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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尹碧玠有些不耐烦地象征性敲了三下门,握着门把推开了门。   卧室很大,却也很硬冷,干净利落、一尘不染,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   而且鉴于他的重度洁癖,每天都会有人来打扫两次,分别是早晨的八点整,和晚上的七点整。   她关上门往里走,转过屏风,便看见柯轻滕正穿着黑色睡衣坐在书桌前神情平静地翻看着一本书。   薄阳透过窗户倾洒进来,浅浅覆盖在他的左肩膀以下的部分,即使衣服色调暗、光线也多少将他染上一丝暖意,看上去要比平时柔和上许多。   她也不跟他说话,在书桌对面的大床上坐下,交叠着腿自顾自地开始吃烤串。   油腻的烧烤味立刻充满了整间卧室,连空气清新机也一时半会无法让这气味过滤,她却捧着盘子,越吃越香。   “过来。”过了一会,书桌后终于传来冷冰冰的两个字。   她一动不动。   半响,他放下书本、微皱着眉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床边。   “吃吗?”身前有阴影笼罩过来,她才抬起头、朝他晃了晃手里的烤串。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她手里油腻腻的烤串以及她身下干净的床单。   僵持几秒,他在她身边坐下,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她在他腿上坐稳,将手里的烤串递到他唇边,“你在看什么书?”   “贤者喜宴。”他张开嘴吃了一口,回答。   “是不是和藏族的布敦佛教史差不多?少数民族的史书。”她清冷的嗓音有些慵懒。   “看过?”他这时抬头看她一眼,突然慢慢伸手,将她左侧的头发挽在耳后。   冰凉的手指触在她的脸颊上、很快收回,她心里轻轻一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了上来。   他没有再吃她手里的烤串,也没有说话。   他的话一向是极少的,需要他亲自决策的事,他才会给定陈述人一个时间和空间的限制。   除去少部分她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其余的时间依旧只会让自己处在一种几乎没有生气的安静里。   卧室里没有开灯,随着窗外的光线一分一分暗去。   尹碧玠看着他挺直的鼻梁下投下的阴影,晕开在他薄削的嘴唇边沿。   将烤串消灭干净,她从他腿上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去洗个手。”   将手里的盘子放在床头柜上,她转身走向卧室的浴室,他这时也起身走到一旁的老式碟音机旁,选碟出来播放。   浴室里,她一边洗手,视线一边收紧、掠过他的背影,继而掠过他房里的每一个部分,十分仔细地观察着。   舒缓而又带着间隙神秘感的音乐慢慢响在了室内的空间里,他转过身,微微朝站在洗手间的她伸出手。   她抬了抬眸,按捺下心中的紧绷,关上水、用干毛巾擦干净手。   走出洗手间,她轻轻将手放在他的手心里。   他松松地拥着她,与她开始跳最简单的舞步,没有过多的技巧,只是进、退、收、旋。   她曾与他在这栋别墅里跳过几次舞,热情的伦巴、舒缓的华尔兹……几乎每个舞种都跳过。   “我记得你对外宣称是不会跳舞的。”   天色一分一分暗沉下来,她渐渐已经看不清他的脸庞,只能感觉到他清冽漠然的气息围绕在周身,还有耳边旋而变轻下来的音乐。   “防身的台词。”他淡淡道。   “有郑氏兄妹保护你,再加上个你自己,还需要防身吗?”她有些嘲讽地笑了笑。   他没有回答,带她转了个身,让她的视线恰好能对上窗台上摆放着的花。   那花色呈蓝紫色,艳丽却又清冷,但并非是蓝色妖姬或者黑玫瑰。   “Tuberose.”他忽然说。   “嗯?”她没有听清,蹙了蹙眉。   “晚香玉。”他移动着步子渐渐往后退着。   她跟着他的步子,“你什么时候有了赏花这种浪漫的爱好了?”   他眼睛里倒映着她的脸颊,静默片刻才再开口。   “这种花的花语是,”他的声音低沉而清冷,“危险边缘的快乐。”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黑暗中,她微微翘起了唇角,忽然收回放在他左肩颊骨后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就能明显地感觉到他整个人的肌肉一下子收紧紧绷,是蓄势待发的凌厉。   她从认识他第一天的时候就十分清楚,他非常讨厌,应该说是厌恶,任何人亲密的触摸。   尤其是来自于女人的。   “危险……”她稍稍踮起脚,靠近他的脸庞,气息呵在他的脸颊上,“你是想说你享受你所在做的行业里危险边缘的快乐,还是说……”   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肌肉越绷越紧,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我对你来说……是危险边缘的快乐?”她说完,抬起另一条手臂,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吻上了他的嘴唇。   她吻住他的嘴唇,还慢慢地伸出舌头轻舔他的唇角,而他的嘴唇紧闭、牙关紧绷,浑身的僵硬已经到了一种非常明显的地步。   她边亲吻他,身体也同时更紧地向他贴近,软软的胸脯迎上他的身体,腰腹部刻意地轻轻摩擦他。   柯轻滕接受着她这样明显而露骨的撩拨、没有推开她,漠然的眼底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冷光,原本温度偏低的脸颊渐渐升腾起清晰的热度。   他抚在她腰上的手陡然收紧。   尹碧玠见状笑容更盛,在他嘴唇上轻轻咬了一下,“我知道你已经忍不了要把我推开了,嗯……这次坚持的时间还算长。”   说完这句话,她一时没有站稳,突然向前一步,只听轻轻的“嘭”地一声,他恰好背撞上书桌。   见此,他眼眸一动、一下子转了个身与她换了一个位置、将她压靠在书桌边沿。   这个角度稍许能看到窗外的一丝光亮,她正对上他的眼睛,看到的还是平时波澜不惊的沉冷神色。   只是下一刻,他突然压了下来。   他亲吻上她的嘴唇、撬开她的牙关,虽然动作带着他一贯的冰冷和僵硬,却还是很快的,便与她唇舌相依地交缠起来。   她从善如流,分开细细的双腿,交叠盘上他的腰身。   这个时候已经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热而硬地顶上了她的腿间。   “真是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她边喘息着与他亲吻,解着他的睡衣扣子边说道,“所有人都说你二十七年从未近过女色,我还以为……你是不行。”   柯轻滕自始至终没有说过话,他的手顺着她大腿边沿往上,将她的裙子推高。   交缠之间,她领口已经大开,她故意向后躺,连带着将他也压下来。   他的目光掠过她暴露在空气中的雪白,稍许一黯,更重地吻了下来。   她今天来之前,便已早早计算过多遍。   纠缠愈烈,她原本抱着他脖颈的双手这个时候慢慢不经意地垂了下来。   她的手朝后撑在桌子上,状似不经意地在桌子上找借力点支撑。   她刚刚还看见的那张芯片,到底在哪里?   四周漆黑,她用腿将他缠得更紧,只靠双手在桌上四处触摸着。   之前在他转身放碟时,她看到书桌上最左边的文件夹旁似乎放着一张芯片。   那张芯片里,应该就是那个有他参与的绝密合约文档。   来不及了……到底在哪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她额上渐渐有汗渗出,与他侧脸上的汗水融合在一起。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有暖而潮的感觉渐渐出现在腿间。   找到了!   她的手终于触到了一块成正四方形的小而硬的东西,她手指反复触摸确认,心底一松。   应该……就是这个。   “做过么?”他突然开口,语气比之前更冷。   他的双手带着常年握枪的茧,这时突然从她的大腿向上,抚上她的腰际……继而抚上她的雪白。   快感越来越明显。   她的身体不可控制地轻微发颤,眼睛渐渐睁大看着他,没有回答。   这个时候,他的手终于握住了她的雪白,薄削的嘴唇靠近她的耳边、流连往下,“我学顶级枪法和格斗术,总共用了两个小时。”   他这样靠近她,凭借良好的视力极有可能会知道她的手在做着什么举动,她心脏咚咚直跳、额头上的汗来越多,握着芯片的手心湿滑一片。   差不多了,她计划好的点到为止,现在是时候应该将他推开了。   再这般下去的后果……绝对是玩火自焚。   “学易容和跳伞,一个小时。”他低声缓慢地说着,眼睛里出现了一丝冰凉的,与她刚刚一样的笑意。   “我……”她一手这时轻轻抚上他的肩膀,另一手握着芯片往衣袖中收,脑中拼命思索着该如何将他推开。   可谁知他这时竟然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让她的腿盘着他的腰,一步一步往身后的大床走去。   她的手指原本触着那块芯片就没有握紧,他一动作,因为手心的汗、她的手便下意识地一松,芯片立刻从衣袖里掉落到了地上。   尹碧玠脑袋一蒙,浑身顿时变得冰凉。   她自信于她自己的自控力,更自负于认为即使自己再多加引诱,以他的逻辑与思维,他也绝对、绝不可能会要了自己。   “……至于床笫之欢,十分钟之内,我应该就能学会。”他将她抱到床上,手臂撑在她头两侧,低头看着她的眼睛缓慢开口,“你说呢?”    ☆、2四季列车(一)   第一章四季列车(一)   **   两年后。   **   美国南加州,富勒顿郊区。   天色渐暗,高速行驶的列车依旧保持匀速穿梭在茂密的山林间。   尹碧玠盘着腿坐在宽敞的沙发座位上,听着车厢广播的列车介绍,微蹙着眉、有些不耐烦地反复翻着手里的车票。   Season.   四季列车。   由拉斯维加斯铁路快运公司和太平洋铁路公司签署的路轨协议,往来南加州枢纽富勒顿和拉斯维加斯的列车,单程五小时,今年除夕首航。   整节列车的构造奢华,食物以及饮品亦都是顶尖配置。   服务生这时恭敬地走过来给她添了一些酒后离开,她刚想伸手拿起酒杯,忽然有一个人在她对面的空座位上坐了下来。   只见景湛松了松淡紫色衬衣的领口,朝候在一边不远处的服务生打了个响指,勾起笑容示意服务生再送一杯酒过来。   尹碧玠的视线从他那张略显妖冶的俊脸往下滑落到他带有褶皱和浅浅口红印的衬衣领口,冷笑了一声,“来得真快。”   “别……”景湛看着她放在大腿左侧的手,心有余悸地朝她连连摆手,“有话好好说,别动粗,啊。”   记得有一次和她开玩笑的时候他没注意分寸、把她惹毛了,她直接就从左腿侧抽出一把银色的小刀把他衣领的第一颗纽扣给劈飞了。   景湛接过服务生递来的酒,举起带着手表的左手、朝她眨了眨眼睛,“我迟到半小时,这次请你去赌城玩的所有成本都算我的,如何。”   “哦,不过先说好了……包吃包住包陪玩,不包睡的。”他装模作样地揉了揉手臂,添上一句。   尹碧玠用力翻了个白眼。   “对了,第五节车厢有活动躺椅赌桌和酒吧。”景湛这时笑吟吟地看着她,“还有老虎机,到拉斯维加斯之前要不要先去玩一把?”   她轻一点头,“输了还是算你的。”   景湛耸了耸肩,略带幽怨地看着她,“就知道坑我,奸商。”   “不用谢。”尹碧玠拨了拨发尾,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   …   四季列车首航的班车,乘客自然都是以名流富豪、游戏金钱的人居多。   尹碧玠和景湛到第五节车厢的时候,整节车厢已经无比喧闹,各式各样的老虎机与赌桌旁人满为患,烟味弥漫、酒味浓稠。   “你想赌大还是赌小?”因为周围很吵闹,他靠近她的耳朵低声道,“不想赌大的话,玩轮盘和百家乐比较好,或者21点也可以,但是要会记牌。”   她看了看四周,想要说什么,却忽然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因为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她总会下意识地对身处的环境做出判断。   也就是一种直觉,来告诉她四周是否具有危险性。   身后有人走过来、示意他们让开,她一直没有动,景湛只能推着她的手臂让她往旁边走一些。   “你在神游吗?”他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看了他一眼,“我觉得不太对劲,好像有人在监视我。”   他一怔,继而笑了,“你有被害妄想症吧?就算要害你也不应该是在这里,远在大洋彼岸的火车上,有谁知道你尹碧玠是谁?”   “而且我们俩的车票是以我的名义定的,要劫财的话,应该是先劫我,”他慢悠悠地道,“劫色的话……应该也是先劫我才对。”   尹碧玠听罢勾了勾嘴角,抬起穿着细跟高跟鞋的腿,用力对着他的皮鞋踩了下去。   绕了一圈,到最后还是决定玩不用费太多脑力的老虎机。   景湛坐在高脚椅上负责给她递纸币,还叠声安慰,“要是输光了也没关系,菜鸟运气烂很正常。”   “也是,况且我还有景大少爷做金库,怕什么。”她毫不犹豫地输了一百美金进去,“不把你榨干些,怎么对得起你的好体力。”   “多谢夸奖。”景湛全当好话听。   却是没料到这一赌,十五分钟内不但收回了成本,本金还翻了一个倍,她接受了景湛惊异的目光,再以全部本金下注。   又是一轮全开,老虎机顶端的灯不断闪亮,她放下拉杆,这时按了按钮将赢来的钱全部拿出。   “怎么不玩了?”景湛摸了摸下巴,“这么好的手气。”   “老虎机一般在刚赌的半个小时内赢的概率会很大,但长线赌必输。”她将手里的现金兑换支票递给他,“玩多了,就有经验了。”   景湛听了她的话,才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我都差点忘了……”   亏他刚刚还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说她是菜鸟,不是她这句话,他都差点忘记她原来可是蒙特卡洛俱乐部的上上宾。   “对了,”他心有余悸地摸摸头,跟着她起身往所在的车厢方向边走边问,“你以前去三大赌场,都是和……那个人一起去的?”   他话音刚落,她的下唇线条一下子便绷紧了。   “说实话,我还真的是很好奇你以前跟那个人的关系。”他拉开隔离车厢的门,“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们之间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两年前你会……”   “你再多说一句,飞掉的就不只是你的纽扣了。”她侧过身,冷冷地看着他,“你去玩吧,让我自己休息一会。”   每次提到那个人,她的态度总会比平时更生冷百倍,景湛也没勇气上赶着去追问,摊了摊手,目送她回到座位后,往其他车厢而去。   …   尹碧玠回到座位上闭目养神一会,想起身去找列车的洗手间。   穿过自己所在的车厢,她转弯朝里便看到了洗手间的标志。   洗手间显示的是红色“有人”,她站在门外等了将近十分钟左右,里面的人还是没有出来。   再等了十五分钟,门还是紧闭着,她耳边却突然听到一声奇怪的声音。   因为身旁没有其他人,她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听,想了想、她轻轻上前靠在洗手间门旁。   却没料到洗手间的门这时突然从里被打开,她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从洗手间里走出来一位驼背很严重的美国老太太,老太太看到她的时候似乎微微一怔,然后立刻朝她点头笑了笑,用英语对她说了抱歉久等后,慢慢往这节车厢外走。   她细细看了老太太一眼,走进洗手间。   几秒后,她立刻从洗手间退了出来。   几步上前拉开隔离门,她快跑进通道,在老太太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通道的另一端时,冷声开口叫道,“郑庭。”   老太太的身体一顿,脚步停在通道底部。   她站在原地,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名字。   “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半响,老太太转过身,一口刚刚说英语时地道沙哑的口音已经转变为一个年轻男人沉稳的声音。   “走路的样子,看人的目光。”她淡淡回答。   “而且最重要的是,你下巴靠脖颈的地方有一个很淡的伤疤,这是易容无法遮掩的。”她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这个伤疤,是你郑庭独有的,我认得。”   对方看了她一会,这时从脸颊的左下角、将覆盖在脸颊上的易容人皮慢慢撕掉。   “好像再高级的易容术,还是一直瞒不过你的眼睛。”一张清雅的年轻男性的脸庞出现在她面前,“尹小姐,久违了。”   “金属窗户被撬开,墙壁四周有刮痕。”她看着郑庭直起之前伪装的驼背,慢慢脱下身上厚实的大衣露出一身剪裁得宜的西装,沉声道,“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刚刚在洗手间里让一个人从这趟列车里消失了。”   郑庭温雅地笑了笑,没有否认。   这样的拆穿和遇见,她在坐这趟列车前的确根本没有想到过,此时一时无言,她冷静地在脑中思考几秒,然后退后了一步、转身想要回自己的车厢。   “柯先生在第八节车厢的厢房。”郑庭看着她,这时开口道,“尹小姐想去和柯先生见一面吗?”   “不必了。”她侧过身,“我不想见到他,他应该更不想见到我。”   “那个掉下火车的杀手,他的目标其实是你。”郑庭见她转身往回走,不紧不慢地说,“是柯先生让我来处理掉他的。”   “目标是我?”她停下脚步。   “嗯。”郑庭望着她的背影,“你在第五节车厢玩老虎机的时候,对方已经盯上你了。”   “杀手的目标是他我还不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是我?”她的语速很快,“你不用把漂亮的理由套在我身上迫使我去见他。”   “可能对方是认出你来,想用你来胁迫柯先生。”郑庭的语气始终很温和,“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两年前,你是柯先生身边无论公开场合还是私人场合,除了我和小饮外唯一近得了他身的人。”   她听罢后咬住了下唇,忍了忍没有开口,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   第八节车厢十分安静,总共只有两间包厢,并且连一个服务生都没有。   郑庭带着她走到其中一间包厢外,轻轻敲了敲包厢的门。   “谁?”里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孩子的嗓音。   “是我。”郑庭低声答。   过了一会门被打开,从门里探出一个大眼睛女孩子的头,脸色惨白惨白的,“哥,我换你进去吧,今天上了列车之后,柯先生就比平时还要可怕……”   女孩子话说到一半,才发现郑庭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小饮。”尹碧玠看着女孩子,淡淡开口。   郑饮愣住了。   “小饮,开门。”郑庭忍住笑,温和地说。   郑饮停顿三秒,才木愣愣地把门打开,侧身让他们进去。   包厢里有一张床,还有一张书桌。   而柯轻滕就坐在书桌的后面。   他的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但他并没有在看,而是手握着一只酒杯看着窗外。   “柯先生。”郑庭走到屋内,微微躬身。   柯轻滕听到声音侧目朝他看过来,目光落到郑庭身边的尹碧玠时,微微一滞。   四目相对。   她的眼里状似毫无波澜,他的目光也渐渐地恢复如常的冷漠。   “柯先生,我带小饮先出去,我们就在门边。”郑庭识趣地提着还陷落在尹碧玠突然出现、有些不知所措的郑饮,关上门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厢房内重新恢复安静,凝固的空气里蕴含着令人窒息的气氛。   “好久不见。”她看着他,嘴角虽是勾着的,但眼睛里却没有一分笑意,“是该说这句话么?”   他没有回答,半响,从椅子上起身,伸手打开了厢房的窗户。   列车摩擦在轨道上发出轻微的隆隆声、从窗外传进厢房里,他收回握着窗把的手,才沉声开口,“过得还好么?”   “非常好,除了时有梦魇,一切完美。”她保持着这个距离看着他,“而我相信,梦魇只要再过几年,应该也会消失殆尽。”   他略一点头,薄唇抵着酒杯、慢慢地喝下一口酒。   尹碧玠望着他,突然抬步朝他走去。   耳边已经能够很清晰地听到越发浅显的隆隆声,她走到他面前,居然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他手中的玻璃杯,“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那幅画在米兰的圣玛利亚德尔格契修道院,我们一起去看过,还记得吗?”   “耶稣和他的十二门徒齐聚在一起,耶稣告诉他的门徒们,你们吃的面包,是我的肉,而你们喝的酒……是我的血。”她的整只手掌渐渐包紧他手中的杯子,直到他松开手,她便将杯子握在手心里拿过来,把杯子里剩余的酒喝尽。   就如两年前一样,她如此引诱他。   “……很好喝,谢谢。”良久,她将空空如也的杯子递还给他,冷艳地笑。   她的眼睛里,是复杂的情绪,还有……如火光般颤抖的恨意。   柯轻滕注视了一会她喝完酒润泽的红唇,目光终于正对上她的视线,“为什么要上这趟列车。”   “抱歉,如果知道你在这趟列车上,我绝不会上来。”她目带挑衅。   他再看她两秒,猛地凑近。   有些猝不及防,她来不及闪躲,他的嘴唇已经靠近她的耳垂。   清冽的呼吸萦绕在自己的耳侧,和骨子里的味道如此熟悉,她手指微微一颤,笑道,“厌女症已经治好了?”   “离那个带你上来的人,远一些。”他说。   “怎么?吃醋?”她看向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即使他是我的男人……又与你有何干系。”   说完这句话,她很明显地能够感觉到他的眼里迸发出了一丝冷意。   “柯轻滕。”她收起笑容,这时退后一步,以一臂多的距离与他对视,轻轻抬手抚上自己的背脊。   他看着她的动作,目光如暗夜里的芒星。   “还记得吗?我可是用最珍贵的东西,才换到了离开。”半响,她收回手,“所以,无论我和谁有关,我想我的名字应该都不会和你的再绑在一起。”   “这是最后一次了,不再会。”   说完,她毫不留恋地转过身,大步朝厢房门走去。   “现在已经有人知道你在这班列车上,并且以为你与我是同行的。”他深邃的眼睛里映着她的背影,“一旦你离开这间包厢,你就会再次处在无人保护的危险里。”   “保护?我需要你的保护?”   她的手覆上门把,侧头看他,“别说笑了,这世界上不会有地方,比呆在你的身边更危险。”   他垂了垂眸,将手中的空玻璃杯子放回桌上。   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边,他抬手触了触薄唇,嘴角却慢慢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3四季列车(二)   第二章四季列车(二)   **   尹碧玠打开房门走出来的时候,门口候着的郑庭和郑饮神色各异。   她知道,以他们两个绝佳的听力,一定已经把房里她和柯轻滕的对话全部都听清楚了。   “碧玠姐。”   郑饮这时向前一步,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目光十分复杂地看着她。   她侧头看郑饮的脸庞,半响轻轻叹了口气,揉揉女孩子微卷的头发,“抱歉。”   “两年前告别的时候那么狼狈,都没有好好说再见。”她收回手,有些自嘲地笑一笑,“况且,我应该也没有脸对你和郑庭说再见。”   “正因为没说再见,才会再见面的。”郑饮咬着嘴唇,像是负气一般的口吻,“碧玠姐,你不用对我和哥抱歉,应该是你有恩于我们。”   她听罢,没有说话,目光却轻轻一变。   “小饮。”站在一旁的郑庭这时轻咳了一声,“你先进去。”   郑饮慢吞吞地收回手,再深深看了她一眼后,才走进厢房。   目送郑饮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郑庭这时走到她面前。   “郑庭。”她看着面前温雅的男人,率先说道,“其实你提出带我来见他,真的是一个不怎么好的主意。”   “但我觉得柯先生并不会这么想。”   郑庭看着她,神情渐渐有些变化,“尹小姐,也许你对我接下去要说的话并不在意。”   “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这趟列车上,因为某种原因,可能存在着不少想要柯先生性命的人。”他的脸庞有些肃然,“柯先生在第八节车厢的事情,目前为止只有我和小饮、以及你知道。”   “所以,我希望你不会向任何人提起你见过柯先生的事情。”   她的目光微微一动,半响,冷淡地回道,“不值一提。”   郑庭长久以往已经习惯她的说话方式,此时波澜不惊地朝她笑道,“谢谢你。”   她点点头算作是对郑庭告别,回身推开列车的隔离门。   “尹小姐,”郑庭的双手背在身后,望着她的目光微深,“你也要多加注意安全。”   …   一路回到自己所在的第六节车厢,尹碧玠坐回到座位上,托着下巴闭目养神。   景湛比她早回来一会,这时坐在对面看着她,撑着下巴狐疑地问,“你刚刚去哪里了?”   她睁开眼睛,没什么表情地回答,“洗手间。”   “我回来都已经半个小时了,你不是在洗手间里生了一个孩子吧?”景湛斜眼看她,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她蹙着眉,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侧头望着窗外。   “怎么去个洗手间像丢了魂似的……”他靠在沙发座位上,头枕在手臂上,懒洋洋地道,“休息一会,还有两个小时左右就到了。”   列车上有电视机在播放电视节目,周围也有不少各种各样的声音。   景湛坐在她对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话,她一边听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渐渐在夜色中隐没,心里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   脉搏的速度也很快,总觉得好像有什么,马上就要发生一样。   有些烦躁地抚了抚肩膀的长发,她刚想跟景湛说句什么,突然整个人狠狠地往前一扑,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声轰然的爆破声。   整节列车随之狠狠一震,四周顿时传来列车乘客的高声尖叫和呼喊,几秒后、广播里也立刻出现了列车长的疏散命令。   景湛脸庞上玩世不恭的神情立时不见踪影,他先伸手将她扶起来半搂在怀里,随手就抓住一个从后面跑过来的服务生用英语问道,“发生什么了?”   “列车的车尾发生了爆炸……”服务生有些哆嗦,努力使自己的口齿变得清楚一些,“整节第九节车厢全部被炸毁,而且有火势在往前蔓延,现在要乘客集体疏散到前三节车厢,列车十分钟后会在前面的一个小镇急停。”   服务生说完,立刻就急急挣脱,连滚带爬地跑了,景湛沉默两秒,握着她的手臂就道,“走。”   她点点头,跟着景湛往前面走去,可没走两步却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景湛回过头来。   她咬着牙,大脑飞快地闪烁着。   他在第八节车厢。   不止是他,还有郑庭和郑饮。   全列车一共十节车厢,第九节车厢的爆破炸毁了整个列车车尾,而他们,是在离爆破和火势最近的第八节车厢。   可是她再清楚不过,以他们三个人的能耐,连最危险的险境……或许也能逃过,亦或者,这爆破的始作俑者,可能就是他们。   “拜托,尹碧玠,连这个时候你还能发呆?!”景湛急了,眉眼一竖,拉着她的手臂就往前跑。   恐惧、惊慌、挣扎……她看到一张张脸在自己面前闪过。   的确,对于平常人而言,发生这样的意外已经足够让人害怕到失去思考能力。   一路奔跑,速度有些失控的整节列车依旧在不断地在晃动着,车轨还发出难听的摩擦声。   “等一下。”   直到快要跑到第三节车厢的时候,她忽然猛地挣开了景湛的手。   人在一念之间做出的决定,往往会将之后的命运完全改变。   违背了誓言,踏出了界限,面临的……就是无法掌控。   一个人无法掌控自己要做的事,这才是最最可怕的。   尹碧玠,你真的要想好了。   你好不容易才离开了那个世界。   而今天,你踏出的第一步,可能便是……今后的一万步。   “你要干什么?!”景湛大吃一惊,连拉都来不及拉住她,她已经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列车后面的车厢疾跑而去。   **   耳边恐惧的尖叫声越来越多,她却独独与人流逆行。   很快眼前的人越来越少,这已经是第七节车厢,但她沿途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们三个人的身影。   幸好因为天性和曾经的经历,她的思维始终都很冷静。   再跑几步,她目光一闪,这时伸手拿起一旁桌上放着的毛巾,将净水往毛巾上一浇,抬手用湿毛巾捂住鼻子就推开了第八节车厢的隔离门。   呼啸的风声与呛鼻的烟味扑面而来,漫天的烟雾和火光里竟然还隐约夹杂着几声枪声。   那离得不远的枪声听得她浑身顿时一紧,可眼睛被烟雾熏得生疼、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他们到底在哪里?谁在开枪?   她的眼睛里不断地因为烟熏流出泪,只能凭着记忆、一路扶着墙壁往厢房的方向移动。   眼前似乎终于隐隐能看到有人的影子,她的步伐已经有些踉跄,靠着墙壁不断地咳嗽着。   又是一声枪响,她想寻着枪声的方向走,却发现连动一步都变得十分艰难,眼睛渐渐也很难睁开。   “别动。”   一声低沉的嗓音突然出现在耳边,她听得浑身一激灵。   一双手臂这时已经触及到她,身前的人这时让她整个人靠在自己臂弯里,然后将她手里微微垂落的湿毛巾再次捂上她的嘴唇和鼻间。   周身是火光与烟雾的味道,可他身上独有的气息却依旧让她能清晰地判别出他是谁。   “闭上眼睛。”柯轻滕紧紧地用手臂将她扣在自己怀里,在她耳边说。   如此险境,他的语气却依旧如常般淡漠沉稳。   她埋在他的胸膛前,能听到他几乎与自己同步的隆隆心跳声。   耳边再次响起的爆破声中,她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疾跑几步,纵身朝已经炸毁的列车车尾跳了下去。   两人因为冲力的惯性,在地上接连翻滚了好几圈。   她因为整个人被他护在胸前,所以落地的时候除了左腿似乎猛地疼了一下,其余几乎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   而他却是整个背部直接着地,她几乎都能想象到这样的冲击力下他会有多疼。   可她却没有听到他发出任何的吃痛声,甚至连半点闷哼声都没有。   燃烧着的残缺列车飞快地驶离了他们面前,她想从他的怀里起身,他的手臂却依旧没有松开她。   忍了半响,她从他怀里抬起头,在夜色里看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冷声说,“让我起来。”   他却反而闭上眼睛,没有理会她。   “柯轻滕。”她咬牙切齿地直呼他的名字。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有车的油门声由远及近而来,不出十秒钟的时间,一辆吉普车就已经停在了离他们差不多两米不到的地方。   “柯先生。”郑庭和郑饮从车上下来,打着手电筒快步朝他们跑来。   柯轻滕听到他们的声音,这时才松开她、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可他目光一垂,突然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脚踝。   他的手才一碰到她的脚踝,她就疼得倒抽了一口气。   “左脚踝往上三公分的地方,被烧掉一块皮。”刚刚赶到他们身旁的郑庭眼力极好,用手上的手电筒照了一眼她的伤口便说,“灼伤面积不大,属于一度烫伤,只损害皮肤表层。”   “碧玠姐。”郑饮的脑袋也凑过来,有些担心地问,“是不是很疼?”   她咬了咬牙,说了句“还好。”   “车上有药箱。”郑庭这时道,“上车可以做紧急处理。”   “柯先生,你没事吧?”郑饮这时伸手想要扶已经自己从地上站起来的柯轻滕,可却被他抬手拒绝。   “能起来走吗?”他低头,沉声问坐在地上的尹碧玠。   她冷冷看他一眼,用手臂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慢慢站起来,可臀部才离开地面,左腿就猛地钻心地一疼。   一旁的郑饮刚要伸手,郑庭见状,却将她往后拉了拉。   柯轻滕眼疾手快,恰好就着尹碧玠支撑不住身体而下弯的姿势,将她整个人一下子打横抱了起来。   “走。”他淡淡抬了抬下巴,郑庭和郑饮立即迅速转身返回车子。   尹碧玠被他抱在臂弯里,看着他坚毅的下巴,心底微微一颤。   “这么信任我的手臂肌肉。”他的目光落在前方,边走,边漫不经心地道,“不怕我松手?”   她抬了抬眸,过了几秒,才不情不愿地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脖颈。   …   上了车,郑庭坐驾驶座开车,郑饮坐在副驾驶座旁帮他定义导航。   柯轻滕将尹碧玠抱到第二排的座位上轻放下,关上车门、伸手取了一旁的药箱。   “我自己来。”她这时硬邦邦地开口,朝他伸出手。   他没有说话,将药箱放到第一排的座位上打开,伸手取了几样东西,再拿了一瓶矿泉水走回她身边。   她看着他打开瓶盖,先用水将她的伤口冲洗了一遍,然后用淡盐水沾了棉花轻轻涂在她的伤口处。   他做完这些,转过身、低声对驾驶座的郑庭说了两句话。   “这是初步处理。”他回到座位上,对她说,“等会到了之后,再上膏药。”   她没作声。   他也没有再多话,靠在座位靠背上闭目养神。   一时沉默,她过了几秒、开口道,“现在是要去哪里?”   “拉斯维加斯啊。”副驾驶座上的郑饮抢先回答,笑眯眯地回头看她,“半个小时的车程……而且碧玠姐,你放心,你现在很安全,不会再发生爆破了。”   果然。   列车上的爆破,是他们做的手脚。   窗外飞快略过的景物不断地在变化,她这时眼睛突然捕捉到前方车站处还在燃烧的残缺列车。   心念一沉,她侧头望向他沉静的侧脸。   他的身后,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在刚刚她选择返回他所在的车厢的那一刻,其实她就已经踏进了这无边的黑夜里。   **   吉普车一路飞驶,很快驶入一个地下车库。   将车停进车位,郑庭率先打开车门下车,而尹碧玠坐在车里,看着他和几个早已等候在车位旁的男人低声交谈耳语。   很快交谈完后,郑庭便折返回车旁,打开了后座的门。   “柯先生,已经都准备妥当了。”   “嗯。”柯轻滕应了一声,起身走到第二排的座位旁,伸手就将她抱了起来。   “抱上瘾了?”她看着他,冷冷讥讽道。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她下车,一路往一旁暗角的直达电梯而去,眉眼淡淡,“世界上能让人上瘾的东西,有毒品、烟酒、权钱、名誉和性。”   “而我对前四样,目前并不太感兴趣。”他按上电梯门,垂眸看她。   她眼里顿时冷光四射,可因为整个人在他臂弯里、左腿又受伤,完全连动都动不了。   而几个等候在停车场的男人看到自己老板一路抱着个女人进了电梯,一时全部像一尊尊石雕一样愣在原地。   郑饮从车上跳下来,连嘴角都快翘到耳边上了,给这几个男人一人的肩膀来上一掌,笑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伺候你们老板娘了。”   …   电梯“叮”地一声,示意到达楼层。   柯轻滕抱着尹碧玠一路走进正对电梯的房间,将她在床上放下后起身。   她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慢慢走到床边,伸手轻轻按下了床头的按钮。   面前原本紧闭的窗帘慢慢拉开。   眼前的光线陡然一亮,一整个拉斯维加斯的夜景,在她面前徐徐展开帷幕。   物欲横流、怪光陆离……一个最奢侈的、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黄金城。   柯轻滕直起身,几步走到窗前站定后,转过头静静看着她。   黑暗里,她只能看见窗外的迷离灯光,和他墨玉般沉静的眼珠。   “欢迎,重新回到我的世界。”他清冷的嗓音,这时在她耳边慢慢响起。   Welcome back to my world.       ☆、4黄金城(一)   第三章黄金城(一)   **   世界上,最着名的一共有三大赌城。   中国澳门,美国拉斯维加斯,摩纳哥蒙特卡洛。   而拉斯维加斯,似乎总是最被熟知的那一座城池。   因为与这物欲筹码同样能让人心醉的,便是这奢靡夜景。   “欢迎,重新回到我的世界。”   她听完他说的话,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和他身后的黄金城。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无言的相视。   更可以说,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尹碧玠望着柯轻滕的目光直而锐利,似乎想要将他洞穿一般。而他,却始终这么平静地看着她。   这就是他最可怕的地方,即使过了两年,也依旧如此。   她永远不能从他的话语、神情里,捕捉到任何他的心思。   “咚咚”。突然,一声轻轻的敲门壁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回过头去,便看到郑庭正恭敬地站在门边,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进来吧。”柯轻滕慢慢朝门边走去。   郑庭依言,才按了开灯按钮走进房里。   关上门,郑庭将手里的盒子轻轻打开,温雅地开口,“柯先生,这是用石灰水和高山茶油调成糊状的中草药方,芦荟汁,还有西药,都是用来治疗烫伤的。”   “好。”柯轻滕略一点头。   “还有,尹小姐的左腿烫伤是轻度烫伤,如果恢复得好,就不会留下任何疤痕,尹小姐需要的话,还有医生在楼下等候。”郑庭继续补充道。   “不必了,多谢。”等他说完,尹碧玠便紧接着开口。   郑庭却摇摇头,微微地笑,“这些都是柯先生嘱咐我们去做的。”   她只当没听到,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不说话。   柯轻滕这时接过郑庭手中的药盒,弯腰在床边坐下,想要取药膏出来帮她涂伤口,她见状,却连忙抬手夺过药盒。   柯轻滕的动作顿了顿,眼光一闪。   “我没有那么娇气,不劳柯先生大驾。”她抬手将长发挽在耳后,已经动作利落地取出膏药,开始帮自己处理伤口,连一眼都不再朝他望去。   柯轻滕看了她一会,从床边站起身。   感觉到身边的压迫感和床上重量终于撤离,她的心底才松了一口气。   “我就在你隔壁的房间。”他的声音落下,人却已经走到了门边。   郑庭看了看这两个人,这时用拳头抵着嘴唇轻咳嗽了一声,跟上柯轻滕的步伐。   “柯先生,你背部的伤……”   门被轻轻带上,关门声恰好把郑庭压低声音对柯轻滕说的那句话截断一半。   此后再没有声响。   尹碧玠轻轻蹙了蹙眉,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涂完药膏,她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慢慢地从床上下来。   之前在四季列车上穿的高跟鞋已经在跑动中不知去向,她从床头的柜子里取出了一双拖鞋穿上。   她所在的房间偌大,应该是这栋楼里最顶级的房间,她扫了一遍四周,目光落在床头柜摆着的固定电话上。   固定电话的标签,写的是一个酒店名称。   这家酒店,是拉斯维加斯最负盛名的酒店,除了酒店本身的硬件设施,酒店的整个一楼层面,便是一座百应俱全的大赌场。   她看着标签思考了一会,拿起电话贴在耳边。   按了按键,听筒里依旧没有任何声音,显然已经损坏。   她脸上的神情一冷,放下电话,起身就朝门外走去。   刚刚打开门,便看见郑饮正像一只小鹦鹉一样杵在她门边张望。   见她出来,郑饮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十分喜悦,“碧玠姐。”   “嗯。”她点点头。   “柯先生受伤了。”郑饮指了指她隔壁的房间,“我哥在里面帮他上药。”   她没有接话,草草环顾一下四周,走廊里除了她和郑饮,只有在每个出入口的地方都站着的黑衣下属,戒备森严,配备齐全。   很显然,如果没有柯轻滕的指示,这里根本没有任何人可以离开。   “你的腿还疼得厉害吗?”郑饮关切地俯下身观察。   “没事,过两天就会好。”她这时抬手,拍了拍郑饮的肩膀,“我有话要问你。”   郑饮从来就极崇拜她,很听话地朝她凑近一点。   “你们到底在策划什么?”她的语音很冷,却也很快,“虽然我因为你们设计的爆破跟你们一起来到了这里,但我与这整件事情根本毫无干系,我有权知道我自己现在身处的环境和状况。”   郑饮听了她的话,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会,看着她的眼睛,“碧玠姐,我跟你说实话,连我也不知道柯先生安排这整件事情的目的是什么,我和我哥都是按照他的吩咐办的……以前都从来没有过这种状况。”   “那他知道我会上这趟列车吗?”尹碧玠紧接着问。   “应该知道。”郑饮点点头,“因为这趟列车的所有乘客名单,三个月前我们就拿到了。”   她眼眸一闪,还想要说什么,隔壁的房门突然从里被打开。   郑庭捧着一盒药从房里走出来,抬眼看到她和郑饮,神情倒也毫不惊讶。   “尹小姐。”郑庭将门虚掩上,才不紧不慢地看向她,“如果你想要知道任何事情,可以进去当面问柯先生,我和小饮的确不能回答你现在想要知道的一切。”   郑庭的目光从容,而刚刚郑饮的话语也不像是假话,她沉默几秒,抬步朝郑庭身后的门里走去。   **   推开门,尹碧玠发现房里并没有开灯。   黑暗里,只有柯轻滕一个人。   他光裸着上身,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西裤坐在床侧。   窗台的帘幕是敞开着的,所以窗外的亮光可以完全将他的面容和身体在黑暗里呈现出来。   她故意让自己的视线绕过他光裸的上半身,目光落在虚空中、冷声开口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看着她,过了一会,说,“你认为?”   “要我来说吗?”她眯了眯眼睛,“好,你自从三个月前就知道我要上四季列车,设计爆破后,把我从列车带到这……”   她还未说完,柯轻滕便轻轻抬手制止了她。   黑暗里,他的眼底竟隐约有一丝调侃的意味,“我设计了爆破,但并没有设计过你会回来第八节车厢。”   她听罢,脑袋一“嗡”,胸膛里陡然升腾起怒意,却又不知应该如何反驳他。   那个时候,她明明可以跟着景湛一起去前三节车厢避难、到小镇急停下车,而他的生死,是她之前才亲口标上再也不会有任何瓜葛的平行线,与她无关。   可她却偏偏鬼使神差地,返回到他所在的车厢。   那么,如果他设计这场爆破背后的目的不是她,又是什么?   一小会的晃神,她竟发现他这时已经从床边走到了她的身前,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臂。   他的手心冰凉,她一怔,举起手臂想要挣脱、却发现不果,只能冷冷地怒视着他,“放手。”   “陪我做……一件事情,我就让你离开。”他故意拖长了那个字,冷感冰质的嗓音听得她心底不住发颤。   她近乎是咬牙切齿,立刻怒喝,“滚!”   柯轻滕眼角一跳,手上微一使力,就将她整个人拉倒在了床上。   呼啸一般的速度,她被他仅仅单手就压制在身下,根本无法动弹。   黑暗里只有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他光裸的上身贲张在她的身体上,两手撑在她头两侧,弓背微压。   “从来没有人敢对我说这个字。”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生冷,“你伤了腿,我伤了背,目前的情况,不再适宜太过激烈的动作……别再动。”   她看着他,恨得心尖都疼,简直怒不可遏。   如此对峙一会,她才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要我做什么。”   他注视着她,薄唇轻轻闭合,“女伴。”   “内容。”她用全部的理智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最擅长的。”他黑亮的眼珠波光流转。   她看着他俊挺坚毅的五官,半响,冷冷一笑,“我擅长的,可不少。”   “是吗?”他语速极慢,手掌却从她的腰侧沿着曲线往上,“我要你做的,其实很简单。”   “明天晚上,在这座酒店的某一处,会有一场赌局,到时候你跟着我一起去。”他看着她因为隐忍暴怒而轻跳的青筋,似乎很是享受。   她全身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腰侧他移动着的那只手上,等他说完,她猛地抬起右脚就朝他下身撞去。   可他侧了个身,轻而易举地就避开了她的攻击。   等她回过神来,他已经下了床。   “以前在蒙特卡洛,你单局就大败全座,所以赌局对你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了。”他背对着她,拿起放在一边的衬衣慢慢穿上。   她从床上坐起来,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穿完衣服,他转过身来,在她面前优雅轻巧地系上第二粒纽扣,俊冷的面容似乎在此刻格外放松,“至于你其他的‘特长’是否依旧惊艳……我们,来日方长。”   …   几乎是一夜未眠。   尹碧玠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房间里已经有餐车摆在了床边。   微微抬身,她发现餐车上放的大多是精致的点心,色泽呈亮,惹人食欲。   而且,一看便是出自柯轻滕历来亲随的厨师之手。   看了几秒,她翻了个身,卷起被子再次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似乎外面的天都已经暗了。   因为要顾忌左腿的伤,她只能动作缓慢地拖着步子去洗手间洗漱。   等洗漱完毕出来,便听到有按铃声。   走到门边,她通过猫眼往外看了看,伸手打开门。   “碧玠姐。”郑饮笑眯眯地提着一个纸袋走进来,“你终于睡醒啦?”   “嗯。”她略一点头,将门关上。   “我是来送东西的。”郑饮朝她挥了挥手里的纸袋,然后小心地将纸袋拆开,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白色纸盒。   尹碧玠看着郑饮笑吟吟地抽开丝带,将纸盒打开递给自己,“喏,礼服裙子,刚刚定做完拿来的。”   接过纸盒,她将纸盒里摆放着的紫色裙子拿了出来展开。   整条裙子用的是上好的面料,一看便是极好的做工,精致华美,最惊艳的设计在于胸口处的V字领一圈全部镶嵌着宝石。   门口这时再次响起了门铃声,郑饮回过神来,赶忙跑过去开门。   “尹小姐。”尹碧玠回过头去,便看见郑庭礼貌地站在门边,“柯先生让你把这条裙子换上,化淡妆,半个小时之后,他会来带你下去。”   她冷冷地抿着唇,不说话。   “碧玠姐,需要我帮你吗?”郑饮歪了歪头,问道。   她还没回答,那边郑庭已经轻咳一声,温雅地开口,“小饮,柯先生嘱咐我们先去楼下等。”   …   郑庭和郑饮走后,她在原地站了一会,才拿着裙子走向浴室。   裙子的确完全合身,几乎精确到每一个细节部位,而她因为左腿的烫伤,把裙子穿上后懒得拉身侧的拉链、腰带也没有系,先拖着步子挪到洗手台旁化妆。   她的五官原本就生得姣好,淡妆点缀便已足够。   等她握着唇彩思考要不要上妆的时候,突然通过面前的镜子看到了靠在浴室门边的人。   “我记得我的门上锁了。”她注视着镜子里穿着黑色西装的柯轻滕。   他看着她,朝她举了举手里的房卡。   尹碧玠一怒,眼锋一甩刚想动作,却突然被左腿的烫伤疼得又把身体扭了回来。   他这时将房卡放回裤袋,一步一步走过来。   “设计师和裁剪师手里的尺寸,都是我提供的。”只见他走到她身后,竟微微弯腰捏住她裙子上的拉链。   她浑身一紧。   将拉链拉到她胸侧顶端,他伸出双手撑在洗手台两侧,将她围在自己的身前。   “看来你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变化。”   他的眼睛里,安静地倒映着镜子里她的面容。   她也注视着他,忽而笑了。   只见她当着他的面,将双手伸进胸侧,慢慢地调整了胸型的位置,用礼服裙子的线条将雪白勾勒得更为突出。   做完这个动作,她侧头凑近他,红唇轻启,朝他的下巴轻呵了一口气。   “这可不一定。”   柯轻滕看着她暴露在空气中的大半挺翘雪白,眸色逐渐变黯。   “是么?”半响,他伸出一根手指,从她的脖颈后滑落到她的肩胛骨、腰……最终落到臀处,清冷地开口,“哪里变了?”   如此的感官凌迟,她一边抵抗着自己身体的反应,一边佯装不为所动地拿起唇彩继续专心上妆。   可过了几秒,她突然觉得脚踝一凉。   低头一看,简直不可置信。   身后的男人这时竟半蹲着身体在帮她脱下拖鞋,换一旁放着的一双准备好的平底鞋。   并且他让她穿的,是不会因为走路引起腿伤发疼的平底鞋,而不是搭配礼服应该穿的高跟鞋。   从她这样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展露无遗的背部。   一个人的后背,往往是最薄弱的攻击点,身份如他,是绝不可能将自己的后背面对任何人。   帮她穿完鞋,他直起身,将原本放在衣袋里的领结拿了出来。   “帮我戴上。”   她与他僵持了一会,转过身,劈手夺过他手里的领结。   帮他系领结的过程中,她感觉得到他始终在看着自己。   系完领结,她刚想转身,忽然被他伸手搂住了腰身。   耳边的心跳声越来越响,尹碧玠觉得自己这个时候,竟然无法对他释放任何反击的动作和讽刺的言语。   “晚上好。”安静而又暧昧的气氛里,柯轻滕用另一只手牵起她的左手贴在微微勾起的薄唇边,深邃凉薄的眼底浮现起一层浅浅的光华,“我的女伴。”   这一定是这世间,最令人难以抗拒的邀请。       ☆、5黄金城(二)   第四章黄金城(二)   **   在镜子前束紧腰带,尹碧玠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除去上了淡妆后更显精致的五官,黑色长直发被她随意地盘了起来,一身紫色的长裙,除了正面的惊艳设计外,背部镂空到腰际,裙摆有外层和里层,里层及大腿,而外层稍长、能够盖到脚踝。   淡淡垂了垂眸,她提起长及地面的裙摆,慢慢朝外走去。   柯轻滕正站在房间的门边,听到她的脚步声后,侧目朝她看了过来。   正面对视,她能注意到他墨玉色的眼珠里飞快闪过一丝波光。   短短的几步她来到他身侧,两人一同走入房间正对着的电梯里,她抬头看着电梯的楼层指示从五十六楼,慢慢降到一楼。   “叮”地一声,电梯门徐徐打开。   门外是喧闹而华丽的拉斯维加斯大赌场,一望无边,人潮攒动,各式各样的赌博设施旁围满了人,这些人无不身穿华衣举着酒杯,边笑闹着边以更多的金钱下注。   他们乘坐的这台电梯,在楼层的暗角处,能看到赌场,却并没有人经过。   “柯先生。”早已侯在电梯旁的郑庭这时走上前来,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示意他们跟着他走。   顺着郑庭的视线,尹碧玠这时才发现电梯旁竟有一个极不起眼的小小拉环,只见郑庭伸手扣住了这个拉环,往外轻拉。   一个可以容纳一人进出的小门和能够往下延伸的阶梯,凭空出现在了电梯旁。   见此场景,柯轻滕的神色毫无变化,只是抬步前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朝他看过去,却发现他朝自己伸出了手。   电光火石的几秒,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才面无表情地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郑庭的脸上微有笑意,等他们走下楼梯,才殿后将暗门重新合拢。   通道旁设有一盏盏灯,将前路照得十分亮堂,楼梯不长,三十格左右,尹碧玠被柯轻滕牵着一步步往下,很快便走到了底部。   眼前的场景陡然开朗起来。   这个隐藏在地下的赌局场所,原来是一个装修豪华的大厅,大厅的中央方方正正地放置着一张赌桌,赌桌旁围坐着几个人,而赌桌的后面是一排长酒台,有酒保恭敬地站着。   看到他们出现,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尹碧玠蹙了蹙眉,感觉到这些目光似乎都十分逼人。   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国男人这时站起身朝他们走来,此人年约四十岁,看上去十分和蔼的样子,嘴里还衔着一根雪茄。   “久违了。”走到他们面前,美国男人伸出手,朝柯轻滕笑道,“柯。”   柯轻滕没有伸手,只是看着他,薄唇一抬,“戴尔。”   “你还真的是老样子。”戴尔摇了摇头,大笑几声,“难道就没有任何见旧友的欣喜吗?要不要来个拥抱?”   柯轻滕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给,只是冷眉一挑,戴尔立刻自讨没趣地摸了摸鼻子,却在那一瞬间瞥到了他身边的尹碧玠。   “这就是传闻中的Tuberose?”戴尔看到她的时候却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是目露惊艳,“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是柯的多年旧友,这座赌场的经营人戴尔。”   她没接话,神色略有戒备。   她和柯轻滕从前来拉斯维加斯的时候,每回似乎都只是在一个私人赌场清场玩,也并没有听他提到过在这里有什么旧友,更没有见过面。   “放轻松,你当然不可能见到过我,”戴尔显然已经猜到她在想什么,“柯一向把他的女人保护得极好,他唯一带你出席公众场合的那两次,恰好我都因为有事不在现场。”   语毕,戴尔还十分遗憾地摇了摇头。   “抱歉。”她这时冷冷开口,“我不是他的女人。”   戴尔看着他们紧握的手,挑眉,“不可能。”   “柯先生。”在酒台旁等了很久的郑饮这时突然笑吟吟地走上前来,躬身朝柯轻滕抬起了手里端着的盘子。   盘子里,有两杯酒与一只插着晚香玉的瓶子。   一直没有说话的柯轻滕这时才轻轻松开了紧握着尹碧玠的手。   他先将第一杯酒递给了她,随后却没有立刻伸手去拿第二杯酒,而是转向了那只晚香玉。   在其他人的注目下,他取出了那支晚香玉。   尹碧玠完全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将手里的晚香玉慢慢束进自己裸|露的胸线。   璀璨宝石衬托下的雪白丰盈之间,显露着绝艳的蓝紫色。   “这样看上去……”做完这个动作,他才收回手,拿起自己的酒杯微抿一口,朝她举了举杯,“更美艳动人。”   如此狡猾而又强硬的,占有性举动。   更是回击了刚刚在房间的浴室里,她用胸线对他的诱惑。   戴尔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飞快地转了一圈,讶异的表情又变为了暧昧,“中国人不是总说,打是情、骂是爱?柯,你和你的女人,是不是就是这样?”   那句俗语,戴尔用的是撇脚的中文,郑饮听得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尹碧玠抿着唇,脸色冷若铜铁。   “开局吧。”柯轻滕这时淡淡开口,率先走过去落座。   尹碧玠由于不是玩家,不能坐在赌桌旁,便和郑饮、郑庭一起站在了酒台边,等全体落座后,她观察到赌桌旁一共有六人,除了戴尔、柯轻滕以及发牌的荷官外,还有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德州扑克,赌局无限制,五张公用牌,每个玩家两张底牌,每人的初始资金是一百万美元。”戴尔笑眯眯地搓搓手,“今天纯粹是娱乐性质的赌局,不必太计较输赢,大家玩得开心就好。”   “第一轮的庄家是谁?”这时,在座唯一的那个女人发问。   因为恰好那女玩家的座位是背对着她的,尹碧玠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是心里竟然隐约觉得这嗓音似乎从前在哪里听到过。   “我做东,那就由我来做庄家吧。”戴尔摸了摸下巴,示意荷官,“从我开始,然后按顺时针方向轮流坐庄。”   “那么,请戴尔先生左手边的柯先生和梅里先生先下小盲注。”荷官发完牌后,说道。   第一轮牌局正式开始,赌桌边鸦雀无声。   酒台边,郑饮刚刚喝了一杯果酒,此时神采奕奕地边看赌局,边自顾自地对身边的尹碧玠说,“碧玠姐,我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过柯先生玩牌了。”   “两年。”一旁的郑庭温雅地报出精确数字,“柯先生最后一次玩牌,是两年前和尹小姐一起在澳门的时候。”   尹碧玠原本没什么表情地在喝酒,听完郑庭的话险些被酒呛到喉咙。   “对喔……”郑饮点点头,越说越兴奋,“碧玠姐你知道吗?柯先生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是拉斯维加斯赌王赛亚军了!十九岁之后就蝉联了冠军,而且我和郑庭跟着他快十年,每次他玩梭哈的时候,都是红心顺子夺冠,别提有多神了。”   “柯先生是虔诚的基督教徒,”郑庭亦是目中浅浅流露出崇敬,“上天眷顾。”   “哥。”郑饮这时托着腮帮,眨着大眼睛,慢悠悠地说,“我听人说,基督教、天主教和新教的教徒,是不是都不可以接受婚前性行为的啊?”   如此突发奇想,郑庭沉吟片刻,竟也回答得一板一眼,“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说,是。”   “咳咳咳……”   一旁的尹碧玠,终于成功被酒呛到了。   “……我去一下洗手间。”罔顾郑庭和郑饮脸上的神情,她放下酒杯,沉下脸,快步朝大厅右侧的洗手间走去。   …   上完洗手间、从隔间出来,尹碧玠走到洗手台旁。   不要再在意所有一切关于他的言论,不要再想起有关过去的分毫。   她默默地对自己说。   这只是一场交易,做完他要求的事情,你就可以回到你原来的世界,将他重新关在这扇门后。   用冷水轻轻拍了拍脸颊,她继续低头洗手。   水流的哗啦声中,突然夹杂着一声开门声。   她背部一紧,立刻关上水龙头,警觉地回过头。   是那个赌桌旁唯一的女玩家。   直到那女玩家走近,她看清对方的脸庞时,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别来无恙。”那女玩家一头长卷发,深邃的眼眶中是泛蓝的眼珠,望着她、目带深意,“尹。”   她看着那女玩家,“莉蒂娜。”   “没想到时隔两年,你还是和他一起出现。”莉蒂娜笑带玩味,“他不是从来都把女人和男人分为一类,下手时同样的毫不留情面么?什么时候却变得那么手软了,竟然对于一个背叛过他的女人,还是如此厚待。”   那两个字一出,尹碧玠的目光陡然变得更冷。   “你是来要他命的。”半响,她冷声道。   “现在想要他命的人,绕着整个拉斯维加斯排一圈,都排不完。”莉蒂娜轻轻敲了敲指关节。   “原因。”她看着莉蒂娜的眼睛。   “因为他的手里现在有一样东西,足以吸引拥有各种各样目的的人、来杀他几千次。”莉蒂娜靠近她,微微一笑,“FBI这次来了两组人,而我是这其中牌技最好的,好不容易才来到了这个地下赌场。”   她将莉蒂娜所说的话,在脑中拆分开、仔细思虑一会,冷笑道,“你们国家的人,似乎什么事情,都喜欢来横空插一脚。”   “应该是说,他一直在做威胁到我的国家的事情,只是每次……包括你参与的那次,都恰好让他在最后的时刻全身而退。”莉蒂娜的神色也沉了下来,“而我们这次接到的命令,是必须要将他手里的东西,还有他本人或者是他的尸体,一起带回去。”   压抑逼人的氛围里,尹碧玠勾了勾嘴角,“我猜,CIA的人,应该也已经混在了这张赌桌旁。”   “不清楚。”莉蒂娜望着她,“不过他的确是个抢手货。”   “你就不怕我等会告诉他你的身份?”她一字一句。   “你会吗?”莉蒂娜挑了挑眉,目露精光,“我们难道,不应该是朋友吗?更或许你这次再次回到他身边……也是为了和我相同的目的也说不定。”   “尹。”莉蒂娜这时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长地道,“我知道你骨子里有多冷血,你是我见过的最无情的女人。”   她没有说话,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莉蒂娜。   …   等莉蒂娜离开洗手间过了很久,她才回到赌场大厅。   郑庭和郑饮不知去向,她走回酒台边,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后,伸出手指,不断地轻揉自己的眉心。   谁知这个时候,突然有一只手拿起了她刚放下的酒杯。   她回过头,便看见柯轻滕正就着她喝过的地方,喝她酒杯里的酒。   “你的重度洁癖,戒了么?”她冷冷看着他。   他将酒杯里的酒喝尽后,竟就势低下了头。   她根本来不及阻止,他的薄唇已经直接印上了她的嘴唇,并顺着她惊讶的开口、撬开牙关,长驱直入。   柯轻滕紧紧扣着她的手臂不让她移动分毫,还将自己刚刚未喝完的酒,全部渡入她的嘴里,逼她喝下。   如此亲密又不可抗拒,她瞪大了眼睛,由于被他紧紧钳住身体,只能选择被迫承受。   交缠的唇舌间,她觉得浑身愈加无力,感官之间尽是龙舌兰酒苦涩的味道,这酒被称作墨西哥的灵魂,实属烈酒,她之前都只是微抿小口,如今酒劲也一下子上来了。   这究竟是酒味,还是……情味。   一个漫长却又煎熬的吻,脑中都是一片模糊,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等她觉得手臂能够动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放开了她。   “第一局结束,二十分钟,我是赢家,资金翻了三倍。”他将酒杯放回到酒台上,俊冷的五官如常般淡漠,“刚刚的,是中场奖励。”   尹碧玠一口气憋在喉咙里,眼睛死死盯着他,“那等赌局结束,需不需要再陪睡作为奖励?”   “悉听尊便。”他闲适地用手指轻轻扣了扣桌面。   她扭头就走。   “马上要开始进行下半场赌局,你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的吗?”他却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臂,在她身后淡淡问道。   她听了他的话,转过头来,目光却避开了他的眼睛,下意识地越过他,落在了赌桌旁的莉蒂娜以及其他几个玩家身上。   这些人,都在看着他们两个。   “没有。”   半响,她浑身绷紧,手也渐渐握成了拳,正对上他的视线。   柯轻滕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返回赌桌。   作者有话要说:    桑:柯先生,有很多孩儿悄悄跟我说,觉得你不够给力,木有一来就马上压倒女王喔~   柯仔:(淡淡的)是么?   桑:(发抖)   柯仔:告诉他们,一旦压倒,一夜十次以上,够给力了么。   桑:(拼命点头)您说是就是,您金枪不倒,您一夜N次郎……    ☆、6皇家赌场(一)   第五章皇家赌场(一)   **   赌桌上,下半场牌局已经开始。   郑庭和郑饮依旧没有回来,尹碧玠靠在酒台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赌桌。   虽然因为距离的关系,看不清牌面和具体下注的金额,但是大幅度的行动,她还是能够判断出来。   大厅内鸦雀无声,下完盲注后,荷官按顺时针方向,向每人发两张底牌,开始进行第一轮下注。   戴尔刚刚下了大盲注,而柯轻滕坐在戴尔的左手边,是第一个需要作出行动的玩家。   全桌的人都在看着他,只见他沉默片刻,神色漠然地推了一笔筹码到台中央。   在他之后,其他人也轮流进行跟注,而有一名男玩家这时却选择了弃牌。   “抱歉,雷先生,您已经不再具有行动权。”荷官宣布道。   尹碧玠看着那个弃牌男人的动作,眉角微微一跳。   荷官这时发了三张所有人可见的公共牌到牌桌中央,接着所有人再次按照顺时针的方向做同于第一轮的下注。   又有一名男玩家这时选择了弃牌。   “抱歉,已弃牌的雷先生和罗恩先生,你们不能再参与游戏。”荷官说。   尹碧玠闭了闭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后,去看柯轻滕。   那双眼睛,始终波澜不惊。   他的双手正交叠在下巴处,挺直的鼻梁下是微抿的薄唇。   “来,大家现在稍微放松放松。”戴尔这时笑吟吟的,朝酒保做了一个手势。   尹碧玠侧头望去,便看见酒保打开了酒台后的一扇门,门里训练有素地依次走出了几个端着酒杯、身材绝佳又穿着性感的女人。   “尹小姐。”她突然听到戴尔叫她的名字。   “柯的这杯酒,能麻烦你来送吗?”戴尔远远地看着她,目露笑意,又有些暧昧地摸了摸下巴,“以前有一次柯来玩牌,我忘了不能给他安排女人送酒,结果第二天,我赌场里一半的机器全部都报废了。”   “麻烦你了。”戴尔再三请求。   酒保这时恭敬地递了一杯酒在她的手侧,她咬了咬唇,伸手接过了酒杯。   柯轻滕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身体这时轻轻朝后靠在了椅背上。   一步一步,顶着所有人看着她的目光,她来到了他的身侧。   刚刚放下酒杯在他的手边,她的手腕已经被他扣住。   他轻轻一使力,她便顺势被他拉低了身体,一个吻十分自然地就落在了她的唇边。   “依旧很可口。”他紧贴着她的嘴唇,摩挲着说。   众目睽睽,她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沉默几秒,突然笑了,“祝你好运。”   如此笑容,看得柯轻滕眼睛微微一眯。   说完,她起身想要离开,他却还是不放手。   “你应该这样说,”罔顾她利剑一般的眼神,他抬手轻触了触她的嘴唇,“亲爱的,祝你好运。”   她望着他。   他的眼睛,沉静如夜晚的海面,却令人心惊。   回到酒台边,她觉得脑袋有些发疼,那种逼人的危险预知感,再次萦绕到了心头。   突然脑中像是想到了什么,她低头看向了柯轻滕之前束进她胸线里的晚香玉。   快速用手指一层层翻开花瓣,她看到了藏在最里层花瓣的一个还闪烁着红灯的小小仪器。   是窃听器。   “尹小姐。”听到这三个字,她浑身一激灵,猛地转过头去,却发现是消失了很久的郑庭。   郑庭微笑着递给她一杯酒,“刚刚调好的。”   她佯装镇定地接过酒杯,喝了几口,看着郑庭,“你们刚刚去哪了?小饮呢?”   郑庭却没有回答,只是示意她继续看赌桌。   赌桌上,荷官发了四张公共牌到台中央,开始第三轮下注。   “我弃牌。”轮到莉蒂娜的时候,只听她如是说道。   “莉蒂娜小姐,你不能再参与游戏。”荷官说。   “好。”莉蒂娜的语调似乎毫不遗憾,听上去竟还隐隐蕴含着些蓄势待发。   大厅里的气氛已经变得愈加奇怪,尹碧玠仔细观察着那几个弃牌人的动作,觉得自己脑袋的胀痛却越来越严重,便抬手边揉眉心,不住地做着深呼吸。   到了最后一轮下注。   赌桌上没有弃牌的,只剩下三个人。   “我弃牌。”过了一会,戴尔的双手从赌桌上离开,枕在脑后。   “已弃牌的戴尔先生,不能再参与游戏。”荷官一字一句地说,“那么,四轮下注已经结束,请柯先生和柯先生左手边的梅里先生,进行比牌。”   柯轻滕和梅里这时同时掀开自己的牌面。   “柯先生的牌面是四条,梅里先生的牌面是葫芦。”荷官仔细看了看牌面,“恭喜柯先生能够赢得池底所有的筹……”   谁料荷官连话音都未落,已经随着一声枪声整个人朝后倒在了椅子上。   尹碧玠浑身一震,只来得及看清是那个叫梅里的男人举着枪,视线就已经开始变得模糊,脑袋也疼到麻木,她用手拼命抓着自己的手腕,想让自己看清现在的局面,手里的酒杯这时却“嘭”地一下子,摔碎在了地上。   清晰的摔碎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听觉顿时被放大了十倍。   “尹小姐。”   耳边只能听到郑庭沉稳的声音,她身上的汗越出越多,感觉到自己这时被人半拖半扶地朝某个方向快速走去。   所有的感官都已经在离她远去,耳边只有接连不断的枪声和高声的怒吼声,还有赌桌轰然倒地的巨大撞击声。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眼睛已经完全闭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只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打横从地面抱了起来。   再然后,是汽车引擎的发动声。   周围的环境好像安定了下来,额头上的发似乎被一只手轻轻抚了抚,她感觉到这双手的温度后,终于再也支持不住地睡了过去。   **   再次觉得有意识的时候,耳边竟然传来了海浪声。   尹碧玠浑身一紧,一下子就坐直了身体。   视线终于不再是模糊的,眼前的天色似乎是正中午,阳光倾洒在一望无际的平静海面,波光粼粼。   她有些诧异,发现自己现在竟然在一艘游艇的甲板上。   “醒了?”   一个淡漠的声音,这时响起在了耳边。   侧头望去,她发现柯轻滕正穿着一件卷起袖子的黑色衬衣,靠在她身前的栏杆边看着她。   逆光的环境,只觉得他的五官越发的深邃冷峻,令这正午的阳光都冷了下来。   他见她不说话,这时走过来,弯腰捡起了原本盖在她身上、但因为她起身的动作掉落在地上的毯子。   当他要将毯子重新盖回她身上时,她突然看着他开口道,“我身上的衣服,是怎么穿上的?”   之前她身上穿的是礼服裙子,可现在却变成了长衣长裤。   他帮她盖毯子的动作停顿了两秒,勾了勾嘴角,“尹碧玠,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可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用细针和薄荷糖拆炸弹。”   她一动不动,“你想说,你是闭着眼睛帮我换衣服的。”   “我看了。”他竟显得十分有耐性的样子。   “看了什么?”她的额头渐渐有青筋叠起。   “所有。”他干脆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她所在躺椅的扶手上。   她二话不说,手握成拳就直接朝他的脸颊呼了过去。   他轻松地伸手握住她的拳头,也就是几个很微小的动作,就正面朝下将她压在了躺椅上,鼻尖对着鼻尖。   亲昵。   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两个字。   这么冷漠绝情的男人,为什么会给她这样一种感觉。   彼此的呼吸就在对方的嘴唇边,她咬了咬牙,实在是气不过,干脆就冷着脸直接把他当空气。   “还是这样乖一点,比较好。”柯轻滕的眼睛微眯了眯,“就像两年前一样。”   听他说了这句话,她的神色却陡然就冷了下来。   “放开我。”她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   他这次却也没有再继续压制她下去,松手放开了她。   她这时从躺椅上起身,看着他,“你昨晚让郑庭在我的酒里下药了。”   他拿起了一旁茶几上的酒杯,没说话。   “昨晚赌桌上的那些人,是不是全都已经……”她还没说完,突然看到从游艇的驾驶舱里,走出来一个人。   是戴尔。   只见戴尔手里夹着根烟走到他们身边,看着她,笑眯眯的,“尹小姐,我是活人。”   她张了张嘴。   “至于其他的四个人,都已经安详地睡去了,可惜的是我还损失了一个老手荷官,他点牌点筹码的技术可都是一等一的。”戴尔耸了耸肩,想要帮柯轻滕点烟,却被柯轻滕抬手拒绝。   “柯,你是什么时候戒烟的?”戴尔疑惑地问。   “两年前。”郑饮不知从什么地方蹦跶了出来,“碧玠姐最讨厌烟味。”   戴尔暧昧地“喔”了一声。   只见郑饮这时笑眯眯地拉拉尹碧玠的衣袖,“碧玠姐,要吃点东西吗?你已经睡了一整晚加上一个上午了。”   她沉默两秒,点了点头。   与其留在这里面对某人,她还是更宁愿跟郑饮呆在一起。   身后的戴尔目送尹碧玠和郑饮的身影消失在船舱里,这时转过头,饶有兴味地看着柯轻滕,低声道,“从两年前到现在,你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的状态就一直是这样?”   柯轻滕喝了口酒,不理会他。   “难道坊间传言说,你别墅的床……塌过几次,是真的?”戴尔目露惊恐。       ☆、7皇家赌场(二)   第六章皇家赌场(二)   **   “那边办妥了么?”柯轻滕这时打断戴尔,冷冷开口。   “当然……”戴尔呼了口气,“现在都能让你坐船直接进入摩纳哥国境了,还不妥吗?估计还有没一会就能靠岸了。”   “不过幸好昨晚那场赌局,我们事先就已经做好准备,才能成功地把那四个来自不同组织的人都引进来,而且还可以趁外面的人找到地下赌场前就已经离开拉斯维加斯。”   “不过,你现在暂时不能再进入美国国境了,”戴尔的神色变得略有些严肃起来,“FBI和CIA已经正式联名通缉,一旦显示你的护照登陆系统,你就……”   柯轻滕似乎完全不为所动,只是侧头静静看了戴尔一眼。   “不用担心我。”戴尔吐出一口烟圈,“这么多年积累下来,不谈别的,至少我还是能够撑上一段时间不被监控起来,而这些时间也应该足够能帮到你了。”   两人一时没有再说话,戴尔见他还是如此冷静沉稳,过了一会,按捺不住地问,“……那你女人,你到底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迷晕了带着到处走吧,她可绝对不是任人鱼肉的主啊。”   他没说话,半响,将手里的空酒杯递给戴尔,转身走回船舱。   …   船舱里,郑饮眨着大眼睛望着尹碧玠吃完一盘面,笑吟吟地点头,“碧玠姐,我哥的手艺,是不是还是很好?厨师不在,柯先生只愿意吃他做的。”   她拿纸巾擦了擦嘴,“嗯,尤其是做意面。”   顿了顿,她突然又问郑饮,“游艇会在哪里靠岸?”   “摩纳哥。”郑饮似乎特别兴奋的样子,手舞足蹈,“百去不厌,绝对是我以后度蜜月的首选地。”   摩纳哥,位于法国南部、堪称全球最富有的袖珍国家。   她原本脑中思虑万千,倒是被这活宝给逗笑了。   见她笑了,郑饮说得更起劲了点,“马尔代夫之类的地方,光是美景海岛,如果真的想要至尊摩登的享受,摩纳哥绝对是个好选择,酒店游艇沙滩,再加上一个皇家赌场。”   “也要舍得烧钱。”尹碧玠喝了口果汁。   “碧玠姐,柯先生在全球绝对有数不完的资产。”郑饮伸出手指,格外认真,“要我帮你数一数吗?”   “不用。”她立刻抬手,“留给想听的人吧。”   郑饮像是被噎到一样,顿时有些不甘心起来,“碧玠姐,你难道真的一点也不想重新回到柯先生身边吗?”   “无论是两年前,还是现在,柯先生他……”   “小饮。”她这时出声打断,“你记住了,我不会再说第二次。”   她看着郑饮,“不提两年前的事情,我和他之间,也从来就不是你错想的重修旧好和破镜重圆,而是从头至尾就根本无法嫁接起来的两条平行线。”   一字一句,也像是说给她自己听一般。   郑饮没说话、神色黯淡地看了她一会,忽然瞪大了眼睛。   她眼角一跳,回过头。   只见柯轻滕正站在船舱的门口,已经不知站了多久。   “柯先生……”郑饮一下子起身,有些惊慌失措。   “还有二十分钟靠岸。”他抬了抬眸,“通知一下郑庭。”   郑饮连连点头,拔腿就往船舱的厨房跑,偌大的船舱客厅,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下了游艇之后,你就可以离开。”柯轻滕平静地望着她,开口道。   她与他对视几秒,收敛下心中一切情绪,冷声说,“希望你能够遵守约定。”   **   游艇停靠在摩纳哥蒙特卡洛海岸边。   下了游艇,戴尔和柯轻滕同坐一辆车,尹碧玠和郑氏兄妹坐一辆车。   上了车后,尹碧玠问副驾驶座上的郑饮,“有没有通信工具?”   郑饮沉默了一会,不回答。   “小饮。”正在开车的郑庭这时温和地出声。   郑饮这才不情不愿地从车前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   她心底轻轻叹息一声,伸手接过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置放着的一部崭新手机。   电话被接起后,那边几乎是立刻就传来了景湛略显迫切的嗓音,“尹碧玠,你现在在哪?”   “蒙特卡洛,摩纳哥。”她握着手机。   景湛竟也没问她是怎么会来到摩纳哥的,只是沉吟片刻、说道,“你的护照在我这里,我立刻来摩纳哥,然后我们一起回国。”   她“嗯”了一声,突然问,“你现在在哪?”   “拉斯维加斯。”景湛懒洋洋地回答,“为了找你、我绕了全城跑了两天,我容易么我?”   没有什么心情跟景湛贫嘴,再说了两句、她便挂下电话,将手机放回到小盒子里,递还给郑饮。   “不用了。”郑饮倔强地摇摇头,“柯先生说,让你自己保留这部手机。”   她听得一怔,目光微闪。   …   因为蒙特卡洛城小,从海岸边到城内也就十来分钟左右的路程。   尹碧玠静静看着车窗外,远远望见一座熟悉的建筑离车子越来越近。   The Royal Casino.   皇家赌场。也称作为蒙特卡洛大赌场。   这是他们曾经来过最多次的顶级赌场,并且,她还是这座赌场俱乐部的成员。   “你们的目的地是皇家赌场?”她这时出声问。   “是的。”郑庭温雅的声音响了起来,“尹小姐,到了赌场的地下车库后,就会有另外的车辆送你去机场。”   “嗯。”她点点头,“谢谢。”   吉普车一路驶进皇家赌场所在的地下车库,他们的车是跟着柯轻滕那辆车的,谁知车才刚刚转入地下一层,就出现了许多执枪并穿着制服的人。   他们的两辆车,一瞬间被团团围住。   郑庭和郑饮对视一眼,拉上刹车,迅速打开车门下车。   她思考两秒,也跟着走下了车。   “我和你们的老板关系匪浅。”只见戴尔也已经从第一辆车走出来,正皱着眉和那些穿着制服的人的头领交涉,“我昨晚就已经跟他说过要来,难道他没有教你们该怎么接待客人吗?”   “是我让他们来的。”   这时,一个男人拄着拐杖慢慢从电梯后朝这里走来。   尹碧玠认得他。   五十多岁的法国男人,名叫卡洛斯,是这座皇家赌场的经营人。   两年前,她和柯轻滕来这里时,每回都是由他全程陪同,也算是她也认得的柯轻滕为数不多的老朋友之一。   “卡洛斯。”戴尔见是他,神色便放松下来,“你这是别出心裁地迎接我们?”   卡洛斯没有说话,也没有下命令让手下撤离,眼神有些不同寻常地犀利。   郑庭和郑饮已经全神戒备地挡在柯轻滕所在的车边,和执枪的人形成鲜明对峙。   等到卡洛斯终于步履缓慢地走到戴尔面前,他抬手拍了拍戴尔的肩膀,“柯在车里么?”   戴尔沉默两秒,眼中精光一闪,“你……”   “我有几句话想要和他说。”卡洛斯神色平静。   第一辆车的后车窗,这时慢慢摇了下来。   郑庭和郑饮微微朝旁让了让,能够让卡洛斯走近,面色却俱都十分警惕。   “柯。”卡洛斯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到车旁,“久违了。”   尹碧玠看着柯轻滕的侧脸出现在车窗内,手心渐渐有些微湿。   周围卡洛斯的人,随时都能朝他开枪,并且如果还有阻击手在这个停车场,命中他太阳穴的几率,是百分之一百。   “他们给你开了什么条件。”只听柯轻滕冷淡地问。   “相当丰厚。”卡洛斯笑一笑,看着他,“柯,价值千金,说得应该就是你的人头。”   很多时候,往往能够轻而易举地把你推入险境的,就是你自认为的朋友。   “并且,你要知道,可不止一方的人向我开条件。”卡洛斯微微俯身,以便更近距离地看着他,“我如果现在要窝藏你,帮你铺路,就是把我自己的人头悬在空中。”   “说了这么多,你就是想要我们开出更高的条件吧?”戴尔这时在一旁插嘴,神色看上去相当不愉快,“卡洛斯,不仅是我和你,还有你和柯,大家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你就为了几张臭钱出卖我们,不觉得羞耻吗?”   “你说得倒是轻松。”卡洛斯回过头看戴尔,“在昨晚你刚刚联络我过了十分钟之后,就有国家安全局的人来找我,随后我的别墅被围、妻子孩子作为人质被软禁,我今天能到赌场来,也是跟他们谈了好久的结果。”   “在这种时候,你觉得是多年没见的朋友重要,还是家人的性命更重要?”   戴尔顿了顿,沉着脸没说话。   气氛陷入僵硬。   “卡洛斯。”   尹碧玠刚才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在心里下了决定。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从第二辆车前慢慢走到第一辆车的包围圈外。   卡洛斯听到她的声音,蹙了蹙眉、抬手对着手下挥了两下。   持枪的人这时慢慢让开了一小条通道,让她能够走进去。   她神色毫不畏惧,平静地走进包围圈中心。   卡洛斯见到她的时候,显然有些吃惊。   而柯轻滕的目光,这时也落在她的身上。   “卡洛斯,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的赌场游戏是梭哈。”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卡洛斯,“对吗?”   卡洛斯微微眯了眯眼。   “一局。如果你赢,那么按照你想要的方式来,如果你输,就按照原先戴尔和你谈好的来。”   她知道卡洛斯是赌场中的绝顶高手。   但如果一定要指出除了家人外,他的一个弱点,便只有嗜赌成性这一点了。   因此,她赌他,不会拒绝在这样的危险时刻的刺激。   “谁来和我赌?”良久,卡洛斯看着她问。   她抿着唇,没有说话。   “柯,你的意思呢?”卡洛斯又目含深意地看向柯轻滕,“当然,如果要按照你女人的意思,我有一个条件……和我玩梭哈的人,必须是除了你之外的。”   “卑鄙。”一旁的郑饮立刻怒气冲冲地开口,“你明知道柯先生一定会赢你的!”   “入乡随俗,地主之谊。”卡洛斯摊了摊手,眼神锋利,“最后一次,谁来玩这个赌局。”   “尹碧玠。”   柯轻滕这时突然开口,叫了她的名字。   她侧头看他。   几公分的距离。   他的神色始终未变,而她的眼睛却微有些发颤。   “祝你好运。”半响,他望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在场的所有人此时都神色俱异。   尹碧玠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想要确认他刚刚那句话的真实性。   他竟然真的就将这危险的命运,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好。”卡洛斯这时让身后所有的手下都放下枪,微微勾起了嘴角,“那么,我和尹,一局定输赢。”   “尹,你要看清了。”卡洛斯抬手、示意她看着柯轻滕,“我们的赌注是,他的命。”       ☆、8皇家赌场(三)   皇家赌场(三)   **   原本喧嚣对峙的紧张气氛,在尹碧玠提出的这场赌局后,转变为了更沉默的僵持。   卡洛斯先撤去了一半的人手,却依旧留了另一半下来,以半控制的方式,将柯轻滕一行人送入电梯。   从地下车库走到电梯,其实也不过是三十多秒的时间,尹碧玠站在电梯里,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她一直知道,在这样的世界里,如果提出一个赌注,后果必须是要敢用一定的代价去承担,而这样的代价,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够承担得起的。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甚至,她已经两年没有玩过牌。   如果是往常冷静、理智的尹碧玠,她刚刚选择的,应该是对这个局面视而不见,在对卡洛斯说明她和柯轻滕的毫无干系后,接着找其他的方式离开皇家赌场,去机场和景湛会合。   而根本不应该是像现在这样,把自己卷入到这场筹码致命的赌局,连想要仔细思考都开始变得困难。   终于,电梯指示灯轻轻一亮,显示到达了皇家赌场的一层。   电梯门打开,她蹙着眉依旧驻足在原地,直到感觉到有人靠近了自己。   肩膀突然被一双手臂揽住,她侧过头去,便看见柯轻滕正站在她的身边。   “五张牌,三次下注轮,一个结果。”他揽住她的肩膀,逼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记忆、判断、分析、运气,牌艺始终是人生的一个照映,不必想太多。”   她轻轻咬了咬牙。   “还有,这是我教会你的第一样东西,”他说完,轻轻松手放开她,“所以,你有多恨我,就有多大的几率,不会输。”   他是她手中的筹码。   却始终没有提到过一句,有关他自己的安危。   卡洛斯很快已经将赌场左下角的那张赌桌空置出来,坐在了一头。   郑庭、郑饮和戴尔则坐在了赌桌旁的长椅上,神色俱都绷紧,周围还有越来越多不知具体情况的人,站在卡洛斯手下的警戒线外围观。   尹碧玠一步步走上台阶,抽开了赌桌旁属于自己的那张椅子。   要坐下前,她回过了头。   柯轻滕此时刚刚走上台阶,看到她的目光后,慢慢上前几步,走到她的面前。   “柯轻滕,”相对而立,她望着他,面无表情地开口,“你赌得起吗。”   他是这样聪明的人。   而且,他几乎一生都行走在危险的边缘,所以她始终不敢相信他会将自己的命运交付在任何人的手心里。   “你赌得起吗。”他眉眼微微一抬,将问题又交还给她。   “如果我输了,”她说出这句话,嘴唇几不可见地有些发颤,“那……”   “好。”他没有让她再说下去,只是抬手、轻轻触了触她的眉心,“记得,是输是赢,只要是你给我的结果。”   我必将都能够接受。   …   梭哈,又称沙蟹,Five Card Stud,起初流行于中国港澳台,后期在菲律宾尤为盛行。   刺激,激烈,也有很大部分运气的成分,一向是赌场里最受欢迎的游戏。   “尹。”卡洛斯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坐下,这时微微笑道,“要记得,你曾经是我的手下败将。”   她看着卡洛斯脸上势在必得的笃定神情,心中倍感厌恶。   曾经的朋友,如今却要在赌桌上以命博弈,命运如此荒唐、却又真实。   赌局正式开始。   荷官首先发给她和卡洛斯各自一张底牌和一张明牌。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底牌,盖上,再去看卡洛斯的神情。   她始终记得,玩梭哈的一大特征,便是心理战,对方的表情,可能是启示,也可能是陷阱。   “尹小姐的第一张明牌是黑桃K,卡洛斯先生的第一张明牌是红桃A。”荷官慢慢宣布道,“那么,请卡洛斯先生先行下注。”   卡洛斯揉了揉太阳穴,这时推了一笔筹码到台中央。   “加注,五万。”荷官又看向她,“尹小姐?”   尹碧玠的眼睛紧盯着卡洛斯,十秒后,她也推了筹码。   “跟注,五万。”荷官收拢筹码,开始发第二张明牌。   “那么……尹小姐的第二张明牌是黑桃J,卡洛斯先生的第二张明牌是方块A,依旧由卡洛斯先生先下注。”   卡洛斯勾了勾嘴角,半响,看着她的脸部神态、慢慢推上了十万筹码。   从牌面上来看,卡洛斯有极大的可能在之后可以拥有四个不同花色的A,所以除非她能拿到同花顺,否则便是毫无悬念的惨败。   而看卡洛斯胜券在握的神色,并不像是在唬人。   她坐在椅子上,汗已经渐渐覆满了背脊。   耳边充斥着各式各样的议论声,甚至能听到身后郑饮紧张又急促的呼吸声。   她也始终能感觉到,坐在她正后方的柯轻滕落在她身上平静而又专注的目光。   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再次跟注。   荷官这时开始发第三张明牌。   “尹小姐,黑桃10,卡洛斯先生,黑桃A。”   赌场内的感叹与惊呼声接连叠起。   “尹。”卡洛斯这时笑着,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赌桌上,“我现在手上,有三个A,而你拿同花顺的几率,是百分之一十七点四。”   “要放弃吗?”卡洛斯的眼里,虽是笑的,却蕴着残酷,“现在放弃,可能输的时候,还不至于太难看。”   尹碧玠的额头上渐渐有汗流落到眼角旁,她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下,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脑中这时忽然浮现起两年前在柯轻滕的别墅里,他教会她玩牌。   一开始,她总是输,而那时候他的牌技早已是出神入化,哪怕她怎样算牌,都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可有一次她竟破天荒地赢过了他。   她只记得那天他难得脸上有极细微的笑意,收起牌后,他低头凑近她,抵着她的额头对她说,   “记得,只要在我身边一天,你始终会被眷顾。”   如此蔑视一切而又居高临下的话语,让她即使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在荷官的提醒声中,她重新睁开了眼睛。   卡洛斯看着她再次恢复平静的神色,只笑她是垂死挣扎,便不屑一顾地将所有的筹码都推到桌中央,“全压。”   她放下双手,竟也将自己面前的所有筹码都推到了桌前。   “碧玠姐……”“尹小姐……”   身后这时同时传来了郑饮微带颤音的声音和戴尔绷紧的声音。   “全压。”她只是看着卡洛斯,一字一句说道。   “Last round.”荷官将所有筹码收入池底,这时把手里的最后两张明牌,发到他们的面前。   牌放到她面前的那一刻,尹碧玠紧咬的嘴唇边,慢慢有血丝渗出来。   她手中握着的,是他的命。   是踏足黑色世界十余年,从未涉及如此险境、更让人闻风丧胆的人的命。   也是曾经在她生命里刻下如此深重的烙印,让她无法安睡、让她恨、亦让她深深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人的命。   命悬一线。   “尹小姐,黑桃Q,卡洛斯先生,草花A。”   卡洛斯听罢,勾着嘴角轻轻松松地翻开了自己的底牌,因为无论他这张底牌到底是什么,他始终都是4A连环的绝好牌面。   尹碧玠看着最后那张明牌,轻触到自己底牌背面的手指微有些发颤,迟迟未动。   “尹,翻底牌吧。”卡洛斯翻好牌后靠在椅背上,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就算是输,也要看一看最终的结果,不留遗憾,你说对吗?”   她一动不动,却见这时竟然有一只手轻轻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抬起头,看到的是柯轻滕沉静如常的脸颊。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的眼睛,握着她的手指慢慢帮她掀开了这张底牌。   “尹小姐的底牌是黑桃A,五张牌,同花顺。”荷官看着她的牌面,不动声色地笑,“同花顺大于四条,尹小姐赢。”   “不可能……”卡洛斯几乎是不可置信,坐在座位上,浑身都在发抖,“绝对不可能……”   郑饮这时从后一个箭步窜到赌桌旁,看着她的牌面一蹦三尺高地尖叫了起来。   “太棒了!”连戴尔也忍不住,边鼓掌边走到赌桌边,“你的运气,真的太好了……”   “卡洛斯先生,”始终神情沉稳的郑庭这时看着卡洛斯,“请你履行你的承诺,根据戴尔先生之前和你的商谈结果,为我们提供政治庇护。”   卡洛斯颓然地用双手抱住额头,还陷入在巨大的震惊里。   始终没有说过话的尹碧玠这时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她抽开椅子,没有去看任何人,只是转身就朝赌场外跑去。   所有的声音都被甩在了耳后,她跑出了皇家赌场,才发现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   停顿几秒后,她又沿着路灯一路跑到了蒙特卡洛的海岸边。   海面沉入夜色,漆黑一片,身上的衣服全部都湿透了,她站在原地不断地大口喘息着,脑中空白一片。   海浪声是此刻耳边最细微的存在,她想抬起步往沙滩走,才发现脚底已经软得连动都动不了。   “害怕?”   身后这时传来了低沉而熟悉的声音。   她心跳一滞,咬住唇。   跟着她过来的柯轻滕这时慢慢从她的身后走到她的身前,她视线有些许的模糊,只能感觉到他的手指触及到了刚刚在赌局时被她自己咬破的嘴唇,“疼吗。”   她望着他、还未开口,却就已经被他伸手扣进了怀里。   他丝毫没有留有任何余地般地开始亲吻她,她嘴唇上之前被自己咬破的伤口,此时因为这激烈的亲吻再次溢出血来。   他在逼她接受,也在逼她反击。   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她感觉到他一手抚着她的头发让她更靠近他,一手环住她的腰身,在她的口腔中索取。   口腔里有血的味道,也有彼此交融的气息。   夜色里,她只能看到他黑亮的眼睛。   像一个漩涡,一个沼泽,轻而易举地就能够把她心中所有的感情都逼迫出来。   拥吻愈加热烈,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这时整个人向后一仰,就这样抱住她滚躺在了地上。   纠缠。   他的指腹这时已经顺延着她的衣角探到了她的皮肤,她身体一颤,抱紧着他的脖颈,也不甘示弱地将他的黑色衬衣往上卷起。   是不是现在只有这样身体间抗力般的争夺,才能帮她忘记刚刚的惊心动魄。   “不要害怕。”   他低头,从她的嘴唇,慢慢游移到她的锁骨,力道适中地亲吻她,并用一只手与她十指相扣,“我在。”   她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心底一颤,眼眶微微开始有些发胀。   可能赌局刚刚结束的时候,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当时到底是什么感觉。   不是兴奋、不是喜悦,只能感觉到是一种致命压抑后的释放,一种绝地里逃生般的快意。   而只有他知道,那是害怕。   是那种连疼痛都无法减轻的害怕。   是那种觉得差一步,差一秒,一整个世界便会崩塌的害怕。   这是她提出的赌局,这是她决定的输赢,一分差池,便是换他。   呼吸声愈加急促,他这时已经将她的整件衣服脱去,解开了她胸衣的暗扣,从她的锁骨再往下,亲吻她的胸。   “记得吗。”   他的呼吸呵在她的皮肤上,并在她的雪白处留下一个个吻痕,手指蜿蜒在她的小腹处,“只要在我身边一天,你始终会被眷顾。”   她已经略有情动,听了他的话,身体内不受控制地便渐有暖潮流出。   柯轻滕的黑色衬衣,因为纠缠与厮磨也布满了褶皱,他索性伸手脱下扔在一边,将她翻转过身,俯身下去、覆在她的背脊上亲吻她的耳根。   她咬住自己的手指,不让自己因为他的亲昵,发出喉间暧昧的呻|吟。   他眸色愈来愈黯,此时撩起她的发尾,从她的脖颈、渐渐吻到脊椎骨顶。   她的腰肢细软,一整个月光都铺洒在她光裸的背脊上。   清晰可见的月色下,她的脊椎骨旁,竟有一道清清楚楚的疤痕。   长约七到八公分左右,在细嫩的皮肤上,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尹碧玠。”   他定定地凝视了几秒,突然在她的惊颤中,低头轻轻吻上了这道疤痕,   “回到我身边。”    ☆、9夺命时速(一)   第八章 夺命时速(一)   **   因为恐惧的缘故,人可能会因此在当下的场合,表现出不同于往常的脆弱。   直到柯轻滕的话语和吻落在她背脊上的伤疤时,尹碧玠的脑中才终于稍许恢复了一丝往日的理智和清明。   海岸线上的凉风覆在她光裸的背脊上,他在自己身上落下的痕迹、以及胸前残余的感觉,都在清晰地告诉着她,她正在被他带入情潮。   一声一声,心脏跳得剧烈,她惊惧地发现刚刚自己竟然真的在失而复得的动荡中,因为他的触摸而意乱情迷。   尹碧玠咬了咬牙,这时用手指用力掐紧自己的手掌心,避开他正在延续的亲吻,迅速翻了个身。   “摸够了吗?”眨眼之间,她竟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伸手拿起自己的衣服往身上套,脸上的神色冷若冰霜,“看够了吗?”   柯轻滕此时看着她,也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神色的变化,只是伸手将自己衬衣的纽扣慢慢系好。   直到她穿完衣服,他才与她平静地对视,“给我你的答复。”   即使衣服妥帖在身,她都能感觉到背后被他亲吻的伤疤处有无法忽视的灼热感,这种感觉让她焦躁、心慌,更让她抵触。   “什么答复。”她的语调顿时变得更冷。   “回到我身边。”他极有耐心地再次重复了一遍。   因为他这句话,她的喉咙竟变得有些发紧。   “柯轻滕。”过了半响,她才慢慢开口,“你错了。”   “都过了那么久,你心里应该始终都很清楚,从最开始,我意外地认识你、接近你,全都是带有目的的,那两年的每一天,我每分每秒其实都在煎熬。”   她一字一句,“而在我看来,像你这样的人,能容忍一个女人长时间的接近,绝不可能是因为情感因素。”   “我当时还自以为是自己隐藏得太好,可那只是因为你一早就已经识破了我为什么而接近你,像在看一个笑话一般看着我自导自演。”   她的笑容冷艳而疏离,“如此,过去只是一场游戏,一个骗局,显然,你依旧是结局的赢家,并在最后向我讨回了我最宝贵的两样东西……”   尹碧玠一向明白他的长相很好,可只是因为太过冷峻漠然,总会让人不敢去仔细注视他的五官。   但她现在说话的时候,却一直在逼迫着自己看他的眼睛。   尹碧玠。   她这样告诉自己,你问心无愧,所有欠了他的,你都还了,现在,你可以堂堂正正地离开。   “说完了吗?”   柯轻滕突然打断她。   她的目光微微一颤。   “我信基督教。”   夜风中,他的黑色衬衣随海风微微飘起,“所以,我这一生只会有一个女人。”   “我只会与她发生性关系,同样的,她是我的妻子,我儿女的母亲,将在今后的一生与我同甘共苦,祸福与共。”   她说不出话。   她头一次,面对他的时候,竟然说不出话,连讽刺都不能。   柯轻滕淡淡注视着她,突然朝她迈近一步,“你在发抖。”   她听得手指一颤,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与我无关。”   最后,像是花费了全身最后的力气,尹碧玠才抬起头,漠然说道,“我只需要记得之前你承诺的约定,下船之后,就立即让我离开。”   语罢,她再也没有看他。   “好。”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柯轻滕微微点了点头,“等会我让卡洛斯安排车,送你去机场。”   她闭了闭眼,转身就即刻要往陆地上走。   “尹碧玠,”柯轻滕站在她身后,眼睛在此刻却亮如暗夜里的星辰,“记住,如果下一次,你再次选择了回头。”   “你将永远都不能再离开。”   …   回到皇家赌场的地下车库,便看见郑庭他们正等在车边。   “卡洛斯已经开始着手为我们提供庇护。”戴尔见到她回来,拍着肚子笑吟吟地点头,“再次谢谢你,尹。”   “碧玠姐……”一旁的郑饮却是知道她即将要离开,两只大眼睛的眼眶通红,喉咙都有些沙哑。   她静静地看着郑饮,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尹碧玠承认,她从不是在意儿女情长的柔情女人,对任何人的态度,哪怕再亲近的人,她始终都相当自制。   可郑饮毕竟和她相处了整整两年。   每每看着郑饮,她就会想起自己在S市的好友严沁萱,也是同样的可爱鬼灵、善良、真诚,更对她无所隐瞒。   不像她,从最开始,就对郑饮的这份友谊心中有愧。   而S市……   其实只有短短几天的时间,可属于她自己的国家和正常生活,似乎已经离她很遥远了。   而所幸,这趟预料不及的旅途,终于可以到此终止。   “保重。”她这时伸出手,慢慢摸了摸郑饮的头。   郑饮看着她,很快别过头去跑到后面的角落里站着,连一句话都不说。   戴尔见柯轻滕没有出现,心想他终究还是留不下人,自己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是略有遗憾地朝尹碧玠点了点头。   “尹小姐。”郑庭打开车门,“我现在送你去机场。”   她闭了闭眼,弯腰坐进车里。   系好安全带,郑庭便发动车辆,稳稳地打了个转弯,往大门外驶去。   车辆一路驶出停车场,她看着窗外,忽然看到前面的路灯旁站着一个人。   是柯轻滕。   与白日形成鲜明对比的寂寥夜色里,他的身形像是已经隐在了黑暗中。   听到车的声音,他侧过头,正对上她的视线。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   身旁的郑庭也看到了他,车速虽微微缓了缓,可还是没有停歇地与他擦身而过。   一扇车窗门,她与他,已经身在两个世界。   **   摩纳哥并没有直飞机场,郑庭按照导航,将她送到了离摩纳哥最近的法国尼斯机场。   车子慢慢随着车流往机场里而去,她上车之后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没有动过,手臂都有点发麻。   这时,耳边原本放着的钢琴音乐,突得戛然而止。   她心一跳,蹙着眉回过头去。   “尹小姐。”   只见郑庭收回关音乐的手、放在驾驶盘上,看着她,“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刚刚在皇家赌场时,你和卡洛斯的牌面。”   她一怔。   “玩梭哈,10,J,Q,K,A,一共只有这五种牌,且每种牌分别有四个花色。”郑庭似乎不慌不忙,“你以皇家同花顺取胜,这五张牌全有,而卡洛斯却以4A输……”   她仔细听着、一边跟着回忆,脸色渐渐起了变化。   “这副牌里,总共应该只有4张A才对,既然卡洛斯已经拿到了这仅有的四张A,你怎么可能还会有多出的A可以凑成同花顺?”   话音落地,她的脸色陡然变得惨白。   “当时的卡洛斯因为起初太过胜券在握,后来又太慌张情绪崩溃,以至于忽视了这个略有显眼的差池。”郑庭这时踩上刹车,让车在路旁停下来,“虽然柯先生没有提前知会我和小饮,但当时为你们发牌的荷官,显然是柯先生的人。”   车外有出入机场的人流,她坐在车内,思维微有些停滞。   郑庭看着她僵硬的神色,继续娓娓道来,“从最开始四季列车的爆破,那时候虽然是为了将躲藏在列车上的杀手们引出来,但柯先生按照计划应该是在爆破前就和我们一起离开的,可他并没有,而是让我们先走、他自己滞留在了车上,结果等我们赶到,就发现你也在他身边。”   “再然后的拉斯维加斯,他其实一早就已经和戴尔先生商量好,将那来自四个不同组织的人引进地下赌场,而赌局时我和小饮离开一段时间,一是安排去摩纳哥的离开路线,二是窃听藏在晚香玉里你和莉蒂娜的对话,另外,我给你的那杯酒,的确有迷药成分,只是不伤身。”   “至于你和卡洛斯的赌局,可能当时你不提出,柯先生也会提出,因为你们都很清楚卡洛斯的嗜赌成性,即使卡洛斯答应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五十,都值得铤而走险。”   “而结果,必然是柯先生轻松地将卡洛斯推进了他早设好的局。”   一个个细节和画面,随着郑庭稳重文雅的声音,此时在尹碧玠的脑中瞬间全部都连贯在了一起……包括刚刚她和卡洛斯赌局时,那个发牌荷官最后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根本没有想到,柯轻滕竟然,已经将一切算计到了这种地步。   甚至精确到……算出了每个环节,每个人可能变动的心理因素。   最为可怕的是,他连她的所有心理和举动,都能算得如此清楚。   从算到她一定会折返到他所在的车厢,算到她没有告诉他和莉蒂娜谈话的内容,再算到她提出和卡洛斯的牌局、以及最后的胜负。   她眼睛不停地闪烁着,手指掐进手心,甚至都微微溢出了血丝。   柯轻滕。   ……你究竟是个城府和思维,深到什么样程度的男人?   另外,你包含着我的布局,到现在,是否真的已经宣告结束了?   “尹小姐,这些话,你不必再深究,就当是我送给你的临别赠言。”郑庭这时朝她笑了笑,下车后绕到她这边,帮她打开她的门。   她木然地看着郑庭,跨出车外。   “祝你一切平安顺利。”郑庭低声道。   她朝郑庭点了点头,步伐还是有些慌促,只是机械地迈着步子朝机场大厅一步步走去。   “尹小姐。”   直到她走到大门旁,耳边又再次响起了郑庭的声音,稳重、却似乎隐隐蕴藏着力量的声音,“其实很多时候,有些事情都是注定的,可能花费再多的力气,最后的结果依然是相同的。”   Destiny,这就是命运。   一个人的命运,很多时候,并非尤得了自己。   一切离去的,到最后,终将回归。   尹碧玠听得心中又是一颤,回过头去,便看到月色下郑庭若有所思的笑容,   “你说对吗?”   …   告别郑庭,刚刚走进机场大厅的同时,她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接起电话放在耳边,便是景湛神气活现又慵懒的声音,“你现在在哪了?”   “尼斯机场。”她轻轻咳嗽了一声,理智的思考模式也因为听到景湛熟悉的声音而恢复了一些。   “我在D柜台办理登机手续,你现在过来找我。”她仔细听着,便能听到那边景湛时不时用于跟柜台小姐交流的优雅慵懒的法语。   “好。”她点点头,深呼吸了一口气,朝D指示牌走去。   很快找到D柜台,远远便看到景湛正穿着一件淡灰色衬衣,优雅地靠在其中一个柜台边。   她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终于来了。”景湛回头见是她,漂亮的眼睛陡然一亮,“姑奶奶啊,你这到底是去哪里抢劫还是流浪了?”   “护照。”她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朝他伸出手。   “那么多天没见,非但没有什么温柔的感谢表示,还比以前更凶残了……”景湛伤心地抚着胸口,默默从包里拿出她的护照递给她,“喏,还有,你的包和行李,都在我这里帮你保管着。”   她没有多言,转手便将护照递给柜台小姐。   “麻烦帮我和她的座位,放在一起,谢谢。”景湛笑眯眯地对柜台小姐说。   柜台小姐也笑着点点头,依次刷入他们的护照。   她脑中着实太乱,没有理会一边景湛的自说自话,而是手肘搁在柜台上看着柜台小姐办理登记手续,却频频在走神。   约摸过了五分钟左右,突然从柜台的右边迎面朝他们这边走过来了两个人。   那是两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穿着机场警卫服。   尹碧玠看着他们走到她所在的柜台旁,对柜台小姐低声说了几句话。   “这两位是机场安全警卫员,他们想让这位小姐,跟他们到后面的操作室,核对一些和护照相关的信息。”柜台小姐对景湛说。   景湛挑了挑眉,把这段话转述给她。   她听完,心头隐约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可能是护照过期、或者压根是他们弄错了?肯定不会是什么大问题,你跟着他们去一趟吧,我在这里等你。”景湛看着她的眼睛,语速放得微有些慢。   “嗯。”   半响,她点了点头,抬步跟着那两个警卫往柜台后方走去。   那两个警卫一路上没有互相交谈,更没有开口和她说过话。   沿着办理登机的柜台一直朝后走,有一条细长的通道,她跟着他们,只觉得通道似乎异常安静,没有任何人在身旁行走,头顶的灯光也渐渐变得越来越暗。   心里突突的跳动预感愈来愈加重。   她脑中的弦已经完全绷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两个警卫的背影。   这条通道,像是没有尽头、永远走不完一般。   尹碧玠终于停下了步子。   她身前的两个警卫相当警觉,走了两步,发现身后没有脚步声,立刻猛地回过头。   “你们到底是谁?”她看着他们,面无表情地用英语开口问道,“想要带我去哪里?”   此时近距离仔细观察,才发现这两个西方人的外貌长相,根本不像是法国人。   即使都是白色人种,可是每个国家的人,始终都存在着差别。   这两个人的长相,比起法国,倒更像是那个国家的人。   那两个男人看着她,忽然,其中一个男人朝着她微微一笑。   “尹小姐。”   男人看着她,这时从腰后慢慢地掏出了一把枪,举起、精准地对准了她的眉心,   “为了你的生命安全考虑,我希望现在你能够继续跟着我们走。”    ☆、10夺命时速(二)   第九章 夺命时速(二)   **   夜晚十一点整。   整个摩纳哥蒙特卡洛边郊城区,已经几乎陷入了完全的宁静中。   而在沿着蔚蓝海岸线的城区街道上,却正前后快速飞驶过四辆纯黑的吉普车。   四辆车当中的第三辆车里,郑饮正全神贯注地开车,这时一旁扣着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看了眼来电显示,脸上的神色变得微有些紧绷,“柯先生,我哥的电话来了。”   柯轻滕坐在后座,示意她可以打开免提键。   “柯先生。”电话接起,那边郑庭的嗓音始终儒雅温和,“尹小姐没有办理登记手续,的确是被他们带走了。”   “我估计这次来的人,最少有两组,每组应该有八个人,目前还不清楚到底是哪个部门的人。”   “很大可能是SWAT的人。”柯轻滕听罢,眉眼微微一沉,“清楚他们带她去的具体方位吗?”   “大致清楚。”郑庭稳稳回答,“我就在那个通道入口处附近的咖啡厅里。”   柯轻滕抬了抬眸,“四十分钟后会合,按照原定计划进行。”   电话挂下,郑饮的手指立即飞快地在手机上按了几个键,“柯先生,除了和我哥还有戴尔先生的对接,我现在要开始屏蔽机场那边的信号搜查……”   他却微微抬了抬手。   郑饮疑惑地看着他。   “无需屏蔽,等会我需要和他们直线通话。”他的眼睛沉如夜色。   郑饮满脸的匪夷所思,却因为对他的听从,没有提出任何疑惑,只是更仔细地盯着前面的路况。   车很快转过一个拐角。   柯轻滕的眼睛轻微眯了眯。   只见这时,行驶在他们前面的第二辆车突然就一个急转弯,像是漂移一般迅速闪进了一条小路。   驾驶这辆车的人,是戴尔。   而开在最前面的第一辆车见戴尔的车消失,猛地一个急刹车回旋调头,立刻就马不停蹄地紧跟着追去。   郑饮见状,勾了勾嘴角,“游戏开始。”   话音刚落,她就猛地一脚踩上油门,朝和戴尔车消失的相反方向的胡同拐去,不出所料,行驶在他们身后的第四辆车也立刻紧跟着追了过来。   “柯先生,请你系好安全带。”郑饮眨眨眼睛,“等会,我可能会超速,而且……不止超一点点。”   柯轻滕微微颔首,伸手慢慢扣紧安全带,神色竟有些闲适。   郑饮驾驶车子一路拐出了那条胡同,却完全没有减速,车辆的行驶速度竟还从100、渐渐跳到了140。   跟在他们身后的那辆车也同样锲而不舍,还时刻想要从缝隙中超车。   “第三个转弯。”郑饮边神采飞扬地笑着,再次大力转过方向盘。   因为夜晚的缘故,路灯也并非很亮,以这样的车速行驶在道路上,完全就是危险系数爆棚的行为。   道路的尽头终于渐渐在眼前闪现出来,车速已经飙到了160,整辆车子几乎要飘了起来。   “最后一个转弯。”郑饮吹了声口哨,嘴角几乎弯到了腮帮。   这时,一道刺目的车前灯光突然朝他们这里打了过来。   只见戴尔驾驶着车,朝他们迎面飞速而来。   柯轻滕的眼底,这时起了一丝极淡的光华。   越来越近,连戴尔的脸颊也已经看得完全清楚,两场车即将狠狠相撞在一起的那一刻,郑饮和正对面的戴尔相视一笑,双手各自急打了一个大转弯。   “嘭——”   随后,便是一声滔天的巨响,那两辆分别追在他们身后的车,一瞬间消失在了剧烈的火光和爆炸里。   完美的礼花。   “Game over.”   郑饮轻轻松松地踩了刹车、跳下车子的时候,还为自己鼓了鼓掌。   柯轻滕也同时松开安全带,下车一步步朝爆炸处走去。   另一边的戴尔也已经朝这里走来,只见他走到柯轻滕身边,摸了摸下巴,快意地道,“好久没开那么爽的车了!”   “比起我,你还略逊一筹。”郑饮蹦跳着走过来,朝戴尔摇摇手指,“极地越野赛冠军在此,我在雪山上都能玩漂移,就别提在这了好吗?”   “好好好,你最厉害。”戴尔无奈地看着神气活现的小姑娘。   一旁的柯轻滕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忽而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一样东西。   这是一个通讯器,里面竟还传来了卡洛斯急迫的声音,“1号车,现在情况是否正常?还有多久到目的地?”   “卡洛斯。”   柯轻滕握着通讯器,半响,冷冷开口,“多谢你的护送,不过,到此为止了。”   卡洛斯根本没想到会是他对着通讯器在说话,一瞬间像是被枪杀一样没了声音,过了一会,才声音颤抖地开口,“你……”   “我始终坚持一则信条。”   他的目光落在依旧在燃烧的车辆上,“一旦做出过背叛、选择偏失的人,就绝不会再得到我的一分信任。”   这两辆相撞爆炸的车,是因卡洛斯赌局失利、派遣护送他们转移地点的车辆,可其实美其名曰庇护,实则却是要将他们送入虎口。   被揭穿骗局的卡洛斯呼吸声急促,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抱歉,看来似乎要让你背后的人,在海边的游艇旁孤守一夜了。”柯轻滕这时松开了通讯器,抬手往火堆中轻轻一扔。   “柯,接下去我们要怎么做?”戴尔这时问。   柯轻滕站在原地半响,过了一会,朝郑饮伸出了手。   郑饮反应灵敏,几乎是立刻转身,就返回车辆将手机拿了下来。   “先告诉郑庭,还有二十分钟,随后,拨这个号码。”   他静静站着,眼底映衬着熊熊火光。   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雄狮。   …   法国尼斯机场的通道尽头,尹碧玠跟着那两个美籍男人终于走进了一个封闭式的房间。   房间里总共只有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且其中一张椅子上,正坐着一个人,那是个高壮的金发英俊男人,身穿特制的黑色制服。   他一见到尹碧玠,便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精光,“尹。”   尹碧玠看着他,半响,面无表情地道,“罗宾逊。”   “你们先出去吧。”罗宾逊这时侧头,朝那两个冒充警卫员的男人道,“到指定的地点后,等我消息。”   门很快被关上,罗宾逊望着全神戒备的她,十分绅士地弯腰,朝她笑一笑,“请坐。”   她心下很快有了盘算,坐下后,看着罗宾逊,淡淡讥讽,“我在想,我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搬动SWAT分队队长千里迢迢赶过来,帮我审查护照?”   SWAT,隶属美国联邦单位,也称作为特殊武装战术部队,是享有一切最优先权、以及最高级别的特警部队。   罗宾逊倒是没有被她的讽刺激怒,反而笑容更深了一些,   “我认为,这应该去问你的男人,我所知晓的亚裔人里,也只有他可以有这个能耐,让上头直接分别派了三个部门的三组人过来。”   三组人,那么至少……会有将近三十多个拥有特种部队身手的特工。   她在脑中记下了这个信息,命令自己的思维更要冷静下来。   “我想最后再重申一次,他不是我的男人。”她此时抬眼看着罗宾逊,“似乎你们现在不断地想要把我和他绑为一体,别忘了,拿走你们东西的人并不是我,你们的逻辑什么时候能够转得过弯来?”   “一道工序,总有一个关键部位,要完成这道工序,首先,就要对症下药。”罗宾逊身体朝后靠在椅背上,“据我们多年对柯的了解,唯一能让他特殊对待的人,只有你,这一点,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始终没有变化。”   “你们显然想得太多了。”她顿了顿,反唇相讥,“当他是慈祥的肯德基老爷爷么?”   罗宾逊耸了耸肩,“尹,太无情可不是个好习惯,你别忘了,两年前,我们还是合作关系。”   她眉眼一跳,“先是莉蒂娜,再是你,老拿这一套说辞,不觉得厌烦么。”   “尹氏集团在中国从事着石油交易,你作为现在的执行董事,应该很清楚,目前你公司每年的利润里,有多少是归功于我们的。”罗宾逊听到死去的联邦队友,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靠近她,“中国人憎恶过河拆桥,我们,也一样。”   “我和你们签订的条约有效期是四年,过期失效,就在昨天。”她冷冷一笑,“所以,无论是尹氏还是我,对再次和你们合作,都没有任何兴趣。”   罗宾逊的目光闪烁了两秒,“是么?”   “无论你们开出多丰厚的条件。”她补充,“放我离开。”   “好……”   罗宾逊的脸庞上渐渐没有了笑意,“那么,既然你不愿意选择这条光明的大道,我就只能让你选择另一条路径了……”   她心中一沉,瞳孔慢慢放大,手和腿的力度已经绷紧。   “Ring……”突然,罗宾逊放在桌上的联络工具响了起来。   她听到这手机铃声,忽而有一种感觉。   那个人,似乎正在朝她一步步靠近。   罗宾逊低头看了一眼显示屏,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尹,我和你打赌。”他伸手、点了免提键,“这个电话,绝对来自于你口口声声要撇清关系的人。”   她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罗宾逊。”通讯工具接通,一个冷漠的声音在封闭的室内响了起来。   “柯。”罗宾逊的双手撑在桌面上,虽是笑着的,眼底却没有温度,“能和你直接通话,我感到很荣幸。”   尹碧玠听着那头均匀的呼吸声,脑中像是被狠狠敲了一下。   “带她出来。”他惜字如金。   罗宾逊皱起了眉头,“要带她出来、还是谈判,似乎都不应该是由你决定的。”   “那份东西在我手里,二十分钟后,机场停机坪F位见。”他答录机一般说了两句话,便切断了。   罗宾逊似乎脸上渐有怒意,却在努力克制着。   她看着罗宾逊的一举一动。   “显然,他现在也已经帮你选择好路了。”半晌,罗宾逊走到她身边,捏住她的胳膊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眼底勾着嗜血的光芒,“那我们就去会一会他,人质小姐。”   **   二十分钟后,尹碧玠跟着罗宾逊来到了机场停机坪F位。   远远便看见停机坪左侧停着两辆车,车前正站着三个人。   而相对的右侧也正停着五辆车,穿着SWAT制服的,共有二十多人,手中全都持着枪,对准那三个人。   四周围,除了有两架飞机,空无一人。   气氛一触即发。   离得越来越近,茫茫黑夜里,她的视线,再次和柯轻滕交汇在一起。   “柯。”罗宾逊这时停下步子,将尹碧玠的双手反剪在身后,看着他,“相信我,你今后绝对会成为被记录在联邦档案最高机密里的亚裔第一人。”   “过奖。”他神色平淡。   “不过,只会是一张黑白照片而已。”SWAT的人是柯轻滕那边的数倍,罗宾逊没有耐心再多加周旋,只是冷声道,“交出你手里的东西。”   “让她先过来。”他的嗓音同样冰冷。   罗宾逊冷笑一声,此时拔出腰间的枪,顶住了尹碧玠的太阳穴,“联邦的人,死在你手里的已经太多,我绝不可能再跟你谈任何条件,再说一次,交出你手里的东西。”   柯轻滕身后的郑饮这时拿出了一张极小的盘,抬步往罗宾逊那边走去。   “不用让你的手下送。”罗宾逊眯了眯眼,“你亲自送。”   短短一个小时内,两次被黑洞洞的枪口只抵脑门,尹碧玠此时却并不觉得有多恐惧。   从两年前踏入这个世界,她便已经不太畏惧生死。   她现在畏惧的,只有命运、和他。   柯轻滕听了罗宾逊的话,过了一会,朝郑饮伸出手。   接过盘、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望着尹碧玠,慢慢走近。   她也注视着他。   直到走到一臂距离的地方,柯轻滕将盘递给了罗宾逊,罗宾逊立刻腾出一只手迅速交由给身后的技术人员,“马上审核是否是真实资料。”   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只能听到跳得越来越快的心跳,和眼前他始终沉静的眼睛。   “队长,审核正确。”技术人员这时说道,“不是伪造。”   她浑身一震,只见罗宾逊立刻面无表情地将对着她的枪口,对准了柯轻滕。   “咔嚓。”一声,子弹上膛的声音。   “谢谢。”罗宾逊看着他,手指慢慢弯动了机关,“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说再见了。”   他的神色平淡如初。   扳机即将被扣动,电光火石的一瞬,她几乎是本能反应,整个人看准机会就猛地向下钻,腿朝后用力一踢。   这是格斗术中的一种,反剪挣脱,也是她刚刚看着他的眼睛时,忽然意识他要她找寻的机会。   罗宾逊被她那一脚硬生生逼得退后几步,刚想要抓住她,她却已经被柯轻滕带入怀中。   “闭上眼睛。”他的声音里,居然有笑意。   熟悉的四个字,在四季列车上也同样有过,她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到他用背部覆住了她的身体,将她整个人完全压趴在地上。   随后,一声接着一声的剧烈的爆炸声,便响彻了机场上空。   爆破,源自于他给罗宾逊的那张盘,微型炸弹蕴在盘里。   以拿着盘的技术人员为中心的范围,SWAT的五辆车一瞬间被炸毁了三辆,罗宾逊因为反应迅速,也趴伏在了地上没有受伤。   等爆破过去几秒,SWAT那边的人还未反应过来,他便已经将她从地上带了起来,往车那边跑去。   身后顿时响起了剧烈不断的枪声,呼啸子弹摩擦的风中,她只能看到他在火光中俊冷的侧颜。   郑庭和郑饮见机分别上了两辆车,戴尔驾驶着其中一辆已经快速朝停机坪外飙去,他刚要将她推入郑饮驾驶的那一辆,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身后的罗宾逊的车正朝他们追来,并且不断有枪手朝他们的车射击,她一边躲避着子弹,一边侧过头望去,便看到不远处景湛正从一辆车里探出头看着她。   那张从来笑意盎然的脸庞前所未有地紧绷着,“你快过来!到我这边来,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柯轻滕站在她身后,目光沉暗地看着景湛。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首次交汇。   尹碧玠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没有再多的思维去深究景湛的话,却只是想到刚刚罗宾逊押送她来停机坪时对她说的话。   “只要他交出正确无误的资料,你就可以朝后撤退离开,我们的目标是他,当然,如果你想跟着他一起死,我们也不介意。”   她回头看着他,还有那离他们越来越近的枪口和车。   这样的险境,他似乎也并不着急,并还松开了环住她的手,像是在给她选择权。   那么淡然,居高临下,却又胜券在握。   “尹碧玠,记住,如果下一次,你再次选择了回头,你将永远都不能再离开。”   “尹小姐,其实很多时候,有些事情都是注定的,可能花费再多的力气,最后的结果依然是相同的。”   “尹碧玠,回到我身边。”   ……   “砰砰砰——”她站着的车子的后窗玻璃,已经被击碎。   “尹碧玠——!”景湛蹙着眉,高声怒吼。   “碧玠姐,上车!”车里的郑饮也焦急地喊道。   最后的几秒,她闭了闭眼,迅速钻进了车里。   柯轻滕也紧跟着坐进来,关上了车门,“开车。”   郑饮驾驶着车,立刻如箭一般窜了出去。   身后的马达声、紧追不舍的枪声、以及景湛的声音,似乎都被隔绝在了车外。   她的心脏还未平复下来,却突然被他扣住手。   柯轻滕此时将她拽到自己身前,逼迫着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她紧咬着唇,只能与他对视。   彼此都剧烈的呼吸声和心脏跳动声里,她看到那双深邃的、在她梦里回转多次的眼睛里,只有两个字。   宿命。    ☆、11夺命时速(三)   第十章 夺命时速(三)   **   如此夺命时刻,已经来不及让尹碧玠再继续陷入柯轻滕眼里的那片沼泽。   他们所在的这辆车后紧跟着由罗宾逊带领SWAT驾驶的两辆没被炸毁的车,她原本被他用手臂扣着逼她直视,却见他突然眼一凌,已经抱着她低头猛地往座位上一躲。   “砰砰砰——”   接连三发子弹,直接透过破碎的后车窗,将车前的后视镜打得粉碎。   “枪!”尹碧玠回过神来看到这样的场景,蹙着眉对柯轻滕伸出手。   他将她松开,迅速伸手从车前座位的底下拿出一把手枪放在她的手心里。   她接过后,突然一怔。   这把银色手枪,是两年前他送给她的礼物。   沙漠之鹰,绝对不是任何人能够轻易控制的发射力量,也是任何小巧玲珑的战斗手枪所不能代替的杀伤力。   由于后车窗玻璃之前已经被打碎,此刻他们几乎是处于零防御力的状态,她没有再多想任何,将子弹上膛后,举起枪就对着正探头出来射击他们车辆的特工,眯起眼冷静地回击。   她很小的时候就可以拿起沉重的枪支、并在训练场逐渐磨练自己的枪击能力,她会格斗术,也会使用匕首,严沁萱很早就说过,她跟普通的女孩子根本没有半点共通点。   冷血、强硬,几乎等同于男人的能力,这其实也是为什么当年联邦会找到她合作的因素之一。   而她更清楚,在这样的时刻,不是生,便是死,没有后悔、没有容忍、没有仁慈。   这是她两年前就已经在这个黑色世界学会的规则。   “柯轻滕,”她击毙了两个特工后,侧过头突然发现他始终没有拿出枪来,而只是在一旁看着她,几乎是怒喝道,“你在做什么?!”   这样生命紧要的关头,他竟然还有闲工夫淡定平静地观察她?况且,这原本就是他惹上的人!   “我认为,你一个人就能摆平他们。”他只是淡淡地靠在椅背上,神色淡然。   在她回过头跟他说话的期间,车前的玻璃、以及沙发靠背又遭到了密集的枪击,她一边抱着头蹲下闪躲,一边怒得脸色都已经发红,“柯轻滕,拿枪,要不然我就跳车了!”   这样黑暗、紧张的环境,她似乎还能感觉到他的眼底竟闪过了一丝笑意。   “你不会。”   他在她的注视下,才慢条斯理地拿出了座位下的惯用枪,“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而你,在我的警示之后,再次踏入。   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柯轻滕已经微微勾起嘴角,直起身对着后面车辆的轮胎连开数枪。   车轮爆胎的声音刺耳,他面无表情,看准另一辆车的轮胎,同样的接连四枪。   第一辆车因为轮胎报废的冲击力和失控的车速,直直地往机场停机坪草地上飞速旋转甩去,很快撞到护栏上,发出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火光冲天里,第二辆由罗宾逊驾驶的车,却躲过了他的射击,反而以更快的速度朝他们的车直冲了过来。   “尹碧玠。”   她的神经已经绷紧到极限,刚刚开出一枪命中罗宾逊车的车前窗,却忽然听到他在身旁喊她的名字。   回过头去,发现他已经把手里的枪扔在了一旁,正目光幽深地看着她。   “你!……”身后的追兵近在咫尺,他却忽然伸手将两扇车窗全部都打开后,翻身将她猛地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郑饮的车速已经突破了150,整辆车几乎都在飘,他却像一座山一般压在她身上,让她连移动分毫都觉得困难。   “郑饮。”他一边控住她的身体,一边冷声喊道。   “柯先生!”郑饮回答得很快,声音里也竟有丝快意。   “不要回头看后座。”他边说着,薄削的嘴唇已经靠近了尹碧玠的嘴唇,“少儿不宜。”   “是。”郑饮的声音里全是爽朗的笑音。   枪声、车轮摩擦声、怒吼声……一切杂乱震撼的背景音乐里,他望着她怒视他的眼神,低头吻住了她。   一个令人窒息的、深入的吻,让她浑身发颤、让她无言可循。   这个男人带给她的一切……都像一个永远不见天日的黑洞。   两年前,他允许她靠近他的身边,允许她成为那个所有人口中的特殊存在,但在知晓真相的时候,他也对她毫不留情,并肆意夺走她身上的珍贵物品。   两年后,他却又将她重新卷进他的世界,不过问她的意愿,带她经历她本不应该经历的一切。   他一定知道,一旦她踏入,她便永远都没法离开。   他一定也知道,即使他放她离开,她依旧会回来。   尹碧玠心中有恐惧、有恨、更有无法控制的热烈,而身前的他,就像唯一的那根救命稻草,她只能抓住。   枪弹从他们的头顶接连飞过,车内的一切俱都发出了爆破声,他们的车就像任人宰割的箭靶,只是依靠着郑饮出神入化的车技求得最后的生机。   她望着他,这时却伸出双手扣着他的脖颈,开始抬头迎合他。   她觉得自己和他,都疯了。   柯轻滕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她的面容,原本控着她的手,也从她的衣服外,探入了她的内里。   喘息声、身体的战栗感,都太浅显地萦绕在彼此的耳边。   “想念么?”   他将她的衣服卷起推到了她的脖颈下,低头亲吻她的胸、腹……一路往下,双手不断地揉抚着她细滑的皮肤。   那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情|欲,几乎让她无法招架。   她裤子的纽扣很快也被解开,他的手指悄声无息地钻了进去。   “吱——”   突然,郑饮一个加快的急转弯,他们两个因为没有任何的倚靠,便直直地从后座座位上滚了下来。   “柯先生,碧玠姐,抱歉!”郑饮拼命隐忍着笑意大声道,“我没偷看!”   这样的场景下被人点破,尹碧玠的脸色在黑夜里慢慢有些泛红,竟让她一贯冷漠的神情多了丝生动,他看在眼里,手指已经精准地找寻到了她最最私密的地方。   “柯先生。”她刚刚倒抽了一口气想要扣住他的手,驾驶座上的郑饮这时突然又扬声道,“现在离计划的目的地还有三分钟,我和我哥在制定计划的时候就想对你提出这个疑问,三分钟完成一次车震真的合理吗?”   柯轻滕没有回答郑饮的蓄意调侃,只是将尹碧玠吻得更深了一些,手指更紧接着直直地进入了她的体内。   最私密处,在此刻被他的手指真正凿开。   这样的感觉,并非如真正水乳|交融时般疼痛,但却更加深了感官快感。   她张着嘴,想要呼吸,他却吻她吻得更深,手指还逐渐模仿着真实欢爱时的频率。   进、出,动作的速度更是快而有力,所有的死角他的手指似乎全部都能够抵达,她身上的皮肤也已经渐渐泛起粉红色。   越来越快。   他原本快要将她送入制高点,却发现她突然眯了眯眼,原本抱着他脖颈的手,已经落到了他的皮带处,用力地解开。   “想念么?”   她竟重复了刚刚他说过的话,嘴边渐渐扬起一抹戏谑又妖媚的笑,毫不迟疑地用手轻轻握住了他已经勃发的硬烫。   “怎么,”   他被她握住了那处,也没有丝毫的惊慌,俊冷的脸庞反而有些耐人寻味,“你是要我……想起什么来?”   两双相似的眼睛里,都有闪烁的火光、以及无比致命的引诱。   “柯先生……”   郑饮的声音这时传来得有些沮丧,“我开得太快了,提前到了……”   话音刚落,尹碧玠突然感觉到整辆车已经悬空而起,像是从高空坠落一般,直直往下而去。   坠崖。   她的脑子里只闪过这一丝想法,整个人已经向下冲去,伴随着越来越近的海浪声,她清楚地明白了自己即将要坠入的地方。   “记住。”   柯轻滕此时伸手将她紧紧搂在身前,在翻滚的过程中,在呼啸的风中,始终盯着她的眼睛,“进入海里后,屏住呼吸,跟着我,游出车窗外。”   她瞪大了眼睛。   “记住了么?”他贴在她耳边,冷声再次重复。   她来不及回应,冰凉的海水已经充满了这辆车的所有空隙。   视线完全黑暗的境遇下,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大约有两到三秒的时间,思维是凝固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朝她挤压而来,让她一瞬间有些措手不及。   在她挣扎着屏息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托住了自己,不断地推着她钻出车窗外。   她的水性从小便是很好,只是这海水着实是刺骨的冰冷,她在视线缺失中,拼尽全力地向海面上游去,才好不容易重新接触到新鲜空气。   “这边。”她刚刚大口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柯轻滕的声音已经从左手边传来。   她侧过头去,发现前方郑饮手上的腕表已经大亮着,正在以对于他们而言启明灯的方式、朝着一旁的海岸线边游去。   “跟着郑饮的游行方向,能坚持么?”   他望着她,沉声问道。   她沉默几秒,做出了一个标准的自由泳姿势,已经从他身边游过,“笑话。”   他也不再开口,跟着她、更像是保护她的姿态,一起往前游去。   与此同时,他们的车坠下的断崖上,罗宾逊远远望着他们远离的身影,恶狠狠地爆了一句粗口。   “队长,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一边幸存的两名特工焦急地出声问道,“这次又损失了那么多人,上头一定会气疯的!”   只见罗宾逊沉默片刻,勾了勾嘴角,才道,“去下一棵树旁守株待兔,我相信兔子总有不长眼的那一天。”   **   其实这种时候,考验的并非是水性,而是能否抵御住海水刺骨的冰冷。   尹碧玠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和游泳的方式,一边观察着海面,大约游了十分钟后,海岸线旁出现了一艘游艇。   “上那艘游艇。”只听柯轻滕这时在她身后说道。   眼前便是最终目的地,她咬紧牙关,以更快的速度朝前游去。   终于,离那艘船越来越近,郑饮已经翻身上了船,这时连同郑庭一起、将一根绳子朝她这边迎面抛了过来,“碧玠姐,拉住绳子!”   她伸手抓紧了绳子,很快便被拉上了游艇,身后的柯轻滕也同时脱离海面。   “柯先生、尹小姐,毛巾。”郑庭立刻递上两条毛巾。   尹碧玠几乎都冻得脸色发白,她一边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自己,一边看着身边即使落水海游也依旧面沉如水的柯轻滕。   “他们来了?”   此时,船舱里传来了一个慵懒的男声。   伴随着这华丽的声线,一个身材高挑、长相比女人更精致的男人握着一个酒杯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这位就是柯老大的女人阿?你好,”只见那男人不顾她锋利的眼神,已经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我是封卓伦,你男人的多年好友。”   还没等她甩开他的手,这个名叫封卓伦的男人接着又说,“听说你们刚刚车震了?”   她一口气呛在喉咙里,和柯轻滕几乎是同时冷冰冰地开口道,“没震成。”       ☆、12国中之国(一)      她是我的骨中之骨。   我真的是被柯仔秒得连一动都动不了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   5万字,终于才写到两个人开始和谐相处了╮(╯▽╰)╭……我承认,的确慢热,但也是剧情需要……   其实,在之前那么激烈的剧情之后,我特别想写这样舒缓而细腻的一章,清晨、梵蒂冈教堂、基督教徒、誓言,以及深爱,写到当中涂药膏的地方差点把我写哭了真的T.T……   前两天去看了了不起的盖茨比,特别喜欢这首背景音乐young and beautiful,也推荐大家去听这首歌看这部电影。   你们看,这就是女王柯仔的爱情,可以经得起惊涛骇浪,却也在平静时如日出般宏大而温暖。   谢谢我的孩儿们,即使在我没空回留言的情况下,也每天坚持给我这份鼓励╭(╯3╰)╮   告诉我,你们喜欢这章的感觉吗?毕竟我去过那里,希望能最真实地带给你们视觉的享受~~~PS:还没遇到涵涵时的花蝴蝶花轮也还是超级帅啊有木有!!   第十一章国中之国   **   尹碧玠和柯轻滕几乎是同时说出这三个字,说完后,她一挑眉,他亦耐人寻味地直视她。   火光四射,在场的郑庭、郑饮和封卓伦俱都像是嘴里的话被噎在了喉咙口的感觉,尤其封卓伦那张漂亮的俊脸,简直就像是一张戏谱。   “什么?什么没震成?”戴尔这时捏着一只酒杯走出船舱,疑惑地用拗口的中文问。   封卓伦此时低声咳嗽了一声,才拍拍戴尔的肩膀,“你们美国人不懂,我打个比方,就好比要把一颗螺丝打进洞里,但是因为螺丝刀坏了、外部因素,所以没来得及打进去……”   “为什么要打螺丝?”戴尔显然没跟上这个频段,疑惑地摸摸后脑勺。   郑饮被封卓伦这个贱到没下限的神解释给弄得目瞪口呆,湿淋淋地站在原地鼓起掌来。   尹碧玠也像是生吞了一只苍蝇的表情,又有些忍无可忍地青筋直跳。   “皮又痒了?”柯轻滕此时将毛巾递还给郑庭,冷冰冰地看着封卓伦。   封卓伦连连摆手,“柯老大,别这样,你要念在我们多年闺中好友一场……”   “再多说一个字。”柯轻滕一眨眼就已经走到了他身边,话语里连半点温度都没有,“就把你丢进地中海喂鱼。”   “鱼哪里舍得吃我这样如花美眷的人?”封卓伦慢悠悠地回答。   ……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地回到了游艇里。   唯一因为听不太懂那句成语的戴尔留在了原地,笑眯眯地拍拍封卓伦的肩膀,“虽然我听不懂,但我觉得你好像被鄙视了……”   …   游艇里有两间浴室,尹碧玠和郑饮依次在一间浴室里洗澡,柯轻滕则独自在另一间。   等尹碧玠洗完之后,她并没有马上走出去,而是等郑饮进来的时候,关上了门。   “小饮,从现在开始,我问你答。”她的眼睛因为刚刚洗澡时的水汽显得格外有神,却又看上去有些锋利。   郑饮吓了一跳,但也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顺从地点点头。   “其实柯轻滕一开始就不信任卡洛斯,对吗?”   “是,起初我和我哥还觉得奇怪,但最后的确验证了柯先生的猜想。”   “既然不信任,为什么还要到皇家赌场寻求庇护?”   “其实这一个环节连我和我哥都不是很清楚,单拿那个帮你洗牌的荷官来说,就是柯先生自己直接安排的,后来我才觉得可能是因为柯先生知道你一定要离开,便也顺水推舟借卡洛斯之手给联邦一个警告。”   “在我离开之前,他就知道罗宾逊他们会在机场堵我,对吗?”   “是。”   “那他为什么不阻止?”   “因为他知道没办法阻止,所以早就已经计划好了带你脱困的方法。”郑饮说到这里,也不禁长吁了一口气,“从机场的停机坪,到微盘炸弹,再到坠崖,海游,上游艇,所有一切都是提前计划好的,太可怕了是不是?精准到每一个发生在未来的细节。”   “甚至,连你即使再犹豫、还是会冒着从此以后也背上联邦通缉的烙印跟着我们一起离开,他也算到了。”   她听得一言不发。   “碧玠姐。”郑饮这时看着她,“柯先生是我这一生最敬佩的人,即使他所从事的行业不符合世人认同的伦理观念,但我知道,他对我和我哥,还有你,始终是真心诚意地信任。”   她闭了闭眼,淡淡道,“可我两年前背叛了他。”   “柯先生知道你是迫不得已。”   郑饮摇了摇头,语气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你抱着目的刚来到他身边的时候,根本不了解他,你也自然不会想到有一天,他这样的人会对你产生感情。”   最后一句话,让她猛地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碧玠姐,其实这些话不应该由我来告诉你。”郑饮这时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两年前你和柯先生之间的事,是一个心结,但绝对不会是一个错误。”   “柯先生从不会犯错,他只是对你一个人,没有忍耐的底线。”   无论你的过去、你的现在、你的将来、你的离开、你的彷徨、你的畏惧。   他看着你,并且,纵容你的肆意,包容你的一切。   尹碧玠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在这动荡颠沛的几天里,第一次变得哑口无言。   因为郑饮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假的。   即使她再不愿意相信。   **   游艇在无边的夜里,平缓地航行。   所有人,即使活跃如封卓伦这时也已经入睡了。   独独尹碧玠,即使经历了那么激烈的枪战和逃生,却在此刻没有丝毫的睡意。   再在床上躺了一会,她披上外套、慢慢走下床。   一路走出自己所在的卧室,她沿着走道朝外,想要走到甲板,可沿途经过柯轻滕的房间时,她却停下了脚步。   他的门是紧闭着的。   可过了一会,她却鬼使神差地抬手,握住了门把。   “咔嚓”一声,门被轻轻打开。   房里是一片黑暗,她借着没有拉上窗帘的窗外月光,看到床上并没有人。   脚步停在原地,她侧了侧目,才发现他正坐在角落的沙发上。   “睡不着?”   他早已发现她的闯入,直到这时才看着她不徐不缓地问道。   她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淡淡开口,“你的背怎么了?”   他这样直挺着背坐着,很大可能是因为背部有伤、无法躺下。   “无妨,旧疾。”他如是回答。   他说话期间,她已经打开了一盏小灯,顺便拿起了柜子上放着的药膏。   “背对我。”她低低的,像是命令。   他的眼底此时闪过一丝很淡的光,慢慢转过身,将背部面对她。   她屏住了呼吸,这时弯腰、用手将他的衣服轻轻卷起。   灯光下,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背上,有不知具数的深深浅浅的伤疤交错着,有些已经结疤很久,有的却是旧伤复发,看起来却是触目惊心。   哪怕他已是这样的地位,可也是在从前的险象环生里才走到了今天。   脑中不断地回放着在机场时的场景,看着这些伤疤,她用手指将药膏涂上他的脊背,细致而缓慢。   触摸着这些凸起在皮肤上的痕迹,她的心底却没有惧怕的感觉,反而有一丝说不明道不明的、轻微的不适。   这些伤疤,应该也有好几道,是因为她才添加上去的缘故。   她反复问着自己,心底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房里安静得连半点声息都没有,等涂完后,她刚起身要将药膏放回到柜子上,却在这时被他从背后拥住。   “谢谢。”   因为身高的缘故,他的手臂向下环住她的腰身,清冽的声音犹如冬日的清晨。   “谢什么?涂药膏吗?”她的睫毛微有些颤,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像往常一样清冷。   他的喉中发出了一丝细微的低音,像是笑、又好像是咳嗽,“是。”   被心驱使,被魂所引。   我只是感谢你,再一次,回到了我身边。   她原本以为他会在这样无人的时刻,继续刚刚在时速超过150的车上没有完成的事情。   可却没料到他只是这样静静抱着她,时不时亲吻她的耳垂、脖颈,没有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这是归属于他的,别样的温柔。   她背对着他,感受得心头都有些发颤。   到最后,她终于困倦,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他抱着坐在了沙发上,自己的头则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下游艇后,打算去哪里?”她在汹涌的睡意中,还不忘记问他。   “梵蒂冈。”他答,“睡吧。”   她脑中还在疑惑他为什么要去梵蒂冈,却在最后一个字音落地时已经闭上了眼睛。   …   清晨的阳光随着波光粼粼的海面,照映进船舱卧室。   她悠悠醒转,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沙发上,身上披着一条毯子。   毯子上似乎还有他留下的气息,她在脑中想了一会,将毯子放在一边,走出了卧室。   一路走到船舱客厅,却发现空无一人,抬眼往甲板望去,也发现没有任何的人影。   她蹙了蹙眉,大步走到游艇的下船口。   游艇已经停靠在了岸边,戴尔和封卓伦正相对着抽烟,郑氏兄妹和柯轻滕却不在。   “你醒了?”因为顾忌到戴尔,封卓伦特意用了英语,字腔显得格外慵懒好听,“一路睡到意大利,可真能睡啊。”   她扫了他一眼,“……他们人呢?”   “去了梵蒂冈。”封卓伦指了指身后,“他们给你留了车,你按照导航的方向开,不远。”   她点了点头。   “我和戴尔就不去了,他这个大老粗压根就对那些城堡壁画没兴趣,我呢,是想把那个国中之国连同威尼斯,留在以后跟我太太一起去。”他漂亮的眼睛眯了眯。   “太太?”戴尔显然不太相信,“你会结婚吗?你这只花蝴蝶不是不婚主义者么?”   “世事难料。”他笑着吸了口烟,耸了耸肩,“谁会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   那几句话,说者无心,可尹碧玠却听在了耳里,直到一路前往梵蒂冈的路上,脑中还在反复地播放着。   根据导航仪,她很快驾驶车子来到了梵蒂冈。   梵蒂冈,这是世界上最小的国家,也是世界上人口最少的国家,可这座国家本身就是一件伟大的瑰宝,珍藏着数不清的宗教作品和宝藏。   也是一座信仰之国。   更重要的是,这里的圣彼得大教堂,是罗马基督教的中心教堂,在两年前,她曾陪他来过一次。   停好车,她沿着圣彼得广场,慢慢走进圣彼得大教堂。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义无返顾地选择了自己的信仰?   有的,可能是家族的传承;有的,可能是被这种宗教的宗旨所吸引;也有的,纯碎是想盲目进入心中天堂圣殿的大门。   她抬头,看着教堂天花板上精致而宏伟的壁画,心中依旧有着难以用言语赘述的震撼。   关于创|世纪、关于耶稣,有着太多值得推敲的秘密。   “碧玠姐。”   忽然,她听到一声极轻声的言语。   在原地转了一圈,她才看到不远处正在踮脚朝她无声挥手的郑饮。   郑饮站的地方似乎是一间空旷的礼拜室,从门的缝隙里看去,可以隐约看到有穿着教服的教徒在进行礼拜。   “柯先生在里面。”郑饮对着她,轻轻指了指门,“我哥在他身边,柯先生说,只要你来了,随时可以进去。”   她听罢,便走到门前。   打开门,内里有教徒低沉言语的嗓音,她站在原地看了一圈四周没有看到他,却看到了站在壁灯前的郑庭。   “柯先生和主教在里面的房间说话。”郑庭微微笑着对她说,“你在门边等一会,可能柯先生很快就会出来。”   她点点头,走到了那间房间前站定。   房间的门没有合上,里面也安静得像是没有任何人在一般。   屏息等了很久,她才听到他低沉冷感的嗓音响起,“主教,我想要忏悔。”   “忏悔什么?”另一个,是相对沙哑的老人的声音。   “忏悔对教条的不忠。”   他一字一句,却把语速放得很慢,像是要让老人听清,“我违反了基督教的婚姻观,在婚前有了婚后才应有的行为,并且,还是在两年后才走进这里。”   “可在我的内心,我却又对这行为根本不知悔改。”   她听得脸色都有些发白,紧紧咬着嘴唇。   这些话,由他说出来,却与任何人所说的感觉都不同。   她一直以为他已是接近无所不能,就像神一般,不会有感情、不会犯错,公正、冰冷。   “意乱情迷?”主教此时竟低声笑了一声,“柯,原谅我,只是很难得见到你这样说话。”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宿命。”   宿命中的偷食禁果。   就像耶和华创造的亚当和夏娃,善恶、引诱、原则、自由。   她已经听得身体有些发抖、几乎站不稳脚跟,却在努力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直到这一刻,两年前那一天纽约的傍晚,再次以排山倒海的速度、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清晰地记得,在他卧室的床上,她因为错失了她原本胜券在握的秘密,将自己的身体、完整地交换给了他。   交缠、融入、疼痛、刺激、快感,她始终没有办法忘记。   是,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这也是他从她身上取走的,第一件最珍贵的物品。   因为身体无法控制的战栗,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门,木质门原本就没合上,此时被她轻轻一推,立刻发出了轻微的细响。   坐在小房间长椅上的柯轻滕和站在他身前的主教,都回过头看向她。   “是她吗?”主教深邃而又下垂的眼睛里,慢慢浮现起淡淡的光华,“引诱你走向原罪的人。”   他深深注视着极力控制着情绪的她,良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不。”   几步之遥,他走到她面前,在照耀在这座国中之国的清晨阳光里,轻轻抬手抚上了她的眉骨。   “她是我的骨中之骨。”    ☆、13国中之国(二)   第十二章国中之国(二)   **   尹碧玠望着他在晨光中沉静的双眼,任凭他冰凉的手指落在自己的额头、鼻梁和嘴唇上。   圣经里,亚当的一根肋骨成就了夏娃。   而这世界上众多的情话里,一定也有这么一句——爱到极致,你是我身体中的一根肋骨,无法抽离。   可她却太明白不过,于他和她而言,骨中之骨这四个字的意义。   这绝并非是情话。   而是,一个封印已久的枷锁,是他将她的灵魂,牢牢禁锢着的枷锁。   感觉到她的身体有些发颤,他的目光愈加变深,却收回了手。   “主教。”回过头,他看向正微笑着的年迈主教,“我先告辞了。”   “好。”主教双手合十,等到他要离开屋子的时候,却再度开口,“柯。”   “虽然世人都犯了罪,亏缺了上帝的荣耀,但你始终要在心中,分清善恶,不能被遮蔽了双眼。”   他的脚步顿了顿,良久,微微颔首。   “我在想,等到下一次你再来这里的时候,不知道我是否还在这个世界上。”主教的笑容慈祥,似乎完全不像在预言自己的死亡。   她站在他身边,听着老人低哑的语言,心却也一点点宁静了下来。   即使她没有信仰,但她也清楚,这就是宗教和信仰的力量,是一种长期在这样的宁静中所洗礼出的安定。   “没有轮回,却有灵魂。”他淡淡地开口,忽然将她垂在一边的手牵起来、放在手心里,再回头看主教。   “下次,我会带着她一起来见你。”   …   从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出来的时候,正是意大利的午间。   回码头的路上,尹碧玠一直没有说话,她坐的是郑饮开的车,车前是郑庭和柯轻滕所在的车辆。   望着前方的道路,她的脑中此时却不断地在回放着教堂里柯轻滕对自己所说的话和做的动作。   她曾以为自己始终可以对所有一切都保持冷静的旁观态度,因为她无论待人处事,永远不会把自己放到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可她清楚,只有当面对他的时候,她根本无法做到如此,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的一言一行,始终很轻易地就能影响到自己。   而自己,显然从登上四季列车的这一刻,便选择了在这条被他牵引着前行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咚咚。”   红灯车停,突然,有人轻轻地敲车窗门。   她回过头去,看见一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子。   摇下车窗,女孩子望着她,这时从身后拿出一支玫瑰,递给她。   她不会说意大利语,却见一旁的郑饮神色兴奋地朝小女孩点头,似乎在对小女孩说谢谢。   “那个男人。”小女孩这时看着她,突然讲起了略带生涩的英语,“就是在你们前一辆车里的男人,他清晨来的时候,就嘱咐我在中午十二点敲他后一辆车的车窗,将花送给一个女人。”   “他还说,如果有两个女人,那就送给没有在笑的那一个。”   尹碧玠拿着手里的玫瑰,一时语塞,等绿灯又亮了起来,才略带生硬地用英语说了句谢谢。   车辆重新又行驶起来,郑饮看看她的神色,掩不住地笑,“碧玠姐,柯先生这个人呢,是真的根本不会浪漫,你看他从前,送过你枪、送过你刀,哪有男人会送自己女人这些的?所以今天,你成为了这世界上第一个收到柯先生送的花的女人。”   他冷漠如此,几乎像是没有感情的机械生物,却为她费了这样的小心思。   “……你是不是想让我要知足?”她用冰冷的口吻努力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平静。   郑饮连连摇头,要笑不笑,“你如果问柯先生要一艘航空母舰,可能他也会答应你做到,所以,小小玫瑰又何需知足呢?”   她听出郑饮的调侃,半响,对着玫瑰,若有若无地勾起了嘴角。   **   一路回到码头,等了他们一上午的封卓伦告诉他们自己要离开。   “原本我就是来搭个顺风船的,要是再不回去工作,我可就去不起有漂亮女孩子的地方了。”封卓伦今天穿了一件颜色鲜亮的衬衣,看上去格外令人着迷,“小柯柯,不要太想我喔。”   柯轻滕正靠在栏杆边抽烟,听到他这声昵称,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封卓伦浑身一紧,连忙躲到尹碧玠身后,“尹女王,快救我!”   尹碧玠眉角跳了跳,立刻一脸鄙夷地让开。   封卓伦又再次遭到了致命的鄙视和嫌弃,扶额黯然神伤,“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我对小柯柯的坚不可摧的感情……”   “如果你以后有机会来S市。”刚刚才嫌弃他的尹碧玠,此时想了想、开口。   听到她说话,柯轻滕的目光一动。   “我把我的一个朋友,介绍给你。”她望着封卓伦,若有所思,“或许她可以治好你的病。”   “什么病?”封卓伦花容失色。   “嘴贱傲娇综合征。”尹碧玠毫不留情地留下七个字。   封卓伦愣了愣,头也不回地愤然离开了码头。   等封卓伦离开,另一边,戴尔和郑氏兄妹已经上了准备好的游船,此时戴尔站在甲板上,正远远地扬声问柯轻滕,准备什么时候回船上出发。   他没有回答戴尔,只是侧头看向正站在他左手边一动不动地望着平静海面的她。   “我知道,我是一个不会知难而退、甚至屡教不改的女人。”她没有看他,“我只做我认为是对我而言利益最大化的事情,也正是因为这样,两年前,我为我的自作聪明付出了代价。”   “那个时候我并不明白,我对于你这个人本身的好奇,已经超过了一切应有的理智思考。”她咳嗽了一声,“所以,我当时的所有行为都可以用心理学角度去分析透彻。”   “当然,我对你做的事,我不需要你的原谅和宽容,但我也不会向你道歉。”   他望着她,眉眼依旧沉稳。   “我想对你说的是,即使过了两年,我的好奇心还是再次把我带进死亡的途中,即使这期间我试图离开你,但最终还是被你的卑鄙手段给绑住,那么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去试图抗拒我的命运。”   这些话,是她考虑了一上午的结果。   没有柔情的部分,也没有感动的意味,只是纯粹的尹碧玠式风格。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对他究竟抱着什么感情,可无论是恨、或者是其他,有一点她已经可以肯定,她此刻不会再想着逃离他的身边,也没有办法可以逃离他的身边。   “当然,你对我做过的事,我不会宽容你,也同样不需要你的弥补。”她说完,正视他的眼眸,“我只能称自己这种行为是,不知死活。”   他望着她,良久,轻轻掐灭了手里的烟。   “一,我认为我的手段并非是卑鄙,只是专用来应对你才会使用的手段;二,你的行为不叫不知死活……”   柯轻滕说到这里,顿了顿,“我是否可以理解为,随心所欲?”   随心所欲,也就是,心动。   尹碧玠的心脏,随着他的话,顿时漏掉了半拍,几乎过了好一会,才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接下来,你的目的地是哪里?”   “索马里。”   他优雅地收回放在栏杆上的手臂,没有追究她的转移话题,“那边现在的气候,很适宜在沙滩上日晒。”   “喔。”她淡淡应了一声,转过身要上游船。   “看来玫瑰,的确对于任何女人都适用。”   他在她身后,幽幽地说,带着丝浅浅的戏谑语气,“哪怕是没有任何情趣、没有半分可爱的女人。”   她听得脸色一僵,立刻加快步伐往游船上走。   “还有,”   柯轻滕却还不放过她,反而跟上她的脚步。   脚下的踏板因为加了一个人的重量而变得更沉,她刚刚站稳脚跟,便听到他的慵懒淡冷的声音响起在身后,   “你两年前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东西,以及我这一次行程的最终目的,一定都足够能满足你的好奇心。”   …   游船上并没有其他人,午后的甲板上,的确有一种让人无比惬意的舒适感。   戴尔已经担任船长,郑庭则分饰厨师和服务生的角色,而郑饮则偷懒、坐在躺椅上,眉飞色舞地跟尹碧玠讨论这次去索马里想要买什么样子的泳衣。   “我哥不准许我穿特别暴露的比基尼。”郑饮托着腮帮,特别不开心地嘟着嘴,“我都二十二岁了,他还不准我这个、不准我那个,你看他自己,都二十五岁了,还是光棍一个,能对我豁达得起来吗……”   尹碧玠听得忍俊不禁,“郑庭还没有女人?”   一谈起哥哥的八卦,郑饮的兴致顿时更加高昂,“别提了,每次和柯先生一起出去,那些富贵小姐,都不敢和柯先生说话,只能一窝蜂都围着我哥,我记得上次有一个俄罗斯女孩子,蜂腰细臀的,哥竟然还坐怀不乱……”   “小饮。”   郑庭温雅的声音从船舱里传来。   郑饮汗毛倒竖,结结巴巴地“哎”了一声。   “午饭好了,送到柯先生房里去。”被背后当做谈资,郑庭还是始终很有风度。   “来了。”郑饮朝尹碧玠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进了厨房。   身边没有了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尹碧玠觉得清闲了一些,想闭目养会神,却看见柯轻滕正打开门,从船舱朝甲板上走来。   她一看见他的脸庞,那种心底的绷紧感,就越来越强烈了些。   他向来话少,此时走过来,也只是在她身边的那张躺椅上坐下。   “柯轻滕,”忍了一会,她蹙了蹙眉,“其实这些天,我始终有一个疑问,你们到底是在逃命,还是在度假?”   即使每次都险象环生,可她始终觉得,他的生活品质依旧非常优越,况且下一站的目的地,还是五光十色的索马里海岸,阳光沙滩比基尼……   “逃命。”他低咳了一声,简而言之。   她瞥他一眼,表示不相信。   他这幅从头到尾都淡定得像在度假的态度,谁会相信他在逃命?   “咦?柯先生呢?”从船舱里绕了一圈出来,郑饮才发现柯轻滕在甲板上,“柯先生,午餐好了。”   “拿过来吧。”他淡淡嘱咐,“带张折叠桌。”   尹碧玠此时望着郑饮越来越诡异的神色,忽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只见郑饮没有去拿折叠桌子,而是笑得像一朵向日葵一样快步走到她身边,无比坦然地将手上的盘子交给她,“喏,碧玠姐。”   她僵在了躺椅上。   “柯先生,折叠桌损坏了。”郑庭无比真诚的声音从船舱里传出来。   这对神助攻兄妹……   她额头青筋直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接过了那个盘子,走到了柯轻滕身边。   他干脆连手也不抬,继续无比淡然地看着海面。   半响,她先用一只手,利落地从腰侧拿出一把枪放在他大腿上,再用盘子里的叉卷起一些面条,递到他嘴边,冷冰冰地道,“自己吃面、或者吃子弹。”   刚从驾驶室走出来想要抽一根烟的戴尔,看到这个场景,张大着嘴巴、嘴里的烟硬生生地掉落在了地上。   郑饮更是恨不得直接搬出一桶爆米花来吃,边鼓掌边看。   柯轻滕看着她,突然出手。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竟然就已经完成了把腿上的枪放下地、顺带把尹碧玠抱到自己腿上,再就着她的手吃下面条这一系列的动作。   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而她也就这样被他抱在腿上,亲密接触。   “……这样的功力,你哪怕再练上三十年,也练不成。”郑饮此时走到已经呆若木鸡的戴尔面前,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戴尔哀伤地摇头,“可我即使练到了,也绝不会选择爱上这样的女人……”   尹碧玠刚被柯轻滕强迫着喂了他两口,突然眼角一跳,看到不远处正有一艘船不断地接近他们的船。   “船上的人有枪!”郑饮也看到了,连忙推着戴尔进驾驶室,“快加航速!”   柯轻滕此时从躺椅上起身,看了一眼那艘船,突然就朝戴尔摆了摆手。   “怎么?不用加速?”戴尔急切地问,“看这架势,有点像是海盗啊!”   “不是海盗。”他收回目光,淡淡地道,“是埃及石油运输船。”   “短兵相接,反而不可行。”他说完,又坐回了躺椅上。   尹碧玠听出他的意思是按兵不动、等对方的船追上,不免皱了皱眉。   “收好。”   却见这时,他将地上的枪拿起来放在她的手心里,看着她的眼睛道,“等会紧跟在我的身后,不用说话。”       ☆、14沙漠之行(一)   第十三章沙漠之行(一)   **   那艘船接近得很快。   等船靠近的时候,尹碧玠才发现柯轻滕之前所说的根本没有半分错误,的确是一艘埃及石油运输船。   郑氏兄妹和戴尔动作很快,在运输船将要接近他们之前已经准备好了枪支、全神戒备,却唯独柯轻滕,将她的枪交还给了她后,就再没有其他行动。   没过一会,运输船就停靠在他们的游艇边,几个埃及人手里拿着枪,以与他们对峙的姿态,站在船上开始用阿拉伯语对着他们大声说着什么。   “柯先生,这艘是沿着波斯湾路线到埃及的船,他们问我们在接近埃及的海域航行有什么企图?”郑庭听得懂阿拉伯语,这时转过头对柯轻滕低声道。   “私人游艇,度假。”柯轻滕开口。   郑庭将他的意思转达给埃及人。   尹碧玠仔细观察着那些埃及人脸上的表情,似乎大都看上去不太相信他的话。   “不要再继续暴露我们的信息,问近期埃及内乱的情况和局势。”柯轻滕淡淡吩咐完郑庭,竟无比淡然地在躺椅上坐了下来。   郑庭颔首,便镇定地对着那些枪口,询问起埃及的情况来。   “柯先生,他们说,最近埃及内部局势非常混乱,军阀要推举新总统,抗议声不断,而且民间还因为宗教信仰的问题起了冲突。”郑庭思考片刻,转述给柯轻滕,“并且,按照他们的意思,无实名登记过的船只只要再靠近些埃及边界,比如我们的游艇,估计就会立刻被出海军队扣留没收。”   “啊?那怎么办?”郑饮在一旁急忙问道。   柯轻滕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躺椅扶手,半响,目光疏淡,“弃船,先跟着他们到埃及。”   尹碧玠听了有些惊讶,转过头蹙眉看他,却见他始终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   她与他相处那么久,自然再清楚不过他所开口说出的每一句话,必然都已经经过了多遍的深思熟虑。   而郑氏兄妹和戴尔,出于对他的信任,更是不会对他的决定提出异议。   郑庭再和那些埃及人说了几句,其中有一个很快转过身去拿了绳子,绑紧后甩过来,紧紧套住了他们游艇的柱头。   “下枪。”   等他们一个一个轮流从游艇上下来转到运输船上后,其中一个状似头目的埃及人,用了生涩的、能让他们全部听懂的英语。   一路从拉斯维加斯到现在,危险随时一触即发,却头一次被别人命令式地要放弃防身工具,戴尔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你们有什么权利逼我们放弃枪支?”戴尔没有交出枪,神情变得十分不耐烦,“我们只是顺路坐你们的船去埃及境内罢了,你们需要多少过路费我可以支付,但是不要逼我卸枪。”   头目似乎能听懂一些英语,此时再加上戴尔不太配合的动作,头目立刻就将枪举起对准了他,头目身边的其他埃及船员,更是反应迅速地将他们团团围拢起来。   “戴尔。”只听柯轻滕这时冷冰冰地开口,叫了一声戴尔的名字。   只是这一声,戴尔也就忍住了浑身即将要散发的怒意。   仔细思量,毕竟他们现在身在其他国家的海域和船上,主动权不属于他们自己,此时用和平谈话的方式,永远好过直接的硬碰硬。   即使不情不愿,戴尔最后还是弯下腰、将枪放在了地上。   “现在,他们让我们进石油储藏库。”郑庭听完埃及人头目的话,说,“船会在两个小时内抵达埃及港口。”   “告诉他们,将需要的报酬金额,写下来。”   柯轻滕对着郑庭说了一句,便率先踏上台阶,走入了石油储藏库。   “太可怜了,前一刻我还在想着索马里的海滩有多美,现在这一刻却要去油堆里躺着……”埃及人用枪指着他们一个个下楼梯,郑饮在尹碧玠身后小声地抱怨。   尹碧玠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下楼梯前,回头看了一眼天空。   远远可见的天际,似乎蒙上了一层极灰的雾霾,将天际线拉得很长。   看上去,竟有些狰狞可怕。   …   进入了石油储藏库,尹碧玠选了一块相对干净的地,盘腿坐了下来。   这几分钟的时间,她其实一直在思考之后他们将要遭到的境遇。   在早期的时代,埃及和中国的关系可以称得上是相当好,埃及甚至是第一个承认与中国建交的阿拉伯非洲国家,可是到了后期,由于埃及越来越向美国靠近,两国的关系,现在基本处在一个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层面。   所以,之后到了埃及,柯轻滕的身份是绝不能被人识别出来的,这不仅因为他现在是美国联邦的第一亚裔通缉对象,更因为他手里掌握着无法计量的石油财富。   对于这些阿拉伯国家,石油,是他们的生存运作之本,而柯轻滕这三个字,一旦在这些国家被揭晓,就足以改变一个局面。   可她也不清楚,他此行的目的有没有可能就是为了改变一个局面?   “口渴么?”她想得正入神,却听见身边这时传来了他的声音。   “还好。”见他眸色淡淡的、手里还多了一个水杯,她也没什么犹豫地伸手接过。   可能是因为郑庭过人的交涉谈判能力,这艘石油运输船上的埃及人对他们这几个黑发黑眼的中国人的态度,倒还不能算是太坏,虽然谈不上和颜悦色,但过了不久,头目却还是让人给身在石油仓库的他们送来一些水。   “我发誓,我这辈子都再也不要闻汽油味了!”一旁的郑饮盘腿坐在地上,哀怨地道。   “我发誓,我这辈子都再也不会来埃及,绝不!”戴尔同样没有好脸色。   因为他们两个交头接耳的幅度太大,戴尔一个手舞足蹈,竟然将尹碧玠手里一口没喝的水杯给打翻在了地上。   “嘶……”戴尔倒抽了一口冷气,没有看她,竟然先去看柯轻滕的脸色。   只见柯轻滕看也没有看肇事者,过了几秒,将自己手里的水杯递给尹碧玠。   “谢谢。”她有些生硬地应了一声,努力让自己表情冷静地喝下他杯子里的水。   戴尔和郑饮对视一眼,立刻就起身果断地远离他们两个所坐的地方,跑到了早在一开始就有先见之明坐在角落里的郑庭身边。   喝完水,尹碧玠将水杯握在手心里,侧过头看着那些石油罐硬邦邦地说,“长年累月给你带来巨额财产的东西现在就在你身边,有什么感想?”   “气味糟糕。”他没什么犹豫地给出了四个字的应答。   这个回答太符合柯氏风格,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你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关在一艘埃及石油运输船的仓库里吗?”   他自从进入这个危险行业的金字塔顶端后,已经太多年不需要自己亲历去做一些事情,更别提远离最高品质的生活。   “没有。”他顿了顿,“不过任何没有尝试过的,都值得去尝试。”   她听着他能够令人心都安定下来的声音,慢慢地侧过头去看他的脸,仓库的光线昏暗,他的脸庞却始终不会被任何的色彩所淡化。   “让我猜一猜。”她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有些不太舒服,咳嗽了几声才说,“你两年前准备的那个项目和你手里现在拿走的让美国虎视眈眈的东西,是否都和这些阿拉伯国家有关?”   他抿了抿唇,看着她,“是。”   “中东国家,非洲国家,还有可能包括俄罗斯、中国,都会被卷入进来,对吗?”她也望着他。   “是。”他再次给了肯定答案。   单单这两个回答,就足够让她胆战心惊,她缓了缓思维,还想问什么,却听他淡冷的嗓音率先响起,   “不但与石油能源有关,更与战争有关。”   她听得浑身一震,轻轻眯起了眼睛。   战争。   这个可以用巨大来衡量的词,让她的心底慢慢升腾起了一丝惧怕。   石油这样东西,的确太容易牵引起战争,当年的伊拉克战争,便是美国为了伊拉克的石油能源,所打的战争幌子。   “……那你为什么不好好做你的生意,非要参与到这么危险的事情里来?”她忍不住,此时用更冷的语气来掩饰心底的慌乱和说不清的惧怕,“找死么?”   她知道他似乎有在一切危险前都能全身而退的本领,可在战争里,甚至连生死都是渺小的存在。   他难道,不会害怕吗?   柯轻滕的目光深邃,却没有回答她,直到她因为压抑情绪喝了一口水后,他才突然将她的脸朝自己侧过来,低头就朝她吻了下去。   下巴上是他冰凉的手指,口腔里是他的味道,她手里的水杯“嘭”地一声滚落在了地上,仰着脸被迫承受他不容拒绝的吻。   缠绵、进退……像是他在安抚她的一种方式,她知道,他一定已经明白她现在心中的想法,他这样做,是为了想让她不要太过担心。   “谢谢。”唇齿喘息之间,她只听他这样说。   为了你在四季列车上选择回头,为了你在尼斯机场选择回头,为了你两年后……再次选择回头。   为了……此刻你在我身旁,真切地为我担心。   她闭着眼睛,眼睫毛微微发颤。   这个吻,和之前在拉斯维加斯,和后来在摩纳哥海滩边,都有了更多的不同。   “水不错。”   过了很久,他喝完了她嘴里一半的水,才离开她的嘴唇,抬手轻轻擦了擦她嘴唇上的水渍。   “柯!”不远处的戴尔这时假惺惺地抬手捂住眼睛,装模作样地嚎叫,“我们六只眼睛呢,这还是在船上,你可别太限制级了!”   尹碧玠别过脸去没有说话,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如果接吻就是限制级。”只见柯轻滕无比淡定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更深入的,你想要见识么?”   目击柯老大激吻已经够胆的了,要是再敢旁观柯老大滚床单,等着他的就是一枪爆头了好吗!   戴尔此刻听得都浑身发抖了,哆哆嗦嗦地拼命摇头,“不想,不想,绝对不想……”   “不想就好。”柯轻滕收回落在戴尔身上的目光。   “咔嚓。”说话间,石油仓库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那个埃及人头目走了进来,对着角落里的郑庭说了几句话。   “他说,马上要靠岸了。”郑庭拍了拍衣服,从地上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起身跟着那个埃及人头目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上。   过了十分钟左右,运输船便稳稳地停到了埃及亚历山大港码头。   下运输船之前,柯轻滕与运输船头目轻轻握了握手。   “刚刚听码头上的人说,这几天在埃及,可能会发生沙尘暴。”郑庭在一旁,将头目要说的话转述出来,“他告诉我们,有预兆的时候,最好及时躲避。”   离开了运输船,站在人来人往的码头,郑饮被热度逼得在原地不耐烦地踱步,“柯先生,现在怎么办?船也没有,车也没有,我们难道要徒步走到索马里吗?”   柯轻滕静静站着,没有说话。   “……不是吧?!”郑饮快哭了,“真的打算走到索马里吗?!沙漠大探险也不是这么玩的啊……”   从埃及到索马里,需要依次经过苏丹,以及埃塞俄比亚。   况且非洲的气候,长时暴露在外,是真心玩命的行为。   “先去内陆的开罗。”   柯轻滕说了这四个字后,突然转身朝港口边的一个小摊走去。   尹碧玠原本站在烈日下不停地在出汗,没一会抬头的时候,忽然发现他正将一条黑色的纱衣披到她身上。   他的高度恰好能帮她挡去斜射的烈阳,她此刻有些怔愣地望着他的眉眼,任由他帮她穿黑纱。   “为什么会如此区别待遇……”戴尔看着柯轻滕亲手为她服务,在一旁不停地摇头,“柯,你简直就是重色轻友的典范。”   “你也想做我的女人?”他头也没回。   “噗……”郑饮笑得肩膀直抖,拍拍戴尔,“你就别自取其辱了。”   直到柯轻滕帮尹碧玠穿完黑纱,他才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走吧。”   **   从亚历山大港前往开罗,大约需要30分钟的车程,步行,则需要两个半小时左右。   一路上,尹碧玠就已经能够感受到之前运输船头目所说的民众动乱。   人的眼睛往往能泄露出内心的情绪。   她能看到,这些街头行人的眼睛里,大多充斥着慌乱和惧怕。   “埃及人大多信奉伊斯兰教。”他握着她的手,此时忽然低低地告诉她,“伊斯兰教这个教派所在的地方,可能比起其他教派,更容易掀起波澜。”   “为什么?”她问。   “很多原因,也能说并非是教派乱,而是国家乱。”他难得开口说这样长句的话,显得声音会有些沙哑,“这样的局面,也是西方国家,诸如美国,想要看到的局面。”   她刚还想说什么,突然看到离他们几步之遥的地方,几个埃及人已经举起了玻璃瓶,大力地朝另外几个人猛地砸过去。   血肉和玻璃碎声在耳边尖锐地响起,她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原本柯轻滕牵着她的手,就被身后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一大群埃及人给猛地撞散开。   小小的街道,不知怎么回事,就突然涌出了越来越多的人,她根本都没办法控制,就已经被愤怒慌乱的人群给推挤着远离原本站的地方,逐渐都根本没法看到柯轻滕的脸庞。   那些埃及人嘴里,此时都在发出一个单词,她竭尽全力突围出去,才拼命地挤到一个小小的角落。   刚刚站稳没几秒,她想要找到一个高一些的地方,显示出自己所在的位置,却突然被一阵更响亮的惊呼声给打断了思维。   下意识地一抬目光,她只能远远看到,一个接着一个的高耸入云的黄沙漩涡,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视线范围里。   沙尘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心情好,丢个小剧场——   桑:印戚,我今天想采访你,问一些关于你爸柯仔的问题,是心心批准的!   印戚:……问吧。   桑:你在世界上最佩服的人是?   印戚:我爸。   桑:为什么?   印戚:因为他能控得住我妈。   桑:你爸妈的关系好不好?   印戚:非常。(顿了顿)只是小时候有一次,我回房间的时候,半个屋顶都掉下来了,我楼上就是他们的房间。   桑:……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印戚:我爸是真的能做到一夜十次,并且不喘气。   桑:……你妈没挂么?   印戚:笑话,这十次里还有一半是她在上的!   桑:(泪目……女王柯仔,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精尽人亡和你们有关系吗?!请期待入V前的大船!!    ☆、15沙漠之行(二)   第十四章沙漠之行(二)   **   没有亲身经历过自然灾难的人,很难能够真正体会到这种压倒一切的力量。   地震、海啸、火山喷发……这一类的危险境遇,是不容许人类可以轻易逃脱,必须拿生命来兑换的自然怒意。   尹碧玠从小生活在中国沿海城市S市,甚至后来跟着柯轻滕多国行走的那两年,都从来没有碰到过类似的情况。   刚刚运输船头目预言的沙尘暴,竟然恰好,就在这一天,在他们还没有踏进开罗前,就已经轰然来袭。   漫天的黄沙渐渐犹如一个巨大的漩涡,在她的视线范围内,离她愈来愈近,而身边高声的惊呼尖叫和慌乱推挤的人流,则更加重了这种逼近的危险胁迫感。   她思虑两秒,回过头看自己的身后。   因为她站的角落,恰好是位于一栋民居之前,她的目光很快便通过民居的窗户,捕捉到屋里似乎有人在。   身后巨大的呼啸声已经清晰到她的脑袋都发疼,远处地面上越来越多的东西,被毫不留情地卷走,那场景,着实太过震撼可怕。   她再没有犹豫,猛地伸手推开了民居的屋门。   民居里站着一个埃及中年妇女,她正在努力地移开屋里的家具,而桌子旁,还有一个大约三四岁左右的小女孩,正木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妇女看到她时一下子愣住了,可她却没有给妇女惊讶的时间,快步走过去,开始帮着妇女一起搬开家具。   妇女似乎不会说英语,用阿拉伯语快速对着她说了几句,她摇摇头表示自己听不懂,只是指了指窗外,再指了指地面,意思是,他们必须赶快躲到地下去。   大约过了一分钟左右,民居的门又再次被推开,一个埃及男人大步走了进来,应该是这户人家的男主人。   男人初见到她时也有点愣神,可看着她在帮忙自己妻子推开家具的动作,了然地对她微微点了点头,走过来将小女孩抱到一边,帮她们一起搬运。   很快,家具被全部移开,一块老旧的木板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男人大力掀开木板盖子,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地下仓库。   因为光线的问题,她只能隐约看到仓库里储藏着一些东西,能够给人站立的地方,只有非常小的一块。   “Go.”男主人这时看着她,对她说了一个英语单词。   她听清了,对着男人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应该先让女主人带着小女孩下去。   门外的街道上早已经空无一人,所有人都在四处寻找着地下藏身所,因为地面上、即使是房屋,也因为大多建设得不牢固,可能都会被轻而易举地卷走。   等到这家三口都已经全部进入到地下后,她清晰地看到对面的房屋已经被连根卷起,梯子的顶端距离地下大约有三米多的距离,以现在沙尘暴的速度,可能最多只需十秒钟的时间,就能吹跑她所在的房屋。   电光火石的几秒,她拿起木板扶手,整个人几乎是边沿着梯子往下滑,边就猛地抬手将木板紧紧合上。   背部因为这样的摩擦滑行,会非常疼痛,她却仿佛无知无觉,一路飞快地滑到了地底。   木板外的世界都已经彻底被黄沙席卷,即使相距三米,她都能听到那恐怖的风声和所有物质都被撕裂的声音。   而黑洞洞的地下,她才刚刚滑落到地上低声喘息了几口,就感觉一只很小很软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的手背上。   抬起头,她看到一双眼睛。   是那个小女孩。   女主人看到女儿在接触她这个陌生的避难客时,有一丝紧张,想要弯腰抱起女孩,她却动了动手指,抬手轻轻抚了抚女孩的脸颊。   那么小的孩子,遇到这样的情况,即使有大人的保护,一定也是害怕的。   “我们很安全。”不管小女孩是否能听懂,她这时沉下声音,温和地开口。   困难的境遇面前,没有国界、年龄之分,人类能够给彼此的,一定都是温暖。   小女孩任由她的手落在自己的脸颊上,突然裂开嘴朝她露出一个笑容,这样的笑容,在这种境遇中,莫名地让她感到很心安。   她目带温和地看着小女孩,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浑身立刻就绷紧了。   柯轻滕他们,是不是也已经像她一样,同样躲到了安全的地方?聪明如他,能不能给自己选择一个最好的避难所?   还有,他能不能……在这场沙尘暴后,找到自己?   这种内心的惴惴不安,一直持续到了整场沙尘暴的结束,地底的等待时间,一秒就像是一个小时,相当艰难。   甚至有一刻,她迷迷糊糊仿佛要入睡,心里却想着,如果等会沙尘暴结束后能够再见到他,她可以尝试保持几个小时,不冷嘲热讽地跟他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那恐怖的声音,彻底离开了他们的耳膜。   男主人此时率先一步,沿着楼梯向上爬,慢慢地掀开了木板。   他站在楼梯上,这时回过头,用阿拉伯语对女主人说了两句话,尹碧玠觉得,应该是说外面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让他们走出地下仓库的意思。   女主人听完丈夫的话,这时抱起小女孩让她沿着楼梯往上爬,自己则紧紧保护着女儿跟在后面。   尹碧玠看着他们一个个全部都离开地下仓库到了地面,这时也起身,慢慢沿着梯子往上爬行。   外面的光线越来越亮,当她整个身体的一半露出地窖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有一双手,轻轻托住了她的两只手臂。   熟悉的清冽气息,即使在沙尘味中,她也能很清楚地感觉到。   她有些意外,这因为暴|乱人流而被迫的分离,仅仅只是持续了一个沙尘暴的时间,他就已经找到了她。   尹碧玠心里咚咚地跳,突然有点不敢抬头看他,只能任由他将自己抱出了地窖。   “还好吗?”柯轻滕将她抱到地面上,此时在她耳边,低声问。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过了一会,才仰头看他的脸颊,“这场沙尘暴持续了多久?”   “四个小时零四十六分。”他抬手,触了触她的脸颊,“灰头土脸。”   四个字,一句简短的形容词,却有着很淡的宠溺意味,她一时竟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还没等她说什么,他已经回过头,用阿拉伯语对男主人说了几句话。   他们对话的过程中,她能感觉到男主人看着他们两个的目光十分善意,等他说完,他便牵着她的手带她离开。   “稍等。”快要走出民居时,她突然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他也没有多问,只是放开她的手,由着她折返回去。   只见尹碧玠走回那个小女孩身边,弯下腰,轻轻抱了抱她,最后用阿拉伯语,在小女孩耳边,说了句谢谢。   “什么时候学会的?”等她重新走出民居,他侧头望着她,“阿拉伯语的‘谢谢’。”   “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她扬了扬眉,“刚刚你和男主人说了什么?”   “也是表达谢意的意思。”他走了几步,停下来,“阿拉伯语是世界上最难学的语言,郑庭之前攻读了四年,在他学的时候,我偶尔听过几句。”   “那刚刚在运输船上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她问。   “我开口说阿拉伯语,”他这样告诉她,“只是因为,这户人家救了你。”   她怔愣片刻,心底闪过一丝很淡的暖意。   “因为沙尘暴的关系,这里的居民区应该会变得异常混乱,我们现在先徒步往开罗的方向走,到了开罗后,再找车,从苏丹边境去索马里。”他语气淡淡地说完,伸手将她带到自己怀里,“抓紧我,不要再被人流冲散。”   这样的亲密接触,让她的思维又有些停滞下来,刚想出言损他几句时,想到之前沙尘暴时自己的心绪,又觉得这样做有些太过矫情,干脆就抿着唇不说话了。   而他这时低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里轻轻闪过一丝笑意。   沿着被沙尘暴损坏得面目全非的街道走了一会,她才突然想起了什么,“郑庭、郑饮和戴尔人呢?”   刚刚就没有见到他们三个,来找她的,只有他一个人。   “遇到人流以及后来躲避沙尘暴的时候,我们就分散开了。”他的语气倒是很平静,“他们都知道最终的目的地,总会到达那里,和我们会合。”   她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他们都是非常聪明的人。”像是怕她担心,他又附加了一句。   她不再多问,心里却觉得,他像是故意要把其他三个人支开,单独带着她前往索马里。   “当然,单独行动,的确比群体行动,更方便一些。”他慢悠悠的,又抛出了一句。   **   很快,他们便到达了开罗,毕竟是埃及的首都,沙漠城市的风光,的确别有一番风味,可是他们不是来这里旅行的,显然没有任何多余的闲情逸致来欣赏沿途风景。   “我现在去找租凭车,同时找到方法和郑庭他们取得联络。”到达开罗中心街区时,他让她在一家咖啡厅里等他,“你暂时在这里等我一会。”   她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几乎没有等多久,她原本以为他会直接开车到咖啡厅门口,却没想到他还是徒步折返回来。   “我们在这里滞留一晚,明天一早启程。”他回到她身边,淡淡地说。   “为什么?”她有些疑惑,蹙了蹙眉,“难道不是尽早离开才更好吗?”   他始终不回答,一路带着她,这时竟然直接走入了一家开罗市中心的奢华酒店。   她跟在他身后,心里越来越七上八下,只见他只是跟前台小姐说了几句话,前台小姐也没有让他出示什么凭证,直接交给了他一张房卡。   之后,他们一起乘坐电梯到达楼层,他刷卡进入了房间。   “柯轻滕。”她实在有些忍不住了,站在房门口,叫住他,“现在这是要干什么?”   “休息。”他将房卡放在房间的柜子上,回过头看着她,神色相当理所当然。   尹碧玠被噎了一口,眉角一跳,“你难道不急着去索马里吗?还是没租到车?和郑庭他们联络到了吗?”   “你的问题有些多。”他将门固定住,开始自己煮泡咖啡,“只是休息一晚罢了。”   她看着他漠然的侧脸,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他也不急着催促她进屋,直到泡好咖啡,洗完杯子后,他将咖啡倒在杯子里,才侧头看她一眼,“门口的风景很好么?”   他这样淡然又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情看得她有些急躁,“再给我一间房间。”   “只有一间。”他喝了一口咖啡,“两张床。”   她几乎是气急。   过了很久,她才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走进屋里来。   合上门,她一边走,一边就脱下了黑纱的外套,直到经过他身边时,她浑身上下已经脱得只剩下了一件吊带衫。   “介意吗?”等到他的视线落到她身上,她淡淡说了一句。   他的视线从她漂亮的锁骨,落到若隐若现的胸线,很慢地摇了摇头。   “那我去洗澡了。”她转过身,很满意地勾起了嘴角。   …   直到她洗完澡出来,发现浴室门边的凳子上已经摆放好了一套崭新包装的连衣裙。   她身上穿的是浴衣,此时拿起连衣裙,想要回浴室换上。   可她刚刚要合上门,突然看到一只手臂制住了她关门的动作。   “介意吗?”   只见柯轻滕光|裸着上身,环着手臂靠在门边看着她。   她一怔,下意识地拿着裙子,后退了半步。   他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将她围拢,就像刚刚洗澡前她对他营造起来的调情般的气场。   而他的目光,更是像看着蓄谋已久的猎物一般,优雅而笃定。   “那我,就开动了。”   他高大的身影此时不容拒绝地靠近她,将她围在了浴室的墙壁边。       ☆、16沙漠之行(三)   第十五章沙漠之行(三)   **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竟然像是完全丧失了从前对他无所不用的挑逗和引诱能力。   因为她知道,他一直以来,只是在放任她对自己的放肆,如果一旦他真的想要将她控制住,她是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可以进行反击的。   她所谓的一切过人本领和技能,在他的面前,还是只有儿戏的程度。   他就是这样一个可怕到极致的男人,能够毫不留情地逼迫她、占有她、甚至摧毁她。   安静的气氛里,在她始料未及的时候,柯轻滕已经低头吻住了她。   这一次,她能感觉到,他根本没有任何留有余地,他的手甚至已经轻轻解开了她浴衣的腰带。   她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回应,内心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挣扎。   尹碧玠,你愿意再次把自己,交给这个人吗?   刚刚唇齿相交的瞬间,突然,一阵门铃紧促地响了起来。   她一怔愣,柯轻滕的动作却在那一瞬间也猛地戛然停止,就像是狮子收回了捕猎的爪子,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不甘、却又分外从容。   “可惜了。”他抵着她的额头,如是说,可声音里,似乎又没有可惜的成分。   他很快离开浴室去开门,她像是如临大赦,靠在浴室墙壁上,努力平缓着自己的呼吸。   她不能否认,刚刚差一点,她就已经妥协。   “换上裙子,再出来。”在她还没有回过神时,他突然折返回来,留下一句话,并反手就关上了浴室门。   …   等尹碧玠再次走出浴室的时候,发现房里并不止柯轻滕一个人,而他也已经重新穿上了衣服,正背对着她站在窗边。   屋里除了他,还有另外两个陌生男人,看他们打扮的样子,似乎都是埃及军人,其中为首的一个军官摸样的男人,还用英语和她打了招呼,“你好。”   心里虽然疑惑,她还是礼节性地对他们点了点头。   听到声音,柯轻滕很快回过头,走到她的身边。   “柯先生,”为首的军官,此时看着他道,“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就现在。”他说。   军官一颔首,另外一个随从军人就已经根据指令走到了门外,军官朝柯轻滕做了一个十分恭敬的手势,开口道,“请。”   “走吧。”他看着她,也不经过她的同意,就伸手环住她的肩膀,带她走出了房门外。   出酒店后,他们很快上了一辆车,这辆车是造型厚重坚硬的越野车,两名军人坐在前,他们两个则坐在后座。   上了路后,那两名埃及军人就没有再说过话,她其实也没有想问他的意思,可目光一侧,就看到他正注视着自己。   “有什么想要问的吗?”他沉声说。   “你会回答么?”她淡淡挑眉。   “知无不言。”他平静地与她对视。   她思考了一会,说道,“这两名埃及军人,应该是埃及政府幕后的军阀中的一派,可能曾经与你做过一些交易,算是你的朋友,你是故意在酒店登记泄露身份,他们获取信息后,才在另一派赶来前,先找到你。”   “继续。”他没有阻拦她的话语。   “另外一派,应该是亲美派,目前埃及和美国在能源供应上似乎达成了一些协议,所以你难道就不害怕,是他们那一派先来酒店找到你吗?”她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一层。   “不会。”他的一只手轻轻搭在车窗边,“另一派的思维,和他们跟随的那国人差不多,一时之间,转不过弯,况且,他们自己现在的局势已经够乱的了。”   她听得忍俊不禁。   “现在,这两名埃及军人,会将我们送入苏丹边境,之后,我会涉法联络到苏丹那边的人,再通过埃塞俄比亚辗转到达索马里。”他此时抬手,轻轻揉了揉眉心,“尤其苏丹这个国家,动乱程度比埃及更甚,所以这一路,可能会比较辛苦。”   “有多辛苦?”她突然觉得,他说长句话的样子,非常迷人。   “非常。”他收回手,将手搭在膝盖处,“跋山涉水,十里长征。”   “需不需要到吃人肉的程度?”她弯了弯嘴角,淡冷一笑。   “我不介意,把我的手臂,借给你。”他亦勾着嘴角。   两人的话语,每一句都像是你来我往的击剑,她看着他波澜不惊的眼珠,却始终觉得很享受。   她想,可能这就是最初的时候,为什么她会浑不自知地陷入到这双眼睛里,并且在两年前仓皇逃离后、也无法挣脱他的缘故。   车辆很快横穿了埃及的大街小巷,她浅浅地睡了一会,醒过来时,看到他的外套正盖在她的身上。   “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他的声音在一旁响了起来,显得温淡而又清晰。   她揉了揉眼睛,发现视线里已经全是荒芜的沙漠,在已经接近黑暗的天空下,一望无际、空旷。   适应了眼前的场景后,她刚想要说什么,突然整个人猛地就朝车前座位的背后扑了过去。   “车胎被击爆了!”开车的埃及军人,此时发出了一声大吼,想要极力打着方向盘让车稳定下来。   可谁知那声大吼刚落,车子的两面后视镜就已经轮番被打爆,她想要弯腰俯身,却被柯轻滕伸手重重地重新扣回胸前,带着她一起趴伏在了后座座位前。   此时的越野车就像一只失控的陀螺一般,三百六十度地不停滑行飞甩,密密麻麻的枪声也随之朝车子围拢扫射过来,她听得耳朵发麻,之前在尼斯机场被罗宾逊带领的SWAT特工队追捕的场景,又再次在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非常可怕,她被这种失控的速度,带到几乎马上就要呕吐出来,而且那些子弹,已经穿过了车子的后窗,落在她的周身,逼近她的心脏。   “两秒后,我会打开车门,带着你一起跳车,你要做的,就是抱紧我。”凶险的环境中,他的薄唇紧靠在她的耳边,“记住了吗?”   她很用力地点点头,随着他两声的计数和开车门的动作,双手立刻紧紧拥着他的腰,跟着他一起重重地跳下了车。   接连的翻滚,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发疼,连她环抱着的他的身体似乎都能让她觉得疼痛,可她始终能够感觉到,在这样超速度的翻滚中,他一直在下意识地抱着她的身体避免她撞疼。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浑身已经疼到发麻的时候,他们才在一棵枯萎的树旁停了下来。   她刚刚能够呼吸一口空气,就被沙子呛得用力地咳嗽起来。   抬手想要揉眼睛的时候,却被他的手覆盖住。   “不要揉。”他坐起身来,轻轻拿开她的手,“闭上眼睛,让眼睛逼出水就好。”   她没有作声,按照他的话语,用自己眼睛的水逼出沙子。   闭着眼睛的过程里,她清晰地听到了不远处那一声响彻云霄的爆炸声。   那辆刚刚她还乘坐着的车,应该,已经在此刻瞬间化为了灰烬。   “……现在,怎么办?”   过了一会,她重新睁开了眼睛,看着他。   “应该是埃及军阀里的另一派所为,”他一手环住她的肩膀,目光却平静地落在不远处升腾的烟雾上,“看来他们的速度,还不算太慢。”   边说着,他已经起身带着她,弯下腰,以很快的速度朝不远处一个个类似用砖块堆成的无尖顶金字塔造型的建筑群跑去。   “还有十五分钟左右,这里就会进入黑夜。”他看了眼手表,边带着她奔跑,边不急不缓地说,“在完全进入黑暗后,他们就没有办法很快找到我们,我们可以趁着夜晚,连夜进入苏丹境内。”   按照理性的逻辑,这的确是唯一有效的逃生之路,只是她总觉得,自己现在正在经历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她这一生活到现在,哪怕是两年前,也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在遥远的非洲沙漠里,体会着生死存亡的感觉。   而更让她惊讶的是,她心里恐惧、惊慌,却又……欲罢不能。   “柯轻滕。”   等他带着她来到其中一个高大的建筑后,她被他环在胸前,终于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如果我没有上那一趟四季列车,你还会不会将我卷入到今天这样的境遇里来?”   她头一次,在他的面前,把说话的语速放得很慢。   他听到她的话,深邃的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光。   耳边能够听到有汽车的轰鸣声以及枪声,那一派想要追杀他们的埃及军人,应该已经离他们的藏身之处,并不远。   “如果我当时没有答应和联邦的秘密约定,如果四年前我没有来到你的身边,如果两年前我没有背叛你,如果在尼斯机场我没有跟着你走……”   你还会不会,这样不容许我拒绝地,将我刻进你的生命里,捆绑着我,逼我陪你经历所有一切的危险和困难。   他看着她,慢慢抬手,触到她的眉心,“无论那些所有的因果,我只知道,你现在在这里。”   天色,在他的眼睛里,一点一点地沉暗下来,她望着他,千言万语都仿佛集聚在了嘴边。   “两年前,你问我是热爱追求我所从事的行业里危险边缘的快乐,还是你给我带来的快乐。”   他的手指,已经不知不觉地穿过了她的连衣裙,从她细嫩的大腿,慢慢向上来到她的大腿根部,引起她浑身不由自主的战栗。   “而我当时,并没有回答你。”他边问,另一只手已经滑过她的腰肢,顺势向上轻轻握住了她的雪白。   身体间致命的吸引和情愫,就像毒药,从慢性的渗透到如今的病入膏肓,让她再也无法像之前的那几次一样拒绝。   她知道,她从这一刻起,已经再也没办法抗拒他。   “你有厌女症……”在他持续不断的触摸下,她的身体里渐渐有暖潮流出,可她就像是徒劳一般,看着他的眼睛,低声喘息,为自己争取最后的缓刑。   越来越深的黑暗里,她仿佛听到了他的一声低笑。   “的确。”他这时已经将她的整条连衣裙都脱了下来,扔在一旁干净的岩石上,与此同时,他也轻轻解开了自己的皮带。   她望着他,身体上浅浅浮现起片片的粉色,光|裸的身体在刚刚悬起的月光下,美得触目惊心。   “所以我这一生,不能品尝其他的女人,而我所在的行业,也根本不能提供给我任何所谓的刺激,哪怕是刚刚我们经历的一切。”他抬手,轻轻握住她的一条腿,盘在自己的腰间,“都无法带给我真正的快乐。”   她能感觉到,他的硬烫,已经清晰地抵在她略微湿润的腿间,只等那一秒,便能彻彻底底地凿开她的身体,逼她接受他的所有。   “而只有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整个沙漠完全进入了黑暗之后,他才低下头,在吻住她嘴唇的那一刻,终于用力地将自己,完完整整地推进了她的体内。   “可以给我,即使需要我用生命作为代价的快乐。”       ☆、17迷情风暴(一)   第十六章迷情风暴(一)   **   在他那句话撞入她心脏的同时,她整个身体,像是被完全地撕裂开一般。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过,而他却也根本都没有给足她缓口气的前戏时间,就这样将自己全部埋入她的身体,直直顶到了最深处。   夜色里,她只能紧盯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眼底深处有情|欲,也有深不见底的情愫,极淡极淡,但也足够能让她看得清。   “恨我吗。”他低头吻住她的嘴唇,一手轻轻揉捏着她的腰肢,一边开始缓慢地动作。   因为寂静,所以点滴的声音都能够被放大到极致,无论是他说话的声音、身体间的声音,还有不远处追逐他们的埃及人的高声谈话,都分外清晰。   为了不让自己因为疼痛发出任何的声音,她的双手指甲此时轻轻地扣进了他的肩膀。   他亲她的嘴唇、眉眼、锁骨、胸,还坏心眼地将自己退出一点,又重新顶进去,她体内的粉|嫩因为他的动作,暧昧而煽情地被拉成了粉白色。   她还是不回答,只是用双腿盘紧他的腰身,即使已经疼到嘴唇发白,却还是努力迫使他更深入她的体内。   他见状,眼睛微微一眯,像是配合她一般,忽然猛地一记,格外加重。   “嗯……”她咬住嘴唇,勉强不让自己发出呻|吟,可心底却是气急的,看着他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能让自己沉迷。   “我不在的这两年……”没有人再说话,他只是一下一下,规律而深入地占有她,而她攀着他的肩膀,随着他的节奏,也开始用自己去套|弄他,“你是怎么解决的?”   就像角逐,她望着他,很想要打破他即使在做|爱时依然淡漠的表情。   他听罢后,似乎能感觉到她语气里的挑逗,索性低头靠近她的耳边,“不解决。”   她一怔,忽而勾了勾嘴角,原本攀着他肩膀的一只手顺势往下,竟顺势覆上了他们交|合的地方。   “是吗?”她呵出一口气,在他的耳边,低声道,“难道,不是你自己解决的吗?”   “正因为自己不解决。”他眼底的光芒在黑暗里越来越盛,此时突然将自己退了出来,将她整个人转过来背对着他,再次从斜后下方进入她,“所以现在,需要你加倍补偿。”   接下去,便是一场完全由他掌控节奏的欢爱。   她其实,是并不喜欢这样的姿势,因为会显得她相对处在弱势,可他只要单手便能控住她,肆意地对她进行索取,而她因为疼痛、也没有力气抵抗。   所以,像是报复她刚刚的嘲笑一般,他在以比之前凶狠数倍的速度,撞击她的身体。   身体间粘稠的液体愈加增多,她已经感觉不到疼,只是觉得身体里一阵阵的酸麻,想要咬住自己的手指,却被他捏住手指,换为了深入的索吻。   深夜的埃及与苏丹边境,前有茫茫沙漠,后有追踪者的逼近,可他却选择在这样的时候,让她饱尝时隔两年的身体契合。   “恨我吗。”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到达最顶端,眼前是大片眩晕的白色,却听到了他第二次平淡的询问。   她努力地在这种极光中,思考他的问题。   她恨他吗?   两年前逃离他时,她是恨的,这夜不能寐的两年,她也是恨的,再次被他不由分说带入他的世界时,她依旧能感觉到自己的恨意。   可是这生死存亡的几天,当她试图掀开这她曾以为滔天的恨意时,却看到了与预想中完全出入的事实。   她已经根本不敢告诉自己,这恨意的背后,她对他究竟抱着什么感情。   在最后一阵快速的律|动中,柯轻滕低头吻上她背脊上的疤痕,在她战栗的时候,将她和自己,一并推入极顶。   “……别动。”   一场久别的刺激欢爱,可她几乎连气也都还没有顺过来,他就已经束好自己的西裤,顺手帮她重新套好裙子,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的感官还是有些模糊的,只能听到似乎不远处有脚步声不断地在朝这里接近,而他抱着自己,微微躬身,开始悄悄地朝前方移动。   他虽然抱着她,但踏在沙上的步子却很轻,她被他抱在臂弯里,身体又有些不舒服,只能在颠簸中、克制着微微地动了动。   “不舒服?”他边很快地走着,边沉声问。   “你觉得舒服?”她勾住他的脖颈,边警觉地看着他们的身后,暗哑的嗓音里有淡淡的讥讽,“你的严重洁癖去哪里了?”   在沙漠里欢爱,完了过后还没有办法洗澡,甚至连简单的清洁处理都省去了,她越这样想,越是觉得身上某处异常地粘腻不舒服,同时更是惊讶于他令所有人都敬而远之的严重洁癖竟然在此刻完全消失了。   “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不完全。”   他的目光此时落在前方,俊挺的下巴显得格外坚毅,说出来的话语却不像平时答录机一般的惯性冷漠、反而有些格外诱惑的意味,“至于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几乎没有过多久,他就已经完全将身后追踪他们的人甩在了迷宫一般的沙漠建筑群里,此刻她发现,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个类似蒙古包一般的牧民群居处。   “要知道,自从我允许你自由进入我的房间,并在我的床上吃烤串过后……”   他抱着她,在群居处附近的一棵树旁将她轻轻放下,一手撑在树干上,靠近她的眼睛,“我的洁癖,就已经对你完全失效了。”   月光散落在沙漠里,落在他的眉眼上,她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此刻很难冷静下来。   冷漠的男人,一旦开口,将比热情的男人更性感,因为他们难以捉摸。   可他不仅冷漠、深不可测,他更给了她越来越多的特权,用这些特权,来引诱她进入他真正的内心世界。   这是手段最高明的引诱手法,因为他本身就已经足够性感,甚至性感到危险。   “我有一个问题。”她背靠在树干上,注视着他。   他没有说话,只是等着她继续开口。   “刚刚在开罗,你是怎样在沙尘暴后,立刻就找到我的?”她一字一句地问,“不要告诉我你在我身上装了GPS,我没有在说笑。”   他似乎蹙了蹙眉,像是在思考应该如何回答她。   “当时被暴|乱的人流冲散时,我试图找过你,可是视线条件并不允许,后来遇上沙尘暴,我很快进了那栋民居,和那户人家一起进地下仓库。”她的话音冷而急切,“这整个过程中,你根本没有办法得知我的行踪……”   “没有任何方法。”   他此时忽然打断她,“我找到你,没有借用任何工具,以及使用任何手段。”   她有些不敢置信。   “如果一定要我说出一个理由,”他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眼角的痣,“只是直觉。”   她张了张嘴,想要嘲讽他一句,问他现在是不是也开始转战煽情的言情路数了?   的确,直觉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帮助判断,但绝不能足以成为事实的依据。   “尹碧玠。”他似乎知道她想要说什么,这时用手指轻轻制住了她接下去的话,“你记不记得,我在梵蒂冈对你说了什么?”   她略一垂眸,手指轻轻蜷了起来。   梵蒂冈的晨光里,他背对着主教,对她下了那一句枷锁。   因为你是我的骨中之骨。   骨肉之连的意义,就像耶稣之于他的十二门徒,是无论你是否将要背叛我、无论你身在何处……   我始终能够得知,并且,找到你。    ☆、18迷情风暴(二)   第十七章迷情风暴(二)   **   遗憾的是,关于他究竟如何在沙尘暴后迅速找到她的问题,她已经没时间再进行深究,因为此刻离他们不远处的群居帐中的一间,慢慢走出来一个人。   由于夜晚的缘故,她自然是看不清那个人的脸的,只是根据衣着模糊地判断出应该是一个埃及人。   他也看到了,此时便伸手将她带进怀里,直直地朝那个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那个埃及人看到他们两个人从沙漠里走过来的时候,愣了一愣,再看清他们的长相是东方人的长相时,更是有些惊讶。   迎面而立,她站在柯轻滕身边,听着他和那个埃及人说了几句话。   埃及人一开始似乎有些不太能理解,他格外放慢语速说了一次,那埃及人才像是听懂了一半的样子。   很快,她看着那埃及人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些,边说还边用手指指了指左前方一间偏小的蒙古包帐。   “这个埃及边境游牧民,他现在,会带我们去那间置放食物的蒙古包帐。”他此时侧过头,淡声告诉她,“我们会在那间蒙古包帐里暂时住一晚。”   “那等会埃及军阀的人找过来了,怎么办?”她想了想,问。   “这位牧民会当做没有看见过我们。”   说话间,他已经带着她,跟着那埃及人往前走去,“并且我承诺他,之后会给予他一定的资金补偿。”   “……有钱能使鬼推磨,的确不假。”她摇了摇头,有些唏嘘,“不过一张空头支票,就能够让他相信?”   “我只是告诉他,我们是新婚夫妇,因为势力颇大的家里人坚持反对的缘故,所以在旅行中选择了私奔。”   他平静地说着,像是丝毫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妥,“随后,顺理成章,我们的家里人联络到埃及军阀来寻找我们,而我们不想被找到。”   “埃及不算是完全民主的国家,尤其是军阀,对于老百姓来说,应该是最高层次的存在,面对军人的逼问,难道他不会感到害怕吗?”她提出了质疑。   “会。”他没有否认,“只是你不要忘了,在这样的国家里,宗教信仰,更可以胜过一切,哪怕是肉体上的责难和束缚。”   她忽然就明白了他之前,为什么要说他们是新婚夫妇的原因。   埃及人大多信奉伊斯兰教,穆斯林对于男女双方的婚姻极其看重,并且,秉承以一夫一妻制、信仰、尊重、双方自愿为前提,哪怕是双方父母也无权多加干涉的绝对公平。   所以他如此的说辞,很容易就能打动这位埃及牧民。   没一会,那引领着他们的埃及人就停下了脚步,只见他抬手掀开蒙古包帐的帐幕,让他们两个人走进去。   点亮了灯,她看到四周果然都储藏着一些食物和杂物,虽然摆放得不算太整齐,但至少有一块比较干净的地方可以用来休息。   看完四周的环境,她听到身后的柯轻滕对这埃及人说了一声谢谢。   想了想,她也随即转过身,对那埃及人表达她的谢意。   埃及人看着他们两个,渐渐露出一个笑容。   随后柯轻滕又说了几句话,那埃及人才放下帘幕离开。   等埃及人走后,他此时开始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的外套,露出已经被沙子浸染得有些泛黄的衬衣。   她望着他,顺手接过了他的衣服,放在一边,“你不饿吗?”   “还好。”他走到一边,拿了一小块面包过来,递到她手边。   她接过面包,有些没食欲地蹙了蹙眉。   “稍等,我去问他借一口锅,再接些水。”他观察到了她的神色,“这里有一些羊肉,煮了吃,多少比面包会更下口一些。”   她点点头,趁着他去借锅的时候,在帐篷里找到了一块干净的布,铺展开来,平放在地上,然后将他的外套放在布上。   他很快便折返回来,熟练地架起锅后,突然看着她道,“需要先洗澡吗?出帐篷走几步,就有干净的水源。”   她一怔,有些淡冷地别过头、用来掩饰自己脸上的不自然,“不用,先吃过饭再洗也可以。”   他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生火,眼底却闪过一丝笑意。   帐篷里除了他做煮羊肉而发出的声响外,再没有其他的声音,她看着他,心里觉得十分宁静。   很奇怪,在离自己的家乡极远的沙漠,她守着一锅用原始方法制作的羊肉,却毫不觉得违和。   他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竟然能够让她的心境变得如此奇特?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我似乎在什么境遇下,都能很自然地应对?”他没有抬头,却突然出声。   被发现了心思,她轻咳一声,“嗯。”   “那些电影里,黑帮老大或者冷血杀手,似乎总是被设定为一个被抛弃、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被幕后组织和机构领养训练后,才学会了各种各样的技巧,以及无情。”他的声音伴随着火光的噼啪声,传入她的耳底,“事实上,并非如此。”   “我也曾有过完整的家庭,只是父母后来出车祸双亡,之后我先到了日本,通过一些非法手段获得初始资金后,渐渐观察发现了现在所从事的行业。”   他将羊肉放进锅里,“一些最基本的生存技巧,我也没有刻意去学,可能是因为看书的缘故,看一遍就能记得,落到实践,则也并不难。”   这是他第一次,哪怕是两年前也从未有过的,将自己的身世开诚布公地告知于她,她完全听得入神,立刻紧接着问,“你最初在日本,主要是做些什么?”   “赌场。”   他此时用布慢慢擦手,望着她,“白天在赌场里学习各式各样的游戏技巧,晚上从仓库进入赌场,打开机器,调试到可以让其不断吐出金钱,然后再原封不动调回去,等第二天一早就去赌场,占用这台做过手脚的机器,赢得大量财富。”   “难怪你的牌技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她幽幽地道。   “这种方法不用持续很久,就能累积到一定的资金,随后我便去了多个中东国家,开始试图把油田与军火,嫁接在一起,所以沙漠对于我来说,也不陌生。”   他擦干净手,将布放在一边,“以上,这就是我在从事的行业,一句话,就能概括。”   “难怪美国人那么恨你。”尹碧玠听完,慢慢舒展开身体,“你把他们乐此不彼在做的事情给截断了,而他们两派之间鹬蚌相争,你却渔翁得利。”   他淡淡地扬了扬眉,似乎十分欣赏她的聪明,“可以开动了。”   …   填饱肚子,她拿着他向埃及牧民借来的一套女式衣服,去帐篷外石头叠高处的水井洗澡。   水井不远处,就是牛羊圈,气味着实不太好闻,可她心知此刻绝不能挑剔以及讲究太多,如此境遇下,她已是幸运。   夜晚的沙漠十分安静,四周空无一人,她便从容地脱□上的所有衣服,开始用干净的井水,清洗自己的身体。   身体随着清水的冲洗,变得舒服了很多,而她在这个时候的思维,也变得更为清晰。   她忽然想到了很多。   想他是不是从未有过青涩的时光,想他失去双亲后是否会被打垮,想他后来只身一人前往日本,想他生存在以动乱着称的中东国家,再想他屡次在美国人的枪眼下冷静游走。   那么多那么多的时刻,他都在想些什么?   如果一个人的人生,永远充斥着这样不能喘息的紧张,他必须要有多么强大的心智,才能在应对一切的未知时,始终静如泰山。   她想,他的人生,除了黑色,一定没有其他颜色。   “……在想我?”   冷不防地,她突然感觉到一只手,轻轻从后搭上了她的肩胛骨。   她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下意识地就要做出防卫反击动作,却被他轻轻抓住手,挪移到他的胸膛前。   “你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   只见不知何时悄声无息来到她身边的柯轻滕已经身无一物,月光下他精壮而又裸|露的身躯就像一个勾魂幡,正毫无保留地显露在她的面前。   包括那她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下去的蓄势待放处。   这一次,不再像刚才,而是在月光下更完全的,彼此毫无保留的坦诚相待。   她的目光颤了颤,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热。   “这里的水温有些偏冷。”他欣赏着她脸色变幻莫测的表情以及白皙的身体,十分自然地就靠近了她,将她的身体贴近自己,“一起洗,可能不太容易受凉。”    ☆、19迷情风暴(三)   第十八章迷情风暴(三)   **   夜风是凉的,轻轻覆盖在彼此的身上,却只能更清晰地感觉到灼烫到心底的热度。   尹碧玠此时被他拉靠在身前,任由他拿起沾湿了的布,擦拭她的身体和背脊。   他的动作,能算得上是柔和,她被他这样对待着,隐忍着身体的僵硬,心脏却像是悬在半空中一般。   一双常年握枪、甚至沾染鲜血的手,如今却是温和地在对待她的身体。   她从没和除了他之外的男人有过如此的肌肤相亲,心底其实是极其慌促的。   “还冷么?”   他手上的湿布此时落到她后腰处,微微低下头,在她的眉宇间问。   “……不冷。”她从牙缝里憋出来几个字,想要夺过他手里的湿布,“我自己来吧。”   他几乎是立刻就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身体贴得离自己更近的同时,落在她后腰的手,已经穿过湿布、直接滑进了她的股间。   “这里……是不是还没有洗过。”在她浑身猛地微颤的同时,他风轻云淡地问。   很快,他的手指,此时已经从她的股间,滑到了她还有些粘腻的私密处,她硬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可他似乎根本没有收手的意思,还变本加厉的,揉捏起来。   尹碧玠是真的已经忍不了这种犹如躺在砧板上待宰的感觉,只能一手从后狠狠抓住他的手,咬牙切齿地回击,“这里我可以自己洗,不劳你来费心。”   “哦?”   他耐人寻味地说了一个字,随后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分开了她的两条腿,将自己的下腹嵌了进去。   “你确定,现在就要洗吗?”   在她还没来得及制止的时候,他早已经用这个恰到好处的角度,将自己的硬烫,顶进了她的体内。   “你!”她一口气都像被顶在喉咙口,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柯轻滕一边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一边不由分说地顶得更深了一些。   刚刚沙漠里的第一次后,她其实还是很疼,甚至都有些红肿。   “你怎么?!”她被他推靠在水井边,一手撑着水井,然后随着他身后的动作,努力站稳脚跟,不忘嘲讽道,“你这是什么频率,多久没开过荤了?”   “不长。”他不怒也不恼,亲吻着她的耳后,慢慢握着她的腰,让她将自己吞得更多一些,“也就是两年。”   她被他淡定如山的态度给惹得火更旺,心里一思量,开始努力地忍着疼紧缩他,“你知不知道,前戏对于性|爱来说,非常重要?”   刚刚那一次,他压根跳过了前戏,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现问题,他似乎两年前,也从不做前戏。   柯轻滕不回答,只是一下一下地,给足她。   “前戏不仅能让女人感觉到身体的舒适,有助于更有效地融入到欢爱中,并且还能使女人身心愉悦,促进新陈代谢。”她用答录机一样的声音,故意破坏这种缠绵的气氛,“单单从这一点上来说,你就不是合适的性伴侣……”   她这句话音刚落,就突然感觉到,身体内的他竟然又胀|大了几分。   “性|爱中,女人的呻|吟,也能起到对男人激励的作用。”他这时将她的身体侧过来,让她面对面地、半坐在他的一条腿上,逼她看着他的眼睛,“你够格了吗?”   两年前的欢爱记忆,是模糊的,她一直以为他在欢爱时,也是没有任何表情的漠然。   可现在,在浅浅的月光下,她却发现,这个时候,他的眼睛与平时有些不同。   像是一层雾气中,拨云见雾后的璀璨恒星。   她冷冷一笑,突然抬手勾住他的肩膀,调整好姿势,轻轻地在他的身上,按照一定的速率动了起来,“你说……我够不够格?”   他不说话,似乎格外乐于看到她这样的主动,干脆由着她自行发挥。   渐渐的,她身上的汗越来越多,也能感觉到他冷峻的脸庞上有汗滴下,快感从脚趾处传上来,一阵又一阵,她忍不住,终于从喉间发出了一丝喘息。   “看来,你够格了。”他此时终于接过了她手中的接力棒,将她整个人抱起来,竟开始往一旁走动,“轮到我了,嗯?”   把一场欢爱……做成角斗,估计这世间可能也只有他们两个能做到了。   尹碧玠听得眼睛一眯,刚想再反向挑衅他几句,他已经边走,边开始重重地,整根地由下而上顶|弄起来。   因为她被他这样抱着、整个人身体悬空的缘故,股间的撞击,会显得更为清晰,他几乎没动了两下,她就已经颤抖着到了。   “以我的原则,任何拐弯抹角的前戏,都没有进入,来得更直接而有效。”   他浑身的肌肉微微绷紧,此时托着她,亲了亲她的嘴唇,再次带她进入第二轮的征战。   如此做做停停,沙漠的天际,都微微有了光亮,她虽是累极,却不肯率先低头认输,只是觉得眼皮是真的有些撑不住了。   因为他的目光是始终落在她脸颊上的,他感觉到了她的困意,用最后两下将彼此送入到极致后,便很快退了出来。   “睡吧。”   他摸了摸粘在她肩膀上汗湿的头发,嗓音低沉而安稳地在她耳边说。   她没说话,感觉到他此时似乎再次拿起了扔在水井边的湿布,开始耐耐心心地帮她清洗身体。   困倦中,她望着他帮自己清洗时的侧脸,心想她应该是他这一生至此,唯一如此对待的人。   想着想着,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在沙漠的晨意里,很快便入睡了。   …   其实这一觉,她睡得并不是很安稳,所以也并没有睡很久。   醒来的时候,发现她正睡在之前自己铺在蒙古包帐篷里的干布上,帐篷里还弥漫着之前他们吃煮羊肉的味道。   这么多年,自两年前的第一次后,她还是头一次感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人拆卸后重组一般,连动一动手指也会觉得疼。   这禁|欲两年后的首次……可着实是一个不怎么好的回忆。   “醒了?”柯轻滕就坐在她腿边,似乎正在低头仔细研究着手里的一样什么东西。   “你没睡?”她咳嗽了一声,撑着手臂,很快便坐起来。   “没有睡意。”他摇了摇头,望着她,“还好吗?”   他的目光格外幽深,这三个字蕴含着诸多含义,她没多看他的眼睛,只是硬邦邦地说,“我没那么娇气。”   “喔?”他慢慢地朝她伸出手,“是你不够娇气,还是我这一晚,还不够用力?”   一思及这算是肆意纵|欲的一晚,她就像是被呛到一样,憋着嗓子,横眉看他,“柯轻滕,你走的应该一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款吗?”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这时就已经将她整个人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在沙漠里煮羊肉,外加野战,你说我是什么款。”   他冷冰冰的嗓音说这些话,是真的很有喜感,她听得都忍不住弯了嘴角,心里恶作剧地想着,真应该让所有听到他名字就害怕得发抖的人,过来听一听。   “你睡了两个多小时,现在是这里时间的五点左右。”他注视着她,“能够走路吗?”   “不然呢?”她翻了个白眼,“你背我?”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笑,声音低低地道,“之后不会再选这样的地方了。”   她脑子反应还是很灵活的,此时很快就听出他话语里的潜台词。   某人正在大发慈悲地告诉她,下一次欢爱,至少……不会是在沙漠里。   那么,难道是在沼泽地里吗?或者,森林里?   “我需要感谢你么?”她咬了咬牙,盯着他平静的俊脸。   柯轻滕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顺手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她,“如果你想,我不介意。”   她站稳后,接过他交给她的东西,低头一看,发现竟然是一块石头。   “这是什么?”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石头。”他这时正在弯腰收起地上的布,叠好后放在一边。   “我自己有眼睛……”她额头上满是黑线,和手里的石头大眼瞪小眼,“我是说,这块石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没有。”他穿上外套,环住她的肩膀,迈开步子往帐篷外走,“刚刚在沙地里捡的。”   尹碧玠听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算作是这次埃及之行的纪念品。”他带她走出帐篷,淡淡补充道,“喜欢么。”   她盯着手里平淡无奇的石块,心里立刻就想到了郑饮之前说的话。   一个如他这样的男人,会在意大利悄悄安排送她玫瑰,足以说明她有多值得荣幸。   但如果现在碰到郑饮,她终于可以找到机会反驳了。   在沙漠里野战后,收到一块破石头作为回礼,她是不是也应该感到很荣幸?……    ☆、20迷迭香(一)   第十九章迷迭香(一)   **   走出了休息的帐幕,尹碧玠发现,昨晚追踪他们的埃及军人,现在似乎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的确,在茫茫沙漠里要找到两个人,真心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即使美国人盯得再紧,埃及人自家的混乱,总是当头之重,所以也就是说,目前的危机已经暂时宣告解除。   知晓现在的情况后,再做下一步定夺就轻松了很多,带上埃及牧民提供的净水,他们很快便启程了。   “我很好奇,你手上没有地图,没有手机,也没有导航。”   她看着眼前层层的黄沙,被柯轻滕牵着手,跟着他朝一个方向走去,淡淡发问,“你是怎么知道走到苏丹到底是哪个方向?”   他的神情笃定,思考片刻,给了她两个字,“路感。”   她听了挑眉道,“我高中的时候,除了地理,每一门都是班级第一……所以,请给出不那么抽象的理由。”   他摸了摸下巴,“去日本之前,我在美国念中学,每一门都是班级第一,包括地理学科。”   她被噎得无话可说,正在思考怎样用更刁钻的语句反击回去,他却忽然轻轻收紧了握住她的手。   “早晨太阳在东方,中午在南方,傍晚在西方,早晚这一条在全球通用,中午在南方这一条,只对北回归线以北的地区适用。”他冷漠的声音在清晨听起来格外有质感,“迷路的时候,可以用这条来判断大致的方向,而非洲这块只是我以前坐车来过,所以更留有印象。”   “几年前来的?”她问。   “五、六年前左右。”他报了个具体的数字,“十二月份。”   她不再说话,只是在心里暗暗感叹,两年前她就知道他的记忆力是真的相当好,现下更是清楚地能够感觉到这种好的程度。   男人大多粗枝大叶,可是细节上的把握,往往才更能决定成败,而且,足够能打动女人。   一路行走,除了偶尔喝水之外,他们再没有其他过多的交流,一直走到中午左右,才看到了苏丹边境的防卫岗。   “没有任何身份凭证,就这样直接走过去,不会被乱枪打死么?”她看着那边,停下脚步打开水壶,仰头喝水,“我不会跟着你去送死的。”   他看着她喝完水,此时低头过去,故技重施地咬住她的嘴唇喝她嘴里的水,喝完后,牵过她继续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尹碧玠看着他的侧脸,心里突然很戏剧化地冒出来一句话。   不怕流氓,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走到离防卫岗差不多一定距离的时候,他们就被塔上守卫的士兵发现了。   柯轻滕似乎早已预料到,也不再往前走动,带着她等在原地,没过一会,一辆绿色军用车就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几个持枪的苏丹士兵跳下车,很快都面无表情地、拿枪指着他们,示意他们将双手举过头顶。   对方手上有枪,她思考两秒想要照做,却被他抬手制止了。   只见他漠然地看着那些士兵,很快的,说了几句阿拉伯语。   听完他的话,那些士兵脸上的表情突然就变得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反应快一些的,转身去车里拿了对讲机,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   得到通讯器那边的指示后,那个士兵折返回来,立刻招呼其他人都放下枪,目露恭敬地对柯轻滕说了几句话。   他听完后点点头,侧头看着她,“我们现在上车。”   她跟着他坐上军用车,心里还是禁不住讶异于他仿佛在每个地方都超越常人的影响力,忍不住问道,“……现在去哪里?”   “一个合作伙伴的住处。”他此时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轻轻披在她身上。   身在苏丹的合作伙伴,苏丹是石油宝地,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应该也是在石油交易上,曾经与他结盟的人。   尹碧玠思考完,才发现被他用外套裹紧了些,心里淡淡一暖,嘴上却还是不饶人,“看来以后要是想环球旅游,要找你做向导,那估计到每个地方都能有人接待,似乎连住宿费伙食费都不需要了。”   他听了后,嘴角很轻地勾了勾,“如果你想,随时可以。”   “我们现在不就是了么?”她眯了眯眼睛。   他伸手将她的碎发顺在耳后,静静注视着她,“我是指,今后,没有其他人干涉的情况下。”   军用车内,身边都是持着枪的苏丹士兵,可他墨色的眼珠,却是像能抚平一切的沉静,甚至让她觉得,似乎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没有在他的身边,能够让她感到如此心静。   “什么地方都可以吗?”她因为他的触摸和话语,心底最深处都有些触动,却努力控制着语气的冷静,“北极、南极也行么?我对爱斯基摩人、北极熊、海豹、企鹅都很感兴趣。”   柯轻滕看着她,眼底里显微的笑意却很亮。   即使明知她是故意刁难,但他也知道,她真的是一个非常独特的女人——不好风花雪月,只好天马行空。   “北极熊吃人,而在南极更可能会搭上半条命。”半响,他给出了中肯的评价,“如果你的确想去,我奉陪。”   看他说得这么认真,她倒是挑了挑眉,“那你觉得去什么地方才好?别跟我说什么通俗意义上的海岛,我是重口味。”   车子越过苏丹的边境,朝苏丹境内而去,他的目光有些悠远,“挪威北部,看子夜的太阳,如果有幸,还能看到极光。”   北欧的挪威,极昼和极夜的交汇,更有北极光的绚烂风采。   就像人生,总有那么一个极致,让人神魂颠倒,却又欲罢不能。   听起来,真的不错。   “中意么?”顿了顿,他说。   “好。”良久,她认真地应允下来,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   如果,等这一次亡命天涯的旅途结束,一切都能善终。   如果,等你的计划圆满落寞,我们……还能够有以后。   …   军用车辆行驶得很快,一路进入了苏丹城区。   尹碧玠仔细观察着苏丹首都市中心的建筑,发现竟与自己脑中曾经想象的大有出入。   “苏丹分为两个部分,知道吗?”柯轻滕一手放在她的椅背后,此时靠近她一些,说道。   “苏丹国和南苏丹国。”她很快回答。   “是。”他似乎是怕她冷,这时轻轻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握进自己的手心里, “苏丹曾经被评为世界上最不安定的国家。”   她发现,他从不吝啬于告诉她一些她不了解、但充满兴趣的事物。   “你现在看到的,是苏丹,苏丹和南苏丹相比有天壤之别,苏丹更富裕,能够称得上是歌舞升平,可南苏丹,却有将近八百万人是生活在国际贫困线以下的。”   他举了个例子,“一个国家南北分裂,就像连体婴儿做了分体手术,北部的想要靠军事和石油获得更大的利益,却也更容易被美国控制,而南部,与这些利益从没有半分关系,所以这两个婴儿,都无法好好存活。”   “可惜了。”她听懂了他的意思,“一个国家想要强大,不是强个体。”   他刚想再跟她说些什么,突然车子在一栋中东风情的建筑前稳稳停了下来。   应该是目的地到了。   那些士兵似乎将他们送到这里,也没有再多逗留的意思,让他们下车后,便绝尘而去。   走上台阶,柯轻滕敲过门,门很快就被打开,一个面相和善、穿着颇为华丽的苏丹人抚着胡子,笑眯眯地看着他,用标准的英语道,“欢迎你,我远道而来的朋友。”   他神色如常,只是微微颔首,“赫达。”   “请进。”赫达躬身将门打开,让他们得以进入大厅。   整个大厅装修华丽而别致,气氛似乎也很不错,左手边有好几个男人正围在一张桌边玩着牌,右手边的茶几旁则有两个妇女,正带着三个小孩子玩耍。   “柯。”赫达吩咐下人关上门,走到他身前,与他正面对视,“我真是很少,看到你这么……风尘仆仆的样子。”   尹碧玠听着赫达这么说,突然想到这一趟旅行,真是有不只赫达一个人,这么评价过他。   他往常在所有人的心中,应该都是天神般不可侵犯的形象,即使是两年前亲身相伴,她都觉得自己从未走近他,可现在,她却能感觉到,他正变得更真实、可以靠近。   柯轻滕始终没有接话,只是淡淡地对赫达说,“有没有女式衣物,和淋浴的地方。”   赫达听罢后一愣,看到他身边的尹碧玠时立刻搓着手,笑得有些过分灿烂,“有,有,当然有。”   她看着赫达了然于心的眼神,心里掂量,可能了解他一些的人,大都知道她的存在。   “你跟着他的人,先去冲凉,换一身衣服。”他此时侧头对她说。   他的话也正合她心意,她没有反驳,便直接跟着赫达家的女佣朝楼上走去。   因为长时间的神经绷紧,她边走、边试着放松下来,可一路经过长台阶,她才警觉地感知到,似乎有一道目光,从她进入这间大厅后,就一直牢牢地落在她的身上。   顺着直觉,她转头就朝那道视线方向望去。   果不其然,那桌玩牌的男人里,有一个,正来不及收回看着她的视线。   奇怪的是,看着她的是一个苏丹人,那人外貌也没有什么出挑,她自然也从没有见过这个人。   那人被她发现后,就很快镇定地继续低头玩手里的牌,像是根本没有看过她,她虽然心里埋下了心眼,脚步却也没有多停顿,很快跟着赫达的女佣进了楼上房间里的浴室。   …   沙漠的奔袭后,用热水舒舒服服地洗一把澡,简直就是仙人的待遇,尹碧玠洗完后拿毛巾擦干净身体,换上新衣服,只觉得浑身舒爽,直接湿着头发就走出了浴室。   和她预想中的也差不多,某个刚刚还在楼下的人,似乎也已经洗了澡换过衣服,正交叠着双腿、坐在这间卧室的床上。   “有何贵干。”她走到一边去,喝了口水,佯装不经意地问道。   过了很久,竟然都没有听到柯轻滕的回话,她刚想回过头去看,头上却被盖上了一块干净的浴巾。   “别动。”他的声音,透过浴巾稳稳传来。   她握着水杯的手指立刻紧了紧,感觉到他已经开始很仔细地帮她擦头发,揉捏的力度,也是恰到好处。   “……你怎么每次,都只会说这两个字?”房里的气氛,安静、又格外暧昧,她终于忍不住,率先打破了这让她有些心慌的悸动。   “哪两个字。”他明知故问。   “在四季列车碰到爆破,在尼斯机场遭遇炸药,在沙漠里……”她说到第三句的时候,果断闭上了嘴。   她没有说下去的,是在沙漠里那场久别重逢的欢爱后,他要帮她穿上衣服带她避开追兵的时候。   “你错了。”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收紧她的发尾,声色冷淡、尾音却又留有深意,“上床的时候,我不会对你说这两个字。”   ……   尹碧玠额头青筋叠起,想要夺过毛巾自己来擦,却忽然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转头望去,赫达的女佣正端着一个果盘走进来,轻轻放在桌子上后,便恭敬地用英语对柯轻滕说,“柯先生,赫达先生派我前来问您,是否想要带着尹小姐,一同参加拍卖会?”   “拍卖会?”她疑惑地看着他。   只见他朝女佣点了点头,似乎想要确认什么,薄唇轻启,“压轴拍卖的物品,有变动么?”   “没有。”女佣摇了摇头,“还是您之前就想要的那一件。”   “……压轴拍卖品?”尹碧玠望着他的脸颊,隐约心里,竟然有不太好的预感,“是什么?”   女佣传达完话后,就识趣地关上门离开,只剩他们两人的偌大房间里,他此时走到桌子边,拿起一颗葡萄拨开,无比淡然地看着她,说了七个字。   “春宫图,有兴趣么?”    ☆、21迷迭香(二)   第二十章迷迭香(二)   **   直到下楼跟着赫达离开行馆,一起前往离他住所不远的拍卖会馆时,尹碧玠的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   她之前丝毫没有预料到他竟然要在苏丹参加一场拍卖会,并且在听到他想要的拍卖品后,更是觉得荒谬无比。   春宫图。   也就是变相所称的,性|爱姿势大全……   “柯,我最佩服你的一点,就是你似乎始终都能提前预知到你今后的人生。”   一路上,她脑中一直都在不断地思虑着他参加拍卖会的目的,随行的赫达却一直兴致高昂地在自顾自说话,“你从欧洲过来,连沙尘暴都遇上,还在沙漠里耽搁了一晚,都能准确地赶上两个月前就决定要参加的拍卖会,在下真心佩服。”   不知赫达是不是对中国有些兴趣,她总觉得他说话的方式和动作,都在潜移默化地学习中国人。   发现她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身上,赫达立刻不怀好意地,笑得更明目张胆了些,“尹小姐,你一定知道,柯这次想要的拍卖品是什么吧?”   她的神色僵了僵,感觉到身边柯轻滕的视线,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冷声道,“不知道。”   “啊?”赫达一怔,有点不甘示弱地说,“他难道没有告诉你,他提前做了大半年的拍卖品研究,就是为了等这幅等同于稀世珍宝的春宫图么?”   她几乎是立刻就侧头扫了柯轻滕一眼。   “清代的时候,精美的春宫图时常被作为馈赠达官贵人的高级礼物,中国古人完全不比现代人逊色,在这些春宫图册里,总会格外强调姿势体位的变化多端……”赫达讲得有声有色。   尹碧玠越听,额头上的青筋就跳得厉害,谁知赫达还非常好心地,在一大段对于这幅春宫图的介绍后,补上了最后一击,“尹小姐,为了你的生命安全着想,在柯拍下这幅春宫图后,我会让人给你多准备一些女用补品带走的。”   “谢谢。”   始终惜字如金的柯轻滕,此时终于慢悠悠地开口。   赫达似乎对于他说的这句谢意深表受宠若惊,甚至有些惊恐,眼看拍卖公馆已经到了,连忙先行一大步踏进了公馆大门。   “柯轻滕。”   公馆大门里,逐渐能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她在要踏进大门之前,突然停住脚步,冷冷地开口,“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会相信你不远万里来苏丹的拍卖会,就是为了拍下一副春宫图?”   门内人潮攒动,门外却仿佛与世隔绝,他这时微微低了低下颚,与她对视,平静地反问,“不然?”   她气极反笑,“那我只能说,你是真的精虫上脑了。”   他脸上毫无恼意,此时接过门口服务生递来的一支酒杯,喝了一口,告诉她,“比起这四个字,我更喜欢另外一个词。”   “纵欲过度。”顿了顿,他说。   “……我早说过,你不是我理想中的性伴侣,我想,对于你而言,我也不是。”她竟然就真的站在这人来人往的大门口,和他讨论起如此限制级的问题来,“如果你提前数月就开始留意这场拍卖会只是为了使你的性生活更加和谐,我想,我倒是真的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那边赫达已经在招手示意他们往里走,柯轻滕却不紧不慢地喝完酒杯里的酒,看向她,“我记得,你在沙漠里说,没有前戏的性|爱是毁灭性的。”   “先天不足、后天培养,我这样虔诚好学,难道不好么?”   他看着她怒目圆睁的表情,似乎是觉得有趣极了,还抬手轻轻触了触她的耳垂,才优雅地进入了会场。   …   虽然心中始终觉得他来这场拍卖会的目的绝不简单,她还是没有再多加询问,只是一路沉默地跟着他走进正会场。   赫达似乎与当地的官僚、军阀和商人都保持着不错的关系,给他们安排的座位,也是在首排的正中央,可由于整个会场几乎全是西方人或者中东人的缘故,他们两个黑发黑眼的亚洲人,自然显得格外凸显。   “在有那么多人想要你命的前提下,你坐在这里明目张胆地当枪靶,真的合适么?”她坐在他身边,看着工作人员在做最后的准备工作,幽幽道。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轻轻挽起了衣服的袖管,“聪明的杀手,不会选择在这样的场合,进行暗杀,或者至少,不会用刀、枪来面目张胆地杀人。”   她想要说些什么,他却突然逼近。   因为习惯性警惕,她下意识地就想要退开,他却将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左肩膀上,略微靠近她的脖颈,问,“你是不是,用了香精?”   她没有否认,“洗澡之后,看到浴室里摆着一瓶,就随手用了。”   他点了点头,直起身体坐回原来的姿态,没有再多说什么。   拍卖会很快开始。   今天在现场的大都是达官显贵,出手阔气而大方,前几轮的拍卖气氛就已经达到十分热烈的程度,尹碧玠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一个元代青花瓷器,竟然被一个伦敦的古董商,以价值人民币2.3亿元的价格拍下。   而身边的柯轻滕,却一直平静地旁观着整个上半场拍卖会,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他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心里实在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在中场休息的时候,她从座位上起身,淡淡对他说,“我去洗手间。”   他微微颔首。   因为两人离得很近的缘故,她离开之前,竟然发现他的额上有些薄汗。   拍卖会的冷气打得很足,照理来说是不会有要让人出汗的感觉,可他这样一向心静如水的人,却出了汗。   难道他是在担忧,拍不下他想要的那幅画?   她想着想着,心下疑虑更深。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迎面有一个拐角,她刚刚转身过去,就突然被人用力控住了手腕。   “谁?!”   脑中警铃大作,对方的力道用得不是很大,她一使力就能挣脱,可还是因为惯性,被那个人带得,冲进了那个暗角几步。   身体下意识地就作出了防卫性动作,借着走廊里的灯光,她发现这个想要挟持她的人,竟然是刚刚在赫达住所里紧盯着她后被她发现的苏丹男人。   “你到底是谁?”她以一臂的距离,与那个男人对视,用英语冷声质问。   那个男人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忽然开口,竟说了中文,“是我。”   尹碧玠听到这个声音时,整个人几乎都怔住了。   “景湛?!”半响,她望着这张完全不同的面容,脱口问道。   只见对方定定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陌生的苏丹,陌生的重逢,一切似乎都像是一个无法辨别明晰的漩涡。   为什么景湛会在这里?并且是以易容的面孔?他也认识赫达么?他来这里,难道是与柯轻滕有关?   “景湛。”她脑中千丝万缕汇集,强行冷静下来后,紧紧注视着他,“S市餐饮业龙头集团景氏集团少董事长,毕业于和我相同的大学,与我相识七年,除了花天酒地外无特殊爱好,人际关系只限于在中国,无女友,之前没有参与过任何非法活动。”   “我说得有错么?”她说完后,冷漠地看着他。   “没有。”轻轻拉开了易容苏丹人的脸皮,景湛开口回答。   “你在这里易容现身的理由是什么?”她看着眼前这个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自己的多年好友,竟觉得如此陌生,“这里是苏丹,不是苏州。”   景湛注视着她,过了很久,开口时的嗓音却再也没有往常的半分慵懒和轻松,“这件事情,非常复杂,我目前只能告诉你,我是来带你离开这里的。”   “离开去哪?”她咄咄逼人。   “回国。”他此时向前一步,轻轻抬手扣住她的肩膀,“相信我,你不能再继续卷入到他的计划里,这些根本就不是你应该经历的,虽然在尼斯机场你做了错误的选择,但现在你还有回旋的机会和余地。”   “他?柯轻滕的计划?”她只抓住了关键字,立刻反问,“你知道他的计划是什么?”   景湛的表情有些挣扎,过了很久,才迟疑地道,“我只知道……他今天要拍卖的那件商品的买入价,就是他手里那件从美国人那里夺来的东西的卖出价,他要将这个足以能改变一个世界格局的东西,作为商品来出售。”   她脑袋猛地像是被人一击,听得连瞳孔都在慢慢放大。   “尹碧玠。”景湛扣住她肩膀的手此时越收越紧,“我跟你认识七年,绝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而你和他,只有那充满着伤害和欺骗的两年,你不能因为现在他对你的蛊惑和想把你一起拖下水的自私,就把命都葬送在这趟早已精心策划好的旅途里!”   “现在,跟我离开。”他一字一句,“我会把你平安地送回中国,再也不趟这趟浑水,我发誓。”   天秤的一边,一个你一直以来认为的胸无大志又散漫的多年好友,突然接二连三地展现出完全陌生的姿态,并且似乎隐隐也参与在本应与他毫不相关的事里,试图想要把你拉回到原本的生活。   而另一边,一个你无法抗拒的人,他曾伤害过你,却能够占有你的身体,并也紧紧束缚着你的灵魂,同时,他的背后全是利剑,连带着可能也会将你刺得粉身碎骨。   你会怎么选择?   尹碧玠的脑中一瞬间充斥着很多,却又似乎空无一物,面前明明是景湛熟悉的面容,看到的却还是柯轻滕额上布满薄汗的摸样。   “我现在……似乎没办法相信任何人。”   良久,耳边隐约传来了拍卖会下半场继续的铃声,她看着景湛的眼睛,说道,“再给我一些考虑时间,我也必须要向他问清楚真相。”   景湛望着她紧绷却又坚定的脸颊,眼底闪过一丝黯淡,“……一定要在他拍下那件商品前,回到这里,否则你会有生命危险,记住了吗?”   她没有回答,转身便要离开。   “我在这里等你。”他望着她的背影,又紧跟上一句。   …   一路回到拍卖会现场,她装作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平静地在柯轻滕身边坐下。   “累么?”刚刚落座,他就在她身边,低声问。   “不。”她摇了摇头,目光却落在前方,“柯轻滕,我想了解一个问题。”   他看向她。   “你有没有曾经将自己埋在心中的计划、或者秘密,告诉过任何一个人?”   喧闹的拍卖会现场,她却感觉到,他能够听清楚她的话,甚至是她话里真正蕴含的意思。   “没有。”他很快给出了回答。   她听了后咬了咬牙,良久,再次问道,“我还想知道,如果,我在你的心中,真的有那么一丝和其他所有人都区别开来的不同,你会不会告诉我,你手里握着的宝藏,你的全盘计划……甚至你的一切?”   她不知道她说出这样甚至称得上是感性的试探性话语,到底是为了证明什么。   把自己的心境和想法轻易暴露在对方面前,是非常不理智、以及失策的行为,很容易就可以被对方抓住把柄,肆意操控。   可她只知道,这一刻,她只是迫切地想要听到一些什么,来帮自己坚定最后的决心。   “伸出一根手指,到我的眼前。”他突然,如是说道。   她一怔,却还是很快侧过身,按照他的意思做到。   她只能看到,他脸颊上的汗已经越来越多,冷峻的面容更有些不同寻常的苍白。   “现在,我能够告诉你的是,我的眼睛暂时已经看不见任何的东西。”下半场拍卖会即将开始,他的声音却能够穿破一切的介质,“但是我必须要拍下最后那件商品。”   她望着他似乎真的已经失去了焦距的眼睛,心中不断地开始发颤。   原来他刚刚不断地在流着汗,是因为已经快要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可她实在难以置信,他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了失明这样的情况?   按照景湛的意思,他将要面临生命危险,可现在他眼前的世界是一片黑暗,他该怎么办?   而她,又该怎么办?   “不要担心,我现在,不需要你去担心、考虑任何其他的问题。”   他这时突然抬手,在暂时失明的境遇下,竟准确地握住了她的手指,“我只需要你,在下半场拍卖时做我的眼睛。”    ☆、22迷迭香(三)   第二十一章迷迭香(三)   **   等柯轻滕说完这句话后,下半场的拍卖会便正式开始。   尹碧玠不知道他现在双眼暂时失明、整个人到底是在经受着怎样的痛苦,可除去他冷峻的脸庞上略微的汗渍外,她几乎看不到他有任何一丝的慌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下半场的拍卖品,也一件一件地被成交拍下。   台上正在进行交易,她总感觉,每一张陌生的脸孔,都有可能陡然之间就转变为杀手的狰狞面容。   心脏越跳越快,脑中那种与生俱来的对危险的预知感让她很难再继续顺畅地呼吸。   “尹碧玠。”谁知这时他忽然开口,叫她的名字。   她一震,侧头想看他,却先一步被他轻轻握住了手。   “记不记得,在四季列车上的时候,我就让你远离你身边的那个男人。”他平静地说道,“景湛,刚刚他找过你,对么?”   她神色一紧,过了一会,才眯起眼睛,“你……”   尹碧玠承认,自己在这一刻,心底是真的对他有了切实的畏惧,她没有办法相信,他在双目失明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对她所发生的一切掌控至此。   “他希望你跟他离开。”他的手指此时有节奏地轻轻抚着她的手背,“让我猜一猜,他一定也已经告诉了你、我参加这场拍卖会的目的。”   “我想要听你口中的说法。”似乎有些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她突然扬手打断了他,“我想要听,所有的,一切的,完整的,真实的答案。”   她说完,看着他的脸颊,感觉心脏都已经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这世界上,应该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半威胁式地对他说话。   那么,他会告诉自己吗?   “五式。”他很快回答。   “什么?”她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蹙起了眉。   “春宫图的前五式。”他此时与她正面相对,视线虽没焦点,但薄唇却微微勾了勾。   这是他的条件。   如果想要知道一切,那么,需要等价交换。   她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带前戏的么?”   “我会尽力学习。”他很慢地回答,语气竟然格外认真。   她此时望着他,目光虽是淡冷的,却真切地浮现起一丝连她自己也无法察觉的情味和笑意,“柯轻滕,你真的是顶级流氓,世间罕见。”   他只是看着她,就像没有失明一般的看着她。   气氛紧张的拍卖现场,他们两个就这样坐在第一排的正中央,旁若无人地对视、对话。   “柯。”   坐在离他们有几个位置的赫达此时突然悄悄弯着腰走到他们面前,“我刚刚看了列表,还有五件商品,就轮到你要的那卷画了。”   “好。”只听柯轻滕淡淡回答。   “那你自己看着点时机,我会在一边帮忙的。”赫达这个时候倒是没有了之前的活络,只是一直紧盯着柯轻滕的眼睛。   尹碧玠仔细看着他的表情,发现他好像有一点不知由来的紧张和压抑,眼睛里的情绪也很复杂。   等赫达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后,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刚想要跟柯轻滕说些什么,却忽然感觉到,他竟握着她的手,轻轻向上贴在他的眼睛上。   “不要害怕。”   即使因为视觉的消失,他依然能够凭借良好的听觉判断出她整个人现在的状态。   她看着他波澜不惊的侧脸,呼吸却开始变得更为急促。   “你知道的,两年前,这种情况也同样发生过。”他将她的手包在手心里,不紧不松地握着,让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挣脱,“所以,不要害怕。”   一说到两年前,她的神情就猛地绷了起来,连带着后背,都像感觉到了一阵钻心的疼痛。   那所有被尘封起来的一幕幕,就像电影的快镜头一般从眼前闪过。   太多太多,让她感到浑身战栗的回忆里,她终于看到……也有他曾经失明的模样。   “但是这一次,和两年前不同。”没有给她时间继续深想,他低声道,“有没有想到什么?”   她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轻轻闭上眼睛。   “香精。”几秒钟的时间,她立即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说话,态度却已是默认。   她简直如坐针毡,完全不敢相信,自己随手喷在脖颈上的香精,竟然是导致他失明的罪魁祸首。   她竟然成为了被利用来对付他的工具。   “香精里包含着特殊的物质,应该是恰巧和我身上的衣服面料中和,导致暂时性视觉麻痹。”他轻轻咳嗽一声,“至于他们到底下了多少剂量,会让失明持续多久,我无法估量。”   她听了他的话,下意识地就要去看赫达,手却一下子被他收紧了。   不能打草惊蛇。   她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只能继续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果然,赫达刚刚的表现,已经能解释出一个大概。   只是,真相真的太过可怖,几分钟前她还觉得随和亲切、似乎与他颇有交情的苏丹富商,竟然也已经站在了加害于他的位置。   她不禁想到,在这一趟旅途里,先是卡洛斯,再是赫达,曾经他的合作伙伴、甚至是朋友,先后都做出了背叛的行径,想要置他于死地。   现在,郑氏兄妹和戴尔与他们走散,他双目失明,所有的一切情形,都变得愈加险象环生。   “任何情况下,都没有绝对的朋友,或者敌人。”他倒是显得很坦然,“更何况是在利益和强权的驱使下。”   尹碧玠咬了咬嘴唇,才问,“你有没有Plan B?”   聪明如他,一定会在任何的情况下,都给自己留下第二个方案。   “开始了。”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示意她,春宫图的拍卖已经正式开始。   主持人介绍完拍卖品后,就有人先后报起了价目。   非常罕见,这幅春宫图,初始的报价,竟然就是三百万美金。   但她心里非常清楚,如果真的是按照景湛所说的这幅画的背后真实意义,最终的成交价,毫无疑问将是个天文数字。   “左后方四十五度,西欧人,报价五百万。”她在心里不断地盘算着,一边低声告诉他。   “右后方六十度,菲律宾人,报价八百万。”   “正后方,俄罗斯人,报价一千万。”   “埃及人,报价两千万。”   “中东人,可能是哈萨克斯坦人,报价两千五百万。”   ……   柯轻滕始终一言不发地听着,左手手指只是一下一下地轻轻敲着膝盖。   “五千万。”她忽然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报出价目。   寻着这道声音而去,她的瞳孔猛地便放大了。   她的左侧后方,竟然坐着嘴角微微带着笑意的罗宾逊。   她早该想到美国人的锲而不舍,却没想到他们的再次出现,会是在这里。   意料之外,却也是意料之中,他们果然已经提前买通了赫达,致使柯轻滕失明,最后赶在他拍卖手上的东西前,在这里将他劫杀。   联邦出面买联邦的机密,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她和罗宾逊沉默对视几秒,很快,罗宾逊竟微微朝她颔首,还对着额头朝她侧了侧手掌,向她致意。   挑衅,而又残酷的举动。   慢慢转过视线,她已经看到好些个上次在尼斯机场存活下来追击他们的SWAT特工,这些人正穿着便装,混坐在人群里。   她知道,刚刚那些报价人、也就代表着其他的各方势力,如果连他们都无法再报出比罗宾逊更高的价位,也就代表着他们即使面对这桩诱人的生意,也不敢再选择抗衡美国。   那么柯轻滕面对的,也就是孤立无助的天罗地网,和蓄势待发。   “五千万,第一次。”主持人说道。   “告诉我,”她只听身边的柯轻滕同时出声,“你以前初中的时候,跑八百米的用时。”   她一愣,“三分二十秒。”   “对于女性来说,算是快的。”他若有所思,“差不多,等同于我跑1500米的时间。”   她像是被噎了一口,连话都已经说不出来。   身边多少人已经等着要取他的性命,他竟然还有时间问她这样的问题。   可是很快,她就想到了他问她这个问题的目的。   “五千万,第二次。”主持人此时继续说道。   令人窒息的安静里,她眸光一闪,看到刚刚在转角遇到的景湛,此时已经站在了大厅出口的门边。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微微朝她抬起了右手,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凌厉。   他要她去他的身边,他要她在这件商品成交前,离开柯轻滕。   她已经感觉到,有数支枪口,齐齐对准了他们。   “尹碧玠。”安静的拍卖会现场,只听到景湛的声音,“过来,到我身边来。”   无论是怀着目的来到这里的人,还是纯粹来参加拍卖的人,此时都没有发出任何的混乱声音与交谈。   所有人都已经感觉到了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没有动。   “尹碧玠。”同样的三个字,却由柯轻滕再次低声叫出口,她感觉到,他这个时候轻轻松开了她的手,“在你眼里,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侧头望着他。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每一个人都有黑暗面,可能是懦弱、可怖、自卑、嫉妒……只是看这个黑暗面,是否能被身边的人所接受。   而他,却和她这一生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他没有黑暗面,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黑洞,他有数不清的秘密,他有操控一切的手段,他不会害怕、不会被击倒、他近乎无所不能,但他却有这黑暗中最强大的力量。   他身怀最坚硬的盔甲,没有人可以入侵。   “黑。”思及此,她只说了一个字。   他听罢,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快得连她都没有听清。   “尹碧玠!”景湛已经忍不住厉声低喝,这时竟然直接闯入了会场,朝她大步走来。   她还同时听到了,好几声子弹上膛的声音,可是在他身边,她竟然并不觉得紧张或者害怕。   “五千万,第三次。”主持人说道。   那句话音刚落,电光火石之间,她就已经本能地朝柯轻滕扑了过去,将他整个人压在了地上。   接连失误的枪声还有惨叫声响起,同一时间,“咔嚓”一声,整个会场的灯却突然全部都失去了光亮,全场都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的漆黑里。   耳边顿时响起了罗宾逊的爆喝,还有其他各种各样语言迭起的高声呼喊。   她剧烈地呼吸着,整个人因为之前的疾扑,坐在了他的腰腹上。   “别动。”心中庆幸着黑暗的帮助,她控着他,此时语速低而飞快,“左边有一扇暗门可以走,我带着你,我们现在从那扇门离开。”   “好。”他也就当真一动不动,“这个姿势,不错。”   这种紧要关头,他竟然还有心思调戏她,尹碧玠气结,趁着全场一片混乱的时候,连忙从他身上爬起来,抓起他的胳膊,就往她之前看准的那个方向飞快跑去。   刚刚跑到了那扇门口,SWAT特工手里的手电筒的亮光就已经照在了他们的身上。   “队长,他们在那里!”   “别让他们跑了!”   “阻击手!”   ……   她不敢耽搁,几乎是调动了整个身体的细胞,攥着他的手臂,打开门就拼命地往前跑。   “你可以吗?!”一边跑,她一边厉声问身边的柯轻滕。   “还不错。”他的声音在疾跑的风中,身后的枪声、追喊声中,也显得无比清晰而淡冷,“似乎比看得见的时候,感觉更好。”   “那你就一直看不见得了!”她心里其实又担心又惶恐,听他这么说,几乎是赌气般地冷声反驳。   “好。”他突然,反手扣住了她的手。   她浑身一震,以为他是恼了,立刻侧头去看他。   黑暗里,那双墨黑沉静的眼珠,就像是这黑暗和死亡边缘、唯一触手可得的光亮。   她在那一刻,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心中那一声巨石尘埃落定的感觉。   害怕、飘忽、彷徨、回忆、痛苦……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在了他这双眼睛里。   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刚刚会在景湛朝自己伸出手的时候,却选择了飞身保护他。   “那样,你就可以成为我的眼睛。”   You are my eyes.   你是这黑暗中唯一的光亮,为我停留,引我前行。   (上部完)    ☆、23止战之殇(一)   第二十二章止战之殇(一)   **   在黑暗中极速奔跑的感觉,和溺水前的那一刻,略微有一些相似。   呼吸会变得越来越难以平,眼前茫茫的黑,也会渐渐扩张到大脑中。   SWAT的特工以落后二十米左右的速度追在他们的身后,并且正在不断地缩短距离。   紧要关头,尹碧玠这个时候终于看到这一条会馆里的长走廊尽头,出现了光亮。   是会馆后门。   “出这扇门之后,往东北方向跑八百米,有一辆车。”柯轻滕的声音这时再次响在了她的耳边,“车钥匙在我的衬衣左口袋里。”   她脑中迅速接收了这个讯息,几秒钟后,她猛地推开了走廊尽头的大门,等两人都出来后,再以飞快的速度“砰”地一声将这扇门从外锁上了。   门内立刻爆发出了特工的怒骂和枪击洞穿门的子弹声,她带着柯轻滕退后几步,在黑夜里辨认了一下大致的位置,便按照他刚刚指定的方向继续疾跑。   这扇门至少能为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因为在这种时候,一秒钟,就是延迟生命的一分钟。   夜晚少有行人的苏丹,就像前几次一样,赌场、海岸、沙漠……她再一次体会着和他一起夺命逃生的刺激和惊险。   “后悔么?”   她神经紧绷着,此时却突然听到了他淡漠的问话。   “后悔什么。”她明知故问,态度状似疏淡。   他的声音很稳,几乎没有厚重的喘息声,“后悔要带着一个失明的人,在非洲跑八百米。”   这话在这种情况下被他说出来,相当有喜感,她忍不住想笑,语气却还是冷冷的,“是我自己想要锻炼身体,和你没有关系。”   “锻炼身体其实有很多种方法。”他此时边跑,边松开自己的领子,“换一种,我帮你?”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她还是明白,她和某人之间的默契,的确是与生俱来,并且始终在日益剧增,尤其……是在关于某方面的问题上。   “我不喜欢车震。”良久,她看着出现在视线里的越野车,快速回道,“至少也不是在可能被子弹打成蜂窝的时候,车震。”   眼见离逃生的车辆愈来愈近,他突然沉默地握着她的手,穿过他的外套,贴上他的衬衣左胸口。   她惊讶地一回头,“干什么?!”   “拿车钥匙。”   他握着她的手,将车钥匙从衣袋里拿出来,声音听上去还尤为认真坦然,“你以为我想干什么?你不是不喜欢车震的么?”   ……   那一瞬间,尹碧玠在心里几乎把他来回颠倒地枪毙了三百次。   没等她再有时间接受他无微不至的调戏,身后的汽车引擎声已经逼了过来,她很快用车钥匙将越野车打开。   可她拉开车门刚想要坐进去,却见柯轻滕早已先一步准确地弯腰坐上了驾驶座,并连带着勾住她的腰,将她也抱了进去。   尹碧玠被他以一个与他面对面的姿势坐在他的腿上,还没开口,他就已经关上车门按了发动键,顺便从座位底下拿出两把枪,递给她。   “你确定你的眼睛现在真的看不到吗?”她望着他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接过枪,忍不住狐疑地问。   他飞快地调整了车子的发动档,双手握着方向盘,一脚踩向油门,“我闭着眼睛开过山路和雪地。”   她还来不及再做其他的设想,“砰砰砰”接连的枪声,已经打在了越野车的后车盖上。   同样真枪实弹,可这一次和上次在尼斯机场的情况却完全不同。   那一次,有越野赛冠军郑饮开车,有他们两个同时开枪回击,尤其他的枪法还是出神入化,可这一次,是他在失明的情况下开车,只有她一人开枪射击。   柯轻滕驾驶着车很快便以飞速行驶在主干道上,身后的SWAT特工车队紧追不舍,且还有要从四面包抄过来的趋势。   那些密集的枪声,就像刀把抵在喉咙口的感觉,尹碧玠几乎是在机械地凭着本能回击着,毫不留情,枪枪致命。   她这一生至此,都从未亲手沾上过那么多鲜血。   是他将她带入这个血雨腥风的世界,是他将她的枪技教导得更为出色,也是他,在这一刻将她逼上梁山,与他同谋,与他同生、共死。   景湛说她在尼斯机场做了错误的选择,那么这一次的选择呢?是对、还是错?   “柯轻滕。”她坐在他的身上,握着枪的两手分开越过他的肩膀,眼底冷冽,在枪声中,一字一句地对他说,“记住,即使我和你现在又有了肌肤之亲,我也并不完全相信你,更始终对你保留着自己的底线。”   “我现在在这里,只是因为很多事情,我想要亲自向你求证,因此即使现在我站在你这一边,亲手让很多其实根本与我没有半分利害关系的人失去性命,也不代表我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柯轻滕控制着车辆的速度,并靠着听觉判别枪声的密集点移动车辆,嗓音冷漠而又沉稳,“那么,即使你的好奇心已经威胁到了你自己的生命,你也想要求证么?”   她浑身一颤。   是,即使他一次又一次将她带入险境,逼迫她与所有人为敌,她却依然想要留在他身边,亲口向他求证这一切。   是,即使她会听信其他人的话语,她有独立冷静的思考,可她还是放不下这所有落在他身上的谜团。   尹碧玠,想了那么久,你到底有没有得出最后的结论?   除了你的好奇心和天生的不甘安分,还有什么,在促使你这样执迷不悟地留在他身边?   还有什么,值得你为了他,放弃安逸的生活,饱尝生死垂危的感觉?   况且,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没有办法重头再来。   “当你已经在反复强调你的理性时,你已经不再理性。”他淡淡补上一句。   她闭了闭眼。   柯轻滕说完,此时突然大力打着方向盘转了个弯、以更快的速度向前飙去,她因为没有绑安全带,为了避免被甩出去,只能猛地抱住了他的脖颈。   “我永远给不了你安定的生活。”她靠在他脖颈边,只听到他的声音此时稳稳地传入她的耳里。   带着他一贯的强势、冷漠、镇静。   “我知道。”她同样冷静回复。   “可能今后,还会有更难以想象的危险。”在这样近乎漂移的车速中,他竟然还能腾出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头发,“你也可能随时会失去生命,就像现在。”   “我知道。”她趁着和他说话的同时,也准确地开出一枪,打爆了离他们最近的那辆车的轮胎。   “没有浪漫唯美,也不是永远锦衣玉食,更没有基本的安逸温馨。”   “我知道。”   “你可能会被迫,失去家人、朋友,你这二十几年来所坚守的一切。”   “……我知道。”   “即使这样,还想留下来么。”   一字一句,她从来没有听过他说这么多话,以至于到最后一句,她还一时没有太快反应过来。   “留下来,你能给我什么?”半响,她的嘴角才很慢地勾起了一丝笑容,这个笑容竟然让她的整张脸庞,都显得生动了起来,“给我开出一个好的交易条件。”   他似乎是真的是在认真考虑,“精美前戏,再加上一整本的春宫图?”   “试过后觉得不好,能退货么?”她拿起他递给她的弹匣,上膛后,更迅猛地对着车后方射击了起来。   “不能。”他在她看不见的正面,也微微勾起了嘴角,“原装,已拆封。”   她刚想要再说一句什么,突然发现耳边竟然传来了坦克的轰鸣声。   猛地回过头看车行的正方向,她发现前方的道路忽然开阔了起来,不远处正停着很多武装的坦克车,夹杂着枪声、炮火、爆炸声,士兵的尸体一具具躺在地上,存活的那些正在嗜血地攻击着,尘土四散、硝烟滚滚。   他们竟然在这个时候,遇上了武装力量的交火。   “这里是苏丹和南苏丹的边境。”   柯轻滕根据这些声音,便做出了判断,“应该是苏丹和南苏丹的武装在交火。”   她听得心底一冷,脑中飞快地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   在后有SWAT的追击者,前又有武装交火的情况下,难道他们今天真的要在这里交付了性命?   “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她想了几秒,突然说道,“SWAT的车多,我们将他们引过去后,弃车,可以让武装把炮火力量对准他们。”   柯轻滕眯了眯眼,脸上露出了欣赏的表情,“好。”   这的确是一手借刀杀人的好手段,非洲的武装力量向来好战,看到美国联邦的人,应该更想做出些血雨腥风来。   两人的意见一致,他驾驶着车辆很快以一个漂亮的转弯,在武装交火前经过后,转而急刹车在平地上。   “走。”   她打开车门,翻身从他身上跳下,拉过他,头也不回地飞快朝一旁的密林里跑去。   身后果不其然响起了更激烈的枪击声,她几乎是一刻都不敢停顿,赶忙带着他朝向树林的深处。   不知跑了多久,因为地上有许多零散的树枝铺散,她一不留神,猛地就踩着树枝滑向了地上。   可他的动作竟比她滑倒的动作更快。   只见在她滑倒之前,他已经抢先了一步,扣住她的手将他拉向自己。   结果,却是他以背垫地,保护性地让她趴伏在了自己的身上。   “划伤了么?”尹碧玠知道这些密林里带刺的枝干有多能伤人,连忙想要将他拉起来,看他背部的伤口。   可却很快被他抬手制止了。   不远处漫天的炮火、交战和枪击声中,不知何时会出现追兵的境遇中,他此时竟抬手抚上了她纤细的腰肢。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沉冷而失去焦点的眼珠里,此时却倒映着自己迷失而又纵容的表情。   “女上,作为第一式,怎么样?”    ☆、24止战之殇(二)   第二十三章止战之殇(二)   **   尹碧玠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也是头一次,亲身遇见这样的大规模武装交火。   枪林弹雨,炮火横飞,偌大的苏丹边境密林,却只有她和失明的他。   这种心情,一时真的很难用言语来形容,甚至连恐惧这样的词,也无法以偏概全。   柯轻滕的这一句话刚刚结束,一声炮火的巨响,便如同惊雷一般落在了他们的耳边。   她原本望着他的神情有些迷乱,此时听这声响听得浑身轻轻一颤,还来不及动作、就已经被他准确地拉低了身体趴伏在他身上,与他亲吻。   唇舌交缠,鼻息间还有丛林里的清新味道,他的呼吸却始终毫不急促,一双大手这时沿着她的腰肢,轻轻撩开她的衣物,探入她光裸的上身。   “……罗宾逊他们,可能很快会找来。”她头一次,没有给予他任何的抗拒,双手反而也向下快速地解着他的皮带。   “我知道。”他一手已经轻轻地解开了她的内衣暗扣。   “……苏丹武装交火结束,可能很快会来搜寻逃兵。”她轻轻喘息几口,又伸手动作飞快地帮助他脱去上衣。   “我知道。”他松开她的内衣后,双手同时笼罩上她的雪白,又轻又缓地揉捏。   “……我没有洗澡,身上还有泥。”她望着他冷峻的面容,一边解开自己的长裤,一边再次冷声告诉他。   “我知道。”只见他微微勾了勾嘴角,抚在她雪白上的手,此时渐渐往下、十分轻巧地在她脱去长裤后,连带着将她的底裤也流畅地褪去。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神情,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世间竟能有男人,可以同时做到在这样的场合,隐忍而又释放,性感而又沉默。   太可怕了,就像罂粟,引人深陷,更引人犯罪。   很快,柯轻滕腹肌一撑,便从地上直起身,托着她的臀让她坐在自己已经隔着底裤昂扬的下腹处,从她的眼睛开始,细密地亲吻她脸颊上的每一处。   尹碧玠双手抱着他宽厚的肩膀,情不自禁地抚摸着他的脊背,那脊背上除了道道疤痕,还有刚刚被树枝划伤后渗出的细微鲜血。   她在想,他身上到底有多少道疤痕,是因为保护她而划伤的?   身体是表达情感最真实的媒介,每当言语无法表达的时候,只有身体的感知,才能纾解。   他的手指此时在她的身体里富有技巧地动着,嘴唇也在她的锁骨处轻轻地打着转,她干脆放纵着自己身体对他的反应,点滴的情潮,都已经随之沾湿了他的底裤。   “……柯轻滕,”   他的学习天赋真的是让人叹为观止,又因为环境的紧张,她几乎是没一会,就已经在他的手指上到了一次,此时不甘示弱地握住他的硬烫,恨恨地说,“你就……那么爱好野战么?”   上一次是在沙漠,这一次干脆是在密林。   她从前以为他对生活品质的要求极高,却发现,他在这次逃命的过程中,反而有些乐此不彼地尝试在各种各样糟糕的环境里与她亲热。   “的确爱好,难道你忘了,以前别墅的床,即使换了材料,后来也塌了么。”   他总算是开了口,冷漠的嗓音里还带着丝极淡的柔和,与此同时,也将自己的硬烫,完完整整地推入她的双腿之间,“结束后,记得给我的初学,打个分。”   耳边又一声炮火的巨响,身体却已经被他充满。   那硬烫在她的身体里,是无比鲜活的存在,她不觉得疼,只是觉得一阵又一阵的麻意,那种彼此身体镶嵌的亲密感,让她享受、而又惧怕。   这种亲密感,让她很怕自己会变得越来越依赖他,依赖他的身体,甚至……依赖他的心。   他像是怕她冷,一边将她细嫩的身体圈在自己的臂膀里,下|身也毫不留情地,一记一记,往她的最深处顶去。   身体的充盈,发出有节奏的,暧昧的拍打声。   她一开始有些跟不上他迅猛的节奏,忍了一会,喉间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她一向清冷的女声因为这情动而显得妩媚,他的硬烫很快又勃发了一圈,更重地撞击着她,逼她一上一下地飞快骑|乘。   越来越快,她一声声的呻|吟被他剧烈的动作哽在喉间,几乎要疯魔,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是他略有汗渍的俊脸,脑中一闪,她突然两手控着他的肩膀,随着他上顶的时候向下坐,随着他下落的时候紧缩。   他似乎没有预料到,终于,在她的挑逗中,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意。   那性感的低沉嗓音听得她更是觉得心中满足,趁着他在享受她的紧致时,她开始扭动着纤腰,有节奏地在他身上划着八字。   “结束后,也记得给我的初学,打个分。”她这时故意轻轻舔了舔嘴唇,意识到他看不到后,干脆身体向前倾,轻轻舔了舔他的嘴唇。   他接受着她一波又一波的挑逗,忽然靠近她的耳边,低声道,“如果不是知道你在S市的这两年,没有任何异性的靠近,我一定会质疑你,是不是‘初学’。”   她听得浑身一震,过了两秒反应过来,立刻停了动作,“你这两年,在监控我?!”   柯轻滕似乎不太满意她突然停止的动作,这时双手扣住她的腰,逼她再次轻轻地在他身上动作,“如果我说是?”   “如果我说,这两年,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永远有人,保持着五十米的距离,汇报给我有关于你的一切。”他没等她继续说话,不急不缓地带着她边动作,边继续说道,“无论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尹碧玠像是被人定格了动作,过了好几秒,脸庞上才陡然升腾起涨红的暴怒,“柯轻滕,你卑……”   她本以为完全逃脱他的掌控和世界的两年,竟然还是像被人剥光了衣服一样,在他如影随形的监控下,一切的一切,都被他了如指掌地攥在手心里。   那她这被恨意、疼痛和难以释怀苦苦折磨的两年,在他的眼里,难道就像一个自欺欺人的笑话一样吗?   谁知她那“鄙”字还未脱口而出,就已经被他陡然一记顶到最深处的动作给逼退回去。   “记得,卑鄙这两个字,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   他吻着她的嘴唇,不让她再继续说话,“随时对我的女人的情况保持清晰透彻的了解,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谁是你的女人!”她怒目圆睁,“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就从没有见过你这么无耻的男人!”   他却没有再对她的愤怒做出任何回应,反而开始将言语换作一阵暴风般的密集上顶,逼得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她脑中所有的想法、猜测和冷静,都被这令人窒息的欢爱给凶狠地打断在了当下。   如果他真的想这样做,她又怎么,能是他的对手?   ……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的双腿都已经发麻,他才在重重一击后,在她的身体里射了出来。   她整个人虽是累到极致,可一思及他对自己的监控和隐瞒,这时几乎是冷着脸,迅速想要从他的身上翻身而下。   “等等。”他立刻扣住了她的手臂,依旧逼着她温热包裹着自己,淡淡地道,“你忘了打分。”   “滚!”她当真是火冒三丈,脸颊上还有丝不同寻常的暗红,“我对于集卑鄙与无耻为一体的小人,无话可说,无分可打!”   没有人不憎恶欺骗,尤其是像这样即使被欺骗,却也无法做出回击的时刻。   毕竟那两年已是过去时,而她在重逢之后,曾有过机会离开,却几经周旋,还是依然选择了留在他身边。   她恨他这样居高临下的掌控,可更恨自己心甘情愿的堕落。   半响,她始终没有等到他的回应,便冷着脸沉默地拿起刚刚脱去的衣物,自己迅速穿上。   所幸他们这一场在天罗地网里的纵欲,没有遭遇突然的打断,她穿上衣服后才觉得有些迟来的后怕,起身警觉地观察了下四周,发现没有人靠近后,才重重松了一口气。   回过头看他,本以为他已经穿上了衣服,却见他还是笃定地坐在原地,维持着刚刚欢爱时的光裸样子,一动不动。   她看他这样,很明显地意识到他是想让自己帮他穿衣服。   “柯轻滕,”她咬牙切齿地抱着双臂,额头青筋叠起,“告诉我,你到底是失明,还是断了手脚?”   他依旧平静地坐着,“失明,会影响全身动作协调。”   “……既然失明会影响全身动作协调,刚刚在公路上无比顺畅地开150码的漂移速度的人,又是谁?!”她压低声音,恶狠狠的。   当然她还没有说出口的是,刚刚在欢爱时,做的动作甚至比不失明时还顺畅剧烈的人,又是谁?   他只当没有听到,沉静的脸庞上竟还有一丝悠闲的感觉,摆出一副你不帮我穿衣,我就一辈子坐在这里的姿态。   因为怕后面的追兵找来,尹碧玠此时也没精力再跟他继续计较,只能皱着眉头蹲□体,拿起散落的衣服,动作不耐烦地开始帮他穿上。   很快帮他穿好衣服,她刚想起身,却突然被他又重新拉回到他的腿上坐下。   “尹碧玠。”他的手始终扣着她的手腕,漠然的眼珠在愈渐变暗的天色里,却依旧绽放着亮光,“记住我的话。”   “我绝不会让你因为你的选择,而后悔。”   置地有声的句子,字字珠玑。    ☆、25止战之殇(三)   第二十四章止战之殇(三)   **   任何的话语,由他口中说出来,总能让她平静的内心,掀起无法掩饰的波澜。   他说他不会让她因为她的决定而后悔,是不是意味着,这是一个他给她的承诺。   那么这个承诺,到底是与什么有关?生命安危?亦或者是……他们的感情?   尹碧玠此时坐在他的身上,与他近在咫尺,虽他看不见她,可她总觉得,他像是能简简单单的,就凭这样,直达她的内心。   “有人。”   脑中思虑万千,可还没等她说话,柯轻滕突然将她压靠在自己的身上,抱着她翻滚几圈,迅速隐在了一旁的杂草堆里。   果不其然,几声枪声过去,不一会,她的视线范围里就出现了好几个拿着枪、因为武装交火而灰头土脸的士兵,他们正在大声对话着些什么,似乎像是在搜寻什么人。   “苏丹士兵?”她低声道。   “不,”他很快否认,“听枪械声音,是南苏丹士兵。”   在不知道SWAT的人是否会追来的情况下,他们此时却先碰到了当地乱兵。   强龙不及地头蛇,纵使势力范围如他,可面对边境这些苏丹武装,没有任何外界帮助下,根本不可能做到全身而退。   尹碧玠见状,浑身略有些绷紧,更由于与他的身体紧密相贴,而显得僵硬,但根据他均匀的呼吸声判断,她发现就算在这种时刻,他却还是维持着始终不为所动的镇静。   此时一想到他这两年对自己的监控,再想到刚刚他旁若无人就在如此糟糕的环境里与她欢爱,她心里全是说不出的窝火。   她发现,甚至是在与她激情十分,他的眼睛里都没有太大的起伏,始终都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可是他却能时不时用一句话,就让她无法平静。   为什么他永远能做到对一切都尽在掌握,随心所欲的同时也毫不惊慌?   “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随着那些苏丹士兵渐渐靠近,他此时抱着她,突然靠近她的耳边,清冽的呼吸萦绕着她,“两个男人来到树林遇到熊,其中一个抛弃同伴上树后跌落不幸遇难,另一个躺在地上装死逃过一劫。”   ……   这段话出现在这个场景着实有些诡异,可她心念一动,立刻就明白了。   他的意思是,等那些南苏丹士兵过来,他们便躺在地上,装作不省人事,让那些士兵将他们带离这里。   “在SWAT和南苏丹武装之间,明显后者,目前对我们而言比较缺乏威胁性。”他的目光沉静,“被他们带走后,根据他们把我们带到的地方,我们可以再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她没作声,但心中已经默默同意了他的决定。   “而至于我们分开两年之间的事,如果你想要了解清楚。”   在她还未察觉的时候,他的一根手指已经轻轻地落在了她头部后颈一个微微凹陷下去的位置,“等我们平安到达索马里,我可以慢慢地,全部告诉你。”   尹碧玠双目一颤,还没来得及说话,只感觉到略微一痛,整个人已经瞬间失去了意识。   …   这一阵晕厥持续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她似乎是被安置上了一辆军用车,一路上的颠簸,她也始终能够很清晰地察觉到。   身边好像没有人,她混沌的脑中这个时候只是不断地在重复晕厥前,柯轻滕对她说的那句话。   到了索马里,他会告诉她,她想知道的一切。   那么现在,他在哪?有没有遇险?   他视力失明,有没有也平安地离开了那片密林?   ……   直到意识完全清醒的时候,车子也终于停了下来。   为了谨慎起见,她这时还是装作没有苏醒。   很快,有人来将车门打开,好几个人之间一连串她听不懂的阿拉伯语后,她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冷漠嗓音。   是柯轻滕。   只听他淡淡说了几句话,那些南苏丹士兵也随之回应了几句话。   心中猛地一松,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归属感,可不免又开始怦怦直跳,因为一醒来就能发现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而感到没由来的心安,同时,也因为好奇他在双目失明的情况下,是如何这样平安地跟在她和这些南苏丹士兵身边的。   “可以别再装睡了。”   半响,她的耳边忽然传来这几个字,“呼吸不匀。”   随之,便是一双有力的手伸过来,将她从所在的座位上打横抱起。   尹碧玠被他这样抱在怀里,终于忍不住微微睁开眼睛看他,暮色里,是他坚毅而又冷峻的面容,在淡光的照射下,尤为不可侵犯。   “我们现在已经在南苏丹。”他一边走,一边调整着姿势,不至于让她太难受。   她心念一转,便开始接连抛出自己一系列的疑问,“你之前是以清醒的状态上他们的军用车的?”   他微微颔首。   “那我又怎么会突然晕厥?”她随即冷眉一挑。   “风池穴。”他不慌不忙,“只要手法得当,可以造成短暂晕厥。”   原来昏迷前那猛的一疼,是来自他之手。   过了一会,她忍了忍嘴边的恼怒,问,“……如果手法不得当?”   “造成死亡。”他回答得很中肯。   尹碧玠额头青筋叠起,因为不明现在身处的环境,只能极力压制,“为什么你是以清醒的状态面对他们,而我却要晕厥?”   她话音刚落,柯轻滕的脚步此时也停了下来,似乎是走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只见他轻轻将她从怀里放下地,微微勾了勾嘴角,“因为他们想要寻找一名跑进密林的叛徒,我帮他们找到了,作为交换他们将我们送到这里……而你,并不需要参与到这样的事情里来。”   “你在质疑我的头脑智力?”她动了动脖颈,冷眼盯着他,“还是想告诉我,我在你身边,是拖延你的进度?”   他摇了摇头,“不拖延,只是会分神。”   八个字。   她发现,他永远只需寥寥数语,便能让她瞬间哑口无言,而且这让她思维的停滞次数,也正在变得越来越多。   “况且,你在我身边,另有能处。”他的脸庞上,此时浮现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   她已经完全不想理会他话语里的其他意义,缓了缓心神,她开始直视他们所在的地方。   宽阔而又荒凉的土地上,正矗立着一些高大的居住帐,看上去陈旧而又破乱,很多骨瘦如柴的人不断地在慢慢行走,穿过居住帐,牵引着牛羊、或者,完成自己手上要做的其他工作。   而他们也在同时,不约而同地做着同一件事。   他们的口中,都在轻轻地吟唱着一首歌,歌词她听不清,却只能感觉到,这歌曲里的沉重。   “止战之殇。”站在她身边的柯轻滕,这时在这肃穆而又悲凉的歌声里,沉沉地开口,“为了悼念因为战争而去世的人,所要吟唱的歌。”   “现在在你面前的,是南苏丹的难民营。”   她听完他的话,瞳孔猛地便放大了。   她这一生从未到过非洲,当然也更从未看过这样的场景。   这里的所有人几乎都是黑种人,皆是极其瘦弱而又看上去并不健康的,而这个环境,甚至连一贫如洗都无法形容出这种贫困。   这些难民,他们的生命永远都只有在这有限的岁月里,保持自己能够不因为饥饿、疾病……任何渺小而致命的因素而死亡。   就连时间,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宝贵的奢侈,那些苏丹境内富裕之人用来玩耍的闲时,却是他们争取多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的梦想。   这个场景,于她而言,无疑是震撼的。   她见过的所有的奢靡,与她眼前所见的对比,都像是一个残酷的逆世界。   柯轻滕任由她在原地站了很久,这时轻轻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人生来不公。”她感觉到他的手,看着眼前这一切,努力协调自己的措辞。   “是。”他回答。   “这些受苦受难的人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命运,只能被迫承受。”她的呼吸略有些急,似乎努力在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和平年代,为什么还需要交火和战争?”   “就拿你之前经历的这一场武装交火。”他的嗓音也变得更为冷然,“便是苏丹和南苏丹为了争夺边境的石油能源而发动的,我早就说过,任何有利可图的事物都可以成为战争的借口,只要有战争,也必然就会有死亡和贫困。”   “也就是说,你觉得他们是活该有这样的命?”她转过头,冷冷看着他,“活该在最底层,活该被肆意凌|虐,活该轻易死去?”   他的目光远远落在那些难民身上,良久,才道,“我不信命,我只信自己。”   她听了他的话,觉得胸中隐隐的怒意更甚,虽知是可笑的压抑与迁怒,却还是脱口而出,“看我都差点忘了,你也是有能耐可以导致我眼前这一切的人。”   “就拿你手上握着的让我们现在这样颠沛流离的秘密文件来说,单单这份文件就已经引起了多少人命?等你做完交易,还将要引起什么样的惊涛骇浪?”   她的手指因为激动,已经蜷了起来,字字锋利而又薄凉,“我知道,我也是没有资格说这些的人,从两年前我答应美国联邦接近你的协议,我的世界观就已经崩塌了。”   那个时候,她因为巨大的金钱利润和对黑色世界的好奇而动心,来到他身边。   但从踏足进来的这一刻,她早已经是他的帮凶,再也无法洗清。   有谁能够体会她现在这样甚至有些绝望的心情?   每一步,她都是被他牵引着往前走的,她在看到越来越多无法预料时,也只能对这一切的黑暗渐渐感到麻木,为了自己的生存而逃亡。   她知道她现在不应该有这样可以用矫情来形容的情绪,她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可她只是在不断地沦陷沉迷中,企图想要尽最后的力气、挣扎着敲醒自己。   “我没有任何办法安慰你。”   他此时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额头,眼睛漠然无光,“我的世界没有同情,也没有慈悲。”   是了,这才是他。   那些在点滴的相处中让她心中变暖的柔意和温和,只是他营造的假象罢了,一个人心都冷漠到如此程度的幕后刽子手,怎么可能会有真正的感情?   对于深知他的人,他是无所不能的神,可对于其他的人,他便是一场噩梦。   “那就请你对我,高抬贵手。”   良久,她留下了十个字,便面无表情地迈开步子,朝眼前的难民营走去。    ☆、26非洲脊梁(一)   第二十五章非洲脊梁(一)   **   尹碧玠留下柯轻滕独自走到难民营门口的时候,只能停下脚步。   因为她没有通行身份认证,好像没有办法先一步进去。   那些受了柯轻滕恩惠的南苏丹士兵很快从身后跟上来,她回过头,便看见了柯轻滕淡漠的脸庞。   谁都没有先开口。   也是,他们刚刚才进行了一场不怎么愉快的对话,可她却并不后悔她说出口的话。   之后,那些士兵便带着他们穿过一间又一间的临时住所,往难民营的深处走去。   一路行走的过程当中,尹碧玠的眼前不断地在经过着南苏丹的难民,她清楚地看到,每当那些人看到他们,眼睛里便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悲凉和恐惧。   这是一种对生命力量悬殊的敬畏,与生俱来。   看了一会,她收回目光,不愿意再去触碰这些眼神。   很快,那些带路的士兵便停了下来,敲了敲一间由稻草堆成的小屋的门。   几秒过后,小屋的门被从里打开,从屋里走出来了一位年轻的南苏丹女人,眉目清秀,也算得上是略有一丝风韵。   只见为首的那个士兵这时对着那女人说了些什么,那女人的目光便落到了她和她身边的柯轻滕身上,带着打量和观察。   那眼神谈不上友好,但也不能算是敌视。   她心想,这些士兵应该是在嘱托那个女人,让他们临时借住下来。   没一会,士兵与那女人似乎交谈完了,那女人像是同意了士兵的要求,做了个垂眸点头的动作。   那士兵随即又转向柯轻滕,指手画脚地跟他说话,尹碧玠这才发现,这些士兵似乎并不知道他的眼睛正处在失明的状态。   而他始终眉眼淡淡,等士兵们说完所有的话后,才略微颔首。   “非洲人名念起来有些麻烦,你可以直接称呼这位女主人为尼嘉。”柯轻滕此时回过头,低声开口,“并且,她似乎也会一些英语。”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只是对着那个叫尼嘉的女主人点了点头。   双方达成共识,尼嘉这时伸手将屋门打开,示意他们进屋。   那几个士兵似乎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随着他们一起走进屋,直接大大咧咧地在地上坐了下来。   整间屋子只有一个隔开的门,尼嘉便将他们带到了里间。   里间非常非常小,原先置放着些杂物,等搬去后,留有的余地也最多只够两个人席地而卧,做不了任何其他的事情,可这样的容身所出现在这里,已经很值得他们的感激。   “谢谢。”柯轻滕此时对着尼嘉所站的方向说。   “没关系,我去给你们准备一些食物。”尼嘉的脸上略微起了一丝笑意,开口说的也是略显生疏的英语。   尹碧玠沉默地站在一边看着尼嘉离开的背影,心里又开始有些不知滋味。   她刚让他对自己高抬贵手,现在却又要开始跟他同处一室,朝夕相对了。   没等她再思考些什么,他此时竟然已经脱去了外套铺在地上,很快平躺了下来。   这间隔间里,有一扇很小的窗户,此时窗外正是日落的最后时刻,她看着这光芒从他冷峻的脸庞上掠过,一分一秒地陷入到黑暗当中。   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良久,她走到他的身边,也躺了下来。   …   自从踏上这一条逃亡的路后,她几乎没有踏实地入睡过。   这一次,也是同样的。   睡梦里夹杂着许许多多的镜头,有急速飙车、有爆炸轰鸣、有火光冲天、亦有沙尘席卷,都是他们这一路所经历过来的。   可是所有的镜头里,那双深邃沉静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缺席过,注视着她,也能轻而易举地穿透她的心脏。   她突然对自己很懊恼,因为即使她在与他近在咫尺的地方,却永远看不清这双眼睛后的种种。   梦境没有再深入下去,因为她突然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响。   微微睁开眼睛,身边是柯轻滕安静熟睡的脸庞,她再屏息听了一会,才发现刚刚听到的声响并不是来自于他的。   这声响里,有女人也有男人,像是低低的呻|吟、也有粗重的喘息。   她听得耳朵渐渐越来越热,却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什么。   蹙了蹙眉,她很快轻轻起身,将隔间的门拉开一条小缝。   接下去她眼前的那一幕,是她这一辈子都从未想过要看到的。   只见昏暗的草屋地上,躺着浑身赤|裸的尼嘉,而正有一个男人压在她的身上不断地剧烈动作,挥汗如雨,与此同时,她的两手还在帮另外两个男人纾解,还有一个男人,也身无一物,似乎在旁边等待。   借着微弱的灯光,她发现这几个男人,是陪同他们一起到这里的南苏丹士兵。   这究竟是轮流强迫的做|爱,还是彼此的心甘情愿?   这场景血脉喷张,却又无法让人接受,她看了几秒后,有些抵触,很快往后一缩,想要将门关上,可原本正在不断呻|吟的尼嘉,却已经侧头发现了她。   隔着有些距离,她看不清尼嘉眼里的情绪,却只知道,尼嘉并没有向她发出任何求救的信号或言语。   还来不及再做出其他举动,她眼前的那条门缝,已经消失了。   她猛地一回头。   原来不知何时,刚刚还在熟睡的柯轻滕已经靠在了她的身后,两手分别撑在她两边的门板上将门合拢,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原来你喜欢看这个。”   他用的是肯定句,而且因为刚睡醒,冷淡的嗓音里还带着些暗哑,听起来更为诱惑,也有些戏谑的成分。   “我没你那么变态。”她稳了稳心神,冷静反驳。   “哦?”他此时在黑暗里,靠近她的脸颊,“我有对你做过什么,很变态的事么?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灼热的男性气息呵在她的脸颊上,那话语里的意味深长让她忍不住有些发颤,可她却冷笑一声,继续挑衅他,“也对,你也不敢对我做什么。”   柯轻滕望着她停顿了一会,才慢条斯理地道,“尹碧玠,你要相信,无论我对你做什么,都绝不会是门外这一种。”   “因为我不会允许有任何的男人,幻想、窥视你,更别提分享你。”他给出了总结答案。   黑暗而又陈旧的狭小环境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她听完他极具占有性的宣言,心脏跳动得更快了些。   谁说他不懂风情,不会说情话?   如果他真的想要表达她不愿意去想的那个意思,那么他自从重逢后对她说的每一句简短而又有力的话语,都足够让她的心脏都承担不起负荷。   早上不欢而散的对话此时也慢慢浮现在脑海里,她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侧过头去,离他的呼吸远了些,冷冷道,“尼嘉现在这样的情况,是否需要插手?”   虽然她很不想再次面对那个场景,可却终究是怕这个女主人遭遇生命威胁。   “不需要。”柯轻滕此时也相应地后退了点,保持以一臂的距离与她说话。   她蹙了蹙眉。   “在南苏丹这样贫瘠的国家,妓|女的交易与性产业其实相当平常。”他的声音此时再次在空气中响了起来,“等价交换,你情我愿,甚至,也是相互慰藉的一种方式。”   “就像门外的士兵和尼嘉。”门外持续穿来着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可她却发现他似乎毫不会被影响,声音也没有起任何一丝的变动,还是像答录机一般毫无感情,“士兵为了战争交火后的恐惧和欲|望释放,尼嘉同样为了孤独和情绪宣泄、甚至可能有金钱的因素。”   “这世界上的很多人,看上去光鲜亮丽的,或许背后是一滩沼泽,看上去一贫如洗的,或许更是身处深渊。”   “所以,永远不要用你的标准去量任何人,无论黑色还是白色,都是平的世界,有多不公正,就有多公平,所有一切都是相互制的,人都是为了存活,无论用哪种方式。”   她望着他,望着在黑暗里他若隐若现的脸颊,意识到他其实是在用这些长段的话语告诉她,他对于早上他们谈话的回应。   一瞬间,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句话。   他拥有黑暗的身份,却又同时拥有纯净直白的灵魂。   尹碧玠觉得,他现在所做的所有事情、说的所有话,好像都是为了逐渐地让自己更了解他,懂得他内心的真正想法。   即使这些想法,一时半会,有些让人难以接受,甚至让人退缩。   “现在应该是南苏丹时间的晚上九点。”他此时收回手,慢慢地重新躺回地上,“门外的事,应该再过15分钟,就会结束。”   她一愣,脸上的表情又惊讶又尴尬。   那种事情,他怎么能算得出来是什么时候结束。   “你睡了两个多小时左右,他们从你刚入睡后不久就开始,到现在,根据双方体力分析,基本面临结束。”他似乎心情还不错,竟然十分耐心地给她解释。   “……你没有睡着过?”她更僵硬了。   “嗯。”他略微点头,“所以,你要庆幸你现在衣衫完整。”   她立刻翻了个白眼,以能够达到的最远距离躺回了他的身边。   如此在意识清晰的情况下并肩而卧,也没有任何暧昧与情|欲的气氛。   她只觉得他的周身依旧清新而冷冽,心里还疑惑,正常男人如果听到“现场直播”,难道都不应该是热血沸腾么?   可他的呼吸却异常平缓,虽然刚刚最后调笑她几句,却还是有耐心给她说了那么多有关人性深思的话题。   “睡吧。”   当她闭着眼睛还在想着脑中的种种时,他却已经将垫在身下的外套取出来,翻转内里干净的一面,轻轻盖在她身上。   她没有看到,黑暗里,他墨色的眼睛,渐渐散发出有些不同寻常的光亮,显得清晰而又聚焦,   “我在你身边。”   …   这一晚,尹碧玠当真是一觉睡到了天明。   可能是真的已经累到了极致,也可能,是因为睡前和他安静而又沉稳的谈话。   这一晚,没有梦,也没有其他,只有纯碎的熟睡。   等觉得思维清晰的时候,她能感觉到,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已经非常地强烈。   抬手碰了碰,才发现身边并没有人,她睁开眼睛,移开柯轻滕睡前盖在她身上的外套,从地上坐了起来。   门外这个时候传来了食物的香气,她摸了摸肚子,感觉到自己是真的有些饿了。   打开门,才发现屋子里也没有人,只有桌上放着几盘菜,像是刚刚做出来没有多久的。   尼嘉不在,柯轻滕也不在?   她揉了揉头发,总觉得心里隐约不断地有些七上八下。   刚想在桌子边坐下,等人回来,她凭借敏锐的听觉,发现摆着厨灶的右手转角处,有细微的响动。   毫不犹豫,她几乎是立刻就从椅子上起身,往那个方向走去。   很快,几步之后,转角处的情景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视线一定,她的神色,立刻就变了。   只见极窄小的地方,柯轻滕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厨灶边,脸正对着她的方向。   可这里,却不止他一个人。   离她更近的位置,是尼嘉背对着她,上身已经全部赤|裸,正在弯腰慢慢解开裤子腰带的模样。    ☆、27非洲脊梁(二)   第二十六章非洲脊梁(二)   **   “把衣服穿回去。”   尹碧玠神色森冷地望着眼前的场景,还没有开口说话,就听到柯轻滕一句冷到极点的英语。   尼嘉解开裤子的动作,随着他这句话,顿了顿。   他不是应该看不见的吗?那他怎么知道尼嘉在脱衣服?   她一边往后退了退、隐去自己的脚步声,一边仔细看着他的眼睛。   可她奇怪地发现,他的双眼还是毫无焦点的模样,似乎视力并未完全复原。   “柯先生。”只听尼嘉这时突然开口,手上的动作也在继续,“我知道你需要,并且,与你同行的女人,应该帮不了你。”   由于尼嘉说的是英语,即使生涩,她也能听得很明白。   于是这句话一落地,她的胸腔里一下子就猛地串出了火。   很好,昨晚她还动了隐恻之心想解救的对象,今天一大早起来,就开始把算盘打到她头上来了?   还说她帮不了柯轻滕,这话简直是一箭双雕,既烘托她和他之间没有感情,又烘托她的能力无法满足他。   那么他会怎么回答?   原本想要自己开口回击尼嘉,可现在,她却突然很想听他是怎么回答的。   “作为正常男人,我的确需要。”   南苏丹的午后阳光里,他的脸庞被笼罩得尤为英俊,“但可惜,只有和我同行的那个女人,才能帮得了我。”   “为什么?”尼嘉倒是起了兴致,“不会有男人愿意拒绝送上门的,再说,我和她同是女人。”   尹碧玠隔着门板,看着他的薄唇轻轻开合,“厌女症。”   尼嘉似乎没有听懂,过了几秒,才试探性地问,“你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   ……   她听得差点呛了一口。   算了吧,喜欢男人这样的事情,或许换了封卓伦那样妖冶的花蝴蝶还有可能,可柯轻滕,从骨子里,就是个极其古板传统、又无比强势的男人。   柯轻滕此时显然已经没有了耐心,只见他没有回答,而是微蹙了蹙眉,端起手里的东西,准确地绕过了面前的尼嘉,朝门外走去。   “你爱她么?”尼嘉的眼底这时闪过一丝精光,从地上拾起了衣服,再次开口,“爱和性,其实可以分开,于我而言,我只需要钱和性。”   他微微顿了顿脚步,冷漠的嗓音字字清晰,“于我而言,这两者是一体的,至于第一个问题,你可以直接问她。”   尹碧玠的心重重一震。   即使知道他有洁癖和厌女症,她依旧惊讶于他从头至尾干净利落的拒绝。   直到她还在随着他的回答而怔愣在原地的时候,他就已经走出了门。   “记得,好好回答。”   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微微朝自己的方向侧身,轻飘飘地扔下了一句话。   随后,他就步伐轻松地回到了桌子边,嘴角还隐约有些上扬的弧度。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她在门外的?   缓了缓心神,她这时抬步走入了厨房。   还站在厨房里的尼嘉才刚刚穿上衣服,系上纽扣,回头的时候便与她四目相对。   尼嘉见到她的时候一怔,似乎是明白她看到了刚刚的场景,却也毫不慌张,也丝毫没有悔意,只是看着她道,“我不会向你道歉的。”   “我也不需要你的道歉。”她平静地回视。   尼嘉可能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怔了几秒,才道,“所以,你不爱他,他爱你?”   那个字眼,被尼嘉如此轻易地说出口,却反而让她有些说不上的不适应。   她从没有想过,她的情感,或者说,他们之间的情感,可以和那个字挂上钩。   “无论他是否爱我,”几秒的沉默后,她挺直了背脊,目光更为冷傲,“至少,他不会需要其他女人的帮助。”   尼嘉看着她的脸颊,半响,笑了笑,“他亲手为你做了早点。”   她没有说话。   “你很幸运。”尼嘉此时转身开始收拾厨灶,“他能抵御诱惑,是因为对他而言,除了你之外,这世间所有的诱惑都不是诱惑。”   你是对他而言,唯一有效的诱惑。   这句话,从一个算是陌生人的尼嘉口里说出来,起到的效果,更是百倍。   尹碧玠站在原地,心里此时很难再平静下来,思虑两秒,她大步走出了厨房,朝桌边走去。   柯轻滕正在吃早餐,她拉开椅子在他的对面坐下,看着放在她面前他用仅剩的食粮所做出来、合她口味的早餐。   “后院里,有一些净水。”他此时突然开口。   她一怔,边开始低头吃早餐,边道,“我现在不口渴。”   “不是喝水用。”只见他慢慢地靠在椅背上,嗓音里竟带了丝慵懒,“是洗澡用。”   她抬头瞥他,便看见他冷峻的面容,此时浮现起了一丝悠闲自得。   这个奸商。   ...   可能是因为早上亲历了他拒绝尼嘉的场景,可能是受了他这一顿早餐的恩惠,也可能是她的思维出现了混乱,她竟然真的没有拒绝帮他擦身清洗的要求。   吃过早餐,自己先用清水擦干净身体,她才打开门,搬了一张椅子到后院,让他坐下。   “在失明的状况下,你做到了飙车甩开SWAT,并且帮助南苏丹士兵找到了叛徒。”她面无表情地帮他脱去了上衣。   “还和你在森林里用了春宫图第一式。”他任由她动作,低声问道,“所以,你想要说明什么?”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动作有些粗暴地解开他的西裤皮带,没好气地道,“所以,你为什么不自己洗澡?”   “‘无论他是否爱我,至少,他不会需要其他女人的帮助。’”他缓慢地重复她对尼嘉说的话,“所以,是你亲口承认,我只需要你的帮助。”   尹碧玠被他该死的极好的听力给噎得哑口无言,边克制自己不要有其他多余的想法,边心无旁骛地帮他脱下了西裤。   她记得上一次洗澡,还是在埃及的沙漠,并且在他帮她“好心”的洗澡过程中,他们还在井水边做了一场。   拿毛巾沾了水,她将长发挽在耳后,弯下腰,开始帮他清洗身体。   “下次,不要总是戴黑色的。”清洗到他的胸前时,她忽然听到他这么说。   思考两秒,她低下了头,看到自己略微松散的衣服里露出的黑色胸衣时,顿时了然,“你视力恢复了?!”   “没有。”他神色镇静,“去拍卖场之前,曾在赫达的公馆里看到过。”   她对他的说辞将信将疑,仔细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还有,底裤,下次可以试一试丁字裤。”没等她说话,他风轻云淡地再次开口,“你总是穿黑色款。”   尹碧玠被他这一句,给弄得彻底怒了,“啪”地一声把湿毛巾扔在他的肩膀上,“那请问你现在看得清我脸上的表情么?!要不要换一个表情?”   他的嘴角缓缓勾了勾,刚想要说什么,突然一蹙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怎么了?”她被他吓了一跳。   “有人过来。”他动作飞快地系好西裤,套上衣服,“走。”   她没有说话,知道他不会在这种问题上再开玩笑,率先一步想要打开门。   “不走这扇门。”他扣住了她的手腕,“这间后院的外围是什么?”   她回头一扫,“几间零散的临时住所。”   “跨出栏杆,往外围走。”他告诉她。   她二话不说,拉起他的手臂就往外围方向跑去,跨过栏杆。   就在他们才刚刚跨出栏杆落到地面的那一刻,后院的门就一下子被大力撞开了。   “队长,他们在那里!”   果不其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SWAT的特工的声音,尹碧玠浑身一凌,几乎是以更快的速度朝前跑去。   “跑了两百米之后,你的眼前会出现一个他们这里最大的临时住所。”呼啸的风声中,柯轻滕的声音响在了她的耳边,“然后……”   “跑进去,争取拖延时间。”她勾了勾嘴角,精准地说出了他接下去想要说的话。   她没有看到,听完她的那句话,此时被她拉着跟在她身后的人,脸上露出了一个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冷漠、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柔和的表情。   与此同时,SWAT的人在罗宾逊的带领下,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甚至有几个特工,已经鸣枪示警,身边南苏丹的难民似乎都被这样的场景吓傻了,没了魂一样地往四处逃散,倒是给他们生生开辟出来一条干净的路。   很快,尹碧玠便看到了柯轻滕所说的最大临时住所,她毫不犹豫地掀开了布帘,朝住所里冲了进去。   住所里有不少难民,那些人似乎正在准备午餐,看到他们这样冲进来,都吓了一大跳。   尹碧玠拉着柯轻滕边跑,边灵机一动,此时伸手攥住了两个年轻男性难民,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不由分说地就将他们的外套给脱了下来。   “谢谢!”她顺口用英语道了一声谢,也没管他们有没有听懂,自己套上其中一件后,帮柯轻滕也套上另外一件。   他似乎明白了她的目的,低沉的嗓音里有一丝赞赏,“很聪明。”   “柯轻滕。”SWAT的追兵也已经冲进了临时住所,她拉着他,分开人流迅速跑向住所的另外一扇门,“记住,现在,不是我倚靠你,是我带领你。”   跑出了临时住所,阳光倾洒在她的脸颊上,照射出她毫不惊慌而又胜券在握的神情。   她其实像极了他。   她骨子里是极度自信的人,只是因为在他的身边,才会被掩盖她身上的光芒。   所以,她一定能够像他带领她逃出险境一样,带他逃脱天罗地网。   视线一集中,她的眼底这时闪过一丝笑意,“天助我也。”   只见临时住所的前方,恰好有一些年轻的难民正围着篝火堆在跳着古老的舞蹈,柯轻滕似乎也听到了那些难民的声音,很快,便对她那四个字做出了评价,“的确。”   “会跳舞吗?”她拉着他,穿过人流,小跑向了那些正在跳舞的年轻难民。   “你应该很清楚。”他淡淡回答。   “我是问,就连古老的非洲舞种,你也会么?”短短几秒的时间,她已经拉着他,进入了舞蹈群,她很快看了一眼其他人,就摆出了一样的舞蹈姿势,将他的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腰间。   “你说呢。”他的薄唇微微勾起,这时突然伸手到她的脖颈后,拉起她刚刚套上的衣服背后的帽子,戴在她的头上。   尹碧玠没有注意他的动作,目光一直专注地落在他身后,很快,她就看到了罗宾逊阴冷的脸庞、还有其他SWAT的特工的身影。   她能想象到,难民们一定会十分惧怕这些特工,接着就按照SWAT的命令分散开来被一一盘查,照这样下去,罗宾逊总可以找到他们。   她脑中一边飞快地运作着,半响收回目光,刚想要和他说什么,就见他也拉上了自己的帽子,在灼眼的日光里,低头轻轻吻住了她。   “如果可以,一直和你这样逃生,一定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派偶的所有男主角,来给你们祝福声国庆快乐~   衫妹:国庆快乐,希望大家始终记得我和我老婆的温柔黑帮文,可比柯轻滕他们夫妇温馨多了!   锅子:国庆快乐,都记得要买一份三文鱼给炸毛兔。   傅渣:国庆快乐?快乐什么?蓓蓓要照顾两个臭小孩,都不同意今天H十次。   花轮:国庆快乐~我要澄清一下,我不爱男人,我只爱我家涵宝,来,涵宝,举国同庆,我们快做吧!   柯仔:国庆快乐。柯氏夫妇会是你们今年最好的期待。   司空:国庆快乐,今天要带夏夏和小胖出去玩,先失陪了。   少董:郑韵之,今天是国庆节,还拿领带做什么?轮到你穿三点式跳钢管了!   傅郁:国庆快乐,谢谢给我寄情趣制服的读者,小飞侠很喜欢。(是你喜欢才对吧喂!   印戚:国庆快乐,心心昨晚太累先睡着了,我代她跟你们说一声快乐。    ☆、28非洲脊梁(三)   第二十七章 非洲脊梁(三)   **   她的眼睛,随着他的话语,一下子就微微瞪大了。   因为眼睛睁着,所以阳光灼得她甚至觉得有些头晕,她努力地想要判断他这句话的真实性,却只能感觉到唇齿间越来越缠绵深入的吻。   在这样紧张的时刻,不远处甚至还传来了罗宾逊的高声喝令。   他真是……已经随心所欲,目空一切到极致了啊。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离开了她的嘴唇,只是始终靠近着她,轻轻用鼻尖摩挲她的皮肤。   身边的南苏丹年轻难民,依旧在舞蹈,而他抱着她,竟也能跟得上所有人的舞步,轻轻地旋转、走动。   “还记得两年前的那支舞么。”他这时低声开口。   她还有些晃神,因为他之前的那句话,也因为这个吻,直到过了一会,才回答,“我们跳过不止一次。”   两年前,她的确和他跳过几次舞,并且每一次都是不同的舞种,她见过他跳舞时的样子,甚至觉得,可能再美艳动人的女人,也无法跳出他那种冷情的性感。   “我说的,是你走之前的最后一支。”他低声说道,“刚刚开始跳那支舞的时候,我其实已经知道你要准备离开。”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直接坦白地说出了两年前的事情。   她不禁想起,那天纽约的傍晚,那首低沉的背景音乐,和那盆艳丽的晚香玉。   “事实上,我的确从最一开始,就知道你为何而来,想要什么。”   他这时带着她,轻轻转了个圈,进入了舞群的中央,“你帮联邦算计我一步,我早就已经提前算好了下一步,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呕心沥血,最后还是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那张芯片里的资料。”   如此坦然而又傲气的话语,她沉默地听着,竟觉得心里此刻没有升腾起任何的喜怒。   明明她当时,恨他的欺骗和绝情,恨得连心都发疼。   “你可能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欺骗和假象。”他的手轻轻抚在她的腰间,是最温柔的、毫无攻击性的轻抚,“但是记住,即使任何人在我眼里都是弱肉强食的玩物,你都是例外。”   “我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你平安。”   这简短的一句话,让她再也无法冷静,闪电般地就抬起头去看他的双眼。   他那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在日光里,正淡淡地流转着光泽。   难道,他……   “嘭”——   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   南苏丹枯泽的黄土和天空,似乎都被这惊天的一枪,给生生劈开了一道裂缝。   尹碧玠侧头看去,便望见舞蹈的人群外,正站立着鸣枪示警的罗宾逊,而令人惊讶的是,他的臂弯里,还死死地勒着一个正在不断挣扎的人。   是尼嘉。   四周陡然便安静下来,甚至连原本在跳舞的南苏丹年轻人都停止了动作,她很清楚地看到,难民们都像惊弓之鸟一般,尽量地开始奔逃远离SWAT特工队所在的位置。   “柯,尹,我知道你们两个现在就在人群里。”   罗宾逊一边用力钳制住尼嘉,一边露出了一个冷冷的笑,“看在我们一路从美国追到非洲的份上,我们应该已经足够给你们脸面了,现在,今天,你们不用想着还能够逃脱了,为了追捕你们,整个难民营已经被我们的人包围。”   话音刚落,他就直接拿起枪,抵住了尼嘉的太阳穴。   尹碧玠看到,尼嘉漂亮肃静的脸庞上全是惊恐,而罗宾逊的手,已经搭上了扳机。   “只要你们不站出来。”罗宾逊的脸庞上,此时全是肃杀,“你们眼前的人,就会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直到你们站出来为止。”   如此残忍而又有效的威胁。   即使听不懂英语,周围的许多难民,看着SWAT特工们肃冷的脸庞,都一边做着祷告,一边已经哀伤地跪了下来。   乌压压的人群,很快便跪成了一片,像是在征求命运最后的施舍。   望着这个场景,尹碧玠此时觉得心脏都像是被抽离。   那一双双眼睛里的渴求,那种控制着她的绵长的痛苦和压抑,让她不知自己下一秒究竟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要站出来么?   她和柯轻滕,只要一旦跨出这一步,面对的,便是死亡,甚至可能比死亡更甚,她会面对的,或许是押送回国、配合调查、拘留等情况,而柯轻滕面对的,将会是严刑逼供、毒打、慢性折磨、任何一种比死亡都痛苦的对待。   她知道联邦的人有多痛恨他,也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将他处之而后快。   可是,如果不站出来,尼嘉、甚至其他的南苏丹难民,就都会成为罗宾逊无情的枪下无辜的牺牲品,他们的人生本就卑微而渺茫,为何还要因为无关他们的杀戮,承受死亡的代价?   那么,就由她先跨出这一步,争取时间让他想出办法。   每一次,都总是他先保护她,如果真的如他所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平安,那么,她也需要同等地偿还。   只是偿还,无关同情,无关保护,无关其他,也无关……爱。   她这样对自己说。   可正当她想要移动步子的那一刻,突然就被柯轻滕的两只手,牢牢控制在了原地。   她惊讶地看着他此时轻轻脱下了兜帽,露出冷峻而又平静的脸庞。   “站在原地,不要动。”他对她说了一句话,转身,便大步走出了人群。   “柯……”她的心脏仿佛都停止了跳动,立刻上前一步张嘴想要叫他的名字,可却生生地被他一个动作,给逼退在了原地。   层层的人群里,她看到,他这时伸出右手,背对着她轻轻做了一个手势。   放心。   这个手势,她曾看到过,是哑语里,“放心”的意思。   是,她知道,他从来都能在一切的险境中全身而退,前几次的逃脱,就是最好的例证。   可现在,他们当真是后没有退路,前又有敌人的天罗地网,她实在想不到他还有什么办法,能够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哪怕再无所不能,也不是神。   他还是会死,只要一枪致命,她就再也见不到他。   可是在危险的面前,他终究是让她站在原地,放心他、不用陪伴他一同,把生机给她,选择独自一人去面对这天罗地网的布幕。   尹碧玠。   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底掷地有声的声音。   你现在敢不敢告诉自己,在他一切的冷漠和绝情背后唯一的温柔,究竟、留给了谁?    ☆、29爱在西元前(一)   第二十八章爱在西元前(一)   **   不远处挟持着尼嘉的罗宾逊看到柯轻滕走出人群的那一刻,眼底终于露出了一个轻蔑而又得意的笑容。   “追了那么久,看到的终于不是你的背面,而是你的正面了。”   罗宾逊此时勾着嘴角,锋利的眼神与他在空中对视,“怎么,逃脱联邦的追捕那么多年,今天终于肯自己跨出一步、弃暗投明了?”   尹碧玠望着柯轻滕的背影,只听到他冷漠的声音稳稳响起,“美国人虽富足强大,但在世界上被很多国家的人鄙夷,的确是有道理的。”   罗宾逊脸色一僵,就听到他冷漠中带着讥讽的后续,“简直自大到毫无逻辑可言。”   这样的时刻,虽是生命危机的关头,可她却还是忍不住,都想要笑出来。   听他当着敌人的面,如此镇定地嘲讽对方,的确是一种享受,与此同时她也真的不得不承认,他的心智,简直是已经强大到无坚不摧了。   “临死前的嘴硬,”罗宾逊此时依旧将枪口抵在尼嘉的太阳穴上,“唉?看我都差点忘了,你女人还没有现身。”   “与她毫无干系。”他看着罗宾逊,一字一句地道,“放开你控制的人质,我一个人跟你走。”   罗宾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过了一会,才说,“柯,以我对你的多年了解,你真的不像是那么轻易就会听话投降的人。”   “显然,我也有被逼上绝路的一天。”他从容地回视着罗宾逊。   尹碧玠听着他们的对话,心脏已经快要跳出嗓子眼,心中讶异于柯轻滕如此的镇定,也觉得他这样主动站出来、是真的可能还留了一手后路。   如果要说这世间有一个人,能够完全超脱所有可能的界限、做到不可能中的可能,也只有他了。   柯轻滕,这会是你给我的又一次绝处逢生的惊喜吗?   “我们要的那份东西,现在究竟在你的手上、还是在第三方的手上?”罗宾逊又问。   “从始自终,在我的手上。”他答。   她听着他们的对话,总觉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些之前所发生的细节。   “很好,你现在站在原地、不要想有任何的轻举妄动,会有两名特工到你的身边来。”罗宾逊眯了眯眼,刚想要对身后的同伴做手势,却听到柯轻滕再次响起的声音。   “我需要一分钟。”   他说完,就这样平平静静地挽起袖子,全然不顾罗宾逊是否同意,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是一句阿拉伯语,简短而有力。   尹碧玠很快看到,身边所有的南苏丹难民都陆陆续续地从地上站起来,手里不住地做着宗教祈福的手势、嘴里念着些话,开始往自己所在的避难场所走去。   刚刚还挤满了人的平地上,很快开始变得空落,SWAT的特工面面相觑,见罗宾逊没发令,似乎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阻止。   “尹碧玠。”   随后,她便听到他背对着她、用汉语叫她的名字。   “我在。”她没有犹豫,第一次,那么快而精准地回应他。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两年前还会来到我身边吗?”   “……”她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种时候、问这样一个问题,过了闪电般的几秒,才有些僵硬地回答,“不会。”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上四季列车吗?”依旧是他漠然而又带着丝意味深长的嗓音。   她回答得更斩钉截铁,“不会。”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在尼斯机场,还会选择跟我走吗?”   “不会。”她看着身边的难民们继而连三地离开,最后只剩她一人站在空落落的平地上,暴露在SWAT的特工阵营前。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对我动心吗?”   一众SWAT的特工严肃却又诡异的注目下,他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闭了闭眼,她感觉到自己犹豫的时间可能已经过了十多秒,却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他们命定的纠缠,从她来到他身边的两年,到后来离开他的两年,一共有四个年头。   四年的一切,他们曾相依相伴,也曾形同陌路,可她只知道,这四年里,她从没有一刻,忘记过他。   这无法忘却里,不仅包含着恨、痛苦和割舍,也有诱惑、情迷和深陷。   是,这一刻,他们可能即将真的要面临永远的分别的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对这个危险却又让人欲罢不能、强大却又独留温柔给她的男人,动了心。   “最后十秒。”   罗宾逊倒是当真给予了柯轻滕这份尊重,此时低头看了看腕表,报出时间,“你和你女人,这一生最后的浪漫十秒。”   最后的十秒。   她刚想要开口,却听到他先一步的抢答,“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了。”   在天际的光线将要开始变淡的时刻,他的声音在风中显得飘渺却又异常坚定,隐隐约约的,那嗓音里还有一丝对着她时独有的笑意。   她的眼皮不断地在跳着,连同心脏的跳动、都已经承受不了负荷,很快,十秒过去,那边罗宾逊轻一挥手,从特工队里便走出两名特工、来到柯轻滕身边。   只见这两名特工一左一右地牵制住他的手,其中一个拿出了一副手铐,重重地铐在了他的手腕上。   “柯轻滕。”她隐忍着喉间的模糊,双眼因为强风的关系而显得略有些泛红。   “记得,”她的视线里,他被两个特工压制着,慢慢地往SWAT的阵营里走去,“等我们去海滩边的时候,不要再选黑色的比基尼。”   她听完后,怔了几秒,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可是,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她眼前的整个空地上,就已经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只见刚刚还在罗宾逊的压制下企图不断挣扎的尼嘉已经以肉眼都难以轻易捕捉的速度,反剪逃脱了罗宾逊的控制,并且还反身给了罗宾逊的右眼一记狠狠的直勾拳。   SWAT的其他特工见状、迅速地拿出枪对着尼嘉开枪,可尼嘉却已经在地上动作矫健地翻滚了几圈,还顺手从衣服里拿出个东西,往那些特工站着的地方用力一掷。   那枚东西落在地上后,便猛地爆炸了开来,释放出大量的红色烟雾,SWAT的人瞬间全部被烟雾所笼罩,似乎根本没法动弹。   “走。”   尹碧玠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突变还未有所行动,便看见尼嘉已经迎面朝自己冲了过来,对方一边跑、竟然正在一边撕开脸上的易容,很快地便露出了一张陌生却又英俊的西方男人面孔。   男、人。   她完全傻眼了。   在这个事实摆在她眼前之前,尼嘉在她眼里,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娇柔、私生活放荡的漂亮南苏丹女人。   可现在,突然之间,却摇身一变,不仅把国籍转了,还变为了一个面容逼人英俊、身手卓越不凡的男人。   只见尼嘉跑到她身边,顺手就扣住她的手臂,拉着她大步地往左前方飞奔而去,还不忘抛出一个单词,“亚瑟。”   尹碧玠缓了几秒,才意识到,尼嘉这是在告诉她,自己的真正名字。   她跟着亚瑟拼命地往前跑,潜意识里觉得他应该是柯轻滕的人。   借着奔跑的速度,她回过头,看见似乎隐约有人影跟在他们的身后。   很快,亚瑟七拐八拐,不知怎么的,就已经带着她拐出了难民营,前方不远处正停着一辆军用车,亚瑟打开驾驶座车门就跳了上去,她反应迅速,先拉开了副驾驶座位,然后自己拉开后车门也钻上了车。   亚瑟手的动作飞快,此时已经启动了车,打着方向盘拐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弯,恰恰好好就能让跟在他们身后的人方便上车。   尹碧玠坐在后座上,一边平复着自己的心跳,一边紧紧盯着他们刚刚跑出来的那个出口。   刚刚跟在他们身后跑出来的,会是柯轻滕么?   时间没有再留给她余地继续猜测。   十五秒后,她眼睁睁地看到从那个侧出口、跑出来三个人,分明是柯轻滕和之前压制住他的两个SWAT特工。   柯轻滕和其中一个特工上车坐在了她的身边,另外一个则上了副驾驶座。   亚瑟一见车门全部关上,立刻一脚轰上油门,整辆军用车就像离弦的箭一样猛地冲了出去。   这一系列的惊人变化,几乎就是定格在几分钟里发生的,于是她之前所做的所有迅速应变,在车子朝前飞驰的那一刻,就一下子变得缓慢了下来。   这一切实在是发生地太迅速、太可怕,也……太诡异了,她发誓,她这一生都从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况。   几乎是一瞬间,她已经侧过脸,望向身边前一秒似乎就要与她永远诀别的柯轻滕。   只见他正低着头,轻轻地用钥匙打开铐在自己手上的手铐,俊冷的脸庞上连一丝风尘仆仆的样子都感觉不出来,整个人反倒看上去,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感,仿佛他刚刚面对的,不是死亡。   她的目光又一动,看向他身边坐着的特工,那个特工和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特工也都正看着她。   “碧玠姐。”“尹小姐。”   她心里几乎是刚有一丝感应,那两个特工就同时拉下了自己脸上的易容人皮。   ……果然是,郑庭和郑饮。   果然这一切,全部又都是尽在他的掌握中。   “碧玠姐,我都快想死你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是郑饮,小姑娘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扬声道,“这两天你一定又累又困又饿是不是?有没有想过我?”   “尹小姐。”坐在柯轻滕身边的郑庭此时松了松衣服的纽扣,温尔文雅地看着她,同样开口,“很抱歉,让你和柯先生这几天经历了诸多劳累和险境,我们来得迟了。”   “哎,话说。”郑饮刚等郑庭说完,脸就立刻别过去、好奇地盯着正在开车的亚瑟,“柯先生,他到底是……?”   尹碧玠同样对这个名叫亚瑟的完成惊天逆转的关键角色感到很好奇,不仅因为他整个人的变化,更因为他竟然是柯轻滕提前布下的连郑氏兄妹都一无所知的绝妙棋子。   “亚瑟。”从上车之后一直没有说过话的柯轻滕终于惜字如金地开口,“自我介绍。”   “好。”亚瑟勾了勾嘴角。   “其实在整个全过程里,我一直在跟随着你们,首先,在蒙特卡洛的皇家赌场里,帮尹小姐洗4A同花顺牌的荷官,是我,后来在苏丹的拍卖会上,让全场灯光熄灭、制造障碍、盗取春宫图的,也是我。”   亚瑟边开车,条理清晰而又字句慵懒的话语边响在了车内,“尹小姐,包括昨晚不小心让你看到的,和四个南苏丹士兵做|爱换来这辆车的人,还是我。”   “我精通易容术、格斗术、暗杀术、跳伞、驾驶飞机等几乎所有事项,早年我是全球顶尖的职业杀手,从今年开始,无价专职为柯先生的私人助手。”   “喔,没错,鉴于我本身可男可女,我的性取向也是可男可女。”   ……   整辆车都陷入了诡异的安静里。   郑饮看着面前英俊的男人,手已经快要托不住自己的下巴,郑庭倒是显得从容、但眼神里多少有一丝惊讶,而尹碧玠,则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对了,尹小姐,我还需要向你澄清一点。”亚瑟此时还不忘继续抛雷,“鉴于今天早上柯先生看过我全|裸的上身,虽然我当时是以尼嘉的身份,但事实是因为我是男人,所以他才会让我靠近。”   “亚瑟。”柯轻滕此时看着身边神色复杂得像调味盘的尹碧玠,突然又开口叫了一声亚瑟的名字。   亚瑟领会了他的意思、便没有再说话,立刻就干净利落地伸手、从座位底下拿了一样东西递给他。   “给你。”   柯轻滕接过那样东西,再递到她的面前。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先不要勃然大怒,而是去看他递到自己眼前的东西。   是一块石头。   应该说……还是一块石头。   他此时全然不顾她的反应,只是将石头放在她交叠的手心里,还轻轻侧身,靠近她的耳边,低声说,“这一块石头,补作在南苏丹边境我们欢爱的纪念。”   她的额头,瞬间青筋叠起。   “对了,”他此时微微地勾起了唇角,墨黑的眼珠里,是再也无法掩饰的光泽,那光泽里,还有一丝绝妙的狡猾,“谢谢你的告白,还有,我的眼睛,复明了。”    ☆、30爱在西元前(二)   第二十九章爱在西元前(二)   **   尹碧玠看着柯轻滕那双全然恢复清明、而且还该死地如从前那般深邃不见底的双眼,过了几秒,声音降至冰点地开口,“你的眼睛是什么时候复明的?”   他抿了抿唇,没有作声。   “实话。”她握紧手里的石头,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在质问他,“柯轻滕,我要听实话。”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过了一会,才慢悠悠地开口道,“在南苏丹边境的密林。”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的眼睛原来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复明了。   所以也就是说,他不仅在密林里全程清晰目击了她主导他们欢爱的全过程、并且还在之后,装作失明博取她的同情、让她帮他洗澡。   原来她再一次,彻彻底底地被他戏耍了一把。   “需要听更准确的版本吗?”他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嘴角微微勾起,“其实是在我们两个……”   “别说了!”她立刻扬声打断,简直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张巴掌大的脸涨得通红,有神的眼睛里尽是怒意,“你简直就是……”   “卑鄙、无耻、下作?”   他整个人靠在车座位上,显得优雅又笃定,冷峻的脸庞上看上去心情相当不错,“你觉得你这样形容一个能在野外带给你极致快感的人,真的好吗?”   谁知他略带玩味的话音刚落,她的左手已经朝着他的脸庞扬了起来。   飞速行驶的车里,尹碧玠头一次,浑身上下都愤怒地在发抖、根本都无法控制,她知道可能这一辈子都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待他。   可是她已经真的容忍不了,从她知道他这两年对自己的监视、再加上这一连串的出人意料和他假装失明的蓄意隐瞒,她再也没有办法心平气和。   但她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她的手掌还未落下,他只是眯了眯眼,便准确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做任何举动前,首先要想清楚。”他握着她的手腕,神情又再次变得漠然冰冷,“尹碧玠,我不会对你退让到毫无原则。”   她的眼眸微微一颤。   这逃亡的一路上,虽然他对她没有正常男人对女人的柔情似水,却也能让她感觉到他已经脱离了从前毫无生气的冷漠,在对她展示属于他独特的温和。   尤其是在刚刚的生死关头,她确认了自己对他的心后。   可现在,她看着他的眼睛,又再次感觉到了那种千里之远、遥不可及的距离。   整辆车的气氛都凝固了起来。   亚瑟给了他们石头后,始终都在心无旁骛地开车、或者更可以说,是压根不愿意搀和进来,郑庭和郑饮在一旁看着他们,却也一句话都不敢说。   尹碧玠与他对峙了不知多久,才垂下眼眸、轻轻甩开他的手,将手里的石头扔回给他。   “真是抱歉,我想我也不需要你的退让。”   说完这句话,一直到下车前,她都再也没有开过口,而柯轻滕在一旁看着她,下颚微微紧绷,神色也再度变得看不出喜怒。   …   从南苏丹到索马里,中间还相隔着最后一个国家,埃塞俄比亚。   亚瑟进入埃塞俄比亚境内、找到加油站后,便将车子停在一旁加油,柯轻滕没有下车,尹碧玠实在是不愿意再呆在车上,打开车门下车。   埃塞这个国家,是世界上最为贫穷的国家之一,年人均收入只有1965美元,可能之前在南苏丹难民营所看到的贫瘠,与这一整个国家的贫瘠,还是有着很大的差别。   “这个地方可是真心破啊……”一旁受了柯轻滕指令跟下来的郑饮心直口快地在她身后感叹,“碧玠姐,你难道不觉得连南苏丹都比这里好吗?”   “法西斯意大利的侵略战争和前苏联人支持的政变,从前的革命让这个国家的人民生活变得困难,尤其这个国家还将绝大部分资源都用在了军事上。”郑庭也护在一旁,耐心地给她和郑饮解释,“政府对国家的前景决策是真的很重要,可惜并非是每个国家都能有好运的。”   她望着面前一间间衰败的矮砖房,还有在他们面前路过的黑瘦行人,尤其是很小的孩子,几乎是瘦得连一双眼睛都凸了出来,怯生生地被母亲抱着,经过时看他们一眼。   到了非洲后,她总是能在这些陌生非洲国度里,体会到一些她从前从来没有感受到的感官冲击。   “不是每一个人天生都有好命的。”过了一会,她才缓慢开口,“有人含着金汤匙出生,就有人注定一生艰苦。”   她不禁想到自己天生的好命。   从小,她都是在一个安逸而富裕的环境长大。   尹氏集团在整个S市是从事自由贸易的龙头集团,她能够接受最好的教育、过人上人的生活、几乎没有吃过苦,并且,父母双全,只是因为忙碌,会少有时间陪她,可是其余的,她样样都不缺。   她的确是许多人口里所说的,天之骄女,但她并不以这身份为荣,所以,才会有了后来她被牵扯进这个黑色世界,也有了今天她身在这处。   “说到小时候,我和哥从小都是跟着奶奶长大的,后来奶奶去世、我们在日本打工时遇见了柯先生,就开始跟在他身边。”   郑饮看一眼不远处停着的车,再回过头,开始将话题引申到柯轻滕身上,“碧玠姐,可能你看到柯先生的时候,他已经能够过上很好的生活,可是最初的时候,他承受了很多别人完全无法承受的苦。”   “最一开始他在日本落脚,一天从早到晚都在打工,每天的睡眠时间维持在四个小时左右,尤其是赌场,环境当真是非常恶劣吵闹,他本来就话少,那段时间打磨后,话就变得更少了。”郑庭似乎也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在一旁补充,“这么多年,他除了我和小饮,还有与一些合作伙伴偶尔打交道,几乎不会和任何人接触。”   她也是第一次,听到关于他在日本最初打拼时的这些细节。   “所以碧玠姐,有时候柯先生可能会在表达方面,有所欠缺。”郑饮此时收敛起平时的活泼,努力想着措辞对她解释,“他可能更看重于行动上的表达,他只会做他认为是对的事情,但是做的时候,却不一定想让你知道。”   郑庭也观察着她的表情,低声温和地告诉她,“不可否认我和小饮都是站在柯先生的角度上,但是我想柯先生最希望的,应该是你能够体会他所做的全部。”   她知道郑氏兄妹作为他们这四年纠葛的见证人,于公于私,一定都是希望她能在他的身边、包容他的全部、再也不离开他的。   但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心的拉近,绝非是旁人可以轻易推动的,他藏得太深,她也不愿意先发制人。   而且首先,他已经欠了她太多太多的解释。   “上车吧。”   良久,她什么都没有回答,只是抬步,率先朝车边走去。    ☆、31爱在西元前(三)   第三十章爱在西元前(三)   **   等天色彻底暗下来,他们在一条河流边落下脚。   亚瑟将车停稳下车后便不知去向,郑庭和郑饮从军用车上拿下来一些工具用于生火,她帮着忙打下手,柯轻滕则独自坐在一边的岩石上。   “碧玠姐,你有没有想过,我和哥刚刚是怎么混进SWAT的特工队里的?”郑饮一边做着手上的事,一边找着话题和她说话。   “嗯?”她对这个倒是真的有点好奇,此时便抬头看郑饮。   “他们从苏丹的拍卖会追你们追丢之后,就和南苏丹的武装交火,弄得灰头土脸才到南苏丹,然后走走停停,我和哥一直跟着他们,找到机会,就拖走其中两个身形和我们差不多的易容便装,所幸罗宾逊也焦头烂额的,没发现什么异常。”   郑饮说着这个离奇的过程,表情还是相当骄傲的,“联邦自诩世界级特工,也不过就是被我们反绑丢进河流的程度嘛……”   “等一下。”她此时很快听出了一些异常,“小饮,你和郑庭从埃及的沙尘暴和我们分散开来后,做了点什么?”   “我要听实话。”她郑重补充道。   “……其实我们一直在你们的身边。”郑饮实话实说。   她的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小饮。”郑庭此时忍不住,抬头看了郑饮一眼,神色有些无奈。   “小饮,你继续说。”她停了手里的动作,脸色冷冷的,“我必须要知道。”   “……好,”郑饮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找话题,是又在给这两位的关系火上浇油的行为,说话也开始变得战战兢兢起来,“在埃及遇到沙尘暴的时候,柯先生说他知道你在哪里,让我和哥在沙尘暴结束之后和你们岔开走,按照之前布置的Plan B,在城里找到车和设备,一边跟进你们、一边监控联邦那边的情况,戴尔则单独先行一步去索马里。”   “并且,柯先生中间和我们取得过联络,但是没有提到他和你的具体情况,你们在沙漠里耽搁的时间有些久,我和哥就先到苏丹了。”郑饮绞尽脑汁地想着措辞,想着怎样说话不会激怒她。   听到‘在沙漠里耽搁的时间有些久’,尹碧玠的眉毛无可抑制地抬了抬,脸颊上还有些几不可见的暗红。   “后来你们到了苏丹,柯先生之前就有料到赫达会叛变,但是没想到赫达不仅叛变、还联合SWAT下毒让他失明,我和哥那次在拍卖会现场已经忍不住想出来保护你们,但是柯先生从来对我们的命令说一不二,我们只能按照他的计划走、继续在暗处。”   “也就是说,再后来连我们到南苏丹的难民营,也是事先计划好的?”她这时打断了郑饮的话,“SWAT在难民营拦截追上我们,也是意料之中的?”   “是。”郑饮无可奈何地点头,“虽然我和哥都很奇怪柯先生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条大费周章的路,还要以身犯险引诱SWAT的人,但是我们通常都不会去质疑他的安排。”   这一长段的话信息量太大,她一时半会听完,竟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只是,她只知道,她依旧在这一整个庞大的系列安排中,充当着一个被他蒙在鼓里的角色。   “碧玠姐……”郑饮说完,几乎是眼泪汪汪的,看看她、再看看不远处坐如钟的柯轻滕、又回过头看看一脸无奈的郑庭,“我……”   “你没有错。”她抬了抬手,“你只是告诉了我事实真相,说真话的人,永远不会有错。”   不像他,永远不说真话、也不说假话,只是让她在他的布局中,不断地去猜、去残酷地领受。   …   亚瑟双手拎着很多东西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生起了火。   郑饮丝毫不掩饰对这位可男可女的奇葩杀手的兴趣,主动上前接过亚瑟手里的东西,看了具体东西后,十分惊奇,“你这些是从哪里弄来的?”   原本在喝水的尹碧玠听了郑饮的惊叫,也回过头看了一眼。   只见亚瑟不仅带回来了一些野味,还拿了几条干净的毯子和布,以及一些用于野外的工具。   “亚瑟,我觉得你简直就像哆啦A梦。”郑饮将野味交给郑庭后,转过身,对亚瑟竖起了大拇指。   亚瑟对这个评价倒是有些兴趣,还挺耐心地问,“什么是哆啦A梦?”   郑饮边和他说话,一双大眼睛一边贼溜溜地、也毫不掩饰地观察着他的胸部以及□部位,“就是一个神奇的百宝箱,想要什么都能到手。”   “不好意思。”亚瑟显然不满意这个评价,走到一边的岩石旁躺下,懒洋洋地道,“我不是神偷,是杀手。”   郑饮倒也不贫嘴,继续专心致志地观察他的身体构造。   尹碧玠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了,此时洗干净手,走到亚瑟身边,居高临下地冷冷道,“你说你自己可男可女,究竟是什么意思,那晚那四个南苏丹士兵,难道不知道吗?”   “我知道了,你是人妖!”郑饮观察许久,终于给出了结论。   亚瑟漂亮的脸庞上青筋叠起,过了几秒,才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她们,“我为什么要给你们解释这些?”   “为什么?很简单。”郑饮又开始充分发挥自己的脑袋瓜的智慧,“首先,我是你Boss的心腹下属,而她……”   郑饮趾高气昂地指了指身边的尹碧玠,“是你Boss的未来夫人。”   亚瑟的目光在她们两个身上打了打转,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我不是人妖,我的一切生理特征都属于男人,那晚上那四个士兵脱了我衣服后知道我是男的,但还是要上……”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特意看向尹碧玠,“你后来没看到罢了,我也上他们了。”   “噗……”郑饮接受不了如此重口,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可能是我之前的表达有些失误,”亚瑟耸了耸肩,“并非可男可女,我是双性恋罢了。”   尹碧玠素来冷静,听完后,倒也没觉得什么,留下郑饮再继续和亚瑟你来我往地讨论重口的部分,她转过身、想去帮郑庭一起烤野味。   可转身的那一刻,她便看到了柯轻滕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这里相隔并不远,夜色里,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沉静、却又隐约带着些其他的含义。   **   等吃完野味,男女分隔在河流的一端清洗完身体,所有人都回到车边准备休息。   车里可以睡三个人,亚瑟首先提出要独自睡外面,郑庭也表示要留在车外守夜。   郑饮坐在驾驶座上,很快便睡熟了,柯轻滕坐在副驾驶座,而尹碧玠则一人睡在最宽敞的后排。   这是最宽敞的位置,也是他默许留给她的,她这样平躺着,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们逐渐在远离危险,逐渐在踏进目的地索马里,可是她的心却越来越难以平静下来。   这样闭着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忍不住,要打开车门下车。   在河边静静站了一会,她在心里默默地做了一个决定。   现在正是深夜,也是人睡眠最深的时候,她步履轻轻的,脑中努力回忆着今天车子行驶的路线,计算着自己该怎样走回埃塞的首都。   “你想离开?”   正当她刚刚往前方的道路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住了她。   回过头,是亚瑟俊逸却又警觉的脸庞。   “和你没有太大的关系。”她看了一眼后,依旧背对着亚瑟,淡淡地回应。   “和我是没有关系,”亚瑟不依不挠,“但和柯先生有关,郑饮下午的时候刚说过,你是柯先生未来的夫人。”   “她不了解真实的情况,”因为夜里风凉,她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服,“我不会泄露你们的任何行踪,我只是要独自离开,也同样的,不会伤及你要保护的人。”   “那你也应该亲口告诉他们,你要离开。”亚瑟敏锐地眯了眯眼。   这个奇葩的双性恋杀手,是真的难缠,尹碧玠不想再多和他说话将其他人吵醒,刚想要说什么,却听到另一个漠然的嗓音,“让她离开。”   她听得身体一颤,用余光去看。   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车上下来的柯轻滕,他就这样站在离他们不远的距离,看着他们对话。   亚瑟没有说话,见到他,便十分识趣地回到了自己休息的地方,留下他们两人。   “这一次,我不会再强迫你留下。”他看着她的背影,说道。   她的眼睛落在天际的月上,听着他的话,只是觉得心底最深处,像被人用手,轻轻掐住。   不是很疼,至少,这一刻,她没感觉到疼。   突然想到,在尼斯机场的时候,他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推进车里,还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告诉她,如果她再选择留下,他就永远不会再放她走。   但是现在,他不再追究当时的诺言了,所以,她是自由了,对吗?   她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家人、朋友身边,做她的尹氏集团副董事长,做她的天之骄女,在白色的世界,过得平安又惬意,对吗?   可是她为什么,觉得没有任何的解脱、释放的感觉,哪怕刚刚在河边静立时做出离开的决定,都并不理智,更像是匆匆忙忙地在逼迫自己逃开。   “明天早晨七点,我们会离开这里,大约半天的时间不到,我们就可以到达索马里。”   趁她心乱如麻,他却已经又在她的身后,继续说话,“到了那里之后,我会将我手里的东西,平展地放在桌面上,和所有到场的其他各方进行议价。”   “而这一整个和SWAT你追我赶的逃亡之旅,也宣告结束,SWAT元气大伤,根本无法进入索马里的最终谈判桌,等在索马里将手里的东西转卖后,休息几天、我就会回到纽约。”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好心地告诉她接下去他的计划,只是听着他漠然的字句,觉得心中刚刚那股被掐住的感觉,渐渐开始鲜明起来。   迟来的疼,慢性的疼。   是啊,他的人生,就是这样惊险又可怕、听在普通人耳里像是玄幻故事,可是他却能生活地格外肆意、如履平地,并且也只有他,能够把强大如联邦,都玩弄在鼓掌之间。   “我会保证你平安地回到中国,知道你平安落地后,我便会撤去所有在你身边的人。”   “从此以后,你不用再担心、你的身边会有我的监控,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再次出现在你的世界里。”   他依旧在他黑洞般的世界里,而她,也会回到她的既定人生轨迹里,毫无交集。   “如果我做的一切,让你感到压抑,让你感到被欺骗,让你感到愤怒,那都是我的过失。”他的眼睛里、倒映着这个安静的夜晚,“但是我不会道歉,因为我不后悔。”   她的嘴唇微有些发颤。   谁知这时,他突然猛地将话锋一转,   “四年前,尹氏集团因为当时资金周转的问题,急需注资,美国联邦以一家境外注册公司的名义找到了你——当时的尹氏总经理,提出可以给你丰厚的资金注入,但前提是,希望你来到纽约、接近我,获取我手中的东西。”   “后来,很顺利的,按照他们的计划,你和我遇见,让我对你产生兴趣,成为我身边一个独特的存在,在我身边呆了两年。”   她听着他的话,忽而眉眼闪烁加快,再过几秒,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当年联邦找到她的时候,她始终觉得很奇怪,虽然她因为家庭背景的某些原因、的确与黑色的世界有一丝牵连,可她毕竟这二十多年还是活在白色的世界里的。   “所以,你有没有想过,既然联邦一直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他们当年找到你、让你来到我的身边,我会不知情么?”   尹碧玠的手指开始微有些发颤。   她原本以为,他所谓的知道她当年的接近,是后来才察觉到的,可今天,他却告诉她,在她还没有接近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她会为他而来。   她当年的蓄意接近,竟是来自他的默许。   “为什么?”她望着他,“是为了利用我、作为一记耳光还给联邦,让他们如同笑话一般自作自受吗?”   他摇了摇头,再次扔下一枚惊雷,“不,是我引导他们,选上你。”   “尹碧玠,”他与她四目相对,目光如同最闪耀的黑曜石,“在你还不知道我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到了你。”   她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的脸庞,浑身一阵冷一阵热的交替。   不久前的刚才,她才为他的一切尽在掌握、为他的监控、为他的蒙骗、为他的圈套而感到愤怒,想要彻底离开他,可如今,这些竟然也都显得渺小了。   因为甚至连他们的开始,从头至尾就早已既定在他的手心里。   他千方百计设下天幕,将她全然笼罩,她根本无处可逃。   “为什么是我?”她开口的质问声凌厉、声音里还带着丝颤,却更像在掩盖自己心中的滔天情绪,“为什么不是别人?或者,你为什么要找到我?”   他说他很早以前就已经见过她。   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   每次往往他对她揭晓了一个谜题,就会开始引出下一个。   柯轻滕在她说话的时候,也在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近,直到她说完,他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我跟你说过,我不信命,我只信我自己。”夜风中,他抬手将她额角的碎发挽在她的耳后,“而你,只需要信我。”   我就是你的命运,你这一生,注定要与我纠缠同行。   他都已经自信到了这样的程度,而可怕的事实是,结果却也的确随他所愿了。   在埃塞的这个夜晚,空气里是草木自然的气味,沁人心脾,也能抚平一切的锋芒,她心中明白,现在她所有的逃脱和挣扎,在他这样的坦率前,都是徒劳无力。   她所有的尖锐,都刺进了他平静的海平面上,杳无踪迹。   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勾了勾嘴角,似乎是无奈的语气,连声音都放轻了,“你真是集一切不要脸之大成。”   他都这样软硬兼施,甚至连机关都算尽,她如何还能离开?她如何还有办法能离开?   柯轻滕看着她,此时轻轻低下了头。   “你说你不会对我纵容到毫无原则,”她此时也收敛起了一切情绪,露出了属于她的强大理智的神情,“那么也就是说,你在面对我的时候,也始终藏在你的盔甲后,是吗?”   他看了她一会,忽而笑了。   向来毫无生气的面容上,显露的这个淡淡笑容,就像是划破天际的光芒,让她的目光都无法多加停留。   “我这个人,真的没有什么耐心。”她不让他开口,继续说道,“我猜了那么久,现在不愿意再猜了,任何事情都讲究公平,只有足够的诚意才能真正折服我,所以,你也应该要有所表示了。”   “郑饮不是告诉你,我不太善于表达?”他轻轻扬了扬眉。   “我倒是觉得,你比任何人都会表达。”她也同样扬了扬眉。   就凭他刚刚对她说的一系列收放自如的话,让她改变决定,便足够烘托出他有多会运用语言能力了。   “奸商。”他薄唇轻启。   他今晚接连的毫不吝啬的笑容晃得她心猿意马,连说话的语速都慢了下来,“……彼此彼此,而且说服我,一向是你的特长,不是吗?”   他等她说完,忽然慢慢伸出手将她拉进了怀里,“索马里的海滩,风景非常好,适合慢慢地谈心。”   他身上独有的清冽气息铺天盖地环绕,她脑袋一嗡,靠在他的胸膛上,在如雷的心跳中,咬准每一个字,“我要听全部,所有,一字不漏的真相,记得,再也不要企图欺骗我。”   “真是个难缠又不知好歹的女人。”他低声在她耳边说。   “那么,听好了。”   这样静静的拥抱,不知持续了多久,他在她隆隆的心跳声中,终于一字一句地开口,“尹碧玠,你早已经卸下了我的盔甲。”   “You come for me. I'm yours.”   你早已经卸下了我的盔甲,甚至在你还没有见到我的时候。   所以,无论我还剩下什么,无论我还有什么,所有的这些,全部都属于你。   你是这世间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你为我而来,我引领你走进黑暗。   我是你的。   (中部完)    ☆、32碧海金沙(一)   第三十一章 碧海金沙(一)   **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尹碧玠发现自己正平躺在车后座位上,身上还轻轻搭了一件外套。   外套上依旧留有他清冽的味道,和昨晚那个长而静止的拥抱如出一辙。   她闭着眼睛想了一会,觉得自己此时竟然有些心浮气躁,连忙撑着手臂从座位上起身,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可昨晚,那些长段长段的对话,即使是她压下心头的悸动,都仿佛无法忘却的,尤其那最后一句话,如同极光般惊艳,深深刻入脑中的最深处,逼迫着她一遍遍地去回想。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即使是被设进这个局里那么久,即使知道这完全就是一个剧本,可是在他昨晚的一席话后,所有的愤怒,都好像淡了下来。   难道,她也变成自己最唾弃的那种、没有原则的女人了么?   所幸车里除了她,没有其他人,她纠结了一会,将他的衣服从身上拿下来,叠好后放在座位上,打开车门下车。   郑庭、郑饮以及亚瑟正背对着她,站在离车不远的地方,而柯轻滕则独自一人,站在河边。   她人都还没有走近,就已经听到了几米开外郑饮无比欢快的声音,“亚瑟,我用十张春宫图和你赌,昨天晚上我睡熟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些什么!”   只见傲娇又奇葩的亚瑟不以为意,只是轻轻挑了挑眉。   “听我说,今天一大早,大约才清晨四五点,柯先生就已经不在车上了,然后我以为他出了什么变故,赶忙下车去找他……”郑饮眨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简直是说得眉飞色舞,“结果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亚瑟不乐意搭理她,只有郑庭好脾气地在一边温尔文雅地顺着她的意,“看到了什么?”   “柯先生,他在河边,看鱼。”郑饮边摇头,边反复地咬准字句,“知道吗?他凌晨四五点不睡觉,在河边看、鱼!那得是有多好的兴致和心情才能让他这样的人干出这种事啊!”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突然又伸出手、捏住了亚瑟的   衣服领口,“亚瑟,你警觉性最好,昨天晚上你在外面守夜,有没有看到什么?比如……河边十八禁?”   “没有。”亚瑟抱着手臂,眉眼深深的。   郑饮观察着他的表情,继续严刑逼供,“别躲躲藏藏的,你肯定看到了什么,快说!”   郑庭有些看不过去妹妹这样对待一个仅凭三个手指就能杀死个人的顶级杀手,此时在一旁,连忙伸手帮忙把亚瑟的领口解脱出来。   “我没看到什么。”亚瑟已经看到了尹碧玠的走近,只是抬了抬唇,似笑非笑的,“我只是听到了些什么而已。”   “听到了什么?”郑饮好奇地追问。   原本正站在河边的柯轻滕似乎像是背后长眼睛一般,这时恰好回过头来,看到了已经走到郑饮他们身边的尹碧玠。   所有人都看得清晰可见,原本神情如常般漠然又冰冷的人,眉眼间一下子像是冰雪融化舒展开,过了几秒,信步直直走来。   尹碧玠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心中却也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一阵从未有过的温流,挠在心上,微有点痒。   “昨晚睡得好吗?”他走到她面前,低声问。   “不错。”她挑了挑眉,也不知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竟然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衣领。   他的眸子里映着她的脸庞,任由她动作,“相信我,之后的日子里,你的睡眠不会再被梦魇干扰。”   她听出来,他这句话,是在调侃当时在四季列车上,她口是心非地告诉他,自己对他毫不留恋,离开他的那两年夜夜被梦魇惊扰无法安睡。   其实哪里是因为梦魇的惊扰才睡不好呢?   只是因为对他的一切留恋难忘罢了。   “话可不能说得太满,”她思考片刻,突然踮起脚,靠近他的耳垂边,吐气如兰,“那……被春梦干扰了睡眠,怎么样?”   “噢?”他极其配合她,“有我在,你还需要春梦纾解?”   “那也要看你,能不能在现实里达到春梦的效果。”她离开他的耳边,微微一笑。   柯轻滕眉眼间漂亮的懒散之意在她这几个字后变得更为浅显,她却不再给他机会说话,眼角上扬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慢慢返回了车上。   “上车。”他望着她纤细姣好的背影,连回过头对着郑饮他们的神情似乎都略微柔和了两分,“亚瑟,等会到索马里之后,立刻将东西交给我。”   亚瑟是人精,当然知道老板口中的“东西”是什么。   等这两位一前一后都上了车,站在原地已经彻底石化的郑饮抓起一旁郑庭的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哥,快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   一大清早的,可怜的郑饮同学不仅目睹了她多年冷漠如机器人一般的Boss诡异的河边观鱼,还生平头一次看到了Boss露出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微笑的表情。   太可怕了,难道太阳要从西边升起了吗?   郑庭微笑不语、任由她碎碎念,而亚瑟则毫不留情地给了她的额头一记弹指,“你不是在做梦。”   “那你昨晚到底听到了什么?”郑饮捂着额头,有气无力地道。   亚瑟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过了好一会,才意味深长地开口,“柯先生一定是世界上最会哄女人的男人。”   顿了顿,他补充道,“任何女人,哪怕心智像男人一样的女人,都不在话下。”   比如,短短一句话,就轻易秒杀了傲娇女王什么的。   …   正午,索马里海滩。   尹碧玠从车上下来,惬意地呼吸了一口气,感觉到鼻息里充斥满了海风和海洋的气味。   的确如昨晚柯轻滕所说,行车从埃塞俄比亚到索马里的路程,半天的时间,也就足够了。   印度洋的海水虽然尤为地咸,可是索马里海滩的风景,却是真心不逊色于其他的海滩。   碧海金沙,海天一线。   柯轻滕的人已经早早等在了他们下车的地方,整齐而又严谨地守候着,郑庭下车后便走过去和领头的那个说话,似乎是在询问情况。   戴尔也在,四十多岁的美国男人依旧是分开前那般笑脸盈盈的、顶着个啤酒肚,走上来迎接他们,“这一路真是辛苦你们了,欢迎从地狱来到天堂!”   “戴尔,你看你的肚子,简直就像怀着个六个月大的孩子了。”郑饮走过去,伸手拍拍戴尔的肚子,“我的海鲜餐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小祖宗。”戴尔无奈地朝她笑,还特意说了中文。   郑饮愉快地打了个响指,侧头看向柯轻滕,“柯先生。”   柯轻滕漠然而立,却没有应答。   他的眼里,此刻清晰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不远处的尹碧玠因为热、脱去了外套,只单单穿着一件薄薄的背心,很久没有来海边,她倒是褪去了往常波澜不惊的漠然,就像个寻常女人一般、略显调皮地踩着沙子玩,肆意享受着海滩的温柔。   可她不经意的舒展腰肢的模样,落在某人眼里,却成了比海滩更好的风景。   “柯先生。”绝顶聪明的亚瑟此时迅速打开了车子的后备箱,将一卷包裹精良的东西,递给柯轻滕。   “这是谁?”戴尔从没有见过亚瑟,一边打量、一边压低声音问郑饮。   “奇葩。”郑饮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但却是一个能得到柯先生钦点赏识的奇葩。”   “哦……”戴尔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眼底却突然飞快地闪过了一丝淡光。   而柯轻滕接过亚瑟递来的东西,连头也没回,便淡淡道,“戴尔,住处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戴尔目光一转,笑得简直像只偷了腥的猫,“正对海滩,风景绝佳,设备精良,尤其是床,特别加固,再怎么折腾,也绝对绝对不会塌!”   “柯先生,”另一边,已经和下属交代完任务的郑庭也走过来,温和地开口,“其他各方已经都到了,无一缺席,并且,一切可能的变动尽在掌握。”   “好。”柯轻滕勾了勾嘴角,迈开步子,似乎再也无心在此处站下去。   **   这一块海滩区域,因为是在柯轻滕的人的控制下,没有任何闲杂人等干扰。   尹碧玠想到,一路逃亡了那么久,现在才终于算是踏进了属于他自己的领地,生活品质、私密性,一下子就提高到了最高级别。   偌大的海滩,她来回走走停停很久、还是只能看到自己一个人的影子。   不过很快,就有另一个影子加了进来。   “不热?”柯轻滕走到她身后,衬衣的纽扣解开了两颗,精壮的胸膛折射着阳光的色泽。   “热。”他的靠近其实正在她的意料之中,此时定了定心神,她回过头看着他俊逸的脸庞,还格外好心情地加了一句,“你呢?”   “热。”他的目光抱拢了她和她身后整片的海。   “热就脱衣服。”她回答得干脆利落。   他勾了勾嘴角,倒是当真把衬衣的纽扣一颗颗全部解开,脱了下来。   “谢谢。”她接过来,把衬衣铺在沙滩上,弯腰坐下。   “现在,你应该能告诉我,你到底抢了美国人什么东西,能让他们这样对你喊打喊杀了吧?”她坐在他的衬衣上,望着他光|裸的上身,闲闲问道。   “你认为,会是什么?”他像是怕她被日晒得难受,这时便用背部替她挡去了一大片的阳光。   “……我又不是透视眼。”她听着他低沉的嗓音,渐渐在安静的海浪声里,后知后觉地觉得身体燥热了起来。   她的一切神态变化,自然尽收在他的眼底,他此时沉默片刻,突然面朝着她,蹲了下来。   “真的想知道?”他把声音,放得更低了。   “你怎么现在变得那么啰嗦了。”她正视着他的眼睛,却自暴自弃地觉得自己的气势弱了一大截。   真是弱爆了,经过昨晚之后,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对他说不出狠话了。   或者,她的气势,在他面前,从来就没有赢过的时候。   “想知道,就来交换。”他的手臂此时撑在了她的身体两边,“还记得我说过的么?五式,换所有秘密。”   “让我想一想,上次在南苏丹密林,已经用了一式。”彼此的呼吸,已经慢慢急促起来,她看着他边说话,薄唇边往自己靠近,“还有四式。”   “一夜四次,你行么?”她挑了挑眉,这时伸出手臂,勾住了他的脖颈,“嗯?”   也罢,那些所有的猜忌、那些多年积累的愤怒,还有很多很多说不清的情感,她自己不愿意再独自被困扰,那么不如就交给他,陪自己在身体的索取中,一起看清。   他太满意不过她的主动和难得的乖顺,薄唇已经自然而然地就朝她的嘴唇压了上去。   日光洒满的金色海滩,他搂住她的纤腰,她亦搂紧着他的脖颈,那一种亲密的温暖从脚趾攀沿而上,不同于从前冰霜般的冷漠,唯美得让人着迷。   他边亲吻着她,边带着她在沙滩上轻微地翻滚,因为细沙的缘故,她被粘在身上的沙子扰得又痒又难熬,渐渐忍不住,在他的嘴唇边笑出声来。   他看着她的笑容,原本积攒在眼底多年的冷漠的、目空一切的深深的墨黑,像是被完全地涂抹开。   这是一个对他毫无防备的笑,自然、发自心底,没有以往的防备,甚至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   这样一直亲吻到最后,彼此的感觉已经无法忽略,他呼吸略微变得粗重,手也将要滑进她的股间。   “柯轻滕……”她轻轻喘息几声,却还是立即抓住了他的手,瞪他,“你休想再玩野战了。”   自从重逢后,两次的欢爱,无一不是在荒郊野岭,她是真心再也忍不了这样露天环境下公放的欢爱了。   柯轻滕目光幽幽地看着她,过了片刻,浅笑着将她从沙滩上打横抱起来,大步朝不远处的小别墅走去,“好,那我们、就去试试看床。”    ☆、33碧海金沙(二)   第三十二章 碧海金沙(二)   **   小别墅离开海滩,也就只有短短几步的距离,日光下倒映还未来得及全部消散,柯轻滕就已经推开了别墅的门,抱着她进入到房里。   尹碧玠哪能真的是在他怀里乖乖巧巧不动那么安分的人,一踏进私密的环境里,立刻就要从他的臂弯里挣脱下来。   如此争来争去,便肯定是重心不稳的,她心里早有了算计,眯了眯眼,作势就要往地上倒。   结果,当然是他要伸手去够着接住她,她早就看准了这个机会,勾着他的脖颈,将他整个人都带到了地上。   地板因为日光的关系,并非冰凉,有一层很淡的暖意,她因为惯性与他在地上翻滚几圈,最后干脆轻巧地坐在了他的小腹上,低头看他。   他的眼睛,是真的漂亮,不是柔情似水、也不是妖冶邪魅,就是如冰川般的漠、又有极光的亮,简直是完美结合的产物。   “你不要动。”她看了一会,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他的薄唇上,低声嘱咐,“柯轻滕,不要动。”   “好。”他给了她一个字。   得了他的许诺,她便大大方方地伸手脱下背心、解开胸衣,细嫩姣好的身体完全地展露开来。   随后,她便骄傲地勾了勾嘴角,将自己的裤子底裤也褪去。   他的呼吸起先平缓而稳定,可却一点一点,被她在他身上勾魂摄魄的样子,给勾得逐渐粗重。   的确,他有厌女症,这一生任何女人在他面前都形同虚设,可是她却不一样,正如亚瑟所言,她是对他而言,唯一而有效的诱惑。   尹碧玠身无一物,就这样如同一条细滑的美人蛇一般,沿着他的喉结、亲吻到他的胸膛和小腹,边亲吻,还边将他的裤子解开,用手触摸到他已经觉醒的部分。   “不错。”她用手心,顽皮地轻轻捏着他的,上下移动地揉,还给出了评价,全然是一副女王的凌驾姿态。   他的眼睛直直盯着她,那处也相应地,变得更热。   逗弄他的过程并不长,只因为她自己已经忍不了太久,此时脱下他的底裤,她突然在他身上转了个身,背对他。   他纹丝不动,整个身体却已经绷了起来,眼底的幽深灼热如火。   “真听话,”她以背对着他的姿势坐着,侧过头朝他魅惑一笑,接着就握住他,低头润了润自己湿润的地方,完完整整地让其进入到自己的身体里。   因为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身体的感官便格外清晰敏感,他的硬烫是真的可观,她只吃进去一半,便被胀得有点受不住了。   可她是一心想要他臣服,哪能那么容易就把主动权交给他?   坐在他身上缓了几口气,她两手撑在他的腰腹处,用力继续将他完整地吃下去。   身体内的暖流因为填充而滋发出暧昧的声响,熬到他的头部终于顶到她的最深处,她颤得快要撑不住,只能低低呻|吟了一声。   “还要继续么?”在她调整呼吸的时候,他的两手已经轻轻搭上了她的腰间,轻轻摩挲。   她感受着身体内的他,声音开始不自觉地变得沙哑,却还是记得低喝,“当然……你别动!”   “好。”他依旧还是这一个字,尾音却跟着微微上翘。   她心中满满都是征服欲,在他说完后,便不顾身体的发软,开始扭着纤腰,在他身上骑乘起来。   一下一下,她卖力地动,让他充盈到自己身体里的每一部分,浑身渐渐有越来越多的汗,她自己掌控着节奏,还伸出手,轻轻揉捏着他们湿润的交|合处,以增加彼此的快感。   她的聪慧和巧学,可不限制于任何的方面。   柯轻滕仰面躺在地上,望着跨骑在自己身上的女人,那背部美得如画作,即使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却添了更多惊心动魄的美感,视线渐渐往下,那挺巧白皙的臀下,是因为她上下的动作浅浅露出一截的他。   她很快便要到了,却突然感觉到身后有炙热的气息靠过来。   毫无察觉的,他已经坐了起来。   “柯轻滕!”她侧过头,明艳艳的眼睛里快要喷出火,“让你别动的!”   他不答,冷峻的脸庞上有很淡的笑,性感极了,此时从后搂着她,双手已经从下托了她的两条细腿分开抬起,而因为这样直起身体的缘故,他能够一下子进入得很深。   也足够,能够达到她体内最敏感的地方。   她忍不住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眼前有晕眩的极光,交|合处顿时涌现了大股热流。   “表现很好。”他被那一阵绞紧给逼得也差点缴械,压抑地在她的耳旁低低道,“非常好。”   当她还在喘息缓和着刚刚那一阵的极致,他已抬高她的两条腿,就着两人这样坐着的姿势,重重地从下而上贯穿她。   她还在颤,被这样实打实的一记,顶得连尖叫都哽在了喉间。   他舒坦地叹了口气,冷峻的脸庞上是从未有人见过的欢爱之色。   这个姿势本来就进得深,这样由他主控,更是记记顶到最深处,他前面被她主导、当然是不满足的,这回要得格外重,她却也咬着牙不吭声,拼命紧缩。   身体的缠绵,情感的确认。   “柯先生。”   门里正是激烈纠缠,门外却传来了几声敲门声,还有郑庭温雅的嗓音,“各方代表都已经等在了大厅。”   “好。”柯轻滕听了突来的打扰,坏意地将她的脸朝自己侧过来,淡定地在欢爱中回应完郑庭,便张口咬住了她的嘴唇。   郑庭是何等聪明之人,说完话,就立刻离开了,尹碧玠顿觉羞恼,干脆不做不休也更紧地纠缠起了他的唇舌。   到最后,她都已经有了好几次,他才勉强给了一次,她累得不行,他便抱着她进入浴室,冲洗了一下彼此,再将她抱到床上,用被子将她裹紧。   “我先走了。”他开始穿干净的衣服,站在床边低头看她。   “走得了么?”她虽累极,却还是不忘看一眼他似乎还能再战几回的地方,挑了挑眉,“在那么多人面前失态,可不太好。”   他穿完衣服,勾了勾嘴角开始穿裤子,倒是真的把那硬烫的地方给逼得渐渐没那么狰狞,“不急,晚上还有三式,可以继续讨回来。”   这男人的自制力和体力,真是一样的惊人……   她忍不住,拿被子蒙住头,哀哀叹息,就算接连做那么多次,他都能保持最好的力度。   静静地纠结了一会,她以为他早已经离开房间和各方势力去会面了,掀开被子一看,他依旧衣冠整齐地站在床边注视着她。   “睡一会,醒了之后,可以来大厅找我。”他此时一手撑在床头,俯身靠近她,轻吻了一下她的眼睛。   她一颤,喉头微有些发紧,没点头也没说话。   “现在这样,很好。”他看着她,看着没有了以往的尖锐和针锋的她,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破天荒的羞意。   她的眼眸垂得更低了。   “放心,晚上的份,我一定不会再选址在床以外的地方的。”他再看她一会,帮她掩好被子,用手轻轻敲了敲床沿,扬了扬唇,直起身来。   等他终于离开,她已然才觉得自己的手心都湿透。   她这一生,从未和任何人亲近到如此程度。   不提身体纠缠、唇齿相依,更只是简单肢体的触摸,竟也能轻易让她的心为之所动。   是,她承认,她是冷情之人,从小就连和父母也并未有多亲厚,和至交的好友,也从不直接表露情感。   可面对他时,她总是会不知觉地就有感情的波动,她从小没有经历过任何男女情|事,最初怀有目的来到他身边后,没想到经历了如此动荡恐惧疑惑、甚至还丢了心离开他。   后来,被他重新拉入他的世界,她也曾害怕是自己一厢情愿、所以处处刺他,也隔离自己的真心。   她也曾以为他骨子里冷至冰点、对任何人都不会动感情,但如今见证着他在自己面前日复一日增加的独有温柔,终究知道他是在用他的整个世界和命,引导她打开真心。   这份温柔,是真心诚意的相待,是褪下盔甲后对她的展露,绝非欺骗与诱哄,她看得到。   如此细细想了许久,竟然连刚刚欢爱的疲惫也一扫而空了。   她再在床上躺了一会,忍着腿间的不适,从床上翻下来,走到衣柜旁打开衣柜。   偌大的衣柜呈现在面前,她细细打量一眼,嘴角渐渐勾起了一个漂亮又意味深长的笑。   …   海滩边的独栋别墅大厅。   柯轻滕坐在长座的为首,长桌的每一张椅子上都坐着肤色、衣着全然不同的人。   自由武装的头目、反政府组织的头目、国家安全局、军方力量……来自不同的国家、拥有各式各样的背景,任何一个,都危险到足以牵起一场争斗,可是这些人坐在这里,却都是眉目严谨又肃穆的模样。   郑庭和郑饮站在他的身后,亚瑟和戴尔则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整个大厅有这么多人,却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不到。   看似宽敞无人的大厅,其实四周任何一个角落都处处是他的下属,整栋别墅是全封闭的防备形态,甚至可以抵御特种部队接连的强攻。   “那么,开始吧。”   他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冷漠的嗓音,震到每个人的心间。   “上一次在苏丹拍卖会上的议价因为外界干扰而失效,有劳各位再次聚齐。”他说道,“有什么费解的,可以事先进行提问。”   “敢问柯先生,”过了一会,其中一个似乎是中东人模样的男人托着下巴,开口道,“你手里这件千方百计拿来的东西,到底能产生多大的效应?”   沉默一会,他回答,“可以把世界格局彻底打乱。”   在场的所有人的神色剧变。   “既然有如此效应、应该被联邦最妥帖保管才行的东西,你又是怎么会轻易拿到的?”另一方势力毫不客气地追问。   “机密。”他薄唇轻抬,“不是你们应该关心的内容,你们应该关心的、是到底谁能拿到这件东西。”   众人俱都沉默下来,他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容,忽然发现有几个坐在长座尾端的人的目光,都定定地望向一个地方。   “碧……”站在他身后的郑饮此时猛地捂住了嘴,才忍住没有叫出口来。   柯轻滕眯了眯眼睛,跟着朝那方向望去,视线却也突然像被定格了一般。   大厅正朝着海滩,所以全设计的是落地大窗,此刻所有人清晰可见,离落地大窗不远的地方,正站着一个人。   是尹碧玠。   海滩空无一人,她当然是唯一最最耀眼的存在,背对着众人,只见她此时拿下了帽子,轻轻伸展了身体,随后,伸手将原本围在腰间的长巾给解了开来。   比基尼裤,完美挺翘的臀,笔直的长腿,对于男人而言,这两样,是最有效的勾魂幡,可她似乎还觉得不足够,一只手抹了防晒霜,开始细细往身上擦,边擦,还不经意地往大厅这边的方向望一眼。   故意引诱,简直撩人到无法形容。   鸦雀无声的大厅,顿时传来了一片吞咽口水的声音。   连戴尔都一时有些看呆了,摸了摸下巴,此时转头看向柯轻滕、感叹道,“柯……我还真没发现,你家里这个,竟然除了凶悍以外,还能那么勾人……”   傲娇的亚瑟也难得目露欣赏,“的确很不错。”   一旁的郑庭却深知柯轻滕的心思,此时轻咳一声,对亚瑟和戴尔道,“……别看了。”   郑饮上蹿下跳、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碧玠姐女神身材”,可下一秒,就听到柯轻滕一声又低又冷如冰霜般的厉声,“把窗帘拉上!”   他平时都是生人勿近的冷漠,可现在却像是动了怒的冷,更为可怖,几个下属二话不说,快步立刻上前拉上了落地窗的窗帘,所有长桌旁的人也都噤了声,眼观眼鼻观鼻。   柯轻滕的眸光在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眼底的墨色变得更为微妙。   大约一分钟的沉默,他突然从座位上站起了身。   “我没有回来前,不准许任何人出来。”侧头对郑庭冷声吩咐了一句,他头也不回地在众目睽睽、面面相觑的场景下,大步走出了大厅。   在场的人,哪个不是唤风唤雨的大人物,虽然都对柯轻滕尤为忌惮,可还是没法置信在关键的谈判桌上,竟然被集体晾在了大厅里。   “柯先生这是去干什么了?”有一国的军方代表忍不住了,大声问郑庭。   “请各位稍安勿躁。”郑庭老神在在,优雅地鞠了躬,微微一笑,“柯先生有些家事急需料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34碧海金沙(三)   第三十三章 碧海金沙(三)   **   索马里海滩这个时候的日光是真的好,晒在身上暖而舒服,尹碧玠站在沙滩上慢悠悠地用防晒霜将两条腿都均匀涂抹上,心里估算着某人也应该要现身了。   果不其然,几乎是十几秒之内,身后就立时传来了重而踏实的脚步声。   她轻勾了勾嘴角,连身都懒得回,便感觉到一双手臂已经从后将她扣紧在了硬实的胸膛上。   “果然仅仅一式,不能让你满足。”柯轻滕将她搂紧在胸前,一双手毫不客气地轻轻上下摩挲着她的小腹,“睡得好么?”   “你怎么问来问去,就只会问这一句台词?”她感觉得到刚刚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撩他是当真把他撩过了,便四两拨千斤地回答。   他声音里听不出高低,只是顺势将她的身体转过来,“因为要是你睡得好,我并不介意现在就把晚上的三式给提前完成。”   日光下,他的目光却是幽幽的黑,墨色流转,极漂亮、又危险,看上去,就想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怎么?这么点小功夫,你就已经忍不了了?”   见他这样,她却笑得更欢,一向冷然的精致脸颊明灿灿的,还抬起一只手调情般地勾一勾他的下巴,另一只手却已经当着他的面轻轻巧巧地解了围在身上的披肩。   风光尽显。   淡紫色的比基尼,将她整个身材衬托得又纤细又白嫩,那挺翘的雪白就在他眼底,触手可及。   “不是黑色的。”她轻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一向冷漠得不像活人的柯轻滕眸光闪烁几秒,闪电般伸手将她整个人拉到身前,低头就吻上了她的雪白。   “看不出来,厌女症先生,你原来本性这么热情啊……”她被他弄得有些痒,感觉到他的唇舌流连在自己的雪白前,连声音都放得更低了。   柯轻滕怎么能不知道再不收拾她,她就越发玩得尽兴,被她调戏够了,此刻从她的雪白向上,力度适中地咬了咬她的下巴,淡淡给了她一个警告,“以后,想玩,不要在其他人面前玩。”   “我不接受任何男人,观赏我的女人。”   那四个字,以前他说起时,她只觉得抵触又心慌,可如今再听他这样说,心里却有一种说不清的饱满感。   果真是,连心境都变了么。   她的神情与日光一样,渐渐变得也暖了,碍于一向的冷然没有回答,只是避重就轻地贴着他的额头、问,“谈判桌的结果出来了?”   他轻摇了摇头,格外意味深长地注视她,“先料理完家事,再回去继续。”   “喔……”她还是知道轻重的,此刻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披上披肩、围上长巾,朝他抬一抬下巴,“去吧。”   “好。”他再看她一会,微微颔首,却不走。   “怎么?”她任由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还大大方方地转了个圈,“你再怎么看我,我也不会答应你下一次还不在床上做的。”   “很漂亮。”   他收起目光,转身离开前,留下了这三个字。   …   索马里的一天从正午、到午后,很快,再到日落。   尹碧玠不是很想下水,所幸也就在沙滩上,高兴了起身在海边散散步,累了便坐在沙滩椅上静静地享受海风。   没有人的天地,打动心灵的安静。   这一路从四季列车开始的惊险动荡,每一幕在她眼前闪现过,都能让她仿佛再次身临其境地回到当时的地点和场景。   细细回想着,她突然觉得,既然这一整个布局都在柯轻滕的手心里早早掌握着,他为什么不选择一条轻松的捷径,反而如此兜兜转转、几次都要出生入死,非得让美国联邦的人就追在他们身后几步的距离呢?   耍着美国人玩吗?他真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么?   思来想去,好几次似乎都触到了要领,但再深入往下想,就猜不透了。   摇了摇头,她决定还是不要去挑战某人的脑回路,伤神。   “不下海?”   刚刚收回思路,就有一双手臂撑在她躺椅的两边,她侧头一看,便见柯轻滕正站在她躺椅的后方。   “不是很想。”她告诉他。   他抿了抿唇,白色的衬衣衬得他整张脸冷峻逼人,可在日落的投影下,却又显得不那么不近人情。   “来。”沉默一会,他走到了躺椅边,朝她伸出手。   她看他几秒,两手一撑扶手,起了身。   两人相携而走,她原本以为他只是想带自己去海边走一走、湿湿脚,可谁知道他就这样带着她,往海里走去。   海滩边的海水起初还是在他们的脚踝处,现在已经渐渐没了小腿。   “刚刚的谈判协商,没有结果。”他在退潮的浪声里,轻咳一声,“这份东西,各方势力都想要,却又谈不出最好的价,最后谁拿下,都是鹤立鸡群。”   她点了点头,“你手里的,到底是什么。”   这份东西,决定了他布下这庞大的天幕,也决定了他们这一段逃亡,更似乎决定了他们未来的走向。   她只猜得到应该和石油能源有关,其余的,便想不深了。   “美国是世界上消耗能源最多的国家,占世界能源总消耗的25.4%,由于本身开采总量不可观,所以,他们消耗的大部分石油都依赖进口。”   海水此时没到了她的大腿处,她需要凑得近一些才听得到他说话,“可想而知,美国会怎样对待那些拥有石油资源、控制着重要石油运输线路或者管道的国家?”   “强取豪夺。”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点了点头,将她往自己的身边更拉了拉,“委内瑞拉、秘鲁、玻利维亚、苏丹、索马里、尼日利亚……”   “总共25个‘不稳定国家’,它们都将是被美国进行军事干预的候选国。”他毫不停顿地报完了25个国名。   她暮然就明白了。   “所以,你手里的这份东西,也就是标明了这些不稳定国家的具体石油资源地和开采地,对不对?”海水上升到了腰部,她的语气都有些急了,“这些地点,都将成为美国的军事要塞、重兵把守,为他们输送源源不断的能源,可是如果被其他国家知道了这些秘密地点,那么所有的人都想来瓜分一杯羹了。”   原来是这样。   难怪会有那么多组织、后台想来争夺这份名单,谁得到了,谁都将获利万千,并顺带着,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海浪愈来愈大,他们两个已经走到了离海岸有一些距离的地方,天色黯淡,一个接着一个的大浪滔天而来,扑向他们。   “非常聪明。”他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声音夹杂在海浪里,还有笑意,“美国刚刚拿到这份名单,还没看其中的内容就已经被我拿走了,所以他们才那么恼火。”   她摇了摇头。   他真是永远不遗余力地在引火上身,乐此不疲。   “尹碧玠,抱紧我。”   她不知道他在退潮的时候来到海里是想做什么,却没有抗拒,用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   海水都没到了她的肩膀时,他才停了下来。   “柯轻滕。”她望着他,此时终于问出了困扰她许久的问题,“为什么非要选择这样一条艰难的路线到达这里?”   他的眼睛落在海浪上,过了许久,才侧头看着她的眼睛答,“如果我说,为了患难见真情,你信么?”   她张了张嘴,被他如此直白的无耻理由给堵得哑口无言。   “我从事地下石油交易十多年,独身时毫无顾虑,随手挑起一些争端也能当做乐趣。”他注视着她,在巨浪里字字重音落入她耳里,“就像两年前,联邦派你来拿我手里当时的石油运输和军事武器的计划书,我只当是陪他们玩一场。”   “可现在不同。”他的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那一场让我险些失去你,所以我才精心设计这一趟旅途,仰仗着无懈可击的安排,险中求胜才让你心甘情愿回到我的身边,但现在,我再也不能走任何一步险棋。”   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珍宝,也能成为我的敌人最有效、对我而言杀伤力致命的武器。   这些话,根本就不像是他能够说出口的,她深知他平时能几天不开口说一句话,可如今对着她,却字字句句都这样殷切而又踏实的。   一下又一下地敲在她的心上,将她防备的最后一层屏障,都击得粉碎。   最高的那一组浪花席卷过来的时候,她只听到他仿佛呢喃的语气,“记住,每一步,都跟紧我。”   我在你的身前,而你,守着我最薄弱的后背。   **   从海滩边回别墅的时候,天还下起了雨。   她穿的是比基尼,没觉得不舒服,只是感到冷,而他身上的衣服是真的全部都湿透了,贴在身上,连她都看得难受。   进了屋,他在脱湿透的衣服,她便先进浴室开了淋浴热水。   等她将比基尼脱下,松散了头发,让热水从头到脚地倾洒在身上时,忽然感觉到后背上有轻微的呼吸和触碰,那些触碰,都落在她的伤疤上。   心中一颤,她想要转过头,却听到了他低冷的嗓音,“很疼,是么。”   她咬住了嘴唇,半响,答,“就算疼,也是过去的了。”   哪怕这条疤痕,是她这辈子至今最不好的回忆,女人身上留疤、终究是不好的,可她现在都已得到他如此的对待,更明白自己对他的顾念,那些恨意,又能显得有多重?   认清内心,该放则放,她不是多愁善感的女人,一切都听从自己的意志和真心。   “两年前的那一天,你做联邦卧底被发现、要离开我时,伤了你这一刀的,是我曾经最得力的下属,仅次于郑庭和郑饮。”   水声顺流而下,他始终不让她看到他的脸庞,只是伏在她的背脊上说话。   “是啊,我当然认得他。”她跟着他的思路,回想那时的场景,“那个人平时很少出现,可是对你忠心耿耿,后来他伤了我一刀,还不忘把我带回来,送到你在的……”   说到这里,她戛然而止。   脑海里突然就浮现起了那深藏在心底的一幕,她连碰都不敢碰的那一幕,往往一想起,就会战栗不止的一幕。   “说下去。”他感觉到了她身体的发颤,让她转过身,面对自己,“别怕。”   他黑眸里安定而又坚硬的力量,是最有效的镇定剂,让她避无可避地望着他这一双眼睛。   “……送到你在的病房。”良久,她闭了闭眼,声音已然有些沙哑。   “然后?”他逼视着她的眼睛,已经悄声无息地抬起她的一条腿,轻轻勾在他的腰间。   “然后……抽取了我的骨髓。”她一个字一个字,从未如此艰难的,从口中说出。   “给谁?”他的吻,温柔地落在了她的鼻尖上。   “……你。”水流和吻像是融合在了一起,让她的喉间充满苦涩。   而柯轻滕在她这个字话音刚落之后,便已经将自己完完整整地推入了她的身体。   突然的饱|胀,她微微战栗,却随即抬手紧紧抱住了他。   是了。   两年前,他拿走她的第一夜,也在她负伤后、拿走了她的骨髓。   “我被查出有血液疾病,是在你离开前的几周。”他以站姿占据着她的身体,一下一下、缓慢地动作着,“除了郑庭和郑饮,以及那个带你来的下属,没有人知道。”   她轻轻喘息着,听得眼眶不可避免地有些发酸。   这就是为什么,在苏丹拍卖会上他突然失明时,她会那样害怕,因为她永远也忘不了两年前,他坐在病房的床上,因为血液疾病、双眼毫无起色的样子。   他曾失明过,这样强大到可怕的人,也因为血液疾病,曾坐在空旷的白色世界,一度真的将要离开这个世界。   当时她被带到他的病房,只知道他看不见她,看不见她背后血淋淋的伤口。   她心灰意冷、浑身冰凉,只能听到他冷漠的嗓音,对她开口说了一句话。   “给我你的骨髓,我就放你离开。”   所以,她当时才那么恨他,恨他将自己的所有珍贵都掠夺走后,将她推回到她原来的世界。   “……你走后,我疾病康复,便派了人去S市秘密看护你。”他轻轻吻她的眼角,捏着她的腰,让她更好地包裹着自己,“都说捐赠骨髓者和接受骨髓人两年内不能相见,称为互盲,怕接受骨髓人会依赖捐赠者。”   “所以,我等了两年,料理好一切,再来找到你。”   他一句一句,如此轻易地就将当年的所有秘密都揭开,与此同时,也对她的身体攻城略地,她承受着他的占有,心中像有惊涛骇浪的翻滚。   “这道疤。”   他握着她的一只手,放上他背脊的左上方,“是一次交火时,为了保护将你带到我病房的那个下属挨的,他后来还是去世了。”   “他伤你一刀,我便替你一刀。”   ……   太多太多的秘密,太多太多的如梦初醒,她直到被他那最重的一记送入最高点,还是觉得整个人依旧陷入在一片迷蒙里。   “去床上,嗯?”他将她整个人托起来,低声靠在她耳边道。   她望着他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他伸手关了水,就这样湿淋淋的,抱着她一路走到床边。   将她放到床上后,他并没有马上进入她,而是将她的背部面对自己,不断地吻着那道伤疤。   “知道为什么,我只要你的骨髓么?”   他流连着,淡冷的声音像镀了一层沙,“不止是因为骨髓相配。”   如此安静的夜,他的眼睛里只有她,容不了世间其他任何一物。   “因为只有你,能成为我的骨中之骨。”   因为你是上帝留给我的,与我生命相连的肋骨。    ☆、35蔚蓝海岸(一)   第三十四章蔚蓝海岸(一)   **   这世界上的感情分为很多种。   有的,或许是一方的独自付出,有的,或许是两情相悦的平淡相依。   而有的,却是独一无二、平凡之情根本不可比拟的宏大。   这世界上,唯有你与我相配,也唯有你,能够与我并肩面对这世界的种种。   尹碧玠听完他这一句话,鼻尖有些不由自主地发热。   如果她曾用经年的时间,去怀疑他,去质疑他,那么这一刻,她终于可以告诉自己,她不用再去百般防备这个人,她也不用再去压抑心中积累的深深情愫。   他依旧是冷漠的冰山雪原,依旧是黑色世界里让人闻风丧胆的能源之王。   但她是他的眼睛。   而他,是她冰冷的温暖。   “明天什么时候再次开启谈判桌?”她在他的吻落到她的耳垂旁时,突然开口问他。   可没等他回答,她却避开他的吻、一下子翻了个身,正面对他,两条长腿自发地抬起盘在他的腰间,轻轻摩挲他的后腰椎骨,骄傲而又魅惑地问,“如果不急,后五式,不如……一起试完?”   是了,这世间也只有她,能够与他在身体的角逐中,旗鼓相当,各自尽兴。   柯轻滕眯了眯冷静的双眸,过了一会,嘴角勾起了一个微弯的角度,“希望戴尔选的这张床,能够经得过质量的考验。”   她也笑了,边笑,边伸手向下,握了某处剑拔弩张的地方,往自己一片湿润的地方抵进去,“如果质量不错,你以后别墅的床,也可以考虑换成这样的材质……”   话到最后,她的声音却已经抖了,他太过涨疼,如此这样直接进入她,刚是一个头部,她就已经有些艰难,手指颤颤的,握着他停在那里呼吸。   可于他而言,她的湿润紧小只包括了他这么一点,根本无法缓解他所有一腔的攻占欲。   “抱紧我。”他额间渐渐有汗滴下来,此时握着她的手让她抱住自己的脖颈,他眼光一闪,一沉身,便完全地将自己全数顶入她的体内。   因为她的双腿大开,这样的姿势,格外方便他毫无顾忌地动作,他深埋在她身体里,开始以很小距离的方式抽|送自己,每一下,都是给到她最深处,满满的让她承受。   “你这两年,有没有,想……我?”她不住地轻声喘息着,一边包裹着他,一边在他耳边,低声地叹息,“我是不是要感谢你的五指姑娘在我不在的时候,帮你?”   坏心眼的诱惑,热气呵在他的耳边,她都能感觉到身体里的他一下子便大了一圈,可只见他还是不慌不忙,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也什么都没有回答她,就势再顶了她几下后,突然将她整个人翻转过去,让她翘着臀,背对他跪着。   “……你”   这样近乎臣服的姿势,她的自尊心哪能忍得了,可她的力量在他面前就是微不足道,他单手一控她的腰,不给她任何挣脱的机会,就顺利地从后进入了她。   他看着她漂亮的臀,看着她容纳自己的模样,俯□亲吻她后腰处的位置,淡淡地回应她之前的提问,“没有任何人的帮助,所以我需要你用你自己来感谢……很多次。”   身体间的声音愈来愈浅显,她的臀都有些被撞红了,他的力度扎实而沉重,她的手臂渐渐有点撑不住,却又不甘心,小腹不断地紧缩,非要逼得他也不好受。   “尹碧玠,这两年,夜不能寐的人,不止你一个人。”他在最后一阵快而重的冲击后,边与她一同到达至高点,一边低声而温柔地告诉她,“所以从今以后,同枕共眠、都能安睡。”   她眼前白光茫茫,还没有脱离高|潮的侵袭,他却已经又开始了再一次的律|动。   …   到最后,连她自己也已经数不清,到底有过几次的完满。   天色从暗夜,渐渐已经有了晨起的光亮,可他当真是不知疲倦,用每一个不同的姿势,或正面相对,或相叠而卧,将她不断地送入情|欲的海中,沉沉浮浮。   “你真的不累么?”她在又一次的至高点后,怀疑又微恼地望着他,声音沙哑。   “你累了?”他挑了挑眉,汗滴到她的身上,不答反问。   她怎么可能会认输,“我是怕你在谈判桌上的时候睡着了。”   “不必担心。”他心知她也是累极了,此时终于停顿下动作,仰躺在床上,抬手让她趴伏在自己的身上,“应付谈判桌的精力,连一式的精力都用不上。”   这个男人……   她摇了摇头,望着他始终冷峻而不苟言笑的脸庞,突然低低地开口,“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我的?”   他听了后眉眼一垂,“真的想知道?”   她以为他又要扔出“做几次,回答几个问题”的言论,抢先开口道,“……一晚上六式了,别想再提任何交换条件。”   他抬了抬眉,“数错了,七式。”   尹碧玠连一口气都差点接不上来,险些就一拳朝他的脸上挥过去。   “你十四岁的时候到过日本。”他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亲了亲,突然转了语气。   她一怔,继而低低“嗯”了一声。   “和你爷爷,对么?”他看着她的眼睛。   她心里一动,再次点了点头。   “所以你的初级防身术、格斗术和枪法,都是你爷爷教你的。”他若有所思,沉声问,“他还健在么?”   她摇了摇头,语气里,多少淡下来一点,“从日本回去之后,爷爷就去世了。”   他静静地听着,似乎在等她继续说。   “尹氏是爷爷一手创造的帝国,起先,的确有黑色资金的流动,因为爷爷从前是在日本生活的,多少与黑色沾边,回S市建立了尹氏后,才逐渐理清了黑色和白色的界限,转投白色、专心做商人。”她慢慢地回想着,“爸爸妈妈都不知道这件事,但是爷爷从我很小的时候,就断断续续地跟我讲他以前的故事。”   从小的耳濡目染,才让她有了完全不同于寻常女孩子的胆大和好奇,更是对这个未知的世界跃跃欲试。   “然后我十四岁的时候,在我的要求下,爷爷就单独带我到日本住了几个月,那几个月,我真的看到了非常多。”   那在爷爷陪同下的几个月,她头一次接触到黑色世界的边缘,头一次见识到各种各样完全不同于她十四年来认知的人,头一次学习到格斗术、防身术,也头一次握起枪。   她没有想到过自己竟然会那么坦然地接受这些,就像是天生已经准备好进入这个世界。   “看到那些,害怕吗?”他问。   她摇了摇头,骄傲地朝他一抬下巴,“说真的,不仅不觉得害怕,还觉得有趣极了。”   他的眼睛里是细碎的光,“如果你爷爷还在,我一定会当面向他道谢。”   她疑惑地看着他。   “谢谢他把你的心智磨练至此,”他顿了顿,自然又暧昧地摸了摸她汗湿的头发,“……然后,遇见我。”   遇见我,进入我的世界,体会我的心。   尹碧玠听得心中微微发软,四肢都像是浸泡在最暖的水温里。   柔情万丈,是不是也就是这样了?   “柯轻滕,”她思虑一会,“你一定可以拿诺贝尔最佳情话奖。”   原来褪下盔甲、脱去一切冷漠的他,可以每次都轻而易举地用一句话,就让她心跳不已。   他的每一个细节的给予,抵得过万千的甜言蜜语。   柯轻滕摇了摇头,郑重其事,“要拿,也应该拿最佳体力奖。”   她对他的无耻已经无言可对,干脆闭着眼睛趴在他身上装死。   一片安静里,只能听到他低低的笑。   “睡吧。”她感觉到他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脊背。   她是真的快要睡着了,可睡着之前,还不忘抬手捏住他的肩膀,强撑着困意问,“……对了,你怎么会知道我十四岁的时候到过日本?”   她悄悄和爷爷去日本见识黑色世界的事情,根本没有任何人知道,连爸爸妈妈也以为她只是去念交换生。   “还有,你还是没有说,你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时候。”   耳里还是只有他沉稳的呼吸声,她的眼皮已经垂下来,心想着等醒过来的时候,一定要问出答案。   “一晚上试八式,我就告诉你。”他轻微带着笑意的低语和身上薄被的覆盖,是她进入梦乡前最后的知觉。   …   这一觉,她还是没有睡很久。   起先是因为他抱着她去浴室帮她清洗身体,后来他抱她回到床上,她还是睡得不是很沉。   可能之前的动荡日子在记忆里真的太过深刻了,她总是会有间接性的警觉醒转,而且似乎身体也被移动过,原本温暖的陪伴好像也不在了。   他已经走了吗?   耳边隐隐约约的,像是有人在不断交谈说话的声音,低低的,可还是能够听见,她努力睁开眼睛,发现屋子的窗边,正站着两个人。   自然阳光的光线透进来,渗入她的眼睛,迎着光,她看到两人中的一个,似乎是披着浴衣的柯轻滕。   而另一个,和柯轻滕身高差不多,一头淡棕色的发,很像是亚瑟。   “他可能已经有所警觉。”淡淡的英语,的确是来自亚瑟,“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出现,非常忌惮。”   “但他目前不会动你。”另一个,是柯轻滕漠然的回应,“他知道只要动了你,就会惊动我。”   “幸好现在他们没有办法进入我们所在的索马里封闭区域,”亚瑟的语速不快,“但是一旦我们动身离开索马里……”   他们对话的内容她听得云里雾里,而且因为胳膊有些不舒服,她自然就动了动身体,可轻微的一动,亚瑟的声音就停了下来。   “我先离开。”亚瑟看了一眼床的方向,对柯轻滕说。   他没有回答,只是略一点头。   屋子的门被打开、复又关上,尹碧玠躺在床上,感觉到他朝自己走了过来。   “不想睡了?”他微微俯身。   她因为困顿,难免不像平时那样精干精明,有些迟缓地对他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这模样,倒是真有几分小女人的可爱。   柯轻滕看得心情极好,又低低一笑,“那就再睡一会。”   她垂着眸,感觉到他看了一会自己,才直起身、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他一离开,她就也躺不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好像总是心神不宁的。   也不对,应该是说,只要他一不在自己身边,她就会心神不宁了。   没出息。   她默默地唾弃自己,觉得自己现在就像闺蜜严沁萱对着陈渊衫——柯轻滕的好友,满身的矫情劲。   心念一转,她便卷着被子裹住光|裸的身体,走下床。   柯轻滕正在浴室里穿衣服,她走到浴室门口的时候,他刚刚套上西装外套,领结还没有打。   这套西装依旧是他永远不变的主打色黑色,可袖口的地方做了精良的加工,看上去格外不同,衬得他整个人都更为逼人的夺目。   “很英俊。”她一手卷着被子,一手撑在门框上,素净的脸颊上有淡淡的笑。   他从镜子里看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过了一会,朝她扬了扬手里的领结。   她抿起唇,将被子打了个结不至于掉落,走过去。   伸手帮他打好领结,她抬头看着他,说道,“陪我玩个游戏。”   他不置可否。   “等你回来的时候,如果发现我不在这间屋子里,你要来找到我。”她眼睛一眯,闪过一丝狡黠。   “如果你找不到我……”她慢条斯理的,正经地告诉他,“那下一次,只能有两式。”   “如果你找到了我……”她连话都还没说完,他就已经抬起一根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示意她让他来说。   “如果我找到了你,”   浴室温暖的灯光下,他伸出双手,连带着她身上的被子,突然就将她整个人都抱起来。   她心里漏跳一拍,与他鼻尖对着鼻尖,只听到他的嗓音郑重而又低柔,双眼又深又亮,“……你就做柯太太。”    ☆、36蔚蓝海岸(二)   第三十五章蔚蓝海岸(二)   **   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她略一低头,便能吻上他的薄唇,而他略一抬下巴,就能与她分享更亲密的声息。   相濡以沫,声息与共。   柯太太。   这三个字,就像一个漩涡,连同他的眼睛,将她彻彻底底地拉入进他为她制造的这个梦境里。   尹碧玠在这一瞬间,找不到任何的言语,也找不到自己任何的心跳,甚至连保持均匀的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对于其他任何人来说,你可以是Queen.”   柯轻滕抱着她,虽然是用往常平板而又冷漠的声音叙述,却始终有那么一丝只有她能感觉到的温度,“但是对于我而言,你只是我的Spouse.”   你能够成为任何人眼中强势冷静、不近人情的女皇,但你这一生,只能是我唯一的、共赴黄泉的配偶。   她其实太明白不过他的意思,可正是因为明白了,心中的激荡就更增加百倍不止。   他这样站在一切规则之外的人,他这样骄傲到几乎蔑视一切定理的人,却在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他会给她平等,给她站在他身边、并肩与共的平等。   这是比任何誓言都更郑重的承诺,让她与生俱来的所有勇气,在这一刻,都仿佛消失殆尽了。   尹碧玠……你,真的能够如他所愿吗?   “让我……”   不知过了多久,她顿了顿,两手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想要去触碰他的后脖颈,却突然,蹙了蹙眉。   他看得清楚,神色一凌,手一低便将她放下地,她猛地抬起左手捂住嘴,闪身快步走到洗手台边。   不仅反胃,连眼前都有些发晕,口腔里是一股股想要呕吐的感觉。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她努力想要分辨,却觉得和普通的反胃呕吐似乎又有点不同。   打开水龙头,她用手沾了冷水,往脸颊上轻拍。   “哪里难受?”柯轻滕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此时走到她身边,动作很慢地抚着她的后背。   她一直没有回答,干呕了几次,才强撑着手臂让自己直起身,勉强摇了摇头,“……没事,可能只是因为太热了。”   心底即使闪过一丝很奇怪的隐隐约约的预感,提醒着她那一种不可能的可能性,她却没有想去深究。   这一切都已经在冥冥之中有了定数,她只是需要让自己,先去接受第一步。   但是如果这个时候,她能够注意到镜子里的他,那么她就会发现,他的眼睛里正隐隐蕴含着些一丝亮而灼眼的光。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伸手将她整个人轻轻打横抱起来,走出浴室、放她到床上坐下。   倒了些温水,他将杯子递到她手边,抚了抚她的头发,“暂时不要洗澡,先躺着休息一会。”   她点了点头。   “也不要吃药。”他的语气更低了几分。   她再次点了点头。   “游戏,还要做么?”因为他是微微弯腰的动作,使得他能够平视着她的眼睛,视线正对、一览无遗。   尹碧玠即使还感觉有点眩晕,却不慌不忙地勾了勾嘴角,“当然。”   “不惧怕结果?”他也勾了勾嘴角。   她摇摇头,干脆随心所欲地回答,“怕什么?顶多是一张卖身契。”   “不是普通的卖身契。”他饶有兴味、还分外有耐心,即使一桌的人正在大厅里等着他开启谈判,“终身制的卖身契,想要知道具体的条款吗?”   “有哪些?”她眯了眯眼,“‘经久耐磨’?”   “的确有这一条。”他抬手摸了摸下巴,“应该还有,经得住多小时不闭眼,经得住多地辗转,经得住枪林弹雨,经得住……每一天从日升日落只能面对我一个人。”   “……你确定你要找的不是能和你日日夜夜练习搏击的海陆空特种兵么?”她一挑眉。   他眼底闪过一丝货真价实的笑,此时靠近她,亲了亲她的眉角, “尹碧玠。”   “记住,我会给你,我能给的、最好的。”   如此轻柔细语,她心底又是一震动,刚刚那样的难受,似乎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两人再对视一会,他才起身,“床头柜里,有一部手机,打开后按快拨键一号,能够直接和我通话。”   “好。”她点点头,望着他一步步慢慢走向门口,突然出声道,“柯轻滕。”   他的脚步顿了顿。   “给你一个小小的提示。”   视线里,是他逆光的俊挺背影,她望着他,目光柔和而专注。   “在太阳即将消失的时候,看着海平面,我会在世界的尽头,等你找到我。”   如此美妙的一句话。   其实却是她为他准备的,最精致的暗语。   “好。”   良久,他抬手覆上了门把,颔首微笑。   …   等尹碧玠拿上他给的手机,关上别墅门、走到海滩上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干呕时的不适。   眼前的索马里海滩,还是如昨天看到的一样,空空荡荡的,甚至没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整个独立的天地,都安静得让人心驰神往。   她静静地站了一会,披紧身上的外套,朝海岸线的一端走去。   不知步行了多久,她能感觉到原本日晒的茫茫光线渐渐开始变得淡去,天色暗下来,而海岸线的那一端,也终于不再是空空如也的无人,而是出现了些人迹、看上去,还有点热闹。   可是很奇怪,这个封闭口,却没有任何柯轻滕的下属在把手。   一步一步,她按照自己之前所设想的,终于走过了被他封闭的这一片海域,进入了索马里海滩的西居民地。   这里一眼望去,是个集市,密密麻麻的,都是些看上去天性乐观的黑种人,有特别可爱的小孩子正在嬉耍,有一家人团聚行走,也有商贩在兜售商品和食物的,虽然不比西方国家的繁华摩登,却别有一番趣味。   尹碧玠觉得,自己这一次经行非洲国家,对所谓的第三世界,却有种完全不同于一般大众主观印象的好感。   心念一转,她又开始担心,他到底能不能领会到自己的意思。   要是让她长久地闷在他圈定的别墅里,她是真的忍不了,像现在这样走出来看看最淳朴的民情、接触到现实社会,才能让她觉得有真实感。   心里想了想,却忍不住一笑,真是难为他了,她知道他一向最厌恶人多的地方。   “叮——”   突然,她听到了自己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尹碧玠。”   摸出手机接起来,却不是她原本以为的冷漠嗓音。   这个声音,她同样的熟悉,可在此时此地传入她耳里,却让她的浑身一下子变得有点发凉。   “你不会是……已经忘了我了吧?”电话那头,清清楚楚的,是景湛。   她脑中一瞬间,闪过很多丝念头,身处在这样热闹的地方,却让她感到像只有她一个人。   “没有。”思虑两秒,她淡冷地回应。   “没有忘记啊……”景湛的语速很慢,“既然没有忘记,那么,你还记得最初的时候,你想要和我一起回国么?……回你生长的地方,回你家人和朋友所在的地方,回你应该回的地方。”   “和他在一起,让你觉得很好,很完满,是么。”她不说话,他便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即使嗓音依旧是慵懒华丽的,可却隐隐透着一丝逼人的冰凉,“这份好和完满,甚至值得你每次在生死关头,都选择他,对么。”   她抿了抿唇,眉眼间渐渐冰冷下来,“这些,都和你没有关系,你不必再说。”   “你看……”那边景湛轻轻叹息一声,“你总是这样,其实你对任何人都是绝情而极有原则的,可是独独对他,你从来没有原则……”   “景湛,现在的你,让我感到很陌生。”她突然打断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里已经没有任何的温度,“应该是说,自从上了四季列车后的你,就让我感到很陌生。”   从四季列车的分开,到后来尼斯机场他能在联邦的围攻下承诺可以带她完好无损地离开,再到苏丹拍卖会他不合常理的现身。   这个她当了多年的商业伙伴和好友,已经用这一系列的行为,彻底颠覆了她保留在心底的认知。   她甚至早已隐隐猜到,他或许和联邦,有着一丝神秘关系。   “你不能阻止别人,在一层的身份后还有另外一层。”   景湛轻轻叹息一声,语气里却有一丝决绝,“就像你自己,你曾经斩钉截铁地表达过对他和他身在的世界的恨,我想要保护好你,让你秉承你自己下的承诺,可你却率先反悔了。”   她神经紧绷着动了动脚步,一边开始观察自己所在的地方,一边思考着怎样回答他的话,“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这个手机,是柯轻滕专为她所准备的,不应该能有外来信号可以搜索到,可是景湛却能够准确地打到她的手机上,这是不是代表,他们的行踪已经泄漏了?   或者,他们正在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我想要说的,是……”   她握着手机,脑中飞快地想着自己的下一步行动,可那边景湛的话才说了五个字,她的肩膀,就被人从后轻轻拍了拍。   尹碧玠浑身一僵。   难道……   她猛地回过头,手和腿已经在一瞬间做出了搏击战术的防御动作。   “找到了。”   可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她的面前,站着的分明不是她想象的景湛或是联邦的人,而是穿着休闲衬衣的柯轻滕。   他连领带也没有打,松了两颗纽扣,就这样平静地望着她。   她握着手机的手心里,已经全部都是汗,此时看到他、浑身松懈下来,手机也相应地滑落到了地上。   “咔嚓”一声,那通话界面的另一端还没再说下去,手机已经摔得粉碎。   “我……”她缓了缓呼吸,张开口,却发现自己竟然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他只漠然地看了一眼地上粉碎的手机,也没问她刚刚是在和谁通话,就走上前,抬手揽过她的肩膀,“饿不饿?”   “……有一点。”她垂了垂眸,靠在他的身边,觉得前一秒的惊惧和不安陡然就减退了不少。   “好,那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他环着她的肩膀,慢慢带她走到一家海滩边的小餐馆。   进到小餐馆里,他找到一个相对人少的窗边位置,先让她坐下,然后自己再坐在她的身边。   尹碧玠脑子里,还不断地回放着刚刚景湛那个突兀又诡异的来电,时不时看他一眼,心里想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他看上去神色倒是尤为闲适,此时挽起袖管,等老板娘走到他们的桌边,便用索马里官方用语法语,和老板娘说起话来。   她有些出神地看着他,过了一会,才发现他和老板娘的交流还没有结束。   她不精通法语,只能看到老板娘说一串话,他摇一摇头,老板娘再说一些,他似乎还是拒绝,到后来老板娘有些不耐烦了,他却终于淡淡开口说了一句较为长的话,那老板娘一听,脸色就有些变化。   随后,她就发现,老板娘侧头看了她一眼,很和颜悦色地朝她笑了笑。   “……你和她,说了些什么?”等老板娘终于转身离开,她忍不住问道。   柯轻滕帮她倒了些水,试了试水温,才将杯子给她,“点菜。”   “……点菜为什么要说那么久?”她有些狐疑。   “因为有些食物,你不能吃。”他淡淡回答。   尹碧玠有些奇怪,心想自己吃东西从不忌口,为什么会有些东西不能吃。   可她还没问,他就已经再次开口,“怎么不问问我,如何可以那么快就按照你的提示,找到你?”   夕阳西下,他的脸颊上,有一丝淡淡的柔和,俊美得让人心惊。   “……在太阳即将消失的时候,看着海平面——也就说,你会在夕阳将要西下的时候、离开你所在的海滩。”   她看着他,看他不紧不慢地解说,“我会在世界的尽头,等你找到我——你会一路西行向海岸线的其中一处尽头,结合上一句的太阳西下,你就在索马里的西集市。”   果然,一字不差,绝无错意。   所以,他其实是一听到她的提示,就已经知道了她要去的地方,所以还格外好心地撤去了把手在那里的下属。   她心中一动,忍不住抛下刚刚脑里层层叠叠的繁重,由衷感叹一声,“不得不说,你的确是聪明。”   “小孩子的将来,除去后天的努力,其实多少也取决于智商上的先天遗传基因。”   良久,他望着她,那闪烁的深沉目光里,是不断涌动着的温和波澜,“我的一切睿智,就会遗传给我的孩子。”   她的心里,猛然传来“咯噔”一声。   “当然,也是你的孩子……柯太太。”    ☆、37蔚蓝海岸(三)   第三十六章蔚蓝海岸(三)   **   尹碧玠一听到他对自己说的话,再看着他深邃的双眼,下意识地,整个身体就立刻往后缩了缩。   他们的孩子。柯太太。   这两个名词,已经让她的心脏很难继续再承受过多的负荷。   她不是胆小的人,更不是不敢面对自己的人,可是现在她不仅有自己,更有他在身旁。   所以,她需要面对的,是他们两个人的全部。   心底深处那种惴惴不安的预感,不可能的可能性猜测,加上他话语里若有若无的暗示,愈来愈强烈了。   她的身体里,难道真的……   柯轻滕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身上,不慌不忙,也不开口催促她的回应。   “……你找到了我,所以,我也不会违约。”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望着他,慢慢地措辞。   “嗯。”他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菜,将刻意点的干净又有营养的食物,摆到她的面前。   “当然,因为我认为世界上能够与你相配,经得住你的无耻的女人,也只有我一个了。”她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所以,我可以告诉自己,为了不让你太孤独,我就勉强接受你的卖身契。”   这就是尹碧玠,骄傲又足够自信的尹碧玠。   没有甜言蜜语,只有强硬的承诺。   一诺千金。   “但是……”   “但是,你放心,这个游戏的输赢,当然并不是最终真正的求婚。”他突然打断她,“这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所以,他原本就没有打算在这个时候,真的强硬地逼她接受一生的誓言绑定,对吗?   尹碧玠张了张嘴,想到自己刚刚先发制人的话语,哑口无言。   “既然你那么想真的成为我的女人,我给你的求婚,必然也是这世间最独一无二的,对不对?”   他喝了口水,侧头看着她,露出似笑非笑、让人看了就格外心痒的表情,“吃饭。”   那冷漠里透着柔和的神情,晃得她眼前一阵一阵的绚烂,连身边突然多了个三四岁的小孩子,都没注意到。   那个小孩子,是个黑人女孩,手里抱着一个破旧的小娃娃,正怯生生地望着她。   尹碧玠看到小女孩的时候一怔,但观察到小女孩的目光游弋地落在她面前的食物上时,顿时了然。   她侧过头、看柯轻滕,用目光示意。   他摇了摇头,她本以为他要拒绝,谁知他却将她面前的食物保留下,把自己的食物递给了小女孩。   小女孩拿了食物,无比开心地朝他们说了很多表达谢意的话后才离开,他示意她继续吃饭,自己却优雅地喝水,“这些营养的补充,对于你而言,必不可少。”   她垂着眸,心里有一阵阵的翻涌。   “很喜欢小孩子?”他低头靠近,又问她。   她沉默两秒,点了点头。   即使她冷情,可是很奇怪,从小到大,她对小孩子一直就没有什么抵抗力,手里有什么,就想要给小孩子什么。   她从前一直觉得自己以后如果成为了一个孩子的母亲,一定会颠覆她原本的性格,将自己的心全盘托出对待她的孩子。   想到这,她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   “如果是个男孩,会很好。”   他靠在椅背上,手臂环在她身后的椅子上,神色倨傲又放松,“他的父母,会让他成为一个最果决勇敢的男人。”   她一听到他这么说,心头一跳,几乎是有些欣喜地立刻回过头。   原来,冷漠如他,竟然并不排斥小小的生命。   “我会亲自教育他,以严父的身份。”他望着她,似乎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因为是我们的孩子。”   因为是你为我所生,所以我才会像对你这般,以我独一无二全部的真心和耐心对待他。   “……女孩呢?”她的脸颊上有些几不可见的微红。   “同样的。”他不假思索,温柔又笃定,还带着他一贯的理所当然,“只是以我们的性格,可能还是会把她当成一个男孩来培养。”   她情不自禁地笑了。   …   从小餐馆出来,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她靠在他怀里,却发现他没有带着她回他所封闭的海滩,而是沿着西集市继续朝里走。   走着走着,就看到不远处有不少索马里人,围着篝火,手里正握着酒瓶,高声碰杯谈笑,俨然是聚众的狂欢,还带着家庭式的温暖。   热闹,但也很让人心感安定。   “去看看。”他对她说。   她看他一眼,心想他到底是有多了解自己。   两人一同走近人群,这些黑人也是真的好客,全然不顾他们是异乡人的肤色,一见到他们,就热情地让开道路,让他们一起加入到其中。   到最后,不知怎么的,他俩还被直接推到了跳舞的那一堆人里。   周围簇拥着的,都是人,她被他护在怀里,看着他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冷漠表情,忍俊不禁,“……难为你了。”   柯轻滕的手始终环着她的腰,以防其他人撞到她,过了几秒,才淡淡回应,“还好。”   她看着他,突然想到了很多。   只要和心底的人在一起,无论身在何处,应该都会觉得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时刻。   沙漠之中,他陪她在露天井水边洗澡。   苏丹拍卖会后,他失明带着她飙车枪战。   南苏丹的难民营,他用自己的世界观一句句感化她。   埃塞俄比亚的河边,他揭穿庞大的秘密,心甘情愿地让她留在他的身边。   索马里的海滩,他陪她一起跟着当地人跳舞。   ……   他对自己的耐心,是不是真的永远用不尽?天荒地老,只要她想做的事情,他都会陪她一同完成?   突然想到,景湛在电话里,说她对待柯轻滕没有原则,永远不像对其他人的爱憎分明。   可那又如何?柯轻滕对她,又何曾有过原则了。   想到那通来自景湛的电话,她突然贴近他、开口道,“今天谈判桌的结果是什么?”   柯轻滕眉眼一低,答非所问,“所有参与谈判的各方势力都已经离开了。 ”   “那么最后,究竟是谁拿到了你手里的这份东西?”   他眸光一闪,却没有回答。   耳边索马里人传唱的歌声高高低低的,她盯着他的眼睛,心中有些七上八下。   “你在南苏丹难民营的时候,对我表达过你厌恶战争的想法。”半晌,他抬手抚了抚她的眼角,“战争可以让一个国家变得面目全非,用一百年去复苏他们一天所受到的创伤,也可以让所有的生命,在炮火下形同蝼蚁。”   “是。”她咬了咬唇,冷静地回答。   “我将石油和军火联系在一起,我亲手挑起过很多交火、战争,曾经因为我而直接或者间接的,导致过不计其数的人死亡。”   他就这样平白直接地叙述,声音冷而淡, “这些可能死亡的人里,有你见过的难民、武装分子,也有你身边的这些百姓,他们都是无辜的,甚至还有老人和孩子。”   她闭上眼,长吁一口气,“我知道。”   她从最开始就知道,对于许多人来说,他是无情的死神,手上沾了无数鲜血,但他同样的,颠覆了她的观念,也颠覆了她的世界。   可即使这样,她还是跟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尹碧玠,被一个人改变自己的固有观念和信仰,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   “可是来不及了,不是么?”她回答得很快,还抬手,用冰凉的手掌,碰了碰他的脸颊,“是你告诉我的,我现在的信仰,是你。”   她的脸颊上,有骄傲,有冷静,也有笑意,有往日的强硬,也有柔情的耐心,让他看得目不转睛。   “相信我么?”   良久,他低下头,嘴唇贴着她的嘴唇。   亲昵的摩挲,亲昵的探究,亲昵的确定。   长夜漫漫,冷世孤独。   他一生至此二十九年,从不在意人情冷暖,更没有一天有所牵挂。   可她就这样走进来,将所有的黑色,都变得有了温度。   所以,他的世界,又何尝没有被她颠覆?   黑夜里,她执迷于他的双眼,很轻,却坚持地,点了点头。   她相信他。   如果最初,她对他的,是她自己也不能控制的情愫,那么现在,她却能毫无保留地跟随他。   因为她知道,他即使将所有人都算进他的局,却会留给她一颗最纯白的心。   “你再这样看着我,可能我们又要以天地为床了。”他带着她,转了个圈,流连地吻她的额头、鼻子、嘴唇和下巴。   “……不要再为你想野战的心找借口了。”她弯了弯唇。   他低笑一声,抚在她腰间的手,已经掀开她的衣服下摆,轻轻摩挲她腰间细滑的皮肤。   以他的胆智,她是真的相信他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找到一个最好的方法,尽情占有她。   可他这亲昵的摩挲,却没有往下深入,过了一会,还将她的衣服整理好,规矩地收回手。   这一支舞将要结束,她突然轻拉他的衣袖,“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兜兜转转那么久的宝藏,最后到底花落谁家了?   “等我们回到纽约后,我会告诉你。”他的眼睛里有忽明忽暗的光,“……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   她没有深究他的话语,只是静静靠在他的肩膀上。   “口渴么?”他的声音又从她的头顶传来。   “有一点。”   “在这里等我一会。”他松开她,嘱咐道。   “好。”   她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突然感觉到心脏的跳动逐渐加快起来。   那种危险的预知感,逼近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来了。   ……只希望这是错觉。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等了一会,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嘴角一勾,她以为是他故技重施,回过头,她的神色却陡然降至冰点。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身后的其他索马里人,都不见了踪影,她眼前站着景湛,而景湛的身后不远,站着一个个持枪的、严阵以待的SWAT特工。   可这还不是最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为首的罗宾逊,正和另外两个特工一起,钳制着一个人,重重地铐上手铐。   这个人,前一秒还温柔地拥着她,前一秒还在黑夜里对她低喃,前一秒还因为她口渴帮她去找水。   柯轻滕。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轻轻抬头朝她看过来。   这一眼,容纳了整个黑夜。   “尹碧玠。”她浑身冰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却听到景湛的声音响在耳边,“我也不想这样的。”   从来嬉笑的朋友,如今看着她的眼神,却是麻木和冷漠。   “你有过好几次机会,无论哪一次,都能避免有今天。”景湛说着,边用身体挡住了她望着柯轻滕的视线,拿出一副手铐,将她的双手铐住,将她带往海岸边。   不远处的海岸边,不知何时,已经停靠了一艘巨大的白色游轮。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38夕阳迷航(一)   第三十七章夕阳迷航(一)   **   印度洋,夕阳游轮。   等整个人再次处在一个静止状态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尹碧玠用力闭了闭眼睛,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的状态,抬头看四周。   整洁而封闭的房间里,仅有的一扇小窗外,是茫茫黑夜里的海平面。   上了这艘游轮,景湛将她带到这间位于船舱里的房间后便离开不知去向,她坐在椅子上,觉得被绑住的双腿有些发麻,而始终被手铐铐着的双手,更是早已没有了知觉。   她知道,柯轻滕也同样被带上了这艘游轮,可是被关押在与她不同的地方。   谁能告诉她,他,还平安吗?   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冷,她想麻痹自己不去思考现在的处境,即将发生的境遇,可分离前他看向自己的最后一眼始终历历在目,让她浑身止不住地就发颤。   她从来没有一刻,对自己所做的事,那么悔恨。   如果她不心血来潮、独自跑出他所控制的海滩区域,如果她不让他来找自己,如果她不接起来自景湛的那个电话,如果他不为自己去找净水……   如果他现在在自己身边。   只要让她能看到他,那么,哪怕再可怕的后果,她都能承受,只要看到他目空一切的矜傲和胜券在握。   因为他是她的信仰和倚靠。   所以,她明白,这一生,她已经再也没有办法离开他。   “咔嚓”一声。   房间门传来了开锁声,打断了她再继续思考脑中的种种。   她侧过头,看见阴沉着脸的景湛,一步一步走进了房间。   只见他关上门,抽开桌子旁的另一张椅子,在她的对面弯腰坐下。   “你在想,这个场景很讽刺,对么?”四目相对,他看着她,慢慢开口。   她心念一沉,轻摇一摇头,“我只是觉得,你这无间道,是当真玩得千辛万苦,呕心沥血。”   他张了张嘴,神色有些迟疑,便听到她略带讥讽的冷漠声音继续说道,“大学四年,连我自己都数不清我差使你帮我做了多少事情,帮我打水帮我打饭帮我抄笔记帮我去拿限量版的演唱会门票,我在学校里如果横行惹事你去帮我在校长面前说好话,我只是不明白,这七年你在我身边,只是为了今天,你不觉得你真的太亏了么?”   她也是曾真心把眼前这个人当好朋友的,七年的时间真的不短,她可以说她也认真信任过这个人、一起度过了很好的时光,可是如今他身份一转变为这样,让她在失望的同时,也不禁要感叹他心机城府之深。   “我并非是一开始就抱着这样的目的接近你。”景湛听完她的话,眉眼间神色更为阴郁,“四年前联邦找上你去接近柯轻滕的时候,我也是刚刚接受这个任务。”   也就是说,他前三年,并不知情这一切。   “理由。”她听罢,逼视着他,“你应该清楚他们找上我是因为尹氏需要大量的资金注入防止破产,那你呢?”   他抿了抿漂亮的薄唇,一时没有答话。   “景湛。”她忽而一笑,“我不想打煽情牌,我们认识七年,我现在没时间追究这七年里你装作毫不知情欺骗我几年,但是你必须要在我死之前,给我一个清楚的交代。”   “你不会死。”他扬声打断她,郑重地厉声说,“尹碧玠,只要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死。”   安静的房间里,英俊到妖冶的男人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不是以往的玩世不恭,也不是前几次要带她离开时的惊慌。   是炙热、决绝,还有一股让她心惊的情感。   她看了一会,忽然抬手捂住了嘴。   景湛看得清楚,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见她伏在椅子的扶手上,不断地犯着恶心,整个眼眶都因为难受而变红了。   他的神色,陡然就变了。   原本想要抚在她头发上的手,慢慢收回,他的眼底渐渐出现了一丝痛苦和冰冷。   “我答应帮联邦的忙,潜伏在你身边,是因为我的长辈曾经欠了他们一个人情。”他俯视着她,“家族的偿债、做完就能收手,当时我和联邦的交换条件是我始终陪在你身边,直到他们抓获柯轻滕,让我和你平安回S市。”   “我以为你告诉我你恨他,是真的,我以为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以为我们是同一类人,心底都冰冷,为了达成目的,进退也不会留下任何的余情。”   “我让你失望了,是么?”她努力忍下喉间一阵阵的恶心,强撑着、以骄傲的目光回视他,“我对我应该完成的目标动了真心,不能如你和联邦所愿,促使推动他的死亡。”   景湛没有说话,浑身散发着更多的冷意。   良久,他用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弯下腰,更近距离地直视她的眼睛。   很近很近的距离,有那么一瞬,她甚至以为他会直接低头吻上她的嘴唇。   “告诉我,他拿了联邦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现在被哪一股势力拿走了?”   他的呼吸萦绕在她脸侧,让她无端地感到更难受。   别过头去,她很干脆地回答,“我不知道。”   “不可能。”他反驳。   “你不是很聪明么?”她冷冷地勾起嘴角,“你和联邦都能够将他抓获了,还能想不出他手里的东西是什么、被送到什么地方了吗?”   他看着她眼里拒人千里的冷意,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人狠狠刮了一刀。   是,他还是太高估他自己了。   他原本以为,这七年,他至少会以好友的身份,让她在此刻对他能有那么一丝动摇,那么一丝放软,他要的并不多,只要一丝,就能让他心甘情愿去为她争取最大限度的平安和保护。   可是他错了,这世界上,除了柯轻滕,她还能看得见谁?   “好。”   良久,他笑了笑,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我知道了。”   “他现在平安么?”她咬了咬牙,问道。   “想要知道,你可以亲眼来看。”景湛这时走到她身前的电视机前,将电视机打开,随后轻轻按了几下播放机器的按钮。   尹碧玠坐在椅子上,等电视机上的画面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时,整个人都定格在了原处。   画面上,是一个监控画面。   有三个人穿着SWAT的制服,其中之一的罗宾逊站在一张桌子前,另外两个,正在对唯一坐着的那个人恶狠狠地动手。   她看着看着,胸膛剧烈地起伏起来,觉得眼前的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那两个SWAT的特工打了一会,才退开,她看到他们手里握着短鞭还有刀。   然后,她看到了双手被反绑在椅子上的柯轻滕,他的头发墨黑,很清楚就能分辨出来。   他身上没有衣服,赤|裸精壮的身躯,密密麻麻的,都是狰狞的血痕,他所在的椅子下,已经满是从他身上流下的鲜血。   她不知道,他已经被这样折磨了多久。   可即使被这样对待,她都没有听到他哪怕一句闷哼和呼痛,他的脸颊始终是平视着前方的,布满伤口的脸颊上,依旧是漠然和傲视一切的神情。   心脏像被人生生撕裂开,她拼命地容忍着,忍到嘴唇都被她自己咬破,鲜血从她的嘴唇边蜿蜒而下。   监控画面里的他一直没有说话,她只能看到罗宾逊他们说了很多、到最后,罗宾逊像是怒极,狠狠一脚,踹向他的胸膛。   “还想看么?”   景湛仔细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此时抬手,轻轻关掉了电视机。   眼前的画面消失,她只觉得连呼吸一小口,都仿佛痛到五脏六腑。   “你知道,联邦的每个人都恨极了他,我只是觉得,他可能都撑不到下船前了。”景湛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就算活着,也肯定已经被折磨得半死不活。”   他格外咬重了这四个字,她用力闭上了眼,完全不想看到他的脸颊,一言不发。   景湛的神情一时变得更难测,他刚想说什么,突然贴身置放的联络工具响了起来。   “喂。”他接起来,冷冷地应了一声。   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他侧头看了一眼尹碧玠,简短而冷漠地回应,“好,我去见他。”   挂下电话,他把联络工具放回贴身的口袋。   她直觉可能这个电话,和柯轻滕有关,半响,睁开眼冷冷看着他。   “罗宾逊刚刚告诉我,柯轻滕指名要见我。”他摸了摸下巴,眼带玩味,“我现在就去会一会他,你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她的目光更冷,他却背对着她收起玩味的笑,面无表情地大步走出了房间。   **   审讯室。   罗宾逊和另外几个特工正站在门口,神色看上去相当焦躁,景湛对他们点了点头,打开门走了进去。   只见柯轻滕一动不动地坐着,冷峻的脸颊因为疼痛的折磨显得苍白,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可却丝毫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示软的表情。   这世界上,可能也只有他,甚至能够在面对如此危难和屈辱的时候,也保持着凌厉俯瞰一切的高傲和强大。   “刚刚SWAT的人,应该算是给了你一个夸奖的评价。”   景湛望着他,走到离他不远的地方,与他对视,“真不容易,就算你是他们所有人的心头刺,却还是得到了他们的夸奖。”   “他们说,你是世界上最坚硬的岩石,任何的折磨,对你而言都是无效的。”   他听罢,没有表情,墨玉的眼珠一动不动。   门外的罗宾逊此时轻轻敲了敲门,景湛知道他们是想让他快点进入正题,笑了笑,才道,“如果你现在说出你拿走联邦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内容,或者那样东西现在在何处,你至少不会再在下船前遭受过多的皮肉之痛。”   他依旧没有要开口的意向。   “美国人的耐心是真的不太好,你的意志抗得了,但你的身体毕竟不是钢铁做的,可能再长的时间,就对抗不了了……”   “她现在安全么。”他突然,打断了景湛。   景湛神色一变,沉默了一会,收拢身体,微微朝他走近了一步。   “她现在呆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身边没有任何人。”景湛的脸庞是漠然的,可却还是一字一句地这样告诉他,“她也不会遭受到生命的威胁。”   他的眉眼间,突然闪过一丝很淡的暖,随即终于开口,说了上这艘游轮后的第二句话,“多谢。”   那丝暖,消失得太快,可景湛却还是看得清楚。   这个男人,就算被严刑逼供毒打,就算遭受非人能承受的折磨,都不会有任何一丝的神情变化,可是当他得知了尹碧玠是安全的时候,却给出了这样的回应。   这声“多谢”,在这样的情境下,已经是最隆重而严肃的话语。   “她怀孕了,是么。”   强烈的白炽灯下,景湛轻轻抬起手,覆盖包裹住了别在衣服上的监听器,紧紧看着他的双眼。   他也回视着景湛。   不知过了多久,他点了点头,眸光里包含着最耀眼的光。    ☆、39夕阳迷航(二)   第三十八章夕阳迷航(二)   **   如果你的这一生,曾经除了黑色,根本看不到任何其他的颜色。   如果你的每一天,都有不计其数的人想要你的性命,如果你在做的事,也是让许多的生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如果你对这个世界唯一的维系,就是机械地用你的智慧和强大,操纵地下石油经济的运转。   如果日升日落,你孤枕而眠,身无旁人,站在最高的峰顶,俯瞰一切。   你没有情感,没有牵挂,更没有情绪。   可是十年前,在你刚刚踏入你今后所从事的行业时,你的世界曾有过一次极光的闪现。   你曾在日本的射击场,看到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正在她爷爷的指导下,举起一把枪,她人很瘦小、也很单薄,你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觉得以她的手臂力量,根本不可能完成射击。   可是后来,耳边一声枪响,你望向枪靶,看到一枪命中红心。   而那个成功射击的女孩子,没有欣喜若狂,她只是轻轻抬了抬她的下巴,将枪递还给她的爷爷。   骄傲而无畏,不同于任何你所见过的女人。   你不喜欢女人,可你却注意到她长得很好。   后来,各自离开,你没有再见到过她,也没有试图去找寻她,可是那漫漫长夜里,你的脑中,曾闪现过很多次,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太特别,有白色的纯粹,也有墨黑的冷静。   所以,很久之后,当你再次遇见她时,只一眼,你就知道,她是她。   你的心底里有一个声音。   柯轻滕,她为你而来,她将会圆满你所曾缺失的一切。   她将会是你冰冷世界里,最后的温暖。   “她的腹中,现在有一个一周大的孩子。”   白晃晃的灯光下,柯轻滕望着景湛,一字一句地说,“我的孩子。”   如果有人能看到他现在的神情,根本没有办法相信这个神情来自于他。   他的神情,就像掩埋在云层里,那丝若隐若现的亮,一旦拨开云雾,就是万丈光芒。   刚刚所有的猜想,都得到了证实,景湛握着监听器的手掌渐渐收紧,俊美的脸庞上表情山雨欲来。   “你告诉了我,难道不怕我即刻就转告给罗宾逊,然后让他们因此更好地胁迫你么?”半晌,景湛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回应。   而柯轻滕素来冰冷的脸颊上,依旧是一切在握的笃定,“你不会这么做。”   两个男人,一个衣衫完整地站着,另一个浑身赤|裸地被反绑,可景湛却觉得,这个处境如此险恶的男人,还是强大到无法被击败。   “除了你的残酷,你还能给她什么?”见他不说话,景湛此时面无表情地用力摘下了监听器,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一路艰辛,却还是让她在这个时候怀孕?!”   “你有没有想过,为了威胁你说出一切,他们可能会用什么手段对待她?!别提孩子,连她都可能会死!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门外的联邦特工听不到监听器里的声音,终于感觉到了审讯室里的不对劲,想要撞门进来,可景湛已经将门反锁,还将桌子推过去,用力抵住了门。   “柯轻滕,如果让你自己和她都身处在这样的处境是因为这是你布下的局中局,那么,如果你现在还吝啬于揭开你的布局,你就要输了。”景湛回过身看着他,厉声而急切地道,“你到底还在等什么?”   再这样下去,联邦撬不开他的嘴,就要下决心从尹碧玠入手,联邦恨透了他,哪怕尹碧玠没有参与,也会成为最好的工具。   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将会死在这艘游轮上,悄声无息,无人得知。   “告诉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柯轻滕淡淡勾了勾嘴角,“一个小时后,我会告诉他们,那份文件的落处。”   景湛皱起眉,似乎想要说什么,可他说完这句话、却依旧平静地坐着,闭上了眼。   门外的撞门声越来越响,景湛再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移开挡住门的桌子。   “保护好她。”   他闭着眼睛,沉而重的,对着景湛说了四个字。   …   坐在空无一人的房里等待,一分钟,就像一年。   尹碧玠双眼有些无神地望着前方的电视机屏幕,回想起刚才看到的监控画面,只觉得一股股冷意从脚趾蜿蜒而上、透遍全身。   那些鲜血,就像流淌在她的面前。   她的男人正在被生生折磨、遭受皮肉之痛,而她却只能在这里,无能为力地等待。   浑浑噩噩的,她想起很多,想他傲视一切的冷峻脸庞,想他始终低沉冷漠的嗓音,想亲昵时分他缠绵的对待。   她拥有他给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拥有的温柔。   他把他所有一切的最好都给了她。   “咔嚓”一声,门终于再次被打开。   她侧头望去,景湛身上带着一股外面的凉气朝她走来,而他身后,还有两名SWAT的特工。   “现在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走到她面前,蹲□体,轻轻打开铐着她的手铐,松开捆绑她腿的绳子。   她没有说话,等身体自由后,凭借自己的力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长时间的禁锢,似乎让她的血液都凝固起来,尽管想要努力站稳,她的身体还是略有些轻晃,一旁的景湛眼疾手快、已经伸手扶住了他。   她漠然地看他一眼,想要离开他的手掌。   “他告诉我,让我保护好你。”他的手没有动,不紧不松地握住她的手臂,也定定地注视着她。   这短短一句话里,蕴含着诸多,她能感觉到,和这七年友情里相似的关心。   而那个“他”,也让她的神色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景湛没有再说话,此时带着她,在那两名特工的监视下,走出房间,沿着长长的走廊通道,他们来到了另一间房门外。   她的心,没由来的,开始“咚咚”直跳。   站定后,其中一名特工伸出了手,打开门。   眼前的场景顿时豁然开朗,这间房间,比她之前呆的那间,要大很多,而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一张长桌旁,身上虚虚掩了一件破旧衣服的柯轻滕。   四目相对,她望向他的眼睛,仅仅几秒,就酸了眼眶。   而他的视线,从她进入到这间房里时,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脸庞。   长桌旁,并不止他一个人,罗宾逊也在,还有好多名严阵以待的特工。   景湛将她带到离长桌有一定距离的一张沙发上,让她坐下,自己也站在她的身边。   “那么,开始吧。”   罗宾逊此时抬手,让一名特工关上了门,英俊的脸庞上,是残酷而得意的笑容,“这个场景,我曾经做梦梦到过很多回,如今成真了,让我还一时,有一点受宠若惊。”   他边说话,边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柯轻滕身边,尹碧玠耳边是一阵阵呼啸的冷风,她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服,眼睁睁地看着他拿起桌上放着的餐刀,刮过柯轻滕的脸颊。   这一下,虽没有用全力,可还是足够,在柯轻滕耳侧附近的皮肤,留下一道血痕。   鲜血从柯轻滕的脸颊滑下,流淌过他的下巴,可他依旧纹丝不动、仿若无知无觉,尹碧玠紧紧咬着嘴唇,看得心如刀割。   “全联邦多年通缉犯,伤死联邦近百名特工,地下石油经济交易最大的掌控者,伟大的柯轻滕先生,现在被囚禁在行驶在印度洋海面上的游轮里,即将被押送回美国、处以死刑。”罗宾逊做完这个动作,将餐刀扔回桌面,笑吟吟地抱着手臂,“多完美的场景。”   “那么,为了庆祝这顿让人难以忘怀的、充满着纪念意义的晚餐,我还准备了一些餐前小甜点。”   罗宾逊此时轻拍了拍手掌,居高临下地看一眼柯轻滕,“不用感谢我。”   尹碧玠顺着门口的方向望去,只见两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在SWAT的特工押送下,被带进了房间,狠狠推到地上。   竟然是……郑庭和郑饮。   他们两个人都被绷带封住了嘴,还有绳子反绑住他们的双手。   以往神采飞扬的郑饮衣衫破碎,脸颊上有好几道血痕,头发乱蓬蓬的,一双有神的大眼睛暗淡无光,眼圈发红。   而永远保持着温润得体的郑庭身上的西装被割碎好几处,整个人看上去伤痕累累,俊逸的脸庞上神色冷若冰霜。   所有人都知道,郑氏兄妹,便代表着柯轻滕的最后防线。   他们两个,永远都应该是挡在柯轻滕身前,以生命为代价保护他的人。   可现在,连他们两个,竟然都沦为了联邦的阶下囚。   郑饮这时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她,拼命地摇着头、大眼睛里甚至有泪光闪现,她想要站起来、想要救他们,可是她现在浑身酸疼到连开口说一句话的力气也没有。   是不是,这所有的一切,真的要在这艘游轮上结束了?   是不是,这一次,他真的被逼入了绝境,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完成无比惊艳的绝地反击?   尹碧玠,你看,你救不了自己,你也救不了他。   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联邦这些人险恶的嘴脸,在他们的授意下,看着你的爱人、你的朋友,接连死去。   “那么,从谁先开始呢?”   罗宾逊看着他们每个人的表情,此时抽出腰腹处的枪,率先对准了郑饮。   “柯,”他将子弹上了膛,瞄准神色变得肃穆而毫不畏惧的郑饮,“现在,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你还是像之前的两个小时那样一言不发,那么,我会将所有与你有关的人,都击杀在这间房里。”   “现在那份文件,究竟在何处?”罗宾逊冷冷问。   柯轻滕的神情依旧漠然而平静,过了一会,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哈萨克斯坦石油公司的人手中。”   “负责人名?”   “阿德劳。”   “文件的内容?”   “哈萨克斯坦最新发现的油田归属开发计划项目。”报完了这一长串的名字,只见柯轻滕忽然话锋一转,“你得到的消息,是不是还告诉你,这个项目里会有中国、俄罗斯的参与?”   罗宾逊一时没反应过来,在他冷漠的反问下,脱口而出道,“是的……”   尹碧玠眉眼一挑,整个人忽然像是在黑夜里看到了一丝光亮。   在场的所有人可能都不明白这段对话的含义,可是她却再清楚不过了。   因为柯轻滕在索马里海滩边曾经告诉过她这份文件的真实内容,可是刚刚听他和罗宾逊的迂回对话,显然罗宾逊得到的是假冒的消息。   她立刻就懂得了他的意图。   他在套罗宾逊的话。   “那个消息还告诉你,最后的成交价格是2200亿美元。”柯轻滕突然,勾了勾嘴角。   罗宾逊的脸颊上,刚刚还得意无比的笑容,顿时消褪得一干二净。   “但是很遗憾,我想告诉你,你得到的所有消息,都是假的。”   柯轻滕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轻松松地给了最后的致命一击,“你应该不了解,戴尔玩牌出老千骗人的本领,和他说谎话的本领,应该是相同的。”   戴尔。   尹碧玠一听到这个名字,立刻就想到了什么,陡然觉得浑身冰凉,而她也同时看到,郑庭和郑饮脸上,也都出现了愤怒的表情。   难道……戴尔,是叛徒?!   “能够被你们收买的人,我如何还会让他得知最后的真相?”柯轻滕这时整个人向后,靠在椅背上,眼底闪烁着淡淡的亮,“不如现在把戴尔叫来,当面对峙。”    ☆、40夕阳迷航(三)   第三十九章夕阳迷航(三)   **   直到这一刻,尹碧玠看到柯轻滕说完话后脸庞上的神情时,她心中若隐若现的,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从绝望的死寂渐渐开始流动了起来。   即使他现在还被反绑着,身上也没有任何的枪械,可是她觉得,在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开始主控整个局面。   “把戴尔带到这里来!”罗宾逊阴沉着脸思虑两秒,厉声对门口的特工说道。   没一会,特工就将戴尔带了过来,那个熟悉的胖而和蔼的美国男人一走进房里,尹碧玠就看到郑庭和郑饮脸上的神情变得更为愤怒。   “戴尔,”罗宾逊抱着手臂,这时冷冷说道,“柯刚刚说,那份文件的内容和最终售卖,与你告诉我的,全部都不一致。”   “不可能!”戴尔抖了抖胡须,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亲眼看到谈判桌上出结果,还有现金交易,我全部都看到了,记得么?我当时还用监视器拍下来传送给你!”   “所以很显然,你看到的,都是假的。”与戴尔正面对峙的柯轻滕不紧不慢地说,“这份文件的真实内容和归属地,与你看到的,根本完全没有一丝关系。”   “罗宾逊!这肯定是他的阴谋!”戴尔不可置信地沉默两秒,神情激动地怒喝道,“你不能相信他!我亲眼所见一切!他一定只是为了脱身才这么说的!”   尹碧玠看到戴尔的一系列反应,顿时只觉得一阵阵心寒,这个中年美国男人,从拉斯维加斯开始就与他们待在一起,而且,他还是柯轻滕的多年朋友。   当时皇家赌场卡洛斯叛变,后来苏丹拍卖会赫达叛变,她始终都没有料到,连戴尔,竟然也都叛变了。   在生死、或者利益面前,还有几个人,能够坚守初心?   “多谢你证实了我的猜想。”柯轻滕微微抬了抬唇,“戴尔,这一路,辛苦你了。”   戴尔虽还是之前的模样,可所有的眼神和表情都已经变了,只见他的手掌有些发抖,对上柯轻滕的视线时,漠然而夹杂着怒意地说,“你诓我!”   “哦?”柯轻滕依旧面沉如水,“我诓你什么了。”   戴尔似乎努力深呼吸了几口气,胖胖的脸庞因为愤怒而不断地发颤,连话也说不上来。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良久,戴尔沉声问。   “应该说,我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完全信任过你。”   沉默了一会,柯轻滕的目光无比平淡,“最初你跟着我们的时候,我们所有的行动和计划你都知晓,所以当SWAT在尼斯机场设下埋伏追捕我们后,我就猜测到可能是你的问题,之后,我故意在埃及的沙尘暴时将你支开,让你先来索马里,然后依旧让郑氏兄妹将我们的行踪告诉你。”   “在苏丹的拍卖会上,当SWAT的人根据情报、准确地等在那里围堵我们,那时候我心底里你叛变的可能性,就已经达到了90%,因为知道我们在拍卖会的,除了郑氏兄妹、就只有你,所以,索马里谈判桌上的结果,也是我故意做给你看的。”   尹碧玠听着柯轻滕冷静的分析,心里也陡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在索马里海滩一开启那部手机,就能准确地接到景湛的电话,那部手机应该也是提前由戴尔做了手脚。   房间里是令人窒息的安静,柯轻滕冷漠地,落下最后几句话,“你本就不是意志坚定的人,最终回归你祖国的怀抱也是情有可原,我不怪你。”   戴尔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无话可说。   尹碧玠望着这突兀而惊人的秘密揭穿,心底却突然升腾起了一种很酸涩而疼痛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是心疼。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心疼柯轻滕。   如果当一个人,几乎不能信任身边的任何人,每一步都必须提前精算周全,根据每一个可能变动的因素,分别作出Plan B,甚至Plan C。   人心是最难算计的,可他却不仅要算到所有险恶的人心,然后还需要表面上原封不动,暗地里反其道而行,才能让自己,永远有一条后路可以退离。   这样的生活,该有多辛苦?   是,所有人只能看到他的无所不能,所有人只能看到他在黑色世界里如履平地,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手握生死大权的死神,可却没有人想到过,他是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和心力才能做到这样的。   即使有郑氏兄妹陪伴他,可他还是必须要自己把握住所有的大局,这么多人想要致他于死地,却从没有一个人真心为他想过,想要保护他、爱护他。   “那么,柯,”她心中的酸涩,突然被罗宾逊可怖的声音打断,“既然你说,戴尔提供给我们的所有消息,都是不属实的,那么,这份文件,现在究竟在哪里。”   边说着,罗宾逊已经举起了枪,黑洞洞的枪口精准地对准了柯轻滕的眉心,“我是真的,已经再也没有任何一丝的耐心等你继续你的诡计了。”   柯轻滕面无表情,可眉眼间,却有一丝盛气凌人的讽刺,“真的想要知道么?”   罗宾逊没有回答,但是他轻一抬手,整个房间内就有数十把枪,分别对准了柯轻滕、郑庭、郑饮和尹碧玠。   生死存亡,压倒性的一刻。   他们这一边的人,已经根本没有任何战斗力,只有一开枪,他们就一命归西,可尹碧玠却并不感到害怕。   她注视着柯轻滕,注视着他的目光朝自己看过来,如同那每一次他看着自己的样子,沉静的、冷漠的、却又是无比温柔的。   她真的不害怕。   她和他在一起,经历过那么多起起伏伏,即使他算计她进他的局,可他却一直在用他的全部保护她,她相信这一次,他也依旧能保护好她。   但即使现在他们真的要一同死在这里,她依旧甘之如饴。   因为我爱你,以我全部的真心,和我全部的信任。   “那份文件,已经被销毁了。”   柯轻滕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话却是告诉这房间里所有人的,“化为了灰烬,这世界上除了我,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里面的内容。”   她眉一颤,喉间轻轻翻滚。   “这里面的内容,都在我的脑中,如果我不说,就将永远成为一个深埋在底的秘密。”他望着她,忽而,轻轻朝她勾起嘴角。   电光火石般的,她突然懂得了他的含义。   就在几个小时前,在索马里拥舞时,他对她说,知道她很憎恶战争,他还帮她分析,战争可能导致的后果。   然后,他问她,是否相信他。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告诉了她那张谈判桌上所得到的结果。   因为,根本就没有结果。   因为他早已经销毁了那份文件,也亲手销毁了可能导致战争和死亡的导火线。   他玩弄了所有人,却给了她一个,她想要的结果。   这是什么样的感情?   是因为她,可以转变他十几年来在做的事,是因为她,轻轻松松地就将所有各方势力的人请回国、告诉他们,这世界上没有了这份文件。   是因为她的信仰和世界观,他才这么做。   她如何能担得起,他这样的对待和选择?   罗宾逊用整整一分钟的时间消化了他所说的话的内容,顿时怒极攻心,毫不迟疑就用力就扣动了扳机。   可竟然有人比罗宾逊更快!   原本站在柯轻滕身后,一直控制着他的一名SWAT的特工,竟然已经比罗宾逊先一步扣动了扳机。   一声枪响,罗宾逊手里的枪掉落在地上,不可置信、瞪大着眼睛,捂着胸口慢慢向后倒在了地上。   “Game start.”   尹碧玠看到,那名以比猎豹还迅速的速度击杀了罗宾逊的特工,唰地一声撕下了人皮面具。   是笑得一脸吊儿郎当的,亚瑟。    ☆、41   第四十章雨下一整晚(一)   **   一切的突变几乎就是在转瞬之间。   罗宾逊倒地死去后,很多刚刚才反应过来的SWAT的特工都疯了一样开始朝着变戏法一般出现在这间房里的亚瑟射击。   数不清的枪弹飞来,嘴里始终噙着笑的亚瑟却以一个凌空翻滑行到了桌子底下,桌子一瞬间就被射击成了马蜂窝,他身手敏捷、却毫发无损。   世界上最顶尖的十大杀手之一,果然无愧于名。   而尹碧玠这时看到,原本还双手被手铐反绑着的柯轻滕已经恢复自如的行动、手里拿着亚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他的枪,奔跑在房间里、与联邦特工进行回击枪战。   她的身边原先只有景湛和另外两名特工,那两名特工已经加入到与柯轻滕他们的枪战之中,而景湛独自拉着她,一边用身体保护她往一边无人的暗角里退去,一边大喝道,“靠在我的身体后!”   每一秒钟的移动,她的思绪紧绷着,眼睛里仿佛什么都看不到,只有那个衣衫褴褛也遮掩不住过人的杀气、握着枪面容冷峻的黑发男人。   而另一边,跪在地上的郑庭和郑饮也被亚瑟得空解救,郑氏兄妹一人拿过地上倒着的被击毙的特工尸体手里的枪,以最快的速度一左一右保护在柯轻滕的身边。   尹碧玠大致扫了一眼这间房间,约莫估计有两组特工,二十人左右,而柯轻滕他们只有四人,枪支弹药有限,因此绝不可持久战,只有靠强突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给我枪!”形势刻不容缓,尹碧玠活动了一下筋骨,看着景湛道,“快!”   “你现在不能用枪。”景湛隔开了她想要拿枪的手,面容阴沉,语速飞快,“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一动不动地呆在这里,我会找机会带你出去。”   “我必须要去帮他们。”房间的门外也传来了撞门声,显然门外的特工听到了枪战也要进来帮忙,她急得眉心簇起,一字一句,“景湛,给、我、枪!”   景湛看着她,目光幽深,“你是不是忘了我的立场?”   她一怔,心中突然想到,自己在潜意识里又把他划分到了自己这一边。   可是她面前的这个多年前带着目的接近她的人,不是应该站在她敌人这一边,早已经不是她的朋友了么?   虽然她能感觉到,他依旧是真的、在尽力保护着她。   几秒的沉默,她垂了垂眸,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很抱歉,看我、都忘记了你的立场,那么,多谢你的不杀之恩。”   语罢,她便想劈手夺过他腰间的枪,可却被他用力抬手扣住手臂。   “你干什么?!”四目相对,她厉声道。   “尹碧玠,知道么,”景湛面容肃冷,“你现在怀着孕。”   六个字。   耳边枪林弹雨不断,可这简单的六个字,却让她的思维变得一片空白,她一瞬间,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怀着孕?   “柯轻滕在审讯室里亲口告诉我,你现在正怀有他的孩子,刚刚一周。”景湛一边注意着四周的情况,一边厉声对她说,“怀孕前三个月是最危险的动荡期,尤其是现在,所以,就算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也应该为你肚子里的孩子考虑!”   她的视线渐渐变得有些模糊,近在咫尺的景湛脸上焦急的神色,她也有些看不清了。   虽然之前种种的迹象,早已经让她开始怀疑这个可能性,并且,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自己的身体,可是当这一切真的被认准为真正的事实时,却还是足以当头一棒将她的脑子击得生疼。   孩子。   她的身体里,现在正有一条崭新的小生命,属于她和柯轻滕的,小小生命。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似乎是两颗心脏重叠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愈来愈响,愈来愈清晰。   “……所以现在,跟着我走,我们先去甲板的逃生艇那里等他们!”   趁着她还在晃神,景湛已经和不远处朝他们方向看过来的柯轻滕对了一个眼神,柯轻滕深深看了她一眼,朝景湛略一点头,景湛便抬手猛地打碎了房间里的窗户,将她整个人抱起来,透过窗户让她下滑到靠海面的走道上。   “追!”房里的特工看到景湛带着她逃出房里,其中好几个立刻紧跟着追了上来。   出了房间,竟是漫天的大雨磅礴。   深黑色的海面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波涛,就像是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洞,而连带着,那大雨也无情地、从四面八方砸在他们的身上。   尹碧玠被景湛紧紧攥着手臂,往甲板的方向冲去,她一边抬手擦去模糊了眼前视线的雨水,一边努力辨识他们跑的方向,而景湛则一边跑、一边拿着枪努力地朝身后追着他们的特工回击。   很快,“嘭”地一声,她看到景湛的左手臂上出现了一个枪洞,鲜血几乎是立刻就疯狂地涌了出来。   “把枪给我!”眼见景湛疼得整张脸几乎都发白了,握着枪的右手也在发抖,她连忙劈手夺过枪,眯起眼睛开始回击。   “尹碧玠,你现在是个孕妇!”景湛虽疼得不行,可还是想要把枪夺回来。   她翻了个白眼,扬了扬眉,“算了吧,孕妇也比你强,就你这点小儿科枪法,再跑几分钟我们就都得死在这里了!”   “就连这种时候你也嘴不饶人!”景湛一手捂着伤口,一边拉着她以更快的速度往逃生艇那里跑去,“……看我为了你,都六亲不认了,等回去之后,你的孩子可别忘了叫我干爸。”   大雨之中,她却看清了景湛此时眼睛里的神情,还是像他们认识的这几年里一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再玩味、却也是真诚的。   一个人的眼睛,绝不会骗人。   如果这个人,直到带他们上游轮的那一刻,还是认不清自己的心、站在与她敌对的那一方,可是在最危难的时刻,他终究还是选择站在了她的身边。   “你想得美!”半响,她准确地击毙了两个特工,笑着怒骂,“我孩子才一周,就跟着我在印度洋上面对几十把不长眼的枪,哪能认你这种软柿子花花公子当干爸?”   两人此时终于跑到救生艇旁,景湛摇了摇头,开始以最快的速度解开绑着救生艇的绳子,她挡在他身前,用枪不断地回击着由四面八方朝他们包拢而来的特工。   她知道这把枪里的子弹已经快要用尽,心急如焚地看着前方,终于,在她的枪还剩下最后几发子弹的时候,柯轻滕他们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左甲板方向。   “好了!”景湛解开了救生艇,将绳索松开,慢慢将救生艇往下放、直到放在海面上,“他们人来了么?!”   “来了。”她回了一声,却陡然,看到了游轮的上面几层,出现了更多的SWAT特工。   并且,还有身穿黑衣的远距离阻击手。   亚瑟和郑庭一前一后保护着柯轻滕朝他们的方向而来,郑饮比他们先一步,此时已经跑到了尹碧玠他们的面前,“碧玠姐!”   “小饮,上船!”尹碧玠看到郑饮的后肩膀也在不停地流着血,连忙将郑饮推给景湛,“赶快带她上逃生艇!”   “那你呢?”景湛迟迟不动。   “我等柯轻滕他们。”她面容肃冷,“快!”   景湛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一边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抱住郑饮,然后让郑饮抓住绳索,两个人以最快的速度一起沿着绳索滑下到逃生艇。   游轮上的阻击手预备要发动攻击,就等一声令下,尹碧玠看到那些红点已经分别出现在了郑庭、柯轻滕和亚瑟的身上。   还有,她自己的身上。   “尹碧玠,快!”景湛在游轮底下的逃生艇上也看到了阻击手,此时根本是怒吼着朝她呼喊,“快下来!”   联邦的阻击手的射伤能力,是百发百中,一枪致命,即使是在这样恶劣的自然环境之下。   她又怎么会不清楚呢?   这艘游轮上,此时是真正的天罗地网,纵使他们已经逃出了那间房间、来到了逃生艇的边缘,可身配满满弹药枪支的特工越来越多、现在甚至还有阻击手,而他们人本就少、弹药也已经不够,离生机的希望也相应的,越来越渺茫。   目光一垂,她此时面无表情地将自己手里弹药用尽的枪往身后的海里一扔,抬头便看到郑庭已经一路疾跑到了她的面前,拉过她,朝一边甲板的装运箱子后躲去。   “尹小姐,按照柯先生的意思,我保护你,请你用五秒的时间,先上救生艇。”   装运箱子根本撑不了多久的射击,郑庭俊雅的脸庞在雨中显得苍白而无力,那眉眼里、竟也出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绝望,“我们这次的行动计划是失败的,即使柯先生因为怀疑戴尔、事先安排了亚瑟,但因为戴尔的背叛和通敌时间和我们估算得没有吻合,我们在索马里海滩时就损失惨重,而现在……我们也没预料到会有远程阻击手。”   边说着,他已经边用身体挡住了尹碧玠,她看到装运箱被射穿,阻击手瞄准的红点,也相应落到了郑庭的身上。   是啊,就算亚瑟是一张突然出现的王牌、奇兵,可是他毕竟形影单只、还要保护之前被重重折磨过的柯轻滕,终究没办法抵过天罗地网的远程阻击手。   “尹小姐,谢谢你保护柯先生。”郑庭此时,对她扬起了一个笑容,“也谢谢你用心对待他。”   与郑庭这些话相伴的,是越来越密集的枪声,还有耳后传来的逃生艇上景湛的怒吼、郑饮带着哭腔的呼喊。   世界的尽头,穷途末路。   她身上没有受伤,可口腔里,却渐渐翻涌起了一股股血腥味,她甚至不知道这股血腥味究竟是从何而来。   这个时候,出现在她视线里的,是面容也已经变得肃冷的亚瑟,他的身上不断地有血在流下,还有那个永远面容冷峻、俯瞰一切的男人。   柯轻滕的身上也已经有多处的枪伤,可他对这些不断冒着血的伤口似乎无知无觉,依旧是那般的傲骨,丝毫没有任何恐惧、害怕的表情。   “尹小姐!”在郑庭要推着她、让她向下滑行上逃生艇的时候,她竟然猛地挣开了郑庭,拔腿就向柯轻滕跑去。   “射击!”甲板上的特工已经发令,穿着黑衣的阻击手眯着眼,慢慢地、对着柯轻滕扣动了扳机。   她看着他的眼睛。   几步的距离,她只能看清他的眼睛里,在漫天的雨中,独独有她一个人的存在。   这是她唯一的爱人。   也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   纵使世界都与他背离,可她却还是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他。   红色的点原本正命中柯轻滕的心脏方向,可她已经在他陡然起变的眼神中,扑向了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原本瞄准他的红点。   “呯——”    ☆、42   第四十一章雨下一整晚(二)   **   大雨将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近乎透明的色彩,迷蒙而白茫,呼应着黑色的、几乎可以掀起高达游轮甲板的浪花。   一枪。   在尹碧玠被阻击枪击中的前一秒,柯轻滕已经抬手用力扣住了她、想要将她推开,可她却用了最大的力气,挡在他的面前、硬生生在他的眼前,替他挨了这一枪。   原本即将要命中他心脏的阻击枪子弹,因为她的飞身扑挡,而偏移了原定轨迹。   可也同时,直直穿透了她的身体。   “尹碧玠!——”   她的双眼顿时陷入到一片漆黑之中,只能听到耳边这一声,几乎是划破了空气介质的低沉痛呼,还有那双扣着她肩膀的手,几乎要将她的肩膀都捏碎了。   她记得,在她的所有记忆里,她从没有听过他发出这样的声音。   并非是喉间发出的,而是由心脏最深处迸发而出的。   他应该永远是冷静的模样,无论遇到任何事情,他总能以镇定的态度和面容去面对,他根本不会落泪,也很少笑,他的脸庞上几乎没有情绪起伏。   也不对,他现在面对她时,经常会时不时地,对她露出笑容的。   思绪一片混乱,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眼角,似乎有液体,混杂在雨水里,还有她身上流出的,越来越多的血。   疼……   真的很疼……   疼得钻心透肺,疼得失去任何思考能力,疼得下一秒、就好像要与这个世界告别。   被普通枪支射击中弹,便已是剜心之痛,又何谈被阻击枪击中?   她很想睁开眼睛,努力看清他此刻的摸样,可是她真的做不到,身体里所有的气力都在流失,她已经变得无知无觉。   只是幸好,以此任性……能够护得他平安。   柯轻滕,对不起。   接下去,你是否能够再绝地反击,我看不到了,如果你真的不能逃出生天,那么,我就陪你一起,死在这里。   我不后悔。   我从未有过一刻,后悔来到你身边。   这一生你的孤独,无论天堂地狱,都有我弥补。   …   柯轻滕一动不动地看着尹碧玠在自己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她的脸庞苍白得全无血色,因为雨势太大,他现在根本看不清她的伤口在何处,只是感觉到自己抱着她的手、自己的衣服,渐渐都染上了她的血。   他看着她,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   半晌,他抱着她,双腿渐渐前曲,重重一声、跪在了冰凉的甲板上。   他人生至此,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不知道下一秒应该去做什么。   这不是梦,对吗?这一切都是真实在发生的。   他的眼睛是最深的漆黑,就像着了魔一样,而抱着她身体的双手轻轻地、不断地在发颤,连带着他的薄唇也在发颤。   他这个时候,想起了她十四岁时初遇她的模样,想起了她二十岁时来到自己身边时候的模样,也想起了她怀着自己的孩子与自己轻缓跳舞的模样。   她冷眼嘲讽他,她话语犀利与他争锋相对,她在他的触碰下总是会露出微微涩然,她望着他沉静的双眼,她漂亮的笑容,她在海滩边迷人的引诱,她在与他身体交融时的迷醉。   这个女人一身傲骨,却独独展露了温柔给他。   这个女人曾身负秘密而来,却最终成为黑暗中引领他前行的光亮。   他愿意拿所有一切去换,只换她在他身边,喜怒哀乐与他共度。   阻击手那一枪没有命中柯轻滕的心脏后,立刻调整了角度,开始准备第二枪。   郑庭和亚瑟在一旁拼尽全力为他挡去来自四面八方的子弹,可因为多处受伤,行动也开始变得迟缓。   “柯先生!”郑庭看着柯轻滕一动不动的样子,虽心中也是悲痛至极,可不由得更尽力地在争取最后一线生机,“最后的逃生时间,现在只有不利用绳索,直接跳下游轮到救生艇上就可以离开这里,还有,只要不伤到心脏,尹小姐一定能平安,只是不能耽误治疗时间!”   “柯先生,尹小姐现在的情况一定需要急救!”亚瑟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望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柯轻滕,“别忘了,孩子!”   “快——!”亚瑟见他还是不动,朝那些特工的方向抛掷了最后一枚烟雾弹,怒吼道。   那两个字,突然将柯轻滕整个人从一片死寂的世界中拉了回来。   阻击手将要开第二枪的最后几秒,他陡然从地上站了起来,打横抱起重伤陷入昏迷的尹碧玠,大步跑向了甲板边沿。   他的速度实在太快,身后SWAT的特工冲破迷雾想要追上来,他已经纵身而下。   亚瑟和郑庭背靠着背,掩护他离开后,也同时一个空翻,直直朝着海面坠落下去。   等在救生艇上的郑饮和景湛配合默契地将救生艇滑行到他们跳入海中的地方,两人虽都负伤,可也拼命地将那四人拉上了救生艇。   游轮上唯一的救生艇随着海浪,以最快的速度渐渐地远离了游轮,特工们一个个都站在了甲板边缘,只能愤怒又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们再次逃脱。   可救生艇上,却没有人因为这再次的地狱逃生而感到任何的欢欣。   柯轻滕抱着身上不断地在流血的尹碧玠爬了上来,将她轻轻放在了救生艇的中央。   “柯先生,碧玠姐!”郑饮红着眼睛朝他们扑了过去,看到尹碧玠的样子,郑饮的眼泪立刻就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景湛近乎是呆了,大惊失色地吼道,“她怎么了?!”   柯轻滕一言不发,甚至都没有抬头看景湛一眼。   “你他妈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景湛看着失去了意识的尹碧玠,一下子伸手抓住了柯轻滕的衣领,怒视着他。   “把手放开。”雨声中,柯轻滕只说了四个字,冰冷至极、毫无感情。   “她为了保护你,你竟然让她变成了这个样子?!”景湛整个人无比颓然,不可置信地看着尹碧玠苍白的面容,眼睛都是猩红的,“她现在还有身孕……”   “柯先生,幸好尹小姐这一枪没有伤在心脏,而是伤在左肩膀的位置,我和亚瑟现在要开始帮尹小姐进行急救,”郑庭一边仔细检查着尹碧玠的伤势,对着柯轻滕肃穆道,“但是即使紧急手术成功,我们也只能帮尹小姐争取至多五个小时的时间。”   柯轻滕此时将景湛的手从自己的衣领上掰开,即使面容依旧毫无变化,可却隐隐如同地狱的修罗般。   “好。”   说完这个字,他便在亚瑟和郑庭的身边坐下来,一动不动地看着尹碧玠。   “你现在高兴了,对吗?”一旁的景湛抱着额头,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千方百计让她来到你身边,现在让她悄声无息地躺在你面前,你得偿所愿了对吗?!”   “她原本生活得这样好,都是因为你卷入了这些她本不应该承受的事情里,你怎么能那么心安理得地让她这样为你付出?!啊?你说话啊!”巨大的风浪里,景湛失去控制的话语,钻入到每个人的心间,可柯轻滕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起伏,他就像是一具已经没有了灵魂的行尸,只是面无表情地维持着自己的意识。   “如果她有任何的闪失,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景湛的脸庞也同样可怖。   所有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亚瑟和郑庭彼此配合地用救生艇上配备的小刀做急救手术。   时间一分一秒,不知过去了多久,刚刚磅礴的大雨渐渐停了下来,可亚瑟和郑庭的手上已经全是鲜血,连救生艇内部也俱被鲜血染上色。   郑饮和景湛麻木地跪在尹碧玠身边看着她,郑饮还时不时地伸出手、试探她的呼吸。   “碧玠姐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了……”郑饮看着一旁的柯轻滕,带着哭腔说道。   亚瑟和郑庭以往都无比镇定的面容旁都有汗水滑下,可手上的动作却依旧紧锣密鼓地进行。   而柯轻滕的眼睛,连一秒钟,都没有从尹碧玠的身上离开过。   这个时候,天空中突然传来奇怪的轰鸣声。   像是直升机的声音。   救生艇上的所有人都抬头望向他们所在的位置的上空。   只见接连三架直升机正飞行盘旋在他们的上空,并且量着风速渐渐下降,每一架直升机也都开始放下爬行的楼梯。   “柯先生,这是?……”郑饮仔细看着那几架直升机,脸庞上陡然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这几架直升机是派来救我们的吗?!”   直升机离他们越来越近,而亚瑟和郑庭的急救手术也终于宣告结束。   天空渐渐放晴,有一个人此时从直升机上爬下了阶梯,远远望去,那人眉目英俊温和,竟是柯轻滕的至交好友,曾掌控东亚黑帮经济圈、现为戈衫集团总裁的陈渊衫。   “兄弟。”   陈渊衫动作敏捷地爬行而下,直到能够触碰到救生艇时,他看到了救生艇上的场景,神色肃穆地对着柯轻滕道,“五个小时之内,我们一定会降落到S市私立医院,我向你保证。”   柯轻滕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极轻极轻地,点了点头。   **   中国,S市。   全市私密性最佳、最好的私立医院的顶层,此时却是一派严阵以待的气氛。   陈渊衫驾驶直升机,果然信守承诺、在五个小时之内将他们所有人都送到了这家早已经准备好迎接他们的医院,只等一降落,医生就可以将尹碧玠送入手术室。   飞机停稳后,一路都没有允许任何人帮他进行救治的柯轻滕一路抱着尹碧玠走下直升机,大步走向已经推着车朝他们赶来的医生。   “这位病人失血过多,现在必须紧急输血、并且进行急救。”多名医生帮忙将尹碧玠抬上医用推车,以最快的速度推着她往急救室而去。   柯轻滕一言不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身后的陈渊衫言简意赅地安排好人分别将郑氏兄妹、亚瑟和景湛送去各个急救室救治,连忙跑了上来。   “柯轻滕,你自己现在的伤也不能耽搁,必须马上救治,不然情况会恶化。”陈渊衫追到他身边,一边走,一边看着他的侧脸道,“又是海水又是雨水,伤口腐烂到一定程度,会留下很严重的后遗症。”   一路快要走到急救室的门口,柯轻滕才终于头也不回地冷声道,“我必须要和她一起进手术室。”   “你做事一向知道利害,她刚刚已经被急救过,而且肩膀创伤不是致命伤,你不能干扰医生的治疗,影响手术进程。”陈渊衫也毫不退让。   “她有孩子了。”死寂一般的几秒,柯轻滕说。   陈渊衫听得眉头一下子就紧蹙起来,又惊讶,似乎又更为忧虑。   前方医生推着车进入到手术室,有个小护士刚想要关门,就被柯轻滕一手用力隔开。   那力道大得几乎可以将小护士整个人掀飞出去,小护士简直都吓傻了。   陈渊衫心里也是急切,动了动唇,心知这个时候、这种情况,就连天王老子也根本劝不动他,只能无奈地叠声安慰小护士,“这位先生是病人的家属,他必须要进入到急救室。”   其他医生看着柯轻滕那幅地狱阎罗的样子,也根本不敢有什么微词,几个护士很快上前帮他穿上专用的消毒衣服,将他带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门被关上,医生开始准备进行手术。   而柯轻滕则穿着消毒衣服、戴着口罩,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看着躺在手术台上的人的面容。   她的每一处眉眼的细致,精美,他甚至闭上眼睛,都能够描画出来。   时而强硬,时而柔美。   他以前说过,她真的不是一个可爱的女人,也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人,可却足够让他对她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她是他的骨中之骨,他们的生命,都是相连的。   “如果我找到了你,”   “……你就做柯太太。”   “在太阳即将消失的时候,看着海平面,我会在世界的尽头,等你找到我。”   “小孩子的将来,除去后天的努力,其实多少也取决于智商上的先天遗传基因。”   “当然,也是你的孩子……柯太太。”   “如果是个男孩,会很好,他的父母,会让他成为一个最果决勇敢的男人。”   “我会亲自教育他,以严父的身份,因为是我们的孩子。”   ……   “我的妻子,如果我的推断是无误的,现在应该怀有身孕。”此时,柯轻滕突然面容肃冷地抬头,望向主治医生。   主治医生面容惊骇,近乎用上好几秒、才消化了这个信息。   “您的夫人如果现在真的怀有身孕,那么腹中的胎儿因为动荡和母体的情绪起伏,情况非常危险,而且还会导致母体本身的情况变得危险。”一个相对冷静的医生此时在一旁斟酌言辞地开口道,“在这种情况下,能够保住胎儿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手术室里的僵持,如同一个世纪般的漫长。   “所以,你们现在需要做的,只是保证母体的绝对平安。”半晌,他在所有医生的沉默下,冷声说道。    ☆、43   第四十二章雨下一整晚(三)   **   “我的妻子,如果我的推断是无误的,现在应该怀有身孕。”   此时,柯轻滕突然面容肃冷地抬头,望向主治医生。   主治医生面容惊骇,近乎用上好几秒、才消化了这个信息。   “你的夫人如果现在真的怀有身孕,那么腹中的胎儿因为动荡和母体的情绪起伏,情况非常危险,而且还会导致母体本身的情况变得更为危险。”一个相对冷静的医生此时在一旁斟酌言辞地开口道,“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一周大的胎儿,要能够保全在母体中继续成长,可能性几乎为零。”   手术室里的僵持,如同一个世纪般的漫长。   “所以,你们现在需要做的,只是排除一切的危险、保证母体的绝对平安。”半晌,他在所有医生的沉默下,冷声说道。   ……   手术室里的时间,一秒钟,就是斗转星移。   柯轻滕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手术台上的进程。   医生们神色肃穆而紧张,但也因为皆是本市数一数二的专业医师,即使迫于如此一尊可怕的阎罗像的监控,一切也都进行得有条不紊、毫不含糊。   而他身上的伤口,甚至已经沾染上他穿着的消毒服。   “先生。”刚刚那个差点被他撞飞出去的小护士此时怯生生地在一旁小声提醒他,“你真的需要救治。”   他却恍若未闻,英俊的脸庞可怖而又拒人千里,惹得再也没有人敢对他说第二句话。   “先生。”手术台上的主刀医生此时再次开口,“我需要告知你一些关于你太太的情况。”   “你说。”他薄唇一开一合,给出了两个字。   “刚刚根据送来的报告,你太太的体质是偏寒性的,这是第一胎,可能之后再次受孕,就会更为困难一些……”虽医生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男人,但还是遵从医德,给全了所有的可能提醒。   “会有第二胎。”谁知他竟出声就打断医生的话,冷漠的嗓音充满着不容置疑,“很快、就会平安地,有第二胎。”   医生被吓得再也不敢多说其他,只能低头开始做急救手术。   而他,继续垂下眸、看着躺在手术台上的尹碧玠。   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原本以为我已经做好完全准备、能够保证他平安的出生降临,也能保证你们母子平安顺遂。   可现在,因为我的疏忽和自大,我即将失去这件举世无双的珍宝,也将失去这个当父亲的机会。   如果在那个时候,你是清醒的,我无法想像你会多痛苦。   那是一条小生命的彻底消失,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的去世,他还没有降临,就已经被剥夺了生还的机会。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一个不称职的、冷血而糟糕的父亲。   我知道,等你醒过来的时候,一定会怨我、甚至恨我。   可我都能够承受,尹碧玠,你对我的所有的一切怨恨,我都能承受。   只要你是平安的,只要你在我身边。   我承认,我对你的情感,已经超过这世界上任何可能的存在,甚至包括我们的孩子。   所以,如果这个孩子注定保不住,那我绝不会强求拿你的安危做赌博的筹码。   我宁愿让你恨我。   …   手术室门上的灯,终于熄灭。   急救手术成功,所有的医生都大汗淋漓,小护士连忙打开门,好几个医生一起推着医用车,将平安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尹碧玠送往最高级别的监护病房。   柯轻滕跟着他们一起大步迈出手术室,迎面便看到手术室外已经等候了很多人。   陈渊衫,陈渊衫的女朋友严沁萱,还有S市警局副局长单景川和他的小女朋友顾翎颜,以及接到陈渊衫消息、千里迢迢从法国赶回来的封卓伦。   陈渊衫、单景川和封卓伦一看到他走出来,立刻就围拢到他的身边。   有的朋友,即使天各一方、可需要的时候总是会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你身旁、万死不辞地相助;有的友情,经得起所有的考验,也值得一生的坚持和托付。   他们几个之于柯轻滕而言,就是如此的生死之交。   “她平安吗?”跟在陈渊衫身边的严沁萱眼眶通红,此时哽咽着问他。   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孩子的情况怎么样?”严沁萱长吁了一口气,可唯一知道内情的陈渊衫此时却压低声音问道。   此话一出,陈渊衫便感觉到柯轻滕浑身迸发出的那股无比可怕的气力,像是一种致人死地的杀气,又像是一种绝望到走投无路的痛苦。   “没有保住。”堪堪的,他只说了四个字。   “你是说碧玠她……怀孕了,孩子没有保住?”严沁萱因为离得近,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没有再说话,神色如同落日进入黑暗前最后一刻的挣扎。   严沁萱原本蓄在眼眶中的眼泪,因为他的沉默立刻就滚落了下来,她和尹碧玠这么多年的友情,她们之间就像生生相惜的藤蔓,紧紧缠绕在一起,一方的痛,就是另一方的伤。   尹碧玠在她最难过的时候带她走出了阴影和痛苦,让她能够遇见陈渊衫这样一生倾心的男人,所以,在她得知尹碧玠选择了柯轻滕后,她也不求其他,只望柯轻滕对于尹碧玠而言能是良人,可以护其幸福平安。   “她很喜欢很喜欢小孩子的……”严沁萱不断地落着泪,喃喃重复,“……为什么会这样?”   陈渊衫看得于心不忍,伸手将她带到怀中,不断地轻抚她的后背,一边仔细看着柯轻滕。   失去孩子的剜心之痛,只有切身体会,才会知道那究竟是如何地痛入骨髓,柯轻滕不是会宣泄情绪之人,可他这样面无表情的冷然和沉默,才是最可怕的。   可怕到……在他这样的平静之下,不知道他会以怎样的手段,去面对那些让他失去孩子、险些失去自己女人的痛的人。   也可怕到……等尹碧玠醒过来知道真相后,没人会预料到什么样的暴风雨会在他们之间发生。   单景川一直沉默寡言,听完这个消息,抬手拍了拍柯轻滕的肩膀便没有再多话,而他懵懂的小女朋友顾翎颜,只是一直迷茫地看着他们。   “等她醒过来之后,你准备怎么告诉……”只见封卓伦漂亮的眉眼也凝聚着忧虑,他看着柯轻滕,欲言又止。   “你们都先回去吧。”   半晌,柯轻滕抬手,神色漠然地、轻轻对他们做了一个手势。   说完这句话,他没有再看向任何一个人,也没有想要得到任何回应的意思,转身便朝尹碧玠所在的病房走去。   **   最高级别监护病房。   极度安静的环境里,尹碧玠的思维,终于渐渐从之前的一片混沌,开始逐渐展开清晰。   这一路,从游轮、到救生艇,再到后来上直升机,进入医院手术室,这一切的一切她似乎都有感觉到,只是她真的、没有办法睁开眼睛靠自己的力量看清这一切。   很疼,很累,也很困……她只是知道,那双属于他的眼睛始终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地注视着她。   他在她身边,那就说明他们都成功平安地离开了那地狱般的游轮,能够再次绝地逃生。   她很开心,她的潜意识里也都是欣喜。   但是有这么一刻,她真的很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从她的身体里彻底流失离开了。   这流失的,似乎和她的生命都是息息相关的。   是血吗?还是身体的器官?   她不怕死去,只是害怕失去她最珍视的一切,比如他,她看得比性命还重的他。   柯轻滕,告诉我,我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   从眼睛微弱的那一条缝隙里看到的世界,是一片茫茫的白色,心念一动,医院里固有的味道立刻钻入了鼻息。   尹碧玠轻轻动了动手指,慢慢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便是柯轻滕依旧冷峻而不苟言笑的面容,他的胡茬很长,下巴上青青一片,他专注地落在她眉眼上的视线、像是维持了很久很久。   醒来的这一刻,没有什么比看到他平安出现在自己眼前,更好的了。   她看他一会,却发现他看着她的眼神,让她没由来的,突然有些心生胆怯。   “你怎么看上去……瘦了。”像是为了缓和气氛,她动了动嘴唇,用尽全力抬起手,轻轻覆盖在他的手背上。   他看到她醒来,原本暗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亮的光,可又陡然戛然而止。   反手紧紧将她的手包裹在手心里,他开口说话的嗓音却哑得不成样子,“……感觉怎么样?”   “还好,不是特别疼了。”她轻轻地说话,眉眼还是很困倦的样子,“我想喝水。”   “好。”他应了一声,还没动身体,手边就已经有人递了水杯过来。   尹碧玠看到身上缠满绷带的郑庭和郑饮正站在柯轻滕的身后,她朝递来水杯的郑饮勾了勾唇,“小饮。”   郑饮听到她这一声,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眼泪,一下子就从眼眶里滑落下来。   “别哭啊……”她无奈地看着郑饮,“小饮,我都醒了,你还哭什么?”   郑饮不说话,只是扁着嘴,眼泪不断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柯轻滕这时抱起她,让她微微起身可以喝水,她喝完水,便看着他道,“景湛和亚瑟呢?”   “都在,平安。”他平静地告诉她。   她环顾了一下病房的四周,果然在角落里,发现了正坐在沙发上闭目休息的亚瑟,景湛却是不在。   “那我们现在在哪里?”她问。   “S市的医院。”   “喔……”她点了点头,看着他,故意用了活泼一些的语气,轻而缓地说,“柯轻滕,你真有本事,在这种状况下都逃出来了,联邦估计又得气得半死……而且,竟然还回到中国了,飞回来的吗?”   她觉得自己这样醒来、他应该是很开心的,可她非但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喜悦之情、还看到了让她心惊的沉冷。   他这样的表现,让她越来越惴惴不安地胡思乱想。   所有人都是平安的,那么,究竟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她昏迷的时候发生了?   “陈渊衫驾驶直升机,到接近缅甸的印度洋海域上来接我们。”他一板一眼地回答她的问题。   听到陈渊衫的名字,她又问,“严沁萱和容滋涵也来了吗?”   “嗯,”他这次回答得很快,“所有人现在都在门外。”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眼睛,电光火石般的,忽然想起了什么。   可还没等她开口,病房的门突然被人用力打开,她看到缠着绷带的景湛双眼通红地快步走了进来,身后紧跟着来不及阻拦他的陈渊衫和封卓伦。   “嘭”地一声,只见景湛直直冲过来,一拳就直呼上柯轻滕的脸。   血腥而暴力的一幕,她看得几乎都呆了。   柯轻滕被那实打实的一拳打得嘴角都流出了淡淡的血丝,站稳后直接就拔出了腰间的枪,抵上了景湛的太阳穴。   剑拔弩张的相对,两个男人的又一次对峙。   而在房间里的所有人,却没有一个敢上来拦住他们。   “你开枪吧。”   景湛目光冰冷地看着同样目色沉冷的柯轻滕,“在她的面前杀了我,再次在她的心上狠狠划一刀。”   “咔嚓”一声。   清晰的子弹上膛的声音,柯轻滕握着枪,一动不动,“你以为我不敢吗?”   “我知道你敢。”景湛无畏地对着黑洞洞的枪口,冷冷的、讥讽地笑了,“但是你敢告诉她、在她的身上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顿时都大变。   尹碧玠看着所有人异样的神色,和剑拔弩张的他们,良久终于嘴唇有些发颤地,叫了“柯轻滕”的名字。   柯轻滕听到她的声音,握着枪的手竟破天荒的,轻轻一抖。   “告诉我,我身上,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神色,已经陷入了一种古怪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尖都有些发疼。   “你说,你说实话,我听着。”她见他纹丝不动,望着他的背影,再次开口。   半晌,柯轻滕收回了抵在景湛太阳穴上的枪。   一室的死寂中,他在她的目光中回过身来,走到她床边,慢慢地蹲□体。   这个姿势,可以让她低头就看到他,他伸出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眼睛上。   “我们刚刚……失去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这个说话从不会有任何情感起伏的冷漠男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竟微微有些哽咽。    ☆、44发如雪(一)   第四十三章 发如雪(一)   **   柯轻滕的这一句话结束,整个世界都仿佛安静了下来。   S市现在是绵绵长冬,天气极冷,窗外渐渐飘落下一片片雪花,整个天地都是银装素裹,纯白而又精致的银色世界。   而与窗外景色相呼应的,却是相对温暖的高级病房中的白雪皑皑。   站在病床旁的郑饮见此情景,已经哭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郑庭面容肃穆地和沙发那边站起身来的亚瑟对了个眼神,两人一同,将原本站在这间病房里的所有人都一起带出了病房。   景湛虽依旧面容冷厉得骇人,却终究还是转过身,只留下这两人。   病房门被关上,尹碧玠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是下蹲的姿势,所以她低下头看着他的时候丝毫不用费力,如此近的距离,她能看见他憔悴和苍白的冷峻脸庞上,蕴着刻骨铭心的痛。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   这样浑身都是悲痛,不再如平时般傲然于世的他,这样绝望、冷静漠然到似乎失去了一切声息的他。   他不再是那个万事皆握、呼风唤雨的男人,他只是个和她一样,刚刚失去了自己孩子的、近乎也要失去理智的普通父亲。   她没有听错,对不对?   他说,他们刚刚失去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她记得,在索马里海滩时,她就曾偷偷地幻想过他们孩子的模样,那个孩子,如果是个男孩,就会继承他绝佳的五官和冷峻的面容,也一定会成为一个像他一样,那么骄傲、勇敢和出色的男人,而如果,是个女孩,她知道,他一定也会将其当做掌上珍宝。   多么好,她曾做梦都想到过,等一切都安定下来,看着他们的孩子今后在他们的陪伴下、健康平安地成长。   她发誓,她会用自己的所有真心和耐心,去对待这个孩子。   而现在,事实的真相是,在抢救过程中她觉得从自己身体里流失的,原来正是他们的孩子。   很奇怪。   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这个孩子,还没有足月,”   寂静的病房里,他的一字一句,都进行得很艰难,“当时的情况不允许我再有其他的选择,我只要你的平安,我不能接受任何对你的平安来说是威胁的存在。”   “孕期前几周本就危险,这个孩子,在你为我挡住那一枪的时刻,就注定根本就没有办法保住。”   她看着他,不说话。   “在索马里海滩的时候,我原定的布局和计划是用虚假的摊牌桌结果迷惑戴尔后悄悄离开,但是我低估了他,也低估了联邦的忍耐力,他们里应外合,抢先一步伤了我三分之二的下属。”   他回述着这些,神色冷厉,“后来我去找你,那台手机也被他们做过了手脚,幸好我因为怀疑戴尔、事先留了亚瑟这张牌,他跟着我们上游轮,才找机会给我们争取到这一线生机。”   “碧玠,这一系列计划最重要的最终一环,因为我的自大和疏忽宣告失败,这也是我这二十九年来的第一次失败,我失去了我的下属、让我的心腹受重伤,让我的女人为我挡上一枪,甚至赔上了我的孩子的命,我没有任何话可以为我自己辩解。”   他此时将那把刚刚抵着景湛太阳穴的枪放到她的手边,注视着她的眼睛道,“你可以拿着这把枪,伤我、杀我,只要你想。”   这么多这么多的句子,而且他的语气,还是认真的。   他当真将这把冰冷和沉重的枪械递交给她,也将自己的命,放在她的手心里。   她记得他曾带着怒意说过不会对她退让到毫无原则,可是如今,他竟连性命都在她的面前放得如此低而卑微。   她知道,他现在所承受的痛苦,不会比她少分毫,他所有铤而走险的布局在最终功亏一篑、他面对了所有盟友的背叛、他的下属遭受拘捕和重伤,当她毫无知觉的时候,也是他面对着她和宝宝的生命、独自一人肝肠寸断。   他那么孤独、又那么骄傲,是她用生命在保护和疼惜的男人啊。   半晌,她轻轻闭了闭有些泛红的眼眶,“你不是神,不是真的无所不能,任何错误都可以原谅、有改过的机会,你要相信你自己,我们也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刻。”   他张了张嘴,深邃的眼眶竟也微微有些泛红。   “我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那么小的胎儿,在那般动荡下,的确是保不住的。”一句一句,她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是根本不应该的冷静和麻木,她的话语,也都条理很清晰。   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她甚至没有哭,也没有闹,更没有嘶声力竭地对着他发泄,他早已预想好的可能发生的任何情况都没有发生,她冷静得不符合常理,也冷静得让他感到心惊。   可柯轻滕看着她这样,却感到无端地一阵寒意。   他竟觉得,自己正在失去她。   “我没有其他想说的,我现在……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她的嗓音因为长时间的昏迷而低哑,秀气的五官看上去令人心惊的憔悴,就像是原本鲜丽的晚香玉,一点一点在枯萎。   “你说。”他没有犹豫。   “这个……孩子,”她的语气顿了一顿,像是在努力思考着什么,“不是无意间得来的,是你事先就已经计划好,从埃及的时候就决定让我怀上的,是吗?”   她想到,从埃及开始后,他们每一次的欢爱,他都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他的眉眼微微一震,半晌,闭了闭眼,“是。”   这一个字后,换来的是她的沉默。   柯轻滕睁开眼与她对视着,不避不让。   良久,她面无表情地扬起手,对准他的脸颊,落下了掌。   “啪——”   一记耳光。   其实这记耳光,并不重,落下的时候根本是没有多大的力度,可柯轻滕这样的男人,这一辈子都没有对人下跪过、骄傲到骨子里的男人,却堪堪受了女人的一记耳光。   以他的能力,他完全可以在最后时刻拦住她,可他并没有,他始终看着她的眼睛,直到最后完完整整地接受了这一记耳光。   尹碧玠打完后,就有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慢慢掉落下来。   这样的行为,根本没有让她觉得好过。   伤他一分,她更痛千倍。   柯轻滕从未见她哭过。   哪怕被冤枉、被陷害、与人针锋相对、落入敌人的陷阱时,他都从没有看到过这个女人掉过一滴眼泪。   “对不起……”   她道歉的声音,每一个字都是颤的,她不敢再看他的脸,只能慢慢地收回靠近他的身体、回到被子里,很小心地侧躺下来。   而他看着她,看着她终于失控后、背对着自己躺着,用近乎蜷缩的姿态。   就像,以此把他隔绝在了她的世界外。   “你受了伤,需要休息,你出去吧,让我在这里自己躺一会,”她已经将自己的情绪再次克制下来,声音轻轻地从枕被边传来,“我没事的,只是想静一静。”   他的步子却没有移动,像是根深蒂固。   尹碧玠背对着他,却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萦绕在自己的身边。   而且这呼吸,也并不如往常那般的均匀而沉稳。   她知道,他的胸膛里,正有滔天的汹涌情绪,可是相反的,她却感觉不到自己的情绪,愤怒、悲伤、绝望、心疼,她现在似乎都感觉不到了。   慢慢地,她靠着的枕上似乎有些泛湿。   她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再哭泣,可有些疑惑地轻轻伸出手指,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才发现、是一片更多的湿润。    ☆、45发如雪(二)   第四十四章 发如雪(二)   **   那一晚过去,任何人都没有再被允许进入尹碧玠的病房探视。   S市作为南方城市,冬天的气候却是越来越刺骨的冰冷,自从他们回到S市后,整个城市便是接连的大雪,连踏出室内一步都成了奢侈。   而人心,也同样是刺骨冰寒。   尹碧玠没有再开口说过话。   她配合接受医生一切的治疗,按时地用三餐,她的枪伤慢慢地在恢复,她的气色也逐渐变得越来越好。   一切都似乎极其正常地在好转。   可是唯一的问题,便是她这个当事人就像一个局外人,她没有话语,脸庞上也没有任何表情,谁都看不出她的喜怒。   她清冷得过分,即使刚刚经历了那样的创伤,可似乎在表面上,根本无法发现异常。   柯轻滕虽心中的情绪如惊涛骇浪般,可却还是没有逼她。   那一巴掌之后,两人之间也再没有任何的交流,每一天,她始终沉默地在病房里坐着亦或者是入睡,他就在病房的沙发上沉默地陪伴着她,即使她像是看不见他一般。   下午的时候,她照例午睡,他等她睡着后走出病房时,看到了等在门口的陈渊衫。   “柯轻滕,你让沁萱和容滋涵进去,陪她说说话。”   陈渊衫看着眉眼冷厉如常的好友,毫不避讳任何,一字一句地道,“我知道你天性冷漠、喜怒不形于色,现在痛到极致,可以几天几夜不说话,那是你自己的习惯,但是她不同,她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而她现在不说话是在封闭自己,她所有表现出的冷静都是她在这个沼泽里越陷越深的体现,你很清楚再继续这样下去的后果是什么。”   陈渊衫向来沉稳平和、一言一行都是慎重考虑过的,柯轻滕望着他,眉眼间冷峻的神情略微有些松动。   “她不是机器人,哪怕再坚强、也只是个女人,你对她的所有她不是不明白,失去孩子是你们两个共同背负的痛,不应该现在变成她一个人的噩梦,所以如果她不愿意告诉你她的真实想法,你哪怕给她再多的时间,都是空谈。”   陈渊衫轻轻摇了摇头,似是微微一笑,“先让她的朋友去和她说说话,只要她愿意对你打开心墙,就会好很多。”   “……会有效么?”良久,柯轻滕动了动唇,终于开口,声音却是无比暗哑。   陈渊衫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如神话般的男人,现在却也是被丧子之痛和自己的女人逼得近乎已经卸下了所有的光辉,再普通不过、也需要安慰和指点。   “相信我。”陈渊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   晚上的时候,在柯轻滕的应允下,容滋涵和严沁萱才得以进入了病房。   这两个天之骄女,都是尹碧玠最好的朋友,容滋涵是S市政界一把手、容家的长女,漂亮果决的政界公主,严沁萱则既是陈渊衫集团的未来总裁夫人、又是严氏的总经理,三人从很早之前便是极其交好的闺中密友。   严沁萱知道可以进病房来探望她,下午特意回家熬了粥,此时打开保温杯的盖子、粥还在不断地冒着热气,她盛出了一碗,放上调羹、端到尹碧玠的身边。   “你喂我吗?”尹碧玠下午睡了一会,此时坐起来靠在枕头上,看上去心情竟是不错,还淡淡地与好友开玩笑。   严沁萱一听她开口说话,眼圈就红了,张了张嘴,竟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接下去。   “……真搞不懂,陈渊衫究竟是怎么能忍受你这幅整天梨花带雨的矫情样子的?”她见严沁萱傻愣着不说话,抬起没有打吊针的那只手,轻轻敲了敲碗的边沿。   “一个愿意矫情,一个自然就愿意哄着,万物都有规律可循,生生相克。”容滋涵坐在她床的另一边,此时边看着她的神色,边淡笑着评价道。   “容滋涵。”顿了一秒,她又侧头望向容滋涵,“你在香港,主修的不是法律,是哲学吧?你以后可别变成像严沁萱这样,我身边有一个可就足够了……”   女孩子之间熟悉的调笑话语一出,整个气氛就好了很多,严沁萱回过神来,慢慢给她喂粥,时不时的也插上一句话。   聊天的内容百无禁忌,可那件让所有人都痛心的事情,严沁萱和容滋涵却聪明地、谁都选择绝口不提。   “你在病房门口的时候,有没有留意到一个男人?”尹碧玠又喝了一口粥后、对着严沁萱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觉得不饿了,转头看向容滋涵,“高高瘦瘦的。”   陈渊衫身材精壮,单景川因为是警察、更要壮实一些,唯一那个高瘦的,也就只有封卓伦了。   “喔,我知道,就是长得很像女人的那个。”容滋涵的神情很平静,“怎么了?”   那句“长得很像女人”,立刻就险些让尹碧玠把她嘴里刚要下咽的粥给吐了出来,一呛在喉咙里,她便咳嗽了起来。   “你慢点。”严沁萱放下碗,帮她抚着脊背,“涵涵说了什么?至于你这么急么……”   尹碧玠摇了摇头,苍白着脸,只是对着容滋涵不断地竖大拇指。   “你想做红娘?”容滋涵当仁不让地接受了她的赞扬,“心意我领了,不过我对长得特别漂亮的男人没好感,没安全感。”   尹碧玠缓和了下来,喝了口茶,才慢吞吞地说,“他的床技非常好……可能比你遇到过的所有男人加起来都好。”   ……   这一回,轮到容滋涵差点被活活呛死。   “他在香港和法国两地来回,是个珠宝设计师,也是柯轻滕的兄弟。”提到柯轻滕的名字,尹碧玠的声音顿了顿,很快又恢复如常,“就算做不成情人,也可以做朋友,他很会玩,估计可以给你枯燥的律师生活带来些不同的色彩,可以让柯轻滕帮你们引荐一下。”   容滋涵看着她说话,见她似乎真的在为自己牵线的事情上表现出比较好的情绪,为了不拂她的意,便干脆地答应了下来,“好。”   三个人又说了一会话,严沁萱因为家中有事,先行离开,容滋涵则继续陪着尹碧玠说话。   严沁萱提着保温瓶走出房间,刚关上门,就看到柯轻滕毫无波澜的脸颊,想了想,她告诉他,“碧玠看到我们,情绪似乎还不错。”   的确是不错,不但开口说话了,有淡淡的笑容、也有往常锐利又毒舌的玩笑,几乎和伤病之前一模一样。   柯轻滕望着她,过了半晌,淡淡道,“谢谢。”   “不用,”严沁萱摇了摇头,又说,“碧玠从小就是个很坚强和独立的女孩子,现在你是她最亲近的人,甚至比我们这些好朋友都更亲近,所以她对你的态度,往往就是最没有道理可循的,我想,如果碰到这件事情的是我,可能我会彻底崩溃,正是因为碧玠太坚强,她承受了下来,我觉得她需要的不仅是时间的缓和,更是你的陪伴。”   严沁萱曾在日本因为陈渊衫的关系见到过柯轻滕,她从前对这个男人的印象,就是无比冷漠和强大的厌女症,可谁知风水一转,竟成了她好友的男人,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希望他们好。   “具体怎么做,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希望你能包容她的全部。”严沁萱认真地说,“因为无论她对你做了什么,只是因为她太在乎你。”   柯轻滕深邃的眼眸里此时泛过淡淡的光泽,沉默了一会,他说了一声“好。”   **   严沁萱走后不久,他和伤病痊愈的郑庭和亚瑟说了一会话后,打开房门进入病房。   病房里有低声的谈话声,隐约还夹杂着几声低哑的轻笑,让他听得心中更是一动。   他只觉得自己,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到过她的笑容。   尹碧玠正和容滋涵说着话,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床边,竟然一反前几天的漠然无视,还勾了勾嘴角,对着他道,“你来了。”   那淡淡的一抹笑,竟一时看得他的手指都有些轻颤。   “嗯。”他低哑地应了一声,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渴么?”   她摇了摇头,看一眼身边的容滋涵,又问他,“封卓伦今天来了么?”   “他临时有事,已经回香港了。”他答,“可能之后再回来。”   “喔。”   她似乎看上去有些遗憾,反倒是容滋涵安慰起她来,“没关系,可以让柯轻滕把他在香港的联络方式给我,我直接在香港和他约见面就好。”   她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对他说,“你送涵涵去帮她打一辆车吧,她今天没有开车来。”   这是她这么多天以来,头一次,接连跟他说那么多,柯轻滕竟觉得有一种说不清的庆幸和惊喜,他觉得她现在无论要求自己去帮她做什么,他都万死不辞。   只要她愿意开口,和他说话。   “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和萱萱一起过来陪你。”容滋涵向她道别。   她神色如常地朝容滋涵摆了摆手,眉眼看上去也有些困倦,似乎是想要睡了。   出了病房,柯轻滕按照她的指示送容滋涵去叫车,这几天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在她的病房里,根本没有离开过半步,病房门口还有下属在把手严阵以待。   和容滋涵一起走出电梯、刚进入医院大厅,他却突然猛地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容滋涵被他吓了一跳。   他的眉眼间一瞬间升腾起雾霾,似乎像是想到了什么,竟一步也不往前走了。   “到底怎么回事?”见他不说话,容滋涵又问了一句。   “她是故意支开我的。”   令人窒息的几秒,他已经陡然转身,大步折返回电梯。   他早该想到的。   她这么多天来一反常态第一次开口对他说话,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戒,之后她叫他送容滋涵去打车、知道他肯定会应允,也就是给了她机会可以进行她想做的事情。   离开。   她想离开他。   十二月的天,几乎是冷到了身体里的每一寸,可当柯轻滕冲入电梯的时候,浑身却已经快被汗湿透了。   容滋涵反应也很迅速,几乎是他一转身,她也跟着一起跑了回来。   电梯到达顶层,两人俱是神色可怖地冲出电梯,柯轻滕打开病房门的手劲几乎可以凹断整个门把。   “哐当”一声,他冲入病房,看到的,果然是空无一人的病房,床铺上的被子微微掀起、还留有余温。   而病房的一扇通往安全通道的门,却是打开着的。   打开门所畅通的呼啸的风,像是给了他当头的棒喝。   二十九年的风风雨雨他都在面不改色地应对,他看到过多少可怕的状况都不为所动,可这几天里她对他的漠视和封闭、却能让他心慌焦虑到失去理智。   他不怕她哭闹,更不怕她对自己动手,他只想看到她走出这个黑洞的阴影,他愿意承担一切的痛苦,只要她的笑颜。   柯轻滕觉得自己现在根本没办法思考,更没办法冷静,他找不到她,她就这样默不作声地支开他、然后就失去了踪影。   他真的要疯了。   “别急。”容滋涵见此场景,也是面容肃冷,“我们沿着通道下去,分头找,她受了伤,不会走很远,应该还在医院里。”   柯轻滕深呼吸了一口气,点一点头,刚想要朝门外跑去,却突然听到了些声响。   这声响,好像是水声。   刚刚脑中一片混乱,也没有仔细查看房间,此时才发现,位于转角处的卫生间似乎被他忽略了。   那水声听得他心头发麻,走过去一看,卫生间的门果然是虚掩的,他用力伸手推开,门板“哐当”一声砸在墙壁上。   她在。   定睛一看,他心中刚才那种被悬挂在半空中无法落地的感觉在慢慢消失,可却取而代之变成了一种更痛苦的感觉,像是被人按在水里的那种窒息感。   身后的容滋涵跟过来,看到卫生间里的场景时,退后了两步,抬手捂住了嘴。   是,她在这里,她没有离开病房。   但是那么冷的天,卫生间里根本连暖气也没有,她却一个人一动不动地蹲在淋浴室里,抱着膝盖,任由花洒里的水喷洒在她的身上。   “碧玠……”容滋涵嗓音有些哽咽地开口叫她。   她抬起头来,看到是他们,却还是没有动,神情木木的。   和刚刚与闺蜜们谈话时的她完全不同,她此刻就像一个失去了魂魄的人。   也可以说,这才是她这几天的平静表象下,最真实的情绪表现。   看了几秒,柯轻滕这个时候面无表情地伸手、脱下了大衣。   他将大衣扔在地上,对容滋涵轻轻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离开。   然后,他关上了门。   不断的水声中,他朝淋浴室走去。   他身上穿着整洁的衬衣和西裤,可他就这样走进了淋浴室,任由花洒淋在他的身上,也没有关上花洒。   他看着她蜷缩的身体,蹲了下来,坐在她的身边,与她紧紧靠在一起。   “碧玠,”   此时此刻他的眉宇里,已经再没有往日一分一毫的冷漠和高傲,他伸出手臂环住因为冰冷的水流而不断在发颤的尹碧玠,靠着她的额头,“我在这里,陪你一起。”   生生世世,白日黑夜,春夏秋冬,悲欢离合。   我都陪你一起。   “所以,不要再把我排除在你的世界外了,好吗?”他亲吻她的眼角,持续而缠绵的,“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会一字不差地告诉你。”   你看我,被你排除在外的我,这么孤独,因为我的世界,早已经被你改变得面目全非。   如若最初,是你陷入进我的世界无可自拔。   可现在,却是我无法离开你,脱离你的世界,我便什么都不是。   “尹碧玠,”他感觉到她身体颤得愈来愈厉害,此时闭上眼,低声、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她的耳边告诉她,“我想,我已经爱你,爱到没有了自我。”    ☆、46发如雪(三)   第四十五章 发如雪(三)   **   冰冷的水温,几乎可以将整个人的意识都变得麻木。   而当人心痛到近乎麻木、不愿意打开心墙的时候,往往需要的,只是一个让情感尽情宣泄的契机。   尹碧玠听到他的话,听到那三个字,只觉得连日以来的所有情绪、那些被她掩藏在高筑的围墙后所有的痛苦,都像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那没有预想过任何后果的用身体帮他挡的一枪,那个她连根本无法选择保护、就已经失去的腹中骨肉,那个她在失控的情况下给他的耳光,那几天的夜晚,她睡着时也能感觉到的他注视她的目光。   她又怎么可能会忍心离开他?   她只是真的,不知所措,她这一生至此,从未有人告诉过她,在失去一个和自己深爱的人的孩子时,她应该怎么做。   她知道她这样自私地封闭自己,只是让他承受更多的痛苦,她不恨他、也不怨他,可她真的没有办法,连她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所以她只能选择漠视他、不让自己再说出些什么、做出些什么来伤害到他,她也知道自己大病初愈根本不能淋冷水,可是她只能选择这样来缓解自己心中压抑着的疼。   “碧玠,”柯轻滕此时轻轻地抬手,将龙头转了一个方向,冰冷的水渐渐变暖,他一遍又一遍抚摸她湿透的黑发,对她说,“你先听我说,可以吗?我有很多话想要告诉你。”   低沉而温柔,温柔到让人心醉,几乎都已经不像他。   “我曾经和你说过,从最开始我在四季列车上遇见你、将你重新拉回到我的身边,这一整个庞大的布局和计划,是在你两年前离开我时就已经开始布置的,从表面上看,是为了抢夺和拍卖联邦手里的那份石油资源名单,可实际上所有的铤而走险,却都只是想要将你带回到我的身边。”   “我知道,其实在布置这个计划的时候,我就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不急不缓地陈述,“我想要的只是你,而我认为,也只有用这样极端的挽留方式,逼迫你陪我一起承受所有的痛苦和惊险,让你重新依赖上我,才能将你死心塌地地留住在我身边。”   “尼斯机场你选择跟我走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在逐渐地接受我,所以在埃及我们第一次欢爱之后,我就留心、特意想要在你的身体里留下一个孩子,”他的吻是冰凉的,可落在她的脸颊上,却给了她依存感,“因为如果直到最后,你还是想要离开我,我走投无路时、还能用孩子绑住你。”   “是,我很卑鄙,你看,就像你说的,我是集天下所有不要脸之大成。”他坦率地重复了她当时说过的话,冷峻的脸庞上还扬起一抹很淡的笑。   她听着他的话,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眸,觉得心脏像是被人一记一记地在用力敲打。   “你以为,用孩子就真的能绑住我了吗?……”他停顿下来,她便哑着嗓子,红着眼睛说。   “无论能不能,可至少能影响到你的决定。”他没有犹豫地回答,“在面对你时,我对自己、根本没有信心。”   他说他没有信心。   一个在黑色世界能够操纵起一场战争的人,却告诉她,他对挽留住她,没有信心。   “我非常明白,我最后能够成功完成了这个将你的人和心留下的计划,所借助的,是你的真心,你接受了我的所有算计,是因为你对我的包容。”   他的眼睛在雾气之中,看上去有些朦胧,“尹碧玠,我是一个相当自负的人,我只有在面对你时才会无所从,其他的一切,我都认为我可以掌控。”   她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当我觉得你有了孩子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我以为我能平安地带着你回纽约,平安地让这个孩子降临,可是结果却是,我失败了,我用我的第一个孩子,彻彻底底偿还了我一生至此的自负。”   “我不请求你的原谅,因为这个错误永远无法被原谅。”   他的话语是流畅而冷静的,可她却听出了那丝深埋在其中的自责——深入骨髓的痛苦和自责。   她知道,让一个矜傲如他的人,这样承认自己所做的错,是多么不容易,对于骄傲的人来说,褪下骄傲,就像褪下自己身上全部的防护盔甲。   她注视着他,一动不动的,在水声中,再次开口,“但是我不后悔。”   他的手指轻微颤了颤。   “柯轻滕,我不后悔替你挡这一枪,如果那个时候我知道我腹中有了孩子,我依然、不后悔。”她郑重地,再次重复了一遍。   这是她选择的人。   也是值得她用生命,用她和她腹中孩子的生命,来保护的人。   柯轻滕望着她,黑眸略微有些发颤,像是再也无法抑制般的,低头亲吻她的嘴唇。   唇齿相交,彼此所有的情绪都完整地交融在一起,绝望、痛苦、释然……交融相汇,彼此分享,彼此品尝。   一个人的悲伤会将人打垮,而两个人共同负担的悲伤却会促使彼此的重生。   “在我很小的时候……记不清那时我是几岁,我就在无意间听我爸妈说过,在我出生之前,我妈曾经流产过一个孩子,那时因为他们在奋斗事业、所以是根本不想要孩子的,第二次再怀上我的时候,怕如果再流产我妈不能再生孩子,只能迫于无奈将我生下来。”   她这个时候,伸手紧紧攥住他湿透的衬衣,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要告诉他,那些憋在心里很久、谁都不知道的事,“他们俩一点也不喜欢小孩子,所以……他们也不怎么喜欢我。”   如果一个父母健全、温暖和熙的家庭,教育出来的女孩应该是同样阳光而开朗的,不像她,总是习惯冷漠而拒人千里。   “我觉得我非常怕受伤害,从小就是这样,因为怕,所以我压根不会想要去触碰感情,当时严沁萱在上一段感情的时候,花费自己全部心力去对那个渣男好,我当时就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我觉得我自己绝对做不到这样,我怕被辜负、被玩弄,”她不断地说着,不管他是不是能听懂,“所以我从没有完完全全相信过任何人。”   因为害怕受伤,所以总是躲在自己的屏障后,习惯用冰冷和理智去面对一切。   “最开始时因为联邦的交易接近你,我就一直在反复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对你动感情,我知道要是我动了心,我就真的完了,你不是普通的男人,你和我见过的任何人都不同……”   我知道只要爱上你,我这一生就再也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人了。   她说着话,没有意识到水已经被他关上了,他此时取了挂在栏杆上的毛巾,将她整个人裹住,打横抱着她、走出了淋浴室。   “我懂。”将她抱到床上轻轻放下,他将空调更调高几度,抱着她,看着她的眼睛说,“我都明白。”   你所说的一切,关于你自己的、关于我们的,我都明白。   她动了动嘴唇,眼眶里渐渐浮上一层薄沙,轻声、像是求证一般地问他,“柯轻滕,无论是你、还是我,以后我们都会对我们的孩子很好的,对吗?”   我们一定不会让我们的孩子,像我小时候那样缺失父母的温暖和关爱,一度不敢付出自己的真心、害怕受伤、用冷漠包裹自己的心的,对吗?   “对。”他几乎是立即就回答她,以斩钉截铁的态度,“他一定很快就会到来,然后在我们对他的保护和关爱下,一生顺遂无忧。”   “相信我。”   千言万语,最终都凝聚在这三个字里,他抵着她的额头,郑重地告诉她。   我会用行动向你证明,我值得你全心全意的信任,今后一生你的平安和幸福,我们孩子的平安成长,我都会竭尽自己的全力,保护好你和他,再也不让你承受任何的痛苦。   她在眼眶里忍了很久的眼泪,此刻终于在他的面前掉落下来。   这个骄傲的男人,已经在她面前卸下了他所有的盔甲,以最最柔软的真心面对她。   那么,那些曾经所有因为爱而做的全盘算计和布局,她都原谅。   他已经成为了她生命里最重要的部分,她没有理由不再全心信任他,也没有理由再独自去面对痛苦。   从今往后,一切都有他。   **   第二天一早,严沁萱和陈渊衫夫妇就来了医院。   郑庭和郑饮正在病房门口守着,两兄妹这几天都休息调养得很好,渐渐走出了当时被设圈套带上印度洋游轮的阴影,恢复到最初的样子。   远远见到他们,郑饮就很开心地朝他们摆手打招呼。   “陈先生和严小姐先等一会,”郑庭的枪伤也快伤愈,等他们走近后,温雅地朝他们笑了笑,“柯先生和尹小姐还没有醒。”   “好的,没关系。”严沁萱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来,“我们在这里等。”   可听了郑庭的几句话,陈渊衫的头脑却早已先走了一步,他思考了一会,问郑氏兄妹,“他们昨晚是一起睡在病房里?”   “嗯!”郑饮高兴地眨了眨眼睛,“而且柯先生没有睡沙发了,刚刚我进去看过,是抱着碧玠姐睡在床上的,两个人都睡得很好。”   陈渊衫和严沁萱听罢,彼此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的眼里都有笑意。   原本严沁萱昨天听了容滋涵说的情况,急得想立刻就连夜赶来看尹碧玠,可陈渊衫却拦住她,告诉她柯轻滕看到如此情形、一定会放下所有骄傲,打开尹碧玠的心墙。   没过多久,病房的门就从里面被打开,柯轻滕换上了干净的衬衣走出来,面容虽是如常的肃冷,可多少比前几天增添了些许暖意。   “来了。”他看到陈渊衫和严沁萱,略微点了点头,神色甚至称得上是和善。   “恭喜。”陈渊衫靠近他,在他耳边略微用上扬的声音道,“用了我的方法,果然好很多,对吧?”   “你一向哄女人最有一套。”他丝毫没给好兄弟面子。   陈渊衫被他这一记杀得差点慌了阵脚,看一眼身边的严沁萱,连忙义正言辞地搂住小矫情,“我只哄我老婆一个。”   “碧玠醒了吗?”严沁萱听着他们兄弟之间的对话,此刻笑着问柯轻滕。   “嗯,”他接过郑庭递来的大衣穿上,对他们说,“你们先进去陪她,我去帮她拿早餐。”   …   这一觉睡眠的质量很高,尹碧玠醒过来时,觉得整个人的精神比前些天真的要好上许多。   身边柯轻滕似乎是出去了,她刚刚自己支撑着坐起来,就看到严沁萱和陈渊衫走了进来。   “你家厌女症刚刚下去帮你拿早餐了。”严沁萱笑吟吟地在她床边坐下,敲了敲床沿,“觉得好些了吗?”   “嗯,”她朝着好友抬一抬下巴,“你们夫妻俩大清早的来看我,到底安好心了吗?”   这说话的风格,终于名副其实是最原本的尹碧玠式了,严沁萱望着她笑着摇头,“一呢是来关心探望你,二呢是想来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她问。   “马上要过年了,等你伤愈出院之后,我和陈渊衫准备在我们家办一个聚会,”严沁萱兴致勃勃,“我都已经策划了很久,连食材表都列好了。”   “有谁参与?”   “你和柯轻滕,我们,涵涵,单景川那一对,应该还有单景川他堂妹那一对,再加上封卓伦,如果他能从香港回来的话。”   严沁萱双手合十,“他们几个兄弟难得能聚齐,绝对会非常非常热闹。”    ☆、47彩虹(一)   第四十六章彩虹(一)   **   尹碧玠望着严沁萱欢喜又期待的脸庞,刚想要说什么,一个冰冷的嗓音已经先一步响在了病房内,“要先等我和医生确认过碧玠的身体情况。”   在病房里的三人回头一看,便看见柯轻滕手里提着两个精致的饭盒走了进来。   这几天尹碧玠的所有饮食,都是他让纽约别墅里的厨师飞到S市来,亲手按照要求精心制作的,连一分差池都被禁止。   所以,哪怕只是些健康干净的点心和粥,也能做得让人食指大动。   “我先去洗漱,”见他拿了早餐来,尹碧玠此时下床准备去洗漱,走进浴室前她对严沁萱他们说,“你们先坐一会,桌上有泡好的茶。”   肩膀上的枪伤已经不太会再牵起疼痛,行动都开始逐渐恢复最正常的样子,她刚挤好牙膏,一抬头,便看到柯轻滕神出鬼没地站在她身后。   “怎么了?”她淡淡问。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她仔细看了一会镜子里他的神情,忽而心领神会地勾了勾嘴角,“你担心我自己没法独立完成洗漱?”   他竟然不置可否。   “观察期之后,我都已经自己洗漱好几天了,”她将牙刷放进嘴里,“又不是第一天。”   “前几天你没有理会过我。”某人此刻说起话来,竟然能听出一丝很淡的幽怨的意味,“我自然就没法帮你。”   这两句话,让人又感动又无奈,她忍不住失笑,想着前两天他真的是被自己折磨得够呛,边欣赏他冷峻的黑脸,边含糊不清地说,“柯轻滕……从昨晚之后,我就发现,你越来越肉麻了……”   现在回想起来,昨晚两人推心置腹的谈话里,他真的对她说了很多,她发誓,她可从来没有想到过他竟然可以一下子开口说这么多话。   “如果要说以前,你在所有人心里的形象,肯定是男神,遥不可及的星辰,”她漱口完,清洗杯子和牙刷,慢悠悠地对他说,“估计现在,就是下了神坛的男神了。”   “接地气?”他突然冷不丁地开口说了三个字。   “什么?”她将杯子放好,转过头看他。   柯轻滕没有答话,却先取了一旁挂着的毛巾,走到她身边,用热水打湿拧干后,轻轻覆上她的脸颊,“今天早上,我无意间听到郑饮对郑庭用这三个字形容我。”   他的声音又冷、又有一丝掩不住的别扭,她享受着他的擦脸服务,心里觉得他可真不是一般的傲娇,应该改名为傲娇男神才对,“接地气啊……”   “嗯,”他帮她擦干净脸,又重新洗毛巾,继续冷冰冰地问,“什么意思?”   “就是生活化,让人感到有真实和温暖的共鸣。”她站在水池边看着他、向他解释,话语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调侃,“总而言之,就是赞扬你。”   郑氏兄妹可真不愧是跟了他十年的人,用一个词都能用得那么精准,甚至把他都给弄迷糊了。   柯轻滕听罢、点了点头,关上水龙头,挂好毛巾后,突然轻轻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不让她离开。   “肉麻是陈渊衫的代名词,我只是跟着他,学了点精髓,就变成了接地气。”他边说着,边低头、亲了亲她的嘴唇,“是吗?”   近在咫尺的距离,浴室的灯光很亮,他的眼睛同样也很亮,漂亮得简直引人犯罪。   伤病初愈,心结打开,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亲近过他了。   而显然,他也发现了,此时边望着她,一只手已经沿着她的腰际,慢慢往上滑。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有些发紧,某些感官也被渐渐唤醒。   她知道,某人是在用实际行动回应她刚刚的调侃……   刚想用自己身体还没复原来搪塞躲过,就听到了浴室门口传来两声不怀好意的咳嗽声。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两位,”只见陈渊衫靠在浴室门边,俊朗的脸庞上含着淡淡的笑,“你们洗漱洗了将近半个小时、都足够吃一顿早饭了,鉴于我和我老婆没有吃早饭就赶过来,我们不介意把你们的那份先吃了。”   “想得美。”柯轻滕对别人可没有任何的好脸色,此时回拢起漠然的神色,揽住尹碧玠的肩膀往浴室外走,“吃了我也让你吐出来。”   回到室内,柯轻滕先让尹碧玠躺上床,然后熟练地架起床板,再把她的枕头位置调整了一下、让她坐得更舒服一些,最后把饭盒拿到床板上、轻轻打开。   如果不是她先一步拿过勺子,她都怀疑他会亲手喂她吃早饭了。   “啧啧,”陈渊衫搂着严沁萱,坐在沙发上围观了全过程,忍不住出声感叹,“我真想打电话给封卓伦,告诉他,什么才叫真正的妻奴。”   “不是你么?”柯轻滕在病床边坐下,开始用自己的那份早餐。   “不不不……”陈渊衫连连摇头,“怎么能和你比。”   “我建议谁都不用谦虚。”严沁萱笑着提议,“不如到年末聚会时,放着一起比一比?”   “不用比,”尹碧玠边吃着早饭,边面无表情地打断,“比肉麻煽情,柯轻滕比不过陈渊衫;比调|教萝莉,柯轻滕比不过单景川;比耍贱明骚,柯轻滕比不过封卓伦,当然单景川堂妹的男人我还没见过,不过无论如何,柯轻滕是不会去竞争那个称号的。”   “是,不用竞争,我大方让贤。”柯轻滕同样面无表情地补充。   这两人一席用贬衬托褒的高明对话,几乎让陈渊衫和严沁萱都听呆了,他们沉默很久,才站了起来,表示要离开这间病房。   当柯氏夫妇联合起来,他们找上门探视,不就是来找死的么……   …   等陈渊衫他们走后不久,郑饮走进了病房。   “碧玠姐,”郑饮走到床边,望着她,眼睛笑得弯弯的,“柯先生和我哥还有亚瑟有事要谈,在门外。”   “嗯。”她点头,示意郑饮在床边坐下。   郑饮坐下来,便趴在她的手臂边,目露欣慰,“看到你精神变好了,我很高兴。”   有些人,天生就是如小太阳一般的个体,能够一直给身边人带来温暖的感觉,郑饮就是一个这样的女孩子。   她靠在枕上,略微一笑,伸手摸了摸郑饮的头发。   “碧玠姐,你想不想知道那天在索马里海滩发生的情况?”郑饮这时突然出声,问她。   “好。”尹碧玠其实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在游轮上看到郑庭郑饮被绑着押送进来的模样,只要一想到,便会觉得十分后怕,可是因为担心郑饮心里有阴影,便一直没有问。   “那天在谈判桌上,柯先生最终把石油资源名单卖给了哈萨克斯坦那边的势力,我和哥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一场做给戴尔的戏,所以后来柯先生去找你之后、我们被戴尔还有他带进来的联邦特工围剿的时候,真的一瞬间毫无准备、束手无策。”   郑饮一字一句地叙述着,可神情里却透露着些哀伤,“因为我们在海滩的防御线非常稳固,从没想过会有叛徒的里应外合,那天那边的人手死去了将近三分之二,是我跟着柯先生那么多年来,遭受的唯一一次坐以待毙的惨败,我亲眼看到那么多人在我面前死去,血流成河……”   她仔细听着,能够想象到当时的那种场景,更能想象跟着柯轻滕那么多年从未尝过失败的郑氏兄妹,被危险劈头盖脸地席卷时那种精神上的打击和压抑。   “后来我知道,虽然柯先生已经对戴尔起了疑心,可终究还是因为多年的友情没有防备其全部、给了戴尔有机可乘,所以我和哥不怪柯先生没有事先告诉我们。”郑饮摇了摇头,“连我都没有想到,戴尔也会背叛,可能终究因为不是一个国家的人、永远无法建立牢不可破的友情。”   “但是所幸,亚瑟经得起考验。”尹碧玠听到这里,安慰地捏了捏郑饮的脸,“虽然他是最奇葩的那一个,可是他无愧于柯轻滕给他的任务,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们现在都好好的,不是吗?”   郑饮听到亚瑟的名字,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嗯!还有……碧玠姐,我想亲口对你说,我和哥真的很感谢能有你在柯先生身边。”   这世间,只有尹碧玠这样坚强又果决,勇敢而无畏的女人,才能配得起、也不辜负柯轻滕唯一的深爱。   “对了,碧玠姐,”郑饮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衣服袖子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纸片,递到她手心里,“这是景湛离开医院之前,托我转交给你的。”   “景湛?”她听得一愣,“他走了?”   “嗯,”郑饮点了点头,“今天早上你和柯先生还没醒来时走的,也没有说具体去哪里。”   那天在病房里,景湛和柯轻滕剑拔弩张的对峙还在她眼前,她缓了口气,轻轻打开纸片。   纯白的纸片,上面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有他护你,你永远都是最好的你,保重,后会有期。”   她盯着这行字,反复地看,心里觉得微微有些泛涩,说不上是什么意味,甚至连郑饮悄悄离开病房,换了人进来,都没有发现。   “昨晚你睡着之后,他来找过我。”   一抬头,才惊觉柯轻滕已经走到了床边。   “嗯,然后呢?”她望着他。   “没然后。”他在她床边坐下,扫了一眼她拿着的纸片,神色冷冰冰的,“他给你写了什么?”   尹碧玠观察着他漠然的神色,挑了挑眉,“接地气先生,你吃醋了?”   某人没有答话,神色里却有一丝极淡的别扭。   她再欣赏一会他的脸色,合上纸片放在床头柜上,笑着轻轻朝他伸出手。   彼此无言,可他却立刻就能领会她的意思,只见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然后起身坐到床头,靠在她的枕上,将她拉靠到自己的胸膛前。   “我不恨他,也不讨厌他。”她靠着他的胸口,听着他平稳的心跳,觉得浑身都是融入进骨子里的安全感,“虽然我最恨别人欺骗,可是我知道,我们这些年的友谊,不完全尽是欺骗。”   人都是有血有肉的感情动物,经年沉淀的相处,总是用心在对待彼此的。   “我知道他有他的无奈和苦衷,但他的确一直在尽全力保护我,所以,无论他接下去会继续在S市经营他的集团,还是去了其他地方,我也都会祝福他安好。”她说。   虽然景湛没有对她道别便离去,可是这张纸片,已经说明了全部。   无论他对她的情感究竟是如何,她只当是一段多年的真诚友情收藏在心中,奇特却也珍贵。   “说完了?”他此时低沉地开口。   她听了这三个字,从她胸膛前抬头看他。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下颚线条。   “无论如何,我对这个男人都没有一丝好感。”某人硬邦邦地表达了全然的不满,“那一枪,我应该开的。”   尹碧玠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觉得浑身都因为这笑而变得懒洋洋的,更舒服地往他身上蹭了蹭。   “……别动。”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她听到她靠着的胸膛里心脏跳动声愈来愈密集,心念一转,很快知道了他让她“别动”的原因。   “你那副传世珍宝的春宫图呢?”她憋着嗓子,大着胆子抬手捏一捏他的下巴,调侃他,“还好用么?没被海水弄湿不能看吗?”   “防水包裹,被亚瑟保管得很好。”   他此时将她抬起身来,专注地看着她,俊冷的眸子里蕴含着只有她能看到的热,“放心,等你身体彻底康复了,你会知道,到底‘好不好用’。”    ☆、48彩虹(二)   第四十七章彩虹(二)   **   最后那几个字,他格外暧昧地咬重了发音,惹得她不由自主地就要脸热。   午后窗外的雪静静飘落,与前几天严冬的暴雪大相径庭,整个城市的天都开始放暖,万里晴空,安好晴天。   这样彼此依靠着,在一个安静而安全的环境里谈话,于他们这样行走在黑暗和暴风边缘的两个人而言,真的是最宝贵的礼物了。   “再过两周你就可以正式出院了。”柯轻滕看着她,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又变得低沉柔和了几分,“刚刚医生拿了报告过来,你这几天的疗养成效很好。”   她听罢,心中也是一松,可忽而又想到了什么,问他,“医生,有没有说……?”   心里一直想要问的那个问题,被妥善埋在雷区,碰一碰就会疼,可她记挂了很久,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他垂了垂眸,声色沉稳,“想问和怀孕有关的?”   “嗯。”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果决而又清晰地与他对视,“我想要知道。”   从小去过几次医院体检,再加上生理期时的疼痛,她就知道自己的身体体质偏寒,成年之后医生更是告诉过她,对于怀孕的问题上不要太过苛求,顺其自然便好。   所以,当初得知失去孩子的时候,她才会那么痛心,因为她深知这个孩子的来之不易。   可她更明白,关于她身体的点滴情况,他不可能会不清楚,与其继续将这个问题埋在心底,还不如在这个时候,交予他共同面对,毕竟她的所有未来,都和他有关,不是吗?   “你的身体情况,能够再次成功怀孕的几率,是百分之五十。”   半晌,他一字一句地说,“配合正确的休养和中药的调理,几率会提升。”   百分之五十。   她听到这个答案,心中酸楚、却也庆幸,至少,她没有失去全部的机会,她还能有一半的几率去努力争取。   “尹碧玠,这只是你想要知道的一半答案。”没等她的回答,他抬手抚了抚她的眉眼,“还有一半,想听吗?”   她被他这几句话说得一怔,明明医生已经给出了最终结果,他还哪里来的另一半答案?   “一个受精卵,不仅来自母体的卵子,更有父亲的关键性贡献结合,”他流畅地说着话,神情是他一贯的傲然,“而我的身体素质,能让你再次成功怀孕的几率,是百分之一百。”   尹碧玠听完他这段话,用了几秒钟的时间消化后,终于憋不住,红着脸想要反击他,可却被他轻轻松松地钳住了双手,贴在唇上温柔地亲了亲,“相信我。”   柔情万分的动作里,她却分明看到了他眼底的狡黠和笑意,心里想着他的潜台词应该是,“相信我,我有最强的精|子”才对吧……   “无论如何,”   温馨又带着点颜色的气氛里,他深邃的眼眸里有最最坚定的、也最能让她充满信心的力量,“我们一定很快就会有第二个孩子。”   **   尹碧玠出院的那天,恰好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S市连日来的大雪终于暂时告停,虽然天气变得更冷了些,可光线却是晒得人心暖无比。   一大早起来,柯轻滕几乎是手把手帮她洗漱、看着她吃完早饭,甚至帮她穿上特地定制的厚大衣,里里外外确认好几遍,才带着她离开病房。   严沁萱和陈渊衫派来接他们的人,是刚刚从香港赶回来的封卓伦。   零下的温度,珠宝界最有名的花蝴蝶封大少却不怕冷地只穿了一件衬衣和黑色风衣,这样高挑又风骚地往停在医院花园附近的车前一站,整个医院的女性几乎都被他吸引过去了。   柯轻滕揽着尹碧玠从医院出来,一路穿过好几个神情激动地在围拍花蝴蝶的女孩子,才走到花蝴蝶本人面前。   “多日不见,你改性别了?”尹碧玠将封卓伦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看来现在只能用成语来形容你的美貌了,其他的形容词应该都有些匮乏。”   封卓伦一口气刚提起来,就听到柯轻滕冷冰冰的嗓音立刻在一旁精准地补上,“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两人说完后,交换了一个彼此欣赏又默契的眼神,坐进了车里。   被伤愈复出又情比金坚的柯氏夫妇联合羞辱过后,封卓伦碍于这两个不法分子身上都有杀伤性武器,只能将怨气发泄在车上,一路把车开得几乎要飞起来。   几乎没过多久,车子就已经停在了陈渊衫和严沁萱的家楼下,三人一同上楼按门铃,严沁萱跑来开门的时候,屋里满满的香气已经飘了出来。   “来,快进来吧,外面冷。”   屋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严沁萱手上还戴着烘焙蛋糕用的手套,招呼完他们后便又钻进了厨房,尹碧玠经过厨房时往里一看,发现厨房里还不止严沁萱一个。   偌大而明亮的厨房,烤箱这边站着严沁萱和同样戴着烘焙手套的俊朗陈渊衫,两人端着刚做成的蛋糕出来,还腻歪地互相喂食;灶台边则站着还穿着一身警服的单景川,他正在做菜、还要一边手忙脚乱地照顾在旁边捣乱的萝莉女友顾翎颜;水池附近则站着一个长相恬静的年轻女人正在洗碗,而一个戴着眼镜的冷峻男人虽不动手帮忙、却一直站在她的身旁看着她。   “给你们介绍一下。”严沁萱见他们都来了厨房,笑眯眯地看向水池旁的两人,“这两位是傅政和邵西蓓,邵西蓓是单景川的堂妹。”   虽然傅政不苟言笑、全程冰山脸,但邵西蓓却很好相处,整个厨房的气氛融洽,脱了风衣过来找存在感的封卓伦抱着双臂欣赏面前的场景,边由衷感叹,“真是稀罕啊,能看到一个个妻奴汇聚在一起……”   “让开。”封卓伦还没说完,就被柯轻滕无情地打断,只见他走进来,没什么表情地问陈渊衫,“有热水么?”   陈渊衫给他指了方向,他走过去,倒了杯水后,先亲口试了试水温,再拿着杯子走到尹碧玠身边,让她握着杯子捂手。   “我忘了算了,这里还有一个。”封卓伦观赏着走下神坛的男神尽职尽责地服侍女王,继续啧啧感叹。   “涵涵来了么?”尹碧玠喝了口茶,慢悠悠地问一边的严沁萱,“我一定要找个人好好治治这闭月羞花的‘漂亮姑娘’。”   “看我都忘了,刚想跟你说的。”严沁萱此时脱下烘焙手套,“涵涵因为律师事务所的事情,中午的时候回香港了。”   “哎,看来我是不是和这姑娘没缘分啊?”封卓伦摊了摊手,“你们好心好意要撮合我们,可上次她来,我回香港,这次我来,她回香港。”   “话可别说得太早。”   尹碧玠望着在场的唯一单身贵族,话语里却别有深意,“以后总有你做妻奴做得死去活来的时候。”   这番话虽然在不久的以后得到了验证,但是显然封卓伦现在还沉浸在我骚我骄傲的戏份里浑然不觉,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   所有人都在厨房里热热闹闹地聊天同时忙活,热乎乎的菜和蛋糕也都新鲜出炉,众人围坐一桌开饭的时候,柯轻滕因为一个电话去了阳台。   尹碧玠吃了会菜,见他一直没有回来,多少有些心神不宁,想了想,她放下筷子,悄悄地去阳台找他。   安静的夜晚,他背对着她站在窗边,背影俊挺无双,她边走边欣赏,只觉得似乎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一切都能沉静下来。   “怎么过来了?”她还没走到他身边时,就已经被他敏锐的听觉发现,恰好这时他挂了电话,便将她拉到身前来。   她静静贴着他的心口,低声问,“你是不是,在做着些什么安排?”   从她入院之后她其实就知道,他和郑庭、亚瑟似乎一直在谈话商议着些什么,索马里那一仗联邦欠下他们如此的血债,他是一定会布下最好的局、加倍奉还回去的。   她并不害怕再次开始和他一起经历动荡的生活,她只是不想再像之前那样被他所隐瞒。   柯轻滕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心,沉吟片刻,回答道,“是。”   她收紧了圈住他腰间的手,“那你会告诉我,你全部的计划吗?”   他再次沉默,过了一会才说,“我会告诉你你想要知道的所有,但是我不愿意再让你陪我一起进入这个局。”   他历时两年布置的局如此惊险却又剑走偏锋,虽然将她重新带回到身边,却也让他尝到了无比沉痛的代价,他真的不敢、再让她经受任何可能的波折。   是,他害怕,只有与她有关的事能让他感到害怕,他真的太过害怕她像之前那样因为他而受到伤害,如果那样的情况再发生第二次,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再做出些什么。   她是这世界上唯一能牵动、甚至指引他情绪和所有行动的人,她是他的骨中之骨,更是他的命。   “柯轻滕,”她听了他的话,从他胸膛前抬起头,“记得,我站在你的身边,不会缺席你生命中的任何一刻。”   夜色里,她的神情锐利而强硬,完全不似一般女人的柔弱,“无论是好的时刻,或者是刀山火海,我必须要在你身边,陪你一同完成。”   他看着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无论你布置的局会有多惊险,会受伤甚至送命,这些我都无畏,只要让我清楚你的布局,让我在你身边,做你的后背。”   你最柔软的后背和弱点,都有我来守护,天堂地狱,我陪你一同走入。   这世间,只有我足以与你相配,与你携手共度一生的所有惊涛骇浪。   “柯轻滕,”她望着他,突然勾起了一个骄傲的笑容,“记不记得在拉斯维加斯,你说,欢迎我重新回到你的世界?”   “那么现在,欢迎你进入我的世界。”   她笑得神采飞扬,“我会让你知道,我能在你的布局中,给你多大的力量,也会让你知道,有尹碧玠,足以让你笑傲一生。”   这样一个骄傲又自信的女人,却拥有最致命的魅力。   他望着她,知道她的话既然出口、便是一诺千金,他虽害怕失去她,却更相信她能陪伴在自己身边和他一同完成所有的计划。   良久,他将她的手握紧在手心里,郑重地注视着她,“好。”   “等年后,我会将我的布局告诉你,然后,请你陪我一同去完成。”   …   晚餐过后,所有人都围坐在沙发附近谈天,因为严沁萱喜爱浪漫的个性,家里还特意装潢了欧式壁炉,把整个客厅都点缀得格外有气氛。   只见沙发上的陈渊衫这时一边给严沁萱剥橘子,一边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柯轻滕,听说你用天价收购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价格多少?”单景川的小女友顾翎颜立刻好奇地问道。   “炸毛兔同学,十八禁的话题请未成年人不要参与喔~”封卓伦懒洋洋地喝着酒,善意提醒。   “别闹了,还有老子没看过的十八禁内容吗?老子是绝对的攻!”顾翎颜霸气威武地拍拍单景川的肩膀,“对吧?锅子?”   黑面帅警官瞬间黑了脸,拎起小女友就想好好教训一番。   所有人都静静等着官方标准答案,而正搂着尹碧玠坐在地毯上的柯轻滕过了好一会,才淡淡回答,“春宫图。”   “春宫图?!”顾翎颜惊了,都有些结巴,“古……古代A动画书?!”   “真的是古代流传下来的吗?”严沁萱很好奇,“碧玠,你看过没有?”   “暂时还没有。”尹碧玠十分淡定,“不过体验过了。”   “这……是不是有点重口……”邵西蓓略微红了脸。   女方的回答各式各样,而全体男人却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陈渊衫看看身边的严沁萱,再望向柯轻滕,义正言辞地说,“帮我复印一份。”   “也给我来一份。”封卓伦打了个响指,骚包地紧随其后,“虽然我已经身怀各种绝技,不过不反对吸取更多精髓哟~”   沉默而内敛的单景川没有说话,却向柯轻滕投了一个“我也不介意复印一份”的眼神。   至于冰山美男傅政,此时平静地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看向房子的主人陈渊衫,“有空余的房间么?”   “有。”陈渊衫暧昧一笑,非常好客地搂着严沁萱一起站起来,对拉着红脸邵西蓓的傅政道,“我带你们去楼上。”   这两对很快消失在了楼梯上共同“享受美好夜晚”,顾翎颜却闹着要去楼下放烟花,单景川带着小萝莉下了楼,尹碧玠十分好心地对唯一一个落单的封卓伦道,“祝你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喔,美丽的花姑娘。”   在封卓伦哀怨的惨叫声中,柯轻滕和尹碧玠也离开了客厅。   两人跟着单景川顾翎颜一起到了楼下,单景川带着小萝莉去买烟花,而他们则去了小区的花园散步。   “柯氏春宫图,造福全人类。”尹碧玠靠着柯轻滕的手臂,淡淡地笑,“你兄弟们可各个想要复印件,记得每复印一份,也收他们一个天价,以后做宝宝的奶粉钱。”   “那当然。”最精明的黑商给了肯定的答案,过了一会,却转而道,“还有一分钟。”   “嗯?什么还有一分钟?”她有些疑惑。   他却没有回答,两人一路慢慢走到了花园的最深处,天空中的明月正亮,花好月圆的时刻,他突然将她拉到身前。   零点的钟声很快在耳边响起,而那边单景川和顾翎颜放的烟花也正呼啸而上、绽放在了空中。   新的一年的第一天的第一秒,她望着这个拥有最漂亮的眼睛的男人,望着他最专注而深情的眼神。   似乎一生一世,都已经被蕴在了他这双眼睛里。   “新年快乐。”他微俯□,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子,低而温和地说,“我的柯太太。”    ☆、49彩虹(三)   第四十八章彩虹(三)   **   元旦的好友聚会结束后,尹碧玠就和柯轻滕一起前往他在S市的别墅中居住。   这一年的正月初一来得比较早,新的一年没过几天,整个城市已经进入了等候过年的热闹气氛,柯轻滕的别墅位置偏僻宁静、又有层层人手保护整栋别墅,十分适合休养,最好的环境和医护之下,尹碧玠的枪伤也已经基本完全复原。   而他们两个人,也就当真像是一对再平常不过的夫妇,白天在别墅里,他除了和郑庭、亚瑟商议布局与计划,就是陪着她,有时候一下午不说话,只是相对着喝茶,有时候两人一起去旁边的湖钓鱼,有时候只是靠在一起看些书、听音乐,毫不喧闹的生活,却都是他们彼此觉得最好的生活方式。   其实很多时候,两个人在一起不需要做些什么,只要是两个人在一起,就已经足够好。   不过,如此静好的时光,她却也有一件事情,在心上始终盘旋着。   那天元旦烟花夜下,他的那句前所未有带着柔情的“我的柯太太”,一直在她的脑中挥之不去,这几天两人独处的时候,她总以为他会再做些什么,来承接这五个字。   就算再冷漠理智,她毕竟也是个女人,身边这个人是她自己选中、将要与她共度一生的,那么这个一生中最重要的环节,她既不想错过、也打心眼里有些期盼。   再说,又何止她一个人期盼?严沁萱在她离开陈家前,还特意悄悄地拉着她,低声问她,柯轻滕有没有打算向她求婚;就连在香港的容滋涵,打电话来的时候,也略带调侃,要是男神先生求婚,那简直是要惊天地泣鬼神了。   是啊,他是这样一个不同寻常的男人,能给她的,必然也是这世间最独一无二。   她当然,也愿意报以全部的耐心来等候。   “在想什么?”   正月初一晚餐的时候,她还想得入神,却发现对面的他已经放下了筷子,双手交叠地抵在下巴处,静静注视着她。   客厅的灯光暖而亮,像是映衬着新年的悄然而至,也衬托得他冷峻的脸庞有些温暖的轮廓,她回望他一会,突然笑了。   “你如果再这样笑,”他眼眸里,清晰地只有她的脸庞,还带着些旖旎的亮色,“这顿晚餐,可能就要进卧室享用了。”   不用医生的禁令,他都将她的身体情况放在第一位,虽然现在已经早已过了观察期,可他却还是迟迟没有碰她。   “喔?”她也放下了筷子,托着腮戏谑一笑,“好啊,不过我还是老样子的疑问,这间别墅的床,质量有五星吗?”   他勾了勾嘴角,“我想,五天五夜,应该也不成问题。”   餐厅的气氛逐渐升温,她都已经打算今夜好好享受“五星的体验”,可谁知郑庭这时却走了进来,朝她打过招呼后,在柯轻滕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看来五天五夜的承诺,需要延后了。”   等郑庭离开,他这时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她身边,一手撑在餐桌旁,微俯身看她,“今天晚上,我们有一件事要做。”   “嗯?”他的神色看上去不像是在说笑,她也收拢了刚刚的放松。   “你回到S市以及住院的所有消息,都是被我封锁的。”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任何人,包括你的父母,都并不知道。”   他这么一说,她才恍然觉得,自己在住院期间,似乎是遗忘了些什么。   因为尹氏在全国各地都有分公司,父母总是在各个公司进行调度,回S市的时间也向来非常少,对于她的情况从来也不会时时追踪,只是知道她当时和景湛一起去了拉斯维加斯游玩。   如此想来,倒是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和他们见面了。   虽然她的父母和她从小就并不亲厚,常常一年里只能见到两三次,可毕竟也是养育自己的父母。   想到这里,她却很感谢柯轻滕到S市之后帮她封锁了消息,毕竟她的确也不希望父母为自己担心,尤其还是经历了流产。   “你父母,对于你涉及黑色世界的事情,有几分知情?”柯轻滕又问。   她摇了摇头。   完全不知情。   包括当初爷爷的那些黑色生意,倒也是只有她这个孙女知情,而且后来她因为联邦的交易去接近柯轻滕,她对父母也只是宣称在美国有合伙人,她从小独立、也有经商头脑,父母对她倒是一直挺放心。   虽然隐瞒并不好,可她明白,如果被父母知道真实情况,当然以他们的观念,是压根不能接受的,或许还会引起些不必要的麻烦。   “那好。”他略一颔首,轻扬起眉,“既然你都做了二十多年的保密工作,那么最好就准备一直保持下去。”   她思考了一会,“也对。”   “但是,你将要成为我的妻子这件事,还是必须要让他们知情。”   他这时直起身,将她也从椅子上轻轻拉起来,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我会以一个最好的出场和说辞,得到他们的同意。”   尹碧玠愣住了。   说实话,她还从来没有想过……要带他,去见自己的父母。   虽然,按照常理,见父母这个环节,是步入正式婚姻的必备环节,但是她总觉得,让他去做这件事情,怎么说呢……有些违和。   “你都说了,我已经开始接地气。”他的声音淡淡的,却有着特别诡异的喜感,“这些步骤都在常理之中,应该没必要太过惊奇。”   她这时也终于压下了心头的惊讶,缓了口呼吸,才问,“……你确定,要见他们?”   她的父母,要是知道她要嫁一个地下石油交易黑帮头目,会不会两眼一黑,直接晕阙过去?   “一个小时后,我们会到达机场,那个时候你父母从T市返程的飞机也已经降落,一切顺利,我们和他们将在机场的咖啡厅包厢见面。”   他的神色却是依然平静而自得,“然后,他们的脑中就会有一个思维定式,我,柯轻滕,将是你的丈夫。”   …   柯轻滕从不开玩笑。   一个小时后,他们果然已经坐到了机场咖啡厅的安静包厢里,郑氏兄妹和亚瑟守在包厢门口,尹碧玠此时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一眼身边正在喝茶的柯轻滕,总觉得现在的一切很没真实感。   “别紧张。”他放下茶杯,侧头看着她淡淡说。   ……   她脸色一僵。   太诡异了,见的是她的父母,紧张的竟然是她,而身份复杂、生性冰冷的某人却反过来在安慰她。   “柯先生,他们进来了。”门口的郑饮此时探进来一个头,笑嘻嘻地说。   尹碧玠浑身一震,连忙挺直了身体,没过多久,她就看到她的父母拖着行李箱,大步走进了包厢。   “你们好。”   她还没有说话,身边的柯轻滕就已经站起了身,淡淡朝她的父母伸出手,“伯父、伯母。”   她父母虽然一开始的神情有些不可置信的复杂,但毕竟都是老道的商人,很快神情就恢复如常,和柯轻滕握了握手后,在他们的对面坐下。   “爸,妈。”见他如此镇定,她当然也没有再拘谨扭捏。   “碧玠。”尹母见到她,神色还是缓和了不少,“最近好吗?”   “挺好的。”她点一点头,“刚从纽约回来,你们呢?”   “年底了,公司的财务状况总要做一个清算,所以比较忙,好不容易在过年前赶回来的。”尹母喝了口桌上已经盛好的茶,突然面露惊奇,“这茶真不错。”   “伯母喜欢的话,我让人送几箱到您家。”柯轻滕平静地开口,“这是口感最好的洞庭碧螺春,中国十大最佳茶叶我都有供应商联络,随时可以提供给您。”   尹碧玠心里暗暗为柯轻滕叫好,她知道,尹母跟着尹父做生意,没有什么其他爱好,只有品茶这一项,尤为看重,家里以前总是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茶叶。   尹父听了他的话目光一闪,这时面色严肃地开口道,“请问你是?”   “柯轻滕。”他同样神色沉稳,“我是与尹氏洽谈的美国公司合伙人和注资者,也是碧玠的未婚夫。”   听到“未婚夫”,尹父尹母的表情都有些变了,但是看上去,对他公司合伙人这个身份,倒没有太大的微词,反而流露出一丝赞赏。   “碧玠,”尹父这时看向尹碧玠,神情有些责备,“怎么从来没听你向爸妈说起过?”   “这是我的失礼,不是碧玠的问题。”   尹碧玠眼睁睁地看着柯轻滕说着全然和他们的经历没有一丝相干的“真言”,“四年前我就和碧玠确定了关系,但是因为要运转公司和诸多事情耽搁,再加上后来和碧玠分居两地,这次是等情况彻底稳定下来、我们都觉得开始考虑结婚的议程,才觉得合适来见你们。”   尹父尹母对视一眼,暂时没有说话。   “爸,妈。”她这时顿了顿,也紧接着柯轻滕的话道,“你们从小都对我很放心,也请相信,他不仅是我的第一个男朋友,也是我理想的结婚对象,他不仅能在公事上帮助我,生活中也对我无微不至,我们相处很融洽。”   女儿从小性格独立坚强,尹父尹母关心很少,但女儿成长得的确很好,做事也从来没有让他们失望过,虽然这个未婚夫出现得有些突兀,但从第一印象来看,相貌上佳、气度非凡,虽看上去不是那么地和善亲近,但一看就不像是普通人。   “我从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的男人。”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我相信,他会是个很好的丈夫和父亲。”   这句话一落,在场的其他三人神情各异,尹父尹母从没见过冷淡的女儿那么直白地表示对一个人的好感、甚至已经表达了组建家庭的意愿,而某人,虽看上去如常般冷漠淡定,但望着她时眼睛里的光亮却都快遮掩不住。   “伯父,您是不是很喜欢瓷器?”   没等尹父尹母开口,柯轻滕却已经又说道。   尹父一怔,继而摸了摸下巴,“……的确。”   “这一次伦敦拍卖会上,我拍下了清代康熙时期的孔雀绿青花瓷,作为见面礼送给您。”他喝了口茶,轻轻松松扔下这么一句话。   尹碧玠看到父母这个时候脸上的神情,心中一松,又不禁惊叹某人的手段,真心不是一般的高明。   原来在她不知情的时候,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功课,首先抓住了她母亲的喜好,然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表达他们的关系,最后更是抓住了她严肃的父亲唯一的爱好,更可以说是近乎痴迷的嗜好。   一个人的爱好,可以成为一个人最大的软肋,对于她父母要嫁她这个女儿,他这样的投其所好,恰恰是得到她父母认可的前期最有效的捷径。   “伯父伯母经营公司也劳累,过年应该早些回家休息。”   他这个时候,举起茶杯,做了总结言辞,“我会帮助碧玠,共同将尹氏集团发展得更好,也会在有效的时间内,让伯父伯母认可、准许我娶碧玠。”   那句将“尹氏集团发展得更好”显然更是正中作为商人父母的最大的心愿,尹父尹母与他碰了碰杯,尹父喝了口茶,继而看着他道,“这几天我和碧玠妈妈留在S市,你可以上门来坐坐。”   “恕我抱歉。”柯轻滕稍稍勾了勾嘴角,此时看向身边的尹碧玠,不徐不缓地说,“我已经预定了去澳门的机票,今晚就动身和碧玠一同去澳门,等年后回来,我会登门向伯父伯母致歉、并且用最充裕的时间更好地让你们了解我。”   **   直到上了去澳门的飞机,尹碧玠看着飞机窗外的停机坪,觉得整个人还是有点晃神。   柯轻滕微微侧身过去,帮她扣好了安全带,低声道,“怎么?”   她叹了口气,有些幽怨地望着他,“你说好不瞒我任何事情,告诉我一切全盘计划的。”   谁知道,短短一个晚上,他不仅和她一起见了家长,用最符合他性格的雷厉风行的手段搞定了第一天知道他这个人的她父母,随后,立刻又带她上了前往澳门的私人班机。   “抱歉,”他虽是这么说,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愧疚之意,反而还带着点调笑她的意味,“我本来以为,你会喜欢这个新年礼物。”   “去澳门?”她摇摇头,“以前不是和你去过好几次了?”   澳门赌场,他们两个从前可都是常客和上宾。   他略微一笑,俊逸非凡,“这次去,不是去赌博。”   “那是去……?”既来之,则安之,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倒是被他勾起了兴趣。   “到了那里,你就会知道。”他唇角微有些上扬,“先告诉我,对我刚刚的表现,满意吗?”   “能不满意?”她抬手,抚了抚他的眉心,“都让你一下子开口,对除我之外的人说这么多话了。”   他忍不住,低笑一声。   “我回去会告诉严沁萱和容滋涵,接地气先生,一定是史上最快博取女方家长好感的未过门女婿了。”她说。   重金见面礼,加上以退为进的逼人气场,饶是她父母这样的老道商人,走之前,还对她说了一句,现在社会,像他这样的年轻人,他们还真没有见过。   她当然没有说,他哪里是普通年轻人?他身上的所有条条款款和名号,随便搬出一条来,都能吓倒一片人……   “对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刚对我爸妈说,你是我美国公司的合伙人?”   明明四年前,是联邦以境外注册公司找上她的,怎么这公司摇身一变,变成他的公司了?   “前些日子,我已经收购了联邦注册的那家公司,抹去了他们曾经的存在。”他将毯子盖到她的身上,声音里有丝略带骄傲的笑意,“并且发了一份传真给你的父母,告诉他们近期利润翻了一个倍。”   “老狐狸。”她摇了摇头,不得不承认他永远比她快上十步的头脑。   飞机机舱内的灯这时彻底都暗了下来,飞机很快就要起飞,他此时在黑暗中,突然靠近她,叫了声她的名字。   “嗯?”她一转头,突然就被他吻住了嘴唇。   这个吻,不带任何的情|欲色彩,只是一个再安静不过的吻,可流连忘返之间,却让她浑身起了说不出的暖意。   正月初一,他与她一同见了她的父母,也陪着她、平安而完满地度过这完整的新年第一天。   真好,崭新的年岁,她与她最重要的人在一起,相依相伴,对她而言,这便甚过千千万万的热闹。   有你,便是最完满的年岁。   “很高兴,今后能成为你的家人。”过了一会,他才离开她的唇,低声说。    ☆、50四面楚歌(一)   第四十九章四面楚歌(一)   **   澳门。凌晨。   飞机很快降落到澳门国际机场的私人飞机停机坪,尹碧玠小睡一会,这时松了安全带,跟着柯轻滕一起下飞机。   郑氏兄妹和亚瑟拿着行李跟在他们身后,一行人很快就通过海关,畅通无阻地进入到澳门境内。   出了机场,已经有车等在门口,上了车后座,司机立刻摇起了遮挡的封闭玻璃,留给他们私人的空间。   “累不累?”柯轻滕这时倒了些水在水杯里,递给她。   她摇了摇头接过水杯,看看澳门奢华的夜景,又转过头来看着他,“我在想,我们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入境到澳门了?”   要是她没有记错的话,他现在一定依旧在联邦的全球头等通缉名单上,可能连她的名字都没有幸免,他们离开S市的时候,身份信息应该就已经登陆在案了,那么,他们的行踪不就也被尽在掌握,没过多久就会有联邦的人出现么?   难道,他口中的新年礼物,是又一次你追我赶的夺命逃亡之旅?   柯轻滕听了她的话,略微一勾嘴角,便伸手将她揽到身边,靠了靠她的额头,“是,就是这么明目张胆。”   带着他一贯的目空一切和胜券在握。   自从索马里一战的空前失败后,她已经太久没有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她注视着他的脸庞,心想,他一定已经将这个局,布置得天衣无缝,只待落网收鱼了。   她觉得自己,竟然很期待能看到他制造的天幕危机。   “并且,明天,会更明目张胆。”他深邃的眼睛里,倒映着整个黑夜,“如果你想要知道我的计划,我会全部告诉你,如果你愿意当作惊喜享受,也当然可以。”   “你确定,你是想让我好好享受这个新年吗?”她此时调侃,“你确定,我还能活着回去,带你和我爸妈培养感情么?”   “当然。”他的语气低沉,而又带着丝低低的魅惑,“相信我,这一定会是一个,让你最记忆犹新的新年。”   …   尹碧玠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了,身边的柯轻滕却并不在。   昨晚一到酒店后便睡了,此时才发现,偌大的酒店房间里正散发着阵阵清香,落地窗望出去便是风景,如此舒适的环境里 ,她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来,突然看到床边的衣橱微微打开着、把手上还绑着一个金色的蝴蝶结。   心里隐约有着预感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她连忙下床走到衣橱旁打开橱门,衣橱里的灯也随之大亮,看了一眼,她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因为,她眼前的衣橱里,正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整排,各式各样,颜色各异的……比基尼泳衣。   并且,全部都是同样的尺寸,她的尺寸。   “碧玠姐,”她脸微有些热地抬手刚想拿一件,门外突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她走过去开门,门外的郑饮探进来一个头、笑眯眯地看着她,“柯先生走之前,说你差不多是这个时间醒,让我来告诉你,他在泳池等你。”   “知道了。”她一点头,沉默两秒,神色有些别扭地看着郑饮,“小饮,衣橱?”   “喔……”郑饮心知肚明她在别扭什么,忍不住笑得裂开了嘴,“是柯先生年前就报给定制店的尺寸,说是把当季最好的款式全部拿一套过来,让你自己挑~”   ……   既然某人花心思都花到了这种地步,她也总不能太违他的愿,这时所幸破罐子破摔,在郑饮愈加变本加厉的笑声中关上门,回到衣橱前去眼花缭乱地挑一套出来。   洗漱完,稍微吃了点早午餐,她披上浴衣,去泳池找他。   他们下榻的酒店是澳门威尼斯人酒店,这家酒店不仅有极具特色的酒店设计,而且还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游乐场,所有设施一应俱全,所以住客的数量也十分客观。   的确,是很符合他所说的,明目张胆的公众场所。   一路步行,她都在心里推测着他的布局,但是一走到泳池附近,才发现,刚刚的喧闹都消失了。   碧透的泳池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自由泳式的泳姿,更是衬托出他完美的臂膀身材。   这个男人,如果不是这么毫无生气的冷漠,简直对任何女人而言都是最致命的毒药。   “尹小姐。”一旁安静等候着的服务生这时走来,似乎知道她的身份,朝她一笑,道,“泳池整个上午都被柯先生私人包下,您可以尽情享受。”   她略一颔首,接过服务生递来的酒杯,想着先不打扰他,便随意挑了一张躺椅,坐了下来。   阳光暖融,却也因为冬季不会显得太过灼热,她舒舒服服地躺着、随手翻着杂志,突然感觉到脚趾略微被沾湿了、还有点痒。   心中一动放下杂志,她往前一看,刚刚还在泳池里的人这时已经半个身体上了岸,正用手捧了她的脚掌,低头一亲,像是带着恶作剧般地扰她 。   如此亲昵,当真是亲密到了骨子里。   “下来么?”四目相对,他光|裸的身体上还在滴着水,诱惑无双,“你总得让我,检验一下成品。”   这句话,由他低冷的嗓音说出来,却更让人心怦怦直跳,她望着他算得上是愉悦的神情,过了几秒,大大方方地脱下了浴衣,任由他看。   她挑选的泳衣,是漂亮的绿色,并非是鲜绿,而是能衬托出她白皙皮肤、也不失优雅的颜色,柯轻滕看着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手上略一用力,将她整个人都从躺椅上拉下了水来。   她只能来得及勾住他的脖颈就进入了泳池,水顿时从四面八方涌来,那种突如其来的水花四溅,让她忍不住笑出了声,而他的手臂始终是紧紧搂住她的腰身的,他的视线,也只牢牢锁定在她的身上。   “很美。”他只能用最简单的词汇,去形容他怀里的珍宝。   简直,美到让人窒息。   她艳丽,也不失优雅;端庄,也不失顽皮的一面;聪明,但也让人疼惜,没有遇到她之前,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个女人,勾魂摄魄、让他失去一生锤炼的所有理智。   世间所有的五光十色,都不及他眼里的人一分一毫。   安静而漂亮的泳池,只有他们两人,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的脸庞,随着心里的感觉,凑过去与他亲吻。   这个男人,只有面对她时,才会褪去他所有的冷漠,只余下唯一给她的热忱。   “你……确定,是想让我来,和你游泳的么?”她已经能感觉到他的手游走在她的大腿根部之间,带着她熟悉的强硬力度,她边与他亲吻,边喘息着问他。   “你觉得?”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顿,不断地在她薄薄的底裤处摩挲,而也同时抱着她,在泳池里开始往岸边的方向游去。   “男人送女人衣服,都是为了……”她的身体的感觉也已经被唤醒,这时被他抱着推上了泳池,湿淋淋地低头看着他,“脱下?”   柯轻滕紧跟着轻松地上了岸,将她打横捞起来托在怀里,往泳池边的独立木屋大步走去,俊脸上浮现起已经不必再容忍的情|欲,淡淡回答她的问题,“撕毁。”   离泳池不远的独立私人小木屋会所也早已经准备妥当,他抱着她进去,刚用背部合上门,便将她压在了屋子中央的木桌上。   这欢爱积攒已久,还未开始就已经燃烧。   她勾着他的脖颈,用吻在他的身上处处点火,而他的手指也已经进入了她的花瓣,轻轻揉捏、还企图深入。   她开始不断地喘息,想要他给她更多,这时靠着他的耳朵,轻而妖媚地低声说了一句话。   然后……他当真是动手用撕的。   昂贵而又养眼的比基尼,在他的手里顷刻间就已经落得了破布的下场,她看着他的眼睛,觉得里面蕴藏着让人心惊的力量。   她知道,他真的是……饿坏了,尤其是在她蓄意的勾引之下。   幸好刚刚在泳池里她已经有了感觉,身体里的暖潮也因为他的触碰变得更汹涌,濡湿一片,在他瞬间顶进来的时候,也不至于太过难耐。   简直是……久违的销魂噬骨。   他将她柔软的身体摆成侧躺的模样,而他则站在她的臀后,就这样以最方便他索取深入的姿势,占有她。   身体里满满饱胀的是他的硬烫,她并拢着腿,被他扣着腰身,一记一记地重重深入,身体间的撞击声,在空旷的小屋里,显得尤为地响,她听得耳根渐渐有些发红,他看得仔细,也发现了,此时却格外坏心地要得更重。   “嗯……”她终于忍不住,从喉间发出了一声呻|吟。   柯轻滕冷峻的脸庞因为她陡然的紧缩也变得更紧绷,在她身体里的勃|发也变得更火热,他似乎觉得这样的姿势还不够过瘾,干脆让她正面仰躺着,再次进入。   这样的方式,能让他更将她的面部表情一览无遗,他抽|送的速度变得更快,而且毫无固定的节奏,为了增加感觉,他甚至还伸手揉捏着她晃动的雪白,在她雪白的皮肤上留下道道青痕。   快感叠加,她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双管齐下,几乎是没一会,眼前一片白茫,大股花液流下,抽搐着到了。   “忍一忍。”他看着她在高|潮中失神的脸庞,低下头,细密地亲吻她汗湿的脸颊,沙哑地告诉她,“今天暂时没有五天五夜的时间,但也绝不会很快结束。”    ☆、51四面楚歌(二)   第五十章四面楚歌(二)   **   她当然知道,他不会很快结束。   太多天的没有亲近,再加上他这样的体力,她从出了房间开始,就已经做好了浑身散架的准备。   不过,她也不是那种普通的、只会臣服于男人的女人,她尹碧玠追求的欢爱,同样应该是相互角逐、共同追求巅峰的灵魂身体共鸣。   她看着他的脸庞,此时突然伸出手,勾住了他的脖颈,在一片晕眩中,努力咬准发音,“……抱我起来。”   柯轻滕停顿两秒,从善如流地将她从木桌上抱了起来,“后背疼?”   她摇一摇头,两条细长的腿此时紧紧盘住他的腰身,然后,略带丝魅惑地轻舔了舔嘴唇。   很明显的,抱着她的人,胸腔一抬,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随后,她的手渐渐往下,准确地握住了某处略带滑腻的硬烫,然后、抖着手抵近自己濡湿的腿间。   他终于意识到了她想要做什么。   “柯太太……你很配合。”他低低地说了一声,两手捧着她的翘臀,能够让她的动作进行得更顺畅。   “不用谢。”她抬了抬下巴,看着他的眼睛,将他的硬烫慢慢推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由于刚刚结束前一次的欢爱,她那处还未完全合拢,因此能够让他此时进入得很顺利,她努力地下坐,期望能够将他完全吃进身体里。   努力了一会,她吃进了三分之二,身体里涨涨的,可又还留有空余。   他此时勾了勾嘴角,接过重任,重重往上一推,然后扣着她的腰往下一按。   瞬间充满。   站立盘腰的姿势,绝对是欢爱里能够让双方都得到最佳愉悦的方式,她轻轻松松地盘着他的腰,由着自己的体重,加上他辅助的上顶,可以吃得很饱。   而且,这样面对面,彼此能看到对方的表情,更是会觉得亲密。   “感觉,如何?”她抱住他的脖颈,亲一亲他的眼睛,调侃道。   他酣畅淋漓,额间的汗越来越多,抱着她动作的幅度也越来越大,“完美。”   她在这期间已经又到了一次,此时开始拼命地紧缩他,他也是濒临到达最高处,一下一下又快又狠地密集上顶,终于将她隐忍的喘息逼为无法自制地低|吟。   最后的时刻,他尾椎一阵酥麻,已经快要到极致,她已经准备好承受他全数的充满,可他却终究还是在她紧致的包裹中及时抽了出来,射在了她的两腿间。   两人俱是不断地缓着呼吸,她靠在他的脖颈边,心念一动,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为什么?……”   从出了院后,她便决心,想要快点尽最大的努力、能够再有一个孩子,她本以为他还是会像之前那样,在欢爱时不采取任何的措施。   “不是现在。”他抱着她,走到木屋的长沙发上坐下,生怕她着凉,还取了毯子披在她身上。   她望着他,不说话。   他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抬手抚了抚她汗湿的头发,说道,“碧玠,我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的心,不会比你少分毫。”   只是,现在并不是最佳的时候,他还有最后一场战役没有完成,他没有勇气再去承担一次那种锥心之痛,他必须要在能保证长久的安稳与安全下才能让她再次受孕。   “嗯。”她冷静下来,也心知他的所有顾虑,“我知道。”   他无言,抱着她在怀中,轻轻亲吻她的脸颊。   两人依偎一会,他起身抱着她去内室洗澡,她也因为刚刚激烈的欢爱有些困倦,靠着他的肩膀垂着眼眸休息。   “碧玠。”他突然开口叫她。   “嗯?”   “知不知道金光综艺馆?”他推开内室的门,打开灯。   她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   到澳门旅行,有人为了购物、有人为了赌博的刺激,也有许多人,为了观赏一场别开生面的两个男人的“战争”而来,金光综艺馆就在这座澳门威尼斯人酒店,是拳手搏击赛的举办场所,也是世界各地客流汇聚的中心。   “想不想,去看一次真正的拳王争霸赛?”   他淡淡地说着话,进入到淋浴室后将她放下地,关上门,低头看着她。   他的目光里,有邀请,有笑意,又有一丝玩味,她很熟悉他这个神情——他在精心布局后,那种即将进入自己局里的掌控感。   “十年最佳拳手曼尼,对决前世界锦标赛拳王布莱登。”他继续介绍着,“就在今晚,八点整。”   从他的字里行间,她已经隐隐听出了些血光相见的热血沸腾,以及响彻金光馆的千人呐喊和怒吼声。   她知道,无论如何,这场拳王争霸赛,一定不会只是观赏那么简单。   “好。”她没有再犹豫,爽快地朝他一点头。   …   当晚八点整,他们一同出现在了金光综艺馆。   她换上了他特意提前为她准备的礼服裙子,还化了点淡妆,挽着身穿黑色西装的他,和所有的人流一起,走进会馆。   嘈杂的人声在耳边,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这样人流密集的场合,尤其还是同他一起。   她知道他是多么喜静的人,以往,他们永远都是在已经被他清空人流的地方出现。   因为出众的相貌和气度,他们两个走在一起,已经吸引了各式各样的目光,而且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安排的,郑氏兄妹和亚瑟都没有跟在他们身边。   经过服务生的引导,他们两个很快走到了离搏击台最近的金区。   “柯先生,您的座位在第一排的最中央。”服务生礼貌地带着他们走到那边。   柯轻滕朝服务生一点头,跟她一同坐下,她坐下后深呼吸了一口气,观察了一圈四周,靠近他一些,低声道,“我有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他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侧头看她。   “红心箭靶。”她自嘲地一笑,“简直死几百次,都不觉得稀奇。”   他果真是一字不差地在实现他之前的诺言,他们明目张胆地来到了澳门,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威尼斯人酒店,现在甚至还出席了拳王搏击赛,这样的公众场合,如果想要暗杀,真的是很简单,而且没有任何人保护他们,他简直是正在给想要他们命的人,最好的机会来杀他们。   “你觉得,我的人头,会值多少钱?”他淡淡一笑。   “我觉得……”她托了托下巴,“可能这整个会馆所有席位的收益,都只能买你一根手指头?”   他忍不住,笑得更深,“我太太,真的很抬举我。”   “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她连忙掩盖住脸上的笑,白他一眼,“你说了那么多次,到底谁是你太太?”   她真的是以为,他会将那浪漫的仪式放在这里来履行,今天一天好几次他的一个眼神,她都以为他下一秒就是取出钻戒来,可他还是迟迟没有动作。   “很快就会是了。”   此时,司仪已经上台,拳王争霸赛即将正式开始,全场的灯光下,他突然对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她还没有来得及再说什么,整个会馆已经到处都是欢呼声。   两位身材彪悍的拳王先后上台,西方人本就活络,对着观众比出了各式各样的姿势,还用英语开了好几句玩笑,将全场的气氛接二连三地推入高|潮。   前场的热身过后,搏击赛正式开始。   全场的欢呼声停了下来,开始换作紧张的呼吸声,台上两位拳王都戴上了所有的工具,目露凶狠和兴奋地互相对视着。   “开始!”   随着那一声,两位拳王便狠狠地撞击在了一起。   尹碧玠虽来澳门很多次,但却从没有看过搏击赛,这是真正意义上她第一次观看这样血腥又热血的赛事,一时间全部的注意力也都被吸引到了比赛上。   赛事的奖金丰厚,两位拳王一上来就使出了全力,每一次肌肉的碰撞都是沉重的,那种随着彼此的重击而换来的更残酷的一拳,看得她心头砰砰直跳。   “柯太太。”   突然,她听到耳边传来这样一声带着中亚口音的英语称呼。   她警觉地朝自己的左边望去,发现自己身旁不知何时坐了一位衣着古怪的人。   刚刚她和柯轻滕一起入场的时候,他们身边的席位都还没有人入座。   只见她身旁这人身穿了一件非常长的黑色连帽外套,甚至遮住了脸和身形,看上去颇有些诡异。   “别怕。”她还没动,身边已经传来柯轻滕冷静的嗓音,“听他说话就好。”   那人叫她柯太太,而且还是在柯轻滕的默许下,显然应该不是敌人。   她心下已经有了盘算,此时也没有慌张,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就像身边没有多出这样一个人,目不斜视地看着搏击赛。   “柯太太果然是一位十分勇敢的女性。”身旁衣着古怪的人的声音再度响起,“临危不惧,我表示很敬佩。”   “不知道柯太太,对台上这两位拳王的输赢怎么定夺。”她感觉到,身边的人这时正看着她,视线锐利而锋芒,“曼尼经验老道、技术佳,布莱登年轻气盛、力量型、体力好。”   她屏息听着这自言自语似的评价,突然听到一句突兀的低语穿插|进来。   “你的左后方,B区第三排,四十五度角。”   她突然就明白了身边这个人的意思,台上战况激烈,全场气氛沸腾,她用余光看柯轻滕,果不其然他在将这个方位,用极低声的唇语复述。   “曼尼的体力有些危险,如果再这么耗下去,规定时间内他倒下,布莱登就赢了。”   那中亚口音的英语听起来着实有些滑稽。   “C区第一排,右后方三十度。”   ……   一句对台上战况的评价,一句低语的方位,她觉得自己的神经越来越紧绷,随着台上残酷的战况,还有在自己身后,四面楚歌的方位危机。   整个过程中,她只能感觉到,柯轻滕不断地在低语着些什么,有重复她听到的那些方位,也有一些其他的方位,她想,他一定佩戴着袖珍联络耳机、在和郑饮他们联络。   “看来曼尼要输了。”全场的怒吼助威声中,她身边的中亚嗓音里带着丝玩味,“大局已定,真是没劲。”   而尹碧玠此时终于听到了,来自全场的几声突兀的尖叫,她从台上移开视线,看向那几处爆发出尖叫的地方。   她看到,似乎是出了人命,许多观众都吓得失去理智地站了起来,无比恐惧地大声叫着些什么,还有人已经开始往外撤离,会馆的保安也急匆匆地出现了,比赛还在继续,可现场一片混乱。   “不知道布莱登需不需要给曼尼留最后一口气。”身旁的中亚人这时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以此来鼓励曼尼下一场的表现。”   那话语里似乎是话中有话,她终于忍不住,抬头去看。   那人这时也低下了头,她终于看清,那是一张中亚年轻男人的脸庞,竟然出奇的英俊。   然后,那个男人对她一笑,竟然就这样从衣袖里抽出了一把枪,朝身后的方向,十分流畅地连开数枪。   她回过头,就看见自己身后坐着的接连六七个人,都倒在了血泊中,那些人虽然身穿便装,但衣领里隐约露出联邦的制服,袖口里还有黑洞洞的枪口。   “清理完毕。”四周迭起的尖叫声中,那中亚人收起枪,笑得更为放肆,“柯,你那边清理干净了吗?”   “留了一个。”只见柯轻滕抬手轻轻触了触左耳后回答道,然后起身,将尹碧玠也拉起。   那中亚人像是变戏法一样,立刻从衣服里拿出了两件和他身上一样的外套递给他们,还十分有闲情逸致地抱着手臂望着搏击台摇头道,“曼尼果然输了。”   柯轻滕接过衣服、以最快的速度帮尹碧玠穿上黑色外套,戴上帽子,自己同样如此装扮,然后便牵住她的手,跟着那中亚人大步朝一旁的疏散通道跑去。   “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她觉得自己又像是一个看惊险动作电影的人,只能跟着他的引导,接受自己看到的一切。   只见他边跑,英俊的脸庞上边露出了淡淡的笑,“新婚蜜月之旅。”    ☆、52四面楚歌(三)   第五十一章四面楚歌(三)   **   台上拳王争霸赛的最后获胜者已经明了,但整个金光综艺馆也已经完全混乱,观众慌乱的尖叫以及四处逃离奔走,保安以及随后赶来的警察无力地在人群中努力调度,顶尖赛事的所有一切平衡与精彩,都被接连爆发在会馆各处的人命案打乱。   如此公众的场合,却这样明目张胆地制造血光,尹碧玠跟着柯轻滕边跑,思维越来越跟不上目前的状况。   尤其他还说,这是他们的新婚蜜月旅行……请问,她是不是应该感到很欣喜?   很快,他们跟着那个中亚男子,一路从安全通道离开,随后竟然避开人流,来到了会馆的一个暗角。   那是条长走廊,走廊灯似乎是坏了,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一时之间只有他们三个人的脚步声。   “柯先生。”   再走了几步,走廊前方的一处突然亮起了灯光,随之还有郑庭熟悉的温和嗓音。   他们一起走到那里,只见郑饮手上正拿着手电筒,照着一旁的地面,除了郑氏兄妹外,在场的还有几个武装分子,看上去也都是中亚人。   那几个武装分子一看到带他们过来的中亚男人,一下子站直身体、恭敬地敬了一个礼。   “柯先生,按照你的要求,我们留了一个下来。”郑饮此时用脚,踢了踢蜷缩在地面上的人,尹碧玠这才看到,灯光聚集的地方,原来是一个受了重伤的联邦特工,“其余所有暗藏的特工和杀手,已经全部处理完毕。”   “很好。”那中亚英俊男子此时笑了起来,边轻轻鼓掌,边看向柯轻滕,“柯,你的人和我的人联手起来,果然所向披靡。”   柯轻滕神色依旧淡漠,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那个躺着的联邦特工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不停在咳血的特工。   那特工一看到他的脸,神情陡然就变得很愤怒,竟然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留你一条命,不是宽恕、更不是良心发现。”   略显阴暗的环境,他的面容便是如所有人传言那般的残酷无情,尹碧玠在一旁看着他,却也心生出一股凉意。   这个男人,只要不是在面对她的时候,还是毫无生气、甚至可怖,现在面对着敌人,更是拥有压倒性的气场。   “留着你的命,只是想让你回去告诉你们的联邦高管。”他一字一句地说着,“他们名单上的首要通缉犯,还活得非常好,并且,时刻等着他们来抓捕。”   片甲不留的羞辱,听得那特工几乎是怒极攻心,奋力地撑着手臂,怒视他,“罗宾逊队长和我们联邦多少队员都死在你的手里,那么多血债,你几条命都还不清!”   他垂了垂眸,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而你们所有人的命加起来,都抵不上我孩子的一根手指。”   冷至冰点、毫无温度的话。   尹碧玠在旁静静地听着,直到他说完,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有些发颤。   他就在她的身旁,很明显地便感觉到了她的变化,黑暗里,他立刻伸出手,牢牢将她的手握在手掌心里。   索马里那一战的痛,就像他们彼此心中的一根刺,她知道虽然他从不表露出来,可这样隐藏容忍着的恨意和怒意一旦爆发,将是更为可怕的。   他知道,于他而言,这世间只有她,和将来他们的孩子,是他唯一需要守候的温暖。   他的无情,是无情到其余的任何人的生死,都与他毫无关系。   话已至此,柯轻滕也没有再打算开口的意思,此时微微一抬手,起先一直藏在暗角里的亚瑟突然神出鬼没地走了出来,一把拎起地上躺着的特工,几步便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中亚男子始终饶有兴味地旁观着这一切,尤其多看了亚瑟几眼,此时在一旁更是不停地啧啧赞叹,“柯,撒旦这个称呼,的确是挺适合你的,今日一见,更是坚定了我这个想法。”   “什么时候走?”柯轻滕没有理会他的调侃,漠然问他。   “现在就可以走。”中亚男子耸了耸肩膀,做了个手势,“直升机就在旁边大楼的顶层。”   那几个武装分子按照中亚男子的指令,带着他们穿过会馆,从一个暗门的通道离开会馆,尹碧玠观察着这些陌生人,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和不解,而身边柯轻滕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此时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刚想要说什么,那中亚男子突然转过身,边看着他们边倒退着走路。   “柯太太,似乎我还没有做自我介绍。”   只见他这时终于脱下了长而深的帽子,露出一张完整的英俊脸庞,还做了一个有礼的姿势,“我的名字是克里乔夫。”   她眯了眯眼。   “现在,我将要带你和柯,去到我的国家。”克里乔夫始终笑吟吟的,“这个国家与中国接壤相邻,并且与中国有一定的渊源,不知你是否能猜到。”   “被柯这样的男人看中,还如此珍宝似的对待,一定不是普通的女人。”克里乔夫摸了摸下巴,继续说着,“给你一个提示,我们国家,有一个别名,叫游牧战神。”   “哈萨克斯坦。”   她心中一动,很快就回答道,“古突厥的一个直系分支民族,对么?”   “完全正确。”   克里乔夫一怔,轻轻拍了拍手掌,笑容更深,“那么,其余你想要知道的,就留由柯在路上亲自给你解答吧,到了哈萨克斯坦后,我再尽我的地主之谊。”   随着他的话结束,他们一行人也已经来到了旁边大楼的顶层,只见平地上停了好几架直升机,克里乔夫对他们行了个礼,上了其中一架,她和柯轻滕紧随其后,上了另一架。   直到坐在直升飞机上的一刻,她才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忐忑,柯轻滕坐在她对面,刚刚关上机舱的门,就接受到了她一记凌厉的眼神。   “好,我说。”   他见她难得露出这样的小女儿态,很快就知道她在恼些什么,“你先扣好安全带。”   她依言扣好安全带,抱着手臂,望着他,冷冷地道,“当时是谁答应我,从今以后不会隐瞒我任何事?所有计划都会全盘告诉我听?”   她虽然不是真的生气,可总有些恼他直到所有事发生了才解释给她听,无论是昨晚、还是今天上午,他应该都有足够的时间能够告诉她,而不是让她再一次在他的布局中,木愣愣地不知变通。   “昨晚刚到澳门,你很累。”他靠着椅背,平平静静地说,“至于今天白天,你知道,我们两个在忙很重要的事情,如果不是还需要完成最后这个局,我想,可能我们现在还没有离开那间木屋。”   ……   她几乎气结。   “真应该让那些说你性|冷淡和厌女症的,来看看事情的真相。”她咬牙切齿。   某人显然将和她欢爱这件事情,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好吗?   “这个克里乔夫,有一个美称,叫作哈萨克斯坦石油王子。”他不再逗她,而是开始耐心地给她解释。   “长得是不错。”她评价,“不过,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   “哈萨克斯坦是中高收入国家,拥有非常重要的自然资源,尤其是石油能源,美国能源信息署曾经报道过,他们拥有300亿桶的探明石油储量,那次在索马里被我销毁的名单上,他们国家的油田,占了相当大的比重。”   他娓娓道来,“而克里乔夫,是主动找上门来,想要和我合作的。”   “喔?”她蹙了蹙眉,“我记得,美国在哈萨克斯坦有不少的石油合作基地,照理来说,美国才应该算是他的合作伙伴?”   “嗯。”他点了点头,“但你知道,美国最擅长干的,就是把好好的合作,变成强取豪夺,任何国家和势力当然都不希望永远成为被压制的那一方,尤其像哈萨克斯坦这样拥有如此丰厚石油的国家,一旦拥有了能够抗衡的军事力量,更不可能长久以往和美国合作下去。”   “克里乔夫是一个相当有野心的人,他当然不满意在自己的基地里被美国人牵着鼻子走,因此,他主动联系到了我,让我们完全不用任何隐蔽手段、泄露信息来到澳门,就是他的主意。”   “那为什么要选择在金光综艺馆下手?”   “那些得到我们来到澳门的信息,追踪我们而来的联邦特工,起初都埋伏在观众里,但因为拳王赛是盛事,当所有观众都被台上比赛吸引的时候,这些人将我们当作射杀目标、一心一意瞄准我们时,就很容易被发现。”他说,“我和克里乔夫在比赛时,就在观察所有的观众席,一旦找到特工和杀手的位置,就联络郑饮他们,让他们去截杀。”   “然后,留下一个人回去通风报信,告诉联邦我们和克里乔夫一起去了哈萨克斯坦,再把他们引过来?”她终于想明白了。   “是。我的目标是联邦,克里乔夫的目标则是我手上的东西,他助我一臂之力对付联邦,我自然也会回馈给他他想要的。”他淡淡地说。   “但是,你不怕克里乔夫,又像之前的那些人那样?”她想了想,突然有些担心。   这一路惊险的旅途,她亲眼见证着那么多人的背叛,从一开始的卡洛斯、到后来的赫达,再到最后连认识多年的戴尔都与他们分道扬镳站在敌对的位置,她真的已经不再敢相信,那些所谓的合作伙伴,会不会眨眼之间,就又与他们兵戎相见?   人心不可测,尤其并非是同一国家的人,更不能捕捉到内心的真实想法,建立在利益上的合作,最后很有可能也因为更多的利益诱惑,而宣告破灭。   柯轻滕听了她的话,目光微微沉了沉,“这样一番大费周章,都是为了保证绝对的结果,我和克里乔夫已经达成协议,但是,也不能排除他违约的可能。”   她注视着他,过了半晌,低低道,“我需要做些什么吗?   她已经不敢,再次看到他被人背叛、陷害,她并不是怕他没有足够的智谋,而是无法再忍受一次那种亲眼看着自己将要失去他的钻心剜骨。   印度洋上的那一枪,始终提醒着她,她曾经,差点失去他。   所以,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个时候帮到他些什么,他已经将一切都计算得这样好,她怕自己到头来反而变成他的累赘。   他似乎已经洞察了她所有的想法,此时突然身体前倾,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膝盖上,仔细看着她的眼睛,“碧玠,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什么?”她略有些迟疑。   “等着做一个最美的新娘。”    ☆、53最后的战役(一)   第五十二章最后的战役(一)   **   直升机降落下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   这一路尹碧玠始终没有睡意,在飞机上,她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和柯轻滕低声说着话,这时机窗外的阳光照射起来,让她突然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中国农历新年,她没有在自己的家过年,而是跟着他,先去到澳门,再辗转来到了哈萨克斯坦——一个对她而言,全然陌生、从前只从书面形式上了解过的地方。   在她还没有看到更多窗外风景的时候,坐在对面的他突然解开了安全带,起身挡住窗户,“……猜猜看,我们现在在哈萨克斯坦的哪个州?”   她突然觉得他今天的兴致有些颇佳,虽然面容依旧淡漠,但看上去总觉得和平时有一些不同。   “具体的方位?”她摇摇头,回视他,带着丝埋怨的语气,“不要再用地理知识来难为我。”   他明明知道她唯一不好的学科就是地理。   柯轻滕勾了勾嘴角,半晌道,“希望以后,儿子能够像我。”   说完,他目带笑意地看着她,伸手慢慢拉开了机舱门。   在她面前出现的,是一整片草原。   只见视线范围里,那辽阔而宽广的草原,就像遮拦了整个世界的一半,虽然因为冬季的缘故,满地的芨芨草已经被风吹得枯黄,可穿插在草原其间的一片片丰腴的鱼眼草却在阳光下闪烁着琥珀般的光泽。   那种浩瀚的景色在撞进眼睛里的一瞬间,真的非常震撼,几乎是冲击了整颗心脏的力度。   “这里是哈萨克斯坦的阿特劳州。”   他这时下了直升机,然后回过身,根本不给她机会,便将她整个人从飞机上抱下来、轻轻放她到地上,“记住了么?”   这样无微不至的待遇,再加上眼前的景色,让尹碧玠一时都有些哑口无言。   而他的眼里,却是独独以她为景色,旁边的几架直升机也已经降落,克里乔夫、郑氏兄妹和亚瑟都下了直升机,满耳的轰鸣声中,他揽着她,继续在她耳边低声柔和地对她说话,“欧亚草原上这片东起天山,西临里海、伏尔加河的大地,一直是游牧人的乐土,阿特劳州以畜牧业为发展根基,同时,也是占据最丰富能源的地方……”   “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朝他们迎面走来的克里乔夫打断,英俊的哈萨克斯坦人笑眯眯地背着手看着他们,调笑道,“你竟然可以这么耐心地给你太太当地理老师?还把我这个东道主要讲的话,全先讲完了。”   尹碧玠听了克里乔夫的话,忍不住笑着去看身边的柯轻滕,靠了靠他的肩膀,“希望你以后也有耐心,这么对儿子讲解。”   “能做到么?”见他不说话,她笑意更浓地追加了一句。   “说实话,可能有些难。”   阳光下,他冷峻的脸庞看上去更为迷人,“对除你之外的任何人,我都不可能有这样的耐心。”   一板一眼的话语,却听得她心头不断地在发跳。   这就是她未来的丈夫,一个甚至事先申明连对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太多耐心、却唯独视线只愿意停留在她一个人身上无论多久的男人。   世间之大,他只看得见她。   很快,克里乔夫带着他们,在草原上步行着进入了另一片有很多山脉相连的区域,烈烈风中,她远远看到了一片面积尤为宽广的地方,像是基地的模样。   “柯,柯太太。”   只见这时克里乔夫抬起手,指着这片草原的另一端,微笑着看向他们,“如果你们只留意到这里的美景,那你们就完全错了,你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拥有全哈萨克斯坦最多的石油、天然气和凝析气,所以,欢迎你们,来到我的风水宝地。”   …   克里乔夫的基地整体肃穆、纪律也十分严格,武装分子守护着各自的区域,没有丝毫的松懈,这也是尹碧玠第一次亲眼看到真正的武装基地,克里乔夫像是知道她的心思,还格外放满了步调,任由她仔细地参观着。   一路走入营地深处,克里乔夫带他们进入基地的各间独立卧房,柯轻滕似乎有话要嘱咐郑氏兄妹和亚瑟,便与他们站在门外的空地上说话,她便先一步进入房间,在沙发上坐下,闭目养神一会。   一晚上没有睡,总是疲累的,可她却觉得没有心思能够完全安定地入睡,毕竟身处在陌生的环境,而且,身后还有不知道何时会到来的追兵。   脑中纷纷乱乱地想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到有轻轻的脚步声靠近,随后就是一个落在她眼睛上、熟悉的吻,她知道是他,弯了弯嘴角、索性闭着眼睛和他说话,“回来了?”   “嗯。”他一手撑在沙发的靠背上,望着她的脸颊,“要不要睡一会?”   她想了想,摇头。   “真的不想睡?”他再询问了一次。   她还是摇头,过了一会,就觉得整个人都被他抱了起来。   她以为他是想要抱她去床上,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柯轻滕,我觉得这里的床,应该不够五星标准。”   “我知道。”他望着她,顿了顿,勾起嘴角,竟就这样抱着她往门外走去。   她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只能用双臂环住他的脖颈,任由他抱着自己一路往基地外面走去。   “……小饮、郑庭、亚瑟他们呢?”   一路上,都是基地武装分子朝他们投来的略带诡异的目光,她心里忐忑着他是不是又想在野外和她欢爱,只能努力地转移话题让自己不要去多想。   “他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他淡淡回答。   “……那,克里乔夫呢?”她心里不知为何地一紧,又问,“我们刚到他的基地,现在就要走吗?”   莫非,他已经发现联邦的人的踪迹了?   柯轻滕却没有再说话,只是一步一步地走着。   基地大门终于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尹碧玠看到克里乔夫正双手抱着手臂,靠在大门边,噙着丝意味深长的笑望着他们走近。   “克里乔夫。”柯轻滕抱着她走到克里乔夫面前,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只见克里乔夫直起身体、轻轻拍拍手掌,朝他们行了个礼,随后,他突然将两根手指放在嘴唇上,长长地吹了声口哨。   随着他这声口哨声,过了几秒,不远处竟然有马群在朝他们奔跑而来!   马蹄踏起的尘雾在阳光下金色的草原袅袅飘散,数不清究竟有多少匹的本地别扎马分为两群,两匹头马长及地面的鬣鬃迎风飞舞,隆隆的马蹄声愈来愈近,几乎响彻了他们所在的这块地方。   尹碧玠几乎是看得有些怔了。   她从没有来过草原,也没有看过这样自然野生的马匹,眼前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新鲜的,让她无比好奇、甚至热血沸腾。   从小到大,她见识过的场面众多,曾觉得生活已经很难再带给她任何的新鲜感,可是她发现,自从进入了他的世界,他带给她的一切,都能让她觉得无比震撼。   尘土随着马匹的奔跑飞扬起来,那奔腾的马匹离他们越来越近,直到距离基地大门还有几十米的地方,克里乔夫一声口哨,马群立刻就听话地停了下来。   “请。”克里乔夫笑着朝他们做了一个手势。   心中像是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尹碧玠只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声比一声响,而抱着她的柯轻滕轻一挑眉,已经大步朝为首的那匹马走去。   走到那匹马边,他先托着她、将她稳稳抱上马,随后他自己一个翻身便上了马坐在她身后,在她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双手已经操纵着缰绳,指挥马匹转了个方向,纵马奔跑起来。   “新婚愉快!”马的速度很快,身后克里乔夫的笑声这时听起来竟已经离得很远。   她坐在颠簸的马上,靠在他的怀中,抬头望向他们面前的景色。   别样的山河,别样的草原,陌生的国度,陌生的空气,奔腾的马群,唯有她身后的人,是熟悉、触手可及的唯一真实。   “柯轻滕,”她为了让他在风中听清她的话,提高了音量,“你告诉我,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   眼前的这天地,难道就是他为她准备的新婚蜜月礼物吗?   马匹不断地奔跑着,他就这样抱着她,靠在她耳边、开始和她说话,“其实,在哈萨克民族,最有趣的民族风俗就是他们的婚礼仪式,当我和克里乔夫协定了我们的局中局,我就同时想到了要在这里置办婚礼仪式。”   “哈萨克人实行一夫一妻制,这点毫无疑义,我这一生只会有你一个妻子。而在去澳门的前一天,我见了你的父母,确认了我的身份,也就是与你达成了婚约。”他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在她的耳边,还有清冽的呼吸萦绕,“而根据哈萨克斯坦的婚礼民族风俗,男方还需要按照其家庭财产状况给女方下聘礼,也就是马匹。”   “因此我让克里乔夫准备了这一百匹马作为聘礼,当然,准备聘礼的同时,就要挑选黄道吉日,我的父母早逝,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其他血缘亲属,因此,我提前让郑庭帮我查算出今天是良辰吉日。”   ……   她此时此刻,觉得自己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看你的身后。”他见一向精明的她竟然露出这样呆愣的神情,更是挑着眉、示意她朝他们的身后看。   尹碧玠立刻回望,只见在他们的马群后,竟有两匹马不知何时起就跟着他们,那两匹马上,一匹上坐着郑氏兄妹,另一匹上则坐着亚瑟和克里乔夫。   “尹碧玠,”   他在辽阔的天地里,看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她,“这是我们的婚礼仪式。”    ☆、54最后的战役(二)   第五十三章最后的战役(二)   **   她的心跳,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就变得不完整了。   两人一骑坐在马上,就这样飞驰于哈萨克的草原,尹碧玠侧头看看他冷峻的脸庞,忍不住想笑。   在马背上被突然告知即将举行婚礼,结婚这么浪漫的事情,被做得这样全无套路可言,这世间也只有他柯轻滕一个人能办到了吧?   做他的女人,没有一颗足够强大的心脏,可能真的不行。   马匹的速度很快,几乎没过多久,他们的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像是哈萨克族牧民帐篷聚集地的地方。   柯轻滕拉了缰绳、控制着马停下,他刚抱着尹碧玠下马,后面早早下了马的郑饮已经跑到了他们的身边,拉过尹碧玠的手,笑眯眯地对他道,“柯先生,时间紧迫,我先把新娘大人带走啦!”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对着郑饮轻轻点了点头。   郑饮像是已经对这篇聚居地熟门熟路的样子,嘴里边念叨着方位,边拉着尹碧玠左拐右拐,终于走到其中一个帐篷面前,撩开帘布。   帐篷里早已经布置好婚嫁的装饰、看上去又喜气又别有风情,还有两个哈萨克族的女孩子早已经笑吟吟地等候着。   “碧玠姐,接下去,你完全不需要做什么。”郑饮将她推到那两个哈萨克族姑娘面前,“你只需要乖乖地配合着,她们两个会负责帮你梳妆穿衣的一切事宜。”   她从刚刚被柯轻滕带上马开始到现在,整个人就一直是神经紧绷着、心里激动难明、也不知道该表达些什么的状态,郑饮看着她这样,忍不住笑得更欢,“回神了,新娘大人,这可是你丈夫精心为你准备的婚礼啊!”   丈夫。   听到这两个字,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就勾起来。   她不禁想到刚刚在马背上,他用这一百匹马给她下聘礼,说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唯一妻子。   “从前期对哈萨克族民族风俗、婚礼仪式的了解,再到后期联合克里乔夫进行安排,全部都是柯先生自己亲力亲为的。”   两个哈萨克族姑娘让她坐在椅子上,然后温柔地开始帮她脱衣,郑饮为了让她放轻松,不断地在旁边和她说话,“刚刚到基地,他就是在叮嘱我和哥还有亚瑟谨记各个环节,确认保证婚礼能够毫无瑕疵。”   她这样听着,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那他现在去做什么了?”   “当然是去做新郎应该做的准备啦。”   郑饮一说到这句,就笑得前仰后合,“碧玠姐,我建议你现在先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等一会,你可能会看到你这辈子都没想到会看到的场景喔……”   …   等两个哈萨克族的女孩帮她梳妆完毕,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很久。   一旁的郑饮也已经换上了伴娘的服装,纯白色的裙子加上精致的金色花纹,头戴着和裙子匹配的白色帽子,长发还绑成了两束,看上去非常可爱。   “这是我穿过的最重的裙子……”郑饮不断地在调整自己的衣服,“碧玠姐,我在想我以后结婚,还是老老实实地按照中式的来吧,柯先生的浪漫和创意,全世界也只有你一个人可以消受……”   她听得发笑,这时对着身后的两个哈克族女孩做了个礼表达谢意,然后站起来,轻轻撩一撩裙摆,淡淡道,“小饮。”   “啊?”郑饮应声回过头来,看到她的时候,一下子就怔住了。   她看到郑饮的表情,然后再转了个圈,扬了扬下巴,微笑道,“怎么样?”   “碧玠姐……”郑饮盯着她,努力咽了口口水,“那个,你知道,我是理科生,不像我哥那么会说话……总之,真的,太美了……”   一个女人一生最美的时候,就是婚嫁的那一天。   无论长相、身高……仅仅只是穿上白纱、自然地露出笑容的那一刻,便是最美的模样。   而尹碧玠生得便是极好,她这样穿着哈萨克族精心定制的纯白婚纱、头发微微挽起在耳边,也没有再多加其他的缀饰,就已经足够惊心夺目。   “我和你打赌,”郑饮走到她面前,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碧玠姐,柯先生看到你的时候,一定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   新娘的装扮还剩下最后一个环节,两个哈萨克族女孩这时帮尹碧玠戴上了白色的头纱,确保遮住她的脸颊。   帐篷外似乎已经来了许多人,各式各样的嬉笑喧闹声不绝于耳,尹碧玠心里越发地紧张,这时只听到帐篷门外传来了一句郑庭温和的声音,“小饮,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好!”郑饮应了一声,这时挽起她的胳膊,看着她道,“碧玠姐,你准备好了吗?”   “嗯。”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点头。   郑饮挽着她,撩开帘布的门,走到帐篷外,只见帐篷前的空地上,除了郑庭、亚瑟和克里乔夫外,还聚集着许多哈萨克斯坦人,那些人脸上都带着友好的笑容,而离帐篷大约三百米左右的地方,人们留出了一片空地,柯轻滕正独自一人,高高骑在马上。   夕阳西下,他身穿最简单的黑色西装和白色衬衣,甚至连领带也没有打,可他的脸上,却有着最真实意切、毫不吝啬的笑容。   看到她和郑饮走出帐篷,他这时从马上跃下,一步步朝她们走来。   越来越近,她透过白纱注视着他,他也看着她。   一天一地,所有的一切,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都徐徐在她眼里展开。   今天她是他的新娘,从今以后,她便是他的妻子。   直到他终于走到她们的面前,郑饮笑吟吟地望着他,“今天这里没有牧师,就由我分饰多角来担任了。”   轻轻咳嗽了两声,郑饮才郑重地开口道,“柯先生。”   “请问你愿意娶这个女人吗?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我愿意。”   本以为只有这三个字,可谁知一向少言寡语的他,竟然看着尹碧玠,继续说道,“我愿意她成为我的妻子,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至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尹碧玠看着这天地为背景的光影下他的面容,听着他的誓词,瞳孔微微有些发颤。   “尹小姐。”郑饮这时侧身看着尹碧玠,“请问你愿意嫁给这个男人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我愿意。”   她闭了闭眼睛,“但是,柯轻滕,我想你的最后一句说错了。”   柯轻滕微微抬了抬眼眸,眼底顿时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从今天开始,哪怕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她的眼底有细碎的亮光,“无论天堂还是地狱,死后无论在哪里,总有我们彼此的相伴,不是吗?”   她应该也是这世间最独一无二的新娘了,篡改誓词,无视生死。   “是。”他突然向前一步,轻轻撩开她的面纱。   夕阳的光洒在她的脸颊上,夺目如最璀璨的明珠,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生生世世,皆不分离。”   话音落下,他已经低头吻上了她的嘴唇,围观的哈萨克族人爆发出欢呼声,他却吻得辗转,几乎夺去她的呼吸。   “柯先生,抱歉了。”   等他们这一吻结束,一旁的郑庭走到他们,温和地笑道,“接下去我要失礼了。”   随着郑庭的这句话,他竟然将手里的一大盆糖果都往柯轻滕的头上撒去。   “柯先生,我也要抱歉了。”   柯轻滕身上还七零八落着一些糖果,一旁的亚瑟也走了过来,傲娇又骚包地扬了扬手里的甜甜圈,然后二话不说,也统统往柯轻滕头上撒去。   尹碧玠眼睁睁地看着一向“不食人间烟火”的某人,突然遭遇这样的对待,又是想笑、可碍于他的脸色,又不敢笑。   “柯。”   克里乔夫是最后一个上来的,他笑得格外不怀好意,“你知道,这个环节我当初安排的时候就告知过你,这个仪式被哈萨克人称为‘拾盆’,意味着期盼你们今后的生活幸福而发达,所以……我也要抱歉了。”   说完,克里乔夫就将手里的奶疙瘩往柯轻滕的头上撒去。   借着习俗的机会,谁不想让从来活在神坛的男人,当众吃点亏?可能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机会了好吗!   “现在出点丑,晚上在洞房里,在新娘身上多出点力,就好了。”克里乔夫撒完,还拍了拍柯轻滕的肩膀,安慰道。   一旁的哈萨克族的年轻人和孩子们,开始争着抢着从柯轻滕所站的地上捡起糖果,嬉笑哄闹,郑饮已经笑得连腰也直不起来,而尹碧玠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狼狈不堪、面若冰霜的某人,终于知道郑饮之前让自己做心理准备的意图了。   “柯轻滕,我真的……从来没见过你这样。”   她不断地笑着,用手帮他轻拍西服上撒得乱七八糟的东西,“说实话,是你自己要按照哈萨克的习俗来办的婚礼,怪不了别人啊……”   男神已经不仅接地气了,而且还在公众场合被迫出丑。   “我知道。”他还是冷着一张脸,一向生人勿近的身体被摧残得惨不忍睹,连头发上也全是奶油,这模样别提看上去有多么滑稽。   “我要提醒你一声,郑饮已经把你刚刚的样子都拍下来了。”她温柔地帮他清理着,在人声鼎沸的环境里,靠近他说话,“以后啊,我要留给儿子看。”   “没关系。”他竟然格外大度,“我也会告诉我的儿子,你的爸爸在出丑的当天,娶了全世界最美的新娘。”   他说话的同时,眼里也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她的赞美,还有最诚挚的情深。   尹碧玠望着他,只觉得听了他的话,整颗心脏都变软了。   “谢谢。”   帮他清理完,她突然伸出手,轻轻抱住他的腰身,“这个婚礼,我永生难忘。”   这是他的用心,也是他柯轻滕,用所有的心力,给她尹碧玠的婚礼,独一无二、无与伦比,她相信,一个愿意这样用生命来爱护她的男人,一定也能够给她一生的幸福。   她真的觉得,自己很幸运。   欢乐而幸福的气氛里,他们周围的哈萨克族人都弹起了冬不拉,尽情地开始欢歌尽舞,而他们两个就被围在人群里格外空出来的这一小块地方,静静地相拥着。   谁知过了一会,他突然松开她,将她整个人用力打横抱起来。   “柯先生,洞房在那里!”郑饮在簇拥的人群里,还不忘伸出手,大声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   “好。”柯轻滕挑了挑眉,抱着怀里的美娇娘,大步就朝那个方向走去。   “柯轻滕,连太阳都还没有下山。”尹碧玠勾着他的脖颈,调侃,“而且,这里连床都没有……”   “不用床。”他低头,咬了一口她的鼻尖,“有我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接正文——   在新郎新娘毫不脸红地在天黑之前就已经进了洞房,舞群里的克里乔夫这时也伸出手,勾住一旁的亚瑟,笑眯眯地、用非常诱惑的声音道,“走,我们也去洞房吧。”   亚瑟很冷静地斜睨他一眼,“你一个人,能满足我吗?”   克里乔夫不恼,舔了舔嘴角,“我一个人,可以抵五个男人,并且,我还有小道具喔……”   亚瑟傲娇地打量他一眼,“真重口。”   “不重口,怎么能满足你呢?”克里乔夫没让他再说话,直接拖着他,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55最后的战役(三)   第五十四章最后的战役(三)   **   克里乔夫帮他们提前特地准备好的帐篷,就在尹碧玠梳妆打扮的那顶帐篷后面。   柯轻滕抱着她,撩开帘幕,直直进入那顶帐篷,克里乔夫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大红色的绸带,竟然把整个帐篷都装饰得和中国传统洞房出奇地相似,而且,还格外情趣地在睡觉的床铺上,打了红色的蝴蝶结、围了床幔。   “我发现……”她把整个帐篷都打量了一遍,用手肘挤了挤他,揶揄道,“能和你成为朋友的人,基本上,内心思想也都和你差不多,非常有颜色。”   就拿他的几个兄弟来说,花蝴蝶封卓伦,是个完全将节操和下限秀到底的男人,却是和他关系最为亲密的那个,以此就能看出,他严肃冷漠的外表下,内心是怎样的丰富。   “错了。”他走过去将她放到床铺上,整个人也随之压在她上方,两手撑在她的头的两侧,“我只有在面对你的时候,内心才是有颜色的。”   她心情本就是极好,这个时候望着他英俊的面容,没再多说什么,抬手就将他整个人拉下来,与自己亲吻。   帐篷外是热闹的嬉笑与喧闹,而帐篷内却是最真实的情动。   她知道,在这一刻,自己是真的很想要他,想要他全部、毫无保留的全部。   她身上的婚纱虽然繁复,可到他的手里,却也是极其简单便能解围,他几乎是没有费什么力气,便已经找到了裙子的突破口。   在迷蒙的肢体纠缠间,她感觉到他的手,已经从她细嫩的大腿根部,滑入那最引人入胜之处,她很快便有潮意,感觉到他的手指,不断地在撩拨,引得她浑身更热。   “鬼斧神工……”   柯轻滕不断地吻着她的五官、下颚、锁骨……最终落到她细嫩的雪白胸脯上,低低地称赞。   她的身体,和他的,从最为细小的每一处,都是完全契合的。   鬼斧神工的构造,她为他而生,从身体到灵魂。   很快,他已经解开了自己的西裤,释放出自己的硬烫,她也完全顺从地侧卧着,由他将她细嫩的两条腿分开,然后以侧后的姿势,进入了她。   那一瞬间的充满,让彼此都发生了低低的叹息。   他方一进入,她紧致的湿滑便已经牢牢将他包裹住,他看着她略有些晕红的脸颊,还有自己占据的地方,眼睛里渐渐浮现起一丝很淡的激狂,在她甚至还没有完全准备好的时候,就用力地顶到了她的最深处。   一下一下地进出,完全地给予、完全地收回,但是每一下都是扎扎实实的用力,她也头一次、没有任何抗拒、只是配合着他,享受这极致的欢爱。   她很快就到达了极致,可却能感觉到他依旧状态极佳的硬烫,身体间的粘腻声音随着他的加速撞击愈加地响,到最后,他暂时退出、将她摆成了跪着的姿势,细心地让她抓住床幔,从后再次进入。   尹碧玠的双颊已经完全绯红,手里紧紧抓着床幔,感觉到他短距离地用力冲刺,甚至觉得自己的小腹都有些被顶穿的感觉,呻|吟也自然而然地从唇间流泻,那略带魅惑的呻|吟,让身后的他更为疯魔。   最后的时刻,他扣着她的腰让她微微站起来一些,然后自上而下地再顶撞了几下,将她送入制高点,然后抽出自己释放。   这样的一场纵情,她腿软得几乎连站也站不稳,只能跪趴着不断地大口喘息。   他蹙了蹙眉,这时取了一旁干净的布、帮自己和她轻轻擦拭,然后自己先躺下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她好不容易将呼吸平缓下来一点,靠在他的胸膛上,眼角带媚地扫他一眼,“……石头呢?”   “嗯?”他眯了眯眼,手指从她汗湿的乌黑长发里穿过,轻轻地抚着她的发丝,薄唇微微勾着,心情绝佳的样子。   “你难道忘了么?”她眨了眨眼睛,提醒他,“在埃及沙漠我们欢爱结束后,你送了我一块石头,南苏丹密林的欢爱后,你也给了我一块石头,之后,我们还在索马里、澳门还有刚才分别欢爱,这样算起来,你都欠了我三块石头了。”   “你每欢爱一次,就要给我一块石头,我还以为有什么特殊意义。”她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他坚毅的下巴,“难道没有特殊含义?”   “这是柯氏独有的定情|事物。”他看着她,揉了揉她的发尾,“怎么可能没有特殊含义。”   她不说话了,心里是万般的好奇,只是挑了挑眉。   他却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直到她都快要睡着的时候,才恍恍惚惚感觉到他帮自己盖上了被子,低低在她耳边说,“欠你的三块石头,很快就会补给你。”   “唔,什么时候能补上?”她闭着眼睛,动了动手指,无意识地问。   “很快,非常快。”他亲了亲她的耳垂,半晌,轻声道,“睡吧。”   …   纵情欢爱后的一晚,本应该是一梦到天明的舒适,可是尹碧玠睡到半夜的时候,忽然一下子惊醒了。   草原上的夜晚,总是有些冷的,风穿过帘布透进来,她卷着被子下意识地往身边一摸,陡然一惊。   身边没有人,柯轻滕不在。   这样的发觉,让她整个人的神智都瞬间冰冻了起来,她立刻从床铺上起身,低头却发现自己的婚纱已经被换下、而是换上了干净整洁的便装。   衣服应该是他帮她换上的,可是他现在人在哪里?   心中突然浮现起非常不好的预感,她跨出床铺、穿上鞋子,再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帐篷。   没有人,连一点人声都没有,静悄悄的。   虽然极度想否认,可他们的新婚之夜,很明显的,已经发生了变故。   她这个时候,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的心静下来,努力保持冷静的思维,然后放轻脚步、靠近帐篷的帘幕。   帐篷外,似乎有些隐约的火光,还有人的影子。   联邦的人。   她脑中辅一闪过这丝念头,就立刻弯腰想要摸自己的脚踝,可发现她一直佩戴的枪支、因为昨晚的婚礼,而已经寄放在了郑饮那里。   柯轻滕,柯轻滕。   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她心里反反复复地只有这一个人的名字,脑海中此时有太多的担心和恐惧无法抑制地涌上来,她额上都布满了汗,咬了咬牙、抬手便掀开帘幕。   面前的一幕,足以让她惊愕。   帐篷外,有不少人。   柯轻滕正站在距离他们帐篷外不远处的地方,郑庭和郑饮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边,他们身边的地上,则散落着几把他们惯用的枪支。   而在他们的周围,以他们为圆心,有一圈密集的包围圈。   包围着他们的人,却竟然并不是联邦,而是克里乔夫的基地武装。   那些武装分子在黑夜里,面无表情地举着手里的军用武器,对着他们三个,而克里乔夫双手背在身后,站在他们对面与他们对视。   “哟,新娘也来了。”听到她这里细微的响动,克里乔夫抬眼朝她看了过来,英俊的脸上有无比邪气的笑,“怎么?想不想过来和你的丈夫站在一起?”   她听得浑身一阵阵发寒,只是死死盯着克里乔夫的脸颊。   又一次。   她真的不敢相信,这是又一次彻彻底底的背叛。   在拳王赛上与他们精妙配合,作为东道主带他们来到哈萨克斯坦、并帮他们布置了婚礼,昨天还格外热情洋溢地当他们的证婚人,她清清楚楚地记得柯轻滕告诉过她,是克里乔夫主动找上门来合作的,她甚至还觉得,这一回他们的盟友,不会像之前的戴尔、卡洛斯和赫达,而是能够过硬、真正与他们达成最坚强的合作。   “碧玠。”   在她紧盯着克里乔夫的时候,柯轻滕突然出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心一紧,立刻朝他看过去。   “不要怕。”在隐约的火光里,他的面容依旧肃静沉冷,“到我这里来。”   他的话语,无论在什么境地下,都能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她呼了一口气,立刻紧了紧自己的手心,朝他一步步走过去。   她不害怕,有他在,她就不怕。   她每一步都走得很稳,穿过了武装基地的包围圈,直到她走到他的身边,他立刻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克里乔夫望着他们、摸了摸下巴,终于慢悠悠地开口道,“真是美妙的新婚之夜啊,对不对?”   不等他们回答,他又继续开口,“虽然非常抱歉,不过我想,昨天我为你们置办的婚礼,也算是我的补偿了,在死之前,你们还能做一对名正言顺的夫妻。”   “柯太太。”克里乔夫这时拍了拍手掌,笑道,“所以,现在看来要履行你自己所说的誓言了,无论生死,天堂地狱、你都会陪着柯。”   她的眼神一冷,就看到克里乔夫对着那些武装做了个手势,其中几个武装立刻朝他们走过来,两人一组分别羁押了他们四个人。   “走吧。”隐约的火光下,克里乔夫终于收起了一贯的笑容,冷冷地说。   **   天色渐渐有些明亮的时候,他们终于抵达了克里乔夫的基地。   只是这情景,真的让人唏嘘不已。   前一天,他们还是以客人的身份前来做客,而这一天,却已经是以被羁押的身份再次进入这个龙潭虎穴。   一路上,她和柯轻滕没有任何交流,而跟着他们的郑庭郑饮也同样的面容肃冷,克里乔夫则一改昨天的嬉皮笑脸,完全冷漠地如同一个陌生的敌人,对他们没有任何丝毫的情感动摇。   那一种面临绝境的感觉,自索马里后,再次涌上了心头。   进入到基地里后,她终于在基地的中央区域、看到了身穿联邦制服的特工。   罗宾逊去世,联邦的SWAT也相应换了新的特工队长,那是个身材魁梧的黑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的到来。   “乔伊。”   克里乔夫几步走到那黑人面前,开口道。   “克里乔夫。”名叫乔伊的黑人点了点头,看向了被武装分子羁押着的柯轻滕。   “人我已经带来了。”克里乔夫双手抱着手臂,有些闲适地对着乔伊,“柯,柯的女人,以及他的下属,一人不少。”   乔伊的目光在他们四人的脸上转了一圈,忽然道,“少了一个。”   “那个把罗宾逊先队长击杀的杀手。”乔伊的脸色越来越沉,“亚瑟,他人在哪里?”   尹碧玠听到这句话后,一怔。   是,亚瑟不在,这一路她都没有看到亚瑟。   上一次在游轮上,他们全靠亚瑟绝地突围,这一次,难道柯轻滕又事先将亚瑟留了下来?   “我的属下汇报给我,说亚瑟在我们的围剿之前,已经连夜从草原回到基地,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基地后,不知踪迹。”克里乔夫摊了摊手掌,“我已经派人在基地里找。”   克里乔夫说话的时候,神态十分自然,可尹碧玠却隐约觉得这些话里、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你们这次,来了几组人?”没等乔伊回答,克里乔夫又问。   “五组。”乔伊注视着柯轻滕,“所有最顶尖的特工全部都到了,这一回,如果不将他缉拿回国,我们将永远也没有办法再缉拿他。”   “为什么?”克里乔夫问,“他是你们的头号通缉犯,窃取你们国家机密,他必须受刑。”   “因为我们目前发现,我们的机密库资料,似乎在被人进行更改。”乔伊眉头紧锁,“我们内部有人在帮助他,篡改他的身份以及档案记录,那个人的电脑技术相当卓越,我们的技术人员还在追查中,可是还没有结果。”   “嗯……”克里乔夫沉吟片刻,说,“我记得,这个叫亚瑟的杀手,也是界内数一数二的顶尖黑客。”   乔伊一听,脸色更变,“我们必须要将这个人一同缉拿下来,我现在让我的五组人全部都进入你的基地,共同追查。”   “好。”克里乔夫点了点头,这时转过身,看着尹碧玠他们,“那我先将他们带到审讯室。”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尹碧玠这时,竟然看到克里乔夫的眼底,极快地闪过了一丝巧妙的光。    ☆、56尾声 极光   尾声极光   **   克里乔夫,他不是真的叛变。   尹碧玠在那一刻,心里突然有这样一种预感。   联邦队长乔伊和克里乔夫沟通后,便走向基地的门口,去带留守在基地外的特工队进来,尹碧玠看着那些特工依次全部进入到基地,然后克里乔夫的手下,便将整个基地的大门慢慢关上了。   “为什么要关上基地大门?”乔伊走回到克里乔夫身边,目光收紧,略微有些警惕地问道。   “亚瑟在逃,不能给他任何机会离开这个基地。”克里乔夫面对质疑,却表现得尤为从容,“之前就是因为基地大门敞开,才给他机会进入基地内的。”   见他这样回答,乔伊思索片刻,淡声道,“我的人现在已经都进来了,让你的人把手好基地外围。”   克里乔夫微微颔首。   乔伊再打量他一会,不紧不慢地说道,“克里乔夫,你是哈萨克斯坦与美国合作的最重要伙伴之一,联邦答应给你的,在这件事情结束后,绝对不会少,希望我们的合作能够持续愉快。”   “一定。”晨光下,克里乔夫很慢地勾起了唇角。   尹碧玠一直观察着克里乔夫的表情,心里已经有了思量,她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柯轻滕,只见他也正注视着她。   通过彼此的眼睛,她已经看到了他内心的真正想法。   很快,克里乔夫就带着他们四个人,进入到审讯室所在的房屋,那是个拥有地下室的相当大的房屋,而审讯室的位置,在房屋的地下室里。   到了审讯室后,克里乔夫的手下将他们四人分别押坐在四张椅子上,然后独独留下克里乔夫一人,关上门、全部走出了审讯室。   “亚瑟。”   尹碧玠这时看着自顾自在倒水的克里乔夫,突然出声道。   克里乔夫的动作一顿,很快侧过头来,望着她,“你在说什么?”   “不得不说,你是我见过使用易容术最高明的人。”   她的双手被反绑着,脸颊上却有着胜券在握的表情,“容貌、神态、举止、声音,都模仿得一模一样,甚至比你的老板的易容术都更高明,因为他很难做出夸张或者微笑的脸部表情。”   说完,她扫一眼身边的柯轻滕,道,“对么?”   柯轻滕沉默一会,终于、慢慢勾起了嘴角。   “但是,你有一个致命的漏洞。”她这时,又转向克里乔夫,“你有一个习惯性动作,就是会抬手摸你的右耳,习惯性动作在易容时是致命弱点。”   “……我只摸了两次。”半晌,一个别别扭扭的声音,取代了刚刚克里乔夫的嗓音,“不过,连这……都被你发现了。”   是了,亚瑟。   这个骚包又傲娇的声音,也就是属于亚瑟的。   面前的克里乔夫,的的确确是由亚瑟易容而成。   “当然,别忘了,我可是你的老板娘。”她骄傲地扬了扬下巴。   “碧玠姐,我真的太佩服你了。”一旁的郑饮此时也终于露出了笑容,低低道,“作为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你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发现了端倪。”   不说还好,一说,她倒是有些来气了,眼锋立刻甩向柯轻滕,“你又没告诉我。”   她屡次提醒他,希望他能够在实行计划前,让她不要成为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可是他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甚至在这最后的局中局里,还是不提前对她泄露分毫。   而且,竟然当他们已经成为夫妻了,他还是在这样做。   “因为没有时间,”他淡淡的,义正言辞,“昨天白天,我们在婚礼,昨天晚上,我们在洞房。”   郑饮和郑庭听得都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她的脸有些发热、咬了咬牙,故作冷淡地说,“柯轻滕,等现在这里的一切结束后,你休想再上我的床。”   “没关系。”他这时轻轻巧巧地就松了绑住自己手腕的绳子,换上一个活结重新套上,“你可以上我的床。”   这样紧张的气氛,他们两个还是在旁若无人地谈论着限制级的话题,整个气氛不知变得有多么喜感,郑饮和郑庭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对话,一边也将反绑自己手的绳子、换成了活结。   “柯先生,有人来了。”被戳穿的亚瑟这时突然打断他们,压低声音说。   “嗯。”柯轻滕面色平常,“一切按计划进行。”   尹碧玠的神经重新又紧绷起来,她刚刚将自己的绳子打好结,审讯室的门就被迎面打开了。   只见乔伊大步走了进来,身边跟着好几个SWAT的特工。   “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克里乔夫,也就是亚瑟,微微一笑看向乔伊,“你们自便,我在外面守着。”   乔伊一看到柯轻滕,目光便变得十分凶狠,也没有心思再多说话,微一点头,就抽了张椅子,坐到了柯轻滕的对面。   尹碧玠看着亚瑟离开审讯室,心里又紧张、又期待接下去情况会如何发展。   如果说,当从半夜醒来、看到克里乔夫叛变、再被押送到基地的那段时间,她的心中混乱而又紧张,可直到她发现了克里乔夫是由亚瑟伪装的,她便已经不再担心了。   既然柯轻滕已经布置了这样一个局中局和反间计,她应该相信他,必然有绝对的能力,能够保证这个局的完美实现。   “柯,”乔伊看着柯轻滕,开始说话,“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是相信我,我已经在无数的档案上,看见过你的脸。”   “谢谢。”柯轻滕回答。   乔伊见他这样淡然,不禁脸色更难看,“每一个联邦的人,都恨你入骨,你已经欠了我们国家太多的东西,就算拿你的命来抵,你也永远还不清。”   “这句话,我也听了太多次。”他说,“可每个对我说这句话的人,都死了。”   乔伊紧盯着他的脸庞,这时突然就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拔出枪,直直对着他的眉心,“所以,我现在,不需要你手里的东西和秘密,我只要你的命。”   肃冷的语气,绝对的杀气。   跟在乔伊身旁的几个特工见此似乎有些惊讶,其中一个连忙出声制止道,“乔伊,上头明确地告诉我们,一定要让我们将他活着押送回去,我们必须要从他这里得到名单。”   “是啊乔伊,我们每个人都恨透了他,可如果你现在就把他杀了,我们将损失得更多。”另一个特工也说。   “让那些上层都见鬼去吧!”乔伊黝黑的脸上是狰狞的表情,只见他一下子就抬手将枪上了膛,“他们每次都是要活捉,可是活捉让我们损失了多少人?!每次都让他逃出生天!罗宾逊队长一直像对待学生一样教导我,我永远也忘不了我看到罗宾逊队长尸体的样子!我愿意回去接受任何惩罚,只要现在让我杀了他!”   乔伊的情绪看上去已经明显失控,尹碧玠看着那黑洞洞的对着柯轻滕眉心的枪口,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乔伊!”几个特工正准备上前阻止乔伊,一旁一个一直在飞快地操作笔记本电脑的特工突然失声叫了起来。   “怎么回事?!”乔伊听到声音,立刻转过头去。   “他的资料……”那个特工僵硬地转过头来,脸色惨白地指着柯轻滕,“他在所有档案里的记录、资料,已经全部被篡改了,那份名单本来就没有任何人看过,由于这份名单的档案也被消除了,他现在……在国际上没有任何罪行。”   “而且,因为国家保护条例,他并不是美籍华人,我们没有办法对他实行抓捕……”那名特工连声音都抖了。   乔伊僵立着看着那名特工几秒,突然猛地转过身,对着柯轻滕的眉心就是一枪。   “呯——”   可在他开枪的那一刻,原本坐在椅子上的柯轻滕,早已经整个人从椅子上跃离,躲过了那极其精准的一枪。   整个审讯室在这一刻,突然就发生了惊天的变化。   原本端坐在椅子上的郑庭和郑饮也已经起身,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枪,对准毫无防备的那几个特工就是接连几枪,乔伊反应迅速,往桌子后一躲,也开始反击。   “快!快去叫支援!”乔伊回头对另两名幸存的特工大吼,可谁知那两人刚刚冲出门,就仰面中枪倒了下来。   尹碧玠看到,门外克里乔夫的武装分子也正和联邦的人在激战,可因为武装分子的人数众多,联邦的人已经渐渐败退下来,乔伊看得几乎是双目赤红,回头边对着柯轻滕不断地射击,边怒吼道,“原来克里乔夫是你的人!”   柯轻滕没有说话,而是用准确射在他肩膀上的两枪作为回答。   “我可不是他的人啊……”   这时,一个慵懒的嗓音突然冒了出来,只见这间房间的一闪不起眼的暗门突然从里被打开,克里乔夫伸了个懒腰、从暗门里慢慢走出来,“我可是我家亚瑟的人。”   “还有,在你死之前,我需要你明白一件事情。”   克里乔夫抬手摸了摸下巴,走到身上已经中弹的乔伊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从来,就没和你们联邦合作愉快过,你们从我这里挖去了多少利润,当我克里乔夫是傻子么?”   “那么,再见了。”   乔伊的嘴角已经涌出了血,他还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克里乔夫的袖管里已经露出了黑洞洞的枪口,随着一声枪响,乔伊的眉心出现了一个黑洞。   乔伊倒地后,克里乔夫回过头,看向柯轻滕,“柯,门外的那些,需要留活口吗?”   “一个,都不用留。”   他没什么表情,一字一句地说。   一切在转瞬之间,便尘埃落定。   尹碧玠站在原地,看着外头克里乔夫的武装人数愈来愈多,随之还有柯轻滕的人手也掺杂在其中,枪声、怒吼声……一切的一切,她静静地看着,像在看一个修罗般的血光世界。   这样压倒性的力量对比之下,联邦的人顽强抵抗,可最终,还是寡不敌众。   五组联邦特工,全部都被围剿击杀在了这个基地里,无一人幸免。   激战结束之后,郑庭、郑饮帮着克里乔夫和亚瑟一起,到屋外去清点伤亡人数,尹碧玠站在审讯室里,望着地上残留的血迹、感到鼻间都充斥着血腥味。   举手翻云、翻手覆雨。   最后的一场战役,他们终于一洗在索马里的惨败。   是他联合克里乔夫精心布置的局中局,厚积薄发、步步精准,才可以说是并不惊险的,全然获得胜利。   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渐渐开始有些急促,眼前也略微有些晕眩,而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一双手,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上。   “碧玠。”柯轻滕这时走到她面前,低声道,“你还好吗?”   她望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却又摇摇头。   他似乎明白了她整个人现在的感觉,没有再多说什么,这时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带离了这间屋子。   出了屋子,便有新鲜的空气,她站在原地、几乎是大口深深呼吸了几口,才觉得刚刚那种难受的感觉缓和了许多。   “碧玠。”   他始终看着她,这时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无垠的草原,“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握枪。”   她一怔,立刻转过头,看着他。   “今天这一场修罗宴,是我为我们未出生就离世的孩子所设下的,血债血偿,我并不后悔要那么多人送命,但是从今往后,我不愿意再让你的世界里出现任何的血光。”   宁静的阳光里,他如是说着,低沉而温柔,“亚瑟已经将我的所有资料在档案中全部删除,我可以以一名完全合法的公民身份居住在美国,从今往后,不会有任何人再可以以任何理由来接近我,甚至危及到你。”   她的眸子略有些发颤,眼睛里有琐碎的星光,耀眼而夺目。   “想不想,继续我们的旅行?”   他这时靠近她,用头抵着她的额头,“没有其他任何人,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旅行。”   **   两个月后。   挪威,特隆姆瑟。   特隆姆瑟是挪威的北部城市,冬天极寒,可也有许多游客络绎不绝的前来,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里有很大的可能性,可以看到极光的出现。   零下二十五度的低温,尹碧玠身上穿着保暖而厚重的衣服,独自一人坐在小酒馆里,耳边充斥着酒馆里游客高声的谈笑声,这些人,都是来这里等待极光出现的。   “累不累?”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然环来一双臂膀,她头也没有回,也没有答话,只是将头轻轻靠了靠那只手臂。   “陈渊衫现在越来越啰嗦了。”柯轻滕这时在她身边坐下,淡淡道,“絮絮叨叨的,一连串话,几乎都没有停顿。”   “也难怪他。”她听得忍俊不禁,“沁萱怀孕了,对他而言,当然是天大的事。”   “他说,要预定我们家儿媳妇的位置。”他将她拢得更紧一些,坚毅的下巴扣在她的头顶心,“你觉得,我们要同意么?”   “他们两个相貌都不错,如果是个女孩,应该很漂亮。”她想了想,“只是性格,不要像沁萱那么矫情,我怕我们的儿子吃不消。”   他一直看着她说话时候的样子,这时低头亲了亲她的眼角,“世间都是一物降一物,可能我们的儿子、还对这份矫情甘之如饴也不定,而且,柯家的传统,就是始终如一。”   “一口一个儿子,却连人影都还没见着。”她虽是弯着嘴角在笑,却还是在调侃他。   “很快。”他冷峻的脸庞上照样是自信满满,“只要你一直坚持上我的床,而我们,也坚持使用春宫图。”   他说的时候这样淡定,可她听得却有点燥,侧头横了他一眼,又道,“专心等极光。”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静静等待极光,虽然根据星空守望者的话,说是今天会有极光,可这样难遇的自然美景,也不定会不会真的如此准时出现。   “小饮和郑庭呢?”等待的过程里,她低声问。   “去了日本,郑饮要去冲绳。”他答,“郑庭事事都依着她,被拖去了。”   “那亚瑟呢?”她思索片刻。   “还在哈萨克斯坦。”他难得多话,“估计,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你告诉我,你究竟许诺了克里乔夫什么。”提到亚瑟,时隔两个月,她突然又想起来那惊心动魄的最后一战,“能让他放弃联邦那么强大的盟友,转而死心塌地地帮你?”   他的眸色淡淡的,一勾嘴角,“我把以前预留给儿子的一半奶粉钱,都给他了。”   “那么多?”她惊讶地挑挑眉。   “那张世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名单,已经足够他带领中亚、中东……所有跃跃欲试的势力,给联邦制造各种矛盾,当然,他也成为了我今后唯一授权的长期合作供应商。”他说,“克里乔夫这个人,本就不是善主,掀起些纷争是他最擅长干、也最喜欢干的事情,那么,那些脏活累活交给他,我只要最后的收成便够了。”   “再者,”他一挑眉,“我还把我的心腹手下,都卖给他了。”   的确。   她摇了摇头,谁能想到,亚瑟这样的顶尖杀手,竟然最终花落石油小王子家了。   “所以,也就是说,征战十年的黑色世界之王,已经开始淡出了黑色圈了?”她将他的衣领整了整,“虽然也不做白生意,但至少,不去接手那些血腥钱财了。”   “嗯。”   他应了一声,眼底浮现起淡淡的笑,“以后就只有妻儿相伴的接地气生活。”   从他口中说出这些话来,总会让她忍不住失笑,她微微侧了侧身,刚想要对他说什么,突然就看到整个夜空突然出现了一条蜿蜒的绿色烟雾。   几乎是一瞬间,身后的酒馆中所有人都爆发出了叠声惊呼,还有那些早已经准备好拍摄工具的人,立刻都冲到了最前线。   继而连三的,有炫彩的光,绿、黄、蓝、紫……各种各样的色彩一起、组成了一幅巨大的帘幕,半透明的幽幽光芒降临,点亮了整个夜空,变化着,每一秒都不一样。   明明是一片死寂,却仿佛有旋律在耳边响起,那种光芒几乎横贯了群星,就像一个巨大的灵魂。   真的太美了。   再华丽的任何词藻和言语,都几乎无法形容那种冲击感官的美。   尹碧玠屏住了呼吸、几乎看得怔住了。   在那持续的整整一个小时里,她只能看到那曲折的飘带闪烁着多变的形状,拖带着各种各样的色彩,洒过夜空所有的角落,最终、慢慢消散在空气里。   不知不觉的,让人不禁都感叹时间的悄声无息,窒息人间的极光美景终于结束。   尹碧玠不禁心头发颤,又为那美景所震撼,又觉得无比幸运能准确地候上这一次她期待已久的极致美感。   而且,身边还能同时有他的陪伴。   “柯……”   她转过头,刚想开口说话,可那一个字刚脱口而出,就已经让她没有力气再去继续第二个字。   只见刚刚还坐在她身边的人,这时在她的面前单膝跪地,冷峻的脸庞因为有那一抹毫无保留的笑容,而更为衬托得逼人的英俊。   他这样跪着,手里,还拿着一枚戒指。   “尹碧玠。”   身边人来人往,有人微笑着驻足观看,有人离去,可再多的人潮,再多的声响,她都无法感知。   只有眼前的这个人,只有他的声音,才是真实的。   “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很快会给你补上那三块没有准时送上的石头。”   他不紧不慢,声音里像镀了一层光滑的柔,“你现在眼前看到的这枚戒指,不是钻戒,而是我让人,用那我送给你的五块石头打造而成的。”   她看见,如他所说,这枚戒指并非璀璨夺目,而是泛着一层岩石的光滑,色泽也并不澄亮,看上去就单单只是无比坚硬而已。   “而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像这枚戒指。”   他看着她,背后是窗外的雪景,还有宁静的大地。   “我曾经,在你真正爱上我之前,带给过你很多伤害,我让你的身上,为我留下一道永远无法去除的疤痕,我强硬地夺去你的骨髓,我亦需要全然地掌控你身体的每一寸肌肤,而我自己,也并不是任何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我手上有数不清的人命,我对任何人都无情而冷淡,没有你出现的那些年,我的世界里、甚至只有黑色。”   “我在感情这方面,本就是落后于所有人的,我永远没有办法像陈渊衫对严沁萱那样无微不至、软声细语,也永远没有办法像封卓伦那样活跃多话、让你的生活变得丰富有趣,我古板、严肃、少言、喜静、没有太多幽默细胞、可能还会对你有太多的限制。”   他这么说着,始终淡淡地微笑,“我在别人看来似乎无所不能的所有能力,在你面前根本不能拿来做请求你甘心情愿陪伴我一生的条件,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够吸引你。”   一字一句的话,符合他的惯例,不华丽、不中听,简直像是在剖析自我的反省。   “我曾带领你经历太多的惊险,更曾犯下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错误,今后或许在哪一天、那些惊险又会在突然之间再次降临。”他的眼睛里,倒映着她已经动容的面容,“可能我们会再次踏上一次没有终点的旅途,你可能会失去很多、甚至到最后,还会失去我,即使这样,你还愿意做我的致命伴侣吗?”   “你知道,我这个人,也过不了太久安逸的生活。”她望着他,声音略微有些哽咽,可唇角还是上扬的。   他听了她的话,笑容更深,这时抬高了手中的戒指,“好,尹碧玠,从今天起,我会以我所有的生命,陪伴你一生,直到死、也不会停息。”   你是我的眼睛,在黑暗中引我前行;你是我的骨中之骨,深入我的血肉;你更是这世间唯一的光亮,给我冰冷世界唯一的温暖。   “尹碧玠。”他说,“嫁给我。”   他在她曾说过,最想来到的挪威,陪她看一场极光,并带给她这场极光般的求婚。   婚礼在先,求婚在后,或许他们两个人,这一辈子,都不会按照常理逻辑来安排他们的人生了。   可是,她却觉得,很好很好,他给她的所有,都是她唯一想要的。   尹碧玠注视着他,眼泪这时慢慢从眼角滑下,无声无息。   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绝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良人,他也曾伤害她、不顾她的感受将她绑在她的身边,可同样的,这个在所有人看来没有心的男人,却将唯一一颗赤诚的心,放在她的面前,任由她对待。   是阿,他们的感情,就像这枚岩石戒指,不奢华、不浮夸、不闪耀、不精美,却是见证着他们走入彼此的世界、相交相容,再也无法脱离彼此,属于他们两个独一无二的无法击垮的坚硬。   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如此对待她,用全部的生命和深爱,请求她的陪伴。   To the world,you may be one person.   But to one person,you may be the world.   我的世界,从今天起,为你落幕。   ——————《天作之合》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8.24—11.5 两个多月的时间,情路系列第四部《天作之合》至此正文完结。   基本上,无论陪伴了我很久的孩儿,还是刚认识我的,都知道,哎,桑又又这个活蹦乱跳的作者,作者有话要说永远比任何作者都多。   那么,按照惯例,今天自然也有很多想要说。   这篇文,我从刚进入写作圈,就早已想好要写,无论是女王还是柯仔,他们两个,都是极其富有人格魅力的那种人,他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却活得如极光般鲜亮。我知道,他们是超现实的人物,可是我却觉得他们就在我的眼前。   最初写的时候,我顶着太多的压力,太多人期待他们的故事,我也太想写好,可就是怕自己写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那一阵我心情一直很糟糕动荡,甚至想过放弃,可是幸好,在你们的鼓励下,我还是坚持下来,并且渐入佳境,但是文章中还是有些漏洞、考虑不周全的地方,我还需要好好改进,谢谢你们能够体谅我的成长。   或许众口难调,但我想说,应该太难有男女主角,是像女王柯仔这样置之死地而后生,用庞大的世界和生死来相爱,我也或许,再不会尝试写一次这样的爱情。   所以,我只希望无论过了多久,他们和这次惊险的旅途,永远能在你们的心里。   1、关于定制。   这本书因为题材原因,很遗憾不能出版,但因为太想让你们看到实体,我还是决定再麻烦也要开定制,等番外结束之后,我会开始着手准备定制,你们等我的微博和通知,出了定制,我会告诉你们的。   2、关于新文。   写天作,我几乎是花费所有脑力心力,所以现在是真的一时半会没有办法马上开新文给你们看,我必须要保证文的质量,给你们看最好的文。   因此,我要好好准备和存稿,而且好久不见明年年初也要上市,我还要配合番外和连载,所以,新文的开坑时间,暂定在2014-1-4,我第一次间隔那么长时间才开新文,整整一个半月,希望你们不要忘了我,能够在原地等着我回来。   我之前始终在动荡犹豫,想写印戚或者小飞侠的故事,但看了爸爸去哪儿,现在新文正式确定,写情路系列的最后一部,殷纪宏&瑾末的《专属纪念》,我想先把情路这个系列圆满完成再继续写好久系列。   《专属纪念》关键词:男主角是传媒大亨,极富人格魅力,女主角不小白柔弱,而是乖巧孝顺也坚强懂事。婚恋、可爱的双胞胎宝宝、成长、爱情、亲情,完全生活化的暖文,但也不会腻味,而是也有些转折,但是我想写的深入人心,给你们温暖和正能量,这其实也算是我第一次挑战完全生活化的甜文,希望能给你们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当然,女王柯仔以及其他情路的主角都会串场喔!   3、关于番外。   答应你们要写好几个番外的,因此,从后天,周四晚上开始,更新番外。   暂定会写:女王怀孕的番外、女王柯仔+儿子的番外、女王柯仔初遇的番外、情路系列大家庭聚会的番外,可能还有郑氏兄妹和景湛的番外。   番外不少!你们可别看完结局就走了阿,后天见!   好了,废话说完,最后的话。   桑桑真的很感谢你们每一个人,老读者和新读者,你们看着我一本本写来,看我进步迷茫难过走出困境,你们始终提醒着我写文的初衷,为了开心、为了写好故事,甚至有非常多的读者,去追我的每一本书,还为了我破费注册晋江追完天作之合,人生萍水相逢一场,我很感激你们始终如一不离不弃在我身旁,那么,我会尽最大的努力,用我的故事给你们幸福和快乐,永远提醒你们看着生活充满阳光和美好的一面。   衷心感谢和感恩,我以我所有的真诚,爱你们所有人。   那么,新文,专属纪念,最生活化的温暖,我们20140214,不见不散,敬请期待桑玠出品的下一场深爱!情路最终部!   后天番外,别忘了~~   大结局!!今天很想很想看你们对我说点什么,希望所有霸王党都能冒泡!!我会开始回复留言了! ━━━━━━━━━━━━━━━━━━━━━━━━━━━━━━━━━ 本文内容由【阿奴。】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