两盆盆栽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真不知道互换的意义何在。   在顾九思眼里,陈慕白这种人,天生就知道怎么折磨人。   他最擅长的就是在别人等他等的心急如焚的时候,慢悠悠,再慢悠悠的没事找点事儿出来显示自己很忙,实在没空招呼你,并且一点儿都不介意表达出“你生气啊,你怎么不生气呢,那么生气有本事就不要等我啊,你能奈我何?”的意思。   就在顾九思已经打算放弃的时候,陈慕白站在一楼客厅中央仰着头叫住她,然后指了指书房的方向。   陈慕白摆了一晚上的谱,进了书房也不再啰嗦,直奔主题,“想知道我今晚为什么故意输?”   顾九思看着他神色一派轻松,越发心里没底的点点头,“想。”   陈慕白从抽屉里拿出一卷录音带,一脸随意,“放给你听听啊。”   几分钟以后,录音结束,书房里陷入沉寂。   录音的内容很清楚,两个人的声音,陈铭墨和孟宜年。   陈铭墨在交待孟宜年,安排这场牌局用来试探顾九思,如果她还听话让陈慕白输了牌局便留着。   孟宜年低沉的声音还在耳边环绕,如果他赢了呢?   录音里良久没有声音,可是顾九思可以想象得到陈铭墨的眼神和手势是什么。   顾九思愣在原地,原来陈铭墨早已不信任她了,她这才明白那天晚上陈铭墨为什么会笑着告诉她“你会明白的”,原来他设局对付的不是陈慕白,而是她。   如果陈慕白什么都不知道,今天晚上听了她的赢了牌局,那陈家不仅可以得到那个位置,还让陈铭墨试探出了她早已起了异心。如果晚上牌局她真的让陈慕白输了,那就说明她还是可以用的,牺牲一个位置倒也算不上损失。   她本以为她是在帮陈慕白,事实上却是陈慕白帮了她。   顾九思知道陈铭墨生性多疑,可没想到他的动作会这么快,一时间心思千回百转,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什么时候拿到录音的?”   陈慕白想了想,“就是陈铭墨吩咐你这件事的时候,在王府花园下雪的那天晚上。”   顾九思再去回想那个雪夜,才发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原来还发生了那么多事。纵使风雪再大,也洗不去这些黑暗阴霾。   她认命的舒出口气,阖了阖眼。这才是陈慕白最可怕的地方,他不怕阴谋诡计,不怕权谋手段,他从小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早就游刃有余,他站在高高的地方,看着别人沾沾自喜的给他设圈套,却假装不知,从容的避开那些陷阱,他明明知道所有的一切,却一个字都不说。如此玩弄人心,却是一脸风轻云淡。枉她自认聪明,却不过是他眼里的一个笑话。   顾九思的心里有些恼怒有些懊悔有些绝望,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她已经万般小心了,可却还是时不时着别人的道,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陈慕白忽然开了口,一脸的戏谑,“顾九思,说说,这次你打算怎么谢我?”   顾九思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抬眼去看他,一双乌黑的眼睛里还带着些许恼怒和委屈。   陈慕白被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他哪里见过木头顾九思这副神情?像是……恼羞成怒?   他斟酌着开口,“你这是……”   顾九思的理智已然被愤怒和绝望替代,再也不记得什么恭敬,带着不屑回答,“哼,慕少如此有本事,哪里需要我谢?”   她不过是他和陈老斗争的一颗棋子,他需要她怎么谢?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到而她却可以做到的?再说他既然早已知道了这件事必是有了其他打算,就算今晚输了这个位置大概也没什么损失。   她这个样子倒像是个无赖,陈慕白靠在书桌前,百无聊赖的屈起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点拨她,“老爷子生性多疑,既然怀疑你了,这次试不出什么,并不代表他就相信了你,这次没成功还会有下次,下次不成功还会有下下次,防不胜防,而且他年纪也大了……若你还是想着左右逢源,怕是难上加难。”   顾九思知道,陈慕白这是在告诉她,老爷子已经不是她可以依靠的大树了,他陈慕白才会是她真正的寄托。   可是陈慕白真的可以依靠吗?   顾九思只觉得体力透支,甚至有些站不住,她再也没有精力去想什么左右逢源了,声音低沉颓然,“慕少,上次你帮我找的人,如果您愿意护他安全,我会离开,我会跟陈老说,是我无能,不能再替他做事了。”   陈慕白沉着脸,眼角眉梢俱是冷峻犀利,“你说什么?”   顾九思不再去看他,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无力的回答,“我不想再待在陈家了。”   陈慕白觉得可笑,抿住唇角,脸色愈发沉郁,连声音里都带着嘲讽,“你觉得可能吗?”   顾九思也不再关心他是不是会发怒,她现在只觉得绝望,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不会多嘴,您可以放心。出了陈家,所有的过往我一个字都不会再提。”   陈慕白第一次发现顾九思气人的本事很有一套,他额角青筋直跳,对着顾九思声调不自觉的提高了好几分,“放心?!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可是你能让陈铭墨放心吗?你知道在他眼里什么人最让他放心吗?死人!你想死吗?!想吗?!”   这大概是顾九思第一次惹陈慕白发那么大的火,可是她一点儿都不觉得害怕,声音平稳轻缓的回复他,“如果有那个必要,我可以死。”   说完抬头平静的和他对视。   陈慕白的脸色刷就变了样,下巴的线条越发清晰锋利,冷冽的眼神恨不得刺穿了她。 ☆、28   房间里一下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似乎周围的空气也一并凝固起来,盛怒中的陈慕白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旁边的一只花瓶无辜中招,碎裂在地。   他踏着一地狼藉一步步走近,顾九思本能的要躲,却被紧紧扣住手腕,“顾九思你今天是吃错药了吗?!你的隐忍呢?!你的冷静呢?!”   顾九思垂眸等着他发泄完才抬头看向他,眼泪滚滚而落,语气里带着哀求,“我真的累了,我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   这是陈慕白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流泪,说不震惊那是假的。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以为这个女人是不会哭的,她隐忍,自制,淡漠,在他眼里顾九思就是木头的最好诠释。   陈慕白一下子把她拉近,一边抬头温柔的替她擦去泪痕一边咬牙切齿的在她耳边低语,“顾九思,你给我听清楚,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选择的,再累你都得给我受着!如果你敢去死,你让我找的那个人我会让他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我说到做到!我没说让你走,你决不能走!更不能死!”   说完便用力推开她,顾九思跌落在地,他并没有上前扶起的意思。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半晌,冷笑,“我算看清楚了,我就是瞎了眼了!”   然后摔门而去。   顾九思垂着头坐在地上半晌,心如死灰。过了很久才想起要站起来,撑地的时候感觉到手下凹凸不平,手一滑,手心里便多了一道弯弯曲曲的伤痕,鲜红的血源源不断的往外冒。   陈静康站得远远的,看着陈慕白怒气冲冲的从书房冲到卧室,揉了揉眼睛问身边的陈方,“少爷怎么又生气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陈方看了一眼,皱着眉头,“这次……怕是来真的了……”   过了一会儿,又看见顾九思也神情恍惚的从书房出来,两个人面面相觑。   其实两个人不是没有吵过架,要么势均力敌分庭礼抗,继而进入相持阶段,最后一拍两散不了了之。要么顾九思看似大度的示弱,却把陈慕白气得够呛。比较少见的是陈慕白故意逗她,耍无赖的气她,最后顾九思咬牙切齿的忍出内伤。可是这种两败俱伤的情况确实从来没有发生过。   陈方和陈静康面面相觑。   半晌陈静康建议,“要不要去看看?”   陈方点头赞同,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喊出来,“你去看少爷,我去看九思(顾姐姐)。”   陈静康傻眼,“我先说的!”   陈方淡定的指出自己儿子的破绽,“我比你少说了一个字,我先说完的。”   陈静康打算一赖到底,“那又怎样!”   陈方相当镇定,“谁先说完算谁的。”   相持不下的两个人决定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简而言之就是剪刀石头布。   最终陈静康以一招黯然销魂掌破了陈方的七十二路空明拳而胜出,最后洋洋得意的正步迈进顾九思的房间。   此刻的顾九思带着自暴自弃的戾气,显然进入了生人勿扰熟人勿近的状态。   陈静康明显不知道,平时温和好说话的人一旦不管不顾起来那是会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   陈静康进去口干舌燥的说了半晌,都没有得到顾九思一个眼神,最后灵机一动,呻/吟了两声,“哎哟,顾姐姐,你理我一句吧,我身体不舒服。”   顾九思看都没看他一眼,“早点休息。”   陈静康继续施展他的演技,捂着肚子叫唤,“我肚子疼。”   顾九思把前几天剩下的红糖递过去,“早休息。”   陈静康目瞪口呆的接过来,“我是男的……”   顾九思显然敷衍都懒得敷衍他,只是机械的重复着,“多休息。”   陈静康有些不满,“呃……除了这个就没别的话说了吗?”   “有。”自始自终都没有看他一眼的顾九思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   陈静康立刻两眼冒光,“什么?”   顾九思面无表情的冷冷开口,“回房间等死。”   “……”最后陈静康拎着半袋红糖挫败的退出了战场。   陈方去看陈慕白的时候他窝在沙发里扶着额头,没开灯。   陈方站在门口,走廊里的光线照进来,陈慕白不满的眯了眯眼睛。   陈方并没有打算关门的意思,叫了一声,“少爷……”   陈慕白的声音低沉的吓人,“方叔,我来陈家几年了?”   陈方犹豫了下,“我到陈家的时候,少爷已经在了……”   昏暗中,陈慕白的声音越发异常,“我记得差不多有十几年了……顾九思到陈家几年了?”   陈方一向记性好,这次想也没想就回答,“六年。”   陈慕白低声低喃了几句,“六年……六年就敢说累了……”   陈方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只能顺着陈慕白的话说,“九思毕竟是个女孩子。”   陈慕白忽然笑了,笑容清冷而寂寞,“我何尝不知道她是个女孩子,可是方叔,我不能心软……我怕我一心软就害了她……她说她想离开陈家,可陈方竹的悲剧我不想再看一次了。”   当年陈方竹的事情陈家的人谈其色变,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尘封,可是并不代表没有人记得。   陈方顿了一顿,把憋在心中已久的话说了出来,“少爷,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其实有些事您可以说出来,您不说她不一定知道。”   他们都不是擅长表达自己感情的人。每次都相互试探,一个憋着不说,一个闷着不问,时间久了便会开始吵。顾九思看似闷不出声,却是最气人的。陈慕白骨子里最是薄凉,可是这种人也最是情深。   陈慕白若有所思的看了陈方一眼,然后陷入沉默,他自然清楚陈方口中的“她”是谁。   陈方把医药箱递到他面前,“我刚才看到九思的手出血了,您不去看看吗?”   良久没有得到陈慕白的回复,陈方便关上门走了出去。   陈慕白又坐了会儿才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唐恪的声音明显降了几度,有些心虚的回答,“还没有……”   唐恪别的本事暂且不说,在这个世界上找个人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陈慕白顿了顿,试探着问,“是不是……不在了?”   唐恪也有些迷惑,“不在了也该有蛛丝马迹啊,可是这个人一点儿痕迹都没留,像是被人清洗过一样干净……我说,陈三儿,你不是杜撰出一个人名故意逗我玩儿呢吧?   陈慕白显然没心情和他开这种玩笑,“我没你那么无聊!你是不是没好好查?”   唐恪立刻不服气,“当然不是!”   两个人互相怀疑对方的同时极力证明自己的无辜。   唐恪忽然想起了什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知道你会去查,而且这个人非常了解你,知道你会来找我去查,而恰巧那个人对我的路数也非常了解,所以事先把所有的一切都扫干净了,所以我什么都查不到。对了,你让我查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陈慕白想了想,并不打算回答唐恪的问题,“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唐恪也不在意,“再找我们这一路的肯定不行,得换个圈子。我之前也想过几个人选,最合适的莫过于段王爷了。他是专业出身,有些资料是我拿不到的,而且和你几乎没有交集,阻碍的那个人也想不到你会去找他。”   陈慕白和段景熙不熟,他也并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你再去试试,实在不行……到时候再说。”   唐恪应下来,“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   陈慕白忽然想起顾九思曾经问过他孟宜年的事情,“你从孟宜年身上查一查。”   唐恪答应尽快去查,很快挂了电话。   陈慕白放下手机,手无意中触碰到那个药箱,垂眸想了想刚要起身,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   刚接起来那边便是一声陈慕白最讨厌的称呼。   “小白……”   陈簇还没来得及说下面的话,陈慕白就挂了电话。   陈簇举着手机莫名其妙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重新打过去,很正式的换了个称呼,颇有求人办事的态度,“慕白。”   陈慕白爱搭不理的“嗯“了一声。   陈簇边换白大褂边开口,“我马上要进手术室了,我给你个电话号码,你帮我充200话费。”   陈慕白心情差到极点,捏着手机难为他,“干嘛!被那个吃货吃到穷得连话费都交不起了吗?”   陈簇明显的不悦,“怎么那么多事!”   陈慕白也不含糊,“不说算了,你找别人吧!”   隐约听到那边有护士催陈簇,陈簇应了一声才开始解释,“昨天那个丫头在公交车站遇到骗子了,借了200块钱,那人要了她的电话号码,说今天充话费还给她。”   陈慕白冷哼着表达他的嘲讽,“她脑子进水了?这都信。”   “我本来打算今天亲自给她充上的,可手机落在家里了,这会儿又有个医生临时找我顶手术,我实在赶不及了才找你帮忙。”   陈慕白无视陈簇的急迫,慢悠悠的讽刺他,“那就是你脑子进水了,你不知道教她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吗。”   陈簇的声音不高不低的传过来,“不用。慕白,她和我们不一样,她那么单纯的人,我不想让那些人那些事污染了,我会好好保护她,让她觉得这个世界就这么美好,每天快快乐乐的,你说的那些只要有我在一天就不会让她感受到。” ☆、29   “得得得,不就是话费吧,我马上安排人去办不就行了,我的牙都酸掉了!”陈慕白一脸受不了的挂了电话。   然后,沉默,发呆。   我一直以为只有让你看尽人间险恶历练到无人可挡才是爱,原来让你快快乐乐的活在花房里没人伤害得到也是一种爱。   陈簇从高出落下,看尽世态炎凉人心险恶之后返璞归真,所以他才知道三宝有多可爱,知道这一路下来有多艰辛,所以不舍得再让心爱的人去碰触到一丁点儿。   顾九思遇到陈慕白的时候,那个时候的陈慕白早已强大到无以复加,心思深沉,难以捉摸。他从黑暗里一路走来,站在她面前,满身风雪的气息,脸上却平和安然。他知道外面的风雪有多大,所以才对顾九思有多狠,因为只有让顾九思也强大到可以独自面对风雪,他才可以安心,他怕一心软,外面的风雪就会吞没了她。   可他没想过,这一切都是他的想法,她并不会如数接受。   就在刚才她一脸悲怆的说要放弃,才让他……蓦然心慌。   他不能想象某一天他依旧肆无忌惮的叫着顾九思的名字,可她再不会出现。   陈慕白提着药箱去敲顾九思的门,“偶遇”陈静康的时候把电话号码给他,让他去充话费。   来开门的顾九思格外颓废,似乎什么都无所谓,目光都有些涣散,脸上还带着几分不耐烦。   开了门也不管来人,转身坐到了床前的羊毛地毯上看着窗外发呆,白色的长毛地毯上滴着几滴雪,看上去触目惊心。   陈慕白看了她半晌也索性坐了下来,一言不发的开始给她包扎手。   顾九思伤的是右手,陈慕白处理的时候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像是没有灵魂的躯壳,任由他动作。   期间顾九思状似无意的看了他一眼,他离她很近,他的侧脸清俊消瘦,面目平和安静,低着头垂着眼帘一心一意的包扎伤口,她可以看到光线从他轻颤的睫毛间穿过,可以嗅到他身上薄荷的清凉。   她从来不知道陈慕白还会做这种事。他包扎的手法很娴熟,力道也刚刚好,一点儿都不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她甚至怀疑眼前这个看上去温和友善的男人根本不是陈慕白。   陈慕白忽然抬起头问,“不疼吗?”   顾九思审视了他半天,冷冷开口,“不疼。”   陈慕白用了用力,“真的不疼?”   若是以往陈慕白只当她是硬撑着,可现在看她的反应,好像真的是不疼。他一早就怀疑顾九思的右手有问题,这下逮到机会更是不肯放手了。   顾九思斜睨他一眼,任由折腾,“你摸够了没有?”   陈慕白装模作样的打上一个结,“嗯……我就是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伤口。”   顾九思抽回自己的手,“没了。”   包扎完伤口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时间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   “你让我找的那个人……”陈慕白忽然开口却是留了半句去看她的反应。   “不在了是吗?”顾九思苦笑了一下,陈铭墨既然已经开始试探她,必定是开始动手了,她如今也不再报什么希望了。   她不是爱哭的人,她从来都知道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刚才在书房里不过是她濒临崩溃的失态罢了。   虽然这么说,可她的眼圈还是红了。   “还没查到。”陈慕白很快补充了一句,“你让我找的那个人还没找到。你就不想再见他一面了吗?”   顾九思转头去看窗外漆黑的夜幕,轻缓平静的开口,“我很多年没见过他了。从我当初选择进陈家,就没再打算再见到他。不对,不是我选择,是我根本没有选择。”   陈慕白试探着问了一句,“他是你什么人?”   顾九思阖了阖眼,“我父亲。”   说完这句之后顾九思便不再开口,无论陈慕白再说什么,她都没有反应,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被外界打扰。   陈慕白看着她开始皱眉,一个人最怕失了精神,那才是致命的。   陈慕白瞥见地毯上躺着的一副扑克牌便拿过去,“我们赌一局,如果我赢了……”   顾九思抬着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笑,“你怎么可能赢。”   叱咤风云的陈慕白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践踏,还是被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不屑一顾的践踏来践踏去践踏来践踏去。   他颤抖着双手开始洗牌,深吸了口气,“我们来玩最简单的,每人从里面抽张牌比大小,抽十次,只要我赢一局,就算我赢。”   顾九思看他一眼,“这么不要脸的话你都说得出来。”   陈慕白再次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再次颤抖着双手把牌平铺开来,“谁先来?”   顾九思很久没和别人赌过牌了,虽说陈慕白的规定不平等,还是勾起了她的兴趣。   陈慕白一张一张的抽,然后一次一次的输。   顾九思看似是故意的,每次都只比他大一个数,几局之后陈慕白觉得自己的尊严已经不复存在。   他适时打住,“停!我们换个玩儿法,我从里面抽几张牌,你来猜,只要猜错一张就算我赢!”   说完也不给顾九思拒绝的机会就抽了五张牌出来,抬了抬下巴示意顾九思说答案。   顾九思一脸怜悯的看着他,一张一张的说出他手里的牌,看着陈慕白的脸色一下一下的变着颜色。   可她话音刚落,陈慕白忽然把牌扔出来,大笑起来,“你输了!最后一张不对!”   顾九思皱着眉看着最后那张牌,有些气愤,“你藏牌!”   陈慕白一点儿也不知道脸红,一脸坦荡和好奇,“哎,你怎么知道!”   “这是我的牌,这张牌早就被我抽出来了。”   “你不早说!重新来!”   顾九思按住他,眉头紧锁,“你到底想干嘛?”   陈慕白瞬间敛了神色,眉宇间也正经了起来,“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说完率先站起来。   顾九思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   陈慕白也恼了,“你这人是不是有病?不威胁你你不舒服是吧?非得被威胁才听话吗?就算你要走要去死,听完我的话还能晚了不成?”   顾九思有一个优点,就是很能听得进去别人的话,如果别人说的确实有道理,她基本都会照做。   陈慕白带着她上了阁楼,在此之前,顾九思一直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   阁楼里没开灯,一片漆黑。今晚天气很好,可窗外的月光和星光照进来也还是一片昏暗。   顾九思本能的站住,到处摸索,“灯呢?”   顾九思怕黑,就算是睡觉也要留着光源。   陈慕白似乎对这里很熟悉,轻车熟路的走了几步好像是坐在了什么地方,然后才回答,“没有灯。你右手边五步左右有张凳子,你可以坐那儿。”   顾九思还是觉得心慌,转身打算回去,“那你等一下,我去拿手电。”   “有的时候待在黑暗里会让你轻松安心很多,你看不到别人,别人也看不到你,不必伪装,不必害怕,也没有那么累。”   他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落寞,他的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今晚的陈慕白有些反常……有些反常的温柔。   或许是夜光太柔和,让他的阴郁和孤傲全都褪去,似乎这才是最真实的他。   顾九思尝试着往旁边挪了几步,很快便触碰到陈慕白说的矮凳。   陈慕白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结束,才缓缓开口,“其实今天晚上的事情并没有什么,是我有私心没有提前告诉你,我没想过你的反应会那么大,如果我提前知会你一声,也许就不一样了。”   他也是不确定的,他也想知道顾九思会不会帮他。   一时间顾九思很局促,这样的话不是陈慕白会说的,他一向是不屑于向任何人解释的。   他有几乎完美的容貌,显赫的家世背景,狠辣决绝的心思手段,本该就是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可是他现在在干什么?   况且她也并不全是因为今晚的事,只不过情绪早已积满,今晚出现了导火索,便全部发泄了出来罢了。   陈慕白的声音继续响起,“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想离开陈家的人里,至今我还能看见的就只有陈慕北一个。可他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当年陈慕北的悲剧我不想再看一遍。所以,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其实陈慕白的声线很是低沉,平心静气说话的时候最是悦耳勾人,特别是在黑暗中,更加蛊惑人心,让顾九思躁动不安的内心忽然安静下来,静静的听他说着。   “当年也有个女人想离开陈家,带着她的儿子离开那个牢笼,可陈铭墨不允许,他身后的陈家也不允许。他们把那个女人和男孩分开关了起来,没有对男孩做什么,可那个女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每天给她注射药物,后来她疯了……再后来她死了……自始自终都没有动那个男孩一下。那个女人死后的第二天,陈铭墨站在王府花园门口对那个男孩说,你可以走了。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女人凄惨的叫声……”   ☆、30   陈慕白还记得,当年那个风雅清瘦的少年是怎样经历了人生中最黑暗最悲惨的几个月,每每那个女人的尖叫声响起的时候他都无能为力,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隔着窗户在陈慕白面前低吼哭泣。   那个时候的陈慕白比他更加年少,年少到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一个人,以至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自从陈慕白开始懂得他不能有软肋。被人捏住七寸,生不如死。就算真的有,他也要亲手斩下。   可是他却不知道,软肋之所以是软肋,就是因为你舍不得斩下,就算是痛彻心扉也不舍得。   说实话,深宅大院里的黑暗顾九思不是没听过,可是却是第一次听陈慕白讲起。她一直以为他不屑一顾的东西,也曾给他带来震撼。   或许是顾九思很久没有动静,陈慕白以为她不信,便开口解释,“你放心,我不会拿这样的事来骗你。那个男孩叫陈慕北。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脱离陈家并且还好好活着的,可是却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如果你让他回头选,他大概会选择继续留在陈家。”   顾九思知道,陈慕北就是陈簇。她见过陈簇,温和儒雅,穿着医生白袍的时候笑起来颇有仙风道骨的味道。她实在想象不出来,那样一个清致的男人会有那样一段经历。   陈慕白的声音越来越苍凉,“我没有吓唬你,陈铭墨最狠的地方就是他不杀人,他诛心。如果你真的是孤身一人,没有什么可以受他胁迫,那是最幸运的了,受苦的只会是你自己,不会连累到其他人,你还不会太难过,不会痛彻心骨。可是如果不是,他就会想出最残忍的方法去对付你的软肋。离开陈家,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至少,现在不是。”   黑暗中的陈慕白温和耐心,最后几个字说得犹豫,似乎不再是那个飞扬跋扈强人所难的陈慕白,似乎他只是在和她商量,给出最中肯的建议,却触动了顾九思心底最脆弱的那根弦。   她哭得很小心,连啜泣都谈不上,只是呼吸乱了。但是陈慕白却知道她在哭。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丰盛的东西,当它在一个人脸上聚集的时候,周围的人是会闻到的。对悲哀的敏感大概是人类的天性吧。   他并没有打算开口劝慰,因为他知道她心底积聚着太多东西,不宣泄出来的话早晚会崩溃。   陈慕白今天晚上所有的行为都只是为了最后一句话,可这句话他却说不出口,他不确定说出来对她意味着什么,所以,他犹豫,他辗转,他不敢说出口。   所以,顾九思,你不要走。   你不要走,陈铭墨的底线我还没摸清,还不能和他翻脸,我怕连我都护不了你。   当时的顾九思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不可自拔并未察觉出什么,可是如果当时她看得见的话,她就会明白陈慕白在说什么,会发现那不易觉察的紧张以及,脸上的红晕。   陈慕白在那之后便不再开口,轻微的响动之后,顾九思忽然听到了钢琴的声音。   她从来不知道阁楼的存在,对阁楼里的摆设更是不清楚,看样子陈慕白刚才似乎一直坐在钢琴旁。   曲风轻快活泼,是她没听过的曲子,听上去像是哄孩子的,带了点儿童真。   顾九思在钢琴声中渐渐安静了下来,眼泪带走的似乎不止是身体里的水分,还有那些悲伤,难过和绝望。   刚才觉得天大的事情在此刻看来不过是自己在一路磕磕碰碰中又栽进了一个小陷阱里,自己非但没有拍拍身上的灰马上爬起来继续前行,竟然趴在那里哭个不停,真是……丢人。   这次的事情明明是陈慕白帮了自己,自己不知恩图报就算了,到头来还要他来安抚自己,刚才她竟然在他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的,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今天过分了。   可是她转念又一想,自己也是为他考虑才忤逆了陈铭墨的意思,这件事也不能全怪自己。可是下一秒她又想起自己想帮他目的也不是那么纯良,多半还是想让他帮忙找她父亲。   绕来绕去,顾九思觉得自己已经糊涂了,她和陈慕白之间,真的如他所说,是你摆我一道我坑你一回的交情。   阁楼内的人觉得没什么,可楼下的两个人就没那么镇定了。   陈静康一脸惊恐的把陈方从房间里叫出来,“爸!爸!你听到没有!少爷去阁楼弹那首曲子了!”   陈方示意他小声一点,然后开口,“听到了!”   陈静康似乎对这个消息难以接受,“少爷是受了什么刺激吗?那架钢琴不是……不是少爷的妈妈留给他的吗?还有那首曲子……”   陈方上去捂住陈静康的嘴,小声警告他,“知道了还敢提,不知道那是少爷的忌讳吗?”   “呜呜呜……”陈静康挣脱未遂,被陈方一路拎回去房间。   第二天,良心不安的顾九思特意早起和陈方一起准备了早饭。   而陈慕白似乎又在天亮之后变身回去了,脸色看上去很差,起床气更是达到了新高,在餐桌上对每一道早饭都进行了刻薄恶毒的点评。   陈静康一脸诡异,顾九思面无表情,唯有陈方明白陈慕白这是在……遮掩。   陈慕白对着饭菜毒舌完之后,看了顾九思一眼,“想明白了?”   顾九思赶紧认错,“昨晚是我小题大做了,慕少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陈慕白绷着一张脸,“这是条不归路,一旦选择了,就要走下去。半路反悔,对你和你父亲都不是好事,你自己想清楚。”   顾九思点了点头。   可是陈慕白似乎并不满意,等了半天顾九思都没有反应才勉为其难的开口,“还有呢?”   顾九思一脸莫名,“还有什么?”   陈慕白看了她几秒,紧接着便皱起眉头,似乎对她很不满意,“你房间里那块地毯有血迹你没发现吗?我有洁癖。”   顾九思无语,“那是我房间里的,您平时看不到。”   “我觉得晦气。”   “我会清理干净。”   “不用了”,陈慕白看了陈静康一眼,“入冬的时候让你去定制的羊毛地毯到了吗?”   “我前几天问过了,还有一个星期左右。”   陈慕白点点头,“催一下,到了就把顾九思房里那块换下来。”   说完又看着顾九思极官方的补充了一句,“费用从你工资里扣。”   顾九思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   陈慕白高鼻薄唇,天生一副薄情相,看谁都是不屑一顾的纨绔少爷模样,别扭的时候更是出口伤人,此刻她却没由来的觉得…….可爱。   陈慕白临出门前状似无意的看了眼顾九思的手,有些别扭的开口,“手受伤了今天就不用去上班了,在家休息吧。”   昨晚的暗潮汹涌似乎都已经过去,顾九思看着车子消失在转角处忽然觉得,其实这种日子也还不错。   顾九思一转身就看到陈方在不远处站着,看到她回头笑了一下,“少爷小的时候性格要比二少爷还要温和一些,只是后来……生活不允许他再温和下去,他身上担负的要比看上去多得多,身边又没有体己人,所以变得越发薄凉乖张,你不要往心里去。”   顾九思笑,“我不觉得啊,他若是温润如玉,那他就不是陈慕白了。”   眉眼漂亮到嚣张,恣意到目中无人,那才是陈慕白。   陈方觉得这个女孩子在其他一些事情上很是聪明,可以说的上是满腹谋略,可是在这件事情上……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走了。   陈慕白并没有去公司,而是去了陈家老宅。   在小路上碰到孟莱,孟莱一见到他就红了眼睛。   换做以往,陈慕白为了给陈铭墨添堵,这么好的机会肯定不会放过,怎么着也得上前去演一演,可是经过昨晚,他看到别的女人连捧场做戏的兴致都没了,总觉得心里怪别扭了。   于是陈慕白选择……目不斜视的走过。   在门口遇到警卫员,警卫员说陈铭墨已经在等他了。于是进门前,他调整了下表情,摆出一副郁闷的神情。   为了配合郁闷的神情,陈慕白从进了门无论陈铭墨问他什么他都一言不发。   陈铭墨今天似乎有活动,穿得格外正式,看了眼时间才进入正题,“听说昨晚的牌局,输了?”   陈慕白还是不说话。   陈铭墨递给他几张纸条,每张纸条上都写着一个名字,“你挑一个吧。”   陈慕白拿过来扫了几眼,面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却在心里冷笑,然后还得装傻,“您这是什么意思?”   陈铭墨点了点几张纸,“这几个人的位置都不比你昨晚输出去的那个位置低,你挑一个,算我送给你的。”   陈慕白心不在焉的翻了翻,“只要位置不要人行不行?”   陈铭墨一脸不满,“这几个人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跟了你之后忠心绝对没有问题,这点你可以放心。   陈铭墨又往他这里安插人,目的再明显不过,他选不得却不能不选。   陈慕白随手往面前一撒,挑了个飞的最远的,捏起来递给陈铭墨,懒洋洋的开口,“喏,就这个吧。”   ☆、31   陈铭墨对他的敷衍相当不满意,瞥了一眼纸上的人名,倒也是没说什么。   父子俩都不是多话的人,正事说完便安静下来。   半晌之后陈铭墨才看了陈慕白一眼,“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陈慕白有些神游,被他突然一问下意识的开口,“什么事?”   陈铭墨只是感觉陈慕白眉宇间起了些变化,倒也说不出什么,“没什么,看你心不在焉的。”   陈慕白确实有些心不在焉,懒懒的靠在椅背上,半真不假的回答,“大概是年底了,累了一年,该歇歇了。”   陈铭墨点了点头,恰好孟宜年敲门进来提醒他时间到了该走了。   陈铭墨站起来边整理衣服边问,“今年还是不回来过年吗?”   陈慕白也站起来准备走了,听了这话笑了起来,“回来吵架给你看吗?平日里你看的还少?怎么着也是个大日子,就不给你添堵了,毕竟……”   陈慕白转头特意从上到下的看了陈铭墨几秒钟,“毕竟是过一年少一年了。”   陈铭墨整理衣领的手明显抖了一下,然后恍若未闻的稳步走了出去。   陈慕白挑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慢悠悠的抬脚往外走。   走到一半竟然看到陈慕晓夫妇,陈慕晓自从嫁了人便很少回来了。   “你们怎么在这里?”   陈慕晓的肚子已经有些明显了,旁边的男人小心的拥着她,“老爷子说我嫁出去那么久就没回来住过,他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太冷清,让人接我回来住两天,这就走了。”   陈慕白觉得好笑,“他怕冷清?这地方阴气这么重,你现在怀着孕还敢回来,你就不怕他有别的目的?”   陈慕晓了然的点了点头,“确实另有目的。”   说完便转头对身边的男子说,“你去看看车开过来没有。”   陈慕晓支走了丈夫,对着陈慕白笑了笑,“见过舒画了?”   陈慕白顿了一顿,“谁?”   陈慕晓看到陈慕白一脸的茫然立刻就知道自己多嘴了,低头清咳了一声,“没什么。”   陈慕白本就长得薄凉,眸子深邃狭长,看着你不说话的时候尤其孤高冷傲,连陈慕晓都有些架不住。   她叹了口气,“唉,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谁知过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顾九思还没给你说?”   几分钟后陈慕白面色不善的上了车,耳边还回响着陈慕晓的解释。   舒家,娃娃亲,顾九思早就知道。   陈慕白冷笑,几个关键词已经足以让他明白这又是一场什么戏了。   顾九思在家里待了半天,偶然间看了日历才发现快过年了,转头看向窗外,阳光灿烂,想了想便出了门。   快到年关了,街上也有了节日的气氛,各大商场都挂出了打折的广告牌,到处都挤满了人。笑容甜蜜的情侣,其乐融融的一家老小,亦或者三五成群穿着校服青春洋溢的学生,顾九思在人群中走着,心情大好。   其实她还是挺喜欢这种热闹的。   每年她都会给陈慕白陈方和陈静康买新年礼物,陈方和陈静康倒是好说,最费劲的是陈慕白,顾九思在商场里转了好几圈,也没发现能入那位少爷法眼的礼物。   正发愁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一回头便看到舒画向她跑了过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   她本就年轻,又无忧无虑的长大,笑起来的时候明艳照人,和从商场巨大落地窗照进来的阳光一样耀眼,闪耀的让顾九思有些自卑。   舒画笑嘻嘻的凑过来,“顾姐姐,你也来逛街啊?”   顾九思笑着点了点头。   舒画虽然已经扫荡了一圈,但是显然还没逛够,拉着顾九思就要上楼,边走边说,“楼上我还没去,走,一起去看看。”   顾九思拉住她,“不去逛了,我们去顶层的咖啡厅坐会儿,我有事跟你说。”   每年这个时候陈慕白都要带着公司一众员工去离这儿不远的一座山上泡温泉,算是犒劳大家辛苦了一年,算算时间应该就是这两天了。   她把时间和地点告诉了舒画。舒家大小姐果然聪明,一点就透。   山上的温泉又不是只有陈慕白可以去,偶遇上的,这事儿怪不到她头上吧?   顾九思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机会了。   这件事她答应过陈铭墨,也曾给过舒画许诺,更何况她现在还寄人篱下,她抱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想法,把这件事做了,也当是对所有人都有个交待。   在她看来,陈慕白和舒画结合并不是什么坏事,反而是利大于弊。   她,乐见其成。   这件事一直压在她心里,现在终于解决了,她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反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舒画倒是比她兴奋很多,拉着她叽叽喳喳的问了很多问题,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着。   “顾姐姐,他……有没有什么……就是别人不能触碰的底线?”   舒画的脸颊透着粉嫩的红色,带着小儿女的娇羞,没有叫陈慕白的名字,反而用了一个“他”字,带着对即将开始的美好爱情的憧憬。   顾九思斟酌半晌,抬头问,“洁癖算吗?”   舒画用力的点点头,“算!算!”   然后又皱着眉问,“严重吗?”   顾九思的脑子里立刻蹦出了“已经到了几乎变态人神共愤无药可救的地步了”,可是这几个字只能想想,她很快极其官方的回答,“每个人的标准不一样,接触接触你就知道了。”   “还有呢?”   “还有……”顾九思这才发觉,其实她并不了解陈慕白。或者她太了解陈慕白了,他的点点滴滴已经渗透到她的生活里,一时间让她总结,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脑海里闪过的都是生活里的片段。   正当她发愁的时候,舒画响起的手机铃声解救了她。   顾九思看着舒画去了旁边接电话,舒了口气。   下一秒自己的手机也开始震动,陌生的号码在屏幕上闪个不停。   顾九思想了想接起来,“你好,请问哪位?”   那边似乎顿了一下,才顺着顾九思的口吻开口,“你好,我是段景熙。”   顾九思一愣,她没想过她和段景熙会再次产生交集。他打电话来又是为了什么?感谢她关照他外甥女?这么快就知道了?   带着疑惑顾九思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舒画,她正笑着说着什么。   段景熙等了半天都没有动静,便试探着叫了她一声,“顾小姐?”   顾九思很快回神,“不好意思,我这边好像信号不太好,段王爷有事找我?”   段景熙的声音顺着电波传过来,依旧温和儒雅,“上次顾小姐似乎把大衣的纽扣掉到我车里了,我记得那件大衣是手工定制的,扣子丢了怕是不好配,方便的话我给你送过去?”   询问的语气,措辞也是客气到极致,却无端让顾九思想要拒绝。   扣子丢了她一早就发现了,也怀疑过掉到段景熙的车里了,但是从来没有打算找回来过。   “呃……”顾九思想了想,如果自己说“你找个人给我送过来就行了”这种话实在是太不礼貌了。   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这种小事不用麻烦段王爷亲自跑一趟了,您在哪里,我过去取。”   段景熙说了个地方,离这里并不是很远。   挂了电话没多久,舒画也回来了。顾九思看着她的笑脸,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   我和你们舅甥两个真有缘分。   顾九思不习惯让别人等,她匆匆赶到约好的地方,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段景熙的身影才松了口气。   其实陈慕晓曾经跟她说过,她这种行为是下意识的保护自己,不想亏欠别人的,怕自己无法偿还,便做出主动,却无形中把人推得很远,这样并不好。   顾九思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后等了会儿,一转头看到段景熙正从车上走下来,衣着妥帖,步履稳健,依旧得体的像是从教科书里走出来一般。   顾九思默默数着他的步子,等段景熙在她对面坐下后,她忽然开口,“你觉得从你下车走到这里要多少步?”   段景熙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却还是认真的目测了下距离,然后给出一个答案,“228步?”   顾九思在心底忍不住给他鼓掌,“你确实走了228步。”   说完便端起茶杯假意喝茶,遮了轻勾的唇角,只露出一双清澈流转的双眸,竟叫段景熙微微失神。   不愧是陈铭墨和陈慕白争的人,段景熙敛了神色垂眸去看自己杯中飘曳的液体,竟也勾起了唇角。   半晌段景熙抬起头竟然还是能从顾九思眼底看到笑意,自己也笑起来,“228步有什么问题吗?”   顾九思低着头模模糊糊的回答,“228步本身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你。正常人顶多给出个差不多的范围,可是你竟然能给出正确答案。”   段景熙知道自己又被调侃了,苦笑着主动承认,“是,我的步伐训练过,可以精确到每一步都迈出同样的距离。”   顾九思抿了抿唇,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段景熙总觉得这个男人完美的有些过分,想要鸡蛋里面挑骨头。   她清咳了一声,“那个……扣子呢?”   段景熙拿出来递给她,然后看到她伸出左手接了过去。   那些资料再一次在他脑中闪过,他忽然觉得她的动作有些刺眼,皱了皱眉。   ☆、32   顾九思并没注意到他的心思,把纽扣扔进包里之后便站起来告辞,“谢谢您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不用麻烦您送了。”   一句话把所有的客套和礼节推进死胡同,接触过一次段景熙知道了她的作风,也就不再坚持,微笑着点了下头。   顾九思临走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她不喜欢欠别人的,别人还了纽扣,她还是要关心一下。   “段王爷最近休息不好吗?”   段景熙揉了揉眉心,苦笑着,“这么明显吗?睡眠质量有点差,换了很多药都没用。”   顾九思看了眼窗外的车,意有所指,“再好的药吃多了也没用了,您很久没运动了吧?”   说完似乎并不在意段景熙的回答便走了。   日落时分,已经开始起风了。寒风中逆风而行的女子长发飞扬,清冷隽秀。   女子的身影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人海中,可段景熙心中却愈加明显的出现了几个字。   沉静内敛,心若明镜。   有些人不需要姿态,也能成就一场惊鸿。   更何况,她是赌王的女儿。   段景熙又坐了会儿才起身离开。   当天晚上段景熙吃过饭破天荒的没有加班,秘书看着换了一身运动服的男人,吃惊的张大了嘴。   其实段景熙保养的很好,一身运动装的他看上去格外年轻,走过的时候注意到秘书一直盯着他看,便问了一句,“我去跑步,一起吗?”   秘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皮鞋,咬了咬牙,只能舍命陪君子了,“好的!”   段景熙住在部里分配的小区,位置有些偏僻,但胜在静谧舒适。小区靠着一座山,上山的小路都被规划过,段景熙顺着铺好的小路小跑着爬到了山顶。   山并不高,或许是设计者故意为之,小路弯弯曲曲环绕着山体通往山顶。段景熙一直觉得自己挺注意保养的,直到气喘吁吁的靠着山顶的老树休息时才发觉自己的体力有多差。   天早已黑透,从山顶望下去,星星点点的灯火已经亮起,不远处的篮球场昏黄的灯光下传来少年呼唤队友的声音,朝气蓬勃。   他想起自己上学的时候,也曾意气风发,挥汗成雨,仿佛有永远使不完的力气。   段景熙的前半生可以称得上是中规中矩,一路保送进入父亲指定的大学,然后进入外交部,后来被派到驻外使馆,辗转几个国家任满之后又回来,几年前升任最年轻的外长。   他记得那个时候他听过最多的评价就是,相貌出众,才华过人。一向要求严格的父亲对他也是颇为满意。   只是他自己清楚,所谓“最年轻的外长”也已经不年轻了。他看到年轻的生命会心生羡慕,竟然会产生想要再年轻几岁的想法。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开始在意自己的年龄,这种想法前所未有。   可下一秒他的脑海里却出现了那双看似恭敬却隐藏着嫌弃的眼睛,清透澄澈的眸子中偶然会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狡黠一闪而过。   难道在潜意识里他在期盼着什么?   段景熙看上去温和从容,其实在择偶方面却是挑剔的厉害。从当初青葱岁月的悸动到如今繁华落尽的沉淀,他的眼里越来越看不进去人了。   曾经有人开他玩笑,说段王爷去过的地方太多,见过的美色也太多,都挑花眼了,不知道选哪个好了。   他不是挑花眼了,他是压根挑不出来。   也曾想过找个门当户对各方面差不多的女子将就一下就算了,他也确实这么去做了,当年他差点就娶了那个温婉的女人,可到了最后,他还是临阵脱逃了。   段景熙的人生轨迹在他出生那一天起便早已划定,他也一直沿着轨迹不疾不徐的前行,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偏离了轨道。   接触了三个月之后的一天,车子停在民政局门口,他和她并肩坐在车里,十几分钟过去了,谁都没有下车,谁也没有说话,两个人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喜悦,反而被一层阴霾笼罩。   最后两人相视一笑,车子缓缓驶离停车场。   从那一刻起,他便明白将就这个词不适合他。   不愿意将就,所以便一直等待,等待着那个人出现。时间久了,自己也渐渐开始死心了,想着或许压根就没有那个人。   段景熙自己也说不清对顾九思是怎样一种情怀。起初只是觉得这个女人有意思,后来知道了她的事情之后便又产生了些怜惜,如果说是单纯的因怜生爱又有些牵强。   他比她要大,大了很多岁。   他和她并不熟,只见过几次而已。   他和她称不上门当户对,甚至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她也似乎……并不符合他的择偶标准。   出身纯良?她从成年起便待在陈家那个虎狼窝里。   性格单纯?她的心计谋略不输旁人。   相貌端正?段景熙在心里点了点头,相貌确实很端正。顾九思属于那种耐看型的,猛然看上去气质冷艳,不可接近。看得久了便会发现,她身上的淡然馥郁吸引着你,让人蠢蠢欲动。   山顶的空气冰冷清新,段景熙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分析来分析去,只得出了相貌端正这一条是符合他的择偶标准的,继而得出自己就是个肤浅的外貌协会成员。   粗重的喘息声由远及近,秘书扶着腰喘着粗气出现在段景熙面前,打断了他的沉思。   “外长……你……跑得……太……太快……快了……我……都……都快……快……累死了……”   段景熙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因为陈慕白过年的时候不在这边,所以约了陈簇到家里吃饭,算是提前团圆。可是等了半天,陈慕白都没出现,打电话也没人接。   问陈静康,陈静康也是一脸茫然。   陈方把最后一个菜端上来的时候,陈簇和顾九思在大眼瞪小眼,陈静康和三宝两个人趴在桌子边沿,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满桌子好吃的,就差开始啃桌子了。   顾九思看了眼时间,站起来穿衣服,“我大概知道在什么地方,我去找吧。”   陈簇也跟着站起来,“他不知道又在别扭什么,我和你一起去。”   说完转头问三宝,“你去不去?”   三宝也想去,可又舍不得满桌子饭菜,虎视眈眈的盯着陈静康。   陈方觉得陈簇的这个人生伴侣似乎很有趣,笑着开口,“去吧,还有一个汤没好,肯定等你们回来一起吃。”   三宝这才放心,慢吞吞的穿着衣服,陈簇低头给她系围巾的时候她又转头看了饭菜一眼。   顾九思忍不住抿着唇笑。   找了陈慕白常去的几个地方,才在一家会所里得到了服务生肯定的答案。   顾九思转头看了眼会所的标志,又看了看陈簇和三宝,想说什么却又沉默下来。   这家会所有些特别,用陈慕白的话说就是“不羁”,在顾九思心里就是“放/荡”。会所老板似乎没什么底线,提供的服务尺度也有些大。   顾九思在推开包厢门之前,迟疑了下,转头看了三宝一眼,对陈簇说,“里面怕是不怎么好看,你们在外面等下吧。”   陈簇大概也想到了,拉住一脸兴奋的三宝,“好的,我们在外面等。有事就叫我。”   三宝一脸不满的抗议,“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我还想看看呢!”   顾九思推门进去,耳边还响着陈簇温柔的哄着三宝的声音,然后就看到陈慕白和几个女人在角落里调笑,陈慕白领口大开,配上他一脸妖孽的慵懒笑容,简直是□□无边。   顾九思打开大灯,瞬间屋内光线刺眼,引起几个女人的不满。   “干什么,你谁啊!”   顾九思目不斜视的走过去,顺便捡起陈慕白丢在地毯上的外套,“慕少,时间不早了,该回家了,您约了人吃晚饭,已经迟到了。”   陈慕白半卧在沙发里,笔直修长的双腿搭在矮桌上,手里还捏着个酒杯,神色慵懒,好似醉了,不羁之态尽显,笑着看向顾九思,“我凭什么听你的?”   他的双眸因酒气熏染而半眯着,朦胧媚惑,波光流转间妖气冲面而来,顾九思有些招架不住,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几个女人看到陈慕白的态度后便放肆起来,“对啊,你谁啊!慕少凭什么听你的呀!”   顾九思最怕这个样子的陈慕白,无赖,不讲理,煽风点火的让别人来羞辱她。   她的眉头还没皱起,陈簇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脸色有些难看,声音也硬了几分,“慕白,穿好衣服跟我回去。”   小的时候陈慕云的母亲为难他的时候,陈簇总会跳出来护着他,可是陈簇自己也是寄人篱下,说话哪里有分量,不过这份对弟弟的情谊,陈慕白一直都忘不了。   他可以刁难顾九思,可是陈簇的面子他不能不给。   陈慕白很快站起来,也不整理衣衫,从顾九思手里抽出外套,随意的搭在肩上便往外走。   自始自终都没有看顾九思一眼。   ☆、33   几个女人看到大金主陈慕白就这么走了,便把怨气出在了顾九思身上,眼冒凶光一脸恶毒的瞪着她。   顾九思本来垂着眸,感觉到视线的压力时才抬起头,微微扬着下巴,勾着唇,眼底的嘲讽和不屑昭然若揭,淡淡的看过去,挑衅却不挑事儿。   还没来得及完全转过身去的陈簇余光看到这一幕,身形一顿,很快转过身低下头去笑。   陈慕白本就一副桃花面,喝了酒之后越发□□无边,连眼尾处那颗桃花痣都泛着淡淡的粉红色,走廊上偶尔有人走过,不免多看他几眼。   跟在后面的陈簇终于看不下去了,他最见不得陈慕白满身脂粉气的招摇过市。一把拉住他,一边伸手去给他扣纽扣,一边皱着眉教育,“穿衣服扣子要扣好,不要流里流气的,不要乱搞男女关系,和人说话的时候要看着别人的眼睛,要真诚,别拿余光看人。你这个样子别人不会说你什么,只会说你母亲没把你教好。颜姨是很好很好的人,我不希望听到别人诟病她。”   陈慕白倒也不动,老老实实的任由陈簇给他整理,心不在焉的听着他的教训,也只有陈簇敢在陈慕白面前提那个名字。   陈簇忽然停下,似乎眼前比他高了半头的男人还是小时候的模样。那个时候的陈慕白没人照顾,没人重视,简单的一套衣服却穿的乱七八糟,歪歪扭扭的挂在身上,白白嫩嫩的小脸上满是不耐烦。他一边给他整理衣服一边轻声细语的问着他什么,可是他却紧紧抿着唇一个字都不说。   陈簇放下手叹了口气,“是我没照顾好你……”   陈慕白轻轻皱起眉瞥了他一眼,终于开口,虽还带着不耐烦但听得出缓和的意味,“知道了!”   看尽冷暖的陈慕白知道,陈簇没有任何义务来照顾他,他对自己的照顾已经很够了。   顾九思和三宝原本站在旁边安安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兄弟情深,三宝忽然小声的嘀咕了一声,“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陈慕白扭过头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三宝一眼,继而对陈簇说,“你女朋友的脑袋被门挤过吧?”   陈簇一脸无语的看着三宝。   顾九思悄悄扭过头去,微微抖动着双肩。   还没笑完就看到会所老板急匆匆的擦着汗跑了过来,毕恭毕敬的站在陈慕白面前,一脸欲言又止,“慕少,唐公子那边……能不能麻烦您去看一眼?”   陈慕白往前走着懒懒的回眸,语气傲慢矜贵,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唐恪的事情你找我干什么?他是我儿子吗?我还要管他?”   说完抬脚继续走。   会所老板想拦却又不敢拦,边跟着边嗫嚅着,“那边闹得动静有点大,我怕出了事,不好看……”   陈慕白轻声哼笑了下,“不好看?像我们这种人,夜生活不开心是要屠城的,你不知道吗?”说完还若有似无的看了顾九思一眼。   顾九思明白,她的到来大概打扰了陈慕白开心的夜生活。   会所老板脑子灵光,擦了擦汗换了个说法,“事情闹大了,我怕伤了唐公子,唐家那边我不好交代啊。”   三宝在一旁兴奋的抓着陈簇的手臂问,“唐公子是谁啊?我要去看!”   唐恪的无法无天陈簇也是听说过的,他看了陈慕白一眼,低声劝了一句,“去看看吧,你和他总归是一起长大的,你的话他还是听的。”   陈慕白皱着眉头想了几秒,然后点头,“那我就去看看我儿子在造什么孽。”   一打开门进去,唐恪同样衣衫不整的压着个女孩,两个人身上的衣服摇摇欲坠。唐恪听到身后的动静便转头来看,女孩趁机挣扎出来,重重的赏了他一巴掌,抓着衣服跑了出去。   走在前面的陈簇一看到这幕便转身捂住了三宝的眼睛,“乖,别看。”   三宝好奇的不行,抓住陈簇的手指往下拉,嘴里相当不满意,“为什么我不能看,你们都看到了……”   顾九思也有些尴尬的低下头去。   陈慕白睨了顾九思一眼,他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场景,往前走了一步挡住顾九思,皱着眉把扔了一地的衣服扔到唐恪身上总算挡住了重要部位。   “你这是干什么,你小子又不缺女人,人家不愿意,你何必硬来!你现在的行情已经那么差了吗?”   唐恪也没去追,懒懒的翻身坐在沙发上,摸了摸已经红起来的半边脸,低声笑了起来,“我也没真想怎么样,就是吓吓她。”   陈慕白瞪他一眼,“有病吧你!”   玉面狐狸白皙的半边脸浮现出了几个指印,却一点都不影响他英俊的面容,丝毫不显狼狈,他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女孩离开的方向,里面有种不一样的光芒闪耀着,忽然勾着唇开口, “我喜欢她。”   可这几个字却无声无息的把陈慕白烫了一下。   他和唐恪是一类人,是被归为没有心的那一类。玩儿可以,想要真心,没有。   可唐恪忽然就那么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我喜欢一个人。可是他陈慕白却不敢。   半晌屋内的一片沉寂在陈慕白一句“确实有病”中结束。   半小时后,陈簇三宝和顾九思动作一致的靠在车边无语望苍天。   旁边车子的车前盖上坐着两个身材相貌皆出挑的两个年轻人,只是这两个年轻人一人怀里抱着个酒瓶,有些神志不清的在“互倾愁肠”。   唐恪似乎颇为苦恼,灌了几口酒开始往外倒苦水。   恰好慕少近来心情也不佳,抱着“听着别人不开心或许自己会开心一些”的态度屈尊允许了唐恪絮絮叨叨的讲一讲他的心事。   唐恪和陈慕白属于喝醉了的两个极端。   唐恪一脸醉态,舌头都硬了,身体似乎也不太受得了控制,揽着陈慕白的肩,整个人都靠过去。   陈慕白则是正襟危坐,除了脸色有些苍白,根本看不出喝多了,连眼神都没有一丝丝涣散,说起话来语音语调更是控制得炉火纯青。唯一暴露的地方在于一向有洁癖的他竟然肯让一个醉汉离自己那么近。   “你说说那个女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我她竟然都看不上……”   陈慕白脸一沉,“女人的事情别跟我说!”   喝多了的唐恪也格外好说话,挠挠头,“不能说女人啊,那说别的吧。你知道我养的那条哈士奇吧,最近它看上了一只流浪狗,整天出去找那只流浪狗玩儿,连我都爱搭不理的,你说我给它吃给它穿陪它玩儿,他怎么那么没良心呢?比女人翻脸还快。我也不能总把他关在家里,你说该怎么办?”   陈慕白向来不吝啬自己的毒舌,想了一会儿回答,“和那只金毛上床,并且让你家哈士奇看见。”   唐恪的脑子已经彻底不转了,听了这话大概也理解不了,机械的回答“哦,这样啊,那我回头试试吧。”   顾九思还没什么,就看到三宝在旁边咯咯的笑,陈簇则是一脸沉痛的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后来唐家的司机来接唐恪的时候,两个人皆已进入了群魔乱舞模式,连一直端着的陈慕白也格外温和,两个人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那边唐家的司机扶着唐恪要扶他上车,这边陈簇扶着陈慕白要送他回家,无奈唐恪抓着陈慕白的胳膊怎么都不放手,嘴里还嚷嚷着,“我不走!我要和小白一起玩儿!”   陈慕白半眯着眼睛也不在意那个称呼了,语气温软,“唐唐乖,快回去吧,今天不玩了,我都困了,明天我去你家叫你一起去上学。”   “那你早点来叫我啊!”   “嗯。”   唐恪终于恋恋不舍的撒了手,一步三回头的上车离开,车子开出去一段距离了还能看到后车窗上唐恪回头看的大脑袋。   “棒打鸳鸯,真是太残忍了。”三宝说完碰碰顾九思,指了指陈簇,“你看他像不像法海。”   顾九思扑哧一声笑出来,歪过头认真看了看旁边一直不怎么靠谱的女人,又看了看陈簇,很是真诚的笑了起来。   最后三个人加上一个醉汉终于回到了家,三宝和陈静康开始在餐桌上决战,陈方观战,陈簇和顾九思在楼上照顾陈慕白。   陈簇看着床上换了睡衣呼吸绵长的人,忽然开口,“陈家对子女一向苛刻,有的时候苛刻的有些不近人情,所以教出来的孩子都是薄情寡义的样子,他刚进门的时候,陈家没人看得起他,陈铭墨也是知道的,却是不管不问,说那么容易死也没资格做他陈铭墨的儿子,所以他的个性和处理事情的一些方式会和常人不太一样,有些话他心里明白,可是他不会说……有话也从来不会好好说……他不是故意要这样,他是真的不会,从小到大没有人教过他这些……最肯忘却古人诗,最不屑一顾是相思。我一直以为他就这样了,可是小白现在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九思,你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   顾九思给陈慕白盖被子的手忽然一顿。   最肯忘却古人诗,最不屑一顾是相思。   这句话何止说的是陈慕白,更是说的她自己。   可是他们之间怕是不太可能。   那天晚上在阁楼的黑暗中,陈慕白的反常让她差点就问出口了,可是终究是忍住了。   他们都是薄情寡义自私自利的人,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充斥着心机手段,他们之间不能谈那个字,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可笑,说出来对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好处。   只要事情不说破,就仍然有回旋的余地,在这方面她和陈慕白是默契的,于是就此掀页,再也不提。   顾九思勉强扯了扯嘴角,“陈医生开玩笑了。”   她知道陈簇不喜欢别人叫他二少爷。   陈簇看了顾九思半晌,也笑了下,“就当我开了个玩笑吧,我下去看看三宝吃完了吗。”   说完便走了出去,顾九思转头看了眼床上的人,默默关了灯,也走了出去。   黑暗中,陈慕白薄薄的眼皮下眼睛动了动,不知道是在做梦还是没睡着。 ☆、34   段景熙一夜好梦,似乎昨晚的运动起了作用,第二天起床全身舒畅,连早饭都吃的格外舒心。   相反,宿醉的陈慕白睡到中午才揉着太阳穴起床,脸色苍白的不像话,对于昨天的事情只字不提,只是话少了很多。   陈簇在午饭后打了电话来关心他,他也是爱搭不理的。   到了下午唐恪也打了电话来,似乎还没起床声音喑哑,“我昨儿个喝断片儿了,你跟我说我们家哈士奇怎么办来着?”   此时的陈慕白已经在公司会议室里扮了半个下午的面瘫加黑面神,连虐了三个部门主管,整个会议室都笼罩着一层低气压,所有人噤若寒蝉。   他当着所有人面无表情的接起电话,很是认真正经的想了想,终于想起了昨天的答案,不带任何情绪的告诉唐恪,“和那只金毛上床,并且让你家哈士奇看见。”   清醒的唐恪感觉嘴边有个“滚”字呼之欲出,抖着手啪一声挂了电话。   陈慕白放下举着手机的手,不去看满场人颜色各异的脸,矜贵的吐出两个字,“继续。”   今天的天气一直阴沉沉的,年关将至,大家都无心工作,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开会。   顾九思也有些没精神,却感觉到有道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她顺着视线来源看过去,是陈慕白从美国带来的几个精英里的一个女孩,她看过去的时候那个女孩很快躲闪了目光,几次下来,顾九思便不再管她,任由她去看。   上次见到这个女孩的时候就感觉很奇怪,她后来留意了一下,叫姚映佳。这个名字很陌生,她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人。   好不容易清贵疏离的陈总金口一开吐出两个字“散会”,率先走出会议室,一众人才吐出口气,继而欢腾起来,赖在会议室里闲聊不肯走。其实大部分人手里的工作都已经做完了,辛苦了一年就等着去山里泡了温泉然后回家过年。   顾九思走的慢,便有人凑过来问她,到底哪一天去山里泡温泉。   顾九思在他们心中是神一般的存在,话不多,可是一旦回答多半都会变成事实。   顾九思看了看窗外,想了一想,“如果今天的雪下下来的话,应该明天就可以去了。”   陈慕白这种公子哥,不知道说他是会享受呢还是品味刁钻,非得要挑了下雪天去泡温泉。   看天气,这雪如果今天不下,明天肯定要下,正好符合陈慕白的要求。   顾九思说完之后忽然想起了什么,给舒画发了条短信,告诉她什么时间动身,特意交代了一下以后再看到她不要表现出认识她,特别是在陈慕白面前。   舒画很聪明,很快回了条短信,让她放心。   顾九思抱着文件夹准备回办公室,却被姚映佳叫住,两个人站在会议室门口说话。   姚映佳探着身子往里面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到她们才开口,“你以前是不是在美国学金融数学的,比我大了几届,我记得你……”   顾九思心里一惊,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故人,还是对方认得她,她不认识对方的那种。   其实顾九思是跳级上的大学,那个时候的她年纪小,和学校里的同学并不十分谈得来,所以对学校里的人几乎没有什么印象,更何况还是比她还小了几届的人,只是她不知道还会有人记得她。   顾九思在陈家别的没学会,演技是越发的炉火纯青,很是坦然的看着她,“没有,你认错人了。”   姚映佳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皱着眉头,“我记得是你啊……我有张合影的……”   顾九思紧张的盯着她,然后便听到她有些遗憾的继续开口,“可是后来搬家的时候弄丢了……”   顾九思提起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找了个借口退出了会议室,然后在走廊的角落里站定,靠着墙松了口气,做了几个深呼吸,睁开眼睛。   然后便发现了蹲在另一个墙角偷窥的陈静康,一脸绯红,眼冒红心的盯着某处。   她顺着陈静康的视线看过去,了然的点了点头,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喂,陈静康,别看了,人家都走远了。”   沉浸在自己小世界里的陈静康显然没有注意到顾九思,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惊恐的看着她半天都没缓过来,等缓过来才发现顾九思已经没了人影,继而一脸娇羞。   反应过来之后又急匆匆的跑到办公室找顾九思,顾九思埋头看着电脑,看到他便主动开口,“放心吧,我什么都没看到。”   陈静康这才放心离开。   到了下班的时候,雪花众望所归的没有飘下来,一群人因为顾九思的话都兴奋的商量着回家收拾行李准备进山。   晚上顾九思也开始收拾,收拾到一半的时候猛然发现放在柜子最底层的那张支票没有了。   她惊起一身冷汗,以为自己放到了别的地方,可是找了所有的地方都没有。   那是陈慕昭给她的,她当时为了做戏做得真些就拿着了,后来一直忘记了,现在才发现不见了。放在房间里不可能无缘无故丢了,既然不会丢那就是被人拿走了。   那个人会是谁?   如果被陈铭墨或是陈慕白看到了,她可就真的成了墙头草,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顾九思颓然的坐在地毯上,再也没了收拾行李的心情,一低头看到脚下新换的羊毛地毯,越发觉得碍眼。   半夜2点,顾九思卧室的房门无声无息的打开,她蹑手蹑脚的去了书房,她知道陈慕白的东西向来收拾的妥帖,可是她总要去找一找,万一运气好被她找到了呢。   她拿着手电蹲在在书桌的柜子旁轻手轻脚的翻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刚刚站起身想去另一边的柜子里找,书房的灯一下子亮了,下一秒她眯着眼睛看到了开关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再往上看便是手的主人。   顾九思慢慢睁开眼睛,她觉得这件事情已经不是巧合,简直可以用蹊跷来形容。   她瞄了一眼墙上的表,她不认为和一个男人在半夜2点半在书房里遇上是偶遇,可是这个男的怎么会知道自己会在半夜起来到书房来呢?   这个行为绝对是她的临时起意,之前根本没有任何迹象。   一身睡衣的陈慕白懒懒的靠在门边的墙上,双手抱在胸前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手足无措了半晌,才淡淡的开口,“你在找什么?”   顾九思关上手里的光源,镇定的回答,“没找什么……”   陈慕白站直身体,缓缓走近,修长白皙的手指在书架的一排书上轻轻滑过,然后停住,抽出一本书,从里面翻出一张支票递给她看,“是在找这个吗?”   他的眼底一片深邃漆黑,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平静的看着她。   顾九思和他对视了几秒钟,然后低头去看,轻蹙眉头,果然。   陈慕白收回手,“这么久了才发现丢了,落到别人手里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顾九思觉得自己今天点儿背到极点,在心里腹诽,落到你手里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知道为什么,在她发现支票在陈慕白手里而非陈铭墨手里时,下意识的松了口气,这一点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她皱着眉一脸不满的抗议,“你翻我东西?!”   陈慕白冷哼一声,眉宇间透着不屑,“还用得着我去翻?这么久了,你就没发现这座房子里少了人吗?”   是,他提醒过她,这套房子里的人很复杂,提醒过她,自己的东西要放好。   可是收拾残局这种事情,顾九思从来没想过陈慕白会为任何人做,包括她。   陈慕白靠在书架上继续开口,“这东西……我可以还给你,可是我有句话要问你。”   顾九思觉得陈慕白不该这么心急,他一向是耐心最好的猎人,捏着猎物的把柄看着猎物受煎熬,等到猎物快要崩溃的时候才甩出自己的条件,那个时候就任由他予取予求。   陈慕白似乎真的很着急,下一秒便问了出来,“顾九思,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吗?”   陈慕晓的话始终是他心头的一根刺。如果她肯告诉他,告诉他那是陈铭墨的意思,不是她的本意,他可以……勉强原谅她。   顾九思沉默,长久的沉默,她瞒得太多,不知道该不该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而这一切落在陈慕白眼里就变成了无声的抵抗,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眼底的温度越来越冷,神色也高深莫测起来。   最后指间火光忽起,打火机的火苗吞噬着支票,他随手扔到桌上的烟灰缸里,纸片很快化为灰烬。   刀是温柔刀,锋利的从来都是人心。   陈慕白缓缓从她身边走过,声音依旧波澜不惊,“你不屑一顾的不是相思,是我。”   顾九思猛地转头去看他,却只看到渐渐掩上的房门。   他只是随便一说,还是昨晚她和陈簇的话被他听到了? ☆、35   第二天一早醒来,顾九思起床拉开窗帘便是铺天盖地的白色。一身黑衣黑裤站在雪地里的陈慕白尤为显眼,他背对着她,不知在干什么。   陈慕白虽然看上去有些瘦,却实实在在的有肌肉,再加上骨骼架构很漂亮,所以无论穿什么衣服都很好看,本是赏心悦目的一景,顾九思却忽然觉得那个削瘦挺拔的背影看上去格外孤寂寥落。   她还没来得及深思就听到敲门声,一打开门便看到陈静康一脸兴奋的笑着,“少爷说今天就进山!”   顾九思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看上去精神不太好,有些恍惚的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陈静康的小秘密被顾九思撞破,再见面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说完正事之后就有些扭捏,站在门口故作镇定的东瞧瞧西看看就是不敢看她。   顾九思觉得好笑,靠在门上问,“你在干什么?”   陈静康还是不敢看她,“没干什么啊。”   顾九思一直当陈静康是弟弟,其实她自己也有弟弟,只不过本来关系就不亲厚,经过那场变故之后也没了联系,反而和陈静康更有感情。   她伸手胡乱揉了揉陈静康的脑袋,像个随手□□弟弟的姐姐,“我都说了我什么都没看到,你那么别扭干什么,你还打算这辈子都不见我了?”   陈静康边躲闪边抗议,“那你还提!”   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看到陈慕白目不斜视的走过来,停住,睨了她和陈静康一眼。   那眼神完全可以冻死一头大象,顾九思讪讪的收回手。   陈静康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转过身笑眯眯的笑了声少爷。   陈慕白也没搭理他,转过头面无表情的走了。   陈静康看着陈慕白进了房间才扭过头问,“少爷今天起床气怎么那么大?”   顾九思没敢接话,她实在不确定陈慕白这是被自己招惹出来的气还是起床气,找了个借口闪人,“那个……我下楼帮方叔准备早饭。”   顾九思本以为躲进厨房总会安全些,可是自她进了厨房陈方就盯着她看,看得她有些发毛。   她一直觉得陈方这个人像是武侠小说里的扫地僧,宠辱不惊,高深莫测,对陈慕白根本不像是管家对主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慈爱,按理说陈静康才是他儿子,可是她总觉得陈方的注意力百分之八十都集中在陈慕白身上,对陈静康……只是顺便注意一下。   好在陈静康神经大条注意不到这些,否则不知道要怎么想呢。   半晌陈方才笑着摇摇头, “又和少爷闹别扭了?”   顾九思真的不知道她和陈慕白到底是怎么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也许是她想多了,就算陈慕白站在她面前明明白白的说出那个字她都辨别不出真假,更何况是他暧昧含糊的一句话呢。她的情感史虽是一片空白,但也不是白痴,身边也有例子,两情相悦的男女总归不是她和陈慕白这个样子。   她苦笑着摇摇头,脑子里越发的乱成一团。   在顾九思的人生中,并不清楚男女之情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不知道这种感情该如何处理,更不知道男女之间该如何相处。   在此之前她接触最多的男人就是她的父亲,可是她父亲大多数时间对她是严厉的,后来到了陈家,陈家的男人都被她视作虎狼猛兽,就更没有机会知道。所以当她意识到自己和陈慕白的变化时,除了震惊和不确定之外,更多的便是不知所措。   陈方手下动作没停,“快过年了,大家都和和气气的,给少爷的新年礼物准备了吗?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你拿出来,他看了一高兴就不生气了。”   顾九思一愣,点了点头,“准备了,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陈方转头看了顾九思一眼,笑的别有深意,“会喜欢的。”   说完低下头去无奈的摇摇头,没想到他一把年纪了,还要做这种牵线搭桥的事。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两个人,谈心机谋略的时候总是志同道合相谈甚欢,可一到感情上……那叫一个格格不入,他今天早上一看陈慕白的那张脸就知道准是陈慕白去试探的时候又在顾九思那里碰了一鼻子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陈慕白的那句话,顾九思觉得陈方的眼神有些奇怪,说出来的话就更奇怪了。   他怎么确定陈慕白会喜欢她的礼物呢?   顾九思越想越乱,低下头烦躁的摇了摇脑袋。   餐桌上,顾九思把三份礼物送了出去。   陈方笑眯眯的道谢,陈静康一脸期待的忙着打开来看,陈慕白面无表情盯着面前的盒子没有任何动作。   陈方悄悄给顾九思使了个眼色。   顾九思看着坐在那里岿然不动的陈慕白,试探着伸出手去,把礼物盒又往陈慕白面前推了推,主动示好,“你不打开看看吗?”   陈慕白懒懒的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半天才抬手去拆,刚想习惯性的嫌弃却忽然顿住。   一块灰蓝色的手帕静静的躺在那里,角落里绣了一株兰花,旁边便是他名字的缩写,CMB,字体潇洒飘逸,很是清新雅致。   绣功倒称不上是多出神入化,只是那株兰花,陈慕白认得,他伸出手指抚了抚。   那是素心兰,他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   他看了半晌,抬头去看顾九思,眼底一片漆黑,“这是你绣的?”   顾九思点点头,“之前跟家里一个长辈学过一点,绣得不好,希望你不要嫌弃。”   陈慕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机械般的问,“为什么要选这种花?”   顾九思既然敢送就已经准备好了答案,“之前你说你种过一棵素心腊梅,本来要绣梅花的,可是男人用梅花不太好,就换了兰花。   说完还一脸无辜的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顾九思的答案和演技都无懈可击,陈慕白看了她几秒钟,摇了摇头。   脸色难看了一早上的陈慕白终于恢复正常,缓了缓口气,难得的开口夸奖了她,“我很喜欢,坐下吃饭吧。”   陈静康出于好奇探头看了看,然后皱着眉谴责顾九思,“顾姐姐,你是不是少了绣个N啊,CNMB?这么好的日子你要不要这么打击报复啊!”   顾九思咬牙切齿的扶额,她算计了所有的人和事,唯独算漏了陈静康这个万年砸场王。   好不容易缓和了脸色的陈慕白再次黑了脸,捏着手里的手帕不说话。   说话不走脑子的陈静康说完也没发现冷场,低头继续去拆礼物,下一秒就尖叫着跳起来,“呀,是我最喜欢的纪念杯!还带签名的!”   他抓着杯子大笑着看向顾九思,“顾姐姐,这礼物太棒了!”   顾九思已经后悔送陈静康礼物了,她现在恨不得收回来,砸碎了都比送给他强!   她只是想想罢了,却有人真的这么做了。   陈慕白觉得兴奋得眼睛都红了的陈静康格外碍眼,黑着脸伸出魔爪,“拿来我看看。”   陈静康满心欢喜的递过去,一脸单纯的问,“是不是很漂亮?”   陈慕白接过来嫌弃的看了看,忽然勾起唇,对着陈静康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有些……狰狞。   笑容还未完全绽放,手指就猛然松开,杯子落到了地上,成了一堆碎片。   陈慕白淡定的收回手,堂而皇之的对一脸惊愕加颤抖的陈静康开口,“碎碎平安,小康子,你明年要走好运了。”   陈静康都快哭了,不敢相信的看着地上的碎片,觉得碎成渣的不止是杯子,还有他的心。他看看陈慕白,不敢发怒,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顾九思身上,转头问顾九思,“顾姐姐,还有吗?”   顾九思也是一脸不可思议,在心里又默默承认了一遍陈慕白是魔鬼之后,在陈静康充满期待的眼神里不忍心的小幅度摇了摇头。   受了委屈却不能爆发的陈静康哭着跑了出去。   陈方有一次边叹气边摇了摇头,他这个儿子的智商和情商都十分让人担忧啊。   吃了早饭,于心不忍的顾九思和陈方去安慰受伤的陈静康,陈静康虽不再抱着那对碎片了,可脸上也不见笑容。直到顾九思保证过了年回来再帮他去找一个一模一样的回来,他才终于勉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兵荒马乱了一早上,陈慕白又磨蹭了会儿才终于出发。大巴都是提前联系好的,到了指定地点接人,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山,雪天路滑,大巴开的很慢,下午才到达目的地。   山上除了温泉,还有座寺庙,一行人一下车,边呼吸着山里新鲜冰冷的空气边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看着余烟袅袅,超凡脱俗,别具韵味,一时间也不觉得疲劳,兴奋的说着什么。   温泉庄和寺庙离得很近,他们吃住都在寺庙里,因为之前每年都会来,寺庙里的僧人多半都认识他们。提前打好了招呼,他们刚下车就有人过来带路。   一群人饿了一天,到了之后虽是素斋,倒也吃的香,吃完之后便自由活动去泡温泉了。   顾九思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想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出门,果然路上就听到同事议论纷纷,说陈慕白遇上了美佳人,两人一见面就打得火热,正在做SPA,他们特意避了出来。   顾九思终于松了口气,她可以功成身退了,以后的事情就看舒画自己的本事了。   ☆、36   山上的温泉分了很多种,再加上快过年了本就没什么人,顾九思喜静,特意选了偏远的中药泉。   到了傍晚时分山上的雪忽然大了起来,露天温泉,漫天飞雪,汩汩温暖的泉水,边赏雪边泡温泉,她这才体会到陈慕白是真的会享受。   顾九思泡进艾草池里,泉水滚烫,热气蒸上来,她舒服的叹了口气。   这边都是药草池,很多人不喜欢中药的味道,所以没什么人,她乐得清静。   雪花飞舞着落入泉水中,热气蒸腾着飘起散入空中,顾九思在脑后垫了块毛巾,看了会儿慢慢闭上了眼睛。   时间过的真快,又是一年,不知道明年这个时候她还会不会在这里。   她还记得去年年末来这里的情景。那个时候她又不知道哪里招惹了他,他怒气冲冲的来,怒气冲冲的走,无论什么时候看到她都冷着一张脸或是皮笑肉不笑的对她冷嘲热讽,连年都没过好,她也很委屈。   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陈慕白似乎看她格外不顺眼,桃色绯闻频频登上各色杂志,为此她被陈铭墨骂了好几次,两边都不是人就算了,可罪魁祸首还跑来问她,某个女演员和某个女主播,哪个更好一些。她仔细想了想,按照他的喜好给出了个答案,可是给了答案之后他就怒了,骂她虚伪!木头!实在是莫名其妙得很。   就在顾九思昏昏欲睡的时候,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了她的脸,她猛地睁开眼睛,一脸惊愕的看着眼前的这张脸,不是陈慕白又是谁?   她立刻坐了起来,扯过旁边的浴袍遮住身体,她有点儿后悔今天选了三点式的比基尼。   陈慕白悠闲的脱下浴袍扔到一边也坐了进来,就躺在她刚才卧着的地方,枕着她刚才枕过的毛巾,他长睫轻掩,看上去安静宁和,可一开口就是一颗炸弹。   “怎么,把舒家大小姐扔给我,自己跑这里来躲清静了?”   顾九思皱着眉一脸警惕的看着他,他又知道?!是舒画说漏了嘴还是他一早就知道?   长久得不到回复,陈慕白懒懒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闭上眼睛笑了。   她刚才一直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连他走近了都没发觉,睫毛上沾着的雪花现在因为紧张跟着睫毛一颤一颤的,再加上一脸的惊愕,看上去比平时活泼生动了许多。她皮肤本来就白,在水里泡的久了,被热气熏得透着微微的粉色,当真是诱人啊。   他这一笑,顾九思就更加毛骨悚然了,他该生气的啊,他该盛怒的啊,为什么会这么平静呢?   还有……他不是该和舒画在一起的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九思的脑子里有太多的疑问,一时间坐在那里乱成一团。   大概是温泉池边沿的石头太硬,陈慕白躺着不舒服,他换了个姿势依旧闭着眼睛,“你坐在那里不冷吗?”   怎么会不冷,她为了躲开他只披了件浴袍在冰天雪地里坐了半天。   他一提醒,顾九思这才反应过来,站起来想要逃离这里却被陈慕白一把拉住,轻轻一用力下一秒她便栽到了他的怀里,被他从后面伸出胳膊揽住。   顾九思背对着他,半个身体都压在他身上,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的温度。浴袍一遇水便紧紧的贴在身上,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层布料,这是他们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顾九思的脸唰一下就红了,紧张的连脚趾都在颤抖,使劲挣扎了几下,被陈慕白轻轻松松的制住,她看着横在她身前的手臂,恨不得咬上去。   她的声音因为拔高而有些变调,“陈慕白!你放手!”   陈慕白反而又把手臂收了收,趴在她耳边,一脸坏笑的威胁她,“别乱动啊……小声点儿,动静大了把别人引过来就不好了……我是没什么,就怕九小姐以后没脸做人了。”   她身上泛着淡淡的香气,连周围浓烈的中药气味都遮不住,他低头嗅了嗅,似乎对她的发髻不太满意,抬手把她的头发打散了揉乱了,又低头嗅了嗅,这下温香抱暖怀,终于心满意足。   她心跳如雷,额上的青筋都出来了,他又开始叫她九小姐!他一叫她九小姐就准没好事儿!   顾九思逼着自己好脾气的和他商量,“我不知道又哪里得罪你了,我跟你道歉,你先放手好不好?”   陈慕白一副无赖的样子,触了触她的耳垂挑逗着她反问,“你哪里得罪我了,你自己不知道吗?”   他不是不生气,他都快气昏头了,可是他若是去质问她,她要么装傻演戏,要么面无表情的给你道歉敷衍了事,不问他生气,问了更生气!他就不信他还治不了她了!   顾九思都快哭了,他身上的气息随着热气在她鼻间萦绕,熟悉又陌生,她披头散发的更显狼狈,脾气再好也压不住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慕白没回答她,另一只手扯开浴袍便伸了出去,贴着她的腰肢到处乱窜,她浑身一僵,下意识的就去抓他的手。   陈慕白的手被她两只手紧紧攥住,他倒真的不动了,任凭她抓着,还不忘笑着调戏她,“你说我想干什么?你都这么主动难道还不知道我想干什么吗?握着我的手的感觉好吗?”   她的手比他的手要小一些,手指也纤细白皙很多,陈慕白低头看着泉水下交叠在一起的手,悟出一个道理,原来她不是不会主动,只是没逼到那个地步。   顾九思满脸通红,不知是热的还是羞得。这不是她的本意,可又不得不紧紧抓住,她怕一松手不知道陈慕白又会干出什么更加出格的事情来。   顾九思怕他再变本加厉咬了咬唇主动认错,“舒画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一会儿就让她走,以后这种事不经过你的同意我再也不做了还不行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因为害怕别人听见刻意压低了音量,听上去倒像是情人间的撒娇求饶。   陈慕白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你让她走?她就那么听你的?即便她肯听你的,陈铭墨那里你又该怎么交代?”   她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别人,眼前这个人就是她最大的麻烦!   顾九思深知她在武力上占不到任何便宜,且知道陈慕白吃软不吃硬,只能耐着性子颤抖着声音和他讲道理,“你不是说过唐恪不差女人不该霸王硬上弓吗,慕少你也不缺女人,你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陈慕白唇角微扬,姿态闲适的睁着眼睛胡扯,“哦,我那时候就是随便一说,你就随便一听就行了,不用往心里去。”   说完忽然低头用唇解开她脖子上的蝴蝶结,伸手飞快在她背上一扯,于是原本穿在顾九思身上的比基尼漂浮在了水面上。   顾九思只感觉到胸前一凉,颈上被他不经意间碰触到的肌肤像是着了火一般,再看到水面上漂浮的布料,想都没想张嘴就在他的手臂上咬了一口。   陈慕白猝不防及,手臂上一疼下意识的松手,竟让她挣脱出去,她抓着身上的浴袍,在池子的另一边和她对峙。   陈慕白咬牙切齿的威胁她,“你给我过来!”   顾九思摇头,就差跪下求他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陈慕白垂眸看了一眼,然后举起手臂给顾九思看。   他的手臂上印着几颗牙印,微微渗着血,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顾九思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苦着一张脸,“我不是故意的!”   她边说边伸手去够漂浮在水面上的比基尼,可刚刚够到一角,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另一角也被一只手抓住。   她和陈慕白一人拽着一角,谁也不肯松手,她稍稍一用力扯过来,那边必定也会用力扯回去。这种行为本来就幼稚的可笑,更何况还是如此私密的衣物,顾九思真的是无语透了,如果她能预见今天会发生这种事情,她死都不会踏出房间门一步。   顾九思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烧着了,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平静下来才有谈判的底气,谈判最怕的就是输了气势。   可是她却不知道,此刻的她披散着头发,脸色绯红,眼睛里泛着水光,温润濡湿,看上去楚楚可怜,外加衣衫不整,堪堪能遮住自己身体的布料还紧紧贴在身上,身体的线条一览无余,哪里还有什么气势可言?   “陈慕白,你有那么多女人,我知道根本就看不上我,我们讲和好不好,就算我做得再不对,你也不用这么羞辱我啊?”   陈慕白忽然就冷了脸,“你敢再说一遍试试!”   话音刚落就有脚步声走近,顾九思全身僵硬忽然松了手,一脸惊恐的看向陈慕白,陈慕白显然也听到了,只是他丝毫慌乱的反应都没有,居然还冲着她笑。   这个样子的她被人看到和陈慕白在一起,真不知道会有多难听的话传出去。   她转头看了看身后,然后紧紧抿住唇求救般的看向陈慕白。   陈慕白往入口处瞟了一眼,几步走过去拉着她换到池子另一边的角落里,那边有石头雕刻遮挡了视线,来人如果不往里走,就不会看到他们。   他把顾九思揽在怀里,用身体把她遮在里侧,就算真的被人看到,也只会看到他。   顾九思本来还心存感激,可谁知下一秒他竟然就去扯她的浴袍!   顾九思气得浑身发抖,咬紧牙关用眼神去表达抗议和愤怒。   陈慕白难得看到她这么生动的表情,垂着眸笑着在她耳边轻声逗她,“嘘!别乱动,否则我真不管你了。” ☆、37   她难得看到他这样笑,没有嘲讽没有阴郁,似乎真的是在笑,眉眼弯弯,眼底星星点点的光芒在逐渐昏暗的天色里随着笑意渗出来,她半仰着头看他,以往清晰锋利的脸部线条也因为这个笑柔和温暖起来。   陈慕白的五官是真的长得好,冷的时候邪气横生,笑的时候能暖到心底最深处,他就那么看着她,嘴角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左眼眼尾极淡的一点,偏偏惹得她牵肠挂肚。   脚步声很快走近,随之响起女人说话的声音。   “我明明听到有人说话的……”   顾九思歪着头紧紧盯着入口的方向屏住呼吸,就怕她们走进来,下意识的去抓陈慕白的手臂,微微发抖。   陈慕白低头看了眼抓着自己的那只手,挑了挑眉。   别人都说顾九思左右逢源,在他和陈铭墨面前都是红人,是个有心机有手段的漂亮女人,其实她多半都是硬着头皮在端着,脸皮很薄,又保守,隐忍起来连他都比不上,对情/事更是一窍不通,哪里算个女人了?   两个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近。   “你听错了吧?她们应该不会来这边,是不是去别的地方了?”   “可能是我听错了,这边怎么都没有人,阴森森的,我们还是走吧!”   “是有点儿恐怖,快走快走……”   顾九思趴在陈慕白怀里,听着耳边平静有力的心跳,她乱作一团的心跳也渐渐平复下来。   脚步声渐渐走远,最后彻底消失。   她这才推了推离她越来越近的陈慕白,“人走了。”   陈慕白半天没动,顾九思抬头看过去,就看他垂着眼睛怔怔的看着某处,她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浴袍不知道什么时候领口大开。   他不是个毛头小子了,却有些管不住自己。   她比他想象的还要瘦,浴袍本就宽大,此刻更是松松垮垮的搭在她的肩膀上,晶莹圆润处锁骨玲珑妖娆,胸前春光乍现,瞬间妩媚流转,春意忽生。   他忽然觉得燥热不堪。   顾九思马上抬手去抓衣领,却被他按住,换右手,也被他压在石阶上。她对右手本就敏感,被他抓住的时候,下意识的颤了一下,陈慕白瞄了一眼,很快松了力道,只是象征性的抓着,似乎她不反抗,他就不会用力。   他们离得很近,近到呼吸相闻,彼此的心跳都可以听得到。顾九思看向那张脸,他的呼吸有些乱了节奏,温度也越来越高,她心底隐隐有些害怕,因为她从他的眼底看到一些危险的东西,那东西的名字,叫欲/望。   这一切对顾九思来说都是陌生的,陌生到觉得他是洪水猛兽,心底的恐惧慢慢积聚,继而升腾起来,她想要马上逃离这里,上半身被他压制着,根本动不了,便准备抬腿。   陈慕白似乎知道她会来这一招,反应极快抬腿压住她乱动的腿,闭了闭眼慢慢吐出一口气,神情也活了起来,“哎,我说你这个女人是属蛇的吗,怎么翻脸就不认人了呢?刚才是谁帮的你?咬了我一口不行,还要踢我?”   她到了这个地步还不都是拜他所赐!如此胡搅蛮缠,倒真是慕少的作风!   若是放在平时,顾九思大概会和他辩上几句,可此刻她早就已经放弃和他讲道理,泉水的热气蒸上来,她有些热,有些烦躁,有些恼怒,有些害怕,所有的情绪堆积在一起,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是急赤白脸的去推陈慕白。   忽然,毫无预兆的响起了一声打嗝声。   下一秒,两个人极有默契的静止不动,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汩汩的水声。   半晌一声轻笑声打破沉寂,顾九思睁大眼睛看着陈慕白,一脸的不可思议。   陈慕白边弯着腰笑着,边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连声音里都带着笑意,“真害怕了吗?都打嗝了。”   顾九思也不知道那个生理反应是怎么出现的,瞬间热血冲到头顶,觉得今天真是把所有的丑都出完了,恼羞成怒的推开陈慕白想要逃离这里。   她一张小脸胀得通红,眼睛也红了,皱着眉紧紧咬着下唇推他,陈慕白笑得更开心了,两只手扣着她的腰,任她使多大力气都不能让他移动半步。   她的腿还不断蹭着他,蹭得他都起反应了,陈慕白看着她柔软饱满的唇被自己咬的越发红润,忽然有些心痒,捏着她的下巴也咬了上去。   顾九思推着他的手猛然顿住,脑中一片空白,只感觉到自己被笼罩在一股清冽的男性气息里,呼吸都有些困难,反应过来之后,咬紧牙关去推陈慕白,陈慕白抓着她的手压到她身后,看到她不松口他也不介意,含着她的唇,轻吮浅咬。   他火热的唇舌扫过她的每一颗牙齿,轻轻撬动着她的牙关。她的腰肢柔软纤细,肌肤细腻柔滑,让他舍不得放手,当他游离的手覆上她胸前的浑圆时,她浑身一颤,她的手被他扣在身后,这个动作让她不得不挺胸往前靠,看上去倒像是她主动邀请一般。   顾九思下意识的惊呼一声,便让他趁虚而入,长驱直入,侵占每一片土地。顾九思抵着他的唇舌阻止他攻城略地,偏偏他又吻的极色/情,边含边舔,手下轻柔慢捻,撩拨着她的神经。   顾九思猛地咬住他的舌,眯着眼睛用眼神警告他再不离开就真的咬下去,然后慢慢用力。   四目相交,或许是感觉到了疼痛,陈慕白慢慢皱起眉,看了她半晌,主动退了出去,却没放手,转而咬上她的下巴。   他的唇舌顺着下巴一路往下,咬上她颈上的动脉,顾九思全部的注意力都随着他的唇舌转移,颤抖,无法呼吸。   陈慕白对她的反应似乎很满意,含着她的耳垂轻笑着在她耳边低喃,“这就受不了了?怎么,李妈妈这些年教你的东西,你一样都没学会?听说李妈妈的媚术是祖传的,以前专门教宫里的娘娘们怎么伺候皇上,高明的很呢……”   顾九思已濒临崩溃边缘,大脑勉强转动着,半晌才反应过了他在说什么,继而怒了!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连陈铭墨让她去学这个他都知道!   她一开口憋了许久的眼泪也滚落了下来,“陈慕白!你什么都知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又为什么要留着我!是为了看我的笑话侮辱我吗?!”   陈慕白松了松握着她手腕的手,减轻了些力道,让她舒服一些,温柔的吻去她的眼泪,可说出来的话却让顾九思知道他依旧是那个魔鬼。   “没关系,她教不会你的,我来教,教会为止,分文不取。女孩子到了一定年纪,有些事情是要学的,不然会失去很多乐趣。”   顾九思气得浑身发抖,“流氓!”   他边吻着她的眼泪边回答,“嗯,我是。”   “无耻!”   “嗯,我同意。”   “不要脸!”   “嗯,我也觉得。”   “你放手!”   “不放。”   她的眼泪越落越急,陈慕白撑起身子看了几秒钟,一本正经的胡诌,“你哭我也是不会放手的,不过,我有别的办法让你不哭,而且......效果更好,你会喜欢的。”   说完他原本在她胸前的手滑到了下面,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在某一点上不停的研磨,唇舌依旧到处游走。   他紧紧贴着她,两个人都浑身滚烫呼吸急促,顾九思感觉到一阵阵异样的感觉从小腹扩撒开来,浑身抖个不停。   很快陈慕白便感觉到指间不一样的湿滑……   陈慕白眼底邪气流转,绕过那层布料将手指伸进去继续旋转蹂/躏着,勾了勾唇,笑得邪恶,贴到顾九思耳边低语,“你似乎……和刚才不一样了……”   顾九思的脚趾都绷得紧紧的,眼睛里带着一层氤氲,那种酥麻而陌生的感觉马上就要把她吞没,她心中的恐惧也升了起来,“陈慕白……求求你……”   陈慕白含着她的唇细细密密的吻着她,安抚着她,“别怕……乖……别抗拒……泄出来……”   他的一席话说得轻佻又放荡,手下的动作刁钻又恰到好处。快感终于到了极致,顾九思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留下绚烂,久久之后,耳边传来陈慕白的轻笑声,“你知道吗,你高/潮了……看来,我把你调/教的越来越好了……”   可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刚才那一霎那,她主动含了下他的舌尖,不轻不重,温温软软的,却让他销魂蚀骨,他从来不知道就只是一个吻就让他那么大反应。   她衣衫大开,半个身体裸/露在空气中,半个身体潜伏在水中,皮肤泛着好看的粉红色,在缓缓上升的热气里,在他身下轻颤着喘息,这一切都刺激着陈慕白的神经,让他只能想到香艳刺激四个字。 ☆、38   陈慕白摸了摸她的脸,滚烫濡湿,却不再反抗,他低下头仔细瞧了半天,然后咬牙切齿的闭上眼睛,憋闷的吐出口气。   或许是在温泉里泡得久了,顾九思,这个他主动收的学生,在他“示范”完之后,竟然晕了过去了。   他燥热不堪,全身皮肤紧绷,心头的火一下一下的往外拱,可是瞪了她半天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陈慕白无奈的叹了口气,抱着顾九思出了温泉池,坐到旁边的热石床上,他从旁边扯过干净的浴袍给她裹上,在石枕上垫了块毛巾让她躺好,然后才去风口吹冷风。   陈慕白吹了半天冷风才感觉冷静下来,回到热石床上一手支着头躺在她旁边看着她睡,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她的湿发。   她的头发很软,听人说,头发软的女孩子,心也是软的。   她的心软吗?他不知道。   这些年陈慕白冷眼旁观,看着她一步步筹谋,布局,收网,勤勤恳恳的做陈铭墨的棋子,把别人拉下马,面无表情的踩着别人往前走,以一当十。可他也看见她看清利害因为不忍而去提醒陈静康,浅唱等等一切对她不会有半分帮助的人。   或许是睡着了有些冷,而旁边又是个火炉,顾九思本能的往他身边蹭了蹭。   她侧身偎在自己怀里,呼吸一下一下的喷在自己胸前,轻而暖,陈慕白觉得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被她勾了起来。顾九思不经意的一动,蹭到了他大腿根部,陈慕白闭着眼睛咬牙切齿的隐忍着,真不知道他是在惩罚她还是惩罚自己!实在气不过,欲求不满的陈慕白终于伸出魔爪,使劲捏了捏她的脸,白皙嫩滑的肌肤上立刻出现了两个手印。   忽然有几朵雪花飞舞着飞舞着落在她的眉眼间,陈慕白低头看了半天,慢慢伸出手去用指尖去勾画她的五官轮廓。   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这么安安静静的,看过她。   她的额头细滑光洁,右额角处有一道极淡的伤痕,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学走路的时候摔得,陈慕白想到跌跌撞撞蹒跚学步的顾九思,不由自主的笑了一下。   她的眉型很漂亮,不是刻意修整过的干净,却看上去又清又秀,他顺着眉毛生长的方向轻抚了几下,然后又去摸自己的,果然不一样,她连眉毛都是软的。   她皮肤很白,白到可以看到眼皮上细细的血管,他轻轻摩挲着眼皮上那道双眼皮的褶皱,忽然想念那双乌黑澄澈的眸子。   顾九思的鼻子挺而翘,鼻梁也比一般人高些,阅美无数的唐恪曾经跟他交流过,顾九思的五官虽然都不错,可属鼻子长得最出挑,很性感,特别是从侧面看过去。   当时唐恪说完就被他一巴掌拍了回去,从此他再看她的鼻子就不怎么顺眼,却又不得不承认,唐恪说得没错。   他抚上她的唇时,顾九思无意识的轻轻舔了一下他的手指,湿湿软软的触觉又让他心猿意马。   唐恪几次三番的跟他提顾九思,除了男人的劣根性,越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之外,顾九思确实是个美女,女人之美在于韵,顾九思身上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美。   陈慕白俯身去吻她的眉眼,雪花融化,留下一片冰凉。   或许感觉到了凉意,她皱着眉不安分的动了动,有些转醒的迹象。   忽然有慌乱的脚步声匆匆而过,陈慕白飞快转头看了一眼,也只看到一个背影,又低头去看顾九思。   还好,那个角度有他挡着应该看不到她的脸,更何况天已经黑下来了。   陈慕白皱眉,看来这人已经听了有一会儿了,不知道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了没有。   没过一会儿陈静康轻手轻脚的进来,把手里的浴袍给陈慕白披上,再看到热石上躺着的人时猛然僵住,似乎有些接受无能。   陈慕白看他一眼,“干什么?”   陈静康再傻也能觉察到什么,指着顾九思,“顾姐姐……你们俩……”   陈慕白也不跟他解释,系着浴袍的带子往外走,“你在外面看着点儿,别让别人进来,也别让她看到你,等她醒了你再走。”   顾九思的脸皮一向薄得很,如果让她知道陈静康看到了什么,怕是恨不得去死。   陈慕白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示意陈静康靠近点儿。   陈静康凑过去,陈慕白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陈静康听到一半一脸为难加茫然,“啊?”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陈慕白直起身瞥他一眼,“啊什么啊!做得干净点!出了什么岔子你就不要回去了,留在这山上当和尚吧!”   说完便走了,留下陈静康站在原地努力消化着他的话。   顾九思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她睁开眼睛努力看了半天才发现自己躺在热石上,反应了几秒钟之后绝望的叹了口气。   陈铭墨一直暗示她的女人的办法就是和陈慕白上床,他一直以为是顾九思不愿意用,其实,他不知道,她也不想让他知道,就算用了这个办法,她依旧掌控不了陈慕白,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顾九思愁眉苦脸的垂下头,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影响那个男人,不仅不能,怕是现在连她自己都陷了进去。   第二天一早,顾九思在早餐桌上看到同事,由于心虚,极不自然的打着招呼,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刚坐下还没吃两口,就听见身后的女同事在窃窃私语。   声音很低,顾九思听不清楚,只能模模糊糊的听到几个词。   陈总,女人,中药池。   顾九思听得心惊肉跳,还是被人发现了吗?   恰好有好事者围过来,她状似无意的往八卦的源头凑了凑,然后便听到了完整版。   “真的!都有人看到的!陈总和那个女人在中药池那边那个呢!”   “不可能吧?不是昨天才认识吗?”   “有什么不可能的,陈总整天花边新闻不断,再说了这和时间长短有什么关系?”   “说得也有道理。”   几个人说完一抬头才看到顾九思半侧着身子坐在她们身后,神色有些奇怪,她们和顾九思并不熟悉,却也知道她的冷漠,知道陈慕白对她的倚重,背后嚼舌根被发现,低着头不敢去看她。   顾九思干脆彻底转过身,一脸端和肃穆的扫了几个人一眼,半晌装模作样的轻咳了一声,才不好意思凑过去低声问,“你们刚才说,看到陈总和谁在……那个?”   “……”几个女人对视了一眼,感觉找到了同盟,才继续兴高采烈的说着自己知道的信息。   一个女人一脸肯定的开口,似乎是自己亲眼所见一般,“就是和昨天刚认识的舒小姐啊,都有人看到的!肯定是他们!听说舒小姐是大家闺秀,我看嘛,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也不过如此!”   顾九思不放心的问,“你们怎么就确定那是舒小姐呢?”   另一个女人接过话,“早上有人在艾叶池边上捡到舒小姐的耳钉呢!给她送过去,舒小姐自己也承认是她的!还给包了个红包感谢呢!”   顾九思虽不知道舒画的耳钉怎么会掉到那里去,可是看到自己彻底没了嫌疑,终于放心了。   由此可以看出,一,舒画出手阔绰,很是会收买人心。二,舒画是个没脑子的花瓶,以后要离她远一点。   顾九思总结完一抬头,看到几个女人都看着她不说话,似乎在等着她附和,她又顿了一顿,十分违心的点了下头,很是郑重的“嗯”了一声。   这边顾九思刚庆幸自己躲过一劫,那边就听到身后络绎不绝的“陈总”。   众人纷纷起身给踏进来的陈慕白打招呼,让座。   陈慕白拦住他们,径直走到了顾九思旁边,“不用麻烦了,我就坐这儿就行了!都坐下吃饭吧!”   说完便坐了下来。   顾九思踟蹰半天,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留。   挣扎半天,打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顾九思坐了下来,然后便看到陈慕白手臂上刺目的咬痕,心里有些别扭,偏偏他还貌似故意似的总是在她眼前挥舞着那只爪子。   顾九思硬生生的偏过头去,硬生生的忍住脸红,硬生生的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这顿饭吃的并不太平,顾九思刚打算找个借口离开,就看到一道轻盈的身影闪了过来,坐到了她对面,她一抬头看到舒画的笑脸,再想起自己刚才还为嫁祸于她增砖添瓦,心里发虚,垂下眼睛捏起手边的水杯喝水。   陈慕白看到来人,先是别有深意的看了顾九思一眼,才介绍,“舒画,顾九思。”   舒画笑眯眯的看着顾九思,好像真的是第一次见面,“这个姐姐长得好漂亮啊!”   顾九思似乎没想到舒画的演技这么差,心里一惊便被水呛到,咳嗽了几声才勉强抬起头看着她笑了下,“舒小姐。”   舒画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继续开口,“之前总听顾姐姐的名字,可是一直没机会见到真人,这次终于见到了。   顾九思扯了扯嘴角,她知道陈慕白已经看破,而且昨天她也已经招了,可舒画不知道,她也不能主动说破,不知道该不该接着往下演。   陈慕白看着两个人演戏,不时扭头看着顾九思,笑而不语,似乎在嘲笑她,你接着演啊接着演啊接着演啊,你倒是接着演啊。   ☆、39   陈慕白这尊大佛往这里一坐,瞬间周围几张桌子的人都退散了,只剩下他们三个。   顾九思一垂头余光扫到陈慕白的手臂,看看他,又看看他的手臂,陈慕白明白她的意思,这次没有为难她,慢条斯理的动手把衣袖放下来,打算遮住咬痕。   可是他的动作实在是太慢了,慢到成功引起了舒画的注意,顾九思完全怀疑他是故意的。   舒画探着脑袋看过去,“咦,这是怎么弄得啊?”   舒画低着头没注意到头顶两个人的无声交流。   陈慕白任由舒画看着,一脸无辜的冲顾九思挑了挑眉,似乎在说,你看,不是我不配合你,是她眼太尖,不怪我。   顾九思皱着眉看了他一眼,然后长长的吐出口气,咬牙切齿的看向别处。   舒画看了半天都没得到回应,便抬起头又问了一遍,“这是怎么了?”   陈慕白轻描淡写的回答,“哦,昨天在后山遇上只小野猫,躺在山洞里睡觉,那么大的雪我怕她冻僵了,便把她抱出来救了她,谁知她醒了就咬了我一口。”   边说边拿眼睛瞟顾九思。   舒画并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真正涵义,顺着陈慕白的话说,“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陈慕白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弯着嘴角转头问顾九思,“你说这个故事说明了什么?”   顾九思一向是遇强则强,看到陈慕白这么明里暗里的挤兑她,也不想任由他捏扁搓圆,面不改色的胡诌,“说明了没事儿不要打扰别人睡觉,否则后果很严重。”   “噗!”下一秒舒画就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的看着顾九思问,“这位姐姐,你平时也这么幽默吗?”   顾九思扯了扯嘴角,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幽默了。   陈慕白听了也勾起了唇,这次很快放下衣袖,遮起了手臂。   顾九思的精力终于在陈慕白的眼神和挤兑中一溃千里,随便找了个理由跑了出去。   顾九思一路跑到寺庙的后院才停住脚步,站在偌大的寺院里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又慢慢呼出来。   昨天还大雪纷扬的,今天就出了太阳,虽然还是很冷,不过阳光灿烂总会让人心情好一点儿。   顾九思这个人一向懂得趋利避害,她一般不愿和人深交。如果她愿意和一个人有交集,多半是因为这个人是她可以摸透的,比如陈静康,再比如,舒画。   她知道流言这个东西,挡是挡不住的,而且总是会以最快的方式传达到当事人耳中,还兼顾着越传越难听的属性,当事人听到的那个版本怕是已经面目全非。她确信中午之前,以舒画大小姐的脾气,肯定会跑来找她诉苦。   果然顾九思在寺院里到处溜达的时候就看到舒画一改早餐桌上的活泼,红着眼睛跑到她面前,委委屈屈的叫她一声,“顾姐姐……”   语气婉转哀怨的让顾九思打了个哆嗦,她也心虚啊,她都不敢在房间待,而且已经怎么偏僻怎么逛了,怎么还会被她找到。   顾九思装模作样的左右看了看,没看到什么人才绷着脸开口,“不是说了吗,就当作不认识我。”   万一被陈慕白看到,那后果……她已经领教过一次了,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舒画也顾不得这些了,一脸的委屈加愤慨,“不知道是哪个造的谣,说我和慕少……你肯定也听到了!我承认那个耳钉是我的!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掉到那个地方去的啊?那地方我根本就没去过!我最讨厌中药味了,怎么会去那个地方!”   顾九思当然知道不是舒画,可是作为幸免的当事人,她面对替她背黑锅的人,心情是十分复杂的,除了沉默,她想不出第二条路。   顾九思沉默着不说话,舒画以为她不信,便急着解释,“我昨天是按照你说的去和他‘偶遇’,可是我们就说了一会儿话,他就走了呀,根本就没一起去什么中药池。”   顾九思听着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想了一会儿才发现问题,继而对舒画的脑回路表示怀疑,有些不解的问,“即便不是你,可慕少和别人……”   顾九思说到这里,不自然的顿了一下,清咳了一声才继续,“慕少和别人那什么,你就不生气?”   舒画一脸的不相信,“他不是有洁癖吗?昨天做SPA的时候他都不让按摩师直接碰他,怎么可能在外面和人那什么呢,根本不可能,不知道是谁造谣啦!你不要相信。”   顾九思怔怔的看着舒画,心情越发复杂了。   就好像你明明偷吃了人参果,而且消化都消化完了,结果别人却义正言辞的告诉你,压根就没有人参果这回事儿。并且那人的语气神情让你自己也觉得确实没有人参果,你之所以觉得你吃了不过是你的一场梦。   几秒钟之后,顾九思在心里摇摇头,甩掉那个想法,那不是场梦。继而再次肯定,舒画没有脑子。   她并不知道昨天她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所以对这件事怎么会发展到今天的地步也很好奇,这些流言的源头到底是谁?   顾九思的第一反应是舒画昨天确实去了中药池,只是什么都没看到,还被陈慕白发现了,为了保险起见陈慕白就顺水推舟拉她下水。   为了验证这一想法,她问舒画,“你真的没去过?”   舒画摇摇头,指天誓日的保证,“真的没有。”   顾九思看她不像是说假话,既然没有那就是被陷害了,而始作俑者会是谁?她第一个怀疑的还是陈慕白,便试探着问,“你昨天得罪慕少了?”   舒画很奇怪的看着她,“没有啊,我们聊得很开心的。”   顾九思觉得以陈慕白的演技,以舒画的智商,陈慕白可以甩她好几条街,她根本看不出来陈慕白到底开不开心。他想让她觉得他开心她就会觉得他开心,他想让她觉得他不开心她就会觉得他不开心。   一提起陈慕白,舒画的心思似乎已经都转移到了他身上,一脸担忧的看着顾九思,“是他说什么了吗?他说我昨天得罪他了?”   顾九思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不要多想。”   顾九思看到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忽然开始羡慕舒画。在陈家和舒家看来,她和陈慕白是强强联合,利益最大化。可在舒画看来,她是纯粹的喜欢陈慕白,她的眼里只有他,会因为旁人一句无心的话而患得患失,怕他不喜欢她,他们之间只有喜欢或不喜欢,是纯粹的感情。   可自己和陈慕白之间是什么?   是阴谋?是利益?是猜测?是试探?他们之间隔着那么多东西,再纯粹的感情也打了折扣。   顾九思的心里忽然间有一丝丝难以捉摸的失落,下意识的问出口,“你没跟慕少说吗?”   其实她想知道的是,陈慕白的态度。   舒画的脸立刻垮了下来,“说了啊,可是他说,别人愿意说就让他们说去好了,你没做过怕什么,我都不怕。”   陈慕白薄凉的语气和神态,舒画学得惟妙惟肖。   顾九思听了这话后立刻看向舒画,她现在就可以肯定,把舒画的耳钉丢在药池边,嫁祸她的人就是陈慕白!虽然不一定是他亲自干的,可出主意的一定是他!   他是不怕!因为就是他干的呀!   舒画不了解陈慕白,可能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可顾九思了解他,而且对这句话很是熟悉。背黑锅这事儿她也曾被迫背过,所以太了解陈慕白了,他这句风凉话简而言之就三个字,你活该!   这话顾九思当然不会对舒画说,只是安慰了她几句了事。   可是她不明白陈慕白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搞得沸沸扬扬的?   难道是……昨天真的有人看到了她和陈慕白?陈慕白为了掩人耳目便嫁祸他人?   陈慕白的脸皮一向是厚无可厚,他向来不介意别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那他这么做就是帮她掩人耳目,可是他又为什么要帮她掩人耳目?   因为……   心底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却被顾九思及时制止。   虽然强制制止,她却不由自主的又想到那天晚上,陈慕白对她说,她不屑一顾的不是相思,而是他。   顾九思不敢再去想这个问题,转而去思索另一个问题。   说实话,顾九思至今都搞不清楚陈慕白对舒画的态度,如果是一早就知道舒画是陈铭墨和她安排好的局,又何必跳进来呢?可既然跳进来了便是对这桩亲事默许了,既然默许了又为什么无端的陷害舒画让她难堪?   猛然间顾九思忽然想起昨天昏昏沉沉间陈慕白似乎问过她,如果她让舒画走人,陈铭墨那里她该怎么交代?   再去深想……   顾九思叹了口气,终于放弃,似乎所有的疑问在最后都回归到那一点。   她不敢想也不敢去相信的那一点。   顾九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舒画听到叹气声有些奇怪,“怎么了?”   顾九思猛然回神,面不改色的回答,“我替你叹气啊,那些人太可恶了!”   ☆、40   舒画自己也叹了口气,她也知道这种事情就算再冤枉也只能听着,别人怎么说她也管不了,难不成她还要找人家理论吗?不好听也不好看,这个闷亏只能吃了。   不过找个人说了说,她似乎没那么郁结了,和顾九思边走边说起了别的事,“我一会儿就走了。”   顾九思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放弃和陈慕白独处的机会,“不多玩一天了?”   舒画看了眼不远处站着的两个人,面有不甘却有些畏惧,“今天是除夕了,家里还等着我吃团圆饭呢。”   顾九思也看了一眼,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面无表情,大概是舒家怕舒画不肯回去,特意派人押她回去的。   刚说完其中一个黑衣男就过来催舒画,那人冷面冷语的,舒画对着他又笑又撒娇的,他就是不为所动,顾九思抿了抿唇,她父母还真是了解她,大概也只有这种人能制得住舒画。   舒画看到自己努力了半天无果,气呼呼的把脸扭到一边,站在那里吼,“我又没说不回去!催什么催!没看到我在和别人说话吗?懂不懂礼貌!”   那个男人依旧面无表情,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一个小时前您就找个各种理由来拖延时间,这是您找的第七个理由了,现在已经比预定的出发时间迟了十五分钟,您再不走我就只能给太太打电话了。”   这下舒画更生气了,“你用不着拿我妈来压我!那是我妈!你说她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黑衣男看都没看舒画一眼,机械般的给出答案,“太太交代了,如果超过半小时您还不动身,就让我们把您绑回去,希望小姐还是配合点好,免得自己受罪。”   “你……”舒画指着黑衣男,气喘吁吁的“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   一时间气氛有些僵,顾九思明白像舒画这种千金大小姐最看重的是面子,这么不依不饶的不过是想要个台阶下,可是眼前这个黑面的男人似乎并不了解舒画的小姐脾气,便主动给出台阶,“总归是要回去吧,还是早点动身吧,雪还没化,下山的路不好走,过年了别弄得不高兴。”   舒画果然就坡下驴,恶狠狠的等着黑衣男,“我是给顾姐姐面子!否则我今天就不走了,看你能不能把我绑回去!”   舒画边说边把手里的纸袋递给顾九思,“这次的事情真是谢谢你了,我也跟陈伯伯说了你的好话,快过年了,这个送给你做礼物。”   顾九思盯着袋子看了半天没接。以舒画的情商,这些话和这种事她说不出来也做不出来,她做不出来的事情现在却做了,只能说明她背后有人教她。   是谁?她父母?还是她那个舅舅?   顾九思或多或少是有些自视甚高,可是此刻心底却是羡慕舒画的。羡慕她有人教,可以少走很多弯路,而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碰壁碰到头破血流之后才学会的,和她一比,悲凉且狼狈。   舒画看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拿不准她的意思,“不喜欢吗?”   顾九思经过上次的支票事件后对收礼这件事格外敏感,推了推,“不用这么客气,都是我该做的。”   教舒画的人大概没有预见到顾九思会拒绝,似乎压根没教舒画如果被拒绝了该怎么办。   舒画拎着袋子一脸茫然,“你为什么不要?打开看看吧,你肯定会喜欢的。”   以顾九思帮陈慕白的女伴准备礼物的经验,她看一眼就能知道袋子里是什么,牌子和价格也可以猜出个大概,不收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而是因为舒画出手太阔绰,让陈慕白知道了,她又该说不清楚了。   顾九思敷衍的笑了笑,“这礼太重了。”   舒画听到这话笑了,满不在乎的塞到顾九思怀里,有些炫耀的意味,“没关系的,这点儿对我们家来说不算什么的。”   顾九思忽然勾着嘴角,别有深意的附和了一句,“是啊,舒家现在大概就只剩下钱了。”   舒画没听懂她的话,倒是旁边的黑衣男看了顾九思一眼。   顾九思并不打算为这件事和舒画翻脸,摇了摇手里的纸袋,转移话题,“这个……就谢谢舒小姐了。”   舒画看到顾九思终于肯收了,便和她告别,转身往外走,边走边扭着头对跟在身后的黑衣男发脾气,“你等着!我回去就跟我妈说,你欺负我!”   黑衣男亦步亦趋的跟着,很是淡定,“您随便。”   很快另一旁一直站着的男人也跟了上去。   顾九思看着三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寺庙门外,忽然很想知道像舒画这样的人嫁到陈家来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   她还在出神,手机猛地震动起来,一个不认识的号码,接起来却听到熟悉的声音。   孟宜年的声音终年没有温度和情绪,“陈老知道舒小姐和三少爷的事情了,说最近几件事你做的很不错,快过年了,送你件大礼作为奖励。”   顾九思还在想着今天难道是什么黄道吉日怎么都挑今天送礼,就听到电话那边换了个人,苍老的声音叫她,“小九。”   顾九思一颤,半晌才不敢相信的开口叫出那个称呼,“爸……”   她有多久没听到父亲的声音了?她来到陈家多久就有多久没听到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再次听到陌生而熟悉的声音,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喜悦的同时,顾九思心底渐渐升起一丝不安。陈铭墨之前允许她和父亲联系的方式是写信,每隔一段时间带来她父亲的一封信,她回一封,仅此而已,为什么忽然在这个时候让她听到父亲的声音?真的是为了奖励她最近表现不错?还是在提醒她什么?   父女间有太多的话要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顾九思沉默半天才开口,“您身体好些没有?”   “还是老样子,不好不坏的,有的时候我倒真希望一直坏下去,我死了,他们就再也不能要挟你什么了。”   顾九思猛地皱起眉头,“爸爸!不要说那个字!”   当年她离开美国的时候,她父亲的身体就已经很不好了,这些年大概都是靠钱在养着,陈铭墨倒是说话算数,如当日约定好的那般,顾九思替他做事,他不会亏待她父亲。   那边随即大笑了几声,带着几分洒脱几分悲怆,“哈哈哈,想不到我顾某人一辈子有那么多儿女,到头来就只有你一个肯留在我身边!偏偏还得不到半点好处!顾九思,你图什么?”   顾九思还想再说什么,电话已经回到了孟宜年手里,“就这样吧,陈老让我转告你,只要你好好替他做事,你父亲会得到最好的治疗,你们早晚会团聚的。”   说完便挂了电话。   顾九思听着耳边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强忍着眼泪冷笑,早晚?!她还等不等得到?她父亲还等不等得了?   顾九思沉浸在愤怒和悲哀中不可自拔,把她唤醒的是寺庙钟楼里响起钟声,深沉绵长,在幽静的山谷中回荡。   钟声一下一下像是敲在她心上,顾九思渐渐平静下来。   她该高兴的。   她折腾了这么久不过就是想知道父亲过的好不好,现在她亲耳听到父亲的声音,求仁得仁,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顾九思遥望着钟楼的方向努力绽放出一抹笑容,然后顺着路接着往前走。   才走出没几步就看到陈慕白懒洋洋的靠在寺院门前晒太阳,双手抱在胸前半眯着眼睛似乎在听钟声,慵懒得像只猫。   顾九思又走近了几步才听到他嘴里还在轻声数着。   “99……100.....101……102……”   听到脚步声,陈慕白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又闭上眼睛接着数。   “103……104……105……106……107……108……”   随着钟声的结束,陈慕白慢慢睁开眼睛,悠闲肆意的轻触着手边的白雪,慢悠悠的念出首诗来,“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顾九思看得出来,陈慕白是真的心情愉悦。似乎每每偷闲暂时逃离那个牢笼时,他的心情都不错,一贯凌厉的脸部线条都柔和下来,一身清贵,眼角眉梢都带了丝散漫随性。   直到陈慕白看着她不说话时,顾九思才感觉到有些尴尬,有些手足无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的事,顾九思再和他独处时,总有些不好意思,她之前只是觉得他可怕,让她头疼,可是现在却总有些说不出的别扭,只能低下头去尽量避免和他对视。   陈慕白看着她的脸一点点变红,似乎并没有捉弄她的打算,很是随意的扬扬下巴问,“手里拿的什么?”   顾九思立刻愣愣的递了过去,“舒小姐送的,给你吧。”   她难得这么老实,陈慕白瞄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回绝,“女人用的东西,给我干什么。”   顾九思似乎捧着的是块烫手的山药,扔也不是留也不是,为难的看向陈慕白,“我也不要,那怎么办?”   她早上大概只是随意的抹了把脸,粉黛未施,晶莹剔透,连眉毛都是淡淡的,朴素清雅得像是一副水墨画。此刻站在冰天雪地里,身后便是寺庙里氤氲缭绕的烟云,看上去有股飘逸出尘的味道。   她一脸纠结,眼底又带着期冀的看着他,似乎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双眼睛竟让他微微失神。 ☆、41   陈慕白很快回神,垂下眼帘掩饰着什么,“不是什么难事,不要就换了钱捐给寺里,他们高兴得很。”   顾九思很是乖巧的点点头,“哦。”   陈慕白之前手里一直拿着个什么,摆弄了半天忽然叫她,“过来。”   顾九思往前走了一步,“怎么了?”   陈慕白冲她招招手,“你躲那么远干什么,再过来点。”   顾九思不知道他要什么,就又往前走了几步。   他坐在石阶上,顾九思微微弯腰看着她,谁知下一秒,他竟然伸手去抓她的头发,顾九思头皮一麻,本能的直起身来,很快刺痛涌上心头,她下意识的惊呼一声。   陈慕白抬手往她的方向松了松力道,“别动!”   顾九思只能又弯下腰去,皱着眉侧身配合着陈慕白。   陈慕白揪着她的头发挑了半天,突然使劲扯了几根下来,顾九思捂着头皮直起腰来瞪他,“你干什么!”   陈慕白也不回答,低着头捣鼓了半天,然后向她摊开掌心,淡淡的开口,“喏,拿去吧,送你的。”   今天第三次收礼物的顾九思已经相当淡定了,只是陈慕白这人,连送别人礼物的方式都这么……别致,他懒懒的坐在那里,微微抬眸看着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用的“送”而不是“赏”,已经相当给她面子了。   顾九思接过来看着手里黑乎乎像长着长尾巴的虫子一样的一团毛发,沉默半天问,“这是什么?”   陈慕白浅浅的蹙着眉,也是一脸奇怪,“头发啊。”   顾九思觉得大概是自己没表达清楚,又重新问了一遍,“我知道这个是我的头发,请问,除了我头发之外的物体是什么?”   陈慕白指着自己坦坦荡荡的回答,“胎毛,我的。”   顾九思低头看了看,颜色很淡,伸出手指摸了摸,也很软,好像真的是胎毛。她完全想不到,陈慕白还会留着自己的胎毛。   或许是她脸上的纠结太过明显,陈慕白试探着问了一句,“这个结不好看吗?我学了很久。”   顾九思继续一脸纠结的去看手里松松垮垮勉强可以称作一个结的东西,完全看不出这个“结”的结构,似乎只是乱七八糟的将两股头发勉强纠缠在一起。她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去看陈慕白那双修长白皙的手,皱眉。   那么好看的手为什么就只是个摆设,中看不中用呢?他那绝对不是手,是爪子,不对,动物的爪子都比他灵巧。   此时的顾九思并不知道,在那么久那么久之后,这双被她嫌弃万分的爪子是怎样坐在阳光大好的落地窗前,在金色的光圈里一脸温柔认真的给一个软萌的小姑娘梳出漂亮的小辫子,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她还记不记得他曾经如此笨拙过。   还有,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这个毛团到底是不是个“结”以及这个“结”好不好看,而是……   顾九思深吸了口气,坐到陈慕白旁边耐心的解释,“慕少,你知不知道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头发缠绕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送完礼物打算继续倚着寺庙的门柱晒太阳的某人一脸莫名,“就是放在一起喽,能有什么意思。”   顾九思看了陈慕白半天,不确定眼前一脸纯良的某人到底是在演戏还是本色出演,又耐着性子问了一句,“那结发夫妻这个说法是怎么来的你总该知道吧?”   陈慕白越发的高傲,微微扬着下巴,“什么东西?听都没听说过。我就是觉得过年了该送你点什么,可是我没准备,反正我身上的东西都挺珍贵的,一根头发也是值得珍藏的,你说是吧?可是胎毛太少了,挽不成一个结,就借你的头发来用用,有什么问题吗?”   说完又拿出一个小巧的红色束口锦囊袋,把那个“结”拿过来塞进去,然后一起塞到顾九思手里,嘴里还嘱咐着,“收好了,别丢了。”   只是至始至终都没有看顾九思一眼,有些别扭,有些不自然。   顾九思的注意力被手里的锦囊袋吸引了过去,并没觉察到平日里的陈慕白并没有那么多话,他一向是不屑于向别人解释什么的。   她摸着手里的锦囊袋,质地很好的绸缎,上面用金线绣了个福字,很是精致,顾九思看了半天,越发的迷茫,“这是……”   陈慕白闭上眼睛晒着太阳,很随意的回答,“我妈留给我的。”   很快又补充了一句,“胎毛本来是放在这里的。”   顾九思看着手里的第二块烫手山药,递到陈慕白眼前,“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陈慕白感觉到了她的靠近却没有睁开眼睛,薄唇轻启,“先放你那里吧,你帮我保管。如果……”   他顿了一顿,才继续开口,“你再还给我。”   顾九思还想再说什么就看到陈慕白不耐烦的睁开眼睛,皱着眉赶她,“你还有事儿没有,没事儿就自己玩儿去,别挡着我晒太阳。”   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顾九思觉得今天的陈慕白有些诡异,可再说下去他肯定要开始冒火了,只能暂时收了,想着以后找个机会再还回去。   陈慕白在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之后才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某个快要消失的背影,微不可察的吐出口气。   顾九思回到房间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还是掏出那个结来,按照大致的结构修修整整了半天,才终于能看出这个结的轮廓来。   她拿出手机查了半天,又照着图片辨认了半天才发现,陈慕白打的这个结,名字叫……同心结。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顾九思被自己脑子中冒出的这句话吓了一跳,像是烫到一样把同心结扔到袋子里,然后扔到行李箱里。   脸红心跳了半天,才想起来捂住心口安慰自己。   “陈慕白是个文盲,这么有寓意的礼物他是想不出来的,他只知道砸钱,一定是自己想多了,想多了……”   念了几遍之后,顾九思感觉自己的心跳没那么快了,也不敢在房间里呆,便去寺庙门口等下山买年夜饭食材的陈方和陈静康。   顾九思坐在寺庙门口的台阶上,胡思乱想了一个下午,完全没有意识到时间飞逝,直到天快黑了才看到两个人回来。   每年的年夜饭都是他们四个一起吃,陈方做他最拿手的火锅,虽不是多热闹,倒也温馨。   浓浓的汤汁,不断翻滚着,带起一片热气腾腾,陈静康吃的满嘴流油,含糊不清的问,“我们在这种地方关起门来吃荤,是不是不好啊?”   陈慕白随意挥舞着筷子,还不忘打击陈静康,“是啊是啊,会下地狱的,你去旁边啃清水煮白菜吧!”   陈静康在碗里的肉和下地狱之间左右徘徊,终究还是舍不得碗里的肉,心一横,“我不要!下地狱就下地狱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顾九思看着陈静康咬牙切齿的吃着肉颇有舍生取义的味道,低着头笑起来。   陈慕白状似无意的看了她一眼,顾九思下意识的看回去,视线相撞,几秒后两个人均是尴尬的调开视线,各怀鬼胎的低头去锅里捞菜。   陈静康和陈方安静的在一旁看着,然后目瞪口呆,继而有些为难的开口阻拦。   “那个……少爷……你吃的那个才刚刚放进去,还是生的……快吐出来……”   “那个……顾姐姐,你咬着的是姜,那是调料,不能吃的……”   年夜饭在陈慕白和顾九思的不在状态以及陈方和陈静康的胆战心惊中进行着。   这边吃得热火朝天,陈家老宅的年夜饭却有些凄凉,菜色丰富,却少了些人气。   陈家子嗣虽多,可大多都是面和心不合,每年的团圆饭不过是走个过场,来得快走得也快。   开席没多久,基本的流程走完之后,陈慕昭率先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提前走了。   陆陆续续也有人以各种理由离开,最后陈慕云几次想要开口走人,可刚抬起头就被陈铭墨的眼神逼了回去。   当桌上就只剩下陈铭墨和陈慕云时,陈慕云越来越坐不住了,再一次看向陈铭墨,还没开口就被陈铭墨打断。   陈铭墨慢条斯理的夹着菜,“怎么,让你陪我吃顿饭就这么困难?”   陈慕云和一群公子哥约好了有别的节目,早就迟到了,口袋里的手机震个不停,他不接也知道是催他的,可这边……实在是脱不开身。   他有些无奈的求饶,“爸,您让孟莱陪您不行吗?你说我们两个大男人一起吃饭有什么意思?”   说完又不满的瞥了眼旁边站着的孟宜年,“再加上一个门神。”   陈铭墨简单扼要的斥责他,“你是我儿子!团圆饭都不在一起吃像什么样子!”   陈慕云不服气,“陈慕白也是您儿子,怎么他不回来都行,我早点走就不行呢?”   陈铭墨面色不善的摔了筷子,不耐烦的摆摆手,“滚吧滚吧!”   虽然被骂了一顿,可目的达到了,陈慕云还是喜笑颜开的走了。   半晌,陈铭墨才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着,边吃边问,“孟莱呢?”   孟宜年站在陈铭墨旁边低声回答,“孟小姐在房里,要不要叫她过来。”   陈铭墨摇了摇手里的筷子,“不用了。”   孟宜年似乎想到了什么,犹豫着问,“孟小姐最近好像有点不对劲,要不要……”   陈铭墨顿了下,叹了口气才开口,“不用……她这个年纪跟了我,多多少少有些委屈,多注意点就行了,只要不过火都随她吧。”   孟宜年应下来,转而问,“菜都凉了,要不要给您热一热?”   陈铭墨摇摇头,依旧慢条斯理的去尝每一道菜,孟宜年站在他旁边看了会儿有些担忧,“您怎么了?”   窗外不时传来爆竹声和小孩子嬉戏的声音,落地窗的玻璃上不时闪现出五颜六色的烟火,陈铭墨看着冷冷清清的房间,半晌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寂寞,无言。 ☆、42   陈慕白一行人吃完火锅便开始打麻将。   隔段时间就互换位置的陈方和陈静康不停的给陈慕白点炮,眼看顾九思就要怒了,陈方在她爆发前以年纪大了不宜熬夜为借口,率先退出战场。   陈静康也嗅到了炮火味,捏着小手帕眼泪汪汪的看着陈方离开的背影:爹,你把我自己扔在这里孤身一人受苦真的好吗?   陈方扔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后,轻轻的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只剩三个人,麻将是打不下去了便改为斗地主,只不过这地主斗的相当……霸道。   陈慕白霸气十足,“叫地主!”   顾九思丝毫不让,“抢地主!”   陈静康嗫嚅,“不抢……”   陈慕白挑衅的看了顾九思一眼,“我抢!”   顾九思极不屑的哼了一声,“你出。”   陈慕白:“45678。”   顾九思:“56789。”   陈静康看着越斗越狠的两个人,手里的牌都快捏烂了,自从他那天在中药池看到顾九思,对陈慕白和顾九思之间的关系有了一定认识之后,每次两个人斗法的时候他都有种要炮灰的感觉,“过……”   陈慕白面无愧色的扔出几张牌,“78910K。”   顾九思汗,“你不按规矩出牌啊!”   陈慕白继续发扬他霸道的本性,“什么规矩,我就是规矩!你要不要,不要小康子你出!”   陈静康恨不得此刻自己能缩成一个球无声无息的滚出两个人的视线,“……过。”   顾九思火了,釜底抽薪的甩出几张牌,“四个3,炸弹!”   陈慕白低头看了半天,大言不惭的开口,“哎,这里有两张9好像是我掉的,我捡起来啊!四个9压死!”   陈静康看看陈慕白笑眯眯的脸,又看看顾九思黑如锅底的脸,颤抖着开口,“要不起……”   顾九思彻底恼了,眼睛里冒着火瞪着陈慕白,“你不要脸!”   陈慕白厚着脸皮和她对视,竟然还风轻云淡的挑衅,“你到底打不打?输不起就算了!”   顾九思把旁边可怜又无辜的陈静康拽过来,“小康子,你怎么说!   陈静康看看顾九思又看看陈慕白,颤颤巍巍吐出一个字,“过……”   顾九思愤然离家离席!   “太欺负人了!耍赖王!”   陈慕白长手长脚的去拦她,顾九思一脸恼怒的推开,他又去拦,她再推开。   陈静康站在一旁趁着两方混战悄无声息的跑了。   等陈慕白再三保证这次绝对不会再耍赖,绝对会按照规则来的时候,屋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这下地主也斗不成了,陈慕白想了想,很是诚恳的建议,“我们来下象棋吧?你应该会吧?”   如果顾九思能预见到后来发生的事情,那她此时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摇头,用陈慕白的话去回答他,什么东西?听都没听说过。   刚开局的时候陈慕白还是挺守规矩的,只是后来……   陈慕白走棋的时候趁着顾九思没注意炮连打两次,顾九思瞪他,“该我走棋了,退回去。”   陈慕白厚颜无耻的回答,“我这炮可以连发。”   顾九思忍了。   过了一会儿,顾九思皱眉,“哎哎哎,我说你到底会不会下啊,兵过河之前不能横着走。”   陈慕白一脸理所当然,“我这是特种兵。”   顾九思又忍。   又过了一会儿,顾九思伸手把陈慕白的棋子挪了挪位置,“你这是马,不是象,不能跳田字。”   “我这是汗血宝马。”陈慕白又把马挪了回去,还一脸不耐烦的嫌弃顾九思,“我说你能不能别说话啊,你看谁下棋像你似的,一惊一乍的。”   顾九思看着贼喊抓贼的某人,忽然笑了,手里的炮越过半个棋局吃了陈慕白的帅,然后一抬手推乱了棋局,“你输了!”   陈慕白无语的看着她,“什么意思?”   顾九思学着他的语气,“我的是原子弹。”   不就是耍赖吗?谁又不会!   陈慕白皱着眉头半晌,妥协,“好吧,再来一局。”   顾九思没动,面无表情的看着陈慕白半晌,问,“有意思吗?”   陈慕白摸着下巴,“我觉得……是挺没意思的,总是赢,独孤求败啊。”   顾九思咬牙切齿的吐出几个字,“你还能更不要脸点儿吗?”   说完扔了手里的棋子站了起来。   陈慕白看她一眼,“哎,你去哪儿啊?”   顾九思愤然转身,“去地狱!”   陈慕白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在她身后扬着声音逗她,“顾九思,做人不要那么小气嘛!”   顾九思不再理他,加快脚步跑了出去。   陈慕白慢悠悠的收拾了棋子,又坐在门外看了会儿月亮,这座寺庙香火并不旺,除夕夜也没有别的寺庙那么热闹,不见灯火通明,似乎只是一个寻常的夜晚,寂静安和。   就在他百无聊赖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一个人,诡异的笑了一下,站起来往寺庙的后院走。   走到一间房间前停住,也没敲门,直接推开门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屋里的人正在灯下看书,一身出家人的僧袍,却蓄着头发,看上去比陈慕白大不了几岁。寺庙里的僧袍多为灰色或土黄色,可灯下那人穿着的僧袍却是白色,雪白的锦缎在灯下发出平和的光,柔顺如水,不带一丝褶皱。那人本就长得眉清目秀,在白袍的衬托下别有一番风度气韵。   他抬起头看了陈慕白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似乎什么都没看到。   陈慕白对于他的无视也不在意,环视了一圈,屋内摆设很简单,一桌一椅一床,桌子和椅子被那人占据,而别人的床……陈慕白的洁癖让他选择了靠在门边站着,看着桌前的人不说话。   或许是今晚的陈慕白耐性太好,那人终究还是抬起头来,很是关切的问了一句,“陈三少爷有病?”   陈慕白立刻就翻脸,“你才有病呢!”   “没病你来找我干什么?”   “难道来找你的人都有病?”   那人好脾气的笑了笑,“我是大夫,来找我的人可不都是有病吗?”   陈慕白被噎住,翻了个白眼,“我说温让,你躲在这山里也有好几年了吧?怎么这种青灯古佛的无聊日子还没过够?”   被唤作温让的人一脸平静,“我一点儿都没觉得无聊,来找我看病的人都排到下半年了,我忙着呢。”   陈慕白装模作样的盯着他瞧,“怎么小的时候我就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等救死扶伤的志向呢?”   温让微笑着打击他,“那是你眼拙。”   陈慕白走近了几步,一点儿都没遮掩自己的疑惑,“其实你做医生这一行我一点都不奇怪,毕竟温家本来就是盛产医生的地方,我想不明白的是,你不好好的在医院待着,为什么几年前突然跑到这山里来,而且再也没有下过山?”   温让似乎早已料到陈慕白会这么问,慢条斯理的和他绕,“这地方你每年都来,你每次来了都问我同一个问题,我不会回答你就是不会回答你,无论你问多少遍都没用。”   温让说完之后顿了几秒,似乎忽然想起来什么,带着不确定问,“你不会是实在太无聊了所以故意来耍我的吧?”   陈慕白愣了下,眨了眨眼睛,很无辜的洗白自己,“怎么可能,我就是单纯的想知道而已。”   温让越看越觉得陈慕白可疑,“是吗?我还不知道传说中的慕少这么八卦。”   陈慕白在温让的注视下败下阵来终于承认,“好吧,我就是之前听人说起过,这个问题是你的痛脚,一踩准炸毛,所以我就来试试,看看是不是真的。看来,传闻不虚。”   温让冲他笑了下,下一秒就收起笑容,冷着脸指着门口,“出去!”   陈慕白好像还没玩够,又走了几步双手撑在桌上,看着温让,“你就不问问我那个人是谁吗?”   温让眼底忽然间闪过一丝慌乱,虽然知道陈慕白是故意掉他的胃口却还是问出来,“是谁?”   “温少卿啊!”陈慕白飞快的给出答案,然后很成功的看到了温让脸上的恼怒,偷笑了一下,装作一脸好奇的问,“怎么?你以为会是谁?还是说你心里还在挂念着谁?”   温家的良好教养也没有能让温让忍住,他眯着眼睛看着陈慕白,一字一顿的开口,“滚、出、去!”   陈慕白纹丝不动的和他理论,“哎,你这是干什么,你们出家人不是讲究个不孕不育吗?”   温让纠正他,“是不愠不欲!”   陈慕白继续和他玩着文字游戏,“是不孕不育啊,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   忍无可忍的温让终于破了戒,亲自动手把陈慕白推出房间,嘭一声开上了房门。   陈慕白站在门口摸了摸鼻子,然后一脸无辜的边走边自言自语,“那么生气干什么,我说什么了吗?既然六根不净,还装什么出家人……”   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个信封,走回去从门缝里塞进去,敲了两下门扬着声音开口,“你侄子让我带给你的!事先说明啊,我没看过。”   说完陈慕白在门口等了会,直到听到椅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继而听到脚步声才转身离开。 ☆、43   怒气冲冲的顾九思在黑灯瞎火的寺院里到处乱逛,她这辈子就从来没见过哪个男人像陈慕白这么无耻!她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和他坐在同一张牌桌上了!   陈慕白被温让赶出来之后在屋里待得有些闷,便出来散散酒气,最后冤家路窄的两个人在一座偏僻的大殿里不期而遇。   顾九思推门进去的时候才发现这座大殿里供奉的是藏传佛,殿内只燃着烛火,顾九思仰着头眯着眼睛一尊一尊的仔细看着。   没过多久,身后传来“吱嘎”一声开门声,顾九思转头看向门口,就看到陈慕白走了进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顾九思突然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根本没生他的气。   陈慕白看到已经站在里面的顾九思不见惊讶,倒也不见丝毫虔诚,随意的往蒲团上一坐,盯着周围的佛像看了一圈,又看到顾九思一脸肃穆,别有兴致的问她,“你信这个?”   “信”,顾九思点了点头,继续仰起头去看面前的佛像,心里默默说着没有说出的下半句。   佛教修来世,藏传佛教修今生,来世太飘渺,今生太飘摇,我只愿今生能一切安好。   陈慕白本就是百无禁忌的人,此时只有他们两个就越发的口无遮拦,“那你说,像我这种人是不是要下地狱的?”   顾九思这才转过头去认真看着陈慕白,在这么庄严肃穆的地方,他眉宇间依旧邪气横生,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丝毫没有虔诚的意思,刚才吃饭的时候他喝了点酒,脸色微红,带着艳色,偏偏眼底还带着好奇,那部分好奇渐渐转化成兴奋,似乎真的想知道会不会下地狱。   不知怎么,顾九思竟然弯着嘴角笑了起来。   他如此邪气萦绕,杀伐狠绝,又百无禁忌,别人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到了他这里,怕是连神和佛见了他都要退避三舍,神佛魔三界任由他驰骋,哪还有什么下地狱之说?   陈慕白出了那座牢笼,整个人也轻松了,似乎被她的笑容感染,也跟着笑了一下,“你笑什么?”   “这些神像有的是护法神,有的是明王或金刚,明王或金刚是诸佛或菩萨的愤怒相,平常我们见的菩萨都是现慈悲相,《法华经》里说,佛说观音菩萨为了度化众生可以化现不同的身相,当然就可以显现慈悲和威猛相,不管哪种身相都是度生方便,对于善根众生则以慈眉摄受之,但对于根性顽劣的众生,菩萨并非舍弃不管,调伏这些刚强不化的众生,单用慈悲是不行的,必须使用威猛的手段,使其生起畏惧而摄受之……”顾九思本意是想说无论什么样的人总会有普渡他的办法,可是说到一半却觉得无论是慈悲还是愤怒,似乎对陈慕白都是无效的。   陈慕白认认真真的看着佛像听着顾九思说完,“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顾九思一顿,声音也低沉了几分,“家里有个长辈对佛法很有研究,我小时候听她说过一些。”   陈慕白想了想,“和你上次说教你刺绣的那个长辈是一个人?”   顾九思当时就随口一说,没想到陈慕白竟然听进去了,点点头,“是。”   其实在顾九思的回忆里早已不记得她的音容笑貌,唯独记得的是她跪在佛前的背影。   很少会听到顾九思提起自己的家人,陈慕白顺着她的话又问了一句,“她对你很好?”   顾九思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似乎在出神,陈慕白并没有打扰她,安安静静的等着。   半晌她才摇摇头,轻声回答,“那个时候年纪太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别人对我笑我便认为那是好人,现在想来表面上对我好的人未必是真心,表面上对我不好的人或许才是真的为我着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慕白忽然有些心虚,状似无意的轻咳一声开始转移话题,“藏传佛教是不是有门修行,叫什么来着?男女双修?”   顾九思一愣,继而脸上一热,就知道陈慕白又开始“放荡形骸”,果不其然,他的声音缓缓响起。   “不是还有欢喜佛吗,先以欲勾牵,后令入佛智,我觉得这个应该适合我,只是不知道谁来普渡我?”边说就真的凑了上来,认认真真的看着顾九思,似乎真的在和她讨论佛法。   顾九思不自然的往后撤了撤,皱着眉很无语的看他,“在这种地方,你说这种话不怕下地狱吗?”   陈慕白一点也不在意,“下地狱?你和我一起吗?”   顾九思忘了,别人的浪漫是守护你一辈子和你一起慢慢变老,而陈慕白眼中的浪漫则是,和你同归于尽,不是每个人都有和他同归于尽下地狱的资格,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个“殊荣”。   陈慕白忽然笑了,“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开玩笑的。”   刚说完就听到门外一声巨响,紧接着天空中就出现了绚烂的烟花,也只是这一瞬,很快天空又恢复了漆黑寂静。   顾九思探着头往外看了看,“怎么这里还有人放这个。”   陈慕白很快站起身来,“是我让陈静康放的,快到12点了。走,跟我来。”   顾九思不知道陈慕白又要干什么,“去哪儿啊?”   陈慕白把她拉起来,“去了就知道了。”   出了大殿才觉察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风,陈慕白带着她在寒风中穿过大半个寺院,最后两个人站在钟楼底下。   通往钟楼顶部的台阶又陡又窄,还没有照明灯,一片漆黑,顾九思忽然停住了。   陈慕白上了几级台阶之后才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过来,停下,转身,然后向顾九思伸出手去。   钟楼位于寺院的角落里,周围一片漆黑,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   顾九思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勉勉强强看到她面前的那只手。   她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不同的是陈慕白这次没有伸错手。   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个雪夜,那天夜里,陈慕白也是这样向她伸出手。那个时候的他们互相试探算计,几个月过去了,如今他们之间发生什么变化了吗?还是这几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什么都没变,变得只是她的心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黑暗中缓缓响起陈慕白清冽低沉的声音,他在叫她的名字。   “顾九思。”   顾九思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嗯?”   “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你自己?”   他说的郑重缓慢。   顾九思看不见他的脸,却因为他的一句话,她的心一溃千里,一片狼藉,竟让她惊慌失措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半晌,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声,带着诱哄,“好了,快点上来,一会儿就赶不上新年钟声了,这次赶不上又要再等一年了。”   顾九思似乎受了笑声的蛊惑,竟然真的摒弃杂念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跟在他身后踏上了通往楼顶的台阶。   记忆中也曾有双宽厚温暖的大手牵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只是现在握着自己的这只手细腻微凉,却依旧让她,不畏前行。   钟楼楼顶的风比下面大了很多,顾九思想要伸手去压住被风吹起不断飞舞的头发,抽了一下,却没有抽出手来。   陈慕白没松手,看了她一眼,似乎并没有松手的打算,侧过身面对着她,抬起另外一只手帮她把翻飞的乱发理好,掖在耳后,顺便又帮她紧了紧衣领,做完一系列动作之后看着她问,“冷吗?”   他的动作自然流畅,不见任何异常,顾九思听着自己响如擂鼓的心跳声,觉得自己真是矫情,努力装作不在意的回答,“不冷。”   陈慕白把她的手整个包进手掌中暖着,“不冷你抖什么?”   她出来的时候并没打算在外面待太久,只是随随便便的套了件外套,连围巾都没系,此刻站在风口里颤抖是本能反应。   可是她再冷也不会说出来,她怕……可是明显的,她自作多情了。   陈慕白看着她几秒钟,忽然开口,“没关系,冷你可以直说,反正我是不会把我的衣服给你穿的,我也很冷。再问你一次,冷不冷?”   顾九思气得直翻白眼,有些恼怒,有些羞愧,恶狠狠的吐出一个字,“冷!满意了吧!”   陈慕白满意的点点头,“幸亏我穿的多,冷为什么不早说呢。”   说完他便松开她的手,解开大衣的衣扣,把她拉到身前背对着自己裹在怀里,替她挡着风,再次开口,“还冷吗?”   他的动作很快,不过短短的几秒钟,她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到了身后的温暖,还有他身上的气息。   她有些目瞪口呆。   陈慕白的手臂还圈在她的腰间,下巴搁在她肩上歪着头问,“怎么不说话?”   顾九思极快的回答,“不冷。”   陈慕白看她依旧有些发抖,便去抓她的手,握在手里试了试温度知道她是真的不冷,想了想忽然笑了,“你怕什么。”   顾九思是怕,她是真的怕,她怕再发展下去,她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一张口却是别的答案,“我怕你把我推下去。”   “你啊你,什么时候能说句实话,看来你是不信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不知道是不是寒风太凛冽,在她听来竟然有些不易察觉的落寞。 ☆、44   很快天空中再次出现烟花,陈慕白捞过钟杵塞到顾九思手里,“到零点了。”   顾九思微微歪着脑袋和身后的人说话,“听说敲新年钟声的时候,可以提三个愿望。”   陈慕白沉默了半晌,才一脸大度的回答,“好吧,那你提吧,我尽量满足。”   顾九思抓狂,“是你提!”   他紧紧贴在她身后,她能明显感觉到他胸腔不断震动,“我提?你帮我实现?”   顾九思觉得陈慕白根本就是故意的,烦躁的扭动了几下,“当然不是我!”   陈慕白又把她往怀里捞了捞,“那是谁?佛?天?还是别人?我倒觉得还不如信我自己靠谱些。”   顾九思已然放弃,抓着手中的钟杵向前撞去。   新年的钟声终于敲响,在寂静的夜里钟声浑厚有力,穿过她的层层设防直达心底,顾九思并不费力,只是象征性的把握着方向,真正出力的是身后的人。   她不需要出力,不需要计数,似乎只需要站在那里享受这个过程就好,一切都有身后的那个人,温暖,安心。   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不管以后又会如何,至少在这一刻,顾九思是撤下心防,全心全意依赖着这个男人的。   顾九思微微偏了下头想去看身后的人,在他察觉前转回来低下头去看钟杵上相隔不远的两双手,直到钟声戛然而止。   不多不少,正好108下。   钟声闻,烦恼轻,智慧长,菩提生,离地狱,出火炕,愿成佛,度众生。   两个人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过了很久陈慕白才开口打破沉寂。   “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顾九思的心底忽然涌上几丝落寞,钟声结束了,她的梦也该结束了。   她从陈慕白的怀里挣脱出来,笑着看向他,“其中一个是希望陈静康能一直跟在你身边。”   陈慕白一脸奇怪的笑着,“这是什么愿望。”   顾九思在寒风中一直看着陈慕白,他唇角微扬,眼角含着几分暖意和她对视。   顾九思这次没有躲闪,看着他微微一笑。   陈慕白,希望新的一年,以及以后的每一年,静好安康都能够跟着你。   与此同时,两个人放在房间里的手机同时亮起。   段景熙坐在沙发上陪着守岁的老人看着无聊的节目,手里捏着手机,思虑半天还是给顾九思发了条短信拜年,很简单的内容,只有新年快乐四个字。   可是半天都没得到回复。   段景熙虽然和顾九思接触不多,但也了解她的行事作风,表面功夫做得极好,即便是敷衍也会回复一条。   正想着就看到舒画举着手机从外面走进来,一脸的不高兴。   舒画走到段景熙旁边坐下,烦躁的把手机摔到一边,小声的嘀咕着,“怎么没人接电话呢?!”   段景熙对于舒画的烦躁心知肚明,本没想搭理她,可是想到那条一直没回复的短信,看着没人注意这边,便开口问,“怎么了?”   舒画看了段景熙一眼,“我想给陈慕白打电话拜年呢,可是电话一直没人接。”   段景熙确认了下,“你之前说,陈慕白留在山里过年?”   舒画并没察觉出段景熙在套她的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是啊,还有顾九思,他们家管家和一个小跟班。”   段景熙默默点了下头,不知道是安慰舒画还是安慰自己,“可能是山里的信号不好吧。”   显然舒画对于这个解释根本无法接受,可是无法接受也只能接受,无精打采的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第二天一早,段景熙起床之后发现手机里静静躺着顾九思的回复,如他预想的一般简洁敷衍。   谢谢,新年快乐。   段景熙看着短短的一行字,笑着摇摇头。   总想着这世间竟有如此女子,明目清心 风雨中自有一份淡泊,可是这个女人对自己……怕是避之唯恐不及。   陈慕白过年的几天没在,一众人对他屡屡缺席活动颇为不满,自他从山里回去的第二天,便被各种饭局缠身。   陈慕白过年之前和陈簇的那顿团圆饭没吃成,想着今天吃饭的地方是陈簇偏爱的,便叫上了他。   谁知吃到一半,陈簇就抱着手机开始发短信,完全不像他的作风。   陈簇之所以抱着手机不撒手是因为短信那头的人突然抽疯。   三宝下了夜班睡醒之后,躺在医院公寓的床上百无聊赖,便开始骚扰陈簇:你在干嘛!   陈簇回:在和我弟弟吃饭啊,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   三宝:怎么还没结束啊?有没有女人?   呃……陈簇扫了一眼桌上的女性,正犹豫着,手机再次震动。   三宝:陈簇啊,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啊?你那么好……我那么差劲……   陈簇看着最后那个可怜兮兮的表情,似乎已经看到了三宝那张纠结成一团的小圆脸。   陈慕白看着陈簇低着头不停的发短信,刚想凑过去看,陈簇忽然站了起来吓了他一跳,“你干什么?”   陈簇边穿衣服边回答,“我先走了,我没开车过来,你送我一下。”   “要走了?去哪儿?”陈慕白灭了烟,却没动,“我让司机送你。”   陈簇迟疑了几秒钟,“还是你送吧。”   陈慕白知道陈簇的顾忌,笑了一下,“陈静康你该信得过。”   陈簇很严肃的看着陈慕白,“陈家,我只信你。”   陈慕白彻底服了,站起来拿钥匙,“好,我送!”   三宝等了半天没有回复便又发了一条:你怎么不理我了?   陈慕白把车停在X大附属医院的公寓前,看着陈簇发短信,“多穿点儿衣服下来,我在你楼下等你,带你去吃好吃的。”   陈慕白正大光明的偷窥,看完之后一脸蔑视,“啧啧啧,我的牙又要酸掉了。”   陈簇无视他,打开车门准备下车,“你可以走了。”   陈慕白嘀嘀咕咕着过河拆桥之类的目送陈簇,车子转弯的时候他从倒车镜里看到一个疯丫头风风火火的从楼里冲了出来。   顾九思接到陈静康的紧急电话之后便出了门,到了地方刚要踏进去就看到一个盘子飞了出来,摔在她面前的地上,一声清脆之后留下一堆碎片。她挑着眉回头看向陈静康。   陈静康一脸扭曲,“吃到一半的时候少爷开车去送了下二少爷,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江少坐在他的位置上,你也是知道那句话的,陈家的三少爷和江家的四少爷是不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谁知那么巧就撞上了。”   果然,里面不阴不阳的斗嘴声不断传出来,顾九思透过门缝看进去,除了陈慕白和江圣卓之外,还有几个相貌出众的男人见怪不怪的在一片鸡飞狗跳中平静的尝着剩下的几道菜。   这边的动静越闹越大,就在顾九思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劝两句的时候,主人成功的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家私房菜的主人是位老太太,听说也是八旗之后,又从那个枪林弹雨的年代走过来,性格颇为彪悍,和里面的几位爷相处起来,更像是长辈和晚辈。   自从主人踏进门之后,盘子也不摔了,争吵也停止了,两个当事人心虚的对视一眼,余下的几个人也扔下筷子开始看戏。   老太太扫了几眼地上的碎片,“你们知不知道,那几个盘子是清朝的古董,就这么被你们俩砸了?”   江圣卓一听就乐了,“您说它是清朝的它就是清朝的了?我看顶多就是几年才做出来的,您蒙我们呢?”   老太太竟冷笑了一声,连称呼都变了,“那是比不得江少见过大世面。”   江圣卓立刻睁大了眼睛摆着手解释,“周妈妈,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慕白看到混世魔王江圣卓都栽了,也不敢挑战,附和了一声,“您说是哪个朝代的就是哪个朝代的吧。”   老太太对两个人的认错态度很满意,“既然这样,那就赔吧!”   说完伸出手去准备接钱。   陈慕白和江圣卓又对视了一眼,便开始各自掏钱。可是两个人从来都是刷卡,现金并不多,钱包翻了底朝天也没多少。   陈慕白试探着询问了一句,“能刷卡吗?”   老太太目不斜视,“不好意思,小店只接受现金交易。”   陈慕白又建议,“那我回头叫人送过来吧。”   老太太不为所动,“不好意思,小店概不赊账。”   陈慕白没辙了,“那您说怎么办?”   老太太字正腔圆的给出解决方案,“没看过电视剧吗,踢了人家馆子没钱赔是要刷碗还债的。”   坐在一边看戏的几个男人都快笑疯了,大概也只有周妈妈能制得住这两只。   陈慕白和江圣卓的脸彻底黑了。   最终两位少爷在厨房里,瞬间用掉半桶洗洁精并且打碎了几只碗之后,被赶出了厨房,并被主人拉入黑名单。 ☆、45   顾九思本以为“碎碎平安”之后就没什么了,只是这个年似乎过得并不太平。   当天晚上,顾九思再次接到陈静康的救急电话,她挂了电话就赶紧出门。   这是顾九思第一次来公安局这种地方,她在此之前,压根就没想过陈静康这种乖孩子竟然有需要她来公安局认领的一天。   顾九思在看到陈静康的同时,也看到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人看到她似乎也很惊讶,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不再看她。   顾九思脑中立刻浮现出红颜祸水四个大字,果然不出她意料。   顾九思走过去踢了踢蹲在地上的陈静康,问,“怎么回事儿啊?”   陈静康为了姚映佳和别人打架被抓了进来,他又不敢提陈慕白的名字,也不敢打电话回去,只能找顾九思帮忙。   陈静康抬起头来先是看了看不远处的姚映佳,才回答,“吃饭的时候,隔壁桌喝多了,看到她漂亮就……我气不过就打了起来。”   陈静康和姚映佳的事,顾九思是知道的,所以他也用不着瞒着掖着了。   陈静康一抬头,顾九思才看到他脸上的伤,眼睛和嘴角都肿了,鼻子里还流着血,她有些不悦的皱起眉,从包里抽出纸巾递给他,“你没事儿吧?”   陈静康擦了擦鼻血,一脸无所谓,“没事儿!他们三个打我一个也没捞着什么便宜!”   顾九思瞪他一眼,“你还来劲了!”   看到陈静康又低下头去才又问,“他们人呢?”   陈静康指指旁边,“在录口供。”   很快警察带着三个男人走了过来,那三个人显然已经醒酒,老老实实的蹲在陈静康的旁边。   警察问顾九思,“你是陈静康什么人?”   顾九思看了陈静康一眼,“我是他姐姐。”   警察看着眼前的女人斯文漂亮,口气缓和了很多,“虽说是对方闹事儿,可毕竟是你弟弟先动的手,对方也受了伤,这种情况建议私了,赔他们几个钱就算了,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顾九思又踢了踢陈静康,“你同意私了吗?”   陈静康当然不愿意闹大,很爽快的点点头。   谁知私了的时候对方竟然狮子大开口,气得陈静康又要跳起来。   顾九思也不拦着,冷静的拿出手机点了几下,递给陈静康淡淡的开口,“他想要多少,你就照着多少的医药费标准打就行了,赔偿标准在这儿,你自己看着打,打多了也没关系,我给你出。”   警察和对方三个人皆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顾九思,本以为是个斯文柔弱的女人,没想到……   警察也很为难,“这……”   顾九思拍拍陈静康的肩膀,“你慢慢打,我在外面等你,打够了再出来,一会儿我带你去医院。”   她的语气不冷不热,陈静康也摸不清顾九思到底是什么意思,看着她不敢说话。   顾九思看着陈静康肿得越来越厉害的嘴角和眼角,又从钱包了拿出一沓钱递过去,“去打吧,算我的。”   恰巧一个中年男子从里面的办公室走出来,看了看神情冷漠的女子,又看了看几个挂彩的男人,若有所思的走了出去,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陈慕白是个没有原则的人,他的原则以他当时的心情而定,而陈慕白又是个有原则的人,他的原则里有一条就是“我的人和别人打架,无论输赢,一定是别人的错。”   身处饭局的陈慕白在听到陈静康挂了彩之后,谢绝了中年男子要帮他把人领出去的好意,决定亲自来领人。   说实话,顾九思和陈静康看到带着墨镜的陈慕白出现在这里时,都有些心虚,特别是后者。   陈慕白这个人行事向来嚣张高调,年少的时候他和唐恪常被抓到这里,然后再被恭恭敬敬的请出去,没有几个人不认识这位“慕少”。   陈慕白这个人也最护短,这点和顾九思很像,他的人他可以打可以骂,可是别人不能动一下。   他放荡不羁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几乎整个公安局的值班人员诚惶诚恐的站在他面前,眼底情绪复杂。   直到局长也赶来的时候,陈慕白都没有说一个字,不发怒但也绝称不上没情绪。   宋文山当然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道理,瞪了一眼把陈静康抓进来的无辜警察,然后笑着开口,“这么晚了慕少还专程跑一趟干什么,您有什么事儿给我打个电话就行了。”   陈慕白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一开口便带着刻薄,“宋局这话是说我这么晚了坐在这里是我的错咯?”   宋文山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谄媚的笑着解释,“当然不是,慕少怎么会有错呢,都是下面的人有眼不识泰山抓了您的人,我替他们给您赔个不是,大过年的您千万别动气。”   “嗯……”陈慕白抬手指了指角落里的三个人,“那他们怎么处理?”   宋文山当然不会傻到真的以为陈慕白在询问他的意见,“今天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您早点回去休息,我看这位小哥是不是也需要到医院处理一下,明天您直接让律师来找我?”   陈慕白看了眼这个人精,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办吧。”   说完站起来走了,顾九思也紧跟着出去了,最后陈静康拉着姚映佳也离开了。   宋文山把这尊大佛送到门口,又目送着车子消失在黑夜里才松了口气。   车内的气压前所未有的低沉,陈静康吭吭哧哧了半天才憋出几个字,“少爷,我错了……”   陈慕白并不接话,还算客气的看着姚映佳,吩咐司机,“先送姚小姐回去吧,你的事一会儿再说。”   姚映佳也没想到陈慕白会亲自来,觉得真是尴尬到了极点,沉默着点点头。   顾九思冷眼看着,陈慕白那么聪明,陈静康和姚映佳之间的事情他多半已经猜到了,只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态度。   几个人一路无言,直到姚映佳下了车,陈慕白才开口。   “喜欢她?”   陈慕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陈静康看了顾九思一眼,顾九思轻轻的点了下头。   陈静康这才老实交代,“嗯。”   陈慕白继续问,“在一起多久了?”   陈静康把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没在一起,是我一个人的事,她一直没答应。今天的事也都是我的错,和她没有关系。”   半晌陈慕白才点点头,“嗯,还算有点担当。”   说完陈慕白便不再问,闭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顾九思和陈静康都不明白为什么陈慕白的反应有些反常,一切都只是因为姚映佳,这个他看重的团队里唯一的一个女孩,曾或多或少的流露出对他的爱慕,而他做出这种判断绝不是出于自恋。   若是别人就算了,可偏偏是陈静康。   临下车前,陈慕白下判决,“打架总归是不对的,你这几天就不要出门了,在家里写检讨吧,手写,1万字。”   陈静康最怕拿笔杆子的活了,当天晚上在灯下哭得稀里哗啦的,顾九思实在看不下去了,默默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别哭了,哭是永远解决不了问题的,要去死……”   陈慕白第二天一早又被陈铭墨叫回了陈家老宅。   陈铭墨也没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开口,“我听说你和舒画的事情了,你和她本就是订过娃娃亲的,现在接触接触正好。还有,既然你身边有了新人,那顾九思就不用留在你身边了。”   陈慕白垂着眼帘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眼皮都没抬一下,抖动着肩膀笑起来,“您有话可以直说。”   才过了一个年,陈铭墨似乎苍老了许多,精神也不大好,“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陈慕白抿了口茶,“如果是字面上的意思,那我就有话说了,别说我现在和舒画没有什么,就算是日后真的有了什么,就她?舒家的千金小姐?我能使唤她干什么?您把顾九思撤走了,以后谁给我端茶倒水?”   陈铭墨好像已经下定了决心,现在只是通知陈慕白,“如果你缺了端茶倒水的人,我可以给你换别人。”   陈慕白不知道陈铭墨是发现了什么在试探自己,还是真要把顾九思派到别处,只能保守回答,“您干脆把我换了得了。”   陈铭墨不紧不慢的开口,“好好的说这话干什么,你若是舍不得……”   陈慕白下一秒就打断他,“没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只是觉得用惯了的人没什么错处没必要换。”   陈慕白说完就在心里后悔,自己答得太快,明显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陈铭墨半晌才开口,话里有话,“慕白,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千万别做错事。”   陈慕白没回答,沉默以对。   他终于明白了陈铭墨的意图,怕是他老人家知道了什么,拿顾九思来威胁他,让他娶舒画。   ☆、46   陈慕白在心里冷笑一声,终是抬头看向陈铭墨,口气却反常的四平八稳,“恕我愚昧,这位舒家大小姐到底有什么好?或者我这么问吧,你为什么非得把舒画塞给我?如果你是为了让陈家成为贵无可贵的世家,陈家的人里可以有很多选择,未必是非我不可。”   陈铭墨难得的坦诚,“舒画没什么不好,现在城中几个世家没有互相联姻的大概就只剩下段家了,段家独善其身了这么多年,也被盯了那么多年,到了你们这一辈段家没有年纪相仿的女孩儿,不过舒家有,曲线救国也是一条路。董家这几年在干什么你不会不知道,你大哥现在和董家走得越来越近,陈慕昭的身体又是那样,舒家不想自己的女儿嫁进来就成了寡妇,其他人嘛,入不了舒家的眼,只有你最适合。”   陈慕白只觉得这个理由单薄的可笑,“适合什么?适合当你联姻的棋子?”   陈铭墨咳嗽了几声,喝了口茶往下压了压才皱着眉开口,“这对你没什么坏处,你要知道,如果有段家支持你,你以后的路会好走很多。”   陈慕白的嘲讽再也压抑不住,勾着唇角懒洋洋的冷哼,“您可真是替我着想。”   陈铭墨似乎下定了决心,看着陈慕白的眼睛,别有深意的缓缓开口,“慕白,我年纪大了,我的位置迟早要有人来接。”   这句话背后的涵义再清楚不过,这些年陈铭墨第一次对哪个人说出这句话。   陈慕白似乎听到了什么更加可笑的事情,不屑的把头扭到一边,笑了几声之后才正色看向陈铭墨,“且不说您老人家心里的接班人是不是我,如果,我根本就没打算接呢?”   在陈铭墨审视的目光中陈慕白勾唇一笑,挑衅的意味愈加明显。   他眼中笑意渐浓,却瞬间化作嘲讽,眼底的幽深阴冷渐渐浮出,越积越多,越积越浓,看着陈铭墨,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我的父亲,别让我揭穿您,其实您根本不需要一个接班人,您需要的是个傀儡,一个你可以完完全全控制的傀儡,你从不在意谁是你的接班人,你只在意陈家以后会怎么样。你心里只有陈家的将来。这些年你迟迟不下决心,看着我们斗,优胜劣汰,最后胜出的那个自然是强者。可是再强也要受你控制,于是这些年你在陈慕云身边安排了那么多人,给陈慕昭吃了那么多药,怎么,现在开始想用女人来控制我?你把所有的可能都算计到了,最后不管胜的那个人是谁,最大的赢家始终都会是你。你就没想过,我在整死你另外两个候选人之后撒手不管,让你辛苦建立起来引以为傲的大陈帝国在你面前顷刻轰塌吗?”   陈铭墨神色微动,却也只是转瞬即逝,“你不会。这么做对你没有好处。”   陈慕白笑了,阖了阖眼意味深长的重复着,“是啊,我不会。”   陈铭墨面沉如水,语气也冷了下来,“陈家倒了,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处,你别忘了,你现在的一切都是陈家给你的。”   陈慕白看着自己的父亲,那双眼睛狭长冷漠,“以前或许是,可是你不知道吗,现在别人都叫我‘慕少’,慕白这个名字是我母亲取得,这两个字前面无论是什么字,都无所谓。”   当年那个在陈家孤独一人苦苦挣扎拼搏的少年终是成长到可以坐在陈铭墨的对面,风轻云淡的说,没了陈家,我依旧是慕少,我不再受陈家的荫庇,陈家只不过是我的附庸。   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凝固起来,父子两个人对视良久,互不相让,连站在一旁的孟宜年都垂着眸只盯着地上看。   半晌,陈铭墨让了步,也是这些年来第一次让步。   “既然人你用着顺手了不愿意换,就先这样吧,过段时间再说。顾九思不过是个女人,我想你分得清孰轻孰重。”   陈慕白也恢复了散漫随性的口吻,“我自然分得清孰轻孰重。”   陈慕白看着敛眸喝茶的陈铭墨,心里默念着,陈铭墨,我不是你,也永远不会成为你。   他刚想站起来打个招呼准备离开,就听到一串急乱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的临近,脚步声的主人气冲冲的在门外叫着他的名字,“陈慕白!你给我出来!”   陈慕白本来已经站了起来,听到这话又重新坐下,懒懒的靠在椅背上和门外的人喊话,“你有本事就进来啊。”   陈慕云当然不敢进去,“你有种就出来!”   陈慕白好笑,“我没种,你有,有的话就进来撒点儿出来我看看。”   “……”门外顿时没了动静,陈慕云被噎得接不出话来。   陈铭墨给孟宜年使了个眼色,孟宜年走到门口打开门,做了个手势请陈慕云进来,“大少爷,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陈慕云每次见了陈铭墨都会被骂,他站得远远的,从门缝里伸进来半个脑袋,冲着陈铭墨谄媚的一笑,“爸,我没什么事儿,您让他出来一下,我在外面说就行了。”   陈铭墨扫了他一眼,淡淡的开口,“进来。”   语气虽淡,却饱含威严,陈慕云苦着一张脸进了门,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耷拉着脑袋,自知这顿骂是躲不过去了。   果然,他才站稳陈铭墨就开始了,“大呼小叫的,还有没有规矩?!”   陈慕云不服气,“爸!那个舒画我都追了那么久了!怎么就让他抢去了呢!”   边说边瞪了陈慕白一眼,他明显是知道了什么。   陈慕白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乐得看他被骂,“哟,原来是大少爷喜欢的人啊,那我可不敢抢,喜欢就拿走啊,我、让、你。”   陈慕云的男人尊严受到了挑衅,“你……不用你让!本来就是我的!”   陈慕白不屑的哼笑了一声,他现在倒是巴不得陈慕云把这局给搅了,只可惜啊……他看着陈慕云边摇头边叹气,这个废柴没那个本事啊。   陈慕云恼羞成怒,眼看两个人又要吵起来,陈铭墨适时看了他一眼,“我当是因为什么事,舒画?是你喜欢她还是你舅舅让你喜欢她啊?”   “这……”陈慕云什么都摆在脸上,听到陈铭墨这么问,不用回答就知道答案了。   陈铭墨把杯子重重的放到桌上,茶水飞溅出来在桌上留下一片水渍,“陈慕云你给我记住了!你是姓陈的,如果你再这么下去,就给我改了姓滚出陈家去!”   陈慕白一向不吝啬煽风点火,很是真诚的开口建议,“嗯……董慕云这名字很不错,你可以考虑一下。”   陈慕云被这句话刺的跳脚,“长幼有序,我是老大,我还没怎么样呢,凭什么就给他啊?”   陈铭墨早就想好了理由堵住他的嘴,“舒画和慕白是从小定了娃娃亲的,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对,这事儿你以后不要再插手了。”   “爸!”陈慕云走近了几步,不服气的吼道,“你偏心!”   陈铭墨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孟宜年轻拍着他的后背,等他平复下来,又递了杯茶到他手里,这才抬头看向陈慕云,“大少爷,陈老最近身体不太好,您还是听他的话别惹他生气了。”   陈慕云从小到大就没听过孟宜年说过那么长的话,在他印象里,孟宜年终年一身寒意兼面无表情,且惜字如金,除了陈铭墨眼里没有任何人,可他堂堂陈家大少爷当众被一个外人指责,面子上怎么都过不去,要是传出去,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陈慕云壮着胆子底气不足的训斥孟宜年,“我和我爸说话,关你什么事!”   陈铭墨一向对孟宜年就不一般,瞪了陈慕云一眼,还没说话又捂着手帕开始咳嗽。   这是陈铭墨今天第三次咳嗽了,而且脸色越来越难看,陈慕白扭头看了一眼,皱着眉问,“您没事吧?”   陈慕云也紧跟着问了句,“您怎么了?”   陈铭墨指了指陈慕云又指了指陈慕白,“怎么了?还不是被你们俩气得!都给我滚出去!”   陈慕云本来就站在门口,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巴不得快点走,一转身就不见了身影。   陈慕白本来也是打算走的,站起来刚走了几步又被叫住。   陈铭墨踌躇着,“过几天就是你母亲的祭日了,我……”   陈慕白有些不耐烦的转身继续往外走,“我自己会去看我妈,不劳您操心了。”   这么多年,从陈慕白捧着颜素心的骨灰进陈家开始,他从来没和陈铭墨一起去祭拜过他母亲,他心底是怨恨他这个父亲的吧?   孟宜年给陈铭墨添了杯水,“三少爷刚才的话是真的吧?他似乎真的有舍弃陈家的打算。”   陈铭墨闭着眼睛,低语道,“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如果他真的狠到那个地步,才配得上当我陈铭墨的儿子。”   孟宜年看着陈铭墨手里那块手帕上星点的红色,有些担忧,“您的身体……那份体检报告怎么说?”   陈铭墨的手指收紧,手帕被完完全全的遮住,冷着脸直截了当的打断他,“没有什么体检报告。”   孟宜年缄默。他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陈家有一部分人希望陈铭墨倒,他倒了他们才有机会。另一部分人不希望陈铭墨倒,他不倒,还在那个位置上,陈家就依旧是那个万众瞩目的陈家。   都说陈家掌门人风光无限,可谁又知道人后的艰难与辛酸。   ☆、47   陈慕白从书房出来之后,一路往外走,脸色越发的沉郁,他到底是大意了。   他和顾九思的事情本来是要掩人耳目的,没想到陈铭墨这么快就知道了。他捏着自己和顾九思的七寸,他也只能先和舒画周旋,先安抚了陈铭墨再想别的办法。   这些年他第一次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陈慕白到了公司,在走廊上碰到姚映佳,自那晚他从公安局里把她领出来之后,她每每看到他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陈慕白演技精湛的目不斜视稳稳走过,走廊另一边的顾九思看到这一幕,站定,看了一会儿,同样低头走过。   顾九思回到位置上的时候,陈慕白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她从门缝往里瞄了一眼。陈慕白端着杯子站在落地窗前,不知道在干什么,久久都没有动。   顾九思觉得陈慕白有些不对劲。平日里从王府花园回来,他要么因为气到了陈铭墨而得意,要么因为陈铭墨说了什么而暴躁。眼前的他,太过深沉,让她不安。   顾九思又往里面仔细扫了一眼,还好,没抽烟,说明情况不是太糟糕。   她还在想着什么,就听到脚步声,一转头看到卫林已经走近。   卫林看到顾九思盯着他看便解释了一句,“陈总叫我来的。”   顾九思点了点头,低头去忙别的。   卫林是陈慕白从美国带来的那个团队里资历最老也最稳重的一个,在工作上,陈慕白对他颇为倚重。两个人谈了一会儿,说到某项要点时,卫林很自然的说起,“这部分姚映佳最擅长,我让她做好了直接拿给您看。”   陈慕白直接拒绝,“不用了,你亲自做。”   卫林有些奇怪的看了陈慕白一眼,最近陈慕白几乎把姚映佳手头所有的工作都停了,她完全是闲人一个。   陈慕白继续开口,“还有,我有个朋友的公司缺人,我打算让姚映佳过去,你去和她谈一下。”   卫林迟疑了下,还是问出口,“陈总,是姚映佳做错什么了吗?”   作为团队里唯一的一个女孩,她的人缘还不错。   陈慕白低头在文件上签字,声音里不带一丝波澜,“按我的意思做就行了。”   卫林跟着陈慕白时间最长,也最了解他的脾气,这个团队是陈慕白亲自从美国带回来的,即便他平日里作为“慕少”嚣张到令人侧目,可在公司里的“陈总”大多数时间还是温和明理的。卫林觉得他就是相貌太好气场太足,才让人忽略了他的才华横溢。   他和陈慕白相识在美国,他们这一行大多是少年成名,靠的是真本事。那个时候他不知道陈慕白背后有怎么样的一个家族,只知道这个年轻得有些过分名气大得有些过分的男人嗅觉灵敏,眼光精准,手段凌厉,是当之无愧的鬼才,所以才能成为S&L公司少见的亚洲籍高管,并且是最年轻的。这些年他的战场转到国内,名气非但没被人才辈出的年轻一辈淹没,反而越发的有了分量,不再是当初那个才情让人惊艳的单薄少年,而是一步步的走上了让人敬仰的高度。业内人士再提起他,说得不再是他的某一战有多漂亮,而是他的战略有多高明。   他还记得前段时间那本被业内奉为“金典”的杂志,在采访他时亲切的称他为“陈老师”,那家杂志社里多得是轻狂不羁的才子,一张嘴便能把人羞辱致死,鲜少有这么谦逊的时候,可见今天的陈慕白当之无愧的配得上那句“铅华尽染,恣意风流”,他的路会越走越宽。   他虽比陈慕白年长,却可以从陈慕白身上学到很多东西,这也是他拒绝多年诱惑却一直跟着陈慕白的原因。   卫林知道陈慕白既然这么做自有道理,也就没再多说,应下来便出了办公室。   陈慕白知道卫林搞不定姚映佳,所以当姚映佳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陈慕白一点儿都不意外。他之所以让卫林去跟她说,不过是探探她的口风,看看她的态度。   他一向觉得女人很麻烦。当初他挑人的时候,本来没打算要姚映佳。   姚映佳虽说专业素质过硬在业界小有名气,可比她优秀的人多了去了,只因HR例行公事的问起她最佩服的人时,她提到了顾九思。   这个世界上欣赏人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无时不刻的挂在嘴边,聒噪且肤浅,另一种是默默关注绝不打扰,没人知道,只除了他自己。   所以是顾九思这三个字让陈慕白鬼使神差的圈了姚映佳的名字。   好在这些年她也确实有些本事,没出过什么差错,只是现在……   她没有委屈也没有愤怒,只是很平静的问,“陈总,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赶我走?”   她自然知道是什么原因,可她不提,陈慕白也乐得和她绕,极官方的给出答复,“这个行业跳槽是很常见的事情,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很容易受限制,换个环境也许对自己有所提升,你不要多想。你到了那边,待遇不会比在我这里差。”   姚映佳深吸了口气,“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吗?”   陈慕白嘴角噙着抹笑,“员工的私生活我没兴趣。”   姚映佳到底是没忍住,“那就是因为陈静康?那都是他一厢情愿,和我没有关系!”   陈慕白这才抬头看向她,脸上依旧笑着,“他一厢情愿?姚映佳,你当陈静康是傻子,可我知道他不是。如果你没有跟他说什么话做什么让他误会的事情,他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你是欲擒故纵也好,是利用他也罢,都是我不能容忍的。你这种桥段我见得太多了,所以你也用不着在我面前演了。”   姚映佳的脸色变了又变,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陈慕白把一张名片递过去,“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所以,别逼我出手。”   很快顾九思便看着姚映佳红着眼睛从陈慕白的办公室跑了出来。   没过多久,顾九思又看到陈静康探头探脑的迈进了陈慕白的办公室。她不由的叹了口气,这人来人往的,还真是热闹啊。   陈静康把几张纸推到陈慕白面前,陈慕白扫了一眼继续看文件,“什么?”   陈静康很是诚恳的看着他,“检讨,一万字,手写。”   可惜陈慕白连头都没抬,随手推到一边,极其敷衍的回答,“嗯,放这儿吧。”   陈静康欲言又止,站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   陈慕白不耐烦的抬起头,“还有别的事儿吗?”   陈静康立刻立正站好,有些惊恐的摆着手,“没有了没有了。”   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可惜跑的路程有些短,跑了没几步直接停在顾九思的桌前不动了,可怜兮兮的看着顾九思。   顾九思最擅长揣着明白装糊涂,伸手虚轰了陈静康一下,“这位萝卜,你的坑不在这里,请换个别的地方蹲。”   陈静康站着没动,继续用他那楚楚可怜的小眼神荼毒顾九思。   其实陈静康长得并不像陈方,陈方从身形到五官都很粗犷,而陈静康更像是在江南的朦胧细雨中长大的,一张脸文弱秀气,其实扔在人堆里也是扎眼耐看的,只是因为上面有个相貌更出色的陈慕白,所以就没有多少人注意他。   良久,顾九思叹了口气,一改刚才的胡扯,很正经的问,“小康子,你说,姚映佳喜欢你什么?”   剩下的半句,她没有问出口,也不忍心问出口。   她喜欢陈慕白你看不出来吗?   有的时候女孩子的一个眼神就可以暴露自己的心思,更何况顾九思有双火眼金睛。   陈静康太单纯,姚映佳这样的女孩子不适合他。陈慕白让她走,也是为了保护陈静康。在这一点上,她是赞同陈慕白的。   陈静康果然语塞,“……”   顾九思又问了一句,“那她喜不喜欢你,你总该确定吧?”   陈静康忽然一脸落寞,轻声开口,“我知道她不喜欢我。”   顾九思有些无语,“慕少要赶她走,她明明知道是因为什么,却找了你来说情,你明明知道她不喜欢你,你又何必自讨苦吃?难道你已经卑微到被人利用也不在乎吗?”   陈静康没经历过□□,可顾九思要让他明白,爱情这场戏,一定要旗鼓相当才好看,任何一方太过卑微都是不会长久的。   “爱一个人本来就是卑微的,不是吗?所谓的不愿再卑微下去不过是不爱的借口罢了。顾姐姐,你不也是这样吗?”   顾九思眉头猛然一蹙,说不震惊那是假的,她从未想到有一天陈静康竟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陈静康说的没错,她也是卑微的。她连陈静康都不如,起码陈静康会想要试一试,可是她连试都不敢试。   顾九思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陈静康早已毁得肠子都青了,语无伦次的急着解释,“顾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不是说你,我是在说我自己……”   忽然一种无力和绝望涌上心头,顾九思低下头去不再看他,“你先走吧,我会去和慕少说一说,至于结果我就不敢保证了。”   陈静康总算有了点笑容,“你去说少爷肯定会同意的!”   顾九思却猛地抬起头看着陈静康,眼里的锐利让人心惊,“为什么我去说他就一定会同意?我是他什么人?你凭什么觉得我能影响他的决定?”   一直到下班回家的路上,陈静康都不敢看顾九思一眼。车也开得心不在焉,一进家门便钻进厨房美其名曰“帮忙”。   今天的陈慕白也格外安静,吃饭的时候反常的没有羞辱哪道蔬菜“长成这样不如去死”,顾九思的一张脸也是面无表情,连最活泼的陈静康都只知道低头吃饭,陈方看着这三个人有些莫名其妙。   晚饭后,顾九思敲开书房的门,站在陈慕白面前低着头,“慕少,我知道这话我说僭越了。”   陈慕白一身黑衣坐在书桌后,看样子应该坐了很久了,虽然脸色不怎么好看,可语气却很平和,“没关系,你说。”   顾九思犹豫了下,“姚映佳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让她留在公司吧。”   陈慕白并没有多问,点了点头,简单的回复了一个字,“好。”   他的好说话让顾九思很不适应,不由抬头看过去,陈慕白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慕白之所以这么好说话,是因为……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要做的事情可能会伤害到她,他能做的不过是她有什么要求他会尽量满足。   良久,陈慕白回神,抬眸看着她,还笑了一下,温和得不像话,“怎么了?”   顾九思有些不确定的问,“您是不是不舒服?”   陈慕白问完之后大概也猜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我说过,你可以提三个愿望,我会尽量满足。你用了一个,还剩两个。”   当日不过是两个人插科打诨开玩笑,她从未当真,他也不是会当真的人。   所以顾九思觉得陈慕白是真的不对劲。   两个人又各怀鬼胎的沉默半晌,顾九思开口,“那没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陈慕白却忽然叫住顾九思,眼神古怪,又有些躲闪,似乎想跟她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顾九思有些奇怪,“有什么事吗?”   陈慕白踌躇半晌,终究只是摇摇头,“没有,你出去吧。”   顾九思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实在是看不出什么,转身,离开。   ☆、48   颜素心祭日那天,很应景的下了雨。冬季雨水本就少得可怜,可今天似乎一点都不吝啬,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   最近有些降温,一下雨就更加阴冷了,顾九思还没起床就感觉右手疼得厉害,喷了药也没感觉好些,直到陈静康一脸别扭的叫她出门。   顾九思再见陈静康也有些尴尬,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姚映佳的事情,我已经跟慕少说了,他也同意了,姚映佳可以留下。”   说完便出了房间,留下一脸欲言又止的陈静康。   顾九思这个人虽然淡漠,但是大多数时间还是好相处的。她和陈慕白不同,陈慕白是宁可他负天下人,天下人不可负他,所以他从来都是主动伤人而避免受伤。而顾九思有条自己的底线,只要别触碰到她的底线,她一般还是很好说话的。   倒不是说陈静康得罪了顾九思,而是她一直隐瞒的心事忽然被人摆到台面上,她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若是换了别人,她也是无所谓的,可偏偏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陈静康。她觉得自己每天在陈静康面前转,就像个会移动的笑话。   好在每年的这一天都因为这个特殊的意义而笼罩着一层低气压,所以也没人察觉两人的异常,天刚蒙蒙亮,陈慕白一行人就已经出发了。   陈慕白这个人对生活质量要求很高,首当其冲的就是睡眠,他睡不够的时候脾气会特别大,就算是睡醒了也会有起床气,说白了就是矫情。可今天他醒得很早,也没有任何起床气的征兆,一直很安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颜素心葬在一座山上的公共墓地,当初陈慕白带着她的骨灰进门时,陈慕云的母亲尚在,便暂时寻了这里先安葬下来。后来陈慕云的母亲没了,陈铭墨提过几次移到陈家墓园去,可是陈慕白都没有答应。   他的原话是,“我母亲生前从未进过陈家的门,死后就更加不会。”   陈铭墨罕见的没有勉强。   可能时间太早,整个墓地除了他们,没有别人。墓地的管理费十分高昂,所以服务也十分可观。墓碑前没有一丝杂草和灰尘,墓碑也是干干净净的,连上面的照片都崭新的如同昨天才贴上去。   墓碑上从头到尾没有出现一个陈字,连陈慕白的名字都是去姓只刻了慕白两个字,似乎长埋于此的人想要和陈家彻底撇清关系,生前是如此,死后亦是如此。   陈慕白撑着伞站在墓碑前,一身黑衣,满身寒意,连周围的空气都带着肃杀和萧索的意味。陈慕白每年的这一天都只是这么站着看着墓碑,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脸上也看不出悲伤,一站可以站一整天。   顾九思和陈静康摆好了鲜花水果和糕点,便退到了一边陪他站着。   后来墓地渐渐有了别的扫墓人,夹杂着雨声不时传来低声的啜泣声。   顾九思转头看了一眼声音的来源,又回过头看了眼陈慕白。她以前一直不明白陈慕白为什么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伤心,可现在她忽然觉得他是真的悲伤,真正难过的时候不会哭,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也或许是沉醉在悲伤的世界里,忘记了哭。   陈慕白和她母亲在一起生活不过短短的几年,可顾九思看得出来,陈慕白和她母亲感情很深,即便过了那么多年,他似乎依旧不能放下,这就意味着当初她母亲出事的时候他有多难以接受。   顾九思抬眼去看墓碑上的那张照片,心头也渐渐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照片上的女人很年轻,眉宇间还带着少女的雀跃。   她当年见到的颜素心并不是照片上的模样,那时候的颜素心已为人母,比照片上要温柔内敛许多。   后来雨下得越来越大,陈方实在看不下去了便上前劝了一句,“少爷,避避雨吧,您这样,夫人也不会安心的。”   不知道陈方是太冷还是身体不舒服,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发抖。   陈慕白点点头,半晌才声音嘶哑的开口,“你们去避一避吧,不用管我,我想和我妈单独待会儿。”   陈方冲顾九思和陈静康使了个眼色,三个人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走了。   三个人刚踏进休息室,顾九思的手机就响了。她看着屏幕上的那个名字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接起来。   舒画没有寒暄的意思,开门见山的问,“顾姐姐,慕少为什么不接电话?”   顾九思透过玻璃看着雨帘中那道撑着黑伞孤单而立的模糊身影,声音也沉了几分,“今天是慕少母亲的祭日,他心情不好,如果没什么急事的话,还是改天再找他吧。”   舒画似乎有些沮丧,“为什么上次见面之后他都没有找过我啊?”   顾九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男女之间的事情她不懂,她也没有义务去做什么知心姐姐,陈铭墨交给她的任务她也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事情她也无能为力。尽管顾九思摆出了一大堆的道理来说服自己,可她没有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为了掩盖她莫名的烦躁和抵触。   舒画没有等到她的回复越发的不依不饶,“我应该主动找他呢,还是等着他来找我?女孩子太主动了是不是不太好?”   顾九思轻蹙着眉,不冷不热的回复,“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顾九思克制的好,还是舒画的心思没在这上面,她根本没意识到顾九思的不耐烦,自言自语了半天之后又问,“你刚才说他心情不好啊,那我要不要过去陪他?”   他不需要人陪。人是个矛盾体,有的时候怕孤独,所以想要人陪着。而有的时候又想不被打扰,安安静静的自己待着。   这是顾九思的第一反应,但她没有说出口,只是很委婉的表达了这个意思,“可能不太方便。舒小姐,如果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就先挂了,再见。”   耳边还传来舒画的叫喊声,顾九思却已经切断了通话。   她终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即便伪装的再好,也有破功的时候。   大雨冲刷之后终于放晴,出现的除了太阳,还有舒画。   顾九思站在不远处看着陈慕白。他站在逆光里,金色的光线勾画着他侧脸的线条,他的脸一半隐在阴影里,看不出什么表情。即便阳光再灿烂,似乎也照不进他心里去。   她还在出神就感觉到肩膀被人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她吓了一跳立刻转过身,然后便看到了舒画的脸。   那张脸不再是之前没心没肺的笑,而是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挑衅,“我打电话问了陈伯伯,陈伯伯说让我来看看他。”   舒画的意思,顾九思听明白了。既然是陈铭墨的意思,她当然不会说什么,只是轻声的“嗯”了一声。   顾九思的反应显然没达到舒画的心理预期,她的脸色瞬间就变了,顾九思只当没看到。   顾九思从来都不是卑躬屈膝的人,她的东家是陈家,不是舒家,即便陈家要和舒家联姻,她也没必要看舒画的脸色。想让她看,可以,你先嫁进来,成了陈家的人,她自会做她该做的,只是目前别怪她非暴力不合作。   陈方和陈静康觉察到这边的气氛有些不对,陈静康几乎是下一秒就跑了过来,站在顾九思身前,有些敌意的看着舒画,“舒小姐有什么事吗?”   说实话,顾九思有点感动,即便她和陈静康之间有些不愉快,可是陈静康依旧在第一时间跑过来护着她,怕她被人欺负。   陈慕白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扬着声音叫了一声,“顾九思!”   顾九思也不想和舒画起冲突,拽了陈静康的衣袖一下示意他别冲动,然后便往陈慕白的方向走。   舒画看到陈慕白只叫顾九思,没有叫她,有些不满,却也挂着笑容走过去,把手里的花放在墓碑前,温温柔柔的开口,“我听说今天是你妈妈的祭日,便过来拜祭一下。”   陈慕白别有深意的看了顾九思一眼,然后才礼貌而疏离的回答,“谢谢。”   顾九思看到陈慕白看她,就知道他又误会了,他肯定以为舒画是她给招来的,一时间心里有些烦躁。   舒画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你妈妈长得真漂亮,你比较像你妈妈。”   陈慕白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可舒画看了顾九思一眼后,忽然问陈慕白,“陈伯伯一辈子有那么多女人,你说他最爱的是谁?”   顾九思立刻皱眉,这个舒家大小姐真是被宠坏了,这么不上道,这种问题是可以随便乱问的吗?   果然陈慕白的脸色变了变,也不接话。   舒画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人,接着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觉得肯定是董家小姐,因为她是陈伯伯明媒正娶的妻子啊。”   舒画说这话是为了挤兑顾九思,想证明自己是多么名正言顺。可听在顾九思和陈慕白耳中却又是别的意思了。   舒画的话一出,陈慕白和顾九思脸上皆是不屑的笑。这里面的水有多深,□□有多黑,常人根本无法想象。他们都明白,舒画口中的“最爱”有多可笑,不过是利益交换,看谁吞得下谁。   由于陈慕白不接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顾九思也不愿圆场,任由舒画难堪。   顾九思表面看起来柔弱可欺,其实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任人欺压以德报怨的圣母。这些年在陈家,但凡不明真相招惹了她的人,都被她不动声色的收拾了个遍。她之所以对舒画容忍,只是觉得她心眼并不坏,只是小孩心性,她没必要斤斤计较,毕竟她也是大家族走出来的。他父亲除了教她赌术之外,也教过她什么是大度和涵养。   只是经过这次,舒画对她的敌意,怕是越积越深了。   陈方是个人精,看着三个人半天都没说话,便走了过来,看似着急的提醒陈慕白,“少爷,时间差不多该走了,那边还有人等着呢。”   陈慕白也配合,点点头,对舒画说,“辛苦舒小姐跑了一趟,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舒画勉强的扯出抹笑,“不用那么客气,叫我舒画就行了。”   陈慕白嘴角噙了抹淡淡的笑,没说行也没说不行,点头致意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其实并没有人等他,不过他们确实该下山了。   颜素心的故乡有放河灯悼念逝去亲人的习俗,所以每年的今天陈慕白都会到水边放河灯。   天将黑不黑的时候,荷花状的灯因为烛火的点燃而泛着朦胧的微光,盏盏河灯顺流而下,河面上一片亮通通的。每一盏灯都是陈慕白亲自点了,亲自放到水中,他的眉眼在微微泛红的烛光中带着别样的郑重。   他越是沉默,顾九思越是揪心。陈慕白沉默,是因为心中不平静。   其实每年这个时候陈慕白都会消沉一阵子,往年顾九思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今年她看到陈慕白这个样子,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顾九思踌躇半天,走到陈慕白身后,轻声叫他,“慕少。”   陈慕白一手拿着河灯,一手拿着打火机,似乎是刚刚点燃还没来得及放入水中,转头看着她,眉目沉静。   现在的陈慕白,冷漠麻木,似乎对什么都无所谓。顾九思在他的注视下,之前准备了半天的说辞此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无措了半晌才开口,“我从来没见过我妈妈,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你是幸福的,至少还有那么多回忆。所以,你不要伤心。”   等了那么多年,终于有个人跟他说,你不要伤心。   陈慕白静静的看着她,她的脸在烛火的映衬下,有些紧张,有些不安,还有些……不忍。   ☆、49   顾九思并不知道这句话对陈慕白而言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的话有多无力,没有人会因为别人的一句“你不要伤心”就真的不再伤心。良久没有得到回应,她有些沮丧的刚想走开就听到陈慕白的声音。   “怎么会……你怎么会没见过你妈妈……”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河灯,声音轻缓而低沉,似乎是在问她,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母亲这个词对顾九思而言仅仅是个词而已,没有任何感情,她也愿意说一说转移一下陈慕白的注意力,“打从我记事儿起,我就知道我只有父亲,没有母亲,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你没问过你父亲?”   顾九思摇摇头,“我知道他不会说,索性就不问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陈慕白忽然叫她的名字,“顾九思。”   “嗯?”   “你让我找的人……我一直找不到。”   他皱着眉,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懊恼。   “我知道。”顾九思笑了一下,上次孟宜年去了,父亲如今在不在美国她都不能确定了,又哪里找得到,她终于找到机会鼓起勇气解释,“今天……舒画不是我叫来的。”   陈慕白却忽然一颤,灯里的蜡烛歪倒,把纸灯点燃,他迅速扔到一边却还是被烫了一下,痛觉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里。   顾九思一向是不屑于向任何人解释什么的,这些年无论是不是她做的,她都由着他误会,她此刻却主动跟他解释,一种异样的情绪在他心底悄悄蔓延开来。   第二天是周末,顾九思刚吃过午饭饭就接到舒画的电话。   她听着舒画在电话那头貌似兴高采烈的说着什么,心思却早已飘远,实在摸不准舒画为什么要请她喝下午茶。   “舒小姐有事可以在电话里说,喝茶就不用了吧。”   经过昨天那一出,他们不是应该相见不相闻吗,舒画不是应该待在家里计划着嫁到陈家以后怎么虐她吗?   昨天还是一副分外眼红的模样,今天就又是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如此反复她想干什么?   舒画的态度忽然变了,有些轻蔑的笑着,“我劝你啊,还是去吧。”   顾九思走到窗前,“如果我不去呢?”   舒画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我会打电话给陈伯伯,既然我请不动你,总有人请得动吧?”   顾九思闭上眼睛,认命的回答,“好,我去。”   挂了电话一转身,就看到陈静康站一脸纠结的站在她身后。   “你干什么?”   陈静康挠着脑袋,“是舒画吗?”   顾九思好整以暇的靠在窗边看着他,很配合的回答问题,“是。”   “顾姐姐,你不要去。”   看来他听了有一会儿了,陈静康的反应有些好笑,顾九思确实笑了起来,“怎么了?”   他抿着唇很肯定的回答,“我觉得那个舒画不是什么好人,你会吃亏。”   顾九思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这才几天你就会看人了?我看姚映佳还不像什么好人呢。”   “……”陈静康一下子就卡住了。   “逗你的!”她主动说出来就表示没什么了,拍拍陈静康的肩膀,“我走了。”   她也想去看看舒画这么执着的非要她去是什么目的。   顾九思到了约好的地点,刚坐下就有服务员过来上甜点和热饮,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顾九思也不阻拦,上齐之后服务员才解释,“这些都是舒小姐点的,请慢用。”   顾九思对这些没兴趣,又坐了会儿,低头看了眼时间,再抬起头时就看到有人走过来。   不是舒画,而是段景熙。   顾九思明显看到段景熙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有一种意料之中被坑了的感觉。   果然段景熙一坐下就开口问,“你怎么也在?我以为只有舒画那丫头的。”   顾九思很是从容的回答,“嗯,没有舒画,只有我。”   段景熙有些疑惑,“是你找我?”   顾九思摇摇头,“她约了我,结果是你来了。”   段景熙皱了皱眉,“她这是……我给她打电话。”   顾九思象征性的建议了一下,“别打了,她大概不会接。”   段景熙收回了手机,大概是顾九思太平静了让他有些好奇,“你不生气吗?”   顾九思懒懒的喝了口咖啡,轻描淡写的回答,“生气啊,可是没办法啊,谁让她是舒家大小姐,我得忍着啊。”   段景熙被她逗笑,“这丫头太胡闹了,我代她给你道歉。”   不远处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最后脚步在他们隔壁桌停下,时间拿捏的刚刚好。   良久,顾九思忽然抬头看着他,莞尔一笑,“段王爷,你发没发现,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一直在替舒画给我道歉。”   今天的顾九思气场太强,让段景熙不得不重新开始审视这个女人。尽管他没问过她亦不会承认,可是,眉宇间的气度,是骗不了人的。赌王的女儿就是赌王的女儿。   段景熙搅动着咖啡,“很久没见了,最近忙吗?”   顾九思骨子里还是大气的,既然舒画设了局,她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我再忙也不能和段王爷比啊。”   段景熙笑了一下,这个男人依旧温和从容,“我这段时间是有些忙。”   “在新闻里看到了,段王爷的风采让人移不开眼啊。”   “真的?也包括你吗?”   段景熙不轻不重的开了个玩笑,所谓大招无形,顾九思笑了一下之后果然收敛了,“我们见也见过了,下午茶也喝了,我想舒小姐想要的效果大概也达到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段景熙点点头,很郑重的许诺,“这件事我会问清楚,一定给你一个解释。”   顾九思并不在意什么解释,敷衍的点了下头,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咖啡厅里桌与桌之间隔着屏风和盆栽,顾九思和段景熙的对话坐在隔壁桌的人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离开之后,陈铭墨深深的看了陈慕白一眼,此刻的陈慕白正在拿着勺子努力去挑一块蛋糕上的水果,挑到了也不吃,扔到碟子上,然后再去挑下一块蛋糕,直到几块蛋糕都被他蹂躏的一片狼藉之后,才放下勺子笑着看向陈铭墨。   “您特意设了这个局叫我来看戏,真是煞费苦心了。”   陈慕白的心思越来越深沉,连陈铭墨都有些拿不准他的喜怒,“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你还记得吧,顾九思和段景熙认识有一段时间了,这位段王爷似乎对她不太一般,我想把顾九思放到段景熙身边去,你看可行吗?”   陈慕白慢条斯理的回答,“我记得我们上次已经达成共识了。”   陈铭墨瞥了他一眼,“我们达成共识的前提是你要善待舒画,可是你并没有。”   陈慕白冷哼了一声,嘲讽的意味颇浓,“哟,这黑状告得够快的,我做什么了吗?我觉得我没做什么啊。”   最近陈铭墨的耐心似乎不太好,“就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做!你不要拖延时间来糊弄我!”   其实陈慕白的耐心也快没了,可他知道自己此刻不能和陈铭墨翻脸,否则就是害了顾九思。   他本来是打算和舒画捧场做戏先安抚了陈铭墨再说,可是那天她站在河边跟他解释舒画不是她叫来的,或许是不习惯向别人解释什么,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窘迫,解释完之后还满是担心的看着他,似乎是怕他不相信。   他了解顾九思,所以才知道她做出来这样的事有多可贵,这才让他下不去手。   陈慕白深深吐出口气,“我们各让一步,你想和段家搭上关系,缓一缓我会想别的办法,但是和舒画联姻……不行。”   陈铭墨直截了当的拒绝,“我等不了了,你和舒画悔婚,顾九思留在你身边,你只能选一个。”   你是赶着去死吗?!   换作平时,口无遮拦的陈慕白一定会微笑着说出来质问陈铭墨,把他气到吐血。可是他看了眼陈铭墨没有血色的脸,还是有些忌讳,忍了忍,把那句话咽了下去。   父子俩的下午茶闹得不欢而散,陈慕白回去的时候脸色相当难看。   虽然知道陈铭墨是故意挑拨离间,可是他还是很生气!除了生气还有些恐慌。   他不知道顾九思和段景熙已经相识,不知道他们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情形下相识。是偶遇还是刻意安排?她是坦然接受还是捧场做戏?他有那么多的不确定,却问不出口。   顾九思在他身边多年,他每天都可以看见她,一叫她的名字她很快就会出现在他面前。他实在难以想象当他再次稀疏平常的叫“顾九思”三个字而没有任何回应,他心底会不会有失落。   陈慕白忽然开始烦躁,开始恼怒,没有人告诉过他男女之间的相处竟然会有如此患得患失的时候。   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范围内,此刻他竟然有种即将失控的恐慌。   一连几天陈慕白都顶着一张“无法显示该页面”的脸,出现的地方都会出现局部低气压,每天晚上都能听到他在书房里打电话时传出来的争吵声。   即便是对顾九思也是如此。   顾九思坐在客厅里垂着眼睛,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映出模糊的轮廓,前几天在山中温泉庄里的他还温暖沉静,此刻便又变得冷漠凌厉。   前些日子是她的错觉还是他本就这般喜怒无常。   又过了几天,陈慕白开始和舒画同进同出,所有人都知道慕少身边的位置有了固定人选,舒家大小姐的名头一时无两。   顾九思并没有什么,可是陈静康似乎对她很不放心,整天里有事儿没事儿的跟着她。   最后顾九思很是无奈的站在公司走廊无人的角落里问他,“你想干什么?”   陈静康也很为难,“少爷和那个舒家小姐……”   顾九思一脸坦荡,“我在陈家那么多年,知道什么是现实,所以我从来都没想过和陈慕白有什么。我怎么想是我的事,和他无关,所以即便他以后会娶别人,我也不会有什么想不开。我不想让别人伤我的时候没有任何人伤得了我,所以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顾九思说完三个“所以”之后,陈静康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尴尬,看着顾九思身后唯唯诺诺的叫了一声,“少爷……”   顾九思压根就没敢回头去看陈慕白的表情,僵在原地,听着脚步声等着他走近,略一停顿,然后走远。   她和陈静康大眼瞪小眼半天,“陈静康,你八字太硬,以后离我远一点。”   舒画最近来公司越来越频繁,当天下午她再次坐在陈慕白的办公室里,忽然对拿着文件等陈慕白签字的顾九思开口。   “昨天和我舅舅的下午茶,还吃得开心吗?”   顾九思没有回答,她先是拿余光瞟了眼陈慕白,然后平静的看向舒画。   让陈慕白误会她和段景熙,这是她昨天的目的?   舒画并没有多做纠缠,颐指气使的开口,“你帮我倒杯水吧。”   顾九思一杯一杯的倒,舒画一杯一杯的挑刺儿。   “水太热了,我想喝凉的。”   “这水太凉了,我想喝温的。”   舒画偷偷瞄了陈慕白一眼,陈慕白正在看着文件,似乎正看到关键处,没注意到这边,轻轻皱着眉,她心里窃喜。   当舒画打算再次让顾九思重新倒一杯时,陈慕白抢在她前面开了口,“顾九思,帮我倒杯茶。”   顾九思倒了茶递给陈慕白,可他才抿了一口就推到一边,冷着脸,“这是什么,你怎么现在连杯茶都不会泡了?出去!好好反省反省!”   说完不耐烦的把顾九思赶了出去,外面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不明所以,只当顾九思被骂了。   舒画同样不明所以的暗自得意。   陈慕白为了舒画当众训斥了顾九思的事情很快传开,这些年陈慕白几乎没有当众对顾九思说过重话。一时间舒画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又提升了一个档次,纷纷猜测着陈舒两家的好事将近了。   顾九思自认不是受不得委屈的人,更何况她现在腹痛难忍,没有心思去管那些。早上出门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不对劲,后来忙起来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就在刚才帮舒画倒水的时候忽然疼得厉害起来。 ☆、50 陈慕白和舒画前脚踏出公司,顾九思后脚就回了家休息。 当天晚上,陈慕白往家里打电话,陈方接的。 “我喝了酒开不了车,让顾九思来接我。” 陈方犹豫了下,往沙发上看了一眼,“九思好像不太舒服,要不让静康去接您吧!” 陈慕白漫不经心的摇着手里的酒杯,果汁在晶莹剔透的杯中摇曳,他一口回绝了,“不行,就让她来接。” 说完便挂了电话。 舒画在一旁看了陈慕白良久,主动开口,“要不,我让家里的司机来接我们吧。” 陈慕白却没接话,眼睛直直的盯着酒杯,似乎在出神。 陈慕白对于顾九思的反应倒是觉得新奇,在他眼里,顾九思就是个没脾气没感情的泥娃娃,以往他训了她,她从来不会有任何赌气的情绪,淡定,冷漠,无所谓。别的女孩子受了委屈从来不是她那个样子,更别说哭了,有了高兴的事情也从来不见她会像别的女孩子一样开开心心的笑。 这次……竟然推诿?她这是……在使小性子? 因为他今天骂了她?他骂她是为了什么她难道看不出来?难道她想给舒画一杯一杯的倒水?该生气的人是他好吗?什么叫“我从来都没想过和陈慕白有什么”? 舒画只觉得往日里让她痴迷的那张脸忽然有些刺眼。 斜飞入鬓的双眸出奇的孤高冷傲,下巴的线条格外锋利,紧紧抿着唇,捏着酒杯的手指在无意识的收紧,有些委屈?有些迷茫?她说什么他似乎根本没听到,总之,很诡异。 就在舒画满脸尴尬的准备收回视线时,陈慕白才开口,简单明了的两个字很是敷衍,“不用。” 舒画尴尬的笑了笑。 陈方放下电话看了眼在沙发上坐着睡着了的顾九思,有些不忍心却还是叫醒了她。 顾九思的脸色不太好看,一双大眼睛睁开的时候似乎还闪过几分痛楚,听了陈方的话之后有些为难但还是点点头慢慢站起来穿衣服。 陈方有些不放心,“怎么吃了药也不见退烧啊?” 顾九思勉强笑了一下,“没关系,已经好些了。再说也没有多远,我去去就回。” 说完拿上钥匙就走了。 陈方看着顾九思的背影,问陈静康,“听说少爷又骂她了?” 由于顾九思今天没下班就回来了,还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在别人眼里大概成了赌气。 陈方可以感觉得到,两个人从山里回来之后,关系缓和了很多,陈慕白也温和了许多,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陈静康最近因为舒画对陈慕白很不满意,很傲娇的回了句,“谁知道呢。” 陈方瞪他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陈静康看着陈方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烦躁的做了几个深呼吸,一转身去了别处发泄。 顾九思到的时候,陈慕白和舒画已经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了,陈慕白脸上看不出什么,舒画却是一脸的不耐烦。 “你怎么那么慢啊,还要我们等你!” 顾九思实在没精力和她纠缠,沉默不语。 她虽然垂着眼睛,下巴却微微扬起,看上去是恭敬的,却让人莫名产生一种被看不起的感觉。 舒画果然暴跳如雷,转身看向陈慕白,“你看你手底下的人,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天气已经渐渐转暖,陈慕白一身休闲装站在风里,眼睛看着马路对面的广告牌,不咸不淡的回了她一句,“我的人懂不懂规矩,我自己会教,就不劳舒小姐费心了,舒小姐家里应该有很多人等着被教,别累着了。” 舒画最近也很苦恼,陈慕白对她总是阴晴不定,有些时候好像对她很好,而有的时候又好像很不耐烦,就像现在。她哪里知道陈慕白是迫于陈铭墨的威胁而不得不和她周旋,却也一冷一热的,存心不让她好过。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舒画说着想要去挽陈慕白的手臂,陈慕白不动声色的躲开,然后扬了扬下巴,“你们家司机等了半天了,你快回去吧。她到了,你也不用陪我了。我看着你走,快走吧。” 舒画看他一副巴不得自己快点走的样子,有些生气,什么都没说便往自家车的方向走。 舒画走远了几步之后,大概听不到这边说话了,陈慕白才往前微微倾着身子,有些好笑的盯着顾九思,“九小姐可还满意?” 顾九思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别开眼睛看向别处。她承认她是故意的,以舒画的情商她可以很容易的引导她说出自己想让她说的话。 而这种话很容易踩到陈慕白的痛脚。 陈慕白看了半晌忽然直起身体,向顾九思伸出手,“给我。” 顾九思奇怪的看着他,“什么?” “钥匙啊!发烧了还开车,我不想英年早逝。” 顾九思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自己发烧的,可是他来开车也不安全啊。 “你不是喝酒了吗?” 陈慕白轻咳一声,避重就轻,“查酒驾的不敢拦这车。” 顾九思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权衡了下,还是把钥匙递给了陈慕白。 舒画上车前有些不死心,转头看了一眼,陈慕白伸着手好像在问顾九思要什么,顾九思犹豫了下递给他,两人的手有自然而短暂的接触,她并没有看到陈慕白有任何不适的反应。 陈慕白的洁癖不是假的,她和他接触的这段时间,已经深刻的体会到了。他的东西别人碰过他就不会再动,最厌恶别人触碰他的身体,即便隔着衣服都不行,可是,刚才……那又是什么情况? 司机催了她一声,舒画才回神,带着疑问上了车。 陈慕白边开车边状似无意的瞟了顾九思一眼,“你身体怎么那么差,又发烧。” 顾九思并没有回答,陈慕白安静了半天,再次开口,“你和段景熙认识多久了?你想让他帮你查你父亲的事还是……” 顾九思正低头忍着痛,陈慕白还没说完她忽然抬起头打断他,“我有点想吐。” 陈慕白以为她在转移话题,皱着眉看了她一眼,然后愣住,极快的扫了眼后视镜靠边停了车。 刚停下顾九思就推门下了车,扶着路边的树吐了起来。 陈慕白边给她递水递纸边替她拢着头发,“我说,我开车技术没那么差吧?” 顾九思知道他有洁癖,她吐出来的东西实在不怎么好看,往他的方向挥了挥手,勉强开口,“你站远点。” 等她吐完了站直身子,陈慕白扶了他一把,“你这是怎么了,送你去医院吧。” 顾九思一听到“医院”两个字就想吐,“不去不去,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说完似乎怕他不相信,抬起头一脸清明的看着陈慕白,字正腔圆的解释,“我就是头疼,你一会儿开慢点就没事了。” 陈慕白看了几秒钟,顾九思的身体一直有些虚,经常发烧,看她这么说他也就信了,“那上车吧。” 两个人刚进门,陈静康就过来告诉陈慕白有人在书房等他。 陈慕白点点头,上楼前看了顾九思一眼,然后嘱咐陈静康,“你看着她点儿,一会儿还不退烧的话,就叫杨医生过来看看。” 陈静康很乐意的点点头,那欢快程度让陈慕白有些不适。 舒画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就看到段景熙站在自己门口等着她。 舒画很心虚,一脸谄媚的笑着跑过去,很亲热的叫了一声,“小舅舅!怎么不进去坐啊?” 段景熙不为所动,“我就不问你了,你自己说吧。” 舒画的笑容僵在脸上,然后慢慢消失,声音也低了下去,“是陈伯伯让我那么做的。” 段景熙看她一眼,“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舒画低着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我怎么会知道呢。” 段景熙带着审视看着她不说话。 舒画受不了头顶的压力终于抬起头来,“哎呀,我说就是了,就是想让陈慕白知道你和顾九思早就认识,反正顾九思吃里扒外的名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搭上你也没什么奇怪的,这样陈慕白自然会讨厌她,她在陈家就彻底没有立足之地了。” 段景熙沉默了半天才面无表情的问,“就是说,我被你当抢使了?” 舒画被段景熙的样子吓到了,睁大眼睛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从小到大在她的印象里段景熙一直很温和,对她一直很宠溺,她不明白一直疼她的舅舅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她不知道段景熙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顾九思。 过了半晌,段景熙再次开口,“舒画,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希望你真的分得清什么是亲,什么是疏。一个女孩子见识很重要,见的多了,自然心胸豁达,视野宽广,会影响到你对很多事情的看法,所以你父母才愿意让你跟着我,可是这些年你见识的越来越多,可我没觉得你的心胸怎么豁达,反而不该学的都学了个遍。有的时候,女孩子心眼太多,并不讨喜。” 说完转身走了。 舒画不服气,在他身后大嚷大叫,“那顾九思呢?她满肚子的心计,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喜欢她?” 段景熙听到这句话停住脚步,“这世上哪有什么好人,只是坏的程度坏的地方不一样罢了。” 段景熙知道这话舒画不会懂,他解释了她也不会听,她再也不是那个乖巧听话的小姑娘了,索性走了。 陈慕白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已经快11点了,他下了楼想找陈静康问问顾九思的情况却没找到人,只能自己去看。 陈慕白走到顾九思的房门前,敲了敲门,没人应,他试着按了下门把手,没锁,他便推开门站在门口往里看。 顾九思和衣躺在床上背对着他,连鞋子都没脱,好像已经睡着了。 他又关了门转身去了书房。 陈慕白在书房里看了几页文件以后觉得有些不对劲,又站起来来到顾九思的房间。 他走到床的另一侧,站在顾九思的面前,低头看着她。 她脸色苍白,紧紧皱着眉,额头上的碎发已经让汗水打湿了,掀开被子,她的左手紧紧的按在腹部。 “顾九思!顾九思!”他叫了几声没有反应,又去摇她的身体,依旧没有反应,他这才知道出了事,横抱起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叫人,“陈静康,去开车!” 陈静康很愧疚,边开车边给问陈慕白,“少爷,顾姐姐她没事的吧?” 陈慕白抱着靠在他怀里的顾九思,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很烫,已经昏迷的她还是紧紧按着腹部,陈慕白的手不自觉的也覆了上去。他凭着直觉想她应该是肚子疼。发烧怎么会肚子疼呢? 电光火石间,陈慕白想到,她不是因为发烧而肚子疼,是肚子疼才会发烧。 陈静康知道陈慕白不理他肯定生气了,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主动认错,“少爷,我错了。” 陈慕白现在没心情骂他,“我让你看着她你怎么看的?别说了,以后再收拾你,开快点!” 深夜,原本安静的医院因为陈慕白的出现而鸡飞狗跳,陈慕白向来不怕麻烦别人,陈静康站在病房外,看着黑压压的一群穿着白袍的专家围在顾九思床边做检查,扭头看了陈慕白一眼,在心里赞一句。 少爷你真是大手笔啊。 估计是从睡梦中赶过来的院长刚想和陈慕白寒暄一下,陈慕白简单粗暴的打断他,“先看病。” 院长马上转身让旁边站着的中年医生去催一下。 中年医生进去后没多久很快出来,“慕少,是急性胰腺炎,而病人的情况又很严重,要马上手术,不过有风险……” 医院走廊昏暗的灯光照在陈慕白的脸上,他整张脸阴暗冰冷,慢慢开口,“你敢接着往下说试试!你给我听清楚了,我送来的时候是活的,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也必须是活的!” 一时间没人敢说话,院长花白的眉毛紧紧皱成一团,如今医患关系本就紧张,更何况对方又是陈慕白。 一群医生中间忽然有人不轻不重的叫了一声,“陈慕白。” ☆、51   众人听到声音,纷纷看向声音的来源,一贯好脾气的陈医生此时正不悦的看着传说中的陈家慕少,颇有警示的意味。   众人带着疑问又看看虽然还是沉着一张脸但似乎已经收敛的陈慕白,皆是面面相觑。   一个普通的医生怎么敢和陈慕白大声说话?那可是连院长都小心翼翼赔笑的人呢!为什么慕少不但没生气反而安静下来了呢?两个人都姓陈啊,难道陈医生……   陈慕白虽然高傲霸道,但也有分寸,分得清轻重缓急,舒出口气,语气也缓和许多,“先救人再说。”   院长点点头,转身低声吩咐几个专家,“快去准备手术。”   手术室外,陈慕白和陈簇坐在长椅上安静的等着。   医生拿着手术单出来问,“谁是顾九思的家属?”   陈慕白站了起来,“我是。”   医生机械般的开口,“在手术单上签字。”   陈慕白签了字之后递给医生,医生看了一眼,指着某处空白处,“与患者关系这里也填一下。”   陈慕白顿了一下,转头问陈簇,“哥,这里怎么填?”   站在陈慕白身后的陈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陈簇看得出来陈慕白有些慌乱。   陈慕白的慌乱一般人看不出来,他表面上相当冷静,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声音没有一丝起伏,连刚才签字的时候手都没抖一下。   可陈簇知道他不慌的话不会叫他哥,不会问他该怎么填,刚才的一系列动作不过是本能反应,他的大脑早已一片空白。   在陈簇的印象里,那个叫陈慕白的男人有铁腕,有柔情,可以很完美的处理好任何事情,论能力论手段早已凌驾在他这个哥哥之上,早已不需要再求助于他。   一袭白衣的陈簇并没有告诉陈慕白具体填什么,而是看着他的眼睛,以一个医生的口吻开口,“这种病有些人初期症状不明显,以为只是平常的腹痛,忍一忍就过去了,还会伴随着出现发热,呕吐,可一旦发现休克再送来,就已经很严重了,死亡率一直很高。”   陈慕白愣了愣,哦了一声之后,低头认真而郑重的写了几个字。   陈簇没有去看他写的什么,他相信陈慕白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可是那位医生看了一眼之后,一脸愕然的看了看陈慕白,又很为难的看向陈簇,陈簇对她笑了一下,“就这样吧。”   那位医生是认识陈簇的,本来对陈慕白称陈簇为“哥哥”就有些接受无能,想到陈簇必定和陈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院长又以“无论慕少说什么做什么你们都要听他的”的姿态站在一旁,忍了忍什么都没说,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拿着手术单走开了。   手术室的灯很快亮起,陈慕白自始至终都很安静,不时转头看向手术室的方向。   本来院长带着一群医生都等在外面,后来被陈慕白赶走了,只留了陈簇和陈静康。   陈慕白也不喜欢医院。那一年他也是等在手术室外,那个白人医生走出手术室的时候对着他无奈而同情的摇了摇头,那个时候他虽然年纪还小,却也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和他相依为命的亲人舍他而去了。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的命运发生了改变。   眼下又一个于他而言不一样的女人躺在里面,他等在外面,如果和当初的结果一样,他的命运会不会再次改变?   陈慕白的心此刻空落落的,像是无端少了一部分。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牵肠挂肚的感觉了,陈家都是没心没肺的人,他也是,他对谁都不付出感情,就是怕出现今天的情况。没有感情就不会受伤。可是感情总是在潜移默化中根深蒂固,等发觉时早已深入骨髓,不可自拔。   陈簇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轻声问,“小白,你在想什么?”   陈慕白面无表情,几乎是下一秒就回答,“我在想,顾九思一定不会有事,她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她还让我帮忙找她父亲,我还没替她找到。等她好了,我不做别的了,一定要先帮她找到她父亲……”   陈簇每天在医院里见惯生离死别,见惯病人家属的各种反应,他知道一向寡言的陈慕白忽然这么多话是因为什么,直截了当的打断他,“你怕了吗?”   陈慕白摇摇头,颇为苦恼的看向陈簇,“我不知道。别人都说我是薄情寡义的人,或许我真的是。她跟在我身边那么多年,现在出了事我总该会伤心会难过吧。可是就是因为她跟着我那么多年,我们的心意有时候是相通的,她在想什么我知道,我在想什么她也可以感觉到。现在我能感觉到,她不会有事,而且我相信这种感觉。可是她不出来,我又没办法放心,一颗心不上不下的很难受。我知道你是医生,我和你说这些,你可能会觉得很荒谬。”   陈簇看着陈慕白,他大概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大悲无泪。当年他捧着他母亲的骨灰进门的时候一脸倔强,也是不见伤心。   陈簇什么都没说,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现在的陈慕白不需要安慰,他只需要顾九思平平安安的从手术室里出来,主刀医生告诉他,顾九思没事了。   陈静康也后悔的要死,跑前跑后的补办手续,又殷勤的给陈慕白买水,陈慕白接过来也不喝,对他爱理不理的。   陈簇看着陈静康眼睛都是红的,便把他叫到一边问了半天,陈静康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清楚。   陈簇倒是帮里不帮亲,用陈慕白听得到的音量回答,“不怪你,怪他自己。他自己的女人不自己看好了,让别人看着算是怎么回事。”   说完用余光看了陈慕白一眼,他果然皱起眉。   陈静康目瞪口呆的看着陈簇,“你怎么知道的?我刚才没乱说话啊?”   陈簇笑,一脸坦荡,“知道什么?他和顾九思?”   陈静康很认真的回忆了下,“我记得我没说过啊……”   陈簇摇摇头,“也就你还觉得是个秘密了,真不知道你怎么在陈家活下来的。”   陈静康很忐忑,“二少爷,顾姐姐会没事的吧?”   陈簇又看了陈慕白一眼,“我也不知道,还得等手术之后再说。”   几个小时之后,手术灯灭了,顾九思被推了出来,是消化内科的主任亲自主刀,摘了口罩开口,“手术很成功,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了,但是还需要住院治疗一段时间。”   陈慕白听到这里终于放了心,跟着手术推车送顾九思去病房。   主刀医生忽然叫住陈簇,在一旁和他说了几句话之后才离开。   陈簇晚了一会儿才到病房,看了仪器上的各项数字之后,示意陈慕白跟他到外面去。   陈慕白刚才看到主刀医生叫住了陈簇,开门见山的问,“刚才医生说什么了?”   “顾九思的免疫系统受过重创,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可身体很弱,这次也是病毒感染引起的,她之前生过什么大病吗?”   陈慕白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回答,愣了半天“我……不知道。”   陈簇有些疑惑,“你没查过顾九思?不是你的风格啊。”   陈慕白皱眉,“陈铭墨做起事情来滴水不漏,被抹的得干干净净,我也没办法。”   说完又想起了什么,“她确实会经常发烧,严重吗?”   陈簇宽慰他,“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平时要多注意,免疫功能低下被病毒攻击很容易生病。”   陈慕白皱着眉不再说话,陈簇没见过陈慕白对女人这么上心,笑了一下,“你们相处那么多年,经过这件事,你也该明白一些事情了,她一个女孩子很不容易,以后对她好点儿。”   陈慕白点点头,陈簇觉得陈慕白有个优点,就是很能听得进劝,只要是对的,他都能接受。   说完这个他也有些好奇的问,“你为什么喜欢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某个“吃货”待在一起太久被同化了,陈慕白竟然从陈簇脸上看到了几分八卦,他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因为她够有心机,够隐忍,够聪明,够审时度势,够八面玲珑,当然你也可以说她是两面三刀见风使舵的小人。”   陈簇头一次听到这种答案,但是这些词好像并不是夸人的,顿了一下,“你这是找人生伴侣啊,还是找谋臣啊?我一直以为你过够了那种勾心斗角的日子,会找个简单点的女孩子。”   陈慕白眯着眼睛看着前方,喃喃低语,“简单点儿的女孩子是好啊,可是我一日姓陈,便脱离不了这个火坑,她若不能自保,我护得了她一时,哪里护得了时时,到时毁了她也伤了我,何必呢?哥,我没有你的福气,我没那个命啊,这辈子大概只能在这个火坑里过了。”   陈簇也有些伤感,沉默了半晌才重新开口,“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你自己一个人那么多年,现在总算找到体己人了,我也放心了。”   陈慕白似乎好像再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我先进去了,你也去忙吧。”   陈慕白回了病房之后,陈静康在一旁偷偷瞄着陈慕白,底气不足的絮絮叨叨,看似是在自言自语,其实是说给陈慕白听得。   “看吧,让你再骂人,这下好了吧……你平时那么可怕,生病了也不敢说,耽误了吧……说不定早点送来打打针吃吃药就会好了……”   陈慕白因为顾九思没事了,心里一松也不和他一般见识,瞥他一眼,“陈静康,你最近吃什么了?”   陈静康一脸茫然,“没吃什么啊。”   “没吃什么怎么胆子突然那么大!”   陈静康立刻一脸狗腿的凑过来,“少爷,现在顾姐姐没事儿了,您要不要回去休息?”   陈慕白在病床前坐下,“你先回去吧,明天早上早点来接我,我回去换了衣服去公司开会,你明天不用守在公司了,去找个好点儿的护工照顾她,有什么事及时给我打电话。”   说完之后陈慕白看着病床上的人,渐渐出神。   陈簇有句话说得对,以后要对她好点。   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呼吸孱弱,没有一丝生气。陈慕白看了半天伸出手去抚着她的脸。   你到底曾经经历过什么,为什么身体受过重创?   他以前只是觉得她很瘦,没想过是身体方面的原因。   陈静康看着他早已出神,不再说话悄悄退出了病房。   陈簇下夜班前来看陈慕白时,陈慕白趴在病床边睡着了,可能这个姿势睡得不舒服,微微皱着眉。   陈簇走过去拍醒他,“别睡了,一会儿医生要来查房了。”   陈慕白对形象要求一向很高,衣服不整洁妥帖绝不上身。可此刻……   身上的衬衣带着褶皱,衣袖随意的挽到肘部,头发乱糟糟的,大概四趴着睡了太久,半张脸因为血流不畅微微发红,看上去有些狼狈。   他似乎没睡醒,半睁着眼睛一脸迷茫的看着陈簇。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之后,马上扭头去看顾九思,然后问陈簇,“她怎么还没醒?”   陈簇难得见到他这么迷糊的时候,忍着笑,“没那么快,今天下午就差不多了。”   段景熙打电话来跟顾九思解释的时候,陈慕白正在跟护工仔细交待着什么。   手机在顾九思的外套里嗡嗡作响,陈慕白翻出来之后看了一眼很快走到外面接起来。   段景熙听到一道男声时,有些诧异,“请问您是哪位?”   陈慕白熬了一夜头疼欲裂,揉着眉心有些不耐烦的回答,“陈慕白。”   段景熙顿了顿,“顾小姐不在吗?”   陈静康走近,示意陈慕白该走了,陈慕白边对他做手势边回答,“她不太方便。”   段景熙觉得这件事和陈慕白解释效果似乎会更好。   “有件事我想解释一下,我和顾小姐是因为舒画才见过几次,我们只是朋友,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上次在咖啡厅见面也是被人设计了,请你不要误会。”   陈慕白清了清嗓子,声音清冽,“见过几次就能成为朋友,您真是广结善缘呐,还有,只是朋友都亲自出面解释,段王爷对人都这么好吗?还是说外交部要解散了,您实在闲得没事情做?”   ☆、52   陈慕白和段景熙年纪不相仿,也没有交集,所以并不在一个圈子,如果非要扯上关系,那就是陈慕白的堂姐陈慕晓嫁给了段景熙的一个远房侄子。   即使不混一个圈子,外交部段王爷的名字陈慕白也是听过的。段景熙比他年长,比他阅历深,城中几个世家都还是老一辈当家作主,唯有段家,段老爷子还在,却是段景熙在掌权,在一群花白胡子的老人中间,尤为显眼。既是一家之主自然不会如他外表看上去那么人畜无害,此刻又敌友不明,陈慕白的态度算不上客气,却也把握着分寸。   陈慕白是什么人段景熙也同样听过,说他年轻有为并不为过,风姿绰约,又生了一张堪称完美的脸,怪不得那么招女人喜欢,只是少了几分谦逊。   “说是朋友我是站在顾小姐的角度,于我而言,顾小姐并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段景熙大大方方的承认,言辞恳切,“我对顾小姐确实有好感,她被人设计,还和我有关,我自然要出面解释。至于外交部是否要解散,我暂时还未接到通知,如果有了消息,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至于其他的,我觉得陈家那个地方并不适合她,如果有机会让顾小姐脱离那里,我愿意帮她一把。”   陈慕白最是听不得这话的,上次顾九思自己说都让他跳脚,陈铭墨要把顾九思放到段景熙那边的话还在耳旁,更何况现在换了别的男人来说,他深吸了口气,“段王爷这话说得早了点吧?”   段景熙不慌不忙的询问他的意见,“是早了些,要不等舒画嫁过去了再说?”   陈慕白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声音却也平缓,“我不会娶舒画。这话我可以对你说,也可以对任何人说。”   段景熙最善攻心,“可是陈家不是你陈慕白做主,你说得未必算吧?而段家我说一没人会说二,这就是我们的差距。”   陈慕白一时无言。   陈静康在车边等着半天才看到陈慕白阴沉着一张脸走过来,他提心吊胆的问,“少爷,是顾姐姐的病又不好了吗?”   陈慕白紧锁着眉头不耐烦的看着陈静康,“你敢再多说一句我就让你不好了。   陈静康一脸唏嘘,捂着嘴去开车门。   当天下午陈簇本来是休息的,却被手术当天找陈慕白签字的女医生一脸为难的叫来医院,支支吾吾的把手术单递给陈簇,“陈医生啊,真的要这样存档啊?”   陈簇一开始没明白她的意思,接过来一看,浑身一僵,立刻收起那张纸,方方正正的叠起来塞进口袋里,颇有家丑不可外扬的意味,继而有些尴尬的笑着,“那个……我回头让他补一张给你啊,这张我就先拿走了。”   说完转身往病房走。   陈簇实在难以想象当时签字的是不是那个阴郁冷清的陈慕白!他当时真的知道自己写了什么吗?   到了病房陈慕白不在,顾九思已经醒了,但是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在医院很疑惑,陈静康手足舞蹈的跟她解释,比划的顾九思头晕。   陈簇气过之后只觉得好笑,直接把那张纸递给顾九思,“等小白回来了,帮我转交给他,给他之前你可以先看看。”   他话说得平常,只不过那张脸上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顾九思一脸奇怪的接过来,打开之后看了几秒钟,脸腾一下红了。   与患者关系那里竟然写着“尚未发生”四个大字!四个字恣意飞扬,是陈慕白的字迹无疑。   陈静康看着两个人表情诡异,便探头探脑的凑过来,“你们在看什么啊?”   顾九思立刻开始遮掩,如同陈簇之前一样,工工整整的折了起来,塞到枕头底下,还不忘敷衍陈静康,“没什么。”   陈静康没看到有些不满,伸着手去够枕头下露出来的纸张一角,被顾九思一巴掌拍开。   陈静康捂着手放弃。   陈簇忍着笑调了下输液的速度,“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顾九思这个样子实在没法回答她很舒服,简单的回了两个字,“还好。”   “术后最常见的并发症就是腹腔残余脓肿,所以放置了引流管并进行腹腔冲洗,等几天之后,渗出少了就可以拔了。这几天到了晚上可能会发烧,疼得厉害,忍着点,我跟小白都说了,晚上让他留下来陪着你。”   陈簇一脸正经,似乎只是以医生的身份交待病人注意事项。   顾九思听了却是一脸惊愕,“你……你在说什么啊……”   陈慕白哪里是会陪床的人?   在顾九思的印象里,陈簇实在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   陈簇笑了笑,也没解释,说了句好好休息就走了。   陈慕白在公司开了一天的会,傍晚才筋疲力尽的赶到医院,顾九思刚做完手术不能进食,只能靠输液维持体力,看上去精神不太好,看到陈慕白踏进病房的时候吓了一跳。   再见面两个人各怀心思都有些尴尬,不敢去看对方。   顾九思坐在床上低着头,陈慕白脱了外套挂了起来才开口,一开口就是废话。   “醒了?”   顾九思闷声回了句,“嗯…..”   顾九思住的是最顶层的VIP病房,设施齐全而且安静,不知道陈慕白在干什么,去旁边的洗手间里洗手半天才出来,看着她接着问,“还疼不疼了?”   顾九思摇头,“不疼了。”   明明是最小号的病号服了,可穿在她身上还是松松垮垮的,再加上他问一句她才回一句,看上去格外瘦弱乖巧。   陈慕白心里一暖,声音里都带着暖意,“以后身体不舒服就说,不要勉强,我又不是魔鬼。”   顾九思以为陈慕白是在怪他,这才抬起头看向他,“我也不知道会那么严重。”   一抬头就撞进他的眼睛里,柔软而温暖。   陈慕白状似无意的问起,“你以前生过什么重病吗?医生说你的免疫系统受过重创。”   顾九思忽然敛了神色,全身紧绷,有些提防的看着陈慕白。   陈慕白脸上渐有笑意,却是极淡,“不愿意说就算了,不要那么紧张。”   陈慕白温柔得有些诡异,让顾九思很不适应,睁大眼睛看着他,“你干什么?”   陈慕白也不生气,任由她看着,极自然的开口,“没干什么,就是觉得以前对你不好,趁着现在还有机会补偿就好好补偿。”   顾九思低下头攥着被角不再说话,陈慕白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病房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陈慕白突然走近,一边抬手去摸顾九思的额头一边问,“还发烧吗?”   他指腹微凉,轻轻搭在她的额头,几秒钟后皱着眉轻声低喃,“好像还是有点烧。”   顾九思全身僵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陈慕白碰触的部位,也不敢动,只是呼吸乱了起来。   陈慕白余光扫到枕头下压着一张纸,为了消除尴尬便抽了出来转移话题,边打开边问,“这是什么啊?”   顾九思只来得及“哎”了一声,陈慕白就已经打开来看了,她立刻捂着脸再次低下头去,不敢看他的表情。   陈慕白自己也是目瞪口呆了半天,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回忆到底是不是自己写的,愣了半天才想起来偷偷去看顾九思,发现顾九思并没看着他才松了口气。   很快顾九思耳边响起轻咳声,紧接着便是干笑声,陈慕白捏着那张纸晃了晃,“哈哈,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在这儿,我一会儿拿出去扔了。”   正好陈静康推门进来,听到这句,因为最近得罪了陈慕白便一脸殷勤的凑过去去扯那张纸,“少爷,要扔是吗,我帮您。”   陈慕白脸上还没来得及绽放的笑容转瞬即逝,他翻了个白眼,用力把那张纸扯回来,“有你什么事儿?松手!”   说完认认真真的折起来塞到口袋里。   陈静康一脸无辜加委屈,不是他要说扔的吗,怎么自己帮忙还错了吗?明明要扔的东西干嘛还好像很珍贵的样子收起来。他怎么觉得顾九思这一病他们家少爷忽然变傻了呢。   “尚未发生”四个字像一道魔咒,陈慕白和顾九思更尴尬了,东瞧瞧西看看装作自己很忙,就是不和对方对视不和对方说话。   陈慕白指着桌上的水杯佯装淡定的问,“你喝水吗,我给你倒。”   顾九思看他一眼,“我不能喝水。”   陈慕白收回手,“哦,对,不能喝水,不能喝水。”   顾九思看他浑身不自在,主动开口,“时间也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陈慕白不想走,陈簇今天特意给他打电话交代了半天,让他晚上一定不能走,可“留下来陪你”这话是打死他他也说不出来的。   他想了半天才找到一个理由,“我还没吃饭,陈静康你去帮我买点。”   陈静康神经再大条也觉察出两个人的别扭和不对劲,早就想跑了,一听这话瞬间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十几分钟后,病房里飘着饭菜的香气,顾九思无奈的看着在餐桌上吃得正香的陈慕白,他在一个饿得要命却不能进食的病人面前吃得津津有味,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顾九思为了转移注意力去看电视,调到某个新闻节目时,段景熙忽然出现在屏幕上,好像是个外交活动,摄像机下的段王爷神采奕奕,风华绝代。   因为看到认识的人,她下意识的顿了一下,没有继续换频道。   不过停顿了一秒钟的时间,耳边就传来陈慕白吊儿郎当的声音,且带着淡淡的鄙夷,“哟,这是谁啊,看上去挺不错,人模狗样的。”   顾九思瞄了他一眼,她不相信陈慕白真的不认识段景熙,他刚才的话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敌意,再加上她现在身份敏感,体内绝无仅有的那一丢丢奴性被激发出来,很狗腿的答了句,“我也不认识。”   然后很快跳到了下一个频道。   陈慕白似乎对她的表现很满意,不再说什么,叫陈静康过来收拾东西,并打发了陈静康回去,让他明天早上来替他。   陈慕白不过去卫生间里洗了下手和脸,出来的时候电视依旧在播放着无聊的内容,可顾九思却趴在床上没了动静。   他心里一紧,走过去才看到顾九思咬紧牙关,皱着眉头,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冷汗,额角的青筋都冒了出来,衬得整张脸苍白的可怕,不时倒抽着冷气。   陈慕白立刻把擦手的毛巾扔到一边,“我去叫医生给你打止疼药。”   顾九思勉强的开口却是安慰他,“白天打过了,医生说不能再打了。我也不是……很疼。”   陈慕白沉着脸,脸色格外难看,“顾九思,你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顾九思再笑不出来,长睫轻掩,微微颤抖。   陈慕白坐在床边去握她紧紧抓着床单的手,她的手心里都是冷汗,一片湿冷。没了床单,顾九思下意识的紧紧攥着陈慕白的手,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指节泛着骨头的白色,陈慕白的一颗心像是被什么细细密密的扎着,又疼又痒又胀。   陈簇之前跟他说过,让他做好心理准备,这个病发病的时候受罪,恢复的时候更受罪,可他没想到她会疼成这个样子。   陈簇说得对,都怪他,怪他没有看好她。   陈慕白垂着眼睛忽然开口,“我上次跟你说,那年冬天掉到王府花园的冰湖里,是真的,还被掉下来的冰柱刺中了胸腔,大半个湖都被血染红了,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疼得马上就要死了。”   顾九思勉强开口配合他,“后来呢?”   陈慕白沉吟半晌,“后来……后来我的身上到现在还留着伤疤,要不要我脱了衣服给你看。”   顾九思很是无语的看了他一眼,陈慕白扯了扯嘴角,“不好笑啊,那我说个别的。其实从那之后我就挺害怕冬天去湖边的,那天我们在冰面上走的时候,我的腿都是软的,你肯定没看出来。”   陈慕白说出的字字句句细细碎碎的飘进顾九思的心里,她知道他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依旧皱着眉却笑了起来,语气也轻松了许多,“我好像没那么疼了。”   陈慕白却忽然沉默了,看了她半天,她疼成这样却还要伪装着来安抚他,一种别样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眉眼间的阴郁越发明显,一开口才发现声音有些颤抖。   “你再这个样子我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顾九思再开口时眼睛里泛着的水光越积越多,声音里带着哭腔,“陈慕白,我真的很疼。”   “我知道我知道。”他握着她的手,低头去吻她的眉心,和滚滚而落的泪水,温柔而怜惜。   ☆、53   不知过了多久,陈慕白才发觉手上的力道渐渐小了许多,顾九思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只是眉头依旧锁着,他抬手轻轻摩挲着,想要抚平,却怎么都抚不平。   陈慕白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窝了一晚上,每隔一段时间就站起来看看顾九思,让拿了高薪的护工十分过意不去。   第二天一大早顾九思还没醒,他就已经换过衣服洗漱完毕,神清气爽的坐在病床前看报纸。   只可惜还没看几分钟就看到陈静康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张嘴刚想喊什么被陈慕白一个眼神制止,这才放轻脚步,蹑手蹑脚的凑到陈慕白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   陈慕白抬眼看了下时间,又看了眼还在睡着的顾九思,很快站起来出了病房站在走廊上等着。   时间还早,往日里陈铭墨这个时间应该在打太极吃早饭,今天却出现在了医院,身后还跟着又是匆匆赶来的院长,白袍的扣子还扣错了,看上去格外好笑。   陈慕白气定神闲的看着陈铭墨走近,院长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一路陪着笑,“您请放心,病房和治疗都是最好的,病人恢复的也不错,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说实话,陈慕白看到陈铭墨出现在这里并不吃惊,他明白,该来的迟早要来。   陈铭墨的脸色称不上好看,从陈慕白身边走过要进病房时却被陈慕白伸手虚拦了一下,“她还没醒,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吧。”   “我不是来找你的。”陈铭墨指了指里面,“我找她。”   “呵”,陈慕白勾了勾唇,“你找她还不都是因为我又干了什么惹您生气,直接跟我说不是更好?”   院长隐隐感觉到不对劲,这不是父子之间的正常对话啊,正巧陈铭墨不轻不重的瞥了他一眼,院长立刻觉察出自己的多余,点头哈腰的开口,“您二位先聊着,有事儿叫我……叫我……”   说完带着几个医生头也不回的走了。   病房本就在顶层,住进来的非富即贵,这个时间放眼整个病房区,似乎就只有走廊上站着的两个人。   陈铭墨也不见生气,上上下下的看了陈慕白几眼,“你这是刚赶过来还是昨晚就没走?”   陈慕白并不打算瞒他,“昨晚没走。”   陈铭墨立刻不悦,“说穿了,她顾九思不过是陈家的随从,需要你亲自照顾吗?”   陈慕白反唇相讥,“她顾九思在您眼里不过是陈家的随从,您不也是大早上就亲自跑来了吗?”   陈铭墨的声音拔高了几度,“我来是因为谁谁知道!”   “不好意思,二位。”   陈簇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后,一身白袍被他穿得挺阔有型,他再见到陈铭墨没有任何异常,没有冷言冷语,只像是对着一个陌生人,“陈老先生,这里是医院,病人需要休息,如果有什么事需要靠争吵来解决,麻烦你们换个地方。”   说完不等两个人的反应缓步往病房走。   陈簇早已不认陈铭墨这个父亲,陈铭墨也早就不认陈簇这个儿子,可以陈铭墨的骄傲还是被陈簇这声“陈老先生”噎得一时无言。   陈慕白背对着陈铭墨,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冲陈簇竖了下大拇指。陈簇是温和有礼,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主动攻击的技能。   直到陈簇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上,陈铭墨才开口,再开口时声音平缓很多,“你喜欢哪个我管不着,可是你要清楚自己要娶谁。”   陈慕白的态度强硬,“我不会娶舒画,你也不用拿任何人来威胁我。”   陈铭墨终于亮出自己的王牌,“我不会威胁你。可是我听说顾九思可是十分孝顺啊,到时候如果她父亲出了什么事,她大概会求着我要到段景熙身边去。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你喜欢的女人哭着求你放过她,因为另一个男人,那场面怕是不好看吧?”   陈铭墨知道陈慕白在查顾九思父亲的事情,而陈慕白也早已猜到陈铭墨必定是以她父亲为饵引顾九思就范,一直心照不宣的两个人第一次把这件事摆到台面上。   陈慕白脸色铁青,陈铭墨缓了缓语气,走过去拍拍陈慕白的肩膀,“以你的资本,想要的话可以有很多女人,即便你娶了舒画也并不影响你找别的女人,到时候我也不会再管你,可你身边的那个位置必须留给舒画。”   陈慕白看他一眼,目光笃定,言简意赅,“我不是你。”   一句话让陈铭墨脸色变了几变,再抬头时,威严尽显,“陈慕白,你要想清楚了,千万别逼我出手。”   陈簇刚踏进病房就看到已经坐起来的顾九思,虽说病房的隔音效果不错,可仔细听还是隐隐约约的可以听到门外的对话。   顾九思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机械的接收信号,并不做出反应。   这大概是陈慕白成年以来最憋屈的一次了,不是因为别的,却是因为她。   一时间顾九思心中情绪纷杂。   陈铭墨因为顾忌陈慕白所以暂时还是会善待她父亲,而陈慕白则因顾忌她所以只能对舒画虚与委蛇,而她因为顾忌她父亲所以不敢和陈铭墨翻脸,一切似乎进入了一个死循环。   陈簇并不想让顾九思继续往下听,走过去转移她的注意力,例行公事的问,“今天有什么不舒服吗?”   顾九思很快回答,“没有。”   陈簇检查了一下后给出结论,“恢复的还不错,可能还是会有些发烧,过了这几天就会好了。”   顾九思自始至终都很配合,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陈簇看她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支开了护工,一语双关的开口,“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顾九思盯着陈簇看了半晌,终是摇摇头。   陈簇低下头笑了一下,没头没脑的自言自语道,“果真和小白是一样的。”   身后传来开门声,陈簇知道是陈慕白进来了,便准备走,“行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和陈慕白擦肩而过时,陈簇只是微微点了下头,眼神里却暗含鼓励。   如今陈家的事情他再也不会插手,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这个弟弟能够越走越远,最好身边还能有个互相扶持的人。   段景熙和舒画来看顾九思时,顾九思刚疼过睡着了。   陈慕白正拿热毛巾给她擦额上的冷汗,护工过来想要帮忙,却被陈慕白拒绝。   段景熙和舒画进门时,陈慕白也只是转头看了他们一眼,什么都没说又继续手里的动作。   陈慕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他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一切也都只是凭着感觉来,温柔而郑重。给顾九思擦手时,他看到她手心里的那道疤痕,顿了一下。   再回首,才知姹紫嫣红早已看遍,曾经那些的林林总总,好与不好,在此刻看来都是美好的回忆。   舒画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心里像刀割一样难受,他只能那样看自己!怎么可以那么温柔的看别的女人!似乎他的眼里只容得下那个女人!他怎么可以那么温柔!她从来没见过他那么温柔过!   一个男人即便再阴冷,也会有温柔的一面,只不过并不是对你。   这算是段景熙第一次有目的的见陈慕白,他看到眼前的男人时才隐隐回忆起上一次在远房侄子的婚礼上看到这个年轻人的情景。   那个时候的陈慕白春风得意,恣意张扬,浑身散发着一种让人羡慕的激情,一种志在必得的野心。   如今的他怕是野心更胜从前,只是野心的优雅,野心的从容,眉目也更加沉静。   主人似乎并不欢迎他们的到来,段景熙把鲜花和果篮放下后便示意舒画离开。   可舒画似乎并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一直盯着陈慕白,陈慕白却恍然未觉。   最后舒画被段景熙硬拉着离开,陈慕白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再留下来只能是自取其辱。   舒画憋了一肚子的话,刚出病房就要和段景熙说,却被他打断,“有什么话上了车再说。”   刚上车舒画就迫不及待的开口,“舅舅!陈慕白是不是喜欢顾九思?”   段景熙之前也只是凭着微弱的感觉判断,可看过了刚才的那一幕可以很确定的下结论,恐怕不止是喜欢那么简单。   舒画看到段景熙一脸深沉,明白自己是猜对了,立刻火冒三丈,不是针对陈慕白,而是针对顾九思。   “她顾九思是什么意思?自己喜欢还那么殷勤的介绍给我?看我好欺负耍我吗?”   段景熙知道陈家的水有多深,却不想向舒画解释也解释不清,揉了揉太阳穴,有些不耐,“行了,别说了。”   舒画不服气,“为什么不能说!”   段景熙很理智的思考了几秒钟,再次开口,“你既然什么都看到了,就该知道这个男人心里没你,既然这样你也没必要嫁过去了,回头我会和你父母说,两家联姻的事情到此为止。”   “我不!我不服气!我不死心!”从小到大,但凡是舒画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她早就形成习惯了,即便不是自己的,抢也要抢到手。   段景熙反常的不耐烦,“你不死心又能怎么样?这种事情是可以勉强得来的吗?”   “都怪那个贱女人!要不是她……”   段景熙却是冷了脸,“住嘴!女孩子再生气都不能说脏话,你舒家小姐的胸襟和气度呢?你父母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舒画一脸愕然的看着段景熙,“小舅舅!你今天为什么老是帮着别人说话!”   段景熙不再说话,阖上眼睛闭目养神,他不是帮着别人说话,而是不想看着舒画越陷越深,不想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舒画一脸愤怒的握紧了拳头,似乎在暗暗下定决心。   顾九思在床上待得太久了,出院的时候看着道路两旁已经盛开的迎春花才后知后觉,春天已经到了。   她出了院并没有马上去上班,陈慕白逼迫她在家里休养一周后“再议”,完全是把她当成个闲人在养着。   周末的午后,风轻日暖,却有不速之客。   舒画身上是某品牌高级定制的春装,配上精致的妆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惊艳,看得出来是为了来这里特意打扮过的。   而此刻的顾九思正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和陈静康玩儿扑克牌,上身一件简单的黑色V领T恤,微微露着锁骨,□套着松松垮垮的家居裤,午睡后从床上爬起来也不过是抹了抹脸。顾九思眨了眨眼睛,她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有些邋遢?   舒画也吓了一跳,她看着顾九思听到声音波澜不惊的从手里的纸牌抬起头,未施粉黛,洁净透亮的肌肤更显真实从容,似乎才是刚刚起床,慵懒半睁的眼睛里竟然带着一股朦胧飘逸的媚态!   最初见她,是在陈铭墨面前,她画了淡淡的妆低眉顺眼,她也没仔细看,打眼一瞧不过觉得长得不错,也没多想,不过觉得陈慕白身边的人怎么都该是出挑的。   后来见了几次,每次都安安静静的,甚至带了点淡漠,偶尔锋芒毕露。今天一见仔细看了几眼,猛然间竟觉得她极有媚骨。   顾九思看着舒画呆呆的盯着自己看,以为自己这副模样惊到她了,低头理了理衣服,还未想好怎么开口解释就听到陈慕白的声音。   “不是让你卧床休息吗,你怎么又起来了?”   陈慕白从楼上下来,目不斜视的从舒画身边走过,弯着腰去看顾九思手里的牌。因为找不到着力点,便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微微用力,一系列动作下来自然又暧昧。   顾九思觉察情况不妙,想要收起纸牌,却被陈慕白抢先一步动作。   他包着她握牌的手,不让她动。   这下就更暧昧了,在舒画看来,陈慕白简直就是把顾九思拥在了怀里。   顾九思全身僵硬,即便现在她和陈慕白不像从前那般剑拔弩张,可也没发展到这么亲密啊?她偷偷看他一眼,他正一脸认真的盯着牌看,很快甩出一张牌去,还提醒已经傻掉的陈静康,“别磨蹭,到你了。”   其实陈慕白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逼舒画放弃,既然陈铭墨那里走不通,就只能让舒画自己放弃这段可笑的联姻。   可是舒画似乎并不明白。 ☆、54   其实陈静康本来也没在和顾九思对战,他段数太低,顾九思不出手他就变炮灰了,不过顾九思实在太无聊了才教他两招。   陈静康握着手里的牌,看看陈慕白和顾九思,又看看舒画,他本就不喜欢舒画,这下便极配合的和陈慕白你一张我一张的出牌。   舒画看着陈慕白和顾九思的姿势实在是碍眼,很快走过来,理由倒是找得冠冕堂皇,“顾姐姐的病刚好怎么坐在地上呢,我扶你起来。”   顾九思听了立刻挣扎着站起来,她怎么敢让舒画过来扶她,她怕舒画在看不见的地方掐她都说不定。   陈慕白怕她扯到伤口也没阻拦,还扶了她一下,这才站直身体一副刚看到舒画的模样,“你什么时候来的?”   舒画不敢发作,“刚刚来的。”   陈慕白点点头,“有事儿吗?”   舒画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陈伯伯让我们一起回家吃饭,我特意来叫你。”   陈慕白手里还捏着几张牌,转头问顾九思,“有这回事儿吗?”   顾九思睁大眼睛看着他,他这是在帮她拉仇恨吗?问她做什么?她怎么会知道有没有这回事儿?他是准备让舒画恨死自己吗?   舒画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顾九思,急着解释,“陈伯伯说跟你说好了呀。”   陈慕白一脸莫名,“是吗?说好了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舒画不相信陈慕白真的不记得了,他这样多半是故意的,她忍了又忍故作一脸大度,“没关系,现在时间还早,你要准备什么也来得及。”   陈慕白这个人最擅长为难别人,对方越是容忍他越是得寸进尺,顾九思觉得舒画和他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他一出手,舒画根本招架不住。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陈慕白慵懒随性的声音。   “倒也没什么要准备的,就是……突然不想去了。”   舒画大概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有些无措的指着陈慕白,“你……你怎么这么……”   其实舒画的教养算是好的,一般难听的词她都不会说。   顾九思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她跟在陈慕白身边这些年,陈慕白也有临时傲娇变卦的时候,说好的事情说不去就不去了。可是他为难她的时候会带着笑意,会多些无赖和戏弄,现在想来似乎就是为了逗她着急。   无论再怎么逗她,最后都会在她急得团团转之后按照约定好的准时出席,不会真的让她难堪。   可他现在,是真的在“为难”舒画。   他的眼底带着不易觉察的厌烦,从一开始就没有正眼瞧过舒画一眼,眼看着舒画红着眼睛就要哭出来了他依然不为所动,相反的,眼底的厌烦愈加明显。   顾九思相信今天的饭局肯定是提前约好了的,只是陈慕白耍混的时候不是谁都能治得了的。   舒画实在没办法了拿出手机,“要不,我让陈伯伯跟你说?”   顾九思觉得舒画看上去像个聪明人,可为什么总做出没脑子的事情,她这算是……威胁?而且每次都只会这一招?上次是对她,这次是对陈慕白。   可是她不知道,陈慕白不是她,他从来不受威胁。   陈慕白冷哼了一声,极不屑的吐出三个字,“你随便。”   电话接通之后,舒画只说了一句,“他忽然说不想去了”,然后把电话递给了陈慕白。   陈慕白看都没看她一眼极高傲的接了过来,可一开口便是无限的委屈跟幽怨,“您知道我中午是要午睡的,中午睡不好晚上掀桌子都是有可能的,她在我午睡的时间跑来是什么意思?还有,我有洁癖啊,她竟然不洗手就在我家东摸摸西摸摸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还没有怎么样呢,她竟然还敢告状!”   谁都没想到陈慕白会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别说舒画已经傻了,连常年跟在陈慕白身边的顾九思和陈静康都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半张着嘴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慕少的演技和傲娇真是更上一层楼了。   不知道陈铭墨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陈慕白顿了一下,恢复了正常,声音里带着一贯的漫不经心,“哦,我只不过想看看您老人家看上的人到底有多大能耐,没想到我这一关都过不了,您说,陈家那么多人呢,她怎么应付的过来?到时候别人会不会笑话我另说,可您的眼光大概要受到质疑了,丢得可是您的人啊。还有啊,您不觉得您管的太宽了吗,这种事情都要管,我怕以后您的手机就要变专线了。”   舒画不了解陈慕白,陈慕白一张嘴可以面目改色的把黑的说成白的,即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捅你一刀,也可以舌灿莲花的解释成是为了你好。   舒画已经被奚落的无地自容了,接过电话之后,陈铭墨的语气也不好,“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情要学会自己解决,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说完便挂了电话。   舒画眼里含着泪跑了出去。   屋内安静了半晌,陈静康才问,“少爷,那晚上还去老宅那边吗?”   陈慕白看了顾九思一眼,“去,不去怎么能行。”   陈静康又指指门外,“那她……也会去吗?”   “哼,如果老爷子连这么个小丫头都搞不定,那真是白活那么大岁数了。”   陈慕白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却沉甸甸的。他知道这么插科打诨下去也不是办法,陈铭墨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他现在只能尽量拖延时间,南边的事情要加快了,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只是……他转过头无奈的看了顾九思一眼,这个女人怎么不知道吃醋呢?看到别的女人跑来纠缠他她就没有感觉吗?他气得都快炸了却因为她还病着发作不得。   他每每带着深意看着她,却总是换来一脸懵懂,她到底是不是女人啊?!   临出门前,陈慕白看着还在无所事事的顾九思,“你怎么还不换衣服?”   “我也要去吗?我就不去了吧。”说实话她现在怕看见陈铭墨。   陈慕白拉她站起来催她去换衣服,“反正你在家里待着也没事,就当出去放放风。”   顾九思点了点头往房间走,陈慕白看着她上楼的背影静静的笑着。   顾九思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刚才半是商量半是撒娇在和陈慕白说话,而陈慕白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眼神和语气中那淡淡的宠溺,这在之前的几年时间里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尽管有些话没有说出口,可两个人在潜移默化中发生着他们都没意识到的改变。   路上有些堵车,顾九思被绑在家里养病,许久没有出门,看到堵车也是难得的好心情。她扭头看着窗外,陈慕白转头看着她,他知道这顿饭没那么简单,一直沉重的心情却因为她脸上零星闪烁的笑意而渐渐轻快起来。   陈慕白进了家门,没往别处去,而是先去了厨房,没使唤陈静康,亲自走了进去,便走边问,“我要的汤炖好了吗?”   里面很快传来回应,“三少爷,炖好了,按您的吩咐炖了一天,这就给您端过来。”   很快陈慕白端着个炖盅走了出来,塞到陈静康手里之后才转头跟顾九思解释,“冯师傅的中药煲汤是一绝,味道好,还特别温补,方叔可做不出来。”   很快,香气四溢,除了食物的鲜香还带着淡淡的中药味,陈静康馋得一直盯着炖盅咽口水。   顾九思盯着炖盅看了半天,才抬头看向陈慕白,有些不确定的问,“所以,你叫我来……就是为了喝汤?”   “不然呢?我哪里还差这一顿饭?”陈慕白一笑,“一会儿你就不用过去了,去我房里休息吧,我让陈静康把饭菜给你端过去,走的时候我叫你。”   说完又交待陈静康一定看着顾九思把汤喝完了,这才穿过连廊往后院走。   才走了没几步就看到舒画站在路边似乎是在等谁,看到陈慕白很快跑了过来,“我看这王府花园也挺绕的,怕你找不到吃饭的地方,特意等你一起过去。”   陈慕白凉凉的开口,“是啊,这是我家,我找不到地方。”   陈慕白步子迈得大,舒画小跑着跟上去,“下午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不知道你什么时间睡午觉,以后那个时间不会打扰你。以后去你家我一定先洗手,我以后也不会再向陈伯伯告状了……”   陈慕白皱眉,他不知道陈铭墨给舒画灌了什么迷魂汤,她这种千金大小姐不是一向最爱惜面子,让她道歉不是比登天还难吗,怎么才过了几个小时,她就态度良好的跟他道歉了呢?   他歪头瞥了舒画一眼,要么舒画是个任人摆布没脑子的笨蛋,要么就是她的演技太好他之前一直错看了她。   陈慕白知道陈铭墨叫他和舒画一起回来不止是一顿饭那么简单,即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在推门进去的时候吓了一跳。   几乎所有陈家的人都坐在了里面,除了逢年过节,能聚得这么齐就是红白喜事了。陈慕白从容不迫的踏进去,坐下后也不管舒画和其他人,抚着额笑起来,陈铭墨这是要制造舆论压力吗。   陈铭墨难得慈祥得像个见儿媳妇儿的公爹,挨个给舒画介绍陈家的人,陈慕白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的不情愿,一句恭喜不知道是说还是不说,说了得罪陈慕白,不说得罪陈铭墨。整个气氛不温也不火,没有一丝喜气。   陈慕白知道他今天只要说个不字,陈铭墨就会动手,这也是他今天非要把顾九思带在身边的原因。他护得了顾九思,却护不了顾九思的父亲,他不想让顾九思恨他。 ☆、55   陈铭墨难得一展笑颜,而舒家大小姐又表现得知书达理,本该其乐融融的一场家长见面会却因为陈慕白的不抵抗不配合变得鸡飞狗跳。   陈铭墨介绍到陈慕云时,一直沉默的陈慕白忽然对着舒画开口,“听说大少爷看上你很久了,当初为了你还跑来和我吵了一架。你好好看看,若是真的看对眼了,我就让位。”   原本不热的气氛立刻冷了几度。   陈慕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碍于陈铭墨不敢发作,蹲在一旁喝闷酒。   兄弟俩抢东西不是第一回了,众人了悟,这是陈慕云又一次败给陈慕白了。   舒画之前在董家的家宴中见过陈慕云,陈慕云没有继承陈家人精致的容貌,相反要硬朗许多,更像是董家人。虽说男人硬朗一些没错,可舒画总觉得和陈慕白比起来要糙了很多,她本是看不上这种不务正业的世家子弟的,只不过听说他是陈慕白同父异母的哥哥才多看他一眼。   后来才知道董家曾很隐晦的跟她父母提过联姻的事情,被她父母婉拒了。段景臻点醒她,世家最忌讳伦理混乱,特别是兄弟之间,让她离陈慕云远一点。只是她没想到,陈慕白会这么毫无顾忌的说出来让她难堪。   舒画偷偷看了陈慕白一眼,他微微眯着眼睛,嘴角挂着一抹不屑的笑。她早就知道陈家几兄弟之间不合,只是……陈慕白这么做是针对陈慕云还是针对她?   陈慕白似乎并没打算收手,接着往下介绍,语气讥诮,“这是陈慕昭,当年若不是他爹死得早,和你定娃娃亲的大概就是他了,也就没我什么事儿了。昭少爷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身体……哎……”   陈慕白半真不假的叹了口长气之后,陈慕昭很应景的咳嗽起来,舒画禁不住嫌弃的皱起眉。   陈慕昭咳了半天才缓过来,有气无力的回了句,“慕少开玩笑了。”   陈铭墨坐在主位上不发一言,由着陈慕白胡来。陈慕白也没让他失望,挨个给舒画介绍过去,隔了一会儿就问舒画,语气轻佻,言辞刻薄,“你觉得这个小伙子怎么样?长得嘛是比我差了,但勉强还看得过去,现在在混军界,听说混得还不错,当然仅限于听说,还有就是有点儿没脑子,不过配你刚刚好。”   陈慕白一番明褒暗贬的话让舒画彻底下不来台,介绍完之后看到舒画一脸便色,还好脾气的问,“没看上这个?没关系,换下一个。”   “这个是……啊,这个好,他是陈慕晓的亲弟弟,陈慕晓是你表嫂,你们要是成了,那就是亲上加亲。”   陈慕白越来越没谱,完全变成了一场相亲会,陈家一群适龄子弟除了他陈慕白全变成了萝卜白菜任由别人挑挑拣拣。   陈慕白介绍完一圈之后,抬头去看陈铭墨,微微挑眉,带着轻微的挑衅。   陈铭墨却微微笑起来,神色高深莫测。他看似举着一个大棒把所有人都打了一遍,其实是有目的的,打的都是各个派系的刺儿头,不过是为了告诫他们,他陈慕白的笑话不是谁都能看的。   陈铭墨越来越觉得陈慕白这个接班人他没有选错。   可坐在下面的人看到陈铭墨诡异的笑越发坐不住了,舒画也是红着一张脸不知所措,这里面的门路打死她她都看不明白。   顾九思盯着眼前的碗出神,半晌都没有动作。   陈静康拿勺子敲了敲,顾九思猛然回神,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顾姐姐,你在想什么啊,快喝吧,一会儿就凉了。”   顾九思点点头,“嗯,没想什么。”   其实她在想刚才路过后花园的时候,在假山边上看到孟莱和陈慕昭站在角落里说着什么,她总觉得似乎有些异常,孟莱和陈慕昭?她还特意看了一眼,浅唱并没在旁边。因为陈慕昭行动不便,所以浅唱无时不刻的跟着他,他们在说什么事情机密到连浅唱都支走了?   可转念一想,当初陈慕白看到她和陈慕云站在一起就误会她要攀高枝,如今她看到孟莱和陈慕昭站在一起又产生了同样的想法,那她不是和当初的陈慕白一样了吗。   或许是病了许久,顾九思清净惯了,再回到这纷杂难理的牢笼之中,她总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即便她早已习惯了勾心斗角,而且游刃有余,其实还是期冀平淡安稳的生活吧。   顾九思回神的时候发现陈静康同样的愁眉不展,这次换了她去敲碗,“小朋友,你怎么了?”   陈静康苦着一张脸,“姚映佳……她最近老是问我少爷的事情,她是不是也……”   顾九思一猜就是她,抿着唇笑着看向陈静康,“如果是呢,你打算怎么办?”   陈静康语气里带着不满和赌气,“我能怎么办?少爷那么优秀出挑的人,我怎么比得了。”   顾九思决定点一点陈静康,“陈静康,我问你,姚映佳认识陈慕白多久了?”   陈静康想了下,“好几年了吧。”   顾九思轻轻搅着碗里的汤,轻描淡写的问,“认识一个人几年的时间,还有什么是打听不到的,还需要专门这么明显的向你打听?”   陈静康皱着眉替姚映佳开脱,“可能……可能她是觉得我比较了解少爷。”   顾九思笑了,“了解少爷的人不止你一个,她为什么不来问我?”   陈静康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蹩脚的理由,“可能她是不好意思。”   顾九思扔了汤勺看向陈静康,“她若是不好意思,便会旁敲侧击,不会这么直白,你觉得以你的道行,她若不是故意让你察觉,你又能知道什么?”   陈静康终于恍然大悟,“你是说她……挑拨离间?”   顾九思歪了歪脑袋,“我什么都没说。不过,陈静康,姚映佳混得这一行,我也混过,所以我知道,头脑简单是混不下去的,所以你不要把她想得太简单。你我认识陈慕白的时候,他不姓陈,也没人叫他慕少,可你我都心甘情愿的跟着他,你我都知道这并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他这个人。古人常言,红颜祸水,不是没有道理的。陈慕白对你,是有真心的,你和他一起长大,自然知道这于他而言有多珍贵,希望你不要被其他人利用做出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陈静康也意识到自己有意无意的表现出的负面情绪,有些羞愧,“我知道了……”   忽然顾九思脸上的笑意尽数退去,她紧紧盯着陈静康,连声音都冷了几分,“好,陈静康,你告诉我,到目前为止,你有没有……做什么对不起陈慕白的事?”   她屏住呼吸看着陈静康,还好她发现的早,希望一切都是她想多了。   陈静康一脸的委屈,立刻跳了起来,“当然没有!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少爷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像那些人一样害少爷?!别说一个姚映佳了,就算是……无论是谁都不行!”   顾九思挑眉,眼神里带着审视,“真的没有?”   陈静康义正言辞的回答,“没有!”   顾九思点点头,“好吧。”   其实顾九思倒是希望有的,这样她就可以顺藤摸瓜猜到姚映佳身后的那个人是谁,可是偏偏没有,难道……是她想多了?   顾九思垂着眼睛还在想就觉察到陈静康贼兮兮的笑着凑过来,“顾姐姐,你该不会……”   顾九思一脸莫名,“什么?”   陈静康的眼睛里带着八卦的光芒,“情敌啊,分外眼红啊,恶意中伤啊……”   顾九思顿了一秒钟,而后一巴掌把他挥开。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笑过之后,都安静下来。   以前没有烦恼的陈静康如今脸上也带着淡淡的忧愁,顾九思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喜欢姚映佳,可是身处这样的环境,爱情哪里是那么简单纯粹的呢?   陈静康和姚映佳不可能,陈慕白和她也做不到。   一场家宴吃得惊心动魄,陈慕白终究还是给了陈铭墨面子,送了舒画回去。回来的路上接到唐恪的电话,一开口玉面狐狸就是一副看笑话的模样。   “舒家大小姐,哈哈哈,慕少真是好福气啊!”   陈慕白坐在车子后座上冷哼,“消息传得真快。”   唐恪的笑止都止不住,继续损他,“啧啧,明天这头条一出,不知道多少少女的芳心噼里啪啦的碎哟。”   陈慕白没了耐心,“有完没完?”   唐恪也摸不准陈慕白的心思,“我说你这又是出什么幺蛾子呢?真的打算从良了?”   陈慕白低声吼了一句,“闭嘴!”   唐恪继续撩拨他,“看你这态度并不情愿嘛,你们家老爷子到底捏着你什么把柄了,你竟然这么乖乖就范?”   陈慕白终于恼了,“你还敢说!要不是你什么都查不到我会这样?”   唐恪无辜得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陈慕白深吸了口气,“算了不说了。还没查到吗?”   唐恪很快回答,“查到了一些,对了,有件事你肯定想不到,孟宜年竟然结过婚啊!”   陈慕白本来还报了希望,可一听到这个又火了,“没有让你查八卦!说重点!”   唐恪终于正经起来,“过年之前,孟宜年确实去了一趟美国,他去的地方我派人去看过了,可是什么都没有。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我还是那句话,这方面段景熙是行家,你现在和她外甥女是这种关系,找他帮忙不就是一个电话的事儿吗?”   陈慕白没接话,他现在拿不定段景熙是敌是友,如果贸然行事,说不定又被人抓了把柄,怕会害了某人。   唐恪等了会儿没动静便说起了别的事情,“我最近听说南边的事情你闹得动静可有点儿大,你不怕你们家老爷子……”   陈慕白盯着窗外漆黑的夜幕,“哼,闹得大才好,我还嫌动静小呢。”   当年陈铭墨从南方发家,他盯着南边不是一天两天了,选择在这个时候闹起来,不过是想有和陈铭墨对抗的资本罢了,他不能一直被陈铭墨牵着鼻子走。 ☆、第56章   陈慕白回去的时候只有陈静康在团团转,“顾九思呢?”   陈静康低眉顺眼的不敢看他,“老爷叫走了。”   陈慕白立刻皱眉,“我怎么跟你说的?”   陈静康苦着一张脸,“孟宜年亲自来的,我拦不住啊……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怕……”   “我去看看。”陈慕白刚转身便站住,想了想,走回来坐下,“我不能去……”   陈静康问,“那我去?”   陈慕白脸上的焦急渐渐褪去,越发的平静,“你也不能去。”   陈静康不明白了,“那……”   陈慕白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半晌才轻声开口,“等她回来。”   顾九思许久没踏进这间书房了,其实这间书房的位置很好,宁静又开阔,纯粹的古典布局,里里外外透着古色古香的书卷气,连陈铭墨坐着的那把太师椅都被衬托得别有一番诗情画意,可顾九思站在里面总觉得憋闷,喘不上起来。   顾九思进门许久,陈铭墨一直站在桌前写字。这些年陈老的字一直有人求,可在顾九思看来陈铭墨的字太过稳重大方,模仿痕迹太重,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死板腐朽,少了几分自己的风骨。   听说陈铭墨写毛笔字是半路出家,因为小时候不受宠,没有人逼着练习,便耽搁了,后来懂事了,才重新拾起来,却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就算再勤于练习,也总是缺了点什么。   直到孟宜年推门进来提醒陈铭墨该吃药了,陈铭墨才停下笔,走到一旁洗了洗手,边擦手边问,“身体好了?”   顾九思微微颔首,“好了。”   陈铭墨把毛巾递给孟宜年,从他手里接过药,并没有马上吃,只是拿在手里,“有件事情要你去做,最近南边的事情你留点意,他那边有什么消息及时通知我。”   顾九思自然是直到陈铭墨口中的“他”是谁,只是沉默良久,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陈慕白之间变了,她开始排斥陈铭墨交给她的任务,而陈慕白也开始有意无意的护她周全,多少次,当时觉得自己谨小慎微万般稳妥,现在想来不知道陈慕白帮她收拾了多少烂摊子。   到了今天,她如何还能再去做那种事情?   陈铭墨并没有等她的答案,神态自若的吃了药,喝了水,走到椅子前坐下才抬眸看她,虽是笑着却让人觉得阴冷,“怎么,不愿意?”   顾九思默认,她确实不愿意。   “你去看看我刚才写得字。”   顾九思往书桌前走近了几步,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她并不认识那个字,只是本能的觉得那个字不吉利。   陈铭墨的声音很快响起,“那是甲骨文的‘死’字,我最近才发现甲骨文其实很有意思。左边是一个躺着的尸首,右边则跪着一个人,表示对死者的哀悼。一个人‘死’了,留下一具尸首,而活着的人,面对尸骨,陷入沉思。人大抵都是如此,只有亲人死了,才会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顾九思明白陈铭墨话里的意思,只是她被威胁久了,心里有些麻木,垂着眼睛看着地面,不发一言。   她本就话少,在陈铭墨面前更甚,所以陈铭墨并不等她的回答继续开口,“你是不是因为现在的日子过得太舒心而早已忘了自己来陈家的目的?既然你不愿意,我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我能找到一个顾九思,也能找到第二个、第三个!你不愿意做有的是人愿意去做!还是说你觉得现在陈慕白会为你撑腰你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了?顾九思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陈慕白知道了当年在美国发生的事情他还会不会喜欢你?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我可以抹得一干二净,也可以让它重新出现。到时候大白于天下你觉得你自己配得上他吗?陈慕白逢场作戏的本事你还没见识够吗?一切都是假象,你是假的,陈慕白也是假的,别让所谓的爱情害了你和你父亲。”   顾九思猛地抬头看着陈铭墨,眼中带着恐惧和愤怒,当年在美国发生的一切……   她脑中不断闪过陈慕白曾经问过她的那些问题。   “顾九思,有些事我一直很好奇,你上次说你在美国生活了很多年,那在你离开美国之后,来陈家之前,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你的右手怎么那么凉?”   “你以前生过什么重病吗?医生说你的免疫系统受过重创。”   顾九思认命的闭上眼睛,顾九思啊顾九思,你果然又给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进去。   陈铭墨大概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了解她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便没有再步步逼近,“前段时间我就当你是生病昏了头了,以后不要再犯,你要记清楚,到底谁是你的主子。”   顾九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等她回神的时候已经走到小院门口,陈慕白站在树下静静的看着她。   春天的夜里,微风拂过,漫天都是粉色的花瓣,他一身浅色休闲装站在树下,眸中清亮不减,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眼尾的那颗桃花痣越发的□□无边,她忽然明白,桃花痣招桃花劫,招的是她的劫。   顾九思站在小院门口,怎么都挪不动脚步,她有种预感,他站在墙内,她站在墙外,他们这辈子,大概也只能是这个距离了。   顾九思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垂下眼帘,轻声叫了一声,“慕少。”   谦卑而恭敬。   陈慕白有多敏感,他几乎在下一秒就意识到了顾九思的异常,他们似乎又回到了曾经站在对立面的日子里。   可是他什么都没问,没问她去哪儿了,没问她陈铭墨跟她说了什么。   他只是缓步走过来,站定之后去牵她的手,故作轻松的问,“汤好喝吗?”   顾九思很快躲闪开来,带着明显的疏离,陈慕白收回孤零零的手,脸上的笑意也减了几分,“你有话想要跟我说?”   如果陈铭墨为难了你或者你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你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   “有”,顾九思扬起头,唇边绽放出一抹笑容,淡漠而倔强,“之前可能是我病着,容易对人产生依赖,现在我好了,就没必要了。慕少和我,还是保持点距离,对大家都好。”   她一口一个‘慕少’,陈慕白一下子就明白了,看着顾九思半天,一双眸子狭长冷清,嘴角却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九小姐说得是。”   陈慕白似乎气得不轻,呼吸都粗浊起来,“既然某人认为没必要,那我就不用再委曲求全的和舒画虚与委蛇了,某人自己看着办吧!”   顾九思平静的看着他的眼睛,笑容用力的加深了几分,“我的事情就不劳慕少费心了。”   原来他们都变了,原来他们都还没有变。陈慕白还是那个陈慕白,顾九思还是那个顾九思,他们都是小心翼翼的人,他们都是最现实的人,都可以在一瞬间回到最原始的武装状态,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   舒画此刻正坐在家里掉眼泪,舒父舒母坐在一旁神色复杂。   段景臻递了张纸巾过去,“出门前我不是叮嘱你,要收起脾气,要恭谦有礼,你怎么又弄成这样回来?”   舒画也委屈得紧,“我的姿态已经放得够低的了!他还想让我怎么样?”   段景熙坐在舒画对面,面无表情,“你以为陈家是那么好嫁的,陈家哪个是善人?受得了就继续受,受不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在段景熙看来,陈慕白的水本来就深,哪里是舒画可以驾驭的,更何况他对顾九思……段景熙亲眼看到的,那样的情真意切,他不会看错。   段景臻和丈夫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舒画立刻跳了起来,“我不放手!凭什么让我放弃,白白便宜了那个顾九思!”   段景熙听到那个名字忽然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眼角一跳,一颗心没预兆的颤了一下,这种反应让他自己都有些吃惊。他已经刻意把顾九思从他的生活中隔离出去了,怎么还会这样?   段景臻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弟弟,“顾九思?”   段景熙脸上还是一派清明,“不要说别人!就算没有她,陈慕白也不会喜欢你!”   段景熙今天就是过来探望一下自己的姐姐,没想到日子没挑好,偏偏遇上这种事。   舒画越来越不满,“我怎么了?爸!妈!你们看!舅舅总是向着别人!你们还说他会帮我!”   段景臻了解自己的弟弟,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看了自己丈夫一眼。   舒父心领神会,很快站起来,“舒画啊,跟我来一下书房。”   客厅里只剩下姐弟两个时,段景臻才又问了一遍,“顾九思是……,这个名字好像听舒画提起过。”   段景熙从小受其父影响,耳熏目染,骨子里还是极正派的,即便他喜欢的人喜欢别人,他也不会恶意的去重伤她,更没想过撮合陈慕白和舒画,这样就可以得到顾九思,他那天那样说不过是为了气陈慕白。   段景熙知道他不说,她也会去查,索性由他说了,“就是上次你问过的那个女孩子,她不是什么坏人。”   段景臻想了起来,上次他也是这么回答自己的,说顾九思不是什么坏人。   段景臻又问了一句,“那她和陈慕白?”   “她和陈慕白的事情,我没求证过,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了解。”段景熙忽然有些烦躁,“你们的女儿是嫁不出去了吗?需要这么委曲求全非要嫁给陈慕白?”   段景臻不再说话,看了他许久,忽然开口问,“你喜欢那个女孩子?” ☆、第57章   段景熙从舒家出来以后没有马上上车,而是靠在车边出神。   春风乍起,浅色风衣随风飘扬,温文尔雅的男人,衣袂飘飘,大抵男人到了这个岁数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男人,褪去青涩与锋芒毕露,成熟得内敛,含蓄得张扬,风度翩翩,无关容颜,无关色。   秘书从车上下来,段景熙转过头,目光沉静,“有烟吗?”   秘书立刻把烟和火递过去,段景熙接过来娴熟的点上,吸了几口,又开始出神。   在秘书眼里,段景熙家世好,人品好,生活作风好,没有任何不良嗜好,这是他跟着段景熙以来第一次见他抽烟,他有些不安,“外长,您怎么了?”   “没什么”,段景熙食指和拇指捏着烟举到半空中,眯着眼睛盯着看了许久,又吸了一口才扔到脚边踩灭,“太久没碰,快忘了是什么滋味了。”   不知道为什么,秘书忽然觉得段景熙说的不是香烟,而是……女人?禁/欲多年的自律男开始思/春了?   秘书一脸惊悚的看着段景熙打开车门上车,半天才反应过来紧跟着上车。   上了车段景熙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色,把手里的一张红色喜帖递给秘书,“记得到时候提醒我出席,对了,再替我挑份礼物。”   过了会儿又嘱咐了一句,“用点心,毕竟段家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喜事了。”   段景熙口中的喜事是指陈慕晓家小公主的满月酒。刚才段景臻把喜帖拿给他的时候虽然没说什么,可眼底却隐隐涌动着什么,他已经是做爷爷的人了吗,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这种大型的集会活动,一堆男男女女看似光鲜亮丽,觥筹交错,其实最是无聊。陈慕白因为和陈慕晓关系还算不错,才勉为其难的出席。陈慕白最是孤高清冷,兼顾目中无人,自然没有人敢上前去和他寒暄,溜须拍马更是省了,他所站着的地方,方圆三米之内,一片清净。唐恪经过一轮虚伪的互相吹捧之后实在扛不住,过来投奔他。   唐恪看他无精打采的,便撸了撸袖子逗他开心,“来,本少爷用独家绝学帮你看看你未来的夫人还是不是原装的。”   舒画算是主人家,来得比较早,陈慕白并没有和她一起出现,可很多人早把他们看成了一对。陈慕白现在也懒得应付她,懒懒的垂眸摇晃着手里的酒杯,“你无不无聊?”   唐恪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他出现的地方,很快便聚集了一群纨绔子弟。唐恪看着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不停的猜测哪个女人还是雏儿,哪个不是。   “哟,李家这位爷艳福不浅呀,怀里那个还是!哎,他怎么还不上手呢,是不是不行了呀?”   “哈哈哈……你这张嘴太损了!”   “啧啧,这个不行,这个已经开过封了。”   ……   一堆人嘻嘻哈哈了半天,有人表示怀疑,“玉面狐狸,你瞎说的吧!”   唐恪皱着眉,“嘶,你说这话我怎么就那么不爱听呢!知道什么叫眉心未散吗?雏儿的眉毛是轻柔地平贴在眉骨附近的皮肤上面,眉根不乱,而且不会竖立起来。开了封的女人嘛,眉毛则是离开了眉骨的皮肤,向空中怒放着,就像雨露之滋润的花草一样,自己看是不是?”   忽然有人往旁边指了指,“那个呢?”   唐恪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然后僵住,转头看了眼陈慕白。他因为顾九思是在陈慕白手上吃过亏的,这次哪里还敢再多嘴。   偏偏那人还不自知,揪着唐恪不放,“咦,怎么不说话?”   一直安安静静站在旁边看着他们胡闹的陈慕白忽然开口,声线清冷而戏谑,“我前段时间看了篇文章,说是非处女会丧失其原有的纯洁的基因,这种改变为永久性。女性在性/交以后,如果让男性的精/液进入子/宫,子/宫会分泌一种液体,为精/子提供能量,并让其在子/宫内存活1-3天,来延长其与卵/子结合的机会。并且,会杀死一部分活力差的精/子,达到优生的目的。但是,就是这种分泌物,把精/子分解以后,吸收了精/子的部分基因,并保存了起来。这种保存,是永久性的,而且,会遗传给女性的后代,无法剔除。这个研究结果说明了什么呢,说明只有处女,才有纯洁的基因,才能生出所谓的纯粹属于一个男人的后代。秦少,我记得尊夫人嫁给你的时候,可是……,所以……对了,还没恭喜你喜得贵子呢!”   刚才还聒噪的男人此刻脸色黑如锅底,一群人憋着笑,唐恪更是双肩不断抖动,这绿帽子戴的可真是……   不远处正在和陈慕晓说话的顾九思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把手里的盒子递过去,“知道你什么都不缺,我也不知道送什么,这是我压箱底的东西了,送给她吧。”   鎏彩描金盒,古老沉香的木料,面上是典雅的纹路,描金绘彩,只是盒子看上去便已是华丽妖娆。   陈慕晓身边站着个中年女人,怀里抱着的就是今天的主角,陈慕晓已为人母,丰腴不少,却更有了女人的韵味,转头看了顾九思一眼,接过盒子来打开看了看,然后搭着顾九思的肩膀半开玩笑半是审问的开口,“哎,顾九思,你快跟我说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可别欺负我没见识,这玩意儿可流到海外好多年了,这玉佩本是一对,另外一只可还在博物馆里供着呢,那可是价值连城,不是谁都能弄到的。”   这玉佩是顾九思从她父亲手中出师之后第一次上赌桌赢回来的,她不过想送个好运气给这个孩子,哪里晓得那么巧陈慕晓竟然认得。   她干笑着,“哈哈,我不是在国外呆过吗,这种东西只要你有钱,黑市上多得是。好了,快收起来。”   陈慕晓自然是不信的,笑了笑也没多问,摇了摇手里的盒子,“谢了。”   说完特意抱着孩子给顾九思看,顾九思伸手逗弄了几下,孩子便咧着嘴笑了起来。   陈慕晓一脸惊喜,“她喜欢你,别人怎么逗她都不笑的,你抱抱她。”   顾九思傻了,“我……我不会。”   孩子小小软软的,顾九思实在不敢下手。   陈慕晓倒是不在意,“没关系,我教你,别人想抱我还不让呢。接着,托着她的后背,再扶着点儿脖子,可以了。”   两个角落里,两个男人同时关注着这一角。   她小心翼翼的抱着怀里的粉团,动作有些僵硬,脸上带着那样的笑意,温暖柔和,眼睛里清澈干净,让人的心都不自觉的跟着柔软起来。   陈慕白忽然想起那个飘雪的温泉庄,顾九思,为什么你经历了那么多,可眼睛还是那么干净,干净的像那天落进泉水里的雪。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不期而遇,陈慕白勾唇笑了一下,隔着空气遥遥向远处的段景熙举杯致意,段景熙亦是笑着回敬,然后低头去抿酒。   陈慕白看到段景熙低下头去,便把已经慢慢举到嘴边的酒杯又撤了回来,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眸子倏地变得出奇的孤高冷傲。   人群散去,唐恪似乎也不再是那个风流少爷,拿手肘碰了碰陈慕白,环视着整个宴会厅状似无意的提起,“说真的,顾九思在这里,当真算是出挑的。”   陈慕白远远看着,缓缓开口,“何须浅碧青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唐恪听了挑眉看了他一眼。   后来孩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陈慕晓便让人抱着去睡觉,拉着顾九思又往角落里走了走。   “哎,你和他……又怎么了?”边说边示意顾九思看某个方向。   顾九思知道谁站在那边,头都没敢抬,盯着手里的酒杯,“没怎么,他是少爷,我怎么敢和他怎么。”   陈慕晓立刻笑起来,“看吧看吧,都这种语气了,还没怎么。因为舒画啊?”   顾九思摇了摇头。   陈慕晓拍拍她的肩,“我跟你说过,你每次为了保护自己就把人推得远远的,这样不好。”   顾九思不愿多说,转身放下酒杯,“我去下洗手间。”   顾九思从洗手间出来,刚走了几步就看到段景熙迎面走来。   段景熙温和从容的打招呼,“你生病的时候我去看过你,可能你不知道。”   顾九思点点头,“知道,我听……他说了,谢谢你和舒小姐了。”   段景熙看得出来顾九思瘦了,精神也不太好,好像还有些神伤。   “身体全好了吗?”   顾九思笑了下,“差不多了,再去复查一次就不用再去医院了。”   段景熙点头,沉吟半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给我打电话。”   顾九思自然不会找他,却还是客气的点点头,转身离开。   段景熙却并没有动,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在她身后开口,“顾九思,你有没有想过离开陈家?”   顾九思转过身,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段景熙顿了一顿,“我是说,如果有机会的话……”   顾九思很快懂了,继而笑了,摇了摇头。   “段王爷,我不是没有心的人,倘若我真的是没有心的人,我就不会艰难至此,我会活得很轻松。我很清楚的知道,即便我离开了陈家,我也不会好过。”   段景熙看着她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她和舒画差不多的年纪,舒画单纯的好似还只是个孩子,可她却心深至此,好似有一颗洞察诸事的心,叫人心疼。   ☆、第58章   当角落里只剩下陈慕白和唐恪两个人的时候,唐恪反常的沉默。   唐恪是唐家的老幺,他和陈慕白不同,他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他和陈慕白无法无天胡作非为了那么多年,陈慕白是完全靠自己,而唐恪则一直闲散度日,游离在军政商之外,旁门左道倒是学了不少,靠的是唐家的宠溺,完完全全的一个纨绔子弟。   陈慕白看他一眼,“怎么今天唐家派你来?你大哥呢?你还真听话让你来你就来了。”   唐恪顿了下,难得正经,“我觉得自己该做点事情出来了,否则会被人看不起。”   陈慕白又转头看他,这次视线停顿的时间有些长,“玉面狐狸什么时候在意别人的眼光了?”   面如冠玉的男人忽然笑了一下,落寞且无奈。   换作往日,陈慕白一定不放过这个可以奚落他的好机会,可是眼下,他也是有心事的人,自然知道个中滋味,也就不再补刀。   快结束的时候,陈慕晓带着孩子准备离开,陈慕白瞟了一眼,看到舒画隐隐有过来的趋势,拉了拉唐恪,扬扬下巴,“帮我挡一下。”   唐恪看了一眼,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迎了上去,堵住了舒画。   陈慕晓在等电梯的时候眼前无声无息的出现一只手,“拿来。”   陈慕晓转身支开了身边的人,只留了抱着孩子的中年女人,转头看着来人,“什么?”   陈慕白依旧伸着手,一脸坦荡的开口,“顾九思送的东西,给我。”   陈慕晓立刻明了的笑了,“那是给我女儿的,青天白日的你这是要抢啊?陈慕白,别怪我提醒你,你今天可是空着手来的!”   陈慕白这才收回手把一张纸递给她,“一成的股份先放在你那里,等她成年了,你再转给她,我已经签过字了。”   陈慕晓接过来看了一眼,立刻睁大了眼睛,“陈慕白,你可真是下血本啊!这可是……”   大概是有所顾忌,陈慕晓看了看周围,没有说下去。   陈慕白一脸的不耐烦,“那你还不快把东西给我!”   陈慕晓笑着双手奉上那个鎏彩描金盒。   陈慕白接过来之后收在手里嘴里还嘟囔着,“这东西你都敢收,也不怕你女儿受不起!”   陈慕晓不乐意了,“哎,我女儿招你惹你了?”   陈慕白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掐着小粉团肉呼呼的小脸,明明怕吓着她在控制着音量却故作恶狠狠的开口,“拿了我的东西还不算惹我了吗?这东西只能是我的……”   原本熟睡的宝宝被捏得不舒服了立刻大哭起来,陈慕晓本来还气愤的去拍他的手,听完后半句之后抬到一半的手硬是被笑着收了回去,“哈哈哈,陈慕白,你说你是有多闷骚……”   陈慕白没辩解,倒是被忽然大哭的孩子吓得一愣,皱着眉盯着孩子半天,还问忙着哄孩子的陈慕晓,“女人怎么都那么反复无常,说哭就哭?”   陈慕晓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她还是个奶娃娃,离女人远着呢!”   陈慕白看着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的孩子,一脸嫌弃的转身走了。   那天晚上之后,陈慕白除了开始漠视顾九思之外,没有任何不对劲,只是桃色新闻又开始多起来,顾九思看着一张张的特写,忽然觉得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   她还在出神,面前就被甩了同样的几张报纸和几本杂志,质问声同时响起,“这是怎么回事儿?!”   顾九思一抬头便看到舒画妆容精致的一张脸被气得通红,她面无表情的反问,“什么怎么回事儿?”   舒画看到顾九思这么淡定立刻跳脚,“为什么他会突然间有那么多女人?你知不知道他们全都在看我的笑话!”   顾九思忽然笑了,“他的女人什么时候少过?再说,慕少的事情我管不着也管不了,如果您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去问他。”   说完按了座机上一个键,没有给舒画任何反悔的机会,公事公办的开口,“陈总,舒小姐想见您。”   很快传来陈慕白冷冰冰的声音,“让她进来。”   舒画气呼呼的伸出手来指着顾九思,“你……”   顾九思本来就比她要高一些,此刻更是昂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不说话,气场迫人。   舒画“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一跺脚硬着头皮往陈慕白的办公室走。   不知道陈慕白用了什么高招,很快舒画就揽着陈慕白的胳膊欢天喜地的出来了,经过顾九思桌前的时候,陈慕白敲了敲她的桌子,“下午的行程都取消。”   舒画还挑衅似的看了顾九思一眼。   顾九思实在是觉得舒画没脑子,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可高兴的,她这样和之前报纸上那些被她称为“狐狸精”的女人有什么区别?明天一早还不是出现在同样的位置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真么想着她又看了眼被舒画紧紧揽住的那条手臂,哦,看来某些人的洁癖已经好了。   只可惜某些人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   当天晚上,顾九思坐在客厅里便听到了车子的引擎声震天响,紧接着一道刺耳的刹车声,顾九思似乎可以闻到轮胎和地面摩擦产生的焦味,这一切都预示着……陈慕白心情很差。   果然没几秒钟就看到陈慕白黑着脸走进来停也没停就上了楼,身后还跟着小跑的陈静康。   陈静康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也放弃了再追上去,喘着粗气靠到墙上。   陈方也往楼梯口看了一眼,说了陈静康一句,“少爷心情不好怎么还让他开车!”   陈静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顾九思和方叔对视了一眼,问陈静康,“怎么了?”   陈静康挠着头一脸郁闷,“少爷的那块玉观音……丢了。”   顾九思倒抽一口凉气,谁都知道,那块玉观音是陈慕白的宝贝,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他一直贴身戴着,别人碰都不能碰一下,他平时连洗澡都不会摘下来,“怎么会丢呢?”   陈静康有些埋怨的开口,“舒小姐非要看,少爷不让,她就要去抢,可能是时间久了绳子磨损的严重,她一拽竟然扯了下来,少爷只想着推开她没看到,她摔到了地上,当时两个人在湖心岛吃饭,玉观音就掉到了湖里,所有人都在找,可是湖那么大天又黑怎么找得到,你不知道,当时少爷的样子有多可怕……”   方叔敲敲他的脑袋,“你怎么也不拦着点儿。”   陈静康也有点些悔恨,恨恨的盯着地上,“我哪儿知道她突然上手啊。”   顾九思抬头看了看楼上书房的方向,默默叹了口气。   陈慕白自从上了楼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平时嚷嚷着要这要那的人忽然安静下来,总让人觉得揪心,大概把母亲的遗物弄丢了真的很伤心。   顾九思坐在房中看着时间一秒一秒的流过,想了很久,终于站起来拉开桌边的抽屉,在抽屉的最深处摸出一个木盒。   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玉坠,看了一会儿包在手心里,转身出了房间。   顾九思敲了敲书房的门,很久才传来低沉冰冷的声音,“进来。”   陈慕白坐在桌后的椅子里,闭着眼睛,原本整齐妥帖的领带被扯得歪在一边,两条腿随意的搭在桌上,可以看出当事人的心情有多么糟糕。   顾九思站在他面前清咳了一声,刚准备开口就看到陈慕白睁开了眼睛,“九小姐,有事儿吗?”   顾九思并没有在意他语气里的嘲讽,忽然伸出手去,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佛静静的躺在她的掌心里,质地品相明显就是和陈慕白丢了的玉观音是一对,她相信陈慕白不会认不出来。   陈慕白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的手心许久,忽然站了起来却也不去拿她手心里的东西只是去握她的手腕。   顾九思惊得一抬头便看到他眼底的暴风骤雨,眼角眉梢间都带着凌厉和冷峻,他咬牙切齿的开口,“顾九思,你之前就见过我对不对?”   手腕上的力量越来越大,顾九思皱着眉轻轻点头。   陈慕白看她眼底的痛楚越来越明显这才放开她。   顾九思把手里的玉佛轻轻放到桌上,缓缓开口,“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母亲带着你在美国生活的时候,她给一个女孩做钢琴老师,那个女孩就是我。我一共见过你两次,一次是在钢琴房外,你在等你母亲下课,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我。”   顾九思记得那个时候的陈慕白是个笑起来很干净的小男孩,只是进了陈家这一路艰辛走下来,想再保持那份干净却不可能了。   陈慕白这才想起来,为什么那个时候会觉得盯着阳光看的她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当年颜素心为了避开陈铭墨,带着陈慕白远飘海外,母子俩相依为命,好在颜素心有一技之长可以养活自己和陈慕白。   陈慕白记得那天他站在屋外等妈妈,透过落地窗看到屋内的小女孩眯着眼睛看向太阳,明明被阳光刺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却依然倔强的仰着头。   一如当初。 ☆、第59章   顾九思顿了一顿,看了眼陈慕白的反应才继续开口,“还有一次……是在医院,你母亲去世的时候。这块玉佛是有一次你生了很严重的病,你母亲给我的,她说等她有钱了再赎回去,可是我一直都没等到。那天上课的时候她明显心不在焉,下课的时候似乎才下定决心问我喜不喜欢玉佛,她说男戴观音女戴佛,女孩子戴着好,我知道她是缺钱了,那个时候我家中尚还富裕,便让人拿了钱给她,可她却退了一半给我,她说她知道现在的市价,用不了那么多,颜老师是清高的人,她本可以向我借钱的,可是她却没有。我看得出来她很舍不得这玉佛,却还是给我了。后来她走的时候说她的孩子病了大概要过几天才能来,可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来过。直到……那天我接到消息赶去医院。”   她说得没错,一切都对得上。那个时候他确实生了病,他母亲也是出去给他买药的时候出的事。   许久之后,陈慕白开口,明明是问句却带着肯定,“那天……在手术室外,你还跟我说了一句话,是不是?”   顾九思看着他点点头,他的脸色在灯光下愈显苍白,和记忆中手术室外小男孩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渐渐重合。   “是,我问你……”   陈慕白打断她,替她说了出来,“你问我叫什么名字。”   他终于认出了她,那些尘封已久并未引起过他注意的记忆忽然涌至眼前,这一切对他来说有些震惊,可对她来说,那天的场景不知道早已在脑中过了多少遍。   那个时候差不多是二十年前吧,她还是赌王的女儿,家境殷实,身边常年跟着保镖,那天夜里她执意要出门,她父亲只能答应,派了人带她去。   清冷昏暗的医院走廊上,他坐在长椅上伤心欲绝,她站在几步外盯着他看了许久,她知道他是颜老师的儿子,慢慢伸出手去掰他紧紧捏着长椅的手指,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回答,一直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她的手背上,他明明有些发抖,却是那么用力的捏着长椅的边缘,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都没能让他放弃。   他的手是凉的,而她的手背却一片滚烫。她忽然有些呼吸困难,像是被烫到一样收回了手,那个时候她年纪小,有很多事情不知道,比如,那种感觉叫心疼。   那是顾九思唯一一次见到陈慕白的眼泪,还是个孩子的陈慕白,而她也同样是个孩子。   一切都定格在那个夜晚,昏暗,冰冷,绝望。   直到几年前,她来到陈家。他让她在门外站了一夜,他坐在沙发上,她依旧站在几步之外,她早已认出了他且知道了他叫什么名字,可他却不再记得她,这次换作他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回答了。   此景如相似,犹如故人归。   只是早已物是人非了。   她当时一脸淡漠的看着坐在那里的男人,心里却惊起一片涟漪,当年孤傲清冷的少年,经过千锤百炼终成就了他如今的气势。   他也早已不记得她了。   陈慕白站在那里盯着玉佛,保持着一个姿势长时间的沉默,对顾九思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   当楼下大厅12点的钟声结束后,陈慕白才再次开口,声线清冽,听不出一丝情绪,“所以,你是故意来接近我的?”   顾九思抬头看着他,可他却依旧低着头不去看她,她只能看到薄薄眼皮上深深的褶皱,“我不知道是你,那个时候陈老只是跟我说他儿子,我并不知道你就是他的儿子!只是后来看了他给我的资料之后,我才知道。”   陈慕白忽然动了动,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递到顾九思眼前给她看,“我的玉观音没丢,我是唬舒画的。”   顾九思这才看清他的眼睛,漆黑深邃,宛如一湖黑色的寒潭,静水流深,深不可测。   一种自作孽不可活的想法涌上心头,顾九思闭了闭眼,她遇上他终究是太沉不住气了,转身就走。   “站住!”陈慕白的声音拔高了几度,听上去傲慢且带着敌意。   顾九思站定,没有回头。   这次陈慕白沉默了更久之后才开口,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自嘲,“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顾九思沉默,无言以对。   陈慕白忽然想起了什么,“陈铭墨知道你是我妈妈的学生吗?”   顾九思摇头,“他不知道。”   陈慕白忽然笑了,只是再开口时语气阴冷嘲弄,“原来还有他不知道的,顾九思,你悄无声息的瞒过了所有的人,可真是有能耐,我当真是小瞧了你。不,不止是我,是我们。”   顾九思垂着头,眉头紧锁,咬着唇半天才鼓起勇气,却还是不敢回头看他,“我没有想故意去隐瞒这件事,只是之前我们的立场和所处的环境让我根本没法说出来,即便……即便我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   “你没有想故意去隐瞒这件事,那其他的呢?”陈慕白喃喃重复着,语气飘渺幽远,“顾九思,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   当年学钢琴的小女孩,后来华尔街名噪一时的Nine,Gu,今天的顾九思……你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到最后竟变成一声叹息,那声叹息重重的砸在顾九思的心上。她心中翻江倒海的苦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手放在门把手上,慢慢收紧,缓缓按动。   陈慕白并没有阻拦她,似乎已经默许她离开,“把你的东西拿走。”   顾九思转身,陈慕白示意她去看桌上的玉佛。   顾九思没有动,“这玉佛我一直想还回去,可是那个时候我再去找你时,你已经不在了。我求着我父亲打听了很久,才知道你是被陈铭墨接回了国内。这些年它一直是我的心病,如今还给你,我也算是安心了。”   陈慕白的神色倏地高傲刻薄起来,一双眸子斜飞入鬓,“你想安心?想都别想!别忘了,我在佛像面前说过,你是要和我一起下地狱的!”   顾九思静静的和他对视,他说的对,她这辈子不会有安心,想都别想。   顾九思辗转一夜,第二天一早起床以后,就只看到方叔。   “少爷和陈静康呢?”   陈方正给她准备早餐,“说是出差去了南边,昨天夜里就走了。你不知道吗?”   顾九思摇摇头。   陈方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些疑惑,“他没告诉你?”   顾九思倒是很平静,“嗯,没有。”   陈方有些不放心,“昨天晚上我听到你们俩在书房里吵得厉害,少爷走的时候脸色也不好,没事吧?”   顾九思笑了笑,“没事。”   能有什么事?大不了他们又回归了原点,各为其主,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吗?   陈方看着她,“脸色不太好,没睡好啊?”   顾九思疲惫的揉着太阳穴,避重就轻的回答,“失眠。”   陈慕白走了几天,除了舒画来骚扰过她几次问她陈慕白的行踪之外,生活一片安静宁和。   顾九思不知道舒画是因为弄丢了陈慕白的玉观音心生愧疚不好意思给他打电话呢,还是陈慕白压根就不接她的电话,总之自己的无可奉告彻底惹怒了舒画,她是真的不知道,可在舒画眼里便是和她对着干。   几天之后,陈静康回来了,却不见陈慕白。   陈静康没等她问主动交代,“少爷说……不是不是,是我,是我怕你身体还没痊愈,回来看着点儿。”   顾九思点点头,没说什么。她说过,陈静康是老实人,连谎都不会撒。   陈静康真的是回来看着她的,她走哪儿他跟到哪儿,连她打个电话他都要竖起耳朵一脸警觉的偷听。   陈慕白既然是去了南边,还特意让陈静康回来看着她,这是在……防着她?   他知道陈铭墨上次交给她的任务了?他是怕她偷风报信?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本就不堪一击,更何况是他们俩,一次次的变故,一次次的徘徊迂回,怕是碎得捡都捡不起来了。   几天之后的雨夜,陈慕白下了飞机坐进车里一脸疲惫的揉着眉心,陈静康边开车边犹犹豫豫的开口,“少爷,顾姐姐……”   陈慕白这几天累得有些虚脱,一句话都不想说,闭着眼睛问,“顾九思怎么了?”   陈静康很快回答,“少爷,您还记不记得王府花园门前的胡同,顾姐姐喂过的那条狗?那条小狗不知怎么得罪了舒小姐,被舒小姐派人打死了,正好顾姐姐今天去的时候撞见了,一激动打了舒小姐一巴掌,不知道老爷……”   王府花园的胡同到了晚上有些黑漆漆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那里多了条小狗。自从顾九思有一次喂了它以后,每次顾九思去王府花园,那条狗总会出现给她带路。   这件事陈慕白知道,而且他也见过,只是……   陈慕白愣了半天,他实在想不到顾九思还会动手打人?   陈慕白听明白之后也皱起了眉,“不是特地让你回来看着她,如果有人叫她回老宅,叫她不要去。”   陈慕白这次急着去南边,一大半原因是确实需要他去震场,小半原因才是顾九思惹他生气。这次南边的变动有点大,他怕陈铭墨为难顾九思,所以才让陈静康提前回来照应着点儿。   “我说了,可是顾姐姐不听我的。”陈静康等了半天没回应,又从后视镜看过去,“少爷?”   陈慕白突然摇着头笑了出来,“真没看出来她还这么有血性,行了,你送我回去之后就过去看看,就说我找顾九思有事,早点儿把人领回来。”   他本来也没怎么当回事儿,以为陈铭墨顶多骂几句就了事了,回到家洗了澡,雨是越下越大,却还是不见顾九思回来。   陈慕白在房里待了会儿便下楼来,“方叔,陈静康回来了吗?”   陈方也有些担心,“没有呢,或许是雨太大了开得慢,您别着急,我打电话问问。”   正说着就看到陈静康浑身滴水的冲进来,急冲冲的说着什么。   陈慕白听完,阴沉着脸不做声,半晌才恶狠狠的吐出两个字,“活该!让她不要去她非要去!”   说完扔下陈静康和方叔上了楼。   陈静康和陈方大眼瞪小眼,很快就看到陈慕白又从楼上冲了下来,已经换好了衣服,走过陈静康身边的时候还瞪了他一眼,“愣着干什么,去开车啊!”   车子进不去胡同,停在胡同口,催了一路的陈慕白却在车里沉默了下来,盯着车窗上不断流落的雨水出神,良久之后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罢了,左右不过是个位置,给他便是了。”   陈静康心里疑惑,不是去救顾姐姐吗,怎么又扯到这上面来了?   琢磨了半天才明白陈慕白在说什么。   陈慕白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言简意赅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有些顾虑,迟迟没接话。   陈慕白又补了一句,“跟他说,我许给他的东西没给他,让他受委屈了,今年我会酿一坛桂花酿,如果酿的好,最迟明年春天我邀他回来小酌几杯。”   这次那边倒是答应的很痛快,陈慕白也很快挂了电话。   陈慕白不顾倾盆的大雨,按下车窗扭头去看王府花园门口的红灯笼,明明发着暖色的光,在他眼里却是寒意逼人。   陈铭墨演这一出是为了什么他一清二楚,陈铭墨断不会为了一条狗如此大动干戈,南边是他逼得紧了,陈铭墨不过是想逼他退一步而已。退一步就退一步,现在还不到翻脸的时候,更何况他不是退不起的人。   想到这里,陈慕白的嘴角挑起一抹轻蔑的笑意,又等了会儿觉得这个消息差不多已经到了陈铭墨那里,才平复了心情下车撑着伞往家里走。   ☆、第60章   陈慕白刚踏进院子便看到顾九思站在雨里,浑身都湿透了,看样子站的时间不短了,雨水从轻颤的睫毛上往下滴也不知道擦一擦,背影倔强直挺。   顾九思也是高傲的人,认为没有错的时候头都不会低一下,只是垂着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的水坑。   陈慕白从陈静康手里接过伞,走到顾九思旁边站定,替她遮了遮,顾九思慢慢转头看着他,冷着的一张脸有一丝丝破裂的迹象,似乎对他的出现很不可思议。   他没去看她,而是隔着雨帘冲坐在厅里看着他们的陈铭墨不咸不淡的喊了一句,“这……过分了吧?您还当这是封建社会,当您是这王府花园里的王爷?”   陈铭墨虽不说话,倒也不见怒气,陈慕白眯了眯眼睛,可见他定是知道了他的让步,那他也好开口了。   几天前舒画自认为刚刚弄丢了陈慕白的玉观音,再加上那天他一脸厌恶的扔下她离开,此时她见到忽然出现的陈慕白有些雀跃也有些心虚,可陈慕白自打进了门就没看过她一眼,还把整把伞都遮在顾九思身上,她尝试着说点什么引起他的注意,“今天是我冲动了,不知道那是九小姐养的,我……”   陈慕白眼底闪过几丝意味不明的笑意,痞痞的拿眼瞟着舒画,却对着陈铭墨凉凉的开口,意有所指,“不过是个畜牲。”   陈铭墨不为所动,看了顾九思一眼,又看着陈慕白,附和了一句,“是,就是个畜牲。”   黑暗沉郁的天空不时被闪电照亮,尤显阴森恐怖。顾九思轻轻抬眸看着站在她身前只留给她半个背影的男人,。   他举着雨伞站在风口里,替她挡下大半风雨,却微微侧身把大部分伞都遮在自己身上,狂风席卷着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身上,她在风雨里站了那么久所以她知道那有多冷,也许是太冷了,她竟然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和暖意,即便暖意微薄,却以足够,让她不自觉的靠近。   此刻他的眉眼间带着湿冷的寒意,看着厅里坐着的两个人,“畜牲就是畜牲,没有脑子,给块肉就摇尾巴。”   陈铭墨看他一眼,“那也不好说,说不定一不留神就会被畜生咬一口。”   父子间一来一往的对话让舒画彻底糊涂了,他们是在说那条狗吗?   扑哧一声,陈慕白抚着额头笑得开心,不理会舒画,歪着头问陈铭墨,“您也不想想,我是畜牲,您又是什么?”   陈铭墨没接话,平静无波的低头去喝茶,再抬起头时却看不得陈慕白把大半部分伞都遮在顾九思身上,“你进来。”   陈慕白知道自己越表现的在意顾九思,陈铭墨越是会针对她,他犹豫了下,收起伞,走到屋里坐下,喝茶,赏雨,一派气定神闲之象。   又一道闪电在黑色的天幕中滑过,很快雷声滚滚而来,雨似乎也越落越大了。   陈静康站在旁边几次想过去给顾九思遮雨,都被陈慕白用眼神制止了。   舒画在一片死寂中有些不自在,她很久没见到陈慕白了,好不容易盼到陈慕白回来了,可他却一直无视她,她越来越坐立难安了。   她偷偷看了陈铭墨一眼,悄无声息的凑到陈慕白面前,捧着笑脸低声下气的开口认错,“那块玉……”   陈慕白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你找到了?”   舒画看到他的笑容被晃得一愣,半天才愣愣的回答,“没有。”   陈慕白忽然敛了笑容,冷哼了一声,带着不耐烦,“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舒画拍着胸脯保证,“那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已经托人去找了,一定找个差不多样子的赔给你。”   无论什么东西,它本身的价值或许有,可并不重要,拥有者在意的是它背后的意义,可这个道理舒画不会懂。   陈慕白毫无顾忌的看着陈铭墨,眼底的嘲讽和不屑丝毫不加掩饰,似乎在说,瞧瞧,这就是你看上的儿媳妇人选,可不可笑?   本来这个把柄陈慕白可以好好利用一下,绝对可以让舒画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好意思来烦他,可是目前陈慕白所有的心思都在站在雨里的那个女人身上,更何况东西并没有丢,他不愿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也就不再继续揪着不放。   舒画受她妈妈的影响,在陈慕白面前一向致力于扮演一个宽容大度的形象,再加上她看到陈慕白不言不语的便可怜兮兮的把手伸过去博同情,“真的是那条狗先咬得我,我才让人打死它的。”   说完又捂着自己的脸看了眼顾九思,“我的脸都肿了,真的很疼,我都没有还手,你可以问她。”   音量不大不小,顾九思虽然站得远,却可以听得清楚,只不过她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嘴角慢慢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有些不屑。   陈慕白也同样不屑,什么恶人先告状啊,装无辜啊,贼喊抓贼啊,博同情啊,这些戏码都是他从小和陈慕云陈慕昭玩儿剩下的,可他知道今天这件事儿的突破口在舒画,他也只能从舒画下手,这事儿是因舒画而起,有些话只能让舒画说出来才能了结。   他看似关心的看着舒画,忍了半天恶心才说出口“你有容人之量我自然是知道的,手和脸没事吧?”   舒画一听陈慕白关心她,早把其他的抛到脑后了,陈慕白越夸她她越是想表现给陈慕白看,转过头在陈铭墨面前温温婉婉的替顾九思说话,“今天也是我不对,陈伯伯,您就别再罚姐姐了,雨下得这么大,淋坏了身体就不好了。”   陈铭墨今天这么做表面上是替舒画撑腰,其实是为了顾九思的反戈,陈慕白悄无声息的去了南边她竟然都不告诉他,还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出来,连他都吃了闷亏,这口气他怎么咽得下去。不过既然陈慕白让了步,他也乐得就坡下驴,“既然舒画这么说了,那就进来吧。”   陈慕白听到这里,身子条件反射般的就要站起来去扶她,瞬间又反应过来,稳稳坐定,风轻云淡的去端茶杯,却暗中冲陈静康使了个眼色,陈静康立刻跑过去扶着顾九思走进来。   陈铭墨又假模假样的训斥了几句之后,才让顾九思去换衣服。   陈慕白被舒画缠了半天,耐着性子和她周旋了半天,好不容易把她打发走了才往客房的小院走。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顾九思已经换了一身干衣服,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窗外的雨夜。   陈慕白走到窗前,和她并肩站着,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特意看了有没有红肿的地方,“她真没还手?”   顾九思早已反应过了今天这又是陈铭墨设计好的一盘棋,什么咬了舒画又恰好被她撞上,怎么会那么巧,她当时怒火攻心才动了手,现在只是心疼那条狗,因为她无辜的送了性命。   只是她没想到陈慕白会帮她,他们才翻了脸,他又是带着气走的,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出手帮她。   她闭了闭眼,“舒画本性还算纯良,她能想到的最高明的计策就是苦肉计了,大概恨不得我打得重一点好找你哭诉,哪里还会还手。”   顾九思外表看上去很柔弱,可骨子里却是极彪悍的,本身也不是会吃亏的人,陈慕白听她这么说也就放心了,转过头看向窗外。   良久才缓缓开口,声线低沉清冽,“我跟你说的话,你当真是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这些年两个人说话多是半真不假的迂回试探,演技更是高深莫测,却难得这么正正经经的开门见山,而且这话他并不是第一次说了。   顾九思却不发一言,她不是抵抗,而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陈慕白跟她说过什么来着?顾九思皱着眉抬手揉了揉额角,一脸苦恼的使劲回忆。   哦,对,他跟她说,陈铭墨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是原话。   陈静康这次回来还有意无意的提醒她,陈铭墨叫她回老宅的时候,不要去,可以拿陈慕白当借口。   这大概也是陈慕白的原话,可是她也没有听。   往日里她若是这种反应,陈慕白早就发怒摔门走人了,可这次他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顾九思放下手看着他。   他难掩一脸疲惫,眼下更是一片青灰,垂着眼睛微微皱着眉和她对视,看不出怒气,只是眉宇间笼着着几分……拿她没有办法的无可奈何?   那几分无可奈何淡淡锁着,流不走也挥不散,也只是短短的几秒,陈慕白转身离开。   顾九思完全摸不透他的心思,愣愣的站在窗前没有动,他这是对她彻底失望放弃了?   良久身后再次传来开门声。   顾九思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的听着,步伐沉稳,脚步缓慢,应该是个老人。   陈铭墨的声音很快响起,“今天这场戏你表现的很好,虽说你受了点罪,可目的达到了,那个位置已经到手了,我说过女人有女人的办法,这不比男人勾心斗角的简单多了?”   顾九思觉得自己的脑子就是一团浆糊,她不过是淋了点雨,怎么就听不懂陈铭墨在说什么呢?她轻轻摇了摇脑袋,便换来一阵阵的眩晕。   身后安静的可怕,顾九思耗尽全身的精力转过身,猛然看到虚掩的门口那道身影时,心里咯噔一下。   转瞬嘴角便扯出一丝冷笑,真是一场好戏。   原来陈铭墨那话不止是说给她听得,怪不得听着那么别扭。   这一出戏下来,折了她,让陈慕白赔了个位置,还送了个人情给舒画,陈慕白还不知道怎么想她呢,以后她和陈慕白之间的梁子怕是结的更深了,何止是一箭三雕,简直是一本万利。   陈慕白的半个身子都被门挡住陷在阴影里,脸上倒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大大方方的把手里还冒着热气的姜汤扔到地上,一把推开门慵懒的靠在门边,依旧面若桃花,挑着眉意味深长的盯着她看了半晌后,敛了眸色垂着眼睛看向地面。   陈铭墨状似无意的转过身,状似这才刚刚看到陈慕白,就连脸上惊讶也是出现的恰到好处。 ☆、第61章   陈慕白一向不惧于和人对视,也最是擅长掩藏自己的情绪,可此刻他垂着眼睛不发一言。   陈铭墨看着他很久才别有深意的开口,“有句话说得好,人活着难免会犯错,犯错的原因有很多。有的时候做错事,是因为该用脑子的时候却动用了感情。”   陈慕白面无表情的听着,没有任何回应,陈铭墨看了他一会儿,又转头看了眼顾九思,不再说什么很快走了。   顾九思叹了口气,一切都是明摆着的,他也不需要多说什么了。戏演完了,她留下也没什么用了,苍白无力的解释陈慕白不会听,这个房间太压抑她也想离开,这么想着便迈开了脚步,只是浑身上下都很沉重,甚至有些天旋地转。   她强忍着不适,看似正常的往外走,经过陈慕白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向前倒了过去,她在闭上眼睛的前一秒眼前都还是他淡漠的脸,她以为陈慕白是不会再伸手扶她了,这一次不会,以后也不会。   谁会被咬了一口后再施以援手呢?普通人尚且不会,陈慕白更加不会。   陈慕白果然只是静静的站着,一脸漠然的看着她的身体慢慢倒下去,直到她摔倒在地上的前一刻,才忽然伸出手去把她揽到了怀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伸出手去,不是没见过女人摔倒在他面前,他心里清楚,不是怜香惜玉,他是彻底栽在这个女人手里了。   陈静康在外面听到瓷碗摔在地上的声音就想冲进来了,可孟宜年站在门口挡着不让他进,直到陈铭墨走了他才跑进来,此刻看到陈慕白揽着已经昏过去的顾九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少爷,怎么了?”   陈慕白没有迟疑,横抱起顾九思大步往外走,这个地方他也一刻都不想待,“给周医生打电话,让他到家里等着。”   周医生是陈慕白的家庭医生,技术精湛而且不会多话。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周医生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大晚上周医生被急吼吼的叫来,本以为是陈慕白怎么了,见到他抱着一个女人进来也没表现出惊讶。   陈慕白直接把顾九思抱到自己房间,小心的放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皱着眉,“怎么烧得这么厉害!”   陈慕白在这里周医生压力山大,轻声开口,“慕少您先出去等一下,我马上给她看。”   陈慕白点点头,走到门口又不放心的转头交待了一句,“你用点心。”   周医生赶紧点头,他不是没有眼力劲儿,慕少这么重视的人他哪里敢不用心。   陈慕白在房间外的小客厅坐着边等边出神。   其实今天晚上的事情不难理解,要么是陈铭墨挑拨离间,要么是陈铭墨和顾九思联手算计他,对他而言,不过是选择相不相信她的问题。   这么久了顾九思对他……都是演戏?美人计?她才是隐藏最深的那个人?   果然,最可怕的是发现背后捅刀的是一直真心以待的人。   他烦躁的脱下外套,随手扔到一边,一块手帕从衣服里飘然而落,静静的躺在地上,上面的兰花和三个字母猝不及防的闯进他的眼里。   陈慕白俯身捡起来,摩挲着上面的图案,靠进沙发里慢慢闭上眼睛。   她当初说梅花图案不适合男人,才选的兰花,其实她是知道素心兰是他母亲的最爱吧。她大概也是知道那天夜里在王府花园他为什么独独指了那棵他亲手种下的素心腊梅让她看吧。她有那么多机会,只要稍微耍一点心机,便能让他自己发现她是故交,可是她却没有,还找了那么多借口来隐藏真相。   她机关算尽到底是在难为他还是在难为她自己?   陈铭墨说他该用脑子的时候却用了感情,可他却觉得他是该用感情的时候总是用了脑子。   陈方轻轻把一碗姜汤放在陈慕白面前,“您也淋了雨,喝碗姜汤吧。”   陈慕白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盯着袅袅升起的热气开口问,“方叔,你说顾九思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方微微笑了一下,“言语应对者,情之饰也;言至情者,事之极也。九思的性子淡漠,从不会说什么动情的话,可我知道她心里透亮清澈,她心里若有一个人,虽然不会说出口,但永远不会害他,她宁愿自己难受死都不会去让那个人有一丝一毫的为难,我觉得这已经足够了。”   陈慕白不是怕别的,他是怕顾九思心里压根没有他,他微微皱着眉,一脸迷茫的低喃,“她心里……”   陈方有些恍惚,只觉得眼前这张脸配上这个神情很熟悉,他曾经在另外一个人的脸上看见过,也只是几秒钟便回神,“少爷,您是当局者迷,这个世界上在您看不到的地方发生了很多事,您不知道并不代表没有。九思因为急性胰腺炎住院那天,在您叫她去接您之前,吃了药在沙发上睡着了,发着烧迷迷糊糊的叫您的名字。”   那一刻陈慕白的心毫无预兆的裂开了一个口,有什么东西缓缓流了出来。   “她有多自制您比我清楚,所以自制的人在不经意间的失态您也该知道有多难得,若只是演戏,走的是脑子,不是心。”   陈方说完看到陈慕白一脸的怔忡,不再多话很快走了。   陈慕白保持着一个姿势坐了很久,直到周医生走出来叫他。   陈慕白回神,抹了把脸,“她怎么样?”   周医生欲言又止,“顾小姐只是发烧,打了针睡一觉就会好了,只是……”   陈慕白看他一脸凝重,心里隐隐发慌,脸上却是一片平静,“接着说。”   “只是顾小姐的手……手筋好像是断的……”周医生支支吾吾半天,陈慕白的手段他不是不知道,他怕这事儿是陈慕白干的,说完之后偷偷看了陈慕白一眼,直到陈慕白猛地抬头看他,这才松了口气,看陈慕白的样子,应该也是才知道。   虽说陈慕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那几个字滑过耳边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动容,不死心的确认了一遍,“右手?”   “是。”   怪不得她从不用右手。   顾九思之前的种种异常终于有了答案,他一直在追寻答案,此刻陈慕白却说不清楚自己心中是解惑之后的释然还是失落,亦或是……害怕?   他忽然没有勇气再继续问下去,直到周医生试探着叫了他一声,“慕少?”   陈慕白从矮桌下摸出一盒烟,点上之后叼在嘴里眯着眼睛问,“是意外还是人为?”   周医生也有些疑惑,“根据我的判断是人为,而且看样子手筋被挑断之后没有进行过任何治疗,但是伤口处又是做过整形手术,所以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既然可以做整形手术却不治疗呢。”   陈慕白不关心这些,他只想知道……   “还能不能治好?”   他是他母亲带大的,从小耳熏目染,自然知道手对学钢琴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周医生回答的很保守,“时间太久了,可能性不大。”   陈慕白沉默良久,他也知道大概是治不好了,不然顾九思不会不去治,可他偏偏还是不死心非要问出来。   一般这种情况陈慕白就不会再往下问了,可周医生等了许久也不见陈慕白让他离开。   陈慕白终究还是没忍住,“如果我非要治呢?”   周医生很照顾陈慕白的情绪,隐晦的回答了几个字,“也不是没有可能……”   陈慕白抬抬手,家庭医生很快离开了,他靠进沙发里,撑着额头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本是已经累到极致,却是一丝睡意都没有。   听说挑断手筋是一种很残忍的做法,其疼痛程度男人都受不了,更何况她一个女孩子。   有谁会对一个女孩子下这么重的手?他承认,他不是个对方是女人就下不去手的人,但是他认为像他这种变态应该找不出几个来,更何况顾九思不是那种会逼得人下这么重手的人。   手筋被人挑断了,怪不得……   怪不得当年那个在钢琴上造诣极高的少女会突然消失匿迹,怪不得她不愿提起跟自己母亲学过钢琴,对她来说,手废了,再提钢琴,那该是锥心刺骨的痛吧。   陈慕白坐了会儿起身进了房间,她静静的躺在那里,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看上去格外乖巧。   他坐在床头看了很久才慢慢伸出手去握顾九思的右手,确实冰凉无力。   他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心情,这些年他见过的听过的比她惨的人比比皆是,可是……   可是这样的遭遇出现在一个叫顾九思的女人身上时,他竟然有些接受不了。   陈静康送走了周医生,上楼来的时候就看到陈慕白正靠在房间尽头的窗边吐烟圈玩儿,就像他养着的金鱼每天都在水里吐泡泡。   他还没走近就听到陈慕白背对着他开口,“小康子,我有点郁闷了。”   陈静康一愣,在他的理解世界里,陈慕白这么放浪形骸的人根本就和郁闷不搭边啊,他无聊了可以折磨人解闷儿,他生气了可以折磨人出气,他郁闷了也可以继续折磨人啊。   陈静康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寻思了半天,只有丢了那个位置心情郁闷的可能性最大了,便开口安慰,“少爷,胜败乃兵家常事……”   陈慕白恰好吐完最后一个烟圈,再转身已经恢复了从容得体的气度,打断他,“你明天去给舒家传个话,什么都不用说,就问问他们是怎么教女儿的。”   陈静康本来就看舒画不顺眼,对于这件差事更是乐意得不得了,第二天一大早便去了舒家。   传话的时候恰好段景熙在,陈静康虽然在舒家的地盘上倒是半点客气都没有,站在客厅中央,抬着下巴阴阳怪气的开口,“我们家少爷呢,一向最是宽宏大量的,可是今天却特意差我来传一句话,问问在坐的长辈们,到底是怎么教的女儿,舒家教出来的女儿他怕是高攀不上。”   舒父一脸疑惑,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赔着笑脸,“这话是怎么说的呢?”   “你们自个儿琢磨去吧!”陈静康傲娇的瞥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他虽然从头到尾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可刚走出舒家两条发软的腿就开始抖。虽说他是代表陈慕白来的,可这里到底是舒家,更何况还有个段王爷在,这种差事以后还是少接吧。   陈静康走了之后舒家就笼罩着低气压,舒家二老坐在沙发上叹气,舒画窝在角落的沙发上不发一言。   这种侮辱方式让段景熙都皱起了眉,看着舒画,“你又干了什么?”   舒画支支吾吾的把事情说了,然后一脸无辜,“她还打了我一巴掌呢!我爸妈从小到大都没打过我!”   段景熙就知道舒画不会让人省心,“这事儿本来就是你做的不对!”   舒画被外人羞辱了一番,家里人也不帮她,她头脑一热壮着胆子没底气的吼了一句,“这是我们舒家的事情,你……你管不着!”   段景熙不再说什么,看着舒画冷笑了两声,站起来就走,留下舒画咬着唇悔恨,“小舅舅……”   段景熙前脚刚到了办公室,段景臻后脚就到了。   “舒画那个丫头嘴上却个把门的,这些年又被我和你大姐夫宠坏了,她说了什么得罪你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已经训了她了。”   段景熙没了往日的平和大度,带着隐藏许久的犀利,“大姐,我也算是舒画的长辈吧?还需要你拿这种可有可无的话来敷衍我?”   段景臻沉默不语。   段景熙给她倒了杯茶,继续开口,“我记得六岁那一年,有个远房亲戚来我们家,同行的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玩闹的时候我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到了地上,那天晚上父亲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我一顿,罚我不许吃晚饭,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什么是温良恭俭让。”   段景臻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也就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的问,“是为了那个女人?”   段景熙摇了摇头,“不全是。大姐,舒画再这么下去,早晚要栽跟头,与其栽在别人手里,不如栽在自家人手里,自家人起码不会真的伤害她”。   说完看向窗外,声音倏地变得飘渺模糊,“外面的人,可就未必了。舒画怕是被人当枪使了。” ☆、第62章   段景臻不过出了个门,舒画就趁空跑了出来,完全不顾什么淑女形象怒气冲冲的站在陈慕白家的别墅前,“陈慕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方客客气气的打开门请她进来,“舒小姐有什么事里面说吧,这么大吵大闹的被人看到会笑话的。”   舒画进了门里里外外的看了一圈却不见陈慕白,便要上楼。   陈静康站在楼梯口堵住她,“少爷不在,有事儿打他手机吧。”   舒画如果能找到他也不回来这里兴师问罪,“我打了他不接!”   陈静康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知道他不接,你的电话……”   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瞥了舒画一眼,顿了一顿才继续,“他会接才怪。”   舒画今天连着被陈静康侮辱,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不管不顾的去推陈静康,“他是不是在楼上?”   陈静康纹丝不动,“没有。”   舒画和陈静康纠缠在一起,眼睛里都是执念,“一定是在楼上!你给我让开!”   说完一脚踢在陈静康的小腿上,她穿着尖头高跟鞋,这一脚下来就听到陈静康撕心裂肺的嚎叫,弯下腰去捂住腿,舒画趁机上了楼。   陈慕白的房间特征太明显,她几步跑上楼就直冲着那个房间跑了过去,推开门没看到陈慕白,却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女人。   刚想冲过去质问就被紧随其后赶来的陈静康连拉带扯的拽出了房间,还轻轻带上门。   舒画揪着陈静康的手臂,一脸不可置信,“她……她怎么能睡陈慕白的床!”   陈静康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皱着眉压低声音吼她,“你小声点儿!叫什么呀叫,没看到她病了吗?”   “她病了也不能睡他的床啊!她自己没有房间吗?他有洁癖还让别的女人睡他的床?!”   陈静康一脸苦相的去推那双死死抓着自己的那双手,“大小姐,你轻点!疼疼疼……”   洁癖癌晚期患者陈慕白确实是不允许别人睡他的床,别说睡了,碰一下都会翻脸,可是顾九思从来都不在“别人”这个范畴内。   陈静康好不容易甩开了舒画的魔爪,就看到舒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脸无措的盯着紧闭的房门嘀嘀咕咕,“他们是不是……”   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又要冲进房间去,陈静康吃了一次亏这次眼疾手快的把她拉下了楼扔了出去,“神经病!”   陈慕白果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郁闷了。   晚上的酒局俊男美女,觥筹交错,他之前还乐在其中,今天却晃得他眼花,别人来敬他酒,他也来者不拒。   最后他觉得自己喝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去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才走了两步便靠在墙边,低着头单手抚额笑起来。   舒画和顾九思一左一右的站在走廊上,虽算不上针锋相对吧,可那氛围完全称不上友好。   舒画一脸敌意的盯着顾九思,顾九思的侧脸在灯光下毫无血色,低着头看地板。   大概是听到了陈慕白的轻笑声,两个人齐齐的看过来。   陈慕白轻咳一声很快站直身体往回走,走过两个人身边时,顾九思和舒画同时伸出手来拦他。   陈慕白看到顾九思伸出来的右手时,不自觉的眼角一跳,生硬的调转视线,抬起头笑着左右看了看,好脾气的问,“二位有事找我?”   两个女人异口同声的回答,“有。”   陈慕白挑了挑眉,“那……谁先说?”   “我。”这次只听到舒画的声音,顾九思并没有回答,只有傻子才会抢这种话。   陈慕白点点头,“好,你说。”   舒画刚才只是为了和顾九思置气,有些话她也不好当着顾九思的面问,吭吭哧哧了半天才憋出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陈慕白就知道她的问题没什么营养,深吸了口气拿出自己仅有的耐心回答,“你今天给我打了36个电话,我一个都没接,不是因为没听到没看到,只是因为我不想接。”   舒画不死心,“你既然这么讨厌我为什么还那么清楚的记得我打过36个电话?你为什么不干脆关机?”   陈慕白微微歪头扫了顾九思一眼才回答,“我记得你打过36个电话只能说明我很无聊,不关机是因为……我在等某人的电话。”   舒画眼睛都红了,不好意思问的问题也问了出来,“你为什么今天让陈静康到我家里去说那些话?昨天晚上你明明还好好的……”   陈慕白打断她,或许是因为南边的大局已定他不会再受陈铭墨的威胁,亦或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带给他太多的震撼,他发现再和舒画虚与委蛇他根本就做不到,不如就快刀斩乱麻吧。   他毫无预警的说出真相,“我在利用你。”   舒画有些不可置信,“什么?”   别说舒画了,就连顾九思都是一脸愕然的看着陈慕白。   虽然顾九思之前并没有亲眼见过陈慕白和他的那些“女伴”们分道扬镳是个什么样的情景,但是这么直白这么不绅士真的不是他的作风。   陈慕白似乎并不介意说得再露骨直白一些,“我之前对你或好或坏,都是在利用你,我对你没有一点兴趣,我说得够清楚够明白吗?”   舒画始终不肯相信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反应了半天才颤颤巍巍的指向顾九思,“是不是因为她?”   陈慕白顺着舒画的手看过去,继而点头,坦坦荡荡的回答,“是啊,就是因为她。”   之前说是他们自欺欺人也好,互相试探也好,总之,就是因为陈慕白简简单单的几个字,隔在陈慕白和顾九思之间的那道窗户纸被彻底撕开。   三个人忽然都安静下来,顾九思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有些不知所措,舒画一脸恼怒的瞪着她,而始作俑者陈慕白则一脸闲适的靠在墙边看戏。   或许是因为事实太残酷,舒画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不堪侮辱一跺脚哭着跑远了。   舒画走了之后,陈慕白看向顾九思,面无表情的开口,“到你说了。”   顾九思咬了咬唇,她今天在陈慕白的床上清醒过来,虽然没看到陈慕白却也能大体猜到昨天是怎么回来的,她当时并没有多想,只是凭着一股冲动才来找他,想要解释一下。可是现在她早已平静了下来,那些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昨天晚上……我不是……”   陈慕白似乎并不在意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冷冷的看着她,“你为什么要跟我解释?解释完之后你又有什么打算?”   顾九思觉得今晚的陈慕白太过反常,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看到她不说话,陈慕白便替她回答,“因为你怕我误会,所以跟我解释。可是我误不误会对你而言有那么重要吗?反正你每次解释完让我觉得我对你而言是不一样的之后就会一脚踢开我,告诉我又是我自作多情了,难道不是吗?顾九思,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呢,这就是你的打算。”   明明是那样云淡风轻的口吻,可顾九思却听出一丝自嘲和无奈。   良久的沉默之后,陈慕白忽然笑了一声。   他本就一副桃花相,喝了酒更是□□无边,眼睛里闪耀着细细碎碎的光芒,深邃诱惑,他微微笑着,却让人感觉不到笑意,“顾九思,我们之间,要么就是完完全全的站在对立面,剑拔弩张,不要心软,要么就全心全意的相信对方,心底坦荡。如此反反复复,真的是……你不嫌累我都嫌烦了。”   陈慕白说完并没有多做停留,从顾九思身边走过。   顾九思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想到离开。   段景熙和一群同事出现在酒吧里的时候,几乎是在第一眼就看到了顾九思。做他们这一行压力也大,有的时候他也会来喝几杯。   他打了个招呼让其他人先去旁边坐便走向了坐在吧台旁的顾九思。   顾九思的酒量还好,喝酒也是她父亲教的,她之前总说段景熙的一举一动都是训练出来的,就是因为她也被训练过,所以可以一眼看得出来。   她本只是有些烦闷,路过这里便进来坐坐,可心里有事最容易喝醉,当段景熙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杯了。   顾九思听到嘈杂的音乐声中隐隐有人叫她的名字,一抬头便看到段景熙在看着她笑。   她反应迟钝的眨了眨眼睛,段景熙笑起来明亮而温暖,眼角有细小的笑纹,优雅从容。眼前却闪过不久之前的那张没有任何笑意的笑脸,心烦意乱的又端起酒杯。   段景熙在她旁边坐下,要了杯酒才开口,“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顾九思又抬起头支着脑袋看向他,他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她也跟着笑起来,“请问……你的外交手段里还包括……□□?”   段景熙一愣,喝了酒的顾九思倒是比往常多了几分真实和坦率。   他半开玩笑的回了句,“你说是便是吧。”   忽然台上有人在唱爵士版的十年,两个人都静静的听了会儿,段景熙心里一动,受了气氛的唆使忽然开口,“我们来个十年之约怎么样?十年之后,我若未娶,你若未嫁……”   顾九思眯着眼睛掰着手指头开始算,“十年?十年之后,我若未嫁,你若未娶……”   段景熙抬眼看她,眼中隐隐带着些许期待。   顾九思放下手托着腮摇头叹息,“那我们真是太可怜了……”   段景熙眼角一抽,这下他有些拿不准,不知道顾九思是真的喝醉了呢,还是在巧妙而幽默的避开这个话题,以免让他尴尬。   他苦笑着摇摇头,这话本就不该问。   顾九思忽然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转过头问,“他们一直在看我们,你朋友啊?”   段景熙也看了一眼,点点头,“同事。”   “哦”,顾九思催他离开,“那你快过去吧,我也该走了。”   段景熙看她如此警觉,虽然确实喝了几杯,但也称不上醉了,再三犹豫之后便和顾九思告别。   他本以为顾九思很快就会离开,可等他们一群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竟然还在。   身边坐着一个穿西装戴眼镜的斯文男人,而她正沿着酒杯壁慢慢的倒酒,眼睛盯着褐色的液体缓缓滑入杯中,慢慢开口,“男人嘛,和倒酒一样。”   那个男人推了推眼镜,“什么意思?”   顾九思的眼神冷了冷,轻轻吐出几个字,“杯壁,下流。”   那个男人哈哈笑了两声之后才反应过来,虽是生气但尚且算是对得起他斯文的长相,只是瞪了顾九思几眼便转身走了。   段景熙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下他确定,这姑娘,是真的心情不好。   那个斯文男人之后不时也有异性上前去和顾九思搭讪,可说不了几句便会一脸愤恨的离开,段景熙看了会儿只觉得有意思,他也不上前去阻拦,只是静静的看着,直到陈慕白推开酒吧的门,他才招了招手。 ☆、第63章   陈慕白走近,却没往吧台走,而是坐到了段景熙的旁边,也不说话只是远远的看着顾九思。   段景熙转头看了他一眼,今晚的顾九思不正常,今晚的陈慕白也同样不正常。   他是君子,有成人之美之心,“时间不早了,她也喝了不少了,你不接她回去吗?”   陈慕白看着前方,不温不火的语气里带了一丝丝的酸意,“你也可以送她回去,没必要非叫我来。”   段景熙同样不凉不热的回了句,“我叫你也只是支会你一声,你找别人来也可以,没必要非得亲自来。”   陈慕白这才扭过头看了他一眼,“你到底什么意思?”   段景熙笑了一下,“我送她回去可以是可以,不过就是她让不让的问题。你觉得她会让我送她回去?”   陈慕白不说话。   “陈慕白,她只会等你来接她。”段景熙顿了一顿,心有不甘,“我要是再年轻几年……”   后面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出来,他笑着摇摇头,站起来也没道别便走了出去。   陈慕白还在生气,刚才他说完话她虽是一脸震惊却没有半点行动,他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也不知道拦住他!就看着他走开!这到底是什么女人!现在竟然还在这里买醉?   段景熙打电话叫他来的时候,他本不想来,本来都快回到家了又让司机开车折了回来,这才耽误了。进门的时候还怕她已经走了,谁知顾九思根本就是个酒鬼,一杯接一杯的喝,他以前真是看错她了!   眼看着顾九思手中的酒杯又快空了,陈慕白终于忍不住走过去拦住她去拿酒杯的手。   顾九思转头看向手的主人,反应极快的把手收了回来,身子也坐得笔直,眼神飘忽,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孩子。   陈慕白的面色不善的盯着她半天,一开口便是调侃的语气,“你最近长本事了啊?生着病大半夜的不回家来喝酒?”   顾九思今天晚上被陈慕白的话刺激得不轻,现在有点儿怕见到他,“哦,回家,马上回家。”   说完就站了起来,还问了一动不动的陈慕白一句,“你不走吗?”   陈慕白看她动作自然口齿清楚就没当回事儿,站了起来往外走,走了几步之后才发现没人跟上来,一转头,顾九思还站在原地扶着桌子不动。   他问了一句,“怎么了?”   酒吧里有些吵,顾九思没有听清楚,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陈慕白没办法又走了回去,提高音量问,“怎么又不走了?”   顾九思闭了闭眼,又睁开,老实交代,“我有点儿头晕。”   她不是有点儿头晕,她是头很晕。坐着的时候觉得自己根本没喝多,可一站起来就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转。   陈慕白微微蹙眉,边嘀咕着边伸手去扶她,“你到底喝了多少。”   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拿起顾九思没喝完的酒,抿了一口之后脸色一黑,抬头瞪了酒保一眼。   这酒喝得时候没有什么,后劲儿却大得惊人,陈慕白垂眸看了一眼脸色嫣红的某人,在心里叹了口气,恐怕一会儿有得闹了。   陈慕白的预感……没有错。   顾九思大半个身体都靠在他身上,走出酒吧后吹了风,非但没有清醒的迹象,反而真的开始耍酒疯。   人家说平时沉稳安静的人刷起酒疯来会特别闹腾。   说这话的人也没有说错。   顾九思先是站在路口要打车回去,陈慕白好说歹说了半天,指着已经停在门口的车,她才同意坐陈慕白的车回去。   可上了车之后看到司机不是陈静康又反悔了。   “小康子呢?怎么不是他开车?”   陈慕白被她折腾了一身汗,恶狠狠的回了句,“他没来!”   顾九思皱了皱眉,忽然打开车门跳了出去,下车的时候没站稳,只听到一声惊呼摔倒在车边。   陈慕白咬牙切齿的骂了声娘,急急忙忙的从另一边下车去扶她,“你又想干什么?”   顾九思苦着脸,“不是小康子开的车,我不坐。”   陈慕白简直无语了,耐着性子好声好气的解释,“他真没来,我们先回去,下次再让他开车来接你。”   顾九思格外倔强的摇头,“我不!”   陈慕白把她往车门上一放让她自己靠着就松了手,扯了扯衣领,黑着脸吼了一句,“顾九思!你给我听清楚了!别以为胡搅蛮缠装疯卖傻我就能放过你!我们的事儿还没完呢!快点上车!”   顾九思忽然安静下来,靠在车上一脸茫然的看着他,“我们什么事儿啊?”   问完一脸苦恼的低下头想了半天,又抬起头问,“你是说上回我咬你的事情吗?”   陈慕白也安静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那个……”   半晌,陈慕白带着试探问了一句,“你的手怎么了?”   顾九思伸出两只手上上下下的看了半天,伸出左手去给他看,“流血了。”   陈慕白一看,左手手掌果然擦伤了,边转身问司机要湿巾边皱着眉问,“你这又是怎么弄的?”   顾九思睁大眼睛一脸认真的回答,“刚才你把我踢下车的时候摔在地上了。”   陈慕白拿着湿巾给她处理伤口的手一抖,很是无辜的问,“我什么时候踢你下车了?!那是你自己摔下去的好不好?”   顾九思胡搅蛮缠起来能把陈慕白起得跳脚,她竟然冷哼了一声,“反正没人看见,你想怎么说都行了。”   陈慕白真的是被她折腾的没脾气了,他本意也不是问她这个,转移着话题,“我是问你右手!”   顾九思举起右手看了看,抬起头一脸懊恼的回答,“我的右手手筋断了,以后都不能用了。”   陈慕白的心忽然疼了一下,他这次真的相信顾九思是醉了,他之前真真假假的问了那么多遍,她都没有回答。如果没有酒精的作用,她还是不会告诉他。   陈慕白抬起头看着她,她的脸颊和眼睛都是红红的,那湿漉委屈的眼神就要看到他心里去,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怀里柔声细语的安慰她,“没事没事,有我在,我会帮你治好,不会不能用的。”   顾九思一脸执着的看着他的眼睛,抿着唇像个受了委屈向家长撒娇的孩子,嗫嚅着,“我问过好多医生,都说治不好了。”   陈慕白抚了抚她的脸颊,唇角弯起一抹笑,温柔的不可思议,“你问的那些医生都不好,我带你去别家医院看,肯定能治好。”   顾九思似乎是不相信,又似乎是相信,眼睛里隐隐闪着期冀,“真的吗?”   陈慕白点了下头,虽然知道她喝醉了不一定会记得,却还是轻缓而坚定的回答,“真的。”   顾九思开心的笑了,却在下一秒翻脸,“那你刚才还凶我!”   “我……”陈慕白很是无奈,“我不是凶你,我是凶……”   陈慕白腾出一只手来指了指司机,“我在凶他。”   司机无辜的默默流泪,有我什么事儿啊。   后来陈慕白终于把她哄上了车,估计顾九思折腾得也累了,一上车便靠着车门睡了过去。   大概是车门太硬,她睡得不舒服嘴里嘟囔着什么。   陈慕白把她拉到怀里拥着,这个司机跟着陈慕白时间也不短了,极有眼色的升起后座的挡板。   陈慕白低头看她一眼后,也开始闭目养神。   可是没过多久就感觉到怀里的人不老实,他睁开眼睛就看到顾九思一脸迷糊的想要去拿什么,才伸出手去就被陈慕白抓回来,包在掌心里,“你要找什么?”   顾九思挣脱出来,在自己身上摸了半天,好像终于摸到了什么,才又安心的靠着他睡了过去。   陈慕白看她半睡半醒的便试探着问了一句,“你的右手手筋是怎么断的?”   顾九思抬了抬沉重的眼皮,“被人挑断的。”   陈慕白有些不忍心却还是好奇,“为什么?”   “因为……”顾九思嘟囔了两个字之后便没了动静,陈慕白轻声叫她,“顾九思?”   她不再有反应,大概又睡着了。   她睡得香甜,可陈慕白却没那么舒服了。   她喝了酒身体又热又软,紧紧的贴着他,火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脖子上,点起一片火。偏偏她也不老实,时不时的就往他身上蹭几下,陈慕白自己也喝了酒,车还没开出去多远,他就有些受不了了。   垂着眼睛看了她半晌,呼吸乱得一塌糊涂,终究是没忍住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下去。   她的唇齿间带着酒香和独有的香甜,也格外乖巧,他的舌尖轻轻一撬,她便微微张嘴放了他进去。她刚开始只是默默承受着他的扫荡,后来似乎凭着本能开始反击。轻轻含着他的舌舔弄了几下,似乎很满足,嘤咛了一声之后,陈慕白便感觉到口中多了一条滑腻的小蛇。   她的唇柔软温暖,她的舌尖在他的口里轻轻跳动着撩拨,让人心痒,令人难耐。后来又开始轻轻的吮咬,细细密密的,有一点儿疼,有一点儿麻,还有一点儿痒。陈慕白微阖着眼睛配合着她,唇舌交缠间享受着那一份撩人,嗅着她身上轻浅的香气,似有若无,勾魂摄魄。   他的手渐渐开始在她身上游离,就在他马上压不住的时候,车子停了下来,司机小声提醒,“少爷,到了。”   陈慕白安抚着她,渐渐放轻放缓纠缠,最后两人分开时都带着粗喘,顾九思依旧没有醒。   或许是顾九思最近的状况有点儿多,当陈慕白再次抱着她进门的时候,两个人脸上都是见怪不怪的淡然。   陈慕白把她抱上楼放在自己的床上,她睡得正香,他和衣躺在她的左侧,手臂横过她的身体轻轻握住她的右手,慢慢闭上眼睛,心,却牵牵扯扯的疼。   第二天一早顾九思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手一动便感觉到了阻力,陈慕白依旧把她的右手包在掌心里,似乎又不敢太用力。   她一动,陈慕白也醒了,懒懒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醒了?”   孤单寡女在同一张床上躺了一夜,两个人的反应都太过淡定,顾九思也想尖叫几声,只是两个人身上的衣服虽然褶皱,但还算穿得整齐,这一切都让她叫不出来,憋了半天才憋出一个“早”字。   其实顾九思对陈慕白的床一直是不敢亵渎的,他的床太干净太整齐,在她眼中颇有安度晚年的意思,可是连着两天在这张床上醒来,她自己也有些不适应,更何况……   顾九思清了清嗓子,主动交代,“我知道我昨天喝多了,大概又麻烦你带我回来,只是我想知道,我……喝醉了之后是不是说了什么?”   陈慕白微微歪头看着她,语气有些奇怪,“没说什么。”   顾九思示意他去看交叠在一起的两只手,“既然没说什么,那你老抓着我的手干什么?”   陈慕白这才放手,紧接着坐了起来,一脸平静的开口,“我帮你约了几个专家看手,一会儿就出发。”   顾九思也紧跟着坐了起来,她就知道有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我自己说的?”   陈慕白忽然转头看着她,眼神郑重而笃定,“我昨天说得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包括你记得的和不记得的,我知道像我这种人说情啊爱啊别人会很可笑,可是你不能笑。我昨天说我们要么就站在对立面要么就互相相信,那句话我收回。”   顾九思心里忽然一凉,睁大眼睛看着他,其实她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就差告诉他了。   她一开口声音有些颤,“你反悔了?”   “是,我反悔了。”陈慕白眉目沉静的开口,声线低沉,“我不允许我们站在对立面,从今天开始我们只能互相信任,互相扶持,你顾九思要一直陪在我陈慕白身边。” ☆、第64章   顾九思在听完之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马上逃离这里。   一只脚刚触到地面就被陈慕白抓住,他微微一用力下一秒她便被压到了床上。   陈慕白两手牢牢锁住她的手腕撑在她身侧,把她禁锢在他身下,一脸危险的凝视着她,咬牙切齿的开口,“你敢再躲开试试看!”   顾九思宿醉刚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制服了,她睁大眼睛一副受惊的模样看着这个男人。   他撑起的上半身笼罩着她,身上的衬衫纽扣大开,她稍微一垂眸便能看到他的锁骨,再往下……她不敢再往下看,视线飘忽却没地方放,只能努力仰着头去看他的脸。   窗帘没有拉好,留了一道缝。金色的阳光从那道缝隙照了进来,洒在他的身上,脸上,化作金色的光圈笼罩着他,那道窄窄的光束轻轻的勾勒着他脸上的轮廓,线条清晰漂亮,顾九思看着看着渐渐放松下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让她舍不得移开目光,只愿时光能定格在这一刻。   她一直当他是黑夜的撒旦,阴暗可怕,却不知道阳光下的他可以美好的像个天使。   大概阳光太刺眼,陈慕白动了动,躲开了阳光的直射。   顾九思看着他怔怔的开口,“陈慕白,你见过天使吗?”   不等他回答又继续开口,“我见过,就在刚才。”   她眸中清亮不减,眼角夹着淡淡的笑意,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温软,陈慕白忽然笑了一下,狭长的眼睛里闪烁着清晰明亮的笑容,他眉宇间此刻不再有阴郁,温柔的不像话。顾九思忽然觉得当年那个单纯快乐的小男孩又回来了,也跟着勾起唇角。   他慢慢俯身靠近,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脸颊,这次她没有躲闪,他的吻最后落在她的眉眼间,温柔而郑重。   那一刻,两个人的唇角弯起同样的角度,那个角度大概就叫做幸福吧。   爱人终将褪去光环,变得普通,爱人终将褪去铠甲,变得柔软,爱人终将失去掩饰,变得透明,爱人终将老去,变得缓慢。所以需要在初始时,收集足够的爱与眷恋,才能在今后漫长的岁月之中,对抗时间,历久弥新,他们便是如此。深情沉淀下来才弥足珍贵。   后来连着几天陈慕白都没有去公司,不厌其烦的带着她跑遍了大大小小的医院,最后的结果都如同周医生所言,希望渺茫。   在最后一家医院,陈慕白明显的表现出烦躁。医生在检查时无意问了一句,“恕我冒昧的问一句,顾小姐的手是怎么受的伤?”   顾九思一滞,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到陈慕白冷冷的问,“不知道怎么伤的不能治吗?”   这个病人是院长亲自打了招呼的,医生自然不敢怠慢,“能能,我就是捎带问一下。”   尽管医生态度颇好,可陈慕白的脸色一直没有缓过来。   晚上,陈慕白坐在沙发上给顾九思推药酒,还是不发一言,像是闹别扭的小孩子。   顾九思看着看着就无声的笑了出来,对于这件事她自己早已接受,反倒是他每每想起来眼里总是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懊恼,可惜,似乎还有心疼。   陈慕白一抬头就看到顾九思在看着他笑,他似乎已经猜到她在想什么,生硬的问了一句,“你笑什么。”   顾九思怕再笑下去他会翻脸,敛了笑容,正正经经的开口,“我跟你说我的手是怎么伤的,这件事我没跟任何人说过,可是现在我想告诉你。”   陈慕白手下动作一滞,声音也低了下去,垂着眼睛不去看她,“你别说,我……我不想知道。”   他知道有些伤口虽然永远不会愈合,可至少表面是好的。如果再次撕开带来的疼痛一点儿都不会减少,那样撕心裂肺的疼痛,他不想让她再经历一次。   顾九思歪着头去看他微微垂着的眼睛,不确定的又问了一次,“你真的不想知道?”   陈慕白眼皮都没抬,干脆果断的拒绝,“不想。”   顾九思似乎有些失望,“好,我以为你会想知道。”   陈慕白拿过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表情淡漠,“我想知道自然会问你。”   顾九思知道他的别扭,故意逗他,“你以前不是让方叔来试探过我。”   “以前的事情还拿来说什么。”陈慕白嘟囔了一句,抬头问她,“还疼不疼?”   顾九思笑了下,“阴天的时候会疼,这两天天气好,不疼了。”   陈慕白点点头,“以后再疼你要跟我说,我找了个浸泡和热敷的中药方子,从明天开始你就开始用。”   “其实我不在意的,我早就知道治不好了”,顾九思嘴角弯起,声音也带着平时没有的暖意和温婉,“当时耽搁的太久了,医生说就算接好,这只手以后也废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看似坚强,可是陈慕白的心却因为她的几个字蓦地疼了起来。他伸出手去握顾九思的右手,整个手都是凉的,他似乎还有些不死心,“真的没有感觉吗?”   顾九思抬手抚了抚他皱起的眉头,他们从未如此亲密,可这些动作做起来却自然娴熟,就像已经重复了几百遍。   “有一点点,其实已经恢复的很好了,刚开始的时候麻木僵硬,现在我不说基本没人看得出来。”   是,没人看的出来,那么多日日夜夜,她在他眼前晃,他竟然都没看出来。知道她很少用右手,还以为她是左撇子,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半晌,陈慕白才开口,有些自责,有些沮丧,“试试吧,万一行呢。”   不过是换他一个安心,顾九思点头同意,“嗯。”   两个人难得这么和谐温馨的相处,虽然都不再说话,可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对方的感觉让两个人觉得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也是好的。   陈方站在角落里看了一会儿便微笑着转身走了,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幸福。他的狂躁,冷漠,不羁,全被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女孩子安安静静的一个眼神抹去。   他对某些人终于可以有个交代了。   最近的日子太过平静,平静的让顾九思隐隐有些不安。   舒画太过安静,陈铭墨也太过安静,这一切都让顾九思焦虑。   所以她在收到舒画生日宴的邀请函时莫名闻到一丝丝阴谋的味道。   陈慕白去了外地出差并不在,晚上顾九思和他打电话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问询了他的意见。   陈慕白似乎对她的主动依赖很满意,声音里带着笑意,“去,为什么不去,还怕了她不成?”   顾九思倒不是怕舒画,她是怕麻烦,指望这个小姑娘能整出什么惊天大阴谋那是不要想了,可是她胡搅蛮缠起来也够让人头疼的。   陈慕白觉察出顾九思的犹豫,“是哪一天啊,我看看我赶不赶得及回来陪你一起去。”   顾九思说了个时间,陈慕白想了一会儿,“那天我应该可以赶得回去,到时候你先去,我直接去舒家找你。”   顾九思应了下来,谁知第二天竟然接到段景熙的电话,也是为了这件事。   段景熙在电话里温和客气,“舒画上次和你闹得不愉快,这次生日宴想请你过去当面赔罪,她虽然蛮横骄纵,可本性并不坏,怕你不去特意让我给你打个电话说说情。”   舒画自从那天之后像是变了个人,主动跑到段景熙家里认错,并保证以后一定悔改,除去别的,段景熙毕竟是她亲舅舅,看她有心改过便原谅了她。   段景熙的面子顾九思自然是要给的,更何况她和陈慕白也说好了,她很快给出回复,“那天我一定到。”   舒画生日宴那天,顾九思就怕出问题,特意踩着时间到的,生日礼物也准备的妥帖,让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她刚站稳宴会就开始了,舒画站在台上落落大方的致辞,端庄得体,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顾九思站在角落里听着,谁知舒画在致辞结束之后忽然看过来,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听说九小姐钢琴弹得特别好,能不能赏个脸给我弹个生日歌?”   舒画说这话时姿态放得很低,给足了顾九思面子,在众人面前,顾九思若是拒绝那就是“给脸不要脸”。   顾九思深吸了口气很快镇定下来,开口时声音还算正常,“舒小姐大概是记错了,我不会弹钢琴。”   舒画依旧笑着,只是笑容有些扭曲,话里有话,“怎么会不会呢,我可是亲眼看到过的呀,九小姐这是不给我们舒家面子吗?”   陈慕白,顾九思,舒画,这个三角关系大概早已传开,在场的众人,哪个不是风月场里的高手,看到此情此景倒也不见异色,一脸兴致盎然的等着看戏。   顾九思的脸唰一下就白了,带着敌意静静和舒画对视,按理说舒画不可能见过她弹钢琴,她不知道舒画是在胡说还是根本知道了什么。   陈慕白之前交代过唐恪照看着点儿,不知什么时候唐恪站到了顾九思身边,小声劝道,“不就是一首生日歌,她想听你就给她个面子,免得她拿不给舒家面子这顶帽子扣你头上。”   顾九思手上有伤的事情一直被陈慕白压着,连唐恪都不知道,他只当是两个女人争风吃醋,没做他想。   顾九思没理他,只是抬高了声音重申了一遍,“我真的不会。”   舒画耸了耸肩膀,一副无辜的模样,“既然九小姐嘴硬,那我们就一起看段视频吧。” ☆、第65章   屏幕上很快出现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虽然眉眼尚还青涩且只有一个侧脸却并不影响辨认出那是谁,女孩似乎是在参加比赛一身华衣坐在钢琴前,那双手仿佛会说话,飘逸洒脱,琴声深邃干净,撇去浮华,让人沉醉其中。   顾九思怔怔的看着,身体开始不可抑制的发抖,当年那段淡定安逸的岁月她已经尽量不去回想,可当曾经的过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原来记得那样清楚,她曾经风光无限的拿过那么多奖,到头来却是再也不能碰钢琴了,讽刺又可悲。   很快视频换了,几张照片,几份资料,女孩似乎长大了一些,和几位相当有名的华尔街传奇操盘手们站在一起,自信果敢的脸上已经初显干练犀利,一切的一切都暗示着那个对数字异常敏感为数字而生的女孩曾轰动过整个华尔街。   顾九思只是木木的站着看着屏幕上的那个女孩,不在意周围不断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和渐渐响起的窃窃私语,她只是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似乎是停留在回忆里不可自拔。   舒画站在台上双眼一直紧盯着顾九思,眼睛里的嫉妒和恶毒渐渐让那笑容变得扭曲可怕。她从小在舒家的保护下长大,生活环境单纯,即便后来也出国喝过几年洋墨水,但也都只是走走过场,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她基本没机会接触到就被家里的挡了,所以一直认为女孩子漂亮聪明就可以了,可自从她认识了顾九思之后便彻底颠覆了她的人生观,似乎像顾九思这样有勇有谋的女人才更加吸引人。她本就有些受挫,当她看到这些资料,知道顾九思的身世之后就越发的自尊心受不了,她根本接受不了这样一个女人出现在她面前,所以,她决定毁了她。   段景熙只觉得这些资料眼熟得很,舒画几乎是毫无预兆,他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视频往下放,他转身问秘书,“这是怎么回事儿!这些资料……”   秘书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只能老实交代,“之前给您的资料有些问题,里面一些信息有误,我当时拿到资料以后就给您送了过去,您恰好不在,舒小姐说给她就行了,她会转交给您。我想着舒小姐是您亲外甥女,就给了她,谁知……”   段景熙难得失态,指着秘书的鼻子,“你!资料不假他人之手!这种低级错误你怎么也犯!”   秘书不再狡辩,他从未见过段景熙如此生气,这件事儿确实是他大意了。   段景熙敏锐的觉察到那些有误的信息会是致命的,“是哪些有问题?”   秘书迟疑了一下,凑近了些在段景熙耳边小声回答,“顾小姐的手不是车祸造成的,是被债主挑断的。”   段景熙的从容一下子撕裂,不可置信的看着秘书。   秘书的话音刚落,屏幕上的画面又变了。   镜头中闪过一张全家福和几张报纸的头条,赌王顾过的一生清晰可见。全家福中给了一个女孩脸部特写,那个女孩俨然就是刚才的女孩,当年的顾过以赌技精湛而在赌坛叱咤风云,他太过出名,尽管后来一直定居在美国,还是有很多人知道这个名字,也记得当年顾氏王朝是如何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的。   顾过有四房太太,外界皆知育有四子四女,却不知他还有一个女儿,便是顾九思。顾九思是他挑中的接班人,为了保护她,他刻意隐瞒着外界,没有人知道Nine,Gu是赌王顾过的女儿。   顾九思默默的看着。   视频里是她出师那一天,她和她父亲在赌桌上对决,最后摊牌的时候,她赢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顾过脸上闪过欣慰的笑,而她眼底带着年轻女孩子的欣喜雀跃。   之后屏幕上的画面传递出来的信息所有人都不陌生,毕竟当年那件事太过轰动,没人不知道。   那是顾过的最后一场赌局,他打算那场之后便金盆洗手,那天的赌局几乎是聚集了赌坛里所有的高手,本该是一场异常精彩的高手盛宴,可顾过那天的运气太差,又急了眼,几乎把所有的家当都输了,这本没什么,钱没了还可以从头再来,可等他回去之后才发现后院起了火,顾家所有的资产都被莫名其妙的转移,所谓的顾家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四个太太和几个子女几乎在第一时间和他划清了界限,赌王顾过在一夜之间从最高处跌落,给他致命一击的还是最亲近的人,就在所有人都在关注这件事时,他却突然之间从人间蒸发了,音讯全无。   后来的事情就没有多少人知道了,在所有亲人抛弃顾过的时候顾九思一直陪在他身边,相依为命的父女俩被债主追债东躲西藏,可追究摆脱不了厄运。   屏幕上的画面忽然变得血腥,利刀从一只白嫩纤细的手上一次次划过,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女孩的眼神绝望悲痛,叫声凄惨,久久盘旋。   屏幕忽然变黑,舒画从台上走下来,一步步走到顾九思面前,站定之后才笑着开口,“九小姐,我是不是要重新认识你了,昔日赌王顾过的女儿,名噪一时的金融奇才,天赋过人的少年钢琴家,顾九思。”   顾九思在场的众人没有不认识的,只是以上三个身份却是他们没有想到的,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半晌唐恪才反应过来忍不住骂娘,“哎哟我去,这都什么事儿啊!”   然后急急忙忙的跑出去给陈慕白打电话。   顾九思咬紧牙关用尽所有的力气克制着自己不要发抖,不要握拳,不要让别人从她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波澜,微微扬着下巴看着舒画,孤傲冷清,在心里默默数了三个数之后才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异常,“你说的没错,都是我。舒画,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可是,那又怎样。”   “不怎样,只是觉得可惜罢了。还有,我想应该有很多媒体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吧?”说完舒画脸上的笑容再次变得扭曲,靠近贴在顾九思耳边小声说了句,“这次你不要指望陈慕白会来救你,这次是陈伯伯故意支走他的,他没那么快回来。”   顾九思忽然勾着唇笑了,“这局布得真好,这样的你,才配得上和我一斗。只可惜……这都不是你能想得出来的吧?”   舒画的脸色变了一变,咬牙切齿的开口,“不是我想出来的又怎么样,反正大家今天都看到了你是栽在我手里了,这就已经足够了!顾九思,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你明明自己喜欢陈慕白为什么还要假装大度的介绍给我,既然介绍我们认识为什么还要和他纠缠不清?你这是在侮辱我你知不知道?!他有洁癖,别人碰他一下他都觉得恶心,却让你睡他的床!我这才明白,当初在温泉庄他介绍我们认识的时候是先介绍你,先卑者,后尊者,我当时以为自己想多了,到今天我才知道当初的自己有多傻!”   顾九思承认,这件事是她做得不对,舒画从当初那个单纯的小女孩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她是要负一部分责任的,她张了张嘴,“我……”   舒画冷笑着,“你不用再多说什么了,外面还有很多记者等着你。”   然后又一脸单纯的笑意,亲切的看着顾九思,一如当初的叫她,“顾姐姐,隐藏多年不愿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就这样大白于天下,感受如何啊?”   顾九思心中的愧疚瞬间烟消云散,这就是舒画,更确切的说应该是陈铭墨最狠毒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陈慕白。   她阖了阖眼,再次睁开时眼底除了冷嘲还有几分笃定,“属于我的,我怕我让给你,你都接不稳。   宴会厅的灯忽然间全部灭掉,众人陷入恐慌中。顾九思在慌乱焦躁的人群中忽然感觉到一只手搭在自己手臂上,“快跟我走。”   是陈慕晓的声音。   顾九思很顺从的跟着她快步往外走,酒店的前门已经围满了记者,陈慕晓拉着她刚走到后门,就有一辆车稳稳停在她们面前,车窗滑下去,段景熙坐在驾驶座上冲他们喊了一句,“上车!”   两个人上了车渐渐远离酒店,陈慕晓这才反应过来,继而一脸惊愕的看了看前方的段景熙,又看了看身边的顾九思,这个按辈分她要称呼叔叔的男人……和顾九思?   这个想法也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陈慕晓微微转头看着低着头不发一言的顾九思,她是怀疑过顾九思不一般,但是实在是想不到她竟然是……   车子开出去很远,段景熙才忽然开口,“顾小姐,对不起,那些资料是我让人去查的,只是没想到会落在舒画手里,今天发生的事情,我实在很抱歉,我没想到她连我都利用。”   那些事情埋在顾九思心里太久了,久到连她自己都快忘记了,她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可是她担心她父亲,陈铭墨这么彻底的和她翻脸,她父亲还有活路?   她良久没有回应,直到手上一热,陈慕晓握着她的手,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顾九思苦笑了一下,“这些资料并不好找,当年陈铭墨说是替我抹去,其实只是掩藏起来作为要挟我的把柄罢了,他想翻出来就可以翻出来,你或许可以查到,但绝不会这么详细,大概陈铭墨又给她加了不少料,还教她去利用你。你们血脉相连,当然不会防她。所以,这并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跟我道歉。”   段景熙皱了皱眉,她都能看出舒画是被陈铭墨利用了,为什么段景臻会看不出来?还是段景臻根本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可那是他的亲姐姐啊!   段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家庭氛围很和谐,可段景熙到了今天,忽然开始怀疑亲情,难道亲情终究是经不起考验的?   顾九思看着窗外忽然开口,“送我回去。”   陈慕晓急了,“你还回去干什么啊?!”   顾九思安抚式的拍了拍陈慕晓的手,“我要回去等陈慕白,他说要去酒店找我的。”   顾九思太平静了,从酒店出来之后她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淡淡的微笑,没有受到打击的崩溃,没有咬牙切齿的怨恨,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段景熙从后视镜看过去,不放心的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其实顾九思还没有淡定到如此宠辱不惊的地步,只是刚才在她无助,害怕,颤抖的时候,忽然听到舒画提起陈慕白,那个名字从心中滑过,即便他不会出现,都有安定人心的作用。   顾九思早已离开了酒店,唐恪却才刚刚打通陈慕白的电话。   一接起来陈慕白就听到唐恪在那边吱哇乱叫。   “顾九思就是当年华尔街那个Nine,Gu!那个传奇少女!”   陈慕白正在回来的路上,听到这里一顿,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的?”   唐恪也满是疑惑,“这么说来你早就知道?”   陈慕白急了,“你别管我知不知道,这事儿除了你还有别人知道吗?”   唐恪默默回答,“怕是没人不知道了……”   “你还知道什么?!”   唐恪又跳起来,“她还是赌王顾过的女儿!”   陈慕白久久的沉默,顾寸之……寸之……过……   怪不得他当初觉得顾寸之这个名字有些奇怪。   唐恪看他没有反应又试探着问了一句,“她的右手手筋是断的你知不知道?”   陈慕白没有回答,而是声音生硬的问起了别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唐恪也着实委屈,虽然陈慕白提前支会他让他看着点儿,可他以为顾九思和舒画顶多会是争风吃醋小打小闹,哪里知道舒画什么都不说来这么一手,他三两句话把今天的事情说清楚以后,便竖着耳朵等候发落。他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陈慕白身上的戾气,挠了挠脑袋,扔下一句便挂了电话。   “我给你发段视频,你自己看!”   视频中的画面残忍血腥,陈慕白只看了一眼就掉转过头不再去看屏幕,可女孩绝望无助的脸庞却一直出现在眼前。 ☆、第66章   陈慕白忽然关闭了屏幕,眼底眉间都笼罩着阴云,抬头对司机说,“直接去老宅。”   在路上陈慕白终究是握着拳头把视频看完,看完之后便红了眼睛,然后便开始深深的自责,为什么这些年没有对顾九思好一点,再好一点。   陈慕白刚下车就看到孟宜年站在王府花园门口,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孟宜年看到陈慕白走近,微微躬了躬身,没说什么就在前面带路。   陈慕白没想到陈铭墨竟然在地下冰窖等着他。   虽说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可陈慕白在踏进冰窖的那一刻只觉得寒气逼人,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陈铭墨坐在冰窖的石桌前,不知道是不是坐得太久了,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孟宜年拿了块毯子披在陈铭墨身上,陈铭墨点点头开口,“你先出去吧。”   这些年无论陈铭墨见谁都从来没有避开过孟宜年,他今天这个举动让孟宜年一顿,陈慕白冷眼看着,第一次在孟宜年脸上看到惊异的神色,然后看着孟宜年安静的离开。   冰窖里只剩下父子两个人的时候,陈铭墨才看着陈慕白开口,“我知道你今天肯定会回来,所以一直在等你。不过,你比我预计的要慢了一些。”   陈慕白异常烦躁的点了支烟,他心里挂着顾九思,只想着和陈铭墨了结了这件事去见她,便不再绕圈子开门见山的问,“舒画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我知道都是你在教她怎么做,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铭墨并不回答,而是笑着看向陈慕白,在这个凉意沁人的冰窖里,那丝笑容竟然更让人寒心,“她右手的手筋是我亲眼看着被人一根一根挑断的,那场面真是……”   陈慕白看着陈铭墨一副回忆起什么可怕事情的模样,捏着烟的手竟然开始发抖,酸涩疼痛的感觉从心底一直蔓延到鼻尖,“你终于肯告诉我了?之前我什么都查不到,当年的事情大概也只能从你这里知道了。”   陈铭墨微微笑着,难得的开诚布公,“那我们今天就好好谈谈,你还想知道什么?”   他虽是在征询陈慕白的意见,却并不等陈慕白问就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你想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挑中她吗?不过说这个之前还需要再说件事情,你知道为什么她的身体那么差吗?因为她当年除了被挑断手筋之外还被注射过毒品。你也在国外待过,肯定知道那些追债人的手段有多残忍,他们以为顾家的资产是顾过为了逃债自己转移的,便折磨顾九思来逼他把钱交出来,可惜啊,顾过是真的没钱了,可那些人不相信啊,便换着花样的折磨顾九思。说实话我从没见过一个人犯了毒瘾还依旧不屈不饶的,明明难受到极致也不吭一声,这一点我倒是很佩服她。可是她越是不吭声,那些人就越是加大剂量,虽说后来毒瘾戒了,可身体也耗损的差不多了,你没见过那个时候的她瘦得像个鬼。她没来陈家之前养了两三年才是你最初见到她的样子。”   陈慕白的脸色变得幽深晦暗,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陈铭墨开口提醒他烟燃尽了,他才猛然觉察到指间的疼痛,扔了手里的烟蒂。   陈慕白难得在陈铭墨面前失态,可陈铭墨似乎还嫌不够,顿了一下继续开口,“其实如果我愿意的话,她的手是可以接好的。但是我没有,我挑中她以后并没有给她治手,还交代不许给她用药,那个时候她疼得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觉。她在钢琴方面确实很有天赋,双手对她来说,那就是一切,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一切倒塌,那样撕心裂肺的疼痛之后才能真的成为强者,她也并没有让我失望,她到陈家最初的几年,我对她很满意。可是后来似乎因为你而有些不一样了,我记得有一次她状似无意的替你说了话,顾九思到陈家以来,一直独善其身,这是她第一次替人说话,我当时就知道坏了。可是我一直觉得那些事情她都承受的住,你对她来说,或许并不是全部,所以失去你对她来说或许并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她那样经历过生死变故的人是心如铁石,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感情,而你心性薄凉也不是会相信什么可笑爱情的人,所以我才一直放任你们,可我终究是低估了你们俩的感情。”   陈慕白觉得陈铭墨有个词用得真好,撕心裂肺,他一直以为这是个形容词,此刻才体会到这或许是个动词,他的五脏六腑好像错了位,一颗心被撕裂得七零八落,疼痛得让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曾经他好奇了那么久的事情今天终于都从陈铭墨口中找到了答案,那么多的疑问,他曾经想过了没想过了,都一一得到了解答。   半晌,陈慕白才极为勉强的张开嘴,因为太过用力低沉的声音有些发抖,“还有吗?”   冰窖里空气越来越冷,比空气更冷的是陈铭墨的话,“或许你该感谢我,如果不是我,她失去的怕是不止是右手。你知道,顾九思还是颇有姿色的,即便那个时候她还小。”   陈慕白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眼神冷冽的盯着陈铭墨,咬牙切齿的拔高声音,“陈铭墨!”   陈慕白虽然不太称呼他为父亲,可当面直呼其名这是第一次,可见他有多愤怒。   陈铭墨却不为所动,“对了,还有她父亲,现在她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了,她父亲也不用留着了。其实就算我不动手,他的身体大概也撑不了多久了吧。”   陈慕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今天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闹情绪的,“放了她父亲,条件你来开。”   陈铭墨几乎是在下一秒钟就给出了答案,“娶舒画。”   陈慕白冷哼一声,“不可能!”   陈铭墨站了起来,准备离开,“那就没得谈。”   陈慕白拦住他,口气缓了缓,“除了娶舒画,别的都行。”   陈铭墨眯着眼睛和他对视,“除了娶舒画,别的我都不需要。其实我没有把她吸毒的资料给舒画还是留了余地的。我就是想告诉你,今天我可以公开这些,明天就可以把她吸毒的事情也公开。之前的那些事情别人知道了只会议论她,可若是让别人知道她曾经沾过毒品,那可就不一样了。”   陈慕白自然知道舆论的压力,心中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皱着眉吼出来,“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冲着我来!你为什么非要为难她?!”   陈铭墨依旧是一脸平静,“这是她欠陈家的。”   陈慕白猩红着眼睛,“她欠陈家什么我来还!陈家欠我的呢?!你欠颜素心的呢?!又该怎么算?!”   陈铭墨听到那个名字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这是他和陈慕白第一次面对面的提起那个名字,那个女人……   陈铭墨用手帕捂住口鼻,半天才止住,态度也没有之前强硬,反而带了点儿语重心长的意思,“顾九思是你的软肋,慕白,你是我看中的接班人,陈家接下来的路要靠你,成大事者向来要六亲不认,软肋是最致命的,既然你下不了手,那么我就替你毁了她。”   陈慕白只觉得可笑,阴恻恻的看着他,“陈铭墨,你穷极一生处心积虑的筹谋,你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得到了什么?众叛亲离吗?现在你身边还剩下谁?枉你自负一生,也不过如此。你可以拿她威胁我,可我也告诉你,顾九思我要定了!我不是你,于我而言,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拿来交换,我要么不娶,要娶也只会娶顾九思!你若敢为了什么所谓陈家的将来或是我的前途而再伤她分毫,我便灭了陈家,再毁了我自己。”   这是陈慕白第二次表达出这个意思,比前一次更清晰更直接。   父子俩对视良久,陈铭墨忽然转身走向放在角落里的两个雪人,“我知道你找人合过你们俩的八字,怎么样,结果是不是不好?”   陈慕白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和自己在这里谈,率先一步走过去挡在他身前,“不合又怎么样?”   陈铭墨看他态度强硬便不再往前走,只是看着那对雪人缓缓开口,“慕白,其实你有的时候特别幼稚,认命吧。你们没那个命。”   陈慕白也看向那对雪人,一晃都过去大半年了,雪人还是那天雪夜里的模样,可他的生命轨迹却早已发生了变化。   想到这里,陈慕白下巴的线条变得锋利坚硬,他早已没有吼的力气,声音轻缓,却一如当初的狂妄自负,“什么是命?我就是命!我命在我不在天!我说合就合!”   说完没有任何留恋的转身离开。   陈铭墨站在原地轻轻叹了口气,他早说过,陈慕白有狂妄自负的本事,也有力挽狂澜的本事。   这个男人早已挣脱了他的控制,他是真的老了。   顾九思回到酒店的时候,记者早已散去,她站在酒店附近的十字路口东张西望了半天,她并不确定陈慕白会不会来,就因为他的一句话就一直等着,难得执拗的像个孩子。   段景熙和陈慕晓也不愿意留下她一个人,都站在旁边陪她等着。   陈慕白从陈家出来之后,车开得飞快,可是正值下班高峰期,到处都堵得一塌糊涂,他心急如焚,后来干脆弃了车穿过车流往酒店的方向跑。   当他气喘吁吁的出现在顾九思对面的马路等红绿灯时,顾九思正歪着头和陈慕晓说话,陈慕晓先看到了他,忽然笑了起来。   顾九思奇怪,顺着她的视线转过头,然后便看到了对面斑马线前站在人群里的陈慕白,下一秒就不自觉的勾着唇角笑了起来,眼睛里的笑意满满的就要溢出来。   陈慕白远远的看着,心里一动。   顾九思,为什么你经历了那么多,可眼睛里的笑容却还是那么干净,像那穷山恶水中绽放的雪莲花。 ☆、第67章   信号灯在几十秒后变成绿色,来来往往的行人从陈慕白身边匆匆走过,他却忽然不敢走近,驻足在原地看着她。他们的人生轨迹在很多年前有过两次短暂而偶然的交集,后来他也曾和她走过相同的轨迹,被那所世界顶尖大学致函邀请,继而在华尔街一战成名,只不过她走得早了些,他走得晚了些,从那之后他们便“分道扬镳”了,直到他回国在陈家再次遇到她。现在他就站在离她十几米的地方,静静的看着人群中的她,陈慕白终于相信这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他这辈子要做的就是在以后的日子里让她单薄的身影不再孤单。   顾九思觉察到了他情绪的变化,嘴角的弧度渐渐收起,垂下眼帘有些不知所措。   她有点儿心虚,今天发生的事情他肯定是知道了,但是她猜不到他的反应。刚才短短几秒钟的对视,他眸光明明灭灭,越发的心意难测。   她正垂头想着,不知何时他已来到眼前,顾九思感觉到视线的压力微一抬头便看到他平和安然的脸庞,她正不知作何反应时,下一秒便被他猛然拉进怀里,把她的脑袋按向自己的胸膛,紧紧拥住。   陈慕晓愣了一下很快笑了出来,段景熙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顾九思呆呆的愣在那里,当他清冽的气息萦绕在鼻间,他温热的身体紧挨着自己让她触手可及,她这才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他真的来找她了,压抑许久的委屈彷徨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偎依在他胸前许久才想起来伸出手去搂住他的腰。   顾九思从来都不是主动的人,此刻却完完全全的把自己的心交给这个男人,这个机关算尽又深情款款的男人。   来来往往的都是匆匆的路人,偶尔驻足看着这对相拥在一起的年轻男女,善意的微微一笑很快离开。   段景熙冲陈慕晓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也悄然离开。   陈慕晓对陈慕白这个弟弟一直都格外心疼,又很喜欢顾九思,所以对这种结果很是满意,只是……   她悄悄转头瞄了一眼正在开车的段景熙,他表情淡定却又带着些许的心不在焉,她和这个“叔叔”并不熟悉,越发的摸不准这个男人对顾九思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愫,似乎他还是那个清贵谦恭的段王爷,又似乎有什么在不经意间已经发生了变化。   放在仪表盘上方的手机响了半天他都没有理会,一心一意的看着前方的路况,陈慕晓眼观鼻鼻观心的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段景熙似乎也只当她不存在。   送完陈慕晓之后,段景熙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恰好有电话进来,他顿了下接起来,却没有说话,这意味着他心情不好。   秘书小心谨慎的汇报,“外长,舒太太想见您,好像很着急。”   段景熙很快给出回复,“不见。”   秘书跟在段景熙身边几年,鲜少见他如此直截了当的拒绝人,迟疑了下压低声音,“舒太太一直在家里等您,如果您实在不想见,暂时别回来,办公室也不要去。”   段景熙安静的听完,没有任何回应的挂了电话,在下个路口掉了个头,却不知道去哪里。   在以往他的人生里并不需要躲避什么人,他也最是擅长和人交涉,或强硬或谦和,刚柔并济,无往不利,可今天他竟然被自己看着长大的外甥女和自己的姐姐摆了一道,他实在是寒心。   初夏时节,陈方在楼前种的花含苞待放,花前的秋千椅还是几年前唐恪献殷勤送给顾九思的,自从摆在那里之后,陈慕白就看不顺眼,有意无意的绕到那里踢几脚。此刻两个人坐在上面,顾九思半靠在他怀里,吹着晚风偶尔摆动几下,他心里的那点别扭终于过去。   花园里只留了一盏灯,到处都是一片朦胧的暖色,两个人静静的偎依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   陈慕白不自觉的摩挲着她右手的手腕,顾九思垂头看了看,忽然开口问,“你很介意吗?”   陈慕白的声音在她头顶缓缓响起,带着些许的疼惜,“这件事本身我并不介意,若是别人我更不介意,就算是我自己我也不介意,可是发生在你身上,我很介意。”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她清楚的知道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她不哭也不闹,刚才看到他时眼睛里亮晶晶的明明想要冲过来要他安慰,到最后却还是忍住了只是红了红眼睛便过去了,他知道她是怕他为难,所以尽量表现的平静。   可陈慕白越是知道这一点,便越是觉得难过。   她曾经的过往他来不及参与,她曾经的遭遇他来不及阻止,他能做的大概就只剩下帮她把手治好,不再让过去的阴影缠绕着她。   他的“四个介意”让顾九思有些感动,有些心酸,她曾经因为右手受伤而产生的那些遗憾,绝望,忧伤和不甘都因为他的话而烟消云散,她的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宽慰着他,“我父亲出事前一天和人打了一天的麻将,都是朋友他也没怎么认真,快结束的时候没注意糊了十八学士。打麻将的人都知道那个不成文的规矩,这种牌是绝命牌,是不能糊的。我父亲在赌桌在混了大半辈子,倒不在意这些,结果第二天就真的出了事,有些事真的是命,这就是我的命,所以你不要太介怀。你想想,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我也不会遇到你。”   陈慕白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微蹙着眉头,半晌才喃喃低语道,“那我宁愿不要遇到你,只要你能好好的。纵此生不见,平安惟愿。”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轻缓低沉,却让顾九思心里的某一处莫名的柔软起来。她听出他话里的不对劲,坐起来转头看他,眼睛有些红却微微笑着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去逗他,“你真的不想遇到我?”   他抬手抚了抚她被晚风吹乱的头发,最后双手贴在她的双颊捧着她的脸,眸光温柔似水的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开口,“我们是同一类人,我们需要的不是假惺惺的生死与共,而是最现实的怎么让两个人都好好活着。如果曾经的那些可以不发生,只要你能好好的,我可以接受我们不在一起。”   “可是我不能接受……”顾九思忽然垂下眼帘,有些不好意思的嘀咕了一句,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上次问我免疫系统为什么受过重创,是因为我……”   她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了,大概就只剩这最后也是最要紧的一件了,她想要亲口告诉他,只是她的话没有说出口,全被陈慕白细细密密的吻堵了回去。   他难得如此温柔,含着她的唇舌,小心翼翼的不敢用力,好像怕是伤到她,却又舍不得松开,带着疼惜,带着缱绻,勾着她和他辗转缠绵,鼻尖轻触间气息交融唇齿相依,她也难得如此乖巧,生涩而又主动的回应着他,让他的心尖酥麻到疼痛。   陈慕白把她搂得更紧,紧到顾九思可以感觉到他的颤抖,似乎想要把她揉到自己的骨血中去,再也不会分离。   半晌,两人才分开,抵着额头,双手十指缠绕缱绻意浓,皆是气喘吁吁脸色潮红的模样。   陈慕白很久之后才开口,“我今天去过老宅了,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不要再提,再也没有人会知道。”   顾九思张了张嘴似乎想要问什么,却最终没有问出口。   后来两个人手牵着手上楼的时候,或许是陈慕白今晚的情绪太过低落顾九思想让他开心一些,又或许是顾九思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已经放下了,便拉着陈慕白往阁楼走。   上了阁楼顾九思的眼前一片昏暗,她在月光中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却什么都看不到,便扯了扯陈慕白的手臂,“你带我去钢琴那边。”   陈慕白上次带她来这里弹琴的时候,并不知道她的右手有伤,否则根本不会在她面前提起钢琴这两个字,更别说在她面前弹曲子了,他在踏进阁楼的那一刻就后悔的要命,怎么还会带她过去。   他站在原地不动,“你要干什么。”   顾九思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却带着几分兴奋,“其实我一只手也可以弹钢琴,我记得颜老师教过我一首曲子,她说是写给她儿子的,我以前练过,弹给你听听。”   陈慕白默了一默,便牵着顾九思往前走,准确的找到钢琴的位置后,扶着顾九思的肩膀把她按在琴凳上,自己则站在一旁。   顾九思许久没有坐在钢琴前,忽然有些紧张,习惯性的抬起两只手,很快反应过来,放在琴键上方良久都没有落下,半晌才默默收回右手,尴尬的抬起头冲着陈慕白笑了一下,“习惯了。”   其实这个角落太黑,陈慕白什么都看不到,她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这一点。   可陈慕白大概早已猜到,什么都没有问,走了两步坐到她的旁边,左手在黑暗中去握她放在身侧的右手,右手则放在琴键上声音中带着笑意,“我想我大概知道你说的是哪一首,一起来,看看我们有没有默契。”   这是他今晚的第一个笑容,尽管顾九思看不到,可她却很确定,此刻的陈慕白一定是笑着的。   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嘴角轻勾,眉眼弯弯,整张脸都带着一股邪气,格外勾人。   陈慕白的声音很快再次响起,“开始了,1,2,3!”   悠扬的琴声在下一秒响起,他们之间最不缺的就是默契,不用说是哪一首曲子,不用提前排练,配合得天衣无缝。   到最后谁也说不清到底是她为了哄他开心,还是他为了圆她一个梦,说得清的只有琴声中的那份深情,和那双十指交缠的手。 ☆、第68章   一曲终了,两个人从阁楼上下来,先经过的是陈慕白的卧室,顾九思极不自然的冲陈慕白挥了挥手告别,打算回自己房间,却被陈慕白拉住。   她似乎预感到他会说什么,有些紧张的东瞧瞧西看看就是不敢看他。   陈慕白盯着她许久,忽然开口,“顾九思,我想和你真正在一起。”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还是被吓到了,猛地抬起头看向他。   这种事被他这样说出来却莫名其妙的显得郑重其事,他的脸上没有戏弄,他的意思清晰明了,就是在征求她的意见,顾九思的脸腾一下就红了,一脸赧然的看着他,不知所措。   顾九思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到底是受了什么蛊惑竟然在许久之后点了下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的陈慕白的房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就躺在了陈慕白的身/下。   当两人纷纷达到极致时,顾九思感觉一滴清泪也同时落在了她脸上。她艰难的睁开眼睛想要去看,却被陈慕白捂住了眼睛,他很快松手,却趴到了她颈间不肯抬头,一动不动的抱着她不撒手,很快她便感觉到肩头的温热濡湿。   他压抑许久的郁闷,愤恨和心疼终于宣泄出来,过了很久才声音嘶哑的开口。   “九思,对不起。”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和她说对不起,因为他父亲救了她却又害了她?因为他没能早点儿遇上她没能好好保护她?因为他之前对她百般为难?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安慰过她一句,千言万语都只化作了一声对不起。   可顾九思却早已累极昏睡了过去。   陈慕白睡不着,拿着热毛巾给顾九思擦拭清理干净之后,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才披了睡袍去了书房。   这个时间有点晚了,可电话却只响了一声便被接了起来。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陈慕白开门见山的直奔主题,态度却少有的谦和,“有件事想请段王爷帮忙。”   段景熙轻笑了一声,“我以为慕少是不会求人的。”   陈慕白沉默,他是真的没办法了才会找上段景熙,可段景熙似乎并没有传说中那么温文尔雅。   段景熙的声音很快再次响起,这次多了几分沉稳,“我开玩笑的,慕少请说。”   陈慕白简单的说了顾过的情况之后,言辞恳切的开口,“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段王爷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义无反顾。”   段景熙今晚有些异常,竟散漫的开着玩笑,“如果我说把顾九思让给我呢?”   陈慕白态度坚决,“不行,除了这个。”   段景熙站在山顶看着山下的万家灯火,建议着,“其实你可以让顾九思来找我。”   “她是我的女人,自然是由我来出面,欠也是我欠你的,和她无关。”   陈慕白到底还是忌惮着他,那样一个孤高冷傲的人却肯为了一个女人低头,更何况那个人是陈慕白,大概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良久段景熙叹了口气,“没有什么欠不欠的,这件事我会尽力,就当是弥补舒画犯得过错。”   第二天早上,顾九思腰酸腿抖的抱着卷成一团的床单被罩偷偷摸摸的往外走,陈慕白气定神闲的跟在她身后,一脸的忍俊不禁。   刚出了房间就碰上恰好走过的陈静康,陈静康瞪着眼睛看了看顾九思,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陈慕白,然后一脸了然的“哦”了一声。   顾九思赶紧解释,“我是来慕少房间换床单的!你看!”   说完伸出抱着床单被罩的手在陈静康眼前晃了一晃。   陈静康在八卦的时候智商空前高涨,“这活儿平时也不是你干啊。”   顾九思一愣,反应极快的回答,“哦,我看到脏了就顺手给换了。”   陈静康偷着乐,陈慕白有洁癖是众所周知的,他的床单时刻都保持着干净整洁,一点儿灰尘都不能容忍,怎么还会等你去发现,这话说出来鬼都不信!   陈静康状似无意的问起,“我刚才去你房间找你,你的床很整齐,你昨晚是在哪儿睡的?”   顾九思有些心虚,“当然是在我房间睡的!只不过我起得比较早,床整理过了!”   陈静康很是赞同的点点头,继而装模作样的表示疑惑,“可是你的衣服没换耶,你昨天就穿的这件。”   陈慕白站在顾九思身后一脸赞许的冲陈静康竖起大拇指。   顾九思却有些恼了,“我喜欢穿这件,不行吗?”   陈静康自然不敢继续煽火,“行行行,你要去洗床单啊,给我吧,我拿下去。”   顾九思立刻把手里的一团布料抱得更紧,很是警觉的看着他,“不用!我自己来!”   陈静康并没想那么多,直接上手来拿,“给我吧,不用客气。”   顾九思像是炸了毛的猫,“谁跟你客气啊!真不用!”   陈慕白站在一旁,悠闲自在的看着两人的拉锯战,两强争霸的局面因为陈方的出现立刻变成了三足鼎立。   陈方一上楼就看到顾九思和陈静康在争着什么,“这是要拿去洗的?给我吧。”   说完便去拿,顾九思防的了陈静康却防不了陈方,两角一扯,布团便散了开来,床单中央那朵鲜红的不规则图案立刻出现在四个人的视线里。   陈方和陈静康捏着床单面面相觑,顾九思一脸羞愤,而陈慕白则笑眯眯的站在一旁看戏。   后来顾九思抢过床单,恨恨的揉成一团,抱起来直奔楼下,全部扔进了洗衣机里看着洗衣机转动起来才松了口气,继而悲催的发觉自己以后都可以不用见陈方和陈静康了,都怪陈慕白!不仅不帮忙还煽风点火!这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吗?为什么被抓包了他不但不羞愧还很得意呢?!   顾九思站在洗衣机前全神贯注的吐槽陈慕白时,却忽然来了不速之客。   陈静康站在门口拦着舒画不让她进,“我说你怎么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啊!有你这样乱闯别人家的吗?”   舒画便推搡着他便扯着嗓子喊,“我不找你!我找陈慕白!”   陈慕白双手抱在胸前靠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有话快说,说完快走,不想看见你。”   舒画一脸的理所当然,“我害了你喜欢的女人你为什么不来骂我?”   陈慕白看都没看她一眼,薄唇轻启闲闲的吐出三个字,“你不配。”   舒画自从认识了陈慕白,抗激怒能力直线上升,听到这里也只是重重的做了几个深呼吸,并没有发飙。   她始终不明白自己到底输在哪里,“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不是我?”   陈慕白下了几节台阶,“她认识我的时候,我不是陈慕白,也没人叫我慕少,甚至我都不姓陈,可她却记得我。你们认识我的时候,我是陈慕白,带着陈家的光芒,你们没和我患过难,凭什么和我同富贵?”   舒画不服气,“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你和她在一起对你有什么好处?”   陈慕白有些厌恶的扫了舒画一眼,“她是我挑的,所以她什么都不需要有,她也可以谁都不是,我不需要什么好处。”   舒画忽然推开一直拦着她的陈静康,几步跑到陈慕白面前,“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是谁啊,你挑的人是个废人!你就不后悔吗?”   陈慕白平静的点头,“我是后悔,我后悔为什么不早点知道这些。”   舒画伸手去扯陈慕白的手臂,却被他一下子躲开,“你为什么不肯给别人一个机会?!”   陈慕白冷哼,“别人?别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顾九思站在洗衣机前默默听着,听到这里忽然笑了出来。   别人和我有什么关系,这话倒真是只有陈慕白能说得出来。   她一直以为这段日子以来是陈慕白变了,现在才知道,陈慕白还是那个陈慕白,心性薄凉,孤高冷傲,只是他对自己变了而已,之前被尘封的温柔与宠溺都因她而重新开启,且只对她开启。   陈慕白这话说得狠得过头,舒画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冲着陈慕白吼了一句,“陈慕白,你会后悔的!”   说完便转身跑了出去。   陈慕白赶走了舒画便脚步稳健的走到顾九思身旁站定。   顾九思低头看着洗衣机里白色的泡沫,缓缓开口,“那些事都是真实存在的,现在不过有更多的人知道了而已,这都是早晚的事情罢了。我父亲说过,人生就是赌局,不要在意别人是否知道你手里的牌,下等赌局赌牌的好坏,上流赌局堵的是人心。”   陈慕白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你父亲我已经请了另外的人在找,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顾九思不知道陈慕白那天去见陈铭墨到底和他说了什么,不过她相信他肯定是有把握的,她也愿意相信他。   段景熙的答复果然很快,只是不是什么好消息。   陈慕白挂了电话看到旁边一脸期待的顾九思,迟疑了下,“还是晚了一步,你父亲已经离开美国了,去了哪里还没查出来。”   顾九思点点头,一脸坦然,“也算是好消息,至少知道他还是活着的。”   活着,这大概是她的底线了。   顾过是几天之后的早晨突然出现在顾九思面前的。   那天一大早门铃就响了,陈慕白不知道又从哪里打听到一个退休的老医生,非要带顾九思去看看,顾九思正好站在离门口比较近的地方等陈慕白,听到门铃声便去开门,一打开门就看到顾过风尘仆仆的站在门口,看到她笑着叫她的小名,“小九。”   顾九思愣在那里,呆呆的看着顾过,对于眼前的一切似乎不敢相信,那个称呼在嘴边滚了又滚,却始终吐不出来。   孟宜年冰冷的声音在顾过身后响起,“这是陈老的意思,陈老还有句话让我带给你,希望你好自为之。”   顾九思的精力都放在顾过身上,早就听不到孟宜年说了什么,直到陈慕白站到了她身后,不咸不淡的回了句,“希望大家都好自为之。”   孟宜年看到陈慕白,低了低头,很快转身离开。   顾过的注意力被转移过来,看了看这个五官精致的年轻人,又看了看顾九思,赌王一辈子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了两人是什么关系。   陈慕白看到顾九思还是一脸怔怔的模样,便把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小声问,“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顾九思很快回神,“这是陈慕白,这是我父亲,顾过,你知道的。”   陈慕白气度沉稳的叫了声“伯父”,顾过笑着点了点头之后,又升起疑虑,“你也姓陈,这么巧?”   陈慕白和顾九思对视一眼,顾九思大概是在父亲面前有些放不开,心虚的别开视线。   陈慕白挑了下眉,这是要让我独挑大梁的意思?   他很快笑着让开路,“伯父大概也累了,先进来坐下再说吧。”   陈方见有客人来,很快端了茶送过来,又很快退了出去,留下三个人坐在客厅里说话。   此刻顾九思挨着她父亲坐在长沙发上,而陈慕白则坐在一旁的双人沙发上,陈慕白的本意是顾九思挨着他坐,他虽然向来狂妄,却也知道人情世故,岳父看女婿是越看越不顺眼,更何况这中间还牵扯到陈铭墨,关系错综复杂,理都理不清,如果顾过对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顾九思也好帮他说说话。   可他冲顾九思使了半天眼色,顾九思压根不理他,动作敏捷的坐到了顾过的旁边。   这样坐下来好像同盟突然叛变,他孤立无援,虽然他一向不介意别人怎么看他,可他也知道顾九思对她父亲很看重,对于人生大事肯定希望得到她父亲的支持和祝福,这么想着陈慕白的心底竟然冒出一丝丝的紧张。   他清了清嗓子,虽然有些不好开口,却还是实话实说,“我是陈铭墨的儿子。”   顾过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听了这话也没有什么异常,笑着点了点头,便和陈慕白聊起了家常。   后来陈慕白邀请顾过住在家里,顾过并没有多做推辞便答应了下来。   陈慕白知道父女俩有很多话要说,便借机离开了,顾九思站在客房的床前给顾过铺床,顾过坐在旁边看着她。   沉寂良久,顾九思才一边忙着手里的动作一边开口,“他和那个人不一样。”   顾过点头,声音清淡,“你是我亲自带大的,你的眼光我还是相信的。”   顾九思看得出来顾过对陈慕白不是那么满意,却又不知道他是对陈慕白哪里不满意,试探着问,“您不喜欢他?”   顾过不答反问,“你的事情他都知道吗?”   顾九思点点头,“知道。”   顾过不放心的问,“他没说什么?”   顾九思一脸笃定,“他不会。”   顾九思言语间处处维护着陈慕白,顾过叹了口气,回答了刚才的问题,“这个男人长得太好看,好看得过分,靠不住。”   顾九思愣了一愣,继而笑出来,“您这是……单纯嫌弃他那张脸?”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因为长得太好看而被嫌弃,“您年轻的时候也长得很好看。”   顾过很快接了一句,“就因为我靠不住才害你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顾九思脸上的笑容很快敛去,声音也低了下去,“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顾过又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后来顾九思给顾过整理箱子的时候,发现大半个箱子里都是药,大大小小的药瓶摆在一起让她有些心酸。   “您的身体还好吗?”   顾过一点都不在意,“还好,按时吃药还可以再活一段日子。就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用,总是忘记吃。”   顾九思紧紧的皱起眉,顾过的记性是她见过的人里最好的,曾经他可以在短短几秒钟之内记住纸牌的花色数字和顺序,可如今这个人却在感叹自己记性不好,他们才几年不见,他竟然就老了吗?   因为顾过的到来,晚上顾九思怎么都不肯和陈慕白同床共枕,即便陈慕白发誓只是单纯抱着她睡没有任何别的意图,还是被顾九思拒之门外,一脸哀怨的独守空房。   可第二天一大早,顾九思醒来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窝在陈慕白的怀里!他从她身后抱着她,大半个手臂横跨她的身体搭在她的腰间,睡着正香。   顾九思看了眼床头的闹钟,一下子弹起来,陈慕白也跟着睡眼朦胧的坐起来,一脸茫然的问顾九思怎么了。   顾九思急急忙忙的催陈慕白回自己房间去睡,“趁着时间还早,我爸还没醒,你快点回去,免得再晚会儿他就起床了,被他看到就麻烦了!”   陈慕白刚开了荤哪里还把持的住,昨晚偷偷跑进她房里,抱着她又亲又揉的,蹭在她两腿之间自己来了一次才算暂时灭了火,大概前一晚她确实累到了竟然一直都没有醒。   此刻他刚睡醒,身体里欲/望似乎也跟着苏醒,她脸上还带着刚睡醒时诱人的粉红,睡衣也被他昨天扯得歪歪扭扭,欲盖弥彰的遮挡着什么,反而更让他移不开眼。   顾九思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这些,看他半天都不动,只盯着自己看就有些着急,靠近了催他,“你发什么呆啊,快走啊!”   陈慕白的呼吸忽然乱了,下一秒便扑了过来,又亲又咬的哄她,“给我一次我马上走。”   男人在床上的话果然不能信,说好的一次他却没完没了了,她越是怕动静大了被人听到,他便越是坏心眼的折磨她逼着她叫出来,前所未有的刺激让她也渐渐兴奋起来。   陈慕白兴奋的眼睛都红了,哪里肯放过她,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去含她的耳珠,在她耳边坏笑着说了几个字。   顾九思皱着眉咬牙切齿的看着他,“我不会!”   陈慕白笑嘻嘻的威胁她,“那我就只能按我的来了,可能就没那么快,你父亲怕是等不到你吃早饭了。”   顾九思都快恨死他了!红着脸皱着眉瞪他,却让陈慕白越发的兴奋。她实在没了办法,只能先满足他。   等两人下楼的时候,早已日上三竿,顾过已经吃过早饭许久,在看报纸,抬头看了两人一眼,虽没说什么,可两人眉宇间的艳色却是挡都挡不住,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两个人刚才干了什么。   顾九思又瞪了陈慕白一眼,陈慕白没皮没脸惯了,也没觉得有不好意思,走到顾过旁边坐下,很自然的和顾过聊起天来。   顾九思听着听着忽然开口问,“爸,你吃药了吗?”   顾过状似才想起来,一拍脑门,“哎呀,我给忘了,马上去吃。”   说完便上楼去拿药。   其实顾过的演技还算高明,只是看戏的两个人也是个人高手,他上楼之后,顾九思和同样一脸担忧的陈慕白对视几秒钟后,阴沉着脸跟上了楼。   房门没关,顾九思敲门进去的时候顾过正对着一堆药瓶出神。   顾九思一脸凝重的看着他,“爸,您到底是忘了吃药还是压根不想吃?”   顾过放下手里的药瓶,“小九,我的病我自己清楚,吃药也没什么用了,情况只会越来越坏,吃药并不能改变什么,我能撑到来见你,已经是奇迹了。陈铭墨大概也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才会送我回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顾九思紧锁着眉头看着顾过不说话。   顾过的病确实如他自己所说越来越严重了,一天正在吃饭他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拿着手帕捂住口鼻,很快合上手帕,可那触目惊心的血迹三个人都看到了。   顾九思忽然站起来,拔高着声音冲他吼,“给你说了多少遍了按时吃药按时吃药,你就是不听,看吧!”   说完扔下筷子噔噔噔上了楼,留下陈慕白目瞪口呆,他还从没见过顾九思这么无缘无故的发脾气。   他回过神就看到顾过竟然在笑,这笑容里多了些苦涩,“这丫头害怕了,她怕我会死。她从小就这样,害怕的时候就会乱发脾气。”   陈慕白忽然明白了什么,明白她曾经那些莫名的烦躁是因为什么。   顾过没有追去解释,依旧坐在那里,垂着眼睛缓缓开口,“小九看上去性子淡漠,有些话从来都不会说出口,却是最情深意重的人。我刚出事的时候,我们躲在贫民窟,那个时候吃不饱穿不暖,鱼龙混杂的地方,又乱得厉害,后来又有了瘟疫,每天都在死人,我们就像呆在死人堆里等死,有很多人前一天晚上还在,第二天一早就再也没醒过来。后来越来越严重,满眼都是死人,连空气都带着阴冷的死人味儿,无论我们多么注意,我还是传染上了,她整夜整夜的不合眼,也不让我睡,就怕我再也醒不过来。那个时候人已经称不上人了,没有人性,到处都是抢食物抢药的,她要照顾我,还要提防着其他人,真的不容易。我当时心灰意冷,根本不想活了,她掐着我的脖子,红着眼睛大声对我吼,顾过,你要是敢死,我就把你……当时我们山穷水尽,她大概是真的没有可以威胁我的了,没吼完就推开我跑了。那个时候她整天的发脾气,发完脾气又会找个地方偷偷的哭,那个时候她才多大啊,还是个小丫头,她是真的害怕。其实我对她并不好,一直都只是把她当成个机器在训练,严肃苛刻,没有尽到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现在想想,我这辈子有那么多儿女,对任何一个都比对她和蔼,可到头来却只有她肯留在我身边。经历了那么多,我并不介意你是谁的儿子,这几天我看到进进出出的人都叫你‘慕少’,看你的容貌气度也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其实我更希望她可以找个平凡的人过着平静的生活,可既然你是她的选择,我也不会反对。我只想让你知道她肯交心有多么不容易,无论你是谁,都要好好对她。”   陈慕白静静听着,顾过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也听得明白,半晌才回答,“她不是赌王的女儿,我也不是慕少,她只是顾九思,我只是陈慕白。”   顾过听到这句终于放心,不再说话。   陈慕白却还有疑问,这话他是替顾九思问的,“她母亲……”   顾过听到这里脸上平静无波,没有怀念也没有怨恨,“我认识她母亲的时候,她母亲已经嫁人也有了孩子,我们之间是个错误,她母亲不愿认她,我也没有必要让她知道她母亲是谁。这件事你不要和她提起,如果她问起,你就……”   顾过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她不会问起,她知道我不愿意提,所以从来不问,她一直都懂事。” ☆、第69章   陈慕白安抚好了顾父,上了楼果然看到顾九思坐在床前的地毯上低着头哭,没有啜泣,只是默默流泪。   陈慕白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疼痛,他站在门口看了会儿,才叹了口气慢慢走过去,坐在她旁边侧着身子替她抹去泪水,他指腹温热却引得她眼泪落得更快。   “别怕……”他把她拥入怀里低头亲了亲,缓缓的拍着她的后背轻轻摇晃着。   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他也是无能为力,除了那两个字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顾九思动了动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陈慕白很快便感觉到湿热。   她鼻涕眼泪都蹭在了他身上之后才猛然想起他有洁癖,浑身僵了僵。   他们似乎心有灵犀,就在她刚打算撤开时就被他的手轻轻按住,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轻声开口,“没关系。”   他难得如此温存,顾九思伸手环住他的腰,不再挣扎。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慕白看她没了动静,轻轻叫了声,“小九?”   他们之前都是连名带姓的叫对方的名字,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顾过回来之后,有一天忽然问起,“你们平时也是这么叫对方的?”   两个人这才后知后觉,大眼瞪小眼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沉默之后便听到陈慕白嬉皮笑脸的跟着顾过叫了她一声小九,却招来顾九思恶狠狠的一个眼风。   顾九思没有回应,呼吸依旧轻缓绵长,陈慕白这才反应过来,她睡着了。   下了楼看到顾过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还没哄好?”   陈慕白笑了下也坐了下来,“睡着了。”   顾过听完之后低头嘟囔了一句,“她最近似乎有些嗜睡。”   陈慕白想了想,点点头,“好像是的。”   顾过忽然清了清嗓子,似乎有些为难的开口,“小九身体不太好,你们俩……节制点。”   陈慕白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电视机的画面上,听到顾过说话先是极快的“嗯”了一声,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了顾过在说什么,转头看到顾过明明很不好意思却刻意保持着长辈严肃的样子,不知怎么竟然笑了起来。   也是只笑了一会儿,陈慕白很快敛了笑容,指了指楼上很是认真的回答,“我没皮没脸的惯了,这话您跟我说说就算了,可千万别当着她的面说,不然吃苦的是我。”   顾过越听越觉得陈慕白真的是百无禁忌什么都敢说,这压根不该是长辈和晚辈讨论的问题,皱着眉生硬的转移话题,“这纪录片拍得挺不错的。”   电视里正在播草原的纪录片,此时的大草原草长莺飞,繁花遍野,牛羊成群,与蓝天白云相映成趣,美不胜收。   顾过看了会儿若有所思的开口,“那达慕大会又快到了……我记得小的时候最盼望的就是这个节日了。”   陈慕白愣了一愣,“您是蒙古族的?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顾过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蒙古族人的彪悍和粗犷在他身上一点儿都体现不出来。   几天的相处下来,顾过对陈慕白也亲近不少,最初的顾忌也渐渐消失,有些事情并不介意让他知道。   “也算不上,我父亲是汉族,母亲是蒙古族,我也只是小的时候在那里生活过几年。”   陈慕白的兴致被他的一句话带了起来,“那也算半个蒙古族了,照这么说,顾九思就是四分之一个蒙古族,倒是没听她说起过。”   顾过一顿,“我也没跟她提过,她自己都不知道。”   顾过真的察觉到自己老了,开始回忆以前的生活了,很多事情他年轻的时候根本不会向任何人说起,现在却是这么自然的说了出来,他扭头看了眼沙发上的年轻男子,还是对着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说起。   陈慕白现在越来越喜欢喝顾过聊天,可以知道很多关于顾九思的事情,他想了想,“您想不想回去看看?这个时候草原上正是热闹的时候,我和小九陪您一起去吧,正好我在那边也有认识的人,很方便。”   顾过还在犹豫,就听到顾九思的声音,“去看看吧。”   她站在一楼和二楼的楼梯中间,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父女俩刚刚闹过别扭,此刻都有些不好意思,顾过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言,顾九思还是站在那里没有下来的意思。   陈慕白看了看顾过,又看了看顾九思,笑着冲她招了招手,“小九,过来。”   顾九思一向不好意思在人前表现两人的亲昵,一听到那个称呼就皱眉,“不许你这么叫我。”   她越是不好意思表现他越是要逗她,“那我要叫你什么?”   顾九思瞪他一眼,“以前叫什么现在就叫什么。”   陈慕白靠在沙发上笑着看她,“叫你顾九思啊?我实在是叫不出口。你以前还叫我慕少呢?现在再叫试试?”   以前陈慕白说她叫他慕少让他觉得挑衅,现在顾九思尝试着张了张嘴,果然再叫他慕少简直就像是在骂他。   可顾九思也不是任人捏扁搓圆的软柿子,前一刻还苦大仇深的脸上在下一刻就绽放出一抹笑容,轻飘飘的吐出两个字,“小白。”   陈慕白果然炸毛,“嘶,小九听上去起码是个人名吧?小白根本就是个狗名儿!”   顾过看着这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像两个孩子,渐渐笑起来,“别吵了,那天我就是随便一问,你们爱叫什么就叫什么。”   说完抬手指了指角落里一直探头探脑往这边看的陈静康,“那个小伙子,你是有什么事吗?”   三道视线同时看过去,陈静康有些不好意思的走过来,把手里的纸和笔递给顾过,“那个……您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啊?我很崇拜您的!”   顾过一愣,陈慕白低头扶额,这么丢脸的事情陈静康都做得出来,这个人他不认识。   顾过一时间接也不好不接也不好,毕竟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赌王了,现在竟然还有人找他签名,是不是有些讽刺?   陈静康也察觉到了他的为难,赶紧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真的是很喜欢您,您就给我签一个吧,我就是自己珍藏,绝不会给别人看!”   顾过这几天也看得出来,陈静康虽然看上去毛毛躁躁的,可是对顾九思和陈慕白都很好,每次看到他也都是一副傻了的模样,便有些好笑的接了过去,划了几笔又递了回去。   陈静康此刻的神情那叫一个虔诚,双手接过来不停的道谢,然后又跑到楼梯上把纸递给顾九思,满眼的粉红心,带着讨好的开口,“顾姐姐,你也给我签个吧!”   顾九思差点一个跟头栽下去,不可思议的看着陈静康,“你病了?”   陈静康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以前我不知道你是谁,现在我知道了!我对你也很崇拜!”   陈静康对于顾九思的身世以及顾过的到来很是震惊,反应了几天之后才终于平静下来,平静之后便是发自内心的崇拜。   他眼里现在除了顾过就是顾九思,根本就没有陈慕白这个少爷了,陈慕白故意沉下脸冷着声音警告他,“差不多行了啊!”   陈静康到底是忌惮着陈慕白的,这才收敛了几分,嘴里还小声念着,“不签就不签吧,以后有的是机会。”   小九小白人名狗名的争论也因为陈静康的一番搅合暂时中止,顾九思从楼梯上走下来,对着顾过重复了一遍,“还是去看看吧。”   看到顾过点了头后,顾九思又转头看向陈慕白,“你忙的话就不用陪我们了,我和我爸自己去就行了。”   陈慕白哀怨的看着她半天才开口,“你这是要抛弃我的意思吗?”   顾九思一愣,他苦大仇深的坐在那儿看着你,能把你上辈子造的孽都能给勾出来,好像她真的干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似的,她心里不忍,“这段时间你一直在陪我,我怕你耽误了别的事,没有别的意思。”   陈慕白肆无忌惮的去抓她的手,笑得温柔,演得逼真,“别的事哪有你重要。”   顾九思脸一红,她知道他是在报复她,皱着眉使劲瞪了他一眼才不好意思的去偷偷瞄向顾过。   顾过倒是一脸笑眯眯的看着,对陈慕白真是越看越满意了。   他很快站起来,“你们俩玩儿吧,我吃了饭有些积食去外面转转。”   顾九思知道留下来肯定没什么好下场,也跟着站起来,“我陪您去。”   陈慕白看着某道慌不择路的身影,忍不住低下头笑起来。   顾九思以为还要过几天才出发,谁知吃晚饭的时候,陈慕白就告诉她机票订好了,马场那边也联系好了,明天就动身。   顾九思一直都知道陈慕白在西北有个马场,更确切的说是有一半马场。   那个马场是陈慕白和江圣卓一起投的资,虽然两个人从小就不和,可有的时候眼光还是很相近的,不知怎么的两个人几乎是前后脚的看上了那片草原和马场,为了争这个不知道打过多少回,后来有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出面调解,这两人才勉强同意合作,各占50%。本以为这下终于可以安静了,可到了后来签合同的时候为了谁的名字在前谁的名字在后又闹了一场才算尘埃落定。   她看了看顾过,“这么急?我还想着等您身体好些再去呢。”   顾过笑了笑,颇有替陈慕白说话的意思,“我身体没什么,他是怕赶不上那达慕大会。”   顾九思对这个传统盛会并不了解,半天才“哦”了一声。   她怎么觉得顾过现在有些护着陈慕白呢,之前不是还语重心长的教育她,这个长得太好看的男人靠不住吗?   边想边抬头看了陈慕白一眼,正巧看到陈慕白冲她得瑟的笑。   顾九思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低头吃饭,却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了陈慕白一脚。   晚饭过后,顾九思看着顾过吃了药,又陪他说了会儿话才回房。   陈慕白已经洗了澡坐在床上看文件,顾九思边收拾行李箱边开口,“以后你当着我爸的面不要乱说话。”   陈慕白合上手里的文件,一脸疑惑的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顾九思走了两步靠近了些,“我说,以后……啊……”   陈慕白一脸阴谋得逞的奸笑看着被他压在身下的某人,一本正经的问,“我乱说什么了?”   边说边低下头去咬她的脖子,他最是知道她哪里敏感,顾九思一痒,没忍住轻哼了一声。   陈慕白坏笑着亲了亲她,“今天你爸跟我说,让我们节制点儿,所以你别再叫那么大声了,忍着点儿啊。”   顾九思听了果然恼羞成怒,使劲推开他,想也没想就抬腿踹了他一脚。   陈慕白躲了一下,捏着她小巧的脚踝不松手,低头仔细看了看,又抬头问她,“怎么会这么小?”   顾九思的脸一晚上都红通通的,使劲挣扎了几下,“放手!”   陈慕白扯着她的脚踝把她拉到身下压住,看着她不说话,眼底却冒着火。   顾九思现在真的有点儿怕了,带着哀求开口,“明天要早起赶飞机,今晚你别再折腾了。”   陈慕白挑了挑眉,“我要是不同意呢?”   顾九思垂下眼睛揪着他胸前的扣子,“我这两天肚子有点儿不舒服。”   陈慕白睨她一眼,不说话。   顾九思楚楚可怜的看着他,“真的……”   她从未这么语气温软的向他撒娇,就像一只柔软的小手在他心上轻轻的挠,让他的心不自觉的软了下来。   他一生狂妄,却从未赢过她这场战。   他明明已经心软,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你现在这招真是出得越来越高明了。”   她似乎抓到了他的软肋,语气越发的甜腻黏人,“真的不舒服……”   陈慕白伸手抚上她的肚子轻轻揉了揉,口气缓和,“嗯,那你亲我一下我今晚就不折腾了。”   顾九思很快在他脸颊上敷衍的亲了一下。   陈慕白似乎并不满意,眯着眼睛不冷不热的看着她。   顾九思一咬牙,闭上眼睛覆上他的唇,她唇齿间带着牙膏的清凉,生涩的在他唇间辗转,一点一点的慰藉着他心底的燥热。   陈慕白很快由被动变为主动,含上她的唇舌,顾九思也没挣扎,乖乖的任由他榨取她的甜美,渐渐的沉迷其中。他只觉得她香甜温软,就要化在他口中了,手不知不觉间伸进她的睡衣里,又捏又揉,马上就要压不住的时候才放开她,却在她眉间,眼睛,唇边不断流连,最后轻贴在她耳边喘着粗气开口,“我的小九,好乖……”   顾九思红着一张脸气喘吁吁的不敢去看他。   陈慕白说话算话,吻过之后便真的不再有其他动作,拥着她准备睡觉。   顾九思背对着他躺了一会儿,抵着她的某处依旧□□炙热,她转过身有些过意不去看着他,“你是不是很难受啊?”   陈慕白闭着眼睛一双手黏在她手上狠狠的揉捏着,有些咬牙切齿的回答,“你说呢?”   顾九思迟疑了下,半坐起来缠上陈慕白的脖子趴在他身上再次覆上他的唇,舌尖轻轻的在他口中□□,勾着他的舌滑入她口中轻轻啜吸。   刚才她有些害羞有些不情愿,现在像是觉察到他的难受,她也跟着不好受,主动凑过去和他缠绵,极尽可能的去安抚他,虽谈不上技术有多好,却还是让陈慕白失了魂。   半晌顾九思气喘吁吁的抬起头看着他,“好点儿了吗?”   陈慕白哪里会好,根本就是更难受了,她的脸因为缺氧泛着诱人的粉红,一双乌黑的眼睛此刻湿漉漉的带着讨好看着他,他身上的火窜得更高了,她不知道她这是在勾引他吗?   他怕再看下去他就要反悔了,一把拉过她紧紧搂在怀里,半天叹了口气,低声呢喃着,似是无奈似是宠溺,“顾九思,我早晚要死在你手里……” ☆、第70章   他们到了的第二天便赶上了盛会,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此时草绿花红,羊肥马壮,热闹非凡。惊险动人的赛马、摔跤,令人赞赏的射箭,有争强斗胜的棋艺,有引人入胜的歌舞,男女老少都穿着节日的盛装,乐在其中。   陈慕白提前准备了几身蒙古族的衣服,换上之后几个人便混在人群里看热闹,只不过他们一行人皮肤偏白,一眼就能看出是游客。   本来他们都站在人群里看马术表演,顾九思看了会儿一回头便不见了陈慕白的身影。她左右看了看,草原上的人太多,服装又都差不多,顾九思找了一会儿便觉得眼花缭乱,却始终不见那张熟悉的脸。   其实陈慕白并没有走远,也早就看到了她,可他偏偏爱极了她那隐隐有些着急找遍全世界就只为找寻他的模样,天大地大,可她的眼里就只有他,只容得下他。   顾九思知道他肯定会回来找她,所以也不敢走远,可等了半天都还是不见人,偏偏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拿手机,只能等在原地干着急。   就在她打算和一直站在旁边看表演的顾过说一声,回蒙古包等他时,便听到身后的马蹄声,一回头,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匹马,鬃毛鲜亮,肌肉健硕,体态匀称,他正坐在马背上笑着问她,“像不像以前的蒙古王爷?”   他一身锦袍,面如冠玉,连唇角弯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顾九思之前的焦躁渐渐被他安抚,看了他半天才忍着笑回答,“嗯,像小王爷。”   陈慕白脸上的得意收敛了几分,有些疑虑,“怎么听上去不像什么好话”   顾九思走过去轻轻摸着马的鬃毛,仰头看着陈慕白,“我也想骑。”   “你也想骑啊?”陈慕白眼底闪过一抹奸诈的笑,顾九思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只见他扯了扯马缰,原来他身后还跟着两匹马,只是……   陈慕白把其中一匹马的马缰递给她,“喏,拿去骑吧。”   顾九思盯着眼前这匹浑身雪白却不足一米的马说不出话来,偏偏这匹“萌马”没有察觉到顾九思的嫌弃,眨着眼睛和她对视半天,竟拿脑袋蹭了蹭她。   顾九思忍无可忍,皱着眉谴责陈慕白,“矮脚马?你这是在侮辱我吗?”   陈慕白一脸无辜表现的夸张,“怎么会呢?这矮脚马是马场才引进来的,我特意挑了匹最可爱的留给你,别人想骑还骑不到呢!对了,我还给她起了个名字,白萌萌,怎么样,好听吗?”   果然,在这个萌属性横行霸道的年代,很快这匹小白马便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顾九思一向脸皮薄,被人围观便浑身不自在,把手里的缰绳扔给陈静康,让陈静康牵到一边去玩儿。   人群散去她才指着另一匹马开口,“我要骑那匹!”   陈慕白沉吟半天,似乎料定了什么,胸有成竹的难为她,“你能自己上马我就让你骑。”   顾九思笑了一下,握着缰绳慢慢走近,陈慕白不过一个晃神就只看到顾九思动作轻盈的坐到了马背上,一脸挑衅的笑着。   陈慕白眼里的惊叹一点儿都没掩饰的流露出来,顾过笑着解释了句,“之前我专门请人教过她骑马。”   陈慕白了然的点点头,继而有些无奈的看着顾九思叹气,“我说,顾大小姐,你这么优秀让我真的是……很没有面子。”   顾九思抿唇一笑,一脸装模作样的苦恼,“那怎么办呢?”   陈慕白挑眉,“你说呢?”   不知道为什么顾九思下意识的瞄了顾过一眼,顾过心里跟明镜似的,笑着走开,“你们去骑马吧,我去别处看看。”   顾九思看着顾过走远了,才拉了拉缰绳,骑着马靠过去。   陈慕白一脸坏笑的看着她,顾九思的脸微微泛红,她左右看了看才探着身子极快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她的唇温热柔软,轻轻的擦过他的脸,竟让他异常的满足。   陈慕白认命的低下头去笑,“你现在是越来越知道怎么制得住我了。”   一直到吃晚饭,四个人才重新在蒙古包聚齐,陈静康也不负众望的把“白萌萌”弄丢了。   陈静康牵着马走到哪儿就引人围观到哪儿,刚开始他还挺得意,不少小孩子凑过来摸一摸碰一碰,后来有胆子大的便问他要来骑,可骑着骑着他就找不着了。   陈慕白倒也大方,“丢了是吧?没关系,等我们走了,你就留在这儿找,什么时候找到了什么时候回去。”   陈静康快哭了,他可不要自己留在这儿,“她不是马吗,她自己不认识回来的路吗?”   陈慕白摆明了跟他抬杠,“你还是人呢,你从这儿自己走回去我看看。”   陈静康这下终于知道陈慕白说的都是真的,那马确实是陈慕白特意挑给顾九思的,他虽然神经大条却也知道这事儿但凡和顾九思搭边儿的,陈慕白都会格外敏感。   他直接扔了手里的羊头,冲了出去,“我马上去找,天黑之前肯定能找回来!”   陈慕白戏弄陈静康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顾九思看得习惯了,顾过却有些不放心,“天快黑了,他自己跑到草原上没关系吧?”   陈慕白笑了,“他胆子比老鼠还小,天一黑肯定自己就回来了,不用管他。”   “那匹马……”   “马也被人还回马场了,我刚才逗他呢。”   顾过看了看蒙古包外,开始打心眼里同情陈静康了。   夜幕降临时,草原上还会飘荡起悠扬激昂的马头琴声,篝火晚会也随之开始。顾过逛了一天有些累了,便没有出去凑热闹。   顾九思这几天一直在吃肉,吃的有些消化不良,陈慕白便带着她出去看看,顺便消消食,走得累了便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了下来。   篝火旁有能歌善舞的少数民族姑娘小伙子们表演节目,喧闹过后,很多游客散去,陈慕白和顾九思依旧坐在角落里听一位蒙古族老人弹起马头琴。   草原上的风吹动着草,传来唰唰的声音,黑暗中,她靠在他怀里,听着风声和琴声,一时无言。风声悠扬,琴声悠远蜿蜒,直抵内心,爱人静静的偎依在一起,这一刻成了两个人心底最柔软最美好的缱绻。   一曲鸿雁两个人都熟悉,虽然是蒙古语两个人都听不懂,可此时此刻却更有意境。   陈慕白听着听着忽然开口,大概是触景生情,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遗憾和颓然,“有时候我真想做一只鸿雁,能自由自在的飞过这广阔无垠的草原,无忧无虑的翱翔在天际。”   顾九思抿着唇笑了起来却没有说话。   陈慕白低头看她,“怎么不说话?”   顾九思的笑容加深了几分,“你心里清楚,你我都没有那个命。”   陈慕白也轻笑了一声,半是感慨半是唏嘘,“是啊,我们都没有那个命……”   下一秒声音又轻快起来,拥着顾九思的手又收紧了几分,恶狠狠的开口,“所以你只有跟着我在那个火坑里过一辈子了!死都不放你走!”   顾九思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轻而坚定的答了一个字,“好。”   “对了,听说这边有个蒙医很有名,明天带你去看看。”   “蒙古大夫?你也敢带我去看。”   “就是看看,我心里有数。”   “好。”   陈慕白笑着低头看了她一眼,“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顾九思最是不擅长说甜言蜜语,没有回答,只是有些依恋的往他怀里又蹭了蹭。   陈慕白换了个姿势让她靠的舒服些,“冷不冷?”   顾九思摇头,“不冷。”   她仰着头看天上的星星,他却捏着她的手,微微皱着眉似乎颇为苦恼,“怎么还是那么瘦,陈簇家的那个吃货好像很好养活,怎么你好像怎么喂都长不胖呢……”   顾九思笑了笑没说话。   草原的日子过得悠闲自在,可他们才回来没几天便出了事。   消息来得很快,陈慕白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陈铭墨被带走调查的消息。   他只觉得这罪名实在是荒唐,故意杀人?   陆正诚跟在陈慕白身边不少年,人到中年,稳重谨慎,对陈家盘根错节的关系也最清楚,他在电话里提醒陈慕白,“这件事有些蹊跷,您不要着急,这个时候您也不方便出面,我会去打听,有了消息我马上通知您。”   着急嘛,陈慕白倒犯不上,陈铭墨在政坛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只是……老爷子在这个时候进去了,之前因为他在而看似平静的局势怕是又要变了,就算陈慕白不动,陈慕云和陈慕昭也会趁乱抓紧时间重新洗牌,怕是有些人希望老爷子出事。   还有这故意杀人,杀的是谁?   陆正诚的电话他没等到,倒是唐恪火急火燎的打了过来,一接起来就听到他语无伦次的往外倒,“哎哟我去,你不是让我查孟宜年吗,你记不记得上次我跟你说孟宜年结过婚?他竟然是孟莱的姑父!孟莱小的时候父母出了意外都去世了,她是被她姑姑带大的,所以跟着孟宜年姓孟!”   陈慕白眯了眯眼,孟宜年竟然和孟莱是认识的?为什么他们从来都没表现出是这种关系?他忽然意识到陈铭墨被带走并不是突然,而是早就布好的局,现在是到了收网的时候。   唐恪等了半天陈慕白都没有说话,又缓声说了一个消息,“我听说你们家老爷子的事情陈慕昭也有份儿。”   陈慕白只是听着,一直没说话,唐恪也没有多问,很快挂了电话。   陆正诚打听清楚之后没有给陈慕白打电话,而是直接来找他。   陈慕白看到他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这件事或许很严重。   “陈慕昭忽然跑去举报自己的叔叔给自己投毒,检验结果也确实如他所说,体内有相同的毒素,您知道陈慕昭身后一直有他父亲留下来的人,那些人几乎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去把这件事扩大。毒药是孟宜年提供的藏匿地点,投毒细节也是孟宜年提供的。至于陈慕昭怎么会和孟宜年勾搭在一起,恐怕孟莱在其中起了不少作用。老爷子是太相信孟宜年了。”   陆正诚打听到的消息和之前唐恪的消息基本吻合,这大概是陈慕昭孟宜年孟莱三个人布得局,陈慕昭的动机他可以理解,可孟宜年和孟莱呢?老爷子出了事,对他们俩并没有好处。   提起那药,其实陈慕白是知道的。那药陈铭墨确实用过,且只用过一次,就是用在了陈慕昭父亲的身上。可陈慕昭也够聪明,根本不提这件事,怕给别人留下话柄,说他为他父亲报仇,只说他自己,作为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出现在大众面前。   陆正诚的声音还在继续,“陈慕昭也真够狠的,那药分量把握不好就真的过去了,他竟然真的吃了。”   陈慕白冷哼一声,“他一向对自己下得去手。”   那是一种慢性毒药,看来陈慕昭吃了不是一天两天,也就是说他们勾搭在一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陆正诚思索了半天措辞才开口,“人证,物证都在,这事儿怕是有些棘手。我刚才来的路上听到一个说法,说是陈慕云的母亲也是因为陈铭墨投毒而早逝的。”   这消息他能听到,董家自然也能听到,再去调查已是不可能,只不过徒增两家的嫌隙,董家这下是真的不会再伸出援手去,陈慕昭这一招釜底抽薪是彻底绝了陈铭墨的后路。   陈慕白背对着陆正诚站在窗前,半晌才开口,“棘手的恐怕不是这个吧。”   证据确凿,只是再往下查……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其实陈铭墨身上可以查的问题有很多,而且个个都性质严重,就看陈铭墨开不开口,查的人敢不敢往下查。   陈铭墨知道的事情太多,抓着的把柄也太多,他一进去几乎人人自危,一时间风声鹤唳。 ☆、第71章   陈铭墨出事之后,陈家掌门人的位置悬而未决,三股势力表面上看上去风平浪静,实则暗暗较劲,一些人希望陈铭墨完好的回来,一些人则希望他这次栽了最好,就在这个时候陈铭墨肝癌晚期的消息也传了出来。   从陈铭墨被带走之后,陈慕白的表现再正常不过,白天去公司上班,最近手里的一个项目也完美收官。晚上回来会和陆正诚一众碰下头,研究下陈慕昭和陈慕云的动态,没有半点异常。   可今天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顾九思就觉察到他有些不对劲,脸上倒也没什么,还特意和她一起吃了晚饭,嘱咐她那个中药方子别忘了泡,饭还没吃完陆正诚就来了,他就去了书房。   一众人今天在书房里待的时间比往常都要长,出来的时候个个一脸异色,他们走了半天了也不见陈慕白从书房出来。   陈慕白一直待在书房里,也格外沉默,顾九思端了杯水在门外站了许久才敲门,进去的时候,他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   陈慕白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看到顾九思便笑了一下,“怎么还没睡。”   顾九思没笑出来,把水杯递过去,“喝点水吧。”   陈慕白接过来也没看,心不在焉的抿了一口才反应过来,“怎么是白水?”   顾九思催着他再喝一口,“你晚饭没吃多少,时间也晚了,喝茶对身体不好。我以前就想跟你说,晚上不要喝茶。”   “嗯,以后不喝了。”陈慕白把水杯放到一边,把她拉到身前从后面拥着,两个人静静的站在窗前不再说话。   半晌,顾九思微微转头,“你是不是很担心?”   “其实我对他……”陈慕白微微蹙眉,颇有口是心非的意味 ,“我们之间实在没有什么父子之情可言。”   顾九思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即便没有,你也会救他,对吗?”   他自从知道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之后就很少在顾九思面前提起陈铭墨,陈铭墨虽然名义上是救了顾九思父女,不过也没少害她,他怕顾九思心里多少会有些怨恨。   他之前对陈铭墨一向是无所谓,他生他死都无关紧要,当初知道顾九思的手因为陈铭墨再也治不好了的时候,陈铭墨拿顾九思和顾过威胁他的时候,他一度恨他入骨。可如今,陈铭墨沦为阶下囚,他却有些说不出的不自在。陈铭墨应该是早就知道自己的病了,很久之前他就觉察到不对劲,却一直没有往心里去,只当是人年纪大了多少会有些小毛病,现在想起来多少有些懊恼从心里冒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懊恼什么。   自打陈铭墨被带走之后,所有的人都极默契的按兵不动。其实他也想过动,可一动就有种对不起顾九思的感觉。   陈慕白的为难顾九思看得出来,见他半天都不接话,忽然开口,“其实我很讨厌陈铭墨,有段时间甚至可以说是恨他。”   陈慕白愣了一下,“嗯?”   她的性子一直很淡漠,喜欢和讨厌本就表现的不明显,现在她忽然恶狠狠的表达出自己的喜怒倒是吓了他一跳。   她转过身一本正经的看着他,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艰难的和她对视半晌之后垂下眼帘,极轻的叹了口气。   顾九思从进了书房就一脸正色,此刻却忽然笑了,“如果我真的逼你做选择,那我和舒画又有什么区别?又怎么对得起你为我做过的那么多事。当初他肯放我父亲回来我就不再恨了,以前的事情再怎么恨都不能改变什么,何况他又得了那么严重的病,我怎么还能继续计较?现在我有你,又见到了我父亲,我早就已经释然了。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若是换了别人,我必定是要讨回来,可是……他终究是你父亲。我虽然恨他,可是我很在意你。”   顾九思看着陈慕白的眼睛,没有躲闪,眼角含着几分暖意又重复了一遍,“陈慕白,我很在意你。有些话虽然我不会说,可是我希望你是明白的。”   陈慕白抬手去抚她的脸,她的脸皮薄,今天的一句“我很在意你”怕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即便那些话她永远不会说出口,他也满足了。   他笑着点头,“我明白。”   半晌陈慕白再次开口,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其实我对他……”   陈慕白忽然顿住,皱着眉在思索着该怎么解释,又或许他自己都解释不清楚,过了很久才继续开口,却是问顾九思,“知道他为什么喜欢孟莱吗?”   顾九思顿了下,点点头,她知道,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因为孟莱长得有几分像颜老师。”   “只看脸的话,很像。他那样生性多疑的一个人竟然栽到了一个女人手里,他说的对,我们之所以做错事,是因为该用脑子的时候用了感情。这个女人也真够有本事的。我一直以为他对我母亲没有过感情,可我现在却忽然觉得,他不是没有感情,而是他掩藏的太好。他爱陈家胜过爱我母亲,所以当初他选了陈家。后来见到容貌相似的孟莱时他就后悔了,孟宜年利用的就是他对我母亲的那点愧疚,他对孟莱百般纵容,这才……”陈慕白没有往下说,叹了口气,“否则以他的心机他不会一点都察觉不到,他最是看重名声,机关算尽没想到到头来却是这样,晚节不保。”   “你会救他吗?”   陈慕白苦笑一声,“即便我想救他,也是有心无力。墙倒众人推,现在人人力求自保,连董家都恨得咬牙切齿的,哪里还会有人帮忙?”   顾九思也知道其中的水有多深,关系错解复杂,什么故意杀人根本就是为了出师有名,眼下的局面才是陈慕昭最终的目的。当日她看到孟莱和陈慕昭站在一起说话还以为自己想多了,现在看来她当时的感觉是对的。陈慕昭孟宜年孟莱联手打了陈铭墨一个措手不及,那陈慕昭下一个要对付的是谁?是陈慕云还是陈慕白?   她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头顶却响起轻笑声。   陈慕白似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缠着她的手拥她入怀,“我们俩在陈家这么多年,什么没经历过?难道还怕了这些勾心斗角不成?”   顾九思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她这才放心,能说出这话的陈慕白必定是已经有了主意。   陈铭墨出了事,陈家人还算镇定,慌了的却是舒家。自从舒画生日宴利用了段景熙之后,段景臻就找不到这个弟弟了。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回了段家去见他们的父亲。   段老爷子早已不问世事,每天喝茶遛鸟听戏,过得悠闲自在,对于儿孙也是一副“我懒得管你们,你们自己看着活” 的态度。   段景臻也不敢直接把实话说出来,只是曲折委婉的问了段景熙最近是不是很忙。   段老爷子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你不会自己去问他?”   段景臻只能实话实说,“我很久没见到他了。”   段老爷子站在花架下逗着鸟,“是没见到还是根本见不到?景熙一向不惧于他人,更不屑于躲避,他若是真的躲着你,怕是你这个做姐姐的做了什么伤他心的事,他不愿原谅你,却也不想当面翻脸伤了姐弟情谊。”   段景臻惭愧,和陈家联姻这件事是她糊涂了,现在的局面实在是难以收场,“父亲……”   段老爷子一脸不耐烦,“行了,外面的事情我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些,景熙的想法和做法我一直不认为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你……好自为之。”   段景臻还想再说什么,可一看到自己父亲的脸色,也只能离开了。   其实这两年盼着陈铭墨出事的还有乔家和江家,这都是孟莱惹得祸,害了乔家的小女儿、江家的准儿媳之后跑到陈铭墨身边避难,乔家和江家碍于陈铭墨奈何不了她,一直憋着口气。   陈慕白就怕……落井下石。   他思来想去,只能从性格温和为人正派的乔家二公子乔裕身上下手。小的时候他和江圣卓打架,乔裕没少做和事佬,劝着这边,哄着那边,不知道费了多少工夫。   乔裕今天一出门就看到了陈慕白,上了车之后陈慕白也不说话,开车带着他围着他住的地方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圈了,后来他让陈慕白靠边停下来,瞟了他一眼,“你再不说,我就下车了?”   陈慕白抬手摸了摸眉毛,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乐曦那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聊聊,可是当时乐曦走了之后,你也走了。你走的太匆忙,我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老爷子是越老越糊涂了,竟然留了不该留的人在家里,孟莱又会讨老爷子欢心,现在老爷子出了事,也顾不得她了,就算你不出手,家里那些人也容不下她……”   这大概是陈慕白这辈子说过最低三下四的话了,乔裕缄默,陈家几个儿子都是虎狼,内斗的又凶又狠,自从陈铭墨出了事又病了之后,就更是肆无忌惮,在这个时候大概也就只有陈慕白,这个陈老口中的逆子,才肯弯腰低头的来替他道歉。   他的意思说的委婉,乔裕听完之后白了他一眼,“我们那么多年的交情,说这些干什么,我和江小四都明白,冤有头债有主,害乐曦的是白家和孟莱,和别人无关。”   陈慕白没想到乔裕会是这种反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憋出两个字,“谢谢。”   乔裕比陈慕白大了几岁,他一直都知道陈慕白的路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走得要艰辛。当年他看着陈铭墨把陈慕白领进陈家,又看着陈慕白无依无靠的一路走过来,心里对陈慕白半是佩服半是疼惜,哥哥对弟弟的疼惜。即便他因为孟莱对陈铭墨有些意见,可如今看陈慕白精神并不好,心里也有些动容,左右为难了半天扔下一句“注意身体”之后下车走了。   乔裕刚下车,陈慕白就接到陆正诚的电话,说了几句之后,陆正诚问起,“要不要申请取保候审?”   陈慕白很快回答,“现在那么多人都盯着他,就怕他乱说话,他出来未必是好事。我想见见他,你去安排一下。”   陆正诚想了半天,“现在这种情况,除了律师,谁都不让见,没人敢批,也没人能批,只能找杜仲。这个案子是个烫手的山芋,没人敢接才转到杜仲手里。杜仲在司法界混了几十年,从不站队从不附庸和谁都是淡如水的交情,不过,听说他这个人性格有些怪,可能需要您亲自去趟了。”   陈慕白听过杜仲的名字,这种无欲无求的人才是最难周旋的,“可以,你帮我约一下。”   陈慕白去见杜仲的时候什么都没带,空着手大摇大摆的就去了,这种最好,由他开价,他要什么他给什么。   见面的地方在一家茶楼的包厢,陈慕白到的时候杜仲正在和一个中年男人下棋。   陈慕白推门进去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抬眼,似乎所有的精力都在棋局上。   陈慕白坐到一边看了半天,只觉得那个中年男人眼熟,却是怎么都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喝了好大一会儿茶才听到杜仲开口,“听说陈家有座王府花园。”   陈慕白笑了一下,“那是祖宅,家父一向看重,您还是换别的吧。”   杜仲边下棋边笑起来,“我曾经听说慕少从来不在意慕白两个字前面是什么字,如今看来都是传言了。”   陈慕白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一本正经的回答,“是,我不在意,慕白两个字前面可以是任何字,可只要那个字是陈的一天,我便是陈家的人,陈家祖宅不能动。”   杜仲终于抬头瞄了陈慕白一眼,半开玩笑的开口,“只想见他一面?没别的了?不送我点儿什么让我开开后门?”   陈慕白摸不清杜仲的脾气,却也知道这话当不得真,“我就想见他一面。”   杜仲沉默半天,落下最后一子后再次抬头看过来,“好的,我答应了。”   陈慕白离开之后,杜仲才对一直沉默下棋的中年男人说,“这个小伙子也不像外界传的那么不靠谱嘛!”   那个中年男人正收拾棋局,“我也是早些年见过几次,那时候的他一身的脾气,眼睛里还没有这么沉静。”   杜仲听后笑了起来,“你以为他现在就没脾气了?谁没脾气?你没有?我没有?到了你我这个岁数,该有的还是会有。把脾气拿出来那是本能,能把脾气压回去那才叫本事。”   中年男人手下动作顿了一下,“你这是打算插一脚了?”   杜仲捏起个棋子投到棋盒里,反问他,“你说呢?” ☆、第72章   杜仲说话算数,没过几天陈慕白便去探望了陈铭墨,他去得快回来的也快,回来之后什么也没说,脸上也很平静。   陈铭墨的案子一压再压,就怕牵扯出的太多,一直没人敢动,杜仲的态度也很模糊,似乎进入了死胡同。   顾九思陪着顾过去医院检查身体,他们是一起出的门,她本以为他会回来的很晚,谁知她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陈慕白坐在沙发上出神。他一身黑衣,或许是坐了许久,满身的寒意,所有的情绪都敛在那双狭长幽深的眸子里。   她许久没见过这样的陈慕白了,阴郁,诡异,阴晴难定,让人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心生惧意。   顾九思转身示意顾过上楼休息,她自己在原地静立许久,竟是不敢上前。   顾九思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只知道那个静如雕塑的人忽然抬手揉了揉眉心,看到她时愣了一下,继而低头笑了起来,坐在那里冲她伸出手,他眼里含着细碎的光芒和笑意,笑意自他眸中蔓延开来,宠溺不知何时已染上眉梢。   “小九,过来。”   他的声音轻缓含情,像南国冬天悠长绵绵的细雪,温柔却入骨。   顾九思忽然想起过年的时候在寺庙门前的太阳底下,他也是这么懒洋洋的叫她过去,扯了她的头发,缠着他的头发,编成那个同心结。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身侧,那个同心结,她一直贴身带着。   她抬眼看着陈慕白,他张扬恣意阴郁薄凉,却对她那么温柔,温柔的让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顾九思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把脸扭到一边,小声嘟囔了一句,“被你这样一叫,我怎么觉得小九也是个狗名儿了呢。”   边说边往他的方向走,把手递到他的手里。   陈慕白拉着她坐在自己腿上,被她逗得笑起来,“那正好和小白凑一对,小白小九,多般配。”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陈静康惊呼一声,两个人同时看过去的时候陈静康已经转过身去了,哆哆嗦嗦的开口,“那个……少爷,我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陆正诚在外面等您!”   陈静康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言辞让顾九思一下子跳起来,红着脸推着陈慕白往外走,“那你快去吧!”   她反应太快,陈慕白只觉得怀里一空,她就窜到了几步之外,他忍不住笑起来。   顾九思边推他边恼怒的瞪他,“别笑了!”   陈慕白知道她不好意思了,走的时候顺手把目击者陈静康抓走准备“杀人灭口”。   陈慕白和陆正诚再次来到那家茶馆,陆正诚想跟进去的时候被陈慕白拦住,“我自己去就行了。”   陆正诚点点头,站在外面等他。   这次只有杜仲一个人在,上次的中年男人不见踪影。   陈慕白开门见山,“您大概也想尽早结案。”   杜仲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慕少有什么高见?”   陈慕白的脸色沉了一沉,声音坚定低沉的开口,“陈铭墨什么都不会说,不会牵扯到任何人,这只是个普通的故意杀人案。”   杜仲听了之后脸色一凛,沉吟半晌,点头,“可以。”   陈慕白看着他缓声开口,“而且,人不是他杀的。”   杜仲一愣,继而哈哈笑起来,“慕少不会是想随便找个人出来顶罪吧,那我可不好交差啊。”   陈慕白没有笑,“我一定不会让您难做,这个人一定会让所有人满意。”   杜仲这下仔仔细细的盯着陈慕白看了许久,“那我就等慕少的好消息了。”   陈慕白出来坐进车里才松了口气,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念了一句,这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唐恪大概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晚饭的时候着急忙慌的冲进来冲着陈慕白吼,“你疯了吧你!”   吼完之后才发现离他不远处站着同样气急败坏的江圣卓,陈慕白有些好笑的看着两个人,江圣卓似乎也被吓了一跳看着他不说话,唐恪被看得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干笑着,“哈哈,这么巧啊,你有客人在啊。”   江圣卓和唐恪并不熟,只不过因为陈慕白,两人见过几次,也仅限于见过面混个眼熟,从未说过话。   在江圣卓眼里,陈慕白和唐恪属于酒肉朋友,最不牢靠的那种。   在唐恪眼里,陈慕白和江圣卓根本算不上朋友,有着莫名的既生瑜何生亮的仇恨,王不见王的那种。   静默许久,陈慕白问,“你们俩是约好的吗?”   唐恪开口想问什么却被陈慕白一个眼神制止,“有话书房说。”   两个人熟门熟路的上楼去了书房,陈慕白则继续慢条斯理的陪顾过和顾九思吃饭说话。   最近他做什么都瞒着顾九思,似乎把她当成了温室里的花朵哄着,顾九思心里没底就有些烦了,看他还一脸没事儿人一样装模作样的笑着就不冷不热的扔了句,“有事儿就去忙吧,别在这儿坐着了!”   顾过不满的看了顾九思一眼,才笑着对陈慕白说,“别让人家等着了,快上去吧,以后有的是机会一起吃饭。”   陈慕白看到顾九思冷着脸,也知道她气什么,在桌子下握了握她的手,被她甩开,他犹豫了下很快上楼去了。   餐桌上一下冷清下来,顾过叹了口气,劝着顾九思,“他父亲出了事,心里多少有些着急,就算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也该多体谅,可我看他对你还是没变的,倒是你,有些过分了。”   顾九思也有些懊恼,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最近脾气好像大了许多,总是无缘无故的就上来了,压都压不住。   陈慕白进了书房刚一关门,两个杯子就齐刷刷的冲他飞了过来,他一偏身躲了过去,就听到唐恪和江圣卓异口同声的爆粗口,“你是不是有病?!”   陈慕白悠闲的走过去倒了两杯茶递过去,“不着急,一个一个说。”   唐恪看了江圣卓一眼,率先开口,“你为什么辞职?”   江圣卓听了有些惊愕的看着陈慕白,陈慕白却泰然自若的喝茶。   唐恪当时为了找顾九思的父亲派到美国的人今天撤了回来,还带给他一个消息,陈慕白向美国S&L公司递交了辞呈,公司对他父亲的事深表遗憾并极力挽留,他却婉拒了。   这个行业虽是人才辈出,可陈慕白在业内还是有些地位的,他这次不带一人的出走一旦传出去,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还会成为竞争对手疯抢的对象,他无论去了哪里都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座上宾。对S&L公司而言是一笔不小的隐形损失,这也是S&L公司一直低调处理的原因,陈慕白自己也是这个意思。   唐恪不明白,其实陈慕白早已不需要依靠陈家,即便陈铭墨出了事,他也没必要辞职,即便不想在这家公司待了,换个环境也无可厚非,只是他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   陈慕白轻描淡写的回答,“不想干了就辞职了呗。”   “哎,你……”唐恪还没说完就被江圣卓打断,他把一堆钥匙全扔到陈慕白面前,“那你把那些车都给我又是什么意思?”   那几辆车多半都是限量款,这几年陈慕白和江圣卓为了车争得不亦说乎,那些车都太招摇,江圣卓要顾忌江家的长辈不敢把动静闹大,所以基本都被陈慕白抢了去,现在却忽然送了回来,让他实在难以理解。   陈慕白慵懒的靠在沙发里,瞟了一眼桌上的钥匙,满不在乎的开口,“反正我以后也不想玩车了,想着大概你喜欢就送给你了。”   江圣卓白他一眼,“无功不受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若是放在往日,两个人早就炸毛吵起来了,可现在陈慕白也不生气,轻笑了一声,“那就当是老爷子做错了事,我替他赔给乔乐曦的吧,你先替她收着。”   陈慕白一系列的举动让唐恪和江圣卓都嗅到了异常,无论他们说什么,他都不生气,好脾气的胡说八道,根本就是……   唐恪和江圣卓对视一眼,那几个字没人说出来,三个人忽然都安静下来。   江圣卓临走前,还是解释了一句,“你们家老爷子的事,我和二哥都没下绊子。”   他口中的二哥是乔裕,他从小就跟着乔乐曦叫乔裕二哥。   陈慕白点头,拖长了声音懒洋洋的感叹,“我知道,陈铭墨这种人啊,是罪有应得。”   他的语气里满满的散漫和不在乎,字里行间带着对陈铭墨的冷嘲热讽,似乎还带了些看到坏人遭到报应的畅快。   江圣卓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打开门走了出去。   当天晚上顾九思觉得口渴,打算起来喝水时,发现陈慕白好像一直没有睡,支着右手撑着脑袋看着她,眼底一片清明,不知道看了多久。   顾九思忽然有些心慌,伸手去握他的手,空调温度并不低,可他的手却有些凉,“怎么了?”   陈慕白反握着她的手,包在手心里捏了捏,“没事儿,做了个梦就睡不着了,就想看看你。”   顾九思的心慌得更厉害了,有些无措的叫他的名字,“陈慕白……”   陈慕白笑了起来,把她搂进怀里亲了亲,缓着声音哄她,“你怕什么,我不是在这儿呢。”   夜深人静,厚重的窗帘把窗外的月光严严实实的遮住,房内只留了一盏壁灯,泛着橙色温馨的光,顾九思歪在陈慕白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却难以安心。   他的手放在她的胸口,过了一会儿问,“你心跳怎么这么快。”   顾九思紧紧握着他的手,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如此脆弱,如此患得患失,“我不知道你这些日子到底在忙什么,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有点怕......我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可一颗心总是不上不下的,所以才会对你发脾气。”   陈慕白的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头顶,轻笑着开玩笑,“怎么会呢,据我所知,顾九思早已无坚不摧。”   顾九思埋在他怀里,闷闷的小声回了一句,“顾九思什么都不会怕,可是小九会怕。” ☆、第73章   她声音虽小,也说得模糊不清,可陈慕白还是听到了,圈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或许是他错了,他不该什么都不告诉她,他本以为他处理好一切让她无忧无虑的躲在他背后就好。可他忘了,她不是没心没肺的人,有些事情她不知道的时候会担心会不安会害怕。   陈簇和三宝的相处模式终究是适合他和顾九思。   陈慕白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他心中情绪纷杂,脸上的神色却是难得的轻松,“我去见他等在外面的时候,其实很紧张。我从来没想过会在那种地方见他。那种地方我也是第一次去,大概他也是。他毕竟是陈铭墨,一天不结案没有人敢动他,这点我并不担心。虽说他衣衫整洁,还是以前的样子,可好像一下子就老了,精神差了很多,也没有之前那么强势了,和我说了很多闲话,对于自己倒是只字不提。”   顾九思动了动想要去看他的脸,却被陈慕白按住,她不再勉强,只是接着他的话问,“他说什么了?”   “他说”,陈慕白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我是他进去这么久第一个去看他的人。”   说到这里陈慕白忽然笑了一下,却是一点笑意都没有,“后来我要走的时候,他忽然骂了我。他说这个敏感时期我应该和他划清界限,为什么要去看他。他说他垮了可以,可陈家不能垮,陈家以后的路要靠我,我不能牵扯进去。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心里还是只有陈家,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顾九思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听陈慕白说着。白天他是人们眼中的“慕少”,和董家和陈慕昭你来我往的过招,手底下都是一群见风使舵的人,这些话他没人可以说,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跟她说。   陈慕白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哦,对,他是有病,我问过医生,医生说他的身体也就是明年的事儿了。原来他一早就知道自己的病,却谁都没告诉,连孟宜年都不知道。”   说完之后陈慕白彻底陷入了沉默,顾九思差一点就以为他是睡着了,可是她又很清楚,陈慕白根本睡不着。   她轻声问了句,“真的没有办法救他了吗?”   陈慕白良久才回答,“有,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不安的情绪再次涌上来,顾九思抓着他的手臂像是为了确定什么,“什么办法?”   陈慕白吻了吻她的发顶,“今天晚了,先睡觉,回头告诉你。”   顾九思不敢睡,可不知怎么了最近精神特别不好到底还是撑不下去,迷迷糊糊间听到陈慕白在她耳边轻声叫她。   “小九?”   她下意识的回应了一声,“嗯……”   她只感觉到温热的触觉轻轻刷过她的眼睛便彻底睡了过去。   陈慕白看着她的眉眼,低眉浅笑,语气温软,却又带着交待什么的郑重与笃定,“就算我不在,你也不要怕。”   短短的几个字,他却说得无比艰难。   他知道顾九思没有听到最后这句话,他只是说给自己听。   不说,他对不起顾九思,他心里难受。   说了之后他才发现,他更对不起她,他心里更难受。   段景熙是回来之后才知道陈铭墨出了事。   他不想见段景臻便接了个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去的活儿出国去了,一回来就听到这个消息,竟让他愣了半天。   反应过来之后脑中率先闪过的问题竟然是,顾九思没事吧。   这世上总有一个和你相关的人,你们之间隔着一道鸿沟,你们并没有见过几次,也根本不曾谈起过男女之情,她已有自己所爱和爱自己的人,你知道你们之间几乎一点可能都没有,可你却没有办法不去看她,不去牵挂她。   这是命,是劫。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顾九思一直都知道,舒画不会是善茬。   此刻她坐在咖啡厅里看着舒画,舒画的脸上没有恼怒很愤恨,只有笑容,可那笑容也不再是当初让她艳羡的单纯美好的笑容,而是带着刻意,精明,算计的笑容。   “你还记得这家咖啡厅吗,当时你就坐在这个位置,坐在我位置上的女人泼了你一脸的水,可你竟然都不生气。当时我和陈伯伯就坐在窗外的车上看着,他还夸了你几句,我当时很不服气。”   顾九思只是静静的听着,没有任何反应。   舒画一直只是自己在说,大概也感觉挺无趣的,笑了一下,“看来九小姐对我的话并不感兴趣,不如我们聊点彼此都感兴趣的话题?”   顾九思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很快又垂下眼帘。   舒画也不在意,不再去看顾九思,搅着面前的咖啡缓缓开口,“这段日子对我来说真的是艰难,我也终于明白一个道理。漠然,在面对一些特殊的事情和人的时候,其实是对自己和身边人最好的保护。顾九思,之前陈慕白对你便是如此,甚至他对陈铭墨也是如此。所以,无论在外人眼里陈慕白和陈铭墨的关系有多糟糕,他都不会不管他父亲的,你说对吗?”   顾九思放在包里的手机震动了半天,她却依旧一动不动的坐着,听着。   舒画忽然站起来,弯着腰跨过大半张桌子来到她面前,带着笑容轻声问,“顾九思,你不是赌王的女儿吗?你说,陈慕白会不会替他父亲抗下一切?不如我们赌一局,你和陈铭墨,他会选谁?”   舒画想看到的震惊表情并没有从顾九思的脸上看到,她似乎有些失望,重新坐回去之后盯着顾九思半晌,“你是真的不吃惊呢,还是你掩饰的太好?”   顾九思不是不吃惊,只是她之前从陈慕白的举动里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些,只是一直不敢确定,现在舒画问出这样的话,大概是知道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舒画不再是当日莽撞无知的小姑娘了,之前栽了那么多次,这次不确定的事情绝不会冒冒失失的来找她。   顾九思终于说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句话,“我不会和你赌。”   舒画笑得越发开心,“他会选陈铭墨,顾九思,枉你赌技再好,这一局不管你赌不赌,你也是输定了!”   说完便站起来走了。   过了许久,顾九思才伸出手去准备端起茶杯,伸到一半停住,换了右手去拿。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这些日子陈慕白折腾的有了效果,早已麻木无力的右手竟然有了触觉。   他逼她尝试各种办法,不厌其烦的逼她去看医生,逼她泡药,逼她热敷,逼她按摩,逼她吃药,几乎能试的办法都试了一遍。   药那么苦,连她都烦了,可他那么没耐心的人却捧着笑脸哄她。   她或许是让她父亲说着了,恃宠而骄。她的脾气似乎越来越大,她记得前天吃药的时候她还在发脾气,竟然一抬手把碗打翻在地,可他却没生气,让人又熬了一碗来。   放凉了他先喝到嘴里再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给她,每喂一口便含着她的唇舌□□半天,没喝几口她便面红耳赤的投降,自己端起碗喝起来。   喝了药之后嘴里苦涩难忍,他也多多少少的喝了一些,大概也不好受,便含了糖来吻她,最后一颗糖化在了两人嘴里,留下一片甜腻。   如今回想起来才发觉,他大概是在用最后的时间想把所有的美好都给自己。   顾九思颤颤巍巍的端起杯子,举到嘴边,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滚滚而落,滴到透明的液体里,最后全都滑入她的口中,苦涩酸辛。   舒画说得对,这一局她输定了。陈慕白选择的不是她,可她不生气,她只是……难过,因为陈慕白……会死。   顾九思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见过舒画的事情,一切如常。   几天之后的夜晚,陈慕白坐在床边帮顾九思擦头发,状似无意的开口,“我在国外联系了个疗养院,医疗设备和环境都很不错,这几天你就送你父亲过去吧!”   顾九思早已知道他想干什么,只是他不知道。   她也没有表现出异常,只是问,“你不去吗?”   陈慕白手下的动作轻缓温柔,“我有点事情走不开,你先过去,不用着急回来,我还联系了个医生给你治手,好好陪陪你父亲,过段时间我去接你回来。”   陈慕白等了许久都不见顾九思回答,抚了抚她的脸,“嗯?”   顾九思勾着唇艰难的笑了一下,轻声回答,“好。”   陈慕白口中的“这几天”真的只是几天,隔了一天便买了机票催着顾九思和顾过走,顾九思难得的顺从,连顾过都有些疑虑,可她却没有。   一大早陈慕白站在车边看着陈静康忙里忙外的往车上搬行李,后来看到顾九思出来了,便笑着开口,“我就不送你了,让陈静康送你们去,到了美国他再回来,路上小心。”   顾九思让顾过先上了车,她上车前扶着车门转头,看着陈慕白问,“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陈慕白笑了笑不说话,却也不敢看她,垂着眼睛半天才催促着,“快走吧,要来不及了。”   顾过坐在车里也跟着笑,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女儿越来越粘人了吧。   顾九思看了陈慕白很久,久到陈慕白的一颗心马上就要撕裂的时候,才终于放弃,轻声“哦”了一声,转身上车,关上车门,没有再看陈慕白一眼。   陈慕白不知道是不忍心还是不放心,车子发动的前一刻忽然开口,“我还是送送你吧。”   两个人一路无言,到了机场陈慕白说等他们过了安检他再走,顾九思却磨磨蹭蹭的不肯走,磨到最后一刻不得不进去的时候,她又问了一次,“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陈慕白偏过头去笑,还是不敢看她,“我怎么发现你最近这么黏人呢?”   顾九思不再逼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那我走了。”   陈慕白笑着点点头。   顾九思过了安检隔着玻璃远远的看着陈慕白,他站在原地冲她挥了挥手,他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她承认,她的演技没有他好,面对着他她笑不出来。   清晨的机场冷清又寂寞,三三两两的人坐在登机口处无精打采,陈静康去买水,直到登机了也不见回来,顾过有些着急,“要不我去看看?”   顾九思忽然对顾过说,“爸,您自己去吧,我就不送您了,到了那边会有人来接您。”   顾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着顾九思。   两人并排坐着,顾九思看着前方缓缓开口,“如果……到时候我没有去看您,您就不要等我了,大概是我们父女俩这辈子的缘分尽了。”   顾过没有多问,闭上眼睛点点头,提上行李箱,“也好,你前面的二十几年都是为我而活,现在你也要为自己活一次了。”   顾九思叫住顾过,看着他开口,“爸,我从来没后悔过做您的女儿,如果下辈子有机会,我还是会选择做您的女儿。”   顾过没回头,重重的点了点头,大步往前走。   机场的广播一遍又一遍的叫着顾九思和陈静康的名字,可她却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很快陈静康急匆匆的跑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对不起,我拉肚子,我们快走吧!”   说完又找了找,问,“顾伯伯呢?”   顾九思回答,“他已经登机了。”   陈静康点了点头,“那我们也走吧!”   顾九思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语气清冷,“我们不去了。”   陈静康终于觉察出了顾九思的异常,看着这样的顾九思忽然有些害怕,嗫嚅着重复了一句,“顾姐姐,该登机了。”   眼看着飞机就要飞走了,陈静康只能拿出手机要给陈慕白打电话,却被顾九思制止。   “把手机关了。”   陈静康着急了,“顾姐姐,少爷让我送您去美国……”   顾九思轻笑着,“而且不一定能接我回来了,是吗?他要去帮他父亲顶罪,是吗?”   陈静康忽然局促不安起来,“你……你怎么知道的……”   顾九思转头看着窗外逆风而起的飞机,缓缓开口,“我跟在他身边很多年了,你想象不出来我对他有多了解……如果不是他没有把握搞得定,是不会让我走的……我问了他那么多遍什么时候来接我,他都不回答。我知道,他是不会来接我了。”   陈静康低着头红着眼睛不说话。   顾九思忽然站起来,“小康子,你先不要回去,等到下午再回去。”   她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多久,只能尽量拖延时间。   陈静康马上抬起头看着她,“那你呢,顾姐姐,你到底要干什么?”   顾九思恍若未闻,半晌后才不慌不忙的笑了,“着什么急,不是说了吗,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闲事?”   陈静康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眼神扬着声音开口,“这事儿真的会死人的!”   顾九思赞同的点了点头,“嗯,那就是正事儿了。” ☆、第74章   萧子渊刚出了办公楼就看到陈慕白靠在车边抽烟,脚边的烟蒂也堆成了小山,看来等得时间不短了。   他知道陈慕白养尊处优惯了很少自己开车,此刻却并不见司机。   陈慕白一抬头看到萧子渊便灭了烟,有些勉强的笑了一下,“自从老爷子出了事儿,我手里的关系包括我自己都得回避,我想来想去,这次……恐怕真的得让你帮帮我了。”   萧子渊是他们这一辈里最稳重最有悟性的,多少人评价他是天生的政客,腹黑低调,睿智从容,家世,背景,学历,资历,该有的都有,不止有,还是最出挑的,连家庭都美满的羡煞旁人。   陈慕白和萧子渊之间有兄弟的默契,平日里并没有什么联系,就算是在饭局上遇到了也不会多说一句话,可需要帮忙的时候连寒暄都不需要,必定会竭尽全力帮忙。   说实话,萧子渊看到陈慕白的时候吓了一跳,陈慕白从来都是光鲜亮丽的,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你不会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就等在这里了吧?”   陈慕白连开玩笑的时候都笑不出来了,“萧大公仆公事缠身,我只能候着了。”   萧子渊过意不去,快步走了几步直接上车,“今天的会实在是走不开,快走吧,那边我都联系好了。”   陈慕白和萧子渊到的时候听说杜仲带着人在里面审问,他们便等在外面。   萧子渊看出陈慕白坐立难安,安抚了一句,“你不要担心,杜仲的为人还是不错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段他不会用。”   陈慕白点了点头,心里更是难受。   这是他第二次来这个地方,阴森湿冷,他不知道她会不会怕。   杜仲看着桌子对面的女人,她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说着,逻辑清晰,没有一丝漏洞,完美得好像……假的。   她说得每一句话都是为了证明,陈铭墨是无辜的,事情都是她做的。   他和旁边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对视一眼后开口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的动机呢?”   顾九思垂着眼睛,勾着唇笑了一下,“你不需要动机,不是吗?这件事拖得越久越难办,陈铭墨不认罪,你们也不敢往深里审他,现在有个人出来自首,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杜仲也笑了,“顾小姐,即便我再想结案,可书面上的东西该有的还是要有。”   顾九思只思考了几秒钟便回答,“我在陈家那么多年,你以为是为了什么?陈铭墨的身体也熬不了多久了,陈慕云是个笨蛋,不需要我出手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玩儿死,陈慕白大概以为我是真的喜欢他,我说什么他都答应,只要再除了陈慕昭,陈家就能改姓顾了,陈慕昭的身体本来就那样,我把毒掺在他的药里,他也察觉不到什么。”   杜仲实在看不出来这个看上去淡漠的女人有这么大野心,有些疑惑,“所以说,你是为了陈家当家人的位置?”   顾九思点头承认,“有什么问题吗?权利和欲望是每个人都向往的东西,我也不例外。”   杜仲沉默,当时他和陈慕白见面时,陈慕白说会找个最合适的人出来化解这一局面,他本来还好奇这个人选是谁,直到看到顾九思之后他才觉得陈慕白真的是够狠,够毒,竟然推了她出来顶罪。   他低头又翻了一遍顾九思的资料。   她在陈家多年,帮陈铭墨做过事,帮陈慕白做过事,有心计有谋略,不少人都栽在她手里,她在陈家也有一定的影响力,可以轻松的找到作案时间和作案动机,果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他也知道,顾九思和陈慕白是恋人关系,她今天来是自愿还是被迫?   杜仲旁边的中年男人忽然开口问,“那陈慕云的母亲呢?你为什么要害她?”   顾九思胡扯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一个丈夫带了个年轻的小姑娘进门,作为妻子,她能忍?她不能忍,却也不能和丈夫吵,只能为难那个小姑娘,小姑娘被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中年男人听完之后和杜仲对视了几秒钟,挑了下眉,似乎在暗示什么。   其实陈慕云母亲是不是因为中毒而早逝,他们还没有去查,可无论他们问什么,她都认得痛快,作案动机也说得通,表面看上去很平静,可好像在急着认罪。   杜仲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来自首?你的计划马上就要成功了,你为什么放弃了?”   这个问题顾九思也是准备好了的,面无表情的给出答案,“我良心发现。”   杜仲一行人出来的时候,碰到陈慕白和萧子渊。   陈慕白认出杜仲身后那个中年男人,只是他此刻穿着制服,一身正气,不见那日的闲散。   杜仲看到陈慕白也不吃惊,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夹,笑着称赞,“慕少的答卷给得漂亮,我想令尊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陈慕白大概也猜到了顾九思说了什么,“她说的都是假的!不是她干的!”   杜仲忽然正色,“我劝慕少不要犯糊涂,一个女人都知道息事宁人的道理,慕少不会不懂,有些话可不要乱说!”   陈慕白还想说什么被萧子渊制止,萧子渊知道杜仲的行事作风,陈慕白是关心则乱才会当众和他争执,便笑着打了个圆场。   杜仲和萧子渊打过几次交道,也乐意给他这个面子,笑了笑很快离开。   杜仲离开之后,萧子渊便催促,“快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陈慕白冷着脸看着对面的女人,她还穿着早上走时的那件衣服,只不过有些凌乱。神色淡然,嘴角甚至带了一抹极淡的笑意,淡漠沉静一如初见她的模样。   陈慕白长久的沉默让顾九思越发不安,她知道他会生气,她以为她会气急败坏的骂她一顿,可是他从进来到现在都只是冷冷的看着她不说话,让她的心越来越凉。   顾九思有些局促的理了理额上的碎发,却让陈慕白的眼底闪过一丝戾气。   他动了动手指,最终还是坐在那里,只是开口问,“谁打的?”   顾九思这才反应过来,很快把碎发放回刚才的位置,轻描淡写的开口,“没人打,我自己摔的。”   陈慕白的脸色倏地变得铁青,下颚的线条僵硬锋利,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他咬紧牙关才压制住自己冲过去的想法,“你一个女人,我要你那么忠心干什么!”   在他滔天的怒气下顾九思却很平静,“陈慕白,不是忠心。”   她每次连名带姓叫他的名字的时候,陈慕白就心颤,“你说什么?”   顾九思看着他的眼睛极认真的开口解释,“陈慕白,我说我对你不是忠心。如果是忠心的话,我忠心的对象也该是你父亲,而不是你。”   陈慕白垂下眼帘,不是忠心,那又是什么?   是什么两个人心照不宣,只是顾九思知道,自己怕是再也没有机会说出那个字了。   陈慕白的脸越发的棱角分明,皱着眉问她,“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这么做意味着什么,杀人偿命,杜仲的动作很快,你就那么想死吗!”   顾九思再也笑不出来,睁大眼睛瞪着他,似乎也动了气,“那你呢?你把我送走就是为了来顶罪,你就不会死吗?”   陈慕白的眉头皱着更深,“我和你不一样,他们会顾忌我的身份,多少会给我留条命。”   顾九思不再去看他,“就是因为我们不一样这件事才会简单很多,他们没有要顾忌的,这就是一个单纯的故意杀人案,所有人都满意了。”   他们之间隔着一张桌子,陈慕白双手撑在桌子上站在那里看着她冷笑,“呵,所有人?!这所谓的‘所有人’里都有谁?有你吗?有我吗?有吗?!”   顾九思的耳朵都被他吼得发疼,她揉了揉耳朵才缓缓开口,“你放心,我暂时不会死。”   “为什么?”   “因为我怀了你的孩子,他们怎么着也得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吧。”   “顾九思!”陈慕白沉着唇角,脸色愈发沉郁,眼底的火气这次怎么也压不下去了,语气却平缓至极,一字一句的吐出几个字,“我现在恨不得掐死你!”   顾九思隔着一张桌子都能感觉到他气得浑身发抖,她能理解,若是换了她,她也会生气。   陈慕白忽然站起来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下,背对着她说了一句话,语气清冷寂寥,让顾九思忽然落下泪来。   “顾九思,你做这一切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我?哪怕一丝一毫呢?你现在终于学会了心狠,可是你所有的狠都用在了我身上。”   他身上再也不见刚才的怒气,惊涛骇浪之后的平静却是那么可怕,可怕得让她发抖。   顾九思极快的抬手抹掉脸上的泪,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好像是怕再也见不到他急着交待着,“陈慕白,那个同心结,我进来的时候被拿走了,你记得去要回来。我不相信你不明白什么是结发夫妻,当时你说让我帮你保存,现在你可以要回去了。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陈慕白没有回答,半晌才转过身红着眼睛吼她,“我当然会要回来!什么长相思!你不配!顾九思,你不配我陈慕白这么对你!”   他的话说得狠过了头,她一直忍着的眼泪刷一下又掉了下来,她也有委屈,她也有恨,所有的委屈和恨都化作几句话向他吼了回去,“那你呢?你让我走的时候就根本没想过去接我!你这个骗子!”   陈慕白忽然笑了,除了眼圈有些红之外看不出任何的不快,“对,我是骗子。顾九思,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我跟你就是玩玩儿而已。之前你所看到的、我所做的都是假的,我是故意让你以为我会来顶罪。我陈慕白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我怎么会自己来顶罪呢?你看,上当了吧?怎么你在陈家待了这么久,还是那么容易相信别人呢?”   顾九思脸上的泪痕渐渐干涸,看着他不说话。   陈慕白再次开口时,语气越发的轻佻,“怎么,生气了?之前你摆了我那么多道,我只不过收收利息而已。你不记得当时你和陈铭墨联手让我失了南边那个位置的事情了吗?那个位置那么重要,我可是一直都记得呢。”   顾九思也平静下来,他越是要让她生气,她越是平静,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右手,轻声低喃,“即便是假的,我也认了。”   陈慕白脸上的笑容僵硬起来,继而渐渐消失,他恨恨的瞪了顾九思一会儿头也不回的走了。   门被甩得震天响,顾九思知道他已经走了,却还是垂着眼睛继续小声说着,“可我知道……那不是假的啊……”   一滴泪滑落在她手上,烫在她心上。 ☆、75   陈慕白出来的时候脸色比进去之前还难看,萧子渊一直在看手里的几张纸,看到陈慕白出来便递了过去,“刚才的笔录,你看不看?”   陈慕白接过来扫了几眼之后便还了回去,她会说这些话他一点都不吃惊,她就是要把自己逼到绝路,任他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力回天,这才是顾九思。   萧子渊看着陈慕白的脸色黑如锅底,刚才他们争吵的声音很大,他不想听也听到了一些,他们都是孤独无情的人,却肯为了最不敢相信的爱情失去了最看重的东西。   陈慕白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像错了位一样,又疼又闷,根本喘不过气来,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生生受着,脑中充斥着愤怒,懊恼,还有,心疼。   他缓了口气才开口,“你等我一下,她进来的时候有些东西被收了,我去拿回来。”   萧子渊看他情绪不对,便跟着去了。   陈慕白要的东西,没人敢不给,很快就有人把锦囊送了过来,负责人脸上还带着谄媚的笑。   陈慕白接过来摩挲了几下,上面有不易察觉的血迹,还未干,摸上去一片潮湿,又联想到刚才顾九思额上的伤,他垂着眸盯着锦囊,面无表情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负责人并不了解情况,也不清楚陈慕白和顾九思之间的关系,他不过是公事公办,没有觉察到危险,“她不给,就动了手。”   陈慕白的眉目未动,很快打开锦囊,锦囊中的同心结尚在,可那块玉佛却碎了一个角,他捏在手里看了几秒钟,抬起头来问,“你动的手?”   负责人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眼前那双眸子幽深凛冽,他的背上顿时便起了冷汗,却也不敢撒谎,抖着声音回答,“是。”   “好,真好”,陈慕白轻笑了一声,可笑声还未落他就冲了出去,紧紧抓着那个男人的衣领把他按在墙上,拳头一下一下的落在那人的腹部,怕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猩红着眼睛狠狠开口,“我陈慕白还没死呢!我的人你们都敢动手!”   周围有人想上去拉开陈慕白,站在一旁的萧子渊却忽然开口,“别拦着,让他打。”   一个陈慕白已经让他们左右为难了,如今又来了个萧子渊,几个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陈慕白虽离经叛道不拘小节,可平日里却也配得上“优雅”二字,如今用了这最原始的方式泄恨,萧子渊在一旁看着,心里明白陈慕白这是为什么。怕是他心里的火已经烧到了极致,他本就在克制,可偏偏有人往枪口上撞,动了他的心头肉,他便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或许闹得动静有点大,陆陆续续有工作人员围过来看,终于有个领导模样的男人急匆匆赶来,为难的开口,“萧部,这……”   萧子渊从旁边拉了张椅子坐下,慢条斯理的观战,“放心吧,他心里有数。人是我带来的,出了什么事,我担着。顺便让你的人都看看,不要以为陈铭墨出了事陈家就没人了,见风使舵落井下石这种事儿做之前还是看清楚了比较好,什么人动得什么人动不得,要想清楚了,都长点儿眼睛。”   萧子渊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声音不高不低,恰好所有的人都能听到,男人赔着笑,“是是是,您说的是……”   萧子渊扭头瞟了他一眼,继续开口,“陈慕白这个人呢,连我也要让三分,你的人竟然敢动手,算是他活该。”   萧子渊坐在那里,那个男人站着,却不敢比他高,只能弯着腰赔罪,“下面的人哪知道这些,平时关进来的都是些粗人,他们手段强硬惯了,下手没轻没重的,我一会儿就好好教教他们。”   萧子渊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他们不懂,你总该懂吧?”   男人被看得心惊,立刻点头,“懂懂懂,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一定好好照顾顾小姐,慕少那边,还请您替我说说好话。”   萧子渊便说边往角落走,“行了,他现在没心思管你,你自己知道分寸就好。”   萧子渊走到角落之后,分开两个人,拦住失去理智的陈慕白,“差不多了,跟我回去。”   陈慕白最后踹了那人一脚,理了理袖口和领口,转身往外走。   人他是打了,可心里却一点都没好过。   两个人刚上车萧子渊的手机就响了,他接起来听了会儿,“嗯,爸爸有些事耽误了,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跟妈妈说一下。”   萧子渊并没有避讳他,陈慕白可以清楚的听到那边奶声奶气的声音传了过来,大概刚刚学会说话,一句话说得颠三倒四的,引得萧子渊笑了起来,“嗯,爸爸记住了。”   陈慕白想起刚才顾九思告诉他她怀了他的孩子,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他不知道自己会有多高兴,那是他和她的孩子。   萧子渊很快挂了电话,转头看着陈慕白。   五彩的霓虹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他目视前方稳稳的开着车,看似平静,可精致漂亮的下巴此刻凌厉坚毅,暴露了他的内心。   良久,陈慕白才缓缓开口,“当初她生病了在做手术,我等在手术室外,陈簇问我怕不怕,那个时候我真的不怕,因为我能感觉到她不会有事,我只是很心疼。可是现在……我是真的害怕。”   萧子渊沉默半晌,他第一次在陈慕白的脸上看到那种表情,他认识的陈慕白不是这样的。   陈慕白小他几岁,性格乖张刻薄,为人心狠手辣,做起事情来更是剑走偏锋,路数诡异,谈笑间就下了狠手,向来只有别人怕他的份儿,这样的一个人现在却对他说害怕。   萧子渊知道这件事有多难办,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他沉吟着,“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大抵都是如此,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轻言放弃,比如爱一个人,那些坎坷和崎岖终将会过去,你凭什么要怕,怕的人没有资格去爱人。既然爱了,就要对自己对那个人负责。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   陈慕白许久没有说话,直到萧子渊下车的时候他才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我是真的羡慕你。”   萧子渊重新从陈慕白的眼中看到了那种运筹帷幄的散漫随性,似乎又多了些沉静与从容,连眉宇间的邪气都压了下去,他一直以为陈慕白是因为太年轻所以压不住,现在才知道,不是他压不压得住的问题,而是他想不想压得住的问题。   或许那个女人于他而言,真的很重要。   陈慕白不是不生气不愤怒,他只是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自己得忍着,他也可以暴躁或者颓废,所有人都会理解,可是他不能,还有人在等着他,他不能就这么认命!   陈静康知道自己闯了祸,下午看到他忽然回来陈慕白就冷了脸,等他支支吾吾的说完,就看到陈慕白变了脸色冲了出去,他就一直站在门口等着。   陈慕白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他,车速极快的从他身边扫过,等陈静康追进屋里的时候,陈慕白已经上了楼,连让他说句话的机会都没给他。   陈静康都快哭了,可怜兮兮的看着陈方,“爸……”   陈方叹了口气,当年陈铭墨领陈慕白进陈家的时候,曾找人给陈慕白算过命。听说那位算命先生话不多,可字字千金,他说这位三少爷一生富贵,可命中犯孤。   陈铭墨听了不见不悦,反而很高兴,说了句命中犯孤好,了无牵绊。   那个时候陈慕白年纪小,大概不记得什么,以他的个性,就算记得也不会信。可陈方却一直耿耿于怀,这些年他看着陈慕白孤身一人,总会想起那位算命先生的话,他看着陈慕白和顾九思好不容易在一起了,现在又出了这种事,让他真的有些相信陈慕白会孤独一生。   陈慕白和衣躺在床上,屋里没开灯,窗外的柔和月光洒进来竟让他觉得刺眼,他抬起手臂搭在眼睛上,静静的躺着。   黑暗中,枕头上,被子上都是顾九思的味道,若有似无的香甜,熟悉又心酸。曾经那么多个夜晚,他拥着她,闻着她的气息入眠。现在他什么都看不到,他不去触碰似乎就可以假装顾九思哪儿也没去,就躺在他的身侧。   可他终究是没忍住,缓缓伸出手去摸了摸,身侧一片冰凉。   陈慕白心中一片苍凉,她不在。   夜深人静,手机的震动声在一片沉寂中尤显突兀,陈慕白扫了一眼,抹了抹脸很快坐起来。   顾过已经下了飞机,陈慕白安排的人接到了他,打了个电话报平安。   两个人简单说了几句,陈慕白竟有些紧张,“你要和小九说话吗?她……她在洗澡,可能不太方便。”   顾过似乎笑了一下,“你不用骗我,她要去哪里去做什么从来都不会瞒着我,她做任何事情都会有个交代,对谁都是这样。”   陈慕白一直刻意轻扬的声音沉了下来,“她对谁都有个交待,可偏偏对我什么都不说。”   顾过也不知道顾九思具体做了什么,只是大概猜到和陈慕白有关系,“不会的,她或许不会说出来,可一定通过别的方式让你知道。她很看重你,所以更加不会。”   陈慕白忽然想起了什么,就在几天前他在书房看资料,顾九思坐在沙发上看书,然后走到书架旁站了会儿,转身看着他,“我把这本书放在书架最上面那一排了。”   顾九思经常从里面抽书看,看完了便放回去,他也没在意,头都没抬的应了一声。   过了几秒钟顾九思又强调了一遍,“那本书挺好的,你有时间也看看吧,黑色的那本,最上面那一排只有那一本是黑色封面的。”   陈慕白听了有些好笑的抬头看了一眼,她鲜少有这么执拗的时候。   他匆匆挂了电话,跑到书房的书架前,抽出那本书,书里夹着一张字条。   字条上是一条文件路径和密码,他打开电脑,顺着路径找到那个文件,输入密码,是段音频。   打开音频很快传出钢琴声,是上次他们合奏过的那首曲子,不知道为什么顾九思弹得有些勉强,有几个音不准。   琴声结束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似乎录音的人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想要结束录音却又有些舍不得。   陈慕白知道她不善言辞,温香软语的情话他更是从不敢奢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声不自然的清咳之后,顾九思的声音终于响起。   “这首曲子是我用两只手弹的,一直没告诉你,我的右手好像好点了。”   说完之后又陷入了沉默,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似乎只是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   “我知道你要去做什么,我不能阻止,可是我可以替你去做。无论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不要生气,那些都是假的。”   “我怀了你的孩子。”   “还有……陈慕白,我爱你。”   声音里带着颤抖,紧张和僵硬,录音在那三个字之后戛然而止,房间重新陷入沉寂。   良久,陈慕白弯着嘴角轻笑了一声,她是真的不善言辞,只是机械的把要说的事罗列了出来,没有铺垫和过渡,生硬又无趣,却让他的心翻山倒海的难过。   那段录音陈慕白听了一遍又一遍,刚开始是整段整段的循环放,后来便只是听最后那一句。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恰好循环了一遍,趴在桌上睡着了的人猛然惊醒,一时间他竟分不清叫着自己名字的那道女声是录音里的还是现实里的。   他现在很少听到别人当面叫他的名字,只有她会叫,也只有她敢叫。她叫他的名字时,和别人不太一样,慕字会下意识的放轻,极快的带过,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名字都可以叫得如此柔肠百转。 ☆、76 过了很久陈方敲了敲门进来,看到陈慕白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也没多话,只是告诉他有客人来。 陈慕白点了点头,洗了澡换了衣服,下楼来的时候,陈慕云和董明辉已经等了好大一会儿了。 一向冲动的陈慕云这次老老实实的坐着,大概来之前董明辉特意交代过,不让他开口。董明辉看到陈慕白后也不急着开口。 陈慕白对两个人视若无睹,径直去了厨房接了杯水出来,站在窗边背对着他们往外看,杯中的水喝了一半董明辉才开口。 “我听说一个消息,不知真假,特意来向慕少确认一下。” 陈慕白知道他在说什么,抿了口水淡淡的问,“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董明辉站起来走了几步,站在他旁边,“如果是假的,我无话可说,可如果是真的,我就要讨个说法了,慕少的人害死了我妹妹不该给我个交待吗?” 陈慕白忽然笑了起来,侧过身懒洋洋的看着他,“董明辉,陈家的当家主母当年备受冷落,过得什么日子你不是不知道,她郁郁而终是因为什么你也不是不知道,那个时候你都没有想过那是你妹妹,现在人死了那么多年了你又跳出来想要讨个说法,不觉得牵强吗?” 董明辉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早就把控制自己的情绪练就得炉火纯青,更何况陈慕白在他面前狂妄惯了,他也早已习惯,抿着唇笑了下,“慕少的意思,我不懂。” 陈慕白哼笑了一声,转身看向沙发上的陈慕云,“老爷子出事的时候你躲得销声匿迹,现在又突然冒出来,你是在心虚什么?” 陈慕云底气不足的瞪了他一眼,结结巴巴的回击,“我……我心虚什么?爸出事又不是我害的,心虚也该是那个病秧子心虚!” “陈慕云,你是笨蛋吗?你以为这个人真的把你当外甥?他连自己的妹妹都不管,又怎么会管你呢?你是不心虚,可你这个舅舅可是心虚得很呢。”陈慕白挑眉看着董明辉,“怎么,这个时候把这个笨蛋推出来转移注意力,这么多年了,终于想明白自己当初押宝押在个笨蛋身上不值得,决定弃卒保车了?” 陈慕云猛地看向董明辉,董明辉脸色一变,看了陈慕云一眼,“你不要挑拨离间!” “我挑拨离间?那我倒有个问题想请教董家的当家人,自从老爷子出了事,陈慕昭拉拢人的出手越来越阔绰,你说他的钱都是从哪儿来的?” 董明辉的五官硬朗,冷起脸来很能唬得住人,讥诮着反问陈慕白,“这些年慕少拉拢人的出手一直很阔绰,请问慕少的钱又是从哪儿来的?” “我一不是你的外甥,二没和你合作,我的事情你管不着。”陈慕白看他一眼,“从一开始你就错了,董家就该一心一意的做你的生意,人心不足蛇吞象。董明辉,你也不想想,这些年陈慕昭虽不温不火的,可又有谁能从他身上占到半点便宜?和他做生意,你会一本万利呢,还是会血本无归?当年老爷子是借了你的手从他父亲手里夺了当家人的位置,现在你又想故技重施,你说他会不计前嫌吗?” 董明辉和陈慕昭合作的时候不是没有顾虑,不过他还是想搏一搏,他本以为陈慕白要顾着陈铭墨,又要顾着顾九思,无暇注意,谁知他还是小看了这位“慕少”。 “陈家的事情我可以不插手,可是我要董家全身而退。” 一直沉默的陈慕云终于冷笑着看向董明辉,“所以说,他说的都是真的?你要牺牲我给陈慕昭做垫脚石?真是我的好舅舅!” 董明辉看着陈慕云沉默不语,眼中情绪复杂,倒也坦坦荡荡,“我自认这些年没有亏待过你,之所以现在放弃你,是因为这么长时间以来你真的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而且也就只剩下这最后一点价值了,就当是你报答我这些年对你的栽培吧!” 在陈慕白看来,陈慕云是很单纯的人,单纯到蠢,他没有长进完全是因为董明辉不想让他有长进,因为他一旦成长起来,董明辉便不能再那么自如的控制他了,真是可悲又可怜。 他冷眼旁观,看着这对舅甥反目成仇,心里一疼,他想起顾九思。 他忽然又有些恼怒!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尚且如此,为了利益连亲人都可以出卖,他和那个女人无亲无故,她为什么要那么傻!他现在宁愿顾九思是个薄情寡义的人,至少她可以好好的。 等陈慕白回神的时候,屋内就只剩下董明辉,他似乎在等答复。 陈慕白走到沙发前坐下,“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收手,不觉得晚了吗?” 董明辉看着他,“我和你一样,都只不过是对自己的家族有使命而已,你为陈家,我为董家,我的心情你最可以理解。” 陈慕白一脸的不屑,“我理解不了,动之以情这招对我不管用。” 董明辉是聪明人,“有什么条件,你可以提。” “我没条件,因为和你这种人合作,我压根没兴趣。” “我退出,最得益的就是你。” 陈慕白没了耐性,冷笑着看着他,“你和陈慕昭真的以为我是傻子吗?你董明辉是什么人,真的会因为我的三两句话而退出?这出戏,你白唱了。老爷子快出来了,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应付他吧。” 董明辉一直示弱的态度忽然一转,大大方方的也坐了下来,点头称赞,“陈慕白就是陈慕白,怪不得老爷子选你做接班人,要是我能有你这么个外甥……” 陈慕白面沉如水的打断他,“戏唱完了就滚吧。” 董明辉也不生气,很快站了起来,走之前撂了句话,“说实话,我倒真的想知道这个死局你打算怎么解,我等着看。” 陈慕白在沙发上坐了很久,这个死局……没法解。 眼角的余光扫到旁边有人影晃动,他猛地转头看过去,他眼神太过犀利,把打算悄悄走过的陈静康吓了一跳,嗫嚅着叫了声,“少爷,有事吗?” 陈慕白摆摆手,上次他也是坐在这个位置上出神,一转头就看到了顾九思,当时她也是站在陈静康站的那个位置,她披着一身阳光对着他微微的笑,他叫她一声小九,她便转过头去轻轻抖动肩膀。 他看着地上的光圈,轻声低喃,“小九……” 6正诚知道陈慕白最近心情不会太好,没敢大早晨来触他霉头,快到中午才领着几个人过来,陈慕白吩咐了几件事之后,众人很快离开,只有6正诚站在原地没动。 陈慕白看他一眼,“还有事?” “您吩咐找的人应该这两天就该找到了,还有……”6正诚忽然有些为难,“杜仲的动作很快,老爷子已经出来了,我按您的吩咐送到医院了,可他指明只要二少爷给他治疗。” 他口中的二少爷是指陈簇,陈慕白皱着眉头听完,脸色一沉,他现在根本不愿意看见陈铭墨,打了个电话过去,一接通便质问陈铭墨。 “陈簇和你还有什么关系?你现在提这种要求就这么心安理得吗?!你现在平平安安的出来,你的罪名有人给你顶,你还是人人尊敬的陈老,该是你的还是你的,你想找谁治办不到,为什么非要去招惹他?!” 陈铭墨的声音苍老低沉,“只有他不会害我。” 陈慕白实在火大,“他凭什么不会害你!你当年是你怎么对他和他母亲的?!他凭什么给你治病?!你到底要把他逼到什么地步才肯放过他!” 陈铭墨似乎很累,不愿多说,“我只要陈簇。” 陈慕白气急,直接挂了电话,“那你等死吧!” 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陈慕白最近心情很糟糕,唐恪觉得没有顾九思在身边的陈慕白,越发的冷血无情,越发的心意难测,安静到可怕,似乎有种入魔的征兆,就像此刻…… 曾经赌王的女儿涉嫌杀人,这题目光听上去就触目惊心,陈慕白捏着手里的报纸,脸色异常难看。 唐恪颤颤巍巍的伸手扯了扯那张报纸,没扯动,他猛一使劲,终于扯下来扔到一边,刚想松一口气就被陈慕白的眼神吓得一哆嗦,“不要发火,这种报纸就是拼得这种噱头,回头找人花点钱压下去就行了,不用你出马,我来搞定。” 陈慕白疲惫不堪的捏了捏眉心,“你替我去看看她,我已经安排好了。” 探视机会本就难得,唐恪没想到陈慕白会让自己去,“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我不想见她。” “那有没有话要我带给她的?” “没有。” 唐恪越来越摸不准陈慕白的心思了,“那我去……说什么?” “什么都不用说,看看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回来告诉我。” 唐恪试探着问了一句,“没了?” 陈慕白脸上的表情极淡,连口气都听不出什么情绪,“没了。” 唐恪怀揣着一颗忐忑的心去见了顾九思,顾九思见到他也不吃惊。 唐恪平日里嘻哈惯了,可是在这种环境下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半天把一个白色盒子递了过去。 监管的人看了一眼,很快把视线转向别处,似乎什么都没看到。 顾九思打开一看,眼睛变红了。 那是一盒奶酪。他们当时去草原的时候整天吃肉消化不好,她对肉不感兴趣,对这个吃食倒是很喜欢,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些,可是坐飞机的时候弄丢了,不知道陈慕白又从哪里弄来的。 唐恪看到顾九思红了眼圈便有些慌,开口问,“你想不想见他?” 他的潜台词是,陈慕白就是门外车里坐着,你想见他,我马上去叫他。 顾九思一直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盒子,“不想。” “那有没有话要我带给他的?” “没有。” 唐恪觉得这对话很熟悉,这口气也很熟悉。 “那我回去……怎么说?” “什么都不用说。” “没了?” “没了。” 唐恪总觉得这一趟是白来了,还想说什么,可顾九思忽然抬起头来,“你走吧。” ☆、77   唐恪出来的时候陈慕白正在打电话,他的语气缓和很多,唐恪听了几句之后听出好像电话那边是陈簇。   陈慕白挂了电话之后真的没有问唐恪关于顾九思的任何问题,唐恪觉得这两个人在某些方面真的是太有默契了。   他总觉得有点别扭,便尝试着主动开口宽慰陈慕白,“她看上去还挺好的。”   正在开车的陈慕白不咸不淡的瞟了他一眼,唐恪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在那里面呆着怎么会“挺好的”。   “我是说……她好像瘦了些……”   话音刚落唐恪就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不会说话了。   陈慕白听了没什么反应,唐恪实在没忍住还是问了一句,“你是在生气?生她的气?”   说完看着眼前神情淡漠的陈慕白,想起刚才红着眼圈的顾九思又替她觉得委屈,“我并不知道你和顾九思之间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情,这么多年我看着你们俩斗来斗去,却都舍不得真的把对方怎么样,现在她更是为了你赔上了所有,你为什么要生她的气?说实话,如果是我出事,我都不知道有没有人会为我那么做。”   唐恪说到后来神情竟有些落寞,说完似乎沉浸在某种情绪中,过了很久才听到陈慕白的声音。   “我不是气她,我是气我自己。我不是不想见她,我是没脸见她。”   唐恪忽然也明白了,顾九思也不是不想见陈慕白,她是怕陈慕白为难。   陈慕白到了医院的时候,时间还早,他便把车停在医院门口坐在车里等陈簇。   陈簇主动给他打电话他倒是很惊讶,大概是他这里行不通,陈铭墨的人直接去找了陈簇。   陈簇下了班从医院出来找了半天才有些不确定的往一辆黑色轿车的方向走,如今的陈慕白行事越发的低调了,往日里他自己开车向来不会开这种车。   陈簇走近,陈慕白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陈簇敲了敲车窗,才看到他抬起头来,一脸倦容。   陈簇上了车之后,兄弟俩并没急着说那件事,陈慕白拿了几张纸递给他,“你帮我看看这几个药方,如果孕妇用了对孩子有没有影响?”   陈簇接过来看了看,忽然笑起来,“怎么你也拿来给我看?”   陈慕白蹙眉,“也?”   陈簇又仔细看了看,“前段时间顾九思拿来给我看过了啊,这些对孕妇和孩子没有伤害的,她回去没有告诉你吗?”   陈慕白神色黯然,“没有。她……”   陈簇看他不太对劲,“你们俩有孩子了?你不想要?”   “当然不是!”陈慕白猛地抬起头看着陈簇,而后又垂下眼帘,极轻的开口,“她……出事了。”   陈慕白说完之后,陈簇沉默半晌才开口,“那个人给我打电话了。”   这和陈慕白料想的差不多,他叹了口气,“陈家现在乱成一锅粥,本不愿再把你卷进来的。”   正值傍晚时分,路上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陈簇看着车外,车内光线昏暗不明,连带着他整张脸都带着阴影,似乎不再是那个衣袂飘飘的白衣天使,他唇角噙着极淡的笑意,“其实,我也是存了私心的。”   陈慕白挑着眉看了他一眼,“怎么说?”   “说是脱离陈家,可哪儿是那么容易脱离的了的,我活着一天,就有人惦记着一天,平时无风无浪的也就算了,可一旦有点动静就有人心慌了。前几天我在那个丫头楼下看到陈家的人了,我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她不知道我的身份,我也不想让她知道,只盼着这件事能快点解决。”   陈慕白低着头沉沉的笑出声来,“原来竟是为了她,陈慕北啊陈慕北,你一向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的,却也不过如此。”   语气看似调侃,细听之下竟带着艳羡。   陈簇自嘲,“其实他们何必呢,陈家的那点东西我是真的看不上,可就是没人相信。”   陈慕白有些不忍心,“那老爷子那边……”   “我是真的放下了,在我看来他不过是个普通的病人,既然看得起我,我就会履行我的职责,我学医不是为了他,也不会为了他脏了我的白袍。”   陈慕白忽然笑了,神色也放松起来,“还是你活得最明白。”   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闯进两人的视线,那道身影站在医院门前张望了半天,似乎没有看到要找的人便拿出手机来,大概是想给那个人打电话。   下一秒陈簇的手机便响了起来,他打开车门站在车边叫了一声,陈慕白也跟着下了车。   三宝看到陈簇便疯跑了过来,冲着陈慕白点了下头。   陈簇笑着解释,“我弟弟说过来请我们吃饭。”   三宝听到那几个字眼睛一亮,忙不迭的猛点头。   陈慕白看着三宝半晌,迟疑了半晌,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虽然我看不出你除了胃口特别好之外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这个人呢他认定了你,我也只能认了。”   三宝眨了眨眼睛,然后点了点头。   陈慕白等了半晌,“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三宝很快摇了摇头。   陈慕白忍无可忍,“你能不能先把你嘴里的烧饼拿出来!”   一手拿着一个烧饼,嘴里还叼着个烧饼的三宝愣了下,把手里的塞到陈簇手里,拿下嘴里的烧饼后终于说了见到陈慕白后的第一句话,“晚上吃什么?”   可是这话……陈慕白似乎并不爱听,他把头偏到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不想和你吃。”   三宝一脸疑惑,“为什么?”   陈慕白瞥了她一眼,“一点美感都没有,别人吃饭叫吃饭,你吃饭像求生。”   三宝听了也不生气,笑眯眯的看着陈慕白,陈簇摸了摸她的头,温柔的开口,“走吧。”   陈慕白嘴上虽然嫌弃,可跟着陈簇和三宝才算是吃了这几天以来第一顿正正经经的晚饭。陈慕云和唐家算是翻了脸,陈铭墨出来之后陈慕昭的日子也不好过,他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最近来找陈慕白的人络绎不绝。   陈慕白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不说话。   段景熙主动开口,似乎为了照顾陈慕白作为男人的自尊心,话也说得极为委婉,“我才知道顾九思出了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段家一向低调,平时对于这种事大概关注都不会关注一下,现在段景熙主动示好,可陈慕白倒是很直接,叼了支烟在袅袅升起的烟雾中一张脸显得不太真实,连声音都有些飘渺,“有啊,你帮我把这事儿摆平,条件随你开。”   段景熙无言,陈慕白无能为力,他也没有那个本事。   陈慕白并不是为难段景熙,只是他现在只有这么唯一一个愿望,他愿意拿任何东西去换。   段景熙沉默,陈慕白亦是沉默。   过了良久陈慕白才开口,还带着调侃的语气,“我想办取保候审,你来做保证人吧,段王爷的名声向来是好到令人发指。”   段景熙看着他点了下头。   保证人陈慕白不会找不到,他之所以临时起意找了段景熙,不过是领了他的好意,毕竟在这种时候肯主动帮忙的人是少之又少。   手续办下来之后,是段景熙去接的顾九思,可顾九思好像并不怎么愿意给他走。   段景熙看着她,“不舒服?”   顾九思摇了摇头,却也不多问。   段景熙虽然早就知道顾九思最想让来接她的那个人是陈慕白,可心里还是一片酸涩,苦笑着开口,“是陈慕白让我来接你的。”   顾九思听了这句话才跟着段景熙走了。   段景熙送她去了城外的别墅,顾九思站在别墅门前抬头看了一眼,上次她来的时候还是去年冬天,那个时候陈慕白帮她收拾烂摊子,故意把她赶到这里来。   两个人才下车陈方便带了一个中年女人出来接她,她听了陈方的介绍才想起来这个中年女人她在陈慕晓家小公主的生日宴上见过,听说照顾孕妇带孩子都很有经验,是陈慕晓特意派过来照顾她的。   顾九思心里明白,陈慕晓的孩子还小,这么有经验的人她哪里肯放手,大概是陈慕白硬抢过来的。   顾九思就在别墅住了下来,每天那么多人小心翼翼的照顾她,每隔几天便会有医生来帮她做检查,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看似日子过得悠闲舒心,却一直都见不到陈慕白。   陈方看在眼里,他知道她虽然嘴上不说,可还是想见到陈慕白的。   其实陈慕白不是不来见她,每天夜里她睡着之后,他都会来看她,每天无论多晚多忙,都会赶过来在她床前坐一会儿,只不过她自从怀孕之后睡得有些沉,所以并不知道这些。陈慕白又交代了不许多嘴,就更没人敢告诉她了。   这一夜顾九思睡得不太安稳,一个噩梦接着一个噩梦,她知道自己要醒过来,可挣扎了很久都没办法睁开眼睛。   陈慕白在她床边坐了半天,握着她的手,抚着她的脸,静静的看着她,然后蹙眉。   她怎么还是那么瘦,都说孕妇都会发胖,为什么在她身上一点儿都体现不出来,陈方他们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她?!   他刚站起来准备出去质问,就听到顾九思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额头上的冷汗也一下子冒了出来,眉头紧锁,原本放松的手也一下子抓紧了他的手指不放,似乎并不是个好梦。   陈慕白很快又坐了下来,弯着腰拍着她的胸口轻声安抚着她,“没事啊,别害怕……”   顾九思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抚上她的脸,替她擦去额上的汗,耳边还有熟悉的声音轻声诱哄着她,可梦魇却依旧缠着她不肯放。她挣扎了半天猛地睁开眼睛,在适应了昏暗之后便认出眼前的人是陈慕白。   她刚从梦中惊醒,惊魂未定,却在看到那个人之后一下子平静下来,心中压抑许久的情绪毫无预兆的涌了上来,她一时情动,便向他伸出手去。   谁知陈慕白却忽然冷了眸,躲闪开来。 ☆、78   顾九思一下便感觉到了鼻酸,她盯着他看了许久,可他却一眼都不肯看她。   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屋里只留了壁灯,昏黄朦胧的灯光里,他长睫轻掩,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上散发着与温馨灯光格格不入的清冷气息。   她知道,他是真的生她的气了。   自从那天,他在她面前撩了狠话便不再出现在她面前,他让唐恪来看她,让段景熙来接她,自己就是不出现。就算现在肯来见她,也是一副冷心冷面的模样。   良久,她垂下眼睛,有些不知所措收回手,才收回一半却被他一把抓住,紧紧攥在手心里,却还是不说话。   天气渐渐转凉,夜里的温度有些低,他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衣,指尖微凉。   陈慕白抬头看了一眼,她楚楚可怜的看着他,那样子不知道多招人疼,他叹了口气,伸手替她抹去眼泪,声音嘶哑,“别哭。”   她爬起来钻进他怀里,周围都是他的气息,让她安心又心酸,眼眶一热哭得更厉害了,陈慕白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苦笑着调侃她,“哎,顾九思,这次可是你不声不响结结实实的算计了我一回,我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他话中带着微薄的笑意,可细听一下,竟然还带着哽咽。   他这么一说,顾九思哭得更狠了,揪着他胸前的衣扣不松手。   陈慕白就是怕她哭才逗逗她,谁知她不但没笑,还越哭越凶,她哭得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胸前的布料很快便湿哒哒的贴在皮肤上,他轻声哄着,“乖,别哭了啊,孕妇不能哭,哭多了对自己和宝宝都不好,你不为我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宝宝想想。”   说着便去抚了抚她的肚子。   他的掌心隔着睡衣贴在她的肚子上,其实她的肚子不显,一点儿也看不出来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陈慕白对自己突然做了父亲这件事,心情是很微妙的。他一直都不怎么喜欢小孩子,他觉得小孩子很烦,其中不知道讲卫生这条尤为让他受不了,哭起来更是没完没了,可那样一类生物,偏偏你又不能拿名利去诱哄,完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这种不受他控制的生物一直被他嫌弃,可如今延续了他和她骨血的小生命忽然出现,一天天的长大,再过几个月便会出现在他面前,会哭会笑,可以隐约看到他和她的影子,也许再过一段时间还会奶声奶气的叫他爸爸,这么想着,似乎也没可怕,他甚至隐隐期盼着他,或者是她,快点来到这个世界上和自己见面。   顾九思终于听了进去,抽噎了几声之后,总算不再哭了。   陈慕白摸了半天也没摸到纸巾盒,索性把衬衣脱了,挑了最软的那部分轻轻的给她擦眼泪,她一张脸哭得红通通的,他也不敢使劲,只能轻轻蹭着,边蹭还不忘教育她,“知不知道错了?”   顾九思窝在他怀里,沉默不语,半晌才狠狠的摇了摇头,“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嘶……”陈慕白对她的答案很不满意,反问着,“那如果你是我呢?你可以眼睁睁的看着我为了你在那种地方待一辈子?”   顾九思有些急了,“那我呢?我就可以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死?你说过的,纵此生不见,平安惟愿。你说过的,只要我们都能好好的,你可以接受我们不在一起。”   陈慕白一时间也恼了,声音拔得有些高,“我说过那么多话,也没见你这么听得进去!怎么就这两句记得那么清楚!有些事即便是非做不可,也该男人去做,如果女人什么都可以去做,还要男人干什么?”   顾九思一时间没话反驳,被他这么一吼忽然眼圈一红,“陈慕白,你就是个骗子……骗子!”   陈慕白一愣,他以前听人说女人怀孕期间会性情大变,他一直是不怎么相信的,可如今他看着一向要强明理的顾九思竟然开始耍无赖,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使小性,他也不得不信了。   他把她揽在怀里,捏着她的手去揉他的胸口,“好了好了,别哭了,我的心都快疼死了。从今天开始你什么都别想,好好养着,以后的事情都交给我。”   她乖乖窝在他的怀里,他低头吻上她的眼睛,顺着鼻尖,覆上她的唇。   他刚才把衬衫脱了,隔着薄薄的睡衣,顾九思清晰的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高得吓人,他刚开始只是在她唇边厮磨,后来越吻越深,似乎还在生气,恨不得把她吞到肚子里去。   她勾着他的舌温温柔柔的纠缠着安抚,谁知他却并不满足,含着她的舌越逼越紧,她的舌根都有些微微发疼。   顾九思心里一紧,偷偷睁开眼睛去看他。   他的脸近在咫尺,似乎瘦了些,阖着眼睛的时候可以更加清楚的看到他浓密卷翘的睫毛,还有眼皮上那道深深的褶皱。   见不到他的日日夜夜里,他的眉眼她在心里描绘了无数次,可描绘的次数再多,也不及真的出现在眼前带给她的震撼的安心。   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她的胸前,狠狠的揉捏了下,她始料未及,只是凭着本能惊呼了一声,可她的嘴被堵着,那道惊呼暧昧婉转,听上去倒像是动情时的娇喘闷哼。   陈慕白终于松开她的唇,抵着她的额头喘息着,似乎在为刚才的举动解释着,“专心点。”   顾九思的脸红得滴血,陈慕白被她刚才那道撩人的呻/吟弄得不上不下的,覆在某处的手越发的变本加厉,唇舌也开始在她耳后颈间游移。   他舔啮着她颈间的动脉,忽然一口咬了上去,她在一片酥麻中听到他在一片粗喘中恶狠狠的低喃着,“真想就这么咬死你!”   她渐渐情动,呼吸也跟着乱了,可他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停了下来,揽着她歪在床上,埋在她的颈间闷声闷气的说了一句,“睡吧。”   说实话,顾九思被他撩拨的很难受,以前这种感觉是从未有过的,好像是身体里有团火在往外拱,可怎么都找不到宣泄口,可点燃这把火的主人却忽然撒手不管了。   他的头埋在她的颈间,睫毛轻颤着,一下下的刷在她颈间最娇嫩的肌肤上,让她越发的起火。   顾九思有些难耐的动了动,轻轻皱眉,明明他的身体还是一片炙热,抵在她腿间的某处还硬邦邦的,他这是在……报复她?   陈慕白抬手按住她,声音喑哑,明明还带着情/欲,“别乱动。”   顾九思深呼了几口气,引起了陈慕白的注意,他终于抬起头看着她,明知故问的开口,“怎么了?”   顾九思嘴里嘟囔着没怎么,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往他身上贴。   陈慕白有些好笑的看着她,“你冷啊?”   顾九思哪里好意思说自己怎么了,明知道他是故意整她却只能附和了一句,“嗯,有点冷。”   他明知她现在一点就着,竟然还假模假样的抬手在她身上乱摸,顾九思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他的掌心里。   他的动作缓慢,说是触摸,其实更像是揉捏,占尽了便宜还一本正经的表达自己的疑惑,“身上不凉啊。”   顾九思不再搭理他,面红耳赤的捏着被角默默忍受着。   他知道她一向能忍,所以越是想要挑战她的极限,趴在她的耳边若有似无的往里吹着热气,“难受吗?”   她全身紧绷,抬头看着她,委委屈屈的“嗯”了一下 。   她的眼底清澈濡湿,陈慕白本想捉弄她的心却因为她的一个眼神而土崩瓦解,抬头抚着她的脸吻着她的眉心,声音里也带着压抑,“我也难受,那也只能忍忍了。你现在这样,我怕伤到你和孩子。”   顾九思这才猛然想起孩子的事情,当初那个中年女人特意交代她前三个月不要同房,当时她还觉得多余,现在想来……人家说得对。   两个人静静的躺了许久,顾九思忽然小声开口,“那个……你睡着了吗?”   陈慕白的声音半天才模模糊糊的响起,“嗯。”   顾九思踟蹰半天,“那个……你要回来了吗?”   陈慕白这次回答的极快,“哪个?”   顾九思叹了口气,有些郁闷,“没什么。”   第二天顾九思醒来的时候陈慕白已经走了,她手里握着那个她昨晚想要的锦囊,锦囊上的血迹已经洗干净了,她喜出望外的打开锦囊,可里面……什么都没有。   她看了眼时间,急匆匆的跑出房间,只盼着陈慕白还没走。   陈方和那个中年女人一脸紧张的看着顾九思从楼上跑下来,还不忘嘱咐,“小心点……小心点……别跑……”   顾九思一句也没听进去,跑近之后便问陈方,“方叔,陈慕白呢?”   ☆、79   “少爷已经走了。”   顾九思不死心,“他有没有留什么东西让你转交给我,或者留没留什么话?”   “都没有。”   顾九思一脸失望,“哦,那……没事了,您忙吧。”   陈慕白一大早便被陈铭墨的电话叫到了医院,陈铭墨住在顶层的病房,他坐电梯上去的时候,在电梯里碰到一个小毛头,大概是病了刚刚哭过,可怜兮兮的趴在妈妈的肩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瞪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盯着陈慕白看。   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太干净,陈慕白和他对视了半天之后竟然有些不好意思的躲闪了视线,谁知东张西望了半天之后发现那个小毛头还在看他。   陈慕白之前一直没有和小孩子相处过,想着自己已经做了父亲,也该学着怎么和小孩子相处,努力了半天才对着小毛头扯出一抹艰难的微笑。   谁知下一秒原本安静乖巧的小毛头竟然扁扁嘴,哇一声哭了起来。   小毛头的妈妈边哄着孩子边转过头有些不悦的看了陈慕白一眼,陈慕白便郁闷了,他笑起来有那么吓人吗?   电梯里的人下光之后,陈慕白对着电梯里的镜子看了半天,笑了半天,总觉得自己的笑起来多好看啊,别人想看还看不着呢,怎么就那么不招那个小毛头待见呢?   同时心里暗暗祈祷,顾九思肚子里的那个一定要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公主,小毛头坚决不要!   电梯门开的时候,陈慕白还在思考着万一真的是个儿子该怎么办,陈簇站在电梯口有些奇怪的叫他,“你在干什么呢?”   陈慕白状似从容不迫的走了出来,“没干什么。”   “走吧,人来得差不多了。”   陈慕白才踏进病房,就看到了不想看的人,转身就往外走,却被叫住。   陈铭墨半卧在病床上问他,“你要去哪儿啊?”   陈慕白转过身半靠在门上,不进也不出,只是看着病床前端茶倒水的人冷笑着不说话。   舒画被他看得心虚,笑着打了个招呼,顺便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听说陈伯伯病了,过来探望一下。”   陈铭墨病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看不到人影,现在才想起来探病,这个借口真是拙劣的可以。   陈慕白冷哼一声,凉凉的开口,“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多说多错,越描越黑。”   舒画也不见尴尬,笑了笑,转身对陈铭墨说,“陈伯伯,你们大概还有事情,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了,您好好休息。”   陈铭墨的态度说不上冷淡,但也不见之前的热络。   陈簇倒是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进了病房就开始例行检查,问了几个问题,那模样倒真的只是和病床上的那个人是单纯的病人和医生的关系。   陈慕白这才开始打量屋里的人。   陈慕云倒是史无前例的安静,站在角落的窗户边看着窗外,似乎对屋内的人和事一点兴趣都没有,才几天不见,总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了。   陈慕昭不知道是演技太好还是身体真的不佳,脸色苍白的不像话,额上还隐隐冒着冷汗,似乎比病床上的陈铭墨更像病人。   陈慕白起初并没有当回事,毕竟以病示弱是陈慕昭一贯的伎俩,可当他无意间侧了侧身这才看到他两腿的膝盖处一片腥红,看上去触目惊心。   不知道陈慕云什么时候注意到了,阴阳怪气的开口,“慕少来得晚没赶上,没看到昭少爷的腿是怎么被打断的,你猜,是谁动的手?”   陈慕白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一眼一直站在旁边沉默的孟宜年。孟宜年倒是一身无碍,脸上半点异色都没有,还是往日里只对陈铭墨的恭敬。   陈慕昭的腿竟然是断的。   陈慕昭虽然一直做轮椅,那是因为他的身体不好,其实是可以走路的,现在看来,以后怕是站不起来了。   陈慕云一点都不吝啬的夸奖陈慕白,“怪不得都说慕少聪明呢,一猜就中,换做是我啊,打死我都猜不出来。”   陈簇也往这边看了一眼,陈慕白和他对视了几秒钟,今天这戏好看了。   陈簇并没有看戏的兴趣,检查完之后极官方的嘱咐了几句之后便打算离开。   可才走到门口便被一众人堵住了去路,来人看到陈簇纷纷开口叫他二少爷。   陈簇平生最恨这个称呼,一贯温和的脸也冷了几分,侧身站到一旁。   陈慕云笑了起来,继续阴阳怪气的开口,“二少爷还是一起听听吧,看到没有,老爷子叫了那么多人来,大概是想宣布什么重大的事情呢,说不定……有你一份。”   陈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陈家的事与我无关。”   说完便穿过人墙打开门走了出去。   陈慕云也不觉无趣,用不大不小的音量问陈慕白,“都说患难见真情,慕少,老爷子把陈家掌门人的位置留给你,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吧?”   陈慕白看了看满满当当的一屋子人,有人欢喜有人忧,他感觉到陈铭墨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他没抬头却也清楚事情大概没那么简单。   他笑了一下,状似无意的扫了几眼,看向陈慕云,学着他的语气开口,“我怎么觉得少了一个人啊?以前这种情况大少爷身边可都站着个军师呢。”   陈慕云被戳中痛处,脸色变了变,很快反击,“说真的,有件事我倒是真的佩服你,顾九思跟了你那么久,你竟然推她出去顶罪,啧啧,真是够狠心的……”   陈慕白现在听不得别人说顾九思一个字,眼底的冷峻一闪而过,轻描淡写的开口,“比不得某些人的什么舅舅,只要利益够诱惑,从小看着长大的也能随随便便不顾他死活的拿去做交易。陈慕云,几天不见你是长进了,不过,依旧是没脑子。”   两个人从小冲突不断,不过陈慕云从来没占过上风,现在他没了董家的支持,更是没有争抢的机会了,看到众人窃窃私语,皆是站在陈慕白那边,他便沉默了下来。   陈铭墨咳嗽了几声之后开口,“别吵了!”   众人很快安静下来,看向陈铭墨。   陈铭墨虽然马上油尽灯枯,可威严依旧,扫视了一圈之后,缓缓开口说了几件事。   他几乎把陈慕昭手里所有的资源都收了回来,说是让陈慕昭回去好好养病,不用再为这些俗事心烦,其实大概就是隐形的软禁,身边的那些人也被他调到了别处,只留了几个闲人照顾陈慕昭。   陈慕昭大概早已料到今天的结局,情绪不见异常,做任何事情都有风险,他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今天的结局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而那些曾经因为陈铭墨出事儿左右摇摆的人,陈铭墨并没有提,法不责众,陈慕昭的下场大概给了所有人一个警示,他不提有些人更加惴惴不安。   而所有人都感兴趣的接班人的事情他也没有提。   对于这件事,陈慕白并不觉得奇怪,陈铭墨这个人心深似海,如果能让人猜中心思那才奇怪呢。   其实大部分人还是欣慰的,陈铭墨回来了,陈家的名誉并没有受损,陈家还是那个陈家,背靠大树好乘凉。   陈慕白对什么都不好奇,他好奇的是陈铭墨对孟宜年的态度。   陈铭墨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半句有关孟宜年的事情,似乎这件事只是陈慕昭一个人做的,和孟宜年没有半点关系。   众人离开之后,陈铭墨把陈慕白留了下来。   父子俩一卧一站,似乎也奠定了谈话的姿态。   “听说,你找人把顾九思保出来了。”   陈慕白看着他不说话,等他的下文。   陈铭墨继续开口,“我可以让一步,你要娶的人是不是舒画都可以,但,绝对不能是顾九思。”   陈慕白对这个话题很敏感切厌烦,“原因呢?”   陈铭墨眼都不眨,“她身上有污点。”   陈慕白只觉得可笑,拔高声音反问他,“你怎么就那么心安理得的说出这种话呢?她有污点是因为谁?!”   陈铭墨咳嗽了几声,“这样一个女人不配做陈家的当家主母,你要想清楚,当家人的位置我可以给你,也可以给别人。”   陈慕白一脸无所谓,“你随便。”   说完转身往外走,他对这个人已经仁至义尽,不想再和他有任何接触。   陈铭墨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陈慕白,你不记得你当初进陈家是为了什么吗?为了一个女人,你就忘了自己的初衷了吗?”   陈慕白停下脚步,背对着他缓缓开口,“我承认我当初进陈家是为了当家人的位置,可是现在我无所谓了,至于为什么,我不想说,说了你这种人也不懂。就算我真的想要,我也会自己去拿。”   陈铭墨的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有些悲凉,“慕白,我活不了几天了。”   陈慕白不为所动,“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为什么你到了今天还是这么咄咄逼人呢?你眼里除了陈家,再也容不下别的了吗?我现在甚至有些后悔对你心软了。”   陈慕白不想再和他吵,转身出了房间。   陈慕白离开之后,陈铭墨闭上了眼睛,“你走吧,我欠你姐姐的,你也讨回去了,从此我们两不相欠了。”   孟宜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缝隙,也不反驳,他站了许久,可陈铭墨再不出声,似乎已经睡着了。   陈簇一直在走廊上等着陈慕白,看他出来了便迎上去嘱咐了几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差,刚才不过是强撑,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你要是有什么动作,抓紧了。”   陈慕白点了点头,“我有心理准备。”   陈簇送他到电梯口,“其实这个病很痛苦,他现在这种情况说白了就是等死,死了是种解脱。”   陈慕白半开玩笑,“看他生不如死,你不觉得很痛快吗?”   陈簇一愣,过了很久才开口,“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陈慕白从医院出来之后又和几个律师见了面,回去的时候差不多天都快黑了。   顾九思巴巴的等了一天,看到陈慕白回来的时候一脸疲惫,一直急着知道答案的事情忽然觉得也没那么重要了,走过去接过他的外套,“吃过饭没有?”   陈慕白笑了下,“还没吃,你吃了吗?”   “我吃过了,饭菜还热着呢,快吃吧。”   “你陪我再吃点吧。”   说是陪着吃饭,其实就是顾九思坐在旁边看着陈慕白吃,   晚饭有一道鱼,陈方端上来之后,陈慕白先给顾九思夹了鱼嘴,顾九思看了他一眼,陈慕白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很自然的继续吃饭。   在顾九思的印象里,鱼嘴是不能随便夹给别人的,取唇齿相依的意思。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顾九思却忽然有些感动,她看陈慕白的脸色不太好,便试探着问了一句,“有烦心的事情啊?”   陈慕白忽然停下,恨恨的瞪了她一眼,恶狠狠的开口,“除了你,还有谁能让我心烦!”   顾九思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整天除了吃就是睡,看到陈慕白累死累活的心里越发的难受,有些狗腿的开口,“那我给去你放洗澡水吧,你洗个澡解解乏。”   陈慕白挑着眉睨她一眼,“干什么,糖衣炮弹啊,告诉你,有些东西还回来了再想要回去就没那么容易。”   顾九思的心思被揭穿,有些恼羞成怒,直接撂挑子上了楼不再陪某人吃饭了。   好在某人也吃得差不多了,跟着扔了筷子上楼洗澡。   陈慕白洗到一半忽然叫她,顾九思走到门口便停住了脚步,他们虽然早已坦诚相见过,可她还是有些不习惯。   “什么事啊?”   陈慕白没回答,下一秒门忽然打开,伸出一只手一把将她拉了进去。   顾九思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就被陈慕白按到了墙上,热水很快把她的衣服淋湿,湿哒哒的衣服紧紧贴在肌肤上,曲线尽显。   顾九思觉察到陈慕白眼底渐渐开始冒火,立刻紧张的拦着他,连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你说的……不能那什么……”   陈慕白并不理会她,直接开始扯她的衣服,“是不能,如果能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吗?”   她本就打算睡觉了,穿着宽松的睡衣,他随便一扯便扯了个精光,一双手在她身上蹂躏了半天,便拉着她的手往他身下按。   顾九思一碰到就开始叫,就差跳起来了,一边挣扎一边叫唤,“不行!不行!”   陈慕白怕伤了她和孩子并没有使全力,可她又挣扎的厉害,他只能一边吻她一边安抚,感觉到她不再挣扎了才渐渐拉着她的手带着她上上下下的动着。   顾九思没有碰过,她也不敢低头去看,只觉得手里的东西又烫又硬,还时不时的跳动几下,她的脸红得滴血,可他偏偏还含着她的耳珠故意在她耳边喘息,还不忘嫌弃她,“顾九思,你真的是笨得够可以的,这都得我教!”   她一紧张,下意识的收紧手指,只听耳边一声闷哼,手上便一片湿热,她终于恼羞成怒一把推开陈慕白,在水龙头旁边洗了手,快步走了出去。   耳边还传来陈慕白的笑声,“小心点,别摔着!”   陈慕白自那天之后便不再去看陈铭墨,陈铭墨是在几天之后离开的。   医院的走廊上黑压压的站了不少人,陈慕白和顾九思坐在长椅上沉默不语,气氛凝重。   陈慕白忽然开口,“算上这次,我在手术室外只等过三次,或许只有等你那一次没有失望。”   顾九思听了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伸出手去握他的手,他的手心温度如常。   陈簇从手术室走出来,沿着空荡荡的走廊往前走。   本在走廊尽头候着的众人很快围了上来,唯独陈慕白依旧坐在冰冷的板凳上。   陈簇摘下口罩面无表情的开口,似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手术台上躺着的那个人和他没有半点关系,“病人抢救无效,宣布死亡。”   众人听完便呼天抢地的奔向了推出来的陈铭墨,带起的风吹起陈簇的衣角,白袍一尘不染,此刻看起来却倍感无力与苍凉。   陈簇遥遥的和陈慕白对视了一眼,阖了阖眼,心中一片荒凉。   大概只有真的当一个人死的时候,所有的恩怨仇恨才会真的烟消云散。   陈慕白忽然想点支烟,刚拿出来才想起顾九思在身边便又放了回去,顾九思很快站了起来,“你们兄弟俩说话吧,我去车里等你。”   陈簇走近之后,陈慕白递给他一支烟,他没接。   陈慕白轻笑了一声,声音里却没有笑意,“别人都道我陈慕白最是薄情寡义,却不知最无情的是你陈慕北。”   陈簇的唇动了动,神情有些复杂,似乎解释什么,到了嘴边却只有一句话,“我与他……本就没有什么感情。” ☆、80   陈慕白灭了手里的烟,不再说什么,和陈簇并肩站在窗口看着窗外,秋意未至,天地始肃。   病房所在的楼层很高,地上的人不过如同一只只移动的小蚂蚁,陈慕白垂眸看着,他仅仅只能辨认出哪一只蚂蚁是顾九思,他的视线随着顾九思的脚步而移动,直到高楼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才收回目光。   一群人没有见到陈铭墨最后一面不死心,又跑来质问陈簇。   陈簇看惯了家族纷争中丑恶的嘴脸,站直了身体不带任何情绪的回答,“病人清醒的时间很短,并没留什么话。如果有什么遗留问题,建议各位去找律师看遗嘱。”   陈慕白扫了一眼人群中的一张张面孔,抿着唇冷笑着。   他早说过,有的时候不是他想怎么样,而是形势,利益,他们身后的人,逼着他们兄弟不得不反目。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态度越来越不客气,“如果有遗嘱还会来问你吗?”   陈簇态度颇好,“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你……”   陈慕白听了会儿终于听不下去了,凉凉的扫了一圈,冷笑着,“我都不着急你们着什么急?到底谁姓陈?也不怕别人笑话,回去告诉陈慕云和陈慕昭,别来骚扰他,不然我一个都不放过!死者为大,有天大的事也等葬礼之后再说!”   他们也都是看重脸面的人,而且陈慕白发了话,他们也说不出什么,很快散去。   陈簇心中也有疑问,等没人了才问出口,“他什么话都没留,是什么意思?”   陈慕白仰头看着天空,半真不假的回答,“晚年栽了那么大的一个跟头,大概是心灰意冷了吧。”   陈簇微微蹙眉,“经过那件事,我本以为他对你……”   陈慕白笑了笑,大概是因为仰着头声音听上去有些奇怪,“你还不了解他吗?他是什么人啊,一辈子心高气傲疑心最重,你对他好他便会以为你对他有企图,就算是栽跟头的时候想明白了,一回来就又打回原形了,他让我放弃顾九思,我没答应,我当时就知道他到死都不会把陈家交到我手里。我和他置了那么多年的气,没想到他死了都还要这样。”   陈簇还是有些放不下,“那陈家……”   陈慕白一脸的风轻云淡,“陈家啊,陈家跟我有什么关系。陈慕云是长子,按理说自然该由他继承家业,可陈慕昭忍辱负重又是为了什么,不过是扛着,看他和老爷子谁先死,老爷子一死他就要翻脸了,可老爷子刚砍了他的左膀右臂,他恢复起来怕是没那么快,正好陈慕云还能和他搏上一搏。”   “他那么看重陈家怎么会由着让他们这么闹?他们这么个争法,到最后无论谁是赢家,受损的都是整个陈家。”   “他怎么会由着他们闹,他多精明,知道我就是个贪财恋权的登徒浪子,当家人的位置我怎么会轻易放手。”   陈簇沉默半晌才开口,“我知道你是不想让他守护了一辈子的东西让给那些人。”   陈慕白忽然笑了起来,“这话说的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真受不了你。”   “小白,你记住我始终是你哥。”   如此兄弟情深,两个人深情对视许久,陈慕白忽然发飙,声音传遍整个走廊,“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叫我小白!”   陈簇愣了一愣,半天才慢慢笑出来。   陈慕白却敛了笑容,两眼放空,“可是……我累了,什么都不想要了。也许当初我该听你的话,走了不再回来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陈铭墨的葬礼低调而隆重,陈慕白一袭黑衣看着表情肃穆的一群人,他在他们脸上看不到一丝伤心,他的脸上……大概也没有吧。   黑白照片上的那张脸也是一脸严肃,陈慕白忽然想起,他似乎从来没见过陈铭墨真正的笑过。   葬礼还没结束,陈慕云和陈慕昭的人就吵了起来,陈慕白身后的人也跃跃欲试,被他扫了一眼立刻安静下来。   其实现在本就是争夺战的黄金时期,可陈慕白的低调与沉默让所有人都有些不安,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慕云走了几步挪到陈慕白旁边,“慕少这是打算坐收渔翁之利?”   陈慕白向来毒舌,可陈慕云吃了那么多次亏之后依旧不知道收敛。   陈慕白轻笑一声,“我是念在我们斗了那么多年的份上,多少也有些感情,就让你们再多蹦跶几天,抓紧时间享受最后的时光吧。”   陈慕昭卑躬屈膝了那么多年,在陈铭墨离开之后也开始原形毕露,“慕少就那么有信心吗?”   陈慕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说呢?”   他本就不按常理出牌,此时他的态度越是模糊不清,越是没人敢动。   陈慕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扬着声音问,“陈慕白,你在拖延时间?!”   陈慕白不答反问,不慌不忙的开口,“拖延时间做什么?等你死吗?是不是时间太久了点儿?”   陈慕昭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眼底渐渐冒出几分阴狠。   陈铭墨葬礼后的第二天傍晚,陈慕白接到杜仲的电话。   他到的时候杜仲正在等他,看到他便颇有兴致的开口,“你们家的人真的是有意思得很,你自己进去听他讲吧。”   说完便走了。   孟宜年是陈慕白在这里见到的第三个人,因为同一个案子。   孟宜年似乎一夜间苍老了许多,陈慕白看着孟宜年,听他说着,慢慢明白,孟宜年对陈铭墨是一种复杂而矛盾的情感。   陈铭墨和孟宜年姐姐的故事可以简单概括成两句话:待我功成名就,许你花前月下。待你功成名就,怀中富贵人家。   陈铭墨和董家小姐刚刚开始交往的时候,孟宜年的姐姐就出了事,孟宜年一直怀疑那不是意外,获益最大的人当然最有动机。   他一直怀疑陈铭墨,从他姐姐出了事之后就一直跟在陈铭墨身边,他想找到证据证明他的想法,可这一跟就是几十年,可他连蛛丝马迹都没发现。   就是在这几十年里他和这个有可能是他仇人的人产生了感情,而这种感情是有悖伦常,不会被人接受的感情,这种认识让他备受煎熬,他在这种煎熬里痛不欲生,而促使他最终下定决心的是陈铭墨对孟莱的纵容。   他百般试探,陈铭墨百般纵容,他知道,那是因为孟莱长得像颜素心。   他终于知道,陈铭墨冷心冷面了一辈子,可心里还是有个人的,那个人不是他姐姐,也不是他,而是颜素心。   陈慕白直到回来的路上都没有缓过神来,一切都好像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车窗外不断照射进来的霓虹灯更显得不真实,而他脑中却又清楚的浮现出孟宜年的脸,生硬冷漠的面孔上带着和他年纪不相符的执拗,“我做下的错事,我自己赎回来,他永远都欠我的,就算他死,也别想和我算清!”   晚上去别墅的路本就不好走,他又有些心不在焉,等他看到自家灯光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他把车停在楼前,给陆正诚打了个电话交代了几件事之后又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才下车。   陈慕白本以为顾九思已经睡了,可一进门就看到她和衣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立刻蹙眉。   照顾顾九思的中年女人也是个察言观色的好手,看到陈慕白不悦马上解释,“是太太非要在这里等您回来,我劝她回房休息也没用……”   陈慕白不咸不淡的看了她一眼,中年女人一下子泄了气,最后的几个字被她咽进了肚子里。   他走近把盖在她身上的薄毯往上拉了拉,却也不敢有大的动作。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睡得本就不踏实,好不容易睡着他一动估计就要醒了。   他刚坐了一会儿顾九思便开始转醒,似乎睡得不舒服,皱着眉头,呼吸有些沉重。   她还没睁开眼睛便感觉到眉心上温热的抚摸,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陈慕白正微微笑着看着她。   “睡醒了?”陈慕白扶着她慢慢坐起来,又递过刚才陈方给他倒得水,“喝点水。”   顾九思接过来喝了几口才问,“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啊?”   陈慕白伸手帮她理了理睡乱了的头发,又捋到耳后才开口,“回来有一会儿了,看你睡着就没叫你。”   顾九思看他有些反常,“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陈慕白想了想,“有,算是好事。”   顾九思越来越糊涂了,“算是?”   陈慕白笑了一下,忽然横抱起她往楼上走,“回房跟你说。”   顾九思知道自从怀孕以后她重了不少,女人对体重本来就介怀,更何况旁边还有人看着,她挣扎了几下,“快把我放下!”   陈慕白忽然趴在她耳边极快的笑着说了句话,顾九思忽然安静下来,愣愣的看着他。   他说,我不要陈家了,我只要我怀里的你和宝宝。 ☆、81   陈慕白看到她一直盯着自己看,停了一下,笑着继续往楼上走,“怎么了?”   在顾九思眼里,陈慕白一直有野心,他也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他野心的优雅,野心的坦荡,可现在他忽然说他什么都不想要了……   顾九思心里越来越没底,“是因为……”   陈慕白没回答,抱着她上楼把她请放到床上才开口说了孟宜年的事情,说完以后又沉默半晌才回答了顾九思刚才的疑问。   “我看着陈铭墨的一辈子,似乎就看到我以后的日子,一辈子位居高位天机算尽,繁华落尽也不过是一捧黄沙,看着我现在的状态,似乎就看到了我们的孩子以后要走的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如果是个女儿,像陈慕晓那样早早嫁出去也算解脱了,万一是个男孩,怕是又要为了那个位置和其他人争得你死我活。以前我是一个人,在哪里都无所谓,后来有了你,我就有点儿动摇,但是那个时候陈铭墨还在,我想放弃他也不会允许,经过这次的事我是真的心灰意冷了。浮华凉薄的名利场,表面风光无限,背后暗潮汹涌,谁又能真的长盛不衰。”   他眉目沉静,不像是在说气话,可顾九思还是有些顾虑,“陈铭墨是最看重陈家的,你真的忍心看着它落到别人手里?”   陈慕白坐在床边,似乎很疲惫,整张脸一丝表情都没有,他低头握着顾九思的手,声音低沉轻缓,“以前我也这么想,不想让他一辈子的心血付之东流,陈铭墨也就是看准了我不忍心,他说我不够心狠,可是他不知道心狠不狠那得分对谁。有些事他到死都没想明白,现在我想明白了,他之所以那么在意掌门人的位置是因为他内心空虚,除了那个冰冷的位置他什么都没有,没有爱人,没有亲人,所以只能执拗的死守着那个位置,我和他不一样,我有我要珍惜的人,我有最珍贵的东西需要我去守护,那些浮名与功利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如果我想,我不必依靠陈家。当家人的位置本就不是他的,他占了一辈子也够了。他犯下的错,我不会让他继续错下去。”   顾九思半天才消化完陈慕白的意思,踟蹰半晌才皱着一张脸开口,“如果是为了我大可不必……我也不是那么没用。”   他忽然抬头看她,他的眼底是她不曾见过的温暖明亮,语气温软惑人,“我们曾经的岁月里从来过没有阳光灿烂的日子,我们的岁月一片黑暗,活着就是一种奢望,何来美好?当日看到你看着舒画纯净无暇的笑眼底满满的艳羡,我就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可是你再想要,你都不会跟我说,因为你知道那个时候的我做不到。可是你不知道,其实我也是羡慕的。你再羡慕你都不会对我有所要求,可是越是这样我就越要把你想要的都给你,不然怎么对得起你,怎么对得起我们的孩子?”   顾九思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他,他眉目如画,唇角微扬,一张脸好看得不真实。   陈簇跟她说,陈慕白不会说话,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哪里不会说话?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听到的最好听的情话了。   过了几秒,陈慕白忽然收了笑容,皱着眉问,“你不会是舍不得陈家当家主母的位置吧?”   顾九思愣了一愣,也是过了几秒钟才推了他一下,“胡说!”   陈慕白一脸玩世不恭的笑容,调侃的意味十足,“当时不知道是谁,跟杜仲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就是图的让陈家改姓顾。”   顾九思没想到他会忽然翻旧账,一时哑口无言,“我那是……”   陈慕白像是个孩子,得意洋洋的看着她,“是什么?”   顾九思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明白大势已去,也就由着陈慕白胡说八道。   “你不图我陈家三少爷的名儿,难道是图我的美色?”陈慕白摸了摸自己的脸,“哎,我说顾九思,你发没发现你最近越来越暴露本质了,是不是国外长大的孩子都这么开放,挡都挡不住。”   陈慕白还在说着什么,简直是越来越不要脸,一时间顾九思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这复杂中有些许隐而不发,有些许欲言又止,有些许深思熟虑,最终都化作了一句,“滚”向陈慕白飞去。   陈慕白一乐,“哟呵,怎么还骂人呢?”   顾九思咬牙切齿的回击,“没骂人,骂得猪!”   陈慕白一愣,继而沉沉的笑起来。   以往她并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骂他,她这一怀孕,似乎换了个人,活泼乖巧了许多,眼神里时而闪耀着几分雀跃,没有之前那么淡漠了。   顾九思看到他笑,忽然有些局促,“你笑什么?”   陈慕白半天才止住笑,“我带你去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看看吧,等孩子出生了,你身体好些了,我们再去你小时候生活的地方看一看。”   陈慕白小时候的事情她知道的不多,“你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陈慕白抬手拿过床头柜上的相框,相框里是一张风景图,他拆开以后从风景图后面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棵桂花树下一个年轻女人抱着一个小小的孩童,女人从容优雅,男孩白嫩可爱,五官出奇的精致漂亮,顾九思看得认真,耳边缓缓传来陈慕白的声音,“当年我母亲和陈铭墨在一起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有家室,知道以后便躲回了老家,那是南方的一个很小的城市,我和我母亲一直生活在那里,直到陈铭墨知道了我的存在,我母亲实在躲不过去了才带我去了美国。你见到我的时候就是我们刚到美国的那一年。”   这些事顾九思并不知道,颜素心也并没有向她提起过,所以她一直以为陈慕白是像她一样,在美国出生,在美国长大,直到颜素心出了事,陈铭墨接他回国。   “当时我们住在我母亲家里的老宅子里,那里的民风很淳朴,并没有因为我没有父亲而对我和我母亲有什么诟病,反而很照顾我们,所以我想带你回去看看。”   陈慕白在进陈家之前是颜素心亲手带大的,所以那个时候的他性情要比现在温和许多,所以顾九思在最初见到他的时候,那个还是个孩子的陈慕白,眉宇间并没有后来的阴郁。 ☆、82   她躺在床上,他随意的坐在地毯上趴在床边和她聊天,顾九思看着看着忽然伸出手指去勾画他的眉眼,她的手指细长微凉,轻轻点在他的眼睛上,酥痒的感觉让陈慕白不自觉的闭上眼睛笑起来,握住她乱动的手,吻着她的手心问,“困了吗?”   顾九思会心一笑,“你还有事?”   陈慕白也跟着笑起来,“有点儿小事。”   顾九思知道,即便他们要离开,他还有很多事情要交代,便推了推他,“那你先去忙。”   陈慕白站起来,双手撑在床边低头问,“你等我?”   顾九思点头,“等。”   陈慕白挑了挑眉,“有事?”   顾九思仰着头看他,“确实有个问题想问你。”   陈慕白开始和她逗趣, “那不如你先问,我先想想怎么回答。”   顾九思顿了一下,“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陈静康去哪儿了,怎么我来这边这么久都没有看到他。”   陈慕白一听到这三个字就冷了脸,连声音也生硬了几分,站直身体看着前方,那模样要多高冷有多高冷,“陈静康是谁?没听说过。”   顾九思现在看到他别扭的样子只觉得可爱,他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或许是她躺着的缘故,他尤显得高瘦,男孩子发育的晚,她最初在医院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没有她高,也瘦得厉害,所以在后来没有他消息的岁月里,那个叫顾九思的小姑娘曾一度担心他长不高,直到后来,即便高挑的她踩着几公分的高跟鞋也要抬头才能和他怒目相视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当初的担心是有多么的多余。   她看了一会儿才笑着问,“怎么过去那么久了你还在生气?再说了,他也没什么错,都是我逼他的。”   “我就不信,如果他真想拦着你还能拦不住?至少他是默许的。”陈慕白的眸色暗了一暗,“他在我和你之间必须要选一个的时候选择了我,这就是他最大的错。”   对于这一点顾九思倒是可以理解,“他和你一起长大,早就把你当成了亲人,他会选择你一点儿也不奇怪。”   陈慕白看了她一眼,忽然叹了口气,低声说了一句,“就是因为我们一起长大,他才更应该了解我,知道我更在意什么。”   说完便走出了房间。   其实顾九思也清楚,这件事陈静康完全是撞枪口上了,陈慕白一肚子火没处发泄,偏偏对顾九思又下不去手,只能把火都撒在了帮凶陈静康的身上。   陈慕白下楼的时候,陆正诚恰好刚刚到,一坐下便直奔主题,“慕少,人是找到了,可是他不愿意见您。”   陈慕白神色轻松,“是吗?”   陆正诚把手里的文件夹递过去,“他让我把这个转交给您,说当年他承了您的情从陈慕昭手里捡了条命,到了这一步,他谁也不怪,他愿意成全陈慕昭的野心和抱负,当年是,现在也是,也愿意在他急功近利头脑发热的时候帮他冷静一下,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他太放肆了,您就拿这个给他看,如果他还不知道收敛,你就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陈慕白接过来捏了捏,哼笑了一声,“挺有分量啊。”   说完便打开漫不经心地看了几页后,给出评价,“料也很足。”   陆正诚显然对提供资料的人更感兴趣,“我以为他已经死了。”   陈慕白把资料重新塞回到档案袋里,“陈慕昭也这么以为。”   陆正诚似乎想不明白,“当年陈慕昭的父亲把陈慕昭托付给他,他对陈慕昭可谓是亦师亦友,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   陈慕白这才抬起头,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看着陆正诚,慢条斯理的解释,“因为他知道的太多,陈慕昭的疑心病久治不愈,已成顽疾,越是亲近的人呢,他越是防的厉害,他连浅唱那个小姑娘都不放心,更何况是对他知根知底的人呢,把柄留在别人手里太多,他会睡不着觉的。不过,你不要担心,我不是陈慕昭,卸磨杀驴这种事呢,我没兴趣。”   陆正诚是什么人,这个道理他怎么会不懂,他是怕重蹈覆辙,在借机试探陈慕白,没想到陈慕白就那么直白的揭穿了他,他有些尴尬,干笑了几声,“那是,那是……”   陈慕白从档案袋里随便抽出了两页递给他,“把这个给陈慕昭送过去,什么都不用说。”   陆正诚应下来,临走前忽然想起了什么,把一个小小的首饰盒递到陈慕白面前,“前段时间您让我送去修补的玉佛已经修补好了。”   陈慕白打开来看了一眼,点点头,陆正诚便离开了。   陈慕白坐在沙发上把档案袋里的文件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上楼去,回到房间,说好等他的人已经睡着了。   陈慕白低头笑了笑,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把玉佛戴到她的脖子上,又给她掖了掖被角,怕吵着她睡觉便去了旁边的房间洗澡。   等他躺回到床上的时候,大概是因为床的塌陷,顾九思迷迷糊糊的自动靠过来,握住他的手之后才不再动。   陈慕白愣了一下,很快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等她的呼吸均匀绵长之后才收回手。   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他也不好再抱着她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养成了习惯,一定要触碰到他才会睡得安心,有时候是握着他的手,有时候是握着他的手臂,对于这一点陈慕白是很满意的,她不会说好听的情话,可是她会在很多小的地方表现出对他的依赖。   第二天顾九思醒得早,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陈慕白还在睡,他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额前的碎发懒懒的搭在眼皮上,和细密的睫毛交织在一起,看上去散漫又慵懒。   她好像从来没仔细看过他睡着时候的样子,这是第一次,虽然只有一张侧脸。   他睡着的时候神色放松,会下意识的微微抿着唇,看上去像个倔强的孩子,大概是怕压到她,姿势有些奇怪。   陈慕白的五官轮廓本就清晰漂亮,即便闭着眼睛也能辨识出这是个“睡美人”,顾九思正看得起劲,忽然那张薄唇动了动,懒懒的声音里还带着晨起的嘶哑,“看够了吗?”   说完便掀开了眼帘,大概是刚刚醒过来,眼底还有些迷糊。   顾九思并不觉得尴尬,伸手去碰他颈间那个玉坠,拿在手里前前后后看了几遍之后才轻咳一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的那个呢?还有那个那个?”   陈慕白忽然睁大了眼睛,仔细看了顾九思的脖子一眼,又看了看她的脸,似乎发现了什么很快收回目光,翻身坐起来,靠在床头阴阳怪气的开口,“当初送的时候呢,有人就不乐意收,后来又说还给我,现在说要我就给,那我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顾九思深吸了口气,“你这个男人也太小气了吧?”   陈慕白笑眯眯的照单全收,“嗯,这下我又多了一条小气的罪名,真好。”   顾九思也跟着坐起来,咬了半天唇才揉着鼻子瓮声瓮气的开口,“我错了。”   每每涉及类似话题,陈慕白就格外的胡搅蛮缠,像是要把以前受的憋屈全都讨回来。   陈慕白睨了她一眼,“没听到。”   顾九思忍了忍,清咳了一声,微微提高了音量,“我错了。”   陈慕白看她胀得一张脸通红,别别扭扭的瞪他,他就开心,他虽还想继续撩拨,却也知道见好就收。   顾九思看着他忽然下了床,走到门口才回头,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顾九思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抬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虽然看不到,却也大概猜到了,下一秒手边的枕头便飞了出去。   早已预料到此情此景的某人及时闪出房间及时关上了房门,无辜的枕头一头碰在门板上,继而栽到了地上,门外传来某人得意洋洋的大笑声,门内顾九思咬牙切齿的蹂躏着另一只枕头。   陈慕昭比陈慕白预计的还要没耐心,才刚刚吃过午饭给他打了电话,连伪装都懒得伪装,气急败坏的问他是什么意思。   此时的陈慕白和顾九思正在落地窗前晒太阳,他躺在顾九思腿上一边听着胎动一边懒洋洋的接电话。   “没什么意思,有些东西埋得太久了,最近天气不错,翻出来晒晒。”   陈慕昭沉默良久,“他还活着?”   陈慕白装傻,“谁?”   陈慕昭提起那个人也心虚,索性不再纠缠,“你手里还有什么?”   陈慕白凭着昨晚看过一遍的记忆,随便复述了一小段,“诸如此类的要多少有多少,还要继续听吗?”   陈慕昭冷笑着,“陈慕白,当年你势头正劲的时候忽然放弃了一切去了美国,所有人都想不明白你是为什么,现在我忽然明白了,当时你是察觉到了我的动作,所以才打算去美国起家。你不过是赢在比我身家清白。”   顾九思正看着手里的书,对于电话里的刀枪剑影恍若未闻,陈慕白抬手勾着顾九思的头发,“路都是自己选的,到了今天你又何必要怪别人。你不是输在身家不够清白,你是输在不舍得,不舍,怎么得?”   “我愿赌服输。”   “当家人的位置我没兴趣。”   “什么意思?”   “我的,你不要动,其他的,随便你拿。”   陈慕白的声音轻缓,却冲击得陈慕昭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你要走?”   陈慕白没回答,只是最后一次警告他,“这笔交易你不吃亏,如果你动了我的东西,后果……你知道的。”   才挂了电话就看到一道瘦弱的身影逆着阳光冲了进来,然后抱住顾九思的大腿不放手,哭得昏天黑地,不知道受了多大的委屈。   顾九思这才认出陈静康,只不过他实在是……黑得离谱,真不知道陈慕白把他发配到什么地方去了才会有这般摧残效果。   其实陈静康只不过才嚎了两嗓子,耳边就传来陈慕白看似关怀实则威胁的询问,“很委屈哦?”   陈静康立刻噤了声,立正站好猛摇头,“不委屈不委屈!”   陈慕白眯着眼睛看他半晌,“你挡到我晒太阳了。”   陈静康立刻闪开,蹦蹦哒哒的跳到厨房找久未见面的陈方,“爸,你想我了没?”   陈方一丝一毫喜迎儿子回归的喜悦都没有,一脸嫌弃的推开碍事儿的人,看都不愿看他一眼,“你不在的时候倒是很清静。”   受尽委屈想着回来寻求安慰的陈静康直接泪奔二百米。 ☆、83   陈慕白和顾九思是在陈家内斗斗得如火如荼的时候离开的,走得悄无声息,连陈静康都不知道,当陈静康发觉自己被抛弃时,一股难以言表的委屈涌上心头,久久不散。   当所有人意识到陈慕白不见了的时候,非但没有因为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而轻松下来,反而顾虑重重。陈慕白离经叛道惯了,他的心思没人摸得透,当所有人惶惶不安开始琢磨他的用意时,他正被顾九思使唤着在偌大的院子里支着架子晒被子。   南方的深秋,虽没有北方的秋高气爽,却也是天高云淡,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两人在这里生活了几天,对于这种悠闲散漫的生活状态极其满意。他们吃了早饭本来是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晒太阳的,谁知顾九思突发奇想的要晒被子,陈慕白没办法,只能让她继续躺着,自己动手。   顾九思倒是躺得心安理得,时不时的睁开眼睛指挥几下,她就躺在院子里的那棵桂树下,正是桂花飘香的时节,满院的香甜,她闭着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心里都甜丝丝的。   陈慕白哪里做过这种事情,做起来略显得生涩笨拙,顾九思看着他的样子,总是忍不住的笑,顺便半真半假的调侃他几句。   “慕少,做不来这个吧?不如把方叔和陈静康叫来伺候你吧?”   其实陈慕白并不是生活白痴,他在美国的时候也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只不过回国之后便有些养尊处优,难免生活技能退化。   微风拂过,桂花的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陈慕白也不生气,一抬头便看到她坐在漫天的花雨里歪着头笑嘻嘻略带挑衅的看着他。   他受到她的挑衅不是一次两次了。   以前她也会带着挑衅看他,可是眼底不会带笑。   以前他看到她脸上的挑衅也会笑,可是眼底没有宠溺。   没有人可以在他面前猖狂,只除了她。   花瓣落在她粉嫩的唇上,陈慕白心中一动,扔了手里的东西,快步走了几步来到她面前。   顾九思一脸不解的仰头看他,心中的疑问还没问出就愣住了。   他一手托在她的脑后,一手抚上她的脸,弯腰覆上了她的唇。   花瓣清香柔软,比花瓣还清香柔软的是她的唇舌,两人纠缠的唇齿间带着桂花的香气和彼此的气息,缱绻温存。   把他们分开的是耳边突兀的惊呼声,两个人都吓了一跳,看清来人之后,陈慕白对顾九思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眼前的大婶似乎一直住在他们隔壁,她在见到陈慕白的第一眼时便认出了他,据说在颜素心带着陈慕白出国前,她是看着陈慕白长大的。可她似乎并不知道陈慕白是谁,只当他还是当年那个小孩子,还跟着他母亲小时候的叫法,小白小白的叫,叫得陈慕白脸都黑了,却不会看脸色。   这里很好,没有知道慕少是谁,没人知道赌王的女儿是谁,他们只知道曾经他们看着长大的男孩子带了心爱的女孩子回来了,他们的眼神里带着善意的欢迎和关怀。   这位大婶根本不知道尴尬为何物,一般人碰上这种事多半都要假装刚才什么都没看到,可她却笑呵呵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晒被子呢?不用不好意思,大婶我是过来人,什么不知道?年轻人嘛,血气方刚,正常,正常。”   顾九思的脸本来就红了,听她这么一说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陈慕白倒是神色如常的问,“您有事儿吗?”   大婶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我今天炖了汤就给你们送点过来,你们年轻人哪里会照顾人。小白,你老婆怀孕了,你要注意给她增加营养。”   陈慕白自从来到这里,性情也温和了很多,笑着道谢,只是这笑容还没绽放开就被那声“小白”堵了回去,一脸郁闷。   顾九思在一旁看得直抖肩膀,这大婶人是好人,只是神经太大条。   大婶无视陈慕白黑如锅底的脸色,走过来和顾九思聊天,无非是问她孩子几个月了,又交代了一些要注意的事情。   说起吃饭的事情,陈慕白又有些犯愁,顾九思怀孕之后嘴越来越刁,胃口越来越差,一顿饭吃不了几口就撂了筷子。   陈慕白顿了下,每道菜都尝了几口后问,“不好吃?”   顾九思点点头,“好吃。”   陈慕白给她夹菜,“好吃就再吃点,多吃点菜。”   顾九思却不再动筷子,“不吃。”   陈慕白放下筷子拿起碗给她盛汤,“喝点汤。”   顾九思摇头,“不想喝。”   陈慕白一脸挫败,“那你想吃什么?”   顾九思皱着眉想了半天,看了陈慕白一会儿忽然喜笑颜开,“我想吃……软软的甜甜的。”   陈慕白挑眉,他明白了,她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昨天两个人出去散步,遇到卖棉花糖的,颜色不错,造型做得也别致,顾九思一眼就看上了。可那东西除了糖精就是染色剂,陈慕白怎么都不同意买。   她软磨硬泡了半天,陈慕白终于点了头,“看看就行了,不许吃啊。”   买是买了,可到最后陈慕白真的是一口都没让她吃。   顾九思捧了一路,到了家还不死心,一直问吃一口没关系吧。   她也知道这东西不干净,对孩子不好,可不知为什么,越看就越是想吃,怎么都控制不住,她从来不知道自己那么强烈的口腹之欲   后来陈慕白插科打诨的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再后来她就睡着了,今天早上一起床就没再看到那朵棉花糖,大概被陈慕白扔了。   陈慕白有些好笑的睨她一眼,“我说,顾小姐,觉没觉得自己最近有点儿恃宠而骄啊?”   顾九思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重重点了下头,极客观的给出答案,“有点儿。”   陈慕白对她的态度很满意,“那有没有想过改正啊?”   顾九思若无其事的开口,“我记得以前慕少宠女人的时候一掷千金也是从来不眨眼的,要什么给什么,怎么到了我这里差别就那么大呢,对了对了,那位跟了您很长时间的沈小姐您还记得吗?她的生日快到了,要不要帮您挑件礼物送过去?”   陈慕白瞬间无语,一口气憋在胸口,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哪里有很长时间?!别的女人过生气和他有半毛钱关系?!他当初就不该让她去处理那些女人!   陈慕白忍了忍,咬牙切齿的看着眼前一脸得意的小女子,“不就是软软甜甜的吗?行!”   吃了午饭之后顾九思就有些犯困,陈慕白哄着她睡着以后悄悄起身,去隔壁借了蒸笼。   这道点心是颜素心自创的方子,颜素心是个很注重生活品质的人,陈慕白小的时候她经常研究各种吃食做给他吃,那个时候他年纪还小,能记住的并不多,可这道桂花糕他印象最深。   粘米粉加清水,酵母用温水化开,再加点儿白糖,发酵之后蒸上,蒸好后撒上采好洗净的桂花,再用余温焖上,顾九思睡醒的时候,便看到了一笼热腾腾松软软香喷喷的桂花糕。   她的眼底带着惊喜,刚睡醒的慵懒也瞬间消褪,“你做的?”   陈慕白慢条斯理的把卷起的衣袖放下来,“那是当然,是不是比昨天那个什么破棉花糖好?”   顾九思的眼睛一直黏在蒸笼的白白软软的桂花糕上,上面星星点缀的花瓣格外吸引眼球,她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你怎么会做这个。”   陈慕白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递到她面前,“以前我妈妈经常做给我吃,我看她做过很多遍,这是我第一次做,尝尝好不好吃。”   顾九思就着他的筷子咬了一口,果然又甜又软,还带着桂花的清香,“好吃。”   陈慕白收回筷子,把她咬过一口的桂花糕塞到嘴里,还不忘问,“是不是觉得比慕少曾经一掷千金的那些女人更得宠?”   顾九思忽然笑起来,她当时不过是随口一说,他还真的往心里去了。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有些感动,曾被她视为黑夜撒旦的他此刻一身休闲的家居服,浑身散发着一种淡泊又温和的气质,连曾经棱角分明凌厉阴郁的那张脸都柔和的不像话,这样的陈慕白大概除了她,别人不会见到。   陈慕白看她一眼,又夹了一块放到她面前的碟子上,“看着我干什么,趁热吃,别吃太多啊,这东西不好消化。”   顾九思虽嘴上答应了,可到底还是吃多了,陈慕白不过出去洗了个手,回来便只看到空了的蒸笼,过了一会儿顾九思便捂着胃愁眉苦脸的看着他。   陈慕白叹了口气,换了衣服拿了件外套给她穿上,“走吧,出去走走,消消食。 ☆、84 门外的青石板路不知道已有多少年,带着陈旧的墨青色,留下时光流逝的痕迹,像一幅年代久远的水墨画,陈慕白扶着顾九思慢慢走着,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顾九思本就怕冷,这里的冬天阴冷潮湿,陈慕白早早的便翻出了冬衣给她裹上,自己穿得却很少,只在衬衣外罩了件灰色的开衫,大衣随意的搭在手臂上。 正是开始做晚饭的时间,路上飘荡着饭菜的香气,三五成群的孩童在青石板的小路上嬉戏打闹。 “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在这条路上玩儿啊?”顾九思歪头看他,眼底微微带着笑,大衣的毛领簇拥在她的脸旁,衬托着她的一张脸越加白皙粉嫩。 陈慕白护着她不要被打闹的孩子碰到,转头看了眼脸上无忧无虑笑容的孩子,嘴角噙着笑,“那个时候没有烦恼,只想着怎么玩儿,天快黑的时候,好多父母都站在自家门口吼着,让自家孩子回家吃饭,一遍两遍的叫,都不愿回去。可我妈不会,她做好了饭便去弹琴,听到琴声我就知道该回家,一进家门就能看到她坐在钢琴前对我笑,叫我洗手吃饭。” 顾九思看了他半晌,忽然开口提议,“我今晚给你做饭吃吧。” 陈慕白瞄了眼她的肚子,“孕妇不能闻油烟。” 顾九思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谁说的?” 陈慕白回头指了指不远处的自家隔壁,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九思认认真真的看了他几秒钟,“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陈慕白提醒她小心脚下一块凸起的石板,“你不是见过。” 顾九思有些不死心,抓着陈慕白的手臂问,“你真的不记得小时候见过我吗?” 陈慕白转头看着她,苦笑着摇了摇头。 顾九思一脸遗憾,“那真是可惜,我小时候长得很好看的,你都没有见到。” “现在也好看。” 陈慕白轻声回了一句,他心中也不是没有遗憾,只是任他想破脑袋也实在想不起当年医院里站在他面前的小女孩到底长什么样子。 说完之后又捏了捏她的手心问,“手全好了吗?” 顾九思动了几下给他看,“恢复成这样真的已经很好了,都那么长时间了,难道还真的能和没伤之前一样吗。你看这里那么潮湿,一点儿都不疼。” “不疼就好,胃还难不难受?” “好点儿了。” “下次别吃那么多了。” “嗯。” “冷不冷?” “不冷。” “累了吗?” “不累。” “晚饭想吃什么?” …… 陈慕白扶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顾九思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不走了,抬头看着陈慕白,这里的生活很平静,平静的让她想落泪,他们之间不再有勾心斗角,只有鸡毛蒜皮,让她感动的鸡毛蒜皮。他不再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慕少,却是让她可以安心依靠的陈慕白。 陈慕白也停下来看着她,似乎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没有开口问什么,只是一直等着,最后看着她如画的眉眼慢慢勾唇笑出来。 两个人逛到天黑才准备回去,顺路去买了些菜,准备结账的时候才发现两个人换了衣服都没带钱,顾九思还不忘调侃陈慕白,忍住笑一脸严肃的问他,“怎么办,慕少,负责付钱的小跟班不在。” 陈慕白浑身上下翻了半天也只找到几个钢镚,他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张卡,“刷卡吧。” “不好意思,刷卡机坏了。”老板有些奇怪的看着两个人,长得挺好看的一男一女怎么出来买东西不带钱。 陈慕白有些尴尬,“那我一会儿把钱送过来。” 顾九思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道,“慕少,如果是在别的地方,别说您给送过来,就是不给了,人家老板都乐得屁颠屁颠的,可在这儿……” 陈慕白从顾九思眼里读出了她没说出的后半句话,在这儿谁认识你是谁啊。 陈慕白真的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看着渐渐冷起脸来的老板,转头低声对顾九思说,“那怎么办?要不你在这儿等着,我回去拿钱。” 顾九思指指墙上的时钟,“人家要关门了。” 老板是个粗犷的中年男人,本就没什么耐心,“哎,我说你们两个人买不买,不买就放下!” 陈慕白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可这事儿他没理,也只能忍着发作不得。 顾九思本来是逗陈慕白的,可是看到别人这么对陈慕白,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拿了陈慕白手里的几个硬币,拉着他走到旁边的老虎机面前,试了几把之后,把最后一个硬币投进去,很快老虎机里的硬币便源源不断的哗啦啦漫了出来,顾九思走回收银台,拿起之前买的一堆菜,面无表情的开口,“钱你自己去拿吧,多出来的我们不要了,送给你。”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这台老虎机摆在这里那么久,他从来没见过会往外吐钱,老板目瞪口呆的看着顾九思居高临下若有似无的白了他一眼,又看着陈慕白一脸得意的冲他笑了一下昂首阔步的跟着离开,久久都没有回神。 一路上陈慕白都笑得合不拢嘴,每走几步就转头看一眼顾九思,然后继续笑。 顾九思被他看得发毛,“你干什么?” 陈慕白敛了敛笑容,“没什么啊,就是觉得自己娶了这么个老婆很有面子,以后出门都不用带钱了。” 顾九思蹙着眉,犹豫良久还是开口说了出来,“其实……刚才只是运气好而已,下一次有可能那几个钢镚都收不回来。” “……” 两个人的日子过得分外清净,顾九思以为陈慕白会无所事事觉得无聊,可她没想到这位少爷很会给自己找事情做,倒是过得十分惬意。 冬天第一场雪就在夜里悄无声息的到来,第二天一大早陈慕白翻出家里的老炉子准备取暖,顾九思没见过这个很新奇,站在旁边看着。 经过几个月的生活,陈慕白在顾九思眼里已经是个无所不能的生活玩家了,可是这次,慕少似乎……处在冷却技能的状态。 陈慕白拿着一堆报纸,木屑,布条,打火机,试了几次,火刚刚燃起来很快就灭了。 顾九思有些怀疑,又要照顾陈慕白的自尊心,忍了半天才言辞委婉的问,“你……到底会不会啊?” 陈慕白急的一头汗,强撑着不能在自己女人面前掉链子,边手忙脚乱的生火边转移话题,“怎么不行,我小时候看过无数次,很快就好了。” 顾九思很快抓到重点,“只是看过?” “……”陈慕白沉默。 “你小时候……那是几岁?你确定你都还记得?” “……”陈慕白有些恼羞成怒,“我记得!我记得清清楚楚!” 顾九思撇过头去偷偷的笑,双肩耸动,心里腹诽着,你连我都不记得还说自己记性好。 陈慕白闷着头不理她,忙活了半天炉子终于生好了,屋里的气温也渐渐上来了。 陈慕白一脸得意的冲顾九思笑,顾九思看到他满手满身的灰,那张精致绝美的脸上还有一道青灰痕迹,谁会相信这是个有洁癖的人呢? 顾九思拿着热毛巾给他擦脸,陈慕白老老实实的站着,“一会儿我带你去地里挖几个红薯,扔到炉子里烤着吃,可好吃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听到敲门声,陈慕白捅了捅炉灰,“准是大婶来给我们送红薯了,我去开门。” 陈慕白才打开门就看到隔壁的大婶冲了进来,他还没开口,就听到她嘴里叽里咕噜的交待着什么。 “我要出趟远门,这是我孙子,帮我照顾两天啊,就两天就行,这个包里有需要的东西,你先拿好啊。” 大婶说完就把孩子塞到了陈慕白的怀里。 陈慕白错愕,“那个……” 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风风火火的大婶已经走远。 他低头去看,怀里襁褓中的婴儿忽然裂开嘴对他笑起来,粉嫩的牙床上隐约可见白色的乳牙,看上去可爱又俏皮。 顾九思出来找他的时候就看到陈慕白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似乎又格外小心翼翼,动作看上去很不自然。 慕少向来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她何曾见过他脸上出现这种表情,再加上那个大布包和他的形象也太不相称了,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慕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硬撑着表现出无所谓,举着怀里咿咿呀呀的孩子问,“这个……怎么办?” 顾九思弯着腰笑够了才清咳了两声,忍住笑一脸郑重,“我也不会。” 两个人都是耍手段谋权术的人,对着这半大点的孩子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一时间都傻了眼。 孩子的口水滴落到了他的衣服上还笑嘻嘻的张着嘴对他笑,一笑口水滴落的更快更多了,顾九思看着陈慕白隐忍不发的样子愈加开心。 ☆、85 好在这个孩子实在是乖巧可爱,吃饱喝足之后便安安静静的躺在顾九思怀里,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到处乱看,一点儿都不认生,一逗便咧着嘴笑。 顾九思本就喜欢孩子,觉得孩子就像是天使,纯洁无暇,她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都放到了这个孩子身上,对陈慕白有点儿顾不上了,陈慕白便有些……吃醋,没事儿便揉捏着孩子一张肉呼呼的脸,因为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便“小胖子小胖子”的叫,被顾九思说了几次之后有所收敛,当然仅限于顾九思在场的时候。 顾九思想去换身衣服,让陈慕白抱一会儿,谁知小胖子一到陈慕白怀里就哭。 陈慕白对这种软体动物本就不知道该不该用力,用力的话该用多大的力气,动作僵硬别扭,孩子一哭他便扔回到顾九思怀里,一脸的如释重负。 孩子一到顾九思怀里果然不再哭了,顾九思笑起来,“他知道你不喜欢他,所以不要你抱哦。” “屁大点儿的孩子,懂什么啊。” 陈慕白挑着眉一脸傲娇,“他也不喜欢我,我也不要他抱。” 顾九思把头歪到另一侧抿唇笑。 后来陈慕白还是勉为其难的接过了孩子,双手从腋下把他举在自己面前仔细盯着他瞧,一大一小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神情各异。 半晌,陈慕白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他笑了一下,小胖子却在下一秒哇哇大哭起来。 这次陈慕白并没有为此郁闷,反而有些暗爽。 顾九思换好衣服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巧看到陈慕白恶狠狠的伸出手去准备捏孩子的脸,听到动静转头看到她,伸到一半的手指慢慢伸直,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嘴里还念着,“一点儿都不胖,真乖啊。”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全身一滞,皱着眉一脸疑惑的转头问顾九思,“我怎么觉得有点儿热呢?” 顾九思像是猜到了什么,走近了几步低头一看淡定的回答,“他尿了。” 陈慕白低头看着同样一脸淡定的孩子,咬牙切齿的问,“你敢尿在我身上?!” 孩子一脸无辜,张开手跃跃欲试得要顾九思抱。 顾九思哈哈笑,“你刚才肯定欺负他了,他才尿了你一身。” 陈慕白一脸不屑加嫌弃,“欺负他?实力悬殊,我不忍心出手。”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斗智斗勇了一天,本以为晚上总可以清净了,可临睡前陈慕白又受到了伤害。 陈慕白站在床边看了半天,指了指,“这个小胖子,他为什么要睡在我们中间?” 顾九思边哄孩子睡觉边回答,“那你要他睡在哪儿?” 陈慕白一本正经的捍卫自己的领土,“你是我老婆,你旁边睡着别人的老公,你把我置于何地?” 顾九思一乐,倪他一眼,“胡说什么呢,他才多大。” 陈慕白虽然不乐意,可左看看右看看研究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只能接受现状。 两个人看了一天孩子都有些累了,陈慕白哈欠连天的问,“他怎么还不睡啊?” 顾九思也是马上就要睡着了的状态,模糊不清的建议,“你给他唱个摇篮曲吧。” 陈慕白虽不十分清醒,却还是立刻拒绝,“我不唱,我的摇篮曲是要给我女儿唱的。” 顾九思听到这里来了精神,“你就这么确定是个女儿,万一是个儿子呢?” “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我都行。” 陈慕白皱着眉,沉默半晌,挣扎半晌,才很为难的作出决定,“这样啊……如果是个儿子我就勉强接受随便养养吧。” 顾九思听后同样沉思良久,半晌才憋出一句话,“虎毒不食子。” 陈慕白揉着眼睛,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是啊,我也没打算要吃他。” 顾九思默默摸着自己的肚子,孩子,你自求多福。 三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陈慕白是被孩子的哭声吵醒的,一醒来马上坐了起来,拦住准备起身的顾九思,“夜里凉,你别起来了。” 说完便抱着孩子在房间里来回溜达着哄着。 顾九思的身子一天比一天重了,精力也有些跟不上,便靠在床边看着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是不是饿了?你摸一摸,他是不是尿了?” 陈慕白边哄着孩子边回答,“知道了,你快接着睡。” 折腾了半天小胖子终于不哭了,可趴在陈慕白肩头怎么都不肯下来,也不许他坐下,一坐便张着嘴假哭,这下换成陈慕白哭了。 顾九思抿着唇笑,“他喜欢你。” 陈慕白苦着一张脸,“我怎么觉得……他是在故意折磨我呢。” 后来顾九思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陈慕白怕孩子吵到她睡觉,便抱着孩子去了客厅的沙发上玩儿。 夜深人静,小胖子躺在沙发上乖巧得不哭也不闹,小小肉肉的手紧紧攥着陈慕白的手指,睁着清澈纯净的眼睛看着他,张着嘴咯咯的笑,兴奋得手足舞蹈,把陈慕白心底最柔软的慈爱给勾了出来,陈慕白低头亲了亲他的脸,在这一刻他发现,如果顾九思怀的是个男孩儿,其实也不错。 陈慕白给他盖上小被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坐下来,明明知道他不会说话,还是开口和他聊起来,“你怎么还不睡啊?” 小胖子忽然抬腿踢开被子,模糊不清的喷口水,“趴……趴趴……” 陈慕白一慌,一本正经的解释,“那个……我不是你爸爸。” 小胖子却不管不顾的继续喷口水,“趴趴趴……” “我真不是你爸爸。” “趴趴……” “你不许再叫我爸爸!” “趴趴……” 一大一小闹了大半宿,第二天一早顾九思醒来发现枕边没人,走出房间才看到客厅里的两个人。 那个时候太阳刚刚升起来,在柔和细腻的阳光里,他趴在沙发上睡得正香,一手压在脑袋下,另一只手搭在孩子身上防止他掉下来,顾九思远远的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认定陈慕白以后会是个好父亲,无论他们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第二天下午,大婶来接孩子的时候,小胖子似乎是舍不得,哭得稀里哗啦的,张着手要陈慕白和顾九思抱,陈慕白本已伸出手去,可眼看着孩子的眼泪鼻涕滴落下来时,他迅速躲开,避之不及。 大婶依旧粗线条的笑,“没事儿没事儿,我们走了啊。” 陈慕白站在门口看着走远的小胖子,不放心的问顾九思,“他怎么哭得那么厉害啊?” 顾九思也顺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你刚才还嫌弃他哭呢,以后我们的孩子哭得满脸鼻涕你就真的不管了?” 陈慕白胸有成竹,“我要生女儿的,小公主才不会哭得那么丑,我女儿我是不会让她哭的。” 顾九思轻笑一声,转身往屋里走,“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希望你到时候不要手忙脚乱。” 日子一天天过去,快过年的时候,两个人照旧去了山上的温泉庄,还没进寺院的门就看到一个身影冲了过来。 陈静康再次抱着陈慕白的大腿哭得稀里哗啦的,“少爷,我就知道你们肯定会来这里过年的,我在这里等了半个月了,这次你不要再扔下我了……” 陈慕白摸了摸鼻子,甩开腿上的附着物,给出中肯的评价,“你倒是学聪明了。” 陈静康被陈慕白嫌弃之后,转身投向顾九思,“顾姐姐,我好想你!你们走了之后,陈家……” “闭嘴!”陈慕白忽然开口打断他,边扶着顾九思往里走边狠狠的瞪了陈静康一眼。 陈慕白和顾九思极有默契的没有问陈静康陈家的近况,陈静康倒像是有一肚子话想说,几次话到嘴边都被陈慕白一个眼神扼杀在摇篮里。 后来陈静康总算逮到了机会,把所有话一股脑的全吐了出来,陈慕白静静的听着,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听到。等陈静康说完之后便警告他,陈家的事情他不想管,这些话在他面前说说就算了,如果陈静康敢在顾九思面前乱说话就让他做下一个浅唱。 陈静康捂着嘴一脸惊恐的猛摇头。 故地重游,总是感慨良多,陈慕白和顾九思的生活依旧是吃饭睡觉逛寺庙,还有……看戏。 那天上午,两个人正坐在门前晒太阳,顾九思有些昏昏欲睡,头点了几下便歪到了陈慕白的怀里。 她最近睡得有些黑白颠倒,陈慕白便拉着她站起来,脸上带笑,“别睡了,现在睡了,晚上又该睡不着了,走,带你去看热闹。” 顾九思有些迷糊,“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 温让从小学得是中医,从他上山之后便挂了个牌子开始收病人,也不在意生意好不好,每天也是闲散度日。他是温家老爷子亲自教出来的,医术精湛,时间久了,名气便传开了,找他看病的人也陆续多了起来,还有不少是从别的地方赶过来的,只是现在快到年底了,人少了些。 温家的人一向低调,顾九思连温让的名字都没听过,更别提见过了,可看着他的身形气度却也知道不是普通人。 天朗风清,温让穿了一件白色锦袍,站在风口,衣袂飘飘,自有一番风流气韵。 一个女孩笑嘻嘻的走近,“哟,接客呢?” 温让看了女孩一眼,转身进了屋坐下。 女孩跟着坐在了温让对面,“这位师傅,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 “为什么你和寺庙里别的师傅们穿的衣服不一样呢?” 温让想也没想一本正经的回答,“因为我觉得白色比较符合我的气质。” 女孩撇了撇嘴,“……不要脸。” ☆、86 角落里的顾九思扑哧一声笑出来,陈慕白嘴角也噙了抹笑,开口解释,“听说这姑娘天天来调戏温让,我捉摸着温让该回击了,今天的戏肯定好看。” 温让对那句不要脸恍若未闻,“头疼腰疼腿疼肚子疼,能疼的地方姑娘都疼过一遍了,今天又是哪里不舒服?” 女孩伸出手去,也懒得再扯谎,“哪儿都不舒服,你先给我把把脉吧。” 一顿窸窸窣窣之后,温让一脸隐忍,“姑娘,是我给你把脉,不是你摸我。” “哦。” 半晌过后,温让冷着脸问,“摸够了吗?” “没。” 在温让冷冽的眼神中某姑娘终于收敛,总算步入正轨,可…… 温让微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问,“结婚没有?” “没有。” “有男朋友没有?” 女孩看了温让一眼,略显娇羞,“有。” 温让抬头看着女孩一脸认真的问,“有几个男朋友?” “……”女孩果然翻脸了。 温让深知什么是张弛有度,安抚之后方才继续,可一开口…… “女壮士,你有喜了。” 女孩指着温让的手颤抖得厉害,“胡说!我都没有……怎么会怀孕!出家人不打诳语的!” 温让挺直腰板,“我不是出家人,我有头发。” “……既然你不是出家人就可以娶我了。” “不好意思女施主,出家人四大皆空。” “你不是说你有头发不是出家人吗?” “哦,我想是出家人的时候就是出家人,不想是出家人的时候就可以不是出家人。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吃一大碗,一睡一整天,我弥陀佛,善哉善哉。” “……”女孩甩手而去。 温让转头看着坐在角落里的两位观众,好脾气的问,“看够了吗?” 话还没说完便看到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僧人出现在温让面前。 住持一脸的语重心长,磨磨唧唧的说了半天,把简单明了的意思融汇在佛法里,说白了就是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山下的那位女施主很不错,你看哪天天气好娶了啊? 温让对着专职住持副业媒婆的老头儿看了半天,“住持,你想干嘛?” 住持擦了擦汗,“她是我侄女。” 温让不紧不慢的接招,“住持,听说你俗家姓赵,那位女施主可不姓赵。” 住持面不改色的修补谎言,“哦,她是我小舅子的岳母的外甥的侄女儿。” 温让继续揭穿,“住持,听说你从小在寺里长大,哪里来的小舅子?” 住持又擦了擦汗,“哦,她是我……” 温让大手一挥,“够了,住持,她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 住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脸上的皱纹堆积在一起,“这个嘛……呵呵……哈哈……嘿嘿……” 第二天中午,陈慕白和顾九思午后在寺院里溜达的时候又赶上场好戏。 温让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和尚,小和尚一身的和尚服,脖子上还挂着串佛珠,倒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女孩指着小和尚问,“这是谁?” 温让一脸自豪,“我儿子。” 女孩皱眉,“你不是出家人吗?” 温让摸了摸孩子光秃秃的脑袋,“谁规定出家人不可以捡孩子吗?” “你捡的?在哪儿捡的?那还不还回去。” 温让有些怅然若失,叹了口气,“在寺庙门口捡的,捡了好几年了,失物招领都贴了好几年了,没人来认领,还不回去了。” 女孩一脸雀跃,“那你都有儿子了,不介意再多个孩子妈吧?” “介意。” “为什么?” “因为这孩子有妈。” “是谁?” “我哪里知道。” “他不是你儿子吗你怎么会不知道。” “不是说了吗,这是我捡的,我怎么知道。”说完温让摸了摸孩子的脸,语重心长的开口,“儿子啊,看到没有,以后不要和这个姐姐玩儿,她傻。” 怀里白嫩的小和尚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抬起胖胖的胳膊搂住了温让的脖子,不再去看女孩。 女孩被嫌弃了,再次颤抖着指着温让,“你……” 温让扬了扬下巴,看着女孩不说话。 女孩“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只能目送着温让慢悠悠的走远。 顾九思小声问陈慕白,“温让是喜欢她的吧?” “温让啊……”,陈慕白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他这儿有病。” 陈慕白和顾九思再次见到这个女孩是在几天后的中午,女孩忽然出现在饭桌上,兴高采烈的从大大的饭盒里端出几盘菜摆在温让面前,最后一碟菜被女孩颤颤悠悠的端出来,最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不负众望的全扣在了温让洁白无暇的锦袍上,原本在一旁边做群众演员边看戏的僧人都停了下来,熟知温让的人都眼角一抽,陷入沉寂。 半晌,陈慕白缓缓开口,“我记得我小时候不小心把墨汁递到他的袖子上,芝麻大小,他追杀了我整整一个月。” 声音不大不小,女孩反应倒快,看到温让脸色都变了提了饭盒就跑。 那天之后便开始下雪,大概是上山的路不好走,陈慕白和顾九思再没见过那个女孩。雪一直到除夕那天才停,顾九思睡午觉睡到天黑都没醒,陈静康照例准备了火锅,回来便看到陈慕白坐在石阶上仰着头看月亮。 陈慕白听着脚步声回了回神,忽然勾着唇笑了一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能从脚步声辨别出来人是不是她。 陈静康还没走近,他背对着陈静康问,“她还没醒吗?” 陈静康把手里的酒壶酒杯放在陈慕白面前,“还没有,少爷,天冷,喝点儿酒暖暖身子。” 陈慕白接过来,一杯热酒下肚,温热从指尖蔓延开来,他忽然站起来,“跟我去个地方。” 一间大殿里,陈慕白站在佛像前,看着陈静康点亮两盏油灯,胡子花白的僧人虽不知这两盏油灯是为谁而点,可也看透了这个冷心冷面的年轻人的心事,缓缓开口告诉陈慕白,真心对一个人,不让她受到伤害,也是一种修行。 陈慕白看着跳跃的火苗,若有所思的问,“若是人已经不在了呢?” “若是人已经不在了,便好好对活着的人。”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陈慕白转头看了眼温让,温让依旧是一袭白色锦袍,闲适的迈着步子走近。 陈慕白挑了下眉,“能说出这话,你大概是决定下山了吧?那盘菜汁是泼到你心里去了吧?” 温让俊逸的脸庞在昏黄的火光里明显一愣,笑容也敛了几分,半晌才缓缓开口,“再说吧。” “果然是医者不自医啊。”陈慕白轻笑一声,转身走了。 陈慕白回去的时候顾九思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床边打电话。 “嗯……知道了……您多注意身体……他在,您要和他说话吗?” 说完把手机递了过来,用口型告诉他电话那段是谁。 陈慕白接过来说了几句之后便挂了电话,转头问她,“去年这个时候,你送舒画走的那天是不是也接到你爸的电话了?” 顾九思一愣,想了想,“你怎么知道?” 那个时候陈铭墨让顾过给她打电话,不过是为了敲醒她,让她不要忘记初衷。 陈慕白的脸色忽然有些难看,冷哼了一声,“有些人啊,每次刚迈出脚下一秒就缩了回去,想想就知道为什么。” 他刚开始不知道她的难处,总为她的反复无常恼怒,现在想来,倒是明白了她到底是为什么。 顾九思笑着揽上他的手臂,“你这人怎么这么记仇,多久的事情了还拿来说。” 她刚睡醒,一张脸红扑扑的,脸色也比之前好看许多,语气温软的问他,声音还带着刚刚睡醒的慵懒,陈慕白心里一动,也跟着笑起来,握着她的手,“不说了,睡了那么久头疼了吧,出去走走。” 顾九思随手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惊呼,“那么晚了,你怎么不叫我?你吃饭了没有啊?” 陈慕白正低头给她穿外套系围巾,轻声回了一句,“哪里舍得叫你。” 他正神情专注的给她系大衣的纽扣,似乎只是在随口回答她,又似乎那是理所当然的答案,就在他心底,想也不用想就可以给出答案。 顾九思低下头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两个人在寺庙里转了转,最后还是转到了钟楼下。 陈慕白抬头看了看,问顾九思,“上去看看?” 顾九思点点头。 两人站在钟楼上看着远方,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故地重游,好在故人也没变。 陈慕白摸着钟上的纹路忽然开口,“去年许给你的三个愿望你因为姚映佳的事情用了一个,还剩两个,趁着零点还没到,你还可以用。” 顾九思笑了笑,“你许给我的,何止是那三个愿望,而我的愿望你又何止帮我实现了一个。” 陈慕白还想再说什么,却忽然听到烟花划破苍穹的尖锐,两个人都转头看过去。 七彩缤纷烟火冲上天际,,绽开,顿时将夜幕映衬得亮如白昼,绚烂异常。 顾九思满脸带笑转身想叫陈慕白看时,一转身却发现他忽然单膝跪在她面前,一时愣在那里。 “你爸说,你小时候每年过生日都会许除夕夜有烟花看的愿望。” “我看了你以前所有比赛的视频,有一次比赛颁奖的时候你说了一个愿望,那位你喜欢的钢琴家的乐谱手稿我找到了。” “零点还没到,我许给你的三个愿望做到了。” “还有,顾九思,我爱你,嫁给我。” 她从未想过,这个叫陈慕白的男人会为她费了那么多心,她从未想过,这个叫陈慕白的男人会把和她之间的诺言看得如此重,她从未想过,这个叫陈慕白的男人有一天会单膝跪在她面前,对她说他爱她。 这话她也曾对他说过,却不是当着他的面,那个时候她抱着此生不再见的绝望,可他却是带着此生不相离的承诺。 他手里的不是钻戒,却是当日的那枚同心结。 顾九思的眼圈都红了,却强忍着绽放出一抹笑,轻描淡写的调侃他,“我们的慕少就是这么不按常理出牌,连求婚地点都选得这么别出心裁,小气得连枚钻戒都舍不得买。” 陈慕白皱着眉低声嘟囔了一句,“其实是买了的。” 顾九思看着他的眼睛,“陈慕白,为什么是我?” 陈慕白的唇边慢慢绽放出笑意,“其实你知道的,自从一见桃花后,直到如今更不疑。” 顾九思的眼泪终于滚滚而落,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到了今天,我还有反悔的余地吗?” 陈慕白笑着站起来拥她入怀。 几年前的雪夜里,已是情愫暗生,缠绵缱绻,这一世的温柔和爱意都在不经意间绽放无边,入骨入髓,无怨无悔。 原本唯美温馨的一幕,却忽然被一声怒吼打断,“陈三儿!你又在寺院里放烟花!你懂不懂什么是佛门清净之地啊!” 难得看到温让发火,陈慕白站在钟楼上往下看,“我每年都放,怎么独独今年你反应这么大?” 旁边传来陈静康颤颤巍巍的声音,“我……我没放好,花火飞到温…..然后衣服烧着了……” 温让引以为傲的出家人锦袍除了被某位姑娘泼了菜汁洗不掉的,再除了被某位姑娘自告奋勇拿去洗结果洗污了不能穿的,大概只剩下了这么一件能见人的,还被烟花烧了个洞…… “陈三儿,我和你没完!” 陈慕白不再理他,拥着顾九思看着天边的烟花,在她耳边低语,“谁要和他没完,我这辈子只和你没完。” 顾九思微微转头,笑了起来,“好。” 作者有话要说:总结一下:今天花了比较长的时间把大家在文下和微博的留言都看了一遍,统一说一下吧,其实当初选择写这本是想稍微换个风格,所以写得有些费劲,更新到后面更是坑爹,下一本不能再这样了,现在总算结局了,效果差强人意吧。更新比较坑爹的原因一个是自己工作确实有些忙,经常要出差,还有就是身体不大好,休息了一段时间(不要黑东纸哥,不相信的童鞋可以去微博看体检报告,东纸哥找找传微博哈) 关于作者有话说神马的......因为写文都没精力了,逗比神马的还是更算了吧,所以......你们懂得~而且自己的心理确实没有很正能量,因为工作啊生活啊压力有点大,不想传播负能量,所以比较沉默......不要说东纸哥骄傲啊或者傲娇啥的,东纸哥一直没怎么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写文也一直是个爱好,写一本能有一本的进步就很满意了,有读者叫东纸哥大大的时候东纸哥都会很紧张,对所有的读者也很尊重,所以没有看轻你们的意思。 还有什么,君子有九思这一本纸书的内容应该会变化挺大的,也会增加很多网络版没写的内容,比如方叔到底是谁啊,他去哪儿了,比如女配男配啊等等~这本预计是9月底交稿,今年应该会上市,到时候会和编辑尽量争取不改名字,封面也会正常一点,当然一切都是尽量争取。 关于下一本,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写妖女和乔裕,一直不写主要是你们期望太高,东纸哥压力比较大,实在是怕写不好,写出来你们会失望,东纸哥等这本交了稿会好好研究下,尽量写到最好。求温少卿啊,三宝啊还可以理解,求下本写唐恪的你们是什么心态,这章过后你们是不是要求温让了? 最后感谢各位姑娘的收藏啊撒花啊留言啊砸雷啊,最后一章了,留言的前50位姑娘可以去微博私信东纸哥,东纸哥给你们寄明信片,算是补偿一下吧,虽然明信片还木有买~大家自己数哈,截止到50~私信的时候说下ID,然后留地址联系人邮编即可~ 对了对了,那个砸雷前三名的读者去微博私信东纸哥地址电话联系人哈,等书出了,东纸哥给你们寄签名书~ 比较啰嗦,应该都交待齐全了,就这样吧,总之,这本是东纸哥写得比较艰难的一本,感谢各位姑娘的一路陪伴和对东纸哥更新的容忍,好在现在结局了对大家都有个交待,这种坑爹的更新状态应该不会再出现,我们下本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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