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本文内容由【陌晁凤】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豪门军少宠妻无度》 作者:晴空向晚 一,命中克星   洗手间里传来一阵低低浅浅的呻吟声,聂素问脚下一滞,正要推门的手赶快收了回来。   椂木红门虚掩着,她好奇心起,不由自主的趴在门缝上朝里面望去……   洗手间里的淫靡顿时令她面红耳赤!   大理石光可鉴人的洗手池上,一男一女几乎叠成一体,正在大汗淋漓的做着最原始的活塞运动。   最不可思议的是,那个女人,她认识,正是他们学校的校花邢曼姿,而在她身上驰骋的男人,正是她今晚的目标,负责“优尔美”广告片拍摄的楚导!   他们……怎么会凑在一起?   素问倒吸了口冷气,捂着心口背过身去,脑袋里却是一片乱麻。   聂素问和邢曼姿都是电影学校的风云人物。邢曼姿家境富裕,又交了很有本事的男朋友,混这圈的,要么有钱,要么有靠山,身为校花的邢曼姿一下占了两样,自然是眼高于顶,不把聂素问放在眼里。素问也是低调惯了,与她并没有什么直接的摩擦。但这次“优尔美”新推出的健康饮料要在校园寻找一名青春健康的新面孔,这种大厂商的品牌广告一向是新人露脸的最好机会,因此素问与曼姿也就正面对上了。   这场比拼无疑是火星撞地球,所有人都笃定了最终角色会在她们两人中间诞生,连该片的导演也对她俩青眼有加,但角色只有一个,她们必定拼个你死我活。   素问想来想去觉得把握不大,辗转了很多关系才知道楚导经常出入这家名为Amour的酒吧,于是每晚在这蹲点守候。没想到还是被邢曼姿捷足先登。   耳畔,曼姿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的传来——   “楚导……人家把你服侍舒服了……啊……您……可别忘了人家啊……”   细而软的声音中夹杂着泣音的颤抖。   “宝贝你这么销魂,我怎么会忘了你呢?”   男人的声音猥琐而粗戛。聂素问怎么也联想不到海选时西装革履一本正经的大导演。   “那……广告的事……?”   “宝贝,你放心,非你莫属……”   “真的?!”   “哦,放松点,别夹我这么紧……”   “讨厌……楚导,你真坏死了……”   两人的声音渐渐变成哼哼叽叽的呻(谐)吟,聂素问心里一凉,胸口无可抑制的溢出恶心。   她慌乱的往回走,走廊的灯光暗而昏黄,她一手扶着墙壁,一手迅速的去摸手机。拨通了号码,口齿却不清晰起来。   “喂,沫沫,是我……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见着那楚导没?”   “见着了……不,没……也不是……”   “你怎么了?到底见没见着?什么事慌成这样?”   素问把手机拿开一点,反复的深呼吸,才冷静的说出口:“我见着楚导了,他和邢曼姿在一起,在做……那种事。他已经把广告的事许给了曼姿。”   电话那头一时平静。   周沫听懂了,她一定是在想办法。沫沫一向聪明,这次建议自己来Amour找楚导的也是她,本想在楚导面前有个单独展现才艺的机会,能增加胜算,没想到邢曼姿更直接……这下,就算沫沫,恐怕也要头大了。   好半晌,那边才说:“有点棘手。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机会。你不是千辛万苦吊了个石油小开吗?他和楚导关系匪浅,你让他在楚导面前说说好话。邢曼姿不过是个女人,楚怀良和她玩玩罢了,这些大企业家的富二代都是潜在的投资商,楚怀良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周沫这么说,素问才稍稍放心,但她提到那石油小开,素问又拧眉了:“那什么石油小开啊,就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一点品味也没,我看……不可靠。”   “管他可靠不可靠,好歹人家开得起小跑你开不起。你别忘了身上那件貂皮还是姐姐出的呢,拿不下这片子你就等着卖身还债吧。”   小气!冷血!还口口声声姐妹呢!   走廊上迎面走来一人,素问低咒着,微微侧过身,让出一条通道。   那人也正在接电话,精致的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处,腕上的名表即使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也熠熠生辉。他似乎正发火,情绪激动声色并茂的,从素问身边经过时连头也没转。   素问一直低着头,直到那人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慢慢直起了僵硬的脖子,回头望去——   空荡的走廊上仿佛还留着那人模糊的背影——   素问使劲的摇摇脑袋,以证明这不是幻觉。一时间洪荒倒流,思绪像山崩一样混乱。   电话里,周沫已经不耐的咒骂起来:“喂,聂素问,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素问僵硬的拿起手机,动了动唇,只是麻木的说:“怎么办……我好像遇到我命里的克星了……”   *    二,亡命之徒   电话里,周沫还在“喂喂”的叫着,素问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脑海里全是刚才那个穿米色开司米的清俊侧影。   有没有可能是他?   理智告诉她千万不要是,可空洞了三年的心似乎有隐隐期盼着。   离开洗手间,与她同来的石油小开正在舞池上跟几个辣妹贴身热舞。她等了一会,实在耐性全失,只好走上去打断他们,一脸抱歉的说:“对不起,我忽然不太舒服,想先回去了。”   KEN见她一脸失魂落魄,还以为她在吃醋耍小性子,当即撇下舞池里的辣妹,揽上她的腰:“怎么去个厕所也这么久,哪儿不舒服,我陪你坐一会?”   素问微微侧身,不着痕迹的躲开男人滚烫的打手。要不是为了广告合约,她说什么也不会出来陪这个精虫上脑的男人。   KEN与她双双回到包厢里。外面震耳欲聋的舞曲一下子被隔开,橘色的灯光暧昧流转。   今晚上聚在这儿的都是吃喝玩乐的祖宗,可以说是纨绔子弟和败家子的集合。包厢里光线明暗不定,角落里几对男女早就“苟且”起来,各种名牌香水的味道混合着,刺鼻到令人作呕。   她听见KEN问身边的人:“不是说今晚陆少大驾光临?”   “刚来,出去接电话了。你丫眼里除了女人还能看得到别人?”   KEN被人调侃了也只是举杯笑笑。正说话间,包厢的门被人打开,又合上。素问恍惚间觉得耳畔的靡靡之音都消失了,连那些“情谊正浓”的男男女女也停下了手边的事,有人站起来冲他打招呼:“陆少,来啦?”   有时候,世界真的很小!   刚才在走廊上她果然没有看错。时隔三年,离开了C市,偌大一个首都,竟然还是遇上他!   三年前的陆铮还是个小混混,跟她两个人挤在不到二十平的城心旧公寓里,晚上到雪原路上去飙车赚钱。不过他出手一向阔绰,素问也曾想过,也许他的家庭并不简单,“陆少……”她在唇间默默念着,不经意扯出一抹讽刺的淡笑。   她已经把存在感降到最低,没想到,还是与进来的陆铮不期然打了个照面。   他逡黑的眸子快速的扫过整间包厢,恰好素问不经意的抬头,两厢目光相接,都讶然的怔了怔。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眼神很……   “陆铮!”帝王沙发上的男人手一扬,香烟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准确无误的落入陆铮手中。   他收回目光,一边点烟,一边信步向沙发走去。   素问觉得浑身不自在。   男人虽然坐在帝王沙发里与朋友喝酒聊天,目光却总是若有似无的落在她身上。   就连KEN也忍不住问:“素素,你认识陆少?”   她无辜的耸耸肩。   她认识的是为了挣钱给她交学费可以玩命飙车的陆铮,可不是衣香鬓影的陆少。   陆铮拧起眉。坐她旁边的男人是谁?叫她“素素”?呵,原来这个名字谁都可以叫……果然是个——妓(谐)女。   “那边上的美眉你认识的?”萧溶搭上他的肩,勾人的桃花眼瞟向素问。   陆铮顺着又看了一眼,收掩起不悦,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萧溶大惊,瞪圆了桃花眼:“什么时候的艳遇,怎么我从没见过?”   陆铮并不答话,墨染的瞳眸里,暗蕴风暴。   燕北端起一杯酒,冷冷的斜睨着萧溶:“人家的家事,你管这么多?”   “家……事……”萧溶重复着这两个字,托着半掉在地上的下巴,再也不出声了。   素问再也受不了这种无声的眼神凌迟,披上外套起身,对KEN道:“你慢玩,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先前她一直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此刻唰一站起,高挑修长的个子刹那吸引无数目光。一身豹纹小吊带将她惹火的身材完美勾勒,露出大半截雪亮的长腿,在灯光照射下莹白透明。她紧了紧皮草外套的领子,随手那么一撩,乌黑的头发就像一把瀑布撒开来。   KEN看得呆了,半晌反应过来,素问已经快走到门口,忙跟上去说:“我送你。”   包厢门刚一合上,沙发上,身穿米色开司米大衣的男人也站了起来。   陆铮捏了捏手心的车钥匙:“你们先玩,我去办点事。”话音落下的同时,人早已闪出门外。   “啧啧,办事……”萧溶在他背后吹起响亮的口哨,“陆少,悠着点啊!”   空旷的停车场上,夜风清凉。素问刚刚滑进车厢,就从后视镜里看到气急败坏追出来的陆铮。他开一辆阿斯顿马丁V8,正心急火燎的往车上跳。   该来的总会来,看来今晚是躲不掉了。索性眼神一飘,递过去一个摄人心魄的媚眼:“让我来开如何?”   KEN立时被迷得七荤八素,乖乖爬到了副驾驶座。   素问系好安全带,点火启动,松开手刹,踩下离合,然后加油门。陆铮,那就来追追看吧!   两辆跑车先后驶出车库,夜晚,为城市妆点了另一件豪华外衣,撕开外衣,依旧是不变的罪恶、浮华。   一辆黑色跑车在宽广的马路上超速飞驰,惊险的掠过前方每一辆车,车窗外,谩骂声不绝。然而,司机们还惊魂未定,又一辆白色阿斯顿马丁擦身而过,尖锐的刹车声在夜空中突兀的响起,连绵不断。   KEN早已失了魂,脸色发白的瞪着她:“你疯了吗?”   素问抓紧方向盘,瞥了眼后视镜里紧紧跟随的跑车,嘴角轻扬:“追得挺紧的嘛。”   脚下油门一踩到底,倏地猛转方向盘,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声响彻云霄。顷刻间车轮下就冒起白烟,在车流如梭的高架路上硬生生的横了过来!   KEN的尖叫刺激着耳膜,他已经抱着车门闭上了眼睛!白色V8还在飞速冲刺,两车距离不过二十米,此时都飙到了至少200码,哪是说停就停!   她本就是亡命之徒,对付疯子,就只有比他更疯。   车尾轰的一声闷响,两人的身子都趔趄了一下,KEN抱头尖叫,仿佛已经面临死亡,倒是素问冷静下来,下车一看,原来只是擦到了车尾,千钧一发之际,陆铮还是急打方向盘,两车险险擦身而过。   边上开过的车辆纷纷张望这里的交通事故,幸好是晚上,否则又得造成一个路段的大堵塞。    三,流光飞逝   陆铮从他那辆V8里钻出来,远远就骂道:“聂,素,问!你这个疯女人!”   “彼此彼此。”她抱着肩,好笑的看着这男人跳脚的样子。今时今日,他们身份都有不同,难得再有这样轻松的说话环境。   “早知道你是什么陆少,当年就该从你身上多榨点油水。”她颇为感慨。   陆铮沉沉一笑:“现在后悔也为时不晚。你知道我卧房的大门永远都向你敞开的,素素。”   呸,色(谐)情的男人!   这时,车里的KEN总算缓过劲来,从车窗探出头来,狠狠的瞪了二人一眼,油门一踩,哧溜开没了。   靠在车身上的素问差点被惯性带的摔在地上。陆铮扶了她一把,她抬起头,翻了个白眼,自言自语:“太没风度了,竟然把女士丢在马路上。”   陆铮笑了,很绅士的拉开车门:“那么聂小姐,就让你面前这位有风度的男士送你回家吧?”   她没办法的耸耸肩,滑进车内。可怜陆铮的V8也撞得不轻,车前盖都凹了一块,他们要是再不走,估计交警还得来找麻烦,至于事后交警会不会找上门,那就不是她关心的事了。   上了车陆铮到没多说话,问了地点,便沉默的开车。心知她必不会把真实地址告诉他,他也不想逼问,她自己不想说,难道他就没有别的法子弄到手吗?   车子一个打完,路灯折在素问微微入神的侧廓上,陆铮心里那股不明所以的恨意便放大起来。   小巧挺秀的鼻子,细细的下巴,略微发白的脸色,她仍是坐这个位置,他的右手边,在往日无数个飞驰而过的疯狂夜色里,她一直坐在这,好像从未离去。   夜光渐欲迷人眼,他有些分不清现实和回忆,一切都是那么无际可循,可陆铮却记得清清楚楚,那年酒吧轰天震耳的音乐里,她美丽到妖娆的舞姿。   *   聂素问第一回见到陆铮,就是在大学后门新开的那家群魔乱舞的酒吧里。   去过的学长们总是描述那里如何如何精彩,如何如何刺激。她并不感兴趣,只是听人说酒能消愁,麻醉神经。   她心里的痛,需要麻醉。   她是第一回上酒吧,迷离的灯光下群魔乱舞,满眼的妖精孽畜。摇滚乐的重低音敲在她心房,她窒闷的心终于畅快了一些。   她抹了抹满脸的泪痕,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钱拍在吧台上:“酒!给我酒!”   染着黄毛的酒保一眼就看出她是第一次上这种地方,眼尾一挑,耍弄起手里的调酒器,顷刻一杯五彩缤纷的液体就拖在了手上。   “请品尝,美丽的小姐。”   聂素问穿得斯斯文文,喝酒的动作却粗鲁至极。她抓起三角杯,二话不说就灌进了喉咙。   一股灼烧般的辛辣刺激着嗓眼,让她好不容易止下去的泪又要飙出。   “再给我一杯。”昏暗迷离的灯光下,她眼里的神采已经有些模糊,如果细看,还会发现她微微肿起的两颊上还有未褪的指痕。   调酒师一会儿工夫就调出了一整排花花绿绿的饮料,素问呵呵傻笑着,觉得新奇,换着口味每种都尝一口。   一旁的酒保暗暗皱眉,小姑娘一看就不会喝酒,这样混着喝更容易醉。   舞台上的领舞积极怂恿,素问喝得浑身发烫,一边扯着领子,一边挤进了舞池。   肢体的舞动使身体的燥热缓解,强烈的节拍仿佛在拍打着她的血液,使她本能的活动手脚,越舞越狂野。她从小就学芭蕾,母亲说女孩子就要能唱会跳,从她幼儿园起就给她报了钢琴班、舞蹈班、小提琴班各种培训班,而父亲则笑着说,你这样个培养法,女儿长大了也跟你一样成了文艺女青年。   旋转的灯光晃得她更加眼花,恍惚中又看到母亲的泪眼。   “你爸他怎么能这样呢?他瞒着我在三环那买了房子,要搬过去和小三住了。他们竟然在一起十几年了,女儿都念初二了……”   呵呵,初二……初二的时候她还天天奔波于一个又一个培训班之间,却不知在这个时候,父亲膝盖上坐着另一个小女孩,天真的叫他“爸爸”。   “你说,你怎么能这么糊涂?你还局长呢,你活一把年纪了还犯这种错?”   “素素,大人的事情你不懂。”   “我不懂?我不懂当年你一穷二白就是个小职员的时候,我妈为什么跟了你!我不懂你一个机关要员也敢犯险干这种事!我不懂你就不怕有天事情捅出去了要蹲牢子吗?”   “你女儿不会去告你吧?”   “素素!你别干傻事!”   “素素,别傻了,哪有去告自己父亲。哪个男人在外面没有一两个女人呢,我都认了,聂远,我只求你别离婚,我都睁一眼闭一只眼十几年了,也不差继续过下去……”   “妈,你别丢人了……”   “姐姐,话不是这么说。阿远他要跟我和女儿一家三口移民到美国,不跟你离婚怎么行呢?”   “你闭嘴!我们家家事轮不到你插嘴!聂远,你别以为能跟这狐狸精逍遥!我一定会去告你!”   啪——   清脆的巴掌声,一下子打碎了幻像,噩梦骤然清醒,刺耳的舞曲仍在继续,有男人吹着口哨夹上来,和她贴身热舞。她笑了笑,立刻牵扯到红肿的脸颊,一阵生疼。   母亲使劲的拽着她:“别傻了,哪有告自己爸的……”   他还是她的爸爸吗?此刻,那个给予她一半骨血的男人,冷眼看着嚣张跋扈的小三扇了她一巴掌。   不,此刻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陌生人,一个背叛婚姻背叛家庭的陌生人!   母亲还在乞求:“要么……要么你把房子留给我,每个月再给我们母女五千块钱,你爱跟她怎么过都行,我不干涉……”   “你别想了,我一毛钱都不会给你!”   素问猛地挣开母亲,扬手给了这个冷情的男人一巴掌。这一巴掌,是对疼她养她十八年的男人划清界限!   可是,还没等她收回手,“啪啪”两声脆响,一左一右,不是小三,却正是来自她亲生的父亲、母亲。   母亲揪着她的耳朵,指着她骂:“你怎么搞的?连你爸也敢打?养你这么大白养了……”   脑袋如同要炸开来,四分五裂,翻天覆地的痛。   舞池里,男人猥琐的下身贴得她越来越近,她头痛欲裂,一使劲胳膊甩在了男人鼻子上,疼得他捂着脸嗷嗷直叫,素问趁机滑入人群中,鱼一般溜了出去。   她却没能走出去。    四,第一次   不知哪里赶进来一批衣着暴露的女人,她被人恶狠狠的推搡了一把,挤进这群女人当中,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恐吓着,把她们赶进了一间包厢里。   她醉得浑浑噩噩,包厢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形形色色,都是出来玩的,脸上不掩欲望的猥琐。背后的男人推了一下,女孩们就纷纷走上前,男人们用眼神划定了自己的猎物后,就端起面前的高脚酒杯,将散落在桌上的白色药丸丢进去。   药丸遇水即溶,很快就不见了,有人喝下去再哺到女伴的口中,有人很有情调的玩交杯,可是喝下那些药的女孩,都变得放荡无比,撕扯着身上的衣服,柔软得身躯缠绕在男人身上,包间内很快响起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   饶是素问喝多了,此刻也被吓醒了几分。她颤抖的呆在原地,看着一个肥胖的男人向他走来。男人想伸手摸她的脸,她往后缩了缩,那手便落空了,然后,有另一只手,按住了那只伸向她的咸猪手。   素问第一回见陆铮,并没觉得他长得好看。可能是包间的光线衬得,只觉得他脸色异常苍白,可能是嗑药。瘦削的脸颊上面五官分明,一笔一画,都像是精雕细琢好了的,眼尾上挑,很有几分那么桀骜不驯的味儿。高高修长的身材,手一用力,指骨都发白的凸了出来。   肥胖男人正欲发飙,一抬头看清他的脸,又讪讪的退回来,自发的去寻找其他目标了。   素问知道就算咸猪手放过她,还会有其他男人再来。与其都是被嫖,不如找个自己满意的,就当是她嫖他了!   她没放过这个机会,顺势倒进他怀里,他似乎僵了一刻,随即掩饰过去,手很自然那的放在她腰上,揽着她回到沙发上。   旁边沙发上已经扭成一团的男人忽然从女人白花花的胸脯间抬头,冲他举了举酒杯:“陆铮,一起玩嘛。”   她才知道他叫陆铮。   陆铮沉静的黑眸里淡淡滑过一丝嘲讽,没人能读懂那期间的含义。他没有拒绝,举起那溶了药丸的酒杯,淡淡说了句:“一起玩吧。”   他仰头喝了一口,那性感的脖子向后仰去,喉结滚动,优雅无匹的姿势看得素问眼睛直了。在这龙蛇混杂之地,他却让她联想到王子。   他问她:“你要吗?”   她知道那酒喝下去,就会变得和其他女孩一样,失去自己。她还是接过来,就着他喝过的杯沿,轻轻抿了一小口。涩而回甘的红酒味道涤荡在口腔中,她学着周围其他女孩的样子,勾着他的脖子,仰起头来吻他。   他没有躲开,两片凉薄的唇碰在一起,渐渐的温度升高,他把舌探进她口中,舌尖还带着红酒的甘醇,与她纠缠争夺。   药力似乎开始发挥作用,素问觉得整个人像是飘在云端,很轻很轻,他的手滑下去,探入她的领口,她发出一声娇吟,他忽然停下,问她:“你确定要在这里当众表演?”   素问稀里糊涂的摇摇头,尽管他们真的在这做,也不会有人有闲工夫盯着看,但她还是不习惯被人看着。   他的手搭在她腰上,身体陡然一轻,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呢喃:“我也不喜欢我的女人被别人看到。”   就为这句话,她心花怒放。   *   醒过来时是在酒店的房间里。他脱了外衣,只穿一件薄薄的衬衫,领口解开,露出优雅的颈项和漂亮的肌理。   说真的,今晚包厢里的男人品次不一,但明显都是社会上混混的那种,可面前这个却像是微服私寻的王子,无论是相貌或气度,都轩昂不凡。既然反正都要失(谐)身,不如挑一个自己中意的。   房间里有浴室,他问她:“你要不要洗澡?”   她点点头,反问:“你先洗还是我先洗?或者一起洗?”   他不知为何笑了一声,坐到窗台上点了根烟,说:“你先洗吧。”   她就进去了。药力的作用常常让她忘了思考,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事,说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话。就比如现在,她迫切的想撕掉衣服,拥抱一具实在的身体。   她抬起迷蒙的眼睛,对着镜子里模糊的自己,掀起讽刺的笑。   没有开热水,冰冷的水花砸在身上,她打了个激灵,猛的清醒过来。这药就是这样,不会让人昏厥,却会一时模糊一时清醒,怪得很。   她磨磨蹭蹭洗着,直到冻得牙齿都打颤了,才裹着浴巾出来。   他摁灭了烟,扭头看她嘴唇发青,奇怪的问:“你有洗凉水澡的习惯吗?”   她哆嗦着说:“忘了开热水……”   他失笑,起身,隔着浴巾将她抱进浴室。热水哗哗的流出来,他把她推进去,说:“不用我帮你洗吧?”   她木木地摇头,他刚要转身,忽然袖子被拽住,她反手一抓,他猝不及防,半个身子都倾斜进去,水唰的打到身上脸上来,浇了个透。   他懊恼的皱起眉毛,瞪了素问一眼。然后当着她的面,利落的脱掉沾湿的上衣,长裤,只留下身那一块单薄的布料。   他的身材实在很好,至少一米八五的个子,比例却十分完美,平坦光滑的肌肤,她禁不住伸手摸上去,他忍无可忍,转身将她摁在浴室光滑的瓷砖上,狠狠吻了下去。   热水兜头浇下,顺着她头顶,灌进他们彼此的口鼻中,她呛得厉害,呼吸都只能依赖他渡来的氧气。   他终于放开她,她涨得脸色通红,还在不停的咳嗽。   “你叫什么名字?”   “素素。”见他不满,她又重复了一遍,“聂素问。”   “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陆铮。”她老实的一问一答。   他扶着她纤细的肩,深沉的目光来来回回在她光溜溜的身上扫视了几遍,素问不耐烦的抓起他的手,果断利落的罩在自己饱满的胸脯上。   他眸子更沉,在朦胧的水汽中,好看如同黑曜石。他俯下身,反复啃着她的下巴,脖子,锁骨,然后埋到她胸前,这种习惯,真像是一种动物。他修长的手指如同弹奏般有节奏的动着,顺着她背脊一路下滑,越过柔软的腰,停在小腹。   素问忍不住低低呻(谐)吟,身体燥热起来,难耐的靠向他,却因为水流,有一种虚浮的滑腻感。陆铮停了停,见她只是无助的扭动,反应越来越生涩,忍不住问:“你是不是第一次……?”   素问咬着牙:“有区别吗?”   他想了想:“听说第一次会很疼。”   素问眼珠子一转:“……你也是第一次?”    五,观摩学习   素问眼珠子一转:“……你也是第一次?”   他脸上明显的不自在起来,因为水汽看不到脸红。   她问他:“你多大了?”   “二十。你呢?”   “十八。”   素问想:真是有意思的男人。都是第一次的话,她也不算亏了。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然后陆铮渐渐找着了感觉。   她正问他“你上学么?平常都做什么?”忽然下身一阵撕裂般的痛楚,她猛的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尖叫出来。   他一下子停住不敢再动,把手指塞进她口中:“我给你咬,你别咬自己。”   她张开的唇瓣上,已经洇着鲜红的血珠。   她虚弱的笑笑:“你这人真有意思。”不过是嫖与被嫖的关系,他竟然先是说“我不喜欢自己的女人被别人看到”,又把自己的手指塞给她咬。   他不吭声,隐忍的额上暴起几根青筋。她低笑,学他先前的样子,俯下脖子咬住他喉结,他低吼一声,也顾不上她疼不疼了,捞起她细白的大腿就是一阵大动干戈。   素问吃疼,秀气的眉毛拧成了一团,可她又强忍着不说出来。为了分散注意力,她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天。   “喂,我重不重。”   “唔……嗯……还好……”   她背抵在浴室光滑的墙壁上,整个人悬空挂在他身上,他的手托起她的臀部,整个人的重量都依靠着他。   她实在疼得没法,就抽着气说:“你不觉得咱俩应该先看看什么苍井空,小泽玛利亚的再开战吗?”   “……嗯,等会……一起看……”   他一边卖力的动着,一边一本正经的回答她,那样子真是性感得一塌糊涂。她忽然恶作剧心起,盘在他腰间的大腿用力一缠,他难耐的倒抽了一口冷气,狠狠一口咬在她的唇上,箍着她的手同时用力,在一阵颤栗里僵直了背脊。   素问整个人虚软在他怀里,听着他胸腔里强健而有力的心跳,那么近,那么清晰,仿佛连着自己的。就这样素不相识的两个人,此刻却连得那样近,仿佛天生就该是在一起的。   曾经,她在父母的羽翼下,也曾想过举案齐眉、白头到老这样的词语,如今,只觉得荒唐又好笑。   他颤抖的额头抵在她额上,发出满足而沉重的喟叹。素问小心的拨开他额前的发,心想:管他爱与不爱,反正这世上也没有什么长久的。明天起来谁还记得谁,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   *   一睁开眼,就发现一双陌生又熟悉的眼睛正在看着她。其实并不算陌生,毕竟昨晚曾那样亲密过。   素问揉了揉眼睛坐起来,他好像只是看着她发呆,这时才突然回过神来:“你醒啦?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昨天一天都在火车上,她哭得稀里哗啦,根本没胃口吃饭,晚上又只喝了酒,现在胃里早就空得难受。   “我饿死了。”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身体一阵酸疼,跟被车碾过似的,尤其下体那一块,锥心的疼。   她哎呦了一声,陆铮赶紧过来扶住她,被子下面的身体不着寸缕,干燥而舒适的手心贴着她冰凉滑腻的皮肤,呼吸不知怎么的,就有些重了。   陆铮把她按在床上盖好被子,说:“你躺着别动,要吃什么我帮你去买。”   她想了想:“我要吃吴江路上那家生煎,还有皮蛋瘦肉粥。”   他记下了,临走又嘱咐她别乱走。然后他拉开门走了出去,门合上时,她的心也跟着自动门锁落下的声音咯噔一下。   莫名的心悸,她讨厌这种感觉。   明明已经习惯了被抛弃,可是看到别人离开的背影还是觉得难受。不是已经决定不想以后,不想将来了吗?聂素问,这世上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依靠,身体再亲密,也有背叛的一天。如果爱,你只能爱自己。   这样催眠着自己,又睡了一会,直到饥肠辘辘,陆铮正好回来。   他手里是热气腾腾的生煎和粥,素问迫不及待的扒开袋子。陆铮又递给她两个小药盒:“一个是止疼片,一个是避孕药。”他说话时偏着头不敢看她,语气也有点生硬,“吃了会好受一点。我想你跟我一样都不想有什么意外。”   她倒还没想到。接过药,她眯起眼睛冲他甜甜一笑:“谢谢你。”   他更加不自在,坐到一边去,夹起一粒生煎咬起来。   素问吃了药,又饱饱的吃了一顿早餐,顿时精力充沛起来。见他拎上来的还有一个袋子,就抢过来翻着看。里面都是碟片,光秃秃的连个片名都没有。   她抽出一张对着阳光底下看:“这是什么啊?”   镭射光盘在阳光底下折射出七彩光线,仿佛雨后的彩虹,而那后面是她唇红齿白,分明的笑脸。昨晚她喝得醉醺醺,大约是痛,一双细长的眉毛始终拧着,挤作一团。如今她一笑,露出一口细白的牙齿,两边是甜甜的酒窝,十分可爱。   他正发愣,她已经按开了酒店的电视,把碟片塞进影碟机里。短暂的片头过去,出现一间空敞的房间,一对现代男女,说着他们都听不懂的倭话。   素问莫名其妙,影片里那对男女进行了几秒钟的简单对话,然后就开始转战到房间里最为醒目的那张大床上,迅速地相互脱着对方的衣裳。   饶是陆铮男生,听着那越来越急促销魂的喘息呻吟声,也有些面红耳赤了。   素问隔了老半晌,终于恍然大悟:昨晚她随便闲扯说要观摩苍井空、小泽玛利亚的,当时陆铮正高(谐)潮,含糊不清的说什么一起看,没想到竟是认真的!   陆铮坐在床沿,素问把头搭在他肩上,两人忽然都不说话了,沉默的房间里只剩下电视里肉搏的画面和不断高昂的呻(谐)吟。    六,一晌贪欢   陆铮坐在床沿,素问把头搭在他肩上,两人忽然都不说话了,沉默的房间里只剩下电视里肉搏的画面和不断高昂的呻吟。   他扭头看了她一眼,她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屏幕,于是他又转回头去,不到片刻,他又转过头来,吻她。他的手滑进被子,薄被下赤(谐)裸的身体,很容易擦枪走火。   有了昨晚的经验,他很容易的找到她的柔软,轻挑慢捻,他的气息很干净,很清爽的薄荷清香,因为昨晚一直在一起,所以她确定不是古龙水的味道,只是属于他的味道。因为抽烟,还有淡淡的烟草味。   她的手也滑进他的衣领,顺着胸膛一路往下,细而嫩的小手,像一尾鱼,哧溜溜滑过他的皮肤,怎么也抓不住。他蹙起了英挺的眉,发出动情的喘息,忽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纱照进来,映在酒店洁白的大床上,织就点点光斑。他抱着她滚了一圈,然后将她牢牢的锢在怀里,双手托着她的脸颊,认真的打量。   “素素。”   “嗯?”   “怎么会遇上你?”   她想了想,学着外文片里的腔调:“Whoknows?”   他笑起来,开心的吻了又吻:“真想一直这么抱着你,你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他明显感到她的身子一僵。他们只是萍水相逢,不问身家,不问过往,一晌贪欢。陆铮收了笑,小心翼翼的避过这些敏感话题,肢体的摩擦很快就将这些不快都抛在了脑后,因为有了昨晚的经验,陆铮十分小心的挑弄着她,直到她全身都放松了,才低低的问:“可以吗?”   素问点点头,他双手撑在她两侧,极轻柔的吻她,素问把手环在他背上,随着他的浮动,指甲深深嵌入。阳光的碎金点点洒在他的背上,他的眼神温柔似水,几乎要将她溺毙。   原来做(谐)爱也可以这么美好。   彼此支撑,取暖。累了,就相拥而眠。   后来他送她回学校。当看到M大的金字招牌时,他怔了一怔。现在大学生出来做的也不少,但他直觉她应该不是那种为了虚荣出卖身体的人。   他问她:“为什么出来卖?”   原来他一直把她当作夜店的妓(谐)女。她秀气的眉毛扬了扬,也不急着否认,那口气真是云淡风轻:“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样赚钱快,我认为没有什么不好。”   他精致的眉眼间掠过一丝不认同,但也没再说什么。   到了校门口的主干道上,她摆摆手说:“就送到这吧,学校门口人多眼杂,被看到了不好。”   她其实是怕他长得这么出挑,站在她身边会给她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一路上她都看到好多小姑娘偷偷瞄他了,那嫉妒的眼神都快将她烧死。   他却理所应当的以为她是怕援交被同学发现,于是松开她,掏出皮夹子数钱。他出来一向不带很多现金,他点了点,总共加起来才两千多块,索性直接把所有现金都拿了出来。   他有点不好意思,递过去时问:“够么?”   素问连数都没数,随手折了折揣进兜里,用轻佻的语气说:“谢谢老板。”   他给她钱,她就收。既然他认为她的第一次是卖给他的,那她就当作是卖掉了好了。   事后证明她收下这些钱是明智的。父亲没多久就正式和母亲签字离婚,素问判给了向茹。财产分配协议果然和他当初说的一样,一毛钱也没留给她们母女,她们不得不搬出来,去和外婆挤在一起。但是那个男人又说了:“素问你是我的女儿,如果你真的困难,随时可以来找爸爸。我不留财产给你,是不想便宜了那个恶毒的女人。”   她嗤之以鼻,只当是听见放屁。同床共枕十几年的人,顷刻间就变成恶毒的女人。   而母亲……她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用这个称呼,离婚不到一个月,她就卷走了所有能带走的钱款,销声匿迹了。   她是过了一个礼拜后才知道。那天学校的奖学金发下来,她兴高采烈的打回去想告诉她。母亲多年主妇生涯,早就不再工作,一时间失去经济来源,生活也拮据起来。素问想,自己已经成年了,能自立的话多少能减轻家里的负担,可就是这样,母亲还是嫌弃她这个“包袱”,丢下她自己走了。   电话里是外婆苍老的声音:“阿茹啊……怎么这么任性,走了也不说一声……她还借走了你舅舅的两万块钱,现在连人也找不到……”   她是脑子里一团乱麻,人情冷暖,世道凉薄,眨眼间她从聂局长的掌上明珠,变成无人问津的弃儿。外婆总是念叨着舅舅那两万块,她羞得无地自容,也没脸再打回去,她是真的断了所有联系,天地间,竟然找不着一个亲人了。   开学时她带了五千块钱出来,之前因为来回家里学校,住宿车票花了一些,加上吃穿,很快捉襟见肘,加上陆铮给的两千多块,又撑了一段时间。   她想,她是得出来打工了,不然下个学期的学费都成问题。   她开始白天上课,晚上在超市站着收银,一小时八块,站到十点钟能赚三十二块。除去每日三餐,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还不到十几块。她身体畏寒,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以往晚自修的时候,她总爱买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捂在手里,室友说她矫情。如今也戒了,自个儿在寝室把吃完的罐头瓶子洗干净,冲了开水,抱在怀里。   过去她是聂局长家的千金,养成了许多娇气习惯一时改不过来,寝室床下面的鞋盒里还收着那双香奈儿的小羊皮鞋,是她十八岁生日那年爸爸送她的生日礼物,晾在阳台上的手帕也嵌着淡淡的双C标志。同学们对她议论纷纷,就连打工的同事也常在背地里讨论她。素问一向是淡泊寡言的性子,就由着她们去说了,加之骨子里那股清高傲气,不肯随流,因而朋友也少得可怜。   很快到了学期末,别的同学应付完考试都开开心心的计划假期旅游或者归家了,她却捋着夹在课本里的钞票犯了愁。半个学期下来她才攒了一千块不到,离学费住宿费还差的远了。    七,生死之旅   那时班里的女孩子,有一拨人常常在门禁之后才回来,大半夜的边走边鬼哭狼嚎,衣着暴露,身上还带着酒气。她们家里也并不是多富裕,花钱却是大手大脚,连身上少得几乎要裹不住肉的衣服也是上四位数的名牌。   见她望着钱愁眉不展,一个刚从女厕所化完妆出来的女孩子叫她的名字:“喂,聂素问。”   她抬起头,正对上女孩那一对还不成熟的小笼包,不知她下了多少功夫才挤出中间那一条浅浅的痕迹。果然应了那句话:时间就像乳沟,挤一挤总会有的。   女孩见她眼神茫然,于是先自我介绍道:“我是周茜,机电系的,想不想跟我们一起赚钱?”   素问上下瞟了眼她的装扮,不作回答。周茜看出她的顾虑:“你放心,我们赚的不是卖肉钱。雪原路赛车场知道吗?只要你长得够标志,随便被哪个车手看上了带出去跑一圈,就有钱拿。”她伸出手指比了比,“至少这个数。”   素问有点不可置信,愣愣的问:“两百?”   “两千。”周玉不屑的笑着,“这还算少的,如果你跟的车手拿了第一,那赏下来的起码有五千朝上。”   “怎么样,做不做?”周茜逼近了问,她眼尾的金粉随着挑眉的动作撒了一点下来,在夕阳里熠熠生光。素素头一回觉得她粗戛的声音是一种诱惑,左右沉思不定,周茜见她彷徨,又试探着说:“你可以今晚先跟我去见见世面,再决定要不要做。不过你这身打扮可不行。”   她不由分说把素问身上的衬衣解开下摆的三颗扣子,撩到腰部以上,打了个结,露出包括肚脐在内的一截小蛮腰,又把校服裙子往下扯了扯,几乎要露出股沟来,才满意的拍拍手。   腰上蓦地一凉,素问不自在的弓起腰,周茜又说:“还得给你化化妆。”   要化得跟她一样好像猴屁股么?素问没敢说出来,果断拒绝了周茜的“好意”,说:“我自己来。”   她拈着小棉棒在眼窝里随意的刷了层赭色,旋开口红,把周玉钟爱的血红色点了点在唇心,然后用手指晕开,素净的脸上娇媚之色顿生。   周茜煞是满意她的装扮,一群刚满十八岁的丫头,就这么“清凉”的挤上了公交,一路上嬉笑打闹着,那气氛就像是要远足踏青。素问靠着车窗,将一缕被风吹乱的头发捋到耳后,眼前是飞快变换的景物,而往前方的路,仍不甚清晰。   公车在雪原路和通汇路交叉口停下,周玉领着一帮小姑娘沿着马路边走。这一块的地本来被划了开发区,因而农田什么的都夷平了,修起平整的马路,但是外资又迟迟落不下来,项目什么的只好搁下来,成了一块偏僻的空地。   素问她们到的时候,宽敞的马路上已经停了几辆改装后的跑车,线条流畅,色彩绚丽,素问小时候见过的车型不少,一眼就看出他们这是非法改装。不仅如此,这场比赛也是违法的,没有赛道,没有安保,只有一些衣着前卫的年轻男女们,开着啤酒挥舞着彩旗在庆祝。   她刚要怯场,就被周茜推了一把,指着跑车旁围着的人堆里,几个衣着光鲜的男人说:“喏,这就是今晚的车手,你过去,能被他们挑中的话钱就不愁了。”   话音未落,同来的几个女孩子已经扭着腰靠了过去,现场还有不少女孩子,一个比一个穿的暴露,妆容妖冶,甚至有人为了一个位置争吵起来。   其他的车手很快选定了自己的“宝贝”,只有一辆车前,依然围着众多女孩,争执不休。车主对她们的争吵恍若未闻,独自坐在车头,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素问想,如果空手而回,那还不如在超市站一晚,她至少得把车费赚回来。   她撩了撩披下的长发,走到只顾着闷头抽烟的车主面前,一只素白的小手伸到他面前,摘掉了他口中的烟,幽幽的说:“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嘴上忽然一空,陆铮迟疑的抬起头,目光从素问修长的小腿,移到她凝白细致的腰部,在一点点挪上去,最后停在她空灵的大眼睛上。   “是你……?”他不自觉的皱了眉。怎么每次遇到她,都不是什么正经女孩子该去的地方。   素问也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半晌却开心的笑了起来,咯咯的叫他的名字:“陆铮,是我,素素,还记得我吗?没想到这车主是你……太好了,载我一程好吗?”   他当然明白她所谓的载她一程是什么意思。难道夜店每晚的出台费还不够她花销吗?还要到这种地方来赌命赚钱?   那时候素问尚不知道他们所谓的比赛其实是一种搏命的游戏,她一点儿也看不出这些阔少爷们哪里像是活腻了的样子。   直到素问真正如愿以偿的坐上陆铮的车,她才彻底后悔了。急速的飞驰让她脸色发白,整个人好像飘在半空中随时有坠落的可能,而身旁的陆铮还在不断的加速,转弯,漂移……   好几次身旁有赛车想挤过来冲到前面,陆铮就急转方向盘,霸道的横在马路中央,不让他们超过,每一次死神就在眼前擦身而过,他却没有丝毫顾虑的把油门一踩到底!   素问很快明白了为什么每个车手都要带一名女伴,因为这一场“生死之旅”,女士们需要把生命交到身旁的男人手中。   她的胃里激烈的翻搅着,紧紧闭着眼睛,耳旁除了轰鸣的发动机声音,渐渐融进了疯狂的叫嚣,就在素问睁开眼睛的一刹,陆铮的跑车率先冲破了红线!   黑色的人潮一涌而上,将他们围在车内,欢呼,尖叫。   陆铮显然已习惯这种胜利,神态自若的下车,接过摇胀的香槟,对着天空“彭”一声弹开,芬芳的酒液四溅。有人把厚厚一叠粉色的钞票递上来,陆铮看也没看,捏在手里哗的撒向天空,粉红色的纸币,如同漫天红雨,纷纷扬扬飘落。所有人都激动的蹲下来去捡,有人大叫陆铮的名字,有人在叫万岁。   素问苍白着脸,半晌才摇摇晃晃的走下车,看着那些争先恐后的背脊,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和他们一样蹲下来去捡。   而陆铮,就好象睥睨天下的神祗,优雅的坐在车盖上,一边品尝着胜利的香槟,一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众生百态。   素问呆滞的看着那些漫天飞舞的钞票,忽然清醒过来,伸手就要去抓,却被男人强健有力的大手先抓住了。   陆铮面无表情的盯着她,一字一句说:“我的女人,怎么能跟他们一样,蹲在地上捡钱?”    八,现场调教   陆铮面无表情的盯着她,一字一句说:“我的女人,怎么能跟他们一样,蹲在地上捡钱?”   素问被他扣住手腕,动弹不得。此刻他眼里的暗沉,仿佛是风暴的前兆,让她隐隐生惧。   她闭了闭眼睛,理直气壮的说:“可我本来就是来赚钱的啊。”   “哼,”他嗤笑一声,放开她的手,像上回一样,掏出皮夹子里所有的现金,塞到她手里。   她僵硬的把钱捏在手里,那些纸币上面仿佛还带着他的温度,滚烫得要灼伤她的手。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有点酸酸的,却还是笑了笑,重复那句话:“谢谢老板。”   她笑起来还是那样好看,甜甜的露出两只可爱的酒窝。可此时他看在眼里只觉得刺眼,不耐的揪起她的手腕,重新甩回车里,“彭”的一声关死了车门。他紧跟着坐进驾驶室,已经捡完钱的人群纷纷站起来,诧异的看着这一幕。   忽然,一个抓了满手钞票的男人吼了声:“今晚大家尽兴的玩,陆铮说了,他请客!”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惊人的欢呼,很快便遗忘了今晚的主角。陆铮载着聂素问,缓缓的开出了雪原路。   车子停在市中心的一家酒吧门外。这里不同上次他们初遇的酒吧,场地和氛围都更为奢华。侍应熟捻的引着陆铮把车停好,他走下车来,一把捞出聂素问,掐着她的胳膊走进去。   素问疼得皱起了眉:“你带我来这干吗?我明早还有课。”   “你不是一向这个点‘工作’的吗?”他把“工作”咬得很重,满带着讽刺的意味。   她怔了怔,想起第一次的时候他以为她是夜店的应召女郎。今晚,她也收了他的钱呢,她按了按口袋里那厚厚一沓纸币,忽而巧笑靥靥:“希望我今晚的服务也能让你满意呢。”   有力的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陆铮冷哼一声,铁青着一张脸走进了包厢。   甫一开门,就听见嘭嘭的空气炸响声,素问吓了一跳,却见无数彩带向他们喷来,人人手里都举着一罐啤酒,伸到陆铮面前来,有人拖长了尾音喊着:“CHEERS——”   “恭喜陆铮连赢一百场!”   素问被这阵势吓到了,陆铮一边伸着胳膊把她挡在身后,一边接过大家递来的啤酒,众人一干到底,都欢呼着把陆铮往沙发里按。   几十罐啤酒一起被放在桌上,有人扯着嗓子嚷嚷:   “我看那什么‘雪原车神’,雪原拖拉机还差不多,被咱们陆铮撇下一整条街。”   “燕家这次要傻眼了,以为找来个什么‘雪原车神’的就能跟陆铮斗。”   “哈哈,说的对,陆铮来,我敬你!”   一伙人围着陆铮大加赞扬,他本人却神色自如,眉目疏朗英气,态度看起来有些高傲,饶是如此,笑容总是不忘的,时刻露在脸上,虚虚实实,坐在一群人当中自是卓而不凡。他似乎酒量十分好,任谁敬酒都一饮而尽,七八个人边扯皮边灌酒,没一会就有几个红着脸开始胡言乱语了。   素问一进去就想找个角落安静的坐着的,却被陆铮抓在手心,一步也不肯放,拉着她在身边坐下了。这时有几个喝高的,东倒西歪眼看就要撞上她,她求救般看向身边的陆铮——他却安静而随意的坐着,修长的手指掂着啤酒罐的边沿,仿佛眼前发生的事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她心里一凉,唰的站起来,本能的厌恶的推开了倒过来的男人。   “呦,这妞够辣啊!”一张臭哄哄喷着酒气的嘴凑过来。   素问躲了开,清冷的眸子只一径的看向泰然自若的陆铮。   眼看几个男人毛手毛脚的就要扑上来,另一个声音凉凉的响起来:“你们几个是八辈子没见过女人吗?自家兄弟的妞也想上。人是陆铮带来的,先听听他怎么说。”   陆铮终于站了起来,声音清清冷冷的:“没错,她是我的女人。华哥,你还想上吗?”   那叫华子的男人哆嗦了一下,好像瞬间酒醒了,忙陪着笑摆手:“我这不跟嫂子逗着玩么?”   气氛一时僵化,为了缓解气氛,几个喝高了的男人,色眯眯的揉着手说:“既然是陆铮的女人,何不现场调教调教?”   这馊主意一出,现场立刻附和声一片。   素问身子一僵,他们该不会要当着这些人的面……做那种事?   上回她在酒吧就见识过了,一帮子人,嗑了药,在不甚宽敞的包厢里,群媾苟合。无数女人白花花的胸脯,和男人丑恶的欲望在眼前晃动,素问胃里升腾起一股恶心,本能的摇头。   所有的人都在起哄,陆铮在一阵猥亵的口哨声中覆上她颤抖的手,包裹住。   她的手心一片冰凉,连心也凉了下去。素问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眼中全是浮冰样的冷漠和淡然。她下意识的咬住了唇,脚底也忍不住抖了起来。   陆铮动了一下,她还是原封不动的站着,眼里全是恐惧和排斥,盈着水汽,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他走过来,手掌搂过她的腰肢,在一群人更加尖锐的口哨声中,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不……不要……”她手脚并用的挣扎起来。不要这样羞辱她,不要……   “别犯傻。”他在她耳畔低语,唇刷过她的耳廓,停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一吻。   众人齐声口哨兼叫好,陆铮却没有下一步动作,眼神凉凉的扫过一干等看好戏的人,声音淡如飘絮:“你们应该知道,我是有洁癖的。”   他的话令素问的小脸一下子红了下来,他的意思……嫌她脏?   包厢内哗的静下来,一片唏嘘,有人大着胆子开玩笑:“陆铮,莫不是兄弟们看着,你就勃不起来了?”   陆铮转头,雪亮的一记眼神刮过去,那人立马噤声,捂着嘴巴退到了后面。   华子知这一切都是自己引起的,也明白见好就收,谄着脸说:“哥几个还能不知道你习惯?这不早都给你准备好了……”   他一脸猥亵的笑,肥壮的手指向包间里面指了指。素问这才发现,这包厢里还有个隔间,不足5个平方的狭小空间,却放了一张十分舒适的宽大真皮沙发,边上还有衣帽架和小柜子,柜子上“体贴”的摆放着一盒安全套……   她一下子明白了。脸红得几乎滴血。   又有人推了陆铮一把,说:“这可是为了给你庆祝连胜一百场的礼物,可别浪费了哥几个的好意,赶快去吧……”   众人跟着鼓掌叫好,素问整个人僵若化石,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睁睁看着他,将她抱进那间特意为他们准备的隔间。   咔——门锁落下。    九,缺钱的很   陆铮放下她,她的脚还有些软,倚在门板上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他忽然靠近,抓着她的脚踝,在她的惊呼声中,将她的一只脚架在了自己的左肩上,门板咚的一声——   他腾出另一只手绕到她身后,按着她的背部将她使劲的推向自己,两人密不可分的贴在一起。   素问明显的感到他身上的热量,透过一层衣料的摩挲,源源不断的向自己传递过来。   陆铮喉头滚动,猩红的眼睛里全是欲望,他俯下头,在她耳朵上狠狠一口咬下去,惊得她痛呼出声,他沙哑到不行的嗓音在耳畔低低的说:“就这样……别忘了叫出来。”   素问不解的看着他,他托着她的身体向后一压,身后又是“嘭”一声——   她难堪的闭上眼,下意识的咬着嘴唇忍住。   这个不听话的女人……他恼火地在她耳垂上用力一咬,素问“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一出声她就羞红了脸捂住嘴,让外面的人听到了会怎么想?   “很好,就是这样。”他甚是满意,大手摩挲着她留下牙印的耳珠。   素问不明所以,满脸羞红的瞪了他一眼。他压根不管她,抱住她隔着衣服狠狠的撞她,身后的木质门板被撞的嘭嘭作响,她几乎能听到外间的人猥琐的笑声。   羞死了啊……他们明明都衣冠整齐,只是隔靴搔痒,为什么偏偏要发出这么激烈的声音,引得外面好几个人都吵着要趴在门上偷听。   他撞了几下,见素问又习惯性的咬唇不出声,坏心眼的把手伸下去,在她腿根上拧了一把,她立刻哼哼叽叽的抖了起来。   其实他本来就想装装样子,逗着这女人吼几嗓子,一来敷衍了外面那帮起哄的家伙,二来也帮她解了围。偏偏这小女人平时聪明得要死,一到这情欲关头就傻得可爱,被欺负了还紧咬着牙关不吭声。他要是不再卖点力,外面那帮人还以为他不行呢?   陆铮低头狠狠的吻住她,在她唇上辗转吮吸,带着威胁的口气道:“你是想这样呢,还是出去当着所有人的面做?”   素问被吻得晕头转向,一时还转不过弯来,陆铮的大手更为用力,在她的腰上用力一巴掌拍下去,命令她:“给我叫出来……大声点!”   被他这一提醒,素问才恍过神来,立刻配合的“嗯嗯啊啊”吆喝起来。   陆铮失笑,硬朗的胸膛贴着她的柔软,嗓音暧昧沙哑:“敬业点好不好?哪有你这么叫的?”   “啊……?”素问小脸酡红,呆呆的看着他。她还自认满意的在那保持着三短一长的规律“嗯、嗯、嗯、啊——”的叫着,一双乌溜的眸子里真是眼波欲流。   该死,她这样子整个就化身成两个字:诱惑。   看来他有必要教教她真正的“叫(谐)床”该怎么叫!   他低下头去,湿润的舌卷着她娇小的耳珠,来回吮吸描绘,素问只觉浑身过电般颤抖起来,异样的刺痛感和酥麻感一并袭来,她无力的伸手去推他,口中抑不住“嗯……”的哼了出来。   陆铮把她抵在门板上抱起来,双腿一直拉到腰间,命令道:“再乱动,就在这里办了你。”   素问吓得立刻绷直了身子。她整个人都悬在半空,只能用小腿盘着他的腰,双手伸到他颈后牢牢的抱着,才不至掉下去。   就在这天雷勾动地火的时候,背后的门却喀一声被人打开了。   素问一慌,攀在他腰上的身子禁不住向下一沉,他抵着她的某处顿时感受到柔软的包围,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却不得不强忍着抱住她转了个圈,把她按在怀里,确认她整个人都被他的背遮挡住,才尽量压抑着平稳的声音问:“怎么了?”   那人显然是拿了钥匙从门外打开,一进来就低着头,却时不时趁陆铮不注意瞟一眼,见到素问衣衫不整的样子,不禁红着脸结结巴巴的说:“打……打扰二位……外面来了燕……燕家的人……在闹事……点名了就要……你……您去……”   陆铮微微侧过身子,替她理好衬衫的领子,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罩住她,说:“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马上就到。”   素问不出声,她埋在陆铮的怀里,手足无措。从未像此刻一样希望自己是团空气,直到那人走远了,陆铮才放下她。素问心里是又羞又怒,趁着落下,狠狠地一脚踩在了他脚背上。   陆铮闷哼了一声,整个人气的脸红脖子粗。本来到嘴的“美食”没吃成,就有些欲求不满的愤懑,现在还被人恩将仇报的踩了一脚,顿时一肚子的火,掐着她的脖子就往她细腻白嫩的颈部皮肤上狠狠的啃下去。   “啊——”素问尖叫一声,捂着脖子指控,“你……你、你、你……你是狗啊?”   她疼得咝咝直抽冷气,陆铮这才满意的理了理衣裳,心情愉悦的出去了。   原来是燕家请来的“雪原车神”输了不服气,一会说是天气不好,一会又说赛道不公平,非要再战一场。陆铮心情甚好,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与他约了明天再比。   素问则趁乱溜出酒吧,自己打车回了寝室。这个点寝室早就熄灯了,素问怕吵醒室友,也不敢开灯。洗手间里黑灯瞎火的,她用手机照着,拨开领子一看,一个深深的牙印印在上面,都渗出血丝来了。   靠,这男人,真狠。   想着他今天逗弄自己的样子,明显比上次娴熟了很多。这一个月不见,也不知他又丰富了多少“实战经验”,想着都觉得牙根酸酸的。   第二天,素问又来到雪原路赛车场。   今天的雪原路特别热闹,燕家来了不少人造势,陆铮这边的崇拜者追随者也不少,两拨人一字排开,泾渭分明,还没开赛就已经有了火药味。   起点上,只有两辆车。蓝的那辆,素问昨天坐过,是陆铮的,红的改装得跟鸡冠花似的,是燕家那个“雪原车神”的,其他各路人马今儿个都退避三舍,隔岸观火。   开赛前,“雪原车神”抱着黑色紧身皮衣的美女,跟打了鸡血似的,大手不停的在女人屁股上拧来拧去,惹得女人娇笑连连。陆铮还是那副死样子,坐在车头上,任一众女人为他争得死去活来。   毕竟是“世纪大战”,能在英雄们身边见证胜负脸上也添光。   聂素问打了个响指,坐过去,素白的小手一摊:“能借个火吗?”   陆铮侧头,翻了她一眼:“你会抽烟?”   她不置可否,葱削的指尖划过他胸前,仅用食指和中指就夹出他口袋里的打火机,末了,还刻意在他胸口流连片刻,划了个圈。   “小妖精。”他忿忿,冷不防又被她抽去嘴里的烟,含在嘴里咂巴了一口,呛得连连皱眉。   “什么啊,这么难闻。还香烟呢,臭烟差不多。”她边摇头边把烟扔在地上,又踏了两脚才解恨。   “哧,”他忍不住笑出来,“难闻你还抽,小丫头片子。你不是晕车么,怎么今天又跑来?”   她无奈的摊开手:“没办法,我缺钱得很。”    十,五万块的沉重   她无奈的摊开手:“没办法,我缺钱得很。”   昨天他暗怒之下塞了把钱给她,虽然没数,但也有两三千块,这么快就缺钱了?他暗暗猜测,会不会是她家里有困难,所以被迫出来挣钱。   这怪不得陆铮这么想,因为素问长得实在是太“良家”,那一张干干净净的小脸,那清纯如同小鹿的水眸,就算她脱光了站你面前,你也不想相信她其实是个妓女。   这么想着,他目光也柔和了许多,发自肺腑的说:“你要是急需用钱,我可以借给你。”   素问就这么呆愣了两三秒,然后哗的一下在他面前站直了。他以为她是感动得要哭了,正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却见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夸张,越来越……欠扁。   “真的么?那先借我个两万来花花。”她还恬不知耻的伸出手来。   他气极,啪的拍掉她挠心的小爪子,冷喝一声:“上车!”   那一天,聂素问极度怀疑陆铮这小子也打了鸡血!那车子飙的,神马“雪原车神”,神马急速飞车,神马跑跑卡丁车……神马,都是浮云!她觉着自己都要飘上浮云了!   陆铮还不够,一张冷脸绷的,跟谁欠了他几万块钱似的,在空旷的车道上左晃右晃,来回漂移,楞是把一辆车当飞碟来开。   素问小手紧抓着车顶,白着脸问他:“又没人跟你抢道……你至于这么晃着开吗?”那啥“雪原车神”的,早就被甩到十万八千里去了。   陆铮闻言,脖子优雅的一转,投来一记祸害人间的眼神。素问下意识的捂住心口,那一瞬间,有一种强烈的意识——   他妈的,老娘要挂了!   在这种九曲十八弯的赛道上,能把车飙到280,还忙里偷闲分出眼神来抛个媚眼的,估计就只有陆铮了,而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活下来的,他妈的明天老娘就去庙里上香!   生死关头,聂素问把这辈子听过的粗口都爆出来了,一直问候到陆铮他祖宗十八代。直到车子稳当的停在终点,她还处在极度癫狂的状态,颤颤巍巍的指着身旁的男人:“陆铮!我操你大爷!”   陆铮下车时,看到聂素问一张小脸乍青乍白,那嘴角的笑,别提有多欠揍。   香槟,鲜花,所有人都在狂欢,只有素问,掐着胸口的小心肝,撑着软如棉絮的双脚走下车来。   这一回,陆铮没有像以往一样撒钱,而是把得到的五万块赌金直接都塞给了素问。   心跳尚未平复,怀里又多加了一份沉重。她错愕的抬头,陆铮早就转过身去,和一众人碰杯庆祝,她就这么一直傻傻的盯着他的背影。   素问回到学校后,立刻把两万块寄回外婆老家,填了母亲借走舅舅的那笔帐,又把学费住宿费存好,剩下的两万四千块单独办了张存折存进去,放在吃完了的饼干盒里。睡觉时想想又不放心,于是爬起来拿出存折,左右思索了一阵,还是决定起床后去买个带锁的首饰盒,好好的锁起来。   解决了学费问题,她仍然每次跟着周茜她们去雪原路。没人会嫌钱多,更何况聂素问有自己的理由。她每次都是坐陆铮的车,周茜艳羡的拍着她的肩:“你运气真好,一来就被他看上了。那姓陆的小子一直在赢,各家都在招募车手,想着法子赢他,可据我观察,短时间内,没有可能。”   周茜也找着了固定的车主,一个瘦高麦色肌肤的男人,眼睛细长,输了总会不甘的把眼睛眯成一条线,带着一丝危险气息。素问就见过有一回比赛完,男人愤怒的甩了周茜一个巴掌。   素问问她:“这赛车还分帮派的么?”   一说到这,周玉就兴奋:“你不知道C市的两大龙头家族吗?城南的江家和城西的燕家。基本上这些来赛车的都是两家阔少们养的车手,比的不止是明面上的输赢,还有私底下的较劲。偏偏这陆铮横插进来,两家都在私底下打探他的底细呢。”   素问点点头,周茜忽然用手掩着,贴在她耳朵边上问:“你们除了赛车,是不是还有……那个,嗯……的关系?”她“嗯”地嗲气十足,嗓音委婉的转了个弯,素问立刻红了脸,老实巴交的说:“我们以前认识的。”   周茜巴掌拍得响亮:“我就知道——”   素问歪着头:她又知道什么?连她自己都还不知道呢。她和陆铮这样……到底算什么?   那时候她一下课就会去雪原路赛车场找他,他副驾驶座的位置,已经成了她的专属座位。就算她不能来,也不允许别的女孩再坐上去。   她说:“我是很小气的人。一生一个就足够。”   他不以为意:“一生长着呢,你还能一直霸着这位子?”   她不说话,翘着小腿坐在他旁边,一脸的得意。   陆铮还是一直赢,得到的奖金大半都会给她,心情好的时候会带她一起去酒吧。素问并不喜欢那儿的环境,很嘈杂,而且她不会喝酒。所有的人都用猥琐的眼光打量她和陆铮,别人会叫她“嫂子”,她觉得不习惯。有时候他们也起哄,吵着要陆铮和她喝交杯,他总是一笑置之。玩得很晚,他就开车送她回学校。   有一回,她在回校的路上,偶尔向他提到,宿舍的同学常常抱怨,说她总是半夜回去,还带着一身酒气。   陆铮的手按在方向盘上,一双黑眸认真的盯着前方,看似不经意的说:“那你搬到我那儿住吧。”   “啊……?”她不过是随口抱怨,对他的提议一时有些茫然。   搬过去……所谓的……同居?   “你不是最喜欢钱吗?还能帮你省下一笔住宿费。”他打了个弯,车子刹地停在了校门口。   这人说话真不好听。她白了他一眼,恨恨的走下车:“我考虑考虑。”   陆铮的住处在城心繁华地带,她去过一次,很简单的单身公寓,家具什么都有些旧了,脚下的木地板年月久了,泛着点点的霉印。唯一的一台电视还是21寸的。   她奇怪的问:“你飙车赚的那些钱都用到哪去了?”   按说一个会漫天撒钱的人,不至于住得这么寒酸吧?   陆铮冷着脸,指指她的口袋:“你应该最清楚它们的去向吧。”   她有些心虚的吐吐舌。    十一,旖旎香梦   他的家简陋得可怜,灶台长期空置着,连个锅子都没。他们蜷在沙发上看了一整个下午电视,饿了就打电话叫外卖上来。   素问趁他去付钱,环视着灰白的墙壁,啧啧感叹:“你这哪里像个家啊?连个烧水壶都没。”   他把外卖袋子一个个打开,边摆盘边说:“只是睡觉的地方而已。况且我平常都是喝酒不喝水的。”   素问循着香味跳过去,在他后脑勺上敲了一下:“你就不怕喝出胃穿孔。”   填饱了肚子,陆铮一挥手,素问就像只小白兔一样,乖乖的一蹦一跳去厨房收拾了。   她蹲在地上把垃圾一个一个打包,他跟过来,从后面捞起她的脖子,把她的脸转过来亲吻。   素问一边叫一边躲,嬉笑着把手上沾到的酱汁往他脸上抹,然后从他纠缠的唇齿间挣扎出来,一点一点在为他舔干净。   有一种流动的温暖。   陆铮把她压在地上,彼此的喘息都重了起来。   免不了一场大动干戈。   事后,陆铮把她抱在沙发上,仔细的替她揉着被硌到的后背。素问难得享受他的伺候,窝在他怀里,矫情的哼着。   陆铮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最后,贴在她耳边,似是而非的说道:“看来,这地板的确应该换了。”   素问搬过来的时候,所有的木地板都换成了地毯。柔软的安哥拉羊毛一直没过脚踝,踩上去如同踩在云端一样。   她大惊小怪的跑了一圈,指着脚下问:“你连厨房都铺上了?”   还是白色的,忒奢侈了吧?这还不得滴的全是油花酱汁?   陆铮不说话,揉着她的头发只是笑,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欠揍。   她转了一圈,这个家虽然极度缺少居家氛围,不过勉强还是能住的,只不过……   她点了点房间正中唯一的单人床:“不知道能不能再塞下一张床了……不行的话,就只有换张大点的。”   他点头,十分赞许:“嗯,应该换张大点的。”   陆铮开车带她去了C市最贵的一家家居城。销售员一边介绍,一边时不时的用疑惑的眼光打量素问。   她的学生气实在太浓,怎么看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小丫头。由于是第一次选床品,看到什么都是新奇的,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而陆铮则是少年老成,板着张脸不发表任何意见,更多时候都是素问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其他的客人,不是一家三口,就是白领夫妇,有商有量,十分和谐。而素问和陆铮这一对……连销售员都抹了把汗。   “这个不错,颜色很萌。你觉得呢?”   “随便。”   “那这个呢?”   “不知道。”   “那还是不买了。”   “嗯?”   “床给我睡,你睡沙发还是地板就自己解决吧。”   他想了想,欣然应许:“也好,那我只能勉为其难睡在你上面了。”   “为什么是你睡上面不是下面?”素问本能的反问。   “原来你喜欢在上面吗?”   “当然不是……”素问还想再说,忽然发现一边的销售员已经红着脸打算回避一下了。这才发现他们的对话内容有多么的……引人遐思。   明明是在问他买哪个颜色,怎么变成讨论谁在上面了呢?   最后还是挑定了一张复古花纹的双人大床。傍晚,两个人在夕阳的金辉里抖开床单,随着褶皱的舒展,大朵大朵的白茶花怦然绽放,被夕阳一点一点染成了金色。   她对自己选择的花样颇为满意,趴在床上一点一点的压平褶皱,陆铮把晒的暖洋洋的被子从后面丢上来,她整个人都被厚厚被子压在下面,然后陆铮扑上去,隔着被子把她抱起来,紧紧的裹在怀里。   他的唇点在她额头上,细细的吻落下来,声音柔软得几乎要化掉:“你不觉得咱们该为这新床单留点纪念吗?”   她拼命摇摆着小脑袋,躲闪着他的吻,嘴里嘻嘻的笑着,大骂他:“下流!无耻!se情!”   可惜实力悬殊,没多久就被他制服,压在身下就地正法。   她在他淋漓的汗水里颤抖,彼此颤栗着相拥。他舒了口气,终于释放,搂着她不肯出来。   屋子里的情欲味道一点点在消散,素问瘫软在他胸膛里,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声。静谧的空间里忽然发出“咕噜噜”的怪声。   在这种暧昧的时刻,显得那么的诡异。   两人都没出声,屋子里静静的,先是陆铮没忍住,下巴抵着她的颈窝,颤抖着憋笑。终于忍不住,两人抱在一起,笑得前仰后合。   “小馋嘴,还没吃饱?”   素问拿手指戳着他软软的肚皮:“是你的吧,陆少?”   他还是笑,一口咬住她伸出来的手指,又逗了她一会,良久,才低低的说:“下次在家做饭吧。”   就因为他一句话,从未下过厨的素问开始学习洗手做汤羹。   有一场梦,从认识他那一刻起,就从没有醒来过。   门铃响起的时候,素问还陷在香甜的梦境里,于是不耐的蜷起来,用手肘撞了撞身后的陆铮。   陆铮模糊的“嗯”了声,手臂穿到她腋下,把她抱得更紧。   于是两人继续相拥而眠。   那按门铃的人却有极好的耐心,叮铃叮铃声不断。   素问终是恼了,揉了揉眉心,推陆铮:“起来啊,去开门。”   陆铮抓着她的小手塞进被窝里,又沉沉的睡过去。   素问一向有起床气,见他这样,蜷起的小腿狠狠一勾,膝盖正顶在他下身要害部位。   “噢——”陆铮痛呼一声,这才不情不愿的坐起来,又把她按在怀里狠狠“报复”了一番,才穿上拖鞋去开门。   门铃声戛然而止,门口一阵絮絮的低语,说话的人好像刻意压低了声音。   素问往被子里缩了缩,她并不在意来人是谁,只想继续她的好梦。   又过了一阵子,她刚要睡着,陆铮回来了,悉悉嗦嗦的开始穿衣,末了冰凉的手伸进被子里,宠溺的捏了她一把,她挥了挥手打开他,就听见他低沉悦耳的笑声。   他说:“素素,我出去一下,等会回来给你带早餐。你想吃什么?”   她连眼睛都懒得睁,半梦半醒的回答:“噢……那就锅贴吧……”   “好。”他俯下身,凉凉的吻落下,一沾即走,“你再睡一会吧。”走时还帮她掖好了被子。    十二,贤惠老婆   素问起来时,陆铮果然帮她买了楼下最爱的那家锅贴,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一个温雅美丽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与她差不多年纪,苍白透明的皮肤,柔柔弱弱的几乎一碰就要碎掉。她举止言谈都十分有礼仪,见着素问衣衫不整的走出来,先是微微一怔,然而还是友好的向她微笑,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萧媛。”   素问第一眼就看出她出身名门,同时也感觉到来者不善。她没有立刻自我介绍,而是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看了眼陆铮说:“你有客人啊?”   然后,也不等他的回答,就兀自进了洗手间。   她在里面把龙头开到最大,水流哗啦啦的洒下,外间静了一会又开始有人说话,隔着水声不太清晰,她隐约听到那女孩叫陆铮“三哥”,又说什么外公的。   原来是他妹妹。   她不自觉的松了口气,一边刷牙一边又歪着头想:可是为什么他们一个姓陆一个姓萧呢?而且陆铮如果有这么有钱的妹妹,干嘛还要靠飙车赚钱。   如果她没看走眼的话,那个萧媛身上的衣服,全都是私家裁缝手工订制的。以前她那个局长老爸还没“叛变”的时候,带她去一个司令家里拜访,正巧见过那种专门的裁缝。这样量身定做的衣服,舒适度远远高于商场里固定的尺码,而且款式也是独一无二。   她在洗手间磨蹭了好一会,他们终于聊完,陆铮过来问她早上有没有课,她说三四节有。他说要么一起出去,他先送萧媛去酒店,再送她去学校。   素问摇摇头,说反正学校不远,自己坐公车就好了。   走的时候,萧媛还是很有礼貌,笑着说:“谢谢你的招待,有机会再来拜访。”   她只好陪着笑。她其实哪有招待过,恐怕对方想来拜访的也不是她,而是陆铮吧。   这个花心大萝卜,等晚上回来再好好审问他。   上完两节课正好是十一点半,她正打算去食堂随便混饱肚子,在楼梯口,意外的又看到了萧媛。   她站在那里,抬头,正好看到走下来的素问,于是冲她点头笑了笑。   她一直在等她。   “嗨,这么巧。”素问只好装傻,笑着冲她打招呼。   “一起吃中饭吗?我有些话想跟你说。”萧媛也笑了笑,台词和她猜想的一模一样。   校门口有一家挺小资的咖啡厅,因为性价比不高,平常少有学生过来,这个吃饭的时间,也只有寥寥几对矫情的情侣,依偎在靠窗的沙发里,你侬我侬的说着情话。   餐厅里放着轻慢动听的爵士,萧媛点了杯拿铁,然后礼貌的把餐牌递给素问,说:“我还不饿,你呢?”   “我也是。”她微笑,也点了杯拿铁,又加了份原味的芝士蛋糕。   其实早就饿死了,她现在就想大口大口的嚼食堂阿姨做的红烧大排,偏偏对着萧媛的气场,她有种不服输的念头,于是咬咬牙也说不饿。   萧媛的确是上流家族的名媛,这种西方高雅的气氛,仿佛就是为了烘托她的气质。偶尔抬头,明眸善睐,同为女人,也不禁怦然心动。   她礼貌的伸出手:“还未请教尊姓?”   “我叫聂素问。”   “聂小姐,”她嘴角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我这次特地从B市赶过来,其实是为了陆铮的外公。”   原来是来自京城的大小姐。只听她继续说:“老人家上了年纪,火气自然也高,先前陆铮和他吵架,一气之下跑到这儿来,家里的人前后劝过多次,他都不肯回去,寄给他的钱也都被原封不动的退回来,好像铁了心要跟家里断绝关系。这回子老人家都进了医院,念念叨叨还是陆铮,所以那边就派我过来探探口风。”   “聂小姐,”她并不绕弯,直接开门见山的说,“我知道你与陆铮关系匪浅,希望你能帮我劝劝他。”   萧媛的话时不时在脑海里转悠。她承认自己并不想帮这个忙。一来她对萧媛本来就没什么好印象,二来如果陆铮回家了,那她怎么办呢?   一整天郁郁寡欢的,连上课都频频走神,被教授叫起来却呆呆的不知道说什么。   晚上陆铮开车来接她时,也明显的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于是掐着她水嫩的小脸蛋问:“想什么呢?是不是手艺不精,想到待会要下厨所以打退堂鼓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想起他昨晚临睡时说过要在家做饭。   “那先去超市吧。家里什么都没有。”   他把车开到超市,牵了她的手一起去逛,她走在前面,有一种小主妇的安稳。仿佛放进篮子的都是一份心意而不是蔬菜。   他搂着她的肩,起哄一回要吃这个,一回要吃那个,生鲜蔬菜肉类,一样一样扔进篮子里,一会功夫竟然沉得拎不动了。   他笑着在她鼻子上亲了一下:“你买这么多,够咱俩吃一个月了。”   她不懂持家,望望篮子,一个月有些夸张,吃一个礼拜倒是真够了。   路过厨具专柜,又买了些锅子和餐具,车子后备箱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两个人都有种满足的幸福感。   回到家,换上她新买的情侣拖鞋,她系上围裙去厨房里忙活起来,陆铮脱了外套,不动声色的靠在门上看着,眉眼弯弯,仿佛怎么也看不腻。   有时她被鲜活乱蹦的鱼吓到,整个人“啊呀”叫着向后小跳步,那样子可爱的像只小白兔,他就忍不住上去从背后抱着她,笑得乐不可支。   她用胳膊肘撞他:“你在这耽误我做事。”   他恬不知耻:“那就慢慢的做,我不急,饿了就先吃你。”   她无法,只好拿刀具锅铲威吓他。   看着他趿着拖鞋边跳边逃跑的样子,连她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生疏的把西兰花、莴笋切成块,放进煲得热气腾腾的鸡汤,砂锅的盖子一揭,蒸气满满铺开。就这样为他做着平凡而琐碎的事情,却有说不出的满足感。   在客厅的陆铮也闻到香味,跳进来问:“什么啊?好香好香。”   她用勺子舀了口汤,吹凉了送到他嘴边,不无得意的说:“尝一尝我的手艺。”   他不信的抿了口,闭着眼,半晌不说话。其实素问也没底气,见他这样更心急,于是摇着他问:“到底怎么样啊?难道很难喝?”   她急着要自己也尝尝,却忽然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陆铮拥着她,含着鸡汤鲜香的气息喷在她耳边:“我老婆好贤惠。”   那一刻,她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生活就这样很好。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多好?她决定,把什么萧媛的,什么外公的,都扔在脑后。    十三,婚约   萧媛又在C市待了一段时间。她常常来找陆铮,有时留在家里和他们一起吃饭,有时陆铮单独和她出去。她很不喜欢萧媛,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他们绝不可能是简单的兄妹关系,萧媛看着陆铮时的眼神她太明白了,那是一种深深的迷恋,有时连当局者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深陷。   可是她心高气傲,决计不肯当面去问陆铮。好在陆铮对萧媛的态度一直冷冷的,虽然疏淡有礼,但似乎并不乐意看到她。这样素问才稍稍放心。   萧媛终于订了机票要离开C市,那天素问下课走在路上都觉得脚下生风,心情好得犹如头顶的太阳。她约莫算着萧媛大约要去机场了,为了表示自己的开明大度,她决定翘课去送一送这位大小姐。   刚到陆铮家门口,就看见大门半掩着,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她顿了下,本能的停下脚步。   细而颤抖的声音是萧媛的,仿佛正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她说:“你玩玩什么的,我都不介意。我知道你是跟外公赌气,但这么久了你火气也该消了,外公都不计前嫌叫我来请你了,你还在坚持什么?”   “他的事,与我无关。他想我回去,也不过是继续受他摆布,做陆家的傀儡。”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也是陆家的一份子啊?”   “如果可以,我宁愿不姓陆!”   “三哥……那你我的婚约呢?你为了反抗外公也会反悔我们的婚约吗?”   门外,素问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她靠在墙壁上,手脚发凉。   婚约……婚约……他们的婚约……   那自己算什么呢?   屋里发出一点动静,她走远了一些,藏身在楼梯间的转角处。   差不多是时候出发去机场了,陆铮提着萧媛的行李先走出来,萧媛跟在后面,眼眶微红,好像哭过的样子。   他按了向下,然后站在电梯门口,拿手背帮她擦干泪痕。这个温柔的动作,以前他对她做过无数次,可现在看来,他与萧媛站在一起,才是郎才女貌,相配的一对。   她就这么藏在暗处,一瞬不瞬的盯着两人的身影,一侧,握着的拳头不住的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而不自知。   痛,已然麻木,再多的痛又怎及她看到这一幕时内心的痛?   她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颤抖着,看着两人相携进入电梯,等到“叮”的一声电梯门阖上,她才终于支撑不住滑在了地上。   这一场醉,终究会醒来。   梦醒时分,原来如此的痛。   *   陆铮把萧媛送上飞机,回来打素问的手机,竟然是关机。他亲自到学校接她,她的同学却说聂素问七八节课根本没来上。   心里顿时一乱,说不上来的烦躁。他开着车,在C市的街道上晃悠,到处找她有可能出现的地方。最后在雪原路找到她。   那时天色已暗,她穿着紧身T恤和小热裤,蛇一般的小细腰弯着,正附在一个男人耳边说话。   说了一会,两人都笑起来,那人拉开车门,素问竟打算坐上去!   他忍不住一拳重重砸在车盘上,喇叭发出“吡——”一声锐响。起点处的人群都纷纷循声看来,有人在说:“陆铮来啦!”   素问也跟着看过去,冷冷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沉痛,脚下却没动,仍然倚着身后江家车手的跑车。   陆铮彭的一声巨响甩上了车门,气势汹汹的朝这边走来。   负责这场比赛的裁判一看形势不对,赶忙小跑着迎上去,恬着笑说:“陆铮你看你要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不然我们肯定欢迎啊。可是现在注都下好了,你看……”   陆铮哼了声,说:“你们玩你们的,我来只不过带个人走。”   说着朝素问走去。   素问避过他的眼神,对身边男人说:“走吧,上车。”她滑进副驾驶座,正要带上车门,忽然一个男人的手臂伸进来,隔住了车门!   素问不理他,又加了把劲,可男人的手臂硬如钢铁,车门怎么也关不上。   她终于发怒,抬头瞪着他:“你想干什么?”   他嗤笑一声:“你问我?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假装不知他问什么,一本正经说:“我当然是来赚钱啊,来这的女人哪个不是来赚钱的?”   他怒极,反手一拳砸在车门上,合金的表面竟然被砸了个凹!   素问被这一生巨响吓了一跳,整个人已经被他抓着,扯出了车厢。   她挣扎,大叫:“你放手!你弄疼我了!”   他没有动,五指还死死的扣在她肩上,他动了动唇,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她:“你怎么敢,怎么敢再坐别人的车?啊?”   面对他的质问,她毫无心虚,反而理直气壮的顶回去:“我为什么不能坐别人的车?”难道就只许你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吗?她尤不解恨,咬了咬牙说:“只要他给我钱,别说上他的车,就是上他的床也行!你不也是这样对我的吗?”   她满意的看到他一双黑眸渐渐染上了猩红的颜色,握着她肩头的指骨泛出岑岑的青白色。心里顿时有一种畅快,我不好受,你也别想快活,要痛,大家就一起痛!   很响亮的一个巴掌声,连闹哄哄的赛车场都瞬间静了下来。所有人面面相觑,看着一向冷漠寡言的陆铮,手扬的高高的,而那个一直坐在他身边的女人,捂着半边脸颊,仿佛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看着他。   陆铮心中一颤,连自己也不敢相信,怎么会动手打了她。   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素问看着他很久很久,他这模样实在和某个男人像极了。那天在老家,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疼她的父亲母亲,也是这样,明明打就打了,还要装出一份后悔不及不忍心的样子。   她忽然“咯咯”的笑了,轻描淡写的拨下他僵在半空的手,安慰他:“别这副表情,打了就打了。你付我这么多钱,别说是打一巴掌,你就算在床上弄死我,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黑眸猛地颤动,大手紧紧按住她笑得发颤的双肩,叫她:“素素!”   “嗯?”   “你别这样。你到底怎么了?”   “呵,我没怎么啊,我只是在说事实。”她别开眼,脸上有一丝疲倦,“说事实也不可以吗?你们真的好累,连说一句真话都不敢。”   一想到萧媛在C市待了这么久,他们二人辛辛苦苦的瞒了自己这么久,她都替他们觉得累。行了,就到此结束吧,他们都解放了。    十四,车祸   她这副漫不经心自甘堕落的样子,让他心里不由的一紧,那种说不上的烦躁感愈加强烈。他什么也不说,抓着她就往自己车上走。   她不从,又是踢又是抓,死活赖着不肯走。他于是一用力,把她倒悬在背上,整个人扔进了车里。   他刚一松手她就急急忙忙往车下跳,他狠狠摔上车门,把她关在里面。自己从另一边滑进驾驶舱。   “我不走!你要带我去哪?”她怒目圆睁,无谓的发着小姐脾气。   陆铮一声不吭把她按到座位上,三两下用安全带绑好,迅速发动车子离开了。   一路上他都紧紧的抿着唇不说话,素问越发觉得不安。明明是他对不起她,为何好像她才是犯错的那一个?尤其他现在这种不解释也不作为的表现,让她觉得自己就像个任性的小孩子,又是哭又是喊的瞎闹腾,而他根本不屑管她,只冷冷的等她自己闹够了收场。   她再次挣扎,妄图自己解开安全带。他这才斜她一眼,短促有力的道:“别乱动,不然就在这把你丢下去!”   这是中环高速,扔下去起码得走几个小时才能有车打。   她心里火燎燎的难受,身体被固定在座位上动不了,于是就腾出一只手去拽他的胳膊,一边大声喊:“停车!你给我停车!”   他一胳膊抡过来,暴怒道:“聂素问!你发什么疯?”   素问整个人弹回来,重重的撞在车门上,磕在太阳穴上,顿时头晕眼花。   陆铮见她半晌蹙着眉闭着眼不吭声,知道自己力量不轻,担心她撞着哪了,于是腾出手摸她额头,问:“你没事吧?”   她忽然睁开眼,抓着他的手臂,狠狠一口就咬下去!   小时候她看《倚天屠龙记》,赵敏就是这样一口咬在张无忌手上才解气,可是又怎么样呢,丢了的心再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她一直咬着不松口,直到舌尖尝到血腥的味道,才抬眼看他,他抿着唇也不喊疼,就这样放任她咬着。   半天,她才松口,眼睛里蕴了泪,恨恨地把他的手摔开,兀自睁着眼抽泣。   陆铮本来积了一肚子的火气,被她这无声的眼泪也弄得心乱如麻,一腔愁绪都化作了绕指柔,只好一手掌握方向盘,一手忙乱的不知该帮她擦眼泪,还是该拍她的背安慰。   见他僵着的手一直不落下,她索性抽了口气,自己把他拽过来搭在肩上。   陆铮顿时哭笑不得,大手在她肩上轻拍着,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她尖叫一声:“小心啊——”   这才张惶的朝前看去,单向行驶的马路上不知何时窜出一辆逆向行驶的车辆,陆铮单手控着方向盘,根本来不及打弯,车头斜斜的朝前撞去——   而那辆车大概也是刚发现这空荡的郊区公路上还有别的车,刹车踩得尖利刺耳,却依然阻挡不了两车相撞的趋势!   关键时刻,陆铮竟然丢了方向盘,整个人飞身扑到素问身上,挡在了她前面。素问整个人被结结实实的绑在座位上,推他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砰然碎裂的窗玻璃哗啦啦砸在他背上。   两辆车子从斜着的两角相撞,在震耳的轰鸣声中,陆铮的车子继续滑行,直冲进路边的绿化防护带里,才跳动了两下停止。   翘起的车前盖里频频冒出白眼,车前窗的玻璃在撞上水泥围挡的时候整块破碎了,玻璃碎渣掉了陆铮一背,车内的两个人都是奄奄一息。   空旷的马路上,与他们相撞的车辆刹在路中央,好半晌,挤得变形的车门从里面被推了两下,一个人跄踉着爬出来,环顾着荒芜人烟的郊区马路,掏出手机拨打起来……   *   嘈杂的急诊部,嗡嗡的声音钻入耳中,不断的有穿着白大褂带着皮手套的人进进出出,她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护士连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听见。   “小姐,你手上的伤也要处理一下。”   伤?她哪有伤呢,整个人都被陆铮护在下面。她顺着护士指的地方瞥了一眼,不过是扎了几块碎玻璃,痛吗?躺在里面的他应该更痛吧。   就在这个时候,从里面冲出一个医生,抓着她就问:   “小姐,你是不是病人家属?病人情况紧张,需要立即手术,这是手术同意书和病危通知单,麻烦你签字。”   她耳朵里还是嗡鸣,只看到医生的嘴唇一张一合,根本听不清他说什么。病危?她只抓住这两个字,整个人瞬间绷直了。   她猛地攥住医生的袖子:“他怎么样?会不会死?你把我的血给他,我都给他,一定要救活他!”   “小姐,你冷静一下。”   几个护士一起上来按住她,医生耐心的跟她说:“病人现在情况紧急,会不会死我不知道,如果不立即手术的话就肯定没救。如果你觉得无法签字,可以联系他的家人。”   家人?她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竟然对他的家庭一无所知。   她立刻想到萧媛,赶紧去找陆铮的手机。医生从病人的随身物品里找出血淋淋的手机,里面果然有萧媛的号码。   她按开拨出键的手指都在颤抖,手机里重复着单调的铃声,她的心一寸寸冷下去,直到那边响起熟悉的清冷女声。   手术彻夜进行。她守在外面,医院寂静的长廊上,只有她一个人,手心还泛着血迹,她像木偶人一样,脸色苍白,一动不动的握着他的手机。   临近天亮的时候,走廊那头一下子呼啦啦涌进了许多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个中年美妇,披在肩头的黑色狐毛披肩因为步伐太快,而一颤一颤的张开着,仿佛黑鸽子张开的羽翼。在她身后三两步距离紧紧跟着的是萧媛,她的脸色也不好看,刚刚回到B市还不到二十个小时又被一个电话叫过来。   她们后面跟着几位穿白大褂的外科手术专家,还有一整排步履统一的警卫。一瞬间在医院走廊上列队排开,气势甚为吓人。   素问怔怔的站起来,萧媛先看到她,眼神带着冷清的疏离。那为首的妇人却直接绕过她,先是和院方领导简短的沟通了下,然后让出身后的几位京城来的外科专家,几名专家迅速的交换了意见,便一起进了手术室。    十五,高高在上   医院的走廊上一下子静了下来,那妇人这才注意到素问。她清凉的小热裤上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手心里紧握着一只血红的手机,在苍白的皮肤对比下,竟有些触目惊心。   毕竟是见惯大场面的,她平静的走过来,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陆铮的姨妈。”   她并没有要和素问握手的意思,也没有出于礼貌自报姓名,那冷淡的语气和倨傲的神情都让素问觉得她和自己并不是一个世界的。   素问抬起眼皮看了她一会,觉得有几分眼熟,而对方已经单刀直入的问到了正题:“我听媛媛提到过你。你跟陆铮认识多久了?”   “上个月认识的。”她据实回答。   “嗯,”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非常感谢你及时的送陆铮来医院,我已经叫人单独给你准备了房间,你先去休息吧。”   她固执地摇头:“我想等他醒来。”   一旁,萧媛发出一声类似嘲笑的冷哼。   那人继续说:“陆铮的伤势,就算手术结束了短时间也不会醒来。如果你想撑到他醒来,最好的办法还是现在就去休息。”   她冷静而理智的分析,那清冷的语调让素问怀疑她是否真的是陆铮的家人。   素问不再说话,院方的人过来带她去了一个很大的套间,一个小护士细心的帮她把掌心扎着的玻璃渣一个一个全挑出来,铝盘里一会功夫就东倒西歪的排了一排染血的碎玻璃渣,看起来颇为壮观。小护士皱了皱眉,这十多个小时,这些玻璃就留在她手心里,而她还一直紧握着一只手机,刚才她好不容易才掰开她的手指拿掉,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忍过来的。   屏风隔开的里间静悄悄的,每隔一会就能听到玻璃掉在铝盘里“嚓”一声。她没有任何力气再去思考什么,木然的坐在床头。   后来她听几个小护士聊天,说ICU里看着的病人不知是什么来头,连陆文漪都亲自赶来了。看那门口一整个警卫排的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国家领导人住他们院来了。   哦,难怪她看着陆铮的姨妈觉得眼熟了,竟然是陆文漪!她想起那经常在电视新闻联播里那慨慨而谈的女人,又联想昨晚与她交谈的样子,那种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不由自嘲的一笑。   她与陆铮的相识,竟是一场恶俗的王子与灰姑娘。   手术结束后她去看过他一次,隔着ICU厚厚的玻璃挡板,他俊逸的脸庞被氧气罩覆盖,整个人陷在一片白色中,滴管一根一根错乱交缠,最后用胶带固定在他手臂上,仪器里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声音。整个病房一点生的气息也没有,周而复始的寂静,一度她以为躺在床上的其实是个死人。   陆文漪说术后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只是身体太虚弱暂时还不能醒来。   素问似懂非懂的点头,然后她又说:“你跟我来,我们聊聊。”   她们在医院豪华病房的会客厅坐下,陆文漪的秘书给她倒了杯热茶,她抱在手心里,才不至于冷得发抖。   其实病房一直有暖气,可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浑身发凉。   陆文漪接过茶挥了挥手,秘书退出去,偌大的会客厅就只剩下她们两人,单独面对面坐着,她屏息静气,等待一场谈判的开始。   陆文漪面色平和,甚至温和的招呼她:“喝茶。明前的龙井,还不错。”   她听言乖顺的抿了一口,等待她接下来的演讲。   可是等了很久陆文漪也没有开口,反而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睛明穴,疲倦的向后仰去,靠在深陷的沙发里。   直到一杯茶都有些凉了,她才坐起来,眼神炯炯的盯着她:“陆铮有和你提过他的家庭吗?”   她老实的摇摇头。   他们相识的时候,他没有问她,她也没问过他。她根本不在乎他的家庭,只是一场欢愉,你情我愿,好聚好散。萧媛出现的时候,她怀疑过,也猜测陆铮可能出身豪门,只没想过是这样高不可攀的政治家庭。   陆文漪略略沉吟一下,在袅袅的茶烟里,开始了有关陆铮的故事。   陆铮的外公陆海博在高位上多年,各派系一直想要拉拢他。二十多年前,津派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官娶了陆海博最为宝贝的小女儿陆文芷,陆海博不忍父女两地分离,于是动用关系把那个小官员调到了中央来。婚姻初时,夫妻和睦,不到一年就生了个男孩,也就是陆铮。   陆铮本来并不姓陆,直到陆文芷死后才改了随母姓。   那个小官员靠着陆家的关系一路青云直上,在中央的关系网越来越大,各种应酬交际也多了起来。渐渐的陆文芷就发现了一些异常,一次她跟踪丈夫到应酬的地方,没想到正好抓奸在床。   从小被捧在掌心的陆文芷受不了刺激,大闹一场,吵着要收拾行李回娘家,男人怕传到陆海博耳中,再三发誓保证,才留住了妻子。可好景不长,他在外花天酒地的相好竟然找到了家里来,这一次是闹得天翻地覆,心高气傲的陆文芷怎么也忍受不了小三的挑拨,吵着闹着一定要离婚。   男人眼见是再也哄不住了,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竟然把陆文芷强行软禁在家中,在外依然与小三逍遥快活,并多次与小三当着陆文芷的面嘲笑她:“要不是冲着你有权的老爹,谁会娶你这种嚣张跋扈的大小姐?”七年的婚姻,竟是一场骗局!   那时陆铮已六岁,多少有些懂事。父亲对母亲的所作所为他全都看在眼里,于是趁某天男人不在家里,偷跑到姨妈陆文漪那里告状。在陆文漪的帮助下,陆文芷终于从噩梦一样的家庭中逃出来,回到陆家。   谁知陆海博坚决不同意离婚。   陆文漪也知道像陆家这样的家庭,离婚是绝对不可能,但眼看着父亲和自己从小最疼爱的妹妹精神恍惚,几乎频临崩溃的边缘,那个天杀的畜生,当初娶文芷时口口声声说会疼爱她一辈子,现在竟然把她囚禁在不足十个平方的小屋子里。当她赶到的时候,因为刺激过度又长时间得不到光照的妹妹已经有些精神失常了。   她还在想办法和父亲争取,没想到那该死的男人还有脸亲自上门。他态度诚恳的向陆海博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保证今后一定专心致志的只对文芷一个人好。   陆海博叹息许久,还是让陆文漪把文芷带了出来。   她永远都记得文芷看到男人时,惊恐失措的样子,她一直在挣扎,哭着喊着求陆海博把她留下。可是狠心的陆海博还是挥挥手让她走了。   那天回去的路上,陆文芷就和那个男人一起车祸死了。据目击者说,车子在高架上激烈的左右晃动,最后撞上围栏,从高架上翻了下去,车体爆炸,尸骨无存。    十六,我想见你   她知道,文芷死的时候有多不甘心,在丈夫的背叛之后,她唯一寄希望的家人也抛弃了她。选择这样激烈的死法,与那个负心的男人同归于尽,的确很符合文芷的性格。   之后陆文漪把陆铮接过来亲自抚养,她一直没有结婚,待陆铮也如同亲生骨肉。也许是出于对母亲死因的介怀,陆铮对陆家一直很抵触。其实陆文漪自己也认为是陆家间接导致了文芷的死亡。如果不是碍于陆家的身份,如果不是陆海博的狠心,文芷根本不用和那个禽兽回去。   陆铮十八岁一成年就离开了陆家,一个人来到C市,结识了一些不务正业的混混,开始靠飙车赚钱。陆家给他的生活费他一分钱也没有动过。陆文漪对这个孩子一直是又疼爱又惋惜,因此也不好过多的过问。   窗外是略带灰的白色,这一席话说完,竟将近傍晚了。屋子里静得很,手中的茶已经凉透,素问还在幽幽得发着怔。   许久,听到陆文漪叫她:“聂小姐。”   她猛地抬起头来,眼睛望着她,讲了这么久,她知道陆文漪现在才要说到重点。   陆文漪长长的叹了口气:“陆家的这趟浑水,平常人还是不要淌为好。”   陆文漪是在劝她要有自知之明,迷途知返,她也知道是为她好。她这么详细的告诉她二十年前陆文芷的悲剧,无非是要为她敲响警钟。   陆家这样的家庭,她当然是要敬而远之。可是她关心陆铮,与陆家又有什么关系?她只想看着他好好的醒过来,如此而已。   素问点了点头,说:“谢谢您的提醒。自从陆铮在车上奋不顾身的挡在我前面那一刻起,我的命就已经是他的了。这一生,只要他需要,我就会义无反顾的待在他身边。相反,如果他不愿再看到我,我一定会躲得远远的。”   一切,只因爱他。与他的家庭无关。   陆文漪沉默不语。   这场谈话到这里也该结束了。她站起来,又恭谨的鞠了个躬:“还是谢谢您。”   陆文漪微微一笑:“谢什么的不用了,我当然是出于私心多一点。”她并不掩饰她的初衷,像素问这样平凡的女孩子的确配不上陆铮,但是对这个固执坚强的女孩子,她还是出于好意的忠告她:“人生很多时候的确需要坚持。但是过分的执念只会让自己陷入死局。”   她说到这便适时的打住了。她们一起去ICU外面看了一会昏迷的陆铮,她隔着玻璃抚摸病房里那个躺着的人的眉眼。素问可以看出,她是很疼爱陆铮的。   良久,听见她说:“今晚陆铮如果再不醒,我就要把他接回B市治疗。”毕竟B市的医疗条件比这边要好太多,而她匆匆赶来,在那边也遗留了大堆事务没有处理。   素问沉默的低下头,于情于理,她都没有立场拒绝。   “陆铮他……会醒吗?”她本想问,陆铮醒来后还会不会回C市,话一出口,又临时改了口。这不是明摆着问了也白问吗。   陆文漪了然的笑笑,掏出一张卡递到素问手里:“这些日子辛苦你照顾他了。”   “我不能收。”她又把卡推回去。她明白这张卡的意义,要是以前,她大概就没心没肺的收了,可自从陆铮在车祸时飞身过来抱住她那一刻,有些东西就已经改变了。   父母离婚后,她看尽了这世上的凉薄,连父母的爱都是虚的,还有什么感情值得相信?可是却让她遇到了陆铮。一个相识不过几个月的男人,却能为了她死。换了那一对凉薄的父母,他们能么?   陆文漪也没有强迫她,收回卡重新拿出一张卡片递给她:“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联系电话,有什么困难的话可以打这个。”   素问双手接过名片,对“陆文漪”三个字前面那一长串的官职称谓,她只有一知半解。   *   睁开眼时,时间和空间的错位让陆铮有一瞬的错愕,他立刻转头向身边看去——   没有聂素问。   闭上眼再次睁开,他才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他又回到了B市。   解放军总医院的高干病房他还是有印象的,随着他的一连串动作发出的声响,套间外面的会客室里立刻探出一张熟悉的脸孔,是陆海博身边的警卫员冯湛。   冯湛一见他醒来,就长出了口气:“哎呦小祖宗,你可算醒了,你要是再不醒啊,就得换老首长进来咯。”   陆海博今年初查出肝癌,早期。身体抵抗力大不如前,全家人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偏偏老首长自己不服老,总以为身体还跟当兵时一样硬朗着。   陆铮没说话,身体往后一仰,躺下,又重新闭上眼。   冯湛怔愣,半晌摇了摇头,叹气。这对祖孙,冤家。   陆铮心情很差,不想说话。看不到聂素问,他连眼皮都不想睁。   他昏迷了多久,不知道素素伤得重不重,陆海博就这么把他人抓回来了,那素素呢,有人照顾她吗?   他从来没问过她的家庭,因为他看出素素并不想说。但是猜也猜出来,她恐怕没什么亲戚,他几乎都能想象出来素素一个人躺在医院里无人问津的样子。   陆铮睡不下去了,拔掉手上滴管,翻身下床。   身子一歪,碰到了旁边的仪器。冯湛闻声出来,吓得脸发青。   “小祖宗,你这又是哪出?”   陆铮没理他,赤着脚就要往前走,冯湛既不敢用力伤着他,也不能让他这样乱动折腾下,连忙回头叫人。守在门口的警卫员进来,见情形一起才制住了陆铮,将他压回床上。   陆铮恹恹的看着天花板。   冯湛还在喋喋不休:“小祖宗,算我求求你,好好躺着成不?你要做什么,告诉我,我去办!”   呵,告诉他自己要回C市,陆海博还不得调一个警卫排来看住他?   日子每天都是一样,睁眼不是看见白的天花板,就是冯湛那张不厌其烦的脸。身体渐渐恢复,陆铮开始想别的办法。   从冯湛那要来他的手机,拨给素问。电话不是无人接听,就是转入语音信箱。他开始担心。   “素素,你伤得怎么样,要不要紧?”   “素素,我被外公带回B市了,你一个人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尽快赶回去找你。”   “素素……”   一通又一通的留言,杳无音讯。   “素素。”最后,他撒了手,双目无神的仰望着天花板,“我,想,见,你。”    十七,所谓家宴   陆铮恢复了,少不了要回陆家露个脸。   陆家的大家长陆海博是实打实的将军,从解放战争的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又经历了中越反击战的九死一生,花甲之年才从总参转入总政,任中央军纪委书记一职。老爷子是人老心不服老,总想着有生之年还能到西北去观摩军演,每年大寿,前来祝寿的不是X省省委书记,就是X军区某集团军某某师参谋长。老爷子一生戎马,奈何膝下两个都是女儿,大女儿在中央任职,小女儿事故身亡,老爷子总觉得军人生涯尚有不完满,所以就把这余下的希望,寄托在了唯一的外孙陆铮身上。   外孙虽不比亲孙,但他姓陆,这点就足够了。老爷子疼陆铮,但爱之深,责之切,陆铮从小到大没少跟老爷子犯冲,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连名带姓的叫“陆海博”,不肯叫一声外公。就是某司令来了也未必敢跟老爷子叫板,偏偏陆铮敢。   最后一次撕破脸,就是老爷子要送陆铮去当兵,而陆铮离家出走了。   老爷子一犯病就说:“我这病都叫这小崽子给气出来的。”   每个月的第一个周末是老爷子规定的家庭聚会日,这一天,陆家的儿女们就算再忙,也得抽空回家陪老人吃饭。人老了,都想享受天伦之乐,陆铮既然回了B市,也躲不过。   进了大院之后的路是限制车辆通行的,只有陆铮每每仗着年纪最小、老爷子最疼爱他,横冲直撞的把车一直开进去。   大门口站岗的警卫远远看见是他的车来了,只象征性的抬手拦一下。   陆铮平常飙车惯了,在幽静的人行道上丝毫不减速,飞扬跋扈的往里冲,惊起一路飞鸟。老爷子坐在客厅沙发上,一听这鸡飞狗跳的,就知道是陆铮来了,脸上高兴,嘴里却说:“这小崽子,哪回不把车头塞进客厅里才肯停下!”   端坐在他对面的男人一身军装,领口金花在阳光折射下熠熠生光:“年轻人嘛,有活力是好事。”   陆铮一下车,就看见等在门口的冯湛。搓着手正干着急呢,一看见他的小祖宗跟看见曙光似的,赶紧迎过来:“小祖宗,今儿个什么日子,你怎么才来啊?”   陆铮把车钥匙塞给他,看看表,不紧不慢的说:“才十二点,不是吃饭么,正好。”   冯湛苦着脸跟在他身后,还没走两步,陆铮忽然又停下来,转过身问他:“家里有客人来了?”   冯湛吱吱唔唔半天才说:“首长的老战友,萧司令。”陆铮一听,调头就走。冯湛急忙跑到他前面拦住:“哎呦妈呀,小祖宗,人都来了怎么说走就走呢。你就是闹脾气也顾及下老首长的面子,客人都看着呢……”   陆铮竖起眉毛:“他这回又想怎么摆布我?”   冯湛哪敢再多话,好言好语的哄着:“哪有什么,你想太多了,不就是老首长的朋友来了,一起吃顿饭。萧家那两个小的从小你也玩过,你们同龄人在一块不是更有话聊?”   陆铮沉默几秒,陆海博打什么算盘,他闭着眼也能也能猜到个八九分。   反正躲的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不如把话说清楚了。想到还在C市等着他的素问,他把心一横,推门而入。   陆海博见他就横了一眼:“在外面吵吵嚷嚷什么呢,没规矩。回来了不知道先叫人。”   陆海博的战友萧前志司令就坐在沙发上,他的孙子萧溶和孙女萧媛左右陪伴着。另一边的软椅上,陆文漪正笑眯眯的看着他,和她坐在一起的是……萧溶的父亲萧致远?   萧致远顺水推舟道:“陆铮是吧?一眨眼都这么大了,上回看你和媛媛一块儿玩的时候才这么高,要不是媛媛成天在我耳边念叨她陆铮哥哥,我都快认不出了。”他用手掌比了个高度,语气十分亲切。   说完,陆海博和萧司令相视一笑,被说到的萧媛已经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倒是陆铮面不改色的问:“萧叔叔,你和我姨妈这是……”   萧致远回头看眼陆文漪,得到她肯定的眼神,摸摸领花笑了:“今天趁着人齐,正好有事要告诉大家。”   他还没说是什么事,萧司令的脸上已经绽出淡淡的笑纹,陆海博深深看了他们一眼,也是一派了然。   “我跟文漪打算去领证了。”   虽有料到,但是陆铮还是吃了一惊。萧致远是二婚,前妻生下萧溶后就去世了,这么多年都是打光棍。陆文漪就更不用说了,外界标准的女强人形象,四十多岁还未结婚。这两个人的结合,怎么都让人感觉怪怪的……   陆铮不是干涉长辈的婚姻,只是不希望待自己如亲生的姨妈再走上母亲的旧路……   一家人都和和乐乐的,只有陆文漪察觉到陆铮眉梢的不悦,还以为他被抓回B市还在闹不快活,于是哄道:“姨妈结婚,你怎么说也得留在京吃喜酒吧?”要是说陆海博让他回来,陆铮铁定不从,换个理由,他就没的拒绝了。   陆铮没直言反对,老爷子显然很高兴,但说话口气还是一贯的严厉:“叫你当兵不肯去,书又不好好念,成天泡在外面不肯回家,都不知道和什么人瞎混在一起!这次回来收敛点,你要是不想当兵就算了,跟着你姨夫学做生意也不错。你老是不在家,媛媛都该怪我这个老头子了,难得这回人家还肯去C市找你,我看你就在B市安定下来,早点跟媛媛把婚事定下来吧。”   “陆爷爷……”萧媛一声娇嗔,脸已经红得抬不起头。   陆海博看看小丫头,眼神又多了几分喜爱:“还叫陆爷爷?改口叫外公了。”   全家人都笑了。陆铮也笑了,不过是冷笑。   对老爷子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旁人都知道,老爷子脾气是又臭又硬,就为当兵那事,陆文漪夹在陆铮和老爷子之间,没少操心过,现在难得老爷子肯松口,陆文漪立马向陆铮使眼色。   陆铮却不买账,冷哼一声:“你们爱怎么叫是你们的事,别把我牵扯进去。我要娶的人只有我自己能决定,你别想再摆布我。”   说完,头也不回就出了门,身后嘭咚一声脆响,是老爷子摔茶杯的声音。   冯湛一路小跑想拦着小祖宗,陆铮把手一伸:“车钥匙。”冯湛哪敢给,苦口婆心的劝道:“我说小祖宗,你就是不高兴,也别上赶着跟首长硬来啊……”   “不给?”陆铮瞥他一眼,打断了他的絮叨。   冯湛顶着压力,把心一横,猛的摇头。   陆铮看也不再看他,大步流星的走向前去。   刚一出大院,就见一辆军部的越野车稳稳的停在了院门口,汽车连的小兵跳下车,替后面的人打开车门:“参谋长,到了。”   从车上走下的男人也是一身军装,肩章上的两杠四星在阳光下微微晃眼。   陆铮怔了怔,老头子今天客人还挺多。   刚要回头,从车上又跳下一人,一落地就听到她软软的声音:“谢谢。”   陆铮欲转的身体僵住,愣在那儿忘了动,视线直直的落在刚下车的女子身上。   女子也看到了他,略微怔愣,忽而扬起了眉,眼角弯弯,大叫着向他扑来:“陆铮——”    十八,如此母亲   香软扑入怀中,陆铮觉得胸膛里某处最柔软的地方生生被撞了一下,酸得都快酥了。   不可置信的托起她的脸颊,一遍遍的盯着她看:“素素……真的是你?怎么会是你?”   素问扬扬嘴角:“不是说想见我么?”   陆铮还是不相信,抓着她的手反复的揉来捏去,好像要确认这不是自己的幻觉。   素问索性赖在他怀里撒娇:“我坐飞机来的,花了我一千多块呢,你要报销我路费。”   有温暖的鼻息贴近她的后颈,陆铮把她环在腰里,轻轻的呵气:“小财迷,怎么就盯着那点路费。大老远的跑来,我以为你怎么也得赖着我养你一辈子呢。”   素问“呀”了一声,原来这张沉默寡言的嘴这么擅长说情话。   陆铮放在她腰间的手又紧了紧,素问的整个身体都嵌在他怀里,好像这个怀抱天生是为了她打造的。陆铮把额头贴着她的额头,鼻尖顶着她的鼻尖,沙哑着嗓音问:“那你呢,想我了没?”   “想。”素问毫不犹豫的回答,说完就把唇贴了上去。既然喜欢,那么就勇敢表达,她已经没有什么可忌讳的。   陆铮睁大了眼睛,对素问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充满了不可置信,然行动总是快于思想,他已经抱起了素问,吻了又吻,欢快的抱着她转圈。   “你是第一回来B市吧?走,我带你去街上逛逛。”良久,他才放下素问,拉着她的手就要离开。   走了两步,素问才想起:“等等,就这样走了,我也要跟送我来的人说一声啊。”   陆铮回头,正好陆文漪从内院追出来,而刚刚和素问一起下车的军人好像与姨妈认识,脱下军帽与陆文漪交谈了起来。   “走吧,不差这一句话。”陆铮催促她。   陆文漪看着年轻的小男女手拉着手,背影慢慢消失在林荫道上,不由也生出一丝感慨。目光扫向身边的军装男子:“这丫头有点本事,知道拿我的名片去找你。”   军人一笑,黝黑的皮肤上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倒是有你当年的几分风范。”   提起“当年”,两人似乎都有些惘然,良久,陆文漪淡淡说了句:“我下个月办酒……如果你太忙的话,就不用来了。”   话落,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   陆铮把素问带到国贸去shopping。几十家国际精品店,明亮的能反射出人影的玻璃橱柜里陈列着玲琅满目的奢侈品。这些牌子对素问来说并不陌生,只是父母离异后,她就开始对这些东西敬而远之了。   素问看得多,买的少,陆铮皱着眉毛看她:“都不喜欢吗?价格你不用担心。”   素问摇摇头,钱不是问题,只是她现在没有这方面需要。   陆铮刮刮她鼻子:“有时候真看不懂你,一点都不像一般女孩儿。”   初见时他以为她是能为钱出卖身体的妓(谐)女,相处久了他也总爱叫她“小财迷”,可有时候她又表现出对金钱的漠不关心。这是个浑身充满谜团的女孩,也让他如此的着迷。   晚饭陆铮另选了一个僻静的地儿,古色古香的四合院,青砖灰瓦,雕梁画栋,好像一砖一瓦都透露着厚重的历史气息,典型的复古中国风。   陆铮向她解释:“这里曾经是一位清朝王爷的府邸。你看这桌子,听说都是皇家遗留下来的古董,我看也就跟咱家吃饭那张小茶几差不多。”   感情还不是复古,是真古董!   他打趣的说着,这时有经理向他们走来,陆铮晃了晃手里的黑卡,那经理立马恭敬的在前面带路。一路上都是穿花绕树,小桥回廊,有种曲水流觞的意境。   这种地方一看就是顶级的私人会所,素问拖拖他的袖子:“就咱们俩吃饭,简单一点吧。”   这时,从不远处的抄手游廊里走来几个人,这地方私密性极佳,墙角几枝梅树半遮半掩,直到擦肩而过,素问才看清走在最前那人的脸。   感觉到陆铮拉着她的手忽然紧了紧,一回头,正对上陆铮紧绷的眉毛。   来人似也很意外,稍稍上前几步,语气却是和悦:“陆铮,和朋友来吃饭?”说完,目光若有所思的落在他身旁的素问身上。   陆铮的背僵硬得更厉害,眼神逡巡到藏在男人后面畏畏缩缩的女人,倏忽冷笑了一声,充满讽刺的叫了声:“姨夫,真巧啊。”   没错,来人正是将要和陆文漪领证办酒的萧致远。上午还在陆家谈笑风生做上门女婿,一转眼就美酒佳人,逍遥快活。   男人脸上的笑一刺,很快恢复平静。在场几人除了当事人,都充满了疑惑。   陆铮也没解释,拉着素问说了声:“走。”就那样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陆铮大步流星的在前面走,素问亦步亦趋的紧随其后,好一会儿,他胸口的那股怒气才平息下来,这才照顾到素问,拉着她的手问:“累不累?”   素问头低垂着,生硬的摇了摇。陆铮这才察觉到她手心冰凉,于是问她:“你怎么了?还是我刚才吓到你了?”   “没有……”她赶忙抬头,回他一个安慰的笑容,那笑却有几分勉强。   美好的晚餐被这中途的插曲破坏,一整个晚上,素问都像心不在焉的,筷子没动几下,陆铮也没胃口,起初还给素问夹几块菜,后来索性扔了筷子结帐。   离开会所,陆铮问她:“你住哪里,酒店吗?”   她一下飞机就按着陆文漪给她的名片打电话了,谁知道接电话的却不是陆文漪本人,电话先是一个秘书接的,后来不知怎么就转到一个有着威严声音的男人手中,最后,那个男人亲自开车送她到陆家,她才知道,对方竟然是个看起来很厉害的军官!   她摇摇头,陆铮就带她去订房间。他本来要留下来陪她,不过被素问拒绝了。陆铮倒没坚持。在他没做好万全准备之前,并不希望陆海博知道素素的事,但他只要今晚在这留宿,陆海博着人一查,就什么也瞒不住了。   陆铮一直把她送进酒店的房间,在门口亲了又亲,才依依不舍的与她道别。   “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再过来。”   “嗯。”素问努力微笑,招手看他离去,生怕被他看出什么来。   直到阖上门,回到房间里,她才像泄了气一般,绵软无力的坐在大床里。她的脑袋里很混乱,她觉得自己应该理清什么头绪,但又无从下手,反而愈加心烦意乱,就在这个时候,她口袋里的手机突兀的响起来。   急促的铃声把她吓了一跳,缓过神来,倒觉得是意料之中。   屏幕上的号码已经陌生,但电话里的声音可不陌生。   女人十八年来都是这么叫她:“素素……”   “……”她没有应声,也许在酝酿着什么。   “素素你出来一下好么?妈有些话想跟你谈谈……”   握着手机的手忽然紧了紧,不知道是那一声“素素”还是因为晚餐时看到的那一幕,她只觉得心里好像突然间漏开了一个洞,那原以为结痂的伤口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被人撕扯开了,无尽的风沙从中缓缓流过。连痛,也是无声无息的。   ------题外话------   为什么留言这么滴少,各位大大,看完文请动一动你们滴玉指,点一点收藏此书,顺便留下只言片语,晚晚会非常感激滴~ 十九,放手吧(附改名通知)   向茹就在酒店门口等她。看样子跟了她一路,一直等到陆铮走了才打给她。   夜色里,中年妇人回过头来,模样是那么的陌生。   餐厅里那一面擦肩而过,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要么就是模样相似的人,如果不是向茹打电话来,她几乎不敢确认。   她过得很好,化着浓淡合宜的妆容,衣着华贵,手上脖上戴满了首饰。才短短几个月时间,就在B市站稳了脚跟,还吊了个有钱人。当初她丢下自己这个包袱,果然很明智。   素问自嘲的想。   “素素……”女人看到她,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动容。   “我以为你忘了自己还有个女儿呢。”   向茹怔了下,脸上露出沮丧的表情,但这样的反应也在她预料之中,她很快打起精神,切入正题:“素素,是妈妈对不起你,我当初也是被你爸逼的,走投无路了,才会抛下你,但是我一直都很关心你,我打算在这边安顿下来就立刻接你过来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我们母女就能见面了。对了,素素,今天跟你在一块的男孩是……?”   素问一直安静的聆听着,直到这时,才挑起眉毛看了她一眼。   向茹不由的向后缩了一步。什么时候,她这个女儿的眼神竟然变得这么犀利?仿佛能将她的心思看穿!   在这样咄咄逼人的眼神注视下,向茹的声音也不由低了下去:“你知道妈妈很不容易的,一个女人要在北京这样大城市立足,背后没有男人依靠真的很难。你爸那个负心汉,我也不想再提了,他既然能丢下我们母女俩去跟别的女人鬼混,我为什么不能再找别的男人呢?妈妈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真心对我的男人,你也希望妈妈幸福的,对不对,素素?”   真心……?素问嗤笑了声,真心就不会让你做仨儿!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他说他在做商业地产投资,自己好像有一家公司……”母亲含含糊糊的说着。   “行了,”素问打断她,“你连他做什么都不知道,就把下半辈子都押在人身上,说出来不觉得可笑?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家里那些都是什么人?你知道他已经有妻儿了吗?你现在做的,跟当初破坏我们家庭的那个女人有什么区别!”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但她觉得自己这个妈,好像还是那么天真。   向茹艰难的开口:“我……”   “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素问最后劝她,“那个人的家庭,不是你能高攀的起的,他的未来妻子,更不是省油的灯。”   她说出“陆文漪”的名字,向茹明显呆住了,好半天回不了神。   她就知道,母亲一定是被男人几句花言巧语就骗住了,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陆文漪是什么人,那魄力,那行事手段,自己这个小市民的母亲,三两下都不够人玩的。   向茹是个美人胚子,从素问脸上就能看出。虽然人到中年,打扮起来犹有风韵,只是萧致远那种男人,什么莺莺燕燕没见过,他能看上向茹哪一点?   向茹不自觉的攥紧了手指:“不会的,致远不会骗我的。他说过他爱我,会照顾我……我根本不奢望他能迎我进门,我知道他的立场不允许,我只要跟他在一起……素素,你能理解妈妈吗?”   她的母亲,四十出头,心却像十七八的花样少女一样天真。   对着这样的母亲,她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其实有些话,在劝着母亲的同时,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平心而论,陆铮这样的家庭,她高攀的起吗?就算陆铮现在口口声声说爱她,将来他家庭反对,他们又该怎么办呢?   别说是劝人了,连她自己也糊涂了。   这时候,向茹突然问:“素素,今天跟你在一块的男孩,是他的亲戚吗?自从见了你们,他一整晚都不高兴,我知道他是担心被他的家人知道我……”向茹顿了顿,忽然间拉住她的手,“素素,你能不能……跟他分手?”   素问倏的转头,目光笔直笔直的,像一只箭,穿向心虚的妇人。   向茹咽了口水,继续说下去:“他总有一天会知道你和我的关系,不然你打算到那一天才跟他坦白吗?就像你说的,那样的家庭,我们高攀不起,妈妈见不得光就算了,可是你还年轻,能受那样的委屈吗?素素,就当妈妈求你,为了妈妈的幸福,放手好吗?”   素问觉得崩溃。   眼前这个生了自己,又养了自己十八年的女人,现在一脸卑微的求自己成全她。   “放开。”   “……素素?”   素问退后一步,挣开她,十分放肆的笑起来。笑声淹没在夜风中,转瞬不知去向:“那为什么不是你放手成全我?”   “……”   向茹蓦的语塞。   一口一个“妈妈”,到头来,还不是自私的只顾自己幸福。   她转身往酒店里走,向茹在后面追着叫她的名字。她没有回头,背影在灯下拉得疏长:“将来有一天你后悔了,可不要来找我哭。”   回到酒店房间,把自己扔进大床里,呆呆的望着房间的吊顶,头脑里一片空白,好像什么也思考不了。   “素素,求求你……”   “素素……”   ……   只要一闭眼,就好像有无数个声音在耳边喊,她烦躁的用枕头整个的蒙住脸,憋得快透不过气了才蓦的松开。   好难受,像死了一样的难受。   素问一整晚没睡好,第二天起来时脸上顶着一对熊猫眼。门铃响的时候她还在犯愁,最后对着镜子随便抹了点遮瑕膏应付。   “陆铮……”门一开,她愣住了,不是陆铮。   对方温和有礼:“聂小姐是吧?陆铮有点事走不开,让我过来接你。”   素问茫然的打量对方。   冯湛笑了笑,指指自己身上军装:“我是老首长身边的警卫员。”   素问这才放心的跟着他下楼。   *   陆铮清早儿开着小跑一溜哼歌,到了酒店房间,却发现人去楼空,只有几个人在清扫房间,不由的愣了。   “这房住的人呢?”   “早上有人来接,就退房了。”   陆铮大约呆了有几秒钟,猛的回过神来,抓着车钥匙就往楼下跑。   陆园的大清早就不安生,入园的道上只听见引擎低沉的蜂鸣声,要说上回老爷子的形容是夸张,这回,陆铮是实实在在的把车头塞进了客厅!   哐——   陆铮跳下车,一掌推开大门。   陆海博回头望了一眼,微微蹙眉:“越大越没规矩了。”   陆铮眸子一转,就看见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的素问。   “跟我走。”三步并两步跨过去,拉起她的手肘拽着就走。   “陆铮……”   “胡闹!”陆海博一声呵斥,陆铮终于停下来了,素问扯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别乱来,他却反手扣住素问的掌心,抓得更紧。   陆海博压着火气:“昨天一堆长辈在这,你没大没小,我还没教训你,今天当着客人的面,又是这副样子。从小到大的教养,都学到哪去了?”   陆铮张了张嘴,吞下这口气,没吭声。   老爷子从沙发上起身,手指向陆铮:“你,稍息立正齐步走,跟我上书房。”   ------题外话------   介个,编辑大大说原来的书名不招点击,给咱换了个书名。《豪门军少宠妻无度》就是原来的《陆少,别潜我》,各位看官大大们别走错了哈~ 二十,她走了   老爷子的书房在二楼,窗子正对着开阔的庭院,院中两株西府海棠开得正好,一群蜜蜂嗡嗡的在花树上绕来绕去,花荫匝地,繁秀如锦,越发显得这书房里静谧安逸。   上午的阳光非常好,正照在窗前,斜斜的日光倾过半张书案,老爷子钟爱的那只青瓷茶杯在阳光中蒙上了一圈淡淡的光晕。书房里安静极了,只听得到老爷子用棉布擦拭枪杆的絮絮声。   陆铮身子一歪,半躺半靠在老爷子那张黄藤木靠椅上,长腿一敲,右臂支肘,斜斜撑着脑袋,衬衫的领口微敞,露出深刻的锁骨线条,袖口半卷到手肘处,右小臂上一条三寸长的疤痕触目惊心。   窗口漏进来的阳光洒在他脸上,半明半暗,陆铮觉得他的心从没有一刻这么静。那是一种坚定,毅然决然。因为他的素素就在楼下。   那杆枪老爷子反反复复不知道擦了多少遍,据说老爷子入伍以后摸的第一把枪就是三八大盖,当年也就是靠这杆枪打国民党,打越战。这么多年一直跟什么似的宝贝着。   “坐没个坐相。”陆海博终于搁下枪。   陆铮嗤了声,换了条腿:“我又不是您手下的兵,不用整什么军姿。”   陆海博慢慢看了他一眼,满是皱纹的眼睛充满了不认同:“不务正业。”   “在您眼里,除了当兵还有别的正业吗?”   嘭——   一本军事杂志飞到陆铮身上,又滑到脚下。   他闪都没闪,一动不动的挨了,这都是小儿科。陆铮就是打不怕,昂着脸跟老爷子死磕:“您还有什么话就一道儿说了吧,要还是那老三套我就下去了,素素还在楼下等我。”   老爷子那三套:当兵,订婚,留在家。哪一件他都是不想屈服的。   “张口闭口就是女人,没出息的东西。”顾海博越过书桌,目光如炬,“你给我跪下。”   腿弯子被踹了一脚,老爷子当兵多年,手劲腿劲都不小,陆铮向前趔趄,单膝撑在地上,就是死活不跪。   “您眼里没女人,所以我妈死了就死了,还没您一个面子重要。幸亏外婆去得早,不然到现在还不知受的什么罪……”   咚——   老爷子最爱那只青瓷茶杯也被砸了过来,正砸在额头上,嚓一声在地上碎成几瓣。陆铮摸摸前额,一片濡湿,摊开手心看看,那红刺目。   他笑了,也把话撂下了:“今儿个要么你就打断我的腿,不然我站起来了就不会再回这家门!”   老爷子的肝火噌的一下被点燃了:“小崽子,你以为我不敢!”顺手抽了墙上悬着的马鞭,“你给我站好,今天我不打断你的腿,你就别想出这个门!”   马鞭结实,一抽一个血印子,陆陆铮浑身抖得厉害,一个鞭子下去,他就猛的抽一下,他咬得牙都快僵了,愣是没哼一声。春深时节,穿的都少,不一会儿,衬衫就见红了。陆铮昂着脸,双目赤红,一瞬不瞬盯着青筋暴跳的老人。   书房里的响声惊动了外间的人,冯湛在外头提心吊胆:“首长……”   啪——啪——啪——   鞭起鞭落,老爷子尤不解恨:“谁也不准进来!”   冯湛急得直打转。   “我今天就打死你,省得叫人笑我陆家出了这么个不长进的东西。”陆海博喘得厉害,捂着心口又是一鞭抽下去,“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还学人当情圣,那女的拿了支票就拍拍屁股走了,就你还在这痴情,看我不打醒你!”   先前陆铮挨了鞭子也就一声不吭,这时突然拽着鞭尾自己站了起来,倏的贴上去跟老爷子针锋相对:“得了吧,您要打就专心点打,用不着诋毁素素。在您眼里,这世上就两种人,一种是你认同的,一种是你不认同的。反正我也是你不认同的,你要么就打死我一了百了,省得还赖我把您气出病来。”   “你……你……”老爷子哆嗦得厉害,嘴唇都发乌,陆铮本来没当一回事,哪回老爷子发火不犯上一回病,慢慢的,他觉察到不对了,陆海博一手撑着后面书桌,眼睛瞪得像铜铃,连气都喘不上来,陆铮终于慌了,愣在那大喊:“冯湛——冯湛——”   救护车的鸣笛渐渐远去,陆铮扶着扶手一下跌坐进沙发里,只觉得整个人都被脱了一层皮,一阵虚汗。   老首长的私人医生是原来部队里的老军医,从陆铮小时候就见过几面,见他脸上背上纵横交错的血痕,于是问:“你不去医院看看?”   陆铮会错了意,讽刺的笑道:“一堆人守着呢,还差我一个?”   老军医按按他伤口,陆铮“嘶”了一声,这时候冯湛回来帮老首长拿点东西,一进门见陆铮还坐在沙发里,不由皱眉:“小祖宗,你咋还在这待着呢?”   陆铮没理他,倒是想起一件事:“素素呢,你见到她没?就是你接回来那个女孩。”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见素问的影子。   冯湛脸一白,支支吾吾,陆铮啪的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却不防拉到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你们把她弄到哪去了?”   冯湛苦着脸:“谁敢啊,那可是个大活人,她要上哪我也拦不住啊。”   陆铮愣了愣:“她……走了?”   “可不是,拿了老首长的支票,走得头也不回。”冯湛想想还觉得不值,把老首长气成这样,陆铮自己也挨了鞭子,结果那女的一个字没留就走了。   “走了……”陆铮慢慢的又重复了一遍,整个世界像是一下子静了下来,冯湛的嘴一张一张,说什么他一点儿也听不见,只有那咚!咚!咚……的声音,是自己的心跳。   越来越慢,越来越沉重,像是死了一样。然后才是痛楚,分不清是从哪里开始,也许是从背上,也许是心口,他像被人生生插了一刀,扶着胸口,半晌缓不过气来。   “骗谁呢?”他笑笑。是假的吧,又是外公的把戏,冯湛也跟着骗他。当他是傻子呢,他不信,推开冯湛就往外走。   起初是疾走,慢慢的越来越快,变成狂奔。脚下的路越来越长,越来越远,他跌跌撞撞,该去哪儿找她呢?他晃了晃脑袋,仿佛头脑已发僵,身后,是冯湛一叠声的“小祖宗”,他茫茫然回头,满脸的仓皇。   “小祖宗,你这是何苦呢……啊——小祖宗!”冯湛的声音忽然变了调,陆铮在他惊恐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嘴一张,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以前看那些烂片总是一口血一口血喷得跟不值钱似的,轮到自己时,才知道是那么痛。   古人说痛彻心扉,原来是真的,连心脏都揪成了一团。   陆铮在床上睡了三天三夜,因为背上有伤,不能躺,只能脸朝下趴着。他的卧室窗外正对着一树海棠,开得春深似海,繁华如盖,午后的时光静静的,连花蕊落地的声音都仿佛听得到。   他歪着头,看着那树发呆,冯湛走到他床前坐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脸来。   “打电话到机场,火车站,各个高速公路收费站……给我拦人。”   陆家小少爷,这次是真发威了。   ------题外话------   三年前的旧事,差不多就写到这儿了,接下来就是他们重逢后滴故事,会更精彩哦~ 二十一,差距   “优而美,为优秀而美丽的你时刻准备——”   网络上的广告刚播完,周沫就干巴巴的重复了一遍,挠着下巴问:“这台词,太恶了,亏得刑曼姿能念得这么嗲。”   “林志玲靠什么红的?不就是嗲。”这年头,观众都是被天雷滚滚的雷焦了,不雷哪能吸引眼球。   素问拖过鼠标,在那广告窗口上按下叉,问她:“今天星辰国际来咱们学校签人,大家都去凑热闹了,你怎么不去?”   “当演员?我不是那块料。”周沫一边摇头一边塞了块薯片到嘴里。   这话说来可笑,电影学院的不想当演员。可周沫确实有这个资本。她从前年开始在网络上写小说,彼时穿越小说正大热,她一不小心写出本红文大作,先后卖掉了简体和繁体出版权,被网友列入清穿四大经典之一,一举跨入年收入百万的小说家行列。   丫已经决定把有限的青春奉献给无限的文学创作事业了,所以,整个学校只有周沫寝室敢放薯片、零食,平时她们这些姑娘,吃个炒青菜都恨不得拿吸油纸把上面的油花子给吸了。这不是夸张,她们学这个的,尤其是女孩子,想出头,就得对自己狠,一时贪嘴在外人看来顶多是个缺乏自控能力,在大老张嘴里,就是“没脸没皮”。   说到这,周沫想起来:“你怎么不去,我觉得你很有可能被签上啊。”   聂素问是大老张常挂在嘴边的“潜力股”,这次“优而美”广告竞选失败也是一时失手,毕竟对手是刑曼姿。   素问只是笑:“人家摆明了来签曼姿的,我跟刑曼姿不对盘,她要去星辰我还是别跟去凑热闹了,难不成将来在公司还接着较劲?”   这次的广告很成功,楚导是下了本钱栽培刑曼姿的,把她的形象打造得清新靓丽,北京好几个大型百货商场的大屏幕上都在滚动播出她这则广告,几乎一睁眼一抬头就能看见刑曼姿那张脸,是真的未出道人先红了。   “谁叫你不肯向人家大导演的裤裆低头呢?”周沫凉凉的说。   正说着,已经有人旋风般回来报信了:“星辰签了曼姿啦,听说她的出道大戏就是今年央视筹拍的《射雕》!”   哗——   话音落,多少艳羡嫉恨的眼光。金大师的戏,没有一部不红的,《神雕》更是经典中的经典,虽然央视这几年的翻拍,都是骂声一片,但大制作在那摆着,有争议说明有人关注你,更何况朝廷台的片子,宣传肯定不会差。   周沫再度抬眼看素问,素问已经笑不出来了。   有时候,差一步,差距就会越来越大。   *   徐特助把资料整理好放在陆铮的办公桌上,他随手翻了上面两张,眉头一皱。这丫头当年在C市念的不是M大么,怎么跑电影学院去学表演了?   他就听某公子开玩笑说过:“电影学院还有雏?母猪都能上树!”   今年毕业……   他从案卷里抬起头,眸光转了转,看向对面沙发里的萧溶:“你上回追那个小明星,不是扬言要收购他们公司吗,叫什么……”   一提女人萧溶就来劲:“季璇,金马影后,你见过她演那《桃色》吗,简直是人间胸器……”   “打住,扯淡呢,我问你公司名字。”   “嗨,芝麻绿豆点小公司,我哪记得,扔给秘书去办了。”   “行,到时入股算我一份。”他阖上资料,说得轻松。   萧溶一愣,刚想问他看上哪个明星,转念一想,不对啊,在一块儿玩的,都知道陆少对女人极其厌恶,出去喝酒从不叫陪酒女。更不可能是看上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难不成转性了?   不由联想到昨陆铮追出去那女的,窃笑着问:“昨晚……后来有戏没?”   陆铮端起咖啡,嘴角一扯,回他一个冷笑。   *   表演课结束,素问晃晃悠悠从学院里出来,迎面被个穿西装的职业女性拦住。她脸上戴墨镜,摘下递名片的动作真是简洁干练。   “我是华谊影视经纪部的叶晟,你可以叫我叶子。”   素问恭恭敬敬接过名片,心里已经大概有数了,倒是笑得平常:“抱歉,我没有名片。”   “没有关系,将来你成名了,你的脸就是名片。聂小姐是吧,喝咖啡吗?我请你。”对方自来熟的拖着她的手走进旁边的咖啡厅。   星辰,华谊和寰球是国内现在三大娱乐公司,目前可能是星辰一家独大,不过华谊有天后季璇坐镇,也不可小觑。叶子因为今天是来签人,为表正式才穿了正装,平日里风风火火的也就T恤了事。   素问看看餐牌,咖啡热量都不低,她只要了杯柠檬水。   叶子微笑打量她,一看就是个有进取心要强的孩子,懂得严格自律,娱乐圈不缺新人,缺的正是这股拼劲。   长相也不差,虽然不是季天后那样一眼就特别艳丽的型,但贵在有个性,气质也不俗。这一行美女还少吗?但有几个能有国际章国际巩那种范儿,她需要的是一眼即被识别的特色。   这一番观察,叶子已在心里粗粗打了九十分,难怪上面指明要她亲自过来签这丫头。   咖啡和柠檬水都上来了,素问也就抿一口,怕喝多了脸上水肿,拍照会不好看。   这年头女演员瘦得快脱形了,上镜还有人说大饼脸,难怪人人要削骨去棒子国整容。   “我们公司每年也从你们学校签好多新人,聂小姐快毕业了吧,怎么样,有心仪的公司吗?”   她摇摇头,诚实道:“我们都是被挑的命,哪有运气自己选公司。”   “觉得华谊怎么样?我们今年策划好几部女人戏,都打算起用新人,而且很快有新东家入股,制作不必说,肯定是大手笔。”叶子循循善诱,不愧是干这行的,说话连哄带拐的。   素问迟疑了一下,攥紧了手里的杯子。她倒没将喜色表现在脸上:“这个……我还不太了解。”   “没关系,我这里带了点我们公司和艺人的简介,你可以拿回去慢慢看。”叶子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个文件袋,“不过有些话我也要说在前头,公司这么大,资源有限,不会无缘无故去捧一个没有实力的新人。据我所知,聂小姐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实际的荧屏经验,公司对每个要签的新人都会进行严格的考核,不知道聂小姐有没有自信接受挑战呢?”   她好言相劝,素问也许还拿乔,这么将话一激,素问倒有几分不服气:“是什么挑战?”   姜还是老的辣。叶子微微一笑,从那堆资料里拿出一张宣传单,是某TV的选秀比赛。   素问张大了眼睛:“要我去参加这个?”   “没错,在这个比赛里证明你自己的实力。能做到吗?”   素问不笑了,她甚至敏锐的感觉到一丝刁难的意味。这类选秀花头再多,总离不开本质——歌唱比赛。她一个电影学院的学生,五音都不全,去跟人争什么歌唱大赛的名字?   叶子当然清楚素问的脸色为什么变得这么快。其实她也不明白,上头为什么给加了这么道额外的规定,她也就是转达。   “没关系,你再考虑考虑,想好了打电话给我。”她扬手,叫来侍应买单,掏钱包时忽然想起什么,将两只信封推到她面前:“你们学校有人签了星辰吧?星辰这次签约仪式和新戏的发布会合在一起办,到时会有许多大腕到场,我这有两张邀请函,和朋友一起去看吧。”   素问收下邀请函,心里百味陈杂。    二十二,一步到位   星辰的发布会,设在喜来登的大会议厅里,迎宾,红毯,媒体区,发言区,以及宴会厅的酒会都布置得一丝不苟。周沫拈着手里簪金箔的邀请函:“啧啧,生怕人不知道这是大手笔。”   这次重拍《神雕》,星辰也是投资方之一,所以就物尽其用,把《神雕》开机发布会和新人签约仪式放在一起办,借新片的热潮宣传自家新人,况且刑曼姿在片里也有戏份,她扮演的是郭襄,相当讨好的一个角色。   正说着,入口处掀起一阵人潮,镜头长焦短焦,全都对准了来人。   是天后季璇!   她是这次《神雕》的小龙女扮演者,一身银白色鳞片曳地鱼尾裙亮相,低胸设计,既有亮点,也不缺乏卖点。她挽着一名男士的手臂入场,那人是……素问觉得眼熟。   不过更让人惊讶的是,紧随季璇和男子身后入场的另一人——香港天王薛绍峰!   这可是真正的大咖级人物,影视歌三栖的天王巨星,出道八年,人气不衰,近两年不怎么发唱片了,就转到内地来拍戏了。   “峰哥,据悉你并没有参加此次《神雕》的拍摄,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天王笑容可掬:“季璇是女主角,大家都是同公司,老板都来捧场了,我敢不出现吗?”   一席话,透露了多个信息,记者纷纷伸长了话筒:   “那么外界传闻你将要签约华谊是真的咯?”   “今晚跟季璇一起出现的,是不是你们公司的新东家,融鑫集团的少东萧少?”   素问恍然大悟,再看季璇身边的男人,那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不正是那天在包厢里给陆铮递烟的男人吗?   下意识的四处张望,然而到处都是闪光灯,她有片刻的茫然,继而轻笑:魔障了吧,这种场合,他怎么可能有兴趣。   这时手机震动,是“家”里打来的。她向周沫打了个手势,一个人悄悄走到角落去接听。   “素素啊,怎么还不回来,你方阿姨给你介绍了个男朋友,人家在家里等着呢。我跟你说啊,这次这个是做销售的,人家可赚钱了,还不嫌你是电影学院的,说妞儿漂亮带出去也有面子,你赶快回来啊……”   素问忍不住塞上耳朵。   等电话那边碎碎念的差不多了,她才拿起来:“妈,我今晚要赶夜场拍摄,收工还早着呢,你叫他先走吧。改明儿我自己去跟方阿姨道歉。”说完就急急挂了电话。   从这里遥遥望去,宴会厅中,刑曼姿一袭妖娆中国红,穿梭于名流大腕之间,言笑晏晏,俨然是明日之星,她低头看自己手中破旧淘汰的手机,不禁扯出一抹酸笑。   同人不同命。她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天资优渥的刑曼姿。可是她不服输,她念电影学院不是为了嫁个母亲眼中的“有钱人”,然后相夫教子庸碌一辈子。   她会证明自己。   回去途中,明显兴致缺缺,走过某个转角时,宽大的罗马柱后面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拉住素问将她拽到落地帘后面,她还来不及惊呼,另一只手已经覆上她的嘴巴。   心脏噗通噗通狂跳,男人的味道从他掌心传来,素问的心,忽然静了下来。   “你在找我吗?”   不急不徐的声音,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充满了魅惑的磁性。   “陆铮,我知道是你……”   “哦?”   “味道,”两具紧紧相贴的身体摩擦出微妙的火星,她发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在他耳边暧昧吐息。   “我的味道吗?”他压低了身体,将她紧紧桎梏在胸膛与墙壁之间,唇几乎挨到她的额头上,若有似无的摩挲着,“那你说说,是什么味道?”   薄荷,烟草,年轻,征服,会让她缴械投降的致命味道。   理智告诉她应该推开,可身体又不由自主想要抱紧他。   陆铮在黑暗中静静看着她,像是能看到她内心的挣扎与矛盾,突然,他低下头,咬住她的唇,真的是啃咬,跟三年前一样,没有技巧,没有章法,野兽般乱啃一通。   她的嘴唇仍然柔软的不可思议,带着蜜样的芳香与清甜。他咬破她的唇,起初只是想惩罚她,自己却先被蛊惑了。在制服她激烈的挣扎过程中,他食髓知味,近乎贪婪的舔吮着那腥甜,终于她不再动弹,麻木的放任他肆意掠夺。   他放开她的时候,静谧的空间里只闻彼此交错的喘息声。   “羡慕外面的人?”   她一怔,莫名的抬头看他。   他似乎笑了一声,冰冷的唇凑在她耳畔,温柔吐息:“你陪我睡一次,我帮你出道,拍片,一步到位,怎么样?”   素问手背在身后,指甲在墙上抠出一道一道印记。   他伸出一只手,拍拍她僵硬的脸颊:“好好考虑,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陆铮松开她,率先走出帘后,素问过了一会才出来,周沫正四处找她:“怎么打个电话就没影了?你的嘴……”   素问尴尬的抿起嘴上伤口,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的男人身上。   刚才在暗处都没来及看清,他今天穿了一套浅灰色手工西服,领口和袖口却是另一种拼色的钻石黑,衣线熨帖着他的线条,显得整个人更加挺拔修长。他没有打领结,衬衫微敞的领口里隐约能见蜜色的皮肤,发梢略长,斜飞的眉梢隐入发丝中。   察觉到素问的注视,他转过头来,慢悠悠将手上的高脚杯放入侍者手中的托盘,紧了紧袖扣,这一系列动作,配他这一身穿着,显得更加成熟有型,浑身上下好像都散发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与三年前,判若两人。   四目相对,她几乎是立刻想到帘幕后面那令人窒息的吻,急忙心虚的转过头去,却不小心撞着传酒的侍者。   “小姐,酒……”   “对不起!”她一手夺下那酒杯,几乎是落荒而逃。   酒店外,气温稍冷,她环紧了双臂。她哪有什么像样的礼服来参加这种宴会,身上这件湖蓝色吊带长裙还是周沫借给她的。八寸细高跟,美则美矣,就是代价太大。   她扶着花坛慢慢坐下,脱掉硌脚的高跟鞋,慢慢揉着发红的脚踝。有句话说,每个女人买高跟鞋的最终目的就是邂逅那个为你换上合脚的平跟鞋并与你同行的男子。可惜她没这个福分,所以还得顶起金刚盔做无坚不摧的聂素问。   月光太美,照得她自惭形秽,举起酒杯,对着月亮,一口一口浅酌。   直到一缕车灯刺痛她的双眼。灯光照得她一脸惨白,光着脚丫子抱着膝盖就睡着了,两只高跟鞋还散落在两侧。之前为了广告的合约,她连续在酒吧蹲了几天的夜场,白天还要上课,实在有点精神不济,这才一放松就睡着了。   素问看到车里的陆铮时,想死的心都有了。怎么自己最狼狈的时候都被他撞见了。   陆铮摇下车窗,又按响了车前喇叭:“你还没醒么,怎么还不穿上鞋子上车?”   素问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穿鞋,一手拎着一只高跟鞋,就钻进了他的车。   他好像笑了一声:“还送你去昨天那个路口吗?”   “嗯。”她点点头。   她没告诉他自己住哪,想必那地方他也是不愿去的。素问心不在焉的靠在车窗上,远处路灯一盏盏点亮,仿佛谁随手撒下无数条珠链,串亮这个城市的夜晚,正是明媚鲜妍初绽。    二十三,我涨价了   倏的一声,宝蓝色捷豹已经靠边停下,刹车的声音干脆利落。   “到了,你看是不是这附近。”   素问一愣,张望窗外,忙解下安全带:“谢谢。”   她弯腰下车,驾驶座上的人跟着侧身,她才踏出一只脚,那带着他暖意的西装外套便罩落在她肩上。   素问一颤。   回头的时候脸上只有窘迫:“还是不用了。今时今日我和陆少的身份差距,恐怕这衣服是没机会还的。”   言下之意,他们是不会再见了。   “那倒未必。”陆铮笑了,笑意藏冷,“你要是不想穿,待到我看不见的地方,扔了就是。”   那般凉薄,如同这晚上渗透身体每个毛孔的秋风。   攥紧了身上他的外套,待意识到那价值不菲的做工时,衣角上已被她攥出几个褶子,她忙慌乱的把手背到身后:“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   不咸不淡的一句,他甚至没等到她转身,已经从容的发动车子,从她面前绝尘而去。   她踩着那蹩脚的高跟鞋,在原地站立良久,淡淡一笑,抵抗着心里的叫嚣,转身,向这座城市的深处走去。   其实从马路进去还得走十来分钟。这一大片都是老式的居民楼,路窄难走,他又是那样好车,免得叫他折腾。铁门早就关上了,仅留一条缝儿供单人通行。小区门口的传达室里亮着盏刺眼的白炽灯,将她的影子拉得疏长,她走的快,肩上的男西装被风吹得敞开,一鼓一鼓的,像鸽子张开的翅膀,高跟鞋踩在地上哒哒作响,看门大叔懒懒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打瞌睡。   她从包里找出钥匙开门,楼梯上到一半,就看见走廊路灯下坐着的人。   “妈,你怎么坐这呢?”   向茹一看她的“防弹衣”回来了,呆滞的双眼终于找到焦点:“作死的,电又跳了,屋子里乌漆抹黑的不坐这坐哪?”   “不是跟你说了把阀门推上去就行吗?”   素问叹了口气,拔掉高跟鞋,把陆铮的西装搭在一边,爬上凳子打开电箱。   人家都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可是对向茹来说,素问就是件刀枪不入的防弹衣。她跟情人风花雪月的时候不需要她,一旦遭人抛弃失魂落魄的时候就想到了女儿。加之向茹十八年来的局长夫人生活,肩不能挑手不能拿,于是这三年来,就练就了素问的十八般武艺,爬上能换电灯泡,蹲下能通下水道。   可是今晚,这电闸像跟素问作对,怎么弄都不亮。   “太暗了,我去拿手电筒。”找到电筒又发现没电池。简直是焦头烂额。   向茹的眼光却先落到她身上的礼服。   “这穿的都是什么?你不是说你晚上有拍摄工作,什么工作要穿成这样?”向茹拎着那细得仿佛一拗就断的肩带,“早就说不让你念什么电影学院,人家清白家庭听了谁还敢要你?好不容易你方阿姨给你介绍个能赚钱的,你还拿乔。你说你有什么资本可拿乔的,不就长张漂亮脸蛋,还想当明星。当了明星不还是给那些有钱的老头子玩,妈这不都是为你好,你一天到晚的还嫌我烦……”   没完没了,在感情上一败涂地的向茹女士对于“矫正”女儿的情感路始终孜孜不倦。   在母亲眼里,明星都是被人玩烂的破鞋,电影学院就没干净的好姑娘。   今晚,素问显得格外烦躁,失了一贯的耐性:“我不去卖笑谁赚钱给你吃喝,难道要我们母女俩站到街上去喝西北风?”   向茹不工作,根本没有经济来源。三年前她被萧致远抛弃,伤心之余又投入一个比她足足小了十二岁的小白脸怀里,结果被骗个人财两空,最后眼泪依依的找到素问门前。   她能不收留她吗?那是她妈。   “你对谁吼呢?我是你妈,怀胎十月折腾了整宿才生下一个你!你从小到大,我什么不是好吃好喝的供给你?现在大了,翅膀硬了,做这种不要脸的事我还管不了你了?”   向茹没本事,但嗓门大,震得她太阳穴直发麻,忍不住就回嘴:“我怎么不要脸了?我是做了谁的情妇还是抢了谁的老公啊?”   啪——   母亲一记巴掌掴到她脸上。   她不避不闪,挨了个结实。   没关系,都习惯了。   她没吭声,也没用手捂脸,转身往门外走。   向茹倒有点急了,人走了,电谁修啊,以后谁养她啊?   “你上哪?”   “买——电——池!”   她头也不回,趿拉着船样的大拖鞋就走了。背后的向茹舒了口气。   走廊昏黄的灯光下,一条长长的影子交织在她脚下。有一瞬间素问以为自己幻觉了,因为陆铮就站在楼梯下面直直的看着她。   他单穿一件衬衫,双手闲适的插在裤袋里,就那样直直的站着,也如同一道风景,昏暗的光线下,他湛黑的瞳子里仿佛有一道光,一瞬不瞬的将她锁住。   素问有点无力的笑笑。老天真他妈爱玩她,她最丑陋最不堪的一面全叫他看光了。也只有在那一瞬,她是恨向茹的大嗓门的。   晚风扑扑的吹过肩膀,少了他的外套,果然是有点凉的。她耸耸肩,男人的影子修长,即使落后她一段距离,仍然与她的影子齐平。看起来,就像两个人并肩而行。   她一声不响的在前面走,他不远不近的跟着。   楼下还有没关门的小卖部,正要打烊,她把捏得发皱的纸币拿出来,买了两截一号电池。   他依旧站在她身后看着。   路那边,是他的车停在那儿,还没熄火,静静的亮着两盏车灯。   他是什么时候一路跟着自己到了这呢?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她有点好笑的想,那笑不由就挂在了嘴上。   被他捕捉到了,倒是勾起什么往事:“我发觉你没话说的时候就挺爱笑。尤其是被打了以后。”   素问仔细想想,好像是这样。上次他打她的时候,她也只是笑。   “这世上不如意的事太多了,我自个儿穷高兴还不成吗?”   他沉默了一会,抿抿唇,清洌的声音还是那样好听:“我以为你会过得很好。”   她笑笑。   “拿了外公的支票,为什么还住在这种地方?你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那么多钱不够你租个好一点的房子?”他的声音明显冷下去,带着点刻薄的讽意。   她摊摊手,很快的回答道:“你也知道,干我们这行的,面子比里子重要的多。身上穿的,用的哪件不得是名牌?”   说到这,她才想起今晚自己糊里糊涂就睡着了让陆铮送回来了,周沫的衣服和鞋子还没还给她!   陆铮看着她,并不说话,眸光淡漠。   她摆摆手:“没事的话,我先上去了。”   她迈开步子,他没动。但是过了一会,那脚步声又跟上来。素问停在单元楼前,转过身对他说:“你等我一会儿。”   他停在原地,掏出根烟,点燃,算是默许了。   素问赶紧跑上去,拿了他的西装外衣又下来。那根烟他夹在手里,没抽,只任它燃着,顶端的火星忽明忽暗。   “还你。”   陆铮挑眉看她,深黑的眸里隐约带了丝不耐。   他掐了烟,伸手去接衣服的时候忽然用了力,手顺着布料扼住她的腕,用力一扯,她整个人就撞进他怀中,撞得生疼。   他的手锢在她后背,铁臂一般勒着她,像要将她嵌进身体般的用力。   “回到我身边。”   低沉的声音漫过他的喉结,带起胸膛的微微震动。素问乖巧的依偎着他,把下巴轻轻放置在他肩上,贴着他的耳廓。   “可以。”   轻轻巧巧的两个字。搂在她腰肢上的手一紧,将她抱得更加用力了。   “不过……”她的声音隐了微末笑意,“如今要涨价了,老板。”    二十四,历久弥新   修好电已经差不多快十二点,向茹打着瞌睡躺下了。   素问出了一脑门汗,擦干净手上灰,拿了睡衣去洗澡,洗完澡再出来洗衣服。周沫的礼服裙她不敢浸泡在水里洗,只好用手把沾到灰尘的地方搓干净,然后拿到阳台去晾起来。阳台上夜风十分清凉,她忍不住就站了一会儿。   夜已经深了,国槐夹道的胡同里透出一点朦胧的暗红色的灯光,像是渴睡的人,在眨眼睛。她惊愕极了,踮起脚,淡而模糊的光线里隐约能分辨出宝蓝色的车身。   她心虚一般立刻收回身子,不敢去深究这么晚了他留在这里的意图。沉寂的夜,回忆却不可抑制的漫上来。   他的外公开出支票递给她时倨傲的神情,还有那句:你只会妨碍陆铮。   她都不太记得自己那时候是怎么接过那张支票的,只记得一张薄薄的纸片,红色的格子里,老人的笔迹潦草而苍劲,大笔一挥,末尾七个零,付款期限是十天。   有好几次她想把那张纸当着老人的面撕了,然后告诉他:“我不稀罕!”   没吃过没钱的苦头,就不会知道钱的好处。   她死命的掐着自己的掌肉,走出陆家的时候手心已经洇出血来,缓缓凝固。她就藏在那棵巨大的老槐树下,看着陆铮一路追出来,最后吐血,倒下,她的身体也慢慢软溜下去,像是被人抽掉了筋骨,粗糙的树干抵着额头,她死命的重重撞上去,撞得血肉模糊,血一直流下来,糊住了眼睛,她再也看不见陆铮的样子了。   呼——   她倒吸了口冷气,靠在纱门上。身后,传来向茹轻微的呼噜声。这样的夜,连星星都很难看的到,却有两个人,同样陷入了难眠的尴尬。   陆铮坐在车里,取出烟盒里最后一支烟,点上。车厢里始终缭绕着淡淡一圈烟雾,他深吸一口,缓慢悠长的吐出,就像是那时的痛,无声无息的绵延着,隔了三年,还是历久弥新的提醒着他。   遥远的车声传来,素问已经站得双腿麻木了,她一边揉着一边回屋,弯腰跪在地上,从床底下找出一个生锈的首饰盒。   外面虽然积了灰,里面却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件首饰,只有一张泛黄的过期支票,和一沓厚厚的纸币。   两万两千七百六十块。她一分钱没有动过。   本来她交完学费住宿费后还剩下两万四千块的,后来飞到北京看陆铮买的是全价机票,又花掉了一千多块。   最落魄的时候,她把盒子紧紧抱在怀里,宁可一袋方便面分三顿吃,也没让向茹把钱拿出去花掉。   这种无谓的坚持究竟有什么意义,连她自己也不懂。人在最穷困潦倒的时候,能抛弃尊严抛弃道德,却总想保留点人生中最美好最幸福的时光。   *   素问把衣服还给周沫的时候,丫正在关注今天的娱乐圈头条。   “华谊这是故意的吧,人家的主场,这么不给面子!”她手指的正是昨晚星辰发布会的新闻,偌大的版面就被一张照片占据着,正是萧溶携季璇、薛绍峰同时现身的场面。   不仅如此,今天绝大部分报纸报道的都是“薛天王闪电加盟华谊”或“天后季璇疑将嫁入豪门”之类的八卦,而关于发布会的内容只有一笔带过。星辰是出了钱又出力,还大办酒会宴请媒体,到头来只得豆腐块大小的版面,反而帮他人做了嫁衣。   “大财阀的公子果然是财大气粗,这么一比,星辰就不够看了。”   “我怎么觉得你有种幸灾乐祸的味道?”   “难道你希望今天的头条上全是刑曼姿的风头吗?”   素问不置可否。   刑曼姿昨晚那一套行头是下足了血本,只可惜份量还不够。天王天后们的新闻总比星辰签约个无名小辈要有看点的多。   “华谊现在背后有大财团撑腰,估计吞掉星辰是指日可待了。”   先前萧溶的父亲萧致远喜欢看球,所以收购了一家足球俱乐部,现在周刊上将这次萧少收购华谊的行为戏称为“老子玩足球,儿子玩明星”。   素问却不得不认真思考叶子的提议。如果华谊背后真有这么强大的实力,那么她选择华谊肯定更加明智,毕竟背靠大树好乘凉,萧少有政商两界的人脉,做娱乐圈这行,最怕什么,就是辛辛苦苦花钱又出力,结果被广电总局一句“不过审”,所有努力都打了水漂。   打定主意,她立刻就给叶子拨打了电话,叶子正好在公司,当下就说:“行,那你等会过来拿报名表,我顺便带你逛逛公司。”   华谊的公司其实是新盖的大楼了,但听叶子说,新东家不满意他们这楼里的软硬件设施,还得再盖,后头停车场那地儿,现在就圈起来正挖地基,以后停车场都统一建到地下去,顺便再造个地下游泳池和地下健身房,也给艺人们一个娱乐休闲的去处,别有事了才回公司,没事一个礼拜都不露上一次面。   素问心想,不愧是商业地产集团的少东,这把公司都当豪宅盖呢。   叶子一路给她指点,一楼是食堂和活动室。二楼是艺人部,部分大牌艺人有自己的专用练习室,但大部分未出道的新人和出道不久还济济无名的艺人都混用在一间大的练习室里,因为素问现在也算华谊的储备力量,所以叶子着重给她介绍了下练习室的使用时间和注意事项。   三楼都是些专业的工作室,包括当前国内最先进的录音室设备,和后期剪辑制作室。这里聚集的都是业内知名的造星“推进手”。   四楼则是公司高层的办公室和会议室。   看完公司叶子把一叠资料递给她,除了这次大赛的报名表,还有一份合约。   叶子解释道:“现在是练习生合约,等你通过这次大赛考验,就会转为正式的艺人约。你可以跟其他艺人一样自由出入公司,到时会发卡给你。公司里的舞蹈老师,声乐老师还有演技老师都是很好说话的,你有空就过来,在这里能学到很多学校没有的实用技巧。”   叶子的话充满了蛊惑性,也让素问觉得热血沸腾。她没有考虑太久,就在合约下方工工整整签上自己的名字。   叶子眯着眼看她,等她抬起头,已经友好的伸出手:“合作愉快。”   通过这一天的了解,素问已经知道叶子是公司内的金牌经纪人,同时带着两个一线红星,其中一个就是季璇。现在的经纪人,手里挂一串刚出道的小明星并不稀奇,只要能出一个稍微走红的,在经纪人这个圈子就奠定了地位,像叶子这样能同时兼顾两位一线的实在不多。而她说“合作愉快”,是不是暗示着将来有一天自己也会到她手下?   想着,素问已经回握住她:“合作愉快。”   ------题外话------   注:支票上那七个零,有两个是属于角和分的。 二十五,教她唱歌   素问紧张的在台下等待着。台上正在进行表演的,是她们前一组的选手。   50进20的淘汰赛,是在棚内录制的,50名通过海选的选手通过抽签被分成十组,轮流上台展示,每组将淘汰三名,剩下的两名晋级二十强。除了实力以外,分组的运气也是极大因素。   这次的大赛邀请的三位评委嘉宾,分别来自星辰、华谊和寰球三大公司,获胜者将得到一百万的现金奖励和一辆大众CC,以及在三家公司中任一家选择出道。素问还从叶子口中得知,华谊也赞助了这次大赛,所以她作为公司推荐选手,直接空降50强,免去了海选的争夺和厮杀。   历届选秀虽然水平良莠不齐,但从不缺乏佼佼者,素问侥幸的想:若不是这样,她恐怕还没露脸就被拍死在沙滩上了。   “26到30号,准备上场——”   素问是28号,她夹在队列中间,忐忑不安的走上舞台。   她们现在还没有专人化妆,服装和妆容都是自己搭配搞定的,所以五个人在台上一字列开,各自风格迥异。   她们中,就有深藏不露者。第一个表演的26号袁羽泉坐在键盘前,熟练的调试话筒,当评委问及她演唱的曲目时,仿似漫不经心的回答:“昨晚睡不着临时写了首曲,暂时还没有名字。”   “一晚上写出来的曲?”三位评委或惊讶或好奇。   袁羽泉自弹自唱,神情沉醉而认真。干净清澈的旋律,高(谐)潮时高亢的嗓音震撼全场,连评委们都瞠目结舌。三盏红灯同时亮起,毫不意外,她会是晋级者之一。   剩下的一个名额,将在余下四人中产生。   轮到素问的时候,她演唱了一首平日在KTV最拿手的流行歌曲,为了给演出增加分量,她又表演了一段钢管热舞。   唱歌的时候评委们还没什么表情,到舞蹈时不由都睁大了眼睛,星辰的评委当红制作人作词家魏光甚至毫不掩饰的鼓起掌来哈哈大笑。   华谊派出的评委正是薛绍峰。他刚刚加盟华谊,正需要曝光量,而且出道八年发行过六张唱片,其中两张双白金的记录,绝对当之无愧。   “舞跳得非常不错,很有一名舞者的感觉。会跳舞的人很多,但是我从你身上看到了那种节奏的FEEL。歌曲嘛,比较一般,高音部分处理略有不足,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如果这是一般的歌唱比赛,也许你已经淘汰了,不过我们比赛选拔的是有明星潜质的艺人,而不只是唱歌好的人,所以我给你通过。希望你在接下来的比赛中能有更好的表现。”薛天王如是说。   三名评委中两名按亮了晋级的红灯,素问险险通过。   等候在外场的周沫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有人欢喜有人忧。淘汰者们聚在一起抱头痛哭,那种沮丧,她能理解,但她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庆幸,因为接下来的路并不好走,按照今天的表现来看,下一轮被淘汰的,就会是她。   “等会去KTV给你庆祝?姐姐我再牺牲一把,陪你好好练练嗓。”周沫说得好听,到了还不是自个儿霸着咪筒,唱个昏天暗地。   她望望天:“我还是回公司,跟老师商量下20强的选曲。”   这几天她已经拿到门卡,开始在华谊跟其他练习生一起训练。但僧多粥少,别的练习生也有固定的出道计划,老师们并不能因为她要参赛就分出更多的精力来专门辅导她。加上有时艺人要排练,他们就得让出练习室来,坐在一边干看,等艺人们练完了,他们还得打扫。   今天也不意外,老师帮她纠正了几个发声之后,就忙其他人去了,素问索性一个人拿着纸笔去了作曲室。   选曲……真头疼啊。纸上列了几个备选歌名,她拿着中性笔反复划拉着。   作曲室的门被人推开,素问回头看见是天王薛绍峰本人,不禁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是你?”薛绍峰一愣,显然还记得刚才她在摄影棚的表现。   素问整理好情绪,赶紧自我介绍:“我是28号聂素问,也是华谊公司的储备新人。”天王贵人事忙,不一定记得她名字。   薛绍峰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其实早在他接受大赛评委的邀请时,就被上面关照要特别留意一个叫聂素问的选手。   他走到桌前,拿起那张被她划拉过的纸看了眼,问她:“你要唱这首?”   素问不知他是何意,点了点头。   “唱给我听听。”   “在这……?”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你需要伴奏?”说着已伸手去拿吉他。   看来是会错意。素问忙摇头,清了清嗓子,现场清唱起来。   薛绍峰靠在转椅里,一边听一边摸着下巴似在思考,静止时如雕像般精致完美,不愧是做艺人的,每一个动作都无可指摘。   一曲完毕,她忐忑不安的搓着手心,就像那时在舞台上一样,此刻薛绍峰在她眼里就是评委。她正要开口,薛绍峰忽然问她:“你听过SOUL音乐吗?”   素问茫然的摇摇头。   对方向她解释:“是一种在西方的黑人流行音乐,空灵的唱腔接近于清唱。你的声音其实很有特点,醇厚,有底蕴,但缺点也很明显,高音不足。现在国内会这种唱法的歌手不多,如果你能掌握好,会是一种绝大的优势。”   “听过这首歌吗?《killing,me,softly,with,his,song》。”他拿笔在纸上写下一行歌名递给她。   素问再次摇头。   天王的脸有些崩溃。这首歌是滚石评选的世界最伟大的500首歌曲之一,这丫头到底是怎么混来参赛的?   他埋头在纸上写了好一会,再次交给素问,是这首歌的词曲。可素问只是睁着眼睛看着曲谱发呆。   “不识谱?”   “嗯……”素问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薛绍峰无可奈何的拿起吉他:“那我唱一句,你跟着唱。”   “不好吧……我还是找原唱来跟着学。”素问通红着脸,让天王教自己唱歌,真是……   作曲室就有能上网的电脑,她正要去开机,被薛绍峰阻止了。   “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先去听原唱,太容易受影响了。舞台需要的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拷贝机,一味的模仿原唱是没有前途的,如果你唱不出自己的风格,一样会被淘汰。”   素问呆立在原地。   他拿起匹克,拨了一个音:“好了,先来唱唱看吧。我只唱一遍,然后你自己摸索出最适合自己的唱法。”   天王现场演绎,还是清唱,要是周沫在这,估计得流鼻血了。不过素问也没多少时间心猿意马,因为待会她就要自己完整的唱一遍。所幸这首曲子很简单,重复的旋律很多,一遍下来,她也差不多完全掌握了。   唱完,薛绍峰放下吉他说:“稍等,这里重复的部分可以稍作修改,还有这里,加一段哼唱。”他边说边在曲谱上修改,并告诉她:“评委都是创作者,表演曲目如果经过自己重新谱曲的话,会有额外加分。”   然后他拧开身后操控台上一个旋钮,对她说:“来,你自己唱一遍。”   天王这么不遗余力的指导,她要是再不认真的话简直惭愧。于是也打起十二分精神,按照自己的理解,仔仔细细的唱了一遍。   薛绍峰时而轻撩吉他弦,时而侧身在操控台上拨动几个旋钮,待她唱完,薛绍峰满意的按下键钮,说:“你自己听听。”   随着电脑屏幕上的声波荡漾,音响中传来自己的声音。素问诧异的抚摸自己的喉咙,像是不敢相信。她还是头一回通过这种方式听到自己的声音,感觉那么的……不同。   “还不错吧?多练练,慢慢就能找到感觉。伴奏就交给公司里的制作人去做,毕竟他们才是专业的,我也就是个半吊子。不过你得亲自去一趟录音室,配合完成录制。”   他想得这样周到,连伴奏带都为她考虑到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   薛绍峰脸上一派云淡风轻:“那就打进十强吧,别给公司丢脸。”   “嗯,好。”她朝他微微一笑。   倒叫薛绍峰怔住了。   别人对着他,要么是夸张的崇拜,要么是卑微谄媚有所图,很少有像她这样,简简单单好像他们是地位平齐的朋友,该说她这个新人不知者无畏呢,还是生性恬淡本来就不在乎?   大楼里,一行人众星拱月般迎接着新东家首次莅临公司。今天主要是对一些之前谈判好了的股份份额做最后确认,萧溶约了陆铮,两人在华谊董事的引荐下与其他几位高层共同参观了公司。   陆铮本来就意不在此,应付那些阿谀奉承的人都是萧溶的事,他双手插兜,百无聊赖的四处闲看,经过一间房时,半掩的房门里传来悠悠歌声,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百叶窗扇,他突然顿住了脚步。   这一停步,所有人也都跟着停下。   “陆铮,你怎么了?”萧溶回过头来催促。   “没事。”陆铮头也没抬,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   ------题外话------   男二的戏终于出来了,做个邪恶的选择题:   接下来是陆少冲进去把素问按在墙上狠狠的惩罚呢,   还是陆少冲进去把薛天王按在墙上狠狠的惩罚呢,   还是陆少冲进去把薛天王扔下楼,再把素问按在墙上狠狠的惩罚呢? 二十六,放开那只陆铮   薛绍峰离开后,素问又自己琢磨了会曲谱。她对作词作曲是一窍不通,自己重新改编?谈何容易。眼见着天色不早了,她决定明天再去录音室求教几位老师。   从洗手间出来,窗外已是万家灯火,素问低头快步走着,直至听到走廊上众多的脚步声,还有一道轻软的女声说:“萧先生,陆先生,三楼就是我们的录音室和工作室。”   素问猛的抬头,走廊那端迎面走来一行人,为首之人身形熟悉,心下不由跳的飞快。来不及多想,她随手推开身侧房门,飞快闪了进去。   关上门,后背贴着门板,还在拼命自我安慰:他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走廊上。   一行人在陆铮顿住了脚步后也逡急停下,众人相视一眼,揣测起这位的心思。   “陆铮?”连萧溶也察觉到他今日的反常了。   陆铮嘴角似勾了抹笑,细看,又无迹可寻。   “没事,你们先下去,顺便通知保全,关闭三楼的紧急出口,电梯一律不得停靠,三楼所有房间的门,下电子锁,都锁上。”   这口气,杀伐决断。萧溶不禁“呀”了声:“你这是要关门放狗?”   一句玩笑话,底下人却当了真,顿时面面相觑。   陆铮冷眸瞥了他一眼:“不过是猫捉老鼠的游戏。有人喜欢玩,我便陪她玩玩。”   他极少见陆铮这么认真的表情,心想那只“老鼠”可要倒霉了。当下拍着各位董事的肩:“好啦好啦,逛完公司也饿了,我请客,大家一起吃顿饭,走走走。”说完,回身给陆铮比了个OK的手势。   众人纷纷散去,三楼很快恢复了宁静。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设备机器莹莹的电源灯光,素问不敢开灯,好不容易走廊上没了声音,她返身开门——   咦,门被锁上了?   她拼命拉门栓,没有反应,又不敢太大力,怕发出动静让那些人去而复返。   这时——门响了?   素问吃了一惊,慌忙闪身到那一排长沙发后蹲下。   门喀哒一声被人打开,昏暗的屋里骤然明亮,那人开了灯。   男人的皮鞋踩在地板上轻慢而低缓,紧接着一件西装外套被扔到沙发靠背上搭着,那袖角垂下,就在素问面前。   衣料上,熟悉的淡淡薄荷味和烟草味……真的是他!   沙发微微塌陷,他坐了上来,背对着她,此刻两人间的距离,不过咫尺。她却没有勇气抬起头来,看他一眼。   如此近的距离,素问不得不屏住呼吸,心里暗自腹诽:这么晚了不回家吃饭,在这瞎耗什么?   陆铮背靠沙发,双腿悠闲的敲在茶几上,嘴角微扬,不急,还有的是时间。   遥控器“哔”的一响,这房间里有放映机,陆铮起身把碟片插(谐)进去,然后关上灯,重新靠回沙发里,点烟。   音箱里传来既熟悉又陌生的倭话。素问脑袋一懵:   靠,这么多年了,丫还好这口啊。   片子里的声音越来越销(谐)魂,越来越暧昧,素问对起手指,脸面发红:看片不知道回家再看啊,被人撞见还以为你是色魔。   沙发上,男人瞳眸轻眯,单手支额,似在闭目养神。   却出现了一段谁都意想不到的意外。   门再次打开了。   黑逡逡的房间里,只有荧屏上的幽光映衬着男人模糊的侧脸。女子探头轻唤:“萧少,你在这吗?”   陆铮来不及关掉遥控器,女子已踩着高跟鞋进入:“啊呀,路上堵车,让你久等了,你今天过来也不提前通知人家一声,人家好把通告都推了啊……咦?讨厌,你还看着片子等人家,这里不好啦,公司里会有人经过的……”   嗲声嗲气的撒娇,简直酥到了骨头里。   素问听出这声音,是影后季璇!   她一定是把陆铮错当成了萧溶。陆铮没有吱声,女子靠近了,浓郁的香氛扑鼻而至。   咚——   一只高跟鞋踢了过来,就落在素问旁边。   咚——   又一只。   沙发再次陷了下去,增加了一个人的重量。季璇解下盘发的钻饰,满头青丝如瀑直下,随着身体荡漾。   “人家来晚了,你想要什么补偿,嗯?”说着,身体倾下去。   素问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得飞快,白痴陆铮,你在发什么呆,看见美女就不会说话了吗?赶紧告诉她你不是萧溶啊!   素问恨不得替他澄清。贝齿紧紧咬住了下唇,还在播放中的影片里一波波浪(谐)叫,吵得她脑袋快要炸开。   当荧屏切换,一道亮光闪过男人脸庞时,季璇早已看清了面前男人的容貌。   然,她的手只停顿了片刻,继续向男人衣领中探入。   他……没有制止不是吗?跟随萧溶这么久,要是还认不出陆少为何人物,她季璇也枉混到影后这位置了。这圈子,男人女人,不过逢场作戏,萧少那捉摸不定的性子,也不知能在她身上流连多久,多一个靠山就多一份青云直上的保证。   想着,季璇引诱的更加卖力。   又一道光线闪过,照亮男子冷情的双眸,那里面,没有任何一丝情欲的波动。他的嘴角微弯,笑意若有似无,那神情,仿佛在看一个作戏的小丑。   季璇心中一顿,在名利驱使下,很快挥去这些多余的担忧。   红艳的唇,向着他冰冷凉薄的唇峰上靠近。   “啊……”   一声娇吟,季璇冷不防被他扣住了下巴,那般用力,简直要将她的下颌骨捏碎,而他的嘴角,明明仍挂着笑,却淬着冰一样的寒意。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眼前这人,根本非萧少之流是会怜香惜玉的主。   后悔亦为时已晚。   然而这声娇吟到了另一人耳中却完全变了味道。聂素问捏了又捏的拳头,最终还是举例人起来,沙发后霍地站起一道人影,直直逼视着季璇,声音像是懊恼,又充满了委屈:   “你,放开那只陆铮!”   这般漆黑环境下忽然冒出一人,季璇只觉背上直冒冷汗,整个人都僵直了,就连陆铮,嘴角都有些微微抽搐。   素问吐吐舌头,认命的去开灯,灯光骤然明亮之下,季璇才稍缓过神,惊疑不定的瞪着她。倒是拜她所赐,从魔鬼手下逃过一劫。   季璇稍稍平定,已恢复影后的气势:“你这丫头是哪里冒出来的?”   “我?我……我本来就在这儿,公司又不是只有你二人,做事不会先挑好地方吗?”素问人短气不短,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敢跟影后叫板。   季璇于是将目光投向陆铮,陆铮双臂抱肩,斜斜睨着沙发后那娇小身躯,潋滟眸子里缀着星点半点笑意,与方才对着自己时冰渣子一般的冷笑截然不同。   心知高低已分,却更加纳闷,这女的什么来头?   “你是公司的?新人还是工作人员?”这是张生面孔,不管她是什么人,肯定爬不到自己头上去。那么就好,来日方长。   “……”   素问嗫嚅着,心想这下可好,还没出道,就把季天后这尊大佛给得罪了。   “过来。”   素问一愣,目光撞进他眸子里那一片沉沉的深黑里。   季璇也愣住了,她看看素问,再看向陆铮,确认,没错,陆少这话就是对自己说的。   将信将疑回到男人身边。大手一伸,揽住女子柔弱无骨的腰肢,纳进怀中。   素问唇微张,脸色一白,只剩下无措。   思及那晚在她家楼下,陆铮那样认真的说过“回到他身边”,却被她婉转拒绝了,现在,他是在反过来报复她?   ------题外话------   相信小陆呀,明天剧情会有峰回路转。   另外,关于女主的事业,娱乐圈的内容,不知道大家爱不爱看呢,要是觉得冗长的话,我以后就少写点。 二十七,买卖   男子的手贴上腰肢,季璇忆起,方才也是这只手,掐住了自己的下颌,几乎要将她捏碎。   颤抖着,抬眸打量他,正撞见陆铮突然扬眉的慵懒,俊美无匹,男人身上素淡清雅又漠漠疏离的气息源源传来,她脸上一红,这样优秀的男人,就算没有那显赫的家世衬托,也足以令人心折。   她闭上眼,无限满足的依偎进男人的怀抱,男人的手慢慢从腰来到她的肩,然后,果断,而坚决的,推开了她。   季璇张大了眼睛。   陆铮的目光深邃而清明,落点始终在另一个人身上。   “陆少,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瞧了眼素问,又似乎有些遗憾的低头盯着自己的指尖:“看来,除了你,我对其他的人,都没有感觉。”   素问猛的一颤,刚刚失落的心又像是被人忽然攫住了,噗通噗通失了频率。   他的背后,是季璇惨白的脸:“你拿我做试验?”   男人俊美的侧脸,轮廓优雅得近乎残忍:“你说,你要怎么赔偿我?”   素问呆愣了。   因为你,我对其他的人都没感觉了。这样无理取闹的理由,她却当真产生了一丝负罪感。低下头,轻笑,几分苦涩几分洒脱。   “一对神经病——”季璇拔尖了声音,怒骂,转身把门摔得震天响。   地上还扔着女人的高跟鞋,季天后是真气疯了,连鞋也没穿就走了。不过素问更郁闷,拜陆铮所赐,她是把天后得罪了个彻头彻尾。   陆铮仿佛看出她心思,高傲的下巴微仰:“只要你想,你会比她更红。”   “只要跟你陆少睡一觉,是吗?”素问也笑了,冷冷的,“这买卖看起来很划算。”   陆铮微凉的手指缓缓摩挲过她的脸颊,颧骨,然后是眼角,眉毛。   她瘦了一些,记忆里昔日充满光泽的苹果脸再也不见了,颧骨高高凸起,整张脸都摸不到什么肉。   心里划过一阵闷闷的痛,他俯身,湿热的吻濡湿在她耳畔:“放松点,别害怕。”   她倏忽张开了眼睛,卷翘的睫毛犹如蝶翅,轻脆的扑闪扑闪,忽然反客为主,勾住了他的脖颈。   男人的身躯蓦的一震,深沉的黑眸里卷起了层层风暴,一瞬不瞬额盯着她。   “陆铮……唔……”   他忽然倾身过来,激烈而凶猛的攫住了她的唇。   吻,携着摧毁一切的决绝。她瘦弱的身体在他怀中犹如风中飘零的落叶,无助的颤抖着,托着她脸颊的手指已经触到泪的湿润。   她……不愿?所以才落泪?   他分明记得,三年前的第一次,她痛得小脸都发白了,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心,愈加疼痛。   看不见她时痛,看见了,却更痛。   本以为这样拥抱她,狠狠的亲吻她,才可以平息三年来每每夜半惊醒那剜过心底的逡疼,却原来是饮鸩止渴。他宁可三年前她走时,连他的心也一并剜走算了,不至于日日夜夜的疼下去。   肺腔里的空气被急剧压缩,素问只觉得头晕目眩,小手紧紧攥着他胸前衣襟,无力的依附在他怀中。陌生而又熟悉的掠夺,令人心悸,也许下一秒,狂乱的心脏就要跳出胸腔。   他的胸膛鼓动,已失却章法,狂乱的吮吻,噬咬,唇一路下移,在她脖间颈项凶残肆虐,留下斑斑痕迹,她疼得眯起了眼,手脚簌簌的颤抖着。她熟悉的体香缭绕着他,令他不顾一切的疯狂下去。   噗——   他一用力,扯掉了她领间的一粒纽扣,轻微的响声令她猝然惊醒。   “不要了……”她仓惶遮挡住领口,这般情况,她等下如何离开公司?   他眼里猩红染红了她的倒影,剧烈起伏的喘息明示了他的不满。   唇微勾,声调嘶哑而冷沉:“你赶走了一个,难道不该自己顶上?”   一席话,却令她彻底的冷静了下来。纤指伸到被凌虐的颈上,被扯掉了纽扣的领子怎么也合不拢,她只能用手遮挡住那些他留下的痕迹,淡然一笑:“对不起,我以为你被误认作别人会很不高兴。没想到你也乐在其中,倒是我打扰了你的雅兴。”   眼睁睁瞧见,他眼底的火星一点一点熄灭,最终恢复成冷漠的黑。   他直起身,理了理被她扯皱的衣襟,他本就没什么凌乱,片刻便昂藏笔挺,衣线如新。   他拿过扔在沙发上的西装,往她身上一扔,利落的一道弧线,正正搭在她肩上。   “我送你出去。”   她紧了紧身上的西装:“谢谢,不必了。”   已经走到门边的颀长身影蓦然回头:“聂素问,我要你回到我身边,你不乐意。现下又要管我身边是何人,你到底想怎么样?”   “……”   她哑然,无言以对。眼睁睁看着陆铮睨她一眼,转身离去。   不过三天,新东家入主的消息就在华谊内部传开了,这段时间正是敏感时期,按照一般思维,员工们都会蠢蠢欲动,合同快到期的艺人们也都会纷纷跳槽,而在华谊,却大反其道,员工们,尤其是女艺人,每天都像打了鸡血似的,在打卡处,餐厅,电梯旁,随处可捕捉不安躁动的荷尔蒙。   尤其是季璇,不仅续约,还一续就是五年。公司里对她那天和萧少携手出现在星辰发布会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素问是第一次进录音室,大半天下来,用嗓过度,喉咙里沙沙的很不舒服。制作人终于肯放她休息一会。   才推开茶水间的门,就听到不想听的。   “你说那个姓聂的新人什么来头啊,能请的动TEDDY哥帮她录音。”   “我跟你说,我昨儿个听到的,是薛绍峰亲自来拜托的TEDDY哥。”   “不会吧,她跟薛绍峰到底什么关系?”   “还能有什么关系,不就是新人想凭借天王上位……”   “看着不像啊,我看她平常老老实实的也不怎么说话。”   素问站在门后听,没什么表情。一转身,却正对上一脸讥笑的季璇。   偷听得太专注了,居然没注意!素问只得抬起脸,尴尬的笑笑,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季璇一脸讳莫如深的笑,正待发声,茶水间里的二人突然话锋一转:“人不可貌相。季璇刚到咱们公司不也一副乖乖女的模样,现在都快成公交汽车站了,谁都能上……”   “就是啊,咱们都还不知道公司被收购的事,她都已经勾搭上新东家了。”   “你以为她那金马影后怎么来的,还不是睡出来的……”   素问看见季璇精致的钻石美甲深深扣入掌心。方才还是她抓住自己偷听,一转眼,已成了话题的新主角。   想了想,从包里掏出她听音乐的耳机,慢慢塞进她耳朵里。   季璇猛地回神,瞪向她。   潜规则在这个圈子里存在已久,既然抗拒不了规则,那就只有顺从适应。当同样的机会摆在自己面前,聂素问不认为自己能抵挡的了那种诱惑。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圈内有位红星就曾放下豪言:总有一天,会把脱掉的衣服,再一件件穿回来。    二十八,you惑   十强晋级赛最大的赢家非聂素问莫属。   杏眼弯弯,眸如点漆,一身简单的白T仔裤,看上去还和十七八岁的小女孩一样水嫩,上台时会怯懦娇羞的打量评委,手触到麦克风的那一刻,眼神却倏忽变得锋利锐气。   没有任何前奏,一开口,就是醇厚低沉的声音,尾音曲折婉转,仿似阅尽沧桑的老人无奈的叹息。   这还是那首让人耳熟能详的老歌吗?   除了薛绍峰以外,两位评委和在场所有工作人员都震住了。   如此震撼力十足的低音,为什么他们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女孩?甚至连她上一轮表现得如何都不记得了。一个人有可能在短短的一周内有这么大改变吗,还是她本就是珍珠蒙尘,如今才大放光芒?   吉他伴奏若有似无,只是浅淡的打着拍子,整个摄影棚内只回荡着她一人的低哑声音。当进入中间薛绍峰为她加入的哼唱环节时,没有任何歌词,只是随意的哼着,臻首低垂,目光慵懒寂寥,指端撩过微卷的发梢,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成熟风情。对比她那张显得低龄的童颜,巨大的反差让人惊艳。   摄像镜头扫过评委席,作词人魏光已经激动的摘下了耳机,两眼放光,跟着节奏打起拍子来。   “这样SOULFUL的声音国内真的很难听到。太棒了,当你一开口简直像被什么附身,让我完全着迷了。”魏光毫不掩饰的赞美。   一曲完毕,素问又恢复到羞涩胆怯的新人模式,握着话筒手都不知往哪里放。   就是她这种唱歌时和现在的极大反差,才让人有一探究竟的兴趣。   轮到薛绍峰时,他只是眯起眼睛,简短的说:“你的歌真的kill,me,softly了。”   节目播出后,几乎是一夜之间,聂素问的名字在网上不径而红。甚至连翌日的晨报也报道了她在20进10的比赛中惊艳的表现。网上她的那段演唱视频飞快的突破百万点击,无数人在下面留言:   “太神奇了,唱歌和不唱歌时完全是两个人!”   “她是外国人么,国内居然有这种声音,完全震惊了!”   “素素,素素,支持你……”   因为她稚嫩年轻的相貌和成熟沧桑的低音之间的巨大反差,网友送她个别号“反转少女”,又因她在片花的采访视频里透露过自己喜欢吃年糕,人也长得白白嫩嫩,粉丝亲昵唤她“年糕妹子”,还为她创建了百度贴吧和粉丝后援会。公司当然不会错过这样好机会,趁热打铁为她开设了官方网站,开始大肆宣传素问。   素问上网的时候看见官网上关于自己的介绍,都觉得陌生:“皇城根下土生土长的北京妞儿,中学时因外籍音乐老师影响,热爱上黑人音乐……”   她在北京也就待了不足三年吧,连北京话都学不像,这也太扯了点。   周沫劝她:“现在艺人背景资料,有几个是真的,还不是怎么漂亮怎么写。你那算靠谱的,还有恁把一窑子里出来的说成圣女的。”   其实对于这样忽然落到头顶的光环,素问还是惴惴不安的。她唱歌完全是玩票性质,被叶子逼出来的,虽然有薛绍峰的提点,TEDDY哥对她也是地狱式训练,但一周的时间并不可能发生质的改变。这点她心里非常清楚。   比如她在高音上的硬伤,还有她的声音特色,对选曲就非常局限。   加之上回她不识谱的尴尬,现在是逮着时间就找音乐老师恶补。   进入十强战后就由录播改成了现场直播,每轮根据临场表演和网络人气投票,淘汰一名选手,直至剩下三强。   素问背后有华谊的包装和制作团队,极大的弥补了唱功的硬伤,加之她延续下来的SOUL唱腔,无功无过,便一路安稳晋级,这着实出乎她的意料。更让人惊讶的是,网络人气投票方面,她甚至超过了创作和唱功都饱受肯定的袁羽泉,一路高唱凯歌,蝉联榜首五周。   十强赛的赛程,每轮是由三家公司的评委各自挑选中意的选手,带回公司包装培训,下周参加PK,一轮轮残忍淘汰下去,连续五周下来,薛绍峰都钦点了聂素问的名。直到五进四时,星辰的评委魏光终于忍不住开口:“绍峰你再这么霸着年糕,明天报纸就要出你们的绯闻了,我们会以为你爱上她的。”   不过一句玩笑话,节目有时候是这样,为了收视率会让评委互相调侃开些玩笑。素问心里当然明白,薛绍峰要自己,不过是因为自己本来就是华谊的内定新人,但这消息若公开,别的参赛选手肯定会不平。   而魏光也多次在外界采访时提到,自己很喜欢聂素问的声音,还亲昵的跟粉丝一样叫她年糕。所以这时便半开玩笑的举起牌子:“这次说什么也不会让你们华谊把年糕抢走了。”   现场观众爆笑。当然,这一场的CASTING结果,素问去了星辰。   星辰是老牌公司,艺人众多,当红的,过气的,一抓一大把。公司大楼没华谊那么“贵气外漏”,内里却毫不含糊,设备条件都是一流。魏光待她也极好,和颜悦色的与她讨论选曲,舞台风格,与冷面严酷的TEDDY哥简直两个极端。不同公司文化底蕴也不同,在华谊突出艺人个性,而星辰更注重的是团队协调性。   这天刚开完选曲会议,素问从公司出来,一辆艺人的保姆车就停在门口。助理先跳下车,提着衣服化妆箱大包小包,紧接着从后座上走下来的女人戴着墨镜,这一幕突然,素问差点没认出来。   倒是对方大步经过她时停了下来。刑曼姿缓慢摘下墨镜,侧眼瞧她:“这不是聂素问么?”   她尴尬笑笑。在来星辰之前她就有过打照面的准备,但真正到来又是另一种境况。听说她拍的《神雕》已经杀青了,现在正是宣传期,所以这位应该很忙。   “你的节目我看过。”刑曼姿漫不经心的说,“怎么,在演技上没信心超过我,所以改行跑去唱歌了?”   她现在一举一动真有种大牌范儿了,人在这个圈子总是变化得很快。素问说不出心里那种直冒酸水的感觉是什么,语意带着股牵强:“来日方长,咱们总有机会在演技上一较高下的。”   “是么?”刑曼姿轻蔑一笑,妖娆的美甲拨开卷曲的长发,“忘了告诉你,我拍的《神雕》已经送去参加香港金像奖了,我个人也获得了最佳女配角提名。很快我就会接拍第二部戏了,到时,我是女主角。”   她缓慢的一字一字吐出,神态带着股轻慢的得意。   素问想,她是有资本得意的。人人都削尖了脑袋往上爬,谁也不会站在原地等你。   “想跟我比?我只怕你跑得太慢,连追都追不上了。”刑曼姿抛下这一句话,扬长而去,身后的助理小碎步紧跟上去。   素问站在原地怅然。直到手机响起,她接过来,很陌生的号码。   “聂素问。”   “峰哥?”   素问吓了一跳。在一块熟了,素问也跟着公司里叫他“峰哥”,再说他本来就是演艺界的大哥级人物。只是没想到这位会给自己打电话。   他们其实还没好到互留电话的地步,就是公司通讯录上能查,也只能查到薛绍峰的助理电话。但聂素问就不同了,还是个新人一枚,无论大赛的主办方还是公司通讯录,都能查到她的联系方式。   “最近在星辰练的怎么样啊,有没有偷懒?”   “哪敢啊。魏老师可不是一般人。”   “那就好,你不识谱的事儿没露馅吧,要让人知道,公司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其实那之后她下了好一阵苦功,早就学会认谱了,但薛绍峰没事就爱拿这个逗她。   她干笑:“峰哥,有什么事儿吗?”   他摆出老大哥的派头:“给你透个风,决赛三强的比赛,会由三家公司各出一名当红歌手与你们合唱,咱们公司呢,已经定了,由我亲自上阵。我跟主办方表示过了,想跟你合作。所以你给我争气点啊,别没进决赛就让人给淘汰了。”   原来是不放心她在星辰受训,怕她四强赛被淘汰。   “峰哥,有你罩着我,我不拼命都不行啊。”不过这位公司的大哥真的挺够义气,连决赛规则都透露给她了。   “行,等这轮比赛过了,我再找个时间跟你商量选曲的事。你要好好加油啊。”   挂了电话,华灯已初上,素问背着双肩包,熟捻的走到公交车站去等车。这个时间段正是高峰,车厢挤得像沙丁鱼罐头,她被夹在人缝中,鼻端都是汗味。   不管她在台上多么惊艳,在网上引起多大轰动,卸了妆,走下舞台,她还是她,一个未出道的无名小卒,没有几个人会认得她。这个阶段公司肯定不会给她配保姆车,再过个一年,也未必有那个待遇。而她还住在最破旧的老式居民楼里。   参赛时她完全是抱着玩票的心态,然而一步步走到这么远,任谁心里也会产生野心。想到冠军那诱人的奖励,她更坚定了心里的想法。    二十九,打死你   激烈的PK一轮一轮进行下去,人气选手的呼声越来越高,相对的,粉丝团之间的互掐也越演越烈。四进三的比赛中,袁羽泉一曲《over,the,rainbow》,嘹亮高音几乎震爆舞台的顶棚,迎来现场的热烈掌声,三名评委同时给出满分,这是开赛以来从来没有的。   继聂素问之后,袁羽泉也在网上大火了一把,报纸上甚至把她二人放在一起比较,还言之凿凿的附上了专业音乐人的评价。主办方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炒作的好时机,频频将她二人放在一起举办粉丝见面会,宣传拉票活动。其实素问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又没有成名的觉悟,跟粉丝们嘻嘻哈哈,倒像是同校的朋友。   泉粉们攻击聂素问:二十岁的脸,四十岁的声音,一唱高音就破音。而年糕粉也有力反击:又不是歌唱比赛,我们就喜欢有个性的素素。   粉丝互掐,为难的是偶像。下了台,聂素问为了洗清尴尬,主动上前和袁羽泉打招呼:“羽泉,辛苦了。你的高音真得很棒,我在后台都听得激动呢。”   袁羽泉微笑着与她轻拥,靠近的时候,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也很羡慕你呢,一出道就有薛绍峰保驾护航。旁的人想跟他合唱都没有机会。”   素问一怔,袁羽泉已轻松从她身边走过,和工作人员互道辛苦了。   原来袁羽泉也已经知道决赛的赛制了。   让新人和已经成名的当红歌手合唱,一方面能激励新人,另一方面也有足够的话题性,为节目带来更高的收视率。但这种方法本身就没有绝对的公平性,歌手的人气不同,自然也会影响到和他们合唱的参赛选手。   三强诞生的次日,报纸上就登出了决赛赛制,也公布了选手和歌手的配对。这其中,话题最大的就是已经两年没发过唱片但拥有无数死忠少女粉的薛绍峰。许多平日不关注这类选秀节目的粉丝都表示,想看薛薛再度复出歌坛和新人的合作。   录音室里,聂素问倍感压力:“怎么办,唱不好的话我会被你的粉丝追杀的!”   “放轻松点,想怎么唱就怎么唱。你一个新人,要是唱得太好了,我才压力山大。”薛绍峰为了安慰她,开起玩笑来。   相处久了,素问发现这位演艺界一哥真没什么架子,不光和她,在录音室里与各位老师也熟捻的像哥们一样。也许这就是大牌艺人的气度,对比刑曼姿那一身的傲气,这才是她真正要学习的前辈。   “其实拿不拿第一无所谓,你现在人气已经出来了,公司还敢晾着你,叶子这回恐怕已经急着去准备正式约了。”   薛绍峰又拿出经验之谈教育她。之前把她带入正途的也是他,自己算她半个音乐启蒙老师,所以他觉得自己理应罩着这位小师妹。   “是。”她虚心受教。没有人懂她这么拼的原因。   别人看中的是合约,而她太需要冠军那份奖金了。   正说着,手机铃响起,她打了个手势,走出录音室去接电话。   号码显示是家里的来电。   她看看时间,不知不觉都晚上十点了。她最近练得很拼,每天几乎都很晚才回去,母亲一直也没打给她,今天却是有些反常。   素问生怕又是给她介绍对象,一开口就说:“妈,我在忙,有事回去再说。”   “你就看着我死吧,我死在家里你就高兴了。”向茹语声埋怨,抽抽啼啼竟像在哭。   素问不由皱起眉:“妈,你到底怎么了?”   “我闪着腰了,家里也没个人,没人送我去医院……哎呦我这腰,要断咯……”   素问也紧张起来:“那你怎么不早点打120啊?哎算了,你别动,我这就赶回去。”   素问挂了电话脸色就有点冰,薛绍峰惊讶的看着她:“怎么了?”   她一边收拾包,一边老实说:“我妈在家摔了一跤,我得赶回去看看。”   难怪接个电话脸色就变这么差。薛绍峰也拿起外套:“我送你吧,难不成你现在还打算坐公车回去。”   薛绍峰有一回开车从录影棚出去,正好看到她在公交站等车,才知道这丫头居然天天都是坐公交车来录影的。   情况紧急,也容不得她矫情,点了点头:“谢谢峰哥,麻烦你了。”   薛绍峰的座驾是一辆黑色法拉利F360,素问认得是因为这车当年上过新闻。香港某著名艺人撞车顶包案里开的车,就是和它同款,为此,薛绍峰还平白无故被人拉出来上了把头条。   跑车性能极佳,薛绍峰知她心急,上了高速就轰轰的飙起来。这会子素问倒担心起别的旁枝末节来。比如她租住的那个破旧小区。   这么好车,随便撂哪刮一下,她也赔不起啊。   同是公司艺人,她也有虚荣心,不想被最敬重的大哥看到自己穷困潦倒的一面。   她照旧在路口就下车,薛绍峰将信将疑的朝胡同里看了一眼:“就到这?”   她一边解安全带下车,一边说:“里头不好开,我走两步就到了。”关上车门时动作利索,“峰哥,我进去了啊,今天谢谢你,路上开车小心。”   薛绍峰本来还想着下车跟过去,看能不能帮上她一把,结果她压根就没有邀请自己上去坐坐的意思,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打发了。   他坐回驾驶位,看着那娇小背影飞快的消失在胡同里,无奈的摇摇头,刚要发动车子,角落里车灯一闪,一辆宝蓝色捷豹从高大的国槐树下调转车头,徐徐开走。   薛绍峰一愣,在这种地方到能见到这样好车。   素问一路跑回家,开门的时候已经满头大汗,然而门里的一幕让她彻底怔住了。   母亲向茹好端端的坐在那套陈旧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沙发上,冷眼看着僵立在门口的她。屋里电视还开着,屏幕的反光打在母亲脸上,折射出一种诡异的神色。   “妈……?”她不确定的喊了声。   房间里密闭着,厚厚的窗帘垂下,连桌椅茶几仿佛都泛着一股腐朽的气息。一直以来,这里对她来说都只是个睡觉的地方,是她和母亲暂时落脚的地方。她大部分时间宁可住到学校,除了每个月定期给向茹生活费或者家里水电什么的又坏了,她都很少回来。   这个家,从没让她有过家的感觉。   “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在外面跟男人鬼混,都不记得我这个妈了呢。”向茹一出口就是尖酸刻薄。   向茹看了新闻也已经知道素问参赛的事,原本她不同意的,可当素问说冠军有一百万和一辆车的时候,她就松口了。   素问忍着,心想母亲不知又看了什么八卦:“报纸上写的都是夸大的,尤其是网上那些话,更不负责任了,哪能信啊?”   向茹指指电视,冷笑:“你妈老了,可还没傻。”   素问一看,电视里正在放五进四那场比赛的重播,魏光拿自己和薛绍峰调侃呢。   “给你介绍正经的销售经理不要,却跑去做这种不要脸的事!真以为别人看得上你?不过看你这张脸蛋想玩玩你,你看看那些小明星,跟出来卖的鸡有什么区别?你还在那做什么明星美梦,就是痴心妄想!”   向茹站起来关掉了电视,见素问一动不动,又道:“站门口摆那张脸给谁看呢?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就别想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   “在你眼里,想成功就只有一条路吗?”明天就是决赛了,她被母亲这样骗回来,心里也憋了口气,“我就是不服气住这种破地儿,我就是要出人头地,就是将来我真成了你说的‘出来卖的’,那也是我自己选的路!”   好日子,谁没过过?向茹曾经也是局长夫人,在一堆官夫人中迎来送往。她就是把成功定义在能找着什么样的男人身上,所以才落到今天这地步。这三年,素问一边要自付高昂的学费,一边每个月要拿出两千块给向茹吃喝。手头紧的时候,她没脸没皮的跟在周沫后头蹭了半个月饭,也没少给向茹一分。要不是她念了电影学院,能找着些酬劳高的模特拍摄兼职,她都不知在北京这地儿该怎么活。   也就是那时,她才深刻的体味到,物质的重要。谈什么感情都是虚的,只有钱,是能深深切切握在手心的。   向茹被她呛得脸发白,操起手旁的鸡毛掸子:“早知道你这么不知自爱,我打死你算了,只当我没生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女儿!”   向茹尖叫着,如同一只发了疯的母鸡扑过来,揪住素问的头发。   就在这时,背后响起门铃声。   仿佛一道警钟,敲醒了素问频临崩溃的神经。她在做什么?明天就是至关重要的决赛了,她却在这里和亲生母亲撕扯。   向茹的手也停下来,起伏不定的喘息。因为这一声响铃,时间和空间仿佛都凝滞下来。   然后,她听到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声:   “请问,聂素问住在这吗?”   ------题外话------   不好意思,今天更晚了。   门外滴人,都猜到了吧?没错,就是积极向上的小陆同学,来英雄救美了。 三十,一直在等你   心,猛的跳了一下,她忙挣开母亲,手伸向门把的时候,又犹豫了。   他怎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难道真的要次次狼狈都被他看到?   母亲见她犹豫再三,更加怀疑,拉开她的手打开了门。   “你是——”   男人一身高贵银色西服,插在裤兜里的手露出腕上那支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手表,母亲定是在想,这种人怎么会来敲自家的门吧。   “伯母你好,我叫陆铮。”男人极其有礼貌的先做了自我介绍,然后目光落在向茹手上的鸡毛掸子,眼神带着几分询问向素问看去:“素素……?”   那一刻,即将跳脱胸口的心情,竟然是期待。   这样的眼神交汇,配这一声亲昵的呼唤,向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刚放下的鸡毛掸子又举起狠狠朝陆铮抽去:“还找上门来了?混蛋,我打死你,看你还敢碰我女儿!”   “妈——”素问终于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上去拦住她不分青红皂白的抽打,“你发什么疯,我跟他没有……”   “没有关系”这四个字,却怎么也吐不出。   趁这愣神的时候,向茹把鸡毛掸子反握,用后面一截竹杠胡乱的敲打她的头和脸:“还护起奸(谐)夫来了,我打死你,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   向茹失控之下如同泼妇,手劲控制不了,打得素问连连尖叫。她根本顾不着其他地方,只能拿手挡脸,她不能挂彩,明天还要登台。   下意识的跳向陆铮,只感觉到一只温暖的大手抓住自己,飞快的将她拉到身后。   疼痛……消失了?   “啪”的一声,竹杠被敲断在陆铮手臂上。   向茹看着打折的鸡毛掸子,也呆了。   素问的目光一颤,陆铮的手臂还挡在自己身上,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够了!”素问无力的抬手,挥落母亲手里那半截折了的鸡毛掸子。她觉得累极了,这三年来她时时刻刻奔波在学校和打工地之间,也没喊过累,这时候,疲倦倒像一股脑儿的倾倒下来,她心力交瘁。   “你要是看不惯,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好了。以后每个月生活费我会打到卡里,这个家……”她看了眼昏暗冰冷的房间,冷淡无力:“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看到母亲的脸在她说出这句话时变得煞白。其实母亲也是个可怜人,因为失败的婚姻,和接二连三的被抛弃,她已经变得听到男人就风声鹤唳。   向茹的嘴唇哆嗦着,又要扑上去拧她的耳朵,被陆铮托着挡开。   “反了!有这个混蛋男人给你撑腰,你就反了?好啊,你有本事跟他走,走了就永远不要回来,我只当没生过你这么下贱的女儿!看到男人有几个钱,就贴着上去,贱骨头!”   母亲还在骂骂咧咧,再难听的话,她也不介意被陆铮听到了。   她转身,陆铮拉了她一下,沉沉黑眸仿佛在询问她:这样好吗?   她撇开他的手,继续往外走。   本就是凉薄的人,今天,他算是看清她的真面目了吧?   身后,向茹的咒骂已经变成絮絮的哀哭:“好,好!女儿果然是靠不住的,为了这种男人,连亲妈都不要了,你跟你爸,就是一个德行!好,真好,算我白生你了……”   骂声一直回荡在走廊里。   “伯母,我会对素素好的。”一直沉默的陆铮忽然说,然后他扶起瘫坐在地的向茹,认真鞠了躬,才追赶上停在不远处的素问。   她是听到他这句话才停下脚步的。   这样信誓旦旦的保证,仿佛是一种承诺。偏偏这承诺,又是最不切实际的。   走出楼道,已近午夜。没有月亮,天上有许多碎银般的星子,风很大很冷,吹得她长发丝丝散乱。陆铮从后面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放进自己手心。   今晚他一直没怎么说话,连被向茹抽打的时候,也是无声的挨着,倒是最后那一句,掷地有声。   “上车吧?风大。”   他没问任何一句今晚发生的事,她也没问他为何会这个时间敲响她家的门,她退了一步,撇开他的手,静静的望着他,一字一句说:   “我和她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我将来如何,靠的永远是我自个儿,而绝不依赖男人。我不会为我今天说的话后悔的。”   即使和生母决裂,也不后悔?   说完这句话,她的整个人仿佛一下子黯淡,浓密深重的长睫掩去一双眸子,仿佛幽潭的深影,倒映着天光云色,却带着一种茫然的无措。   陆铮在黑暗里叹了口气,慢慢踱步到她面前,动作强势的把她纳入怀中。她再没力气挣扎了,任他一遍遍的抚摸着自己的背心,喃喃低语:“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想怎么样都好,我在你身边陪着……”   冷风贯过身体,他的怀抱又紧了紧,这一回,素问终是没有反抗,静默的埋在了他胸前。   噌——他打响了火机,黑暗中只看得到红色的一点光芒,和影影绰绰他的侧面。素问身上披着他的西装,坐在台阶上看着他发呆,越是看不清楚,越是盯得执着。   夜风吹得火星跳跃不定,他终于点着了烟,从黑暗里转过脸看她。   她有意放松语气说:“给我来一口吧。”   他似乎迟疑了几秒,把已经送到嘴边的烟递给她。   素问一只手拢着烟头那一点红芒,另一只手用拇指和食指笨拙的捏住烟嘴,姿势并不熟捻。还好不是深谙此道,陆铮感觉自己松了口气,又觉得她抽烟的姿势滑稽得可爱,不由就想起三年前,她那么突然的从他嘴里摘下烟,结果才抽了一口就被呛住的模样。   就像她出现在他生命里,亦是那么的突然,他还没有一点儿准备,她就已经深入到了骨髓里,让他再也割舍不掉了。   薄薄的灰色里,是她苍白的脸,她被困在缭绕的烟雾中,动作如同慢放般吞吐。   他心里一紧,那盘桓在心间的问题终于脱口而出:“素素,能不能告诉我,这三年你是怎么过的?”   怎么过的?   她仿佛笑了笑,声音变得轻微,透着难以言喻的伤感:“过去都已经过去了。”   那么一段走投无路几乎被逼到绝境的日子,被她云淡风轻的一句带过。   她总是这样,没心没肺的让人着火,却又放不下。   他不再追问下去。指间的烟丝燃尽最后一丝火星,唯剩一缕青烟,素问惋惜的抖了抖烟灰,忽然肩头一颤,打了个喷嚏。   陆铮站起来,向她伸出手:“去我那吧,明天我直接送你去现场。”   一个男人在深夜向一个女人发出邀请:去我那吧。实在太容易引人遐思。   不过这句话也点醒了素问,现在她是没资格在这伤春悲秋的,如果明天的大赛她落选,所有抱负都只是空谈。   素问坦然的把手放进他手心,跟着他起身。   陆铮就把车停在胡同口,上了车她就把脸转向窗外,歪着头靠在座椅里,一路上她都很安静,他一直疑惑她是不是睡着了,其实并没有。   开到东城区的一条老街时,素问忽然坐了起来,有点不置信的问:“你住这?”   她明明是见过陆家的大宅的,层层守卫,像古时候的皇宫。   “只是睡觉的地方。”他一边调头停车,一边解释。   他这样说,素问也不好问下去,刚下车还是有点冷的,她连打了两个喷嚏,把西装裹得更紧。   “上去吧。”他锁了车,走上来搂住她的肩。   是不太冷了,不过……   老旧的公寓楼处处泛着沉沉的阴暗气息,没有保洁,鞋底踏在水泥台阶上仿佛都能闻到灰尘的味道。上到四楼,陆铮拿出钥匙开门,老式的防盗门很不好开,还没等他打开,走廊上的声控灯就灭了,素问跺了一脚,那灯才重新亮起来。   他不该住在这种地方。   门嚓一声开了,他先进去开灯。素问跟在他后头,傻瓜一样站在门口。   小小的一室一厅,站在外头就可以一目了然。屋子里简陋得离谱,家居什么的都有些旧了,唯一一台电视还是21寸的。整间屋子最不搭调的就是脚底那厚得能没入脚踝的安哥拉长羊毛地毯,一水的纯白色,连厨房都铺上了,真是奢侈。   聂素问觉得自己都傻了,木偶般僵在那儿,连步子都不懂得迈。时光咻咻的从眼前飞走,她依稀看到沙发上有个清俊却不爱笑的大男孩,在耐心的帮矫情的女朋友揉着硌到的后背,眼角眉梢,俱是温柔,完了,还煞有介事的深思道:“嗯……这地板是该换了。”   屋子里的一切都和三年前他们同居时一模一样。连他也没有变,只是棱角多了丝锋芒,此刻,正深情的望着自己,叫着:“素素?”   “我在……”   她只是想应他一声,喉咙里却痒痒的,发出类似哽咽一般的声音。   他静静望着她,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映着灯光,仿佛那是世上最美的光,他张开双臂:“我一直在等你。”   一切,都没有变。仿佛三年的时光并没有从这里流走,岁月静好,而他一直等在原地,等着她有一天重新回到这里,回到他的怀抱。   她不能说话,怕一张口眼泪就会掉下来,只能扑进他怀里,紧紧的抱住他。    三十一,当成变态   素问进了浴室,一眼就看见盥洗台上的情侣漱口杯和牙刷。她有点好奇的拿起来琢磨:这是她当年随手在学校小店里买的吧,他该不会原封不动从C市搬过来了。   粉红的那只是她的,杯身崭新光滑,连一丝灰尘都没。显然经常有人擦洗。   放下杯子,对着镜子里那张悲壮的脸发愁。现在已经半夜两三点钟了,再过不了几个小时,她就要起来去化妆,彩排,走位。决赛看着是晚上八点才开始,实际上选手们一整天都得为此忙碌准备。   说好不哭的,结果眼睛还是红得像兔子似的,她最怕明天一觉醒来变成两只大核桃,那真是再高明的化妆术都拯救不了了。   门外响起转动门把的声音,她声音一紧:“我正在洗。”忙打开淋浴。   随后门外便没了声音。   素问赶紧把浴帘拉上,浴帘的花样也是她选的,大朵大朵的金色向日葵映在天蓝色的底子上,这么俗气的花样,都不知道他上哪又找到一模一样的。   “咔嗒”一声门开了,陆铮拿着钥匙站在门边上。素问置于水雾下的身体僵住,一声不响的任水流冲刷,隔着一层半透明的浴帘,摸不清他的意图。   陆铮穿着拖鞋走进来,却没有看她一眼,将手中的衣物放在一旁的干衣篓里:“这里是干净衣服,你洗完就换上。”   “毛巾什么都挂在原来的地方,你还记得吧?”   “哦……”她愣了一下,迟疑答道。   等他离开,素问匆匆冲洗了一下就出来,捞起干衣篓里的衣服,是一套女士内衣和睡衣,崭新的,吊牌还挂在上面。   大半夜的他上哪去给弄的这套衣服?   素问一边换衣服,一边腹诽着,拿起内裤的时候,一时间脸色有些扭曲。   这还得从三年前他俩第一次同居时说起。当时素问糊里糊涂的就被忽悠过去了,东西还没拿全,结果搬过去第一晚就来了“亲戚”,大姨妈亲切问候,她想不从也难,望着见红的内裤,她简直悲愤欲死。   身上套着陆铮的大T恤,底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穿,素问缩在卫生间里死活不肯出来。最后还是陆铮猜出她心思,跑下楼去给她买了一打新内裤。   问题也就出在这。因为她沾了红换下来的那条正好是卡通图案的小鸡内裤,所以陆铮揣摩着她的心思,给她买回来一打卡通内裤,什么悠嘻猴,兔斯基,红色阿狸……体贴是体贴,就是体贴过头了。当时素问就有点抽。   那天晚上他俩睡一起的时候,他还老盯着她下面若有所思,直到她一张脸憋得通红,要骂他色魔的时候,他才脱口而出:“虽然你这种独特的口味我一时还不能适应,不过……还蛮可爱的。”   没想到过了三年,他给她准备的还是卡通内裤!   要不是她现在光溜溜的什么都没穿,她真想冲出去把这内裤砸在他脸上。   穿好睡衣出来,素问被那条内裤搞的,脸上还红扑扑的不太自然。   陆铮起身时,正撞见她眼神,竟然就那样半起半坐的姿势,久久停顿,像是一下子出了神,不知在想什么。   素问终究忍不住:“你可以去洗了。”   他啊了一声,指指卧室的大床:“你早点去睡觉吧。”然后匆匆进了浴室关上门。   这房子才一室一厅,当年也是遵照她意愿换了张庞大舒适的双人床,几乎把一整间小卧室给塞满了。   她摸着柔软的床垫坐在床沿,琢磨着他今晚要睡哪呢?缓缓扫过这间房,每一个角落,仿佛都盛满了回忆。   目光落在墙角的衣柜上,她怔了怔,像是为了应证什么,忽然起身拉开了柜门——   偌大的衣柜,被整齐的分成了两列,一边是他的衣服,挂着的,叠着的,整整齐齐码放着,另一边……却是清一色的女装。有休闲装,职业装,甚至还有小礼服,当然,也有内衣和睡衣。衣柜里被填得满满的,散发着樟脑的清香,她用手划拉了一下,每一件女装都是崭新的挂着吊牌,有的吊牌上还清晰的标着价码。   她略微怔忪,像是被人施了法,定定的出神。   身后响起衣声窸窣,她一抬头,就感到一股热气伴着蒸腾的水汽靠近,陆铮晃着湿漉漉的发丝站在她旁边看着她。   “你……洗好了?”   这不是废话么。可一看到他赤条条的上身,那蜜色的肌肤,那紧实的肌肉,那一道道壁垒分明的线条,她就语无伦次了。   “嗯。”他不置可否,越过她,从衣柜里随手拿了件睡衣套上。他从她身边擦过时,她甚至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水珠滑下来,落进她的领口里。   她赶紧晃了晃发昏的脑袋,指着衣柜里:“这些……都是你买的?”   他点点头,随手帮她关上了衣柜门。   身后良久没有声音,陆铮拿毛巾擦着湿头发,回头,见素问还蹲在那儿,用一脸看怪物的表情瞪着他:“这里……你没带朋友来过吧?”   他面无表情:“除了你,没有别人来过。”   素问松了口气:“还好,让人看到你一个大男人买这么多女人衣服,非把你当成变态。”   陆铮的脸色倏地铁青。   意识到他目光里的强烈谴责,素问登时有点心虚:“不,也不是那意思……其实,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买这么多衣服……”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连自己都不好意思问下去了。   陆铮扔下毛巾,转身往外走。素问心里一紧,忙问:“你去哪?”   “我去睡沙发!”他停了下来,但没有回头,背脊线条僵硬得厉害。   “对不起……”她默默的低下头。真糟糕,她明明想缓和这尴尬的气氛的,却适得其反。   “买给你的。”等到她已经不奢求他会再搭理她的时候,他又用硬邦邦的语调说,“这三年每当我看到适合你的衣服,总忍不住想买下来,然后挂在衣柜里,想象着你穿上它的样子……”   “陆铮……”   “我知道我很傻,用不着你提醒我。”他粗暴的打断了她。   一双小手从背后绕过来,抱住他的腰:“一点儿也不傻。以后有人穿不就行了?”   心头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拳。    三十二,害怕打针   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听得外间他的脚步声,还有打火机的擦响,知道他也没睡。多半又坐在窗台抽烟。后来,是饮水机的咕咚声,过了许久,终于一片寂静。   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素问也不知道了。   只记得醒来时喉咙里像着火,窗外是朦胧的灰,她卧在床上难受的咳了几声,又沉沉睡去。   有冰凉的手指放在额头上,凉凉的,很舒服,她忍不住嘤咛了一声,翻过身,按住那只手。   手的主人移了下,没抽开。她努力撑开眼,陆铮的影子在她面前忽远忽近。   “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呃……”不用这么夸张吧。她难受的翻了个身,不理他。   “你在发烧。”   “吃点药就好了……”她坚持装死。   他终于不管她了,转身走开。衣柜的门逡响,听见他穿衣的细碎声,过了一会,一件衣料盖在她头脸上:“你要自己穿还是我帮你换?”   她啊了一声,终于不再挺尸,慢吞吞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才几点啊,天还没亮吧?”她打了个呵欠,不情不愿的换衣服。   “这用不着你操心,医院有人值夜。”   拗不过他,大清早的,被他扔到车里,一直载到医院。看诊的医生也睡眼惺忪,开了药,还要打一针。   素问本来还歪着头打瞌睡,这下睡意全醒了,躲在陆铮身后,一脸大义凛然:“我不打,死也不打!”   陆铮就笑:“我以前没觉着你怕死呢,还怕打针?”   有时候她真像个小孩,天真幼稚得可笑,让人不自觉的想放在手心好好疼惜。   护士挂好吊瓶,用皮条勒着她手腕,啪啪的拍打着她的手背。其实并不疼,但是因为害怕,素问本能的眯起眼,把脸埋向陆铮肩上。   他轻轻拍着她肩膀安慰,见护士良久不扎针,于是问:“有什么问题吗?”   护士直摇头:“太瘦了,血管又细,不好打。”解了皮条又换了另一只手扎上。   针头刺入皮肉的那一刹那,他轻轻拢过她的脸,用手遮住她的眼睛。疼,不过是一瞬,然后是凉凉的感觉,渗入血脉。   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怕打针吃药,她凝血功能不好,小时候一点擦伤划伤都得进医院,久而久之闻到那股消毒水的味儿就害怕。加上她这症状不能吃阿司匹林类的药物,所以感冒发烧从来都是挺着等自然康复。   天光渐渐发亮,这个时间,输液室里就他们两人,静得能听见点滴液滴落的声音。她把头搁在陆铮肩上,陆铮脱下外套盖住她,本来就睡不醒的素问,一会儿功夫就沉入梦乡。   再次睁眼的时候,发现身边人没了,她歪着脑袋靠在长椅上。   她有点怔忪,心里空落落的,那种感觉不知如何形容。   恰好小护士来拔针,她赶忙问:“跟我一块儿来的男士呢?”   小护士微笑:“你老公吗?喏,他来了。”   顺着护士的目光,她揉了揉眼睛,瞧见陆铮正披着晨光向她走来。手里拎着豆浆和米粥,等护士拔了针,他就夺过她的手帮她按着止血棉球,然后把豆浆塞到她另一只手里:“先垫垫肚子。”   她“咕兹咕兹”吸着豆浆,时不时拿眼瞟他:“你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   他白了她一眼,那眼神像在说:睡的跟猪一样,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她悻悻的吐舌,过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几点了,早上要去公司定妆和试衣服!”   这次她是和薛绍峰搭档演出,公司非常重视,在服装和造型上都有专人负责,不像平常,素问自己整整就敷衍了事了。   陆铮瞪着她:“站都站不稳了,还瞎折腾,你想晚上上不了台吗?”   争不过,谁叫方向盘捏人家手里。素问上了车就坐不安稳,总不能放峰哥鸽子吧。其实她还想抓紧时间和薛绍峰再练一练。   陆铮坐在驾驶座里,一眼即窥透她心思:“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保护你那破锣嗓子吧,免得一上台就破音。”   这倒是真的。她摸摸喉咙,还痒痒的难受。这次她跟薛绍峰合唱,选的自然是薛绍峰的歌。这歌当年他在春晚上唱过,一夜之间红遍大江南北,几乎人人都会来上两句。挑战这种名曲,难度又上几分,而且中间有一段高(谐)潮,调挺高的,薛绍峰的原唱在这一段都是用假声处理的。   她郁闷得拿头直磕向车窗:“怎么办,怎么办?”早知道昨晚就不那么任性坐在楼下吹风了。   他拨过她脑袋,阻止她的“自残”行为,言简意赅:“闭上眼,睡一觉,期待醒来烧就退了。”   貌似也只能这样了。   从医院回来以后,陆铮帮她重新晾了体温,38度7,还烧得厉害。就那她还跃跃欲试,想着回公司去。   他把她按回床上:“老老实实的,公司那边我会帮你打招呼。”   盖上被子,素问还是不放心,抓着他的手说:“记得帮我跟峰哥道歉啊。还有,帮我设个闹铃,下午的彩排绝对不能错过的……”   “知道了,睡吧,到时我会叫醒你。”他堵上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帮她掖好被角。   “一定要叫醒我啊。”临睡前,她还在强调着。   一闭上眼,却立刻坠入沉睡。翻来覆去的,发了一身汗,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好像在说梦话。   陆铮看在她旁边,时不时拿湿毛巾帮她擦汗。   她出了满头大汗,额发都湿湿的沾在脸上,陆铮倾过身想帮她拨开,忽然被她一胳膊架开,只听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跟他有深仇大恨似的。   陆铮失笑。这丫头,说什么呢,做梦都使这么大劲。   “我一定会拿到冠军的……”她咬着嘴唇喃喃。   给她擦汗的手一颤,慢慢的从她的脸颊来到她唇上,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瓣。素问慢慢松开了紧咬的下唇,那里,已经留下两个苍白的齿痕。   他慢慢俯身,唇印在她唇上,清浅流连,掌心爱怜的抚过她轻颤的睫毛。她睡得并不安稳,一直在喃喃自语,说的差不多都是比赛、冠军什么的。   陆铮离开她的唇,眸光里带了一丝宠溺和无奈:“就那么想要冠军吗?”   沉睡中的人儿侧过身,背对向他。   将被她睡梦中踢乱的被子捋平,他起身,拿起车钥匙,出门。    三十三,靠不住   决赛直播彩排现场。   “搞什么,不是已经通知了两点彩排吗?选手聂素问呢,没人打她电话吗?到底还想不想比赛了!”现场导演在统筹全局后,忽然发现最重要的选手少了一个没到场,不由怒火中烧。   助理小声回答:“打了,一直没人接……”   “再不来直接取消资格!”导演摔下一句话,调头离开。   彩排陆陆续续进行,袁羽泉和新生女子组合showgirls搭配融洽,炫目的群舞夺人眼球,而另一位三强选手与女歌手Fanny的二重唱也别具一格,后台,薛绍峰独自一人所在区域,形成一片冰封低气压带:好丫头,连我的鸽子也敢放!   五点,正是彩排结束,工作人员开始做最后的灯光音响调试,导演在详细给两位选手和伴舞们讲解走位。   主办方在得知聂素问无故旷赛的消息后,临时召集组委会和三位评委商讨。   “如果取消聂素问的参赛资格,那么我们立刻就得召开记者会,向媒体公布这个消息。各位怎么看呢?”组委会主任望了一圈。   魏光一直很欣赏聂素问,不禁摇头:“这丫头,有什么事不会打电话通知一声吗?”   另一位评委也说:“我没有意见。”   众人将目光投向薛绍峰,他正埋头玩手机,拇指把滑块拨来拨去发出嚓嚓的响。   这时,会议室门外一阵骚动。   “萧少,陆少——”   来人大步流星,助理一路迎着。组委会成员纷纷站了起来。   毕竟这次大赛,华谊也是赞助商之一,而萧少陆少的名头,就算不在娱乐圈,也常常见诸报端。   陆铮走到会议桌前,向所有人宣布:“今晚的决赛,除了先前公布的冠军奖励,华谊将单独再赞助一份合约,奖励给人气突出的选手。至于合约的内容,请容我暂时保密,但我可以保证,在今晚颁奖的时候,会给所有人带来惊喜。”   奖品越丰厚,比赛就越引人注目,主办方当然乐意至极。   “只是,聂素问选手……”   “我希望所有选手都有公平角逐的机会。这份合约只会给值得的选手。”陆铮平淡从容的宣布。   组委会露出为难的神色,毕竟,论人气,聂素问一直高居不下,这次无故旷赛,他们也觉得很难办。   “不如这样吧,到正式开赛,聂素问还没赶来的话,再取消她的资格,至于节目内容,就由嘉宾表演来取代。”萧溶出来打圆场。   “那也只能这么办了。”   赞助商才是掏钱的人,他们说话不可谓没有分量。   大家络绎散去,薛绍峰刻意迟了几步,单独逮住场务:“待会如果聂素问来了,麻烦你把今天下午彩排的要点给她说清楚。”同台表演只是一个环节,大部分时间他还要在前台担任评委,没时间在后台给她指导了。   天王亲自开口了,场务哪敢马虎,连连点头称是。   *   头好重……几点了?   素问睡得昏天暗地,爬起来只觉得窗外天色都是黑的。不是吧,她睡了几个小时?陆铮不是说好会叫她的吗?   她盯着空荡荡的卧室:“陆铮?陆铮……?”   回答她的只有自己的回音。   她突然间跳下床,在换下的衣服里找寻自己的手机,五点十分……?   几十条未接来电,打的她手机只剩最后一格电了,她只觉脑子里嗡嗡的响,刚想打给陆铮质问,忽然电话又震起来。   “峰哥……”她因为心虚,声音都弱弱的。   打了几十遍,薛绍峰本来没指望她会接了,这下突然间接通了,连他自己都有点意外。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子倒发不出火了,只严肃的告诉她:“你在哪?再不来现场就要被取消资格了。我叫小嘉来接你,顺便帮你做造型。”   素问一听,也顾不上解释了,直接把陆铮家的地址报给他。   薛绍峰一听,跟昨晚他送她回去的地方一个城东一个城西,能差上八百丈远。有时候他真想不通这丫头啊,这么重要的决赛也能迟到,一个家庭住址,还得跟他打马虎眼。敢情就他拿她当自己人,她一直把他当外人防着呢?   挂了电话,素问冲进卫生间,随便把自己拾掇一下,就拎上包出门了。心想:男人真是靠不住,该死的陆铮也不知上哪儿去了!   薛绍峰的人,办事是神速。下了楼,才走出那片老式居民楼,保姆车已经停靠在边上了。看车牌,素问认出那是公司配给薛绍峰的。   在一个公司素问才知道,小嘉不是薛绍峰的助理,而是专属造型师。像他们做艺人的,不混到一线当红都很难有自己的专属造型师,大部分都是有活动了由公司派人,那是几十个艺人共用的造型师,怎么能一样。   而小嘉哥在时尚界也有一定名声,帮多位女明星做过红毯造型,某个专注女性化妆美容的节目还定期请过他做嘉宾。所以薛绍峰把他出借给自己,真是挺大方的。这回她又欠了人大哥一个大大的人情。   当然她没想到这后来会成为绯闻的突破口,当时她只听见小嘉在车上冲自己吼:“真服了你了,这么点时间怎么够化妆!”   上了车才发现他们准备得真周到,知道她没时间一件件试衣裳,小小嘉直接挑了几身带到车上。先前她在公司和小嘉打过招呼,小嘉基本记得她的身材,知道什么风格适合她。   瞧见素问这一脸菜色,小嘉都恨不得把她丢下车去。赶紧给她做了个面部清理,又敷上面膜,然后把衣服一件件拿过来给她放身上比。   素问挺干脆:“你帮我拿主意吧,哪件跟峰哥的配就哪件。”   最后小嘉给她挑了身银红色裹身小短裙,妖娆热情又显年轻,像个火红的精灵。反正她本来就是童颜沧桑声音的“反转少女”,穿得嫩点无妨。头发绑成辫子盘在侧边,别上朵娇嫩的虞美人,根本不用那些沉重的宝石首饰,更显清新稚嫩。   素问提着裙摆跳下车,一路风风火火的赶进直播现场,场务闻讯已经向她走来,一边把她迎进后台待机室,一边给她讲解下午的彩排重点,待会怎么踩点走位。   当然,看到她这一身穿着,每个人都惊艳了一下。   其他的选手都准备完毕,激动而紧张的等待着开场了。化妆室里,助理开始清场,所有人都让出位置,只有小嘉一个人在给素问上妆。   这等排场,对于一个新人来讲,既让人羡慕,又招人嫉妒。   化的是淡妆,薄施粉黛,略扫眉粉,清新淡雅的妆面在细节里却透着一丝不苟的精致。小嘉洋洋自得:“现在的小丫头,一上台就扮成熟,把自己生生化老了好几岁。你这样就很好,观众喜欢的就是你的年轻。”   有人敲响化妆室的门。   工作人员认得是跟在赞助商身边的徐特助,因此没有阻拦。他从门外探身:“哪位是聂小姐?陆少请你过去一趟。”    三十四,交易   化妆室里的目光又立刻都聚焦到聂素问身上。   素问抱歉的看向小嘉,她知道妆化到一半模特儿离开,就跟画师画到一半画纸被人收走了一样让人恼火,对造型师来说,一副妆容也是一件作品。   小嘉总算知道轻重,无奈的摇摇头,看着她跟那位徐特助离开。   比赛的后台设有VIP贵宾室,是专门招待那些有钱又有闲来观看决赛的贵公子的,当然赞助商方面也有一定的空席,但大多赞助商出钱只是为了获得一个广告效益,并不会真的来看。   徐特助就送她到走廊上,然后指了指其中一间VIP贵宾室。   素问忐忑的把手放在门把上。这个人是怎么搞的,说好了会叫醒自己,结果走开了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现在比赛都要开始了,又把她叫到后台来。   门一开,迎接她的就是昏天暗地的热吻。不知道是谁先抱住了谁,也不知道是谁先乱了阵脚,素问只觉得自己的发烧一定更严重了,因为她开始头重脚轻,浑身都发烫。   她迷失在这种昏眩里。   陆铮搂着她的腰,温凉的额头顶着她滚烫的额头,皱眉:“怎么热度还没有退?”   素问这才扭捏起来,推着他的胸膛:“你干什么,我还要化妆呢,马上要登台了……”   陆铮像压根没听到她讲话,兀自抓着一缕她散落下来的发丝绕在指端把玩:“药没吃?我放在床头柜上了。”   “……”素问无言以对。她没跟他说自己不能吃含有阿司匹林类的药物。   “你多大了,又怕打针又怕吃药的。”他点着她的额头,把她拖进房里。桌上,早摆好了水和药片。   他把杯子塞到她手里,还是温的,却不会太烫。她喝了一口,眯起眼睛:“好甜。”是蜂蜜水!   “你早就冲好了等着给我的,对不对?”她仰着脸笑眯眯问他。   精致的淡妆衬得她像个瓷娃娃,脸上柔软水嫩的肌肤仿佛掐一掐就会滴出水来,嘴上的唇彩早就被他吃掉了,水润润的,就像她耳畔的虞美人一样,娇艳欲滴。   他没有回答她,却低下头来吻她。舌尖轻抵她的齿龈,轻微刷过她的下颚,激起一阵阵酥麻的颤栗。唇齿缠绵之间,素问很快就气喘吁吁,无力的挣扎着推他:“别这样……我妆要花了……”   陆铮满足的退开,舔舔嘴角,若有所思道:“嗯……果然很甜。”   终是拗不过他的好意,不忍让他一番准备付诸流水。素问捏起那粒药片,仰脖咽了下去。   吃完药,陆铮要送她出去,被她拒绝了:“走廊上人来人往的,被看到了不好。”虽然VIP贵宾室的走廊上不会有那么多路人。   很不巧的,她才刚走了几步,身后就响起咔嗒一声门响,一道明显高于她的影子在她背后慢慢靠近。   脚步一滞,那人的声音已经传来:“真悠闲啊,比赛都要开始了,还有时间在这会情人。”   是……萧溶?   他站在门内,桃花眼里的光芒,忽明忽暗。   素问不明白他的用意,疏淡有礼的回道:“正如萧少所说,比赛就要开始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呵”,男人轻笑,一手掐烟,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步步向她走来。   “萧少?”   她不解。手臂忽然被人钳住,他拽着她一个打转,已经将她带入房内。   不愧是欢场高手,须臾之间,素问已经被他抵在室内的墙壁上,一动不能动。被他圈在这一隅狭小的空间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的鼻息混在空气里,压缩着她呼吸的空间。   “萧少,请你放尊重点。”她皱眉,不悦的撇开头。   萧溶居高临下的俯视她,用一手轻而易举的抬起她的下颌,逼着她正对着自己。   “长得真不怎么样,不过还挺有个性的,难怪陆铮喜欢。”他捏着她的下颌,把她的脸拨向左右两边打量着,评头论足,仿佛她是一件货物。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她饱满鲜艳的唇上,那样的光泽,明显刚被人采撷过。   他语意轻佻:“陆铮许了你什么,值得你这么死缠烂打的跟着他?”   即使他现在是华谊的东家,是她的老板,素问也有些上火了。禁不住挑眉,反问:“这跟萧少你有关系吗?”   “呦,还挺辣。”萧溶腾出一只手,拍拍她僵硬的脸颊,“妞儿,劝你一句,别这么倔,对你没好处。”   萧溶薄薄的唇上扬,弯起一道足以迷死人的弧度。   现在素问真有点同情季璇了。有句话说薄唇的男人薄幸,而这个男人,不仅薄幸,还拥有成为祸水的潜质。哪个女人要是被这种男人盯上,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也笑,眨眨天真无辜的大眼睛:“萧少,玩儿够了吧?我赶时间,你知道的。”   这句话让男人明媚的桃花眼更加幽深。拇指拂过她嫣红的下唇,来回的摩擦,直到那血色苍白,他才满意的眯起眼:“陆铮给你的,我可以给你更多,只要——”   素问的心随着他的话倏的一紧。   他却顿了顿,问她:“陆铮问你要什么,只是陪他睡觉?”   这句话终是让素问伪装平淡的脸上掠过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他满意的一笑:“放心,我只要你用心的做陆铮的女人,事成之后,你会得到比想象的更多。比如——嫁入豪门?在演艺圈长盛不衰?或者,一辈子享之不尽的安逸生活?”   他真是个高明的谈判家,句句直刺她的弱点。   他一定早看出她是个虚荣的女人,会为了金钱名望抛弃自我。   何况,他要她做的事,与她现在正在做的,有什么区别?   “……就这么简单?”素问疑惑的看着他。这位少爷不会闲着无聊涮自己玩吧。   萧溶松开钳制她的手,桃花目灼灼,再一次向她确认:“就这么简单。”   素问甫一获得自由,立刻甩开他向门边走去,手握上门把,在门打开的一瞬间,她的声音如期而至:“一言为定。”   身后,萧溶的表情由怔忪慢慢变为冷笑,桃花眸子敛起光华。   如他所料,这个女人为了向上爬,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的。    三十五,解围   素问一推开门,就被突如其来的镁光灯闪了一下。   她忙遮住脸,本来寂静无声的走廊上像是凭空塞进了一堆人,叠叠的脚步声紧追在后。   “请问,是聂素问小姐吗?”   “听说你今天彩排迟到,现在比赛都要开始了,你在后台做什么呢?”   “聂小姐,请问,您刚从谁的房里出来?您跟赞助商相熟吗?”   记者八卦的想象力总是惊人。素问猛的停住步子,因为她越走,这些记者只会认定她心虚,追得更凶。并且她不希望明天的报纸上出现一些不利她的新闻。   她开始思索,后台的VIP贵宾室一般人是不知道的,为了保证贵客的隐私,出入的工作人员都要佩戴额外的工作证。这些记者是怎么闻风而来的?   就在这时,有人拨开记者群,向她走来。   “峰哥?”记者的镜头齐刷刷转向迎面而来的男子。   薛绍峰已经换好了演出服,一身金铜色中世纪军款长风衣,复古的对襟盘扣内,是一件简单的紧身白T,将他锻炼有素的肌肉线条完美勾勒,下身褴褛的钻石黑仔裤,腰带用一条复古链条花纹的方巾代替,脚踩方头军靴,头戴一款尼红色贝雷军帽,英气逼人。   他极其自然的把手搭在素问肩上,目光慵懒,带着官方微笑睨向那群记者:“各位消息可真灵通啊,这么快就知道我和素素在这里排练。”   “排练?”记者们一脸诧异。明显他们收到的风声,内容和这并不相符。   薛绍峰眨眨眼睛:“我知道你们想拍些有趣的后台花絮,不过这属于官方制作的内容。而且……”他指指头顶VIP招待室的牌子,“这里是禁止闲杂人等出入的哦。”   这样的解释,让记者们大失所望,但仍有不甘心的,按下快门,对着素问和薛绍峰连拍起来。   薛绍峰也不在意,甚至大方的牵着素问,任记者拍照:“放心好了,今晚我和素素的表演,绝对会让你们明天有话题可写的。”   素问一言不发,配合着薛绍峰,笑得那样尴尬。处理这种场面她没有一点经验。   但她知道,决不能让明天报纸出现类似她“赛前偷会赞助商”之类的字眼,潜规则之所以称为潜规则,正因为它永远只是在暗地里,一旦曝光于青天白日下,再红的艺人也会被舆论无情的棒杀。   薛绍峰不愧为演技派,在记者面前的这场戏,可称完美。   很快,保全赶来,将记者疏散,素问终于松了口气,抽出被薛绍峰握得汗湿的手来。   “峰哥……”想说谢谢,又觉得该先道歉,一时间反倒语塞了,别起的碎发下露出因羞涩泛红的耳朵,她的声音也是软软的,糯糯的。   “咳……”薛绍峰不自在的转过身,“小嘉告诉我你过来了。我看大堆记者往这赶,就跟过来看看,没想到你真在这。”   倒是没问她为什么在这。他在这圈子浸淫多年,有些隐晦的东西,并不必说出口。   素问敏锐的捕捉到一丝讯息:“你意思是有人向记者透风?”   薛绍峰只是笑:“这么深的心思,若用在比赛上,未必拿不到冠军。”   素问惊愕。峰哥的意思是……选手之一的人放的风?   徐特助来请她的时候,化妆室里每个人都看见了,当时在场的人……她一怔,若有所思的抿起唇。   “好了,想这些有什么用,待会怎么走位知道了没?还有今晚的神秘环节,你都不来彩排,等会比赛吃亏死你。”   薛绍峰提着她背,一边数落,一边将她往舞台方向赶。   “什么神秘环节?”   “就是……”   “哎呦峰哥,可找着你了,导演在那催呢,快点准备开场。”   薛绍峰还没来及解释,负责场务的小伙子已经过来催人。今晚决赛的开幕,是由三位评委的特别演出来拉开,所以薛绍峰一开始就要去站机准备。   “峰哥,快过去吧。加油!”她摆摆手,露齿一笑。   薛绍峰只觉得恍了下神,人已经跑出几米远,又回过头冲她道:“丫头给我好好干,待会上台别丢我的脸!”   舞台上在进行紧张的清场,十九点五十九分,导演抓着麦,“倒数计时……三,二,一!”   随着一串激昂的音乐,舞台照明飞快的变幻,三位评委乘升降机登台,在一段改编的合作舞曲后,宣布当晚司仪的登台,台下粉丝纷纷摇动着手里的灯牌和应援物,尖叫声一浪盖过一浪。   司仪是央视的名嘴,妙语连珠,瞬间将现场气氛炒热:“接下来是什么内容,你们都知道吗?”   “告诉我,你们想看谁?”   回答他的,是现场应援的声浪,其中呼声最高的,不是哪位选手的名字,却是评委薛绍峰。   “看来今天现场来了很多小蜜蜂呢。”   薛绍峰的粉丝简称“小蜜蜂”,他们喜欢亲密的称呼自己的偶像为“薛薛”。司仪笑言自己也加过薛薛的粉丝后援会,使用的手机壁纸还是薛薛本人的剧照呢。说完为了验证当场掏出手机对到摄像镜头前。   气氛已被炒至爆点,接下来,就看选手的表现了。   薛绍峰的舞台作为压轴,被排在最后。而前两组表演结束后,袁羽泉以微弱的优势暂排第一。在之前的PK中,袁羽泉一直走的是创作精灵的路线,风格娴静而优雅,但这一场,她一反常态,和少女组合showgirls边舞边唱,热情的活力和优秀的音准让她获得了评委的一致好评。   接下来,就看自己的表现了——   素问按住心口,闭上眼,深呼吸。   音乐再次响起,从观众高昂的呼声可以猜到,薛绍峰已经上场了。   他们并不是一起登台,当薛绍峰唱完第一段后,素问才会在舞群的簇拥下从另一侧上台。   华谊的舞蹈老师的设计理念是,用素问的俏皮精灵形象,反衬薛绍峰的军装禁欲感,达到一种视觉的惊艳效果。舞群的服装也大费手笔,一共不下二十人。   当薛绍峰在台上牵起素问的手时,台下的尖叫几乎要掀翻了顶棚。素问越发紧张,强烈的探照灯下,她鼻尖的汗珠粒粒分明。   她都不知道怎么唱完自己的第一段的,灵魂像被人抽走了,只剩下一个空壳,所有的动作都是在本能驱使下机械的完成。   接下来就是那段调子极高的高(谐)潮了!   练习的时候,这一段两人在录音室里起码磨合了上百遍,素问还是时有破音,所以两人都相当担心。   加上感冒发烧带来的喉咙不适,开口唱第一句时就有些气息不稳了,相信薛绍峰也已经察觉。   曲调越攀越高,素问手心已经浸满了汗水,随之而来的强烈射灯照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一句,两句……进入高(谐)潮后,她的声线一直抖抖的,幸好一直是有惊无险。   手心被人摁了一下,她抬头,薛绍峰的目光里分明湮出一丝极淡的担忧来。   不过,只是一闪而逝,舞台照明下,一切都容许那么不真实。   然,却不能忽略那从台下嘉宾席里时时递过来的压迫视线。她没看错,是陆铮——   此刻,他大大方方和萧溶一起坐在嘉宾席里,脸上似没什么表情,然目光炯炯,一刻也没有从她和薛绍峰交握的手上离开过。    三十六,破音   视线与他交汇,他似乎动了动唇,说了句什么。   明明台下这么多人,他怎么知道自己就在看他?   他到底说了什么?   心神一乱,冲过喉咙的气体变成极细的一道喘息,却没有发出应该的声音!   素问当时心就一沉,完了,她将会为自己的分心付出莫大的代价!   而就在这一刻,薛绍峰忽然拉过她的手腕,将她扯向自己,两人几乎是面贴着面,素问甚至感觉到他高挺的鼻子顶到了自己,而就在这暧昧无比的一刻,薛绍峰揭下了头顶的帽子,遮挡在最重要的部位!   暧昧……却引人遐思。   帽后的两人,到底有没有亲吻呢?   虽然知道这是舞台的设计,底下的粉丝还是不可避免的失控了,尖叫了,现场陷入一片混乱,再没有人去注意台上的那个新人有没有失声,有没有破音,大家都被这一幕震撼住了,而只有极少的人知道,先前排练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一幕动作。   素问从这一突发状况中回神,立即意识到薛绍峰的用心。再不敢分心,全神贯注的完成了接下来的半支歌。   一曲完毕,台下的尖叫还没有停歇,伴随着的,还有排山倒海的掌声。镁光灯亮闪如白昼,她有种从悬崖边捡回一命的虚脱感,她的分数出来,比袁羽泉略低,却险险压过另一名。   连司仪都禁不住问她:“跟薛薛有没有真的KISS?感觉过瘾吗?”   当然没有……不过为了节目效果,这种话可不能直说。   她慧黠一笑:“大家看到了什么,就是什么。”   而当她望向身边,那个将她从悬崖上拉回来的人,早已不在。薛绍峰重新回到评委席上,明知他看不见,素问还是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这一轮特别舞台结束后,季军已诞生。而冠军将在素问和袁羽泉二人之间产生。网络人气投票,素问暂时领先,但差距不大,而现场表演环节,袁羽泉更胜一筹。   决定胜负的关键,就是素问不知道的神秘环节了。   司仪卖起关子:“大家都知道,年糕擅长低音,而羽泉高音出色,两个人的声音都很有特色。那如果换一换,让她们唱对方的成名歌曲呢?你们想不想听年糕唱《over,the,rainbow》?想不想听羽泉唱《killing,me,softly,with,his,song》?”   话音一落,现场再次爆炸,素问却有种当头一棒的感觉。   《killing,me,softly,with,his,song》这首歌曲调简单,素问的醇厚低音只是诠释出了另一种慵懒妩媚的特色,而非低音不可。但《over,the,rainbow》里面的高音却是硬功夫,不是玩花头就能绕过的。   没有参加彩排的她,只能利用袁羽泉表演的短短十分钟来准备。而这次,不会有薛绍峰来帮她掩饰。   她站在幕后,看着舞台上一边用手指打着节拍,一边浅唱低吟,随性洒脱的袁羽泉,唱得丝毫不比当初自己的差,虽然风格迥异,但她嘹亮高亢的演绎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场比试,高下已分。   当素问用那几乎被扯破的嗓子唱完最后一句时,她甚至懊恼的流下了眼泪。虽然现场还是给了她雷鸣般的掌声,她的心里却像大风过境,刮得空落落的什么也不剩了。   薛绍峰真是够哥们,点评时居然还将她的这滴眼泪,诠释为“身心投入,感同身受,唱出了自己的心声”,一个大男人,还吸了吸鼻子,好像真的是被她的歌感动的要落泪了似的。   现场观众又喊起应援口号安慰他,这幅情景,素问反倒哭不出来了,挤出一抹笑来。   大赛到这里,进入一段广告,而现场的评委,已经激烈的讨论起结果。   素问走下台换装,小嘉已经等在那准备帮她补妆。这时,一张纸巾伸到她面前。   “别难过了,你已经尽力了。”薛绍峰拍拍她的肩安慰。   她接过来,笑着拭了拭眼角:“我哪有难过,峰哥你那番歪理,在台上我都快忍不住笑了。”   薛绍峰默默注视她,大手轻柔的放在她肩上:“我不是说笑。一首歌,无论音色怎样,用情用心去唱,才能触动聆听的人。你表现得真的很不错。”   素问愣住了。一旁的小嘉也说:“是啊,虽然音准有点失掉,不过唱得我都快哭了。”   事实,正是如此。评委会内产生了激烈的争论。   两位选手的现场得分和人气得分综合起来,竟然奇迹的出现了平分!当然结果不可能产生两位冠军。   这种情况,就有评委质疑:大赛本身就是歌唱比赛,当然要选唱歌实力好的。而且聂素问的人气很大一部分来源于薛绍峰的作用。   评委议论纷纷,主办方很识眼色的将目光转向了赞助商之一的陆铮。   “各位对于聂素问选手在歌唱实力上的误解,我不能认同。也许她今晚的演唱得分稍低,但她的人气最高,不是吗?人气对于一名艺人的重要性,我想在座都是从事这行的,不会不理解。”   他一发话,评委再次陷入了沉默。   广告很快插播结束,镜头切回直播现场,在此之前,司仪早已将气氛炒到高(谐)潮,配合着激越的鼓点和闪烁不定的照明灯,聂素问和袁羽泉再次回到台上。   此时她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是条白色蕾丝的小裙,长发用丝带高高绑在头顶,裙摆上缀的串珠百合,在行走间摇曳生辉,映照着慑人的光彩。   光束在两人间不断徘徊,司仪还在卖关子:“各位,现在我手上拿的就是第一届ShinningStar的冠军得主名单,究竟……会是谁呢?聂素问?袁羽泉?今晚的冠军得主,不仅能得到一百万的现金奖励和一辆大众CC,还可以在三家公司任意选择一家出道,这样的奖励还不够诱人吗?没关系,我们今晚的赞助商,还将独家提供一份神秘奖励!到底是什么呢,让我们有请本届大赛的赞助商,华谊影视公司的名誉董事——陆铮先生,为我们揭晓本届冠军得主!”   司仪激越的说出最后一句,然后,聚光灯打向台下,陆铮从嘉宾席中站起,一身洁白西服像从画中走出的王子。   他对着镜头略一鞠躬,还是不苟言笑,然后漫步来到台上。   这般出色的男子,即使站在星光璀璨的舞台上,也丝毫不掩他的光华。相反,在他那沉冷外表下的神秘气质,轻易就攫住了每一个人的目光。   他接过司仪手中的名册,来到话筒前,声线低沉:   “今晚的冠军得主是——”   声控师特地造了个悬念,而陆铮并没有让这个停顿持续太久,他干净利落的念出那三个字:   “袁羽泉。”    三十七,安慰奖   全场的聚光灯都投射到袁羽泉身上,她夸张的流下了热泪,回身和季军拥抱在了一起。而素问这边就明显黯淡冷清得多。   守候多时的媒体记者把镜头对准了她们,虽然素问知道,大多数拍的都是袁羽泉,但也有一些记者,喜欢另辟蹊径,从落败者的表情对比,来挖出点新闻来,所以她只能温婉得体的笑着。   多好笑,赢了的人在哭,输了的人却在笑。   四周,喧哗,素问的心却异常的安静。   她已经尽力了,还是没能达到预期的目标,只能说明实力还不够。遗憾是有的,也许下场之后,她会慢慢觉得难过,但在台上那一刻,她是真的心如止水。   就在参赛前,她连做梦也没想过自己能拿到亚军的好成绩吧。   台上,陆铮还在继续宣布:“而今晚的亚军,聂素问小姐,恭喜你。”   素问苦笑,输了就是输了,亚军有什么好恭喜的。评委和观众照例给了她热烈的掌声,袁羽泉也走过来,和她贴面拥抱。   而陆铮的话还没完:“在我看来,聂素问小姐是所有选手中最特别的,你的歌声让我感动,虽然今天是第二,但在我心里是第一。就在赛前,华谊已经和组委会商定,将今年下半年三家公司合作的大戏的片约,奖励给本届大赛人气最高的选手。我很荣幸将这份合约颁发给今晚的获奖者——聂素问小姐。”   现场有刹那的安静,随后,是更热烈的掌声。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睛,记者频繁按动快门,镁光灯闪烁不停。   这份“惊喜”,显然除了陆铮本人以外,事前没有任何人知道。   刚刚还被冷落的素问,转瞬之间,成了全场的焦点。   礼仪小姐列队上台,托盘里是支票,车钥匙,和合同文书。   陆铮走到袁羽泉面前,淡漠的说了声“恭喜”,将奖品颁发到她手上。他甚至没有给记者留下拍照合影的时间,就走到了素问面前。   素问下意识的一退,神色复杂的望着他。却见他默默的取过合同,在交到她手中时,象征性的与她拥抱。   他的唇无意间擦过她耳廓,素问颤了一下,清清楚楚的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说的那样平淡,却又那样真挚,当素问从他怀中离开,诧异的望着他时,他已经潇洒转身,向台下走去。   这个男人,低调,冷漠,不爱笑,今日却为了她,走上这个博人眼球的舞台,心甘情愿站在记者的镜头下,又因为没能让她得尝所愿获得第一,而歉疚的说出了“对不起”。   素问忽然觉得自己欠得太多了,她怕有一天会还不起。   庆功酒宴上,大赛三甲并列站在香槟塔后,共同开启了庆功的香槟。之后,是记者提问和拍照时间,三位评委借着这次赛程也大火了一把,和选手们站在一起接受提问,拍照。   不出意外,所有的问题都围绕着当晚素问和薛绍峰那一场半遮半掩的“吻戏”:   “峰哥,动作是事先商量好的吗?做出这样暧昧举动,怕不怕传绯闻?”   “绯闻?这丫头才多大,你们可不要乱写,人家父母看到会追杀我的。”薛绍峰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打起了太极。   素问也忙开口澄清:“峰哥是个好人,一点都没有大牌的架子,平常都很照顾我们,我把他当亲大哥看的。”   话一出口,就有记者敏锐的捕捉到:“那么年糕你平常和峰哥私底下很要好咯?这次合作是你提出来的还是他提出的?现在圈子里很流行认亲,你会不会认峰哥做大哥?”   真是多说多错。薛绍峰那一记眼刀子刮过来,素问立刻识趣的闭上嘴。   她发誓,她以后再也不在记者面前乱说话了。   酒会少不了推杯送盏,赞助商之间谈生意聊经济,艺人之间谈近况,胜出的选手和之前淘汰的十强抱在一起拍照留念,好不容易从记者堆里钻出来,素问可不像再往里送。   热闹,是别人的,寂寞,才是你自己的。   与她一样不喜欢凑热闹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散步到会场外的空中花园时,素问停下脚步。   那里,正扶栏打电话的背影……是陆铮。   似乎刚才他还在镁光灯下举杯致辞,侃侃而谈。只是换了个环境,没有了灯光和香槟的光环,他身上的气质依旧无法掩盖。   素问怔怔望着那道颀长的身影,愣神良久。   会场外晚风微凉,吹到她露在晚礼服外的肩上,瑟瑟的冷意让她回神。   思绪混乱的聂素问摇摇头,回身准备回到会场,就在这时,方才还在讲电话的清冷嗓音,此刻已响在自己耳边:“这就走了?”   “呃……”素问犹豫了一下,磨磨蹭蹭转过头来。   “我以为你有话想对我说。”陆铮走上来,姿态娴熟的揽住她的腰。   “会被人看见……”她挣了一下,见四周没人,也不再扭捏:“是有话想说。嗯……谢谢。”   他圈起她的身子,俯下脸来注视她:“谢我什么?”   那一刻她心脏狂跳,这种失控的感觉令她觉得已经被她遗忘了许久的发烧感冒症状又齐齐并发了,她头晕眼花,口齿不清:“……谢谢你的……安慰奖。”   尤其在台上,还说的那么煽情,什么“虽然今天是第二,但在我心里是第一”,她快要没脸了。   “一个新人选秀,没拿第一就算了,明年走红毯,去捧大奖。”他说得志在必得,好像那红毯人人都走得似的。   她咯咯的笑,踮起脚来,双手绕至他颈后,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畔温热突袭:“你给了我这么多,我该怎么报答你?”   感觉到他背脊僵了一下,素问愈加大胆的送上自己的唇,轻舔着他的嘴角。   陆铮深邃的黑眸里霎时卷起风暴。   花园下似有人启动车子,车灯一闪,照亮了站在花树阴影里的男人的脸。薛绍峰不动声色的看着围栏上缠绵拥吻的一双人影,夜色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题外话------   小陆你这算变相表白么?   宝贝们中秋节快乐~ 三十八,我帮你   回到酒会上,素问打算意思性的喝两杯就走了,陆铮已经取了车等她。不料在会场里遇到了叶子。   叶子知她要走,拦住不肯放人:“你这要是提前走了,被记者拍到,估计明天的报纸就是写你有多小家子气,多输不起了。”   素问干笑了一下:“明天的头条当然属于获得冠军的人,哪里轮得到我?”   不想真被叶子说中了。   却也只说中了一半——   隔天的各大报章杂志,她这个失败者竟然风风光光的上了头条,话题基本不是围绕着她和薛绍峰的那个出位表演,就是陆铮额外颁给她那个“安慰奖”,总之她聂素问,再一次的,红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当晚素问突破“重围”,终于来到地下停车场与陆铮会合。   庆功宴还在进行,入夜了停车场里依然有许多车辆。素问下了电梯,高跟鞋踩在静寂的空间里,发出清晰的回响,仿佛为了回应她,不远处响起“哔”的一声,一辆宝蓝色捷豹亮起了车灯。   素问快步走过去,陆铮已打开车门迎接她。   她俯下身,白皙的肌肤在车顶灯下近乎半透明,因为疾步走过来,脸颊上透着一点粉的红晕,像刚刚成熟的蜜桃,带着一丝她独有的清甜气息,引着人去采撷。   她眼角一眯,轻轻笑道:“遇到个熟人耽搁了一会,你不介意吧?”   随着她弯腰的动作,蕾丝小裙上方,美好的锁骨,一览无遗,还有那莹白的微微起伏的……沟壑。这么近。仿佛能看得清皮肤下青的血管,薄薄的像冰做的,呵口气都会化。   陆铮深不见底的眸子里蓦然深邃,呼吸重了几分。他隔着副驾驶座挽过她的脖子,将她拉下,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我介意。”说完,唇已压下,轻舔吮吻着她诱人的粉泽。   他的唇很烫,让素问觉得像烙铁,而自己是冰,每一分热,都会让自己融化一分。他的舌灵巧的探入,汲取着她口里的津液,空旷而静谧的停车场内,唇舌纠缠的声音仿佛也被扩大了,那么清晰,聆聆的回荡在彼此耳中。   感官变得更加敏锐,他柔情的吻开始变味,带了点啃咬,寂静里甚至能分辨出濡湿的舔吻声响。他的手也越来越不规矩,顺着她的后颈一路下滑,伸进蕾丝薄薄的胸口内,停在那处,很久,然后才是带了点火苗的挤压抚摸。   这个吻太深切太长久,以至于分开时两个人的喘息都有点不能自已。素问勉强推开他,陆铮的眼里还有迷乱的茫然,胸口剧烈起伏,似乎还想要再次品尝那种美好。   她瞄了一眼墙角,那里有没有监控摄像她不确定,但人已经快速闪进车内,并好意提醒他:“听说停车场是绯闻发生最多的场所。”   有位当红歌星在上节目时就曾透露过,电视台地下停车场是艺人们偷情的最佳场所。   陆铮坐在驾驶座里,似还意犹未尽,舔舔嘴唇,似笑非笑道:“我倒不介意增加一下自己的曝光率。”比起萧溶来,他是太低调了。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聂素问同学算是壮烈牺牲了。   素问挪动了一下身子,正准备叫他开车,忽然“哧啦”一声,伴随着雪纺撕裂的声音,完了——   “你开下车门,我裙子卡里面了。”这身衣服还是小嘉借公司的,用完还得还,这下可好。   谁知陆铮看了一眼却笑了,凉凉的丢过来一句:“那就继续卡着好了。”然后他动作顺畅的随手锁上了车门,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素问傻眼了:“你做什么,让我把裙子拿出来啊。”   “我帮你。”他“好心”道,不开锁却倾过身来,将她大力一抱。   哧啦——   撕裂的声音更甚,素问几乎都听见自己身上的裙子在痛苦的呻吟了!   更尴尬的是,她被陆铮抱着双腿大开置于他的膝上,裙子的下摆被扯成了一道长长的布条悬在身后,半截还卡在车门里。   这羞人的姿势!   她扯了扯裙摆想并拢双腿,他的手已裹着凉意伸进裙摆。男人灵活而修长的指仿若在她皮肤上弹起一段滚烫的乐章,所到之处,带起一波波颤栗的激灵。他的手指,真带有魔力,很痒,素问扭动着,但又不单纯是痒,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被撩拨得倒吸了口凉气。   什么时候,这个男人对情事竟如此熟捻了?难道这三年里他又丰富了不少经验?   素问不老实的挣着,用手抵住试图拉远两人的距离。试探的问他:“这三年你是不是吃得很饱了?动作这么老练?”   陆铮把她又往腿上抱了抱,叹息般低喃:“我是饱是饥,你待会自己试试不就知道?”   “呃……”素问无话可说。她想她不用试了,因为某处正滚烫的抵着她。   陆铮扳下她的脸,雨点般的吻密集的落下来,洒在她的额头,眉间,眼睛上,手也没闲着,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抚摸着她的腰和背。   一刹那,素问脑中像是炸开了星点的洪荒,遥远而陌生的情潮袭来,身体变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全然的捧给了陆铮。   感觉到她微弱的颤抖,陆铮安抚似的亲亲她的嘴角,忽而笑道:“其实车里气氛也不错,偶尔试试车震也可以。”   素问的身体一下子紧绷起来,慌乱的扭动了一下:“别在这里……”   “乖,别动。”陆铮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另一手却拉开了蕾丝小裙裹那一点单薄的衣料。他的声音更加暗哑,唇舌顺着脸脖一路下滑,埋头在她碎骨里细碎的吻了起来。   素问知道自己这时候装什么贞洁烈女只会可笑,而且这时候坐在一个男人的腿上胡乱扭动也非明智之举。但这么静静的不动,却着实如坐针毡。陆铮的腿间仍然狰狞,虽然他并没有进一步动作,但这凶猛巨兽实在是一种隐患。   思及此,她微微后仰,躲避开他的唇舌,细声道:“你放开,我帮你。”   男人终于停下来,露出一副诧异却又充满期待的矛盾神色来。   ------题外话------   国庆福利来啦~开船啦,赶紧拿留言来换船票,不然没票的同志起来就只能看到一句“第二天早上”。你们懂的。 三十九,是饱是饥   叹口气,素问从他腿上挪开点距离,手穿过解开的拉链,探过去。   陆铮的身子一僵,看着她。他的眼睛烧了起来,唇角勾出笑意:“原来你喜欢玩火。”   素问翻了他一眼。都被枪炮顶着了,不玩火难道被火玩吗?   手底的感觉很奇异,仿佛什么活的生命,滚烫,在她的掌心里涨了涨,指间还能触到血管的奔腾。   素问有点生涩却异常执拗的握住他,毫无经验的抚弄着。   她看到陆铮的喉结仿佛翻滚了一下,发出类似困兽的沉吟。他扯掉了身上的领带,露出蓄满力量的胸膛,猎豹一样矫健的身体压过来,再次吻住了她。吻,并不温柔,舌尖在她口中进进出出,带出细长的银丝,甚至有种情(谐)色的味道。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穿越沙漠的旅人,已经饥渴难耐了,明明水源就在面前,当走近了却发现不过是海市蜃楼,那种从云端到地狱的起伏,让他明知不是真实的,却在刺激中变得更加狂热。   素问的手心已经发麻,而陆铮的手还在自如的顺着她的腰腹向下滑去。她有点恼怒的要撤开手:“怎么这么久?”   陆铮按住她的手:“再等等。”他的声音更加暗哑,眼睛里都带了点血腥的赤色,噬人一般毛骨悚然。一个纯粹的男人的力量和隐藏在血管里的残暴,都似乎要释放出来。   终于,他的脸上浮现出痛苦与失控两种情绪,脖子后仰,轮廓极好的下巴,让人联想起濒死的天鹅。   不可否认……这时的他,很诱人。   “素素……”他的声音颤栗着,仿佛有一根弦绷在里面,随时可能断裂。五指齐齐插(谐)入她的发丝,浅浅的低吟,从那双薄而优美的唇里逸出来,犹如美妙的乐章。   察觉到他的痉挛,素问下意识的退缩,他手上的力气突然变大,按住她的肩膀,有点痛。   车厢里散发着淡淡的麝香味道。陆铮抽出纸巾,帮她擦干净手。   素问臭着张脸,要爬回副驾位,却被他一把捞住了腰,还不忘在她身上摸摸。   素问拍开他的手,不悦的扭了扭:“你够了啊,没完没了。”   他笑嘻嘻的,神情餍足,又捏了把她嘟嘟的小脸蛋:“你不是怀疑我这三年偷吃?我要是不好好表现,岂不是得一直背着这个罪名?”   素问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就因为这一句话,她累得手都要抽筋了!   “行了,快放我下来。”素问又锤了他一下。这车虽是好车,驾驶室里再宽敞再舒适也经不得两个人这样折腾,加之她紧绷得太久,这会子只觉得浑身酸软,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陆铮叹息一声,把她拉进怀里,用手轻抚着她光滑的肩背,眯起眼睛低哑着声音凑过来:“让我抱一会,看看你这三年瘦了多少。”   素问不再说话了。唇再次压下,比方才轻柔千倍万倍,情事后的吻,不再带着那种掠夺的激烈,舌尖细细的扫过她的牙床,然后是上颚,用一寸一寸的温柔诱惑着她与他交缠,很缠绵的吻,那种刻骨的味道,几乎要通过唇舌逸散到素问身体每一寸骨肉,从此,铭记于心。   待他放开她,素问已经觉得舌头打结无法说话了。   远远的有车灯扫过,有人将车开了出去。素问推他一把:“别耽误时间了,赶紧回家吧。”   本意是想从他身上脱身,谁知男人意味深长的笑道:“是该早点回家的。”回家才好办事嘛。   让人沉醉的夜晚,跑车在高速路上放开了疾驰。素问趴在车窗上,万千灯火在她眼眸里明灭。   陆铮一边开车,一边时不时用温柔的眼光扫过她。   他打开了车顶棚,夜风吹得她头发四散飞舞,她笑吟吟的转过头来,指着高架侧面那高耸入云的建筑:“喂,陆铮,那边是不是被烧掉的电视台?”   陆铮随着她的目光,模模糊糊应了声。   漫天星子倒映在他眼眸里,他的目光,深邃如永夜。   有很多事,无法轻易释怀。即使他们刚才曾那样亲密。   她还是那个倔强固执的聂素问,却也不再是他的素素。他们的生命曾经交织,而后出现断点,如今又在一起。   三年前,他动用一切资源,势必将她找到,抓回来。然而她哪也没去,就在皇城根下,他的眼皮底下,悠悠哉哉的生活了三年。他不可能一点没有她的消息。关于她的一切,像是有人小心翼翼的抹去了,他找不着一点她存在过的痕迹。   他不曾参与的这三年里,在她的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他只在昨夜,问过她一次,她不愿说,他也就不再提。   然,那丝芥蒂,无法被粉饰。   那天晚上回去以后,素问又被他缠着做了三次。先是陆铮去洗澡,她就一个人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沙发,看今天晚上大赛的重播,看到她和薛绍峰那段时,不知什么时候陆铮已经出来,身上才围一条浴巾,就那么大剌剌的坐在她身后沙发上。   他向前倾过身来,头搁在她肩上,热热的气体喷在她耳侧脸腮:“看这里的时候我真的很生气。”   “哦?”她回过头来,明眸善睐。   他亲吻她,唇舌的间隙里喃喃抱怨:“当时只想冲上去把你拉走。”   她笑起来,没心没肺肆无忌惮,搂着他的脖子和他滚到了一起。他们在地板上做(谐)爱,电视里是她自己的歌声,这种感觉有点奇妙。陆铮紧紧抱着她,她的背抵在沙发上,手环住他刚洗干净又微微出汗的肩膀,他轻轻的动着,在她耳边动情的喘息。   “素素……你的声音还是很好听的,很……动听……每次听了都火撩火燎的。”   素问脸皮一红,发热的身体更加滚烫,竟然不受自己控制的呜咽了一声。   他像受到鼓励似的加大马力,满意的亲了亲她的唇:“乖,真听话。”   听话的后果就是从地板转战到沙发,然后又挪到床上。最后一次是在浴缸里,关于那次的沦陷,素问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彼时,她蜷在床上,脑子里除了支离破碎还是支离破碎,整个人像被卡车碾过一样,她终于切身体会了积蓄三年的欲望有多可怕。   陆铮从后面掀开被子,搂住她的腰哄着:“乖,抱你去洗洗。”   她拽着薄被仅剩的最后一角,做垂死挣扎:“让我睡一会吧……”   ------题外话------   浴缸啊浴缸……是发船票还是养河蟹呢? 四十,浴缸   吃了阿司匹林本来就容易犯困,加上连番剧烈运动,素问整个人已经瘫软成泥,任他捏扁搓圆的塞进了浴缸。   水很暖,身体四肢在接触到温水后,酸疼立刻一齐袭上来,素问难耐的“嗯”了一声,歪头就倒在浴缸里睡着了。   这一倒,险些滑进水里。幸好陆铮眼疾手快,拖住了她的小脑袋。   叹了口气,只好自己解了衣服,跨进浴缸里帮她洗。   本来素问都已经处在深度睡眠状态,一副懒洋洋的姿态,陆铮叫她抬手她不动,叫她翻个身能哄半天,摆明了非暴力不合作。   不合作的下场就是……刚才没忍心拍醒她的陆某人,直接用了另一种更血腥的方法叫醒她。   感觉到身体被折起来的时候,素问终于彻底清醒了,扒拉着浴缸的边缘就要往外爬,结果浴缸太滑,被某人一捞,又老老实实的滑了回去,还来了个更亲密的负距离接触。   陆铮捏捏她湿漉漉的脸蛋,欢喜的亲了她一口:“我以为你累了,原来这么主动。”   到最后素问两腿都打颤,水流滑腻腻的,她站都站不起来,只好半死不活的耷拉在陆铮身上。他倒还算体贴,没像在床上那样不依不饶,粘着沐浴乳的掌心芬芳,他揉着她的腰,低声问:“好点了吗?”   你拿出来会更好。   素问闭着眼哼着,死狗一般爬出浴缸,又爬到床上,再也不肯动一下。陆铮在身后拥着她,仿佛她是什么瑰宝似的,藏在怀里生怕被人觊觎了。   后半夜醒来,身边是空的,她睡眼惺忪的在房里找了一圈,才发现坐在窗台上的陆铮。   房间里是漆黑的,月光透过窗帘洒下一星半点,他的整个人都是沉沉的,唯独侧脸被披上一层银白色神圣的光辉。   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跟他说过,她其实很喜欢看他抽烟的样子。有一种孤独的颓废。   她慢吞吞坐起来,陆铮转过脸来,摁灭烟,声音里带着一丝歉意:“我吵醒你了?”   她摇摇头:“你怎么不睡?”   他走过来,掀开被子坐在床边,将她抱在怀里。   这样的沉默让她愈加怪异,睡意渐渐消退,她把脸贴在他胸口上,手指在他硬实的肌肉上一下下戳着,讷讷的问:“怎么了?”   他笑了下,捉住她作乱的小手,放在嘴边亲吻。   “没什么,就是想多看看你。”   素问打了他一下,知他说的不是真话。陆铮低下头来吻她,凉凉的薄荷味,还有淡淡的烟味,带着丝丝苦涩。   “留下来,陪在我身边。”良久,他说。   素问怔了下,昂起脸来,暗沉的夜色里看不清他眼眸中蕴藏的东西。   原来……她让他这么的没有安全感……   三年前的不告而别……   她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他,只是仰起脸来吻他,用行动告诉了他答案。   这一觉再睡醒已经是中午了,陆铮大约是刚刚淋浴过,神清气爽的站在床前,午后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映了进来,他的神色里带着餍足和不经意的懒散,阳光暖暖的,在他密密麻麻的睫毛下面,投下一片动人的阴影。   他走过来摸摸她的脸蛋:“醒了?”   素问没好气的扭过头不理她。昨晚那样作死的折腾她,现在他倒像没事人似的神清气爽,苦了她连爬都爬不起来。   他隔着被子把她抱起来,指指床头柜上那份合约。旁边已经搁好了签字笔。   素问想起来,合约昨天拿到手她还没来及看。一般人这种时候大概已经欢天喜地的签字了。她把合同拿到手上,一张张认真的翻看,包括法律条款,违约赔偿,当然,少不了片酬这部分。   陆铮逗乐般的抬了抬她的下巴:“怎么,还怕我把你给卖了?”   “总归要看看的,万一有什么霸王条款。”嘴上这么说着,却已经拔出笔,在合约上签名。   陆铮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失笑,将她整个人腾空抱起来:“人都是我的了,还要霸王什么?”   *   换好衣服陪他去朋友那吃饭。   素问对着镜子,始终觉得不妥,随手抽了条丝巾围上。陆铮正在戴手表,走过来看到对着镜子发愁的她,不禁要笑:“这天气戴丝巾,你不热?”   话落,素问已经向他投来谴责的眼神:“你以为是谁害我这么热天还得围丝巾出门的?”   他一愣,已反应过来,浅笑的同时也拉开衬衫的领子:“你还不是一样,下手又狠又辣。”   素问顺着他的手,果然看见红红的一片,有一道特别明显的,红彡子已经蜿蜒到后颈上,恐怕得穿高领才能遮住。   好吧,这次算扯平了。素问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到他身边。   陆铮的圈子她并不熟悉,除了一个萧溶,她谁也不认识。陆铮察出她的不自在,向她解释:“就两个人,萧溶和燕北,都是铁哥们,你也见过的。”   到了地儿却不是那么回事。   昆仑的领班经理一口一个陆少,把他们引进了长包的一间包厢。虽说京城里的这些个公子哥,吃喝玩乐都是一个德行,平常玩在一块儿抬头不见低头见,不熟的也熟了,但真论到利害关系,又各自为伍,形成一个一个关系圈子。   陆铮前几年不在京里,圈子很小,常年跟他一块儿出入的也就萧溶跟燕北两个。加上陆铮不泡吧,不玩女人,仨大老爷们,聚在一起也没什么乐子,平常也就吃吃饭,再凑个牌搭搓搓牌。   包厢门开了,陆铮牵着素问走进去,本来萧溶还在跟燕北抽烟侃大山,另一边角落里一个女孩子安安静静坐那看报纸,突然就齐刷刷,六双眼睛一起胶着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素问怔了一下,陆铮握住她的手,大大方方把她拉到人前。   包间里出现了短暂的宁静,静得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连经理也愣了下,半天摸不着头脑,讪讪的问:“萧少,现在上菜吗?”   这里面萧溶算反应最正常的,他摆摆手:“去吧,再开瓶酒来。”   陆铮将众人的表情一一收入眼中,玩笑道:“怎么突然没声了,萧溶,燕北,你们都见过的吧,这是聂素问。”   确是都见过,连坐在沙发上惊愕抬眼的女子。   陆铮冲萧溶道:“咱哥几个喝酒,乌烟瘴气的,你怎么把媛媛也带出来了。”他说话时眉头轻皱,素问没有看错,那是不悦。   萧溶阴阳怪气的笑了声:“一听你在就非要跟来,我有什么办法。不正好缺个牌搭子么,早知道你带了妞儿来,我还用废这麻烦?”   明眼人都听出这话里含的一层意思,萧媛笑得有些勉强,站起来打了圆场:“没关系的,我和聂小姐也算是旧识,今儿大家难得聚到一块,正好叙叙旧。”   我跟你可没什么旧好叙。素问心里腹诽。    四十一,副驾位   人到齐了就上菜,都是清淡的菜色,他们几个常在这吃的,经理都记着几位的口味,除了素问是生脸。为此,经理还亲自来问了趟有没有忌口,陆铮问过素问,一一交代给经理,知她感冒发烧还没好透,又体贴的给她点了份川贝水晶梨。   都是铁打的发小碰在一块儿,也不兴酒桌上那套了,陆铮直接拉过素问挨着自己坐下,萧媛要去他另一边坐,被萧溶一把拉到自己身边:“那边够腻着了,你甭跟过去掺和。”   萧媛嘟着嘴,虽是名门淑媛,不能太过,但那面上表情,任谁也看出是不大情愿的。   这里头唯独燕北是孤家寡人,也没带伴儿。他跟萧溶不是一个脾性,没他那走哪儿都离不了女人的破习惯。他一个人大大方方坐在对面,皮肤黝黑,眉眼英气,有种典型北方男人的凛冽。   看上去最冷漠,没想到他是第一个跟自己搭话的。   坐下后,他笑着问:“聂小姐,这些年有回过C市吗?”   素问愣了下,还未回答,那边萧溶已敲着筷子打起浑来:“燕北,这种老套的搭讪方法,现在不顶用了。”   说完就被两双眼睛同时剐了过去,陆铮替他解释道:“燕北也是C市人。嗯……”他回忆了片刻,“你在C市的时候,他应该就见过你。”   这下素问真愣住了。   “跟燕家赛车那回,你不是坐我旁边,那场燕北就在场观战。我跟他,也算不打不相识吧。”   太久远的记忆,素问花了好一阵子才记起来,那时候周茜好象是跟她提过,C市有两大家族,其中一个就是燕家。   她笑着回答:“我不是C市人,只是大学考在C市罢了,这两年都在北京没机会回去呢。”   陆铮淡淡的笑着,听她说完,把放在自己碗里挑干净刺的鱼肉夹给她:“别光顾着说话,多吃菜。”   一句话,酸了一桌人。萧溶摔着筷子直嚷“还要不要人吃饭了”,萧媛脸上煞白煞白的,握在手里的汤羹都打起颤来。   憋了好一会儿,终于是憋不住了,搁下筷子望着素问道:“聂小姐这丝巾真漂亮,挺贵的吧?吃饭都围在脖上不舍得解下来。”   “咳……”素问一口汤差点喷出来。   陆铮在一旁帮她拍着背顺气,她有点悲愤的想:还不是你这个罪魁祸首,装什么大尾巴狼。   初秋的天气,北京还热着,穿短袖裤衩的都有,不过早晚温差大,她围个丝巾倒也不奇怪。不过这回饭桌上还围着,就有些矫情了。   众目睽睽下,她动作生硬的解下丝巾:“萧小姐喜欢吗?陆铮买的,我也不知道价钱。”   这她倒没说假话。不过她一说完,萧媛的脸就青了。等她把丝巾彻底拿下来,萧媛的脸简直比锅底还黑了。   眼尖的都看见了,她白嫩脖子上沉积的青紫痕迹。   萧溶是欢场老手了,着眼一瞧,就乐开了:“陆铮,昨晚累坏了吧?来来,吃菜,消耗了体力就得补啊,千万别跟哥们客气。”   素问脸红得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吃完了饭萧溶提议搓牌。服务员上来把菜撤了,摆起牌桌,又上了精致的茶点和水果。   萧溶搓着手坐下:“今儿个手风不错,待会看小爷大杀四方。”   余下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一个坐下的。   平日里他们三个,还得凑个牌搭子,今日倒好,多出一个来。这里一个是萧溶的妹妹,一个是陆铮的女人,燕北本想找个借口脱身的,结果被陆铮看出来,直接把他按到座上:“你玩,素素不会打,我帮她看牌。”   就这样,萧溶,燕北,萧媛,素问围了一桌,陆铮搬个椅子坐她后面指导。   其实素问牌技不错的,上大学时宿舍里几个丫头没事就垒垒长城,只不过今天陆铮坐她后面,多少有点紧张,起张牌就得回头问他一句,搞得萧溶直埋汰他俩:“嘿,小两口有商有量的。真是毛主席教导我们: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不过这一圈素问的运气确实不好,萧媛坐她上家,牌抠得死死的,宁可拆了打,也不放一张给她。一圈下来,素问一盘没开胡,输得天光惨淡,萧媛也好不到哪去,以本伤人,最后落个两败俱伤,倒便宜了萧溶和燕北。   陆铮坐她身后,也没见给她出什么主意,看她输他也笑眯眯的,最后和牌的时候,她有点恼气的把牌一推,陆铮若无其事的递给她一杯清茶:“喝点茶,降降火。”   她埋怨道:“我快输得倾家荡产了。”   陆铮笑着刮了刮她快能挂油瓶的小嘴:“我没你想象得那么穷,你再使把劲,多输点,我也还养的起。”   一席话,素问破涕为笑了,萧媛却快哭出来了。   打了两圈,萧溶有电话进来,说了两句就要站起来结钱走人。素问这时候才知道他们是打十万一底的,自己这才一眨眼,就替陆铮输掉了小百万。   萧溶一边整理袖扣一边对萧媛说:“你去哪,我让司机捎你一程。”   萧媛看了陆铮一眼,犹豫了几秒,坚决说:“你跟我不顺路,我坐三哥的车回去。”   说完,萧溶就似笑非笑的朝素问和陆铮这儿瞄了一眼,不知为何,素问好像从他嘴角的弧度里读出了一丝讥讽的味道,好像在嘲笑萧媛不自量力。   “那我就先闪了啊。”   萧溶和燕北都各自开车来的,萧媛既然话都出口了,陆铮也不便拒绝。侍者代他将车从车库开出来后,陆铮望望萧媛,淡淡的说:“上车吧。”   他的车萧媛以前也不是没坐过。知道他有个习惯,副驾位不给人坐,所以也没多想,直接朝后车厢走去。   素问本来不想跟这位大小姐一起坐,毕竟两人都相看两相厌的,坐在一起多尴尬。她以为大小姐会抢着去坐前面,谁知道她安然的坐在了后面,自己也只好老老实实的去拉后车门。   手还没碰到车门,就被陆铮叫住了:“素素,坐到前面来。”   *   什么叫如坐针毡,就是她现在的感受。   偷偷看反光镜里,大小姐一脸哀怨。要是眼神能杀人,她现在已经千疮百孔了。   拜托,是陆铮叫她坐的啊,你要瞪去瞪陆铮啊。   车子平稳行驶,车里的气氛却不那么融洽。   “三哥,你不是说你的副驾驶位,只能留给一个人吗?”萧媛的声音几乎带了哭腔。   素问一怔,扭过头去看陆铮。   他似乎并未看她,扶着方向盘,嘴角微微扬起:“是啊,那个人很小气,说要一生都霸着这个位子。”   心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缠住了,一寸寸的收紧,心脏一阵阵的收缩。之后萧媛再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   脑海中十八岁的她,没心没肺,却一脸认真:“我是很小气的人,一生一个就足够了。”   彼时他不以为意:“一生长着呢,你还能一直霸着这位子?”   后来她不告而别,他却一直为她留着这个位子……   陆铮……    四十二,因为他好   素问回学校收拾一点东西。临近毕业季,宿舍楼里陆陆续续有人搬出去,而且电影学院的学生,接了外拍都是吃住在剧组里,进进出出也习以为常了。   倒是周沫瞪着大小眼盯着她直打转。丫手里还拿着今天的报纸,素问都看过了,娱乐头条几乎条条都跟她有关。   “能耐了呵,难怪看不上楚导,原来钓着条大鱼。”看丫那带色的眼神,就知道她想歪了。   不过不光她一个人那样想,估计看了那天直播的,都会猜她聂素问跟赞助商有一腿。   “不过这什么陆少的,软硬件可都比那楚导好太多了,正宗红三代,房地产新贵,啧啧,要我我也选这样的。你这哪儿是被潜,我看就是花钱上夜店,也叫不着这么正点的鸭吧?”   “咳……”素问岔气了。要让陆铮知道周沫拿他跟鸭比,他会不会暴走?   这丫头不写文的时候,就泡在天涯猫扑上,思维都跟正常人脱节了。用她的话说,自己现在就是拜倒在陆铮的西装裤下了。   “沫沫,不是你想的那样。”   “啊?”   “我跟他早就认识的。我爱他。”   “啊——”   周沫把报纸拿起来看看,又看了眼素问,一脸不可置信:“你……跟他?……你说你什么?”   “我爱他。”素问很坚定的又重复了一遍。   “快打我一下,看我是不是做梦。”   素问很彻底的贯彻了她的要求。两人扭在一块闹了一会后,周沫终于恢复正常:“行啊你,聂素问,现实版豪门灰姑娘啊。快给姐说说,你们俩是什么套路,强取豪夺,还是日久生情?该不会是春风一度,奉子成婚吧!”   丫小说写多了,这是后遗症。   “为什么爱他?”   “因为他好。”   “要求可真够低的,大老张也挺好的,怎没见你去爬他的床。”   “那不一样。他只对我好。”   素问开始聊她和陆铮。从三年前他飙车为她交学费,到他奋不顾身在车祸中抱住她,然后是三年后步步为营,将她牢牢锁在手中,那个冷漠话不多的男人,只会跟她没完没了的贫,那个阴沉不爱笑的男人,只会在她面前毫无顾忌的大笑,那个低调惯了的男人,却为了她,走上荧屏,走上媒体舆论的刀锋。   周沫看着她,静静的听她说完。她们认识不到三年,却在三年里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聂素问。   这样幸福。连她都要嫉妒了。   “你完了。”   是啊,素问也觉得自己完了。完完全全的沦陷在这个男人的爱情里。   说完,周沫又拎起报纸:“那这是怎么回事?”   那上头,刊登的正是她和薛绍峰“帽后接吻”的照片。   “舞台效果呗,你懂的。”   “炒作?哪个傻冒公关,拿你跟薛绍峰放一起炒,这不给天王掉价吗?”   好吧,心直口快的周沫真相了。   素问默默的面条泪,她能说那是因为自己唱破音,峰哥临时帮自己补救吗?   “不过你啥时候跟薛绍峰混这么熟了,早知道让你帮我要签名了。”   晚上陆铮来学校接她,顺便请一个寝室的周沫吃饭。算是大学里的老规矩吧,谁谈了男朋友都得请室友搓一顿。   素问怕他搞得排场太大,吓坏自己室友,早叮嘱过叫他随便一点。这点陆铮是完全听她的,连吃饭的地儿也是周沫挑的,就在她们学校附近一家风评不错的馆子,就那消费水平,对她们来说也算奢侈的了。   陆铮把车停在校门口等她。电影学院门口,常有豪车接送,并不稀奇。   周沫抱着打牙祭的心态跟素问一起从宿舍楼上下来,正好看到陆铮与他那辆骚包的宝蓝色捷豹。他今天穿得很休闲,亚麻真丝挽袖衬衣松落落的套在身上,淡蓝色仔裤笔直,衬得他腿越发长,随随便便往那儿一靠,就是一道风景,真真是玉树临风。   素问有点得意,戳周沫的胳膊:“比你那凤眼凌厉,邪魅一笑如何?”   周沫出的那几本书,素问上厕所无聊的时候都翻过,提到极品美男基本都是“凤眼凌厉”“邪魅一笑”,颇有种批量生产的势头。这会子遇上货真价实的美男,还是自个儿家的,当然得溜出来炫耀炫耀。   周沫星星眼:“果然比极品……鸭,还极品……”   素问:“……”   周沫推荐的馆子好是好,可一到饭点就排起了长龙,素问一看叫号都叫到上百号了,推推陆铮:“要么我们换一家好了。”   陆铮莞尔:“没关系,你的朋友喜欢这家,就这家吧。”   说完他走到一边去打了个电话,素问听他这么说只好拿了号认命的等下去。   谁知过一会,大堂经理竟亲自过来,在无数人憎恶的眼光下,将他们引进包厢雅座,态度简直称的上谄媚。   素问狐疑的抬头看陆铮,他只是笑,拥着她坐下,叫来服务生点菜。   周沫笑得一脸诡异:“我现在也知道他的好了。”   *   天气尚暖和,日暮时分,万点金辉洒在陆家大院里,给院子正中那颗古老的银杏树簪上片片金箔,树下落了一地金黄的小扇子,仿佛整个院子里都铺着金黄色的地毯。   一辆低调的黑色奥迪停在院外,陆文漪踩着一地金黄,匆匆踏入院内。   “姨姨,我和三哥这么多年感情了,你都看在眼里的。他一直对我不冷不热也就算了,今天还把那女人带到我和我哥面前……”萧媛说完,又抽了张纸巾擦擦眼泪。   陆文漪那是活成人精的人了,一听萧家那小丫头来了,就知道又是来找老爷子告状的了。   老爷子的肝癌,三年前那场发病,之后的手术也收效甚微,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了。陆海博坚持不肯住进军区疗养院,所以家里只好请了看护,私人医生随叫随到。她生怕萧媛说起陆铮的事,又把老爷子气得半夜里睡不着,赶紧先赶过来,在楼下把她截住了。   她每天政务缠身都够忙的了,还得管这些小年轻的情情爱爱,从心里不耐烦,却也无可奈何:“别哭了,来,喝杯茶吧。”    四十三,回家   三年前陆文漪和萧致远的婚事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最终被搁置,萧致远很快又娶了续弦,大家都是从成年人,倒不会处理得尴尬,两家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只不过陆文漪心里对萧家略有歉疚,连带着对萧媛这丫头也多一些关心。   其实她心里明白陆铮和媛媛这俩孩子凑不到一块去。陆铮是她亲外甥,她能不懂他想什么吗?萧媛从小就喜欢陆铮,依仗着老爷子的疼爱,自己哥哥又和陆铮是铁瓷的哥们,一心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月是被她得了,老爷子也金口一开许了两人的婚事,可人是陆铮自己的,他死活不娶,老爷子能有什么办法?   这么多年陆文漪眼看着几个孩子一路走来,陆铮在前面走的风生水起,萧媛在后面追的头破血流。没事就得上陆家来哭一趟。   她想说:感情的事,就算你强求的了一时,能强求的了一辈子吗?   但萧媛若这么轻易能劝住,也不会追了陆铮这么些年。   “你们也还小,陆铮孩子心性,玩玩么,你别往心里去。”思前想后,陆文漪只想出这一句安慰小辈,又不能太伤她的心。   萧媛哭的更凶了:“可这个女人不一样,他们三年前就在一起了……”   陆文漪也是看了报纸才认出素问,知道她又回来了。却不知怎么这么快又跟陆铮搞到一起。三年前她见过那个女孩子,不卑不亢,有种一往无前的勇气,她还挺欣赏的。不过也只限于欣赏,老爷子不同意,而且身份悬殊太大,她不认为会有幸福。   现在她最担心的,倒不是萧媛那档子破事,她怕老爷子也看到新闻,以陆铮对那女孩的袒护,八成又得吵起来。老爷子现在的身体,说不定哪天倒下就起不来了。   书房里,陆海博正在翻看今天的晚报。他平常只看头版时政要闻,后面的一向是一掠带过,今儿个却久久注目于娱乐版。   冯湛守在他身后,正走神,忽听“哧”一声,老首长撕了手里的报纸!   “小崽子!”老首长握着藤椅的扶手,苍老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毕现。   冯湛心一惊,忐忑的弯下腰,拾起抖落的毯子,重新给老首长盖上。   *   吃完饭,周沫就识趣的找了个理由自己先走了,陆铮把车停在路边,开着车窗吹风。晚上周沫点了一桌辣,素问主随客便,就随便吃了一点,这会子辣得说不出话来,开着窗子对着舌头直扇风。   被辣子刺激得嫣红的唇,像是熟透了的樱桃,挤一挤都会流出甜嫩的汁水来,红红的小舌头,卷着,翘着,像一条小蛇,滑溜溜的直往人心里钻。   陆铮手肘撑在方向盘上,修长的手指抚着下巴,眸光流动,打量着她。原本是想点烟,然不知怎么,手就伸了过去,抬起她的下巴。   吻,轻盈。慢慢的吮吸。嗯,跟他想象的一样,又嫩又甜。   联想到上回在停车场的窘迫,素问的脸很快就红起来了,带着点恼意唤她:“喂。”   “好了。今天我算不算过关?”他见好就收,一本正经的问。   “什么过关?”   “就是你的室友。今天你不是带我给她过过眼吗?她怎么说?”   极品……鸭……这个词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还行啦。”   素问随口敷衍他。却被他抓过手来,放在手心握着:“看来我还不够好,还需继续努力。”   陆铮认真瞧着她,那对眸子比满天的星子都要亮,仿佛有光芒正在飞溅而出。   “陆铮……”她忽然失语,有种冲动的感激,“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会还不起……”   “还不起就慢慢还。”陆铮顿了一下,闲适的开口,“你现在是公司的签约艺人,这五年里从你身上榨小百万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以为自己在说那天麻将桌上输的钱?   ……好吧,那也是她还不起的。   那天结帐之后她不安了好一阵子,晚上睡觉时还拉着他说:“喂,陆铮,你跟萧溶他们关系这么好,他们不会真的问你要钱吧?”   彼时某人在某方面的兴欲正浓,被她这番煞风景的话当头浇下,霎时无力的趴倒床上,有一蹶不振的迹象。   没成想某人记恨到现在。   “你不是说我再输点你也还养得起吗?”素问哀怨的看着他。   某人顺杆直上:“那你想让我养吗?”   “……”   正尴尬着,陆铮搁在中控上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面色倏变,走下车去接听。   过了一会,他回到车上,对她说:“素素,公司有点事,我先送你回去。”   *   陆铮久不回陆家,以前还有每个礼拜一次的家庭聚会日,后来老爷子身子不行了,也免了这些麻烦。这趟夜色里回来,门廊灯下照得新漆的墙壁窗户反射出一种淡淡的釉泽,他愣了片刻,陆文漪已从屋里走出,取笑他:“怎么愣在那儿不进来。长时间不回来,难不成还不认识门了?”   “姨妈。”他面无表情,叫了声。   “跟朋友在外面吃饭?我叫冯湛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也不回。”   陆文漪顺手给他倒了茶,他端起来喝了一口,含含糊糊道:“唔,是重要的朋友。”说完就放下了杯子。   陆文漪倒把眼神定在他身上,瞧了他好一阵子,才轻轻道:“是那姓聂的小姐吧。”   陆铮沉默了一会,问:“您找我回来什么事?”   陆文漪叹了口气,把今天的晨报晚报一摞都推到他面前。陆铮瞧了一眼,冯湛够细心的,还把每张都翻好了搁在娱乐版面,让他一眼就能看到他自己的那张照片。   “老爷子在部队当了一辈子领导,没因为这种事上过一次头条。我和你妈妈,家教严明,年轻时候从不干抛头露面的事儿。你也知道,老爷子盼了大半辈子,家里就盼你这么一个姓陆的男孩儿,结果你谁不好学,学萧司令家那个宝货,跟小明星一块出现在报纸上,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陆铮无动于衷:“外公怎么说?”   “老爷子还不知道这事。我让冯湛把报纸都收起来了。”   陆铮松了口气。姨妈这样单独找他谈,起码就不会背后去找素问谈。   话音刚落,就听见楼梯上老人的咳嗽声。陆文漪一惊,站起来:“爸。”   陆海博看了她一眼,一手拄拐杖,也不要冯湛搀扶,自己走下楼来。老爷子这两年受病痛折磨,老得厉害,眼角额头的皱纹成倍的增长,头发花白掉得都快没了。   在他眼前的,不再是威风凛凛的老将军,只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冯湛站在老爷子身后,冲两人直挤眼,陆文漪反应过来,要把桌上报纸藏起来,这小动作哪能逃过老人的眼球:“还藏什么藏?这小崽子就是叫你给宠坏咯!”   两人这才明白冯湛一直在那打眼色的意思:老爷子已经看到了。    四十四,是他逼我(大封加更)   老爷子训完陆文漪又转向陆铮:“当初就该叫人把你绑到部队去,说是做生意,看看你都跟什么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好的不学专学那些吃喝玩乐的腐败习气,我陆海博大半辈子的清誉非得毁在你这小崽子手上。”   陆铮倒是极为从容不迫:“既是这样,我就不待在这毁您清誉了,姨妈,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回去了。”   “混帐!”老爷子将拐杖“咚”的往地上一掼,“你给我滚出去!”   陆文漪忙圆场:“有什么话好好说,老的小的都是一个脾气,见面半句话说不着又僵起来。”又嗔怪陆铮:“怎么连外公都敢顶撞,还不快给外公道个歉。”   “呵,”陆铮只淡淡道:“他要是自己有儿子,还稀罕我这外孙?您就只当陆家没有我这个人便是了。”   陆海博气狠了,却不怒反笑:“好,好得很,你有骨气你能挺住,我倒要看那丫头能挺的了多久?”   陆铮霍地站起来:“你敢动她?”   老爷子急怒交加,握着的拐杖一端簌簌的抖着打在地砖上:“小崽子,愈来愈无法无天了。我当年打越战的时候,你老子都还没出生呢,你现在跟我叫板?”   陆铮冷笑了一声:“是,您是我外公,又是军政要员,您就是派人不声不响把她的给做了,我也不能拿您怎样。我管不了别人,但我还能管不了我自己么?您记着,素素要是少一根头发,我就自断一根指头,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您就等着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说完这一番话,他冷静极了,回身铁青着脸往外走。   “我陆家没你这种没出息的子孙!”陆海博在背后怒喝,额上青筋都爆起。   冯湛要去追,被老爷子一记眼刀给瞪死了。   陆铮大步流星,携着阵阵森森的冷气,冲进了车库。车还在车库里,就踩足了马力,引擎嗡嗡的蜂鸣,瞬间达到了一百码,冲出陆家大院的时候,把值班的岗哨都吓了一跳。   还没等站岗的警卫把哨栏抬起来,只听“啪嚓”几声脆响,陆铮像流星一般冲了过去,撞断了哨栏之后,直直的冲着对面一颗百年老银杏上撞了过去。   只听“轰”一声巨响,巨大的树冠颤动着,抖下簌簌落叶,在宝蓝色的车盖上点缀片片金黄。发了疯一样的捷豹终于停了下来。   九个安全气囊一齐弹了出来,重重的撞击在他的胸膛上,鲜血顺着他额头上缓慢的蜿蜒下来,痒痒的,他无力的被卡在座椅里,慢慢的勾起嘴角,笑了。   三年前,聂素问一声不响的离开,他生不如死,却查不出原因。   他相信她是有苦衷的,他知道这一切跟外公都脱不了干系。   那么三年后呢,这些人再找上她,她会不会再一次离开自己?   要是这样,倒不如先杀了他吧。   *   嘀嗒,嘀嗒……仪器的声音无尽的重复。医院里永远是这种味道,陆铮现在也有点理解素问为什么怕打针怕吃药了。   自他醒来,来来回回就是那些人影。医生例行给他做检查,量血压,查心跳,照瞳反,他机械的配合着,苍白的脸上透出一丝厌倦。   等医生护士都走了,陆文漪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问:“你这回为了那丫头是豁出去了,连命都不要了?”   陆铮呆呆的望着天花板,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   伤得并不重,没骨折,没内出血,比起三年前那场车祸要小儿科的多。老爷子自知道他出事以后,就气得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连看也懒得来看他了,还不叫冯湛过来。所以只有陆文漪忙里抽空来看看。   陆文漪叹了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爷子那病,没几年可活了,能不能熬过今年冬天还是个问题,你就非得在这节骨眼上逼死他吗?”   陆铮淡淡的道:“不是我逼他,是他逼我。”   陆文漪也火了:“他逼着你在家里把车开到120吗?他逼着你往树上撞了?你要再这样任性,姨妈也不能袖手旁观了。”   他顿了顿,嗓音嘶哑:“我只希望他顾念我还躺在医院里,能暂时不对素素下手。”   “真不知道你这情种是遗传谁的。跟你那负心汉的爹就是两样……”陆文漪自觉失言,急急的打住,手已经握着门把了,又回过头来,说:“你安心养病吧,丫头那边,我会找人帮你盯着。不过你记住,只有这一次,下回你要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也保不了她。”   *   素问在沙发里蜷了一夜,清晨揉着眼睛醒来,腰上又酸又疼。   电视还开着,晨间新闻的主播语速飞快,她有一小会的怔忪,抬头看右上角的报时,已经七点了?   她明明在看一档综艺节目,等着陆铮回来。窗帘外透进白的光,她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没有人……陆铮一夜未归。   在卫生间洗漱的时候,看见满浴缸的水,是她昨晚放的。现在又要全部放掉,手臂伸进去,凉得她打了个寒颤。   翻出手机,上面也没有任何短信或未接来电。她闷闷的想,公司出了什么麻烦吗?   跟叶子约好了九点在公司见。   洗漱完毕,自己煮了点稀饭做早餐,冰箱里还有点咸菜,就着吃完一碗稀饭,然后把碗刷掉,又把厨房拖了一遍,正好是八点钟。   稀饭她煮了两人份,想了想,把剩下的插上电饭煲保温。然后换好衣服出门,上锁。   陆铮给了她这里的钥匙。他们现在算……重新同居?   到了公司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同,叶子还是风风火火,到了就把剧本塞给她,还鼓励她:“好好演,拿出你的实力来。三家公司打造的古装偶像剧,想不红都难。”   这还是聂素问收到的第一本正式的电视剧剧本。   当下就有些激动的翻看起来。导演,编剧,主创和参演人员……她手一颤:“女主角是刑曼姿?”   “咦,你认识她?”叶子对她异常的反应感到好奇,“她是今年出道的女演员里面表现不错的,到年底的新人奖少不了她一分。”   *   铮:撞树……你能别用白痴情节来拉低我的智商吗?   亲妈:上回要不是我让你撞那下,素素能对你死心塌地?其他男配想还没这待遇呢!   薛:等你混到天王级别,你也可以用替身演员了。   ------题外话------   推荐顾小丫的精彩种田文《丑颜嫡女》:   宅斗+女强+权谋   她,胆小懦弱,虽是嫡出,却备受冷待,不但被冠上“京城第一丑女”之号,还连累母亲由妻成妾;   她,医药界的天才博士,亦是国家的超级特工,腹黑心狠,做事从不留余地,却阴错阳差死在自己设计的流弹手中。   一朝灵魂穿越,嫡女成继女,且由她:   一斗刁仆恶奴;   二斗嫡姐庶妹;   三斗嫡母姨娘;   四斗祖母姨奶;   五斗亲王王妃;   六斗。   七斗。   她在处处阴谋的大家庭中举步维艰,却能步步为营;在暗潮汹涌的皇亲贵族面前,游刃有余;   身份、地位、相公、自由,她到底能不能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四十五,礼物   素问的心闷闷的,刚接到剧本时那种激动雀跃早就不见了。这戏里,她饰演女二号,男主角的妹妹,双重人格,在戏里分裂成两个形象,非常考验演技,演好了很容易出彩。当初签约的时候叶子就跟她说了,以她这种无名小卒,一出道就有这么亮眼的角色,已经很不错了。但是,一想到要跟刑曼姿在同个片场拍戏,曼姿还是女一号……   她几乎能预见在骄横跋扈的刑曼姿面前灰头土脸的自己。   这时候,叶子才像刚刚想起来:“哦,这个刑曼姿跟你一个学校的吧,你们是同届?那正好,在片场多个熟人,能帮你多对对戏,演技提高很快的。”   素问尴尬的笑笑。   刑曼姿刚说要演女主角了,自己就巴巴的去给她当绿叶。她还不能不演,这角色后面一堆人伸长了脖子在等。   正说着,有人向她们走过来,问她:“是聂素问小姐吗?”   她点点头,对方递给她一个盒子:“我是萧总的秘书,这是萧总让我拿给您的。”   是时下最流行的苹果手机新款。叶子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她摇摇头,也是一脸莫名:“给我这个干吗?”   对方笑了笑:“萧总只说,你看了就会明白的。如果你还有什么问题,可以亲自上萧总的办公室去问他。”   看样子萧溶也没跟这秘书说理由。等人走了以后,素问当着叶子的面拆开手机包装,叶子虽然好奇,但该糊涂的时候也懂得视而不见,打着哈哈跟她说:“剧本你先看着,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啊。”   她拿出手机,开机,崭新的手机,并没有什么异样。她找到通讯录,打开,里面只有一条号码,她用自己的旧手机拨打了上面的数字,果然,很快接通了,传来萧溶懒洋洋的声音。   “对我这个礼物还满意吗?”   她的声音有点冷:“我不需要什么礼物。”   “你忘了我们的交易?”他提醒她。   “我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忘,你最好也别忘了你的承诺。除了这些,我不需要其他的任何酬劳。”这种暗地里的来往,让她觉得恶心,好像做了什么背叛陆铮的事一样。她是虚荣的,贪心的,所以才会一时受了蛊惑,答应萧溶的要求。在她眼里,萧溶只是陆铮的一个铁哥们,她并不想因为这笔交易,而和他有过多的牵扯。   “这不是酬劳,只是工具。不然我要怎么才能确定你有没有好好的完成任务呢?相信我,你会有用得着它的地方。”萧溶说得笃定。   “你要我随时向你报告?”素问琢磨着他的意思。   “也用不着随时。有需要的时候我会联系你,当然,你遇到麻烦也可以找我。”他平静的说着,忽而话锋一转,“对了,陆铮住院了,你还不知道吧?”   她一怔。   “是车祸。昨天晚上在自己家门口撞的,你找个时间去看看他吧,在301医院。”   素问怔忪的时候,他已经挂断了电话。   车祸……就在昨天晚上……   想起昨晚他俩分手的时候,还好好的,他说要回公司一趟,怎么后来又回家了?   素问还记得陆家大院门口那条路,是标准的慢行道,限速20公里每小时,他是怎么撞到的?   素问心里乱糟糟的,浑不觉不远处已经有人看了她许久。等她整理好心情,准备抬步的时候,一恍然,差点被吓个半死。   “峰哥……不带你这么吓人的。”她按着心口。   薛绍峰看了她一眼,面色不霁:“是你自己在发呆。新手机?”   他倒是眼尖。素问含糊了一下:“拿到签约金了嘛,就犒赏一下自己。”   “你也的确该换个手机了。”薛绍峰跟她一块排练的多,是见过她那古董机的。瞧见她手里拿着剧本,于是要过来翻了一翻。   “行啊你,第一部戏就这么多台词,可有的你背的。”   素问看着厚厚的本子,也叹了口气。   薛绍峰给她支招:“回去把剧本拆了,按照拍摄进度分装。我在片场还见过档期忙的,直接把剧本上传,明天拍什么才印什么。”   这的确是圈子里大多数人用的方法。但素问是新人,台词功夫还弱着呢,要是不通读全本,理清前因后果,只怕揣摩不透人物形象。   她乖觉的点头:“谢谢峰哥。”   刚要闪人,又被薛绍峰拎着领子提回来:“你参加的那个比赛,要出原声带了,专辑十二首曲子里面就有你两首,一首是你独唱的《killing,me,softly,with,his,song》,另一首是咱俩合唱的。独唱的那首有现成的带子,咱俩那首,还得进录音室录一次。趁着你现在还没进片场开机,找个时间把歌给录了吧。”   她心里惦记着陆铮,也没多想,随口敷衍道:“成,我随时都行,峰哥你啥时空了叫助理通知我一声就是。我现在有点儿急事,先走了啊。”   说完,她摆摆手,就从走廊上跑了。   薛绍峰真是一肚子气啊,参赛完,小丫头就消失了,庆功宴上也没人影,对他这个一路提携的前辈,就不知道打一个电话联络下感情。   说是过河拆桥吧,认识这么久,他也知道小丫头不是这种人。就是忒单纯了点,还不懂这圈子的规矩。现在借着录音的事,他找她总算师出有名了,结果丫头一句有急事,直接把他晾这儿了。   出了公司,素问就打车直奔医院,车开到一半,她忽然想起,自己去看病两手空空总不太好吧?可是他能缺什么呢,别人随便送送就能比她的有份儿。   她只有一份心意。   想到这,她又折回超市,买了菜,回家做好两菜一汤,认认真真用食盒和保温桶装好了,提到手里。   到了医院,她一问陆铮住哪间病房,护士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上上下下把她扫了个遍,最后简短的说了句:“十六楼。”   她又问房号,对方看她的眼神就更怪了。坐电梯上去了才知,整个十六楼竟只住他一人。   病房是套间,外头的门虚掩着,脚踩在地毯上几乎无声。外间的会客室几乎放满了鲜花和水果,她悻悻的想:幸好没空手来。   她轻敲里间的门,叩叩,传来陆铮略带冷清的声音:“进来。”   病房里采光很好,一整面朝南的窗户,柔软而温暖的光线洒在被子上,将他的轮廓都勾勒得柔和了起来。   陆铮正靠在床上看书,听到开门声,连头也没抬。直到她把手里的保温桶和食盒一起放到床头柜上,他才惊愕的转过脸来,不可置信的望着她:“素素,怎么是你?”    四十六,定妆   陆铮正靠在床上看书,听到开门声,连头也没抬。直到她把手里的保温桶和食盒一起放到床头柜上,他才惊愕的转过脸来,不可置信的望着她:“素素,怎么是你?”   她眯一眯眼睛:“不希望我来?”   陆铮怔了下,嘴角轻扯,放下书,伸手去拉她:“哪能啊,你来我忒高兴,看到你我哪儿也不疼了,比吃止疼药还管用。”   素问撇开他的手,找了只碗,把保温桶里的汤倒出来,一边说:“你不是挺会飙车的嘛,当年在雪原路上飙到两百多码都没事,把我给吐得七荤八素的,现在怎么在自个家门口都能撞着?下回别跟我吹你车技有多好……”   陆铮摸摸鼻子:“一时失手……对了,你带了什么来,我闻到香味了。”   排骨汤一从保温桶里倒出来,顿时的满室香味四溢。素问拿了一调羹,小心的把油沫全都撇了,清淡淡的汤水上,飘着碧绿的葱花。陆铮闻了食指大动:“好香,你做的?”   她点点头,盛一勺吹凉了送到他嘴边:“怕你这一撞,伤了骨头,先给你补补。”   有人伺候,陆铮十分受用。喝完了又指指食盒:“那些也是?”   “嗯。”她一一打开,有清炒笋丝和素酿豆腐。知他病着,口味都做得十分清淡。   陆铮挟了一筷,吃得津津有味。   两菜一汤,被他一个人吃个精光,吃完还抹抹嘴,意犹未尽道:“医院这病号餐,吃得我嘴里都没味,要是你天天都给我送两菜一汤,我住着都不想走了。”   素问知道他是说好话哄自己。别说他住的这是高干病房,一整层楼才围着他一个人转,伙食肯定不会差,就他家里那些个勤务员,警卫员的,个个都把他当小祖宗似的捧着伺候着,能让他吃不好?   “回家不是一样做,还赖上医院了?”她嗔他一眼,顺手拿了个苹果削起来。   午后的阳光非常好,照在她微微低首认真削苹果的侧脸上,显得肤白如玉,仿佛透明,偶尔目光一闪,就像树荫下错落的影子,细碎而轻盈。   他看得出了神,连她抬起头来也不知道。素问已经把苹果分成块,用牙签插了一块递到他嘴边,问他:“你还要不要吃?”   他迷迷蒙蒙的张嘴。素问就把那块苹果塞进他嘴里,他漫不经心的咀嚼,不知不觉又吃掉一个苹果。   素问这才“呀”了一声,反应过来:“你刚吃那么多菜,又吃一个苹果,会不会积食啊?”   他无奈的笑笑:“我胃好着呢。”   桌上有茶,素问倒了一杯,抱在手里慢慢的喝。陆文漪中午才来看过他,下面送上来的八宝茶,清润可口。   陆铮也不看书了,就靠在床上看她,好半晌,忽然问她:“我吃了你这么多菜,是不是该表示一下?”   素问不以为意:“吃完就好啦……”   他继续说下去:“秘书跟我提过,公司有意和电视台合作一档《明星厨房》节目,两个主持人,男主持由电视台出,女主持打算起用公司的艺人。大牌点的调不出档期,对新人倒是个不错的曝光机会。”   素问愣了一会。   “你去吧,锻炼好厨艺,回家也好做给我吃。”   他说得风趣,她却有点哭笑不得。   她做了两菜一汤,就换来全公司新人翘首以盼的工作机会,这样子,真让她觉得自己被潜规则了。别人想红,得钻破了脑门,讨全国的观众欢心,而她,只要讨他一个人的欢心就行。   这时候总归要说点什么,可她觉得脑子都是空的。好半天,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了句:“谢谢老板。”   *   憋在家里研究了一个礼拜食谱,公司也开始为新戏宣传造势了,只等剧组筹备完毕就可以发通稿,开机发布会,正式进组拍摄。在这之前,要先进棚拍定妆照。   聂素问是头一回,因此什么都是新鲜的,光化妆就化了一个上午。   拍定妆照那天,也是主要参演演员第一次正式碰面,这次的戏,三家公司出钱,参演演员包括两岸三地,新生代挑大梁,老戏骨做绿叶,不过在片场,大家都是和和乐乐的,男二号来自台湾,说一口闽南腔普通话,也能跟一帮京片子开起玩笑。   她以为刑曼姿还是那副傲慢样,会继续跟自己过不去,谁知道完全是两样。她比自己还要早就到了片场等着,对待助理,化妆师都很有礼貌,知道大家都是清早赶来现场准备,有的还没吃早饭,主动让自己的助理去买了豆浆煎饼果子请大家吃。   不光是刑曼姿,其他主演们态度都十分谦和,有老演员来了,就算是港台艺人之间没什么交流的,或者早已过气不再红了,他们也会自觉的站起来,向前辈们打招呼。   相比自己,只是畏首畏尾的,秉持着少说少错,做好自己的心理,实在是把心思用错了地方。片场文化,值得她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啊。   正式开始拍照,她有两套衣服要换,一套是蓝色优雅沉静的,一套是火红妖冶张扬的,相对的,一个要配清新稚嫩的淡妆,一个则是妖艳妩媚的浓妆,两者跨越幅度还是蛮大的。   拍蓝葵那套,跟她本人形象倒蛮符合,淡淡的长眉一扫,就是个清秀的邻家小妹形象。但换红葵装时,妆面总觉得欠了一分。没办法,聂素问长得实在太良家,不管那眼线化得怎么勾魂,就是没那股子妖气。   化妆师也没法,对着镜子干叹气。好几个演员过来开她玩笑:“丫头太小,媚骨还没生呢。”   素问自己也干着急,卸了妆,跟化妆师讲:“妆面不是没冲击力么?你试试把底妆打白一点,就是惨白那种……还有,你这里有彩色瞳片吗?要红色的。”   经素问这么一提醒,化妆师也拍手叫好:她怎么就没想到戴美瞳呢?   不过这脸,打得粉白,乍一看以为白天见鬼了。他们拍的这是古装偶像剧,说到底还是靠俊男美女卖相的,年轻演员们哪个不是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这位怎么尽想着丑化自己呢?   造型一出来,不用素问说,化妆师也晓得感觉对了。她换上红裙从里面走出来,整个摄影棚都为之一亮的感觉。   这不就是泼辣妖媚的红葵么?   ------题外话------   强调一下,女主没有以娱乐圈任何人为原型,我自己也不是谁谁的粉丝,也没想黑谁,就是随手套个自己曾经看过的电视剧来写了。   我这人不怎么看电视,偶尔看看腾讯八卦新闻,文里的事件都是从娱乐八卦里来的,我看到了觉得能用的就写进文里了,不针对任何人。我是写言情小说的,没功夫编那么多剧本去给女主演,都是套现成。要是不小心碰着哪位您喜欢的或者反感的明星,您要弃文也悄悄的走,别还留个言堵得我闹心。什么叫文很好,只有弃文,我看了气得一整个下午码不进去字。 四十七,拔牙   男主角周晓川是地道的北京人,琢磨着下巴赞叹:“妞儿,看来你很适合演古装啊。”她这造型,说不上美,但就是极惊艳,让人忽略不了她的存在。那双水盈妖媚的红眼睛,盯着你看一会,你都觉得要被它吸进去了。   除了正在前面拍照的女主角刑曼姿,其他人都过来对素问的造型一一点评。   连导演都频频点头:“气质对了。”当初一听说要找个新人来演龙葵这角色,他还觉得不放心,虽然是配角,但一人分饰两角,极考验演技,但投资方力荐,他也不能过分反对。这年头有钱的煤老板,花点钱捧个小情儿做小明星是司空见惯了的,所以聂素问刚进组,他是很不看好的。这会子却有种感觉,对了,这就是他要的龙葵。   轮到素问站到灯光下拍摄,别看她是新手,镜头感极强。这也得益于疯狂打工接模特外拍工作的经验。就算站在一线的周晓川跟前,她也没有一丝露怯的样子,反而跟主演勾肩搭背,一副熟捻的样子。   旁人问她:“你俩以前认识吗,这就打成一片了?”   她一副理所当然:“他不是我哥哥吗?”   呦,这位是真入戏了。   叶子来探班,站在摄像旁边,看着镜头里的素问,她觉得这丫头在镜头内外就是两个人。出了镜,除了脸好看点,是再平常不过的市井丫头,还带点学生气,但一到镜头下,就精力高度集中,且身上散发一股吸引人的魅力。选秀时粉丝送她的“反转少女”外号,到了现在仍适用。镜头感这东西,说起来简单,有些艺人出道几年了也没找到。难道聂素问就是他们这行常说的,天生吃这口饭的明星相?   没两天定妆照在网上公布,网友们热议纷纷。有说她扮相惊艳的,当然也有说她不好的。这回攻击的,还是她的脸。   周沫开着电脑一条条读给她听,有说她婴儿肥,下巴宽,大饼脸的,还有人建议她在脸上动几刀。   周沫戳着鼠标纳闷:“我真想知道这些人自己长什么样儿,你都瘦的就一把骨头了还有人说你胖,那我们这些正常人,都不要活了。”   素问一米六五的个子,体重八十八,且还在严格控制着。不过……对比定妆照里面,刑曼姿那尖得可以用三角尺去量一量的下巴,她也赧然了。   周沫嗤之以鼻:“她这张明显PS了吧,摄像真偏心,怎么不给你的也P漂亮点。”   镜头会对人脸有放大作用,平日里看着圆润点的,到了镜头底下就变成了大胖子。所以女艺人们为了上镜好看,基本都是巴掌小脸。   素问捏捏自己下巴,除了硌人的骨头还是硌人的骨头。真没空间瘦了。她寻思着:“要不我去削个下巴?”   回答她的是周沫的一记白眼。   但素问为这真的去了趟医院。美容医生给她的建议是:磨骨不是不能做,但要等康复到能上妆拍摄的地步,起码得一两个月,肯定要耽误了拍摄进程。   医生看了她口腔内部以后,倒是给了她个建议:“人的牙床会把腮部撑开,把臼齿拔掉,倒是一定程度上可以起到小脸的作用。”   于是素问当天就去挂号看了牙医。   晚上薛绍峰收了工,回到自家豪华小筑,把自己淘来那套发烧级音响设备捣鼓开,放上CD,音乐流泻,他开了瓶红酒,正打算订餐,舒舒服服的享受一顿,电话忽然响了。   “峰哥……”小丫头犹犹豫豫的,好像有什么说不出口。   薛绍峰心情立刻变得很好:“怎么了,有事就说。”   “那个……你还没吃饭吧?”   他愣了下:“没。”   “我上你家做饭给你吃好吗?”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着实把薛大天王给怔了个呆。把地址告诉了她,心满意足甚至有点期待的在家里沙发上等着。   一刻钟过去,门铃响,聂素问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两袋子满满的菜。   他有点讶异:“两个人吃,你买这么多?”   素问摇摇头,声音还有点含糊:“你吃,我不能吃。”   他这才看出她有点不对劲:“你嘴怎么了?”   她嘿嘿憨笑:“我去拔牙了,医生说这是六十年的臼齿,这一下拔掉得有好一阵子不能吃东西。”   他还是不解:“你牙疼?”   她把菜放进厨房,老老实实解释:“观众说我脸大,我又不想去整容,所以就去把牙拔了。”   她说话嘴里还时不时有血水溢出来,只能拿纸巾一直擦着。   薛绍峰只觉得肚子里一股气,直冲到胸口,却被堵住了,出不来,干瞪眼,最后只得三个字:“瞎折腾。”   她讪讪的吐了吐舌,把他推出厨房:“峰哥你坐外面看会电视,一会饭好了我叫你。”   她是真围起了围裙开始淘米洗菜。   薛绍峰觉得新鲜。他认识的女艺人也不少,也有相熟的请到家里来做客,拍戏艰苦的时候一块儿在荒郊野外吃十块钱都不到的盒饭也有过,从没有一个影子,是和现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重叠的。   他不知不觉站在厨房门口看她做事。看她弯下腰,认真的洗菜,水龙头的水有时会溅到她脸上,晶莹的水珠就那样晃啊晃的挂在她鼻尖上,她却没什么反应,只是隔了一会才抹了抹脸。镜头以外,她很少化妆,今天出来也只淡淡的扑了点粉,此时脸上还带了点水痕,有几滴没擦干的凝结在她睫毛上,随着睫毛的颤动而晶亮的发着光。   别在耳后的发丝有一丝两丝垂下来,沿着她凝神而专注的侧脸,仿佛一勾明月,倒映在水面上,静淡而飘渺,一伸手,这月就会碎。   他不敢动。怕惊碎了那轮皎月,只静静的看着。厨房的蒸汽慢慢围绕在她周身,使忙碌的她看起来更不真实。   直到她背对他,欢快的喊出一声:“快好啦,可以摆碗筷了。”他才好像蓦然惊醒,然后迟钝的应了声:“哦,好。”   敢支使薛天王去摆碗筷的,大约她也是第一人了。   餐厅的灯光柔和,照在她细白柔腻的皮肤上,透明的好像能流动着光。她就坐在他对面,围裙还没解掉,托着腮,很认真的看着他拿起筷子,一双大眼睛里倒映着昏暗的灯光,仿佛幽暗的宝石,熠然一闪。   “怎么样,好吃吗?味道有没有错?”   她是第一次试做新菜,上回把醋当成酱油,烧出来一盘酸溜溜的烧鸡块,陆铮居然什么也没说给吃完了。她也是洗盘子的时候才发现,后来做完菜都要自己先尝一尝。   可她现在拔了牙不能吃东西,只好请别人来帮忙尝。   薛绍峰夹了筷鳝丝,放进口中品尝,过了好一会儿,才意味深长的抿抿唇:“还不错。”   “真的?你没骗我?”她有些不敢相信似的。   薛绍峰又夹了一口,没再回她。其实是骗了她,不是不错,是非常好吃。   “怎么开始对厨艺感兴趣了?”   她脸上一红,小声告诉他:“公司推荐了我去主持《明星厨房》,新闻还没出,暂时不让说。”   薛绍峰微微讶异。这个女孩的星途,顺畅得不像话。   见她只盛了一半的菜出来,另一半全都小心翼翼的拨进了保温桶里,不禁问:“那些是干嘛的?”   她嫣然一笑:“给病人的。”说完已经忙不怠的拎起保温桶,“峰哥我不打扰你用餐了,我走啦,拜拜。”   竟是撇下他一个就匆匆离去了。看着她脸上幸福洋溢的微笑,他都要嫉妒那个病人了!   枉他满心欢喜的期待着跟她共进晚餐,结果她只是跟自己借个厨房和味觉!   ------题外话------   这个拔牙瘦脸,纯粹是我胡诹的,童鞋们千万不要效仿啊!绝对是受罪的事,拔过牙的都知道! 四十八,拍摄事故   那晚素问去医院的时候,陆铮是欢天喜地的,不过她走的时候,他那张脸,简直比夜色还黑。   只消一个眼神,陆铮就察觉了她哪里不对劲,三言两语就套出她拔牙的事,只差没撕毁合约,让她没戏可拍。   但是脸色不善的陆铮在她要走时,还是拉住了她的手,虽然他还是沉着一张脸,考虑到她嘴里不方便,最后只是在她鼻尖上吻了吻。   素问脸上有点红,牙没了说话也漏风:“后天我就要进组了,到时候拍摄忙,可能没空天天来看你。你要早点好起来。”   他拍拍她的头,一脸宠溺和无奈。   正式进组以后,就进入了紧锣密鼓的拍摄期,她也算主演之一,很少有时间能离开剧组。戏里有武打动作,少不了要吊威亚,导演考虑到她是新人演员,问她要不要弄个替身。   主演们都是亲身上阵,她一个配角,怎好耍大牌。抓着闲暇时间就跟武术指导在场边练动作,不是太复杂的动作,三两条下来也能掌握要领了。   她姿态好看,难得是动作做得标准,武术指导指哪儿她打哪儿,绝对不会出境。这还要得益于小时候向茹对她的艺术教育,学芭蕾,跳了十几年舞,身体早就柔似无骨,可以任意折成各种角度。当初她能考进电影学院,靠的就是一手单腿扳过头顶一百八十度下腰绝活,当然,她没想到的是,后来她红了以后,一上综艺节目,主持人就叫她表演这手来瞧瞧。   素问初拔牙那两天,口腔起了炎症,腮上反而肿起来没法上镜。她吃了几天消炎药症状才下去,耽误了拍摄进程,再加上她第一回拍戏,台词功夫还嫩得很,时不时嘴里要拌蒜儿,只好在动作戏上愈加认真。   几场大场面的戏打下来,不仅导演的眼睛亮了,连配戏的几位帅哥都亮了。   能不亮么,那身段,那动作,说没练过都没人信!   周晓川就特喜欢他这妹妹,没事就拿着烤肉逗她玩。素问拔牙短时间不能吃饭,又要控制身材,平时不是喝豆汁就是榨蔬菜汁,心情好了换成果汁。周晓川看她成天喝这些花花绿绿的当饭,都为她着急。   好在剧组的盒饭也没什么吸引力,几天吃下来,大家都脸绿,所以今儿个这位大牌请客,明儿个那位后生做东,说白了就是自己想吃好的,又不好明着开小灶。这种时候最被诱惑的就是素问,每回都得尴尬的回绝,久而久之,还传出她与拍摄艺人不和。   这天素问有个特技场面,她要吊着威亚从天而降,衣袂翻飞,然后挥手斩碎一只古董瓷器花瓶,在满屏幕的瓷器碎片中,悠悠落地。这个动作有一点难度,替身已经准备就位,素问考虑到危险性不大,还是坚持亲自上阵。   这一幕要拍出角色的临仙飘渺,还得拍出异正异邪的霸气。关键就在那一挥。   武术指导在给她绑威亚的时候,主演的刑曼姿从她身边走过,看似亲切问候,却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为了出位,你还真是玩命啊。”   新人博出位有各种方法,最简单的是炒绯闻,最傻也最无用的大概就是她这种敬业玩命的了。   素问笑笑,不置可否。导演过来给她讲动作要领,道具里的花瓶都是特制的,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成无数瓣,然后后期加上特技制作,打出瓷器特有的光芒,而且碎片是凝胶特制的,飞溅开来也不会划伤皮肤。   素问点点头,等道具向她飞来时,她毫不犹豫的挥动手里长剑,劈开了那只巨大的花瓶。点点瓷器碎片向她飞溅而来,当脸上划过凉凉的刺痛时,她微微一惊,然后就看见摄像机后的导演拼命向她打手势,让她落地,落地!   她忍着痛,旋身一翻,忽然听到“咯吱”一声轻微的响动,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空中直直的坠落——   落地的瞬间宛如万箭穿心,碎瓷片扎入皮肤的感觉那般切身真实!全场都听见她啊的一声尖叫,然后就没了声,有一瞬片场如死一般宁静。   接着是周晓川奔过来抱起她,导演在一旁喊停,剧组的工作人员纷纷涌进来。   素问眼前有片刻的发黑,疼得已经发不出声音,背上像要裂开似的,虽然底下有铺厚厚一层软垫,但从那么高地方摔下来,还砸在一堆碎瓷片上,枕钢板也不过是这效果。   瓷器是真的瓷器,威亚却被人动了手脚。   “道具是谁做的?”一片混乱中,有人泠然的问道。   气氛顿时很僵。素问疼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攥着眼前人的胳膊。   “血止不住,一直流,赶紧叫救护车。”   救护车还没来,陆铮倒是先来了。看着他一脸铁青的抱起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疾步的往片场外走,她都以为自己疼出幻觉了。   他不是撞车受伤还在住院么?   “你怎么……出院了?”她在他怀里颠簸着,鲜血一滴一滴的淋了一路。直到被他塞进车里。   他撞车以后学乖了,自己带着司机。钻进后座里仍旧抱着她,黑着脸对司机命令:“开车,快。”   也许是窝在能撒娇的人怀里,素问终于放开紧咬着的唇,一路上轻微的哼着。到医院时,她脸上血色尽失,连声音都气若游丝了,能感觉到陆铮抱着她的手臂越绷越紧,明明自己的声音都打颤,还在不停安慰她:“别怕,没事的,一会就不疼了……”   “嗯……”她点点头,重新埋进他怀里。   急诊室里,陆铮焦急的跟医生沟通:“她有没有伤到动脉,为什么血一直止不住?”   素问感觉到自己被放在一张冰冷的床上,被人翻过来,医生检查过后,说:“她凝血功能好像有点问题。具体的还要检查过后才能确定。”   陆铮呆呆的,又重复了一遍:“凝血有问题?”为什么她从来没跟他提过?   清理过程要把她身上戏服全部解开,陆铮为了避嫌让到走廊上去。他接到电话是从医院里匆匆赶来的,身上衣服都没换,还是亚麻丝的一套睡衣,白色柔软布料上沾了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连他自己看着都有点恍惚。   凝血有问题……她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自己?    四十九,包养   医生用镊子一块一块把碎瓷片夹出来,然后缝合,她背上伤口细小且繁多,整个过程如同凌迟,漫长而煎熬。   素问迷迷糊糊的,晕一阵,然后又被痛醒。   等背上的伤口都处理完以后,陆铮才好像刚想起来:“她这样的伤口,以后会留疤么?”   “这个不好说,要看各人体质。如果是疤痕体质的话,就是蚊子咬一口抓破了都会留疤。”   “不行,”陆铮的口气很坚决,“她是演员,绝对不能在身上留疤。”   他这口气,十足的暴君啊。素问当时脸朝下趴在床上,就生生的打了个寒噤。这要搁古代,就如同暴君对御医说:“治不好朕就砍咯你!”   负责给素问缝合的是个专业的美容女医师,人到中年,镜片后目光精明,来回扫了眼床上的素问和陆铮,淡淡道:“没事的,等拆线以后我给她开点药膏,坚持用一阵子就不会留疤。不过这段时间不能进行夫妻生活,趴着也不行,忘情起来伤口容易绷开。”   一向冷酷自持的陆铮脸上居然掠过一抹尴尬,幸好素问是脸朝下,旁人看不到她表情,否则只会更悲壮。   陆铮找了个借口下去缴费,从病房离开,女医生大概见同是女人,八卦心暴涨,一边给她检查一边安慰她:“我知道你们女明星都不容易,我以前还给蔚然然看过烫伤,背上一个一个烟头烫的,跟雨打沙滩似的,还是一个人撑着来的。你这和她比是小意思,还有别人紧张送来看病,好好珍惜吧。圈子里是非多,包养你的那个还不错,至少年轻英俊。”   大概是疼过头了,素问抽搐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那女医生临走还不忘关照她:“不过你别相信什么爱情,更别想着嫁给这种男人。趁着他还紧张你,多捞点好处为自己铺铺路吧。”   起初这医生以为她被金主虐待,素问还觉得好笑,慢慢的,她就笑不出来了。爱情?她早就不相信了,更没做梦想过嫁给他。   可是她和陆铮现在这样算什么呢?金主和被包养的关系,又好像再合适不过。   过了一会,陆铮缴费回来,她还趴在那儿愣神发呆。   陆铮以为她疼的,走上去拍拍她的头:“乖,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   她摇了一下头,撇开他的手,抬头问他:“片场那边怎么样了,今天的事会上头条吗?”   发生这么大的事,剧组肯定要停拍了。出了拍摄事故,可大可小,上半年才有台湾人气组合的女成员在内地拍戏被烧伤毁容,现在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人草木皆兵。特别是道具上出了问题,很容易编造剧组内成员不合明枪暗箭的丑闻,她不希望自己的第一部戏,就这么胎死腹中了。   陆铮拉了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说:“相对这个,我更想尽快查出是谁在道具上动了手脚。”   他深沉的黑眸里一闪而过的寒光,让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算了吧,”她小声说,“你看我现在也没什么大问题,医生也说躺几周就好了,还是不要追究了。”   她也不想相信有人对她深恶痛绝,甚至不惜在道具上做手脚要置她于死地。如果这只是道具组的不慎,以陆铮的性子,查下去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这些人的。   陆铮似乎冷笑了声,连声音都跟着冷了下去:“我恐怕没有这么大度。”   话是这么说,不过最后陆铮还是跟报社打了招呼,动用财力把照片全部买断了。他知道素问怕的是明日出现自己抱着她的绯闻,他也不能冒险,让素问再一次出现在外公眼皮底下。   在医院养病的日子,剧组和公司的同事都来看过她,毕竟是拍摄事故,导演还亲自代表剧组来给她道歉,送上了大捧的鲜花和果篮。照顾她的小护士都知道她是明星,每天迎来送往的,也都习惯了,但是周晓川来那次,走廊门口还是围了好多星星眼的小护士。   周晓川是靠古装偶像剧出道的当红小生,四年前他的出道大戏就是他们拍这片子的前身系列。周晓川本人也是电影学校毕业,比她早两届,算是师兄,平常在片场也挺有话可聊的。   所以周晓川一进来,也就没跟她客气,坐下来随手剥了个橘子放到嘴里:“妞儿,你这一躺可轻松,为了赶进度,导演让咱们把没你的戏先给赶出来,成天跳着拍,早上还在永安当,晚上就上天做飞蓬了,整个组的没一个不抱怨。”   周晓川在这戏里也一人分饰好几个角色,现在为了赶戏,不得不跳着拍,压力肯定大。   素问挺不好意思的:“都怪我,耽误大家进度了。”   周晓川挺淡定:“那你得赶快好起来。”恰好看到放在她床头的CD,是shinningstar的原声CD,前几天刚出来,薛绍峰就让助理给她送了张过来,虽然里面就她两首歌,一首还是合唱的,也算她的第一张专辑了吧。   周晓川拿着CD盒看,啧啧称赞:“妞儿,我听过你那歌,唱的不错呀。”   她谦虚的笑了笑:“唱歌我也不是科班,运气好,加上评委给面子,混了个亚军。”   “有没有兴趣来跟我合唱?”他正把歌词本翻到她和薛绍峰合唱的那页。   “啊?”   “咱们这片子,片尾曲已经定了,由我来唱。歌是好歌,我怕我一人唱不出味来,不如你跟我一块儿。”   这位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周晓川出道至今,也零零碎碎唱过一些歌,都是电视剧的片头片尾或插曲一类,唱腔和曲风都已经固定。如今演而优则唱,跨界发展早已不是稀罕事,这位唱歌也不过是个玩票性质,压根没想过出专辑,就不讲究唱功什么了。难得导演捧场,次次都给他弄个片尾曲唱唱。可论实话,她跟周晓川的关系也还没熟到要他提携的地步。   周晓川说着已经把词曲抄给她:“你考虑下吧,这歌真不错。”   歌是好歌,再借着电视剧的势头,在国内肯定能红好一阵子。   无缘无故的好意,接受,还是不接受?    五十,枕边风   在她烦恼之际,叶子也来探她的病。不过这位不可能单纯来探病,趁她躺着没事,就跟她讲了讲公司下半年的计划。   这次她拍摄受伤,她和陆铮的照片是没见报,但拍摄事故却被曝光了。连医院门口平时都有些记者在徘徊,试图抓到点新闻。   叶子的如意算盘是这样打的:“反正你出院也不能立即返回剧组拍摄,不如趁热打铁,先把签约仪式给办了。放心好了,你是公司下半年力捧的新人,签约肯定给你办得风风光光。”   这口气,跟古时候嫁女儿似的。   素问忍着笑,问她:“下半年除了这部戏,还有别的安排吗?”   叶子想了想:“剧本倒是有几个,不过都是一个类型的偶像剧。你要真有抱负,想往大牌路上走,这种片还是少接,掉价儿。你看那范冰冰李冰冰红了以后,有哪个还接电视剧?”   “拍个电视剧,都把自己弄成这样,不值得,不值得。”说完看看她现在这狼狈样,再次下了定论。   不过以她现在这小虾米的地位,电影有人找她拍吗?   她沉吟了一会,想起什么:“这两年古装剧火,改编游戏改编小说的也挺多,TVB那台清宫大戏《金枝欲孽》到现在还为人津津乐道。我朋友是写穿越小说的,就以清朝九子夺嫡为背景,我看过,挺精彩的,很适合改编成电视剧。不如趁现在还没人看中,先去把版权买下来,拍不拍再另说。”   聂素问忽然向她提出这个意见,倒让叶子愣住了。像她在这圈子混了快十年的老人,对红不红的嗅觉,还是很灵敏的。素问一说那书名,叶子就有印象。答应了回家好好看看,再给她答复。   不过叶子也说了:“买版权那是小钱,真正要拍的话,剧本得吸引的到投资人。一个网络小说家写的作品,恐怕投资方不会太重视。”   素问转了转眼珠子。投资人……她身边不就有一个?   吹枕边风,是个技术活。   陆铮来接她出院这天,主治医生再三叮嘱,让她短期内不可行房,以至于两人走出医院的时候,脸上热气还没有散。   陆铮直接把车开回家,一进门,素问就光着脚在房里跑了一圈,神清气爽的深呼吸:“还是家里好!”   陆铮笑着帮她把换洗衣服都放好,问她:“累不累,累就去躺着。”   素问使劲摇头。躺着其实就是脸朝下趴着,这些天她趴多了,站一会都比趴着舒服。   他俩都是大病初愈,刚从医院出来,跟逃难似的,陆铮比她早两周出来,已重新投入到工作,素问就问他:“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不去了,在家陪你。”   暖洋洋的下午,陆铮坐在窗下看书,素问就懒洋洋的趴在沙发上打瞌睡。日影一点点西移,西晒的日光从阳台上铺进来,一直落到她脚踝。   其实从陆铮身上还是能看出一些富家公子的贵气,比如他不看经管类书籍的时候,喜欢读一些西方原文诗集。流畅的西班牙语从他薄薄的唇间摩擦而出,他的声音低沉好听,时不时如叹息般念出漂亮的词句。   这样如油画般诗情画意的下午,实在太让人沉醉了。   但素问显然藏着点小心思。趁他读完一本,要从一旁的板凳上拿起另一本时,素问眼疾手快的把周沫的小说塞进去。   陆铮拿过封面看了一眼,又看向素问,她赶忙翻过身假装打盹。他并没有问,一页一页静静翻看起来。   晚饭是打电话叫的订餐,两个病人谁也懒得下厨。素问还在节食,陆铮就帮她点了那家有名的海鲜粥,自己则要了份煲仔饭。海鲜粥用料十足,生鲜滚烫,素问吃了一口,鲜得差点把舌头都吞下去。   吃完饭,陆铮又回到卧室继续看书,素问收拾了碗筷就先进了浴室。她暂时不方便洗澡,只能用热水搓了毛巾擦擦身,待换好睡衣出来,陆铮已经合上书,在电脑上看股市。   她爬上床,讨好的赖在旁边:“怎么不看书了?不好看吗?”   陆铮没答话,从电脑上腾出一只手去揽她。   素问正琢磨着怎么把话题引到投资上去,万没想到注意力一直在电脑上的陆铮,突然笑了声道:“想从我口袋里掏出钱,是要有真本事的。”   小心思被窥透,素问讪讪的,有些措手不及。   她停了下,索性直接摊牌,谄媚献笑:“你下午看过书了吧?你看,沫沫其实写得很好的,这书在网上也很红,拍成电视剧一定会大红大紫……”   “这就是你说服我投资的理由?”他把目光从股市上移开,一手支额,玩味的看着她。   那你想要什么理由?   素问哀怨的看着他,她现在总算明白了无商不奸的道理。他都赚这么多了,叫他掏点钱,就这么难!   “陆铮……”她努着嘴,连最后的杀手锏——卖萌撒娇都使出来了,无奈某人双手一摊,一副你看着办吧的欠扁表情。   素问不语,磨磨蹭蹭爬到他身上,面对面跨坐在他腿上,也不抬头看他,就拿那葱白的手指头一下一下的戳在他心口上。她刚刚沐浴过,发丝上一阵清爽的甜香幽幽淡淡传来,美人头一次这么主动,陆铮很难坐怀不乱。   被她一下一下戳的心窝窝都酥了,又痒又麻,陆铮一把拽过她作乱的小手,带了点躁意:“做什么呢?”   她埋着脑袋还是戳他:“输密码。”   “什么?”   “看看能不能碰对密码,让你这台提款机吐出点钱来。”   他失笑,嘶哑着搂住她:“别戳了,密码正确。”   她不依,昂着小脸问他:“那你还不吐钱。”   “你忘记插卡啦……”某人眸光幽暗,瞬间化身大灰狼,要将她拆吃入腹。   卧室内灯光柔和,他的抚摸也同样温柔,三年前到现在,他俩也算“插卡”无数次,除了最初的生涩和懵懂,他待她一直极其温柔,充满了呵护。   “关灯吧?”他的脸埋在她颈项里,哑着嗓子问。   还没等她回答,一只长臂已经伸过她头顶,摁灭了台灯。黑暗里,她微弱的抗议:“医生说最近还不行……”   “我知道。”他的吻缠绵上来,堵住了她下面的话,“我还没那么心急。”   他的身体贴上来,轻轻摩擦,两具交叠的身体像两盏半月,密合无间。   丝质睡裙服帖的沿着身体的曲线起伏,滚烫的手指沿着柔软的质地上行,轻薄的料子被缓缓推起,暴露在空气里的肌肤,一丝冰凉。   修长的手指滑过皮肤,缓慢向下,素问全身一僵,夹紧双腿。   他不说话,越是没有一点声音,起伏的喘息越是让人心惊。   “陆铮……”她叫住他,声音出奇的沙哑。   扭向后方的下巴被他扣住,他的呼吸重重喷拂,唇舌纠缠,带着至死方休的决绝。热烫的肌肤紧紧纠缠,手指熟练的挑拨,时轻时重的胶着。   静默的夜,彼此缠绕的浓重呼吸,感官纤细的敏锐,飞舞着上升,在失重的空间游弋。   素问在他怀里软成一团,如同濒死的鱼张大口呼吸,迷蒙间记挂起是自己要讨好他,于是颤抖着手去寻,才要握住,就被他拦下了。   “嗯……?”她嘤咛着,声音破碎,目光迷蒙。   他在她红透的脸颊上印下一吻:“你今天刚出院,别累坏了,好好休息吧。”   *   改河蟹改的抽风的某>o<    五十一,粉丝   素问的签约仪式果真办得隆重,丝毫不逊于当初刑曼姿签约星辰,加上她前一阵才闹拍摄事故,当天到场的媒体也很多。这都在她预料之中。   但她没想到的是,薛绍峰特地让人送上六十六朵白玫瑰,祝贺她加盟华谊,星途能顺顺利利。这一瞩目的行为自然吸引了大片目光,对着长焦短焦镜头,这位倒淡定自若,只是那发言,怎么听怎么暧昧,搞的记者们全都对着他猛拍。这位大哥倒不忘主角,把素问一起拉过来,将小丫头从头到脚的夸了一遍,直说成是明日之星。   素问无奈的想,明天的娱乐版面,肯定少不了她了。   记者在提问的同时,也不忘提起他们当初参加选秀大赛的冠军:“听说袁羽泉也想要加入华谊,但是华谊以已经签约了年糕你为借口,表示不再签其他选手。对这件事,你怎么看?”   镜头底下,素问明显脸色一僵。这事她也是今早上才刚听说,记者倒比她还清楚。   当初大赛承诺的是,冠军可以任意选择一家公司出道,现在华谊却拒不签人,难免引起外界批评和猜测。不过好在很快就传出袁羽泉火速加盟寰球的新闻,才让华谊终于跳出了粉丝的指责。   素问笑了笑,很官方的回答:“这是公司的决策,我们怎么可能知道缘由。”   薛绍峰适时的帮她转移开话题。   等仪式完了,她疲惫的回到后台卸妆,薛绍峰就坐她旁边,一边看她卸妆,一边开玩笑的逗她:“今天怎么不强调一下,我是你的亲大哥了?”   镜子里的素问脸色有一丝憔悴,不过变化并不大。他常年在舞台戏台前后,看过卸妆的女人无数,恐怖点的眼影晕了一半在眼下,或者挂着半边假睫毛的都有,只有她是不一样的,那样干净,好像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繁杂的娱乐圈。   素问一直待化妆师帮她卸完妆才叹了口气:“峰哥你待我这么好,我可不能恩将仇报。”   “怎么说?”他好奇起来,其实更想从她口中听到一些类似“他是特别的”这样的话来,虽然明知是不可能。   素问抿了抿唇,没开口。这么简单的道理,这位娱乐圈大哥不可能不懂。今天薛绍峰这么大排场,她要是还在媒体面前天真的说薛绍峰是好哥哥,喜欢提携后辈,明天报纸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她能让峰哥丢面子吗?况且她真的明白薛绍峰的用意,她一个小艺人签约,办得再怎么轰动,想上头条还是难的,傍着薛天王的绯闻来博版面,峰哥算是有情有义了。   素问用沉默来代替回答,倒是他意料之外的,虽然没能满足他的期望,但好歹也不至于失望。   他起身,拍了拍她:“丫头,以后就正式是一个公司的了,多多关照啊。”   峰哥跟她说“关照”,她可真担不起,忙站起来一百八十度的鞠躬。   回到剧组,她已经落下一个月的进度了,赶起来自然分外辛苦。尤其是之前就跳戏赶拍的演员,还得陪她再过一遍戏。   戏多的时候她索性就住在剧组不回家了。剧组有租下一整间宾馆,外地的演员,和拍夜戏的时候,都可以住里面。她白天赶戏,晚上就在房间里琢磨剧本。   住院的时候她也没闲着,抱着厚厚的整本剧本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故事早已熟捻于心。以至于导演都用一种新奇的眼光看她:“这住个院,演技上没生疏,台词功夫反而进步了啊。”   大部分镜头都是一条过,进度赶得快,导演自然乐呵呵的,整个剧组也松了口气。   但对素问来说,却不太轻松。那天陆铮赶到片场来送她去医院,虽然后来压住了新闻,可片场的人可不是瞎子。加上那天道具组的工作人员,一夜之间全丢了饭碗,现在的道具组,全是新班上阵,尤其检查到聂素问的装备时,别提有多小心。   素问也不是傻子,眼珠一转就知道是谁在背后下令。   但这等排场,让她得罪了一票人。剧组里多的是当红小生和老戏骨,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算啥啊,难怪那些港台来的演员觉得不平,其他的女演员就更不必说了。年轻的演员聚在一起,话说的酸一点,就是“上头有人”,反正没一个人看到她的实力。   最淡定的倒是周晓川,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没戏的时候还是喜欢跟素问闹着玩,其他人都不理她,素问也只能跟这位同校的师兄对对戏。于是造成了,素问在男演员圈里,比在女演员圈里受欢迎的现象。   一部戏拍起来快,三十多集的连续剧前期拍摄也就用了三个月不到,其他都看后期制作。杀青那天,整个剧组一起出去狂欢,喝到高了,胡言乱语的也有,撒酒疯的也有,还有搂在一起跳舞的。   刑曼姿不知什么时候搭在她耳边,意味深长的说:“你运气一直不错,这次叫你睡到金主了。”   素问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今晚妆容妖娆,水盈盈的双眸里却怎么也掩不去那一丝不甘的嫉妒。   素问忽然就觉得舒畅了。她又不是人民币,犯不着人人喜欢。   散场时三五成群,素问坐公司的车回去,临上车时,周晓川叫住她,跟她交换了手机号码。   他俩还得合作片尾曲。他挥挥手,很潇洒的说:“再联系啊。”   这部戏拍完,素问总算得以喘一口气,刚想休息几天给自己放个假,那边,叶子又来了新剧本。   第二天她回公司,意外的在公司门口看到举着她名字的粉丝。以前参加选秀的时候,主办方也给她办过粉丝见面会,不过素问总以为里面以五毛居多,以她那时的影响力,真不太可能有多少粉丝。   随着这次戏的宣传和剧照在网上公开,她倒真有了点人气。官网的粉丝俱乐部人数每天都在上涨,还有粉丝往公司寄过信给她。这在以前聂素问都不敢想象。   今天这几个粉丝年龄都不大,看样子是高中生,有男孩也有女孩,手里提着送给她的礼物,一见她下车就呼喊着她的名字。   素问向他们走过去,满足了他们签名合照的要求,看到礼物时,却略微板了脸,一一教育:“要好好学习,不能乱花钱。”   几个孩子用力点头,却生怕她不收礼物。她笑了笑,接过去:“你们的心意我收到了。下次不要再这么做了。”   拿到公司打开,却是补品和水果。大约是她前阵子拍摄事故,所以买来给她补身的。   素问早就好的差不多了,而且这些补品都是高能量的,她怕胖,只能放到一边。把水果拿出来一人一个分吃了。   叶子啃着香梨,把新剧本拿给她看,嘴里还啧啧有声:“上回还说没人找你拍电影,这不就来了?卫大导演看上你,你要是能演他的片,想不红都难了。”    五十二,母亲的示好   卫燎的名字在影视圈那就是神话。文艺片的泰山,四年磨一片,片片都是经典。出演卫大导演电影的,不是影帝就是影后,素问真没想到这位蜚声国际的知名导演,会把橄榄枝投向自己。   而这次的剧本更叫她浑身血液都燃起来了。民国时期背景,改编自张爱玲名著,男主演已经定下来是薛绍峰,女主角还未定。估计也是因为同公司,才推荐了她,叶子说卫导看过她古装扮相,觉得清秀的形象挺符合剧中学生时期的王佳芝,只不过还缺了点成熟女人韵味。这部片是卫导阔别影坛四年的回归之作,是冲着国际大奖去的,所以才这么不计成本的广撒网选角。   角逐这个角色的女演员,不乏港台成名已久的影后级人物,就连同公司的季璇,也有意一试高下。这戏宣传的时候虽然是打着薛绍峰的名号,但是部实打实的女人戏,女主角一人的戏份挑起全片的大梁,是最容易表现演技的角色。   有公司一姐坐镇,素问总觉得面试不过是走个过场。   叶子沉默的看着她,分明是有话要说。   素问眨眨眼看她:“如果我说我觉得这个角色很适合我,我想拿下它,你会不会骂我不自量力?”   叶子被她问住了。奈何季璇也是她带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不好偏向谁。   最后,她写给她一个号码和地址:“卫导在北京的下榻酒店,这两天面试会陆续在酒店进行。”她看着素问的眼里有某种光,分明在叫她自己把握机会。   素问攥紧了地址。   过了一会,叶子告诉她:“上回你推荐给我的那部小说,我拿给总监看过了。上面觉得没问题,最近我就会联系作者买改编权。不过既然是你推荐的本子,你想演女主角吗?”   素问听了一阵雀跃:“已经敲定了吗,什么时候开拍?我要演,我要演!”   周沫要是知道她的小说能拍成电视剧,还是由自己主演,一定得疯了。   叶子拍拍她肩:“别急,这次老板投资,绝对要打造成精品,买了版权以后还有许多要筹备,等正式进组该过完年了。你现在就把精力全放在卫导的电影上,好好准备。”   看来陆铮不仅答应投资,还势必要借这部戏把她捧红了。   跟叶子聊着版权的事,门被推开,一个小姑娘探头进来:“聂小姐,楼下有人找你。”   她怔了怔,以为又是粉丝。站起身对叶子说:“我去去就来。”   下了电梯,穿过大厅,就看见站在公司门口的背影。中年妇人似乎很不安,攥着手包的带子都捏出汗来了,时不时的回头张望。   她的目光与停伫在大厅内的素问交汇。   素问收敛了神色,若无其事的打卡,走出电子门,站在她面前。   “没钱了?”素问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向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灰暗:“素素……”   “我不知道你怎么找到公司来的。如果你缺钱的话给我打个电话就可以了,我会把钱打到你卡上……”   “素素,”向茹打断了她的话,那根老旧的牛皮包带子快被她攥断了。   素素记得这只手袋。LV三年前的经典款式,格子牛皮,向茹收到这只包的时候整张脸都快笑开花了,时不时要向她炫耀一下:“真皮的,LV,你爸就从没给我买过东西。”   向茹被骗光身家以后,曾经试图拿着这只包去抵当,结果被鉴定是A货。   小白脸用几千块的包包骗走了向茹二十万。   就算是A货,也是向茹如今能拿出手的最高级货了,所以她走到哪都爱拎着。   “回家吧,素素。”母亲的眼中仿佛蕴了泪,甚至带着几分哀求的语气,“妈现在不反对你当明星了,回来吧,啊?”   “……”冲到嘴边的话被她咽回去。   “妈当初不同意,也是因为你太小,怕你被人骗了。只要你过得好,妈其实就别无他求了。你一个女孩子,老在外面也不是一回事,回家来吧,素素。”   垂在身侧的拳握紧,又慢慢松开。她终究做不到冷血无情。   “知道了……”她点点头,“我这两天有点忙,暂时还回不去,再说行李也要收拾。”   向茹一见她点头,脸上立刻现出欣喜:“没关系,你忙你的,等你收拾好了就回来,啊。”   素问又打开包,拿出两千块钱给向茹:“这些你先拿去花,等月底我会再打给你。”她平常并不带许多现金在身上,这些已经是她全部家当了。   向茹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逝,咳了声,接过钱,迅速的放进自己包里。   她看着母亲,又说:“我和公司签了三年,签约金已经发下来了,加上上部片的片酬,大概够在市郊买个两居室。等过一阵子咱们就搬家吧,老住在那种地方也不是办法。”   这三年,房子的问题简直成了素问的心结。无休止的断电,下水不通,水压低热水常常上不来,数九寒天她都冲过冷水澡,到现在还记着那牙齿打颤的寒栗。   向茹愣了半晌,嘴角溢出丝笑,又不忘劝她:“你才刚赚钱,攒着点花,别急用的时候又没了。房子的事,不急。”   素问点点头:“我知道的,妈。我还有点事忙,你早点回去吧。”   送走了向茹以后,素问就一直愁眉苦脸的,回到办公室,不知什么时候薛绍峰也过来窜门了。   她打了个招呼,开玩笑道:“峰哥你最近很闲啊。”   “组里的工作人员签证出了点问题,这几天在解决,我就顺理成章的休假了啊。”他靠在沙发上喝口咖啡,挺悠闲的样子。   她是知道这位大哥最近刚接了一个国际大牌化妆品的代言,连形象片都是在瑞典拍的。   “卫导的片子,听说你也有兴趣?”薛绍峰收到的消息倒是快。   她点点头,不过没什么信心:“我就走个过场,给季天后做做陪衬。”   薛绍峰笑了,在她额上弹了一下:“丫头还没出师呢就先给自己败气。比起季璇,我倒希望能跟你合作。唱歌咱俩合作过了,演戏还没试过呢。”    五十三,搭谁的便车(大封加更)   薛绍峰笑了,在她额上弹了一下:“丫头还没出师呢就先给自己败气。比起季璇,我倒希望能跟你合作。唱歌咱俩合作过了,演戏还没试过呢。”   素问摸摸额头,有点不好意思。正好叶子在,她就顺道问了下她上部戏的片酬到了没。   签约的时候都是叶子帮她弄的,片酬她只大概过目了一下,公司抽成以后实际到手多少,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叶子挺诧异的:“很少见你关心起钱啊?”   新人都只求露脸,片酬差不多就行了。她当初也不在乎,不过现在要买房了,就得精打细算一下。   她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叶子,叶子才恍然大悟:“你现在出道了,一直租房确实不太合适。”   “你打算买在哪啊,有合心意的没?”   素问摇摇头。她对楼市没什么关注,只知道这几年首都房价窜得快,说来够惭愧的,她拍一集的片酬还不如一平方的地价,她拍个三十集的戏,还不够她买三十个平方的。   她苦恼极了:“唉,叶子你给我介绍几个来钱快的工作吧。”   叶子横她一眼,倒是薛绍峰提议:“我这个月有几个商演和百货公司的活动,你要过来看看吗?到时我可以介绍一些商家给你认识。”   她眼睛一亮:“还是峰哥你够义气。”   叶子脸一板:“那我就不够义气了吗?亏我还给你找了个助理照顾你。”   “我?助理?”素问指指自己,还不敢信。她现在出去拍戏,有时公司派车送她,有时她自己打车,行头什么都是自己拎的。   叶子出去叫了个女孩进来,就是刚才上来叫素问的,年纪还比素问大一岁,格子衬衫,黑框眼镜,脑后扎个马尾,一脸的学生气,跟素问站到一块儿倒挺搭的。   “她叫小艾,以后你出去拍戏或者出席活动,就叫她跟着你。不是重要的事情,你跟小艾商量就行了,她会转达给我的。”   叶子也是大忙人,不可能一天到晚盯着她一个新人转。   素问笑笑,走上去伸出手:“你好,我是聂素问,以后多多关照。”   握手的时候,小艾还挺腼腆的,结果一坐下来,小艾就认真的拿出IPAD,把她的行程一条条划出来读给她听。素问大叫头疼。   没什么事她就打算早点回去。薛绍峰跟她一起走进电梯:“去哪?我送你吧。”   她笑笑:“峰哥你要是出现在菜市场,会引起轰动的。”   薛绍峰瞪了她一眼:“叫小艾去买不就行了?”   “不好吧,这点小事也麻烦人家。”   电梯停在负一层,偌大的停车场,两人说话都有回音。   “其实比起买房,你更需要一辆车。”薛绍峰建议。   “还得去学驾驶,太麻烦。”关键是她学会了,就不能坐副驾驶位了。   哔——空旷的停车场里亮起一束车灯。素问脚步停了下,倒回去看了眼。   薛绍峰问:“怎么了?”   “没事。”正说着,她手机就响起来,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她眼里的笑意更深。   陆铮的声音透过电波在她耳畔沉沉回荡:“在哪?”   “在公司。”   “事都忙完了?”   “嗯。”   “要我来接你吗?”   “不用了,搭朋友的便车,我还想顺便去买点菜。”   “薛绍峰?”   “……”素问吃了一惊,拿起手机突兀的看了薛绍峰一眼。   他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礼貌而疏离的等着她打完电话。   “你怎么……”素问话还没说完,耳畔响起车轮轧过防滑带的声音,从迎面打来的车灯里,素问隐约看见了驾驶位上的陆铮。   他车祸后又换了辆车,白色的玛莎拉蒂,以至于刚才车灯亮时,素问都没有认出来。   车子驶近,熄火。薛绍峰看到降下的车窗后露出的这张脸,也有些许的意外,目光若有似无的掠过身侧的聂素问,转瞬已恢复常态:“陆先生,这么巧来公司?”   华谊只是他集团旗下投资的一个小公司,他大部分时间并不在这里办公。   陆铮笑笑:“想搭谁的便车?”   这话显然是对素问说的。   薛绍峰不知他们在电话里的谈话,素问却多少有些心虚。车里的陆铮已经为她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她对薛绍峰抱歉的一笑,转身坐进车里。   白色玛莎拉蒂绝尘而去。   陆铮专心倒车,漫不经心的问:“待会去哪里?”   “嗯……?”素问还在发呆,有点回不过神。   陆铮转头看了她一眼,无奈的摇头:“想什么这么入神。问你晚上有什么安排?”   “哦……看电影吧。”她随口答道。   其实还在回味着刚才那一幕,怎么都觉得心里不踏实,那感觉……就像是出轨的女人被老公抓了个正着!虽然她跟薛绍峰什么也没,陆铮就算问她,她也能答得坦然,可他偏偏不问,反而弄得她心里百抓千挠的。   陆铮挑起眉毛,玩味的神色一掠而过:“不是说去买菜吗,怎么又想去看电影了?”   “啊?”素问完全不在状态,晕乎乎的说,“有点累了,不想做饭,我们去看电影吧,看完就在外面吃。”   他淡淡一笑:“好。”   他在下一个高速路口调转车头,朝拥挤繁华的CBD开去。   她前一段时间忙拍戏,吃住都在剧组,而陆铮住院期间公司也积压了大量工作,两人有好一阵子没在一块,难得能像正常小情侣一样约会。   这个点是下班高峰,停车场都排队进出,陆铮这车往队里一插,再加上车牌号醒目嚣张,路过的行人和邻近的车主无不侧目而视。   素问安然的坐在副驾驶座里,边笑边摇头:“亲爱的,虚荣心完全得到满足了。”   “我以为你不在乎。”   素问故意反问:“我怎么不在乎?我也是女人,是个女人就有虚荣心的好吗?”   陆铮也笑了:“那以后我每天去片场接你,天天换不重样的车。”   “得,到时我连饭碗都丢了。这样的虚荣心我可要不起。”   说笑间已经忘了方才在停车场的尴尬。下车时,陆铮习惯性的接过她的手袋,看到夹在里面的剧本,问她:“你对卫燎的新戏感兴趣?”   听他这口气,就知道陆铮肯定有内幕:“你认识卫导?”   “见过一面吧,去年香港电影节时,他正好坐我旁边,当时聊了几句,互相留了名片。”   “所以……”素问把他话里的意思翻译了一遍,“想拍卫导的马屁,就得先讨好你咯?”   陆铮露出“孺子可教”的眼神,点点她的小鼻子:“我只是给你指出一条捷径。具体,还要看你表现如何。”   怎么表现?当然是在床上表现。   要不是现在大庭广众,她真想跳起来咬他一口。    五十四,试镜   “卫燎是地道的上海人,在上海本地出生,一直到32岁拿到国际影奖,才申请了香港居民身份证,移居到香港了。不过他骨子里很怀念老上海的文化,这次要拍的戏也是发生在三四十年代的上海。要想拿到这个角色,你首先得熟悉上海文化,要让卫导认同你是标志的上海女人,那么你就成功了。”   激烈运动过后,陆铮靠在床上,拿着剧本给她分析。   素问像只猫一样安静的伏在他胸口,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点头。   陆铮向来知道素问好强,即使自己可以帮她直接拿到片约,她会感激但未必真的高兴。反而让她自己去努力争取,得到之后皆大欢喜,失败了他再帮她补救。   有时候陆铮也会察觉,在这段感情里,他充当了绝对的主导者,以素问这样强的自尊心,怎么会毫无怨言的默默接受。   自那天之后,素问就整天抱着《沪语速成》来看,翻看了许多关于旧上海的电影电视作品。因为卫导的剧本里有段抽烟的镜头,素问还专门要来陆铮的烟,点燃了研究好久抽烟的姿势。   客厅里烟雾缭绕,素问被呛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在对着镜子琢磨。   被赶到厨房下厨的陆铮,只好放下锅铲,把她从窗台上抱下来,按到餐桌前坐好:“乖,抽烟的女人没有吃饱饭的女人漂亮。”   苦练了三天,素问终于鼓起勇气,按照叶子留给她的号码拨打过去。   接电话的并不是卫导,想也知道,卫大导演的私人号码不是那么容易弄到的。那头是个女人,说话很客气:“对不起,卫导不在,您有什么事吗?”   “我是华谊影视的聂素问,之前收到过卫导新戏的剧本。”   “哦,试镜啊……”那人似乎很了然,“卫导这两天在休假,去见他北京的老朋友了。”   “那他什么时候休假回来?”素问顿时有点泄气。   “卫导没说。不过……”话说半截,最吊胃口,素问听她慢条斯理道,“如果你等不及,可以到德内胡同的私人会所去找他。他今天一整天应该都在那儿。”   素问顿了顿:“私人……会所?”   那摆明了不是她这种闲杂人等可以闯进的地方。   到了地儿也确实如她所料,百般无奈之下,素问只好拨通了陆铮的号码。徐特助在短短的一刻钟内赶到,亲手将白金会员卡送到她手中,会员名那里,不是别人的名字,写的是:聂素问。   会所的服务生看到她手里白金卡,自然待若上宾。推开朱红大门,踏着青砖,穿过古朴的木雕走廊,脚底是潺潺流水,四合院里也能加盖天光顶,室内供暖,一年四季温暖如春。   内院里传来悠悠丝竹,素问也是这两天研究沪文化,才听出是苏州平弹。院子里的茶几上煮着老茶,好一个悠闲享受的地方。   “卫导的朋友?里边请。”服务生听她报出卫燎的名字,愈加热情,一直将她引进内院深处,才恭敬的离去。   院尾,只有一间厢房。她要攻克的对象,此刻,就在那扇雕木门里。   走近厢房,素问正琢磨着待会敲门该怎么说明来意,突然里面传来“啪”的一声。   清脆果决的掌掴声。   素问抬起的手刹住,一时怔愣在门外。   细碎的声响,然后是女人夹着哭泣的冷腔:“无委起了,再会。”   突入耳膜的沪语,素问还来不及消化,那门已在她面前被人打开——女人一身藏蓝镂空旗袍,令人惊艳,然神情却是愤怒悲戚的,此刻掩面冲出来,慌不择路的,差点撞着素问。   素问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勿好意思,侬要紧伐?”   旗袍女子漂亮的美目在她面上扫了一圈,素问赶紧侧过身,给她让出一条通道。女子回头看了眼房内,跺了跺脚,愤然离去。   一片狼藉,乱七八糟。   形容的是聂素问现在的脑内。   这种情况,还要不要进去?万一撞破了大导演的私事,人家恼羞成怒怎么办?   几乎是在她转身欲走的瞬间,里边传出两个字:“进来。”   素问只小小犹豫了一下便把头一低,猛的推门推门进去,不给自己反悔的时间。   门一开,聂素问站在门口即刻石化。   屋里的男人腰间系一条纯白浴巾,上半身裸着,正背对她弯下身在茶几上找烟,露出一整片古铜色宽阔的背脊。   素问不信,退出去又张望了一眼,这院子里确实只这一间厢房啊……   男人点上烟,直起身来,看到她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华谊的新人?”   “卫……导?”   他微微笑。   “请进。”   素问默默权衡,是该相信他是个蜚声国际的大导演,还是该相信他是个私生活混乱的男人?   卫燎深明她想法,一语点破她心中疑问:“你不是演员么,对这一幕应该司空见惯了吧?”   素问脸更热。心一横,踏进屋内,带上了门。   卫燎转过身来,不得不说,卫导年近四十,身材保持得还是非常好,素问眼睛一烫,避开。   “坐,我进去换身衣服。”卫燎点了点茶几后的宽椅。   等待他换装的时刻,聂素问如坐针毡。陆铮为什么从来没跟她说过,会有一个女人哭着从卫导的房间里冲出来?为什么没告诉她卫导是这种人?   更衣间的门响,卫燎已换上干练的便装,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开始吧。”   “嗯?”她诧异的抬起头。   卫燎走到藤椅前坐下,身体后仰,姿态闲逸:“你不是来说服我起用你做女主角的吗?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吧。”   素问不禁哑然,对面藤椅上,男人好整以暇的等待着。   素问思忖片刻,起身。拿起茶几上的烟盒,向他示意。卫燎眼中微微闪光,颌首示意,素问便熟练的抽出一支烟夹在指间,哗的点燃。   烟火明灭。素问半倚半靠在床头抽烟。   神情落寞,姿态慵懒。很久,才支开右手,弹一弹烟灰。   床上一片狼藉。   捍卫民族,匹夫有责,热血的青年学生们,连懵懂的青春情怀都不敢说出口,却已经在筹划惊天的谋刺案件。   她的纯白,她的第一次,与他们的大计划相比,不值一提。   烟灰积了很长一段,她都没有动,最后,烟头的那一点星火也在她眸中泯灭。   袅袅的薄雾中,她起身,妖娆的身段充满了说不尽的故事,道不明的忧愁。她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照得她一时睁不开眼,才舒展的眉又重新锁起来。   慢慢的,她露出世故而妩媚的笑颜,那个学生时代清纯简单的王佳芝,仿佛一夜之间死去。   “停——”卫燎擦火机的咔嚓声打断了她的演技,“你……”    五十五,买房   “停——”卫燎擦火机的咔嚓声打断了她的演技,“你……”   他皱着眉,似乎在回忆什么,素问赶忙应道:“聂素问。”   “嗯,”他点点头,神色还是不悦,站起身不发一言就进了刚才的更衣间。   素问忐忑不安,这段是她琢磨了很久的,没有一句台词,每一句台词却都表现在女主的脸上,动作上,十分考验演技。   “进去换上。”他从里面出来,把一样东西递到素问目光前。   是一件翠竹青的旗袍,仿古的剪裁,片片竹叶零星洒在上面。这颜色,极挑人,穿不好就会俗不可耐。   素问懵懂的接过旗袍,走进里面的换衣间。   旗袍的剪裁并无繁琐,但胸口,腰线,大腿,每一根线条都好像为她量身打造,紧紧掐着她的身材。素问听人说过,旗袍是最考究女人身材的衣服,多一分嫌丰韵,少一分则撑不起线条,加之她皮肤底子好,不施粉黛也素净白皙,倒是被这生僻的颜色,衬得莹白如玉。   她回到外间,卫燎就坐在她刚靠过的床沿,锐利而直接的打量她。那种眼神,是赤果果的男人看女人的眼神,不带一丝掩饰,素问站着不敢动,手心都捏出汗了。   她尴尬的捋了捋腰间的衣线,听见卫燎问她:“会说上海话?”   “能听懂,只会说一点简单的。”素问老实回答,“我老家在江浙那边,口音比较接近。”   卫燎听着她的回答,微微颌首:“下个月我要去趟上海,你跟我一起去吧。”   “……”素问的脸上茫然和矛盾交错。   “不愿意?”他微微挑眉,眉目间分明写着挑衅,“你们女艺人应该早就习惯了吧?去不去随你,到时直接跟我助理联系。”   他下了最后通牒。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叶子的电话接进来时,她还在沮丧着。   “战果如何?”叶子很关心她这次面试,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个角色最好是在自己公司内部被拿下。   “……”   “怎么了?”   素问吸了口气,犹豫半晌,把实话告诉她:“卫导让我跟他去上海。”   电话那边默了一会,接着传来叶子不可思议的质疑:“……聂素问,你不会真的把卫导搞定了吧?”   “啊?”素问有点摸不着头脑。   “卫导下个月去上海为开机取景,报上都登出来了啊,他叫你一起去,肯定是看中你啦!”叶子的声音都激动起来。   “取景?”素问讷讷的,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脸上都红了,“我还以为他是要潜规则我呢……”   电话那边,叶子简直是哭笑不得:“卫导都快四十了,有妻有女,什么大美女没见过,能看上你这黄毛丫头?真不知道你那小脑袋里都装的什么!回去赶紧准备,别到了上海又被人涮下来,撵回北京,那才真是丢公司的脸……”   “哦。”她吐了吐舌,那种喜悦好像才刚刚漫出来。   叶子高兴完又跟她说:“对了,上次你说要找房,我让小艾帮你留意了,有一套东四环边上的还不错,两居室八十个平方,业主是英国人,现在要回国了才急着出手。虽然是二手房,不过住了也才不到五年,装修什么都是新的,你要是一次性付清的话,家具也都白送给你。价格也适中,我觉得挺适合你的,搬进去就可以直接住了。”   素问听了也觉得动心,她工作忙没空管装修的事,向茹又是不谙世事,最好能趁她去上海前把向茹先安顿好,于是果断的答应下来:“那你帮我约个时间,跟房东见面签合同吧。”   “你不要再亲自过去看一看吗?”   “签合同的时候不就能看到了吗?你的眼光我还是信的过的。”   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话说出来,让叶子也十分受用。   叶子办事效率果然够高,三天后,素问就坐在了新家的茶几前,和房东签订了购房合同。乍一看到房子,素问就佩服起叶子的眼光来。   首先小区环境特别好,一条人工河横穿社区中轴线,河岸夹道种满了高大的法国梧桐,这个季节,满树金黄,有种诗情画意的美。河畔是少量联排,往后才是公寓,她买的这套是电梯房,十九楼,傍晚在自家阳台上能俯瞰半个北京城的繁华。   室内装修走的是小清新路线,乳白色的桌布和墙纸上映着淡淡绣金的花纹,一整套的木制英伦风家具,很有一番风情。   几乎是第一眼,素问就喜欢上了这套房子。总价略高,但对比地段和社区配置,绝对是物有所值。   素问工工整整在合同下方签上自己的名字,业主将房契交给她时,很有绅士风度的赞扬她:“漂亮的小姐,你和这个房子的气质很相配。”   即使是恭维,也让人心情愉快。   英国人走后,小艾留下来,帮她把房子简单收拾了一下。看得出前任房主的生活习惯很好,家里收拾得很整洁,只简单清扫了一下整个家就焕然一新。留下的家具也很齐备,连微波炉电饭锅都一应俱全,除了些私人物品,几乎没什么要添置的了。   忙完她才想起打电话给向茹,把地址告诉她,通知她随时可以搬进来。   向茹接到电话的时候还不相信。买房这么大的事,连听都没听她说过,这就已经买了?仔细一想,女儿好像是提过一次,就是那回在公司楼下,可那时她以为素问随口说说,起码得再奋斗个好几年,毕竟在北京买房,可不是说买就买的。   向茹这才有点明白过来,自家女儿是真赚钱了,不是打肿脸充胖子,每个月拿几千块钱忽悠她呢。   可该数落的她也没落下:“唉,你说你买房也不跟我商量一下,你一个孩子懂这些吗,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你说你花了多少钱……啊?这么多,哎呦我的心脏来……”   素问静着心听向茹在电话那边罗嗦了半天,也不反驳,今天她心情好。有个词叫乔迁之喜,就是她现在的心情。   房东留下两副钥匙,她给了向茹一副,自己留了一副,又另配两副,一副留在信箱里,方便小艾随时过来,而另一副……她皱起眉来。   这一个礼拜陆铮都在美国出差,正好今天回来。她买房这事是风风火火的就定了,因此还来不及跟陆铮说。    五十六,给弟妹的见面礼   晚上有一个商业活动,是薛绍峰之前说要带她见识一下的。素问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活动级别非常高,参加的基本都是国内一线,目前香港男艺人在大陆身价最高的就是薛绍峰了,所以有他出席的活动,级别都不低。   所以当那天薛绍峰说要带她去时,叶子看他的眼神就有点怪。如果说刚开始照顾她是因为她是公司的预备新人,那么现在这样尽心尽力的提携,就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了。   薛绍峰知道素问没有合适的出席晚装,所以一早派小嘉来帮她打理了。小嘉将她带到城中一家著名的设计师定制店,小嘉和这里的设计师是好朋友,可以免费借礼服给素问穿一晚。本身明星出席活动服装珠宝什么都是常有商家赞助的,毕竟这也是活广告,但素问显然还没到那个级别。   没想到在这儿遇到周晓川。他也是来试衣服的,一听说素问要参加今晚的活动,立刻兴冲冲的要拉她一起走。   “坐我的车吧,我车比较新。”他这么说还算给素问留面子,因为素问压根就没保姆车。   素问和小嘉一起上了车,小嘉在车上还尽职的帮她做发型定型。   周晓川注意到小嘉,问她:“你这造型师有点眼熟啊?”   她忙解释:“这不是我的造型师,是峰哥的。”   周晓川就更惊讶了。圈子里互借助理什么都是很暧昧的,以前就出过不少这样的绯闻,这位还真是百无禁忌。   因为是天王的专属造型师,周晓川对小嘉也客气了许多。   在车上她又接了一通电话,是机场的陆铮打来的。   素问一拿起手机,就转过脸去,声线柔腻:“下飞机了?”   “嗯,想见你。”男人低沉的声音性感而磁性。   素问脸上一红,声音更小:“晚一点,现在在工作。”   “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了,不方便。你刚下飞机要倒时差吧,先休息一会。”   “那好,待会见。”男人的声音无奈而宠溺。   挂了电话素问还有点怔神。以至于周晓川看了她许久,她都没反应。   “妞儿,谈恋爱了?”他忽然问。   “啊?”素问猛然被吓了一跳,本能的否认,“别瞎说。”   周晓川呵呵一笑:“没有就好,不然被你公司知道,经纪人非得修理你。”   他是开玩笑的恐吓她,素问脸上倒真的白了几分。   小嘉若有所思的盯着她,心里苦不堪言:峰哥啊,人家早就名花有主,你这番心意恐怕要错付咯。   晚上的活动在星级酒店的宴会堂。素问穿着JackieYang的定制礼服,手挽周晓川亮相。无心之中也为他们刚刚杀青的戏做了宣传。进了会堂,两人就各自散开,找熟人扎堆去了。   素问自然是跟在薛绍峰身后。薛绍峰看她跟周晓川一块儿进来倒没说什么,反而露出赞许的眼神:丫头知道跟什么人站一块能炒作版面了。   薛绍峰是真的够义气,逢人就介绍:“这是我公司小师妹,唱歌演戏都非常有实力,前途无量啊,大家以后多多关照关照。”   素问话不多,表现得落落大方,笑容可掬,大家也不反感,都当她是初出茅庐的小妹妹,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这种活动其实没什么意思,富二代要借明星的名,明星想借富二代的势,互相利用罢了,尽管这种关系常常掺杂了某种颜色。跟着薛绍峰露了一圈脸,她终于松了口气,脸都快笑僵了。   薛绍峰体量她:“累不累,先去边上吃点东西吧。”   这倒合她心意,从店里换了衣服就赶来了,她还没吃晚饭呢。   正对着蛋糕和软饮料发愁,有人在身后叫她:“聂小姐。”   她一回头,顿时被一种压迫感逼到。其实她不矮了,今天这双高跟鞋起码有八寸,还是被面前这北方男子在气势上压倒了。   薛绍峰离得不远,立刻过来为她解围:“这位是燕先生,C城燕家的公子,今天宴会展览的珠宝就是燕先生提供的。”   素问点点头,其实他们认识。还没等她开口,燕北就说:“我和聂小姐是朋友。”   这下换薛绍峰一脸诧异了。   素问笑了笑,算是默认。其实说朋友,还真算她高攀了,她顶多通过陆铮见过他一次。男朋友的朋友……也算朋友吧。   “陆铮今天回国了吧?”燕北接过侍者手上的酒,随意的与她闲聊着。   “嗯,刚下飞机,才通过电话,现在应该在倒时差。”   燕北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并解释:“上面有我燕家珠宝在京的专柜地址,有空的时候叫陆铮带你去逛逛吧,看中哪件报我的名,也算我给弟妹的见面礼。”   这话说出来,素问真是受宠若惊。名片捏在手里,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燕北大概是看见她今天脖子上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怕她在女明星中输了阵势,所以才有“见面礼”一说。不过素问也确实戴不起那些昂贵的珠宝,礼服都是借的,再问人借珠宝,怎么也说不过去。   不过,素问没想到的是,寡言的燕北也有腹黑的一面,他借着这一声“弟妹”,自动的升级成了某人的兄长辈……   当陆铮知道真相以后,秀长的眉斜挑,只是笑,嘴里却毫不留情的指挥专柜销售员:“这件,一整套,还有那件,都包起来……对,没错,记你们燕总帐上。”   据说,燕家珠宝那一季度的销售额,出现了负增长……   燕北走了以后,薛绍峰才问她:“你怎么认识燕少的?”   她想了想,委婉的说:“朋友的朋友,其实也不算特别熟。”   “他都跟你聊啥了?”   “也没什么,就是给了我一张名片,叫我到他们专柜逛逛。”素问老老实实把名片交给薛绍峰过目,在她眼里,这位就是亲哥哥。   薛绍峰在这种场合历练多了,一眼就瞅出燕北给她的这张是私人名片,跟一般宴会场合递交的商务名片有明显不同。看她的眼神也不由多了几分打量。   把名片递还给她,薛绍峰说:“既然是朋友,你就收着吧。不过以后要是有人送你首饰,记得千万不能收。”   “放心,除了粉丝的礼物,我还没收过礼呢。”这点她还是知道的,有些东西,真不敢收。   那天活动结束已经很晚了,素问回到家里,看到玄关处陆铮的皮鞋,就知道他已经回来了。   换了拖鞋,蹑手蹑脚进屋,卧室的灯熄了,一个背影侧卧在大床上。   忙碌了一天,回到家里,知道不是空落落的自己一个人,顿时觉得心很安定,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知他调时差很辛苦,素问便没有叫醒他,自己进浴室洗了澡,换上睡衣,悄无声息的从另一边上了床。   刚刚躺下,一只长臂就从她腰间穿过,牢牢箍住了她。温热的呼吸呵在她颈间,他的声线在暗夜里沉醉而动听:“回来了?”   “你没睡?”素问转过脸来,在黑暗里认真的想看清他。   陆铮吻了吻她的鼻尖:“没等到你,怎么舍得睡?”    五十七,冷战   小别胜新婚。   昨夜的激情令素问一回想起来,就有点脸红耳热。大概是真的想念了,连她自己也超乎平常的主动,两个人都有点忘乎所以,带着一种势必要榨干对方的狠劲,就像是大学时代疯玩了一夜忘记门禁的孩子,直到黎明时分,才大汗淋漓的相拥而眠。   早上素问先起来,因为没什么事,洗了个澡就在厨房里做饭。大概中午时候陆铮才餍足的醒来,坐在卧室大床上,看着厨房里忙碌的小身影,笑容充溢在眸中。   他起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那里放着两盒安全套,素问刚搬进来的时候,有天他俩一起上超市时顺手买的。不过这种事,感觉上来了不是次次能刹的住,他俩住一起这么久了,算算也没用掉几只。   看着她安份的待在自己身边,像个小妻子一样为自己做饭,放洗澡水,有时会为些小九九小心翼翼的讨好自己,不知不觉就有了期待。   也许,他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一直在一起。   也许,他们可以要一个孩子,这样她就不会再离开自己……   饥肠辘辘的中午,在这样突兀产生的心思中,慢慢变得温情起来。   陆铮走出卧室,素问正在餐桌上摆盘,见他起来,立刻眉开眼笑:“时间刚刚好,可以吃饭了,赶紧去洗漱吧。”   出了一身汗,陆铮索性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出来时素问并不在客厅,他转进卧室,看见蹲在地上收拾行李箱的素问。   证件,内衣,连她喜欢放在床头柜上的小闹钟也不例外的被收起来。   “你要去哪?”   突兀的声音令她吓了一跳,素问站起来,望着他,陆铮的眼底明显有乌云密布。   她尽量快速严谨的组织自己的语言:“陆铮,你这几天不在,有件事我一直没来及跟你说。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住在一起不太方便,所以……”   还没等她说完,陆铮眼里的阴霾更浓了:“哪里不方便?”   “也不是不方便,就是……”素问开始语无伦次了。   陆铮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说哪里不方便,我可以改。房子不够大?还是装修不喜欢?只要你说,你想怎么样我都能满足你。”   “不是的,陆铮。”她挣了下,攥着她的手腕却更紧了,疼得她皱起眉来。“我妈来公司找过我,她希望我搬回去。而且我现在也有点名气了,住在这里早晚会被狗仔拍到,难道你想看到这样的绯闻吗?”   他心里有气,想也不想就说:“谁敢发这种新闻,我让他明天就消失在北京城。”   带着点孩子的任性,让素问也无可奈何。   沉默,无声无息的在两人间蔓延。   良久,陆铮终于放开她的手,淡淡的问:“你已经决定搬走了?”   素问深吸了口气,点点头:“我用签约金在四环边上买了套房子,这是房间的钥匙,我给你预留了一副,你随时可以过来。”   她带着点讨好意味的双手把钥匙递过去。   啪——   钥匙被他拍落在地上。   素问望着掉落在地毯上的钥匙,怔怔发呆。   陆铮紧紧盯着她,眼中溢满了失望:“聂素问,你到底有没有心?三年前是不说一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三年后还是这样!你要搬走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是,我在出差,难道电话不会打一个吗?对你来说,我究竟算什么?难道我就不值得你付出一点点责任心?”   素问都被他吼愣住了,重逢以来,还是头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无缘无故的,素问觉得委屈。她这不是在问他意见吗?不同意就不同意,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还谴责她还没责任心,好像她始乱终弃一样。(晚:女儿啊,难道三年前你不是始乱终弃吗?)   不过现在他在气头上,素问不想再火上浇油。她委屈的抿抿唇,用不安的目光打量着陆铮。   陆铮吼完了,盯着她,见她跟小兔子一样红着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其余的狠话,再也说不出来。   其实他也意识到自己小题大做了,她现在是明星,私生活谨慎一点是应该的,而且他们住在这小屋里也不是长久之计。可一想到时隔三年,她还是这么没心没肺的,他胸腔里就有一股恨,怎么也舒臆不散。   他瞟了眼地上行李,扯出抹苦笑:“你要走就走吧。”说完,猛的转身离开了卧房,外面砰的一声门响,他走了。   素问一声不吭,蹲下来继续收拾行李,内衣,衬衣……手指滑过衣柜里一件件自己的衣服,不由想起刚搬进来时看到这满柜的女装时心里的震撼。   她再也收不下去了。扔下手里衣服,她起身,外面的客厅餐桌上还摆着午饭,三菜一汤,两碗米饭,连筷子都摆好了,他都没吃,真浪费。   素问嘟着嘴,走到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就往嘴里扒饭。   凉了的米,黏黏的粘在舌尖,怎么也咽不下去。她抱着碗,眼泪无声无息的落在米粒中。   经过两个多月的后期剪辑制作,素问的第一部戏,终于要在卫视开播了。随之而来的,是紧锣密鼓的宣传期。   在这之前,导演先把主角们聚在一起吃顿饭,一方面是提前预祝收视长红,另一方面也是给主角们打气,希望他们在宣传时能卖力些。   酒过三巡,场面话说完了,就是私下里要好的演员们之间的闲聊。   周晓川是男主角,今晚他左边坐着刑曼姿,右边坐着聂素问,好一个满面春风。   给导演敬酒的时候,导演还拿他开玩笑:“你们这个剧照一出来啊,网上都说你和曼姿的扮相配,搞不好这剧一播,还能炒出个荧幕最佳情侣。”   导演先开了头,大家都开起周晓川的玩笑。音乐监制也来凑热闹:“晓川这次的歌也不错啊,他跟素素的声音融在一起还挺和谐的,我看这歌得火。”   导演是听过片尾曲的,当下附和:“火,必须火。”   片尾曲录出来的效果,让素问也大吃一惊,不知该赞制作人专业,还是音效师厉害。其实这是一首非常男性化的歌曲,周晓川的声音本来没什么特色,属于温柔情歌派的,演绎起来略显单薄,缺乏一股气势,而素问低沉的声线恰好弥补了他歌声中力量的不足,一张一弛,为这首歌赋予了新的生命。   散席后,周晓川要送她,说是好好谢谢这次片尾曲的合作。一下到停车场,素问就看见那辆大咧咧停在VIP停车区的纯白色玛莎拉蒂。   车是锁着的,车里没人。   她停下来对周晓川说:“不好意思,我好像落了东西在包厢。你先走吧,我回去找找。”   “要不要我帮你一起找?”   “不用。”话音落下,她已经奔进了电梯里。   其实并没有把握,素问只知道往最贵的包厢走。包厢的门半开半掩,素问果然看见陆铮在里面,刚想敲门,忽然看见坐在他面的人——女人。   萧媛。   他们不知在说什么,萧媛的表情十分激动,一直在拿纸巾擦眼泪。   素问悄悄收回了脚步,离开。    五十八,寻衅   宣传期工作忙碌,搬进新家以后,素问真正能住在家里的机会也不多。   倒是向茹对新家十分满意,先前那些抱怨,早就不知扔到哪去了。   这天素问难得回公司一趟,就被小艾拉住,说起了老板的八卦。   素问没想到,这么快又听到“萧媛”的名字。听小艾说,萧媛已经在这里闹了好几天了。   传言纷纷,其中最靠谱的一个版本是这样的:   某日萧大小姐气势汹汹的杀进公司要找陆铮,前台小姐一头雾水。人人都知道陆铮是名誉董事,挂名而已,几乎很少出现在公司,实际决策都是萧溶在负责。萧媛以为不是前台就是陆铮在忽悠自己,于是亮出大小姐身份,前台无法,只能好生茶水招待着。   萧媛吃了闭门羹,满腔怒气就发泄在前台姑娘身上:“这什么咖啡,用什么咖啡豆煮的,全是渣儿!”   小姑娘嗫嗫嚅嚅:“这就是速溶咖啡啊……”   公司里哪个不是连轴转,风风火火的来去无踪,谁还有闲情逸致去磨咖啡豆?忙的时候能冲杯雀巢提提神就满足了。   萧大小姐当着人面就把那一杯滚烫的咖啡泼在了地毯上:“这咖啡是人喝的吗?你要是不想干了回头我就跟我哥说,让他开了你!”   小姑娘吓呆了,大小姐当场撂下话来:“我知道陆铮就在这公司里。他以为躲着我我就没办法了么,我就不信了,他一天不出现,我就天天来这儿‘喝咖啡’,你们就这么给我传话吧。”说完,大小姐踩着骄傲的高跟走了。   素问听了也疑惑。自从那天在他公寓里吵架后,她就搬出来了,这么多天两人一直没见过面。陆铮在公司吗?为什么她从来没遇见过他?   萧大小姐总算践行了坚忍不拔且说话算话的好品德,每日一闹,有时还带着闺蜜,不过挑挑刺,并不出格,富家小姐闲来无聊打发时间罢了,久了大家也就习以为常。职场混的,哪个没有点装孙子的潜质。   听着淑女仪态尽失的破口大骂“陆铮到底忙着什么破事”的时候,其实心里挺舒坦的。   但每日负责给大小姐送咖啡的人总是笑不出的。这天小艾刚跟她讲完这岔,她转身到茶水间泡茶,就被一位老大姐拉住了。   “去,端到茶室去。”   想来是素问平常的便装实在是太朴素了,这位大姐竟把她当成茶水间的工作人员使唤。   茶室里没别人,只大小姐与她的闺蜜往那儿一坐,旁人也不敢靠近。   咖啡放下的时候,萧媛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真是万般复杂,以至于素问还来不及看清其中的意思,已经拔腿要走。   “站住。”萧媛的手扣住她的肩。“聂,素,问。”   认命无奈的停步。   “原来是你。”萧媛打量着她,有种恍然大悟之意。“我说怎么陆铮见天儿的往这跑,原来是被狐狸精给缠住了。”   素问眼角一抽。每天给这位大小姐送咖啡的时候,茶室外总探头探脑围了些想看热闹的人,不过想看看大小姐发脾气是什么德行。今天,倒是真热闹了。   萧媛身边的小姐妹眼睛一张,半天真半迷茫的指着素问:“啊,你就是那个抢了媛媛未婚夫的三儿?”   素问脸上挂不住,拂开萧媛的手,一板一眼的解释:“对不起,你们认错人了。我是认识个姓陆名铮的,不过我一没缠着谁,二也没抢谁未婚夫。还请两位积点口德……”   “啪——”的一声脆响。   素问都傻了。按照剧本里写,一般女人掐架扇耳刮子都会有点前奏,或者象征性语言暗示。可这大小姐也太不按牌理出牌了,当头就抽了她一个耳刮子,害她连自卫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素问跌退了一步,站住,然后就只觉右耳里嗡嗡的响,一阵火辣辣的疼。   以前听说爱迪生小时候是被人一耳光打聋的,无论如何觉得不可思议,而此时此刻,聂素问用身临其境的体验证明了,成功人物的传记有时也是不说谎的。   萧媛雄赳赳气昂昂,像只斗胜的母鸡:“这一巴掌算你交学费了,今儿个我就教教你‘门当户对’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没待素问反驳,萧媛又抓起她的头发,拍着她红肿的脸颊:“人贵有自知之明,你是什么样的货色从你出身那天就定下了,不要奢想着不属于你的东西!”   这一次,素问要再没反应过来,都对不起自己嗡嗡作响的耳朵。   她霍地拨开萧媛的手,一把端起桌上的咖啡。   萧媛一惊,下意识的往后一避,反手遮住自己的脸。   不远处,萧溶正在秘书的引导下一路疾步向这里走来。   萧媛只等这杯滚烫的咖啡泼下来,或许,不用她亲自出手,问题就会变得简单很多了。   她会让她知道:冲动的代价,是穷人付不起的!   素问端着咖啡的手剧烈的颤抖着,右脸上的火热持续提醒着她,众目睽睽,该有多少双好事的眼睛,期盼着她能把这杯咖啡泼下去。这样,就帮她们出了口恶气,但是后果,却不会有人帮她承担。   而她一个人,担不起。   素问从鼻子里哼了口气,扯扯裂开的嘴角,笑。   仰首,把咖啡一饮而尽。   “这么好的咖啡,可惜了,萧大小姐你这样的贵人永远品不出它的味道。”   萧媛慢慢放下挡脸的手,神情变得尴尬。   素问克制着发抖的双手,尽量从容的转身。她的字典里,应当早不存在“尊严”二字,尊严是留给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的,待她功成名就那时,再谈“尊严”不迟。   迎面,围观人群看到萧溶过来,都疏离有序分拨开条路。   萧溶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严肃而凝重。   “哥……”萧媛那一声充满了委屈。   素问有点后悔的想:早知就该不顾一切把那杯咖啡泼下去。   只见萧溶侧身对秘书吩咐了一句什么,秘书一边点头,一边将素问带至一边,不多时,有人送来冰袋,给她敷上。   另一边,男人的声音波澜不惊,仿佛闲话家常:“你最近很闲吗?还是我公司的咖啡真这么好喝?”   “我……”   “爸爸教过你,要公私分明,更何况这是我的公司。下次你要是再来闹事,我会交给保安处理。我也不想看着你被人拎着从我的公司赶出去。”   萧媛听了这话,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身旁的闺蜜拉拉她:“媛媛,我们走吧……”   众目睽睽之下,萧媛拿着包灰头土脸的走了,萧溶回过头来,漂亮的桃花眼扫了一圈,声线冷寒:“你们都没事做吗?”   围观人群立刻一涌而散。   素问觉得自己也该走了,经过萧溶身边时,忽然听见他问:“后悔吗?”   她蓦的抬眼,他正用一双灼灼双眸看着自己,然后突然露齿一笑,瞬间就有种大雪初霁的感觉。   微一晃神,他已经凑近了,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她:“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不会把那杯咖啡泼到她脸上?”   !   素问瞪大了眼睛。   男人勾起嘴角,笑得如同一只狐狸。   她咬咬牙,毫不掩饰:“会!”   ------题外话------   不要担心哈,女主不会被白打滴~ 五十九,回敬   萧媛这一巴掌够狠的,后来连着几天,素问跟着剧组出去做宣传,都得擦着厚厚的粉遮住。   这天突然被叶子叫回公司,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结果一来就看见人群都围在茶室外,她对那有不好的印象,本能的退避三舍。   没想到正与电梯出来的萧溶迎面撞上。他对茶室的情况似乎了然,问她:“怎么不去看看?”   素问扯扯嘴角,没兴趣。   萧溶的秘书从走廊一侧走来,端着一杯咖啡,递到素问手中。   素问不解的抬头。   桃花眼内,笑意闪烁不明,似在问她:机会来了,你敢不敢?   惴惴接过咖啡,仍有些莫名其妙。坐在那的可是他亲妹妹!   走近人群时,已听到萧媛的声音:“三哥……”柔柔弱弱的,仿佛受了无尽的委屈。   素问尴尬的咳了一声,陆铮回过头,望了她一眼,黑眸沉沉,仿佛掩埋了无尽的深意。   “聂素问,你还想怎么样?”萧媛察觉到他的视线,猛的回过头来。   咳咳,自己有把她怎么样吗?不过,之前没有,现在就不一定了……   “没什么,怕你们聊的口渴,问问你们需不需要咖啡。”   “聂素问,别欺人太甚。”萧媛站起来,义正言辞的说,“再怎么说三哥现在和我还有婚约在身,你怎么能明目张胆的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褐色的咖啡顺着萧媛的发心一直往下流,滴在纯白色的香奈儿套装上,留下难看的一圈晕开。   上回还给你机会拿手挡,这回没这么好运了!   素问翻手,把杯底的咖啡渣子又控了控,确保一滴不浪费,才搁下杯子。   她看见陆铮动了一下,但最终牢牢的扎在了椅子上。   很好。   若这时他敢出手,这杯咖啡就会淋到他头上。   萧媛是傻了,人群里发出小声的嬉笑。待回过神来,也忘记装纯,跳起来就要抽素问的嘴巴。   素问根本不动,就站那儿让她打。陆铮比她反应更快,一把架住了萧媛的手腕。   “三哥——”   哭腔哽咽,闻者心碎。   素问突然笑了出来,她看着一动不能动的萧媛,哂然道:“你看看,你做这么多,有用吗?这个男人他不要你了,你被欺负了他也不会帮你,只会架着你的手让人踩到你脸上去。他根本不爱你。”   这一幕,配素问这句话,简直像把尖刀直插萧媛的心脏。她的眼眶瞬间充血。   可素问觉得还不够:“你以为你仗着财富、地位是掌了我一个耳光吗?不,你是抽在你自己脸上。你觉得陆铮他会在意这些吗?这些你有的,他都有。他爱我,他爱的是既没财富也没地位的我。”   话音方落,素问就感到一道灼灼的视线凝在自己身上。   她故意抛开这种感觉,不去迎上某人的目光。   “你用不着这么刺激我,你以为这么三言两语就能打倒我了吗?外公不会容许你存在的,我倒要看看最后鹿死谁手!”   终于不再装了吗?撕开面具,谁也不比谁高贵多少。   “媛媛,”叹了口气,陆铮终于慢慢放开架着她的手。   这一声轻唤,萧媛的眼泪立刻掉了下来,这次倒有几分真情实意。她追了那么多年,等了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能一直听到他这样温柔的叫自己的名字。   “你这次真的错了。”没有指责,没有怒气,只是平淡的陈述一个事实,“你做了这样错事,无论如何我们是不可能了。你知道我最恨别人动我的东西,素素她是我的人,你不该动她。”   “三哥,是她先……你明明看到的……”萧媛哭得已经脱了形,心里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也在他平淡如水的声调中慢慢熄灭。   “够了,”一声呵斥,却是萧大少爷,“还嫌丢脸不够吗?”   萧少音色深沉,一使眼色,秘书就上来按着萧媛把她扭了出去。   乖乖,素问重新打量这位花心大少,心想这才是真的腹黑,深藏不露啊。借她的手让萧媛出丑了,这会又整出一幅威严兄长的模样来收场,这自导自演,让她这专业的演员都自愧不如啊。   茶室里不知何时只剩下她和陆铮两人。这情形,够尴尬的。自上次他从家里负气而去,算是吵架了吧,之后她忙着配合剧组宣传,两人又是十天半个月不见的,以至她都忘了要怎么跟他合好。这会子突然间四目相对,她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陆铮紧紧盯着她,伸出一只手,想要抚上她的右脸。素问下意识的避开了。   他的目光里有沉痛,声音嘶哑:“还疼吗?”   素问忽然就想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她要是真把我抽得一个耳光三天还疼的地步,刚才就不会只还她一杯咖啡这么简单了。”   “对不起,”这声道歉,来得那么突兀,以至于素问一时没弄清,他是对那天吵架的道歉,还是为萧媛替她道歉。   “我不知道媛媛会来找你麻烦。如果我知道的话,不会一直放任她这样胡闹……”   “哪来这么多如果?况且这事跟你没关,你用不着替她道歉。”素问烦躁的打断了他的话,她觉得自己的心在不停的下坠,她亟需要立刻结束这段对话,来终结这种无止尽的下坠。   *   晚饭时间,萧溶一回到家,就发现了餐桌上沉郁的气氛。数一数人头,少一个,萧媛。   他挺无谓的笑了笑,脱下外套,用手巾擦了手,就在餐桌前坐下,给自己夹了块菊花蟹饼,津津有味的嚼起来。   萧夫人,萧致远在亡妻之后又娶进的续弦,皱了皱眉,眼色不愉的瞟向丈夫。   萧溶一点一滴都没错过,却又视而不见,笑着问:“爸,莲姨这蟹饼做得不错啊,你们怎么都不吃?”   萧致远郁闷的搁下筷子:“还不是你妹妹。一回来就跑回自己房里哭,也不肯下来吃饭,谁劝都不听。我听周秘书说,媛媛下午上你那了?”   萧溶深邃的桃花眼里幽光一闪,既而劝道:“爸,小妈,你们先吃饭吧,待会我上去看看她。”   这么说,萧致远才重新执起筷子。他这个小女儿,小时候受了点委屈,出于补偿心理,难免过分疼爱了一些,造成她偏执任性的性子,犟起来谁都不听,偏偏就听萧溶的话。    六十,飞出去了,鞋子!   萧溶踹开房门的时候,萧媛正趴在枕头上哭。听见门响,她回头看了眼,立刻坐起来忘记了哭泣。   萧溶懒洋洋的,带上门,走到床边上坐下。柔软的大床微陷,萧媛的心也跟着一惊。   “怎么,心虚呢?”萧溶冷笑,点了一支烟,打火机将他的侧脸照亮。   “别在我房里抽烟。”   萧溶深深吐了口烟圈,盯着她,也不生气,觉得好玩似的打量她:“我说你累不累的慌,见天的追着一男人跑,我们萧家的脸都快被你丢光了。”   萧媛猛的吸气,背过身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啥死乞白赖的非得缠着陆铮。就你也配得上陆铮,呦,你还真把自己当萧家大小姐了,不过就是一野女人生的野种。”   “萧溶!”萧媛气咻咻的站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瞳孔急剧的收缩。   萧溶知道她想说什么,这么多年了,这丫头翻来翻去,还能翻出什么花样?他甚至好心情的站起来,拍拍萧媛僵硬的脸:“要说我嘴巴毒,可还没你那黑了的心一半毒。小小年纪,就有这么深的心思,我要是把你的好事抖给陆铮听听,你还有脸见他么?”   萧媛僵在原地,一缩一缩的,抖得厉害。他像个最精明的刽子手,知道砍在那里最能致命,每一刀,都势必叫她看到血肉飞溅。   好半天,她挪动步子,从他面前一步步走过。只想有把刀,这样可以捅进他的心窝里,可她脸上的皮是僵的,肉也是僵的,步子更僵。   “你去哪?”身后传来萧溶闲适的声音。   “下去吃饭。”   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萧溶懒洋洋的靠在床头,嘴角湮出一抹笑。   *   通过薛绍峰介绍,素问很快接到了第一份代言,是为一个新兴动土的地产项目,出于天王的面子,酬劳也非常可观的开到了七位数。叶子本来不建议素问接这类商业味太浓的代言,不过她刚刚买房大出血,亟需要捞金来填补荷包。   但天下没有好赚的钱。   晚上,广告赞助商在柏悦请客,估摸着拉上小明星陪宴会比较有面子,于是向素问经纪人发出了邀请。小艾接到电话时愁眉苦脸的,这种宴会,去吧,怕自家艺人吃亏,不去,那些个大佬又得罪不起。   素问倒挺坦然:“没事,不就吃个饭嘛,我去。”   干艺人这行,其实和很多边缘职业差不多,都是在夹缝中求生存。她也没资格要求特权。   当晚,素问也没怎么打扮,就化了个淡妆,穿得更是保守,严严实实该遮的都遮牢了。赞助商派车去公司接她的,素问一上车,那满口黄牙的中年男人就笑不出了,这是女明星吗?还未成年吧?好在脸长得还不错,水灵灵的,对他的胃口。中年男人脸上的肥肉终于舒展了一些。   素问姿态随意,落落大方的伸出手:“万总是吧?以后还请您多关照。”   中年男人笑眯眯握住她的手,啧啧,这手感还是不错的,皮香软滑的,捏一捏跟能化掉似的。   从素问上了车,这位色眯眯的眼神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素问在来之前是打听过的,听说这位过去有过不少艳史丑闻,专挑嫩模新星下手,所以她一早就给小艾吩咐好了,让她差不多时间就来酒店接她,省得这位万总找借口续摊不放人。   酒桌落座的时候,窥见其他几位“总”也有携带女伴出席的,素问心里稍稍放下心。大约快要开席了,包厢的门又被人推开,清洌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对不起,我来晚了。”   话音落,已经有人阿谀奉承:“哪里,陆少这是刚刚好,是我们都来早了,呵呵呵呵。”   在这虚伪的笑声里又跟着附和了好几声笑,这位万总也抖着脸上的肥肉,急匆匆起身,指着主位:“来坐,陆少,就等你了。”   他这一句话,陆铮的目光立刻跟着扫了过来,素问只觉得脸上一热,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有人起身开始让位,陆铮依次走过,却没有走向正中为他留的主位,而是拉了张椅子直接在素问身边坐下:“不用麻烦了,我就坐这吧。”   众人面面相觑,到是服务员先反应过来,赶紧帮他把碗筷拿过来。有人干笑了一声:“好,坐那儿也好,通风,空气好。”   素问咬着的嘴唇再也忍不住,低着头偷偷笑了下。   却听陆铮沉了声音,低下头问她:“这位小姐瞅着很眼熟。”   一桌人在等他,他坐下没发表啥感慨,倒先跟她这小人物攀谈起来。这不是给她招麻烦么?   “……”素问吸了口气,左手从桌下慢悠悠伸过去,在他腿上拧了一把。   陆铮微皱眉,笑收敛。   万总见这位少爷难得最自己带的女伴感兴趣,也觉得倍有面子,忙不迭出来解释:“她是我们项目的新代言人,唱过几首歌,演了部电视剧。最近有点人气。”   言下之意,觉得眼熟是正常的,要是都没人认识,他这七位数的代言费也白花了。   “原来如此。”陆铮嘴角扬出笑弧惊艳,却沉了眸。心想若非今晚有生意要谈,他一定会忍不住把她给掐死。   “来,有什么边吃边说,陆少,我敬你。”   吃饭期间,这个万总总是借机给素问夹菜不停毛手毛脚,在桌子下也不断用脚蹭她,劝酒搭话,满口黄牙,素问看着他脸上随着灯光此起彼伏颤动的肉层,一腔食欲都冷却了,桌面上觥筹交错气氛一派祥和,桌布下却是一场自卫反击战。素问为了掩蔽这位万总不厌其烦的骚扰,只好不停往陆铮那一边靠,有时候力道控制不住她的腿就撞上陆铮的腿。这样几次以后陆铮也终于有点起疑的皱眉看她,素问已经自顾不暇了,哪有空再管他怎么想。   中途,万总的秘书进来一趟,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然后万总就借赞她耳环漂亮帮她撩了撩头发,然后偷偷摸摸塞给她一张卡。   是一张房卡。   素问脸大热。老色狼……恼,正好穿了高跟鞋,扯嘴一笑,鞋尖一挑,桌下,斜斜向老男人踹去。   出师不利。还没踹到人,高跟鞋忽然在脚下飞了出去!她今晚本来穿的就是便装平跟鞋,被小艾看到训了一顿,才临时拿了双高跟鞋给她换上,码数却有些不合。这时,真叫她急出一身冷汗来。   压平了脚尖,企图把鞋子勾回来,空荡荡的桌下,脚,却不期然落在了左侧男人的鞋子上。他微递出的脚,突如其来,又似乎那么随意。   心,猛地一窒,素问忙不迭撤退,连身体都倾斜了。   “聂小姐,桌下有什么好看吗?”万总又眯着那双小眼盯着她。   素问脸上一燥,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话音方落,伴随着的是汤匙跌落与地面碰撞的清脆声。   陆铮不慌不忙的弯腰:“聂小姐没有,我倒有,失礼了。”   服务员忙过来要帮忙,被他微微抬手拒绝了。桌下,脚心一暖,那只空落落的脚丫突兀的被人握住。素问几乎要叫出声来。   ------题外话------   萧家这一对兄妹是BT,有多BT,以后你们会知道的——! 六十一,往火坑里跳   那只大手安抚似的在她脚底握了握,然后,轻轻帮她套上了鞋子。   男人掌心的温暖撤离,她缓缓的收回脚。   他起身,直直入座,一身魅惑黑的GUCCI新款定制西装,线条清晰而认真。   素问觉得自己心律要失衡了,燥热的情绪一定早就表现在脸上,她摸摸发烫的脸,找了个借口离席,到盥洗室去洗了把脸。   当她回来时,她一左一右的位置都空了,问起服务员,说陆少刚才和万总一块出去了。   他俩结伴出去能干啥?   素问也懒得多想,趁着两边压力不在,赶紧敞开胃口吃点菜,积蓄好力量待会才好大干一场。当她是软柿子随便捏吗?惹毛了兔子还会咬人呢,这个万总要是再敢动手动脚,非剁了他的爪子不可!   不多时,那位万总先回来了,坐下时,用一种原来如此的眼光打量着素问。   又过了一会,陆铮也回来了,面上带笑,神清气爽的在她左边坐下。   万总又开始不停给她劝酒,但这次没毛手毛脚了,倒带着点讨好的意味,好像要从她嘴里套出点什么。   素问紧咬着牙,想到那张房卡,觉得无论如何要惩治一下这个老色狼,大不了回头向陆铮妥协。   于是那万总再敬酒,她也不搪塞了,三言两语,欲拒欢迎,又把酒喂回万总嘴里,那肥得流油的中年男人怎经得起这般美人恩,一会儿功夫就被灌得满面红光,还乐呵呵的傻笑。   陆铮在一旁冷眼看着她卖弄风情,一句话不说,攥着酒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闷酒。   快到散席了,见他还是没什么表示,素问也铁了心,豁出去了。   这帮子人吃饱喝足了,各自搂着美人,打着酒嗝走出包厢。万总已经意识模糊了,山一样巨大的身体就向素问倾过来。   素问避了一下,男人扑了个空,对着墙壁喃喃自语。   走在前面的陆铮终于停下来,看了这边一眼,说:“看来万总醉得不轻。不如让我的助理送你回去,这位小姐,就由我来送吧。”   男人眯着醉醺醺的小眼,迟疑了一会,呵呵傻笑:“我……没醉,今晚还要跟小美人做游戏呢……”说着又伸手去揽素问的腰。   素问跳了下躲开,轻笑着哄他:“要做游戏也得先回房啊,只要你乖乖的,我就陪你玩一晚上,好不好?”   说着扬了扬手里房卡,已经朝上面的房间号走去。   万总的秘书尴尬的对陆铮说:“陆少,这里就交给我吧,你早些回去吧。”   陆铮气得脸色铁青,他早些时候明明已经叫那万总出去,说明自己对这丫头有意思了,那万总也不是不识时务的人,便决定忍痛割爱,谁知这丫头不识好歹,还去主动招惹那头肥猪,现在更把自己往火坑里送!   就算跟他怄气,也不用作践自己吧。众目睽睽之下,陆铮恨不得冲过去掐死那没心的丫头。   素问用房卡开了门,就立刻把卡拿出,断掉了所有电。然后跑到浴室用盆接了满满一盆水,放在门口。自己则脱了高跟鞋,一手一个提在手里,再把卧室里的枕头抱在怀里,只等这色欲熏心的肥猪走进来,就给他当头一盆,再用枕头罩住了,痛打落水猪。   房门外如期传来脚步声,素问猫在黑暗里,听那万总对秘书吩咐:“你找个房间休息吧,明早儿再过来。”   然后就是开门的声音。   按照原定计划,那身材蠢如猪的万总应该是一脚踢到地上的水盆摔个狗啃屎,然后她扑上去再补上两脚,暴打一通的,可惜从一开始,剧情就不对了!   那万总身形太庞大,踢到满水的水盘以后居然纹丝不动,然后脱口爆了句京骂,就去墙上找房卡插电的槽口。   素问可不能让他开灯,这样身材优势的他就会处于有利地位。于是,素问想也不想,就把枕头砸到他脸上,然后拎起高跟鞋冲他脑门脸上乱砸。   万总刚开始没有防备,一时不察脸上挨了几下,哎呦哎呦叫得如杀猪,但等他反应过来后,就七手八脚的反抗起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素问没两下就被他扭住手腕按到墙上,男人满嘴的酒臭喷过来:“臭婊(谐)子,活腻了,敢打老子?”   素问被他压得动弹不得,翘起脚跟就去踢他,无奈没了高跟鞋这件凶器,踢在那象腿粗的男人小腿上,根本纹丝不动,反而疼得自己直抽冷气。   这下她有点慌了,看不出这一坨肉还有两手,擒拿制服的手段一点不搀水分。手脚都动弹不得她只能破口大骂,从终身不举骂到他祖宗十八代,如果唾沫星子能淹死人,这头猪早该被秒杀了。   “他妈的给我老实点!”男人不耐了,扬起蒲扇般的巴掌,就朝素问脸上招呼过去。   她吓得闭紧了眼,偏过脸去。   “嘭”——   一声巨响。   预想的巴掌没有落到脸上,可他们跟前的房门被人踹开了。   陆铮站在走廊门口的灯光下,一张脸冷森森的,连壁灯橘黄色的柔光都照不暖。   素问看呆了,身上的肥胖身躯反应迟钝的转过脸去,也许是真喝多了,都没认清人脸,就破口大骂:“谁他妈来搅老子好事!”说着扭起素问的胳膊,往地上一掼,竖起碗大的拳头,就朝外头招呼过去。   这一下摔狠了,素问趴在地上,半晌胳膊都麻得没知觉。   陆铮大怒,没等他拳头沾到自己,闪电般出手,已经揪住他的衣领,另一手实打实的接住这如雷的一拳,瞬间卸去力道,五指并着粗壮的手臂上行,停在手肘处并指一折,只听“咔咯”一声脆响,动作利落的脱掉了对方的手肘关节。   那万总疼得哇哇直叫,山一样的身躯顿时滚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这一套连招看得聂素问是目瞪口呆。   陆铮虽然没去当兵,但从小身边都是外公警卫排的兵,各个擒拿都是一把好手,陆铮岂有不会的道理。   等她回过神来,陆铮已经咬牙切齿的冲她吼:“还不过来?”那样子就像条喷火的暴龙。   ------题外话------   本文今天要V啦,趁着还没变红,先再发章免费滴给大家看。入V的第一章会爆发两万字,而且全是小陆子和素素超精彩的对手戏哦~养文的亲们可以下嘴啦,首订给力的话,我这个时速不足1000的乌龟也会卯足了劲,连续万更一周的哦~   实在来不及去充值或买潇湘币不方便的亲们,也可以留言给晚,刚才去看了下,号里还有一点潇湘币,可以奖励给大家看今天的章节。 六十二,以身相许 更新时间:2013-1-11 0:04:01 本章字数:33630 陆铮虽然没去当兵,但从小身边都是外公警卫排的兵,各个擒拿都是一把好手,陆铮岂有不会的道理。 等她回过神来,陆铮已经咬牙切齿的冲她吼:“还不过来?”那样子就像条喷火的暴龙。 她讪讪的爬起来,才走了一步,已经被他拽过去,素问一个踉跄,撞在他硬朗的胸膛上,眼冒金星。 “这就是你的馊主意?非把自己卖进去了才高兴?”他怒火咻咻,叠叠的喷在她脸上。 素问低着头,闷声抱怨:“你是不是太久没释放了,所以火气才这么大?” “……”冷酷的俊脸上直抽。 又气,又拿她没办法。 剜了她一眼,恨恨的往前走。没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狠瞪着她:“还不跟我走?” 素问看看地上半死不活的肥猪,又看看濒临暴走的某人,迟疑了一会,站在原地说:“先等等。” 然后跑过去,拎起自己掉在地上的高跟鞋,冲着那万总一顿暴打:“叫你再吃我豆腐,叫你看不起女人,哼,姑奶奶今天叫你半身不遂!” 然后直起身,把高跟鞋套回脚上,抬起八寸高跟的右脚,狠狠朝男人的那活儿踹下去。 万总躺在地上,整张脸上的肥肉都纠结在了一起,发出杀猪般的悲鸣。 素问心满意足的搓搓手:“收工。” 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站在远处的陆铮一脸无奈。 素问是不知天高地厚,陆铮心里还是有数的。这万总虽然人品低劣,下作的手段远近都闻名,但毕竟有背景在那搁着,素问今天占了点便宜,就得寸进尺,却忘了自己还被代言合约绑着,这万总要是秋后算帐,她是一点办法都没的。 长长的叹了口气,算了,谁叫这是自家媳妇儿,善后这种苦力活就让他来做吧。 但是很明显,陆铮这都考虑远了,他没想到那肥猪样的男人复原能力这么强,他们还没走到停车场,那万总就抱着脱臼的胳膊爬起来打电话叫人了。 地下一层电梯门一开,陆铮就直觉有什么不对,刚要关上电梯门,一道暗光,哗的一根铁棍伸过来挡在其中,阻止了电梯门的闭合。 入夜的停车场,白炽灯光打得人脸色狰狞,素问粗略数了数,起码二十来号人手持武器在门口等着他们。 陆铮一直不着痕迹的把素问往他身后拉,恨不得能把她隐形。 挡在电梯门口的人脸上带疤,凶神恶煞,一手拿着手机在打电话:“对,老大,拦住了,一男一女……男的我们解决,女的一定留给您亲自处理……” 素问感到陆铮拉着她的手更用力了,捏得她骨头都发疼,手心还蕴着薄薄的汗。但是素问不敢出声,她知道这时候情形正紧绷,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打破这对峙。 那人收了线,皮笑肉不笑的走到他们面前:“陆少,您也听到了,上头吩咐,兄弟们不得不干。我知道您身娇肉贵的,待会打起来家伙不长眼,要是伤了您哪儿都不好说。老大要的是这个女人,只要你把她交给我们,兄弟们一定保您安全到家。” 素问颤了一下,随即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陆铮听了哈哈大笑:“要打就打,少他妈废话!老子要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叫什么男人?” 说完把素问往身后角落里一塞,捋起袖子往电梯门口一站,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驾驶。 那人咬牙切齿:“那就莫怪兄弟不客气了!” 手一招,身后的人一涌而出。陆铮不慌不乱,就先拿这领头的开刀,他身形极快的闪过迎面而来的铁棍,反手就着那人衣领就往外头一掼,只听“哐当”一声巨响,那人丢了铁棍,身体飞出去老远,正落在一辆半新不旧的捷达上,撞得那车前窗“哗啦”一声裂开蛛网状的裂纹。 一见是这种场面,后面的人都有点犹犹豫豫,有几个胆子大的吆喝:“怕什么,一起上!” 陆铮咧咧唇,不怒反笑,一起来,正好省事了。 只见他指东打西,拳打脚踹,一眨眼工夫又撂倒两个。有个凶狠的,手里头拿着卡簧刀,在白炽灯底下晃着幽光,趁陆铮专注一面时,猛地从背面偷袭—— “陆铮——”素问失声尖叫。 陆铮头也没回,曲肘朝后面一撞,那人的刀还没落下,就抱着肚子滚到了地上,疼得哇哇直叫。 这些人只知他有两手,没想到这么能打,顿时气急败坏的开始打电话叫人。 陆铮虽然不慌不忙,但一对多,对方又有武器在手,慢慢也吃力起来。他们这是要用车轮战磨死他啊。 素问出了一身的冷汗,身上那点酒意早就被吓散了,现在也深深后悔起刚才自己的举动。那万总没得手,她就该万幸了,万不该再去逞能,她也是一时酒劲上涌,把这些天在陆铮那受的委屈,都发泄在这老色狼身上了。没想到惹出这样大祸患。 趁着七八个人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时候,素问忽然冲出电梯,大叫了一声:“停——别打了!” 陆铮手里正拎着两个小混混,听她这一声,手一松,两人“哎呦”叫着滚到了地上。 他不解的挡在她前面,那眼神都快杀红眼了,这一时还转不过来,素问看着他,就像看到了从地狱爬上来的修罗。 她心一动,冲上去轻轻握住他的手,安抚似的拍了拍。用眼神告诉他:没事的。 陆铮不解,她已经徐徐抽出手,走到他前面。 陆铮紧张的瞪着她,只等那些混混一动手,就冲上去拉回她。 相比素问反而淡定的多,直接走到那领头的刀疤脸面前,不急不徐的问道:“看你们也不像小打小闹的,混哪个区的?头头儿是谁?” 那刀疤被陆铮揍得满脸是血,这会子怒气正大呢,喷出口含血的唾沫:“怎么着,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所以来认错了?行啊,跪下来给哥哥舔舒服了就饶你一命。老子上头的人,说出来能吓掉你半边胆儿!” “畜生!”听到自己女人被侮辱,陆铮哪还看得下去,拳头握得咯吱吱响又要冲上去再战。 素问轻轻回头看了他一眼,眸光镇定,淡淡的摇了摇头。 提起的拳头落在半空。 “呵,”素问轻笑,重新面向那刀疤脸,连眉毛都懒得抬,“知道我是谁吗?” 那刀疤淫邪的笑:“哥哥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你今晚伺候好了,哥哥不就知道了?” 素问也笑,那笑却冷了几分。她一字一句的说:“半入江风半入云。” 那刀疤脸一白,一脸不信的打量着聂素问,估计以为她是蒙的。 素问也不急,慢悠悠踱步到他旁边,低头附耳,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愣住了,陆铮只觉得满腹的火,谁让她这么干了?就这么几个小喽罗,还不够他练手劲的。 刚要动手把她拉回来,忽然见那刀疤手一挥:“收拾家伙,回去!” 素问缓缓勾起了嘴角,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看一伙人被揍得鼻青脸肿,灰头土脸的散了去。只剩了刀疤一人,素问还不够,半真半假的笑道:“今天真谢谢你了,这份‘大恩大德’,我一定会记住的。代我向风哥云哥问好。” 那刀疤都吓傻了,哎呦,得罪了这姑奶奶,连求饶都忘了,简直是抱头鼠窜。 于是空荡荡的停车场又只余了二人,跟方才的惊心动魄相比,简直安静得不像话。 陆铮斜眸盯着她,那眼神让她心虚得紧,赶紧歪头装着四处寻找:“你开车来的吗?车在哪儿?” 他眉头紧皱,哼了声,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 他按了遥控,零星的几辆车里有一辆亮了起来,素问赶紧跟过去,自觉自发的拉开副驾驶坐进去。 陆铮只是坐着,根本不发动车子。眼神透过车前玻璃,定定的落于前方。 素问系好安全带,才发现他没动,心想这男人真跟小孩一样别扭。能解围没事了不就行了? 气氛僵持。 半晌,叹气,主动探过去,讨好般问:“生气了?” 好吧,谁叫她不会开车。 陆铮压根不看她,反问道:“那些是什么人?” “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你一句话他们就这么好说话的放人了?” “……” 陆铮是知道这万总平日里会养些犬牙来保护自己,起初他也以为这些人只是为虎作伥的打手,现在看来,又不似…… 很明显,身边这看似无辜的小女人,比他更清楚。 “你跟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吓唬吓唬他。” 他明显不信。 “那句话什么意思?” “哪句?……哦,我胡扯的,虚张声势你懂吗?” 这丫头满口胡言,就没一句真话。 他气了,怒极反笑,伸手去拉离合。车子动了,素问才舒一口气,就听见他讽刺般问她:“你今天去哪?这边还是那边的家?” 得,还跟她怄气呢。 素问也没办法,最后软了声音,小心翼翼的在他握方向盘的手臂上挠着:“今晚我去你那好不好?” 小小的声音,仿佛受了委屈似的压抑着,宛如猫叫一般,她的手也像小猫爪子,挠得他浑身都烦躁。 一万个不高兴,都被她这一句给击散了,气又气不起来,骂还舍不得,这丫头就是有本事让他抓狂! 他绷着脸,短促的喝了一句:“别烦,开车呢!”语气却不知不觉软了很多。 她努努嘴,哀怨的“哦”了一声,可怜巴巴的缩回自己座位里了。 夜色流光。 一路上他一句话没说,车子却是笔直朝他自己的公寓开去的。素问靠在坐垫上,偷偷的扯了扯嘴角。 一直到家他都没给过她好脸色,下了车就一个人大步流星的走在前头,却在她落下一段距离后,又不耐烦的停下来等她。 进了门就把她赶进去洗澡,自己脱了西装外套,坐在沙发上散酒气。 素问洗了很久,也琢磨了很久,出来的时候特地没穿他准备好的睡衣,只用浴巾松松裹了,就湿漉漉的赤脚踏上地毯。 他开着电视,没开灯,素问探头一看,只看到他闭上眼,仰身靠在沙发背上,显得无限疲倦。 确实,今晚他可是“好好”的活动了一下筋骨。 “很累?” “喝得有点多。” 他并没睁眼,也许还烦躁着,眉心也紧绷。等听到她的脚步声时,一双女人柔嫩的手指已经揉上他的太阳穴,温柔而有章法的按压着。 他睁开眼。 这个角度,他仰视,她俯视,两人的脸几乎平行。相视的角度与她的穿着瞬间让气氛变得暧昧。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冷冷的语调里显然还有点埋怨。 好吧,她该说对不起的地方的确很多。 她沉默,望进他的眼眸里搀杂了一丝忧伤。 她不语,他却先发难:“不打算解释什么吗?” “我……” 到底是哪件事情先发生,是她先怔住?还是他先环起胳膊反手摁住她后颈,压低她脑袋? 她被迫着低下头来,唇被压在他的唇上,他仰起下巴,唇舌肆意的狂攻,侵占,很快两个人的呼吸就融为一体,她放在他太阳穴上的手指慢慢下移,托住他的头,低下头吻他,显得忘情。 他的目光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细细的观察她,仿佛要从她的眉眼间找出一丝丝痕迹,一些能解读今晚的事件的答案。然而没有,她只是专心的吻他,不带一丝杂念。 陆铮认命的败下阵来,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对他的致命吸引力,远远大于他的自控能力。此刻认真的她很迷人,近乎蛊惑。 随后的一切发生的太快,方才还进退有余甚至隐隐占据主动的素问,转瞬间已被他的气息狠狠吞没。 这个男人更似某种安静的,蛰伏中的猛兽,出击便是致命。看不清他是怎么做到的,竟然拉着她的腰就把她从沙发后抱了过来,浴巾在折腾的过程中滑落,他的手毫无顾忌的探进,手指似要透过她的皮肤焚烧进血液。素问被他揉得呼吸纷乱,气喘吁吁的仰面躺到在他腿上。 他低眸凝视,有什么东西要从一贯清冷的目光中挣脱而出,素问来不及细究,他已经再度低下头来。 她在他怀里微微颤抖,唇停在她唇峰上半分,她终于听见他的叹息声。 “素素。” “嗯……” “……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他第二次问。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抛出了这个念头,关于她的一切,像谜,越是摸不透,越让他惶惶不安,尽管此刻抱着她,这样亲密无间,却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她从来不是属于他的,不管他多么用力,她总是能轻易的从他手边逃开。 “什么?” 她的眸迷离,她知道怎样让这个男人失控,葱白的玉臂绕到他颈后,拉低了他的脖子,陆铮只觉得她软软的舌尖舔舐着自己汗津津的耳垂,那百蚁挠心又酥麻入骨的感觉,早就让他忘了追问这回事了。 优雅,内敛,沉静……这些常年伴随在陆铮身上的优良品质和他的衣服一样,被他自己一件一件剥落。细密的汗蒸腾而出,迷蒙了眼,氤氲之中她看见身上的男人猛地抄起她的腿,转而搁在自己的肘弯上。 粗暴,还有点急躁。 素问突然有点怀念那个为了不吵醒熟睡的她,会只轻轻在她额上烙下浅吻的陆铮。此刻的陆铮就像一只野兽,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将她拆骨入腹。 她往上缩了缩,却被他一只大手扣住了腰又拉回来,五指紧扣在腰上,一刻不松,电视里的光线投射在他身上,随着他时而温和时而狂野的动作震颤,带出一种诡异的氛围,素问没有勇气看他,歪着头紧闭着眼,小声的哼着。 却在这时,陆铮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他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回来,猛的低头吻住,频率随着吻的激烈程度而变得凶猛,仿佛是故意,惩罚她的不坦诚。 素问就在这种自掘坟墓的境地中颠簸,有种失重的晕眩。 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眼睛昏花,耳朵嗡鸣,吊在他肘弯上的双腿渐渐失力滑下,唯独感官变得异常敏锐,每一处的进攻和掠夺都无比清晰的传到她的神经末梢,她浑身都哆嗦,嘴巴喃喃的哀求:“我明天还要去上海……” 陆铮顿了顿,火烫的唇离开,身体也迅速的抽离,猩红的眸子中有种迷乱一闪而逝。 然后,重归于寂,素问看到他的双眸重新回到沉沉的黑色,终于吁出了一口气。 结束了…… 她躺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喘气,等待着被撞出体外的三魂六魄慢慢归位,平复着呼吸。 “陆铮……”她沙哑着声音,叫住还撑在她上方的男人。 “……”他静静的,一言不发。 “你别生气,我这次不是不告诉你,而是……”她试图解释着。 “我知道,”他扭住她的下巴,“卫燎的电影要在上海开机。” “你怎么知道?”她反而诧异了。 他低下头,顺势吮一下她的唇:“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被选上。” 唇刚刚离开,素问才换了口气,掠过她腰的手突然将她一翻,她整个人背对着被他捞进怀里,紧紧的贴合。方才以为他偃旗息鼓,却原来是要换个姿势,继续折腾她。 素问恼恨的蜷紧了身子,刚拉过被他扯落在地的浴巾,手就被他按住。 他一点点攻占,缓慢,却极有耐心。她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推挤他出去,这般绵密的痴缠终于逼得满头大汗的他呼吸狠狠一窒。 目光一暗,他突然自上往下狠挑,逼得素问失措的按住他的小腹,这个男人,简直是要她的命! 可是阻止的手不到下一秒就被他按住,反折在身后,反而一动不能动。他强势而霸道的在她后颈上深深吮吻,令素问几乎承受不住,立刻丢盔卸甲,低低的哀求:“别留下痕迹,要穿旗袍的……” 亲呷之间,他含糊的“嗯”了一声,攻势果然变得和煦起来。素问沉湎在这样温柔的节奏里,头不由的后仰,虚枕在他肩上,嘤咛声欲断不断,听得人压抑难耐。 在缱绻痴缠的时刻,听得他附在她耳边,冷静低沉的声音:“只有一次。” “嗯?”她不解。 扭向后方的下巴被他扣住,同时,身体毫无征兆的狠狠向前。冲喉而出的尖叫被他的舌堵住,碎成片片哀鸣。她还是没弄清他的意思,却被极度的汹涌冲进了昏迷的深渊中。 “下次再这么乱来,不会轻易饶过你了。” 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好像听到有人在耳边轻轻呢喃。 天亮的时候下起雨来,淅淅沥沥一直没有停。素问出了一身汗,这时更觉得粘腻难受,于是撑着散架了的身子,爬起来去洗澡。 这一动静,陆铮也睁开眼来,因为下雨,显得天气晦暗,窗外还是昏沉沉的,于是揉了揉眼睛问:“这才几点就起了?” 素问一边从柜子里找出上回没带走的干净内衣,一边回答他:“洗个澡再回去拿趟行李就差不多了,小艾还在机场等我。” 他撑在枕头上挠了挠短发,没说话,看着她进了浴室。 等素问出来,他却已经醒了,衬衫西裤,衣冠楚楚的,正对着镜子打领带。 “怎么起来了?”她拿毛巾擦着湿头发。 “赶紧吹头发,我送你去机场。”他头也没回。 素问笑了,把毛巾扔在一边,跪在床沿上,搂着他的肩撒娇:“等会,我先帮你打领带。” 他于是顺从的把颈部交到她手中。 素问这才发现他的喉结下方,有个紫红的一圈小小牙印,估计昨晚自己被整惨了,报复之下咬的,他倒是没吱声。 瞥见她惭愧的目光,他好像挺得意,淡淡说:“看我多好,从来不跟女人计较。” 昨晚她说了以后,他倒是真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但其他地方,该用力的他也没省着。 素问低下头,认认真真帮他打好领带,他奖励似的捧起她的脸,在她鼻子上亲了亲:“好香,你用的什么沐浴乳?” “不知道,我看见柜子上有一瓶还剩一点儿,不想浪费就给倒出来用了。” 是真的香。 他沉溺在她颈间馨香不愿出来。回头一定得去看看那沐浴乳是什么牌子,以后都换成这个牌子的。 素问今天穿的很庄重,里面套一条黑色的真丝连衣裙,外面罩一件卡其色薄风衣,脚底踩一双铆钉裸靴,露出大半截长腿,修长莹白得能晃花人的眼。 这天气,风急雨哀,在家里和车上都没感觉,一出去膝盖上还是有点冷的,于是到了家,要下车前,陆铮先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她,指指她的腿:“遮着点,叫你臭美。” 虽然被骂了,她心里还是美滋滋的,挽着他的胳膊进了电梯。 到了十九楼,她担忧的看着陆铮:“要不你在这等一回吧,行李都收拾好了,我只进去拿一下就好。” 陆铮知道她担心什么,拍拍她的肩:“知道了,赶紧去吧。” 她这才点头,拿出钥匙开门。 这么早,她以为母亲还没起床,谁知一开门,就看见玄关地上多出来一双鞋。 她心里有点准备,但还是没料到,母亲会一直坐在沙发上等她回来。寒着脸的向茹旁边,站着一脸慌张的小艾。 她故作轻松的放下包:“妈,这是怎么了?小艾,不是说好机场见吗,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向茹上了年纪,一夜没睡,脸上明显的疲惫,连眼眶里都是血丝儿。 她声音也沉了:“亏你还笑得出来。小艾说你昨晚出席一个赞助商的酒宴,到点了她去接你却没接到人,这才担心的跑到我这儿来了,问你有没有回来。你倒好,手机不开,电话也不知道打一个,让人白白为你担心了一夜。” 手机……?她往口袋里一摸,果然没有,又把自己的包整个儿倒过来,也没见着手机的影子。 完了,一定是昨晚跟那万总纠缠的时候掉了! 掉了也就掉了,她那破古董手机早该淘汰了。只是她马上就要去上海,一时也没机会去办卡换手机。 她叹了口气,跟母亲解释了一下手机丢失的事情,又说昨晚自己喝多了,就直接打车去周沫那儿了,并没有在赞助商那儿吃亏,母亲才终于放下心来。 小艾也是出于尽职,这会子听到没事,于是赶紧催她去收拾行李。 素问回到房里,才松了口气,拉出皮箱,把行李都检查了一遍,最后从抽屉里拿出自己所有证件,一一归置好。 抽屉的最末端,被她塞了一只盒子。手机盒。 里面躺着萧溶送给她那只手机。 关抽屉的手停在一半,用,还是不用? 在下定决心之前她已经打开了盒子。管它呢,不用白不用! * 小艾帮素问提着行李从家里出来,就看见等候在电梯旁的陆铮,不由张大了眼睛:“这……你……” 素问回头嗔她一眼,小艾才反应过来,连忙叫了声:“陆总早上好。” 陆铮回她微微一笑:“不是在公司,不用这么客气。”说完顺手过来接过素问的行李。 小艾立刻风中凌乱了。 素问却对着手指默默的念:叫你邪魅一笑,叫你乱放电! 一路上小艾都沉默的跟着她,一言不发。素问同情的看着她,估计这丫头受打击太大,还没恢复过来。 到了机场小艾才像重新被上了发条一样,又恢复正常,连轴转起来。帮她办托运,换登机牌,忙的脚不挨地。这样就留下来大部分空余时间让她和陆铮独处。 陆铮给她买了杯咖啡,靠在她旁边的栏杆上,笑着说:“你这个助理,比你让人要放心多了。” 素问斜斜看她一眼:“我代表党和人民严重鄙视你的朝三暮四!” 陆铮只是笑,温暖的食指在她鼻上刮搔一下:“因为有她照顾你,我才放心。” 脸上一红,她不再说话。 那边,小艾已经换好登机牌回来。她们跟剧组不是一趟班机过去的,卫导因为搭设拍摄场地的问题,已经提早一天过去现场了。 陆铮拍拍她:“进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当着小艾的面,她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就算舍不得也不能说出来,只短短的“嗯”了一声,就跟着小艾一起走了。 过安检时她转头,果然看见陆铮还站在原地看着她,见她回过头来,又冲她点点头笑了笑。那一刻,她不知为何觉得鼻子酸酸的,有一个人在原地等着自己,原来感觉是那样温暖。 上了机小艾还是没问她,不过坐她旁边看杂志时,总是偷偷抬眼打量她。 素问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不过有些事大家心里都跟明镜样的清楚,并不必说出来。那样,反倒打破了这种平衡。 小艾心里其实也清楚的很,一个是她照顾的艺人,一个是公司老板,有些事,她看到了要当没看见,知道了要当不知道。不过心里隐隐还是有些高兴的,起码她跟对了人,跟了个有前途的艺人,对自己将来发展也有好处,不是吗? 不过一会,小艾就恢复原样了。从首都飞上海的行程并不长,素问也不打算补眠了,闲来无事就把剧本拿出来翻翻。从那天面试的情况来看,她的旗袍扮相卫导应该是初步肯定了,形似达到了,接下来就是神似。她明白的很,卫导要的不是像王佳芝,而是要王佳芝本人再活过来。 起飞没多久,空姐过来询问是否要饮料,小艾帮她点了杯咖啡,自己要了杯果汁,过了一会,又过来发一次色拉。 素问想起来,问小艾:“机票是公司给订的吗?” 小艾喝了口水,忽然一呛,半晌慢吞吞说:“是啊……” 素问狐疑的又盯了她一眼,小艾终于绷不住,坦白了:“公司原先给订的是经济舱,后来峰哥知道了,自掏腰包给你调换成头等舱了。” 说完,就有点懊恼的捶了锤自己脑袋,峰哥明明交代了不让她说的,一边是天王,一边是自家艺人,真是让她为难啊。 素问一眼即窥出她心思,安抚的说:“放心好了,我不会跑去找峰哥还钱的,也不会跟他提这件事。” 小艾两眼立刻亮晶晶的,如获大释般望着她。 素问就想,她现在才拍了一部戏,破天了算个三线,公司怎么可能给她订头等舱机票,还带着个助理一起?原本剧组是跟她一起坐这趟班机的,到时候导演、主演们都坐头等舱,她一个人带个小助理跑去坐经济舱,怪寒碜的,峰哥也算用心良苦了。 只是,这份人情,要如何还? 小艾见她摇头苦笑,八卦的心忍了又忍:“你和峰哥……”其实她真的特别想问问,看这样子,素问和老板是真的了,那峰哥又算哪茬?她做助理的,素问有哪些工作是薛绍峰帮着介绍的,她最清楚不过了,问叶子吧,叶子又不许提这个。也只有这会儿没人,她才敢私下问问。 素问倒真没想太多:“我是峰哥一手带出来的,我混好了他脸上也有光嘛。不过峰哥真的很照顾后辈,这么细节的地方都替我考虑到了。唉,等到了上海得好好请他吃顿饭,要不再买个礼物送给他吧,你说买什么好?” 素问一脸认真的转过头来问她。小艾汗都掉下来了:“我看还是别送了。”越送误会越大,既然没心,就别让人再产生错觉了…… “真的不送?我觉得挺过意不去的。”素问还在纠结着。 小艾痛苦的抽了一下,她真心的同情峰哥啊,三十好几了,栽在个怎么点也点不着的丫头手上。 下了飞机,小艾去帮她拿行李,素问拿着手袋就轻松的出来了,正琢磨着待会让小艾打个电话给剧组呢,就看到出口通道外有人遥遥的向她招手。 “小嘉哥?” 小嘉手都举累了:“你们可真慢啊。” “飞机晚点了,我也没办法啊。”小嘉帮她做过几次造型,来来回回的,两人早就熟了,素问没事就喜欢逮着他问点护肤秘诀什么的,小嘉又常常批评她穿衣风格,所以素问都把他当闺蜜看了。这会才想起来问:“你怎么来接我了,峰哥跟你说的?” 小嘉神神秘秘的一勾指头:“峰哥来了,这里人多不方便,他在车上等你呢。” 这时小艾刚好拿了行李回来,看到小嘉就什么都明白了,心里腹诽:还说没什么,这都昭然天下了。 素问也觉得不妥。飞机到上海正是午时,机场里人来人往的,要是让人拍到点什么,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回头问小艾:“公司没派车来吗?” 小艾解释:“我一下飞机就打电话了,不过路上堵,估计还得等一回。” 素问想想:“反正我现在还不出名,也没几个认得的,咱俩就打车走吧。” 说完,一脸歉意的转向小嘉:“小嘉哥,辛苦你了,咱们还是分开走。你回去帮我跟峰哥说,他的好意我心领了,回头到酒店我再亲自去跟他道谢。” 小嘉想想,素问说的话也不是没道理。他本来就不赞同峰哥来机场接机,卫导最讨厌戏里的演员炒绯闻,让绯闻的关注度超过了电影本身,机场偏偏又是狗仔蹲点最多的,还是谨慎点好。 小嘉回去就这么把原话转给薛绍峰听了,他只是笑:“这丫头……”半晌才道:“开车吧。” 薛绍峰抵达上海的时候,保姆车是早一步先开来上海,在机场等着的,他知道公司还没给素问配车,也是怕丫头手忙脚乱,这位倒好,满不在乎的就打车去酒店了。 剧中的主演们都住在一个酒店,卫导对这部戏十分重视,用破亿港元去拍一部文艺片,光是剧本修改就用了两年。虽然剧中唯一的女一号至今还未确定,但剧组已经早在两个月前,就开始在南京西路附近搭设一条原汁原味的三十年代旧上海繁华路段。标志性建筑,古老电车,人力车都打造完成,只等投入拍摄。 素问放下行李后,觉得应该先去跟卫导打声招呼,打个电话到服务台问到卫导的房间号,就拿了剧本下去。 敲门,很久才有人来开门,看到门内的人,彼此都愣了一下。 季璇……? 对方大约也没想到是她,站在门口僵持了好一会,里面有人问:“是谁来了?”然后探出个头。 看到薛绍峰的脸,她顿时定下心来,欢快的叫了声:“峰哥。” “你到啦?赶紧进来。” 季璇这才不情不愿的让开,让素问进门。 卫导住的是套间,外面会客厅的茶几地毯上,零零散散的全是拆开的剧本页,卫导正在给薛绍峰讲戏,而季璇托着腮坐在一旁,听得十分认真,好像她已是钦定的女主角。 见状,素问也只能讪讪的跟着到一旁坐下。 季璇第一次在北京试戏的时候,卫导就评价过:妖艳有余,灵气不足。言下之意不太满意。但季璇不死心,又千里迢迢跟到了上海,本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理,反正卫导也没说定下别人不是?况且薛绍峰是香港天王,她又是金马影后,天王配影后,票房也有保证不是? 但是叶子没告诉她,素问已经受到卫导邀请来上海了。 所以一时间,两个有力的竞争对手相碰面,顿时电光火花,擦得滋滋响。 卫导工作时很投入,他给薛绍峰讲了一下午戏,两人就陪坐了一下午,卫导丝毫没注意到她们。等讲完之后,才好像刚看到素问,随意的说了句:“哦,来了呀?” 素问尴尬的点点头。 卫导也不绕弯子:“王佳芝这个角色,我很看重,现在确实没决定交给谁来演。不如这样吧,我找个短点的片段,你们俩就现场演一下,谁好谁坏,不就高下立分了吗?” 两人都觉得公平,没有意见。 不过这次的片段由不得素问自己挑了,卫导随便翻了翻剧本,指着其中一页:“就演这个唱曲的段子吧。绍峰,我刚才给你说的你都理解了吗?正好,你去给她们配戏,我也看看你的表现。” 薛绍峰随即点头起身,拿起剧本到一边准备去了。 准备的时间很短,素问几乎还没想好怎么表现,那边季璇已经放下剧本,志得意满的站起来了。毕竟她在演艺圈是老手了,影后不是白拿的,历次合作的导演给过的指点也不是素问一个初出茅庐的丫头能比的。 所以当卫导问起谁先时,季璇已经笑眯眯的走了出来。演技这种东西其实无可模仿的,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理解和诠释,季璇并不在意在素问面前展露,相反,她其实更想用演技击溃素问的自信心,让她落荒而逃。 十分钟的戏,王佳芝来到日妓的歌舞厅,易先生早已等候在这里,听着日妓丧歌般的吟唱,王佳芝自告奋勇来唱一段。戏中虽有男女主的互动,但带戏的是女主,情感的转变也随着女主的唱词发生。 女主唱的是《天涯歌女》,旧上海三四十年代的经典名曲。季璇的身段极好,36d的魔鬼身材在演艺圈早富盛名,换上一身旗袍更显妖娆,唱腔,唱姿皆无可挑剔,简直可媲美三十四年代的上海滩名伶。 连素问都忍不住要为她鼓掌。 然后掌声真的响起了,卫导点了烟夹在嘴里,“啪啪啪啪”的掌声疏零响起。季璇微微一笑,仿佛还未从角色中脱身,一颦一笑,莫不是风华。 薛绍峰站起身,担忧的向素问投来一眼。连他也是肯定季璇的演技的,不然不会这么担心。 素问也已经换上旗袍,她并没有挑选如季璇一般牡丹团簇的艳丽图案,而是挑了一条暗雅的翠兰色打底,嫣粉桃花作饰的素净款。在回头之际,他看打素问对他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仿佛是成竹在胸,在安抚他,又好像有什么别的用意。 她到底有什么奇招? 是的,她是期盼薛绍峰能带给她奇迹。她并没有准备什么奇招,像她这样才演过一部戏的新手,想在技巧上拼过季璇,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季璇忽略了一点,王佳芝有多重身份,岭大的女学生,话剧社团当家花旦,女间谍,麦太太,却没有一个身份是歌女名伶。季璇太过于突出自己的实力和唱腔,表演得太过完美无缺有时本身就是一种失败。况且,这戏里是以女主为主,男主却不是可有可无的,季璇只顾着表现自己,完全忽略了和薛绍峰的互动。 所以,她把赌注压在薛绍峰身上。 做开演前的准备时,素问已经脱了鞋,踮脚走在地毯上。这点也是季璇忽略的,日式歌舞厅通常都是榻榻米,不会允许客人穿着皮鞋走进去。 她附在薛绍峰耳边,只低低说了一句:“配合我。” “……”让他怎么配合? 他还来不及问一句,素问已经一闪身到了他对面去。 在接到剧本之后,素问曾经恶补过三四十年代的老上海电影,自然看过周旋主演的《马路天使》,这首歌在里面红极一时,她当然会唱。 拈起簪花指,姿态纤纤,朱唇微启: “天涯呀海角, 觅呀觅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此情此句,倒是应景,一旁屈膝好整以暇等待的易先生,嘴角慢慢勾出笑来。 素手轻翻,“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哎呀哎哎呀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反复的重复着一句,连冷酷不苟言笑的易先生,笑纹也越来越深,应是以为她为讨自己欢心才唱的这歌吧。 可歌声一转,她悠悠倚在纸门边,一手扶额,神态凄迷:“家乡呀北望,泪呀泪沾襟……” 神情一窒,想她之前说要回香港,却因他留了下来,可是思乡了? 当她唱到“小妹妹想郎直到今,郎呀患难之交恩爱深,哎呀哎呀郎呀,患难之交恩爱深。” 愈是唱下去,易先生的脸愈沉,结发夫妻百日恩,她与他不过逢场作戏,她的心里终究还念着香港的丈夫。酒杯握在手里,却不自觉的攥紧了。 王佳芝似也察觉到了他的不悦,缓步轻移,在他身畔软枕上曲膝坐下,边唱边拿过酒杯,为他斟上:“人生呀,谁不惜呀惜青春,小妹妹似线郎似针,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 略一颌首,将酒杯递至他面前,美眸轻抬,深深凝望着他:“哎呀哎哎呀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 唱完这最后一个音,王佳芝睁开眼眸,直直的看着易先生。卷翘而优美的长睫毛下,是她宝石般璀璨的双眸。 她赌赢了。只赌易先生的那一丝情分。自嘲般称自己是他的妓(谐)女,其实不过小心翼翼的求证,他对自己还是在乎的。 易先生甚至眼角出现了湿润,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戏,这一刻,是流动着温情的。他转过脸去拭了拭眼角,然后接过了酒盅,一饮而尽。 易先生说过,他不信任何人,但是他信了她,不是随口说说。 演到这里,其实素问和薛绍峰都已经很入戏了,当时定定的瞧着薛绍峰,恍惚间时空倒错,她就是王佳芝,而坐在她对面的就是她爱不得又恨入骨的易先生。 易先生其实是喜欢王佳芝的,即使她只是一个情(谐)妇。他曾说过,别人对着他都是恐惧,只有她不一样。她随性的言谈和无意中流露出那点天性引得他心动。 因色起心,不过是玩玩而已,却越陷越深,当她这样认真的望着自己,他反而无所适从了。 薛绍峰这里演的确实好,难怪多年稳居内地身价最高香港男艺人。那种微妙的感情变化从他的脸部表情,甚至每一个眼神传达出来了,他看着她的眼神也似乎沉静中燃着一汪幽幽的火,会将彼此都燃烧殆尽。也许某个时候在床上,他是希望把她折腾死的,一个可以掌控自己情绪的女人,单是这点就够可怕。他是活在刀锋上的那一类人,每天看惯了生死和酷刑,他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 在他那若有似无的拭泪动作下,素问不由自主的把手放在了他的手上。薛绍峰拍起戏来气场实在强大,就像表演课上大老张教过,真正的好演员,不仅自己完全融入角色,还能带着其他演员一起入戏,这就是演技,这也才是拍戏为什么都找大牌搭戏的原因。 这个时刻,素问和薛绍峰已经说不清是谁带动了谁,易先生叹息一声,慢慢的握住她的手,目光里怜惜之色一闪而过。 本来这场戏就到此为止,薛绍峰却临场发挥,借着握住她的手,近乎粗鲁的将她扯了过来。素问重心不稳的栽进他怀里,仰面迎视着他,眸中带些疑惑,又用余光扫过卫导。卫导并没有动,也没有叫停,只是一脸认真的继续看着。 薛绍峰脸上仍然是易先生的神色易先生的思量,但是他捧着素问的脸却狠狠的吻了下来。 张大了口,用凶残掠夺的方式,几乎要将她吞进去。 素问并没有抵抗,如果剧本在这里继续发展下去,也许易先生也会这样子深吻住王佳芝,宣告占有,以及内心的悸动。毕竟这一番暗自心神交汇,虽然他们什么也没做,有些东西,却早已在潜移默化中改变。 正如,下一幕剧本中,易先生叫王佳芝代他去挑钻石。 眼见素问并没有反抗,薛绍峰吻得更加忘情,舌头探进来,很狂热很激动很不能自已。即使一遍遍的说服自己这只是演戏,在那个刹那,怀中的女人也是致命的吸引人的。 可是剧本里并没有这一场,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个吻不是易先生的,是实实在在的薛绍峰的。是薛绍峰在吻聂素问,和易先生王佳芝无关。 而这也是让素问无所适从的地方。 吻戏吻到这般忘我的境界,任由谁看了都觉得当事人之间有猫腻。更何况对象是薛绍峰这样有口碑入戏出戏快的一线男演员。他也正是因为绝对不会有什么演完戏还被戏中角色形象影响,以至于不得不一直定型于同一种男主形象,所以才更加戏路广,演什么像什么,这也成就了他多年的演艺圈好口碑。 现在他却眼神灼灼的看着自己,眸色暗沉,表情微妙而复杂。 这时候两人还抱在一起,素问慌了,眼见卫导还没有叫停的打算,连忙从王佳芝的角色中抽身,恢复到没心没肺的聂素问,推了一把他:“峰哥,你太入戏了,这样下去演不完了。” 薛绍峰反应过来却没动,神色迟疑的打量着她。 素问赶紧向卫导投去求救的眼光,却见卫导一言不发,盯着他俩,好像在琢磨什么。一旁的季璇,眼睛瞪得几乎要冒火了。 薛绍峰的手仍覆在她的手上,她甚至能觉到他手心滞了一滞,随后,方缓缓抬起。 他浓得快化不开的眸子里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向导演和素问欠了欠身:“对不起,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卫导靠在沙发上,意味深长的说:“很好,这段戏我很满意。等到时拍摄也这样演就可以了。” 对于素问的演技,薛绍峰的忘情,没有只言片语。 但,素问知道,她赢了。 这个角色是她的了。 季璇本来坐等着她出丑,现在一张脸白的倒是跟那粉白的墙壁似的。 卫导好歹没让季天后白跑一趟,在里面安插了个客串角色,总共前后加起来不到十句台词,有倒不如没有,颇有点讽刺的味道。 季璇气得能哭出来,但大导演开口了,她还不好推辞。 其实这真不能怪卫导,这部戏里的女人,要么是中年富态的官太太们,要么是朴素正直的女大学生,要从里头挑出一个适合季璇的美艳角色,还真有点难度。 小艾看见素问和卫导一起从套间里出来,然后才是一脸灰败的季璇。眼睛一亮,张着嘴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来。 等到卫导走远了,素问才刮了她一下:“别再给我丢人了好吗?你那嘴里都能塞鸡蛋了。” 小艾半晌才把嘴合上:“我是真没想到啊。” 才拍了一部电视剧的新人打败了金马影后,那跟月球撞毁地球一个概念。 素问听了她这套理论忒不忿:“我好歹也是科班出身吧,论演技,不一定就输她。” “不过……”小艾回头看看,“峰哥怎么了?” 素问这才想起,一直跟小艾炫耀呢,忽略了薛绍峰。她这次能拿到角色,多亏了薛绍峰的出色配合,理应好好谢谢他的,只是…… 从刚才他们一行出来,薛绍峰就自动落在最后一个,双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魂不守舍的,不知在想什么。 素问想起方才那个吻,抿抿唇,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 小艾更好奇了:“你跟峰哥怎么了?” “没怎么,不该问的少问。” 小艾撇撇嘴,这明显的恼羞成怒嘛。 要是以为这么轻易就能做卫导的女主角,那也低估了这位国际名导。开拍前,卫导又给素问下了条“军令状”,将她留在上海进行魔鬼式训练,主要训练内容是说上海话,穿旧式的旗袍高跟鞋,学唱苏州评弹,苦读那个时代的史料书籍,务必将她打造成一个活生生的四十年代上海女人。一个月后,如果卫导“验收”不满意,随时会换角儿。 为了拿到合同,素问于是真的定下心在上海住了下来。薛绍峰还有别的行程,一定下来就赶飞机走了,卫导飞来飞去,谈赞助,见投资商,监督道具和拍摄场地搭建,什么都得亲历亲为,只留了两个地道的上海老师,每日教导她。 素问退了酒店,她觉得要做个地道的上海人,把那种十里洋场的文化刻到骨子里,必须深入市井,去磨合,去感受,不能关在酒店里闭门造车。 老师们把这事给卫导反应了一下,卫导也赞成,不过租房子的钱是她自掏腰包的。 静安寺附近是寸土寸金,素问咬咬牙,租下一处花园小区的套房,两居室,她和小艾一人一间,平常老师们来了就在客厅授课。 她每天早晨天没亮就爬起来到人民公园跑步,主要是跟那些晨练的老头老太太们搭个话。上海话发展了这么多年,到年轻人中间已产生许多变化,也只有那些老人们会说最地道的上海话,生活里还保留着最原始的上海人的习惯。 她没事就坐在花坛边,看老大爷下棋,有时候用不正宗的上海话搭几句腔。起初没人搭理她,久而久之,混了眼熟,大爷们见了她也会眯着眼打个招呼:“小姑娘老精神,今朝又来啦。” 老人们骨子里天生有一种唠叨的的潜质,熟了以后,说起当年的石库门,十里洋场,英租界,滔滔不绝,叹息中带着感慨,颇有种“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不会懂”的意思。不过素问也算耐心,通常能从早上六七点,一直陪听到九十点钟要赶回去上课为止。 老师们教授的主要是行走和姿态。毕竟她不是穿着旗袍摆个pose就行的,行走说话,一举一动,都得符合那个年代女性的特点。为了让她能够穿着旗袍行走自如,老师们每天让她穿着高跟鞋,头顶一本字典练习走路,从客厅走到阳台,书不能掉落。一整天下来,素问不仅脖子僵,脚也肿,趴在床上动都不愿动一下。 她不知怎么,想起当初看还珠,容麼麽好似也是这么调教小燕子的,不由又笑起来,颇有点苦中作乐的味道。 这中间叶子来看过她一次。叶子去横店,途径上海,顺道来慰问她,还给她带来个好消息,周沫已经把版权卖给她,并且同意跟编剧一起改编剧本,务求最真实的还原小说场景,给小说迷和电视观众都带来一场视觉盛宴。 这算是这么多天苦日子里唯一的一点曙光了,素问眼巴巴问:“那演员呢?男演员打算找谁?” 这是部典型的女人戏,剧中一帮优秀男人围着她一个人转,当初周沫写这书时就是这样跟她yy的:“四爷的冷酷,八爷的温柔,十三的潇洒,十四的率直,我要这些男人所有的优点都只为了女主一个人展现。”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所以素问也特好奇公司会找谁跟她配戏。 按照惯例,公司的内戏,肯定会优先自家艺人,可惜华谊这些年培养的花旦不少,小生却寥寥无几。再大牌一点的,像薛绍峰,人家早就只拍电影,不接电视剧了。 叶子其实现在也不希望素问再接电视剧了:“你拍了卫导的电影,将来身价就直逼国内一线,何必还去拍劳什子的电视剧?电视剧里再红,脸再熟,真到了红毯上,人家才不甩你,只有电影才是走向一线的晋身之梯。” 素问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现在被卫导相中,就颇有点当初国际章和国际巩的意味。但她总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一炮而红上,毕竟巨星之路,有些是不可复制的。 叶子看她说不动,也有点气:“你现在还年轻,挑戏要谨慎,用不着那么急,慢慢来,关键是每一步要走稳。” 素问只是笑,摇摇头说:“叶姐,有些事你不懂。我拍这个不是为了名,也不是为了利。”或许是一种仗义,而且她相信周沫的实力,这部戏拍出来一定会红的。 叶子气得不想理她:“行,你爱拍,我还能拦着你,反正也是帮公司赚钱。” 小艾在旁边急得半死,叶子瞪了她一眼:“公司知道你拿到这角色了,给你配了辆保姆车,省得你一个女一号出入还没车接送,让人笑话。司机大概这两天就会开到上海来了,到时候你让小艾跟他接洽吧。” 素问点点头:“谢谢叶姐,多亏你照顾我。”反抗过了,还是要服软的。 “对了,我来上海的机票……” 机票这事,叶子已经从小艾那知道了,薛绍峰不是她手下艺人,她正打算找个机会跟薛绍峰结帐,但找机会也会跟素问说清楚,没想到她先来找自己说了。 “峰哥也是想太多了,我知道规矩的,但是不好意思当面找他还钱,总是欠他人情也不好。机票的差额我先给你,你事后找个机会,就当是公司报销补给他吧。” 这丫头倒是通透。两张头等舱机票也要不了多少钱,叶子本来打算自掏腰包给填上的,现在话说明白了,也省事了。 “有这个心就好。对了,薛绍峰在杭州开迷你演唱会,以前在内地跟他合作过的女艺人都去捧场了,你们俩合唱那首歌后来反响不是挺好,你去给他捧捧场?”叶子不愧是金牌经纪人,不放过任何曝光机会,“内地的蜜蜂群很强大的,你借他的舞台出场,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小蜜蜂记得你。” 从上海到杭州,开车不过两三个小时,素问想了想,斜睨着她:“叶姐,你不是说不让传绯闻吗?我这次跟峰哥配戏,噱头已经够大了,没必要事事都扯到一块儿吧。” “谁让你们传绯闻了,让你们合作。”叶子瞪着她。 其实叶子心里有点数的。她现在这样支使素问去傍着薛绍峰,的确有借天王上位的嫌疑,但这本来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薛绍峰本人都没有意见。况且经纪人之间竞争也激烈得很,有现成能利用的资源,为何不用呢? 素问怕这么说惹叶子生气,拍拍她安慰:“我唱歌本来就是玩票性质的,还是打算把重心放在演戏上。下回峰哥要是有影迷见面会,我一定去掺一脚,好吗?” 见她一脸天真的眨着眼看自己,叶子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也许就是傻人有傻福,这丫头才能一出道就这么顺顺利利,各方神佛保佑。 叶子在素问这也待不到多久,中午留下来吃顿饭,下午又风风火火的赶到横店去了。 魔鬼训练的成效不错,两位老师都还算满意,这天好不容易得了假,小艾就窜掇着她一起出来逛逛。 小艾是纯正的北方姑娘,难得借工作来上海玩一趟,她们又住在最繁华的静安寺地段,小艾早就心痒痒了想大血拼一场。 素问问她:“去哪?” “恒隆广场,中信泰富,梅陇镇广场……快快,咱们打车去吧。”小艾早就如数家珍。 素问瞧她:“才几步路,急什么急,没见过要放血还这么积极的。” “购物是女人的天性。你不也是女人么,难道就不激动?” 素问想想,谁不喜欢给自己买东西?不过一想到那要花的是她辛辛苦苦挣的钱,又高兴不起来了。她是吃苦吃怕了。 南京西路离她们住的地方并不远,步行大约一站路就到了,干净整洁的马路,两侧都是高大的法国梧桐,枝节楂桠,午后的阳光穿过枝叶,像流水一样,斑驳纷错的树影,从脚下慢慢倒退,偶尔有风,树影摇动,仿佛是海藻的波纹。 确实是怡人,宁静,充满了小资情调。说白了,这地方就是富人的天堂,穷人来了,除了干过个眼瘾,还能干啥? 先去逛小艾要买的牌子,小姑娘买到心仪已久的款式就已满足,毕竟还是工薪阶层,不可能在这种地方挥霍。 拉着素问去逛鞋店。小艾上过素问家一次,知道她的鞋柜里藏货少得可怜。素问没入行以前就穿不惯高跟鞋,偏偏在这个圈子,女人最不能缺少的就是一双好鞋。小艾以前跟过一个半红不红的小明星,光鞋柜里就有一百多双鞋子,全部出自知名设计师。艺人也不是个个都香车宝马,过着奢靡的生活的。有些女星就算内里捉襟见肘,都要买一双华贵新潮的鞋子。走红毯,出席活动的时候,你的鞋子就是你身价的衡量。 出于小艾这番理论,素问便妥协了。 名店的服务是无与伦比。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清晰的映着素问的脚踝。店员单膝跪在地板上将样鞋一一比对给她看。小艾和素问手里,还人手一本当季度的新品目录,另一位店员在旁孜孜不倦的介绍。 这样好鞋,拿到手里都有些惴惴不安,高档的意大利小牛皮,散发着熟革特有的皮质膻香,碎钻,水晶,都是让女人趋之若鹜的闪耀。 小艾一眼即看中这款:“这双好,穿礼服一定会很漂亮。” 上五位数的价格,当然好。 店员手里还拿着另一双素面镂花款平底鞋,淡雅的乳白色,精致的镂空,脚踝处是漂亮的蕾丝系带。让她想起小时候学芭蕾的苦,一直要踮着脚跟,好像童话里的红舞鞋,转啊转的停不下来,直到累死。 踏入演艺圈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穿上了这双红舞鞋。直到失去观众的掌声那一刻,才能从舞台上走下来,而她的生命,也就终结了。 店员看她犹疑不定,于是微笑着说:“聂小姐喜欢的话,就都买了吧,这样你今天的消费额度就能达到我们的vip标准,下次您再来光顾就可以享受到九九折的优惠。” 这种店里,消费一次店员都会记得你的姓氏喜好,所谓的vip,也不过是方便下次再宰肥羊。 小艾直翻眼皮:买了将近十万块,才打九九折。再说了,她们能在上海待多久?还下次呢。 素问却没说什么,只点点头:“那就都帮我包起来吧。” 打开钱包抽出信用卡的那一刹,真是淡定潇洒。店员拿过去划了帐,另一边已有人动作熟练的将鞋子包好,装进手提袋里交到她手中,并殷勤的说:“聂小姐有空再过来看看,下周我们会上秋冬新款。” 素问亦只是笑。 出去后小艾才问她:“为什么买那双平跟的,就因为那店员奉承了几句?” 素问心情似乎不错,慢慢同她解释:“高跟的那双,是为了出席活动不得不买,而平跟的这双才是我真正要穿的呀。” 可小艾还是不懂。艺人什么时候不在公众眼皮底下,还分工作和生活中吗? 逛了一下午,素问买了不少东西,从衣服到鞋子,一件件试过去,出来时已经左一个袋子右一个袋子。不禁感慨,这世上能让灰姑娘摇身一变成为公主的魔法,果然只有钱啊。 天色已昏暗,小艾缠着她:“今天在外面吃好不好?” 这段日子都是素问和小艾轮流下厨,有时叫外卖,小艾早就想出来打打牙祭了。 素问无奈的由着她。两人都逛得脚酸,又一路从南京西路走到外滩,小艾终于撑着腰兴奋的叫了声:“到了!” 素问狐疑的抬头看了眼:外滩三号上海总会大楼? 这地方现在已经是重点文物保护建筑,里头倒是餐饮、沙龙、spa、画廊和高档品牌专卖汇集,说白了就是有钱的上流人士凸显个人品味的地方。 “你说订了位置,是在这?”素问一脸不信。这里明显不便宜吧? 小艾一脸神秘,不言不语,只拉了她往上走。这里的西餐厅非常有名,许多时尚人士来这里用餐,装饰也是物臻其形、意臻其美到了一定境界,小艾停步在顶层包间的门外,满面微笑的绅士服务生已经为她拉开了门。 素问懵懂的走进去,就像爱丽丝迈入了梦中的仙境。 昏暗狭窄的包厢里没有点灯,只有摇曳的烛火和那跃江而来的一整片日落余晖。包间的门正对着的就是一整面的玻璃,整个外滩尽收眼底。无数旧时代遗留的建筑物,在迷离的黄昏日暮中仿佛笼着岁月的金沙,街道上流淌着车灯的河流,而江上流动着两岸灯光的倒影。油轮曳着滟滟的流光缓缓驶过,黄浦江两岸的建筑遥遥看去,犹如晶莹剔透的琼楼玉宇,更像是反射着日光的水晶簇,从晶林立,光芒四射,仿佛天上所有的星,正纷纷坠落,而天上人间,正是此处。 良辰美景,举世无双。 再华丽的言辞亦觉失色,从这个角度望出去,城市最繁华的一端浩然铺陈,俯瞰众生繁华。 陆铮从圆桌旁站起来,包间里只有蜡烛,一点点飘摇的火光,倒映在他沉沉的黑眸里,仿佛幽暗的宝石,而脚底的繁星点缀与之相比,不过是隔世璀璨。 素问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坠入了梦里,她懵懵懂懂的问:“……你怎么来了? 烛光很暗,他嘴角的一点笑纹也是若有似无:”一点公事,谈完了就想约你吃个饭。我打给你的助理,她说就这样直接告诉你没有一点惊喜,所以才选择了这个方法。“ 素问后知后觉的转过身,回头去找小艾的身影,那丫头早已消失得没影了。做了一下午姐妹淘,到现在聂素问才知道她被人卖了,还是卖得彻底。这丫头到底是谁的助理啊,这么快就吃里扒外了? 不过也不能怪她,毕竟发工资的是眼前这位。 陆铮微笑,邀她坐下:”希望你能喜欢我今天的准备。“ 江景,烛光,香槟,鲜花,真是世上最浪漫的元素都被他准备齐了。这时候他要再拿出一枚钻戒,然后单膝下跪捧给自己,素问都不会觉得的稀奇了。 素问被他牵着手在华美丝绒的沙发上入座,陆铮在落座前,弯下腰,轻轻一吻,印在她手背上。 素问脸上有点热,害羞的把手一抽。 香槟镇在冰桶里,散发着丝丝白雾,细长的水晶香槟杯旁放着一捧玫瑰,鲜艳怒放,艳红如滴。 他从冰桶里取出香槟,为她斟上:”我今晚不开车,可以陪你喝一点。“ 冰桶里溢上来的白雾,将一切烘托的梦境般不真实。 每个女孩都做过灰姑娘的美梦,现实愈是困境,对王子的渴求就愈加强烈,直到现实将梦境击碎。 这一幕,她曾经幻想过多少次? 已经记不清了,但她想,她会永远记得这一刻。 她拥有这世上最幸福的刹那。 江风吹起抽纱的落地窗帘,烛光摇曳,素问不自觉的拿手去拢住那蜡烛,烛光在她脸上跳跃不定。陆铮在对面优雅的抿着香槟,很自然的用手拨开了挡住她眼睛的发丝。 安静的和他坐在一起用西餐,听音乐缓缓流淌,他有极佳的教养,食不言,寝不语,素问觉得自己是在欣赏一幅完美的油画。 从餐厅出来,她挽着他的手走在江边,华灯初上,万家灯火在她眼眸里明灭。 十里南京路,人头攒动,他小心翼翼的把她护在内侧,只是看着别人的热闹,都能让她笑得合不拢嘴。 站在麦当劳甜品站前,张开手问他要三个硬币,陆铮掏遍了全身上下,最后尴尬的放了张百元大钞在她掌心。 她笑得前仰后合,最后举着两个甜筒,一蹦一跳的回到他身边,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怎么买了两个?“他是不吃这类街边甜食的。 她把一只递到他面前,答得理直气壮:”第二只半价!“ 他只得接过甜筒拿在手中,笑容无奈而宠溺。 一直走到步行街尽头。江风袭人,外滩的夜景美轮美奂。牵着陆铮一直走到观景台上,素问站在栏杆边,迎着江风,回头问他:”这次在上海待几天?“ 陆铮没有吃甜筒,化掉的奶油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素问抬起他的手,舔了舔,然后摇头:”不吃真浪费。“ 他低下头吻她,望着她的目光深邃如永夜:”谁说我不吃?“说罢伸舌舔了舔她还沾着奶油的嘴角,然后一本正经的皱着眉评价:”太甜了。“ 她笑着躲开,陆铮也倚在她刚刚靠过的位置,侧身望着她:”明早就走了,北京还有点事没处理完。“ 她不无遗憾的吹了声口哨。 早知道不问了,今晚的气氛这么好,这一刻却有点煞风景。 陆铮了然似的抚了抚她的头发,目光温润的闪了闪:”说说你吧,拍戏辛苦吗?“”还好,就是上海话真的很难,我总是发音不正确。而且连旗袍扣的解开方法都得学,难道不是一颗一颗解开的吗?“ 说完陆铮也愣了,反问她:”难道不是一颗一颗解开的?“ 素问哈哈大笑。乐不可支的挂在他身上。 陆铮用胳膊搂住她,问:”为什么想到学演戏?“ 因为有人对她说:聂素问,你演技太差了,见天的跟我装,你也装得像点啊?”因为喜欢啊。“她沉默了一会,笑道,神色平静。 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那要是你没有遇到我怎么办?“谁会给她投资拍片,谁会关照剧组照顾她,谁会帮她挡下那些色欲熏心的投资商?这个圈子的阴暗面太多,万幸的是,他尚有那个能力,让她继续纯洁干净的在这个圈子留下来。 关于这个问题,素问很是认真的想了一会,然后钻进他的怀里,贴着他的胸口小声说:”没有如果……因为我已经以身相许了。“ 六十三,钻戒&辟谣 更新时间:2013-1-11 0:04:03 本章字数:23713 她没有回去,跟着陆铮去了他下榻的酒店。 他们手牵着手,在城市的灯火中轧马路。 他订的酒店离这并不远,途中,他们一起去超市买了点必备品。 素问赖在拖鞋货架前迟迟挪不动脚,被陆铮拉走了还留恋的不得了,一遍遍强调:“买一送一,很划算的。” 其实就因为那个拖鞋头是simsimi小鸡的玩偶装饰。 拗不过她,最终又调回头去买了一大一小两双小鸡拖。陆铮的嘴角抽了抽,意味深长的说了句:“你的品位还是这么特别啊。” “……”(内裤事件还有人记得么) 经过成人用品专柜时,素问的脸上一僵,推着车子快速的走过。陆铮却停下来,非常自然的取下两盒扔进购物车中。 素问满面通红,瞪着他问:“为什么买两盒?” 他眉梢一扬:“买一送一啊。” 素问回头,只见货架上红字标签贴得醒目:杜蕾斯惊喜价,买一送一! 哭笑不得。 他只在这里待一晚,哪里用的了两盒。当然,也用不着两双拖鞋……吧? * 半夜里醒来,陆铮一俯身,就看见她长长的睫毛安静的覆在眼上,双颊微红,倒像是做了什么美梦一般。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从外面回来晚了,看见她趴在客厅桌上就睡着了,桌上有给他留的饭菜,而她手里还握着笔,面前摊开着大英课本,上面划满了红的绿的道道。她就像一只小鸟,就那样将头枕在翅膀上睡着了。他不知道愣在那里多久,最后才轻轻的将笔从她手里抽出来,然后将她抱到床上去,给她搭上被子。 那时候她脸颊就像是苹果一样,带着粉脆粉脆的光泽,仿佛有清香,让人几乎不忍深触。 他遇见她的那一年,她才十八岁,洋洋得意的对他说:“十八岁,嘎嘣脆。” 他无声的将手指缩回去,起身,走到窗台前,点燃一支烟。 或许是打火机的声音惊动了她,也或许是烟草的气味,没多久素问就醒了,翻了个身,有点发怔的看着他。 没有开灯,黑暗中他也看得清她的样子,像是小孩子睡迷了,又像是刚醒过来有几分恍惚似的。他把烟掐熄了,对她说:“还早呢,你再睡会。” 素问没有说话,默默的从床上坐起来,扭亮了床头灯。落地灯的光线似水,融融的映在人身上,那光微带黄晕,一圈圈更似泛起涟漪。她像是被灯光刺痛了眼睛似的,慢慢将头转过去,然后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攀着他的胳膊,跨坐在他身上。 “别闹,马上天亮了。”他在她头上拍了拍。 素问点点头,可就是不撒手,陆铮没办法,只好任由她解着自己的扣子。她的吻又轻又暖,触在他的唇上就像雪花一样,一触即融。陆铮抱紧了她,就像是要狠狠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去一样。 他要不够她,把她抵在冰凉的窗台上。有好几次他都焦虑的想,为什么天还不亮,可是又盼着,天要是永远不亮就好了。 素问累极了,到了天亮的时候,连翻身都不曾,仍旧保持着入睡前的姿势一动未动。 陆铮想要起身,可是她像一只考拉紧紧搂着桉树一样,紧紧的搂着他的胳膊,整个脸就埋在他的怀里。他试了几次都没办法分开她的手,最后一次大约是使力稍大,她在睡意深沉中反倒挣了一挣,将他的胳膊抱得更紧了。 陆铮于是偏过头吻了吻她的耳朵,大约是痒,她往里缩了一下,他说:“我去洗手间。” 她含混的拒绝:“不行,不让你走。”像个孩子似的缠着他耍赖。 “洗手间。” “不行。”这一次更含糊了,但是抱着他的手却收得更紧了。 陆铮没办法,只好将她抱起来,像是晃着洋娃娃似的晃了一下:“那陪我去洗手间?” 素问终于翻了个身,从他胳膊里重新滚落到了床上,将背影留给他。 浴室里响起水声,他大约洗了个澡。素问就躺在床上等他。左等他不出来,右等他不出来,后来就睡着了。 实在是累。昨夜就怕他不声不响的走了,她一直没敢怎么睡。 她明白陆铮的性格。一直都是她走了,让陆铮去送她,看着她的背影。从没有一次,是他丢下她的。而他知道素问因为家庭缘故,最讨厌被人抛弃。 所以他不会想让她看着自己的背影。 可这一闭眼,再次醒来是什么时候她都分不清了,更不知道陆铮是什么时候走的。 电话铃突兀响起,吓得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背上都是濡湿的冷汗。 原来是服务台打电话来询问是否要退房,她这才记起原来自己还在酒店。 挂了电话,她下床,拾起地上的衣物开始穿戴,一件件,手指滑过冰冷的衣料,那凉意顺着皮肤,一直透到心里去。 没来由的烦躁。 穿好衣服,找到手机,开机。 有一条来自小艾的未接来电。她放下手机,不去管它,走进盥洗室洗漱。 她有点强迫症,用不惯酒店的牙刷毛巾,一不小心就把牙龈刷出血来。挠了挠乱蓬蓬的长发,在台子上七手八脚的找纸巾。 有什么“锵”的一声被她扫落在地上。 很小很细微的声音,但在一个人的寂静空间里,显得那么清晰。 她含着牙刷,顿下来。 俯身,小小的白金指环躺在光可鉴人的瓷砖上,顶端璀璨的钻石,在灯光下闪烁着锐白的光芒,仿佛昨夜浦江上最亮的那颗星被他摘了下来,此刻就在她眼底,闪烁着这世上最美丽的光芒。 素问有点怔愣。 蹲下来慢慢捡起指环,放在掌心打量。这样不经心的放在洗手台上,会是陆铮留下来的吗?万一她没有看到怎么办?该不会是上一任浪漫而又粗心的房客留下来的吧? 这么一想又觉得可笑,酒店每天都会定时清理房间。 指环的样式并不繁琐,简单大方,正是她喜欢的样式。她把指环套在右手无名指的第二个指节上,大小亦正合适,抬起手,对着镜子,在顶灯的照射下,从她无名指处仿佛有一束光耀出,愈看愈觉得喜欢。 洗漱完简单的收拾了一下,顿时神清气爽。在前台等候退房的时候,她才拿出手机,回拨给小艾。 电话一接通,就听到小艾问她:“昨晚玩得开心吗?” 她笑笑,握着手机,目光却落在无名指的钻戒上。 小艾听她这笑声就懂了,唉,恋爱中的女人啊,没救了。不过……不远千里只为了一顿晚餐,这样的浪漫,真真让人羡慕。 “你可别高兴得太早,看看今天的晨报吧。” “晨报怎么了?”素问一边拿着电话,一边走到大堂一边的阅报栏,随手抽出一份新闻晨报。也不罗嗦,直接翻到娱乐版面,其实心里多少已经有数了,不过翻开的时候还是有点诧异。 “这记者挺敬业的啊,从咱们上商场跟到我进酒店,什么时段的都有。”夸他敬业,还有个原因,就是所有照片涉及到陆铮的,全部都是背面或者打了马赛克,只有她的脸是清清楚楚,分毫毕现。看来这记者事前做过功课,知道哪些能发,哪些万不能发。 “叶姐这会还在飞机上没开机,待会你自己打电话跟她解释吧。”小艾的语气颇有点幸灾乐祸。 素问笑,合上报纸,想了想,从随身背包里拿出副墨镜套在脸上。这东西小艾老是给她准备,但她一般都不戴,总觉得自己还没红到出门都得遮遮掩掩的地步。不过这回她站在酒店大堂里,却有了种危机四伏的感觉。 “唉,真不知道你是我助理,还是我是你助理。”素问一边摇头一边挂上了电话。 看着手里的报纸,又看看手上戒指,无奈。 一夜缠绵后不声不响的离开,留下这枚惊喜的同时,还丢给了她一个烂摊子,素问想到他这番举动,悬停在手机拨出键上的手指就迟迟点不下去。 刚咬牙把手机上锁,手机就响了。 是陆铮。 那一刻心脏异常的跳快了一拍,这种失控的感觉令素问迟疑了许久,平复了许久才接听。 他刚一开口就是自负而性感的低沉笑音:“戒指还满意吗?” 她愣愣的盯着无名指好半晌,答不上来。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就挑了这个款式,我猜你应该会喜欢这样的。”这个人,做什么好像都是成竹在胸的样子。 “你……到北京了?” “嗯,刚下飞机。” 现在交通发达,从上海到北京不过两个小时行程,当她还在酣然好梦的时候,他已身在异地的高空中。既是刚下飞机,想他还未看到报纸。 素问本来想问问他怎么处理的,现在忽然不想提了。自己也不能真的什么事都依赖着他,那跟被包养还有什么区别?而他二十四小时内往返两地,旅途劳顿,她也不想再让他费心了。 正要说再见,忽听他叹了口气,听语气似乎在笑:“现在这些报纸啊,真是越做越不像话,都没内容可写了吗?” 素问反应了好半晌,终于恍悟。 他既然在机场,随处都可取到报纸。 “是我太不低调,不该拉着你上人多的外滩。”她出道得太顺利,总觉得还有点不真实,到现在也没有一点儿做明星的自觉。 他却一本正经的纠正:“那难道以后我们见面就关在酒店里不出来吗?八卦小报胡编乱写也就算了,连新闻晨报都登这些没营养的东西,现在文化局对这些报纸、杂志的监管力度真是太差了,我看这新闻晨报就得好好整改!” 杀戮决断,随随便便一句话,这家发行量很好的官报恐怕就得面临停刊整改的命运。 她觉得有点受宠若惊:“算了吧,人家也是混口饭吃。” 陆铮倒是笑了,笑声有点冷:“敢在老虎头上拔毛,也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 挂断电话,她叹了口气。他赚多少钱,她从来没问过,他能行使多大的权力,她也不在乎。也许是觉得两人还没到互相坦白家底的时候,也许是她生来凉薄,对这些身外物并不在意。 但就是这些她不在意的东西,一次次迅速有效的解决了她的难题。 她知道,这家报纸若被处理了,内部的知情人很快会知晓她聂素问有后台,且这后台硬得很。 照片的事算是以雷霆之势压了下去,没人敢提。后作用却是无穷无尽的。 那日,连两个老师都私下偷偷问她:“军政家庭是不是跟一般的家庭都特不一样?吃饭睡觉前是不是都得行军令?” 她哭笑不得。她怎么会知道他们家人是怎么吃饭怎么睡觉的? 可说出来人家都不信,觉得她是在自抬身价,故作神秘。 圈子里纷纷传说,她聂素问是靠潜规则上位的,因为那报纸上的照片把男方p掉了,所以众说纷纭,但舆论揣测的方向基本都是指向华谊的高层。即,她的背后金主,不是陆铮,就是萧溶。 对此,素问一笑置之。别人给你凭空捏造个让人震慑的背景,并因此对你毕恭毕敬处处关照,这是好事,她没理由推辞不是? 连小艾都一脸夸张的追着她问:“老板这个人谈起恋爱来,和普通人一样吗?” 素问觉得奇怪:“他不就是个普通人?” 小艾真是急死了:“那怎么能一样?他外公是解放军总部军纪委书记,他姨妈是中央委员,人可是一活生生的红三代啊,又自己创业,开创商业地产王国,高干子弟,帅气又多金……” 素问觉得小艾跟周沫一样,也有去写小说的潜质了。 “你是查户口的吗?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公司里都传遍了好吗,人人都能倒背如流。倒是你,怎么当人家女朋友的,连这个都不知道啊。” 素问理直气壮:“我又不是和他家人谈恋爱。” 小艾唉声叹气,继而又一脸八卦:“真不知道老板那样的人,说起情话来是什么样子,表情还是那么冷漠那么酷呢,还是会腻死人不偿命?” 素问顿时冒起一身鸡皮疙瘩。 小艾会这么积极是有原因的。陆铮并不像萧溶时常出现在媒体报刊上,在公司也极少露脸,虽然萧溶也是红三代高干子弟,但那双桃花眼在公司放了几个月的电以后,女同事们基本也都免疫了,于是又继续yy起不常露面的陆铮来。 小艾星星眼的想:要是把老板在和她的艺人谈恋爱这消息放出去,得轰动多久啊。估计还得碎了一地玻璃心。 在上海待了一个多月,她之前拍的那部古装偶像剧终于在卫视正式开播,开播仪式无论如何她是得赶回去参加的。 跟两位老师请了假,搭夜机回去,上飞机前本想给陆铮发条短信,后来想想,上回他给了自己那么大一个惊喜,这回也吓吓他好了。 一下飞机,就立刻感觉到两座城市的温差。这个季节,北京的夜里还是有点冷的。 素问指使保姆车先把小艾送回去,自己单独打了辆出租车往陆铮的住处去。 小艾在飞机上见她一脸喜色,就猜出了她心思,也不多问,只提醒她:“明天的开播仪式别迟到啊。” 这次她回来时间有限,为了配合电视剧的宣传,通告行程都排得满满的。也就只有今晚能抽的出时间与陆铮好好的单独相处了。 没事先打电话的后果就是到了后,大门紧锁。 她泄了气,站在昏暗的走廊里给陆铮打电话。 无人接听。 然后是转入语音信箱。 沉默,撇嘴,最后恼怒的在老旧的铁门上砸了一下,收起手机,下楼。 还好行李先叫小艾拿走了,不然今晚她得多凄惨啊。 肚子不合时宜的叫起来。 晚上下课就跟小艾匆匆忙忙的赶飞机了,上机以后她不小心睡过去,又误过了飞机餐,下机后便马不停蹄赶到陆铮这儿来。本以为会被他小心捧着,好吃好喝伺候着,结果迎接她的竟是闭门羹! 聂素问悔不当初啊。 自怨自艾的托着步子下楼,还好没走多远就看到半夜在店门口摆摊卖烧烤的。下半夜,生意零零星星的,老板见着素问朝这边走过来就特热情:“姑娘,吃烧烤吗?新鲜的羊肉。” 这东西素问以前可敬谢不敏。不过这次卫导见了她穿旗袍的身段,觉得她太瘦了,要再肉一点才能撑得出曲线。所以最近她也算有口福,可以跟着小艾吃点高热量的东西,不然在平时,吃宵夜还吃这么荤腥的东西,简直就等同于自杀。 老板热情的帮她拉开桌子板凳,递给她一只小篮子。 素问点了几串羊肉,又配了点刀豆、茄子之类的素菜,坐在板凳上,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油腻腻的桌子。 炭火架拿上来嗞嗞的响,一股香气膻气烟火气铺面而来,羊肉串的油滴在炭火上,冒出呛人的烟。 另一张桌上有两个刚下了夜班的工人,四十来岁的大老爷们,敲着腿,一边喝着啤酒一边抽烟侃大山,素问瞅着,他们喝掉的空酒瓶都比烧烤串多了。 夜里没生意,老板手脚麻利,烤得也很快,没一会热腾腾直冒油的烤羊肉串就被送上来,素问尝了一口,辣,真辣。 她不是北方人,这么多年了还是不习惯口味重的小吃。 问老板要了个一次性塑料杯子,又点了瓶啤酒。心想今晚真是破戒了,这吃下去将来拍完戏得饿多少天。 来北京以后,素问从来没有这么晚了还出来吃宵夜。这个城市的夜晚,跟白天完全不一样。闹腾腾香火不断的雍和宫到了晚上,就沉淀成了另一种风景。街边巷尾的,隐在路灯下,三分阴森,七分柔静。 寂静的街道里响起嗡嗡的机车引擎声。由远极近,带着股猖狂和不可一世的气势,像一只箭穿破宁静的夜。 素问捋了捋被风带起的头发,这种情景并不陌生。 这个城市有一拨人,总是在别人都入睡了以后才出动,在空旷的街头上呼啸而过,街边的夜景飞速的倒退,仿佛恣意挥洒的青春,谁都没有资格留住。 第二杯啤酒倒满的时候,那熟悉的引擎声又回来了。车头的灯光照的人睁不开眼,素问拿手去遮,烧烤摊老板已经热络的站起来招揽生意:“吃烧烤吗……” 话尾消散在惊愕中。 “风哥……?”显然与来人相熟。 没过一会亲自转身去拿袖子擦干净两张凳子,腆着脸说:“瞧我这破的,没好东西招待风哥您……” 那人一撇腿撑住车身,摘下头盔说:“行了,老吴,你赚点钱不容易,别招呼我了,忙你的去吧。” 那叫老吴的怪不好意思的,一直站着都不敢坐下。 秦江风脱了黑色的小羊皮手套,夹在机车手柄上,半眯着邪气的眼睛:“丫头,这么个吃法你累不累?” 说着,就自来熟的在素问那张桌坐下了。 素问端起的塑料杯到了嘴边,又搁下了,抿着嘴,不由轻笑了声,跟那老吴一样叫他:“风哥。” 她是舒坦日子过多了,竟然忘了这一带是谁的地盘。 秦江风也不跟她客气,随手拿了个干净杯子,拿过她的啤酒给自己倒了杯,跟喝白开水似的干下去,一只脚大咧咧的跷在桌子底下的横柱上:“你都上门来了,我还能不陪你喝两杯。” 素问举起杯子示了示意,也一口干了下去。 犹豫了片刻,才说:“风哥,其实前阵子我……” “我知道,”秦江风点了根烟,舒展着修长的胳膊,懒洋洋的全身跟没骨头似的,不紧不慢的说,“你都叫我一声‘风哥’,哥哥这名号还不就给你用的嘛。” 说完,自己倒先摇着头笑起来:“啧啧,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我秦江风三个字说出去还有那么点威慑。” 得,这位门儿可清着呢。倒是素问多虑了。 估计那天刀疤吓得不轻,回头就把这事告诉了上面的人,上面的人惶恐不安,迟早得传到这位耳朵里。 即使他早就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但秦江风这三个字在道上可不是空穴来风。 几年前秦江风和郝海云一块儿携手打天下的时候,在道上混的没有不知道他们的名字的。秦江风够阴,郝海云够狠,两人在这座城里横行无忌,嚣张跋扈,他们说一,没人敢说二,说敢和他们一言不合,以后别想开口讲话。 秦江风常年挂着玩世不恭的笑,肚子里却一股儿的坏水,他笑得越欢心,那损人的招儿就越狠,谁要是让他不笑了,那离死也不远了。 郝海云就是座万年冰山,没人见过他笑,据说他砍人的时候被血溅到了连眼皮儿都不会眨一下。若有天他笑了…… 咳咳,很不幸的,聂素问就见过他笑一次。虽然她现在还好好的活着。 他俩称霸北京城的时候,就有了那句话:半入江风半入云。这偌大的北京城,一半是秦江风的地盘,另一半是郝海云的。 三年前,秦江风收手开始洗白,渐渐淡出了黑道,但他的名字可没随着他的人一起消失在黑道。再加上这些年郝海云仍在黑道叱咤风云,生意越做越大,旁人慑着郝海云的威严,也不敢小觑了他。 其实只有素问知道实情:这两人的兄弟情在三年前早掰了。别人常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然而这对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却为了个女人,差点断了对方手足。 就此桥归桥,路归路。 素问起身又给他倒了杯:“和嫂子还好吗?” 秦江风手里捏着香烟,嘴一歪,从鼻腔中呼出浓浓的烟雾:“还不就那样?见天的跟我闹,婚都离了不知道还有什么闹头?” 素问没有惊讶,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答案。 事实证明,再放荡不羁洒脱自如的男人,总会遇到一个让你打不得、骂不得、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女人!正所谓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是一物降一物! “嫂子还肯跟你闹,你该万幸了。她要跟其他女人一样,拿了钱拍拍屁股走人,你还上哪去再找个嫂子回来?” 秦江风满脸不屑的打了个呵欠:“我稀罕她?我秦江风要女人,随便手指勾勾不得排到长城脚下去?” 素问淡淡的笑,并不拆穿他。 是谁喝得酩酊大醉,满脸眼泪倒在路边喊:“任素素,别以为我没你不行呢……”醉得像摊烂泥,素问当时不晓得费了多大劲才把他拖走。 秦江风自嘲的笑笑,掐了烟,站起来,把机车头盔扔给她:“喝了你的酒,我给你当回免费司机。你住哪?” 素问跟着他走到车边,动作娴熟的跨上机车。 “抱紧咯!” 素问刚扣上头盔,就感觉身子猛的前倾,身下的机车好像一只箭冲了出去。素问的身体紧紧的贴在他背上,不由自主抱住了他的腰。车上就一只头盔,秦江风给了她,风从耳畔掠过,他没有戴头盔所以耳廓都被风刮得隐隐作痛。 秦江风载着她穿过夜色正好的城市,大街小巷,飞快的被甩在身后,机车在空旷的街头好像一条飞速穿梭的鱼,凌厉的风把偷窥下她的刘海都吹乱了,扎进眼睛里,他速度太快,丝毫不理由红绿灯和交通规则,转弯的时候车身几乎贴到地上。 从城市的一端到另一端,他只用了二十分钟,就飙到了她家楼下。 秦江风把车刹在了小区幽静的路灯下,素问摘掉头盔,跳下车,脸上被风灌的,现在还冰冰的僵僵的。 她看看表:“风哥车技又进步了,从雍和宫到东四环,才用了二十二分。” 秦江风接过头盔,随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丫头越来越鬼灵。你这房子挺好啊,看来这两年你过得不错。” 素问随口应道:“还行吧,就那样。” “别贫了,赶紧上去吧。”秦江风冲她摆摆手。 她跑了两步,一边笑一边回头:“风哥你也是,加油早点跟嫂子和好啊!” 然后一溜烟跑进楼道里,身后传来他咬牙切齿的“鬼丫头”。 素问开门的时候,向茹就醒了。披上外套出来看,素问正开了玄关灯,弯着腰在地上换鞋。 “怎么这个点回来了?”向茹揉揉眼睛,看着墙上挂钟。都快凌晨三点了。 “赶夜班飞机,没法子。”素问打了个呵欠,表示自己很累了。 什么夜班飞机也不至于这个点落地啊。向茹虽然有疑问,但见她累了,半夜的也不好拉着她追问。 素问见母亲没话,就赶紧闪进浴室洗澡去了。等她洗完出来,向茹已经回房睡了,她松了口气,去厨房倒了杯热水,抱着坐在沙发里慢慢的喝。 翻出包包里的手机,陆铮还没给她回电话。他还不知道自己回北京了吧?他在忙什么呢?是不是应酬喝多了呢? 抬头正望见窗外星空,这个城市的污染太严重,到了晚上基本看不见星子,只有模糊而暗红的一片天。 好想他。 思念疯涨。 * 下午的开播仪式和一档综艺节目在一起录。 素问大概中午赶过去,小艾已经在现场等她。到后台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准备完成了,只有寥寥几个还在化妆,其中就有周晓川。 他现在是国内古装片的当红小生,才接了个新戏在横店开机,这不飞机晚点,一下机就赶过来了。 见素问也是将将才到,颇有点幸灾乐祸:“丫头也迟到了?” “唉,别提,路上堵的。”她自己不开车,对北京这交通真没什么概念。为了省事,就没叫保姆车来接,结果出租车在路上堵个半死。 “吃过饭了么?”趁着造型师再给他吹头发,周晓川从助理手中接过个汉堡。 看这样子就是没吃饭一路赶场子,素问耸耸肩,表示自己同病相怜。 周小川随手把自己汉堡递给她:“先垫垫吧,待会访问完还要录节目,一直到晚上都没机会再吃东西了。” 素问也没跟他客气,抓起汉堡就咬了一大口。 周晓川眼睛都直了,跟看外星人似的:“真难得,丫头敢放开胃吃东西了。你说吧,你是不是被公司雪藏了,所以才化悲愤为食量,这么个吃法?” 他还记得一起拍戏时,素问成天抱着花花绿绿的蔬菜汁当饭的情景。 素问一口差点呛住:“哪里啊,卫导嫌我太瘦了,要我吃胖点。”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汉堡也不啃了,一言不发的捂着嘴巴。 小艾瞪了她一眼:“别吃了,妆都花了。” 窃窃私语。 素问看着好几个人在角落对她指指点点。 卫导要拍新戏,这早上了报的,不稀奇。但女主角的人选,一直是外界最关注的话题,到现在,卫导也没给出媒体一个准确的答案。大家都在猜着,但怎么着,也猜不到聂素问头上去。 趁着化妆的间隙,周晓川偷偷拉过素问:“丫头,你真拍了卫导的电影?” 素问知道这回否认就太假了,而且周晓川平时挺照顾自己的,她不想跟他撒谎,就含糊其辞:“我就是去试了个镜,还没最终确定呢。” “哦,”他若有所思,然后又逗她,“你要是将来走上了国际影展的红毯,可别忘了我这国内的哥哥啊。” 周晓川在戏里演她哥哥,戏外又是她同校的师兄,这话其实一语双关。 素问夸张的笑:“我忘了谁也不敢忘了您啊。” 周小川一拍巴掌:“成,待会访问就这么夸夸我。” 她跟周晓川相处得自在,确实好像亲兄妹一样。 化妆师给她化了个淡妆,长发盘起,显得优雅而成熟,小艾在旁边,时不时给意见:“她不走成熟路线,盘这个头不好吧?” 毕竟不是小嘉哥,不能像对自家人那样尽职尽心。 素问看差不多了也就不为难人化妆师了。剧组给准备的衣服小艾也看不上眼,还好她们在上海有血拼,买了几套行头,小艾都给带过来了,素问挑了套素净不抢风头的,正好配她这盘发和素面妆容。 小艾看着她直摇头:“你再白点就能去当布景了。” 素问笑笑:“没什么不好。本来我就不是主角。” 她还没见过不想抢镜的艺人。 但事实证明,素问是对的。 开播仪式上,群芳争艳,刑曼姿一袭低胸透视礼服,谋杀无数菲林,另一位新晋小花穿一身绛紫色曳地长裙,加上她在剧中饰演一位仙女,整个人都仙气飘飘。 要比身材,素问肯定没曼姿胸前挤出来的那一道马里亚纳海沟,论美貌,定比不上那位国内公认的仙女小花,在这一片争奇斗艳的名花中,她这一朵清新淡雅的小白菊,倒也格外抢眼。 无关身材外貌,气质使然。 那一股子从眼梢眉间透出来的超越年龄的淡定,让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刚刚出道第一部片的新人。 底下记者叫拍照,她就老老实实的摆pose,有其他演员过来,她就客气的让位,低调得再找不出一点瑕疵了,可偏偏这样,麻烦还是自己找上门。 访问的时候,本来话题都好好的围绕电视剧,后来话筒传到素问手中,不知是谁又提起当初的拍摄事故。 “年糕,听说你当时摔下来,伤得很严重,是谁送你去的医院呢?” “现场的工作人员。”素问保持着微笑,但明显的嘴角已僵硬。 “上个月你在上海,有传出你和男友同游外滩,外界揣测那位神秘男友就是华谊的公司老总,这是真的吗?”记者赶紧问道。 “我和公司签约的时候里面就包含了一条:合约期内不可以谈恋爱。当然更不可能和我们老板谈恋爱了。”素问摇头苦笑,算是否认。 “那对于你们老板与融鑫集团千金订婚的消息,你有什么看法呢?”另一个娱记紧追不舍。 “……啊?”素问愣了一下,表示茫然。 旁边有记者给她解释:“就是华谊的名誉董事,同时也是闰华地产的董事长陆铮先生与融鑫集团大小姐萧媛……” 素问脸色一变,本能的回头看了一眼小艾,小艾赶忙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素问眉心微蹙,寒了脸色:“对不起,我没看法。” “为什么?”这记者真是打破沙锅问到底啊。 “没什么为什么。公司这么多艺人,你采访每个,都会问他对老板的婚事有什么看法吗?今天是片子的开播仪式,不是我一个人的新闻发布会,希望大家的话题能围绕这部戏,也不枉费剧里其他优秀演员的出色表现。” 素问的语气,已经有些不客气了。 周晓川赶紧接过话茬:“就是啊,我在这部戏里可是有牺牲表演呢,大家看过电视就会知道了。还有我和素素合唱的片尾曲,非常好听啊,大家今晚看完剧情可不要急着转台,一定要听完片尾曲哦。” “也就是说,你跟陆少已经和平分手了?” 这记者还真是抓着不放了,唯恐天下不乱。素问现在要是摆冷脸给他,闭口不谈,估计明天报纸还得变成她“遭遇情伤,绝口不提旧爱”。 其他演员都有点面色不虞了,这戏是大家一起拍的,她聂素问还不是主角,凭什么所有问题都围着她一个人啊。 “咳,”那边,刑曼姿接过话筒,轻咳了一声,“既是分手了,还有什么好问的,你们非得在人家伤口上撒盐么?” 记者们敏锐的嗅到什么,纷纷把话筒递过去:“曼姿你对这事有什么看法吗?” 素问拧起眉,刑曼姿想干什么?她这么意味不明的一句,不等于把她被甩了这事给坐实了么?她们还不是一个公司的,她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开口啊,弄的她们好像闺蜜情深,她很有第一手内幕似的。 刑曼姿笑着说:“演戏是一件很辛苦的事,这次剧里合作的老师,他们的敬业程度让我惊讶。三伏天穿着棉袄站在太阳底下,说了半天台词喝不上一口水,他们为这行付出了半辈子,扎扎实实的带给观众一部又一部精彩的好剧。这些都是我们这些年轻演员应该学习的,现在这行有很多浮躁的风气,炒绯闻、搏版面上位,但真正的演员,靠的都是实力让观众认同。” 刑曼姿这一番话,义正言辞,深情肺腑,剧里好几个老戏骨在旁边频频点头。这样的年轻人难得啊,已经演了女一号,才这么谦虚有上进心,跟某些炒绯闻博眼球的就是不一样。 有人感慨:“是啊,雯姐被蚊子蛰的整条腿都浮肿了,也没叫过休息。” 于是大家七嘴八舌,都说起拍戏时的辛苦来,倒是通力合作,成功把聂素问那桩事给揭过,把记者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戏上来。 连导演都对刑曼姿的临场反应表示满意。 只有素问,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平白无故给人当靶子堵枪眼了,还得被人明里暗里的讽刺,那不踏实演戏,靠炒绯闻博眼球的不就指的是她么? 大家诉完苦,又开始说拍摄中的趣味花絮,乐呵呵的笑成一团,颇有一家人苦中作乐的味道。素问坐在一边,僵硬的陪笑,周晓川私下里递过来一只手,在她背后拍了拍。 到底是同门师兄,跟那些明枪暗箭的,情谊是不一样。 开播仪式“圆满”结束,等到了后台,素问的脸一下子就垮了,直接看向小艾:“到底怎么回事?” 小艾也是刚在前面听到记者提问,立刻去找来了今天的报纸,这时候也灰着张脸,直接翻到娱乐版面,递给她看。 萧媛第一次正面接受记者采访,声明,请娱记们不要再揣测编纂自己未婚夫和娱乐圈任何女明星的事迹,陆家是正统的军政家庭,不会接纳一个娱乐圈出身的女星。并表示自己早在多年前就与陆铮订婚,陆铮在感情方面一直很干净,并且不曾与任何一个女明星有过瓜葛,算是正面回应了上回报上登出的素问与神秘男友同游外滩的新闻中,关于那个男人是陆铮的猜测。并且放出狠话,如果媒体再不负责任的传出有损两家名誉的谣言,萧家和陆家都会追究发布者的法律责任。 虽然高干子弟时不时上个花边新闻的也不少,但这种家庭,一向懒于回复这种无聊的八卦,如果稍微过火了,也会采取暗中镇压的手段,很少有像萧媛这样,正面通过记者回应的。 外人么,恐怕就看个热闹,大约只当现今的娱乐记者想象力越来越丰富,把人好好的高门子弟都逼急了。但是放在圈内人眼里就不一样了。萧媛这些话明显就是说给素问听的,让她绝了攀高枝的心,告诉她:任你怎么攀附,都不可能进陆家的。 于是原先那些羡慕嫉妒恨的小明星们瞬间就心理平衡了。还以为她睡到个了金主?不过是被人白睡了,人家还特地发声明告诉你,你是没机会的。 而陆家在这则新闻后一直没有公开发表任何言论,大家也就当作是默认了。名门联姻,在外人看来是理所当然,也没什么谈资,反倒是让她这个一没背景二没本事的小明星攀到了高枝,大家才觉得不可思议,于是纷纷要去猜测,去质疑,她是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大家总是不能接受与自己条件差不多的人忽然间比自己好了去,非得要生出许多抹黑的猜测,这样心里才能平衡些。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小艾拿出手机,试探的问:“要不要给陆先生打个电话?” 素问盯着那手机屏幕,突然觉得有什么一下子堵在了喉咙里,上下不得,让她连气都喘不上了。 “还是不打了。”她扭头卸妆。 小艾收起手机,巴巴的坐到她身后:“嗯,不打也对。现在闹得满城风雨,打过去也是火上浇油。” 小艾也以为素问跟陆铮不过是金主与被包养的关系。就算老板一时高兴了,千里迢迢从北京飞到上海去看素问,那也是因为现在正情到浓时,她其实也不相信陆铮会真的娶一个女明星进门。 演艺圈女星最好的归宿,不是嫁富商,就是嫁业内同行。能嫁给高官的那都是凤毛麟角。大多数公子哥都是玩玩罢了,有的玩完了连个影都没了,老板还算有情有义的。 她生怕素问因为这事生气着,打电话过去吵起来,这种有钱的纨绔子弟一般脾气都不怎么好,万一闹崩了,无论是封杀还是雪藏,对素问来说都是得不偿失。 小艾哪懂素问忧愁的是什么。 后来的综艺节目,素问一直板着张扑克脸,只有镜头对着她的时候,她才扯开嘴角笑笑,小艾在后台都看得揪心。 补妆的时候,小艾试探着问她:“要不我让人去打听打听?” 素问抬头看她:“打听什么?” “我听人说老板今晚在amour应酬,你要不要亲自去问问他?”这话也是小艾纠结了好久才说出来的,“毕竟感情的事,还是早点面对的好,我看你连工作都心不在焉的,这样一直拖下去,对你也没好处……” 那些个花花公子,有良心有责任心的没几个,万一真的对素问腻了,就这么拖着,到最后只会让素问更痛苦,想不开寻死自杀的她也见过。虽然她也不想素问错过陆铮这棵大树,但不管怎么说,素问能跨过这一页,对她将来的星途终归是好的。 想到这,小艾的表情已经称的上悲壮了。 素问看她表情就想笑:“现在去问,不是等着被人拍吗?”自己这边死命的澄清跟自己无关,那边又心急火燎的赶去质问,明天报上就得当笑话说了。 “那也没办法,下了节目,我叫司机开着空保姆车引开记者,你从后门走。”小艾绞尽脑汁。 “逃避也不是办法。”周晓川忽然从帘子后面走出,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素问和小艾互相瞪眼,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那的,听到了多少。 周晓川递给她一杯热牛奶,拍拍她的肩:“往好了想,现在出事,总比将来你成了国际明星再出事好,到时候娱记就没这么好打发了。而且有些事提前看清真面目,受的伤也会小很多。” 说完,见素问一直怔怔的盯着自己,于是眯起眼睛笑道:“放心吧,我什么不该听的都没听到。” “所以上帝是公平的,给了你一样,就会收回另一样。”素问喝了口牛奶,疲惫的闭上眼。她出道的是太顺利了,现在有点花边新闻,在旁人看来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周晓川在一旁笑道:“你要这么想,上帝为了给你一个更好的,所以才让你先受回伤。” 素问没回她,闭着眼,却在闷闷的想:怎么人人都把她当失恋了一样安慰,本来她没觉得受伤的,现在都有点内伤了! 后半场是做游戏,一堆大人跟孩子似的蹲在地上追个球,幼稚又可笑,偏偏艺人这职业,就是为了博观众一笑。 最后是以素问和周晓川合唱的片尾曲结束节目。素问之前参加过歌唱比赛,十强赛锻炼下来,唱现场的功底自然不在话下。周晓川虽然不擅唱歌,但平常商演什么的总要唱上两首,因此现场发挥也十分出色,音准音阶什么的都把握得很好,基本上是原音重现。底下的观众掀起了一波狂潮,趁着节目录制结束,还有冲上台来要求和偶像拥抱握手的。 好不容易脱身回到后台,小艾早帮她打点好一切。司机开着她的空保姆车从正门大摇大摆的开走,素问则戴上帽子围巾低调从后门出去,半路上正好碰到周晓川换了衣服出来。 她礼貌上跟他打了一个招呼就要走,被周晓川叫住:“你刚跟你那助理说待会要去哪?我送你。” “啊?”她指指自己,一头雾水。 “你的车不被开走了么,还是你打算从这打车去?”他说的有理有据。 还说什么都没听到,连小艾给她想的主意都被他听去了。 他已经替她作主:“你等等我,我拿个钥匙咱们就能走了。” 等周晓川再出来,头上跟她一样,也戴了个鸭舌帽,脸上是宽墨镜。大晚上的戴墨镜,生怕别人看不出他是明星。难怪现在艺人走到哪都能被狗仔偷拍,乔装得太没创意了啊,不是帽子墨镜,就是围巾口罩。 上车的时候,周晓川从储物格里翻出一叠照片递给她,素问随手翻看,都是他的签名照。 “给我送人?” “你上回不是说你的同学们都特别喜欢我,还想要我的签名照吗?”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笑道。 素问才想起来。拍戏的时候因为就这位一个肯跟她接近,她为了搞好关系,于是信口胡诹,说全班同学都特迷他的古装,没想到这位还记得。 不过周沫是真的喜欢他。基本上长得好看的男明星,没有周沫不喜欢的。何况周晓川还和她是本家。周沫就曾经当着素问的面,yy过找周晓川来演她小说的男一号,现在可好了,yy要成真了,上回素问追问叶子男演员的事,其实就想向叶子推荐周晓川的。一来他古装口碑好,二来两人合作过,配合也不错。不过周晓川和她不是一个公司的,这点有些难办。 素问当着他的面,认认真真把照片收进包里,笑着说了声:“谢谢你。” 周晓川送她到amour门口,也没多问,就放她下车了。其实和这样的人交朋友是很舒心的,君子之交淡如水,不会互相过问深刻隐私的问题,但在需要时,总会伸出一把手。就像他总是饰演的古代大侠。 amour在圈内一直负有盛名,京城里的太子党,富豪二代,圈内名人都常常出入这里。明星和时尚人士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前者常在这玩,女明星多半是跟男伴一块儿来的,还有一半是慕名而来渴求艳遇的。 聂素问刚进了大门就觉得心闷得慌,以前她为了个广告合约曾在这蹲点好几个晚上,还费尽心力勾搭了个石油小开。陆铮就从不会带她来这种地方应酬,如今,她星途已走上正轨,也不想来这种地方被人看见。 她熟门熟路的朝吧台走去,随手拉过来一个服务生,问:“陆少在哪间包房?” 这里的服务生都是训练有素,但凡订过v包的客人,没有记不住的。一提陆少,那服务生便了然,犹豫着打量了下素问。 她刚从录影棚出来,卸了妆就随便套了件肥大宽松的卫衣,扎马尾,戴一顶宽沿的帽子。是挺不像陆铮那一票人的。 她想了想,摘掉帽子墨镜,射灯的霓彩刚刚扫过来,照得她脸上一片明亮。她听见那服务生好像倒抽了口冷气似的,然后迅速的低下头,说:“您请这边。” 她重新戴好帽子,跟在那服务生身后。 穿过人群,一路上能看见妖冶的女郎和酗酒的醉汉,越往走廊深处,装修越典雅高贵,环境也越幽静。 素问知道差不多快到了。 走廊一转弯,服务生就停了下来。v包的私密性极佳,每个转角只得一间。 然后,她便瞧见了陆铮。 陆铮,还有……萧媛。 六十四,温柔乡,英雄冢 更新时间:2013-1-11 0:04:05 本章字数:21814 走廊一转弯,服务生就停了下来。v包的私密性极佳,每个转角只得一间。 然后,她便瞧见了陆铮。 陆铮,还有……萧媛。 他们不在包厢内,陆铮就站在门口,迷离的灯光下,他仍然高挑出众,淡泊的神情让素问总是想到凌晨的雾,静冷而清爽。 这么多年过去了,陆铮的帅气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褪尽了青涩,变成了一个从容干净的男子。 那么耀眼,充满了魅力。 以至于那么远的距离,她一眼就看见了他,他却没有发现她。 他低着头,专心的在和身边的萧媛说话。 而萧媛站在他对面,一眼即望见他背后转角处的素问。她沉静的眉忽然挑了挑,冲着素问扬唇一笑。 什么意思……? 没等她想明白,一双纤细的女人手已经伸到陆铮背上,素问只听到一声哭啼:“三哥——”然后那双手在陆铮要推开她前,死死的卡住了他的腰。 这变脸也太快了吧?真是三秒内落泪,萧媛不去北影中戏都可惜了! 萧媛伏在陆铮肩上,无声的笑着,推了推他的肩膀一下,手指着素问的方向抬起来。 陆铮一怔,僵硬的转过身来,灯光下,素问的脸色有点白。 “素素……” 陆铮下意识的推开萧媛,可素问没等他走过来,就忽然转身往反方向走。 可即便转过了身,她还是能感受到,有两束目光,如跗骨之蛆一样粘在她背后。 她越走越急,嘴里却咕哝着:tmd姐为什么要走啊?好像很狼狈似的。可是留下来干什么,继续看萧媛演戏? 素问也搞不懂了,来之前明明百分之百相信陆铮的,可看到这一幕心还是无止尽的下沉了,明明自己才是被辜负的那一方,要嚣张也该是她按着萧媛的脑门儿质问啊,为什么自己要逃跑? 懦夫!聂素问,你真是个懦夫! 素问深深的鄙视自己,抬起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走廊的另一个转弯,这边一个岔口只对应一间v包。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却看见陆铮已经迈着长腿追过来了。 来不及考虑,她果断地推开包厢的门,跌了进去。 进门之后,素问才觉出不对劲来,包厢里的喧闹一下子静止,男男女女全都抬起头,探寻的瞧着她。心里八成在想:这不是刚叫过小姐么,怎么又来一个?还是个绝顶货色。 素问看这些人的装束,一望而知绝非善类,在门口杵了一会,正犹豫着是该道个歉赶紧退出去,还是继续躲着?背后突然传来大力的拍门声。 素问暗叫一声苦命,脑子立刻短路,压根连想也没想,就往角落里一张桌子下一钻,四肢趴在地上,爬啊爬,直到膝盖碰到一双擦得光鉴照人的皮鞋,她才算停了下来。 脚的主人略动了动,稍微移后了一些。 素问在心里双手合十:先生啊,哥哥啊,老板啊,您千万大人大量,别把我给供出去。 好在头顶一直安静。身侧的桌布似乎动了一下,然后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了。 “请问,刚才是不是有个女孩进来了,穿卫衣,大概这么高……” 聂素问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包房里愈加安静,耳畔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声和嘭嘭杂乱的心跳声。 她终于明白什么叫自掘坟墓。撞见自己男人与未婚妻抱在一起就算了,一时头脑发热落荒而逃也就算了,这都不算最丢脸的,若此时被他从桌子底下揪出来,那她真不要活了。 丢脸丢到长城去了。 “没有人进来过。你是不是走错了?amour的v包不知道什么时候管理变这么差了,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的进来。如果不想我找人请你出去,还请这位先生走时顺手关门。” 声音离得很近,发声源就来自素问的头顶。 那双皮鞋的主人。 这样冷酷沉静的声音,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熟悉? 陆铮却没那么轻易就罢手。他狐疑的看了一下全场,然后,拿出手机,找到那串熟悉的号码,顺手拨了出去。 “我一见你就笑,你那翩翩风采太美妙,跟你在一起,永远没烦恼……” 靠,这是什么恶趣味,素问简直想撞墙。 手机是萧溶买的,铃声是他设的,素问一直用静音,所以…… 她从外衣口袋里颤颤巍巍掏出手机,正想强行关机,忽然桌布颤动了一下,一双手伸进来,掌心向她摊开。 聂素问愣了愣,然后一头雾水的,有点傻傻的把手机放在面前的掌心里。 对方从容不迫的把手机拿了过去,指尖一滑,调到了“静音模式”,若无其事的“接”起了电话。 “喂,……嗯,……对,是这样。……好的……” 语气煞有介事,一听就是常年上位者的命令口气,真是让人生不出半点怀疑来。 陆铮怀疑的蹙眉。他知道素问的手机铃声不是这个,而他自己的手机里,还在铃铃的响着,素问并没有接电话。 对方的电话这时响起,也许只是巧合吧。 不过—— “这位先生的铃声真别致。”陆铮意有所指道。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对方只是冷眸瞥了他一眼,显然并不打算同他探讨这个问题。 至于其他人,完全是憋着笑,唯恐得罪了这位。不过……这个铃声,真的是很……别致啊!一个大男人,用邓丽君的甜歌做铃,还“我一见你就笑”…… 陆铮在商场历练这几年,看人也看出了门道。他从这人眉眼间读出些冷戾和霸道,知道是不好惹的人物,也不愿再继续僵持下去,便先退了出来。 心里却想着:这包厢明显卧虎藏龙,素素要是躲在这,不等于羊入虎口一般? 门口,萧媛早就追过来在这等着,见他出来,嘟着嘴娇嗔:“三哥你跑这么快,怎么也不等等我?” 陆铮斜睨了她一眼,冷冷淡淡的提醒道:“报纸上的内容,你最好履行你的承诺,尽快做出解决。婚约的事,我不当众解除,是考虑到女孩子家名声,给你留面子。你不要再得寸进尺,再拿这事去伤害素素,不然到时候就是你哥说情,我也不会放过你。” 萧媛撇撇嘴,静若寒蝉。 这个男人,还真是……冷酷啊。 可她相信,也只有这样的男人,爱上了,就是一生一世,才能带给她真正的幸福。 * 陆铮的脚步远了,素问的心也空了。 她还蹲在桌底下,好像压根没打算出来。就像蜗牛一样,遇事了,就躲在壳里,假装我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 然后,一只手伸了下来,慢慢的掀起桌布,从上面望向她。 素问也抬起头回望了过去。 乍一与他那双墨色的冷眸相对,素问像被雪水淋身,忍不住打一个激灵。幽暗的灯光从他背后投来,照得他瞳仁里好像有一簇冰,在慢慢的裂开,她都听到那碎冰的“咯吱咯吱”声。 哦,原来是她咬得牙关太紧的缘故。 她就知道世上怎有声音这么像的人。原来,却原来……她竟忽略了一点,amour霸道的开在这个区的这块地方,无人敢管,做的是夜生活的生意,这么多年了却没人找茬,背后是谁撑腰?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有点看不出男人的年纪……三十多肯定有了,他今年也许是三十四,还是三十五?五官还是照例那么深刻,眉毛粗而长,鼻梁深挺,唇薄而锋利,他整个人就像是未磨的刀片,隐在暗处,随时有可能给你出其不意的致命一击。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眨眼,时间像停了下来。周围的人更是不敢说一个字。 “素,素……” 半晌,他玩味一样念着她的名字,唇角勾上去,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是一种冷冽的杀意。 还记得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郝海云就是座万年冰山,从来没人见过他笑。若有天他笑了…… 素问心口一跳,身体更僵硬了。 她最怕他叫她这个名字,他要是连名带姓的叫她“聂素问”,通常都还有回旋的余地,但他要这么若有似无的暧昧的叫着她“素素”,后果一般都很……严重! 她攥着手,扭过头:“我不是你的素素。” 这个名字,很长一段时间代表着一种屈辱。被当成另一个人的替身,任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出来!”郝海云的神色一凛,方才的笑容已经无影无踪,见素问躲着他,于是一手过去揪住她的头发,“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你是想自己出来,还是我‘请’你出来?” 他手劲极大,稍稍一使力,素问觉得整片头皮都要被他揪下来了。赶忙拿手推他铁钳一样的手臂:“你松手,我自己出来。” 郝海云拿眼梢瞟了她一眼,谅她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慢慢的松开了手。 素问的脸色发青,紧紧咬着唇,却不得不听话的从桌底下钻了出来。 不过她是从桌子的另一面出来的,她可不想一出来就跟这座冰山相撞,隔着一张桌子,她心里不断盘算着,待会自己从这间包厢逃出去的几率有多大。 郝海云也不作声,就那样懒懒的靠在沙发上,一只长腿伸直了搭在茶几上,另一只手从烟盒里抽出支烟,饶有兴致的盯着她。他身旁的美女很有眼色的靠过来,擦着了火机,帮他点上。 时间就如同他手指间的烟安静地燃烧着,本应激情满溢的包厢,缭绕着一缕缕飞散的烟灰,越来越压抑,冷清。 “刚才那个,是你男人?”最后到底开了口,郝海云的神色微缓,漫不经心的弹着烟灰,“傻头傻脑的,你喜欢他哪一点了?” “他很好。”素问一时没忍住,为陆铮辩白了句。 “哦,好在哪里?”他似乎来了兴致,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她聊着。他坐着,她站着,他神色轻松,而她紧绷如砧板上的鱼。 素问闷闷的闭嘴了。 她是疯了,才会在这与他闲话家常。 她不说,郝海云可有的话说:“是技巧好呢,还是长相好?我都忘了,你们女人就喜欢这样油头粉面的。能收服你这样的小妖精,他床上功夫应该是很不错。” 素问忍了又忍,背在身后的手指都快抠入掌肉里了。她咬一咬牙,笑得如花明媚:“云哥,今儿个不是叙旧的日子,您要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 她那腿还没迈出去,他已经“啪”一脚踹在茶几上,只踹得果盘、酒瓶、酒杯……琳琳琅琅一大堆晶莹剔透的玻璃水晶哗啦一声,碎了满地:“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素问眉头一颤,倒没怎么被吓到,只是老老实实的再不吭声了。 她这招装傻充愣,也就平时跟陆铮撒撒娇管用,真遇上狠角色了,别人才不买她这套。 v包外头每个包厢都配一个贴身管家,一听到这动静,赶忙揣着对讲机进来了,着门口一看,就明白了两三分。人是见惯了大场面的,直接将满地的狼藉视为无物,笑吟吟的看着正中坐着的人:“云哥,发生什么事了,动这么大肝火?” 然后又瞅着全场唯一站着的素问,估计就是问题来源了,这才皱了皱眉:“这位好像不是我们这里的小姐?” 要是客人,那就难办了点,出入v包的都不是小人物,随便拎出来哪个都是能在北京城横行霸道的主,可这郝海云就更不好敷衍了,谁不知道amour这整个场子都是云哥罩的?人家肯来,是给你赏脸,弄得不高兴了,回头他都没法跟老板交代。 郝海云倒没发话,两只沉沉的眼睛就盯着素问,目光似蚀,分明要在她身上剜出两个洞来。 要不是形势所迫,素问真他妈想骂人了:我是强了你老婆,还是杀了你全家啊,用得着给摆这阵势整我? 他带来的人看这情形,已经纷纷站起来,有人从怀里头掏出叠支票本,唰唰唰的划了几笔,撕下来按到那管家胸口的西装口袋里:“摔了多少,按十倍赔,剩下的都算你的小费。拿了钱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碍眼。” 三言两语把人赶走了,包厢的门再次阖上,也阖上了素问的最后一丝希望。 面前,郝海云陷在沙发里,低沉的嗓音仿佛有几分不耐:“丫头,你的记性似乎没长啊?还记着当初放你走的时候我怎么说的吗?我说过,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否则——” 他顿了顿,心情很好似的盯着她,就像在欣赏一条被丢进沸油中的鱼,艰难的张着鳃,用尽了全力的翻来翻去,最终也难逃被煎炸烹煮的命运。 素问笑了笑:“以前——以前是我不懂事,云哥你大人大量,这几杯酒,就当我向你赔罪。” 茶几上已经开了好几瓶酒,纯的没勾兑过的洋酒,素问干脆利索,三大只啤酒杯嘭嘭嘭摆上桌,咕咚咕咚全都倒满了。 包厢里灯光碎如星片,一片紫,又一片红,蓝的光,黄的光……迷离不清。素问盯着杯子里那晃荡的酒液,心口突突的跳。她要不表示点什么,今晚别指望走出这包厢了。 “云哥,素问给您赔罪了。”她端起杯,郑郑重重给他鞠了个躬,然后仰脖,汩汩的灌进去,火辣辣的从嘴里一直烫进胃里,好几次她憋不住了,硬是捏着嗓子往里灌,喝完一杯,连眼神都昏花了,她擦擦嘴角,笑得甜美,又去拿第二杯。 郝海云不动声色的看着,甩开打火机的盖子,又阖上,再甩开,再阖上,咔嗒咔嗒的声音,单调得几近可怕。 到第三杯,素问觉得整个魂魄已经抽离身体,脚底也离了地,在半空中飘了。 拿啤酒杯喝洋酒,作践人不是这么玩儿的。 “咳咳……”一口酒呛在喉中,她手一歪,杯子沉沉跌落在地毯上,滚了几圈,酒液慢慢渗进地毯里。她整个人向前扑倒,哗啦一声扫开了桌上的杯杯盏盏。 “咳……”背部还在剧烈起伏,素问真觉得自己快死了,喉咙像被硫酸烧过,她用力的捏着,掐着,揪着,就是不能舒缓这种难熬的感觉。 身前的影子慢慢俯下了身。她的服软,终于让他有了一丝征服的快感。这个女人,浑身都是倒刺,他早就想一根一根给她都拔了,没人敢忤逆他,没人敢叫他吃瘪,她是头一个,还是唯一一个惹了他还能好好的活到现在的。 偶然在电视上看到她,他都快认不出了。那个神采飞扬让人目眩的女孩是她?当年在他身边的时候,怎么就成天苍白着脸,病泱泱的要死不活? 出道了,现在是小明星了,过得很好嘛? 她过得越是好,他心里那股恨就越是强烈,越是想亲手摧毁这一切。 两年前,她能逼得他放手,他是不能拿她怎样,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有自投罗网的一天吧? 他伸出手,撩起她的头发,素问的头发又长又软,从指间里划过,宛如在温水里捋过,让人爱不释手。 他有点情不自禁的勾起一缕秀发凑到鼻端轻嗅,脸上带着点怀念的表情:“都这么长了……怎么不剪了?” 他还记得那天凌晨他喝得醉醺醺的回到家,也是这样眷恋不能自已的摸着她的头发亲吻,而她隔日就拿着剪刀一通狂剪,把好端端的一头长发剪的乱糟糟如杂草。他当时气的劈手夺过剪刀,差点没捅进她身上。 “他喜欢。”素问只剩半条命,伏在玻璃茶几上,嗓音沙哑,回答的却是坚定。 这个他,是刚才出去的男人? 男人粗粝的指微顿,蓦地勾紧,素问“嗯”了声,痛苦的往前缩了缩。 他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拎起来,卫衣领口宽大,那手劲,片刻就把领子扯得松垮变形了。 她本能的咬牙挣扎,不管能不能活,这是一种本能。 他掐着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来,她出了一头汗,酒精的作用,她头眼昏花,看他都是好几个重影。 “郝海云……”她费尽力气瞪他。 他怒极,反倒笑了,大手抚摸着她冷汗涔涔的脸颊:“呦,怎么不跟我装了,装不下去了?聂素问,从以前开始你的演技就不咋地,送你去电影学校以为能改造改造,结果还是这幅死德行。你说你那些电视都是怎么拍的,导演敢用你么?还是你跟人睡出来的?” 她摇了摇沉重的脑袋,保持最后一丝清明,不管怎么样,还得撑下去不是…… 他一手捏着她的下巴,离得极近,呼吸都咻咻的喷在她脸上:“你不挺能说的吗?怎么不说了?你倒是再说啊!” 他盯着她看,仿佛是醉了,眼底里有血丝,如能噬人。 这男人是真疯了! 下颌骨几乎都要碎在他指间,他委实捏得她太疼,疼得眼泪如同泉涌。加上洋酒后劲极大,她脑子昏昏沉沉,整个人像飘在云端,浮浮沉沉,随时可能摔得粉身碎骨。 她呜呜的哭起来,大失常态,哭得像个孩子,背过了气,然后就一抽一抽得如同打嗝。 其他的人都看傻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她哭得郝海云心烦意乱,胸口那簇无名火噗噗燃得更盛,扣着她的腰狠狠往茶几上一甩:“有长进,会哭了啊?” 她的身体掠过茶几,扫落了一地的酒杯果盘,砰砰脆响,郝海云紧跟着压上去,扭着她的脸死死的按在冰冷的玻璃上。 “都给我滚出去!” 一声令下,其他人立刻噤若寒蝉,三三两两的开始清场,没一会包厢里就只剩聂素问和郝海云两个人了。 素问死死咬着嘴唇,盘算着这会子包间里没有其他人,自己要是现在扑上去,和他同归于尽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过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主意,因为郝海云伸手就扣住她的后脑勺,一俯身吻在她的唇上。 滚烫的唇一接触到微凉的柔软,心底那块儿的焦躁立刻像被一股清泉淋灭了,他舒服的几乎要叹一口气。 他像头狂兽,不管她逃到哪儿,他的唇总能以最快的速度捕捉到她的。素问躲不过,只能死命的扣紧牙关,不让他的舌进来。郝海云攻入无门,一脑门的血腥气,发了狂似的在她唇上肆意啃咬。 素问的嘴唇都被他咬破了,疼得全身发僵,郝海云吃了一嘴的血腥味,这才懊恼的放开她。 “张嘴!信不信我抽你?” 素问眼眶发红,瞪圆了眼睛怒视着他。 郝海云在气头上,二话不说,掐着她的下颌骨迫使她张开嘴。 “啊……” 是真的痛,她都听到疑似骨缝裂开的“咯吱”声,眼泪硬生生被逼出来,她才一张口,他的舌就冲进来,蛮横的翻搅,肆意掠夺,就像一条蛇,冰凉的往里钻,让人没有一点儿逃脱的余地。 素问被他吻得浑身都竖起鸡皮疙瘩,头皮都发起麻来。而郝海云显然食髓知味,越吻越忘情,越吻越深入,咆哮着只想要索取更多。 醉眼朦胧之间,只看见他粗黑的眉微蹙,凌厉的眼细细眯着,这人在黑道上混了十几年,平日里不知道有多小心谨慎,要抓他松懈的时候,也只有这时了。 趁着他把舌勾进自己舌根,素问想也没想,紧阖牙关,只听见男人一声闷哼,快速的从她口中退出,然后忿忿的啐出一口血沫。 “贱人,你找死?” 他伸手就是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手劲奇大,打得她整个人趔趄着从茶几上翻下去,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 半晌,郝海云才走过去,拿脚尖踹了踹她腰,皱着眉,咬牙切齿:“起来,别给我装死!” 她终于哼了一声,捂着脸,半晌才慢慢坐起身子。昏暗的灯光一照,这嘴角都裂开了,惨白的小脸上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郝海云有点懵。他盛怒之下手劲刹不住,不过这女人就欠治,给她点教训也好让她知道天高地厚。 见她这样,骂人的话也说不下去了,他有点烦躁的踢开脚边的酒瓶子,从边上摸出支烟含在嘴里。 叼着烟又想起打火机不在身上,在包厢里环视了一圈,也没找着,最后忿忿的把烟也摔了。 素问这才慢吞吞的拿手背拭去嘴角的血,郝海云有点不耐烦,一掌挥开她的手,扣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我看看……” 暴躁的话音消弭在惊愕中。 郝海云是真的被素问的眼泪怔住了。就这样托着她的下巴,一动不动,呆呆的看着她。 一滴眼泪落在他手背上,紧跟着又是一滴,滚烫的,烫得他下意识的缩回手。 原来她还会哭—— 这丫头不是浑身都逆鳞,怎么顺都顺不平么?她那一身犟脾气呢?她拿刀片抵着脖子威胁他的劲呢?她一枪打进他肩胛骨的胆子呢? “别给我装,你不是能耐着么,一巴掌就能把你给打哭了?”他暴躁,不安,不知是为她这眼泪,还是别的。 素问笑了一笑,抬手拭去眼泪。 “我也不想的,郝海云,是你逼人太甚!”她一边笑,眼泪一边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这情形诡异极了,在簌簌的泪光里,她的表情如同崩溃:“你好好看看清楚,我是聂素问,不是你那个‘素素’!我为什么要走,你当年留着我是出于什么心理你自己不清楚吗?你压着我叫的是别人的名字,郝,海,云,我是个人,不是你的玩物!” 她头一次跟他说了这么多话。一边哭,一边愤怒的控告。这些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她是这样恨,原来她恨的是这个。 郝海云的脸色很难看,手僵着在半空,不知道该怎么放好。 而素问跌坐在地上,掩着脸只是痛哭失声:“两年前我好不容易逃脱了那种生活,再也不用做谁的替身,我要是早知道你在这,我一定躲得远远的!郝海云,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我打你一枪,你要么也给我一枪还我个痛快,这样折腾我你到底什么意思?” 无声。 漫长漫长的沉默。 郝海云一言不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素问再也哭不出眼泪来了,才看见他蹲下身,慢慢的伸出只手。 她本能的举手护在头脸上,才发现他不是要打她。 郝海云拨开她的胳膊,缓慢而有力,指端犹疑的触在她沾满泪痕的脸上。她被他打过的半边脸早就高高的肿了起来,火辣辣的,又沾上凉的泪,紧绷绷的难受。 “素问……”他慢慢的摩挲着,那力道竟似带着种怜惜。他知她忌讳那名字,所以没再叫“素素”,而是叫她“素问”。他也不知,这么做有什么无聊的意义,他只要她知道,他此刻叫的人,是她。 她迎着他的目光,眼角还有泪,整张脸上已经全是笑意。她笑起来很好看,仿佛如春风初绽,脸颊上红肿的指痕还没褪,但依稀能看出妩媚与甜美。尽管他心里还埋着那个名字,但回溯记忆的洪流里,竟只剩下她聂素问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着了魔,竟然不由自主的再一次吻下去。唇齿怜惜,像是吻着一件珍贵的宝贝。她的柔软,她的馨香,她的甜美……他贪婪的想要重温! 腰上突然被什么硬物一顶,他的唇停在她唇峰上不过半厘米。 那么近的距离,彼此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素问胃里感到一阵恶心,却强撑着笑容,免得被他发现自己握枪的手的颤抖。 笑,僵硬,牵扯到裂开的嘴角生疼。 郝海云魔怔的眸瞬间清明,那冰一点点凝结,一动不动的审视她。 素问动了动枪尖,抵住他压下来的身体:“再碰我一下,我就开枪!” 郝海云无惧无畏,拇指云淡风轻的刮过她的唇,语气带着丝讥讽:“你装了介么多次,就数这次装得最像。” 素问也笑,轻轻从他身下挪开身子:“云哥花钱送我去学演戏,我怎么敢不好好学?” 那曾让他一度困惑动摇的眼泪,是假的,她看似悲愤痛苦的控诉,也是假的。自己竟然一时不察叫她连枪都摸走了,这对当年单枪匹马挑落德云楼三十号人马的郝海云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难道真如小七说的:温柔乡,英雄冢? 他咬牙。这个女人,够狠,够绝,果然够格让他记怀到现在。 “哼,”郝海云冷笑,伸手就去夺她的枪口。 素问毫不犹豫的拉保险,上膛,动作娴熟的好像练过无数遍:“别以为我不敢开枪。” 郝海云的手停住。 她敢,还有什么她不敢的? 肩胛处仿佛还在隐隐作痛,这情景多么相似?他隐隐自嘲,两年前,他不也是不信这样柔柔弱弱的她真敢开枪?结果她连眼睛也没眨,一枪送进他肩胛里。 她要他死,是真的毫不留情。 没人比这女人的心更狠。 “你想怎么样?”他的声音寒得像碎冰。 “跟当初一样,放我走。以后咱们青山绿水,后会无期。”素问答得迅速。 “可以,”郝海云想都没想就答应,但又补了一句,“只有这一次。” 言下之意,下回你要是再小白兔撞进狼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成交。” 素问也不跟他罗嗦,跟这种人做交易,就讲究一个爽快。再纠缠下去,没人知道会生出什么变故。在这条道上,若论狠,郝海云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讨价还价对她绝没有任何好处。 她也不怕他变卦,当下枪头一转,物归原主,好端端又把枪给他别到腰间。 素问撩撩头发,整理了下身上狼狈,站起来就往门口走。 郝海云靠在她身后,慢条斯理的说:“你信不信,走出这个门,就会被人打成马蜂窝。” 素问连头也没回,轻轻笑了声:“信。但我更信云哥一言九鼎,说放过我,就一定会放过我。” 身后,郝海云咬牙切齿,一字一句:“你记着,最好烧香拜佛,下回别让我撞见!” 素问心里闷闷的想:不用你提醒,我回家也得拜拜佛,顺便再洗个柚子叶澡,去去晦气! * 聂素问刚一出包厢,就两腿发软,几乎站不住,只能靠手撑着墙壁勉强支撑。她跌跌撞撞冲进洗手间,连隔间的门都没来及关,扑到马桶前就是一阵狂呕。 妈的,三大杯黑方,纯的,一头牛也该被喝倒了。 胃里跟被人掐着似的,拧成一团,纠结,翻腾,抠着嗓眼子吐,连胃液都要被抠出来了,一阵昏天暗地。 她浑身从头到脚出了一身汗,头发都黏糊糊的粘在脸上,整个人跟刚从水里拎出来似的。洗手间外头瓷砖上响起“沓沓”轻缓的节奏,女人的高跟鞋一步步接近,到她这扇时突兀的停下来,然后“啊——”的一声尖叫,迅速隐没了。 素问半瘫软在木质的隔板上,有气无力的笑。她现在这样子,跟醉鬼有什么区别,谁能想到她白天还是被记者话筒追问的小明星? 这社会,就是把人当牲口折磨的! 抽水马桶哗哗哗不知抽了几遍,聂素问按着胃,终于慢吞吞爬起来,一步一步从洗手间挪出来,撑到盥洗台上,打开龙头,哗啦啦的冷水浇下来,意识仿佛恢复了几丝清明,她怔怔抬眼,盯着整面的镜墙上,那脸孔苍白头发散乱如同女鬼一样的人,一会儿又分出几个重影,她使劲摇摇头,那些重影才重新归于一体。 哦……原来是自己啊…… 她无力的趴下来,她这副德行,连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还怎么好出去见人? 想想,她摸出手机,背靠着冷硬的盥洗台,慢慢滑下身体,就坐在地上,开始拨号。 “喂……小艾……嗯,我就在amour,今晚在这边订房休息了。方便的话,你能过来一下吗?……帮我带点东西……嗯,换洗衣服,哦,还有安眠药。” 她说完,就全身无力的把手机扔在一边,竟然浑浑噩噩的在洗手间里就靠着睡着了。 铃声响起的时候,她猛的一个激灵,脖子靠在坚硬的盥洗池边缘上,硌得生疼。 她扭扭脖子,手机还在地砖上一闪一闪的亮着,欢快的唱:“我一见你就笑,你那翩翩风采太美妙,跟你在一起,永远没烦恼。我一见你就笑……” 素问现在算知道萧溶设这铃声的妙了,瞧她,现在都人不像人了,听到这热闹的铃声,居然还笑的出来。 “喂……”有气无力的拿起电话。 “我到门口了,你在哪间房呢?”是小艾。 她挠挠发心,慢慢爬起来:“我还没开房呢,用你身份证吧,我不方便……” 小艾想也是:“那你到三楼客房部来,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带来了,还有件事,得当面跟你说。” “好。”她挂了,脚步虚浮的走出洗手间,三楼,三楼…… 小艾拿着房卡找到她的时候,整个人都被吓呆了:“怎么弄成这样?”说着,伸手去摸她嘴上的伤,素问裂开的嘴角刚结痂,被她这一碰,“嘶”的皱起眉。 小艾吓得赶紧缩回手:“你电话里怎么不说你受伤了,我也好给你买点药啊?”倒是稀奇古怪的叫她买安眠药。艺人日程紧压力大,依赖药物睡眠的也不是没有,但她知道素问一直没这个习惯。 素问接过她手里房卡,一边开门一边说:“我今天撞鬼了,不吃点药我怕晚上做噩梦。” 小艾更莫名了。 进了房,她就转进浴室放水,小艾把带来的东西一一给她摊在床上:“衣服,鞋子,包包,还有你的药。司机的电话你有吧,明天我让保姆车在楼下等着还是怎么着?” “别了,我怕引来记者。”素问旋开客房里的矿泉水,就着凉水就把两片安眠药给吞了。 小艾看她这脸色雪白的,像是真出了什么事,到底放心不下:“你不是找陆少谈吗,谈的怎样?我刚还在下面看到他的车……” “他还在?”素问不信,走到窗前拿手一拨,这条街都是不夜城,五彩缤纷的霓虹,照在纯白色的玛莎拉蒂车身上,显得格外显眼。 小艾看她的脸,猜测八成是谈崩了,心里也有点忿然:“看老板文质彬彬的样子,怎么也干打女人这种没品的事。要我说,男人真没一个好东西,咱吃了这会教训,以后可别相信那些甜言蜜语了。”说完,又愁起来,“唉,弄成这样,明天可怎么上节目。” 素问倒没留心她说什么,只盯着楼下那车。他没走,是猜出自己还在这吗?可她现在这样子,能让他看见?就像他瞒着他跟萧媛的婚约一样,聂素问也有些事难以启齿。最最亲密的两个人就可以毫无芥蒂的分享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了吗?不,有些事,即使带入棺材,素问也不想他知道。 小艾见她闷声不说话,也发起愁来:“就算你不被导演批评,我回去也得被叶姐骂死!唉,都怪我出的什么馊主意,让你上这儿来问他。” “不关你的事,小艾。”素问这才注意到她,拍了拍她安慰,“对了,你电话里说有事要找我当面谈?” 小艾这才记起,赶紧正色,从包里掏出叠信封。 “你看看这个。” 信封早被人撕开过口了,素问倒出来,是一叠照片。厚厚的一沓,每张都有她,越看越让人无法镇定。 “从哪儿来的?”素问一掌按在床上被散乱的一张张的照片上。 “这是明天星周刊要登的。幸好那儿主编跟叶姐有点交情,先跟叶姐打了招呼。公司花了好一笔钱才给买下来。” 素问想了想,又一张张把照片收拢,认真的好像那是珍贵的留影。 “还留着干嘛?”小艾不解。 素问默默的盯着最上面那张,是她跟周晓川在后台吃东西的。广角镜头,超清焦距,细微到毫末都看得清。她不得不说拍这些照片的人太专业了,从薛绍峰到周晓川,甚至导演卫燎,凡是跟她有过交谈的圈内男人,都被人刻意的拍下了暧昧的角度。 这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她被人盯上了。 任何一个人得知自己被跟踪,所有的生活都曝露在人眼下都不会高兴。聂素问也不例外。 “你打算怎么做?”看素问成竹在胸的收起这些照片,小艾忍不住问。 “这些照片是要给谁看的,我就拿给谁。”素问冷然笑着,“想让我不好过,那你也别想好过。” 吃了药,困意袭来,素问去洗了个澡,换上睡衣,就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日光大好,明晃晃的透过白窗纱照在床上。闹铃是小艾走时替她设好的,生怕她迟到。 素问起床后洗漱了以下,对着镜子仔细观察,她这张赖以吃饭的脸,总算没昨晚那样狰狞了。得益于小艾的冰袋,红肿是褪下去了,不过皮肤底下呈现出紫色的暗沉瘀青,不上点妆真有点像半面罗刹。 她一边拿粉盒小心翼翼的遮,一边在心里暗骂。不过遇上郝海云,才废她半张脸,也算她捡回条命了。不过她又拿枪子儿威胁他一次,估计要有第三次,神仙老子都保不了她了。 打底霜,遮瑕膏,又扑上厚厚一层粉,右边脸除了有些肿,其他地方倒不怎么看得出了。现在化妆技术就是牛,一母夜叉都能整成天仙娘娘。 她整理好了就拿起客房电话,打到服务总台:“陆先生昨晚在这里留宿吗?”怕对方不明白,又补了句,“闰华地产的陆少。” 对方查了一下入住记录,问她:“是的,不过我们不方便透露入住者的信息,您有什么话需要我们转告吗?” “就这样吧,你告诉他,聂素问在307号房等他。” “好的,我们尽快会代您转告。” 这就是专业素质,这么引人遐思的话,人家也能面不改色声音甜美的替你传达,她更不担心这番话会被透露给媒体,因为这样,这位接线员前脚都迈不出amour。amour能在名人间这么受欢迎,不是没有道理的。 挂了电话,聂素问就开始着手准备。 * 陆铮接到服务台的留言时,正围着浴巾从浴室走出来。 秋日的早晨,阳光清爽,碎碎洒在白色的大床上,他用手遮挡紧蹙的眉心,略微舒了口气。 他就知道素问没离开这里。昨晚从那间包厢出来后,他一直没走远,等在大堂的出口必经之处,但始终没看见素问离开。 想到昨晚那情形,他现在还有点懊恼,烦躁的拨了拨湿淋淋的短发,水珠四散飞零。 他的素素也学会突然袭击了,是查岗呢,还是想给他个惊喜? 他一边被萧媛这个意外整得焦头烂额,另一边还得想方设法安抚住素问,加上最近公司的帐务出了点问题,导致资金链紧绷,为了抽出一天空去上海看她,他已经连续加班五天了,压力,疲倦,他也是个正常人,不是神。别人总以为家世、权利、财富那些光环加诸在他头上,他要什么都是唾手可得,又怎会明白,这世上哪来白掉的馅饼? 你拥有的越多,相对应的要承担的责任也就越多。 他肩上扛着一个公司的人的饭碗,还有陆家的声望。片刻松懈不得。 从上海回来后,他确实好几天没和素问通电话联系了,一般不是他开会就是她上课,也许,是他疏忽了,没有足够的关心她? 一直以为她不会相信那些报上乱写的东西,因为他的素素是那么的不一样,后来想想,她似乎也说过:她也是女人,会虚荣,会嫉妒。终究是自己疏忽了吧。 昨晚看到她见了自己就跑开,失望,不过今早她肯打给自己,却让他松了口气。 只要解释清楚,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就在陆铮起身换衣的时候,还不知道,他的恋人正准备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陆铮边走边挽袖口,领带,走到307的时候,房门并没有关死,给他留了一条缝。他推开,正要叫“素素”,忽然发现迎面的玻璃墙柜上贴满了照片,组成了一个大大的心形。 陆铮还未细看,内心就涌过一阵舒心的暖流,他的素素,原来也会这般撒娇,耍小心思,可待他走近了,一看清上面的照片,脸色瞬间从二月春风变成了寒冰三尺,“嘶”的一声一张照片被他撕了下来,照片是在上海偷拍的,素问正和薛绍峰坐在一起讨论剧本,薛绍峰低着头,素问从侧面仰着脸问他,角度抓得非常好,看上去就像两人下一步就要吻到一起。 嗤—— 照片被他从中撕成两半,又再度被分尸。 抬眼看去,组成心形的一张张照片全都是素问和不同的男人走得很近的照片,那种跌入万丈悬崖都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明明知道这些照片都是刻意的抓拍出暧昧的角度,可还是无法遏制那股勃发的怒意,他死死盯着这些照片,笑得恬然不设防的是他的女人,身边的男人却不是他!凌迟都没有这么痛苦。 素问慢慢从洗手间走出来,身上披着睡袍,倚着门框欣赏着陆铮变幻莫测的表情,她意料到陆铮会发怒,可她没想到他发起怒来这么的……深沉。 叫人摸不透。 “这是别人送我的礼物。我猜她其实最想让你看到。所以我就自作主张,转赠给你了。喜欢吗?” 陆铮慢慢的转过脸来,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素问,她怎么可以还笑得出来?他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冷酷的狠戾对她说道:“你疯了吗?” “也许吧,我是被人逼疯了。” 六十五,收拾萧媛&陆铮上门 更新时间:2013-1-11 0:04:06 本章字数:21908 陆铮慢慢的转过脸来,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素问,她怎么可以还笑得出来?他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冷酷的狠戾对她说道:“你疯了吗?” “也许吧,我是被人逼疯了。” 她走到照片墙前,仔细端详着里面一张一张,慢慢的开口:“这些要登到报上,一定会很精彩吧。我都不知道原来我这么有魅力,可以同时和这么多人发生关系,哦,你看这里,还有我的司机呢。” 房间的窗帘大开着,明晃晃的日光从她背后投射而来,在她周身匝成碎碎的一圈绒光,两人的表情都无所遁形,昔日紧密相连的两颗心,此刻像被人一剑洞穿,萧瑟的风吹过每个人的心底。 “……照片哪来的?”他沉郁了许久,攥着的指骨发出“咯咯”的响声。 “想知道是谁这么费劲心力像个变态一样,到处找人偷拍我,监视我?”素问只是笑,一脸无谓的表情,她就不信自己都能猜到,陆铮会猜不到! 陆铮刚看到这些照片时,确实只剩下愤怒,但一冷静下来,稍稍转个脑子就能想到。敢这么大胆做这些事的,还不怕承担事后法律责任,能有谁? 素问见他忽然沉默了不说话,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你跟我在一起之前都能有婚约,我有了你之后就不能跟其他男人说话了?这些照片,不就是想让我身败名裂,成为人人不齿的荡妇?”她揭下一张照片递到陆铮面前晃晃,“你怎么看?要不我就遂了她的愿,让她这计划成真?” “素素!”陆铮一把抢过她手里照片,摔在地上,太阳穴鼓鼓的跳个不停。 素问也无所谓,被抢了照片,就返身掏出自己手机:“那我们来问问这始作俑者,她想做什么?” 他刚想阻止,素问已经飞快的按下了拔出键,开了免提的手机发出的铃声清晰的回响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也像一只鼓,沉重的敲在两人心间。 “喂,哪位?”萧媛明显才晨起,声音还透着慵懒。 “我,聂素问。特地来感谢你送我这份大礼。” 萧媛那边好像迟疑了一下,紧接着她恍悟般说:“哦……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别以为有陆铮护着你,你就能翻上天了,你说他看到你这些精彩的照片,还能不能再护着你?” 从她的声音里听得出,她心情应该很好。 萧媛也料定了就算照片发到报社,也必定刊不出。陆铮必然会从中先行截断。无所谓,她的目的就是要陆铮看到这些照片。但她万万没想到,这照片先到了素问手里,而素问竟然没忙着销毁,又顺水推舟的用了这么个冲击的法子,再让陆铮亲眼看到。 她用一种报复得逞的愉悦声音欢快的向素问示威,素问也没正面回她,把手机内置话筒一边转向陆铮:“要不,我让陆铮亲自回答你,他会不会再护着我?” 陆铮目光紧紧盯着素问,没有说话。手机里陷入很长一段沉默。 萧媛大概也被怔住了,不敢确定素问这话的真伪。待过了好一阵子不见动静,突然就放了心,狂妄至极道:“聂素问,你少虚张声势了。昨晚我看着陆铮走的,难道他还会回来找你?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麻雀还想变凤凰,痴心妄想……” 她话音还没落,就被陆铮冷冷打断:“萧媛,我给过你机会的。”他拿起手机,结冰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我说过素素是我的人,谁也不准动她。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三哥……”萧媛的声音扭曲得不像样,声调简直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把你手头的照片和底片全部送到amour307房来,立刻。” 挂断电话以后两个人都长久的没有说话,报复的快感只在那一瞬,余下的,却是收拾不尽的烂摊子。 素问抬头看看陆铮,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疲惫。 就算这次能解决萧媛,以后呢?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萧媛!他的家庭不会容许她,只会给他找更多的门当户对的未婚妻,一晌贪欢,这样的爱情究竟能持续多久? 素问这种眼神真的是刺痛了他。 “你想我做的,我都做了,你还想怎么样?能不能别用这种眼神看我,那让我觉得……” 你随时都有可能离开我。 说到这,陆铮的眼神突然变得疯狂,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带向自己。那种想法让他觉得慌乱,手足无措的撕扯着她的衣服把她按在自己怀里胡乱的亲着:“你是我的,这辈子,你别想走。” 素问也觉得累。他们俩有未来吗?她从来不敢问他要任何承诺,因为她知道自己要不起。他对自己已经够好了,再多的,她也不敢奢求了。 可是她控制不住她的心,每当他对她愈好,她的心就不断的沉湎,每当他与别的女人站在一起,即使知道没什么,她也会下意识的难受。 就像陆铮看到那些照片时一样,愤怒是最真实的第一反应。 他攻城略地,她麻木一般不作反抗,松垮的睡衣轻易就被他扯开,一只手伸进衣衫去解她内衣的暗扣。拉扯间,目光落在她无神的双眼上,他愈发被激起野兽的驯服欲来,大手掌住她的后脑勺,用力的将她的头按向自己,舌充满掠夺性的在她口腔中肆虐,吻得激狂而凶猛,势必要让她痛,让她清醒:她的男人究竟是谁! 素问在他怀里颤栗着,颤抖着,许是野兽的掠夺勾起她昨晚噩梦般的回忆,那每一句阴沉的调子,每一个嗜血的眼神,还有那强悍到无法拒绝的力量,素问的脑海里泛起一层血色,攀着他的肩的五指不断用力,再用力,指甲深深陷入了他的皮肉中。 陆铮疼得“嘶”了一声,怎奈那当口实在销魂,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推着她连连倒退,就把她压在了床上。两个人一起倒下去,素问攀着他,像漂浮在死海中抱着唯一的一颗浮木,箍得他快透不过呼吸了,还要紧,还要更紧,纤长的指甲蓦的断在他皮肉里,血肉模糊,分不清是她指头里的血,还是他背上的,痛,并着他疯狂的掠夺,一切好似都脱轨了,干涩的摩擦令她苍白的脸上迸出豆大的汗珠,可她还是勒着他不放手,像要把自己完全的嵌进去一般。 陆铮何时见过她这么热情,也许男人骨子都有一股虐待倾向,看着心爱的女人在身下任自己予取予求,趋于崩溃,那股激烈狂野的渴望就更强。 他想要换个姿势,帮助她更快更舒服的适应,奈何无论他怎么动,她就是死死勒着他的脖子,双腿像树藤一样紧紧的(谐)(谐)(谐)(谐)(谐)(自行想象),下巴搁在他肩上,不断的颤抖,掉落冷汗涔涔。 连他都能感受她抖得异常,与其说是激动,更像是失控似的。但素问总有办法叫他不能自已,他还没稍微停顿一下,她又抬起胳膊缠得他更紧,两个人简直成了一对树藤,丝丝密密的拧成一根。 最最失控的时刻,他弓身伏在她身上剧烈的喘息,而她一仰脖,从喉中逸出类似濒死的尖细嘶哑的啼哭,为了忍住这种哀哭的冲动,她把脸埋进他脖子里,张嘴,一口咬在他颈下,牙关紧咬,舌端尝到了汗的咸湿和血的腥味。 陆铮英挺的眉微蹙,一动不动,紧紧的抱住了她。 大清早的一番恶战,任谁都有点意消懒散。素问累得连根指头都抬不起,直挺挺的趴在那儿,似睡非醒的,不知在发什么呆。 陆铮自己先起身,去浴室里简单冲了一下,然后拿来温热的毛巾,替她擦掉身上的汗。双手隔着毛巾游走在她光洁裸呈的背上,又用手拨了拨她被汗湿的头发,带着点怜惜的低下头去啄她的眼角。 素问皱了皱眉,歪过脸来。她出了一头的汗,脸上粉啊遮瑕膏什么的早半花不花了。刚才激烈亲吻中,他就察觉素问的嘴角裂开了,还以为是自己粗暴之下没拿捏好力道,这会子借着阳光仔细观察,才发觉那伤口早已结痂,不过在刚才的纠缠中重新裂开罢了,而她的整片右脸颊,都有瘀紫肿起的痕迹。 抚着她脸颊的手蓦然变冷,声音里带着股浓浓的煞气:“谁干的?” “嗯……?”素问拨开他的手,翻了个身,假装没听见。 “聂素问,别挑战我的耐心。”他狠狠拨过她的身子,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逼着她仰面与他直视。 对上他锐利的目光,素问只觉得一阵心慌。 “昨晚后来你又见过谁?”他敏锐的察觉到什么。 “……没有谁,你别胡思乱想。” 嘭——他一拳砸在她身侧床板上,还好床垫够厚,只得闷闷的一声响,在蓦的下陷后又缓缓弹了回来。 “是……萧媛?她对你说了什么?”陆铮本能的联想到萧媛身上,因为昨晚后来他俩就分开走了,萧媛极有可能留下来再找到素问。不然素问从哪拿到这些照片的?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萧媛拿了这些照片去威胁恐吓素问。 素问被他这一问,倒愣住了。 原本正搜肠刮肚的找借口掩饰,被他这一说,索性顺水推舟,不点头,不答声,而紧咬的唇瓣,委屈的眼神,早已说出了一切。 陆铮只觉得怒火中烧:“这丫头,真是太惯着她了!” 萧媛是萧溶的妹妹,陆铮是真的从小把她当亲妹妹看待,所以一提起婚约,总让他有种乱(谐)伦的错觉。以前萧媛做什么,他最多警告,也没真的动怒,只觉得千金大小姐,任性惯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而这次终于让他意识到,是该给这丫头一点教训了。 等他平复了点怒气,又起身去拿了件什么东西过来,重新坐到床边,把素问抱至腿上:“把手伸给我。” 素问老老实实摊开手,很狐疑他要干什么。 却见他拿了一个指甲刀开始帮她一个个的修剪指甲。素问低头看手,才发现右手折掉了两个手指甲,指缝里还细微的流着血,凝结处一抹暗红色。 什么时候断掉的?素问自己倒没印象了,反倒陆铮修完右手修左手,明镜似的记着她一共断了几根指甲。 陆铮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自己压根没感觉。控诉的把浴袍一掀,背过身给她看肩头:“太狠了,你就是生我气也不用下这么狠手吧。我倒是无所谓,伤了你……我心疼。” 他说着,狡黠的捉起她的左手,在无名指上亲了一下。原来他给她修指甲,一早就看到她戴在无名指上的钻戒。 “你戴了。看来是很喜欢了。”他像个孩子似的,喜不自胜。 提起这个素问还有点气,故意闷着头:“咦,这是你送的吗?我还以为是前任房客粗心丢下来的。倒叫我捡了便宜。” 他听了立刻变脸,威胁:“别人的戒指,你敢戴?” 这种时候,是要服软的。素问默默的往他怀里钻了钻,柔软的手指抚在他硬朗光洁的背部:“还疼吗?” 陆铮顺着她的手自己也往后摸了摸,叹了口气,捏住她的小鼻子:“还好,不过下次要乖乖的,要抓也不能抓这么明显的地方。” 说完还逗乐般的捏了捏她的下巴:“你看,我就很尊重你的职业,你身上是一点痕迹都没有的。” 素问默默的扭头。其实这都不算明显的,最明显的是他脖子里那个牙印……齿痕里深深的还陷着血痕,乍一看跟吸血鬼咬的似的。 陆铮显然没注意这些,起身快速的换上了衬衣和圆领的开司米。然后才抱起素问,一件件帮她穿上干净衣服,一边穿一边还摸摸她的头,养个宠物也不过如此了吧。 两人刚整理好,门铃就响起来。时间掐得刚刚好,彼此都猜到了来人是谁。 陆铮去开门,素问依旧坐在床上,入口玄关处的玻璃橱柜上,她的杰作还在,除了被陆铮撕掉的那两张,其他都原原本本贴在那儿。 陆铮路过的时候,目光顿了一下,还是容忍了。他拧开门,但是出乎意料的,站在门外的不止萧媛一个人,还有小艾。 当小艾看到陆铮的时候,远远比陆铮看到她要惊讶得多。她嘴张得都快能吞鸡蛋了,老半晌叫了声“老板”。 陆铮点点头,侧过身,让出里面的素问。 素问这才看到小艾,站起身问:“你怎么过来了?” 小艾抬头打量着萧媛和陆铮,顾不上了,冲进来小声附在她耳边说:“楼下来了好多记者,估计是冲你来的。我怕你不知道下去就被围住,所以先上来通风报信。” 话说完,素问就把目光笔直的投向门外的萧媛。 小艾虽然压低了声音说的,但房间一共就这么些人,怎么样也瞒不住的。陆铮也怀疑的看着萧媛。 除了她,还有谁有时间去打个电话给媒体通风报信,除了她,又有谁有能力在这么短时间召集到这么多家媒体? 萧媛一看陆铮瞪着自己,就连忙解释:“三哥,不是我!我也是车开到半路上才发现被狗仔跟踪了,你要相信我。” 呵,相信?“狼来了的故事,萧小姐一定没听过吧。”素问不客气的开口。 气氛顿时冷凝了几分。 小艾来来回回打量着三人。本来她在门口遇到萧媛就够惊悚的了,没想到一开门,里头还有一位。那一刹,她真以为第三次世界大战要爆发了,新欢遇旧爱,最纠结的豪门三角恋,纨绔千金pk寒门小明星? 没人说话,小艾觉着这里头自己最人微言轻,于是不怕死的站出来打圆场:“先进来说话吧,站门口被人看到多不好。” 总算说了句实际点的。 陆铮稍微让开身,让萧媛进来,然后带上门。 萧媛一进门,果然就看到玻璃橱柜上贴满的照片,顿时撑圆了双眸,瞪着聂素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艾经她一提醒,也才刚看到,小声的“啊”了一声,立刻被素问在背后拽了一下。 陆铮以为这照片是萧媛昨晚拿给自己的,又误会是萧媛给了自己一巴掌,这时候怎么能让小艾拆她的台? 这场戏,最好越精彩越好。 陆铮走过去,唰唰唰三两下把玻璃柜上的照片全撕了,然后把手往萧媛面前一摊:“东西都带来了?” 萧媛巴巴的递上一只牛皮纸文件袋,还不忘分辨:“三哥,你要相信我,这个女人私生活乱得很,她不仅跟这些照片上的男人有来往,两年前还……” “够了——”随着陆铮这一声爆喝,受到惊吓的不止有萧媛,还有素问。 素问惊的是萧媛刚提到“两年前”,难道她查到了什么? 其实她更愿意相信萧媛是虚张声势。毕竟以秦江风和郝海云的手段,要把她一个小人物的过去抹干净,是轻而易举,不然陆铮也不会三年了查不到她的下落。 陆铮英俊的脸上一片冷漠,面无表情的警告她:“这些最好是全部。不要让我查到你还有备份。” 萧媛眼眶都红了:“三哥,你就这么相信这个女人?摆在眼前的照片你都不信,你就信她一面之词,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 素问紧抿的嘴角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果然,陆铮冷冷回视她:“你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 “你错就错在,这是我和素素两个人的事,她是好是坏,都轮不到你来插手!” 寂静的房间里,只听得到萧媛絮絮的哭声。 许久,小艾看了看表,又看看素问,挤眉弄眼的,无奈气压太低,她连气儿都不敢出。 素问理解她的意思,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已经停着十多家媒体的采访车,各家媒体的记者都摆好了三脚架,长焦短焦录音笔,全副武装的在大门口徘徊,希望能够找到最佳拍摄位置。好似已经笃定了能抓到大新闻。 确实,这会子她要是跟陆铮萧媛三人并排走出amour,就算什么都不说,都够炒上好几天的头条了。 小艾混这行有几年了,看到这阵仗,都有点吃惊。又不是天王巨星的,当年艳照门也就这声势了吧? 陆铮跟着她的目光,也朝楼下看了眼,每当有车进出大门,记者就立刻跳下采访车朝内张望,并习惯性的举起相机。 他们都有点头大。怎么办? 虽然他能花钱镇压的了新闻,但众口铄金,堵的了纸媒,还能完全堵的了无孔不入的网络? 打电话叫来经理,问清楚这里有没有后门。通常这种做夜店生意的都有备用通道。果然,经理给他们指了路,陆铮让经理把他自己的车开到后门等着,然后扫了眼呆立在门口的萧媛,冷冷的说了三个字:“脱衣服。” amour金碧辉煌的大门口,早已聚满了记者的镜头,小艾扶着身边宽大卫衣,用帽子遮头戴着墨镜的人飞快上了保姆车,从停车场出来经过门口时还特意减慢了车速,让记者可以清楚看到里头坐着个用卫衣帽子裹住头的人。 顿时闪光灯齐飙,对着里头一阵猛拍,就是大白天,小艾都不得不拿手遮挡一下自己的眼睛。坐在她身侧的人,更是不耐的拿起手里包包,挡在了车窗上。 这一下,记者认出了,这不是聂素问昨天上节目时拿的包么? 纷纷跳上自己的采访车,紧跟上这辆车。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门口的记者走的差不多了,陆铮搂着头戴宽沿帽的素问从后门悄悄上了车。 他亲自开车,为了怕记者发现,还特地走反方向绕了一大通远路。 等到终于脱离了危险区域,他才放慢车速,看了身畔的人一眼,目光停在她微肿的脸庞和裂开的嘴角上,带了一丝无奈:“这样还要去工作吗?” 她望着他,撇撇嘴:“不然我可付不起那违约金。”意思我这么辛苦,还不是你这老板压榨的吗? 正说着,陆铮搁在中控上的手机响了,屏幕一闪一闪的,素问瞥了眼,就看到萧媛的名字。 陆铮淡定的开车,慢条斯理把手机拿到耳边,萧媛的哭声从里头清晰的传出:“三哥,你快来救我啊……啊!走开!……” 电话的那端很吵,萧媛的哭声时不时被惊叫打断,相比这边的安逸,那边的战况是有点惨烈。 “三哥,你听到没有啊,这些记者简直是疯子!那个女人走了没,你快来救我啊……” 陆铮的目光盯着车前方路况,对着手机,轻蔑而冷淡的说道:“你不是很厉害吗?那就自己想办法。” “三哥……” 电话在这里被掐断。他把手机置回中控上,继续专心开车。 另一边,萧媛被围困住,不得已重新回到车上。现在记者的“长枪短炮”都对着车外,她就是想开车也不行了。 车里,萧媛早已脱了帽子,扔掉墨镜,头发散乱,衣服被记者们扯得变了形,脸上也涨得通红。 “疯子,都是疯子!”她砸了手机,忍不住咒骂道。 小艾眼皮子一跳,好端端的手机被砸个粉碎,她都替萧媛心疼。果真是大小姐脾气。 然而,十分钟后,萧媛就开始后悔自己这一行径了。 没等来陆铮,她等到的是一身制服的警察。 起初她以为是巡警看到被记者围堵,过来疏通秩序,还松了口气,谁知警察疏散开记者,敲开车门后,却一脸严肃的问:“哪一个叫萧媛?” 萧媛讷讷的答:“我……” 一个警察探身进车里,搜到萧媛随身的包包,一边打开一边说:“有人举报你盗窃他人财产……”然后,他从包里找出一枚钻戒,捏在手中问:“这是你的吗?” 萧媛很老实的摇头。 另一名警员迅速的解开腰上手铐,铐进她手腕:“人赃并获,跟我们到局子里走一趟吧。” 萧媛呆了,直到被带下车,无数的闪光灯对着她拍起来,她才恍然大悟,激烈的挣扎起来:“为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事?包不是我偷的,我只是帮人顶替……啊,你问她!” 萧媛终于想起车上的小艾,现在只有她能帮自己证明清白,可回头看向小艾时,小艾只是无辜的摊摊手,表示她什么也不知道。 本来萧媛呆呆的,记者还怕没什么冲击性照片可拍,这下子名门淑媛被拘捕,不顾形象当街破口大骂,料可是给足了! 萧媛被警察拖着押进警车的时候,简直就像一疯婆子。 今天的现场,还是和周晓川合唱,然后作采访。小艾匆匆忙忙赶到录影棚,看着摄像机下的素问,很好,笑得很自然,妆盖得厚,一点也看不出她脸上瘀肿的痕迹,嘴角的一点伤痕就谎称压力大上火了。 等到录影结束,小艾走到后台,趁着没人把一枚戒指偷偷塞到素问手心:“你也真舍得,戒指要是没了,到时有你哭的。” 素问欢喜的捏着戒指,对着灯下细细的擦拭,然后才重新戴回左手无名指上:“没这份重量级证据,哪来的人赃并获?” “让陆少知道,估计得发火吧。”小艾知道这戒指是陆铮送的,当时看到警察拿出来她也愣了一下,因为素问一直很宝贝这戒指,时刻都戴在手上。她都没看到她什么时候给脱下来的。 不过就算有这“铁证如山”,萧家的背景实在太过强大,小艾看萧溶的秘书进出公安局那横劲儿,都有点怵。她这个证人前脚还没迈出公安局呢,人家萧媛已经后脚上了私家车,被保释出去了。 素问倒挺看得开:“只是给她个教训。”真要动萧媛,她也动不起。 萧溶可不是省油的灯。 * 萧媛面色苍白,头发散乱,战战兢兢的站在偌大的办公室里。秘书给她端了茶,然后就退出去,小心的关好了沉重的双门。 萧溶的这间办公室位于所谓的cbd黄金地段的写字楼,整间办公室有270度的全玻璃幕落地窗,秋日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照进来,晒得人暖洋洋的。而窗下就是车如流水的街,放眼望去一览无余的繁华市井,所谓万丈红尘。 萧媛不敢抬头,所以一直垂着眸,盯着脚底,太高,她的头开始晕眩。而她的前方,萧溶坐在紫檀的大书案后面,星眸半睁半阖,仿佛懒得抬眼。 萧媛觉得不安,转身想走:“没有事的话,我先回家了。” 啪——打火机在他手中发出一声脆响,极细微的声音,她却倏的收了步子。 萧溶只是冷笑:“你还有脸回家?” 她的心蓦的沉到最冷最深处,她好像有点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越来越出息了,盗窃罪,被拘留?那么多记者眼皮子底下,你怎么不干脆冲到车轮子底下被轧死算了,省得活着还丢人现眼!” 萧溶那嘴皮子,脸皮薄点的,没几个能遭得住。 她抿着嘴不说话。 “小骚货,你是几辈子没见过男人,没脸没皮的跟在人屁股后面跑,”萧溶嫌恶的打量她,冷冷的说,“你跟你那勾引男人的妈,就是一路货色!” 他终于逼急了她,她的牙齿狠狠咬着下唇:“我勾引谁了我?我一没爬谁的床,二没出去招蜂引蝶。你能在外面花天酒地,我就不能追我喜欢的人?” 书案后面嘭一声,萧溶一脚踹在坚实的紫檀木上,这才觉得出了口气似的,慢吞吞从书案后面站起来,一边笑一边向她走来:“萧媛,你活腻了是么?” 她开始发抖,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我就是活腻了……说来说去,我不就勾引过你吗?我是没见过男人,我就只爬过你的床!你不就因为这个不待见我吗?你要说就去说吧,反正我也声名扫地了,不在乎再多这一桩!” 他一把捏住她的脸,冷笑:“怎么,不怕你陆铮哥哥知道了?不怕他知道你在我床上是怎么放荡的,怎么浪(谐)叫的?” 萧媛被他逼急了,头都不偏一下,就这么一眨不眨的对着他:“是啊,我就是喜欢三哥,我愿意跟着他跑!你嫌我丢了萧家的脸,那你当初为什么不拿着我的dna检验报告把我赶出萧家!那不正好随了你的意吗?” “想一走了之?没那么容易。谁把你从小养到大?谁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宝贝,是我爸爸。你跟你妈鸠占鹊巢了这么多年,以为能拍拍屁股就轻松走人?我告儿你,我就要留着你萧媛,我让你姓萧,我把你留在萧家折磨,不比放你在外面自由快活要有意思的多?” 扣住她下巴的手瞬时张开五指,掐在她脖子上,卡得她透不过气来。他逼近的同时,呼吸中的热气咻咻的拂在她脸上,她听到他的指骨关节咯咯作响,也许是真的想掐死她了。 一转念,又觉得是自己妄想了。他怎么会让她这么轻易死了?就像他说的,他要留着她,慢慢的折磨,让她一辈子都痛不欲生。 萧媛被掐得脸色由红转白,又涨起紫来,一边蜷缩着一边仍旧在挣扎,萧溶手背上都被她咬透了,这才突然间转醒了,倏地撤了手。 萧媛扑到沙发上,抱着喉咙剧烈的呛着,咳着,舒缓着窒息的感觉。萧溶看着她跪伏在那里咳了又咳,冷冷的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想嫁出去离开萧家,那也得看有没有人敢要你!挂着个萧姓,就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我告诉你,你就是个玩物,玩物你懂吗?玩物就是给人糟蹋的,你有什么资格喜欢陆铮,记住我的话,下回再让我看到你犯贱的追着男人跑,我就打断你的腿!叫你一辈子哪儿也去不了,乖乖给我呆在家里!” 他说完,淡然的拿起烟盒,随手点了支烟。 萧媛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哀嚎,似笑非哭,就是定定的瞧着萧溶,过了好一会儿,才虚弱的笑了笑:“那你为什么不准我喜欢陆铮?就算我犯贱,我是玩物,我也有喜欢一个人的资格不是?你为什么听到就发火,为什么不准我跟着他?” 萧溶瞥了她一眼,吐出一大片烟雾。在袅袅的白雾中,每个人的神色都显得那么不清晰。 萧媛笑得更欢快,那表情,像是回光返照似的,也许人悲恸到了极点,反而不知道怎么难过了。 她一步步走到萧溶面前,双手搁在他肩上,踮起脚,在他唇上吐气如兰:“哥哥,你不许我嫁人,又不赶我走,难不成是喜欢上了我这个玩物?” 萧溶被她压在书桌上,胸腔里发出沉沉的笑声:“我喜欢你?别自作多情了。我看你被我睡了两次,睡出毛病来了吧?” 萧媛俯身,在他冰冷而薄削的唇上啄了啄,慢条斯理的说:“哥哥你不许我嫁人,又不肯要我,那我将来怎么办?我是个女人,总得有个归宿的……” 她脸上含怨似嗔,这般亲密距离下,倒有几分风情。 萧溶伸手把她拽进自己怀里,语气亲狎,目光却锋锐如刀,刻薄的在她脸上扫过:“呦,考虑得还挺长远?……不过你不适合嫁人,你就适合跟你妈一样,给人当情妇……” * 素问对着镜子发了半天呆,卸妆的时候,她都没敢假手化妆师,就怕被人看到她脸上的伤,生出闲话来。 小艾递过来一杯冰块给她:“敷一敷,要不去看看医生?” 她摇头叹气:“算了,关键时期,少生枝节。” 正说着,小艾忽然挺直了腰,叫了声:“老板。” 她回头,陆铮推开化妆间的门,走了进来。看到镜子里她略显憔悴的脸容,眉头微皱,凝磁般低缓从容的声音问道:“你的脸好点了吗?” 素问下意识的捂着脸,不知怎么就脸红了:“好多了,医生说明儿个就能消肿了。” 其实还在内疚骗他那件事。 萧媛被拘留的事恐怕早传开了,他却没问她,显然是默许了。要不是因为这一巴掌的撒谎,他也不至于为她跟萧家撕破脸。 他走过来,随手拉了张椅子在她跟前坐下,手里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瓶消肿药水,还有棉签:“我问过了,医生说擦这个很有效。” 素问不置可否。 小艾见这情形,识趣的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陆铮已经很主动哦你的蘸了蘸药水,凑近一些,冰凉的棉签于是慢慢的点过素问裂开的嘴角,药水味弥漫开来,素问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可又觉得此时躲避很矫情,于是僵硬的昂着脸,坐在那里不动。 等涂好药,他起身将药水放在桌面上,为她拿来外套:“收工了吗?晚上有什么安排?” “……约了周沫。”素问有点不好意思的回他。 本来她这趟回京就是临时向老师请的假,行程都安排满档,除了今晚实在找不出时间和周沫碰头了。 “好。我送你去。”他竟没抗议,拿起车钥匙,走到她的旁边,伸出臂弯让她挽住。 “今晚的时间我给你自由安排,不过明天一天,你归我。” “咦?”她诧异的抬头看他。明天,不是订了机票回上海吗? 他早已窥出她心思,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别把自己逼太紧了。上海那边我已经帮你打电话请假,而且明天就是中秋节了,你也不想过节还在外面拍戏吧?” 这倒是真的。中国人讲究人月两团圆,这种日子是要留在家孝顺父母的。 但是提起中秋节,她真的没什么感觉了。前两年是怎么过的?她有没有在家?不记得了。只记得外面月饼又贵,又不实在,她从来没买过。 “那你呢,打算怎么过节?”素问忽然扬起脸问他。 一想到陆家冰冷的大宅,饭桌上不苟言笑的气氛,陆铮的笑慢慢收敛。他拍了拍她的背,并未回答。 “不过这样好吗?大家都在上海,就我一个请假。” 陆铮刮了刮她的鼻子:“别想这些,与世隔绝的陪我几天不好吗?” “你早上不还说最近工作忙得要死,怎么又抽出空来了?” “跟工作相比,你更重要。” 唉,这个男人,说起情话来都这样滴水不漏。 素问走出录影棚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三十,这个时间只能约周沫吃宵夜了。好在丫是个夜猫子,这时候正是火力全开打鸡血的状态,收到她的电话于是兴奋的直点头:“好啊好啊,簋街是吧,姐马上就到。” 陆铮开车送她到目的地时,与周沫打了个照面,周沫与他们吃过一顿饭,这情形早就在意料之中了,还轻松的扬起一只手同陆铮打招呼:“嗨。” 陆铮绅士的回礼,然后附在素问耳边问:“待会吃完,要我来接你吗?” 素问赶紧摇头“不要了,都这么晚了。你也赶快回去休息吧。” 两个人在咬耳朵,周沫在那边看得大叫受不了,忍不住插话:“放心,我不会把你家素素拐去卖了的,最多今晚把她拐上我的床。” 素问横她一眼,赶紧把陆铮推上车。 本来她们约了还在学校门口的那个大排档的,不过现在是假期,没什么学生,大排档收摊早,她们才转战到簋街来了。 等陆铮走了,素问才一勾她的背:“妞儿,晚上上我那儿吧?看我怎么把你拐上我的床。” 周沫立刻做低泣伏小状:“还请大人怜惜奴家,莫要辣手摧花。” 两人嘻嘻哈哈点了一大盘小龙虾,又佐了点小菜,你一言我一语吃得好不快活。 周沫对素问跟自己抢食的行为嗤之以鼻:“你胖了呀,再吃,就没人敢找你拍戏了。” 素问不以为意:“导演说要吃胖点才能撑得起旗袍。” “你真要拍卫导的电影了啊?” 素问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个这么问她的人了。 正说着,就有坐她们邻座的客人过来要签名。素问有点惊讶,不好意思的脱了塑料手套,又拿纸巾反复擦干净手指,才接过笔仔仔细细签下自己的大名。结果签完名那人还要求合影,背景是一堆龙虾壳,真挺怪异的。 周沫等那影迷走了才啧啧叹:“从我们坐下,那人就一直盯着你看,我还以为是你的暗恋者呢。” 素问拍的这部电视剧正在卫视热播着,所以她的脸识别度也渐渐高了起来,走在路上也常有人能认出她来了。不过这样吃个饭还被要签名倒是头一次。 周沫琢磨着素问刚刚那签名的姿势,感叹:“越来越有明星样了啊。” 素问笑笑,心情极好:“放心,也少不了你的。” 她从包里拿出周晓川给她那叠签名照:“这么多,够你回去亲戚朋友慢慢分的。” 周沫果然很兴奋:“呀,周晓川啊,你拍个戏果然跟他混熟了?有机会能介绍我见见他真人就好了。” “没问题啊,叶子不是找你买了改编权,你就去跟叶子说,一定要周晓川演你的男主角,到时候编剧和男主演,要什么粉色泡泡没有啊?” 另一边,正舒服得跟没骨头一样泡在温泉里的周晓川,忽然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喷嚏。 这边,周沫也笑嘻嘻的:“看来,我回家也得把咱俩的合照都翻出来让你签一遍,将来你成国际影星了,我也好有个咱们交情的证明啊。” 说完,又半开玩笑的摇了摇头:“如果当年我能和你一样在演技这条路上坚持下来,说不定也能混个新晋小花什么的。” 她是玩笑话,素问却开始思考这个可能性:“要不下次你来公司一趟,我让陆铮和叶子说说。” “千万别,比起大荧幕,我更喜欢现在的生活。闷头写一本书,然后出去逍遥一阵子,挥霍完了再坐回电脑前苦逼的码字挣钱。再说了,如果我现在在演艺圈混,说不定一辈子都是小虾米,越混越惨呢。” 那到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素问就挺羡慕周沫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结文了以后,可以什么都不想的睡上一天一夜。她就不行,瞻前顾后,考虑得太多。 龙虾被消灭殆尽,两个女人勾肩搭背,晃晃悠悠上了出租车。 回家以后,向茹已经睡着了,素问也没吵醒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周沫小声点,两人就进了房。 好久好久没这样躺在一张床上夜话。 素问这新居周沫是第一回上来,以前老是素问上周沫租的房子那儿蹭。 毕业以后,周沫这个无业女青年显然有些迷茫:“唉,聂素问啊,我看你在事业和爱情这两条道上走得风风火火的,真是羡慕嫉妒恨啊。” 素问抓了个抱枕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你不也挺好的。我听说叶子给你价开得挺高的,又够你挥霍好一阵了吧。” “再高能有多少,还不够买你这一个卫生间的。” 北京房价高,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实。纵使周沫两年前就已被某小说门户网站吹嘘成年入百万的大神,提到买房也还是皱眉。 “说是年入百万,真进到口袋的能有多少啊?现在稿费税那么高,去掉网站,合作平台和出版社抽成,最后作者真正到手的才九牛一毛。卖影视版权还算赚一点的,结果光缴税缴了七八万。以后我要有钱了,我就学郭小四自己开家出版社做杂志赚钱,压榨那些苦逼的作者们。” 周沫壮志酬酬,素问在一边半睡半醒,含含糊糊给她打气鼓劲,不一会儿,两个女人打着呼噜,各拽着被子一角睡死了。 第二天门铃响的时候,周沫的一条腿还搁在素问肚子上。 素问坐起来一看,自己居然横着趴在床上就睡着了。这么僵着睡了一晚上,只觉得腰酸背疼,起来一看挂钟,都十点了。母亲大概是出去买菜忘了带钥匙。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找拖鞋,床上的周沫又翻了个身,四肢大开,舒舒服服的摆成个大字。 难得放假,就睡了懒觉。素问摇摇头,穿着睡衣就去开门。 门开的时候,看着外头明显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影子,素问倏地愣在那儿忘了动。 对面的男人扬扬嘴角:“不是说好了今天一整天都归我么?” ……嗯? 他指指腕上手表:“都十点了。” 素问听见有什么东西坍塌的声音,在这个男人浅淡的笑容面前。 这顿午饭算是有史以来最诡异的了吧。四方的餐桌,四面各坐一人。周沫穿着素问的睡衣,头发好像没梳,还有一撮蓬乱的翘着。她埋着头,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说,就闷声不吭的吃饭。 陆铮脱了外面的卡其色风衣,里面是一整套质地很好的衬衫西裤,非常得体的装束,姿态端正的坐在餐椅里。向茹疑虑的目光每每扫过他一眼,他就态度合宜的微笑一下,这人的教养,真是好到姥姥家去了。 而相比之下,素问只是僵硬,僵硬到快要石化成希腊雕像了。一面承受着母亲质疑的目光,一面是陆铮“脉脉温情”的凝视,两边都不好受啊。 最后,她尴尬的“呵呵”了一声:“吃菜,吃菜,我妈做的鸡翅最好吃。” 没等向茹说完“给客人夹菜”,一双筷子就伸到盘子里,夹住了那块可乐鸡翅。好不容易活络的气氛又瞬时冷凝,周沫后知后觉的抬起头,莫名的迎接上不约而同向她投来的目光,慢吞吞的重复:“不是说……鸡翅好吃么?” 素问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帮她把鸡翅夹到碗里,顺便瞪了她一眼:“吃你的鸡翅去。” 等素问回过头来,自己碗里也多了块红烧肉,还细心的为她剃掉了肉皮和肥肉的部分。 “你也多吃点。”陆铮微微笑着收回筷子,动作自然得就像一对老夫老妻一样。 向茹自然看惊了。沙发上堆着一盒又一盒高级月饼和水果篮,都是陆铮“顺手”带过来的,向茹盯着他,开始旁敲侧击:“大过年的怎么不陪家人,反而来了我们家?” “素素邀请我来过节,我不得不来。头一次上来,时间仓促,没什么准备,希望阿姨不要见怪。”他说这话时,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对面的聂素问,与此同时,周沫的脚也在桌底下踢她,可就解疑答惑的眼神一直在她与陆铮之间扫。 素问沉默的低下了头,闷闷的说: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 向茹的脸色显然舒缓了一些:“听说你是素素他们公司的老板。素素这孩子,平常就不让人省心,还请你多包涵关照。” “哪里,素素她很好,个性、脾气我很喜欢。”他笑容淡定,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 …… …… 素问快没脸了。 周沫那厮的脚又在底下狂踢起来,仿佛在质问:个性脾气我都很喜欢? 素问要抓狂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直接的当众表白,连向茹都有点受冲击,一句话溜过脑子就不经意脱口而出:“那你是打算娶她了?” 饭桌上骤然安静下来。 六十六,约会&尘埃落定 更新时间:2013-1-11 0:04:10 本章字数:20946 这么直接的当众表白,连向茹都有点受冲击,一句话溜过脑子就不经意脱口而出:“那你是打算娶她了?” 饭桌上骤然安静下来。 桌下那只脚再也不踢她了。 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所有人都屏息等着陆铮的回答。甚至连素问,也有点期待。 “我……” 啪—— “对不起,”还没等陆铮开口,素问慌忙起身,去捡那“不慎”被她扫落地上的筷子。等到她捡好筷子站起来,几双眼睛都看着她。尤其是陆铮,玉一样墨黑的眼睛里闪烁着遥不可及的光芒。 这个时候,周沫再次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素问一眼瞅到她面前的空碗,夺过来说:“你吃完了吗?我去帮你添饭。”说完起身就往厨房走。 开了电饭煲,她站在流理台前发呆,准确来说是在思考,只不过思考不出头绪。 这个男人太不按牌理出牌,之前那次他被母亲鸡毛掸子打到,弄得太不愉快,以至于后来她都不敢带陆铮回家,今天他却突然上门…… 有温暖的鼻息贴近她后颈,素问吓了一跳,低头看见那双扣在自己腰上的手,才松口气,身体却更加僵硬了:“我可没邀请你来过节。” “你昨天问我中秋节打算怎么过,难道不是想邀请我来一起过?”说话的时候有气息呵在她皮肤上。 好吧,她那时是有一点起过这样的心思。 “那你跟我妈说……说那个……是什么意思?”原话她实在说不出口,太丢人了。 陆铮把她的肩扳过去,正视着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你还打算一辈子藏着掖着?” 一句话,说得她笑出来,推了她一下,声音也变得软弱无力:“你是丑媳妇吗?” “当然不是。我是你最帅最有本事的老公。” 甜蜜的时候,情话再多也不嫌腻。素问在他的怀抱中,有种节节败退的感觉。老公……他的婚姻,恐怕连他自己也不能做主吧。 脑子里一片混沌的时候,他的唇已经要落下来,就在这时,厨房虚掩的门突然被推开,“吱呀”一声,伴随着随后响起的周沫的声音:“那个……” 素问一愣,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陆铮已经悄无声息的退后半步,可周沫显然已经撞见她们的相拥,面色有些尴尬:“我只是想问一问……饭添好了没……” 那天,后来周沫吃撑了; 后来吃了胃药也不管用,就去了医院;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 跑车绕道国贸,素问挽着陆铮走出停车场,进电梯:“你确定要陪我逛街?” “这有什么好疑问的?” “还不是怕被人拍到又乱写?”素问说完就笑了起来,改口道,“也对,我为衣服埋单,你为今天的新闻埋单。我们逛这个街,成本可真是够大的。” 正直双休日,喧闹的街头,各色人等打扮各异,无论是国际大牌入住的百货商厦抑或是一般精品小店,都值得一逛。素问拿出随身携带的墨镜鸭舌帽,挽着陆铮一路步行融入人群。 这么多的人,行色匆忙,倒也没人会停下来注意一个便装低调的人。而聂素问穿着一身休闲装,丢进人群里就是纯粹找不着的那种。 对比自己这身轻便的装束,陆铮一本正经的衬衫西裤,就显得不伦不类了。好吧,不伦不类的其实是她,他还是很矜贵优雅,玉树临风的。 越临近商业中心区,周遭越拥挤,素问挽在他胳膊上的手一下就被冲散。 可下一秒她落空的手就被紧紧握在了陆铮手心里。 他有点责备又无奈的看着她:“抓紧我都不会吗?” 这话其实有点一语双关。不过陆铮说出口的时候也许并没有那层意思,素问听在耳朵里却觉得怪怪的。汗湿的手在他掌心又拗了拗,被他一把扯过来,牢牢拖住手腕。 挤在人群中,他们和所有普通情侣一样,拖手,亲昵的亲吻脸颊,光明正大。这放在以前,素问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购物心大起的素问盯着身边的陆铮,眼珠子一转,开始张罗着要为他购置点什么。正好经过一家大受年轻人欢迎的潮牌服装店,店面别具一格的装饰风格令素问一眼相中,立刻兴冲冲的拉着他进店里。 陆铮的脸色有点微妙,看着店里出入的八零末或九零初少年,浑身的不对劲。 素问一眼就看出他心思,从衣架中挑出一件水洗得很漂亮的作旧款牛仔衬衣,拍到他身上:“看什么看,你也比他们大不了多少。一天到晚的老气横秋,西装也穿不腻啊?” “我又不是明星穿这么花干嘛?”陆铮皱眉,想趁她不注意再把衣服塞回去。 被素问一眼抓包,直接把他推进试衣间,又顺手从架上找出一条磨砂黑休闲裤扔进去,强调:“一起换上。” 陆铮不怎么情愿的脸消失在帘后。素问又磨着下巴在衣架上检索,思考:好像还缺点什么。 她正埋头拣配饰,试衣间的门从后打开。 素问扭回头去看。 一愣。 她承认她很不给面子的,没忍住笑。 其实还是很帅的。只是跟往常的陆铮太不一样。 没有那种冷漠的调调,不再是高高在上,不再是遥不可及,只剩一种很干净的帅气,仿佛是长相相同的另外一个人。 不过……身材好就是有优势啊,手长腿长的,随意往那儿一站,就瞬间吸引了好多目光。素问都看到好多花痴女投来致命的x光射线,免费的美男yy不要钱啊,口水流一地啊。 素问顿时感觉自己的什么被人窥了去,低头看他还穿着自己那双价值不菲的小牛皮鞋,随手从木架上抽了双低帮运动鞋给他:“把鞋也换掉。” 更衣间的门又阖上,素问的心才定下来。暗自腹诽着:真想把他藏起来啊。 陆铮再次走出来,这次全身上下都很和谐了,走到街头,完全就是天桥之王啊。 陆铮手插在裤袋里,很不以为意的朝她耸了耸肩。 素问迟钝了半晌,慢吞吞的竖起根大拇指,很郑重的朝他点了点头。 然后两个人都笑了。 陆铮透过全身镜里看到自己的改变,慢慢的也习惯了,接受了,竟然兴致勃勃的走到女装区域,开始要亲手为她挑选衣服。 素问好奇心起,跟在他后面张望,之前看到那一柜子的女装,她就大吃一惊了,真不晓得他这样的男人是怎么买女装的。 不过看他低头挑选的样子,表情煞是认真,倒叫她说不出揶揄的话来。 不消片刻,他已经搭配好了一套,放在素问身上比对,然后手一挥:“去换上。”素问就抱着衣服屁颠屁颠的进了更衣室。 藏蓝色刺绣小吊带,棉质的修身设计,下摆缀满了金灿灿的流苏,下身陆铮为她挑选的是一条波希米亚风的大裙摆长裙,雪纺的材质,牛仔布与碎花图案拼接,外罩一件蕾丝补丁的牛仔短衫,倒是与素问帮他挑选的款式相得益彰,两人乍一并排,像情侣装似的。 这一身装束穿出来,显得人修长,整个人都拔高了几厘米似的,素问又是纤细修长的身材,配上细水钻的高跟鞋,都快赶上模特儿的高度了。 两个人站在一起,显得那么般配,俊男美女,旁人都要看得眼红了。 人来人往的店里传来叠叠吸气声,还有小声的窃窃私语。 素问起初没注意,后来埋单时,负责收银的营业员是个男的,一边算账眼睛一边直往素问脸上扫。素问被他盯得浑身不适,把墨镜上的帽檐又往下压了压。 这时,突然有一只手绕过来用力搂住她的肩,把她扣进自己怀里。 他的动作快到让素问措手不及,半秒钟后才意识到要把脸藏在他胸口,不能被人认出来。 “你这样看着我的女朋友,让我非常不爽。”抽出信用卡的时候,陆铮冷冷的说道。 那人一震,忙连声道歉说“对不起”。陆铮低头在信用卡上签单,素问依附着他的肩,忍住大笑的冲动。 “等你拍完这部戏,年底有闲空了,我们出国旅行吧。”他忽然说。然后煞有介事的望着她,询问,“你喜欢哪里?欧洲还是日本,或者我们去埃及或南美?” 素问只觉得思维有点跟不上他。看得出陆铮今天是很高兴的,说什么好像也是兴之所至。 她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在此之前,她从没有出国过! “怎么忽然想要旅行?” “在国内太不方便了,随时要担心你被认出来。想要跟你拖手逛街,似乎只有到国外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玩笑般轻松,却怎么也含了点埋怨的意味。 其实他可以不用帮她遮掩的。其他小明星,恐怕这时会迫不及待的想要被拍到,绑上豪门阔少,将来在圈里就是青云直上。但他知道,素问怕被人闲话,所以不着痕迹的配合她,为了她去花大价钱买断报社的新闻和照片。 这些事,素问嘴上不说,放在心里,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穿着他们各自为彼此挑选的“战衣”去百货商店扫货,从一楼到六楼,用令人咂舌的速度了一堆必须不必须的家当,从衣服鞋袜,洗浴用品,台灯饰品,到被褥床单,地毯电器。最后徐特助叫了辆运货车来,才把东西全运走。 素问快疯了,看着他面不改色的刷信用卡:“你打算搬家?” “不是我,是你。”他很认真的在账单上签名。 自从陆铮知道素问新家里的家具都是沿用上一任房主的,而上一任房主又是一位男性后,就一直耿耿于怀。开玩笑,她的女人怎么能睡在别的男人的床上! 虽然这逻辑有点诡异,但陆铮还是找着机会就很坚定的落实了。而且她新房实在太空了,要是把原先房东留下的东西都清空,几乎没剩下什么了。 所以,姑且填满它把。 待到回家时,向茹看着搬运工一件件把大桩家具、家电往门里搬,都快傻了,而陆铮站在门口,发挥他公司领导者的风范,有条不紊的指挥着搬运工摆放。 向茹惊慌的把素问拉到一边问:“这是干什么?” 素问苦笑了一声:“有人瞎折腾呗。” 不过一会功夫,向茹就被陆铮收买了。 “阿姨,您看这最新功能的按摩椅,您平常干活累了,什么也别做,往上一躺就成,特方便。”说着就打开开关要帮向茹试试。 不愧是奸商啊,推销起东西就是溜,一会儿功夫,向茹就被他骗到按摩椅上躺着,舒服得合不拢嘴了。 难怪在商场时,她瞪得眼珠都要爆出来了,他还是没理她,买下了这又贵又不实用的按摩椅。 素问总之不作声。她脑子里只有那些标价签上的数字。 哄开心了未来丈母娘,陆铮便明目张胆的拥着素问进了她的房。 一进门,陆铮就大摇大摆的占了她的床,素问横躺着枕在他软软的肚皮上,仰头看着自己的房间,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这还是自己的家吗? 除了她这个人,屋里的一切都被换了一通吧? 简直像是阿拉丁的魔法,整个房间的装潢都换了风格,从沙发到桌椅,从吊灯到墙纸,从地毯到摆设,除了少数她的私人物品外,更是没有一个她熟悉的。 她摇头,无奈的感慨:“俗气,太俗气。” 是指这装修风格,全换成了跟他办公室一样的极简主义现代风。 陆铮也笑,点着她的额头:“没眼光,太没眼光。” 她翻了个身,不依的挠着他的胸口:“我还是喜欢原来的风格,怎么办,你还我一个房子……” 正耍着赖皮,素问的手机响了,熟悉的铃声“我一见你就笑,你那翩翩风采太美妙”…… 在素问拿到手机的同时,陆铮低沉的声音响起来:“这铃声挺别致。” 素问脸都黑了,她当然忘不了那日陆铮是怎么“称赞”郝海云的手机铃声的! 她简直不敢回头看他的脸,干笑着回答:“是啊,好像最近很流行用这首歌做铃声。” 装吧,装吧,聂素问,你能装得像点不?素问自己都忍不住鄙视自己。 亏得陆铮倒没追根究底,只玩味的看着她:“什么时候换手机了,我都不知道。” “啊……” “你不接电话吗?” 铃声都响了好久了,素问这才回神,慌忙从他身上爬起来,走到门外去接电话。 心跳嘭嘭的,拨开滑块,电话那端的男声瞬间又叫她血压齐飙了几个点! “我是不是该谢谢你的‘大礼’?” 萧溶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素问呼吸一窒,转瞬回头看了眼屋内陆铮,更加压低了声音:“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 萧溶哈哈一笑,似乎被她的比喻逗乐了,声音也轻松了许多:“那丫头确实欠教训,不过……”话锋一转,“我的人,我自会收拾,不需要别人代劳。” 阴恻恻的,生生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听着像在训萧媛,实则狠狠警告了一番素问。 素问定了定神:“我也不想多事,还给自己惹麻烦上身。你能看牢妹妹就最好。” 晚饭餐桌上,陆铮喝了点酒,脸上泛着红光,看着素问的眼神都柔了起来。 向茹才收了人家一屋子的家具电器,坚持要让客人留在这过夜,然后就拉着陆铮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早把自己当初一鸡毛掸子抽在人身上的旧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陆铮应对着罗嗦的中年妇女,仍是一派道貌岸然,他看看一脸无奈的素问,正要说些什么,素问已经进了书房:“我看剧本。”然后就关上门。 母亲和陆铮唠叨的那些,她实在听不下去,从她八岁说到十八岁,恨不得把家底儿都翻给人家听,当然也少不得她老爸抛妻弃子这一段。有些事,素问觉得过去就过去了,既然是不高兴的事,何必还提起,但这一点上向茹显然跟她不同,向茹要时不时的挂在嘴上说一番,且每一次的版本都比上一次更辛酸血泪,长久的练习下来,素问觉得她家这档子破事,马上快赶上tvb的百集大剧了。 这屋子总共才八十几个平方,说是书房,其实就是个小储物隔间改的,前前后后也就够搁张桌,连书柜都放不下。 素问坐在桌后翻剧本,没一会儿就瞌睡袭来,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有人推开门,素问实在困的不行,也就没动。无声之中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她嗅到了丝丝酒气,知道是谁了,就更加一动不动。 她被抱了起来,离开冰冷的小书房,回到柔软的床上。 有吻浅浅的印在她唇边,素问心念一动,伸手拉住转身欲走的陆铮。 她听到无奈的笑声:“装睡呢?” “我妈睡了?” “要不然呢?我怎么敢当着她的面把她宝贝女儿弄上床?” “流氓。” 陆铮微微眯起眼看她:“我还可以再流氓一点。” 话音一落便扑了过来,素问笑吟吟的抱着被子躲到床尾。一来一回两个人卷到一起,素问终于被他捉住,老老实实额按在怀里。她枕着他的胸口,困意了然,陆铮一手若有似无的绕着她的长发,喃喃问她:“我都不知道,你十八岁的时候经历过那样的变故。” 他回想起那会初见她时,她出现在糜烂的酒吧里,穿得一身良家,却媚眼如丝的勾引他。 那时他还以为她是妓(谐)女。 她的第一次是给了他的。那样无所谓的就交出了对女人来说该是很宝贵的第一次。仿佛什么都漫不在意。 是真的不在乎。他给她嫖金,她也笑着收,他把她当成卖的,她也不解释。 就是她这样漫不经心的,仿佛棉絮儿一样,轻飘飘的随时随地可能飞走,才让他产生了一种抓不住的无力感。 这个女人,让他措手不及,又掌握不住。 素问连眼皮都懒得抬:“我妈跟你说的?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我早不记得了。” 陆铮捏捏她的脸:“可是我很感谢她告诉我这些。不然我对过去的你,简直一无所知。” 她小的时候,其实成绩很优秀,家里有个局长背景的老爸,却是靠自己本事考了个全市状元,进入c城的最高学府。 她对自己的事,真的很少提起,以至于在陆铮脑海中,就是一张白纸。 素问挺不在意的:“你喜欢的是现在的我,跟过去又没关系。” 陆铮俯下头来看着她。沉默的时候静静听着彼此的呼吸声,也挺好。 她都快要睡着了,他才轻轻的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我认识了十八岁的你,拥有了现在的你,还在努力在未来的日子里也陪伴着你。但我唯一不可能做到的,就是参与到过去的你了。” 这是永远也没法弥补的遗憾。 他只恨自己没有早一点儿,再早一点儿认识她。这样她可以少吃那么多苦,他也可以少走那么多的弯路。 对每一个相爱的人来说,大抵都是这样,恨不得把自己的痕迹刻在爱人生命中的每一处。 * 萧媛以盗窃罪被拘留的事,最终也没能见报,不过在网上一家门户论坛,不知是谁开了一张名为“扒一扒你不知道的高干女”的帖子,于是一夜之间,各种萧媛被拘捕时的照片就开始狂轰滥炸。 发帖人的动作显然很快,再网站还来不及删帖封id之际,那些照片已经疯一样的流了出去,看到那数目惊人的转载量和留言数后,连早已自暴自弃的萧媛都有种崩溃的感觉。 舆论已经控制不住了。 普通老板姓本来就对特权现象深恶痛绝,加上长久以来高干子弟的生活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谜,这下子忽然被撕破了,原来里面一样的丑陋不堪,甚至还不如一穷二白的老百姓呢,于是网友群情激昂了,帖子是删了,id是封了,但是天涯很快又雨后春笋般冒出无数评论此事的“技术帖”,在这些帖子里,萧媛的名字无一例外的被“偷富美”三个字替代。于是网站是删也不好,人家又没点名骂你,不删吧,就每天成千上万的留言把楼往上顶。 还有人试图人肉萧媛的住址,工作地和手机。萧媛的手机已经能够快打爆了,每天无数的谩骂短信,最后不得不停机换卡。 这事后,萧家反而没了声音,也没人公开向媒体澄清。便有好事的记者,开始曲线把目光投向陆家。出事的不是你们未来准儿媳么,这样的儿媳,你们还敢不敢要? 陆铮这边,徐特助早就准备好新闻通稿了,趁机澄清,陆家与萧家早在三年前就和平商议解除婚约,只不过碍于女方身份,没有公开。对于陆铮单方面发表的这个声明,萧家没有任何异议,陆海博看了,也没有办法反对,毕竟萧媛这次的事太有伤颜面了。 先前萧媛在报上称自己与陆铮有婚约,陆家不出来澄清,现在萧媛一出事了,就站出来撇清关系,颇有种落井下石的意味。不过群众也很好理解,这样的媳妇,放普通家庭都未必能接受,何况是高干家庭? 也许真应了萧溶那句话:想嫁,也得看有没有人敢要。 节后,素问就赶回了上海拍戏,陆铮回华谊处理些事务。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萧媛也从萧溶的办公室推开门,时过境迁,乍一相见,两人都有点惊讶。 萧媛咬着嘴唇,盯着不过离自己几米远,却让她追了这些年的男人,目光迷离,怔怔忪忪的模样。 陆铮收回钥匙,西装挂在手上,还算温情道:“要回去了吗,我送你。” “你送我回去?”萧媛抬起头,一字一句重复道。好象是不敢相信,有点乞求的望着他。 其实她不是没怀疑过这一切都是陆铮的精心布置。不然怎么会这么巧,事件结束,他站轻松出来澄清婚约的事。 这个男人看似温情柔和,却是最冷血无心的人。 可是到头来,唯一没有责难、或者遗弃她的,也是他。 “放心吧,坐我的车很安全的。”陆铮的语调还算和气。 萧媛沉默了片刻。现在她出现在哪儿都有大片的视线,媒体,记者,闪光灯,让她只想找个没人的孤岛藏起来,过一辈子。 她有点自怨自艾:“躲的了一时,还能躲的了一辈子?” 陆铮便没再说话,电梯下来,他率先走进去,萧媛突然抬步,紧跟他身后进入。 电梯门闭合,幽闭的空间内,谁也没有再说话。萧媛靠在门上,神色萎顿,下颌低垂,脸侧的头发松散的垂下来,一直落进领口里。 从这个角度,陆铮恰好能看见她脖子里一抹青紫的瘀痕,看长度宽度像是指痕,仿佛被人施虐过一般。 “你哥还没有动作吗?”他心中一动,突然开口问道。 “他?怎么会管我的死活……”萧媛的神情里忽然带了丝嘲弄,似乎为了掩饰什么,又补了句,“毕竟这次是我自作自受。” 陆铮的表情明显有点惊讶。 萧媛是私生女,从小丢在外面养,直到十二岁才被接回萧家,因此萧致远格外疼爱,总想把欠她的父爱都一次补偿给她。这也造成了萧媛后来娇气跋扈的性格。 这次的遭遇,她也不好过吧。 “自己闯下来的事情,总要自己面对。”萧媛好像突然也想通了,电梯到达,她走到陆铮车边,自己拉开了后车门。显然,已经决定与他同行。 陆铮并没有阻止,不疼不痒的站在车边。 “晚上的饭局可能会遇到文化局的张局儿。” 萧媛一愣。他要替她摆平这件事? 陆铮拉开车门,坐进去,从驾驶镜里打量她:“这件事结束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不知道。过了再说吧。”最初的惊愕过去,萧媛已经很是释然的看着他。 “以后别做玩火自焚的事情,不要为不珍惜自己的人付出。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建议。”大概是萧媛一反常态,没在他面前哭哭啼啼死缠烂打,反倒让他开始欣赏起她的淡定和平和。其实这次落井下石公开解除婚约,他心中也是有愧的,萧媛盗窃这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他比谁都门儿清。说到底,也是他半个妹妹,还是忍不住罗嗦了一句。 毕竟,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对于一个生活无忧前途一路平坦的女人来说,代价已算不小。 车子发动,萧媛把车窗摇开了一条缝,迎着风忽然笑了起来:“没有,其实我很高兴。” 这次的笑容,没有刻意的装纯或者甜蜜,自然而干净,连说话都像是自言自语般。 他不由“嗯?”了一声。 为什么会开心呢?处心积虑也没能得到自己喜欢的男人,还传出丑闻,被诬盗窃,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是身败名裂……已经走到谷底了,如何,还高兴得去起来? 萧媛看着驾驶镜里的陆铮,笑得仍旧灿烂:“三哥,我知道自己得不到你。可是,现在看着你,我突然觉得自己没有爱错人。” “三哥,你很好,真的很好。只是可惜,你不爱我。” 仿佛真的想通了。 不再执着的去追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以前,她尚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因为爱他才一心想嫁给他。这一刻,她却很确定,自己是爱过这个男人的,他是值得爱的。 ——得不到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有一天自己文自己,当初怎么会爱上他。 最起码,陆铮没有让她失望。 这个答案,显然让陆铮也有点始料未及。他这才发现,自己其实从没真正认识过萧媛,只是把她当妹妹,却是可有可无,一次也没用心看过。 她也只是从前被人宠坏了吧。 “放心,你还会遇见更好的男人。”唇角微勾,陆铮已经把车滑入萧家大院门外。 萧媛的神情茫然,一阵恍惚。会吗?还会吗? 她摸着脖颈上的瘀痕,忽然想起昨晚萧溶掐着她时说的话:“听着,萧媛,你要敢让别的男人碰你,他碰你哪儿,我就把你的皮从哪儿揭下来。” 车停在萧家大院门外,萧媛刚抬脚下车,车门还没关上,斜刺里不知道从哪就钻出一群抬着摄像机拿着话筒的记者蜂拥出来。 大院里头有警卫把守,他们不敢蹲点,但由于陆铮没好意思把车开进去,所以就在门外一段距离停了,这才让这些蹲守已久的记者逮到了机会。 萧媛一呆,下意识的挡住自己的脸。 陆铮见状,也赶忙下车,自然的将她护在身后。 “萧媛小姐,网上传出的那些照片是你吗?你真的因为盗窃罪被警察拘留了吗?你为什么坐陆先生的车回来,你们不死已经解除婚约了吗?还是背后有什么隐情?” 一连串的问题,连珠炮一样击来。 让萧媛根本无从招架。 闪光灯啪啪啪的亮着。 萧媛躲在陆铮身后,努力的挡住自己的脸。她脖子上还有昨晚反抗萧溶时留下的掐痕。 陆铮本能的拦在她身前,一伸手,几乎将最前面的一个记者拨到地上。 面对他如此袒护萧媛,记者的八卦因子更起:“陆先生,请问你和萧媛小姐的婚约是真的解除了吗?对萧媛小姐犯下盗窃罪一事,你有什么想法没有?这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新闻嗅觉灵敏的,已经将话头转向了陆铮。 才刚刚解除婚约,就一起坐车回来,还如此维护前未婚妻,这中间……有猫腻啊,很有猫腻。 “萧媛小姐现在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就说明盗窃一事跟她无关。警方也会请嫌疑人回去调查呢,在没定罪以前,每个人都是清白的。所以,希望大家不要再继续炒作这件事,在一个女孩子的伤口上继续撒盐。” 陆铮一面推开众人,一面掩护着萧媛,继续往里走。 只要冲出重围,把车开进去就好。 “陆先生和萧小姐是三年前就解除了婚约吗?真的和这次的盗窃案没有关系吗?” “没关系。” “陆先生这么维护萧小姐,是不是说明你们的感情还藕断丝连?”记者穷追不舍。 “不是,我另有心上人。”陆铮一脸坦然。 在说道“心上人”三个字时,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嘴角那浅浅扬起的弧度。 几乎不由自主的,眼神都温柔了起来。 这个答案,让在场的反应更加沸腾起来。豪门婚变,其实是有第三者插足? 而萧媛只是被他拉着紧跟在身后,幽幽的望着此时前方男人的后背。 逆光里,那张清俊绝伦的侧脸,从未如此时般遥远。 遥不可及。 …… …… …… 好不容易逃离了记者的围堵,陆铮终于把车开进哨岗内。身后的记者虽然不甘,却没人有勇气挑战警卫排的实力。 萧媛扶着车门下车,扭身看向车内的陆铮,终于忍不住问出来:“你就……真的那么爱她?” 第一次这样……坦诚的,直接的,问出口。 陆铮几乎没有犹豫的点头:“是。” 萧媛的心狠狠一坠。 这是很奇怪的感觉。明明早就知道他们在一起,明明已经一次次在那个女人手下吃瘪,可没有一次,比这样听着他郑重的承认,要来的让人心痛。 她费尽心思,也不曾打动的男人,却爱上了一个不起眼的女人。 那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人。 “她到底哪里比我好?” 陆铮笑笑。 虽未回答,只是眉梢眼角的温柔,却比任何答案都来得真实深刻。 萧媛沉默了。 停顿许久,才略略感叹:“她真幸运。” 是啊,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命。有些人生如草芥,却能在生命最艰难的时候遇上一生最珍贵的人,于是平淡的人生也因此璀璨起来。有些人养尊处优,在浮华的背后却忍受着难以想象的屈辱,于是看似一帆风顺的人生也变得坎坷难熬起来。 流年如刀,世事残酷,谁又能幸免? 可是……“那我呢?” 终究是不甘心。 “你永远是我妹妹。” 随着陆铮的一句话,萧媛觉得有什么“啪”的落了下来,落到了实地。 是尘埃落定的声音。 * 素问坐在酒店的早餐桌上看今天的娱乐新闻。 看到陆铮站出来解除婚约,并声称自己早有心上人时,不由得会心一笑。此前,陆铮一直很低调,这算是头一次公开承认恋情吧。于是媒体们都开始纷纷猜测让他“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神秘情人的真面目。 素问见小艾也盯着这则新闻,忍不住评述了一句:“果然,这世上一流的演员是政客,二流的演员是商人,三流的演员才去好莱坞。” “你觉得陆少是说给记者听的吗?”小艾不解的竖起脸来。 素问不置可否的笑笑。 在历经一个多月的魔鬼训练后,卫导终于“验收”满意,和她签订了片约合同。剧组为这片子已经准备多时,美方投资伤一口气投入上亿元资金,如今终于可以正式开拍,让各方大为欢喜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新闻通稿一发出去,就不断有媒体来剧组探班,卫导为了保持剧情的神秘,除了通稿里放出的一两张宣传照外,坚决不允许剧照流出。记者们吃了一两次闭门羹,对卫导的新片描述得更加玄乎其玄起来。 而这里,最惹人关注的莫过于:卫导大胆启用才拍过一次戏的新人演员聂素问。 于是,各种人肉,八卦,开始检索聂素问其人。 好在她之前拍的电视剧在年轻人中间还算火,虽然不是主角,也有不少人记得她。只是…… “那个表情呆滞双眼无神的会演戏吗?她都能去拍电影我是不是也能当影后了?” “长得也不漂亮,让她跟薛薛配戏,不怕砸了这部片?” “潜规则吧,不然怎么这么多大牌不用要用她?” …… …… …… 诸如此类。 质疑听多了,素问也就麻木了。不仅她,剧组每一个人肩上都有压力。 拿国产文艺片去冲奥斯卡? 还带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 呵呵。 薛绍峰行程匆忙,直到开机前一天,才刚从香港回来。今年中秋,他难得正好有工作在香港,就顺势回家过节了。中秋当晚,他还在香港的家里给素问挂了通电话,祝她节日快乐,又问她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素问平日受这位大哥照顾已经够多的了,此时哪还敢要礼物。最后拗不过,就半开玩笑的说:“那你给我深井烧鹅称半斤,元朗老婆饼来两盒,什么好吃都带点回来好了。卫导不是让我增肥嘛?” 明知这些东西不好带上机。 谁知薛绍峰下了飞机,就直接把她叫到自己酒店房间里,当着她的面,一只一只餐盒的打开。 “镛记的烧鹅,辣蟹坊的炒蟹,当然……还有恒香老饼家的老婆饼。” “这都是……真的?”素问已经语无伦次了。 薛绍峰假装板起脸:“当然是真的。我早上一起来就去买了,现在还是热的呢。” 素问真哭笑不得。哪知她一句玩笑话,这位大哥真的清早跑去买这些吃的回来。 其实薛绍峰也就逗逗她。看她目瞪口呆的样子,还挺好玩的。于是继续催她:“趁还热着,赶紧尝尝。” 这样孤男寡女,躲在房里……偷吃? 素问承认自己不纯洁了。 她尴尬的站起来,红着脸说:“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要不我去把卫导、乐姐他们都叫来,大家一起吃也热闹。” 没等素问去开门,门铃倒自己响了。门一开,卫导就站在门外,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卫燎大概也意外怎么在这看到素问,跟她点点头,走进房:“绍峰,来啦?” 卫燎办了香港居民证以后,也算半个香港人,和薛绍峰早在几年前就认识,所以熟捻得很。 薛绍峰站起来冲他点点头。 卫燎一眼即看见摆在桌台上的餐盒,眼睛顿时亮了:“我就说怎么一进来就闻到股食物的香气,原来是你们在这儿偷吃……” 说完,似也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于是掏出烟盒来,笑笑,递给薛绍峰。 薛绍峰抽了一根,却没点燃,放在一边。 素问过来打圆场:“峰哥大老远带过来的,我正准备去叫您呢,您就自个儿来串门了。” 卫燎拿一次性筷子拨了拨餐盒里的炒蟹,颇为感慨的说:“这是‘辣蟹坊’的吧,小聂去过香港没,这个你可得尝尝,外头没的。” 素问尴尬的摇摇头。 卫燎继续怀念的给她科普:“避风塘炒蟹都听说过吧?这个就是最原始最正宗的避风塘炒蟹。不过内地这么些店啊,我尝过,没一家正宗的。真正的避风塘是七八十年代开在铜锣湾的,辣蟹坊的炒蟹师傅就是当年在避风塘炒了几十年蟹的老师傅。这蟹啊,可都是越南进口的,个大肉白壳红,火候要正好,多一分则有蒜糊味,少一分则不入味。现在啊,能炒正宗避风塘炒蟹的师傅越来越少了,错过这个,你真得遗憾好一阵子。” 说着,掰了个蟹腿给她。 素问嗜辣,闻着这香已经有些蠢蠢欲动,再加上卫导这一番介绍,更觉得诱人:“那我可得试试。” 那边,薛绍峰已经打电话叫酒店客服,送了点酒上来。 三人倒像多年老友似的,在房里围了一桌,喝喝小酒,吃点小菜。卫燎这几年四处奔波,许久没回香港的家,提起香港美食,不知有多怀念,顿时像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 吃到最后,酒还剩下一些,菜却只有残骸了,卫燎微醺着拍拍素问的肩:“没事,等咱们电影上映了,肯定要到香港去宣传的。到时让绍峰带你回家,想吃什么尽管让他帮你买。” 说得好像她是薛绍峰媳妇儿似的。 好在三人都有点醉了,也不甚在意。 六十七,卡船戏&独占 更新时间:2013-1-11 0:04:10 本章字数:17355 那时尚还有闲情逸致,真正开机以后,每个人都变得严肃起来,肩上跟顶着重担子一样,怎么也松懈不起来了。 卫导在圈内是出了名的严格,再加上这片是美方投资,大制作,冲着国际大奖去的,任何细节都不能马虎。就连拿过两次金像奖口碑最好的薛绍峰,也有一条戏连拍了23次才过。素问就更不用说了,整部戏拍了118天,有114天都在拍她。每天都顶着妆在剧组里晃,没她的戏就盖着毯子在那背台词,有戏的时候,就穿着旗袍一遍遍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两个月下来,戏里的主演和工作人员就有点受不了了,精神紧绷得太厉害。开机前,卫导才嘱咐素问多吃点增肥的,这两个月戏一拍,又呼呼的瘦下来了。原本按她身材剪裁的旗袍往身上一穿,又显得空余了,还得拿去改。 “cut——” 卫导再一次喊停后,大家都有点泄气,这一场戏从早晨拍到现在了,所有人都饿着肚子在这陪着耗,可卫导一直不满意。 身为主演的聂素问也很尴尬:“不好意思,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对戏的薛绍峰拍拍她肩,开玩笑道:“没什么,你这才重拍第九次,还没打破我上回二十三条的记录呢。” 虽是自嘲,素问也从他眼底看到了一丝疲倦。 真的是紧绷得太久了,刚开始只是情感处理不到位,到后来却是借位出错、台词记错,什么乱儿都来了。 卫导大概也意识到这样强行拍下来没有效果,于是示意摄像关机,走过来对素问说:“前几天的戏都还不错,但是一遇到感情戏就不自然。演感情戏的时候眼睛里没内容可不行。如果用代入法没法让你体会女主人公的心情,那么不妨抽离一下,回想回想你之前的恋爱里那些刻骨铭心的经历。” 刻骨铭心? 素问想起那张支票,只能尴尬的笑笑。 这下连卫导都有点束手无策了:“那种又爱又恨身不由己的感觉,你抓紧时间再琢磨琢磨。毕竟感情这东西是不能靠演技弥补的。” 是啊,感情这东西不能靠演技弥补,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点得通的。 卫导倒是把眼光放到薛绍峰身上了:“你俩前阵子不是挺好的,最近怎么也不说话了。这样吧,小聂,我放你半天假,你自己找找感觉。希望回来的时候,能给我带来惊喜。” 看来卫导是把她找不着感觉的原因,归结在薛绍峰身上了。 自从上回试镜时,薛绍峰那一个“情不自禁”的吻之后,卫导就自动把他俩归为一对儿了。也许当初启用素问,有一定原因也是想他俩假戏真做,能演绎出真感情来。虽然这想法挺自私挺可恶的,不过卫导很乐意见这两人凑成一堆。薛绍峰也三十多的人了,虽然在演艺圈二十多跟三十多真没多大分别,但怎么说也是而立之年了,找个伴儿也不错? 倒是事件经历者本人,聂素问和薛绍峰谁都没再提过那次试镜的事,像是不约而同的丢失了那段记忆一样,素问照样乐呵呵的“峰哥”前“峰哥”后。 给素问放假的同时,卫导也给薛绍峰放了假。 不过素问显然辜负了导演的好意,因为她叫上小艾,就坐着保姆车出去吃饭去了。 难得今天放假,小艾平常跟着她吃剧组的饭也吃腻了,两人打算到庐江路去打打牙祭。 路过南京西路电视台楼下时,看见底下围了一大圈人,小艾也跟着探头探脑的,打探了回来说:“周晓川来了,做个街头美食栏目的嘉宾,听说那家店的顶棚都要被挤塌了。” 素问才想起上回在北京的时候,周晓川说过,他近期在横店拍戏,估计来上海做宣传就顺道接了这个活动。 小艾知道素问跟他交情不错,于是问:“要不要去看看?” 她笑了笑,摇摇头:“晚上只要打个电话就能一块吃饭。何苦去人挤人,人推人呢。” 中午随便跟小艾吃了一点就回去继续琢磨感情戏去了,晚上给周晓川打了一个电话,他果然来了,就在他推荐的一家圈内人开的餐厅里,也不用担心被记者拍或者被粉丝围堵。 周晓川看到她就挺高兴的:“妞儿电话打的真及时,我正好吃完这顿饭,就回横店了。”说完又左右看看,“薛绍峰呢?你不是跟他在一起拍戏?” “他拍戏呢,导演今天放我半天假。”说着又不禁笑起来,“感情您是跟大腕来吃饭的,还不乐意见到我啊?” “我跟他吃什么劲儿啊,两个大男人。”周晓川白她一眼,拉过菜单,“来,想吃什么,哥哥给你买。” 其实不止卫导,自从周晓川上次见薛绍峰借专属造型师给她之后,也觉得这同公司的两人之间,是有点什么。所以他这孤男寡女的和素问吃饭,以为薛绍峰会不放心,陪同前来,谁知到这就素问一个,才确定真像素问说的,两人没什么,就是同公司前辈和后辈的关系。 给素问倒了杯酸奶,见她也不喝,就低着头把杯子晃来晃去,于是问:“情绪不对?” “看出来了?”她一挑眉,也不否认。 “为什么?还担心绯闻呢?”周晓川有点想不通这丫头了,“我听说你接拍这部卫导的电影,是要赶出来送去参加威尼斯电影节的,到时候你一出来就是国际巨星,让我这个原地踏步的哥哥都只剩下羡慕嫉妒恨了,你还忧愁个什么劲儿?” “来得太容易了。”素问到现在还没有觉得自己要红了的觉悟,只是怔怔的看着他,“晓川哥,你当年一夕成名之后,惶恐过吗?” 周晓川比她出道早,在古装偶像剧这块儿,也算是一炮而红。 “当然,我当时累得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哭。忽然间你做什么都有人在看着你了,我连过马路都不敢闯红灯,生怕被人看到,说我做偶像的不以身作则,教坏小孩子。现在想想,真的很辛苦。” “后来呢?”素问忽然对明星轶事产生了兴趣,巴巴的托着腮望向他。这跟看电视上明星访谈又是两回事,镜头前,总有修饰美化的嫌疑,可这会儿,周晓川在她眼里就是个哥哥,不是那什么当红小生。 周晓川古怪的瞪她一眼,在她眉头上敲了下:“没有后来了,后来就是我一直都这么努力。你也不算一夕成名了,主要是有贵人相助。薛绍峰为了捧红你,可没少费心思。我开始还以为你们俩认识,后来想想,他一香港人,你一正宗的北京小丫头,能有什么奸情啊。” 素问知道他开玩笑,也忍不住翻他一眼。 “不过我欠峰哥的是挺多的,真不知道怎么谢谢他。” “请他吃饭呗,就像你请我这顿一样。” 素问钝钝的点头,半晌,后知后觉的扬眉:“怎么变我请,刚不还说想吃什么你买给我?” 正好服务员进来上菜,素问瞥他一眼,说:“算了,今天这顿我请,不过有件事,你得帮个忙。” 周晓川顿时敏感的皱起眉来:“看来这顿饭还不简单啊?” 等服务员上完菜,退了出去,关上门,素问才说:“公司在筹备大戏,大概年底开拍。男主角我推荐了你,到时他们若找你,给点面子,别推啊。” 她知道两个人隶属两家公司,到时候肯定有点麻烦,所以事先跟周晓川打好招呼。 这部戏,女主是绝对的素问一个,男主男配却像满天星似的那么多。按叶子的意思,是把公司里新人旧人一通拉上来漏个脸,有好机会当然那要留着自己人,但素问还是向叶子推荐了周晓川。 其实她是真觉得这角色适合周晓川。首先他古装扮相在那儿。况且他这么多年来演的都是一个形象的大侠,偶尔换换戏路,挑战下冷酷深魅的四爷,也是一种尝试。 “什么本子?”周晓川可不敢接戏,而且在他看来,素问就是个小丫头片子。 “网络小说,我把网址发给你,你自己回去看看,很有意思的一本书。”素问一边说,一边拿手机把周沫的小说地址发给了他。 “怎么不找薛绍峰?你们刚拍完电影,再一起合作,应该更默契吧?” “咳,那位现在还接电视剧吗?”也许用叶子的话来说,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只有她这种二愣子才干了,“况且他有多少小蜜蜂啊,让他剃头不是要他的命吗?” “清朝戏?”周晓川瞪了她一眼。年轻的新生代偶像演员都不会接清朝戏,若在港台还可以不用剃头,但大陆拍,是百分百要剃头,不剃人家骂死你。 “你爱惜他的头发,就不爱惜我的?”周晓川顿时苦起脸来。 “因为你帅啊,你要剃了头肯定迷死一帮小姑娘。真的,是不是帅哥,剃了头就看出来,真正底版儿好的,光头才体现得出来。”素问可劲儿的忽悠他。 周晓川眯着眼,虚荣心完全得到满足了。 “行,看在你这妹妹份上,这戏我拍了。不过哥哥我最近缺钱的很,所以不跟你客气了,片酬我不降价的。” 素问也笑起来,花这些钱买周晓川剃头,也值得了。 “晓川哥,你放心,这是一部好戏,原著网上点击过亿,而且这个类别的现在还算新鲜,只要我们第一个拍,肯定能红。况且这戏筹备了快半年了,服装道具美术都是叶姐亲自去看的,再加上你的加盟,想不火都难!” 吃顿饭,赚个片约,饭钱还不用他出,周晓川想想,也乐呵了,剃头的忧伤早跑到珠穆朗玛峰上去了。 感情戏也不是说悟透就悟了的。休息了半天也没见长进,再进组,拍起来进度还是磕磕绊绊的。卫导也拿她没办法,语重心长说:“这一段感情戏是整个片子的高(谐)潮,试戏的时候你俩不是好好的吗?你也别太有心理压力,就放轻松了当普通爱情文艺片来演,不会有大问题的。” 起初是没问题的,可自从试戏时薛绍峰那个吻,导致后来他俩一视线交对,她就感到脸红心跳,呼吸急促,生怕薛绍峰再一个刹不住,当着整个剧组的面,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什么来。 卫导拍拍她肩膀。素问知道他是要安慰自己,拍了两个月,现在才真正进入考验演技的阶段,而面对外界传言,和对她不看好的新闻,绝地反击的手段唯在逆流而上。 拍摄进度不顺,只有跳着拍。比感情戏更大的挑战,还在后头。 今天有一场床戏—— 易先生与王佳芝在福开森路的公寓里幽会,第一次发生关系。 这场戏素问事先看过剧本,是一场挺激烈的性(谐)爱,感情冲突很明显,也因为易先生的暴烈和急躁,所以这场戏他俩都不怎么要露,素问最多露个大腿。算是床戏里比较隐晦的了。 “给她化浓妆,嘴唇涂的再厚重一点。”剧组的化妆师一边帮薛绍峰补妆,一边指挥她的助理,“小艾,用那个编号as3007的红色,质地感强,很衬小聂的肤色,看上去更性感成熟。” 因为剧中的王佳芝“脸上淡妆,只有两片精工雕琢的薄嘴唇涂的亮汪汪的,娇红欲滴”,所以她的嘴上常常是涂得厚厚一层。而薛绍峰因为要演一个比他实际年龄老很多的“老易”,也做出了巨大牺牲,把发迹线都给剃高了,素问是增肥,他则是要减肥,短短两个月,他瘦了十六斤,都快脱形了。因为要突出老易的“鼠相”,所以他的脸被涂得粉白,眼窝用深色造出凹陷,油头向后梳,为了达到中分线的稀疏效果,还拔了许多头发。 从白天拍到晚上,人人都已疲倦不堪。素问抿了抿嘴唇,眼皮子已经沉重得快搭到一起了。 薛绍峰递过来一杯咖啡,他的脸上也有疲态,这下不用上妆都是两个深深的黑眼圈了。 导演那边一喊,两人立刻打起精神,又变成王佳芝和易先生了。 这场戏,素问拿着信封里的房号,来到这间位于福开森路上的陌生公寓。 房子是抓走的英美人留下的洋房,因久无人居住,柜台上都落下灰了。佳芝四下巡视了一圈,易先生还没来。说中国人不守时刻,到了官场才登峰造极。 她郁郁走到窗前,上海这时候正是雨季,断断续续总下个不停,才刚刚阖上铁艺的西洋窗,玻璃上就反射出一个人影儿—— 她吓了一跳,猛的背过身来,呼吸不定的望着他。 他姿态闲逸,不知何时已坐在那儿,右手夹一根烟,双目聚精会神,炯炯的盯在她身上。 佳芝被看他盯得浑身都不舒服,三分带娇,七分带嗔的说了句:“以后不准再这么吓我!” 易先生不语,静静坐在那儿犹如一座雕像,那目光可不是雕像,熊熊的像要将她烧起来。 她倏即回神,意识到自己是来这儿干吗的,面向他,解开风衣的腰带,脱下肩头还沾着雨露的风衣,半倚半侧坐在床栏上,偏头望他,以一种妩媚勾人的姿态。 佳芝这般年轻,可做他的女儿了,身材亦是青春成熟的,她微微勾下身去,在旗袍包裹下,愈见胸前沟壑。 易先生含着烟,竖起铂金烟盒,向她示意。 佳芝几步踱过来,单腿跨在他膝上,一把摘掉他口中的烟,甩在地上。 男人,虚伪! 没等她这动作做完,易先生倏地起身,扣住她的腰。 本是一场欲拒欢迎的勾引,佳芝没想到,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噩梦。易先生根本不像他在家中与太太们打牌时那样好讲话,更没有外表的绅士谦和,他从事特务审讯工作的那股子狠劲,残酷,完完全全的在她身上体现了出来。他甚至在床上有点性(谐)变态,他扯开她的旗袍分叉,撕了她的底裤,解开自己腰上皮带抽打她,将她死死摁在床上,佳芝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将她鞭老实了,就把她的手反剪过来,用那皮带绑住她的手腕,痛和窒息几乎是同时而来,这样子的经历,佳芝连做梦也不愿重温。 演到此处,素问不免有些尴尬。这还是她演艺生涯有史以来第一次拍床戏,虽说为艺术献身,她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况且她跟薛绍峰也不是真做,两人还都穿着衣服,对着摄像机也没什么羞耻的,就是……要摆出那种屈辱的姿势,素问总觉得心理别扭,心理上过不去,表情上自然也怪异起来,不知道被导演咔了多少次。 薛绍峰大概也是因为对着自己一直照顾的小师妹,怎么也有点下不去手,脸上尴尬的,还有点红。当卫导再一次喊咔的时候,他挫败的从她身上撤下来。 “你们两个要放开!放开!知不知道!我看你们简直是伤病员在做复建运动,一点含蓄的美感都没有!我要拍的是爱情文艺片,放心不是爱情动作片,你们不要不好意思。” 真是,明明试戏的时候都吻得好好的,这会子又没让他俩真枪实弹的上,倒别扭起来了。 卫导当着众人面这么一嚎,两人反而显的更加局促。 素问有些丧气:“导演,这种私密的戏份,你找那么多人围观,心理防线脆弱一点的,这时候也兴奋不起来啊。” 卫导一听她这口气就来气:“我当初用你的时候,你怎么跟我保证来着?说你要用演技和能力征服观众和媒体的那张嘴,现在呢?” 素问立时觉得伤感。床上的戏份,她大概是能力不出来的。薛绍峰这个金像奖两届最佳男主角得主,也初尝败绩,垂着脑袋坐在一边。 素问挺不好意思的,坐过去跟他道歉:“峰哥,都怪我,拖累得你也遭人质疑了。” 薛绍峰拍过那么多部电影,床戏这种早就是小case了,不过他自己也承认,这次是他拍过的床里最激烈的。 他摇摇头:“丫头,这不是我的问题,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是我们的问题。” 就像他们初时合作试镜的那场戏,双方都全情投入,水到渠成,就连最后那个多余的吻,也没人觉得突兀,反而认为是顺理成章。卫导后来就顺势在剧本上加了一笔,把那个吻作为正式情节了。 “丫头,我们互动的还不够。我觉得我们闲暇时应该多交流,培养培养感情,可你这些天总躲着我。” 素问脸上有点尴尬。她也不是刻意想躲着薛绍峰,就是没以前那么依赖和粘着他了,那个吻,虽然他们嘴上都不说,但她心里总有些隔阂。 两个主演都严重卡戏,拍摄不得不中断,素问和薛绍峰再一次“被放假”了。 收工时,素问听到剧组里有人闲话,大抵是说她演技不精,拖累了剧组进度云云。 素问心情不佳,于是掏出手机给陆铮打电话,电话接通了才没多久就被转入语音信箱,素问有点气冲冲的摁断了电话,没一会儿,陆铮的短信进来:“在开会,不方便接。怎么啦?” 回复得倒算快。素问原谅他了。 “大忙人,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忙?” 最后一个字发出去的时候,嘴角不知不觉就扬了起来。心情顿好。 “不忙一点怎么养的起你,我的大明星。” 这种情侣间没完没了的贫,最近越发明显了。两人分开得太久,除了每天晚上定时的电话,偶尔也会短信联系。陆铮本来并不屑这种幼稚的聊天方式,但与她聊天,仿佛再多的话都说不完,不知不觉,就习惯了看完文件,忙里偷闲给她发一条短信,或者是提醒她今天上海下雨,出门记得带伞,或者是与她分享合约谈定的喜悦。徐特助便常常能见老板对着手机,拇指飞舞,会心一笑的奇异场景。 贫完了,素问也不忘向他诉苦:“今天导演说我演得太差了,再这么下去他要换角儿了。” 这次,竟然久久等不到回复。 “开会,开不完的会!”她撇撇嘴,把手机屏幕锁了。 一路闷着头发短信,不知不觉已经走到酒店,夜色下香樟树的树影狰狞,素问脚踩着那随风絮絮摇动的黑影,然后一抬头,就望见了薛绍峰—— 和一个女人。 他们就站在酒店外的绿化带旁边,因为是夜晚,其实很偏僻,不易察觉。也许只有素问这种走路不看路的,会误打误撞窥见这一幕。 她本不想看到的。 好奇心害死猫。 女人仰着脸,将手摊到薛绍峰的面前,然后薛绍峰将握在手中的一样东西放在她手心里。 素问看到这已经决定调头走人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尤其在这圈子里的人。 就在她迈步的那一刻,树下的女人突然踮脚,抓着薛绍峰的衣襟,吻了吻他的唇。 素问的脚定在原地。 薛绍峰并没有什么反应,夜色下看不清他的表情,然后女人像是着急了,慌乱的去吻他的眼睛,鼻子,最后被他推开—— 一切戛然截止。 像一出哑剧。 素问耸耸肩,兀自笑了笑,转身。 这一声笑却夹在风中,传进了某人的耳朵。 “是谁在那?”背后传来女人的声音。 尖细,但凌厉。 素问不得不停下脚步。慢慢的回过头,对上树影下薛绍峰斑驳迷离的眼睛。 “峰哥……”她笑得尴尬。 女子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来,看了眼薛绍峰,询问:“你们认识?” “素素是这次和我搭档的女演员。”他简略介绍了一下。 于是素问也礼貌的向她微笑。这会子借着路灯和月色,她终于看清女子的脸,长眉,清秀,瓜子脸,是典型的美人,只是打扮得低调,看着这张脸,还有点儿眼熟。 素问一时想不起来。 “不是我不想帮你,我能做的我都做了。”薛绍峰对那女子说,显然打算离去了。 “绍峰……”当他走到素问身边时,身后的女子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 好亲昵的称呼,有猫腻啊有猫腻! 素问下意识的侧身,回避。 但薛绍峰显然没有留步的打算:“再联系吧,还有,下次不要来片场找我了。” 说完,已搭住素问的肩:“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晃什么,不回去琢磨角色?” 素问被他这么一带,也不好说什么,朝那树下的女子做了个“拜拜”的手势,赶紧跟上他的步伐。 虽不知他们二人关系,但薛绍峰此刻明显想借她脱身,她哪有拆台的道理。 一直到酒店进了电梯,她也没问他刚才的事,薛绍峰自然也不会提。两人都闷头各怀心思。薛绍峰因为住进来的晚,只能订到楼下的房间了,所以他先下电梯,却在电梯门外又停住,拿手臂挡住电梯门的闭合,看着她说:“我们去约会吧。” “啊……?” “找个时间,你我都有空的时候,像真正的恋人一样,培养培养感情。” “……” 在素问还未消化他的意思的时候,电梯门已经再次阖上了,载着某个晕晕乎乎的姑娘,一路上行。 隔很久,素问才察觉到口袋里手机的震动,她走下电梯,等待已久的短信终于来了:“照顾好自己,我抽空去看你。” 那担忧的语气,好似她是头回出远门的小孩子。 然而,等了两个月,终于等到他这句话了。困惑阴霾的心情一扫而空,难免雀跃。 洗完澡,躺在床上,望着酒店窗外夜景,每晚的例行电话照样打进来。 她拍戏收工回到酒店,一般都是几近深夜,而陆铮这个工作狂,在不用陪她的时候,通常都会在这个时间点忙完,然后给她打电话。有时候他累得不愿说话,素问就给他讲拍戏的状况:“真累死了,今天一天不知道ng了多少次,我都快数不过来了。” “嗯。”他淡淡的应着,仿佛漫不经心。 “怎么这么敷衍?唉……”当她叹完气,又想起今晚在香樟树下看到的情景,不由感慨,“连峰哥口碑这么好的演员,今天都连连出错,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他终于醋意大发:“在我面前这么关心另一个男人,就不怕我吃醋?” 素问知他是开玩笑,并不在意:“天天朝夕相处,自然要关心下的。不像我们两个,这么久不见,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嗯。”他考虑了一下,竟然表示赞同。 窗外是水晶象牙塔一般瑰丽的陆家嘴建筑群,她靠在柔软的大床上,听他声线温和:“乖,我要登机了,下机再聊。” “大忙人,又要去哪儿出差?”她揶揄他。 这次轮到陆铮轻笑,他没接话,似乎把手机拿开了一点,举到空气中。素问只听见电话的彼端传来若有若无的回声:“亲爱的旅客,从首都国际机场飞往上海虹桥机场的航班马上就要起飞,请还未登机的乘客马上到达登机口……” 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每每走廊上有脚步声响起,素问总要跳下床去开门,然后朝走廊上张望,往往是什么也没有,或者对上服务生莫名的眼神。 明明知道航班不会这么快,可止不住的就把期待叠得越来越高。 明天早上还有戏,可管不了了,这时候她要是能睡着才有鬼了。 门开的时候,迎接陆铮的是一个女人小跑过来的身影。 看着她赤着脚顾不上穿拖鞋的急切样,陆铮的眼角眉梢都眯到了一起,笑着搂她过来:“这么迫不及待冲出来接我?” 素问红着脸,却假装故左右而言他:“谁等你,我再等我的外卖。我快饿死了!” “猪。”他点着她的鼻头亲吻。 “你才是猪。” “不,我是老虎,专门吃你。” 男人有时候就是个小孩,幼稚得让你连笑都笑不出。素问本想好好逗逗他这个稚气模样,可陆铮说着已弯身把她抱起,大步朝里走。 素问被丢到床上立即爬起抗议:“先让我吃宵夜,我饿了。” “我也饿了,饿惨了。”他堵住她的嘴,啧啧品尝。 久别重逢,干柴烈火。两个人简直要把对方燃尽。 素问一边配合的抬起手,方便他脱掉她的睡衣,一边主动的帮他解着衬衫纽扣。陆铮沉迷的吻顺着她的唇齿下巴,一路来到那光滑洁白的肩部。齿尖慢慢的厮磨,啃咬。 她轻微皱眉:“别留吻痕。” 陆铮的动作顿住,撑起手肘看她,挑眉无声的询问。 在他的注视下素问觉得有点难以启齿,半晌吐出几个字:“我明天有场戏。” “床戏?”知道他聪明,但一猜就中,多少让她有点尴尬。 还陷在惊讶里,又听他文:“多大尺度?” 他这表情有点严肃,又是居高临下,素问颇为忌惮,音量不由的低下去:“其实……可以穿衣服的……”不过这也是唯一一场不用露的,后面有几场,实在……素问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见他脸色更沉素问赶紧补充:“但是关键部位都可以用和肤色相近的布料遮住。” 他明显不信,身体一翻就躺到侧面去了:“把剧本拿来我看看。” 素问老老实实去找出剧本,双手交到他手中,讨好般问道:“生气了?” 他不答话。独自一个人坐在床头闷头翻起剧本来。 素问见他越看脸色越黑,简直快媲美窗外的夜色了,终于知道不能再坐以待毙,慢悠悠挪过去,双腿分跪在他腰侧,拿散落肩头的头发滑溜溜扫过他下巴,喉结,勾着他的脖子俏皮的问:“我们的陆先生什么大场面没碰见过,一场床戏而已,不至于拿冷脸对我吧?” “要把女朋友拿出去分享,这种场面我还真没碰见过。”他一脸较真的回过头来,冷声回答。 什么时候这个男人的扑克脸也让人觉得有趣了? 素问勾着他的下巴逗他:“谁说我是你的女朋友了?有谁知道,谁知道?” 只见陆铮闻言面色一顿,不出所料,他下一秒便扣住她的肩膀向内一翻,整个人重新压在她身上,鼻尖若有似无的磨蹭着她的:“那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不说。” “不说?” 面对他的威胁,素问咯咯的笑,打定主意否认到底,眼见他俯下身来,素问推他肩膀,力气很小,欲拒还迎的样子引得他皱着眉笑起来,“我不介意‘身体力行’地告诉你,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素问推着他的手被他反扣住,眼看他咬住她颈上的皮肤,一点点往下游移,腿弯也在同时被他捞起,素问的脑袋开始变得迷糊,却还记得重申:“说好不能留下吻痕。” 越是不准,他越是变本加厉。 “这里——”亲吻她的唇,辗转深入。 “这里——”埋首在她胸前,含吮揉捏。 “这里——”分开她的双腿,缠住他腰。 “这里——”埋入那销魂的入口,抵死缠绵。 “还有这里——”点一点她的胸口,心脏位置。 “都属于我。” 第二天的戏,当然是……拍不成了。素问穿着件高领,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看到身边那位神清气爽的罪魁祸首,有气都发不出来。 早餐在自助餐厅里与卫导相遇,卫导一言即认出素问身边的陆铮。 “陆先生——”卫导按年龄足够做陆铮的长辈,但他的态度仍十分热情。 陆铮也微笑与他握手:“这次我公司两位艺人,多亏卫导你照顾了。” 卫燎是已知他转型娱乐业了,当初在香港电影节与他一面之缘,便瞧出此人年纪轻轻,能力不俗,加之他家庭背景,将来大有可为。如今他插手娱乐业,与卫燎也算半个同行,自然有说不完的寒暄话。 餐桌上,话题不可避免的转到素问身上。 陆铮一边咬着吐司,一边闲聊般问她:“这部戏还上手吗?有遇到什么瓶颈没有?”然后他转向卫燎,“你有不懂的都可以请教导演。” 卫燎果真立刻就安慰起素问:“丫头还是很让我意外的,演技常常让我惊讶,我很喜欢她表演时候那种张力和表现力。” 素问在心里腹诽:昨天你骂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啊。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床戏还是很卡,这点道不用担心,慢慢来,新人都要过这个坎的。” 陆铮听完目光一动,素问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哦,床戏?是什么样的尺度,还是稍微把握下,毕竟要在国内公映的。”他这样说。 卫燎这部戏本身是要送去国外参展的,所以尺度略大也不担心,但是国内的票房也是不可小觑的部分。他正想着将来片子剪出来,恐怕得去广电总局找找人说说情什么的,今儿个就让他撞见陆铮。心想着两个主演都是他公司旗下的,怎么也得帮忙吧,谁知这位的口风好像…… 那天的早餐,陆铮难得的谈性大发,侃侃而谈了近几年因为情(谐)色片段而被广电总局封杀的片子,多少大好前途的导演断送了前程,多少投资打了水漂儿,直说的卫燎很忧愁,连带着当天的戏也取消不拍了。 卫燎认为陆铮是话中有话,暗示他审批可能会出问题,但这部戏是他多年精心筹备之作,又不甘心胎死腹中,最后他纠结辗转反侧了一整天后,陆铮带着救世主的光芒踏进了他的房间。 第二天,素问就见卫导又精神满满的走进剧组,中气十足的指挥拍摄了。 问起床戏怎么处理,卫导说:“我把镜头拍摄的程度直接给陆先生详细说了一遍,陆先生给我提了许多宝贵意见,建议我删掉一些大尺度的全裸,只露个小胳膊小腿儿的,再来个朦胧销魂的背影什么的,就没什么问题了。” 导演了结了一桩心事,两个主演也堪堪吁了口气。 今天素问的状态似乎出奇的好,陆铮坐在场边看,卫导喊了一声“cut”,似乎对这条很满意,直接对着素问和薛绍峰说:“过!” 素问凑到monitor边,与薛绍峰一起看回放,助理小艾小跑上来为她披上大衣。 连薛绍峰都称奇:“行啊你,今天全是一条过啊?连我都不好意思出错了。” 进度顺利,收工的就早,收工早就能陪某人吃饭啦。离场前卫导叫住素问:“今天这个状态不错,感情处理细腻了很多,继续保持。” 面对夸奖,素问腼腆的笑笑,回过头来,等在一旁的陆铮,却露出狐狸般慧黠的笑。 六十八,伺候好了 更新时间:2013-1-11 0:04:11 本章字数:17194 最近聂素问在片场出尽了风头。 人人都知道有个富二代在追求他们的女主演聂小姐。戏里饰演易先生原配的陈老师是百花奖历史上最年轻的影后,算是骨灰级老戏骨了,有一回素问在化妆室外头,听见陈老师与助理谈到自己:“一个十八线的小艺人,也好意思天天让人豪车鲜花的接送?” 素问石像般僵在了门口,透过镜子看着其中的自己。十八线的小艺人,还真是讽刺啊…… 素问的感情戏是越来越驾轻就熟,一场闺房哭别,戏中的佳芝是在演戏诱骗易先生,戏外的工作人员,也被她眼中的泪掳获了。 一对男女站在窗边痴缠纠结,戏外导演一声“咔”,素问立刻收了泪,抿着嘴跳开,笑着对薛绍峰说:“峰哥辛苦了。” 导演对她的状态非常满意,拍摄进度接近尾声,卫导心情大好,拍着手扬言要请大家吃饭,素问正犹疑着掏出手机,那边,陆铮的车已经准时到了—— 一干人停在片场外头,陈老师正从后面走来,不无惊讶的问:“怎么,小聂,今天没有车来接?” 话音刚落,陈老师的目光呆住。素问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也愣了—— 她的车来了。 不是不奢侈。素问真没想到他到上海来了还能弄到辆这么好的车。炫目的银色保时捷卡宴,百万级小跑,陆铮姿态闲逸的靠在车门上,视线捕捉到她,已拿起放在引擎盖上的花。 今天是一束白百合。昨天是郁金香,前天呢?好象是蓝色睡莲吧。这个男人,连送花都是每天不重样的。 当所有人都只顾着看车的时候,只有卫导,一副了然的看着聂素问疾步向车旁的男人走去。 素问走到车边,陆铮已替她拉开车门,后座上的车窗忽然被摇开,一个男人脑袋冒出来:“弟妹,你可越来越大牌了,让我和陆铮好等啊。” 看着她惊疑到瞪大的眸子,陆铮笑着解释:“燕北来上海做活动,生意上的事。” 既是生意上的事,就不该她多过问了。 她点点头,回头对陆铮说:“卫导今晚请客,我一个人不去恐怕不太好。” 话一说完,燕北就皱着眉抗议起来:“别介啊,弟妹,我们都等了你两个小时了。” 他如今“弟妹”、“弟妹”倒是叫得顺口。陆铮武力纠正了几次,见纠不过来,也就随他去了。于他,虽然吃了点亏,对素问来说,却是多了一个照应的人。 素问正纠结苦恼,那边,卫导已经踱步过来,很是开明的说:“小聂啊,你要有事就先去忙吧,吃饭下回也是一样的。” “这怎么好……”一群人明眼看着呢,前辈大咖们在,她一个后辈怎么好搞特殊。 卫导把她拉到一边,悄声说:“车里头那个,是燕氏珠宝的少东吧?” “啊……”素问莫名其妙的点点头。问这个干吗? 卫导的眼里转出一种耐人寻味的光芒来。起初她用聂素问,一方面是因为她扮相佳,又是新面孔,观众不易审美疲劳,另一方面,当然也是她和薛绍峰之间若有似无的互动,他觉得借这部戏肯定能擦出点火花,到时戏假情真,也是一桩美谈。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聂素问就像那一根榆木,怎么点也点不着。 直到陆少来了,卫导才擦亮了那双精明的眼,发觉事情好像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儿。不过跟陆少有暧昧,比跟男主演更有噱头,起码陆少能为这部戏提供许多便利。如今又叫他看到车里的燕少,卫燎心里头那小算盘早就打得噼里啪啦响。 “小聂啊,你还记得咱们戏里有一幕在珠宝店镶戒指的场景吗?” 卫导循循善诱。 素问点点头。那一幕在全剧收尾时起到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原著中,佳芝正是戴上了那颗“光头极足,亮闪闪的,异星一样,红得有种神秘感”的六克拉粉红钻,才恍惚意识到“这个人是真爱我的”,于是“心下轰然一声,若有所失”,道出了那句出卖自己也出卖了战友的“快走”。 那一幕迟迟未拍,或许是戏份重要,另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就是一直借不到合心意的道具。卫导为此奔波了许多次卡地亚总部,而对方以粉红钻太珍贵,六克拉光投保就要上百万为由拒绝,多大的面子都不卖。 此时此刻,珠宝商的少东家就在他面前。 燕氏珠宝近年来发展极快,尤其在亚洲,迅速占领市场份额,已攀登到亚洲区排行第三的宝座。而卫导打听到,燕家就有一颗镶好的粉红钻戒指,足足有八克拉,无数碎钻众星拱月的镶嵌方式,正恰合了他心中对原著“鸽子蛋”的描述。 卫导没再说下去,而是心情很好的看着素问手里那束花,直夸白百合漂亮,末了又说:“燕先生和陆先生是多年的好友吧?陆先生这花,送的真勤。” 素问终于意识到卫导拐弯抹角的殷勤是为了哪般。 一个陆铮就足以让全剧组对她刮目相看,何况现在还来一个珠宝商的少东? 虽说她也在剧组,剧组的事就是她的事,不过麻烦陆铮她尚能开的了口,麻烦陆铮的朋友?她恐怕还没那个脸。 “燕先生就在车里,不如我为您引荐,您自己跟他说吧?”素问佯装不懂,一脸天真的看着导演。 卫导却不死心,还在旁敲侧击的试探:“咱们这部戏是走的国际路线,先在国外上映,然后才是国内。弄不好在国际影展上捧个奖,你就是国际一线,到时候国内的大大小小颁奖典礼,最佳女主角还不任你拿?” 她注定要教导演失望了。 回到车上,素问一直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燕北孤身一人被甩在后座上,忿忿不平的操着一口京腔跟驾驶位上的陆铮贫起来。从他俩只言片语,素问才知,车是燕北的,陆铮的车早扔在外滩茂悦的停车场了。 在路上他又接了个电话,隔着一段距离,素问都听得出电话里那一口京腔。其实陆铮的普通话算很标准的,口齿间稍微带着点所谓的大院音,清洌低沉,字字充满了分量。 挂了电话陆铮又将车子调头开去茂悦,燕北在后座上弹了起来:“不是说好了哥们去新天地喝两杯吗?” 陆铮一个漂亮的甩尾,将车稳稳插进停车位:“溶子来了,聚了一帮混小子。” 素问眉心一颤,萧溶也来了? 陆铮牵着她的手感觉到她的僵硬,于是偏过头问她:“怎么了,从刚才在车上就一直不说话?” 她摇摇头:“大概是拍戏太累了。” 他安抚的拍拍她的头:“那等会就多吃菜,少说话。” 燕北跟在他们后面下车,琢磨着问出口:“你说这萧溶是不是你的尾巴啊,你到哪他跟到哪,要不是你现在有了弟妹,那家伙又片刻女人不离身,我真以为你俩之间有什么……” “咳……”话没说完,素问猛地咳了一声。看不出,这燕北沉静的面孔下是一颗闷骚的心啊,陆铮和萧溶?这么重口味的cp,真亏他想的出来…… 陆铮拖着素问的另一只手,骨节已经攥得咯吱吱响,燕北还油然不知:“你说是不是?你跨行搞娱乐那是一掷千金为博红颜一笑,他萧溶为了什么呀,也得跟进来掺一脚?” 这话还真是燕北冤枉了萧溶。真正跟过来掺一脚的是陆铮。 不过平日里萧溶是挺爱往陆铮那儿跑的,没事就到他办公室去蹭杯咖啡,再打打秋风。 素问闷不吭声,陆铮只是笑:“燕北,华山路的练习场你是不是好一阵没去了?有空咱哥俩再去练练?”这笑怎么听都有种阴风阵阵的感觉。 燕北愣神片刻,霍霍挥拳:“练就练,谁怕谁啊?” 华山路的练习场是练啥的?自由搏击呗! 陆铮一路牵着素问的手走进电梯来到贵宾区的一间包房,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喧闹,素问拉住他:“都是你朋友,要不我就……” 陆铮拖紧她的手,往自己身边带了带:“都是我们大院孩子,萧溶就喜欢来这一套,时不时要在一块儿聚一聚,我跟他们也不熟,有人说话不着调你就甭跟他们一般见识,想说什么就说,百无禁忌。” 说完,又在她柔嫩细腻的小手心捏了捏:“聂素问,知道我现在牵着谁的手吗?” 这不明知故问吗? 她莫名的眨巴眨巴大眼睛,抬起头看他:“我呀。” 陆铮眯起眼睛,低头啄了下她的唇:“那就记住了。” 陆铮牵着素问推开包间的门,里面的声音在瞬间停止,不管坐着的,站着的,男人,女人,都齐刷刷把视线聚集在陆铮身上,片刻,又齐刷刷的立正站好敬军礼。 “陆政委好!” 这开头,跟陆铮上回在北京带她见萧溶和燕北时一样,但这过程,可着实南辕北辙。看着这些人穿得各色各样,却在这个时候一本正经似模似样的行着军礼,逗得素问噗哧一声笑出来。 这一笑让大家将注意力都集中到陆铮身边这个精灵般美丽的女人身上,不禁诧异的挑眉。陆铮闭着眼都能猜出他们下一句要吐出什么,不耐烦的摆摆手,挡开这些人讨厌的视线:“还愣着干什么,楼下集合五千米越野。” 话音刚落一屋子人都准备往外走,就在素问瞪大眼睛真以为他们要去跑五千米时,领头的几个男人呼啦一下子涌过来和陆铮嬉笑着拳脚相向。 “把我们当特种兵训呢,一上来就五千米!” “老实说,这妞儿是谁?” “你先出去,组织要秘密审核这位女同志一小时,一致通过你俩才能见面!” 说着就要把陆铮往包厢外拖。 陆铮轻易甩开身上挂着的几个男人,一人赏了一拳再拉过一边局促不安的素问往怀里一带,脸上笑着:“叫嫂子,以后街上见了记得让路,谁敢不敬开除组织。” 虽然说的是玩笑话,却是人人听出几分认真。 有男人摸着下巴玩味的打量素问:“这嫂子看起来有点眼熟啊……” 话没落就挨了一拳:“什么这嫂子那嫂子的,你有几个嫂子?” “就是啊,连嫂子都想勾搭,你活腻歪了吧?” “不过我好像真的在哪见过嫂子……” 最后是燕北真相了:“芒果台八点档的电视剧,回头自己去看呗。” 众人一致惊呆了,半晌磕磕巴巴的笑道:“原来是大明星啊,幸会幸会。”有人嬉皮笑脸的过去和她握手,还有人上前问东问西的。 素问头都大了,紧张的手心出汗,心里头嘭嘭跳。 苏墨染从洗手间回来,看到陆铮燕北,还没搞清楚状况,就有人拉住她:“小染过来,陆铮带过来的。” 苏墨染被人推了一把,正好和素问打了个照面,宝石般湛亮的美目一转,扬着嗓音道:“陆啊铮,怎么着,新女朋友啊。” 陆铮眉头一凝。小时候军区大院的孩子一块儿玩,几乎各个都有个诨名,比如萧溶,大家都溶子溶子叫惯了。但陆铮从小性子就挺冷僻的,大家都是连名带姓的叫他,自小便是,除了苏家大小姐成天没心没肺的“陆啊铮”“陆啊铮”的叫唤,一般人还真不敢这么叫。 素问也尴尬的看着陆铮,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更是惹恼了陆铮。他回头冲着燕北拨拨袖子:“你赶紧管管你女人。” 素问一脸惊讶。也是这才知道苏墨染是燕北的女朋友。 可看燕北好像事前一点都不知道她会来,从苏墨染进门到现在,他的反应也太过沉默了些,和他们在一块儿的时候燕北倒有说有笑还能开几句玩笑,这会简直就是张冷面扑克脸。 “上回给你打电话怎么没听说你最近要回国?” “有点手续要临时回国办一下,只在上海待几天,我也不知你会过来,就没通知你了。” 在燕北面前,苏墨染咋呼的性子才有所收敛,声音柔柔低低的,分外好听。 “呵,我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了。” 燕北紧绷的脸色微有缓解,嘴角扯起一抹笑,走上前去习惯性的揽她的腰,像以前久别重逢一样,照例蜻蜓点水式轻啄她的唇,却被苏墨染顺势推开了:“别,这么多人看着呢。” 这一句话惹得在场多少人意会的偷笑起来。 燕北便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动作里不由自主就带了丝宠溺。 苏墨染反握住他的手,不着痕迹的从他手心抽出来。 虽然大伙儿都在当笑话似的看着两人的亲密互动,但素问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不像是久别重逢的一对情侣。燕北就不用说了,压根不知道女朋友回国,苏墨染的表情,更是丝毫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这两人是怎么了? 素问不是八卦的人,但此时也不得不向陆铮投去疑问的目光。 这时,几个嘴贫的男人已经闲不住一人一句唱起戏来。 “呦,这可不行啊燕北,这才哪到哪啊就吃起醋来了。” “就是啊,你和小染撑死了最多三年,咱们跟小染可是二十几年的感情啊,哥们穿开裆裤的模样都叫你女人看了,你是不是得替你女人负个责?” 燕北黑眸逡深,揉了揉掌心,仍是笑:“行啊,那你想怎么负责?” 素问眼明,已看出他眼中的那一簇火苗。 几个口没遮拦的还没察觉:“说这话可伤了哥们感情了,再怎么着也会把你家小染完璧归赵了啊,除非早就不是完璧之身,那哥们可没辙了。” 另一人立刻附和:“嘿,这不可能,别忘了咱小染十八岁就把成人礼行了……” 话音未落,燕北已经不知何时站到那说话人的面前,被他撞翻的椅子哐一声倒在地上。 包厢里瞬间鸦雀无声。这帮人口无遮拦惯了,老拿苏墨染当年追某人追上床的那点破事找乐子,加上苏墨染也是大咧咧的男人样爽朗性子,并不介意,所以谁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燕北不同,他本来就不是京城这帮人一个圈子的,也是通过陆铮和萧溶才认识了苏墨染。 苏墨染这个女人,在外人看来,真是完美得不能再完美了,搁哪儿都是能让人一眼看到发呆的美貌,学历一等,家世显赫,现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深造。燕北第一眼看到她就喜欢她,两人相识的时间不长,不像跟其他大院里的孩子二十年的感情,但就凭着燕北一腔挚情,不温不火却锲而不舍的追求,也把苏墨染拿下了。 关于小染的那段往事,他也听陆铮和萧溶提过,不过不要紧,他爱这个女人,就能包容她的一切过去,做男人没点肚量怎么行。 燕北真的太宠她太纵容她了,用萧溶的一句话说:苏墨染在你心里,已经不是女人,是女神了。以致交往不到两个月,苏墨染说要出国念书,他就允了,苏墨染说学习太忙没空回国,他就三天老头的飞美国去看她,苏墨染说越洋电话不好打,他也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半个月不联系。 这次可好,她回国三两天了,连萧溶都知道,把她请来饭局了,他燕北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男人只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心甘情愿的做傻子。燕北是心里什么都不知道吗?这会他肚子里不知积攒了多少怒气,怨气,正没处撒呢,这几个撩虎须的小子,瞬间成了他的出气孔。 燕北撩起袖子,一把揪住那人领子,恶狠狠的:“你他妈说什么呢?” 那碎嘴的男人也被燕北这一出给怔住了,但好歹都是军区大院出来的,谁也不比谁身份低,这帮子人,平常走哪儿也都是眼睛长在脑门顶上的,哪受的了这口气。 当场火气就飚上来,推了燕北一把:“我是踩着你尾巴了还是怎么的?” 燕北冷冷一笑:“我他妈就是看你不顺眼。” “燕北……”苏墨染赶紧上前,拉住燕北的衣角。 陆铮朝素问递了个眼色,不着痕迹的插在摩拳擦掌的两人中间:“你们差不多得了,陈年往事就不要提了,回头让你家老爷子知道,又是一顿竹笋炒肉。” 半开玩笑似的劝架,引起一阵哄笑,终于缓和了气氛的冷凝。苏墨染把燕北又往后拖了拖,语气略带嗔怪:“你怎么了你,吃火药了?” 燕北脸色还没缓过来,“哼”了一声没再作声。 素问走上前,拉住陆铮的手,陆铮反手握了握她的掌心,把她带进怀里,唇边勾起一抹让人安心的浅笑。 “瞧瞧这一对儿,真真让人眼红。”有人故意岔着话题去打趣陆铮。 素问偎在他胸口,想起刚才在门口陆铮问她的话,心里不禁温暖起来,却是忽然感觉和他之间的那道鸿沟似乎比她想象的更难跨越。 陆铮当然没留心她这些小心思,随手从果盘里拿了一粒提子喂到素问嘴边,宠溺之意溢于言表。在座都是聪明人,聂素问在他心里的地位通过这个小小举动让大家心照不宣。 “都盯着我做啥?今天这局不是溶子撮的吗,他人呢?” 正说着,又推门进来一个男人。 除了陆铮燕北和素问,其他人犹如先前似的再一次齐刷刷立正站好敬军礼:“萧司令好!” 陆铮和萧溶从小就玩在一起,不同于萧溶乐呵呵跟谁都能打成一片的性子,陆铮属于孤僻型的就萧溶这么一个哥们,同一个军区大院,萧溶是那拨玩劣不堪的孩子们的头头,他爷爷是司令,他也自称“司令”,还把一旁从小就面瘫的陆铮拉过来,称为“政委”。于是乎,每回干坏事都少不了拖陆铮下水,但是陆铮面瘫不脑瘫,“政委”是干啥的?用的着他亲自动手参与吗?所以真正挨板子的孩子往往并不是他们俩,他们只做幕后策划的那个。最后家长们慢慢总结出一条经验:即便矛盾的根本原因与萧溶和陆铮无关,也是他们两个在一旁煽风点火撺掇大家动的手,然后蹲在墙头看热闹。 谁都说萧溶是个小坏胚,但只有他们俩自己心里清楚,萧溶那是明骚,陆铮才是真正的闷骚,他肚子里整人的坏水一点不比萧溶少。或许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对方底细的就是他们彼此,如果有一天他们站到了对立面……?不敢想象。 素问看到萧溶,不由的心中咯噔一下。陆铮在主座,位置非常明显,萧溶进门一眼就看到他,还有他怀里的聂素问。 大家都在等萧溶说话,从他身后蓦地又冒出来一位窈窕淑女。 “三哥……” 萧媛喏喏的从门后走出来,大家顿时唏嘘,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坏坏的玩味表情。 陆铮的小尾巴来了,这下热闹了。 大院里的人,几乎人人知道萧媛倒追陆铮那一岔,就刚才,苏墨染还脱口而出指着素问说是“新女朋友”,这下好了,新旧到齐,所有人擦亮了眼睛等好戏。 素问眨眨眼,看看萧媛,笑得活脱脱一大尾巴狼:“萧小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萧媛看见素问,眼神凌厉了几分,她又不傻,拘留了几个小时,还想不通是谁陷害她么。不过也是一闪而逝,看向陆铮的时候又乖觉起来:“三哥,我难得跟我哥出来一趟,不要赶我走。” 萧溶向大家摊摊手,表示他很无辜。 陆铮沉吟片刻,一笑:“当然不会,媛媛过来坐我边上。” 那天陆铮喝了很多很多酒,连带着素问也被他们起哄灌了不少杯。大伙儿起初觉得陆铮把萧媛叫到自己旁边那是自掘坟墓,结果两个女人一左一右,规规矩矩的相安无事,于是又有人敬酒,说他艳福不浅。大家深知他酒量好,轮番和他拼酒,起初素问还能帮他挡一点,后来自己也浑浑噩噩的趴下了。 倒在桌上昏睡的时候,无意间捕捉到萧溶头来的眼神,桃花眼魅惑依旧,只是那眼神太过复杂难解。和这种人打交道是真的很累的,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会让你不由自主的觉得藏着什么深意。素问还来不及去深究,眼皮啪搭下,就睡着了,后来怎么被送回酒店的都不知道。 散场的时候大家三三两两的,陆铮下榻的酒店就在茂悦,素问却和剧组住在一起。 萧媛看着陆铮逐渐消失的车尾灯,眼里写满了不甘心。身后传来一声不屑的嗤笑,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萧溶叼着烟似笑非笑:“知道陆铮为什么让你坐他边上?” “……” 夜色流光,照得萧溶脸上忽明忽暗。 “他想让你知道,你那点道行不足为惧,他压根不放在眼里,让你知难而退趁早该干嘛干嘛去。” 萧媛忿忿然回头瞪着他:“那你接近姓聂的那女人是为了什么?你别告诉我,你也看上她了,那种破鞋!” 萧溶不以为然的吐了口烟圈,双手插在裤兜里讥诮一笑:“萧媛,你还不够火候!我接近谁关你屁事?陆铮这三年独身的时候你没机会,现在更没机会。老大不小了,勾男人的本事没见涨,丢人现眼倒越发熟练了。” 萧媛被戳中痛点,眼睛有些泛红:“她凭什么得到三哥?姓聂的只是运气好,如果三哥离家出走的时候我跟他一起……” 话说到这突然打住,两个人的脸色都不约而同的一变,萧溶是笑得愈发阴碜碜,萧媛却白了脸色。 “陆铮离家出走那一年,你在干吗?怎么不说下去了?”萧溶掐了烟随手抛着车钥匙玩,“别我一天不提醒你,你就忘了自己是个什么货色。陆铮不对你说这些话,是念在你对他的一片情,想让你自己看清楚形势,给你一个姑娘家留点颜面,别得寸进尺。” 萧溶说完就走了,萧媛在原地杵了好久,扬起头倔强的把眼泪锁在眼眶里。她又何尝不知陆铮从来没给过她半点希望,一切都只是她的自作多情一厢情愿。可她真的没办法了,能救她出这个火坑的人只有陆铮了,也许刚开始缠着他并不是因为爱,可越是接近,越是不由自主的陷了下去。 爱情这东西从来半点由不得人。这三年,他的心在另一个女人身上,而她的心在他身上。他对聂素问越是执着,她越是犟着一股气的爱他。比执着,谁怕谁? 可在爱情里执着的从来不只是那么一两个人。当她执拗的望着陆铮时,从来没想过萧溶为何一定要执拗的折磨她。 * 夜深,陆铮明明酒劲未退却怎么都睡不着,身体越来越热。素问清浅的呼吸就在他耳边,她被酒精折腾的在被窝里翻来覆去。 聂素问酒量浅,酒品差。具体表现在,刚才在车里她就不停的在陆铮身上翻来滚去的乱摸,陆铮也没少喝,被她一簇簇的早把火给逗出来了。要不是有代驾司机在场,真想直接吃了她,车震,他还没试过呢,哼哼。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被她无心的举动轻易挑起,陆铮忽的坐起来,从饮水机接了一大杯凉水灌下肚去。点了根烟试图借此转移注意力平复体内流窜涌动的欲火。 然而等他重新躺下的时候,素问一个翻身,手脚就那么压在他身上,小脑袋在他颈窝蹭来蹭去。热热的呼吸一下下吹在他颈间,最重要的,女人那只柔弱无骨的小手,正好落在他下腹。 关于她的睡相,他真不想置评了。以前他俩住在一起,她就总像只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他也乐得把她当宠物似的揉着哄着抱着。可今天特殊情况,素问又喝了酒,迷迷愣愣的闹腾得更厉害了。 无意的边缘的挑逗,陆铮唇线紧抿,理智和欲望开始前所未有的激烈斗争。 考虑到她这两天拍戏辛苦,今天又喝多了,吃和不吃之间,陆铮最终选择后者,把她的手轻轻拿开。没想到素问抗议的呜咽,重新搭在他身上。陆铮无奈只得把她的手再拿开,她又放回来。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被她无心的举动轻易挑起,陆铮眸色渐深,再第三次把她甩开之后,素问不耐的哼了声,抓了抓耳朵,然后…… 大腿一敲,横跨过他身子,整个人呈骑乘的姿势驾在他身上,陆铮整装备战的小战士正好雄赳赳抵在她腿间。 陆铮的脑子顿时就炸开,理智瞬间无影无踪,一个利落的翻身覆到她身上捏着她的小下巴咬牙切齿道:“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或许是他力道一时间没控制住,素问痛的皱眉,下意识的“啊”了声,听在陆铮耳里分明就是种邀请。 “你就是故意的!”什么理智自制,早丢到脑后了,陆铮不管不顾的吻下去,贴着她的唇厮磨起来。 素问其实早就醒了,在他有些躁意和矛盾的把她扔到酒店的大床上的时候。 “陆铮。”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顿了顿,躲开他的吻,“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陆铮似有错愕,唇悬停在她唇峰上半寸,迟迟没动。 素问看看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沉了沉气,问道:“你会原谅我吗?” 她的眼睛像暗夜里的星辰,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凝神的等待,换来的却是他屈指在她额头上一弹。她冷不防“哎呦”了一声,陆铮已寻着她的唇俯身而来:“坏丫头,你又犯了什么错还不如实交代?” 玩笑的口吻,手上的动作也没停,还在卖力的开垦。 素问却很认真的望着他:“我……” “今晚伺候好了,不管什么大错,朕饶你不死。”他逗趣的吻住她,没让她说下去。 壁灯折射出昏暗柔和的光,将床上交颈缠绵的二人影子反射在墙壁上,看上去,就好象一个人。 这一刻,素问觉得很满足。 “陆铮。” 她气喘吁吁的探出脑袋来。 “嗯?”他有点不耐,再次拨过去寻她的唇。 “我有没有对你说我爱你?” “……” “……” * 第二天还要拍戏,素问怕宿醉的疲态显在脸上,到剧组又落了闲话,所以一早起来就自己化了个淡妆,没有叫醒陆铮。 陆铮听到声响,迷迷糊糊睁开眼时,身旁已经空了,床上还残留一丝暖意。听着洗手间里的声响,他微微勾唇,起身,睡袍的带子松松坠在两旁,露出一整片蜜色的胸膛和紧实的腹肌。 素问正弯腰对着镜子,拿深色的眼影往眼窝里盖,眼底下一圈黛青,遮瑕膏怎么也遮不掉,只好试图用浓重的眼妆来分担视觉。她平常私下里都是素面朝天,陆铮很少见她自己一个人化妆,于是也不吭声,就这样敞着睡衣领子,抱臂靠在洗手间门外,饶有兴致的看着。 腰上突然一紧,吓得素问手一抖,小棉棒不知掉到地上哪块瓷砖的缝里了。 “别烦我,忙着呢。”起得太早,她还有点起床气。 环搂在她腰间的双手适时的空出一只来,替她从眼影盒里又拿出一只棉棒,递到她手里。 “鄙人这厢向聂小姐赔罪了,不知聂小姐可否原谅?” 素问这才回头看他,见到陆铮那张微微含笑的脸,她也终于笑起来:“怎么起来了?还早,你可以再睡一会。” 他亲亲她的唇:“不睡了,陪你下去吃早饭。” 素问以为她跟陆铮算早了,没想到还有比她更早的。一进餐厅,就看到燕北朝他们招手,而跟他坐一张桌的竟然是卫导! 卫导见了他们,眉开眼笑:“陆先生,小聂,过来一起坐。” 素问琢磨着这是怎么一个情况,陆铮已经拍她的肩,说:“你去坐吧,想吃什么,我帮你拿。” 素问走到餐桌前时,卫导甚至殷勤的帮她拉开了椅子,然后在她坐下的同时,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替我谢谢陆先生。” 素问一怔,却见卫燎精明的脸上露出一丝“大家都懂”的深明笑意来。看看燕北,又回头看正帮她取餐的陆铮,他到底做了什么,卫导要谢他? 正纳闷着,卫导又说:“小聂啊,你也该好好谢谢燕少。燕少这次开给你的代言费,可是上了八位数,光你在电影里戴的那只鸽子蛋,就价值千万。代言这样一线的品牌,也能拉抬你的身价地位。” 一旦开了这个头,以后再有找她代言的商家,开出的代言费只会高于这个价格。 代言费……? 八位数……? 上千万……? 好吧,比起这个事实,她确实对数字更敏感一些。 素问囧囧有神的望着餐桌对面明显还没睡醒的燕北,这是怎么回事?她什么时候把自己给卖了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燕北眼皮都快撑不开了,他昨晚也喝得醉醺醺的,还不跟他们住一个酒店。大清早被某人一个电话叫下来签合约,讨好美人也不带这么损友的吧,有异性没人性啊没人性! 这时,陆铮已经回来,递给她一盘金枪鱼色拉和一杯酸奶。素问赶紧拉着他,把卫导的话重复了一遍,问他是怎么回事。 陆铮一看她那星星眼,就知道她关心的是哪方面,直接浇灭了她的小星星:“戒指又不是给你的,只不过让你戴着拍戏。” “那八位数的代言费,也太……”一年八位数,对素问这种新人来说已经是破天的惊喜,但对陆铮来说,绝对是划得来的。 首先,他的女人,难道还不值八位数? 况且,卫燎执导的口碑在那儿,只要这部电影一出来,素问手上戴的那枚戒指绝对是焦点,到时国内国外,电影节上红毯秀,少不了珠宝陪衬,到时,燕家的珠宝便能跟着素问轻松的登上世界各大报刊杂志,所以八位数绝对划得来。 燕北无声的横了陆铮一眼。兄弟亲自开口,都说了给弟妹的,他还能往少了给? 素问还有点犯迷糊:“我啥时签的代言约,我怎么一点都没印象?” 陆铮淡定微笑,一言不发。燕北只能绞尽脑汁的解释:“弟妹你昨晚喝太多啦,我只好把合约拿给陆铮看。他看过觉得没问题,就帮你签了。” 素问不信的转过脸去看陆铮,他却伸手帮她拢了拢头发:“你昨晚一直欲言又止的,是想说这事吧?” 卫导悬在心头的关键道具,终于解决了。 而她也能获得一年八位数的天价酬劳。 她能告诉陆铮,她要说的不是这个吗? 在这样皆大欢喜的局面下,她不能。 六十九,车祸&丑闻爆炸 更新时间:2013-1-11 0:04:14 本章字数:18598 自从上次萧媛在报上单方面辟谣,让素问在记者面前满头雾水之后,她已经养成习惯,让小艾每天收集当日报纸,看完后把跟自己有关的消息告诉她。 这天拍完一条戏,薛绍峰要换一套西装,等候的时间里,素问接过小艾递来的蔬菜汁,仰首问她:“最近怎么这么安静,好一阵没听你跟我道八卦了。” 比起国内的各种新晋小花,当红花旦,素问的新闻其实算少的,前一阵子的豪门三角恋跟卫导新戏的新闻扎堆了,才显得她总上头条,这一阵子沉寂下来,倒没什么好看的。不过小艾是个静不下来的主,看完总忍不住跟素问八卦几句别家艺人的绯闻,这一段忽然安静下来,倒让素问不习惯了。 见小艾包里就有报纸,于是笑笑说:“拿来我看看。” 小艾有些犹豫,看素问一页页翻到娱乐版,挂在脸上的轻松笑意一寸寸凝结。 她指着报上满版的车祸报道,拧起眉心:“什么时候的事?” 小艾嗫嗫喏喏:“29号凌晨……就是跟咱们吃饭那晚回横店的路上……” 素问的心一沉,一股强大的愧疚感攫住了她。 所有的报纸上,无一例外的报道了周晓川的车祸,事故发生的地点就在沪杭高速公路的嘉兴路段,正是他从上海回横店的必经之路,而那晚由于司机和周晓川本人都赶了一天的通告,夜晚疲劳驾驶,才导致了事故的发生。 目前经纪公司已经对外封锁了消息,周晓川被秘密送往香港接受治疗,关于伤势什么众说纷纭,目前仅知的是同车的一名女性,周晓川的助理抢救无效,当场死亡。可见事故有多严重! 最近她只顾沉溺在陆铮探班带来的甜蜜中,完全没有关注过娱乐圈新闻,而小艾似乎也有意隐瞒,以至于这么大的事,外面都翻天了,她竟然毫不知情。 素问感到自责,如果她不打那通电话邀请周晓川吃饭,周晓川就可以早一点赶回横店,不至于赶夜路发生事故,甚至付出了一条年轻的生命的代价。而周晓川现在的情况经纪公司还没有对外公布,但是根据现场的情况,多数人都猜测周晓川恐怕要毁容了。 素问见过的帅哥不少,这个圈子从来不缺乏帅哥美女,而周晓川的确是很有味道的一枚帅哥,以前合作拍戏的时候,大家都起大清早的化妆准备,男妆不如女妆繁杂,周晓川一般化好妆就总在她们女演员面前晃悠,时不时还对着镜子捋一捋大侠的飘逸长发,自恋的自言自语:“瞧瞧,这张脸就是俊啊。”那时候还笑得出,现在可好了,要是他真的毁容了,很有可能连演艺事业也一并葬送了,那素问真是难辞其咎。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素问自责的看着小艾。 小艾也很委屈:“我看你之前卡戏卡得那么痛苦,难得陆少来了你可以高兴几天,连拍摄都顺利起来,实在不忍心告诉你。而且就算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寰球把消息封锁得那么死,你根本不可能去探病。” 素问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张口想说些什么,最终没说出口。其实小艾说得没错,就算她知道了又怎么样呢,难道抛下剧组跑去探病?你算他什么人,非亲非故的,人家能让你见么? 可她就是绕不过这口气,这么大的事,她居然现在才知道,在好朋友忍受着人生最大痛苦的时候,她在没心没肺的笑着。她觉得内疚,惭愧,其实气的是自己,却将这种自责的心情迁怒到小艾。 小艾一眼就看破她心思,小声劝解道:“其实我看到后也觉得难过,想到那晚要是没留他下来吃那顿饭,也许就不会出事。但这世上,天灾人祸,不是你想躲就躲的掉的,起码在同车的三人当中,他侥幸保住一命,这不就是天大的幸运了吗?其他的,只要还活着,都还有希望,与其自责,不如想想将来能怎么帮他。反正我一个小助理,人微言轻的,是没有办法了,不过换作素问你,就不同了。” 小艾意有所指的望了望坐在场边的陆铮。素问随着她的眼光看过去,恍惚间正看见光影剪裁下他干净漂亮的侧脸。是啊,战胜伤痛只能靠周晓川自己,伤愈复出却是所有人都可以帮一把的。 那天拍完戏,素问就抱着陆铮的胳膊和他说了最近的这桩大新闻,他似乎也有看过,毕竟现在打开电视,报纸,都在说周晓川的车祸。 他正开车,漫不经心的回了句:“哦,就是上回跟你合作的那个男演员?” 见他不甚热衷,素问也没了底气,声音瓮瓮的:“他真的是个很敬业也很出色的演员,如果因此而葬送了演艺事业,会很可惜的。” 素问这样说,也只是为了将话题渐渐引入,刺探陆铮的反应,并不指望他能举一反三,立刻做出什么建设性的回答。 而陆铮果然很出息的没有应答,只是目视前方,专心的开车。 却不料等红灯时,一直沉默的他突然间抬起头看了她,眼睛深邃:“素素,我能够无止境的付出,包容,只因为那个人是你。换了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多看一眼。你不觉得这样处心积虑的在我面前为另一个男人说好话,只会适得其反吗?” 素问“啊”了一声后,哑口无言,脸色讪讪的,最后示好的垂下了眼睛:“……我只是觉得你有能力帮他。” “我是个商人,不是慈善家。”他侧过头来看她,眼睛里却有些阴翳。 那一瞬间让素问觉得浑身发冷。也许,这才是真正的陆铮,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就可以和许多四五十岁的成功企业家并肩,他靠的并不只是家世。 这之后陆铮便不再和她说话。素问心里闷闷的,还有些恼怒,隐隐的,是内心被窥透的感觉。这件事,表面上陆铮只是拒绝了帮助周晓川,实际上是在提醒她,他能给的包容和宠溺是有限的,仅对她一人,她如果一直这样肆无忌惮的挥霍,也总有用尽的一天。 是啊,有谁会毫无缘由的对另一个人好呢?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陆铮对她的好,慢慢的,变得娇纵,依赖,任性的享受着他的好,把烦恼都丢给他。 这是个不好的兆头,那个无坚不摧的聂素问,是应该不依靠任何人的。 后来的晚餐,他们谁也没再提过这个话题,陆铮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温情和细致,用餐时会绅士的为女士拉开椅背,帮她拂开额前的碎发,体贴的把牛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之后再和她交换盘子。 但素问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气氛一直僵持到他送她回酒店。 在电梯前陆铮与她吻别,唇角贴着她的脸颊,亲昵吐息:“素素,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年底的颁奖典礼,你能够借助卫导的电影拿到最佳女主角,那么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素问愣了一下,眼睛眨了眨:“什么都可以?” “只要我力所能及。” 而他理所不能及的事情,素问暂时还想不出。 她狂喜的冲过去,想要抱住他的脖子尖叫,然而电梯门先她一步关上了。 素问吓得抽出差点被夹住的手,尴尬又恼恨的瞪着电梯里,某个笑得一脸淡然的男人。 * 周晓川的事情轰轰烈烈占据了一个多星期的头版,在他车祸之后,外界又传出寰球股价下跌,财政受挫,可能会面临倒闭的危险。 寰球原本是靠歌手撑起的公司,随着这几年唱片业凋敝,网络下载盗链严重,国内的唱片公司相继倒闭,寰球才开始转型培养起演员,而周晓川算是他们的当家小生了。 这次周晓川在横店拍的古装戏,也是寰球独家投资的一部大制作电视剧,拍到一半却因为男主角车祸受伤不得不停机。剧组一旦开拍,拍一天是钱,停一天也是钱,而周晓川的情况还不甚明朗,什么时候能返回剧组都没个谱。是继续毫无把握的等下去,还是换角儿?如果换角儿,就意味着之前和周晓川有关的镜头,全部都要重拍,这部戏他是男主角,百分之九十的镜头都有他。那成本也不可小觑。 当然,寰球在这关卡的做法还是让素问很敬佩的。不管周晓川伤势多重,公司都不会抛弃他,剧组也发出官方声明,会暂时停机,但绝不会换角,一直等到周晓川康复返回剧组,才会重新开机。 这些充满人情味的公告,多多少少在事故的阴霾中带来了丝丝温暖。 而素问因为受这件事的影响,拍戏愈发认真起来,拼了狠的去演好每一个镜头。薛绍峰问起来,她说:“我尽量做好一点,就可以让拍摄进度快一些,让大家尽量都不加班,不拍夜戏,不赶夜路,就少很多风险。” 薛绍峰无语,拍拍她的头:“你真是风声鹤唳了。”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股阴霾的飓风很快就刮到了他们剧组。 这天,素问刚起早边喝牛奶边看报纸,就被一条新闻怔得差点把牛奶全喷了出来。 被放大得近乎惊悚的几个大字写道:“黛琳自曝与薛绍峰已有两年秘密婚姻!” 小艾瞪得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峰哥结婚了?天啊,这也太劲爆了吧,都两年了?” 就连素问这个平日与薛绍峰来往比较多的,也从没有在薛的一举一动中看出半点已婚男人的影子来,这也隐藏得太好了吧?完全捕捉不到蛛丝马迹。 不过转念一想,在这个圈子,隐婚实属正常。当年刘天王不是被扒出隐婚二十四年么?那个才叫惊天巨变,简直比悬疑片还悬疑。 素问指着报上的照片,薛绍峰和前妻的头像被放在一个心形里,只是这个“心”被处理成了灰色,中间还有一个大大的裂痕。 “这个人是谁,我怎么觉着有点眼熟?” “黛林啊,你不知道吗?出道也快有十年了,大概五六年前的时候还是tvb的当家花旦,这几年却销声匿迹了,也没见她的作品,原来是结婚去了。”小艾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难怪……素问觉得眼熟却不是因为看过黛林的片,而是前两天夜里她在酒店外看到和薛绍峰单独谈话的那个女人,就是黛林! 她在上海……是因为新闻曝光,所以来找薛绍峰商量? 素问带着怀疑看下去:报纸上写,据当事人黛林自己描述,她与薛绍峰是四年前在香港拍戏认识的,当时双方都互有好感,没多久就正式开始交往,但那时两人都是艺人,所以恋情一直埋在地下,相恋一年后,薛就拿到金像奖最佳男主角,并在获奖的当晚向她求婚,而那时黛林的演艺事业也正如日中天,却为了已经获得更大成就的男友,忍痛放弃了自己深爱的演戏,深居简出,做起了薛太。然而这样的付出并没有换来甜蜜美满的婚姻,大约八个月前,两人婚姻破裂,协议离婚后,薛绍峰来到内地发展,而必须重新养活自己的黛林也在积极筹划着复出。 这样的故事,在演艺圈实在是见怪不怪了,除了给当事人带来负面影响,也不过是惹人唏嘘。 “这么长一段废话,我看到最后一句才算明白过来。不就是丫要复出了,缺点话题,才把已经分手的前夫又拖出来,踩着他的背上位。峰哥现在是什么身价,她黛林还有几个人记得啊?我真为峰哥不值。”小艾犀利的一针见血。 确实,这段报道带了强烈的主观色彩,引导读者去同情弱势的女方,而薛绍峰就被影射成了走红后就抛弃糟糠的男人。单就这则新闻来说,获益最大的肯定是黛林,而已经获得多项奖项演技饱受肯定的薛绍峰,肯定不需要这样的炒作了。 小艾那边已经拿着ipad上网去各大门户网站关注话题,小蜜蜂们的反应可想而知。有人闭着眼高呼“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绝对是炒作借我家薛薛上头条”,有的捧着玻璃心哭成了泪人儿,还有的激烈点的大骂骗子,扬言再不看薛演的电影电视了。 优质偶像一转身变成了已婚男,多少有些打击少女情怀。 素问也是最初有点儿惊讶,不过对她来说并没有多大改变,薛绍峰是已婚还是未婚,都不影响他是一个出色的演员和慈爱的前辈的事实。婚姻这种事儿,本来就是别人的私生活,只不过因为是明星,所以什么都被放大了来评论。 素问催了小艾几句,收拾好行头就立即赶赴片场。恐怕今天的片场会聚集不少记者。 今天要拍的是素问的重头戏,正是她把易先生引到珠宝店准备实施暗杀计划的那一场。 卫导大约也看了今天的新闻,电话通知他们就在酒店内化妆,等一切准备就绪了走后门去片场,免得中途被记者拦截,耽误了拍摄,只要到片场就有工作人员负责清场维持秩序,倒不担心被影响。 素问顶着厚厚的妆,粉面,红唇,因为要做头发,她比其他人到片场更晚,下电梯时化妆师顶着素问的脸,有点不满意:“唇色还是不够艳,你等等,我再给你加一层。” 电梯已经下到底楼,化妆师却要开箱子拿工具。素问正想阻止她,“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电梯内的人和电梯外的人都愣了愣。 她碰见薛绍峰的前妻了! 素问真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黛林,她大概是来找薛绍峰的吧。她这回跟上次在夜色中的模样完全不同了,穿了件裂纹的皮衣,亮片打底衫,紧身裤,大概新闻炒得紧,戴着墨镜,压着帽檐,十足的星味儿。 素问其实以前看过黛林演的电视剧,只不过上回她穿得太朴素,素问只觉得眼熟,还真没认出来。 “这么巧,又见面了。” 黛林分明已经认出她来,要不是对方先开口,素问其实并不太乐意跟她打招呼。她俩不过是擦肩而过,撑死了圈内人的关系。 “真想不到在这儿碰到你。” 素问是出于礼貌的寒暄,黛林却心头有火似的:“没什么好想不到的。” 素问的尴尬摆在脸上,电梯内外双双无话,电梯门在彼此的沉默中匀速阖上,眼看门缝只剩一线,素问听见黛林讽刺的笑了声:“年纪轻轻,没混出什么名堂呢,就学人当狐狸精。” 音量掌握得很好,不大不小,刚好够素问听到。时间也掌握得恰好,起码在电梯门关闭之前,素问还有时间反应,还来得及伸手往门缝间一横。 电梯门顿了一下,再度开启。 “你说什么?”素问皱着眉问。 黛林淡淡扫她一眼。 佳芝后来的妆都比较浓,素问今天化得也几乎看不出原来模样了,厚厚的粉几乎一揩就能落一地,嘴唇也是厚重艳丽的红,眼尾斜挑,本身在戏里就是个情妇的角色,这回倒真有点黛林口中的“狐狸精”的模样了。 “一个十八线的小艺人,不好好演戏,尽想些歪门邪道的路子。我们那年头可没你们这些花花肠子,在台里的地位都是一部部戏一个个角色垒出来的。真想不通卫导怎么用你这种人当女主角,圈里这股子歪风邪气,就是叫你们这些妄想一步登天的年轻人带出来的,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素问终于明白她要表达什么了,却偏偏还要压抑着怒火明知故问:“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你走捷径,不关我的事,但是别惦记着不属于你的东西,抢别人的老公,就别怪别人说你不要脸。” 黛林跟薛绍峰一样,说普通话都带点港腔,薛绍峰在内地发展得多,已经纠正了许多,现在听黛林柳眉倒竖,声色俱厉的说出这些话,倒真有点tvb的勾心斗角的感觉。 素问失笑。是真的戏演多了,自编自导的能力也升级了么? 他们八个月前签字离婚,八个月前,自己还是电影学院一枚小虾米,压根没机会认识薛绍峰! 黛林这番指教听的化妆师一头雾水,化妆师望望黛林,正准备调转实现看向素问,就听见素问声音更平淡更冷傲的说:“我很清楚自己的斤两,可腿长在男人身上,你拴不住,就该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素问看到黛林的脸色唰的一白。 “你什么意思?” 同一句话,现在角色倒转,轮到黛林来明知故问了。这样问下去有多自伤,素问很清楚。周沫常说她内心蛰伏着一只兽,因为贫困,卑躬屈膝太久容易内伤。在恶整萧媛以后,她很久没试过像现在这么畅快的在别人伤口上撒盐了。 “意思很简单,无论是事业还是婚姻,你都处理得很失败。” 素问看了报纸,没觉得同情这黛林,反倒挺瞧不起她。又没人逼你为了结婚放弃事业,放弃了事业,又没能一心一意经营好婚姻。现在还把婚姻问题归结到她一个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外人身上。 黛林落下的巴掌被她格住:“摆出前妻的姿态教训小三?黛小姐,你没这个资格。” 到了片场,果然聚集了无数记者—— 素问和薛绍峰分别被困在各自的保姆车上,贴了反光纸的窗户,明明知道不可能拍到什么,摄像还是拼了命的把镜头伸到车窗上,发出磕磕的碰撞声。 从下车到走进化妆室,这一路简直如同打仗。到了化妆室,同组的其他演员也都遇到同样状况,记者是逮到人就问对薛绍峰离婚事件的看法,连路过的工作人员都没能幸免。人离婚都大半年了,现在才把人伤口撕开,把旧闻当新闻炒,忒不厚道。 素问已经换装完毕,薛绍峰比她进来得还要晚,毕竟是事件主角,记者的围堵追截肯定更凶猛。 他头戴宽沿帽,面色紧绷,素问刚想站起打个招呼,安慰几句,就见一脸怒气进来的卫导。 可这一脸怒气,在看到薛绍峰摘下帽子,眼底那一圈深重的青黑后,又被生生压制下去。 绯闻缠身,当事人本身也不好受。 “绍峰啊,如果我没记错,你今天只有两场串戏吧。” 素问一愣,直接站了起来,她已经知道导演要说什么了。 果然—— “要不这样,你今天呢,就放天假。你的拉背镜头我用替身,到了后期给你补几个特写,效果其实是一样的。” 卫导最痛恨自己片子的主演炒绯闻,让宣传片子的时候媒体的话题都围绕着绯闻,这时候还能忍住这样客气说话,也全是看在他和薛绍峰私底下的交情上。 而且薛绍峰在这里,记者就不会走,也影响剧组拍摄。 薛绍峰摘帽子的手顿了住,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把牙一咬,刚摘到一半的帽子又戴回去了,郑重的向导演鞠躬,向剧组的同仁道歉:“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大家都三言两语的安慰,素问默默站在人群外,觉得心酸。这并不是峰哥的错。 等薛绍峰走后,立刻又恢复了议论纷纷,大家无不好奇导致二人婚变的原因是什么。 有人猜薛绍峰红了,看不上半红不红的妻子了, 有人说夫妻俩一个内地一个香港,分隔两地久了感情肯定要生疏, 还有人猜测第三者插足的…… 总之版本繁多,一个个都绘声绘色,听起来就八九成真。 少了男主角,当天的拍摄任务也减半了。卫导指挥着剧组拍了半天,就把剩余的半天空出来做了个简易的小型发布会。就在拍摄场地里。 记者是这样的,你越不让他拍,他越想着法子变着花样拍,等上了报了还得给你加工加工编排编排,倒不如和和气气,大方站那儿让他拍。而且记者会由你办,问什么问题聊什么话题你还能控制下,真封得死死的,记者什么吐血的都能给问出来。 记者是冲着薛绍峰来的,那就前半段都介绍电影,后半段留点小时间给他们问绯闻,宣传了电影,也算剧组对媒体有了个交代了。 素问跟其他主演们戏服还没脱,站在一起摆着各种姿势给记者拍照,一边笑着通过小幅度的开合嘴唇私下交流。这情景,就和小时候被老师禁令不许说话,却还要偷偷通过微弱的吐息沟通一样可笑。明星站台也是很累的,不这样打发时间还真是很无聊。 大部分娱记边拍还边借问着薛绍峰平常在剧组的事,有没有什么离婚男人的表现。 陈老师在剧组算最有资历的老戏骨了,忍不住感慨:“我们演员光有演技怎么拼得过人家明星。” 老师级别的人说话,都带有一层深意。她特意把演员和明星划分开了,其他人都颇为认同的点点头。 这情形就跟当初在北京电视剧开播发布会上一样,谁都不愿意让一个人抢了全剧组的风头。 卫导对此也很不满意:“唉,绍峰啊,真是,怎么能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历来,这样子我们后期宣传都很难做的。” 采访后期,素问是女主,自然坐在卫导的左右手,但大部分时间她拿着话筒也是做布景,并不怎么说话。几乎所有参演人员都被问到了关于薛绍峰的离婚事件,大家顶多扼腕,会发点无关紧要的感慨,大部分人选择三缄其口,唯独到了素问,一向沉默低调的小丫头,忽然自信满满的扬声说:“我相信峰哥的人品。这件事虽然我不清楚内情,但峰哥作为一个演员,以及演艺界的大哥,都是十分尽职尽责的,风雨总会过去,峰哥,我支持你,公司和剧组都会力挺你的。” 一句话,把先前没有明确开口的剧组其他人的立场都带明了。 连卫导都是瞪大了眼睛,怔怔看她。 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她不后悔。再问一遍,她还是会这么说。朋友是什么,就是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挺胸站住来。峰哥以前那么照顾她,她能有今天,有一半都靠峰哥拉扯出来的,现在让她玩低调装孙子,她做不到! 素问一说完这些就觉得胸腔激荡,仿佛有古时侠者行侠仗义之后的快感,迎面见小艾向她走来,没等对方开口,她已经截住了对方的话头:“你不用劝我。忘恩负义不是我的风格!” 小艾愣了下,然后捂着嘴直偷笑,啥也没说,递给她一张信封。 这下换素问发呆了,她打开信封一看,是金鹰电视节的邀请函。他们之前拍的那部电视剧,也算小火了一把,加上周晓川现在车祸,电视剧也再次成为话题,所以她这个女二号也捞得个最佳女配角的提名。 不过得奖这种事,跟她真没缘。她小时候摸奖连盒面巾纸都没中过,更别说这种大奖了。估计去了也是给人做陪衬。 “不去行不行?”素问苦着脸问。 “行——”小艾拉长了尾音,“不过等叶子杀到上海来,到时候神仙也拯救不了有情有义的你了。” 这丫头还记仇,拐弯抹角的埋汰她呢。 收拾收拾上了保姆车,往酒店方向开。 “这是你第一次在国内正规的颁奖礼上露面,就算没什么分量的奖拿,怎么也得好好准备一下。到时配合卫导新戏的片花公开,拿不到奖你也绝对是当晚的话题之一。” 走红毯对女明星来说,基本跟出嫁一样是人生大事。 “那礼服怎么办,还是去麻烦小嘉哥?”想到峰哥现在的情况,她真不忍心为这种事烦他。 “那倒不必,叶姐给了我一个上海的设计师电话,让你有空过去拜访一下。还有珠宝……哦,你不是代言了燕氏珠宝吗?他们到时应该会有赞助的吧。” 一直到酒店,小艾还在絮絮念叨。 素问站在电梯前与她告别:“行了,我知道了。这几天特殊时期,如果有记者找上你,记得封紧口风。” “我懂的。”小艾点点头,看着她上了电梯。 素问低着头研究电视节的邀请函,听闻电梯“叮”一声就走下来了,直到自己房门前掏房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目光下多了一双男人的皮鞋。 她“啊”了一声,吓得僵直了背脊,抬头就望见薛绍峰定定的瞧着自己。 半晌,她回头看看楼层,再看看房号,没走错啊,这才抚着跳动不已的心口问:“峰哥你怎么没在自己房里休息?” 薛绍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看到她面色不改,反而像是有些失落,很简单明了的说着:“我来看看你。” 素问反而不好意思:“你来多久了,进来坐吧。”说着掏出房卡开门。 薛绍峰被请进房,素问一眼即看见早上被她丢在床上散乱的报纸,赶紧上前三两下收拾好,表情显得尴尬。 薛绍峰肯定已经看到了,不过他倒挺淡定:“会发生这样的事,都是在我意料之中了。” 显然,他指的是这些报道。 素问不自然的应了声,在床沿上坐下来,已做好倾听者的姿态。 “阿林是我第一个爱上的女人。”薛绍峰竟然还有些不好意思,“听起来挺天方夜谭的,认识阿林,我才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和女孩子谈恋爱。追一个女孩该做什么,怎么讨女孩子欢心,我一点儿都不知道,恋情又不能公开,战战兢兢,还有点地下情的刺激,现在看来,都觉得那时候我是疯了。” 薛绍峰是十几岁还在念书就被星探看重签约的,自此就是一路封闭式的艺人培训。现在华谊也有很多这种储备新人,甚至更早,从七八岁就开始培训,却要到十七八岁甚至二十来岁才能出道。这种环境下成长的艺人,通常感情生活单一,对待感情的态度也很稚嫩,容许传绯闻,却不能真真实实的谈恋爱。 素问有些同情:“我也没初恋的,少年时代都蹉跎度过了。”陆铮算是她晦暗人生中唯一一抹亮色了。 不过薛绍峰却陷入了回忆,神色起伏,有点不能自拔:“那时候是年轻气盛吧,还有点儿自负,总觉得我可以给她想要的一切,所以在拿到第一尊重量级的奖杯时,就向她求婚了。阿林很好,为了爱我她放弃了很多,可我除了能给她鲜花钻戒,再也给不了别的了,我们连注册都是在拉斯维加斯秘密登记的,没人知道她是我太太。结婚后我继续拍片赚钱,她在家中持家,我以为我们会很幸福,等到将来我演不了了,我们可以像一对普通的夫妻一样,牵手在公园里散步。直到阿林跟我提出分手……” 素问眉毛一挑:“是她先提出的?” 薛绍峰点点头:“刚结婚那段时间正是我事业的上升期,常常两岸三地的跑,后来接了几部内地的片子,一年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内地了。起初我们还每天电话联系,后来我拍夜戏,有时不能及时接电话,或者太累了忘了打给她,她体谅我,让我以后每个礼拜打一次就可以。” 他有点自嘲的笑了笑,“后来频率就从每周变成每月,甚至两三个月才一通。我们总是不在一起,电话接通了也不知说什么,反而觉得尴尬。我拍戏一天很累了,自然听不进去她和闺蜜们去了哪间spa,买了哪家的衣服,而她隐退之后也不愿再听我提起圈内的事,她怕自己会觉得不甘心。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后来索性就不打了。我们对彼此的依赖都慢慢的在消失,有时我难得回香港的家一趟,她却不在家中,和闺蜜在一起夜不归宿。我没有立场责备她,因为最常不回家的人是我。两个人实在太冷淡了,连架都吵不起来,最后一次面对面的坐在一起,我记得很清楚,是今年的情人节。我在外地拍戏,原以为赶不回来了,后来整个剧组陪我赶了三天的戏,终于在那天挪出空来,飞回香港。” 他的回忆停在此处,素问直觉后面的故事不是什么花前月下赏心悦目的桥段,但也问不出口。戳人伤疤这种缺德事还是少做。等她抬起头来,才发现薛绍峰一直在阴翳的光线里注视着自己。 素问在房间里很少拉开窗帘,或许做艺人的总有这个习惯,生怕从什么地方伸出一只摄像头。所以白天房间里也很暗,影影绰绰的黯光,淡淡的勾勒出她的轮廓。 薛绍峰的声音停止得那么恰到好处,又那么不合时宜。两人相顾,一时无言。 素问岔开话题,起身去倒了杯水递给他:“喝杯水吧,润润喉再说。” 薛绍峰没有作声,他攥了攥手里的杯子,目光沉坠在杯中的水面上。 香槟美酒,鲜花烛光,仿佛就在昨天。那一晚的一幕幕还历历在目。 他以为那是妻子要给自己的惊喜,直到他看到坐在餐桌另一头的男人。 那种感觉……他现在还是很难以描述。并不是难以置信的惊愕或痛苦,只是很平静的想着,终于…… 是的,不是原来,是终于。 仿佛这一切早晚都会发生,而他终于等来了。 他放在皮箱上的手都没有松开,一句话没说,拎着皮箱又出门了。然后第二天就飞回内地继续拍戏。 在剧组里他也没有任何变化,仍然是人人口中的“拼命十三郎”,一条戏感觉不好的话,可以重复拍十几遍也不觉得累。一直到剧组杀青,他没再回香港一次,也没有打过一次电话回家。就连离婚协议都是那边寄来,他签个字就交给助手处理了。 对于别人来说惊天裂地的离婚,对他来说,就像是静脉注射一样,只在最初针头扎进去的时候有微微的刺痛,余下不过是渗了血脉的凉,凉意也是缓缓的,以致隔了很久,在剧组的庆功宴上他喝醉了,才第一次感到难受。 那一天是他蝉联金像奖最佳男主角得主,剧组和公司特地为他准备了神秘的庆功宴。彩炮鲜花和香槟的祝福下,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那是离婚以来,黛林第一次与他联系。 短信的内容也很简单,不过六个字: 对不起。 恭喜你。 寥寥数字,是他们分开几个月来唯一的联系。 爱情本来并不复杂,来来去去不过三个字,不是我爱你,我恨你,便是算了吧,你好吗,对不起。 一段以为会伴随他一生走下去的感情,就这么突兀终结了,任谁也会觉得难过。只不过这难过来得太慢,等到时过境迁了,难过也已经于事无补。于是睡醒了,第二天继续过。他甚至没有问过她,那个男人是谁,你们怎么认识的,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寥寥无几,除了他们彼此的父母和经纪人,助理。 日子还要继续,而他还是那个万千少女眼中的优质偶像。 他和黛林当初算是和平分手,结婚是悄悄的,离婚也是悄悄的,后来他索性直接在内地发展了,更不会有人怀疑。 直到一个月前,通过经纪人得知,黛林正在积极准备复出。当时经纪人告诉他这消息时便神色隐晦,毕竟黛林三四年没在圈中露面了,说白了就是过气明星,想翻身,多半得借他这个前夫的名。他当时并不甚在意,夫妻做不成了,总还有朋友的情分,如果她真的需要自己帮忙,他也义不容辞——只是出于朋友道义的支持。 可是黛林却提出要加盟华谊,在内地发展。公司签人都有经纪人和合约部的固定流程,他压根没有立场插手,就算黛林追到上海来,他也还是那句话:“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便是那天晚上,被素问撞见的那次。 当时黛林气极,忿忿扬言:“你不帮我,我总有办法翻身,你就等着瞧吧!” 那时便料到了她会这么做吧。 素问静静的坐着,陪伴他度过这矛盾而纠结的一刻。 薛绍峰沉默了好久,才有了点开口的意思:“其实我不怪她这么做。一场婚姻的破裂,两个人都有责任,我知道是我做得还不够好,这次她要炒新闻,我不能说什么,就当是我欠她的,都还给她吧。我只是觉得很对不起剧组的大家,对不起这么拼命琢磨角色的你。大家都在很用心的工作,这一定会是部出色的电影,现在却因为我的事,让绯闻掩盖了电影的光芒。” 素问忙摆手,安慰他:“峰哥你不要这么想,剧组就是一个大家庭,一个人遇到困难,大家都会出一把力的……” 薛绍峰忽然牵起她的手,素问一下子噎住了,后面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本来一直揣摩不好易先生的心理活动,在开拍之前卫导也说我没从以前的深情款款累角色中走出来,现在却是终于能体会了易先生的角色。他不是不爱,只是不能爱,也不会爱,爱情这种东西也许早该在他心中消亡了,无论理智、身份、地位,都告诉他不能爱这个女人,却还是不知不觉的被吸引。最后只能亲手处决自己这段爱情。” “他处决的不是一段感情,是他今生唯一的一次直面自己感情的机会。丫头,我知道我已经失去资格。你很好,是这个圈子里少有的干净。不要管那些闲言闲语,有一天你会光芒万丈,而我会坐在台下,安静的看着你,为你鼓掌。” 等素问反应过来的时候,薛绍峰的嘴唇已经离开她的额头了。安抚般温柔的流连,然后又吻了吻她的眼睛和睫毛。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求于陆先生,我是个已婚男人,也不能像那些豪门一样提供什么,我知道我没有和他竞争的资格,我只能尽我所能的帮助你。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我在这个圈子比你早混了几年,关于豪门巨子与圈内女明星的轶事知道的也比你多,这其中不是没有真情的,但最后能得善终的,却寥寥无几。你是个聪明女孩,相信会自己把握好分寸。” 他说完,不知何时手已绕至她颈后,素问感觉到颈部的皮肤一凉,然后一样金质地的东西从锁骨上垂下。 素问晕晕乎乎的抬起头,薛绍峰已经抽身退开几步,终于恢复了正常的神色:“我的朋友虽多,可真正能听我倾诉的却没有。谢谢你在这一刻陪着我,也谢谢你在记者前面的力挺。” 他说完已经转身离开,素问愣了半晌,托起坠在胸口的链子一看,是tiffany这一季的新款项链,内地专柜还没有上市,只在香港能买得到。薛绍峰中秋在香港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其实已买了这条项链,正放在手中把玩,想着该用什么理由送给她,而她三言两语推脱过去,竟叫他送不出手。 带在身边这么久,终于在今天亲手为她戴上,就像是了结了一桩心事,用一种自杀的方式,近乎残酷的扼杀了自己的所有念头。 也许是这次的丑闻爆炸,才让他正视到一个现实:他是个离过婚的男人,根本配不上那么干净的她。 何况她早已心有所属。还是趁早绝了念想吧。 素问把项链的坠子攥在手心,怔愣了许久才想到要追出去。然,空荡荡的走廊,早已无人,柔软厚重的地毯把人的脚步声都全部吸进去,却掩饰不了她怦怦雷动的心跳。 走廊静谧,素问却隐隐不安。这份礼物太贵重了,薛绍峰的意思她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她很感激,却有种无法言说的负累。 半晌,她摇摇头,转身回房,房门“砰”的一声,在走廊里发出闷闷的回响。然后是“吱呀”一声,一旁的安全门被推开,默默走出来一个面无表情的陆铮。 七十,第三者&庆生 更新时间:2013-1-11 0:04:23 本章字数:15552 等素问收拾好因为薛绍峰一番意外表白而小鹿乱撞的心,门铃再一次响了。 素问赶紧解下链子,七手八脚的往包里一藏,起身去开门。 门打开的时候,她看见陆铮的脸。 酒店走廊上光线昏暗,在他脸上投下错落的阴影,素问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淡淡的问:“今天拍戏还顺利么?” “还好,每天不都是一样么?” “薛绍峰出道八年,是两届金像奖最佳男主角得主,这几年和他穿过绯闻的女明星屈指可数。为什么?因为薛绍峰的事务所为他营造了一个绝佳单身好男人的形象,而他的女粉丝彪悍,之前有一位绯闻女友想借他上位,不过是炒了一个共进晚餐的新闻,就被薛的女粉丝联名抵制,最后那位女明星的下场,是被雪藏。” 陆铮神情松散,仿似漫不经心的说着,然后他的目光重新落于素问身上。 “没错,你和薛绍峰都是公司的艺人,但是孰轻孰重,我想不用我提醒你。一旦发生绯闻,你觉得公司会弃谁保谁?” 手起刀落,很利落。素问仿佛在陆铮浅淡的微笑里看到了狰狞露出的獠牙。 其实那个利用薛绍峰炒新闻的女明星,素问也知道。不过是和薛合作了一部电影,网上就开始热传他们的绯闻,后来被人拍到她和薛坐在一起吃饭,神色亲昵,立刻上了头条,女明星也因此声名大噪。然而好景不长,那位女明星的蹿红跟她的沉寂一样快,本来刚拍了两部电影已经有一班不错的年轻影迷,在几个影展上也各有提名,却因为网络粉丝联名抵制,最后不得不被公司雪藏,从此销声匿迹。 听说那位女明星当初出道,也传有后台支持,然而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和高层的交情一文不值。何况素问的风头远不如那位女明星,她和薛绍峰,在必须牺牲一个保下令一个前途的时候,不能为公司带来最大利益那个势必被抛弃。丢卒保车,历来如此。 明星也是流水线批量生产的玩意,一次民间选秀就能哗啦啦出土一批新晋艺人。公司也不会在乎和这些新人都签约,毕竟这么大的批量里,只要出了两三个红遍大江南北能捞钱的王牌,公司就稳赚不赔了。保住自己的王牌,并适时的推出下届接班人,这正是当今经纪公司运营的理念。 看着素问的表情变得凝重,陆铮云淡风轻的提醒她:“我看了下午的发布会直播,聂素问,你可真是有勇气。一个刚出道还没几部作品的新人,就能去力挺金像影帝了。你可千万不要没把自己培养成勇士,反而被指引着走上烈士的归途。” 陆铮如今是站在一位公司运营者的角度忠告她,不带一丝情面儿,这语气怎么听怎么不爽。 素问知道他说的句句在理,可心里没来由憋了团火,恶声恶气的质问:“那怎么办?生米都煮成熟饭了。” 陆铮愣了愣,脸上闪过一丝狠色,他抬起头来,眼神犀利:“你们还怎么煮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手也牵了,额头也吻了,床戏也拍了,还要怎么煮?你还嫌不够?” “……” * 那晚之后,薛绍峰没再亲近过她,无论拍戏还是私下,都客客气气,与她保持一定距离。 陆铮也没再联络过她。 世界一下子变得清净。 这天拍完上午的戏,素问卸了妆吃了饭晃荡了一圈再回到片场,却看到在投影屏幕上播放着的他们这部影片的预告片。 剧组接近杀青,所以预告片也要尽快剪出来,配合美方上映的宣传。今天的午餐上,美方投资人也一再的提到这个问题。 他们这部电影大约年底会上映,到时先在美国上映,之后是欧洲各国,然后才是香港,日本,韩国整个亚洲圈,鉴于内地的审片过程严厉而复杂,所以是最后在内地上映。想让国内的观众认识聂素问这张新面孔,恐怕还要过一段时间。 同行的有卫导,薛绍峰,陈老师等一众剧组班子,还有美方投资商,出品人。他们脸上表情各异,但却大多带了一种惊异的神色。素问和薛绍峰轻手轻脚坐下来一起看。 一分四十五秒的预告片,用画面和字幕旁白交替的方式,讲述了整个故事的梗概:“在旧上海,一个普通的女孩,却被赋予了一项不平凡的任务,去刺杀一个敌人。她必须俘获他的心,同时打碎她自己的(心)。” 屏幕上明暗交错,光影斑驳,无数精彩的瞬间被一一重放。从人流如潮的南京西路街头,到从香港流亡回国的落魄女大学生王佳芝,她和大学同学在海边密谋刺杀薛绍峰扮演的易先生,蒙上眼睛练习拆装枪械。她对镜描眉,穿上精致的丝袜,渐渐蜕变成和易先生初见时艳丽的麦太太。初遇,共餐,送她回家,偷情,纠缠,鸽子蛋……直到画面一暗,是一群学生在悬崖边赴刑的悲壮。 预告片的结尾,是以王佳芝一个人站在铁艺花窗的边上,拉开窗帘嘹望窗外的背影作为结束。 ——那是一整副裸背。 隐隐张扬着女主人公纤秾合度的身材和说不尽道不清的风月故事。 充满了想象力,勾人深醉,却没有一丝情(谐)色的意味。 这个时候,大家都目瞪口呆的看,大屏幕上播完一遍,又从头开始,无限回放。这时候,剧组饰演易太太的陈老师走过来主动和素问搭话,她神色复杂:“小聂,你总是让我意外。无论是你如何拿到这片的女主角还是你的能力,都让我惊讶。虽然我不能完全赞同你,但是你表演时候那种张力和表现力征服了我。” 这还是进组这么久以来,陈老师第一次正面肯定她的演技。 素问知道,前一阵子因为陆铮的到来,陈老师对她有很大意见,大概觉得她是靠裙带关系才拿到这个角色。陈老师在演技上的专注和精益求精的确无愧于她当年最年轻的百花奖影后之名,也正是因此,才会对她要求愈加的高吧。 其实连素问自己看到这个预告片,都觉得惊讶。也许是后期剪辑的好,拍的时候她并不觉得,然而此刻把最精彩的瞬间都集结在一分四十五秒内,仿佛她从青葱转眼成熟,学生的茫然和孤勇,特务的冷厉和警觉,女人的优柔和彷徨,以及最后赴死时的正气凛然。 ——那是令人惊艳的演技。 完全无法相信是一个初拍电影的新人。 不过戏份上她是绝对主角,预告片里却没有将她放在第一位。 影片的字幕在提示到主创时,先是介绍了卫导的成名作品,然后是薛绍峰和陈老师,直到最后才介绍聂素问。 没办法,她一没名没气的小虾米,谁认得她?排位自然得靠后。就连宣传海报的印制都有讲究,国外的好几款都是拿她和薛绍峰的对手戏画面做噱头,一看就是部情感纠结的文艺片,偏偏到了香港,背景弄得阴云密布跟谍战片似的,然后薛绍峰一脸阴沉抱臂站在前头,后面她和另一位偶像派歌手饰演的男配各站左右,乍一看跟去年薛大火的港产片《无间道》的海报一个风格。 薛绍峰笑着跟她解释:“没办法,香港人就吃这一套。” 而到了内地海报的设计时,就是素问在前头了。一身翠竹青旗袍勾勒妖娆身段,偏偏只露尖尖下巴而看不到脸,倒是后面做小化了的薛绍峰露出全身,一脸深思的表情,仿佛正在打量前面的美人。 而韩版海报,就是简单的两个被ps到细化得完美无缺的人头,没办法,棒子就是喜欢看俊男美女。 后期制作的同事拿着批次印刷出来的新海报,一边校对一边同她感慨:“你别看,这区域的文化差别就在这小小海报上体现出来了。宣传可是门大学问,大一点儿的电影公司都是找专业的宣传团队出策划案包装。” 大概是受了预告片鼓舞,今天的最后一场戏,素问拍得格外认真。这个激情片段本来由于她和薛绍峰的尴尬卡了很久,一直积压到现在,大约是薛绍峰突然和她坦白了,两个人开诚布公反而没那么尴尬了,整个床戏过程都没怎么卡,于是一路就这么顺畅的拍了下来。 而为了演好,导演这次做了清场。没有任何闲杂人,没有交头接耳的品评,拍摄时候只听到摄像机转动录制的轻微动静。 素问觉得整个人已经投入到佳芝这个角色中,感受着她的爱,她的恨,在爱恨交织的情爱中起起浮浮。 以至于导演说了“咔”的时候,两个主演都有点恍惚。 “小聂!”卫导已经放开剧本,从摄像机前突然走过来,也不顾素问还披着毯子,大力的就拥抱了她。然后他才转身,拍了拍薛绍峰的肩膀。 “看来我们的表演取悦了导演。”薛绍峰偷偷下了结论。 业内盛传,卫导对演技要求很高,很少在片场给演员有明显提示的表扬。从签约前对她的魔鬼训练就看得出。 “我原以为这个地方会卡很久的,聂素问,你很投入也很融入。一直这样坚持下去,相信我,不出几年,你就是绝对的一线,你会成为华谊的王牌的。” 然后他又看了眼薛绍峰:“这次拍摄过程当中虽然有很多艰辛,但所幸大家都一路克服走过来了。这部片不仅对小聂来说是一炮而红的机会,对绍峰你来说,也会助你在影坛路上更进一层,相信我。” 卫导的口碑,大家都不会质疑的。 四个月的拍摄生活,有苦,有泪,素问哭过,茫然过,但最终度过了艰难的时期。如今临近杀青,导演终于说出这样一番肯定她的话,令她感动得几乎落泪。 不出所料,预告片一经在视频网站公布,就引起了网友的极大热议,其中不乏对聂素问演技的肯定。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预告片里将近四秒钟的激情片段。片段中素问近乎全裸,细密的汗珠浮在皮肤上,神情显得沈溺。不禁有人质疑,这部片中是否有薛绍峰和聂素问的激情戏,而这样的尺度又是否过大,难道此片不是宣传中的爱情文艺片,而是十八禁的限制级影片? 素问就在这样的议论纷纷中踏上了金鹰电视节的红毯。 她特地跟剧组请了一天假。其实她的戏已经全部拍完了,只不过后期剪辑时有几个镜头可能需要补拍,作为男女主演,她和薛绍峰近期都还留在上海。 临行前,卫导,陈老师,峰哥都一一给她打气,陈老师还私下里传授了她许多红毯秘诀,以及拿奖时的注意事项。素问脸都红了,她才一个最佳女配角提名,拿不拿奖还另说呢。大伙儿都给她出谋划策,总而言之,就是坚决不让她在红毯的第一亮相演砸了。 素问头一回觉得自己人缘其实还不错。以前她拍电视剧的时候是纯新的新人,不带掺水分儿的,因此在剧组里也没什么人注意她,况且电视剧没电影要求那么精细,一个镜头差不多到位就可以了。这次拍摄卫导的电影,素问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演技有了长足的进步,她也正是用演技征服了同组的同事,让他们和自己熟络起来。 还没上飞机,原先电视剧剧组的副导演电话就来了,絮叨了半天,大约是怕她拿不到奖,先安慰安慰她:“得不得奖不用担心,能提名,导演就已经定了庆功宴,给你大大的庆祝,剧里同僚都会来的。” 素问知道庆功宴其实不是为她,刑曼姿这次也有两项提名,分别是最佳女主角和年度最佳新人奖,还有她和周晓川合唱的那首片尾曲,也入围了年度电视金曲,可惜晓川哥不能出席今晚的颁奖礼。 素问真的觉得心里很温暖,原来还是有人在乎她的。她曾以为自己从此在天地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没想到在演艺圈这个浮华的圈子里,倒让她找到了难得的关怀。 当晚化好妆,他们一个剧组的都在后台一个化妆室里等候。刑曼姿今天穿了条金光闪闪的露肩裹胸花苞裙,短裙的设计完美的突显了她高挑的身材,亮金色炫目的颜色更是足以谋杀菲林。看她这身战袍,就是气势汹汹来拿奖的,相比之下,素问明知道自己不会得奖,也就没怎么盛装打扮了,亏得叶子还给她特地介绍了一位居住在上海的礼服设计师,结果众多高贵艳丽的礼服里,她就挑中了一条粉白色刺绣长裙,还是小高领的,除了两条手臂,该漏的没有一个地方漏出来,气得叶子差点没骂死她。人家去红毯都抢镜去了,她恨不得把自己隐形。 露背爆乳这方面肯定没的炒了,就看她和谁一起走红毯。 刑曼姿是早预定了同公司的一位师兄,而素问就没这么好运了。要是周晓川没车祸受伤,她还能去套套近乎,现在? 副导演很会意的走过来拍拍她:“好了,我们过去了,你过会就跟着老师们,别慌。” 于是年芳二十的素问,不得不跟一班四十出头的老师们一起走红毯。这回连小艾都拿她没语言了。 “没事,低调点好,没拿奖也没人关注你。那么高调万一落空了,多难堪啊。”算是安慰小艾,也安慰自己。 然而却是事与愿违。卫导力捧的新兴女演员,这个名头怎么也比一个最佳女配角提名要有看点的多,于是一路上,各处是摄像喊她的名字:“年糕,看这边!” 往往叫得你名字最亲热的人,是把你写得最不堪的。 素问有点尴尬,把身子往几位老师后面缩。跟剧组一起走红毯,她不需要关注,只要扮乖就好了。 到了红毯尽头,连司仪都问起素问的新片,素问只好尴尬笑笑,生硬的打起广告:“新片会在十二月二十五号圣诞节在国内上映哦,大家到时一定要去捧场。”在圈子混久了,连不善言辞的聂素问也学会了打太极,虽然答非所问,却也算堪堪躲过一劫。 入了席,素问和剧组几位老师坐在一块,到颁最佳女配角奖时,她真没多大感觉。不过倒是让她重新看了一小段自己演过的片段,感觉还是木木的,现在看来,那时自己演技真是太生涩了。 她悄声偏过头问身边的老师,那位拧了她一下:“才第一次拍戏能这样就不错了,你还想一步登天啊?” 素问想想也是,这部属于古装偶像剧,只要漂亮就行了,谁管你演技。也难怪大咖们都只接电影不接电视了,自己要学的东西果然还很多。 不过这位老师也听说了素问新拍的电影:“有电影拍还是尽量去拍电影。少拍武打片,多拍正剧。” “为什么?”素问歪着脑袋。她就挺喜欢看武打片,在电影院里看打来打去的,觉得特热闹。不像好多文艺片,憋半天憋不出一滴泪来,她坐在影院里都要打瞌睡。 那位老师正要摆出姿态教育她,突然大屏幕上鼓点擂响,开始公布获奖名单了。 跟她想得差不多,得奖这事,从来跟她不沾边的。本身他们这剧也够非主流了,还沾点玄幻色彩,用正统评论说,就是带了点封建残余,要拿奖不容易,另两部提名的却是反应老百姓日常生活的正片,绝对够根正苗红的。而提名的也是演艺界多年的老戏骨了。 素问笑眯眯的给得奖的姐姐鼓掌,笑得特真诚。 就跟当初选秀她惜败袁羽泉一样,在宣布的那一刻,一定不止一台摄像机对着自己的脸,要来个大特写,她用特灿烂的笑容告诉每个人,没有什么失望不失望的,她就是来打酱油的。主要是哪怕面无表情,也会被写成心怀不满,没有容人之量。所以她得笑,怎么灿烂怎么笑。 身旁的老师倒是挺惋惜的,轻轻的拍了拍她。 素问噗的笑了:“没事,我真的没事。” 那老师也觉得:“嗯,你才多大,再混十年也来得及。” 素问这下一脸黑线了。十年?不过转念一想,薛绍峰今年也三十多了,他拿到第一尊金像影帝时是二十八岁,这么看来,她还有个五六年好奋斗呢。 想起在电梯里跟陆铮那个赌约,不禁有些惴惴,要是年底的电影节拿不到最佳女主角……唉,看来自己也没自己想的那么淡定。 出来后,主办方还有个小型的答谢会,大家不能马上就走。薛绍峰给她打电话了,到处是记者,素问走到人少的角落去接听。 “难过吗?”薛绍峰的语气有点别扭,透过直播他已经看到素问落选了,心里也不太舒服。 倒是素问心态良好,笑呵呵的:“那真得让您失望了。”当然也真觉得对不起剧组的人,从上海飞出来时那么多人给自己打气,结果自己还落选了。 再想想,幸亏不是自己,要真让她拿奖了,走上台,她连答谢词都没准备,难不成又去谢谢tv? “你还年轻,新人奖拿不到,过几年拿最佳女主角。”薛绍峰安慰她。 得,连峰哥也觉得她还得历练个几年,那是不是意味着年底的电影节她真没希望了? 素问有点笑不出了。 挂了电话,小艾好不容易找着她:“要低调也不至于躲在这吧,剧组在集体接受采访呢,就找你了。” 素问朝那边看了一眼,剧组的人站在一处背景板前,刑曼姿是绝对的主角被拥在正中,今晚她算有得有失。与最佳女主角失之交臂,却捧回了年度新人女演员奖,也算不虚此行。此时对着镜头,笑得不知有多灿烂。 素问兴致不高,摇摇头:“我一去又得被问新电影的事,省得惹人不快活。反正主角也不是我,咱别掺和了。” 这次小艾倒没拦她,由着她任性。给别公司的人做陪衬,他们还没那么大方。 “不过没拿奖,明天报纸上肯定也都是你。” 那是,卫导钦点的女主角,结果连个女配角奖都没拿到,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呢。 素问脸色愈苦。 没想到真叫小艾一语成谶。 第二天早上,她们甚至没来得及从酒店离开到机场,就被无数的记者镜头围堵在了门内。不过这回的新闻显然不是与女配角奖失之交臂这么简单,两人如同打仗一般退回房内,小艾无奈之下打电话去航空公司退了机票,不过半天,叶子就风风火火的从北京飞了过来,将一沓花花绿绿的报纸拍在素问的面前。 “解释!” 素问没想到那天她在电梯门外与黛林的那一小段插曲竟然上报了。 当时黛林的巴掌被她架住,两个女人的手挡去了大半镜头,照片拍的也不是很清楚,但不妨碍娱记绘声绘色的文字描述,甚至杜撰出一个庞大的关系网,挑明黛林与薛绍峰的婚姻破裂与聂素问这位影坛新人少不了瓜葛。 加上素问最近与薛绍峰合作这部电影正在热议中,预告片中两人的激情戏一直是观众探讨的话题,这下可明白了,假戏真做呐! 报纸评论员洋洋洒洒了大半个版面,不外乎是两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如何如何云云,看客们啧啧称奇,古有红颜祸水,今有二女争夫,好不热闹。 难怪今天一大早酒店外就聚集了这么多记者—— 才刚从卫导的话题女主角走上金鹰电视节红毯,黯然扼腕之后又迅速借三角绯闻红遍报章,连素问都觉得自己最近有点风头过甚了。 想起那天陆铮对她的警告,素问禁不住咽了口口水:“这事跟我无关,叶姐你知道的,我四月才进公司的,他们那时早就离婚了……” 叶子大怒打断:“放屁!” 她一甩手,抽出斜挎包里各色各样的杂志和报纸,一一摊开来:“这是今天的,还有这些,是明天要登的。我找熟人从印刷厂直接拿到了这些要发的报纸杂志,刚才在飞机上匆忙翻了翻,你和薛绍峰这回的事,几乎没有从正面语气评价你的。亏你前几天还一脸正气的说要力挺人家,你一个新人你挺的起谁啊?别给我找麻烦就不错了!” “你说你什么时候不好出事故,偏偏赶上薛绍峰这趟车。人家媒体会管你几月进公司的?人家就怕没内容写!你倒好,这节骨眼上出纰漏,上赶着给人家话题写。遇上这事,谁不避得远远的,你还跟人家前妻杠上了,你这不是自找的么?” 素问被叶子这连珠炮似的都快骂傻了,一瞬不瞬的听着。原本还委屈不忿的心情,突然间就偃旗息鼓了。这件事是她欠考虑了,其实陆铮当初教训的她都对,她只顾着逞一时之快,完全没顾及后果。 良久,是小艾替她说了句话:“……那现在该怎么办?” 叶子吸气,出气,平复熊熊燃烧的肝火。 “现在对你来说是一场硬战。别电影成片还没出来,你就被掐死在摇篮里了。现在媒体导向很不好,你被影射成小三破坏别人婚姻,十年前的香港玉女gigi你还记得吗?当时人家比你红得发紫,又是清纯玉女,因为破坏了别人十年恋情,形象直接跌落谷底,到现在还没能复出。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媒体都料定你也会走她的老路。何况这帮兔崽子恨不得炒点新闻出来,无事化小,小事化大,博点眼球。你这阵子本来就是非多,之前才惹了萧家大小姐,现在人人恨不得踩你一脚。薛绍峰那个经纪人,虽然跟我是同事,我们平常也是竞争关系,要是媒体真折腾很了,他一定护着自己艺人,把脏水都往你身上泼。” 这种圈内情变,本来受非议更多的就是女艺人。 素问觉得无力,抬起双眸看向小艾,小艾赶紧转身去打电话。叶子知道她是打回北京总公司问危机公关,然而见她讲电话时面色凝重,时不时的要皱一下眉,恐怕情况也不容乐观。 挂了电话,小艾一脸无奈的看着叶子:“北京那边说在处理,星周刊和八娱乐是下周一才上架,这些周刊月刊都好争取时间去做公关,只是日报方面……” 素问懂小艾的意思,这个时候就需要陆铮那种强制打压的雷霆处理方式。 她郁郁开口:“陆铮回北京了吗?” 叶子仿佛还没转过弯来,她是不知道素问和陆铮的关系的:“听人说他出差才刚回来,不过这两天都没在公司出现,可能还在休假中……啊!能找陆少帮忙的话就最好了。” 叶子忽然一拍脑门,像是灵光一现。 能找陆铮帮忙当然是好,可惜他们之前才吵过一架。想起陆铮当时凉飕飕的语气,素问就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那时候就忍一忍,不跟他顶嘴了…… “不过陆少近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在公司,要能联系到他才行,找他的秘书那是一点用都没的,一定被无限期押后,你这事不能等了……”叶子很纠结的在房里走来走去。待她脚步停下时素问和小艾都一起齐刷刷的盯着她,“下周好像是陆少的生日,我在公司的网站论坛上好像看人八卦过,到时应该会有庆生的活动。” 叶子双目灼灼的看着她,两只眼睛里仿佛都燃起了斗志的火焰:“丫头,到时候你亲自去活动现场找他吧。就算不能说服陆少,争取到他的注意也是好的。毕竟不可能看着自家艺人吃亏。成功的话,你的下部片我就答应找周晓川来主演。” 素问眼睛一亮。周沫的小说,素问一直希望能让周晓川来演男主角,加上这次周晓川车祸,素问一直自责,更想拉他一把帮他翻身,只是……陆铮会被她说动吗? 叶子抛出的这个诱惑就像是网游里的新人任务,只有做完才有升级奖励。 素问拿出破釜沉舟的决心:“好吧,那我必要时牺牲一下色相吧!” 叶子白了她一眼:“胡扯,陆少能看上你!萧少这样的,跟你玩玩还有可能,陆少从进公司来,我就没看他笑过,对谁都是不苟言笑,任别人怎么讨好都难搞定。他有钱又长得好看,季璇也不是没动过他的脑筋,现在还不是都歇了。”她说着伸手过来拍了拍素问的头,“你可别因为外界传点小道消息,甚至萧家大小姐也拿你当假想对手,你就轻飘飘的自我陶醉,觉得他真看上你了。这种男人就是毒,你一旦染上了戒都戒不掉,我看过不少前途无限的女明星,因为跟有钱阔少谈恋爱认了真,结果被甩了以后自杀寻短见的,抢救过来还好,救不过来那就真没了,人家压根连看也不屑多看一眼的。” 叶子的语气让素问联想到苦口婆心的长辈。其实叶子对她的照顾,一直让她觉得自己像多了个姐姐。此时并不觉得罗嗦,反而觉得亲切感激。正因为叶子一直坚信她和陆铮之间是一清二白的,才会这么说,也是因为害怕她误入歧途才会这么警告她。 叶子下午来,晚上就走了,真正一空中飞人。 临走时还不忘警告她:“记着,别对陆少用插科打诨避重就轻那一套,直接说明来意就好,他人还是很正直的。但用词要漂亮一点,充满真诚,他毕竟和我们社会阶层悬殊。” 素问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语言在强大的偏见面前它都是无力的都是惨白的。 叶子一走,小艾就怂恿她打电话给陆铮。素问犹豫不决,小艾也不催她:“也不急于这一时,反正你们不是每晚都要通电话的,到时再告诉他好了,省得专门打一趟显得太刻意。” 小艾给她出谋划策都是基于两人还完好如初的情况下,可谁知道她那晚在上海才把陆铮噎得两眼发青,脸色黑得堪比夜色。 真是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我却用它去看人的黑脸。 这番讨好大不同于往日的枕边风,素问对着手指,在内心慢慢琢磨此去生还的可能性。 她和小艾在当地又待了一天,趁风声不那么紧了,便于夜间秘密乘机返回北京。 由于网上民情激愤,不断有人去人肉她的住址,电话,所以这段时间她连家都不敢回,就住在公司里,除了抵达北京后给母亲挂了通电话报平安,其余时间都是关机。 这些天她真是与世隔绝了,不敢踏出去一步,小艾从外面带回来的消息也并没有改观。 “峰哥让我跟你说声对不起。他说是他连累了你,不过他现在也被阿奇哥看得很紧,听说事情刚爆出来的时候,他气得要召开记者会,结果被阿奇哥绑回家里锁起来了,现在指望峰哥帮你澄清是不太可能了,我看你还是把希望放在陆少身上吧。” 她没怪薛绍峰。同是受害人,她知道薛绍峰的境况也好不到哪去。 陆铮的生日是下周二,小艾帮她查出庆生会在他木樨地的私人别墅里举行,是一场私人聚会,请的都是他圈子里的亲朋好友,倒没有请一些娱乐圈的明星助兴。当然,也没有知会素问。 素问听完,忽然觉得有点悲凉。她跟陆铮认识这么多年了,居然一次也没为他过过生日。她甚至没问过他生日是几号,他却只看了她一次身份证就记住了。 他的圈子……素问一张张回忆起萧溶,燕北,还有上回在上海茂悦看到的那些陌生的脸,其实从重逢以来,陆铮一直在主动努力的把她带进他的圈子,这足以证明他是真心的、认真的想要和她在一起,才会想让他所有的朋友都认识她,而不像有些男人藏着掖着。 可反观她自己,却一直是漫不经心的,对他的朋友,既不亲近,也不疏远,仿佛戴着一层面具,淡泊有礼的微笑着。 他的圈子……总觉得离她太遥远。所以她一次也没试过去融入其中。 或许维持这段恋情的,一直是陆铮的努力,陆铮的付出,而她得到的太多,付出的却太少。 默默的惭愧。 “你说,陆铮生日,我该送什么给他呢?”不请自来,本来就够厚脸皮的了,要是再空手而来…… 小艾摆出高深的模样:“这种事当然是你们自己才清楚啦。套句俗套的话,礼轻情意重哇,陆少肯定是什么都不缺了,关键要看你的情意了……” 小丫头色色的斜瞟她,把话尾拖得老长。 素问赧红了脸,要是告诉他:“今晚你的礼物就是我。”也显得太没诚意了吧。虽然陆铮应该会挺乐意收到这份礼物的,不过她还是想做点实际的。 真苦恼啊,一个男人,什么都不缺,既让人羡慕又让人讨厌。 只剩下半个礼拜的时间准备,素问因为绯闻的事掉光了一半头发,因为准备礼物的事,又掉光了另一半的头发。 到陆铮生日会当天,素问一脸悲壮,眼底两个深重的黑眼圈,简直就像个赴死的战士,跟小艾挥别时颇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意味。 小艾看着她的背影也担忧起来,是不是自己的话给她压力太大了?其实她只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现在陆少的生日会上,就完全没问题了啊? 可怜的是我们的素问此刻坐在车上,还无比纠结的挂念着那份神秘礼物。看今晚愁云惨月的,该不会突然下雨,坏了她的好事吧? 今晚的生日会属于私人聚会,所以规模并不庞大,素问轻易的就混到前来庆生的人群中,一眼即看到被众星拱月般环绕着的陆铮。 然而久别重逢,素问的心情却不大好。因为向他献殷勤的女人,实在是有点太多了。原来她家的陆铮,是这么受欢迎的? 而令人意外的,她竟然看到了刑曼姿!不是说这场聚会邀请的都是同圈子的人,没有请明星助阵吗? 刑曼姿一如既往的穿着妖娆的中国红,这次是深v款,露出好看的胸线。眼眸明亮,顾盼生姿,显然对自己的身材长相都是极自信的。 连素问在近距离看到她的脸,也不得不承认,她是非常有魅力的女人。 与刑曼姿这样标致的绝世大美女站一起,她就只能是道清粥小菜,所以在电影学校的三年里,她一次次不停的被拿来与刑曼姿相比,又一次次的败下阵来。 七十一,就求婚了? 更新时间:2013-1-11 0:04:24 本章字数:17124 连素问在近距离看到她的脸,也不得不承认,她是非常有魅力的女人。 “刑曼姿今天又穿了红的,我要早知道就不和她穿一样颜色了。这种女人也真是女性公敌,一来,什么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去了。” 果然,稍作留心,便发现身边很多女宾都在讨论她。 “人家是萧少的新宠呢,我听说她家里也是做地产的,不过那又怎样,和萧家比实在只能算这个,还不是要看萧少的脸色倒贴。”说话的女孩子比了个小拇指的动作,然后对对方很有默契的一笑。 然而这些话多半也是出于小女孩子心理般的嫉妒,被讨论的主人公姿态高雅,神情自然,毫无任何传言中应该有的紧张样子。相反,她显得如鱼得水左右逢源,并且不像其他女人般急于凑到每一阔少身边,她此时正恰到好处的轻轻微笑着,显得贵气又大方得体,面对她的几个男宾望着她的脸,都露出心驰神往的沉醉表情。 萧溶会搭上刑曼姿,这多少让聂素问有点诧异。听陆铮说,萧溶当初决意收购华谊,就是为了追季璇,如今追到手,玩腻了,又从公司内部发展到公司外了。不过据聂素问对她的了解,刑曼姿绝不是一个只把眼界放在男人身上的女人,她要的往往比别人猜测得更多。 这是个有野心的女人。 这也是素问为啥把她当作自己最大竞争对手的原因。 素问还膈应着自己学生时代屡战屡败的颓丧战绩,看着刑曼姿风姿绰约的走过去和陆铮打招呼,她心里像是被放了一缸腌渍的酸泡菜,可惜即便用挑剔的眼光看,曼姿的举手投足都完美无暇,偏生这种女人又识时务,分得清场合,在该放得开的地方放得开,该营造个凛然不可侵的贵族小姐时候,也能极其出色。实在是让素问很有危机感。 不知不觉间,素问便蹲在一边默默的观察了刑曼姿不少时间,已经把要给陆铮的神秘礼物忘在脑后。 等侍者端着托盘走过的时候,只觉得口干舌燥,便随手拿过一杯,那里面是调成彩虹颜色的某种饮料。 可正要喝,却听见旁边插入了一个声音。 “这种鸡尾酒,是今年新调的‘rainbow’吧。” 素问循着声音转过头,原来刑曼姿也已看到她,正缓步向她走来。裙摆像火一样艳丽的鲜红色,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动,热烈而具有侵略性。 直到她近在咫尺,优雅的用两根手指捏起酒杯柄。她的十根手指纤细,像是冰雪初融的雪白,指尖丹蔻是和裙摆一样的鲜红色。素问悄无声息的把自己这一双粗手收了起来。 刑曼姿把一杯像彩虹一般有着漂亮分层的鸡尾酒举在空中端详了片刻,才慢悠悠的开了酒:“rainbow这种酒,就是因为冷藏才能保持彩虹色彩分层的鲜明,本身就是不能用手掌握住酒杯的,手心甚至是手指指肚的温度,都会破坏这种酒的色泽和口感。” 素问猛然低头,看着因为被自己胡乱捧着而已经颜色混乱了的鸡尾酒,酒杯里已经没有了彩虹般的美丽,倒像是一大团糊在一起的颜料。 刑曼姿姿态端庄的抿了一口酒,露出一个极清浅的笑容。 “从以前你就处处不如我,你知道为什么吗?”她得意的扬起了纤长的脖颈,甚至连眼神也懒得分一点给自己,“有些东西是你永远也得不到的,无论你后天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你那卑贱的出身。” 显然,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什么能威胁到她的玩意儿,这几年她每每被拿来和聂素问做比较,于她本身来说也许也是不屑的。打击聂素问已成为她这么多年的最大乐趣,而她此番说辞,也颇有点谈笑间看对手灰飞烟灭的调调。 素问赌气一般的把那杯混杂了颜色的酒一口喝干,然后仇恨的瞪着她。 此刻刑曼姿已经放下了手中指喝了几口的鸡尾酒,瞥了她一眼,对着侍者道:“有可乐么?你这样的女孩,还是喝可乐最合适。这种场合,礼节性的喝点才适宜。或者,我换个说法,你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种场合?” 侍者点了点头便折回去给她拿可乐。 素问气得浑身发抖。这女人的嘴,真是一点配不上她那所谓的高贵出身,又狠又毒。 不一会儿,那侍者就端着托盘里的两听可乐再度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中途有人向他询问什么,侍者转身把托盘放在餐台上,开始向对方解释着什么。 素问突然觉得这是个时机。此刻已是宴会高(谐)潮,人声嘈杂,声光陆离,素问佯装去餐台取食物,漫不经心的站在那位侍者身边,趁他背过身说话时,把两听可乐都拿起来,疯狂的摇晃起来。 她也不知道哪听会到刑曼姿手中,总之,防患于未然,两听都摇了再说。 侍者很快结束了兑换,转身来拿托盘,素问赶紧放下可乐,手忙脚乱的拿起自己的餐盘,走到一边假装用餐。 刑曼姿这样的美女在这种宴会里很容易如鱼得水,才一会儿便已经与另一位男士攀谈起来。当侍者回来时,她不疑有他的道了声“谢谢”,接过那一罐可乐,而侍者转身向素问走来,将另一罐可乐递到素问手中。 素问把玩着手里的可乐,目不转睛的盯着刑曼姿。只等待会可乐飞溅,喷得她满头满身,揭开她高贵优雅的伪面孔,要她当众出丑。 然而就在刑曼姿准备拉开拉环的时候,那位与她攀谈的男士却忽然将易拉罐抢了过去。 “还是让我来吧,万一伤了你的指甲,那我会于心不安的。” 该死的花间绅士!恭维也恭维的这么不是时候! “嘎巴”一声,易拉罐便被打开了,伴随着一阵惊愕的抽气声,可乐像泉涌似的突突往外喷射着,弄脏了男人的手和大片衣襟,在她对面的刑曼姿虽然及时跳开了,但裙摆还是难免被殃及,多余的泡沫便流到了地毯上。 惊愕声后,是刑曼姿一叠声的道歉,和拿起随身手绢,小心翼翼的帮男子擦去身上的可乐。男人虽然出了丑,可哪堪这般美人恩,忙屁颠着堆出笑来:“哪里,如果不是我的话,这些可乐就要喷到你了。能为美丽的女士消灾挡难,是我的荣幸。” 素问在一旁呆呆的“啊”了一声,这男人还真会献殷勤。 已经有人体贴的劝两人下去换身衣服,刑曼姿其实只溅到了裙摆几个星点子,她还是那个女神一般的姿态,脸上贵气的表情真是从始至终都没改变。 心里幸灾乐祸想见的,刑曼姿狼狈的被可乐泼满脸的情景并没与出现。素问恨得牙痒痒,似乎太阳穴都被气得发疼,真该喝点东西降降火! 愤恨之下,素问基本没经过脑回路,就拉开了手中的易拉罐。 可乐毫无意外的准确的飞溅了她一脸,那一瞬间她的记忆几乎是空白的,因为发生实在太快,而她用全副精力瞪着刑曼姿,所以根本没机会作出任何反应。只看到自己满脸,满头发丝儿都在往下滴着可乐,刑曼姿有护花使者替她挡灾,可自己并没有啊。果然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这一幕比方才刑曼姿那里发生的可乐喷射还要激烈,大概没人见过像她这么囧被可乐喷了一脸的。在她周围的几个人也或多或少沾了点光,直到素问呆呆的把喷得差不多的可乐罐放在桌上,此时整个宴会厅都已经安静下来,而她周围也慢慢形成了一个真空圈,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各色各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怜悯的,鄙夷的,猎奇的,伴随着那迅速在她脚底洇开的一大滩可乐,她已经无暇去分辨刑曼姿此刻是什么眼神了。 “素素!” 人群里一道厉声,聂素问后知后觉的抬起湿漉漉的脑袋,看到今晚的主角,陆铮,拨开人群向她走来。 难堪…… 除了难堪素问找不着第二个词了。 真的应了那句话,她最狼狈的时候都被他撞见了。 她张张嘴,想叫他的名字,却那么羞于开口。这个时候,还是假装不认识他吧?免得给他丢脸了。 陆铮一直走到她身边才停下,看见她这副样子,略皱了皱眉,只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便蹲下身,手臂绕到她腰间打横一抱,在素问的“啊”的一声惊呼中,她已经整个人置于他怀中,以一种公主抱的方式。 她再一次成为了全场目光的焦点。而聂素问自己只是忐忑不安的揪着陆铮的衣服:“放我下来吧,都弄脏了……” 陆铮今天穿的是一整套的白西装,此刻她身上的可乐全沾到了那洁白的衣料上。 可他却毫不在意,只是瞪了她一眼低喝:“别动,还想怎么折腾。”然后就恢复了常态,只是保持着抱着她的姿势,对身后众人交代道:“更衣室里有为各位准备干净的新衣服,请弄脏了的客人前去挑选换上,各位身上的衣服我会派人送去干洗,稍后会送到各位的府上。我先带我的未婚妻去换一下衣服,抱歉失陪了。” 简洁流利的一段话,伴随着陆铮的身影,消失在二楼的台阶上。 宴会场内久久宁静。 片刻,便如炸开了一颗炮弹,在场每一个脸上都露出震惊错愕的表情。 在纷纷错愕的面孔下,刑曼姿狠狠攥紧了双拳,美丽的面容有些扭曲。未婚妻……?她没有听错吧。不可能,杂草永远是杂草,怎么可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二楼铺着厚厚的地毯,仿佛能将声音都吸进去,隔开了一楼的喧嚣。素问窝在陆铮怀里,恨不得缩成团消失不见。 虽然陆铮没问她是怎么回事,但……偷鸡不成蚀把米,又弄成这样狼狈,真没脸见他。 陆铮一直把她抱进一间客房,将她放到床上,然后径自进了浴室,开了花洒,调好水温,便丢了件浴袍给她:“先去洗洗,把脏衣服换下来。” 素问拨了拨已经开始粘腻的头发,怔怔看他。 “怎么,还要我帮你洗?” 她喏喏摇头,在陆铮的目光注视下踏进了浴室。 怎么都跟设想的不一样呢?按计划,她应该找到陆铮,把他从宴会上偷偷带出来,好像小时候迷恋探险的刺激一样,跟他两个人,孤男寡女,在外面,星空下,奉上她的神秘礼物。此情此景,她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毫无顾忌的提出来了。 然而—— 从第一步,就不同了。她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刑曼姿,而她心底的那股不服气就让她失了冷静,做出一些傻了吧唧的事来。 浴室的水蒸气熏得她满脸通红,头也晕乎乎的。她裹着浴袍,走到镜子前,用手指抹开一片氤氲,对着镜中倒映出的自己,讷讷的问:“很蠢吧?” 回答她的只有她自己无奈的自嘲。 推开浴室的门,陆铮正坐在沙发上等她。素问踱步过去,有些扭捏的玩弄着浴袍的腰带。 “……” “……” 一时无言。 素问想了想,还是没敢腻到他身上去,老老实实在他对面的床沿上坐下了,一板一眼问他:“陆铮,你会不会嫌弃我?” 陆铮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素问赶紧又补了一句:“我知道我今天很傻,给你丢脸了……我下次再不会了。” 她的声音渐渐小下去,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 陆铮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涨红的脸,突然笑了笑:“不会。我要是嫌弃你,就不会说你是我的未婚妻了。” 素问突的从床上坐直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又忽然间泄气般低下去:“你一定是为了敷衍底下那些人吧。不过就算是假的,你也不要挑我这么狼狈的时候说啊?求婚呐,怎么说我也得穿得高雅大方,在一片狗仔记者的镜头下接受你的钻戒吧?” 陆铮本来板着脸等她的回答,这一刻却被她逗笑了:“原来你理想的求婚场景就是这样?那下次我再召集点狗仔满足一下你好了。” “还下次呢……”一次都够糗了。素问百般埋怨的嘟囔着,忽然回过神来,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盯着他:“你说下次……下次?你是真的打算向我求婚?” 陆铮一本正经看着她,伸手帮她把因为动作太大而滑开的浴袍领子揩了揩:“这么多人一起见证着呢,还能有假?恐怕明天就要见报了。你怕么?” 素问的脑子有点打结。这就是求婚……?怎么这样就求婚了? “你什么时候决定的?怎么都不跟我打声招呼?我也好事先做做准备,像今天这样多尴尬啊。万一明天一出门,就被记者截住,问我‘是怎么和陆先生相识并成为他未婚妻的’,‘你和陆先生经历了怎样的爱情长跑’,‘做豪门媳妇你有没有心理压力’什么的,我该怎么回答啊?” 陆铮认真听着,等她说完,伸手把她揽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捏了捏她发烫的脸颊:“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 “真的?”素问从他腿上抹过身,双手强硬的掰正他的脑袋,鼻尖对着他的鼻尖,气势凛凛问:“那你说,是我好看还是刑曼姿好看?是我优雅还是她优雅?是我更配的上你对不对?” 素问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陆铮一阵怔愣,继而拍拍她的头:“你喝了什么?” 素问歪着脑袋响:“一杯像彩虹一样的饮料,不知道是什么酒,反正颜色特漂亮!” 陆铮有点哭笑不得:“傻瓜,越是颜色艳丽的酒后劲越大。不能喝酒还逞强。” 素问索性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吊在他身上:“是,我醉了,不过你跟我求婚,我都记着了。你不许趁我醉了就耍赖不作数,我跟你说,我有证人的!楼下都是我的证人!” “好了好了,我说过的话,绝不反悔。”他摸着她的脑袋,像哄个小孩子。 素问却不依不饶:“那个刑曼姿,真气死我了!说我是杂草,说我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卑贱的出身!气死我了,那罐可乐明明应该泼在她身上的,为什么最后倒霉的是我?呜呜……” 她趴在陆铮胸前,似哭似嚎,自言自语的发泄着:“我不就想出口气么,结果没撕开她的面具,反倒让自己更丢脸了,呜呜……陆铮,我真的配不上你吗?” 陆铮听了不知做何表情,只是万分温柔的抬起她的脸,然后亲了亲她的鼻尖:“配不配的上,我心里知道就行。” 她反抗:“那不是等于没说吗?” 陆铮笑道:“你是杂草也好,凤凰也好……我喜欢就行。” 素问飘飘然:“这还差不多。”然后崴在陆铮身上又别扭起来:“今天穿高跟鞋痛死我了。你这什么破别墅,出租车都不给进来,我自个儿走了好长一段路。” “现在还疼么?” 素问翻个白眼:“当然啦,我可是穿了一晚上,现在脚趾都还疼。” 陆铮起身,把她按进了沙发里,然后去洗手间打了一盆热水回来,蹲在她面前,说:“来,把脚伸过来。” 素问讷讷的,抬起一只脚。只见陆铮握着她的脚踝,帮她脱下足足八公分的碎钻高跟鞋,然后是另一只。 素问把脚放进了热水盆里,温热的水流仿佛抚慰了她浑身的经脉,陆铮把手伸进水里,帮她揉了揉有些红肿的脚背,素问靠在沙发上,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然而陆铮的手并没有仅此而已。他的五指顺着脚踝开始有节奏的移动,帮她按摩舒缓着脚底和小腿的肌肉。素问虽然因为酒精的缘故脑袋里还迷迷糊糊,但也觉察到不好意思,猛的睁开眼睛,自上而下推了推陆铮的肩,而他只是笑笑,继续手上的动作。 素问怔怔的看着水里自己的双脚。那并不是如书上所写的盈盈可握的一双玉足,甚至因为长期打工,站台,脚跟处都磨起了薄薄的茧,碰到手心的触感应该并不怎么样。可陆铮并没有丝毫变化,依然耐心的按摩着她的脚底。 忍不住自怨自艾的说了句:“我的脚很丑吧?” 陆铮的手稍顿,然后拿过干毛巾,就那样把她的双脚抱在怀里,一只一只擦干净。 然后抬起头,一字一句郑重的纠正她:“这样的脚并不丑,甚至绝大多数的人都生了一双这样的脚。你并不是要去做脚模或是什么,你能够健健康康,和普通人一样,我就很满足了。” 她本来就是很普通很平凡的一个人啊,要不是遇到陆铮,她也许根本没机会出道,演电影。可偏偏就是这样一点儿也不普通的陆铮,看上了普普通通的她,让聂素问怎么也觉得有点不安心。 这之后陆铮把她抱起,放在柔软的床里,然后自己起身,去倒洗脚水。就在素问陷在柔软的被褥中几乎要阖上眼皮的时候,她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她,的,生,日,礼,物! 等陆铮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素问一个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手忙脚乱的穿衣服。 “怎么了,喝醉了还不睡觉,明天想头疼吗?” 素问急得在床上直跳:“你快去换衣服,陪我出去,快点快点,也许还来得及!” 陆铮不明所以,但被她催促着,也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任由她拉着自己飞快的往楼下跑。 别墅的后面是一块沙地。这一带是西城区开发的新兴商业城,陆铮的别墅购置在一块天然的生态区内,这地儿的绿化都是原生态,隔个百八十米一栋独门独院的独栋。 这趟准备素问本来就拿不准,这下被她隔着这么久忘记了,估计效果更不可能怎么好了。 果然,等她拉着陆铮的手出来,只看见别墅后面的沙地上一片黑漆漆的,她设计中的美好烛光,月下许愿,似乎没有一项成功的。 像是只突然泄了气的皮球,素问一下子垂下头。 陆铮感觉到她的沮丧,反手抓紧了她的手。夜色昏暗,但隐约能看清空旷的沙地上插着数不尽的红蜡烛,只是因为时间太久,有的已经燃尽了,剩下一堆蜡油,还有被风吹灭的,东倒西歪横在沙子里。 深邃的眸一转,他已经明白了她想做什么。唇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他轻轻拖拽了她的手,将她带到那一圈融化的红蜡旁。 素问觉得丢脸,唯一一次想给他个惊喜,结果还弄成这样,不情不愿的小步挪着。 陆铮在红蜡前蹲下身,转过头问她:“这是你想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真不想承认啊。素问很没出息的扭着头不看他。 谁知陆铮却笑了,眼角弯弯,很是高兴:“谢谢你。” 任素问脸皮再厚也忍不住了:“都弄砸了还谢什么啊……”说完背过身就不愿再多看一眼。 陆铮没有再作声。从口袋中掏出打火机,小心的用手拢着,一根根去点燃蜡烛。 今晚的风有点大,有些才点燃一会,转头又被吹灭了,他就耐心的回再点一次,还有些只剩下一滩红蜡在地上了,他也能想方设法的给点燃。 等到素问察觉到不对劲,转过头时,只看见一整片跳跃的烛光将黑夜完全的照亮,和她设想中的浪漫情景一模一样! 在那一片橙黄的烛光中,陆铮弯着腰,仍在努力的点燃剩下的蜡烛。 这般情景,突然让她觉得鼻子发酸,明明是她要为他准备的秘密礼物啊…… 她吸了吸鼻子,飞快的跑到他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角,陆铮回头看了她一眼,只是微笑。素问忙摸出自己随身带着的打火机,说:“一起吧。” 两人被围在百只红蜡中间,各自猫着腰,小心翼翼的照看着那一方渺小脆弱的火苗。待晚风一吹,无数烛火跳跃着,摇曳生辉,隐隐是一个爱心的形状。在爱心中间似乎是一个字,只是两人还没点完,还有些蜡烛完全融化了,实在没法再点燃,所以仍看不出端倪。 素问叉着酸疼的腰,在红烛围簇中支起身,环视了一圈,既觉得满足,又微带了恼意:“唉,你为什么要叫陆铮呢?‘铮’字笔画太多了啊!” 原来她摆的是他的名字。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她趁着宴会开始前,一个人偷偷在这里摆的紧张和寂寞。甚至完全没料到今晚的风会使这一计划难产。真是傻,又傻的那么叫他喜欢。 陆铮耐心的点完最后一根蜡烛,才站起身来,倚到素问身边拥着她。他的脸被烛光映衬出一种柔和的颜色,那红蜡好像燃烧在他的眼睛里,灼灼的令人心颤。 他的声音也浓得发腻,在夜色间缓缓流转:“‘素’的笔画也不少,咱们算扯平了。” 素问痴愣看着他:“你也要为我摆一次吗?” “你喜欢的话,下次你生日我也这么为你过。” “不要,提前知道了多没新意。”她矫情的扭过头,心里却如小鹿乱撞。 他拉着她,就随意的在蜡烛前坐了下来。两个人靠在一起,静静的看烛光摇曳。素问倚在他怀里,小声的说:“许个愿吧,今天不是你生日吗?” 他点点头,握紧了她的手,依言闭上眼睛。无数微妙的烛火跳跃闪动着,一同见证着此刻的宁静。 素问扬着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等到他睁开眼,第一眼就对上她明湛湛的眼睛,一时波光流动,温软如同今晚流离的烛光,如梦似幻。他有些不能自抑的抬起她的下巴,吻在那双明亮的眼睛上,当他的唇离开她的眼皮,素问的整张脸都红透了。 这些小小的红烛,整整齐齐的排列成一个心形,也不知还能燃多久。那光芒也许并不耀眼,每一只蜡烛的顶端只有小小的一团火苗,它们能照亮额范围实在太小,可是无数烛光汇聚成一团,便将整个夜晚都映得暖如白昼似的。 正如她带给他的那种感觉。一直像这些蜡烛一样,虽没有夏日炙烤般的热量,但这小小的不起眼的光芒,一直在温暖着他的心。它们积年累月的汇聚起来,渐渐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良辰美景,便当如此。 陆铮再度拥紧了她,让她的脸贴着他的心口的位置。他的眼底噙着笑意,烛光倒映在他的瞳孔里,烛火的跳动仿佛和他的心跳是同一频率。 他的手指轻轻刮着她的鼻尖,充满了宠溺:“素素,谢谢你。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也许是酒意上袭,也许是不好意思,她把脸埋在他怀中,模模糊糊的应了声。 * 没几天,传得沸沸扬扬的“二女星争夫”以及“影坛新人第三者插足,破坏薛黛婚姻”的消息全都销声匿迹了。在叶子还焦头烂额没能商讨出个危机公关方式之前,某些关于争风吃醋、炒作上位的话题,似乎在一夜之间远离了她。 黛林借律师之口发表声明谴责不实报道,并不排除走法律途径控告其诽谤。随后不久,最先发布照片的那家报纸连续两周刊载道歉声明,那张模糊的照片上到底是不是聂素问和黛林,这一点早已无人问津。 按兵不动的聂素问成了最大赢家。素问当然知道是谁已雷霆之势扭转了报章的导向。她把这个男人带给她的那些被呵护、被照顾的感觉锁在心底最角落。 叶子拿着从各大搜索从各大搜索排行榜得来的数据,向素问证明:“你看你,现在多受关注。” 素问随便点开一条搜索链接,触目便是:这个女人傍着我们家薛薛制造话题,博眼球就算了,还连带着宣传了新片,真不要脸。 叶子见她沉默,心里思量一番,安慰道:“有争议是好事,起码让人记住你……” 有争议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素问并不确定,但起码有争议就有曝光率,有了曝光率,公司就能把她卖个好价钱—— 她原本要拍的周沫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如今剧本和剧组人马已经到位,公司的内戏,叶子给她的片酬比原先商定的又涨了一个价码。 叶子把片约合同拿给她签字时,小声告诉她:“别说出去,这么多腕儿,就数你的最高了。” 拍完卫导的电影,就有好几个电影剧本到手,要是换了以前,她追着求着都未必有人找她拍电影,现在倒还有挑挑拣拣的余地。 叶子安慰她:“不用急,你慢慢挑,咱们重质不重量,选好剧本最重要。” 况且叶子手上还有两个代言,国内一线的化妆品,做代言轻松,来钱快,叶子也挺乐意帮她接。就是现在她选品牌要注意了,商业味太浓的不能接,太平民化的产品也不能接,叶子说:这叫烘托她的气质。她的定位起点就比一般人高,所以事事得往精了选。 说完了正事,叶子也不忘感慨:“这次真得好好谢谢陆少。虽然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说服了陆少帮你,不过你这次能险中求生,多亏了陆少。” 虽然事情过去很久了,但素问一想到那晚照亮天际的烛光,陆铮一直拥着她坐到天明,到现在还觉得温暖。 叶子看了她几眼,瞧她一个劲的走神,终于还是忍不住,坐到她对面,对她教育起来:“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虽然陆少这次大发慈悲,拉了你一把,公司里关于你和他的闲话也挺多,但我还是相信你的,你和陆少绝对整不出什么事情来。” “哦?”素问呆愣的忘了叶子一眼,想知道她这番逻辑到底从何而来。 女人嘛,坐一起就是八卦,更何况娱乐圈就这事儿最多。 叶子白了她一眼,继续说下去:“你这种性格的,实在不可能和他交好。陆少这个人,一看就是眼高于顶的,萧大小姐他都看不上,怎么会看上我们圈中人。哦,最重要的,他是有情人的!哪里还会看上你这种清粥小菜。” 然后她压低了声线:“我的一手消息哦,听说陆少又有未婚妻了。” “是谁?”素问本能的问道。 叶子很无奈的耸了耸肩:“我又不是干情报的。不过听说陆少特宝贝这个女的,在生日宴上,还当众抱着她上楼了。而且今早上班的时候,听莉莉说,莉莉,就是总裁办的那个,特聒噪的小秘书,她给陆少送咖啡的时候,看见他耳朵后面有个齿痕……” 叶子神色隐晦,说得眉飞色舞的:“咬在那种地方,显然是那个啥比较激烈留下的。估计要是脱了衣服,身上更加壮观。陆少平常一直不苟言笑的,看到就给人一种禁欲的感觉,没想到这么奔放。而且按理说陆少这种人上了床也应该是有一种威仪感的,却让个女人这么放肆的一口咬在耳朵上,显然是对那个妞包容的要死简直专宠了。” 叶子说的口沫横飞,丝毫没注意到素问的脸已经变得莫测难辨,很有一种羞愤欲死的味道。要不是之前他俩吵架让陆铮素了快一个月,在那事上,他能不依不饶把她逼急了,最后泄愤似的在他耳朵上咬下那一口么?况且咬完了她也没能伸张她女性的主权,被她拖回去,那重型杀伤性武器又在她体内重新就位,整整折腾的她第二天都爬不起床。 叶子还在兀自感叹着:“唉,想不到陆少那样冷静清心寡欲的人,喜欢的类型居然是在床上这么粗犷的,果然人都是两面性的。” 等她感叹完才注意到素问的脸色:“啊,丫头,你这个什么表情。这也算好事吧,让你认清形势。毕竟陆少这样的人不适合你,陆少订婚的消息传出去,也可以帮你洗刷掉之前被抹黑的潜规则绯闻。不过你以后说话做事都要小心点,陆少那个态度,帮的了你一次,可没有第二次。将来他要是真跟那位床上技术过硬的未婚妻结婚了,对你这样的小花小草,肯定是敬谢不敏的,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说完,还用手肘撞了撞素问,试探她的反应。 叶子这一番八卦,信息点太多,以至于素问还没能完全消化。只得深吸了口气,大力点头:“对,我是该吸取教训。以后断不能这么做了。”就是咬,也要咬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啊!泪奔。 卫导的电影完成了后期剪辑,成片已经被送往意大利,将在威尼斯电影节上首度揭幕。素问和薛绍峰这一番阴雨过去,剧组的人全都兴奋且难耐的期待着。毕竟是他们辛苦了半年的成果,尤其编剧和导演,从两年前就开始筹划了,演员们也得为此付出了很多。薛绍峰发迹线上被拔得稀疏的头发到现在还没长全,显得人凭空老了几岁,而素问为了撑起旗袍苦苦增肥,等到下一部戏,又要费力的减肥。 忙里偷闲,躲在躲在陆铮办公室的时候,他就皱着眉感慨了:“怎么能跟皮球一样,说胖就胖,说瘦就瘦。” 说完,手在她浑身上下不老实的游走着,是真的瘦了许多,线条一下子垮下去了。 素问挣了一下,从他怀里跳到沙发上去:“公共场合,注意点形象。上回叫你秘书看到牙印,这回还想让人抓个现场啊。” 素问把叶子的话学给陆铮听,他当即就笑得像个大尾巴狼似的,还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点头:“看来八卦有时也不可不信。起码传得有几分真实的,比如……你靠着粗犷的床上功夫,征服了我。” “呸,说你胖,你就喘。”真是不要脸到家了! 陆铮放下手上文件,走到沙发上坐下,将她抱起放置自己腿上。素问脸红喘息的挪了一下,指了指门,小声说:“门锁上没,别让人看见了。” “放心好了,我的办公时间,不打内线他们是不敢进来的。” 他一边安慰她,一边轻啄她的额头。 两个都是大忙人,总是聚少离多,她才鼓起胆子,公然在公司里与他见面。过不了几天,她又要飞威尼斯,和剧组一起出席电影节。这是她人生以来最重要的一次红毯,也是她第一次在国际舞台崭露头角,心中难免惴惴。更丢脸的是,这还是她第一次出国。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护照,签证,记得带点常用药品以备不时之需,在外国语言不通,买药是最麻烦的。还有礼服去试过了吗?第一次到老外面前,你可得漂漂亮亮的,不能给咱国产妹子丢脸。” “真罗嗦,像个老妈子。”她拧他的下巴,然后又吧唧一口亲回去。 有时候,养个比自己年纪小的女朋友,真跟养了个女儿似的没区别。可他乐意这样宠她,被她嫌了也高兴着。 他有些感慨似的说:“以前一直很厌恶这样墨守成规的生活。出生在这样家庭,有良好的物质基础,为了加固这个城市,不得不抹杀自己的天性,去顺从所有人期望。人生单薄而枯燥的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目标,当你达成了一个,还有更远的一个在等着你。” 素问点点头,表示能理解他这种心情。穷人有穷人的乐呵,富人有富人的苦恼。谁也不见的比谁活得轻松。 他抚着素问的额发,低头望她,眼睛是沉沉的墨色:“不过现在我却愿意把自己置身在这种轨道里去奋斗。也终于能体会一点,前人所说的,愿我十年奋斗,再换她三年天真无邪。这话果然是激励人去拼命的箴言。要保护什么东西,首先得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别说女人没用,这么小鸟依人的,却激励的男人们要死要活。” 他这话算变相赞扬女性么?还是在说她? 素问不知如何接话,似懂非懂懵懵的看着他漂亮的眼睛。陆铮却用手托起她的脸颊,在她脸上捏了捏。 “素素,你可以全然的不懂人情世故,可以横冲直撞,用你自己的姿态生活,活得像骄傲的孔雀,用最天然最质朴的性格活下去。要风是风,要雨是雨。冲动,懒惰,不计后果,情绪化,插科打诨,甚至什么都不管,就这样,都很好。我不会让你有撞得头破血流,或者被现实磨得麻木,变得生硬的一天,至少我会竭尽所能,让这一天永远不到来。只要有我一天,你就可以这么继续任性下去,天真下去,永远不长大。甚至没有任何生存能力,都可以好好的按自己的方式恣意的活下去。” 这大抵是一个男人能打动一个女人的最致命的说辞。 七十二,电影节&赌誓(求票) 更新时间:2013-1-11 0:04:25 本章字数:11803 陆铮轻轻揉了揉她的发心:“我不愿意看你变成一个终于成熟冷漠的个体,矜持克制像那些女人一样程式化的搭讪方式,程式化的穿衣模式交友路线。” 他的语调极其温柔,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这几乎就是致命的。 在父母离异后,她的人生就像翻天变了样,颠沛流离,北京或许并不会是终点,只是她人生的一个中转站。在现实的残酷面前,她尝到人情冷暖,也曾幻想生活如水,终于会有一个男人微笑着向她伸出手,带她走。 陆铮的说辞太让人动心,人都想依附或者崇拜强大的东西,这是天性,而这个强大的上位者还愿意低下姿态作出保护者的示意。何况她从不否认自己喜欢这个上位者。 从十八岁的懵懂放纵,她任由叛逆的心理主导着年轻的身体,不知疲倦的挥霍着青春的活力,那个时候遇上的陆铮,更像一个翘家的孩子,因为遇到不谋而合臭味相投的同伴,于是相依为命,抵足情深。后来的重逢,却带了点权势和名利的意味,她不敢确认自己对他的感情是否专一,怀念,依赖,欢喜,怦然心动,这个男人身上糅杂了她太多的感情。 如果他提出要成为她人生旅途的终点,她想自己会不介意为了他而停下来。 水城一行,从导演到剧组每一个随行的主演,都十分慎重。卫导就不用说了,两年前他才捧过一尊金狮奖杯回国,正是那一炮,打响了他在导演圈的地位,也让华语影片蜚声国际。尽管那片子后来褒贬不一,但不得不说,卫导为咱华语影坛,往大点说,甚至为国人都挣了光。 这次他们的影片作为电影片的开幕电影,可谓聚集了海内外众多视线,专业的影评人以及不专业的看客,大家都等着看所谓耗资上亿拍出来的文艺片能有啥效果。 这次礼服素问可不敢马虎,叶子亲自押着她到设计师那去试的,可还是没抵住叶子发火。 “这才几天,你怎么瘦成这样?”叶子盯着她,忿忿的质问,“怎么小艾没把你现在的尺寸传来?” 这不关小艾事啊,前段时间绯闻闹得太厉害,小艾也光顾着帮她奔走了,哪还记得随时给她量尺寸。 素问就跟着卫导剧组拍戏的时候敢放开胃口大吃大喝,这一拍完戏,又立刻回到水也不敢多喝,吃个菜叶子都要撇撇油的地步。 素问撇撇嘴:“还不是你吓我,说下部戏是采用高清摄像机拍的,连脸上一根汗毛都能看得清,害我这么积极减肥。” “看看能不能改吧?” 设计师也无奈:“礼服都是按客人的尺寸量身定做的,这一改就要大动干戈,肯定来不及了。” 素问抚额:“那随便找一家看那看有没有合适的吧。”订制赶不及,买成衣总可以了吧? 叶子急得直挠头发:“成衣?要是跟人撞衫怎么办?到时全部的头条都得笑话你!” 素问也急了:“实在不成我穿旗袍算了,在上海的时候陈老师带我去老裁缝那定做了两身旗袍,旗袍都收身,再瘦也能穿。” “你二十二,又不是五十二,穿什么旗袍啊!”叶子瞪了她一眼。 “不然这么短时间还能找到合适的衣服吗?”素问索性把手一摊。反正她在戏里也是穿旗袍,旗袍又是中国的国粹,穿出去走外国人的红毯,没什么不好的。自从拍完这部电影,素问发觉自己就爱上旗袍了,以前觉得一个盘扣一个盘扣系得累,走路都要掐腰挺胸拿着劲,然而穿一阵把她气质都练好了,组里的人也都夸她穿旗袍有些精致的老上海女子的韵味了。 你想一北京丫头,不远千里的来学习上海文化,穿旗袍,讲上海话,本身是一种鼓励。 等订做的旗袍空运过来,素问在公司就穿上走了两步,叶子看了直点头,让人赶紧去熨平挂起来。 为了给她壮声势,燕北赞助了她一整套的行头,连拍完戏就收回保险箱的鸽子蛋,也再次拿出来给她戴上了。后来有八卦杂志给素问那一天红毯秀的行头做了估价,从头到脚的珠宝,市值起码过亿。 这趟出战威尼斯,除了编剧,摄像和后期制作团队,卫导只带了素问,薛绍峰,陈老师和台湾某知名歌手四位演员,一行人也成了小小的旅行团,加上随行的国内媒体,基本是包机前往。 卫导两年前曾斩获一座金狮奖杯,这次再次杀回威尼斯,当地媒体自然沸沸扬扬大肆报道,而在之前的预告片中,被披上了神秘面纱的新兴女演员聂素问,也成了他们关注的话题。 两年前,卫导是带着国际章来捧走了金狮奖,两年后,卫导会再缔造出一个国际影星吗? 剧组抵达威尼斯的第二天,当地报纸上就登出了卫导携几位主演游水城的一组照片,照片里素问身着巴宝莉的黑色长风衣,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松散在肩头,笑容肆意而大方,面对记者的偷拍,没有其他国际大牌那样面瘫的表情,反而潇洒随意,似乎是习惯了镜头,又或者天生是为了镜头而生。在威尼斯如水的夜色下,这样一个黑眼珠黄皮肤的亚洲女性,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注意。 有欧洲报评人说:聂虽然没有章那样夺目的美丽,但她淡雅和知性,同样代表着亚洲女性的美。就连卫导被人问起时也说:聂是个很平凡的女人,她可以不美,她也可以很美。她可以丢进人群里就找不着了,她也可以惊艳得让所有人都挪不开眼,一切只要她想。 在后台的化妆间里,造型师给素问的头发做最后一次定型。她今晚盘了头,长发挽成一个古朴雍容的花形髻固定在脑后,显得更加知性温婉一点,配上她的旗袍,更有中古典韵味。只是这样的造型,无人猜出她今年才刚要二十三岁。 小艾给她拿来披肩,她的旗袍是高开叉的设计,怕坐下时会走光,所以到时披肩是要拿来盖腿的。 从早上起就开始准备,该交代的也交代完了,这时候忽然空下来,素问就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她换了地方就有点认床,何况这是她第一次出国,昨天下了飞机就一直紧绷着,面对外国媒体要小心谨慎,一个说错话,传回国那就是丢国人的面子。何况她英语也不好,出国前一阵苦练,才能应付基本会话,还是少说少错吧。所以逢记者拍照提问,她就笑,多笑笑总不会错。于是还有外国记者给了她一个“微笑天使”的美名,她可不敢当。 闭上眼,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她慢慢的安慰自己,理清思绪,静谧的空间里仿佛只能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心跳,咚,咚,咚,咚,那么清楚。 再过半个小时,就是她的国际首秀了。 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她猛的张开眼,差点被吓个半死。 “你走路都没声的吗?”她拍着胸口责问薛绍峰。 她这么猛的一睁眼,薛绍峰也被她吓了一跳:“这么累,这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她不是累,是想一个人平静下心情。说出来又怕他嘲笑。于是站起身,对镜整理了下妆容,问他:“可以进去了吗?” 她今晚红毯秀的男伴是薛绍峰,为了配合她的旗袍,薛绍峰还特地去订做了款有点中山装味道的复古设计羊毛西装。脖上围一条米色的长围巾,看着就像三四十年代的留洋先生。比一丝不苟的西装多了点设计感,又带着独特的中国风,同时正装范儿也很符合今晚的场合。 素问走过去,站在他旁边,两人活生生从旧上海走出来的金童玉女。 薛绍峰说:“等一会,等卫导和陈老师来了。” 话音未落,陈老师已经进来,她今天穿一身黑色刺绣半透视的晚装,高贵典雅中隐约透着点神秘的性感。乍一见素问的旗袍扮相,眼睛就亮了:“哎呦,小姑娘就是好,像我们那时候……” “嗳,您那时候更红。”素问上去挽着陈老师的手。这阵子她跟陈老师是越来越熟了,常跟陈老师一块讨论演技什么的。她倒不是拍马屁,而是说的实话,八十年代,陈老师可是华人影星的代表,也是国内片酬最高的女演员,她那会可是当之无愧的一线花旦,受人追捧的力度,真不比现在的天王巨星差。 “唉,老了,”陈老师摆摆手,摇着头叹息,“还是小姑娘水灵啊!”陈老师自己也给杂志拍过不少组旗袍的硬照,不过眼前的小姑娘,真是美,以前朝夕相处也没觉得,现在看这举手投足,就跟一幅画一样。 “都好了?是不错。”卫导也进来了,他就穿着简单的黑色礼服,这次水城之行,他身边还带着一位风姿绰约的美人,外界揣测是卫太太,卫导并未做正面解释。不过这位美人素问却是见过的,正是在北京德内胡同,素问初次找卫导试镜的时候,从他房里哭着跑出来的旗袍美人。 有时候素问甚至疑问,卫导接连的起用陈老师和她,是不是因为他个人对旗袍的情有独钟? 那时是拍这部电影之前吧,美人儿还赏了卫导一巴掌,哭哭啼啼闹得不欢而散,一会儿又恩恩爱爱如胶似漆了。旗袍美人显然认出素问来,跟大家打过招呼,就单独过来拉着素问的手上下打量。 “真漂亮的小姑娘。还记得我吗?” 素问呆愣愣点头。 卫导在一边说:“好看吧,戏也不错,不知道的根本看不出,她没什么演出经验。” “都是导演和老师们教得好。”素问不忘拉过陈老师,还给卫导戴戴高帽子。 其实还是觉得上次那一幕太过于尴尬。 不过旗袍美人压根不在乎,友好的跟她握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何赛冲。” 素问一愣,握着的手僵在半空都忘了抽回来了。连薛绍峰都有点讶异。 这个名字,但凡学过演戏的,如雷贯耳啊,尤其是戏曲类目的,更不可能不知道。何塞冲,国家一级演员,小百花越剧团当家花旦,骨灰级的老演员了。 不过作为八十年代的戏曲演员,素问听过其名,认不出她的样子,也是情有可原。 素问当即害羞起来,小手都不知往哪放,害羞的捏捏手心,叫了声:“何老师。” “有空一块饮茶,卫燎总夸你。”何老师亲昵的对她说道。 素问只好再次点头微笑,她真没想到自己能结识这么多国宝级别的名演员啊。 “Mr薛,Mis聂,准备了!” 在场务催促下,薛绍峰微笑侧首,支起了右臂,素问对他做了个怪脸,老老实实将左手伸进他臂弯中,挽着他一起走上红毯。 在他们前面,已经有数位国际名导,大腕走过,红毯两侧的镁光灯噗噗闪个不停,素问虽然已经经过一次电视节的洗礼,但这是电影节,更高一层的艺术殿堂,还是国际级别的,排场明显的不同。 薛绍峰一边扬起那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一边微微的动着嘴唇,提醒她:“放松点,别那么紧张,摆出自然的常态就行了。” 素问为了保持最优雅的微笑,嘴角早就有点抽搐了:“光会说风凉话,难道你就不紧张吗?” 那边,媒体区在叫薛绍峰的英文名,薛在国外已经小有名气,当下就停下,摆出POSE任由媒体拍照。素问是他的女伴,他这么一停,素问也只好停下,配合着微笑,摆POSE,时不时还要对影迷招手质疑。短短的一段红毯走下来,她腰也酸,胳膊也疼,尤其一张脸,肌肉恐怕都僵掉了,觉得比在学校运动会跑五千米还要累。 走到尽头,负责主持红毯的司仪,尽职尽责的向二人询问。素问英文不好,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只能尽量竖起耳朵去听,以免错过自己的问题,冷场显得尴尬。 幸好薛绍峰比她名头大,大部分问题他都替自己回答了,直到司仪直接把话筒对着自己,素问知道躲不过了。 “这位聂小姐,就是这次Mr卫在电影中力荐的新人吗?真的很漂亮呢。你的礼服也很特别,你今天穿的是代表中国的服装吗?请问你个人对晚装时 有什么理解呢?” 一段话下来,素问只抓住几个关键词,幸好这问题并不难回答,她微微松了一口气,沉着道:“中国的服装文化博大精深,旗袍只是其中一项精粹。至于时尚,我认为适合自己的就是最好的。” 一席话,简单明了,又充满了个性。连司仪也连连鼓掌:“谢谢,聂小姐,请入场。待会我会一起期待你的出色表演。” “谢谢。”素问又再次向台下和司仪做了几个鞠躬,才和薛绍峰一起入场。 终于采访完了,素问和剧组被安排在一个靠中的位置一起观看首映。其实这也是成片出来后,她第一次欣赏。以前从摄像机回放里看到的自己的表现,跟成片里反映的,总是有些不同的。 不止她,卫导也很激动,昏暗的光线下,能看到他两手一直紧张的交握在一起。 电影开始放映后,整个会场都安静下来,素问还是头一回在这种情况下看电影,跟电影院太不同了,不止电影里的人物是她自己,就连周围一同观影的人,也都是国际大腕和知名影评人,屏幕上她一出来,坐在台下的她就紧张的向四处看去,想从其他人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反应。结果大家只是很专注的凝神看着屏幕,她也只好作罢,继续盯着电影。 这种环境,自然不可能有吃着爆米花喝着可乐的悠闲。 影片看似缓慢,节奏有条不紊的发展,情绪却在无声中被上了发条,拨得紧紧的。连素问自己也被吸引了,忘记身处何处,也忘了那些不安。 直到播放到第一处床戏时,素问才不自在的撇开眼。结果一扭头,正好看见薛绍峰也回过头看她,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起来。这一幕可是他们卡了好久才过的,当时尴尬的连看都不敢看对方,这会倒好,反而有点兴奋的期待着观众的反应。也许过了那坎儿,对床戏什么,就真的没感觉了,这时候跟看小儿科似的,里面那肉搏在一起的两人,仿佛根本不是他们。 不,或许看别人的床戏,她还不能这么淡定呢。 影片的最后,素问饰演的佳芝被枪毙,她在两名特务的押解下,慷慨赴死,而老易又回到了那栋房子,看太太们打牌。他站在自己太太背后看牌,心里却想着佳芝。他觉得她的影子会永远依傍着他,安慰他。他们是原始的猎人与猎物的关系,虎与伥的关系,最终极的占有。她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影片落幕时,不知从谁开始,起初是稀落的掌声,接着忽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声浪一波盖过一波,延绵不绝,会场内亮起刺眼的照明灯,卫导在这一片掌声中起立,一边鼓掌一边回身向在座的同行们致以最高的感谢。 素问,薛绍峰和其他剧种演员们,也一起起立,鞠躬,接受掌声的肯定。 老外们虽然一句中文也听不懂,凑合看着字幕,也把戏看进去了,也真的被故事所感动。当然,他们也是内行,除了看故事,他们也看摄影,看后期制作。 电影完了是酒会,无数同行来向他们道“恭喜”,还有外国人在中国记者的面前大肆夸赞:“《LUST,CAUTION》真是太好看了,太好看了,太好看了!” 还有外国演员来和他们打招呼,好多都是素问在报纸上才能看到的人物,他们亲切的叫着“Mis聂”,和她握手,合影,对她在片中的表现赞不绝口。 等她好不容易闲下来,卫导走过来开她玩笑:“看不出来,你在老外中间还挺受欢迎的。”然后盯着她今天这身扮相直摇头,“一不小心走眼了,连我都没看出来,你还是美女呢!” “是不是美女,我还有自知之明。我真怕砸了卫导您的招牌,今天的反应怎么样?”虽然观众的掌声响亮,但她心里还有点忐忑。 “反响如何,你不都看到了吗?拿不拿奖都无所谓,做到自己心里的满分就行了。就算没拿奖,那也不是你的责任,你已经做到我的期许了。” 可他们这么高调出国,要是落空了多难受啊。 “别怕,你不相信自己演技,还不相信我的眼光吗?这些年我还没走过眼。从今天老外的反应也看出来了,我保证,你能凭着这部戏一炮而红。”卫导的语调很轻,却透着股笃定。 “红不红我也没在意,别让您几亿的投资打了水漂就万幸了。” “呸,乌鸦嘴,这才电影节第一天。” 那时候,素问对红不红真没什么概念。然后接下来的一连串连锁反应,真真让她有点应接不暇。先是当地最权威的电影周刊找她去做封面女郎,之后各家媒体都相继预约了她的专访,欧洲媒体对素问的兴趣,显然比对薛绍峰还要强烈。 连薛绍峰都忍不住酸溜溜的说她:“丫头排场快比我还大了。” 电影节持续十天,接下来的九天她都不能准时出席,有时在摄影棚拍硬照,有时要拍外景,为了应付专访,晚上还得憋在房间里苦练英文。旅游什么的,都成了泡影,也就在刚下飞机第一天走马观花的逛了逛,其余时候全都在赶场子,一个劲的工作,简直比在国内还要忙。 听说当天首映完后,好几位当地著名影评人,时尚人士,回去都在facebook上上传了有关剧照,盛赞这是部好电影,很认真的介绍了剧情,也很认真了介绍了片中的新人女主演聂素问。 这更引起了当地人对这位中国女孩的好奇。所以除了电影这块,不少时尚杂志也纷纷把目光投向素问。后来素问才知道,这些写博客赞扬她的,都是当晚来跟她握手打过招呼的,只不过她对外国人有轻度脸盲,一时有点记不清了。 可见外国人是很热情的,萍水相逢,人家肯这样帮她做宣传,这种事要在国内,都得通过公司走公关的。所以后来在威尼斯的最后几天,她都一一找出这些人当时临时留下的联系方式,和他们重新联络了感情,并送上富有中国特色的十字绣礼品作为纪念。 一周后,电影节的各项大奖即将揭开,各家的评论都很看好他们的影片。这期间,卫导也带着剧组成员做了几个高端节目,总之素问觉得,在威尼斯这一周,她真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好像整个人的精神气都不同了。 不管电影最后拿不拿奖,反正她是真的红了。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以前连做梦也不敢想的,迈出国门,走向世界,她就这样一步登天了? 然而事实证明,付出总有回报。当晚的颁奖礼,后来被形容成华语影片之夜。卫导凭借这部片,不仅斩获了当晚的大奖——最佳影片奖,还同时获得最佳技术贡献奖,通俗点说,就是摄影奖。 面对再一次捧起金狮奖杯,历经岁月的卫导已经淡定了很多:“拿奖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我们付出了努力,得到了大家的肯定,在这里,我不仅要感谢影片的投资商,还要感谢陪我一直走到今天的各位演员们,大家的出色表现才有这部《LUST,CAUTION》。尤其是Mis聂,她让剧本中的王佳芝活了过来!” 坐在台下的素问只一个劲的鼓掌,她是真心为卫导高兴,只是没想到卫导最后还会专门提一下她,现场一下子好多目光哗啦啦的专向她,连摄像机大屏幕也对准了她。那一瞬间,很清楚的捕捉到她脸上的茫然,然后才赧然的笑了笑,站起来向四面八方鞠躬。坐下时,看到何老师陈老师都微笑着望着她,大家都觉得她备受瞩目是应该的,因为她本来就是充满潜力的新人,只有素问自个儿觉得是大家夸大其辞了。 消息传回国内,不用说,这下媒体新闻又是炸开了锅。 连着几周,他们获奖的新闻热度还没有退,在网上,无论你点开哪个娱乐网站,大幅的滚动新闻上,都是素问身着旗袍,盘着复古发髻,在威尼斯红毯上盈盈微笑的照片。聂素问这个名字,一时在新人女演员中风头无两。 回了国,他们也不能歇下来,为了配合影片在各地的上映顺序,剧组要先后到不同的地区做宣传。台湾宣传的时间最长,首映那天还下起了大雨。豪雨如注,主持人妙语连珠,说是天降喜雨好兆头,影片票房一定能飙出好成绩。 台湾的首映礼是有内地实况转播的,这种盛况,导致影片还没在国内上映,就未播先红了,大家张口闭口讨论的,都是他们的片子,还有观众自己跑到影城去,问什么时候上映的。所以到接下来在香港上映时,已经有人为了看他们的片子,专门跑到香港去的。 当然,之前被炒得沸沸扬扬的激情戏,在台湾香港两地上映时,也已经被证明了,网上也流出类似于薛聂两人的激情床戏视频,不过没多久就被删除了。观众于是越发被挠得心痒痒,又听说国内审核严重,可能会删掉有关情节,纷纷大呼不满。 办公室,陆铮盯着电脑屏幕,聚精会神,眉头紧锁。他的目光所在之处,镜头里正是被翻红浪,很隐晦却又很大胆,女人蜜色的裸背交叠在男人小麦色的胸膛上,纤颈高扬,汗津津的脸上,一双娇艳红唇微启,无声更似有声。画面很取巧的没用全景,只是切了个局部,正拍到那粉嫩勾人的香舌,一路沿着男人的背脊上移,而肩脊上留下来的汗滴,顺着肌理的纹路向下,渐渐要没入皮肤的时候,恰好被那舌尖一卷,舔舐了去。一种克制又难耐的激情,偏偏用了很缓慢的处理方式,在折磨戏中人的同时,也折磨了镜头前的观众。 镜头突的拉远,是赤身裸体的女子,背对着镜头,勾住男人的脖颈深吻,这时候才放到了女主角的脸,是聂素问,一头卷发披散着,眼神凌厉,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撑在男人身上用力着。在几个起伏之后,镜头便转到下面的薛绍峰,他沉迷的脸上显出一种痛苦和舒服的极致矛盾来,盯着她的眼睛里仿佛有光,随着她的一起一伏,那光也在跳动。 她仿似征服一样的,狂浪的占据着他的主动,男人渐渐沉湎于她的热情中,直到发现她的目光偏移了。 男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到悬在床边脱下的衣服里的佩枪,尚还不及思考,已被身上的女人狠狠咬住唇,更加疯狂的律动夺走了他的思绪。 是爱,还是恨?已经分不清了,她发了疯一样的把雪白的枕头按在他脸上,遮住她的视线,男人长期生活在高度的警惕中,乍一失去视线,在黑暗和窒息的双重压迫下,很快被刺激的进入了兴奋的临界点。 女人的动作幅度愈大,脸上的表情已经分不出是哭还是什么,那从喉间溢出的声音也似细细的哽咽,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能俯下身,再一次狠狠的吻住男人。 男人的身体开始剧烈痉挛,手脚僵直,终于他低吼一声,掀掉了枕头,翻身把女人扼在身下,几个冲刺之后,女人已经完全失控,搂着男人的脖子,痛苦的摇摆着脑袋。男人终于伏在她的胸口不动了,两具蜜色的身体紧紧拥抱在一起,颤抖着,颤栗着,女人再也抑制不住,眼眶通红,仰面在枕头上痛哭起来。 素问不敢看,就窝在沙发里听着电脑里的声音,都有点儿胆战心惊。 陆铮平静的阖上电脑,再度抬起头来时,脸上简直是冰霜交加。 素问有点儿抖,成片她事先没看过,陆铮自然也没看过。现在在台湾香港都上映了,内地也在送审当中,他要弄到拷贝并不难。 在威尼斯首映之后,她就做好准备挨刮了。外国人民风开放,在这方面当然不介意,不过国内还是比较保守的,尤其陆铮之前就为这事醋过一回了。 他勾勾手指,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然而眼神却幽暗得很。 “过来。” 那情形就像一只大灰狼再诱拐小白兔,素问顿时有种要被鱼肉的觉悟,诺诺的站起来,说:“我过去,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能把我怎么样。我这也是为艺术献身。” 说得振振有词的,陆铮简直是咬牙切齿了:“你以为我要把你怎么样?” “……”她无言以对,耷拉着脑袋慢吞吞挪过去。 还没等她小碎步迈到他面前,他长臂一伸,已将她带入怀中。然后一团冷冰冰的气息冲进她的鼻腔和口腔。他突然扣住她的下巴,按住她的手脚折往身后,用一种惩罚般的方式啃咬着她。 素问压根没想到他会这样突然发难,以致仓促之下都忘了挣扎,就这么软绵绵的依偎在他怀里,发出小动物般弱弱的嘤咛。 在她的不反抗不做为之下,这场原本带着血腥气的强吻渐渐的也变了味,越发往缠绵悱恻的方向发展。他嘴唇上的升温很明显,舌头一进一出模仿着干那事时的样子进出她的口腔,带出一丝丝暧昧的银丝,她坐在他膝上的大腿,也感受到什么正在硬硬的竖起来,抵着她。 “咳……”她咳了声,推着他的胸膛,示意他见好就收。 他却报复似的又在她下唇上吮了吮,然后牙关一磕,顿时血腥味就上来了。素问“啊”了一声,伸手去抹,果然摸到了红色的血珠。 “薛绍峰是这样吻你的?”他尤不满足,喷吐着灼热的气息质问。 素问坐在他身上,小心肝连抖了三抖,没敢应声。 “床戏可以作假,这个吻总假不了吧。” “那你想我怎么办?我去刷牙,去漱口,连续泡一个月漱口水把他的味道洗了?”素问有点委屈的瞪着他,忿忿道。 “笨丫头,还敢说?”他的脸更青了,“素素,我是不是太放纵你了。床戏拍的不错么,果然是实践出真知。不知道你骑在他身上的时候,有没有把我教你的技巧都用上。不过镜头里的动作还是生硬了点,你跟我在一块的时候就不会这么压抑。” 他的声音带了几分阴柔,听不出喜怒,贴在她耳垂后面,轻轻的吐息。 素问打了个激灵,整个人都僵直了。 他最后在她耳边赌誓:“记住,你的身体是我开发的,你的每一处风情都是我调教出来的。你只能是我的女人。” * 陆铮生日宴上公布的未婚妻一事,虽然能压得住媒体的声音,却不可能在圈子里封得死死的。那天多少人眼睁睁看着,明明白白的听到他亲口承认,怀中抱着的是他的未婚妻。消息自然也传到陆家老爷子和陆文漪的耳中。 老爷子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气啊,这个不孝孙子,就栽在这女人手中了。 好在消息没对外放出,还有挽回的余地。陆家人的婚事,到最后还得老爷子金口张了,才能算数。 这些天陆文漪有时陪着老爷子去医院做检查,也旁敲侧击的试探,帮姓聂的小丫头说点好话。毕竟自从上回萧家丫头的事闹大了以后,老爷子也有点心灰。认准了十几年的孙媳妇,就这么吹了,偏偏报上报道得那么难听,他也不能继续再护着萧媛了。 那之后陆铮那边就没声了,老爷子生怕陆铮不准备再找了,要说陆铮的婚事,最急的还是老爷子自己。他深知自己的病,没个两年好活了,最大的愿望,不过是有生之年看着陆家唯一的男丁能成家立室,开枝散叶。 也许人老了,心境真的不如从前了,再加上陆文漪时不时的从旁劝解,有时想想,就那姓聂的丫头吧。虽然门不当户不对,反正也不偷不抢,是个干净的丫头。况且陆铮那么喜欢,只要他喜欢,两人赶紧成了婚事,再生个白白胖胖的娃娃,那他走也能安心的闭上眼了。 这么想着,倒真的宽了心。 这几天,正好满报头的都是聂素问主演的电影在国外获奖的消息,尤其是她在外国人面前一袭旗袍亮相,大力宣扬了国粹,老爷子也就更加满意了,不错不错,这还是个蛮传统的孩子。虽然他不大喜欢演艺界的人做他孙媳妇,不过如果人品好,懂持家,结婚以后退出演艺圈,安安分分相夫教子,也不是不可以。 私下里他拿着报纸跟冯湛说:“现在年轻人的东西,我们这些快入了坟墓的人,是真的不懂了。想我们那会子,哪知道什么叫电影,在村口子看个皮影戏就够乐呵几天了。我第一次看电影,还是解放后,毛主席号召我们接受先进教育,然后党委员组织大伙儿看了部《三毛流浪记》,我到现在还记着那剧情。” 老爷子边说自己边笑了,一个劲的摇头。 冯湛也跟着附和,说:“前些年拍《建国大业》,我要找来给您看,您还说都是些戏子搞的噱头,没劲儿。其实看电影,不就图个热闹劲儿,管它噱头不噱头呢。” 老爷子也笑了:“我老咯,看不懂咯。这个金狮奖,是很厉害的奖吗?” 冯湛在老爷子身边那么多年,早活成人精了,一看老爷子关注这新闻,就摸透了老爷子的意思,当下顺着他的话头说道:“那当然,你想,全世界的电影搁一块儿,才颁这一个奖。还叫咱中国人拿了,小聂这回,给咱中国人争光了。” 他这马屁没掌握好度,拍得太明了,老爷子瞪他一眼,哼了声,半晌说:“你把她拍这电影找来,我看看。” “嗳——”冯湛拖长了音,兴高采烈的去了。老爷子和陆铮这矛盾要能解决了,全家都能松一口气。 ------题外话------ 老爷子看完影片什么反应,聪明的亲们都能猜到咯? 还有,跟大家道个歉,昨晚码字不小心睡着了,这一章都是今天早上赶出来的,所以更新晚了。希望大家手里有票的,都不要吝啬,投给陆铮和素素啊~小陆会更加给力的,争取早日造出娃娃来~ 七十三,办公室 更新时间:2013-1-11 0:04:26 本章字数:12196 到了年关,各大颁奖礼充斥着人们的眼球。辛苦了一年的圈内人,不管有名的没名的,总要在这个时候展露下头脚,最好能上上电视见见报,增加点曝光率,表明自个儿这一年来不是打打酱油就混过去的。 《色,戒》在香港上映三十天即打破当年的票房记录,在其他地区也一路飘红,在十二月二十五号圣诞节这天选择在内地上映,给约会的男男女女们又提供了一项新的选择,据说当晚,一线城市的影院,屡屡出现排队长龙的现象,就连播放该片的深夜场也呈现爆满状态。好多影院的非VIP客户埋怨没有提前订票,导致当晚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这样的火热程度一直持续了一个礼拜,仍不见消减的趋势,每日来电查询最多的就是关于这部影片的场次消息。上映十天内,北京新影联票房就已经突破了一千万,全国票房达到九千万以上,总票房破亿已经毫无悬念。 票房成绩傲人,相应的宣传活动也密集起来。除了马不停蹄的赶赴各地首映,素问光是接颁奖礼的邀请函就接到手软。其中更不乏有她的提名。 小艾每天忙着帮她从各个设计师店里拿衣服,改尺寸,一件件礼服流水线似的从她手上过了,忙,却也忙得乐呵,自家新人是真红了啊,同期的好几个助理,平时上班碰见了,都要酸她几句。 嫉妒,那时赤果果的嫉妒。谁不想当大牌的助理?听说有些天王巨星的助理,那走在外面拽的二五八万,对谁都是吆声喝气,比小明星儿还有底气。 相比之下,素问就比较淡定。荣誉来得太快,除了最初的受宠若惊,她已慢慢看清现实。就打她从威尼斯到芝加哥纽约转了一圈儿吧,按说他们的电影获了不少奖,多数是最佳外语片,最佳配乐,最佳剧情片之类,说白了,那就是技术上的奖,跟她这个女主演无关。 转回国内吧,赶上年底这趟末班车的,就有台湾金马奖,近一点的,还有今年定于在韩国釜山举办的亚洲电影沃克奖。 素问是真没想到,他们这电影在韩国还挺红,韩国人对华语电影的理解还停留在九十年代张国荣“哥哥”那个时代。他们不晓得什么一九九七香港回归啥的,就跟咱们不愿意深刻了解南韩北韩争论一样,他们对华语电影的印象还根植在九十年代的香港电影,所幸薛绍峰之前拍的部《无间道》在世界范围内影响都颇大,在韩国人眼里还有点影响力,加上韩国人对新兴事物的接受能力强,口口相传,来影院观看的倒也不少。 沃克奖颁奖礼当晚,可称为《色,戒》之夜,或者说聂素问之夜也差不多。 她在这届颁奖礼上获得了最佳女主角和最佳新人双项提名,在出发前,叶子就和小艾还有几个工作人员提前为她准备了庆功宴。素问才从外面赶场回来,都九点多了,还没吃晚饭。她一个赤条条的新人,杂志专访一个也推不得,后来工作结束主编要请她吃饭,被她婉言拒绝了,这种靠新闻为生的人,素问总不敢过多接触,生怕漏了马脚就被人写出去。 下了班的公司大楼,零零星星还有几间房亮着灯,但她知道叶子绝不会这么早下班。她来到叶子办公室,刚坐下还没喝口水,头顶的灯忽然全熄灭了。 屋内顿时一片黑暗。 她攥着水杯站起来,呆了半晌。总控断电了吗? 刚想开门出去问问,突然门从外面被人打开了,蜡烛小小的光圈映照着一群人的笑脸,小艾打前,推着一架足足三层的蛋糕车走进来,她后面,跟着几个公司同事,大伙儿一起拉响了彩炮,欢呼着冲进来。 素问愣住了。 “今天不是我过生日呀……?” 叶子手里举着香槟,恨不得拍到丫脑门上去:“谁说要给你过生日了?” 小艾已经把车推进来,整间办公室里只有蛋糕上烛光摇曳,她笑着说:“叶子说要提前给你庆功,祝你马到成功,拿回第一尊属于你个人的国际大奖来。” 话落,大家一起跟着鼓掌。 素问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可以分辨出每一位的面庞,这才发现,平常在叶子办公室喝茶的茶几上,早摆满了自助餐店,刚才用桌布盖起来,她一进屋竟没发觉。 这样的情况下,素问不知为何有点紧张,除了“谢谢”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就连蛋糕上都做了个沃克奖杯的形状,实在太贴心了。 灯打开,大伙簇拥着素问去切蛋糕,还有人迫不及待的用手指拈了蛋糕往素问脸上抹。这种时候,最适合没大没小。连叶子都只笑不说话。 切完蛋糕,大家都奔着自助台的美食去了,素问刚好饿着,拿了点鹅肝,朝小艾走过去。 “今晚这主意,是谁想的?” 小艾正全神贯注挑拣刀口漂亮的鲷鱼刺身,连头也没抬:“叶姐啊。她说你在韩国人气不错,拿大奖也不是没可能。我也觉得国内的那帮老学究是对你有偏见,你哪里演的不好了,不就是个新人么,他们凭什么对你指手画脚的。” 一个人突然窜红了,肯定有褒也有贬的,尤其她这回还演了这么个争议性的角色,好多卫道士讽刺她是“一脱成名”。 小艾当时就笑了:“这些人,嘴上一本正经的,还不是边看片就边勃了。偏偏自己爽完了还要义正言辞的骂一遍,虚伪!” 素问歪歪脑袋,拨弄了下她盘里的鲷鱼:“那这自助餐也是叶姐掏的腰包?” 小艾塞的鼓鼓的嘴巴忽然一噎,半晌咽下去,才贴着她的脸偷偷说:“主意是我们出的,经费……公司报销。” 屁话!公司能给报这个? 她翻了小艾一眼,刚想问出来,就发现小艾贼亮贼亮的眼睛一眨眨的,她忽然就……明白了! 公司报销不就是陆铮掏钱,陆铮掏钱不就是公司报销! “你找他的?”素问想想还觉得丢人。 “哪有,蛋糕是我们自己掏钱订的,下午蛋糕店送来的时候被陆先生看到了,他问我我才说的,后来他就说这样的活动可以公司报销,还亲自打电话订了这些自助餐。”小艾摊摊手,做出个他是老板,我不得不说的表情来。 一伙人吃完闹完已经是十点多,素问与叶子一边谈笑一边把她送到电梯,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剩下小艾还站她旁边不上电梯。 “你又做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过两天还得陪我出国。” 小艾拉她凑到窗口,指指楼上:“陆先生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估计在加班……” “……” 没等素问作出表示,小艾已经帮她按了上楼的电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就做到这了,接下来怎么做,你自己知道咯?” 说完,就已经跳进另一台正准备下行的电梯。 电梯门在素问理清思绪前就已经自动合上了。深夜的电梯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嗡嗡的运行声,她靠在镜墙上,慢慢的回味起半年前的生活…… 半年前的这个时候,她大概还在一个拍摄场地一个拍摄场地的奔走,求人,看人脸色。就算只给没名没气的小模特当个背景人墙,她都得低声下气的求个半天才有人要她。薪水?一小时五十到一百,得看老板心情。站得腿都僵了,还得拄着腿一瘸一瘸的走到车站,拍摄地偏僻一点的,得公交转地铁,连几个班次的转,再一步步从地铁站走到家。 回家后,面对的是向茹永远阴晴不定的脸,和喋喋不休的抱怨。灯泡坏,水管坏,电器坏,她的人生好像得无时无刻的做好准备,某一环会突然毫无征兆的出现故障。 聂素问告诉自己,这一辈子,她都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 * 陆铮开会开到十一点。 之前因为周晓川车祸,寰球股价下挫,又剧组因为坚持等到周晓川伤愈复出,大量的资金被无止尽的套进去,导致流动资金陷入死循环。 萧溶平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到了商场上,却有种猎人捕食时的敏锐和精准。公司准备强势收购寰球,将国内三大经纪公司之一并入自己旗下,以此迅速壮大自己的实力,达到挤压星辰的效果。 萧溶在强势入主娱乐圈时,就曾玩笑般豪言:“他要做就做最大最强。现在圈子里秩序太混乱,他要整合圈内资源,重新确立秩序。”当时这番话见了报,就有圈内人揶揄的声音,说是富二代大言不惭,在家被宠坏了以为到娱乐圈也能为所欲为。 “那就让他们长长见识,看我是怎么样在娱乐圈为所欲为的。”萧溶说到做到,在会上就放下话来。 有人提议问问陆铮的看法。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口吞下寰球,华谊自身也难免消化不良。更何况寰球会出现资金问题,本身也是内部结构不合理,如果收购进来,还得花人力物力去重新整合。 陆铮皱眉。 当初他提议入股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早说好公司的决策部分交给萧溶,他只负责运营管理。见他沉默,似乎并无异议,其他人也不好再说。 冗长的会议结束,有人提议去吃宵夜,陆铮沉默的晃一晃手中待处理的文件,众人了然,全部安静的离去,不打扰他。 人走茶凉,办公室变得空落。只有他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回响。 似乎有人去而复返,陆铮听见脚步声靠近自己,他没抬头。 余光瞥见一杯热饮被放在他手边,他眉一皱:“换杯黑咖过来。” “黑咖伤胃,还是喝热茶吧。” 这声音…… 陆铮“嚯”的抬头。 素问把一个个快餐盒摊开,摆上办公桌:“还没吃饭吧?这些我都在外面的茶水间热过了,趁热吃。” 始终静静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的陆铮,终于扬起一点笑意:“把我请你的晚餐,再热一热拿回来请我?” 素问吐吐舌,是挺厚脸皮的。 “这么贵的食物,浪费了多可惜。”一边说,一边还是把筷子摆到他面前。 陆铮眉毛微挑,看着她。 见他迟迟不动筷,素问解释:“这些可不是剩的,是我特意给你留的。” 他虽然还是那样若有似无的笑着,可这笑里的情绪突然变得有些复杂:“晚上几点收工的?” “九点半。” “等了一会了吧?”他是指他刚才开会。 “还好,没多久。” 他看看表:“你先等等,我马上处理完了,待会一起去吃宵夜。” 素问点点头,自己乖乖的沙发上抓了个抱枕:“不过我都吃饱了,最近得控制体重,不然尺寸变来变去,叶子又得说我了。” 他已经低下头继续投入工作,低沉的声音回了一句:“就当陪我吧。” 素问一手搂着抱枕,一手支在沙发扶手上,看他做事。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他利落的额发垂下来,遮住那一双漂亮的眼睛,轮廓分明的下巴,坚毅的肩脊线条…… “真好看呐……”素问眼皮轻搭,自言自语的喃喃。 “什么?” “没什么,说我运气好。” 他似乎笑了一声,没再说话,专心致志的工作起来。 真的是运气好啊,遇上一个喜欢的人,恰好他也喜欢自己,而且又生得这样好看,怎么看也不会腻…… 素问觉得她很喜欢现在这样的气氛。让人很安心。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额安心,令她在沙发上等着等着,竟就这样睡着。 在陆铮打横抱起她那一刻,素问就已经醒了。 正准备睁眼的时候,她忽然改了主意,继续闭眼假寐。也许只是调皮心起,单纯的想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可他什么也没做。 只是把她抱进内间的休息室,将她放在床上后,在她额角留下了一个吻。 当他转身离去时,素问抓住了他的衣角,他反应迅速的回过身来,然而素问还是比他更快,下一刻,她已经坐起身,勾住了他的脖子,将这个吻转移阵地,切切实实的落在了他的唇上。 “你装睡……?”他的声音朦胧而低沉,合着她清浅的喘息。 “是你偷亲我,把我吵醒了……”她理直气壮,话音未落,已被他狂卷而来的舌,堵住了声音。 原本是打算让她休息,所以陆铮并没有开灯,黑暗里,只有他眼中的光芒一闪而过,素问尴尬的别开脸,躲过他的目光,入目处,却是北京城的万千夜色。 他的办公室在这座写字楼的二十八层,据说每一位上位者,都喜欢这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所以一般总裁办公室都会设在公司的副顶层。 而素问从没想到的是,他办公室里的休息间,是全明的落地玻璃设计,如果不落窗帘的话,就像整个人置身于苍穹夜色中,环绕着的是高楼大厦的顶端和苍茫暗红的夜空。 被他压倒在床上的时候,素问低低的抗议出声:“窗户……会被人看到。” “这么高,没人会看到。” 被他用这样柔情似水的目光盯着,几乎是从头发麻到了脚尖。 “陆铮……”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习惯了这样连名带姓的叫他。通常情人间总有个属于彼此的秘密小昵称,而不知为何,她总是这样一本正经,可此时此刻的语气,却是与之前的每一次都建诶然不同,柔的,媚的,甚至,带着一丝气球的。 “……你,不可以离开我……” 卑微,是的,他从这个女人的眼睛里看到了类似卑微的神色。 陆铮撑在她上方,看着这样一个女人,竟一时失言。 她是最倔的聂素问,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此刻却如同一个孩子,低低的向他乞求着。 陆铮的表情,僵硬之中……藏着一丝,动容。 终于他抬手伸向她,似要抚摸她,似要打破这场对彼此来说都有点儿漫长的对峙。 可是在碰触到她滑腻的皮肤之前,他的手指忽的僵硬了。 不忍碰触似的。矛盾,迟疑,仿佛这样一个深情款款的举动也会伤害了她似的。可最终,他的手还是动了,一如之前彼此分享过的温存时刻,手指从她的脸侧划过,指尖描绘过她美好的唇形,最后才来到那柔顺的下巴上,抬起她的脸,仔细端详她。 这样拉持的紧绷,素问不知要用何种眼神来面对身上的陆铮,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得不到不可怕,在拥有之后却蓦然失去,才是最伤人的。十八岁那年,她所拥有的一切都被打碎,过去的十八年的人生,如同水中泡影,慢慢离她远去。 她曾想过,要竖起一道壁垒,保护自己。可如今面对这个男人,她还似乎示弱了…… 在说出口的瞬间,她就有点小小的懊恼,什么时候,竟然这样依赖他了。三年前,她还可以头也不回的离开他,即使痛,也不是不能活的。三年后,在他细致入微的照顾下,她竟恍惚觉得,如果没有他,她会死…… 这种感觉其实很糟糕,人生仿佛脱离了轨道,有种听天由命的感觉。 她痴痴看着眼前这个即将主宰她人生的男人,看着他眼中带着前所未有的矛盾,和迟疑。 然后就看到他眼中的光线微微一闪,他忽然起身,在素问未及撑起手肘坐起时,一件衣料被抛在了她面前。 “换上它。” 带点儿命令的口吻,还有自制的沙哑和紧绷。 素问怔愣的低头,借着天光,认出是她在威尼斯电影节上穿过的旗袍。旗袍本身是她自己去订的,后来叶子说可以拿去参加慈善晚会拍卖,她脱下后就直接给捐出来了。如今,却不知怎么辗转到了陆铮手里。 休息室的门被他带上,黑暗的空间里衣声悉索,素问忐忑不定的推开门。 陆铮正坐在外间的沙发上抽烟,红宝石般璀璨耀目的,是他烟头上点点的火星。 听见声音,他抬起头来,目光向她的方向投来,指端掐着的烟,停在空中的某个位置。 一时,无言。 旗袍的线条都是紧紧掐着身材剪裁的,在镜头下倒不觉得,这会子被他在黑暗中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忽然觉得每一根线条都像绳索似的紧紧的缚在身上似的,而她只能这样一动不动的任他为所欲为。 素问有点尴尬的拢了拢身,声音细如蚊呐:“叫我穿这个做什么……” 他没作声,手指轻抬,那一点儿火星也在他的动作中熄灭了。 哗啦啦一阵碎响,素问看不清他是怎么从沙发上起身,又是怎么发身把办公桌上的东西统统挥手扫落的,等到她反应过来,陆铮已经一手搂着她的腰,把她抱上了桌。 素问的惊诧还存在嗓子里,就被她压了回去。她条件反射的要跳下桌,但立刻就被按住双肩。 “别动。”他说。 几乎是命令。 素问还陷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而陆铮眼中的光芒更盛,已经如同熊熊燃起的烈火,大有将她燃为灰烬的趋势。 在这无言的对视中,他慢慢朝她俯身—— 素问瑟缩了一下。 吻错失了她的唇,只点在她的脸颊,但漫漫长夜如今才开始,他并不着急,微微一笑间伸手扳正了她的下巴:“知不知道第一次见你穿这件旗袍的时候,我就已经想把它扒下了。” 第一次……是在电影节吧?那时她还在威尼斯。 素问脸热心跳,伸手去推他的肩膀,可他纹丝不动,甚至咬住了她的指尖。素问下意识的缩了缩指尖,这可爱的反应看得陆铮眼底一阵阵涟漪,待她再次推搡他时,紧绷着的胸口忽然一松—— 他用牙齿咬开了她旗袍的盘扣。 眼看他要低下头去咬第二颗,素问慌了,连声线也抖起:“你不会要在这……” 话还没完就已没了声息,陆铮的手已经顺着旗袍高叉腿的开叉伸进去,于她的腿,臀,腰之间游走,慢悠悠的,慢悠悠的,抵达她双腿之间,往更深处撩拨。 在男人似触非触的指尖下,素问止不住的颤抖,酥麻一阵一阵荡入心尖。 陆铮及时的吻了吻她的鼻尖,然后是唇,安抚似的轻点了两下,随即探入她口中,勾走了她全部的深思。 口腔中濡湿的纠缠,无处不在的撩拨……素问的脑袋里嗡嗡作响,几乎眩晕,等他终于离开她的唇,转而吮着她的耳垂时,她几乎快要忘记了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有什么东西在抓挠,令人痒到了极致。 “绷得这么紧能有什么趣味?现在可没有镜头在拍你。” 男人呢低沉的声音悠悠传来,如魔怔,勾出蛰伏在身体里的欲望,叫嚣着释放。素问微仰着身,这样的带着臣服的视角,太容易让人动情。 她几乎要沉溺。 紧随而来“嘶——”的一声,底裤被他粗鲁的扯破,那声音犹如适时敲响的警钟,将素问丢失的神志又揪了回来。 动作微一停顿,她蜷紧了身子坐在那里,而他,站在她两腿之间,此刻身高的差距刚够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的手,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力度,滚烫的掌心沿着她的锁骨,抚触下去。 旗袍胸口的盘扣被解到一半,素问的胸衣形同虚设地挂在她胸前,此刻随着她隐忍的呼吸而一下一下的微微晃着。而下面,开叉的下摆也被高高捋起,他的手指,正在肆无忌惮。 素问终是抑制不住,发出一声无意识的申银。 他却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在这漆黑而安静的氛围中,她的视线也受限,呼吸也急促,这种局促的紧绷和刺激,让她联想到了《色,戒》里的一幕,她用枕头压住薛绍峰的头脸。 原来是这样的刺激。 感官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他的每一个动作,指尖的每一处变化。 为了转移注意力,素问用力揽住他的颈项,从口中伸出香舌,沿着他的掌心,细细的舔(谐)舐。 掌心的温软乱了他的节奏,他突然间撤掉手掌,俯下来用力吻她。唇舌的纠缠,愈发激烈,使他原本和缓的手指,突然间变了力度。 素问全身一僵,神经都被人拉紧了似的,用力的向后仰起了身子,皮肤自内而外透出一种粉泽来,浸着薄薄的香汗,如同一只煮透的虾子。 他的手指离开,她下意识的缩成一团。 陆铮眸光一暗,双手分开她的膝盖。 旗袍被撩高,再撩高,直到整条嫩生生的大腿都露在空气中。陆铮捧起她的臀,西装裤下,某种凶兽蓄势待发。 素问的手按在他的胸前,是阻止还是等待,谁都分不清。陆铮提起她的一只脚腕,要她一条腿曲起在他的侧腰处,同时拉开了裤链。 蟹,蟹,蟹,蟹,蟹…… 他还想念她嘴唇的味道,吻得几乎蛮横了,舔(谐)舐着她的上颚,吮(谐)吸着她的舌头,直至深喉。 这样汹涌的激情,如同当头一个巨浪,素问快要在这从未体验过的激烈中溃不成军了,她拧着眉,气喘吁吁,因为他给予她的痛苦的欢愉。 陆铮的动作不停,在震颤与颠簸中,唯一撼然不动的,是他坚毅的目光。看着这个被自己提着膝弯的女人,看着她张开的双腿垂落在他壁垒分明的腰身的两侧。 沉重的呼吸声伴随着唇舌纠缠的声音,持续不断的溺在彼此耳边回响。 陆铮抓着她的手往桌面上随手一抹,素问就触到湿漉漉的一片。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瞥见他双唇间暧昧的轻笑,素问把他的手一把拍开,一脸的嗔。 这样的景象诱惑着男人更深的占有,素问被他的吻含吮着,舌头像是发酥,又像是要就此融化。 意乱情迷的时刻,全然感受不到他已将她抱起,从冷硬的桌边回到休息室内柔软的床上。 这一路,她倚在他胸口,双腿搭在他臂上,全身的重量全随他承担着,他每走一步,她就软弱无力的哼着,像是早已无力承受。 背脊一经触碰到床垫,身体里就感受到一阵极致的扭曲和紧缩,他拉起她的一只腿,用力的扳直,她虽然练过芭蕾,也经不住他在这当口这样折磨她,只觉得一根根韧带都要被拉扯断裂开了,迷蒙中咬紧了牙关,发出破碎的痛呼:“疼……好疼……” 他的掌心扣着她的后腰,身体已经紧紧的贴上来:“我是个锱铢必较的人。说吧,回形针是怎么摆的?” 他的目光在她光溜溜的身体四处寻找,若有所思的,好像真的在研究那个姿势的可行性。 那一刻,所有的旖旎都在脑中消散了,只剩下不寒而栗。 上次在他办公室,只是被他咬了一口小惩大诫,她以为他早就忘了。没想到…… 今天,他先是让她穿旗袍,然后又……原来是早有预谋! 这个信号很危险,可不等素问条件反射作出些什么,他已经朝她俯低了身体。 “慢着——”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出于自救本能,素问用力抵住了他。 开玩笑,拍戏时那个回形针,导演不知道摆了多久,两个主演更不知道笑场多少次,最后还是导演发怒,把他俩震住了,才认认真真入戏。更何况那是假做,那啥又不用连在一起,当然想怎么摆就怎么摆,现在搭载着他的重型武器,稍微一动,都随时能要了她的小命。 要这么逆来顺受,除非她活腻了! “陆导——”甜腻腻的声音,能腻歪死个人。 陆铮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糖衣炮弹打了个措手不及,暂时休整,喘息着,等待她的反应。 “陆大导演,回形针有什么意思,咱们先拍别的好不好?”说着,她已经自下而上翻身而起,扑过去主动的狠狠吻他。 陆铮被她扑了个猝不及防,险些跌撞向床头架,一贯思维敏捷的他下一秒已反应过来,用手肘撑住床面,另一手圈住她的腰,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素问骑跨在他腰上,纷至沓来的吻伴随着她捧起他脸颊的动作,令陆铮陷入疫苗的失神。 “就拍那天你在办公室看的那段好不好?” 挠人心肝的小猫叫,素问比他方才吻得更深,更辗转缠绵,彼此乱了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再难分解。 她甚少这么的主动,这么的……奔放。虽然陆铮要一尝回形针的夙愿落空了,不过眼下似乎……也不错? 回过神来的陆铮更加凶狠的回应,双手牢牢的锁住她的腰身,双唇的厮磨热辣到发疼。素问空出双手麻利的扯下他的领带。 领带,西装,马甲,衬衣,终被一一丢落在地,她身上那件有似于无的旗袍也终于报废在他手上,随着“哧啦——”一声布料碎裂的声音,有什么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素问推他的双肩,将他摁倒在床上,自己仍跨坐于他小腹。 陆铮扬起的下巴是孤傲的弧度,欲继续这个热吻,素问却躲开,改而吻他的喉结,咬他的锁骨,在他结识的胸膛流连片刻,一路埋头向下,要打破这个男人高高在上的面具。 你不是锱铢必较么?你不是要原景再现么?不好意思,本姑娘也是锱铢必较! 憋死你,就憋死你! 皮带被解开,西装裤早就半挂不挂在他腿上,素问轻巧的握住。 陆铮“嘶——”的倒抽了一口凉气,猛的扯过她的手臂,就要夺回主权,将她压回身下。 “怎么?就受不了了?”素问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 陆铮从没见过这女人现在这副样子,挑衅中带着极致媚态,如酒心巧克力中的酒精,甜,更醉人,又如烧刀子一口灌下去,麻辣到了心头—— “你忘了戏里我也是在上头的?”她戳戳陆铮坚硬如铁的手臂,继续撩拨着男人最后一丝底线。 陆铮微微一笑:“你喜欢在上面也可以。” 说着,再无需怜惜,就着自下而上的角度,一入到底,尽情享受这一场蓄谋已久的欲壑难填。 这种挖个坑给自己跳的情形是怎么一回事? 陆铮用实际行动又给她上了一课,就算男人在下面,也无碍于他们重整雄风,大杀四方。 突如其来的容纳令素问呼吸一滞,本能的弓起身体,破碎的旗袍只剩残余的布料凌乱的覆在她身上,该遮的地方一点没遮着,却比不着寸缕更教人难耐。 素问干渴的舔了舔下唇,死死扯住盘扣的领子。 陆铮却转眼就把她的手扯开,他一手扶住她的腰,另一手顺着她的后背向下,托起她的臀,就着她闪躲的身子,重重的抬起,再放下。 素问终是忍不住叫出了声,又被他用力压下脖子吻住,只剩近似呜咽的哼声。 陆铮托起这张泛着红晕的脸,看着这双大眼睛里残存的那一丝桀骜难驯的光:“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一分钟前,还从她嘴里得意洋洋说出的话,现在被他原数奉还。 如他所说,这个男人在某些事上,真的是锱铢必较。 素问也憋了股狠劲,咬着牙要夺回主动,然而抬起的身体还没脱离他,就被他掐住了腰,狠狠的按下去。 猛的空虚后再度被填满,素问冲口而出的尖叫又被他堵住—— 这简直是逼人的折磨! 素问不满的咬他。 他在床上折腾她,她总有小心思能变着法子讨回来。上回是在耳朵后面留了个牙印,这回……? 她的手指甲还没划过他那张招人的妖孽脸,就被他一把抓住了:“小坏蛋,又想使什么坏?” 报复计划难产,还没等她作声,接踵而来的狠戾动作简直要她失控。素问只觉得腹部的某一根神经突然绷紧了似的他仍,疼得她不由瞪他。 他只是笑。 素问还来不及看清他的笑意,已被他坐起搂住,他的胸口紧贴着她的,肩颈相依,几乎要缠为一体。 他的手按着她的小腹,引导她的动作,这一刻,这个男人身上滋生某种那个贪婪的魅力,仿佛要一手遮天,独吞天下,已溃不成军的素问陷入一片浑噩,欲回吻,却被他避开。直到欣赏够了她在失控无助的折磨中挣扎的样子,才无声一笑,重新贴近了吻她。 他的吻依旧潮湿而温柔,他仍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仿佛要将他的每一寸都刻入她的骨血中。 在接踵而来的汹涌中,素问无力的想:这个男人可真狠。 他是要她一辈子也离不了他。 * 夜微凉,灯微暗,欲望散尽。 陆铮已经起身去冲洗。休息室里有连着的盥洗间。 素问坐在床上发呆许久,掀开被子赤足下床,看到地上那件被扯坏的内裤,有点烦躁。把它踢到床底下,裹着薄被去敲浴室的门。 哗哗的水花声停下。门开了条缝,蒸腾的雾气噗的溢出,在团团的白雾散去后,露出陆铮沾满水珠的脸。 他身上湿漉漉的还挂着泡沫,当然什么也没穿。 素问没想到他这样就来开门—— 明晃晃的毫无遮掩的男色就在眼前,她终于不自在起来,扭过头,抱怨似的问:“我穿什么?” 陆铮似乎了然,又笑了笑,不无失望的说:“我还以为你敲门是为了跟我一起洗。” 她气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也不管他穿没穿了,面红耳赤瞪着他。 他用占着泡沫的手拍拍她的头:“先等等,我洗好了下去帮你买。” ------题外话------ 陆某人,吃完今天这顿,以后你就勒紧裤腰带素着吧,亲妈我实在被审得无能了。 七十四,记忆倾人城 更新时间:2013-1-11 0:04:26 本章字数:12208 陆铮关了花洒,边擦头发边出来。素问重新从床上坐起来,拿了浴巾准备去洗澡,被他在腰间一搂,跌落回他怀里。 他赤着一双脚,带着湿意的吻落于她的脸颊,湿湿的发梢挠在她脸上,素问躲了一下,扑面而来的,还有洗发水的清香。 陆铮笑着放开她,捡起衣裤穿上:“去洗吧。乖乖的,等我回来一起出去吃宵夜。” “都这么晚了……” 素问的脚步停在浴室门前,不确定的回头问他。 本来等他处理完手边的工作就接近十二点了,这又一番折腾,素问看看墙上的挂钟,不情不愿,声音拖拉着。正好给了他机会截住她即将出口的拒绝。 “我还没吃晚饭,不是么?你就不怕把我饿坏了?” 瞧着他洗完澡,神清气爽一脸餍足的神色,哪里像饿着了? 素问忿忿的甩上浴室门,站在花洒下,温水一直冲,对面水汽蒙蒙的镜子里的那具身体留下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痕迹,怎么也冲不掉。 这样的生活,不知还会持续多久。 太多的幸福,冲头而来,在得意忘形的同时,也有点找不着北。 淡淡的叹息,取过沐浴乳来擦洗。 裹着浴巾走出来的时候,陆铮恰好帮她买了衣服回来,时间掐得刚刚好。 他有点得意,仰靠在床边,好整以暇欣赏美人出浴图。 陆铮给她准备了全副武装,大的黑框眼镜,绒线帽,口罩,在北京的冬夜,顶着这样的装扮走在街上并不算异类。 素问盯着镜子里裹得严严实实的自己,只露出一双黑葡萄般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盯着他,声音透过口罩,有点嗡嗡的:“大半夜的,哪有这么多人认得出我?” 他拍拍她头,亲手为她把毛帽边缘又压了压:“戴好咯,我可不想饭吃到一半,变成你的个人影迷见面会。” 夸张了吧。 其实公司楼下不远就有通宵营业的小吃店,陆铮却取了车子要带她到更远的地方吃。 素问坐上车,姿态勉强,多少有点记恨这个男人在床第间的那些几近野蛮的表现。上车后,她的神态就恹恹的,毕竟半夜一两点了啊,这种时候出来觅食,就像是某种习惯了夜生活的动物。 陆铮边开车边说:“累了就睡会儿。” 这正称了素问的意,她偏过头去假寐,一句话也不想说。 车子终于停下时听见他说:“到了。”素问随即睁开眼睛,开门下车的动作在看清周围景色时猛的一顿。 看一遍,再看一遍,终于确定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陆铮绕过来替她关上车门,她迟迟不动,他便搂着她的腰着她往前走:“你对这儿不陌生吧?我听说电影学院的学生下了课都经常来这吃,有什么好店推荐?” 素问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没错,这儿是电影学院后街的“小食堂”,学生们平常开小灶都在这儿。这么晚了,他带她过来做什么? “随便吧。”素问的声音里还透着困顿的倦乏,本来这么晚了,还没打烊的也只有零星几家了。 陆铮选了家这个点还颇为热闹的烧烤店,最角落的位置,在二楼临窗。说是窗户,其实就是露天的天台用纺布顶棚罩起来了,四面都透风,夏天还好,冬天简直是寒风啸啸。以前周沫就戏称是“啤酒灌着西北风咽”。 陆铮拿过油腻腻的菜单,征询了下素问的意思,点了些烤串,啤酒,又加了个干锅。这天气,坐在这半露天的环境里,不吃点热火的东西,真要冻成冰了。 这个点还有几桌坐着夜不归宿的学生,点了啤酒,一边打牌,一边大声的吆喝。 陆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了下:“你过去也像他们这样吗?” 素问收了目光,没有作答。态度模棱。 重新回到这里,并没有让她有怀念的感觉,能想起的,反倒是那些没日没夜的打工,没脸没皮的跟在周沫后面蹭饭的日子。她本能地抗拒这种过去。 老板娘上了瓶酒,陆铮为她斟满酒杯,她拿过来仰头就是一大口,不知为何就是十分烦闷。结果喝得太急,呛得直咳嗽,喉咙里鼻腔里一样的火辣。 陆铮起身过来帮她拍背。 “其实看到他们,我倒是想起三年前在C市的时候。”他突然说。 素问皱起眉,不解的抬头看他。 “如果我没记错,那时候你才大一吧,学的是……国经贸?要是一直学下去也不错,现在说不定已经是大公司的白领。” “干嘛提这个?” “过去”,她讨厌这个词。 陆铮却似乎很乐意提及:“当然了,你现在的身价可比寻常的普通小白领高多了。三年前,我一直以为你是回C市去了,或者回老家……我甚至不知道你家在哪儿。我唯一没想到的是你居然一直留在北京,还改学了表演。” “呵,”他看似淡淡笑了一下,然而近看,那样的笑在他脸上却是查不到一丝痕迹的。 时间已经久远,记忆本该浅淡,陆铮的目光直透过她心虚的双眼,仿佛能穿透记忆的壁垒,直达她的内心。 她因为这种感觉打了个寒颤。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声音,她仿佛看到马路上半夜里还有人在低声哭泣,那个女孩子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自己双膝里,就那样紧紧的蜷着,一直的哭,哭得很伤心。看样子不过十八九岁,她想问问她,有什么是自己可以帮忙的吗?可双脚竟像灌了铅,一动也迈不动,就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 后来那个女孩终于站了起来,她回过头,满面泪痕,额头上还有鲜红的血在汩汩往下流着,那张脸,竟然就是她自己—— 聂素问吓出了一身冷汗,在那些孩子们喝酒嬉闹的声音里,听到自己的心怦怦在跳。 她静静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陆铮还在继续说:“我那时候没找到你,我用尽了所有的办法,三年了,没有获得一点有关你的消息。我回过C市许多次,去你的学校,到你过去曾经会去的地方,他们都说没再看到你……巧倒是巧,我找了一圈回到北京,竟然就看到你坐在我的包厢里喝酒。” 素问不记得当时酒吧那场是谁发起的,她只是作为有钱少爷的女伴,一个男人的附属品被带过去。当晚参加的有哪些人,会做些什么,她一概不知。但她确确实实记起来,当她从洗手间苍茫的回来时,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那一个背影。 那该是三年后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吧。不过当时陆铮在接电话,可能并未在意。 “你不会知道当时我看到你坐在别的男人身边,听他一口一个‘素素’叫你的时候,我是什么感觉。”就像她永远不会知道,三年前她离开时,他的心有多痛,是被人生生撕开来的痛。“有时候我觉得你真是狠,你是我见过最狠心的女人。你可以无视自己的心,也可以完全抹杀掉我为你做的一切,不管我做什么,好像都不能留住你……” “别说了……” 他忽略掉她的抵触:“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像行尸走肉,活着,却已经死了。我回到陆家,顶着这个我最厌恶的姓氏,在那些虚伪的商人面前,迎来送往。我接受这个姓带给我的便利和虚迎奉承,接受萧溶的经济帮助,才建立起我现在的公司。我欠了萧家的人情,所以明知道媛媛对我的意思,却不能明确的拒绝她,我甚至在想,如果再过个三年五年你还不出现,我跟谁结婚还有什么区别呢?到那时候,也许我会接受萧媛吧……” 这些话,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说。 这个连表情都十分吝啬的男人从没对她说过这么多话,素问觉得自己的声音都不像自己的了,有点恍惚:“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陆铮在对她微笑。 那个仰角,那米月光,亲切温柔。 “今晚,当你告诉我……‘不可以离开你’的时候,我忽然有种角色错位的感觉。”他的目光若有所思,似乎在寻找一个准确的形容词,“我仿佛在你身上看到曾经的我——那个紧紧的抓着你的手生怕你离开,最后却还是连你的背影也没能看到的人。” 素问“嚯”地抬头。 他的语气让她产生了一丝疑惑。 酒壮怂人胆,素问索性问了出来:“那么现在,你也会甩开我,让我连你的背影都看不到吗?” 他的表情定格在一分钟前的微笑。 “我不会再给你这样的机会。” 月光淡如水,倾洒在这个男人完美的俊颜上。素问忽然觉得他是那样的……迷人眼哞。 “……” “……” 身边那桌的男孩们仿佛喝完了酒,呼朋引伴的站起来往吧台去结帐,走到素问他们这桌时,忽然有个喝得醉醺醺的男生停下来,歪着脑袋盯着素问的脸打量起来。 他这么一停,同行的就有人推他:“还不走……” 话音未落,就被一声惊诧打断:“你是聂素问吧?演王佳芝的那个聂素问!”起初是疑问,到后来已经是肯定。 被他这么一喊,不止他的朋友们,连其他几桌的学生,也频频往这边探头张望。 素问有点不好意思,但这时候若再戴上帽子口罩,就显得做作矫情了。 她礼貌的扬起脸,微笑,点头。 “是聂学姐啊!大老张说你是他的学生,我们还不信……你回母校吗?你的电影我们都看过,你现在简直是我们的宅男女神啊……” 同学们一激动,七嘴八舌,有些话就不着调了。 这些大学生,多半是在寝室上下载盗版来看,好多都是看过所谓的“未删节版本”,素问倒不太在意,她敢拍,还怕人看不成,就是陆铮微微皱眉,仿佛不大满意的样子。 “聂学姐,能跟你握个手吗?”男孩子都挺热情,伸出手来才发现手指上沾的烧烤油渍,赶紧在棉衣上蹭了蹭。 素问赶紧抽出纸巾递给他,自己也礼貌的擦了擦手,才伸过去:“可以啊,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不用这么拘谨。” 毕竟是经过国际影展的大阵仗的,对待粉丝早就不像半年前那样生涩害羞了,尽管这一状况有点突然,她还是极有耐心的和每个人都握手说了两句。 有人掏出笔请她签名,学生们晚上出来喝酒,带纸笔的不多,有人就要求她签在手上,还有要签在衣服上的,素问笑着,一一满足了,还有人拿出手机要和她合影。 好不容易满足了这波校友,其他桌的看到这情形,也都纷纷拥过来,要求签名合照,最后连老板娘都被惊动了。直说自己眼拙,刚才上酒时竟然没认出她。 素问也寒暄了两句:“说自己念书时就来光顾了。” 老板娘立刻让人去取相机,说要跟她合照张大的,挂在店里招揽客人。将来素问拿影后了,她也可以跟人炫耀下,影后也来她这吃烧烤干锅。 好不容易帮最后一个小姑娘签完名,又握了握手,等那女孩走了后,陆铮才啧啧叹:“这是第几波了?你还没拿影后就这么大排场,将来要是拿了大奖,我都不敢和你坐一起吃饭了。” 素问知道他在调侃自己,不过也托这些同学的福,她跟陆铮之间刚才凝重的气氛得以缓解。 她笑着掰开一双新筷子:“别生气了,吃菜吃菜,你刚才不还说饿了……” 这么冷的天,叫她耽搁这么久,干锅的火早灭了,烧烤上的一层油也都凝起了白霜,不能再吃了。 她笑嘻嘻的拿起大衣:“算了,去别家再续摊吧。” 最后也没去成别家,陆铮直接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热饮和三明治。深夜的车道上行人稀少,路灯昏黄,偶尔有一辆车亮着前灯飞速驶过,然后又重归于寂。萧瑟的冬夜里除了陆铮这辆白色玛莎拉蒂外,就只有街道转角处还停着辆黑色的汽车。 车内没有亮灯,应该是空车锁在这吧。以前学校外就经常有这种趁着半夜违章停车一会儿,清晨前再开走的情形。 就在素问准备挪开视线的时候,黑色的车身忽然亮了一下,然后车门打开,从驾驶室里走下一个男人。 竟然是有人的? 她愣了愣,然后就看着那男人转身,向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 两车相距大约五十米,在夜色下,彼此的脸都已经模糊不清。尽管是这样,素问仿佛还是感受到了郝海云那鹰隼一样凶狠锐利的目光—— 心跳骤急,素问坐在车前盖上的身子一下滑了下来。 他一定也跟她一样,认出了她来!不,或许他原本就是在这守株待兔,等着她自投罗网的撞进来? 素问还记得上回他说过,自己最好烧香拜佛,别让他撞见!但这偌大一个北京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总有不是冤家不聚头这样一个说法。 瞥见他身形仿似动了动,素问立刻僵直了背,在这寒冷的冬夜,也连血液都要冻结起来。 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那边,便利店的自动门传出清脆的音乐铃,陆铮一手举着一杯热饮,正向她走来。 快走—— 这两个字夹在素问口中,无论如何却也吐不出。 这时候发生任何风吹草动,可能都会惊动了这个男人。 陆铮一步步向她走来,而素问的目光,却全神凝注在五十米外的黑衣男人身上。只见他好整以暇的侧过身,调整了个姿势,半倚在车身上,另一只戴着皮手套的手,缓缓的伸进大衣内—— 素问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那个动作,她再熟悉不过了,她知道,下一秒等他掏出来,他的手上会多出一把什么!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王法,这种东西在这个男人眼里有吗?他要是现在突然掏出把枪对着空无人际的街道放一枪,她也不会有多惊讶。只是,她的目标……是谁?是她,还是陆铮? “咖啡。”陆铮已经走到她面前,将一只手上的热饮递给她。 素问还在发愣,或者说她全副精神都盯在郝海云身上,压根没有听见陆铮的话。 “怎么了?”陆铮走到她面前,把咖啡罐晃了晃。 这个角度,恰好隔在素问和郝海云之间,遮挡住她一半的视线。素问一紧张,就站了起来,快步走过去拨开陆铮。她生怕在她看不到的时候,死寂的马路上就传来一声枪响。 陆铮莫名其妙的看着她。素问一边小心谨慎的盯着郝海云的一举一动,一边接过他手里的咖啡。陆铮非常细心,连拉环都替她打开了,温暖的易拉罐握在手心,她没有喝,仰头催促他:“外面好冷,我们赶紧回去吧。” 陆铮愣了愣:“你冷吗?”说完就要走上来,把她搂进怀里。 就在陆铮的手臂揽住她的同时,素问看到郝海云举起了那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在他的手指前端,一管黑黝黝的枪口瞄准了陆铮的背心—— “小心!”素问尖叫了一声,突然举起双手推开他。手中的咖啡泼了出去,染在陆铮米色的羊绒衫上,泼开一大片难看的晕渍。 锵锵锵锵…… 是易拉罐滚动在地上的声音。 陆铮撑圆了双眸,怔怔的看着她,不知道她是怎么一回事。 素问也是一脸的吃惊,转过头去看郝海云,却看他抬高了枪口,扣动扳机。对着虚空的某处做了个射击的手势。 没有任何声音…… 是空膛。 素问长吁了口气,刚刚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慢慢的落回了实处。 还好是虚惊一场。 她慢慢的拍打着心口,背上已经腻起了一层冷汗。这才注意到眼前糟糕的情况,陆铮正大惑不解的盯着她。 “对不起……”除此之外,她找不到更好的措辞。 “那边是谁?”陆铮的注意力却没有过长的停留在泼洒到他身上的咖啡上,素问的反应太过紧张,使得他也注意到她一直盯着马路对面的某处。 他顺着素问的眼神看过去,那边,郝海云早已回身坐进车内,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素问看着那一闪一闪的汽车尾灯,发了会呆,才摇头道:“没有谁?不认识。” 然而眼神里明显有种逃过一劫的庆幸。 陆铮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瞧着她,然而心慌意乱的素问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一个劲催他:“赶快上车吧,回去换身衣服,唉,都怪我不好,拿个咖啡也拿不稳……” 陆铮一言不发的看着她自说自话,她用这样一种方式来遮掩内心的不安,她的恍惚,她的心神不宁,全落在他的眼中。 上了车,素问即歉疚的拿过纸巾,一点一点细心的帮他擦着毛衣上的痕迹,然而收效甚微:“不知道送去干洗有没有用……” 陆铮并没有发动车子,却一把揪住了她拿纸巾的手。 “怎么了?”素问猛的抬起头,在对上他凌厉的视线时,下意识的选择了转头避开。 “素素,你看着我。”他用一种命令的口吻。 素问不得不转过头来面对他。 “刚才你为什么叫我小心?那辆车上……有什么?” 他的直觉准确得令她心慌。 这种时候,她该怎么办?就在刚才替他擦衣服的时候,她心里还在纠结着,郝海云此番行为究竟意味着什么,还会不会有下一步行动。 他很明显的在威胁自己,可他究竟想做什么,素问猜不透。 他从来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 想到这儿,素问还是有点簌簌发抖。 “素素……?” 得不到回应,陆铮有点儿着急的叫着她的名字。 这种时候,素问忽然不想再瞒了,三年来,她心里藏着这个秘密,也实在够累了。况且这次郝海云的目标,有可能是陆铮。她必须给陆铮提个醒。 想着,她反握住陆铮的手,表情可以称得上是沉重的看着他:“陆铮,我并没有要刻意隐瞒你,只是觉得没这个必要,说出来反而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如果你选择相信我,那么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陆铮似懂非懂的看着她,眼睛里闪烁着类似坚定的目光。 素问叹了口气:“最近,你出入最好都小心一点,最好不好一个人,到哪里都带上司机吧,或者……请个保镖也不错。” “素素,”陆铮打断了她的话,“你的话让我觉得情况似乎很严重。在你作出各种看似为我好的决定之前,是不是该先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在法律上,受害人也有知情权的,不是吗?” “对不起……”素问拧着眉,不住的摇头,除了这句话,更多的她也不知该怎么说了。这本身就是一段人难以置信的过去,有时候聂素问自己想起来,也觉得是做了个噩梦,梦里的一切,都离她太远,仿佛一梦一醒,就已经是两个世界。 浅而悠长的叹息。 陆铮慢慢放开了她的手,转过神去发动身子。 在车子起步的同时,他的声音稳健的传来:“好吧,也许你现在对着我,还觉得太难开口。我会等待,等你愿意亲口告诉我你的一切的时候。” 他停了停,最后一句,切切响在她耳边:“希望那一天不要让我等太久。” 记忆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你不去想它,它就在那个地方,安静的蛰伏着,不声不响。而你越去回想,它仿佛就变得越长,那些零星的片段,琐碎的细节,最后都能慢慢的串联起来,它具体得让你不堪去回想。 她记得自己从陆家走出来的样子,失魂落魄,阖上眼睛,还能感受那种绝望的心情。 也就是那个时候,才知道什么叫走投无路吧。 她是孑然一身的来到北京找他的,她什么都没有了,笃定了他会是她的一生。就像童话里卖火柴的小女孩,明知道自己会死,还是近乎虔诚的点燃一根又一根火柴,在火苗虚拟的幻境里,梦想着自己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当然,结局不会改写。 她会死去。 看到陆铮追着她跑出来,吐血倒下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也快死了,扶着国槐树,不知疼痛的一下一下往粗壮的树干上撞下去,甚至忘记了她有凝血功能障碍。 浓稠的血液糊住了她的视线,血像流水一样,哗哗的沿着她的额头往下流,很快她就满脸是血,头重脚轻。 她还记得不能倒在他家的门口,再被他找回去,恐怕他的外公又得指责她是“没脸没皮的女孩子”。 她不记得自己走了多远,血一直跟着她,淋淋漓漓的延续了一地,她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儿了,也不知道自己将去往何方,也许今天,她就会死在这儿,是流光了所有的血死掉的。 听起来有点凄美的死法。 倒下的时候,就像一块石头,重重的栽在地上,完全没有任何知觉的。 那时候真的以为自己会死了,伤口都不觉得痛了,意识一直薄薄的游离在身躯之上,除此之外,最大的感受就是冷。从四肢百骇每一根血脉蔓延上来的冷。她下意识的蜷成一团,有什么软溜的东西慢慢从身下滑下去,眼皮的一丝何缝里,她看见的并不是天堂或地狱,而是非常普通的沙发,桌椅和点滴瓶。也就是这个时候,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没死。 醒过来的几天里,她只见过那个据说捡了自己回来的兽医两面。高大魁梧满脸胡子的男人,非常的有个性,说话还有点儿风趣。 用他的话说:“我经常捡点阿猫阿狗的回来,也不在乎这次捡个大点的了。” 素问刚醒过来就打量过这间房了,说是他诊所的办公室,倒不如说是宠物养殖场。他捡回来的都是受伤或被抛弃的流浪猫流浪狗,有时还有兔子什么的。这个房间,处处充斥着单身男人的邋遢和杂乱,因为太乱,他似乎也没什么心情收拾,但却非常有耐心的蹲在那儿给伤愈的小猫小狗们洗澡。他从不把宠物们关在笼子里,他说宠物也有感情,也会渴望自由。 也许对他来说,自己也只是他捡回来的一只“大型宠物”,不过对素问来说,他是捡回了她的一条命。 何况她恢复的这些天,吃他的,住他的,素问觉得自己该表示点什么。于是收拾整理房间这项巨大的工程,就落在了她的肩上。 刚开始有点辛苦,后来慢慢的习惯了,却也乐此不疲。 每天和这些动物们生活在一起,从它们单纯而简单的小眼珠里看到自己,连心也会变得简单。仿佛能忘掉那些伤痛。 借住在这里养伤的日子,她真的什么也没想,就是单纯简单的过日子。 她不提什么时候离开,兽医先生也没打算赶她走,甚至没有向她收伙食费的打算。他大部分时候都不在诊所里,素问也着实没见过他正正经经的打开门做生意,有时候一两天才回来,回来时总带着新的流浪猫或流浪狗。 这样子的生活,真不知道他依靠什么来维持开支。 直到一天晚上,素问收拾好被上窜下跳的宠物们弄乱的办公室,给小猫小狗们都一一喂完食,然后拉上百叶窗,确认诊所的门上锁,才关上灯,躺进窗下的沙发里,用毯子盖住自己。 从她受伤醒来,她就睡在沙发里,别指望这个宠物诊所里能有供人睡下的床,又不收她钱,能有个沙发给她躺着,已经该感谢了。 入夜,宠物们都安静了。素问蜷在沙发里,辗转翻了几个身,也渐渐将进入梦境。 就在这时,窗上的一声类似于撞击的闷响惊醒了她。 她本就浅眠,顿时睁开了眼。 四下里一片宁静。这诊所临着路边,晚上时有晚归的醉汉路过,发出些奇怪的声响,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所以素问也没想太多,就在她闭上眼打算继续睡觉的时候,“砰”一声巨大的脆响,素问一睁开眼,就看见哗啦啦的玻璃碎片从她头顶坠落,她还没来及从沙发上滚开,一道黑影从碎了的窗户里翻进来,重重的压在了她的身上! “呼……” 冰冷的空气,沉重的喘息,从身上的重量,素问判断出压在她身上的是个男人。 “你……是谁?” 她用力去推身上的男人,碰到的都是如铁一样坚硬的肌肉。男人的身躯如一块千斤巨石,她根本撼动不了半分。 “滚开!我报警了……” 话音未落,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 “闭嘴,叫程光来!” 程光……是什么人?她那时压根没想到收留她的兽医先生的名字,她一直都“兽医先生”“兽医先生”的称呼他,甚至觉得名字都是多余的。 然而思维却被满口满鼻的血腥气攫断了。从破碎的窗户里泄下的月光,照在身上男人的背上,素问这才发现,他肩上臂上,都是暗色的血迹。 眼中看到的这一幕,令她连呼吸都快停止了。循规蹈矩的活了十八年,聂素问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遇到这种港产警匪片里才会看到的血淋淋的场面。 正常情况下,一个普通人看到一个血人压到自己身上是什么反应?恐怕不是吓傻了就是晕过去了吧。 聂素问也跟傻了差不多了。但她还没忘记男人可能带来的危险。 她用力拨开他带着血腥气的大掌:“你先起来,你起来我就帮你去找那个什么……程光。” 男人的伤势看起来很严重,刚才的恐吓不过是虚张声势,素问没费多大劲就拨开了他的手,用力的推搡着身上的身体。 男人钝钝的“哼”了一声,配合着她,翻了个身,就仰面躺在地板上,对着天花板气喘吁吁。说是气喘吁吁,其实气息也很微弱了,素问观察了一会,觉得他差不多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 素问刚才也不过是敷衍他,证实了他对自己构不成威胁后,转身就去拿桌上的电话。 110三个数字还没拨出去,一双手覆在了她的手上,按住了她拨号的手指。 素问抬头,是兽医先生。 月光淡如水,从裂得差不多的窗口里直直的倾洒下来。素问默不作声的低着头,拿着扫帚清扫满地的玻璃渣。尽管这样,也不能忽视那一直凝灼在她背上的阴冷视线。 刚刚躺在地上差点儿就要歇菜的男人,这会子就在办公桌后面那张转椅上,鹰聿般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 素问想忽略这种目光都不行。 “素素是我的病人,会在这里暂住几天。”兽医先生意识到了,一边给他止血,一边解释道。 男人的目光在听到“素素”这两个字时突兀的颤动了一下,然后变得更加幽深,玩味般掠过她的全身上下,然后笑了声:“程光,我还以为你的口味什么时候变了。” 也是这个时候,素问那个“程光”就是兽医先生。 兽医先生哼了哼:“还能笑的出,看来不用给你打吗啡了。” 碎玻璃扫完,素问又去拧来拖把,一遍遍的拖着地上的血迹。这才看清男人到底流了多少血。 一个小时过去了,桌子后面的手术还未结束。 男人虽然克制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从他脸上大颗的汗珠和紧绷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有多疼。 素问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取弹头的整个过程,而在这个过程中,男人一直坐着,没有打麻醉。屋里甚至没有开灯,兽医先生站在他身侧,下巴倾斜,素问头一次从他脸上看到这种凝重而专注的神色,他手里纤细的手术刀正割破男人的皮肉,剜进男人的血肉里…… 素问避开了目光,继续沉默着拖地,洗干净血迹,再拖一遍。 屋子里静悄悄的,谁也没有再发出声音,回荡着的只有粗重的喘息声。 许久,伴随着铿锵一声脆响,素问看到兽医先生放下了直起了身子,擦了把汗。随着弹头落进盘子里,每个人心头紧揪着的那口气好像都松了下来。 男人看见素问一直紧张而又神奇的盯着那颗弹头,突然间毫无征兆的笑了声:“你捡回来这丫头倒挺有意思。” 程光扔下手术刀,冷飕飕道:“你也算是我捡回来的。” 然后向素问走过来,一张布满了络腮胡子的脸上,又漾起那种熟悉温暖的笑容,仿佛是安慰她:“别害怕,就把这家伙跟那些阿猫阿狗一样照顾就行了。” 阿猫阿狗会半夜三更满身是血的敲碎人家的窗户翻进来吗? 那会儿不知为何,她只是怔怔的点头。 兽医先生身后,正咬着绷带的男人,不自觉的抽了抽嘴角。 兽医先生走后,素问又把地拖了好几遍,总觉得不管怎么洗,屋子里总有股血腥气儿散不掉。 男人还坐在椅子里,一手扯着绷带,另一头咬在嘴里,正艰难的给取出弹头的伤口包扎。不得不说,兽医先生的售后服务太差了,弹头取出来就完事了,各种内服药,外敷药,瓶瓶罐罐的扔在外面,让伤者自己去找。 用兽医先生的话说:“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素问拖了半天,他就在那折腾了半天,短发全都汗湿了,汗水淋漓的往下滴着,脸色也苍白。 眼见就要天亮了,他终于一口吐出嘴里咬着的绷带:“就那么一点地方,你还拖不完了?” 素问也停下来,扶着拖把看他。我拖我的,关你什么事? 男人用眼神示意他的伤口:“过来,帮我扎上。” ------题外话------ 三年前素素和郝海云之间发生的事,终于要揭开了……不知道有木有人跟我一样萌这个络腮胡子的兽医先生,虽然他就这么点可怜的戏份,不过胡子刮了是个大帅哥哦~ 七十五,够不够买你 更新时间:2013-1-11 0:04:28 本章字数:12634 男人用眼神示意他的伤口:“过来,帮我扎上。” 素问一动不动,立在原地看了他良久,像是在思考什么。受伤的男人显然没什么好脾气,想发作,奈何有伤在身,也不能将她怎样。定睛瞧了她一会,悻悻的重新拿起染血的绷带。 正要咬住扯开,绷带的另一头被人抓住。 男人瞪了她一眼,素问把拖把扔在一边,一言不发的展开纱布,按在男人肩部的弹孔上。 男人“嘶”了一声,转身,动作凌厉的扣住了她的手腕:“你想谋杀?” 素问还是面无表情,一手拿着纱布,一手拿着绷带,摆了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男人细细的审视她,大抵是因为她刚才答应了要帮他找程光,结果一转脸才脱身就打算去报警,如果不是程光及时赶回来阻止了她,这个男人,现在就应该被警察拷走了。 他不相信她。 然而,短暂的迟疑后,他咬牙切齿的道:“轻一点。” 素问咧开了嘴角,在黑暗中无声的笑。 伤口狰狞,被手术刀划开了十字,黑洞洞的,皮肉翻卷,深可见骨。 但身前的男人显然已习惯这种阵仗,他绷直的身体,肌肉壁垒分明,因为用力,血管青筋清晰的跳动着。豆大的汗珠顺着小麦色的肌肤汩汩下滑,所到之处,依稀可见新伤旧伤,痕迹斑斑。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 目光扫过每一处伤痕,就像翻开书本的每一张纸页,书写满了那些血腥的,隐晦的,不足为外人道的过去。 谁的人生又不是一本书呢? 她的,或者兽医先生的。 没有哪个兽医可以镇定如斯,在不使用麻醉的情况下,握着手术刀在一个人体上轻松的挖掘出子弹,显然是擅长此道。 而这个男人宁可忍痛,同意不使用吗啡,只有两个可能。一,他有某种隐疾,不能使用麻醉类药物。二,他是一个活着犹如在走钢索的男人,就连此刻也保持着高度警惕,不愿因药物麻醉而放松自己。 素问按照他的吩咐,将消炎防感染的药洒在刀口上,然后用纱布盖住,再用绷带从他胸前绕过,一圈圈的缠紧。 她的手有一点儿颤抖,本来就是生手,第一回做这种事,虽然男人隐忍得极好,但他每一次痉挛,吸气,素问都不会不由自主的停下手里的动作。 “缠紧点。”他没看她,淡淡吩咐。 不然会发炎。 素问于是用了点力,又听见他小声的“嘶”了声,素问没有办法,不得不把一手按在他肩颈部位,借助支撑点,缓冲绷带对伤口的挤压力道。 他流了很多汗,密密的全是大颗大颗的汗珠,摸上去滑腻腻的。除了陆铮,她还是头一次接触男人的裸身。虽然受了伤,身材仍旧漂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相比之下,陆铮更显得白皙纤细一点,而这个男人,浑身上下充满了强劲的阳刚味儿,麦色的肌肤,深刻的线条,肩背上拉扯开的斜方肌呈现完美的三角形,小腹处完整的六块,渐渐没入牛仔裤的腰线中。 放在他肩上的那只手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变得僵硬,失去控制。素问强迫自己避开视线,不去看他那更加性感的胸肌,只是专注的一圈一圈把绷带缠紧了,直到他终于欠了欠身,说:“行了,你放手吧。” 素问如释重负般松开手里的绷带,见他自己低下头,牙齿和左手并用,在胸前打了个结,然后对素问吩咐:“把毯子拿过来,我要睡一会。” 素问犹豫了一会,照做。 他也没让她再帮忙,自己把毯子裹了裹,就坐在椅子上,歪着脑袋睡着了。 素问有点儿诧异,站在他旁边一动不动的看着,过了一会,试探性的把手伸到他眼前,还没晃晃,就见他敏锐的睁开了眼睛,泠泠的目光盯着她,在夜色中如猫头鹰似的。 素问吓得倒退了一步,差点儿跌坐在地上。 他睨了她一眼,眼里划过类似轻蔑的目光,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这次,素问再也不敢去试探他睡没睡着了。自己老老实实的走远点,划定一段她自认的“安全距离”,老老实实的双手抱膝,蹲在地上。 破了的窗户口,虽然遮上了百叶窗,冷风还是呼呼的往里灌。 有过这一次经历,素问是再不敢去睡沙发了。屋里也就这一张椅子,被他占了,素问只能蜷着脚,背靠墙壁坐在地上。 有一只黑猫被惊醒了,“喵呜”叫了声,小爪子悄无声息的跳到她跟前,在她手心里蹭了蹭。借着动物身上披毛的温暖,素问也如捣蒜似的一磕一磕的打起了瞌睡。 迷迷腾腾还没两个小时,天光就大亮了。 兽医先生回来,把她摇醒。素问看见自己就坐在地上抱着猫咪睡着了,不禁失笑。 抬起头,转椅上的男人不知何时也醒了,有一种看笑话的表情看着她。 兽医先生脱下大衣给她披上,说:“待会有人来换玻璃,你和他先进去休息吧。” 素问点头道了声谢,里间是兽医先生的房间,平常一直关着门。虽然没有上锁,但素问寄人篱下,也无意探人隐私,所以一直保持着距离。 这会儿得到主人首肯,也就无所顾忌,况且她是真的又冷又困。 然而另一位得到首肯的伤患却仿佛不大乐意似的,大佛似的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素问看着他,他理所当然似的:“不知道过来扶我一把?” 素问又抬头看了眼程光,程光按住她欲动的身形,嗤了声:“你昨晚伤成那样了都能砸碎我的窗户自己进来,这会子几步路就走不动了?还有,换玻璃的钱,一百六十八块,不打折,谢谢。” 程光说完,向他摊了摊手。 男人哼了声,长腿一伸,从椅上弹了起来,身下的转椅在他离开后,因为惯力,还呼啦啦的原地转了大半圈。 毯子滑落地上,他显然没有弯身去捡的意思,素问走过去帮他捡起来,男人似乎笑了声,一脚踹开房门,先走了进去。 程光摇了摇头,拍拍素问的肩,说:“这家伙就这脾气,你不用因为他受伤了就特别照顾他。” 素问眯起眼睛对他笑笑:“我是看就这么一床毯子,我睡着了怕冷。” 程光也笑了。 在素问即将推门而入时,忽然叫住了她:“素素。” “还有什么事吗?”素问抱着毯子回过头。 程光犹疑再三,斟酌着开口:“你住在我这里,我什么也没问过你,昨晚的事,我希望你也……” “我知道的。”还没等他想好措辞,素问已经及时的打断了他,“不该看到的我都没看到,不该说的我也不会说。” 程光怔了怔,晨曦从破了的窗口里肆无忌惮的洒下遍地金辉,他伸手拍了拍素问的额头:“真是好孩子。” 素问进去的时候,男人还没睡,一个人霸占着屋里唯一一张单人床,长腿松松翘着,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兽医先生的卧室,是一个很简单的单身男人的房间,家具摆设都少的可怜,白色的墙壁,纯白的一副窗帘,正中摆着张一米五规格单人床,铺着短短的灰格子床单,白色枕头,除此之外,就只有靠窗的角落里摆着一张简易书桌和椅子。 因为入目的白色,显得更加空。 好在素问从床底下扒出一张折叠的钢丝网床,就是八十年代那种很老旧生满了红锈的那种。素问把钢丝折叠床打开,就放在角落里,用抹布擦掉锈屑和浮灰,把毯子垫在下面,直接躺了上去。 没有枕头,也没有被子,她蜷起腿,直接翻了个身,背对着床上的男人。 其实心里很乱,要换了平时,她肯定睡不着。然而昨晚折腾了一整晚,早上迷糊了两个小时,醒来时手脚都是冰凉的,这会子实在是困乏了。也不管身后人怎么瞪她,反正她是没多久就睡死了。 醒过来的时候,天色昏暗,分不清时间。翻了个身,床上的男人也睡得正沉。为了不压到伤口,他一直保持侧身睡着。 素问翻身下床,发出的响动也没有惊醒他。 她蹑手蹑脚走过去,像昨夜那样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是真睡死了。 素问好笑的摇了摇头,还真当他是小说里那种武功高强的大侠,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能睁眼呢,还不就是两条腿的普通人一个! 这么盯着瞧了一会,才发现他睡得很不踏实,粗黑的浓眉一直紧紧的拧着,眉心皱成个“川”字,不知流了多少汗,额头上都聚了湿漉漉的一层水渍。 一颗汗珠挂在他的鼻尖,随着他挣扎的动作滴落唇上。才一觉的功夫,他的嘴唇就苍白得如纸一样,表面全都干枯起皮,裂出细小的血痕。 看他这样子,莫不是伤口发炎了吧? 她有点好奇的把手放到他额上,滚烫的热度令她立刻缩了回来。八成是伤口炎症引起的高烧。又不是在拍动作片,这么重的伤,只在这种小地方自己随便处理一下,果然是后患无穷的。 她想把这件事告诉兽医先生。转念一想,还是尽早离开这个地方比较好。 兽医先生虽然没把她怎样,但他早上那样问她,让她不要说出去,其实她别无选择的。她心里很清楚,如果她不表现得“聪明”点,他们就会选择另一种方法让她“闭嘴”。 灭口…… 这个词想起来就够她抖上几下的。 兽医先生也许不会,但这个此刻受高烧昏迷不醒的男人醒来后,可就难说了。 昨晚他选择不动自己,也不过是受了伤不得不借她的手。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她不会恩将仇报,但也不想淌这趟浑水。床上的男人,和兽医先生,显然不是一般人,能把中枪取弹这种事当家常便饭的,怎么会是一般人?她可不想把自己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里。 打定主意,她披上外套,拔腿就走。然而手还没触到门把,身后的男人忽然叫了声“素素”—— 她一怔,莫名的回头望他。 男人还闭着眼,神情痛苦。 显然是说梦话。 她以为自己是幻听。她跟他根本不认识,他怎么会做梦叫她的名字? 然而还没等她想清楚,男人再一次痛苦的叫道:“素素,别走……素素……” 这一次,清清楚楚,她连骗自己都没有可能。 她有点疑惑的回到床前,盯着这个男人的脸。她确定,过去的十八年里,她不曾见过他。如果他们真的见过,昨晚这个男人也不会那样陌生的对待她。 为什么? 好奇心害死猫。 很多年以后,素问总结她和郝海云的纠缠,归根到底,也不过这一句话。 如果当时她可以狠心点,直接开门走了,如果她没听见这一声呼唤,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呢? 她从没有想过要闯进他这样一个男人的人生里,一切只不过源于一个错误的巧合。是的,巧合—— 彼时,素问并不知郝海云口中叫的“素素”,不过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素素……素素……素素……” 男人显然已陷入高烧昏迷,神志不清了。有人说,在这个时候脱口而出的名字,通常都是生命中最在意的人的名字。要不是她确认自己没车祸,没失忆,也没下落不明过几年,真要以为自己就是他最心爱的女人了。 她有点恍惚的盯着面前的男人。五官深刻,说不上漂亮,但却是张很有男人味的脸。身材更不用说,那是经年锻炼出来的结晶。成熟,粗犷,阳刚,从语言和外表上观察,应该有三十岁了,对素问来说,他是个完全陌生的个体。而偏偏,他嘴里念念不停的,是她的名字。 看着他痛苦挣扎,她像是着了魔一样的,伸出一个指尖,试探性的轻点在他的眉心。 见他没有反应,于是愈加大胆的捋了捋,试图抚平那怎么也舒展不开的眉结。 谜一样的男人……如果不管他,也许他就会高烧而死。 一念之间。 素问起身,去外间打了盆水回来,用温水拧干了毛巾,慢慢擦掉他脸上的汗,又把自己用过的毯子拿过来,给他盖在身上。 男人本能的裹紧了毯子,神色不见轻松。 素问又去外面找了点消炎药退烧片,现在他烧成这样,要叫醒他吃药实在太困难了。素问就把药片掰开,捣碎,混在水杯里,用勺子一勺一勺喂到他嘴里。 他牙关咬到很紧,混了药片的水也苦,基本是喝一半漏一半,吐个七七八八。 素问无法,放下杯子,拿毛巾帮他清理,然后接着问。简直比伺候个婴儿还麻烦。 这样隔几分钟,再过来帮他擦汗,降温。 诊所里有电饭锅和存粮,素问平时就是在这里烧给自己吃的。她淘了点米,加上水,盖上锅盖煮白粥。趁电饭锅加热的同时,把柜子里五花八门的猫粮狗粮和好了,分门别类的放到食物皿中。 兽医先生不知什么时候就走了,小猫小狗们都饿了一天,黑豆子样的眼睛里可怜兮兮的,一闻到食物的香味就一齐涌了过来。素问拍拍宠物们的脑袋,心想自己刚才要是一走了之,这些小动物们也得跟着饿肚子了。 给动物们喂完食,她进去又帮男人拧了遍湿毛巾,擦汗,量体温,三十八度二,嗯,终于有点回落了。 电饭锅叮的一响,从外间传来粥米的香气。 素问起身,给自己盛了一碗,也不需要佐菜,就着白米粥,空口吃了一大碗。折腾了一天一夜,她快饿死了,锅里还剩了一点,她刚想盛到自己碗里,想到屋里那个男人,他大概也没吃吧。 良心发现,放了碗,另找了只干净的,把剩下的白粥都盛起来,端到室内。 男人睡得比之前安稳多了,呼吸也平稳下来,在白色的毯子遮盖下,静静的,像一直蛰伏的野兽,当他安静时,是那样安全无害,没人能想到他何时会张开獠牙。 素问把碗放下,望着他的睡颜,自言自语道:“喏,看在你快死了还叫着我名字的份上,给你留了最后一碗粥。我也算仁至义尽了。今后你是死是活,都跟我没关系了,再见……哦,咱们以后也不会见面了。” 她甚至好心的弯下腰帮他掖掖毯子,说完,就要起身离开。 一只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素问一惊,刚要回头,就被巨大的力量一带,整个人向后栽去—— 她重重的倒在男人怀里,兴许是压住了他的伤口,只听他哼了一声,一只手伸过去箍在她腰上,将她紧紧的摁在怀里! “你……” “素素,别走……” 男人乞求般的语气让她脱口即出的咒骂卡在了喉中。 她被他死死扣在怀中,挣扎间打量他的脸,他还未醒,似乎依然是做梦,然而手上的力气却丝毫不减。 她推他,除了触到他伤口的时候让他微微皱眉,其他时候,纹丝不动。 无可奈何。 素问有点儿丧气的伸直了手脚,一动不动的任他抱着,心里琢磨着这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然而奇怪的是,男人抱着她,反倒安静了许多,既不皱眉也不翻身了,像是得了什么至宝似的,紧紧的贴着她,将下巴放在她发心中,呼出的气体慢慢的吹拂着她的头皮。 似乎又睡着了…… 好吧,被人抱一下也不会少块肉,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她就不动弹了。她一遍遍在心底慰籍自己:都是因为承了兽医先生的情,是因为兽医先生…… 纯正的男人阳刚的气息扑面而来,也许还带着点血腥气儿,满满的,透过她的呼吸,无孔不入的往她身上钻。除了陆铮以外,她何时跟男人挨得这么近过?还紧紧抱在一起睡觉…… 素问动也不敢动,因此一刻也不得放松。 屋子里重新静下来,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听得到墙上挂钟每走一下“嗒”的一声。吃饱了的小猫爪子在门上挠着,发出沙沙沙沙的响声,素问动了一下,见男人睡得沉,于是想试探着从他胳膊下逃出。 她慢慢支起身,小心翼翼的拿起横在她腰上的那只手,一点点,一点点,放回去。 相对着太久,一天前,男人的脸还陌生到能让她尖叫报警,一天后,却已经熟得闭着眼可以勾勒了。 素问有点儿发怔,并未注意他的眼皮动了动。 把他的手放下的同时,他已经翻身,在素问的惊呼脱口而出时,他的手已经迅速锁住她的脖颈,蓦然睁开的眼睛里是全然的陌生与冰寒,杀气森森,那一夜,他破窗而入时危险而血腥的气息再次弥漫了他的全身。 素问被卡得不能呼吸,只得撑大了眼睛使劲的瞪着他。 注意到两人紧贴的姿势,他的目光中冷戾嗜血渐渐被一种茫然和疑惑取代,一瞬的困惑后,他的手慢慢松开。 乍一得救,素问立刻翻身从床上滚了下去,离开这个危险的男人躲到警戒线以外。涨得通红的脸上满是愤恨,两手抚着脖子不断的咳嗽,顺气,大口呼吸。 郝海云起身,抓起从他额上滑落的湿毛巾,看着地上的水盆,还有床头搁着的一碗白粥,又看看咳得满面通红的素问,神情染上了一丝歉意,但也只是一瞬而过。 “我刚睡醒。”他淡淡的说。 素问知道,他是真的醒了,恢复了鹰聿的本性。方才那在昏迷中脆弱挣扎的男人,不过是一种幻觉。 这种习惯其实不难理解,站得太高的人,时时刻刻都有被人暗杀的危险,即使睡觉,也不敢掉以轻心。 素问慢慢的顺过气来,从地上爬起来,不置可否的一笑,掸掉身上的灰尘。然后一言不发,抬脚就往外走。 郝海云知道她走出这个门就不会再回来了,当机立断叫住她:“素素。” 素问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如果刚才是做梦说梦话,那么现在,肯定是在叫她了。 郝海云挑眉看着她,笑了:“程光说你叫这个名字。我很好奇,你全名是什么?” 素问的眼神很明白: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 程光一回来,就看见郝海云靠在床上,用一只手端着碗吃粥,虽然动作笨拙,过程艰辛,但表情还不错,显然他很享受。 而聂素问,就蜷在离他最远的房子的一个角落,神色警惕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一动也不敢动。 程光的眼光落在雪白的枕头下露出的一截枪口,眼珠子一转,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他走过去,先扶起聂素问,让她出去照看小动物们,把她打发走后,才来到床边,一掌拍开郝海云手里的碗。 “我不是跟你说过,想待在我这,就不许欺负我的小猫小狗,人,更不行!” 郝海云连眉毛也没抬:“她是你的么?” 言下之意,你程光要是认了她是你女人,那么兄弟妻,不可欺,这在道上是三刀六洞的规矩。但你要是不敢认,对不起了,兄弟想怎么样,你也管不着。 程光气恼,又有点无可奈何。把露出来的那一截枪管往枕头下塞好:“你知道她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还拿枪来吓唬她?” 郝海云笑了笑,没作声。没见过世面?这丫头胆儿大着呢。 晚上程光在外面给郝海云换药,揭开纱布一看,伤口又裂开了,还有点儿发炎。一边拿酒精给他伤口边缘消毒,一边责问:“你是怎么弄的,睡一觉都能把伤口给睡裂开?” 伤口裂开的疼痛让郝海云一直绷着脸没有作声,这时候倒是朝角落里的聂素问看了眼。 素问也听到兽医先生的话了,本是无心的一问,她却没来由的红了面皮。 打了消炎针,又重新帮他把伤口绑好,程光再三叮嘱,让他老实点。究竟是表面上的意思,还是话中有话,那只有三人自己心里明白了。 等郝海云进屋了,素问站起身,叫住程光。 这都在程光意料之中,他也觉得到今天这地步,这丫头该忍不住了,于是把她叫到沙发上坐好,给她倒了杯热茶。 沙发上是今天刚换好的窗玻璃,明晃晃的,反射着白炽灯的白光。 程光了然的看着她脸上额茫然:“那家伙今天吓着你了吧?怪我,应该早点跟你说清楚。” 素问还有点儿抖,下午郝海云突然从枕头底下抽出把枪对着她的时候,她真的吓傻了,话都说不出来了。虽然一早看到他身上的枪伤,就该意料到这种人每天跟枪眼儿子弹生活在一起的,不过那一瞬间实在太突然了,那么近的距离,黑黝黝的枪口就指着她脑门儿,任何人腿都要软上一软的。 素问鼻子上不由自主的滑下颗冷汗,攥紧了手心,问:“那个……郝海云,到底是什么人啊?” 她从来没见过有人拿枪逼着一个人说名字的,当然他在问到她的名字后,也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程光倒也不动声色:“半入江风半入云,你听说过没?” 素问十分老实的摇了摇头。 “这皇城根底下呀,明面上归共产PARTY管,黑道上另有一条规则,这个规则就是秦江风和郝海云。” 素问有点儿似懂非懂,程光又给她解释:“就是总瓢把子,你知道不?” 素问很意外:“港片里那种?” “差不多了。”程光的语气轻松,“以前秦江风和郝海云没掰的时候,在北京城,谁看见他们不怕?惹了他们的,哪个不是烧香拜佛,乖乖的把手指剁了上门谢罪,道上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简直等于见了活阎王。” 素问有点不服气:“这么牛逼,还能叫人伤成这样?” 程光也笑了笑,连连摇头,说了两个字:“女人。” 女人……?这答案既意外又有点儿在意料之中。按照少女情怀,总是期待每个英雄的故事里有个绝世美人来做点缀。红颜祸水,兄弟反目,不爱江山爱美人,多么凄美的故事…… 素问立刻对那样的女人起了兴趣,八卦的问:“是什么样的女人?” “一个叫任素素的女警。” 程光的目光渐渐幽深。 什么样的女人都好,大哥想要的,还有不排着队等着的?偏偏是个女警! 而就是这个除了身材有点儿辣,其他地方都不显山不显水的毛丫头警察,把帮里搅得一团乱,先是把秦江风迷的昏头转向要去警局自首,后又招惹上了郝海云。两个在黑道上呼风唤雨的男人就为了这个女警翻脸,最后竟然演变成火拼,寒了多少兄弟的心,帮派分裂,遭外人觊觎,很快秦江风就如意料中的一样,被那个女警铐进了警局,郝海云独木难支,又接连遭人暗算,被有心之人挑拨成秦江风指使,一时间帮内人心涣散,他也是那时选择隐退,在这隐蔽的小地方开起了宠物诊所。 素问听得目瞪口呆,简直像看一部黑社会大片。不过她也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 下午那会儿郝海云叫的并不是她的名字,而是那个叫任素素的女警。 她其实有点儿好奇,像他那样的黑社会大哥,喜欢上一个女人是什么样的?瞧他张口闭口就颐指气使的语气,动不动就掐人脖子,没两句就掏出把枪指着人脑门,什么样的女人能受的了他?听程光的口气,他好像后来没抢过那个叫秦江风的兄弟吧。活该,他这样的能追到女人才有鬼! 程光自然不知她眼珠子乱窜,心里头想的是什么。还以为她害怕,连忙安慰她:“没事,他就吓吓你,你在我这儿,他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当然,你要走,我也不拦你。”程光又补了句。他一定早看出她叫住他,其实是想向他辞行的。毕竟,他们这种人,正常人都接受不了。 素问也确实准备过完今夜就走了。 晚上她依旧睡在屋里的钢丝折叠床上,依旧背对着郝海云的方向。感觉到背上那无法忽略的逼视感,她怎么也无法安然入睡,于是猛的回过头来,正对上郝海云灼灼发光的眸子,在这寂静的夜里,正像某种野兽的眼睛。 她打了个寒噤,赶紧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又背过身去。 身后,好像传来某人的低沉笑声,心情很好的样子。那种凝视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半夜里,耳边隐约有人说话的声音。她浅眠,因此立刻就醒了,却是郝海云在说梦话。翻来覆去,叫的仍旧是那个名字——素素。 但这次她不会自作多情了,她知道他叫的是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警。也许是月色太柔软,她竟然有点同情这个男人了。这辈子,他还没尝过得不到的滋味吧,这个女人,害得他丢了帮派,丢了最重要的兄弟,受了这么重的伤差点儿死掉,他却还念念不忘的叫着她的名字…… 唉,情之一字,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都抹不过啊。 合着毯子重新躺下,她用枕头蒙住耳朵,终于再次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起了个早,最后一次帮兽医先生把房间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给每个小动物都喂好食,也算她走之前尽最后一点绵薄之力吧。 收拾好一切后,她看看卧室的门,迟疑了下,摇摇头。算了吧,她跟郝海云的关系实在算不上友好,告别?就不必了吧。 正要抬脚,身后咔嗒一声,是开门的声音。郝海云就站在门边,看着她。 他身上还是那条洗得发白的仔裤,裤腿和膝上都有些微的磨破,不知是刻意还是在那场令他中枪的打斗中破的,松松垮垮的,倒显得腿长,格外有型。他赤着双脚站在地上,上半身也赤着,雪白的绷带从肩颈一直缠到腰腹,在壁垒分明的肌肉上又增添了一分禁欲的伤痕美,肩头斜披着一件黑色夹克,嘴角歪着,似笑非笑的睨着她。 “这就走了,不打声招呼?” 素问心想,不走还等着你继续拿枪指着我?也没理他,转身要去开门。 “等等,就站那儿别动。” 鬼使神差的,她竟然听话的停了下来。 郝海云从门边挪到她面前,像从没见过她似的,拧着眉头,上下打量她。 素问被他看得直发毛,终于沉不住气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从屁股后的裤兜里甩出一叠厚厚的粉色纸币,哗啦啦落在她面前:“我给你钱,每分钟五万,你只要听我的,站在那儿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 素问被他这一举动吓愣了,真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郝海云眼里划过一丝嘲笑,女人……果然,没有什么是钱摆平不了的。 素问被他盯着,心里却只想着一件事:这人,神经病吧?钱多得烧的? 在她心思活动的时候,他的手却已经来到她脸上,顺着她脸颊慢慢摩挲着,嘴唇轻轻开合:“素素……”他的目光变得迷离,一种少见的沉溺出现在他脸上。 没等这一刻的气氛变得旖旎,素问已经不识相的推开他,顺势退开两步,离得他远远的:“你搞清楚,我是聂素问,不是你那个什么素素……” 鹰眸一凛,他似乎对她这种不遵守约定的行为很不满:“不是说过让你别动?” 素问也毛了:“谁要你的臭钱了?而且你只说看看,不包括动手动脚。夜总会小姐出台和打炮还分开算价钱呢……” 她一急,张口就没遮没拦的,郝海云扯了扯嘴角,无声的笑。 素问再不理他,恨恨的拧开了门。这次,郝海云没拦她,任她打开了门,然后撞到硬硬的人墙上,又被弹了回来。 “哪来的毛丫头?”门外那人恶声恶气的喝到,一只手就拎着素问的领子,把她扔开到一边了。 素问坐在地上,揉着撞得发疼的鼻子,抬头看向门外黑压压的人影。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也就是她一开门撞到的那个,生得五大三粗的,发达的胸肌在T恤下也遮不住,声音洪亮,倒是不逊于他的力气。 素问被他摔得屁股疼,耳朵也震得嗡嗡响,奈何她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眼见着敌我实力悬殊,她也不敢作声,愣愣看着那人大步流星踏进这小诊所,然后往郝海云面前一站,停住了,毕恭毕敬的说:“云哥,你要的东西我们带来了。” 郝海云满意的点点头,眸中似乎带笑,却是望着素问的方向。 素问不忿的回瞪了他一眼,人多了不起啊? 粗壮男人从手下手里接过一个皮箱,递到郝海云手里,瞧瞧地上的素问:“这丫头……” “她是我的人。” 云淡风轻的一句。屋内的几个人都愣了愣,男人打量素问的神色显然带了些疑问。 这时候反驳显然不是良机,好姑娘不吃眼前亏,素问忍气,吞声。 男人又附在郝海云耳边说了几句,他脸上的神色渐渐由轻松变得凝重,最后,只冷淡的说了句:“知道了,按道上规矩,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男人听完了然,又环视了眼诊所环境,随口问了句:“光哥不在?” 郝海云似乎对他的多嘴不太满意,沉着张脸说:“我的伤还要在这待上几天,其他的事等我回去再说。”言下之意,没事你就可以滚蛋了。 男人立刻点头呵腰:“那云哥你好好养伤,早日康复。”说完就要走了,经过素问身边,腆着笑,有点歉意的把她“扶”起来,说是扶,那力道,其实据跟拎小鸡崽一样的把她从地上拎起来了:“丫头,好好照顾我们云哥,不会亏待你的。” 素问咬着牙,不吭声,虽然男人说这话是笑着的,但她怎么听,都觉得那潜台词是:照顾不好,你就等着脑袋开花吧。 那人走时甚至礼貌的帮他们带好了门,素问趴在百叶窗上看,门外那些黑压压的人影呼呼呼的全上了车,十来辆黑色轿车,跟一阵风似的,转眼间就全开走了。 这就是黑社会的排场啊! 她转过脸来,龇牙咧嘴的瞪着郝海云。早不让她走,现在好了,她想走也走不了了。 郝海云倒挺淡然的抽出根烟点上了,完全不顾程光交待的伤口发炎期间不可进烟酒的警告。他把男人刚才交给他的皮箱暗扣打开,往聂素问面前一甩,皮箱哧溜溜在地上打了转,箱口敞开,无数粉色的纸币哗啦啦散出来。 “……” 聂素问一直觉得看电视里黑道交易时那一箱箱的钱被人推来推去,跟纸似的不值钱。事实上那也的确是拍摄道具,不值几个钱。 眼前,当无数钞票散在自己面前时,她依然是那个感觉……假的吧? “这些钱,够不够买你?” 七十五,为人父母 更新时间:2013-1-11 0:04:29 本章字数:5119 “这些钱,够不够买你?” 她好想义正言辞的抬起下巴,说一句“对不起,我不卖身。” 可是原谅她,她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这么多钱在眼前,她已经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了。 郝海云对她二愣子似的反应很满意,掸了掸烟灰:“留下来,我受伤了需要人照顾。等我伤好了,这些钱归你。” 这算威逼利诱么?反正聂素问在这样的胁迫下是举手投降了,她可不想出门再被一把枪顶着押回来。 后来的噩梦,也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吧…… * 素问解开安全带下车,凌晨三四点钟,小区楼下的路灯也是萧萧瑟瑟的,陆铮靠在驾驶座里点烟,她回身,探进车厢内吻了吻他:“晚安。” “晚安。”他也在她额头上回吻,又嘱咐她:“多带点衣服,釜山现在很冷。” 好不容易挪上电梯,算算时间,也只能再睡三个小时不到就要起床去赶飞机。 电梯内的镜子上,整张脸都是虚浮的,一副纵(谐)欲过度的样子,她从包里拿出粉盒,靠着电梯内遮盖黑眼圈。 叮——电梯在十九层停下,门一开,她就收起化妆盒,拎着包包刚走出电梯,就看到自家门牌号前,一个男人徘徊的背影。 素问立刻提起了警惕,这不怪她,凌晨三点,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候,任谁都要吓一跳的。 那人听见电梯响,也在走廊的白炽灯下回身,向她看过来—— 脸色铁青的两个人。 那种郁闷的表情,简直如出一辙。 小时候,邻居就总说,小素问长得还是像爸爸多,你看这浓眉大眼的,跟她爸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会子,聂素问却格外的痛恨这种相似。 似乎这种从同一个血脉流出的相似,不仅没能让两人变得亲近,反倒加深了那种深刻的烟雾。 素问脚步一顿,但很快恢复,像是完全没看到他,举步朝门前奏曲,擦肩而过的时候,聂远似乎张了张嘴,想叫住她,然而只有一阵衣袖带起的冷风划过,“素素”两个字终究噎在了喉中。 素问飞快的找出钥匙,插进锁孔,在聂远来不及反应之前闪身进去,然后砰的一声大力甩上了门。 客厅里,一束壁灯昏黄的光,笼罩出母亲深陷在沙发里的身影。听见门响,她本能的一震,抬起头,看见是素问,脸上划过一丝迟钝的茫然,良久,才喃喃道:“回来了啊……” 素问出名以后工作就多起来,常常十天半个月不沾家,或者半夜回来都是常事。向茹早就见怪不怪了。但她自己一直每天很准时的晚上十点以前要上床睡觉,她称为“美容觉”。 想到刚才门外看到的男人,聂素问已经不奇怪母亲为什么会现在还坐在这。 她把包往边上一扔,冷冷问:“你见过他了?他来有什么事?” 这么晚了还耗在这不走,肯定有重要的事。不过直觉告诉她,不会是什么好事。反正三年前他抛弃她们母女俩的时候,聂素问就已经当没有这个爸了,现在不管他找上门来是为了什么,素问都已经打定主意,不会理他了。 还没等向茹开口,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素素,你是素素吧?爸爸很久没见你了,你开开门,让我看看你……” 素问眉头一皱,猛的拉开门,门外的男人以为还要敲好一阵,在门开的瞬间脸上掠过一阵呆怔。 素问已经飞快迅速的打断了他:“你找错人了,我没有爸。深更半夜的,再吵我就报警了。”说完也不看聂远的表情,再次把门重重的摔上了。 素问关上门以后半晌才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原来再一次看到这个养育过她的男人,她心底的伤还会再被揭开一次。 他不是“一家三口”移民了么,现在应该住着小洋房,花着美元了,还回来找她干吗? 一回头,发现母亲不知何时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怔怔的望着她。 她都忘了,现在不是她心伤的时候,因为她还有个脆弱的母亲亟待安慰。 可她试了几次,都不知怎么开口,最后只能装作无所谓的挥了挥手:“……没事了妈,早点去睡觉吧。” 向茹点了点头,没走两步,又回过头叫她:“素素。” “嗳,怎么了?” 向茹的脸色苍白得很:“你爸他……” “他要认亲得先认清楚门。”素问以为母亲心软了,当机立断阻住她的话。 正打算进浴室洗个澡冲走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母亲的声音突兀的在背后响起:“他得了白血病。” 素问扶着浴室门停下了脚步,不过她没回头,隔了好一会儿,她还是走进去,嘭的摔上了浴室的门。 水声哗哗,向茹望了眼紧闭的浴室门,也很苦恼似的,摇摇头回了自己房间。 滚烫的水冲下来,刺在皮肤上火辣辣的感觉,依稀让她回到了三年前,在那个百来平的大客厅里,小三登堂入室,挽着那个血缘上是她父亲的男人的手臂,屋子里满地的狼藉,向茹絮絮的哀嚎,她执拗而倔强的挡在母亲面前。懦弱的母亲是斗不过美艳精明的小三,没关系,母亲还有她。 可万万想不到,最后让她绝望离开的两个巴掌,却纷纷来自她的生父和生母。 喀—— 她拧掉了热水,靠在滑腻的瓷砖上发呆。 她还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总是把她放在膝盖上,来回的颠,一颠就是大半天,她抱着父亲的大腿乐呵呵笑个不停,有时候父亲会把她双手抱起举得老高,然后用下巴上又粗又硬的胡茬来扎她软软嫩嫩的皮肤…… 她可以一次次的原谅母亲,再次接受她和她住在一起,却不能原谅当初最先背叛的父亲。 因为他撕毁了自己对婚姻和爱情最原始的憧憬,让她变得自私,冷漠,对感情缺失信任。 因为他让自己明白,爱得越深,遭到的背叛就越是刻骨铭心,痛彻心扉。 她,不会允许自己去原谅。 洗完澡出来,母亲的房里灯已经灭了。她吹干了头发换上睡衣,正打算再睡两个小时起来收拾行李,走过客厅时,鬼使神差的又来到玄关,打开大门。 走廊上,静静的,没有一个人影。 走了就好。 希望他以后也永远别再出现了。 两个小时,也不可能睡好,起来的时候全身都冷得发抖。室内虽然有地暖,可这样的天气,刚一从被窝出来,任谁都想打哆嗦。 楼下。小艾和保姆车已经等在那儿了,素问行军打仗似的套上衣服,对着镜子在脸上拍了点乳业,就拎着箱子匆匆出门了。 向茹大约也没睡好,听到声响,开门看她:“急急忙忙的,别落下东西。在外面凡事要小心。” “知道了,妈,你女儿又不是第一趟出远门了。” 上回去威尼斯唠叨得更厉害。 出了电梯,小艾帮她把箱子接过去,抬头一看她的脸,就忍不住皱眉埋汰:“小姐,你也注意点形象,好歹现在是公众人物了啊。机场不知道多少镜头等着呢。” 他们这趟釜山行,不像上次威尼斯电影节那样声势浩大,不过也早有媒体蹲点。 素问冷得直发抖,催着她上车:“车上化妆也一样的。” 眼睛肿得厉害,端着个小圆镜描眼影,蓝的也不是,紫的也不是。小艾给她拿主意:“烟熏吧,黑糊糊一大团,谁也看不出你肿眼睛了。” 小棉棒还没往眼窝里去,一个急刹车,黑色的眼影粉直接在眼皮上化下了又粗又黑的一长道。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也看到了,特抱歉的回过头来对她说:“不好意思,前面有闯红灯的自行车。” “没事,您开您的,赶时间要紧。”本来睡过了不得不在车上化妆就是她自己的过错。 小艾特无语的拿卸妆液给她擦,摊上这种缺根筋的艺人,算她倒霉。 车到机场,素问脸上涂涂画画,总算不太悲观。加上墨镜帽子一遮,其实有化没化也基本看不出来。 天气那么冷,粉丝们却格外热情,大清早的就在机场外拉开了横幅,一看见素问的保姆车进去,就高喊起来:“聂素问,年糕粉们永远支持你——” 还有人打趣的喊道:“年糕年糕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喊完边上立刻一阵哄笑。 素问不得不放慢脚步,摘下墨镜,一一向他们招手,微笑。在她摘下墨镜的那一刻,无数闪光灯一起亮了起来,粉丝们争先恐后要记录下跟偶像最亲近的一刻。 一路走来,素问手里已经塞满了各种卡片,信封,还有礼品袋。还有一位大胆的粉丝,直接把围巾扔向素问。 幸好素问眼疾手快,用手臂勾住了,才没出糗,当即绕在了自己脖子上,对着那位粉丝笑笑:“韩国已经零下了,我知道你们怕我冷。不过这种危险的举动,以后不可以再做了哦。” 底下粉丝一齐热烈的鼓掌,到要入关时,素问回过头,对着粉丝的方向,再次深鞠躬,才走进黄线内。 进了候机大厅,剧组的人也都到了。在她后面来的薛绍峰比她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被粉丝围得差点要延误时刻,手里一大包一大袋的礼物,连助理都快拎不下了。 卫导就打趣他们:“像我们年轻的时候,明星可没这么好待遇,是不,陈老师?” “可不是,我拿百花奖那会儿,最多也就有人送个花。” “陈老师您是艺术家,送艺术家当然要送美的东西。”素问一边拆粉丝的信,一边笑着回道。 航程不长,在飞机上她就看粉丝的信来打发时间。其他吃的,用的,拆开后都一一拍照,发到她官网的后援会上去了。让粉丝们知道这些礼物不是送了就没下文了,年糕都有好好的在用,在珍惜。 当然,这些都有小艾和其他工作人员在负责,用不着她操心。 有时候她闲的无聊也会套个马甲到自己官网论坛上去潜水,每次她出席活动,都会有细心的粉丝现场拍下照片,发到论坛上去,如果她穿了某个粉丝团送的衣服,或者戴了某件饰品,大家都会欣喜若狂的讨论好一阵。 自己举手之劳,能让粉丝高兴,而她收到礼物,也觉得很温暖窝心,如此双赢的事,经纪公司又怎么会不好好经营呢? 颁奖礼当晚,候选影片里出现《LUST,CAUTION》时,现场一片掌声雷动,所以到后来,公布最佳影片是他们拿奖时,素问倒不意外了。 现场镜头对准了剧组所在的座席,素问拍手拍的特用力,她就打算老老实实坐在陈老师后面打酱油的。谁知卫导站起来,先是鞠躬谢过了大家的鼓掌,然后先后转身,与男主演薛绍峰拥抱了一下,又转过身,对着素问。 这个时候,她当然要识相的站起来,现场灯光当然也投向了他们。然后,卫导竟然左手携着薛绍峰,右手携着素问,要拉她一起上台。 素问压根听不懂韩语,在入场之前,她就说过了:“除非新人奖或最佳女主角颁到她,否则她绝不上台丢脸。” “快去,摄像机对着你呢。”陈老师又推了她一把。 她只好讪讪的跟上去,而在镜头下,这一幕就变成了初出茅庐的新人女演员,初获大奖兴奋难耐,进而演变成羞涩不知所措。 因为素问有女主角提名,所以MC采访卫导时,他还不忘把素问往前推了推,说:“是聂素问让我心中的王佳芝活了过来。” 现场本来没什么反应,待翻译解释过后,立刻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素问觉得快没脸了。 所以等接下来颁最佳导演奖时,她坚决不肯一起上去了。 最最耐人寻味的影帝影后奖,在五位提名者中,他们剧组就占了两位,除了素问以外,陈老师靠年初的另一部影片,也获得了最佳女主角提名,灯光师仿佛特意,光圈一直在她和陈老师之间徘徊。 颁奖嘉宾营造了格外长的一个悬念,在这个等待的煎熬里,陈老师却压低声音,在素问耳边说:“小聂,今后该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题外话------ 家里停电了,所以不得不到网吧去码字,这种环境写出来质量可能不能保证,先发4000,晚上回家再补6000。 七十七,得奖&封杀(二更) 更新时间:2013-1-11 0:04:30 本章字数:7512 颁奖嘉宾营造了格外长的一个悬念,在这个等待的煎熬里,陈老师却压低声音,在素问耳边说:“小聂,今后该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素问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台上已经公布——得奖者是陈老师! 前一刻还镇定从容的陈老师,下一刻已经起身,优雅从容的接受掌声。在她离开座位上台领奖的那一刻,她的手放在素问的肩上,轻轻的拍了拍,许是在安慰她。 素问轻轻握住陈老师的手,表明她对这个奖的淡然。 事实上,陈老师拿这个奖的确实至名归,她还太稚嫩,需要磨练的地方还很多。 陈老师领完奖下来,似乎对她很歉意,拉着她的手一直不松。反倒是素问,一个劲的在道恭喜。这样的情形一直维持到最佳新人奖要公开的前奏。 大家都知道素问在这个奖项有提名,要说最佳女主角她拿还有点欠火候,那么最佳新人,所有人都一致看好她,认为她希望很大。所以这时候剧组的人全都不约而同转过来盯着她,反倒让素问不好意思起来。 这种情况下,自己要是没拿奖,才丢脸! 播放影片片段时,正好是她在日妓歌舞厅唱歌的那一段,也是她当初进组试戏的第一场,她还记得当初因为薛绍峰的情不自禁而带来的尴尬。 几个提名片段都播放完后,大屏幕上不断变幻着被提名的几位在现场的表情,被这样众目睽睽的看着,素问也想表现的淡定点,不知怎么却捂着嘴笑了。 正在这时,颁奖嘉宾对着麦公布了:“得奖的是——《LUST,CAUTION》聂素问!” 坐在素问旁边的陈老师真的是狂喜,一直拍着素问的手,她手背都快被拍红了。素问也怔了下,她真的没想到会是自己。薛绍峰在旁边推了她一下,她才醒悟,应该上台。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边走边跟人握手,从陈老师开始,剧组的每位都跟她拥抱,道喜。是真的为她开心,因为他们一路看着她的成长和蜕变,演技越来越成熟。尤其到薛绍峰,和她抱了抱,又用西式的礼仪贴了贴脸蛋,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抹了抹眼底:“完了,我都想哭了。看到你得奖,我这心情跟嫁女儿似的。” 素问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峰哥你要有这么大的女儿,就不用出来拍戏,可以回家养老了。” 上了台才觉得茫然,本来不打算哭的,因为薛绍峰那一番话,回顾自己从出道至今的经历,竟也有点心酸坎坷的味道,不由就湿了眼眶。 主要还是因为没准备获奖感言。他们的影片虽然收获了无数大奖,但对聂素问本人来说,多是提名,很少拿奖。在国内都没拿到奖,出了国她也没抱什么希望了。 两位颁奖嘉宾给了她一个热情的拥抱,一边恭喜她,一边把奖杯和话筒递到了她手中。 素问举着沉甸甸的新人奖杯,对着话筒张了张嘴。然而脑袋中一片空白,她抿了抿唇,定定神,台下,剧组的每一个人都在热切的望着她。 这一刻,她决定实话实说:“真的很意外,若不是陈老师把我的手都拍红了,我还没确定得奖的是我。” 话一落,首先是华人圈的演员和观众哄笑起来。之后经过翻译,全场都热闹了起来。 “谢谢AWA颁这个奖给我,我会继续努力的。谢谢导演,谢谢剧组的大家陪我一起,才成就了我在这部电影里的表现。谢谢峰哥,好的对手才能激发好的演技,擦出火花。这份奖不是我一个人的,应该属于你们大家!” 素问脸红耳热的对台下深深鞠了一躬,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刚想要下台,结果被男嘉宾拉住:“年糕辛苦了,又跑上来一次。先等等。” 这位男嘉宾亦是华语电影圈的知名人,与他搭档的是韩国本土一位美女影星。大会多采用这种搭配颁奖的方式,以表示电影艺术是无国界的。 素问非常惊讶,没想到这位连早期粉丝对自己的昵称都清楚。 男嘉宾仿佛看出来了:“很惊讶吗?我不仅是你的影迷,还是你的歌迷哦。” “您故意的吧?”素问只能尴尬的一笑,现在她只想快点下台。 男嘉宾倒不为难她,继续对着台下说:“大家知道吗,刚才大屏幕节选的那段,正是聂素问加入剧组的第一场戏。其实也是试拍,五分钟的戏,还要唱词,她一次就过了。并且与她演对手戏的男演员,连戏本念完了都没有察觉,还沉浸在戏中的角色,连导演都忘记喊‘卡’了,因为实在演的太好了。聂素问,可以问一问你,作为一个电影圈的新人,你怎么能够在刚刚进组就这么全情投入呢?” “因为我怕被卫导涮掉啊,只好一遍一遍的研究剧本。”素问真的实话实说了。 翻译完,连女嘉宾都笑了。大家这才意识到,这个拿到新人奖的女孩,其实也只有二十二岁,还是个小女孩呢。 在大家的一致掌声中,素问再一次深深的鞠躬,才晕乎乎的走下台。捧着人生第一座奖杯,迎着无数道视线走下来,用手背贴贴脸颊,仿佛还是烫的。 一坐下来,小艾就把她手机递过来了。素问把奖杯递给她,接过手机,一看,果然是陆铮打来的。 他在国内看直播,看到她得奖,第一时间就给她打电话了:“我的大明星,得奖的感觉怎么样?” 她仔细的斟酌了一下:“好像坐过山车。” “嗯?” “太刺激了,还没回过味儿呢。” 电话那端传来他磁性清洌的笑声。台上,还在持续进行着颁奖流程,她的心却早已经飞走了。 “可惜不是最佳女主角……”她有点惋惜,又用讨好的语气问,“虽然没能达到和你打赌的要求,不过最佳新人奖也不赖了,就不能打个折兑现么?” “……” 像个孩子似的,小心翼翼的和他讨价还价。陆铮发现他其实挺喜欢她这样简单幼稚的时候,比她冷静理智的时候要可爱的多。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奖励?” 素问眼睛一亮:“真的可以?我的下部戏想让周晓川来做男主角……” “就这样?确定不考虑别的要求了?比如……让我召开个记者会,当着无数狗仔的面,公布婚事,让他们采访你的心得体会什么的……” “……”素问难得的抱着手机脸红了。当初她喝醉酒,随便畅想一下,他竟然当真了!虽然这个要求也很诱惑,不过……做人还是实际一点吧。 “就这样,不反悔。”她抱着手机,很笃定的点头。 “好吧,不过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萧溶已经收购了寰球娱乐公司,周晓川目前来说,也算华谊的艺人。” 素问愣了愣,转头问小艾:“华谊收购寰球,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天吧,我们刚到韩国,国内新闻就出来了。” 也就是说,就算她不求陆铮这件事,周晓川作为公司旗下艺人,也会得到包装重新复出? 趁着陆铮那边还没挂电话,她赶紧道:“别,我反悔了,咱们还是召开记者会吧……陆铮——” 喀——陆铮挂了电话靠在办公室的转椅上,无声的笑了起来,有时候逗逗她,也蛮有意思的。 铃铃,是内线电话。 他拿起来,徐特助在电话里告诉他:“陆先生,您家里的电话。” 多半是景瑞。估计又拿老头子身体毛病,诓他回家。 “问他有什么事,没事就不用转进来了。” 那边应了声,过了一会,内线再次响起,徐特助在电话里说:“陆先生,您的外公突发疾病入院了。” * 颁奖礼结束,剧组又在韩国逗留了一天,第二天就返程回国了。临近年底,剧组的宣传期也要缓一缓,工作人员都准备回家过年了,演员们也要放个假的。卫导回了香港,薛绍峰因为前阵子婚变的绯闻,被香港狗仔盯得紧,加上春晚发来邀请,所以他今年过年就不准备回香港了。 在公司遇到聂素问的时候,他还开玩笑问:“丫头要不要跟我一块上春晚?就唱咱俩合唱的那首歌。” 小艾一听到“春晚”,眼都直了。虽然每年骂的都多,但每年该看的还照样看。而能登上春晚的舞台,基本就奠定了在国内的一线位置。 正手舞足蹈的给素问打暗示,那边素问已经拒绝了:“还是别了,我最近风头太盛,不好什么都抢在别人前头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薛绍峰挺诧异的看着她,丫头年纪不大,倒是老气横秋的。却也不勉强她。 等薛绍峰走了,小艾才问她:“你不想上春晚,就因为那什么木什么风的大道理?” 素问没作声。那当然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另一个是,她猜测春晚名单必定会经过陆家某一个人的眼皮底下,等那时候再被刷下来,岂不是更难看? 还没等小艾琢磨透其中的意思,这股“风”就已经吹进了公司。 一进叶子办公室,就闻到浓浓的火药味儿。地上被扫落了好几个文件夹,叶子坐在办公桌后,还在吹胡子瞪眼的生气。 “叶姐,什么事惹得您这么生气?”素问到饮水机旁接了杯热水,好意递给她。 谁知叶子抬起眼皮瞄了她一眼,没好气的回了她三个字:“你的事。” “我的事……?”素问莫名的指了指自己。 “你自己看吧!”叶子都懒的说,直接把一张传单扔到她面前。 “接广电总局及文化部通知,即日起,电视,广播,互联网及平面纸媒禁止传播任何有关演员聂素问的影像及文字消息。” 之后是落款,发布日期是今天早上。 难怪今早的日报没有登出她在釜山获奖的消息。 “最直接的,金马奖已经把你的提名取消了,这下你不用准备礼服去参加颁奖礼了。”叶子冷飕飕的说着反话。 素问读完后,如同被当头一棒:“这是……封杀?为什么?” “哼,我也想知道呢。广电局那些人,一个比一个姿态高,个个都是拿下巴尖看人的,问他半天,高兴了能回你一句,还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想必接到通知以后,能问的叶子也都已经问了。 小艾也愣住了:“这算什么啊,就这么一句话,说封杀就封杀了?总得给出个理由啊!” 叶子冷笑:“上面说,聂素问是一脱成名,会给八零后九零后带来不好的影响,为了防止年轻人效仿,所以决定封杀。” “说笑话吧?这就叫一脱成名?那那些出道前拍三级片的,拍裸照的,还有艳照门的,怎么都不封杀?”小艾吼出这句的时候,几乎都带了哭腔。 这太突然了,好端端的昨天大家还聚在一块庆祝素问拿到人生第一座个人奖杯,结果今天就被封杀了?还是这种狗屁理由? 叶子慢慢也冷静下来:“听说是上面某位领导人,看了影片以后,觉得这太不可理喻,下面人为了溜须拍马,才出的这道封杀令。” 一时间,屋子里三个女人,都沉默了。 演员,荧屏之前,看起来风光,说白了不过是个戏子。有人抬举有人棒杀,这点又跟过去的戏子有什么不同? 素问想了想,最初的那股子激愤过去,倒淡然了:“反正我火得这么快,也不正常,遭遇点挫折,正好让我也冷静下,反思反思。” 叶子像看怪物似的瞪着她。吃错药了吧?这位当事人本身倒显得最淡定。 “那你打算怎么办?这就退出圈子了?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吧,女演员的寿命就那么长,不趁热打铁,等过了三年五年的,谁还能记得你!” 那又能怎么办呢?去抢?去争?这种权力面前一句话的事,任她这种平凡人怎么挣也挣不过的。 “如果我的演艺生涯真的到此就结束了,那也是我的命。” 有一种决绝的悲凉。 叶子忽然说不出话了。这件事看起来最可悲的是聂素问本人,而实际上,叶子承受的压力绝不比她小。 在这之前,她就已经遭到无数广告商家的质疑,合约都签好了,广告成本也都投进去了,结果主角儿直接被封杀了,广告全都播不出去了,损失谁来担? 不止这些广告商家,电视台的专访节目,报纸杂志的文字稿件,全都得不惜代价临时换稿,就连新洽谈的两部片约,也不得不腆着脸给人家赔不是,公司在聂素问身上的投入包装,赔进去的钱更不用说了。一个栽培的新人,刚有点走红的苗头,结果就被封杀了,身为经纪人,叶子比她更挫败。 沉重的气氛里,小艾忽然道:“找陆少试试吧?上回绯闻的事不也是他帮忙的。” 可是绯闻只要对媒体施压,封杀一事却是涉及到政界人士的。 叶子眉头深拧:“也只能这样,死马当活马医了。” 经小艾这么一提,素问倒是被点醒了似的。什么领导人在看完影片后会对她产生格外的成见呢?她认识的“领导人”着实不多,要说也只有…… 这么想,她已经摇头道:“算了,这次的事,陆少帮不了忙。” 小艾急了:“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陆少都还没表态呢。” 素问已经起身:“这是我的事。”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告诫她:“记住,不要把这事告诉陆少。” 小艾不解。前两天不还好好的通电话呢,这一转眼又这么见外了。不就是上几层楼,再撒个娇哭两句的事吗? * 事实上,封杀这么大的事,就算素问有心隐瞒,陆铮也很快就会得知。 打电话到广电局,对方也只是好声好气的和他打太极,并不讲到点子上。没办法,他只是有个姨妈和外公做靠山,自己并没有实际的政权,想要以权压人,也不是那么容易。 不过电话打一圈,倒是弄明白了来龙去脉。 景瑞的语气很是不好:“哎呦小祖宗,我是做梦也没想到她……她拍的是那种电影,不然打死我我也不敢拿给首长看啊……首长看到一半就发火了,差点没把电视给砸了,后半夜就送到医院去了……您要不先来医院看看,给老首长赔个不是?” 陆铮冷笑,“哐”一声搁了电话。 萧溶坐在他办公室里,跟没骨头似的斜在沙发上,嗖嗖的说着风凉话:“嘿,你家老头还挺与时俱进的,看卫燎的片儿,我家老头就不行,成天就知道跟我三项纪律八大注意的念叨。” 陆铮冷冷刮他一眼,萧溶立时讪讪的闭了嘴。 “别说废话,想想办法。” 萧溶直挠头发:“能有什么办法?除非你顺了老头子的意,当两年兵,回来娶个贤惠媳妇,再给他生个胖大小子,估计老头子的气就消了。” “说了等于没说。” 一整天心气不顺,几次翻开手机,想打电话给聂素问。然而一想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就有种深深的愧疚感,好象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一样。 要是她向自己哭诉起被封杀的事,他该怎么办? 没到下班时间,他就拿着钥匙去车库取了车,开了一侧的车窗,一边吸烟,一边驾着车在高速路上闲晃。北京的这么多环路,一圈一圈,他不知道开过多少遍了,如今也只能一遍一遍的重复。他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经过长安街了,车厢里仅剩的一包烟都被他抽完了,开着车窗,车里都是浓浓不散的烟味,最后只能无奈的沿着熟悉的那条路,回到家里。 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一圈就拧开了,他有点怔愣,明明记得临走时他是有上锁的。 推开门,一室一厅的老房子,厨房是连着客厅的,食物的香味幽幽飘来,陆铮偏头一看,满桌菜肴,然后是站在餐桌旁围着围裙的背影。 女人听到开门声,慢慢转过身来,是聂素问。 回头的那一瞬,分明看见陆铮有刹那的怔愣。 “怎么,很意外么?”她只是顿了一下,就趿着拖鞋嬉笑着跳到他面前,“怎么看你的眼神有点失望似的,你该不会在期待着看到别的女人出现在这里吧?” 陆铮努力调整了下情绪,捏着她软溜滑腻的脸蛋亲了亲:“你太久没来了,我觉得有点惊喜。” “我怎么只看到惊没有喜呢?” 素问决定不轻饶他,跳到他身上,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他脖子上,使陆铮不得不低下头来,掐着她的腰把她抱起来,亲了亲,说:“另一半的喜我打算留到晚上睡觉的时候。” 素问脸一红,从他身上跳下来:“去洗手,菜都要凉了。” 很久没这样两个人窝在家里面烧饭,做菜,花整整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吃一顿饭,把她做的菜通通吃光。然后挺着肚子歪在沙发里看电视,看到搞笑的地方捧腹大笑,或是靠在一起接吻。时光好像倒回她刚住在这里的日子,那时候的她不出名,没有这么多要忙的,也没这么多烦恼。 一直到临睡前,谁都没提被封杀的事。 洗完澡,陆铮拿着吹风机帮她吹头发。手指伸进她湿漉漉的发丝间,吹完一边,又把她的脑袋拨到另一边。 素问枕在他的膝盖上,舒服得快要睡着了。不由的感叹道:“真好,明天没有工作,可以睡个懒觉了。” 无心脱口的一句话,陆铮拿着吹风机的手却顿了顿。 “烫……”她微微皱眉抗议。 陆铮一恍惚,忙关了吹风机。 “金马奖是年底的最后一个颁奖礼了吧?”他问。 “嗯。” 素问没多做回答,只简单的回了一个音节。 “没拿到最佳女主角,不觉得遗憾吗?” “是我的,早晚会是我的。不是我的,想也没用。”素问夺过他手里吹风机,索性自己吹了起来。 嗡嗡的声音,阻断了一切交谈的可能。陆铮等她吹完了,才看着她,慢慢的说:“借着这最后一个颁奖礼,把大奖拿了吧。” “……” 素问忽然抬起头看他。 不是已经被取消提名了么? 陆铮的手在她头上拍了拍:“放心好了,我一定会让你去参加这次颁奖礼的。” 七十八,红毯秀 更新时间:2013-1-11 0:04:31 本章字数:7333 纸包不住火。 聂素问被封杀的消息不胫而走,细心的网友早已发现这些天一直占据热门娱乐网站首页的沃克奖滚动新闻已经被悄悄替换掉了,电视上,报纸上提起这部影片,对女主角的名字通常是三缄其口。 好似一阵飓风来袭,突然间将聂素问这三个字刮得无影无踪了。 网友有质疑的,有位她抱不平的,关于封杀原因,也传得沸沸扬扬,什么样版本都有。当然也有认为她咎由自取的,先前那些嘲笑过她的卫道士,这下可更扬眉吐气了:一脱成名?呵呵,这下白脱了吧? 聂素问有好一阵没在公司露面,这一天被叶子叫回来,刚进公司就发现往来经过的同事,都用一种好奇和怜悯的目光注视着她,茶水间的大姐在把咖啡递给她的时候,甚至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 什么时候她竟沦落到要人同情的地步了? 其实,换个角度来说,封杀也挺好的,让忙碌了大半年的她终于可以停下来,放慢节奏,缓一缓。出行也不用捂得紧紧的,担心记者偷拍了,走到街上倒还是有人认出她来,但是找她握手要签名的少了,更多的是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一边小声议论,一边盯着她。 如果能忽略掉那种被围观的感觉,其实还是很惬意的。 只是,放松是短暂的。今后她该怎么办?好像还没能考虑得那么远。做不了明星,回归老本行,给人当当模特赚点日薪养活自己还是不成问题的。然而,又要回到那种动荡没有稳定的生活里…… 她深吸了口气,挥开这种可能。 正端着咖啡愣神,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聂素问……?” 陌生的声音……又好像有点儿耳熟…… 她循声望去,走廊上迎面朝她走来的女孩……袁羽泉? 她终于认出对方来,惊讶又陌生的站起来,出于礼貌的打招呼:“你好,真没想到能在这碰到你。” 这个女孩,在当初的选秀大赛拿到冠军之后,就签约了寰球,只是至今仍未发行个人唱片,所以时日久了,素问也就淡忘了。 重看到她,袁羽泉比昔日比赛时褪去了几分青涩,细细的眼睛上方,斜挑的浓墨眼线,将整只眼睛勾得越发细长,她剪了个利落的短发,搭配庞克造型的衣饰,整个人已完全脱胎换骨,显得成熟,有了几分星味。 不记得哪位知名经纪人说过:娱乐圈是个怪圈,它可以将人催熟,让十六七岁的孩子变得成熟而世故,在观众面前搔首弄姿,它也可以让人变得幼稚,一个三十多岁的艺人,退出这个圈子后,别无所长。 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变化,聂素问对如今的袁羽泉,也就不怎么惊讶了。 与她同行的还有几个女孩,大约是要同期出道的新人,听见素问向她打招呼,都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哎呀,你说你认识聂素问,原来是真的呀?”然后又不可置信的望着素问:“你们真的是同期选秀出来的?” 也许是无心的一句话,但总让人觉得那后面还有一句潜台词,都是同期出来的,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素问笑着点点头:“是啊,当时羽泉还是冠军呢。她唱歌很厉害的。” 几个丫头都瞪圆了眼睛:“不可能吧?”然后纷纷揣测着,怎么冠军到现在还是没名气的小虾米,亚军反而都成国际巨星了。 袁羽泉在素问面前不卑不亢,伸出手与她轻握:“也不算碰巧,寰球被华谊并购了,以后我们也算一个公司的艺人了,说不定会常遇到。如果你能在公司常走动的话。” 袁羽泉把自己划为和她同辈分的艺人,而不是巨星和后辈的关系。 在这个圈子其实很重视辈份,当然划分的依据不是看年龄,而是看出道先后和名气。素问在剧组就常见到这样的情形,男一号比自己年纪还小,但他是童星出道,得过不少奖,片酬也比自己高,初次见面,就得恭恭敬敬叫人一声老师。 还好素问并不在乎这些,如果那次选秀算她的出道的话,她跟袁羽泉也的确是同期了。只是她的最后一句话,让素问不舒服的皱了皱眉。 通常情况下,都会理解成她通告忙不能常回公司,偏偏是在这个敏感时期,让她很容易联想到袁羽泉是在讥讽她被封杀后,很快就会被公司遗弃。 她笑笑,从容的抽回手:“要遇到也没这么容易的,平常有事都是助理代我跑腿。我确实没这么多闲工夫每天的往公司跑。” 话落,袁羽泉的脸色陡变。她身边的几个丫头已经好奇的叽叽喳喳问起来:“哇,聂姐姐你才出道这么久就有自己的助理了。那你平常是不是除了拍戏以外,什么事都交给助理的?好羡慕啊,我们现在都还要自己打扫练习室……” 练习生的辛苦生涯,聂素问不是没体会过。只不过她的比较短,比较幸运罢了。 看着袁羽泉铁青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她心情很好的放下咖啡:“我还有点事找经纪人,你们刚来公司吧,我叫助理带你们四处逛逛。” 拨出电话,把小艾叫上来,她自己先去了叶子办公室。 叶子正坐在电脑前接电话,看到素问推门进来,用眼神示意了下沙发,让她先坐,然后继续和电话里的人据理力争着。 素问早就习惯了叶子这种风风火火的做事风格,笑了笑,把给她的那杯咖啡放在叶子手边,然后靠在沙发上,随手翻起了近期的几本杂志。 等到叶子挂断电话,她才问:“寰球的人这么快就把合约转过来了?今后咱们就得跟他们用一间食堂,一个会议室?” 叶子翻她一眼,径自品尝咖啡:“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跟你无关了。” 素问悻悻的撇了撇嘴。 叶子只是说气话,她今天没有再发火,已经是万幸了。 话收回来,她才正经的看着素问:“你那件事情,有转机。” “嗯?”素问不自觉的放下了手里翻看的杂志。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金马奖那边的主办方又恢复了你的提名,刚才还打电话来通知,说你可以继续参加颁奖礼。” 素问古怪的看着她,叶子回了她一个我也不知道的表情,耸耸肩道:“大概是在台湾,山高皇帝远,大陆的某‘领导人’也管不了那么宽吧。管他呢,反正是好事,你能去,就说明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素问不是钻牛角尖的人,就如叶子所说,是好事,她就坦然接受。 不过恍惚想起那晚陆铮信誓旦旦的向她保证,一定会让她去出席颁奖礼。到底他用了什么办法呢? “不过,通知你件事。这次的红毯,你得跟萧少一起走。”叶子很快打断了她的思绪。 “什么?为什么是他?”素问差点儿从沙发上摔下来。 她本能的有点怵萧溶这个人,虽然他有好一阵子没联系过她了。素问握着手里的手机,还是萧溶送的。 “别急,这次颁奖礼是萧氏赞助的,他又是公司幕后的大老板。他走红毯,不找自家女艺人,难道你还希望他挽着别人家的女明星?” 叶子说的头头是道,素问不能理解了:“他这种商业巨子,掺和娱乐圈的事干嘛?” 叶子不以为意:“萧少在外头的风评,你又不是不知道。风流浪子,怎么少的了女明星的花边点缀。人家有钱,乐意往里砸,买个见报率有什么不可以?反正你乖乖的,跟他走一趟,有什么好为难的。” 其实具体原因叶子也不知道,上面就这么安排的,传话下来,她一个替人打工的,还能质疑老板的安排吗?况且能让素问复出就不错了,封杀大势下,一点点的小机会都得牢牢抓住。 “我跟峰哥走不行吗?”素问还在为自己争取最后一点权益,她真的很苦恼。 “萧少哪里不好,长的也不比薛绍峰差。虽然花了点,但是人品还不错,跟女明星传绯闻,那也都是人家心甘情愿的,不知道多少人想跟他扯上关系还没机会呢。你要是真没那意思,就老老实实的恪守本分,他也不可能强迫你,人家也有高干家庭的传承,又不是一般暴发户,不屑干这种缺德事儿的。”叶子只差没苦口婆心。 “……” “只是走红毯,你连床戏都拍了,这么点献身精神还拿不出了?到时候入席你还是跟剧组一块儿坐,我保证。” “算了,走就走吧!”素问磨牙,那样子简直跟慷慨赴刑场似的。 工作和个人感情,她还是分得清的。她就把这次跟萧溶一起走红毯当成是工作来完成就行了。 小艾得知她又能出战金马奖,不知有多高兴。连素问都被她的兴奋感染了,走出公司的时候,她高高仰起头,满足的呼吸。事情总算没走到最坏的一步,这个城市灰色的天空在此刻的她看来也格外可爱。 这么好的心情,迫不及待要与人分享。素问坐上车子,就摸出手机调出通讯录。 已经习惯成自然的翻出来陆铮的号码,却是指尖生生一僵。要不要告诉他自己与萧溶共步红毯的事呢?他听到又会做何反应? 也许只是轻轻的勾起嘴角,笑着拍拍她的头说:“没关系,有他照顾你我更放心。” 可他不会知道她不安的是什么。 萧溶这个人,在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总给她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素问犹豫了稍许,一咬牙,迅速按下拨出键,绝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嘟”声响了三下后电话就接通了,传来一声:“喂?” 这么简短的一个字,已令素问莫名的紧张起来。一时之间她竟不知如何开口了。 电话那端静待了几秒,陆铮突然笑道:“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已经整装待发,准备去台湾捧回年末的最后一尊大奖了?” 就这样被猜中了心思,素问不惊讶都不行。 难不成她的呼吸声透露了某些讯息? 素问觉得荒唐的摇摇头,正经道:“拿不拿奖我都不在乎了,能重新出现在公众媒体前,我已经谢天谢地了。当然……最应该谢谢你。” “那等你从台湾回来再好好谢我吧。” 素问脸一红,正好瞥见后照镜里那女人的一脸春意。她不好意思的拿手背拍拍脸,笑着逗他:“台湾又不远,萧少都可以去,你为什么不能陪我去?” 要是跟她一起走红毯的是陆铮该多好? 听筒那端没传来任何回应。这样长时间的静默让素问也渐渐笑不出了,她只是开个玩笑,他不会认真了吧? 一旦起了这样的心思,倒真有点期待能从他口中说出“好,我现在就去订机票”之类的话来。毕竟他给她的惊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然而,陆铮的话却令她很失望:“我真的很抱歉,这周有个会议必须我亲自出差。” 陆铮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倒让她坐立不安起来,忙一笑而过:“跟你开玩笑呢,这么认真干吗?你要是真去了,我还得时刻紧张着被记者拍到和你在一起的照片。” 从窗外看到已快到设计师的礼服店,匆匆道:“好了,我要去试衣服了,晚上再打给你。” 说着已挂断电话。 终究没把萧溶的事告诉他。 * 素问穿着订制的裸色露肩礼服,在指定的候场区等待入场。 十二月的寒冬天气,即使在台湾这样温暖如春的地方,穿着这样少,也难免有种“美丽冻人”的味道。然而素问环视四周,女明星们纷纷露出美丽优雅的笑容,仿佛今日湿冷的气温和她们身上的穿着没有任何关系,她们笑得是那样得体,艳丽的唇膏和厚重的粉底下,究竟是冻得唇色发青,小脸儿发紫,已经无人去探究。 明星,也是门考验毅力的活。 素问摇摇头,再一次忒没形象的勾着腰,抱紧了双臂。室内虽然有空调暖风,保持着适宜的温度,然而红毯这一段为了方便媒体拍照是露天的,与红毯衔接的候场区,自然也是冷风飕飕。 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了,其他的女明星已经挽着各自的男伴,在反复的默念待会司仪采访时可能用到的官方回答。那些三两聚在一起讨论服装首饰的女明星们也都暂时告别,各自去找自己的出场次序了。 孤家寡人的聂素问,再一次望向入口处,她的男伴还没来。 萧少贵人事忙,直到今天中午,才抵达台北。素问也不过在酒店时听人说他入住了,连照面都没打上。 晚上的颁奖礼,工作人员也只是嘱咐了她一遍流程,就叫她在这等着,关于萧溶什么时候会出现,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个准信来。 要是等红毯开始了,他还是不出现,难道自己就一个人走上去? 似乎也不坏。万绿丛中一点红,这样一来,她势必又成了明天的头条。素问有点阿Q的安慰自己。 正想着,候场区的入口处已起了骚动,大老远就听见男人和女人调情逗笑的说话声,在这里的,除了工作人员,就是电影明星了,敢这么大张旗鼓的,还真没几个。大家都纷纷往门口看去,真真是人未到,声先至。 萧溶一身银色特质面料的西服,行走间仿佛全身都在熠熠发光,款式倒简洁,剪裁却是无与伦比的一流,这般高调出场,倒是符合了他的风流不羁的性子。只见他怀抱美人,正是今年来台湾风头正劲的童颜巨乳。 想起一个月前在陆铮生日宴上出现的刑曼姿,不禁感慨,这个男人,真是到了哪儿都离不开女人。这么快就如胶似漆,看那女模特紧紧的贴在他身上,不停的用那据说有F杯的巨乳磨蹭挤压着他的上身,简直恨不得有一副双面胶粘在他身上。 素问不禁自问:自己是不是该换个男伴了? 一男一女进来了也没见低调,耳鬓厮磨的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过了一会,女模特娇嗔的推了他一把,终于肯从挂在他身上跳下来,用台湾普通话特别的嗲声嗲气说了句:“讨厌啦——你好坏哦,人家不要理你了啦!” 素问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顿觉身上鸡皮疙瘩齐齐向她敬礼致意了。 时间正好是八点整,场务人员已经开始检查次序,催促入场了。 其他的明星亮亮相携,意气风发,素问偏头看看那边你侬我侬好像有说不完的情话的那对,摇头,叹气,看来真的得自己走了。 那位看似萧溶秘书的男人很没有眼色的走到他身边,附身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萧溶这才从巨乳中抬头,朝素问这里看了眼。 这一眼本没有什么寻常,素问也只是面无表情的就要转过头去,却在这时,萧溶忽的朝她挑眉。 这小动作逃过了所有人的眼,偏偏被晚一步移开视线的素问捕捉了个正着,前一秒还在喝水的她猛得被呛到,当即咳嗽起来。 在后台引起不小的侧目。 萧溶的嘴角牵起个隐秘的弧度。 笑容转瞬即逝,他恢复了玩世不恭的表情,轻轻在巨乳模特儿的手上拍了拍,两个连体儿似密不可分的人终于分开了。 成为众人目光焦点的素问连瞪他都不能,只能压着火气昂首走到出口处,她是真打算一个走了! 萧溶与巨乳模特儿分别之后,也快步朝出口处走来,边走边整理着袖口。在经过素问身边时,他甚至没有停下来。秘书为难的小跑跟过去,很突然的,萧溶脚步一顿。 秘书收步不及,险些撞上去,幸好机敏的偏了偏身,歪到了一旁。 萧溶正好在这时回身,当着众人的面,朝素问勾勾手指。 一直默不作声的冷眼盯着他后背的素问当下一愣。 她看不懂萧溶那似笑非笑的眼睛下的用意。 对他的动作更是没半点领会。 他的秘书却已经了然,赶紧解释道:“聂小姐,萧少邀您一起走红毯。” 邀请? 如果这是邀请,那绝对是她见过的最高高在上,没有诚意,且让人想要咬牙切齿的邀请。 素问想要拒绝,然而想到临行前,叶子耳提面命的那些道理,关于她的前程,她能否复出,全看这一役。 她咬咬牙,绷着脸强扯出一抹笑容,走上去,在他懒懒的伸出的右手上勾住,看似轻松平和,实则暗蕴了力气的挽住他! 不就是走红毯,有什么好怕的?跟他走一趟还能怀孕不成? 事实证明她确实想多了,一旦到了镜头底下,这男人完就十分的规矩,甚至体贴的考虑到她的高跟鞋,放慢了步调配合她。短短的一段红毯,尽显他贵族公子的风范和气度,仿佛在后台和巨乳模特儿打情骂俏腻不死个人的压根不是他。 有记者喊他们停下来拍照,萧溶立刻配合的牵着素问转身。素问笑得脸部肌肉都要僵硬了,手勾在他臂弯里,两人身体之间的距离,却足足够再站下一个人了。要知道,保持这样微妙的姿势站着不动,也是很累人的。等拍完照,萧溶就在她头顶,小声问:“拍个照而已,用得着这么拼命吗?” “这是我的工作。”素问一边微笑着跟红毯两边的影迷打招呼,一边冷声回答他。 “你靠着我,不是能更舒服点。”说着就拎着她手臂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素问顿时紧张的像备战似的瞪着她,被他含笑的眸子一注视,又立刻移开视线,冷淡道:“尽量避免绯闻,也是我的工作。” “有绯闻才有曝光度,你想让人人都忘记你么?” “我希望他们是从正面的新闻注意到我。” “所以你不是最有名的,却是最卖死力气的。很可惜,到目前为止,你的形象却没有因为你的努力而有所改变。”他轻松的下了结论,这种说风凉话的口气,真让人气得牙痒痒。 素问坚决不理他了,一直到红毯司仪采访,他俩也分工明确,各自举着话筒答各自的问题,绝对不扯到一块儿。 七十九,素素宝贝 更新时间:2013-1-11 0:04:32 本章字数:7361 “现在向我们走来的,正是本届电影节唯一的赞助商,萧氏企业的少东萧溶先生。”主持人一边说,一边卖了个关子:“萧先生今天真是闪亮登场啊,这一身BLINGBLING的,真要把我们明星都比下去了/” 女主持长袖善舞,看到聂素问时,显然有点惊讶,但也是老江湖了,马上补充。 “还有本届金马奖最佳女主角和最佳新人双料提名候选人,聂素问小姐。聂小姐之前在威尼斯的旗袍扮相惊艳了世人,今天为什么没有选择旗袍呢?” 素问微微松了口气,提着裙摆站上台阶,正要接过话筒答话,那边,萧溶已经笑着调侃:“她穿旗袍的话,我岂不是得穿中山装来配合她?不好不好,那样会显得我很老的。” 幽默又风趣的回答,引来无数记者的镜头。 男司仪惊讶的诠释了一遍:“也就是说,聂小姐今天这身是为了配合萧先生咯?聂小姐,得到提名有什么感想?” 素问生怕萧溶又给她整出什么奇怪的回答,赶紧拿过话筒,简单说道:“很荣幸,也很欣喜。” “怎么会和萧先生一起走红毯呢?”女司仪忍不住问道,虽然她一脸八卦样,等着听素问即将嫁入豪门的第一手资料。 “萧先生是公司的老板,他出席典礼缺少女伴,总不能还去别的公司找女星。肥水不流不外人田嘛。”素问老老实实答道。 女主持快笑疯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意思是萧少要在自己公司内部自产自销了? 等到素问和萧溶两人下去了,男司仪才偏头问旁边的工作人员:“这聂素问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取消提名了吗,怎么又来参加了?” 工作人员也一头雾水:“组委会又恢复了吧?” “这流程上也没写,害我刚才差点出丑。” 女司仪听见,也悻悻的朝他摇摇头。 一入场,素问找到剧组的位置,就飞快的放下手,跟萧溶道了别,赶紧向卫导薛绍峰他们走去,快赶上一路小跑了。 萧溶盯着她背影,笑了笑,兀自找到座位坐下。 早已入座的萧媛睨了他一眼,冷冷笑道:“哥,你不是一般的失败。瞧人家跑得多快呀,压根不领你的情。” 萧溶亦不看她,一双猎艳的桃花眼在女明星的座席里来回搜寻,漫不经心的回了句:“不要告诉我,你现在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语气,是在吃醋?” 萧媛立刻像被刺到了似的转过脸来瞪着他:“我吃她的醋?好笑,她又不是跟三哥一起走红毯,我为什么要吃醋!” 是不是,只有各自心里明白。 接到邀请函的时候,闺蜜问她要不要找个男明星做伴,也走一把红毯,过过瘾。她那时表现得冷傲无所谓:“女孩子家要高贵矜持,难道还要跟那些戏子们到镜头底下搔首弄姿的抢镜?” 闺蜜顿时噤声。 她是不屑跟那些明星们一起走,但如果是萧溶…… * 颁奖礼的流程,一般是小奖衔颁,最重要的影帝影后奖,总是放到最后的。所以素问就乖乖的做到剧组中间。 她一坐下来,卫导就过来轻轻的和她拥抱了下,附在她耳边说:“丫头,你的事我都听说了。我已经找了圈里的一些老朋友帮忙,他们要真因为这部影片就封杀你,我一定帮你到底。” 卫燎执导多年,圈中好友无数,都有点说话的分量。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她还是点了点头,感动的说:“谢谢。” 薛绍峰也过来安慰她。他离开北京第二天,就传来她被封杀的消息。原因更是匪夷所思,一脱成名?拍床戏他也有份,怎么不连他也一起块儿封杀了? 就因为他是香港演员,所以就拿一个女人开刀? 薛绍峰显得义愤填膺:“又说什么政治原因,涉及到特务汉奸,当初审片的时候怎么就给过了,剧本也没问题,偏偏问题就出现在女演员身上?要是这么说,我演的还是汪伪政府汉奸呢,为什么不来封杀我?” 男人固执起来,真跟孩子一样。 素问还得反过来安慰他:“没事的,我现在不是又能来来参加颁奖礼了吗?实在不行,我就跟何老师学唱戏去!” 她倒是乐观。 何赛冲老师一听就乐了:“丫头长这么漂亮,唱越剧肯定受欢迎。” 虽然都是说说,卫导还是拍了拍她:“要是他们真这么不讲理,你就跟我到香港来发展。这边文化更开明,以你的成就,要申请到港民身份证并不难。以后咱们就走国际化路线,到国外拍片去。” 有卫导这番话,素问心里的大石就放下了。连小艾都松了口气。这绝不是大放厥词,以卫导在国际影圈的地位,想要捧一个女明星,把她送出国门,并不是不可能。 这一晚,绝对是《色戒》之夜。 素问只看到自己座位旁边的人起起落落,身边的掌声,恭喜声不断。最佳剧情片,最佳导演,最佳改编剧本,最佳造型设计,最佳原创电影音乐,剧组的同僚们,拿奖几乎拿到手软。 终于迎来对演员来说分量级别的大奖。此前媒体就一致认为影帝非薛绍峰莫属,而新人奖,大家也都很看好刚刚拿了沃克奖新人的聂素问。唯一有悬念的,就是影后了。 果然,颁奖嘉宾在台上公布了年度最佳新演员——聂素问! 她照例和剧组的各位一一拥抱,薛绍峰轻轻的拍拍她,推开她。她从峰哥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一种肯定和鼓励。 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拿沃克奖的时候更多的是惊喜和兴奋。现在却有种失而复得的淡淡哀伤。 从来没在媒体面前哭过的聂素问,破天荒的红了眼眶。联系到近日来的封杀传言,大家似也都了然了。 素问走上台,接过奖杯,先对着台下一鞠躬。这个无言的动作,饱含了太多的含义。 “素问,请你说说获奖感言吧。”颁奖嘉宾也安慰的在她肩上拍了拍。 素问一边笑,一边伸手去抹了抹眼泪。生怕哽咽着声音出不来,这次不像上次那样没有任何准备就上台了,可那些老早就准备好的获奖感言,她却一个字都想不起了。 不是想不起,也许是不想说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感谢。 她想了想,张口:“我想说,这个奖是属于剧组团队的。我今天所获得的荣誉,是你们带给我的。没有卫导,没有这部电影,没有这么多好的演员和尽职专业的工作人员,就没有今天的聂素问。我的演技是在这部电影里磨练出来的。我从不后悔自己拍了这部电影。” 说完,她对着摄影机深鞠了一躬。 镜头记录下了在她弯腰时撒下的那一行晶莹的泪,背景是璀璨的灯光和耀眼的舞台。当隔日的报纸登出这张情真意切的照片,配上“金马新人聂素问泪别舞台”的标题,无数人都感受到了那种淡淡的辛酸。 大家都心知肚明,她为什么要说“不后悔拍这部电影”。 二楼看台上,一群自发组织的台湾年糕粉们一齐起立,高声呼喊着:“年糕,爱你永不变,护你向前行!” 大屏幕的镜头不知为何给到了卫导,只见他在台下起身,接过别人递来的话筒,很感慨的说道:“聂素问说这个奖是属于我们剧组团队的,但我认为,这个奖是她自己努力拼搏换来的。” “一个北京女孩要演上海女人,一句上海话都不会说。聂素问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学会说地道的老上海话,学唱苏州评弹,学怎么穿旗袍,顶一本汉语词典在头上学走路,最终她成功的征服了我,才站在荧屏上接受这个奖。这其中的艰辛不足向外人道。她常说自己走运,来到我们剧组,让她知道什么是演戏,什么是演员,媒体也说她走运,出道第一部就拍大片。而她不知道的是,遇到她,也是《色戒》剧组的幸运。也许她不是演技最好的女演员,可我要说,她是我见过的女演员之中最刻苦、最用功和最心如止水的。 她现在可以说是国际影星了,面对外面的很多诱惑,她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可是谁能相信她还会回去拍电视剧?吃水不忘掘井人,聂素问从来没忘记剧组和栽培她的公司,所以剧组也不会抛弃她。接下来,我会个人资助聂素问小姐至英国戏剧学院深造,无论何时,我将会尽一切所能的支持她。” 素问终于忍不住哭了,举着话筒,哽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对着卫导鞠躬,因为这份谢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台下的人也感动了。也许先前许多人不知道聂素问为什么被封杀,只觉得她一夜成名就是个奇迹了,转眼又被封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从来没人想过,这样一个年仅二十二岁的女孩,是否能承受人生如此的大起大落?可她走到了这里,站在人前,用自信优雅的微笑举起了奖杯,告诉世人,她可以克服一切困难,继续走下去! 素问走下台,刚坐定,主委会就来找她,说是一个预定要出席的女星,飞机在机场延误,恐怕来不及了,所以临时请素问替她颁奖。 素问放下奖杯,脸上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擦干呢,就被这消息给震在那儿了。心想台下这么多人,您随便抓一个也比找个哭得两眼通红的人强吧?不过想想还是住嘴了,人家找你,是看得起你。跟组委会过不去,那时纯找事儿。 她温和的答应,然后跟那人说:“您看我这样,总得给我点时间去补补妆吧?” 谁知道得到的答案是:“没关系,您尽管去后台补妆。因为男嘉宾也还没到。” 素问还想得对对台词什么的,现在颁奖礼公布奖项前嘉宾的调侃也变成了一道亮点,所以这废话是越扯越长。素问天生没什么幽默细胞,以前念个台词嘴里都得拌蒜,这么大的场合,自己笨嘴拙舌的,万一HOLD不住可怎么办啊。 对方安慰她:“放心,华哥就在路上,一定能赶得到。” 原来是台湾本土出了名的名嘴,这位主持的脱口秀节目,在内地网上的收视率都很高,嬉笑怒骂,自成一派,难怪不用对词儿,人家出口成章啊。 素问非常的想翻白眼,也不知自己能不能跟得上这位的搞笑节奏。只能听天由命了。 后台,小艾匆匆拿出粉盒,帮她把泪痕遮掉,才补完妆,外面场务就叫她:“聂素问,准备了。” 他们要颁的是最佳男主角奖,也是今晚万众瞩目的大奖。颁这个奖的嘉宾通常都是重量级,素问能担的起这个临时替代角色,也是因为最近的话题量足够。 合作的男嘉宾华哥将将赶来,还在对镜系领结。她上去打了个招呼,刚想对对词,那位直接说:“安了,不用这么紧张,你就当PARTY,玩得开心点就好了。” 素问真痛苦。对您资深主持人来说是PARTY,对她这小菜鸟可不是啊。 但又不能忤逆前辈,只好老老实实的闭嘴。临上台前,两人又闲聊了一两句,听见导演喊他们名字,她就摆好微笑,挽着那位的手,拿上信封一块走出了会场。 一出场,男嘉宾就开起她玩笑:“聂素问,你今天好忙哦,刚领完奖下去,现在又上来。” 这位嘴真的很快啊,一开口就把她堵住了,她羞涩的笑笑:“这要谢谢大会的评委,不仅给了我新人奖,还给了我这个机会,让我第一个知道今晚的影帝是谁。” 她巧妙的把话题绕回要颁的奖上,对方也是见招拆招。 “今晚的候选人里,有一位和素问你是搭档哦,听说你们还是同一个公司的。你是不是特别想让他拿奖?” 瞧这问的,不让明天报纸写出点八卦,就不罢休似的。 摄像机已经巧妙的把镜头转到了薛绍峰脸上,他笑得倒是入场,盯着素问,仿佛也想知道她是怎么回答。 素问侧头想想,冲着台下的薛绍峰笑了:“峰哥,虽然我也很想你拿到这尊大奖,不过你这么帅,其实不拿奖杯,也已经是万千少女心中永远的最佳男主角了,对不对?” 台下哄笑,继而是热烈的鼓掌。薛绍峰愣了愣,也摇着头鼓掌笑起来。 身边的那位手一伸,明显不会轻易放过她:“你们的电影我也去看了,首映那天台北下大雨啊,哇塞,好大的雨,多少人穿着雨衣举着伞在排队。我在那排队就听人这样说:啊,我要看薛绍峰,听说他三点全露哎!” 话一落,底下又爆笑起来,连当事人都不好意思的捂着脸歪过了头,躲避摄像机的捕捉。 那位还在继续打趣素问:“怎么样,你跟他拍戏时,觉得他身材怎么样?有没有脸红?” 台湾娱乐圈氛围比较轻松,艺人们说话通常都口没遮拦的。 素问一时还没习惯,支吾着不知该怎么说。 那位话锋一转:“要不我们把话筒递到台下,问问薛绍峰,他觉得你身材怎么样?” 眼看那位就真的要走下台,素问赶紧拉住他,老老实实说:“刚开始还有点害羞,也觉得新鲜,后来就……” “是不是看多了,没感觉了?” 素问难为情的点点头。她说的都是大实话,台下,薛绍峰却再一次没脸的扭过了头。 “好了,那既然今晚影帝只有一位,注定下面提名的三位大哥里会有两位失望啦,刚才你已经安慰过薛绍峰,为了表示公平起见,也对其他两位说点什么吧?” 这位真的是要把她逼哭:“我真的不太会说话!” 那位把手一伸,表明不会让她轻松敷衍过去。而且她也不想真的厚此薄彼,其他两位获提名的男演员,一个内地的,一个台湾本土的,她也怕得罪人,于是为难的举起话筒。 对着其中一位说:“傅老师,不是我要咒您得不到奖,是他逼我说的。” 先把责任推干净先。那位傅老师是内地资深老戏骨,素问虽然与他不熟,但自小就看过他演的电影。那位傅老师大笑起来摇手示意她说,她想想,说:“傅老师,我局的评委会的老师们主要是看您太年轻,不然直接就给您终身成就奖了。” 那位一怔,马上爆笑,拍起手来,大家也跟着一块儿笑了。 轮到第二位,是台湾的中生代演员,三十多岁也演了不少戏了,但一直没有缘分拿大奖。素问挠挠头,真想不出什么词了,于是说:“伍老师,我真没词了,我想评委会的老师们估计也没词了,于是决定让你有继续进步的空间。” 边上的男嘉宾直接扶着台子笑起来,那位伍老师自己也被逗乐了。 最后开奖,男嘉宾体贴的让女士优先。素问打开信封,看了一眼,然后瞟向台下。 “峰哥,虽然你已经很帅了,再拿这个奖,真的要天怒人怨了。看来评委老师们是故意要让我们羡慕嫉妒恨了——峰哥,恭喜你。” 激越的音乐响起,薛绍峰在众人注目之下走上台,男嘉宾故意让素问颁这个奖,她只好双手捧着奖杯递给薛绍峰,不出意外的,薛绍峰在接过奖杯的同时拥抱了她,贴着她的耳廓说了声“谢谢”。 大家都是艺人,自然知道配合,让媒体拍出想拍的画面。 薛绍峰再夺影帝,是多少人期望和意料中的,加上是素问亲手颁给他,更加具有话题性。这大概也是组委会让她代替的初衷。 薛绍峰在发表得奖感言之前,还特地看向素问,很认真的说:“丫头,虽然你的演技还有很大进步空间,不过我很期待与你的再度合作!” 如今被她被封杀,再度合作,恐怕遥遥无期了。 但现场掌声雷动,显得气氛很好。 颁完最佳男主角,就是最佳女主角了。主持人在上面介绍:“接下来有请一位特邀嘉宾来为我们颁发今晚的影后大奖。” 素问刚刚坐定,就看见萧溶穿着那一身亮眼的银色闪亮西服,手腕着女嘉宾高调登场。 他是今晚额颁奖嘉宾? 放了短片,女嘉宾指指片段里的聂素问:“聂小姐是萧少公司的艺人吧,萧少会不会有私心?” 萧溶这时候倒是正经:“我对演技是外行,不过我相信评委的眼光。”说完他又补充了句:“《色戒》我也去看过,是一部非常优秀的影片。” 女嘉宾看套不出什么话来,便言归正传,回到奖项上来。 拿起信封,打开看了看,又递给了萧溶,萧溶看了一眼,目光若有所思的朝台下扫来,素问此时正注视着大屏幕,从这个角度看,大屏幕上的他,仿佛正与自己对视。 她一怔,萧溶已经把视线转回信封上,慢吞吞的把奖项前头那一串词念了一遍,然后把信封交回给边上的女嘉宾。 女嘉宾大声念出了得奖者的名字,果然不是聂素问。 素问倒是意料之中的笑了,带头鼓起掌来。在这么大的争议下,能给她新人奖就该知足了。 获奖的女主角还没上去,萧溶突然扶正了话筒,说了句:“素素宝贝,你还年轻,我们以后再来。” 全场哗然。 幸好摄像没有特地把镜头转向她,不然她就该找个地缝钻进去了!恐怕摄像这时候也纠结着,是该循例把镜头对准得奖者,还是去捕捉八卦了。 素问今晚本来就是和萧溶一起走的红毯,他现在这么亲昵的一句“素素宝贝”,外人不得怎么想他俩的关系?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公开示爱? 再看台上的女主,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笑眯眯的接过奖杯,鼓掌鞠躬,致感谢词,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让事情变得更加微妙起来! 就算这是万众瞩目的影后大奖,但大家的关注度也已经不在谁得奖了,而是充满了隐秘和刺激的豪门恋情! 身旁的薛绍峰也惊诧的转过头来看她。小艾几乎都快傻眼了。不是陆少么,怎么又冒出来一个萧少? 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就去打电话告诉叶子,要知道颁奖结束之后,还有记者会和采访,到时候记者还不得蜂拥过来,得先问问叶子该怎么面对各种提问。 八十,很多真相! 更新时间:2013-1-11 0:04:35 本章字数:7498 到了采访区,素问还没站好,一排话筒齐齐的伸过来,全是萧溶那句“素素宝贝”的问题。 素问一直绷着脸闭口不谈,连带着拍出照片也是紧绷绷的。小艾能挡的都帮她挡了,好在这还是在会场内,能进来的都是持相关采访证的正规媒体,待会出了会场,那才叫头大,什么狗仔八卦小报的都会蜂拥过来,明拍偷拍,用的手段也叫人防不胜防。 反观另一边的萧溶走出来后,依旧是风度翩翩芝兰玉树的公子模样,对着记者的话筒,他保持着合度的微笑,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记者们反而愣了:“也就是说您经常这么称呼聂素问小姐了?” “聂小姐是一位合格的好演员,私下里我们也是朋友。这么称呼我觉得完全没有问题。”他答得理所当然,正朝这边看过来的素问一听这话,直接扭头退散,坚决不给记者再来缠问她的机会。 这叫解释么?简直越描越黑!“朋友”这个词真的很微妙啊,果然已经有记者抓住这个要点问道:“只是普通朋友?” 萧溶脸上的笑讳莫如深。 采访完了,小艾体贴的给她端来一杯热牛奶。女星为了红毯上好看,在走红毯之前通常都不会吃晚饭,更夸张的甚至从前一晚就开始节食。小艾知她现在胃里正空着,突然进食也会对胃产生刺激,所以先让她喝杯牛奶垫垫。 素问感激的接了过来,刚放到嘴边,闻着那股儿奶腥味,就本能的变了脸色。她赶紧放下杯子,走到一边,捂着嘴遏制住那种恶心反胃的感觉。 小艾吓了一跳,赶紧过去帮她拍着背顺气,问道:“怎么了?” 素问只捂着嘴不说话,涂了粉底的脸上呈现一种泥灰色,显得苍白。 好一会儿,她才直起身子,摇着头说:“大概是饿久了,胃里直犯酸水。你还是帮我换杯白开水吧。” 小艾听了,接过杯子去给她倒水。 素问靠着墙壁缓和胃里的痉挛,一抬头,就看见萧溶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这家伙刚才不还游刃有余的接受记者采访吗?怎么一转眼又到后台来了。 萧溶修长的身形斜倚在门框上,桃花眼眨了眨,斜睨着她,一派风流色。 “我还以为你这就走了。怎么不等我?” 有混入后台的记者被保安发现,挣扎中还不忘扬起相机对这边猛拍,萧溶听到声音,还回过头跟记者挥了挥手,完全一点负担也没有的样子。 素问真的被他打败了:“萧少,我的工作只是和你一起走红毯,至于工作结束后,我要做什么,和谁在一起,似乎您无权过问吧?” 素问说完就走。 留下萧溶在身后耸了耸肩,对她的冷淡似乎并不在乎。随之走出的,还有一直隐在转角处的萧媛。 大会外围都有保安巡视,记者们虽然心有不甘,还是被驱散了。素问一路从会场出来到停车场,还算顺利,只在保姆车开出一条路后,隐约有几辆采访车一直跟着他们到了下榻的酒店。 不出所料,那些在典礼结束后没能采访到的记者,都跑到酒店外来蹲点了。这里可不比大会专业的安保,素问刚一下车,就被无数长枪短炮团团围住了。 车上除了司机,就只有素问和小艾两个女人。酒店的保安显得有心无力。素问换了便装,戴着墨镜,裹紧了风帽,在小艾开路下走得飞快。然而记者们反应迅速,很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最后实在是烦了,素问不得不停下,当众发声明:“我虽然是萧先生旗下的艺人,但和他一直没什么接触。请你们不要再问一些根本没有的事情。” 她订了今晚的机票飞北京,回酒店收拾一下就要出发到机场,现在都已经九点五十五分了,她可不想因为这些记者而延误了班机。滞留在台北的下场,可想而知。 可记者好不容易逮到她肯发声的这次机会,当然想要挖更多的八卦,更不肯放她上车了。 “聂小姐聂小姐,你单方面撇清了和萧少的关系,不怕萧少难过吗?他可是刚刚才说过和你是朋友关系,你们到底是什么样的朋友?” 素问看一眼手表,神色已颇为难看:“都说了我跟他没关系,我对萧少的事一概不知,你们有什么问题,请去问他本人。谢谢。” 她最后一点耐心都被用尽了,沉着脸闷头就往里走,台湾几十家媒体的阵仗可不小,牢牢读者她前路,小艾想要替她开路,无奈身形比素问也高大不了多少,小艾开路到最后,都要被记者的长枪短炮所淹没: “听闻内地有政府官员也观看聂小姐的影片。不知萧少的父母看过您的影片吗?他们对您片中的表现有没有什么评价,这会不会和您之前的封杀事件有关?” 素问听了,心里蓦地“咯噔”一声,脚下也不由一顿。可终究是头都没抬,重新加快步子要冲破人群。 边走边听到小艾不堪重负的声音:“麻烦各位媒体朋友让一让!让一让!” 记者们非但不让,手里的收音筒都快伸到素问鼻子底下了,素问不耐烦的挥手挡开,当即听到“嘭”的一声,在感觉到一片黑影向自己压下来的同时,素问已经反射性的捂住了额头—— 额角上闷闷的痛,幸好有墨镜遮挡,才不至“当众失态”。 不知哪家的摄像机狠狠的磕在了她的额头上。痛是实打实的痛,众目睽睽之下,还不能表现得太难看。素问当即脚步都错乱了,摇摇后退,在身子后仰的同时,突然有人接住了她的腰,阻止了她的摇摇欲坠。 捂着半边额头的素问透过指缝望出去,影影绰绰的都是人的脑袋,她什么也没看清,就感觉到托住她后腰的那只手紧紧的环在她腰侧,另一手伸到前,护住了她的头脸,引着她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去。 就像是老鹰护雏一样,素问在密实的羽翼保护下,已经来不及看清那些记者是怎么被野蛮的驱散的了,直到走进酒店大厅,那些喧哗的嘈杂的背景声音,才算远离,而那双属于男人的手,也终于放开了她。 她慢慢的抬起头,莫名而惶惑的看着面前的萧溶。 相对她的一脸杀气,萧溶只笑笑:“现在的正规媒体也跟八卦小报一样没了节操。” 素问听完,本能的又回头看了眼。 酒店的旋转门外,一排高大武装的保安像座山似的,严严实实拦住了门口。而那些“敬业”的记者们仍旧对着玻璃门这边猛拍,仿佛素问和萧溶只要站一块儿就已经是大独家、大头条。 素问正想对萧溶说赶紧上楼,萧溶已经先行开口:“上楼吧,再站下去,明天恐怕一整个版面都写不下了。” 素问点了点头,径直大步朝大堂深处走去。 回到酒店房间,才想起小艾被她丢在外面,恐怕现在还被记者缠着脱不了身。顿时一阵自责,刚站起来要回去找小艾,门外传来敲门声。 素问打开门闩,看到的却不是小艾,而是刚与她在电梯那儿分道扬镳的萧溶。 “萧少,这么晚了还有何贵干?” 一对着萧溶,她就本能的竖起了警惕心。 连萧溶都察觉到了,貌似不经心的扫了眼她房里收拾好的行李箱,笑了笑道:“你为什么每次见了我都像个刺猬似的,非得竖起浑身的钢针对着我?” 素问暗暗腹诽:那是因为你每次都做了些让人不得不防备的事。 她要绕过萧溶,却被萧溶按住了肩。 “你要去哪?” “去找我的助理。萧少看见她了吗?” “那你不用找了,我已经让保安带她上来了。现在她就在自己房里。” 素问不信,回房找到自己手机,拨给小艾。很快就被接通了,小艾果然安然无恙的回了房,跟她说了下酒店外的情况,让她待会从后门出去上机场。 素问说着电话,就不经意的坐在了床边上,挂断后,就把手机随意的往床上一扔。却忘记了萧溶的在场。 等素问意识到时,萧溶已经快她一步拿起了她的手机,拇指轻划,像是对待自己的手机一样熟捻。 素问有点恼火:“萧少不知道翻看别人的手机是非常不礼貌的一件事吗?” 萧溶则随意的把屏幕一锁,又扔回到她手里。 “我只是确认下你的使用状况。” 素问接触手机的手像被烫到一样,再一次被提醒手机是萧溶送给她的。早知道就不该贪这个便宜,用他的手机。现在临时换,又觉得通讯录记事本全部要重新储存一次会很麻烦,竟然一直用下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萧溶已来到她面前,往桌角上一靠,拆开药盒拿出一小罐止痛喷雾,凑过来就要帮她。素问下意识的缩了缩杯子,萧溶见状,便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以他们的关系,此举算是轻浮了,萧溶估计意识到这点,几乎下一秒就放开了她的下巴。但似乎他真的不打算让她自己动手,虽然不碰她,但仍旧朝她抬抬下巴,示意她闭上眼。 这一刻,真的是太尴尬了。 孤男寡女,酒店房间,这么暧昧的距离,男方又是有名的花间浪子,素问在各种自己该有的反应里犹豫不决,但萧溶显然没打算给她太多思考时间,修长的右手已经拿起喷雾,对着她伤口喷洒了起来。 在薄荷凉意的雾气刺激下,素问本能的就闭上了眼睛。清凉和刺痛同时作用于伤口,素问倒抽了口凉气才忍住没龇牙咧嘴,可她自认为平静自制的表情还是逗乐了萧溶。笑声听得素问当即睁开了眼睛。 萧溶显然没意识到素问会忽然张眼,因为不能拿手碰她,所以他身子压得很低,距离比刚才更近了。 这不期然的对视令两个人都怔了下,素问下意识的先别开了脸,而久经情场的萧溶自然也不会纠结太久,已随手拿起创可贴帮她贴上。 “你倒是挺能忍的,额头都肿成这样了还能收拾行李。你想在机场被人拍到一头包吗?” 素问知道跟这人不能较劲,只当他是夸奖自己了。他还是那样靠在桌边上,狭窄的空间里,双腿刚好挨着素问曲膝而坐的膝盖,素问稍稍侧过身,避开这若有似无的触碰。 离出发还有一点时间,人家刚帮了她,素问也不好立即过河拆桥,就下逐客令。于是便找些无关紧要的话来打发时间,正好看见桌上的药罐,于是问:“你从哪弄来的?” 现在的酒店服务还没这么先进神速吧? “刚让助理去买的。” 看不出这花花公子还挺细心,这种温柔多金,偏偏还体贴细致的男人,最是让人容易深陷,也难怪他在情场上无往不利。 说完这句,好像又无话可说了。面对他,素问真不知该说点什么好,萧溶似乎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就这样沉默着,突然他的手机就响了。 素问虽然刻意的扭开头,但耳朵却是竖得高高的,一字不落的听进了他的电话—— 虽然从头到尾萧溶也只就“嗯”了一声。 萧溶挂上电话,又拿着手机在手上摆弄,素问只好东张西望的打发时间,突然听他盯着手机屏幕自言自语了句:“效率还挺快。” “什么?” 素问刚抬头这么问,就看见了萧溶嘴角那抹冷笑。 这才是真正的他。隐藏在那张玩世不恭的表面底下的本性。不然就算再大的家业,交给一个整天无所事事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迟早也会坐吃山空,何来今日萧氏的蒸蒸日上? 萧溶也不解释,只看看她,再把手机递到她面前。 原来他在用手机浏览网页,待素问看清网页上的内容,同样止不住的冷笑了一声。 萧溶护着她穿过记者围堵的照片,已经登上了某门户网站的商业版和娱乐版,照片的角度抓得很巧妙,一个简单的保护动作被拍的暧昧无比。 不仅把她拍丑了,还配上了毫无节操的标题—— 《聂素问被封杀后的最后一搏:傍上萧氏公子试图翻身》 * 回国后,素问的身边显然清静了许多。因为封杀令的禁止,尽管台湾那边已经热炒翻天,国内的新闻媒体却没一点儿动静。倒是有几个商业版面报道了萧氏少东疑似发展新恋情,而对于绯闻女主角一概是用模糊的“圈内人”来指代。 陆铮翻阅着网上的相关新闻,指端鼠标轻点,液晶屏上的反光折射在他幽湛的冷眸里,仿佛一口深邃的古井,幽深的要将人吸进去。 离得再近一点,就会发觉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森寒气息,然而,此时歪在对面沙发里的萧溶,却毫无所觉。 他舒服的换了个姿势,穿着鞋就把腿翘到了扶手上,反手拍了拍身下的真皮沙发:“哎,你这沙发是上回意大利空运过来的吗?改明儿我也让人弄一组放我办公室里,太舒服了,挨着就不想起来了。” 他眯着眼,惬意的伸了伸双臂。 陆铮瞧也未瞧他,仍旧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嘴上却说:“你喜欢就叫人抬走好了。少了这张沙发,你以后也没理由到我这蹭咖啡了。” 这话一说,萧溶可不乐意了,刚还死活不愿起身,这下弹起来比谁都快:“这么大一个黑锅,你甭想一张沙发就把我给打发了……” 那张嘴,哇啦哇啦还要继续贫下去,这时,陆铮桌案上的电话响,似乎他一直在等待着这通电话,当即一抬手,制止了萧溶的声音,也不避讳,当着他的面接起了电话。 萧溶撇撇嘴,又歪回那张令他“爱不释手”的沙发上去了。闭着眼也猜到,一准是陆宅打来的,隐隐约约听到冯湛那大嗓门,在电话里说什么“老爷子可算消气了”,和“让他回来过年”之类的。 嘴角向上一咧,牵动到一个细小的伤口,那表情有点龇牙咧嘴,却不掩风流韵致。演了这么大一出戏,要是一点效果都没有,那他可真是亏大了。 所以等陆铮电话一挂,他就歪过脸来问:“搞定你家老爷子了?” 陆铮扯开嘴角一笑,算是回答。 萧溶忿忿:“哥们帮你这么大一忙,你就这态度啊。为这,我可让老头好一顿揍!”说着,就把圆领毛衣的套头往下扒了扒,露出肩头一个明显的抽打痕迹。其实就算他不说,今天一进办公室,陆铮就看到他裂开的嘴角了,当即也猜到是怎么回事。 当初这个主意,是素问要去参加金马奖前,他和萧溶一起想出来的。也只有这个办法,能转换家里那顽固不化的老头子的想法。冯湛的电话,对他来说本来是喜讯,可他一看到网上铺天盖地的萧溶护着素问的“亲密照”,就觉得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从自己钥匙扣上解下车钥匙,直接隔空丢了过去:“停在楼下车库,连车牌一起送你了。” 车钥匙稳稳落在萧溶手里。萧溶把车钥匙挂在小指上,滴溜溜转了一圈,摸着嘴角的伤痕,笑了。 他们这样的公子哥,自是不缺豪车。萧溶也不是真看上他的车,虽然陆铮这辆白色玛莎拉蒂在整个北京城也找不出第二辆了。反倒是这块车牌的价值,远远在一辆千万级豪车之上,或者说,这压根就是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别的不说,顶着它满中国跑,绝对没一个交警敢拦! 这一顿打挨的,值! * 素问这趟回来后,就基本待在家陪着母亲,有时帮她择择菜,陪她一起看看电视剧。也算是尽孝道了 至于她为什么突然间闲下来了,向茹没开口问她,素问便也懒得解释。母女俩都是闲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心思却都各自飘远了。等回过神来,早不知剧情演到哪了,向茹问素问,素问回答的也是驴头不对马嘴,顿时愕然。 素问静下心来想想,最近总挂念着自己的事,太少关心母亲。自从上回聂远找上门来,向茹就一直是这样情形了,不管做什么事都是魂不守舍,前两天切菜还伤了手。 想到这,素问也就随口一问:“他是不是又来找过你?” “啊……?”向茹明显还在走神,忽然间就被她问住了。 素问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告诉她:“他下回要再来,你就把门关死了,他敢敲门,就打电话给保安,总之你别跟他见面就行了。” 提起这个男人,素问的口气冷漠的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人果然是最善变的动物,曾经她怨恨聂远的变心,想来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母亲皱紧了眉头:“上个礼拜,你去台湾的时候,他……他的那个女人……来过一次。” 向茹像是花了很大力气,才说出这一句,说完后却骤然松了口气似的,仿佛将憋在心头困扰了她良久的包袱终于丢了出去。 而接到这个包袱的聂素问显然面色不善:“哪个女人?……你说那个狐狸精?” 她像是才反应过来,顿时火起噌噌的往上窜。那个负心汉来骚扰她们母女的生活就算了,连小三也登堂入室了?他们又想干什么,嫌她们母女俩好欺负? “妈,你别怕,下次那女人再敢过来,你就打电话给我。” “不是的……”向茹摇了摇头,“她来给我认错了,还说要她下跪也可以。” “……” 剧情和想象得不太一样? “你也知道,你爸那病得换骨髓,找不到合适的骨髓就只有等死……” “打住。谁是我爸?我爸早死了。” 素问猛的从沙发上站起来,生硬的口气把向茹吓得愣住了,话也噎在了口中。她像是不想再听下去,随手拿下衣架上外套:“我下去逛逛,晚饭不一定回来。” 说着,“嘭”一声带上了门。 她身上还有从室内空调里带出来的暖意,乍一遇到清冷的走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母亲的话说到一半,她已全然明白。 那个抛弃妻女的男人为什么会突然回来,趾高气昂的小三为什么要来下跪认错,母亲为什么频频走神欲言又止…… 不过是因为她身上流着的姓聂的血罢了! 他要死了,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可以给他捐献骨髓! ------题外话------ 这一章,真的很多真相哦,明的,和暗的……聪明的孩纸们都看出来了吧~ 八十一,疑似怀YUN 更新时间:2013-1-11 0:04:42 本章字数:7192 素问在小区楼下花坛边上绕了几个圈,浑然不觉。倒是隔壁单元遛狗的阿姨竖着脖子,像盯什么外星人一样看着她。因为每当她绕一圈回到花坛边,那只足足半人高的巨大萨摩就会伸着湿漉漉的舌头,挣着狗链儿哈巴哈巴向她跑来,用那毛茸茸的狗鼻子在她长靴上蹭来蹭去,以致后来,素问都觉得自己是不是中午啃酱排骨的时候滴到鞋子上了,要么就是自个儿天生异味,特招小动物喜欢? 以前在兽医先生诊所,那些阿猫阿狗们就特喜欢拱她,闹她。 素问蹲下来,摸摸萨摩的脑袋,把手心放到它嘴边,任它舔着腻着,萨摩的主人,那个穿紫色羽绒服的阿姨起身朝她走过来,素问抬起头,冲她笑笑。 那位阿姨愣了愣,不太确定的问:“你是……演电视的那个吧?我小侄女特喜欢你。” 素问没想到自己没化妆,还能让这么大年龄的阿姨认出来。她有点尴尬的点点头,伸出手:“阿姨您好,我是住这个小区B栋的。” 阿姨年纪大了,叫不出她名字,但显得很兴奋:“真想不到你就住这个小区啊。对了,你能帮我签个名吗?等我小侄女下次过来玩的时候给她,她肯定高兴死了。” “当然没问题。”素问满口答应着,伸手到口袋才发现没带笔。 她是临时套了件大衣就出来了,哪会走到哪随身带着签字笔,阿姨出来遛狗肯定也不会带笔。场面一下尴尬下来,阿姨的表情看起来挺遗憾的,明星啊,不是每个都这么走运恰好跟她住同一个小区的,生怕错过了这机会就没下次了。素问想了想,指着自家窗户说:“阿姨您看到了吗?B栋十九层1室,就是我家,下回您小侄女来了,您带她一起过来,我签好了给您。” 阿姨有些不置信似的,明星不都挺大牌挺强调个人隐私的吗,眼前这个怎么好像一点不担心似的,萍水相逢,就邀请自己上门。 “怎么了阿姨,有问题吗?” “哦,没,我就是奇怪你怎么一点明星架子也没……”说完又觉得自己用词不当,这不等于在说别人不像明星嘛。 素问笑笑。她现在闲的也确实不像个明星,今后还能不能继续吃这口饭也不知道了,倒不如与邻为善,这点小要求还是能满足的。 与阿姨又唠了会闲话,周沫的电话打进来。她回北京好几天了,再不联系周沫有点说不过去。 “呦聂素问我的大明星,您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可终于惦记起咱北京人民了。” 周沫开口就埋汰起她。说起来她俩自那次中秋节后,也有快半年没联系了。她在上海拍戏,之后又马不停蹄的去各地宣传,一直没机会联系周沫,如今闲下来了,姐妹俩怎么也得聚聚。 周沫说:“行啊,要不咱一起去做个头发,姐们我刚截稿,脑门上快成鸡窝了。” 素问记起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这厮平常就好吃懒做,每每到截稿编辑来电追杀才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把自己锁在寝室里,切断一切与外界联系,吃喝全靠外卖。然后几天后,寝室就变成了猪窝,好好一根正苗红的姑娘由于对着电脑屏幕太久,皮肤枯燥头发蓬,乱神情呆滞眼圈乌青,乍一看跟纵欲过度似的。所以聂素问就隔三差五过去帮她收拾收拾,每次周沫就倚着她卖萌:“姑娘呀,真勤快,准一个贤妻良母,早点嫁过来吧。” 素问犹豫了一会,就听见周沫在那边贫起来:“瞧我给忘了,大明星做头发都是有专属造型师的,哪稀罕跟咱老百姓一起。” 素问忍俊不禁:“行了,别贫了,是不是还西单那家,等我啊,四十分钟后见。”要挂电话前又强调了句:“别迟到!” 上学的时候她就老叫她等,素问还说过:“就我有那耐性,以后你男朋友要是受不了你,跟人跑了咋办?” 丫一脸无所谓特洒脱特牛掰的说了句:“能拐走的不是我男人!” 这些天她放假在家,于是也给司机放了假。现在为一私事找人家出来多不好,于是直接打了车。她戴着围巾帽子,素颜,不戴墨镜能认出她的也不多,下车后又把口罩找出来戴上。 从这里到美发店还有一段距离要自己走过去,沿途上人潮拥挤,几乎脚尖踩着脚后跟,她跟在人群里挤,也没人在意她。 要过年了,大伙儿都出来逛街办年货,放眼过去街上到处都是喜庆。大红灯笼飘在每一个胡同里每家门前,商场里也都在搞打折特卖活动,走到哪儿都有红红红火火的意头。素问不自觉就想起上回中秋节,周沫和陆铮都是在她家过的,今年春节不知道他俩怎么安排的。 周沫家在外地,有时候她嫌春运遭罪,就一个人留在北京过年了。陆铮却是家庭都在这的,他家里外公又是个传统的老人,中秋可以不回去,春节恐怕是一定要回家的。 人挤人的耽误了点时间,到店里的时候周沫已经在了,她脱了羽绒服,就穿一件波希米亚花纹的套头毛衣,露出里面衬衫花边的领子,下面是一条长度在膝上的黑色伞形小皮裙,里面是薄薄的打底裤,脚上是一双爱马仕今年大热的黑色皮靴。这样的装扮,在北京如今零下十几度的室外,绝对是“美丽冻人”的,好在室内暖气充足,十几度的暖风吹在脸上,像只红扑扑的苹果。 素问边走过去边脱掉围巾帽子大衣,店员已熟练的接过帮她挂起来,递给她一个号码牌。 这家店她俩从念书起就光顾,到现在已经是金卡级别的会员了。那时候昂贵的价格曾让素问望而兴叹,不过没办法,她们学表演的,形象就是门面,不下血本砸是没出路的。 店长自然认得素问,也知道她如今出名了,素问刚要躺下洗头,那位店长亲自过来了。 “聂小姐好一阵没来光顾了,今儿个想怎么弄?您是名人,咱们一定给您最好的服务,费用打三折,比金卡会员还优惠。”说着,递上来一个签名本。 在这儿做个头发,少说得上千块。这一行名目多,条条框框的收费多到人眼花缭乱,金卡会员是六折,素问以前跟小嘉哥聊过,说外面那些美发店都是虚头,成本不到一折,就那还是赚的。 素问面上笑着,接过笔签上自己的大名,将签名本还给他。老板喜不自胜,又问:“今儿您是还点小汤给您剪,还是我亲自给您剪?” 素问闭着眼睛躺下,声音带了一丝疲倦和不耐:“还是小汤吧。”挺帅一发型师,以前还和周沫打趣的叫过他阿汤哥。 店长立刻叫了那位汤姓发型师的名字,又笑呵呵的问:“待会您剪完了能请您拍照合个影么?” 素问知道这是店家的宣传手段,这照拍出来,以后就挂在店里成了活广告。不过人家装的像热心粉丝似的,她也不好拒绝,躺着微微点了下头。 等那店长走了,躺在她旁边的周沫才说:“三折啊,跟大明星出来剪头都沾光。咱们以前每次来,我还真没看出这店长有狗腿的潜质。每次要他剪,他动不动就‘店长亲自剪,价格翻倍’,今儿也不翻倍了?” 在后头帮她俩洗头的俩小姑娘听了也笑了。素问没回她话,做生意,一行有一行的难处。 “对了,你买车票了吗?今年春节你要还留在北京,就来我家过吧,反正不过添一双碗筷额事,过个人也热闹点,晚上你就跟我睡一张床,还多个人给我暖被窝。” 周沫懒洋洋的闭着眼:“你美的吧,姐姐我才不给你干暖床那活儿,找你家陆少去。” “那你今年要回家了?” “不回去,截稿了拿了稿费,出国溜达溜达去……唉,姑娘,就那儿,再挠挠,痒。” 素问有点怔,枕着水池就扭过头:“出国?去哪儿?” “美利坚合众国,USA,NEWYORK。”丫洋洋得意。 素问反应过来:“我说你怎么想起改造发型这项伟大工程来,原来是要去会男友了。” 周沫有一谈了七年的男朋友,比她大两岁,人是正宗的清华大学理工科高材生,跟周沫这电影学院的文艺女青年,气质上有点南辕北辙。素问见过那男人一回,怎么说,有点别扭。 电影学院的姑娘,就是挑剩的残次品,往人群里一扔,那也是根正苗红的美女,周沫自然也不例外。丫脱了高跟鞋,就净高度,还有一米六七呢,怎么着那男朋友看起来撑死了就一米七,还是保守估计。所以周沫跟她男朋友在一块儿从来不穿高跟鞋。 不过她那男朋友人矮志不矮,四年前申请到美国某理工大学的硕博连读学位,带着党和人民的热切期望踏上了留洋镀金的前途,一读就是五年,留下周沫一个在国内苦媳妇熬成了婆。 这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两人见面的频率也从半年变成一年,到现在,据周沫本人统计,已经有十七个月没见了,简直比七仙女和董永一年一次的鹊桥相会还苦逼。 不过好在俩人一个是心无旁骛专攻科研的理工科好同志,一个是被小说中各种美男打消了对现实男性幻想的苦逼言情小说作者,所以倒不存在出轨劈腿等各项担忧,跨越太平洋的两地恋,倒是一路顺畅不曾亮起过红灯。 有时候素问看着周沫的坚持,都会忍不住默默为她打气,她真心希望自己这位闺蜜可以和男友修成正果,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甜蜜。 * 别了周沫,素问回到家,母亲已经吃完晚饭,在桌上给她留了菜。 她懒得热了,把米饭在电饭锅里坐热,就着冷菜吃了两口。才夹到红烧鱼,胃里忽然窜起一股酸腥,她蓦地丢开筷子,冲进了卫生间,扑到马桶边吐起来。 抽水马桶洗刷得很干净,但她闻着那味儿,恶心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终于搜肠刮肚全部吐出来,晚上她一共才吃几口,这下恐怕连隔夜的饭菜都叫她给吐了个精光。 素问吐得乏力,挣扎的爬起来,打开水龙头,往自己脸上浇水。 以前因为工作需要,她经常饿着肚子,饮食也不规律,现在恶果来了。趁这段闲着,她真得好好调养调养,不然还没复出,自己身体先搞垮了。 年前素问基本就不出门了,懒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有时接几个电话,除了叶子就是小艾,不过是问候她,顺道安慰几句,让她保持平常心。关于工作的事,只字不提,她们不提,就代表着事情还没有转机,她也没必要去问了。 这个春节,周沫离她而去远渡重洋寻找爱情去了,陆铮因为年末公司年会的事忙的抽不开身,只能偶尔电话联系,聂素问于是变成了孤家寡人,偶尔帮母亲酿酿咸菜,晒点干货。 没两天,那位在楼下遛狗的阿姨真的带了小侄女上门来索取签名。向茹开的门,一脸的茫然还以为找错门,直到素问从房里出来,那位十四岁还在上初中的小姑娘直接惊讶的指着她就要冲进来:“啊,你是龙葵姐姐!” 单纯的小女孩,还没看过她演的电影,对她的印象只留在电视剧的仙女造型上。 那位阿姨挺不好意思,拍着小女孩的头:“不能没规矩。” 素问赶紧让向茹开门请客人进来。本来她在这地方就认识不了几个人,邻里和睦挺难的。 小孩子看到偶像,什么都是新奇的,拿了签名照片还想参观参观她的房间。素问也没什么隐私不能让人看的,就放她进去了。 那位阿姨连着给她赔道歉,说小孩子不懂事,让她别见怪。 素问笑笑说没关系,她也很喜欢小孩子。 大过年的,对方也不好空手上门,拎了一篮水果,还有家里准备的一点年货,都是自家亲手做的,料足实在。素问一边收了一边道谢,让向茹拿进去,拿到卤鸡蛋的时候,都是一颗颗剥好的放在茶缸里的,足见对方的用心。 素问闻到那鸡蛋味儿,胃里又泛起酸水,强忍着把茶缸放到桌上后,就蹲在了地上,要吐又吐不出来的样子。 那位阿姨似乎很关切,扶了她一把:“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她有气无力的回了个笑容:“没事,就是胃痛。” 正好那小姑娘从她房里窜出来,看到自己偶像蹲在地上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很乖巧的帮她拍着背,叫了声:“姐姐。”然后又问自己伯母,“姐姐是不是要生小宝宝了?电视上都这么演。” 明星怀孕,这可不是一般事儿,那位阿姨赶紧拍了下自己侄女:“别乱说,姐姐是胃疼,去医院看看就好了。” 这时候,正好向茹放完吃的东西,从厨房出来,看到聂素问一脸菜色蹲在地上,脸色也不对起来。 那位阿姨以为她是担心,忙安慰说:“没事的,说不定是胃酸过多。我有阵子也是这样,还以为是又有了小毛头,结果是虚惊一场。要不我介绍个老中医给你号个脉,他治胃病挺在行的。” 说到这,聂素问的脑子里忽然晃过一个很惊悚的念头,顿时连脸色都变了。 她抬起头,蓦然对上母亲深思的神色,忙撑起身,勉强笑了笑:“没事,都是以前饮食不规律,落下的老毛病。一会就好了,你看我现在就没事了。” “没事就好,不过我建议你还是上医院看看。别以为是小病就不经心,好多都是小病一耽搁,耽搁耽搁就变成了大病。有病还是提早治。” 素问连连点头称是,才送走了那位阿姨和她的侄女。 关上门,一回头,就对上向茹凝重的脸色。 “你和小陆是不是没结婚就做过那事了?” 向茹说得直白,素问脸一白,扭过身敷衍:“妈,这都什么年代了,谈恋爱发生关系很正常啊。况且我都说了只是胃病,您那么紧张干吗?” “胃病?”向茹的声音冷飕飕的,明显是不信,“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有胃疼的毛病?妈是过来人,你这样子,跟我当初怀了你孕吐的时候是一模一样。你老实说,你们是不是没做防御措施?” “妈,你这都问的什么啊,羞不羞啊!” 素问要进房,被向茹拧住了胳膊:“你别想打马虎眼。上回小陆上家里来,我还没想问两句,你就打断我。他要是没那个心,也不会上来见我。你们俩在一块的时候,他就压根没提过结婚的事?你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被他给骗了?” 素问听了就皱眉:“什么骗不骗的,我跟他是我心甘情愿的,别说的人家好像亏欠了我一样。不就是那一层膜嘛,现在谁还稀罕?我也没让他负责。况且你以为你女儿怎么忽然时来运转,有人找我拍电视演电影,还能赚钱买的起房了?” 果不其然,向茹听完就一脸铁青。 “也就是说你跟他不是真心相爱,你们之间就是那种……那种肮脏的关系?” 素问觉得跟自己这妈是越解释越说不清了。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女孩子要自爱!一开始我就不同意你去学表演,你学到什么东西了?全是些见不得台面的东西!一个姑娘家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清白!你好好的靠自己双手就不能活了,非得要陪人睡觉来挣钱。这房子要是你跟人睡觉睡来的,那我也不住了,我嫌它脏。我是睡大街还是喝西北风都不要你管了,免得你又说我拖累你,我没你这么不要脸的女儿!” 母亲说着,就要进房收拾行李。砰砰梆梆的声音,不是开柜门,就是拖箱子。 素问觉得无力,将自己重重摔在沙发里,抹上眼睛。 她喜欢的人恰好很有钱,可以帮她实现梦想,难道也错了吗? 没错,陆铮是帮她铺好了路,没有陆铮,她也许还是挤在破公房里不见天日的聂素问。可这些钱也是她辛苦挣的,她并不是没出一点力啊?可母亲说的她好象是一个“妓女”!就是那样,她也是您的亲女儿啊! 母亲房里一阵响动后,就静了下来。也不见她拖着行李箱出来。 素问总算舒了一口气。看来气头过后,母亲还是明智的。知道出了这房门,靠自己一刻也活不了。也省了她一番劝解的口舌。 不过找个机会,还是得跟母亲好好谈一遍,赔礼道歉。母亲是个传统的女人,也许一时还接受不了这种婚前性行为。 闹了一通,陆铮的电话打进来,她也没了心情陪他聊天。 说了几句陆铮就发现她兴致缺缺,于是问:“怎么了,是不是我最近没陪你,生气了?” 她笑了下,连笑声也乏力:“没有,最近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要赶紧去看病。要不我明天抽个空陪你去医院?” 她想起下午那位阿姨的话,心里一慌,赶紧说:“不用了,小毛病,我自己去挂个号就行。” “那好,你看完没事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在没查清楚前还是别告诉他了,万一是诈糊,得多尴尬。他虽然似是而非的向她求过婚了,不过她忽然弄出个孩子,也有点要逼婚的意思。其实最不愿意考虑结婚这件事的,是她自己。 总觉得结婚应该是一件你情我愿水到渠成的事情。而他的家庭还没有接受她,甚至之前还发生过封杀事件这样不愉快的事。她也不希望自己嫁进去的代价,是换的陆铮和外公决裂。 而她觉得自己还年轻,理应把重心放在事业上。奉子成婚,怎么听都有点在幸福美满的婚姻上增添了一点无奈的感觉。她不希望自己嫁进去后,就成了他的附属品,失去了自己的事业和圈子,每天在家无所事事,等着他的偶尔垂怜,生活和人生,从此以另一个人为中心。 这样,他们之间就失去了对等。而她认为失去平衡的爱情,最终也难以维持长久。 不管怎样,最终她还是来到了医院做检查。与其担心惴惴,倒不如弄个清楚,她也好早做准备,下一步路该怎么走。 八十二,YUN检,巧遇 更新时间:2013-1-11 0:04:43 本章字数:7377 素问偷偷的给小艾播了通电话,看病她没少看过,但为这种事,真是头一回。如今她也算公众人物了,自然不能大摇大摆的到市医院去挂号,要让人拍到她进妇产科,恐怕她也不用等解封了,叶子直接就会将她无限期雪藏。 小艾赶来的时候还不明就里,见到素问就关切的问:“你脸色不太好哦,还在担心封杀的事?” 素问为了避开母亲,特地约了小艾在小区外的一家咖啡店里见面。 奶香浓郁的拿铁才一上来,素问就又欠身捂住嘴,眉心紧蹙。 小艾不由愣住了:“前阵子你说胃不说话,不会真有病吧?虽然你现在没工作,也还是该多注意身体,毕竟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挂个号?仁心医院就离这不远。” 她说的是一家私人医院的名字,素问也有耳闻。 她点点头,好不容易止住干呕,对于奶味浓重的拿铁,再不敢问津。 “我找你来,就是为这事。我也不知道艺人一般生病了常去哪家医院,贸贸然一个人去,万一被拍到又要你们帮我善后。” 小艾赞许的点点头,随手拿起旁边供客人取阅的报纸翻起来。 “这样做是对的,叶姐最近火气大的很。先是你被封杀,最近季璇也出了事,就差点火星子,就可以火山喷发了。不过艺人饮食不规律,多少胃都有点毛病,这个得慢慢调养,看完西医最好再去看个中医……”小艾对这类情况也见怪不怪了,并未当心,突然她眼光一闪,嘭的把报纸拍在桌上,指着头版硕大的新闻标题:“喂,你该不会也跟她一样——” “有了”那两个字她到了嘴边,又给生生吞回去,这种糟糕到极点的情况,连她也十分不愿意说出口。 然小艾指尖一点,素问已看到那行标题: “天后季璇晚装现身——身材走样,疑似怀孕。” 素问眼皮子一跳,下意识的低下了头。这才一点捕风捉影的猜测,就足以上首页这么大标题,幸好她没有贸贸然一个人去医院。可街边药房卖的验孕棒,她又信不过,总得看到医院明确的化验单才肯放心。 素问这样的表情,小艾几乎猜到了八九不离十,脸色顿时骤变:“我说你跟陆少在一起,难道都不知道保护好自己——就算有钱人少爷不喜欢做措施,我以为你成年人了,也知道吃事后药啊!你知不知道你是个艺人啊,怀孕了就意味着你的演艺生涯要终结了,你才二十二岁,你还年轻,这么快就想靠男人吃饭了吗?” 小艾已经极力压制着声音,虽然她语气激动,可声音一直是很轻的,素问巴巴的看着她又是挤眉,又是瞪眼的,小声说了句:“你这口气,真跟叶子一模一样。” 小艾也是一时着急,突然就摆出经纪人的口气教训艺人,这下才想起她也不过是个小小助理,惹了素问不高兴了,现在就可以炒了她。 助理和艺人的命运是拴在一起的。这点,两个人都明白的很。 所以素问也不怪她,她也是为自己好。 “做你助理,应该申请额外补贴。老得太快!” 小艾终于不一本正经了,素问拉拉她手,冲她笑笑:“哪里老了,我看看,皮肤光滑的很,一根皱纹也没有啊。” 小艾无奈的摇头:“都跟叶姐一样了,不是凭空老了十岁?” 气氛缓和下来,素问才言归正传:“我也还不确定是不是,不过这个月的例假确实到现在还没来,我有点担心……这件事我和谁都还没说,就只告诉了你,你帮我想想办法吧。” 小艾在这行时间也不久,经验不深,但她和素问同龄,平常都像朋友似的好交流些,要是面对叶子,素问还真开不了口。 再加上季璇那儿刚出了类似的问题,两人都认为最好能在叶子知道前把问题给解决了。 “我刚和你提的仁心医院,专门设有VIP隐私通道,很多艺人都在那儿就诊。当然价格也不菲。不过早确诊,早安心。” 素问接受她的建议,两人当下就一起打车去了仁心医院。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中彩票的运道。在这种事上,难道真的让她直接一票就中了头彩? 在车上,她想着小艾的话:一定要在叶姐知道前解决掉。 解决……如果她真有了陆铮的孩子,难道要…… 谁都不知道她和陆铮是真心相爱的,不,应该是谁都不相信。他们都认为这个孩子的到来是不合时宜的,连她自己也茫然起来了,那么陆铮呢?他会不会也不希望听到这个消息? 这么想,她突然紧张的把手按在小腹上,这一动作,惊动了身旁的小艾:“怎么了,肚子痛?” “不……”她只是摇头,那种惶惶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下车前,小艾特地为她戴好墨镜,围巾几乎将脸裹得严严实实。小艾先下车,检查过周边情况,才让她下来。仁心医院里,虽然是昂贵的私人医院,看病的人也很多,小艾去询问过后,有护士指引着她们避开了主楼,从侧门出去,来到一栋独立的小楼,正是小艾口中的VIP楼。 径直走进楼内,里面果然冷清许多,偌大的挂号处,也只有她们俩人。 护士微笑着递给她挂号单和病历卡,神态自如,目不斜视,对于聂素问这张话题脸,和她手上妇产科的挂号单,没有丝毫疑问。 当然,小艾去缴费的时候,那一沓厚厚的粉红色纸币也让她咂舌,只是挂个号做个检查而已。 钱,果然可以换来很多东西,譬如,隐私。 跟随护士等电梯上楼,电梯下来时,门一开,护士小姐微笑无虞的走进去,电梯内的男人却呆住不动了,俨然在神思恍惚的状态。 素问眉心还没来及蹙起,那耳熟的声音已经试探般的叫她:“素素?” 素问本想装没看到走另一部电梯,这时却不得已,步子一滞。 是聂远。 “素素。” 男人又叫了她一遍,这次连电梯里的护士小姐也疑惑的停了下来,伸出手挡住了即将闭合的电梯门。 聂远追了出来:“素素,你身体不舒服?” “跟你有关吗?” 很显然,她既不想让自己身边的人知道这个男人与自己的关系,也不想让聂远知道更多她的事。 这样冷冷一句话,生生打断了聂远进一步的话。 “那……好吧。”年近五十的男人脸上竟出现了一种近似尴尬的暗红,“到这检查蛮好的,这间医院设备还不错。”他随便寒暄了两句,见素问也没有聆听的意思,只能尴尬的走掉。 待他走远,一直礼貌的站在一边的小艾却忽然跑过去,在男人行走的路程中捡回一张纸片:“哎,好象是刚才那个人掉的。” 她一边说一边递给素问:“你认识他吗?啊,白血病……”小艾的话在看到病历卡上的字后突然噤了声,看着素问怔怔的盯着那病历卡出神。 电梯门合闭,素问捏在手里的病历卡都快被她拗断了。小艾见她这样,也不敢再插嘴多问。 到了妇科,按照排号,每个病人都有一间专门的看诊房间。 她和小艾暂时分别,单独走进靠里的第二间房,初诊是一位看上去十分慈祥的中年女医生。她看了一眼聂素问,古井般的眼睛中没有一丝波纹。 “先填病历卡。” “好。” 素问当然不至老老实实写上自己名字,虽然医院承诺保密,她还是不想留下任何证据。反正到了这么贵的地方,她也不指望还用什么医保卡了。 医生看她填完,接过病历卡,依旧和蔼的问:“哪里不舒服?” 全中国的医生都爱这么问,至于世界范围是不是这样,她就不清楚。她想,她要是知道自己哪里不舒服,还用得着问医生吗? 不过,她还是如实说:“我想做个检查。我——月经延迟了好几天。” “大概有多少天了?” “记不清了,超过一个礼拜了,或者快半个月了?” “那就验个血吧。这样检查结果会精确一点。”医生另开了一张检查单给她,“一个小时后就可以看报告。” “谢谢。”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一起身,就立刻把领子上的墨镜推到脸上,手指在接过检查单时甚至有些颤抖。 那名中年女医生对她淡淡一笑,这种情况在这里是司空见惯的。她一把年纪了,也不追星,为了帮尊贵的客户保密,平常更不会回去跟亲朋好友碎嘴客户的事,这些都是医院雇佣他们的时候就签署好的保密协议。 出来时小艾一下就站起来,用紧张期待的眼神看着她。素问晃了晃手里的验血单,朝她摇摇头。小艾又坐了下去。 验血室人并不多,空旷冷清的房间里只有一名护士在走来走去的忙碌,给注射器消毒,查血样。 她坐在那儿,护士给她手臂底下垫了个软垫,然后用酒精棉球擦了擦她的皮肤。觉察到她抖得厉害,于是温言安慰她:“没事的,只扎一下,不会疼的。” 这么大人了,还怕打针,说出来都有点不好意思。可没办法,这种害怕是渗到骨子里的,就像恐高,恐水症患者。上一回,还有陆铮捂着她的眼,把她带到自己怀里搂着,可这一次,她只能自己一个人面对。 她用左手压住右手臂,即使身体发抖,也要努力克制住手臂。扭过头,闭眼。 针入皮肤的时候,她本能的痉挛了一下,一瞬间的刺痛,很快就过去。 她按着棉球,站起来的时候,猛的一下子,头晕得厉害。护士见她这么快就要起身,赶忙从后头扶住她,按着她到沙发上坐下,并体贴的替她倒了杯红糖水:“刚抽完血,最好先缓一会。” 她茫然的点头,看到器皿柜里陈列的一管管血样,她忽然问:“如果我要给人捐献骨髓,是不是拿这血样去配型就可以了?” 那位护士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她的问题会跳跃的这么远。半晌点了点头,很快就恢复到专业性的微笑:“不过小姐我看您的病历单,是来做孕检的吧?如果您有了小宝宝,是不适合做抽取骨髓手术的。如果您一定要抽,建议您先做流产手术,等术后恢复好了,再进行骨髓抽取。” “不……”几乎是护士一说完,素问就下意识的按住了自己的小腹,一张笑脸,已然雪白。 护士笑笑说:“您不用紧张,我只是依据客观回答您的问题。”毕竟,骨髓移植那是能救一条命的,轻重缓急,还是由病人自己抉择。 沉重的消毒水味刺进她的鼻息,胃里那泛酸的感觉就涌上来。她不想待在这,似乎那血腥气就会将她淹没,她几乎逃似的走出房间,一转身,背靠在墙壁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才发现,心,竟跳得那么急。 他的死活关她什么事?要她为他放弃孩子,那不可能! 可是她和小艾不是早就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真有了,就……反正不打算要这个孩子,那就当日行一善,还了他这条命,也算还他生出自己的这份情? 素问的脑海里,很乱。 等回到走廊的时候,小艾站起来纳闷的看着她:“怎么抽个血,弄得满头大汗的?” 她拿手背一抹,才发现额上全是湛湛的冷汗。 “医生说要等一个小时结果才能出来。” 小艾知道这段时间最是难熬,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劝慰她:“等等吧,很快就知道结果了。” “我有点胸闷,想出去走一走。” 她撇下小艾,独自走上这栋楼的天台。北京冬季时有风沙,天台上显然少有人打理,角角落落处处可见封杀侵袭后留下的痕迹,天,很灰,阴沉沉的压下来,仿佛触手可及。但当她真正把手伸出去的时候,却只有穿过指缝的风。 幸福,真的只是触手可及。 而已。 相爱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想这么多,她爱他,这就够了。什么避孕,什么长辈的阻挠,什么前途,事业,全丢在脑后面去了,至今,当爱情进化,走向婚姻,走向家庭,才知自己有多幼稚无知。 婚姻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情,它承载着更多,也带来了更多无形的烦恼。 有爱?根本不足以支撑她走下去。就连现在,她觉得自己已被逼迫到了死角,仍是没有勇气拿起电话,把这一切告诉陆铮。 起风了,刮在她脸上生生的疼,手捧住围巾裹在脸上时,她低头注视着自己的指尖,清晰的察觉到自己抖得有多厉害。 母亲虽然唠叨,但她说的每句话都是在理,都是在为她好。 如今,她一个人,压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手移开,抚到腹部,如果她聪明点,就不会有这个孩子,现在事已发生,她要是识趣点,还是应该听从小艾的话把这件事解决了。 解决……真轻巧啊,却是一条无辜的小生命。 但,能留吗? 她的演艺事业才刚刚有了起色,离开这个光怪陆离的圈子,她又被打回那个一无所有的聂素问,同样没有能力来抚养这个孩子。 她还有陆铮?只怕当陆老爷子再一次签出一张支票来,她还是不得不离开陆铮。 是幡然悔悟,还是继续执迷不悟下去? 不知在天台上待了多久,直到手脚都冻僵,皮肤也冰冷,她才迟钝的看了看手表,差不多快一个小时了,该下去看看结果了,等待……判决…… 走进安全通道的楼梯,静谧的空间里除了她一个人的脚步,突兀又响起一道别的声音。 “噌”的一声,清脆的,是打火机的声音。 素问立刻竖起警惕,一步步缓慢沉重的走下去,待走过转角,那靠在墙角抽烟的背影是……萧溶? 男人单手抄在裤袋里,仿佛有感应似的,在素问看到他的同时,慢慢的转过身来。 那张脸,风流韵致依旧,此刻于她来说,却与催命的黑白无常也差不多了。 怎么会在这也遇上他? 素问倒不知,既是贵族医院,除了明星,高官富豪之类的家眷也会选择这里。萧溶出现在这里,自有他的理由,在走廊上看到小艾,倒是意外收获,当下就猜到素问可能也在这儿。 “真巧。”他扬扬眉,掐了手里香烟,站直了身体。 素问一紧张,一张纸片就从手里滑了下去。 素问顾不上别的,弯腰去捡。 “……” 却有一双手,先她一步捡起了那张纸—— “孕检……验血单……?”男人念念有词的读着上面的字,卷至手肘部位的衬衫下露出的精瘦手臂,腕戴名表,十指修长。 素问不悦的伸手,示意他将验血单交回,并刻意加重语气提醒:“谢——谢——” 萧溶这才抬起头来。 素问还欲出口的话顿时愣住了。 只因她从这个男人一向微眯着含笑的桃花眼里,确实清楚的捕捉到了两道锋利异常的目光。 像是等待捕获猎物的……蛰伏中的鹰—— 一时尴尬的素问莫名的干咳一声,萧溶这才恢复了常色,微微一笑,锋利的目光就柔了下去,将验血单交回的同时,问道:“怀孕了?” 那口气云淡风轻的,简直像在问她“吃过了没”? 素问的心一紧,已进入戒备状态。 萧溶却显得很淡定,仿佛一切早在他预料之中,他连眉毛都没抬:“去打掉。” 素问当时就冒了一头火:“你神经病啊,我怀没怀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叫我去打掉……啊!” 萧溶只一只手就掐住了她的下巴,让她再也不能流利的反驳。 “你不想去,是想等着在你身上出点什么岔子,然后意外流产,来博取陆铮的同情?” 素问被他扣着脸,整张脸变得比墙上的粉刷还白。 “前年,戴家的大公子看上一陪酒女,不到一个月,那女的走在街上被车撞死,一尸两命。” “去年,温家大公子看上一没名没分的小丫头,现在,那丫头还在监狱里蹲着呢。好好的上个班,财务上出了问题就扣到她头上了。这个比上个走运些,经济犯罪,蹲个几年就放出来了。” “梁氏的少爷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结婚了以后还和她藕断丝连,不久前,那女的跳楼自杀了。” “……你还想听更多吗?” 他安然又冷漠的看着聂素问的脸一寸寸僵硬:“都是一样的家庭,陆家人的手段,未必能干净的了多少。三年前算你识相,拿了支票就走人了,三年后,你以为自己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聂素问站在那里,像一尊木偶似的一动不动。 这些她难道没想过吗?三年前,不是她稀罕那支票,而是她不能不拿。所谓先礼后兵,如果她不接受老爷子的这份“忠告”,后果…… 有些事,听听而已,过不久,就忘了,这样的豪门密辛,被萧溶忽然一下子抖落面前,连聂素问,也抑制不住的抖了起来。 “我……” “怎么了,舍不得?” 萧溶放开她,重新打量她。这个女人比他初见时要变化了一些,毕竟在娱乐圈里浸淫,自然会变得更加成熟会打扮,充满了女人味。此刻她穿着宽大的外套,因为一直很瘦,所以厚重的棉衣里显得空荡荡的,脸也苍白显得没血色,一点不像怀孕女人该有的圆润。 他伸手将她拉到楼梯口,轻描淡写的对她说:“要是你不想做手术,就在这儿站好,我只要把你往下一推,效果是一样的。” 素问一下子惊醒过来,惊恐万分的抱住了栏杆,仿佛根本不敢相信从他口中说出的话来。 “不……我不要……” 八十三,锱铢必较 更新时间:2013-1-11 0:04:45 本章字数:7443 袋中的手机恰到好处的响起来,打断了两人的僵持。萧溶审视了她一眼,慢慢松开钳在她肩上的手,示意她接电话。 素问已经提到喉咙口的心跳终于缓了下来,双手却仍旧死死的抠着栏杆,虽然觉得他的话天方夜谭,但的确怕他不按牌理出牌,因此始终提防着他,电话铃声响了好久,她才慢慢腾出一只手,去口袋中摸出手机,另一只手,仍抓着栏杆不放。 “喂……” “你上哪儿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检验结果出来了。” 是小艾。 “你等会,我这就……” 一只手伸过来,轻巧却不容人拒绝的抽走了素问耳边的手机。素问惊得抬眸,正看到萧溶悠哉的把她的手机放在耳边。 “你干嘛?”她伸手欲夺。 手被他按住。 “聂素问,你怎么了?” 电话那头,小艾还不明就里。 “继续说,结果是什么。”他语气虽平静却犹自带着股狠劲,这样的杀伐决断总让人心生畏惧,素问本能的在心里叫了句:不能把结果告诉他! 没头没尾的,忽然冒出来一个男声,小艾愣了下,拨开手机看看屏幕,没打错啊。 “你谁啊?” “萧溶。”轻淡的两个字,素问听到电话那头小艾仿佛倒吸了口气,然后他平静而富有张力的又催了一遍:“说。” “呃……”小艾短促的犹豫了一下,慢吞吞道,“检验结果……是阳性。” 电话外,束手无策的聂素问,和拿着电话的萧溶,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那一瞬间,两个人脸上各自划过微妙的变化,又都掩饰得很好。 萧溶唇一扬,把手机横过来,内置话筒那端朝着素问。 素问猛的夺过手机,对着电话“喂”了一声,小艾听到熟悉的声音,才松懈下来,不解的问:“你怎么跟萧少在一起……唉,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真叫你中奖了!你要不要过来问问医生,手术什么时候做合适,也好提前安排。我看这事要越快越好,夜长梦多……” 大概是刚才被萧溶吓住了,小艾憋了一肚子话,这会子叽里呱啦像机关枪似的全扫了出来,聂素问看看一边的萧溶,冷淡叫了声:“小艾。” 那边终于打住。 “我再联系你。”说完,就挂了电话。 萧溶闻言看向素问。这似乎才是这个长者一对桃花眼的男人该有的样子,淡然的,冷漠的,以至于让人感到一丝轻蔑的:“看来你还不算太笨。知道怎么做对你最有好处。” 素问控制不住剜他一眼。 “那我现在是不是该说谢谢?” 他却只是微微一笑:“不用客气,我喜欢跟聪明的人合作。” 他看向自己的眼光,令人莫名的心生忌惮。 素问不由得垂下眼,下意识的撇开关系:“我可不记得我和萧少有过什么合作。您贵人事忙,应该用不着像我这样的小角色。” “想过河拆桥?”他狭长的眼睛眯起来,眼尾微微上挑,“别忘了是谁让你有今天的成就。演艺圈冉冉升起的国际新星?我有办法让你在被封杀的情况下风风光光走上红地毯,自然也可以轻松的让你永远的消失在公众的视线中。还是你一早就打算退出演艺圈,去回家生孩子了?” “……” “刚才还夸你聪明。你该不会跟那些愚蠢的女人一样,以为怀着龙种就能子凭母贵嫁入豪门了?我劝你还是听你助理的话,早点拿掉,省得夜长梦多。” * “恭喜。” 素问从医生手上接过化验报告单,心却暗暗沉了下来,好不容易确定了这个孩子的存在,现在却要亲自送这个孩子上天堂,失望沮丧交加,不禁暗问自己,为什么要怀上这个孩子。 原以为为心爱的人生下孩子是件很幸福的事,没想到只是一个悲剧。 “太太,你有身孕了,保持良好的心情,会对胎儿有好处。”那名医生对她的阴霾不解。 “医生,如果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最快什么时候能进行人流手术?” 素问的话让医生一怔,下意识的睨向她身旁的萧溶。很轻易的把陪她一起来拿化验单的萧溶当作了她的先生。 萧溶的表情淡淡的,始终不为所动。 医生有些遗憾的看着素问:“太太,你是头一胎。如果没有非做掉不可的理由,我还是建议你生下来。如果你有什么问题,能和我说说吗?” “我还没有结婚。” 短短的六个字,让这位医生立刻明白。又看了眼一言不发的萧溶,了然的点点头:“那好吧,如果你已经做好了准备,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安排人流手术。” 在医生走开的同时,素问有点无力的靠在桌角上。她果然不适合当妈妈,一点儿也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 这样的医院,不知为多少名人解决过“后顾之忧”,准备这种小手术自然很快。走到手术室不过短短几步路,素问的额上,手上,背上,却都渗出了冷汗。她慢慢的按住小腹,那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反应。宝宝仿佛还不知他(她)将从这个世上离开,如此安静的躺在她肚子中。 每一步,都像千斤重,她亲手送她的孩子,走上邢台。 脚下一崴,她险些摔倒,一只男人的手臂适时的伸过来,揽住了她下坠的腰。 “小心。” 素问单手撑在墙上,站稳了身体,试图拨开他的手。然而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这个男人看似姿态慵懒,实则力气极大,素问无论如何也撼动不了,最终只能怒目相视:“放手。” 此刻的萧溶看着她,笑得这般体贴入微:“你现在是有了身孕的人,凡事都得小心。还是让我扶你进去吧。” 这男人说得近乎真挚,真像个尽职尽责的好丈夫似的。让人完全无法与逼她上手术台拿掉孩子的恶魔联系在一起。 素问冷冷看他一眼,扭头朝手术室走去。 萧溶无奈的耸耸肩,跟上她的步调。 手术室,灯光耀眼白炽。 素问躺在那冰冷的仪器上,被光线蛰得不由眯起了眼,眼前仿佛只剩一团白光,脑海里却闪现出陆铮的话:你可以全然的不懂人情世故,可以横冲直撞,用你自己的姿态生活。我不会让你有撞得头破血流,或者被现实磨得麻木,变得生硬的一天。只要有我一天,你就可以这么继续任性下去。 那一夜美好的烛火,他似是而非的求婚,外滩三号如梦似幻的江景,他留在洗脸台上的戒指…… 无数的场景涌入脑海…… 他编了一个最美好的梦给她,如今这梦却要醒来。 “陆铮……”她喃喃道。 没人听见她的声音,只有护士手里拿器械的冰冷碰撞声。 “不……” 我要留下这个孩子,我必须留下他…… 医生戴着口罩走过来,要给她打麻醉药,素问忽然撑起身,从仪器上跳了下来。 “唉,你……” 不顾医生的呼喊,也不顾萧溶瞬间变色的表情,她冲出了手术室。 “小姐,你怎么了,手术还没开始呢。” “我不要做这个手术,我要取消!” 医生护士们面面相觑。萧溶的表情也诡异难辨。 “小姐你能在关键的时候喊停,留下一条生命,真令人欣慰。”半晌之后,医生赞许的看向她。 “生命……?”素问听完,下意识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 真好,他(她)还活着,还在她的身体里。 “先生,你怎么看?能拥有一个属于你们的孩子不容易,现在年轻人都普遍晚婚晚育,等真正想要孩子的时候,就不是那么容易了。你看,要不要和你的太太再商量一下。” 医生看素问已经想通了,又转而做萧溶的工作。 然而萧溶只是紧抿着薄唇,若有所思的盯着聂素问的肚子。 素问被他盯得全身都发毛,等医生一走,她就头也不回的往反方向走。 没走两步就被萧溶一手横住挡下去路。 “你干嘛?我说过了,这手术我不做了!随你是要封杀我,还是雪藏我,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去!” 聂素问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女人,被人踩到脸上了还不反抗!眼见萧溶拖住了她的手,她二话不说,对着他的胳膊张口就咬。听着他“嘶”的倒抽口冷气的声音,素问简直浑身舒畅,鄙夷的瞅他一眼,格开他的胳膊朝外走。 她都已经走到电梯前就要进门了,突然被人环臂而来抄起了腰。那人将她横腰一扛,素问只来及尖叫了一声,就看到电梯的门在她面前眼睁睁的关上了。以及电梯里目瞪口呆的乘客。 “你干什么?放开我?”素问像个小动物似的被他抓着,手脚腾空挥舞着,在他身上拍打着。明显能感觉到男人的手臂肌肉在她腰间猛的收紧,她怕极了,他该不会是要把她强行扛到手术台上吧。 被抡到床上的时候,她本能的借着反弹力坐了起来,还没起身,又被眼疾手快的萧溶扣住双肩,给按了回去:“想走试试?信不信我把你绑这儿?” 一向笑嘻嘻的萧溶,说这话时,样子几近凶狠了。 素问确实没想到这男人力气能这么大。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可悲的在这时候彰显得那么明显。她一时有点忌惮,但仍旧死咬着嘴唇不肯让步:“孩子是我的,除了我自愿没人能强迫我拿掉!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出去一定会告你!” 萧溶大约也是平生头一次碰见这么难搞的女人,无奈到连连摇头。 “我改变主意了,这个孩子,你必须生下来。” “……” 素问有点懵。眨了眨眼皮,像是不相信自己耳朵。 萧溶的手还按在她的肩上,确定她不会再激烈反抗,才慢慢松开手,走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你老老实实待在这里,自然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你要是走出这里,什么时候会突然从路上冲出一辆车,我就不确定了。” 素问抱着胳膊,置气似的把脸一偏,仿佛压根不愿听他说话。 心念所动,他一步靠近。 感觉到男人的欺近,素问顺势就要站起来走人,没成想又被他捞住了腰。 他把右臂的袖子捋起,露出精瘦的手臂,举到她面前,上头一个明显的齿痕,森森的透着血印。 “你是属狗的吗?” 素问瞪了他一眼。 “别说你太笨。我能知道你怀孕了,陆家的人就不会比我更慢。你要真想保住这个孩子,就乖乖的给我待在这养胎。” 他说的道理,她当然都懂。只是不习惯任人摆布。 “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都得听你的?一会儿要我拿掉孩子,一会儿又要我生下来,出尔反尔,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他的掌心还扣着她的腰,没想到就在这时他一用力,瞬间把她揽得更近。 几乎是鼻息贴着鼻息的距离。 素问尴尬的扭开头,把手探到背后想要掰开他的手。然而男人像钢筋铁骨,无论如何也动摇不了一分。 她无法,皱着眉叫了声:“疼!” 他是真的掐得她很疼。 萧溶的脸色平静,声音更是:“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得照着这么做。” “……” 只是在她一个恍神的瞬间,他已经朝她俯低了身体,伸手指了指那被她咬伤的地方。 “我是个锱铢必较的人。说吧,咬哪儿好?”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四处游走,仿佛真的在寻找什么地方好下口。方才沉重紧绷的气氛因为他这一个目光转换,突然间就好像变了味道,变得……暧昧,不清? 目光最终定格在她的唇上。 这个信号很危险。 就像他的人一样。素问一直拿不准他的想法,永远无法预料他下一步会做什么。然而这时,她却心慌起来。 他的脸慢慢朝她靠近,在她眼前放大,放大,连睫毛都清晰可见。 相聚一厘米? 或者只是半厘米? 病房外适时地传来“咔嗒”一声,有人转动了门把。 这时两个人都僵住了。 随后是踏过玄关的脚步声,和萧媛熟悉的声音:“哥,你怎么这么久,我在楼下等了快一个多小时了,护士跟我说你在这里……” 在她与素问四目相对时,声音戛然而止。 此时萧溶已经放开素问,但从两人的距离和彼此剑拔弩张的程度,也不难猜出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萧媛的表情僵了一刻,旋即恢复自然:“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聂小姐,你觉得呢?” 每次碰见他们兄妹俩,就没有好事!她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吧? 素问理了理挣扎中起的衣褶,站起身子,从容的对上萧媛的注视:“我觉得,如果能不碰见,会更好。” 说完,素问已略过她,向门口走去。 身后,萧溶没再阻拦。 擦肩而过的时候,萧媛抿了抿嘴,斜睨了她一眼,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的说:“聂素问,你别太得意。” 素问的脚步顿了顿,什么都没说,甚至连怨气都没有,只是抬起头,轻轻的看了她一眼。 目光初期的明净,几乎是善意的。 这让萧媛怔了怔。 随着门带上的声音,萧媛回过头,迎着窗帘的逆光,看向萧溶。 这里除了他们俩,也没外人,所以萧媛很快就退下那种兄妹间的伪善,几乎是不客气的说:“把我扔下,跑上来一个多小时,原来就是跟这个女人在一起。怎么这个女人身上有什么吗?你们男人都把她当成香饽饽的捧着,围着。” 萧溶没看她,侧身在床沿上坐下,点了根烟:“我也不怕明白告诉你,聂素问这个女人,我留着还有用。我不喜欢有人说三道四,更不喜欢,让她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话。” 萧媛突然笑了笑:“我能有什么去对她说的?去跟她说封杀这件事根本是你从中作梗,还是告诉她你醉翁之意不在酒?” 萧溶慢慢转过头来,看她。 萧媛不急不徐的迎着他的视线,看他慢慢摘下口中的烟,慢慢起身,慢慢向自己走来。 病房里安静得很,他的脚步也浅淡无声。 突然,“啪”的一声响,她猛的扭过头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捂住脸,却笑了笑,站在那一动不动:“哥哥,今儿个还没上床呢,怎么就把你惹生气了?” 萧溶回手又扇了她一巴掌,打得她倒在床边,捂着脸半晌再说不出话来。 听她安静下来,萧溶才觉得出了口气似的,俯下身,一边笑,一边捏着她下巴:“怎么不说了?你倒是再说啊?你信不信,我叫人把你的牙一颗一颗给你敲下来!” “呵……”那两巴掌奇重无比,萧媛被扇得现在耳朵里还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下巴被他捏得快碎掉了。 这样僵持的空间里,她的眼光一斜,却落在萧溶捋起的手臂上,那赫然的一个牙印上。她怔愣了几分,忽然“嗤嗤”的笑了出来,这一笑,血就顺着她裂开的嘴角渗出来,萧溶皱起眉来,盯着她。 萧媛低着眉,弯起眼睛,好像很开心似的:“萧溶,你这算是良心发现了么?当初你叫我去做手术的时候,可是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萧溶知道她想说什么,似笑非笑的睨着她:“怎么,你吃醋了?” 萧媛也笑,笑得两腮发疼,眼泪都快掉下来:“我哪敢。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孩子就可以生下来,我的就必须去死——” 捏着她脸的手蓦然用力,萧溶忍住再给她一巴掌的冲动,冷哼了声:“无缘无故发什么神经!别逼我揍你。” 萧媛把脸一摊:“你刚才不是打了吗?哥哥,你就真的这么铁石心肠?那孩子好歹也有你一半的骨血,你怎么忍心……” “住嘴!”萧溶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你想知道为什么?好,我告诉你、——因为她没有跟你一样,十六岁就爬上自己哥哥的床!萧媛,还记得当初我醒过来时,怎么跟你说的吗?你做过的事,就要付的起责任。你不是为了保住萧家大小姐的地位,什么都可以做吗?怎么,现在又跟我要孩子?我告诉你,外面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替我生孩子,唯独你这个野种不行!” 萧媛听得认真,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是……是我不知廉耻,给自己哥哥下药……就算我不知廉耻,这么多年,也该还清了。何况后来你不也食髓知味?有句话我一直忍到现在……萧溶……你以为我喜欢跟你上床?要不是你手里握着我的血样报告,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碰我一下!你这个变态,跟自己妹妹上床居然上出瘾来了,我每次一想到就觉得恶心,孩子没了也好,省得生下来是个怪胎!” 萧溶气极了反笑,捏着她的脸不断的点头:“好,好,你今天终于把心里头的实话给说出来了。你早这么想了吧?就算我不逼你去医院,你也打算找个机会把孩子弄没了。不然你大着个肚子在家,怎么跟爸爸交代?现在倒好,成我欠你的了,你不就想让我内疚么?萧媛,你少自作多情了。我睡你就跟睡外面那些女人一样,不过把你当个婊子!” 他掐着她的五指像铁钳一样,不断的收紧,收紧,萧媛很快就连进气都没了,她也不挣扎也不动,仿佛就想这样死了算了。眼看着她脸上越来越白,两眼上翻,嘴唇慢慢泛出一种青紫色来,萧溶才像蓦然回神,猛的一下松开了手。 刚刚那一瞬,他是真想掐死她算了! 彼此都恨不得除了对方而后快。 彼此都心知肚明。 八十四,孽缘,软禁 更新时间:2013-1-11 0:04:45 本章字数:7665 萧溶先离开的医院。 大约隔了一个多小时,萧媛才从后门离开。 傍晚下了点小雨,从出租车上下来,穿过花园这一路,肩头都有些微微的湿漉。萧媛出门时穿的是双乳白色的小羊皮鞋,在花园的水洼里踩得一路水花微溅,进屋时鞋底还带着点泥印子。 萧家的帮佣阿姨看到了,忙进去拿了条干毛巾出来,一边帮她擦着一边埋怨:“今儿顾师傅没跟小姐一块吗?这么大的雨,打个电话回来让司机去接也好啊。” 萧媛默不作声的脱下鞋子和湿了的外衣。屋朗的玄关底下,一抹黯黄灯光,照在她脸上,显得尤其苍白,阿姨摸到她的手,惊叫了声:“怎的这么凉?赶紧进去洗个热水澡吧,莫要冻着了。真是,不就去医院拿个体检报告,让老顾跑一趟就是了,小姐何必亲自去……” 萧媛本来进门之前,还做好了准备,堆着一脸的笑,听到这句话之后,那笑似乎撑不住了。进了客厅就冷着脸,径直上楼去。 帮佣阿姨追在后面说:“小姐,要不帮你把浴缸的水放慢。这冬天的冷遇,淋在身上要不得的……” “我自己洗!”萧媛上了二楼,临楼梯口的就是她的房间,再往里走,最深处的大卧室才是萧溶的。她遥遥看了眼,突然就走过去扭了扭门把。 阿姨都吓着了:“少爷还没回来呢。小姐你要什么,我去替您拿……” “没事,我在房里等哥哥回来。你把门打开。” “这不成,少爷最讨厌别人动他的东西,平常老爷太太在家也不会随便进他房间的……” “打开!” 萧媛平常在家柔柔弱弱的,与下人也为善。阿姨头一次听她这么凌厉的声调,总归她也是家里主人,只好摸出钥匙来,打开门。 萧媛这时脸色才好起来,柔声笑了笑:“没事,你下去吧,我等他回来。” 阿姨不放心,走到楼梯口,又回头看了两眼,越发觉得古怪不安。 萧媛到这个家里的时候已经十二岁了,虽然还小,该懂的也都懂了。大太太,也就是萧溶的母亲,还在的时候,撑着一口气,也不允她进门。为这事,夫妻俩不知道吵了多少回,萧溶的母亲始终坚持着那句话,钱可以给,房子,车什么都可以给,就是不让这私生女踏进萧家的大门。 后来萧溶母亲癌症去世,萧致远就开始想方设法的要把萧媛和她的母亲接进来,到底是老萧家的血脉,萧司令也不忍心丫头这么小流落在外,发了话,小的可以接回来,大人绝对不能进门,也算是对得起刚刚去世的原配夫人。 萧致远觉得对不起这个小女儿,让她们孤儿寡母的,在外面吃了许多苦,所以接回来后格外溺爱,几乎是恨不得连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她。 母亲尸骨未寒,那贱人生的小野种就堂而皇之的走进萧家,和他们生活在一块儿,当时年纪轻轻的萧溶,怎么也无法释怀,他恨这个丫头,连带着母亲死不瞑目的恨。他看不惯她每天穿着漂亮的白裙子,打扮得像个公主似的在他眼前晃,看不惯父亲对着她,总是轻易的露出宠溺而慈爱的笑。 萧家人一直是从政,直到萧太太嫁给萧致远时,将娘家的企业一并嫁了过来,并更名萧氏,萧家才在商界有了立足之地。所以,萧氏是萧太太遗嘱上写明了要传给萧溶的。 然而当时年仅十六岁的萧溶,还手无实权。 他发誓要替母亲,把这个野种赶出家门。 四年后,萧致远与陆文漪的婚事告吹,萧司令为了弥补这个丑闻,终于点头同意让萧媛的亲母进门。 四年,他无能为力,不仅没能赶走萧媛,还让她的母亲也登堂入室。但他却不是一无是处的草包。 终于,让他发现萧媛一直在逃避学校每年一度的体检。 在某次萧媛感染流感后,他利用医院的朋友,弄到了她的血样,托人进行了DNA对比。 结果…… 果然不出他所料。 萧媛,不过是那贱女人离开了父亲后的又一段艳情的产物,却想借此把这野种送入豪门,来个麻雀变凤凰? 在把这件事告诉父亲之前,他单独把萧媛约出来,以哥哥的身份。看着那女孩穿着酷爱的白色,天真的仰着脸喊他哥哥,因为他突然间转变态度对她和蔼起来,而兴奋得不能自已。 他特意选了家金碧辉煌极尽奢华的会所制餐厅,在一间封闭的私密性极佳的包厢里,他请她吃上好的新西兰小牛排。 欧洲贵族皇庭式的装潢摆设令这个天生的穷丫头惶惶不安,他们坐一张很长的餐桌,面对着面,一个在桌头,一个在桌尾,中间隔着不知道多远的距离。 他就是要让她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让她打消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桌上摆着冰桶和浓郁的郁金香,萧溶好整以暇的切着上好的牛肉,一块快放入口中。而初次尝试西餐的萧媛,只是费力的与刀叉做着搏斗。 他甚至体贴的把牛肉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然后与她交换餐盘,在萧媛那两个字“谢谢”还未出口时,轻松的问道:“这样高级的酒店,你从没来过吧?牛肉,不是你光用蛮力就能割下来的,而是要用技巧。也对,这样的东西对你来说,是过于奢侈的,自然不懂什么技巧。”他又轻松的割下一块牛肉,冲着她冷笑。 听到这,萧媛才发现来者不善。 此后再没有人说话。一直到她隐忍着怒气吃完这一顿西餐,要站起来告辞时,萧溶才慢吞吞的取出一只文件袋,隔着偌大的餐桌滑过去。 萧媛已经离开座位的身体又慢慢坐回去,莫名其妙的拆开文件袋。 那时候萧媛已来到萧家四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原本枯瘦的小脸蛋上焕发一种苹果般的诱人光泽,身材也发育得非常好,十六岁的她,已初具女人的资本。 那张脸,在看到血样报告,DNA报告等一系列数据后,变得惨白。 天真的小女孩,几乎下意识的就将那薄薄的纸片撕得粉碎。 “你尽管撕,不够的话,我可以多打几张让你撕。” “……” 女孩瞪着他的眼睛犹如铜陵,里面充斥着急怒和不置信。 “你恨我,是吗?”萧溶漫不经心的问。 萧媛不答,只因脑中正在高速运转着,该怎么办,怎么办,才能来得及,挽救这个漏洞! 恨,当然是恨之入骨。 恨这个随时能毁了她的男人。 这样的生活,她得来不易,她绝不愿再回到那阴湿的窄道里,去过那种食不果腹的日子! 她试过恳求:“我一直在想尽办法的讨好你,你给我脸色,对我不冷不热,我都能笑着接受,就是这样你也一定要坚持把我赶出家门吗?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没有什么原因,就因为——你是野种。”萧溶的浑身散发着冰凉的气势。 听到这,萧媛一直强忍着的脾气再也控制不住,将刀叉往桌上狠狠一放:“萧溶,你是萧司令的长孙,你母亲是萧氏的千金总裁,你生来就含着金汤匙,要什么都可以心想事成。你拥有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十辈子都赚不来的钱,名誉,和地位,但是你却偏偏不肯放过我这么一个小角色吗?我在你家到底碍着你什么了,不过是一口饭一副碗筷……” 萧溶听着听着,忽然笑了:“是,我是有很多钱可是那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施舍给狗,也不会施舍给你们母女!你妈拿走了我妈最重要的东西,现在还想进门来,让我喊她一声妈?既然你们母女俩能做出这样丑陋的事情,难道还怕我说给爸爸听吗?你们既然有能力,就用你们的能力在萧家留下来呀!” “你可知道,我要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留下这句话,萧媛知道,他们再没有谈拢的可能。 她甚至不敢回家,怕回去后,等待着的,就是萧致远和萧溶一样冷酷无情的脸。 那晚,她一直磨蹭到很晚才回去,然而她想错了,萧致远因公出差,当晚并没有在家。萧溶还跟如常一样独来独往,尽管她和母亲想尽办法的讨好他,他也吝啬到连句话都懒的说。 如果事情暴露,她跟母亲,都将会被赶出家门,如果不幸惹得萧致远震怒,她们恐怕会过得比以前还不如。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也不会想到那样下作的办法。 萧溶说她贱,那样刺耳的字眼,她也不过是笑笑,从不反驳。 她可不就是贱吗? 她知道萧溶每晚睡前都有喝咖啡的习惯,她从帮佣阿姨手中接过咖啡,把以前在龙蛇混杂的地方弄来的那种药投进去,然后敲开他的房门。 “我不是说过,任何人都不准进我的房,尤其是你,和你那个妈!” 意料之中的冷脸。 她不恼,也不气馁,可怜巴巴的递上咖啡:“我要帮阿姨送过来的。晚上的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萧溶冷漠的打量她:“别以为装可怜我就会放过你。你和你妈干的好事,我一定会告诉爸爸!” 她亦不作声,看着他喝下咖啡。算准了时间,半个小时后再来敲他的门。 一切和她预想的一样,又有那么一点儿出人意料。 被下了重剂量药的萧溶果然失去了常态,不复那冰冷的冷嘲热讽的外表,他一把拉过她把她按到床上的时候,身体滚烫的像一座火山。 那时候,萧溶还是个洁身自好的大好青年,没有玩小明星的嗜好,也没有花名在外。 那时候,萧媛也才十六岁,在学校都没跟男生牵过小手,更别说亲个小嘴什么的。 当萧溶毫无章法的扯掉她的衣服,像久病的人急于寻找出口般的刺入她的身体时,她丝毫没有那种计划得逞如愿以偿的欣喜,有的只是整个人被劈开来似的痛。 鲜血淋淋漓漓的洒在床单上,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身上的是个真真正正的男人,那给她冷脸,不屑多看她一眼的男人,在欲望面前,却抱紧了她,将她折腾了整整一夜。 男人终于偃旗息鼓的睡去时,她腿疼腰疼屁股疼全身都疼,腿合不上,连坐都坐不起来。看着床上那一滩血迹,她有点自嘲的想,这下可好,连证据都齐了。 薄暮晨光透进窗帘的时候,她扭过头,看着伏在自己胸口的那张漂亮的脸。这世界真是不公平,有钱的人连生得都比别人好看些。那张生人勿近的脸,头一次以这么近的距离放大出现在自己的安全范围以内,带给她一种新奇的感觉。往下扫,是他的肩,背,腰和长腿。并不单薄,还有种匀称的力量美。依稀记得就是这副窄腰劲臀,昨晚在她身上像电动马达似的耕耘不止,让她到现在还爬不起来。 至今还记得萧溶醒过来时的样子。他的一只手绕过她的胸环抱着她,身体贴在她的皮肤上,凉而滑腻的感觉,然后他慢慢睁开眼,安全而无害,像抱着一只抱枕。 直到那只抱枕在他怀里动了动。 萧溶骂她“滚”的时候,她是真的差不多用滚的姿态翻下他的床的。因为双腿又酸又软,实在站不住了。但她还记得赤身裸体,裹着张被单站在他门口提醒他床单上的血迹。 “爸爸要是看到了,不会放过你的。你说他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你?” 这种事情,怎么来说,吃亏的都是女性。何况她还未成年。捅出去,就是萧溶强X未成年少女,那女孩还是他妹妹!萧家丢不起这个脸! 彼此都有了把柄,谁也不怕谁。从此萧媛走在萧家客厅里都有底气多了。 那之后数日过去,萧溶果然没把DNA报告拿给萧致远看,萧致远仍旧把她宝贝的众星拱月似的,连带着萧溶也对她和气多了。 就算只是表面上的。 以前,萧溶可是在外人面前都不给她留一分情面。 只是她一直忘了,在她惊慌失措滚下他的床时,他震怒之后,扔下的一句话:“萧媛,你敢做出这样的事,就要有勇气负的起责任。” 窗外,暮色小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萧媛走到床边,俯身,趴在硕大无比的床上。 黑色丝质床单好像幽暗的海底,而她还记得自己大汗淋漓,发丝凌乱的躺在这床上的样子。她就像一只海星,沾满了汗水的头发是海藻,她蜷曲着自己的触角,任他掌舵,在海中沉沉浮浮。 她慢慢闭上眼,用脸颊贴着冰凉而滑腻的床单,就像那一天清晨醒来,贴着他冰凉而滑腻的皮肤。她觉得舒服极了,也适意极了,差一点就要睡过去。 啪—— 墙上的壁灯被人按亮。 萧媛坐了起来,看着萧溶站在门口,不冷不热的看着她:“谁准你进来的?” 萧媛的神态显得困倦,声音也带着丝慵懒:“又不是没进来过,在这床上都不知睡了多少回了。” 话一落,人已被萧溶从床上揪着衣服拎起来,掼到了地上。 她后脑勺撞在床柱上,是欧式的大床,四角都是钢筋的用料,撞得她眼前直冒金星,半晌才在昏暗中找着萧溶的方向,慢条斯理的说:“你比我早离开医院,这么晚了才回来,不是早该在外面找女人泻了火了吗?怎么还这么大的火气,专门来找我出气了。” 见萧溶不吭声,坐下来后就只顾着找烟,她又大了胆子,从地上爬起来,单腿跨刀他膝上,抱着他的脖子,好像小女孩似的撒娇:“哥哥,打也打了,你看我都亲自在这等着给你赔罪了,消消气吧,好吗?” 萧溶没找着烟,正添堵,理也不理她,扭着头笑:“作践自己给谁看呢?以为我会心疼?你一天不挨抽骨头痒是吧?” 萧媛就像个笑脸娃娃,任他怎么冷嘲热讽,多难听的话,都能笑的出来。唯一一次,她不笑了,还是他逼她去医院打掉孩子那次,她当时看着他眼泪就掉下来了。可她也没说什么,后来还是乖乖的去把孩子给做了。 女人,心软罢了。他也只当那几滴眼泪是女人的多愁善感。就是他不吭声,她敢要这孩子? 她往他腿上又蹭了蹭,推着他胸口把他按在床上,眼波流转,像是那零星的雨丝里映衬着的灯光,幽幽烨烨,一闪一闪。 “下午在医院里惹你生气了,今晚……让我好好赔罪吧?” 男人终于分出眼来看她,幽暗的双眼,在黑暗里像只兽。 这晚他也确实像个禽兽一样,把她像个煎蛋似的翻过来翻过去不知道折腾了几遍。好象是真的为了让她赔罪,他故意弄得她很疼,让萧媛不经意又回想到第一次的那个晚上,那种整个人被当中生生劈开来的疼痛。 与禽兽做交易,不管怎样,到最后被吃得骨头都不剩的,永远是自己。 * 萧溶的动作很快,第二天,就安排素问换了家医院住院。 素问被护士七手八脚的剥光,换上住院服按在床上时,终于忍不住发怒:“你们这是干什么?没错,我是怀孕了,可是现在才两个月,用得着这么快就住院安胎吗?” 她说完,见护士们仍不松手,只是面面相觑的看着萧溶,不禁用力,甩开一个护士的手:“放开!我有手有脚,还没虚弱到要你帮我换衣服。” 这时,萧溶终于抬手,示意那些护士们走开。 素问迎着他,只觉得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绪,似冷,似热,似复杂,似无谓。 “不识好歹。”萧溶突然移开了目光,朝病房的沙发上走去。 他肯说话就好,一切还有商量的余地。 “对,我是不识好歹,还请萧少你高抬贵手,别再管我的事了。” “这间病房,每天的费用是六千块,你在这里一直住到孩子顺产,大约还要八个月两百四十多天,也就是一百五十万的住院费,保你和孩子平平安安,难道不值得吗?”他淡淡的说。 素问一愣,她从没想到这间看似服务过度“体贴”的病房,一天的费用会这么高! “我住不起。”她老老实实的坦白。 “我说过会让你生下这个孩子,我会负责你养胎阶段的一切费用。但前提是,你必须配合,心无旁骛的待在这里养胎。如果你随便的跑出去,被陆家的人抓到或打听到,那么,谁也保不了你。包括陆铮。” “你这是软禁!”她无力控诉。 萧溶长的指尖一下一下极有节奏的拍打在沙发的靠手上,那深沉的目光看着她,许久都不说话,似乎默认了她的指控。 素问气极,却无能为力。与其把怀孕的事告诉陆铮,让他去烦恼,倒不如接受萧溶的意见,悄无声息的在这里养胎,只要孩子安全生下来,到时他们总不可能把一个活生生的生命给扼杀。 可是,萧溶能信吗? 虽然她面上表现得很平静,可心中也矛盾万分,是告诉陆铮,还是相信萧溶? 她腹中孩子的生死,似乎只在这一念之间。 似乎过了有半个小时,萧溶才终于睁开眼,做出让步:“你想离开这里也可以,但要事先通知我,我会派司机跟随保护你。” 达成这样的协议,似乎还不错。 她打电话给母亲,告诉她自己接拍了一部新戏,近期要住到剧组去,之后的行李和日常用品,都是小艾去替她收拾的。这件事,在萧溶允许的范围下,她也只告诉了小艾一个人。毕竟住院的日子寂寞而无聊,有个人陪她说说话,定时来看望她,也可以打发时间。 这天,素问正坐在床上用IPAD玩连连看,小艾推门进来,手里拿着给她带的换洗衣服。 看她蓬头垢面的,似乎连脸都没洗,就坐在床上玩得起劲,不禁摇头:“我现在倒有点感激那个慧眼独具封杀你的人了,你看你哪还有点明星的样子吗?就是生孩子也不能这样自暴自弃啊,再这么下去,等你生完孩子,也别想复出了!” 素问无奈的放下IPAD:“难道还要我像以前一样节食锻炼吗?就算我不吃,我肚里的孩子也要吃啊。前天医生来检查,明确的告诉我了,以我现在的体质要孕育出这个孩子来有些困难,因为我气血不足,有些体虚。让我怀孕期间,必须好好补身体。” “不过说真的,你一直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公司和叶姐那边还好敷衍,可要是过年也不回家,我怕阿姨会起疑。” 素问还没跟小艾说她待在这医院的原因。小艾只以为她有了身孕,怕被记者拍到,所以才这么小心翼翼的躲在医院里,门都不出。 ------题外话------ 唉,更新越来越晚,而且今天小陆居然又木有出场!我有罪,我切腹。我再也不找理由了……默默的蹲一边面壁去了…… 八十五,除夕夜,相见 更新时间:2013-1-11 0:04:47 本章字数:10085 年二十八那天,聂素问给萧溶打了个电话,意思意思征询下他的意见,说自己要回家过年。就算萧溶不同意,她也是一定要出院的。 萧溶这厮平常阴阳怪气的,这次倒答应得爽快。还问她需不需要司机。 聂素问想我回家啊又不是上哪儿去,婉言拒绝了他。 在医院躺了十来天,走路都有点虚了。这两天北京下大雪,像是为了给过年应景,才几步路,白花花的雪片落的她睫毛鼻子上都是。 一进到车里,空调暖风一吹,雪片儿全化了水,在脸上留下湿嗒嗒的痕迹,像小姑娘晶莹的泪。 聂素问回来事先没跟向茹说,所以她用钥匙打开门的时候,就看见向茹手里提着一条腌干的牛肉出来“迎接”她。 向茹挺意外的:“不是说在外地拍戏,过年不回来了吗?” 素问脑子一转,就知道是小艾这么说的。她上去帮母亲接过腌牛肉:“这戏起码还得拍好几个月,导演好心放我假,让我回来都过个年。” 向茹将信将疑,素问提起腌牛肉往鼻子前凑了凑:“哇,好香。妈,我们过年就吃这个吗?” 这是素问老家那边的习俗,快过年了人人家里都会自己动手做点腌菜,什么酱牛肉啊,卤蹄膀,白斩鸡,风干腊肠,过年商店不开门的时候,每天只要切一点蒸蒸热,就是一桌大餐。 向茹语气有点埋怨:“谁知道你过年回不回来,我一个人做多了也吃不完。趁着今天商店还开门,下午再去超市买点菜吧。” “好,妈,下午我陪你。”素问说着,把牛肉拿到厨房。灶台上正炖着什么东西,噗噗的冒着团团白雾,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中药味。 素问一闻这味儿,胃里就翻腾起来,捂着嘴从厨房冲了出来。正好被外屋的向茹看见,跟着她来到洗手间。 素问也顾不着了,当着母亲的面,趴在马桶上呕酸水。 她这些天孕吐的反应越来越明显,平日在医院里,吃医生制定搭配好的餐饮还好些,乍一闻这些荤腥味儿,还真有点受不了。 抬起头洗脸,从镜子里看到向茹手里拿着条干毛巾,放在她身边,然后转身出去了。过了一会回来,手里多了杯温水。 “妈,我……”她接过水杯,不知道说什么。这下还能用胃疼搪塞么? 素问刚喝了口水,向茹就给她一巴掌。她手里杯子差点都没拿稳摔出去,有点懵懵的看着母亲。 向茹的手停在那儿,眼眶居然红了。 素问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其实这一巴掌,一点儿也不疼。 “还是有了,对吗?” “……” “就那你还去外地拍戏?你现在月份小,还不显怀,等几个月后你肚子大了,在剧组叫人怎么看你?你说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就不让人省心呢?” 聂素问一下子就怔在那儿。 当初小艾拿拍戏当借口的时候,素问也觉得挺合适的。现在想想,这真是挺烂一借口。她忽略了一个事实,天下父母心。 虽然她母亲有时候挺不负责任,有时候也挺让她无语的。但不可否认的,她怀胎十月生了自己,又把自己好好的养到这么大。聂素问自己怀孕了才知道怀个宝宝要生下来有多不容易,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有时候半夜还抽筋。 向茹哭了,眼泪大颗大颗的滚下来。素问的声音也哽咽,她想抱抱母亲,不过从小她性子就冷清,不怎么缠家长,这种亲密的举动一时竟做不出来。她能做的,不过是从纸巾盒里抽了张面纸递给母亲,说:“妈,我错了……” 是真的知道错了。未婚先孕,对每个女人来说,都会带来无尽的烦恼。母亲的思想保守,却是为了她好。 向茹接过纸巾,眼泪掉的更厉害,擦都来不及:“我看你这两天就待在家,也别出去乱跑了。自个儿身子自个儿不知道爱惜。剧组那边实在撑不下去,就跟人说,我们不拍了,该赔多少钱我们赔。小陆那边,还没有表示吗?还是你压根没跟她说?” 素问帮母亲抹着眼泪说:“我不敢跟他说……” “这有什么不敢的?他要是敢始乱终弃,妈替你去找他!有钱了不起了,有钱就不用负责任?大不了捅出去一拍两散,他们有钱人不都要名誉吗,反正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素问赶紧拉住母亲:“妈,您别说了,人家要名誉,你女儿就不要名誉了吗?” 这件事要是真闹到不可收场的地步,只会是两败俱伤。 在向茹心里觉得,女人一生最大的依靠还是男人,所以只要闹到让这个男人负责,就什么都不用管了。可聂素问还是觉得自己的事业更重要,有了事业,起码她以后就算一个人,也能养的起孩子。 母女俩各自揣着不同的打算,向茹把手放在她头上,嘴唇有点儿抖:“素素,妈知道妈一直对不起你,欠了你很多。三年前跟你在一块儿那个男孩,就是小陆吧?他上回上家里来那次,我还没认出来,后来慢慢想起来,我知道你当初是为了我才离开他的,我也以为你们这一对儿就这么散了,没想到三年后还能……你每次见完他回来,脸上都特高兴,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所以我后来也不拦着你了,小陆是个好男人,年轻有为,对你也没话说,你们要真能在一块儿,我对你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这次的事,对他也算个考验,他要是能担的起责任,以后你们结婚了搬到一块儿住,妈这个半百的人也不耽误你了,到时候我就搬回老家跟你姥姥一块过去。” “妈你别说了,以后不管我怎么样,我都孝敬你。我嫁人了我也要把你接过去,爸不要你,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你才是生了我养了我的人。” 这是聂素问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母亲面前哭的这么难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向茹的婚姻悲剧,对聂素问心灵上造成莫大的影响,但她从未想过抛弃母亲,即使在最悲凉的时候,她也毫不犹豫的打开门,接受了被骗光身家走投无路的向茹。 她望着向茹,突然间觉得这么些年来母亲也老了。她的美貌承袭于母亲,在她小的时候,身为局长夫人的向茹总是乐于回忆当年她是怎么艳压群芳,俘获了她的局长父亲。可现在她老了,聂素问已经看得见她的白发,看得见她的皱纹,看得见这些年来生活的烙印和风霜,因此更能感受她中年下堂孤苦一人的悲痛。 下午的时候她陪母亲逛街,两人除了去超市买了许多菜囤着过年的时候吃,特意还去商场逛了圈。 素问给母亲买了套祛皱抗衰老的化妆品,又在女装层给她买了件狐狸毛的呢大衣,两件东西加起来也近万了,向茹虽然嘴里一直说不要破费,但可以看得见她收到礼物时一直合不拢的笑。 晚上她说:“妈,今晚你别回去做菜了,咱们在外面吃吧。明天年三十在家待一天,就不出来了。” 素问想到跟母亲来到北京三年多了,竟然没有请母亲在外面吃过一顿好的。以前是没钱,吃了上顿都愁下顿,后来她挣钱了,却没了时间。 她听说周晓川在北京开了家餐厅,就在西单大悦城附近,一直想去试试,却没时间。听说那儿包房私密性也挺好,艺人们常去光顾,于是就打了电话过去订位。 聂素问也没客气,直接报了周晓川的名,服务员一听是老板的朋友,立刻热情的给她安排了最好的一间包厢。 这个点吃饭的还挺多,幸好包厢有私人电梯直达。素问取出墨镜戴上,向茹还有些犹豫,一直拉着她说要回家吃。 电梯门一开,向茹就愣在那儿了。 素问隔着墨镜,看到一男一女带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出来吃饭,心想,这世界可真是小。 素问挽住母亲的手,指了指电梯说:“妈,进去啊。” 五个人里,聂远显得最紧张,本来张嘴想叫“素素”的,一听素问这话,赶紧先让开身子,让她们上电梯。 向茹僵在原地不肯上去。 素问摘下墨镜,装作才看见他们一家三口,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有狐狸味,怪不得妈你不肯上去。要不,我们再等下班?” 依偎着聂远的女人脸变得非常快,惨白惨白的,想开口说什么,触及到聂远的神态,又忍住了。 倒是她那天真可爱的女儿,素问想了想,好象是比她小六岁,今年应该快高考了吧?小姑娘戴着副黑框眼镜,扬着脖子问她妈:“妈,哪里有狐狸?” 当初小三到她家闹的时候,是没带女儿的,所以这姑娘也没见过素问和向茹。不过这回素问把墨镜摘了,姑娘一下认出她来:“咦,她不是演《色戒》的那个聂素问?妈,你看像不像?” 素问在心里头冷笑。这个女孩,算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吧?下一步该不是要问她要签名了? 聂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沉着声音喝了句:“岚岚!” “聂岚岚?这名字真好听。”素问当即脱口而出。 丫头还以为素问是在夸她,喜滋滋的,不过眼珠子一转:“你怎么知道我叫聂岚岚?” 素问微笑,不语。聂远的脸快挂不住了,倒是小三当机立断,拉着女儿出了电梯,温柔对向茹说:“姐姐,你们来吃饭吗?我们已经吃好要走了,你们上去吧。”甚至体贴的帮她们按住开门键,防止空置的电梯阖上。 向茹紧绷着脸,一直不作声。素问一只手轻轻伸过去,果决的挥开小三搭在自己自己母亲胳膊上的手:“别乱攀关系,我妈姓向,你姓什么?这‘姐姐’可不是乱叫的。还是你想效仿封建社会二女侍一夫?那可真抱歉了,丢给别人的东西,我家没有废物回收的习惯!” 说完,硬是拖拽着呆愣的向茹进了电梯,然后戴上墨镜就开始狂按关门键。还帮向茹扇着风说:“奇怪,这狐狸味儿怎么扇也扇不掉。” 这样一段插曲,简直倒尽胃口。向茹抓着筷子不吃,素问也吃不下去。 “他的病……”向茹免不了要旧事重提。 “行了妈,你再不吃,病的就是你。再说你看他们一家三口出来吃饭多尽兴,哪有一点儿像生病的样子?” 她回想刚才电梯里的聂远,比起前一段时间在仁心医院偶遇,确实气色要好些了。不过人是真的消瘦了。听说白血病挺折腾人,她没得过,也不了解。反正全中国这么多人口,她就不信除了自己,没人能给他捐骨髓了。反正他有的是钱,有钱可以养小三,有钱还怕找不着人给他配型。何况她现在怀孕了,更不可能为了救他而把孩子打掉。 吃完饭回去都八九点钟了,在门口找钥匙的时候,邻居突然开门出来,拎着几个礼品袋,说下午有个高高瘦瘦挺漂亮的女孩上她们家找聂素问。邻居说母女俩都出去了家里没人,那姑娘就把东西放她家了。 听邻居这么一描述,素问就知道是周沫。这才想起她好像说过是这几天的飞机去纽约。素问这阵子连家都没回,自然也没机会见到周沫,去机场送送她。 从邻居手里接过纸袋,进门了打开一看,有给她的,也有给向茹的新年礼物。给她的是挺贵的一个牌子的高跟鞋。素问以前没红的时候,就老跟在周沫后头,蹭她的衣服蹭她的鞋,周沫虽然嘴上毒了一些,但借给她的,从来眼皮不眨一下。 向茹也打开袋子瞧了眼,除了一条羊毛围脖,还有个红包,塞得厚沓沓的一叠,向茹粗略数了下,有五千块钱。 “这孩子……不知道挣钱辛苦的。”向茹跟数落自己孩子似的。 以往过年周沫只要一个人,素问就会让她来蹭年夜饭。周沫虽然常常过来蹭饭,但没有哪次是空着手上门的,所以向茹一直都挺喜欢她。以前素问家条件差,她就送些实惠的。还有什么能比钱更实惠呢?现在素问有钱了,赚的比她还多,周沫也不上来蹭饭了,礼物倒没废。 素问翻翻红包后面,还有字。是手写的。 素问觉得挺稀罕。丫自从码字以后,写个什么都是用电脑打印出来,编辑第一回让她办签售的时候,她还特认真的跟素问忧愁了一回:“你说我这字哪能见人啊?” 红包背后,一笔一画,写得特认真:“姐们今儿个不能陪你过年了,又长一岁,要乖乖的听话哦。姐姐我在美利坚会为你祝福的。” 口气倒是没变。 素问觉得怀孕以来自己特容易多愁善感,捏着那纸就有点眼红了。她觉得自己真幸运,除了陆铮以外,还能遇到周沫。爱人也许不能陪你共度一生,朋友却可以是一辈子的,无论她在天涯海角,心里总有一隅在温暖着你。 另一边,冰冷的办公室里,陆铮签完最后一份文件,终于撑开手臂舒展了下身体。 昨天已经正式进入年假,公司已经冷冷清清,连电梯都停开了一半,只剩留守加班的个别同事。 终于赶在大年夜前处理完美方合作商的刁难,让其他舍命陪他加班的同事也可以赶回去过个好年。加班费特地给每人封了份大红包,徐特助下去发的时候,隔着一层楼,都能听到那些人震破屋顶的欢呼声。 天黑的早,员工们三三两两离开了,剩下他一人,更显得冷清毫无目的。 这时候有人敲门,看见徐特助他有些意外:“你怎么还没走?我记得让你跟他们一起下班了啊?” 徐特助递过电话,说:“您的内线不通,电话只好打到我这里来了。幸好我还没走,您家里打来的。” 陆铮这才想起,他为了专心投入赶工,已经把电话线都拔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冯湛。 谁知道接起来却是陆文漪。 “姨妈。” “听秘书说你还在公司?差不多就该过来了,工作总是做不完的,大过年的不急这一会。晚一点封路,车都不好开。” 陆铮没作声。前几天冯湛就打过几次电话了,都是叫他过年回家,陆宅里有他的房间,一直都让人清扫干净着,时刻等他回去住。只不过陆铮总是避瘟疫似的不愿回家,今年他找了个借口在公司加班,本想再待一会儿,冯湛再打过来,他就借口封路车开不过去就不回去了,没成想早已被陆文漪看破,堵住了他所有后路。 见他不回声,陆文漪又加重了语气:“无论如何,今晚你得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好。” 他挂了电话,瞧见徐特助也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不禁问:“还不走?” 徐特助好像很高兴似的,眯起眼笑:“走,这就走了,晚一点封路不好走了。陆少您也早点走吧。” 徐特助从他创业伊始就跟他,算是唯一既了然他家庭又知道他私生活的工作伙伴。对他的关心,自然也多一分。 开车回去,路上并没有因除夕而显得额外拥挤,一路上竟意外的通畅,不到六点,车就停在陆家大院外。 冯湛伸着头,在廊外不知等了多久,瞧见他的车,一愣,然后喜色立刻铺满面上,小跑着过去接过车钥匙:“小祖宗,啥时候换车了,连车牌都给换了?” 第一眼他还真没认出来,以为这么晚了还有老首长手下的兵来给他拜年。 陆铮也懒得跟他解释这么多,大步迈进客厅。 要过年了,因此家里到处都重新粉刷过一遍,门廊上贴着陆海博亲手写的对联,老爷子平时没空就在书房里练字,对自己的书法颇为自负,所以不仅自己家里挂着贴着,有时候别人上门拜年,还要送人几幅。 年夜饭的餐桌都摆好了,还是家里那张梨花木大圆桌,老爷子的珍藏,听说是清代的古董,从和府里搬出来的,和绅当年一家吃年夜饭就坐这张桌上。 小时候陆铮头一回听这典故,还笑过:“人和绅是千古留名的大贪官,外公你留这张桌,也不怕党和人民检讨你的作风问题。”把老爷子气的是半死。 至今,陆家还只有每年过年才抬出这桌来。 大是真的大,围十来个人一起吃饭是不成问题。可惜陆家人丁单薄,陆文漪至今未成家,陆文芷去了以后,陆铮离家出走那两年,竟只有陆文漪一个陪老人家吃年夜饭。 为了添点人气热闹点,陆海博一出来就招手对冯湛和其他几个警卫员说:“别站着,来,过来坐,都一起吃。” 加上佣人警卫员,才一共八九个人。 偌大的房子,显得空荡荡的,冯湛先给老爷子倒了杯酒,国宴级别的花雕。老爷子病着,喝不了烈的,家里人都陪着喝花雕。陆铮坐老爷子对面,有个警卫员要起来跟他换座位,陆海博见他一脸不情愿的,手一挥说:“他爱坐哪让他坐哪,眼不见心不烦。” 陆铮还因为聂素问被封杀这事跟老爷子拧着,能叫他回来吃顿饭不容易。老爷子嘴硬心软,见花胶炖海参做得酥软,于是嚷大伙都盛点尝尝。 很快有人明白了老爷子的意思,先站起来盛了一碗给陆铮。 陆铮嚼了两口,还没说话,外头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这一带都僻静得紧,要是平常警卫员们肯定都怕吵着老爷子,今晚却格外的高兴,家里许久没这么热闹了,老爷子脸上也难得映出红光。自他查出肝癌以来,没见过这么好的气色。 菜吃得差不多了,勤务员去厨房端来热腾腾的饺子。过年吃饺子,家里一直保持着这样的习俗。勤务员在包的时候,还特意做了个糖馅儿的。这里头有寓意,吃到糖馅饺子的,来年一年都有好运气。当然勤务员在糖馅饺子上做了记号,确保这颗饺子一定会被老爷子吃到。 果然陆海博吃到一半,就顿住了,皱着眉头问这饺子谁包的。 大伙儿乐呵呵的,陆海博刚要把饺子吐出来,就被陆文漪阻止了:“爸,这是运兆,不能吐。咱这么多人,就您一个吃到糖馅儿的,来年您一定顺顺利利,心想事成。” 陆文漪会说话,把老爷子逗得笑容满面,开开心心把糖馅饺子吃了。 陆铮不动声色,从几个警卫员脸上贼笑就猜出这糖馅饺子是怎么一回事。 吃过年夜饭,一家人陪着老爷子在客厅里看春晚。说真的,这春晚一年比一年办的差,真没啥好看的,加上陆文漪又是看过彩排的,更觉无聊。不过老爷子想看,大伙儿总得陪着。 好不容易到了九十点钟,老人家精神头差,昏昏沉沉开始打瞌睡了,陆文漪才站起来,朝陆铮使了个颜色,示意他跟自己上楼。 陆铮的房间有好一阵子没人住了,暖气也没开,乍一从外面进去,有点冷清。 陆铮开了灯,带上门。 陆文漪坐在他昔日的书桌后面,抬头看他:“文芷走了以后,我一直把你当亲生孩子一样看待。爸觉得对不住文芷,所以拼命在你身上补偿,爱屋及乌,平常你任性一点,我能纵容的也都纵容了。陆铮,我一直觉得你品行不坏,只是偏激了点。” 灯光下,陆文漪的面容显得柔和,褪去了政坛上的锋利和冷漠。 陆铮一直很感激这些年陆文漪对自己的照顾,某种意义上,他已经把陆文漪当作自己的母亲。今晚除夕夜,她单独把自己叫上来,开口就提及过世的母亲,让陆铮有点摸不着头脑。 “姨妈,有话您就说。” 陆文漪的眼神黯了黯:“上周六晚上,你在哪里,做了什么?” 陆铮一愣。最近他加班太多,日子也记不清了,这样突然的问起,他也有点茫然。含糊的答道:“在公司加班吧。” “你确定?中途没有出去过,开车买个宵夜什么的?” 陆文漪这么问,陆铮终于提起点警觉,郑重的问:“姨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陆文漪从怀里掏出叠照片:“这是我的秘书前天从交警大队那拦下来的。你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 陆铮不解的接过来翻了翻。照片是交警在现场拍下来的,非常严重的事故,看背景好像就在东二环,离他上班的写字楼不远。地上沥干了非常大的一滩血迹,伤者恐怕生还的几率很低。 再翻过几张,是从交警摄像头自动拍下的照片,因为是闪拍,所以比较模糊,有几张只能看见车子飞驰过的幻影,依稀是白色的车身,只有一张很清晰的拍到了半块车牌……陆铮心一沉,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默默的攥紧了。 陆文漪瞧见他脸色的变化,适时的开口:“别告诉我你不认识这辆车。你从小学法,难道不知道肇事逃逸这情形有多恶劣吗?” 陆铮紧抿着唇,脸上看不出表情。 陆文漪以为他在歉疚,语重心长的告诉他:“伤者当场死亡。交警赶到时,预估死亡时间是事故发生的二十分钟后。如果你当时能停下来,送他去医院,也许可以挽回一条生命。我从没想到,我代替文芷教育你,竟然会教出一个见死不救的冷血动物!” 陆铮猛的一震,他终于抬起头,语气平静的可怕:“姨妈,这车的确是我的,可是开车的人不是我……”他停了一下,自己也觉得这解释欠合理,要怎么把他和萧溶合谋骗过老爷子,然后自己再把车给他的事说清楚呢?而且萧溶又是怎么一回事,一周前发生的事故,这么大的事,他居然连一字不提,连知会他都没有一声! 陆铮觉得千头万绪,很难理清,咬着牙对陆文漪说:“姨妈,如果你相信我,三天后我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陆文漪看着他,仿佛在探究他话里的真伪。事实上,当她拿到照片时,也不愿相信这是她疼爱的外甥做出来的。 “你最好尽快。这件事我能帮你瞒的了压的了一时,但不可能是一世。毕竟这是一条人命。老爷子上个月才叫你气得住院,这两天气色才刚好转点,我不想他因为你这事又出岔子。” 陆文漪见他脸色煞白,也不好再说重话。 陆铮也只是点了点头,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晚上素问抱着向茹的胳膊在沙发里看春节联欢晚会。外头鞭炮声一响,就听不见主持人说什么了,就看见一大群人在那儿甩胳膊甩腿瞎折腾。 向茹怕吵闹,皱着眉头直捂耳朵。 素问帮她拿开手,笑嘻嘻贴在她耳边说:“妈,这叫喜庆。反正年年春晚也就这样,没啥好听的。” 正说着,薛绍峰上来了,这下素问比向茹还急,拿着遥控器就要把声音调大。 反倒是向茹劝她:“急什么,还不是你说没什么好看的。再说一会儿鞭炮不就停了。” 素问指着电视上那特帅的一张脸,跟自己老妈得瑟:“妈,你知道吗,这位跟我同一公司的,就是我跟你提过特照顾我那大哥。你瞧他帅不,唱得好不?” 向茹直摇头:“我是年纪大了,听不出你们年轻人喜欢的音乐。长得倒是挺端正的。” 话音没落呢薛绍峰的电话就打进来了。问她干嘛呢? 聂素问抱着电话说:“刚看你呢你就打电话来了,我妈还夸你呢。” 薛绍峰刚从台上下来,头上都是汗,接过助理毛巾,笑着问她:“夸我什么呢?” “夸你帅呗。你除了这优点还能有啥?” “阿姨果真是慧眼。快点,把电话给阿姨,我要给阿姨拜个年。” “得了吧,你别吓着我妈。再说外头鞭炮响,我妈耳朵不好,你说什么她也听不着。” 薛绍峰陪她贫了一会,说:“丫头,新的一年,咱把那些旧的晦气都抛掉,今年拍戏都要收视大涨,广告合约接到手软,顺道再捧个影后回去。” “行,承您吉言。峰哥你也得再加把劲,金马金像影帝都拿了,今年要横扫影坛,把那金啥的全拿走。” 正说在兴头上,家里座机也响了,向茹接过后,说了两句,也把话筒递给素问,用口型说:“小陆。” 素问怔了下,一边接过电话一边对手机里说:“峰哥你刚下台挺累的吧,待会我再给你打过去啊。” 拿起座机,那边陆铮已听到她的声音,问:“薛绍峰?” “呃……打来拜年的。” “难怪你手机跟热线似的一直占线。” 素问听着陆铮的声音觉得他好像不太高兴,于是扯了句哄他开心的:“这才能烘托你的特别地位啊。你看,这么多人打电话来给我拜年,都得挤一条线,只有你,是独家专线。” 她也确实只把座机电话告诉了陆铮一人。 可惜陆铮没笑。 他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说了句令聂素问一时有点消化不良的话。 他说,我在你楼下,你能下来吗? ------题外话------ 我终于不辱使命,让小陆子出来露脸了。 一直有人问萧溶到底想干嘛,慢慢的,要揭露了…… 八十六,烟花易冷 更新时间:2013-1-11 0:04:49 本章字数:7502 素问看看旁边沙发上嗑瓜子看春晚的向茹,说:“好,那你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 挂掉电话,她穿着拖鞋披了件厚羽绒服就去开门。向茹专注在赵本山小品里的神思一下被拉回来:“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 “我忽然想起有东西要去便利店买。”她随口应付。 “那也换双鞋啊?” “没事,我一会就回来了!” 话音落下的时候,人已经在电梯内了。 除夕夜又下起了小雪,在夜色中静谧的飘落,陆铮穿了件黑色的开司米大衣靠在车身上,车灯扫亮的一块,能看见无数雪片像牛毛似的打着旋儿化入地面中。 素问以为他会在车上等自己,忙跑过去:“这么冷的天你就站外面啊?” 漆黑的夜色把他的脸也衬得模糊,但他看到她,明亮的眼睛里还是露出笑意:“你不也一样。”瞥见她脚底的拖鞋,问:“冷吗?” 素问本能的摇头,过一会儿,又点点头。大雪天,零下十几度,不冷才有鬼。 陆铮叹息,回身从车上找出一双平底的棉鞋给她。车里开足了空调,冷空气一遇到车里的暖风,就变成了团团白雾。素问半坐在车上,一边换鞋,一边昂着脸问他:“你车上怎么会有女人鞋?”尺寸还刚刚好。 他靠在车门上看她穿着厚重的羽绒服笨手笨脚的换鞋,连声音都要融化在这雪夜中:“是谁成天嚷嚷高跟鞋穿不惯总磨脚?” 所以……这鞋是专门替她准备的? 换好鞋,素问看见后车座上还搁着两只黑色的大塑料袋:“这是什么?” “烟花,一起去放吗?”他说得很真挚很认真。 “今晚……现在?”素问望望漫天的大雪,不太确定。 “嗯。不过这个小区是禁止燃放炮竹的,我们得去远一点的地方。” 这回素问是确定他是认真的,她坐在后座上,看着陆铮一身黑色像要融进夜色里去,周围白色的雪把他映衬得格外忧伤似的。她终于没有再多问,乖乖的爬到前面副驾驶座上坐稳了,系上安全带看着他。 陆铮好像笑了笑,绕到另一边去坐上了驾驶座。 素问这才发觉他换车了,忍不住说了句:“虽说你腰缠万贯,就是那新时代的万恶地主,可也不能座驾换得这么勤吧?下回你再来接我,我要认不出你的车了。” 话一说完,半晌没听到回声。素问觉得奇怪,扭过头去看他,却见陆铮攥着方向盘的手握得格外紧,指骨上都泛着青白。 不知为什么,素问觉得在车顶灯照射下,陆铮的脸看上去特别的忧愁。好像……心事重重似的。 不过没心事就不会大年夜的跑来找她放烟火了。谁心里没藏着掖着点事儿的,她乖乖的选择了闭嘴,窝在温暖的副驾驶座里打瞌睡。 车停下来的时候,她有点意外:“这是……公园?” 什么公园现在也该关门了吧。 陆铮没应声,走下来替她打开车门,趁她下车的时候,他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替她包住头脸:“外面冷,你穿得太少了。” 细腻的开司米很柔软,有淡淡的烟草味,和一种薄荷般清凉的香气,素问忍不住用手托起围巾在脸上蹭了蹭,觉得很温暖。 雪小了一些,里面车开不进了,陆铮拉着她从侧门走。进去后才发现原来竟然是酒店,服务员一路领着他们,无声无息额的踏破冬夜的沉寂。 月色下青瓦琉璃的建筑,轩窗明灭,带着古意般温暖的灯火连拾阶而上都仿佛梦境。 “坐这里。”他伸出手牵着她的手,一直将她引到黄花梨的八仙泉边。偌大的落地玻璃正对着一池水,室内暖气正上来,隔着一层玻璃看雪,茶烟袅袅娜娜,从外面看来,他们就好像坐在雪中饮茶。 素问想起年前拍的古装,感慨:“乾隆爷当年赏雪饮茶,也不过是这光景。” 腐败,真不是一点儿腐败。 陆铮脱了大衣,薄薄的碳色羊绒开衫,蹲在廊下摆弄那些安全烟花,背影显得清瘦。听了这话,不过一笑。 这样的地方喝茶都是其次,静谧得不像是在城里,那些熙闹的炮竹声好像都远了,落雪无声,点点灯火照在屋瓦之上的残雪,疏疏的漏下来。檐头的纸灯笼在风中微微晃动,有隐约的琵琶声,听不出是谁在弹奏还是播放的CD。 在这静夜,飘渺似仙音。 “亏你想得到,在这样的地方放烟花。”素问有点不忍打破这种宁静。 话音刚落,耳畔突兀传来沉闷的“嘭”的一声,一朵硕大无比的金色花朵突然绚丽绽放在夜幕上,越开越大,越绽越亮,几乎点燃大半个夜空。 素问一下子站了起来。 两三秒后,又是沉闷的一响,一朵更大的璀璨花朵划燃夜空,炫目如琉璃碎丝般的弧光割裂整个夜空。 陆铮直起腰,三两步跳回廊下,烟花在他身后一朵接一朵的冲上云霄,姹紫嫣红盛放在黑色夜幕,将这片宁静的除夕夜点燃如同白昼。 陆铮在这些明艳的光线里回过头来看她,每一朵烟花盛开,他的脸就被映成最明亮的光彩,而每一朵烟花凋谢,他的脸就朦胧未明。在一朵接着一朵烟花盛放与凋零的间隙,素问凝望的目光渐渐从烟花移到他的脸上。 寒风吹动他们的衣裳,飘飘拂拂,衣袂若举,而他微微含笑,神色宁静而安详。 “太美了。”她已经无法寻找更合适的形容。 美丽得几乎不可思议。 园外早有守夜的工作人员探了过来,和他们一起抬起头来仰望天空。 这样惊艳的时刻,令人无法言语。 无数颜色夹杂在星火中喷落,就像是喷溅的无数道流星雨,在天空中划出最迷离最潋滟的轨迹。 陆铮说:“许个愿吧。” 素问一怔,上前挽住他的手,和他并排站在一起。 “你说过,这么美,许的愿也一定会成真的。” “我的愿望如果成真,那一定会很幸福的。”马海毛的针织柔软,触手温暖,素问把脸贴在他的手臂上,仰望他给她的这片绚烂天空,“你也会很幸福的。” 因为我的愿望里有你。 风吹乱长发,丝丝拍打在脸上,陆铮将她揽进怀里,替她裹好脖子里的围巾。 盛放的烟花渐入尾声,漆黑的夜空又重复宁静,偶有一两朵焰火划破夜空,割裂这无穷的黑暗,然后又重归于寂。 陆铮拥着她,一动不动。外头还是冷,素问半张脸都藏在他的围巾下,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一眨不眨的盯着天空,皮肤已冻得冰冷僵硬,连头皮都发麻。而天空还是黑压压的,没有一丝的变化。 红烛短暂,烟花易冷,天涯海角有穷时。 素问有点儿惋惜,太美的事物总是不能长久,连凋谢也美得那样惨烈。 他们进屋去套上外套,呼出的大团大团的白气几乎要凝在眉毛上,才觉得真的很冷。穿上自己的羽绒服时,她感激得要落泪。服务员很贴心的给他们一人端上一杯姜茶,素问抱着茶杯暖手,听见那服务员说:“冒昧问一句,求婚成功了吗?” 素问直发怔,瞅陆铮,陆铮也怔了怔。那位服务员才觉得尴尬:“啊呀,不好意思,刚才我们几个同事在外面看你们放烟火,都以为这位先生是要求婚呢。”那口气颇有点惋惜的意味。 是啊,这样精心的准备。 陆铮听完不由得笑起来:“这个场景确实适合求婚。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素问裹着羽绒服直搓手:“浪漫是浪漫,可太冷了,估计在这求婚,成功率不会高。”她冻得通红的鼻子还没缓过来。 他们一起再从侧门走出去,服务员替他们提灯照着亮,其实隔不远就有路灯,不过只是偶尔有地方看不见。倒是让素问想起以前跟向茹住在老公房里,社区路灯时有不亮,她打工夜归,赶不上公交又舍不得打车,一路披星戴月的走回家,北京的冬夜真的很冷很冷,她不停的搓手,冻得快没知觉了,常常回到家已经成了一个雪人。 陆铮的围巾还包着她的脸,呼出去大团大团的白气,凝成细霜,围巾的边缘变得绒绒的,更令她觉得有些恍惚,就像是那时候的冬夜,前前后后只听得见自己踏在雪中沙沙的脚步声。 陆铮见她一直搓手,于是将她的手放进自己大衣口袋里,包着裹着。 素问觉得很温暖。她终于不是一个人了。不管是身边的,还是她肚子里的。 她一定没告诉他自己许了什么愿。她希望—— 一家三口都能好好的。 * 袋子里还有些没有放完的小型手持烟火。素问坐在汽车后座上,把手伸出车窗,一根根的电光花在手里点燃了,像小时候花仙子的魔法棒,顶端白色的光像一颗颗小星星被她捧在手中,照亮小小的一团光圈。 素问欢喜的自顾自说:“我记得小时候在家过年也放过这种,那时候我们都叫它仙女棒,可漂亮了,拿上好像就真的变仙女了。” 车厢里没声音,过了好一会儿,素问才发现他睡着了。 大约是累了,没日没夜的加班,除夕夜还跑出来找她。上了车素问要把剩的烟花都放完,他说累了就在后车座上躺了一会儿,没想到就睡着了。 他把大衣脱下来盖在身上,毛领子捂得严严实实,遮去大半张脸,乍一看素问都没发现他睡着了。他浓而密的睫毛覆下来,像小孩子。睡得不稳,眼珠还在微微动着,仿佛是在做梦。 素问感觉他最近好像有点瘦了,脸上骨头都出来了,简直比自己还瘦了。又或者是她最近养尊处优,什么都不用做,所以胖了? 素问熄了烟火,帮他拿开刺挠的毛领子,摘下自己脖子里的围巾,重新替他围好。车里顶灯和空调都开着,引擎发出嗡嗡的细微声音,她先把自己的手在自己颈窝里捂热了,才慢慢的放到他脸上,斜而长的眉毛,高而挺的鼻梁,温暖柔软的嘴唇,她小心而细致的一寸寸抚过去,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是那么的奢侈,能拥有他,真奢侈。 食指停在他唇上的时候,他倏然睁开眼睛 素问觉得有点尴尬,这样好像自己趁他睡着占他便宜一样。 “你睡着了……”她有点底气不足的解释,“我怕你会冷……” 他慢慢的坐起来,太近,她本能的缩回手,可是他握住了她的手,慢慢摘下了捂在脸上的围巾,然后,吻在她唇上。 他的嘴唇滚烫,素问一瞬间觉得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并不是没有被他吻过,可是今天这个吻,仿佛心碎一般。他吻得很轻,很慢,很无力。 过了许久,她才推开他:“你醒了就去开车吧。” 他并没有动,只是看着她:“素素,如果我一无所有了,你还爱我吗?” 素问愣了一下。一无所有,怎么会呢? 她还在犹疑今晚的他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那边,陆铮已经恢复常色,笑了起来:“我跟你开玩笑的,你看看你这样子,吓着了吧?” 他穿上大衣,自顾自的拉开车门,走到驾驶位上去,背对着她:“外面冷,你就在后面躺一会吧,不要下来了。” 素问去拉车门的手停到一半。 “对了,你怎么跟阿姨说的?出来买东西?这么久了,估计你回去还得跟阿姨说,楼下的便利店关门了,所以你打了个的,跑到市中心来买了?” 他谈笑自若,发动车子,素问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忍不住:“陆铮……” “困了就睡一会吧,一会就到了。” 她呆坐在后车厢里,只看得到他的背影,脑海里却印出方才他熟睡时的脸,清俊,显得疲倦。她忽然想伸手摸一摸他的肩胛,可是费尽理智,终究是忍住了。 她爱他。 三年前,站在医院走廊上,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伤重昏迷的他,她心如刀绞。那时候,她心里就明白,她爱这个男人,哪怕明明知道,他们之间是云泥之别,这爱洒下了种子,却永远不会开花结果。他们之间只当是擦肩而过的一段旖旎香梦,爱下去,是一种狂热没有理性的选择。 如果他一无所有,他们之间是否就没有障碍,可以顺顺利利的在一起了呢? 不,她没法想象那样褪去光环一无所有的陆铮。难道要他跟自己一样,挤在阴森暗无天日的旧公楼里,冬天没有热水洗澡,夏天时不时断电……她简直不敢想下去,他们迟早会像无数家庭伦理剧演的一样,成为一对怨偶,开始为生活的鸡毛蒜皮争吵不休,大多数平平常常的家庭,都是这样走到终点的。聂素问甚至在民政局外,看到过一对离婚夫妇,为了一个热水瓶大打出手。 往日恩情断,没有了钱,一切世俗的难题都会等着他们。贫贱夫妻百事哀,有情又如何能饮水饱。 身份,是阻碍。身份,亦能为他们开辟一条便利之路。 她不该妄想让他失去一切,她只因做得更好,成为配得上他的女子。然后,等到春暖花开时,她会抱着他们的孩子,带来一段新的希望。 * 除夕过后,聂素问又乖乖的回到医院。上班族们结束短暂的年假,新的一岁,要面临更多的忙碌。 徐特助端来咖啡,就战战兢兢的退了出去。 平日里,哪次不是萧少嘻嘻哈哈的来这里蹭咖啡,今日,却是陆少沉着脸,三请四邀才把这位请过来。 办公室的门带上,两人隔着咖啡的热气,仿佛已心照不宣。 “过年期间我叫人给你打了不知道多少电话,为什么你一直不接?” 萧溶还是那副没骨头的样,倚在沙发里,端着咖啡品了一口,也许是烫,见他皱了皱眉:“北京太冷了,今年去马尔代夫过年了。出国手机不方便,就关机了。” 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们这样的人,出国出差都是家常便饭,何来手机通讯不方便一说。 陆铮也不与他绕弯子,直接将陆文漪交给他的照片往桌上一摔:“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没跟我说?” 萧溶狭长的桃花眼一瞥,眉心微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容色很快舒展开了,漫不经心的翻了翻照片,边看边说:“一大早这气压低的,原来是为这事——我不看小事一桩嘛,既然已经解决了,就没知会你一声了。” “小事?那个人他死了,一条人命,在你眼里就是小事!”陆铮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眼睛里布满愤怒的火焰。 哗啦啦的声响,咖啡被他扫到地上,凌乱的泼在地毯上。 萧溶对他这一举动似乎并没意外,只是被他的表情吓到了。 “你知不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要不是我们认识二十多年,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你做的!” 萧溶的脸黑的很难看。 他不作声,陆铮就拎着他的领子也不放,两人沉默的对峙着。 萧溶突然“哧”的一笑:“怎么,你还把我当兄弟吗?兄弟就是这样对我的?” 他眼神向下,瞥在陆铮揪着他领子的手上。 两人都是军事行伍家庭出身,从小一块儿跟警卫员学拳脚的,真打起来,谁也不能占上风。萧溶明显让着他,不肯动手,才让他占了先机。 陆铮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萧溶捏着拳,慢条斯理说:“那天我喝多了,让司机小荃帮我把车开回去。谁知道小荃那天也喝多了,才发生那事。事后我也让人去找小荃了,就像你知道的,肇事逃逸,到现在还没找着。不过那家受害人你放心,我已经让秘书去处理了,他们要多少给多少,毕竟是一条人命,能满足的我都满足了,那家人觉得赔偿合理,也不再追究了。” 陆铮有点怀疑:“这事你跟交警大队说了?” “没解决交警还不拿着车牌来找你?大过年的,交警也想过个好年,从中周旋了下,那家人也算通情达理,没打算闹大,赔偿合理就行了。” 说完,两人又沉默对峙了一会。最后,陆铮缓缓松手,抻平萧溶的衣领,眼里愤怒的火焰隐藏住,意有所指的拍拍他的肩。 萧溶耸耸肩,微不可查的讥诮一笑,转身走了。 办公室的门刚落下,陆铮就拿起内线电话,对徐特助说:“给我看紧萧溶,看他最近都在做什么!” 徐特助唯唯诺诺,应下后才朝外看了眼,正是萧溶大步流星掠过走廊,迈进电梯的侧影。 下午,徐特助进来交文件给他批示,顺便附在他耳边说:“萧少离开公司后就去了医院,我听人说,萧少最近频繁出入一家医院……” “他病了?”陆铮手中书写的钢笔一顿,并未抬头。 “这还不知,不过看起来不像……” 陆铮接过徐特助手里的文件,匆匆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盖上笔帽,把文件一合:“你去备车。” 车停在一家私人医院的门口,按照徐特助找的私家侦探所说,萧溶就是进了这里。陆铮也的确在停车场看到萧溶的车牌。 这家医院的保密措施做得很好,陆铮在服务台并没有问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正抄着口袋穿过走廊准备离开时,就发现了往对面电梯走去的一人—— 那背影看得陆铮一愣。 等电梯运行后,他走过去看了眼,是停靠在三楼的。 他不太确定萧溶是否也会在三楼下,还是走安全通道的楼梯跟了上去。 三楼是住院部,来来往往许多护工和护士。最后他还是找到了跟着电梯人群一起走下的萧溶,远远的目送他进了一间病房。 这是一间特殊护理病房,整个楼层像这样的病房总共才三间。价格自然不菲,里面的装修全都比照五星级酒店,只有浓厚的消毒水气味时刻提醒着,这里是医院。 陆铮犹豫着走到那间门外,从病房门上的视窗朝里望,只能看见外间会客的客厅。 陆铮握上门把,正考虑要不要强行推门进去,却在这时看到了悬挂在门把上的医嘱卡。 上面写着这间房的患者姓名—— 聂,素,问。 八十七,我媳妇有没有事 更新时间:2013-1-11 0:04:50 本章字数:3958 聂,素,问…… 陆铮握在门把上的手生生僵住。 他确认自己是看到萧溶走进去,怎么会…… 他给过自己一百个理由,去相信她,不管她做过什么,隐瞒着他什么。可这一刻,脑袋只是一片空白,仿佛在片刻失去思维功能,等回过神来,终是没压住心中的那股意气用事,猛的推门就要进去。 门却在这时自立打开,陆铮一愣,再抬头时,只见那豁然拉大的门缝里逐渐显现萧溶的身形与脸孔。 沉着脸孔的萧溶见到门外的陆铮,眸色忽的一紧。 两两对视之间,仿佛上午的不愉快又蔓延到彼此间,萧溶先一步反应过来,阴霾天气里乍现暖阳一般,略显突兀的眯眼笑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陆铮的眉心紧蹙如刀刻,语气却比眉心的刻痕还要锋利:“这话该我问你,你怎么在这儿?”他蓦地后退一步,扯下门把上的医嘱牌,亮在萧溶面前。 萧溶自然知他指的什么意思,这般质问令他玩世不恭的脸上忽的一沉,萧溶挑起一边眉梢审视他,明显已十分不悦:“你找人跟踪我?” “……”陆铮骤然握紧双拳,面沉如水。他现在脑子里都是刚才萧溶如入无人之境的推开房门,还有牌子上的“聂素问”三个字,他告诉自己要冷静,在心里默数一,二,三……然后猛的撞开萧溶,向室内走去。 “她不在。” 身后,萧溶被撞得趔趄了下,声音倒及时。 陆铮的脚步顿住,慢慢转过脸来,终于按耐不住一脚踢翻床边的椅子:“萧溶,我们二十年兄弟,别逼我出手揍你。” 萧溶无声冷笑。这种人,越是生气,面上笑得愈是和气:“真他妈好笑。为了个女人你要跟我动手?你不想知道她为什么住这吗?” * 聂素问穿着宽大的睡衣,从孕检室出来,正好看见一位两鬓斑白的妇科女医生站在桌前整理手里的教学片。 她看到办公室内墙上贴着的胚胎在母体内的发育过程图,不知不觉就出了神,仰着头看了很久,被那医生发现,问她:“做完检查了?孩子还好吗?” 素问怔了怔,表情茫然。 老医生慈眉善目,冲她招招手:“看你还年轻,是第一胎吧?难怪没有经验,过来坐。孩子多大了?” 聂素问还有点腼腆,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才两个月……除了偶尔的妊娠反应,好像都没什么变化……感觉有点奇妙。” 这是她的心理话。虽然母亲经常会传授她一些经验之谈,小艾有时也与她闲聊怀孕女人的八卦,但那些仿佛都离她很远,都说孕妇嗜酸,结果小艾昨儿给她拎了一袋鲜柠檬过来,吃得她眼泪直飙。最近她胃口好像的确大了一点,不过有一半也是她自己逼的。 老医生看到她手里拿着今天刚拍的片子,于是架起眼镜,帮她一点点指着片子里的光影解释:“这就是胚胎。你现在月份还早,三个月以后,能慢慢看出点雏型,一般四五个月,宝宝就会完全成型。我这里有张宫内拍摄的片子,五个月的孩子被引产,你看,这就是头,孩子的表情多绝望。” 老医生顺手从资料里抽出几张片子,一张张指给她看,她不太懂,但是那些模糊的影像里,隐约能看到孩童的头脸,果然和老医生说的一样。 像是猛然被刺了一下,那种扭曲绝望的表情,她看一眼,就永生不能忘。 太可怕了,幸好当初她没有拿掉宝宝。 从妇科办公室出来,素问脑子里还一直盘桓着那张教学片上的情景,没走两步,胃里就一阵翻腾,捂着嘴跑进公用卫生间,趴在水池边呕起来。前两天除夕夜她好像受凉了,一回来医生就给她看过了,最近两天反胃的也厉害起来,怪不得小艾要让她吃柠檬了。 素问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清醒了些感觉好了一点。刚一抬头就从镜子里看到门框边倚着一个清俊的男人。 陆铮的眼里有明显的怒意,却在努力压抑。 素问苍白的脸蓦地愣住,连水龙头都忘了关,任水哗哗的流着。 好半晌,她意识到自己这样有点狼狈,关了水龙头,扯过洗手池上的抽纸擦脸努力掩饰。 陆铮不动也不说话,但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仿佛猎人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她终于不能一直固守在洗手间内,也不能无视那些从洗手间旁路过,用一脸怪异表情打量着站在女士洗手间门口的陆铮的小护士。 素问散开沾了水珠的头发,伸伸懒腰,一副疲倦的样子从他身边过去:“哈,现在的医院真是,小小感冒都要住院……” 陆铮一下子从后面抱住她,嘴唇贴着她的颈子:“明天开始我陪你。” “明天……明天差不多该出院了。”素问蹩脚的敷衍着,蓬松的头发散在肩头,脸上刚泼过清水,因睡眠过度而产生的浮肿略消了一些。 “我是说从明天开始,我每天都会陪着你。”陆铮用力而小心翼翼的抱着她,双手覆在她小腹上,声音低沉略带颤抖。 “呃?为什么,你不要上班吗——” “整个公司都是我的,我上不上有区别吗?”陆铮有点激动,扳正她的身子托起她的脸。“怀孕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定要等肚子大的瞒不住才要说?” 素问喉咙一紧,眼眶有点发酸。 “谁告诉你的?” “再否认一遍我现在就拉你去登记!” 素问不由的吸气,抓着洗手间门框的十指不由自主的用力拧紧。 陆铮的目光就像这世上最优秀的狙击手一样,一旦锁定她,就不容她逃离。 “……” “……” 素问渐渐觉得呼吸有些急促,陆铮手臂一紧就抱住她,不顾她的挣扎,把她压在洗手间的门外,狠狠的吻住她。她的背心抵在墙上,触着冰冷的壁纸,可是胸口却是滚烫的,承受着他的温度。 她睁着眼睛,看见路过的小护士们纷纷脸红着掩嘴偷笑,想小声讨论什么又不敢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毡,被他揉弄挤压,几乎透不过气来。他的力道中似乎带着某种痛楚:“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素问的眼泪啪嗒一下掉下来。不管她怎么挣,都挣不开他如影相随的唇。 陆铮狠狠的吮吸,有种要捏碎她似的力道:“告诉我!” 他的呼吸里透着淡淡的烟草味,还有属于他的独特气息,她的眼泪渗进去,在唇齿间尝到苦涩的味道。她觉得熟悉的恶心又涌上来,胃里泛酸,喉咙发紧。她急了:“你快放开……” 陆铮却强迫似的攥住她的腰,逼得她不得不对视他的眼睛,那一双湛湛如星辰的眼睛,仿佛还倒映着除夕夜的烟火…… 他手一松,素问猛的从他怀里滑下去,蹲在地上难受的干呕起来。他怔怔的看着,刚才在洗手间外看到的时候还觉得不可置信,现在终于再一次确认…… 她狼狈的模样让他的心也攥紧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洗手间外恰好有一个穿白大褂的男医生路过,陆铮猛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意识到周围人怪异的视线,突然冲过去拉住那位男医生,指着那边蹲在女士洗手间前的聂素问,很认真的说:“医生!我媳妇怀孕了!你快来看看,她这是怎么了,要不要紧?” 那边蹲着的聂素问一听,苍白的脸就更白了。 他这是迫不及待的跟全世界昭告她怀孕了呢?太丢人了,真是太丢人了。聂素问更不想抬头了。 其他的小护士看到这么英俊的男人和刚才洗手间外抵死缠绵的一幕,还以为是一出生死不离的苦情戏,结果一转眼,陆铮这丢人的表现让她们都忍俊不禁了。 而当事人本人还完全没察觉,只觉得六神无主:“医生,我媳妇到底怎么样?孩子有没有问题?” 医生走过去扶起素问,看了眼她的情况。然后转过脸来,好笑的看着陆铮:“这姑娘是你媳妇?” 陆铮重重点头。 “她肚子里的是你的孩子?” 陆铮再点头。 医生推推鼻梁上眼镜:“那孩子都两个多月了,你怎么连最基本的妊娠反应都没见过?” 陆铮呆滞。 医生安慰他:“放心吧,你媳妇没事,情绪需要控制下,你儿子也活蹦乱跳着呢。” 医生说完就走了,一群小护士在那探头探脑的笑。陆铮傻愣愣的回头看素问,素问鸵鸟似的把脸埋在他胸口,都不愿出来了。 “现在你都知道了?还要不要我亲口告诉你了?”她的声音带了点怨气,震在他胸口闷闷的。陆铮只觉得一股最透彻的暖流仿佛从那处溢开,一下子蔓延到四肢百骇。 素问闭着眼睛静静的靠在他身上,听着他胸口里传来的鼓跳如雷的心跳,突然间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他横抱了起来。陆铮小心翼翼的托起她的身子,俯下头来在她的腹上亲亲一吻。 这是他以父亲的身份给孩子的第一个吻,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觉得难以成言。 这种亲密的举动,让素问难堪的别过脸去,等她回过头时,竟然看见陆铮的眼睛里晶亮亮的类似泪水。 千言万语,男人心中纷繁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滴眼泪,滴在她睡衣的裙摆上,晕染出一朵淡淡的水花。 ------题外话------ * SO,大家想看的反应都在这了…… 今天更的有点少。明天更1W补。 八十八,乖,等我 更新时间:2013-1-11 0:04:50 本章字数:11898 医生帮聂素问检查过后,她就翻过身在床上躺下了。陆铮关了台灯,坐在床边轻握着她的手,视线从她的睡颜来到她凸起的小腹上,不由得心中被酸胀的感觉充满。 大手轻轻覆上,掌心之下是一个鲜活幼小的小生命,与他有着无法分割的关系,流着属于他的血液。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这种感觉很神奇,除了外公和姨妈,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和你如此密切的联系着。 他告诉自己,有一个女人这么爱他,还带给他一个孩子,那么他曾经的那些固执和不确定都应该扔掉,素问和孩子才是他今后的一切,他要知足。 素问闭着眼睛,眼珠在眼皮底下微微滚动,长睫轻颤。陆铮知道她没睡着,脱了外衣,在她身侧躺下来,把她搂进怀里,轻抚着她的小腹,像是自言自语。 “嫁给我好不好?” 素问继续装睡。 “我不想再等了。我想早点把你娶回来,这样……这样就能一直和你在一起。”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再也不去想那些多余的东西。 素问埋在他怀里,喉咙发紧,偏开头偷偷的抹眼泪。 她何尝不想。 不过是牙一咬,冲到民政局去花九块钱领个红本子。可不管不顾的后果,是周围的人为他们的任性买单。 谈恋爱也许是两个人的事,结婚却从来不是他们两个人能轻易决定的。他有家庭,她有事业…… 陆铮一遍遍抚摸着她的手和肚子,抓起她的右手放到唇边,亲吻着她手上一直戴着的那枚钻戒,那枚他不声不响留给她的钻戒。 “素素……说你愿意。” 素问没睁眼,往他怀里靠了靠,眼泪偷偷从眼角滑下来。 * 陆铮知道住院是萧溶给她办的以后,心里就一直没舒坦过。虽然他和萧溶是兄弟,兄弟妻,不可欺,他相信萧溶不会做这种混帐事,但不管怎么着,自己媳妇让别的男人帮着料理,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都忍受不了。 加上素问天生对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反感,陆铮二话不说,就给了她办了出院。 “搬到我那儿去住,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大不了多请几个护理,一定在怀孕期间把你照料得妥妥贴贴,不够还有我这个二十四小时贴身护理呢?”某人即将为人父,满身的力气劲儿直觉得没处使。 素问不敢置信:“你家还不如我家吧,那么点地方,再塞几个护理,还能抹得开地儿吗?” 陆铮东城区那套一室一厅的老房子,两个人挤一挤,还蛮怀旧蛮温馨的,要做三口之家,怎么也显得寒碜了,何况素问养胎期间,一切条件从优,总不能委屈了自个儿子吧? “你也太小瞧了你老公我。你忘了我做什么的吗?东城区那老房子肯定不能给咱儿子住,还好开发星河湾的时候我给自己留了一套,那儿环境清幽,保准咱儿子喜欢。当然,最重要是媳妇你喜欢。”他贫了半天,墨墨迹迹从口袋里掏出把钥匙,塞到她手里,并着她的手掌一起包裹住,再不准她松开,“拿着,不许不要。好素素,这房子将来就做咱们婚房,好吗?” 星河湾的大名,在聂素问没重遇陆铮之前,就有耳闻了。这个地产品牌,就是极尽奢华的代表,把什么都往富贵气派上做,对于那些低调的隐富和政界人士也许没吸引力,可是却极大的吸引了一群高调的新兴富豪,素问注意它,是因为它也是许多明星豪宅的首选。前阵子媒体才刚曝光了季璇在北京星河湾的四百坪错层豪宅,但她压根没有想到过,这个颇具有暴发户气质的地产品牌竟然是眼前这个无良地产商开发的! 婚房……这个词莫名的吸引着她。 出院这天,陆铮是翘班来接她的。小艾也在,就顺便帮她收拾东西。徐特助去楼下缴清费用,回来时,就见两人像新婚夫妇似的粘在一起,讨论着待会去哪吃,吃完饭做什么。 不由皱起眉来,将缴费清单交给陆铮过目时,几次张口,欲言又止。 陆铮的注意力放在账单上,仿佛并未留心到徐特助,这样徐特助更开不了口,倒是素问终于察觉,碰了碰陆铮的肩:“你是不是还有工作要做?我看徐特助一直有话要说的样子。” 这句话,于徐特助来说简直是天籁之音,闻言,他立刻抹了抹汗,顺理成章的接下去:“是啊,陆先生,您忘了今天是每月一度的股东大会。” 陆铮的眉微蹙,攥紧了手里账单,神情显得不悦。素问赶紧推了他一把:“工作要紧,不是还有小艾陪我吗?” “可我说好了今天一整天要陪你,把我们的婚房好好布置一下。” 当着小艾和徐特助的面,“婚房”两个字一下把两人都震住了。素问脸皮薄:“八字还没一撇呢。再说我在医院待的都快发霉了,也想和小艾好好逛逛,女人逛街,你也要跟着?” 陆铮终于被她说服,却还是坚持亲自送她。将她的东西都放进后备箱,亲自上了驾驶座,素问自然陪同坐在副驾位,还好徐特助带了司机来,又开了辆车,小艾识趣的上了后面那辆,不远不近的跟着。 下车后,陆铮先去后面帮她拿行李,素问先绕至车前等他,接过行李刚要走,突然一只胳膊横伸过来,那只胳膊往里那么一带,素问就跌靠在了车前盖上。 素问顺着这只胳膊向上看,陆铮的脸正好逆着十点钟的暖阳,光芒璀璨,仿佛为他的周身都镀上了绒绒的光圈。 素问还来不及感叹这人简直像警察出身,逮人的速度也太快了,陆铮已经稍稍跨前一步,双手往车前盖上一撑,俯下身来。 素问本能的往后仰着身体,可惜后腰有车前盖顶着,她已退无可退,只能看着那张英俊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 “你好像忘了件事。” 听他这么说,素问不由皱起眉头,“什么”两个字还没问出口,随后而到的徐特助的车恰好“嘎”一声停在他们后面。 不用说,下车的人自然很快就发现了面前呈现的这香艳一景,先是小艾“啊”的一声捂住嘴,然后是徐特助和司机齐齐自觉的转过身去。 素问越过陆铮的肩头,自然也看到了这尴尬的一幕,慌忙去推他的肩,然而还没等她推动,面前的男人,已轻轻松松吻上她的唇。 素问霍地瞪大眼,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闪过: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虽然她被封杀已久,出门已不用这么大费周折的遮掩,但不可否认的是,她这张脸的辨识度还是很高的。而陆铮自从得知她怀孕后,做事越发不管不顾,仿佛要昭告天下他们的关系!难道是因为她没有正面答应他的求婚所以在报复? 陆铮分明也感觉到了有人在身后看着,却不愿结束似的,只是按低了她的头,将她整个人藏于自己身前,明目张胆的继续着。 除了小艾他们,还有零星的路人在停步观看。许久之后,陆铮才放开怀中的女人。 素问狠狠剜他一眼,绕到车内去取了自己的口罩,牢牢遮住被他啃得红肿的嘴唇,又忍不住抬眼剜他:“我的口红全被你吃了!” 陆铮意犹未尽的一抹嘴唇,平静的表情下是放肆的暗涌:“乖乖的,你没空搬行李,我找人替你搬,你只要好好的在家等我就行。” 小艾替素问把随身的简单衣物搬上楼,素问是第一次上这儿,摸着手里的钥匙,只觉得忐忑不安。 小艾则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东看看西看看:“听说范冰冰也住这啊,你说会不会跟咱们来个偶遇?刚才大厅那个吊灯你看见没,听说是施华洛世奇水晶定制的,一盏就要好几百万。还有那个酒店会所,不知道是不是跟传说中一样豪华啊……” “我怎么觉得我搬过来,你比我还要兴奋?” “咳……” 小艾是她的助理,当然她到哪,小艾就全程跟到哪了。 开了门,扑面而来一股新房子的味道,偌大的房间空荡荡,家具才零星几样,装修的气味儿都还没散,小艾皱着眉,进去先把窗子打开,一边挥着手,一边打量:“这怎么住人啊,一点居家的温暖气息都没有!” 房子倒是大,就是空得让人害怕。 还没等小艾参观完新房,素问就把手一合,站起来说:“走吧,陪我出去逛逛。这房子起码得开窗透个一天气。” 陆铮恐怕自己都还没来这边看过。他刚刚才得知自己怀孕的消息,一时大概来不及准备。 小艾陪她逛了一整个下午,陆铮把车和司机都留给了她们,司机师傅很是识趣,女人逛街,他就自己找个星巴克喝杯咖啡上上网。 她们在宜家买了许多居家必备用品,逛床品和窗帘时,素问不禁想起三年前她和陆铮第一次去家居市场买床的情景。那时候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只有一腔勇气,所以做什么都不管不顾。 小艾一径怂恿她买下那明目张胆的枣红色床单,理由让她喷血:“这个颜色趁肤色,你皮肤白,显得肤若凝脂的。” 丫最近在看周沫小说改编的剧本,出口就四字成语。 素问一听就猜出这丫头又想到不纯洁的事情上去了,不过买床单这种事,她还是乐于跟陆铮私下商量。 所以最后,窗帘,床单,地毯等大件都没买,等着陆铮下班了一起选,拖鞋,毛巾,茶杯等小件,她就全权替他定夺了。 付款的时候,小艾掂着车里的一对情侣抱枕,无奈摇头:“样样成双,你真是要我们这些光棍羡煞眼球。” 东西多得后备箱都塞不下了,司机师傅也笑呵呵,愿意帮她们把东西先送回去一趟。素问看看时间不早了,早上在医院的时候,两人说好要一起吃晚餐,看电影的。出租车下车的地方恰好离陆铮的公司很近,挥别了小艾,素问独自来到闰华地产巍峨的写字楼下。 被擦洗得一尘不染的玻璃旋转门内,不断有精英白领进进出出,素问是头一次来他的总公司本部,突然没了勇气走进去。 举目望去,对面正好有一家星巴克,于是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眼巴巴的望着地下停车场的入口。 熟悉的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场。 陆铮刚与某建筑商董事在高尔夫会所打球回来,车子挺好他的手机就响了。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嘴角已经微微的翘了起来,电话刚接通就传来聂素问神秘兮兮的声音。 “陆先生,在忙什么?” “刚才在忙着谈生意,现在在与美女聊天。”陆铮走下车,徐特助恭敬的等在一边。 聂素问佯装不悦的哼:“谈生意还有心思兼顾泡妞,难道对方是美女老板?” “谁说的,我不是正和美女聊着呢么?”陆铮都能想象到素问一定在那头噘嘴不屑的小模样,“你在哪儿呢?” “你猜!哈,绝对猜不到。”素问撑着下巴,看玻璃上倒影的自己,眼角眉梢都是点点笑意,完全一副被恋爱冲昏头脑的小女人模样。 陆铮即将步入电梯,忽然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听手机背景里的环境音,然后对同行的其他几位同事招招手,示意他们先上去。徐特助似乎有话要说,被他一瞪,忙低下了头。 陆铮举步走出地下停车场,四下张望,并在电话里问着:“猜对了有奖励嘛?” 素问已看到陆铮的身影,忽的一笑,伸出手指,隔着玻璃描绘他的侧影:“嗯……我想想,猜对了我请你吃饭,猜错了你请我吃饭。” 陆铮轻笑,摇了摇头说:“我这有点忙,等下再打给你。”说完已挂断电话。 “喂,喂……”聂素问瞪着手机屏幕,没想到这人真的说挂就挂。 恹恹的趴在桌上,手指不停的划过屏幕,打开,再锁屏,等着陆铮什么时候再给她打过来,突然,头顶上响起一道熟悉的男音:“小姐,请问这里有人吗?” “啊!”聂素问一下子坐直了,抬头瞪着来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 陆铮本来想在她对面入座,想了想,还是冲她挤了挤,跟她坐在一张沙发上。一坐下就把她搂到怀里,言语里有种神秘有种得意:“小样儿,想考我?听你那口气就知道你在附近。怎么,来查我岗的吗?” 聂素问有点害羞,小嘴一抿:“谁稀罕,我买完东西路过这里顺便看看你下班了没。家里什么都没,要住人还得添些东西,床单,窗帘,地毯我都还没买,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 陆铮听着她絮絮向自己诉说下午都买了些什么东西,眼睛里慢慢充斥起一种温情,他揉了揉她的头发:“挑你喜欢的就行。你是未来女主人,这些都由你决定。” 聂素问的脸又红了。 陆铮看了看时间,在她鼻尖上亲了一下:“我快下班了,等会儿一起走,你输了,晚上要请我吃饭,我请你看电影。” 素问笑吟吟的点头,只是没想到董事会上因为一条方案的通过,来回讨论了近四个钟头。陆铮作为上位者,在两派意见坚持者之间难以抉择,不知不觉就忘记了还有人在楼下等着她。等会议结束,他咬着笔杆在办公室做决议时,徐特助以为他今晚又要加班,特地端了杯热腾腾的黑咖进来给他,陆铮看到咖啡,心里一惊,这才想起聂素问还在楼下咖啡店里等他! 陆铮一边给素问拨电话一边急匆匆跑出来,而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对方已关机的语音提示。陆铮跑到正在打烊的咖啡店前,毫不意外的看到聂素问抱着膝盖坐在石阶上,身旁丢着她的手提包,也不怕被人拎跑了,看样子,好象是……睡着了。 感觉到被人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聂素问揉了揉眼睛,刚要说话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陆铮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有些自责有些生气:“怎么关机了?” “WIFI太耗电,我用手机上网,看着看着就没电了,又怕你找不着我会着急,所以只好一直在这等你。”聂素问瓮声瓮气的说。刚睡醒,觉得浑身都冷得哆嗦,被他抱在怀里一股热流包围着她全身,让她不由自主的更加向他靠近,声音仿佛带了点委屈:“你忙完啦?我都睡着了……” 陆铮紧紧拥着她,只觉得心疼:“怎么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跟前台说一声上来等也好啊。你现在有了宝宝,要是冻着了怎么办?” 他就是没法说出自己“忘记了”这样的词来,总觉得那样会伤害到她,也会让他更加无法原谅自己。 聂素问“呵呵”一笑,有点傻气:“我用手机看电影,看着看着忘记了呗。等我想起来……手机已经没电了。” 她吐吐舌,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万万没想到,“忘记”这个词是先从她口中说出,显得愧疚的也是她。 陆铮的手在她腰间收紧,心中竟有些微微酸涩。是否因为他已经等待了她三年,所以不知道被人等待的滋味是如此的美好,想到以后他们成婚,每天都会有这样一个人在家中等着自己,不知不觉就会贪恋起来。 聂素问又打了个喷嚏,在他身上蹭蹭鼻子:“我要是感冒了你得负全责!” 陆铮抱紧她,低头附在她耳边低语:“我求之不得。最好是让我负责一辈子。” 素问瞬间听懂了他的话,羞得把脸藏到他胸前久久不肯抬起来。 “抽个空我们去拍婚纱吧?你喜欢什么样的,中式还是西式?” “这么急做什么……” “你不急咱儿子急啊!” 两人看完一场电影出来,站在露天饮品站前买饮料。正是北京市夜生活开始的时候,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冬夜萧瑟,聂素问缩成一团,手里捧着热饮,站在广场前兴致勃勃的看表演街舞的小伙子。陆铮从后面贴上来,拉开了大衣,把她裹在怀里,搂着她一起看。 素问惬意的向后靠着,他的身体就像一具暖炉,热乎乎的,很温暖很舒服。她眨眨眼睛说:“就像袋鼠妈妈。” “不,我是袋鼠爸爸。” 她噗哧笑了,脸上扬起明快而鲜明的笑容:“你儿子还在我肚子里呢。” 陆铮只是笑,并不反驳。其实在他眼里,不管是他们即将出生的孩子,还是她,都是他最珍贵的宝贝。 萧媛在市区吃完晚餐,和闺蜜分手后,从广场走下去停车场取车。忽然,她停下脚步—— 从没想到再一次见到陆铮和聂素问会给她带来这么大的冲击。不仅是视觉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人群熙攘之中,只是无意中的一瞥,视线瞬间定格在那抹熟悉的清俊身影上,心脏仿佛被人凿了一击,钝钝的感觉。 陆铮拉着素问要去坐落在街边的一家婚纱店试穿,素问害羞,死活不肯进去,两人在婚纱店门外拉扯了许久,最终陆铮妥协,搂着她的腰,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聂素问捂着小腹乐不可支,埋在他胸口想笑又不敢大笑。 陆铮轻轻撩起她的头发别到耳后,目光诚挚而柔和:“有阵子没见你这么笑了,以后你得经常这么开心,可别得了什么传说中的婚前忧郁症。为了我儿子着想,你也得开心一点儿,嗯?” 聂素问笑着白了他一眼:“你心里就知道你儿子。” “那得看我儿子在谁肚子里。”陆铮挑眉,大手小心翼翼抚上她还平坦的腹部。 素问拍开他的手,娇嗔道:“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呢?”正说着忽然捂着肚子眉头一皱,就弯下腰去,吓得陆铮立马变了脸色:“怎么了?” 素问呼一口气:“晚上吃多了,胃疼。” 陆铮一怔,呵呵的笑出来,当众弯下腰对着她的肚子亲了一口:“我还以为咱儿子不听话,踢你了呢。” 素问赶紧推开他,大街上呢!瞪他一眼:“你儿子才多大呢,两个月还没成型呢,有这么大本事么?” “那不一定,你不知道咱家遗传的优良基因么?” “你就吹牛吧。” 陆铮重新把她抱进怀里,抚着她的小腹,有板有眼的教训儿子:“臭小子,不许折腾你妈,不然将来你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你妈是咱家的宝,我都舍不得折腾她你知道不?” 话说得好听。素问在心里闷闷的想:不折腾她你儿子是怎么出来的? 萧媛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站在广场边,隔着人来人往,看着那一对旁若无人似的亲密,心中一阵一阵的荒凉。 除了萧溶,陆铮是她唯一真正爱过,也想要托付终身的男人。而这个男人,现在很幸福,他手里挽着的,是他爱到骨子里的女人,那个女人肚子里怀了他的种,为他孕育着希望。 最重要的是,那个女人一脸餍足的笑容,无限依赖的看着属于她的男人。 在那一刻,萧媛的心情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始终无法对陆铮释怀,不,她纠结的并不是陆铮不爱她,她只是嫉妒,像发了狂的一样嫉妒那个女人,拥有了所有爱和幸福的女人,可以为爱人孕育孩子的女人,聂素问。 她在聂素问的眼中看到一个女人最幸福的眼神:痴迷,满足,依恋,爱……那是她奢望了二十多年,却一次也不可能拥有的眼神。 萧媛站在人群之中,捏着拳头,瞪着眼睛看那抱在一起的两人,眼中一片阴郁。 穿过广场上的人群,陆铮像是能察觉到凝注在背后的视线,忽的抬头向萧媛这边看过来,唇边的笑容就那么僵在那里。 素问倚在他怀里似乎还未察觉,陆铮的注意力也只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就扭头搂着素问,说:“走吧。” 却在这时,耳边清晰的挺到萧媛走过来的脚步声。 “三哥。”她已出口唤他。 陆铮没有丝毫反应。 她又叫了一声,他依然充耳不闻。 素问终于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也看向萧媛。原先因为她纠缠于陆铮,并屡屡试图陷害自己的原因,聂素问一直对她没什么好印象,不过自己也陷害她被拘留了一回,算是扯平。加上上次在仁心医院,她和萧溶之间怪异的互动,让素问对她的敌意稍减,但依旧没什么好印象。 她推了把陆铮,在他耳边小声说:“我过去那边等你。” 陆铮这才转过脸来,对萧媛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刚才没听到,你找我有事?” 萧媛微微愣住了。陆铮是个性子有些清高的男人,对很多人和事都抱着冷漠疏离的态度,唯独对他认可的朋友亲近。过去他虽然对她的纠缠不屑一顾,但待她一直亲切有加,然而此时此刻,这种如陌生人一般的冷遇,着实让她内心有些悲凉。 萧媛看看广场那边坐着的聂素问,以前不管自己做什么,陆铮都还能原谅她,把她当妹妹,现在有了这个女人,他也开始刻意的和自己划清关系了。不仅如此,连萧溶……那个喜怒无常,把付出和利益计算得无比清楚的男人,也频频对她伸出手…… 萧媛按耐住咬得咯咯作响的牙齿。她扫了眼那边的聂素问,又看看他们身后的婚纱店,嘴角一扬:“什么时候办事?外公不是一直想抱重孙,到时记得通知我。” 萧媛的表现这么豁然,倒叫陆铮一愣。 他没有说话,萧媛亦是笑笑:“我还有事,先走了,三哥。” 素问还在扭头看着别处,萧媛就已经走了,陆铮过去扶起她,刮了刮她冻得通红的鼻子:“跑这么快做什么,我跟她又没有什么话不能让你听的!” “保持一定距离,是维持甜蜜关系的基本。这是一位两性专家说的。”她不想事事都管的他太死,他这样的男人,更应该有自己的空间。何况他们还没有结婚呢。 陆铮眉头一皱:“什么专家,乱写书就骗你们这些女孩子。” “萧媛说什么?” 陆铮一愣,失笑:“刚还说不关心呢?” “我是关心该关心的,不关心不该我关心的。你就把该我关心的告诉我好啦。” “她说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 萧媛转过身,拿出手机,拍下两人相依走进婚纱店的背影,然后传进了邮箱,点击发送。 还没等她走进停车场,手机就来了回复:“你想怎么用这张照片?” 萧媛一笑,面目在手机屏的冷光下显得狰狞:“想办法传到陆家。一定要让老爷子亲眼看到,千万别让陆文漪截下。” * 新房子的诸事都安顿好,陆铮又让徐特助查了下行程,完成手上的案子,刚好有一段空闲时期,趁机放个大假,婚礼,蜜月都来得及安排了。 徐特助那日陪老板去接聂小姐出院,见两人如胶似漆的模样,连新房都开始准备了,自然也明白个中道理,默不作声的开始为他安排日程。 这天早上,报告完当天的行程安排后,徐特助顿了顿,小声的提起:“您是不是该回家一趟?” 陆铮端到嘴边的咖啡停下,皱起了眉。 过完年,他又有好一期没回过陆宅。岗哨的警卫班十几年如一日,天寒地冻,披着军大衣,见到他的车,照例敬礼,放行。 陆铮在办公室坐惯了,出来的急,停车场又是一路供暖,因此只穿了件单西装,坐在车里也没觉得冷,这一下车,寒风凛冽,才微觉得凉意。 周四,下午,该是陆宅最冷清的时候,没想到意外的在车库看见陆文漪的车。黑色奥迪,中南海牌照,是公事配车。可见陆文漪是从单位直接赶过来的。 穿过中庭,那棵巨大的老银杏,如今叶子都掉光了,老远看见陆文漪站在廊下等着他。 陆铮有点意外,但表现得很平静:“姨妈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下面送了点八宝茶,我想着老爷子爱喝,就拿了点过来。”说着,笑了笑,“怎么,今天想到回来?” “来看看外公。” 陆文漪拍拍他薄削的肩:“天气冷,才穿这么点儿,冻坏了回头又让人担心。赶快进屋暖暖。” 说着拉着他进屋,却不是正厅,而是偏院的一间花房。 花房里养着老爷子心爱的几盆兰花,怕冬天冻坏了,一直是室内供暖,由专人小心照看着。所以陆铮一进屋,就觉得湿热的暖气扑面而来,四周都馥郁着清淡的花香,南面一大扇的玻璃窗,外头正对着老爷子的书房,平常天气暖和的时候,开了轩窗,书桌就在窗下,老爷子写字累了,一抬头就可以看见满架兰花,倒是别具匠心的设计。 如今这季节萧索,满院的树木都掉光了叶子,倒只有这花房还盎盎生机了。 有人端来两杯茶,陆铮瞧了眼,是陆文漪身边的秘书。不是冯湛。老爷子还不知道他来。 揭开茶盏,八宝茶的香甜气息扑鼻而来,他呷了口,只觉得齿颊留香。 “还不错吧?老爷子就爱喝这茶,每年我得了就得巴巴的先给他送过来。今年也不例外。”说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陷入了沉默。 “唉,老爷子这病,也不知道还有几年了。” 一声叹息过后,谁也不说话。 陆铮忽然觉得开口很难。 “对了,你还没说今天回来为了什么事?”陆文漪像刚想起似的,放下茶盏问他。 陆铮看着她,年近五十的妇人,身上仿佛有一股与生俱来的气势,平静的眼神中尽显通透。 “我想结婚。” 这样的答案,似乎已在她意料之中。 她重新端起茶盏,慢慢喝了口,才问:“你想跟谁结婚?” 他慢慢的张嘴,却发觉要发出声音,太难。 陆文漪慢慢的笑了,笑里透着股冷冽,透着股了然:“姓聂那丫头?” 陆铮低下了头,没有再做声。 陆文漪只是冷笑:“当初你车祸,我看在老爷子的病经不起折腾,答应帮你瞒着这事。可我没答应让你这么乱来!” 话锋变得凌厉的时候,才让人联想起,这个微笑慈爱的人,是在政坛无往不利的陆文漪啊! “你疯也要有个限度!媛媛你不喜欢,家里也由着你退婚了,我想着你年纪小,还能由着你任性几年。现在你是越发鬼迷心窍了,竟然要跟那女人结婚!你看看你身边的,哪个会糊涂到去找那个圈子里的人结婚,你是不知道那女人拍什么样电影吗?老爷子年前才被气得住了院,这会你又想拿这事刺激他?你不要脸,我们陆家还要脸!” “……” “陆铮,你记着,你当初是为什么姓了陆,不跟那男人姓吴。你一天姓陆,就一天要守这个家的规矩!我老爷子才从疗养院出来,这事绝不能让他知道。” 陆铮抿了抿唇,固执的看着陆文漪:“我不是任性。我确定,这辈子非她不可。” 啪—— 陆文漪一个巴掌狠狠的甩过来:“我把你当自己亲生儿子,才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跑来说要娶她?不就是那女人肚子里有了种?生不生的下来还另说,你就这么急不可待的来求老爷子了?” 陆铮的眼神猛的一跳。 被打的时候他都没有闪过一下,这会子心里却像漏开了一个洞,从无底的黑暗里伸出来一只手,紧紧的攥住了他! “你别动她。” 陆文漪笑了笑:“我有说要把她怎么了吗?孩子在她肚子里,只要她安分守己,谁能把她怎么样。”说着,她把那搁在一边的茶又端起来,递到陆铮手里,“都凉了。天气冷,老爷子身体也不好,乱七八糟的事就别去烦他了。我知道你事儿忙,没事就往这边走动了。” 从陆宅出来天已经黑了,这季节天黑得早,前头转弯车辆的尾灯一眨一眨,像是渴睡的人,在眨眼睛。高架上依次亮起华灯,仿佛天上的一颗颗星子,都掉到这里来了。他扶着方向盘,漫无目的的转弯,看昏昏前路,觉得前所未有的茫然。 放在中控上的手机一直在闪啊闪,他良久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回陆宅前,他按了静音。拿起来看了眼,是素问给他的电话,因为他一直没接,就换了短信。这才想起昨天去逛的婚纱店约好今天送目录过来,素问一时拿不定主意,所以才打电话求助他。 看到她在短信里发了个愁眉苦脸的表情,以为他又在开会,为了不打扰他,于是把相中的婚纱一件件拍下来,分别用邮件发给他,还有男士的礼服,她也都替他参考了。 心头的负重因为她这小小的心思而忽然卸去了,他无奈的摇摇头,慢慢把车停进缓冲带,一条条翻开照片。 最后在一条鱼尾设计的白纱前停住了目光,手指轻点,回过去:“就这条吧,你穿一定好看。” 几乎是立刻,就收到了她的回应:“我也正好喜欢这条哎,总是蓬蓬的大裙摆已经审美疲劳了。对了,你什么时候下班?今天我学了煲汤,等你回来一起吃饭。” 他把手放在屏幕上,打了几个字,却突然觉得难以继续下去。仰头,靠在椅背上,兜手罩住了脸庞。 许久,他的双手才慢慢滑下,眉头依旧深锁,在键盘上打下了一行字:“还有一会儿就下班了,乖,等我。” 八十九,婚纱照,撞破 更新时间:2013-1-11 0:04:50 本章字数:8136 章节名:八十九,婚纱照,撞破 定好了婚纱的款式,隔两天婚纱店就打电话来,说已经按照新郎新娘的尺寸赶制出来,随时可以拍婚纱照了。 素问打电话告诉陆铮这事时,他正在审批集团这一季度的新开发案,手里的钢笔一停,顿时一个墨点凝在文件上。 他有点懊丧的盖上笔帽,把文件推至一边,收拾好心情才笑着说:“这么快就做好了?捡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吧。” “今天就去拍?”素问听着他的语气,有点不太确定。 “嗯,你先过去试婚纱,我叫司机去接你,咱们婚纱店见。” 挂了电话没多久,陆铮的司机果然赶来了。素问不敢叫人多等,匆匆忙忙收拾了下就下去了。抵达巴黎印象的时候,店员已经提早把婚纱和新郎礼服熨烫好了,挂在外面,化妆师也已经就位,就等着为她服务了。 这座以昂贵和时尚闻名京城的奢侈设计会所,是在徐特助的帮忙下为两人选定的。婚纱,捧花,都是专人拿了设计师目录来给他们过目,最后两人一同敲定的。 看着眼前被店员从挂衣杆上取下的繁复白纱,所有人都有眼前一亮的感觉。鱼尾式的裙摆设计看似没有经典的蓬蓬裙摆那样用料铺张,然后下摆处层层叠叠的褶皱,花边处理繁复,做工丝毫不减,每一层裙摆上都镶满了南非钻石,合计九九八十一颗。而自腰间缀下的无数地中海白珍珠,更是光华耀目,明艳不可方物。 太惊艳了! 亲眼目睹这件价值不菲的婚纱,每个人都发出类似的感慨。 “先化妆吧。”门店经理首先反应过来,牵着聂素问的手,把她引向后台。 化妆师亦是为了配合意大利设计师的作品而专门从国外请来的资深专家。她可能看过聂素问的电影,乍一见面,就竖起了拇指,用蹩脚的中文赞叹了遍素问的皮肤和五官。 素问当初为了备战威尼斯,曾经恶补过英文,倒能和这位化妆师攀谈上几句,大师不工作的时候风趣和煦,一拿起彩妆盘,表情立刻就严肃起来,捧着她的脸,像面对着一副艺术作品。 素问这阵子怀孕,听从母亲的劝告,已经不怎么接触化妆品和护肤品,高跟鞋也收起不穿了。不过她们干这行的,几乎片刻都离不开化妆品的覆盖,乍一离开这些,整个人都显得苍白了下去。 素问看着镜子里素颜的自己,心想现在陆铮每天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自己啊,活脱脱一个黄脸婆,不知道几年后他会不会也厌倦了自己。女为悦己者容,即使是聂素问,也会担心这样的问题。 新娘妆跟她平时出镜的妆容又不太一样,素问也拍过平面和定妆照,知道为了拍照效果,有时妆面的阴影要打浓一点,在现实里看可能会觉得有些吓人,拍出来却完全不会有违和感。不过大师的技术真的很棒,为她打造出一种清新自然略带柔焦感的粉面妆容。这样正常的光线下,也不会显得突兀。 经理已经托着长长的头纱走进来,看到镜子里已经完成大半的妆容,赞叹道:“聂小姐真是漂亮。” 想是已认出她的身份。不过这样的店,贵有贵的好处,就是不用担心有人会把她拍婚纱的事泄漏给媒体。 陆铮一身西装从车上走下,跨入巴黎印象光可鉴人的大厅时,正好看见店里上上下下从经理到工作人员都簇拥在更衣间的帘幕外,他怔了怔,经理已反应过来,忙上来招呼他:“陆少,您来了。新娘子正在里面试衣呢。” 新娘礼服繁复,光是试衣就要好几个工作人员帮手,一个帮她铺开裙摆,一个理肩线和腰线,一个帮她戴头纱,还一个负责帮她托着裙摆。素问也不是第一次试穿礼服,可这样被人众星拱月的伺候着穿衣,还真有点不习惯,还有点害羞。 陆铮听完,一直紧绷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经理问:“陆少您要不要也进去试衣?” 他摆摆手,示意等会,径自走到更衣间前,隔着帘子叫了声:“素素?” 正纠结着那繁复的裙摆的聂素问突然就紧张起来:“你别急,马上就好了!” 说是让他别急,可任谁都听出来,声音里最急的就是她自己。 陆铮脸上的笑意更深,突然起了逗逗她的心思。 “素素,你再不出来我要进去了?” “你别进来——啊!”里面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忽然惊叫一声打断了接下来的话。 这下陆铮真的紧张起来,朝身旁的经理看了眼,经理也一脸茫然。陆铮即刻变了脸色,开玩笑,里面除了他媳妇还有他儿子呢,当下跺了跺脚,大有要破门而入的架势。 没等陆铮的拳头碰到门上,啪的一声,门从里面自己开了。 一道窈窕玲珑的身影踟蹰着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一瞬间的光芒闪过,陆铮像是雷雨夜的行路人,突然被闪电劈中。 聂素问揪着的裙摆都快被她手心汗湿了,虽然她已经在镜中看过自己的模样,可还是很紧张陆铮看到会是什么反应。大约每个女人在这一刻都是忐忑不安而又欢欣期待着的。她不安的抬起眼睛,又有点羞涩的垂下头去,尖尖的下巴衬着锁骨那一片冰肌玉骨,仿佛一朵洁白的睡莲。 陆铮张着嘴,甚至忘记了要问她什么,一刹那他觉得有点难以呼吸。 她,美得已经无法形容了。 虽然聂素问的职业,常常要惊艳的出现在人前,他见过她的古装扮相,旗袍扮相,甚至红毯晚装,无疑是惊艳的,然而那么多光彩耀人的她,唯独没有一刻可以和现在相比,那般出尘脱俗的气质,风采逼人,脸上洋溢着幸福和羞涩的微笑,让人心醉。 见他迟迟不说话,素问紧张的扭身要回到更衣间去:“不好,我还是换下来吧……” 婚纱的后背设计是一整片的裁空,露出光洁而线条优美的裸背,流畅的剪裁呈V型恰到好处的收在腰线以下,性感,而又充满了高贵和婉约的气质,鱼尾的设计衬着她修长的身材,就像是一条刚刚出水的美人鱼一般炫目而耀眼,裙摆上璀璨的珍珠和钻石就是那光点闪烁的鱼鳞。 其他在外等候的人都发出声声赞叹,几乎要挪不开眼。这明星气质就是不一样啊,大师的作品也要有人衬,他们开店这么久,还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婚纱穿得随便往哪一站就是一张画报。这是活广告啊活广告! 陆铮愕然了一下,赶紧上前,手绕过镂空的后背,直接抱起了惊叫连连的聂素问,不顾大庭广众下她的忸怩,直接将她圈进了怀里,目光在她身上长久的驻足之后,才做出评价:“像美人鱼。” 那应该是……满意了吧。 素问的脸悄悄的红了。 经理一拍手:“好了,赶紧去准备新郎礼服和摄影棚。” 棚内气氛一派旖旎。陆铮一身黑色燕尾服,衬衫上打着领结,平日放荡不羁的短发用发胶打理过了,根根分明,略经修饰的眉眼更加英俊逼人,当他信步走出时,素问已经听到工作人员里好几个小姑娘抽气的声音。 郎才女貌,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羡慕也是没有用的,姑娘们心里也清楚,这种钻石极品男可遇而不可求,一半门当户对了,一半也被文体和娱乐圈的漂亮名人俘获了,剩下的能把橄榄枝伸向货真价实的灰姑娘的……那一定是韩剧和小说。 摄影师别出心裁,设计了一个镜头,是要新娘爬到树上,坐在树枝上与树下的新郎含情脉脉的对视。素问也看到那树了,也就两米高,没什么危险,当下欣然应允了。 倒是陆铮很紧张,工作人员搬来梯子,他一直托着素问生怕她掉下来。 爬这种梯子本来毫无难度,素问小时候在姥姥家院子里爬梯翻墙什么都干过了,不过现在托着巨大繁琐的婚纱,就有点费事。她故作轻松的站在梯子上回头,冲陆铮眨眨眼:“才两米高,别那么紧张。” 话是这样说,陆铮的手却一刻不离她。他本来也有一米八三了,树枝的高度也不过是他抬起手来就能够着的,所以一直到素问在树上坐稳了,他才堪堪松开手。 “太冒险了,就不该同意拍这个镜头的。”看着没事人一样坐在树上还晃悠着脚丫的素问,他皱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老实点,要是摔下来,咱儿子就没了!”这已经是第N次告诫她。 摄影师也是不知道素问肚子里有宝宝了,不然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做这个提议。 素问冲他吐吐舌,扮了鬼脸:“怕什么,摔下来也有你接着我。” 他无语。 她愈加得瑟:“别说你连自个媳妇儿子都接不住啊。” 正洋洋得意,那边快门咔嚓一声,摄影师很满意:“就这样,这个表情很好。再来个甜蜜点的,新娘子头低一点,充满爱意的看着新郎……好,很好!” 镜头拍出来,连摄像师都赞叹不已。他也是看新郎新娘郎才女貌才临时起意想到这个姿势,也亏得陆铮的身高足够,不然一个镜头很难容纳男女主深情对视的画面。 拍完陆铮就紧张的叫她下来。工作人员重新搬来梯子,爬梯容易下梯难,一不小心就会踩住比她人还要长出许多的鱼尾裙摆。陆铮胆战心惊的看她下了两层,心都快揪起来了。素问一只手抓着梯子边缘,一只手还跟他摆摆示意他别紧张。 陆铮紧蹙着眉毛,直接叹了声:“算了,你别下了,心脏都能被你吓出来。你直接跳下来,我接着你。” 其实也没有多少高度,要是平常,技术好点的直接跳下来落到地也最多震得脚麻。当然今时不同往日。 素问本想说没事,眼看着陆铮已经向她张开怀抱,忽然有点跃跃欲试。她在梯子上拔下了鞋子,赤脚踩着横杆,冲他挥一挥手:“那我跳了啊,你可要接好!” 相比下面那位的沉着屏息,聂素问明显兴奋多过于紧张。 脱手从梯子上跳下来的时候,只觉得一阵劲风从面上拂过,紧接着是牢牢撞进某人结实的胸膛里。陆铮被她撞得后退了两步,手臂钢筋一般紧紧的箍住了她的腰,在空中转了个圈,把她高高举在面前。 “说跳就跳,你也不怕?”责备的口气,表情却是一脸的宠溺。 “有你接着我呢,怕什么?”从脱下鞋子那一刻,她就从来没考虑过他会接不住的情况。 这个回答似乎令陆铮很满意。贴了贴她的额头,抵着她的鼻尖说:“放心好了,不管你从什么地方摔下来,我都会接住你的。” 以他的能力,足够在她每一次摔倒的时候接住他。可如果将她推下的那个人,就是他呢?谁还会来接住她? 彼时,她从未想过这么多,只是一味的沉溺在幸福中,看着他像抱公主一样抱着身穿白纱的自己,捡起被她扔落的鞋子,蹲下,握着她的脚亲手为她穿上。 这一幕与童话中的场景是多么的相似! 不知羡煞了在场多少人。婚纱店的工作人员,本该习惯了新婚男女的浓情蜜意,此刻,心中也不禁柔软了起来。这样的一对,今后该是多么的幸福。 现在数码拍摄先进了,一拍完就可以在电脑上看到刚才的照片,不过还要经过后期的修片和装裱。 素问和陆铮看过照片,一致认为树上对望的那张拍得非常有感觉。果然要拍出好照片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确定将这张放大装框以后,经理脸上都快笑开了花,一个劲的承诺照片后期制作好后,就立刻亲自给他们送上门去。 脱掉婚纱,换上来时的便装,陆铮亲自开车把她送回去。素问在车上就有点困顿,揉着眼睛一直打瞌睡。 回家后洗了个澡就被陆铮按在床上:“叫你爬上爬下的,现在累了吧?好好睡一觉,起来正好陪我一起吃晚餐。” 素问躺在床上抗议:“除了吃就是睡,我快成猪了。” 他偷笑:“那也是我养的小猪。好了,你不累我儿子也该累了,赶紧睡觉。”说完,又给她掖了掖被子。 也许是在车上睡饱了,真挨着枕头,倒不怎么困了。耳朵听见陆铮在外屋走来走去,接电话,过了一会,一声门响,好象是出去了。 睡不着,她就爬起来,穿上拖鞋到窗台上去,等着陆铮把车开出来。过了一会儿果然看见熟悉的车型,轧着社区的黄蜡石疾驰而去。 嘴角不自觉的上弯,仿佛目送他离去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她又在窗台上趴了许久,直到手肘撑的发酸了,她才恍然醒悟过来,她很快就要嫁给一个叫陆铮的男人了——二十三年来,她唯一爱过的男人。 幸福来得太快,让她在措手不及的同时,还有点不能适应。 拍婚纱,装潢新房,似乎都是按着他说的去办,却没有一点儿要嫁人的认知。仿佛那还是很久远的事,却突然被人一下子拉到了眼前。 常听人说女人婚前会患得患失,也许是真的吧。 她摇了摇头,刚打算躺回床上,忽然看见被她扔在桌上的手袋一直在微微的震动着,她猛然想起刚才在婚纱店,她就把手机设到了震动,后来一直忘记去管。 她从包里找到手机,拿在手里时还在震个不停,不知道是谁找她这么急。 无数条未接来电,却是来自萧溶的。 萧溶的号码她从来没存过,却是收到这只手机时就已经存好在里面的。同时还有一条来自他的短信:看到信息回电话。 这句话冷硬硬的,素问仿佛都能想象到萧溶那张玩世不恭的脸拉下来,变得冰冷的样子。 像他们这种人,除非特殊情况,都懒于使用短信的。十八条未接来电,啧啧,也难怪逼到萧少都发短信了,短短七个字,不知他当时是什么表情。 素问想了一会,把手机扔到一边,重新躺回床上去。 然而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又坐了起来。 从医院逼她打胎那件事后,她就对萧溶敬而远之。事实上,她一直很怕他。别人都说萧少脸上常挂着笑,比陆少好相处的多,可素问却打心里怵他。 本不想与他再有什么联系,然而她知萧溶这个人的性子,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上一次他主动打给她,是陆铮车祸住院的时候。那么这一次,会不会有什么紧要的事? 念之所及,她立刻回拨过去,当那边的萧溶接起,素问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他开口道:“我在你家楼下。出来下,有些事要和你当面谈。” 不是问她能不能出来,而是命令的口气。 素问立刻拿着手机跑到窗台前,楼下安安静静的,并没有什么异常,也没看见某辆豪车。 从他的口气里,素问敏感的嗅到一丝暴风雨前的宁静,她斟酌了片刻,说:“好。” 挂上电话,素问甚至没来得及收拾,就在睡衣外面披了件羽绒外套。出去时,正好遇到终点工上门来做饭,素问就随口(谐)交代了句:“我下去走走,一会就回来。”说完并未瞧那人的神色,便拿了匆匆钥匙匆匆离去。 屋内,保姆在门带上后,拿起了电话。 萧溶这人非常谨慎,素问出了电梯就接到他电话:“这地方不方便说话,你出了小区,往东走两百米,会有辆车在那里等你。” 素问本来也觉得在楼下说话不方便,便没问再多,按照他的吩咐一路沿着香樟树的人行道往东走,果然走了一段后,就见一辆车停在自己面前。 车门没锁,素问拉开车门坐进去,司机甚至没回头看她一眼,就沉默的发动了车子。 几天没见萧溶,素问觉得他给自己的感觉愈发幽深莫测了。 这个人是这么的陌生,一点都不像她以前认识的陆铮的哥们萧溶,他那喜怒不行于色的性格,让她隐隐的觉得害怕,不自觉就攥紧了五指。 车一直开到一处宁静的公园才停下。司机下来帮她开车门时说:“老板在林子里等你。” 是公园里的一处小树林。傍晚的时候,昏黄的灯光照在密密的树影中,影影幢幢,令人心慌。 素问踩着冬季的枯枝,一边四下张望,一边小心翼翼的走着。 “你出院了?”熟悉的声音响起时,听在素问耳中如同这阴沉的天色。 她猛的回头,果然在路灯能照射到的一小片光圈下,看到了萧溶的身形。 “你果真是不听劝。”他的语气里,好像充满了惋惜。 素问觉得好笑,低声反驳了句:“我为什么要听你的?难道只有在那间贵的离谱的病房里才能保住我的孩子?真是可笑!” 这话却只换来他的一声嗤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我说过,走出那间病房,谁也保不了你肚子里的种。” 素问抿紧了唇,像是不服输似的:“谢谢你的美意,不过我相信,陆铮会保护我和孩子的。” 萧溶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冷笑看着她:“你还在相信他能保护你……和你的孩子?陆铮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素问一凛,迎着他的目光,默默揣测着他话里的真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陆铮……他怎么了?” “担心你自己吧。”萧溶走到她面前,冷冷的盯着她,“陆家的老爷子已经知道你怀孕的事,如果我时间算得没差,他现在应该正亲自往你们住的地方去找你。” “……” 听到这句话,素问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难道他这么急的打电话找她,就是为了将她支出来,好避免陆铮不在时,她和陆老爷子的正面交锋? 萧溶这样故作玄虚,到底可不可信,是敌,还是友?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说过,这个孩子你必须生下来。”他的手猛然掐住她的下巴,迫着她抬起头来,“还记得当初我们的交易么?你不用管我为什么,反正我要你做的事,也正和你意,不是么?而且,现在除了我,没人能保你肚子里的种。这笔买卖,对你来说,有利无害,你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的。” 又是这样。什么都不告诉她,却让她做一个任凭摆布的木偶。虽然这样对她没什么不好,可凭什么他们这些有钱人就可以把自己当成上帝,动不动就发号施令,好像可以主宰别人的人生一样。 她讨厌这种感觉。 她是聂素问,一身的反骨,浑身都是逆鳞,捋都捋不平。 借着萧溶抬着她下巴的手,她蓦的欺身逼近,双手攀在他肩上,将两人的距离更拉近了一个暧昧的尺度。 很明显的感觉到萧溶的呼吸一滞,虽未表现在脸上,但素问确定,他已经因自己这不按牌理不出牌的行为打乱了阵脚。 眼微抬,唇轻扯,勾出一抹轻蔑的笑。扣在她下颚上的手也不是那么用力了,她轻而易举的拨开,将下巴放到他肩上,几乎是贴着他的耳廓轻轻道:“萧少这么的费尽心机要保护我和我的孩子,我会感动的以为……你看上我了!” 搁在他肩上的手感到他肩头的肌肉一僵,随即已夺回主动,食指可谓轻柔的勾着她的下巴,嗤然一笑:“看上你?……如果陆铮不能满足你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多一段露水姻缘。” 素问一口气噎在胸口。她差点忘了这人才是花丛高手。想调戏他,简直是班门弄斧。 远方响起汽车碾压枯枝的声响,树林外似有若隐若现的车灯。素问正打算收回手抽身,透过萧溶的肩头,忽然看见一个黑影缓缓从黑暗中走出。 路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他英俊分明的脸旁,他嘴角噙着的森冷笑意,和漆黑瞳仁中残忍的冷酷,也在光线中,一点点明晰起来。 最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 陆铮…… 素问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在那一刹,脑中只剩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仿佛再无法转动。 反反复复,只那一句: “你怎么在这里?” 九十,起不好名了 更新时间:2013-1-11 0:04:51 本章字数:9547 章节名:九十,起不好名了 越过萧溶的肩膀,那个脚步声在寂静的树林中显得格外清晰,踩在飘落的叶子上“咯吱吱”作响,就像是踩在素问的心上,同时敲醒了她内心的惊惧与焦虑。 陆铮,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明明回公司去了! 萧溶似乎也感觉到背后的脚步声,缓缓放开了勾着她的手,转身。 实现随着萧溶的侧身越来越开阔,仿佛有一阵冰寒的风,随着那人的到来,刺入到骨子里,冻得她手足冰凉。 黑暗中,素问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知他一直在注视着自己,她忐忑不安的看着他的在阴影中一点点显现——这样的表情,似乎是她从没在陆铮的脸上看到过的。 比面对生人时还要冰冻三尺。 比任何一次都让人遍体生寒。 素问已经看不懂他脸上的表情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他一定是生气了。很气,很气。 陆铮停在了两人面前,夜露将他额前的碎发打湿,沿着太阳穴,微微凝结。他肩上的微湿和素问萧溶的情况差不多,可见来的时间并不比二人短。 他……什么都听到了。 空气中,弥漫着凄寒的氛围,风不是很冷,可在此时却让人觉得如刀割。 三个人,就这样互相注视着,仿佛要静止成这林中的树木,一动不动的站立了许久许久,那一刻,天地间仿佛唯剩耳边呼啸的风声。 直到表情被吹得僵硬,手脚被吹得麻木,心也渐渐的冷却了下去,素问终于忍不住迎视着陆铮那直射而来的令人绞痛的眼神:“陆铮,我没有……” 思绪烦乱的脑海中,下意识的第一句竟然是解释…… 只是这解释多么苍白而可笑,就像狗血的八点档一样,一边高叫着“我没有我没有”,另一边痛呼着“我不信我不信”。想到这,她自己也无力的笑了笑。 这一笑,让陆铮一直沉着的扑克脸终于裂开了一丝裂纹,他蹙紧了眉,目光在素问与萧溶之间不算太远的距离见来回逡巡,骤然握紧双拳,面沉如水。 一,二,三…… 素问在心里默数着,然后看到陆铮向自己张开了手臂。 “过来。” 这一刻,她心里其实是揪着的。看到陆铮突然出现是莫名的恐慌,可他一直不说话,素问就知道他是不忍对自己说一句重话的,明明已经气到那地步,连声音都发颤了。 当陆铮向她伸出手臂的那一刻,她毫不犹豫的冲过去扑进他怀里。 “我没有,我没有……” 眼睛,为什么会忽然间酸酸的? 心,为什么会像被针扎过? 是心疼他,还是愧疚自己? 她终究像那些狗血的八点档一样说出了重复无意义的话。原来狗血,也是有一定存在道理的。 可是陆铮却像听懂了她想说什么,一言不发,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大手来回顺着她脊背安抚。素问把头埋在他胸口,听着他因为压抑怒气而砰砰鼓动的心跳,愈加难受。 萧溶似乎冷笑了一声,别开脸,不去看这小两口你侬我侬。 陆铮拥着怀里的素问,冰冷刺骨的视线却一直落在萧溶身上,他唇线紧抿,好半晌才从牙缝中咬出一句:“素素身体不舒服,我带她先走了。明天公司我会去找你。” 萧溶无声冷笑:“别介啊,你有什么就在这儿说,犯不着秋后算帐。要是你没话说,那对不起了,我和你媳妇儿还有点话要聊,麻烦你让一让。” 萧溶嘴角露出的嘲讽的意味,衬得陆铮如刀削过般英俊完美的脸孔却更显沉郁和寂寥。 陆铮揽紧了素问:“我清楚是怎么回事,留下来我怕控制不住自己,你我在这动起手的话,恐怕这事会无法收场。” 萧溶终于按捺不住一脚踹在旁边的树干上,震得枯叶扑簌簌落了一地:“真他妈好笑,我倒想看看是怎么无法收场?你难道要为了个女人跟我翻脸?不过是个婊子,也就你才把她当宝!” 陆铮本想趁着自己还有理智的时候带着素问离开,而萧溶最后那句话彻底让他怒了。等聂素问感受到他的怒火时,已经被他毫不温柔的推开,她趔趄了一下,再想拉住他,已经来不及。 不是第一次看陆铮打架,却是第一次发觉一个男人的可怕。 上回他在酒店停车场为她一个人和十几个小混混搏斗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害怕过,可这一刻,她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要杀人! 她连陆铮出手的动作都没看清,萧溶就已经被重重击倒在地。然而这还不算结束,陆铮用膝盖抵在他的腹部,死死的摁住他,揪起他的衣领扬手又是一拳,紧接着连连肘击他的胸口。 萧溶因为失了先机,一旦一招落后就步步受掣,几个回合重击下来,那张总是玩世不恭的脸上就见了红,鲜血点点溅在他胸口的米色毛衣上,素问一怔,这样下去要打出人命的! 陆铮连续打了他十几拳,才终于喘了口气,拎着他的衣领子把吐着血沫的萧溶提到自己面前:“萧溶,你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吗?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不,不我应该问,你对她到底做了什么?” 萧溶终于从剧痛中缓过来,眼神迷离,慢慢的看清陆铮眼里的不甘与伤痛,忽然“嗤”的一声笑出来了,也不解释,就由他去猜,去想。 这头暴怒的失去理智的野兽,原来不过是妒火中烧。女人啊……果然再精明的人也会有软肋。 萧溶被打得一张白皙的脸都快成大花猫了,还能笑的出来,这笑怎么看怎么有种轻蔑和得意的味道。陆铮顿时愣住,收声又看了眼素问。 素问本来在担心他这样打下去会不会闹出人命,这时突然间被他这样看着,也蓦的一愣。 陆铮回过头,下颚微扬,倔强而冷漠的看着她,只觉得她眼中的愧疚是那么讽刺。萧溶的无声冷笑和素问的内疚,仿佛已经默认了什么,让他再也无法装傻下去,说相信,“相信”这两个字背后是他花了多少力气才去抚平的伤口,她又怎会知道? 萧溶的拳脚功夫本就与他在伯仲之间,借着陆铮这一个愣神,他已经反客为主,大腿一勾,就翻身将陆铮扫在地上,自己腾跃而起。萧溶最擅长腿攻,何况从小到大都是他揍人的份,没被人这么狠的揍过,当下也带了股狠意,一招一式都带着嗜血的残忍,报复的快感,眼看着萧溶一脚冲着陆铮面门踢过去,素问心下大惊,本能的扑过去护住陆铮。 “萧溶别!——” 陆铮眼前一花,怀里冲过来一个温软的身体,心头猛的一跳。 是素素……她肚里还有孩子! 电光火石间,陆铮唯一能做的只有抱着素问侧过身,尽可能的避开萧溶这一脚。 萧溶早就打红了眼,根本没想到素问会忽然出现,收腿已经不可能。但毕竟和陆铮是从小一块拜师学功夫打架的,默契早就从骨子里生出来了,见他滚地翻身的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图,中途将那一脚改变了方向踢到他腰侧。 陆铮只觉得腰腹处的肋骨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痛得他膝盖一软跪到地上,几乎昏厥。 素问惊呼,抱着他不住下滑的身子:“陆铮,陆铮……萧溶你疯了是不是?!”她捂住陆铮流血不止的伤口,转过头对着萧溶吼道。 这样的情形,似乎连萧溶自己都没料到。他没想到陆铮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竟真的不留余地,逼得自己也认了真。到底是一样的人,血管里都流着异于常人的狠辣。 “你走开,素素。”陆铮撑着身体又站起来,声音冷如冰,周身的戾气久久不散。 素问被他推的一倒,向后坐在枯枝地上。怔怔的看着他。 萧溶也没想到他站都站不稳了还要打:“你自己的伤也不管了?想肋骨断掉?好啊,你想打,我什么时候都奉陪!”说着脱掉血漓漓的毛衣,像要动真格的。 陆铮啐了口血沫,用那只已经麻木掉的右手指着萧溶放下一句话:“我揍你不为别的,萧溶,我他妈看不起你作践女人。你从前玩玩女人,不是太过火的,兄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你给我看看清楚,聂素问她是我女人!今天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打算娶她做媳妇的,以后她就是你嫂子,你敢碰她一根指头,或诋毁她半个字,我会揍得你再也站不起来!不信你就试试看!” 热泪轰的从聂素问的眼睛里涌出来。 她坐在地上,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只有那个男人薄削的背影。看起来好像离她很远很远,可她一伸手,就够到了他的距离。 陆铮吐了口血水,背后有只小手在轻拉他的风衣,陆铮回过头,就看见素问满脸泪痕,用乞求的眼神望着他:“我们回去吧……” 陆铮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转身,拉着聂素问就走。 留下原地被树影覆盖的萧溶,一动不动。 他的车就停在公园外,原先来接素问的那辆车,却反而不见了。起初还是陆铮拉着她,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渐渐的,他的步子就慢了下来,素问很轻易的就赶上他,与他并肩,一抬头,就看到暮色下他苍白得令人心惊的脸,想必肋腹处的伤必定极严重,也许像萧溶说的,肋骨断了也说不定。 想到这,她心下一惊,赶紧伸出手去拉住他一只胳膊,架在自己肩头,另一只手抱住他的腰,要撑着他往车上去。 陆铮靠在她身上休息了片刻,缓过来一些,闭着眼睛长长的叹息:“你老公我还没这么虚弱,走个路都要你架着。” 素问啪嗒啪嗒的掉眼泪,却咬着唇不出声。 头顶上,陆铮微不可闻的苦笑了下,摇了摇头。 到了车上,素问习惯性的把他架进驾驶座,自己从另一边爬上副驾驶座。然而陆铮刚才发了疯似的用右拳打萧溶,此刻右手已经全然麻木,试着两次,都没有拉动离合器。 他索性向后一躺,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搭在额前,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感觉到一双温热的小手小心翼翼的托起他的右手,他基本没什么知觉,但能感觉到一滴滴热热湿湿的,是她的眼泪打在上面。 陆铮揽住她的肩压在胸口:“聂小姐,现在是你展现车技的大好时候了。”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能调侃。方才冷冽的像要杀人的他,现在为了缓解她心里的愧疚,却故意用着轻松的口吻陪她说话。 素问揪着她的衣襟,眼泪流的更凶,陆铮只好像哄小孩似的轻拍她的背:“要不你先哭着,哭完了咱再回家。” 素问睁开哭的红肿的眼睛,用沙哑的嗓音问他:“先去医院吧……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陆铮的眼中黯了一下,似乎沉吟了一会,才笑着摸摸她的头:“不要紧,伤没伤到我自己心里有数。都是皮外伤,你回去帮我擦点药就行了。” 素问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奈何伤者最大,最终拗不过他,老老实实爬到驾驶座去开车了。 车程不长,然而整段路程谁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陆铮似乎很累了,靠在座椅上一直闭着眼睛,车厢里静得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晚上又下了雾,路灯一闪一闪,忽远忽近的,仿佛在幻境中开车,世界都被隔离了,这条路有多远,路的前方会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聂素问小心翼翼的开车,一边注意着路况,一边,却不自禁的抖着。仿佛是刚才在林子里的寒冷,现在才侵入到骨髓里,空调暖风对着她吹着,她却冷得浑身发抖。偶尔撇眼,看见身旁的陆铮,心就有种被攫住的感觉,不知道想说什么,有一种心虚突然升起在心扉间,一下一下的疼着。 而他,静静的靠在椅背里,不动,也不出声,仿佛是睡着了。 其实,倒是希望他能说说话,像骂萧溶那样也骂她,质问她几句,至少可以给她一个解释清楚的机会。 可是他却什么的都不问,只一句“清楚这件事”,就盖过了今晚的一切。可他真的都清楚吗? 夜色渐渐沉下,那份沉寂将两个人都笼罩着。 陆铮坚持不去医院,素问只好撑着他,把他架进电梯。开门一进客厅,就闻到饭菜的香气,钟点工佣人已经准备好了一桌的晚餐,见二人回来,就欣喜的准备下班了,谁知看到陆铮是被她架着进来的,脸色顿时落下了:“先生,太太……” 素问抬眼看她。被她这一叫,她才终于想起些事情。比如自己离开时,这位略显异常的神色,比如她看着自己时,眼神里的闪烁和逃避。 她总算想通了陆铮今晚为何会出现在树林里。 不禁沉了声音:“事都做好了,你就先走吧。”那位钟点工正喜滋滋的脱下围裙准备下班,就听见素问紧跟着一句:“明天起,你不用来了。” 她平时一向待这些钟点工和气,总是“阿姨阿姨”的客气叫着,别人也就当她小丫头,恐怕根本没拿她当回事。如今板下脸孔,倒有了几分女主人的架势。 那人垮了脸,求救似的看向陆铮,而陆铮一直闭着眼,靠在素问肩头,仿佛压根没听到。 “……” 客厅的门落锁,屋子里终于清静下来,素问把陆铮放到沙发上,进屋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纱布酒精和云南白药。 可是新房他们才搬进来没多久,日用品都是临时买的,又怎么会来得及备这些日常药品呢? 她提着空空的药箱回来,靠在沙发里的陆铮已经睁开眼,看着她一脸沮丧,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对她招招手。 素问小心翼翼的捧着他受伤的手:“要不,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陆铮把她带到怀里,只是一言不发的抱着她坐在沙发里。 素问从他怀里伸出手,捧住他的脸,手指从他的额头滑到眉眼,鼻子,再到嘴角,下颚,每经过一处擦伤的地方,他就会蹙起眉,但并没有呼痛,也没有躲开。素问仔仔细细的描摹了一遍,指腹下欺负触感是那么清晰。 她把眼泪紧紧锁在眼眶中,再不允许它们掉下来:“对不起,对不起……今天的事都是我的错……” 陆铮半撑起身子,有点惊讶的看着那张布满泪痕的小脸。 “你答应我,以后再怎么生气,也不要做会另自己受到伤害的事,好不好?” 素问边抽泣边捶打他,小拳头精准的落在他的伤口处,陆铮赶紧攥住她的拳,嘶嘶的吸气:“轻点——不然骨头没被那家伙打断,要折在你手下了。” 她赶紧收回手,语气里却还是隐含着一丝埋怨:“你要是骨折了,还怎么跟我结婚,难道被人推着上礼堂吗?” 话音才落,整个人就被陆铮猛的拉上沙发压在身下,再也忍不住低头吻住她的唇。 她的话令陆铮的心中被一种渴望和欣喜充斥着,心脏怦怦的跳:“媳妇儿,你终于亲口答应嫁给我了么?” 素问羞红了脸,躲在他身下,小声说:“不是早都答应了么,戒指都戴好几个月了……” 话音未落,陆铮灵巧的舌头又伸了进去,堵住她所有的声音。 这一吻谈不上天雷地火,却让两人悸动不已,尤其是聂素问。她大胆的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主动而又带着点羞涩的回吻他,舌尖与他纠缠,共舞。她现在心情无法用言语表达,陆铮看到她和萧溶在一起,选择了相信她就已经打给她巨大的震撼,而他为了自己对多年的好兄弟萧溶出手,然后又亲耳听到他警告萧溶不许在诋毁自己时,聂素问的心瞬间被一股暖流冲击到发疼。 两人在一起那么久,不仅没有日久生厌,陆铮反而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她,比三年前更喜欢。他喜欢抱着她,吻她,宠她,上瘾似的喜欢,她唇上柔软的触感每每都让他欲罢不能。 素问本来就刚哭过,现在嘴巴被他堵着很快就喘不上气,呼吸困难,脸色潮红。可陆铮一手固定着她的头,她没地方闪躲,只能抡起两只小手捶他的背,发出小兽般呜呜的鸣咽。 “怎么,都是我媳妇了还不叫亲呢?”陆铮意犹未尽的舔着她的唇瓣。素问呼呼的喘气,小脸憋的通红,指着自己不知何时被他推高的胸衣控诉:“我怕再这样下去就不只是一个吻了。” 陆铮笑,又嘬了她一口道:“刚才还一个劲的跟我说对不起,怎么现在一点道歉的诚意都没了?” 素问脸红心热,低着头小声告诉他:“医生说,头三个月不能那个……” 陆铮清清嗓子,拉着她的手往那儿一放:“我知道,我也不想将来咱儿子抱怨在肚子就被他爸爸用棍子戳头。” 素问愣愣的被他带着,直到摸到手里的滚烫,才乍然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小脸顿时红成一片,连忙从他身上跳下来,扔了个抱枕到他怀里:“我……我下去给你买药!” 陆铮就势抢了抱枕,靠在沙发上嘱咐她:“出门小心点。” 素问“噢”了声,连头也不敢回,匆匆换上鞋子带上了门。社区外就有便民药店,走两步就是,所以陆铮也并不担心她。 小区入口处,塔尖式古典设计的气派大门,一辆黑色奥迪A6无声无息的滑入。门卫抓起对讲机,刚要起身拦截,看见车尾上的白色军牌,不禁愣了愣,京V1号头,这得是多大来历啊,当时就愣在了那儿。 车子停下,从驾驶位上先跳下个汽车连小兵,然后绕到后面开车门,晚上下起点小雨,天冷湿寒,冯湛先下车,撑起把伞,然后才把陆海博扶下来,老爷子脚刚一挨地,那边军大衣已经递过来。 冯湛一边给他披上一边嘴里还念叨:“天这么冷,我要给您跑腿您还不愿意,非要亲自来一趟。”万一出了点什么岔子……冯湛也只敢想想,不敢说下去了。 陆海博知道他念叨什么,也不理他,借着路灯的光就往前走。汽车就停在楼下等他,尾灯一闪一闪,在雨中亮着。 换了别的老爷子都不能这么着急,可这次不同,听说那女人肚里,怀的是他的重外孙子啊!老爷子盼抱孙盼了多久了,哪还能等得着冯湛去把人接回来。何况三年前他瞒着陆铮把那丫头接到大院来那次,陆铮回来后闹得,最后把他气进了医院不说,事后好长一段时间,陆铮都不肯见他一面。 到底是一家人,胳膊拗不过大腿,何况老爷子抱孙心态,想想,跟个小辈挣什么呢,孙媳妇他是不满意,总不能跟重孙子过不去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嫁进来以后有什么规矩,再着人慢慢调教。 这边冯湛扶着老爷子好不容易找对门洞,对着楼层在大厅里等电梯,那边聂素问手里提着消炎药,云南白药,止疼片等常备药品一身湿意的走进门,看着站在电梯门前的两人,倏的刹住了步子,彻底僵在原地。 只见冯湛还在老爷子耳边说着什么,二人浑然不觉。 素问忽然想起傍晚的时候萧溶说过的话:老爷子已经知道她怀孕的事,差不多就在往这边赶来。 三年前,老人在她眼前开出那张支票的情形,历历在目…… 素问攥紧了手里的袋子,竟然有一种要夺门而出的冲动。 她在怕什么? 不知道,可是心很慌,面对不想看见的人,以及无法预知的事,人会本能的趋利避害。 她僵立在原地不过两秒,立刻调转头,无声的往一旁备用的逃生楼梯走。 陆海博本来没察觉,以为只是同一栋楼归家的住户,她忽然的转头向相反方向走,反而引起了老人的注意,这一眼,就反应过来:“嗳……” 素问的心咯噔一下,更不敢停,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老爷子这一声,冯湛也注意到了,年轻人眼力劲好,一眼认出她,急忙喊道:“聂小姐!” 背后有脚步声在接近,每朝自己靠近一分,素问就感觉危险在逐步逼近,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萧溶曾经警告过她的话——陆家不会容许她生下这个孩子! 她咬紧了牙,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 陆海博年纪大了,走两步就喘,一看这丫头见了他就跑,更加怒不可遏,推了把冯湛:“给我把那丫头抓回来。” “那首长您在这等着。”冯湛得令,安顿好老爷子,就也跟着冲进了楼梯间。 空荡的楼梯间里先后响起两声嘭嘭的巨大关门声,才跑了两层楼的素问就听见身后传来男人大步流星的脚步声,在这安静的楼道中显得格外的清晰和刺耳。不由愈加加快了脚步,只想着赶快上去见到陆铮,陆铮一定会保护她…… 十四楼……她抬头看了眼头上的楼层标示,在那不断迫近的脚步声中,这个数字显得那么的渺茫。她给自己鼓了把劲,几乎是手脚并用,两层两层的往上跑,一刻也不敢停。 她也不知道跑了多少楼梯,只觉得很多汗水从额头上溢出,有些头晕目眩,呼吸都快跟不上心跳的频率,一瞬间仿佛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涌入胸口。脚底像灌了铅,抬动一步都好像要费尽她全身的力气,她长出一口气,死死的抓着扶手,停在那儿用力的喘息,同时小腹好像产生了微微的疼痛,钝钝的,一下一下刺激着她…… 这时,头顶上有人咳嗽的声音。素问像看到救星一样,猛然抬起头。是一位五六十岁的大爷,大约是下雨天不能出去遛弯,所以走楼梯锻炼,一见到她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捂着肚子,忙问:“姑娘,你怎么了?” 素问一下子抓住他伸出的手,有气无力的说:“快救救我……我的孩子!” 大爷立时变了脸色,好像想掏手机打电话。 然而男女体力差距,冯湛这时已追了上来:“聂素问,你别跑了!” 素问心一惊,抽出手就要继续往上跑,然而还没迈出一步就被冯湛抓住了衣角:“你还跑!” 那名站在原地的大爷像是终于明白了发生了什么状况,又或者他根本不明白?总之拉扯的两人中忽然又加入一只粗粝的大手。 “有话慢慢说,先放开这姑娘。” 素问见得了帮手,也死命的要拽开自己衣角:“你放手!”她不想再纠缠下去,她要上楼,她要去找陆铮,可是她的小腹却隐隐作痛,疼得她不得不弯下了腰。 男人的力气很大,顺势就扯住她胳膊:“老首长想跟你说几句话,你别挣扎,跟我下去。” 素问被他扯得很疼,跟他下去?下去以后等待她的是什么,一张支票?不,就像萧溶说的,这次她不会这么好运了。她很想用力推开他,可是又不敢挣扎,肚子越来越疼,她怕,害怕肚子里的孩子会受到伤害。 三人僵持之下,楼梯里又传来几声老人沉郁的咳嗽声,冯湛愣了愣。不是让老首长在下面等着么,怎么亲自上来了? 素问趁他分神的这一刻,趴下头在他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拔腿就往上跑。冯湛反应过来,忍痛去抓她,素问脚下一空,失去了平衡,在空中摇晃了几下,整个人沉沉的向后仰去—— 一瞬间,她似乎听到了好几个人同时倒抽了口冷气,周围突然变得异常的安静,那些争吵的声音,频乱的脚步声,都不见了,整个世界唯独剩下她自己的心跳声,很清晰的,一下,两下……倒地的瞬间,潮水般的剧痛袭来,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疼。头顶上方是一张熟悉的老人脸孔,纹路遍布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和不置信。 她疼得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九十一, 更新时间:2013-1-11 0:04:54 本章字数:4408 救护车的声音不断在耳边盘旋,陆铮已经不记得是谁打的120,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救护车,他就一直坐在聂素问旁边,紧紧的攥着她的手。她的脸色在车内的灯光下显得惨白惨白,连半点血色都没有,秀气的眉毛一直紧紧皱着,仿佛还有一点意识,车一颠,她就难受的嘤咛了声,然后更加的蜷成了一团。 她躺着的白色救护担架上沾着斑斑驳驳的血点,几名医生护士在救护车内就给她查心跳,血压,瞳反,陆铮没办法,只得让到身后,可攥着她的手一直没松,分不清是她的手更冷,还是他的。 聂素问其实已经醒了,还是给疼醒的,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周围都是嘈杂的乱哄哄的,似乎有人在她头顶说话,可是到了耳朵里只剩下蜜蜂一样嗡嗡的响。她难受的哼了声,然后立刻有一只冰凉的大手抓住了她,仿佛在颤抖,焦急而关切的问:“素素,你怎么样……?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她微微“嗯”了声,听出是陆铮的声音,很想睁开眼看看他,让他安心。可眼皮好重,脸呼吸都带着微微的颤动,小腹处像是有千万根细小的针在扎,绵绵密密,她在疼痛的反复煎熬里终于忆起:她似乎是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她没事……可是她肚子里的宝宝……?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痛,整个人像是被人从中撕裂开来了,连哭都哭不出。 她感觉到陆铮一直紧紧攥着她的手,手心冰凉,全是濡湿的汗,手抖得比她还厉害。 她心里一阵兵荒马乱的难受,觉得内疚,凭着全部的力气,在他手心捏了捏,有气无力的说:“陆铮……对不起……” 那握着她的手蓦地一僵,片刻后,一双冰凉的唇瓣落在她额头上:“没事,只要你没事就好……”随着他颤抖的声音,还有一滴滚烫的湿润落在她睫毛上。 之后她就再没说过话。 陆铮握住她冰凉的手,眼神是从未有过的灰败,仿佛能感觉到生的气息在一点点的从她体内剥离。 救护车停了下来,医生粗鲁的掰开他的手:“病人要立刻进手术室,取出子宫内的胚胎残余,不然会造成大出血未及病人生命。先生,你是不是病人家属?这是手术同意书和病危通知单,麻烦你签字。” 他有点怔愣。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医生递上来的那一份薄薄的同意书上,密密麻麻的一行行备注:麻醉意外,术中意外,术后并发症……每一项都足够他心惊肉跳。 他张了张唇,终于说:“我是她未婚夫,可以替她家属签字吗?” 医生匆匆思量了一下:“可以,请尽快联系她的家人,手术过程中随时可能需要输血。” 他点点头,用颤抖的手在两份同意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聂素问被人推着进了手术室,头顶上一圈一圈的白光,隔着眼皮变成模糊的焦点,耳边是金属器械冷凝的声音,有人给她打了麻醉,她渐渐在疼痛中昏睡过去。 医院里静得让人发慌,手术室外,始终响着单调而乏味的脚步声。偶尔戴口罩的护士神色匆忙的从里面走出来,那来回走动的步调便会突然停下,就像汽车刹车一样,突兀而茫然。 收到陆铮的电话,徐特助下班时间,披着大衣就匆匆赶来了,连伞都没打,坚硬的短发上都是湿漉漉的水珠,他手里抱着一大牛皮纸袋的现金,按照陆铮的吩咐,拿了单子到一楼去缴费。 电话里陆铮的口气极差,只匆匆让他取五万块钱到医院来,他还没问一句做什么,就被当头臭骂了一顿,这时看到手术室上亮着的红灯,再看陆铮灰败颓废的脸色,就心知事情不好,什么也没问,乖乖的下楼交钱去了。 收费处的工作人员在验钞,一大摞的粉色纸币哗哗的经过机器,发出沉闷而枯燥的纸张声。这个点,医院里显得格外阴郁,加上外面下雨,地上都是湿湿的脚印,他靠着柜台才发了一会呆,就见医院外走进三人,冯湛和司机搀着扶着陆海博,一个打伞,一个低着头,絮絮叨叨不知在说什么,而正中的老爷子,一言不发,纹路遍布的老脸上布满了紧张。 徐特助怔了怔。他跟陆铮也有两三年了,陆家的这位老爷子,已经是化石级的人物,国家领导人寿宴,恐怕都请不动他亲自出门一趟,这得是多大的事,把老爷子都惊动了,亲自上医院来了? 冯湛这边拍着老爷子的背给他顺气,一边安慰着说:“不会有事的,现在年轻人底子好,楼梯上摔一下,碍不着哪……” 这话说着,他都觉得没底气,聂素问肚子里怀着陆家的种啊,当时在场三个人,都眼睁睁看着她滚下去的时候,身子底下见红了,能没事? 可天大的事,他也得把老爷子先劝回家再说。他就知道今天这趟跟老爷子出来肯定得出事,不知是哪个天杀的,把陆铮和那姓聂的丫头一起进婚纱店的照片混在老爷子常看的军事杂志里一起送到家里来,连他都没有察觉。老爷子当时看到脸色就不对了,着人一查,竟然发现聂丫头怀孕了。 今儿个老爷子本来是想看看重孙子在未来孙媳妇肚子里好不好,这下可好,重孙子还没看到,直接给看没了。 瞧老爷子这紧张的脸都白了,张口就把他骂了一顿:“大人当然碍不着哪,我是紧张我重孙子!” 老爷子七十多了,刚才跟着他们爬了那么多层楼梯,马不停蹄又赶到医院来,现在说话还有点喘。又不肯回去,冯湛没办法,只得托司机照顾好他,亲自当服务台问:“刚才救护车上下来的病人,现在怎么样了?” 前台服务人员随手一指:“进手术室了,还没出来呢。” 冯湛心一凉,小的八成是保不住了。 徐特助在旁边交完钱,该听的也听得差不多了,事情来龙去脉也理清了。上去回到陆铮身边,把缴费发票给他,又小声把刚才楼下的事告诉他。 陆铮抬起头来,徐特助被他眼中的冰冷戾气一震,呆呆的站在那儿,半晌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手术室上的红灯始终未灭,陆铮觉得心烦意乱,扭身说:“下去告诉冯湛,明天我会回家。有什么事到时再说。” 徐特助一愣,匆匆下去办了。 冯湛在医生那也问到了聂素问的情况,一听,孩子果然是没了。陆海博浑浊的眼睛里霎时间失了光点,脸上的表情像刷了层石灰似的,好半晌,只是默默的重复:“没了……没了……” 冯湛只好安慰:“他们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要孩子。倒是首长你要保重身体,来年才能有力气抱重孙啊。” 陆海博根本听不进,良久长长的叹了口气:“唉,是我没那个四世同堂的命啊……”平日还觉得精神矍铄的老人,好像一瞬间就老了许多。 既是孩子已经没了,陆海博也不打算在医院待下去,老人家总有点迷信,尤其是这个年纪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的人,觉得医院晦气。这正是冯湛乐见的,赶紧扶了老爷子上车,一路上说些好听的劝着,终于把老人送回了家。 这边,才安静了一会,手术室外的走廊上又响起咚咚咚咚一叠声的脚步。陆铮刚打电话通知素问的母亲向茹,她从家打车过来,到现在半个小时,也差不多了。 向茹在走廊上一看见陆铮,就勃然大怒:“我女儿呢?你把她怎么样了?她不是好好的在外地拍戏么,怎么就进医院了?” 陆铮一愣,这才醒悟过来,聂素问是瞒着母亲说自己在外地拍戏。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何况意外发生之后,他就把一切责任归咎在自己身上。要不是他受伤让她这么晚了还出去给他买药,要不是他的外公来找他……他劝素问出院的时候,信誓旦旦的答应过她,会好好照顾她,如今却叫她发生这种意外。 陆铮默不作声,向茹就把这一切当作是他默认了。她一直觉得向陆铮这种有钱人,对素问是不会真心的,不过是玩弄她的感情而已,这次素问一出事,她本能的认为是陆铮把素问叫回北京,然后跟他在一起才发生的意外。 向茹气得发抖,二话没说,当场扇了他一个耳光,“啪”的一声,又脆又响,震透了整个走廊。 来回经过的护士,医生,还有病人,都纷纷停下来,侧目。 陆铮一动不动,卑微的垂下头,默默说:“对不起,妈……” “别叫我妈!我当不起。”向茹听他示弱,火气又噌噌噌窜上来。陆铮要是像萧溶那样难缠的主,向茹恐怕还不敢把他怎么样,如今他认打认错,向茹更觉得是自己在理。 “我可没把女儿卖给你!这丫头落得今天这样,都是她咎由自取!” 陆铮那一向高傲的颈项,垂得更低:“是我没照顾好她……” 正说着,手术室门上的灯灭了,主刀医生走出来,陆铮立刻迎上去,开口的那一刻,竟然觉得分外害怕,怕听到他不能接受的结果。 医生已经摘下口罩,直接告诉他:“子宫内的残余胚胎已经取出,病人失血过多,身体抵抗力很弱,这段时间不宜移动。你们做家属的,要好好关心照顾她。” 陆铮恍惚的点头,退了一步,站稳身子。 医生扶了他一把,安慰道:“你们还年轻,等病人恢复元气,过个一年又可以再要孩子。而且有过这次经验,下次也会更小心了。” 他听得出医生的弦外之意。其实他该庆幸了,还好,还好……幸好她没事。 跟着她从救护车上下来的时候,看着她被人推离自己身边的时候,有一刹,他真的以为自己要失去她了。手上粘稠的,是她的血,是他们孩子的血,是他们两个人一起拥有的希望。他曾经笑着侧脸把耳朵贴在她的肚皮上,然后煞有介事的对她说:“听,我儿子在叫爸爸。”她总是笑着躲着,揭穿他:“两个月的孩子还没成型呢,哪能认得他老子。”他于是就把她抓住,摁在沙发上,非得逼着她承认,他陆家的种,就是比别人的聪明,就是会叫爸爸。 他们一起牵着手逛婴幼儿用品超市,从三个月的婴孩到儿子七岁大的衣服,恨不得都给他买齐了。 每当夜晚拥着她入睡时,他总是习惯性的把手放在她小腹上,一边抚着,一边不厌其烦的问:“你觉得是儿子还是女儿呢?”虽然他总是口口声声“我儿子”怎么怎么的,其实内心里觉得女儿也不错,女儿漂亮,又乖,又听话,最重要的是,女儿就会像她。这样,他以后的生命中,就会有两个最深爱的女人了。 那么多那么多琐碎的事,往日并不觉得,此刻回想起来,才觉得锥心刺骨的痛。虽然医生也劝他孩子还会有的,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找不回来了,有些裂痕是穷其一生也弥补不了的。他要怎么去安慰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他又要怎么抚平怎么未婚妻的心伤? 爱人,爱人的母亲,陆家,陆海博,每一面都等着他去处理,可有谁问过他心里的伤,有没有人问他一句:你好不好过? 九十二,相互依偎 更新时间:2013-1-11 0:04:55 本章字数:8671 章节名:九十二,相互依偎 漫长的手术让人筋疲力尽,聂素问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一次。体温一点点在逸散,冰凉的四肢让她觉得自己也许已经死了。 麻药的效果褪去,那种无处不在的疼痛又回到了她身上,记忆好像缺失了一段,她忘记了自己为何会这么痛,只像是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她被魇住了,怎么也挣不脱。 眼睛怎么也睁不开,可是她能听到周围杂沓的脚步声,还有医生询问的声音,紧接着他听到一个男人质疑的声音:“她怎么还不醒过来?” 医生费力而讨好的解释着。聂素问听得模模糊糊,一知半解,当听到“流产”两个字的时候,她这才忆起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那个带给她和陆铮全部希望的孩子! 她终于明白这疼痛的来源,终于明白为什么一醒来身体里就像被剜去一块似的,空空的,那是她的孩子!是她的血肉,是一条生命! 她猛的睁开眼皮,陆铮背对着她,还在和医生争论着什么。视线太模糊,她只能看到一个朦朦胧胧的轮廓,那个身影好像又削瘦了些,她使劲的想伸出手,曾经她触手可及的距离,如今却变得那么远。她试了几次,四肢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终于还是放弃,双眼无神的盯着天花板。 从前做噩梦的时候,她总是对自己说,这是梦,这是梦,马上就醒了。然后就可以醒过来,松一口气,翻个身继续睡。 可是今天这个突如其来的噩梦,自己却明明白白的知道是怎么样也不会醒的事实。 思绪空泛泛的,她终于慢慢的接受了孩子已经没了的事实。 有一刹她倒是宁愿自己已经死了,活着,事情就还会往更坏,更坏的方向发展。再也没有比这更糟的,她一睁开眼,发现自己全身酸痛,躺在病床上一动不能动,孩子没了,她还得面对接下来的无穷无尽的后续烦恼,比如,怎么去面对陆铮。她是宁可拿自己的命去换孩子的命的,然而终究是来不及了,她什么也没能挽回。 而她已经筋疲力尽。 不知是谁先发现了她的醒来,惊叫了一声:“啊,她醒了!”接着所有人立刻围到了病床前,将她视线所及,最后一丝光亮也遮挡的严严实实。 她厌倦的闭了闭眼。 陆铮已经抓住她的手,声音里带了丝沙哑:“素素……?”短暂的喜悦却无法掩饰他的颓废,他素来干净光洁的下巴上生满了青的髯,眼泡红肿,嘴唇干裂,起了一层白色的小小的碎皮。 “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或者不舒服?” 听口气,似乎是没有生她的气。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能发出声音,轻的如同叹息:“我全身都疼……”有点儿矫情,却是实话实说。 医生闻言,赶紧上前来替她做检查,陆铮不得不暂时放开她的手,退到一边去紧张的看着。各种冰凉的器械在身上检查了一周后,医生终于抹了把汗,回过头对陆铮道:“麻醉的药效过了,刀口会疼是正常的。待会我开点止疼药给她吃就好了,不过这种药不建议吃多,会有副作用,病 能自己克服是最好。” 陆铮茫然的点头,看着她难受的蜷成一团的样子,只恨不得是自己替她在疼。 医生和护士纷纷离开后,病房里乍然又安静了下来,陆铮坐在她旁边,手指有些颤抖,想摸摸她的脸,又似乎一直在犹豫。仿佛一夜之间,这张年轻而俊朗的脸旁,就沧桑了许多。他一直守在自己身边吗?难怪会这样…… 素问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围绕在鼻端的,都是那种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她说过,从小就讨厌医院,害怕打针,可近来不知是不是犯太岁,频频跟医院打交道。经历过这次,她恐怕一辈子都不想再进医院了,因为这里,留下了她深深的恐惧,这样的噩梦,恐怕会追随着她一辈子了。 陆铮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除了她刚刚醒来时他激动难耐的问了几句,到现在为止,一直安安静静的,两人离得那么近,却相顾无言。 终于,陆铮先按耐不住,挪了下身子,转头倒了杯水拿在手里,问她:“你要不要喝水?……先把药吃了吧?” 他找遍了所有语言,才得这一句。 素问点了点头,他立刻小心翼翼的托住她的身体,扶着她坐起来一点,把温开水送到她嘴边。他的小心程度,就像她是个玻璃般的易碎品,生怕一不小心她又会磕着碰着,伤到哪儿了。 素问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水,然后把止疼药吞下去,陆铮把杯子放到一边,又扶着她躺下去,替她掖好被角。 一举一动,就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素问觉得心疼。这并不是他的错,都是因为自己的任性,才让自己吃了这么大的苦头,也害得他担心。她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才好,可自己也已经够难受了,她动一动也难,说话也难,连呼吸仿佛都困难。得知失去孩子的那一刻,是真的万念俱灰,像是被人捏着鼻子灌了一口的黄连水,满嘴的苦涩,塞在喉咙里,也只能含泪吞。 只要想一想,眼泪就充盈在眼眶里,湿润了她的视线。 触到她的眼泪,陆铮的心又是一抽,他把脸转开了:“你别哭了,老人家说这时候哭不好,将来落下病根的。” 她知道,可怎么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直打湿了整片枕巾。 陆铮没办法,只得坐到她身边去,将她抱到自己怀里。他半倚半靠在床头,素问把脸埋在他怀里,终于觉到一点温暖了,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浸湿了他的毛衣。她像个孩子,抱住他的手臂,一直哭一直哭,像是有哭不完的眼泪,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她是打不死的小强,聂素问。从小到大,生活虽然偶有磕绊,但她都凭着那股坚韧乐观的性子坚持下来了,最最难过的时候,不过是爸爸和妈妈离婚了,除了一人给了她一耳光,没有留下任何东西给她。 她以为那就是最大的打击了,情况再坏,还能坏到什么地步呢? 可是原来还不止。上帝永远会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轻而易举的打倒你。她承认她这次摔了,在人生道路上彻彻底底的摔了一跤,代价是她肚子里活生生被剜走了一块肉。她还来不及看一眼她和陆铮的孩子,听他亲口叫一声“妈妈”,她甚至还没有想好生男孩该叫什么名字,生女孩又该叫什么名字。 然而罪魁祸首……她想起陷入昏迷前最后一刻,看到的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孔。那是他的外公。是这个世上,她最不敢高攀的,高高在上的一个人。要她怎么去控诉他?故意伤害,还是蓄意谋杀? 没人会听她的话,他们只会说她是不小心自己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她的孩子就这么没了,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赔她一个公道。 不管再怎么后悔,也挽不回,那么多的徒劳,只是不甘心。 陆铮抱着她,大手一直轻柔的抚着她的后背,她抓着他的衣服,哭了又哭,一直哭到沉沉睡去。看着她像小动物一样在自己怀里睡着,他才终于安心。 肋骨处又开始钝钝的疼,她当晚出了事,他根本来不及处理自己的伤口。他明知道没有断骨,可不知为何,从她出事以后,那里就一直断断续续的疼。现在他有点相信女人是从男人身上抽走的一根肋骨了,只要她一有事,那里好像就会无端的疼起来。 半夜的时候,护士来例行巡查。 聂素问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里自己在一条楼梯上奔跑,楼梯盘旋着上升,她抬头,竟然看不到何处是尽头。她不知道自己要爬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爬楼梯,只是双脚不停的在楼梯上走,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仿佛停不下来。 似乎有人碰了碰她的手,她“啊”的惊叫一声,脚下的台阶忽然不见了,她整个人像一只断线的风筝,毫无征兆的向下摔去。 然而梦境不同现实,现实中她可能只是一眨眼的瞬间,就已经摔到地上,梦中那个过程却被无止境的拉长,她一直在空中坠落,那种恐慌,无尽的担忧害怕,都和现实一样,然而现实只是一刹,在梦中,那样的焦虑却始终折磨着她。 她惊出了一身冷汗,蓦地从床上坐起:“不要,我的孩子!” 给她盖被子的小护士也吓了一跳,手里端着的注射器和听诊器差点失手掉在地上。 聂素问紧张的瞪着面前这张陌生的脸。小护士愣了愣,上前想问她:“你怎么样……” 然而“啪”的一声,被她拍开了手:“别碰我!你们想对我的孩子做什么?” 她抓紧了被子,拼命的摇头后退,现实和梦境挣扎不清,她像个受惊的孩子。 “你说什么,你不是已经流产了吗?”小护士也一头雾水,这房的病人好像来头挺大,上头一直交待要小心照料,出不得一点岔子,所以她才会半夜过来查看情况,没想到就让她撞见这个情况。 “你胡说,我的孩子好好的,是你们想对他不利……”她蜷得更紧,明亮的瞳子在漆黑的房间睁得老大。 小护士也被她这情况吓坏了,当即丢了听诊器,撒腿跑出去叫医生了。过了一会,负责聂素问的主治医生披着白大褂走进来,跟在他后头的还有一批护士,聂素问惊魂未定,头顶突然啪的一声亮起炽眼白光,她本能的用手遮掩,从指缝中看到一群人鱼贯而入。 医生对她的状况也很费解,手里拿着电筒要查她的瞳反,聂素问吓得连连后退:“你们要干嘛?” 见她不合作,几个护士自发自觉的上去按住她的手,聂素问挣扎得更用力,像个饱受惊吓的孩子,踢翻了点滴架,铿铿锵锵一阵兵荒马乱,连在隔壁休息室睡着的陆铮也被惊醒了,披着外衣就跳下床来,脚底还趿着拖鞋,一进房见这阵仗就愣住了。 医生向他解释:“病人的情况有点反常,疑似是摔下来时碰到头了,病人拒绝配合检查,我们不得已,只好先给她注射镇静剂。” 医生摇摇头,又有两个护士过去按住了她的腿,一名护士手里拿着注射器走过来,抓住她细细的胳膊。 聂素问睁大了眸子,惊恐的盯着她手里的注射器。 “我好好的,为什么要给我打针!我不打,我不打!” 陆铮皱了皱眉,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医生职业性的安慰她:“没事的,打一针你睡着了就好了。” “我不要……放开,放开我!”她声嘶力竭的大吼起来,目光落到门口的陆铮身上,像是看到救星般,“陆铮,救救我……他们要拿掉我的孩子,你快救救我!” 一句话,连陆铮也愣住了。孩子明明已经…… 就在他怔愣的瞬间,护士已经拿酒精棉球在准备静脉注射,他眼睁睁的看着那针头对准了她,看着她的仓惶无助,突然一个箭步冲上来,打掉了护士手里的注射器:“够了!” “她没病,她好好的,不需要打针!” 医生和护士面面相觑。而陆铮已经不管不顾,把吓得一缩一缩像是打嗝一样的聂素问抱紧在怀里,一遍遍的安慰:“没事了,有我在,没事的。” 主治医生还想再劝说什么,被陆铮一个眼神扫过来,冷冷的警告:“她是我未婚妻。谁敢再动她一下,别怪我不客气。” 众人讪讪,病人和家属不配合治疗,医护人员也没办法,只得各自散去。 等到病房里重新静下来,陆铮才小心翼翼的把她的脸从自己怀里拨出来,她躲在他怀里,哭得都快闭住气了,小脸闷得红扑扑的,他看得心如刀割。心痛又怜惜的一点一点吻去她脸上的眼泪,却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她,只是反反复复的呢喃:“没事了,没事了……” 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对自己说。 聂素问却没什么反应,下巴抵在他宽厚的肩上,目光呆滞,仿佛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就像一对雕像,相互拥抱着,依偎着,仿佛生来就是这个姿势,一直没有动过。 眼泪在脸上干掉,渐渐的,又有新的眼泪从眼角滑下来。 从最初的噩梦惊醒,到经历这一场闹剧,其实她已经慢慢清醒,意识到自己的孩子已经没有了,只是她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宁可躲在那个没有终点的梦里,告诉自己我看不见,我听不见……那样,一切就好像真的没有发生过了。 眼泪无声的坠落。这样万籁俱寂的夜里,没有任何声音,只有心爱的人,和自己依偎在一起,听着对方的心跳,交换着彼此的心事。不需要语言,他们已经懂得对方。 张爱玲有一句话,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这么多人里,只有陆铮懂了她,所以不顾一切,拦下了那些想要为她注射镇静剂的人。 悲伤的氛围一直笼罩在两个人身上,可聂素问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失去孩子,失去当母亲的机会,可幸的是,她还没有失去他。纵是荆棘遍地,她也可以赤脚走过去,只要那个人,还陪在她身边。 她欣慰的闭上了眼睛,眼泪落在他滚烫的颈子里,哧的一声化了开去。 而另一边,一直抱着她温柔呵护的男人,却像被这滴眼泪烫到了般,怀中的女人像个受伤的小兽,不断的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她的眼泪让他的心都要被扯碎了,可他什么也做不了,甚至不能为他们的孩子报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病房里一点昏黄的壁灯,他的目光落在那深邃幽远处,阴鹜而森冷。 * 第二天醒来,眼睛酸痛肿胀的难受,几乎不能完全睁开。 待看清身边的人,她有点怔愣:“妈……” 向茹坐得累了,正打盹,被她这一声一下叫醒过来。 “怎么是你?陆铮呢?”她本能的开口问道。 向茹一听她提那名字,气就不打一处来:“都弄成这样了,还记挂着那负心汉?” 素问冲口而出的话咽住了,向茹对陆铮成见已深,一时半会也纠正不过来。但她明明记得昨晚是陆铮抱她睡的,看这情形,应该是一早有事,先离开了。 向茹转头把床头柜上自己带过来的清粥和小菜拿出来,问她要不要吃点。她现在病体虚着,经不起油腻汤水的补,倒是怀念母亲做的小菜,向茹亲自端着碗喂她吃,就像是回到小时候,她还在襁褓中时,母亲的悉心照料。 向茹大约是还跟她怄着气,喂她吃粥时也一言不发。 病房里有电视,刚才素问睡着怕吵醒她,就没敢开,陪床反正是件无聊的事,这回就打开了。 病人最大,向茹难得的把遥控器递给她,问她想看什么,素问体贴的把频道换到母亲爱看的电视剧上,自己眯着眼小憩了一会。 一直到晚上,陆铮都没再出现过。 开始她以为是陆铮怕面对自己母亲,所以故意避开来,后来向茹离开了,他也没有再来过。VIP病房倒是周到,配有一个简易的小厨房,不过向茹用不惯,做饭什么还是要跑回家,加上也要给她带些换洗衣物什么的。向茹医院和家里两头跑,顾不过来的时候就打电话给周沫,让她过来医院陪着。 素问也是好久没见到周沫。一个年过去,这厮终于从美国回来,出国旅游,又有男友相伴,该是何等风光滋润。相比自己现下这境况,真是有够凄惨的。 素问闷闷的想着,万万没想到,预料中的死党重逢,周沫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春风满面,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 她坐在床上,看着推开病房的门,露出的那张脸,颜色灰败,不施粉黛,双眼凹陷,眼底还有点水肿,形容十分憔悴。 “……你怎么了?” 周沫看了她一眼,坐到她床边,随手拿了颗别人看病送来的橘子,知她不能吃生冷的,掰了就往自己嘴里丢去。 “咱俩这真是难姐难妹。你说聂素问你怎么这么能耐呢,咱俩认识也好几年了,我从没发现你这么前卫,未婚先孕,啧啧,要是没有意外流产这一茬,你是不是还打算来个带球跑的套路?” 素问瞪了她一眼。她知道周沫现在口气阴阳怪调的,就是怨自己没把怀孕的事告诉她。可当时人人都跟她说这事可大可小,要她保密,周沫人又在纽约,跟她说有什么用呢?现在可好了,孩子也没了,也不用说了。 周沫吧唧又咬了瓣橘子,挤眉弄眼:“真酸。我看你这样,我心里就平衡了。我看你跟那陆少跟双面胶似的天天沾一块,我本来以为你们这是一段春风一度,‘日’久生情,你要是带球跑来美国投奔我,那好歹也算出欢喜冤家,可你现在弄成这样,算什么,虐恋情深?我跟你说,现在不流行虐文了,你把自己整这么凄惨,也博不到观众半点同情。” 这牙尖嘴利又口没遮拦的丫头,算真相了吗? 素问懒得理她:“那你呢,不是去美国会你那五年之痒的男朋友了吗?怎么弄得跟孟姜女似的。” 周沫一口橘子差点噎在喉咙里。 “痒!还真被你说对了,丫的就是皮痒了,欠治!”周沫忿忿不平道。 素问一听她这口气,就知道事情不对,可能严重了。她清楚周沫这性格,爽朗得近乎野生了,寻常人想跟她整出点误会也不容易,她要是生气就是真崩了没下文了,所以她猜测,周沫跟那男友,八成是,掰了。 往事不堪回首,周沫囫囵的吃了一整个橘子,才察觉吃人的嘴软,自己不得不老实交待了。 “丫的老娘下飞机的时候,那兔崽子还特殷勤的来接机,嘘寒问暖,贴心的跟个孙子似的,结果在他那房子里屁股还没坐热,一女人拿着钥匙开门进来了,见到我就问:她就是你说的大老远从国内飞来看你的远房表妹?” “表妹……你妹还差不多!老娘含辛茹苦,在国内等了他四年,现在一转眼成小仨了?他娘的白眼狼,不就是喝了点洋墨水,镀了层铂金,在一群鹰钩鼻的外国人中间看到个国产妞儿,就他乡遇故知,情不自禁了?靠之,狗男女同居了两年了,老娘还傻不啦叽天天在国内守着他电话。当时姐就对自己说:你丫的小说写多了没长眼吧,看上这样一人渣,还不如自插双目吧。” 一番慷慨激奋,义愤填膺,剧情一波三折,有起有伏,听得聂素问是叹为观止。当下感慨,不愧是写小说的,这岔儿要是换了自己说,不外是两句话,六个字:劈腿了,被甩了。 霎时明白什么叫同病相怜。天下间的喜事大约是各有千秋,悲剧却总是一个样儿的。 素问禁不住安慰她:“吃一堑,长一智,下回要黛眼识人了。” 想想也不是不感慨,那男人还是清华大学高材生,当初沫沫怎么跟自己介绍来着,理科生,人品好,特老实。可见学历和人品是没有直接挂钩的。 周沫同感似的点点头:“人一有钱,就变坏。” 这点她倒不苟同。起码陆铮不是这样的。 姐妹俩互相感慨了会,病房里都是伤春悲秋的氛围,以至于小护士来查房的时候都一愣一愣的,觉着两人好像都有病似的。 等护士走了,江措翻着床头那设备:“你这病房真不错,空调供暖,有电视,还有影碟机。” 说到这,素问得瑟了:“还有无限WIFI呢,医生说我这样的病人,流产后容易得忧郁症,又不能下床活动,所以要多准备点娱乐措施,保持我心情愉快。” 她这番话有点解嘲的意思,还不是那晚自己的异常举动,把医生给吓着了。 周沫说:“得,那我下回过来给你带点好碟。” 住院的日子,无聊是真无聊,每天躺着动也不能动,吃睡都有人伺候着,她一提出要下地,医生护士就吓得跟什么似的。 其实最让她郁闷的是,自那天后,陆铮再没来过。她背着母亲曾经偷偷给他打过电话,一直是关机状态,发短信也没见他回复。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这么急着赶回去处理,一连几天都不开机。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非常希望他在身边,向茹虽然也经常来陪床,偶尔隔着一堵墙,都能听到她在外间休息的鼾声。母亲上了年纪,她也不想她太过劳累,常常就劝她回去睡了。而她白天休息的太多,晚上又总是睡不着,这样一个人的孤寂夜晚,总是分外想他,想念他毛衣上淡淡的清香味道,想念他大手拍着自己的背。 周沫说到做到,后来过来时真给她哗啦啦打包了一袋碟片,有名的,没名的,素问真怕她把那些珍藏无(谐)码也给弄来了,所以一直没敢问津。 两人没话说了,周沫就随手打开电视,遥控器走马灯似的在手里换着,间或停下,对着电视里的广告或烂剧评价两句,若是遇到新闻,一向是不置一顾。 忽然画面一闪,是新闻联播里最常见的领导人讲话场面,只是背景完全不同了,庄严肃穆的礼堂里,布置满了白色的花圈。 底下字幕一闪而过,就被周沫换过去了,素问一急,脱口而出:“等等,谁死了……?” ------题外话------ 今天收到个好消息,《豪门军少宠妻无度》获得了潇湘书院第一季征文大赛的现代类亚军。虽然本书还有许多不尽如意之处,幸运的是,一路还有读者支持,也感谢编辑的肯定。晚在这对追文至此的所有读者,鞠躬,致谢。 九十四, 更新时间:2013-1-11 0:04:55 本章字数:5939 章节名:九十四, 底下字幕一闪而过,就被周沫换过去了,素问一急,脱口而出:“等等,谁死了……?” 周沫愣了愣,把遥控器交给她:“没见你关心新闻啊?” 素问不吭声,一个频道一个频道的找回去,终于让她找到刚刚播新闻的台。画面上追悼会还在继续,礼堂肃穆,所有的人都面色严肃,低垂着头,洁白的花圈上题着字,某领导在上面念着那一串长长的称谓: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军纪委书记陆海博同志……云云。 素问手里的遥控器“啪嗒”一下掉在被子上。 她想起很久以前,小艾对她八卦过的陆家的背景。陆海博老将军一生戎马,是从解放战争的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又经历了中越反击战的九死一生,陆家的风光和荣耀,都是老人半生的血汗所得。如今,后人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享尽财富和特权,却很少能体会那个年代的辛苦。 刚得知孩子掉了的时候,她是怨恨过陆老爷子的,甚至三年前,她接过那张支票时,也恶毒的想过,要是这个老人能消失就好了。可事情真正发生了,她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记得陆铮跟她提过,老爷子三年前就查出肝癌,这之后的三年时光里,老爷子也不过是掰着指头过日子,也许哪一天,闭上眼,就再不会睁开了。这样一个曾经在军政界叱咤风云过的人物,终究是入土为安了,那些关于他曾经的功与过,也一齐尘归尘,土归土,什么,都来不及去追究了。 只是,陆铮…… 镜头在底下黑压压的人头上一扫而过,素问敏锐的捕捉到那张熟悉的俊逸脸孔。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站在陆文漪身后,神情克制而沉默,偶一抬头,隔着镜头都可以看见他眼中布满了血丝。 难怪他这么多天都没再出现,陆家丧葬,他作为唯一的男丁,一定有许多的事要处理,可能连吃睡都不能定时。 想到这,素问觉得隐隐的心痛,屋漏偏逢连夜雨,在这个新年之后,他们没有迎来新的阳光,北京城头顶的这片天,仿佛愈加阴霾了。 两天后,聂素问接到一通电话,原来是婚纱照洗好了,该装框的也装框了,送到家的时候没人,打男方电话又一直没人接听,所以只好打到她手机上来。 真是物是人非。一个月前,他们还甜甜蜜蜜的计划着要结婚,装修新房,拍婚纱照,什么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一个月后,她的孩子没了,陆铮家中遭逢丧葬,婚事无论如何要作罢了,或者是推迟,延后,都得等他一个说法。 素问知道他最近辛苦,自己却不能帮他分担,更不愿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还去麻烦他,于是请婚纱店的工作人员在小区下等她,她自己回去一趟。 医生叮嘱过她,流产后一定要在床上躺足一个月才可以下地,不过她这两天身体好多了,一直跃跃欲试的想下来自己走走,但医生护士总把她当林妹妹似的,一点小动静就小题大做。也难怪,当初陆铮那样严肃的发了话:她要是有一点事,所有照顾她的医护人员都得丢饭碗。 再躺下去,她快要发霉了。 这个点,是午休换班时间,护士不会来查房。聂素问悄悄下床,换好鞋子披上外套,脸上帽子围巾裹得严严实实。天气冷,她穿这样走在室内,倒也没人怀疑。 一出了医院,她就深深的吸了口气。深冬的空气凛冽,呼出的气体眨眼间就变成团团的白雾,素问用围巾围紧了自己,鼻尖还是被冻得红红的,频频的吸着鼻涕。被这样的冷空气一刺激,整个人倒觉得神清气爽了。平常在医院每天被消毒水环绕着,没病也会被憋出病来。 刚要走到路边去招手拦车,忽然一辆刺眼的Porsche从停车场内滑出,在她身前一个旋弯,干净利落的停了下来。 素问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盯着跑车的驾驶窗。 车窗摇下,露出萧溶那张阴魂不散的脸孔。他眯起眼冲她眨了眨眼,动作还是那么的风流不羁,不过碍于前阵子与陆铮的那场“动手”,他脸上挂彩不少,至今眉骨嘴角的伤痕还没消退,于是做起这些招蜂引蝶的动作,就有损了几分潇洒,倒显得有些滑稽搞笑。 不过素问看到他可笑不出来。 萧溶眯起眸子,盯着她羽绒服里的病号服,视线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颇为惋惜的摇摇头:“看看,不听前人言,吃亏在眼前。” 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味道。 素问听着这话怎么都有种马后炮的嫌疑,然而很不幸的,真的被他这张乌鸦嘴给说中了。 见她闷不吭声,萧溶愈加火上添油:“你如果老老实实的待在我订的那间病房里,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我已经提醒过你,老爷子过去看望你了,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呢?” 素问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终于能够平静的看着他:“如果你是来看我的笑话,那么你已经如愿了,现在可以走了。” 萧溶嗤的一笑:“谁说我是来看笑话的?我可没那个闲心。知道你刚刚流产,身体虚着,要到哪,我给你做一回免费司机吧。” 素问冷笑:“谢谢,不用。”说着就要绕过车头去路上打车。 萧溶在她身后按响了喇叭:“难道你不想知道陆老爷子是怎么死的吗?” 这句话成功的让聂素问停下了脚步。 车厢内空调温度开得很高,暖风不一会儿就把素问带进来的冷空气凝结成了湿湿的水汽。她抖抖身上的羽绒服,在后排上正襟危坐:“老爷子的死,和我有关?” 萧溶车开得平稳,目光斜斜,透过后视镜打量着她脸上表情,声音显得分外轻松:“别急啊,我倒是有件好事要恭喜你。” 她有什么好事?素问皱着眉盯着他后背,不明白他搞什么鬼。 只听到他缓慢的说:“聂素问,恭喜你,封杀令解除了。” “……” 她怔了怔,片刻转过弯来。当初封杀令是老爷子下的,现在老爷子过世了,只要公司在从中周旋下,有关部门也犯不着一直为难她。 “到时还要劳烦萧少费心。”她口不对心的说着。 “不客气,那是应该的。挖掘公司内部有潜力的新星,本来就是老板该做的,何况像聂小姐你这样有实力的演员,就这样被埋没,实在太可惜了。” 话说的滴水不漏,不过是场面上的敷衍话,却被他说的一本正经,好像煞有介事的样子。 连素问都不禁扯起嘴角,冷笑起来。 汽车在高架入口处排队等着上桥,趁这个时间,萧溶给自己点了根烟:“丧子之痛,一定很难过吧?”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叫聂素问一愣。 “我听医院的人说,你当天夜里还闹了一出‘慈母护犊’,弄得人人以为你摔坏了脑子,要不就是产后抑郁精神失常了,连跟我说起的医生都挺同情你的,说你太可怜了。” 素问猛然惊醒,她手术醒来的当天夜里,的确因为噩梦,以为查房的护士是要对她做什么。但她即刻就清醒过来,却因为实在心痛,不愿承认失去孩子的事实。 只是没想到萧溶的眼线无处不在,连这样的细节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她不明白萧溶提起这件事是什么意思,难道就为了单纯的表示下他的同情? 他忽然单手取下烟,夹在指间里,双掌轻击,车厢里响起“啪啪”的拍掌声。 “演得不错。连我都快要被你感动了。”他似真似假的赞叹着,素问紧紧的盯着反光镜,并不能看出他的神态有什么异常。 “如果我是那个男人呢,看到自己的未婚妻这么难过,一定恨不得把那个害她流产的罪魁祸首给千刀万剐了,就是自己亲外公又怎么样?他这么三番两次的阻拦你们在一起,陆铮一定非常恨他。”他继续说下去,神态轻松,语气平常,素问的脸色却一点点僵硬了。 萧溶把车窗摇开了一丝缝,手指伸出去掸了掸烟灰,冷空气豁的涌进来,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萧溶就在驾驶座上回过头,脸上带着笑,满意的看着她:“我果然没看错,你就是陆铮的死穴。” 随着他的话落,素问的呼吸一滞,瞳孔越睁越大,她一直害怕的某件事正在心中慢慢扩散,眼看就要将她吞噬,而萧溶的这句话,正如同那最后一击,将她彻底的击垮。 “你是说……陆铮为了我的事回去找老爷子理论,所以才……” 她非常艰难的理清了思路,好不容易才断断续续说出这几个字。 萧溶眯起的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仿佛在告诉她:答对了。 身子一软,她向后重重靠进椅背里。 脑海中,千头万绪,只差一根线。她好像抓住了什么,稍不留神又从手中溜走,她觉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害怕,那早已痊愈的腹痛,此刻又神经质般的疼了起来,丝丝扣扣,如针扎般的折磨着她。 她弯下了腰,咬着牙按住了小腹。 前方的车道已经通畅,此后萧溶再没有说过一句话,漫长的车程,就在窗外的灰暗天色中度过,直到车身稳稳的停在四季星河路上。 聂素问坐在那儿,却没有下车的意思。 萧溶也不急,重新点上根烟,慢慢的等着。 “所以,你让我留下孩子……就是为了等这一天?”这样一段长的路程,她终于是抓住了那一个点。以前她就觉得萧溶这人行事古怪,让她做的事总是莫名其妙,又不说理由,对她似乎也没有任何损害。 的确,他要伤害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自己,只不过是他借以打击陆铮的工具! 反光镜里,萧溶的眉梢动了动,并没有回话,也没有反驳,只是把烟放在口中,沉默的抽着。 “恐怕告诉陆老爷子我怀孕的人,也是你吧。难怪你改变主意让我把孩子生下来的时候,表情那么讳莫如深,那时候你就策划好了这一切吧?只要我怀了孩子,陆铮就不得不对我负起责任,那么他和老爷子之间的矛盾就会立刻激化,你等的就是这一天,对不对?你要对付的究竟是老爷子还是陆铮?或许……整个陆家?” 她一连串的说出心中的怀疑,越说越觉得不可置信,连语气都颤抖,“只是,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对付陆铮,你们不是兄弟吗?” 她听陆铮说过,二十年的兄弟情,几乎什么坏事,有萧溶的,他都会掺一脚,那种感情,她明白,是以,她怎么也想不通萧溶的理由。 闻言,萧溶也只不过取出口中的烟,轻轻的谈了弹,他似乎是笑了下,表情像是默认了:“知道这么多,对你有什么好处呢?你只不过是个演员,演好戏就行了。我利用的,也只是你的演技而已。” 他的那种表情,任聂素问后来穷极一生,也没有读懂。 萧溶这个人,对她来说,就是个谜。关于他的很多事,一切一切,最后,都被他带入了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他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起,又或者,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没能读懂过他。 但这时的聂素问,只知道他是个极其精明的人,他所谓的利用她的演技,其实都是她在当时的情景下最真实的反应。他知道一个演员最好的发挥是什么,无非是发乎情,感同身受。所以他什么也没有告诉她,让她亲身经历着那样的痛,切肤之痛。 他像个幕后的导演,默默的策划着一切,每个人都是他戏中的角色,按着他指定的剧情走下去…… 聂素问突然感到害怕,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拉开车门跑下车。 送婚纱的人在楼下等她。那人见素问脸色苍白,心神不定的样子,便好意询问了几句。素问勉强应当,心不在焉,对方得知她病了,便主动提出帮她把相框送到家里,她签了字,对方才离开。 她放下手里东西,先把空调和地暖打开。这屋子才几天没人住,就冷清清的透着股死寂。三百多个平方,太大了,两个人住,显得空荡,三口之家,绰绰有余,如今只有她一个人立在百来平的客厅里,愈加显得形单影只。 说话仿佛都会有回音似的。 房间大,暖气上来得就慢,她裹着羽绒服,往沙发里一坐。地上立着刚放下来的巨幅婚纱照。是当初她和陆铮一起选的,让她历经磨难爬上树去拍的那一张,郎才女貌,一个仰视,一个俯视,神情专注,仿佛彼此的世界中就只有对方。 陆铮说:“要把这张放的大大的,挂在客厅里,让别人一来就看到我们有多恩爱,羡慕死他们。” 素问也很喜欢这张,相框横着摆在地上,素问调整了个角度,注视着照片上的男人,看着看着,眼眶就湿润了。 如果没有遇到他,或许她现在还待在C市,辛辛苦苦的打工挣学费,毕业后为了一口饭和无数的应届毕业生争的头破血流。生活会变得很简单,很平凡,也很辛苦。 如果不是他,她当年就不会一意孤行追到北京来,不会撞得满头包,然后遇到郝海云,不得不留在北京。 当然,如果没有他,她也不会一朝咸鱼翻身,从默默无闻三餐不济的电影学院女学生,变成冉冉升起的国际新星。 她想起萧溶在车里说过的话。 是她间接害死了陆老爷子。 陆铮是她命中的贵人,她却是他的煞星。如萧溶所说,死穴。 可她竟然毫无所觉的就被萧溶拿中了命脉,竟还乐颠颠的答应了他的条件,在不知不觉中置他于危险之中。 她看着照片里的男人,默默流泪。天色越来越暗,傍晚的时候起风了,风敲打着窗扇,发出“咣咣”的响声,远处高大的杨树在风中乱舞,树木的虬枝如同黑暗中伸出的爪,要攫谁于手心。 不知不觉,在沙发里睡着了。 暖气一直开着,吹起她额角绒绒的碎发,羽绒服裹在身上忘了脱,很快背上就起了一层燥的热。她难受的挣了挣,羽绒服的袖子从胳膊上滑下去,紧接着有人拿起她的胳膊,替她脱掉了厚重的羽绒服,盖上薄薄的毯子,温暖的手指划过她的脸庞,她感觉到很舒服,一种熟悉的安心,便迷迷糊糊的向那处依偎去,清新的青草香,是洗涤剂的味道,还有一种淡淡的烟草清香,她咕哝了句:“陆铮,你回来了啊……”那手指突兀的停在她脸上,片刻之后,一只手臂终于拢住她,将她圈在了怀里。 而聂素问半梦半醒,只觉得理所当然,就像是平常无数个清晨在陆铮的怀中醒来,总是腻着不愿意睁开眼。神思困顿的聂素问,压根儿没想过,陆家大殓,陆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九十四,男人的眼泪 更新时间:2013-1-11 0:04:56 本章字数:11191 【豪门军少宠妻无度】 迷迷糊糊又睡了一会,感觉到闪动的光亮在眼皮上跳动,她转了转眼球,慢慢的撑开眼睛,客厅里暗沉沉的,没有开灯,几点了? 天都黑透了,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就在沙发上睡着了,她这才发现自己是睡在一个人的怀里,男子身上熟悉的味道,和她梦中的触觉一样,真的是陆铮…… 陆铮从后面拥着她,让她枕在自己臂弯,睡得更舒服,另一只手绕在她腰上。似乎还未察觉她醒来,屋子里非常的安静,只有电视屏幕上跳动的光芒,他在看电影,可是没有开声音,屏幕上亦没有字幕,如同一部默片。素问看了好一会儿,才辨出是经典的美国影片《乱世佳人》,又名,《飘》。 这部片子她很小的时候就看过了,后来念了电影学院,又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但从来没有这样无声无息的看过,也没有听说过陆铮喜欢这部影片。荧幕上的漂亮女子在微笑,迟疑,犹豫,叹息,痛楚,挣扎,她睁着眼睛懵懵懂懂的看了一会,看到斯嘉滚落楼梯流产的那一幕时,心中没来由的一紧。 斯嘉有最纯净的淡绿色眼睛,她的笑容令人着迷,她拥有最多的情郎,可爱她如斯,瑞德最后还是离开了她。 影片播放到她最熟悉的片段,荧幕上的人物嘴唇一张一阖,没有声音,只有模糊的形状。可素问却清清楚楚的记得,这句台词是这样的: “思嘉,我从来不是那样的人,不能耐心的拾起一些碎片,把它们粘合在一起,然后对自己说这个修补好了的东西跟新的完全一样。一样东西破碎了就是破碎了——我宁愿记住它最好时的模样,而不想把它修补好,然后终生看着那些破碎了的地方。” 最最深爱她的一名男子,也终究下定决心离开了她。 素问感到头皮上一凉,似乎有一滴液体,滑进了她的发间。 她一震,抬头看陆铮,这一动,陆铮立刻意识到她醒了,手忙脚乱的松开她,似乎急于掩饰什么。 他的整张脸都隐在光线的阴影处,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清,素问不确定刚才滴落自己发间的湿润是什么,只觉得陆铮的声音里夹着一丝暗哑:“你醒了?……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她咳了声,不知为何有点尴尬:“不是,在医院睡得太多了,现在有点睡不着。” 其实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两个人都融在黑暗里,偶尔光影一闪,是银幕上换了场景。 他起身去给她倒了杯热水,搁在她手里:“我听医院的人说你跑出来了,有点担心,所以回家来看看,没想到你真的在这儿。” 她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抱着水杯咕咚咕咚的大口喝水,好半晌才整理好措词:“婚纱店的人过来送照片,我想这么小的事,就不用麻烦你了……” “嗯,我看到了。拍得很漂亮。”他接过她喝完的水杯,目光落在横在地上的相框里,唇角牵扯出淡淡的弧度。 素问也随着他一起往相框望去,陆铮把她拥在怀里,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屏幕里电影已经播到了最后,非常凄美的结局,两人就这样静静的靠在一起,谁也没提议把音响打开,仿佛都觉得这份宁静得来不易。他们相互依偎着,盯着无声的屏幕,看那画面偶尔一闪,场景切换,每个人的悲欢喜怒,那么清楚的展现。 非常凄美的结局。美丽的斯嘉,最终孤身一人,没有盼到她的爱人。 素问在他肩上转头看他,陆铮也回过头来,于是他们接吻,很绝望很无助的吻,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量,把彼此的味道,铭刻于心。陆铮捧着她的脸颊,细腻的描绘着她的唇,素问也仰起脖,配合着他,把手臂绕到他颈后,抱着他的后脑勺,十指伸进了他柔软的短发里。 舌尖辗转,唇齿难以分离,直到口中尝到咸涩的味道,她才惊恐似的睁开眼睛,黑暗中,他古井般沉湛深邃的黑眸里盈着一抹晶亮。 她把手往下移动,无意外的在他脸上摸到了凉凉的湿意。 借着电视上的光线,隐隐约约还可以看见他脸上的泪痕。 她认识陆铮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看过他哭。印象里,陆铮就一直是冷傲不羁,我行我素的一个人,他开始自己创业以后,在商场更是如鱼得水/他应该是意气奋发的,怎么会掉眼泪? 聂素问觉得心疼,她长这么大没见过男人哭过,又或者说,没见过和自己亲近的男人流泪,可就是这个自己最深爱的男人,平常在外面都不苟言笑没什么表情的人,却在自己面前,流下了眼泪,露出了他人生中最为脆弱的时刻。 聂素问怔怔的,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只是看着他。 陆铮更加痛苦的闭上了眼,一点晶莹,顺着他紧闭的眼角流下来: “外公去世了……” “我知道。我在新闻里看到了。”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冰冷,好像没有温度一般。电视里看追悼会他还没有这么难过,恐怕都是对着摄像机在压抑着,直到这时,才能够将悲伤释放出来。 老爷子的死,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吧。 她不知道自己可以为他做什么,只是张开手臂,环抱住他的身体。陆铮起初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把下巴抵着她的肩一动不动,后来,他的手慢慢的拥住她,将她紧紧的嵌在身体里,素问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整个人一直在发抖,双肩一颤一颤的,也许在哭,可是没有一点儿声音。 她不敢动,也不敢发出声音,只好任他这么抱着自己。他瘦了很多,肩胛上突起的骨头都硌疼了她,可他还要将她抱得更紧,更紧,仿佛从此就是一个人。 素问忍着疼,听他在自己耳边哽咽着说:“是我害死了外公……” 素问一怔,立刻想到下午萧溶的话:陆铮为了帮她讨回公道,所以才回去找老爷子理论。 如果真的是这样,害死老爷子的罪魁祸首,是她,而不是陆铮呀。 她一动不敢动,陆铮仿佛陷入了痛苦的回忆,神情悲恸,言语颤抖:“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形……我进去就把门反锁上了,我只是不想冯湛插手……这么多年了,他插手我的人生,安排我做这个,做那个,我只是不想他再继续干涉我的人生……我从来没想过要他死,一次也没想过……就在他发病的时候我还在跟他吵,他喘不过气,我一点儿也没察觉,直到他在我面前倒下……” 陆铮终于说不下去了,整个人都抖得厉害。那段记忆对他来说,如同噩梦一般,在午夜梦回提醒着他,他是个刽子手。虽然他没有做杀人犯法的事,可他的两手仍然沾满鲜血,那个人,是他的亲外公…… 素问静静的听着,越听,心中的惊恐就越扩大一分,真相往往令人不忍碰触。她倒吸了口冷气,良久,才深深的说出口:“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饱含了她无限的愧疚,然而悲痛中的陆铮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也没意外她犯了什么错需要说“对不起”,这个傻瓜,还在把所有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 陆铮靠在她身上,像个孩子,紧紧的闭着眼。那一天的一切,如同电影快闪般,飞快的滑过他眼前。 瑞德冲动质问斯嘉,导致斯嘉羞愤滚落楼梯流产,而那天怒气冲冲回到陆家的他,又何尝不是呢? 他只记得自己踹开了书房的门,冯湛怎么也拉不住他,老爷子手里的狼毫一顿,一滴墨点就晕在了宣纸上,毁了一张好字。 “你还有心情写字?”他冷冷的笑,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戾气。 “小祖宗……”上来说好话的冯湛被他一个擒拿摔了出去,坐在地上哎呦扶着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陆铮已经反手带上房门,从里面反锁了。 陆海博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自己越来越“长劲”的外孙,把狼毫悬在笔架上,拎起手里的字端详了一会,然后遗憾的揉皱了扔在纸篓里。 陆铮瞧见他这个沉着劲儿,愈发的有力无处使,一脚踹翻了旁边的黄梨木花架。上头的达摩兰花盆应声倒地,啪嚓碎为几瓣。 老爷子眼锋一震。 陆铮是故意的。他知道这株兰花市值百万,在市中心一套房子也未必换的来,还是当年老爷子一位流亡台湾的战友二十年后首度回归故土时给他带来的礼物,老爷子一直十分珍视,亲自放在书房里养着,一日都能关心上几遍。 “你五岁时学写毛笔字,我就教过你,要戒骄戒躁,运笔要平和稳重,你十四岁就能写得颜筋柳骨,如今,倒越发沉不住气了?” 老爷子惋惜的看着那一地碎土,沉痛的教育他。 陆铮嗤笑了声,“原来您还记得当初您是怎么拿戒尺逼着我练字的?我从来没想过学那玩意儿,可你非要我学。您活了这大半辈子,有人逼过您做什么吗?你知道那种被人操纵,被人摆布的滋味吗?” “混帐!我让你学字是为了磨练你的心性,难道还是要害你不成?”老爷子的脸色发白,语气也失了稳重。 “那你操纵我的婚姻,害死我的孩子又为了什么呢?”陆铮不依不饶,昂着脸与他反驳,“素素和孩子是无辜的。她只是爱我,有什么错?您要打要骂冲着我来,犯得着针对一女孩子?您当年上战场还背过三项纪律八大注意呢,毛主席教导过您欺负妇孺?” 陆子鸣终于失控,就这样对着老太太吼起来:“你们一个二个都说那是我儿子,我的种,我自己心里能没数吗?别弄张纸来就想糊弄我,就算真的是,那也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们替我做决定!” “你……你……”老爷子气得双肩直抖,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喘息,硬是半天你不出一个下文来。 陆铮根本不看他,继续冷斥道:“你知不知道素素已经怀孕两个月了?她肚子里的是一条生命,是我的儿子,您的重孙子!您这样跟杀人有什么区别?杀人犯法要坐牢,我知道您不用,可您不会内疚么,您晚上睡的着吗,睡着了就不会做噩梦吗?您的重孙子在喊你曾姥爷,你听到了吗?” 他说着,猛的逼近,老爷子按着檀木的大书桌,睁圆了一双眼睛瞪着他,一只手指颤颤巍巍抬起来,似乎想指着他,说点什么,可一直没出声。 陆铮猜到他要不就是请家法,再不然就叫他跪在那不许动,拿马鞭抽他。小时候他还畏惧皮肉之苦,慢慢的就麻木了,更何况再多的痛又怎及他丧子之痛?他来这之前就都想好了,一顿打,正好断了他和陆家的关系,打得他越狠,他能下的决心就越坚定。他甚至帮老爷子取好了墙上的马鞭:“怎么着,您这是要抽我,还是要骂我呢?您别急,慢慢想好了。” 陆海博指着他的那根手指迟迟落不下去,脸色由白转红,憋涨着气,渐渐的,那红变成一种青紫,进出口腔的气体也变得急促起来,像拉破风箱似的:“我……我……我……” 陆铮慢慢等着他的下文,然而老爷子这个“我”重复了几遍也没有再接下去。他只看到老人的身体蓦的一阵抽搐,整个人垂直的向后倒了下去。 陆铮吓愣了,根本没来及接住倒下去的外公,老人的后脑勺沉重落地的时候,眼皮还是上翻着,浑浊的眼球不正常的向外突出着,死死的瞪着天花板。 而陆铮搂着他的脖颈,从上往下俯视着他的脸,就像他瞪着的那个人,是自己。 令他死不瞑目的,也是自己。 他永远忘不了那骇人的一幕。 他当时就闭住了气,似乎连心跳都停了,什么都停了,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打电话叫救护车,手忙脚乱的打开房间的反锁,冯湛见情形不对,冲进来看的时候,老爷子已经闭了气。 他中邪了似的定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看冯湛又急又吼,掐仁中,按胸肺,什么法子都试过了,直到急救医生赶来,各种听诊器检查了一遍,站起来时,无奈的朝他们每一个人摇了摇头。 当场死亡。 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了。 赶回来的陆文漪看到他,再看那边围着给老人急救的一堆白大褂,二话没说,当头给了他一巴掌。 陆文漪从来没舍得打过他。从小到大,她都是把他当亲生儿子,因为不是亲生的,所以对他更加溺爱,生怕他心里产生一点儿不平衡,甚至她快四十好几了还没成家,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陆铮。 唯一的一次,还是上回在花房里,他说想和聂素问结婚的时候。当时陆文漪就警告过他,除非他想把老爷子气死。 没想到最后老爷子真是被他气死的。 他被打得脸偏过去,半晌耳朵都蜂鸣。其实听不到更好,那样他就不会听到医生的那一句“节哀顺变”了。 老人最后还是被送到医院,蒙上白布的那一刻,他听到非常沉痛的一声哽咽:“爸——”他都不敢回头,因为怕面对陆文漪那悲伤失痛的表情。人到中年的陆文漪,高居政坛十几年,经历过数次换届和内部整风,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喜乐悲恸在她身上仿佛都淡了,在外人看来,她仿佛是个没感情的人。可这一刻,骨肉亲情,她终于是为那个生养自己的垂暮老人,流下了伤别的泪。 陆海博的身后事一直有条不紊的办着,军委也派人来慰问过了,几天来,陆家的门槛几乎被踏破,都是老爷子生前的战友,或部队和政界的朋友,还有一些深居简出平常不太露面的人,也都来了。 自然都是得好生招待的人物。陆家人丁单薄,到头来,能帮的上手的也就冯湛他们几个警卫员和勤务员。他们甚至都来不及悲伤,就要不断的应付各种场面,追悼会也是国家出面给办的,风风光光,认识的,不认识的,每一个人都一脸庄严沉重,穿着沉沉的黑色,走过他们面前,道一声“节哀顺变”,那样哀伤的氛围,不仅没有因为一句“节哀顺变”而改变,反而每说一次,就加重了这种沉重的氛围。 重得他快喘不过气。 老爷子的遗产公布了,除了生前就答应捐赠的,其余大部分都留给了他和陆文漪。 现在,他站在礼堂内,作为老爷子的继承人,理所应当的接受每个人的安慰,可谁也不知道,他才是害死老爷子的真凶。 那种挣扎的矛盾和痛苦,他只想找个地方藏起来,最好一辈子不用面对这一切。 可现实却不容许他这样做。 陆文漪已经够累了,这种时刻,他怎能像二十岁那年,再任性的离家出走,把担子全扔给其他人? 被他沉沉扛在肩上的负罪感,原来也是一种责任。 那天晚上,素问就没再回医院去,陆铮在客厅沙发上抱着她,断断续续的向她说了点老爷子去世时的情形,就那样抱着她睡着了。 他实在太累了,他是陆家唯一的男丁,什么重担都落到他身上。他心里有苦,可却又不能对人说,这种憋屈的罪,她懂。 也许好好的睡一觉,对他来说,都是奢侈吧。 素问已经好多天没有看到他,此刻亦十分眷恋的注视着他的睡容,不忍心叫醒他。见他睡熟了,便轻轻拿开他的胳膊,去卧室里抱了一床被子出来,给他盖上。 这样的事,从来都是他为她做,被照顾的感觉自然很好,有时候,去照顾别人,也会同样的满足。 大约清晨六点多,陆铮才醒来,天都还没放亮。他撑着臂膀舒展了一下身体,表情显得痛苦。也难怪,他这么大一个人,蜷在沙发里,一动不动睡了一整个晚上,醒来会腰酸背疼是自然的。 素问平时在医院里都是躺着,睡的多了倒不怎么困,这时候刚准备起来到厨房榨点豆浆做早餐。 见他醒来,步子也停下:“你睡醒了?” 陆铮扶着酸痛不已的脖子,略带歉疚的看着她:“对不起……害你一整晚没睡?” 她摇摇头:“我睡了一会,白天睡太多,所以不怎么困。” 陆铮于是起身去卫生间洗漱。素问把洗干净的黄豆放进豆浆机里,又从冰箱里拿出平常备着的吐司。豆浆机还是他俩上回要搬进来的时候一起在超市买的,以前她拍戏都没什么时间顾及饮食,所以就买了个榨汁机成天给自己榨些蔬菜汁果汁什么的当饭吃,既保持体形了又能补充必须的营养,于是在超市看到了就一定要买下来,跃跃欲试的要给他做早餐。 真正买回来却没用过几次,一来他雇的钟点工非常尽职,每天都准时把饭菜准备好,房间收拾干净,几乎没有要她做的,二来他说怀孕的女人最大,什么都舍不得她做,恨不得拿个香炉把她供起来。 所以把豆浆机拿出来的时候,外面还套着塑料封皮,她撕开拉放在水下冲洗干净,听着洗手间里传来他开水龙头洗漱的声音,忽然间就走了神。 要是没有这么多令人不快的事,这样平常的日子,为自己的爱人做一顿早餐,也许并不美味,可饱含着爱心,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不失为一种幸福。 陆铮在卫生间待了一会,出来已经神清气爽,两颊挂着清爽的水珠,下巴上也已经光滑洁净,把那看起来有点颓废的胡茬都刮去了。他一边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水珠,一边伸手去取衣架上的外套,看到素问端着煎蛋吐司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蓦的一愣。 素问看见他披衣也愣了愣,下意识的问:“你要走了?” 这话出口才察觉自己心里其实有一丝隐隐的失落的。精心准备的早餐,当然希望那个人能享用。 他顿了下,神情不变,手上继续慢慢扣好了大衣的扣子:“我昨晚出来的时候没跟那边打招呼,再不回去怕他们着急。” “……” 素问咬了咬唇,慢慢放下手里盘子,过了一会,才抬起头,微笑迎着他的视线:“噢,那你赶快去吧,想开点,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她能安慰他的,似乎也只有这些无关痛痒的话。 他点了点头,脚步却留在原地没动。素问理所应当的以为他走了,转身进去拿豆浆。等她把滚烫的豆浆倒出来的时候,一回头,却看见陆铮已经脱下大衣,坐在餐桌前等着。 见她傻在那儿不动,还催了她一句:“怎么了,快拿过来,我吃完要走了。” “你不是……”她问到一半,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傻,于是更加憨的傻笑了一声:“噢——”把热好的豆浆倒在杯子里,端到他面前。 陆铮接过豆浆喝了一口,顺势拉下她的手,嘴里还沾着浓郁的豆香,就在她嘴角亲了一口:“谢谢你。” 弄得她反而不好意思了,都忘了擦嘴边被他沾上的豆汁,就尴尬的背过身去,咕哝着:“谢什么,这么点小事……” 陆铮狼吞虎咽的把煎蛋吐司全吃完了,盘子里连点渣都不剩,豆浆也喝得干净见底,然后才站起身:“真得走了。” 素问赶紧放下手里早餐,起身帮他拿起大衣披上,陆铮一边扣扣子一边摇着头自顾自的笑起来。 素问看他穿好衣服,才睨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他的手指轻佻的在她脸蛋儿上一扫:“笑你真是个贤惠的好姑娘。” “呸,没个正经。” 还能装作生气不理他,可当他真正穿上鞋,开门要走了,又不舍起来。 “不忙的时候,记得给我打个电话。”又赶紧补充,“发个信息也行。” “好,我知道了。”他回过身,在门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等待的日子里,即使是他的只言片语,也能让她顷刻温暖起来。只要知道他是好好的,她也就什么都好了。他一定不会明白,相思是什么味道。 陆铮走后,素问也回到了医院,当然免不了被向茹和主治医生一通教育。主治医生更多是担惊受怕,生怕她跑出去有个什么好歹,那他可担当不起。 好在她身体恢复得很快,这两天除了向茹和周沫以来,小艾也来看她。 年后公司已经恢复了正常上班,艺人本来就没有所谓的假期,助理当然也跟着艺人四处跑,随着农历年过去,很快就是西方情人节,国内这些年越来越时兴过这些洋人节,院线也跟着推出情人节档期,所以年后再影视圈倒是有个小热潮。 小艾来当然是带来了好消息的:“恭喜你,封杀令解除了,之前为你量身打造的古装剧也要正式开拍了,你这个准女主角可得赶紧养好身体,我们都等着你涅磐重生,惊艳荧屏呢。” 确实,她这趟一炮而红,再陡遭封杀,接着又重新复出的经历,在演艺圈也算有几分传奇色彩了。不过这个圈子最不缺的就是话题,再传奇的新闻,也不过一段时间,就被人遗忘了。 九十五, 更新时间:2013-1-11 0:04:58 本章字数:11148 【豪门军少宠妻无度】 跟素问想的差不多,她被解封的消息一传出,媒体马上就跟风上,之前关于她的那些八卦周边不是没有,只不过封杀令在上,没人敢发,现在一解封了各种猜测马上就出来了。 加上叶子那是金牌经纪人,最擅长就是炒作造势,这剧本素问还没拿到手呢,那边她要加盟华谊新年大戏的消息就放出去了,公关部的电话每天被记者打倒快要爆炸,都是问新戏的开机发布会什么时候召开,毕竟这可是聂素问解封以后第一次公开面对媒体,新闻点大大可挖。 年后素问第一趟回公司,叶子就直接丢给了她一打行程。毕竟她好几个月没正经工作了,在素问眼里,她是个演员,商演代言那些都不属于正经工作,只有拍戏是那才是正职。好多演员,一年拍到头,累得马不停蹄,只不过因为卫视台的播放档期跟不上,所以在观众眼里就好像那个演员一年没干正事一样,而聂素问自从卫导的电影之后,是真的啥片都没接,再加上前期统筹,后期剪辑,估计得有一年多时间淡出观众视线,所以叶子怎么能不着急。 还好以周沫小说改编的这部戏是从去年公司就开始重点筹划的,就算素问发生了封杀事件,公司也没提出要换角儿,各种准备事项还是风雨无阻的进行着,所以才能有她一解封就有戏拍。一方面原因当然也是编剧力荐的男主角周晓川还在伤病康复阶段。 素问粗粗翻了翻,果然还是代言居多,除了两部还在筹拍中的电影,就没其他的剧本了。 这真不符合叶子的性格。“没剧本?” “哪能啊,”叶子打开抽屉,从里面搬出一摞废弃的剧本,“上头发话了,说你历经风雨,今年必定会大红,要力捧你,不好的剧本就不要接。宁缺勿滥。” “谁说的?”素问挠挠脑袋。 “萧少。咱们的大老板。” 素问愣了愣。萧溶之前说会许她锦绣前程,心想事成,没想到是真的。不过她现在可没心情为这种“好事”而高兴。 叶子的桌前叠了一堆报纸,素问估计都是跟自己有关的,叶子肯定在她来之前就翻过了。 “有没什么特别离谱的?”她一边说笑,一边抽起一张翻看。记者写什么,她大约都能猜到了,不过叶子却把另一份塞给她看:“今年的福布斯名人榜。” 素问调笑道:“我该不会上榜了吧?”说完就煞有介事的翻到最底下,从最后一名数起,没想到还真在前一百名的倒数第二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有点懵。《色戒》红了以后她的确接了不少代言和商演,不过收入都是叶子去谈的,从结款到公司计算抽成,到打进她的账户,中间是有一个过程的,这些榜单统计肯定不会去查她的银行账户,自然是从她接的工作粗略统计。 她真没想到自己去年挣了这么多钱,不过还挺高兴的,收入都是其次,主要这是自己人气的体现。她乐呵呵的扫了一眼,国内知名的四小花旦,还有一名也上了榜,名次还在她上面一点。突然,她目光一滞,“刑曼姿”这个名字刺到了她的眼。 叶子见她忽然不笑了,也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落在她手指的那个名字上,不由嗤笑了声:“我正想跟你说呢,你这个校友,可真有本事。” “怎么了?”素问一脸茫然。 “咱们这戏是去年中你就要我去把剧本买了的,我也认认真真,找人花钱,筹备了大半年,这才准备开拍,人家星辰直接找个金牌编剧随便粗制滥造了个本子,凑个班底,年前就开拍了,两个月拍完马上投放,现在在卫视热播呢,弄得我们新闻一发,人人都说我们是抄袭他们。真特么憋屈。” 叶子耿直,新戏的题材在国内还属新颖,尤其又改编自网络大热的清穿小说,所以一早就开始在网络上造势,引的周沫的小说迷讨论纷纷。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戏还没拍,先被人冠上了抄袭的名头,清穿剧类别雷同。气得叶子直想骂:你才抄袭,你全家都抄袭! 现在周沫不得不改剧本了,从美国回来她就一直闷在家敲键盘,前几次在医院还跟素问讨论过。 你做得再怎么精致,一旦被人说成是跟风之作,总是输人一截。 叶子忿忿说:“你那个校友,就是这部戏的女主角,现在可红遍了半边天,今年的视后大热人选。” 素问耸肩,别人有能力拍,小成本制作却走红了,也是别人的实力。 “不过,总算有个好消息。”叶子顿了顿,又笑起来,“薛绍峰要加盟的事,你还不知道吧?” “哈?”开什么玩笑,峰哥要拍电视剧?“他能演谁啊?” 薛绍峰不接电视剧都有一两年了,再好的剧本,花多少身价也请不动他。何况他们这戏男主角一早订好了是周晓川,以薛绍峰的咖位,难道叫他去演配角? 聂素问想不通,叶子当初也没想通。 “你放心好了,人家影帝都发话了,纯粹是给你捧场,让你复出的第一部戏大红大紫。他不演主角,就客串一下。”叶子收到这消息时也是又惊又喜,“我看了下剧本,觉得八爷的角色很适合他。虽然不是第一男主,不过角色很讨喜,应该不至于毁了他影帝的形象。” “八爷……?”素问讷讷的,实在不能想象薛绍峰那样一张脸,剃了光头是啥样,不过戏里八爷是她的姐夫,戏外峰哥是她的大哥,倒的确挺合适的。有了薛绍峰加盟,他们的戏将来在香港,台湾两地播放,就不怕没收视率了。 “不过……峰哥的片酬,咱们付的起吗?” 她也是上回跟薛绍峰合作拍电影,才略微知晓他片酬的位数,不过电视剧是一集一算的,那得多高的天价啊。 叶子笑得老谋深算:“这你不用担心了,薛绍峰那个经纪人也不是吃素的,自家艺人演不了第一男主,他们太没面子,所以直接对外宣布薛亲自投资这部戏,做制片人。他的片酬就不要了,到时候分红算他一分。”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分担风险。不过这部戏要真演砸了,估计赚的钱还没那位大哥的片酬高。素问真怕他会亏得血本无归。 “所以啊,你得好好演,薛绍峰现在可是投资的老板之一了,人家为了你,头也剃了,钱也花了,连第一男主都让出去了,你可别辜负了人家。” 叶子不知道陆铮的事,一直觉得薛绍峰对素问有点意思,虽然上次二女争夫的新闻把她弄得也有点内伤,不过有这位天王保驾护航,聂素问的星路的确能顺畅很多。 “离婚”新闻对薛绍峰的形象也有一定影响,有一阵他人气下滑得很厉害,好在年底的无数个“影帝奖”帮他找回了场面,所谓情场失意,职场得意,现在薛绍峰的形象隐隐有点从大众情人向演技实力派转变的趋势,这对一个演员来说倒是值得庆幸的事,毕竟年华容貌会衰老,精湛的演技却是能让观众一直牢记的。 既然素问来了公司,下午就在公司开了一个简易的开拍前主创碰头会。 这部戏前前后后都是叶子统筹,所以她理所当然坐了主位,其他参与者,除了第一男主周晓川是向其他公司外借的,也都用了自己公司的人。十三,十四用的都是公司签进的新晋小生,倒是符合叶子的一向审美观,一水儿的帅哥。 被这么多帅哥围着,素问倒觉得拍戏也是件开心的事了,不过一想到这些个帅哥待会都得去剃头,她就更乐得合不拢嘴了。 周沫这些天没日没夜的在家改剧本,素问还是头一回以工作形式在公司与她见面,觉得挺新鲜的。 周沫一来就跟她诉苦:“我现在大约明白了,大概职场的成功人士都有相同的牛B之处。你那个经纪人啊,跟我要起剧本来,比我家那阎罗编辑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以为改行做编剧了能摆脱天天被追杀的命运,现在才发现,是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 素问埋汰她:“知足吧你,一集三万,哪个新人编剧有你这待遇啊。我拍第一部戏的时候,片酬一集都还不到三万,你还嚷嚷什么?” 周沫想了想,也是,网络小说家说到底还是不被人认可的职业,然而编剧这个职业,在广泛的群众认知里,是充满了文艺青年气息的。 素问本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原则,从周沫手里拿过初稿先看了眼,听说结局也给改了,她就哗哗哗翻到最后一页瞄了眼,顿时皱起眉:“这也太苦逼了吧?合着所有男性角色抱起团来欺负我呢?” 周沫同情的看着她:“可叶姐看过,对新剧本很满意呀,而且其他几个主演也没意见。他们觉得终于有机会在戏里欺负你了,他们很感动。” “我平常欺负过他们吗?”她在公司就一直是新人,不红也没排场,被人使唤来使唤去的习惯了,好不容易翻身演女主角了,以为能行使下女主特权,结果还是这么个处处受人欺压的角色! 在会议室和导演几位主演开制作会,除了周晓川没到之外,其他人都到齐了,档期最忙的薛绍峰也带着经纪人抽空到场。 素问坐在他旁边,私下里拽他袖子:“你怎么会有兴趣投资电视剧?” “能赚钱的我都有兴趣。不过这回我不是很支持你拍电视剧,若不是你坚持要拍,我根本就不会在这儿。我手头电影本子有好几个,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向导演引荐你。” 素问现在身价不同往日了,想找她拍电影的导演也不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薛绍峰是真想不通她为啥还要回去拍电视剧。 素问直摇头:“你不懂,这是江湖义气。” 说着看了看周沫。周沫正跟叶子商讨剧本细节,叶子清了清嗓,说:“新的剧本已经发到大家手中,大家看过没问题,下个月就可以正式进组了。戏服已经都送到公司,待会你们可以去试一下,务必要小心,这次的服装费开销上百万,赞助商说了,戏拍完要全部拿回去办馆展览的,所以你们平常要爱惜些。” 素问忍不住问:“这次服装是谁赞助的?” “燕氏珠宝。就是你代言的珠宝品牌,你在戏里的首饰他们也全包了。尤其是你,我们一共帮你准备了十六套旗装,都是请专业的裁缝订制的,每一套都价值上万,咱们这次拍摄用的是高清摄像机,你们脸上每一个毛孔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衣服上,旗头上那珠宝攒花都是货真价实的,免得叫那些学究们挑出毛病。” 素问咂舌,这每天拍摄光造型就得耽搁多少时间啊。 男演员们谈笑中难免面带苦涩,因为这是他们能摸得着自己那一头飘逸短发的最后一刻了,明儿拍定妆照,待会就得集体去剃头。 叶子又说:“前几天两大微博平台同时来邀,让旗下明星集体入驻,现在不是流行微博营销嘛,你们还没注册微博帐号的,今晚回去赶紧弄好,到时候会有专人负责,每天发拍摄花絮到微博上面,可以调起网民对这部戏的关注。” 说完,她又单独对素问说:“公司给你注册了个后援会机构,你回去记得关注,时不时转发推广一下。” 她一愣:“什么机构?”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后援会就是粉丝自发组织的小团体,平时都是小艾在处理后援会和她之间的关系。 “这是公司今年的新决策。由公司派专人帮你打理后援会,官方发布一些有关你的周边和应援品,一方面能有序的管理粉丝,另一方面也能增加周边产品的收入。” 叶子话音刚落,素问就反驳道:“我不同意。那些粉丝好多还是学生,有时候为了买张海报早饭都不吃,我们怎么能再黑着心去赚他们的钱呢?” 叶子抚额烦恼:“就算我们不赚,那些盗版商也会打着你的旗号出各种有关周边啊。起码我们赚的钱,还能用来继续发展扩大后援会,和正常的维持开销,而那些盗版商才是真的大发横财。” 叶子说的也不无道理。现在许多的后援活动,都是靠粉丝们志愿集资的,有些死忠粉,为了自家偶像阵势上不输其他人,甚至一掷千金。素问一直想阻止,却不能伤了热情粉丝的心。如果真的能把赚粉丝的钱,再反过来投入到后援会运营中,也算是回馈粉丝了。 叶子见她动心,继续游说:“况且,用你的名义当然会给你分红。后援会每年的盈利都会分两成给你。” 素问当时真没觉得卖卖周边能挣多少钱,自然也看不上那两成分红。 “我的两成倒无所谓,你们直接帮我捐给希望工程就行了。要我答应也行,不过我有个条件——” “后援会的管理者不能是公司直接下派的人,既然是盈利机构,那就得有个机构的样子,管理层必须是群众推选,有能者居之。当然,前提是他们得是我的粉丝,是后援会的成员之一,能够真正为后援会服务。另外,你们既然用我的名义,那有什么动作,也得事先征求我的意见,所以我也在管理层挂个名,具体的执行我不参与。你看怎么样?” 叶子有点擦汗。 其实提议把后援会当盈利机构做,完全按照公司运营模式走商业发展道路,这种高深的点子,肯定不是她想的。现在全公司,也就只拿聂素问一个人做试点,做好了,自然是大笔捞金,众人效仿,做臭了,那就是人人唾骂,说她想钱想疯了。 不过她真没想到这丫头平常看起来迷迷糊糊的,这时候精明得可怕。 叶子想想,谁管还不是一样,反正公司抽成的比例不变,于是一拍大腿,答应了。 “那你把这份合约看下,同意的话就签了吧。” 素问有点怔愣,叶子连合约都准备好了,分明是早有打算。 把条款一一过目,觉得没什么问题,就签字了。 叶子看着合约上的签字,笑得合不拢嘴:“放心好了,你的那两成还是会给你的。至于你到时候是要捐还是要怎么的,你自己处理吧。” 素问有点莫名其妙,不就是以她的形象卖个周边吗,叶子至于这么高兴。 中间会议歇息的时候,她去休息室给陆铮打了个电话。他正好不忙,于是耐心的听她把这事来龙去脉给说了一遍。 没想到陆铮也很赞同公司的做法。 “把后援会做成规范性、盈利性的机构,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不过以后你的形象就很重要了,因为你的风评直接影响后援会商品的销量。” 素问有点难受,她总觉得赚粉丝钱不是很厚道:“就不该问你。你们商人都是一个样,满身的铜臭气。” 陆铮在电话里低低的笑:“他们花钱买电影票是支持你,买你的周边就不是支持你了吗?何况你换个角度想想,你的后援会正规了,肯定需要正式聘用工作人员,这些员工都来自你的粉丝,你等于变相帮他们提供了工作岗位,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将来你可以用后援会的盈利,让你的粉丝享受到更多的福利,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你的粉丝难道不是所有粉丝里最幸福的吗?” 本来让她困惑不已的事,到了陆铮这里,好像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她现在终于明白这人为什么能在商场无往不利了。 “叶子还说要给我两成分红,我本来不想要的。要不我把它捐给粉丝中间有困难需要帮助的人吧?” 电话里静默了一会,陆铮好像愣了愣,继而轻笑出声:“这些不过是九牛一毛。素素,相信我,这笔收入将来说不定会是你的私人小金库。” 素问诧异极了,不过陆铮说的话她又不能不信:“只是卖周边而已,真能赚这么多钱吗?” “你反过来想,没钱赚的话,公司为什么要给你开这么好的条件?”陆铮理智的给她分析,“以前公司捧一个艺人,捧红了艺人就耍大牌,跳槽,或者自立门户,这中间只有一个‘情’字维系,显得太单薄。现在他们捧你,就是在为你的形象投资。你的形象好了,周边产品自然大卖。就算你人可以离开公司,但你所有形象周边的产品贩卖权还在他们手里,将来你不管是跳槽还是自己发展,你发展得越好,他们就赚的越多,你却连两成分红都拿不到了,那样,你还愿意走吗?” 素问好像有点明白了:“天啊,这招真是又狠毒又老辣。” 陆铮也笑了笑:“对你也是有好处的。不过这点子,肯定不是你那位经纪人想出来的。” 素问回想叶子的表情,也觉得不像。那么想出这决策的,只能是在商场暗藏锋芒的萧溶…… 陆铮听说了薛绍峰要投资这部片做制作人的事,便建议她:“你要是觉得你那两成分红无处可用的话,不妨也凑个分子,这样你既是老板又是主演,演的时候也更尽心一点。” 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素问有点不平:“我是专业的好不好,做不做老板我都会尽心尽力的演好的!” 回去她就把自己要投资的想法告诉了叶子,要是先前,素问肯定没底气说这话,不过叶子既然说她都上福布斯名人榜了,一两千万还是拿得出来的。她说:“这部片我零片酬,后期参与分红。” 薛绍峰正好也在旁边,差点一口茶喷出来:“你也不要片酬?” 素问很想捂着胸口叫心疼。她如今身价暴涨,上回签约时叶子开给她的片酬已经直追一线,素问一边心口滴着血,一边用力的点头:“嗯,我们俩的片酬,就能把成本压下来了。”要是这回赚的钱没有超过她的片酬,她这一年就等于白忙活了。 叶子倒无所谓,三家合伙,多一个人分担风险,他们就不用向银行贷款,偿还高额的利息了。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素问留下来,悄悄对叶子说:“戏下个月正式开拍,可不可以我的戏份先开始,找有当期的先开工。我看了下剧本,里面有不少我的独戏,这个月我正好是空档期,戏拍完我也能休息一阵子。” 不然等正式杀青后,立刻就是紧密的宣传期,她想着这部戏拍完,陆家那边的事也该忙完了,这样能抽出空闲来多陪陪陆铮。她还记得陆铮曾经玩笑般说过要带她出国去逛街,到时就不用担心被人认出了,这一阵子陆铮心情很差,出国走走似乎也不错。 叶子有点犹豫:“这可能吗?这部戏你是绝对的主角,谁都走得开,就你不行。” “那我早点进组,咱们也能早点杀青啊。” “不过这样跳戏会很严重的,可能前一场你才十七岁,下一场你就三十七岁了。” 素问读过剧本,知道里面自己的年龄跨度很大,从青葱少女一直到郁郁病逝,几乎是走过了一生。 “而且早开机,就表示预算会上去,机器一开就是钱,大家凑一块AB组一起上也是那么多钱,为你单独多开几天机就是几天的钱……不过你是投资人,亏也是亏你的。” 叶子也是为她考虑,跳戏太严重,很考验演员演技,聂素问本来就是从电影回来演电视剧,要是再演砸了,观众非得说她是走下坡路,靠潜规则上位了,到时她的形象可完了。公司刚跟她签署了一系列的合同,哪能由得她乱来。 素问深深的给叶子鞠了一躬:“对不起叶姐,我知道这样任性的要求让你很难做。你放心,我一定会演好的,预算不够,我自己出。” 原来自己投钱还有这好处,那就是她想怎么拍就怎么拍。 秘密开机,除了远在香港治疗的周晓川赶不来,其他人能配合的都尽量配合,把不重要的戏先赶出来。十三,十四的饰演者都是新人,平常档期比较空,自然全力配合,薛绍峰比较忙,偶尔过来救场。 两位晚辈原来听说过素问的成名事迹,只觉得她很走运,这次与她搭戏,才知道她是真的专业。态度认真,入戏深,演起来仿佛就是书中的那个人站在他们眼前,自然驾轻就熟。 一开始还能跟的上她的进度,后来渐渐的就大叫吃不消了。这还是人吗?所有戏都是一条过,害得他们NG个一两次就心里怪怪的不是滋味。 小艾来探班时,给每个人送上热巧克力,安慰两位后辈:“别有压力,你们是正常发挥。一般人不能跟戏疯子比。” 演十四的好青年闻言感慨:“可不就是戏疯子,一整个剧组的人都快被她带疯了。” 刘导过来拍拍他的肩:“有过电影表演经验的是不同。” 素问自己也觉得演完电影之后,自己在演技上好像突然开窍了似的。以前她也跟两位新人一样,台词上都能拌蒜,后来发现只要融入了角色,喜怒哀乐好像都是自己的,偶尔与剧本上台词差个一两个字都没有察觉,而导演也不叫“咔”,甚至觉得这样处理比剧本更佳。 因为素问的戏好,两位青年演员也不好意思拖进度了,越发认真的去琢磨,一个月的进度出奇顺利,叶子和周沫有时来探班,周沫站在摄像机旁边就偷偷冲她比大拇指,她是这本书的原作者,是剧中每一个角色的创造者,得到她的肯定,素问也觉得很满意。叶子比较专业,调出母带从头看,真觉得提前开机也许是对的,素问的状态非常好,拍出来漂亮极了。 九十六, 更新时间:2013-1-11 0:04:58 本章字数:9677 【豪门军少宠妻无度】 网上开始疯传他们的定妆照。上回聂素问旗袍亮相威尼斯已经引起了一阵话题,这次的清朝旗装,又令观众眼前一亮。 现在再也没人说她大饼脸,或者不漂亮了,她出道以后是越来越忙,又流产又住院的,脸已经瘦得只有巴掌大了,就连原著的小说迷们也欣喜的认可了她的扮相,而薛绍峰的惊喜加盟更是惊艳了一帮女观众的眼球,大家猜测纷纷,都想知道素问和薛绍峰继的二度合作,在戏里能擦出什么样的火花。 周刊上已经评价她是古装四大美人之一。动辄拿她与某某某,某某某做比,素问知道自己不是美艳型的,顶多算个清秀有加,所以从来不把这些比较当一回事。 不过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下回一定要接个时装戏,再这么一水儿的古装拍下去,她的形象就要被定型了。 正式开机仪式,各大媒体蜂拥而至,话筒自然对准了既是制片人又是主演的素问和薛绍峰。 “素素,你被封杀了两个月,就失踪了两个月,能跟大家分享下这段时间你都在干嘛吗?” “我还能干吗,不就是过年,吃了睡睡了吃嘛,跟大家都一样。”素问浅笑,但笑容明显的牵强。 “你去年年底在台湾参加金马奖的时候,是萧少的女伴,有人拍到你和萧少同时进入酒店。对此,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没什么好解释的。他是我公司的老板,所以我才做他的女伴,主办方给我们订的是同一家酒店,就这么简单。”素问的笑还挂在嘴边,但语气明显冷淡了下来。 “那你这次能够解封重新复出,萧少有没有什么表示呢?” 记者的话题一直揪着萧溶不放,素问皱起了眉:“你希望有什么表示?不妨说出来,我回去跟萧总要求下?” 记者们哈哈大笑,虽然这笑里尴尬居多。 叶子见形势不对,生怕再采访下去就要变成“聂素问未红先骄,在记者面前耍大牌”了。忙走上来打圆场:“咱们的薛天王都两年多没接过电视剧了,你们一定很好奇他为什么友情加盟吧?” 记者一听有料,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对啊,峰哥,说说你加盟的原因吧?” “你们一定不知道吧,我是这本小说的超级书迷。看过之后就一直很喜欢里面八爷这个角色,可是他们早就筹备好了演员班子,我想临时插进去又怕他们不要,只要用投资的办法了。” 薛绍峰当然是开玩笑,里面半真半假,全由记者去猜。 “听说素素你也投资了这部戏,就是因为剧本好吗?”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原著的作者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素问非常认真的回答。 记者们哗然,薛绍峰紧接着拿过话筒:“我投资的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素素是我的好朋友哦。” “不演第一男主,不会觉得委屈吗?” “还好,因为是我喜欢的角色。而且在戏里,温润如玉的八爷是素素的初恋哦。” 一句话,又激起了粉红泡泡。素问现在真的有点佩服薛绍峰了,出道八年果然不是盖的,知道怎么样调动媒体的关注,让他们有料可写,心甘情愿的为这部戏做宣传,却不会影响主演的形象。 “峰哥是第一次剃头吧?您这次牺牲可真够大的。” “没办法,”薛绍峰无奈的摇头,“有人说是不是帅哥,剃了头就看出来,真正底板儿好的,光头才体现的出来。为了证明我是货真价实的帅哥,不剃不行啊。” 素问脸一僵,怎么她跟周晓川说过的话,峰哥也知道了? 后来一想,今天开机发布会周晓川没来参加,只从香港寄了一段VCR来,镜头里他恢复得挺好,人瘦了一点,显得沧桑了许多,倒是更有成熟男人味儿了。以前周晓川总演初出茅庐的少年英雄,就定型在奶油小生那一位上了,如今脱胎换骨涅磐重生,说不定戏路也会宽一点。 VCR里他戴着压皮面罩,身在香港,说话一嘴的京腔,乐呵呵的还挺风趣。这VCR就是薛绍峰拿来的,再想起他月前回过香港一趟,就不难猜到,两男主角八成是私底下“勾搭”过了。 大家笑作了一团,采访的气氛总算得以缓解。 既然提到了周晓川,也有人关心起这位车祸后一直没在荧屏露面的第一男主。毕竟之前都传说他毁容了,好多人都质疑他还能不能复出拍戏了。 今天播出的VCR也算周晓川伤愈后第一次正面面对媒体,大屏幕上依旧英俊帅气的男人,总算是打消了大家的疑虑。不过对于开机仪式都没能参加的男主角,记者们还是存疑。 “开机仪式上男主角都没出现,到时能赶上拍摄进度吗?” “就是啊,VCR里他不还带着面罩吗?听说他破相了,到时化妆能遮住疤痕吗?” 这问题叶子最有发言权:“大家放心好了,月前我才飞去香港探望过他的情况。晓川恢复得很好,戴着面罩只是为了让植皮和自己的皮肤更自然的贴合在一起。到时我们的戏杀青,还请大家来见证,晓川就是不化妆,也跟正常人一样了。” 不得不说,他们这出戏,真是话题性十足了。发布会终于在记者的追问声中结束了,素问一下台,就累得不想说话。卸妆时也一直沉默着闭着眼睛。 薛绍峰在一边笑:“怎么,休息了两个月,连这种阵仗都应付不来了?这个圈子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话是这么说,可素问还是觉得心累。被一堆人追着问那些莫须有的问题。 以前她是为了钱才加入这个圈子,现在钱她是有了,要想过清闲日子,大可以学人开个店隐退,过安逸的小日子。可在这个过程中,她是真正的爱上了演戏,在镜头底下把自己变成一个个陌生的角色,演绎着别人的生老病死,听到导演和同行夸赞她的演技,看到观众们对她所扮演的角色的喜爱,从颁奖礼上接过一座座证明自己的奖杯,她从中感受到了自我满足。经历过星光璀璨万众瞩目,就很难再回到平凡的生活中。走红的滋味是毒,她尝过了就不想放手。 开机仪式第二天,整组人都杀去横店了,素问因为之前一个月就一直在横店待着没怎么出来过,这次叶子特批她在北京休息两天,再赶回去拍戏不迟。 其实是考虑到过两天就是情人节了,从上次素问求她提前开机,叶子就敏锐的意识到这小妮子估计是谈恋爱了。先不说对象是谁,反正就那么几个人,左右不会便宜了外人,而这些人对素问的事业都是只会有帮助不会有害处的,所以叶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通通人情了。 素问倒没想这么多,只想利用这两天额外的假期待在家,多陪陪母亲。 她从横店回来那天,行李就扔在客厅,动都没动过,白天马不停蹄在外面跑通告,回来时看到母亲早就帮她把要洗的衣服拿出来,再把干净衣服塞进去了。 过了年,南方天气开始回暖,拍戏时又有统一派发的厚大衣,倒是不用带那些厚重的羽绒服了。素问在屋里一一核对要带的东西,暖手宝,感冒药,听见外屋一直铿铿锵锵的没停过。不由探出头来:“妈,忙活什么呢?就咱母女俩,简单点吧。” 餐桌上早已摆了满满一桌,每道菜肴都用盘底扣着,素问随手揭开一盘,啧啧,清蒸石斑鱼,数了数,起码六七个大菜:“妈,你这做满汉全席呢?” 向茹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整个人都陷在蒸腾的雾气里:“少贫,待会儿有客人来。” 素问一愣,走进厨房,跟在向茹后面:“老太太,你这也忒不厚道了吧?我还以为您知道我拍戏辛苦,趁我要走了给我做顿好的呢,原来是招待外人的。” 转念一想,不对,向茹平时除了买菜遛弯有些聊得来的老太太,在北京哪还有朋友? “什么客人啊,您弄这么大排场?” 向茹盛汤的手一颤,鲜浓的肉汤洒了出来,老太太把脸一板:“行了,在这碍手碍脚的,回你房间该干嘛干嘛去,待会饭好了我叫你。” 素问耸耸肩,没趣的出去了。 经过餐厅,又忍不住掀起盘子,揭起一粒虾仁丢到嘴里。龙井虾仁这道菜向茹有好一阵子不做了,用的茶叶,正是素问这回从横店回来,特地托人带的一罐明前龙井。素问小时候就特爱吃向茹做的这道菜,聂远也爱吃,所以向茹经常做,正因为是那人爱吃的菜,所以离婚后这么多年,向茹就没做过了。 看来今晚的客人还挺大牌,能让她妈都破例了。 素问回房就给陆铮发了条短信:“你该不会是答应我妈今天来我家吃饭了吧?”想想又不可能,向茹一直对陆铮成见挺大的,怎么会亲自邀请他过来。于是又一个字一个字删除,换成“在做什么,今天累吗?” 等了一会,那边回来三个字:“在忙,乖。” 本来挺不高兴的,似乎因为那一个特别带有他语言风味的“乖”字,又觉得其实也没被敷衍。 就这么傻呵呵的乐着,一边上网浏览新闻,看看观众对他们新戏的看法,一边等着他隔个十几分钟才回过来的惜字如金,似乎也不是那么焦急。 一直到饭点,才懒洋洋的从房里出来,不由愣住了,田园风的长餐桌上几乎被摆满了,荤素,冷盘,煲汤,还温了瓶花雕。 “妈,你请国家领导人过来吃饭呢?” 向茹嗔了她一眼:“赶紧过来,洗手吃饭。” 反正不管今天谁来,她是有口福了。美滋滋的去洗了手,摆好碗筷,正好中午十二点整,聂家的门铃响起。 向茹在厨房盛饭,素问从洗手间出来,直接往客厅去了:“妈,我去开门。” 门一开,素问愣住了,门外的男人似乎早有准备,腼腆的搓着手,把两只高级购物袋往门里一送:“素素……” 素问反手就要把门带上:“你走错门了!” “嗳——” 聂远的手往门上一格,挡住了她关门的趋势,同一时间,厨房里的向茹冲出来:“做什么呢,一家人,弄得剑拔弩张的。” “谁跟他一家人……”话未说完,素问脑中嗡的一响,顿时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的回过头来看着向茹:“妈,你说请的客人就是他?” 向茹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可表情早已说出了一切。 素问的眉头皱在一起,费解的去拉向茹:“妈,他又跟你说了什么花言巧语,把你骗得找不着北了?你吃过一次亏,难道还看不清他是什么样人吗?” 一席话,说得向茹难为情的低下了头,门外的聂远更是抬不起头来。 素问把那两只购物袋提起就往外扔:“你走,你走,我们家不欢迎你。” “别这样,素素,你爸他是真心想补偿你的。”向茹上来拉着她的胳膊。 “他是真心想要我的骨髓吧?”素问毫不留情,一针见血的戳破了两人的心事。弄得聂远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向茹也觉得里外不是人。 “再怎么说,他是你爸,是生你养你的人,就算他曾经有什么不对,你也总不能看着他去死吧?”向茹苦口婆心,就差没抹眼泪了,“再说你现在孩子都没了,也不用做什么流产手术了,就帮你爸这一回不行吗?” 她不提孩子还好,一提孩子的事,素问就觉得万分痛心。 “合着你们俩都盼着我流产呢?我流产了就可以给他捐骨髓了?你们还是我亲爹亲妈么!”她愤怒的指着门外的男人,“你说你是我爸,我流产疼得坐也不是躺也不是的时候,你在哪里?” “不是这样的,素素……” 聂远的头垂得很低,快五十岁的男人了,那么大一块头,从前在她眼里一直是顶天立地,是这世上最高大的人,此刻竟萎顿得像一佝偻老儿。 “我得知你流产的第一刻,就想去医院看你了。可你那么恨我,肯定不想见到我,我只能在病房门口看看你……” 向茹也为他作证:“是啊,素素,我去医院看你的时候,就在病房外遇到你爸,你吃的果篮什么,还都是他买来的。” 素问冷笑一声:“早知道是你买的,我宁可抠嗓子吐出来。怎么,你今天是一个人来的?你那年轻貌美的妻子和北大高材生女儿呢?” “素素,你爸已经知道错了,他向我解释了,当年是那女人的亲戚能帮他上调京官,所以他才跟她在一起。而且那女人抱着孩子要去告你爸重婚罪,他不得已才抛弃咱们母子俩。” 素问万没想到,替这男人解释的,是自己的母亲,向茹。 聂远也表现得一脸懊悔的样子:“素素,当年都是我不对,现在我得了这病,人都要死了,也想开了,官位财富那些都是虚的,能一家人高高兴兴平平安安的在一块才是真的。素素,你相信我,我是真的想求你原谅,不管你愿不愿意为我做配型,我都会和那个女人离婚的。” 素问强忍着一口气,胸腔中像有一团棉花塞着,堵着,怎么都不顺畅。 也许她是个不孝女吧,她从来不懂自己的这个妈,到底想要什么。她以为自己努力赚钱,给她买大房子,给她钱让她过上不输于以前的优越生活,就是孝顺了。原来她错了,再多的好也比不上一个负心的男人,或许在一个四十七岁中年妇女的心中,丈夫永远是无可替代的。比起好马不吃回头草,她更愿意相信浪子回头金不换,好,既然是这样…… “说吧,他答应你什么了?”素问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母亲,“如果我同意捐骨髓给他,他是不是跟那女人离婚,断得一干二净,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向茹被她忽然转变的口气一怔,目光里颤动着,不确定的看向聂远。 聂远似乎也犹豫了一下,素问立刻打断他:“怎么,舍不得?那你就回去找你那高材生女儿给你捐骨髓啊?” 聂远赶紧摇头:“不是,离婚可以,只不过离婚后财产分割,抚养权的事情都很麻烦,而且就算我不要孩子,每个月总得支付赡养费,总不可能一辈子不见面……” 聂远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许是心虚,素问笑了:“赡养费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他和向茹离婚的时候,素问正好是十八岁,但离生日其实还有几个月,并不算完全独立的成年人,可是聂远把“一个子儿也不会留给你”彻彻底底的践行了。 今年,他那个女儿也刚好十八吧?他倒还记得赡养费? “答不答应?答应,我现在就去医院抽血,不答应,就请你走好,不送。” 聂远被自己女儿的咄咄逼人怔住,半晌,像下定决心似的,狠狠的点了一下头。 随之而来的,是向茹紧攥在胸口的手终于松开了,而素问闭上眼睛无声的笑。 向茹想过去让聂远进屋,经过素问身边时劝道:“要验血也不急这一时,来,先进屋,吃饭。” “对不起,我没胃口。要吃,等验完血,你们俩回来慢慢吃。”素问回身进房找了件外套,出来盯着向茹,一字一句的说:“妈,这么多年,我恨过你,也可怜过你。我知道你一个女人很不容易,三年前,你让我为了你的幸福放手,成全你,我做到了。今天,我答应去医院验血,不是因为他是我爸,在我眼里,他只是个抛妻弃子的男人。我是为了成全你。希望他真的是你下半辈子能依赖的幸福,这也是我最后一次为你这么做了。这个房子在买的时候,我写的你的名字,你一个人住也好,跟他一起住也好,你们过得怎么样,都不关我的事了。” 向茹的脸色,在她说完后,一瞬间白的像墙上的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些话她是当着聂远的面说的,因为她看出聂远那一刻的犹豫,所以希望他还有一点良心的话,就真的回头是岸,好好对自己的母亲。不过不管怎么样,那都没她的事了,她要做的,只不过是再回到那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地方,躺在那,等着别人把动员针插进她体内。 聂远显得讪讪的,一直侧着身低着头,等到素问拿着钥匙从他面前走过时,他才惺惺作态的过去挽住几欲落泪的向茹,一边小声安慰着,一边不紧不慢的跟上素问的步伐。 在医院里给他们做配型的医生,一见他们进来就非常熟络的和聂远打着招呼:“又来啦?这个是你……” “女儿。”聂远很干脆的答道。 素问没吭声,直接在医生面前坐下了。之前聂远显然来做过好几次配型了,所以医生都记得他。 等待结果的时候,聂远就没松开过向茹的手,两个人相携坐着,双手紧紧的抓在一起,这样的场面,素问都不记得是几年还是十几年前见过了,要是自己这次牺牲,真能换他们破镜重圆,也算值得了。 向茹显得很担心,聂远一直低声安慰着她,但那些话更像说给他自己听的,倒分不出两人谁更害怕一点。 做配型的医生出来的时候是挂着笑容的,两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恭喜你,聂先生,这次终于配型成功了。” 向医生连番道谢后,三人一起走出来,聂远的眼眶中模糊的,似乎是有泪。他看着素问,半晌,只说了一句:“谢谢你,素素。” 这种情形在外人看来不奇怪,可要是知道他们三人的关系,那可得别扭坏了。可素问待聂远真的跟陌生人无异,聂远想补偿,可她现在要名有名,要钱有钱,什么都不缺,除了这句最寻常也最陌生的“谢谢”,他竟然找不出自己还能做什么。 “你不用谢我,对我妈好点就行。”素问扭过头,不想再看那张让她心痛又心酸的脸。 九十七, 更新时间:2013-1-11 0:04:59 本章字数:5296 【豪门军少宠妻无度】 素问在医生的指导下穿上无菌衣,聂远已经在无菌室内躺好,薄薄的口罩上面只漏一双眼睛,这样也好,省得为难她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了。 聂远枕在那儿,见她进来,眼珠好像转了转。素问没再看他,兀自躺好,抽取造血干细胞的过程和静脉注射差不多,只不过从那根透明的细管子里涓涓流走的,是浓稠的血浆。 她从小怕打针,这时候倒没那么矫情了只觉得被针插入的那只手臂很凉,丝丝的凉意一直顺着她的血脉上行,凉透到心里。还有点痒痒的疼。 枯燥而漫长的过程。她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能,仿佛听见了血浆流转的声音,那么长的时间里,思绪自然南辕北辙,比如这个看起来复杂又其妙的仪器的作用,比如那位小三和她的女儿此刻是否已知道被抛弃的命运,比如今天她出门时看到满大街叫卖玫瑰的小贩,比如陆铮什么时候会出现,会不会也俗套的从背后掏出一捧玫瑰来。 虽然俗套,可收到的女孩没有一个不欢喜。素问自然也不例外。 仪器停止抽取后,医生过来帮她把针头拔出,嘱咐她躺下休息一会再起身,最好在医院暂留一个小时再离开,如果出现昏厥等不良反应也好及时救治。 其实跟抽血也差不多,除了脸色苍白一点,素问没感到任何不适。有些人也能立刻就上班上学,不过医生还是建议她在家休息一周。 从无菌室出来,她坐在走廊长椅上眯着眼打瞌睡,刚过完年,医院里又忙碌起来,年轻的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在挂号处前急得直掉眼泪。佝偻的老儿孤苦一人,扶着墙壁缓慢前行,偶尔有好心的护士,上前扶他一把。商务精英人士即使坐在候诊室外,还不忘在膝上垫着个笔记本,表情严肃的敲打着…… 人生百态。 这世上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 聂远在进行手术前的准备化疗,向茹担心的去陪伴了。毕竟找到合适的造血干细胞也不见得手术就能成功,成功了也还有复发的可能。 她一个人靠着墙壁昏昏欲睡,口袋里手机一震,把她吓得整个人顿时醒了。 陆铮忙完了手里的事情,见报纸上连篇报道今年花市见涨,某个品种的玫瑰又叫出了天价,这才意识到今天是一年一度的情人节。 一整个白天都没给她打电话,这个小家伙,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笑着摇头走到一边,拨通素问的号码:“在哪儿呢?” 素问一听到陆铮的声音,刚打起的几分精神又飞到西伯利亚去了。她还以为又是叶子来催行程,一到陆铮面前,又恢复了原样儿,无精打采的说:“在医院呢。” 陆铮一听,变了声调:“怎么了,又进医院了?哪病了?” 一言难尽啊。 素问想想,还是别把自己家里那点破事儿说出来烦他了,估计陆家那边事就够他烦的了。于是吸了吸鼻子,闷着声音说:“没事儿,受凉了,一点小感冒。” 陆铮抓着手机,半晌不语。他是知道素问怕打针的,上回烧成那样了都死活不肯去医院,非得叫他拖着拽着,威逼利诱,一点小感冒就能撼动她了? 他也没再多问:“那你就在那等我,我过去接你。” “嗯。” 挂了电话,她走到化疗室外头,敲敲门上的玻璃。 向茹转过脸看到是她,吩咐了两句悄悄的出来。 “妈,我走了。过几天就去拍戏了,估计好一阵子不能回北京。”她说完,停下来,从包里拿出张信用卡,塞到向茹手里,“你收着,钱不够的时候再拿出来花,密码是我生日。你跟他……”她顿了下,隔着玻璃往病房里张望了眼,“好好过吧。” 说到底,她信不过聂远。聂远是有钱,可那钱不是她妈的啊,万一哪天男人再故技重施,把向茹抛弃了,总归还有点防身钱。 向茹眼角蕴着泪,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自从聂远走了以后,这么多年,不是女儿拖累了她,而是她拖累了女儿。将来女儿终究是要结婚,要嫁人的,难道她还跟着女儿一起嫁过去?所以,她宁可跟那个抛弃过她的男人重新送作堆,也不愿再绑着女儿了。 这一分别,除非聂素问心里原谅她老爸,不然恐怕好些年,向茹都再见不着她了,眼泪倒也是真情切意。 素问怕这琼瑶似的泪眼婆娑场面,又是在医院里,人来人往的,她赶紧把卡往向茹手里一塞,说:“妈,那边要手术了,你赶紧过去陪着吧。我走了啊。” 说着赶紧撤开手,调转头匆匆走了。 身后,向茹一直看着她走进电梯,才抹了抹泪,转身回到病房。 素问抱着胳膊,在医院门口直跳脚。二月中的天气,北京还是天寒地冻的,偏儿今天又应景的下起了小雪,素问等这一会,就见对面好几个年轻小情侣,兴奋的在路边蹦啊跳的,女的特激动的把手套脱了伸出五指去接雪瓣,男的就给她捂着手,真真是叫没情侣的人羡慕嫉妒恨。 北风瑟瑟,夹着雪片儿落到她眼睛上,眉毛上,吹得透心凉,冷得直吸气,好一会儿,一辆黑色奔驰停在她面前。 陆铮从车里跳下来,老远就又皱眉又瞪眼的,一个劲的冲她招手,让她过来。 没等她蹦跶进他怀里,就被他当头一个爆栗:“叫你等着我,你跑出来干嘛?都生病了这么冷的天还出来冻着?” 素问摸着脑袋,拿白眼翻他。白激动了,怎么人家都是男友女友亲亲密密的,自家这个一点不解风情,自己偶像剧一样的向他奔来,结果没有热情拥抱举到空中旋转三百六十度就算了,连个鲜花香吻都没有。 陆铮压根没瞧她的白眼,把她放在脑门上的手拿开,摘掉手套,把温暖的手背贴在她额头上,停了一会,才终于缓和下面色。没发烧,除了脸色差一点,就没什么异常了。 陆铮这才放心了。 素问的嘴早已撅得可以挂油瓶了,她拿小指戳戳那边抱在一块吻得旁若无人的小情侣,忿忿的瞅他一眼:“你看人家那才叫情侣——情侣!”她特意强调道。 陆铮笑了:“我这不是担心你嘛。好了,别生气了,赶紧上车吧。今儿想去哪,待会全听你的。” “这还差不多。” 素问闷闷的走在前面,不让他来拉自己的手,陆铮只好摇摇头,自己绕到另一边去了。 一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就看见座位上一大捧的蔚蓝色睡莲,淡淡的清香逸散在车厢里,令人不禁为之一震。 素问愣了半晌,再抬头看陆铮,他脸上挂着的笑,透着抹得意,仿佛早就猜到她这会的反应。素问很不想让他如意,偏偏控制不了,从车座上拿起那一大束的睡莲。 是真的美,那样漂亮的花束,有蓝色的花瓣,在寒风中呵口气都可以融化似的,楚楚动人。别人都送玫瑰,鲜红艳丽的一大捧,缀以小小的满天星,要么是冷艳高贵的蓝色妖姬,可他偏偏在这个节日送她这样一捧莲花。 莲,出淤泥而不染。他明知在这个圈子,最没有人可以当得起这束莲花。 素问抱着花束,有点困惑的看着他。 陆铮却只是歪着唇角笑:“怎么,高兴傻了,现在还觉得我们不像情侣吗?” 幽淡的香气持续传来,她一言不发。那边,陆铮已经在催她上车。 跟普通的情侣一样往西单挤着。这是素问提议的,她说老去那些冷清的都没人气的高档地方吃饭,都感觉不到过节的气氛,情人节就得普通情侣一样,手牵手逛逛街,看看电影,坐在橱窗后面吃哈根达斯,俗是俗了点,可人人都爱这种俗气的氛围。就跟过年家家都要吃饺子一样。 结果事实另两个人都愁眉不展。 这种节日,肯定是家家餐馆都要排队的,平常门庭冷清的哈根达斯,这会儿队伍都排到马路对面去了,人家一对一对的,寒风中有情人的肩膀取暖,倒也不畏严寒,不怕艰苦,可素问要是在这排个一两个小时,估摸着就得上新闻了。 陆铮用围巾把她的小脸裹好,高兴的看着她出糗。好吧,是谁想出来街上过节这个馊主意的?不是她! “算了,还是外带回家吃吧。顺便再去超市买两个菜,自己回家做。”素问无奈作出决定。 她一挥手,陆铮就过去排队。外带比堂吃的队伍可短多了,大冬天的,餐厅服务员穿个长及脚踝的羽绒服在外头叫号保持秩序,娇滴滴的小姑娘们把脸埋进男朋友的胸膛中,陆铮这样一路“检阅”过来,素问就调侃道:“这种日子出来吃饭,可真是大饱眼福。” 就这么点空儿,还有卖花的过来见缝插针。盯上陆铮的是个小姑娘,看个头才十三四岁,可口角利索得很,拿着玫瑰花就往陆铮手里送,嘴里话语甜得发腻:“先生,别忘了给老婆也买朵花。” 素问帽子围巾围得结结实实的,不方便说话,拉着陆铮示意他拒绝。那捧睡莲还在车后座上呢。 陆铮却觉得有趣:“小姑娘挺有眼力的嘛,你怎么知道这是我老婆,不是我女朋友?” “情侣都是那样的。”小姑娘像一旁努努嘴,一对年轻的情侣正在四下无人般的热吻。 素问看了一眼,围巾下的小脸立刻涨得通红,陆铮挑着眼角笑:“好,我给老婆买一支,要最大朵的。”说完从钱夹子里掏出一百元钱。 九十八, 更新时间:2013-1-11 0:05:00 本章字数:7086 【豪门军少宠妻无度】 陆铮挑着眼角笑:“好,我给老婆买一支,要最大朵的。”说完从钱夹里掏出一百元钱。小姑娘把花给他,接过钱直接要走,被聂素问一把拉住:“找钱啊。” 小姑娘诧异的转过脸来,脸蛋红红的,不知是被玫瑰映的,还是冻的,眼巴巴的盯着陆铮:“先生您送花给老婆还要找钱啊?这位姐姐多漂亮啊,还能不值一百块钱了?” 陆铮本来也不在意,结果这话说的他脸上讪讪的,素问顾及他的面子,当然不好盯着再要,小姑娘一转身,抱着玫瑰又向其他情侣兜售去了。 陆铮把花递给她,素问哼了声,不去接:“早叫你不要买了,这种骗钱的招数,也就只有你才上当。” 小姑娘一点点大却是个人精儿的,看到陆铮皮夹子里都是百元大钞,又是个男人,肯定不愿当街丢面子。 陆铮摸摸鼻子,笑了,硬把花枝别进她大衣口袋里,素问不依,拿出花来要丢,又没舍得扔出去,攥在手里,好像怎么拿都不对劲。 陆铮赶紧上去握着她的手,宽大温厚的手掌包着她的小手,在她耳边温热吐息:“好了,你就当我人傻钱多冤大头,别生气了,好吗?” 现在网上都热议富二代人傻钱多,他这一番自损,总算把素问给惹笑了,撇着嘴瞪他一眼:“你是傻。”傻得让人离不开。 终于排到队,店里空调暖风开得十足,平常门可罗雀的,今天沙发里三三两两都挤满了人,里面的顾客脱了厚重的外套,单穿一件绒衫优雅的品着冰淇淋,外头的顾客大衣羽绒服,隔着橱窗眼巴巴的瞅着,你说这都什么事儿啊? 有人说了,这就叫情调。现在小年轻的节日,什么圣诞节,情人节,七夕节,甚至感恩节,万圣节,一到了节日都出来商业区里人挤人,排起跨街的长队,以前素问是没钱,所以没这种体会,现在她也总算体味了一下所谓的“情调”,她想以后自己大概都会对这种情调敬谢不敏了。 服务员非常细心的给纸袋里填满了干冰,回到车上,车厢里温暖如春,干冰熨帖下冰淇淋一点儿没有融化的迹象。素问打开一只,先尝了口,然后用小勺挖给正在开车的陆铮,他侧过头,就着她的手吃下去,漂亮的眉微蹙,但什么也没说,继续扭过头专心开车。 素问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看他这样子就觉得好笑,故意认真的问:“感觉怎么样?” “嗯……还不错。”他似是而非的答,见素问又挖起一勺递过来,于是只好老实的摇头:“……太甜了。” 只见素问按着椅子毫无形象的大笑。 在小区对面的超市里买了两样简单的菜,盒装的西冷牛排,新鲜的西兰花,荤素搭配,再加上陆铮家里私藏的红酒,似乎也是顿不错的情人节大餐。 要去付款的时候,见陆铮在收银台边的小货架上停下,原来这样的货架都是卖木糖醇或者安全套之类的随手小物品,因为今天是情人节,所以超市工作人员特地贴心的准备了香薰蜡烛和塑料干花。 她问:“买这个做什么?” “既然是过节,就要有过节的氛围。”陆铮说着,把一盒香薰蜡烛放进购物车里。 回到家,聂素问脱了鞋子,舒坦的往沙发上一躺,手一挥:“我饿了,做饭去!” 陆大少爷手一抬,做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遵命!”就脱下西装外套,捋起袖子,像模像样的进厨房了。 有点出的了厅堂下的了厨房的新世界好男人样子。 聂素问满意的点点头。 还没等她把电视遥控器打开,厨房里,嘭——锵——哐——她摇摇头,无奈的放下遥控器。 陆铮正从地上捡起只洗菜箩,一回头,看到正系围裙的素问,仰着头问:“你怎么进来了,出去等一会,待会请你吃牛排大餐。” “再等一会,我估计厨房就要沦陷了。” 他哂然,默默退至一边。聂大厨掌勺,陆大少爷甘愿打下手。这边,她煮了一锅热水,要把西兰花下锅去焯,那边,陆铮已经把洗得水淋淋的西兰花端到她面前。要起油锅,解冻的牛排一放进去,火烧得太旺了,噼里啪啦直往外溅油星子,陆铮怕她溅到手,忙不迭去外屋拿了自己的开车手套进来,让她戴上,又给她蒙上口罩,生怕她破了相。 素问瞧他给自己全副武装的,就想笑:“我妈以前给我说过一个故事,有个瘸腿的男人,为了怕老婆离开他,就趁老婆炒菜时往油锅里倒了一碗水,结果沸腾的油星子溅了老婆一脸,她老婆就成了大麻子,再也不能改嫁了。” 陆铮一愣,继而笑着说:“没事,就算我瘸了腿,也不忍心叫你变成大麻子的。” 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再照顾你,那我一定会放手,远远的躲起来,看着你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牛排煎得两面熟,滋滋响,素问拿盘子起锅,点缀上焯熟的西兰花,淋上黑胡椒酱汁,顿时满厨房都是鲜呛的味道。 “我去摆桌。”陆铮自告奋勇,拿出上回他们一起逛宜家时看中的蓝白格子碎花小清新桌布铺上,然后开始点蜡烛,开红酒,素问看着他在屋子里跑来跑去的,穿着件米色毛衣浅蓝色的牛仔裤,大冬天的光着脚丫子在地板上,幸好房间里有地暖。 陆铮非常绅士的帮她拉开椅子,还帮她倒好了红酒,然后才回到自己位子坐下,举起杯,说:“共贺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情人节。” 确实,他们认识了好几年,却是第一次这样坐在一起,共同庆祝这个属于情人的节日。 窗帘拉了一半,外面漆黑的天空中还飘着雪片,烛光正好,气氛也正好,素问举起酒杯,透过津红的酒液看着在烛光下温暖浅笑的男人,只觉得这一刻的时光都好像奢侈了起来。 如果人类能有一只魔法瓶,将快乐的时光都储存起来,然后在不开心的时候打开瓶塞,分享一点,那她一定会将这一刻的时光永世储存。 “如果吃完饭能看场电影,一直待到十二点就好了。”她有些贪心不足的说。 “现在吃完也可以啊。” 她赶紧摇头:“外面冷,下雪不想去。”况且电影院肯定也是一票难求。 “你想看什么,下次我帮你把拷贝拿回家来看。” 他已经用刀叉分好了牛排,素问看着则他叉起一块要往嘴边送去,立刻瞪紧了眼睛像个小学生似的盯着他。陆铮余光瞟到她的样子,只觉得可爱得紧于是故意逗了她一下,又放下刀叉,将自己的盘子换给她:“你吃我的,这份切好了。” 素问顿时泄了口气,这个时候谁要你体贴啊:“到底好不好吃嘛?” 陆铮终于不再逗她,认认真真的当着她的面,切开一块,正要往嘴边送,不识趣的电话铃声又响起。 这下连陆铮也觉得有点扫兴了,素问索性是一锤桌,直接气馁的趴在桌面上了。 陆铮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身到沙发上拿起座机。 她想让陆铮第一个试尝她的手艺,所以也没有吃,就托着腮在餐桌上干等着。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陆铮起初是弯着腰拿电话,之后索性坐了下来,他背对着自己,看不见他的表情,连声音也像是刻意压低了,随着通电话的时间一分一秒的延长,素问渐渐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索性起了身,向客厅走去。 直到她站在陆铮面前,陆铮才像被吓了一跳似的,抬起眼看她,然后指指听筒,对她打了个手势,素问耸耸肩,只好又走开。 过了一会,他终于放下电话,又起身在自己的外套里找手机,垂着的脸上神情好像有些凝重,不知是看到了什么。 素问无奈的拿叉子在桌上一下一下磕着,发出铿铿铿的清脆声音,过了一会,陆铮面带歉意的走过来:“素素,真对不起,不能陪你吃晚餐了……” 意料之中的台词。 从最初那通电话打来,她就有不好的预感。 说不沮丧那是假的,她也只不过为牛排可惜:“算了,我会连带把你的那份一起消灭掉的!” 陆铮笑了,一边披衣服,一边拍拍她的头:“没关系,我们明天买了菜再做。” 素问看出他是真的急,以前他还会坐下来陪她吃完早餐再走,这次却一点没有要耽搁的意思了,虽然不情愿,也只好送他到门口:“早点回来,有事就给我打个电话。” “嗯。”他穿好鞋,又拉过她的脑袋,在她额上亲吻,“吃完就自己看会电视,别太晚睡觉。” 像哄小孩子。可素问还是感觉到了一丝类似小孩子的任性,在他松开自己的那一刻,非常想伸手拉住他,问他“可不可以不走”。 理智最终战胜了她那点小心思,她站在门前,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电梯,然后楼道的声控灯自己暗下去。 她有点无奈的关上门,又跑到窗台上去,巴巴的等着,直到那熟悉的黑色奔驰开出车库,他像是心有灵犀似的,忽然在路口停下来,然后从驾驶窗里伸出一只手,冲她摆了摆。 素问一怔,隔得那么远,外面又黑又在下雪,他怎么知道自己在看他?刚想要开窗回应他,又觉得实在是傻气,索性直接拉上窗帘,回屋里了。嘴角却不自觉的弯起。 才进客厅,就听见自己的手机短信铃响,打开来,不意外的是陆铮发来的:“快去吃饭,不然要凉了。” 看来他果真猜到自己会跑到阳台上看他。 两个人的烛光晚餐,乍然变成她一人享用,再好的美味,也变得索然无味了。倒不是真的没味,黑胡椒酱就好象调得咸了,明天再做时记得要少放盐。 不知不觉已把他的话当真,相信着他会回来,会陪她一起再去买菜,做饭。 可她又怎么会不知道,陆铮的神情变得那么快,连夜赶去,一定是发生了非常重大的事。 味同嚼蜡般咬了几口,她就丢下叉子,端着红酒去沙发上看电视了。 高脚杯放到嘴边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拿错了,拿的是他喝过的那杯。她有些魔怔似的,把杯子举起来,右手拇指沿着杯缘抚摸,仿佛还能感受到他嘴唇的温度,想象着那唇亲吻她的额头,嘴唇,吻遍她的全身…… 不知不觉的出了神,在她没意识到时手中的杯子已经倾斜过来,津红的酒液无声的洇到地毯里,直到杯子里已经空了,她仍保持着这个姿势,怔怔的出神。 她从黑夜坐到黎明,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窗外的天色一点点发白,许久,她的眼皮覆下,像是终于回过神来,在闭上眼站起来的同时,手指一松,那杯子便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因为地毯足够厚,并没有发出玻璃破碎的声音,她也是毫无所觉的,赤脚踩在那被红酒晕过的地毯上,一步,一步,向卧室走去。 陆铮一夜未归。 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只能看着天花板发呆。最后烦乱的坐起来,打开电脑,上网漫无目的的看新闻。 叶子叫她注册微博以后,她也关注了一些同公司的艺人和一些媒体的官方微博,在微博上有一些二十四小时实时热点话题,前一阵子他们的戏在网上公开定妆照的时候,就曾经上过这个榜单的第一名,不过后来排名就掉下来了。 她习惯性的点开,想看看今天的名字,结果就发现高悬在第一位上的热议时事—— 官三代撞死人逍遥法外,你怎么看如今的中国特权阶级? 她有点怔,还没点开来,搁在一边的手机又响了,她以为是陆铮打来的,连忙丢开鼠标去接,结果一看来电人是周沫。 “亲爱的,出大事了——”周沫是急性子,一开口就扬高了调子。 “怎么了,你不是夜猫子吗?这个点打电话给我,我还以为你手机被偷了呢。” “我就是没睡呢,凌晨在天涯看人扒帖子看到现在……”周沫咽了口唾沫,难得她有语无伦次的时候,“你赶紧上天涯看看吧,都快被转疯了,这事闹这么大,你家那位不会摆不平吧?” 素问一愣,立刻就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陆铮。昨晚那种不好的预感顷刻间又将她笼罩,她赶紧拿着手机坐回电脑前,在浏览器里输入天涯的地址。 果然一进去就看见大清早的就有无数人在刷版,那被高高顶在版首的帖子已经被刷了上百页了,帖名赫然和她刚才看到的微博热议话题第一位相同! 而电话里周沫还在继续说着:“我刚开始还凑热闹也进去回复呢,等我拉到帖子最下面看到图片我傻了,这不是你家那位的车吗?别说我眼拙,豪车名车我还是见过不少的,你家那位以前那辆白色玛莎拉蒂你还记得不,全北京就那一辆吧,我估计错不了。这事他没跟你说过吗,他撞人的事……” 九十九, 更新时间:2013-1-11 0:05:01 本章字数:8663 【豪门军少宠妻无度】 周沫还在电话里滔滔不绝,那声音像树上的麻雀,叽叽喳喳不停,素问早就把手机扔一边了,迅速点开那张高居热贴榜的帖子。 那位ID叫“打倒高富帅”的发帖人,自称是交通干警内部人员,事故发生的时间和地点都说得像模像样,像看小说故事似的,从当晚他们几个执勤交通警吃完晚饭回来,一直说到打着瞌睡接到群众报案,才终于引入正题。 为什么说这是一官三代作案呢,因为事故发生后很快被上面压下来,他们几个同事才彻查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上面就来文件,说这个案子销案了。肇事者还未查到,案子就不了了之,发帖人声称,他作为一名有公德的交通干警,为受害者感到不平,为这个社会的黑暗感到不公。 就这么空口无凭,当然没多少人相信,天涯上每天有多少知名的不知名的“专业人士”爆料,看客们自有自的判断标准,帖子前半夜一直冷冷清清,到了后半夜,楼主忽然有了更新进展,贴上几张案发现场交警摄像头拍下的照片。 所谓无图无真相,这几张照片一贴,好比一石激起千层浪,各种潜水的不潜水的夜猫子都被炸出来了。有专门研究名车豪门的,纷纷出来对照片中的肇事车辆做点评: “宾利,准没错!” “楼上傻逼吧,玛莎拉蒂看不出来?” “不可能,没见过M家出过这款车啊?” “说你穷逼见识少吧,特别订制限量版懂吗?” …… 很快有技术人员扒出该车的详细资料,大家才恍然大悟。这车在年前的德国车展上曾经昙花一现,后来很快被人秘密买走,谁也没想到被弄到国内来了。水军们在被科普的同时,纷纷表示,万恶的社会主义,官三代太忒么能烧钱了! 不就是有个有本事的老爹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天天说法治社会,官三代撞死人就不用偿命了? 群情激昂,引起民愤了,帖子被飞快转载,在各大媒体平台上都被纷纷热议,几年前才有“我爸是李刚”事件,几年后又来个这样的,小老百姓怎么能不激动! 网民热情太高,还没等素问看完帖子,事情又发生一波三折的转变。在这帖子被顶上新年第一大神帖之后,又出现一位新的爆料人,自称是受害者的哥哥,贴出了受害者的身份证,户口本,和从小到大的照片证实自己的身份。 帖子内容详细描述了他从接到自己弟弟的死讯,到安排弟弟下葬和安慰两老的过程。他说,在得知弟弟惨遭横死之后,两老因不能承受悲痛,先后倒下了,他一边要照顾病倒的老人,一边要料理弟弟的身后事,就在这时,交警部队的人带着一位自称是肇事者秘书的男人来找他,说希望和解此事。 那位哥哥用惨痛的心情赘述了一下自己同弟弟手足情深,无法忍受这种生离死别,一定要肇事者出面讨个说法,然而对方只摔给他一箱子钱,全是现金,财大气粗的说,你知道撞死你弟的是谁吗?说出来名字吓死你!你这种小民还没近人家三尺就被武警抓走了!还威胁他拿了钱就走人,要是再感生事就让他彻底从北京城消失。 帖子的最后,该爆料者大义凛然的说:“我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如果我弟弟的命不值钱,那用我兄弟二人的命,换那高高在上的肇事者绳之以法,也算我赚了。社会不公,我知道中国这样的特权阶级还很多,但杀一个,总算少一个蛀虫!” 这人引导舆论的能力非常厉害,瞬间就煽动起网民的情绪,虽然他声称自己只有高中文凭,但其言辞恳切,声情并茂,不是找人代笔,就是背后有高人指导。 但这都不重要了,受害者都出来指证了,这件事仿佛已是证据确凿,再没人去怀疑爆料的真假,更多人开始去人肉车主,发誓要揪出这“杀千刀的官三代”! 素问死死盯着那张帖子,手指放在鼠标上几乎僵化,每隔一段时间就僵硬的按动食指,空气好像都静止了,隔许久才听到她沉沉的喘息一声,尽管她已经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屏幕两个小时了,还是没能看到最后一页,回帖刷新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她的浏览速度。 铃—— 刺耳的电话铃倏地打断了她脑海中绷紧着的一根弦,她愣了下,分辨出是客厅的座机,慌忙起身,一个不察脚趾踢在床柱上,疼得钻心。 她都顾不上了,只以为是陆铮打回来的,瘸着一只脚跳到客厅抓起听筒:“喂……” “我的大明星啊,你在跟谁通电话,手机一直占线?” 是小艾。 眼里才燃起的一点希望之火又瞬间熄灭,她显得有点有气无力:“怎么了?” “你看电视了没?”小艾问得没头没脑的。 “什么电视?”素问正是心急如焚的时候,根本没心思去细想,“工作的事等我回剧组再说,我这两天放假就想清静清静。” “不是你的新闻!陆少,你不关心吗?今早记者都堵到公司来了,我也是一早上网查了才知道的,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小道消息,非说咱们陆少撞死人了,这可能吗?” 素问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网上只爆料,还没人肉出车主的名字,除了她和几个亲近朋友能一眼认出那车。 “他们怎么找到公司的?陆少今天回公司了吗?” “八卦记者给力了呗,你还记得有次你跟陆少出去吃饭被人偷拍,是连着车一起被拍到的。人家用脚后跟一想,就来堵咱们公司大门了呗。要光是记者还好,关键是那受害者的家属也跟着来闹了,做了个横幅,就在咱公司门口举着,说什么‘还我公道’,硬是堵着公司的门一个人都不让出去,扬言要一命还一命。这都什么世道啊,这帮人到底是想讹人,还是想讹人,还是想讹人啊?” 素问都蒙了:“你说受害者家属也去闹了?” “是啊,叶姐特地让我打电话通知你,千万别回公司。咱们现在在公司的都着急呢,待会下班该怎么走。这帮人简直就是流氓!” 挂了电话,素问再回到电脑旁,才发现论坛里又多了张新帖——“扒一扒名字说出来能吓死我的高官”,帖子起初就是张纯水帖,无数水军在里面胡乱的猜测,各种人名简直囊括了常出现在新闻上的所有领导人,更有资深点的,扒出些不常露面的,直到后面,帖子才渐渐由水帖变成张技术帖,开始有数据帝不断的往上贴购车时间,海关入境推测,经常出入北京大街小巷的豪车照片,住政府大院旁的网民的口述证据,各种蛛丝马迹,最后终于慢慢的接近了真相。然后,不出所料的,聂素问看到了几个月前曾在报上昙花一现的她和神秘富二代共赴晚餐的照片。 那时候她还不红,绯闻也没人关注,因此她和陆铮在一起也没那么多要防范的。没想到还有人能翻出这么久的新闻,可见网民力量的强大。 有了线索,就好继续往下深挖。一时间,关于华谊幕后老板的各种身份数据昭然人前,联想到不久前电视新闻才播放的陆海博死讯,大家终于恍然,原来是这位“官三代”啊! * 陆铮的确没回华谊,却在他自己的地产集团总公司里。办公桌前,陆铮的面色沉重,徐特助站在一边,也觉得百爪挠心。 这件事明显就是有人在背后花钱找到了炒作公司,所有的一切看似自然而然,实则都是随着网民的情绪,有序的推进。就像是剥洋葱,对方早知这洋葱心里是什么,却不急着一下告诉你,慢慢的,慢慢的,调动网民的好奇心,最终揭开真相时,才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徐特助那边才刚打过电话给有关部门,对方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只一口气的答应着“好好,会处理”,可事态的情形已经不是简单的删帖,封ID,锁论坛就能解决的了,网络转载的速度太快,很快这件事就会上升成为普遍的社会层面问题,这点,陆铮和徐特助心里都明白。 现在炒作公司更渐渐把线索引到陆铮身上,他们在网上到处发陆铮的照片和家庭背景资料,就是想引起民愤,让群众先入为主的认为,这就是个不学无术无法无天的富二代,官三代! 一时间满城风雨。 陆铮阖上电脑,刚要起身,徐特助赶忙拦住他:“您现在还是别露面的好,要不我帮您买张机票,出国度假几天,转换下心情,等事情风平浪静了再回来。” 陆铮的眉一斜,瞪着他:“你这是什么处理办法?出了事就只会躲吗?那我跟网上那些人说的富二代还有什么区别?” 徐特助讪讪的:“我这也是为了您好啊,网上那些人是没自主判断能力的,别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就算您现在拿出一万个证据,他们不想信的,也能装看不见。” 这话倒是大实话,可陆铮觉得这种时候,自己更不能走。不是他做的,他没什么好畏惧的。 受害人家属在华谊公司门前静坐,要讨个公道的事很快也传到了网上,有人贴了照片,呼吁住在附近的网民都去声援,一时间大字报,横幅,弄得跟文革似的。 素问急得坐不住,连连拨电话给陆铮,总是提示她稍候再拨。他那边到底怎么样了,也没个准信。素问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拿上羽绒服就出了门,完全把小艾的话丢在了耳旁。 徐特助跟着陆铮,刚走出大厅电梯,就看见两个穿警察制服的迎面向他走来。 “陆先生,有人举报您涉嫌一起肇事逃逸案件,麻烦您跟我们回警局走一趟。” 徐特助一见这阵仗,都吓傻了,忙伸手上去拦:“你们这是干什么?怎么能无凭无据的抓人……” 文弱书生样的徐特助被个孔武有力的公安干警一隔,险些坐地上:“配合点,别妨碍警察办事。” 陆铮足足沉默了有半分钟,才从最初的错愕中冷静过来:“我可以给律师打个电话吗?” “当然可以。” 他使了个眼色给徐特助,徐特助赶紧掏出电话打给律师行。 陆铮就在自己公司的大堂里,众目睽睽之下被两个公安干警押上了警车。 网络的实效性,这一幕才没发生多久,就被人手机拍到了微博上,网民连声称快,素问一边走在路上,一边用手机不断的刷微博,很快看到了这条消息,照片上陆铮被夹在两个警员之间的那张背影令她心里莫名的一紧,竟有种窒息般的难受。网上众说纷纭,甚至连周沫也问她是不是真的,可不管别人怎么说,她都相信,陆铮不会杀人的。他是那么好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会杀人呢? 可帖子里说的证据确凿,人证,物证,每一样都齐齐指向了他,这一次,比她以往的任何绯闻都更严重,更具有毁灭性,以前,每次都是他帮她解决,这一次,她能否也帮得上他呢? 上了车,她简短的说:“去华谊大楼。” 司机师傅看她一眼:“小姑娘也去凑热闹啊?”原来车载广播里也在说这事,那师傅一边开车一边自言自语:“不过这样的人,就该狠狠惩治一下,我是要出车,没功夫,不然我也去掺一份。” 素问紧锁着眉,蓦地开口:“还没定罪呢,就给他判死刑了?” 司机师傅一愣,像是没听清她说什么,倒是闭了嘴,一路什么也没再说。 素问从微博里知道,事件已经越闹越大,上了北京台的新闻了,街头随便采访一个路人谈到此事都是义愤填膺,舆论对陆铮非常不利,被煽动的网民甚至叫嚣一定要判他死刑,说这样的人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素问扫过一行,心就沉下去一分,只觉得肩上像有座大山,沉沉的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陆铮被带回公安局配合调查,警方翻出两个月前存在交通局档案库的案底,又拿出他的购车信息,问他车是不是他的。 陆铮无力的点了点头:“是我的,不过两个月前我就已经送给别人了。” “这么巧?一出事就送人了?”警察明显的不相信,口气里带着似讥讽,“你还挺大方。” 陆铮按在桌上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强迫自己忍耐着,向对方解释:“车是在事发前就送人的,发生这事时我并不知道,后来隔了一阵子我得知后,立刻去找他对质,他也已经承认了。” “那个人是谁?你打电话给他。” 警察把桌上的座机推给他。 陆铮皱紧眉头,拨打萧溶的手机号码,可电话里一直是“不在服务区”的提示,他想了想,又拨去萧家,接电话的是萧家的老帮佣,年纪大了耳朵不好,口齿不清,陆铮说了半天,她才听清,匝巴着嘴说:“大少爷出国了,去哪?我老了,记不住了。” 偏巧这时候出境,陆铮气得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嘭一声响,木头桌面凹进去一个坑,对面警察立刻竖起眉毛,敲了敲桌角:“哎,哎,注意点啊,这是在警局,不是你家!” 陆铮没办法,挂断电话,无可奈何的说:“他出境了。” 警察的眼里露出抹深奥的神色:“那你说名字,我会跟上面联系,等他一入境就请他回警局协助调查。” 陆铮只好写下萧溶的名字住址和联系电话,那警察转头找其他同事做记录去了,陆铮听见他同另一警察不无讥讽的嘀咕:“办有钱人的案子就是麻烦,折腾来折腾去不就想拖延时间等上面强制放人吗?要不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老子真忒么想把他拖到没人的地方揍一顿!” “这帮兔崽子不就仗着家里有几个子儿,再有个有权的老爹嘛,白白嫩嫩的,一瞧就是个吃软饭的,真要动起手来,估计你一根小指头就搞定他了。” 等他的私人律师赶来,陆铮的脸上已经乌云密布,那警察象征性的回来,拿份文件给他们签字:“这段时间你不能出境,有任何问题我们会再传讯你。明白了就在这签个名儿。” 除了警局陆铮就一脚踹翻了门口的垃圾桶,律师忙上前阻止,安慰他说:“现在警察办案都这态度,一个个装的跟大爷似的,还不就一孙子。” 陆铮不吭声,一直到上了车,徐特助打电话给他,说陆文漪让他即刻回家一趟。 他没想到事情闹这么大,从他进警局那一刻就猜到恐怕会惊动了姑妈,这件事来得汹涌,萧溶又突然玩失踪,他渐渐的嗅到一丝阴谋的气息,只可惜抓不住一丝半点的错漏,如今也只好走一步是一步,静待事态发展了。 陆铮前脚从警察局走出来,跟着就有人爆料到了网上,网民描述得绘声绘色,说他怎么带着一整个律师团,在警察局里耀武扬威,说没人敢动的了他,最后也确实一丝未损的从警局出来了,还有人拍到他在警局门口踢翻垃圾桶的照片作证,角度选得非常刁钻,于是网上顿时炸了锅似的,讨论瞬时上升了好几个阶次,已经质疑到国家的体制上去了,连续一整天都是各大门户网站的热议话题第一位,传统媒体也开始介入,北京台的新闻频道也派出记者实时跟进报道,巨大的舆论压力让有关部门都坐不住了,纷纷现身辟谣,说个别人的行为作风问题与党和国家无关。 网民开始把陆铮妖魔化,从他办公司,到插手娱乐圈,恨不得每一点事里都找出些十恶不赦的劣迹,好像不把他碎尸万段就是这个社会和整个国家的腐败。 网络舆论的可怕,素问终于见识到了。等她刷到这条新闻的时候,人已经在华谊大厦对面的马路边。公司门口黑鸦鸦的都是人头,早已堵得水泄不通。不过看到这条新闻她也不急着进去了,她知道陆铮刚从警局出来,应该是回家去了,如果没回他们的家,就是回了陆家本宅。她只要回家等着,如果是回了陆家本宅,那她也不用担心了,没有哪个地方比陆家大院还安全了。 不知道是谁,站出来为陆铮说话,从他十八岁离家出走,到自力更生办公司,一个肯与家庭决裂的人,会稀罕那所谓的特权吗?而且他可以作证,陆铮在两个月前,事故发生之前就已经换车了,开车撞人的,应该另有其人。 结果网民立刻反驳:“平常是不稀罕特权,有什么事,拿钱就解决了,可这是人命,人都是怕死的,这种时候有特权用还不用?何况肇事之后,随便拉个人顶包的太常见了,现在说换车了,把人都当傻X呢?” 事实上,陆铮把车送给萧溶的时候的确只是口头协议,车主信息什么的都没来得及变更,所以车子的产权所有热依然是陆铮,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一百, 更新时间:2013-1-11 0:05:01 本章字数:7349 【豪门军少宠妻无度】 陆铮回到家里,陆文漪已经在客厅里等他,令他意外的是,家里还有一位客人,橄榄绿的军装十分显眼,肩上两杠四星,大校军衔。看年龄,似乎是陆文漪的朋友。 陆铮隐隐觉得此人眼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两个人明显已经谈过话了,面色沉重的坐在客厅沙发里,看到陆铮进门,陆文漪先对他说了句:“坐。”那位大校也回头看了他一眼,站起来跟他打了个招呼:“X军区第二集团军总参谋长连毅。” 陆铮非常礼貌的叫了声:“连参谋长。” 陆文漪坐在那没动,陆铮说:“这件事我找过萧溶。车在事发前我就给了他,后来他跟我解释,说驾车撞人的是他的司机阿炳,他已经派人去安抚过受害人家属,对方也同意和解接受赔偿了,不知道这个时候为什么又忽然出来闹。” 连毅皱了皱眉,凭他多年经验,很快意识到什么:“这个很明显是网络炒作公司在背后煽动。” 陆文漪一直没作声,连毅继续说:“这个萧溶,是你的朋友吗?事发之后,他就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点上看起来就很可疑。而且你说那个司机,他人现在在哪?” 陆铮闭了闭眼,不甘心,却很无奈:“下落不明。” 有两个可能,一是这个司机肇事后害怕承担法律责任已经跑路了,二是他受人指使,栽赃嫁祸,为了死无对证,现在正躲在什么不知名的地方。 陆铮想起当初陆文漪拿那叠照片来警告他,让他把这件事处理干净的时候,他满口答应,却没有当一回事,萧溶说处理好了他就没再关心了,现在想好,酿成今天的局面,也是他的疏忽大意。 现在网民疯狂的人肉搜索他,很快就扒出他和陆文漪的关系,现在政坛上一点风吹草动都敏感的很,他只怕因为自己的事,会连累到陆文漪。 “对不起,姑妈。”他低下头,“我又让你失望了。” 陆文漪这才说:“不怪你。” 他很讶异的抬起头,看了眼陆文漪,中年妇人淡定的面容上,一双眼睛如古井般平静无波,像是早已勘透世间百态。 连毅想了想说:“现在那个叫王炳的司机是关键,只要能找到他,一切谣言都不攻自破了。” 可全中国这么大,要找一个人,如同海底捞针,更遑论对方可能早就出境了。 那天晚上素问回家后,并没有等到陆铮,之后一连几天,他都没有打过电话回来。素问从新闻里得知,那件事情越闹越大,交通部甚至成立了一个专案小组,派下来重新调查这起事故。 迫于舆论的压力,专案组组长不得不随时向群众公开案件审理进度,以免被网友抨击他们是富二代的狗腿子,做做样子等风头过了就把人放了。新闻一字不漏的转述了陆铮的口供,素问也是这才知道,案子还牵涉到萧溶。 萧溶人不在国内,却委托了专属律师发表声明:“我的当事人非常优秀,虽然家境优越,但一直奉公守法,事故发生当晚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我的当事人与嫌犯关于肇事车辆的确有馈赠一说,但仅限口头约定,我的当事人事后并没有乘驾过该车。我们相信警方会公正的处理这起案件,还所有人一个公道!” 事后证明,萧溶的确没有开过那辆车,从指纹,遗落的头发,都找不到任何萧溶的痕迹。而且事发当晚,他在一个朋友家里参加睡衣PARTY,当晚的十几个人都可以为他做不在场证明。 警方不得不再次传讯陆铮,而这一次,是把他作为嫌犯拘留,不可以保释。 在查案期间,受害人的家属每天都在各大论坛发帖,不停的煽动网民情绪,恨不得立刻就给陆铮判死刑。而贫富悬殊本来就是中国目前最现实的情况,所以人人都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不论官方说什么,都被认为是包庇,一丘之貉,甚至还有人要求枪毙。 就连素问自己的后援会论坛都有人在讨论这件事情,大家的口径一致,都是臭骂富二代无恶不作。素问沉不住气了,她在自己后援会论坛也有个帐号,平常有时候会偷偷登陆上去,看看粉丝对自己最近表现有什么看法,不过她在线时间不长,也没人知道这个是她。 她怒气冲冲的开了个帖,帮陆铮维护,举出好多他平常生活里的善例,企图证明他不是那样的人,一开始都是零零散散的问号,问真的假的,她还认认真真一个个去回复,企图说服他们,后来就直接被水军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无数回复都已经不再就事论事,只是单纯的谩骂,说她是不是收了富二代的钱,这么替他辩驳,要么就是人家家门口的一条狗。 网民已经失去了理智,小艾是论坛的管理员,当初这ID还是她给素问注册的,一上线看见了,就赶紧打电话给她,说:“我帮你锁贴了,这种事,你跟他们争来争去,有个什么劲?你越是理他们,他们越来劲。”想想又觉得好笑,“要是让他们知道他们骂的狗血淋头的,就是他们平常支持的偶像,不知道又是什么反应。”说完还真有点曝光素问IP的冲动。 素问在电话里很无力:“我一直以为我的粉丝很理智,有基本的道德观和底线,可是今天让我很失望。” “网络是这样的。别说你的粉丝都是十几二十出头的学生,就是三四十的成年人,在隐性里也有潜在的暴力因子。因为网络是匿名的,每个人说什么都不用负责任,也许他们白天在现实社会里受了气,就到网上来随便的发泄一通,获得一种心理上的满足。陆少是官三代,又自己创业,拥有一个那么大的地产集团,单单就是他那辆限量版的车,就足够让很多人戴有色眼镜评价他了。” “踩低别人,他们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心里乐呵呗。虽然人人表面上都装得很淡定,可肚子里都有颗蠢蠢欲动的心,凭什么一样投胎,他就能比我多一点?人都是见不得别人好,这是骨子里的劣根性,就说我吧,也嫉妒过你,怎么就这么走运,出道就红了,还绑上陆少这种黄金单身汉。要不是跟你熟了,知道你这一路走来也不容易,说不定我就咒着你永远被封杀没有出头之日呢。” 素问打了寒颤,半晌不说话。 小艾又安慰她:“不过这些水军,多数还是受了网络公关公司的煽动,我相信大部分人还是善良和理智的。” “不是……你真的曾经想过要我永无出头之日吗?”素问喏喏的打断她,“呜呜,好可怕,我要换助理——” “……” * 冷静下来,素问也觉得自己这番作为实在太幼稚,可人生气冲动的时候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估计网上那些在电脑后敲键盘的人也是一样。 她索性关了电脑,独自到阳台上吹风。 去华谊闹事的群众后来被警察疏散,之后公司就一直收到莫名其妙的快递,有一次还是封带血的恐吓信。记者们天天来公司前门后门围堵,逮着一个员工就问他们对老板这个案件的看法,简直是无孔不入。底下的好多人在公司干了这么久,连陆铮的样子都没见过,又能说什么呢,加上萧溶出国了,公司最高的两个决策人都不在,一时间等于群龙无首。 这下在横店的叶子也不催她回来拍戏了,闹出这么大的事,似乎连剧组都受到影响了,好在他们是秘密拍摄,倒没被记者堵截到。 等到第四天,素问终于等不下去了,要她再这样坐以待毙,她恐怕会疯掉。 她简单乔装了一下,在街边拦了个出租车,开到办理陆铮案子的警察局。她对这类案子的办理流程不太熟悉,印象中那些被拘留的嫌疑人也是可以探视的,她只要一想到陆铮一个人待在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心里就一阵阵的难过,那么多艰难困苦的时候,都是他陪着自己度过,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着他的手,告诉他别放弃,就算全世界人都不相信他,起码还有一个她,是无条件相信他的。 然而有关负责人的态度非常冷酷,不行,就是不行。无论怎么说,也不给见一面。 素问急得当时就快掉下眼泪来了,她扶着冰冷的墙壁才没腿一软当场坐在地上,无力,浑身的无力,就像被人抽筋扒皮一样,以前有陆铮在的时候,觉得什么都是小事一桩,现在换成她一个人了,怎么什么都这么难? 她垂着头,晃晃荡荡走出警察局,今天是个大晴天,太阳甚至有点刺眼,她看着明晃晃的阳光在脚下投下暗影,短短的,那么小的一截,原来自己是那么没用。 她深深的呼出口气,闭上眼坐在路边的石阶上,来往的行人车辆不多,也没人会往森冷的警察局门口看一眼,她就这样耷拉着脑袋坐了一会,忽然有人敲她的肩。 她迟钝的半天才回过头来,阳光底下一米八几的高个头北方男人显得更高大,逆着光,她有点看不清他的脸,可是很清楚的认出他:“燕北——” 她像是抓着了一丝希望,倏地站起来,却因为坐得太久,膝盖酸麻,不禁趔趄了一下,燕北适时的扶住她,脸上露出丝了然。 “你也是来看陆铮的吗?你有没有办法让我进去探视?”素问激动的反手扣住他的袖口,仿佛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燕北很直接的摇了摇头,素问脸上的喜悦还未来及绽放,就僵了下去。 “你也没办法吗?你那么有本事,怎么会没办法呢?”她有点喃喃自语,其实心里也明白,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不仅我没办法,就算陆文漪来了,也一样没办法。”燕北彻彻底底的打消了她的所有希望,“案子涉及到一条人命,已经上升到刑事拘留了,是不可以探视的。” “难道就这样,看着他……死?” 素问及不愿意说出那个字,起初看到这样的八卦爆料,她也以为不会有事,顶多觉得荒谬,可是事态越发展,越脱离轨道,渐渐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不妙。现在连陆文漪都无力回天,难道…… “当然不会。”燕北严肃的纠正了她的话,“我们都相信,他不会做出杀人犯法的事,所以才来到这,想想出点办法的,不是吗?” 是啊……燕北的话点醒了她,关心则乱,陆铮还在里面等着他们救他,她怎么可以自己先自乱阵脚? “我能为他做什么?你教教我,怎么样才能把他救出来?” 燕北没回答她,太阳照得他浑身好像都在发光,一双眼睛炯炯的打量着她。 他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你爱他吗?” 素问怔了下,莫名的点点头。 燕北说:“我知道你很爱他,可是还不够爱他。你最爱的,其实是你自己。” 素问不明白燕北忽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她很不想苟同他话里的意思,她爱陆铮,就像他爱自己一样的爱他,没有他她会活不下去。可是燕北说她最爱的是自己,她又没有力气去反驳。是这样吗?她问自己,好像是的,又好像不是。 燕北静静的看着她:“等一个人一年,很容易,甚至三五年,我也试过。但陆铮和我不一样,你试过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坚持的等着一个人吗?这三年,他一声不吭,可我知道,他就是在等你,不知道你人在哪里,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这种,就叫执迷不悟。我知道,不止是三年,就是一生一世,他也会等下去。我自问我做不到。我起码要知道那个人是爱着我的,我才能等下去。可他就在这么没有希望的日子里一天天等了下去,终于守得云开。” 他的目光变得深远,不知是因为提及往事,还是因为想起了令他神伤的人:“聂素问,你其实很幸运,我不知道你是哪一点吸引了陆铮,但是你得到了,就请珍惜,不要再辜负他。有些人错过一次,就是错过了一辈子,你们还有机会重来,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不要一错再错,更不要等没有退路的时候,才想到后悔。” 聂素问也许永远忘不了,燕北说这番话时,眼睛里粼粼的类似泪光的闪动。但仔细一看,又其实什么都没有,也许是错觉。可素问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湿了,为这三年陆铮的等待。 她知道三年前是自己负了他,但那也是不得已,加之三年前她过得也不好,于是更没心情去想他过得怎么样,大多数时候她都在穷困潦倒的时候去回忆他们在一起开心的时候,于是记忆里,全是他意气风发放荡不羁的样子,从没想过,他也会很难过,很难过,这世上的苦难有很多,有些人是吃不饱穿不暖,有些人,活着,却已经死了。 在触及到燕北的目光时,她突然有种顿悟:“你……想让我做什么?” 燕北默默注视着她,良久,才说道:“要帮陆铮脱罪,只有两个办法。一种是找到萧溶,问出真正的肇事司机的下落。另一种,就是效仿萧溶,制造不在场证明。” 第一种办法根本算不得办法,只要萧溶说他也不知道,那就束手无策。 而第二种办法…… “陆铮的不在场证明,就是你。” “你要我为他做假证?” 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而素问更因为不可思议,而拔高了声调。 燕北指了指后面警局大门上的徽章,示意她噤声。 “这件事非常凶险,一旦你露出马脚,就会前功尽弃,而你也会被告妨碍司法公正。”燕北知道素问为什么这么惊奇,他也是不得已才想出这个下策,“你如今是大明星,前途无量,的确不值得冒这个险。做不做,就看你到底有多爱他了。” “我做——” 没等燕北说完,素问就果断的答应下来。 “你考虑清楚,一旦被揭穿,就会身败名裂。你和陆铮,都没法翻身了。” 一零一,扣留 更新时间:2013-1-11 0:05:07 本章字数:10020 【豪门军少宠妻无度】 出租车被堵在上高架的桥底下,素问着实等得急躁,百无聊赖的看向窗外,才发现这一带有些眼熟。 她从皮夹里拿出钱递给司机,就在这里临时下了车,路边是一些朱漆砖墙玻璃门的小馆子,再往深处走,就是错综复杂的胡同深巷子。 她记得巷尾朱老板的炒饭,油大呛锅但分量足,山东胡子白的烤肉,羊肉大块大块的串在铁针上,一扇起火来,整条巷子都是诱人的膻火味,还有王婆婆的饺子馄饨面条,周大叔的肉夹馍铁板烧。自从胡子白在烧烤铺上挂了块招牌,霸气侧漏的写道: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一统黑暗料理界。于是整条巷子的居民提到这些无证经营,只能晚上出来摆摊的宵夜,就统称为黑暗料理。曾经,这些看起来并不干净还有点油腻的食物,是她杳无希望的日子里唯一的温暖和慰藉,遇上郝海云,她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只要他不说放手,她就没有一点办法。 走过这条熟悉的路,各种香味窜进鼻尖里,各种吆喝叫卖的声音,仿佛光阴都在这里停止。她停在胡子白的摊位前,看着那熟悉的招牌,这厮也太懒了,连木板招牌都还用的三年前那块,用粉笔歪歪斜斜写的字都快看不清了。烧烤的烟火气直冲上来,胡子白隔着袅袅的烟气冲她吆喝:“姑娘,吃烧烤啊!” 她站着不动,嘴巴微微抿起。 现在市政规划,别的地方好多这种无证经营都被整改了,只这一块,因为有人罩,一直保持着一派和谐的气象。这地方像是从大都会里分离开来的一块,保持着原生态,三年来,一点也没有变化。 胡子白见她一直站在摊头,也不说吃什么,也不走开,待收完一分钱,着眼一看,“呀”了声:“是聂姑娘啊,有一阵子没见你了。搬家了吗?” 不是有一阵,而是有好几年了。 不过住在这里的人,几十年如一日,除了春节回趟老家,其他时间都过着一样的日子,确实不太记得时间。 “要吃什么,只管点,这顿我请。”一股子山东大汉的憨直。 素素捂着嘴笑:“不吃了,今晚生意不错啊。” “哪能啊,不就那几个网吧的混小子天天来吃,吃完还赊账……” “风哥在不在?” “你找风哥啊,店里喝酒呢。” 寒暄了两句,素问直接摸到一家小餐馆门口,透明的两扇玻璃门,上面用红字贴着“烤串”“火锅”的字样,进去也只有寥寥四张圆桌。这时候店里没客人,日光灯底下就一张桌还咕嘟咕嘟的沸着火锅,一大老爷们,穿的也不多,翘着腿,对着一桌菜,也不见他往锅里涮肉,就着一碟盐水毛豆,拿啤酒杯在喝白的。 素问推开油腻腻的玻璃门,那人也没什么反应,兀自端着酒杯仰脖就灌下去,直到素问在他身旁拉了张圆凳坐下,才挑起狭长的凤眼,睨了睨素问,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来。 素问拿过一只空杯子,给自己也倒了浅浅的小半杯,笑嘻嘻看他:“风哥,怎么一个人喝闷酒?” 秦江风嘴角一歪,扯出抹笑:“这不有你陪我了吗?” 素问一见他这副颓丧样,就知道准是和嫂子吵架了,于是也不多问,指着圆桌中间都快烧干了的锅底,说:“既然要喝酒,也得有下酒菜,我要求不高,给我来份羊蝎子吧。” 秦江风竖起右手,打了个响指,小六子从后堂窜出来:“风哥,真没酒了,您别叫了……”话说到一半,愣住,滴溜圆的眼睛瞪着素问:“聂姑娘……我没认错吧?” 秦江风把筷子“啪”往桌上一拍:“见着美女就走不动了?赶紧的,给你聂姑娘弄锅羊蝎子来。” 小六回过神来,兴高采烈的“嗳”了声,钻后面厨房弄吃的去了。 素问托着下巴笑得乐不可支,就冲二人这副模样,谁也猜不到他们当年是怎么叱咤北京城的,也许真是大隐隐于市,当年盘踞半个北京城的大佬级人物如今变成了餐馆老板,人见人怕的“小六哥”成了伙房的厨子“小六子”。虽说风光不再,但道上的人物,但凡听见“秦江风”三个字还是得卖个面子的。 素问想,要在偌大的北京城找一个人,对别人来说,兴许是大海捞针,但对秦江风来说,就跟自家后院翻泥巴玩儿一样。 司机王炳肇事后,一定不敢光明正大的租房或住旅馆,只能找黑租或地下仓库之类藏身,而这种地方,最熟悉的莫过于秦江风了。 她端起酒杯,跟秦江风碰了碰杯,里头半满的酒液被溅起来直晃荡,她很干脆的一口闷了,秦江风自然也不再话下。 喝了酒,男人的凤眼显得更加明亮,直瞅着她:“妞儿酒量见涨啊。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搁下杯子,素问的脸颊已经生起热来,她也就这么一杯的酒量,借着酒,索性直接说明了来意:“大哥,这回您可真得帮我。这可是一条人命,除了你,我真不知道还能找谁了。” 她把最近网上发生的事,和肇事司机的详细身份都说了一遍,秦江风边听边点头,醉眼迷蒙,素问不知他究竟听进去多少。 小六子把羊蝎子端上来了,秦江风立刻打断她的话:“来,吃东西,有什么事待会再说。” 素问虽然急,却也无可奈何。热腾腾的白气下面,飘着一层红彤彤的油,素问不能吃辣,以前就被这锅底辣出过眼泪来,现在还没吃,就已经有掉泪的冲动了。 秦江风掰了双筷子给她:“怎么,那富二代就是你男朋友?” 素问蓦的转过脸,默默的点了点头。 “妞儿长大了啊,谈恋爱了。”秦江风笑着摇头,“你放心好了,我认了你这个妹妹,妹夫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要找的人我帮你找,行了,别哭鼻子了,赶紧擦擦眼泪趁热吃。” 素问接过筷子,破涕为笑,双颊在蒸气下染上淡淡的粉红,而秦江风被雾气掩映下的凤眼,却染上了一丝担忧。 素问当晚回去就找燕北要了那个司机的照片和身份资料,传真给秦江风。 秦江风平常看着吊儿郎当的,当年行走黑道却是谁都知道的雷厉风行,果然不过半天,素问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妞儿,这事真不是大哥不帮你,是帮不上。” 素问一听这口气,脸都变了,忙问:“大哥怎么了?” “人我是给你找着了,不过你恐怕得亲自过去见他。” 素问越发的纳闷,不是找着了,又说帮不上? 她一边拿着手机,一边穿衣服:“没关系,他在哪儿,我现在就过去。” 秦江风叹了口气:“人在郝海云手上。” “……” 素问拿在手里的手机差点儿掉下去。 “妞儿,听大哥一句话,这事,就这么算了吧。”秦江风如实劝她。 当年她给郝海云那一枪,是他亲眼看着的,那么多兄弟在外头等着,只要她走出那房间一步,就会立刻被枪眼打成马蜂窝。他也是可怜这丫头,觉得她无辜,才出了个馊主意,让她挟持受伤的郝海云逃出去,并且逼郝海云发下毒誓——永不追究,才肯放他回去。 郝海云当时中弹都快昏迷了,肩上的枪口一直往外冒血,那个是他当年结拜过三刀六洞的兄弟,他却能眼睁睁看着他身受重伤被人劫持,他都觉得自己忒么没人性。 可就是那样失血过多已经面无人色的郝海云,重伤之际还记得留了一手:“只要你从此在我面前消失,我就不追究。如果有一天,再让我看到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素问和郝海云的梁子,就算这么结下了,而他,和郝海云十几年的兄弟情,也彻底掰了。 然而秦江风只知其一,他一定猜不到素问早在半年前就又见过郝海云了,并且用同样的方法,又威胁了他一次。 前人说事不过三,又有人说,别在老虎头上拔毛,她不仅惹了,还不止一次,现在要她再老老实实的送上门去吗? 想到郝海云折磨她时那副阴冷变态的样子,就算秦江风不劝她,她都已经遍体生寒。 “妞儿……?” 她无声的摁断了电话,瘫坐在地上,双眼无神。 难道是天要绝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点线索,却又告诉她,线索在死神手上,你敢不敢去拿? “呵……”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聂素问。 她从下午坐到晚上,一动不动,几乎变成一座雕像,思维似乎也是冻僵的,什么也思考不了。 坐得太久,脚底的血液都凝固般得冰冷,她用手掌撑着地板,好容易才站起身来。 她自己拿不定主意,只好打电话给燕北,希望他能想个办法,从郝海云手里要到人。虽然知道希望不大。 郝海云的性子她太明白了,能中了枪还一路逃到诊所撞破窗户却一声不吭的人,又怎么会轻易的妥协。而这人手段阴狠残酷到了极致,落到他手上的人,断手断脚都算轻的。 素问在电话里说她有了那个肇事司机的下落,燕北果然一听就很激动,说在电话里说不清楚,约她到她家楼下的咖啡馆细谈。 黄昏时分下了点雨,素问没打伞,于是把外套领子上的帽子往头顶一遮,快步走出楼道。刚走到小区内的车道上,突然有人拦住她:“聂小姐!” 那人很陌生,打着一把雨伞,彬彬有礼:“我们老板有事,想跟聂小姐谈谈。” “你们老板?”素问的表情很错愕,心中划过一丝警惕。 那人回过身,看了看不远处的一台奔驰车,说:“聂小姐上车就知道了。” 素问看那车的型号和这人的作风,忽然有点明白了。一边点头答应着,一边把手伸到口袋里,偷偷的按下了重播键。 她不知道那边燕北要什么时候才能接听电话,她一直跟着那人走到车边,里面接应的人替他们打开了车门,外面那人做了个请的姿势,素问只好躬身坐进车内。 门一关上,与她同坐在车后座上的男人就把手伸向她,她吓得往角落瑟缩,那人只是很平静的把手伸进她的口袋,拎出了屏幕还在通话中闪光的手机,说:“聂小姐,别害怕,我们只是例行办事。” 说着,手机被摁了关机键,丢进了前面副驾座的人手中。 车身轻微的震动了一下,很平稳的行驶在雨夜中。窗外夜色渐浓,街边的路灯正好亮起来,像是一串明珠,熠熠生辉。断断续续的雨丝把柏油马路冲刷得乌黑发亮,连斑马线都莹洁如玉,所有的一切被笼在细密的雨丝里,一切都像是蓬勃带着簇新的气息。 素问没有想到,她还没能拿定主意,郝海云就已经先按耐不住,派人来请她了。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是祸躲不过,欠了的,总有一天是要还的。 车上那人对她倒是挺和气的,打开了车载冰箱,问她:“聂小姐要喝点什么?” 素问自从上了车,就心思转得飞快,到了这时候,也没什么可掩饰的:“不了,不知道你们老板找我有什么事?” 对方亦是回答得滴水不漏:“等聂小姐见了老板,自然就知道了。” 素问于是继续望着窗外。车子是笔者朝着京郊驶去的,再开下去,就要出城了,一直过了收费站,拐进一条辅路之后,就越走越是僻静。 素问心里却更加不安。难道不是郝海云要找自己?就只是最寻常的绑架案?现在她有点后悔这么轻易的就跟对方上车了,因为她本来也打算去找郝海云一趟,他来请自己,反而省得她去打听他如今的落脚处了。可会用这种方法来请她的,除了郝海云还会有谁呢? 等到车子驶进盘山公路,素问认得这里是最近在修的一个六星级度假区,山坡上就是新建的高尔夫球场,据说还有游艇俱乐部等等各种奢侈的玩意儿。 沿着弯弯曲曲的道路,远远终于见到庄园似的建筑,灯火辉煌,映得半山腰一片澄澄的金色,好似从山间凭空托出一只金盘,上头全是错琢镂金的琼楼玉宇。素问不由得在心里松了口气,这里无论如何不会是绑匪的落脚地。 车在半山腰停下,司机和后排看守她的人不说一声,就各自打开车门下了车。静谧的公路上孤零零的就她一辆车,静静的停在路中央,像是荒野中被抛弃的孩子。 她有点慌了神,伸手去推车门,手才碰到门就从外面被人拉开了,来人携着一股阴雨的湿冷气卷进车厢,素问抬起头,正对上一双如炬的眼睛,在漆黑的夜幕中,犹如野兽的眼睛。 素问一惊,吓得整个人向后跌坐在座椅上,一个劲的往角落里躲。 男人伸过来的手落了空,停在空中,脸上的表情极为冷峻,紧紧的盯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活剥了一样。 “怎么,做了亏心事,这么怕见到我?”郝海云的声音不咸不淡,听不出喜怒。 素问强自镇定了下心神,望望外面的天色,这大晚上荒山野岭的,真是被抛尸了都没人知道。 心跳得都快迸出嗓子眼了,面子上,却还得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云哥真会挑地方叙旧。” 他冷笑了声,挤进来坐到她旁边,带上车门,瞬间将外面的阴雨隔开。由于他的靠近,素问顿感压迫,逼仄的空间里回荡着淡淡的洋酒味儿,他喝酒了,他一喝酒就容易失去常态…… 素问不愿再去回想那些噩梦般的过往。 “这么晚了,云哥喝了酒,不如早点回去休息。” “哼,我走了,你不要救你的心上人了?”他的冷嘲热讽,带着一股逼迫的意味,让素问一下子僵直了背脊。 “人果然在你这?”素问也不再和他绕圈子,这件事发生得这么巧合,她刚要找那个司机,那个司机就落到了郝海云手上。恐怕他早已设好了这个圈套,好整以暇的等她自己跳进来。 “明人不说暗话。你要怎么样才肯把人给我?” 来见郝海云,她就是抱着必死的心的,就怕他不肯给自己一个痛快,还得留着她慢慢折磨。 郝海云猛然捏住她的下颌,狠狠的盯着她的瞳子问:“你当真为了那个男人,什么都肯做?” “……” 车内昏暗的光线下,他盯着她的目光有一种嗜血的气息,仿佛下一秒钟就要将她撕碎一般:“我记得我有警告过你,别再落到我手上,不然……” 他咬牙切齿的一个字一个字蹦进她耳朵里,素问迎着他的目光,看着他的表情,心中的愤怒忽然化作一抹悲凉。什么叫孽缘,她跟郝海云,恐怕就是孽缘吧。 这个男人,其实也不是没有感情的冷血男人,他一辈子只喜欢过一个女人,可是那个女人选择了他的好兄弟,于是他把所有的不甘转化到另一个跟那个女人有着相同名字的女人身上,很不幸,那个人,就是自己。 聂素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素素”,爸妈给她起这个小名的时候肯定没料到今天的事,她也从来没想过,招惹了郝海云,会给她惹上一辈子的麻烦。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要怎么样,就直说吧。”她有点厌弃的闭上了眼睛。 她突然间的自暴自弃怔了他一下:“……你想死?” “鬼才想死。”她冷冷的白了他一眼。谁活得好好的会想死啊,只有他这种变态才一天到晚喜欢断人手脚。 “活着,有时候比死了更可怕。”他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口气里满是冷冷的嘲讽。 素问不置可否。 “你的孩子打了?” 听着他的问话,素问一愣。上回深夜在街头的便利店遇见他,就觉得不可思议了,果然他一直在监视着自己。 见她不吭声,他原本就冰冷的眸子里又添了几分寒意,瞳仁中反射着冷月如霜:“没了好,这就是报应。” 噌的点起一簇怒火。 “是,我是该遭报应。那你呢?郝海云,死在你手下的亡魂有多少?如果老天真有报应,那早该收了你,让你下辈子做猪狗,不,是永世不得超生!” 她愤怒的骂出来,那个孩子是她心中最不能碰触的一处伤,尽管看起来伤愈了,可揭开那平和的外表,里面只剩一片溃烂。 “终于说出心里话了?”郝海云伸手把她拽到自己怀里,语气亲狎,目光却锋锐如刀,刻薄的在她脸上扫过:“既然那么想我死,当初怎么不干脆点,直接朝我这儿开一枪,不是干净利落,省事许多?” 他点了点自己眉心,放声大笑。 素问双手用力的抵在他胸口,不让他靠近自己,嘴里还在说:“是啊,我是后悔呢,只怪我学艺不精,一时手抖就打错了地方,不然现在哪轮得到您在这决定我生死啊?亏我还学过农夫和蛇的故事,唉,对蛇一样毒的人心软,就是对自己心狠。” 郝海云听着她冷嘲热讽,也不生气。其实他也不知道千方百计的设套把她逼回来是要做什么,她突然提到“死”,他也是一愣。他一门心思的要把她抓回来,可抓回来该怎么对付她,又好像还没想好。他看着她跟自己张牙舞爪,就恨不得掐死她,又觉得掐死她太便宜了她,要碎尸万段才好。他郝海云在道上混了十几年,没被一个女人耍过,还连着耍了两回,他怎么能让这样的女人在外面逍遥? 于是他憎恶的掐住了她的脖子,素问的声音猝然卡在嗓子里,他的十指卡得她快透不过气来,她拼命挣扎,越挣扎郝海云却扣得越紧,他的手像铁钳一样死死的箍着她,她乱抓乱踢,郝海云岿然不动,素问被他掐得呼吸困难,两眼翻白,双耳嗡鸣,小嘴微张着,艰难而急促的吸进一点点空气,郝海云突地压下,凶猛的堵住她的嘴,硬生生撬开她的唇,从他的口中把氧气渡过去。 ------题外话------ 这一更是补30号的哈,下午还有一更。 一零二,二更,求票 更新时间:2013-1-11 0:05:09 本章字数:9734 【豪门军少宠妻无度】 锢在喉间的手终于松开,出于求生的本能,素问大口大口的吸着从他口中得来的空气,因为缺氧而苍白的脸瞬间涨红,被他死死堵住的嘴发出破碎而断续的呜呜声。 唇上蓦的一刺,他眉头一蹙,猛然退离,血的腥气已经渗入齿间。 素问像是终于得救,伏在座椅上大口大口的喘息,间或发出一两声呜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郝海云没有去擦嘴角的血渍,怔怔看着她,右手还保持着刚才掐她的姿势,一动不动,就僵在半空。 素问从伏着的身体中猛地抬起头,目光泠浚,凶狠的瞪着他,如果现在有一把刀,他毫不意外她会向着自己插过来。 “你……咳……”她想说什么,但是一开口就被猛烈的呛到,声音也哑得不像话,她又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顺畅的说出口:“干嘛又松手?掐死我不算了么?我一直就纳闷,扣着那个司机,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要我的命,我的命就是寄存在你那儿的,你哪天心情好了随时可以取走,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素问脸色都发白,却撑着坐起来,似笑非笑的看着郝海云。郝海云冷笑:“你以为我不敢掐死你?” “云哥有什么不敢?只是杀我还嫌脏了你的手,不如找个狙击手,神不知鬼不觉就把我做了,一点扯不到您身上去。您一向不是拐弯抹角的主儿,这次处心积虑的对付我身边的人,会让我以为你其实是在……嫉妒?” “嫉妒……我嫉妒他?”郝海云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放声大笑,“聂素问,你可真敢说,你就不怕我把你那小男友给活剐了?” “你不嫉妒为什么要拿他开刀?他跟你有什么过节?你不就是想逼我来求你吗?现在我来了,你放人。” 空气中弥漫着争锋相对的压抑气氛,聂素问是打定主意置之死地而后生了,所以她无惧无畏,针尖麦芒就跟他顶着来。她知道自己这是在自掘坟墓,这些话,甚至会将两人逼入绝境。 可是那时,她是真的失控了,他们两个人的恩怨,怎么解决都好,她恨他把陆铮也扯进来。她甚至忘了自己在他面前是卑微的,更是无力的。 “好,好,很好。”郝海云怒极反笑,一连说了三个“好”,他浑身上下都燃烧着愤怒的火星子,突然打开车门,将素问从车上扯了下来。 这人粗鲁的几乎是将她整个人横着拖出车厢的,素问一边挣扎着他的钳制一边撑住车身保持平衡,“你放开我!” 他像是没听见一样,扯着她整个人就往前大步走去,男人的力气大得吓人,素问的鞋子挂在车门上踢掉了,赤着脚被他拖着一步赶一步的往前走,冰冷湿硬的地面沾到脚底,顿时一阵刺骨的寒栗。 素问沾了一脚的脏湿,用尽了力气在他身后喊:“郝海云,你要干什么!” 她的声音尖锐中带着几分颤抖,在这空无一人的盘山公路上,顿时荡起阵阵回声。 “现在知道怕了?”他冷笑,回头轻蔑的看着她,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会,这看似蜿蜒没有尽头的公路上竟然豁然开朗,镂花铁门前,赫然竖立一座庄园似的建筑,灯火辉煌映的漆黑的夜幕都亮堂起来。素问恍惚记得这就是来时在山间公路上俯瞰到的那金盘似的建筑,听说这座度假山正在打造一间宫廷式的六星级豪华酒店,没想到此刻就座落在自己眼前。 带着白手套的门童已经上前来帮他们开门,声音响亮而悦耳:“云哥!您来了。” 素问举目四望,只觉得建筑恢弘而华美,真正宛若中世纪的欧洲宫殿,错落的建筑掩在半山的绿树丛中,铺陈开去,却不见任何标志或招牌,直到进了大堂,一排美女齐齐鞠躬,娇滴滴的声音却异口同声:“云哥,晚上好!” 领班经理带头鞠躬:“云哥,欢迎您再次来到西京赌城。” 西京赌城? 素问一惊,再次环顾四周金碧辉煌的装饰,郝海云把自己带到这来做什么,看他赌博吗? 经理一边陪笑一边帮他们按下通上的电梯,说道:“云哥你有好一阵没来了,感情是上回我们招待不周,把您给怠慢了。” 郝海云一直紧绷着的脸这才笑了笑:“哪里的事,最近忙。” 经理立马低头陪笑,竟是视素问为无物。 电梯门一看,耀眼的华光立刻刺入目来,大厅里六展巨大的水晶灯,玲珑剔透,光影重重,照着迎来送来的人,脸上各个都春光满面似的。 一个富态的中年男人迎面向他们走来,手中捏着燃到一半的雪茄,见到郝海云了是笑得合不拢嘴。 “云哥,您可是稀客啊。” “周老板。”郝海云也勾起嘴,与他寒暄着打招呼。 素问猜测这位周老板应该就是这赌城的老板了。 “啊呀,云哥不来,我这赌场都没人气。今晚难得开心,我做庄,送八十万赌本给云哥热热手,云哥您可要尽兴啊。”周老板嗓门大,说话也豪气干云。 郝海云笑了声:“送八十万赌本给我,回头我再输个一百八十万的给你赌场,还不是我赔?谁不知道你周老板的,老奸巨猾!” 说完两人一道哈哈的大笑,仿佛只是玩笑。周老板笑着,目光扫到他后面的聂素问身上,眼光乍奇:“云哥第一次带女人来这儿玩啊。” 他的口气充满了暧昧,目光毫无顾忌的从素问头顶扫到脚底,然后停在她光裸的赤脚上,明显一愣。 素问随着他的目光,也低下头,看到自己沾满泥污的脚趾,不由也一阵尴尬。 “云哥的女人,果然很……与众不同啊。”周老板说完哈哈笑了起来,似乎实在找不到恭维的词了,于是只好用“与众不同”来形容。 郝海云倒是似笑非笑的,将素问往自己身边一拉,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老规矩,先给我开间房。” 周老板有点讶异,道上的人都知道郝海云身边不留女人,何况是这么亲近的,这动作摆明了一幅护短的意思。 “没问题,楼下的包厢也给您留着,您什么时候想玩了,随时有您的位置。”说完已经递上一张灿金的房卡。 “走吧。”郝海云接过房卡,扯上素问,径自朝安静的走廊上走去了。 素问有点不情愿的跟在他后面,在这完全陌生的地方,她身上的钱包手机都被他的人搜走了,她连双鞋都没有,除了跟着郝海云,她已经无路可走。 郝海云似是这里的贵客,一路上遇到的服务生,全都低下头恭恭敬敬的叫“云哥好”,却除了那位周老板,没有一个人敢低下头看她的赤脚,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目不斜视。 郝海云划了卡开门,素问顿时被里面奢侈的空间和豪华的装饰震慑了。她拍戏这么久,也算见过不少所谓的豪宅了,可没有哪一处像这里把富丽堂皇做到了极致,只恨不得摆设的花瓶里的一瓣叶子都是金的。这就是传说中的总统套房?哦,不,她敢肯定总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铺张。 雪白的安哥拉长羊毛地毯,柔软的羊毛深及脚踝,一脚踩去整个人都要陷下去似的,素问站在原地尴尬的看着自己走过的地方,每一步,就是一个黑脚印。 郝海云将皮质的长风衣外套脱下,随手打开了电视遥控器,见素问一直呆站在那儿,不屑的笑道:“怎么,吓傻了?” 正目不转睛盯着四周的素问因为这句话而猛然收回了视线,窘迫的问:“浴室在哪,我要先去洗个澡。”她的双脚又脏又冷,难受得如同被针扎。 郝海云慵懒的坐在沙发里,沙发极软,整个人都半陷进去似的,气质慵懒,好似一只豹子盘踞在洞中,似乎快要盹着了。可是眼睛却是格外清醒的,斜斜的向后一睨,诡异的明亮。 素问顺着他目光所指,朝后走去,果然见着了一间大得不可思议的……浴室,或者说是游泳池?素问想到自己拿所有片酬和签约金才买到的一套房子,加起来还没别人一间浴室大?简直让人气的要跺脚。 浴池里不停的向外咕嘟嘟冒着水花和气泡,底下是自动按摩蒸汽泉,各色浴盐整齐的码放在池边,篮子里盛放着鲜花的花瓣和各种功效的精油。素问有点忐忑不安的迈进池中,温暖的池水里,气泡立刻欢快的簇拥到她身旁,拱着她的脚底,脚心的寒气立刻被驱散,舒服得她直想长叹一声。 等她洗完,裹上干净的浴袍出来,空荡的客厅里只有电视机的声音还在回响,沙发上早已空无一人。素问忽然感到有些害怕,在这陌生的地方,要是郝海云把她一人丢下,她该怎么办? 她赤着脚,快步在地毯上奔走,脚步声完全被长而柔软的羊毛吸了进去。待她停在敞开着大门的卧室前,忽然顿住,因为郝海云此刻就躺在偌大的中世纪复古大床上,安静而平稳的睡着,微侧着的脸上,眼睛已经闭起,看那有序而平缓起伏的胸口,应该刚刚睡着不久。 素问没有去叫醒他。毕竟卧室实在是一个过于暧昧和危险的地方,她没必要去惊醒一头睡熟的豹子。 走到阳台上,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树叶抖着簌簌的湿意,偶尔有一点两点水声啪嗒。素问坐着,坐着,忽然肚子里发出一道奇异的怪声,她愣了下,有点囧的站起身子。从接到秦江风电话到现在,她都没有吃过东西,难怪会饿。 她起身回房里找东西吃,可这华丽的过分的房子里,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任何可以吃的。她现在有点怀念在横店拍戏时住的小旅馆,起码房间都有电热水壶和泡面准备着。 她拿起电话,琢磨着打给服务台应该可以叫餐。可是这样高级的地方,叫餐都是要付给服务生小费的,她现在身上可是一分钱没有。 懊恼的挂断电话,回头看着敞开的卧室门,要不叫郝海云起来带她去吃点东西吧,他应该晚上也没吃饭呢。 可是想想那男人冷若寒星的眼睛,算了吧,比起果腹欲和她的小命,她还是更珍惜后者。 就这么矛盾着,纠结着,不知何时,就软软的靠在沙发里,渐渐的睡了过去。 素问是被饿醒的。 这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她刚进电影学院时,大老张成天挑剔她们身材的毛病,吓得她们一个二个都不敢吃饭,每天都半饱半饥,一到晚上九十点钟,宿舍全是此起彼伏的肚子叫声,“好想吃鸡腿——”,“好想吃烧烤——”,宿舍楼里鬼哭狼嚎,叫的全是食物的名字。 现在想想都觉得好笑。那时候成天饿着,都快忘了吃饱饭是什么滋味,非洲的饥民是没饭吃,电影学院的女生是有饭吃不着,基本都是同病相怜。 那时候也是饿得睡不着,半夜里躺在床上就说胡话,白天里又没精神,上课一打瞌睡就得挨骂,所以周沫后来就做了逃兵。她坚持下来了,可还有多少跟她一样坚持下来的女同学,现在仍然在某个角落做着龙套默默无闻呢? 素问觉得自己成名以后,越来越松懈了。 摇了摇头,她强压住饥饿感,继续看电影来转移注意力。 可没过多久,肚子又闹腾起来。 她很果断的扔了遥控器,冲到卧室前。 走进去,才发现郝海云已经换了个姿势睡得很沉了,呼吸均匀而平缓,她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是正常人的睡眠时间,可郝海云这样的人,一向是睡着了后脑勺都长了双眼睛的,何曾有睡得这么沉的时候? 素问定定的站在他面前,好几次想要出声叫醒他,又实在担心叫醒他的后果,连续张了几次口都没有成功。反倒是看到床边叠着的薄毯,一时心软,拿来轻手轻脚的给他盖在了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瞄了眼四周,目光忽然落到郝海云脱下的皮衣外套上。不禁眼前一亮,她可以自己出去找吃的了! 刚才给他盖毯子他都没有反应,在确定郝海云已经熟睡后,素问蹑手蹑脚的走到沙发旁,拿起他的外套,从左边口袋摸到右边口袋,终于找到他的皮夹。打开来,里面果然有很多红色的大钞,素问心想,她只拿几张,填饱肚子就行了,他应该不会发现吧?大不了等她拿回钱包再把钱还他。 素问飞快的把几张钞票揣在手心,迅速的阖上皮夹放回口袋,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给他留张字条什么的,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我不知道你还有当小偷的潜质。” 素问拿在手里的钱夹瞬时掉在沙发上,她吓得魂都快没一半了,捂着嘭嘭直跳的心脏,猛的转过头来,却发现郝海云早已转醒,坐在船上,扶着滑落的毯子,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瞥到他嘴角的那抹弧度,素问就知道自己上当了!不过三年而已,这厮浅眠的习惯又怎么会轻易改了?恐怕在她给他盖毯子的时候,不,甚至她一走进来,他就已经醒了! “这样故意吓我,很好玩吗?”素问生气的话说出口,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做贼心虚的她只好解释道:“我只不过是饿了,想叫你出去吃点东西,可看你睡得那么香,又不忍心叫醒你……谁叫你的人那么狠,把我的手机钱包全搜光了,我只好先从你皮夹里借点钱啦……” 素问越说越觉得语无伦次,越说声音越小。 郝海云像是没听见一样,无视她的尴尬和窘迫,慢悠悠的起身,穿衣,走到座机旁,拿起电话说了句:“这里是VIP008,送宵夜上来。” 素问傻眼的看着他挂上电话,郝海云转过头来,看她还愣在那地方,于是好心安慰了她一句:“再等等,吃的马上就送上来了。” 说完自己拿着衣服走进了浴室。 随着浴室的门带上,素问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开。心里惊疑着郝海云的这一连串反应,从被他当场抓包起,她以为他又会用恶毒的语言来打击她一番,再把她折磨一顿,怎么会这么好心,还给她叫吃的? 呆在原地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索性摇摇头,又回到沙发里,拿着遥控器胡乱的换台。一方面是浮躁,另一方面也实在饿得够呛。 门铃“叮咚”响起的时候,素问立刻欢悦的跳下沙发,跑去开门,服务生满脸微笑的推着餐车进来,问她:“小姐,是在餐厅用餐还是就这里?” “就这里吧。”看着那琳琅满目的食物和果盘,素问已经迫不及待了。 服务生慢条斯理的把食物一盘盘从车上端下,整齐有序的摆放在客厅的长桌上,食物的馥郁香气令她垂涎欲滴。 正在服务生摆放餐具的空档,郝海云从浴室走了出来,他头上的湿发还没擦干,凌乱的刘海又几许不羁的洒在额前,一条雪白的浴巾裹在下身,露出一整副精壮紧实的上身。 素问的目光一滞,循序别开眼。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了,可总觉得空气仿佛都被他从浴室里带出的热气氤氲了,甚至他肩上,背上,腹上的那些斑斑痕迹,她都能过目不忘的回想出,还能一一记住那些伤痕的位置。她曾经帮他换过多少次药,就看过那些伤痕多少次。 服务生终于摆好了食物和餐具,恭恭敬敬对着郝海云叫了声:“云哥。” 郝海云从一旁的衣服里抽出钱夹,随手抽了几张放在他的餐车里,然后挥一挥手:“去吧。” “谢谢云哥。” 明明是毫无起伏的语气,素问却觉得连服务生的话里都充斥着一股暧昧的气息似的。这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郝海云刚要到她对面坐下,她忽然说:“穿上衣服再吃。” “嗯?” “别冻着了。”她口不对心的说着。其实室内暖气开得很足,她赤足跑来跑去也没觉得冷过。 “呵,你这是在关心我?”郝海云习惯的挑起了一边眉。 素问没有承认,也没否认,郝海云倒是心情很好的起身了,果然回房套上衣服才重新出来。 这时素问早已顾不得礼仪,拿起勺子就大口喝起盘中的鸡茸鲜菌汤。味美汁鲜,香气醇厚,又拉过面前的鱼翅捞饭,满满的塞了一大口,放在嘴里咀嚼。 刚刚落座的郝海云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样子就像是几天没吃饭。” “没几天反正也有一天了。”素问忙着吃饭,嘴里咕哝了一句。 郝海云笑而不语,为自己先倒了杯红酒,放在手中摇晃了几下,眼中投递着玩味的笑。 素问知道此刻的他和自己简直是鲜明的对比,一个吃得毫无形象,一个优雅的啖着红酒,她白了一眼,忿忿的想:有本事饿你个三五天,给你红酒和米饭,看你选什么! 过了一会,素问吃得有点饱了,再这样被他一直盯着,就有点食不下咽了,于是放下勺子,抬头问他:“你怎么不吃,光看我吃?” “你吃得这么香,看你吃就饱了。”他话里充满揶揄的意思,却因为眸中温醇的笑意,让人不是那么反感,反而有些躁意的羞涩。 素问觉得她反而不知如何面对正常的郝海云。他对自己就没和颜悦色过,不是要打要杀,就是强迫她做不想做的事,不,或许那个冷冷的郝海云,才是正常的他。晚上还分明是一副要将她抽筋剥皮的模样,一会儿又转变得这么快,让她措手不及。 她低下头,想用食物分散自己奇怪的想法,可头顶上总有一道视线注视着她,让她觉得头皮发麻,食之无味。 郝海云见她不再动筷,于是也放下酒杯,问:“吃饱了?” “嗯。”她点点头。心思开始慢慢转着,是不是该问他什么时候打算放自己回去。 他的目光却落在她一直赤着的双脚上:“浴室里有拖鞋,先穿着,等天亮了带你去买鞋。” 看来今晚是不打算放她离开了。 一零三,(求票) 更新时间:2013-1-11 0:05:09 本章字数:9908 【豪门军少宠妻无度】 素问磨磨蹭蹭的站起来,往浴室走。看样子待会他还要带她去什么地方,不然不会让她去找拖鞋穿。 出来的时候,郝海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白色的大的像船的拖鞋,和身上淋了雨自然干后变得皱巴巴的衣服,眉心再次拧了起来。 挂在臂弯的皮衣外套被他扔了过来:“穿上。” 素问默默的瞅了他一眼,他只在衬衫外面穿一件圆领的薄羊毛衫,依然整齐而高贵,不得不听话的把他大得像斗篷一样的衣服披在身上,郝海云轻轻扫了她一把:“走吧。” 郝海云大步走在前面,素问亦步亦趋跟在后面,酒店的拖鞋被她趿在脚上,一路啪嗒啪嗒响的人人侧目,“郝海云……” “郝海云!” 前面的男人猛的站住,冰冷冷的回身,素问一个没刹住,险些撞上他的后背。 “郝海云。”她硬生生的收住前倾的趋势,叫了句,“既然你不打算要我的命,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等我高兴了。”他敷衍的甩下一句,压根不打算理她。 “……” 素问张了张口,把满腹的埋怨又吞了回去,真痛恨自己怎么没把枪,再给他一枪算了! VIP电梯直达地下赌场,电梯门打开的时候,迎在素问面前的就是真正的赌场风采,男人们西装革履,手戴名表,口叼雪茄,女人们衣香鬓影,身上的首饰反射着令人无法直视的灿光,穿着西装马甲的服务生穿行在一张张赌桌前,灯红酒绿,晃花了她的眼睛。 素问忽然觉得自己这身装扮,实在是有够“引人注目”。 没等郝海云下场,周老板已经笑吟吟的迎上来,瞥见素问身上那件郝海云的外套时,眼神掠过一抹怪异,继而笑着道:“云哥,也来玩两把?陈老板和方老板听说您来了,特地下了包间,就等您呢。” 郝海云不置可否:“既然来了,就过去打个招呼吧。” 周老板在前面引路,没想到除了外面的三教九流,里面还别有洞天。一进包厢,就看见两个脑满肠肥的男人站了起来,隆隆的声音震得素问耳朵发麻:“哎呦,云哥,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陈老板,方老板。”郝海云仍旧是淡淡的,一派游刃有余。 VIP包厢每间都有个领班经理,经理一见周老板亲自领人进来,头立刻快低到胸口去了,待几人入座,便殷勤的招呼开酒上水果。 周老板在经理肩上敲了下:“去,找几个标致的姑娘来,要极品,别拿些次货来充数。” 经理于是去问几位老板的喜好,在这上班的,都惯会察言观色,做到领班经理的,更是一眼瞄出这里头唯郝海云说的话算话,于是讨好的先来问:“云哥喜欢什么样的?” 郝海云撇过头,瞄了眼聂素问,这话实在让素问难以自处,只好也扭过头,佯装不关自己的事。你们爱怎么玩怎么玩,当我是空气。 没等问出话来,又被周老板扇了一记爆栗:“没眼色的,没看见云哥带了女朋友来?” 那经理回过神来,立马跟着连扇自己耳光,一边赔礼道:“瞧我这混眼,居然没瞧见嫂子。嫂子,莫怪,莫怪。” 这几声“嫂子”叫得素问更不自在了。 郝海云伸手推开那经理:“好了好了,随便吧,找几个识情趣的来就行。” 经理一听,又愣了,这到底是给云哥找还是不找呢?一旁周老板已经在催他:“没听见云哥的话?还不快去!” “是,是……”那经理匆匆应着就出了门去。 素问可心里明白着呢,郝海云这是在暗骂她不识情趣。 过了一会,公主送雪茄进来,跪在那里帮他们切,烤好了点上,分别捧给几个大老爷们,转到素问那的时候愣住了,仿佛不知道递还是不递。 郝海云跟几个老板寒暄,仿佛对她不太在意,随口说道:“来根尝尝?” 素问连忙后退,她连烟都不会抽,何况是雪茄。 公主跪在那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经理在外头敲了敲门,一堆美女涌进来,虽然莺莺燕燕,却不是没规矩的,一字站成了排,怯生生叫:“云哥好,老板们好!” 声音也是拔脆拔脆的,乍一看水灵的,个个都跟雏似的,郝海云这个人变态得很,搞不好真弄一堆处女来开(谐)苞。 郝海云叼着雪茄,整张脸都被笼在雪茄烟的迷雾里,显得暧昧不明,他定着睛瞅了眼这一排美女,又瞅了瞅沙发角落里的聂素问,随手指了一个:“就你,过来伺候着。” 那位姑娘开心的“嗳”了一声,喜盈盈的坐了过去,郝海云胳膊一敞,姑娘乖巧的倚在他臂弯里,娇滴滴的说:“云哥,人家叫娜娜。” 郝海云喷了口雪茄烟,笑了声:“没人问你叫什么。” 美女吃了亏,很快又端起笑来,娇声软语问:“云哥今天想怎么玩?梭哈还是投骰子,要不我替您先点几首歌唱?” 素问听得一怔,她还没见过郝海云唱歌是什么样。真的很难想象郝海云这样一个大男人,唱起歌来是什么样的荒腔走板。 好在郝海云的性质不高,随口说到:“打麻将吧,听闻陈老板打的一手好台湾麻将,今天难得在这里遇见,我得输点钱给他。” 那姓陈的老板立刻附和:“好,打麻将好。” 姑娘们七嘴八舌吵得热闹,都说打麻将好,簇拥着各位老板到麻将桌边坐下,自有人把那满地撒金斑的跳舞投灯关上,开了牌桌上方的吊灯,这灯光是专为打牌设计的,灯罩垂得低低的,照着牌桌上的绿绒面,好似一方墨玉。一帮莺莺燕燕,坐在老板的怀里,腿上,一边七手八脚的洗牌,一边对着自己的老板撒娇。 周老板早已派人换好了筹码拿进来给三人,素问还没弄清楚这筹码是多少钱一个,那周老板口中承诺的八十万是否真的都在这儿了,那边姑娘们已经一窝蜂的围到郝海云身边。 郝海云手一挥,带着几分不耐烦的说:“去,都过去,到陈老板和方老板那边去,今晚把两位老板伺候开心了,赢的钱就都赏给你们买衣服去,输了算我的。” 几位姑娘撇了撇嘴:“云哥好久不来一次,来了就打发我们走。谁稀罕那几件衣服似的。” 郝海云哈哈笑了声:“行了,就你嘴贫。甭矫情了,赶紧过去伺候着。” 另两位老板这才各自划定自己的女伴,最初那个叫娜娜的姑娘,已经坐到了郝海云腿上,一边看他摸牌,一边捧起一杯酒送到他嘴边,郝海云也没用手去接,直接就着杯沿仰脖干了,逗得娜娜笑个不停,娇滴滴的说:“云哥今天手风好,必定大杀四方。” 其他几人都跟着陪笑,郝海云亦只是笑了笑。娜娜又拈了块蜜瓜送到他嘴边,给他解酒。 素问看得浑身直冒鸡皮疙瘩,所以说做老板的都富态,这连吃都有人送到嘴边,只要张嘴就行了。这一帮个女人个个都玲珑剔透长袖善舞,就连那几个看起来有点来头的老板,都被稀里糊涂的灌了几杯,几圈麻将打下来,除了郝海云,就只有这赌场的周老板眼中还清明了。 玩到一半,赌场周老板的手机忽然嗡嗡的震动起来,他拿起来看了下,做了个手势,走到一边接起电话。 就听郝海云在桌上笑开了:“老周这生意做的,兄弟都顾不上了。” 另两位老板也跟着附和,说要罚,该罚。 那边周老板压着声音,但隐约能听见在骂人,气势汹汹的,待一挂了电话,从黑暗里走出来,又是满面堆笑,和和气气的说:“下面几个没用的东西,一点小事摆不平,我下去看看。” 郝海云有点不乐意了:“别介啊,老周,你走了我们可少了个牌搭子,这牌还怎么玩?” 周老板忙连声道前,支使着最得郝海云欢心的娜娜说:“娜娜,你上去,替我摸两把……” 话音未落,郝海云手里捏着的一张牌噗的一下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击中果盘上插着的水果刀,叮的一响,声音虽然不大,但整个包厢顿时安静下来,牌桌上的说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屏息静气,连大气都不敢出。 那个娜娜也倏的从郝海云腿上弹了起来,周老板正暗自抹汗,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了这尊大佛,突然郝海云拿右手摸摸额头,倒缓缓笑了:“啊呀,这手滑了。也罢,今晚手风不好,就不打了。老周你要忙,赶紧去忙你的。” 众人讪讪的,猜不透他是真不玩了还是在拿乔,周老板左右不是人,正为难着,包厢门忽然推开了,一道声音凭空插进这僵持的气氛里:“我来晚了?” 声音显得年轻,包厢门大开,外头的金碧辉煌照进来,愈发照亮一张年轻的脸,包厢里其他的人都面色不一,唯独素问表现得最过惊讶。 ——萧溶? 他不是人在国外吗? 周老板看到他简直像看到救星,赶忙上前拍着他的肩膀把他拉进来:“不晚不晚,正好赶上三缺一。我来给各位介绍哈,这位是萧氏企业的少东萧少。自己人,都是自己人。”不由分说就把萧溶按在他原先的座位上。 萧溶眯起细长的桃花眼,把在座的扫了眼,自然也看到了偏暗的沙发角落里的素问。不过他眼中什么异样都没有,瞧见在座的几位都比自己年长,于是一一递上名片,握手道:“云哥,陈老板,方老板。” 其他两位都接了名片唯独郝海云没动,只笑了笑:“我是个粗人,没有发名片的习惯,记性也不怎么好,这么多年了,来来去去也就记着那么几个。” 潜台词是想让他郝海云记住,发名片是没用的,得看他萧溶有没有本事了。 萧溶脸上的错愕一闪而逝,继而收回名片,笑了笑,重新伸出手道:“云哥,幸会。” 郝海云这次终于象征性的伸出手与他握了握。 周老板总算把这桌牌给安排下,心满意足的走了,只是原本进来的五个姑娘,一个坐在郝海云身边,另四个都一左一右在另两位老板身边陪打,萧溶这坐下来光秃秃的就显得奇怪,偏偏这地儿的规矩君子不夺人所好,另两位老板虽然身边各有两位佳人,却谁也没有动一动的意思。 娜娜先识趣的站起来,说:“我去为萧少叫几位姑娘,不知道萧少喜欢什么样的?” 萧溶正起牌,摸着手里的一排暗杠,眼睫都没抬,随口说道:“就沙发里那个吧。” 话落,随手甩出去一张:“九筒。” 麻将牌落在桌面上清脆有声,然而麻将桌上却再一次沉寂了。大家伙都一声不发的看着萧溶,萧溶似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装糊涂道:“怎么了,都看着我?” 郝海云淡淡的一笑,挥手招过来一直安静做壁花的素问:“素素,你来陪陪萧少。” 萧溶眸子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连忙拱手道:“原来是嫂子……误会,误会一场,嫂子千万别见怪。” 素问见萧溶装得那一副大尾巴狼的样子就浑身直来气,本来不打算掺和的,这时候哗的从座位里站起来,笑吟吟朝萧溶走过来:“萧少……” 这一声嗲得萧溶都不觉抖了抖。 郝海云不动声色看着。他怎么会不知道萧溶那句看似无心之失,其实是故意试探他和聂素问的关系。早在萧溶第一次推门而入时,郝海云就注意到素问的失态了,断定两人是认识的。 萧溶自然也讶异素问为什么会在这里,可他不会傻兮兮的问,一句看似无心的话,就套出了聂素问是他郝海云带来的人。 郝海云含着笑意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半晌,笑了笑:“什么嫂子,女人而已。”说完又指了指萧溶旁边的椅子,对素问说:“你就坐那儿吧。” 重新回到牌桌上,萧溶明显有些如坐针毡。 素问倒没像那些姑娘们一样端酒递水果的,只不过专注盯着他的牌面。萧溶这副牌起的非常好,清一色饼子,场下还没有人打出他要的牌,自摸的可能也不是没有。 又扫了眼上家的郝海云,粗黑的浓眉深锁,手里扣着张牌不知是什么,一旁的娜娜也在帮他看牌,偶尔端茶递水。轮到郝海云出牌,不知他想到什么,忽然把手里的牌面向下扣下,咳了声说:“光这么赌筹码多没劲,不如我们来赌点别的。” “不知云哥想玩什么?” 郝海云摸着下巴貌似思索了一会,脱口而出:“就玩脱衣服吧。” 欢场上的路数,这帮人应酬多了,也见多不怪,陈老板和方老板立时兴高采烈的应和,倒是萧溶问了句:“怎么个赌法呢?” “筹码照算,另外,输的人身边女伴要脱一件衣服。” 话音刚落,几个姑娘就娇嗔起来:“讨厌,云哥,你好坏!”倒是也没人反对。 郝海云哈哈笑了几声,目光若有似无的投递到素问身上。素问此时已经快银牙咬碎了,本来今晚就是被他拖来的,她一心想缩在角落做隐形人,偏偏他不让她如愿。 好啊,不就是要玩嘛,谁玩不起似的! 素问一咬牙,颇有点豪气道:“好,我没意见。” 牌局重新开始,这下牌桌旁的姑娘们更加上心了,懂的不懂的都把头伸着在看牌。 第一把陈老板就来了个自摸开花,于是在场诸人,除了陈老板身边两位女伴,其他各自脱了一件衣服。 好在天气冷,素问穿得还算多,刚才她一进来就把郝海云给她那件皮外套给脱了扔沙发上了,这时候自然不能再去拿来穿上,所以她大大方方解开自己风衣纽扣,脱掉了风衣。 相比之下,赌场的几位姑娘就吃亏的多了,毕竟做这行的不可能穿得很多,这一脱,就已经风凉得漏出两截胳膊了。 郝海云身边的娜娜一个劲锤他的肩埋怨:“云哥,您再不加油人家可要脱光了啊。” 惹得几个男人哈哈大笑。 谁知道第二把郝海云就放了一炮,这次是只有娜娜一个人要脱。众目睽睽之下,娜娜涨红了脸,只好把黑色的小皮裙脱下,露出里面露肉的黑色网袜。 玩得越刺激,姑娘们热情越高,第三把方老板自摸,素问撇撇嘴,背过身去,从头上退掉了套头的羊绒衫。 这下素问也有压力了,因为在绒衫里面,她也只穿了一件贴身的打底衫,再脱就只有内衣了。而娜娜早已欲哭无泪,知道锤郝海云也是没用。 整桌唯一没胡牌的就是郝海云和萧溶了,素问瞪在萧溶背上的眼神几乎要把他人都给洞穿了,也不知这人是不是故意输的。 这一圈郝海云终于起了副好牌,坐在一边的娜娜悄悄抹了抹额上的汗,舒了口气。郝海云倒是不急,慢吞吞摸一张,打一张,老僧入定似的,素问看他几手打出去的牌,猜测他是在做万字,偏偏萧溶这边握一手的万字,以至于萧溶打一张牌她都格外紧张,生怕他一个放炮出去,自己就要脱光了。 她的紧张连萧溶都察觉到了,不动声色的指指盘子里的水果茶,示意她喝喝茶消消火。 素问白了他一眼,心想要脱衣服的又不是你,你当然不紧张。 这一番眉来眼去,全叫郝海云看在了眼里,他手里正摸到暗杠,扔了骰子摸了张牌在手里,手指摩挲在牌面上,迟迟不揭开,在场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尤其是素问,紧瞪着他手里那张牌,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郝海云自负的嘴角略微一扬,手心慢慢翻转,娜娜一直在他身后看他摸牌的,这时候只差要尖叫,大家都准备好了要拨筹码给他,然而牌面一番,南风……不是他要的万字? 大家叹惋之际,素问只觉自己长长的舒了口气,郝海云倒是满不在乎,继续摸牌出牌,时不时还捏块蜜瓜到嘴里。打到最后,倒是萧溶自摸了一把,素问终于不用再脱衣服,而娜娜已经脱得只剩三点式了。 郝海云一边没耐心的哄着娜娜,一边将牌一推:“不玩了,今晚手气太差。” 大家面面相觑,一圈打下来,的确只有郝海云一把未开胡。不由纷纷后悔,应该看眼色放几炮给他胡牌的。 素问见着这么好的台阶给她下,当然忙不迭的披上脱掉的衣服:“正好,我也有点累了,想先回去了。” 郝海云随着她起身:“你不认识路,我送你吧。”又转头对包间里众人道:“陈老板,方老板,萧少,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诸人自然笑吟吟的送他出去。 素问自然知道他这句“送她”亦是借口,既然他给自己台阶下,她也不必拆穿他。 包厢的门一合上,娜娜就立刻回到牌桌前,一张张翻起刚才被推倒的牌,口中喃喃道:“奇怪了……” 方老板见状问:“怎么了?” 今晚就娜娜跟着郝海云输得最惨,脱得就剩三点式内衣了,只见她抓起一把牌,不解的说:“我明明看见他摸的是五万,怎么变南风了呢?” 萧溶闻言,在最靠近郝海云座位的那垒牌堆末尾一抹,解气那张牌,赫然正是五万! 众人讪讪,方老板摸着胡子笑了:“云哥当年出来混的时候,你们恐怕还没断奶呢,这手偷龙转凤把我堵给糊弄住了。” 一席话,众人都已了然。娜娜再不忿,那也没有办法,那是人家带来的正牌女友,自然偏袒一些,你不脱谁脱呢? ------题外话------ 第一更,同样下午或晚上的时候会带来第二更。大家有票票的不要捂着哈~ 一零四,迟到的二更 更新时间:2013-1-11 0:05:10 本章字数:7365 回到酒店房间,素问立刻踢掉了脚上碍事的大拖鞋,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郝海云在她后面进来,看见她光着脚丫子的样子,难得的笑了声:“还是个小孩子。” 素问听到,原本欢快的脚步骤然停了下来,也许是刚才赌赢了让她有些得意忘形,一时竟忘了自己的所在。而今晚的郝海云也让她觉得琢磨不透,太多的疑团盘踞于心,她问:“那个萧少,经常来吗?” 郝海云怔了下,大概没料到素问会这么直接的问他。 “怎么,那个也是你姘头?” “……” 郝海云走到餐桌边,晚间服务员送来的红酒并没有喝完,他拿着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低酌浅吟:“听说你们娱乐圈一向很乱,女明星为了一部戏能从导演睡到制片人,看来你也学了不少啊。” “……” 就知道从这个人嘴里问不出好话来。刚才那些全部都是错觉,错觉! 素问不再理他,窝在沙发里,把电视的声音开到最大,掩盖住这个男人讨厌的声音,郝海云似乎也懒得理她似的,拿着杯子与酒坐在了阳台上,一口一口慢慢的品着。 素问瞥了眼他的背影,暗骂了句:假作派。 从赌场回来,天已经差不多快亮了,素问看了会电视就呵欠连连,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忘了。 梦里她又看见了陆铮,好象是除夕夜那晚,她坐在车里把手伸到窗外放烟火,他歪在车后座上就睡着了。她摘下自己脖子里的围巾,替他围上,顶灯是昏暗的黄,空调的暖风吹着,拂起围巾上的绒毛,微微颤动,引擎发出轻而低的嗡嗡声,她先把自己的手在自己颈窝里捂热了,才慢慢的放到他脸上,斜而长的眉毛,高而挺的鼻梁,温暖柔软的嘴唇,她小心而细致的一寸寸抚过去,那样的时候,是那么的奢侈。 眼皮上有光一直在流转,素问知道这是梦,一定是梦,可她不愿醒来。她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天没看见陆铮了,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的每一个眼神,如电影镜头般,缓慢的回放。 她还记得那个令她心碎的吻,他的嘴唇滚烫,吻得她很轻,很慢,很无力。 现在她终于明白在那个时候为什么会感到无端的心碎,以及那句“如果我一无所有了,你还爱我吗?” 那时候她没有回答他。现在,她想肯定的告诉他,会,却已经没有机会了。 眼角湿湿的,有风吹在上面,凉凉的。素问难受的皱了皱眉,忽的睁开眼,突然映入眼帘的一张脸,令她整个人都一怔,脑海里还全都是陆铮的笑,而面前这张郝海云的脸,显然的落差有些大,她一时死瞪着他,仿佛看到什么妖魔似的。 郝海云保持着这么居高临下的姿势,看了她许久,忽的一笑:“我的脸就这么可怕?” 素问猛然惊觉自己的失神,蓦的从沙发上坐起来,只觉得脖子疼,背疼,胳膊疼,浑身都疼。看看窗外,天都大亮了,她就窝在这沙发里睡了多久? 身前的郝海云早已穿戴整齐,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冷冷的下达命令:“起来,带你去买鞋。” 素问飞快的整理了一下思绪,没给自己多余的时间,已经冲进洗手间洗漱。 出去买鞋就意味着她可以离开这座宫殿一般的赌场,只要离开赌场她还有机会回去。 她仅用了不到一分钟就洗漱完毕,重新穿上昨天那一身皱巴巴的衣服。郝海云这次什么也没说,大步流星走在前头,素问趿着拖鞋低着头要疾步走才追的上她,那样子跟受气小媳妇似的。 到了楼下,早有戴着白手套的门童为他们拉开车门,郝海云亲自开车,素问坐在后面,托着下巴看着窗外。车子沿着来时的盘山公路又一圈一圈开上去,不多时就回到入城的高速公路上,看到窗外熟悉的景物,素问心里涌起一股喜悦,直到过了收费站,她才终于确定,他们终于要回城了。 郝海云带她去了一条城中不是很热门的购物街。素问因为职业的缘故,对北京上海两大城市的名品购物店都已经十分熟悉了,这里她以前也听说过,但因为地偏店也不大,所以一直门庭冷清。 当她穿着拖鞋走进店里的时候,自然又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郝海云倒是淡定自若,直接坐在了一张小羊皮的沙发上,点烟的手随手一指,道:“帮她选一双鞋。”之后便显得有些无聊的开始吞云吐雾。 素问当然不指望他能给自己什么意见,但也着实看不惯他这皇帝老子似的作派。陆铮陪她逛街就从不这样。 店员听完就将素问上下打量了一下,目光掠过她这一身皱巴巴的衣服,和她那张不施脂粉的脸,倒是没什么变化,不知是真的职业素养良好还是压根没认出她来。 店员回身在柜子上拿出一双乳白色的高跟鞋,单膝跪下为她试穿。素问站在镜子前左看右看,店员在旁边热情的介绍:“这双是我们这一季的限量定制款,每一个尺码都只得一双,小姐买回去了就是独一无二的。而且这鞋无论是面料和设计都是出自意大利名师之手,穿在小姐您的脚上,真是完美服帖,更能衬托您的气质……”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审视着郝海云的表情。看来很通透,谁才是金主大爷。 素问看着镜子里郝海云那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就忍不住想笑,人家都看出他是肥羊好宰了,直接拿限量版的鞋给她试穿。 素问也不说话,任由这店员滔滔不绝下去,反正付钱的不是她。 谁知郝海云却掐了烟,皱皱眉,说:“不要这双。” 素问和店员都一愣。 “换双平跟的。”他又说了一句,“限量版的是不是好一点?那就找双限量版的平跟给她。” “噗——” 素问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店员脸色讪讪,唯独郝海云眉头轻皱,不悦的盯着她。 趁着店员转身进去找鞋的时候,素问才说:“哪有什么好不好,只不过看你好不好宰而已。” 在这一点上,陆铮和他的差别就很大。 陆铮从不会简单的用“好”或“不好”来评价一件商品,他在选择时自有自己的一套标准,设计,面料,舒适度,他是个对细节很注重的人,不会盲目的追求限量版之类。从他的一言一行都可以看出是一个很讲求生活品味的人。即使贫穷,他也像个落难的王子,让人觉得高贵不可亲近。 而郝海云,就像是昨晚金碧辉煌的赌场,满目奢华的腐朽,富贵的让人觉得有压力,却也没什么品位可言。 郝海云倒没有因为她这一番言论生气,倒是自己笑了笑:“你的意思是我像土豪?” 这样的话她可不敢说。 店员又拿了一双白色的平跟鞋出来,郝海云只看了一眼,就说:“就这双,穿上走吧。”说完已经不耐烦似地站起身。 素问赶忙踏进新鞋里,店员甚至体贴的把她那双从酒店里穿出来的拖鞋都打包好了放在精美的购物袋里递给她。 素问踏着新鞋,紧跟上郝海云的步子,在他身后说:“等回车上我拿到钱包了,再把这鞋的钱还给你。” 郝海云连头也没回。 经过一家服装设计师的店时,他又毫无挣扎的停下来:“既然来了,就把衣服也一起换了吧。” 素问刚想说“不”,就听到他说:“又皱又脏的,碍眼。” “……” 反正花他的钱,她节省个毛啊。跟在他后面,昂首挺胸的跨进了服装店。 待素问全身焕然一新的坐在车内,郝海云继续发动车子,这次,她终于坐不住了:“我们去哪?” 回答她的只有呼呼的引擎声。 她不甘心就这么一无所获:“那个肇事司机,你把他藏在哪儿了?” “你不需要知道。” “……” 虽然碰了一鼻子灰,但他总算开口理她了,也算是一种进展不是? 于是一路上就听见聂素问像十万个为什么似的,一个人在车后排问个不停,前面那人只在不耐烦时才偶尔“嗯”“啊”“不知道”之类的回她几个字。 好在车一路上都是往市中心的繁华地带行去,倒不用担心再被他带到某个荒山野岭去抛尸了,最后,车在一栋外观全部是玻璃罩子的全明写字楼前停下,素问不解的向窗外张望:“你带我来这干嘛……萧氏?” “没错,这里就是昨晚那个萧少的大本营。” 素问一直都知道萧家经营的范围跨界很大,从商业地产,到影院娱乐,超市卖场,都有涉及。而这庞大的企业链的心脏,就在此处——萧氏的中心办公大楼。 隐约记得陆铮说过,当初他违背外公的意志,不肯去当兵,坚持要经商的时候,就是萧氏注资帮他办的第一家公司,当然是出于萧溶的兄弟情谊,当时两人是合资的,后来陆铮赚了钱,慢慢将公司改造成股份制,又上市,他本人是公司的执行董事和最大股东,而第二大股东就是萧溶。 郝海云摇开了车窗,从中控台上又抽了一支烟,找到打火机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望着进出那水晶巨塔般恢弘建筑的精英们,对素问说:“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要继续跟着他,还是跟我?” 素问见他这种作派,早就抱着几分警惕,只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那个小男朋友,已经完了,就算这次他走运,不用坐牢,也没机会翻身了。” 素问一下子坐直了,手指紧紧的抠住身下的真皮座椅:“你说什么,坐牢?” “别说你不知道,弄出了人命,可不得坐牢?” “那不是他做的!只要你把那个司机交出来,就可以证明他的清白!”素问又惊又怒,她惊的是陆铮的这件案子会这么严重,竟然到要坐牢的地步,怒的是郝海云这口气,似乎是不打算放人了。 果然,郝海云叼着烟,瞥了她一眼:“我为什么要帮你那小男友?没错,人是在我手上。可我既没绑着他的手,也没打断他的腿,他要上哪去都没人拦着他。是他自己跪着求我让我收留他的,这么大一个北京城,只要我不伸手,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素问深吸了口气:“他撞死了人,那是他罪有应得。” “呵,在我们这行人眼里,从没有罪有应得这种说法。”郝海云轻蔑的瞥了她一眼。 确实,以他手中的罪孽,足够他下十八层地狱了。 素问觉得无力,身子向前倾,额头抵靠在前排的座椅背上:“你不就是要折磨我吗?能不能别牵扯无辜的人?” “没错!我就是要你看着他死!” 素问垂着头,只觉得头皮上突然的锐痛,有一股力量扯着她的头发拖着她使她不得不抬起头迎向他。 郝海云的脸已经近在咫尺,或许只有那短短几秒钟,素问一手去按住自己被撕扯得剧痛的头发,一手下意识的护住脖颈。 她以为他会再次掐住她! 然而没有,他只是突然的用力,将她的身体整个从后排拉了过来,用力的摁进他的怀里,力气之大仿佛要将她活生生嵌进身体里一般,素问觉得肩胛都要被他捏碎了,他压在她背上的手迫得她连呼吸都困难,一动不能动的被困在两排座椅之间的空隙和他的身体里。 “回来吧。” 很轻很轻的声音,男人的脸埋在她颈项间,如同叹息。 素问被这意料之外的一幕震惊了,呆愣之后,猛的回过神来,用力的推开他。 “你别做梦了!回去继续做替身么?你要是忘记了,我就再提醒你一次,我不是你的素素,我叫聂素问!” 她激烈的反抗着,脸上带着几分嘲讽。 “我知道,你是聂素问,一直都是。”他说出这句话时,像是自己也没有想到一样,微微仰头,有些复杂的看着她的眼睛。 “……” 素问有片刻的失语,内心有什么可怕的念头在慢慢接近,可她拒绝知道真相,宁可用尖锐的语气去挑破两人之间的脓疮:“你这么说,我会误会你真的爱上我了。我知道的,你喜欢的人叫素素嘛,你曾经为了她连命都没了,又为了她跟最好的兄弟反目,你会注意到我,全是因为我的名字跟她一样,所以你逼迫我做她的替身。你有枪,我不能反抗,可那是以前的事了,那些我只当成是噩梦。我现在过得很好,真的不想再回去以前那种生活了。” “噩梦……”郝海云盯着她的眼眸缓缓的闭上了,喃喃的念着这两个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三年来,他午夜梦回,一直试图想追回的生活,对她来说,原来只是噩梦…… 那时候她每天都不笑,把自己锁在一间小房子里,就对着他留下来的那把空壳枪把玩。他跟她说话,她三句有两句都没反应,他看她好像对枪械有兴趣,就讨好般的教她怎么组装枪械,也只有这个时候,她会多看他两眼。 在外人看来,这个丫头是点毛病的,不是精神病就是自闭症,隔个两天就要大发脾气把屋里全摔一通,再不然干出些翻窗爬阳台的危险事来,云哥为了她几乎快疯了,把家里所有危险的刀具剪刀都藏起来了,窗子也全部上了铁栅栏,就怕她出一点事。 后来他才知道,她玩枪不是因为感兴趣,只是为了有一天能把子弹送进他的胸口。他手把手一步步教她怎么装弹,上膛,拉保险,看着她认真时低下头垂下的那一缕发丝,从心中就生出一种莫名的柔软来,他也不知怎么中了邪似的,就想伸手摸一摸她的头发。然后他就真的那么做了,结果她受惊般猛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刺猬般戒备的看着他。 从那以后他就烙下了心病,不敢碰她,离她近点都怕她会受刺激。后来终于有天半夜借着酒劲,把睡着的她从床上揪起来,一把按在镜子上,疯狂而痴恋的亲吻着她的头发,看着镜子里的她从发狂般的挣扎到无声流泪,最后连眼泪也干了,没了。 他酒量非常好,那时候尚还有一丝清醒,只是觉得做了就做了,况且她也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他心满意足的倒在床上就睡着了,第二天中午起来,他习惯性的到那间小房间看她,结果发现一个满头蓬发,发尾被剪得像稻草般的短头发女孩。 他几乎是愣住了,还以为自己酒没醒。 好一会儿,他才认出这是聂素问,怒不可遏的问她:“你这是干什么?” 而她连眼皮都没抬,淡淡的回了他一句:“被狗咬了。” 被狗咬了…… 她是指昨晚的事! 他那时见她不反抗了,以为这么多天她也总算想通了,没想到却是这样刚烈!他不是喜欢她的头发吗?她就全给他剪了。只要不是她自愿的,她宁可毁了自己也不让他得到! 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亦是。 他有点心灰意冷:“你不后悔今天的选择?即使那个人会坐牢,会一无所有,即使你们不会有结果?” 素问很肯定的告诉他:“我这辈子都不会后悔。我爱他,就算他坐牢,就算他一无所有,就算他是个乞丐,我都一样爱他!” 而她不爱自己,即使他郝海云拥有了全世界,她也不屑一顾。 他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将手中的烟头使劲一摔:“真***傻逼!”不知是骂自己还是在骂她。 “你知不知道你那小男友就要完蛋了!别人设局要整他,他就是逃过这一关也逃不过下一关。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带你来这么?因为在这栋大楼里正在开一场精彩的董事会,谈怎么收购你那小男友的公司。所以我最讨厌和生意人打交道,口蜜腹剑,面上笑的比谁都亲善,捅你的时候比谁都狠心。昨晚那个萧少,他不仅要你的小男友坐牢,还要他丢了公司,走投无路,连个普通人都做不了!你以为你绑到的这位太子爷能有多厉害,多有本事?还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就是个仗势欺人的公子哥,没他老子姥爷,没了钱,他屁都不是!人家不仅要整他,还要整他全家!幸好你还没嫁过去,不然你就跟着一块倒霉吧聂素问!” “啪”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素问气得浑身发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看着自己的手,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有胆打郝海云一耳光。 郝海云也没想到,他字画是咧了咧嘴,反倒笑了笑:“行啊,聂素问,越来越本事了。” 素问定了定神,说:“这巴掌,是我打的,欠你的,我还。我不管陆铮会不会丢了公司,会不会全家遭殃,我只要你一句话,人,你是给还是不给。” 郝海云慢慢的看着她,眼中带着种沉痛的光,嘴角却明明是笑着的。 “行,你想跟他做一对亡命鸳鸯,我就成全你!” 倒是叫素问愣在了那里。 “你真的肯把人交给我?” “只要你跟我赌一把。” 素问知道郝海云在这方面肯定是高手,一时间有点犹豫。可人在他手上,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她狠狠心:“赌什么?” “就赌你那小男友,最后会不会负了你。” “……就这样?” 素问还以为他会提出投骰子或更高级的赌术,说真的,这些个花样,她一个都不在行,到最后,他却说了个她最有把握的事。 她坚信,就算负尽全世界,陆铮也不会负了她。 所以,她很有把握的点点头:“好,我答应你。怎么个赌法?” “人你带走,只要你们还在一起,我保证大家相安无事,但如果他抛弃了你,你就必须回到我身边。” 看似是个不错的赌注,对她来说,有益而无害。如果能把人带走,还能绝了郝海云这个麻烦,她简直求之不得。 “一言为定。” ------题外话------ 今天真的很抱歉,本来要下午更的,中午起来码了一半字,家里突然跳电,我一个人住也弄不好,等到晚上才找来人修,结果开了电脑,原先写的稿子也丢了找不回来了,只好重新写过这章。 一零五, 更新时间:2013-1-11 0:05:10 本章字数:5735 聂素问看着郝海云拨了通电话,然后把车开到警局门口。 警局门口的这条路和往常一样,边上是一栋机关的写字楼,在往前走一点是座便民超市。郝海云摇开半扇窗,又给自己点上一颗烟。素问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根了,只看见中控上来时满满的一包烟,已经去了大半。 一颗烟还没抽到一半,迎面忽然有辆白色面包车急驰而来。郝海云眼睛亮了下,把烟头在外掸了掸,素问不知道他玩什么花样,只是警惕的盯着他的后脑勺。没等她反应过来,只见从那白色面包车上被推下来一人,车都没停稳,车门又重新拉上了,风一般从他们的车面前擦身而过。 素问简直看得呆住了,被推下车那人在地上蹭了两下,双手着地勉强撑住身子,半晌才慢吞吞的站起来,素问瞧见他的侧脸,正是照片上司机王炳的样子! 她刚想推开车门下车,郝海云眼疾手快,按了中控上的一个按钮,车门被锁死了。 素问怎么推也推不开车门,怒极瞪着他:“你想出尔反尔?” 郝海云冷笑了声,叼着烟的下巴抬了抬,朝前一指。只见王炳一脸郁丧,摸了摸后脑勺,然后闷着头朝警局大门走去。 “他会这么老实去自首?” 话一问出口又觉得简直是废话。那些人在把他丢下车之前肯定威胁过他了,要是他不去自首就把他如何如何。自己再跟下车去的确是多此一举。 抬起头时,对上的就是郝海云轻蔑的眼神。她承认,自己是低估他了,郝海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混道上的,多少都讲究一个“信”字。 素问有点尴尬,指了指上锁的车门:“既然你已经把人放了,那我也该走了。” 这次郝海云没拦她,直接把车门的锁解了,在她下车时提醒她:“别忘记了我们的赌约。” 声音沉稳,隐约有种胜券在握的自信。 素问不知他哪来的自信,此刻也没这么多心思去担忧别的,她知道就算王炳去自首,警方要调查取证,还需要一个过程,陆铮不会这么快就出来。倒是有一件事,让她挂在心上。 郝海云说萧溶会收购陆铮的闰华地产,这件事,还不知道真假。 她首先打了个电话给燕北,告诉他肇事司机已经找到,燕北非常的惊讶,问她怎么找到的,她没法把郝海云的事一一向他解释,只好说是犯人良心发现,自己去自首了。 燕北不由长长的舒了口气:“幸好陆铮运气好。好人果然还是有好报的。” 她想了想,旁敲侧击的问他:“陆铮的公司现在怎么样?他这些天不在公司坐阵,该不会发生什么事吧?” 燕北倒是被她问的一愣,老实回答不知道。 挂了电话她还是不放心,于是又马上打给萧溶。昨天在赌城见到萧溶她就非常意外了,萧溶的律师一直声称他的当事人在国外,可看昨晚萧溶的样子,明明早已秘密入境了。而且他怎么会和郝海云那拨人走到一块? 萧氏是正规的大企业,做的生意一直是一清二白,而郝海云交往的那些生意人,黑道白道都沾边的,哪个也不敢说自己手里干净。 萧溶倒是很爽快的就接了电话,素问在电话里直截了当的说:“你在哪儿?我有些话想当面问你。” “……你来公司吧,我在华谊的办公室等你。” 既然回了公司,看来萧溶今天已经公开他回国的消息了。 素问听他这样坦然的答应见面,心里稍微觉得平静了些。既然萧溶不怕她质问,而且就约在华谊,那么郝海云的话,应该就是危言耸听,或许是为了吓唬她的。如果萧溶真想对陆铮不利,行事肯定会有所隐瞒,起码不会光明正大的约她在公司见面。 她没料到另一个可能,那就是萧溶已经掌控全局,所以肆无忌惮。 素问急匆匆的回公司,一路上遇见熟人都只是点头而已。上了电梯,到十七楼停下,迎面正好遇见萧媛,从萧溶的办公室出来,她脸色涨红,嘴唇紧咬着,好像刚跟谁吵过架似的。素问看到她愣了一下,正犹疑着要不要跟她打个招呼,萧媛已经一阵疾风似的,掠过她身边,进了电梯。 素问摇摇头,敲开了萧溶的办公室。 萧溶正靠在转椅里喝咖啡,他的办公室因为在走廊尽头,所以三面墙都是落地玻璃,采光非常好,中午的阳光明晃晃的照在大理石地板上,萧溶微眯起桃花眸子,呷了口咖啡,指指面前的长沙发,非常客气的说:“坐。” 素问坐下去,才发现这张沙发有点眼熟,萧溶像是看出她想法,直接告诉她:“没错,就是从陆铮办公室搬过来的。” 他笑笑,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再过一会儿,我可以请你看场好戏。” 素问错愕的盯着他。 “陆铮不在的这段时间,他名下的闰华地产各项目及子公司负责人早已经因为资金链紧绷的问题,开始坐立不安了。你应该知道,当初陆铮注册公司是萧氏注资的,萧氏,也就是我本人,其实是闰华地产的第二大股东。现在闰华地产群龙无首,管理层的人走投无路,纷纷来找我主持大局,甚至不需我提议,他们已经自发要召开特别股东大会。” 素问思索了片刻,才说:“所以你就想趁此机会谋权篡位?” 萧溶为她这个用词笑了笑:“没有这么血雨腥风,经济市场的吞并和厮杀,从来都是看不见的战争。当初陆铮之所以发展的这么一帆风顺,也是有萧氏强大的资金力量做后盾,闰华地产虽然名义上是陆铮的公司,实际上也和萧氏的一个子公司差不多,所以,我现在整合资源,把它收归萧氏旗下,并没有人反对。” “不,陆铮不会同意的。”素问果决的说,“闰华地产是他的心血,虽然我不知道当初你们的合作是怎样的,但我知道,这些年来他都在为了公司疲于奔命,也许那些在你这个家族企业的继承人眼里不值一提,但那都是他的血汗挣来的。他没有犯罪,很快就会被释放,他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无所谓,就算他两个小时以后出现在特别股东大会上,也改变不了什么了。管理层的大部分人都支持我,对我而言,只是更费周折一些。只要萧氏断绝闰华的上游资金链,他的公司一样做不下去,在建的工程只能停工,而手头的现房一时半会也抛售不出去。闰华的资金链已经紧绷到了极点,他们没有实力来打这一场自卫反击战。陆铮也没有哪个本事,在融资方面他是个外行。如果他坚持不肯被萧氏并购,到时那一帮跟他一起奋战的公司元老都要被他连累,他是个聪明人,可惜输在,太重感情。” 素问不懂这些商场上的道理,她只是明白,不能让陆铮的心血化为乌有:“如果陆铮的公司真的像你所说的,和你萧氏旗下一个子公司差不多,那你何必费尽心思去并购他呢?反正你已经是公司的第二大股东,参与利益分红了不是吗?你的话虽然听上去很动人,但我相信陆铮是不会妥协的。即使他不能参加接下来的特别股东大会,只要得到他本人的授意和认可,作为他的代理人也可以替他参加的,不是吗?” 萧溶平静的眸子里终于出现一丝诧异:“你要代替他出席,否决我的提议?” 素问不避不让的迎着他的注视。 沉默也不过是一瞬,萧溶眼里划过不屑一顾的哂笑:“所以我就是讨厌跟女人合作,头发长,见识短。” “别忘了当初气死陆家的老头子,你也有一份。要不是你肚子里那个种,我的计划可能还要等上好一阵子,等到老头子肝癌发作。怎么,现在你心软了,还是良心发现了?你现在倒是巴巴的为了陆铮来跟我讨价还价,要是让他知道你是帮凶,你以为他还会领你的情吗?” “……” 因为萧溶的话,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不,我从来没想过害他,那是你的圈套!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害他?他不是你最好的兄弟吗?” “兄弟?呵,他有把我当过兄弟吗?”萧溶冷冷的笑道,“我说过,他输,就输在太重感情。没关系,我造就猜到你会干扰我的行动,这不影响大局。人生就像是一盘棋,所有的伏笔都已经埋好,你这颗棋子并不能起到什么关键作用,我劝你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陆铮连总公司都保不住了,华谊自然也只能拱手让出。你乖乖的安分守己,演你的戏做你的大明星,以后自然星路通顺,拿着钱过你想要的安稳日子。” 这不正是萧溶第一次在后台拦住她时,问她想要的吗?现在全都唾手可得了,她却后悔不已。她从来没想过要让陆铮失去一切,不,她宁愿被打回那个一无所有过着杂草一般生活的聂素问,也不愿发生今天的这一切! 素问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知道,现在不可能要你改变主意,而我,也不会改变主意。你记着,你是你,我是我,我从来没有跟你同流合污过,我只是愚蠢的被你利用了!不管陆铮能不能挽回这一切,只要他还在坚持,我就会站在他那一边。所以,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敌人。” 萧溶无谓的耸耸肩:“真可惜。平心而论,你是个有前途的演员。” 从走进这间办公室以来,素问第一次笑了,她如释重负的扬起唇:“今天很谢谢你,又教会我一点,背叛你的人很可能就是你最信任的人。陆铮他瞎了眼,把你当兄弟,我也瞎了眼,被你玩弄于鼓掌,希望萧少你也能引以为戒,不要有天被自己深信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 “谢谢你的忠告。如果你真的要代替陆铮出席股东大会,作为闰华的第二大股东,我正式通知您,今天下午两点半将在闰华公司十二层的会议室召开有各大股东联名提议的特别股东大会,到时我会提议用增发的方式来稀释陆铮手中的控股权,当然,股东都有优先配股权,只是预计调动的金额会超过数亿,如今资金链紧绷的陆铮恐怕拿不出这个数额。对于闰华,我志在必得。如果你还有任何问题,可以联系董事会的董事秘书,他会详细向你解释。” 对此,素问根本是个门外汉,她想了想:“那我也可以代表陆铮,否决你这个增发的提案?” “当然,每个股东都有投票权。不过所有的股东都同意增发,因为这是对公司有好处的。现在资金流缺口这么大,除非有个救世主能拯救他们,不然公司就只有面临倒闭。大家只要能保住饭碗,并不介意换个当董事长。” 萧溶一向玩世不恭的态度在这时收了起来,是真的公事公办,素问甚至能感到一股刀光剑影的肃杀。 素问点点头:“我只有一句话想问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这一切的?从你第一次找我合作的时候,还是更早?” 萧溶转过了身,望着落地窗外城心繁华地段这片钢铁森林的顶端,众生渺小,仿佛都在他的脚下,他轻易的摆布每一颗棋子。 “什么时候开始布局重要吗?重要的是,这局棋,我赢了。” 素问迷茫的盯着他的侧脸,从一开始,她就从未看懂过这个男人。 临走时,她也不忘补上一句:“这局棋,还没有结束。”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素问还很镇定,她靠在电梯的玻璃墙上,迅速的思考了一遍对策,然后打电话给燕北:“那边怎么样,警察肯放人了吗?” 一提到这件事,燕北就火大:“现在的公安部门,办事都什么效率!犯人都自首了,他们还扣着人,说要办什么手续。幸好陆家上面那位还是能说上话的,跟他们上司沟通了一下,终于肯放人了。” 素问一愣:“陆文漪亲自去了?” “嗯,刚把陆铮接回来,现在应该回陆家本宅了。我看他最近是够倒霉的,正准备学TVB给他买点柚子叶去去晦气。” 素问听闻陆铮终于出来了,这才舒了口气,一想到方才萧溶的话,又着急起来:“不行,他现在还得来公司一趟,马上萧溶要组织闰华的一帮元老召开特别股东大会,讨论增发的事,具体怎么一回事我也不懂,反正这件事非同小可,关系到公司的控股权。你大概还不知道吧,陆铮被抓这件事,也跟萧溶脱不了干系……唉,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得赶紧告诉陆铮。” 燕北也被她说愣住了:“你说溶子这家伙要夺权?” 素问说:“差不多就这回事吧!”“啪”一声就将电话挂了。 在公司楼下她招了辆车,立刻就说:“到X街道军区大院。” 在车上她就拨陆铮的电话。在拘留之前一般都会没收通讯设备,她不知道陆铮这回开没开机,一通拨过去,果然是关机。她只好心急如焚的望着窗外。 到了路口,出租车就不能往里再进了,素问跳下车,拔腿就往里走,在哨岗处被人拦着了,她好说歹说别人也不放行,最后她想起陆文漪的秘书电话,拨通后,直接交给那站岗的哨兵。电话里不知说了什么,三言两语之后,哨兵把手机还给她,敬了个礼,终于肯放行。 陆文漪就在门口等着她。 素问把来意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然后问:“陆铮在里面吗?我得让他赶快回公司一趟。” 陆文漪看她跑得满头大汗的,好心的拿出一张手帕递给她:“你说的这些事,陆铮都已经知道了。刚才他已经离开,去处理这件事了。” “离开……了?”素问张着嘴,一时无言,好像陆文漪在说谎骗她似的。但她明知道,谁都可能说谎,唯独这位不可能。 “那他……打算怎么处理?”她愣了愣,脱口问出。 陆文漪笑了,好像并不担心似的:“那是他的公司,该怎么处理,他自己有主意的。虽然在我眼里,他始终是个孩子,但陆铮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是个男子汉了,经历过这次,希望他也能有所成长。” 陆文漪的话,似乎意有所指,但彼时,素问仍不能参透。 她只是怅惘的望了眼陆文漪身后的那所大宅,若有所失的离开了。 良久,陆文漪望着素问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回到屋里。 客厅内,陆铮正一动不动的站在窗前,从厚重的窗帘缝隙里,不知在凝望着什么。 “既然这么舍不得,干嘛还要骗她?” 一零六, 更新时间:2013-1-11 0:05:11 本章字数:4920 “既然这么舍不得,干嘛还要骗她?” 陆文漪走进室内,望着陆铮的侧影。正如她所说,无论陆铮取得了多大的成就,在她眼里,他始终是个孩子。如今,执拗的站在窗前,扯着手里的窗帘不看放手的陆铮,就像是个任性的孩子。 她刚把陆铮接出来,徐特助的电话就已经打到陆铮的手机上,向他说明了萧溶要召开特别股东大会,吞并闰华地产的事。那时候,她就坐在陆铮旁边,从电话里也听到一星半点,她忽然有点好奇的打量着自己这个外甥,想知道他会做何反应。 一直以来,都把他当成个孩子,他要和朋友合伙搞地产,做公司,她也不置可否,现在政治家庭的后代从商的例子非常多,不少都做得很成功,她也只是以为陆铮玩玩而已,就像是小时候大院的孩子都很喜欢的打仗游戏,萧溶一呼喝,陆铮就是翻墙也要跟着去凑热闹。 没想到后来他做得很成功,她便更加不多过问,她知道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在思想性格上会更加独立,即使有时候她很愿意为他提供一些便利,但陆铮从没向她张口过。他甚至信任他的好哥们萧溶,更多过于她这个亲姨妈。 这次的难题,明显是他那位好哥们出给他的,这一次,陆文漪不仅没有急于帮他解决,反而更想知道陆铮自己会怎么做。 或许这时候,才真的意识到他已经长大了,是个能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她能做的,不再是帮他拿主意,而是不管他做出什么决定,都默默的支持他。 陆铮在窗前站了良久,明明知道那个窈窕的背影不会再出现了,半晌,他死死攥在窗帘上的手终于松开,厚重的帘幕垂落,遮住了从窗缝中投进来的日光,在他侧脸上的一线明亮也蓦的暗了下去。 他从这片暗影中转身,错落的光影下,他整个人显然变了很多。原本显得有些书卷气的柔软短发,被剃成粗黑的寸头,也许是发型的缘故,脸显得更小,都快赶上女人了,颧骨突出的很明显,凹陷的一双眼睛里亦是落寞的阴翳。这段时间的拘留,让他的下巴上都生出些参差不齐的青髯,整个人生出一种陈旧的味道。 他定定的看了一会陆文漪,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扭过头,说:“我上去收拾行李。” 非常平静的语调,从在车上接完那通电话,他就一直表现得异常的平静。相比之下,倒是方才姓聂的丫头心急火燎找来的样子,看起来更正常一些。 “你打算就这样逃避到底吗?”陆文漪在他背后问,“如果你不想去当兵,姨妈也许可以……” “不用了。”他停在楼梯上,没有转身,很快的回绝了她的话。 “你难道不想拿回自己的东西了吗?” 就算是一帆风顺,自己创业的心血,总归是会舍不得的。 陆铮停了停,也许是在思索什么,陆文漪等待着他的回答。 没有回答。 他只是搓了搓脸,抬步继续上楼。留下一个非常颓败的背影,最后终于消失在楼梯转角。 “……”陆文漪的眼中露出失望,终究是个孩子吧,还不够成熟来经历挫折和磨练。 一墙之隔,陆铮停在楼梯转角处,手按在扶手上,指骨铮铮,按得青筋分明凸起—— 我自己的东西,总有一天,我会靠我自己拿回来! * 素问回到家中,愈发觉得陆文漪的话太模糊,陆铮去处理了……他究竟要怎么处理?萧溶不是说就算他本人赶去参加股东大会也没有用了吗? 越是担心,越发坐立不安,拨他的手机,却始终无人接听。转打给燕北,那边也说,陆铮出来后就没再与他联系过。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心里的不安也就慢慢的扩大,墙上的挂钟嗒一声,时针指在“二”上,萧溶说过,特别股东大会会在下午两点召开! 她等不下去了,再这样枯等下去她会发疯。她一边给陆铮打电话一边出了门乘电梯,电话依旧无人接听,这一次,她一直耐心的等到转入语音信箱,才开口说:“陆铮,我知道你现在也许很忙,我只是想你知道,不管这场仗,你是赢是输,我都会站在你身边。就算失去了一切,你还是你,是我爱的男人。” 她在言语表达上一向内敛,与陆铮在一起时也很少说这些情啊爱啊的,一口气说完这些,她心跳起伏。在路边拦到出租车,她跳上去,说:“去闰华地产总公司,快!” 谁知路上偏巧遇到塞车。 北京的交通大致就是这样了,朝九晚五,午后时分,愈是你最着急的时候,就愈是堵得水泄不通。成群的车辆被堵在高架上,午后的阳光非常好,透过出租车的玻璃窗一直晒到她的脸上,提醒着她三月半了,已经是春天了。 可这一丝阳光并没与普找到她的心里,她只是一遍一遍的催着司机:“师傅,麻烦您再快一点好吗?我赶时间,真的很急很急……” “现在车塞在这儿了,就是孕妇生孩子,也只能搁这等着啊?要不我给您开门,您自己走下去?” 这不是天方夜谭么?这高架中心,不知要走多少个小时才能走下去? 素问也知道自己为难人司机也没用,索性闭了嘴,老老实实的等着。 司机倒是不急,反正车停在这儿,计价器上表也照跳,素问倒不是心疼这点钱,只恨不得从天而降一架直升机,把她从这弄走就好了。 等终于紧赶慢赶的停在闰华的大楼下,素问把早就数好的一大把零钱往司机面前一扔,跳下车就拔腿往大楼里跑。 写字楼的一楼大厅里有挂着巨大的液晶屏,滚动播出闰华置地近期几项大工程的广告宣传片,左下角显示着北京时间三点四十分。 她看到就有点绝望了,只有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去前台询问大会议室在几楼。前台小姐按照惯例,先拿出笔让她登记了姓名和联系方式,素问正埋头在本上写,忽然大屏幕里的背景音一变,变成一个周正死板的男音:“现在向大家公布一则消息,经过今天下午临时召开的特别股东大会……” 一时间,在大厅工作的每个人都停下手里的活,仰望向大屏幕。素问拿着笔的手也停下。 屏幕里发言的男人是董事会秘书,他把刚才结束的特别股东大会的内容简要叙述了一下,说到底,就是向全体员工宣布,闰华易主了! 素问没想到萧溶这么快就昭告天下,手中的笔突然脱手,滴溜溜从桌面滚下,前台叫了她一声,她没反应,对方只好碰碰她,说:“小姐,可以麻烦你把笔捡起来一下吗?” “啊……对不起,不好意思。”素问这才回神,慌忙道歉着,弯下身去。 低头的那一瞬间,只觉得眼睛里酸酸涩涩的快要忍不住了,终究还是来不及吗? 那陆铮现在在哪里,他……怎么样? 把笔还到前台手中,对方看她登记到一半,问她:“小姐,您还要上去吗?” “不了……”她摇摇头,若有所失的转身,正要离开,大厅里忽然起了一阵喧哗,电梯门打开,从中走出的,赫然是西装革履的萧溶,身前身后,自然是众星拱月般的溜须拍马之辈。 “萧少,我已经在柏悦订了位,您开了一下午会也累了,不如过去休息休息喝杯茶?” 萧溶的脚步稍停,回头打量那谄媚之人:“姚经理,你这话可说错了,开了一下午会,最辛苦的是大家。既然已经订了位,就不要浪费,大家一起过去吃顿饭聊聊天,我待会还有事,姚经理你就代替我好好招呼大家吧。” 没拍上新老板的马屁,姚经理笑得一脸都成了猪肝色:“好的,一定,一定。” 这就是那帮和陆铮一起奋战过的“公司元老”。 素问心生悲凉,在旁边冷眼看着,萧溶被众人簇拥着,倒是没发现她。等到人走的差不多了,素问发现并没有在这些股东们中间看到陆铮的身影,这时候,她看见一个人手里抱着个纸箱子,垂头丧气的走出电梯。是徐特助! 看这样子,八成是公司易主,徐特助也不想干了。 她赶紧走上去,徐特助认出她来,欣慰的叫了声:“聂小姐。” 她点点头,问:“陆铮呢?他还没下来吗?” 徐特助一怔,慢吞吞的说:“陆先生今天并没有来参加股东大会。” 素问愣了两秒钟:“你说什么……他没来?” 好半天,她只是莫名的想:陆文漪不是说他会来处理的吗?为什么会缺席呢? 徐特助看她一脸迷茫的样子,也叹了口气,说:“陆先生大概也知道自己难以力挽狂澜,所以就……” 仿佛一道惊雷闪过,素问忽然间明白了什么,立刻拨开徐特助往外跑,徐特助抱着自己的大箱子,追了两步,素问忽然又停下,转过头问他:“你知道陆铮的外公葬在哪吗?” 徐特助愣了一下,说:“陵园。” 她唰的又冲了出去。 黄昏时分的陵园,太阳下山,满山的松柏郁郁沉沉,看着挺碜人的,出租车司机放下她就一溜烟开走了,这个时间段来陵园,怎么都有点晦气的感觉。 素问本身不是北京人,这里她也是第一回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墓园里,努力分辨着方位,她在山下问了守园人陆老爷子的编号和墓碑位置,但上得上来,满目都是差不多的墓碑,并不是那么容易找。最后终于找到了正确的道路,一直爬到山上去。 路很远,位置十分幽僻,这个月份天黑得还很早,她有点后悔没听从守园人的意见,带着手电上来。她走一阵,停一会儿,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她也是忽然想到,陆铮连股东大会都没有参加,这种时候,失去了一切的他,若不想与人见面,最大的可能,就是躲在这儿,陪死人说话。 想到这,她继续往山上走。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连脚下的路都很难辨识,入了夜墓园里更是空无一人,山上的风声也阴森森的,她开始背上冒冷汗,终于驻足停下,四下环顾,这才看到不远处的墓碑前好像有人。 她心头一喜,快步的走过去,那人似还没察觉她,用很随意的姿态坐在墓碑旁,头抵在墓碑上,像是睡着了。近了素问才觉得可能不是,因为那个人留着一头很短的寸头,可身形明明那么像他。 天光很淡,男人的脸完全被胳膊挡住,她看不清,更不敢冒然上去拨开他的胳膊,毕竟这个时候睡在墓园里的人,如果不是陆铮,就可能是醉汉或者更糟…… 她试探的叫了声:“陆铮……?” 那人完全不动。 她于是走过去探下身子,推了他一下。 手碰到他的那一刻,她像过电般一颤,顿时紧紧攒住他的胳膊,跪下去摇醒了他,小心翼翼的问:“你怎么在这儿呢?” 男人沉默的坐起来,拿开胳膊,这下素问看清了,果然是陆铮! 而他只是很茫然的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不认得她似的。 素问心里“咕咚”一声,仍旧平静的看着他说:“我找了一整天了,打你电话也不接……我给你的留言你听到了吗?我很担心你,我……” 陆铮仍旧没有理睬她,只是厌倦的动了下眼皮,素问满腔的话忽然说不下去了。看到他的外套就搁在旁边的草地上,于是大着胆子拿起来,果然在外套口袋里找到了电话,打开一看,已经没电了。 她替他把衣服拿起来,这么冷的天,在山上穿这点也会着凉的。 “走吧,天黑了就不好下山了。你吃过晚饭了吗?我们回家吃晚饭好不好?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她刻意不提公司的事,生怕一不小心触动到他。她知道陆铮现在的样子有点反常,可起码他是在她眼前的,不是那个摸不着又联络不上,让她担心得坐立不安的陆铮。 陆铮还是没什么反应,像座雕像似的紧挨着墓碑,素问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弄起来,替他披上外衣,正做着,她的电话响了,邓丽君的歌声唱着“我一见你就笑”,在这空山墓园里倒显得格外的诡异。 一零七,扯证? 更新时间:2013-1-11 0:05:11 本章字数:7198 素问的脸有点绿,陆铮倒是因为这突兀的铃响,有了点反应,松开她,自己把衣服穿好。 素问接起电话,是燕北打来的,问她找着陆铮没。 她看着身边跟梦游似的陆铮,皱着眉头说:“人找到了,就是……情况不太对。” 燕北说:“不管怎么样,找到了就好。你们在哪,要不要我过来接你们?” 素问如实说:“我们在陵园呢,一来一回太折腾时间。” “那好,等你们到家了我再过去。” 挂了电话,素问又看那看陆铮:“你开车来的吗?” 他还是不做声,素问想想,他现在这个状态,也不敢让他开车了。索性直接到路边去拦车。 坐在车上陆铮还是一言不发,素问陪着他坐在后座,一直紧张的攥着他的手。 快到市区的时候下起了一点雨,在高速公路渐次的路灯下淅淅沥沥,打在玻璃车窗上。司机打开了雨刷,隔一会,就在车前床上划出道扇形的痕迹。 因为陆铮一直望着窗外发呆,素问无聊之下,就盯着那雨刷,眼球跟着雨刷来回转了两次,就有点打瞌睡,毕竟她昨天被郝海云带走,除了凌晨十分眯了一会,几乎没怎么睡觉,甫一获得自由,就又为了陆铮的事奔波,这回是着实的累了。 这个点进城的车很多,在刚进入市区的这段路几乎堵得水泄不通。车一停下,车厢内的空气就分外显得凝滞,窗外也仿佛应景似的,雨点越砸越大,打在窗户已经有种噼里啪啦的声音。 好在已经进了市区,不多时就能回到家,素问稍微舒了口气。 就在她放松的这一空档,陆铮不知从窗外看到了什么,忽然间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素问反应慢了一步,或者她压根没想到陆铮会在车流拥挤的马路中间下车,本能的跟着跳下去,被出租车司机叫住:“嗳,小姐,你还没给钱呢?” 素问急得直接从钱包中抽出几张粉红色钞票丢在车座上,等她直起身在车流不息的马路上寻找陆铮的身影时,入目的,只有模糊的雨幕和点点斑斓的车灯。 一切都是那么的猝不及防,就像突然间哗啦啦落下的雨水,倾倒在她的身上,把她从头到脚浇得冰凉,她的心也是一片冰凉,中了魔怔般站在马路中间,一动不动,满目茫然而焦急的四顾着。 相邻车道上一辆汽车疾速从她身侧滑过,带起半人高的水浪,然后戛的一声在她面前急刹住,刺眼的车灯像两把巨剑,刺得她不得不抬起手臂阻挡。强光照的她睁不开眼,只听见车窗滑下的缝里,男人恶毒的咒骂:“作死啊,不要命了!” 大家谁也不会想到有人会傻不啦叽的站在高速公路中间。 素问木木的,连道歉都忘了,强烈的车灯仿佛在黑暗中劈开了一条路,穿过车顶,她看见在马路对面停下来,一动不动张望着她的陆铮。 ……似乎是担心?原来他还知道紧张她? 素问终于按奈不住,直接从车头前绕了过去,背后那司机还在骂骂咧咧,而她只是紧紧咬着牙齿,不顾一切的顶着暴雨横穿过公路,陆铮还是站在那儿没动,似乎在等她,又或者不是,他的面目在雨幕中都变得模糊起来,那张熟悉的英俊的脸,那亲吻过她的唇,全都变得那么模糊。 素问心中五味陈杂,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她没有停下来,而是直接从他面前快步的走了过去。她以为自己可以潇洒的背对他,让他也尝尝让人牵肠挂肚的滋味,谁知才刚扭身,脚底一滑,整个人就重重的坐在了地上。 她疼得直接叫了出来,又或者是愤恨,为什么老天也要跟她作对!刚一试图站起来,脚踝处一动便锥心刺骨的疼,她有些懊恼的低头看向右脚的脚踝,应该是崴住了,目光落在那双崭新的乳白色细跟皮鞋上,都是因为新鞋不跟脚,顿时把满腔的怒气,怨气,都发泄在郝海云买的这双鞋上,二话不说,坐在地上,抬脚就把两只皮鞋咚咚都甩了出去。 一直站在那边的陆铮终于向这里走来,素问却有点要强,忍着疼痛硬是撑着站了起来,还想往前走,然而疼痛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不能忍受,疼痛和暴雨一样攒心的涌上来,让她难过得想要尖叫,发泄,忽然,被一个力道从后面拉住,天色越来越黑,滂沱大雨形成的帘幕几乎完全挡住她的视线,但她知道,拉着她的人是陆铮。 她腾地一下扭过身,咬牙切齿的瞪着他。扬起的手就那么愣愣停在半空。 “如果不是你现在也很难受,我真想扇你!你这种男人到底有没有心?不就是丢了一切有什么好怕的?你难道就没有胆量白手起家从头再来一遍?你知不知道那些人此刻正看着你,你越是自暴自弃,他们就笑得越开心!我看不出来你到底哪里值得我这么死心塌地的爱你!就因为你受伤了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也伤害别人是吗?” “……素素”从今晚找到他以来,陆铮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他像是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激动,伸手想去拉她,反被她大力甩开。 “别碰我!”素问恨恨的瞪着他,“你真是……真是气死我了!我怎么会爱上你这么没出息的男人!我再也不管你了,我走了!” 她说着,就真的挣开陆铮,强行要往外走,才迈了一步,脚底又是一阵钻心的疼,这次陆铮没再犹豫,直接在马路中就把她抱了起来,打横放在手臂上。把天地都连成一线的雨幕中,只见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抱着个姑娘大步流星的越过绿化带,姑娘似不是自愿,一路上还拳打脚踢的挣扎着。 直到人行道上的一处避雨处,陆铮才把她放下来,素问的脸上身上全是水,湿衣服紧紧贴在身上,狼狈不堪。陆铮脱下大衣不顾她反对硬是给她披上。 “你自个儿继续伤春悲秋去吧,我用不着你管——唔!” 聂素问后面的话被他忽然压过来的唇密密实实的赌住。 等到他的舌探入她口中那个时,素问才意识到陆铮在吻她。 心蓦的一紧,舌头已被狂热的卷起,缠绕……素问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开始剧烈的反抗,推打他的肩膀,胸膛。而陆铮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对她的挣扎不管不顾,利用身体优势把她捆砸怀里,并一步步逼着她后退,直到她脊背贴在墙壁,再无退路。 那种不顾一切的气势让素问全身酥麻,怎么都敌不过他的力气,受伤的右脚使不上力,他于是就抱起她来,使她的脚尖几乎都离了地。 在他肩头捶打的双手突然间像失了力,慢慢的变得柔软,像两根藤蔓缠绕过他的后脑勺,紧紧的抱住他的颈项。身后是墙,身前是他……所有的狂风暴雨仿佛都被他挡在外面,聂素问知道自己逃无可逃,感官中只剩下陆铮火热霸道的吻和一种无法名状的悸动。她的世界,从此将被一个叫陆铮的男人独占。 …… 漫天雨珠,他们旁若无人的拥吻在一起,耳鬓厮磨,颈项缠绵,连在暴雨中急着赶路的路人也络络绎绎被他们吸引的停住。 终于吻到连自己的舌尖都麻了,陆铮才缓缓停下,放下她却还是没有给她空间和自由。素问差点因窒息晕过去,被他扣在胸前无力的大口大口的呼吸。 陆铮也在喘,这个吻到最后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两个人从头到脚全湿透,雨水顺着他脸庞流下,汇聚在下巴滴落,陆铮执起她的下颚,深深的看她。 她的眼神告诉陆铮,她在哭。 陆铮以指腹抹去她与雨水混合的眼泪,轻吻上她的眼皮。 “放心我是清醒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闭了眼,感受陆铮的轻吻像温柔的羽毛,滑过她的额头,眼睛,鼻尖,脸颊,最后抵在她唇瓣上。 她颤动的启唇,冰冷的唇瓣贴着他火热的唇,不住的颤栗:“报复别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比他们过的好。有我在你可以不用一个人躲在墓园里和已故的人倾诉,不用假装坚强,一个人撑起一切。我们在一起,无论甜蜜,痛苦,我都会陪着你……答应我,不要再丢下我,好不好?” 陆铮错愕的盯着她,一直以来,都是他为她撑起一片晴朗的天空,尽量让她的道路一片平坦,不会遇上风雨,不会遇上坎坷。从没想过有一天,当他跌倒的时候,她会这样站在自己面前,拥抱着他说:我也会陪着你走过一切。 原来他铺设的这一条路,并不只是她的,而是他们两人的。 风雨同舟。 “陆铮……你要不要试一试?试试,我们在一起,我相信你会是最好的丈夫,而我……会是你一个人的素素。” 属于他一个人的……素素? 不用在担心午夜梦回,醒来时她已不在身边,不用在最开心的时候蓦然失落,怕这一切只是场幻梦。从此打上他陆铮的专属标签,烙印他陆铮独有的标记,她不再只是聂素问,而是他陆铮光明正大的女人。 见他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素问有些着急:“陆铮,你能感受的到我是认真的对不对?因为你的心是通透的。今天你让我看了一个外人不知道的你,以后,我想跟你在一起,看到更多更多的你,全部的你。” 陆铮看着她,在素问的眼眸深处流转坚定而炫目的光芒,那种光芒像是黑暗中一点最璀璨的星火,吸引着他去追逐,沉沦,坠落。 这一刻,他忽然相信,就算失去了所有,只要能拥有她,他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他啄在她的唇上,素问屏息回应着她,他时轻时缓的描绘着她的唇形,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鼻尖顶着鼻尖,说话也似接吻,接吻也似如侬细语。不同于刚才疾风骤雨似的吻那般火热,却每一下都令她有被珍惜的错觉。 最后被两人湿透透的到了最近的一家医院,陆铮一路都抱着她,打横的公主抱那种,一路上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们。素问羞得把脸埋进他胸口里,进了大厅,再也不肯让他抱,执拗着一定下下地自己走。 陆铮有点担心她的脚,肿起馒头般老大:“你行吗?” “没事,大不了单脚跳。” 检查的结果,却很不容乐观,医生说最然没有骨折,但是韧带严重拉伤,至少要在床上修养十天。十天?素问悲惨的想,叶子非刮了她不可。 “医生,你们这里是不是每个月石膏也有任务指标啊,我不过是崴了一下脚,有必要打石膏这么严重吗?” 医生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听了素问的话后,呵呵一笑:“我每天坐办公室喝喝茶,跟加班加点打二百个石膏,工资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你这脚要是这次不打石膏,以后就会经常崴,所以一定要打。回去之后让你老公多照顾你,少下地,别干活,别沾水!” 两个人身上都水嗒嗒的,就过来挂号看病了,再没眼色的,都看出他俩关系。素问脸上一红,来不及解释,边上陆铮已经帮她答应着,等看完病,又把她像个娃娃似的抱在怀里,直奔楼下。 外面雨势未歇,陆铮站在门前看了一会,把她放下在等候的长椅上,说:“你这脚刚打了石膏,不能沾水,你等我下,我出去买把伞。” 素问点点头,老老实实的坐在那儿,看着他把头一缩,顶着雨朝对面的便利店跑去。医院的正对面,正是一家知名的全国连锁酒店,她眼睛一亮。 等陆铮回来,把伞交到她手中,叮嘱她千万要遮好脚上的石膏,然后就把她抱了起来。素问一手搂着陆铮的脖子,一手撑着伞,指着对面的酒店招牌,说:“这里回去还要好长时间,不如我们今晚就在这休息吧,明天早上再回去。” 酒店当然不是什么五星级,就是最常见的经济型连锁酒店,陆铮犹豫了一会,考虑到素问的脚,终于点了点头。这里才刚进市区,回去的话起码还要一个多小时车程。 陆铮抱着素问进了酒店,在服务台前把她放下,拿出身份证登记信息。服务员看着两人一身湿淋淋的狼狈,又看看素问的脚,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还是职业的标准微笑,眼里却划过一丝莫名的暧昧。 素问假装没看到,尴尬的扭过头,听到那边柔美的声音说:“好了,两位的房卡。” 陆铮回头要再抱她,素问直接拒绝了,让他扶着自己上了电梯。 房卡插在供电的卡槽里,眼前顿时一亮。房间不算大,但是很干净,布置得也算简约雅致,有种淡淡的家的温馨。 也许是长久以来的苦日子,让素问觉得,日子就该是这样,简陋一点,挤一点,但是却暖暖的。而不是那冰冷空洞的大房子,奢华漂亮,却跟样板房一样,没有一点儿人气。 “我去帮你放水洗澡。”说完这句话的陆铮走进浴室,却愣了一下。因为压根没有浴缸,只有一块用玻璃横版挡住的淋浴间。素问的脚这样,是没法洗淋浴的。 他有点为难的走出来,素问正坐在沙发里,一件件脱掉身上的湿衣服,她下面穿着淡蓝的仔裤,上面却脱的只剩下一件黑色的简约文胸,藕荷似的手臂抬的高高的,对着空调风口在试暖风。 看到陆铮出来她也未察觉什么,仍旧昂着脸盯着空调上的温度显示:“不知道服务台有没有烘干服务,不然就只能对着空调吹干再穿了……” 一想到明天还得穿着半湿不干的衣服,她就有点儿不能忍受。 陆铮没做回答,脑里却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方才吻她的感觉,还有……无数缠绵拥抱的夜晚。 那样的记忆分明,他甚至能嗅到她身体的馨香和感受她皮肤的柔软。 …… 片刻之后,陆铮一言不发,又冲回了浴室,他觉得他应该自己先洗个澡,再想办法帮脚受伤的她洗。 哧溜溜脱掉衣服的时候,他无奈的发现,自己居然有反应了。 站在淋浴下面,拿花洒猛的冲刷,然而冲动刚刚消退下去,聂素问却忽然在外面猛敲浴室的门。 “陆铮,你在洗吗?” 水声与她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听上去那般不真切。陆铮黑色的瞳仁染上积分炫目的色彩。 “唔……”他模糊的应了一声。 “我问你个事儿,你户口本放在咱家还是陆家了?” “……”陆铮在浴室的热气氤氲中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咱家。怎么了?” “没事儿~” 素问听完,高兴的回了去。看着被她从陆铮的大衣里拿出来和自己的身份证并排摆在一起放在床上的两张证件,不知不觉笑了出来。 她可没忘了晚上说过的话,她会变成他一个人的聂素问。虽然陆铮没正面回答,不过她就当他默认了。 拿起手机拨通小艾的电话:“喂,小艾,麻烦你个事儿,到我那边去把我和陆铮的户口本找出来……嗯,应该在卧室床左边床头柜的抽屉里……唉,你别问了,赶紧的,拿来给我送到XX路XX酒店来。” 电话里小艾以为她发疯了,要么就是吃错药。然而素问不由分说,就挂了电话。 陆铮洗完澡出来,房间里亮着柔和的壁灯,然而人却不在了。他有点怔愣,沙发上还搁着他的大衣,她的衣服却不见了,洁白的大床上摆着两人的身份证。 他好看的眉微蹙,拿起手机,才发现自己的早没电了,于是用酒店的座机拨打她的号码,可是一直无人接听。 他正在反复的重播,电话那边是反复的女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 他有些懊恼的摔上电话,动作飞快的穿衣。这丫头,脚都不好使,跑哪儿去了! 到楼下,看到服务台还是刚才帮他们登记的那位小姐,于是问:“看到跟我一起来的那位小姐了吗?” 对方微笑着点点头,指了指门外:“出去有一回了。” 陆铮眉心一紧,立刻追了出去。 不甚熟悉的街道,巨大的落叶乔木在这个凄雨淋淋的夜晚抖擞着枯枝,路灯昏黄,照下清冷的光圈,来来往往,都是陌生的脸。上哪儿去找? 正在他茫然四顾,感到孤独而无力时,打着伞在水洼中跳啊跳的聂素问,自己回来了。 陆铮怔怔的看着她用没受伤的左脚在地上跳啊跳的,有那么点滑稽,却怎么也笑不出。 素问一抬眼,就看见他,有点惊讶:“你怎么下来了?” 陆铮板着脸:“这话该我问你。” 素问一阵心虚,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子:“我下来买点吃的。”正是附近便利店的袋子,里面果然有矿泉水,酸奶还有一些零食。 陆铮用怀疑的目光审视她,终于叹了口气:“先上去再说。”三两步走到她面前,打横将她抱起,素问笑了声,胳膊绕过他颈后,把伞举过他头顶,陆铮的怒气未消:“都能瘸子了还笑!” 她愈发在他怀里咯吱吱笑个不停:“不是还有你吗?” “等我老了抱不动你了,看你怎么办?” “那就弄个轮椅我坐上面,你推着我满大街跑呗。” 酒店服务员看见两人一个笑眯眯一个板着脸的从外面回来,也跟着笑,陆铮黑着脸索性不再理她了,素问倒是挺高兴的,还挥挥手跟那服务员打招呼。 进了房,陆铮就把她放在床上,蹲在床边帮她一点点解开鞋带。 素问欢呼了一声,踢掉鞋子,后仰着张开手臂躺在床上,陆铮眼睛一亮:“你藏衣服里的是什么东西?” “啊……”素问立刻心虚的坐了起来,按住衣袋,“什么啊,哪有什么东西。” 陆铮的目光越发逡疑,看得她不寒而栗。 “你干吗啊,一直看着我?不是要帮我放水洗澡吗,我快冻死了!” 一零八,裂痛 更新时间:2013-1-11 0:05:12 本章字数:7990 一零八,裂痛 把陆铮推进浴室,素问才终于舒了口气,将两本紧贴着的户口本和身份证一起放进包包里。 等他再次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件酒店为顾客准备的简易浴袍,递到她手中:“衣服烘干之前,先穿这个把。” 素问点点头,一跳一跳的往浴室走,被陆铮直接从后面抱了起来。浴室是没有浴缸的,只有一个钉在墙上的塑料折叠板,是供人坐浴的。陆铮打开折叠板,把她放在上面,亲自为她调节水温,花洒里喷出的水把他刚烘干的衬衫袖子又打湿了。 素问把手伸到花洒底下,立刻又缩了回来:“烫!” “热一点好,你刚淋了雨,洗凉了会着凉。” 素问于是不说话了,看着他找来毛巾,帮她把石膏外面掩好,裹得一层又一层,十足像个粽子。这样可以防止淋浴的水把石膏阴湿。 “真丑,你就不能给我包漂亮一点。”她调皮的把脚翘来翘去,就是不让他轻易完成。 陆铮拿她没辙,索性直接把她的右脚抱到自己怀里:“别这么讲究,一会就拆了,下回你要是摔断腿,我再给你打个蝴蝶结。” “……” 陆铮把洗发水沐浴露都递到她手边,素问忽然觉得,让个青年才俊这般小心翼翼的服侍自己,也挺有成就感的。 等了好久,见他还蹲在自己面前,不由皱眉问他:“你怎么还在这?” 他咳了声,英俊的脸上浮过一层可疑的暗红,扭过头说:“我是想看看,你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素问的脸也烫起来,微微的垂下了头。 是怕她脚伤着自己洗不方便吧。 以前的一些画面又浮现在眼前,两个人住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一起洗澡过。浴室里水气弥漫,充满了暧昧的气氛。那时候的陆铮,和那时候的自己,大约还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他们的距离,变得那么远又那么近。 “不用了……”说出这三个字,竟然一时不知再说些什么。 “嗯,那我先出去……”陆铮站起来,自己好像也松了口气。 听到浴室的门被带好,素问不觉轻松了许多,费力的脱掉粘在身上的衣服,又是雨又是汗的,粘在身上一晚上,难受极了。 从花洒里喷出的热水很快把玻璃全都漆上了白色的雾气,小心的关掉花洒,坐在折叠板上开始洗头,起身的时候,许是忘记了脚伤,右脚一撑地,顿时不可抑制的剧痛起来,身子一歪,不知碰了水阀的哪个开关,从花洒里立刻喷出大股冰凉的冷水来,哧在她身上。 素问浑身一个激灵,“啊”的尖叫了一声。 其实声音并不算大,起码相比陆铮撞开浴室门那“砰”的一声巨响要小的多。 “你怎了?”他大步流星走过来,担心的问。 隔着玻璃挡板上薄薄的白雾,素问不知道他看不看得到自己,但还是下意识的双臂环胸,弓起了身子。 “没事……不小心碰到了冷水开关……”心跳的噗通噗通,简直要撞出胸口。 陆铮站在原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睛忽明忽暗。虽然隔着水蒸气,可素问还是有一种被直视的感觉。 水滴沿着她洗到一半的头发一滴一滴的流淌下来。 “我来帮你吧。”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喉中似乎若有若无的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声响。 素问只觉得他的嗓音有点儿哑,绷得很紧,然后没等她回答,他已经打开了淋浴间的玻璃门—— 弥漫的水汽中,他的眼底有一种水一样的流光闪过。 素问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几乎缩成了一团贴着瓷砖的墙角,窘迫的说:“我不小心碰到脚了……” 他“嗯”了声,亦是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见他侧过身,打开热水开关,帮她把水温调节至合适的温度。虽然没看她,却背对着她问:“你在洗头?” “嗯……”他在自己掌心上沾染了洗发水,要伸手过来。 “不用了,我自己来……”这样的情形,令素问尴尬不已,连呼吸都紊乱了起来。没有浴缸,就意味着她没有藏身之地,在这逼仄的淋浴间里,她是赤条条的,无处可逃。 素问试图伸手去阻止他,但拿开了手,就露出胸前的一片春光,只好作罢,又把手挡回来。 其实午夜缠绵,两人什么样子没看过,只是在这样光明正大的环境下,还是会尴尬。陆铮知道她在害羞什么,粘着洗发水的大掌在她头顶轻轻揉着:“闭眼。” 轻柔的命令,温润的嗓音中暗藏着几分沙哑,明明是情人间软语一般的语调,却让她无从抗拒,只觉得心颤。乖乖的闭上眼睛,感觉到他修长的手指穿插在自己的发间,挤压,按摩,之后是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慢慢流下来,顺着他手指的滑动。 他的指腹从她的长发间慢慢穿过,如同流水般,流淌过她的颈项,肩头,锁骨…… 静谧的浴室里,除去花洒里不断流出的淳淳流水声,就只有两人的呼吸,此起,彼伏。 她听见陆铮的呼吸逐渐急促,沉重,指腹所到之处,也慢慢变得炙热,凝重,缓慢。 而她的心也快要冲破了心房。 “好了,你自己冲干净吧。”他忽然开腔,声音已经沙哑得不像话。 素问如临大赦,猛的睁开眼,在对上他深邃的视线时又蓦地低下头,背过了身子。 她听见陆铮低叹了一声,似乎是在极力的压抑着什么,然后是玻璃门再次被带上的声音。 冲洗干净身上的泡沫后,陆铮就等在淋浴间外,素问一出来,就被他用那个雪白的浴巾整个包裹起来,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已经被他隔着浴巾抱起,让她受伤的右脚安全的悬着。 前台的小姐十分体贴的给他们开了间大床房,卧室里,除了一张特别显眼的白色大床外,就没有什么别的空间了,陆铮把她放在床心,隐忍似乎已经到了极致,把夹在腋下的浴袍扔给她,说:“吹风机在床头柜上,你自己吹干了再睡,我去……” 他想说我去楼下散个步,结果话还没脱口,已经被素问死死拽住袖子:“别去!” 陆铮背对着她,背脊僵硬的笔直。 素问一手抓着浴袍,一手紧紧攥着他的袖子,看到从陆铮额上滑到太阳穴的汗珠,才恍然大悟。 轻轻一笑:“等我睡着了再去。”似乎无比的幸福满足。 陆铮叹了口气,终究没有坚持再走,在床沿撒谎那个坐了下来。 素问裹着浴巾,坐在床上把吹风机的插头插好,然后开始吹透风。夜色从咖啡色的窗纱里透了进来,床头亮着盏暧昧的壁灯,光线幽幽的,笼罩着她海藻般散下来的湿发,和一低头就能看见的湿漉漉的睫毛。 素问从一边吹到另一边,时不时歪着头看他,陆铮坐在朦胧的灯光下,那张熟悉的俊颜越显精致。 其实他挺适合留寸头的,虽然短了点,但是有种成熟男人的沧桑感。素问不知不觉就看出了神。 不防陆铮四处飘忽的眼神也恰好落在她身上,四目相对,两人都有点怔愣。 良久,“咳……”,又各自转开眼神。 经过这些变故以后,两人似乎在心灵上走近了一些,在肉体上……变得生分了? 终于等到她吹干头发,素问望着陆铮,乖乖的侧身躺下,宽宽大大的浴袍裹在她身上,一侧身,半个肩头都露在外面,领口半遮半掩,现出一抹柔嫩的浑圆。 陆铮偏着头,为她拉上丝被,素问一直盯着他看,使得气氛变得更加怪异。 在长久的注视下,陆铮终于先一步败下阵来,轻咳了一声,率先开口:“不早了,赶紧睡吧。” “嗯。”她点点头,终于决定不为难他了,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后来不记得陆铮是几点回来的,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一双手带着外面湿冷的空气掀开了被子,身侧的床位微陷,一具身体贴着自己躺下,将她搂进温暖的怀抱中。 彻底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天光大亮了。 柔软的丝被中只有她一个人,身侧的床位是空的,手掌摸过去,连一点儿温度都没有。难道昨晚的感觉都是她的梦境? 素问有点儿失落的撑起身子,呆呆的叫了两声:“陆铮,陆铮……?” 没有任何回应。 她有点急了,总算明白昨天晚上陆铮找不着她时的着急。在自己的包里翻找,两人的身份证和户口本都还在,陆铮如果走了的话会发现自己的证件不见了的。 往电视柜上看,陆铮没电了的手机还搁在上面,所以,应该不会走远了? 她定了定神,拨了通电话给服务台,一问,对方果然说:“陆先生说他出去一下,一会就会回来,如果聂小姐您先醒了的话,请在房里等他一下。” 松了口气,素问紧紧身上松散的浴袍,爬到沙发上,摸摸在空调底下吹了一夜的衣服,外衣都干得差不多了,就是有点皱,只是内衣……因为是海绵制品,捏一捏还是有点湿意。 这种贴身的衣物,湿嗒嗒的最是难受。她皱了皱眉,泄气的不想往身上穿,正发愁呢,门响了,听见陆铮的声音:“素素,醒了吗?吃早餐了。” 他的人已经拎着两只袋子走了进来,直接将某快餐店的外卖纸袋放在桌上。 素问“呀”了一声,赶紧将手里的黑色文胸藏到身后。然而这一幕已经被突然进来的陆铮看到。 他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我早晨已经帮你看过了,还没干,所以我下去帮你买了一套。” 素问这才注意到他手上还捏着一个某品牌内衣的袋子。 素问的脸噌的蹿红,以前是帮她买内裤,现在连文胸都……她不要活了! 陆铮没察觉她这些小心思,笑着把袋子递给她,素问立刻蹦到床上,袋子里的文胸藏进被子里。 “赶紧穿好了来吃东西。”他笑着背过身去,虽然他笑得春风和煦特别真挚,但素问总觉得他是故意笑得这么开心的? 为了防止小鸡内裤的悲剧再次发生,她还是特地偷偷在被子里看了一眼那文胸的款式和花纹,谁知陆铮跟后脑勺也长眼睛似的,直接笑着说:“放心好了,这次是我让导购帮我选的。我说买给我老婆的。” “咳……”难怪这件用料这么的……精简。 素问挑着那像纱不似纱的薄薄肩带,为了某种情趣穿穿还行,日常穿着的话,也太那啥了吧……不过什么都比小鸡图案要靠谱的多。 等她换好衣服,陆铮已经把她的那份早餐递给她。 就在楼下某连锁品牌的快餐店买的,咖啡水水的没什么味道,薯饼也裹满了面粉,一口咬下去都是油,不过胜在物美价廉,满大街都是,又能填饱肚子。 素问看陆铮也是皱着眉,食不知味的咬着,就没什么怨念了。吃完早餐,陆铮沉默着收拾东西,素问因为伤了脚,就坐在床沿看他做事,心里纠结着,该怎么跟他开口领证的事。 虽然她确定陆铮不会拒绝,但总觉得这种事,让一个女孩子家开口,有点那么怪怪的。 两个人都低着头各怀心事,突然间又都一起开口: “我有件事没跟你说。” “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 “……” “你先说吧。”半晌,陆铮有点不自在的开口。 素问愣了愣,想了想,笑着说:“还是你先说吧,说不定咱俩要说的是同一件事。” 陆铮也愣了愣,那笑却有几分苦涩:“……也许吧。” 他在素问身边坐下来,垂着的侧脸,下巴上略生出淡淡的青色,修长的手指穿插过,置于膝盖上,非常郑重的开口:“我要去当兵了。” “嗯……?”素问脸上期待的神情慢慢凝滞,当陆铮下定决心转过头看她的时候,甚至能看到她嘴角还未来得及消失的笑。 她在期待什么吗?所以露出那样甜美的笑。 可现在这笑却僵在她脸上,配上那副僵硬的表情,简直比哭还难看。 “……” 很长很长的沉默,她试着想张张嘴,可什么也说不出。她甚至在脑子里很详细的打了腹稿,是该问他“为什么”,还是“去哪里”,“要去多久”,千言万语,却没有一句说的出口,太多的思绪,终于只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陆铮看着她的表情,知道她一时很难接受。为了缓和下气氛,他于是笑了笑,问她:“你呢,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我……”她很艰难的说出一个字,声音就卡在喉咙里,上下不得。 “嗯?” 素问使尽全身的力气,终于下定决心,咬了咬牙,直接站起来,从自己包里掏出两人的身份证和户口本。 “我想和你去领证,我要做你的正牌老婆。” “……” “……” 陆铮怔怔看着被摔在床上的两张身份证和户口本,恍惚记起昨晚自己从与浴室出来,就看到这样两张身份证被并排放到一起的样子,可他当时压根没往这上面想。 “你昨晚就是出去拿户口本了?” 素问点点头。 “昨晚太晚了,民政局都关门了,所以我想今早咱们去把证领了好不好?” 陆铮怔了怔,一直看着她,像看个陌生人似的。 “不行,我不同意。” “为什么?”这下素问真着急了,昨晚做了一夜的美梦,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陆铮会拒绝。可今天,自从他开口说要去当兵了,好像气氛就开始不对了,什么都不对了。 她执拗的看着他:“昨晚不还好好的?你说过,要让我做你一个人的聂素问,我们结婚照都拍了,难道不能去领证吗?”她怕陆铮不相信似的,又竖起自己右手无名指,在他面前使劲晃着:“你看,你送给我的戒指,我时时刻刻都戴着,还有那个早夭的孩子……咱们本来就跟夫妻没有分别了不是吗?” 陆铮英挺的眉紧锁着,就是不看她,素问使尽了浑身力气,也没能得到他一句回答,忽然就脱力的跌坐回床上。 搭下的眼皮轻扇着,她忽然笑了声:“你是不是怕自己这一去当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怕耽误了我……?” “……”陆铮看了她一眼,仍是不作声。 “呵,军嫂……”素问自己想想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以前完全没法想象的,她只在电视里或者听人说过,说军嫂辛苦,几年见不着一次丈夫,还有的结了婚就等于守活寡,那样的生活离自己太远了,她甚至无法想象,让她半年见不着陆铮她会不会发疯。 可她明白,陆铮如果没下定决心的事,是不会这样郑重对她说出口的。所以,他早就已经决定,抛弃她,选择独自放逐? 所以昨天找到他时他才会那么的反常,一句话都不跟她说,甚至从车上就跑掉。 呵……她费尽心思帮他,最后得到的结果却是,被抛弃? 郝海云倒还真有点未卜先知。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嘴角用力的扯着,咧着,眼底却控制不住的往外流着泪水。 “你不说你要去当兵,也许我还能缓缓,等着你,可你这么说了,我今天就是绑,也要把你绑去民政局把证给领了。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女人,你去当兵了我就会不甘寂寞再另投他人怀抱吗?我认准了你就绝不会再嫁给别的人,你今天不同意,没关系,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我都会等你,等到你同意为止!” 她说完,就安静的看着他,不吵,也不闹。 而陆铮只是仓皇的看着她,不解,也不想去理解。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那么明明白白的落在他心里,就像是浅潭里的鱼,溅起一池涟漪,他不敢动,更不敢说一个字,只怕自己的尾轻轻一扫,便惊动了人,从此万劫不复。 她等了许久许久,从双眼通红等到眼泪干涸,从满怀希望等到灰心沮丧,她甚至觉得眼前坐着的男人已经成了一座雕像,因为他一动没有动过,一个字没有对她说。 “你告诉我,是娶,还是不娶?”应该是逼迫的语气,听起来竟像极了卑微的恳求。 “素素,”他终于叫她的名字,仿佛这两个字带着某种痛楚,他的声音仍然很轻,就像往日一样温柔,他说:“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总是再这样弄伤自己。” 她一愣,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干嘛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好像诀别一样的!我不要听你说这些,我要你说,亲口说,你会娶我,我们现在就去领证!” “素素……”他深吸了口气,把手递到她面前,“别闹了,把身份证还给我。” 她一动也不动,他伸着手,掌心在她面前很久很久,她还是没有动,那两张身份证被她拗在手里,几乎要弯折变形了。 她多么希望他们两个就像那两张身份证一样,紧密不离的贴在一起,永远不再分开。可他只是瞥过视线,看了一眼,最后摇了摇头,轻轻的站起来。 一直到他从自己面前掠过,素问才震动的抬起头。 起身的有点急,右脚顿时钻心的疼痛,她都顾不上了,只顾得扑到他身上去,两人之间拉开的距离有点远,她踉跄了一下没能站稳,也没能抓住他,整个人重重的撞在电视柜上,磕得她眼泪又要掉出来了。 陆铮似乎停下来,看了她一眼,又或者没有? 当素问忍着痛抬起头的时候,只看到他冷硬的背影。 她疼到揪心,更难以忍受的是那种从心底发出的哀恸,她有点歇斯底里的冲他吼:“谁要你为我好了?你少自作多情了!你走啊,你走了以后我们就一刀两断,看我以后还会不会再理你!” 他的肩头微微一动,然后是轻轻的“喀”一声,房门在她面前关上。 “……” 吸进肺腑的那一口气,被拉得很长很长,长到她以为呼吸会停滞,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去—— 她突然从柜子上撑起,拖着打石膏的脚,跌跌撞撞扑到电梯门前去,数字已经迅速变化,减少下去,如同人绝望的心跳,她拼命按钮,可是没有用,他已经走了,没有用。她拼命的按扭,绝望的看着数字一个个减下去,他是真的已经走了。她掉头从消防楼梯跑下去,一边走,右脚一边歪着,无穷无尽一层层的台阶,旋转着向下,无尽的向下……她有时三两层的往下跳,有时几乎是脚不挨地的滑下去,完全是忘了自己右脚伤着的事实。 空洞的楼梯间里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嗒嗒嗒嗒,嗒嗒嗒嗒……伴随着急促的心跳,怦咚怦咚,怦咚怦咚,那样急,那样快,连呼吸都几乎困难,只是来不及,知道是来不及…… “啊……”一声闷哼,她重重的坐在地上,满头大汗,都不知道是磕到哪了,疼得她龇牙咧嘴,想哭都哭不出。 回荡在耳畔的是她急促的呼吸声,大口大口,像是不能呼吸了,只要一停下来,那种绞住心脏的裂痛就袭了上来,她用掌心重重的拍打在满是灰尘的冰冷水泥地上,仰起脖子大叫: “啊——”“啊——”“啊——” 仿佛要撕裂嗓子一般的叫法,响彻静谧的空间。 即使这样,痛苦也无法发泄。 一零九,梦魇 更新时间:2013-1-11 0:05:12 本章字数:7165 章节名:一零九,梦魇 “你是打着石膏去参加田径比赛了?” 骨科的医生拆开石膏,看着聂素问红肿不堪的右脚,语出不善。 “……” 小艾陪着素问来复诊的,她还记得在那间酒店找到素问时的情况,她坐在地上,也不哭,也不说话,可脸上清清楚楚看得到交错的泪痕,问她什么她都没反应,最后小艾看到她的脚,就自作主张把她带到医院来了。 小艾见素问垂着眼皮,一声不吭,于是替她道:“医生您看她这脚严不严重,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还没把骨头折腾断,算她的运气。不过她要再这么打着石膏上窜下跳的,这只脚就肯定是废了。”医生一边重新帮她打上石膏,一边严厉的说道,“这次务必要牢牢的看着她,在床上躺满十天不许下地,除非她真不想要这只脚了。” 小艾连忙答应着,谢过了医生,又去下面缴费拿药。 如今素问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倒不担心她再会生出什么事故,于是放心的把她安放在走廊座椅上,自己过去打电话叫车,安排。 回来时,素问果然还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儿,甚至连姿势都没变过。 扶她上车后,小艾再也忍不住,问:“昨天不还好好的,让我千里给你送户口本过来,怎么弄成这样?陆少呢,他没有跟你在一块吗?” 本来素问一直都好好的,让她上车就上车,让她等着就等着,安静的像个娃娃似的,除了偶尔的眨动几下眼睫,这时听到小艾提“陆少”,突然间就坐直了身子,似乎想开门下车,被小艾按在座位上,又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眼光一黯,重新安静下来。 “你到底怎么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一直升上来,蔓延至全身。 是啊,陆铮已经走了,在她的面前走的,任她怎么追,也不可能追回来了。 他走了…… 素问慢慢的闭上眼睛,好像疲倦似的:“我没事,好好的。” “好好的能弄成这样?昨天叶姐还问我要人,我要把一残废给她,她不把我给杀了?” “……”素问闭着眼,连眼珠都不转动,恹恹的说:“你就如实跟她说吧,等我脚好了,就回横店。” 小艾看她这精神状态,有点不相信:“你这样能拍戏?” 素问便不再理她了,扭过头状似假寐。 有什么呢,不过是把一颗心掏出来,任人碾碎零落,可人总还是活着的,既然活着,日子就还要继续往下过。 小艾习惯的叫出租车开到了星河湾,停在熟悉的社区楼下,小艾扶着她下车,她却先仰起头,望向无边的高楼。天气很好,是个雨过天晴的好日子,阳光有些晃眼,一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蓝。 小艾看着她,在一旁不作声的等着。 素问沉默了一会,还是决定上去。 电梯上的数字每跳一格,心就突兀的一紧,会不会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突然就看到他呢?像电视里演的情景一样。 可明知道那样浪漫的邂逅只会在电视里才有。 叮——电梯停下,向两边机械的开门。楼道是冷凝的现代化简约设计,很空,很静,小艾扶着她走出来,每一个脚步声都很清晰的映在耳朵里。 钥匙插进门里的时候,已经知道门是锁着的,可还是控制不了自己,一进门,来不及换鞋,就将每一间房都找了一遍。 她起初走得很急,甩开了小艾的手,但最后却越来越慢,直到撑着手边的衣架,停了下来。 她就像个傻子似的站在那里,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里面什么也没有改变,一样的清冷,一样的了无人气。 他不可能回来的! 死心吧! 她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小艾给她铺床,收拾房间,她就站在那儿,有点发愣,有单调的声音一直在响,她想了半晌才记起来是电话,仿佛脑子已经发了僵,手机,她的手机在哪儿呢?一直响,连做事的小艾都停下来,看着她,说:“你怎么不接电话?” 她这才恍然大悟,哦,手机在包里,她的包在手上挂着呢。 于是慌慌张张打开包,哗啦啦,包口向下,里面随身带着的小东西一齐掉了出来,她把包扔在地上,蹲下来满地的摸找,终于在钱包和化妆品中间找到了震动不停的手机。 “素素?怎么这么久才接?” 是向茹…… 她撑在冰凉的木地板上的手肘一软,整个身子向下一滑,小艾吓了一跳,索性她稳住了身子,吸了口气,对着电话里说:“妈,刚才找不着手机了,怎么了?” 声音没有一丝异常,小艾这才放心。 “……你爸的手术很成功。” “哦……那是好事。” “你还在北京吗?工作忙不忙?有空的话回来吃饭吧,妈烧你最爱吃的糖醋里脊。” “……再说吧,最近拍戏比较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 “唉,工作要紧,也别忽略了自己的身子。我看天气预报说最近又有寒流降临,南方天气暖也别贪凉不穿衣服,那种湿嗒嗒的天气,才最容易把人冻出病来。” “我知道。” “知道就好,你别嫌妈啰嗦……” “嗯,妈,我要进去化妆了,先挂了啊。” 她迫不及待按了挂断,生怕再说下去自己就忍不住要哽咽。抬起头,小艾正用一种怜悯和深沉的目光注视着她,她皱起眉,自己有什么可怜的呢?不过是扭到了脚,拍戏的谁没有个磕磕碰碰的时候,就是啊,谁没有磕磕碰碰的时候呢? 小艾帮她安顿到床上,说:“你先睡一会,吃饭的时候我会再过来,现在有点事我要回公司一趟。” 素问仰躺在床上,眼珠一转不转的盯着天花板。小艾知她都听进去了,所以也不再多说,正转身要走,床上的素问忽然开口了。 “你帮我找个房子吧。” 小艾一愣,也不知她住的好好的怎么又要找房子,不过这房子是陆铮的,看样子也知道两个人八成是吵架了,于是道:“好,等你从横店回来……” “别等了,就现在,越快越好,我不想再待在这了。” 连枕头上,被子里,都是属于他的气息,似乎只要她一呼吸,那些关于他的点点滴滴就全回来了,包围着她,闭塞着她,让她无法呼吸,那种熟悉的裂痛又回来了,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只想尖叫。 “……”小艾怔住了,不解的看着她。“医生说你养伤期间不宜下地,反正等你伤好了就要去横店了……” “不行,我没办法在这里养伤……” “可是找房子也得花时间,何况还得办家具,好多事要准备……” 不是她矫情,哪怕有一点点办法,她也不愿强人所难。 她闭上了眼睛,小艾心疼的看着她:“那我去想想办法吧。” 门关上了。 “喀”的一声,她坐在床上肩头本能的一跳。 她现在有点习惯性的害怕听到关门声。 屋里又剩下她一个人了,空荡荡的让人害怕。按在床上的手揪紧了床单,她咬着牙,大口大口呼吸,可是没办法,只要一想到陆铮转身离开的那一幕,胸口就会觉得发紧,透不出气来,到处都是他的影子,身下的枕头,是他枕过的,那张椅子,他曾经坐过,还有他靠在窗前的侧影,他站在床边温柔俯视自己的眼神…… 她绝望的闭上眼睛,疼痛从五脏六腑里透出来,她猛的拉起被子,把自己蜷起来,像一只茧,难过的缩成一团,密闭的黑暗空间里,她看不到自己的样子,却更加清晰的感受到属于他的气息,淡淡的草木香,也许只是洗涤剂的味道。她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揪着枕头一遍遍的向冰冷的床头上磕去,撞得床头板发出“嘭嘭”的响声,撞得头昏脑胀,额头已经麻木,可是还是疼,她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把被单塞进嘴里紧紧咬着,那哭声就像变了形,扭曲的,压抑的,艰涩的,从被窝里一声声传出来。 这样疼,原来这样疼。只要一想到他,原来就这样疼。 晚上小艾从外面回来,看到素问房里还是黑着的。她先去厨房把外卖装盘温着,然后想叫素问起来。手还没碰着灯掣,从卧室里突然发出诡异而尖细的叫声,仿佛鬼蜮的幽鸣,声声啼血,连绵不断。 小艾吓了一跳,呆在门口,半晌七手八脚的打开灯掣,卧室里骤然明朗,才发现那叫声是从床上拱成一团的被窝里发出来的。 小艾赶紧上去帮她拉开被子,却发现素问手里攥着被子的一角攥得紧紧的,连指骨都发白了,她闭着眼睛根本没醒,但眉头紧锁,表情痛苦,不知是被魇着了还是做噩梦,一直在床上翻来滚去的尖叫。 小艾被这情形吓愣住了,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拍打着素问把她叫醒。 素问猛的睁开眼皮,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息,额上脸上全是汗,发丝都湿透了粘成一团贴在脸上。 她的眼里一片空洞,好半晌才映出小艾的影子,却是一种茫然而仓皇的眼神。 “你做噩梦了。”小艾小声的安慰着她,心里想起方才她尖叫翻滚的样子,却还心有余悸。她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做噩梦是这个样子的。那根本不是梦,活像是活着见了鬼了。 素问却只是不住的喘气,平复呼吸。 她又梦见陆铮在她面前转身,一言不发,然后门“喀”的一声带上,她的心门,也从此关闭。 记忆慢慢回笼,她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梦。 眼里划过一丝绝望,还有认命的自嘲。 小艾看她冷静下来了,于是说:“起来吃饭吧,你一天没吃过东西了。” 她点点头,小艾帮她把吃的拿进来。没什么胃口,吃什么都是苦的,她勉强动筷,每样都尝了一口,然后就放下了筷子。 小艾也不强求,三两下把东西收拾了,扶着她进浴室。 她刚才发噩梦出了一身汗,身上的睡衣都要换下来,可是医生嘱咐过她的脚不能沾水,所以只好用浸湿的毛巾擦身。 小艾守在门外,说有什么就叫她。 素问自己扶着盥洗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擦洗。她抬手,镜子里的人于是也抬手。可动作那样僵硬,陌生,仿佛不是她自己似的。她想起在酒店的那晚,陆铮细心的帮她把伤脚用毛巾包起来,还打趣说,下次要给她扎个蝴蝶结。他一直帮她把洗发水沐浴露都递到手边,却脸红着迟迟不肯走。不是为了别的原因,只怕她自己一个人应付不来。 赤裸的肌肤在冰冷的空气里瑟瑟的发抖,她闭上眼,回忆着他温暖的指腹,从她的发间滑过,一路经过颈项,肩头,锁骨……她猛的睁眼,把手里的毛巾重重的像镜子里的自己甩去,嘭一声,扫落洗脸台上的瓶瓶罐罐,门外的小艾问了声:“怎么了?” 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她深吸了口气,回答:“没事,碰倒了沐浴露。” “你现在身体不便,这两天就简单擦擦吧。” 她没再作声,换上干净的睡衣,自己一瘸一拐的走出来。 小艾给她冲了杯热牛奶,记起她刚才做噩梦的样子,想了想,又加了片安眠药进去:“晚上好好睡一觉吧,我走了。” 素问接过牛奶,一言不发的喝下去。 第二天小艾照样来照顾她。素问正在午睡,才刚拧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那一声声如同鬼叫般的哀嚎,她赶紧丢下手里东西跑进去,果然,素问又是闭着眼睛,撕扯着被单,在床上痛不欲生的翻来翻去。 好不容易摇醒她,两个人都有点沉默。 吃午饭的时候,小艾说:“房子帮你找好了,刚跟房东签了约,不过还要打扫准备一下,后天的样子就可以搬进去了。” 素问点点头,她知道小艾每天要上班,还得照顾自己吃喝,非常不容易:“辛苦你了,其实有拐杖,我自己能起来拿外卖的。” 她并不是一步不能走,只不过上回医生说的太严重,小艾真怕她残废了。横店那边催得紧,戏开拍了女主角不到位怎么行。她只希望素问快快好,无论是脚伤,还是心伤,她这个助理也能省省心。 素问今天的心情似乎好多了,吃完饭,自己拄着拐杖到阳台上看了会书,晒着太阳,没一会,又睡着了。 要是她每天像这样安安静静的,小艾倒放心的多。她都不敢问,你跟陆少到底怎么了,生怕再刺激到她。晚上照例是给她喝一杯加了安眠药的牛奶才放心离开。 可就是这样,第三天小艾过来的时候,邻居忽然开门出来,望着她问:“你是这家的?” 小艾愣了下:“我……是她朋友。” 那邻居立刻如临大赦,抱怨起来:“哎呦,那你可真得劝劝你那朋友,没事半夜三更的鬼哭狼嚎什么,幸好我老公这几天不出差在家陪我,不然胆小点的得被她吓出病。你朋友是不是这里有问题啊,大半夜的,吓死人哦。”那人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要是有病,就早点带她去看,拖着她自己受罪,我们邻居也跟着遭殃。” 小艾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连声的赔不是。 其实小艾看过素问做噩梦的那个样子,自己也吓得不轻,她以为给她吃片安眠药晚上就没事了,没想到还是不起作用。可这事素问好像自己一点也没察觉,白天还一脸诧异的问她:“我这两天怎么总觉得喉咙沙沙的不舒服。” 那样子叫法,嗓子不坏才怪。 小艾打开门,素问今天倒是起来的早,拄着拐杖一直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见她进来,还一脸高兴的回过头来对她说:“我觉得脚好像恢复得很快,大概要不了十天就能离开拐杖走路了。” 小艾神色复杂的望着她。 除了第一天回来,素问的心情看起来比较低落外,之后就一直很开朗,积极的复建,没事就翻翻剧本,有时候还跟她讨论讨论,看起来就像完全恢复正常了一样。 只有她自己以为自己痊愈了,可所有人都看得出她的不正常。小艾想,是不是真该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 可看着素问现在笑着,这种话她真说不出口。 好在明天就帮她搬家了,“扰民”这种罪倒不用继续担了。 第二天搬家,小艾特地向公司借了保姆车来帮忙,其实也没有多少东西要搬,在这边的东西大多是素问和陆铮一起去买的,她也没打算带走,除了几件衣服和随身用品,打包打包一个箱子就放下了。 小艾先帮她把箱子提下去,待会再上来扶她。公司的司机帮着她一起把皮箱放进后备厢里,两人说笑着,她正准备再回去楼里,忽然看见一辆军用悍马从小区夹道上疾驰而过,车轮卷起一地的落叶。 司机师傅点了根烟,感慨道:“一看就是部队的二世祖,在这种道上也敢开这么快。” 小艾愣了愣,没吭声。刚才车子从她面前一掠而过,驾驶位的车窗开了一半,那个人,好象是陆少……? 她不太敢确认,只是感觉像而已,发型什么好像都不一样了。而且陆少怎么会开部队的车。 这事她回去自然也没跟素问说。离开时,素问把自己的钥匙掏出来,压在电视柜旁的花瓶前。锁上门,小艾把备用钥匙掏给她,问:“那这个……怎么办?” 看素问的样子,应该也不打算再回来住了。 素问想了想,蹲下身,把钥匙塞到了地毯下。 “走吧。”她说,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陆家大院外,陆文漪和连毅并肩站在一起,他们身后的百年老银杏又抽出了新的枝,这个冬天,是真的过去了。 陆文漪摇了摇头,手里抱着杯热茶,虽说是开春了,可北京的气温时不时还在零下,身边的男人,在这样的天气下,却只穿了一件春季的单薄军装。 陆文漪心头一动,不禁问:“不冷吗?” “习惯了。”连毅回答道,神色平静如水。 陆文漪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而后微微一笑。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当了二十几年的兵,自己怎么能以自己的标准来衡量我军的指战员呢? “可是陆铮是第一次当兵。”她有点担心,“这孩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我去这么远的地方,海拔4000米的地方,一定比北京冷得多吧。” 连毅淡淡一笑:“那边现在应该还是大雪封天吧。在那里夜间才是真的冷。”虽是这么说,可军装男子的眉目间却有种陷入回忆之中的人才有的温和。 陆文漪也笑了:“当初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意孤行要去那么偏远的地方,现在我却亲手把自己的外甥送过去。” 那里高得就像是伸手就能碰到云层,一抬头,就是漫天的繁星。让人相信,只要往前走,总能到达天堂。 是的,通往那里的路,叫天路。 ——西藏,那个雄踞西南一隅的神秘天堂。 路口的哨岗响起汽车的声音,一辆军用悍马远远驶了进来,陆文漪下意识的抬头:“这孩子终于回来了……连参谋长,帮我照顾他。” 连毅静了一瞬,行了个庄重的军礼,跳上车。 ------题外话------ 不要着急哈,陆铮和素素不会分开太久滴,下一章,叫《入藏》。 一一零, 更新时间:2013-1-11 0:05:13 本章字数:6749 素问在新居安顿下来之后,叶子也赶回北京看过她一次。不知道小艾是怎么跟她说的,反正叶子见了她这副悲催样,倒也没过多的指责她,只跟她说,现在全组的进度都赶得差不多了,就只差她的戏了,让她赶快养好伤。 幸好素问之前单独提前开机了一个月,不然现在导演肯定不能同意她这样拖下去。当然为了她这个脚伤,剧组的开销又哗哗哗的上了一个台阶。好在素问和薛绍峰都有投资,薛绍峰没意见,叶子又手心手背都是肉,得护着,其他人自然不好说什么。 素问自己倒挺内疚的,积极的配合医师的方案复建,十天后去医院拆石膏,已经可以扔开拐杖靠自己行走了。 小艾把情况跟医生解释了一下,医生愣了好半晌:“我这个年纪不追星了,也认不识什么大明星的,你们在我这都一样,都是我的病人。拍戏……可以,不是武打戏吧?” 小艾跟医生聊得津津有味:“哪能啊,咱们这是文戏,地地道道的文戏,再过两个月就要开播了,大夫您到时候记得看啊。” 骨科大夫乐呵呵的应了,下楼的时候,素问特地没要小艾扶,自己摸着扶手慢慢的一层一层楼梯走下去。右脚还有点生疏别扭,像是初学走路的懵懂稚儿,不过像医生所说,那是因为太久没用右脚,习惯了就好了。 小艾看她一个人走得那么专心,琢磨了好久,还是没能开口劝她去看心理医生。毕竟素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半夜做噩梦的事,小艾也不想再刺激她了。这事她还没跟叶子说,等到了横店,到时演员们都是一起合宿,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她可怎么跟叶姐交待? 就这样,小艾忧心忡忡的陪着素问坐上了前往横店的飞机。 这一次,她走得异常洒脱。以往每次外出拍戏,素问总要回家陪陪母亲,再到陆铮那儿留宿一晚,小艾都习惯了帮她把行李证件什么先提到机场,这次倒是老老实实,就在自家楼下等着她和保姆车过来。 到了横店剧组,大家还是一如往常的热情欢迎她,尤其是周晓川,不知怎么从叶子那听说了,他出事以后,力主继续用他不能换男主角的就是素问,所以一见面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摸着她的小脑袋跟爱抚家里那条金巴似的爱不释手:“我这妹妹现在排场比我还大了,要千呼万唤始出来啊。” 薛绍峰见到周晓川毛手毛脚的都不乐意了,挥手打开他的爪子:“都说了丫头是伤了脚,怎么样,现在脚好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薛绍峰和周晓川在戏里面是演死对头,好像戏外也较劲似的。其实缘由只有导演和叶子知道。因为这戏里有一出周晓川强吻素问的戏,之前单拍的镜头都差不多了,现在就等对手戏。周晓川车祸以前演的都是奶油小生,纯情派的,还没有过吻戏床戏这样的机会,这次他经历生死大劫,伤后重愈,本来就乐观的人,自然就更得瑟了,加上导演和叶姐都夸他演技成熟了,他就沾沾自喜,成天念叨着要挑战荧屏初吻。弄得薛绍峰就不舒服了,他在戏里演的八爷是素问的初恋呢,怎么都没一场吻戏? 周晓川摸摸剃得光亮的脑门子,说:“我可是为这妹妹才剃的头,难道还不让吻一个?” 这下薛绍峰更乐意了:“我不仅剃了,还花了几千万,不也没捞着?” 后来这事不知道怎么被传开了,两个后生也跟着凑热闹。演十四的苦逼孩子,虽然最后抱得美人归,结果也就一有名无实,擂着胸口仰天长叹:“万年老二的命啊——” 整个剧组倒是一片和谐。 南方温暖的多,冬天穿着旗装也不会很冷,到了镜头底下马上就马力全开,上妆试镜,驾轻就熟。很快就和男演员们搭上了戏。 这部剧后期的戏都已虐心为主,这次素问倒不用酝酿感情了,因为她无时无刻不在那种悲伤的状态。好几次下了戏,就一个人坐在那儿发呆,别人找她说话也不理,弄得大家以为她入戏太深。 只有小艾明白,这哪里用演,她自己的心情,恐怕比戏里的女主角,还要难过上千倍。 这样的氛围一拉开,大家也跟着都沉重起来。 在住宿方面,小艾特地申请了跟素问一间房。本来像他们这样咖位的主演,是可以单住一间,再给助理配一间的,小艾是怕她夜里再发噩梦,得时刻盯着,素问本来也没什么架子,就同意了。 晚上下了戏,她依然是在房里复建,洗了澡就上床去看剧本。小艾照样每晚在她睡之前给她冲一杯“加了料”的牛奶。 其实素问在下榻的第一天,就在行李箱里发现了安眠药。她没有问,也就等于默认了小艾的这种行为。 其实从那几天她脚伤小艾照顾她时的古怪神情,她就猜出些什么,只是发梦的时候,她整个人像被魇住了一样,完全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因而也感觉不到自己是不是真的喊了出来。 入了夜,小艾拉上被子,刚睡着没一会,就听见房里另一张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她坐起来,没开灯,月光下,素问双手用力的撕扯着身上的被子,脑袋来回的撞击着枕头,喉咙像是被挤压着发出古怪的“沙沙”声。 终于,那气体冲破喉咙,溢出口中,一声一声,尖细而颤抖,让听着的人都觉得仿佛在遭受什么灭顶的折磨,小艾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那种悲鸣,好象是濒死的动物,声嘶力竭。 毕竟以前只是听邻居说,她并没有亲自跟素问在同一间房睡过。现在才知道是怎样的一种惊悚。她整个人都被这样的场景震住了,好半晌,才赤着脚跳下床,慌忙拍醒素问。 她旋开床头灯,素问本能的眯起眼睛,遮住头顶,想说话,但喉咙沙沙的,她咳了声,慢慢恢复神志,怔怔的看着小艾。 小艾觉得有点难以开口,没等她想好措辞,素问已经自己扶着枕头坐了起来,拿过床头的剧本:“我有点睡不着,看会剧本再睡,你不用管我。” 小艾不解的看着她,那一点幽暗的灯光笼着床头薄透的人影,像一缕幽魂似的毫无真实感。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重新躺回床上。后来果然一直都很安静,直到清晨醒来,发现素问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靠在床上翻看着剧本,见她起来,还侧头对她笑了笑:“早。” 小艾有点怔愣:“你一夜没睡?” “怎么会,我又不是铁人。”她放下剧本,去洗手间洗漱,“赶快起来吧,今天要拍早戏。” 小艾莫名其妙的坐起来穿衣。 上妆的时候,化妆师有点不满的盯着素问的黑眼圈:“赶进度也不能这么熬,这样上镜都不漂亮了。” 小艾放下手里的报纸,化妆镜下面的白炽灯一照,素问眼底那两圈黑影有点吓人。 接下来几天都是一样,每天小艾睡下前素问都在看剧本,起来时,她还是保持着一个姿势在看剧本,然而拍戏时又全副精神投入,一点也不像是没有休息好的人。要不是化妆师日渐频繁的埋怨,小艾压根不想相信她是整夜没睡过的人。 以素问的敬业态度,三月之前如期杀青倒不成问题。但是…… 这天下了戏回到旅馆房间,小艾把门在身后一栓,走到素问面前,拿掉她手里的剧本:“你这样下去还能撑多久?” 素问不解的望着她。 “你这是在玩命吗?就算拍戏也不能不眠不休。你倒下了这出戏还怎么拍?如果真的有问题,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不行还可以去看医生,你非得这样把自己憋出病吗?” “……”素问扭开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你清楚就不会打着石膏还从七楼跑下来了!”小艾有点怒不可遏,她怎么也忘不了那天的情形,“不就是个男人么,没了他是天会塌还是怎样?峰哥,晓川哥,哪个不是好男人,你就非得吊死在那一棵树上?” 这次,素问彻底沉默了。 三年前,她也以为她能离得开陆铮。不过是心痛得没了知觉,不过是活着好像死掉一样。没关系,慢慢就麻木了,习惯了就好。可她现在才明白,那不过是因为她中毒未深。失去了陆铮的那种裂痛,就像一种瘾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锥心刺骨的疼上一次,提醒着她,得不到,又戒不掉,唯一的解药,只有陆铮。 再多再好的男人又怎么样,可惜都不是他。 她薄削的肩微微耸动,似乎是笑,又像是哭:“失去了他,天是不会塌,只是……我会死。” “……”小艾再也无言以对。 也许是她涉世未深,她怎么也没法理解这种要死要活的爱情。 在她看来,不就是男人么?演艺圈什么最多,帅哥啊! “那你就打算继续这么强撑下去?我怕戏没拍完你就倒下了。” “……多给我几片药吧。” 小艾怔然,原来她早知道自己偷放安眠药的事。 小艾看着她那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忽然就有点犹疑了,药瓶子攥在手心始终不肯交出去。 倒是素问笑了笑,安慰她:“没事的,我只是想安静的睡一觉。一片没有用,就两片,两片没有用就三片……” 小艾看着三片安眠药“咚”落进牛奶中,忽然间眼皮一跳,竟然没来得及阻止她。 素问面色如常的端起杯子,坦然的喝掉了那杯牛奶。 小艾心中一寒,蓦地扭过头去,不忍再看。她说不出看到她自己微笑着把安眠药投进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不安,还有心虚。 素问吃完药很快就睡下了,虽然不知道她半夜会不会再发噩梦,但是小艾这次是真的失眠了,整个晚上眼皮都不停的跳,像是有什么不好的预感。还有那种盘踞心间的复杂滋味,她说不出是为什么。 第二天一早,小艾顶着对熊猫眼从被窝里爬出来,难得的,身旁的床位上,素问竟然还安稳的睡着。 终于得以舒了口气,虽然这方法残忍了点,但总算是起了作用。她也不忍心看到素问一直那样熬夜白天还强撑着拍戏,难得素问睡着一次,小艾就没有叫醒她了。 然而等她洗漱完,换衣整理工具箱弄得房间里铿铿锵锵,而床上的素问仍旧睡得香甜安稳的时候,小艾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她扔下手里的东西,有些不敢置信的跑到素问的窗前。雪白的被褥下,她双睫轻阖,睡得沉稳而安详。 小艾的心猛的一抽,她终于明白昨晚看见素问把药投进去时为什么会害怕了。那种微笑淡定的表情,根本不是因为渴望睡眠,而是平静的面对死神…… 她想死! 小艾颤抖的把手伸到素问面前,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你别吓我啊……” 指尖停在她鼻下,还好,气息虽微,但是有呼吸的。 小艾只觉整个人顷刻间都软了下来,咚一下就跌坐在身后的床畔。 * 到片场的时候,大家都准备就绪了,刘导还和她开玩笑:“怎么知道今天要拍吻戏,躲在房里害羞了?” 素问难为的笑了起来:“哪里,睡过了而已。都怪小艾,也不知叫醒我。” 小艾在旁边腹诽:吓都快被你吓死了。 今天要拍的就是周晓川强吻她的戏,强吻没法借位,都是真刀真枪上阵的。小艾有点担心素问的状态,跟叶子商量能不能弄得朦胧点,差不多就行了。 薛绍峰也不答应,说他们要是真吻了,他也要求加吻戏。十三十四本来没意见的,也跟着旁边凑热闹,导演被疯掉了,怎么说也都是拿过影帝的人呢,怎么任性起来跟小孩子一样。 素问一直保持沉默。虽说她刚开始跟薛绍峰拍吻戏的时候,也挺尴尬的,不过跨过了那道坎也就好了,这次虽然换了个主角,不过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 本来大家还开玩笑般的煽风点火,后来看薛绍峰那架势,只差没砸场子了,素问就在旁边跟叶子开玩笑:“别看峰哥大我一轮,还没我成熟。女生本来就外向啊,将来她有了女朋友,难不成还会向着我这妹妹?再说你说说他多二啊,弄得我像是她专属的一样,我都快下不了台了。” 叶子在旁边直翻白眼,还不是你这个罪魁祸首。也不知薛绍峰从哪打听到素问这次伤脚,是因为跟男朋友分手了,所以才有这不正常的反应。 其实不用说,大家伙看到她最近的状态,也能猜到八九不离十。 谁知道周晓川也跟着他闹:“凭什么你们吻戏拍了床戏也拍了,轮到我就不让了?” 最后导演被逼急了,加,都加,一人一场吻戏,这下公平了吧? 周晓川,薛绍峰,果然都乖乖的补妆去了,谁也没再吭一声。 看样片的时候,叶子就对这一段啧啧称赞。这次她是下了血本,布景,服装,道具,无一不精致,看得叶子都肉疼,不过素问觉得只要片子成功了,一切都是浮云。原来他们几个主演兼投资人还没什么底气,现在看到成片,没一个会担心赚不到钱了。 “你和周晓川演得好极了,让我都觉得你们是一对恋人了。”叶子看到这脱口而出。 “没这感觉,咱们这戏也就砸了吧?”何况同公司传传绯闻还算前辈提携后辈,这种跨公司的,还是算了吧。 “你这回发挥得真的很不错,比电影表现还好。”现在叶子一点也不后悔让她回来拍电视剧了。 “您真是夸我呢还是打击我呢。” “当然是夸你。薛绍峰都吃醋了,说你这回投入的感情很真。” 素问听了这二百五的话就想笑:“你听他的呢?我上回跟他拍电影就不真了?” 镜头停在她和周晓川的吻戏片段上,倾盆大雨之下,他们两个人都变得狼狈不堪,他吻得霸道而痴缠,她吻得心碎而绝望,可明明知道,那时心里明澈如镜,她的心里没有一丝涟漪,导演一喊“咔”,两位演员瞬时分开,她还能旁若无人的和对方开着玩笑。 可每次午夜梦回,只要一想起在那个雨中,陆铮压着她,迫她步步后退,决绝而狂热的吻,她都会一阵心悸。那种不顾一切的心情,那样再无退路的无奈,那般快要被融化了的悸动,只有那一个男人,能带给她。 记忆是种可怕的东西,总是会把她想忘记的东西,纤毫毕现的还原。 戏拍完了,吃完杀青宴,大家就要各奔东西。素问有短暂的假期,分别时,薛绍峰问她,要不要跟他回香港渡假几天,就当换换心情。 她摇头,薛绍峰回家也是要看望父母的,何况这种时候,她不想再多一桩绯闻来烦心。 三月,蒙古境内的西伯利亚冷空气南下,又掀起了倒春寒。北京城刮着四五级的大风,出门都要戴着厚厚的帽子。街上行人匆匆,都想赶紧跳上地铁和公车,驱走一身的寒气。 素问坐在咖啡座里,翻着叶子递给她的广告合约,意态懒散。 “所以……这次的广告片要到西藏去拍?” “是啊,”叶子有点不好意思,素问的脚伤才复原没多久,要不是这个厂商实在大牌,她也不舍得把艺人往那种地方送,“不过这次的广告创意我看过了,真的很出色,这支系列片拍出来是针对整个大中华地区投放的,一共三位代言人,港台内地才各出一个,这个机会不容错过。” 当然,这个北美的户外运动品牌非常有名,这次是他们首次在大中华地区正式投放广告,到时推广的覆盖面肯定很大,说不定以后地铁,公交车,街头,到处都可以看到她聂素问的脸了。厂商也是看中她颇为波折的从艺经历,倒是符合了品牌neverstopexploring的精神,年轻的形象也适合运动品牌。合作的两位艺人,一个是香港近年来爆红的嫩模,一个是台湾超级帅哥身价也都不低。 玻璃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霰子,这个季节再下雪已经很少了,对于路人来说,无疑是个惊讶,有停下驻足接起雪花的,也有不耐的匆匆避开这场雪的,对处于温暖室内的素问来说,自然是场意外的美景。 “西藏的雪,要比这漂亮吧?”看着窗外,素问说,声音降低,仿佛呓语。 叶子皱了下眉头:“到那你就不会觉得漂亮了,只会觉得冷。” “比北京冷吗?” “冷得多,听说最低温度可以达到零下三十度。”这也是她犹豫的地方,拍个广告片这么折腾,有点不值得。 “西藏……”到底是个神奇的地方啊。 听说海拔越高的地方,距离天堂便越近,陆铮,如果在那里,我可以离得你更近一点吗? 一一一,守护 更新时间:2013-1-11 0:05:15 本章字数:7517 小艾给素问收拾行李,公司有一些同事有去西藏旅行的经历,这个季节进藏的倒还少有。 因为地远海拔高,很多地方待开发,所以西藏在人们眼里总有些神秘,而且不知是厂商,还是广告片导演,非常之“有想法”,说要把广告片拍成纪录片形式,从首都国际机场送机开始,一路拍到登高原,爬雪上……爬雪山,没错,她没看错,合约行程里是写着这样一条。 小艾觉得不是导演疯了就是叶姐疯了:“钱什么时候不能赚,让几个外行去爬雪山?” 素问觉得小艾是杞人忧天:“你也知道我是外行了,摄制组还能真让我徒步爬上去啊。直升机把我们送上去,站半山腰插个旗吼两声做做样子就行了。就算我能爬,还能让摄像导演都跟着一起爬?” 可小艾还是觉得太冒险了,那是西藏啊,是大雪山啊。 装备什么倒不用她们自己操心,代言的户外品牌已经为他们提供了一整套的冲锋衣登山鞋,素问只要穿上该品牌的羽绒服,戴上毛线帽,再背上他们的户外背包去机场就可以了。 相比小艾的操心,素问并不在意这些,她在意的是一个古老的故事,关于虔诚,关于信奉。 讲故事的老人说:“去一个真正的虔诚的地方,许下的愿,总是能实现的。” 聂素问以前觉得自己不会相信这种鬼怪神论,可是,她却信了这句话。 她有太多太多愿望需要实现。 生活平顺。 事业稳定。 父母安康。 还有…… 陆铮。 她不希望陆铮只是暂时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一线曙光,她希望这丝温暖,能继续照亮她今后的余生。 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接近,爱上。那时候从没想过自己能嫁入豪门,她聂素问不过是再简单平凡不过的一个小女人。是陆铮给了她希望,帮她造了一个又一个梦,让她变得不再平凡,让她觉得自己是特别的。 可现在,他又亲手摔碎了这个梦,尽管她依旧风光无限,收获鲜花掌声无数,可是不知为何,还是觉得惆怅的很,莫名的,惆怅。还有,失望。 如果这就是生活的真相。 那就这么吧。 唯有接受。 …… …… …… 飞去拉萨的那一天天气很好,航程很长,透过舷窗凝视着窗外一朵朵云,想象着自己身处上万米的高空,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我们要拍摄的那座雪山,海拔有多高?” 小艾正眯着眼睡觉,听见这个问题很快就睁开了眼睛,从随身的包里翻找出资料,念给她听:“雅拉香布,位于西藏山南地区琼结县,海拔6647米,是当地的神山。”说完又看着素问警告,“到那可别乱跑,接近边境了,小心边防战士把你当偷入境者抓起来。” 素问只是笑,随口感慨:“在西藏当兵肯定很苦吧。” 小艾已经懒得理会她这些天马行空的问题,眯了眯眼打算继续睡了:“在哪当兵不苦?那地方,等你去了就知道。” 和大多数人一样,在进藏之初,就生了惧意。 一路上,素问都没能睡着,慢慢的,随着飞机的着陆,走进了这片歌声中神秘的地方。 一出航站楼,素问就感到一种不适感在扩大,头部两侧有些胀痛,好在不是很强烈,还可以忍受。 她是第一次进藏,又是直接飞机降落,一时间产生高原反应很正常。 小艾也不说话了,苍白着脸,看起来也不太舒服。 随行的摄像倒还有心思拿出摄像机跟着一路拍。 取回行李后,随行的医生给每人发了点药,小艾帮她接来热水,一人吃了点缓解高原反应的药。 提早到的一批工作人员带着当地人来接机,亲切的和素问以及随行工作人员握手:“聂小姐来得最早,Angela和于冰都要明天才能到。” 算是变相的夸她敬业了。素问倒不敢领这个功,笑着道:“我最近嘛,早一点到是应该的。” 出了贡嘎机场,素问仰起脖子,有一瞬间的昏眩,当地前两天才停了风雪,今天像是迎接他们似的,刚刚放晴,一抬头,就能卡见头顶清澈得几乎伸手可及的天空,素问禁不住呼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 有人过来接走了他们的行李,坐上中巴,同车的许多工作人员,都是第一次入藏,一上车就开始唧唧喳喳的聊开了,各自说起过去的旅行经历,和对西藏的第一眼感受。 唯有聂素问,一直沉默的坐在窗边,望着窗外迥然的风景。 一望无际的高原,飞驰而过的牦牛群,堆积尺厚的皑皑白雪。 她突然间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 在这样一个冰天雪地,被眷顾又被遗弃的地方,真的能够实现她的愿望么? 第一晚,摄制组就安排在拉萨的青年旅社住下了。场务去联系当地有边防证的司机,准备第二天等另两位代言人到了,就开赴拍摄场地。听说这次拍摄耗资巨大,甚至还调用了边防连的部队越野车,因为琼结县一带冰雪封山,直升机也起用的是当地的军事机场。 在旅社安顿下来,就有耐不住的跑出去观光了。素问没跟出去凑热闹,持续的高原反应让她头疼欲裂,仿佛是被勒住一般,呼吸也有些不畅。吃了药便在旅馆昏天暗地的睡。其实在拉萨一切都还好,除了天更高一点,气温更冷一点,和二线城市没有多大区别,什么都有。 等一觉睡醒,素问眼睛红肿,人水肿,浑浑噩噩的爬起来,小艾从外面回来,她顶着鸡窝头从被窝探出脑袋,问:“几点了?” 小艾白了她一眼:“瞧你这样子,快别跟我说你是明星。楼下超市的收银MM都比你卖相好。” “……”素问汗了汗,爬起来洗澡,收拾自己。 小艾在外面边帮她收拾行李边说:“另两位大牌也来了,导演说今晚就出发,到了地点休息一晚,明早赶上日出正好拍摄。” 一听就是趟辛苦的行程。 素问收拾好就跟小艾下楼,在大厅集合时跟另两位同僚打过招呼,都是很年轻的艺人,看起来就精神活力十足,听到要爬神山还挺跃跃欲试,虽然大家口音不同,但并不妨碍交流。 听到要去山脚下住宿,有些人开始打退堂鼓,说不如在拉萨再待一晚,明早上再出发,可导演坚持要拍到日出的景象,几个大牌都没意见,底下工作人员也不好再较劲。 中巴的司机是本地人,以前帮旅行团拉客人,转山团两日神山之旅,车程无聊时还会和他们说说当地风情。 雪景顺着山路延绵不绝,一直铺到天边,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一般,素问坐在临床的位置,盯着山顶的薄暮,眼见她从暮色蔼蔼变成一片黑沉,想起之前同陆铮打趣的话:如果她脚残了,就要他背着她满世界的跑。 可如今她的脚好了,所以他也就顺理成章的抛弃了她。 天黑得很快,即使是本地的司机这时候也不敢开快,车速放慢下来后车里就更显得沉闷,从拉萨往南开了这么久,还没有到,天地一色,只有漫然的黑。 素问望着窗外黑沉的夜色,只觉得内心疲惫。 小艾给她拿来床毯子:“睡一会吧,明早还要爬起来拍摄。” 她是真的累了,说了一句“到了叫我”就睡了过去,速度之快,让小艾都微感诧异。 其实睡也不能踏实,越往南地势越高,晚间已经有些消退的高原反应又重新困扰着她,噩梦一个接着一个,从小时候爸爸在她面前抱着另一个小女孩,到长大了母亲拉着她的手求她成全,再后来……是陆铮深沉而疲惫的看着她,说:“素素,别闹了。” 一想到这一幕她就心痛万分,在睡梦中也不知有没有叫出“陆铮”这两个字。 但醒来的时候,眼眶的确是湿湿的。 四下里一片黑,有人絮絮的说话。 “怎么回事?是不是发烧了?” “吃了退烧药看看,要是夜里温度还不退,明早的拍摄就只能取消了。” 发烧……是指她吗? 素问很艰难的撑着想要坐起来,小艾最先发现她醒来,立刻欣喜的叫道:“醒了,醒了……” 连导演都过来了,素问也没想到自己高原反应会这么厉害,引起高烧。 当地卫生站的大夫来看过,给她输了液,在她昏迷的时候,以备不时之需还拿来了氧气罐儿。 等人都散的差不多的时候,房间里又恢复了黑暗和安静。 隆子县的条件明显不如拉萨,没有一间像样的旅馆,他们住的地方据说是军队的营房,看上去已经有些破旧了,被褥不管用电炉子怎么烘,总还是有种潮湿的感觉,半夜里一直有刺骨的凉风透过窗户进来,加上时不时让她头疼欲裂的高原反应,折磨得她筋疲力尽。 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她的脑袋晕晕的。 忽然床前的帘子动了一下,一个穿着迷彩服的士兵探了下头,把素问给吓了一跳,刚想喊住他,可是刚刚脱口一个“你”字,就被自己这道干哑的堪比破锣的嗓音给吓到了,她这是怎么了? 好在那士兵取而复返,听见屋里的动静,撩开帘子一看,才发现正要起身的素问。 “姑娘,你可别动。俺班长让俺在这给你守夜,有什么事你叫一声就好。” 质朴憨厚的边防士兵,在这静夜里,一个陌生人,却让素问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 她笑笑,指指自己的嗓子,机灵的小兵立马跑到外间用干净杯子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来。 素问握在手里一边暖手,一边小口啜饮了几口,喉咙终于顺畅了,这才正常发声,问他:“这里是哪里呢?” 士兵操着一口纯正的河南话说:“这是团部的卫生队,姑娘你一来人就昏昏迷迷的,现在都过去三个小时了。” 素问沉默了一会,又继续问:“我,怎么了?” “姑娘你刚送来的时候有点儿发烧,脸色也发乌。你们女人家身子弱,刚来咱这儿的出现这情况正常,输了水吸了氧,现在情况应该好一点儿了吧?” 素问点点头。她看着眼前这个穿迷彩服的边防连士兵,低声问:“你来这儿当兵几年了?怎么称呼?” 对方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俺姓赵,你叫俺小赵就行。俺也不记得俺是第几波进藏的新兵了,反正跟这待了大半年了。” 素问静静的听着,想着陆铮现在不知去了哪里当兵,是否也和面前的新兵伢子一样。 “当兵很辛苦吧?”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在这种地方,她刚上来什么还没做就被抬进来吸氧了。 小赵笑了笑:“新兵在哪儿都觉得苦,被班长训,排长训,连长来兴致了一起训,反正俺刚来就觉得是一下子从人间到地狱了,简直就是人间炼狱。不过现在待惯了,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 新兵蛋子。这是老油子常常称呼新兵的,多少含有一点儿瞧不起的意思,凡是有点儿尊严的人,都是不愿意被瞧不起的。 有什么办法,练呗。 军人没别的条条框框,从来都是只佩服强者,等你真正练成了,就有睥睨别人的资本了。 这就是军人。 小赵笑起来实诚,没心眼儿,就这么跟她瞎扯到凌晨三四点钟,也算陪她度过了这个高反严重又寒冷难熬的夜晚。 四点过,小艾带着大夫又来看了她一遍。好在烧已经退了,导演问她怎么样,能不能坚持,素问说没问题。 从营房出来的时候,各个身上是羽绒服加军大衣,然后再裹张厚被,乍一看上去不像是一群人在行走,倒像是一坨坨棉被在雪上蠕动。 天还没亮,早上又起了风,寒风中卷着零星的雪片,似乎又有点风雪的迹象。黑压压的旷野中,反射着雪光的白亮,昨晚跟小赵聊天,说这里最冷的时候,积雪有四米厚,能把一活生生的人都给埋了。 只有停机坪那一块的积雪被扫得干干净净的,露出褐色的泥土。远远的,只看见一架直升机如同怪兽似的,在这狰狞的夜色中咆哮,越走近,螺旋桨转动的轰鸣声愈加震耳欲聋,扇起的风夹带着化雪后泥土和草木的腥气,铺面而来。大家都不约而同用风帽裹紧了脸和口鼻,每个人只露出双眼睛,只能靠身上的衣服辨别。 靠近了,素问才发现,在停机坪旁早列队站了两列士兵,直升机是由部队的专业驾驶员操控,一位看起来像是小赵口中的排长的人物昂首挺胸向他们跑步过来,看起来像在与导演交涉什么。 素问愣愣的看着这些边防连的驻守士兵,这么冷的天气,他们才穿一身单薄的作训服,难道不冷吗? 风雪打在他们的身上脸上,这些士兵,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令人望而生畏。 排长和导演沟通好后,跑步回队,下达了一道命令,只见两列士兵整齐划一的迈步,敬礼,口中大声的应和。 一切准备完毕,时间是四点五十分。导演和摄像先扛着器材上了直升机。然后是三位主演。 小艾帮素问脱下棉被和军大衣,寒风一吹,她头上的毛线帽倒旋着被刮出了几米远,扎起的头发被吹得倒竖起来,耳朵,鼻子立刻如同麻木了一般。 直升机上的陪乘士兵向她伸出手。 素问也顾不上去捡,直接把手伸过去,靠着左右两边人的帮忙托扶,爬上了机舱。 这不仅是她第一次入藏,也是第一次乘坐直升机。 机桨带起的飓风在机身周围形成一个旋儿,每一个接近的人都被吹得衣袂飘飘。从待飞的机舱向下俯视,每个人都变得面目模糊,成为黑压压的天地里一个渺小的黑影。 机舱内有人发号施令:“清点人数,确定后即可起飞。” 就在这时,有人跑步向机舱接近。素问因为是最后一个上来,就坐在负责关闭机舱门的士兵身旁。 只见他动作一滞,从下面的士兵手里已经递上来一件东西—— 是她被风卷跑的帽子。 素问正欲伸手出去接,一旁的士兵已替她递了过来。 舱门关闭的最后一刻,素问看到的是那个站在机舱下抬起手臂,向她,或是向整架直升机上的人,行庄重军礼的男人。 这样冷的天气,从他抬手的动作里露出半截精瘦手臂,这只手,曾经手戴名表,十指修长。 她的目光顺着昏暗的天光从他的手移到他脸上时,他分明看见对方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风太大,她什么也没听到。 她坐在机舱内,他站在机舱下,他用军人的姿态向她敬礼,在舱门隔上的一刻,她有种冲上去拦住的冲动。 伴随着耳边“起飞”“注意”等词语的重复,连她自己也开始恍惚,究竟是真的看到了他,还是思虑过甚,产生的幻觉? 天色太暗,她根本来不及细细分辨那人的五官,但她确实清楚的捕捉到了对方昂首仰视,投射在她身上的热切目光。 笔直起飞后,同行的香港嫩模穿着荧光色的鲜嫩羽绒服,问一脸恍惚的素问:“你怎么了?还是难受吗?” 素问怔然的摇摇头。 对方在围巾下面咧嘴笑了笑:“其实我也好紧张呢,第一次坐直升机,生怕出丑。” 大约以为素问和她一样紧张。 本来是很紧张还有点新奇的,不过现在全被那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所取代。 会不会是他? 有没有这么巧? 她以为陆铮那样的家庭背景,就算当兵,也断不会到这种艰苦的边防地区。 除了摄制组的人员是乘直升机抵达山脚,其他负责保卫工作的隆子县边防连士兵都是跑步前行。积雪太深,车辆已经无法通行,他们只能靠走的。好在这段路每天行走,陆铮大概算了算,最快也要不了一个小时就可以抵达。 果然,行到半路的时候,身边的战士推着他惊喜的喊:“你看,直升机就在前面了。” 天空中隐隐传来飞机发动机带动螺旋桨的轰鸣声。他用手遮脸,辨认出型号,果然是刚才聂素问乘坐的那架。离目的地不远了。 这里的恶劣气候,对长期驻扎在此的边防连战士来说,不足为惧,但对外来人来说,犹如猛兽。战士们的任务就是协助拍摄任务成功,保护不让任何人受伤。 何况在这里,本来就有陆铮最想保护的人。 再一次呼吸到外面冷冽的清新空气时,素问已经跳下直升机,令她惊讶的是,那些徒步而来的士兵,似乎并不比他们慢多少。 曹自彬排长察看了情况后,就向身后的一群士兵高声道:“全体都有了,向右转,齐步走,准备上山——” 底下一个排的士兵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是”。 素问忍不住噗哧一声笑。随即意识到不该,这种酷寒天气里出操,应该是值得佩服的一件事。 上山的路由前人多次开辟,倒不算特别艰难,对于这些士兵来说也许是如履平地,然而摄制组的人没走几步,都气喘吁吁了。 其实直升机已经把他们放在山脚平坦开阔的雪地上,他们只要步行个几百米,找到合适的拍摄点就可以了,即使这样,一行人还是累得气喘吁吁。好处是发了一头汗,倒不怎么觉得冷了。 一到达地点,导演就开始指挥着搭设镜头拍摄点,其中还有几个直升机航空拍摄镜头。 除此之外,还有工作人员忙碌的给三位大牌搭上棉大衣,倒姜汤,生怕他们受着一点冻。 素问想到笔直站在一侧的士兵们,心头一动,提着保温桶里的姜汤向他们走过去。 随着她的走近,就看见前面的一排士兵正列队集合傻傻的看着她! 素问莫名其妙,这样对视一会儿,连她自己也囧了。 她不知道的是,女人在部队里是个稀罕货啊,尤其是对这群驻扎在边防的军人来说。也不能赖这群“孬兵”啊,一听到排长说要协助某明星拍广告,还是挺漂亮的影星和模特,一窝子兵伢子都激动了。 一一二,吻,当众! 更新时间:2013-1-11 0:05:15 本章字数:7152 章节名:一一二,吻,当众! 还没等素问走近,居于全排最前的松枝绿常服的军官忽然用标准的军姿大声吼道:“全体立正!” 一帮兵伢子立刻收回近乎痴缠的好奇眼神,面目严肃的整装站好。 呼啦一下子全员肃立,那一跺脚,掷地有声,顿时把素问怔住了,竟然愣在原地不敢再往前一步。 导演看见了,也笑呵呵走过来:“真是咱们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好战士。曹排长,别这么严肃,战士们也辛苦了。” 来者是客,亦不能拒绝客人的好意。 曹自彬排长笑看了这帮子“孬兵”一会儿,喊了一声:“二班班长赵文江,立刻组织你的兵过来领物资!” 昨儿照顾过素问的小赵迅速回神,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是”,立刻领着他的一群“孬兵”出列了。 工作人员帮忙拿来了一叠干净的碗,把保温桶里的姜汤一碗一碗倒出来,一排战士们先行了个军礼,然后腼腆的排成一队等候着。 战士们脸上更多的是渴盼好奇的眼神,就像他们不明白自己为啥到了这个最苦最艰难的地方当兵了,他们也不明白这些个明星什么的为啥要跑他们这地方来。 素问亲手把一碗在寒风着腾腾冒着热气的姜汤递给了小赵,看着小赵抓耳挠腮脸红脖子圆的样儿,曹排长就笑骂:“这帮孬兵,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 被这么多双眼睛直直的盯着,素问的脸上也很快就飞满了红霞。 其实何止是小赵,大伙儿都好奇,就数陆铮算最淡定的,一直站在后排,也不争着上去领物资,也不说话,像跟他无关似的。 曹排长是知道一点他的背景资料的,军人世家,外公是正大军区总政军纪委书记,中将军衔,姨妈在中央部委任要职,没出来当兵以前也是世家公子哥,经营过公司,什么大世面没见过,小明星恐怕玩都玩腻了,自然不会跟这帮兔崽子一样起劲。不过在他曹排长眼里,来了隆子县边防连,就都是他的兵,无论出身,一视同仁,都得照一个标准练。甭管他什么西北军区陆军A师总参谋长亲自带来的人,豪门公子哥就更得练。 好在陆铮来了以后倒没生出什么乱子,没见他搞特殊,也没见他不好好训练,部队里战友都只知道他首都来的,其他倒没人传说,也慢慢的,让曹排长对这位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改变了印象。 眼看姜汤就要发完了,素问还没见着陆铮,不禁也有点急了。等排队的战士们都领到了姜汤,一旁协助帮手的场务人员悄悄的给素问递上个小保温杯:“行了,忙活半天了,这给你的。” 素问打开一瞧,还真有心了,给她的是银耳莲子羹。 就那么一口,盛在小小的保温杯里,打开还冒着热气。场务献媚的笑:“聂小姐您过去休息会儿吧,这边有咱们几个收拾就行。” 手一指,那边临时摄影棚已经搭建好,各项设备通上电,正在检查仪器,另两位大牌都裹着棉被大衣缩在朋里,素问揣着手里保温杯,看那边就只剩曹排长身边的兵没过来了,她咬咬牙,径直朝那边走去。 “嗳——马上要开始拍摄了啊!” 不理会身后的叫唤,素问朝战士们列队的地方走去。 若不是现在风雪大作,能见度太低,其实这里该是个很美的地方。隆子县边防连在海拔四千米以上,从这里向下望去,可见缭绕的云雾,仿佛置身仙境一般。 那个人,就站在她面前不远处,一动不动,仿佛要化作松枝绿的雕塑。 这一次,她看得分明。她所熟悉的高大身影,她曾经抚摸过的眼睛,眉毛,她亲吻过的薄唇,她恍惚的想,如果是梦,那就永远不要醒来了。 脚步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在呼啸的风里发出咯吱吱的响声,她微微仰着脸,近乎贪婪的注视着,连每一根眉毛都如此清晰真实——如同烙印在她心上的样子。 是她的陆铮啊,他戴着军帽,穿着作训服,完全如同变了一个人,但又似乎根本没有变,他是陆铮,是她每日每夜都会梦见的陆铮。 “小心——”她脚在雪里滑了下,曹自彬排长立刻出声提醒。 与此同时,是陆铮在那一瞬间伸出又迅速收回的手。 素问笑了笑,稳住身子,也收回了心神。 离得近,她不仅看清了陆铮那熟悉的眉眼,也看清了他眼中如同这风雪冰寒的视线。与她对视时,没有一丝一毫感情,冷冻得如同这冰封的雪山,积年不化。 与她的激动,失神,相比,他冷清得令她犹疑,怯步。 “这位女同志,这里雪厚难走,您还是回去吧。”曹自彬排长好意提醒。 “谢谢曹排长。” 素问向他柔柔一笑,却是摇了摇头。 “曹排长和这位战士还没拿到姜汤吧,我这里还有一点。” 曹自彬粗旷的笑道:“这点风雪还难不倒隆子县边防连战士。” “天寒地冻,喝一点暖暖胃吧。”素问坚持。 曹自彬虽然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但他身旁的陆铮一直没说话。他也不好代陆铮下决定,况且其他的兵都领了,陆铮又不是排长班长,没理由不让他领。 说完就自觉的站到了一边去,虽说是背过身,可眼神还是时不时的瞄过来两眼。以他八年兵油子的直觉,这两人,有点猫腻。 陆铮还是不说话,素问就当他默认了。继续举步向他走去。旁边的战士们三两口就抹干净了碗底,都拎着碗睁大眼睛盯着这块儿,安静的表面下都藏了颗起哄的心。 呦,看不出来啊,首都来的,面皮俊点儿,就是招女人喜欢。 “咱陆儿还没女朋友吧?” “不知道啊,没听他提起过。” “这要给他泡个大明星回去,就给咱隆子县边防连涨脸了啊!” “能闭嘴不你……快看快看,伸手了,说什么呢?” 素问曾站在舞台上被万人注目,却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被众人注视着这么紧张。她朝着陆铮站立的地方走近了几步,几乎是面对着面站在了一起,她明显感觉到身前的高大身躯轻微的晃动了一下,抬首望去,陆铮英俊逼人的面容是那么端严和冷酷,薄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忍在了喉中。 “咳……”她清了清嗓子,或许是以此缓解她和他的紧张,“因为我们的工作,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辛苦了。” …… …… …… 从陆铮无声的离开后,她曾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或是有生之年,狭路相逢,也该是如同电影般凄清唯美的桥段——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也没有别的话好说,唯有轻轻的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现实把所有凄苦愁肠都碾作了灰飞烟灭,容不得一点做作,一点矫情。 她想诉说的所有离愁,所有苦痛,都开不了口,那些为他彻夜难眠,被噩梦折磨的日子,那些以为自己已经死掉的日子,都说不出口。 千言万语,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也许想问的,只有一句:“你好吗?” 本该丧气的,风雪中如同韩剧泡沫般剧情的重逢,结果她却偏偏说了句最无关痛痒的话。 可面对军装笔挺的他,又似乎只有这么一句是最合适的。 现在在她面前的,是个军人。他首先是隆子县边防连的兵,然后,才是她的陆铮。 她像中了邪的,学着他在直升机下向她做的那样,举起手,目光湛然,向面前陌生又熟悉的男人行礼,向神情霍然变得端庄凝肃的解放军官兵敬礼! 齐刷刷的。 所有围观的战士们,都对着她不甚标准的军礼,统一回敬了一个令她难以忘怀的标准军礼。 包括一旁的曹自彬排长。 当然,也包括陆铮。 紧接着,是“啪啪啪”的热烈掌声,雷鸣般的掌声回荡在空山雪地上,几乎要将聂素问淹没。 这一幕,让陆铮忽然觉得喉头有点哽,男儿有泪不轻弹,当了兵的汉子更是秉持流血不流泪的宗旨。他努力的在绷得生疼的面颊上拍了两下,“啪啪”的响声嘹亮,然后瞪直了黑湛湛透亮的眼睛。 素问直直的抬起胳膊,把手里的保温杯递给他,陆铮接过来时,手指悄悄的拂过她的手背,带着点犹疑,又迅速的退却。 眼前这个女人,顶着风雪来到让新兵都大叫受不了的边防连的女人,这个让他骄傲的女人—— 是他的女人。 却也不是。 一个月以前,他刚刚抛弃了她。 在陆铮接过保温杯后,更加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在聂素问的胸口激荡着。 趁着这脑门被冲昏的热乎劲儿,她做了一个大胆冲动不计后果的决定。 身体猛的向前,趁陆铮不备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印下了重重的一个吻。 “吓……” …… …… …… 方才还热闹非凡的雪地里,瞬息间一片死寂。 战士们全都惊呆了,掌声渐息,慢慢变得,鸦雀无声。连那边收拾道具的摄制组也都不明所以的看过来。搞什么呢,一会儿鼓掌,一会儿又静悄悄的。外面人,对部队文化氛围,好奇又不太理解。 战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把目光投到了曹自彬排长身上。曹自彬啐了一口,眼神里厉芒一瞪:小兔崽子们,看我干吗?被亲的又不是我! 登时,视线的集结点又统一到主公人陆铮身上。 不知是谁,扯着嗓子,还是地方腔儿:“哇!……陆儿!” 像是跟陆铮关系好的战友,这一声吼,边防连里顿时炸开了窝,有人起哄,有人叫嚷,分明是被这个大胆奔放的女明星给整的疯狂了。 兵伢子可劲儿的喊:“陆儿,你可要负责的啊!” “就是!人女明星的嘴儿可不是好亲的。” 不知道谁起了个头,整个一排的人都在整齐划一的叫着:“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好像压根忘了是谁强吻的谁。不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边防连的兄弟有艳遇了! 陆铮哭笑不得,更为难的是,他那双手已经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不知道是该推开她……还是抱紧她。 “陆儿,你倒是说句话,表个态啊!” 还有人紧张催的。 素问躲在陆铮怀里,抿着嘴嗤嗤的笑,就是不露头。别人当她害羞呢,可甭提她心里多高兴,抱着陆铮的腰,就是不松开。这下他可别想当着一众战友的面把她推开。 他露出熟悉的表情,皱着那双漂亮的眉,在她耳根轻轻说:“别闹了,素素。” “谁跟你闹呢,我认真的。” 这样看起来两人更加亲密,就像在咬耳朵。 眼看即将无法收场,曹排长站出来“咳”了声:“起什么哄,纪律呢?待会回去都给我加五公里越野,不跑完不许吃饭——全体都有,立正!” 一席话,震慑了起哄的战士们,也瞬间解脱了陆铮,连忙推开身上的素问,回到队伍里笔直的站好,却在无人注意间,将那只保温杯悄悄的背在了身后。 边防连好一阵没这么热闹了,曹排开始也想跟着起哄,后来一想到陆铮的身世,那能是随随便便娶一女的回去的家庭么?闹,一帮子孬兵,就会瞎闹! 目光检阅过面目严肃的士兵,最后停在陆铮身上。 得,兵油子的直觉还真没错。 “你,回去给我写份检查报告!” “是!” “好了,全体解散——”曹自彬笑拍了下刚才闹的最欢的战士脑瓜,大伙儿这才喘了口气,不过这帮喜欢煽情的战士们还是唏嘘感叹,多好的一对儿啊,就叫不懂情趣的排长给搅和了,围在一块小声议论着。 陆铮走到曹自彬面前,抿了抿唇,语调郑重:“曹排,谢谢你。” 曹自彬斜眼瞥了他一眼,出其不意的给了他一拳,语气却变得幽默轻松,乐呵呵的说:“你小子,真有你的!对象谈到连队来了!” 陆铮尴尬的笑笑,转身退到了一边。 正式拍摄开始了。 三位演员都要脱了棉大衣,穿着该品牌的冲锋衣或羽绒服上阵。在雪地里打滚,不是不冷。 短暂的剧情,大意是三个乐衷于探险的年轻人,离开了烦嚣的城市,来到荒芜人烟的雪山,历经险阻,终于在山顶插旗,领略到高处的美不胜收。 其中他们要徒步使用该品牌的登山工具攀爬一段雪山,并且要拍出有人不慎滑落,队友伸出援手拉住她的感人场景,以突出品牌的探索精神。 很不幸,素问就是那个不慎滑落的人选。 三个明星里,除了来自台湾的男演员爱好户外运动,有过类似经验,其他两人都是门外汉。摄制组随行的当地山民给她们讲了很多攀爬雪山的要领和注意事项,造型师拿来广告款的水红色羽绒服给素问换上,走出棚外,化妆师还在风雪里给三人补着妆。 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工作,对他们来说,都是第一次。 一切准备就绪后,三人拿上工具。直升机在头顶盘旋,摄像师扛着镜头,从高处取景。为了保证航空镜头内雪景一览无遗,边防连的战士们不能站得太近,以免镜头内出现人。 陆铮只能远远的目视着那个快要被风雪掩埋的红色身影。 到了开阔的地界,风雪显得更加凶猛,压根不必人为营造气氛,他们已经寸步难行。三人你拉我,我扯你,手里的冰镐才撑进雪里,立刻被大雪掩埋了,只有互相依赖着才能在雪坡上艰难前行几步。这副守望相助的场景,倒不需靠演技,就已经真实呈现了。 接下来,是落在最后的素问打滑摔下的场景。 这一幕,对素问来说并不难。只要她稍稍松懈一下,这么大的风雪就立刻可以把她刮倒,难的是她的两名队友必须一人一手的拉住她。 第一次试拍,素问手里的冰镐只是一滑,整个人立刻像滚雪球似的轱辘辘滚了下去,那位男演员只抓住了她一个衣角,而另一位嫩模,连手都不敢伸。 边防连的战士早已习惯了在风雪中视物,守在远处的陆铮一眼即看出不好,身形第一个弹出列队,紧接着,全队的士兵都已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以防发生事故。 幸好身下都是新雪,绵实松软,素问滚了十来圈,吃了一嘴的雪沫,头发上,身上,都挂着白花花的雪团,陆铮第一个抱起她,紧接着工作人员也围了过来,拿着药箱七嘴八舌的凑了过来。 “聂小姐,你怎么样?……头昏不昏,哪里不舒服?” 陆铮已经将她交给助理,悄悄的退至人群外围。 素问摸摸脑袋,雪这么软,她没摔着哪,就是滚了十来圈,有点头昏脑胀。 卫生员检查过她的情况,确认无碍后,化妆师又再次给她补妆,导演去给另两位演员讲解动作要领去了。 拍摄进度磕磕绊绊,素问也不知自己滚了多少圈了,最后终于在导演耳麦里的一声“OK,咔——”后,如释重负。 直升机盘旋在头顶,摄像师冲他们比了个大拇指,三个演员都瘫了一般,一屁股坐在雪地上,长长的出了口气。随行的工作人员都一起冲了出来,也顾不着冷了,在雪地上打滚,欢呼,尖叫。毕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大自然的美景,抛开恶劣的气候不谈,这一望无垠的雪山景色,还是非常壮观的。 一直远远看着她的陆铮,也微不可察的翘起了嘴角。原是他白担心了。她其实一直在享受着工作。在她的身上,总是能发现那些看似平凡却在潜移默化中感动着每一个人的光点。 疯狂过后,摄制组一起在插旗处拍照留念,这次的拍摄经历,对他们来说,不仅是一次工作,也是一次历险。大家都露出满足的微笑。 导演倒是还记挂着边防连的战士,十分热情的邀他们一起过来合影。 曹自彬排长尴尬的直摇手:“不行不行,人丑,不上相,你们去拍吧。”说着,对手下一个排的“孬兵”下令:“全体都有,向右转,齐步走……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现在,我们隆子县边防连一排距离圆满完成任务,还剩下最后一项,知道是什么吗?” 战士们齐声高亢回答:“知道——” “全体都有,鞋——子——!” 除了边防连的战士,其他人,连摄影师都噗哧笑了出来。部队里拍照不说“茄子”,不说“田七”,说“鞋子”……似乎也是有一定的传统。 在曹自彬排长的指挥下,战士们连拍照都如同行军打仗一般井然有序。让大伙儿对这些保卫祖国神圣边疆的战士们更加肃然起敬。 很多年以后,当素问抚摸着这张泛着淡淡哑光的集体合照,看到那站在自己身后一排,穿着松枝绿军装,面色端严而庄重的英俊军人,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粗心。 她一直以为他的心,和他身上的军装一样冷硬,却没有发现,在这张照片里,他的眼神是多么的柔和,那样温柔得几乎能融化风雪的目光,并没有对着镜头,而是不偏不倚,正落在她的身上。 一一三,表白,幸福 更新时间:2013-1-11 0:05:16 本章字数:7702 拍摄结束,曹排又用直升机把他们送回了营房。剧组的人天没亮就迎着风雪出去赶工,都冻得半死,这会子回到房里就盖起棉被补回笼觉了。 素问倒是不困,也许是被冻得更清醒了,趴在窗户上看收队回来的士兵们集合队伍,继续顶风傲雪的训练。那一列列松枝绿的身影,最终融入了远处的洁白之中,她的心里忽然充满了别样的感动。 为这群士兵,也为陆铮。 陆铮。 我等着你。 她在屋内向远处消逝的身影,挥了挥手。 营房里热水都得自己去锅炉房接,昨晚上有小赵照顾她,她用的热水都是小赵替她打好的,今天却不好意思麻烦人家了。 路过厨房,是炊事班的在埋锅做饭。隆子县里没有饭馆子,就是剧组,也得赖着部队的伙食。 她有点好奇在这冰天雪地的,平常战士们都吃些什么。 素问挺不好意思的敲响了伙房的门,几个炊事班的义务兵正坐在板凳上择菜,看到她都特热情的叫她“女明星同志”。 素问脸红着介绍:“我姓聂,你们叫我小聂就好。”一边也蹲下,捡了几根菜帮着一起择。 一个炊事班的老兵笑吟吟说:“这种事我们粗人做就行,聂同志,你坐!” 素问忙摆手:“我在家也常干的,没事。”说着就跟战士们聊了起来。 “我听说部队里的老伙厨,手艺比京城馆子里的大师傅还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啊?” 炊事兵挺得意的笑了:“咱们这就是物资短缺,材料少,不然什么都能做得出来。边防连好久没客人来了,咱们连长特意交待的,一定要给你们做最好的饭食。” 这下素问真好奇了,站起来指着旁边的大锅饭,问:“我能看看吗?” 炊事兵不在意的点点头。 她掀起灶上的锅盖,喷香的肉香扑鼻而来,连她也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好香。” “是啊,今天吃红烧肉,听说聂同志你们北京来的,班长特地做的北京菜。” 等雾气散去,素问着眼想看看这北京菜啥样,结果……乌漆漆的巨大铁锅里,一块块几乎全是肥看不到瘦的肉,拌着不知道什么菜的菜叶子,还有类似萝卜的材料,乍一看如同大杂烩。 “咳……”素问撇过脸,盖上了盖子,问:“你们平常都吃这个吗?” “平常哪能这么好的伙食啊?一整个冬天能吃一次肉就不错了。” 素问一愣:“那你们平常吃什么?” 炊事兵指指身边成筐的萝卜白菜,无奈的说:“我们整个冬天就靠它们了。” “……就只有这些?” 炊事兵摇摇头:“这还是现在的伙食,等到风雪停了,化雪封山,这些菜也吃光了,外面的给养物资送不进来,就只能吃腌菜配白饭了。” “……” 白饭……素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陆铮也…… “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能受的了吗?” “这有啥受不了的。咱们还有咸菜就饭吃,我们排长,连长连咸菜都没得吃,今天连长给大家加餐,也是从干部伙食费里扣的。” 聂素问沉默了。她想起刚刚自己不屑一顾的肥肉烧萝卜菜叶,心里一阵阵的酸楚。 过去陆铮是多么讲究品位的人啊,对生活挑剔到细节,现在要他顿顿吃萝卜白饭。 这群边防连的兵啊。 让她心酸,也让她肃然起敬。 打了热水回去,把冻僵的手脚放在热水盆里泡着。每个屋里虽然都有电炉子烤着,但还是刺骨的冷,呼出来的气在屋里就变成了白雾。厂商发给他们的雪地靴在这种地方根本不顶用,刚才在山上滚了那么多次,她衣服里面,鞋子里早就灌满了雪,现在都化成了水。 她拎起湿漉漉的袜子挂到电炉子前面烤,营房前传来刚硬整齐划一的口号声,是训练的战士们回来了。 素问找来干净的鞋袜衣服换上,推开门,独自一个人穿过了营房前的操场。 守卫的哨兵劝她说:“同志,马上就要开饭了。” “没关系,我就在附近走走,不会走远的。” 哨兵犹豫了一会,说:“那你等等,我去跟排长打个报告,找个人跟着你。” 素问知道对方也是好意,于是轻点了点头。哨兵朝她敬了一礼,然后小跑着回到营房。 哨所门前,是一片林间空地,耐寒的树上都挂满了冰柱,透过厚厚的冰层,依稀可以看见脚下有流水的迹象,或许这里原本是一条河。素问站在河边的雪地上,不停的跺脚取走骨髓里透出的寒意,脚早就被冻得僵硬了,穿着鞋子和没穿鞋好像都一样,唯一的区别是,鞋子好像和脚冻在了一起,变得硬邦邦又沉重。而她脱掉了外面那层狐狸毛的皮手套,里面贴着皮肤的毛线织手套,根本就像一张白纸糊在手上,冰冷刺骨。 素问跺了跺脚,从林间往上似乎是一个山头,披着银装素裹,笼罩在极寒天气才有的霜雾峡,如同仙境。她有点好奇,走近了几步,突然,林子里似有一声动物的吼叫,紧接着一条毛皮都是雪白色的动物敏捷的从眼前穿过,几下就跃入了林中,与雪色融为一体。 是猎犬,还是……狼? 惊讶之下,她早已忘了哨兵的嘱咐,一步步迈过冰封的河界,同时手里紧紧接着随身口袋里的手机,说不定能拍下什么难得一见的奇景。 脚下的河床冻得可真是结实,起初她还有点担心,后来在上面蹦了蹦,脚下的冰坨子却纹丝不动。 正惊奇着,“吱——”一声尖利的哨响,把她拉回了现实。 她仰头望去,洁白的密林子里根本看不到人影,可哨声确实是从那里发出来的。山脚下就已经够冷的了,那种密林的山头上,会有人住吗? 正想着要不要再往里走几步看看,忽然一只手拉住她,大力把她扯了回来。 “啊——”素问吓得惊叫了一声,回头看,却是陆铮……? “你怎么……” 她还没问完,陆铮就已经一本正经的告诉她:“哨所的同志说你出来了,排长让我跟着你,这儿路滑,说不好那块雪的脚下就是悬崖。” 她长长的“噢”了一声,声音里不掩失望。还以为他是担心自己。 诚然,曹自彬排长就是看到陆铮一听她一个人出去了,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这才让他过来看看的。 不过素问很快想开了,不管怎么样,有两人独处的机会了。 “那也好,你就带我在你们连队附近逛逛吧。” 说是这样,可陆铮自从把她拉回来后,就一直远远的跟在她身上,只在她即将走错的时候出声提醒,一步不多,一步不少,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只要素问一转身,他就立刻低下头。 路越来越不好走,陆铮终于跟近了一些,生怕她一不小心滑倒。说实话她也趔趄了好几次,陆铮从后面扶住她,扶稳了就立刻松手。 陆铮从前就不是个话多的人,除了面对她。当兵以后,似乎越发的沉默寡言了。 她心里气恼,不自觉快走了几步,陆铮皱了皱眉,终于伸出手来拉住她:“走慢点。” 她送过来那天高原反应还引起发烧,现在刚刚适应,就这么乱来。 素问的目光落在他拉着自己的手腕上,嘴角微微弯起,一把抓着他的手,挽着他放慢了步伐。 “刚刚那山上是什么地方,我在林子里好像看到了一只狼,浑身雪白的,像神话故事里的那样。” 陆铮顺着她的话抬起头,目光在密林间的小山包上微微停驻,半晌才道:“那不是狼,是空降犬。” “空降犬?” “这一带常常发生雪灾山难,空降犬是用于搜救的。” “那训练这些空降犬的人就住在山上?” 陆铮的语气停顿了一下,才缓缓的说:“他们是西南军区特种兵雪狼突击队的。每年气候最恶劣的时候,他们就会到边疆来协助边防连的搜救工作,同时也进行日常训练。” “特种兵……?哇,真的假的啊,难怪我一过河就有人吹哨子,可是完全看不到人。” “林子里每天都有潜伏哨在站岗放哨的,雪狼突击队的训练是国家高度机密,吹哨子警戒是因为你身上穿着我们连的军大衣,他们确定你的身份不是入侵者,不然招呼到你身上的,可能就是枪子弹了。” “……”素问倒吸了口冷气,不由自主的按住了胸口。敢情她还是捡回了条小命的。 边防连,特种兵……真是神奇啊,她感觉自己好像完全进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陆铮看了看天色,握了握她的手:“你冷不冷?” 两只同样冰冷的手相握,根本感觉不出来什么。 素问笑了笑,缩了下脖子:“嗯,有点儿冷。” 这里冬季最低温度可以达到零下三十多度,现在已经过了最冷的时候,但是与北京相比,也算是前所未有的冷了。 陆铮看看她,淡淡一笑。 他来的时候,正好是这里最冷的时候。 “回去吧,差不多要开饭了。” 回去的路上,再次经过那条被冰封的河床分界开来的密林山头,素问仰起脖子,望着那挂满冰柱的冬树,心想,这么冷的天,真的有人潜伏在这吗? 她拽了拽陆铮的手,陆铮停下来,回头看着她。 只见素问抬起胳膊,遥遥的冲着树林里挥了挥手,然后行了个不甚标准的军礼。 陆铮看着她,起初是惊讶,继而慢慢了悟,勾起了嘴角,也站在她身旁,对着树林行了个姿态标准的军礼。 正要离开,空山密林里,忽然响起几声犬吠。 素问惊喜的拉住陆铮:“真的有人,他们真的看到了!” 陆铮点点头,仍旧是看着她,微笑。 回到营房,哨所的哨兵看到他俩一块回来,脸上溢着笑,眯起眼睛冲他们行了个军礼,陆铮回以一礼,拉着她径直朝伙房走去。 “不是快开饭了吗?” “就是开饭了伙房才能得空。” 素问不解的跟着他。见他在伙房外面又抱了捆刚刚劈好的柴木进来。 “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冷吗?” 素问点点头。 “所以我给你找个驱寒的办法。” 陆铮挽了挽袖子,在矮凳上坐下,准备生火。刚刚炊事班的士兵都去食堂了,现在伙房里就剩他们两个,陆铮先点了一张报纸塞进炉门,而后又添进去几根柴木,倒是驾轻就熟,不一会儿,柴火便旺盛的烧了起来,陆铮捉过她的手,放在炉火近处,一股喷然的热度炙烤着她的手心。 素问不自觉的靠近,陆铮递给她一个小椅子,她挨着陆铮坐下来。 劈柴,生火……要放在以前,她完全不敢想象。还记得以前到他的厨房,都是干净的一尘不染,除了偶尔她过去大展手艺,其他时候都是叫的外卖。现在他亲自生火给她暖手…… 也许是靠得太近,烟火撩着了眼睛,她的眼眶有点红。 陆铮拉了她一下:“别离火口那么近,小心烫着衣服。” “嗯。”她点点头,陆铮就坐在她旁边往火灶里添柴木,火越燃越旺,有淡淡的光从他脸上掠过,勾勒出那棱角分明的轮廓。在素问看来,他平时的表情就很少,在外人面前一向就是面无表情,这次他们意外重逢,他却一直冷面对着她,只有在这时,轮廓才柔和了下来。 想到这,素问忍不住歪过身子,将头搁在他的肩上,闻着他身上陈旧的军大衣散发出的新雪的味道,越发觉得依恋,索性整个人倒在了他怀里。 陆铮犹豫了片刻,拉开军大衣,从背后把她整个人裹了个严严实实。他低下头,用下巴蹭着她沾了雪水清凉湿润的发丝,仿佛梦境般呢喃:“辛苦你了,这么大老远的跑到这种地方工作。” 有他这句话,素问觉得再多的艰难和辛苦,都值得了。 腻在他怀里,从鼻子里哼咛出一句。 “不辛苦。” 正想从陆铮怀里抬起头,亲亲他的下巴,忽然见陆铮放下了搂着她的手,把目光转向门口。 素问跟着他回头,只见刚才跟她聊过天的炊事兵,手里端着空锅铲子,整个人都傻了,站在门口,愣是不敢进门。 “……” “……” “张士强,进来吧。”陆铮把素问的脑袋往自个怀里一按,说道。 炊事兵一动不动。 陆铮撇撇唇,沉声命令:“进来!” 那兵一个激灵,踏过门槛,又愣在原地。 “齐步走!” 炊事兵超前机械却标准的齐步走。 “立定!向右转,放下锅!” 炊事兵把手里的锅子往水池一丢,又不动。 “向后转!齐步走!关门!” 伙房的门,咔的一下关紧了,屋里又恢复了寂静。 半晌,“哈……哈哈……哈哈哈……”素问猛地从陆铮怀里钻出来,按着肚子,“不行了,笑死我了……” 陆铮瞪她一眼:“严肃点,不许笑!” 可素问压根不理她,笑得快直不起腰了,眉眼都弯了起来,还拿手指着他:“还摆官威呢你,我又不是你的兵……哈哈哈……笑死我了……” “笑什么笑,你这是在藐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威严吗?” 素问揉着肚子,半晌才直起腰:“我不是笑他,我是笑你……”素问也不管他的冷面孔,大声的笑开:“这下,你的脸可丢尽了!哈哈哈……” 果不其然,等素问手脚都暖和了,去食堂开饭,刚才她和陆铮在伙房的事儿就已经传开了。大家都用一种看嫂子的眼光看着她,还有人热心的把饭菜给她端到面前:“嫂子,排长吩咐的,饭菜都给您留好了。” 素问笑着谢过,一看,菜盆里都是肉。战士们用朴素的方式表达了他们的热情。 素问看看坐在她对面的陆铮,只是大口大口的拨米饭,想起早上和炊事兵聊天的话,夹起筷子,把红烧肉都拨进了陆铮的碗里:“你吃,我不吃肉。” 陆铮瞪她一眼,咬掉了上面烂肥的肥肉,直接把瘦肉塞进她嘴里。 他呼噜噜的风卷残云一般扫荡干净了自己餐盘里的饭菜,看得素问是目瞪口呆。印象里陆铮一直是慢条斯理,吃饭也极有风度的,可眼前这样儿,跟饿了好几天似的。 而且,她怎么不知道陆铮的饭量变大了? 吃饱喝足,陆铮连带她的餐盘一起收拾了,有战友喊他,他跟素问吩咐了两句,就跑步过去了。 下午雪停了,导演和摄像出去踩点,打算补几个镜头,素问在营房前的操场上散步,来来去去经过的兵,见着她总要愣一下,她朝对方一笑,对方就原地挠头。 等陆铮回来后,她说起这事,陆铮就笑了:“他们那是紧张的。” “我刚来的时候,就听人说过,进了西藏,就等于进了和尚庙。” “为什么?” “在边防连当兵的,大部分都很少回家,一年能有一次算是运气好的了。” “……”素问沉默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她离开这里以后,也要一年多才能见到他一次? 为了掩饰情绪的低落,她努力扯开嘴角笑了下:“我在这里怎么没有看到藏族姑娘?” 陆铮缓缓摇了摇头:“没有,这里海拔太高,路途太远,地形也不好,一般姑娘不到这边来。” 所以说,别说一年,就算两年没见过女人的兵也有。 才会对素问他们一行人的到来,这么的惊喜和意外。 “那……你呢?”静了一瞬,素问忽然开口。 “嗯?”他似乎恍了一下神,并未听清她的问话。 素问顿了顿,再一次问出口:“那你到西藏来以后,是不是也还没有见过……其他的姑娘?” 素问悄悄的低下头,她的意思陆铮哪里会听不明白。 轻轻的勾唇,而后缓缓一笑:“离开北京时,我想的是你。没想到到这里来后,我第一个看到的女人……还是你。” “……” 素问心里咯噔一跳,不似肉麻的情话,却比情话更让她脸红心热。 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好一段路,这条路,铺满了皑皑的白色,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一样。素问刚要再往前迈一步,陆铮忽然拉住了她:“别往前去了,那里是悬崖。” 素问一怔,靠着陆铮的身体,踮脚往前一看,果真看到雾气缭绕里远方的山脉。一层接着一层,半面白色,半面泥土色。素问把眼睛睁得老大,不可思议的看着这祖国南疆的风光,远处的山脉与天幕仿佛连成一片,清透高远,那片银灰与洁白的绝美交替,她在寒风中微微颤抖,脚底是麻的,心口是热的,脑子是昏昏沉沉不明所以的。 她捂着冻红的耳朵,厚颜无耻的冲着远方的云层和山脉大喊:“陆铮——我!爱!你!” 很文艺,很矫情,很傻X,陆铮安静的站在她后面,在她发完疯以后,却看似生气其实有点高兴的拉着她说:“你疯了?忘记我跟你说这附近有哨岗了?” 他的呼吸贴着她的耳边,热热的,痒痒的,吹在她冻红的耳朵上。她忽然就脸颊一红,调皮的吐吐舌头。完了,这么大的声音,肯定叫人听见了……午饭已经害他丢过一次脸了,这次陆铮的脸要从边防连丢到特种部队去了! “那你不早提醒我?”她有点埋怨的抬起头,惴惴的看着他,却撞进一双深邃含笑的眼睛,那里面,根本没有一丝生气的意思,只是极专注的瞧着她。眼眸里倒映着冰山雪地的颜色,璀璨而静美。 “算了,丢脸就一起丢吧。”他说。 然后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抬起她的下巴,吻上了她的唇。 天旋地转。 世界变成一片模糊的白色。素问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努力的想要在寒风中看清他的脸,可是只有白茫茫的颜色。 然而唇上的热度却是真的。 经历过那么多噩梦的裂痛,她已经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人怎么可以这么幸福? 幸福得好像假的一样。 她努力的踮起脚,伸出手臂拉低他的身子,唇齿缠绵,她全身都发热,轻飘飘的仿佛已经坠入了云端,有点忘乎所以。 一一四,威风 更新时间:2013-1-11 0:05:17 本章字数:3805 “汪汪……” 身后奇异的传来狗吠,素问一惊,赶紧后退了几步,脚下一滑,顺势躲进了陆铮怀里。 “汪汪汪”的狗叫声越来越近,陆铮勾起嘴角,把素问整个人按在自己军大衣里,回过头,冲来人摇了摇头。 来人一身的迷彩作训服,身姿挺拔,犹如冰天雪地里的一株苍松,这样冷的天气,身上甚至连一件军大衣都没有,唯一与陆铮不同的是,他头上戴的不是同一色的陆军作训军帽,而是黑色的别有八一军徽的贝雷帽。 男人手里牵着绳索,一条浑身毛皮雪白的军犬当先冲在前面,冲着两人“汪汪”的吠个不停。 “威风,老实点。”男人一声令下,军犬原地呜咽了一声,狗爪子在雪地里刨啊刨,最终回到男人脚边,伸着舌头,哧哧的吐着白气。 素问慢慢从陆铮怀里探出脑袋,目瞪口呆的瞧着这一幕。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男人抱歉的说道,可脸上的表情明明是欠扁的偷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西南军区陆军特种部队雪狼突击组的中队长,顾淮安。” 陆铮放开素问,先是极其笔直的行了个军礼,声音洪亮:“少校好。” 顾淮安耸肩呵呵笑了两声:“列兵陆铮同志,注意作风啊。” “是——” 说完顾淮安已经牵着军犬朝他们走来,素问见这阵仗,以为是领导训话,赶紧从陆铮身后站出来说:“首长,你听我解释,这件事不是陆铮的错,是我……” 忽然被陆铮往身后一拉,只见他脸上丝毫没有严肃的态度,嘴角反而噙着笑……? 直到顾淮安一拳擂在陆铮的胸口,大笑着说:“你小子,从小就招蜂引蝶,对象都谈到连队来了!” 陆铮肩头一侧,也回了他一拳:“我敬你军衔比我大,向你行个礼,可你得搞清楚,我可不是你的兵,况且今儿我也没过界。” 他手指点点脚下的河界。顾淮安摇头直笑,雪白色的军犬在他脚边跳来跳去。 “啊,我早上看到的就是这只……”素问惊讶的指着那浑身毛皮雪白的军犬。她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军犬,一般狼狗不是褐杂色就是黑色皮毛,以至于它最初出现在密林里,素问还以为是狼,甚至联想到神话。 顾淮安听了得意的说:“这只是马利诺犬,至于为什么是白毛,可能是……变异了吧。”说完,手一抬,叫道:“威风!” 他脚边的军犬立刻活跃的跳了起来,两肢平行上抬,仅靠后两肢直立。素问看得目瞪口呆:“他的名字是威风?” 顾淮安点点头,陆铮趴在她耳边小声说:“本来它一身白,长得又像狼,部队要起名叫‘雪狼’的,不过某人不同意。” 素问怔怔的看着威风,她也觉得‘雪狼’比较好听,不过‘雪狼’,听着好像有点耳熟? 陆铮了然的点点头:“没错,他们突击组就叫‘雪狼’,组里每个人都有个代号,咱们伟大的中队长,顾淮安少校的代号就叫‘雪狼’。” 陆铮不无刻意的介绍道。素问“啊”了声,再看看这位英俊笔挺的少校,慢慢的低下头,噤了声。和狗叫一个名字,谁愿意啊?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雪狼”这个代号不是顾淮安自己叫的,而是常年活跃在祖国南疆边境的毒枭和恐怖分子叫出来的,因为顾淮安带领的雪狼突击小组经常在藏边冰封的边疆地区出击,行动快狠准,从未失手,所以敌人才敬畏的送予他这个称号。 中国陆军特种部队创建以来,得到用行动组代号做个人代号这一荣誉的特种兵,不过三人,顾淮安,就是其中一个。他亦是雪狼特别行动小组的灵魂所在。 这么冷的天气,威风却和他的主人一样,毫不惧寒,高昂着狗头,素问好奇心起,靠近了点问:“它都能做些什么啊?” “这可多啦,除了空降兵跳伞等基本训练技能,其他军犬的技能,它也都会。今年西南军区的军犬比赛,他拿过大奖咧。”顾淮安蹲下身,无比认真的给威风顺着狗毛。 “跳伞?……它?”素问不可置信的指着那不停的伸出舌头舔舐着主人手掌的白色巨型犬,它知道怎么拉伞包吗? 陆铮看着她瞪圆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就觉得分外可爱,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说:“你看着啊。” 他征得顾淮安的同意后,蹲下身,摸了摸威风的脑袋,从顾淮安手里接过一只球,手一斜就丢了出去。不偏不倚,正挂在冰峰悬崖边的一棵枝桠上。 顾淮安面露不屑,小意思。拍拍威风的脑袋,手里缰绳一松,威风立马撒丫子就冲了过去,四只小蹄子在雪地上刨开飞溅的雪沫,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直奔皮球而去。 “啊——”眼见威风毫不犹豫的朝悬崖跳了过去,素问尖叫了一声,捂着脸闭上了眼睛。 然而…… “汪汪……”狗吠? 她慢慢睁开眼,只见到那垂在悬崖边的枝桠在寒风中来回的颤动着,夹在其中的球早已被威风叼在嘴里,来来回回的滚在顾淮安的脚边。 “太神奇了……怎么做到的?” 陆铮拂开她的刘海:“叫你看你又不敢看。”又转向顾淮安问,“养多久了?” “去年在西南边境缉毒的时候一并缴获的。才一年就有这个成绩,让人不得不相信,就是狗里面,也有天赋一说。” 陆铮笑了下,拉着素问一起蹲下来,拿着她的手向威风的头上摸去。 这只威风军犬立马抖了一下,甩了甩尾巴,释放出“生人勿近”的信号。 素问吓了一跳,立刻缩回手来,一脸遗憾的看着威风。这大家伙瞥了她一眼,然后不屑的扭过身,摇了摇尾巴,颠儿颠儿的走回到顾淮安脚边,还撒娇似的蹭了蹭他的腿。 素问抬起头,有点儿惆怅。 少校同志憋笑快憋出内伤了,素问脸红的戳戳陆铮:“怎么你摸它它就那么听话。” 陆铮摇摇头,对她说:“你别害怕,军队里最敬重的就是有胆量的人,就是一只狗,它进了部队,也是名军人,是我们的战友。你只要胆大点,它就不会排斥你。” 素问不信,陆铮已经强行抓着她的手,靠近了威风,威风睁着那一双威风凛凛的狗眼,死死瞪着素问,吓得她一紧张,又要后退。 “闭上眼。”陆铮命令,柔和却不容抗拒。 素问颤抖着闭上眼睛,把一切交给了他。 手心触到柔软的皮毛,威风呜了一声,没有抗拒,陆铮才慢慢松开手。素问有点惊讶的睁开眼睛,见威风果然在自己手下低着头,任自己抚摸。 她高兴的动了动手掌,给这傲气的小家伙顺着毛,出乎意料的,与它刚硬骄傲的性格相反,皮毛异常的柔软和舒服。 威风仰起头,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心。素问用一双新奇又满足的眸子看看它,又抬头看看陆铮,迎视着她的,是深情而肯定的目光。 就是一只狗,到了部队里也会不一样呢。挂了个军字就仿佛长了部队的骨头,同边防的战士们一样,静静的守卫着祖国的边疆。 告别了顾淮安少校,素问和陆铮在回连队的路上。她问:“边防连和特种部队不是楚河汉界分明吗?为什么你看起来好像跟他很熟的样子?” 陆铮的表情很柔和,目光深远,仿似一种沉浸在回忆里才会出现的柔和。 “顾家,住五号院的。” 言简意赅的一句话,他的语气吝啬的,就好象那段已经离他而去的时光,是真的已经很远很远了。 北京军区大院儿,他和萧溶住三号院,顾淮安,住在五号院。 只是这位军人家庭的公子哥,年仅十六就进入了军校,十八岁参军,加入特种部队后,十年内只回过家两次。和他们一样的出身,却选择了一条不一样的路。没曾想,在这祖国的边境,会让他们再次重逢。 陆铮现在有点明白,当初外公为何一意坚持让自己去当兵。 这其实是很有意义的一条人生路。 素问似懂非懂,跟着陆铮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刻意的走他踩出的雪印上。 “那他是知道我们在这,故意来的咯?” 陆铮回过头,凝视她几秒,忽而,笑了下,冲她伸出手:“别玩了,过来。” 把手放在他温暖的大掌中,任他拉着自己前行,那张从未劳苦过的手,曾经抚摸过她的全身,那比女人还要细腻的皮肤,修长漂亮的手指,如今生出了薄薄的茧,捏在她手背上糙糙的。 却让人,意外的安心。 “淮安,那家伙……”他喃喃自语,笑着摇了摇头。 雪狼突击组的训练基地外围,看似是空无一人的树林,实际遍布潜伏哨,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监视动向。早在上午聂素问第一脚踏过河界的时候,恐怕警戒的信号就已经传遍训练基地内部了吧,顾淮安那厮,又怎会不知道? 恐怕早早的就闻讯而来,带着他那一队“狼”们,在悬崖边特地等着看完了他这一出免费好戏才出来的。 正如素问所说,丢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陆铮无奈的摇摇头,牵着素问回到了营房。 一一五,最后一晚 更新时间:2013-1-11 0:05:18 本章字数:7948 章节名:一一五,最后一晚 晚间整个连队都热热闹闹的,曹自彬排长亲自带着兵在布置食堂。 素问逮到个新兵问这是怎么了,那兵伢子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俺们连长说了,今晚军民会餐,要搞茶话会。” 到导演那儿一问,还真有这回事。摄制组来了,也不能白吃部队的饭,他们这一伙儿都是艺人,艺人能干啥,不就唱唱歌跳跳舞,就当代替不能进山的文工团来慰问士兵们了。 这个主意出来,大家倒都挺赞成,不仅没因为在这深山雪地里表演给士兵们看,没有出场费拿而消极怠工,反而格外认真的开选题会,商讨节目,制定节目单,一副和乐融融的场面。 素问和小艾商量了下,也出了个节目。她本来就是唱歌比赛选秀出身,除了演戏,也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决定好节目内容后,素问又悄悄附在小艾耳边,和她说了几句,小艾睁大了眼睛,不解的从背包里找出单反相机递给她。 聂素问扛上照相机,没学过摄像,可姿势还有几分专业的。 晚饭时分,曹排长派人来叫他们去食堂开联欢。 除了加餐以外,每桌上还摆了一叠花生,连壳儿的那种,一张桌六七个人,盘子里才搁一只苹果,皮儿都有点皱了,长满了斑点。 演员桌这边几乎没人去动花生苹果的,战士们那边却也只剥花生,没人吃苹果。理由却是大伙儿没人敢吃,才一个,都想着留给领导。 最后还是曹自彬站出来,两手一左一右,一只苹果被生生掰成了两瓣,然后再一分,倒是生生用手就分成了不甚规则的四份。 “来来,一人一块。”曹自彬热情的发给大家,倒是没留给自己。 “排长你……” “我不吃这甜了吧唧的东西。”曹自彬不屑的转头,“快吃快吃,别看我,这是军令,都赶紧吃!” 节目开始,不能光演员这边一枝独秀,所以节目单排布是演员们出一个节目,战士们出一个节目,交替进行。 摄制组这边先是台湾小帅哥上去劲歌热舞了一段,甭说这音响条件差,机械舞还是跳得有板有眼,把战士们都看愣了。 一曲完,战士们热烈鼓掌,曹自彬把一个花生米砸到发呆的赵文江头上:“去,别丢咱一排的脸,不然回头五公里越野收拾你。” 赵文江摸摸脑门,不好意思的上去了。唱的是刀郎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一开口,高亢粗犷的嗓音就把大家都震住了,小艾戳戳素问:“不得了啊,这是小沈阳他弟吧。” 赵文江唱完,脸都憋红了,大家还沉浸在惊讶中不能回神。素问第一个带头“啪啪啪”的鼓起掌来,看不出啊,这个腼腆的山东小伙子唱起歌来,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 就连导演都在旁边开玩笑说:“这儿有没有经纪公司的星探,赶紧挖掘挖掘。” 演出进行到后面,高(谐)潮一波波迭起,不知道是谁提议,让陆铮也上去唱个。 顿时连素问也愣了,陆铮曾经管过一整间娱乐经纪公司,可从没人听他唱过歌。他们去歌房也不见他点歌,连素问都没听过呢。 顿时来了兴致,跟着那些战士们一起起哄:“来一个,来一个——” 陆铮坐在位置上死面,装没听见。 曹排长满面红光,没喝酒也半醉了,推了推他:“你上去。” 陆某人淡定回:“我不会唱。” “不会唱也得唱!”曹排长一脸的匪气,“这是军令!” 陆铮欠欠身,摘下帽子,站起来。全连一起“噢噢”的起哄,鼓掌。 那一刻,素问在陆铮脸上看到一种难得的光辉,是羞赧,是无奈,还是高兴?她分不清了,只记得是从没见过的光芒。过去他是陆家的小皇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从没有这么开心过,此刻与他的战友在一起,虽然不情愿,但那股高兴劲儿,却作不来假的。 他想了想,冲“音效师”说:“就唱那首,咱们排总唱的。” 摄制组有带音响设备上山,部队里也抽了一名文艺兵,协助管音响的一起负责音效,其实就是把身边能找着的CD,录音带给放上。 吉他的清音响起,素问万没想到,陆铮挑的是一首在网络上爆红的《老男孩》。 他的声音清洌磁厚,虽然没什么特点,但是因为声线干净,也不会影响歌曲本身的质地。 他唱歌的时候睫毛微垂,似乎是不好意思,一直注视着地面,可神情专注,仿佛非常投入。 当他唱“生活像一把无情刻刀,改变了我们模样,未曾绽放就要枯萎吗,我有过梦想”,素问禁不住抬起手,帮他击掌打拍子,身体跟着他的节奏,轻轻的摇晃着。 也许这不是最动听的版本,但现场的每一个人,无论是边防连士兵,还是摄制组的工作人员,都情不自已的跟着一起打起了拍子,整场联欢,一直热热闹闹,但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整齐划一,连祁连长都跟着一起打起了拍子,微微摇晃的脑袋,眼中盈盈有光。 这是一个神奇的晚上,以至于躺在床上,素问还久久没有回神。 雪夜很静,风雪一停,当夜就出现了皎洁的月亮。人们都说西藏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素问侧身躺在床上看,的确觉得如此。那一轮明月从没有离她这么近过,仿佛就在她的窗前,仿佛伸手可及。 辗转难眠,她悄然起身穿衣。小艾被动静惊醒,从被窝里露出一点点头,问她:“怎么了?” “没事,我有点睡不着。”她压低声音回。 “冷的吧?我去给你开电炉子。”她说着就要起身。 素问忙拦住她。营房里冷,冷到半夜不小心从被褥里伸出一只胳膊,立刻就会被冻醒的地步。她刚才穿衣服就冷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可不想小艾再受一趟罪。 也许是真冷,小艾咕哝了一句,又缩回被窝里,像个蛹似的裹成一团,睡了。 素问穿上厚重的雪地靴,来到营房外,白天有战士曾告诉她,哪一间是陆铮的房间。脚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他的房门口。当回过神来时,顿时羞得脸色发红。 自己这是怎么了,半夜三更的到他房来找他,被他同寝的战友看到,不得笑话死自己。 正懊恼的跺脚转身,门吱呀一声响,她立刻挺直了背,假装自己是路过而已。 看到这熟悉的背影,推门而出的陆铮也愣在了原地。 半晌,“咳咳……咳。” 听到背后传来的熟悉的声音,素问心里总算定了定,还好是他,没让别人看到。 骤然回头,却压根不敢看他,手心紧紧攥在一起,都快冒汗了。紧张!可是紧张个啥她自己都不知道! “你……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我去打开水。”陆铮很快回道,看她一副不太正常的样子,于是担心的问:“你怎了,不舒服?” “不,不是。”素问赶紧摇头,面色绯红。 这一抬头,被陆铮抓了个正着,凝视她几秒,了然的笑了。 他想起同寝的赵文江晚上抱着棉被去跟曹排挤一间房时跟他说过的话——陆儿,今晚你可是整个连队里最幸福的人了,大家都羡慕着呢。 当时他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这赵文江,平常挺憨厚一人,今儿怎么神神秘秘的。 现在,他想,他已经明白了。 他只是笑了下,很快恢复常色,拉起她的手,说:“冷吗?我去打点热水给你泡泡。” “噢……”不明不白,就跟着他去了锅炉房。 听着耳畔水声泠然,素问不知不觉又陷进了窘迫中,待会怎么办呢?跟着他进他寝室?好像不太合适。就这样分开……又觉得不甘心舍不得。 毕竟……是最后一晚了呢。 明天,摄制组就要离开隆子县回到拉萨。 自怨自艾的聂素问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的某人,已经把自己小心思看了个一清二楚。 突然,一双手将她揽至胸口,她吓了一跳,倏然回头,看到身后月光下英俊惑人的面容时,才稍稍放松,放弃了抵抗。 “怎么了,想什么想这么入神?”陆铮睨着精光闪烁的眸子看她,明知故问。 聂素问有种心事被窥透的心绪,慌忙低头否认:“没有,我什么也没想。”脸却悄悄的变红了。 陆铮一手提着暖水瓶,一手自顾自的把她拉进军大衣里,替她掖了掖帽口:“以后晚上出来要多穿点,这里晚上特别冷。” “以后……”还有以后吗? 她默默的念着,不自觉落后了脚步,陆铮难得的停下来等她,紧紧拽着她的手责备:“还说没想心事,看来以后连走路都得牵着你了。” 素问难为情的撅起嘴巴,踮起脚来用冻得红彤彤的鼻子蹭他,讨好的说:“热水瓶重不重,我帮你拿一个吧?” 陆铮在她脸上轻轻刮了一下:“你啊,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省心。” 素问察觉到他语气中的温软和松动,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从心底油然而生。 回到陆铮的寝室,看见两张床的营房里黑漆漆的一个人也没有,不禁愣了愣。 “你的战友呢?” “他……找排长联络感情去了。”陆铮随口诹了一句。 “啊……?没听说小赵和排长是老乡啊。”俩大男人有什么好联络的。素问在心里腹诽了句。 “好了,别想东想西了,过来,坐下。”他把刚打的热水倒出来,拍了拍身边的床位。 素问老老实实坐过去,陆铮又蹲下帮她脱鞋。 “别,我自己来。”她有点不好意思的缩回脚。在这里雪地靴根本不顶用,每天出去走一趟,回来袜子里就全湿了,她一来是不好意思让陆铮看到,二来也不愿他蹲下来为她做这种事。 陆铮却强硬的抓住她的脚腕,直接剥了她的鞋子袜子,放到热水里, 温热的水流伴着他的手指在她脚背上滑动,素问难为情的瑟缩着脚趾,这是他第二次帮她洗脚了…… “你开开灯……我自己洗就好了。” 陆铮看她一眼,埋头在床沿找手电。 素问见状,不禁奇怪的问:“晚上不让开灯吗?” 貌似有些驻军的基地,到了晚上就是禁止灯光的。 陆铮摸到了手电,打开亮光,拍拍她的额头,解释:“熄灯号一响,发电机就停止工作了。” 素问恍然。依稀记得晚上联欢完了回房后,曾经听到过号响。 “可是我们那儿都有电啊,还可以用电炉子。” 陆铮把她湿漉漉的脚放在自己怀里,用干毛巾仔细的擦着,一边解释道:“你们在这住的两天,连长特别交代,留一台发电机给你们夜里供电。” 素问感慨的点点头,不知不觉,陆铮已经帮她把脚擦干净,放进床上捂得暖暖的被子里。摸了摸她的手,问:“还冷吗?” “不冷了。” 她坐在床上,两脚放在被子里,看陆铮就用她用过的水,简单的泡了泡脚。然后出去把水倒了。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一点热水都很难得,素问看着从门外回来的陆铮,他的身后就是比内地圆大皎洁很多倍的月亮,低声说:“这里的兵,很不容易。” 陆铮点点头,似乎又不太赞同:“其实还好。我刚来没玩都要穿着棉服睡觉,胸口还得放着热水袋,不过习惯了也就没那么冷了。” 素问见他过来,自觉的往床里边蹭蹭,留出床边的位置,见他坐在床沿脱衣裤,大着胆子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在他颈后小声的吐着热气:“今晚……我就是你的热水袋。” 怀里的精壮身体僵硬了片刻,继而传来熟悉的笑:“傻丫头。” 月华如练,陆铮把棉被掀开一角,从她身侧躺上床,明亮的月光下,素问亲眼看到他眸中不容错辨的深情和怜惜,让她忍不住心潮澎湃的抱住他。 陆铮微一错愕,想不到自己一上床,就迎来某人难得热情而又主动的拥抱。 素问一个劲儿的往他身上拱,也许只是冷,借以汲取他身上的热力,可这么蹭着蹭着,陆铮觉得自己身上某处,真的开始发烧发热了,还有种抬头的迹象。 这热水袋……还真有奇效。 他无奈的摇头,然而实在不忍心推开她。只得平躺在床上,慢慢的平复呼吸,才对她道:“睡吧。” “嗯。” 她往他胸口又凑了凑,一只脚高高的搭在他腿上,满足的闭上眼。 耳边传来男人均匀的呼吸声,原本闭上眼的素问,又悄悄的睁开。 “陆铮。” “嗯?”他应道,声音依旧清晰。 就知道他还没睡。 “你晚上为什么会选《老男孩》这首歌?” 他静了几秒,才答:“不知道,进了连队里,战友在一块儿常唱的。” “能再唱一遍给我听吗?”她想听,只属于她一个人的,他的歌声。 陆铮微微偏头,睁开半阖的双眸,凝视着她柔和的眼神,就像是亘古不变的永恒。只有这一刻,她才觉得是彻彻底底的安心了的,之前那些悲伤和离别,只不过是一场噩梦,握在手里的他的温度,才是真正的。 她就知道,陆铮怎么会舍得丢下她呢? 是梦,一切都是梦。 还好。 陆铮侧着头看她,微微皱起的眉头。良久,却是答:“好。” 他很快就想起了歌词,开始在夜色中小声清唱着那首熟悉的旋律。没有伴奏,低沉的声线与夜色缭绕,有小夜曲一般安定镇神的作用,仿似最有效的安眠药。 她一边听着,一边在心中默念着那首歌的歌词,而后慢慢睡去。 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呐 到底我该如何表达 她会接受我吗 也许永远都不会跟她说出那句话 注定我要浪迹天涯 怎么能有牵挂 …… …… …… 夜色静悄悄的,一首歌已经唱完,身侧的人儿已经呼吸清浅,陷入了甜梦。他拿起被角,替她仔细掖好,又捋了捋她鬓边的碎发,瞧着这安静的睡颜,嘴角勾起满足的微笑。 年轻的时候总是心高气傲,总以为自己够强,渴望走得更远一点。他以为他可以不靠家族,白手起家,创造一个王国给她,其实不然。这世上,总有一些东西,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你缴了械。 比冷兵器更有杀伤力的是什么? 感情。 不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离开的这天,是个大好的晴天。 用过早饭以后,被冻得缩在营房里不肯出来的工作人员们也都欣喜的等待着归程。当地的老司机笑吟吟坐在车门上抽烟,战士们开始帮着搬运器械,导演在一旁向连长表达谢意。 对同组的其他人来说,终于要离开这个气候恶劣的地方,无疑是喘了口气,对于聂素问来说,却有依依惜别的难舍。 早晨素问醒来时,陆铮已经不在床上了,外边整齐的部队出早操的呼号声,让聂素问把暖烘烘的身子更陷入被褥深处。躺了一会,突然浑身一个激灵,从被子里坐起来。 环视这房间的四周,她才记起,昨夜自己是在他的房间过夜。 早上供电后,陆铮就把房里的电炉子打开了,她的衣物都整整齐齐的挂在电炉子前烤着。素问拿过暖烘烘的衣物,一件件穿在身上,抿着唇细细的笑开了。 有人疼爱着,真好。 快速的穿好衣服,起身,把门推开条缝,看准四周都没人,灰溜溜的溜回了自己的营房。 回到自己房间,小艾正手脚麻利的帮她收拾着行李,看着她这会儿才从外面回来,仿佛压根都不意外。 瞧她笑得那一脸思春样,小艾就是不问也知道了。 素问厚着脸皮,主动过去要帮忙。看着这简陋潮湿的营房,却比初来时不知多了多少感情。一遍遍的收拾着已经十分整洁的床铺,把桌上的暖水瓶,茶缸,台灯,都细细的擦拭了一遍。 小艾好笑的说:“咱们来的时候茶缸还没你现在擦得干净呢。部队的东西都是公家发的,你这么爱惜干嘛?” 素问不语。在这里的时间虽短,却留下了太多属于他们的美好记忆。她想这次入藏,不仅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工作经历,也让她完整的享受到了值得一辈子回味珍藏的旅途。 看着在外面操场上整队的士兵们,那一个个松枝绿的挺拔身影中,不知哪一个才是陆铮。她的心里涌上一种难言的感动。 早上起来还没看见他,以至于藏在心里的想法都没能来得及告诉他。 和小艾一起提着行李走出房间,正遇上从连长办公室出来的陆铮,她一怔,默默抬首望着他。 小艾也看见了,尴尬的咳了一声,在她耳边小声说:“我去车上等你,你早点出来。”说着,已拿走她手上的行李。 陆铮手里拿着份档案袋,看了她一眼:“要出发了?” “嗯。”她淡淡的点头。 “路上小心。”他说完,竟似就要转身离去。 素问忽然几步追上去,从身后贴着他温暖的后心,默默感受着那一点点凝结于心的情愫,回旋震荡。 陆铮的脚步怔在原地,半晌,微笑着拍拍她的手,以表安抚。 “好了,我的脸已经不多了,你省着点儿丢。这里是走廊,会有人经过的。” 素问却不理,又狠狠的抱了一下他的后腰,把整张脸都贴在他背上,缱绻依恋的蹭着。 “我不想走。我舍不得你。” “……” 他放在她手背上的大掌慢慢的收紧。眉心深锁,却佯装不在乎的说:“傻丫头,该去集合了。” 素问眼眶一热,吸了吸鼻子,语调里带着哀求说:“让我留在这陪你吧,我不想再离开你了。” 陆铮身子一颤,缓缓的侧过身,动容的望着她,却只看到她柔软的刘海,和那乌黑的长发。 大手按着她的小手,从他的腰间移到了胸口,然后用力,狠狠的按在自己的心口上。 那样用力,按得她指骨都发疼了,那样用力,仿佛要将她永恒的嵌入自己身体里。 “你留在这里,会拖大家后腿。部队得拨物资给你,我也要分神照顾你。乖,听话,回去好吗?” 他还是语意温软,可素问从他身体里的力量,已经知道他的决意不可违。 “……”喉咙哽咽,再也说不出多余的话,只是任性的,无理取闹的将双手狠狠锁在他身前,不松,我就是不松手。 男人坚硬的指骨一根根插(谐)入她的指缝间,狠心用力,一根,一根,掰开了她的手指。 ------题外话------ 登录后台传文,发现有童鞋投了催更票,1W2啊……=。=现在离12点还有3个小时,我争取争取,看看能不能再码出一章来…… 一一六,自作多情,二更 更新时间:2013-1-11 0:05:19 本章字数:7827 章节名:一一六,自作多情,二更 男人坚硬的指骨一根根插(谐)入她的指缝间,狠心用力,一根,一根,掰开了她的手指。 眼泪决堤,她怎么也不相信陆铮会这么狠心对她,而他只是攥着她的手,用力分开到两边,猛的回身,掐住她的双肩,将她提至自己面前。 素问的身体一哆嗦,被迫踮着脚,脚尖几乎都不能沾地,陆铮低下头,冰冷的额头抵着她的,双手扶着她的脸颊,他的手也是冰的,有什么冰凉的液体啪的滴落在她脸上,她想抬头,却被他紧紧的控住脑袋,动弹不得。 又一滴水渍落在她鼻子上。 他……也哭了吗? 她看不到,只知道陆铮的额头紧紧贴着她的,鼻尖抵着她的鼻尖,身体如同不堪重负般剧烈颤抖着。 聂素问心神大震,不禁愣住了。 “听话……回去。” 他说。 “我……” “回去!”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将她震在了原地。 良久。 “咳咳……” 陆铮没有松开她,只是从声音,已经听出是曹自彬排长。 “聂同志,你的同事们都已经上车了,你也赶快吧。”说完,又对陆铮道:“陆铮,你跟我过来。” 陆铮的手一颤,终于放开素问,挺直了身板,嗓音嘹亮:“是——”然后极其端正的跑步到曹自彬排长身边站定。 素问捂住眼角的泪水,昂起脸,深吸了口气,转身向外跑去。 等到那道身影跑远了,才听见曹自彬排长从鼻孔里嗤出口气:“没出息,出去别说是我曹自彬的兵!” 陆铮猛地立正,双脚靠牢:“是!排长,我错了。” “你错在哪?” “……” 曹自彬在他面前来回的踱步,用眼梢扫视着他,教训:“边防连的兵,三年能请到一次探亲假,回去看看家人就不错了,你现在工作恋爱两不误,对象直接跑到连队来找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报告——排长,我没有不满意。” “哭!哭什么哭?没听过解放军战士流血不流泪?”曹自彬的音量陡然提高,像是恨铁不成钢似的,“喜欢人家就把人家娶回家当媳妇,解放军也不是不近人情的,咱们部队不是有专门的招待房给军嫂住的吗?要我一年批一次假给你回家看对象可能不容易,不过你对象要能吃的了苦,一年跑咱们这看你一趟,那部队是绝对不会为难的。” “排长……” “听懂了吗?” “是——排长。” 曹自彬还是一副朽木不可雕的眼神看他:“整理着装,三分钟后操场集合。随车要有一名战士送他们到拉萨,你去吧。” “……是!谢谢排长!” 陆铮眼里喜色一闪而过,眼眶却还红着。见曹自彬不走,倒也不敢动。 曹自彬来回瞧他:“德性!我带的兵里,长得最好看的,就数你,最没出息的……也就数你了。” “咳……”陆铮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憋笑憋的,倒是再也难过不起来了。 零下二十多度的酷寒天气里,边防连的战士们已经在院子里不知道站了多久,他们已经脱下了作训服,换上端庄笔挺的常服,八一军帽在头顶,身姿挺拔犹如遒劲的苍松,与之鲜明对比的,是一早因为怕冷,就缩进空调大巴里的摄制组工作人员们。 尽管如此,他们坐在车上,隔着一层玻璃车窗,瞧着车下这一排战士们,仍是留下了震撼人心的深刻印象。 等陆铮也加入队列站好后,边防连的祁连长严肃的走出队列,喊口号: “全体都有了——敬礼!” 包括陆铮在内,全连的士兵们一起向着车上的摄制组敬军礼。 这一刻,车内众人不由自主的从座位上起立,同时,心中怀着一种羞赧,似乎此刻的自己愧于接受这一军礼。 素问在一个个绿色八一军帽下寻找到陆铮,见他微扬起的视线正瞧着自己,忽觉胸中一荡,鼻尖已泛起淡淡的酸涩。她默默的抬起手,向陆铮回礼,然后跟着导演一起走下车,向祁连长,和大家鞠躬。 导演真挚的说:“谢谢大家,谢谢祁连长的配合,也谢谢战士们!你们让我真正见识到祖国边防部队的精神!” “谢谢——”再一次的敬礼。 祁连长代表部队,向导演回礼。 曹排长走出队列,将手中的一套全新边防军作训服交给祁连长,然后向众人行了一礼。祁连长又将这套军服交到导演手上,说:“不嫌弃的话,这个就送给你们当作纪念吧,看到它也就能想起我们隆子县了。” 象征着军队的标志物,一般不轻易赠予解放军以外的人士,导演表情凝重的接过军装,不太标准,却极其崇敬的向祁连长敬礼。 在助手的帮助下,向隆子县边防连发放回礼。每一位战士们,都获得了该品牌的一件冬季保暖羽绒衫,虽然颜色亮丽,款式时尚,质地做工也已经很保暖,但实际上在这里的军营还是用不上,探亲假穿便装倒是可以考虑。 而聂素问,也为每位战士准备了一件独具匠心的纪念品。 正是她昨天下午嘱咐小艾将单反给她,她利用战士们都集中在食堂布置茶话会的时间,给每位战士都单独拍了张照片。 “有机会的话,给家里寄回去吧。让家里的亲人们,都知道你们在这儿过得很好。” 不知是谁先鼓起掌来,钢铁铸就的边防连战士们红了眼眶。 来到隆子县,这里交通不便,一年有五六个月在下雪,一下雪就会封山。他们三两年才能回一次家,几乎从未给家里寄过照片,家里也无从得知他们的情况。可如今,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单独的照片,无一例外,照片里的每一个人都洋溢着最真挚的笑脸。 战士们太惊喜了:“谢谢聂同志啊,太感谢了!你的礼物真送到我们心坎里去了!要不是看这照片,俺都不知道俺这些年变什么样了,俺娘看到俺现在这么壮实,肯定很高兴!” 素问想想她这个业余的摄影师,能拍出让大家这么高兴的照片,心里也成就感十足。 互赠完纪念品,又合影留念,尽管这里条件艰苦,可大家谁也忘不了这些可爱的战士们。 终于,汽车的发动机轰鸣,是该离开的时候了,聂素问一边依依不舍的在人群中寻找陆铮的身影,一边被人推上了中巴。 眼泪,就那样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一颗,又一颗,怎么也止不住。大家只知道聂素问对这群边防连士兵有着额外深厚的感情,却并不只这份感情的来源。 有人说她是做样子,给自己博个好形象,也有人真心安慰她,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直到车门关闭,又一位身穿橄榄绿军装常服的男人登上中巴,在众人面前正了正军帽,说:“我是隆子县边防连一排二班的列兵陆铮,我对这一带的路面情况比较熟悉,所以排长派我来送大家一程。” 车上的乘客一齐鼓着掌,唯独素问抬起手,却忘了自己该做什么,只是愣愣的看着那八一军帽下英俊的眉眼。 车行了大半日,陆铮一直跟导演一起坐在前排,回答藏边地界的相关问题,因为牵涉到很多藏民的风土人情,大家都凑过去,津津有味的听着。只有素问一个人窝在大巴座位里,把眼罩往下一拉,歪着脑袋装睡。 为什么说是装睡呢?因为她竖着的耳朵,把陆铮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全听了去,偏偏又不高兴他对别的姑娘的问题也认真的一一回答。除了谈判桌上,陆铮大概还从没这么侃侃而谈过。果然是他们排长最大,排长一道军令,能逼得沉默寡言的他都说了一路了。 车辆到达拉萨,已经是日暮时分,下了车,大家都欣喜的活动手脚,拉萨这两天也降温,但总体来说,比隆子县冰天雪地的情况要好多了。 导演也学了回祁连长,给他们就地解散,有工作赶通告的,可以今晚就乘机离开,没事的,也可以留下来继续游玩几天。 眼看着陆铮与导演寒暄几句,就要告辞离去,素问也顾不上别人怎么看她了,慌忙将他拉到旅馆一边。 “都没车了,你怎么走?” 陆铮指指一边等客的中巴:“买票走啊。” “别骗人了。”这种天气根本没车到隆子县的,不然他们摄制组也不用专门找司机包车过去。 “下了车要步行一段路而已。”十公里的山路,被他说得云淡风轻。 “我不管,我不许你走。”讲道理说不通,她索性来无赖的。 “别闹了,素素。我要回部队报道呢。” 她也昂起了下巴,丝毫不肯让步:“要么,你让我留下来跟着你,要么,你就留在这陪着我,你自己选。” 陆铮呼吸一滞,好不容易又多陪了她一段路,也许是还没缓过气来,只觉得一口气紧紧的堵在胸口。 正在这时,剧组一位相熟的工作人员从旁走过:“咦?小聂啊,还不回去?” 素问艰难的从紧绷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向那人招招手:“难得来一趟,我打算玩几天再回去。” “噢,好。不过得注意安全啊。” “知道类。” 待那人上了楼,素问赶紧拉着陆铮又往僻静的角落躲了躲。 陆铮看她一眼,没反抗,待她停下来,却冷冷的甩开她的手。 “那天在北京,我跟你说的话你还没听懂吗?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一旦走上了,就没有退路。我不要你等我,更不需要你为我牺牲什么,从今天起,你是你,我是我,离开之后,我们就当这两天什么都没发生。” 陆铮冷冷的说完这句话,手一松,转身就要走。 素问贴着墙根站着,攥着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的双手,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为什么,这两天他明明是那么的温柔,对她那么的细心,怎么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呢?难道他就是为了让她离开才对她这么好的吗?那她宁愿自己真的没来过西藏,真的没和他重逢过! 最痛苦的事,不是夜夜被噩梦侵扰,无法入睡,而是当你以为那只是梦的时候,他狠狠的把一切摔碎,告诉你那其实是现实! 聂素问眼睁睁的陆铮越走越远,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 “陆铮,你的心到底是有多狠!说抛弃就抛弃,说分开就分开,你当我是什么?和你在一起的那几年,我***到底算你什么东西!” 她使劲全力的吼着,用从未有过的粗俗与愤怒。压根不在乎会不会有人听到,会不会影响不好了。 他总是这样。一厢情愿的决定了她的未来。以为是对她好,可事实呢?谁知道。 她要的东西,他难道就一丁点都不理解吗? 在他眼里,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个被他眷养着的宠物吗? 一个花重金买下摆在家里好看的古董花瓶吗? 因为她从来没有主权,所以,连分手的时候,也只凭他一句话,她就丝毫不能反驳了? 陆铮站住脚,没有回答。 素问已经顺着墙壁滑下来,死命的咬着嘴唇,不肯让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 她真的太爱哭了。 眼泪只应当在怜惜自己的人面前流,在将自己弃如敝屣的人面前,只会沦为笑柄。 她总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勇敢,就能够挽回一切——他的人,他的爱。可原来爱情这种东西,是无论你使出千方百计,总能让你莫可奈何的一件事。 她真的没哭。 只是眼泪决堤,滚滚的流个不停而已。她拼命的吸气,拼命的拿手背去抹,然而嘴唇都快咬破了,还是泄露出一两声哽咽。 掩饰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啊。 可为什么他可以在自己面前掩饰的这样好,这样绝情。如果不是掩饰,那么,他是真的不爱自己了? 她的目光在盈盈的泪眼中颤抖,也许是幻觉,陆铮居然转了回来。 他重新回到聂素问的面前,素问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看着他,就像电影里的画面,鸿蒙初辟,她终于得蒙圣眷。她期盼着从他口中能说出她期待已久的话。 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盯着她,一字一句:“你要记住,是你先招惹我的。我从没想过要眷养你,再把你丢弃,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如果早知你这么麻烦,就算你当日招惹我,我也不会理你。” 聂素问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眼中失了焦距,一片空白。 恍惚的盯着他。 “你忘了当初是你拿走我的酒,问我可不可以?你忘了是你自己主动爬上我的床?没见过像你这样恬不知耻的女人,这么多年,我在你身上花的钱和精力,也足够多了,你该满足了。现在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你为什么还要跟在我后面叽叽喳喳,紧追不舍。你追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男人追到西藏来,你是脑子有毛病不是?你难道就没有自尊吗?自个儿巴巴的贴上来,是食髓知味了么?醒醒吧,聂素问,就算你不要我的钱,我也对你厌烦了,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傻的女人,死心塌地的喜欢上自己的金主!” 他几乎是激怒的。 那么的,口不择言。 每一个字,都咻咻的化成一道利箭,锋锐无比的穿过聂素问的心口。 她几乎能听见箭头穿过皮肉噗噗的声音,万箭穿心,不过如此。 而她无法反驳。 张着嘴,只能嗫嚅无声。 因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当初是她误入酒吧,先招惹上他的。 也是她不耐烦的拉过他,在浴室里与他初尝禁果。 十八岁的她,没心没肺,以为自己心已经死了,什么都不重要了,什么也不会在乎了,原来她的心,还是热乎乎的,会流血,会痛,会为了一个人,千疮百孔,会难过的,无法呼吸。 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能重新体会到什么是幸福。她凉薄冷情,他用最无微不至的关怀暖热了她,她斩断情丝,他用三年的无声等待感动了她,她步履维艰,他用最沉默的方式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他慢慢的把无坚不摧的聂素问,变成了一个会任性,会撒娇,会依赖他的小女人。 那么多抵死缠绵的夜晚,她看着他的英俊睡颜,她告诉自己,这个男人,是她的,是她聂素问的。 当时的自己,还是年轻气盛,太过自负了吧。 现在的她,一定令他非常的讨厌。 像个牛皮膏药似的,粘着他,怎么甩也甩不掉,撒泼耍赖,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丢人她做什么,连自己都厌弃自己。 总是让他在战友面前丢脸,令他颜面扫地,他嘴上不说,心里一定很忌讳吧。 半夜不睡觉,厚颜无耻的跑到他的房间去,赶走他的室友,让他半夜起来给她打热水,洗脚…… 一直都是她太过自作主张,还自以为是的沾沾自喜着。霸道的占据着他的全部空间,甚至知道他当兵可能会遇着藏族姑娘都会吃醋。 其实,早就惹人厌了吧。 聂素问这次是真的想嚎啕大哭了,痛恨自己做了这么多无法挽回的事,痛恨自己傻得无可救药。 抽气声越来越止不住,她用力的把两只手交叠,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皮肉陷入指缝中,她就泄愤般的咬住,几乎要窒息,才终于憋住了嚎啕大哭的冲动。 那股子无处发泄的痛苦,也憋了回去。 仿佛一股真实存在的气体,合着血,用尽全力的吞咽下去,那些懂得自制,懂得掩饰的人啊,到底要经受过多少,才能学会淡然以对。 聂素问整个人都已经冷了下来,冷静的,冷淡的,那股冷意顺着血脉窜进她四肢全身,她终于站直了身体,放下手,抬起眼睛,直视着他。 这个她爱了许多年,也是唯一爱过的男人。 “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被迫的,跟我在一起。你放心,我不会再打搅你的生活了,也不会再缠着你。以后你在的任何地方,我都不会再出现。” 聂素问静静的说完,她的背又挺直了一分,在他之前,转身离去。 话说到这份上,若再纠缠,那她聂素问真是撞到南墙上撞死了也不亏。人,没了底线,那就是贱。 之前决定要留在冰天雪地的隆子县,是因为有爱,才无畏。如今这颗千疮百孔的心,已经没有了一往无前的勇气。 谁愿意好好的首都不待,跑到这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儿来呢? 她想,这是她最后一次为他哭了。 也是她最后的眼泪。 陆铮,我把它留给你,留在拉萨。 在旅馆的前台,她问:“这边哪里的寺庙最灵?” 前台白她一眼:“想求什么?求财呢,还是求男人?” “……我只想知道哪里最灵。” “两个都求啊?那去你们雍和宫不就行了,跑西藏来干嘛。” “……咳,我就是……想为一朋友祈福……”她吞吞吐吐,不知该如何表达。 小姑娘“哦”了一声,神情倒变得友善起来:“为朋友啊,其实心诚就好,不在于形式。这个点儿天都要黑了,旅行团也不发车了。不过我们旅社有私人车,转转山的话,就带你一个也行。全程专车接送,专人解说,安全快捷,就是嘛,只带你一个的话,价钱有些贵,八百八十八,讨个吉利吧。” 失恋女人的钱果然很好骗。 哗哗哗从钱夹里掏出钞票的时候,大约前台也是把她当傻X忽悠的。 其实人傻点没什么不好,太聪明了容易受伤。 做一个清清白白,清清醒醒的傻子,没什么不好。 …… …… …… 聂素问在旅馆外瞧着那从外表到内在都是一辆货运卡车的“旅游车”,不确信的问司机:“您确定这车真能上山?” 这会子她要再不怀疑,那就真成彻彻底底的大傻子了。 师傅胸有成竹的拍了拍方向盘:“没事儿,我每天都开这车,上山下山的运送物资,不知道跑多少遍。肯定没事儿。” 不知道为何,师傅越说没事儿,她心里头就越不安稳。 正抬着条腿,犹豫着该不该上车,已经被人整个儿的拉了下来。 素问看着把自己手腕攥得生疼的男人,眉毛都竖了起来,胸腔里蹭蹭蹭的火苗往上冒,偏生眼睛里不争气的又凝上了雾气。 这一次,陆铮什么也没说,胳膊一用力,已将她拉近,带进自己怀里。 低下头,吻住了她! ------题外话------ 呼,二更来鸟~今天状态不错,码字很快,嘻嘻~ 一一八,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更新时间:2013-1-11 0:05:20 本章字数:8221 章节名:一一八,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这一次,陆铮什么也没说,胳膊一用力,已将她拉近,带进自己怀里。 低下头,吻住了她! 在最不可思议的时候,用最不可思议的方式,狠狠的吻了她! 仿佛骤起的风雪。 没有预料,没有节奏,铺天盖地,山雨欲来,满楼的风。 聂素问整个人被他推着搡着,偏生嘴唇被他咬的死死的,脱不开,她被他一直挤到墙根上去,被控制在他的胸膛与墙壁之间,他就缠着她的唇舌,呼吸间,有凉凉的新雪气息,还有熟悉的……草木香。那是曾经让她意乱情迷的气息,仅仅只是气息,只是气息而已。 这个男人,陆铮,哪怕只是一丁点儿的气息,都足以让她丢盔弃甲。 手臂环过他的脖颈,抱紧,再抱紧,当一寸一寸深入的吻,仍然无法拉近彼此的剧烈,所有的动作变得更加急切而狂躁,他几乎用全身挤压着她,不能换气,无法停歇,就像一段鼓点激越急切的交响乐。那种窒息的感觉再次回来,仿佛脖子被人掐住。 她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双手,掐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她无法呼吸,也不想呼吸。 就这样吧。 就这样死了好了。 如果一定要分开她和陆铮,不如让她死在他手上算了。 聂素问身体一抽一抽,抖动得厉害,夹杂在唇齿间用力吸气的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诡异,陆铮终于放开她,看着她使劲的推着自己的胸口,紧闭着眼,气息不足的抽搐着。 陆铮的脸上出现一种惊疑的恐惧。 “是高反。”在一旁看了半晌好戏的卡车司机提醒他。 陆铮赶忙接住她快要倒下的身体,按住她的胸口,帮助她换气,甚至要帮她做人工呼吸。 好久,素问的脸色终于恢复过来,她抬起头来,静静的望着他。 那样的眼神。 近乎柔弱的眼神。 柔弱,但是狂乱,装着满满的,全是慑人的绝望。 他有点不忍:“走吧,我送你回去。” 聂素问困惑的看着他。 “你高原反应很严重。” 他弯身就要去抱她,手一触及她的腰身,她忽然像触电了似的弹开来,他不解的看着她挣开自己的手。 “陆铮,你到底怎么回事!” 她用手背狠劲的擦着嘴唇上留下的他的味道,恨恨的瞪着他。 这样说一出来一出的,她真心理解不了。 也同样累了。 这种她追他走,她追不动了,他又停下来等等她的游戏……她真的玩腻了! “是你说我们桥归桥,路归路的。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 一面使劲的伤她,一面又这样激烈的吻她。 她也许真的是傻,所以不懂,不懂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什么状况! 她像个疯了的牛犊子,冲上去用力的推开他。 陆铮被她这么一撞,往后退开一步,垂着眸,再没有看她。 素问的胸口急剧的起伏着,又弓着腰原地撑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高反是难受,可面对眼前的男人,她会更难受! 她径直朝卡车走去。 这一次,陆铮直接付诸行动了。 他拽着素问的手,大步的往旅馆回拉,聂素问不由自主的跟了他几步,眼看快到旅馆门口了,才挣开他的手:“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我要去拜神山!” “……”陆铮蓦的转过头来,凝视着她时,态度已经出奇的柔和,“你真的要去?” “……” 聂素问的嘴唇张了张。 无法言语。 “我带你去。”陆铮说完,目光越过她的肩膀,遥遥的看着那辆已近陈旧的货运卡车。 …… …… …… 聂素问本能的想拒绝。她万万没有想到陆铮会说出这句话——我带你去。 迎上那温柔注视着自己的视线,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去就去吧。 如果神山真能实现她的愿望。 渐次落下的夜幕里,她跟在他身后,如同走向一条通往深渊的单行道。 * 陆铮走到卡车司机前与他交涉:“加一人,多少钱?” 司机师傅扫扫他身上的军装,再看两人刚才争吵的架势,这解放军同志明显不是好忽悠的小姑娘,于是尴尬的笑笑:“回来再说吧,回来再说。” 陆铮先上了车,然后把素问拉上来。 手递到他手心的时候,有一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他几乎是她的劫。 聂素问告诉自己,最后一次,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从此以后,有关陆铮的任何事,都将与自己毫无关系。 她无需再听他说什么。 也不需再理会他的任何要求。 卡车飞驰。 一路上陆铮再没同她说过什么,自顾自的看着车外风景,神色冷清,如同一位王子。 聂素问则低着头,沉默而迷惘。 司机师傅果然路很熟,一路上车开得很快,还时不时给他们介绍下山脚下的风土,不过见两人都闷着头,气氛好像越来越不对,渐渐的,也就话少了。 这样偏僻的山路,车辆也少,况且是晚上,道路上几乎没看见其他人的车子。 这是他们的专属车道。 “今晚不回去连队,你们排长不会骂你?”聂素问突然想起之前在旅社他和她说过的话。 “回去打报告。” “噢……那你……”聂素问还想继续问什么,却被陆铮一句话打断,“工作很忙吗?” “啊?还好……” “下山以后就赶紧回去,回到你的正常生活中去。” “什么才叫正常生活?”聂素问怔了怔,有点生硬的反问他。 陆铮没回答。 短暂得不能再短暂的交谈,就此结束。 聂素问不再说话。她靠着车窗,把头扭向另一侧,望着窗外洪荒猛兽般的山岩石坡辘辘而走,她知道他们正在往更深的山路里盘旋,之前的城市已经甩在了深厚。 深夜的寒冬,这样蜿蜒陡峭的山路。 况且又是这么震耳欲聋,似乎每个零件都在发响的破旧货运卡车。 聂素问突然意识到,其实他们此时的处境很危险。(闺女,我不得不跳出来夸你,你太后知后觉了。) 也许随时会翻车或者脱离行道,然后坠入山崖。 可司机师傅却一口一个“没事”,“这条道我开了十几年了”,“绝对没事儿”。 她也是回过头去看陆铮的脸。车内没有开灯,车前灯也只能照射到拐角前的一小截路,惨白惨白的水泥,陆铮的脸色也惨白惨白的,像大理石雕。美轮美奂,但是没有生机。 寒风从没有关严的车窗里漏了进来,顺着聂素问呢的领子里钻进去。 她觉出去了一丝寒意。 刻骨的寒意。 “我不想和你一起死。”聂素问冷不丁、没头没脑就冒出了一句话来。 陆铮的眸光微动。 司机师傅扶着方向盘,回过头来,逗笑道:“说什么死不死的,晦气,我在这开了十几年车了,保证你俩都不会死。” 聂素问突然醒悟过来,陆铮为什么答应带她来。也许只是她的一时任性,但他是抱着陪她一起死的决心来的。 她突然就焦躁起来:“我想回去了,师傅,麻烦你调头,我要回去。” 她觉得不安,非常慑人的不安。 陆铮转头望向她。 探寻的,复杂的。 “我要回去。”她越发坚定的执著起自己的决定。聂素问并不介意,与陆铮一起经受一切,哪怕是死亡,只是她不能这么武断的决定他的人生。 她到底在干什么,就算他们不能在一起了,她也不能拖着他去死。既然一切已成定局,何必还要任性,何必还要走这一趟无谓的旅程? 不如就这样算了吧,算了吧。她不想冒险,也冒不起险。 “素素……” 陆铮试图叫她,似乎想说什么,只是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随着“刺啦”一声巨响,只听见身旁的老司机大叫一声“不好——”,紧急的踩下刹车! 素问一转头,迎面就是两道雪亮的光柱,从山体的另一面转弯过来的,刺眼的光柱后面,是一辆满载货物的轻型小货车,也没有打转向灯,冷不丁的,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盘山公路的视线本来就不好,何况是这样无星无月的夜晚。 估计对方也是赶着运货回城,没料到这么晚了还有人上山。根本没留意,也没有按喇叭示警。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快。 只是瞬息之间。 司机师傅也蒙了,在看见视线里的那辆小货车之后,只是疯狂的转动方向盘,试图绕过去。可是货物卡车的体积太大,山道又太窄,根本不容他在瞬息之间作出如此大的动作。 眼看着那辆小货车没有丝毫减速的迹象,陆铮突然侧过身,握住了方向盘,同时大吼:“让开——” 是对着那位老司机的。 司机师傅早已蒙掉,傻愣愣的不会动了,相比之下,陆铮显得太过冷静,冷静得不像话。 很难想象,有人可以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从容的作出这样的反应。 又或者他已经看过了太多的生死,对这样的小儿科压根已经不在意。 陆铮占住驾驶座,将车头转向靠近山体的另一侧,然后放开刹车,重新踩住油门。卡车右边的车轮摩擦着驶上了山坡,车体瞬时倾斜过来,素问在座位上晃荡了一下,险些磕到玻璃上去。 该死的货物卡车,连安全带都没有。 陆铮目不斜视,牢牢的稳住方向盘,叮嘱她:“坐稳了!” 那辆小货车就在此时会了过来。 车身擦着素问坐的这边,她几乎听到左侧车身擦过时艰涩而刺耳的噪音。 犹如破旧的铁瓷盆在水泥地上拖动时的刺刺声,尖锐,嘈杂,刺激着人的神经。 她吓得抱住耳朵,大声尖叫。 就在此时,车体又剧烈的晃荡了一次,陆铮无法腾出身,大声斥责她:“抓紧了,别松手!” 素问被他骂得呆了,车体倾斜的太厉害,她整个人往车窗那边歪下去的时候,才意识到他的话,慌忙伸手拉住了车顶。 两车终于磕碰着结束,货运卡车因为车体巨大,在车身倾斜的状况下,随时有可能翻车,更为紧急的是,度过这一路段,他们也来到了方才小货物转弯的地方。继续以这个车速开过去只会从弯道上甩出去,被撵至一边的老司机看清楚前方路况,已经不顾陆铮的阻拦,推开一边的车门就从车上跳了下去。 素问“啊”的惊叫了一声,这么快的车速,只听见那一声闷哼,就再没了声响。她甚至不敢把头探出窗外去看看那人落在哪了,怎么样了。 被老司机撞开的车门没关紧,在风速带动下再次大敞开,素问只顾着尖叫,随时有可能从倾斜的车身里滚出去。 陆铮果断的踩下刹车,将手闸也一并拉起,被戛然制止的车轮发出艰涩的呜鸣声,原地滑出一截,原本就倾斜的车也彻底顺着道路翻了过来。 耳畔全是刺耳蜂鸣的碰撞声,磕磕碰碰,聂素问抱着头,已经完全不清楚状况了。 直到一个坚硬的怀抱抱住了她,她埋在他的胸口,所有的呼吸都被他的气息环绕,突然觉得这一幕是这么的熟悉,熟悉得令人触目惊心—— 卡车横在了路上,轮胎在空中打着转,车顶刚刚压着另一侧的悬崖。 陆铮抱着她从敞开的车门里滚了出来,道路上除了穿堂的风,静悄悄的,凄清,惨淡,小货车已经逃之夭夭。 他们被抛弃在这山路上了。 聂素问没命的往陆铮怀里钻,全身颤抖着,被他搂得那么紧那么紧,还是抖得了厉害。她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直到嗡鸣不止的耳朵重新听到声音,夜晚的山道寂静如墓。风声呜呜。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俩人,在一个被遗忘的世界里。 聂素问凝神听了一会这凄风,突然就哭了。 “你没事吧?”还在她身上的手臂收紧,那个用全部身躯覆着她的人,显然还活着,没有断气。 她多怕再一睁开眼,他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全身插满了管子。 她哽咽不止,像是有流不完的眼泪,这一生的泪水,恐怕都要为他流尽。 “别哭了,没事的。我们先想办法下山。”陆铮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清晰,纵使有伤,应该也不至是重伤。 他松开素问,自己先站起来,举目四望,除了无尽的黑,还是黑。他有点懊恼的锤了一下翻车的卡车,回头,向素问伸出手。 车是肯定不能再用了,先不说摔没摔坏,凭他们两个,也没力气把车给翻回来。 聂素问虽然受惊不小,但是被陆铮护在怀里,除了擦破点皮,基本没受什么伤,陆铮表面上看起来也还好,就是走路的时候……不太对劲? 素问被他拖着手站起来,看着他有点狼狈的走路姿势,问:“你怎么了?” “踩刹车的时候别了一下,没事的。”他晃晃右脚,继续走在她前面。 素问还是哭。 刚刚的情形,真能媲美好莱坞大片了,可这不是拍戏搞特效啊,是活生生的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怎么可能不害怕。 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非要来转这神山!神山要真能实现她的愿望,就不会让她和陆铮被困在这里了! 回望茫茫山路,要凭他们俩这四只脚走下山去,似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何况陆铮现在脚上还有伤。 陆铮似乎也察觉了这点,停下来,原地摇了摇头,用一只手抱着她,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继续回到货运卡车前。 今晚,似乎只能在这山上过夜了。 他是没什么问题,部队训练的时候,比这条件更艰苦,只是怕素问会吃不消。 山里夜间气温骤降,他俩要待在这等到救援不难,就怕还没等到救援,就已经被冻僵了。 陆铮奢望着经常上山的货运卡车里,会准备一些常用的手电筒,睡袋,或补给食品之类的,可惜,事与愿违,车上除了一只小电筒,再没有其他了。 素问借着月光打量陆铮的脸色,就知道情况恐怕是不好。不由哭得更加伤心。 陆铮安抚的拍拍她,说:“你先放手,我撬开车门看看。” 聂素问哭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根本不理他说什么,两只手臂紧紧的箍着他的腰。 她真的吓得不轻。 陆铮只能先缓下动作,一手搂着她的身子,用另一只空余的手摸摸她的头顶。 不能松手,也不忍心松手。 他抬起头,指着头顶,轻声说:“看,天空多美。” 素问哽咽了一声,抬起头,还泪眼朦胧的,不过,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他们的头顶。 这里的天空真的非常美。 尽管今晚是个阴天,无星,无月,黑压压的苍穹如同一幕遮罩笼罩在他们的头顶。但还是异常的漂亮。 天空非常非常的干净,像是被水洗过,又像是一汪透明的葡萄冻。稀疏零落的几颗星子洒在上面,像是从指缝落下来的白砂糖。这是在都市永远看不到的美丽景观,是自然的油画师最无心却也最为写意的一笔。 “太美了……”连抽泣着的聂素问都忍不住赞叹道。 天地连成一片,包括他们四围的悬崖,都是一个颜色,氤氲,弥漫,恢弘,在这蛮荒之境,在她的头顶,在他的脚下。 聂素问渐渐不再哭了。 可是抱着陆铮腰的手,还是紧紧的,紧紧的,不想松开,不能松开。 上古的乐府。 女子对男子说:“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而此时。 山已无棱,天地已合。 她却不想与他分开。 不想决断。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陆铮在她身后抱着她,低下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 聂素问的眼睛如同被夜色所漫,惶惑的盯着这一片干净,澄澈的黑。 “被你招惹,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他轻柔的声音,宛如梦幻般的呢喃。 * 北京,华谊 “什么?你说聂素问她没回来?”叶子“啪”的摔下手里的合同,怒视着小艾。 小艾坐了五个多小时的飞机,中途经过转机,等候,各项折腾,早就疲惫不堪,哪知一回来,脚都没踏进家门,等待着她的就是叶子的怒火。 “她说要留在拉萨玩两天,让我先回来的啊。”小艾十分委屈的道。 “要是艺人什么都能自己拿主意,还要你助理做什么!她胡来,你也跟着胡来,太胡闹了,简直是太胡闹了!” 小艾还是头一次看到叶姐这么着急的样子,完全失去了冷静和分寸。越发的不解,广告的拍摄都已经完成了,在山区那么艰难的环境都没出什么事,现在回到拉萨城里了,还能有多大事? 叶子瞪她一眼:“你给待这,我先上去跟老板汇报情况,至于炒不炒你,等我回来再说!” 小艾没料到事情变得这么严重,等叶子走后,从桌上捡起被叶子摔下的广告合同。 “不就是一游戏广告吗?推迟几天签约就好啦,至于这么着急?” 叩叩—— 椂木红门里传来清朗的声音:“进来。” 叶子屏息凝神,推开了总裁办的门。 漆墨如玉的办公桌后,男人颀长的身形靠在转移里,点星的桃花眼里,折射着液晶屏幕上的光线。 萧溶头也没抬,声音闲散:“人呢?” “……”叶子抿了抿唇,双手在背后握紧,小声道:“留在了拉萨。” 电脑屏幕后,一双桃花眼抬了起来。 “工作?” “不是……私人原因。” “……” “……” 长久的沉默。 令叶子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窒息了。公司忽然变天,老板没换,但是人员却全部重新洗牌,机敏如她,在职场打滚十年,总能嗅到点什么不太平的气息。 望着此刻在自己面前的这位老板,恐怕先前大家对他“花花公子”“二世祖”的评价,都有偏颇,这其实是一只休憩中的……狐狸? 先前他不问正事,成天只知道泡妞玩小明星,不过是一种假象,如今从沉睡中醒来,就要大刀阔斧的改革。公司里一派元老几乎被他清了个底儿,叶子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被留下来。但她知道,萧总对聂素问很关心。 聂素问,或许是她手里的一张底牌。 叶子的心思活泛着,忽见萧溶盖上了笔帽,似乎早有预见似的:“算了,意料之中。”只见他拿起内线,对着秘书吩咐:“帮我订一张到拉萨的机票。” ------题外话------ 表被标题骗了,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儿还差不多~ 一一八,日出,感悟 更新时间:2013-1-11 0:05:34 本章字数:12038 聂素问抬起头,正好迎上陆铮的目光,他的样子从未像此刻这样真实,这些日子那些话,真真假假太多太多,唯有这一次,聂素问能肯定,他不曾说谎。 想必陆铮也从不屑于说谎。 素问忽然悲从中来,她很想问为什么。 如果他并没有讨厌她,如果他但凡有一点点喜欢自己,为什么能够如此理直气壮的抛弃以及伤害。 那个原因,也许他并不愿意告诉自己。 聂素问已经学会了不再追问。 她重新低下头,额头抵着他的肩窝,仍然会时不时的抽噎,可是唇角却弯了上去,凄迷的笑。 “谢谢你告诉我这句话。”她说。 不管他们最后的结局会是如何。 最起码,她不会再因此否定自己,放弃人生。 “如果这次我们都能活着,我答应你,离开西藏,好好生活。” 陆铮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他扶着素问在一边坐好,然后艰难的回到卡车一侧,把里面的汽车坐垫解下来,铺到地上,让素问坐在上面,再把自己的军大衣脱下裹在两人身上。 素问依偎着他,这个时候,彼此相依的体温,比任何编织品更加温暖。陆铮的手放在她的背上,他们的腿爱着悬崖的边。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只是听着一下一下的心跳声,紊乱的,平和的,分不清哪个是自己的,哪个又是对方的。 不过,倾听就好。 这条寂静的山路迟迟没有车辆再经过,虽然冷得直哆嗦,素问还是靠着陆铮的肩打起了瞌睡。 小嘴抿着,脑袋一倒一倒的,如同小鸡啄米,有种天真的可爱。 不知不觉,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陆铮侧过头来,拂开遮住她眼睛的刘海,静静的望着她,望着这张宁静的睡脸,像是已等待了千年。 在听到她说会离开西藏时,有一刹那他几乎就要反悔。这一刻,能这样抱着她的时间,还有多少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爱上她,从什么时候就已经爱上她。也许是在酒吧混乱的夜色中,她迷离而真挚的双眼打动了他,也许最初只是因为彼此身体的契合,他迷恋她青春富有朝气的味道,也许是在她系上围裙学习为他洗手做汤羹的那一刻起,那样多的平凡而细小的琐碎,一点一点,汇集到今天,等到发现时,已经难以割舍。 天边仅存的几颗星斗,越来越晦暗,仿佛下一秒就要消逝在这逐渐明亮的天色里,仿佛下一秒,他就不得不放手,推开她。如果时间能停下来,如果黑夜能永驻,白天永不到来,那该有多好?可他怎么忍心叫她陪着自己冻死在这深山里? 这辈子从来不知道放手是什么滋味。佛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众生芸芸,浮生若大梦,人世几春秋。人生的前二十四年,他一帆风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偶有不顺,也不过是年轻气盛的小别扭,人生道路上的小磕绊。在他二十五岁这一年,孩子流产,外公去世,公司被夺,他被蒙不白之冤,灰头土脸的被关在拘留所里,几乎看尽了世态炎凉。人生的轰轰烈烈,似乎在这一刻,已经炽烧殆尽。 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死了,自愿放逐到这西南荒凉之境,说他逃避也好,没骨气也好,他想和过去的自己告别,和北京城里一切的人一切的事,说再见。 当然,也包括她。 聂素问是西藏林芝三月盛放的桃花,在他最不设防的时候,一朵一朵,绽放在他风雪狼藉的世界里。 推开她的时候,以为不过是切开自己的静脉,没关系,血流干就好了。他狠下心来,心想这是最后一晚了,就这一次,只对她好这一次,以后再也不会见她了,可看着她的眼泪,他就是忍不住想抱抱她。 汽车开出北京的时候,那么长的路途,他看着熟悉的故乡的景物飞快的在自己身后倒退,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如果有,也早该在几十年前风干了。 在边防连,他受到最艰苦的训练,最初高反不能适应强度训练的时候,整夜整夜的发烧,嘴唇都起了碎皮,一片片挂在干涸的血珠上。他一发梦就说胡话,整夜整夜的叫着些乱七八糟的名字,后来同寝的赵文江问他:“素素是谁?你女朋友吗?” 他沉默了许久,说我没有女朋友。 他下了决心斩断一切,就绝不再留一丝牵挂。 做梦也没想到的是,会在冰雪极寒之地看到她。 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要么就是高烧的症状还没退。他控制不了自己去接近的冲动,不顾部队的纪律,跑出队列替她捡起了帽子交还给她。 直升机卷起的旋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彻底搅乱了他的世界。 后来她在雅拉香布山上,当众亲吻了自己,在他的战友中引起了爆炸般的反应,也击碎了他所有的壁垒,自欺欺人。 林芝三月的桃花,终于开到了他的冰封不化心里。 她说:“陆铮,我爱你。”用尽全身的力气,在这海拔四千米的高原上。像是要全世界证明她的勇气。 为了这句话,他横了心吻住她,得到回应的她像个孩子似的,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欣喜的看着他,心花怒放。 心花怒放的,又何止她一个? 忍不住对她好,忍不住想看到她的笑脸,哪怕多一点点时间,多一点点有她的时间,也是好的。 隆子县一天一夜的时间,虽然短,于他来说,却已足够。 他知道当兵意味着什么,更知道在西藏当兵的意义。从前,他有钱有势,尚不能护她安宁,如今,又怎么忍心叫她跟着自己吃苦呢?她走的是一条注定不会安于平凡的路,她有锦绣星途,难道要她跟着自己守活寡? 他已经用尽了自己的所有力气来爱她,如果还有往后,他不知该怎么走下去。 天一点一点亮起来,他知道,叫醒她意味着什么。他下定了决心,就绝不会再后悔。 聂素问慢慢从他怀中转醒,揉着惺忪睡眼,一边打寒噤,一边迷蒙问她:“天亮了么?” 黎明时分接近天亮醒来是最冷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蜷成一团,窝在他怀中不住的打摆子,陆铮不忍心看她这样于是把她整个人都抱到自己腿上,解开军装扣子,将她裹在怀里,再用军大衣,一点一点,帮她掖好。 素问把冰块一样的手伸进他衣服里,陆铮抖了一下,听见她牙齿磕碰着说:“我们……好像还没一起看过日出……” “……嗯。” 他点点头,把下巴放在她头顶上蹭了蹭。 在素问十八岁那年,刚刚认识陆铮的时候,两人总是夜归很晚,有一次她在车上睡着了,被他叫醒,很不爽的发着起床气:“就在车上睡好啦,起来还能看日出。”最终也没能看成日出,因为陆铮直接把沉睡的她抱到床上睡去了。后来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 素问的工作忙,常常脚不沾地的四处跑,难得的假期两个人能腻在一起,当然是如胶似漆,陆铮也不忍心将折腾了一晚睡意朦胧的素问硬是从床上扯起来,于是日复一日,在一起那么久,一起看日出始终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 没想到在西藏,鬼门关前徘徊着,倒让他们看到了最美的日出。 是,最美的日出。 自那以后,聂素问再没有看过比那更美的日出。即使拍戏披星戴月归来,头顶正顶着东方初升的太阳,但她总不能忘怀,在西藏盘山公路上,欣赏过的那一幕最美的日出。 太阳在水平线以下酝酿了很久很久。 朦胧的白光,似慢慢扯开的,白纱做的幕布。 绵延的山顶蔓延着一道璀璨的金红,那是粉墨登场前最紧促的鼓点。 然后,轰的一道惊锣—— 万金璀璨从视线里炸开。 日出了。 入目是一片的辉煌光芒,如金瓶乍泄,碎片疾飞,晶莹而锐利,嘹亮而高亢的交响乐取代了日出前的鼓点,天光如神的恩赐,从大地的地皮底下,海啸般汹涌而来,金涛滚滚,漫过远方的苍茫,漫过青黛的群山,漫过还在沉睡中幸福或不幸福的众生,漫过他们的脚踝,膝盖,交握的手指。她的纹路,他的掌端。 聂素问转过头,陆铮的面容亦沐浴在初升的朝阳里,那是从未有过的明亮与欢欣。 最后的一层薄雾终于消失了。 万物众生,都昭然若揭,明晃晃的摆在眼前。 那一直弥漫在陆铮眼底眉间的,看不清的重重迷雾,也终于在日出山巅的乐声里,忽然消失了。他此时的脸,如同初见时那样明媚,令人无法直视的英俊逼人,朝气和锐气毫无掩饰。 在恢弘的大自然面前。 也许,我们唯一不曾灰飞烟灭的,只剩下那一颗心。 那一刻没有任何伪装,不曾被任何世俗所侵染的心。 爱着你的,心。 素问贴着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缓慢平稳,一下一下,咚,咚,她觉得热泪盈眶。 “我们……会死吗?” “不会。” 他答得肯定。 她哭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要这么煞风景呢?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眼泪完全止不住,一边笑,一边从脸庞上滚滚而落,噙着笑的嘴角挂满晶莹,她泪流满面,却不觉得一丝悲伤。 只是,想流泪。 无论以后还会发生什么。 无论他们还会不会在一起。 这个男人,再无人可取代。 因为记忆是永不会改变的,发生过的,便会成为永恒。 陆铮,会成为她生命里的永恒。 …… …… …… 在哭得昏昏钝钝,不知是冻僵了还是睡着了的境地里,一辆过路的卡车慢悠悠的向他们驶来。 下山后,他们被送到山脚的一处卫生所。山脚下居民少,镇子里也不过稀少的几处人家。盖了一半的房子露出残垣断瓦,一路萧索的味道。 卫生员看过两位“车祸遇难者”的伤情,进行了简单的诊断,聂素问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冻着了,要回回暖恢复一阵。陆铮的脚就严重一点,在脱掉军靴的时候,整个袜子都已经被血污粘在了皮肤上,不太好处理。 医生拿剪子沿边线剪开袜子,最后取下来的时候,还是粘连到皮肉,素问在一旁看得直吸冷气——非常深的伤口,触目惊心。 可是,一整晚,他没有说过一句“疼”,甚至不曾皱眉。 换作她,大概早已痛得昏厥过去。 他总是隐忍,无论是感情还是生活,那日出之际从他脸上消除的迷雾,大概也是一瞬错觉而已。 不,只要她曾看过那一瞬,也就够了。 聂素问裹着棉被,蹲在一旁,看医生为陆铮消毒,包扎,看着他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表情却始终不露半点痛感,她自己倒先疼了起来。 她身上倒是神奇得很,一点伤痕都没有,连擦伤都没有。 连医生都啧啧称奇。 她明白是怎么回事,翻身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护着她,根本不给她一丝受伤的机会。 等简单的处理完,卫生所给两人拿来简单的食物和水,电炉子烤着,渐渐的从冻僵的状态中回暖过来。 他们在山下又滞留了半天,午饭自然也是在小镇子里吃的。没有正经的餐馆,当地人似乎也不爱放作料,菜里有股很原始的猪油味,素问没什么胃口,扒拉扒拉两口就不愿再动筷子了。 “算了,别吃了,喝点水。”陆铮递给她一杯开水。 素问接过杯子,却发现陆铮不曾放手,反而定定的瞧着她,出神了一般。 素问满心奇怪,又用了点力,他霍的一下松手了。 陆铮的眼睛里,重新弥着一层雾,很浓很浓的雾,宛如瘴气层层的丛林,浑浊而危险,盛满了聂素问不曾注意到的疼痛与哀伤。 接过杯子,素问猛灌了几口,才把嘴里那股猪油味涮掉了,长长的吐出一口。 然后她仰起脸,笑吟吟的看着陆铮。 她的眼睛发亮,灿若星子,刺痛着他。 那最后的,灿烂的,笑颜。 …… …… …… 下午当地的村民找到他们,告诉他们若是回拉萨,这里每天有一趟车,正好可以赶上。 两人都悻悻的出了口气,终于可以回去了,又隐隐觉得惋惜,这么快就要回去了。 陆铮去买了票,两个人在一起的,座位也是相连的。因为一天才一班,所以车上人也不少,座位几乎都坐满了。 离发车还有段时间,素问原本是来转山,随身背包里还带着相机。在卫生所里她就检查过了,相机完好,没被摔坏。正好有这难得的时间,她就在山脚下随处走走,留下这些珍贵的照片。 这一趟的旅途,倒不算无功而返。 回头,陆铮在车上叫她,眨眨眼,她忽然抬起相机,手里快门一按,就拍下了他最不设防的样子。 回到车上,陆铮的样子似含懊恼,大约是恼她偷拍。素问也不解释,欢快的坐在他旁边。虽然她没有拜成神山,还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不过,她的愿望,似乎已达成了。 发车后素问就开始歪着头打盹,车路颠簸,她有点不舒服,也许是昨夜受凉了,撑着额头皱着眉。陆铮还是很安静的陪着她,时不时给她盖盖毯子,通过大巴过道时,他几乎是环抱着她,把她护在自己身前的,唯恐被车内支棱出来的扁担或者包装袋给绊倒划到了。 等素问重新坐好,坐在过道另一侧的大婶笑着对她说:“你老公可真细心。” 虽然带着浓重的方言,但仔细听,还是能听懂。 素问扭头看了眼陆铮,然后,她很坦然的笑道:“不是老公。” “男朋友?”大婶问。 素问想了想:“是……老朋友。” “哦……”大婶恍然大悟,不再说什么,只是笑,一副“我了解”的表情,八成是小年轻害臊,在一起好多年了,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现在长得好看的孩子啊,脸皮都薄。 素问知她误会了,也不多解释。她回味着自己刚才的回答,渐渐的,也变得安宁了起来。 她也以为她和陆铮会成为夫妻,没想到最后,是老友。 他既然不要自己了,那么至少,朋友总还做得的吧。 这样倒也能解释他为何还百般的呵护照顾自己,就算是……朋友情义吧。 陆铮似乎才注意到她们之间的聊天,他也转过头来看了看那位大婶,大婶笑眯眯的打量他,陆铮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骨子里的好教养,礼貌而客气。 大婶更加开心。 “小伙子挺好,挺好。”大婶扭头冲素问眨眼,意思她要抓紧。 素问抿着嘴笑。 巴士里,有一家三口一起出行的,有跟他们一样的小情侣或小夫妻,个别的观光客,但大部分都是当地居民。他们偏着头,三三两两的交谈着,时而无聊的叹息,时而小声嘀咕,时而开怀大笑。 别人的生活状态,她看着,却觉得幸福。充满了人间烟火的幸福。 曾几何时,她的人生理想,也不过是这样:跟着老公,牵着孩子,拎着礼物,走亲访友,一年复一年,孩子长大了,结婚了,走了,她和陆铮躺在摇椅里,等着下一辈再牵着孩子,拎着礼物,来拜会自己。 人生就这样慢慢的走到了头。 就算她现在日进斗金,努力拼搏的成了万众瞩目的明星,也不过是为着下半辈子能过上这样平和的日子。 她一手抓着名,一手抓着利,最初的目标,却离自己越来越远。海市蜃楼一般。 不过很奇怪,这一次,聂素问心中已无遗憾。 她很平静。 车开出了一截,在盘旋的山路上,她又想到了昨晚他们坐在颠簸的大卡车里,彼此沉默以对的场景。 又是一个急转弯后,聂素问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不经意间,被身侧的人,握在了手心。 他手心的温暖,让素问转过头去。 陆铮好像从一开始就在看着她,一直看着她,专注而思索的目光。 他自然也注意到她的怔神,与摇摆不定。 素问笑了笑,收回目光。 她把手慢慢的,从陆铮的手心里,抽了出来。 缓慢,但是坚定。 异常坚定。 陆铮只觉得手中的温软一空。 从窗缝里渗进的冷风,在他的指缝间隙里穿插而过。 他疑虑的看着她。 素问摇摇头,微笑着对他说:“我很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即使你说你已经不爱我,但是你仍然用尽了生命在保护我。在西藏发生的一切,我会珍惜,会一直放在记忆力好好保存着。这段路,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同行了。以后的路,我一个人……会很好。你真的……不必再担心我了。” 这一段话,她说得哽咽。 陆铮没有作声,仍然凝望着她。 似乎想从她的脸上,找出一点儿蛛丝马迹。 “我不会再问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也许我根本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你的决定,你的苦衷,你的理由,我都不会再问。真的,对我来说,有昨晚就够了。” 她仍然坚持笑着,含泪的目光里,从未如此清透。 是的,在神山里,她突然间想通了。 执念这东西,放下之前,它就是一层雾,你在雾里,自然会迷失,看不清方向。把自己逼到了绝路,无处可逃。 与其两个人被困死在一起,倒不如放手,海阔天空,任君来去。 在山上日出的那一刻,在无孔不入的金光照亮陆铮的容颜时,当所有的隐瞒都无所遁形时,她那么清晰的感受到——她与他,曾相爱过。 如果用尽了生命去爱的人,最终只能用生命来结束,她宁可他们的结局是平平淡淡,好聚好散。 对陆铮的眷念,爱也好,怨也罢,都将不复存在。 她把自己这一辈子的最爱留在了神山里。 从此以后,他们是“老友”。 这样的角色转换,有点悲伤,有点惆怅,可也让她轻松,释然。 就这样……挺好。 陆铮把手收了回去,他的眼底同样倒映着她的影子,同样是那样的清澈,无垢。 然后,他慢慢的转过头去,背对着她,说: “好。” 就这一个字,对她的“大彻大悟”,他只给予了一个似乎什么意义也没有的字。 可是聂素问已经觉得心安。 汽车还在行驶着,他们之间没有了任何交谈,或者肢体间的接触。 三个小时后,他们回到拉萨的旅馆。 将素问安顿下后,陆铮就乘了最近的一班车回到隆子县。 素问没有起来送他。躺在旅馆的床上,睁着眼怔怔的看着潮湿的天花板,泪水如小蟹般,慢慢爬过她的脸庞。 ------题外话------ 这章把我自己都写伤感了…莫着急,下章有转机。 一一九,瞬间真实 更新时间:2013-1-11 0:05:35 本章字数:11475 拉萨平措旅店。 手机被她扔在不知名的角落,不厌其烦的唱着:“我一见你就笑……” 邓丽君的甜美声音大约将这段唱了三遍以后,手机终于偃旗息鼓了。 被窝里拱起的某团嘤咛了声,翻了个身,继续蒙头大睡。 “我一见你就笑……” “啊——”被窝里蓦地响起一道闷闷的吼声,紧接着,一个蓬乱的脑袋钻出来,睡眼模糊的扫视了圈四周,无果。 “我一见你就笑……” 手机唱得更欢了,聂素问没好气的锤了下床垫,裹着大大的被子,整个人慢悠悠的爬下床,在地上的一堆衣服里摸摸索索,终于找到噪音的来源。 “萧溶……?”好不容易揉开眼睛,皱眉念出来电名字,脑袋似乎还有点懵。 咚—— 关机。手机被扔到一角。 笨手笨脚的再爬回床上,挺尸。 窗外天色昏暗,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暗,也不记得自己这样浑浑噩噩睡了多久。没有起床叫吃的,肚子饥肠辘辘,中间被饿醒过一次,后来迷迷糊糊又睡着了,再后来,饿过头了,没感觉了。 她住的单人间,但楼下是十二人的大通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一直有人不停的进进出出,用各地的方言大声嚷嚷着,吵闹得厉害。 一旦被吵醒,就很难再入睡,素问挠挠头,翻身,用枕头盖住耳朵,那声音还是无孔不入。 饥饿的信号再次传来,可手脚都软绵绵的无力,她酝酿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鼓足勇气,一鼓作气的从温暖的被窝里坐起来。 眼前有片刻的昏眩,半分钟后,视界清明起来,她茫然四顾。 换好衣服,趿着鞋子出门,迎面而过的旅社服务员与她打招呼。 坐在拉萨平措旅店五楼的酒吧上,一口一口,皱着眉头喝没有加糖的牦牛酸奶,酸透心扉。 那一边的吵嚷还在继续。 “仙足岛闹鬼的,你们知不知道?传说岛底都是死人的白骨。我宁可当天来当天回,也不愿再住岛上的旅店了!” “真的假的?你撞过鬼了?”周围一阵不信的哄笑。 “信不信由你,若是不信,你自己住那边去吧,反正我要搬过来。还是离大昭寺近一点好,辟邪。” “听说大昭寺也很邪乎的……” “去!我佛慈悲,定会扫走一切妖魔鬼怪!” …… ……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素问竖起耳朵,觉得这个闹鬼的仙足岛,有几分意思。 其实不过给她多几天留在西藏的理由。 而酒吧的另一角,某人挑了挑桃花眼。因为他现在就住在仙足岛。 素问走到吧台边,拍着桌子叫老板:“两支青稞酒,谢谢。” 这一声清脆响亮,不禁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好类——”酒吧老板是一个留着长头发的北京男人,高且瘦,竹竿一样,五官都是细长的,细长的眼睛,细长的嘴巴,细长的鼻子,细长的脸,总是懒洋洋的笑。 素问第一次过来点酒时,脱口而出的京片子,就瞬间让两个陌生人,在这片遥远的高原上拉近了距离。 老板眯着细长的眼睛笑:“聂小姐这几天都去哪玩了?” 素问有气无力的趴在吧台上,讷讷道:“别提了,旅馆闷着呢。” 她说的是大实话。从陆铮送她回来后,她就没出去过。 老板起初以为她是游客,此时也不过以为她高反严重,耽搁了行程。 “没关系,老方他们几个是老驴友了,每年都来住一个月,想去哪,叫他们带你去。” 老板从柜台上取了两只青稞酒,递给她的同时,朝方才聒噪的那一桌指去。 素问径直拿着酒朝那桌走去。 不一会儿,酒吧内又传来男男女女的喧哗声,咋咋呼呼,偶尔夹杂着聂素问的声音,每响一次,萧溶就不自禁的扬起嘴角。 她已经很好的融入到那些驴友中。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也许是因为信仰,也许是对这座高原城市独特的爱,每年都会在此时聚到这里,彼此已经相熟。 素问请他们喝酒,慢慢的打成一团,他们告诉她,住大通铺的乐趣,男男女女混住一间,刺激,够味儿。 素问半信半疑。 萧溶默默的喝完自己的酒,结了帐,转身下楼。 从平措回到仙足岛的旅馆,还有十块钱的车程——拉萨的出租车,室内一律十块。 回去以后天已经黑透,不知怎么,他走在旅店陈旧的楼梯上,就想起那个闹鬼的传说,背后一凉一凉的。目光若似无意的落在楼梯那空无一人的角落,轻笑,正摇头,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他吓了一跳,那笑还未展开,就僵在了嘴角,连忙掏出手机,心有余悸的“喂”了一声。 “……”电话里静悄悄的,还有点信号不稳定的沙沙声,在这乌漆抹黑还有闹鬼传闻的走廊里,真有点儿碜人。 “有话就说。”这午夜铃声着实让他心情好不起来。 “哥……”萧媛叫了他一声,又停了停:“我听你的秘书说,你失踪了,你现在在哪呢?” “在拉萨。”萧溶尽可能做到心平气和。 “爸现在到处在找你你不知道吗,怎么跑到那鸟不拉屎的地儿去了?” “老头子找我什么事?”萧溶郁闷的问。 “当然是三哥的公司,”萧媛忿忿道,“不,现在是你的公司了。你这么阴险的来了招釜底抽薪,爸现在虽然不管集团的事了,但也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他不是跟你说过别招惹陆家,还有那车祸的事,司机现在去自首了,早晚会把你供出来,你之前是躲在国外,现在一回来又逃到高原去,你以为能躲一辈子吗?” “谁说我躲了?”萧溶刚听着很着火,想反驳回去,又觉得挺无趣。 是啊,在所有人眼中,他眼下的行为,可不就是畏罪潜逃。 ——有些事,他也懒得辩解了。 “这事陆家要不追究,给王炳的家人填点好处,也许他能守口如瓶。爸刚发了通脾气,说这事他不会帮你料理,你赶快回来,实在不行,找陆姨认错去。” “萧媛,你这算是关心我么?” “……”手机里频频的女子说话声蓦然停了。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说完,斩钉截铁的挂断了电话。 萧媛望着嘟嘟作响的手机,苦笑不已。 自己管这么多干嘛?如果萧溶被抓起来,她应该高兴才是。他被抓起来,自己和母亲的事就永远不用担心被揭发了。她肯帮他隐瞒的初衷,不就是害怕自己和母亲被赶出萧家吗? 这么多年的豪门千金小姐的日子,她也过腻了,不过就是那样,束手束脚,什么想做的也做不了,什么都要瞻前顾后,倒不如被打回原型,起码逍遥自在。 可是她知道母亲不行,李水莲毕生的希望都挂在萧致远这一个男人身上,她足足用了二十年才踏进的这个萧家大门,如果有一天再被人灰头土脸的赶出去,她一定会崩溃。 萧溶就是掐住了她这条命脉,他像最狡猾的刽子手,知道哪里是人性的致命弱点,一刀就可令人毙命。 只要萧溶不在了…… 夜晚更冷了,萧溶将衣领竖了起来,信步走出旅馆大门。 他觉得还是今晚就搬出仙足岛比较合适。 他的行李不多,途中叫了一辆三轮车,等哪位四川师傅晃悠悠的踩到平措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 凌晨三点的拉萨,安静得像从未苏醒过。 他站在旅馆门前犹豫了一会,正打算转身走开,门突然打开了,一群人笑嘻嘻的走了出来,走在中间的,正是穿着红色羽绒服,戴着绒帽子的聂素问。 天色有点灰,聂素问还没有第一眼认出他来。已经有人热情的向他扬手招呼道:“兄弟,我们包车去纳木错看日出,还多一个车位,你去不去?” “去。”他想也不想的应承下来。把随身的行李包甩到车上。 这一声,终于令得素问侧目过来。 他想,她终于认出了他。 车上的人,就是傍晚在酒吧一起喝酒吹水的老驴友们,没想到素问镇和他们打成了一团,还凌晨出来看日出。 车程中她也没和他说话,也不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静静的像个陌生人。 萧溶也不去打破这种宁静。因为同伴的叙述,他对纳木错日出的好奇已经胜过了对她滞留在拉萨的原因的好奇。 * 神湖纳木错的日出,果然美得不像话。 萧溶从小巴车里钻出来的时候,只觉自己来到一个虚幻天地,头顶是佛光普照,而眼前,则是纤尘不染的冰雪世界。 纳木错湖,西藏第一大内陆湖,四月料峭,它躲在冰块下,一眼望不到边。 远处雪山群立,那是天的尽头。 萧溶下意识的深深的吸了口气:干净得让人心醉的空气,伴着寒气沁入肺腑。 队员们早已甩开了手,大叫着朝湖面上跑去,各自散开,在结冰的湖面上打闹玩耍。 素问用冻僵的手举起相机,留下这一幕幕难得的镜头,浑然不知自己也入了别人的镜。 萧溶的手机里,镜头那一面,红衣女子是冰雪里的一团火,在日出的那一瞬间,骤然间光耀灿烂。她静静的燃烧,静静的熄灭,无声无息,灼烧了他的眼。 他放下手机,塞进衣兜里,举步向她走去。 素问听到声音,回头见到他,惊讶之余似乎又是意料之中,他迟早会来找她。 萧溶的脸上却是意外的惊讶的,在周围充斥着的欢声笑语中,聂素问的脸上布满晶莹。在日出的这一神圣时刻,她却泪流满面。 “是不是很美?”她仰头望天,那静谧的晨光洒在她光洁的脸上,晕红了她的眉眼,将那一颗颗泪珠照得光芒璀璨,仿佛有一种神圣的东西在里面。 “是,很美。”萧溶不由自主道。 “萧溶,你来西藏干嘛的?”她复又收回目光,像是从一段记忆中徜徉回现实,表情平静而宁和,只是漫不经心的问着。 “旅游。”萧溶很老实的回答,也不管她信不信,又问:“你呢?” “……”素问垂眸沉思了一会,“和你一样。” 萧溶用手指摩挲着下巴,审慎的看了她一眼。他不相信素问还不知道陆铮在西藏当兵的事,不然她也不会滞留在拉萨迟迟不肯回去。 这次相见,他觉得聂素问整个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与其说是改变,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抽去了灵魂,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又或者在他眼前的,本身就是一个随处飘荡无枝可依的灵魂。有一种虚无缥缈的虚幻感。 他以前总觉得自己看人很准,能拿捏的透别人心里所想,因此才能棋高一着,先发制人,如今的她,倒叫他有点看不懂了。更看不懂的,或许还有他自己的心。 忽然,身前的红色影子站了起来:“不管你为了什么而来,他已经一无所有了,如果你是为了看他的落魄模样才千里迢迢赶来,那么你恐怕要失望了。” “他过得很好。”她说。 在她一字一顿的说出这些的时候,萧溶也停了下来,他听到自己大得吓人的呼吸声。 陆铮过得好不好他不知道,不过现在他很清楚,他不太好,因为他高反了。 高原反应。 对每个初入西藏的外地人来说,都是不能避免的磨难。 聂素问不知道花了多久时间才克服,如今,轮到了萧溶。 从纳木错回去后,他就办了入住,搬进了平措青年旅馆。跟聂素问在同一层,单间。 吃药后就昏昏沉沉的睡了一整天,到了晚上,有人敲门。 他挣扎着去开了门,门外空空的,没有人。 他低下头,看到一碗藏面,一笼包子,就搁在他门口。 他朝走廊两边看看,没有一间房开着门。 他把面和包子端进屋,门合上。 从纳木错回来后,他还一天没吃过东西,漱了口就开始埋头狼吞虎咽的吃着面——他确实饿了。 吃着吃着,他忽然想起什么,搁下筷子,起身到衣服外套里翻检,最后找出自己的手机,坐回桌边,一边拨弄着手机,一边捏起一粒包子。 手机屏幕上,一个穿红色羽绒服女子的背影,她正迎着日出的晨光而坐,背影几乎要羽化在那耀眼的红光里。 照片是今早在纳木错拍的。 只有背影。当然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 萧溶凝视着照片,咬着剩下的包子,一个人在房里,傻傻的笑。 我们通常会为什么而心动?一句语言,一个机遇,一张笑脸,或者仅仅只是一个背影。 令人心醉的往往不是那个人,而是她身上带着的一种纯粹。 在那一瞬间,无论是年龄悬殊,云泥之别,距离之远,甚至是对立面,任何的外界因素都不能阻止心脏为那一刻纯粹的瞬间,而无规律的温柔收缩着。 我们醉于纯粹。 * 这是一个让人忘记俗世的地方。 清晨喝着酥油茶,吃着藏面,坐在仓姑寺旁边的甜茶馆看着来来往往前来磕长头的人们,渐渐便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一壶酥油茶很快见底了,素问跑到前台,又拿了一壶三磅重的。 这里的酥油茶,按磅计数。 聂素问今天带着一副超大的眼镜,黑色的镜面,遮住了她一半的脸。因为昨天吃饭时有一位北京的年轻旅客认出了她,找她签名照像,折腾了好一会儿,后来引来了不少人,甚至造成小小的轰动。导致被老方逮住,盘问了好久,素问终于招架不住,坦白从宽。 她以为在这个远离城市的地方,没有人会认得她。 原来终究逃不出俗世凡尘。 萧溶起床后去楼顶收回了晾着的衣服。这里有公用的洗衣机,每个旅客都要自己动手洗衣服,当然没有酒店送洗服务。昨晚他第一次动手搓洗衣物,还是在顶着高反的不适症状下,不由诸多感触。 幸而吃饱喝足,又睡了一晚后,今早起来已经神清气爽。 屋里的光线很足,窗帘拉开,高原的阳光倾泻而入,从敞开的窗户望过去,还可以隐约见到布达拉宫的轮廓,白墙红瓦蓝天。窗户外,便是一副天成的风景,着色一流,绝佳的油画。 萧溶坐在床边的木椅上,手肘撑着额头,望着窗外的盛景。 慢慢的,他下了决定。 萧溶坐到素问对面的时候,她并没有太大意见。只是也没有摘下墨镜向他问好。 谁也没有提起昨晚的事,那一碗藏面,一笼包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没人说话,但气氛出奇的和谐融洽。 萧溶用筷子搅了搅碗里用沸点八十度煮熟的面条,很直接的问她:“晚上老方请客去泡吧,你去不去?”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萧少,第一次,用这么诚恳的语气,跟人搭讪。 当然,除了诚恳之外,还有点老套。以前的他,可不屑这样。 拉萨的阳光凛冽而绚烂,他觉得自己从未这样真实过。 素问从墨镜后头窥了他一眼,咳了声,叫:“老板,埋单。” 萧溶先站起来,说:“我去。”然后又说:“昨晚你请我,这顿我请你了。” 萧溶从钱包里取出几张现金,然后把钱包顺手放在桌上,起身去付账。 素问没有拦他。她有点弄不懂萧溶此行来到拉萨的目的。 她以为他是冲着陆铮来的,可这些天他的确如自己所说,除了旅游以外,没做任何其他的事。像个真正的游客。 有一队旅行团的人从店里离开,声势浩大,说说笑笑,经过时撞开了几张桌子。萧溶的钱包落在地上。 她弯腰帮他捡起,钱包仰面向上,她信手翻开。 钱夹里侧,有一张女人的照片,对于萧溶这样的花花公子来说,这不奇怪。周沫曾说过,每个浪子回头前,心中都藏着一个最纯真完美的天使。她挺好奇的,萧溶这种男人,心中的天使是啥样。 没想到是她认识的人……萧媛。 哥哥把妹妹的照片放在钱包里,也不是多么奇怪,但前提是萧家兄妹俩的感情一向不怎么好。 素问一言不发的把钱包放在桌上,然后,她安静的喝着茶,脸色很沉,了无波动。 晚上老方带他们去的酒吧果然离大昭寺不远,穿过黑洞洞的小巷子,走过两家尚在营业的甜茶馆,终于看到了酒吧的霓虹招牌。 酒吧不大,小小的店面,外面除了一个招牌,什么都没有。 走进去,除了音乐,听不到什么喧闹声——这与他们熟知的酒吧是不同的,印象中三里屯的酒吧,都是大声的摇滚,疯狂的扭动。 老方朝吧台的两人打了声招呼,然后指指素问和萧溶:“这两个北京来的,新朋友。” “小两口的这个季节不都去三亚度蜜月吗?”吧台老板是一个带着毛线帽子的年轻人,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看着特别可亲可爱。 素问终于开腔撇清:“不是,我们俩不是一路的。” 老方大咧咧道:“都是一个地方的,不认识现在也熟了。俗话说得好,五湖四海一家亲嘛。” 同来的伙伴催他们:“好了,听歌,喝酒,废话不说。老光今天有特别节目。” 老光是老板的绰号。他摘了头上毛线帽子,是个光头。 大家在酒吧里面一个不大的卡座坐定,两排橘红色的沙发,大概能坐下十人。 老方带头举起杯子,大家一起碰杯,十来个人都是仰脖,一口喝尽。 素问已经转过身,好奇的面向吧台。吧台前有一个小小的高脚椅,便是舞台了。 老板光头坐了上去,调了调弦,然后对着话筒,闭起眼,吉他轻叩,他深情的唱到: “我有两次生命,一次是出生, 我有两次生命,一次是遇见你, 我爱这世界,因为我爱你, 我爱这世界,因为你爱我。” 吉他声悠扬,光头的声音有种好听的磁性,与他的形象及不相符,竟是出奇的沧桑醇厚,动人心魄。 萧溶听着听着,刚才喝得太猛,酒意上涌,头有点发晕。 聂素问听得专注,嘴唇微抿,眼睛都不眨,只是偶尔,会有睫毛在轻轻颤动。 那颤动,纤毫可见。 一瞬间,萧溶有种奇怪的重生感觉。 我有两次生命,一次是出生,一次,是遇见你。 * 那天回去后,萧溶就一直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半夜里坐起来,用手机的光照着,翻遍从旅店拿来的周边游玩信息。 老方说,最近有车可以去林芝看桃花。 他穿着拖鞋起身,像个明天要去春游的小孩一样,开始一样样检点背包,行李,恨不得下一秒天就亮了。 早晨起来,大伙都坐在楼下喝油酥茶,啃包子,萧溶把想去林芝看桃花的愿望告诉老方,大家都很赞成。只不过最近天气不稳定,时不时还会有风雪。每年去林芝的公路上,总有一两辆不幸的客车被雪崩阻困。 有人拿出手机查了下近期的天气预报,认为今明两天就是不错的选择。 正说着,聂素问提着背包从楼上走下来。 大家伙便把要去林芝的事告诉她。 素问微笑静静听着,等大家说完了,她才指指自己的背包:“我要回去了。” “什么?”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一种惋惜的神色,唯独萧溶一动不动,也唯独他眼里的失落最为浓重。 素问笑笑:“出来太久了,也该回去了。堆积了好多事没做了。” 除了老方之外,没人知道她的职业。大家也从不问,能一年里抽出这么多时间耗在西藏的,大部分都是工作比较自由,且家里条件比较宽裕的,而且素问来得比他们都还要早。听说她在风雪料峭的三月就来了。 大家也没再挽留,说了许多送别的话,还各自留了手机号码。 没人留意到一个人的离开。 萧溶呆呆的站在人潮涌动的八角街上,只见满街的人潮涌动,有虔诚的信徒,从他身前匍匐而过。 他打开自己的钱包,那里,原先嵌着的照片上,夹了一张新的照片。他昨天找了很多地方,才找到一家可以把手机里存着的照片冲洗出来的地方。 小小的一张,因为曝光太强,模糊得都有点看不清了,照片里是一个穿红色羽绒服的女子背影,整个人藏在逆光中。 他不知道一直潜藏在心中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是什么。 或许每个阔别都市流连到喧嚣之外的人,都抱着一种别样的期待。可是,期待是模糊的,聂素问却是真实的。 他的模糊撞到了最惊心动魄的真实。 聂素问要回北京了,而他,也将回北京去。 回去后,这种若有若无的期待会变成什么,他不太确定。 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他流连此处,却依旧在世俗之中。 * 素问拒绝了所有人的好意相送,独自一人提着行囊,经过车站时,她在站牌前研究了好久,看到那辆通往隆子县的班车。 陆铮就是坐这辆车回去,下了车,还要走十里路,回到他们的连队,那里化了雪就会封山,车子开不进去,一整个四月,只能靠吃萝卜白菜维持。 她心头一动,买了张票,提着行囊上车。离发车还有一段时间,她坐在最后一排,靠着车窗,眯着眼小睡了一会。 车开动以后,她缓缓醒过来,车窗外入目的已不再是拉萨的城市景象,慢慢的,看见青山黄土蓝天,化的新雪掩埋在潮湿的黑土上,雪景顺着山路延绵不绝,一直铺到天边。 她想起在边防连的时候,她拉着陆铮,站在悬崖边厚颜无耻的大喊“陆铮,我爱你”的时候,不知道被多少人听去了,那时的她不知害臊,现在回想起来倒觉得脸热。 那时候陆铮说完“丢脸就一起丢吧”,就吻住了她。 他的唇齿带着新雪的味道,凉凉的,却熨烫了全部的她。让她觉得浑身高烧,头脑发昏,不明所以。 幸福得好像假的一样。 和那日的景致一样。 和现在的景致一样。 窗外的景物飞快的倒退,模糊成一片白的光点,就像往事梭梭的从眼前流去。 因为太美,所以只能长存于记忆中 嘴角微微上扬,素问突然拉开了自己身侧的窗户,将半个身体探出窗外,对着那些被自己飞驰抛之脑后的峡谷,用尽全力,大声的喊:“陆铮,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身体仿佛被抽空,却又轻松得紧。 就这样吧,所有的美丽终会消失,但是,她仍然是幸运的,因为它们曾真真实实的发生在她的生命里。在某个不经意碰触的记忆盒子里。 将身子缩回来时,不意外的接受到满车人鄙视的目光。 她吐吐舌,脸被窗外刺骨的寒风吹得通红,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就在这时,坐在前排的一个乘客突然很兴奋的喊了一声:“看,那是什么!” 聂素问略微站起身来,越过身前的座椅,朝前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一头迷路的牦牛冲上马路来,懵懵回过头盯着这辆向它驶来的小中巴…… 然后,这辆小中巴为了避开它,翻了。 悲剧的聂素问从她自己拉开的车窗里弹飞了出来,摆脱了那只有坠崖危险的铁盒子,却又陷入了新的困境。 …… …… …… 那天萧溶照样和同伴们一起去林芝看了桃花,没有风雪,路途顺利,当晚在当地住了一晚,次日傍晚回到拉萨。 回到旅馆,经过聂素问的房间时,门敞着,房间已经被收拾的很干净,还没有新的旅客入住。 他没有打电话给秘书订回程机票,该什么时候回去,他自己也懵懵然不清楚。 他坐在旅馆顶楼,看着夜幕中的布达拉宫,看着看着,突然无比悲戚。 楼下一对刚从墨脱徒步回来的情侣正在骂街,一个说:“你不是男人!”,一个说:“你不是女人!” “那就分手!”两人都是一声爆喝。 西藏很美,成为很多人向往的地方,西藏很神秘,成为许多情侣分手的收场。险要的地形,恶劣的条件,让人性的弱点暴露无遗,人总是在精疲力竭之下,表现的,往往是最真实的自己。而真实,都是残酷的。 从顶楼下来,那一对男女已经各自办了单间,分房而睡,萧溶茫然的看了他们一眼,走到楼下的订票处,他说:“我要一张飞回北京的机票,最早的是什么时候?” “今明两天都卖完了,后天晚上的可以吗?” “可以。” 回房又是一宿失眠,在林芝的时候高反又发作了,回来吃了点药,早晨起来的时候有点头痛。他吞了片芬必得,没吃早餐,信步走到大昭寺前,坐在阴影下看着来寺庙朝拜的人们。 偶有喇嘛走出来,红色的袈裟,映着白色的墙,很干净的对比色。萧溶几次想举起相机,又觉得没必要——很多时候,美丽是心底一瞬的感动,相机记录下的图片,多多少少抹灭了那种美。 就像那张曝光过度的照片,没人看出她美在哪里。 萧溶坐了许久,也看了许久,突然站起来,学着他们的样子,也匍匐在第,深深的磕了一个长头。 额头碰到青石板的时候,萧溶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放低自己,仰视苍穹,便会发现,虔诚并不是那么遥远的事情。 那一刻,他很虔诚。 那一刻,他认真的问自己,二十六年来,可有真正想要的东西。可有为了得到它,可以放弃一切,抵抗一切,也在所不惜的东西。 萧溶站了起来,走到广场中间时,听到人们絮絮讨论,一辆往隆子县进山的巴士在山上翻车了,整辆车都坠入了崖底,目前搜救行动正在进行,死亡人数没有确切统计。 人们感慨的说:“原本是去祈福,却永远被留在神山当中了。” 萧溶听着,眼皮不经意的一跳。 同时,北京。 这起事故已经出现在不甚引人注目的午间新闻里。在祖国的偏远地方,这样类似的事故每天都在上演着,相比七点档新闻联播里的国际大事,这样频繁的“小事故”着实不够起眼。 直到一张娱乐周报的爆料—— “什么,聂素问在那辆车上?”叶子哗的搁下了报纸。 “之前有人拍到她在拉萨的照片,还有影迷跟她合影签名了,应该不是假的。” 聂素问失踪期间,是留在西藏的事已经毋庸置疑了,但是叶子还是不想相信,会这么巧就碰上这种事故。一般人也都认为不过是无知媒体乱写八卦,博人眼球罢了。哪个明星会一个人神神秘秘的跑到西藏去,还碰巧就遇难了? “马上打电话到旅社,确认她的消息,给我打她的电话,不管她开不开机,一直打。” 一百二十,拿生命去爱 更新时间:2013-1-11 0:05:35 本章字数:7587 章节名:一百二十,拿生命去爱 聂素问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做了很多梦,梦里的色调全是阴郁暗沉的,仿佛走在悬崖边上似的。中途似乎醒了几次,也是迷迷糊糊的,完全没有任何记忆,只觉得全身上下哪哪都疼,疼得恨不得再睡过去。 这一睡,又是许久。 等真正清醒时,已经很晚很晚了。 她是被冻醒的。 睁开眼,就是满目的星空,高原的星空,就好象被水洗过的玻璃,出奇的清晰,素问这辈子都没有见过比这更明亮更密集更干净的星空,仿佛伸手就能触及似的。 这么多的星星,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吧。 她几乎下意识的像伸手,这才发现胳膊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寒气也随着知觉的回复,气势汹汹的袭了来。 她勉强歪过头,往身侧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岩石上,腿耷拉在岩石边缘,腿肚垂了下去,下面空荡荡的,在这样的夜晚,只能看见夜雾笼罩的一片深渊。 车不见踪影。 翻车那一瞬,她是有记忆的。她记得自己坐在窗边,把窗户开到最大,然后高喊着“陆,铮,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所以,她被从窗户里甩了出来,挂在了这块横亘在悬崖边的巨石上。 而那辆车,恐怕已…… 她没有太多的时间为车上的人哀悼,因为她的境况也好不到哪去。 这是一个真正的绝境。 上不挨边,下不着地,没有人烟,甚至没有生灵的气息。 目之所及,全是皑皑的白雪,冰冷,漠然,仿佛已经在此冻结了千年。 在如此宏大的自然面前,人是渺小的。 如果没有人发现她,她很快也将和那些随车罹难的乘客们一样,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甚至不会有人知道她死了,她只是会成为公安备案档案里的失踪人口之一。 她立刻被比寒冷更为凛冽的恐惧所侵袭。 素问赶忙又试着动了动自己的四肢,脚慢慢从岩石边上缩了回来,虽然有点痛,但并不是完全没有知觉的,只是手臂仍然木木的,她几乎不敢回头去看,生怕自己一低头,只能看到半截的残肢。 她的行囊原本放在中巴座位上面的行李架上,应该已经随着坠崖的车一起丢了。 至于手机之类,那更是天方夜谭。 聂素问鼓足了极大的勇气,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哭已经无济于事,她开始积蓄力量,审查自己的身体情况。还好,四肢健全,手臂都还在,只是暂时不能动,也许是骨折。反正暂时感觉不出痛,天太冷,僵硬麻木的将痛感都冻结了。一千多块的户外冲锋衣果然没辜负它的价格,不然她昏迷中就该被冻死了。旁边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块在她腕上已经被磕碎的手表,定格在出事的那一刻。 便和这定格的世界一样。 在这里,除了日升月落,不会有任何改变。 手臂不能承力,她也就没法借力撑着站起来,脚底下的积雪仍然在簌簌的往下落,在下落的过程中居然没有一点儿声音,不知道下面到底有多深。素问有点惊恐的蹬了蹬,找到能够下脚的石块后,她曲起膝,用脚推动自己的身体,努力的往岩石内侧滑。 越往里挪,聂素问越是绝望。 这小小的,夹在悬崖中的,不足四平方米的岩石……可能有人找到吗? …… …… …… 车祸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拉萨,搜救的人员已经出发。 因为事发地在拉萨到隆子县的山路中,陆铮所在的隆子县边防连也接到了协助搜救的任务。 祁连长下了命令,全连出动,在进山搜救的同时,也要确保自身安全。雅拉香布山方圆几百里的冰川,一年中有小半年都是冰雪封山,五月冰未融,十月即飞雪,交通中断,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物资给养只能依靠直升机空投。即使是边防连十年的老兵,也知道不能孤身入山,不然也不会冬天调遣陆军特种兵驻守边疆,防患于未然。 这次的搜救行动,雪狼突击小组也接到任务指示,采用最先进的作战设备,单兵进入雪山营救,边防连的战士,则十人成一小队,组队沿山路搜寻,以无线电联络。 陆铮以为素问早已乘机回京,并未多想,拿了工具就跟随曹自彬排长进了山。 事发突然,失踪人数尚未得出明确统计,天寒地冻,战士们只能用铁锹开路,到冰封之地找人。 突然,曹自彬排长叫他的名字,“陆铮,过来一下。” 他放下工具,跑步过去,曹排长递给他一只手机。 部队入营前,都会要求上缴每人的手机,打电话只能去文书办公室用座机。但是基本大伙儿都会留一手,交一只,留一只,私下无人的时候打个电话回家。连长体谅大家在边疆当兵,一年到头回不去一次,给家里报报平安,有女朋友的联络联络感情也是应该的,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默许了。 但是曹排长当众之下把他叫过去,给他电话,真让他吃了一惊。 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果然,手机里传来陆文漪焦急的声音,山里信号不好,尤其是无人区,通信电缆覆盖不到,信号就时有时断。 “西藏翻车的事你知道了吗?就在你们连队附近。你在野外吗?” 电话里有铁锹摩擦石头发出的铿锵声音,还有战士们用力时有节奏的呼喝声,陆文漪一下就猜着了大半。 “是,车上有二十多人失踪了,我们正在沿山搜救。” 话音刚落,就听见背后曹排长大骂:“别使蛮劲!轻点挖,小心脚下的冰!” 陆文漪心里定了一下:“那你已经看到失踪人员名单了?” “人数还不能确定,怎么了?”他本能的觉得陆文漪有什么事要说,而且他有很不好的预感。 “我告诉你件事,你听完之后一定要冷静……” “嗯。”他捏着电话,眉头已经习惯性的蹙了起来。 “……聂丫头可能在失踪人员里。” …… …… …… 曹自彬指挥完手下那帮孬兵,看陆铮还握着手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跟变成雕像了一样,电话离得耳边有点远,应该打完了吧? 他走上去在陆铮背上擂了一下:“怎么了,打完了?” 这一巴掌打上去,曹自彬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他像铁块样的一动不动。好小子呀,什么时候练了这一身功夫。 正想揶揄他两句,忽见陆铮转过了头,脸上是一片阴沉:“曹排,我可以再打个电话吗?” 曹自彬愣了下,连点了几个头:“你用,你用。” 陆铮打去机场,一问,果然没有聂素问的登机记录,再打去平措旅社,老板说她昨天一早就退宿了…… 隔着那么远,曹自彬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慑人的气压,像要杀人似的。 挂了电话,陆文漪独自又坐了良久,总觉得心神不宁,自己这通电话是不是打错了?她是觉得陆铮要参与搜救行动,迟早是会知道的,她就是怕到时找到一具尸体回来,陆铮会受不了,所以先打电话给他提个醒。 但当时陆铮什么也没说就把电话给挂了,她立时感觉到不对劲。 破天荒的,她头一次主动给连毅打了过去。 电话拨到西南军区作战总指挥部,接线员接的,她说找连参谋长。对方问了她的姓名,单位,才答应帮她转接。 陆文漪快五十岁的人了,年轻的时候心高气傲,宁可放弃一段爱情,也不愿低下头打这一通电话,如今倒是一点小事就坐不住了。她摇摇头,年纪大了,胆子也小了,真是不服老不行了。 她第一次用不确定的语气问连毅:“我现在担心,如果姓聂的丫头出事了,陆铮会不会一辈子不原谅我?” 这件事新闻一报道,连毅就知道了,而且陆铮是他亲手送到西藏的,他面上说一视同仁,实际上一直在关注他的情况,自然知道陆铮会参加这次搜救。单纯从任务行动来说,这是对他的一次磨练,如果加上个人感情因素,就会成为对一名军人更严格的磨练。 是陆文漪力主要把他送到西藏去磨练的,如果陆铮不在西藏,那么聂素问也不会一意孤行的追过去,发生这种事。 她一直就知道陆铮对聂丫头的感情不一样。她很少见到陆铮那么的在乎一个人。 连毅是见过聂素问的,在很多年以前,十八岁的聂素问孤身一人跑到北京来找陆铮,当时连毅就被她的勇气打动了,答应开车送她来。 那时他还赞许的对陆文漪说过:“这个丫头有你当年的风范。” 考虑到这时的情况,连毅在电话里沉默了许久,才道:“陆铮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感情。如果聂素问真的出了事,就根本不是他原谅不原谅你的事了,我怕……陆铮也会出事。” “……” “……” 搜救展开了几个小时,从前方传来线报,好像在山下找到车的残骸了,但是没有幸存者。 无线电耳机里每传来一条消息,陆铮的心就沉下去一分。 曹排长现在已经完全不敢跟他说话,不知道他接了什么电话,说完后就有点不对劲。 天气越来越不好,似乎会下雪,曹自彬权衡了一下,下令收队。大伙儿都舒了口气,唯独陆铮攥着手里的铁锹不肯走。 曹自彬脸一横,这小子,一整天都怪怪的,还犟上脾气了:“逞什么能,现在是你逞英雄的时候么?我让你收队,这是军令!” 可陆铮还是不动,漆黑的眼睛闪烁有光,目光一颤不颤的紧盯着他:“曹排长……” “怎么了这是?你是排长还我是排长?” 战友们闻声都过来劝,有人去拉陆铮,就在这时,在他们前面的搜救队带着几具残破的遗体回来了,经过他们的队伍。 陆铮眼一亮,霍的跟了上去。 大伙也都凑上去,带队的是二排排长,摇摇头叹息:“无一幸免。” 大伙都跟着默哀了片刻。 陆铮只是绷着脸,即便在听到并无幸存的消息时,也没有失控,他并在身侧的手轻轻握住,尽可能冷静的问:“就这几具尸体么?” “其他的送到医院了。” 这里山区不可能有医院。他指的是拉萨的医院。 陆铮转身便走,被曹自彬眼疾手快拉住了,呵问一声:“你去哪?” “我去看看。今天的搜救行动已经结束了,我会在明天集合之前赶回来。” 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要去那里确认什么,其实不需要确认,他也相信聂素问肯定没死,她是不会死的,他就是有这个感觉。 那个傻丫头,怎么可能不明不白的就死在这座山里了。 曹自彬声音变得洪亮:“你疯了吗?刚出了事故,哪来的车送你去拉萨?现在天就要黑了,你打算徒步越野一百公里吗?” 大伙儿都怔仲不定的看着他。 陆铮的眼眶发红,声音更是坚定:“曹排,你就让我去吧。我女朋友在里面,我不去看一眼我不能死心。” …… …… ……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曹自彬脸上的表情蓦的僵住。 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半晌,有人压低了声音小声的咳嗽,然后,不知是谁,脱下了军帽,紧接着一个接一个,大家都摘下了军帽,曹自彬排长走到陆铮面前,什么也没说,在他肩头默默的拍了两下。 “曹排……” “去吧,我回去跟连长申请,调辆车给你。”曹自彬走过他身边时,低声说。 “谢谢曹排。”他转身,笔直的行了个军礼。 回连的路上,战友们陪着他,说了很多安慰的话,男人与男人之间,也许言语并不够煽情,但那份情谊,从彼此交汇的眼神,叹息,就可感受。 当晚,陆铮独自开车,昼夜星辰的赶往拉萨。 他一刻不敢喘息,仿佛再与天上的星星赛跑。可是越是临近,陆铮越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仿佛心都抽离了一般,将车停在医院门口。那里早已挂起白的扶灵,那些遇难的死者同伴或者家属已经纷纷赶来,医院门口聚满了人,看热闹的居多,几名医生无能为力的站在一起边交谈着,白布蒙着渗出血色的躯体。 陆铮跳下车,分开人群,挤了进去。 旁边有几个工作人员,见他身穿军装,没有像拦住其他家属一样阻拦他。 陆铮也的确不像其他家属那样大哭大喊,他甚至是凝重的,只是那份凝重太过实质,反而让人感觉比悲伤更加压抑。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拦着他。 他几乎是目不斜视的穿过那些躺着的死者,笔直的走向最里面的那些搜救队队员。 队员正在向几名家属描述现场的情况。 他要知道,发现汽车残骸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因为他的素素还在那里等着他。 可是走到中途,陆铮的脚步忽然又停住了,就是那么戛然,冷不丁的,刹住了。 他低下头,看着右侧白布下露出的一小块衣角。 那件红色羽绒服,他看她穿过的。 因为袖角上绣着品牌的LOGO,所以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在一辆车上,不太可能有两个人穿同一件衣服。 所以他站住了。 刚才一直空茫的,坚硬的,始终没有丝毫怀疑的心脏突然回暖了,仿佛从假死状态冷不丁的活了一般。 在得知聂素问失踪的消息后,他就一直处于冷冰冰的死亡边缘。 可这一刻,他活了过来,是为了活着,被灼烧,被凌迟。 陆铮久久的凝视着那露在白布外的一角袖子,指间突然不听使唤的抖动起来。 即便刚才被陆铮一掌拨开的小护士,此时也能很清晰的感觉到,有什么强大的东西在轰然崩塌,他此时仿佛可以一碰就倒。 “同志?解放军同志?” 不远处一名护士叫了他一声。 医院早就吩咐了她们要协助部队的搜救,何况如陆铮这样英气逼人的军人,护士们早已注意到很久了。 她走过去,想安慰对方一番。 却看见那位身着军装,一直身姿笔挺的英俊兵哥哥,突然间抬手捂住了嘴,随着他痛苦的表情,仿佛有什么红色的液体从他的指缝里流了出来。 护士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查看。 陆铮却已经一下子蹲了下来,方才紧捂着嘴的手垂在身侧,果然有血丝顺着指间滑下来,在微微发着抖,他的嘴角也殷红,另一只手,仿佛行刑般,伸向了那盖着的白布。 手背上的青筋毕现,抖若筛糠。 还没等他碰到那白布,从一侧哭得最厉害的家属中忽然跳出一女人,猛不及的推倒了陆铮:“不要碰我女儿!” 女人早已哭成了核桃眼的泪人。 陆铮居然被一下子推得坐到了地上,染了血的掌心在地面摁下一个血印子,他慢吞吞的抬起头,恍然的瞧了一眼那女人,仿佛中了邪一般的坐在地上,好半晌,冷静与镇定终于回到身上。 他什么也没说。 站了起来,鞠躬,很诚挚的向对方说了声:“对不起,请节哀。” 然后大步的掠过白布蒙盖的长阵,来到搜救队员面前。 只是手抖得更加厉害了。 那几人见他也身着军装,行了个军礼,陆铮自报家门后,对方诧异的问:“你们连不是已经收队了么?” 陆铮用很轻的声音答:“我的妻子也在这场事故中。” 几人立刻呈现出同情的目光。 真遗憾呢,没有一名生还者。 “同志,节哀顺变。”当先一人脱下了军帽,拍了拍他安慰。 陆铮却没有难过的表情,只是很坚定的说:“请把你们发现遗体的坐标告诉我,我的妻子还被留在那里。” 他们仍是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陆铮。 毕竟,很多遇难者的家属都不愿相信这一事实,他们只当陆铮是悲伤之下自欺欺人罢了。可他们都能感受到他的笃定和坚持,于是便把具体的位置坐标告诉了他。可当陆铮进一步提出要借他们的设备时,他们终于发现,这个丧妻的男人不是在开玩笑。 “这可不行,要上级批示呢。”开玩笑,他疯了其他人可没疯,那么危险的地儿,晚上一不错神就有可能脚踩空,落到悬崖底下去了,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去呢? 何况天气预报显示,不久之后,还会有一场大雪。这不是找死么? 他们开始苦口婆心的劝阻,然后联系陆铮的上级,妄图能阻挡这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可陆铮很冷静,很镇定,他甚至拿出地形图,开始仔细的规划进山路线,搜救方案,甚至准备了野外生存的粮食。 他这样顽固,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在搜救队拒绝了他的提议后,他并没有气馁,而是找到了雪狼突击队的顾淮安。 他知道他们特种部队这次也参与了搜救行动,虽然派出的人员不多,只有边境训练营的十二人,但个个都是精英,最重要的是,他们拥有最先进的设备。 在陆铮转身离开的同时,医院里的众人都贼啧啧讨论着这个坚毅的军人。 唏嘘但充满了佩服,尤其是女孩,多少带着点向往与梦幻。多么痴情的男人啊,爱这个字,每天都有人说,情圣将它挂在嘴边,电视里每天都在上演,网络上可以轻松不费力的打出这个字,不需要负责,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爱情在发生着,可是茫茫人海,真正能够不顾一切,拿生命去爱你的人,又能有几个? 陆铮根据顾淮安给出的信息来到了雪狼突击队的临时指挥中心,他没想到的是,另一个人在得知消息后,也凭着自己的能力摸索到了这里。 那个人,是萧溶。 ------题外话------ 谁先找到素素呢?来来来,开大开小,买定离手啦~ 一二一,一万年,不变(万更月票答谢) 更新时间:2013-1-11 0:05:36 本章字数:13983 章节名:一二一,一万年,不变(万更月票答谢) 顾淮安一从勘察现场回来,就知道了陆铮的事情。他什么也没说,直接把手里一个旅行背包递到陆铮手里。 “车上找来的,翻车坠崖的时候已经刮破了,你点点看里面东西。”顾淮安解释着,不需要明说,陆铮已认出那是素问的背包。 她果然在那辆车上! 陆铮踉跄了一下,来不及想萧溶的来意,一把紧揪住顾淮安的衣领:“她人呢,是……死是活?” 顾淮安看了他一眼,苦笑了声:“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没有尸体。” 没有尸体…… 意味着聂素问尚有可能生还,也有可能是……尸骨无存。 但他和顾淮安,都本能的认为素问应当还活着。从各种迹象判断,车内乘客都没有幸存者,但就是有那种感觉,也许是人类的本能。 除他们之外,这样想的,还有另一人。 萧溶见顾淮安拿过的背包,果然是素问那天向他们辞行时提着的,听着顾淮安向他们介绍现场情况,他突然想起什么,眉眼一皱,一个箭步冲上前抢下陆铮手里的背包,在桌上快速而紧张的翻找着。 “你干什么!”陆铮对萧溶这一行径明显的不解,连顾淮安也撑大了眼睛。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方才因为紧张素问的消息,所以还来不及问萧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当然,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多半也是为了车祸的事。所以陆铮更疑惑,能找到特种部队的指挥中心已经很不简单了,难道萧溶也有什么重要的朋友在车上? 萧溶却不言不语,只是把背包里的东西一件件狂乱的扔出来。 “没有手机……”他一边找,一边喃喃的重复。 背包在翻车的时候就被划破了,从这么高的悬崖上坠下来,里面的东西遗落出来也是很正常的。比如陆铮方才在医院门口看到的盖着素问外套的女尸,恐怕是搜救队见尸体四肢不全,所以随手从旁捞了件衣服遮上。 萧溶突然转向顾淮安:“我能有办法找到她!” 这个时候,谁也不会把这个她想到别处去——当然指的是聂素问。 顾淮安当然很欣喜,陆铮的眼里却露出一丝疑惑。 但萧溶的情绪很激动,显然没注意这些:“我在她的手机上装了GPS定位软件,她的手机不在背包里,很有可能和她的人在一起。你现在用GPS追踪,就能找到手机的位置!” 话音落,没有预想中的全员积极投入设备搜寻,反倒是一人一双眼睛,诡异而神秘的瞧着他。尤其是陆铮,湛黑的眸子里透出冽冽的寒气来,像是有数把刀锋,下一秒就要将人凌迟。 顾淮安没吭声,同情般的摇了摇头,转身,朝GPS设备走去了。 他没说话,但要说的都表现在脸上了:兄弟,你好好的在别人女朋友的手机上装什么GPS定位软件啊?这不是找揍吗? 萧溶当初送她手机,一是怕素问中途落跑,影响了自己的计划,二是怕她向陆铮投诚,出卖自己,所以才在她手机上装这样的软件,这样可以时时监控她的位置,防患于未然。只是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萧溶自然不屑向陆铮解释这一切,然而陆铮此时熊熊的怒火已经无法压抑,再也顾不上什么救人要紧,在几个特种兵的眼皮子底下,箭一般冲过去,一拳将萧溶撂倒在地。 一瞬间的晔变,顾淮安反应过来,回身就上前抱住陆铮。 顾淮安在特种部队待了六年,擒拿是一等好手,陆铮被他扣着上身动弹不得,但目光凶狠,如能噬人,即使双手都被折住,脚上依然愤恨的向倒地的萧溶踹去。 另两个特种兵眼疾手快上前把萧溶拉开,躲开了这一脚。萧溶揩了下嘴角血迹,霍的从地上弹起,目露精光,似乎有与他比划的意思。 当然,另两个特种兵不可能让他得手。 两人被纷纷扣着拉开到两边,一人一个墙角,隔着最远的距离坐着。即使如此,依然能感觉到空气中肃杀的气息,彼此的目光都像一把刀,恨不能把对方千刀万剐。 顾淮安死死摁着陆铮,语气无奈里带着调侃:“兄弟,真要让你们在我这动起手来,中国陆军特种兵的面子还往哪挂?” “……” “……” 两人皆不语,激烈的目光拼杀仍在空气中无声的进行着。 顾淮安嗤一笑,甩手把陆铮交给旁边一战友:“行,你俩继续瞪,看谁能杀死谁,我先去救人了。” 一听“救人”俩字,理智顿时清明了许多,陆铮冷静下来,将目光从萧溶身上移开,专注的盯着GPS仪器。 萧溶啐了口,转头问顾淮安:“怎么样,找到没有?” 顾淮安用投影仪把GPS成像的地形图放大,指着其中一个红点说:“如果没错,应该在这里。” 话音刚落,先后响起两声: “我去!” “我去!” 顾淮安一愣,左边看看陆铮,右边看看萧溶,乐了:“行啊,你俩这么积极,那我的人可以不用去了。”说完真朝身后下了句命令,“叫他们都回来吧,别找了,收队。” 萧溶和陆铮继续越过顾淮安,死瞪着对方。 顾淮安欠了欠身,从两人中间避开,免得无辜被眼神秒杀,语气轻松的说:“设备我这里多的是,一人一套,不过我要提醒你们啊,据军部气象台准确预告,再过五个小时风雪就要来了,到时大雪封路,被困在山里面,救援人员也不可能第一时间赶到的。还有,虽然有无线电联系,但山里随时可能信号中断,要是人没救到,还把自己搭里面了,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陆铮和萧溶都保持着沉默,眼里的坚定没有丝毫动摇,谁也没有因为这番话而打退堂鼓。 顾淮安拿来全套的特种兵野外生存的行头给他俩换上,一个手下的兵提议:“头儿,这不好吧?” 特种部队的物资怎么能外借?何况这里头还有一个不是中国人民解放军。 顾淮安满不在乎:“能救到人就行,出了什么事我担责任。”说完又看着陆铮和萧溶:“打小就什么坏事都有你俩的份,这回我倒要看看,你俩到底谁更厉害点。”完全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陆铮亦不在乎,一言不发的套上冲锋衣,背起轻装行囊,测试无线电。另一边,萧溶已经拿着GPS定位仪出发了。 顾淮安看着萧溶额背影,突然一手搭在陆铮肩上,附耳问道:“老实交代,那天山上的妞儿到底是不是你女人,怎么我看这溶子比你还紧张?” 陆铮回头扫他一眼,这一眼,如同冰刀子瞬间刮过骨头,令他无端打了个寒颤。赶紧松开手,打了个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陆铮也出发了,顾淮安眼尾一挑,手下人已经明白的调出热成像仪显示画面。画面上一红一蓝两个圆点正朝着完全不同的方向行进,但他们的目标,都在同一处。 顾淮安往椅子上一靠,双手抱臂,二郎腿一敲,饶有兴致的看着,身后,同队战友面露冷汗:“雪狼,这不好吧,上头交给咱们的任务,让两个外人去完成,要是他们出了个岔子……” 顾淮安扬唇一笑:“不急,真要有事了,你们再去把他们带回来也来得及。” “可是……”拿这么贵的设备去看两男人较劲,有意思么?让他们几头“狼”出动,不是眨眼的事就能把人救回来了。 偷眼瞄这雪狼,完全是拿出了军演时的兴致,跟这看红军蓝军谁能获得最终胜利呢。难怪连总部大队长都说,咱们这中队哪里是雪狼,明明就是头“腹黑狼”! 陆铮在搜救方面自然没有特种兵在行,但总算在大雪封路之前,来到了汽车坠崖的地点。哪里现在还留着一团烧焦的汽车残骸,并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按照GPS坐标显示,应该就是这里了。他打起手电照明,将四处都翻检了一遍,并没有聂素问的手机。 他抬起头,看着汽车栽下的巍峨绝壁,稍作思索,决定去上面看看,再沿途搜一遍。 可等他往回走时,才发现来时的路已经被积雪掩盖。这一带的路本来就是因为搜救工作临时将冰雪挖开,开凿出的新路,两侧堆积的积雪松动,稍有一股劲风,就会另雪块重新掩埋住道路。天色已黑透,顾淮安为他准备的背包里包括了帐篷,按照部队所学知识,现在最妥当的安排,应该是扎上帐篷在这里等一夜,天明后再想办法联系部队出发。 可他不敢等,因为每等一刻,都只是让素问离自己远一分。 再过不久,真正的风雪就要来了。 陆铮重新抬起头,眯着眼,看着被洁白遮掩的高山。 美丽的死亡地带。 * 聂素问很快意识到自己是无处求助的,在这个远离文明的地方,她不能指望任何人额援助。 只能自救。 认清事实后,反而没了最初的慌乱,她慢慢冷静下来。 她尽量往岩石内侧靠近一些,防止自己在严寒中休克,不小心翻落悬崖,也能避开渐渐肆虐的风。风中夹杂着冰凌,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一场雪。素问快要被冻僵了,可她动不了,一方面是因为右手受伤,另一方面,是想要保持体力。 她必须保存体力等到救援的人。 至于到底有没有救援的人,救援的人什么时候能到,聂素问自己也不知道,她无法去想,只是觉得,自己还没有预感到死亡,跟在盘山公路上翻车的瞬间不同,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会死了,然而现在经过了漫长的等待,她倒仍然坚信,这个世界,或者这个世界里的某人,绝对绝对不会就这样抛弃她。 然而天色渐渐的暗了下去,四野苍苍,横无涯际,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她。 绝望而渺小。 …… …… …… 夜很快就黑透了,气象台预告的大雪如期而至,聂素问这时倒比较幸运,因为这块接住她的突起岩石正好能遮风挡雪。虽然并不能真正保暖,但也聊胜于无了。 不过也让她近一步失望透顶。 这么糟糕的天气,又是晚上,应该不会有人出来找自己了。 居然就这样死了。 不想承认,却有不得不承认,她只怕真得交代在这里。 她蜷缩在岩石边,望着天地间茫茫的一片混沌,莫名的想起陆铮。 不知他是否已经知道自己葬身在这里,或者仍是好好的过着自己的生活。也许等她死透了,尸骨都被大雪掩埋了,也不会有人找到她,她就真的凭空在这个世界消失了,想到就有点悲凉。 素问相信这个世界是守恒的。如果她真的死在这里,希望能把她的余生平摊给陆铮,让他活得更久一点,更快乐一点吧。 想到这里,她更安宁了。 安静的等待死亡。 疲倦和困顿劈头盖脑的袭来,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提醒着自己不能睡,睡着了也许就再也醒不来了,此时,她的眼皮渐渐耷拉下来,脑袋木木的,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催眠曲一样。 夜很深很黯,头顶突然闪过一道绰约的,几乎可以忽略的光,时隐时现。 素问的双眼因为在黑暗中适应了很久,所以一点点光线都会让她敏感的察觉到,她几乎都要睡着,却又一个激灵的醒过来,她用背撑着稍微做起少许,仰起头近乎贪婪的望向光源的地方,确实有光!虽然遥远,可是微弱的光线一闪一闪,有光就代表有生的希望! 扯了扯喉咙,那声“喂——”几乎本能般冲了出来。 只是,冻哑了的嗓子发出的声音,早就被风声掩埋。 隔得那么远,对方也许根本听不见。 她生怕就此错过生的机会,恨不得将自己全身的力气化成声音,就这样一声一声的扯开喉咙叫着: “喂——” “有没有人啊——” “救命啊——” “我在这——” 直到喉咙再也发不出声音,有种腥锈的气味弥漫上来。 然后,光熄灭了。 世界重新坠入彻底的黑暗。 漆黑的,绝望的,无边无际。 素问探出岩石的脑袋上已经盖了厚厚一层雪,眉毛睫毛上都覆上了薄薄的雪片,喝进太多风,嘴唇都发紫了,她再也没有一点力气,连缩回去的力气都没了,就这样任由大雪将自己埋成雪人。 脑子里的麻木感越发严重。 给了希望又打破希望,对一个在死亡边缘近乎绝望的人来说,更是致命的折磨。 意识渐渐模糊,视线里的茫茫白色变成一个个白的光点,最后幻化成一张张脸。 远在北京的父母,周沫,小艾,叶子,还有薛绍峰?所有的人走马灯一样走过,最后的最后,却定格成一个人的脸。 陆铮。 陷她于这绝境的罪魁祸首,狠狠的抛弃了她,却让她义无反顾的大混蛋。 素问突然就哭了出来,仿佛单单陆铮两个字就让自己变得脆弱无比,眼泪才滑至一半,便被寒风冻住了,冻得脸颊生疼,睫毛上镶着碎冰渣,眨一眨眼都生疼。 这还有天理么,她都快死了,还不准她哭一哭? 正当她自怨自艾的时候,却恍惚听到自己的名字,夹在风声中。 素问抬起头,风雪刺得她眼睛更疼。 只是,名字却是真切的响起了。 “素素。” 那个声音,夹着喘息,同样微弱得很,可是那么真切与熟悉,带着一丝喜悦与安定的味道。 素问将脖子仰得更直,嘴巴一瘪,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心里的那个名字。 嘶哑得几乎无声。 “陆铮……?” 你这混蛋终于来了啊。 她的脑海里欣慰的回荡着这句话,只希望这千万不要是幻觉就好了,即使是幻觉,也不错了,让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再听到他的声音。 好像有什么重担一下从身上卸了下来,她满足的闭上眼睛,无比轻松,却又那么无力。 睫毛上的冰渣随着她闭眼的动作掉下来一些,眼皮的缝隙里,逆着极微弱的光,有人影从上方落下来,在她的眼前晃荡,轮廓是黑的,仿佛和夜色融为一体般,但他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不是伸手不见五指更不知深浅高低的深渊,它明明是黑乎乎的一片,为何素问却觉得刺眼的明亮,仿佛已抵达了天堂? * 陆铮松开了腰间攀岩的绳索,弯腰抱住已经失去知觉的素问,将她重新拖回遮掩风雪的岩石下。 素问的身体冷得像冰。 他伸出手,将她的冲锋衣拉开,探了探里面的温度,因为冲锋衣的缘故,倒没有湿透,只是透进领口的雪化了后潮潮的。他在这里当兵,早就学过人体失温的急救,他脱下自己的衣服,换掉了素问的湿衣,然后伸出臂膀,紧紧的抱住她,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虽然他也冷得够呛。 手碰到她的胳膊,发现软绵绵的一点没有力气,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估计不是骨折就是脱臼了。 ——这样的天气,带着昏迷的素问重新爬上去已经不可能。就算她醒来,以她受伤的手,恐怕也很难。无线电早在他顺着悬崖攀岩而下时,就已经失去信号。 看来得熬到天亮了。 但愿顾淮安那家伙看他们天亮还没回去,会派人出来找他们。只是不知道这么隐蔽的地方,他们能不能找到。 与此同时,指挥中心,正在打盹的雪狼少校突然被一声急喝唤醒: “头儿,快看,红点从地图上消失了!” 顾淮安一惊,睡意顿时去了大半。怎么可能? 这是热成像仪,只要是活物,能发出热量的,都会被仪器勘测到。从地图上消失了……除非,除非目标已经失温! “快,无线电联系目标!” “报告,头儿,无线电信号受风雪干扰,从进山后就失去了联系。” “……”顾淮安脸上头一次露出了惊慌担忧的神情,短短一秒,已重新凝神,“雪狼特别突击队,听好了,换好装备,三十秒后集合,跟我进山找人!” 整齐划一的:“是——” * 素问的知觉并没有失去太久,可能就是昏眩了一会,身体渐渐回暖,意识也重新回到脑壳里,朦胧间,发现自己正依偎在一个人的怀里,暖暖的温度,暖暖的味道,熟悉的让她几乎泪流满面。 对方的手正抚摸着她的脸,并不温柔,那是一种急切的,粗糙的,异乎寻常却带着感染力的抚摸,仿佛只是为了一次又一次的确认她的存在,带着余悸后的惊惧。这样的惊慌,让聂素问都不太敢相信,这个人是陆铮。 因为陆铮总是气定神闲。 他在翻车的那一刹那都能冷静的作出正确反映。 她略微动了动。 抚在她脸上的手蓦的停下,仿佛带着不确定的惊疑,俯下身来,用疲惫的,但是又异常沉稳的声音,轻轻的问她:“醒了?” 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在这样的寒夜,同样是让人心安的温度与气息。 波澜不惊。 他是陆铮。 仿佛刚才的慌乱,只是聂素问的一个误读而已。 “你怎么……来了?” 半天,她才虚弱的问出一句。 千言万语,竟也只得这一句。 她是真的很惊讶,在最初的惶恐,喜悦,与安定之后,只剩下巨大的疑惑。 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毫无征兆的,空降在这里? 陆铮的眸色却暗了暗,只是夜太黑,聂素问看不见。 “不然你还指望谁来救你?” 一想到萧溶那混蛋跟他一样紧张的样子,某人心里就极度的不爽啊。好在让他先找到素问,不然现在抱着她的,岂不是变成了那混帐王八蛋? 在这样的生死关头,某人居然很认真的吃起醋来。 素问也觉得陆铮的语气有点莫名其妙的奇怪,不过,她现在真的没力气了。 “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素问又动了动,从陆铮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暖气,让她恢复了不少知觉,不过半边身体还是麻木的,动也不能动。 “你答应过我好好回北京的呢?你就是这样让我放心的?” 一句质问,顿时把素问噎得无语了。 “如果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消失得无声无息了?你就不能乖乖的听话吗?” “对不起……”聂素问认错的态度,比小学生还诚挚。 “对不起有用还要警察干吗?说吧,该怎么惩罚你?” “啊?” 素问真愣了,她都这副模样了还要惩罚啊,不过看陆铮一板一眼的表情,好象是认真的。 “就罚你……这辈子都不许离开我吧。” 即使是死,也不可以。 他干涸滚烫的唇蓦的落在她唇上。直到这一刻,他才算真正的意识到,他是真的找到她了。 他找到素素了。 一个人在黑暗的风雪里流连了那么久,时间越久,那种失望与绝望就越深刻,也许,比起身陷绝境的聂素问,他也好不到哪去。 几近崩溃。 除了体能,和即将面对的庞大得让人心生退缩的大自然,最可怕的是当他攀附在悬崖上,突然张狂的想象力。连他也不敢相信,从这样的悬崖上摔下去,她还有可能生还。只要一想到她已经不在了这个可能,单单只是想一想,便让他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 事实上,他是真的喘不过气来了。 他以为自己早已克服了高反,然而吊在悬崖上的时候,那种不适感还是传来了。 若不是那夹在风里,若有若无的,疑似聂素问的声音,他恐怕也无法支撑下来了。 隔得那么远,他明明不可能听到的。 或许只是感知。 这世界就是这么奇妙,你可以说是第六感,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没有任何科学依据,可在某些时候,它就是准确的叫人心惊。 又或者是神山给他的回应,当他虔诚的乞求上天把他带到素问身边时。 当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潘下来时。 他真的看见了她。 着陆的同时,他听见了自己心脏坠落的声音。 他找到了她。——也救了自己。 湿暖的吻中时不时夹杂着几声被压抑下去的咳嗽,迟钝如素问,也立刻感觉到了他的虚弱。顶着风雪,从那么高的地方爬下来,他一定很辛苦! 素问把脸埋在他怀里,伸出唯一能动的左手,摸索着,抱住陆铮的腰,紧紧的搂住,然后,泪就流了下来,挂在下巴那里,又被冻成了冰凉。 捏着她下巴的手触到那冰凉,陆铮的嘴角慢慢勾起来,然后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好了,没事了。” 他说,没事了。 从前只要他说的,她就去相信。没有任何理由的,就是信任他。知道他会为自己铺好路。但是这一次,素问却莫名的一团窝火,头一偏,恨恨的说:“骗子。” “嗯?”陆铮似没听清。 素问咬着嘴也不说话了,嘴里还留着他口中芬芳清新的味道。她憋着脸,蜷成一团,小猫一样。 陆铮也不恼,反而神色渐宽。 还有精神怄气,说明状态不错,他检查过了,素问除了右手有伤,其他地方并没有大碍,刚才也只是冻僵了而已。现在被陆铮这样搂着,透过衣衫,仍能感觉到他身上电炉子一般源源发散的热量,连她都觉得神奇,男人的身体怎么就比女人热呢? 她仰头望了望上面,仍然是天地茫茫,她这才渐渐觉悟到:怎么只有陆铮一个人来啊? 救援队呢?医疗队呢?这上不挨天,下不着地的地方,他就一个人来了? “你……蜘蛛侠啊?”其实心里是担心的,这时候却只能用这种方法来调侃。 “……攀岩也是部队的训练项目之一。”准确点说,是特种部队的训练项目,陆铮只不过是以前在户外俱乐部尝试过,也幸好他体力和耐力好,才能坚持到找到她。 “为什么——来?” 素问的手还是没有离开陆铮的腰。其实这个问题很多余,这样一个人冒着生命危险在半夜登山,自然不是为了训练。 他为她而来。 “你说呢?”陆铮心不在焉的反问了一句,腰部却敏感的察觉到素问手臂缩紧的力道,唇角又不由自主的勾了上去,在这个严寒的环境下,笑容初绽。 天黑得像要塌下来一样。 此刻,荒山野岭,四下无人,佳人在怀,又冷得吓人,若是拍电视剧,该是他脱下衣服,然后两人无比缱绻深情的对视了一会,互相脱光光,抱在一起取暖,无限旖旎,风情,YY。 然而,聂素问却很煞风景的嘟哝了一句:“你不该为我冒险的,我们不是都已经……分手了。” 陆铮的笑容慢慢敛了回去。 沉默。 素问是为他感到不值。 为了一个“前”女友,要是把命都送了,多不划算啊。 心里窝着火。但是手仍然不太舍得移开,仿佛抱着自己最后一根稻草一样。 陆铮沉默,素问也抿着嘴,把脸埋在他的怀里,跟着一起沉默。 他们离得很近,可是又离得很远。素问仍然能感觉到陆铮身体的热度,心中潮涌般莫名的激动却在慢慢的沉淀。 四下一片沉寂。 “忘掉那个说分手的混蛋。” 许久以后,陆铮终于开口,他低下头,几乎要贴着素问的脸,双手托住她的脸颊,因为离得近,素问可以清晰的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仿佛从未这样认真,也从未这样严肃。 那让人看不清的漆黑眼眸,几乎比身后的夜色更深更黑,仿佛某种奇异的磁场漩涡,在素问接触到那束目光时,就已经无法再移开自己的眼睛。 只能被他牵引。 “可是你一会儿说这样,一会儿说那样,我该相信哪句呢?” 他固定着她的脸,牢牢的盯着她,近乎霸道了:“聂素问,现在我所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住,不许忘记,也不许怀疑。” 素问撇嘴,本想再反驳几句,然而被他这样箍着,也不得不低头了。 “忘掉那些混帐话。我不可能丢下你,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分开我们。因为,你已经在这里——”他拖过她的手,将她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只要它还在跳,你就会一直在。” 素问怔怔的听着,也不用他强迫着她了,其实已经呆了。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其实是在表白,因为他清冽磁性的声音,本身就带着魔力,就算风声再大也压不住的存在感。而他的心跳,也仿佛被无限放大了一半,鼓点似的,敲击着她的心。 聂素问有点发懵。心态哦也没来由的快了起来。 陆铮瞧她一脸又呆又懵的样儿,就知道她还没转过弯来,冷不丁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方才的旖旎梦幻气泡瞬间破裂,只听他懒洋洋又有点得意的问:“都这副模样了,还怄我呢?” “谁怄你了……谁要去你那里呆着,自作多情。”聂素问老脸一红,赶紧把自己还压在他心口的手缩回来,顺带使劲的推了他一下。 这一推不要紧,他们身边的积雪又簌簌的落下去一坨,坠入漆黑无底的深渊就没了影。把聂素问吓了个半死,更让她惊慌的是,陆铮居然毫无征兆的向后倒了下去,幸好他是靠着石壁抱着她的,不然真被她推下悬崖去了! 她这才发现,陆铮身上穿的很少,他的衣服都脱下来换给她了。 她赶紧把冲锋衣脱下给他盖上,手触及他的皮肤,才发现烫得惊人。从刚才起就一直觉得陆铮身上很热,也没有多想,现在才意识到,并不是因为他身体好,而是他正,在,发,烧! 高烧,高原反应,在崖壁上又吊了许久,体力消耗过度,担忧,焦虑…… 身体再好的人,也该倒下了。 聂素问此刻才意识到,陆铮真的是玩了命的来找她。如果他们两人一起葬身在这里…… 她不敢继续想下去,不断的用自己冰凉的手去覆上陆铮的额头,企图帮他降温。她太傻了,怎么会一点没察觉呢?而陆铮这个大骗子,居然还有一句没一句的陪她贫了半天。眼看着夜色正沉,离天亮还不知有多久,这漫漫长夜,他能熬的过去吗? 素问有点手足无措的连番推搡着陆铮,他的呼吸一直有点微喘,只是方才谈笑风生的,他压抑住了,所以没有察觉,此时在静静的风声中,听着却异常惊心。 “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素问惊慌失措的查看他的情况,眼看着他的脸色一点点白下区,仿佛被抽空了血色一样,她已经语无伦次了,“你说你干嘛要来,你一个人来干什么?你又不是专业救援队的,好好待着让别人来找我不就行了……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了啊……” 她的声音都夹着哭腔了,一个人静静的死在这不可怕,可怕的是在绝境中,看着身边的人死去。 那是一种比方才更彻底的无能为力。 陆铮等着肺部缺氧般的刺痛过了之后,才腾出手来,握住了素问几乎微颤的手腕,居然还扯出一抹笑来:“哭什么,有力气不如存着,等我真死了再哭。” 这样混帐的话,聂素问真想敲死他,一了百了算了。 不过现在给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再推他碰他,刚才一下就把他推倒了,如果现在再一巴掌把他打死了,她还不如跳崖算了。 这个念头一浮现,倒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如果……陆铮真的在这死了,她会为他殉情吗? 想想又觉得好笑,要是连陆铮都扛不下去冻死了,她也早该翘翘了,倒也好,黄泉路上不会寂寞了。正是在这样的绝境里,让她产生了一种类似同生共死的情愫,蓬勃发展,无可抑制。 “没事的,休息一会就行了。”陆铮却还安慰她。 “我去弄点雪来给你降温。” 她刚要转身,被陆铮一把拽住脚腕:“别乱跑。”话音刚落,又一蓬雪从岩石上被扫落,落入无尽的深渊。他的手已经绕至素问的腰部,将她扣住,重新拉回自己的怀里:“这样就好。” 开玩笑,这么危险的地方,他能放她瞎折腾? 素问还想挣动,但见他目光强势,又偃旗息鼓,重新乖乖躺了下来。 算了,患者最大。 她把头轻轻的放在他胸口,刚巧能听到他的心跳,仍是急促而剧烈的,但是,却洋溢着火种般顽强的生命力,让素问稍稍安心。 就像她相信自己不会白白枉死在这里,陆铮也一定会没事的。 “等天亮,一定会有救援,所以,答应我,在此之前,什么都不要做,乖乖呆在我身边就行。”他仍然用力的扣住她,一字一句嘱咐。 素问埋在他怀里,用鼻音含糊的“嗯”了一声。 心跳透过他胸口的衣服,仍然一波一波的传过来。生动的,有力的,温暖的,有热血涌动的,在与死亡抗争着的,心跳。 素问听着这样的声音,觉得心安。 慢慢的,这心跳变得平静,缓慢。兴许是睡着了。 她从他胸口抬起头,打量着他的脸,这个男人,可否,有过这样脆弱的瞬间? * 头很重,仿佛漂浮在滚烫的水利,仿佛随时都可以因为窒息与热浪而昏厥,天知道下一秒他会不会晕过去。 陆铮从素问身下腾出手,将素问帮他盖上的冲锋衣又打开来,把她也裹紧去,一个人的冲锋衣,两个人裹,自然显得捉襟见肘,他的呼吸已经比方才平稳了一些,只能强撑着,决不让自己倒下。 如果他晕过去,孤立无援的素问,将难以熬过这最艰难的一夜。 无线电虽然信号中断,但他相信特种部队的精良设备,可以搜寻到他的位置,只不过要想派人营救,恐怕得等雪停。 焦虑一闪而过,怀里的温软像一团小动物似的,在他胸口拱了拱,然后像是心灵感应似的,察觉到他在看她,于是也撑起身来,俯在他的面前,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的瞧着他,好像生怕他不见了似的。见他睁开眼,于是抿了抿嘴,又凑近一些,垂下的额发丝丝缕缕的扫在他的鼻梁上。 痒痒的。 一些不该有的,心猿意马。 陆铮郁闷的苦笑,撇开脸。 哪料素问更加往前倾了倾,贴到了他的脸。 他的呼吸烫得吓人。 “怎么?”他终于耐不住了,用言语来打破这一时的暧昧和冲动。只是声音也异常的嘶哑,是被烧哑了。 “……我就是想问问,你刚才没找到我的时候,怎么就确定我没死?”一般人不会冒着生命危险从悬崖上爬下来吧,就为了找一个生死未卜的人。 “不知道。”陆铮停了停,很坦然的说,“就是有这种感觉。” 这样坦白的回答反而让素问怔了怔。 这世上有很多事说不清,我们为什么会做一个决定,为什么会爱上一个人,很多时候,没有具体的原因,只是一种感觉。 因为他相信她不会死。 “就为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你就下来了?把你自己置于这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聂素问脱口而出,这正是她心中所想。 “傻瓜。”陆铮一声叹息,伸出手,轻轻的摩挲着她的头顶。因为我在乎你啊。 素问感受着他掌心的摩擦,不知为何,又有点想哭了。 他刻意把这一切说得轻描淡写,可是,谁都知道这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明明已经被他残酷的言语伤得体无完肤,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去管他的事,可是,此时拥着的人是真的,此时翻山越岭,越过死亡边境,来到她身边的人,是真的。 是他,是陆铮,是那个口口声声说不爱她,要赶她走的,陆铮。 她不想再去怀疑什么。 “不管怎样,谢谢你来。”她说。 “呵,”他弯起眼睛笑了笑,脸色明明已经苍白得紧了,可是笑得仍然温暖如春,“如果能活着回去,不如以身相许吧。” 玩笑的语气,玩笑的表情,只是目光却凝视在她身上,无比认真。 素问咬了咬唇,用力的点头。 “好,如果能活着回去,我就像牛皮糖一样赖着你。” 张开双臂,将身下的男人牢牢的抱住,感受他的体温,感受他的存在。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要被伤多少次才能学聪明,撞了南墙还要遍体鳞伤义无反顾的走下去,可对象是他,她就没有办法回头了,就让她做一回一条路走到黑的傻瓜,抱着某种豁出去的冲动,她已经坐下了决定。 再勇敢一次吧。 如果这个男人已经将生命都放在她手里,为什么她不可以再一次大胆的豁出全部去爱? 素问拉着他的手,伸出指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陆铮微笑着任由她去做,低下头,吻了吻她冰凉的额头:“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都不会变。” 终于,如愿以偿了呢。 这用生命换来的释然。 可是,不知为何,喜悦里总是有点淡淡的空落。仿佛自己并未得到她的全部,这样在危急关头半推半就的私定了终生,将来,她会不会后悔呢? 一二二,你在就好(万更继续,月票!) 更新时间:2013-1-11 0:05:36 本章字数:13299 章节名:一二二,你在就好(万更继续,月票!) 陆铮的情况很不好,眼看着浓墨般的夜色化开了点,像是要天亮了,他却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素问贴着他,当然也察觉到他越发的虚弱,她不敢妄动,只是躺在他身侧,紧张兮兮的听着他的心跳声。唯恐那带着生命力的心跳,突然间就没了。 素问把手放在陆铮额头一试,温度不仅没降,反而越来越滚烫。 她坐不住了,从陆铮怀里挣起身,在他随身背着的背包里翻找搜寻。压缩饼干,水壶,手电,睡袋,无线电……她拿过来往耳朵上一塞,里面除了嘶嘶嘶的噪音,什么声儿也没有。 倒是陆铮爬下来时的登山斧扔在一边。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这样无休止的等下去,两个人都会死在这里。 她咬咬牙,把绳索系在自己腰上。 半梦半醒的陆铮,好像有知觉似的,在她站起来的同时拉住了她的手:“素素……” “我在。” “听我的话,乖乖的待在我身边,哪也别去。” “……”她犹豫了片刻,狠狠心,“我知道。” “放心,我没事的。再等等,就会有人来了。”他轻声宽慰她,气息却明显弱了下去。 素问于是俯下身来,反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贴着他说:“反正你记住了,你说过要娶我的,我们刚拉勾,一万年不变,你如果敢死在这里,我跟你没完。” 这一次,陆铮没有回答她,只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仿佛要让她放心似的。 “……我睡一会。”他孩子般的咕哝了一句,就重新陷入了昏睡。 是真的,太累了,撑不住了。 素问“嗯”了一声,抽出手,在他削瘦的脸颊上抚了抚。他的脸被寒风吹得有点粗糙了,但是依旧温热,那是真实的质感,不是梦里一碰就碎的虚幻。 手指沿着他的轮廓慢慢上移,终于挪到了陆铮的眼睛上。 睫毛的微颤让她的掌心痒痒的。 凑近一看,这才发现,其实陆铮的眼睫毛很长啊,像女孩子一样,乌黑的密密的一片,像把小刷子,因为那双深邃的眼睛太过于凌厉,所以常常让人忽视了其他。 现在他静静的闭着眼睛,就像一个漂亮的孩子。 素问慢慢弯下腰,将自己的侧脸贴着他的脸颊,一个是冰冷的,一个是滚烫的,那样鲜活的温度。 最后,她在他脸上吻了一下,果断的起身。检查自己身上的伤,经过一天一夜的休养,脚上已经无碍了,除了右手还呈现软绵绵的状态,使不上力,稍微碰碰,就会引发剧痛。 她甩甩完好的左手,心里没什么底气。 她不是个左撇子,而且从没有登山经验,这样险峻的深山,就是登山老手也得望而生畏,何况她现在就剩了一只手。 她拿着登山斧,研究了一下使用方法,心里更加忐忑的打起退堂鼓,几番纠结,调整呼吸,终于一狠心,踏上了出发的征程。 可惜,她不是电影里的功夫女郎。 甚至连小说里的女强标准都差得远呢。 所谓的坚持就是胜利,意志决定一切,那都是扯淡的,基本上,她一迈出岩石……就踩空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苦逼的聂素问被悬在半空中,上不得,下不去,跟腊肠似的,两脚在空中乱蹬,才发的汗就被风雪冻成冰凉的黏在身上了,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踩到一块实地。 登山果然不是外行人可以轻易尝试的。 聂素问像个腊肠似的挂在空中晃荡来晃荡去,脑袋里也跟钟摆似的晃悠起来。 陆铮能找到她,真不容易啊。 鼻子发酸,手臂发疼,天一点点从漆黑变成灰色,能见度好了一点,但风雪不止,还在欺凌着她。这时候真恨不得来把剪刀剪断这跟绳索,让她掉下去算了,总比这不上不下的悬着要好。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幻想着自己摔死以后,陆铮醒过来,痛心疾首的样子:“叫你乖乖的你不听话,就算想不开也别跳崖啊!” “……” 聂素问更加想死了。 “我是失足,不是跳崖!”就是死,她也得为自己洗白洗白啊。 就算没人听到,起码这风雪,这山谷,都是她的证人。她是无能,不是懦弱。 “我知道。” 奇迹般的,居然有人回答她了。 聂素问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用力眨眨眼睛,四下都是风雪,根本看不见人影。可那声音却很轻松,夹在风里,就这么轻轻的送到她耳边。 正在她疑惑的时候,一条绳索被抛了下来,紧接着一道身影,有如爬墙虎般灵动迅捷的从高崖上跳落,几个起伏,就降落到和她差不多的水平位置。 “通常自杀的人,都不会像你一样,悬在空中自言自语这么久。” 那人眨眨眼睛,瞳仁黝黑明亮,跟她同样被悬在空中,却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如同安稳的站在平地一般。 晨光从他背后升起来,天亮了,素问也终于得以看清他的眉眼—— “是你……?” 没错,来人正是特种大队的中队长,代号“雪狼”的少校,顾淮安。 那一刹那,素问的脑中想的是“终于得救了”,脸上却是一副几欲泪奔的表情。 又丢脸了…… 还两次丢在同一人面前。她还不如跳下去算了。 顾淮安没有继续取笑聂素问了,在素问告诉他陆铮还在下面的同时,几道绳索又一起被抛了下来,特种部队的战士们纷纷跳了下来,在空中利落的姿势,看得素问是目瞪口呆。 这才叫蜘蛛侠啊! 大约三名特种兵悬落在和顾淮安同一水平线的位置,其中一人在风中大声道:“突击组就位,请指示,完毕。” 顾淮安瞅了眼素问:“你们,先把她带上去,我下去看看。” “不行——”素问几乎是立刻拒绝,“我要看着他上来,我才会上去。” 顾淮安难得的皱起了眉,脸上写着“难搞”两个大字。 “你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中国人民解放军?” 他问得严肃,素问咳了声,她只是想亲眼看到陆铮平安啊,用得着上纲上线的吗? 见她不吭声了,顾淮安二话不说,下命令道:“带上去,看我信号,如果有需要,再派人下来增援。” “是——” 一名特种兵勾着绳索荡到素问身边去,只用一只胳膊就夹住了素问,将她夹在腋下,吩咐道:“抓紧我。”另两名特种兵也荡过来,在左右托扶保护,凶险的崖壁在特种兵的脚下,如履平地,带着她一个“累赘”,也不过十来分钟就回到了陆地。 那人将她从背上放下来,她在岩石里蜷着太久了,刚一着地,两腿都发软,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见迷彩军服里一团白色箭一般向她冲过来,“啊呜”一声将刚刚撑着坐起的素问又扑在了地上。 “威风……?”素问又惊又喜,一只大型犬足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那么大,素问被它压得一时站不起来,任它伸着湿漉漉的舌头不停的舔着她的手和衣服。 “威风,回来!”负责训练军犬的士兵赶忙发出哨声,威风“呜”了一声,慢慢的从素问身上蹭下来,退到主人身边。 那人向她解释:“我们是让威风闻了你的背包里的物品,才能这么快找到你们的确切位置。”他提出一个已经被划得破烂不成样的背包,问:“这是你的吧?” 素问怔怔的点了点头。 随行的卫生员蹲下,捏着她的右手粗略诊断了下,抬头说:“她的手骨折了,需要立刻用夹板固定。” 刚才背素问上来的,看似是这支队伍里除雪狼以外的最高指挥官,当机立断道:“派人先送她下山找医疗队。” 说着就有人提来担架。 素问一急,脱口而出:“等等!” “求求你们,让我在这多待一会儿,我一定要亲眼看着他被救上来,亲眼看到他没事。不然我不会安心接受治疗的。” 她说得诚恳,几名特种兵却为难了:“你的手……耽误了治疗可能会废掉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雪狼也会K死他们的。 “能捡回条命,我就别无他求了。”素问带着几分悲凉的感慨道。 正僵持着,不知是谁叫了声:“队长回来了——” 顿时有明亮的手电光线朝崖边照射过去,只见一只手随着勾索紧紧攀附在岩石边,其余几名战士立刻赶过去帮手。昏迷不醒的陆铮被他们从顾淮安背上托下来,放在担架上,卫生员已经飞奔过去查看情况。 卸去背上的重量,顾淮安一个腾跃,轻松的跳上来,抹了把额上的汗,对卫生员说:“他好像休克了,你看看情况怎么样,还有没有救?” 一句话,把素问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扑过去,紧紧抓着陆铮的手,眼泪夺眶而出:“骗子,你这个大骗子……你说好活着出去就要娶我的呢?你怎么能先倒下!你听到没,听到就赶紧起来,别睡了……我求求你,别睡了,陆铮……” 刚才悬在山崖上,以为自己要死了,她都没有哭,现在眼泪却像不值钱似的,大颗大颗的往外冒。怎么可能?困在山崖上的时候都没有事,现在好不容易获救了,却撑不住了? 不行!不行!不行! 她怎么能允许他在自己眼前死去? “你听到没有……听到就回答我啊!” 嚎啕的哭声回荡在死寂的深山里,令闻者也伤心流泪。 “……听到什么?” 被她抓着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微弱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 素问一愣,像突然被人拧断了发条似的,半晌,呆呆的吸了下鼻子,脸上还沾着纵横的泪痕。 “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嘶哑微弱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音,从他没有一丝血色的薄唇里溢出。 “……” 素问彻底呆住了。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长长的睫毛颤了下,陆铮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虽然虚弱,眼皮下绽开的,依然是漆黑到灿若星华的眸子。 此刻,正含着笑,望着她。 “你……不是……没救了?” “你就这么咒你老公的?”他还有力气跟她开玩笑。 素问哭得都打嗝了,这时候一抽一抽的,还有点回不过神。从卫生员强忍到内伤的表情,和其他特种兵们忍俊不禁的模样,素问终于后知后觉的察觉了什么。 她猛的回身,犀利的怒瞪着顾淮安。 而这位腹黑少校很坦然的抱起胳膊,撇开脸,一副事不关己的乐呵样。 她于是再次把目光转回陆铮身上:“……你早就醒了?” 陆铮躺在担架上,光看着她笑,也不说话。跟乐傻了似的。全然不知某处不知名的小宇宙正在熊熊燃烧。 “你要是撑不住了就安心去吧,我完全不介意——丧!偶!”说完,痛下杀手! 卫生员见状赶紧去拦:“同志,女同志,他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确实高烧休克,你再这么晃下去,可能真的就没救了。” 聂素问将信将疑,现在连卫生院都不想相信了。 卫生院也抹汗,甚至拿起体温仪向她证明:“真的,你看,都烧到三十八度九了,再烧下去就要出事了。” 素问这才罢手。大家伙手忙脚乱的把担架抬起来,陆铮仰面躺在担架上,还扯着她的手不肯松。 素问有点置气,撇着脸不看他,没好气的问了声:“干嘛,都看我出尽洋相了,还有什么事?” 陆铮又讨好般扯扯她的手臂,病人最大,素问没纠结多久,又妥协了回到他身边,只听他附在自己耳边小声说:“我真的没有骗你,是淮安那小子自作主张。我只不过……配合他……演了一下。” 嘿,在她这个专业演员面前飙演技,还把她给唬着了。 聂素问骤然露齿一笑,原本板着的一张小脸,如大雪初霁般绽放明媚笑颜。 她贴得更近了,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那你又知不知道,有一种罪……叫连坐?” …… …… …… 作为车祸中唯一的生还者,聂素问这个实践,在拉萨,一时间,被传为传奇了,医院里有好事的年轻人,早就用手机拍了照片,传到了网上。 更有眼尖的认出了聂素问,立刻转发@华谊影视,叶子也带着小艾在事发后第一时间飞到了拉萨,此刻正在医院急救室外等着。 陆铮的情况比较棘手,营养液吊着,输氧,昏迷了五六个小时还没一个准信。 聂素问相比就好多了,非常神奇的,作为车祸的受害者,除了一点外伤,其他大伤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山神保佑,在温暖的室温下,她很快醒了过来,骨折的右手已经打上石膏,吊在胸口,一起来就挣扎着要去看看陆铮。 虽然医生千叮咛万嘱咐她不能乱动,不过顾淮安知道的,拦也是拦不住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 叶子赶过来,见她没事,当然是狗血淋头的先把她臭骂了一顿,素问被她骂得抬不起头,抽眼看看身后的小艾,丫忒没人性,还在那憋笑,后来听着叶子骂的词儿,她也忍不住想笑,两个人就低着头,在那挤眉弄眼。 叶子也是爱之深责之切,看她吊个手臂的凄惨样,骂骂也就鸣金收兵了,让小艾扶着她去急救室。 走到一半,素问忽然苦着脸说:“我想去一趟洗手间。” 说起来,也很久没去洗手间了。 这不能怪她,在那底下,生命都有危险了,谁还能记得起那三急,何况她都没怎么进食。后来陆铮来了,更不能当着他的面那啥吧…… 小艾于是把她带到洗手间门口,见她惨兮兮的就剩一只左手了,犹疑的问:“不用我帮你吧?” 素问赶紧用健在的左手摆手:“不用不用。” 等小艾绕回走廊,靠在墙壁上等着,却发现走廊尽头,多了一个人。 小艾眼神一颤,下意识的就立定站直,叫了一声:“萧总。” 小艾和萧溶实在谈不上熟,连他的面也没见过几次。那是因为,过去萧溶只顾着和公司女艺人“搞好关系”了。相反因为素问的关系,小艾和陆铮倒比较熟。只不过,现在公司只剩一位老板了,她要保住饭碗,自然还是要认清形势的。 其实,平心而论,单从长相上看,萧少也是不输陆少的。 豪门里世代改良下来的,基因都比一般人要好点。 这样的人物,又有钱,还肯为女人花钱,难怪会让很多女明星趋之若鹜。 她真的能理解当初的影后季璇了。 萧溶确实有一双能迷醉人的眼睛,单单只是那带着桃花色的眼睛,便有着太多说不清的东西,引人犯罪啊。不过这种男人,都是罂粟毒药,季天后自从被他甩了,那境遇啊,惨不忍睹。 小艾不明白他为何向自己走来。 正紧张着,他已经率先开口:“聂素问在里面?” “啊……嗯……是。” 得到肯定,萧溶的目光微柔。 小艾觉得别扭啊,这目光,这氛围,说不出的违和。她又找不出问题出在哪儿。只好硬着头皮问:“萧总你找她有事吗?” 萧溶怔了怔,有事?……没事。只是…… 连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赶来了。 “她……”萧溶试图开口,才说了一个字,又戛然而止。 小艾这才发现他的样子不太好,似乎一夜没睡似的,眼底泛着淡青,胡茬也冒出来了,短发蓬乱,不修边幅。 两人正尴尬沉默着,厕所里突然传出“啊——”的一声尖叫。 小艾神经一紧,正要进去看看,才发现萧溶的速度更快,一转眼已经闪了进去。 小艾反而呆住了。 ——拜托,这是女厕所啊! 萧溶到底没真的冲进去,只是站在门口,就看见坐在地上手足无措的聂素问,上衣下摆上还沾了点血迹,脸上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小艾几步越过萧溶,蹲到素问旁边,问:“怎么了?” 素问背对着萧溶,趴在小艾耳边,难为情的说:“不小心摔了一跤……还有,我来那个了……” 原来素问上厕所时发现来了那个,难怪腹痛难忍,正想出来叫小艾,问问她有没有带小翅膀,谁知道一不留神在地上滑了一跤。 “……”小艾脸一红,心虚的回头看向萧溶。 却发现门边已没了人影。 萧溶已经走了,没有惊动任何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聂素问自始至终也没看见他。 …… …… …… 其实萧溶并没有走远,转了个身,就靠在门外的走廊上。 木头一样,有点脱力。 一整晚在山中搜寻,他也已经到了极点了。也许是运气不好,也许是山神并没有向着他,终究失之交臂。 看到她完好归来,他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倒更加的难受,心如刀割似的。 极端的想着,她还不如死在山里好了。 这样,他会永久的记着她,一辈子记得他生命里曾经短暂出现的如火般绚烂的精灵。 总好过看她活着和别的男人恩恩爱爱。 嫉妒是把刀。锋利的,淬毒的刀。 他在被凌迟。 他开始后悔来西藏这一趟,发了疯的后悔。 在得知聂素问身处危险时,他曾经不可抑制的,几乎不计后果的,找到了特种兵的指挥部,必须看到她,马上。 可是看到以后呢? 才发现原来那是自己最不愿看到的一幕。 他无声无息的离开,他宁愿她永远也不知道他来过,他永远也不会告诉她,因为她不爱自己。 这才是他,萧溶。 不知道是怎么离开医院的,他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两侧是等着客人的三轮车,一个劲的招呼着他,问先生去哪。 萧溶抬起头,桃花眼里有一瞬的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去哪。 手机铃声响个不停。 萧媛的电话已经响了很多遍。只是他没有理会。 伫立在天地之间,他终于拿起电话:“怎么了?”依旧是清冷到无情的声音。 “我说你自己怎么跑到西藏去了,原来她在那儿。你不会真的去找聂素问了吧?”萧媛冷笑,今早她一看新闻就全明白了,难怪他好端端的丢下秘书,一个人跑西藏度假去了,扔着家里和公司一大堆的事儿,在那乐不思蜀了,原来是这样,竟是这样! 气到极处,反而不怎么气了,她只是笑,笑得牙齿都打颤:“怎么,去学人英雄救美了?她被三哥甩了以后,是不是看见你就像看见金主一样,扑过来抱着你哭?” “……” 萧溶没有回答,手机里是拉萨大街上嘈嚷的背景音。 平凡,真挚,却有点儿让人不能接受。 萧媛见他不答,愈加恼羞成怒:“怎么不说话?你难道还真爱上她了……” 没等她这句说完,萧溶倏的扬起手,将手机远远摔了出去。 手机砸在地上,碎裂。 萧媛那边只听见“啪”的一声刺耳噪音,然后……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仍旧握着电话,里面嘟嘟嘟的断线声,良久,咬紧了唇:“萧溶,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 …… …… 光头老板开的酒吧里,萧溶的米爱你前,已经摆着七八只空瓶子,整个人也扑在桌上,和周围的其他醉鬼并无两样。 就算是好看的醉鬼,也终究只是醉鬼而已。 老光摇摇头,站到了萧溶的面前。 之前新闻一出,聂素问的身份已经无人不知,可他们这伙老驴友一点也不在乎,所以对萧溶,也并没有另眼相看。 感觉到有人坐到自己面前,萧溶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那双眼睛依旧是清透的,并没有多少醉意。 原来烂醉,只是表象而已。 这个人,这辈子,到底有没有真的醉过呢? 活得太清醒,其实也是种痛苦。 “萧溶先生,你相信因果报应吗?” 萧溶在听到自己名字时,眉眼微动,仔细的看了老光一眼,又垂下眼眸去。 清泠泠的目光。 “佛说,善恶业因必生同类果报,自作自受,不由于他。” 自作自受,不由于他? 萧溶肩头一耸,哈哈大笑:“我不知道佛教信徒还可以经营这种声色场所?” 老光微微一笑,亦不在乎他的嘲讽:“佛还说,业由心生,转消有道。非一切业悉定得果,虽不定得,亦非不得。” 萧溶终于有点反应,翡翠冰晶般的眼睛,仿佛被流光扫过,蓦然间,变得锐利:“所以,你现在做的一切,点化我,就是为了消你自己的业障咯?” 老光不置可否:“可以这么说。” “……”萧溶呆呆愣了一会,忽然间推荐面前的空酒瓶子站了起来,“我不像你——我没有做亏心事,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 他甩下一沓钱,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酒吧。并不是所有人喝了酒,都会把对方当树洞一样倾诉的,至少,他萧溶不是。 他不需要倾诉。 也不需要任何朋友。 即便是倾诉,也只会在至深的午夜,一遍遍的对自己说:只能如此。 他也不需要谁的点化,他没有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有什么错?什么狗屁佛学,因果报应,佛若真有圣明,就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么多条无辜的生命葬身深山! 酒量太好,也不是一件好事。 萧溶感觉自己还没醉,因为心还是那么痛,好像被生生剜掉一块似的。 脚仿佛踩到棉花上似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终于找到另一家酒吧,磕磕碰碰,不知道自己撞到了多少桌椅,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 酒,还是酒……不记得多少瓶了,一切都是浑噩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不会醉,他总是最清醒的那个人,在真实与虚假之间穿梭自如,有时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什么时候是真情,什么时候是假意,没关系,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行了。 可是今天,他却是真的醉了。 他竟然因为那几句狗屁佛学,开始怀疑自己。 他觉得恨,是恨陆铮,还是恨聂素问,亦或是萧媛,还是自己的父亲?谁都怨不起来啊,也不能去怨,正如那句话所说,自作自受,不由于他…… 萧溶突然有种发自心底的厌恶与地处,而所有的负面情绪,在酒精的作用下,被放得无限大。几乎要将他炸掉。 “酒——我还要酒!” 这是他此时唯一想到该做的。 就这样撞进了一家小酒馆,在那些以豪饮出名的藏族人面前,萧溶照样喝下了让他们咂舌的数量,然后他真醉了,烂醉,烂醉在拉萨一条阴冷的,潮湿的,不知名的小巷。 像只被抛弃的狗。 …… …… …… 聂素问如愿以偿的成了陆铮醒过来后第一个看到的人。 即使他已经胡子邋遢,面容颓废,瘦得像经历了几个沧桑一样了。 素问坐在旁边握着他的手。 很平静的下午。 大雪后的阳光从窗棂透进来,远远的,还能看到布达拉宫的全景,在碧蓝如洗的天空下,恍若仙境。 聂素问就坐在这样的阳光中,她的背后,展开的就是这样一副仙境。 陆铮心头一动,想伸手去摸摸她的脸,可是动了动,才发现根本抬不起手来。 素问慌忙低下头:“你想要什么,我帮你。” 陆铮只是看着她,笑了笑,静静的。 素问睁着眼睛,任他看了好久,才听见他沙哑微弱的声音:“没什么,只是想近一点看看你。” 因为他突然觉得,经历过这一难,在他的素素身上,有什么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说不上来。 只要她还在那里,便是真的世事无常,人心易变,皓首白发,沧海桑田,又有什么关系? 都一样。 她在,他在,足矣。 * 一周后,陆铮被接回部队休养,同时经上级批准,为表彰他在救援行动中的英勇表现,颁发给他一枚二级英模奖章。奖证和勋章是祁连张亲自颁发给他的,全连热烈鼓掌,连曹排私下都说羡慕他。 碍于他的身体情况,回到部队后,连长特批让他不用参加各项训练,等身体完全康复后再说。每天都有训练完的战友们来看他,说是慰问病人,其实更多的是追问他和女朋友的浪漫爱情故事。 这次救援行动,对外了讲,那是隆子县的边防连战士为了营救伤员,将生死置之度外,但连队里的战士们都知道,那是陆铮的女朋友,能不上心么? 部队里的时光寂寞,没什么消遣,好多来西藏当兵的大老爷们都还打着光棍,自然对这门子事,格外的……热情。 几天下来,陆铮就有点招架不住了,看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就主动下床,要求恢复训练。 被曹排臭骂了一顿,说别人想休息还没机会呢。 到祁连长那,祁连长思索再三,下决定道:“适当的恢复训练,对身体也有好处。不过你要约法三章,一每天训练时间不超过三小时,二不许执行巡逻戍边任务,三任何对体力有要求的工作不可以参加。你能做到么?” “那怎么行?那不跟躺着没区别了吗?” 祁连长不理他的抗议,兀自说道:“不同意也可以,我马上就给团部打报告,让他们来把你接走。” “连长!”没等陆铮继续抗议,曹自彬已经敬了个礼,把他给拉出去了。 连长办公室外,曹自彬瞪他一眼:“回去准备准备,待会有人来要给你送表彰红旗。” 吓? 自从他和素问从崖底逃出生天,采访,报道,授章,一系列的事,没完没了。他回到连队才好些,毕竟隆子县地势偏远,那些记者才没追来。 不过聂素问是公众人物,事发的第二天,医院就被各路媒体团团围住了,她不得已,已经先秘密回京,转到北京的医院治疗了。 两人劫后逢生,才短暂的重逢,就被迫分开,不得不说,也是个遗憾。 曹自彬瞅他一眼,忍着笑,正了正面色说:“你救了人家公司的台柱,人单位也得表示表示啊。这也是咱们连队的荣耀,你懂的。” 陆铮点点头,回营房去换上了常服。自从他这次立功,也迅速的从列兵提干到了上等兵,领花从一拐成了两拐,同寝的赵文江还开他玩笑:“行啊你,我当了半年班长才两拐,你小子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一回去,等在他房里的兵崽子们就一齐从门后涌出,叠罗汉般齐齐将他压在了最下,旁边还有个站着负责指挥的。 “好了好了,适可而止,别把咱陆铮真压出病来了。” 陆铮从人肉罗汉底下勉强抬起头来,瞪着赵文江:“你们……搞什么?” 压在他上头那个不怀好意的哼哼:“陆儿,老实交代吧,把手机藏哪儿了?赵班长说你没事老瞅着手机发呆,是不是里面藏着女朋友照片?” “就是啊,陆儿,你忘了咱连队的规矩了么?” 在部队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谁谈了女朋友,都得把照片带过来,给全连的人过过眼。因为到了部队,战友们就是你的亲人,大家都是一家人,自然得见见未来媳妇长啥样咯? 陆铮被压得快喘不过气来了,一边咳嗽一边说:“别……别闹了,曹排说了,待会外边集合……你们再闹,要来不及了!” 这话一落,赵文江赶紧从窗外往外一瞧,果真见曹自彬已换好了常服,在操场上整队看表。几个兵崽子顿时一慌,连滚带爬的从陆铮身上下来了,各自溜回营房换衣服去了。 陆铮和赵文江理着常服的腰带,也加入了队列。 曹自彬整队报数后,朗声说:“报告连长,一排集合完毕,请指示。” 祁连张向官兵们敬了个礼,才朗声道:“今天,我们要欢迎一位特殊的客人。她远道而来,不嫌咱们这条件艰苦,并且要向我们的英雄,授予荣誉的红旗,大家鼓掌欢迎!” 陆铮还在想,是谁会代表华谊公司来授这面表彰红旗,这时,不远处的皑皑白雪里,已经走出一个窈窕秀致的身影。 呃,还是个女人。 全连战士们都竖起了眼睛。 好像还长得挺漂亮。 还没来及看清,就听见祁连张忽然厉喝一声:“全体立正!” 所有的士兵立刻站成整齐的军姿。 身穿边防连特质军大衣的窈窕身影手捧红旗向他们走来,她的容颜在夕阳落下的霞光里慢慢显现,那灿若朝霞的笑脸,眼角眉梢的光芒,瞬间就夺走了陆铮的全部呼吸…… 素素。 是他的素素! 是她来了,她没有走! 距离如此之近,近到他的心脏都快从胸口跳了出来,近的她一眨眼一回眸,都能清数清她覆着冰花的睫毛到底有几簇。心中的激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竭力克制着,才能阻止他的脚不往那抹凝立在他身前几米远处的身影奔去。 “咳——”曹排长轻咳了一声,提醒他注意。 可是怎么能按耐,心里头那股喷薄欲出的心情? 素问仿佛全然不觉似的,依旧笑吟吟的向祁连长,向全军问好,祁连长瞥了队伍一眼,扬声道:“一排二班,陆铮,出列!” 陆铮眨了眨泛起波涛的黑眸,端正跑步姿势,小跑到连长和素问的面前,站定。 祁连长向素问笑了笑:“你亲自向他授旗吧。” 素问也点了点头,这才转过身,面对陆铮。 彼此都没有说话,然而,千言万语,又好像都凝在了彼此的眼中。他的瞳子里映着她,她的瞳子里亦只有他,盈盈闪动,说不出的,美丽动人。 陆铮伸出双手,素问展开锦旗,端正严肃的放在他手中。 背后,一声洪亮的“敬礼——”,哗——整齐划一的声音,无数道庄重的眼神投向他们,这是一个仪式,在外人看来,也许只是走个程式,老套路,对他们两人来说,却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 “陆铮同志的精神,也是我们整个隆子县边防连的精神,还记得我们的口号吗?” “时刻准备着,为人民而战斗!时刻准备着,为人民而战斗!” “好——” 啪啪啪——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宣布。”祁连长故意卖了个关子,拉长了话音,“这次,小聂同志不仅要向咱们连队表达谢意,同时,她还是陆铮的未婚妻。咱们连队是不是好久没办喜事了?” 霍—— 整个操场上都宁静了,片刻后,脑尖的终于反应过来,带头吼道:“是——” 全连哗然,大伙不仅被这个爆炸性的事实,同样也被祁连长的话给整疯了。连长的意思……是要办军中婚礼? 一二三,军营婚礼(一) 更新时间:2013-1-11 0:05:37 本章字数:7536 章节名:一二三,军营婚礼(一) 军队里炸开了锅,很多兵都好奇的用眼神扫视着和祁连以及陆铮说话的女人。 “她就是陆铮救回来的那个?看起来比文工团的女团长还要靓啊!” “咱陆铮也不赖,难怪这就要以身相许了。” “哈,看样子是的,你没见咱陆儿脸上的笑,那么猥琐。” “嘿,你再看看你脸上的笑,更猥琐。” “滚!” “哈哈哈……” “你们知道什么!那个是女明星,前一阵不是还来咱们俩拍广告来着,当时就是我给她守的夜。”赵文江自以为捏着第一手内情,洋洋得意的说。 “唉,赵班长,还有什么情报,多说些啊。”顿时一帮兵崽子围了过来。 “嗳……再告诉你们个秘密!” “啥?快说啊!” “说啊,再不说掏了你的蛋子!” “咱陆铮来当兵之前,人家就私定终生了,当初陆铮知道我给他女朋友守夜,还托我多照顾她,你们以为呢。” “哗……” 这边,战士们哄闹不停,那边,祁连长咳了几声,看制不住,也不想管了,带着一脸的笑,洋洋得意的说:“是谁说的,到了咱边境来当兵,就得打一辈子光棍了?我就要告诉那些人,咱们边防连的兵,也是有姑娘爱的,还是最漂亮的。咱边防连的兵是兵中的楷模,只要是好兵,就不愁娶不着媳妇!” 连长一说,士兵们“嗷嗷嗷”的叫起来,大呼:“连长万岁——” 在无数欢笑和呼声的浪潮中,陆铮淡淡一笑,英俊的脸上立刻呈现出一种颠倒众生的魔力。他嘴角轻勾,朝她眯了眯眼睛,用修长的手指勾了勾,眉宇轻扬。 “过来。” 低低的声音,素问怔了怔,已经很近了,还要怎么过去?难道贴住?她仰着脸,害羞的笑,就是不肯动,黑亮的长发束成马尾,高高的甩在脑后,瞪着小鹿般黝黑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的男人。 陆铮无奈的笑,军靴底在地上一踢,一出手,迅疾将她搂在了怀里,那身手,跟自由搏击似的,一击命中要害。力量很大,素问猝不及防的惊呼出声,让远处旁观的八卦男们“嗷嗷”狼嚎的更厉害了。 多么养眼,多么刺激肾上腺素,多么让光棍们激情澎湃的时刻啊! 赵文江捋着光滑的压根没胡须的下巴,一脸淡定故作高深的说:“看吧,我没有骗你们吧?小聂同志怕陆铮不肯娶他,都没跟陆铮商量,直接跟排长连长打了报告,咱连长一听,二话不说,拍了板,说这事包在他身上!”一举一动,模仿得惟妙惟肖,那架势,仿佛是他搂着老婆似的。 众目睽睽之下,素问羞臊得抬不起头,刚张开嘴想让他注意影响,就被他蓦然压下来的俊脸给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后缩,却被他黑眸里的深邃给吸了进去,身子一僵,就任他为所欲为了。 她以为他要吻她的。结果他只在她鼻子上咬了一口,有点疼,她捂着鼻子向后小跳了一步,又被他捞过去,连着小脑袋瓜一起给按在了怀中。 军装的陈旧气息和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混合着铺砸而来,将她密密实实给裹了个透。 “小东西,连我也骗?” 他惩罚性的搂着她,嗓音有点点哑,不知道是高兴的,还是病还没痊愈。 素问有片刻的怔仲,埋在他怀里,想说什么,结果被他压得太紧,贴着他坚硬的胸膛只能发出“唔唔唔”的不着调的声音。 她羞恼的在他胸口锤了一下,陆铮这才略微松开下,抬起她的下巴。她玲珑的小鼻尖上还留着浅浅的牙印,无端的惹人怜爱,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深深盯着她的嘴唇,温热粗糙的手指花瓣般柔软的唇上轻轻抚摸。 被这般热烈的眼神注视着,素问觉得自己都快化了。 “还不是跟你学的。” 小东西,还记仇呢。他不就在山崖上面耍了她一回,她就睚眦必报,还联合起他的连长,排长,一起骗他?这下可玩得大了,全连都要给他办喜事,让陆铮觉得又气又好笑。 箍在她腰间的手越来越紧,紧得她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只能主动的朝他身上拱了拱,用眼神睨睨他,示意他注意影响,大庭广众呢。 陆铮低着头,咳了声,用嘶哑的嗓音说:“真想把你就地给办了。” 底下那帮兵崽子早按耐不住,要冲上来光明正大的“偷听”他们的悄悄话了,关键时候,还是曹排有震慑力,一声狮子吼:“回去,回去,都给我回去!谁准你们解散了,啊?当了几年兵,把规矩都忘了,全部给我立正!” 大伙儿吐吐舌,又重新整队站好,然而脸上八卦的笑是怎么也掩不住。 曹排整完队,冲祁连长使了个眼色,只听祁连长严肃道:“同志们,接下来我要交给你们一项非常重要和严峻的任务,任务代号……就叫‘闹喜’,全连战士们,务必认真完成任务,不仅要把这婚礼办好,办得精彩,还要办得热热闹闹!” “是——”响彻云霄的回答,震荡在山谷间,不断的发出回音。 祁连长向全军敬了一礼,曹排长下令:“全体——解散!”见那帮猴崽子刚要冲过来,又高声补了句:“不许起哄,该干嘛干嘛去!” 大家立刻丧了气,拖着尾音长长的“唉”了一声。 祁连长悄悄给陆铮使了个眼色,又看了看表情忸怩,脸都红透了的漂亮丫头,嘴里打着哈哈摆摆手说:“你们随意啊,记得不要错过晚饭时间。” 接着曹排长从陆铮身边走过,也压低声音吩咐了句:“自己搞定,别丢我们一排的脸。” 说完,跟在祁连长身后离开。 素问脸红得简直抬不起头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为啥就要“错过晚饭时间”,又跟丢不丢一排的脸有什么关系!(丫头,你要没想歪,你脸红个什么劲!) 雪还是很厚,操场上已经扫过了,解散了的士兵们脚下的军靴踩在上面嘎吱嘎吱的响。素问垂着脑袋,还在胡思乱想。他上回虽然骗了她,不过毕竟是个小玩笑,无伤大雅,而她这次先斩后奏,赌的却是终身大事,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轻浮,或者后悔了,不愿意娶她呢? 她不敢抬头,也不敢吱声,忽然腰间一软,陆铮竟然不顾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伸手就在她腰上一拦,把她横抱了起来。 “嗳,你干什么!”素问吓得惊叫了起来,像只受惊的小鹿,四蹄在空中胡乱扑腾着。 “嘘,小声点,你再喊就人人都听到了。” 她一震,透过他肩缝往四周一看,果然有还没离去的士兵们,依依不舍的往他们这偷看。 她脸上的热气简直要冲到脑门去了:“快放我下来,你到底想干嘛!” “亲热。”他回答的淡定从容。 “不……唔……” 她一个“不要”还没说完,就被他的唇堵住了,热烈的吻瞬时昏天暗地的将她笼罩。 “唔……唔……”她在他怀里激烈的挣扎,整个人像一尾脱离了水被抛上岸的鱼,不断的扑棱着。 “嘭”一声,门在他身后被一脚踢上了,素问刚感觉到自己被放下来,双脚触到实地,就被他一股冲劲,狠狠的撞在了门板上。 背抵着冷硬的门板,身前是他同样硬朗的胸膛,她被牢牢锁在其间,动弹不得,迎视着她的,是如火般熊熊灼烧的眼神,和噼里啪啦簇簇往外冒的欲望。 “陆……” 她一张口,就又一次被他含住。唇,渴望到颤抖,他的吻带着一种激烈的颤栗,令她不能言语,也无法反抗,只能闭上眼睛,认随他予取予求。 素问微微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热情和兴奋,他的舌带着雪域高山特有的凉甜卷入了她的口中,舌尖一寸寸刷过她的贝齿,细腻的舔舐着她的上颚,带来一阵阵难耐的痒和麻。 他用力的喘息,却不肯放开她,如同不知餍足的凶兽,越吻越深,越吻越让人窒息。他一把捞过她的胳膊,架上自己的肩,素问随即自主的踮起脚,双手绕过他的脖颈,更深一步的与他拥抱,紧紧相贴。 他不仅抱得她紧,严丝合缝得没有一点儿空间,下(蟹)身也贴在她身上微微的蹭着,素问有一点儿囧,紧张的推了推他,陆铮慢慢减轻了力道,但唇舌仍旧流连在她唇上,额头抵着她的额,亲一下喘一口气,然后又亲一下。 素问被吻得浑身发软,一双迷离水漾的眼睛带着一丝懵懂的无畏,半睁着看着他眼里的深邃风暴。 陆铮又要去寻她的唇,同时一双手有点狂乱无章法的在她胸口挤压,胡乱的寻找着纽扣,撕扯,解开。 素问挣了一下,气若游丝的提醒他:“喂,大白天的,你别乱来啊。赵文江一会还回来呢。” 陆铮的胸膛起伏不定,剧烈的喘息着,眼睛里冒着腾腾的绿光。 又是亲昵又是解恨的在她鼻尖上又咬了一口。 “曹排的话你还没听懂么,赵文江和他挤一屋去了,短期内不会回来的。” 话说着,陆铮的手已经迫不及待的伸到她裤子腰带里面,连皮带都来不及解。 素问还是怕,慌得都语无伦次了:“门!门!没拴好……” “除了我,没人赶进来!” “别……你……去床上……”素问被他山雨欲来的攻势折磨得几近晕眩,一再的退败,妥协,快溃不成军了。 他咬牙切齿的吮着她精致小巧的耳垂,声线不稳的说:“不能去,来不及了。连长说了,不能错过晚饭。” 话音落下的同时,素问感觉到腿间一凉,他已经粗鲁的连着皮带,一齐把她的裤子撸了下去。 “唔……”素问真有点欲哭无泪了,祁连长还是有先见之明的。 他要得很急,素问一直在不住的打颤,皮肤上都起了细而密的鸡皮疙瘩,不知是因为冷的,还是激动的。 他们刚进来,屋子里灯没开,电炉子也没开,屋子里还是冷得碜人的,陆铮身上倒是军装整齐,可怜素问两腿直打摆子,被他压在门上,撞得身后门板“咵咵”作响,也不知有没有人路过听见。 想到这素问就更紧张了,被他一撞眼泪就掉下来了,太久的折磨,太过期待的结合,以至于真正到达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情不自禁的发出了一声喟叹。 陆铮托起她的脸颊,低下头一颗颗吻去她眼角的泪,深深的撞击,重重的结合,一种冲动欲冲破她的喉咙,呐喊出来。素问一低头,咬住了他的肩,她不敢喊出来,唯有迎合着他的攻势,无声的容纳承受着他。 一切结束得很快,也许压抑了太久,所以激情一点就着,很快燃至了巅峰。 陆铮喘着气,整理好皮带上的暗扣,弯腰把抖得泣不成声的素问抱起来,放到床上,打开了电炉子,放到她面前烤着。然后弯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说:“好素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打水洗洗。” 她蜷在被窝里,可怜巴巴的像某种小动物,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陆铮把周身一收拾,提着暖水瓶出门了。 在锅炉房门口正好遇到出来洗衣服的赵文江,见陆铮拎着水瓶出来,啥也不说,就是不怀好意的盯着他笑。 起初陆铮也就回以一笑,继续往前走。 后来接水的时候,赵文江那眼神更加猥琐怪异了,盯得他浑身都长了毛似的难受,于是咕哝了一句:“毛病。” 赵文江一听,更加乐不可支,索性当众“哈哈”的大笑了起来。直到接完水,陆铮盖上瓶盖子要走了,赵文江才止了笑,拍拍自己军装领子,意有所指的把手指在肩上。 陆铮愣了会,顺着他的目光朝自己左肩上看去,只见松枝绿的军装常服上,一个异常显眼的……湿漉漉的……牙印子…… 赵文江端着洗衣盆从他身旁擦肩而过,故意大声的明知故问道:“什么人这么有本事,能咬在那地方……” 这下,全连的人都知道了! 百密一疏,陆铮这样缜密的人,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回去的时候他脸就有点绿,一边拿湿毛巾给素问擦身,一边小心翼翼嘱咐她:“待会儿去食堂吃饭,那帮兔崽子要是说什么,你别理就成了。他们闹一会也就闹不起来了。” 素问半懂半懵:“啊?……闹什么?” “……”陆铮垂下眉眼,不再说话了,英俊冷沉的眉眼,让人丝毫看不出刚才疯狂的结合是那么的动人心魄。 素问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胳膊,拉拉他的手,他正拧毛巾,将换下来的水倒掉。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温软下来:“乖,等我一下。” 素问也不知哪来的犟性,又伸出一手,牢牢的锁住他的腰,就是不放开他。 “怎么了?” 他索性在床边坐下,将她搂至怀中,亲昵的吻着她的发心。 素问矫情了一会,才贴着他胸口小声的说:“我又自作主张了……你会不会生气?” 没成想,他当真虎着脸说:“我生气。” “……”她小脸一皱,眼看又要哭了。 “不过刚才惩罚过了,算扯平了。”见他语气一松,她才知他是哄自己呢,于是更大大着胆子,爬到他的腿上,双手吊着他的脖子撒娇。 “那你不生气了?说过的话也算数了?” 陆铮沉默半晌,长长的叹了口气,拧着她的小鼻子说:“哪家的姑娘,怎么都不知道害臊的!你羞不羞你,成天想着怎么把自己嫁出去。” 她更得意了,在他腿上蹭来蹭去的得瑟:“那有什么好害臊的,你跟我拉过勾的,一万年不变,我现在找你来兑现来了。你可不许耍赖!” 陆铮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挣扎了好一会儿,托着她的小屁屁把他从自己身上抱下来。 “我是不想耍赖,不过你要再蹭一会儿,我怕咱们就真的赶不上晚饭了。” …… …… …… 紧赶慢赶,最后到食堂还是迟到了。不怪陆铮的动作慢,实在老婆大人比食堂的伙食更诱人。 连队里的战士们都已经坐好了,陆铮拉着素问坐到他们班的桌子上去,因为素问的到来,连长特批,这几天的伙食都好了很多。 上回陆铮救人,隆子县边防连立了功,外边又给送来好多物资,战士们都跟着改善了伙食。 然而这一桌,因为有聂素问在,菜里的肉都被子觉得留了下来,一桌大老爷们,光低着头扒白饭,捡菜叶子夹,陆铮吃了一会就发现了,这帮平常见了肉就能两眼发光的狼崽子们,今儿都变素食动物了? 他朝曹自彬排长看看,曹排长懂他的意思,把筷子一拍:“每人一块,都给我夹到碗里,一块都不许剩咯!” 桌子上鸦雀无声,很快,有一名坐桌尾的同志先叨了块肉放进碗里,头也不敢抬的嚼了起来,接着,按顺时针方向,每人都夹了一块。 轮到素问了,她知道战士们平常都吃不到肉的,而自己为了保持体形,也不怎么吃肉,于是好意摆摆手说:“我不吃肉的,你们吃吧。” 谁知身旁的陆铮却脸一横,直接把筷子伸进菜盆,夹了一块扔进她碗里:“吃,不喜欢也得吃。” 果真,军令如山啊。 其他的士兵看到这情景,却笑开了,原来人家姑娘不爱吃肉嘛,咱还忍得心里发慌,吃,都吃! 于是一人一块,夹得欢畅起来,到嘴里就狼吞虎咽起来。 唯独聂素问看着筷子里的肥肉,有种淡淡的忧桑。 等没人注意他们了,陆铮又夹了片青菜叶子到她碗里,压低了声音说:“委屈你了,包着菜叶里吃吧,你就想着你在吃韩国烤肉。” 她噗一笑,差点笑出声来。 小样儿,刚才不还挺威风的,说什么“不喜欢也得吃”。 聂素问心里顿时舒坦了,看着那肥肉也不觉得那么难攻克了。怕什么,革命军人越难越要上!眼一闭,吧唧一口,把那块肥肉咬了个满嘴流油。 军队里的伙食实在,素问吃得饱胀不堪,摸着肚皮子先回去了。陆铮被曹自彬排长叫到一边去了。 月色下,曹排领着自己这个最得意的兵,在操场边上慢慢的踱着。 “臭小子,真有你的。婚礼办到部队来了!” 陆铮在自己最敬重的排长面前,也有点腼腆,呵呵笑着:“其实我也觉得这么做影响不太好,不过幸好连长和排长你宽宏大量。” 什么都没说,先把高帽子给领导戴上。 “唉呀,这军队婚礼啊,听着是好听,不过好久没人办过了,尤其是在咱这鸟不拉屎的穷地方……”曹排说着说着就有点感慨。 其实连队里是什么状况,领导们心里比谁都清楚。哪个城市有高学历的知识分子肯来他们这小旮旯里呢,还不都是农村娃儿,知道将来没出路了,所以才愿意到这穷乡僻壤的当兵,当个几年混个三等功,转业分配到城里,那就是城市户口,一辈子脱贫就有指望了。 说白了,来这当兵的,那都是不得已的。更别说有姑娘愿意嫁过来了。 而聂素问的情况又更特殊了,不仅是个城市姑娘,还是个有点名气的明星。 “你问过人姑娘的意见了么,你愿意人家姑娘愿意不?” 陆铮明白曹排的意思,笑了笑说:“你放心,是素素自己提出来的。我开始也不知道呢,这丫头给我来个先斩后奏。” 曹排默了半晌。最后化为一声羡慕的叹息:“你小子真是捡到块宝了。” 陆铮咧着嘴,由心里笑出声来。 “唉呀,你们这对小年轻,也不容易。你放心好了,我跟祁连一定动员全连同志,给你一个毕生难忘的婚礼。赶明儿就让炊事班把咱队里养的那头大白给宰额,婚礼上请你们吃全猪宴。” “……”陆铮眼皮跳了跳,他已经可以预见炊事班老胡得知大白壮烈牺牲时的哀嚎了。 军婚,是一段没有退路的婚姻。 军营婚礼,说白了就是一场简朴的婚礼。没有豪华的星级酒店,没有大摆宴席,没有山珍海味,也没有宾客迎来送往。只有共和国的一片青葱翠绿见证他们纯洁神圣的爱情。 一二四,军中婚礼(二) 更新时间:2013-1-11 0:05:38 本章字数:7790 章节名:一二四,军中婚礼(二) 陆铮跟曹排说完话,从外面回来,一拉开门,就发觉不对,被一团白花花晃着了眼,吓得腰一直,立马在身后阖紧了门。 “嘭”的一声,吓得正蹲在地上洗屁屁的聂素问也跳了起来,脚后跟还踢翻了水盆,铿铛一声,盆在地上打了个转,水洒了一地。 可这都不重要,要点是——聂素问提着个裤子,露出大腿间那一截雪白,屁股上湿湿的还没擦,是把裤子提上也不是,不提也不是,扭着个身子更不知道往哪藏才好。 陆铮也有点愣,哪能想一开门撞入眼的就是这么活色生香的场面? “你……干嘛呢?”陆铮瞅着满地的水,一会就有变冰渣子的趋势,他脑袋也快成木头渣子了,张着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素问难为情的往后跳了一步,低着头也不说话。 陆铮半晌才恢复常人的意识,恍然大悟,又皱起眉毛:“老婆,你怎么不关门呢?”这幸好进来的是自己,要是旁的什么人,那可说不清了。 素问一听,就有点委屈,指着那门闩说:“我刚想跟你说呢,门坏了,锁不紧了。” 陆铮回头一拽,果真松了,这才想起下午抱她进来的时候太急,用脚把门踢上的。这连队里营房二十年都这样没修过了,哪经得起他踹。 这下误会解清,素问被他看了半天,也没开始那么害羞了,两只光腚冻得直哆嗦,索性直接跟他说:“你帮我看着点门,我洗干净擦擦就行了。” 说完又去倒了盆热水,早把矜持和知性抛到八百里外去了。 这对聂素问来说,也是无奈之举。部队里都爷们,澡房她是肯定去不得的,只能自己在房里擦擦洗洗。下午那会子陆铮又要得急,两人差不多收拾收拾就赶去食堂吃饭了。后来素问自己回来的路上,走路总觉得两腿间痒痒粘粘的难受,就自己去锅炉房打了水回来洗。谁知道门闩坏掉了,她脱了裤子洗的时候也紧张着呢,生怕一阵风就把门给吹开了,或者谁不小心闯进来。 结果真的有人闯进来了,还好是“自己人”。 现在有人给她看门,素问是舒心了,舒舒服服的泡在热水里,撩动着,享受着。 背后,某人看得热血沸腾,波涛荡漾,脑壳直充血。 陆铮故意转开视线,用说话来分担自己的注意力:“素素,咱后天才洞房呢,你不能这样诱惑你老公啊。把地主家的存粮都榨干了,到时候真正上战场,没子弹了可怎么办?” “P!”素问回头瞪他一眼,泼辣粗犷的如同山洼里的婆娘一般,“你说你成天跟一帮打光棍的在一块,怎么思想还这么猥琐捏?” 陆铮忍不住暗笑,就是因为都打光棍,在行动上不能实践,所以思想上才格外的……那啥啊。 不过,被同化的可不止陆铮,连素问自己也不知不觉跟这些兵一样,说话直爽,口没遮拦了。 精致小菜吃惯了,偶尔来点油泼辣子才够味。 素问哪理他这些想法,背着他招招手:“去,帮我把床上的干毛巾拿过来。” 陆铮伸手过去递给她,这么近的距离,他全身的血液都叫嚣着往一个地方奔去了。 素问浑然不觉,站起身来,擦了擦干净白皙的小屁屁,提上裤子,要去束腰带。 却见陆铮直勾勾的望着她:“好素素,别系了,待会还得解,费事。” 素问一听就知道他又在想那门子事,眼神扫了扫他着火的表情和下面,跺跺脚说:“下午不是才做过……” “下午才那么一小会,我还没发挥好吗?” 说着说着就已经不怀好意的欺了过来,眼看着他手就要碰到自己的腰,素问灵巧的跳开来,瞅着他笑:“刚才是谁说要省着点存粮来着?老公,不是我不体谅你,我怕你现在大展雄风了,等到洞房那天站不起来,让你战友看笑话!” 陆铮盯着她的眼睛里噌噌冒起两簇兽类的绿光。 摩拳擦掌。 “臭丫头,说谁站不起来呢?今晚不叫你见识见识厉害,将来结婚了你就不知道什么叫以夫为纲!” 说完“嗷”的一声扑了过去,素问边跑边跳,在狭小的房间里四处躲窜着,猎物最终被豺狼扑倒,手脚无力的被他按在床上。 “小丫头,还敢不敢了?”他凶巴巴的握住她两条大腿。 “不敢,再也不敢了,地主大人饶命!”她顺从乖巧,蜷在他身下做低头伏小状。 啪——陆铮小施惩戒,在她屁屁上响亮的拍了一记,斩钉截铁的道:“五次!一次都不能少!” “……” 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眼看着地主搭枪上膛,小农奴聂素问可怜巴巴的眨着豆子眼,指指桌上:“先等等,晚上吃完饭赵文江来过,给你送了盒东西。” 陆铮正箭在弦上,动也没动,瞥了眼,低哑着磁性魅惑的嗓音问:“什么东西?” 她眨眨眼:“你看看不就知道?” 权衡再三,陆铮松了口气,提好裤腰带,翻身下床,走前还盯她一眼警告:“乖乖等着,待会再来治你。” 素问裹着厚厚的棉被在床上侧起身来看,果然,陆铮拿起桌上那盒子,只爆了句粗口——靠! 赵文江这小子,真体贴啊,还给他送小雨衣来了。军中简陋,怕他没准备么? 陆铮转过身来,手里掂着那小雨衣的盒子,一脸的黑。 下午那会他们就没用,那感觉,真是爽到爆,要不是时间紧迫,他真想到再转战到床上去,现在他还回味着那美妙滋味,看到手里头的小雨衣,自然有点难看。 “好老婆,咱不用好不好?你再给我生个大胖小子?”他把小雨衣扔在一边,哄她。 素问又从床的另一边把盒子给捡回来,一本正经的说:“医生说流产后要休养一年子宫才能恢复,现在要孩子,很容易自然流产的。” 陆铮坐在床边,搓着她的小手,想起他们未及出世的孩子,不由都划过一丝伤感。 那时候他们都还太年轻,不知道怎么保护孩子,也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爱的人。如今后悔已晚,确实像素问所说的,他们都需要更长的时间来学习,学习怎样相处,怎样给爱的人带来幸福。 陆铮隔着被子把她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发:“素素,我会做个好老公,让你一辈子不后悔的。” 素问往他怀里又蹭蹭,搂着他的腰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月华隔着窗页洒进室内,高原的月亮总是格外的大,格外的圆,她依偎在他怀中,看到他眼眸里不容错辨的深情和怜惜,让她也忍不住心潮澎湃。 这样美的月色,合该人月两团圆。 两人抱了一会,陆铮突然又想起那盒小雨衣,颇有豪气的说:“戴就戴吧。”然后拉着她的小手摸在自己的宝贝上面:“要不老婆你来帮我戴?” “美的你——”回答他的是一只砸过来的枕头。(好编辑,这么清水都不给过,我就真没法改了!) * 聂素问一直到后半夜才得以安睡。 极度疲乏的她一沾着枕头,就再也没动过了。实在是腿疼,腰疼,屁股疼,连嗓子都疼。 枕畔悉悉索索,有人穿衣服的声音。她也不知他大半夜的还穿衣起来干嘛,实在是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伸在被窝外的一只手臂,冻得汗毛直立,鸡皮疙瘩都起了一片。 陆铮起身后,似乎察觉到了,回头帮她把胳膊塞进被子里,又掖了掖被角。 因为要办喜事,连长特许的,这几天发电机都开足了马力,通宵达旦的供电。 电炉子暖融融的烤在身上,素问舒服的“嗯”了一声,惹来陆铮的一阵轻笑。他把手伸进被子底下,触手是聂素问光溜溜的小身子,细腻丝滑的皮肤触感让他忍不住又摸了摸,在热血上头之前,掏出了被她压在身子底下的内衣。 想她今晚累惨了,明天还得拖着直不起来的腰去锅炉房打开水洗衣服,要是被战友们看见了,以她那薄脸皮,不知道要躲起来几天不见人,所以趁今晚,他先把她换下来的衣服泡进盆里。 部队里甭管你男女,衣服都得自己洗,通常新兵入伍的第一堂课,就是整理内务。所以陆铮洗衣服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锅炉房里有供洗衣服用的搓板和矮凳子,就连洗衣粉和肥皂都准备好了。 要是放到白天,他也没脸在一众战友面前洗女人内衣,夜里没人,倒自在些。借着应急灯的光线,他把素问的文胸放到手里搓洗,洗了一会,不知不觉就研究起女式内衣的款式来。 从他以往的“常识”来看,素问是偏爱浅色系素净款的,很少像其他女人那样在内衣上花尽心思,偶尔有点小花样,博他开心罢了,都不会太夸张。 他掂起手里的BRA带子,这是一件与她风格不太相搭的黑色亮面款文胸,与普通的两根肩带不同,这只文胸,从背后纵横交叉了六条细细的带子,扣在一枚金铜色的环里,害得他刚才在床上解了半天,结果是胸前开扣的。胸口的插扣是用密密匝匝的碎钻装饰的,在BRA表面还蒙了一层薄薄的亮片,在夜色下闪着泠泠的光。 好丫头,还说没勾引他,连“战衣”都准备好了。 陆铮洗着洗着就偷偷笑出声来,和着水声,还有门外面传来的北风呼号,有一丝诡异,又有点好笑。 战士们在熄灯号之后都沉沉睡去了,偶尔有起夜的,也是小跑着吸着冷气,一路狂奔厕所。 “咳咳……咳……”,突如其来的咳嗽声从背后传来,陆铮一下子把手松开,素问的小内内就噗通掉在水盆里。 陆铮若无其事淡定的把手伸进盆里搓着,压根没回头。谁知来的偏巧不是别人,正是赵文江。 色眯眯的小眼睛往盆里一瞄,就什么都懂了。在他旁边蹲下来,贼兮兮的问:“怎么样,哥们给你的,用了多少?” 提起这茬陆铮还来气,看都没看他:“什么多少,大半夜的不睡觉,来这打秋风。” 赵文江捂着嘴直偷乐:“兄弟们这么体贴,你连句感谢的词儿都没,还跟我装。看你洗这玩意儿就知道了啊。” 陆铮搓得水花声更响亮了:“去去去!别在这儿碍眼,该上哪上哪去。” 低下去的头脸上,面皮子却由白转红,让赵文江这大嘴巴一传播,明儿个全连都得知道他半夜起来给老婆洗内衣了。 事到如今,他只有使出杀手锏了:“上回见你给嫂子传短信,传的什么来着?让我想想啊……亲爱的文华,俺很好,勿念。俺会带着对你的思念,在祖国的边疆守卫,也守卫着你。” “靠,你小子,什么时候偷看我短信……” @&!…… 大半夜的疏活了通筋骨,陆铮端着洗干净的老婆的内内,神清气爽的回房了。 电炉子的烘烤下,聂素问睡得正香,嘟着小嘴憨态可掬。他笑着摇摇头,从盆里捡出老婆的内内,一件件撑起来挂在电炉子前面,这样明天早上就可以烤干。 从床底下拉出素问这趟带来的行李箱,从里面翻出两套干净内衣,还有一套保暖内衣。一时没忍住,又往下翻翻,什么羊绒衫,羽绒服,丫头倒是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带了这么多防寒保暖的衣物。 聂素问睡得迷迷糊糊,陆铮一掀开被子,她就冷得打了个激灵,蜷缩着怂成了一团,有点醒了。眯着眼睛看他:“陆铮……你怎么还不睡?我要你搂着睡。” 梦呓般迷离嘶哑的嗓音,说得他心都要化了。坐在床边替她挡住风,捏捏她的小脸颊:“我一会就陪你睡。” 说完,大手不太熟练的解开胸衣背扣,往她光溜溜的身上套着。 “嗯……”冰凉的衣料碰到皮肤上,聂素问难受得哼了一声,甩甩手。 陆铮直摇头,伺候她,比伺候宠物还难。哄着骗着,终于让她侧过身,手绕到背后给她系上背扣,她又不老实,一会拽他的手,一会拉他的胳膊。 好不容易给她穿上上面,陆铮觉得脑门上都冒汗了,还有这样赤果果的画面,任何男人看了要没反应,那他绝对不是个正常男人。 穿完上面,还要穿下面! 现在陆铮觉得自己完全是给自己找折腾,抱着小祖宗的长腿,一条腿套上去,再套另一条腿,从腰间提上去的时候,她还在他怀里挣了两下,直嘀咕着“痒”。 痒!他才痒好不好!痒得快爆炸了。 终于在她的“配合”下给她穿好了内衣,保暖衣,小东西总算老实了,勾着他的腰赖在他怀里,满足的哼哼两声,睡了过去。 第二天聂素问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在床上挺尸,动一动浑身都又酸又疼。她裹着被子,翻身朝床下的垃圾桶看了眼,啧啧,用了大半盒小雨衣,难怪她睡到现在,爬都爬不起来了。 身畔已经空空的,没有那熟悉的热源了。聂素问低头看看,新换上的保暖内衣,干燥而温暖,再看电炉子旁,整整齐齐挂着她的干内衣,关于昨晚后半夜的记忆模模糊糊涌上来,烘得她心里也热乎乎的。 有老公疼爱,真好。 顿时精神十足,伸了个懒腰下床。裹上棉大衣,奔到窗台底下往外张望,今天操场上没有出操的士兵,倒是有手里拿着红喜字,来来回回走得飞快的人。 为了帮他们办喜事,祁连长把这两天的早操都免了。 正暗暗脸热,门开了,陆铮从外面回来,瞧见她已经醒了,团在棉大衣里像只小袋鼠,一蹦一蹦的,晨起的脸上如同朝花露颜,清丽动人。 他平息了一下胸中的怦然乱跳,拿过手中餐盘,说:“你今天起晚了,炊事班的特地给你留了饭,我直接给你拿到房里来吃吧。” 她“嗯”了一声,点点头,像只小兔子似的蹦到他怀里,突然伸出双手勾住他脖子:“老公,谢谢你照顾我。” 她身上换的衣服,电炉子前面的干净内衣,洗脸盆前摆的端端正正的洗漱用具,都是他无微不至的关心。 陆铮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怔了一下,把她拥在怀里,呵呵的笑:“昨晚还不够啊,这么快就又投怀送抱了!” 暧昧的语调,就是让人忍不住想掐他。 “人家认认真真跟你说,你就不正经。” 也许是部队的伙食吃多了,素问现在吃公家的饭也开始有滋有味起来。 抓着筷子把一盘菜都吃得差不多了,才问:“他们一整天都忙啥呢?你跟祁连长说,不要太费心,要是因为咱们的事,影响到部队的正常运作,那咱们才不好意思。婚礼嘛,走个形式就好了,反正都还没领证。” 说到“领证”这事,陆铮才想起早上跟祁连长说的话。 “连长说等婚礼完了放我一个礼拜的假,让我回去把该办的事都办了,该处理的也都处理好了再回来。” 经过上回车祸,陆铮现在也不放心让素问一个人走了,还是老老实实把她送回北京,他才能放心。所以他一早就去找祁连长谈心了,谁知祁连长不仅没生气,还拍了拍他的肩说:“给你一周的假期,搞定一切!” 陆铮眼芒一闪,当时就行了个漂亮的军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现在他抱着怀里的“任务”,越发觉得放不开手了。 * 吃完饭,素问看连队的战士们忙得那么热心,也要去帮手。结果被人拒之门外,说新娘和新郎没权利知晓任务内容。 搞得陆铮和素问却成了没事人,有点游手好闲的样子。 下午的时候,特种大队的人听到这个喜讯,也来凑热闹了。 带队的当然是顾淮安。 他先像模像样的跟祁连长寒暄了一套,然后等连长走了,就抓着陆铮到角落八卦去了。 “今年又快到特种部队招新了,你有没有听说?” 陆铮睨他一眼,就知道这厮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上回在救援行动中的表现,我们大队长看了,也很满意,认为你有成为一名中国陆军特种兵的潜质。虽然你当兵还不满一年,不过有我推荐的话,可以破格让你参加选拔集训。” “……”陆铮沉吟了一会,淡淡道:“我不想加入什么特种部队。” “为什么?”这下连顾淮安也急了,每年不知道多少人挤破了脑门的想进特种部队,在整个中国陆军中才能挑出那么个把个素质过硬的精英,进入了特种部队,那就意味着你是最出色最尖子的兵,是每个士兵的荣耀。 陆铮的目光远了,落在操场边上正一个人无聊的跟雪堆较劲的聂素问身上。 “我刚答应娶她。 我希望她能够永永远远都这样开心下去。” 顾淮安沉默了。 原本想好的劝说的词,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加入特种部队,在获得了至高无上的荣誉的同时,也意味着更高几率的死亡。 在部队里都有伤亡指标,特种部队的尤其高,几乎每年,特种部队都会有至少三到四人身亡,有在对敌作战中的,有在抗洪抢险中的,还有在训练中的。 他不希望自己刚刚承诺了这个小女人一生的幸福,就辜负了她。 顾淮安尤不死心:“你为什么不问问她的意见呢?也许她希望你加入特种部队呢?” “不,别告诉她。”陆铮很坚决的说,“我不希望她在为我担心了。” * 素问一个人踢雪球无聊了会,就看见陆铮在那边招手,叫她过去。 他们男人的事,她本来不想掺和的,莫名其妙的凑过去,陆铮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递给她一个新的手捂子。这种不属于部队的东西,一看就是顾淮安这个兵油子给捎进来的。 顾淮安眯着眼冲她笑:“弟妹细皮嫩肉的,可别给冻坏了。” “呵呵,谢谢。”素问皮笑肉不笑的,一想到自己挂在悬崖上说的那些丢脸话都被他听去了,心里就有个疙瘩,对着他总不能顺心的笑出来。 三人正聊着军营婚礼要怎么办,顾淮安忽然提起:“对了,到时弟妹要从哪出嫁,哪里算她的娘家呢?” 一句话,三人都有点愣。她爸妈都在北京,总不能这么短时间还把她从北京接回来吧? “要不……就省了这一步骤吧?” “那怎么行,婚礼人生就一次,本来就够简陋了,再省下去,你俩干脆直接扮个家家得了!”顾淮安坚决的反对,“要不这样吧,今晚你就到山上来,明天早上再让陆铮把你背回来。咱们雪狼突击队就是你的娘家。” “……” “……” 面面相觑之后,倒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行,就这么定了。”顾淮安很欢脱的击掌定下了。 一二五,军中婚礼(三) 更新时间:2013-1-11 0:05:38 本章字数:7791 晚上特种部队的跟着在边防连蹭了顿晚饭,祁连长平日里训这帮孬兵的时候,嗓门可大了,可跟顾淮安面前,却是彬彬有礼,客客气气的。 “顾中队,咱们这伙食水准不能跟你们特种大队比,你们就将就将就吧。” 顾淮安拱手谦虚:“哪里的,这大雪封山,咱们困山上也只能靠空投物资,不像你们这还有肉吃。” 今晚的炖肉大餐,当然也是连长特地嘱咐加餐的。一提到肉,炊事班老胡就开始抹眼泪,大白啊……他养了一年多没舍得宰的猪啊! 其实按军衔,顾淮安的士官等级要比祁连长高,不过一个部队有一个部队的信仰,在边防连这儿,祁连长就是战士们的天,特种兵们都是客人,所以顾淮安照样一板一眼给祁连长敬礼。 都说特种部队的装备好,伙食标准高,补助也高,那是人人艳羡啊,如今在食堂这一看,个个见了肉,也跟狼崽子似的眼睛直冒绿光,可见传闻……不可信。 聂素问坐在陆铮旁边,戳戳他胳膊:“祁连长怎么对顾淮安这么客气?” 陆铮小声说:“因为连长平时最佩服的,就是这些特种兵们。听说他年轻时报名参加过特种部队的选拔,结果在第一轮体能测试上就被刷下来了,这在他心里也算一个遗憾吧。” 素问暗暗惊叹:“连长这么多年的老兵都被刷下来了,那得要多牛掰的人才能入选啊?” 虽然那天在山崖上目睹,那些特种兵们的确如同神兵天降,不同于凡人,可再一看眼前吃得满面红光,一个劲打哈哈的顾淮安,她又不太确定了。 坐在旁边的赵文江听到,凑过来说:“可不是,那么多尖子部队里才挑选出个把个,能不犀利么?而且陆特选拔主要从侦察连抽,咱们连队,是没希望咯。” 陆铮听了只是笑,又叨了筷白豆腐,放到素问碗里:“这个你喜欢吃的。” 吃完饭,祁连长带队一起出来送素问和特种大队的人回山上。 顾淮安和祁连长双双敬礼后,祁连长笑着把目光转向正和素问拉着手,依依惜别的陆铮。 “好了,明天就做新郎官了,还急这一时。” 陆铮不好意思的松开手,板直了身子,“咵”一靠脚:“是,连长!” 祁连长满意的笑笑,大手拍在他肩上:“看看多好的小伙子,人品出众,英俊不凡,拿来做女婿最合适不过了。” 颇有点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嫌疑。 顾淮安也打趣道:“是啊,不错!今后你也是我们特种部队的女婿了。” 大伙儿都笑起来,素问红着脸都不知说什么了。 曹排长趁机往素问手里塞了个大红包:“恭喜啊,这是咱们一排全体战友的一点心意。” 素问正要拒绝,曹自彬已经板起脸:“不许嫌少!” 按说婚礼凑份子是应该的,不过在连队,本来生活物资就紧缺了,更没想过搞这些虚礼。 陆铮也不同意,却被曹排长按住了:“收着,这是我的命令。”顿了顿,又转轻了语气,“也是大伙的心意。” 祁连长也让她收下,还开起特种部队的玩笑:“哎呀,丫头啊,你们娘家人不行啊!这势单力薄的,以后你嫁过来要是受了委屈,来找我,我给你做主。” 原来是两个部队在较劲呢。 顾淮安也不甘示弱:“老祁,你可别欺负咱们人少,你等着,明天一定叫你们的人好看!” 顾淮安放下话了,后头那一帮“狼”们统统“嗷嗷”的帮衬起来。 这一场“婆家”和“娘家”的较量,也被军人不服输的干劲染上了一层激越人心的血性。 “好好的,等我明天去接你。”告别之际,陆铮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的目光在月色下变得异常的柔软,素问点点头:“好,我等你。” * 上山的路上,素问终于跨过了那条曾今让她充满好奇又心惊胆战的河界。 密林子里光线黯淡,这几日雪后放晴,树枝上已经没有一个月前挂满冰凌子的景观,化雪后,脚底都是厚厚的腐叶,踩上去嘎吱嘎吱响,这样湿漉漉又阴森的地方,真的有人待着? 她忍不住好奇问出来:“这里真的一直潜伏有哨岗吗?” 走在前面的顾淮安停下脚步来,回头看了她一眼,泠泠的眸子在月下闪烁着一种难明的高深。 他用脚尖碰碰地上的一颗石子:“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素问将信将疑的捡起他脚边的石子,随手朝林子深处一个方向丢去,在石子没入黑暗的同时,只听“哎呦”一声响,如同黑暗里响起的回音,把素问吓了一大跳。 随行的战士把手电筒向那边打去,只见灌木丛林里站起一排人,头上都顶着伪装的草帽,身披迷彩的特战服,手端长枪,其中一人摸着脑门,别扭的叫了声:“队长——” 素问捂着嘴,不知该道歉还是怎么办,顾淮安笑了一声,扬声道:“兄弟们,今晚上早点休息,明天跟我一起喝喜酒去!” “嗷嗷——” 一阵欢呼后,又听见顾淮安严声下令:“雪狼B组,潜伏训练继续!” “是!”整齐的回答后,一排人又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丛林灌木中。 聂素问惊讶咂舌。 “现在相信了?” 聂素问除了点头说不出更多的话了。除了相信这里有人,更相信中国陆军特种兵,的确是部队里的战神,是最精锐的作战部队。可以在这样冰天雪地的恶劣环境下,不声不响的潜伏一夜,还有什么可质疑我们祖国的边防呢? 穿过防守的密林,就到了山头上雪狼突击队的训练营地。营房比边防连的看起来要新一点,条件却都是差不多的,除此之外,训练场地要更开阔,各种千奇百怪的训练设施也让她应接不暇。 远处不断传来的操练声令她惊讶:“这么晚了还有人在训练?” 回答她的只有一句:“战争是无时不在的,所以我们时刻都要为战斗准备着。” 今晚的训练项目是穿越火障碍,特战队员们将背负80公斤的沙袋,模拟背负受伤战友,在冲刺400米后,跳过五道熊熊烈火燃烧的圆环。 如同杂技表演一般,但这是更血性的,更真实的,没有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有的只是战士们奋勇前冲的怒吼,浓烟弥漫,甚至呛的素问睁不开眼,一个个特战队员却如同不要命般,抢过沙袋就冲了上去,以血肉之躯穿过重重火障。 边上还有指导员手拿喇叭,用嘶哑的嗓音在催促:“快!快!再快一点!你们晚上没吃饭吗?拿出你们的劲头来!” 看到顾淮安一行向他们走来,指导员放下喇叭,敬礼,训练场中的特战队员们却还在继续。 “报告队长,雪狼A组正在进行十组穿越火障碍训练,请指示。” 顾淮安背负双手,点点头:“你们继续训练,我带人随便看看。” “是!” 顾淮安似乎并不把她当外人,很耐心的向她解释:“这一支特别行动组,是经中央军委特别批准成立的一支部队,是中国最强的特种部队,特种部队中的特种部队。你现在看到的,只是预备部队,正式突击组的作战成员,只有八名。”他说着,笑了,“所以才让老祁那家伙笑话了。虽然我们人少,可是我们个个都是作战精英,说以一敌百,那都少了,在军事演习中,我们的渗透作战,以一个小组就能消灭敌人一半的作战力量。在正规军编制上是找不到这只部队的,‘雪狼’只是敌人叫出来的代号,我们的部队编制属于特种部队的大队编制,部队的存在,属于国家六级加密文件,我们当中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是国家机密。” 素问震撼的看着他,看着他嘴巴的一张一合,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你是想问,既然是国家机密,为什么要告诉你?” 半晌,素问用力的点了下头。该不会是现在告诉她真相,待会就要杀人灭口吧?在这孤立无援仿佛与世隔绝的深山上,她还是有点害怕的。 顾淮安微笑着看她,眸子里藏着浅淡的光:“放心,中国陆军不会随意杀人灭口的。” “呼……”他怎么知道自己想什么? “聂小姐,你真的被陆铮保护得很好。”他突然说道,言语近乎犀利了。没有像下午那样亲切的叫她“弟妹”,而是很客气很生疏的叫她“聂小姐”。 “你什么都不知道,安安稳稳的过你的小日子,拍你的戏。但是,明天你们就要结为夫妻了,作为陆铮的妻子,我认为有件事,你必须要知道——” 素问被他的口气一怔,本能的问:“什么?” “你在拖他的后腿。” “……” “你到底对陆铮了解多少?你认为他对人生的追求是什么?” 顾淮安的话劈面而来,素问一时怔住:“我……我……”最后,她只能摇头,表情惘然。 顾淮安口气森森的说:“你觉得他会一直待在这个边防连,然后三年五年,从上等兵混个班长,排长,挂个少尉,中尉的军衔,最后垂垂老矣,不得不退伍,一辈子就这么庸庸碌碌的过了吗?他的能力,他的背景,都注定他这一生不会甘于平凡。” 一席话,如同警钟,突然敲醒了混沌中的聂素问。 是啊,她从来没为陆铮的将来考虑过。 他说要来当兵,因为是他的决定,纵使她不愿意,也只能支持。 他在这边境受苦,她能做的,也就是陪着他受苦。当看见他和战友们如兄弟般亲密的相处,她也为他高兴。 可是将来呢?她竟从来没想过。 结婚了以后,他还要继续待在这里吗?一年只能见上一次面,这样的煎熬她能受的了吗? 如果不这样,那么就只有等他几年后转业退伍,被分配到地方上就职,如果运气好,他会回到北京,在她的身边,两人继续相守着过日子。 转业,其实是每个士官和军官都要面临的人生选择。 可是只要一想到他穿着军装,在风雪下向她行的那个标准漂亮的军礼,只要想到他在松枝绿的映衬中发自内心的笑容,她的心脏就一阵阵的缩紧。 陆铮是爱这个部队的,他是真心喜欢当兵的。 如果有一天,他脱去军装,回归平凡,离开了这些流血不流泪的战友,和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一样混迹于这个大都会中,最终湮没在岁月的尘埃里,渺小无踪…… 为了自己,他可能真的会这么做。 聂素问的脸色白了又白。 怎么行? 自己已经害他丢了一切,失去了公司,失去了京城里的名望和地位,他能在部队里重新找回信心,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她怎么能让他为了自己再次放弃一切? 其实顾淮安有句话说得很对:陆铮的这一生,注定不会平凡。 他本来就是那么出色的人,走到哪里,都是别人目光聚集的焦点,怎么能让他为了自己,藏起周身的光芒,眠于尘埃? “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陆铮面前。今年的特种大队招新已经开始,本来我们不会招收侦察连以外的士兵,但是我和大队长看过陆铮的军事素养,都认为他有潜力成为一名优秀的特种兵战士,而且有很大的机会入选特别突击小组。你可以想象一下,仅有50人编制的行动组,汇集的是什么样的军事顶尖人才?” 顾淮安说到这里顿住:“可是,就在今天下午,我向他提出这个好消息的时候,他却拒绝了!” 聂素问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顾淮安冷笑着望着她说:“陆铮给我的理由是因为想让你继续这么单纯开心的生活下去。特战队的死亡指标很高,他怕死……呵呵,他竟然怕死?哪个来边疆当兵的会怕死?” 顾淮安的声音陡然拔高,笑得如同夜枭嘶鸣,把素问吓得一怔。 是啊,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是中国陆军的信条,怕死的兵,说出去都会被人瞧不起,何况是顾淮安这么欣赏的兵? 陆铮不是怕死……他要是怕死就不会孤身爬下悬崖来找她,他只是……只是怕她伤心啊! 话说完了,顾淮安也把她带到了自己的营房门前。走之前,顾淮安抛下了意味深长的一句话:“陆铮加入了中国陆军,就是属于军队而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他的军事素质过硬,生来就是为战而生的,部队培养他花费了那么大的精力和财力,现在到了他用一技之长为过效力为民造福的时候,他却因为顾及新婚的妻子,而甘愿放弃再造和跻身精英的机会。聂小姐,你认为他这个决定如何呢?” 聂素问在顾淮安的注视下渐觉羞愧。 虽然这件事陆铮并没有告诉她,可她却是其中最大的阻力。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默默的低下头。 等顾淮安走远了,素问一个人坐在生硬的板床上,部队为了特别照顾她,指导员腾出了一间单间给她,屋里点着电炉子,洗漱用具都是全新的。 在边防连的时候,祁连长也处处照顾她,因为她,不知搞了多少特殊。 陆铮也是,要一边训练,一边还要腾出空照顾她,诸如半夜起来给她洗衣服。 她为了儿女私情,给部队不知添了多少麻烦。 以前没觉得,自从这些天生活在部队,与战士们多了接触,自己的命也是这些特战队员们救的,她对这些穿松枝绿的祖国士兵们,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好感。连她那点狭隘的人生观,也被上升到祖国大义去了。 不是她自负,而是身处这种环境中,会不由自主的被同化,感动。 躺在床上,掏出手机,本能的想打给陆铮。这才记起他们部队都是要上缴手机的。边防连战士们为她准备的“嫁衣”——一件大红色的旗袍,安静的摆放在桌上。不知他们从哪弄来的。 想到那些士兵们热火朝天的忙活,她就忍不住吃吃笑起来。部队条件艰苦,自然没人给她化新娘妆,弄头饰什么的,不过素面朝天也挺好,清新自然。 翻身下床,从包里找出随身带的面膜,贴在脸上躺着装女鬼。 牛奶面膜散发着阵阵的清香,素问闭上眼睛,却没有丝毫睡意。这就是待嫁女人的心情吗?没有那种按耐不住的欣喜,反而有种淡淡的空落。 重新睁开眼,瞅着手机上那可怜的两格信号,不知道从这能打回北京吗? 电话意外的通了,里面传来周沫睡死了的呼声:“喂?是人是鬼?” “……沫沫,我要结婚了。” “噢……啊——?” 周沫像才回神,突然间尖叫一声,素问在这边都能想象到她一个猛子从床上扎起来的样儿。 “你是聂素问吗?是你做梦还是我做梦?” “沫沫,我是说真的,不是梦话,我要结婚了,和陆铮。” “……”电话里好一阵的沉默,她知晓自己这个闺蜜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事实,“你现在在哪儿呢?前阵子我在报纸上看到你了,嘿,还真行,你是九命猫啊,车掉到山崖底下都能活下来,还真应了那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怎么,终于拿下你家那面瘫王子了?” 素问觉得这种茫然的时候,听到周沫那大嗓门的聒噪,就会忘记烦恼,变得简单开心起来:“我在西藏呢。” “哇,跑那么远结婚,帮姐姐我省红包呢?” “放心,你的那份跑不了。我过两天就回北京。我们要在部队里举行婚礼。” “就像电视里看的那种……军营婚礼?” “嗯,就是那样。” 电话里静默了一会,周沫开始苦口婆心劝她:“傻姑娘,你脑子坏了吧。人生就那么一次,婚姻大事啊,你不想你家王子开着宾利来接你吗?你不想跟咱全校的校友尤其是刑曼姿炫耀炫耀么?就算你真不在乎,咱们这帮老朋友的祝福你都不要了?女人一生最重要的日子啊,聂素问,你可要想好了,真要去那个穷山沟?” 素问揭了面膜,胡乱解了头发就猫进了被窝,躺在硬硬的军用枕头上,新的棉被里没有熟悉到透进骨子的陆铮的气息,但却有一种新的让人迷醉的味道,是军中的味道。 “我想好了。而且我相信,这会是我人生中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说完这句,她挂上电话,安心的沉入了梦乡。 对一个人的信赖,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积累起来的。 也许聂素问还没意识到,但是她的身体和感觉却在一步步的向她生命里最亲密的爱人靠近,再靠近。 即使他不在自己身边,即使他不再属于自己一个人。 * 早晨,起床的行军号响起的时候,聂素问还团在暖暖的被窝里翻身打滚呢。门上被人敲得嘭嘭作响,真烦呐。素问揉了揉眼睛,伸个懒腰,慢慢的坐起来,指导员已经在外面催喊道:“姑奶奶,快别睡了!刚才办公室打电话来,接亲的队伍就要上山来了!” 砸了半天门,素问才套上军大衣,裹着被子,睡眼惺忪的来开门。 “指导员,这才几点啊,不用这么急吧?” 指导员脸一黑,指着腕上手表说:“昨天顾队长才在祁连面前落了狠话,要给他们边防连的点厉害瞧瞧,你再不起来啊,等会反恐警笛就要响了。” 话音刚落,聂素问就听见头顶上“嗡嗡”的警笛,跟平常在城市里听到的防空警报有点像。 指导员一急,捞起桌上旗袍就往她手里塞:“赶紧换上!”要不是男女有别,他恨不得冲上去帮她换。 素问甩甩头:“你们顾队长挺急性子啊。” 操场上,特战队员们早已集结完毕,等候队长下指示。 “同志们,今天我们雪狼突击组将迎来建队以来最特殊也最艰巨的一项任务,那就是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接亲的队伍上山,有没有信心?” “有!” “好!给他们点厉害看看,叫他们知道什么是中国陆军特种兵!” “是!” “出发——” 一声令下,全身武装的特战队员们整队出发,按“作战计划”各自寻找侦查点,狙击点,埋伏点去了,虽然身上都是空包弹,也不是军队演习,但是他们却兴致高昂,拿出了比演习更高的斗志来。 营房里,对一切懵然不知的聂素问,刚刚换好了大红旗袍,因为皮肤底子好,这样艳俗的颜色穿在她身上,不仅不俗气,反而越发衬得唇红齿白。 素问穿旗袍都穿出心得来了,虽然没化妆,自己挽了个盘发,却也有种温婉绰约的风情。 正在耐心对镜梳妆的她,全然不知山脚下,她的夫郎,正面临着重重“险”阻,能不能如时接到他的俏新娘,还是未知数呢! 一二六,惊心动魄的接亲 更新时间:2013-1-11 0:05:39 本章字数:8092 英挺不凡军装威武的陆铮已经在同班战友的簇拥下,来到了河界山脚下。今儿他结婚,仍旧是穿军装常服,只不过前一晚,被赵文江几个拽出来,把常服给从上衣到裤脚熨得笔挺笔挺,胸口上还别了朵代表新郎的小红花,在一堆松枝绿中间万绿丛中一点红。 曹自彬排长带队,抡圆了嗓子,吆喝一声:“同志们,跟我上啊——” “嗷嗷——” 一帮新兵伢子冲得比上阵杀敌还积极。 顾淮安站在山顶上,脸上画上了伪装的油彩,身穿迷彩特战服,头戴贝雷帽,脖系领巾,脚踩军靴踏在一块大石上,将这一切用军用望远镜观察得一清二楚。 副队长倪况问:“雪狼,咱现在怎么办?” 顾淮安嚼了嚼嘴里的草叶,将观察镜交给倪匡:“走,跟我抓老祁的兵去!” 密林里,边防连的战士兴致高昂,边走边唱起了歌:“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呦……” 忽然,吊尾的小兵摸着脑袋狐疑道:“咦?春来和二喜呢?”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传到前头领队的曹排那,有人笑:“是不是跑哪方便去了?也不打个报告。” 大伙儿一起跟着笑了起来。 陆铮提议:“要不停下来等等他们吧。” 曹排下令全队原地休整,过了一小会儿,仍不见人影,忽然听见一声闷响,像是被人捂住了口鼻发出的呼救,有人纳闷:“赵班长?赵班长怎么也不见了?” 一队新兵伢子面面相觑,曹自彬渐渐沉了面色,只听他自言自语道:“无声杀人,无声作战……” “什么?”陆铮没听懂。 曹自彬的眉间是从没有过的凝重:“特种部队的特种作战开始了……” “是他们干的?”陆铮怔了怔,“那赵文江和春来二喜他们不会有事吧?” 说到这,曹自彬倒笑了笑:“没事儿,就当成演习就行了。他们啊,估计在哪个旮旯睡得正香呢。” “咱们现在一队人在丛林里行走,目标太明显了,敌在暗我在明,他们这样搞偷袭,恐怕没等我们走到山上就要损失过半了。不能再这样被动挨打了。” 新兵伢子们义愤填膺的点头,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中国陆军,不能就这样什么都没做就被干掉了。整队里只有曹排长曾经参加过年度军区演习,所以大家都唯他马首是瞻。 “现在听我指挥,每五人一组,分成小队前进。一个小时后在山上汇合。” 毕竟对手是强大的特种兵,想跟装备精良的他们正面对抗,是不现实的。唯有利用人多的优势,分小队打散目标,以期望有幸运的小队能到达指定目标,只要有一人能够成功接到新娘子,也就算他们边防连获胜了。 命令下达后,大家迅速找到各自的队友,划分成小队分散开来。 没多久,丛林里就传来各种鬼哭狼嚎,有踩到陷阱被吊到树上的,有被绳索绊倒就地俘虏的,还有神不知鬼不觉就被放倒的。还“活着”的士兵们背脊上都冒出了一层冷汗,停在原地止步不前,惊恐的四顾着,在这片陌生的丛林里,特战队员不知就伪装在他们头顶或是脚下,指不定从哪里就蹦出一人将自己解决了。 十分钟过去后,边防连被击毙和俘虏的不计其数,唯一五人都“幸存”的就是由曹自彬带队的小队了。 曹排长拿一根木棍在前探路,经验十足的在草堆里挥扫着,试探有没有陷阱,陆铮则负责殿后。走了一会,周围能听见的人声越来越少,曹自彬叹了口气:“其他的人,恐怕都阵亡了……” 一句话,全队五人都沉下了脸色,肩上的使命感也就更重了。 “不能沿这条路继续前进了。他们抓完其他人很快就会来抓我们了,他们料定我们会走这条路,一定在前方布置了很多陷阱。我们绕开这条主干道,从树林里行进,虽然路途会远很多,但是要安全多了。” 大家都没有异议,于是调转方向,向更加幽静的林子深处走去。 另一边,被抓到的“俘虏”们已经被聚集至一处,副队长倪况清点了人数,向顾淮安报告:“报告——共计抓到菜鸟三十五只,还有五只下落不明。” 顾淮安眉头一紧,扫过地上一脸不服气的“俘虏”们,果然,陆铮不在里面。 “有意思……”嘴角一扬,吐出嘴里的草叶,对着无线电呼叫:“侦察组,这里是雪狼,你们埋伏在主干道,有没有发现目标?” “报告,目标始终没有出现,完毕。” 倪况愣了愣:“奇怪,这帮菜鸟躲哪儿去了?” 顾淮安眼珠转了一圈,忽然笑了:“不奇怪,他们知道我们布下了天罗地网在等他们,所以根本就没有走主干道。” “那……”倪况一拍脑门,“难道他们走的是树林?那里可是埋的有地雷啊!” 树林的路比林间小道更难走,深及至膝的灌木从,头顶不见天日。在这种丛林里行走,必须穿专业的特战军靴,普通军靴走一会儿脚底就会受伤。 没多久,就有两名士兵脚底的血泡被压破,血水使袜子和鞋垫粘连在一起,必须在温水里浸泡才能分开。 曹自彬回头看到两人的伤势,认定他们不能再继续行走了,将他们留在原地。 反正特种部队也只是要给他们个下马威,不会对他们怎样,等演习结束这些人就会得到治疗。 曹自彬是又恨又心疼,这帮孬兵,平常训练就知道偷懒,也该来点真格的让他们知道天高地厚了。 不出意料,到最后只剩陆铮和曹自彬两人了。 陆铮低头瞧瞧自己,无奈的笑了:“我这新郎当的。” 可不是,原本一丝不乱的头发上沾的全是泥土草叶,身上也挂满了枯枝絮叶,早上擦的澄亮的军靴现在已经被泥覆了一层了,而且不用说,曹自彬也猜到他的脚肯定也遍体鳞伤了,只不过他比那几个兵忍耐度要高点,一直强忍着没说。 原本疲劳沉重的气氛,因为他的自嘲,显得轻松了些。 曹自彬也笑了:“行了,再坚持坚持。等上了山,抓住姓顾那小子,非揍他丫挺的。” 陆铮附和:“对,揍死他!不过……咱俩合起来能打的过他么?” “……”刚活跃起来的气氛一时又凝滞下去。 “不管了,先把你的漂亮新娘接到再说。”曹自彬话音刚落,忽然脚一停,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陆铮跟在他后面,还没察觉:“曹排,怎么不走了?” “……”曹自彬的表情僵硬,自额上滑下一滴冷汗。他胳膊一横拦住了陆铮,警告他:“你别过来!离我远点。” “怎么了?”陆铮也疑惑起来,心头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曹自彬没回答他,目光顺着低下的头,慢慢向自己脚尖看去,一滴冷汗顺着他低头的动作滑到领子里。 “呼……”他深深的吸一口气,懊丧的闭上了眼睛,如他所想,“……我踩到地雷了。” “什么?”陆铮几乎跳起来,“他们还布雷?” “特种部队里有爆破专家,这不稀奇。”不过最让他担心的是,这些雷恐怕不是为了对付他们这些孬兵布置的。 “我们已经偏离了主干道,在顺林里不辨方向,随时可能走入军事禁区。这些雷,应该是为了防范那些非法入侵者。” “所以说……这是真的地雷?”陆铮低头朝曹排的脚下看去,在发黄的枯叶隐藏下,果然有黑黝黝的半个雷身漏在外面。 “差不多。”曹自彬调整了下呼吸,保持原姿势,一动不敢动,“现在不清楚有没有耳雷,不能随便剪断引线。我这只脚暂时不能离开地面。” “那怎么办?”现在就他们两人,让他丢下曹排,他不放心,可若他什么都不做,也不知特种部队什么时候能发现他们。 他忽然想起曹排的背包里可能有信号弹,立刻说:“曹排,你把包扔给我,我发信号弹请求援助。” “不行——”曹自彬立刻拒绝了他的提议,“一旦发射信号弹,就表示我们自动认输,退出演习。” 曹自彬已经把这当成是真正的演习,用一颗战士的心认真以待。 “冷静点,我没事。听着,陆铮,现在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突破封锁,直捣他们老巢,告诉他们我们边防连也不是好惹的。然后再叫他们的爆破专家来拆弹。” “可是你……” “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做到的。” “曹排……” “接着——”曹自彬解下背包,从包里掏出一把军刀和一只手电抛给他。 这就是他全部的战备。 因为是新郎官,所以陆铮只单身一件常服,什么也没准备,更不会料到特种部队给他们这么大一个意外“惊喜”。而曹排是老兵了,走到哪里装备总是不离身的。 而现在,陆铮要用这小小的一把军刀,对抗强大的特种部队,还是他们中的精英部队——雪狼突击组,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报告——153地区发现目标!” 顾淮安按住无线电耳机:“雪狼收到,完毕。”半晌,啐了一口,“该死的,他们真跑到雷区去了!” 倪况问:“那怎么办?” “你,带上爆破专家,到153地区抓人。不要逼得太紧,把他们赶出雷区再动手!” “是——雪狼A组,跟我走!” 陆铮一个人在树林里跌跌撞撞跑了许久,忽然脚步慢下来,他敏锐得察觉到一丝不祥的气息。 顺林里有小风穿过,树叶沙沙作响,他停下脚步,四下观察,没有人影,可就是一颗心突突跳个不停。 距离他前方不足五十米的草丛中,一名身穿褴褛吉利服的特战狙击手潜伏在灌木中,以无线电通知组长:“九点钟方向,目标五十米,请求射击。” 倪况在无线电里下令:“不要在雷区动手,继续监视。” 话音刚落,陆铮忽然加快脚步,调头就往反方向走。 狙击手立刻在无线电中报告:“目标已察觉,正在往反方向逃走!” 倪况当机立断,对身边的突击组下令:“动手——” 霎时间,只见树上,灌木丛中,远处的密林里,数名特战队员从各个方向向陆铮包围而来。 他的预感果然没错! 陆铮猫下腰,在丛林里飞快的逃窜,后面紧跟着四名特战队员,其间,依稀夹杂着空包弹划破空气的“啪啪”声。 倪况依然在无线电里提示:“小心点,别让他往雷区上跑!” 一阵兵荒马乱后。 “咦?人呢,怎么忽然就不见了?” 特战队员们将附近都严密的搜索了一遍,却始终不见人影。 “这个菜鸟还真能跑!” “少罗嗦,不想被罚做五百个俯卧撑就继续找!” 一阵埋怨过后,四名特种兵往西南方向沿路搜索儿去。一片落叶悠悠的从树上坠落,掉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 而陆铮,此时就藏身在这棵树上,他一直用手捂着口鼻,竭力控制自己奔跑后的喘息声,终于在几名特战队员离开后,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 素问坐在屋里,正添妆打扮,忽然听见远处“砰砰砰砰”几声,像是沉闷的枪响。 顾淮安早就下令今早停止一切训练了,怎么会有枪响? 她推门而出,原先催魂般赶着她的指导员早就不知何处去了,她穿着旗袍,脚步也迈不开,小碎步跑了一段距离,拉过一位巡逻的特种兵就问:“人都上哪去了?我怎么听见枪响?” 那位特种兵听她问,洋洋得意的回答:“他们啊,都去抓菜鸟去了。” “菜鸟?” “是啊,包括你老公。你放心,待会他们就把新郎官来押来跟你拜堂了。” “为什么要抓他?” 那兵跟她一个外行解释不清:“这是演习,也是战争。” 素问听不懂,顾淮安为什么要去抓陆铮? “你先回屋等着吧,看样子,再过一会儿,他们就要全军覆没了。” 素问假装回屋,心里却七上八下,没个准儿。趁那士兵一不留神,顺着昨天顾淮安带她来的路溜走了。 深山里路难走,素问又穿着个紧身的旗袍,刚进到林子没一会儿,就上气不接下气了。可偌大的林子,她上哪儿去找陆铮? 找了块平滑的大石,扫扫上面的落叶,她坐下来喘了口气,忽然,“啪嗒”一声,一根枯枝莫名的从她头上掉到地上。 她愣了愣,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大树,忽然一下子从石头上跳起:“什么人?” 四下里一片寂静。 素问琢磨了一会,忽然惊喜的大叫出来:“陆铮,是你对不对?” 还是没有回音。 “陆铮,你在哪里?我是素素啊!” 落叶乔木的两根树丫上,陆铮就藏身其中。因为太过惊险的逃亡,他现在还不能平复下来,不敢轻易的相信任何人。他生怕特种部队抓不到他,所以放素问出来做诱饵,引他现身。 在树上观察了一阵,发现素问身后并没有人跟随后,他终于一个挺身,顺着树干滑了下来。 “陆铮……?”素问看到他,几乎失去了声音。片刻后,才惊喜的扑到他怀里,“你没事,你没事就好。他们说要抓你,我担心死了,他们为什么要抓你呢?” 陆铮拥着她,大手拍在她背上:“没事的,一场游戏而已。” 他的身上都是泥土和枯枝腐叶的味道,可素问一点也不顾忌,拼命的往他怀里钻。 陆铮安慰了她一阵,说:“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曹排踩了地雷,我得赶快找到人救他。” “那我们回去找特战队员吧?” “不行。如果我现在投降,就算我带着爆破专家回去找曹排,他也不会原谅我的。” “那……要怎么办?” 陆铮想了想,说:“你知道回去的路吗?路上有几个哨岗,每个哨岗有几人把守?” 素问也没怎么留心,按照自己记忆里的方位大概指给她看。 陆铮拉住她:“好,我们上山。” 与此同时,听说特战队员们抓了菜鸟们回来,而兴高采烈的去看俘虏的指导员,再一次回到聂素问的房间时,只见房门大开,里面空无一人。 他脑子一懵,大叫:“人呢?” 刚才回答过素问问题的特战队员也是一头雾水:“刚才还在里面呢,怎么一会功夫就跑没影了?” 指导员雷霆大怒:“还不快去找?顾中队说了,她就是我们的‘司令’,仗还没打完呢,你就把司令给我弄丢了,我这张脸还往哪搁?” 特战队员也被唬住了。神马?那女的是咱们的“司令”? 可不是,边防连的战士们是要来接新娘,那新娘子素问可不就相当于军事演习里的司令吗? 这下子全连留守的特种兵都翻天了,全部调动起来去找人。可这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穿着个旗袍还挺能跑,竟然找了半天没找着。 一脸黑线的指导员硬着头皮给顾淮安发了无线电:“报告,这里是狼穴,我们的司令……不见了。” 无线电那头的指挥官顾淮安眉毛一竖,险些把无线电给砸了。 “你说什么……?” “……是我们的疏忽,我们正在全力搜索。” 顾淮安把装备往旁边一丢,吩咐:“你们在这看着,一切行动听从副队指挥,我回去看看。” * 陆铮和素问到达第一个哨岗的时候,果然和素问所说一样,只有一名潜伏哨,藏于右侧一片隐秘的灌木丛中。 陆铮朝素问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原地等候,素问点点头,藏身一棵树干后,朝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陆铮微微一笑,打开手中军刀,悄无声息的靠了过去。 那名潜伏的士兵全身伪装,几乎和灌木丛融为一体,如果不近看,压根发现不了。他正全神贯注盯着前方道路上的动静,丝毫没注意有人已经慢慢的从他后方接近。 近了,当那名潜伏的士兵发现身后的脚步声时,陆铮已经一个飞身扑上去,压在他背上,抱住他的脖子,锋利的军刀就在他眼前。 “听着,你已经被割喉了,遵守演习规则,别动。” 那名士兵似乎还没回神,愣愣的望着穿常服的陆铮,好一会儿,才懊恼的闭上了眼睛。靠!他居然被一个菜鸟给做掉了。 按照演习规则,死人不能说话也不能移动,只能原地待命。所以,他想要用无线电向总部报告,也是不可能的了。 陆铮得手后,朝素问的方向招招手,素问立刻欢喜的蹦了出来。陆铮已经开始动手剥那名特战队员的衣服。 “哥们,不用这么狠吧?天气这么冷,你也给我留件啊?” 素问听了,噗哧一声笑出来。陆铮想了想,把自己脱下来的军装常服往他身上一扔:“待会自己穿上。”说完,已经快速的套上了特种兵的作战服。 素问瞧着一身特种兵打扮的陆铮,啧啧称赞:“你穿这一身比较帅。” 陆铮摸了下她的头:“还不都一样。” 说完想了想,又伸手到那特战队员脸上抹了把,沾了点油彩,胡乱的抹在自己脸上。 “哈,大花猫。” “太白了,目标有点明显。” 两人正有说有笑的继续往前走,忽然从路旁跳出一名特战队员,举枪对着他们:“什么人?” 素问一紧张,跳到陆铮身边攥住了他的袖子。完了,她把这里的哨岗忘记了。 陆铮也完全没有准备,两人正头上冒汗,忽然从远处开来一辆军车。 那位截住他们的特种兵立刻放下枪,对着军车标准的行礼。 汽车在他们面前停下,从副驾驶座跳下一人,肩上一杠三星,是上尉。正是早上来叫素问起床的指导员。 他还没看见藏在陆铮身后的素问,远远的就问道:“那个兵,你在这干什么?不是该在前线……” 待他走近,看到素问的红旗袍角子,立刻如释重负的抹了把汗:“姑奶奶,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顾队长发了好大火,大家找你都快找疯了。” “找我干什么?”素问有点奇怪。 “你可是咱们的‘司令’。”指导员擦擦汗,“唉,幸好找到了,能将功补过,不然在演习中把司令弄丢,我可成了咱们队的千古罪人了。” 听他们这么说,陆铮忽然灵机一动:“报告指导员,雪狼B组奉命寻找司令,现在任务完成,请指示。” 指导员瞥他一眼,这个兵,怎么有点面生。不过脸上都涂着油彩,也看不出什么来。 回头把车门一开:“跟我走,上车。” “啊?”陆铮和素问都愣了。 “嗳,让你们上车还站那里干嘛,跟我回部队去。” “指导员,我们自己走就可以了,就不劳您驾了。”陆铮试图逃脱,这样被指导员大剌剌的拉回部队去,那不迟早得露馅吗? “少废话,别在这招摇过市,让人都知道我把‘司令’给弄丢了?真丢人,还不赶快滚上去!” 其实指导员怕的是素问这一身红太显眼。 两人默默对了个眼色,只得乖乖跳上车。 一二七,抱得美人归 更新时间:2013-1-11 0:05:40 本章字数:7795 章节名:一二七,抱得美人归 军车一路颠簸,前方便是特种部队训练营了。 素问在车里不知给陆铮使了多少眼色,他就是八风不动,坐得如同一口古钟稳稳当当。他就不担心进了营地被人认出来吗? 汽车到达哨卡,指导员从车窗探出头去与哨兵对换口令: “冰山——” “高原——” “指导员,这么快就回来啦?” “是啊,菜鸟们也该全都抓到了。” “刚才顾队也回来了,气冲冲就往指挥中心去了。” 指导员一拍脑门:“呦,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回去请罪去。” 那哨兵哈哈笑了声,敬个礼高声道:“放行!” 汽车顺利通过最后一道关卡,陆铮和素问暗自抹汗,幸好指导员把他们带上了车,不然不知道口令,他们还是无法潜进来。 眼见汽车径直往指挥中心开去,到了顾淮安面前,他们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陆铮朝素问递了个眼色,眼角一斜,目光堪堪落在副驾驶座的指导员身上。 素问愣了一会,盯着指导员,发现他腰间漏出来的一截佩枪,顿时明白过来,冲他微微点头。 开车的士兵一个急转弯,战地军车的巨大轮胎扬起片片飞尘,趁着身体因为惯性倾斜的瞬间,陆铮突然飞身窜起,用手肘勾住驾驶员的脖子,用力箍紧:“别动——你已经死了。” 与此同时,素问配合的弹起身子,像一尾鱼,一个用力,坐在了指导员的腰上! “啊——”指导员一声闷哼,素问正好坐在他腰间佩枪上,让他无法拔枪。 身为特战队员,在平常,只要用一根指头就能搞定聂素问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人,然而,指导员作为在特战队奉献了十几年的老战士,自然还是个……光棍,哪堪一个穿旗袍的大美人这么近距离的火辣接触。 素问浑然不觉,坐在他腰上还拧了拧,炫耀般冲陆铮眨了眨眼:哼哼,我也不赖吧。 指导员羞得老脸都快没了,闭着眼,双手都不知该往哪放,嘴里哎呦哎呦的喊着:“姑奶奶,我求求你饶了我,快起来吧!” 这一个待嫁的黄花闺女坐在自己身上,算个什么事啊! 陆铮已经控制了驾驶位,将车门一开,直接把驾驶员丢下车去。驾车的特战队员利索的在沙尘地上滚了几圈,站直身子,看着绝尘而去的汽车,只得跺地长叹。 陆铮直接翻过椅背,坐到驾驶位,控制刹车停下车来。另一手滑过去,抽出指导员的腰间佩枪,枪口对着他眉心一点,模拟了个开枪姿势。笑着道:“对不起啊,指导员,您已经挂了。” 素问这才拍拍两手从他身上起来。 “现在怎么办?” “下车,去斩他们老大的首去!” 指导员扶着酸疼的腰坐起来:“你……你们……” 一男一女却早已兴高采烈的跳下去,只剩一对背影了。 “你们……小心点啊!那可是实弹——” * 指挥中心。 “报告,指导员已经把司令找回来了。” 顾淮安凝重的一张脸这才放松下来。只要‘司令’在他手上,就不怕那条漏网之鱼翻出什么花样来。 “去,叫他把人带过来。” “是——” 士兵走远后,顾淮安又重新回过身,对着墙上悬挂的一副巨大的军事地图描画起来。 “153到155地区都已经被我们的人控制,他能藏到哪去呢?” 除非…… 他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混在我们的人当中! 顾淮安猛的一怔,眼底精光毕现,刚要拿起无线电,下令全队集合清点人数,就听见门外有人高声喊:“报告——” 他背对着门口不耐烦的应了声:“进来。” 门口有脚步声,来者有两人,应是指导员和聂素问。顾淮安仍然陷在自己的推算当中,不曾回头。 陆铮本还在思考如何寻找机会,对付顾淮安这个老江湖,进来后一看他背对自己,想都没想,便拔枪射击—— 嘭—— 一声切切实实的枪响,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 除了顾淮安,室内的另两人都呆若木鸡。 “怎么是……实弹?” 陆铮保持着射击的姿势,如同雕像般不敢置信。而素问早已捂住脸,不敢去看。 相比之下,顾淮安显得镇定得多,他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肩上的灰尘,朝自己刚站过的地方看去。只见原本在他身后的衣帽架上,木质被生生射穿了一个枪孔,子弹深嵌在其中。 他研究了一会,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枪法不错啊,我要再反应慢点,现在恐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多年的训练,使得特种兵少校顾淮安已经练就了一种本能的对枪械的直觉。这种直觉仿佛与他的四肢反应已经融为一体,在枪响的一瞬,他已经迅速的做出了卧倒,匍匐的动作。 幸亏是没事…… 陆铮像这才回过神来,拿枪的手一软,回头擦了把额上的冷汗。随即立刻站直,检讨道:“报告少校同志,我不知道这是实弹。我愿意接受一切处罚。” 行刺军官,谋杀上级,哪样都够他喝一壶的! 这下连素问也急了:“不是演习么,怎么会有实弹的?” 顾淮安森森的笑,踱到他们面前,手一伸:“把枪给我。” 陆铮老老实实把佩枪交到他手中。顾淮安扫了一眼型号和校准,便一目了然:“指导员的枪。你们把他做了?” “……是。” 顾淮安把弹夹一卸,里面陆续又掉出几颗子弹,果然都是实弹。顾淮安解释道:“指导员不参加演习,随身佩枪时刻都是携带实弹的。” 原来如此。 正当两人担心捅了漏子的时候,却见顾淮安当着他们的面,撕下了右臂上的狼头袖标。 这个袖标是每个特种部队的标志,是一个特种兵战士的荣耀。虽然素问觉得那狼头更像只狗头…… “少校,你……” 顾淮安朝他一笑:“干得不错,你们赢了。”随即对着无线电里宣布:“雪狼A组,雪狼B组,所有人五分钟后训练场集合,你们的指挥官被人斩首了!” “……” 无线电里一片哗然,还在外面的丛林里四处搜索最后一名菜鸟的特战队员们茫然的放下了手里的枪。 副队长倪况一把抢过无线电,大声质问:“狼穴,狼穴,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淮安没有回答:“我再重复一遍,五分钟后全员训练场集合,任何人不准迟到。” 倪况一急,索性直接问道:“雪狼……你怎么了?” 顾淮安翻了个白眼,一字一句道:“老,子,被,人,斩,首,了!” 啥? 这下特战队员们更茫然了,他们的中队长,被他们当成偶像一样崇拜的战神,雪狼少校,竟然被人斩首了? 斩首行动,是特种作战中的一种。顾名思义,就是攻击敌方关键人物和指挥中枢,使敌人处于群龙无首以及无法沟通的状态。 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特种兵的首脑被一只菜鸟给斩首了? “唉——”有人当场就摔了枪,懊恼且不解。这要传出去,他们雪狼小组的面子还往哪搁?年度军区演习的时候还不被其他军区的特种兵给笑死? 等全队回到训练场集合,顾淮安早已带着陆铮和素问等在那里。这帮特种战士们看到陆铮身上和他们一样的特种兵作战服,再看看羞得无地自容的指导员和那位被扒光了衣服的潜伏哨兵,立刻恍然大悟了。 是化妆渗透啊! 阴险,太阴险! 顾淮安咳了两声,纠正他们:“不是共军太狡猾,是我军太无能!” 一个二个特种战士们,都耷拉下头。 不知谁愤怒之下叫了声:“揍他!” 即刻一呼百应:“对,揍死丫挺的!” 立刻一帮特种兵都失了理智,野蛮的扑上去,陆铮见状想逃,却已经来不及了,被人活活按在底下,一个又一个特种兵泄愤般压上去,顿时一场人间炼狱…… 素问在旁边急得手忙脚乱,一个劲的叫顾淮安:“你去叫他们快停手啊!不带这样的,输了不服气啊?” 顾淮安忍着笑,假惺惺的阻止了两句,可是义愤填膺的特种兵们根本没人理会。 顾淮安一阵暗爽:斩我的首,要你小子知道厉害! 闹腾了好一阵子,顾淮安才终于清了清嗓,出来“主持公道”:“行了,再闹下去要误了吉时了,你们还想不想喝喜酒了?” 余怒未消的特种战士们这才陆陆续续的让开来,好半晌,陆铮终于灰头土脸的从底下爬出来,一张白皙英俊的脸,沾得又是油彩又是泥土,都快分不出样儿来了。 “快,回去洗洗,换身衣服,把你的新娘子背走吧。” 陆铮一喜,正要接令,忽然想起一事:“坏了,我把曹排给忘了,他踩到地雷,还留在树林里呢!” 倪况瞅他一眼:“我们的爆破专家早帮他把雷给排了,现在估计已经下了山,坐在酒桌前等着喝喜酒了。” 陆铮一听,终于放宽了心,旁边顾淮安在他肩上擂了一下:“到底走不走了?难道还要我的兵帮你背新娘子?”说完对着底下狼崽子大声问道:“兄弟们,你们想不想背新娘子?” “哇——” “想——” 异口同声的狼嚎,陆铮一下急了,上前就抱起了惊叫连连的素问:“这事就不劳烦特战队的同志们了!”说完,也不顾素问的苦苦挣扎,就在她脸上吧唧一口,随着这个湿湿的吻印下的,还有一抹油彩和淡淡的灰尘。 “老婆,咱走着!” 当着所有特种兵的面,素问被他亲的双颊酡红,用手背摸了摸脸上的油彩,却摸到一片滚烫。趴在陆铮的背上,只好将脸一个劲的往他脖子里藏。 “都是你……我也变成大花猫了。”她的语气里,腼腆中带着恼怒嗔怪。 “老婆,相信我,今天的你是最美的。”说完,在她粉嘟嘟的脸上又嘬了一口,然后小声的在她耳边嘀咕了一句:“晚上脱了一定更美。” 惹来素问一阵拳打脚踢:“讨厌死了,我发现你越来越色了!” “本来就是嘛!” 顾淮安带着一帮看热闹的狼崽子们,抱着双臂,边笑边给他们配音:“瞧瞧,这就叫冤家。” 下了山,隆子县边防连里已经是一片热情洋溢的如火场景。 从里到外被收拾得分外干净的营房上都贴满了大红的“喜”字和长长的拉花,食堂门口挂着战士们自制的“恭贺新婚”的四只彩灯,窗台上,一溜的部队茶缸里全都插满了鲜花,看着格外搞笑,也挺有创意的,陆铮的房间里,两张单人床拼在一起凑成了一张双人床,上面铺着战士们花钱请当地藏民缝制的红色喜被。 各排各班的战士们言笑晏晏,早已列队在门口等候,远远的见陆铮背着新娘子跑下来,全都“啪啪啪啪”的鼓起掌来。 祁连在热烈的掌声中走出来欢迎陆铮,他脸上的笑都快把皱纹挤到一块儿了:“我已经听说了,小陆啊,你可为咱们边防连的争光了,哈哈!我看那小顾待会还怎么张狂,特种兵了不起?特种兵还不是被我老祁的兵斩首了!哈哈哈!” 话落,全连都跟着欢呼大笑起来。 陆铮看到站在祁连长身后的曹排,悬在心里的一块大石才真正落地。 曹排回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悄悄的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嗖!”的一声锐响划破天际,战士们都不由自主的抬头望去。 只见一道红色的火焰腾空而起,紧接着一个接着一个,红的,黄的,绿的,白的,直冲云霄,在瓦蓝的天空中腾开淡淡的彩色烟雾。 这是……信号弹? 只见两辆霸气的军用悍马,载着满车黑色贝雷帽的特种兵们咕噜噜颠簸而来。车头坐着驾驶员,其他战士都是扒附在车身上的。 顾淮安没老实坐在副驾驶位上,而是一只脚踩着坐垫,人却坐在了椅背上,远远的,首当其冲吼道:“老祁,还满意我们这贺礼吗?” 是啊,部队里不能放鞭炮,可没规定不能用信号弹代替啊。 被贴得花里胡哨还挂个喜字的悍马晃悠晃悠停在他们面前。祁连长率先带队和特战队员们寒暄起来,不外乎是炫耀方才的演习,一个说厉害厉害,一个说过奖过奖,一个说再接再厉,一个说战场上见。 这么多人看着,素问趴在陆铮背上有点不好意思,也体恤他走了一大截的山路,于是就要下来。 顾淮安忙里分神,提醒他们:“嗳,咱们这可是有规矩的啊,新娘子在进屋之前,脚可不能沾地!” 陆铮一听就乐了:“这还不好办,正想抱他一辈子呢!” 底下官兵听了哇哇大叫,祁连长拍拍他:“赶紧先把新娘子背进去吧。” 素问一身大红旗袍,在一堆绿军装里,别提有多晃眼,大伙儿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漂亮的新娘子。只见陆铮脚下生风,一点不像刚打完仗的,背着她一路小跑。 “慢点慢点,这儿没人了,你放我下来吧。”素问在他背上轻锤。 “不行,没听淮安说吗,进屋之前不能脚沾地。” “P规矩!” “行了你别动了,就快到了。” “就动!” 两人还较起劲来。 “哎呦——”陆铮忽然停下,蹙着眉叫了声,“你一动我就腰疼!” “要不要紧?”素问赶快从他脖子旁伸出头去,看看他身上,也不知刚才被那帮特种兵压在底下,有没有压出个好歹。 “你老实一点,我就不疼了。” “噢……” 曹自彬看着这一唱一和的小夫妻,还有点意思。 祁连长招待完特种兵,指指手表,曹自彬会意,扬起大嗓门:“吉时到——新郎新娘入场!” 这边喊完了,那边赵文江还在七手八脚给陆铮递衣服。他是赶不及回寝室换衣服了,幸好小赵眼尖,回去拿了套新的常服给他,他就在会场边上脱了特种兵的作战服,套上笔挺的常服,正系皮带呢,那边已经来人催了,赵文江一急,拿绞干的毛巾,胡乱在他脸上抹了抹就推他:“好了,赶紧拉着你的漂亮新娘子进去吧。” 陆铮回头望向素问,素问也望着他,正如他所说,今天的素素,是最美的。他见过她万千风华,走在镁光灯下,见过她穿旗袍,穿礼服,杂志封面,形象大片,她什么造型什么风格都挑战过,唯独这一刻,是最纯真热情的,腼腆羞涩的美好。 他也回以她一笑,向她伸出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素问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不仅是高兴,还因为赵文江那一抹,是还了她一个干净白皙的陆铮,但是鼻尖上,特意留了一抹油彩没擦掉。 她强忍着笑,把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手心,也交出了自己的一生。 也许这不是最完美的婚礼,但一定是最有意义的婚礼。 部队里吹响了号角,青山绿水,雪原独特的风情,这一刻,喜悦洋溢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礼仪在食堂里举办。战士们不知从哪弄来了长长的红地毯,铺在他们行走的道路上,两旁战士们穿着军装常服,站成整齐的列队,翘首等待着他们,随着他们走过,响起一阵阵掌声的浪潮。 两个小兵一路引在前面,把盆子里早就准备好的喜糖花生红枣向他们头上撒去。 等陆铮携着素问走到“主席台”前,祁连长清咳一声,开始了这场婚礼的主持。部队官兵们按军衔级别排序,依次围桌而站,整齐的像一块块方阵,笔直的如一株株青柏。 “同志们——在这个大雪初晴的日子里,我们迎来了隆子县边防连建设以来第一次的婚礼。我们的好姑娘,聂素问同志,不畏艰苦,不远万里,来到咱们这山沟沟里举行婚礼,不仅解决了我连优秀的战士陆铮同志的终身大事,还给各位未婚的军嫂们起了个好头,做出了好榜样。这既是他们个人的幸福,也是我们部队的光荣,我们革命战士走遍天下有人爱,这是件好事!现在我宣布——结婚仪式正式开始!” 啪啪啪啪……如雷的掌声,叫好声,响成一片。 “现在,有请我们的新娘,为我们说两句话。” 祁连长起了个头,就把这炮弹丢到素问手里。素问脸都快烧红了,她一个女流,在这些战士们中间算什么啊,让她讲什么话! “我……我也没啥好说的。其实我该感谢大家才是,谢谢大家的帮忙,让我实现了一直以来的夙愿。这一天,我已经等待了太久,希望今天,大家能玩得高兴,吃得开心!” 说完,她已经满脸通红,祁连长带头热烈的鼓起掌来。 “那我们的新郎有什么要对新娘子说的呢?” 陆铮睨了眼两颊飞红的素问,眨了眨眼睛,笑得如春风沉醉。 他拉起素问的手:“谢谢你带给我的幸福,我会好好珍惜你,珍惜这一切。嫁给我,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说得好!”祁连长大喝一声,“嫁给中国人民解放军,是不会后悔的!” “嗷嗷嗷嗷——说得好——”底下的战士们简直要翻天了。 热浪翻腾了几波,不知何时,风向转了,有人提议:“新郎说的这么好,就亲一个新娘子呗!” 这下气氛更加沸腾了,大伙通通叫:“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陆铮迫于无奈,拉过素问,也不管她脸上的羞窘,直接在她脸颊上印了一个湿湿的吻。 他想稀里糊涂蒙混过关,底下的兵可不同意。 “不算,这怎么行?起码要舌吻一分钟,同志们,你们说对不对啊?” “对——” 一呼百应。 陆铮笑得直摇头,那边素问已经有逃跑的心了。 把目光投向祁连,祁连却也不管事,大有看热闹的心。 顾淮安还带着他那帮狼崽子推波助澜:“是不是汉子啊?解放军可没有这么婆婆妈妈的?” 赵文江扯着嗓门顶回去:“得了吧,手下败将!陆儿,叫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汉子!” 两支部队你一嚎,我一吼,相持不下。 祁连坐看好戏:“小陆啊,你看着办吧。” 能咋办?亲就亲呗! 一二八,闹洞房(万更求票) 更新时间:2013-1-11 0:05:41 本章字数:12595 在陆铮抱住素问的腰时,底下的哄闹乍然而止,大伙儿都屏足了气,就等着那勾口水的一幕。 在这么众目睽睽之下接吻,还非得是舌吻,看着全场的兵刷刷投来的目光,素问欲哭无泪:“不能换别的玩吗?” 答案很明显。 素问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把心一横,她也不是个玩不起的人。 抬头望向陆铮,他的眸光平静而柔和,像是安慰她,素问抱着杀头不岩石的想法,主动抬起胳膊,伸到他脑后,缓缓将他的头拉下。 下边人群呼声四起,震破耳膜。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就在一瞬间,素问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被全部夺去!温润炽热的唇紧紧压迫着她,辗转厮磨,寻找出口。 素问急得锤他的胸,搞什么,逢场作戏而已,至于这么认真么? 素问完全被他的气势所惊扰,一急,真是有些愣怔住了,等缓过神来,暗中挣扎使力,才发觉他臂力惊人,一时竟也挣不脱。 台下的战士们都被这惊人的热吻震住了,一个个睁大了眼,连倒数计时都忘了。 倏的,陆铮的右手掌猛地托起素问的后脑,左手拦腰拥住她,人更贴近,素问整个人都被他压迫得向后倾去,柔软的腰部折成一个夸张的弧度。 “哗……” 全场怔然。 嘴里全是纯正阳刚的男性味道,烟味淡了,属于他本身的草木香更浓,还有种高原特有的清新味道,唇舌柔韧而极具占有欲,就像是……要当场把她生吞了。 呼吸困难的聂素问一时间转过许多个年头。 她决定以进位退,配合他的动作,主动的抬起腰肢,绕在他脖子上的双手,挑逗般的将十指插(蟹)进他粗黑的短发,身子换个角度以满足台下观众,主动的张开嘴,想趁他在自己口中流连忘返的时候咬他个措手不及,来结束这场狂热的吻,但没想到陆铮比她聪明多了,似乎已料到她这般乖顺投诚恐怕有诈,舌巧妙的避开她的追逐,舌尖相抵,你来我往,谁都不肯妥协。 在漫长的拉锯战中,两人越发食髓知味,在台下的人看来,简直是浑然忘我。 陆铮加重了在她腰上的力量,而素问则加深插入他发间的手指力道,在唇舌来往中胸口渐渐发热发烫,时间仿佛静止一般,激起莫名的不安与躁动,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这种吻简直是场灾难,耗尽了彼此的体力,有一分钟了吧?不,素问觉得简直像过了一世纪!怎么还不叫停? 彼此都像跟对方有仇似的,不断的较劲,不断的索取。 终于,祁连长高喝一声:“时间到!” 在全场的寂静当中,蓦的爆发雷动的掌声。 陆铮终于肯放开她,素问急忙的后退,红肿的唇上湿亮亮的,映着大红旗袍,粉面桃腮,自有一种妩媚诱惑的风情。 素问擦了下嘴角,瞪了他一眼,陆铮倒是呵呵笑了一下。 再抬头时,那双眼睛已经失去了温润柔和的波光,变得漆黑深邃,闪耀着幽幽的危险的暗示,犹如巡夜的野兽,在那一刹那,素问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不该有的——欲望。 即使他没有说话,可是他的眼睛,已经明明白白的在告诉她——我想要你。 幸好祁连的主持解救了她。 祁连先安抚了一下热血冲脑口水长流的士兵们,然后高声道:“下面,请新郎新娘向你们远在北京的父母敬礼,向前来参加婚礼的各位战友们敬礼。” 时代不同了,毕竟不会真像古代一样拜堂磕头,陆铮拉着素问并排站好,向着北方深深的敬了一礼,然后转向在场的战友,表情庄重的敬礼,素问的军礼虽然没有陆铮的漂亮,但她也非常诚恳的向四面都鞠了一躬。战友们纷纷鼓掌,一起见证了他们的喜结连理。 最后,是陆铮向素问敬礼——感谢她来到自己身边,感谢上天赐予他这样一个美好的妻子。 素问的目光对上陆铮的,不知为何,脸刷的就红了,在他昂藏笔挺的身姿下,羞答答的低下了头。 祁连带头热烈的鼓起掌来,待掌声稍歇,他吆喝一声:“同志们,入席吧!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酒席就在食堂里举办,平常的大锅饭,今天额外的加了几道菜色,而因为四处张贴的喜字,和连长额外的命令:酒桌上暂时准许没大没小,所以气氛显得格外的热烈和喜庆。 红彤彤鲜艳欲滴的全猪宴,破例被拿上来的二锅头,炊事班为了赶出热腾腾的菜,临时抽调了几名当值的新兵去后厨帮忙,一帮子大厨和门外汉搅和在一起,汤,那要一桶一桶的往里加水,盐,那要整袋整袋的往里头倒,酱油,一瓶不够,一锅菜要两瓶,打鸡蛋都是用脸盆打的,切菜那就是卖艺耍大刀的,神马,你还用锅铲炒菜?老同志告诉你,在炊事班那都是用铁锹铲的。 大锅饭的精髓,那就是粗放,实在。 颠锅那都是臂力活,一般大厨到了部队,那还真做不好菜。 酒桌上也是一样,战士们一个嗓门赛过一个,那是豪气干云。 酒盅,不够! 酒杯,小气! 要喝就来大碗的,干! 你一碗,不喝不够意思。 我一碗,不喝不够朋友。 喝——喝! 战士们吃喝之余,还不忘今天的主角,起哄着要听他们的恋爱故事。其实就是想八卦他们第一次接吻,第一次那啥的细节。 这可难为死了陆铮。就是他有那色胆,敢当众公布,也不敢当着素问的面啊,不然今晚洞房他就别想上床了。 没办法,不说?那就只能喝。 酒席过半,大家吃饱喝足,陆铮早就被灌翻了,人事不知。 祁连看看情况不对,兄弟们感情再好,那也不能误了人家的“终身大业”啊,赶紧的撺掇素问:“小聂同志,我看你先扶陆铮回去洞房吧,再晚咯恐怕就……” 连长这半句要说不说的,可羞红了素问的脸,惹笑了一桌的人。 大家都还知道缓急轻重,一起催着说:“是啊是啊,赶紧的回去洞房吧!哈哈!” 素问在一众聚焦的猥琐眼神中,扶着酒气熏天的陆铮回了寝室。 一米八几的大男人,醉得脚步都不稳了,整个人完全靠在她身上,一路上磕磕绊绊,等把他扶到屋里床上放下,早已气喘吁吁香汗淋漓了。 难怪别人都说结婚就是折腾,这不,才半天过去,她就快去了半条命了。 素问还从没见过陆铮喝得这样醉过,大约今天他是真的很高兴吧。白皙的脸因为酒精的作用泛着淡淡的红,枕在一片红的喜被上,双眼紧闭,眉梢却是舒展的,也不知是醉了还是睡着了,梦到什么开心事呢,一张俊脸上洋溢的全是暖暖的笑。 那么大个人,呈个“大”字型往床上一扔,就一动不动了。 “瞧你,傻样!” 素问看了他一会,自己也忍不住傻气的笑出声来。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人生最为重要的时刻之一,聂素问却好像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坐在床边,望着床上人事不知的男人,从今天起,他将成为自己的另一半。 素问发了会呆,发现自己完全茫然。 该做点什么呢?她没有这方面经验,周围也没什么过来人。早知道昨晚应该在电话里让周沫给她百度百度,再不然她一个写小说的,也该比自己想象力丰富啊。 低着头正纠结,身后,陆铮忽然伸了伸手,含糊不清的叫:“老婆……” “啊?”素问赶紧回过头看他。 见他正撕扯着紧收的军装领口,皱着眉呻(蟹)吟:“老婆……我难受!” “哪里难受?”素问弯下腰,帮他松开领口的两颗扣子,又试试他额头的温度,还好,只是喝醉,没其他症状。 刚要把手拿开,忽然被人一把攥住,喝醉的人蛮劲似乎特别大,素问被他一把拉到床上。 “唔……干什么……” 素问刚要挣开,被他一把搂住腰,按在了怀里,孩子般无赖的叫道:“老婆!我要跟你睡觉——” 那嗓门,素问吓得一下跳起来捂住了他的嘴。 陆铮被她捂着呼吸不畅,一会儿就不满的挥开了她的手,重复的叫道:“老婆,我好难受……” 素问也被他搞来气了,眼圆脖子粗的问:“到底哪难受!?” “唔……”他打了个酒嗝,翻身把她压到身下:“我想和你做……” 没等他说完,素问弓起膝盖,一脚顶在他那里:“闭嘴!” “噢……”陆铮痛苦的低嚎了一声,咕咚一声,像块木头,直挺挺的从她身上翻下来了,侧躺在一边。 素问喘了口气,这才想起看看他有没有事,谁知道旁边那人已经呼噜呼噜睡得香沉了。 这男人,喝多了也挺可爱的。 她觉得当务之急不是洞房该做什么,而是先给他弄杯解酒茶。 起身,看看身上的旗袍,早被他扯得皱巴巴不成样子了,从床底下翻出她自己的箱子,随手抽了件宽大舒适的棉服,里面套上羊毛衫。 她先去锅炉房打了瓶开水,然后又去炊事班要茶叶,老胡说他们也没有,不过连长的文书那儿有。没办法,她只好去敲连长办公室的门。 祁连那边酒席刚散,文书正好在给他泡茶呢,一听素问的来意,顿时热情的泡了两杯,一杯浓茶给了素问。 素问把茶拿回去喂陆铮喝了,陆铮睡得正沉,被她叫起来,卷翘的睫毛不悦的扑扇着,眼神迷离,领口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被他自己扯得咧开了,露出胸口一片蜜色如玉的肌肤。 “咳……”素问咽了口口水,眼观鼻,鼻观心,把茶杯递到他嘴边,温言道:“起来,喝口茶再睡,会舒服点。” “……老婆?”他醉醺醺的睁开眼,仿佛喝醉了就只会叫这一个名字。 “嗯。” “老婆,你真好。” “……行了,喝水吧。” “嗯……”他靠着她的手臂,就着她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口,立刻就被浓茶的苦涩呛到,漂亮的眉毛皱成一团:“苦,好苦……不喝了!” 事实证明,再有本事的男人,那喝醉了酒,就跟三岁小孩没两样。 素问觉得自己现在就在哄一任性的小屁孩。 “乖,一会儿就不苦了。” “我要你亲亲……” 看着他撅起的嘴,素问无语。 嘛……在他唇上印了一下,他果然满意的舔了舔干枯的唇:“甜……” “那喝茶吧?” “嗯……苦!” “……” 就这样,喝一口,亲一下,亲一下,再喝一口,素问已经不知道是自己再给他喂醒酒茶,还是在给他占便宜了。 好不容易伺候好这个“返老还童”的麻烦,素问放下杯子,倒是想起一件正事。 从他的抽屉里找到纸笔,桌角上,压着几本军事书籍,书页已经被翻得很旧了,想必在部队里经常被传阅。 她随手翻了翻,什么《西方战争艺术》,《兵王》,《国之利刃》……倒是中外都有,繁杂兼备。看了一小会,她放下书,开始在纸上刷刷写着什么。 床上,陆铮仍然睡得安稳。素问把写好的东西叠了叠,放在口袋里,再次离开,重新敲响了连长办公室的门。 “进来。” 祁连长坐在办公桌后,正闭目仰脖醒酒,乍一直起身,看到来人是聂素问,不禁也愣了愣。然后立刻站了起来:“小聂同志,你怎么来了?” “连长。”素问礼貌的叫了声,“我今天来找您,是想跟您谈谈陆铮的事。” 祁连长扬起眉,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经过今天这一役,没有人会再怀疑陆铮身上巨大的潜力。相信您也跟我一样,认为他是成为一个优秀特种兵的好苗子。” 祁连长的表情变得严肃,他点了点头:“没错,这事顾队长之前也跟我提过。” 当时顾淮安说看上了他这里的一个兵,祁连长就有不好的预感。他们边防连地方艰苦,优秀的人才素质都不愿往他们这苦旮旯来,好不容易出了个精英,能为他们隆子县边防连争光了,结果特种部队这帮狼们就来跟他抢人了。 祁连长从心里是不愿放人的,一来为了连队,二来他喜欢的兵他也舍不得。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待在他们这边防连是没前途的,像他混一辈子,也就是个连长,身上挂几个三等功勋章,退伍了谁都不认,想想都怪凄凉的。 若为了年轻人的前途着想,加入特种部队当然是最好的选择。狼牙特种大队,尤其是雪狼突击小组,已经实现了全员士官制度,也就是说,进去了,好歹吊车尾也是个少尉。 “不过特种部队也不是那么好进的啊,这当中的选拔,相当的残酷。”祁连长想起当年自己年少轻狂,一腔热血的就报名参加了狼牙特种大队的选拔,整个西南军区才筛选出127名精英啊,他当时也是满腔自负,洋洋得意的。 结果进去第一天,就被淘汰了74名,超过了半数。祁连长,就是这74人当中的一个。 也是从那时,他认清了自己的不足,甘心到这边疆来磨砺锤炼,奉献一生。 往事多惆怅。 祁连长看着面前的女子脸上自信的表情,仿佛坚信她的丈夫绝不会失败。 不知为何,连他自己也觉得,如果是陆铮去,一定可以通过重重考验。 “所以……你是替顾队长来做说客了?”祁连长笑眯眯的望着她。 素问却摇了摇头:“我不是替他做说客,我是来请您坐陆铮的说客。” 祁连长不明白了。 “其实顾队长也单独找陆铮谈过,但是他却拒绝了。” “什么?”这下祁连长也愣了。这小子,到底是不知天高地厚呢,还是不识好歹? “令我很愧疚的是,他的理由居然是我。他不希望在跟我成婚以后发生什么意外,让我担心,所以放弃了参加选拔的机会。” 这样说,祁连长倒是能理解了。特种部队在和平时期要发挥多种作用,基本是哪里有需要,就奔赴哪里。与毒贩周旋,参加反恐行动,解救人质,那都是家常便饭,即使在野外生存训练里意外身亡的,也不是没有。 祁连长看着素问:“那你就放心让他去冒险了?” “我当然会担心。”素问诚挚的回答,“但是我相信他会保护好自己的。比起捆着他,束起他的手脚安稳度过一生,我更希望能放他去广袤的天空,寻找自己想要的。我知道他在部队里很能够找到认同感,他喜欢这里,所以我也会无条件支持他。如果有一天,我守候着的这一方天地,已经不足够他大展拳脚了,我一定会放手,任他去飞,去闯。” 祁连长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 “你能够这么想,真的很难得。我接受你的请求。” “谢谢连长。”素问高兴极了,掏出口袋里的纸张,双手交给祁连长,“这个……麻烦你在陆铮送我回北京的这段时间……交上去。” 祁连长好奇的展开一看——是参加特种部队选拔的申请书? 更让他惊讶的是:“……你写的?” 素问点点头。 太不可思议了。一个女子有这般硬气豪放的文笔,远大的目光,宽广的胸襟,写出的申请书,连他手下的这帮孬兵们都不能比! 果然,有文化就是不一样啊。本科出来的,是比他们这些有的初中还没毕业的强。 他整齐的叠好申请书,收进抽屉,问她:“你准备瞒着陆铮?” “嗯,暂时先别告诉他。等他从北京回来,已经木已成舟了,我相信陆铮不会放弃这个到面前的机会。到时候就麻烦您,多开导开导他了。” 祁连长听完,点点头,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女子,也是用心良苦啊。陆铮是真的娶了个好媳妇! 等素问再次回到寝室,陆铮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坐在床头,歪着脑袋看她。 “去哪了?”他醉酒的嗓音,醇厚里夹着一丝沙哑。 素问有点儿心虚:“我去……我就出去透透气。” “噢。”他倒没有多疑,一杯浓茶,又睡了两个小时,早已神清气爽,拍拍身边的床位:“过来,坐。” 素问听话的挪过去,坐在他身边,陆铮用被子一笼,就将他和她一起罩在被子底下,顿时热乎乎的带着他的气息包围了素问。陆铮用滚烫的额头贴着她的,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声道:“老婆,对不起,辛苦你了。” 素问不禁红了脸,不知是闷的还是害羞的,嗔怪的一笑:“男人啊,喝醉酒都是一个德行。” 陆铮顿时一笑:“怎么,你还照顾过别的喝醉酒的男人?” “不跟你说了。”素问佯装生气的掀开被子站起来,“我去给你打水洗脸。” 陆铮坐在床边上,看着他害羞忙碌的小妻子,慢慢的系好军装纽扣,穿好鞋子。 素问把绞好的毛巾递给他:“擦擦吧,看你睡的,发了一头汗。” 正站在边上看他洗脸,擦手,忽然,“咕噜噜——”,一阵尴尬的怪声。 陆铮扭过湿漉漉的脸,惊讶的看着她,素问也愣住了,半晌,捂着肚子直响泪奔。 这也不怪,早晨她起晚了,就没吃成早饭,又跟着他们军事演习,跑上跑下,宴席上新人就更别想有机会好好吃上几口了,等到大家喝得差不多了,她刚想拿筷子拨点残羹冷炙到碗里,又被祁连长叫起来,让她扶陆铮回房。 真是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摧残! 两人你瞪瞪我,我看看你,过了一会,陆铮笑眯眯的放下毛巾:“我去炊事班看看,还有没有吃的。” “别……让人知道多不好。”素问拉住了他。 “没事,我也饿了。酒席上光喝酒了,现在肚子里空空的。”他摸摸她的头顶,转身离去。 素问就着他用过的洗脸水洗了洗手,把水倒了,然后就开始收拾他睡过的床铺。大红喜被仍旧和刚进来时一样理得整整齐齐,完全看不出睡过的褶子。 正做着,陆铮用脚尖踢开门回来了,他手里端着一大海碗的面条,高兴的叫她:“老婆,来,吃面咯——” 素问凑过去一看,青菜肉丝面上还冒着腾腾的热气:“你从哪弄的?” “炊事班知道大伙儿喝完酒肯定有饿肚子的,早就准备好了主食。我看面箩里还有一点面条,就给下了。不过没啥调料,只好撒了把小青菜,切了点肉丝进去。” 素问目瞪口呆:“你下的?” “嗯哼。”他洋洋得意,把筷子递给她,“快吃吧,把我老婆都饿坏了。” 素问不禁低下头,用筷头挑了几根面条,忽忽的热气从嗓子一直窜到心里。她吃了几口,发现陆铮一直坐在旁边看着自己,于是把筷子递给他:“一起吃吧,你不是也饿了?” “没事,你吃剩下的都是我的。” 只因为这一句话,她被热气氤氲的眼睛就有点湿湿的。 我们大约都有过这样的经历,母亲可以毫不介意的把我们挑食吃剩下的菜夹进自己碗里吃掉,而我们自己,却常常很介意被父母咬过的食物。那样无条件的包容,只有最亲近的人,最无私的爱,才可以做到。 这一刻,她真真正正的感觉到,陆铮已经是她的家人,是她最亲密的亲人。 两人舒舒服服的填饱了肚子,陆铮正蹲在外面洗碗,忽然看见顾淮安领着一拨人声势浩荡的朝他们走来。领头的,尤其是赵文江,脸上那猥琐的笑,陆铮一瞧,就有不好的预感。 顾淮安瞧见陆铮手里的空碗,哈哈笑道:“陆铮,吃饱了?睡好了?那咱开始正式节目吧?” 陆铮陪着笑,带着点无奈的说:“你们别闹了……” 赵文江第一个跳出来反对:“那怎么行,闹洞房是我们的优良传统!祁连也说了,好的民俗就要保持,要发扬!” 陆铮真有点头痛,这些人里,尤其是上午刚吃过败仗的特战队员们,不知道想什么法子折腾他呢。 屋里的素问听见门外响动,见他洗个碗还不回来,于是扬声问了句:“怎么了?有人来了吗?” 这帮狼崽子们一听见新娘子的声音,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愈加兴奋。 陆铮赶忙往门前一站,拦住说:“各位同志们,战友们,好兄弟们,看在今天是我的好日子,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语气可算诚恳了。 可顾淮安压根不理,跺了跺脚,然后对身后的特战队员们大声命令:“兄弟们听好了,给你们五秒钟,拆破此门,后果我来承担!” “是——”特战队员们一听更来劲了,别说这小破门,就是银行保险阀门,他们都能成功爆破侵入,何况拆的还不是自己部队的,里面可是新娘子啊,几头“狼”们早就按耐不住,摩拳擦掌了。 这招果然有用。 陆铮自然不是特种兵的对手,而且门拆了,还得从他的月度补助里扣。 “闹就闹吧……”他终于做出了退步,“不过你们可悠着点啊,注意分寸。” 众人哪管他的警告,“嗷嗷”一声哄闹就挤进了新房。 坐在屋里的素问一见这阵仗,吓了一跳。 陆铮有点为难的向她解释:“他们……说要闹洞房。” 素问点点头表示理解,在中国许多地方都有这个习俗,入乡随俗嘛,应该的。 在她坦然答应的同时,还没有预料到这些战士们的想象力有多丰富。 赵文江摸着下巴笑得猥琐。 这里面顾淮安军衔最高,所以首当其冲,出了第一个难题。 只见他一本正经的打量了下小夫妻,最后目光落在陆铮身上:“听说你体能不错嘛?逃过我雪狼A组的追捕,还混进了特种兵斩了我的首,那就先做五百个俯卧撑来看看。” 大伙儿一阵纳闷,这有什么好看的。 五百个一组俯卧撑对普通官兵来说可能有点累,对特种兵来说那就是小菜一碟。 不过顾淮安的话还没完:“为了表示夫妻同心,你带着你老婆一块做吧。就让她坐你腰上。” “噢……”战士们拖长了尾音,恍然大悟。把新郎子的腰给累得直不起来了,他们晚上还怎么洞房?阴险,太阴险! 素问也摆手拒绝:“这怎么行,我九十多斤呢。” 立刻遭到大家的鄙视:“特种战士一天负重四十公斤跑好几个来回5000米呢。” 陆铮也没意见,光是这样的话,比那些黄段子要轻松多了。 他朝素问勾勾手,示意她放心,就已经摆好姿势趴了下去。 素问胆战心惊的坐上去,浑身都拿劲,脚都不敢离地,生怕把他的腰给压折了。 只听顾淮安一声:“开始——” 陆铮立刻双臂使力,身体上上下下的飞速来回。这一开始,素问就再也顾不得她体重的问题了,整个人被颠得花容失色,“啊啊”直叫唤。 战士们噗哧喷笑出来,浮想联翩啊。 这还不算,顾淮安还抽空找了张纸条,写了行字塞到素问手里,让她当众大声念出来: “我自愿嫁陆铮为妻,用……坐着的东西发誓,永远爱他!” “哈哈哈……”大伙儿笑得捧腹不止。 陆铮也被逗乐了,一个岔气,就有点乱了节奏,手臂也开始发软使不上力。 “加油,才300个啊!不是刚吃过饭吗,力气呢?多做几个才能消化啊!”顾淮安笑着在一旁说风凉话,还给他们计着数:“……397,398,399,400!停——” 大伙儿面面相觑的看着他,素问一听停赶紧从陆铮身上跳下来,扶着他站起身。 只见顾淮安眉毛一扬,坏笑道:“知道你们迫不及待想看刺激的了,这剩下一百个啊,咱换个地儿,到床上去做!” “嗷嗷嗷……”狼崽子们都兴奋了起来。 素问和陆铮被人莫名其妙的整到床上去了,素问仰面躺在下面,陆铮撑在她身上,顾淮安还叮嘱:“坚持住啊,你要是撑不住了,可就压到咱的新娘子了!” 说完,带着底下狼崽子们起哄:“想不想看新郎亲新娘?” “想——” “行,那就让新郎做一个,亲一下!” 这下,陆铮真有点被整的没脾气了。漆黑的双眸直视着身下的素问,用目光安慰她。素问却摇了摇头,比起被亲一百下,她更担心陆铮的体能。 游戏开始后,陆铮的素问明显放慢了下,每次都等素问准备好了,才压下去,准确的亲在她嘴唇上。 战士们用暧昧的音调帮他们数着:“……九,十,十一……嗳,亲到脸上不算啊,新娘子看我们新郎这么辛苦,也给点鼓励呗……哈哈哈!” 当事人到没啥感觉,陆铮连做了四百多个俯卧撑,前四百个还是载着人的,都有点意识模糊了,而素问也觉得麻木了,索性闭上眼,反正嘴唇上湿乎乎的,也没啥感觉了。 终于顾淮安数到:“一百——!”陆铮嘴挨着素问的嘴,整个人往侧边一歪,就倒了过去,素问赶紧从床上坐起来,问他怎么样,要不要喝水,弄得底下一片嘘声。 “看来你们的饭后运动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的节目呢,都是不用耗费体力的,你们可以放心了。” 顾淮安说得越轻松,素问越觉得有不好的预感。 不过这次是赵文江出的题。 “题目很简单啦,只要新娘猜出今天新郎穿的是什么颜色的内裤就行!猜对了呢,咱们就请新郎把内裤露出一角给大家证明看看,这猜错了嘛……就让新郎只穿内裤在操场上跑一圈,大家说好不好——” “好——”尖叫声连成一片。 素问头上立刻就冒出一滴汗。靠,这赵文江也太毒了! 陆铮躺在床上歇了一会,已经缓过劲来,拉着素问的手,大义凛然的说:“老婆,就靠你了!” “……” “放松点,压力别太大。实在不行……零下几度的,在操场上跑一圈也死不了人!” 他咬咬牙,已经视死如归。 所有人都等着看新郎裸奔了,不过素问这次可沉稳得多。只见她不慌不忙,清楚的吐字:“灰色,CK。” “咦……?”这么肯定? 所有人都不相信,嚷着一定要新郎露出点给他们看看。 陆铮终于扬起淡定自信的笑容,睨着这帮狼崽子们:“你们啊,还太嫩。”说完,解开军裤皮带,拎出内裤上方带LOGO的一小截腰部,果真是灰色的CK! 素问和陆铮默契的击掌,这点小默契,他们还是有的。 “唉……”战士们纷纷摇头气馁。 赵文江也深觉失策,他一时忘了这对夫妻是先上车后买票的,他还在锅炉房看见过陆铮给他老婆洗内衣! “好了,还有什么,尽管来吧!”首战告捷,夫妻俩都斗志昂扬。 战士们苦思冥想,刚才没叫他们脱成,下面这个节目他们总不能不脱了吧? “新郎新娘,进被窝吧?” “……” 素问和陆铮莫名其妙的在床上并排躺好,拉开红喜被,盖在身上,心想他们又要玩什么花样。 “下面,有请我们的新郎新娘从被子里扔十八样东西出来!” 什么? 顾淮安一脸淫笑,就算你冬天穿得再多,两个人要扔十八件出来,也得脱光光了吧。 陆铮和素问对了个眼,各自沉着脸色,坐在床上默默的脱了外套。 “嗯……两件。”顾淮安忍着笑给他们数着。 素问又脱了件羊毛衫,陆铮想想,把刚才睡觉时扔在枕边的军帽也扔了过去。 勉强算四件。 不得不脱裤子了。 陆铮说:“我帮你撑着被子,你先脱。” 素问于是滑到被子里,整个人拧成一团,在被子里把外裤给退了。 两人把外裤,羊毛衫都脱了,素问只剩一套保暖内衣在身上,最后,连袜子也扔出去,一只算一件,也才勉强凑够十二件。 大伙儿都伸长了眼,等着看新郎新娘脱内衣呢。 陆铮咬咬牙,他男人,不怕露,当先把保暖衣和保暖裤全脱了,露出光膀子光腿,素问却是绝不能脱的。 还差四件…… 陆铮想想,又把腕上手表给扔过去。 “十五……”大家眼巴巴等着。 素问羞红着脸,躲在床最里面,笼着被子说:“要不,我就脱了吧……”反正在被子里,外面人也看不见。 “不行!”陆铮直接否决了。 忽然他眼一亮:“等等,你别动。”他的手往素问盘起的头发上伸去,如同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在她发髻里抽出一根黑色的发卡。 固定头发的卡子一松,素问满头黑发便如瀑布般倾泻了下来,陆铮得意的冲众人扬了扬手里的三根小卡子甩手扔了过去:“十八样,一样不少!” “呼……”众人眼红得恨不能冲过去掀了他们的被子。 夜幕降临。 军营中的婚礼就在这一片吵嚷声,欢笑声,尖叫声落下了帷幕。战士们意犹未尽的退出了新房,替两位新人带好门。 一室的欢闹,在人走后,留下一片凌乱和空寂。 坐在床上裹着喜被的陆铮和素问相互看看,都不约而同的摇头大笑了起来。 尽管折腾得不轻,但他们还是感谢这些可爱的战士们带给他们的欢乐。 “睡吧。”陆铮把手伸到她颈后,拢开那一头披肩而下的润滑黑发,搂着她躺下。 一早上,从演习到酒宴,再到晚上的闹洞房,这对小夫妻早就被折腾得筋疲力尽了,此时倒真没了那啥的兴致。 素问点点头,把脑袋又往他怀里蹭了蹭,脸颊贴着他的胸口,嘴角扬笑,闭上了眼睛。 所谓的洞房花烛夜——这样手牵手,静静的同裘而寝,就已经足够幸福。 一二九,回北京 更新时间:2013-1-11 0:05:41 本章字数:8595 新婚的第二天,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早上。 惊心动魄的婚礼,的确是够二人毕生难忘的了,不过后果是,头痛欲裂,浑身酸痛。 真够憋屈的,晚上都没干啥,结果肌肉还是一块块僵硬的酸痛。就不说陆铮丛林里来回跑那几趟吧,五百个俯卧撑就够他手臂酸一阵子的,素问虽然不算娇生惯养,那也是城市里娇滴滴的大姑娘,被整到这丛林里折腾了一上午,这会子也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一点提不起力量。 起床,枕在鸳鸯枕上睁着眼发呆,被窝里暖暖的,从陆铮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热气,像个小火炉,这么冷的天,真不想起床啊。 手一伸出被子,立刻“嘶”的一声又缩了回来,手臂上的皮肤都立起了鸡皮疙瘩,忽然发现明明昨晚自己是穿着保暖内衣睡的,这会子衣服呢?怎么都没了? 她捏了捏自己的脸,碰碰身边抱着她的腰,大掌还盖在不该盖的地方的陆铮,问:“昨晚你是不是趁我睡着干坏事了?” 陆铮正在沉睡,闭着眼睛咕哝了一句:“穿着衣服睡多不方便。” “……” 是方便了他! 素问气鼓鼓的拽着被子坐起来,在床上到处找她的保暖内衣,陆铮皱了皱眉,胳膊一伸,硬是把已经起床额素问又按回枕头上,陪他睡个早觉。 “睡觉,别闹。” “……” “……” 连长体谅战士们昨天酒席上喝多了,早下了命令,今天可以不出早操,食堂的饭也会一直给大伙留着,战士们随时起床了都可以去吃。这样的假期,也就只有这一天了。下午,特战队会专门分拨一辆军车送他们出山去拉萨,然后在拉萨留宿一晚,乘第二天的飞机回北京。 素问躺了一会觉得新婚第二天早上就赖床,叫人知道了,不知想到哪去,还是起来了。 把手脚从他怀里抽出来的时候,素问不小心碰到了一样软绵绵热乎乎的东西,她正奇异,把被子掀开一看,靠,这家伙竟然连内内都不穿就裸睡! 也许是因为被子掀开冷的,被刺激了,那个家伙——竟然立起来了。 素问觉得又惊奇又新鲜,她是第一次在陆铮睡着完全没察觉的情况下看到他的那个。据说男人早晨起来都会那啥,看来是真的啊。 素问怕他冻着,赶紧把被子放下来了。好笑的是软软的杯子落下来后,那地方仍然挺立着,拱起一个小山包样的形状,看起来煞是可爱和搞笑。 素问笑得不行,又怕把他吵醒,捂着嘴巴试探的用手拨拨那地方,又按按,感觉到被子底下越来越硬了,啧啧称奇的同时,完全没察觉到危险的袭来。 等她发现时,已经为时已晚了。 小妻子聂素问被压回暖暖的被窝,脸上扑腾扑腾,都是他吐出的热气。 “老婆,很好玩是不是?” 陆铮压着她乱动挣扎的手脚,在她脸上危险吐息。 “英雄,我不敢了……” 她吸吸鼻子,小脸都委屈的挤成了一团。 “哼哼,现在求饶,是不是太晚了?”他不顾她挣扎,已经摆好架势,蓄势待发了。晨起朦胧的睡眼里,已经渐渐被一种清醒的欲望所代替。 素问扁扁嘴,仰起脑袋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苦苦哀求:“放过我吧,好汉。” 他吭哧吭哧没两下就剥光了她仅剩的衣服:“点了火还想逃,没门儿!” “啊……不要!” 噗哧——打井的油桩到位,陆铮伏在她身上埋头苦干,充分发挥了“多快好省”的精神。聂素问无奈的蹙起了眉,攀着他硬朗的双肩,似痛苦又似享受的达到了顶峰。 这个宁静祥和的早晨,因为聂素问同志的好奇心,彻底沦落了,变得激情澎湃,喘息不止。 陆铮伏在她耳边,咬着她珍珠一般润滑纤巧的耳垂,耳畔是她极力隐忍的泣音,似欢欣,似悲泣,似娇嗔,回想着过往她陪伴自己走过的每一副记忆,一段段走马灯般的画面,都令他感到身下源源不断的兴奋在持续的攀高。 他的舌在她耳蜗里轻轻舔舐,呢喃出声:“老婆,真好……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和你睡觉了。” “……” 如今,她是他的妻。她的名字会出现在他的户口本上,印在他的档案上,镌刻在他的一生中。 伴随着幸福的阵阵晕眩,爱的源泉喷薄而出,恍惚中,他似乎说了“我爱你”,还是没有呢? 素问记不清了。 昏昏沉沉,又陷入沉睡。 磨磨叽叽最后还是到了中午才起来。两人在床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互相脸红着笑笑,决定一起起床。 陆铮把她的衣服都聚在一起,放在被窝里暖热了,才让她穿上。 平常这时候都是陆铮先穿好衣服,去锅炉房打来热水,给她在房里洗漱。 可素问说想出去透透气,于是要跟他一起。毕竟两人现在是正式的夫妻了,同进同出也没什么惹闲话的。 陆铮起来穿鞋的时候,忽然“嘶”了一声冷气,素问问他:“怎么了?” “没事,鞋底有点冷。” 素问白了他一眼,要去帮他找袜子,突然发现昨天玩“十八脱”的时候被他扔出去的袜子。白袜子早被血水染成了暗红了! “你的脚怎么了?” 素问一问,陆铮急忙就把脚塞进靴子里,结果用劲太猛,又“嘶”了一声。 这下想瞒也瞒不住了,素问披着外套就跳下床来,在她严肃审问的目光下,陆铮终于无奈的把双脚又从靴子里又拿了出来。 “……” 天呐,那还是一双完整的脚吗? 脚底一个接着一个血泡,关键是好多都被挤破了,流脓和血水渗出来,粘在脚底板上,那样子,就像旧时候脓疮得不到治疗腐烂溃烂在身上的样子。 素问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背上,四肢,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陆铮脸色尴尬,匆忙又把脚塞回靴子:“我不给你看是怕吓到你,没事的,待会我去打盆水泡一下,上点药就好了。” 素问愣了一会,忽然抱住他的腿,不让他再把脚塞回那不透气的军靴里。 “你这样还想走着去打水?” 她完全不知道,脚底踩着这么多的血泡,他是怎么能忍着一天都笑着,陪她完成婚礼的?难道他都不会痛吗? 陆铮看着她伏在自己膝盖上,微微颤抖的双肩,以为她要哭了,忙拍着她的肩安慰:“没事的,新兵训练久了脚都会这样的,我都习惯了。” 骗子!就算新兵练久了脚底会磨出泡来,但也不会是这样大片骇人的血泡!他这明明是昨天在丛林演习时留下的。 素问忽然挣开他站起:“你在这等着,我去打水来给你泡脚。记住,没我的命令,不许乱动。” 她一板一眼的,倒真有几分架势。 陆铮坐在床上,冲她行了个礼:“是,女首长。”说完,嘿嘿的冲她笑起来。 素问可没那个心思笑,提着两个热水瓶就出去了。 回来的时候,她手里多了一卷纱布和一罐部队常用的药膏。 素问在脚盆里倒上水,试好水温,端到他面前,说:“把脚给我。” 陆铮怔了怔:“我自己来就好了……” 素问蹲着,抬起脸来,一双眼睛瞳仁黑白分明,看着他:“怎么,你能给我洗脚,我就不能帮你了?” “那不一样……”陆铮还是不肯脱鞋。她的脚,白白的,光滑又漂亮,可他这脚,太吓人了。何况让一姑娘做这事,也太那啥了。 “你脱不脱?” 眼看要乌云密布了,新婚第二天,就为这种事吵架,也太不值了。陆铮权衡再三,脱了! 只见素问拿过他的脚,轻轻的放进温水里。水流刺激到结痂的创口,如同千万根小针扎在脚底板上,素问看着他皱眉,表情隐忍,虽然没说,但那种痛,可想而知。 素问没敢直接把他脚完全按进去,等他表情缓和一点,差不多适应了,才整个的放入水中。然后用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脚底,完全不避讳那些流脓的伤口。 “别……”连陆铮都不忍看了,他指指那边的纱布:“用纱布浸湿了擦擦就行。” 素问根本不理他,蹲在地上帮他把两只脚底的血脓都洗干净了,然后用干净的纱布擦干,抱在怀里,用针把其他未破的血泡挑破,挤出血水。 陆铮坐在床沿,看着她低着头,只露出一截尖尖的下巴,专心致志的做着这一切,不由的目光温软:“傻丫头……” 素问头也没抬就回道:“你放心,我刚才在锅炉房遇到曹排长了,这些都是他教我的。血水放出来涂上药很快就好了。” 傻丫头…… 陆铮还是摇头。他根本不是说她做得不对啊,只是觉得她这股认真劲儿,太傻了。 把所有的血泡都挑干净,接下来就要用酒精消毒。因为有些血泡当时在鞋子里就挤破了,没有及时处理都感染了。 素问提醒他:“有点疼,你忍着点啊……” “嗯。”他点点头。 酒精碰触伤口跟清水浸泡当然是完全不同。素问拿棉棒轻轻沾一下,就抬头看一眼陆铮的表情。见他仍是笑着看着自己,才敢继续擦下去。等两只脚都消毒完,陆铮还是笑着,可他头上已经一片汗涔涔了,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嘴唇也被他咬得发白。 素问心疼死了,可是没办法,曹排说了,不处理的话,这双脚都有可能废了。 帮他涂上清凉镇痛的药膏,陆铮的反应终于缓和一点了,最后用纱布一层一层裹在脚上。 素问裹得很仔细,陆铮倒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包得这么认真,简直是一副艺术品。” 素问打完最后一个结,抬头睨了他一眼:“还笑,走不回机场,咱俩这证也不用领了。” 陆铮立马拍胸脯:“报告首长,保证完成任务!” * 吃过了午饭,下午特战队的开车来接他们了。带来了这么多喜事的小聂同志要走了,整个边防连的战士们都陷入了沉闷和压抑之中。 祁连长亲自带队来送陆铮他们。素问让开到一边,祁连握着陆铮的手说了好些话。 陆铮觉得祁连平常挺干脆的一个人,今天怎么有点伤感似的,于是笑笑说:“连长,您给我的任务期限一个礼拜,我不会忘的。” 意思是我一个礼拜后还回来呢,您别搞得像以后都见不着了似的。 哪知祁连长正了面色,严厉的吩咐:“一排二班,陆铮听好咯!即刻去执行巡逻任务,出发——” 不止陆铮,大伙儿都愣了,连长这发哪门子脾气呢? 连队里静默了一会,陆铮忽然双脚一靠,大声回答:“是!”便小跑回房,去换衣服端枪去了。 大家都面面相觑,只有素问明白,陆铮这恐怕是最后一次在边防连巡逻了。祁连其实是舍不得他,所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最后一次好好的看看自己当兵后待的第一个连队。 陆铮换好衣服出来,素问跟上去拽了拽他的衣角:“让我陪你一起去巡逻吧,我也想再看一看美丽的雅拉香布山。” 陆铮动容的望着她,最后还是狠心的拒绝了。 “时间紧张,你去了会拖后腿的,就在这乖乖等我,好吗?” 素问是个明理的姑娘,点点头,便作罢了。 巡逻中经过一片稀疏的林子,因为在山阴的背光处,所以终年积雪不花,植物也长得稀稀拉拉,不甚茂盛。 在植物的间隙之间,竖起一个个小土堆,不,更确切的说应该是雪堆。 在这样平坦开阔的地方伫着这样的雪堆,显得无比突兀。 陆铮似乎意识到什么,绕过雪堆,才看到伫立在雪堆里的一块块墓碑。不同于其他部队的烈士陵园,这里的墓碑都是立在雪里的。 目光一一扫过这些简洁的墓碑,有的甚至连张照片都没有,只有寥寥的一个名字,和立碑时间。 是他们牺牲的时间。 这些都是在隆子县边防连牺牲的同志。他们被埋身大雪,与这座祖国西南边疆的哨所永远的并存在一起了。 陆铮慢慢放下手里的枪,摘下军帽,行了一个军礼。 举至齐眉处,缓慢而沉重。 他大概明白了祁连让他来巡逻的意义。 走之前,他没有再戴上军帽,而是将它留在了一座墓碑前。任风雪吹过,那抹绿色,点缀在洁白的冰雪之上。 回去时,全体官兵已经准备好了在操场上进行升旗仪式。陆铮用军事化的速度回营换上军装常服,站在一排二班属于他的队列位置上,和其他的士兵一样,庄严肃穆的仰望着面前的五星红旗,静默,伫立。 祁连长军姿挺拔的走出队列,喊口号: “全体——都有了!” “敬礼——” 祁连长首先带头,包括素问在内,都向着五星红旗庄严的行军礼。 熟悉的义勇军进行曲响彻这空山军营,聂素问从没有一次听到国歌像此刻般激动。从今天起,她是一名真正的军嫂了。她虽然不是军人,但也如同部队的一份子。 聂素问只觉胸中一荡,鼻尖上就泛起了微微的酸涩。 升旗完毕,礼毕,战士们又集体向后转,对着陆铮和素问敬礼。 “谢谢,谢谢你们!”素问除了反复的说这一句“谢谢”,已经说不出更多的话来了。战士们的深厚情谊,她一生也无法忘怀。 “我不会忘了大家的,永远都不会!”她眼眶红红的向战士们保证。 这群新时代最可爱的人,用他们的青春戍卫着祖国边疆的安宁,他们是最值得人民记住的人! 倪况副队长已经在车上等着,顾淮安竟然派他出来送一个新兵入伍不到半年的菜鸟,看样子是要定这个兵了。 因为上次的演习,陆铮战了他们“雪狼”的首,倪况跟他还有点硌应,虽然酒桌上都一笑泯恩仇了,不过事后打报告的时候,顾淮安还是一字不漏的对上级报告了。 军区司令部那边,都对这个单枪匹马挑了雪狼特别突击组的菜鸟格外感兴趣,连大队长也从档案室那边亲自调了陆铮的资料。昨晚上顾淮安跟大队长打电话的时候,他在门外听到一点,说是保证让这个兵参加特种部队的新队员选拔。 大队长是个兵痴,在狼牙待了十六年,能发现新的人才,为狼牙注入新鲜血液自然是高兴。不过一码归一码,他们雪狼小组这次马前失足,还是受到了严厉的处分的。 开春以后,他们也要从西藏回到西南军区驻训总部了,受到的惩罚就是全队加强日常训练,具体内容为五天一次的铁人三项改成了三天,每周25公里的负重越野翻倍为50公里。 陆铮与边防连的战友们一一告别,拉着素问跳上军车。倪况提醒他:“坐稳咯,咱们这铁马可比一般步兵连里的凶着呢。” 话音未落,军用悍马已经上下颠簸着越过了一道雪坡。 军车连夜赶路,终于在日出前赶到了拉萨市里。倪况未作停留,与他们简单握手后,就继续驾车返回部队了。 素问与陆铮在平措旅店做了短暂的修正后,当日中午就乘飞机飞回了北京。 一下飞机,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暖气,即使北京开春后还是有倒春寒一说,但四五月份就已经完全暖和了,不像隆子县此刻还能见到雪的影子。 令聂素问意外的是,前来接机的有两人。 一个是陆老爷子生前的警卫员冯湛,另一个,就是素问的闺蜜,周沫了。 素问意外极了,张开双臂就向她跑了过去:“沫沫,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周沫嫌弃的推开她:“去去去,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回去抱你老公去。” 回头,一身军装常服的陆铮站在机场里,一米八七的个子,昂藏挺拔,眉目英俊,格外的引人注目。 周沫又数落她:“瞧瞧你们这小夫妻,注意点影响。” 素问在边境地区待久了,都快不食人间烟火了,忘了她在北京这地儿还似乎有点知名度的。慌忙低下头,抢了周沫的毛线帽子遮在头上。 “走,走,上车再说。” 冯湛开了陆文漪的车来的,正好免了周沫再打的回去的辛苦。 冯湛也是好久没见着他们家这个小祖宗了,以前陆铮在家里的时候,嚣张惯了,冯湛夹在他跟老爷子中间,真是看到他就头疼,现在陆铮不在家了吧,一天到晚见不到这个让人愁的小祖宗,他又怪想得慌。 如今见陆铮回来,这军装笔挺的,笑容谦谦,气质不凡,也不由的感慨,这军队啊,是养人的好地方。 才半年的锻炼,出来明显不同了。 陆铮把车后座让给了那一对闺蜜,自己则坐在副驾驶座上,见冯湛看自己的表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笑了笑,问:“姨妈还好吗?” “好,好得很。”想想,又觉得这回答太假,叹了口气,“还不就那样,没完没了的公务,也不怎么沾家,我也没什么机会看到她。” 不是不感慨:“自从你走了,陆家啊,是真的冷清得像一座死宅。也不知常委是怎么想的,就忍心把你送到那么远了?其实老首长生前最操心的,除了你的事,就是常委的婚事了。虽然她政绩有成,可总不能一辈子都不结婚吧……” 说到这,冯湛意识到自己多嘴了,瞄了眼车后座的素问和周沫,见俩姑娘聊得正欢呢,这才放下心来。 陆文漪的婚事,那在陆家,就是个忌讳。连老爷子生前都不敢多说。 陆铮也只是摇头。 车渐渐开进市区,周沫随手把一个厚厚的大红包塞进素问手里:“姐妹之间就不来那套花的了,咱也不知买啥,直接给钱了。喜酒我是没喝着,不过你也别想跑咯,早晚诈回来。” 素问跟周沫就不客气了:“行,你想上哪吃都行,姐姐我有钱,吃不穷我。” 两人表达完久别重逢的“思念之情”就开始贫上了:“瞧你到那穷乡僻壤的待了几个月,就村的,待会姐带你到新光天地逛逛,喜欢什么,尽管买,得好好给你改造改造。” 其实素问也带了几件外套过去,主要那边太冷,冷得她都没心情打扮了,怎么暖和怎么裹。这不一下飞机,才刚感受到帝都的妖娆风情,还没适应呢。 “行,今天我奉陪到底了。” 话音刚落,周沫就敲敲车窗,都进市区了:“这上哪呢?” 素问一愣,对哦,冯湛开的车,当然是接陆铮回陆家了,那她俩算啥啊?何况她这刚过门的媳妇,还没做好见公婆的心理准备呢。 “要不,把我和沫沫先放下来,我俩先去逛逛?”车上光听她和周沫在这贫了,冯湛估计也有不少话要跟陆铮说。 陆铮回过头:“你要去哪,我陪你吧?” 话一落,有两个人一起急了。 冯湛瞪圆了眼,这才刚下飞机,不回家吗? 周沫也愣了,她先瞧瞧陆铮身上的军装,又瞧瞧素问,掏出钱夹往手里一拍:“去新光天地。” 陆铮看看窗外,正好快到西单了:“就在前面停车吧。” 冯湛呆了,小祖宗,你不是真要陪这两位大小姐逛街吧? 还是素问出来打圆场,拉着周沫说:“沫沫,要不咱今天别逛了,刚下飞机我也有点累了。不如你去我家,买点菜回来涮火锅吧?” 周沫说什么都不依:“吃饭啥时候不能吃,咱先去逛街。”说完,还挑衅的看着陆铮,“解放军同志,您还要跟着我们去吗?” 二十分钟后。 两男一女出现在新光天地楼下的广场上。 更加奇葩的是,中间一个还是个军人,穿着军装,就来逛街了…… 这一幕引来无数人的好奇注目。 新光里入驻的都是许多时下热门的国际大牌,十分受年轻人的喜爱,能在这消费的,起码也得是企业白领的程度。 不过现在军人收入都不错了,虽说补助是国家定的,不是都有那啥嘛,灰色收入之类的。 何况这么帅的兵,真难得啊,瞧那笔直修长的腿,军人的气质卓然,走起路来那叫一个有范儿,一点不输杂志封面模特。 都有年轻的姑娘拿手机对着他拍照了,直接发微博上,标题就叫“都去做军嫂吧!这么帅的兵,你嫁还是不嫁?” 素问在旁边小心的挽着他的胳膊,宣示自己的主权。咳咳,这么帅的兵,已经名草有主了! 一三零,丑媳妇见公婆(求票) 更新时间:2013-1-11 0:05:42 本章字数:12014 周沫不知从哪给素问弄了副墨镜,叫她戴在脸上遮遮:“别光顾着你家男人了,要让人拍到金像影后就穿成这副怂样来逛街,你也能上那素颜反差最大女星榜了!” 最近在天涯上面特火的一帖,楼主不知从哪扒来好多女星卸了妆的照片,然后跟上妆照对比,反差显而易见。好多网友直呼“现在的化妆术实在太神奇了”“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哦买噶,我的女神”云云,其实不止是化妆的问题,拍摄角度和光线也有一定影响。 但网友就认了死理,不少圈内有名的大美人都上了榜,被批得狗血淋头,聂素问算运气好的,最近曝光率低,早被人遗忘到一角了。 素问小声纠正她:“是影后提名!” 周沫真想装不认识她,特意用陆铮能听到的声音说:“是不是结了婚的女人,眼里就只有家里的男人了。你能看看你现在这熊样嘛,我的聂大明星?” 素问被训得抬不起头来,朝陆铮投去求救的眼光,谁知陆铮也不管她,仿佛在说:你们姐妹的事你们内部搞定。素问只得乖乖戴上墨镜。 越往里走,来往的顾客越少,这边都是GUCCI,PRADA,CHANEL,COACH等国际一线名牌,往来的美女们不是手里提着小香包,就是胳膊上挎着LV,身边或有身着不凡的精英男士的陪伴,个个趾高气扬,脚下的细高跟踩得铿铿作响。 要是以前,聂素问跟这些女孩没什么不同。可今天不同了,站她旁边的不是西装革履的陆铮,而是穿军装的陆铮。所以他们一行格外的引人注目。 逛了几家店,店员都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眼光,不得了啊,军人买名牌了。不过多数店员都认为他们就是逛逛,因为陆铮肩上那个军衔……实在太小了。两拐儿,连个一级士官都不是,就比新兵蛋子好那么一点点儿,指甲盖那么小一点点儿。 所以,当陆铮从衣架上拿下一套裸色女士西装时,店员慌忙赶过来拿下他手里的衣服,生怕他一大老粗把衣服弄坏了似的。 “先生,您要为您的女朋友选衣服吗?您的女朋友喜欢什么样的,我来帮您推荐吧?”说完不动声色的把衣服又挂了回去,语气上仍是客客气气的。 陆铮笑而不语。 这件衣服看起来剪裁普通,款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店员如此紧张,是因为西装的腰部缀着一条纤细的金饰腰链,既可以做修身腰带,又可以当作饰品点缀,而这条链子,是真正的铂金镶嵌,是限量订制款。 陆铮觉得这套西装会适合素问,一来西装比裙装干练,二来裸色很衬她的肤色。 “去拿给那边那位小姐试一试。”他用手指指正在帮周沫参谋的素问。 “啊……?”店员有些许犹疑。她实在不忍心告诉这位帅得没天理的军人,这套西装要四万八,凭他在部队的补贴是买不起的。 店长看到这边情况,走过来问:“怎么了?” 店员把情况简要说明,然后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店长。 谁知店长听完,立刻诚恳的向陆铮道歉:“对不起,她是我们新来的员工,如果有什么不礼貌的地方,我带她向您道歉。” 陆铮摇头笑笑表示不在意。店长已经亲自把衣服拿过去请素问试穿了。 周沫正在那犹豫,是买白色的连衣裙好还是黑色的,偏着头问素问,素问说:“照我看,都别买才好。” “为啥?” “一条要遮胸遮不住,要盖屁股盖不严的裙子,还要两万三,你是钱多的没处花吗?你又不要上台走秀。” 气得周沫直翻她白眼:“聂素问同志,请你不要摆一副已婚妇女的德行好吗?你以前不是这么保守的人啊。” 素问挠脑袋。她有吗? 这时店长拿着衣服过来:“小姐,您的男朋友请您试穿这件衣服。” 素问一愣,朝那边的陆铮看去,只见他向自己微微一笑,素问接过衣服,一问价格,四万八……立刻就放下了。 就算她现在有钱了,也没有败家的习惯,除了登台必备的行头,她很少消费奢侈品。何况陆铮今时不同往日,素问现在已经开始为两人的小日子精打细算起来了。 最后,在店长一再的鼓动和陆铮的目光鼓励下,她抱着“我就试试看,绝对不买”的心情钻进了更衣室。 那边周沫还在犹疑不定,难道真的太暴露了? 素问换好衣服走了出来。脱去厚重大棉袄换上春季新装的聂素问,就像是从蛹里钻出来的毛毛虫,终于破茧成蝶,美丽蜕变了。 高挑的身材衬上欧美风格简洁干练的西装,大牌范儿油然而生,柔美的裸色又为她增添了几许知性女性的妩媚,整个人站在镜前,就像是活生生从目录里走出来的MODEL。 “太合适了……”连周沫都忍不住赞叹。 “看不出一穷当兵的,眼光倒挺好的。一下就挑中咱这里的限量款。”刚才那个拒绝给陆铮拿衣的店员小声说道。 正好店长在她旁边,当即批评她道:“没见识的,差点赶跑了大主顾。” “吓……?” “你没看他戴的那腕表,是PatekPhilippe的限量款,来咱们这消费的白金客户,又有几个戴的起那表的?” 这下店员真擦亮了眼睛。 “你呀,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跟着多学着点。”店长教训她。 素问也很满意这身西装,可惜那价格,还是咬咬牙放下了。两人转了几圈,去了家较偏僻的韩国牌子,一人挑了件春装T恤和外套,加起来才八千多。趁两姑娘试衣服试得不亦乐乎的当口,陆铮也借口去洗手间出去了会儿,回来时身上的军装已经换了便装,身上一件灰黑色的大翻领粗棒针开衫,露出里面藕荷色的衬衫,袖口挽到肘部,黑色休闲的磨料西裤,小牛皮的纯手工皮鞋,手里提着几只购物袋,整个人像脱胎换骨,焕然一新。 素问这些天看惯了他作训服,迷彩服,常服的正经样子,都快忘了他穿便服的样子,这一骤然变身,让两个女人都痴呆了。 “你……这……”素问突然发现找不着词了。陆铮穿军装和不穿军装,在气质上还是有很大差别的,但同样是便装,又和以前她所认识的陆铮不一样了。 原来军队真的可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 周沫扶了扶快脱臼的下巴:“哎呀妈呀,你这买衣服的速度也忒快了!” “我怕你们等,就直接买了一整套。”他眯起眼睛一笑,整个大厅有种瞬间亮堂的错觉。店里好几个店员都快错不开眼了。 结帐刷卡的时候,素问拒绝了陆铮帮她付钱,而是坚持AA制。陆铮也不跟她争,笑眯眯的帮她拎着购物袋。 三人有说有笑上了电梯,讨论着待会去东来顺吃涮羊肉还是去俏江南吃川菜,电梯门一开,谈笑声戛然而止。 电梯内,电梯外都有点愣。 还是周沫先反应过来:“阿姨好。” 接着是素问,扯了扯嘴角,叫:“妈。”对她同行的男人,却视而不见。 聂远脸上的笑有点僵住。 陆铮是见过向茹的,只是没见过聂远,不过看这情况也猜得七七八八的。这时候他要再叫声“妈”,估计情况会变得更复杂,犹豫了会,他还是叫道:“伯母好。” 向茹笑着点点头,目光里的关心自然还是落在素问身上。 “素素,最近还好吗?拍戏累不累?什么时候回北京的,怎么都不回家来吃顿饭?我跟你爸天天念叨你呢……” 这话一出,周沫和陆铮都恍然大悟了。 聂远这时终于找的着台阶,干笑着说:“就是啊,素素,你妈天天做你喜欢吃的菜,就盼着保不准你哪天你就回家了呢。” 素问翻了翻眼,没吭声。今天这么多人在,她不想闹得太难看。而且看见向茹似乎很开心,买了许多东西,大包小包的,都在聂远手里拎着。 素问往里面让让,向茹和聂远也挤进了电梯。聂远站在门口,手里东西又多,腾不出手来按楼层,陆铮于是好意说:“伯父,我来帮您提吧。” 聂远为讨女儿欢心,哪敢让未来女婿提,连忙推辞:“不用不用,我自己就行。” 两个男人手里都提着不少东西,这一来一回的一推,陆铮手里的袋子哗哗哗就掉在了地上。 聂远面色尴尬,又想帮他们拾,素问一皱眉,挡开他:“不用你忙,你一边闲着去吧。”说完蹲下帮陆铮捡起。 目光一晃,却见一只打开的袋子里,正是那套裸色镶铂金腰带的西装! 素问愣了下,抬头看陆铮。周沫眼尖的已经发现了,大声说:“呦,这不是那件四万八么?” 聂远和向茹都不知道什么四万八的。 只听周沫添油加醋的说道:“嗳,聂素问,难怪你试完又舍不得买,是算准了你家老公为博红颜一笑,一定会一掷千金吗?这么会讨女孩欢心,难怪这么快就把我家傻姑娘骗到手了。” 周沫故意把“你家老公”几个字咬得很重,陆铮本来还想等吃完饭,单独送素问回去的时候再送给她的,这时候被周沫说穿了,也不掩饰了,把袋子往素问手里一塞:“送给你的,老婆。” “……” “……” “……” 素问,向茹,聂远,都惊呆了。 素问惊的是陆铮如今身家全丢还如此破费,向茹和聂远却都是被“老公”“老婆”的称呼给震惊了。 “你们……结婚了?”向茹讷讷的问。 素问看了看手中精美的包装袋,又看了看向茹和聂远的脸,她挑挑眉,忽然扬唇一笑,当着所有人的面,微笑着收下了这套昂贵的衣服。 “谢谢你,老公,我很喜欢。”她的眼睛亮亮的,望着陆铮棱角分明的俊颜说道。 这样,等于直接承认了她和陆铮的夫妻关系。 向茹有点急了,这丫头,怎么这就结婚了呢?她这个当妈的,事前一点都不知道。 “什么时候结的?怎么结的,在哪结的?”向茹都快语无伦次了,噼里啪啦的问题往外冒,“双方父母都没见面,礼金,嫁妆,我一样没见着啊,怎么就结了呢……” 向茹是越想越想不通。 聂远也出言劝道:“素素,终身大事可不能儿戏,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你都了解吗?” 素问一听这话就来火:“我看人,比你俩都准。” 噎得向茹和聂远都不吭声了。 周沫反正是看着这情景就想笑,聂素问家里那档子破事,她多少知道一点点。 不妨陆铮这时候插话进来。 “伯母,您都知道的,我和素素交往快五年了。我是真心喜欢素素的,经历了这么多风雨,我们始终还在一起,我认为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恩赐。伯父,伯母,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素素,也会好好孝敬你们的。” 陆铮这番话倒是发自肺腑,说得十分诚恳,向茹几乎都要动容了。最主要她是知道陆铮家里的背景,一个能自己开得起公司的年轻男人,就算再怎么不靠谱,这结婚证打了,将来就是离婚也能分一半家产,绝不会让素问吃苦去。 可聂远眼尖,已经看到另一只袋子里放着的陆铮的军装。 他皱皱眉问:“你是军人?” 陆铮挺直了身板,洪亮的答道:“是。” “在哪个部队,什么军衔?” “西藏军区隆子县边防连,上等兵。”陆铮如实回答。 边防连……向茹那个脸变得不要太快,那可是鸟不拉屎的地方啊! 向茹偷偷把素问拉到一边:“素素,怎么回事?他上回来咱家不还是开公司的吗,怎么一转眼去当兵了。那什么上等兵的,有前途吗?” 向茹是压低了声音,可电梯里一共就这么点空间,她的话大家全听见了。 素问不知道多难堪,吞吞吐吐回答她:“妈,现在全球都金融危机,公司倒闭不是常事嘛。何况当兵没什么不好啊,国家现在提倡优待军属,军人家属有好多特别待遇呢。” 再怎么好那也比公司老板差远了去了。 聂远咳了声,语重心长的说:“素素,爸爸知道你一向独立懂事,爸爸可能没资格过问你的事,不过爸爸还是要提醒你,和军人组成家庭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它需要比普通的婚姻付出更多的理解信任和宽容,军嫂不是那么容易当的,从今以后,你的人生都要围绕着你的男人,不管多大的事,都要以部队为先,到时不止是你的丈夫在当兵,你也等于把一生都奉献给了部队,你可要想清楚,你能做到吗?” 聂远虽然私生活不靠谱,毕竟是当过官,周围不少当兵的朋友,他还是有点了解的。 素问听到这话就有点急了,她不是怕父母反对,而是怕这话太直接,会戳伤陆铮。虽然陆铮表面上一直很坚强,什么时候都笃定淡然的样子,但经历过上次分手之后,她明白其实陆铮的内心也很脆弱。他会害怕失败。其实,去西藏当兵,也是一种逃避。 如今,他好不容易为了自己,重回这座城,下定决心重新面对这里的一切,素问生怕父母的尖酸刻薄会打碎他重拾的信心。 “行了,你们别说了。”素问把捡起的袋子往向茹手里一塞,“我嫁也嫁了,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我生是他陆铮的人,死是他陆铮的鬼,你们就当没生过我这女儿吧。” 说完,电梯正好到了,素问拉着陆铮的手就往外走。 周沫愣了愣,说了声:“阿姨拜拜!”跟着追了上去。 素问拽着陆铮的手,一言不发,没一会儿就走出了新光。 周沫挺幸灾乐祸的:“我看到叔叔阿姨这态度,才发现原来不止我一个人不赞成你结婚。” 素问刚想对她这损友发作,忽又见周沫拍拍陆铮的肩:“不过呢,我和他们的出发点不一样。我是觉得你这么大有前途一帅哥,就终结在聂素问这二货手上,太不值了。” “周——小——沫!你到底是谁朋友?” 发完脾气,素问这才想起手里还拎着那四万八,她赶紧丢给陆铮,像扔掉烫手山芋。 “发票还在吧?你赶紧拿回去退了!” “为什么?” “太贵了!结婚前咱俩不说好了,财政大权归我管,我认为这件衣服不值得买,你赶紧拿去退了。” 她漂亮的眉毛紧紧蹙成一团,一个劲的摇头。 陆铮只是笑,讨好般拉过她的小手,在她气鼓鼓的小脸上刮了刮:“好老婆,别生气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一次也不行!” “那我送老婆结婚礼物也不行啊?” “就是啊,你把自己都送给他了,他买件衣服给你表示表示怎么啦?”周沫在旁边帮腔搭调。 素问赌了会气,却没再提让他退回去的事了:“看在‘结婚礼物’的份上!” 打的去东来顺的时候,周沫特地坐前面,把后面的空间留给了他们小夫妻。陆铮搂着素问,贴着她耳边,小声的问:“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素问的脸呼哧一下红了。 讨厌,她为了维护他才脱口这么说的,这家伙居然还学她的话! 不过这点儿小怄气在他们看到大盘大盘的切片羊肉时,早就烟消云散了。周沫被这一对小夫妻吓了一跳:“聂素问,你快别寒碜我了,你那眼里森森的,冒着狼一样的光!” “你不懂!”聂素问大笔一挥,现在菜单上划下三大盘羊肉。在部队里成天的白菜萝卜大肥肉,吃得她快腻歪死了,一个多月没看到这红彤彤鲜嫩诱人的羊羔肉,她都快忘了羊肉是啥味儿了。 陆铮虽然没她那流口水的丢人样儿,不过真正火锅开涮,吃起来也是当仁不让。 新鲜的羊肉片儿,滚水里用筷子翻几个来回就能蘸着酱吃了,可素问和陆铮都嫌不麻利,在两票胜过一票的情况下,呼哧呼哧把三大盘羊肉直接都拨锅里去了。顿时一锅白汤里只看见翻腾的肉片儿。 人家吃火锅是一堆素菜里捞肉,可怜的周沫是在一锅肉里捞菜叶儿。 她抹了把汗:“早知道叫包厢了,丢人,太丢人了。你们俩是八辈子没吃过肉啊?” 素问压根不屑理她,三盘羊肉转眼就被消灭殆尽,她一挥手又叫了三盘,这才觉得有七八分饱。看陆铮低头胡里哗啦几口就吃完了小碗里的羊肉,于是也上手开始帮他涮肉。 时不时还夹几片香菇和鸡毛菜给他:“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的。” 陆铮却忽然放下了筷子,看着被热气呵得脸上红彤彤的小妻子,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然后下定论:“瘦了。” “哪有!”素问下意识就去摸脸,然后才意识到大庭广众的,周沫都已经撇开脸不想看了。 “老婆,这些日子叫你跟着我吃苦了。”总吃萝卜白菜怎么能不瘦呢? “真的没有……”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在他略带灼烫的视线里呼吸渐渐的加快。 “呦呦呦,真不愧是好军嫂啊!这就开始无私奉献了,不行了,我再待下去就要成发光发热体了。”周沫拿着包就真的站起身,还顺手在素问红扑扑的脸蛋上刮了下,“行了,这几天就不打扰你们小夫妻了,等你把老公送走,记得再联络我啊。” 素问想拉她没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周沫笑嘻嘻的从门口溜了。 陆铮给素问也夹了块白豆腐,状似不经意的问:“晚上回哪里?” “我叫小艾帮我新租了房子,今晚我过去那边。你呢?” “我陪你?” 素问把涮好的羊肉和鸡毛菜一起放进他的小碗里,想了想说:“还是别了。咱俩有的是时间,今天先放你一晚。”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心虚,有的是时间……也只有一周罢了,这都过去一整天了。只不过冯湛没接到人,陆铮要是再在自己这磨一晚上不回陆家,恐怕陆文漪要把她上升为狐狸精级别了。 她和陆铮刚新婚,长辈关系还是要搞好的。 “真不用我陪?”陆铮挑了挑,眯起眼睛笑。 “是你想上我家干坏事吧?”素问一语戳破了他。 吃饱喝足,撑得肚子圆滚滚的聂素问像没骨头似的,赖在陆铮身上,丝毫不避讳,看着陆铮掏钱,结帐。 吃饭这种时候,是切忌不能跟男人AA制的。不然就是不给他面子。 女服务员收钱的动作特慢,还送了好几次果盘口香糖,眼神简直粘在陆铮身上磨不开了。 陆铮见素问好像不高兴了,于是收回找零的时候,特意把钱夹打得极开,让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到夹在里面的照片。 是在边防连的时候让赵文江给他俩拍的。背景就是白雪皑皑的雅拉香布山。她穿着厚厚的棉大衣,跟小老太太似的缩成一团,头歪在陆铮肩上,脸和鼻子都冻得通红通红的,可晓得很开心,傻傻的,憨态可掬。 虽然拍照技术有限,他俩穿得也都很淳朴,可照片被剪出来非常的有FEEL,等服务员走了,素问一把抢过他钱夹,来来回回研究了好多遍,纳闷道:“你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陆铮帮她戴上毛帽,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在:“小样,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聂素问气急败坏:“不行,以后你什么事都得归我管,不许骗我,有事一定要打报告。” “知道了,我的首长大人。” 出租车一直把两人送到聂素问新租的公寓楼下。虽然素问再三说不用陪她下车了,但陆铮哪肯放过这点分别的时刻,坚持要看着她上楼再走。 素问来到楼下,推了他一把:“傻大兵,赶快回去吧。” 陆铮嘴上说“好”,手却扯着素问的手不松。 “早点休息,到家给我打电话。” “我就上个楼,不用了……吧……好吧,打就打呗。”素问最终屈服在陆铮的眼神下。 小区的路灯下,微弱的白光照出茕茕的人影。陆铮的影子比较大,完全把素问的投影包裹进去了。陆铮抓着她的手,手指在上面不停的摩挲,素问想跟他道别,又隐隐觉得矫情。 陆铮忽然长叹了口气,把这个可爱又别扭的小女人紧紧搂在了怀里,下巴搁在她的额头上,抱着她柔软的小身体,一直抱着。 良久,松开她,低头去寻她的唇。 素问脸上一热,不远处的路灯下还看到有人呢,忙推开他:“别……有邻居……” “那我们进去,继续?”陆铮故意逗她。 “不要,你快走吧。磨蹭磨蹭没完没了了。”女首长发脾气了。 陆铮飞速的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严肃认真的说:“乖乖在家等着,明早八点我准时来接你去领证!” 说到领证,素问又囧了。 “不是有一个星期吗,也不用这么急的……况且军婚要政审部队签字盖章什么的吧……我听说还要打报告……” 聂素问正兀自纠结着,冷不防小屁屁被他打了一下,“啪”的响亮,素问正待发作,头顶传来他呵呵的笑声。 “我的傻老婆啊……”他笑得目光柔软,凝望着他,素问觉得自己好像要醉在这朦胧的路灯下了。陆铮慢慢的低头,蜻蜓点水般吻在她唇上,然后逐渐加重,唇齿缠绵。 好一会儿,素问才抬起水蒙蒙的黑眸,潋滟的眸光在路灯下一闪一闪,像天边最明亮的那颗星子 “好素素,你想好了吗?” “嗯?”她怔了一遍,才明白他的意思。 素问用力的点头。 陆铮一笑,又咬了咬她的鼻尖:“既然你下定决心要嫁给我,那就只要把你自己交给我,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了。我保证明天娶你就一定能娶到你。” “那……今晚……” “你要是想让我上去再欺负你一晚上,我就不走了。”他星眸中闪烁着促狭的光芒,素问却在这种注视下脸红羞怯的想逃走了。 “我回去了!”她飞快转身打开了电子门,关门时却又补了一句:“我等你电话啊——” 身后,传来陆铮低沉磁性的笑声。 素问一溜烟跑了个没影,过了一会,楼道里的声控灯也暗了下去。陆铮这才转身离去。 而躲在楼梯转角的聂素问,却趴在逃生窗上,费劲的在夜色中寻找他的身影。 终于,那一道挺拔昂藏的身影走出了树木的阴影,来到了宽阔的马路上。他的脚步迈得很大,部队的训练使他正常行走时也带着一股军人气质,在快要走到车道上时,他忽然站定了身子,朝素问藏身的地方看了过来。 猝不及防,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继而纠缠在了一起。 时间仿佛凝滞。 聂素问清晰的听到胸腔里心脏跳动的怦怦声。 爱情来时,总是让人猝不及防。等你发现时,已经身中毒药,无药可救了。 路灯下,素问仿佛已经看到陆铮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隔着茫茫夜空,两个人却仿佛都看到了彼此的真心。这种守候,无需言语,已经心意相通。 她想,他不仅走进了她的人生,而且,已经占据了她全部的世界。 * 出租车到陆宅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出租车不能过哨岗,陆铮只能下车步行。一路走过去,除了哨岗亮着灯,其余地方都是一片黑漆漆的,待绕过庭中那棵百年老银杏,才发现客厅的灯居然还亮着。 看来陆文漪还留在这等他。 陆铮嗅了嗅自己衣服袖子上的涮锅味儿,笑着摇了摇头,整整衣摆,就推门而入。 陆文漪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说是看电视,人倚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眼睛已经闭上了。大概等得久了,眯了会儿。冯湛悄悄给她盖了张毯子,没敢叫醒她。 陆铮走过去,怕电视声音吵着她,刚关掉电视,陆文漪倏的就睁开了眼。 陆铮一愣,已听见她问:“回来了?” “嗯。” “一路辛苦了。你的房间我让冯湛给你收拾好了,先去泡个澡吧,去去汗味。” 陆铮轻笑了下。陆文漪这种老人精了,一闻他身上味儿还能不知他去干吗了。只不过念他当兵辛苦,又半年多没见,不想他第一天回来就挨训。 陆铮听话的上楼了,走到楼梯一半,他琢磨着姨妈现在心情好,不如一并说了。 “姨妈,”他回头叫了声,“我有件事得跟你说。” 陆文漪偏过头去,目光淡然的看着他:“怎么了?你别说你在外面成家立业了?” 陆铮笑了下:“姨妈你真聪明,一猜就中。没错,我结婚了。” “陆铮。”陆文漪一下子从沙发里站了起来,连名带姓的叫他。 陆铮的语气还是很平静:“你也认识的,就是素素。我们在西藏办了婚礼了,这次回来是领证的。” “……”陆文漪沉默了一会,倒是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稳重。 这件事既然木已成舟,她再说反对也没用了。 她甚至很温和的问:“什么时候领证?要不明天你先带她回家吃顿饭吧。反正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先提前相处相处。以后你不在北京了,我也能照看她一下。” 有陆文漪这句话,陆铮就放心了。这偌大的北京城,还没有陆文漪照看不住的人。 只不过……“我还没跟素素说,现在都这么晚了,要不后天吧?我让她准备准备。” 陆文漪笑了:“还准备什么?她是见长辈,又不是外人。人来了就好。” 陆文漪对他一向慈爱,陆铮也觉得都是自家人,不必搞那些繁文缛节,于是欣然应允了。 他回到房间就给素问拨了个电话:“素素。” “嗯,到家了?”聂素问还泡在浴缸里,擦了擦手上的泡沫,就拿起旁边的壁挂电话。 在西藏她就没舒舒服服的洗过一次澡,每次只能让陆铮打了水送到房里来擦身。今天终于回到她舒服的小窝了,她放了一浴缸的水,决定舒舒服服的洗个泡泡浴。 陆铮听着她声音里的慵懒意味,就猜她不是在床上就是在沙发里窝着呢,于是决定逗逗她。 “素素,咱俩明天可能领不成证了……” “吓?难道你反悔了?”聂素问哗的从水里站了起来。 “不是,”他摇摇头,语气正经而严肃,“我想,你得见见未来婆婆了。” “咚”一声—— “素素,你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说,嘶,刚才说到哪了?我得见谁?”聂素问歪在浴缸里,揉着摔疼的屁屁,这个惊讶也太大了,吓得她脚一滑又栽回了浴缸。 “我姨妈,你见过的,陆文漪。她不反对我们的婚事,还说明天让我带你回家吃顿饭。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是她带大的,我一直拿她当亲生母亲看。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和她相处得好。素素,好吗?” “呃……嘶……好是好,不过……会不会太快了?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素问龇牙咧嘴的从浴缸里爬出来对着全身镜一照,哎呦,屁屁后面都青了一块。 不过更纠结的是内心。陆文漪?那个从来没在电视上笑过,一张口,都能让人感觉到肃杀气氛的常务委员,是自己未来婆婆? 她纠结的不是这婆婆是真婆婆还是假婆婆,而是自己能和她相处得好吗?至今为止,两人仅有的几次见面,她没有一次不觉得压力山大的。 陆文漪是自己婆婆……想想她都觉得害怕。 陆铮却一点都不担心:“快什么,咱俩都结婚了那还能叫快吗?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怪,别矫情了啊~” “丑媳妇?你才是丑女婿!” 聂素问深知,结婚的时候是凭着一腔勇气,不管不顾的就做了决定。然而婚姻不是一时义气,是要伴随她一生的,婚姻对她的改变,不止是将她聂素问的名字写在了他的户口本上,还代表着,她将和他的家庭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从迈出这一步的时候,不就已经意味着要为了他而努力改变了吗? 短暂的沉默过后。 她说出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担心:“你姨妈……她……”似乎对我印象不太好。 “我姨妈她人很好的,就是顾虑的事情太多。”陆铮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放心好了,我会做她的工作的。陆家这边所有的一切都交给我,同样的,你也要为我在你爸妈面前说好话啊!” 唉,一茬还没摆平,又提起一茬。 素问又想起自己的父母,那也是一对难题。不过他们的难处不在于喜不喜欢陆铮,而是素问觉得他们太现实了,真有点不想让陆铮知道自己有一对这么现实的父母。 陆铮见她不回话,还以为她害羞不好意思,于是弯着漂亮的眉眼催促她:“好了,你赶紧敷个面膜睡个美容觉,明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着我来接你。” 一三一,婆婆的考验 更新时间:2013-1-11 0:05:43 本章字数:9766 素问无法辩驳陆铮互见家长的提议。这次陆铮回京的目的,除了领证,其实更重要的是让聂素问正大光明的做他的老婆,得到双方家长的认可。 “素素,不要怕!有些事你面对了,才知道它根本没你想象中那么可怕。” 躲在卧室里换衣服的聂素问只能叹息。 去的路上,两人又绕道去了书城。 聂素问实在想不出能送陆文漪什么见面礼,贵重了便宜了似乎都不合适,最后想想,还是送书,精神食粮是无价的。 两人在超市下拎了几盒营养品,然后又去书城,素问在销售员的帮助下挑了一本韦伯著作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陆铮则自己在军事书籍那里逛了逛,买了一本《武器和战争的演变》。 陆铮今天开了一辆低调的黑色奥迪,就是冯湛昨天开来机场接他们的。这种公家车,本来过哨岗只要把通行证往车前窗上一放就可以进了,不过那个兵还是例行的拦下了他们。 陆铮摇开车窗,那个兵笑眯眯的看着陆铮:“今天带女朋友回来吃饭啊?” 陆铮点点头,又纠正了一句:“不是女朋友,是老婆。” 那个兵当下就囧了。他站岗好几年了,聂素问来过几次,他都还有印象,今天不过多问一句罢了。因为哨岗实在无聊,闲暇的时候也会八卦一下军区大院里的新鲜事,而他对陆家的家变很是伤感了一阵,以为以后就凄零零的没什么人了,没想到陆家唯一的小外孙又回来了,还带着个女朋友,说是……老婆?他没听说陆家有办喜事啊? 听到车响,冯湛已经出来迎接了,陆铮拉着素问的手下车,接过她手里的礼物递给冯湛。 冯湛眼睛眨了眨,说:“都买好菜了,在里面打电话呢。” 陆铮满意的笑笑,他知道冯湛指的是陆文漪。 这样平和的开始,让素问也长舒了口气。刚才她手心捏得都快湿透了。一直大手覆在她纠结的小手上,陆铮什么都没说,甚至都没看她,只是轻轻握了握。她深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没事儿,就算有事还有陆铮呢,心里就那么平静下来。 快到陆家的院子时,素问眼尖的看着绿树掩映的空地上停着的那辆白色玛莎拉蒂,脱口而出:“咦,那不是你的车吗?” 陆铮比她更遭看见了,笑了笑:“你记性还挺好。” “还不是因为肇事……”素问的话说了一半,直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记得这车是因为上回的案子里,这车是肇事车辆。当时车被警方拉走了,后来再怎么样她就不知道了。可她记得陆铮说过,这车他送给萧溶了,也就是说……萧溶在这里? 她想的没错,陆家和萧家同住三号院,萧司令和陆老爷子又是几十年的老战友,两家一直亲的像一家人一样。这不,萧溶才刚回家坐下,就被萧司令请出了家法,鞭子抽着棍子打着,要他去陆家负荆请罪去。 萧溶也硬气,横竖就是不理。把萧司令气得差点没厥过去。 都到了陆家门前,素问又拽着陆铮的手不肯进去,陆铮被她那样子逗得不行:“上次来这找我都没觉得你怕她。再说保护自己的女人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放心好了,我姨妈对你没偏见。” 一说素问的小眉毛霎时蹙成结:“噢……上次你在家还骗说你出去了!” 陆铮后悔不及,为了安慰她不小心说漏嘴了。 陆铮推门进屋,叫了两声没人应。转过花廊一看,陆文漪正在兰花架子旁边打电话。不知道是谁打来的,她很少这样姿态放松的和人讲话,平常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简洁利落的态度。 陆文漪看到他,点了点头,直接在电话里说:“陆铮回来了,要不要和他说两句?”过了一会,陆文漪把听筒递给陆铮:“连参谋长,听说你回北京了,打电话来问问你在部队的情况。” 陆铮现在穿着便服,但一听是西北军区的连参谋长,立刻下意识的挺直腰板,靠紧双脚,说了声:“是!” 素问忍不住轻笑,陆铮回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对她说:“你先到客厅看会儿电视,我接个电话。” 素问听话的点点头,这边,冯湛已经把陆铮和素问买来的礼物递给陆文漪,还帮她说了两句好话:“您看看,这都是聂小姐的心意。还有,这书,聂小姐亲自挑的。” 陆文漪倒没看那些营养品,随手翻了翻书,赞叹道:“挺有眼光的。” 素问轻轻吐了口气。 这边,陆铮接了电话就声音洪亮的叫道:“首长好——” 连毅在电话里笑了笑:“好,好。不用这么拘谨,我就是关心关心你,别紧张。” “是,首长。” 其实陆铮对连毅充满了陌生及崇敬的情绪。连毅现在是西北军区某装甲师师长,战时兼军区总参谋长,肩上二毛四,大校军衔。关于他与陆文漪的交情,那是陆家的忌讳,知道的老人如同陆老爷子已经去了,冯湛又闭口不言,陆铮这样的晚辈也不可能知道。 但是陆铮对他大公无私,自己辖西北军区一个师,却将他放到西南军区最边疆最艰苦的一个连这种行为,还是非常钦佩的。 “你的事啊,我都听说了。你一个人单枪匹马挑了特种部队一个最精锐的分兵小组?不错不错,年轻人,后生可畏。”连参谋长的消息倒灵通。 陆铮立马谦虚道:“报告首长,那是全排战士共同努力的结果,不是我一个人的荣耀。我只是踩着‘牺牲’战友们的成果才走向的胜利。” 连毅哈哈大笑:“好,不骄不躁,就该有这种态度。我听说你马上要参加特种部队的选拔训练营了?” “……”陆铮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报告首长,我没有听说这件事。” 连毅不以为然:“通知可能还没下到你们连里,我这里也是提前拿到的名单。你这次的表现,虽然不是正规演习,不过军区好几位首长都表示很感兴趣,他们会继续关注你的表现的,你也要继续发扬,不要辜负你的连长对你的期望。” 祁连……?陆铮云里雾里的,还不清楚状况。他记得自己已经明确拒绝了顾淮安,难道是祁连推荐他去的? 最后,连参谋长兴奋的说道:“我很期待年底的两大军区联合对抗演习,到时,你应该是狼牙特种大队的一员了吧?那时候,我可就是你的敌人了,小伙子,好好干。” “是,首长!” 陆文漪喊冯湛过来把礼物收起来,然后就带着素问来到客厅。 看了会儿电视,聂素问简直如坐针毡,电视里演的什么她都不知道。一个劲的探头张望着花架那边,陆铮打个电话怎么这么久? 她试探着找个话题跟陆文漪聊天,但……太难了,她宁可自己是哑巴不会说话。而陆文漪似乎也没有与她攀谈的兴致,兀自专心的看着新闻。 等了一会儿,陆铮终于打完电话回来了,见到她就直接大咧咧的在沙发上把她圈在了怀里:“看什么呢?” 素问推了推他,坐正身子,指了指电视屏幕。 陆铮一看那无聊的新闻台,就明白了情况,于是帮她解围道:“我去厨房看看今天烧什么菜,你跟我一起吧?” 素问赶忙点头说好,跟着他站了起来。 结果,到了厨房,果然看见一大堆的新鲜食材堆在地上,盆里还有一尾活蹦乱跳的新鲜活鱼。只是……没人处理? 素问见状,以为佣人还在忙家务,于是捋起袖子就要帮忙做。被陆铮拉住了:“你那点手艺,留着璀璨我一个人的胃就行了,别报复社会。” 素问囧的撅起嘴:“那你生病了还死活赖着我照顾你,自虐啊?” “我是人民解放军,为了人民的安危只能牺牲自己了。” 他这种“舍身”精神倒让聂素问紧绷的神经轻松了下来。 两人正贫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有力的咳嗽,聂素问心里咯噔一下,回身一看果然陆文漪站在门口,表情微笑,但目光却炯炯。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她不自觉的立正站好。 “陆阿姨。” 陆文漪上下打量她,看到她捋起的袖子,于是说道:“聂小姐也会做菜吗?那太好了。” “叫我素素就可以了。”素问尴尬不已。 陆铮见缝插针的夸奖自己的小妻子:“是啊,素素做菜可好吃了。我在外面都靠她的小厨房呢。”浑然不记得刚才是怎么埋汰她的。 “既然这样,今天就让聂小姐大展厨艺吧。家里的佣人正好今天有事请假了,我还愁聂小姐来了没有好菜招待呢。” “啊……?” 陆铮和素问面面相觑。他刚才不过顺口夸奖了一下老婆,没想到给她揽来这么一副巨大的差事。 陆铮那眼神很明白的,你……能行么? 素问也有点慌。她的厨艺纯属半路出家,半吊子看看还行,口味……恐怕只能满足她自己和陆铮。 陆铮想了想,说:“那我留下来帮你一起做吧。” 话音刚落,就听陆文漪说:“陆铮,你跟我上来书房,我有话跟你说。” “……” 聂素问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朝自己无奈的挥挥手。 偌大的厨房里,顿时只剩下聂素问一个人。再看这些丰富的食材,原来都是为她准备的啊!陆铮可能还没看出,这摆明了未来婆婆要考验她了。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素问系上围裙,开始在水池里清洗蔬菜。其他的倒好做,唯独盆里的这条鱼,聂素问最怕处理的就是这类活物,以前陆铮生病了要喝鱼汤,她都是叫市场的商贩帮她杀好直接把鱼头剁掉的,虽然被向茹批评了,说鱼汤的营养都在鱼头里,但那鱼眼无论何时都圆瞪在外面,就跟死不瞑目似的,聂素问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收拾好配菜,素问盯着在盆里欢快的游来游去的鱼看了半天,她还是咬咬牙,戴上手套,把手伸了进去。 活鱼离开水,挣扎得厉害,水珠都溅到素问脸上去了。难为她今天为了端庄,还化了淡妆。她也顾不着腥,扬手把鱼扔在了砧板上。 那鱼翻了几个身,又蹦出砧板,在流理台上一张一阖的吐着泡泡。 素问吹胡子瞪眼,该怎么做呢?一般的鱼,不是红烧就是糖醋,不是清蒸就是煮汤。这鱼看起来比家里常吃的鲫鱼要肥大一点,看起来像鲈鱼。素问记得清蒸鲈鱼是很好吃的,而且烹饪起来简单,用调味料腌渍好,放进蒸屉里蒸熟就可以了。 不过她平时买的都是别人处理好内脏都掏干净了的鱼,这样的活鱼她还是第一次对付。 那鱼扑楞了一会,终于不怎么动了,有气无力的趴在台子上甩尾巴,素问眼一闭,拿刀背在鱼身上用力一磕,企图让它昏过去,谁知一下没拍昏,那鱼蹦跶得更厉害,直接跳到了地上。 素问只得又戴上手套,捏着滑溜溜的鱼身丢到盆里洗干净,再重新用大一点的力气磕了几下鱼头。结果鱼是昏过去了,因为她用力过大,鱼眼睛也被她磕出来了! 看着那滚出去的一粒鱼眼睛,素问“啊”的大叫一声,扔了刀,歪着头小心翼翼的隔着手套把那粒眼珠拾起来扔到垃圾桶里,嘴里还哭着说:“对不起啊,鱼先生,我不是故意让你这么惨的。我想让你没有痛苦的死去的,你要是不挣扎,我也不会这么用力敲你啊?你就安心的去吧,变成美美的清蒸鱼我们会好好享用的。” 比掉眼珠更血腥的,就是剖肚掏内脏。介于血腥程度少儿不宜,这里就不赘述了。 把鱼肚子里一层黑色的薄膜洗掉,又在鱼背上斜着剖了几个花刀,方便腌渍时入味。改花刀的时候,那生命力顽强没死透的鱼居然又蹦跶了一下,害得聂素问手一滑,一刀就斜割在左手食指上,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她嘶了一声,疼得直抽冷气,赶忙放到冷水龙头底下冲洗。 “不疼不疼,一会儿就没事了……”她一边冲,一边喋喋的安慰着自己,可眉毛还是皱成一块儿的。能不疼么?创口处皮肉都翻了起来。 她找来干净纸巾把左手食指包了起来,又怕被心细的陆铮发现,想起口袋里有她出门时戴的手套,于是拿出来戴在左手上。 幸好接下来的工作都简单许多。将葱姜蒜洗干净,蒜瓣拍碎,葱姜切细丝,一部分塞在鱼肚里,一部分密密的洒在鱼身上。 准备好这些,又在炉上起了油锅,这边锅的种类倒是多,炒锅砂锅汤锅一应俱全。把少量油炒热,把葱姜蒜放进油里炒香,又加了点辣椒,豆豉,炒熟后淋在鱼身上,生嫩的鱼皮立刻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表面鱼皮泛起了白。然后又撒了点胡椒粉,料酒,生抽,盐,味精,放在一边腌渍半个小时。 处理这些时,素问一直小心的避开那空洞的缺了眼珠的鱼眼睛,不然总觉得它在幽怨的瞪着自己似的。心想,我拍掉了你一颗眼睛,你害我伤了一根指头,大家也算扯平了啊。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心里直犯毛,于是拿来白纱布,把鱼头轻轻的裹住,这样就看不到那幽怨的眼神了。(话说我第一次蒸鱼时就是这么干的—。—) 在这半个小时里,素问淘了四个人的米,她也不知道陆文漪和冯湛的饭量是多少,不过根据陆铮最近饭量的暴涨,她决定宁多勿缺,便舀了五大碗米到电饭锅里,洗干净插上电。 时蔬类的小炒是她比较在行的。她从一堆绿色蔬菜里选出了西兰花,配着香菇可以做成香菇西兰花,她平常就喜欢这么吃,清火明目的。青椒切丝,和肉丝一起炒成青椒炒肉。算算,四个人还应该加个汤,于是又泡了点开洋,准备做个开洋丝瓜汤。 处理好这些,算算时间,鱼也差不多可以下锅蒸了,放上足量的水,把鱼放在蒸屉里,又滴了点蒸鱼豉油,心满意足的盖上盖子。 等待的时间里,她把被弄得凌乱的流理台又整理了一遍,甚至连厨房的地都重新拖过,她悄悄朝客厅探出头去,屋子里静静的,陆铮和陆文漪还没下来,唯有蒸锅里噗哧噗哧的蒸汽声。 素问忍不住笑了起来。拉过厨房里的塑料小板凳,就坐在上面耐心的瞅着蓝色的火苗发呆。 眼皮渐渐的搭了下去。昨天晚上因为担心,她一整宿都没睡好,早晨又早早的起来化妆打扮,这会子一个人太无聊,不知不觉的闭上了眼睛。 这一闭可不得了,等她揉着发酸的脖子坐起来时,不知何时自己已身处客厅的柔软沙发上。 “鱼……我的鱼!”她腾地一下跳了起来,抖落身上不知何时盖上的薄毯,下意识的就往厨房冲去。 腾腾的白雾冲击着她的视线,鼻端充斥着饭香,鱼香和炒菜的清香。应该在楼上书房陪陆文漪说话的陆铮,此刻却神奇的出现在这里,高大挺拔的身形背对着她,正快速的翻动着手中的锅铲。 “陆铮……”素问弱弱的喊了一声。 系着围裙的陆铮转过头,笑吟吟的望着她:“呦,老婆醒了。” “嗯……”她有点难为情的低下头。本来想好好表现一次,做个全能媳妇和贤惠妻子的,结果差点捅了漏子。 陆铮边装盘,边指挥她:“去叫大家下来,咱们开饭咯。” “嗳!”素问不顾害羞,冲上去抱了陆铮的腰一下,然后就撒腿跑了出去。 客厅里,陆文漪刚好下楼,素问鼓起勇气叫了声:“陆阿姨,可以开饭了。” 饭桌上,冯湛开了瓶黄酒。 陆文漪在陆铮和素问的劝说下先叨了筷那道蒸鲈鱼,在两人期盼的眼神下点了点头:“不错。” 陆铮立刻拍着自家老婆的背说:“这是素素的拿手菜。姨妈你喜欢吃以后让她常过来做给你吃。” 素问低下头,羞得快无地自容了。 陆文漪拿起酒杯,浅酌了一口老绍兴的黄酒,说:“素素,你冷吗?怎么在家里还戴着手套?” “啊?”素问被陆文漪终于改口的这句“素素”给激动的,差点忘了自己想好的说辞,“哦,手指有点凉,一会就好了。” 陆文漪没再问,陆铮给她碗里又夹了一筷鲜嫩的鱼肉:“姨妈,你多吃点。咱家好久没坐一块儿吃饭了。” 陆文漪笑笑,啜了一小口杯中醇香的酒液,眼里却盈满了感慨和无奈:“自从老爷子走了,咱家是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提起陆老爷子,一桌人顿时都沉闷下来。素问则是内疚,因为她算是害死老爷子的罪魁祸首。 陆文漪的目光扫过桌台上一直供奉着的陆海博的黑白相框,沾了酒气的双眼也变得氤氲起来:“爸生前最关心的就是你的婚事,今天你戴媳妇回来,也去给老人家敬杯酒吧。” 陆铮点点头,给素问和自己的酒杯都倒满酒,拉着素问站起来,一脸严肃的走到陆海博的遗照前,举起酒杯。 “外公,不孝孙陆铮回来看你了。这次我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戴着您的孙媳妇,素素。我听您的话去当兵了,虽然现在还是个两拐的小兵,不过我不会辜负您的希望的。”说完,他对着遗照拜了三拜,将杯中美酒洒在了香炉的香灰里。 陆铮让至一边后,素问走了上去。她看看陆铮,陆铮冲她点点头。 素问鼓足了勇气,以只说了一句:“老爷子,对不起。” 良久的沉默后,她咬了咬唇:“我会好好照顾陆铮的。”说完就对着遗照拜了三拜,将酒洒入香炉。 回到饭桌上,三人一起吃菜说话,快要差不多的时候,陆文漪忽然问:“对了,素素,你和陆铮将来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素问有点不明白。 陆文漪眼一眯,有些凌厉的目光就瞟向了装作闷头吃饭的陆铮,她重重的咳了一下,说:“陆铮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的,他要是当兵,一年半载都不见得能回来一趟。将来想要孩子都困难,而且你俩还年轻,刚新婚就分隔两地,我怕……” 陆文漪刚说完,陆铮就赶紧咳嗽了一声打断她的话:“姨妈,素素年初才流产,医生说一年内不适合再要孩子。所以咱俩现在还没这打算。” 聂素问已经听出了陆文漪的弦外之音,就是怕陆铮不在身边,她一个在娱乐圈里混的女人,会不安于室。 不过她也确实没听过还有“随军”一说,要是这样就能陪在陆铮身边,让她放弃眼下的事业,也未尝不可。 陆铮一看她那眼神就打岔:“别听风就是雨的,要申请随军那也得少校以上级别的军官才行。何况咱们那地方,你又不是没去过,连个招待所都没,你到时住哪啊?” 能随军的都是正军区的营级单位才造有军属楼,可以让军官的老婆住在离部队不远的地方,方便夫妻联络感情。但是这样一来,军嫂就等于完全沦为了部队的附属品,要放弃自己的工作,事业,完全依靠丈夫军官去养活自己。而且有些单位随军了也不是天天能见到丈夫的,军人还是要以部队任务为先。 吃完饭,陆铮心疼老婆,主动提出去收拾碗筷,陆文漪忙得公务不离身,一会儿功夫秘书电话进来,她就去书房了。冯湛见素问一个人看电视也怪无聊的,于是说陆铮的房间就在二楼,可以带她上去参观参观。 素问欣然跟着冯湛上去了。冯湛拿钥匙替她开了门然后就识趣的走开了。 素问走进去一看,就乐了,这就是少年陆铮的房间嘛,跟一般男孩子也没什么区别。 原木家具,洁白的墙壁,单人床靠墙摆放,书桌上还贴了几张过时的篮球明星海报,边角都卷着,泛了黄了。书架上堆满了高中时的课本,房里还有一个跑步机,门口的网袋里一只破旧的篮球。 并没有因为他的出身而有任何改变,就是普普通通的邻家男孩的卧房。 素问跪在他的床上,从书架上随手翻出几本书,没想到里面就有一本《78个世界著名战役》,翻开第一章,就看到他用青涩的笔迹做的读书笔记,一笔一画,还挺认真的。 没想到他从小就喜欢看军事书籍,那为什么后来陆老爷子让他去当兵他不肯去呢? 素问随便翻了几页,忽然一张照片从书页中掉了出来。 她捡起来一看,顿时愣在那里。 照片上三个人,她居然都认识。在前面勾肩搭背的好兄弟自然是陆铮和萧溶,还有后面拼了命想挤进镜头的萧媛,看表情,都快哭出来了。 这样一张原生态的照片蓦然跳入她眼帘,素问盯着看了许久,忽然觉得心里酸胀的要命。 尽管陆铮再三表示过他对萧媛没有任何感情。可她还是嫉妒得发疯,因为她永远的错过了他最青涩的年华。在那段时间里,陪伴着他的,或者默默注视着他的,是另一个女人。 而照片里陆铮和萧溶的笑容,好刺眼。 是不掺杂任何杂质,最纯粹的笑容。 聂素问默默把照片收回原位,老老实实把书放回书架,一不留神被人扑倒在窄小的单人床上,把她像玩杂技似的从空中翻过身,在她惊呼着落下的同时,准确无误的吻住了她花瓣般柔软的唇。 “让我来看看,是哪个小偷在偷看我的书?”陆铮边亲她边促狭的问。 “唔……”素问被他吻的喘不过气来,鬓发全乱,挣扎着从他怀里撑起来。 陆铮正要压住她再好好索取一番,忽然房门响了。 陆铮只得不耐的和素问分开,冲着门喊了声:“进来。” 没想到开门的是陆文漪。她的目光掠过坐在床上嘴唇嫣红的聂素问,忽然抬起眼,对陆铮说:“你来一下。” 陆铮愣了愣,看看床上的素问,陆文漪又补充了句:“我让冯湛开车送她回去。” 陆铮立刻反驳:“姨妈你有什么就说,下午我还打算带素素去民政局办证。” 陆文漪怔了怔,笑道:“哪有下午去领结婚证的,明天起早点,赶早了去领头一张证,吉利些。” “……”陆铮和素问面面相觑。 没等陆铮再张口,素问已经拉住了他:“陆阿姨说的对,就明天去吧,况且我户口本也还在家里,不急这半天的。” 陆铮考虑了一下,妥协了。说:“你我先送你回去。” 已经拿着车钥匙上楼来的冯湛尴尬了,素问笑着说:“谁送还不一样。何况我有手有脚的,自己打车也能回去啊,还要麻烦冯警卫。” 冯湛赶忙说:“不麻烦不麻烦。” 陆文漪看着懂事的聂素问,点了点头,转身先去了书房。 陆铮停在原地不肯走,素问跟着冯湛下了楼,回头又对他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过去,别看着自己了。 谁知陆铮忽然冲下楼来,抓住她的手,这一用力,却正好捏在在她受伤的左手上,顿时“嘶”的一声蜷起了左手。 陆铮一愣:“……你手怎么了?” “没事。”素问赶紧缩回手背到身后。 陆铮几步迈过去,抓过她的左手腕举到面前来,一手拽掉她手上的手套。 只见包裹着左手食指的几层纸巾早已被鲜血染了个透。 “什么时候伤的?”他就觉得她在室内还戴着个手套不太对劲,“弄鱼的时候?这么久了你怎么都不说?” 陆铮一下子反应过来,拉着她就往门外走。冯湛在后面追着喊:“我送聂小姐去医院就行……” 陆铮回头瞪他一眼:“告诉我姨妈,我送素素回去了,有什么事等我晚上回来再说。” 说完,头也不回的背着她奔向街口的社区卫生院。 素问紧张的直拍他:“放我下来,我是伤了手又不是脚,我能自己走路。” “你闭嘴!”一声厉喝,吓得她张着嘴,却没声了。 这军区大院,住的都不是一般人,叫人看见了多难为情啊。 一三二,军嫂的荣誉 更新时间:2013-1-11 0:05:50 本章字数:7341 陆家的院子和萧家的院子相邻,萧溶原本独坐院中藤椅上抽烟,萧媛手里拿着云南白药出来,想给他看看背上伤,结果陆铮背着素问,就这么一路轰轰烈烈的跑了过去。 “……” 萧媛要说的话忽然卡在喉中。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静静的看着那道奔跑的背影消失的方向。 萧溶的目光像是痴了,良久,他“嘶”的一声从藤椅上跳起来,烟灰积蓄太久,掉下来烧了手。 萧媛哼笑,走到他对面,放下手里的药:“怎么着,心里有鬼?” 萧溶睨了她一眼:“可不是,我心里就装着你和你妈这一头小鬼和一头大鬼。” “别拿我妈说事儿。”萧媛瞪了他一眼,坐下,一转念又问:“除此之外就没装过别人?” 萧溶嘴角微扬:“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你知道我的,只要我见过一面的女人,都被我装进心里了。” 说完,他又不急不徐的补了一句:“等我睡完她们,又从我心里消失了。” 萧媛笑容一僵。这被“睡完”的女人,自然也包括她一个。 “听说他们结婚了。你现在看着人家成双成对的,心里是不是特不是味儿?” 萧溶看她一眼,扯着嘴角干笑:“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 萧媛的两只眼睛像两根刺盯住他,似乎想看穿这个琢磨不定的男人,他心里到底有谁。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准确得可怕。萧溶,我敢说,你这次栽定了。” 萧溶沉默。而后对着院边那簇繁茂的蔷薇花,目光沉沉:“我也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我栽进去。” 他说完起身离开。萧媛却坐在那里很久之后才长长的呼一口气。她只是猜测萧溶是不是对聂素问产生了兴趣,没想到试探的结果是……过去萧溶虽然对她不好,但他身边的女人一波换过一波,都只是玩玩而已,唯独对她的兴趣始终不曾消减。她曾以为起码她对他是有一点儿特别的,如果不是他对自己和母亲的嫌恶,他们会在一起也说不定。抱着这样的痴心妄想,她竟也一直坚持下来了。 然而萧溶最近的古怪,和刚才模棱两可的回答,让她的心里犹如压了一块巨石。他已经很久不屑碰她了,就连她刻意的冷嘲挑衅,他也不过一笑置之,把她当空气。这种感觉,比折磨她还要让她难受。 * 走进急诊科,陆铮咚一下把素问按在椅子上,看起来气还没消,紧紧的蹙着眉,看着她手上已经溃变成暗红色的刀口。 “看看她手怎么样了?有没有感染?” 医生看了眼,表情也不太好。伤口很深,初步诊断已伤及真皮组织,而且错过了最佳的止血消炎时间,现在伤口已经粘连着一些纸巾的碎屑,看创口颜色有轻微的感染现象。 社区卫生院治疗水平有限,医生犹豫了一会,还是建议他们到大医院检查,感染的话就严重了。 陆铮听了脸气得铁青,这丫头这种事都忍着不说。做个菜都能做个伤残,要出了好歹得让他愧疚死她才高兴。 陆铮跟医生道了谢,又把素问背起来去找出租车。 坐在车上,素问好几次想向他示好,无奈他周围的气压太低,只好作罢。 没想到却是陆铮转过头来,跟她说了第一句话。 “你别怪我姨妈,她就那样的脾气。” “……” “她要是知道你受伤,也不会阻止我送你的。其实她知道我能成家立业,比谁都高兴。今天她可能做得不对,把佣人赶走了叫你一个人做家务,不过你相信我,今天你的表现她是绝对满意的。” 素问眨巴着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他:“那你呢?我的表现你满意吗?” 陆铮被她问的一愣。宠溺而无奈的刮刮她的小鼻子:“满意,一百分的满意。” “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了呢?”她委屈的吸了吸鼻子。 “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气我自己。”他的大手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黑眸中湛满了心疼,“我气我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受伤了。” * 这个季节流感频发,医院的挂号处也排起了长龙,不少年轻家长带着小朋友来看病,医院大厅里不少小朋友在跑来跑去,一不小心很容易被撞倒。陆铮一把抓住一个迎面冲过来的小男孩:“你知不知道这样横冲直撞很危险的。你妈妈呢?” 男孩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瞧他,反问道:“你是谁?” 陆铮一怔,随即笑着把小男孩抱到了手上:“我是解放军叔叔。告诉解放军叔叔你妈妈在哪里,解放军叔叔送你去找她。” 小男孩眼睛一亮:“真嗒,那你认识我爸爸吗?” 这下连陆铮也愣住了,自己顺手一牵还牵了个小军属。于是认真的问:“你爸爸叫什么?在哪个单位的?” 这时,小男孩的妈妈红着脸走过来,不好意思的向他们解释:“哎呀,对不起,我一个不留神,小孩子就跑没影了,谢谢你们啊。他爸爸是边防解放军,这孩子每次见着穿军装的就要问认不认识他爸爸……曹嘉铭,还不赶快过来!” 小嘉铭吐了吐舌头,依依不舍的从解放军叔叔怀里跳下来。 平平淡淡的几句话,似乎习以为常,却让陆铮和素问都陷入了沉默。这就是一个正常的军人家庭啊,在这个军嫂平淡的话语里透出的无奈和酸涩,也红了素问的眼睛。她和陆铮以后会不会也变成这样呢? 小朋友盯着素问的兔子眼,忽然说:“阿姨不可以哭哦!爸爸说嘉铭是大人了,不能再哭鼻子了,阿姨也是大人了。” 素问一怔,走向小家伙,是这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小家伙躲了一下,有点惘然的看着她:“阿姨……?” 素问不禁露出了笑容,眼眶有点发热的说:“乖!嘉铭是个好孩子,嘉铭的爸爸一定是这世上最好的爸爸。” 嘉铭的妈妈无奈的想要抱起孩子离开,可小家伙却执意的拽着陆铮的裤子不松。 “喂,你是不是真认识我爸爸?” 嘉铭妈妈赶忙训孩子:“快放手,叔叔跟爸爸不在一个单位。” 陆铮笑了笑,对孩子妈妈说:“不一定,我也是边防连的。说不定我跟嘉铭爸爸真是战友呢。” 嘉铭妈妈一愣,似乎也陷入了期待,这么久了,只能通过丈夫十天半个月才打一次的电话来了解他的情况,如果眼前这位真是他的战友,那么也算离他近一点了? “嘉铭的爸爸在西藏当兵,很苦的,据说是中国西南边疆最艰苦的地方。” 陆铮一愣,真这么巧? 嘉铭妈妈已继续说道:“他叫曹自彬。” “曹……排……?”这下素问和陆铮都睁圆了眼睛! “怎么?你真的认识他?”嘉铭妈妈眼睛里闪烁着精英的泪光。 “何止认识,曹排还是我排长,他是最好的排长。” “真的么,太好了,太好了……”女子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蹲下身来抱住小嘉铭,不断的重复,“叔叔是你爸爸的战友,叔叔认识你爸爸……” 小嘉铭更加抱着陆铮的腿不肯松了,大声恳求道:“叔叔,你带我去看爸爸吧!” …… …… …… 一番闹腾,若不是素问手上的伤要治理,嘉铭妈妈恐怕非得把二人请回家吃饭做客。 陆铮说明了自己这次回京是请的婚嫁,过不久就会回到连队,如果嫂子有什么话或东西要带给曹排,他可以代为转交。 小嘉铭跟解放军叔叔去西藏看爸爸的希望破灭了,一个人赌气蹲墙角去了,素问也留下了那位军嫂的电话,毕竟陆铮走后,她还是会留在北京的,今后有什么都可以照应下,她也可以常去找嫂子多了解了解军嫂的生活。 嘉铭妈妈再三感谢,请他们二人有空一定要上家里坐坐。弄得陆铮和素问反而不好意思,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告别的时候,小嘉铭赖在地上死活不愿意跟妈妈走,说要听解放军叔叔说爸爸的事。眼泪鼻涕都快急出来了。嘉铭妈妈无可奈何的望着陆铮和素问。最后,陆铮只好说:“你要是放心的话,待会我送嘉铭回去。” “放心,当然放心。”丈夫的战友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就是麻烦你们了,你的女朋友还受了伤。” 素问赶紧摇摇手:“没事,一点小伤。” 陆铮和素问之间多了个小家伙,小嘉铭倒是听话,也不乱跑不乱窜了,时不时还说些人小鬼大的话哄素问。陆铮和素问都很喜欢他,私底下,素问还向他感叹:“想不到曹排那样严肃的人,却教出这么个可爱的孩子。” 顺利挂到号,外科医生看过素问的伤口后,确定诊断为创口发炎,开了几副药,又挂了瓶水。嘱咐她创口切忌不能碰水,这几天最好都不要自己动手。 陆铮抱着嘉铭在输液室里陪着她说话,他们讲隆子县几尺厚的大雪,讲战士们冬天拿铁锹出去铲雪开路,讲他们怎么打败牛气哄哄的特种部队。小嘉铭听得津津有味,昂着小脑袋,信誓旦旦说:“我将来也要当兵,像爸爸和叔叔一样。” 陆铮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当兵要离开家,还要能吃苦。嘉铭现在见不到爸爸就哭鼻子了,将来出去当兵又见不着妈妈了,怎么办?” 小嘉铭想了想,擦干挂在鼻尖的晶莹:“我不哭,我是个男子汉。将来要保家卫国守边疆。” 素问淡淡的摇着头。曹排不仅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了祖国的边防事业,还在潜意识里给祖国培养了一个未来的边防兵。 小嘉铭听着会故事,慢慢的头就像小鸡啄米,一倒一倒的挺不住了。最后头一歪,趴在陆铮怀里睡着了。 陆铮看看输液瓶里的点滴,还剩下大半瓶。素问理解的说:“嘉铭家住得不远,你先送他回去吧。” 陆铮起身,替她盖好毯子:“那你在这等我。”说完,抱着熟睡的小嘉铭走出了输液室。 素问看着点滴瓶里的液体发呆,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这时候,有人推开输液室的门。 陆文漪提着鲜花果篮走进来。原本还朦朦胧胧的聂素问瞬间就清醒了。 她只差没跳下床来立正:“陆阿姨。” 陆文漪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躺好别动,随手把水果和花篮往旁边一放,问她:“手还好吗?我听冯湛说你做菜伤着了。” 素问羞愧的低下头。这未来婆婆本来是要考验自己的,结果她不仅没把事做好,还伤了自己,又害得陆铮为了自己违背了陆文漪的意思,这大概是婆媳关系间最忌讳的状态了。 婆婆就怕儿子为了老婆不要妈。 聂素问绞尽脑汁想着怎样能挽回自己在婆婆面前的形象。 谁知陆文漪直接拉了张椅子到她床边坐下,问她:“想吃水果吗?吃橙还是杨桃?” “……啊?”聂素问简直受宠若惊。陆文漪要给她削水果,她不是做梦吧? 陆文漪的眼光落在她手上包裹的纱布后,笑容渐止:“受了伤在家的时候为什么不立刻说?怕我责备你?你还是没把陆家当成你的家,也没真正把我当作你婆婆,你心里害怕我。” 这一切不是问句,而是很肯定的。 素问觉得心惊胆颤,自己的心思被她分析得滴水不漏,这样的人,难道不让人畏惧吗? 陆文漪随手拿过一个橙在手里剥起来,边剥边问:“陆铮呢,你伤了他不照顾你吗?” 素问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嘉铭的事,于是含糊回答:“他刚有点事儿,出去了一下。” “自己病着的时候,最想让他陪着的人却不在身边,这种滋味不好受吧?”陆文漪目光深远,慢慢的对她说,“从你的表情,我猜测你已经开始埋怨生活对你的不公平了。你会想,为什么别人都可以过正常的生活,而你却不能。你只是爱他,为了嫁给他却要付出那么多的坚持和无奈,你为他放弃了一切,然而婚姻生活却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和美好。一个军人,却不能带给你十足的安全感,在你孤独彷徨受伤哭泣的时候,你的他也许正在部队的行军床上睡觉。可你无处诉苦,因为你嫁的是一个军人。” 聂素问诧异的听着陆文漪的话,她的口气,多么像一个过来人。 陆文漪已经猜到她的惊讶,忽然话锋一转,提起了她的过往。 “是的,你猜的没错,我也喜欢过一个兵。那时候他就是一个下士,十几个人的一个班的班副,芝麻绿豆点,也算个官。我因为爱他,对他去当兵只支持,毫无怨言。他每天一封一封信的写给我,可是能寄出的寥寥无几,即使这样,他还是坚持把每天要对我说的话写在信里。”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非他不嫁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念一所学校,我对他非常了解,只要他坚持的事就一定会走到底,决不放弃。所以那时我已经做好了抛弃一切,嫁进军队的准备,我甚至瞒着父亲,一个人偷偷坐火车从北京到陕西的军分区找他。山区的路很难走,我走了整整一天,鞋都磨破了,两只脚都是血泡,才终于走到他们的部队驻地。可是很不巧,他们正好在进行一次军区演习,他身负侦察任务,在敌后方潜伏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们的后勤把我安排在营里等他,我等了他两天,可是他一直都没出现。后来我父亲知道我离家出走是去找了他,联系到当地军区的司令员,派人把我强行送了回来。” 陆文漪说到这里顿了顿,隔着一段距离,素问仿佛看到了她眼里闪烁的晶莹。 又或者只是幻觉,陆文漪这样的女强人怎么会哭呢? 不过换作是她自己,不远千里跑到西藏,磨破了一双脚,却没能见到陆铮的话,她恐怕也会伤心失望极了。 “我回到北京后,拖父亲的老战友帮忙查他的消息,才知道他在演习中立了二等功,由下士被破格提拔为中尉。这对他,对连队来说,都是莫大的荣誉。后来他从连长那里得知我曾去找他,给我打了几通电话,他以为我生气了,还专门请假来北京找我道歉……当然,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陆文漪带着点自嘲的说道。 结果……当然是没见成。这个故事的结局聂素问也大概能预见了,一对有情人就这么一半因为外因阻拦,一半因为自身的不确定,而搁浅了。 聂素问试探的问:“那个人……是连参谋长吧?” 说完又有些后悔,这样去猜测长辈的心事,似乎有些不敬。 陆文漪却笑了笑,缓缓点头。 “我本也没打算隐瞒什么,只是希望你知道,维持婚姻的不仅仅是爱情,它需要经的起风吹雨打的考验,军婚,尤其如此。”她目光深邃的朝聂素问伸出了三个指头,“我一直很佩服军嫂,她们有三个特质,足以让她们成为世界上最美丽的女性。正直而慈爱,雍容与平和,勤奋而本分。” 聂素问子心里默背着三条箴言。这就是陆文漪希望自己做到的吗?她深感现在的自己和目标还相去甚远。 她惭愧的说:“陆阿姨,我会努力的。” 陆文漪笑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妈。” “……”素问惊呆了。 陆文漪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一只褐色的小本子:“这是陆铮的户口本,等他回来你帮我交给他吧。”说完,就要起身告辞似的。 素问赶紧坐直了,抬起左手就做了个别扭的敬礼姿势:“是,妈!我会继续努力,绝不辜负组织对我的信任和鼓励!” 她这一急,牵动了插着输液管的手臂,整个身子都歪过去,疼得龇牙咧嘴的,看起来滑稽的很。 陆文漪回头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一本正经道:“注意军容。” “是!” 等陆文漪走了好一会儿,聂素问才像松了弦一样软下身子。 “哈哈……哈哈哈……” …… 陆铮一回来,就看见聂素问一个人在那怪笑,在寂静的输液室里怪吓人的。 “干什么呢,就见你在那穷开心。” 素问抬头见是他,笑得更加合不拢嘴,把背到身后的某样东西在他面前快速的一晃,问道:“看看这是什么?” 陆铮晃了一眼,愣了,“户口本?……你的?” “你的——”素问拉长了声音,得意洋洋的说,“你姨妈亲自拿来交给我的!” 陆铮这才看到床头柜上放的新鲜花篮和水果。 “我姨妈来过了?” “是啊,她叫我把这个交给你。怎么样,老婆我厉害吧?一出马立刻马到功成!” 陆铮抱住她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夸赞道:“那是,不然怎么叫我媳妇呢?” 小护士来拔了针,叮嘱他们隔两天别忘了来换药,陆铮就揽着素问出了院。 在走廊上陆铮就开始着急了:“这搞定了我姨妈,还没搞定你爸妈怎么办?要不……约个时间,请岳父岳母赏光吃顿饭?”他可不想被自己媳妇儿被落下了。 一提到她家那两位,聂素问就头疼:“这个……再说吧。” 她的户口本也搁在向茹那呢,不管怎么说,晚上她得回去一趟的。 走到二楼楼梯口,素问步伐忽然一顿。陆铮看她:“怎么了?” 她却忽然推开陆铮超走廊上跑去:“你等我一下。” 她边跑边看走廊两边的科室门牌,过了一会,她心事重重的回来了。 陆铮撩开她额前的碎发,陪着她,轻声问:“怎么了?你是不是看到什么熟人?” 聂素问说不出口。 她看见她爸,聂远。跟一个背影明显不是向茹的女人一起。 他们出现在这。而她刚才看过,二楼是妇产科。 一三三,原配小三都住院 更新时间:2013-1-11 0:05:53 本章字数:10964 聂素问这幅心不在焉的状态,陆铮也不放心这么早就把她送回家,两个人在街上晃荡晃荡,从人潮熙攘的长安街一路走过,这里任何季节都少不了世界各地的游客,任何时候也都是这样一派繁华的景象。 接踵的人潮在身边穿梭,相较于上班族的匆忙,陆铮和素问两个人倒像是地地道道的游客,闲庭信步于故宫的红墙根下。 不知从哪里飘来糖炒栗子的飘香,引得神思各异的两人都一齐凝起了注意,四下张望,素问欣喜的瞪圆了眼睛,指着前面说:“是秋栗香——” 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一到冬天,周沫就会捧一包栗子在手里,剥得嘎嘣响,边剥边在网上看小说。素问有时候禁不住诱惑,就被她同化了,然后第二天又在练功房痛苦的压筋下腰,消化脂肪。两人有时候乘车到市中心来,最爱就是这家“秋栗香”的栗子,皮薄好剥,栗肉香糯,入口好像就能化了一样,比一般的糖炒栗子都要好吃,价格自然也贵上几块。 黄昏时分,古色古香的店铺外业排起了长龙,都是慕名而来买栗子的食客,好多外籍游客不明就里,看着这排到马路外的队伍,还以为卖的是什么神奇玩意儿,结果是一颗颗灰不溜秋的栗子。 素问拉着陆铮,跟其他人一样,在长长的队伍后面排起了队,翻炒的栗子一出锅就被抢购一空,根本供不应求,掂到手里的栗子隔着纸袋都烫手。 陆铮看到买完出来的小姑娘被烫得一个劲儿换手,就笑着说:“待会别抢,我来帮你拿。” 素问得瑟的晃晃自己包着纱布的手指头。 队伍虽长,排起来倒也快,大概半个多小时后,素问心满意足的看着售货员铲了两斤栗子上秤,陆铮接过来,一出店,素问就迫不及待的从纸袋里掏出一个栗子,结果被烫得差点扔出去,捏着耳朵直吸气。 “瞧你那馋样!”陆铮把纸袋夹在怀里,抢过她手里的栗子帮她剥。 素问搓着烫红的指尖,扁着嘴说:“我都好久没吃糖炒栗子了呀。”看到陆铮慢吞吞的样子她就着急,拿回来放嘴里“卡嘣”一声咬个洞,三两下就剥开了。 “你有没有剥过栗子啊,这样才快。”说完,却没有像刚才那样心急火燎的把栗子放进自己嘴里,而是塞给了陆铮。 陆铮慢慢的咀嚼着嘴里的栗肉,糯糯的,香香的,带着古老街道独特的香甜气息。他当然是没剥过栗子,这样吃着刚出炉的新鲜火热的栗子,他也是第一次。 素问给他剥完一个,又剥了一个塞自己嘴里,浑然不顾街上的人流。陆铮替她捧着栗子纸袋,专注而热烈的看着她,听她说“啊”就张开嘴,时不时再把手掌伸过去,替她接着栗子壳。直到发现她的右手剥得都发红了,赶紧收起栗子,替她带好绒手套:“不许吃了,要吃待会我剥给你吃。” 素问直流口水:“你剥得太慢了呀。” 晚饭在一家京炒店吃了爆肚。这季节爆肚正受欢迎,不大的店里却人声鼎沸,客满为患。爆肚是用鲜牛肚或鲜羊肚制成,用那个沸水爆熟,蘸油,芝麻酱,醋,辣椒油,酱豆腐汤,香菜末,葱花等拌制成的调料,吃爆肚就是吃个脆劲儿,嚼在嘴里咯吱咯吱的,但不费牙才最好。而且肚爆出来应该有股清香,闻着跟臭豆腐似的肯定不新鲜。 爷们吃爆肚都要来二两酒,再喝碗羊杂汤,来两个刚出炉的烧饼,火热,暖饱肚子,还能跟三两好友侃大山,实乃人生一大快事。 不过素问刚受了伤,不能喝酒,陆铮他们部队禁酒,他也早戒了。所以陆铮给她点了两个清口的素材,又来了两碗热腾腾的粥, 爆肚卖相极好,脆脆的,粉白的边儿,旁边放着调好的蘸料和香菜碎,香香的芝麻酱勾在上面,陆铮惦记着素问手上有伤,不叫她吃辣,所以那红红的辣椒油就被他们摒弃了。 你一筷,我一筷,店里气氛火热,他俩也吃得火热,吃完又要了一盘爆肚,粥和小菜也吃得精光,聂素问发了一头汗,小脸红扑扑的,心满意足的靠在椅子上看自家老公帅气的掏钱,付账。 这样平实的快乐,比不得那种出入高级餐厅的享受,却让她感受到了无穷无尽的满足。 出店门的时候,她勾搭着老公的肩,问:“以后时不时来点两盘爆肚,喝喝小酒,这样的小日子也挺有滋味不是?” 陆铮只是笑,搂着她并不回答。 出了店门,风一吹,聂素问才冷静过来。她这吃饱了说胡话呢,陆铮马上就要回部队了,谁来陪她喝小酒吃爆肚? 难免又有点怅然。 情不自禁的往他怀里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到后来,整个人都像没骨头似的赖在他身上。陆铮也不说出来,好脾气的拥着她,拖着她往前走。 素问见得逞,也是又抬起头蹭蹭他的肩膀,再用小胳膊磨磨他的腰,兀自在前面眯着眼睛笑,光天化日占便宜,不过没关系,她占的是自家老公的。 几次之后,陆铮终于忍不住了,抓住她乱摸的小手:“是不是手痒痒了?” “嗯……有点……”她扬着脸,“恬不知耻”的回答。 “再摸,晚上不放你回去了!”他一本正经的警告。 “那不行,老公,你忘了我还得回去拿户口本,不然咱俩明天也领不成证了。”她有恃无恐洋洋得意。 但是聂素问显然忘了“秋后算帐”这一说。 刚一进小区的绿化带,素问就被陆铮扯着手,拖到了一条路灯照不到的石子路后面。 聂素问刚想拔腿就跑,却被他一把拥住,按在了冰冷的假山石上面。 一股不祥的预感让素问背心发凉:“你不会……在这里……” “你觉得我要在这里干嘛?”陆铮故意坏坏的笑,“我是你老公,真要干嘛,别人也管不着是不是?” 素问鄙视的瞪他。 “我只是想告诉你……”他的声音透着磁性的颤动,没有一丝一毫的戏虐意味,“男人都是很小气,睚眦必报的。” 素问往后靠了靠,身子无力的抵在假山石上:“别,这里会有人经过的!” “哦。”他不慌不满,挑开她的衣领。 “你再这样,我要叫了!”这台词有点熟悉? 陆铮牵动一下嘴角,托起她的下颌,强硬的吻下去。她的惊呼都变成“唔唔”的呜咽,远处有一束车灯扫过,耳边响起车轮碾压的声音,而他毫无顾忌的侵犯着她…… 素问一紧张,咬紧了牙关拒绝他,在这样的挑战和隐秘的刺激下,陆铮的理性早已被炸得粉碎,全身血液都在沸腾。浑然忘了逗逗她的初衷,迫不及待的想要她,她的心,她的人,她所有的一切。 在他蛮横又狂热的激吻里,素问抵抗的手越来越无力,到底是个女人,在被自己心爱的男人拥吻时也不免软化,当她终于松开防懈,任他予取予求时,陆铮的唇移到她的耳边,笑着说:“今晚……不回家了好吗?” 聂素问呆住。他,什么意思?不回家,那她去哪啊? 懊恼间,陆铮已经含住她的耳唇,开始吮吻。潮热的气息令她心头一震,双手竭尽全力推他。 他捏着她的双臂按在墙上,全身力量都压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困在怀抱中…… 她不得不承认,男性与女性在力量上的对比,真是天差地别。 “解放军战士就是这样欺压我等良民的吗?”她又羞又恼。 “你不算。”他征服性的热吻一路从耳后吸吮到她的下颌,“你是我老婆,军嫂也算军队的。” 蛮横的辗转热吻让她的呼吸开始散乱,四肢有些酸软,抵抗也越来越无力…… 半推半就中,她挽着头发的发夹在与墙壁的摩擦间掉下去,秀发倾泻而下,发尾微微卷翘着弹起。 不经意的妩媚在夜里份外妖娆。 陆铮放开按着她手臂的手,沉迷地摸了摸她的发,突然揽着她的腰,再次将唇印上她的唇…… 本就不稳的呼吸完全被他那散发着浓烈男人气息的双唇封闭。 她因窒息而昏沉,屈服地张开贝齿,渴求着氧气的同时,让他抵在齿间的舌闯入。 致命的纠缠,仿佛注定了她的迷失…… 她连最后一点儿抵抗的双手都无力的垂了下去,在舌尖碰触的瞬间塌陷,在他的狂风疾雨的炽烈里溃败。埋藏在深处的热情被搅出来,她忘乎所以地搂住他的肩,大胆地回应着他的热吻…… 摧毁式的拥抱,咄咄逼人的侵入,和狂狷的唇舌纠缠。 没有一点的温柔怜惜,她却偏就爱这样的他,这样的吻…… 她不需要男人的怜惜,不需要男人的保护,她就想要一个能征服她的男人! 这样撕咬在一起,仿佛——天生一对! 缠绵的热烈就在这路灯都照不到的假山后面,在这阴暗的角落里开始。 两个人的一腔浓情也就在这纠缠的唇舌间开始交融,再难自拔…… 热吻结束的时候,陆铮伏在她肩头剧烈地喘息,心跳比她的还要狂乱,而且……特殊的坚硬抵在她下腹。 他的左手插(蟹)进她的长发,缓缓地抚摸,眼里跳动着欲望膨胀的火焰。 右手伸向她胸口的扣子…… “不行……”素问在最关键的时刻找回理智,颤声说:“你……过火了!” 陆铮双手搓搓脸,冷静了下来。 替她扣好领子的扣子,声音沙哑地对她说:“早点休息,明天我来接你?” 素问想了想,还是别让陆铮看见家里这境况:“明天直接在民政局见吧。” “嗯……那好,明天见。”他在她唇上流连的又亲了一下。 素问好一阵子才从混沌的状态里恢复过来。都说了告别的话,可谁也没动,素问默默的在他怀里又待了一会,忽然鼻音重重的推开他:“快走吧,晚了不好打车。” “嗯。”他点点头,还是不动。 这样的眷恋和依恋,让他不再像个铁血的爷们。他大概不是个合格的军人吧。 素问先走开两步,把手上剩下的半包糖炒栗子塞进陆铮怀里:“我的手剥着不方便,你拿着,无聊的时候吃吧。” 陆铮默默的接过。 “你先走,我看着你。” 素问竭力遏制着眼底的算账,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陆铮重重的叹了口气,看了下腕表的时间,冲聂素问声音低哑的嘱咐了声:“傻姑娘,快回家,别在这傻站着。” 素问又深深看了她一眼,一扭身,快步朝门洞里跑去。 楼道里声控灯亮了又灭,她终于停下脚步,看着远方没入黑暗的身影。她的身上,还留有他霸道的男人味,唇边还余着他的微温。 聂素问啊,你完蛋了,这才分开一晚你就受不了了,那以后要是分开一年呢? * 回到家里,向茹正在厨房里煮桂圆银耳汤。 一听见门响,习惯性的叫:“阿远,今天不是不回来了吗?” 转过客厅,却见看聂素问在玄关里弯腰换鞋。 向茹怔了一下,脸上立刻笑起了皱纹:“素素,回来怎么也不打电话说一声。外面冷吧?妈正好煮了桂圆银耳汤,来,过来坐,妈先盛一碗给你喝。” 聂素问换上拖鞋,进屋先四处看了眼。 这房子还和她当初离开时没多大变化,就是茶几上多了副烟缸,阳台上晾着几件男人衣服,她的房间门锁着,钥匙还插在上面,向茹的房间里换了张大的双人床,明显多了一个人的生活痕迹。 素问稍微放心一点,看来聂远还是老实在家陪着母亲生活的。 向茹见她一进来就四处看,赶忙把她的房间拧开了,对她说:“你看,你屋里的东西我都没动过,还跟原来保持一样,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你什么时候想搬回来住都行。” 素问拍了拍欣喜张罗的母亲:“妈,我就是回来看看,您忙你的吧。” 向茹愣了一下,尴尬笑道:“瞧我这,话多,你烦了吧?那,客厅坐会,看看电视。茶几上有糖有水果,你自己拿着吃,嗳。” 向茹说完,又喜不自胜的进了厨房。 聂素问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随便翻了翻报纸杂志,都是聂远来了以后才订的,向茹以前在家是从不看报纸的。 她随手剥了颗巧克力糖塞到嘴里,起身在电视柜里翻找。 “妈,你知道我户口本放哪了吗?” “啊……?”厨房里的向茹没听清,系着围裙跑出来,问,“你找户口本干嘛?” 聂素问回过头,看着她:“妈,那天我不是说了吗?我已经结婚了,婚礼都办了。明天去补个证。” 向茹一呆:“婚礼……我都没去参加,这能算什么婚礼?你见哪个办婚礼父母不在场的?” 素问不知怎么跟她解释:“我们那是在部队办的,不是条件不允许吗?不然我就把您接过去了。” “那你也打个电话跟我说声啊?结婚这么大事,哪有不说一声就自己给办了的。再说能有多不方便,我自己掏钱买票坐车去还不行吗?到底哪个部队啊,这也忒小气了吧。” 向茹现在就是对陆铮一肚子的不满意,所以处处都是毛病,处处都是错。 “西藏。你不是心脏不好吗?高原反应你受的了吗?我不让你来也是为你考虑。何况现在婚礼办都办了,你女儿已经是他的人了。” 向茹急都快急死了:“瞧我这怎么跟你说的,都让你洁身自爱……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向茹一这么说,素问心里就不高兴:“上次陆铮来家里吃饭,你也没说不满意啊。现在怎么又反悔了?” 向茹手里拿着个锅勺在客厅里团团转,想来想去,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行,不能这么便宜这小子,你去跟他说,让他在北京再摆一次宴席,让他把家里亲戚都请来,还有我们这边的亲戚,一个都不能少。我的女儿出嫁,怎么也得风风光光吧?何况你还是个明星,你看人家明星怎么嫁的?不说出国办婚礼吧,起码也得五克拉钻戒,豪车接送,全城宣传吧?” 聂素问成名以后,向茹倒是改变了观念,开始关注明星新闻了,可惜她关注的都是谁谁又嫁了富二代小开,谁谁退出演艺圈嫁入豪门了。 素问觉得头都大了:“陆铮这次是请假回来的,在北京最多待个五六天,哪来时间再办酒了啊。何况他一现役军人,根本不能出国的好吗?你就别异想天开了,最多,我把他姨妈请上,一家人坐一起吃顿饭,认识认识。” 就这素问说出口都有点心虚,也不知陆文漪那样的大忙人有没有时间。还有她这小市民的妈,平常根本不看新闻的,见到陆文漪会不会压根就不认识,然后脱口说出些让她没法挽回的话来。 其实向茹关心的点根本不在这上面:“什么?出国都不让?那你们连蜜月都不成了?那还当什么狗屁兵啊,素素,你都不觉得委屈吗?” “这有什么好委屈的啊,中国那么多解放军,不都是这样吗?要都照你这么想,那当兵的不还都得去打光棍了?妈,您这思想也得与时俱进了,党和人民都教导我们,嫁给军人最光荣,您就别老想着封建社会那些繁文缛节了。” “屁,妈这为你好,还变成思想落后了?我又不要评什么政治先进。我还不是为了你能嫁得好,将来婚姻能幸福吗?你说他这结个婚才能陪你五六天,将来她走了,你怎么办?不等于守活寡吗?” 唉…… 素问长长的叹了口气。她要怎么才能说服这保守的老太太,怎么才能让她理解军嫂的伟大呢? 她站起来,扶着老太太的肩,讨好道:“妈,以后他不在,我不是更能经常来陪你吗?这样你就不能担心女儿嫁了人就不要你啦?” 向茹睨她一眼:“我看你这还没嫁人就不要妈了!我说的话你就没一个字能听进去!” “好了,妈,快点把户口本给我。陆铮在北京就待这几天呢,现在不把证领了,你女儿我以后真嫁不出去了。”素问讨好的向她伸着手。 自从上次闹僵了以后,女儿有半年没回来,向茹也想得紧。说到底,这房子也是女儿给她买的,素问也一直很孝顺,倒是她自己亏欠了素问不少。 向茹想,反正女儿大了,有主见了,真要嫁谁,她也拦不住。倒不如借这个机会,趁着喜事,把素问和聂远之间的心结也解开了,那才真是一家人欢欢喜喜团团圆圆。 向茹摇摇头,朝屋里一指:“在床头柜里收着呢,你这个忘事精。” 素问一喜,抱着向茹的脖子就亲了一口:“谢谢妈,你最好了!”亲完手一撒,就钻卧室去了。 向茹在外面喊:“找完赶紧出来,银耳汤好了。” “噢——” 素问长长的应了一声,跑进卧室找出户口本,翻了翻,找到自己那页,想着明天“婚姻状况”这一栏就会打上个红红的印——已婚,心里就美的直冒泡儿。 素问拿着户口本,边往外走边翻,忽然她手停住了。 在向茹的资料这一页,婚姻状况上仍然印着“离异”。 她看着正往外端银耳汤的母亲,问道:“妈,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向茹的目光落在素问手指的地方,突的闪烁不定。 素问怀疑的问:“你们还没复婚?” 她记得当初答应给聂远配型的时候,就要求过他和小三斩断一切往来,与向茹复婚。 向茹解释道:“你知道的,办事单位都那样,拖啊拖,一拖就没个准儿,你爸他早就想复婚了……” “妈,你别骗我。再拖能拖了快半年还没办好?”素问打断她,“是不是聂远有找什么破理由来敷衍你,你就轻易的信了他了?你忘记他当初是怎么瞒着你找小三的吗?后来小三多上门了你才刚知道!妈,你不要再这么天真了。” 向茹连忙摇头:“不是的,你爸这次真的改过自新了。这些天他一直对我很好,那天在商场你也看见了。他就是工作有点忙……都几十岁的人了,还拉下张脸打民政局去让人看一趟笑话,也不好看啊。” 素问觉得不可思议:“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你以前不还因为我跟人婚前同居打过我吗?怎么现在聂远花言巧语两句,你就相信了?他到底是工作忙,还是忙着陪小三啊!” “素素,你要相信你爸爸,过去他是有不对,可是人会改的啊,你不能一棍子把他打死了……” “我看他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素问急了,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下午还在医院看到他陪人去看妇产科……” “……” 这一句,让向茹混乱的大脑霎时停止了运转,然后整个人就那么安静了下来。 “不……不可能的……你一定是看错了……” 她踉跄了两下,向后退去,手一挥,正好打翻了桌上的银耳汤,刚出锅的滚烫液体泼在她手背上。 素问也慌了,忙上去抱住她:“妈……” …… …… …… 刚从医院出来的聂素问又回到了医院。 半夜十二点,素问坐在诊室外的长椅上延伸发愣,脑里像放电影似的闪过刚才发生的一系列片段。 向茹像是懵住了一样,手被大面积烫伤了,还在无措的挥来挥去,不让素问靠近。结果在烫伤的地方又被瓷碗的碎片划伤,有感染的危险。 聂素问倏的头皮一麻,顾不上多想就拨了120。 一路上,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难道把事实真相告诉母亲错了吗? 或者她当初以捐献骨髓久聂远为条件,让他回到向茹身边就是错的? 一段感情的消亡,怎能期望它还破镜重圆?盲目死不回头的除了向茹,岂不是还有她一个? 若她真如自己所说,对那个在血缘上是自己父亲的人彻底死心,不抱一点幻想,早就能铁下心肠任他自生自灭了,哪里还来今天的这些事情? 医生叫了她好几遍她才回过神来。 “你是病人家属?” 素问反射性的点点头。 “病人为二级烫伤,烫伤面积过大,真皮组织损伤,局部红肿疼痛,有大小不等的水泡。现在已经做了初步处理,伤口处的表层剥落,露出了真皮层,在包扎时很痛苦,今晚对病人来说可能一夜都很难受,希望你们家属能好好陪伴安慰她。” 素问站起来,点点头说:“谢谢。”然后就站在走廊上打聂远的电话,可是很久都没人接听。 要不是大庭广众,她真想把手机砸到墙上去。 其实聂远正从小三家出来,心急火燎的往家赶。他答应了向茹,不管再忙,十二点以前要回家的,可今天怎么赶恐怕都来不及了。他一急,就把手机落在了小三家里的沙发上。 病床上的向茹迷迷糊糊的,眯着眼似乎睡着了,但隔一会就要嚷一声“疼”。 烫伤的感觉素问知道,她小时候过年,顽皮放烟火,也被烧伤过。整只手被包得跟粽子似的,只有指尖露在外面,到了夜里,那只手就像被火焚一般,火辣辣的疼,疼得她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那时候就是向茹陪她过了一整夜,向茹盛了一碗凉水放在她枕头边,让她把露在外面的一小截指尖浸在冷水里,以缓解那种灼痛感。 素问站在床边,本想问她知不知道聂远去哪里了,看到这一幕,她什么也说不出了。 后来护士来给向茹打了针,她才能睡一会。但是梦里也一直呓语,除了疼,就是叫“阿远,阿远……” 素问难受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旁边收拾仪器的护士见她似乎是要陪床,于是问她需不需要回家拿点东西。 素问顺着她的目光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穿着拖鞋就出来了。 那护士笑着说:“你是她女儿吧?你妈妈醒来知道你这么孝顺,一定很满足。” 素问失笑。可是向茹最想看到的人不是她啊,是那个负心的男人。 等护士走了,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 她抓着手机,最终没有打给陆铮。这么晚了,还是别打扰他了,再说他也有家人要休息。 折腾到现在素问也不指望聂远能接电话了,趴在向茹的病床边就睡着了。 …… 聂远气喘吁吁的回到家,进门前,还特地查看了下衣角,闻闻袖子,有没有香水味。看看领子,有没有口红印。他早跟陈瑶说过了,以后别擦香水,别涂口红,这女人就是不听,还反过来问他:他的钱不就是给她买香水化妆品的吗? 进屋一看,黑灯瞎火的,向茹不在? 他愣了。向茹不像陈瑶,赶时髦,时不时还唱个K,看看午夜场电影,向茹基本是过了九点就洗洗睡了。所以他才觉得这样的女人无味。可今晚,真让他愣了…… 聂远也没想太多,这两天,先后陪了两个女人逛街,除了荷包放血,他的两只脚也快累得不行了。洗了个澡,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了。 他是在第二天中午激灵一下醒过来的,看了眼床头的闹钟大呼不妙。都这个点了,他昨天答应了陈瑶今天再陪她去医院检查一遍呢,按照陈瑶那个性,现在还看不到他人,估计要不顾一切的往他手机上打了。 他也正奇怪今天手机怎么还没响,起来一看,家里空空的,向茹居然还没回家,而他的手机……不在外套里? 坏了坏了,要坏事了……聂远脑门一麻,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赶紧洗漱洗漱,套上衣服,下楼就打车往陈瑶那奔,路过花店还下去买了束玫瑰花。希望陈瑶姑奶奶别等不着他就拿他手机打给向茹。 陈瑶故意就坐在楼下花坛上等他,翘着腿,瞪聂远都是有气无力的。 聂远讨好的双手把花献上,被陈瑶扒拉开:“我肚子里的要是儿子,也该被他老爸给急死了。” “好了好了,瑶瑶,别生气了。这不是就来陪你了吗?”聂远一想到儿子,腆着脸讨好起来。 陈瑶拧眉斥他一声:“怎么,昨晚回去晚了,被那女人三堂会审了?”说完,从兜里拿出聂远的手机晃晃。 聂远赶紧扑过去抢回来,立刻打开去翻通话记录。 “瞧你那样,吓得。放心,我没给她打电话。”陈瑶冷飕飕说。 聂远想到自己多余的担心,也有点自责,抱着她亲了一口:“老婆,我就知道你最体贴我。” 陈瑶哼了一声:“你还记得我是你老婆啊?” 说到这,她就来气。那时候在C市,她就当了十几年的小三,自己一个人抚养女儿,还见不得光。好不容易闹得他和原配离婚,她终于能扬眉吐气扶正,风风光光的把自己名字印在结婚证上,结果,才没几年,聂远查出个白血病,非得找他那大女儿给他配型。 陈瑶顿时觉得眼前一黑,自己这么多年都白争取了。向茹是软柿子好捏,她那女儿可不是吃素的。果然,他女儿张口就说要他和自己断绝关系,和向茹复婚。 而聂远这个怕死的负心汉,居然真要为这就跟她离婚。要不是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死活不肯签字离婚,要闹上法庭跟他分家产,这事恐怕早没商量了。 还好她肚子争气。陈瑶知道聂远一直想要个儿子,可惜向茹生的是个女儿,她给他生的也是个女儿。 聂远五十岁了,没想到还能老来得子,不知陈瑶上哪问的大师,说她肚子里这个保准是儿子,跑不了,聂远一激动,也不提离婚的事儿了。所以他为什么不跟向茹复婚,怕重婚罪被抓呗? 上了车,聂远拿出手机一看,嚯!不得了了,十几通未接来电,还都是聂素问打的。 他这个女儿从来没给他打过一通电话,现在忽然这么急的找她,肯定是有事。 他对旁边的陈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手机拿到一边,拨回去。 很快聂素问凉凉的语气从手机里传过来:“你死在温柔乡里了?” 聂远一愣,忙公式化的回答:“单位出差,这不才刚回来……” “你到医院妇产科出差?” 聂远拿着手机一愣,回头看了看陈瑶,又看看窗外,这还没到医院呢。 聂素问也懒得在电话里跟他罗嗦这么多,直接告诉他:“妈病了,现在在中心医院,你赶紧过来。” 聂远当下一噎,中心医院? 不会吧,这么巧…… 一三五,陆太太(求票) 更新时间:2013-1-11 0:05:53 本章字数:13765 挂了电话,聂远就把陈瑶搂过来哄道:“好老婆,咱们换家医院吧?昨天那医院不好,查了半天都查不出是男是女,不如换一家私人医院吧。” 陈瑶昨晚就看见手机上那些未接来电了,而且听聂远那接电话的口气,跟孙子似的,一听就知道是他那厉害的大女儿。 心里也纳闷着,怎么向茹那没出息的女人,就能养出个大明星的女儿,处处给她长脸,再想想自己的女儿,虽然还小着,可今年也十九了啊,怎么就天真的除了念书只会念书,回到家就伸手跟自己要钱。 陈瑶故意装不知道,埋怨道:“唉,换来换去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干脆不看了!” 她本是生气话,谁知聂远正绞尽脑汁想脱身呢,当即一拍手,高兴道:“好,不看了。” 陈瑶连一垮,生气道:“儿子我也不生了!他爸都不疼他,我还生什么,生下来没爸爸啊?” 聂远一听,头都要大了,连忙哄着:“别气别气,昨天那医生不也说了么,才两个月,照片子也拍不出是男是女的,而且现在人家医院都保密,塞红包也不收,要不……你还找那大师给你算算?” 陈瑶听了直翻白眼,那大师收了她两千块钱,才编了个不像样的谎话把聂远给唬住了,她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两个月查不出什么来。她不过想用孩子的借口把聂远绑在身边罢了。 眼看人是留不住了,那也得把他钱包留住吧? “唉,算了,我还是去广和楼喝茶吧。”陈瑶意兴阑珊的转过头。 “对对,顺便再逛街买两件衣服,你昨天看中那狐狸毛的大衣不是没舍得买吗?老公给你出钱啊。”说着忙不迭的掏出卡。 打发了陈瑶,聂远才打车来到中心医院,按照聂素问给他的病房号上楼。过来时素问正站在走廊上等他,脸色铁青,看到聂远,把保温桶往他手里一塞。 聂远打开盖子一看,一股粥米的香气扑鼻而来,不禁一愣:“你煮的……?” “是你煮的。”聂素问直接把他推进病房,瞥了眼病床上的向茹。 聂远看见向茹露在被子外缠满纱布的手,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烫伤。”素问抿了抿唇,没有细说,说起来,向茹受伤她也有责任。 聂远当即走过去,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向茹难受的哼哼,止疼片的效用过去,她的手又开始疼,聂远本想握住她的手,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阿茹,你感觉怎么样?” 向茹还是一个劲喊“疼”,时不时着聂远的名字。 聂素问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心想,不管聂远是真情还是假意,反正她算是把能做的都做了。她对聂远说:“妈一晚没吃过东西,等她醒了你把粥喂她吃了吧,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聂远回过头,想叫住聂素问,不过一想她那句“出差到医院妇产科”,心里就有点犯憷。说实话,他这女儿是越大越出息了,他也有点拿不住。看这样子,向茹还得在这住几天,回去还是赶紧劝陈瑶换家医院吧,不然早晚生出事端。 聂素问走得很急。在走廊上碰到昨晚给向茹打针的护士,笑着同她打招呼:“你妈妈醒了吗?” 素问似是而非的点点头。昨晚向茹睡得不安稳,半夜里一直叫疼,疼,聂素问本来就浅眠,几乎隔半个小时就要起来给她擦擦汗,盖盖被子,早晨又去超市买了点米,到护士那借了个员工用的小厨房,煮了点粥,等着向茹起来了要是想吃点东西,也不会饿着。 这一通忙完,她才记起昨晚和陆铮说好了,今天早上在民政局门口等,要领头一张证的。看看表,都快两点了,这傻子不会还在民政局门口等自己吧。赶紧揣了户口本就打的往民政局赶。 开车司机挺风趣的,看她表情严肃,风尘仆仆的,说要去民政局,又是一个人,不禁问:“姑娘,离婚不用这么赶,让那负心汉等等才好。” 素问对着后视镜白了一眼,心想,你才离婚,你全家都离婚。 心里也懊恼着,千挑万选,怎么偏偏就这一天,怎么会赶上今天呢? 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就这么匆匆忙忙,在不甚愉快的心情中展开了。 从出租车上下来又走了一段,今天果然不是个结婚的好日子,连民政局门口都冷冷清清。一截东风卷着片落叶从聂素问鞋跟前溜走,她又急走了几步,果然在民政局一楼大厅里看见了陆铮。 不过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样? 原以为人去楼空,早已看不着人影的,谁知大厅里密密麻麻不知挤了多少绿军装。大家叽叽喳喳,有一句没一句说得正热火,不知谁看到了聂素问,扯着嗓子吼了句:“咦,你们看那是不是新娘子?” 话音未落就被人扇了个爆栗:“滚,别看一女的就说是新娘子,咱陆铮品味有这么差么?” 刚一说完,就看见陆铮从人堆中站起来了,看着门口的聂素问傻傻的笑了:“素素……” “……” “……” “……” 所有的官兵都不吱声了,看着陆铮军装笔挺的走过去,拉住那穿拖鞋的美女的手,回来向大家介绍:“这是我爱人,聂素问。” “……嫂子好!”沉默了一会儿,一群人一起异口同声的大叫道。 喊声震天。 他们里面一个挂两毛二军衔的领导上前一步,对聂素问伸出手:“聂同志好。” 素问本能的回了句:“首长好。” 一队兵哗啦啦的笑开,随着中校同志一声训斥:“严肃点!”,官兵们本能的排成一队,自动向右看齐后立正站好。 陆铮拉过素问给她解释:“连参谋长知道了我结婚的事,打电话给他在北京的一个战友,叫他关照一下我。” 结果就关照成了眼前这样? 素问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还有……你的政审也是他给过的。” 难怪知道她姓聂。 部队里还有拿相机的兵,说要给新郎新娘子照相,素问赶紧推辞。她这样,穿着睡衣和拖鞋,就别照了吧? 中校同志说一不二:“一生就这一次,不能不照。” 于是乎……咔嚓—— 穿军装的陆铮和穿睡衣的聂素问有了一张罕见的结婚照。 这么一大帮兵结队来办证,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们看着也新鲜,反正今天办事的新人也不多,就由着他们在大厅里闹。 闹了一上午,战士们也不急,中午在附近的小面馆里一人来了一大碗辣肉面就好打发了,陆铮说他请客,中校同志还不让。说他的兵,他请。 好不容易等来了新娘子,中校同志话不多说,直接把两人推到办证窗口。 工作人员例行公事的问两人:“请问你是自愿和聂素问结为夫妻的吗?” “一百个自愿!他愿意得不得了!”中校同志一乐,就抢着答道,还在陆铮肩膀上擂了一下。 工作人员瞪他一眼,拍了拍桌子,强忍着笑问陆铮:“问你呢,是你娶还是他娶啊!” “我!”陆铮抢着答道。 “他!”中校同志也急忙指指陆铮。 这一下,战士们可更乐了。 陆铮不顾大家的嘲笑,抱住素问,在她脸蛋上用力亲了一下:“我愿意。” “哇……”惹来一阵轰笑。 工作人员又问拉着张小脸不情不愿的聂素问:“那你呢,是不是也自愿和陆铮结为夫妻?” 素问撇着嘴,还在纠结: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啊,为毛是这样啊! 工作人员瞥了她一眼:“难道你不愿意?” 这下陆铮可急了,拉着素问的手,十指交叠,就证明给工作人员看:“她愿意,她心里可愿意了,是不是,素素?” 战士们见新娘子老不说话,也都跟着急了。中校同志看这婆妈的小夫妻都快沉不住气了,从后面彪悍无比的把陆铮和素问的头一扳,两人直接撞在了一起。 “哎呦……”素问叫了一声,揉着额角,抬起的眼睛却正好看到陆铮。见他也跟自己一样又气又是好笑,可更多的却是温柔而紧张的担心。 看到他眼里殷切期望的目光,素问的心一暖,低低的说:“我……愿意的。” “唔……” 大庭广众之下,陆铮不顾众人的目光,把她抱起来就在嘴上用力亲了一下。 “啪啪啪……”随之响起的是热烈的掌声。 工作人员笑看着二人,啪!啪!用力的盖下两个红章,一人一:“祝你们婚姻幸福,永结同心。” 陆铮和素问握着手里的本本,在一群战士的簇拥下,走出了民政局。 顿时,晦暗的天色也好像一扫而空了,她几乎忘了刚才的烦恼。 等战士们集体跳上军车,向他们告别时,陆铮才拉着她的手问:“怎么迟到了,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 唉,她就知道陆铮这么聪明,肯定猜到了她家里有事,才没有打电话给她,怕给她增加负担。 素问倚在陆铮肩上,翻开结婚证,高高的举在面前,一遍遍的看着证上两人的结婚照,郁闷的发出感叹:“怎么能把我拍得这么傻呢?” 陆铮笑了,把她更搂进一点:“小傻子好,你就是我一个人的小傻子。” “去,你才傻呢。真是毁我一世英明。”素问用腰撞了他一下。结婚照上面,陆铮军装立领,显得英气挺拔,她却两眼发直,像是根本没反应过来要看镜头,目光呆呆的,人也挺呆,反正就是脑门上写着“二货”俩字。除了五官尚算清秀可人。 “啊……啊……啊……”无语问天啊。 说是不待见这张结婚照,可这一路上就没见她把结婚证合起来过,一遍遍的看,百看不厌。反正有陆铮搂着她,她也不担心会摔着。 走了一会儿,聂素问终于发现不寻常了,陆铮也没说去哪,也没见他叫车,而且越走方向越不对。穿过一片正在建造的开发区,新修好的水泥路上还无人经过,笔直而空旷的街道在夕阳之下如同一幅昏黄色调的油画。 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好几年的聂素问也感觉有几分新奇,这才问:“我们来这干什么?” “趁着心情好,随便走走。”陆铮依旧是故作神秘。 素问踢走一颗盲道上的小石子,抬起头突发奇想的说:“不如我闭着眼睛,由你领着我走,看你把我带到哪里?” 她说着便双眼紧闭的停下脚步,陆铮正求之不得,低头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是不是真的,不许偷看。” “不看就不看。” 素问随即感觉到陆铮再度拉起了她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了视力的阻碍,她反倒觉得他的手给了她一种足以安心的坚定。在陆铮的牵引之下,他们徐徐走过了两个路口,最后停在了某个地方。 陆铮让素问在一旁等他一会,接着几米开外传来他与一个陌生人的低声交谈。素问终究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循声看了几眼,那是一间毫不起眼的低矮房子,角落里支着个布满了灰尘的招牌,上面写着“玉器出售,来料加工”。陆铮刚好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一个不起眼的木质盒子。 素问在他转身之前赶紧又闭上了眼睛,待他走到身边,她充满了期待地问道:“你刚才在干嘛?” 陆铮答得很快:“没干嘛。” “那我们现在要干嘛?”她只得继续问。 “回去啊。” 他真的就牵着她浑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地往回走了几步,聂素问这下子不干了,一撒手,睁开眼睛说:“你骗人,我明明看到你刚从里面拿了什么东西出来。” “还说不偷看。”陆铮笑了笑,“哦,你说刚才那店啊,我把你给卖了,换了点东西。” 素问也学他拖长了声音说:“哦,原来是这样。”她说话间忽然发难,扑向他被在身后的手,“我至少有权利看看卖了我能换回什么东西吧?” 他躲了躲,不过还是让她轻易得了手。或许压根就没打算瞒她太久。 聂素问飞快的拆开那打磨得精致光滑的木盒子,里面竟然是一只玉镯子。 聂素问是不懂玉,平常也不收集这类饰品,所以好坏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讲究。她抑制着心中的讶异,拿起那个镯子对着天际的余晖端详:“用我换来的,那自然是倾国倾城的宝贝,我要看仔细一些。” 陆铮听了直笑,坦白的戳破了她的自信:“路边捡来的石头,不要钱的。” “真的?”聂素问不信,再差的玉镯也没有不要钱白送的理由吧。 陆铮告诉她,石头是他在经过二手古董市场的时候,看到有人在赌石。这块原石因为打开来里面玉质含量少,且种和水头都很差的,所以被买主气愤丢至一旁。陆铮就是用它捡回来打了这个玉镯。 说话间,素问已经吃力的把那只尺寸并不大的镯子成功地套上了自己的手腕,晃了晃,满意道:“勉强还算合适。” 陆铮却一把执起她带着镯子的手,惊笑道:“你也太不客气了,就这么戴上去了?” “当然,”素问夺回自己的手,歪着脑袋问,“难不成你还想用我卖身得来的镯子哪去做别的用途?” 说完又有点懊丧:“唉,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来哄哄我,反正我又不懂玉。你就不能说,这是你陆家的传家之宝,是要送给未来陆太太的?非要我觉得自己卖了就值这么块破玉,都没人要似的。” 陆铮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说:“我是这么打算的,谁叫你偷偷睁开眼看了。” 谁家的传家宝是从这么一间小破玉加工店里出来的? 素问撇撇嘴,故作生气似的,捋了捋手上的镯子:“算了,我不要了,还给你。”无奈这镯子实在太小,戴进去只需要咬咬牙的功夫,想要摘下来却远没有那么简单。 陆铮看着她的手在用劲的按压下已现出一道道红痕,连忙说道:“你轻一点,镯子都要叫你捏断了。” 素问倏的抬起头:“噢,你就关心你那破镯子,都不关心我啊。” “当然了,这可是我亲手磨出来的。” 素问眼睛一亮,抬头看他,陆铮却已经扭头看着别的地方。 素问晃晃手里镯子,越发觉得绿油油的讨人喜欢,管它种色水头,反正她瞧着蛮好看的。 她可怜兮兮的把镯子连着手腕伸到陆铮眼前:“怎么办,老公,我一不小心把你们家陆太太的镯子带上去,结果就摘不下来了。你们家没了传家之宝可不行,要不……你把我手给砍了?” 陆铮瞧她那鬼灵样子,都知道她在想什么,带着克制住了的笑意道:“算了,反正你都嫁给我了,迟早要给你的。摘不下来了……就戴着吧。” “你说真的?”素问一下子跳起来,拽着他的手,带着点小小的骄横和无赖说:“快叫声陆太太。” “……”陆铮绕不过她,于是叫了声,“老婆。” “不行,叫陆太太!” “……” “……” “……陆太太。” 甜言蜜语说得多了,也仿佛虚弱和无力。可是现在没关系了,她已经把他最好的承诺牢牢的套在了手上。 * 回去的路上,陆太太不再看结婚证了,因为她多了件百看不厌的东西。 陆铮四处张望着找路,走着走着,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不在自己身边,于是心慌的回头,原来她光顾着把玩手上的镯子,不由自主就放满了脚步,落在了后面。 陆铮没好气地等她近前,拉下了她一直半举着的手:“你别老看它,留心看路。要是人都丢了,还要镯子干什么?” “你送给我就是我的东西了,我爱怎么看就怎么看。”素问不服气地回嘴。 陆铮笑道:“是我送给你吗?好像是某人不由分说非往自己手上套吧。” “我都把我自己卖给你了,换来这个,也算互不相欠了。” 素问笑嘻嘻的,仿佛真的刚做了一把再公平不过的交易。陆铮不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把她的手拢在自己的掌心。 这地方因为是新开发区,除了修好的宽阔马路就是工地,没有人,所以出租车基本上不会走这个方向,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刚立好的公交站牌。 两人走了好一会儿都没叫到车,只好去站牌下等公交车。 崭新的公交站牌下只有他们,刚刚亮起来的路灯把两人的背影拉得很瘦很长,有一种孤零零的温暖,好像失落的世界里的相依为命,只有彼此,不可替代。 这样的感觉是以前的聂素问从未体会过的。 曾经她任凭自己随心所至的热情主宰,爱上了陆铮就跟他在一起,今天的快乐是今天的,不去想明天,至于未来,遥远如来生。可是慢慢的,不知不觉的,她开始依恋这种感觉,开始憧憬未来,也开始害怕失去,变得患得患失。直到手里掂到这份红本子,她也没有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仿佛一切仍旧晕乎乎,云里雾里。 然而,不过是一个再廉价不过的镯子,而今却给了她一种“交付”的感觉,仿佛他把什么给了她,而她也把一些东西系在了他的身上。一切都没变,一切却都不一样了。年轻的聂素问忽然觉得,假如她这时抬头,发现一直牵着自己的陆铮变成了一个两鬓霜白,法令纹深刻,军装依旧笔直簇新的古怪老头,其实也是一件挺让人快乐的事。 公车终于踩着落日最红一缕余热缓缓的向他们驶来。素问拉着陆铮的手上车。这里离始发站很近,车上还没有人,司机看了他们一眼,陆铮从口袋里掏出四枚硬币丢进投币箱,然后就被素问拉着坐到了最后一排位置。 公车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开得飞快,窗外的景色呼的从耳畔掠过。素问完全不去听报站的提示,仿佛一点儿不担心坐错或过站。她的目的就是没有目的的靠在陆铮的身边。 她在窗外夕阳彻底坠入地平线的时候开始偷偷亲吻他的嘴角。起初陆铮还皱了皱眉,指着在几站后陆续上车坐在他们前排的乘客,轻轻抓着她的手说:“别闹。”而当夜幕降临,空旷的马路上如同变魔术般渐次亮起一盏盏明灯的时候,他们在乘客寥寥无几的公车最后一排旁若无人的拥吻,直到车子停靠在终点站,司机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咳,陆铮才拖着素问快步冲下了车。 下了车,茫然四顾。因为他们的浑然忘我,公车将他们从一片陌生的地方带到了另一片陌生的地方。 两人相视一眼,都只能尴尬的摇头大笑。 好在这里并不像开发区荒凉,不远处似乎就有高架和广场,走到那里一定能打到车。 在陆铮拉起她的同时,她踮起脚尖用手捂上他的眼睛,示意他闭眼。 “换你做盲人了,我来引着你走。” 她郑重其事地挽着他的胳膊迈步前行。一边还安慰着尤想顽抗的陆铮:“我带路,你就放心吧。” 让这个小迷糊带路,他恐怕他们今天一整晚都得晃荡在这了。 可他还是老老实实的闭上了眼,黑暗将人封闭得仿佛与世隔绝,时间也失去了它原有的步调,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已经长达半个多小时,起初聂素问还老老实实的领着他在人行道上缓行,走了一段路之后,她就开始“不走寻常路”了,一会快一会慢不说,有时还故意绕圈子。 不过这也不能怨她,刚才素问闭着眼睛任凭陆铮牵着走的时候,陆铮也曾不止一次地捉弄她,一会好端端地“哎呀”一声,或者故意骗她说,“傻老婆,上台阶了。”然后她就会傻乎乎地抬起脚,一下子踩到平地上,气得嘟起嘴,使劲掐他的手。 可是不管她怎么生气,只要他还牵着他的手,只要他没有停下来,不管前面是什么路,下一次她还是会迈出她的脚。之前的陆铮并没有设身处地的想过,她再胆大,难道从来就没有过不安吗?就能那样死心眼的一直跟着他,深信不疑? 但凡是个聪明而谨慎的人,都知道在迷茫的路口,最可靠的人,永远还是自己。可她就是这么认死理的一路跟着自己走到了黑。 在眼前的一片黑暗中,陆铮能感觉到的只有她的手,这不由自主的迷失感让人本能的油生出几分迷茫和无助。 如果不是刚才素问同样闭着眼跟他一路走到了头,现在他恐怕就要耐不住睁开眼了。 陆铮扬起了嘴角,捏了捏她温热的掌心,问:“到哪了,你该不会一直在原地打转吧?” 被戳破心事的聂素问恨恨的说:“路还长着呢,你别急。” 她拉着他走得更快,先是一路疾行,接着索性小跑了起来。远近的霓虹交换着深深浅浅的光影,有什么比还长着的路更让人心动欢喜? 最后,聂素问终于拉着他气喘吁吁的在广场上的一处移动饮料摊点前停了下来。她撇开陆铮,低声向摊主问路,被他发现问起,她便说口渴要买饮料。 买饮料的老太太看见陆铮一身军装,英气不凡,找钱给聂素问的时候还无比惋惜的说了句:“多周正的小伙子,怎么这眼睛……” “天生的,有什么办法。”素问无比顺溜的接话,然后尽职尽责的把那名“残障青年”带到了一侧。 “你要喝什么?”陆铮听到她微微喘着气问。 “有什么可以选择的?”他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口渴了。 素问把一个饮料的瓶口递到他的唇边,他抿了一口,是冻得冰凉的可乐。 “这个行吗?” “最好还有下一个。” 第二口的滋味喝到嘴里,陆铮的眉头依然皱了皱,那是女孩子才喜欢的奶茶。他是绝对不碰这些的,现在对他来说,最好莫过于一瓶简单的水。 素问好像早看穿了他的挑剔,带着笑意问道:“还要往下试试吗?” 闭着眼睛的陆铮欣然点头,“那当然好。” 他等着被送到唇边的甘霖,冷不防凑上来的却是她还带着奶茶味道的嘴唇,若即若离地轻点在他唇边,腻死人的甜。 他想,即使周遭有注视的眼神,他们应该也能原谅一个盲人青年偶尔的失态。 聂素问却在这个时候大煞风景地挣开他的手臂,再一次问:“还有呢,你不想再往下试试吗?” 陆铮很知足常乐地说:“谢谢,第三种就已经很好。” 熙熙攘攘的人潮,没有谁来打扰,是广场上悠长的钟声惊醒了忘情的人。那钟声距离他们太近,猝不及防之间,不止是耳朵,就连心头也是颤悠悠的回声。陆铮睁开双眼,才发觉他们是站在广场尽头一座巨大的时钟下边,那标志性的钟塔足有数层楼高,时针正指向夜晚八点。 * 向茹醒过来时发现素素已经不在了,床头有个男人的背影。她定定神,才辨认出是聂远,心想这个男人还是靠谱的,在医院守了她一整天。 聂远见她醒了,挺高兴:“睡了好长一觉,感觉好点了吗?” 向茹头昏脑胀,手背奇烫无比,她轻轻摇头,张嘴发出的声音是哑的,聂远忙喂了她口水,没想到她第一句话却是,“素素呢?……” 聂远一愣,心想素素该不是把他陪女人上医院妇产科的事告诉向茹了吧。 “昨晚素素回来了……她人呢……?” 原来如此,聂远又阴转晴,拉上她的被子:“别操心这个,她晚上估计还过来,到时你娘俩有什么话,慢慢说。” 向茹挺虚弱的,闭目思索片刻,聂远问她:“饿了吧?这有粥,喝点吧?” 向茹点点头,聂远打开保温桶一看,都放凉了,于是又勤快的起身说:“你等等,我去找个微波炉给你热热。” 聂远于是转身出去找护士借微波炉。手机搁在床头柜上,他走没一会儿,手机就震动着亮了。向茹从被子里伸出手,用包着纱布颤巍巍的手拿住手机,点开。 聂远把粥在微波炉里转热了,一刻钟后,提着保温桶回来,里面是聂素问早煮好的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 聂远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给她盛了一碗,刚递到向茹嘴边,手机就响了。聂远有点心虚,转过身才打开来看,是陈瑶。额头一滴冷汗,这姑奶奶,也不知从哪儿知道了他在医院,非得上来找他。 他还真怕叫陈瑶摸出了病房门号,半扶起向茹靠在床头:“老婆你先吃,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过会儿回来。” 聂远刚把向茹安置好出了病房门,冷不防背后一个人影跳上来,抱住他的腰大叫了声:“阿远——” 聂远的魂儿差点被这一声吓退了。 他半晌扭过头,看着满脸堆笑的陈瑶声音都发颤:“姑奶奶,你怎么上这儿来了?不是让你去喝茶逛街了么?” 陈瑶晃了晃手里的购物袋:“我逛完了,还给你买了套新西装,一个人无聊,就来找你来了。怎么,不高兴看到我啊?” 聂远抹了把汗:“当然不是。不过这医院呢,你小声点。” 陈瑶脸上的笑敛下去,指指聂远身后的病房:“怎么,她使个苦肉计就把你骗回来了?” “不是,你别乱说。”聂远脑子里一团乱麻,早没了两头敷衍两头都不误的精明,他知道这事是包不住了,他现在都不愁这个,他就想找个清静地儿,谁都不见,谁都不用解释最好。 陈瑶一看聂远这没出息的样儿,心里就沉了。眼角挤出几滴晶莹来,声线也委屈的轻了下去:“她女儿回来给她撑腰了,你就跟孙子似的夹着尾巴守在那女人身边,到底你是她爸还是她是你爸啊?聂远,你能有出息点不?向茹有个大明星的女儿,下辈子是衣食无忧了,可我呢,我女儿在国外,谁来帮我?可怜我肚子里还有个,这孤儿寡母的,今后可怎么活啊……” 陈瑶说着甩手就要走,聂远赶紧追上去抓住她:“哎呦,我的姑奶奶,你这扯到哪去了。我有说不要你和儿子么?”他们这一个哭一个哄的,又在医院走廊上,早有人侧目了,聂远好面子,拉住她往楼梯间带,“你过来,这人多,咱们换个地儿说。” 陈瑶不依的扭着:“你不就怕她知道么?反正当初也是权益之计,现在你病也好了,还不跟她摊牌吗?等我儿子生下来,她迟早是要知道的!” 聂远一边哄一边扯:“是是是,要摊牌,不是说了等儿子生下来就摊牌么……好了,你小声点,跟我过来。” 陆铮跟素问在市里绕了好大个圈子,终于回到了医院。陆铮听说了岳母受伤的事,要送她上去,顺便探望岳母。素问想想:“唉,还是算了吧,我爸在那,去了也都是糟心事。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陆铮知道她不愿家里丑事外扬,也不勉强,便在医院楼下与她告别了。 素问惦记着向茹的手,步子走得飞快,进了病房正巧看见向茹窝在床上痛苦的弓着身子,地上已经四分五裂的瓷碗和一摊冒着热气的粥。 她心里一跳,拉开遮在向茹身上的被子,只见她包着纱布的手上沾满了粘稠的粥汁和饭粒,连原先没烫到的手腕上都是,原本就红肿的皮肤愈加吓人。 素问掀被子的手一紧,扬声质问:“怎么回事?聂远呢!” 向茹原本蜷着身子忍者,被女儿这么一问悬在眼眶里的泪水倏地涌了出来:“他有事出去了。” 素问不知名的火气噌噌的窜上来,她咬着唇:“忍着点,我先去叫医生。” 医生和护士匆匆进来帮向茹把脏了的纱布换掉,伤口重新消毒上药,又裹上干净的纱布。还把素问也训了一顿,说病人手不好使怎么还让她自己喝粥,要是造成二次烫伤这手还要不要了? 素问气得浑身都发抖,等医生走了,她冲向茹道:“你在这别动,我去找他。” “素素……”向茹叫了声,却阻止不了。 素问出来找护士一问,果然就问出刚才有一男一女在这病房门口吵闹,现在好像到楼梯间去了。 素问按照护士指的方向找到楼梯间,门一开,聂远和那狐狸精果然都在。 小三正梨花带雨,哭得伤心,聂远搂着她,左一声“老婆”又一声“亲爱的”安慰着,门忽然“砰”的一声被人撞开,两个人都被吓到了。 “素……素……你怎么来了?”聂远已经发现她的表情不太对。 素问一声不吭,直接冲过来扯开小三,揪住了聂远的领子,眼睛里布满愤怒的火焰。 “你他妈是不是男人?她是你老婆,是你亲爱的,那我妈呢?我妈算什么?你觉得她好骗,好欺负?聂远,你能不能别这么恶心我!你不爱她你就别跟我承诺能给她幸福,你他妈口口声声的幸福就是让她生病的时候一个人受罪?” 聂素问气急了,口不择言,她现在真恨自己不是个男人,不然她就可以一拳把这个恶心的男人打趴下。 聂远的脸黑得很难看。 一来是丑事被戳穿,二来揪着自己领子的这个人,是他的女儿。 聂远好面子,很多年以前就是。他和向茹离婚那回,要不是聂素问冲动,打了他一巴掌,也不至于把他们父女的情分全打散了,他也不会一分钱不留给他们母女。他好歹是个男人,是这个家的顶梁柱,被自己女儿打一耳光,他颜面何在? 可他没想过,他做出这些下三滥的事儿的时候,要过脸吗? 聂素问觉得自己够理智的了,她要再糊涂点,可能拿把刀就把他砍了,砍了这世上就少一个负心汉。 陈瑶本来还有些埋怨聂远,不过她清楚这时候该跟谁站在一边战线。忙积极的上去拉开聂素问,嘴里夸张额嚷着:“哎呦,这是要反了反了,女儿打爸爸了……” “这没你的事!”素问反手一推,陈瑶就柔弱的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在楼梯台阶上。 素问冷哼一声,心想这狐狸精可真会演。 谁知她忽然弓下腰,捂着肚子叫起疼来:“阿远,阿远……我的肚子,完了……我们的儿子,完了啊……” 聂远也变了脸,倏的过去抱住她:“瑶瑶,你感觉怎么样,瑶瑶?” 陈瑶痛苦的皱起了脸,一边直呼肚子疼,一边还指着素问:“我……我要告她!她一定是知道我肚子里有了你儿子,她是蓄意谋杀——” 这下可闹大了。 连素问都有点懵。这陈瑶什么时候肚子里又有了? 她没理狐狸精的这出戏,只瞪着聂远质问:“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跟她……跟她竟然……”素问都觉得丢脸,没脸问出那样的话来。 她爸都五十了啊,还色心不死,居然还搞出了儿子! 聂远也是真的生气了,素问平常不给他面子就算了,现在还伤了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而且陈瑶有句话正说在他心口上,到底谁是谁爸啊,他做得再不对,那也轮不到一小的来训她,这丫头真是想反了,不教训不行了。 “给你陈阿姨道歉!”聂远厉声道。 素问听了直想笑:“她给我妈道歉还差不多!她肚子里的生不下来更好,因为那不折不扣就是个孽!种!” “你……” 素问只觉面前一阵厉风,聂远扬起了那蒲扇般厚重的大掌,素问本能的偏过脸去躲—— 可是……没有疼痛。脸上没有,身上也没有。 她睁开眼,只见聂远心有不甘的被人制住了手腕,扬起的巴掌被架在半空中,手背上青筋都爆出来了,却一动不得动。 一只松枝绿的军装袖子横在她面前,伴着清洌磁性的声音:“伯父,有事慢慢说,动手不好。” 聂远瞪着这多管闲事的军人,从他军装常服的领子打量到漆亮的皮鞋,记忆慢慢的回笼,他想起那天在电梯里,提着军装购物袋的英俊年轻人。 “……是你。” 陆铮闻言,礼貌的微微一笑,感觉到聂远手上的力量已经卸去,于是也松开手,宣示主权般的把素问往自己怀里一揽,若无其事的说道:“伯父,我和素素今天刚领了证。上回那一面太匆忙,正想找个机会上门好好拜会伯父。” 他的语气客气之极,但是拥着素问的手却是坚定不移,不退不让。摆明了怀里这个是我女人,谁也别想动她一分一毫。 连素问也愣住了,好半晌没从这一幕里转过神来,仰着脸怔怔的问他:“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 陆铮眯起眼睛:“我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过来看看岳母。”他说着,提起左手上的礼物,还真买了补品和果篮才过来的。 这下连聂远也不好说什么了,不过更让他心里不舒服的是,陆铮叫向茹岳母,却叫他伯父。 抛开别的不说,聂远还是挺以这个女儿为荣的。陈瑶给他生的这个女儿虽然也不错,现在在国外留学,可那都是花他的钱,用钞票换来的文凭和学历,将来怎么样,那都是未知数呢。可关于素素,他心里是清楚的,从十八岁那年他和向茹离婚,素素就再没拿过他一毛钱,靠她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妈更不可能了,所以聂素问能有今天,靠的都是自己。 而且他跟向茹也不是真的没感情了,就是感情淡了,在一块儿也没什么不合适,就是跟白开水似的有点无味。真要他选,他也不知选谁好,也许两个他都爱,也许又都不爱。他说不清,他也知道想两个都要是不可能的。可看见亲生女儿女婿这样疏远自己,他心里感觉怪怪的,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一三五,依依惜别 更新时间:2013-1-11 0:05:55 本章字数:17915 一直坐在地上捂着肚子的陈瑶,见聂远这幅怅然若失的样子就来气,这么好的机会她要不点把火,都浪费了她摔这一跤! 想着,她狠狠心,扶着扶手站起来,趁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那边,悄悄弓下身,在楼梯扶手的拐角上狠狠撞了一下,小腹瞬时传来一阵钝痛,陈瑶夹着眼泪“哎呦”一声叫了出来,聂远猛的被惊回神,赶忙回到陈瑶身边扶着她,见她一张小脸都惨白的了,更加不放心。 聂素问面色阴翳的看着这女人演戏,冷飕飕说:“不用装了,我根本没用力,就算你是玻璃坐的,这一推也摔不到哪。” 陈瑶听到这话气得脸更白了,聂远扶着她,严厉的教训:“素素,是谁把你教得这么心狠手辣?你妈妈不过是手烫伤,你陈阿姨肚子里却是一条人命啊!大人的事再怎么样,那跟孩子无关,你怎么变得是非不分,不辨轻重了呢?” 素问听这话就想笑。 到底是谁是非不分?这女人几滴眼泪就把他骗得晕头转向,而向茹的手二级烫伤却被他丢在病房里无人照看。现在他会说大人的事和孩子无关了,那么当年被抛弃的她该找谁诉苦? 素问冷冷的看他一眼,不予理会。拉着陆铮的手,转身欲走。 身后,传来陈瑶痛苦的嘶吼:“不能让她走,她是杀人凶手,让她赔我的孩子!” “呵,等你的孩子没了,再来找我吧。”素问冷笑一声,拉开了楼梯间的门。 她的笑僵在了嘴边。 门开的瞬间,她的目光和向茹微微泛红的眼睛对上。 她看到了母亲眼中绝望的悲伤。 “妈……” 她还来不及解释什么,耳膜里就响起了陈瑶凄厉的嘲讽:“噢,你们母女都到齐了!向茹,你可真够狠啊,抢不过男人,就让你女儿来害我的孩子!你们母女,真是世上最狠毒的女人——阿远,你要为我们的儿子做主啊!” 向茹嗫嚅着,仿佛不知所措,素问上前一步拉住她,发现她的手都是冰冷的,她好像浑身都在抖,凄哀的目光看看聂远,聂远心虚的避开了她的眼神,拉着陈瑶的手却没松。她又看看陈瑶,陈瑶不避不闪的迎着她的目光,眼里闪过一丝恶毒危险的光芒。 向茹咬了咬苍白的唇,小声说:“素素她不是故意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有了,更不可能指使素素去弄掉你的孩子……阿远,你要相信我。” 聂远仰头看了她一眼,没作声。 向茹有点着急的回过头,拉着素问:“素素,你告诉妈,到底怎么回事?” 素问以为母亲在问聂远和陈瑶的事,没好气的哼了声:“还看不明白么,他俩根本没离婚,这负心的男人,敷衍你罢了。” 向茹的身子一颤,摇摇头说:“不是,我是问陈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 素问怔了下,点点头:“我推她了。” 向茹听完,眉头又纠在了一起,她转过头,焦急无助的看着陈瑶:“陈小姐,素素她不是故意的,小孩子不懂事,我求求你不要追究……” 向茹的话没说完,就被素问一把扯了回去:“妈你疯了,你求她干什么?你还看不出来么,她就是在无病呻吟,装的倒是挺像的!” 素问没忽略,陈瑶的头上确实是冒出了许多冷汗,连她自己也有点怀疑自己的手劲了,她明明没用力啊,难道真把她推到哪好坏了? 陈瑶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一听到向茹主动认错了,愈加趾高气昂:“想我不追究?没门!你们这是谋杀!谋杀!我一定会告你们的……” 陈瑶嚷嚷个不停,聂远在一旁安慰着她,最后,还是陆铮站出来说了句:“与其讨论追究谁的责任,不如先送这位陈小姐进妇产科检查吧。反正这里就是医院,要是真有什么好歹,再讨论赔偿责任也不迟。” 素问听陆铮这么客气对狐狸精说话就不爽。不过他说的也确实是理,两边都觉得在理,于是聂远架着陈瑶,先把她送到妇产科。 妇产科主治大夫看过陈瑶的情况,表情严肃的拿出听诊器,又建议进去拍个片子,好决定是保胎还是流产引胎。 “都说了病人是大龄产妇,妊娠期间更要小心谨慎,你们谁是家属?”医生是陈瑶的主治大夫,拿出她之前来检查的病历卡。 一句话就把向茹砸的瘫软得差点站不住。聂素问也皱起了眉,难道自己这一推真把人推出事来了? 从X光室出来的医生揭开口罩,冲着黑压压的人头说:“谁是聂素问?” 素问一怔,站了出来,说:“我是,医生。” 女医生的表情变得讳莫如深起来,他冲着聂远说:“病人清醒时一直说是有人蓄意谋杀,是聂素问故意要把她推下楼的,她强烈要求我们报警。我想请求一下你们亲属的意见,如果真有此事的话,最好和警方联系一下,查清事实。” “哗”的一下,众人的眼光都霍的转向了聂素问。 向茹赶忙去拉医生:“不是这样的,你让我进去跟她解释一下,素素不是故意的……” 医生严肃的拒绝了:“病人现在有流产迹象,我们正在竭力为她保住孩子,你不能进去。” 聂远一听“流产”二字,怒火中烧,陆铮蹙眉,不着痕迹的把素问挡在了身后。 聂远不能发作,就把怒气全发泄在好欺负的向茹身上:“阿茹,我真是看错了你!你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是谁教她这么心狠手辣的,连个孕妇都不放过!我是管不了她了,不如就把她交到警察局,让警察管教管教她!” 向茹吓得脸色发白:“不要……阿远,千万不要……素素还年轻,要是进去了,以后还怎么做人?你帮我跟陈小姐求求情,她要怎么样都行,让她别告素素了……” “妈,别求他!”素问霍然推开陆铮,站在了自己母亲的面前。 她一张隐忍的怒颜涨满了红色,眼睛湿漉漉的仿佛被水洗过,漆黑中暗藏着火焰。她直视着眼前除了血缘上与她有关系,其他陌生得让人害怕的男人:“你少拿话来吓我妈!对于子虚乌有的事情,我聂素问不会懦弱到不敢承认。是,我是推了她,可我没用力,不可能造成这么严重的伤害。是她自己的胎本身就有问题,你要报警,好啊,就让警察来查明真相。看看到底是谁在说谎!” 聂远还是报了警。 医生在里面抢救陈瑶的儿子,派出所派出两名警察带走了表情平淡的聂素问。 心死了。 就不会有伤有痛了。 她想,这一幕,不仅让她,也该让向茹,彻底的看清了这个负心的男人。 警用面包停在医院的门外,有好些出院的人和医生护士围在门口看,临上车前,她看到了追出来的陆铮。 他用力的敲打着警车的车窗,冲车上大声吼:“你们不能带走她,我是军人!”说着就掏出了口袋里的军官证。 两位警察诧异的看着他,按照规定,他们是不能私自带走现役军人的,但是,陆铮身上穿着军装,这女人可没有。 而且军警之间长久以来都有些隔阂,因为警察奉命维护社会治安,军人却不受警方约束,在日常生活中常常会产生冲突,而且一些部队演习常常会不打一声招呼,就把警队当猴耍了,所以警察对军人的这种特权都很不屑。 按着素问的警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睨着车里的素问:“他是军人,你是吗?你怎么没穿军装,你的军官证呢?” 陆铮见素问不答,赶忙抢着替她说:“她是我老婆!” “军嫂就能不配合警察工作了?” 素问望了眼车下紧紧盯着她的陆铮,他湛然黝黑的目光笼罩在她身上,他伸出手似乎想去摸摸她的发心,可该死的玻璃,挡在了他们中间。 素问做了个“别担心”的口型,冲他摆摆手。然后回过头对警察说:“警察同志,我们走吧。” 她相信自己是清白的,与其被狐狸精赖上,不清不楚的背着这个罪名,倒不如让警察来给她洗清。 最后,陆铮还是无奈的看着警车在四周人们好奇鄙夷的梭视中开走了。 有人小声嘀咕:“世风日下啊,军嫂都犯法了……” 回到医院,他想起素问的母亲向茹还留在妇产科。在走廊上已经见刚才手术的护士走了出来,他上前问过陈瑶的情况,得知孩子最终保住了,就是有出血现象,两月内可能会发生自然流产。不管怎么样,人没事了,素问那边就不会被扣押太久。 她走到妇产科门前,还没进去,就听到了屋里向茹低低哭泣着求陈瑶撤诉不要告诉问的声音。 刚刚恢复的小三有气无力,可语气却是一样的刁钻:“阿远,你说怎么办,这么毒的女儿能留吗?你听到刚才医生怎么说吗,他说我这两个月内还可能自然流产,难道你要让她被放出来,在我身边随时安个定时炸弹吗?那小蹄子,我跟你说真不是个东西,明知道我肚里有你的儿子,一上来就这么用力的推我……” 陆铮寒着一张脸,啪的一下把军帽扔在了地上。 好半晌,他才整理好情绪,拾起地上军帽,掸了掸灰,夹在腰间,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的三人看见他,都怔了一下,原本声色俱厉的小三也安静了下来。 陆铮没看那两人,径直走向向茹,伸出一只手到她面前:“妈,我们先回去吧,这家医院太乌烟瘴气,素素说给你换一家。” 向茹怔怔的看他,对她来说,陆铮就是个完全陌生的人。但现在,除了这个主动上门对她示好的女婿,她就再没有依靠了。她唯一的女儿被抓起来了,她早就吓得六神无主,现在也只能陆铮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走到一半,向茹像忽然醒了,紧紧抓着他的手问:“素素呢,她会不会坐牢……她还年轻呢,怎么能……” “没事的,妈。”陆铮反握住她的手,毫不介意她满手的手汗,“素素很快就会出来的,相信我,晚上她就会在病房陪您吃宵夜了。” 向茹将信将疑的望着他。 陆铮托关系给向茹转到了军总。 那里的医生认真检查了向茹的伤势,给她安排了住院。陆铮则走出病房,打了个电话给冯湛。 派出所的夜晚,北风刮起股肃杀的冷意,聂素问忐忑的望着正和所长握手的冯湛。 她其实心里挺矛盾的,接受警察调查的时候,她是气过头了,一心想着还自己一个清白,却没想过,这事要传到有心人耳朵里,就会说,陆文漪的外甥媳妇进了局子。 她坐那接受问讯的时候,所长忽然亲自来关照,她就开始紧张了。幸好来的不是陆文漪或者陆文漪的秘书,而是让她比较放松的冯湛,不然她真想一头撞死算了。才刚答应了要做个光荣的军嫂,就给陆家脸上抹了黑。 所长表情忐忑,亲自送聂素问出门,笑着说:“陆太太早点回家休息吧,明天若是还有询问,我们会亲自上门叨扰。” 素问淡淡的笑了笑,然后冲着所长说了声:“谢谢您的关照。” 冯湛挺会办事的,特地开了辆京AG6XXX的黑色奥迪来接她,这么扎眼的车牌,所长敢不尽心都不行。 幸好报案人那边已经愿意和解私下处理了,所长也不担心难做。 只是这一路上,素问坐在车里,却有些坐立不安。 “陆阿姨她……” 没等素问说完,冯湛已经会意的回过头来:“放心,陆铮只打给我的。委员长忙着呢,我临时借用她的车开下她不会知道的。” 闻言,素问轻轻的松了口气,同时感谢陆铮为她的着想,为她在陆文漪面前全了面子。 她瞧着路越开方向越不对,于是问:“我们去哪?” 冯湛笑着说:“军总。亲家转院过去了,陆铮在那照顾着呢。” 一股温馨的暖流趟过她心田。 冯湛将她送到军总后就开车离去了,素问看着夜色茫茫的马路,对面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还亮着茕茕的光。 她走进去,买了碗速食粥,一碗大分关东煮,四只叉烧包,两杯豆浆,粥和包子在微波炉转热了一起打包带走。 她提着塑料袋走在深夜的医院走廊上,食物的香气从袋中四散飘逸。 敲开病房门,却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向茹半坐着靠在床上,背后垫了两只软枕,陆铮正端着碗,一口一口耐心的喂她的母亲,不知他说了什么,逗得向茹一直笑,粥都喝不进去了,然后陆铮就体贴的拿过床头柜上的杯子,喂她喝水,还给她拍背。 聂素问眼圈一烫,忽然站在门口不会动了。 倒是笑完的向茹先看到她,惊叫了一声:“素素……” 陆铮放下碗,回过头来看她,眸子里的笑意仿佛早算准了她这时候会来。 素问怔了怔,咳嗽了一声,拎着袋子走进来,笑着说:“早知道你们吃过了我就不买这么多了,这下可怎么解决。” 陆铮帮她接过手里的东西,指指自己:“没关系,老公会帮你解决的。” 向茹也说:“是啊,陆铮这孩子忙东忙西的,都是忙我的事,到现在还没吃呢。” 住院可不是简单的事,陆铮找着关系,才给向茹先住进来,后续的手续医药费什么都得一项项去补。 素问看他一眼,小声的说了句:“谢谢你。”然后就坐到母亲床边,拉起母亲的手,问:“妈,让你担心了。你手怎么样了,感觉好点没?” 陆铮让开位置,把喂到一半的粥交给素问接手,让她亲自尽到孝道,以弥补一晚上的内疚。一家三口,却也和乐融融,丝毫不再提那个让人糟心的负心汉和小三。 喂向茹吃好了,素问就在一旁拉开供病人在床上用餐的小桌子,把豆浆,关东煮,包子,速食粥一一拿出来,陆铮拈了个包子,三两口就吞下去,大概是饿坏了,素问见他吃得那么快,赶忙端起豆浆递到他嘴边:“慢点,喝口豆浆,没人跟你抢。” 向茹躺在床上,看着这小两口你一言我一语,看似平淡无常,在举止之间又充满了无言的默契,她忽然觉得庆幸:起码自己的女儿是比自己幸福的,她找到了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三个人的宵夜,两个人拾掇拾掇也吃得差不多了,其中大部分都被陆铮一个人包圆了。 吃完饭,素问帮向茹倒了水吃药,又把病房收拾了一下,两个人就谁晚上留下来陪床的事,又发生了争执。 素问的意思是:她的娘应该她自己照看。况且陆铮明天的飞机就要回部队了,今晚应该好好休息。 而陆铮则觉得自己是个男人,又是个当兵的,在那窝着不能凑合一晚?反而是素问这一天又累又折腾的,明天他走了她还得一个人照顾向茹,所以今晚应该回去休息。 两人争执不下,都快脸红脖子粗了,最后是向茹说了句:“我好得很,谁都不用陪。小陆明天不就要走了吗?你们小夫妻该有好多话要说的,用不着陪我这个老太婆,你们都回去!” “这么怎行,妈?”两人这时倒奇迹的异口同声。 向茹故意叹气道:“唉,老了,拖你们年轻人后腿了。我看我还不如早点入土为安算了,免得你们还得操心我这老太婆。” “妈,你怎么这么说呢,我们不是那意思。”素问上前安慰母亲。 向茹瞥她一眼:“那你带小陆乖乖的回去,妈就不生气。” “妈……” “小陆不是给我请了个看护吗,人家照顾得比你们好,比你们专业。我看着你们俩就心烦,去去,赶紧回去。” 陆铮和素问被向茹扫地出门。两人相视了一眼,都无奈的摇头笑了。 良久,素问佯装看着别处,不自在的问:“晚上去我那儿吧?” 陆铮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摸摸她的头:“嗯。” 打车到公寓楼下,等电梯的时候,有点倦了的聂素问靠在墙上发呆,偷眼从侧面打量他的丈夫。 陆铮现在似乎已经习惯了穿军装。本来回北京后他是可以穿便装的,可是今天是他们领证的好日子,他还是选择了郑重的军装。仿佛一种承诺一样。而由于他的个子高,身材好,所以不会显得军装空荡荡的罩在身上,反而恰到好处的包裹着肌肉,仿佛量身剪裁一般,再加上后天养成的卓越的军人气质,使得素问越发觉得军装与他才最相配。 有种……禁欲的美啊! 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打断了聂素问不纯洁的思想,陆铮毫无所觉的拉着素问走了进去。 深夜的电梯里只有两人,也许是刚刚想得太多,素问单独面对着陆铮,忽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热,甚至不敢抬头看他,却又总是忍不住偷偷拿眼角去窥他。很快陆铮就从对面的镜墙上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一男一女,沉默地下似乎有火山在隐隐的喷发。 不知是谁先迈出那一步的,只知道聂素问抬起头时,目光正好与他幽黑深邃的眼睛相对,陆铮的意识停顿了几秒钟,然后就伸出一只手把她忽然紧紧抓到了怀里,唇也紧跟着贴了上去。按理说,今天才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两个拿了证的男女,关系合法转正了。 一想到这,陆铮就觉得浑身火燎燎的,他可以合法的侵犯她了呀…… 欲望如同开了闸的洪水,顷刻间就淹没了两人的意识。 素问的喉间发出一声闷闷的嘤咛,然后就主动张开了贝齿,迎接鼓励着他的舌窜入,在她的口腔里诱惑搅乱。她小小的身子缩在他的掌握中,因为突发的激情而微微颤抖着抓紧了他宽阔的背。 “小东西……这么热情。”陆铮一手掌着她,一手分出手指去解自己的衣扣。 素问吓了一跳,低头躲开他的吻,不安的问:“你干什么?”不会在这就要…… 谁知陆铮抱着她,一手把脱下来的军装外套一扬,恰恰精准的落在角落的摄像头上,盖住了监控镜头。 素问恍然大悟,接着脸上更红更烫。天啊,她太激动了,竟然忘了电梯里有监控摄像,那刚才不都演给别人看了? 陆铮促狭的看着她笑:“现在……你想要怎么主动,老公都没意见了。” 素问扯着衣摆,却垂着脑袋不吭声了。 陆铮身上开始发热,身体内某种不安的因子开始作祟。 正好这时电梯到了,陆铮一手搂住素问,一手揭下上面的军装外套,飞快的走出了电梯。 深夜的走廊上静悄悄的,静得除了她掏钥匙的声音,素问就只能听到彼此不安的喘息声了。 越是如此,她的手越是不听使唤,竟然好几次没把插准锁孔。 折腾了一会才把门打开,只听咔嚓一声门刚响,她整个人就被一阵风似的带了进去,大门在身后“啪”的一声被带上,门锁落紧,素问落进一副滚烫的怀抱。 陆铮俯身在她的耳边,声调略微暗哑的低声问她:“可以吗?” 素问浑身一颤,忐忑的望了望他,没有拒绝,却也不好意思直接承认,嗫嚅道:“先洗澡……” 陆铮微微一笑,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素问简直是落荒而逃的钻进了洗手间。 在客厅等了一会的陆铮,百无聊赖,于是拉长了声音逗她:“老婆,要不一起洗吧?这样还能节省时间。” 没有应答。 陆铮起身。 门没有锁,轻轻一旋就打开了。 他站在门口望着灯光下双眼氤氲的聂素问,不说话。 素问也望着他,心如乱麻。她既没有脱衣服,也没有放水,仿佛就等着他来找她,眼睛里有一种深深的期待和隐隐的盼望。 其实聂素问在客厅里逃走了,不是不希望,只是太紧迫,她来不及去想,如何才能在最后一晚留给他一个难忘的记忆?她想,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她都会答应的,可是偏偏又惶恐着,只怕自己做得还不够。 陆铮伸手扶住她的身体把她从后面抱住,然后两人在身体纠结上的那一瞬间同时都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嘤咛。他从后面吻住她的脖颈,湿热的吻由背后转过身前,顺着优美修长的线条延伸到她颈间明显的锁骨,因为接触时的悸动,她情不自禁的伸手扶住了他的腰部,两人的身高像是天生的契合,几下磨蹭,就让她感觉到了慢慢灼热的地方。 他的亲吻热烈了起来。 频率越来越快,温度也越来越高。 渐渐的,感觉到身体上些微的凉意,她的上衣被他解开一半扣子,半裸半挂在手臂间,身前的镜子里,映出她微粉透明的皮肤,在他的触碰和亲吻下慢慢的绽放芬芳。 “在这里,好吗?”陆铮低头咬着她敏感的耳垂低声的恳求她。 她有点慌了。在这里吗?她从镜子里看他,看他氤氲着浓浓情欲的英俊面孔,正竭力压抑着身体的躁动看着她。 “我……我……”想要应承他,却又羞涩得说不出口。 唇再次被他堵住,又是一个脸红心跳近乎窒息的热吻,他的手慢慢挣脱她的束缚,往下走去。 她的脸烫得发烧,浑身都在阵阵的颤抖着,她不由的闭上了眼睛。 然而等了很久,都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身体上的热度慢慢冷却,素问不解的睁开眸子。 却看见陆铮眼里的情欲未散,然而脸上,却是一副啼笑皆非的模样。 “怎么了……”她的声音里还泛着颤抖,当她把目光朝下扫去,自己也愣了。 大姨妈啊大姨妈,你啥时不好来造访,偏偏要今晚啊啊啊! 羞愤欲死,欲哭无泪。 说的就是现在的聂素问。 浴室里,陆铮在冲凉水澡。客厅里,素问郁闷的给他收拾行李。心里还在纠结着:怎么会是今天?怎么就是今天呢! 都怪前阵子她在西藏受了冻,连带着姨妈的日期也紊乱了,以至于没算好,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居然来红了! 想想都抹泪。她和陆铮的最后一晚啊,就在这么乌龙的情形下结束了。 陆铮洗得差不多了,肩上挂着毛巾,嘴里咬着牙刷出来,说:“老婆,家里牙刷还有吗?我部队发的那只总是刷到牙龈出血。” 素问在他的行李箱里摸了一遍,一拍后脑勺,果然没给他准备牙刷。 说着站起来就要下楼给他到便利店买。 陆铮赶紧说不用了,明早买也是一样。 素问也不知哪根筋不对,执拗着就是要换衣服穿鞋去给他买。 身上还带着湿漉漉的沐浴乳香气的陆铮一下子从背后抱紧了她:“好了,素素,要买我去,这么晚了,你去不安全。” 他抢过她的门钥匙,三两下用战斗速度套上衣服,下楼去了。 素问看着嘭一声关紧的门,刚才一直忍着的眼泪啪嗒啪嗒就落了下唉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委屈。不是早就知道他迟早要回部队的吗?她一直都觉得自己能做到,谁和她说军嫂不容易,她都坚定的相信着自己,可这一刻,她才明白,她是真的做不到,做不到就这样和他分别。 总觉得这一组,再见就遥遥无期了似的。 舍不得他的好。 舍不得他在边疆受苦。 习惯了他在自己身边呵护守候,任何时候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他在自己身后。他这一走,接下来的日子,她一个人该怎么过呢? 原来分别是这么的难受。 她突然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无声的哭了起来。 传来开门声,她才胡乱擦了把眼泪,冲进卧室,还顺手把门给反锁了。 陆铮放下手里东西,看着地上大开的行李箱,又四处找人:“素素,素素?”他见卧室的门关着,去拧,却拧不开。 “素素,你在里面吗?” 没人回答,可他知道,她的素素就在里面。 想到即将到来的分别,他已经知道,他的傻丫头一定躲在里面哭了。他的心里也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楚,隔着门板,他轻轻的摩挲,呼唤:“老婆,快开门吧,我衣服在里面呢,行李收到一半不收了吗?” 里面传来她嘶哑的一声:“不收了,不收你就可以不走了!” 任性的如同孩子。 他无奈,却笑了。又拍了拍门:“好老婆,你就忍心看我一件换洗衣服都不带就出远门吗?” 没一会儿,门咔的一声从里面开了。 就知道她舍不得自己出门受罪的。 陆铮看了她一眼,素问却低着头,直接背过身,从他面前绕了过去。仿佛跟谁置气似的。 陆铮一阵恻然,伸手把她从背后圈住了,把她抱在腿上坐在床上。 这样熟悉的温暖,坚实的怀抱,刻骨铭心的味道,每一丝每一缕,都好像嵌入了她的血肉,他走了,她就只能依靠这点线索来重温他的味道,这让她好不容易藏起来的眼泪又哗啦啦落了下来。她再也不掩瞒,转身抱着他的脖子,像个孩子般的嚎啕大哭。 陆铮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安慰:“傻老婆,别哭了。舍不得我呢?” 素问一听哭得更凶了。 哭得陆铮的心也软了一片,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才好。 聂素问简直哭得稀里哗啦,肝肠寸断。心想,什么国家大义,什么军嫂的荣耀,早知道这么难受,她就不该装得那么大度,她就应该抱着他的腰说:不准走,娶了我你就得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哪也不准去! 可如今,她只能抓紧这最后的分分秒秒,像是跟时间赛跑似的,一遍遍的抚摸着他英气的脸,他浓黑的眉毛,他深邃的眼睛,他高挺的鼻子,他吻过她的嘴唇。每过一秒,她能这样看着他的时间就少了一秒,恨不得时间能停下来,或者墙上的挂钟坏了,让他错过班机,这样就能多陪他一会儿。 她异想天开的安慰自己。 陆铮拍着哭得快岔了气的聂素问,自己也叹了一口气,也许现在结婚还是太早了,是他耽误了素素啊。 素问抱着他的脖子咬他的耳朵,乞求般的呜呜道:“陆铮,不走了好不好?我舍不得你回西藏去,那么远,我想你了可怎么办……” 明知道是任性,明知道是不可能,她还是试了一遍。 “傻老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陆铮拿手指揩揩她脸上的眼泪,“再哭就不漂亮了。不是说要帮我收行李吗,我把牙刷都买回来了。” 素问这才不情不愿的从他身上挪起来,哭得都打了嗝,打开衣柜,问他要带哪件衣服,又把上回他在新光买的便装一起给他塞进去了。 就这样,两个人又是哭又是笑,收拾收拾,又腻歪到一起分不开了,一直到天亮时分,才终于把陆铮的行李都收拾好。 两人简单的洗漱了下,陆铮去楼下买了热豆浆和包子,两人坐在一起刚吃得差不多,军区派的车就来了。是上回帮素问过政审的那位中校同志,受了连参谋长所托,在北京照顾陆铮,据说也是师级的参谋,听说他今天要回部队了,主动提出要来送他。 素问看到楼下的军车也是一愣,不过中校同志看到小两口同出同入却很是兴奋,一路上激情澎湃的陪他们聊了很多。素问本来还想在路上跟陆铮多说说话呢,现在也没机会了,只有陆铮在车上一直紧紧抓着她的手,像安慰一般的,没有放开过。 进了候机厅,那位中校同志积极的帮陆铮托运行李,陆铮自己拉着素问去换登机牌,这才有了点私人空间。 人真走了吧,素问又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似乎只要一张口,都会忍不住哭出来,于是只拖着他的手不放。 她想,能抓多久就是多久吧。 陆铮领回了自己的登机牌,回头看着小媳妇样的聂素问,笑了笑,扳正她皱成一团的小脸,说:“来,让我再看看我的好老婆,牢牢的记在心里,上了边防可就看不着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聂素问红肿的眼睛里又要落下泪来。 “好了,乖,不哭了,你这样哭下去,叫我怎么安心走呢。” 聂素问“哇”的一声哭得更凶了:“那你就别走了啊……” 陆铮一本正经的看着她,扳正了她的肩:“聂素问同志,你忘了怎么向组织和上级保证的吗?要做一个光荣的军嫂,不计较个人得失,一切以国家大义为先……” “你别说了……”素问咬着唇,手背狠狠的在脸上抹了一把,“我就是脑袋发热胡说八道,一会儿就好了,你别管我了。” 陆铮望着她,抿紧了薄薄的唇线,不顾机场来来往往行人的瞩目,把她用力的揽进了怀里,紧紧的抱着。 “素素,我的好老婆。” 最后,还是素问先推开他,艰难的向后退了半步,望着他说:“到了部队记得打电话回来,要是部队不允许打电话写信也行。探亲假的时候一定要回来看我……我等你。” 陆铮用力的点头:“我会的。” “走吧,我看着你进去。” 这次,陆铮没有再说多余的,再儿女情长下去,只会让他的素素更加不舍,流更多的眼泪。他向她摆摆手,大声道:“老婆,你也保重。”说完,就转身毅然的走进了安检大门。 那个军装常服的影子,在安检繁忙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的显眼,松枝绿色的常服在她的眼中跳动,变小,最终消失在人群,再也找不到了。 聂素问抿下了一滴眼泪。 怅望四周,来来往往的人,每一张脸,没有一张是她所期盼的。她不明白在他离去时那突然间漫过心头的滋味是什么,只是觉得很难过,很难过,仿佛下一秒就会失去力气,在原地蹲下去哭起来。 回城的路上,中校同志提出要载她一程,被她拒绝了。她需要一个独自的空间,来慢慢消化这种失落和伤感。坐在出租车里,隔着一层玻璃望着茫茫苍穹,突然觉得生活困乏,前途渺茫。 她的人生,失了他,仿佛就变得不完整了。 她好不容易习惯了睡觉身边多一个人,为另一个人洗衣叠衬衫,吃饭时习惯的把吃不掉的都推给他,走在路上就会像软骨症发作赖在他身上。 现在,她又要慢慢的习惯,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逛街,一个人生活。 回到家,偌大的屋子就剩下了她一个人,几个小时前,客厅里还充斥着温情和不舍,如今,只剩了空荡荡的寂寥。 这原本是她一个人租住的房子,现在却不同了,有了他的气息和他的痕迹。 茶几上有他喝过的杯子,盥洗台上有他用过的牙刷,剃须刀,卧室椅背上,挂着他换下来还没来及洗的衬衣,枕头上,有他睡过的痕迹。 她有点贪恋的躺在他睡过的枕头上,把脸深深埋进柔软的棉絮中,嗅着他的味道。慢慢的,翻过身,仰着脸打开他们的结婚证,对着那一张傻气兮兮的结婚证,笑了。 ------题外话------ 当万更已成为一种习惯…… 一三六, 更新时间:2013-1-11 0:05:56 本章字数:9924 陆铮的离开让素问像变了一个人。 她从未曾像这样疯狂的依恋过一个人,舍不得他离开自己半步之外的距离。每天睁开眼,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的脸,然后看到身边空下来的床位,才会慢慢记起,两人已经远隔千山万水。一时间,失落和难过漫过头顶,几乎要把她溺毙。 在医院陪床的时候,向茹也总说她心不在焉的,削个苹果能把果肉都削没了,倒着水就发呆的倒漫了出去,气得向茹直把她往外哄。让她该干嘛干嘛去。 素问自己也很苦恼,按理说她早就明白了军嫂的坚忍和付出,应该能平静和淡然的接受陆铮的离开才是。可她却软弱任性的想霸占住他的一切时间,想要他留在自己的身边,永远都不分开。 自己变了吗? 以前他们分开三年,她虽然也想念,可不曾这样失魂落魄。她以为一个人的日子,只要慢慢习惯就好,可只要一天听不到他的电话,她都会坐立难安,连睡觉也睡不好。 一想到自己这些丢人的行径,聂素问都觉得汗颜。 陆铮离开后,从下了飞机报平安的电话,到之后去连队报道,答应她的每天一通电话报平安,再后来就变成了几天一个,之后干脆是好多天一条笼统的流水帐短信,使她在失落的同时也感到隐隐的不安。 素问已经习惯了每天把自己的情况用短信编辑发给他,不管他看没看到,有没有回音。 算上今天,他已经整整三天没有给自己任何的消息了。一想到隆子县一年九个月大雪封山的恶劣环境,不禁更加的忧心起来。 差一点儿她就忍不住要打到他们连队去了。 号码都按好了,后来一犹豫,又删除了改拨给周沫。 她把陆铮离开后好几天没联系自己的事跟周沫说了,说着说着就觉得眼圈发红,生怕周沫笑话自己,于是努力咬着唇忍着。 周沫果然还是笑了,笑得都停不下来:“幸好你没打过去。你想想啊,多少军嫂,不都是跟你一样过来的。你这就是自,寻,烦,恼!” 素问也觉得自己是没事找事,可她就是管不住这么懦弱的自己。不禁在电话里懊恼的宣泄了几句。 闺蜜之间,倾诉倾诉倒倒苦水,周沫也不会嫌弃她。 反倒笑着说:“这就说明一个问题,你更爱他了呗。能够为爱情苦恼,总比咱们这些打光棍的想苦都苦不着的强吧。不过聂素问,我可提醒你啊,爱情诚可贵,事业更重要。你好一阵子没接戏了吧,姐有个新本子,有没有兴趣?” 素问其实知道,他们上部戏火了,不仅整个演员班子身价暴涨,连原创作者周沫也跟着成了抢手的大编剧。好多公司找她约戏本子,丫现在还有的挑拣。 不过聂素问没怎么参加后期宣传,大段时间都跟西藏窝着呢,叶子也拿她没办法,他们电视剧剧组走遍大江南北拿了好些奖,素问都没参与。新本子也没敢往她这送。 聂素问现在哪还有心接戏,一心想着退休去随军了。 不过死党邀约,她还是得考虑下的:“什么类型的?又是清装戏吗?我不想拍古装剧了,都快被定型了。” “现在清装宫廷戏火啊,没办法。要不这样,下回我接军旅戏了再来找你?”周沫知道好友不忍拒绝自己,也不为难她。 听到这个,聂素问倒是眼前一亮:“这个主意不错,那我等着你啊,啥时候你写个部队题材的本子,我就来演。” “最好找你家老公演男主角是吧?” 周沫陪她胡咧咧了几句,见她心情放松了,也就挂了电话。 素问经周沫这一点拨,虽然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不过已经变回了积极向上的聂素问。 两天后,她去军总接向茹出院,正好遇见前些日子帮助过他们的中校同志。两人在大厅撞见,聂素问都不知对方的名字,就一本正经的立正站好,叫了声:“首长好。” 中校同志一看是小陆的媳妇,也乐了,眯着眼笑:“小聂同志,好久不见。最近还好?” 聂素问笑笑:“都很好。来接我妈出院。” “噢,我也是来看一战友。对了,部队上对现役军人的家属有一定的优待政策,你一个人如果在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向上级申请。嫌麻烦的话,直接找我也行。噢,一直还没自我介绍,我是北京军区陆军47团的团长谢晋铭。” 谢团长非常客气的伸出手。 素问与他握了握,笑着说:“谢谢您,谢团,暂时还没有需要。” 谢团看着她,很是了解的说:“哎呀,你们小夫妻的,才刚新婚就分开,一点很难过吧?” 素问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谢团感慨道:“边防的兵,确实是很苦。还好陆铮同志马上就要调出边防连,等他到了特种大队的训练营,到时你可以申请去看他,部队也不是不通人情的啊。” 素问一喜:“真的吗?”没想到祁连的动作这么快,他们才回来不过一个星期,那边申请表和调派通知已经下来了。 谢团笑着说:“你嫁了个值得自豪的好丈夫啊。别看他当兵还不到一家,现在可是部队里的大红人,好多中将级别的首长都在关注他,狼牙的大队长钦点了他的名,只要他通过这次训练营的考验,就是正式的特种兵啦。特种部队的环境和条件都比边防连好的多,你可以不用担心。不过我估计那些狼崽子,不会让他这么轻易过关,好钢还得磨。你也要体谅他,进了深山里,手机信号都是封锁的,平常有什么想不开的,要是不方便跟我们这些大老粗谈,也可以找其他的军嫂沟通沟通,毕竟,心情是最重要的。” 谢团好像完全明白她在想什么,一番话,顿时疏通了素问的心结。 原来陆铮是被调配到特种部队的训练营了。她在隆子县的时候看到顾淮安他们的临时训练营,就已经够震撼了,要是到了特种部队的大本营,各种模拟战场的地方肯定更多,难怪这些天他手机一直不通。 素问感激的对着谢团长鞠了个躬:“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向茹出院后,素问怕她手伤没痊愈,不能做家务,又怕她回到家看到聂远留下的那些东西,会触景伤情,于是把她接到自己这边来,又请了个家务助理。 素问接受了谢团的提议,打算去看望上回在医院偶遇的曹自彬排长的妻子,正好这天家务助理烤了蛋糕,她用纸盒装好,顺便带给可爱的嘉铭小朋友。 嘉铭妈妈看到素问来访,别提有多高兴,又是泡茶,又是切水果,素问让她别忙了,嘉铭妈妈却怎么也不听。 小嘉铭见只有素问一人来,撇着嘴一直朝门外看:“解放军叔叔怎么没来?” 是问陆铮呢。 素问把他抱到自己腿上,拍拍他小脑袋:“叔叔和你爸爸一样,去守卫咱们祖国边疆了。” 嘉铭懂事的点点头,然后抱住素问的脖子:“阿姨不哭,嘉铭也在等爸爸回来。” 素问一愣,没想到孩子的心这么敏感。 素问把带来的蛋糕切给孩子吃,嘉铭则积极的跑回房,把他爸爸以前送给他的礼物一一拿出来整理,有祖国界碑下捡的一块石头,有雅拉香布山被大雪覆盖的照片,一枚军徽,一只卡通绒毛玩具,还有一把玩具冲锋枪。 嘉铭摆弄着那只绒毛玩具的耳朵,得意洋洋的说:“我爸爸是神枪手,这只玩具就是他打给我的。爸爸要是继续打下去,那些玩具架上的娃娃都能被他打下来,可是爸爸说,别人做生意也不容易。” 说完嘉铭又摆弄起那把玩具枪,枪头的塑料都有些裂开了,用透明胶粘好的。嘉铭妈妈把茶端给素问,笑着说:“这孩子跟他爸一样,将来就想当狙击手。这把枪不知道被他玩了多少遍了,都坏了也不肯扔,说要等他爸爸给他买只新的,我买的他还不喜欢。” 素问接过茶,笑了:“曹排的枪法一定很准吧,当初为什么不去考狙击手连呢?” 嘉铭妈妈叹了口气:“唉,演习的时候被照明弹灼伤了眼睛……” 素问一阵惘然。除了祁连长,曹排恐怕是边防连的战士中唯一一个参加过军事演习的。作为一个狙击手的苗子,最基础的视力受损…… 暖意洋洋的下午,聂素问喝着茶,与嘉铭妈妈聊了很多。 有一句话她记忆很深刻:军婚,要么毁灭一个女人,要么造就一个女神。 军嫂褪下神圣的光环,其实不过是一个真实的女人罢了。 嘉铭妈妈理解素问现在的情况,她当初刚和丈夫两地分开也是这般心情。寂寞军婚,两地生活,孤独苦闷,家庭琐事,甚至来自双方父母的压力,都会导致军嫂的心态朝着不健康的方向发展,严重的甚至影响到工作和生活。 素问就常常在做事的时候走神,看到街上的军绿色就自动停下脚步,一有闲暇功夫就会猜远方的他在做什么,甚至精神出现恍惚。 嘉铭妈妈给她说了很多排解思念的方法,也拿自己的事例激励她,除了丈夫,身边还有很多重要的朋友和家人,如果她不介意的话,也可以让嘉铭常常过去玩。正因为我们爱军人,比一般人更了解他们身上可贵的优良品质,才会选择了军婚,因为他们是值得我们付出所有静静守候的人。思念是一个希望被爱的女人本能的要求,是正常和不容亵渎的神圣感情,我们不需要刻意掩饰这种思念,只要摆正心态,正确处理两者的关系就好。 聂素问觉得嘉铭妈妈说的极好,这正是一个十年的军嫂,用她十年寂寞等待研磨出的心血心得。 这一晚,她躺在床上,仍旧将一天的心情简短的写在短信里: “陆铮,我今天过得很好,不用担心我。你在部队也要好好加油。我听说你参加了狼牙大队的选拔训练营,我替你高兴,也感到自豪。你是我的骄傲。 ——想你的老婆。” 有些矫情,她写完后就脸红着钻进了被窝,窗外繁星璀璨,明天当是一个好天气,而同一片星空下,刚刚负重四十公斤从二十公里外越野回到帐篷的陆铮,汗如雨下如同整个人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与他同样,陆续回到帐篷的战友们,各个都脸色发白,像具死尸躺在床上就一动不动了。作训服上的汗太多,蒸干了都显出盐渍来了。 寂静的夜,很快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陆铮在床上翻了个身,偷偷拿出他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机。 这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因为在入训第一天,所有人都被要求上缴手机。而且山里信号不好,时有时无,他也不敢回复素问的短信,怕被特种部队的精密仪器探测到信号,把他当内奸抓起来了。 看着闪着幽光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这一句话,疲累到极点的陆铮忽然感到身心一阵轻松。他望着屏幕弯起了嘴角,喃喃的说:“我也想你,老婆。” 这仅仅是他来到特种大队训练营的第一个礼拜。 尤记得他从首都到成都机场转机时,一下飞机,迎接他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雪狼特别行动小组组长——雪狼少校顾淮安。 丫没穿军装,便服却依旧一副彪悍雅痞的气质,朝着陆铮眼一斜,嘴一歪:“走吧?还要我亲自来接你,够大牌的啊。” 陆铮想起连毅在电话中同他提到的事,他没有追问其他的,一言不发跟着顾淮安上了车——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汽车辗转,穿过了好几个县市,最后他们来到位于广西某县山区的西南军区陆军特种大队秘密训练营。 在这里隐藏着的,是祖国西南边疆的一支精锐前哨部队,是令敌人敬畏,号称国之利刃的狼牙特种大队。 他们一路乘军车上山,凭借陆铮敏锐的观察力,发现这里四处埋藏着隐秘的哨卡,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观察中。且头顶,脚下,身边,可能随处都有红外障碍设施,隆子县的临时训练所,与这里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只怕是一只苍蝇飞过,恐怕都逃不过监控室的眼睛。 顾淮安坐在旁边,见他一直警惕的四处张望,得意的说了句:“怎么样,还不错吧?” 祖国最精锐的特种部队的防卫,自然值得他洋洋自得。 军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蜿蜒行驶,前路越发迷茫未知,那时候,陆铮还不知,他人生中最严酷也最令人怀念的挑战,才刚刚开启。 * 旷工了多日的聂素问终于回到公司。 叶子在前一晚收到她电话时,已经无力训她了,摊到这么个不思进取的艺人,算她倒霉吧。只要她还知道回来工作就好。 只是聂素问没想到自己回公司的第一天就赶上了热闹。公司楼底下挤满了记者,镜头长枪短炮的,一直朝玻璃门里面拍,保安拦都拦不住。 素问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下了车赶紧找棵树往后面躲,顺道拨给小艾:“楼下怎么回事,这么多记者?” 小艾就知道她被吓着了:“这次跟你没关系,是季璇的事儿。” 素问一愣,她最近没怎么看娱报,难道她已经落伍了? 小艾偷偷告诉她:“你太久没回公司,公司里的事儿你可能还不知道。季璇原先不是跟咱们萧总有一腿嘛,你也知道咱们萧总的,哪个女伴跟他时间长过三个月去,季璇也被甩了,不过她这次好像是认真的,被甩了以后不甘心,大概又做出某些事来,惹得咱们萧总不开心了,把她给雪藏了,后来听说她的助理还发现她在家自杀什么的……唉,反正我也是听说的啦。本来咱们大家都觉得季璇要完了,干这行的,你也知道,都是捧高踩低,谁知道这个季璇,金马影后还真不是盖的,竟然让她睡到什么金融大亨,人家肯花钱捧她,投资给她拍电影,还说要帮她解约,离开华谊。这几天季璇在公司里走路都脚下生风的。不过……大亨的小情儿哪是这么好当的,这下好了,被狗仔拍到几张她跟有妇之夫约会的照片,人家正牌老婆都找到公司来了,还带了一大帮的记者,说要剥开狐狸精的皮,看看她里面到底有多骚。那什么大亨的,也不见出来帮她说话了。要我说,这些男人都一个样,关键时候,谁肯为了一个小情儿出面啊,人家的名声都比她一个破影后重要的多。反正现在就是这个情况,你看要是不行,你就走后门偷偷的进来吧,我让个人到后面给你把着门。” 素问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其实她对季璇倒不怎么反感,在这行,各人出名靠各人的本事,季璇能睡出一条路来,也算她的本事了。况且季璇不求名分不求转正的,比起某些抢人老公的小三还算好点的。 她挂断手机,正打算绕路去后门,忽然见公司大门处一阵骚动,那些记者们更加猖狂了。不知道谁叫了一声“季璇出来了——” 聂素问也跟着一起停下了脚步,她有些好奇的往里看,这种阵仗,亏季璇还敢出来露面。 果然季璇一出来,就好多记者往里窜,还有人装成记者,趁乱揪季璇的头发,撞她的脸。素问瞥了眼站在人圈外面,好整以暇看戏的那位大亨的太太,一副贵妇打扮,衣衫整齐,立时就明白过来。 这些记者是她叫过来的,到底几个是真记者,几个是假记者就不好说了,不过是一箭双雕,既搞坏了季璇的名声,又出了口恶气,这招着实是狠。 助理和几个保安招架那些真记者都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何况那些孔武有力的打手。没一会儿,季璇素白的脸上就出现几块瘀伤磕碰,样子极其狼狈。 素问本来想从后门绕过去的,看这情形,还是直接走了正门。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你谁啊?” 素问出示了自己的公司卡,保安一看,赶紧上来护着她,让她先进门。 记者里有人小声说:“我认识,这不是销声匿迹了好久的聂素问么,也是他们公司的艺人。” 立刻有反应过来的记者抓住她问:“聂小姐,你对季璇的事有什么看法?同为一个公司的女艺人,你们对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了吗?” 素问皱皱眉:“我对这件事没看法。我只知道,公开打人是不对的。” 这句话,令一直在后面看好戏的富太太笑了:“打人?谁打人了?我打的是狐狸精!” 骚动已经引得不少路人围观了,还有人拿出手机来拍,这话一说,还有人跟着拍手叫好。 素问回头一看,季璇红着眼睛,也不分辩,就是一直低头,拿手当着脸,额头,颧骨上都有几处擦伤。 素问回头问她的助理:“萧总呢,这事他知道没?公司的危机公关呢,这事怎么能叫艺人自己出面处理?” 助理小声说:“萧总今天没来上班。” 素问一愣。 那富太太笑着说:“你这么包庇她,难道你跟她一样,以为勾搭上有钱人就能过下半辈子了?大家都看清楚,这个狐狸精,到底是戏子还是婊(蟹)子?” 人群里轰的一声炸开了锅,平常都是在八卦里看这些新闻,哪能亲眼看到这么劲爆的场面。 眼见这情形是无法收拾了,素问朝季璇的助理使个眼色:“你先带她进去,这里交给保安处理。去找公司公关,打电话给萧总。” 助理点点头,刚要拉季璇下去,谁知她忽然挣开助理,自己站了出来,望着那身着富贵的妇人:“没错,我是睡了你老公。要打要骂我认了,我季璇本来名声就不好,今天也不怕身败名裂了。但是我要提醒你,你老公为什么跟你结婚七年都不碰你一下?就算没了我,还是会有小四,小五,你打算个个都用这种手段报复么?” 谁也没想到一直闷不吭声的季璇还有这一茬。 冲动是魔鬼。连聂素问也愣了,看着毅然走出去的季璇,说不出一句话来。 ------题外话------ 被大姨妈折磨死了,今天更的少一点,明天后天争取多更点。 季璇的事是为萧溶后面的揭秘做个铺垫,不会太长的。 一三七,萧溶的秘密 更新时间:2013-1-11 0:05:57 本章字数:13698 那一天的混乱,聂素问至今记忆犹新。 后来这件事在新闻上热炒了好一阵子,被称为娱乐圈开年第一大爆炸丑闻。 谁也没想到季璇敢站出来承认,潜规则潜规则就在这个“潜”上,就算大家都心知肚明也没人愿意站出来承认,被睡的又何止季璇一个?可她明显是冲动了不理智了,站出来当出头鸟了。 “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贱人!” 保安阻挡不及,或者根本不敢阻挡,那被戳中痛处的富太太一巴掌扇在了季璇的脸上。 记者们眼明手快,咔嚓咔嚓拍下了这震撼性的一幕。 人群一阵惊呼,季璇却连身子都没动,她冷冷的目光盯着那群气焰嚣张的闹事者,抹了把火辣辣的脸颊,语气平静的说:“这一巴掌我欠你的,我心甘情愿受了。我睡了你男人,受你一巴掌,咱们算两清。今后你留的住留不住你男人,靠你自己本事,别再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骚扰我公司的同事!” 那位太太还在气头上,不依不饶还想伸手打过来,素问推了把季璇的助理,小丫头终于鼓起勇气挡在了自己艺人前面。 素问沉着脸,大声说:“太太,这是您的家事,有什么事你们关起门来说。实在不行,找律师上法庭说。公司是工作的地方,再这样闹下去,我们要报警了。” 说完她朝保安使个眼色,保安立刻装模作样拿起对讲机。 从其他地方又调派来几个保安,拧着胳膊把记者们拦到警戒线外,那富太太低头和保镖说了两句,不甘心的上车走了。 假记者七七八八就散了,还有不甘心的真狗仔,潜伏在四周。 素问进了大楼,对季璇的助理说:“你去后门看看,确认没记者了,让司机把季璇先送回去。” 那新来的小助理都被这阵仗吓愣住了,素问说什么她就照着做。等她走远了,季璇忽然一声轻笑:“她到底是你助理还是我助理?” 素问冷冷看了她一眼,替她按了电梯按钮:“省省吧,她也是为你好。” 季璇瞅她一眼:“那你呢?你总不会也是为了我好吧?” “我……?”素问翻眼看天,对啊,她出啥头呢,可能是看不惯吧。虽然季璇的成功之路她不认同,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而且季璇这个人,也算真性情,不似某些做作的假小人了。她笑笑,“你当我闲的无聊吧。” 季璇嗤的笑了一声。 电梯下来,素问跟着走进去,先帮她按了地下二层车库。 电梯一到,季璇的助理电话也打来了:“后门没人,可以走。” 素问看一眼季璇,问她:“你这样能开车吗?” 季璇没答话,脚步却倏的停了下来。 素问奇怪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忽然也愣住了。 萧溶在车库有他的专用车位,此时,他的车好好的停在上面。什么没来上班,电话不通,借口罢了…… 素问忽然想起小艾在电话里说的:季璇为了萧溶在家自杀的事。 这个冷酷的男人,他用这种残酷的方式告诉季璇:他们已经彻底玩完了,她的事,他不会再插手。任她怎么作践自己,跟他萧溶没有一点关系。 素问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她有点担心的看向季璇,没想到她忽然扯开唇,笑了。这诡异的笑让素问心里头麻麻的,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这下她也不问季璇能不能开车了,直接抢过她车钥匙,坐上驾驶位。 季璇倒没拒绝,坐上副驾驶位,绑好安全带之后,笑着说了句:“你怕我路上想不开,直接在高架上撞了?” 素问没吭声,不过她心里真就这么想的。 总觉得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打击肯定不轻。要是聂素问自己,就算不至于轻生,大概也想找个洞钻进去不见人了。 车开出车库,一路隐秘的甩开狗仔,平稳驶上高架。一路上,季璇都是云淡风轻的平静,太平静了,让素问觉得不正常。 “你家在哪?” “丽京花园。” 素问咂了咂舌,这么远,早知不揽这活儿了。没事给人当什么司机。 季璇瞧她这表情:“怎么,后悔了?我又没说让你给我开车,就是我路上撞死了,也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聂素问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路况:“我这是人道主义救助。” “……”慢慢的,身边似乎传来一连串的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都这样了还笑得出来? 季璇捂着嘴,好半天忍住笑,一本正经的对她说:“你想多了,我真不会寻死。他们越想看我爬不起来的落魄样子,我就越要走得昂首挺胸,决不能让人看扁了。” 聂素问轻轻吁了一声。 季璇收了笑,似乎有些感慨的样子:“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觉得我贱,谁的床都能上。可我受够了被人看不起,像一滩烂泥一样被人踩在脚底的感觉,我发誓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要站在最高处。” 她顿了顿,看着聂素问:“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一出道就有老板在幕后撑腰,想做的就做,不想做的就不做。我辛辛苦苦奋斗了九年,也还没到你那个境界。” “……”素问想说点什么,可又觉得都是无力的。她付出过努力,却也的确比常人幸运一点,因为她身边有陆铮。 季璇摇头笑着:“清高,你们都清高。社会上层,讲趣味讲品味,听歌剧玩艺术,然后还要求别人也和你们一样清高,就算兜里没有那么多钱,你可以贫贱不能移啊?好像冻死在街头了那就是你们追求的境界。可我都冻死了我还清高个什么劲儿啊。就算一万个人都用看一坨垃圾一样的眼光看我,我自己过得开心不就好了。我知道就算我拿到影后,就算我靠自己买了豪宅买了名车,他们照样看不起我。玩玩而已,对我这样的女人,他们只会玩玩而已……我都习惯了。” 素问从她的话里感到浓浓的悲凉。确实,对那位富太太,甚至绝大多数的豪门来说,自己不过是艺人,是戏子。艺人的无奈他们看不到,他们只看到艺人的屈服,看到艺人在他们的威逼压力下脱下衣服,然后再高傲的笑着,骂戏子下贱。 素问就曾见过有不愿脱的男模,最后被封杀永远不能走上T台。 季璇哆嗦着唇,不知是哭还是在笑,她的脸很白,映在车窗玻璃上,一片惨淡的模糊:“我到现在还记得我第一个陪睡的男人,他胖得像一头猪一样,他压在我身上我都快吐出来,要不是我找尽借口,他还想再来一炮。我从他床上下来,双腿都发抖,还得陪着笑。等我回到家照镜子,才发现自己笑得像鬼一样。那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做噩梦,一到晚上除了吸烟就是不停的洗澡。” …… …… …… 送季璇回家以后,素问开车回公司。那一路上,她总是想起季璇在车厢里点烟时的样子。在氤氲上升的烟雾里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听说季璇的出身并不是很好,她是在餐饮店洗盘子被星探看到,发掘出来的,一开始是做模特,后来慢慢转型拍戏,最初的五六年里,拍了数不清的烂片,直到近两年才一炮而红,拿到影后大奖奠定了影坛的一姐位置。网友还戏称她是千万烂片磨出来的女神。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素问的思绪也被拉得很长很长,头有点疼,心里无比憋火无比愤恨。 回到公司,小艾迎上来问:“你去哪了,叶姐等你老半天了?” 素问一脸怒气汹汹:“让她再等会,我找萧先生有点事儿。” “啊……?” 小艾愣愣的看着素问按下了通往总裁办的楼层。 五楼,静悄悄的,素问从电梯里走出来,高跟鞋踩在走廊上发出锵锵锵锵的回音。平常外面都有秘书室的秘书在办公,今天却空无一人,让素问有点儿诧异,她径直走向萧溶的办公室,忽然从里面传来一声玻璃碎裂的炸响。 “你闹够了没?季璇的事是怎么回事,你他妈别给我装傻!” 是萧溶的声音! 携着重重的怒气,素问好像从没见他发这么大火过,这厮一直给人笑面虎的感觉,不知还有谁能把他逼到这地步。 “我装什么了?你要是心疼了怎么不下去出面,躲在这跟我发什么火?” 这声音……竟然是萧媛? 素问一下屏住了呼息,提心吊胆的贴在门外的墙壁上。 办公室里静了一会,有一些纸张西索的声音,接着,传来萧溶淡淡的声音:“你知道那个富商有个母老虎的老婆,故意找人拍下他和季璇约会的照片,再让人把消息放给他老婆,挑拨她来公司闹事,你费尽心思做了那么多,到底有什么用?我说过我不会喜欢任何一个女明星,难道每个被我睡过的女人你都要费尽心思的去对付?” 萧媛目光一刺,像是被戳中痛处似的,脸色煞然白了一截。虽然她掩饰得很好,但表情仍泄露了那一瞬间的慌乱。 “那聂素问呢?她也是你公司的女明星,你敢发誓你不会喜欢上她?”萧媛扬起脸,一字一句的问。 就像是两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你砍我一刀,我捅你一剑,都拼着不要命的打法在攻击对手,势必要伤己伤人。 躲在门外的聂素问倏的把背贴紧了墙壁,她怎么也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自己身上。 萧溶……喜欢她?这也太扯了吧! 可是这萧媛和萧溶的对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他俩不是兄妹吗,怎么感觉有奸(蟹)情的样子…… 没等她脑袋里乱七八糟的麻花拐过弯来,忽然“啪”的一声,极其响亮的巴掌,不知道是谁打了谁,反正把屋外的聂素问吓得一愣。 “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气势汹汹的,是萧溶的声音。 就在素问纠结的猜着这兄妹俩到底为什么吵得这么不可开交的时候,忽然“哐”的一声,门开了……? 素问来不及躲避,与夺门而出的萧媛撞了个正着! “……” “……” 四目相对,萧媛红彤彤的眼睛瞪着她,充满了惊讶,这种惊愕在她的目光一转之后,慢慢变成了了然,甚至有种浅浅的得意。 她回头看了眼办公室内,萧溶应该还不知道聂素问在门外的事。然后甩手从素问身边走过,进了电梯。 走廊上重新静下来。聂素问更纠结了。 她来是为季璇出头的,可是刚刚她在外面已经听到事情的始末了,那还找萧溶这个冤大头出气吗?她觉着这实在不是个好氛围,还是作罢了。 * 萧媛一回家就捂着脸冲上楼,连脚上鞋都没换。 李水莲正从厨房出来,看到自己女儿脸上红红的,似乎哭过,担心之下,也跟着上了楼。 “媛媛……?” 房门没阖紧,她在边上敲门,屋里头,萧媛伏在床上哭得快岔气了,李水莲心疼得不得了。径直走了进去,把萧媛抱起来放在自己怀里,轻声细语的安慰着:“媛媛,怎么了,谁让你受委屈了,怎么一回来就哭成个泪人?” 母亲熟悉的怀抱温暖着她,萧媛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抱住母亲的腰,哭得更加伤心。 其实她知道萧溶对季璇不过是玩玩而已,他那样多情,见过一面的女星也能记得名字,时不时在她面前提起刺激她。她明明知道他就是要让她生气,让她露出丑陋的嘴脸,可她还是按耐不住自己,去嫉妒,去发疯。 凭什么那个戏子就能光明正大的挽着他的手?凭什么他们就能在镁光灯底下出双入对,而她只能在暗夜里和他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即使知道那是逢场作戏,她也克制不了自己扭曲的嫉妒,她要那些缠着他的女明星都万劫不复,永远见不了人才最好。她毁了一个女明星,他很快又结识另一个,她手段再高,永远追不上他另结新欢的速度,她觉得自己在这种扭曲的追逐中已经快失去自我了,而他偏偏又在这时候停下来,像怜悯小猫似的摸摸她的头,给她一点甜头吃,让她继续不管不顾的追上去。 太累了…… 她摸着脸上很长时间也没有褪去的红肿,喃喃的问自己:我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问了自己很多遍,一开始她是为了自己和母亲,为了能留在这个萧家,可是慢慢的,她已经根本不在乎这萧家千金的名位,因为她想要的东西,恰恰被萧家千金这个光环束缚住,因为她是萧家的女儿,所以她永远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和他在一起。 萧媛觉得很累,很累,倚着母亲温暖的怀抱,流下了忏悔的泪:“妈,我好累,我想回家……” 李水莲拍着她的背:“傻孩子,说什么呢,这不就是你的家?” 不是的,她要回到的,是过去。是那个没有认识过萧溶,贫穷但是简单快乐的萧媛。 如果没有踏进这个家门,如果她从来没有得到过,该有多好? 没有得到,就不会害怕失去。 “妈,我真的好累……”她只是喃喃的重复。 李水莲扶着她的脸颊,手指慢慢抚过她脸上那个红红的五指印,叹了口气:“都怪妈妈,是妈妈太自私。其实这么大的秘密,不该让你一个孩子去背。就算你把事情告诉妈妈,妈妈也会想办法去解决。只不过妈妈觉得萧溶那孩子也挺好的,才貌学识,什么都不用说,最重要是你喜欢。妈妈想,你们俩个冤家,吵吵闹闹,最终能凑成一对,倒也是桩好事。你萧叔叔再怎么样,以后也是要百年老去的,这个家,今后还不是你哥当家?你要是能拿得住他,咱娘俩在萧家也就再也不愁了,只是没想到……唉,是妈小看了那孩子,他的城府比我想象得要深得多。” 萧媛只觉得五雷轰顶。怔怔的看着母亲,过了半晌才说出一句:“妈妈,你什么都知道?” 李水莲拍了拍她的手:“你是我的女儿,你什么事妈妈会不知道?” “可是……”萧媛只觉得难以置信,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在这个大宅子底下,她和萧溶的那点龌龊事,她以为家里没一个人知道,可是母亲的话…… “那爸爸……” “他不知道。”李水莲拍拍她示意她安心,“这个家就这么点大,要不是我帮你们遮着掩着,就你们俩那小毛头,能瞒过老萧那火眼金睛?” 萧媛觉得无法思考。母亲一直都知道,那么……这么些年来,她被萧溶半逼半就的事,都是母亲默许的? 心里忽然涌出一种悲愤,她说不出那种感觉,只是生硬的推开了母亲的手。 李水莲不解的看着她:“你也别怪妈妈,妈妈是真的觉得萧溶这孩子不错,以后萧家和整个萧氏公司,都要到他手下的,妈也是为了你的将来着想。要是换了别的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妈才舍不得让你去受罪。不过这萧溶也是糊涂了点,对你怎么能下手这么狠呢,瞧瞧这脸,起码要好几天才能消下去了……”说着要去碰她的红肿处。 “妈……”萧媛哭着挣开她的手,不是因为疼痛,也不是这些年来受的罪,她只是忽然间迷茫了,她付出这么多,把自己陷到如斯境地,到底是为了谁? 她以为母亲是最无辜的,李水莲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名正言顺的嫁进萧家。她为了不让母亲的美梦破碎,厚颜无耻的爬上了萧溶的床,并且因此被萧溶耻笑,至今仍被他看不起。 谁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高傲的昂起头颅,她曾经以为自己的牺牲是值得的,可是到头来呢?她要守护的人,她的亲生母亲,却眼睁睁的看着她遭受这一切,看着她痛苦的一路走来。 她推开母亲,跌跌撞撞的跑出门去,下楼,拿车钥匙,她穿着拖鞋就跳上车,不管不顾的把自己冲了出去。 “媛媛——”李水莲在身后大声喊她的名字。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不知道自己要开到哪里去。只知道身后并不是她的家,她找不到自己的家了,她要回去,回到那个有亲人温暖的地方,回到母亲最初的怀抱里。 浑浑噩噩,竟然又开回了华谊公司大楼下,她把车停在门口,仰头看着楼顶,不知哪一个才是萧溶办公室的窗户。阳光太明媚,照在写字楼的玻璃窗体上折射下刺眼的光,她抚了抚红肿刺伤的眼睛,从车储箱里取出一副墨镜戴上,慢慢眯起眼。 不远处,聂素问从大楼里走出来。 萧媛按响了车喇叭。 素问一愣,朝红色轿车走去。车窗滑下,露出萧媛戴着墨镜的脸。 “你还没走?”素问对于萧媛叫住自己这一行为显得诧异。 “上车吧。”萧媛看了她一眼,自动替她打开副驾位的车门。 素问没有犹豫太久,侧身上车。 萧媛发动车子,问她:“想去哪,喝咖啡还是喝茶?” “都一样,你带路吧。”反正喝什么都是噱头,她知道萧媛有话要对自己说。 车载附近的商圈停下,素问和萧媛先后下车,步入一家格调高雅但客人稀少的咖啡厅。钢琴流泻着优雅的轻音乐,侍者在前引路,将两人引到一个僻静私密的卡座,灯光昏黄,红色的丝绒垂帘,将她们的座位半遮半掩,若她二人不是同为女性,倒是个情侣说些悄悄话私密谈心的好去处。 素问呷了口咖啡,拿铁香滑,奶泡浓郁,她轻轻放下,开门见山道:“说吧。” 萧媛也不绕弯,取下墨镜,定直望向她:“你想不想帮三哥拿回他原有的东西?” …… …… …… 坐在钢琴前的绅士又换了一支曲,莫扎特的《小夜曲》,琴键清脆,声声像敲打在聂素问的心尖。 “你为什么要找我说?” “因为三哥不在。而且,我希望看见你和萧溶拼得两败俱伤,而不是三哥。他是个好人。”萧媛的话很直截了当,尖锐得让素问没法去怀疑它是不是假的。 “为什么要背叛萧溶,你们不是兄妹吗?”她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虽然她一直在疑惑…… “你不是在外面都偷听到了吗?难道还会愚蠢的以为我们是亲兄妹?”萧媛不以为然。 素问一怔。虽然这个事实她猜测过,但是被萧媛这样云淡风轻的说出来,还是让她微微震惊。她想起在西藏看到的萧溶钱包里的照片,所以,萧溶和萧媛之间的那种暧昧……也不是她的错觉了? 这样一来,她反而更不明白萧媛为什么要拆萧溶的台了。 “你……恨他?”她试探着问。 “恨……?”萧媛喃喃的重复,良久,轻轻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我想看他失去的样子,他太志得意满了,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我想看看,当他真正失去什么的时候,会不会像常人一样,悲伤,失落,甚至……难过?” 萧媛知道自己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就算她离开,消失,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所以她要让他失去他最看重的东西——公司,事业?她想看看这个没有心的男人,到底会不会痛! 素问拧起了眉。 太奇怪的理由了。她现在觉得不仅萧溶让人看不明白,连萧媛也有点摸不透了。 “总之,说不说,是我的事。信不信,是你的事。” 素问觉得有理,点头。 萧媛从包里拿出IPAD,搜索了一阵,拿给素问看:“关于萧氏的前身,你可能不太清楚。这个公司原本并不是萧家的财产,是由萧溶的母亲,萧致远的第一任夫人,谭太太的家族经营的企业。谭家是家族企业,世代经商,谭太太与萧致远的结合,也是谭家迈出的政商结合的第一步,为谭家生意更打开了门脉。可惜的是,谭太太的弟弟,谭家唯一的独子在国外探险旅行时不幸遇难,谭太太成了谭家生意的第一继承顺位。萧致远娶了谭家千金,就等于娶了谭家大半的生意。这其中,萧致远与我母亲的交往,我就不多说了。” “不久后,谭太太因为癌症晚期,卧床不起,在去世前立下遗嘱,将自己的所有股份份额转给了自己的儿子萧溶。谭太太可能是已经知道了萧致远与我母亲的事,所以遗产里并没有提到她的配偶萧致远,但因为当时萧溶还没有成年,所以应属于他的股份,仍由他的监护人萧致远掌控。谭太太的弟弟意外身亡时,并没有结婚生子,所以他的股份,以及去世的谭老先生的股份,都按照继承顺位归属了谭太太,所以谭太太手中掌握的股权,足以她掌控整个公司的命脉。而谭太太去世后,这些股权到了萧致远手里,谭家是家族企业,公司里遍布的旁系亲属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他们不能容忍家族企业落入外人之手,所以联名提议增发,企图稀释谭太太留给萧溶的股份,再通过并购的方式获得更多的股份占有额。” 素问微微一愣,这个方法,正是当初萧溶告诉她的,要夺取陆铮公司的方式。 “萧家是军政家庭,萧司令一生清廉,根本不可能有多余的钱去与谭家的旁系亲属打这场金融仗。而萧致远无心从军,在商场上的野心却很大,他要在短时间内筹到大量资金和谭家打这场增发的硬仗,只有一个办法。” 素问思索了片刻,忽然一怔:“地下钱庄?” 萧媛讥诮一笑:“没错,军人世家的后代,萧致远,却把手伸向了黑道。地下钱庄的钱哪里是这么好借的,利滚利,等谭氏变成了萧氏,萧致远和黑道的关系却再也划不清了。他们把东南亚走私贩毒的黑钱大批的投进萧氏,因为谭氏之前的生意一直是干干净净,且规模极大,所以没人会怀疑他们洗黑钱。03年的时候,萧致远不是还得过杰出企业家奖?” “萧氏从此脱不了身,萧致远没办法,萧溶也没办法。萧溶成年后,按照法律程序,会接管萧致远手中的萧氏股份,他也开始慢慢接手公司的生意。他很快的发现萧致远在利用公司的地产项目洗黑钱的事,但是除了替萧致远隐瞒,并且继续做下去,他没有别的办法。” 素问咬着唇,她忽然想起几个月前在西京赌城偶遇萧溶的事情。那是郝海云带她去的,她正奇怪像萧溶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那,还与牌桌上的几位大哥都很熟悉的模样。想来,那也不是偶然了。 素问定定看了萧媛一眼,慢慢说:“当初陆铮自立门户办公司,是萧溶与他合资的,之后陆铮公司旗下的多个地产项目,也都缺不了萧溶的注资,那时候……他还没发现萧致远洗黑钱的事吧?” 萧媛点点头,说:“等他发现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这笔黑钱会不会已经流入三哥的公司。以三哥的聪明,很快就会发现这笔钱的来源不干净。他曾多次试探三哥,可惜一直没有结果,最后他终于沉不住气了,选择了动手。” 素问慢慢的接下去:“所以,他并购陆铮的公司,是为了抹掉他洗黑钱的痕迹?而他陷害陆铮,是害怕陆铮已经发现他洗黑钱的证据?” 萧媛无声的笑。 这个真相太过震撼。 素问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才慢慢说:“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都很谢谢你。只是……我不明白,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去报警,让萧溶坐牢吗?” 萧媛只是笑笑,她说:“你没有证据。如果这样就能让他坐牢,我就不会告诉你这些了,我会直接去警局报案。” 素问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这么恨他吗?” “不是恨……”萧媛仍旧喃喃,“你不会明白。” 素问困惑的看着她,她说:“其实我还好奇一件事。你口口声声说爱三哥,到底会不会为了他去以身犯险,找出证据呢?” 素问愣了一下:“你不用激我,我不会犯傻。” 萧媛语气平淡:“如果是我,我会。” 素问又定定的看了她片刻,没有说话。 萧媛叫了埋单,很客气的站起来问她:“需要我再送你回去吗?” 素问迷惘的看着她:“不用,谢谢。” “那我先走了。”萧媛便拎起包率先走出了咖啡厅。 耳边,《小夜曲》早已成了不知名的变奏曲,聂素问支着额,在沙发里陷入了沉思。 ------题外话------ 揭秘了揭秘了,有没有猜中的~ 一三八,夜半突袭 更新时间:2013-1-11 0:05:59 本章字数:16364 隔日的报纸,无一例外报道了季璇做人小三被正妻掌掴的劲爆照片,这下无需猜测,人人都知道,季璇完了,彻彻底底的完了。 公司里还是照常运作,每年那么多新人冒出来,少了谁娱乐圈也不会晦色,顶多新增了一条谈资罢了。 素问在公司一楼遇见季璇的那位新助理,自从上次季璇被雪藏以后,金牌经纪人叶子自然也把她甩开了,公司捧高踩低到这地步,连助理都给她换了个半新不新的新人。老人都晓得人往高处走的道理,谁肯跟着一个眼看着要落日的艺人呢。 那天富太太来闹事,素问就看出她不顶事,她跟季璇在一起,也不知谁照顾谁多一点,如今季璇被封杀,助理小丫头只知道蹲在公司发愁。 小艾看素问停下来,赶紧拉住她:“别多管闲事,昨天都让你从后门走了,你非常去逞强,今天报纸登出来,还有拿你说事的。季璇现在是神仙也救不了了,你就别再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在小艾看来,自家这位也不是让人省心的主儿,再不工作增加点曝光率,观众快要把她忘了。 素问握握她的手:“我知道,我有分寸的。” 她走过去,把手搭在那位助理肩上:“你在这待着也于事无补,回去陪陪季璇吧,她这几天一个人一定也很痛苦。你是她的助理,更是她这时候唯一能说上话的朋友,你们的命运都是拴在一条线上的,好好陪着她,一起度过这次风雨,会重现彩虹的。” 那位助理似懂非懂的抬头看她,脸上带着陌生的情绪:“怎么可能,他们都说季璇完了……” 素问心里也叹了口气,脸上仍是堆出笑来,鼓励她:“这世上没有什么绝对的事。我被封杀的时候也以为自己完了,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她说完朝小艾使了个眼色,小艾立马会意的点点头。 小艾算公司的新晋助理里面做得最成功的,今年已经要升级做经纪人了,到时就可以单独带艺人。但是她一直没提出要离开素问,素问也就不问,她明白,一直以来维系着二人的,早就不是工作关系了,她把小艾当成和周沫一样的闺蜜看。 季璇的助理点点头,当初封杀闹得轰轰烈烈,聂素问也算风里雨里闯过来的,她说的话,小助理也能听进去一点。 素问坐在员工的茶餐厅里喝咖啡,小艾上去看叶子来了没有。正发呆,忽然有人从她后面走过来,越过她来到她的面前。 竟然是萧溶。 “回公司了?”萧溶眼带桃花,笑盈盈在她面前坐下来。 聂素问不禁打了个冷颤,总觉得他笑容里带刺儿。这公司现在是他的,她总不能叫他换个地儿坐。 “嗯,不打扰萧先生你喝咖啡。”素问说完就要起身。 “别介啊,我很可怕么,我来了你跑什么?” 素问站在那儿,微微皱眉,没吭声。萧溶一句话,她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萧溶叫了杯咖啡,慢条斯理的把方糖一块一块往里投:“在西藏一个月有什么心得?你一个女人,能在那待这么久也不容易,陆铮走了吧?他就把你撇在这,能放心吗……” “你还有脸提陆铮?”素问打断他。本来她想萧溶毕竟是她老板,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的,可听到他若无其事的问起陆铮,她就来气,再也忍不住。 萧溶似笑非笑看着她,手里加糖的动作还在继续:“怎么,几天没见,变刺猬了?这才两句就炸毛了?” 聂素问重新坐下来,看着他不断往咖啡里加糖的动作头皮就发麻,这才一杯咖啡他加了几块糖了?这咖啡还能喝? 可萧溶就像应证她想法似的,用银勺搅了搅,端起了咖啡杯。 素问头皮一麻,萧溶已经若无其事的喝了下去,甚至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这人是变态的吧? 她隐隐想。 萧溶放下咖啡,用餐巾优雅的擦掉嘴角的咖啡泡,微笑依旧:“对了,还没恭喜你新婚。咱们公司虽然不像其他公司那样朝九晚五,不过我也不是不近人情,婚假产假,只要申请,我都会批。” 素问皱着眉头,他这来追究她无故旷工了? “因为我的原因,给公司造成多少损失,到时请财务核对一下,直接从我的工作报酬里扣吧。” 萧溶笑笑:“这个不是问题。聂小姐为我公司盈利这么多,我怎么会在乎这点区区小钱。不过聂小姐当初签约时是否有认真读过合约?” 素问一愣,他慢悠悠的说道:“艺人公司与一般公司不同,在合同上都会有一些额外的约束艺人的条款,比如,合约期内不可以结婚嫁人?” …… …… …… 聂素问怔怔的看着他。 现在确实有很多艺人公司会在签约合同上附加秘密条款,比如五年内不可以谈恋爱什么的,因为艺人的感情生活对其形象影响很大。 素问这次结婚没有大肆操办,所以知道的人不多,但她也没刻意隐瞒,就算媒体爆出来她也不惧。但没想到,萧溶会拿合同来说事。 合同上确有这一条……只是当初签约时她一心扑在事业上,压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早结婚,不止她,恐怕陆铮也没想到这一年半会发生这么多事。 她想了想,还是不太担心:“那么我可以请律师来打官司吧,这样的附加条款本身合不合法还成问题,我想,支付一定的违约金,就能和你解约的话,也是值得的。” 萧溶的面色一变。 “你要和我打官司?” 素问不准备和他多费唇舌了:“萧先生还是多检点检点自己吧,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萧先生做过的好事……恐怕上一万次法庭,都说不清。” 素问说完,转身要走了,可是萧溶比她更快的拦住了她。 “你知道了什么?” 素问从他脸色的转变,证明了萧媛说的话不假。萧溶的确在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她嫌恶的拨开萧溶抓着自己的手:“非要让我说得这么明白吗?你为什么要跟陆铮撕破脸,为什么偏偏盯着他的一间小公司不放,你在怕什么,你想掩饰什么,你以为真的就没人知道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算你把证据都销毁了,总有一天会自己露出马脚!” 萧溶如同被一道雷击中,怔怔的看着她,一动不动。 素问感到一丝报复的快感。她鄙夷的盯着萧溶,看着他被刺中要害的心虚。 “谁告诉你的?”萧溶几乎是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倏的就揪住素问的手腕,“说,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素问拼命挣扎着,忽然萧溶像是自己想通了,喃喃:“是萧媛……这个贱女人!” “她是你妹妹!”素问反驳,手腕间已经被勒出一道红印来。 “她是贱女人生的孽种!”萧溶双眼通红,形似疯魔。 “你口口声声骂她贱,那你还跟她上床,你是什么,贱男人?” “……” 萧溶还抓着人,两个人破口大骂,此刻停下来,呼哧呼哧的喘气,萧溶瞪着她,素问也不甘示弱的瞪回去,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过了一会儿,萧溶突然手一松,放开了她。 素问后退了几步,抚着手腕上的勒痕,警惕的盯着他。 萧溶像是缓过劲来,慢慢的恢复常态,恢复成那个胸有成竹没有波澜的男人。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录音笔,当着她的面举起来:“你听听这个再做决定。就算你知道了一切又怎么样?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么,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这条船你上了,就由不得你喊停就停。” 萧溶在素问急促的喘息声中按下了手中的按钮,哔的一声,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陆铮给你的,我可以给你更多,只要…… ——事成之后,你会得到比想象得更多。嫁入豪门?在演艺圈长盛不衰?或者,一辈子享之不尽的安逸生活?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一言为定。 接下去,还有…… ——我听医院的人说,你当天夜里还闹了一出“慈母护犊”。演的不错,连我都快要被你感动了。只要是个男人,看到自己的未婚妻这么悲惨,都会恨不得把罪魁祸首给千刀万剐了,就是自己亲外公又怎么样? ——你是说……陆铮是为了我才回去找老爷子理论,把老爷子给气死了…… ——我果然没看错,你就是陆铮的死穴。 ——你让我留下孩子……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我可以给你更多。 演的不错。 留下孩子。 死穴。 …… …… …… 聂素问满脑子都是这几句话,这几个词,翻来覆去,搅得她快要爆炸。听一次心里疼一次,越疼越忍不住去回想。 她的眼里泛出红丝,浑身颤抖得厉害:“你……录音了?” 萧溶微微一笑,把录音笔往桌上随意一搁:“你喜欢的话,可以拿回去多听几遍。拷贝在我电脑里还有很多。或者,你想跟陆铮一起听?” “……” 素问猛地仰起脸,抑制住几乎要落下来的眼泪。她不想在这个卑劣的男人面前流泪。 直到慢慢的,心里那种翻涌平静下来,已经没了知觉,似乎不再那么疼了,她才重新平视着萧溶。 “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告诉你一个事实而已:就算我做了再多伤天害理的事,你,聂素问,是同谋。相信这份录音拿到法官面前,他也会一样这么认为。不过要是拿给陆铮听,恐怕他就不单会这么想了。你觉得他会不会崩溃?爱了这么久,相信了这么久的女人,竟然是背叛自己的元凶……” “你别说了——”素问哀嚎一声,蓦的蹲下身子。 她环住双膝,把脸埋进膝盖的缝隙中。她没有脸见陆铮,她以为自己可以忘记,以为嫁给他,就能用自己的后半生去弥补,可是萧溶轻易的撕碎了这一切。 她早该想到他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怎么可能利用完她,就轻易的放了她。原来他早有后着。 他根本不怕她发现这一切,因为她根本不可能去举报他。如果萧溶获罪,她就会跟着一起坐牢,她是同谋,可是比起身败名裂,她更怕的是陆铮听到这份录音,会怎么想? 厌恶,嫌弃,痛恨……她只要一想到这些词,会出现在一直温柔守护着她的陆铮身上,就觉得天崩地裂,痛不欲生。 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 她抱着头颅,把自己埋进去,埋进去,更深的埋进去。宁愿自己从这个世上消失。 萧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等她抬起头来,空洞的双眼里,只看见小艾紧张的看着她:“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什么事…… 她喃喃的想,思维像是打了结,突然她的目光落在咖啡桌上,那只录音笔仍好好的躺在那儿。 ——萧溶的话如同千万只利箭倏倏的向她射来。 她一下子跳过去,抢过录音笔攥在手心,双肩还在剧烈的颤抖。 小艾被她吓到了:“这是什么?叶姐叫你过去呢,你到底怎么了?” 聂素问不说话,只是惊恐的紧紧握住手里的录音笔。无数纷乱的思绪在脑海里穿梭,穿来穿去,只有一条信念留了下来,越来越明朗—— 不能让陆铮知道,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她猛一咬牙,把录音笔放进口袋,迅速的整理情绪,她望着小艾微笑,额头尤有冷汗:“叶子来了?她在哪里,我们上去找她吧,正好我也有话要跟她说。” 小艾点点头,古怪的望着她。 叶子找她,不外乎是工作和钱。撂下一叠剧本以外,又塞给她一张银行卡。银行卡外面包裹着一张机打的对账单,她每次工作结酬劳都是这个形式,素问已经习惯了。 她打开对账单,没去看明细,直接跳到最底下看收入,忽然眼皮颤悠了下。她揉揉眼,又仔细看,从末位数着,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亿!? 连在她后面探头的小艾都怔住了,倒吸了口冷气! “叶姐,我没看错吧?还是公司的财务给我打错了,多打了个0?” 叶子冷飕飕笑:“得了吧,你没看错,你挣钱了,聂制片人!” 叶子故意加重的语气,让素问反应过来:“这是咱们电视剧挣的?” “别高兴太早,银行贷款还没还呢。”叶子泼她冷水,当初因为她个人提前开机,所以导致预算不够,又像银行拨了一千多万的贷款,加上后期宣传,也用掉了不少经费,不过她还是很意外,两千万不到的投资,竟让给她带来了上亿的利润? 叶子其实也偷着乐:“咱们的电视剧是挣钱了,你眼光不错,推荐的本子火了。不过这些钱也不都是你的片酬和分红。你还记得上回跟你提议的办官方后援会发行周边的事吧?这里面有五千万的利润,都是从你的后援会收入得的。” 聂素问愣了。 妈呀,不是吧?她记得后援会她才有两成的分红啊,两成就五千万,那她的后援会得赚了粉丝多少钱啊? “你们也太坑了吧?”聂素问整了半天,整出这么一句来。 “滚蛋,制作周边应援品我们不要成本费吗?为你维持全国各地的粉丝会的日常运营,不要花钱吗?帮你办各种活动,维持粉丝热情,让你在不拍戏的时候也能保持人气,我们花了多少功夫?你就坐着数钱,还那么多怨言!”叶子忿忿的剜了她一眼。 素问撇撇嘴。 “既然回来了,赶紧挑个本子。上次的宣传你没参加,这次给我好好拍戏,过两天帮你安排记者会,不然媒体都快忘了你了!”叶子雷厉风行,立刻下达命令。 素问却有点为难了。 叶子看她杵在那儿,也不看剧本,就发呆,于是反问她一句:“怎么着,不想干了?” 谁知道聂素问竟然还真敢给她点头! “叶姐,我……我想跟公司解约。” “……” “……” 一句话,小艾和叶子都愣了。 “其实,有件事我没跟你们说。”聂素问咬咬唇,脑子里木木的,“……我结婚了。” “……” “……” 接二连三的打击下,叶子和小艾的表情都僵硬了,快成木头人了。 “公司里不是有规定,三十岁以下艺人,签约期内不可以结婚吗?所以……我想要是能和平解约最好,实在不行,那就只能找律师对簿公堂……当然,我也不希望那样。我知道你们都对我很好,我舍不得你们……” “行了,别说了,”叶子背过身,扬起手,在后脑勺一阵猛挠,突然,她猛的转过脸来,把一摞剧本“啪”的往素问面前一摔,“你在跟我开玩笑呢?聂!素!问!你才二十三岁,你就跟我说你不想干了,你知道全国有多人年轻人在做着成名的美梦吗?你知道这个圈子每天有多少新人进来吗?你知道就光咱们公司,每年有多少练习生进来,又有多少练习生离开!他们连一次曝光的机会都没有,付出的汗水没人知道,青春年华就这么浪费了!而你呢,你有这么好的条件,公司把最好的资源都拿来捧你,你呢,你一声不吭跑去结婚,然后回来跟我说你不干了!你想气死我吗?” 叶子的怒火像无数只小箭,倏倏倏的向她射来,素问难为情的低下头。 这样的话,她也很难启口,可她无法跟叶子以及小艾解释萧溶的事。她不能接受再在萧溶的公司工作了,揣在怀里的录音笔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将她炸得尸骨全飞。她只能尽量的离她远一点,再远一点……以求受到最小的伤害。 良久。 最初的怒气变成一种坦白的无奈。 小艾提心吊胆的看着她,而叶子早就愤怒的转过身,不屑看她。 聂素问不说话,不是意味着这件事还有商量余地,而是她早有决断,不想再多费唇舌了。 “你决定了?”叶子带着一丝无力问。 “……嗯。”素问轻轻点了点头。 小艾悲伤的闭上眼睛。 “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我会在部门开会时上报,到时看上面怎么决定。如果你坚持打官司的话,给公司法务部寄律师函吧。” “叶姐……”小艾不可置信的叫了声。 “哭什么哭,没出息。”叶子转向素问,“既然你不打算接戏了,那今天没你的事了,你回去吧。” 素问站起身,想了想,还是90度深深鞠了一躬,说了声:“对不起。” 身前叶子一动不动。 素问慢慢的直起身,转身,离去。 办公室里,半晌,发出哗啦啦东西被扫落的声音。 素问回去洗了个澡,洗衣服时摸到口袋里的录音笔,握在两手中间想把它拗断,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幼稚至极,萧溶都说了他那里还有拷贝,苦涩一笑,随手将它扔进了抽屉里。 换上睡衣躺上床,她依旧对着窗外寂寥的星空给陆铮发短信: “老公,今天我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我想和公司解约,叶子很生气,小艾很伤心。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可我相信,无论如何,你都会支持我的,对吧? 你已经七天没有联系我了。 想你。” 偏僻的山区里,没有被污染过的夜空干净得好像一汪深紫色的葡萄冻,无数星辰撒在上面。陆铮头枕硬硬的行军枕,耳畔是战友们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他看着一闪一闪的手机屏幕,嘴角凝笑。 野战训练营是没有充电插口的。手机已经耗尽最后一丝电量,在他的注视下,屏幕很快暗了下去。而他的思绪却像出了神,已经飘出很远很远,来到了远在首都的妻子身边。 就在他怔神的档儿,营帐外突然一声锐响,紧接着十几颗催泪弹被丢了进来,帐外有人抠动扳机,豆点子般紧促的枪声撕破了夜的宁静。 陆铮因为一直没睡,所以反应最快,一个打挺从床上翻起,快速的套上作训服,从上铺一跃而下,干净利索的落地。 其他训练了一天,正沉湎酣梦中的战士也陆续惊醒,催泪弹在地上打转,冒出白烟,营帐内咳嗽声,叫骂声连成一片。很多人一边提着裤子一边就跑了出去。 顾淮安是这次训练营的最高指挥官,他身边站着身穿作训服,头戴贝雷帽,脚踩军靴的副队长倪况。 雪狼少校嘴咬草叶,歪着头打量这些菜鸟们衣衫不整的模样,冷冷嗤笑:“你看看你们,一个二个的熊样,特种兵要都像你们这样,出去就被人笑死了!你看看你们,好意思说自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吗?” 菜鸟们各个脑袋低垂,形容狼狈,不吭声。 顾淮安“呸”的一声吐出草叶,目光冷峻,瞪视着他们,提高了音量:“回答我,你们是不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份子!” 菜鸟们相继嗫嚅着,不知是谁带了个头,参差的声音相继连成一片,菜鸟们终于昂首挺胸,大声的吼出来:“报告!我们都是人民解放军!忠于祖国!忠于人民!” “祖国和人民以你们为耻!” 菜鸟们刚一喊完,就被顾淮安狠狠的斥道。 倪况带着几个特种兵,用枪托把他们一个一个又打回营帐里:“进去,不穿好衣服不准出来!” 菜鸟们灰头土脸的又被赶回了催泪弹沸腾的营帐里,只有到陆铮时,倪况一愣,顾淮安也回过头来,暗夜中他的眼光掠过一丝赞许。 陆铮穿着整整齐齐的作训服站在他们面前,军容军姿,找不着一丝错漏处。 倪况贴近拎起他的脖领子:“小子,你穿着衣服睡觉的?” “不是,我是听到枪响再穿衣的。”陆铮平和的目视着倪况,波澜不惊的回答。 这么近,倪况终于认出了陆铮的脸来:“噢……是你。”他顿了一下,猛的松开陆铮的领子,推了他一下,大声呵斥:“记住,回答军官的问题,要加报告!” “报告——是!”陆铮也拔高了声音,一板一眼的回答。 倪况哼了声,照样用枪托在他胸前一撞:“滚进去,把衣服脱了再穿上!” 折腾了好一会儿,催泪弹的烟雾终于散了,倪况用枪尖挑开营帐的帘子,顾淮安皱着眉,跟在他后面进来,手在面前挥了挥,打开残留的催泪弹烟雾。好家伙,够呛的啊。 菜鸟们各自笔挺站在自己床前,有的还在咳嗽。顾淮安冷眼扫视过他们:“怎么样,这段时间休息得不错吧?你们这批菜鸟不错,享受的是五星级待遇,有房子住了!上一批菜鸟,在野地搭帐篷整整熬了一个月!那是我专门挑的湖边,湖景房,也算四星级待遇了。哟偶人告到军区,军区就找大队长谈话,说你们要对菜鸟好一点嘛!大队长就找了我,我说没问题,咱今年就住房子。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军费还是比较紧张的,所以呢,我就要充分利用有限资源——我想你们都体验到了我们狼牙特种部队的好客了,现在回答我,有后悔的吗?” 没人吭声。 顾淮安提高了音量,又大声的问了一遍:“有后悔的吗?!” 还是没人吭声。 “好!”顾淮安厉喝一声,“现在我正式通告你们,地狱训练周开始!从现在开始,这里不是军队,是地狱!你们就是来阎王殿报道的小鬼!” 半夜被折腾得半死的菜鸟们,个个眼里都咻咻的往外冒火,可每一个敢吭声。 顾淮安回头冲倪况使了个眼色,倪况立刻带人开始在每个菜鸟的床铺上翻找。 这样的搜查每隔几天就会有一次。因为在这里参训的队员,没有休息日,没有通信,没有外出,更没有任何娱乐,报纸杂志书籍一律不准留,更别谈吃的喝的或者手机电话什么了。 副队长上尉倪况一直对这方面管理得很严,特种兵们冲上去,动作很粗暴,直接把他们叠得整齐的“豆腐块”掀扯开来抖散,枕头扔到地上,菜鸟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有人的帽子里抖出条巧克力,啪嗒掉在地上,倪况毫不留情的一脚踩上去,拧了拧,冷声道:“带走!” 那名菜鸟就这样不甘心的揭下了钢盔,退出了训练营。 这时,一直站得笔挺的陆铮,微微皱起了眉。 在枪声响起的前一刻,他还在床上看素问的短信。情况紧急,他只来得及随手往枕头下一塞。这些天他一直藏得很好,就打算等手机没电了,就在训练营后面找个地儿,挖个坑把手机给埋了,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可谁知今晚会临时抽检。 眼看特种兵快查到他的床前,陆铮的头上冒出了汗。 倪况是老特种兵了,眼色锋利,一眼即察觉陆铮的表情不对。 他大踏步来到陆铮面前,冷笑着说:“这个菜鸟的,我亲自来查。” 陆铮咬紧薄唇,退至了一边,让出位置。 倪况照例扯掉床单,抖散了被子,掀开枕头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径直扔开,而是又迅速的盖了回去,回过头来,定定的瞧着陆铮的脸。 陆铮知道已被他察觉,低着头等待处分。他明白自己即将被退训了,可是眼底的那双军靴在他面前只停顿了一下,就走开了,耳畔是倪况的大嗓门:“动作快一点,查完了出去集合!” 一阵兵荒马乱后,有两个菜鸟因为私藏不属于军队的物品,被退训处分,摘下钢盔带了出去,其他人都列队站在营房外的夜幕下。几次下来,都人心惶惶,谁也不敢再掉以轻心。 顾淮安回头对倪况说:“野狼,把他们带到散打训练场去。” “是——” “全体都有!向右转——跑步走!” 菜鸟们吭哧吭哧从两位教官面前跑过,陆铮经过倪况身边时,侧过头,困惑的望着他。 倪况也在看他,眼神里露出精光,那表情分明在说:小子,当心点,下次别让我再抓到你! 等菜鸟们跑远了,顾淮安脸一沉,声色严肃:“况子,你胆儿可够肥的啊,在我眼皮底下玩花样。” 倪况一震,本能的挺直了腰板,刚想打报告,忽然一想,他叫的自己是“况子”啊,要是正经事,淮安就会叫他的代号“野狼”。 于是就知道他不过摆摆上级架子,跟自己开玩笑。咧着嘴扯起皮来:“光说,我要是依法处理把他给开了,你才得跟我急吧?” 顾淮安一听,也绷不住嗤的一声笑了,拎着他肩上军衔笑道:“你倒是会揣摩上级心思。这么久了怎么才混个一毛三?” 倪况瞥他一眼,压根不甩他:“你操心自己的提干报告吧。大队长说了,今年要是再不给你升中校,他这个大队长就不干了!” 顾淮安一听也笑了:“老家伙喝酒就犯浑,他的话你也能当真?” * 说是散打训练场,其实就是一滩泥潭,几个特种兵站在上面,连踢带踹的,最后菜鸟们都滚了进去,啃了满嘴泥,混成一片,都成了泥人。 倪况和几个负责散打项目的资深特种兵沿着泥潭边巡视,时不时高喊:“你***是女人么?给我打他!踢他!没吃饭么,手脚没劲?” 泥浆没有温度,又是在夜里,山区昼夜温差大,菜鸟们被裹了一身泥,个个都冻得浑身发抖,手脚哆嗦,又冷又饿的,还得卯起劲互相殴打,没一会儿,就有几个受不住了,高喊着要退出。 慢悠悠晃到这里来的顾淮安一听,举手鼓掌:“你是聪明人。”他指指自己的脑子,“一般有点智商的人都不会到这里来受罪,还有谁?想退出就打报告,我不会瞧不起你们。” 菜鸟们停下来,站在齐腰深的泥坑里仰头看着他,顾淮安站在坑上,那鄙夷的眼神,真真像看一群小鬼:“没人想退出?那就给我继续练!”转头又冷酷的对那几个特种兵说,“谁叫你们这么温柔的,要是没把他们练趴下,回头我就叫你们几个趴下!给他们喝点水!” 话一落,就有人拿起高压水枪,开始对着下面的人猛喷。菜鸟们措手不及,被冲得东倒西歪。 倪况举起腰间的56半,对着天空一阵急促的点射,大声吼道:“谁准你们停下来了,给我打!不把对方打趴下不准吃饭!” 呆滞了的菜鸟们如同被打了药,从泥坑里爬起来就又互相殴打起来,陆铮的对手,一个来自河北的硬汉,被泥浆糊住的眼睛里,燃起熊熊烈火,只听他对着坑上的特种兵们大吼一声:“**你们妈——”然后腾空一脚,劈向陆铮的颈部! 嘭—— 陆铮整个儿的飞了出去,溅起巨大的泥浪,栽在地上一动不动。 “好家伙!”倪况赞叹了一声,这一脚,明显的有功夫世家的底子,坑上好几个散打优秀的特种兵也都注意到了,关注起这个菜鸟。 唯独顾淮安不动声色,眉角微微一挑。 就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卧倒在地的陆铮忽然横出一脚,直扫河北大汉的下盘,将他别倒在地,紧接着一个打挺从地上弹起,扑过去一胳膊准确无误的击在对方颧骨上,打得那人眼冒金星,在他丧失防备的一瞬间,手肘绕过他头颈,锁住了他的咽喉。 啪啪—— 坑上响起孤零零两声掌声。 顾淮安颇有深意的看着倪况和几名散打先锋:“看到没?招式再漂亮那都是虚的,一击致命,这才是特种兵的搏击要领。” ------题外话------ 越来越觉得我在写武打片…… 一三九,中弹 更新时间:2013-1-11 0:06:03 本章字数:13468 泥潭里,陆铮勒着那河北大汉的脖子,急促的喘息,泥点子顺着他长了一点的短发尖上淋漓甩开,被他制住的菜鸟眼冒金星,隔了一会,缓过劲来,脸红脖子粗的喘:“兄弟……你要勒死我了……” 陆铮一怔,慌忙松开手,从泥浆里把那人拉起来。 “再来再来。”那人也是硬汉,不服输,要跟他再比划过。 这时候,“停!”顾淮安喊。 菜鸟们都停止了喊打喊杀,仰着脸,安静的看着顾淮安摘下黑色贝雷帽,脱掉迷彩外套,露出里面的军黄色体能训练背心。他活动活动筋骨,锻炼有素的肌肉在背心下拉扯贲张,倪况伸手扔给他一副散打手套,他径直跳下泥潭,走到陆铮面前。 “你们都让开。” 菜鸟们让开了。陆铮有点发憷。 顾淮安看着他:“我跟你打。” 菜鸟们屏住呼吸,倪况丢了根烟给其他看好戏的特种兵。 陆铮犹豫了下:“顾队长……” “来吧。”顾淮安活动着脚腕子,冲他招招手。 “我……” “你先出手。” 陆铮没有退路,只好咬紧了牙,以标准格斗姿势一拳挥出。顾淮安纹丝不动,鄙夷的看着他:“不够劲儿。来,打倒我。” 陆铮屏住呼吸,观察他的防守套路,突然间发难,起身就是一个腾空边踢,顾淮安扬臂去挡的身体微晃了一下,他抖抖身上的泥,摇头:“没吃饭,脚软?你什么时候打倒我,菜鸟们就什么时候开饭。” 陆铮看了眼泥潭边上围着的战友,菜鸟们泥泞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唯有几十双黑湛湛的眼睛在瞧着他。 他环视着那一双双眼睛,咬紧了牙,“啊”的一声怒吼,冲了上去—— “不行!” “再来!” “打那有什么用?” …… …… …… 泥潭里,一个裹满了泥浆的影子不断的冲上去,再不断的被像沙袋一样打飞出去,最后一拳之后,陆铮趴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 菜鸟们看着不出声。 老鸟们嘴里叼的烟也掉了下来。 陆铮鼻青脸肿,磨蹭着从泥潭里又爬了起来,顾淮安怔了一下,不屑的啐了口:“没死就继续,除非你想他们都吃不上饭!” “啊——!”陆铮又一拳攻了上去。 底下,不知是谁带头,菜鸟们都跟着呐喊起来:“打他!” “攻他的下盘!踢他!” “好样的!再来一拳……” …… 菜鸟们仿佛忘了上下级之间的分别,都群情激昂的喊了起来。 东方,一轮红日撑破了晨曦,洒在狼藉的泥潭里,给一个个立着的泥人镀上了一层金红。 半个小时后。 顾淮安脱掉散打手套,跳上坑去,临走前吩咐:“就没见过一群这么傻的菜鸟。可以开饭了!” 菜鸟们冷得直打哆嗦,都凑在一起取暖,刚刚跟陆铮对打过的河北大汉上前拉起他,陆铮觉得浑身骨头都散架了,碰哪哪疼,稍微动一下都龇牙咧嘴。 那大汉一咧嘴,脸上干了一半的泥浆就裂开几条纹路:“82集团军329师601团侦察连,项前进。你呢?” 陆铮重复了一遍:“向前进?” 大汉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我出生的时候在乡下,我奶奶给我接生的,当时收音机里正好放娘子军连歌,我奶奶就给我起了这名。” 陆铮耸耸肩:“陆铮,X藏隆子县边防连。” “你是边防兵?”那人很诧异的样子,“我以为搁这儿的都是侦察兵。” “总有例外不是?” 项前进挠挠头:“那倒是。听说老鸟里头还有卫生员呢。” 陆铮和项前进正说着话,突然间特种兵们把一堆野战食品挨个扔下来。菜鸟们忙伸手去接,顾不得满手满脸泥浆,急忙撕开包装开吃,有的被噎得直咳嗽。 倪况见分发完了食物,于是笑道:“给他们点水喝。” 旁边有人拿起一支高压水枪,直接对进食中的菜鸟们喷射起来。 菜鸟们手中的食物被冲得七零八落,掩埋在泥浆中,有人受不住了破口大骂:“***老子是来受训的,不是来受侮辱的!” 倪况蹲下来,一把揪着那人的领子拎到坑边来:“想退出就打报告!” “……”那人低着头不吭声。 “那就给我享受!”他一把推回去那人,起身怒吼,“都给我听着,要是不后悔,只有一个答案——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别的都他妈是扯淡,把这句话给我牢牢记住,刻在你们这群菜鸟的潜意识里!否则就滚蛋!” 陆铮手里的压缩饼干被冲到泥里,项前进正要把他的分一半给陆铮,被倪况看见了,冲他吼:“给我捡起来吃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军费,一分钱不许浪费!” 陆铮咬牙捡起来,把带泥的饼干大口吃下去。 倪况揪过他:“说,你后不后悔!” 陆铮嘴里咬着泥渣子,大声喊:“忠于祖国!忠于人民!” 倪况丢开他:“学的不错!别说我侮辱你们这群菜鸟,是你们***自己愿意来的,这就叫自找的!受不了就滚蛋,受得了就在这里享受!都听到没?现在,我问你们——后不后悔?” 菜鸟们齐声怒吼:“忠于祖国!忠于人民!” 那边,陆铮的泥渣子饼干已经吃干净了,他吃得满嘴都是泥,倪况盯着他问:“好不好吃?” 陆铮肿起的嘴角微微一扬:“报告!味道不错!” 倪况笑了声:“好吃?那你就多吃点!”劈手拿过一堆野战食品,都丢进了泥坑里。 陆铮脸上的笑容停止了。 倪况指着那些泥坑里的食物:“少吃一个,我就罚你们全体!吃不了,就让你旁边的替你吃!你们是难兄难弟嘛——让他们在下面冻半个小时,然后冲洗干净!” “是——” 倪副队长也上车走了。 项前进瞪着他背影,小声的骂骂咧咧,率先捡起一块泥饼干塞进嘴里:“老子正饿着呢,吃。” 菜鸟们刚咀嚼起沾满泥污的食物,接连的水柱又向他们冲来,打得他们站立不稳。半个小时后,一顿惊心动魄的早餐,在菜鸟们的哆嗦中结束了。 一夜没睡又嚼了泥的菜鸟们被赶上坑,特种兵们继续用高压水枪喷他们,直到把他们身上的泥都冲干净,才将他们带回宿舍。 宿舍里还保留着昨晚被搜查过的一片狼藉,负责的特种兵嚷嚷着:“新兵训练的时候都学过了吧,整理内务什么的,不用我教你们了?特种兵也是兵,所以每天都要检查内务!现在,知道该干嘛?” 等那特种兵走了以后,一伙菜鸟抱怨着:“还要不要人活了?半夜三更的把我们叫出去,折腾个半死不活,把宿舍也弄得一团乱,现在再叫我们回来收拾……” 这才只是地狱周的开始。 每天没完没了的训练,负重越野,爬铁丝网,武装泅渡,山地奔袭,仿佛看不到前路,所有人都只是靠着一股不甘心在强撑着,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也许下一刻就会倒下去。 每天每天的被训斥,侮辱性的话语仿佛也习惯了,仿佛他们天生就应该是菜鸟,天生就是来受罪的。 用受训队员里一位资历最老的士官的话说:他们这是已经被训出来了。 经过地狱周的洗刷,164名参训队员,最后留下来的,只有47名。三分之二的优秀战士或主动或被动的退出了训练。如同大浪淘沙,除去了沙砾,留下来的是否能成为发光的金子,大家拭目以待。 靶场,顾淮安站在队列前讲解狙击战术,菜鸟们抱着手里的56半注视着他。 他随手拿起地上的步枪:“一个完整的特种作战行动小组包括指挥组,突击组,爆破组,火力支援组,狙击组。你们当中不少人在原部队就担任过步兵狙击手,不过我要告诉你们的是,特种部队的狙击手,是一门科学,更是一门艺术。” 他说完转身上膛,对准100米,200米,300米,400米处的气球连续射击四枪。气球啪啪啪啪全部爆炸。他退膛,捡起一枚弹壳,又拿起一颗子弹:“大部分的兵都知道,扣动扳机,弹头就打出去,但是特战队员不行——你们必须学习射击以后的弹道知识,弹头如何在空中飞行,初速是多少,能力怎样消耗,以及飞行路线和目标路线有什么关系,怎样受到大气的影响,射击的后座力如何产生并且如何把能量传递给打击目标等。” 菜鸟们咽了口唾沫,抱紧了手里的56半。 项前进撞撞陆铮的胳膊,压低了声音:“我看我得回中学物理老师那回炉再造了。” 陆铮轻笑,没作声。 顾淮安比划射击姿势:“当枪手持枪时,脉搏的跳动,腿脚的颤抖,呼吸的频率等都会晃动我们的身体。如何控制自己的生理特点,把自己和手中的枪融为一体,在一瞬间做到迅速稳定的出枪射击——这是特战队员在军人生涯中,永远要面对的问题。” 项前进继续嘀咕:“听说咱们顾队长就是原特八团的侦察狙击手出身,被授予过‘南疆第一杀手’的称号。他的纪录是151发子弹,150个半敌人。” 这话让陆铮也怔了一下:“150个半?” “那半个……是打在脑子上,没死,成了植物人。” “……” “你知道不,狙击手的荣誉等级分为响箭,鸣镝,刺客,刺客就是一级狙击手了。咱顾队长,就是刺客。” 项前进正说得起劲,完全没察觉顾淮安已经放下了枪。 顾淮安看看他们俩:“你们俩有什么意见?” 陆铮大声喊:“报告,没有。” 顾淮安挑眉:“你,出列。” 项前进看看陆铮,陆铮跑步出列。 顾淮安指指他手里枪:“你给大家演示下一百米运动速射,那边有三个静态靶,三个运动靶,完成击中目标。” 一百米运动速射是陆军侦察兵的日常训练科目,包括跑步,跪射,卧射,换枪等多组动作,这对在场参训的许多侦察兵来说并不是难事,但是对边防连出身的陆铮来说,完全是新鲜玩意儿。 不过他们出生在北京军区大院儿的,父辈都曾是军区长官,家里挂枪,男娃们更是从小摸枪,熟悉枪械知识。成年后,陆铮偶尔也和萧溶去郊区靶场练手,各个都是能打90环的能手,不过只限娱乐,跟部队里的专业狙击手肯定没的比。 陆铮拿起步枪,安上子弹,快步开始跑。他飞奔到射击地线,出墙射击。嘭——然后疾跑两步,单膝跪地,打第二个靶,之后是侧射,卧射,爬起后换腰间手枪,啪啪啪连续三枪,打中行动中的运动靶。 一切结束后,他收枪。项前进已经傻眼了。 这货不是说他从边防连来的么,怎么打枪比他这侦察兵还准? 然而只有陆铮心里明白,他在运动射击中,呼吸急促,枪口跳动,当然没打准。 不过这些菜鸟们都能理解,一百米运动速射的标准要求是打三个静态靶,顾队长又加了三个运动靶,这个成绩已经不错。 “回来吧。”顾淮安看了他一眼,伸手示意他把枪给自己。 顾淮安拿起步枪,安上子弹,他突然开始猛跑,速度比陆铮更快更猛,在接近地线前几米的地方借助惯性错开身体,展开两腿的小碎步,身体在很短几米的惯性冲击当中,由两腿的小碎步稳定下来,同时出墙射击。 啪啪啪—— 靶子取下来,全部命中红心。 菜鸟们瞠目结舌。 顾淮安转身:“这是最基本的特战队员运动当中进行快速射击的方法,你们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别觉得给你们个56半就是欺负你们这些精英战士了,没学会爬就想学会走,没学会走就想学会跑——差得远了!” 一肚子不服气的菜鸟们,这会儿是真的心服口服。 更神的是爆破课。 顾淮安拿出一堆日用品,有洗发水,肥皂,食物防腐剂等等。他娴熟的组装在一起:“知道这是什么吗?” 菜鸟们知道这肯定是个炸弹,但都不说话。 项前进大着胆子问:“这个威力能有多大?” 顾淮安笑笑,把一个旧手机用胶带粘在组装好的炸弹上,交给他:“你去,放在那部旧车里。” 项前进跑步到百米开外的一部破破烂烂的吉普车旁,把炸弹扔进去。 顾淮安拿起高音喇叭:“好了,你撤回来!” 顾淮安拿起一个手机,拨打号码,等项前进刚一走进安全范围,他按下了拨出键,车里链接炸弹的手机响了,电波引爆了炸弹,轰的一声,整部车被炸飞,化成了一团烈焰,片片废铁落下来。 项前进还没来得及回头,本能的向前扑去卧倒。瞪着双溜圆的眼睛:“哎呀妈呀,想炸死老子?” 顾淮安习以为常的笑笑:“特战队员由于经常在敌后长途奔袭,所以能够携带的弹药都是有限的。在没有炸药的情况下,如何获得必要的物品,并能用当地的资源制造炸药,完成爆破,都是你们要学习的。” 队员们瞠目结舌。 “现在你们明白了?什么是特种兵?能打会练就是特种兵了吗?你们一个二个,还远着呢。现在告诉我,你们是什么?” 这下,没人犹豫了,所有人异口同声:“菜——鸟——” * 聂素问在家等了几天消息,最后是叶子给她打的电话:“我还是不建议你解约,不管你找再好的律师,违约金都得照付,以你现在的收入,违约金你付不起。” 素问的收入,都是经叶子过手的,她有多少钱,叶子再清楚不过。 “况且你不是结婚吗?我看你那心思,结婚以后也不打算付出了,你就这么点积蓄,你打算就这么都挥霍完吗?那你以后怎么办,靠男人养?” “……”素问沉默了,“可是我不想再留在公司……” “我也不问你什么原因了,相信你愿意说的话,早就说了。如果你不想拍戏的话,可以自动雪藏,这是萧总的原话。你认为可以的话,就这么办。” 叶子的语气有点冷淡。她带了这么多艺人,没一个像聂素问这样,自动要求雪藏的。 “……” 素问也明白叶子对自己失望至极。其实她很喜欢拍戏,当初会进电影院学并不是她本意,但是在一部部电影电视的拍摄中,她却真正的爱上了这行,沉浸在每个角色中,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可经历了这么多,她更明白与虎谋皮的危险。 她宁可放弃自己的事业,也要离萧溶这个危险人物远一点。 素问默认了。 叶子叹口气:“其他的事情你不用多想,公司的公关会解决。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儿,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一个好好的明星,也不能说雪藏了就雪藏,公司也没法对粉丝交待。现在就需要一个合适的借口,让她逐渐退出娱乐圈。 素素隐隐猜到这个解决办法。 果然,第二天的电视,娱报上,都大幅刊登了聂素问秘密新婚的消息,家里,楼下,各处都围满了记者,询问她结婚的事情。 华谊专门为她召开了记者会澄清。全程都有叶子代她回答记者问题,公式化的官方回答,一切答案早已在稿子上草拟好。什么相恋多年,恋爱长跑抵达终点,决定淡出演艺圈,相夫教子,做豪门富太太。关于她的神秘丈夫,却是只字未提。任由媒体发挥丰富的想象力,在京城几位名少中猜度,聂素问由始至终只是微笑抿唇,闭口不谈,她需要把她的幸福让所有人看见,才能让人相信她与丈夫如胶似漆,没有时间再工作。 从记者会上下来,薛绍峰不认同的看着她:“丫头,你想清楚了吗?这么年轻就嫁人不干了,真不像你。” 聂素问笑笑:“峰哥,人是会变的。我现在就想好好经营一个家庭。” 薛绍峰皱眉:“丫头,你把我当外人吗?那些话骗骗记者还行,难道我还不知道你现在是一个人独居吗?” “……”素问噎了下,转念一想,薛绍峰与小艾那么熟,要打听点她的消息,太简单了。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就这么把自己雪藏了,你甘心吗?你真的舍得放弃演戏?” 聂素问抿抿唇,她一直把薛绍峰当作亲大哥,也知道他是真的关心自己。 她最终还是没有瞒他:“峰哥,我是真的已经结婚了,只不过他……是个当兵的,要服役。至于我退出,和他没有关系,是我自己……跟萧先生有些意见不合。我觉得我不适合继续待在公司,但是违约金我也付不起,所以两方协商,决定用自动雪藏这个方式。” “这……”薛绍峰感叹了一声。一方面他没想到聂素问是真的结婚了,更没想到她会找个当兵的。娱乐圈的女明星,要么是嫁圈内人,要么就嫁富豪,诧异之余难免有些遗憾,另一方面,聂素问的苦衷让他也为难起来,薛绍峰做为公司台柱,自然跟萧溶有点交情,在一起吃过几次饭,他挺欣赏萧溶,觉得他年轻有为,有经济头脑。 这下子连他也犯难了:“如果不解约你就不拍戏了吗?” “……”素问没答他,但表情已说明了一切。 “太可惜了,我还一直期待着能跟你再合作。丫头,说真的,跟你一起拍戏很过瘾,你的演技也许不是最好的,却是最专注的,常常能让跟你对戏的人也不由自主的深陷角色中。” 素问不好意思的笑了:“峰哥,你太过奖了。” “不是我夸你,晓川也这么说。”薛绍峰转念一想,“既然你只是暂时不打算拍戏,有没有继续深造的想法?我可以帮你联系香港电影大学的戏剧专业,你在那边读研究生,等到毕业跟华谊的合约也差不多到期了,到时你想去别的公司再复出拍戏都可以,我一定力挺你。” 聂素问也愣了:“去香港继续深造?……我可以吗?” 薛绍峰见她心动了,立马拍板:“没问题,你还记得卫导吧?他是那里的荣誉外聘教授,有他给你写推荐表,一定没问题。” * 训练营的日子没日没夜,当菜鸟们头顶烈日已经习惯了各种非人的折磨,最后的综合素质考核,终于来临了。 “这是演习,也是一次考试,将决定你们之间的名次,和哪些人最终能进入狼牙特种大队。” 涂上了伪装油彩的菜鸟们在帐篷前列队整齐,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有四十公斤标准的野战背囊,配备各项基础作战装备和补给。 顾淮安一个个扫视过他们:“现在,你们这里的二十四人将分成AB两小队,每队十二人,正好是一标准的作战行动小组,进行红蓝对抗。蓝方抓捕了我军重要情报人员,红方负责突击营救。任务过程当中,有任何违反演习规则的行为,立刻剔除演习,取消考试资格。我将和大队领导考核你们在对抗中的表现,记住,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皮底下。都明白了没有?” “明白。”菜鸟们大声回答。 顾淮安看表:“行动开始,这是你们的情报和任务简报。” 红蓝两小队更派出一名队长接过地图等情报,敬礼。 “准备登车——”倪况在旁高吼道。两辆伞兵突击车携着沙尘歪歪扭扭驶来,菜鸟们快速上车,车粗暴的向着机场驶去。 顾淮安看着车开走,然后转身,以标准姿势跑步抵达指挥中心。 平日里只有雪狼小组的人进出的指挥室,今日气氛严肃,主位坐着一名鬓角染霜的高级将领,军装常服上两颗耀眼的金星,武装带束腰,中将军衔,正是西南军区副司令员傅学良同志。 他的身后,站着狼牙特种大队建队以来的第一位大队长,何志军上校。另一边,是一位身穿女装常服,头戴军帽,留齐耳短发的女士官。 顾淮安一怔,立刻挺直腰板敬礼,用洪亮的声音喊道:“报告首长,菜鸟们已经出发完毕,请指示。” 傅学良道:“稍息。” 顾淮安才放下手臂。 傅学良指着他,转身冲身后的何志军笑着道:“小顾啊,好几年没见,越来越有模有样了。” 顾淮安也放下姿态,轻松咧嘴:“首长,您今晚怎么这么有空,到咱狼窝里来散步啊?” 顾淮安的父亲与傅学良曾经是一个团的战友,所以傅学良对顾淮安也亲切有加,两人之间说话就没那些架子。 何志军瞪了他一眼:“没大没小,没看见这还有人呢。” 顾淮安这才假装眼睛一抹,亮道:“呦,这位是……” 那位女士官不等他问话,就主动跳出来说:“我是总后卫生部的下士傅晓雅,少校同志你好。” 说着已经伸出素白的手来要与他握手。 虽说是同志,顾淮安哪敢碰这位女护士的手,一个下士,就能跟着首长来特种部队的基地视察,再一听她姓傅,这头腹黑狼还能觉不出什么来吗? 果然,那边傅学良已经无奈的笑道:“晓雅这丫头啊,一天到晚的就崇拜你们狼牙特战队,一听说我要来视察,急了火了的要跟着来。我就说,反正也不是什么正规视察,我就来看看老何和小顾,带着女儿来看朋友,也不算玩忽职守了。” 顾淮安赶忙溜须拍马的跟上:“那是,首长您啥时来,我们都欢迎。” 傅中将笑着捋了捋毛寸,说:“晓雅这丫头待在总后,娇生惯养的,是该让她见识见识一线部队最精锐的战士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作战的。” 傅晓雅一听,急了:“首长同志,您这么一说,好像我就是来玩似的。我可是带着医疗设备来的,狼牙预备队选拔,都是真枪实弹,搞不好出个一两个伤员,还得用直升机运到军总,我在这不就省事了吗?” 看这对父女的对话模式,其他特种兵都笑了。连傅中将也拿这个小傅同志没辙啊。 顾淮安呵呵笑:“是是是,小傅同志说的对,有你在,我们都放心了。” 傅晓雅洋洋得意。 监视器里,直升机已经低空盘旋降落。菜鸟红队和菜鸟蓝队全副武装,满身满脸迷彩,手持步枪逐次跳下飞机。 直升机丢下他们就拔地而起。 丛林上空,回荡着无线电的嗡嗡声,红队指挥官打开地图卡片,为了地图在丛林中不会受潮,特种部队的地图都是采用塑料卡片形式,组合起来就是一张完整地图。 他指着地图中心某点:“这里就是蓝军降落的B控制点,现在每两人一组行动,从各方向向B控制点行动,小心路上蓝军可能设置的各种陷阱,明白了就出发?” 红军十二人一起击拳响应,迅速打散成六只小队消失在丛林中。 陆铮与项前进为一组,在这个完全陌生与世隔绝的地方,通过头顶的夜视仪在灌木丛中辨认方向,不断的向指挥官报告方位。 半小时过后,红队菜鸟甲和菜鸟乙在一片开阔的草地上发现军车一辆。 菜鸟甲惊疑的“嘿”了一声:“老鸟们对咱还不错啊,知道丛林路难走,还给咱准备了车。” 菜鸟乙上前阻止:“这恐怕是蓝军的陷阱。” 菜鸟甲不啻:“蓝军也是跟咱们一样从直升机上跳下来的,难道他们还能带着车跳下来?” 在菜鸟乙沉默的瞬间,菜鸟甲已经拉开车门跳上车。 指挥室里,顾淮安和何志军嘴角都拉开一条不易察觉的细缝。 车钥匙就插在上面,菜鸟甲刚一旋动钥匙,突然一团白烟从驾驶室窜出。 “妈的,有炸弹!”菜鸟甲怒骂了一声,无奈的甩下佩枪。 按照演习规则,他们已经被炸死,只能原地待命等到直升机找到他们把他们带走,不能再继续参加考试了。 指挥室里,傅晓雅不解的问:“那这车到底是你们布置的还是蓝军布置的?” 何志军看看顾淮安,笑道:“每年总有一两个菜鸟要跌倒在这地方,真是太没新意了。雪狼啊,我看明年得换招儿了,不然菜鸟们各个都知道了。” 然而此时深陷丛林的菜鸟们并不知道,他们除了要警惕来自对抗方的偷袭外,还要提防老鸟们埋伏下的各项陷阱。 很快,陆铮就从无线电里得知了两名队友“阵亡”的消息。而此时,陆铮和项前进已经到达B控制点外围的一处高地。从这里可以观察到B控制点整个为一个低洼的谷地,从望远镜看不到任何一个守卫的蓝军队员,然而四面却处处都是伪装点,处处都有绝佳的狙击阵地,是个易守难攻的地形。 现在他们已经阵亡两名队员,若贸然攻进,则会立刻成为狙击手的点名对象。恐怕连人质的营帐还没看见就全军覆没了。 项前进在旁边搭起狙击枪防卫,陆铮拿着观察镜继续观察周边情况,忽然他指着远处山洼里的一处灯火:“那是什么地方?” 项前进把狙击镜转过去,也看了眼:“不知道,山里的防卫队吧。” “不可能,大队既然选在这里演习,绝对不会让无辜山民卷入进来。” 他们把情况报告给指挥员,指挥员拿出塑料地图卡片,在卡片上一搜索,回道:“那里是边防武警中队。” 陆铮眼睛一亮:“边防武警在山地使用的军马巡逻,比汽车和摩托车好用。” 项前进一愣:“你的意思是……?” “用军马绑上炸药,冲进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他们的狙击手看到绑着炸药的军马,黑夜中肯定会以为我们要发动进攻了,当他们进行射击时就会暴露目标。到时咱们再逐个击破,清除了他们的狙击手就好办了。” 项前进“啊”了一声:“武警可都是实弹,咱们去他们的营房偷马……” 陆铮拿肘子撞了他一下:“你小声点。” 既然意见不合,那就问指挥官吧。 指挥员根据陆铮的坐标赶到,统一了大家的意见:“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大家有什么不同意见没有?”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同意。 “好!现在明确一下,我们要潜入边防武警中队盗取军马。任何情况下不要开枪,如果招来边防武警部队的实弹还击,那问题就复杂化了。一旦得手,立即把所有马匹驱散,纵马原路返回,明确没有!” 大家低声道:“明确!” 指挥员挥挥手。大家无声滑下山坡,潜身进山。 指挥中心,几人方才的轻松笑意早已不复,傅中将指指画面上的陆铮:“这个小伙子有想法啊。” 何志军解释道:“他就是上回我跟您提过的单枪匹马挑了我雪狼小组的边防兵,已故陆司令员的外孙。” “噢……”傅中将恍然大悟。 顾淮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心里暗骂:这混小子,又去招惹边防武警队!去年的菜鸟考核里,因为他们的兵偷了武警队的车,顾淮安拎了好几瓶酒去赔罪,被武警大队长骂得跟孙子一样,今年倒好,菜鸟们不偷车了,改偷马了。 旁边的倪况知道他想什么,偷偷跟他对了个眼色,都撇了撇嘴。 监视镜头里,一支三人的小分队无声滑下山坡,潜身进山。其余的人开始在B控制点周围埋伏狙击阵地,监视蓝军动静。 三公里山路对于经历了地狱周的菜鸟们来说不在话下。一路奔袭,武警驻队很快就出现在他们视野里。 陆铮站在山坡上,用望远镜观察。驻地门口,哨兵持枪肃立,他们身后是高墙电网,探明灯不时的扫来扫去。营房里黑着灯,武警们还在睡觉。电网上有电火花偶尔闪动,他回头低声说:“通了电的,小心点。” 另两名队员举起射绳枪,瞄准扣动扳机,嗖!飞虎爪带着细细的钢索脱膛而出,攀住了马圈屋檐。暗夜中,一条黑色的钢索拉直了。 陆铮观察哨兵的巡逻规律,说:“一人行动,一人接应。” 待那二人凌空而下,陆铮也收起望远镜,将滑翔扣套在钢索上,顺着钢索凌空滑下,如同一只黑鹰。 待哨兵察觉什么抬起头时,夜空中早已空荡荡,只有一根黑色钢索隐藏在静谧的夜色中。 先头那人已经打开马圈,陆铮随后落地,两人丢开滑降环,进入马圈,匆匆把三副马鞍安在马背上,然后上马,拉着其余几匹马的缰绳冲出去,殿后接应的菜鸟扔出催泪弹,回手直接就抛在马圈里面,催泪弹喷出白雾,马儿们受惊,夺门而出。 营区里突然群马奔腾。陆铮等三人紧紧贴在马背上,混在马群当中,纵马冲出大门。 武警们被吵醒了,一片喧闹开灯出门。 武警们从后追出来,举起步枪就射,噼噼啪啪——枪声震荡在寂静的夜空。随后赶来的一名军官挥手推开他的胳膊,怒吼:“不许开枪!赶紧报警,把马追回来!” 武警惊讶着:“大队长,谁会偷咱的马啊?胆子肥了?” 军官咬牙,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些狼崽子们! “妈的!你管他是谁,都给我追!” 机动车辆嘟嘟的开出来,武警们纷纷上车,军官在车上对着电台吼:“给我接陆军特种部队!” 指挥中心里,边防武警队的电话已经进来了,傅中将是笑得直不起腰,何志军怜悯的看了顾淮安一眼:“看来你今年又要亲自出马,去负荆请罪了。” 顾淮安苦笑:妈的,这帮狼崽子。跳上车疾驰而去。 边防武警队,警灯长亮,武警们带着钢盔虎视眈眈。一名武警军官跳下车,指着他的鼻子就一路骂过来:“小兔崽子,我要去告你们!你们这是射门狗屁训练,搞得我们武警队都鸡飞狗跳?在你们基地旁边就一天安生日子都过不了啊?” 顾淮安任打任骂,赔着笑:“对不起,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 跟着他一道来的特种兵,包括倪况,更是偷笑,他们不可一世的雪狼少校啊,也有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时候。 那军官狠狠盯着他:“得了吧,你心里那点猫腻我还不知道?你舍得严肃处理?你身后站着的这个,是不是去年偷我们车的那个?***我刚安了电网都没挡住你们!更厉害了,不偷车改偷马了!” 顾淮安一下子乐了,凑近了贴着那军官小声说:“老高,给我点面子,今天军区首长来了,都看着呢。来,我请你喝酒。” “还喝什么喝啊?我专门下令晚上归队的车油箱必须是空的,结果***盯上我们的军马去了!你知道那马多少钱一匹马?我告诉你啊,你得赔偿我们损失!” 顾淮安乐不可支:“没事,按照老规矩,从他们的工资里扣。不够就扣我的。行了行了,老高,别装了,走走走,去我们那喝酒去,酒钱从我工资出,够意思了吧?” 武警军官绷着脸,支使下属:“你们,给我继续追啊!注意,不要开枪,保险都关上!抓住那帮菜鸟往死里打,打不死就行!***!我这跟陆特的干部去找他们领导。” 顾淮安笑着带那武警军官上了车。 山地河边,十几匹马快速奔驰着,马蹄践踏下,有红色的液体滴答滴答无声被踩入泥土中。 眼看快到B控制点,陆铮拿出无线电呼叫指挥员接应,正说着,忽然他整个人如同一只沙袋,咚一下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跑在后面两名菜鸟立刻勒马停下,关切的问:“你怎么样?” 陆铮揉着屁股从地上坐起,咧了咧嘴:“没事,这军马还挺烈的,不好驯服啊。你们先把马匹送过去,我随后就到。” 两人不放心的看了他一眼,一想到这是考试,狠狠心道:“那你一个人小心点,保持无线电联系。” 陆铮点点头,示意他们先走。 过了一会儿,抬出被他掩藏在深草中的右腿,大腿上迷彩裤上,一块黑黝黝的伤口处不断的有鲜血汩汩冒出。 在最初武警追出来开枪的时候,他夹在狂奔的马群中就中弹了,他一直忍着没说,终于在奔袭到任务地点时支持不住摔下了马背。 孤山丛林中,他再没有力气支撑起来,索性身子一软,躺在了地上。 幕天席地,头顶就是干净的一尘不染的星空。他仿佛看见了素问一眨一眨的眼睛,笑着在同他说什么,耳畔是呼呼的山风,他竖起了耳朵,喃喃:“你说什么……我听不清了……素素……” 一四零,潜在情敌 更新时间:2013-1-11 0:06:05 本章字数:6527 军总病房。 走廊上静悄悄的,傅晓雅坐在陆铮病床前,双手托腮,歪着脑袋打量着躺在白色病床上的男人。 直升机把他从丛里里接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失去意识了。迷彩的作战服上沾满了草叶和泥土,从头到脸,都看不出模样来。 她手忙脚乱的给他做急救,止血,消毒,手术,包扎,直到清水洗去他脸上的油彩,竟然是这样一张英俊深邃的脸孔。 一点儿没有其他特战队员那样黝黑粗犷的感觉,五官深邃,皮肤细腻,睫毛很长,说像女孩子那样漂亮也不为过。唯有颧骨的擦伤,嘴角的裂痕,各种各样细小的伤口,让他看起来多了丝男人刚毅的味道。 傅晓雅想不明白,这样的男人怎么会跑来当兵呢,还参加了特种兵的集训? 她有点好奇的伸出一根食指,沿着他的瘦得凸出来的眉骨细细的抚摸,眼廓,鼻尖,再往下……是白如纸片的薄唇。 枕头上的男人忽然挣了一下,皱着眉偏过头去:“素素……素素……” 傅晓雅困惑起来。 昏迷的陆铮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气氛诡异。 他梦见自己已经死了,可意识却跟着灵魂飘离了躯体,没有重量的浮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的尸体。他跟着尸体一起被送回北京,然后看到了素问。 素问向他扑过来,他咧嘴笑,想说:我回来了。可素问却抱着冰冷的尸体,悲伤欲绝,嚎啕大哭。无论他在背后怎么安慰,她都毫无所觉,只是一直一直哭,最后眼泪干涸,流出红的血来。鲜血把整个梦境染红…… “素素……!”他猛的睁开眼,攥紧了手中柔荑。 傅晓雅被他这一声吼吓了一跳,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 陆铮的视界里从一片猩红恍然变成满眼的白,他有些恍惚,握着的手不自觉的使力,抓得很紧,很紧。 傅晓雅疼痛得叫出声来,急着要甩开他:“你干嘛?” 陆铮猛的侧头,这才发现他床边有人,目光触及那张陌生的女子脸孔,他蓦的弹开手,许久,许久,失焦的眸子里渐渐恢复了清明,目光落在女兵常服的肩章上。 “不好意思……女同志。” 他的声音沙哑透了,一出声,自己也觉得不适,抬手抚摸着喉咙。 傅晓雅尴尬了一下,摸摸齐耳的短发:“没事儿,我是总后卫生队的下士,我叫傅晓雅。这次跟首长来狼牙特种大队巡视,正巧碰见你受伤。你的伤口是我给你扎的。” 说到最后一句时,脸上挂着几分小女生的得意。 陆铮毫未察觉,淡淡的说了声:“谢谢你。” “举手之劳。”傅晓雅微微晃动着身子,红了脸颊。 陆铮观察了一会病房情况,确定自己已经被送到军总来了,于是问:“我的队长呢?还有训练情况怎么样了,我……是被淘汰了吗?” 傅晓雅瞧见他一脸紧张,又微微失落的眼神,噗哧一下忍不住笑了。 “看你紧张那样儿,放心,红队获得了演习胜利。现在其他的参训队员还在进行最后一项考核,顾中队忙完了就会过来。至于你呢……”她故意卖了个关子,拖长了音调,“老……首长十分认可你的表现,和狼牙的大队长商量过,决定提前将你收录进狼牙特种大队,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养伤吧。” 她本来顺嘴想说“老爹”,后来一想傅中将的叮嘱,又临时改口,最后就成了“老首长”。不知为何,她也不希望这位年轻英俊的特种兵现在就知道自己是首长的女儿,私心里有种隐隐的期待。 知道自己已经获选为狼牙特战队员,倒没有得知自己的小队获胜来得更喜悦。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向后仰靠在枕头上,咧着嘴,笑了。 傅晓雅有点痴迷的盯着这笑颜。 陆铮对着陌生人,话一像不对。傅晓雅又说了几句,见他没什么反应,就已不打扰他养病为由出去了。中途又来查过几次房,笑着叮嘱他两句。 傍晚的时候,顾淮安终于驱车赶来市里的军区总医院。 他脱下平常的训练服,一身常服,笔挺昂藏,自病房外走进来时,陆铮正靠在床上翻一本军事杂志。见他进来了,本能的把书一撂,高声喊:“队长好——!” 顾淮安嗤一笑,摘下帽子,屁股往椅子上一坐:“行了,这不是训练场。” 陆铮也笑了。 顾淮安拿手指点着他,径自苦笑:“你小子,可把我害惨了。偷了军马要我给你善后不说,你这一受伤,上面把我批斗得狗血淋头,我差点就得摘领花走人了。” 陆铮呵呵傻笑,装不知道:“特种部队训练中允许一定的伤亡指标,这不是队长您跟我们说的吗?” 顾淮安气得直接把帽子摔他身上:“我跟你说,少跟我来这一套啊,你要想进那指标,我现在就成全你!” 闹腾了一阵,顾淮安静下来,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言归正传,我这次来,是把这样东西给你的。” 放在陆铮面前的,是一只巴掌大的红色纸盒,盒盖上印有八一军徽,打开来,里面横列着一只臂章和一枚胸条,臂章上是象征着狼牙特种大队的狼头形状,狼头底下印着几个小小的字母CPLASF,中国陆军特种部队。 陆铮端详着盒子里的这两样东西,目光颤动,变得深远。 顾淮安坐在椅子上,给他讲了讲受训队员的情况。最后一批留下来的菜鸟,经过层层考核,最终只剩21人,这些人一部分分配到特种部队各作战营,还有极少的个别表现突出的菜鸟,进入了精英小分队,如顾淮安领导的雪狼特别行动小组。陆铮就是其中之一。 顾淮安见他看着盒子半晌不说话,笑了声:“收好咯,恢复好赶紧回来报道!” 陆铮答“是”,欣喜的盖上了盒盖。 临走时,陆铮忽然叫住顾淮安,迟疑着问:“我受伤的事,她……还不知道吧?” 顾淮安明知故问:“哪个她?” 陆铮却没心情同他开玩笑了,抿了抿唇,幽幽说道:“别告诉她,我不希望她为我担心。” 顾淮安盯着他看了一会,摇头笑道:“你小子……好好养伤吧,我知道了。” * 一个月来,聂素问终于得到了陆铮的消息,竟然还是从一份八卦娱报上来? 那篇报道的记者不知如何神通广大,竟然找到他们回北京注册那几天里陆铮身穿军装常服的照片,堂而皇之的刊登了出来。 这下,原先对聂素问新婚丈夫的猜测豁然明朗,好多人觉得不可思议,匪夷所思,她竟然会选择嫁一个军人。但也有“知情人”出来爆料说:嫁个有背景的军官,仗着夫家的势力享受社会主义大家庭的温暖,还能为自己博个好名声,不比那些庸俗的嫁给富二代的差! 聂素问早已见怪不怪,身在这个圈子,要没有新闻,那才叫悲哀。 反正薛绍峰已经帮她办好了留学手续。她想清楚了,与其留在这是非之地,倒不如换一个新环境,既能学习自己喜欢的表演,又能畅快自由的生活。唯一遗憾的是,她不能亲口和陆铮说这个消息。 他的手机还是一直不通。聂素问最后没有办法,用了最原始的通信手段,写了一封信给他。她已经很久不写信,提起笔来,仿佛千言万语,又无从下笔。最终也只能寥寥数语,概括近期生活,当然将萧溶那一段抿去不谈。最后说了她要去香港留学的事情。 信写好了,还有一个更大的难题,那就是邮寄地址。 特种部队的存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事儿,但其中具体的机要单位,却是高度保密的,陆铮这一走,她也只是从谢晋铭团长那里得知他辗转去了西南军区的特种部队参训,连他在哪一个单位,在做什么,都一概不清。 聂素问咬着笔头琢磨了半天,最后敲拳头决定,既然是谢团告诉她的,那还找谢团去。 上回在医院遇见谢团时,谢团给她留了电话,让她有困难可以随时找自己。 谢团在电话里得知聂素问要请他帮忙送信,非常热情的答应了,趁着部队到市区办事,与聂素问见面取了信,走时还满面笑容的向她报告了个好消息:陆铮已经通过特种部队选拔,成为一名正式的特战队员了! 素问听到这消息,本能的笑了笑。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味儿,不知是高兴还是怎么了,五味杂陈。当了特种兵,就意味着他将要进行更加危险困难的任务,比起边防兵是风光耀眼很多,可行动的风险和保密性也更大了,他们小夫妻下一次见面,还不知得什么时候了。 似乎遥遥无期。 她望着谢团远去的车辆,无限惆怅。 离开前回公司办理一些手续,路过的同事皆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光看着她,好像她是博物馆里的移动展览品,走到哪,目光就跟到哪。 上楼时听到公司新晋签约的两个新人在说闲话:“这么年轻就退出不干了,真想不通。” “你有人家牛掰,你也可以现在退休,天天休息了。” 年轻的新人,脸上总是锐气和稚气并现。 “嗤……有什么好羡慕的,不就是嫁给了个当兵的。我看她老公能不能供得起她下半辈子。” “听说她老公牛掰着呢,不是一般的兵,是特种兵。你可别小瞧当兵的,当兵的有钱的多着是呢……” “你觉得好吗?那种兵,整天把命提在腰上,说不定哪天聂素问就做了寡妇了。我朋友一亲戚,就是在特种部队光荣的死哪儿了都不给家属说,更别奢望见到尸首了。一个烈属证一张存折,就算是补偿。” “不会吧,那么悬?” “骗你孙子!” …… …… …… 叽叽咕咕的声音笑了。 聂素问停在电梯口半天,直到电梯因为长时间感应发出哔哔的声音,她才猛的醒悟过来,转身退出电梯,来到叶子的办公室外敲门。 叶子还生她气,公事公办的说了两句就不再理她。最后是小艾送她出来,一直到公司门外。 素问笑着把她推进去:“好了,进去吧,又不是以后都不见了。” 小艾眼睛真红了:“我就想不通,你好好的干嘛非要走。” 素问摸摸她的脸,用手指替她揩去眼角的泪:“我是去学习进修,是好事嘛。好了,别哭鼻子了,都当经纪人了,让你手下那些艺人看到怎么想?” 其实自己这一走也好,小艾不用被情谊绑着,不好意思离开她。现在小艾升做助理,手里也带着两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若能有一番能就,将来说不定也能跟叶子一样。这个圈子里的知名经纪人,有时比明星还大牌,不知多少新人挤破头皮想进入门下。 素问把自己要去香港留学的事情告诉周沫时,这丫头果然和一般人反应都不同,极力的赞成她去,热情得叫聂素问都惊讶了。 真相当然是,叫她去给自己要某某大咖和某某玉女的签名照。 不过周沫也提醒了她:“新婚燕尔的,你家男人才刚走,你就走了,就不怕陆家那位假婆婆有意见?” “什么假婆婆真婆婆的,周小沫,你注意点用词!人家是国家领导人!” 因为陆文漪不是陆铮的生母,把国家领导人的名讳挂在嘴边又有点别扭,所以周沫每次一提到陆文漪就用“假婆婆”代替。 素问想想,陆文漪也挺忙的,就算自己待在北京,能照顾到的地方也不多,而且陆铮不在,她单独和陆文漪相处,总觉得有些压力。 周沫说:“我觉得你还是先别把手续已经办了的事告诉她,一般婆婆都不喜欢媳妇儿先斩后奏,你就跟她商量,问问她意见再说。” 素问觉得周沫说的也有理。 她打电话给冯湛,冯湛正好说陆文漪今晚就在家。想起上次陆文漪让她做菜的事,傍晚她主动去超市买了一些生鲜和蔬菜,打车去了军区大院。 冯湛喜笑颜开的给她开了门,他说:“委员长下午就回来了,可能是累了,一直在房里休息呢。我去叫他?” 素问眨眨眼,说:“不用了,等饭好了我自己上去叫她。” 冯湛点点头,看着她手里的菜,又指指厨房说:“都给你收拾好了,我就在这边,需要帮忙就喊一声。” “嗳,我知道了。”素问笑笑,拎着菜径直进了厨房。 她炒了几个新鲜的时蔬,两素一荤一汤,三个人吃饭,足够了,把菜都用盘子反扣上,米饭香喷喷的闷在电饭锅里,她才轻手轻脚的上楼,在陆文漪的卧室门外面轻轻敲了敲,说:“妈,我来了。素素。” 半晌才听见里面传来了陆文漪的一声回应。 素问等了一会,门里面咔嗒一声,卧室没开灯,窗帘落着,黑洞洞的有点看不清,陆文漪的眼里似乎有血丝,脸色看不清,但语气很低沉:“什么时候来的,冯湛怎么都没说?” 素问笑笑说:“是我让他别上来吵醒您的。妈,你身体不舒服吗?” 陆文漪摇摇头,顺手把墙上灯掣按下,屋里顿时亮起昏黄的光,她指指客厅电话,说:“陆铮打电话回来了,你去接吧。” 素问一愣,她果然看见陆文漪房里的电话是通着的。 她打了一个月陆铮的手机都是关着的,没想到今天陆铮会主动打电话来。她也没想太多,高兴的“嗳”了一声,就奔下了楼梯。 拿起沙发旁的座机,兴奋的按耐不住:“喂……陆铮吗?” 沙沙的听筒里传来陆铮低沉的磁性嗓音:“是我。” 素问的心瞬时噗通一跳,不由自主的把听筒摩挲在耳边,低回的声音就像是他站在旁边一样。这样异样的感觉让聂素问脸一红,心也紧跟着错乱的狂跳起来。 “……老公。”良久,她嗫嚅的小声叫了一声。 陆铮先是被怔到,转而就轻松的应了一声:“嗯,老婆。” 简简单单的两句,没有什么意义,却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极其微妙。素问几乎在听筒里听到了自己起伏急促的呼吸,她慌得不知道先说什么好了,鼓足勇气,还是决定说出最重要的那一句:“我想你了。” “……”电话里静了一会,陆铮还是那样平淡简洁的一个字:“嗯。” 自从他参加特种部队集训以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电话联系。他似乎是真的非常忙,失踪了这么久才有音信。而且聂素问不敢确定,若不是她今晚碰巧在陆家,是否能接到这通电话。陆铮还会不会专门再打给她一通。 不过,他的声音就在耳畔,素问决定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短促的表白思念后,她决定言归正传。 “嗯,你说。” “因为我违反了公司合约的一些附加内容,所以决定自动雪藏了。我申请了香港电影大学的戏剧表演系研究生,已经通过了,我希望你能支持我去。” 陆铮停顿了一小会,语调轻松的问:“想念校园生活了?” “也不是,只是不想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 他故作忧伤的叹了口气:“那我要是回来不就看不着你了?” 聂素问咬咬牙,涨红了脸,带着一丝愧疚说:“等我暑假回来,好好补偿你。” “真的?” “可是你们部队有假吗……” 原本还期待着他转去特种部队以后,他们能多点见面机会,但这次一个月的联系中断,让她也失去了希望,反正她去哪他也是不关心的吧。 陆铮却挺开心似的:“说话算话,那你去吧。” “……”就这样,就答应了? 依依不舍的挂了电话,楼上,陆文漪已经换好衣服走下 一四一,夫妻重逢,热情似火 更新时间:2013-1-11 0:06:06 本章字数:7858 六月末,香港。 电影大学戏剧表演系办公室。 嘭嘭,“教授。”聂素问轻敲表演课教授的门。 “哦,小聂你来啦?”教授从电脑后转过转椅,和蔼的笑道,“快进来。” 素问手中还抱着上节课的课本,没来及回宿舍,就被告知教授找,于是直接转来了办公楼。 “怎么样,学校生活还习惯吗?”教授与卫导是多年的老友,而且她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住,又不通粤语,教授一直对她多有照顾。 “正在慢慢适应,同学们对我都很好。”聂素问是中途插班进来的,因为是已经成名的艺人,这样的情况在电影大学也不算少,所以同学们早就见怪不怪了,都把她当普通学生一样对待,让聂素问觉得非常舒服。 “教授,找我来有什么事吗?”聂素问惴惴,她入学以来,每天因为各种手续上的事,几乎都要跑一趟学校内的各单位。 教授眯着眼,笑出一脸笑纹:“别紧张,不是坏事儿。系主任通知,让我给你放半天假,下午的课不用去上了。” “……怎么?”聂素问莫名其妙。 “有人来看你了,在操场上等你呢,去看看吧。” 聂素问狐疑的来到操场,夹道的凤凰树开得正如火如荼,漫天火红的说大花朵,如同天边的火烧云,映得她双颊生红,聂素问一路走过,头顶时不时有一片嫣红的花瓣打着旋儿从她面前坠落,她冷不丁伸手一截,就抓住了一片花瓣,摊在手心。 聂素问寂寞的仰起头,一阵恍神,再没有人欣赏,花期便要过了。 她习惯性的拿出手机发短信给陆铮:“学校的凤凰花,好美!” 等了好久,没有回音。 也是意料之中的吧,她早就习惯了。 聂素问叹了口气,走过寂静的小径,站在下沉式田径场的阶梯上,举目四望,是谁找她? 忽然,她目光一颤,手里的课本嘭一声掉在地上。 她像是晴天里忽然被一道闪电击中,好久,才回过神。 凤凰花如火如荼的绚烂,操场上军人挺直的身影,如同纹在她的心头,一针一针的纹上去,怎能忘记? 聂素问兴奋得快要跳起来,两层两层阶梯得往下跳,一路飞奔到操场中央。 仿佛等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她听得见奔跑时耳边呼呼的风声,听得到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还有那早已乱了章法的急促呼吸。只唯恐那期待已久的人,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早把矜持跑到九霄云外,一个猛子扑进他怀里,被那锻炼有素的坚硬胸膛撞得鼻子生疼,才切切实实得感受到,是陆铮啊,真的是他啊! 陆铮仿佛已经意料到她的反应,笑着张开手臂接住她,把她腾空抱了起来。 “陆铮!……” 她被脸上带着浓浓笑意的军人用力的抱在了怀中,熟悉的气息和温暖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她有片刻的眩晕,紧跟着就是迫不及待的伸出手,在他全身上下用力的摸着,仿佛是为了确定,这是陆铮,不是幻觉。 “傻丫头……” 陆铮宠溺又无奈的抓住她的手。 微哑的声音,沉沉的,仿佛要融入她的心。聂素问的眼眶一下子热了起来,再一次踮起脚,紧紧的依偎在他的颈项旁,拼命搂着他的腰身,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仿佛一辈子也不够。 陆铮抬起她的下巴,湛黑的眸子里卷起粼粼情深的漩涡。素问被他抬起的脸颊上,因为激动,印着微微的红,和头顶的凤凰花相映成趣,含泪的晶莹双眸里倒影着他,和漫天漫地的火红凤凰花。 陆铮的声音像是浓浓的化不开的蜜糖:“我看到了……凤凰花,真的很美。” 说完,他再一次的搂紧了她,很紧,紧得素问觉得肋骨都要疼碎了。 却甘之如饴。 凤凰花瓣簌簌飘落,这般唯美,只为相思的人儿心中无限的深情。 哪怕时间,也想为他们停止…… 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的相拥。似乎就已明白相隔两地的他(她)心里在想什么。 似乎这样,就已经与心爱的人融为了一体。 陆铮,你一定不知道,一个人的时候,我多少次幻想过,能够这样拥抱你,抱抱我的爱人! “老婆,我遵守约定,来看你了。”低哑磁性的声音在素问的耳畔回响盘旋。 她睁着迷蒙的眼睛,仍如同陷在幻境中不能自拔:“唔……” 她回应的声音如同小猫在叫,一下子就挠中了陆铮的心脏。他不能克制的在她鼻尖咬了一口,素问一下子窘在那儿,回头看看操场上面,这个点虽然没有体育课,不过偶尔也有同学会经过。 她推了他一下,小声质问:“你怎么会过来?” 陆铮抓住她的手,又把她揽回怀里,老实告诉她:“为庆祝香港回归十五周年,我们和驻港部队有一次联合的军事项目表演。而且驻港部队里的特种兵,有一部分就来自狼牙,顾队长这次带队,也算来看看老战友。” 素问知道他们服役期间没有特许都是不可以出境的,若有战友进了驻港部队,可能退役前都见不着面了。 素问起初听了这话还没觉得什么,可越琢磨就越觉得不对劲:“你是不是上次打电话的时候就知道这项计划了?”难怪一副放心的样子让她过来,竟然连她都瞒着! 陆铮摸了摸鼻子,等于默认了。 素问皱起眉毛:“你,连我都骗!结婚的时候不是才说过,以后什么都不准瞒着我,什么都……” 没等她发完牢骚,陆铮已经直接侧过脸,在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上亲了一口,然后又意犹未尽的移到她嘴角的酒窝上亲了一下。 “讨厌……你……”素问红了脸,已经不知该捂嘴还是捂脸了。 “好了,老婆,这是部队机密,我才没有告诉你。我答应你,除了部队的事,其他什么事都告诉你,好不好?” 陆铮讨好的哄着佳人,谁知惹来素问一记白眼。 “谁信你,这算哪门子的机密?” 话音未落,从操场的上方传来一阵“嗷嗷嗷”的狼叫。素问一抬头,就看见一排穿绿军装的挤在操场入口处,探长了脖子在偷看小两口打情骂俏,齐齐的开始叫唤。 这下聂素问是臊的头也不敢抬了。陆铮倒是大大方方把她往怀里一搂,拥着她向自己那群狼战友们走去。 聂素问非常窘。一双双放着绿光的森森狼眼睛钉在她身上,来来回回的上下扫着。这帮特种兵里,除了顾淮安和倪况是见过聂素问的,其他都是今年这批菜鸟里选拔出来的新人,他们早就听说了被顾队长和倪副队津津乐道的陆铮的“女明星”老婆,一直就想来看看。 “哇……” “哇……” “哇”了半天,却没有下句词了,最后被顾淮安一个一个敲着脑门打醒了:“一个二个的,把口水都给我擦干净了,德性!” 狼崽子们反射性的立正站好:“聂同志,噢不……弟妹……你好!” 聂素问把脸埋在陆铮怀里都不敢见人了,好半天嗫嚅着答道:“你……你们好。” 陆铮拍了下她的小脑袋,介绍:“他们都是雪狼B组的成员,是我在狼牙的战友。”然后向战友们介绍,“这位是我爱人,聂素问。” “知道……” “嗯,见过……” 《色,戒》谁没看过啊…… 然后又是冷场。 素问觉得这尴尬是自己造成的,于是主动站出来说:“顾队长今天有什么安排吗?要不到我家去做客吧?” 狼崽子们一脸喜色,正要起哄,被顾淮安一个一个拍回去了,他眯着桃花眼笑着道:“你们俩夫妻好不容易见一面,小别胜新婚的,咱们怎么好意思打扰?” 他一说完,其他特战队员们也明白过来,脸上纷纷露出猥琐的笑来。 素问忙客气:“不打扰,不打扰,我那里地方挺大的,中午战友们一起过来吃饭吧。” 顾淮安拉过她:“弟妹啊,你再这么热情,我那帮狼崽子可就真不跟你客气咯?你看看陆铮那样子,分明就是个欲求不满的怨夫,我看你还是先喂饱他吧……” “扯淡!”陆铮怒了,一把拉回他纯洁的小媳妇儿。 特战队员们哄哄笑,顾淮安冷眼瞪他:“给你半天假,速度解决个人问题,明早归队报道!” “……”陆铮犹豫了半天,还是厚着脸皮吼出了这句:“是——!” 狼崽子们笑得更大声了。 倪况高声一吼:“雪狼B组,跟我集合回招待所了。”于是从天而降的特战队员们又轰轰烈烈的走了,这一路上,不知惹来多少大学的女学生们跟着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军人们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军姿威武,然而一到了车上,立马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刚才哪个妞儿在盯着自己看,不对不对,她哪盯你了,明明看的是我…… 如此这般,吵得不亦乐乎。 转瞬间,哄闹的操场上又静下来,陆铮和素问牵着手,两个人相视一眼,都笑了。 素问把他带回自己租住的温馨小居。 香港的房租比北京还贵上一点,聂素问不敢租在繁华地段儿,所以捡了个生冷的地方,偏是偏了一点,不过可以租个大点的地方,也可以住得舒适一点。 也许是久未见面,聂素问反而变得客气起来,一进门就张罗着开电视,切水果,陆铮坐在沙发上,看她赤着脚在地板上跑来跑去的忙活,摇头苦笑。 好不容易聂素问端着水果和咖啡回来,陆铮一把拽住她的手,不让她再去忙活了。 “陪我坐一会,说说话。” “……嗯。” 面对爱人这样的请求,她哪能拒绝。 陆铮亲了她两口,搂着她的腰靠在沙发上看电影。是很老的片子,《卡萨布兰卡》,英式发音清晰优雅的吐腔,熟悉的情节娓娓道来。 没一会儿,聂素问就原形毕露,软骨症发作,歪斜在陆铮身上,小泥鳅似的钻啊扭的,怎么舒服怎么来。 陆铮笑了一下,没出声。 聂素问是个会让人有初恋感觉的女人。他越来越觉得如此。 陆铮紧了紧手臂抱紧她,当台词念到“But,it,hurt,just,as,badly,when,I,had,to,watch,you,go”时,他们开始接吻,从沙发滑到地毯上,陆铮的手伸进她的领子,开始解她的扣子。 素问被他吻的浑身发麻,浑浑噩噩间猛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忙推开他,今天是三十号,她掰着手指计算自己的安全期。 “不用数了,是安全期!”陆铮非常肯定的告诉她。 “你怎么知道?”素问讶然。 “我算过了。”他回答的理所当然。 素问一下子想起上次在北京分别时她被大姨妈突袭的尴尬。 “安全期也不是绝对安全,万一出了意外……” “有了就要呗。一年也该差不多了。” “……” 陆铮又一次吻住她。 被吞没一般,素问沦陷在他缠绵的攻势中,陷入一片濡湿的梦幻。在昏暗的客厅里做(蟹)爱,窗帘是落着的,屋里很暗,地板上有丝丝的凉气,空气里萦绕着卡萨布兰卡优美的旋律,他很轻巧的解开她的扣子,手从领口处滑进去,轻佻慢捻,他的气息依然有股淡淡的草木香味,熟悉的让人晕眩。 因为这舒缓的音乐,连做(蟹)爱也温柔得渗出水了,他极轻柔的进入,素问的背抵在沙发上,手环住他微汗的肩膀,他轻轻的动着,在她耳边动情的喘息。 “簌簌……”他说,“有……点像……做梦。” 她深有同感。 此时的陆铮不是陆铮,聂素问也不再是聂素问。 这是两个原始赤裸的孩子,用最简单的方法纠缠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那天他们做了很多次,从地板转移到沙发上,然后挪到床上。 他们不知疲倦的索求对方,然后累极了,才大汗淋漓的相拥而眠。 醒来的时候,陆铮还躺在身边,落日的余辉从窗帘的缝隙里映了进来,暖暖的,很舒适。 聂素问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堕落,一整个下午什么也不做,就只是迷恋着他的身体,恬不知耻的沉迷其中不愿意轻易出来。 她和陆铮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他们还是初尝人事的少年,完全把道德和礼仪扔到了一边,在这处房间里的每一个地方疯狂的做(蟹)爱,永不会枯竭的热情诉说着这么久以来积攒的所有思念。 素问支起手臂望着他,那张记忆中永不褪色的脸孔,此时便像千年前等候的模样。 如此英俊。 陆铮的眉睫轻颤,似乎是要醒来了。素问伸出手指,调皮的去抚摸他的睫毛。 指尖下,一双黝黑的眼睛毫无挣扎的睁开,潋潋眸华令她心中一怔,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他笑,用询问的眼神看她。 素问调笑着在他脸上轻薄了一下:“我在想,以你的姿色,就算我退休了,你退伍了,我们下半辈子也吃穿不愁了。” 等陆铮反应过来,她已经嬉笑着跳下床。正洋洋得意,冷不防身体一斜,竟不知何时已被他从脚底捞了起来,倒竖着扔回床上。 某人阴沉着笑哼哼:“你是在挑衅陆特的实力吗?” 素问躺在他身下,用手指刮着他滚动的喉结轻声问:“这次在香港待几天?” 话一落,气氛顿时就沉了下来。这着实是个扫兴的问题,但却不能不问。 “最短两天,最多三天。”他也老实回答。 “……”素问抿了抿嘴,“那我下次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 陆铮想了想:“……十一吧。国庆阅兵。” 所以到时他就会回北京? 素问琢磨着,挑眉问道:“这次怎么肯提前告诉我了?不是部队机密了?” 陆铮也笑了,又换上漫不经心的语调:“大不了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呀,进部队以后越来越……色……了……唔” 陆铮已经吻住她,用极尽缠绵的吻攻陷她最后的抵抗。 好吧!就为他一句“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的豪言壮语,聂素问再次沦陷了。 结束了抵死缠绵的热吻,聂素问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脸朝下趴在枕头上一动不动的装死。 陆铮看看外面黑下来的天色,问她:“老婆,你饿不饿?” 这个时候的聂素问本能的想到:还吃?她快被榨干了! 等反应过来又觉得懊恼不已,她实在是太色了! 于是一个轱辘翻过来,大声说:“我饿死了!”一下午运动这么激烈,她早没体力了。 “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聂素问伸了伸胳膊腿,摇头:“好累,不想动,叫外卖吧。” “好!” 陆铮坐起来,去床头柜上拿电话,这一起身的风情……啧啧,聂素问吞了口口水。 陆铮坐在床上打电话,似乎注意到身侧火辣辣的注视,他一笑,顺手捞过被子,松松的掩在身上,可是赤着的上半身也很有看头啊。 等陆铮在电话里点完餐,素问摸着下巴琢磨:“你肚子上是不是又多了两块肌肉?” 陆铮侧身看他的色老婆,嘴角一扯:“这个问题……等吃完饭,我会跟你再‘深入’的讨论。” …… …… …… 门铃响,陆铮披了件衬衫就去开门。送外卖的男孩子看到他身上的指甲抓痕怔了下,随后抿着嘴偷乐:“哥,悠着点啊。” 陆铮浅笑着塞给他两张大钞拍拍他的头:“哥有数。” 陆铮把外卖全都拆封装盘,才进去叫醒聂素问。累得浑身散了架的素问,在床上挣扎了好久,见陆铮神采奕奕的撑在她头上,捏捏她尤有嫣红的小脸蛋,就满心的不忿。 凭毛啊,当了兵的人怎么就体力这么好,这也太强悍了吧? “猪老婆,起来吧,喂食时间到了。” 说着,掀开被子,就要把她抱起来。 被子下的聂素问身无寸缕,白皙的皮肤上落下深深浅浅的吻痕,携带着下午那些火辣的记忆倏的涌上来,她脑子轰一声炸开,立即挣扎得像一尾鱼。这一动不要紧,全身骨头缝都像是锈住了一样的酸痛,尤其两腿间,着了火似的。 陆铮就知道她得这反应,施舍好心的给她裹了层被子,亲了她一下:“别羞了,生米都熬成粥多少回了。” 素问也发起起床气:“不吃,不吃,饿死我算了。” 这个禽兽,翻来覆去前前后后从里到外把她换着法的吃了不知道多少遍,吃得连个骨头都不剩,在她每次都觉得自己会被他弄死时他倒是真的发了善心的留了她一口气,次数多了,后知后觉如聂素问,也终于知道不把她弄死是为了下次备用。 所以她现在很警惕的瞪着他:“你现在把我喂饱了是为了晚上接着吃吧?” “又开始矫情。”陆铮根本不理她,一边啄吻她的颈子一边说:“你要是不想吃,那咱们再多睡几次呗,长夜漫漫,别着急。” “……” 连滚带爬以行军速度从床上滚下来的聂素问简直想哭。在浴室一看到镜中自己被蹂躏得“惨不忍睹”的身体就直骂禽兽。洗澡时还担心着他会不会从外面进来,把门连锁了两道。 可恶的陆铮! 泡了个舒服澡仍旧不能缓解她身体的酸痛。 换好衣服出来看到陆铮已经坐在餐桌边等她,她的餐盒前还贴心的摆了杯水。馄饨面的浓郁香气挑拨着她的味蕾,好吧,看在馄饨面的份上,先原谅你! 饿极累极的聂素问吃得狼吞虎咽,陆铮时不时在旁边给她递递纸巾。 等她吃得差不多了,陆铮才问她:“你明天有几节课?” “上午一节,下午一节,怎么了?” 陆铮迟疑了一会儿,告诉她:“明天演习完,可能当晚就要随车回去了……你不方便的话,就不要来送我了……” “不行——”还没等他说完,素问就扔了手里调羹。 “你们演习什么时候结束,我去,我一定要去!” 陆铮就猜到她会是这种反应,叹了口气:“中午吧。” 素问想了想:“那你明天叫上你的战友们,中午来我这吃饺子吧。就当我为你们送行。” 陆铮愣了一下:“真的可以?”那帮小子…… “只要你们有时间,随时欢迎过来!” 一四二,特种兵上门做客 更新时间:2013-1-11 0:06:18 本章字数:9114 吃饱喝足,不需多说,陆铮乖乖的收拾了餐桌,去厨房洗碗了。聂素问立刻溜回卧室,躺到床上继续补眠。 昏黄的壁灯在床角投下一圈淡淡的黯影。隔了一会儿,朦朦胧胧间,床位微陷,有人掀开薄被躺下,从身后拥住她。 素问嘤咛了一声,衣物与薄被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暗含着她的羞怯和他的固执。 素问好不容易抽出自己的手:“别闹了,睡觉。” “可是我想抱着你睡,不想抱衣服。” 某人难得的撒娇。 “……” 终于,脆弱的睡衣敌不过他的坚持,轻而易举的从被子里飞了出去…… 没有了衣物的阻隔,滑腻的肌肤碰触在一起,陆铮的身体极烫,素问把腿伸出了被子,一勾,两人的大腿都凉飕飕的露在了外面。 陆铮的身体颤了一下,指腹轻轻刷过她的颈项,温柔的抚摸,又顺着她脊背的曲线缓缓往下潜行…… 感觉趋势越来越危险,他的身体似乎也产生了自然反应,素问心惊胆寒的朝下看了眼,那处不必说,自是狰狞,但吸引她目光的,却是另一处—— 她倏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旖旎的气氛一收即散。 “这是怎么回事!?” 她盯着陆铮的大腿处,一块明显的伤痕颜色深于周边的皮肤。 陆铮也坐起来,随手用被子遮住了腿上的伤,用含糊的语气掩饰着:“没什么,训练时受了点小伤……” “什么没什么!”她一激动,就扯掉了他盖着的杯子,那形状,分明就是枪伤! “训练不都是空包弹吗?怎么会中弹的?” “……”陆铮垂下眸子,不语。 素问感觉到心里一阵阵的揪紧。她见过给郝海云取弹时的样子,那场景她终身难忘。 “什么时候的事?上次打电话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铮搂过激动的聂素问,用轻松的语气笑着说:“不是已经好了吗?我不想让你担心……”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会担心了吗?你知不知道,你走的那些天,手机不通,我几乎每晚都睡不着。我不想下一次收到关于你的消息,就是你已经……死了!” 说到这,聂素问忍不住身子一颤,从眼角落下一滴晶莹来。 连枪伤在他眼里都是小事,都可以不告诉她,那如果下一次,子弹换个地方,打中他的心脏呢? 她不怕分别,不怕寂寞,最怕的是永远失去他啊! “……” 陆铮长叹了一声,手臂一伸,将哭泣的她揽入自己怀里,紧紧的拥住。 不让顾淮安和陆文漪告诉她,就是怕她会这样,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弄巧成拙。他已经不知该如何安慰怀中的人儿,因为千言万语,到口 不过是“对不起”三个字,他不想再说这三个字了,他宁愿告诉她“我很好”,“别担心”。 “以后我一定不会让自己再轻易受伤……”他轻拍着她的背安慰,语声虽淡,却充满了坚定。 素问埋在他肩上,一口咬在他肩头,泣声道:“你保证……” “嗯,我保证。” 明知道是保证不了的事情,可两个人都充满了坚定,执拗的相信着。 陆铮托起她哭皱了的小脸,极轻柔的吻去她眼角的泪痕。大掌托着她的下巴,缓慢的摩挲,逐渐向下,移到锁骨。唇也慢慢游移到腮,耳后。气氛逐渐升温,素问嘤咛了一声,余痛犹在的身子开始颤栗。 “不要了,我好累……” 陆铮贴在她耳后的唇轻吮了一下她的耳珠,轻呼口气,而后撤离。抱着她躺下在床上。 “睡吧。”他轻声说。 一只手臂伸过来,垫在她的枕上,素问挪了挪颈子,枕着他的手臂,陆铮又将另一只手从背后绕至她身前,抓住她的手,将她整个人紧紧的囚禁在健硕的身躯中。 身体的曲线密密的贴合,她却始终没有勇气转过身去与他面对面。 良久,卧室里陷入一片沉寂,静得能听见厨房水龙头偶尔滴落的水滴声,还能感觉到他逐渐沉稳的心跳声。 嗅着他身上浓烈的气息,慢慢的,聂素问眼皮微垂,在终于全身放松的同时,一整天的疲惫袭来,她沉沉的闭上眼睛,感受着体温与体温不断的融合,心跳与心跳的契合,呼吸伴着呼吸…… 一个人来到香港这么久,从来没有过这样安稳和踏实的感觉。 这就是所谓的安全感吗? 仿佛回到小时候,还能够蜷在母亲怀里听着摇篮曲入眠的年纪。 …… …… …… 一夜无梦。 凌晨的时候,聂素问醒来一次,其实是担心自己睡过,错过了送陆铮出门的时间。 看一眼床头的闹钟,才六点,还好。 她松了口气,眯着眼睛,看见他们的手搭在被子上,陆铮还把她的手攥在手心里,一深一浅,一壮一细的两只手腕交缠在一起,这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吗? 那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满足和感动。 尤其是想到这只手腕属于陆铮,属于那个天之骄子,炫目得像天上皓月一样的男人,他真的属于自己了吗? 她知道自己只是幸运,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时间里,填补了他寂寞的空白。 如果不是自己在他离家出走的时候遇到了他,也许还会有别的女孩儿,也会和他爱得轰轰烈烈至死不渝,可是在这段爱情的空白期,她曾完完整整的占据他就已经足够,至于其它的将来,什么都不重要! 贪恋他温暖的聂素问允许自己再小睡一会儿,重新闭上眼睛,噙着笑意很快睡去…… 再次醒来,阳光已经刺眼,素问一看手表——八点了! 身旁的床位果然已经空了! 素问一惊,一个骨碌从床上跳下来,甚至忘记了自己未着寸缕,光着脚就跑到了客厅。 门口,陆铮已经换上了一丝不苟的军装常服,弯腰蹬鞋的同时还在系着领口的扣子。 乍一见她跑出来,愣了一下,然后就松开系扣子的手,几步走过来,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托着她的腰又把她放回床上,重新用被子把她裹进去。 他一松开手,素问就着急的拉住他:“你要走了么?” 陆铮弯下腰,摸了摸她的脸:“嗯,时间要来不及了。早饭我帮你买好了,放在桌子上,你待会儿起来要是冷了就再去热一热。对不起,老婆,不能陪你一起吃早餐了。” 望着这样的陆铮,她还能说什么呢。 依依不舍的松开他的手,指尖仿佛留恋着他的温暖,滑开的那样缓慢。 陆铮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揉了揉她的发顶,什么也没再说,转身出了卧室。 素问拥着薄被,呆呆的坐在床上,听到了外间的大门响。 她等了大概两分多的样子,裹着被子跳下床,将额头贴在玻璃窗上,使劲的张望。晨曦里军姿挺拔的出色男子大步走出了门洞,然后低头看了看表,逐渐开始小跑。 这附近都是留学生租住,他的身边有几对早起上学的女学生,青春的面孔带着崇拜的神情偷偷在他的身后指指点点。 他似乎有所察觉,在快要出小区门口时忽然间停下来,犀利的目光没有朝向那几个学生,而是笔者的对着窗口的聂素问,微微眯起了眼睛。 在素问还在犹豫着自己这样要不要打开窗向他招招手时,他已经重新转身,跳上了一辆前来接他的军车。 最后,连车的影子也看不见了。 离别总是那样伤感。 过了好久,聂素问才意兴阑珊的开始穿衣,洗漱。客厅的餐桌上,摆着一盘火腿西多士和一杯奶茶。另一边陆铮吃过的杯盘已经洗得干干净净,整齐的归置在一旁。 素问有点寂寥的坐在餐桌旁,吃着陆铮买给她的早餐,面向着对面空空如也的座位,有种形单影只的感觉。 磨磨蹭蹭,她上课也迟到了,赶到教室的时候,教授正在前面口沫横飞说到精彩处。她不敢打报告,偷偷从后门摸了进来,坐在最后一排的恰是和她相熟的同样从内地留学来的女生,立刻向她招手,示意这里还有一个位置。 半节课听得昏昏沉沉,聂素问不断地低头看表,心思却已经飘去了不知名的远处。 同桌疑惑的看向她:“你有事吗?怎么一直看表?” 素问想了想,下定决心,小声问:“……你想不想去看阅兵演习?” “啊?”同桌愣了很久,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今天全港都在进行的庆祝回归十五周年活动?” “对啊,有特种兵的表演哦。”聂素问继续诱惑她。 小女生对军人都有一种盲目崇拜的心理,加上近几年电视里军旅题材的逐渐火热,让女生们对帅气的兵哥哥更有一种独特的期待感。 两人一拍即合,趁教授在讲台上谈性正高,不知不觉就猫着腰溜走了。 因为是庆祝演习,所以是对民众开放的,也可以让香港市民认识到驻港部队的国防实力。 聂素问一路边走边给同桌介绍这支来自内地西南军区的神秘的狼牙特种部队,听得同桌是一惊一乍,睁大了眼睛。 特种兵是什么啊。 在外人眼里,那可是老A,是神话,是天上浮云一样哦存在。 加上聂素问亲身感受,说的小姑娘是激情澎湃。 演习是九点整开始,聂素问乘车赶来,已经错过了最初的检阅,正在进行的各兵种的军事技能表演。素问打听了下,还好没有错过精彩好戏,之前走方阵的时候,特战队深藏不露,根本看不出来他们和普通士兵的分别,这会子轮到他们表演超常规军事技能,围观人群就可以大饱眼福了。 聂素问伸长了脑袋在那一堆绿油油的陆军作战服中间找陆铮的影子,可军装军帽下,每个人看起来都差不离,实在难以辨认。 这时候,正在换散打手套的雪狼小队,陆铮忽然低声对顾淮安说:“嗳,问你个事儿,演习完了还有没有安排?” 顾淮安瞪他一眼:“还想怎么安排?食堂吃完饭了,等军区的车来接就走人!” 陆铮沉默了一会。 顾淮安以为他舍不得老婆,于是松了口气:“你,可以特准不跟我们们吃食堂。” 这话被项前进听到,立刻不乐意了:“队长,你不能偏心啊,就给他一个人开爱心小灶!” 项前进这大嗓门一吼,所有特战队员们都凑过来了:“什么爱心小灶?啊?” 陆铮转头冲着一帮伸长脖子的队友,说:“中午没事的话,都来家里吃饺子,咱们好好热闹热闹!” “……” 一句话震得狼崽子们是又惊又喜哇! 连顾淮安都愣了:“……弟妹同意?” 陆铮笑了:“就是她提出来的。” “真的?哇!我真是爱死弟妹了……”不知道谁吼了一声,立刻被其他特战队员几拳几脚的压在下面。 “弟妹用得着你爱吗?有咱陆儿呢。回家爱你自己的老二去吧!” 欢欢喜喜的一阵拳打脚踢,终于轮到了狼牙特战队出场,顾淮安一声令下,队员们立刻严肃下来。 表演项目图的就是好看,因为是在市区表演给市民看,所以枪械什么的就不考虑了。顾淮安提议的方案是散打,过火障碍,徒手攀登市区内的一幢二十层大楼,最后再加上车技表演。 都是花哨的技能,但是观者会觉得很过瘾。 常规作战部队退场后,狼牙特种部队正式登场。 聂素问正焦急等待寻找着,无意中目光瞥过全副武装正列队准备进场的一支队伍。 与众不同的黑色贝雷帽,威武不凡的气势,加上主席台讲解员关于特种部队的描述,吸引了无比亢奋的市民们所有的注意力。 而第一排正数第三名那个兵,英俊挺秀,军姿挺拔,立在那里犹如一棵翠绿的轻松,连同桌都禁不住拉扯着聂素问的袖子:“唉,你看那个兵,好帅啊。” 素问怔怔的说:“是啊,我知道……” 她的目光再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整齐有力威武雄壮的正牌特种兵队伍在带头军官的口号声中雄赳赳气昂昂的跑入了会场跑到。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一支小分队就有响彻全场的呼吼声,一排英武严酷的军人站在了所有人的视线当中。随着整齐报数,向右看齐,跨立等一系列如云流水整齐划一的军事动作后,即将开始的,就是不同凡响的格斗表演了。 现场响起啪啪啪的如雷掌声,聂素问也是一阵激动。她以前不关心军事,很少看这类军事表演,原来是这般的令人心神悸动。连身旁的同桌也不在聒噪了,攥着她的手,紧张的盯着场内。 十对特战队员迈前一步,出列。 这其中包括一直在排头指挥的队长,顾淮安。 可素问万万没想到的是,与他对打的,正是陆铮! 气氛凝重起来,随着哨声一响,刚才还有说有笑的战友,顷刻间变成了仇人,一拳,一脚,近身进行残酷的肉搏战,丝毫没有因为表演而手软。十对二十名官兵,吼叫着,用力着,被打倒了,爬起来,再往上冲,聂素问几乎能听见那噗噗砸在肉体上的拳头声。 她的心倏一下收紧了。 难道他们平日里进行的都是这样的训练吗? 想到陆铮腿上的枪伤,她越发的后悔起当初的自作主张,让他去参加特种部队。 “血!有人流血了!”不知是谁惊呼。 只见顾淮安一个快如闪电的挥拳,让挤到近处观看的观众,包括聂素问都听到了清晰的“啪”的一声响。 素问头皮一麻,已经看到一缕红色顺着陆铮的鼻子下面流出来。 即使这样,双方仍然打在一起,后排的其他特战官兵也当没事一样,只喊加油。 陆铮胜在气势逼人,招招狠戾,致人死地。 而老油子顾淮安自然招架的游刃有余。 五分钟的表演终于结束,哨音吹响的时候,聂素问仿佛觉得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她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只见场下一名身穿军装的女军医提着医疗箱飞奔上来,在陆铮的连番拒绝下,依旧强势的打开医疗箱,为他塞上了止血棉球。 那名女军医两手叉腰,似乎说了什么训斥的话,军帽下面齐耳的短发漆黑乌亮,随着她娇嗔鼓起的脸颊,发尾微动。陆铮的表情显得非常无奈,在几名特战队员看好戏的眼神中,一动不动的盘腿坐下,仰着脸,任其为他处理伤口。 他们的身后,是迎风烈烈飘展的红标语:展示国威军威,奉献精彩盛典。 素问的身子在一瞬间僵得笔直。 “听说下一项是过火障碍了……咦?聂素问,你怎么了?” “……没事。”她猛劲摇了摇头,似乎是在对自己说。 只是寻常的医务治疗而已。 那边陆铮已经处理好伤口,小跑归队了,那名不知名的女军医也不见了踪影。然而挥之不去的,却是女军医迎着陆铮俯下身,他们的脸离得极近,女军医垂下的短发几乎要拂到陆铮面上的画面。 从素问这个角度看,就如同在接吻。 若不是之后的表演项目一个比一个惊现,聂素问恐怕已无心观看。 同伴的一声声尖叫把她的注意力吸引回来,浓烟烈火中,官兵们个个疾如闪电,托着条形沙袋穿梭在高温窒息的火场通道里,市民如同看杂技般啧啧惊叹,聂素问却始终提心吊胆。 终于,最神奇的一幕,高空攀登来了。 市民们张口结舌,完全不相信能有人的像蜘蛛侠一样,徒手攀登上就在他们生活中每日可见的摩天大楼。 聂素问拿手遮了个凉棚,挡住刺眼的阳光,距离有点远,待战士们爬上去后,只能看见一个个黑色的点,而聂素问却牢牢记住了哪一个是陆铮,目光一刻不离的紧盯着他! “天哪……十层了!”有人惊叹道。 十层就是三四十米的高空,聂素问仰着脖子,已经觉得目眩了。 “十五层了!” 战士们依旧手足灵活的穿梭在闪亮得刺眼的大楼表面。 即至终点,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而由始至终,陆铮都紧紧跟着最前方的一人,那两个黑点已经完全甩开了后面的一排特种官兵。 当第一人终于顺利登顶时,紧张到窒息的人群里,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感叹:“这还是人吗?” 同伴早已看得呆掉,市民们爆发了长达数分钟的热烈掌声,直到这群特战官兵们从高楼返回,列队经过市民面前时,那呼喝声到达了一个高(蟹)潮。 聂素问目不转睛的紧紧盯着陆铮,像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一直严肃的目视前方的陆铮,忽然转过头来,给了她一个安定放心的笑容。 只是刹那之间,他已重新转回头去,令素问都觉得那只是自己的幻觉。 然而身旁同伴却惊呼起来:“天哪,那个最帅的兵刚才是不是看我了?我有没有看错?” “……” 队列整齐的特战队表演完下场的时候,排头的顾淮安咕哝了一声:“我说你今天打了药了,这么卖力,原来是老婆在台下看着。” 陆铮不语,抿着嘴微笑。 “好歹我也是队长,给我点面子啊。要是输给你,我以后还怎么立威?” 顾淮安埋怨着,旁边倪况苦着脸:“队长,那你给咱们留过面子吗?” 一队被远远甩在后面的特战队员都齐声附和,拉下了脸。 “五十六秒……队长,你又破记录了啊……”更让人不敢相信的是,陆铮这个小子,才进队没几个月,居然也拿下来五十八秒的记录! 演习结束,市民们还久久沉浸在狼牙特种部队带给他们的精彩表演中,同伴与素问一起到达地铁站,喋喋不休的回味着:“太帅了,以后我一定要嫁给军人,最好是特种兵!” 素问苦笑。如果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恐怕就不会想嫁给军人了。 这种沉甸甸的心情,既为陆铮的日常训练担心,而那个女军医,也挥之不去的浮现在脑海里。 平常的自我安慰心理疗法似乎都不管用了,同伴站在地铁售票机前,问她:“你还回学校吗?” “哦,不了,我去超市买点东西就回家了。” “那好吧,拜拜。” 素问和同伴在地铁分道扬镳,兀自去了家附近的超市,买了十斤猪肉馅和一大捆的白菜,超市铺位的推销员还担心的看着她,一个小姑娘能抗得动这些吗? 出了超市,只有十分钟的路程了,素问还是叫了辆出租车,把这些菜都放到后备箱。自己吭哧吭哧的给扛上楼。 光看陆铮的饭量她就知道了,十几头狼还不得吃掉成百上千只饺子? 进了门,气喘吁吁的聂素问又打电话给附近有名的卤味店,叫了几样可口的凉菜和熟食。 过了一会儿,外卖到了,她的饺子馅也和好了。 陆铮的电话先行到了:“老婆,我和队员们往这边赶呢,你饺子包好了吗?” 电话后面,一帮特战队员们嗷嗷的狼叫,一听有白菜猪肉馅的饺子吃,都快流出了口水。 素问听到那些哄叫,就更压力山大了,她为难的说:“馅和好了,还没包呢……我一个人恐怕来不及了。” 陆铮安慰她:“没事儿,光吃不动手不是便宜了他们。待会叫他们一起来帮你包!” “这样不好吧,叫客人动手……” “没什么不好的,他们乐意着呢。” 没等陆铮说完,电话里已经传来齐声的:“是——” 素问冲着手机无奈的笑笑,放下电话继续活面。 十几分钟后,门铃响,素问把沾了面的手放在水龙头下洗洗去开门。狭窄的楼道里,十来个黑黝黝的大小伙子挤作一团,后面的还时不时的跳起来朝里面张望,一见到她开门,顿时都嘿嘿笑,咧嘴露出一口的白牙,齐声道:“弟妹好——” 素问脸都红了,忙嚷他们进来:“地方小,你们将就下,不用换鞋了。” 她一客气,平常这些大咧惯了的特种兵们也拘束起来,各个你推我,我推你,谁都不肯先进,最后被顾淮安把门口的那个一脚踹了个狗啃泥:“在车上挺能闹腾啊,到了家了开始装孙子?” 那兵摸摸脑门:“我这不是在弟妹面前不好意思么?” “得了吧,你那脸皮厚的快赶上城墙了。” 战士哈哈大笑,在这样的气氛下,也都不再拘束,陆陆续续进了房。 陆铮跟着素问进了厨房,素问把早已经切好的水果倒好的茶交给他,让他端到客厅招待客人。陆铮却放下水果,随手把她已经擀好的一部分饺子皮和肉馅盆端了起来,直接往客厅圆桌上一放,吆喝道:“来,来,想吃什么自己动手,包多少吃多少啊!” 素问急忙跟出来,刚想阻止,却看这些大老爷们早已捋起袖子,像模像样的包起来。尤其是顾淮安,居然径自把她没擀完的面团连盆直接抱了出来,说:“弟妹,还有多少面皮要擀,你们,狙击组的,过来跟我擀面皮!” 和面的,擀皮的,包饺子的,居然分工精细,有模有样。 素问真没想到这些无所不能的特种兵们,居然连擀面皮也精通! 陆铮呵呵笑着,这才把水果和茶端出来,说:“饿了自己先吃点垫着啊。” 官兵们也无所顾忌,用沾满面粉的手就去抓橙。后来负责包饺子的突击组和爆破组居然还较起劲来,互相比拼着谁包得多,包得好。乐得素问合不拢嘴,系着围裙反而成了大闲人,没事儿干了。 一四三,吃醋,解心结 更新时间:2013-1-12 10:19:30 本章字数:10628 顾淮安少校擀到一半,电话来了,他洗掉手上面粉,走到一边去接电话。素问顺手拿起他扔下的擀面杖,跟两个特战队员一起擀起来。 那两个特战队员本来大嗓子聒噪着互相调侃,一看素问来了,都低着头不好意思起来,也不说话了。 阳台上,傅晓雅青春的声音透过电话毫无阻隔的传过来:“顾少校,你们在哪儿呢,怎么演习一结束就全体没影了?我在食堂也没看见你们,别偷偷去开小灶,把我丢下啊!” 顾淮安一听,就苦了脸:“哪敢,部队另外安排有活动。” 傅晓雅一听就来劲了:“什么活动,我能参加不?” “这……” “顾少校,你可别忘了,来香港前,大队长怎么交待你的,要你好——好——照——顾——我!” 傅晓雅一搬出大队长顾淮安就没辙,心想怎么就招惹上这姑奶奶了。傅中将把女儿托付给他们,狼牙的队员们一年半载的见不着个女人,当然乐意,可顾淮安一眼就瞅出这姑娘对陆铮不一样,她看陆铮那眼神,噼啪噼啪的,快冒火星了,恐怕这才是她要留在狼牙的原因吧。 挂了电话,顾淮安一回头,看见素问正接过自己的活在干,顿时觉得无颜愧对弟妹。 陆铮见他听完电话脸色就不太对,拿了片橙给他:“怎么了?吃水果。” 顾淮安咬了口橙,酸是酸。他最怕揣摩女人心思,特种兵啥都能搞的定,偏偏这女人要是一吃起醋来,他们还真搞不定。 他用同情的眼神看了看陆铮,低声告诉他:“傅中将的女儿要来凑热闹。” 陆铮也一愣:“傅军医?” 因为他腿部中弹时,傅晓雅是他的主治医生,所以陆铮对她比较熟悉。他这一声没控制好,其他正在擀皮,包馅的队友全听见了,连素问也放下了擀面杖。 军医……? 气氛骤然间冷下来。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偷偷把目光瞄向聂素问。 女人生性敏感,从这些眼光,素问就敏锐的察觉到什么。 顾淮安吼了声:“都停下干嘛呢?包不完待会儿没饭吃!” 大伙儿立马低下头又干起来。 素问佯装不知,继续笑着冲那俩特种兵说:“刚才聊到哪了,怎么都不说话了?” 项前进耿直憨厚,接了句:“弟妹,我们其实是怕你生气!” 聂素问挽着袖子惊讶的说:“我生什么气呀?” 另一个兵碰碰项前进的胳膊,小声嘟哝了一句:“别在弟妹面前乱说。” 项前进扁扁嘴,脚碰脚,彻底成了哑巴。 最后还是顶不住聂素问探究额目光,豁出去似的指着厨房正在烧水的陆铮和顾淮安:“是怕你生我们陆铮的气。顾队长说了,要我们来家老实一点,不该说的别乱说,尤其是傅军医的事儿,更不能跟你说。” 聂素问一听就噗的一下笑了,这个项前进嘴上说着不能说,结果全给说出来了。急得旁边那个兵使劲儿的朝他打眼色。 她也不想为难他们,朝厨房里的俩男人“呸”了一声:“顾队长那是想多了,我像那么小气的人吗?招待你们也是招待,多个人还能麻烦到哪去,不就是添双碗筷吗?要是我真生气,那陆铮还敢把你们都叫来?你们队长就是心思多,来来,吃水果,我看这饺子皮都擀得差不多了,咱们去帮他们包饺子吧。” 项前进一听表情就放松下来,吃的吃喝的喝,还有人打开了电视,看起翡翠台。 这边,素问刚把第一批饺子送进厨房下锅,门铃就响了。 素问按住陆铮,说:“你看着饺子,别沸出来了。我去开门。” 素问解下围裙,就走出厨房。顾淮安看着陆铮,露出同情的眼神来。 门外正是傅晓雅,一身夏季女式常服,肩上是下士的枪徽。她手里拿着一大束鲜花,还有一篮子的新鲜时令水果,一看见开门的素问,稍微愣了一会,立刻绽出甜美的笑容:“你就是陆嫂子吧,常听陆铮提起你。今天冒昧打扰了,希望你别介意。” 说着把手里的鲜花和水果都递过去。 素问微微怔了一下,才笑着接过东西。 “你太客气了,来就来了,还买这么多东西。” 女人天生就比男人心思细腻,屋里这十来个特种兵,都是空手而来,唯独傅晓雅先绕去超市买了礼物。 顾淮安从厨房钻出来,桃花眼一眯,就把傅晓雅拉到一边:“哎呦,傅军医你可来了,快洗手帮忙,那几个光知道吃的狼崽子们,都去洗手去!” “哈哈……”众人一阵哄笑,经过傅晓雅时都叫一声“傅军医”,显然与她已十分相熟,犹如一家人。 素问看着那张青春洋溢的脸,微卷的齐耳短发荡在粉嫩的腮边,她叫自己“嫂子”,傅晓雅确实比她还要年轻。面前的女孩正是刚才在演习场中亲昵的帮陆铮止血的女军医。 那边,进了厨房洗手的傅晓雅已经和陆铮攀谈起来,似乎要看看他的鼻子好了没,还有没有流血。 陆铮拗不过她,只得乖乖仰起鼻子,让她检查。 项前进看到了大着嗓门笑了句:“陆儿,平常有没有这么听弟妹的话啊?” 旁边一众人脸都黑了,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傻x到底是谁?他们绝对不认识他! 饺子一批批都下了锅,厨房的流理台上还堆着200多只没下的饺子,顾队长看着这些自己带出来的兵的成果,洋洋得意,全没在意自己的形象已经被脸上的面粉毁之殆尽。 素问偷偷的笑,拉过陆铮,见他领子上鼻子上也沾了些面粉,于是伸手帮他揩掉了鼻子上的面粉,对他说:“你先进屋去换件衣服吧,待会我帮你拿到阳台掸掸就能穿了。” 陆铮一听还挺高兴,乐不颠的就跑去卧室换了身衣服。 刚才他还取笑顾淮安没了形象,这一照镜子,发现自己果然也好不到哪去。这就是有老婆的人的温馨啊。 他脱下常服外套,和素问换下来的开衫一起搭在脏衣篓里,看着两件衣服相依相偎在一起,听着外间热闹的笑语喧哗,他的心里也涌上了久违的亲情和感动。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饺子个大皮薄分量足,白菜猪肉馅,咸淡正好,蘸着香醋辣子,一口一个麻麻的香。战士们一人来了一大碗,每个人都吃撑了,傅晓雅是女生,吃不下的,项前进眼尖,全捞过去给包圆了。惹来大伙儿嫌弃的眼神,连傅晓雅都脸红了,项前进浑然不在意:“俺娘说了,粮食不能浪费。” 说着,一口一个嚼得腮帮子都鼓起来。 吃饱喝足,顾淮安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军车该来接了。立马指挥着那些撑得懒在沙发上动弹不得的狼崽子们:“你们,手脚麻利点,一分钟内把桌椅碗筷收拾干净。” 特种兵们一个打挺从沙发上跳起来,笔直立正,嘴里却叫苦连天。 素问看了,说:“顾队长,你们要赶时间的话就先走吧,反正我下午也没事儿,慢慢收拾就好了。” 特种兵们那个感动哇,眼泪汪汪的看着她,直冲陆铮使眼色:“对啊,队长,我们先下去,让陆铮留下来陪弟妹收拾吧。反正就这么点路,咱们回去上了车,再绕过来接陆铮好啦。” 战士们也体谅他们小夫妻长久见不着面,想给他们多制造点说话空间。 顾淮安想想,准了。 傅晓雅不识趣的说:“我留下来帮嫂子!” 被顾淮安一巴掌拍到头上:“没你的事儿。” 曲终人散,意犹未尽,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下一次这般团圆的聚会,却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素问推推陆铮,陆铮去送战友们出去。狼崽子们和傅晓雅先进了电梯,顾淮安特意留在后面,和陆铮说了会儿话。 顾淮安背靠着电梯墙,难得的露出了沉重严肃的表情,他举起拳头锤锤陆铮的心口:“别怪做兄弟的不提醒你啊,长个心眼,别以为女人都跟咱们男人似的。口是心非是她们的绝活儿,嘴里说一套,心里想的又是一套。弟妹不容易,她是我见过最大度的女人了,对她好一点,最重要的是,让她这里放心。” 陆铮回头看了看屋里正忙活收拾碗碟的素问,沉默着点了点头。 顾淮安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在劝陆铮还是自言自语:“有时候觉得干咱们这行是挺自私的。说好听点是为了追求正义的理想,可对我们的家人来说却很不公平。爱她就是给她要的承诺和平安,而不是自私的把自己的梦想加诸在她身上,让女人生活在们工作的阴影里,时刻为我们的安慰牵肠挂肚。这也是我至今不愿意成婚的原因,总觉得一不小心在哪儿躺下了,就对不起在家里等候的妻子和孩子。上回你中弹的时候,直升机赶过去,你流着血都昏迷不醒了,我们几个人把你弄上直升机,你口口声声喊的都是弟妹的名字。多花点心思在弟妹身上,别让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影响了你们感情,不然等后悔的时候,看你去哪儿哭去!” 顾淮安不知道自己这样说陆铮明白了没。他感觉就是陆铮还没察觉傅晓雅的心思,更没察觉聂素问敏感的心思,他得点拨点拨这根筋。 陆铮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又一班电梯上来了,顾淮安走进去,把陆铮往外推:“行了,别送了,你回去陪陪弟妹吧。小两口新婚燕尔,弟妹又不是胡搅蛮缠的姑娘,有什么误会你好好跟她说,别愣着一根筋!听到没!这是命令!” 陆铮下意识的靠脚,闷闷的嗯了一声。 电梯下去了。 陆铮回到屋里,素问已经把战士们吃过的碗筷都收放到水池里泡着,然后站在客厅里,对着傅晓雅送来的鲜花和果篮发愁。 见陆铮回来,于是说:“我看果篮你还是提回去,分给战友们吃吧。我这里又不缺,想吃什么楼下超市就买了。” 陆铮没说话,看着素问又拿起那束花,琢磨着该往哪里插好。 陆铮走上去,一把夺下她手里花,扔到了一边,从背后搂着她,两手绕过她的腰锁住她的身体,下巴抵着她的发心。 素问被他这突然的一抱,僵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又不能回头,只好尴尬的说:“你怎么啦?” 陆铮侧着脸摩挲着她柔软馨香的头发,声音低低的:“别管这些了,让我好好抱抱你。” “……” 一时间,两人都无语,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走过一分一秒,时间在静谧的两人间悄悄流走。 “傅军医是军区司令员的女儿。”陆铮忽然说。 素问怔了下,轻轻的“嗯”了声。 “首长下了命令,让她留在我们营,她确实是技术过硬的女医生,战友们平日训练经常受伤,承了她许多照顾。” 素问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反问:“你上次中弹,也是她照顾你的?” “……是。”陆铮抱得她更紧了。 素问低下头,伸出手抚摸着他按在自己腰上的手背,眨了眨黑亮的大眼,睫毛垂下,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我看到你鼻子流血后,她在台上照顾你的样子,我吃醋了。” 陆铮惊讶的拨过她的身子,没想到真让顾队长说中了,他的小妻子也学会藏着心事不说了呢。他抬起素问的下巴,宠溺的眼神里却含了一丝欣喜,因为她坦白的承认在为自己吃醋了? 素问被他这么瞧着,心里涌上一阵热潮。 “那你现在为什么肯告诉我了?” “我不喜欢她。”素问霍然扬起眉,眼里已经有了一丝羞恼。 那位傅军医确实青春洋溢,惹人喜爱,可她明知道嘴里叫着自己“嫂子”,却还三番两次的和陆铮接近,这让素问心里很不舒服。 陆铮不禁失笑。素问难得这么直接的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心思。又为她之前一直的不动声色感到惊讶。 忍了这么久,他的小妻子也很不容易啊。 “那你还这么热情的招待她?你和我说的话,我可以不让她来。” 素问脸上一阵怔仲,然后就又染上了绯色:“你的战友都在呢,那岂不是显得我很小气!” “傻老婆……”陆铮低低的浅笑了一声,把她纳入胸口,紧紧的抱着。 素问被闷在他胸口呼吸不畅,挣扎着拿小手锤他:“讨厌死了,我告诉你,陆铮,以后部队有什么事你要及时向我汇报,像上次中枪,还有什么时候多出个女军医来,都得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别下次再遇到这种事让我丢脸!” 陆铮松开她:“你确定要听?” “确定。” “那好吧,先说定了不许生气,我才说。” “噢,你还有什么没说的?我……” 圆张着的小嘴被一个湿热的吻紧紧的堵上,还来不及惊呼,他就迅速的放开了她。素问脸红心跳的喘着气,瞪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 陆铮摸摸她的头:“我要告诉你的是,大队长把傅军医托付给顾中队照顾了,她可能还会在咱们营待一阵子。不过,我答应过你不会再受伤的,所以也没机会见面的,不许在吃醋啦?” …… …… …… 缠缠绵绵,你侬我侬,结果短暂的温存还没来及,部队的军车就等在楼下了。陆铮说帮她洗碗的,最后也没洗成。 素问把抖干净的军装外套拿来给他穿上,恋恋不舍的帮他理平衣服上的褶皱。陆铮站在门口,眼神暗了暗:“老婆,我得走了,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可以打到部队。” 素问点了点头,陆铮果断的转身,进了电梯。 素问怔仲了一阵,飞快的追出去,从楼梯跑下去,幸好她住的不高,四层也很快下到了底。等她出了门洞,正好看见陆铮大步的走进军车,车上的顾淮安碰了碰他的肩,示意他回头。 陆铮一回头,就看见了拼命向他招手的素问。她脚上还穿着拖鞋,挽着袖口,眼里晶莹的凝满了泪水。 陆铮抿起唇,也轻轻向她摆了摆手。 军车呼啸着开远了。 素问趿着拖鞋又跟着跑了一阵,终于力气不支,撑着双膝停下来大口喘息,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在了水泥地面上,哧的一声化开了一圈小小的水渍。 前方,军车上没有一个人说话。顾淮安扫了眼后视镜,又看了看眼眶发红的陆铮,摇了摇头。 * 九月末,距离祖国63华诞前夕,聂素问早早的请了假,乘机回到北京。 只因陆铮说过,国庆他们营可能会参加阅兵。 素问回到北京后,给陆铮他们部队挂了个电话,接线员说雪狼小组仍在外执行任务,暂时不能传达消息。因此她也不确定陆铮他们部队是否会参加这次阅兵。 眼看已经九月二十七号了,素问越来越心急,她向谢团打听过,这次的国庆大阅兵,在北京重点设了两个阅兵村,一个是位于京城北郊的昌平区大沙河畔的沙河机场,受阅的徒步方队在此训练。另一个“阅兵村”位于京城东郊的通州,受阅的“车辆方队”在那里训练。 陆铮所在的狼牙属于陆军特种部队,所以她直接往沙河机场去。 阅兵村门口是一条宽阔笔直的沥青马路,四周冷冷清清的,大门前戒备森严。有头戴钢盔的哨兵在执勤站岗。 采访车和其他媒体报纸的记者都被拦在了外面。哨兵解释说距离国庆没有多长时间了,上头命令要提前进入封闭状态。谢绝各媒体记者的采访。 围在门外的记者纷纷亮出记者证,冲上前和铁面无私的哨兵理论。 “我们是xx报的,全国热销排在首位的报纸,你们怎么能不让我们进去呢?” 他们的喧闹和不满被哨兵冷冷的截断:“对不起,记者同志们!你们有特许通行证吗?你们中有专门只写我们军人的记者吗?没有的话,就请安静离开!因为这里是阅兵村,不是花里胡哨的娱乐舞台!” 哨兵的话让人肃然起敬,然而这就表示聂素问这个小军嫂更没机会进去了。 她正着急,忽然从后面沙尘滚滚的开来一辆军车,哨兵放下端着的枪行了个军礼,然后问:“哪个单位的?” 降下的车窗里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和肩头两杠四星的闪耀军衔。 “连参谋长?!” 突如其来的女声。 连毅轻咳了一下,越过层层人头发现了人群中的聂素问。 顿时,所有人都震惊了。 十分钟后,聂素问面容扭曲的坐在了连参谋长的身边。 军车一路歪歪扭扭,开在阅兵村的车道上,扬起阵阵沙尘。 连毅掩不住的笑:“小妮子倒是心急,这就找来了。” 聂素问尴尬的不知道回什么好。 连毅哈哈直笑:“幸亏我正好有事要去趟陆军部队,不然你还不知要被挡在这外面多久。今年也是咱们国家的特种兵方队首次亮相国庆阅兵场啊,值得期待。”在此之前,特种部队都是如同影子部队一般的存在,这也是我国特种兵组建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向世人揭开神秘面纱。连参谋长说着,回头问自己的勤务兵:“陆特来了几支部队,狼牙到了吗?” 勤务兵查了下,说:“昨天才进驻的阅兵村,现在应该在训练。” 连毅捋了捋头上毛寸:“好,时间还早,那我们就先去训练场看看。” “是。”开车的司机立马调转车头,往训练场驶去。 骄阳下。 一群身着最新数码荒漠迷彩的战士从宽阔的机场跑道朝这边整齐划一的走来。 勤务兵指着那群人,说:“参谋长,那就是我们的特种兵方阵。” 素问闻言望去,连毅叫了停车。方阵朝他们的方向走来,越来越近。 一张张同样肃穆的脸孔映入素问的眼帘,突然,她整个人怔了下,一张英俊的脸孔在骄阳下越来越清晰,随着熟悉的眉眼越来越近,她的心也开始噗通噗通,狂跳如雷。 一四四,意外惊喜 更新时间:2013-1-12 21:27:45 本章字数:7473 一张张同样肃穆的脸孔映入素问的眼帘,突然,她整个人怔了下,一张英俊的脸孔在骄阳下越来越清晰,随着熟悉的眉眼越来越近,她的心也开始噗通噗通,狂跳如雷。 “向右——看!”一声响彻云霄的大吼,紧跟着咵咵咵如同化身为一人的整齐嘶吼:“一二……!” 第一排的士兵起手漂亮的军礼,后面紧跟着刷着正步的特种兵。 声音太过熟悉和震撼,让聂素问的手有点抖。 她的心加速怦怦急跳着,在特种兵方阵与他们的车错身而过时,她迎来了与陆铮正面相视的机会!严肃正经的面容在看到她的时候没有一丝改变,连眼神都没有闪烁,直接提着漂亮干脆的正步,目不斜视的走过去了。 …… …… …… 身边,汽车连的小兵和勤务员都看得是热血澎湃,连声赞叹,连参谋长也轻轻拊掌:“不错不错,真不错!” 勤务员发着牢骚:“这精神面貌,被选去三军当擎旗手都绰绰有余,可惜了放在这黄呼呼的队伍里,都给埋汰了。” 这次的国庆阅兵,特种兵们都换上了最新的高科技产物——荒漠迷彩服。前一代的迷彩服更趋近于树木的颜色,而新的迷彩图案的基本颜色与土壤和枯草的颜色一致。过去的迷彩图案是手工绘制,不同色块之间有一个鲜明的界限。而新一代迷彩服采用数码迷彩像素点阵的视觉原理,使不同颜色间的边缘模糊化,伪装性能得到很大提高。此外,该型作训服还采用了特殊的染料,不仅在可见光下具备伪装性能,而且在微光及红外的部分波段内具备防侦视的功能。只不过……正如同勤务员所说,黄呼呼的颜色还不太能为人所接受。 然而,此时的聂素问完全无心理会勤务员说了什么,刚才这一面,让聂素问憋屈了许久的思念心情全都掉到渣渣子里去了。 一眼,陆铮竟然连一眼都没看她! 难道是因为她坐在车里他没看到?可她明明看见他旁边的项前进都眨了眨眼! 连参谋长完全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已经变得沮丧,兴致很高的说:“不如我再带你去他们营房看看?” 聂素问低着头不说话,连参谋长就当她默认了,指使着司机又把车开到特种兵的驻训营房。 阅兵村里果然氛围大不一样,一排排深绿色的营房,干净整齐,训练的各兵种方队来来往往,运动员进行曲和训练方队吼声交织,此起彼伏。 此次受阅的“徒步方队”先从各个作战部队优中选优,选出了约两万人进行训练,然后再逐步淘汰,最后剩下万余人为正式人选。选拔出来的官兵均来自有光荣传统和辉煌战绩的荣誉部队──从井冈山、平江起义等打杀出来的老英雄团队,参加过辽沈、平津、淮海等著名战役的英雄集体,如“万岁军”,三十八军等。 目前人员的筛选工作已经结束,万余“徒步方队”官兵正在进行艰苦严格的训练,不论风吹日晒、大雨倾盆,每天都要在户外进行程序化的训练,受阅官兵大都已掉了一层皮。 闻讯赶来的接待干事是阅兵宣传的负责人。他领着参谋长一行到处转着介绍了一下阅兵村的大概情况。到陆特的营房时,连毅教主那位干事,附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那干事恍然大悟,盯着聂素问连连点头,然后招手叫过来一个巡逻的哨兵。 连毅笑着对聂素问说:“这巡视无聊得很,我看你也不感兴趣。这样吧,我们四处看看,让这个兵带你到陆铮的宿舍等着。我问过了,他们一会训练结束就回来了。” 正心事重重百无聊赖的聂素问,一听连参谋长这话,小脸立刻红了。腼腆的点点头。 连参谋长一副“我都知道”的表情,笑着和那名干事一起离开了。 留下那名巡逻兵在前面带路,一边给她指点哪边是宿舍,哪边是超市,哪边是公厕。 直到聂素问被带到一间板房的门前。 部队里房门都不上锁,因为没有人会干偷鸡摸狗的事,若这些特种兵真想翻进一间房,那就是上十把锁也没意义。 巡逻兵随手把门推开,对她笑笑:“好了,你进去等一会吧,我要去执行巡逻任务了。” 素问走进去,望着黑洞洞的房间,有点忐忑。 虚掩着的门被风一吹,“啪”的一声关起来了,吓得她在黑逡逡的墙上乱摸电灯开关。七手八脚的不知撞倒了什么,嘭咚一声巨响,磕得她脚尖疼,龇牙咧嘴的弓下腰,隔了一会,眼睛适应黑暗,倒不用开灯了,她已看清被她碰倒的是战士的脸盆架。 她把这间战士的营房四下里打量了一个遍,十五平米左右的宿舍,搭了两张双层行军床,可以挤四人,除了简单的几样必备生活品,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床铺干净整洁得令人窒息。 尽管是一模一样整洁的床铺,聂素问还是一眼分辨出哪张是陆铮的。只因那熟悉到骨子里的气息。 常服整齐的叠成一个方块放在被子上,军帽静静的挂在一角,这确实是陆铮的房间。 素问激动的走近陆铮的床铺,手指抚上了硬邦邦的行军床,想象着他训练完累极了躺在上面的样子,一定还是像往常一样的迷人。 黑暗里不知时间的流逝,她迷迷糊糊的在房间里呆了很久,陆铮一直没有回来的迹象。 她想帮他整理整理房间,可军人的内务,比她自己的小窝还要干净整洁的多,放眼整个屋内,恐怕只有傻站在这里的她才是需要好好清洁的吧。 她拍拍自己的脸,在训练场被沙尘吹得灰头土脸的,正想打盆水洗洗脸,她忽然听到了门响。 聂素问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就闪身躲在了屋里唯一的一架衣柜后。听着门口特种兵交谈的声音,她确认自己听到了陆铮的声音,胸臆间怦怦跳动着,既是兴奋又有些担心,让他的战友看到自己待在这,算什么呢? 门响了一下后,交谈声戛然而止,有人咦了一声,短暂的停顿后,一个人走了进来。 藏在衣柜后的聂素问舒了口气,幸好那几名战友不是跟陆铮住同一间的,不然被发现就真是糗大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笔直朝着她的方向走来,是否现在跳出去,大叫一声“Surprise”然后抱住他? 聂素问咬着牙,她做不出!太丢人了! 不知不觉就将自己陷入了一个进退不能的境地。 脚步声停下来,就在她的面前,素问甚至感觉的到他气息的起伏。她屏住了呼吸,等着被他发现,然而,衣柜前的他只是叹了口气,然后就打开了衣柜,拿着一套衣服走到了自己的床铺前。 呼…… 素问偷偷从衣柜后探出点头望去,陆铮背对着她的方向,脱下了军帽,似乎在解着领口的扣子。 作训服被他脱了下来,露出里面黑色的紧身军事背心,特制的材料完美的勾勒出他的身材,健硕的背脊,挺拔的身形,恰到好处的腰线,接着是军裤…… 聂素问倒吸了口气,不行了,鼻血要流出来了…… 视线里一双健硕颀长的双腿线条,让她心潮起伏,热血澎湃,不期然就想起那些在床上翻滚的日日夜夜,仿佛闭着眼都能描绘…… 聂素问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 陆铮警觉的朝这边望过来。 聂素问倏然紧张起来,做贼似的又缩回衣柜后面,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厉害。 陆铮似乎也只是看了看,继续心情愉悦的脱着衣服。脱完他也不急穿,就挂着紧身背心小裤衩在屋里风凉的走来走去,拿盆把汗透的作训服泡进去,然后抖上洗衣粉。 不一会儿,她就听见屋外陆铮吭哧吭哧搓衣服的声音,时不时还有哗哗的水声,陆铮似乎心情不错,还哼起了军歌。 …… 聂素问现在是骑虎难下。没想到偷窥一下自己老公也要弄得做贼心虚似的。 她开始怀疑陆铮是不是早就发现她了,所以才不急不缓的跟她在这里耗时间。可素问又不能跳出去拆穿他,因为他不想看到陆铮装着一脸惊讶的样子奚落她,笑话她。 比如说:“你想看老公的裸体就直说嘛,晚上可以让你看个够。”之类云云。 本来历尽千辛万苦混到阅兵村来就是为了见他一面,现在因为她自己的弄巧成拙,反而使两人共处一屋却不能相见。藏匿在衣柜后的聂素问,忽然就有了后悔的念头。她打定主意:死也不能让他当场抓住偷窥! 门响,陆铮似乎开门出去倒水了。 素问抓住机会,眼一闭,心一横,身手敏捷的就往门外窜去—— 眼看聂素问就要逃出生天,一直等在门口的陆铮一只手一横,轻而易举的就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啪嗒!门在他们身后落锁。 聂素问浑身僵硬,呆若木鸡的回头看他,那横在腰间的手臂紧紧的钳制住她细瘦柔软的腰身,一个轻轻的反转,彻底石化的聂素问就落在了眼前性感裸露的胸膛里。 混合着汗水,草木,泥土的味道,强烈的男性阳刚气息包围着她,聂素问被迫面对面的紧紧贴着他的身体,这样的角度,和他身上风凉的穿着,显出别样的暧昧和亲密。 “我……”她真想刨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陆铮却只是瞅着她笑:“你什么?来了怎么又走了呢?躲了那么久,难道不想见我?” 素问仰着脸盯他,他好像比上次在香港见到时又瘦了点,皮肤也黑了一层,可熠熠闪光的黑眸里此刻却充满了对她的思念和爱意,全然不是她猜测中的促狭。 素问一怔,忸怩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你……怎么发现我的?”她故意扯开话题,试图从他怀里离开。 “在门口就察觉不对了。虽然我们都不锁门,可是有没有人进过房间,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且……”陆铮刻意压低了声音,贴着她的耳垂,暧昧的说,“这房间里到处都是你的味道,还有我的床铺,有被人摸过的褶痕,这不都是明摆着在告诉我……你,我的傻老婆,来了吗?” 他的脸近在咫尺,连滚烫的呼吸都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素问脸更红,拧眉埋怨,“那你还装什么蒜!又脱衣服又洗衣服的?花那个时间不早点把我揪出来。” 说到底他还是想捉弄她,就为了看她出洋相。 陆铮扬唇一笑,勾着她腰的手臂豁的往前一带,就将她压在了身后的床铺上:“我想看看我的傻老婆给我准备了什么样的惊喜……” “哪有惊喜……”素问无语了,被他强势的压在身下,动弹不得。而且她已经感受到他穿着裤衩的的地方起了反应。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她一双明眸如水般荡漾,羞涩的表情异常的可口。陆铮本能的在她唇边啄了口,声线嘶哑:“你出现在这……就是最大的惊喜。” 素问一怔,思念着他的身体本能的涌起一股热潮,她用脚趾蹭了蹭他露在外的小腿。 陆铮眉心一紧,鼻息变得更加深重起来。 外面传来陆续训练结束的士兵咵咵咵咵的脚步声,“不要……”她还是羞愤难当。 尤其是当他抵着她的时候更难过。 “你别这样……陆铮……会有人来的……” “不会有人来的。” 刚才在外面,他那几个室友就很有眼色的笑笑,结伴先去浴室冲凉了。 陆铮说完,忽然埋首在她的耳根,这里是她的敏感点,早已被他开垦发掘出来。湿热的唇含住了她的耳珠,折磨的序曲才刚开始。 一个激进,一个退缩。 一个勇猛,一个含羞。 两人你来我往,早把昏暗的室内烘培成旖旎的高温。 她柔弱无力的敲打着他宽阔光滑的肩,在他(河蟹)的同时,“唔”的闷哼一声,睁大眼睛无助而迷惘的望着他。 “素素……素素……”他嘶哑出声,难耐的叫着她的名字,像是从齿间挤出来的破碎声调,含着她清甜的唇舌,眼神几乎狂热的直视着她的姣好和柔美。思念的洪水伴着狂野的热情,像开了闸似的收拾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将她冲向浪尖顶峰,让她每一次都禁不住颤抖申银出声,羞愤难耐的素问只好攀上他的肩,狠狠一口咬上去,才止住了这磨人的声音。 身后,一角窗扇没有关严。 不知何时起了风,刮得窗扇夸夸作响,仿佛在为他们的激情打着节拍,无休无止的纠缠,一次次的升入顶峰,再从高空坠落。 昏昏沉沉。 她和他终于渐渐平息下来,素问依偎在陆铮暖意融融的怀里,望着西风漫卷的窗扇,那一声声仿佛拍打在她心头,太不小心了,连窗户都忘了关,要是被人路过给看见…… 正想着,窗外就倏的闪过一道黑影,素问一惊,脱口而出:“有人!” 陆铮立马用被子将她裹紧,坐起身,走到窗外看了一眼,他的眼神沉了沉,关好窗子,回到床边时已换上笑颜:“哪里有人,你太紧张了吧?” “难道是我看错了……?”素问喃喃着。连目视力惊人的特种兵都说没人,那应该就是她看错了吧。 缱绻的时光,素问赖在他怀里,看到他背上被灼烂的暴晒后的红痕,不禁愣了一下,心疼的问:“明天还要继续训练吗?” “嗯,这两天一直到阅兵,都要保持训练。”他虽然练了一天,身体极度疲惫,刚才又大干一场,消耗了不少精力,不过精神头却极好。他先起身换上干净的常服,然后抱着素问起来,在她细腻圆润的肩头上吻了一下,为她披好衣服。 两人你侬我侬,连穿个衣服,都要含情脉脉互相注视着,不是她矫情,而是夫妻间最简单的交流,对他们来说都是奢侈的,每一次的见面都像是在时间老人那里偷来的时光,倍觉珍惜。 她的心,疲倦不堪,再也不想掩饰自己的思念,她想他,无时无刻不在发疯的想他。 陆铮看着这样的聂素问,胸中也涨满了酸楚的柔情。他可以感受到素问为了他千里迢迢的疲倦。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都尽量不提那些分别的时间,他和她都尽可能多的想带给对方温暖和安慰。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够短了,温存还不够,哪来时间去闹别扭呢? * 晚餐陆铮和素问结伴去食堂。 这一对在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阅兵村里虽然也有女兵方阵,但因为男女比例严重失衡,所以男兵们看见个雌性都会两眼冒绿光。而且女兵统一留着侧不过耳,长不过肩,刘海不遮眉的短发,远远看就跟一群男孩子一样,所以他们难得瞧见个长发微卷的温柔女性,远远的就开始絮絮打听。 有几个跟陆铮是同单位的特种兵得意的说:“别宵想了,那是咱狼牙的媳妇儿。半年前在部队里举行的婚礼呢!” 好几个雪狼小组的老兵,回想起当初那场轰轰烈烈的部队婚礼,还是记忆犹新啊。 “知道你们狼牙牛。得了,别寒碜我们了,追女人都比我们高个档次。”另几个常规部队的兵低低的咒骂了一句。 那边,“冲凉”归来的项前进和其他几个狼牙的战士们结伴而来,远远的就和素问打招呼:“嗨,弟妹,又见面了。” 素问笑着也和他们招招手。 几个狼崽子一看素问满脸春色,再看陆铮一脸满足,就互相对了对眼,猥琐的笑起来。 路上,素问发现好多展示技术了训练,仍然用正步代替平常的走路,刷刷刷的朝食堂走,她讶异的问:“他们不累吗?” 项前进不以为然:“嗨,都习惯了,一会去食堂你也别惊讶,咱们特种兵啊,不爱规规矩矩的走门,全都是穿窗而过,嗖嗖嗖的,全是野家伙!哈哈。” “真的吗?那我要去看看。” 正说笑间,一支医疗队抬着担架匆匆的从他们身边走过。北京的天气,九月末还有点秋老虎,阅兵村每天都有中暑倒下的士兵,所以医疗队到了饭点也不得闲。 素问忽然想起,若是医疗队也跟来了阅兵村,那傅晓雅…… 果然,等素问跟着几个特种兵到了食堂,就看见傅晓雅拍着筷子皱眉不悦的喊:“你们几个磨蹭什么呢,快点啊,就等你们了……” 她的话音在目光触到素问时,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嫂子,你怎么也来了?”那问句,明显不是开心的语气。 狼牙的人分别围坐在两桌,带队的顾淮安少校看见素问,也是一愣,然后微笑着向她点点头,素问回以一笑。陆铮拉着她在桌边坐下,果真像项前进说的一样,经常有士兵从窗户里穿梭来去,甚至还有炊事班的端着菜也敢从窗户里表演飞翔特技,聂素问把注意力都放在上面了,仿佛全然没看到傅晓雅时不时投来的哀怨眼神。 这样和项前进讨论了一会谁谁的绝活精彩,连她家的正牌老公也开始吃醋了,把餐盘往她面前一推,按住了她乱转的脑袋:“吃饭!东张西望什么?” 说罢,也不顾这么多人在场,还硬是揉了揉她的头。 素问恼,瞪他,狠劲瞪他。却被他一筷子番茄炒蛋堵住了嘴:“吃这个,你喜欢吃的。” “唔……”聂素问被迫的嚼起嘴里的番茄炒蛋,一脸哀怨。 啪——坐对面的傅晓雅再也看不下去了,搁下筷子起身说:“我吃饱了。” 项前进不解风情的指着她餐盘:“你才没吃几口呢……”被顾淮安一巴掌拍在脑门上:“人女孩子饭量小,你懂什么?”项前进嘟哝着低下了头。 傅晓雅走后,饭桌上又恢复了热闹的气氛。陆铮给她打了太多饭,素问吃到一半就再也撑不下了,把餐盘往他面前一推,陆铮也不含糊,拿起勺子,就把她的剩饭解决掉了。 吃完饭,连参谋长的勤务兵也找来了食堂,问聂素问是要留宿在阅兵村还是回去,如果回去的话现在就可以跟车回去,要是留下来,他就去帮忙安排住宿。 素问回头看了眼陆铮,陆铮握紧了她的手,她笑着对那名勤务兵说:“那就麻烦你安排了。” 连参谋长猜的也就是这结果。勤务兵答了声:“好咧。”就带着素问去安排住宿了。 一四五,醋大发了 更新时间:2013-1-14 2:26:11 本章字数:7846 聂素问没想到勤务兵把她带到了女子医疗队的宿舍。爱豦穬剧 连参谋长的勤务兵是这样解释的:“女兵们每天要早起训练,怕耽误你休息,医疗队的作息宽松些。” 而且为了让她住得舒服些,医疗队的女上尉硬是给她专门挤了间十平米左右临时隔出来的单间。 “谢谢你,真是太感谢了。”聂素问主动和女上尉握手道谢,她走到哪里,部队总是为她个人搞特殊,弄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女少尉晒得褪皮的脸笑了笑:“参谋长的交待,我当然要尽心尽力。而且你一个娇滴滴的都市女孩,为了爱人肯到部队来吃苦,也很值得佩服。” 医疗队的女上尉来自第四军医大学白求恩军医学院,负责医疗队女兵的生活。她带着素问参观了一下营区周围环境,顺口与她聊到:“聂同志,你爱人是哪个单位的?” 素问脸一红,脑中浮现出一个戴贝雷帽的挺拔俊伟身影。 “他狼牙特战队的。”素问有点不好意思。 女上尉“呀”了声,惊讶的瞧着她:“他是狼牙的啊,那可真了不起。今年可是特种部队第一次参加阅兵,你是不知道啊,那些个狼崽子里有几个特别帅的,都成了女兵半夜卧谈的热门对象了。” 聂素问“噗”一声笑出来:“真的啊?”她没想到英姿飒爽的女兵们也有着青春情怀,也会像大学寝室夜话一样讨论着某某帅哥。 女上尉挺自然的:“那有什么啊,女兵们大部分都没结婚呢,好多在来之前就想着能不能碰到个英俊的军官。特战队的本事又高,当然更惹姑娘们爱。而且有一个,特别的帅……” 女上尉咳了声,压低声音凑到素问身边,偷偷掏出自己藏着的手机,翻出张照片给素问看:“这是我昨天趁他们训练的时候偷拍的,你看,是不是很帅?那眼睛鼻子,精致的,都能去当模特了,至少这片儿归我管的女兵,一致认为他是最帅的。” 素问看了眼那照片,一口水含在嘴里差点喷出来。 照片上那兵,不是陆铮是谁……? 虽然人家说的是她老公,可就好象在说她一样,聂素问的脸更红了,赧赧的问:“他……真有那么好吗?” “听说他当兵才不到一年,就进了特种部队,立过二等功,是军区首长看中的好苗子,各项军事技术都过硬,前途不可限量啊。”女上尉的资料还挺详细,不过,她说完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可惜啊,名草有主了。” 素问的头都快抬不起来了,她不好意思的说:“你怎么知道他已经结婚了啊……” “啊?他结婚了?!”女上尉忽然腾一下站直了。 这样过激的反应反而让聂素问怔了怔:“你不是说他名草有主了吗?” 女上尉被吓了一跳,这才舒了舒心说:“我只是说他被人预定了,可没说过他结婚。何况他才这么年轻,结婚了岂不是可惜?” 站在广大女性同胞的角度,聂素问也觉得这么优秀的男人这么早就结婚太可惜了,可站在陆铮媳妇儿的角度上,聂素问非常的憋屈。 “……那你的意思是?”素问试探的问。 女上尉指指营房一角:“瞧见那儿没,跟你一样的,是单间。咱们这就她一个搞特殊的,听说是首长的女儿,下基层来体验生活来的。狼牙在深山里,这么多年没女人,就她一个破了例了,跑去那儿当了女军医。平常都不怎么跟我们说话,就跟狼牙那伙男人混在一块,尤其喜欢粘着那个最帅的兵,见天的看着他们在一起。” “……”聂素问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会是…… “大家私下都说,是首长看中他了,要招他做首长女婿。啧啧,咱们这种,是没的宵想了。” 聂素问这下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心底仿佛有猫爪子挠过,恨恨的痒痒的,却怎么也抓不着。 什么时候她傅晓雅变成陆铮的主儿了?他是我聂素问的老公,是我结婚证书上的合法财产,傅晓雅,你算哪根葱呢?!首长女婿有什么了不起!她家陆铮才不稀罕! 女上尉陪她聊了会儿,喝了杯水就走了。素问独自收拾整理了下东西,准备去澡堂洗澡。这地方当然没有单间的独浴,都是一人一个水管头,挤在一个大澡堂里。女兵们生活和训练的区域是单独用铁丝网围起来的,一路上,素问陆续的遇到抱着脸盆洗完澡回来的女兵,她们身上洋溢着湿润的香气,边走边有说有笑,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 陆铮本来单独陪着素问,被队友落在了后面,这下勤务员把素问叫走,就剩了他一个。 他刚要回营休息,角落的榆树下忽然走出一道人影。 傅晓雅昂着脸,眼圈通红,紧紧的盯着他。 半晌,忍住了甩出一句:“你跟我过来。” 陆铮立在原地没动。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今天不早了。” 傅晓雅气得双肩发抖,死死咬着嘴唇,一颗泪珠还是没忍住,挤了出来。 她忽然不顾周围环境,大声冲他喊:“顾队长没告诉你任务内容吗?!” 陆铮一震,顿时冲上去捂住她的嘴,警惕的扫视四周,用压低的声音怒斥她:“你疯了吗?这种事怎么能大声说?” 傅晓雅哼了声,拧眉瞪着他:“那你跟不跟我走?” “……” 陆铮无奈,放开捂着她的手。 医疗队女兵宿舍。 铁丝网外头,时不时传来洗澡归来的女兵谈笑声,傅晓雅这间宿舍还算僻静,在角落里,房檐有一棵大榆树遮着,十分阴凉。 陆铮忐忑的站在门口:“你带我来这干吗?” 傅晓雅站在门内,回头看他:“你不敢进来吗?你要是不怕被人听到,那我们就在门口说。” 陆铮犹豫了一下,迈进屋内,随手带上门。 在门锁咔嗒落下的那一刹那,傅晓雅忽然上前一步,攀上他的肩,抬起脸就要亲吻陆铮。她的目标是嘴唇,可惜的是陆铮反应迅速的闪了一下,最后那吻只落到了他光洁的下颌上。 陆铮有些愤怒的推开她:“你干什么!” 傅晓雅被他推的趔趄了几大步,靠着身后的桌子,理直气壮的昂起头,反问:“你不是喜欢这样吗?你跟她……刚才在房间里,难道不是在做这种事?” “……”陆铮冷锐的眸敛起,那时在窗外的,果然是傅晓雅。 他本来不想追究,可傅晓雅居然自己撞上来承认。 “是又怎么样?素素是我的妻子,我们做什么都是合法的。” 傅晓雅却怒了,大声的说:“她无耻!居然在部队里就……” 她的脸涨得通红,仿佛说不下去,她只要一想下午在窗外看到的那一幕,脑子里就翻江倒海似的难受,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她喜欢陆铮,因为他跟别的男人都不一样。他总是冷冷的酷酷的,对她多说一个字都吝啬似的,可她偏就喜欢他这副冷漠样,生为司令之女,她天生有种不服输的劲儿,越是难翻的山她越要过去。 她以为陆铮对谁都这副冷漠样儿,在军总的时候也没见他跟别的小护士多说一句话,所以她心里平衡得很,可直到聂素问出现,就一切都不一样了。她没见过陆铮那样热情似火的样子,他们在做那种事,跟普通的夫妻一样,还有肉麻的打情骂俏…… 幻想被打碎了,结果不是失落,却是嫉妒,发疯的嫉妒! 这么多年,她难得主动喜欢一个男人,可这个男人为什么偏偏就结婚了呢?她只觉得是上帝不公,造化弄人,在失落和纠结的折磨中,她给自己找着了一条新的出路——那就是,聂素问配不上他! 这样一想,傅晓雅心里就舒坦多了。起码她也是军人,具备了和他比肩的资格,她是唯一深入狼牙的女军人,是最了解他职业的人。 而那个女人,她什么都不懂,不会明白他的工作的特殊性,也不会知道他执行的任务有多危险,她只能坐在家里干等。 她会慢慢走进陆铮的心灵,安慰他,陪伴他,她相信最后获胜的,一定会是自己! 这样想着,傅晓雅做什么都有种理所当然的底气。 她不依不挠,又贴了上去,媚眼如丝:“顾队长的提议,我已经接受了。相信你也不会违抗上级的,我们很快就会是一对,我是你的妻,那么你是不是也……” “胡闹!”陆铮再一次用力甩开她,“你不是我们狼牙的人,顾队长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何况傅晓雅是傅司令的掌上明珠,就算顾淮安愿意,大队长怎么可能同意让她去以身犯险? “不然你们狼牙还找得出第二个女人吗?你也清楚的很,这次任务非得要女人去完成,难道你们来得及去训练第二个女人去完成任务?” 陆铮不语了。 他紧抿着薄唇打量着傅晓雅,仿佛是不认识她。 傅晓雅慢慢的解开常服的领口扣子,露出白皙细致的颈,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细致温婉的,还是热情奔放的?你老婆能做的,我都能做……” 她说着,已经解开了常服的所有扣子,夏季常服只有一件单衬衫,里面就是贴身的内衣。她见陆铮僵在那儿不动,又主动上去帮他解衣扣。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要你负责的。我不是那种纠缠不清的女人,我喜欢你,那是我的事儿。既然现在我扮演你的妻子,那我就会尽好妻子的责任。可你也别忘了你的职责,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就只能是……我的丈夫!” 她说着,手指勾起陆铮的领子,眼里露出一贯的娇纵和霸道。 得不到又如何?起码她能拥有他的时候,他就必须只是她一个人的! 傅晓雅以为自己已经说服了陆铮,她的唇再一次向着陆铮的薄唇吻去,陆铮一动不动,微垂的视线似乎在看着她,可是又没有她的影子,波澜不惊,如同一口古井。 傅晓雅刚要闭上眼睛,忽然“啊”的忍不住痛呼出声。 电光火石之间,陆铮已经扭住她的手,干净利落的将她两手反折至身后,她自己脱到一半的常服衬衫正好卡住了手臂,两手都被袖子绞住不能动弹。 “啊……你干什么!”傅晓雅猛地睁开眼,又惊又怒的瞪着陆铮。 陆铮看也不看她,一言不发的把她扛到床上,将她的衬衫袖子一拉一扯,在她交叉的手腕上绕了一圈,直接给她绑到了行军床的床架上。 “你干什么?再这样我要叫了!” 傅晓雅剧烈的扭动挣扎着,挣得身后床架哐当哐当响,陆铮本来还没这个想法,一听她说要叫,随手捞起她身下床单,团了团塞进她嘴里。 做完这一切,他一脸严肃的说:“傅下士,狼牙的任务都属于国家机密,希望你不要再把它挂在嘴边。介于你现在的情绪太激动,我只好这么做。你在这安静的休息一会儿,很快会有人发现你帮你解开的。” 说完,他一丝不苟的扣好自己的领子,戴上军帽,转身出了这间房。 “呜……呜……”傅晓雅不甘心的咬着嘴里床单,拼命的挣着。 * 初秋的天气还有点闷热,素问洗完澡,天上飘了点细雨丝。 她端着脸盆,加快速度走回去,经过铁丝网边的时候,她的视线无意中瞄过女上尉指给她看的傅晓雅的单间,却被榆树下一个熟悉的男子背影惊得愣住了。 军装男子的身形还是那样颀长挺拔,一手放在领口,另一手插在兜里,似乎很着急,大步的走在雨中。 聂素问抱着脸盆,忽然像傻了一样站在那儿,丝丝冷雨打在她的睫毛上,隔了那么远的距离,模模糊糊,她也不太确定,可是那种心跳猝停的感觉,却不是假的。 不管女上尉怎么说,她也没怀疑过陆铮,只是气恼那个傅晓雅,怎么不知进退!可如今,一波波的阵痛蓦然间向胸臆袭来,她情愿自己是眼花了,看错了,然而却说服不了自己,她看错谁,也不会看错自己老公啊! 远远的望着,在他离开的方向已经看不到他的人了,仍然只是望着,雨水打进眼睛里了也不觉得疼。 良久,她收回视线,转身抱着脸盆继续往自己宿舍走,只是从双肩到手指都在微微的颤抖…… 两个小时前,他们还在一起缠绵不休,她把一切的寂寞和埋怨都压在了心底,只为能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留下的都是开心的回忆,可是,可是……命运为什么要安排她看见这一幕? 让她连难过的心思压都压不住! 她相信陆铮不会背叛她,可她也知道,自己心里这股子难受劲儿不是假的,她不知道怎么去平衡自己的心情,只觉得心如刀绞。 雨下了一阵。大部分女兵都回到宿舍不再出门了,铁丝网内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素问和衣躺在床上,听着屋外雨声,无论怎么也睡不着。 她叹了口气,起身看表,十一点了,姑娘们应该都就寝了吧。她披上雨衣,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门。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地上潮气还很大,视线里有薄薄的一层雾气凝聚在阅兵村的夜空。再过两天,国庆阅兵结束,这里即将人去楼空,恢复一片荒凉宁静。 脚步微止。 她愕然望着眼前熟悉的营房,静悄悄的,是特种部队的地盘。 有执勤的哨兵好奇又警觉的看着她,提着枪问:“哪部分的!” 素问一惊,往后退了一步,正想倒回头回去,那个脸熟的哨兵忽然惊喜了一声:“噢,是你啊,连参谋长带来的。你是我们部队陆铮的媳妇儿吧?” 素问点点头,在营区的探照灯下,她也看清,这个执勤哨兵正是下午带她去陆铮宿舍的巡逻兵。 “这么晚了你还站岗啊,辛苦了。” “不辛苦,习惯了。”哨兵黝黑的脸上散发着真诚的笑容,“你找陆铮吗?他们狼牙的应该还没睡,我去帮你看看?” 她正想说不用,自己就是随便走走,忽然他们身后又走来一人。 傅晓雅怒气冲冲,一个大步一个大步踩在水洼里,发出啪啪啪啪的声音,刚要闯进营房,突然脚步一刹,侧脸转头看向聂素问。 那眼神充满了不明的敌意。 素问有点儿发怔。 虽然她也很讨厌傅晓雅,可用不着在外人面前表现得这么明显吧。 “嫂子,这么晚了还来找陆铮?”傅晓雅的语气充满了讽刺和挑衅。 素问愣愣的看她,半晌,笑了:“我不过睡不着出来散散步,傅军医工作也很忙啊,这么晚了还要到男兵宿舍来?” 言下之意,出现在这不合时宜的,可不止她一个。 傅晓雅提了口气,理直气壮的说:“我和你不一样。” 素问笑笑,也没问她怎么不一样了。要说不一样,她俩的确是很不一样,因为自己绝对没她这么厚脸皮。 那哨兵似乎闻到了浓重的火药味,插进来问了句:“傅军医,这么晚了还过来,找谁我帮你吧。” 显然和傅晓雅也很熟了。 傅晓雅却小姐脾气道:“不用,我自己进去找。” 傅晓雅是狼牙的军医,又是司令的女儿,哨兵也不方便拦。倒是傅晓雅径自闯了两步,又停下来,回过头,定定的瞧着聂素问。 素问本来都打算走了,见傅晓雅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禁也停下来和她对视。 静夜中听见傅晓雅轻轻的哼了一声,突然的冒出一句:“你配不上陆铮。” 非常的直白,甚至鲁莽不礼貌了。 “……噢。”素问耸耸肩,做恍然大悟状,“那你就配的上他?” 傅晓雅倒也没真厚脸皮到点头承认的地步。 “没错,我是你慢你一步。但也只是时机差了点而已,我并不认为自己哪里比你差,所以我总是要为我的人生争一争的。虽然你们木已成舟了,可我却觉得,我比你强。不是容貌气质,而是其他方面。只有我才有和他比肩的能力,你不懂他。相较而言,你还差得远。” 她言语咄咄,神情中透着满满的自信,一点不像个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倒像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小狮子。 聂素问也不甘示弱,抿唇一笑:“可我也没看到你比我强在哪?如果是指耍手段,死缠烂打,那我自愧弗如。” 傅晓雅咬了咬唇瓣,大约是回想起方才在自己房里的屈辱,她狠狠心,大声说:“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我为什么比你强。有些事,你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 她似乎话里有话,说完,就啪嗒啪嗒的朝里跑去。 聂素问伫立原地,惘然。 她是不如傅晓雅,就如此刻,傅晓雅可以光明正大的跑进狼牙的宿舍,她却不可以。 她不知道傅晓雅这么晚了是不是去找陆铮,他们在宿舍会说什么,做什么,她甚至不能过问,因为也许这是任务,会涉及到部队机密。 他在部队做什么她都不清楚,也不能问。他除了名义是她老公,其他的,似乎什么都不属于她。甚至连身体都不完全是她的,因为据说特种兵牺牲了,遗体都不一定带的回来。 素问一个人踩着潮湿的地面又原路返回了宿舍,刚进门,电话就响了起来。 她有气无力的接起来,只是听到听筒里熟悉的喘息声音,就已经脸红心跳的攥紧了听筒。她轻轻的喂了一声,试探性的喊了一声:“陆铮……?” “嗯……”果然是他。低低的磁洌的声音,似乎带着浓浓的鼻音,“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她的心噗通一下跳回了原处。陆铮给她打电话……那就说明傅晓雅没去找他。 她心满意足的抱着电话坐在了床沿,眯起眼睛小声说:“有点睡不着。” 电话里似乎传啦陆铮的轻笑声:“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啊?”素问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几个字刚要问出口,听筒里突然传出一道模糊的女声—— “陆铮,你给我出来!” 尖细锐利的声音,非常的有特点,素问一下子听出是傅晓雅的声音。 握着听筒的五指不自觉的又抓紧了。 “……我没有去找你。外面下雨了,我一直待在房里呢。” “……”电话那边,陆铮似乎陷入了沉默。 接着又传来“啪啪啪啪”的拍门声,还是傅晓雅的声音:“你敢做为什么不敢当?今天你非得给我一个说法!” 陆铮头痛的按住了话筒,抚额。 同宿舍的项前进无奈的耸耸肩,朝他使了个眼色。 陆铮苦笑,只好朝电话里歉疚的说:“素素,对不起,有点事儿,我待会在打给你。” 说完,就是搁下的忙音。 有点事儿? 电话这边的聂素问握着听筒,亦是苦笑。她还能不知道是什么事吗? 一四六,酒后吐真情 更新时间:2013-1-14 20:32:15 本章字数:10485 陆铮说会再打来,这个电话素问一直等到黎明天色泛起了鱼肚白,也没有等她。爱豦穬剧 她枕着硬邦邦的枕头靠在床上,两眼无神,发呆的望着静悄悄的电话,说不出什么心情。 没有打来,也是意料之中吧。 只是这个事实有点那么难让人接受。 特种兵营区,狼牙宿舍也因为一出闹剧,今夜无人入眠。 傅晓雅口口声声说陆铮扒了她的衣服,她以后嫁不出去了,非得让陆铮负责。雪狼小组的,基本都知道陆铮已经结婚了,好几个上回还和他们夫妻一起包过饺子,对聂素问这个尽职的小妻子印象都不错,一致认为他们夫妻是郎才女貌,非常相配。 但不管知不知道聂素问的,却都明眼看出来这傅司令的千金对陆铮的意思了,有的还私下讨论,说陆铮泡妞有本事,搭上首长的女儿了。 这一出好戏直到顾淮安出面才终于停歇。在冷面少校的强硬命令下,大家只得各自回宿舍熄灯就寝。 傅晓雅被单独带到狼牙的办公室,倪况副队长在给她做思想工作。当然,倪况这个嘴笨的,哄不好大小姐,只能陪她说说话,听她发发牢骚,免得她再出去闹一出。 陆铮把顾淮安单独拉到一边,面色沉重,问道:“你怎么把任务泄漏给她了?就她那种大小姐……像是能做卧底的人吗?” 因为是私底下,陆铮也不把顾淮安当上级了,劈头就问出口。 榆树叶子上滑下一滴水珠,夜色静悄悄的,顾淮安从兜里掏出一包红壳特供,翻开盖子往陆铮面前一晃。 部队里抽烟是老兵的特权,新兵得偷着抽,被逮着了就得挨整,所以陆铮早戒了一阵子了。他摆摆手,没敢越距。 顾淮安哼笑了一声,自己叨了一根到嘴里:“有火没?” 不抽烟哪来的火?可陆铮还真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火柴给他点上了。 明灭的火星子在他掌下跳跃,顾淮安深吸了一口,摇头笑:“你小子……” 这个社会,哪里不是人情世故。 顾淮安吸了几口,吐出团烟圈,说:“这事我也不瞒你,任务都要上报上级批准的,瞒的了小妮子,也瞒不了首长啊。” “那也不可能是首长让她来掺和的。”陆铮觉得荒谬。 顾淮安笑了:“首长事儿忙着呢,哪有空管她。你信不信,他们父女,一年到头能见着面的次数用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那……” “这丫头什么事都是跟他老爹的生活秘书汇报,这事儿,也是傅司令的秘书来找大队长说的。” 顾淮安早瞧见陆铮云里雾里的表情,他戳戳自己肩头军衔上那一颗小星:“首长的秘书,那也是咱军区的总后参谋长,四颗星,跟大队长一个级别的。” 陆铮恍然大悟了。他直挠头:“那也不能走后门就把咱这任务给毁了吧?你知道这次任务有多危险的,她潜入敌后,时刻会有生命危险!” “不然干嘛要你扮她丈夫?说白了不就是为了方便保护她呗。”顾淮安掸了掸烟灰,“你可别小看那小妮子,脾气是惯了点,她在军事学校的成绩,可不比任何一个女兵差。是首长夫人心疼女儿,舍不得她到一线部队去吃苦,才把她安排到后勤医疗队去当了军医。真要打起来,她一个人解决俩毒贩,不成问题。” 陆铮看顾淮安说得这么笃定,倒也不敢小看傅晓雅的实力。 只是,素素那边…… 眼看着顾淮安手里的烟也抽到了底,他叹了口气说:“傅晓雅这次行动,她是去定了,至于你,我只是推荐你去,去不去还由你自己决定。谭晓林这个贩毒集团,我部与他交手多次了,我们这些老鸟是出不了面的,一出去就得被认出来,只能从你们今年进来的这批新人里挑选合适的人选。情报工作在缉毒行动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这要求情报人员不仅要有出色的作战能力,还得有这个——” 他指指自己的脑子:“你让项前进那家伙去,保不准他自己说漏嘴就把咱们的行动都泄漏了。我认为你是最佳的人选,但也有顾虑,毕竟你是成了家的人,毒贩的报复是疯狂和不计后果的,一旦你的身份暴露,不仅自身难保,还会牵连到你的家人。这次的行动,我不勉强你参加,你可以自己好好考虑。” 顾淮安说完,把烟蒂扔在脚下,踩了踩。 陆铮独留在老榆树下,怅然失神。 * 聂素问郁闷纠结了一整晚,凌晨四点,稍有点睡意的时候,女兵方队的集合号角准时吹响了。 她悲愤欲绝的蒙紧了头上的被子。 天边漆黑,被惊醒的女兵们如同受惊的兔子,迅速坐起,穿衣,下床,穿鞋,携行具,头盔,武装带……时间紧迫,每一个人都面色严肃,动作井井有条。 女兵起的比男兵还要早。因为她们多了一项化妆的任务。盥洗过后,她们中的化妆能手就站在队伍排头,一队女兵挨个排队等待化妆。 一切都按照阅兵当天的章程预演,连士兵们的心都一样紧张激动着。 等女兵们集合去了食堂早餐,聂素问才终于安静下来得以小憩一会。却也睡不安稳。 很快,操场上就传来整齐划一的操练口号。头发蓬乱睡眼惺忪的聂素问盯着天花板,心想,反正也最后一天了,明天就是十一,要全体正式离开这阅兵村了,她还是起来再四处逛逛吧。 她没再去特种兵方阵,就坐在女兵训练营旁的沙地上,拖着下巴看这些军中玫瑰们操练。女兵们练了多久,她就看了多久,和她们一起曝晒在烈日下。 中间休息时,女兵也没把她当外人,一起坐在沙地里喝水聊天。 话题不知不觉就转到男人身上。 “听说昨晚特种兵营区可热闹了!” “怎么啦?” “……咱们的傅军医,跑到狼牙的宿舍去了,说他们中间一人脱了她的衣服,要找人负责呢!” “哈,这么劲爆?真的假的啊?” “骗你干吗,就是大伙儿都喜欢的那个姓陆的新兵……” 噗—— 聂素问嘴里的一口水喷了出去。 “小聂同志,你怎么啦?” “咳咳……没事,你们继续说,我就是呛着了。”聂素问欲哭无泪。 “对了,小聂同志,你爱人是哪个单位的?” “他……”素问垂头丧气,犹豫着要不要坦白,忽然坐她面前的女兵僵直了腰,抬起手指朝她背后戳了戳,然后所有的女兵都停止了闲话,一起仰起头,朝她身后看去。 素问莫名的回头,映入眼帘的,正是她们谈话的男主角——陆铮。 他依旧是清俊冷漠,在正午刺眼的阳光下,独身一人来到女兵方阵,挺拔修长的身影宛如青松白杨,引人注目。 素问被太阳刺得眯起了眼,陆铮看着她,然后冲她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这一笑不要紧,素问听见身边的女兵都发出了轻微的类似“哇”的感叹。 陆铮冲她眨眨眼,淡淡的笑里含了一丝暖意,伸出手指几不可察的做了个手势,然后就静静的站在远处,等着。 素问看懂了他的意思。他在叫她过去。 聂素问环视周围已经呆了的女兵,再看看陆铮,权衡再三,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站起身,朝他走了过去。 陆铮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素问别扭的晃悠着手臂,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拿眼睛瞪他:“你来这干什么?” 他习惯性的伸出一手,因为身高的差距,轻而易举的放在她头顶上摸了摸:“昨晚后来没给你打电话,是不是生气了?” “……我才没那么容易生气。”素问口不对心的答着,微微的歪过了头,隐藏着的嘴角却扬了起来。 左边,右边,后边。坐着的女兵统统睁大了眼睛,被这一幕刺瞎了双眼。 众目睽睽之下,陆铮拉过素问的一只手,用力的把她抱进怀中:“放心吧,老婆。顾队长说阅兵完了放我一天假,等咱们回家再慢慢补偿你。” 暧昧,引人遐思的话语,被他说得这么明目张胆,几乎周围一圈的女兵们都听见了他们夫妻俩的悄悄话。女兵也是女人,八卦的大旗很快被她们扛起,以光速在方圆几里的方针内扩散,扩散,再扩散…… 很快,聂素问就成了女兵方阵的公敌。 “小聂同志,你能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吗?我们这么的相信你,把你当亲姐妹,你居然这么骗我们……” “没有啊,我说了我已婚了……”她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陆铮,可陆铮只管抱着她笑,她又看看闻讯赶来的医疗队女上尉同志,“上尉同志,你要帮我做证啊,我说过我爱人是特种兵的!” “可你没说你爱人就是——他!我拿照片给你看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女上尉也怒了,碎了一地的玻璃心啊。 某人不仅不拯救她,还挺得瑟:“我老婆这两天承蒙各位照顾,给大家添麻烦了。” 柔柔的语气,顿时又把那一地玻璃心给粘起来了。 气得聂素问直磨牙,怒瞪着陆铮:你才是那个最大的麻烦!你没来之前明明一切都好好的! * 陆铮走后,聂素问当然被女兵们“狠狠的”收拾了,一群女兵把她按在地上挠痒痒,害她不知喊了多少声姐姐。 短短的两天相处,她与这些直爽的女兵们倒也生出了感情,国庆那天,她和女兵们一起凌晨四点三十分就起床,看着她们整装,列队,聂素问觉得眼睛里热热的。不知是谁默叹了一声,其他的女兵都非常默契的不作声,气氛紧张却透着淡淡的留恋和不舍。 五点三十分,十四个参阅的徒步方队在机场跑道上集合完毕,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东方泛起鱼肚白。 大巴驶来,将他们一批批拉向前往受阅的天安门,长安街。 祖国华诞的盛况,自不必多说。 阅兵式结束后,狼牙的其他队员前往北京军区的特种兵营地,参观学习一天。而顾队长遵守约定,国庆当晚就放陆铮离队回家,所以陆铮就留在北京家中堂而皇之的休假一天。 电视里,许多台还在滚动重播着今天上午的阅兵盛况,尽管特种兵方阵走过时,只有一个镜头飞扫而过,聂素问还是不厌其烦的抓着遥控器,一个台一个台的换过去,只为反复多看几遍这个画面。 每当看到陆铮的英姿从画面上一扫而过时,她总会会心一笑,仿佛已经是天大的喜悦。 以为陆铮要明天才能回来,所以她一个人就拆了几包零食,打电话叫外卖就随便对付了晚餐。 门铃响的时候她还在往嘴里塞杏仁,以为是她的外卖到了,从沙发里跳起来拖长了音调喊:“来了——” 她拍掉手上的杏仁碎屑开门,门口站着的高大身影,在看到她时猛然的站直,伸手就迎面抱住了门内的她! “啊……!”聂素问糊里糊涂被人抱了个满怀,扑面而来的熟悉气息让她惊呼的声音也不自觉的放轻了尾音。 越来越紧的怀抱,越来越令人窒息的气息,还有越来越松不开的……他。 陆铮。 “我回来了。”他把下巴埋在她温暖柔腻的颈子里,低低的说,呼出的气体濡湿了她颈部的皮肤。 “欢迎回家。”她也踮起脚,把双手伸至他身后,牢牢的抱住了他的腰。 陆铮抬起她的下巴,深深的吮吻,舌尖刷过她的上颚,啧啧道:“好香,是杏仁的味道。” 素问调皮的舔舔嘴唇。 * 他的拖鞋一直都摆在原位,素问帮他把脱下来的军装扔进洗衣机里,拿来便服给他换上,陆铮一进屋,就看见电视上在播放的阅兵仪式,不禁轻笑。 “这有什么好看的,我记得你以前从不看新闻。” 素问随手把茶几上扔得凌乱的杏仁薯片收拾起来,给他倒了杯茶,说:“没办法啊,电视上到处都在播这个,想不看都不行。” 真正的外卖送到了,陆铮去付了钱,拿进来一看,都是速食食品,一边帮她拆封一边教育她:“你以后少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 正说着,他手机就响了,陆铮一看号码:“顾队长。”说着当着素问的面就接起了电话。 他脸上自如的笑容在听到电话里声音的同时收敛了起来。 素问与他的距离不远,自然也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女人声音,自然不可能是顾队长。 陆铮的神色一滞,不由自主的走到阳台上。 素问在屋里看着他的背影,方才的温馨暖意似乎荡然无存,她头一次觉得陆铮的背影,让人看着那么的冷漠,生硬。 沉寂如黑夜的冷! 他讲了很久的电话,由始至终维持着一成不变的站姿和冰冷表情。 甚至在挂线转过身来面对她时,还没来得及调整表情。 他开口不多,多半都在沉思,手指时而在阳台封闭玻璃上轻叩,缓慢而有节奏——素问以前并不知道他有这个习惯! …… …… …… 等他回来,素问早已把外卖袋都解开,分装好盘了,就等着他一起享用。 陆铮主动向她解释:“傅军医用了顾队长的手机。他们在簋街聚餐,叫我过去。” “哦。”素问随手把吸管插进奶茶,却因为没控制好力量,吸管折了,奶茶封口却没扎破。 “别吃这些了,跟我一起去吧。”陆铮顺手帮她把吃的都收拾起来。 “你们聚餐,可以带我吗?”素问感到疑问,既是傅晓雅打来的,那一定不想见到她吧。 陆铮伸手揉揉她的头发:“你是我的家属,当然可以去。” “……” 他看一眼手表,催促她:“进去换衣服吧,别让他们等太久。” * 初秋的夜晚,微有凉意,冷月透过树杈,落在两人的肩上,染上一身的清辉。 陆铮看看素问身上穿的那条无袖连衣裙,无声的脱下衬衫,给她披在肩上。而他自己,只穿了一件单T恤。 素问想说反正才走出没多久,要不她回去加件外套吧,一回头,手已经被他牵住。他的手心干燥温暖,颀长的手指握着她的,力度适中,却让她怎么也挣不脱。 他的眼神仿佛带着魔力,有一种情人间惑人心跳的亲昵,刹那间就让她有了微醺的感觉,想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我和傅军医的事,不像他们传的那样。” 陆铮紧握着她的手,轻咳了下说道。 素问低着头,看两人的影子并排被月光拉得疏长,哼咛了一声:“我又没说你们怎样。” 陆铮悠悠叹息,伸手捏捏她的脸颊:“你就是煮熟的鸭子,嘴硬。刚才电话一来,小脸都拉下去了。” “……” 硬有什么用,还不是让人家煮熟了! 她有点赌气的说:“放心,我绝对不会胡思乱想的以为你把傅军医的衣服给脱了。” 明知道她说的是反话,他还变本加厉,云淡风轻的说:“老婆你也放心,我想脱的,只有你的衣服。” 要不是手被他紧紧拖着,聂素问真想随手抓起什么去砸他的头,对他大吼:“你给我去死!” 因为住的近,两个人也没打车,一路散步,走走闹闹,一会儿也就到了。 大排档里,一眼就认出最显眼的那一桌,二十几人都是穿军装,坐姿笔直,陆铮和素问都穿的是便装,挤进去格外显眼。素问几次想抽出手,都没有成功,被陆铮拉着在身边坐下了。 部队有禁酒令,队员们没敢开白酒,要了几十瓶啤酒。啤酒喝了不会误事,顾队长放下话来:今天在外,可以特许一晚不守规矩,所有吃喝,他自掏腰包! 大伙儿一声吆喝,抡圆了胳膊放开的吃。 顾淮安打量一番披在素问肩上的陆铮的衬衫,冲陆铮眨眨眼:“呦,搞定了?!” 陆铮回之以“明知故问”的眼神。 众人顿悟! 原来顾队长给陆铮放假一天是让他回家给老婆赔礼请罪的! 顿时无数道视线从聂素身上转到傅晓雅身上。 傅晓雅一直在低头看菜单,素问努力想去看请她的表情,可她始终低着头,让素问无法窥见她低垂的睫毛后隐藏着什么。是愤怒,还是不屑? 素问忽然不想知道了。 因为坐在身边的人正紧紧抓着她的手。 麻小很快上来了。这季节吃麻小的人多,几乎每桌都吃了一盆的红壳,特种兵们更是一手抓一个,吃得满嘴麻辣,嘶嘶的大口喝水。 素问戴着手套剥得慢,虾须把她从白的手指都扎红了。陆铮鄙视的看她一眼,夺过她手里虾,干脆利落的把皮剥了放在她碗里。 “别剥了,你那速度,剥完一只别人都吃完一盆了。你就只负责吃吧。” 喝到一半,大家都忘了形,顾淮安不知什么时候举着酒瓶晃到素问面前:“弟妹……哥必须敬你一杯!我干了,你随意。” 说完,就扬起啤酒瓶,对瓶口灌下去,地道北方男人的豪爽。 其实素问知道顾淮安跟陆铮一样是军区大院里长大的,现在他人就在北京,他给陆铮放了一天假,自己却绝口不提回家。 素问自然不能薄顾队长的面子,但她也不会喝酒,于是用一次性杯子倒了一杯,闭上眼一口气喝进去。 素问把空空的酒杯往他面前一放。 顾淮安立直了腰,一脸得意。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重重拍她的肩:“哥太佩服你了,哥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女人能搞定陆铮!” 是他搞定我的,好不好? 素问揉揉有点发晕的头。她就一杯倒的酒量。 “我运气好吧。” 说完,就看见对面的傅晓雅哀怨的灌了一口闷酒。 “我告诉你个秘密。”顾淮安喝了酒,就像开了话匣子,“陆铮第一次执行任务,按照队里规矩,每个人都要写一封遗书,锁在抽屉里,如果发生意外,就由部队将遗书转交给亲属。大家都回去写了,就陆铮一个人站在原地不动。我问他:‘你为什么不写?’他说:‘因为他不会死。’我笑:‘生死有命,连我都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什么时候就挂了。’他说,如果他死了,他宁愿你什么都不知道,也看不到那封遗书。因为不管是你追着他去了,还是一辈子活在对他的思念中,他都不会原谅自己……如果他不在了,他宁愿你忘记他。” 素问听着听着,不知不觉自己又打开一瓶啤酒,把杯子倒满。她的手颤个不停,白色的酒沫漫出来。 恰好这时陆铮回来,问她:“在说什么?” 她没回答,举起杯子,仰头灌了下去。冰冷甘苦的啤酒刮过味蕾,喉咙……含着一滴苦涩的眼泪,咽下。 记得在报纸上看过这样一则新闻,一个年轻男人爱上了比他大十岁的寡妇,为了躲开村民们的流言蜚语,他带着妻子隐居进了深山,妻子腿脚不便,他便夜以继日,在山中凿出了五千多个石阶,方便妻子行走。 你可能没有遇到过天长地久的爱情,但别否认这个世上有这种爱情。 你可以选择在宝马里哭泣,也可以选择抱着柴米油盐坐在他的自行车上,和他一起笑着憧憬未来。 你可以选择一个能带你出入高级餐厅的他,也可以选择一个愿意把最后一个麻小剥了皮放在你碗中的他。 相信生活,还是相信爱情。 只取决于你的选择,和你是否能坚守自己的选择。 顾淮安今晚的话好像格外的多,滔滔不绝。 他说:“好色是男人的天性,男人都喜欢美女,美好的事物谁不喜欢?可是张柏芝再漂亮也只能过过眼,真正想娶回家的,还是那个陪你哭过,笑过的女人……给我十个美女,我也不换我的那个她……美女遍地都是,老婆就一个,丢了就没了……” 聂素问一阵乱点头:“顾队,你啥时遇到你的那个她了啊?” 顾淮安又说:“我认识陆铮也算十几年了,虽然原来不熟,可我从没见他花心,见一个爱一个,这你心里应该有数的。” 素问猜他喝多了,于是他说什么她就点头:“我知道。” 顾淮安却一直摇头:“你不知道。男人有时候啊,有许多逼不得已,关键看你相不相信他……说起来,他跟什么女军医的,说的话还没有跟我说得多呢,我们一块洗过澡,抽过烟,睡过觉……”他停了停,嘲弄的看了一眼傅晓雅的方向:“难道他喜欢我?!我们有一腿!?” “……”聂素问啼笑皆非。 “有时候,看男人别看表面,别信他说什么,更别信别人说什么。”他说,“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他可能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只希望……他爱的那个人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 …… …… 那晚最后聂素问喝多了。 她酒量不行,酒品也不咋地,陆铮过来的时候,她还在那儿傻笑,端着酒杯说:“顾队,我发现你说的话简直就是真理!来,咱俩再干一个!” 陆铮一挥手,抢走她手里就被,微怒的脸瞪了眼顾淮安:“她不会喝酒你灌她干什么?” 素问眨着模糊的眼,陆铮英俊的脸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晃来晃去,最后晃得她头一晕,就倒进了他怀里。 “你回来啦?”她傻笑着,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喃喃道,“听说你和顾队长一块洗过澡,睡过觉?……呜呜,你个招蜂引蝶的,连男人都不放过……” 陆铮的脸霎时变得很绿。 他没搭理她,随手又撬开两瓶啤酒,往桌上一磕,指着顾淮安:“丫的,你死定了!” 后来的事,聂素问就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顾队长似乎喝多了,趴在桌上起不来了。聂素问执迷不悔的摇他:“顾队,你起来呗,咱俩再喝两杯。” 项前进把他架起来,他冲到路边就吐起来。 陆铮把醉得不醒人事的素问夹在腋下,跟战友们告别。然后上了出租车。 不安分的聂素问当着司机师傅的面,在陆铮腿上蹭起来,小手扒拉着他的领子:“你是不是喜欢脱人衣服,没关系,我给你脱呗……” 陆铮一路上都没说话,估计还烦着,一巴掌拍开她作乱的小手。 那开车的司机闷声笑了:“兄弟,女朋友喝多了?” 陆铮不语,算是默认了。 没一会,聂素问又闹起来:“看男人不能看表面,来,让我看看你里面,是不是也表里如一……” “我要为你解扣子,一颗一颗为你解……” “我要为你脱下军装,脱下一身神圣庄严……” 他终于忍无可忍了:“你给我闭嘴!” 聂素问呜了一声,差点哭出来:“君子坦荡荡——小人藏JJ!” 说完,就要去把他藏着的某样东西给扒出来。 …… …… …… 诸如此类,丢脸的聂素问事后想想都想刨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最后一段记忆,最模糊…… 她依稀记得陆铮把她带回家,摔在床上,然后他疯狂的撕扯她的衣服,她也撕扯他的衣服…… 他疯狂的啃咬她的颈项,胸口,大腿,她也反咬他的肩膀,手臂,肋骨…… 她抱着他的脖子痛哭流涕:“你千万不要死……我不许你死……” 他在一阵怔愣之后,疯狂的冲进她的身体…… 记忆的片段被酒精冲散得七零八落,唯独留给她一身的凌乱,酸痛不堪。 宿醉加纵欲的后果,可想而知。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聂素问整个人瘫在床上,如同被人抽筋扒皮了,除了浑身酸疼手脚无力外,还头痛欲裂,肠抽胃疼。总之,整个人像被人大卸八块了似的。 洗漱清爽过后,换上干净军装的陆铮站在她面前,递给她一杯茶。 素问抿了口,又酸又苦,不禁皱了眉:“什么呀,这么难喝。” “解酒茶,融了止疼片在里面。”他坐下来,手掌温柔的插进她颈后的长发,哄孩子一样轻轻的拍了拍,“乖,喝下去会好受一点。” 素问一咬牙,咕咚咕咚一口吞下去。 被他这样温柔的看着,别说喝苦茶,喝砒霜都不带眨眼的。 她看他重新穿上军装,就知道他差不多要走了,抬头问他:“什么时候了?” “下午五点了。小懒猪,你可真能睡。”他无奈的笑笑,俯身亲吻掉她嘴角的茶渍。 “……” 离别就在眼前,素问吸了口气,无限惆怅,却不知说些什么。 那之后,她又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才下床,连陆铮走的时候,都没能下床送他。 对此,聂素问悲痛欲绝。 陆某人却似乎很满意。 从此,她得出结论——喝酒伤身!非常非常的伤! 一四七,前往狼牙基地 更新时间:2013-1-16 0:54:00 本章字数:7206 很久很久以后,聂素问再次回想起那个旖旎热闹的夜晚,顾淮安对她说过的话,突然明白,真正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是顾队长。爱豦穬剧、 而她若能早听明白顾队长的话,也许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令她后悔莫及的事。 国庆过后不久,就是中秋。 冯湛打电话,请她留在北京陪委员长过节。素问便推迟了返校日期。 中秋节,连陆文漪那样的大忙人都可以停下来歇息一天,陆铮却没有时间回家。终究是难人月两团圆。 趁着休息,她把自己的小窝又里里外外大扫除了一遍,然后去杏花楼提了几盒月饼回来,向茹,陆文漪,冯湛那里,都必不可免。 经过门卫的时候,看门的大叔正好和她相熟,笑着打了招呼,对她说:“聂小姐,下午有当兵的来找你,你不在家,他在楼下等了好一会呢。” 素问猛的一下停住脚步,一时间头脑发懵。 “谁?……谁找我?” 当兵的,她下意识就想到陆铮。 可她搬过来后,陆铮总共没来过几次,门卫大叔哪认识谁是她老公。 “你快去看看吧,这会应该还没走呢。” “嗳——” 素问应了声,起初还是平缓的步行,没走两步就加大了步子,后来干脆小跑起来。 看到站在她楼下的那抹绿色军装,她感觉到胸臆间涨满溢出的喜悦,这是陆铮给她的惊喜么? 近了,更近了……那抹军绿色仿佛听到她的脚步声,转过头来。 然后,聂素问眼里的神采迅速的黯淡下来,跑得欢快的双腿也像是瞬间被灌了铅似的渐渐慢了下来。 对面的军人看到她,眼里却透过惊喜,疾步迎上前,啪的一下向她敬了个军礼,铿锵说道:“弟妹,过年好!” 聂素问整个措手不及,她还记得项前进,身材特别壮,人高马大的河北小伙子,跟陆铮睡上下床的,上回包饺子他一人包了二百多个,独占鳌头。 素问抓紧了衣摆,笑笑说:“项前进同志,你不待在部队怎么到这来了?” 项前进摸摸后脑勺,脸上露出憨厚耿直的笑:“本来该陆儿来的,不过他执行任务去了,顾队长让我一定把这节日的问候带到。” “任务?什么任务?”素问本能的问道。 项前进说完脸色就变了一变,他哼哈了一句,赶紧支支吾吾的圆谎:“那啥……也没啥……哎呀,弟妹啊,你就别问了,我也说不好。” 素问想想,笑了:“怪我多嘴。我也知道你们那的一点芝麻绿豆都是国家机密,是我不该问的。” 项前进听她这么说就更难受了,他神神秘秘,挤眉弄眼的,看了看四周,然后小声说:“不是弟妹我把你当外人,这个……真不能说。”他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素问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总之,谢谢你,也帮我谢谢顾队长。”虽然见不着陆铮,可能见到他部队上的人,素问也觉得心满意足了。 “弟妹,这是不对发给军嫂的过节费和慰问品,我来市区办事,正好就给你捎过来了。”项前进把一个红包塞进素问手里,然后把一箱苹果两桶油,还有大米什么的都给搬了起来。 聂素问连连摆手:“嗳,项同志,你把东西带回去给部队就好了,我这儿什么都不缺!” “那可不行,每个军嫂都有的。我可不敢违背了顾队长的意思。”说完就把米袋扛在肩上,另一手拎起两桶油,“走,我帮你扛上去。” 素问看他态度坚决,又是大老远跑来的,只能抱起剩下的苹果,腾出一只手帮他按了电梯。这么些东西她一个女人可真得弄半天。 到了门口,项前进卸下东西就要走,素问留他,说:“我正好买了菜,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 “不了,我还得赶回部队。” “急什么啊,不差这一顿饭的时间,你顾队长在十万八千里外呢,你留下来吃顿饭他不会有意见的。” 项前进都急了:“弟妹,真不行,我还有任务在身……”他说得含含糊糊,素问见挽留不住,就放他走了。 项前进下了电梯,没一会儿,小区里远远的出现一个绿色的身影,渐渐融进绿化带里,消失不见了。 素问坐在家里,看着这些属于军嫂的慰问品,还有些不太习惯。她想起当初在医院里遇到曹排爱人的时候,她看见自己和陆铮的心情,大概就和自己此刻看到项前进的心情一样。因为太过于思念丈夫,只要是跟他有一点点关系的人和事,都足以让自己开心好半天。 想到这,素问不禁就想起活泼可爱的曹嘉铭小朋友,快到中秋了,小家伙肯定也特别思念爸爸吧。 素问随手提起一盒月饼,又在楼下买了点水果,打车过去。 中秋节小朋友的学校也放假三天,素问刚走到楼下,就看到嘉铭小朋友红着脸,在提一桶油。看来军嫂的福利也送到这儿来了。 素问走过去,帮他拖了一把,小嘉铭惊讶的回过头,叫她:“解放军阿姨——!” 素问笑眯眯的摸了摸他的头:“阿姨不是解放军,阿姨的老公才是解放军。” 正说着,嘉铭的妈妈也过来了,她手里也提了一袋米。素问赶紧过去帮手,嘉铭妈妈特别不好意思:“你看你来了我都没招呼你,还让你帮忙干苦力。” 素问笑笑:“我反正也是闲着。”要不是有项前进帮她,估计她也得向嘉铭妈妈这样来回搬好几趟。 在素问的帮忙下,部队的慰问品很快都被搬上了楼。 嘉铭妈妈给她倒了杯水,坐下来陪她聊天:“你爱人中秋节也回不来了吗?” 素问苦笑着摇摇头:“说是去执行任务了。他们特种部队,什么都神神秘秘的,问也不给问,都不知道去干什么了。以为从藏边调回内地,能多见几面,反而是更难了。” 嘉铭妈妈同情的看着她:“我跟老曹八九年的婚姻了,见不见也就那样,都习惯了。这几年要不是有嘉铭在身边陪着我,我恐怕也熬不下去。” 她说着看了眼正在啃苹果的嘉铭,深思了一会,小声问素问:“你们就没打算要个孩子吗?你们小夫妻,新婚燕尔的,跟我们不同,现在就长时间这样分隔两地的,以后想要个孩子都难。你想想,如果有个孩子在身边陪着你,可能会好很多。” 素问一愣。 除了之前在藏边的时候,陆铮有次随口提到要孩子的事,他俩几乎没正经讨论过。在其他家庭,这件事大概都是被当作夫妻生活的一项议程来安排的吧。之前那次他俩都没经验,孩子来得突然,他们也是临时匆匆忙忙决定结婚,可她没能好好保护宝宝,就那样失去了一次做母亲的机会。 之后她就对怀孕有种后怕。生怕自己会再一次保护不好宝宝。 而且说起来,她和陆铮也还算年轻,各自有各自的事业,的确不急着要孩子。 中秋节这天,冯湛早早的就打电话过来,约好了时间,派司机开车来接她。素问把项前进拿来的东西,还有自己买的月饼礼盒都塞满了后备箱,结果下车的时候,司机在院子里帮她搬了好半天。 正好陆文漪和隔壁院的一位邻居同时坐车回来,一下车,就看见聂素问猫着腰在那忙活,不由问:“素素,干什么呢?” 素问直起身,擦了把汗说:“妈,过节好。这是陆铮部队上给送的中秋节慰问金,还有这些,是我和陆铮的一点心意,希望您能过个开心的好节。” 她说着,把项前进昨天给自己的红包,连同自己昨晚上封好的准备孝敬长辈的红包,放在一起递了出去。 陆文漪看看她,没说话,跟她一块回来的邻居刚要进来,见到这一幕,停下来笑着说:“委员长,好福气啊,你这外甥媳妇比亲媳妇还孝顺啊。” 陆文漪即便没什么表情,但难掩的骄傲还是挂在了嘴角,笑着把红包推回去:“拿回去,你们小辈挣点钱也不容易,好好攒着,以后过日子用。” 素问执意塞给她:“妈,我们有钱,您就放心吧。这点钱虽然不多,就图个喜庆,现在都流行送红包,妈您也就赶个时髦吧。” 直到陆文漪把红包收下了,她才说:“妈,您先进去吧。我把陆铮部队发的东西给搬进去。” 冯湛站在门口探着头朝院子里看,脸上挂着全是满意的喜笑,陆文漪瞧见了,远远的瞪他一眼:还不帮忙? 冯湛一下子明白过来,灰溜溜跑过来说:“小聂,你进去休息休息吃点水果,这里我来吧。” 今天陆家的佣人可再没“临时有事”请假了,聂素问一进客厅,就闻见香喷喷的豉汁蒸排骨的味道:“哇,好香,我最喜欢吃排骨了。” 陆文漪嗔怪却怜爱的看她一眼:“馋丫头,今天让你尝尝地道的粤菜味道。” 俗话说的好,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陆家和聂素问之间有过多少过节和不愉快,也在慢慢的相处中融化了,陆文漪现在觉得,自己虽然孤身一人,但膝下有外甥孝顺,还有比亲媳妇还亲的外甥媳妇陪自己吃饭过节,已经很满足了。 吃完饭,素问坐在沙发里陪陆文漪看电视,手里剥着橙。 因为是过节,自然会想念不在身边的家人,陆文漪问起陆铮,素问只说不太清楚,好像在执行任务。 陆文漪接过素问递来的橙,意味深长的对她说:“他不能回来,你可以去看他。有时候女孩子主动一点不是坏事。” “……”素问剥橙的手停下来,不明白陆文漪的意思。 “你们俩现在见面机会少,在一起的时候,都做那个……防御措施吗?还是吃药?” 陆文漪直白的话问得素问脸上一阵发烫。 她吞吞吐吐半天,才嗫嚅着回答:“有时候……做措施,有时候就忘了……没吃药。” 陆文漪听了似乎松了口气:“不要吃那种药,对身体不好的。上回我问你们,陆铮说你刚流产不满一年,身体不适和要孩子,现在算算一年也差不多了,你们现在见面机会少,你更要抓紧一点,有了就要,千万别顾虑这个顾虑那个。” 陆文漪的想法很简单,一来是老人家都有的抱孙心切,二来她指望着有了孩子以后,陆铮能顾顾家,起码多了个要挂心的人,出任务的时候不会再那么博命,让自己受伤。 素问没想到两天之内,接连的被提起孩子的事,她自己还没有心理准备。 陆文漪又老生常谈起随军的事,随军就可以经常看见陆铮,这么想想,似乎也不错。傅晓雅是军人,就能名正言顺的每天跟陆铮在一起,她每次一想起这个事实,就觉得心里硌着块什么东西,老不舒服。 素问在陆宅一直待到晚上才回去。走出陆家大院儿,抬头就看见十五的月亮,像一盏银盘,大而饱满。 她不禁放慢了脚步,不知此刻的陆铮会在做什么。 是披着一身的银辉在野地里隐藏潜伏,还是已经结束任务回到部队,和战友们联欢? 有没有吃到月饼,有没有……有没有想念你的素素? 我很想你。 中秋快乐。 我的陆铮。 手机忽然在口袋里震起来,仿佛心电感应似的,黑暗中屏幕上闪着一行短信:“中秋快乐。对不起,不能陪你过节。我的素素。” 眼眶蓦的一热,一滴热泪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涌出来。她望着渐渐昏暗下去的屏幕,忍不住捂嘴哽咽起来。 “陆铮……陆铮……” 坐在车上,素问还是一直发愣般的盯着手机,屏幕一次一次在指尖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她像是看不够似的,盯着那条短信一直的看。 是一条陌生的号码。她没有回拨,也没有回复这条短信。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手机再一次嗡嗡嗡的震动了起来。 这一次是来电了。依旧是陌生号码。 她有点震惊的接起了电话。 “喂……”颤抖的手指泄漏了她的一丝期待。 “我是顾淮安。聂素问同志,你可能需要立刻来一趟狼牙特种大队。” 期望还没来得及变成失望,素问立刻就被顾淮安严肃郑重的语气吓住了。 “怎么了?是不是陆铮……” 她心里晃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没错,是关于陆铮的事。” “他怎么了……!?”素问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顾淮安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吓到了她,忙放松了语气安慰道:“你放心,陆铮他很好,不是他出事了。是他原来部队的排长。” “……曹排?”素问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 “是的,不知道陆铮从哪里听说的。消息刚传到大队,隆子县边防连的一排长在抢救藏民财产时不幸遭遇雪崩,被大雪埋在了深山里。” 素问发出“啊”的一声低呼,然后久久的陷入了沉默里。 曹排……那个有着钢铁意志的男人,那个因为被照明弹灼伤眼睛而失去成为一名狙击手的机会的男人,那个在边防连依旧能吃苦耐劳发扬军人精神的男人,为何会获得这样的下场? 她不禁想到前天才刚刚见过的嘉铭妈妈还有小嘉铭,在说起边关的丈夫时那落寞无奈的表情,还有小家伙对爸爸的思念。她的心像是裂开了一道血口子,无言的伤痛慢慢扩散开。不知何时,泪水已滚滚而下。 她与曹排的相处时间不多,但记忆里他一直是嘴上骂着孬兵,可打心眼里比谁都疼爱他收下的每一个兵的。他也是自己和陆铮的军中婚礼的见证人之一…… 电话里,顾淮安的声音也非常沉重:“他是陆铮的第一个排长,对陆铮的影响很大。陆铮从听到这个消息起,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没出来过。我很担心他,不怕告诉你,他现在正在执行一个非常高危的任务,我很担心这件事会影响他的作战情绪,造成不可弥补的错误。” 素问含着眼泪点头:“我知道。” 顾淮安叹了口气:“这种时候,只有你能走近他身边。我希望你能来一趟部队,好好劝一劝他,让他走出阴霾。毕竟……人已经不在了,他怎么难过也改变不了什么。” 素问明白他说的道理,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难过。连她这个只和曹排见过几次面的人,都觉得深切的遗憾,更别说陆铮了。她从陆铮的言语中可以感受到他对这个排长有多么崇敬。何况素问心里还挂念着另外两个人,曹排的妻子和小嘉铭。 “顾队长,我可以问你个事吗?像曹排这样牺牲的,算不算烈士,他的家属可以享受烈士遗孤的待遇吗?” 顾淮安怔了怔:“他是为人民牺牲的,按照部队规定,是可以享受烈士待遇。不过藏边的条件恶劣,可能连追悼会都……” 他没有说下去,但素问已经都明白了。 她闭了闭眼:“我知道了。那我要怎么去狼牙?” “明早八点,部队会有车去接你。你今晚收拾一下,带上简单的行李即可。” 挂上电话,聂素问心中仍然一痛。 第二天早上,北京军区的人派车来接她,将她送到车站后,把行李和一张开往南宁的火车票交到她手中。 考虑到她是女孩子,车票给她买的是软卧,聂素问第一次坐这么长时间的火车。列车在铁轨上颠簸了将近三十个小时,到站时她几乎头晕眼花,双脚发软。 呼吸着车站里的清新空气,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让她有一瞬间的迷茫。可迷雾很快消散,想着不久后就可以见到陆铮,她拉起行李,再次加快了脚步。 她按照那位送她上火车的士兵吩咐,在南宁火车站又转了趟车,几个小时后,列车停在稍显荒凉的小车站,当地的驻守部队早已派人来接她,上车后素问才得知,从这里到狼牙的驻训基地,还有将近七八个小时的车程。来接她的士兵建议她留下来吃顿饭洗个澡,休息一天,去除长途旅行的疲劳再行上路。 但她思念心切,还是拒绝了对方的好意,跳上了颠簸的军车。 出了县城,是很长一段笔直的山路,前方越开越僻静,人烟越来越稀少,头顶偶尔能听见山间鸟兽的啼叫。开车司机见她坐在军车的四圈里,颠来倒去的,脸色从初见的发白已经开始灰败了,他觉得不对,停下来从背包里拿出水壶和药片递给她:“吃点晕车药吧,山里路难走,往前颠得更厉害。” 素问谢过他,就在颠簸的车里把药片嚼嚼碎咽了下去。 她从没想到狼牙是离市里这么远的地方。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山路尤显恐怖,她开始后悔自己没听身旁司机的劝告。 可转念一想,陆铮每次不也都是从这条路走进来的吗? 头顶的月亮升起来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第一个哨卡。军车慢慢停下,司机向哨兵出示相关单位证件。素问趁这机会抬头看头顶明月,因为是在山里,月亮显得更圆更大,是她从没见过的大,仿佛就在眼前,伸手即可触摸到。 今晚已经是十七了,银盘的边角缺了一个口子,就像是被调皮的孩子在桌边磕了一个角,如果不细看,完全不会察觉。 车继续在荒芜人烟的山路上行驶,司机的话也少了起来,沉默的时候,山间虫鸣的声音更加清晰。 素问紧张的盯着前方,忽然在车灯的扫射下,冲出来一人,那人拦腰站在路中间,用力的向他们挥着手。 雪亮的车灯扫过他的脸,那熟悉的身影,一瞬间就让聂素问屏住了呼吸! 一四八,重返藏边 更新时间:2013-1-16 23:11:27 本章字数:8415 雪亮的车灯扫过他的脸,那熟悉的身影,一瞬间就让聂素问屏住了呼吸! 汽车嘎的一声停下,陆铮卸下军帽,几个大步就冲到了车门前,面对着车上露出惊讶和惊喜目光的素问,久久的伫立不动。爱蝤鴵裻 离得近了,才感觉到他的肩在不停的小幅度耸动着,车灯的微弱光线下,可以看得到他眼中布满的血丝,聂素问的心咚的被狠狠的撞击,一股无言的痛楚从心底迅速的蔓延到了全身。 她小心翼翼的噙着泪跳下车,什么也没说,静静的抱紧了她深爱着的男人。 陆铮的身体一颤,却没有动作。他嘶哑着嗓子,低低的问了句:“素素?”仿佛还不太确定。 “唔……是我。”脸一埋进陆铮怀里,眼泪就再也忍不住的溢了出来,她呜咽着强调。“我在这儿。” 陆铮僵硬的身体软了下来,仿佛一下子卸去了心头的大石,毫无顾虑的抱紧了素问的身体,把憔悴的生出了胡茬的脸埋进了她的颈子里。 她的温热和细腻,他的冰冷和颤抖,慢慢的融为一体。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是素问感受到了颈部皮肤上的湿润和冰凉,她牢牢的抱着他的腰,把脸颊紧紧的贴在他怎么暖也暖不热的肩上,和他一起祭奠被永埋在藏边雪山下的边防兵少尉——曹自彬排长。 军车上的司机体谅的把车灯熄了,仿佛不存在似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黑逡逡的山野里,只有悠长的虫鸣,许久,陆铮把脸从她的颈窝里拿出来,低哑着声音说:“我想去藏边送曹排最后一程。” “可是顾队长说你还有任务……”她迟疑道。 陆铮点了点头,布满血丝的眼里神采坚定:“我今夜出发,中间不作停顿的话,三天内可以来回。不会影响任务。” 素问倚在他怀里,痴痴的仰着头看他。这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山路上遇到他。 她还以为陆铮是从顾队长那里听说了自己要来的消息,所以提前在这里等她,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如果不是碰巧半路遇到陆铮,他们只怕就要擦肩而过了。 素问抱在他腰上的手往下滑了滑,又再一次的抓紧了他的军装:“我陪你去!” 陆铮怔了下,想说什么,但终究没张口。 太危险了,内陆城市都还暖和着,可藏边已经飘起了第一场大雪,雪下了五天五夜,现在正是化雪最容易发生雪崩的时候,连救援队都不敢冒险进去寻找曹排的尸体,通往边防连的路早已封山,除了直升机没有别的交通工具。 若他不是特种兵,军区也不会同意他冒险进入。 陆铮默默的,动也不动的站着。 素问眼眶一红,抓在手里的他的军装都汗湿得皱成了一团:“我知道你不单是去送他一程,曹排的尸体还没找到,你去势必要深入雪山。”她想起自己那次九死一生挂在悬崖上,就是陆铮单枪匹马爬下来找到她的。她毫不怀疑陆铮会再一次单独以身犯险,“就因为危险,我才一定要跟你去。起码你在冒险的时候,会想想身后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你。如果你能够狠心撇下我,现在你就放手。” 陆铮的目光里透着深深的痛苦,想起当初在国旗下宣誓“同生共死”时的情景,陷入无尽的煎熬中。 车上的司机看着他们小夫妻俩,叹了口气,打开了车门,说:“不是要去机场么?趁山路还好走,赶紧上车吧。” 陆铮揉了揉冻得发僵的脸,拖起素问的手,一言不发的跳上车。 素问心里一松,发觉自己还拽着他的衣角,生怕他刚才把自己甩开,于是低下了头,不发一言的玩着手中的衣摆。 陆铮看着她,忽然间心里就酸软了起来。他不能只为了求得自己良心平安而活,他还有未尽的事业,还有需要疼爱呵护的妻子和家人,甚至为了天堂的曹排,他也应该振作起来。 他伸出手臂揽住素问:“曹排的爱人还在北京吗?” 素问扬起脸看了看他,摇头:“不知道,我一接到顾队长的电话就赶来了,还没来得及去那边看看。”虽然同情曹排的妻子,可在她心里,陆铮还是占了更重要的位置。 “只是可怜了小嘉铭,这么小就没了爸爸。” 车里因为他们的谈话又陷入一片死寂。 开车的司机忽然问:“你们现在就要去机场吗?这么晚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聂同志毕竟是女性,她舟车劳顿连续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是不是需要休息一下?” 话落,陆铮已经转过身,捧起了她苍白的小脸。 素问侧过头,在他温暖的掌心蹭了蹭:“我没事,回边防连就是回家。哪有人回家还嫌累的?” 陆铮用力的把她抱进怀里,薄唇亲吻在她的发丝上,细细的吻着。他深情的目光锁着眼前不远千里来到他面前的女子,禁不住动情的说:“谢谢你能来。有你陪着我,是我的幸运。” 素问喟叹了口气,窝在他略显粗糙的军装怀抱里,闭上眼睛,双手穿过他的腰身,在他的背后紧紧的连在一起。仿佛只有这样的力度,仿佛只有这样的拥抱,才能够倾泻她对他深沉的爱恋和思念。 陆铮轻吻着她的鬓发,语气变得愈发的低沉。 “觉得怕吗?” 素问怔然。她明白陆铮的意思,指的是曹排牺牲的事情。 “怕,非常怕。”她睁开眼睛,靠在他的肩头,用身体微微的颤抖表达了她的恐惧。 人的一生最宝贵的就是生命,其他的悲欢离合,在生命面前,都渺小得不值一提。 “陆铮,你答应我,要永远陪着我,好吗?” 陆铮唔了一声,把怀里心爱的女子揽得更紧了些,在她耳边轻轻的说:“我会永远陪着你。永远!” 身前,开车的司机尴尬的咳了一声。 * 机场,陆铮拉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里面盛满了藏边稀缺的药品和生活必需品。他们先办理托运,飞往拉萨,然后搭乘运送物资的直升机,直接进入营区。 在拉萨的军区办公室,她见到了曹排的妻子,嘉铭妈妈。 听军区的领导说,嘉铭妈妈红着眼睛几天几夜没合眼了,一听说消息就买票飞来了拉萨。军官一直在安慰她,可是没有用,她坚持要亲自进山,不看到丈夫的尸体她绝不死心。 桌上摆着一张曹排的黑白相片,嘉铭妈妈看着照片,用嘶哑破碎的嗓子哭喊着丈夫的名字:“彬子……彬子……你回来啊!你就算不回来看看我,也看看儿子啊!儿子三年没见过你了,你忍心让他一见面看到的就是冰冷的照片吗?”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潸然泪下。 陆铮往前走了一步,被素问拉住。他们对视了一眼,陆铮点点头,默默的退出了房间。他很久没抽烟了,这一刻却走到角落,大口大口的吞吐着云雾。 房里。 “嫂子,你身体不好,不方便进山。曹排肯定也不希望你去冒险。就算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想想嘉铭啊?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谁来照顾嘉铭呢?” 嘉铭妈妈怔了怔,乍一看见熟人,眼泪无声的就掉了下来。 “可我不能让他连骨灰盒都是空的啊。” 聂素问恻然落泪:“嫂子,你放心好了,我和陆铮一定会帮你找到曹排的尸体的。他是特种兵,什么地方都难不倒他。” 嘉铭妈妈握紧了她的手,颤抖得说不出话来。生命里最重要的一半被剜走了,还要面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悲怆场面,作为烈士的遗孀,该似乎一种怎样撕心裂肺的痛。 聂素问留下来,又陪嘉铭妈妈说了会儿话。她说在她心目中的曹排是什么样的,又说嘉铭的将来,这是一个漫长悲哀的下午。 他们在部队的招待所休息了一晚。陆铮出去准备进山需要的物资。晚上,他抱着素问冻僵的双脚,揣在自己怀里暖着,再一次问她:“你真的要跟我进山?你这几天一直在路上跑着,都没好好休息过一晚,要是你挺不住了,就留在拉萨等我,只要两天,不会很久的。” 他信誓旦旦的保证。手抚过她又尖了一圈的下巴,有点心疼的抚摸着。 素问沉默了几秒:“你是嫌我累赘吗?” 这个问题让陆铮有点意外:“不是……” “如果不是,那我跟定你了!”她微微一笑。 这样的笑容在这个静夜里显得特别的柔和,特别的……温暖。他几不可察的怔愣恶劣一下,说:“好。” 陆铮给素问一共带了两件厚厚的军大衣,他说:“什么羽绒服冲锋衣的,都没这个实在。一件不够就穿两件,比什么都暖和。” 素问裹着两件军大衣,窝在直升机里,连脸都快看不见了,只剩一双眼睛,隔着银灰色的晦暗天空,看向脚下的茫茫白色。 这是素问第二次坐直升机。耳畔一直回荡着螺旋桨的轰鸣声,着陆后,舱门打开,一股劲风挟着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让裹着两件军大衣的素问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陆铮敏捷利落的跳下机,然后在机舱下伸出双手。 素问裹得像头笨重的熊,在寒风里跌跌撞撞,好不容易脚踏实地。 祁连率队来迎接他们,一看到陆铮,什么话也没说,互相撞了撞胸口。分开后,陆铮依旧行了个标准庄重的军礼,望着他面前双眼通红的老连长。 “祁连,曹排他……” “是我的错……我没有看护好他啊!”祁连背过身去,久久没有再转过来。 营房里到处都缠绕着麻布黑纱,礼堂的墙上悬挂着一张曹排的照片,天气太冷,眼泪刚冒出来,就被寒风冻住了,缀在睫毛上成了碎碎的冰花。 陆铮把素问安顿好,跟着祁连默默的走到一边。 祁连习惯性的摸出烟来,想抽却又忍了下来。 “你吸吧,连长。”祁连身体不好,文书一直监督着他不许他吸烟,可今天他是真难受。 祁连最后还是把烟放回了兜里,言辞间透出一股悲凉:“这次是我的失职。气象台发布了橙色风雪警报,我应该早下命令的。小曹和战友们临时出动,帮雪灾地区的藏民转移,中途一头藏羚羊跑开了公路,小曹就为了一头羊……”祁连哽咽的说不下去,“就为了一头羊啊,我最好的兵没了……要死也该是我这种老家伙去死,小曹他还年轻,是国家的栋梁啊……” 陆铮拍了拍祁连,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存折,交到祁连手里,说:“曹排在北京还有个妻子和儿子,这次他妻子也来了,留在拉萨等消息,他儿子今年才上小学,部队上那点抚恤金,根本不够他们孤儿寡母的过日子。这钱……算是战友的一点心意,我要是直接给嫂子,她恐怕不肯收,所以想连长你出面……” 祁连忙把存折推回去:“去去去,收回去,要给也轮不到你这当兵一年的新兵蛋子给,你以为战友们就你一个想到了吗?” 没想到祁连也从口袋里掏出张存折。 陆铮想想,把自己的存折夹到祁连的存折里:“那就一起给。曹排是我的第一个排长,他就一辈子都是我排长。这点只是心意。” 祁连没再说什么,他收好存折,陆铮又说:“连长,我还有件事想拜托你。” “我打算进山一趟去把曹排带回来,素素……麻烦你帮我照顾她一下。” 祁连顿时严肃起来:“不行,我不能让你去乱来。现在天气恶劣,连救援队都不敢轻易进山,你一个人能干什么?” 陆铮叹口气:“连长,你相信我,我不做没把握的事。你看我连装备都带来了。” 他拉开自己带来的军事背包,呵,好家伙,把特种兵的野外装备都带齐了。 祁连瞥了他一眼:“小子,当了特种兵牛掰了啊。” 人人都知道特种部队配备的单兵装备是最精良的,祁连看着他眼里坚定的光,知道就算自己阻拦他也一定会去的。 “我相信你的能力。答应我!小子,我已经失去了一个战友,不想再失去第二个了……” 陆铮用力的点了点头。 祁连看着小伙子离去的背影,终究是血气方刚啊,想想当年的自己,还有刚来边防的曹自彬,都是一样的。 *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风力明显的小了,中午时候甚至出了会儿太阳。四周都开始化雪,这样的天气出行,反而更加危险。 一大早,陆铮就背上他的战斗背包,全副武装的进山去了。 素问知道这一次自己不能再任性跟去了,不然真的会成为他的累赘。 素问和祁连已经其他战士一样,在礼堂里静静的等着他的归来。整整一天,没有一个回屋休息的战士。礼堂里准备了简易的追悼会,黑白相框下是一口空棺,他们都在等着陆铮把他们的排长带回来。愈来愈加昏暗的天色里,还是能够看到一个个挺拔的身影在朝着进山的方向默默凝望。 今天是农历八月二十,月已残缺。晚上又起了风,呜呜咽咽的像是人在悲泣,闻者令人心酸。 炊事班给战士们煮了点面,班长端了一碗给素问。其他人的都是清汤白面,只有素问这碗撇了点猪油,飘着几片菜叶子,已经算对她的额外照顾了。 这时风雪里忽然有一个影子向着门口的哨岗走来。 祁连放下了碗筷,所有的战士都放下了碗筷,齐齐的起立,目视着那影子的来向。 夜色像一具黑纱蒙盖着来人的脸,可素问知道,一定是他,陆铮回来了! 营房前的应急灯照亮了他的身影,他的表情肃穆,手里抱着的,果然是曹排! 一瞬间,无数的战士,像心灵感应似的,整齐划一的举起了右手,向着风雪中走来的影子敬礼—— 连素问也不禁肃然起敬,向着沉眠的烈士行注目礼。 陆铮抱着曹排走进了礼堂,曹排在大雪下埋得太久,皮肤已僵硬乌青,在战士们的帮忙下,将他放进棺木。棺木四周鲜花环绕,黑纱做成的挽幛,挽联,悬于左右,曹排的照片下方整整齐齐的放着一个白色的托盘,上面是曹排生前最喜欢穿的少尉制服,被叠的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那里,静静的,就好象躺在棺木里的曹排。 祁连神色严肃而郑重的把一顶军帽和军徽轻轻的放在衣服上。 不知是谁抽泣了一声,接着是更多哽咽的声音。 悲痛欲绝的祁连长大吼了声:“不许哭!难道要你们的排长临走还看到你们这些孬兵的熊样吗?” 这一吼,战士们却更伤心了,眼泪流得更凶,却一个个都咬紧了牙关,不发出一丝声音。部队的礼堂从来都是欢声笑语,军歌嘹亮,从未曾有一天像这样被黑纱蒙盖着,气氛压抑而肃穆。祁连绷着的脸上,也悄然划过一道泪痕。 他沉重而缓慢的走上台,记不清第几次深呼吸之后,终于开口,用嘶哑的嗓音命令: “脱帽——” 无声却整齐划一的动作,没有领导,没有其他连的战士,只有边防连一百二十三名同甘共苦的战友,祁连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雪原上空: “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在这里沉痛悼念为抢救人民财产而英勇牺牲的曹自彬烈士……” 一个有可能成为狙击手的杰出军官,却默默无闻的牺牲在藏边的大雪里。 追悼会结束后,战士们一起来到后山,冒雪将曹排下葬。所谓落叶归根,曹自彬排长在边防连服役七年,早已将这里当成他的家。祁连尊重他生前的愿望,将他葬在了后山的“烈士园”里。 在这片积雪终年不化的洁白神圣的地方,在一个个竖起的小雪堆里,又多出了一个新雪堆。 又一段悲怆的故事连同一位英雄,长眠于圣洁的冰雪下。 在下葬之前,陆铮争取到了祁连的同意,剪下曹排的一撮头发,燃烧成灰,装进了骨灰盒里。他尊重了曹排的意愿,将他葬在雪中,让他能永远的看着隆子县边防连,他也没有让守候在拉萨的曹排妻子失望,带回了曹排的“骨灰”。 “全体——都有了!” “敬礼——” 无数只手高举至齐眉处,夜色中,一面五星红旗在风雪中猎猎飘扬,断人衷肠。 直升机按时来接他们回去,素问遵守约定,把曹排的“骨灰”交到他爱人的手里。除此之外,还有曹排的一套军装,和一本日记。日子是锁在柜子里的,祁连收拾他的遗物时找到的。 陆铮本想让素问陪曹排爱人一起回北京,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自己则直接回狼牙基地,结果顾淮安打电话来,说任务暂时不需要他,可以放他几天假。 这样陆铮就和素问一起买了回北京的机票。 坐在飞机上,素问打开遮光板,看着脚下这片神秘的高原,感慨万千。她在这里收获了自己一生的幸福,也见证了一位优秀的军官被永远的留在了雪地里。 陆铮和她一同看着窗外,自嘲的笑道:“差一点儿,我也被永远的留在这儿了。” 素问嗔他一眼,其实那一天直到天黑了,陆铮还久久未归,她也担心得要死,只差一点就要出去找他。只是战士们都不说话,她便更说不出口。 “既然曹排生前的愿望就是长眠于雪地之中,你为什么还要大费周折的去把他找回来呢?” 陆铮不知道想到了事呢么,脸色渐渐变得凝重严肃起来:“这不一样。部队是战士的家,曹排能和以往牺牲的战友一起,长眠在烈士园里,是他的愿望。可若任他被埋在深山里,死后灵魂漂泊在外不得归家,该有多么可怜。你也看到了,追悼会现场早就布置好了,可一直没进行,那一口空棺就是等着曹排回家的。” 他紧紧的抿着唇,目光落在渐渐渺小的高原上。 聂素问倚靠在他肩头,轻声说:“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一直等着你回家。” 飞机像一头怪兽,咆哮着直冲云霄,渐渐将这座神秘的高原丢在了脑后,机身在空中划下凄怆的弧线。 下了飞机当晚,聂素问就发现自己感冒了。大概是两地温差太大,一时还没调节过来,她头痛,鼻塞,还有轻微发冷的症状。 她的身体一向很好,念书的时候一年到头都不用进一次医院,近年来却频频被折腾进去,连她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踩上霉运了。 在床上躺了没一会,就挣扎着起来。 今天她还有很重要的事,她要去机场送别陆铮。 从蒙古高原吹来的冷空气,使北京的天气也开始转坏。 中秋过后,连降几场小雨,气温骤降。感冒发冷的聂素问已经裹上了羽绒服,蜷在车里不停的哆嗦。 陆铮看着这样的她,一阵不忍:“早让你不要送了,你非要来。” 聂素问吸着鼻子不说话,抱着能多看一眼就是一眼的想法,等走了就看不着了。 下了车,陆铮去换登机牌,回来时手里多了包纸巾,给素问擦了擦一直流个不停的鼻涕,抑制着眼神里汹涌的不舍和依恋,佯装很平静的说:“又不是第一次分别了,我们就不用搞得那么隆重了,好吗?” 素问点点头,坚强的扬起脸,用浓重的鼻音说:“有空就打电话回来,让我放个心。” “嗯,一定!”陆铮郑重的向她承诺,然后拍了拍她的头。 素问拼命的忍着扑向他怀里抱住他的冲动,眨巴眨巴湿漉漉的眼睛:“让我再看看你,我怕时间太久,记不得你的样子了。” “傻丫头。记得待会早点回去休息,生病了就别老往外跑,吃完药就睡觉。要是还不好就打电话给冯湛,让他送你去医院。” “知道了……”她嘟囔着,向他比了个放心的手势,“一路平安,好好保重!” 说完,向他挥了挥手。 以为陆铮要走了,谁知他忽然用力,把她紧紧抱在怀中。 素问被他勒得快喘不过气来,却一动不动的埋在他胸口。 “再让我抱抱你。” “……唔,鼻涕……要抹到你衣服上了……”素问支吾了半天,终于断断续续的说完了。 陆铮失笑。揉揉她冰凉的小脸:“我走了。”然后后退一步,向她挥了挥手。 这次,他是真的离开了。 素问看着他转身的背影,极力隐藏了半天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涌出来,视线渐渐的模糊,连意识好像也模糊了,一阵天旋地转,她眼一黑,咚的倒在地上! 一四九,别扭夫妻 更新时间:2013-1-17 22:48:07 本章字数:8824 聂素问的轻度感冒转成了重感冒,还伴随着发烧。爱蝤鴵裻送到医院后咳嗽也变得厉害起来了,医生做了简单的检查后,要求她立刻挂水。 冯湛也不能二十四小时陪着她,他出去了一会,躺在病床上的聂素问就再也忍不住的喘息咳嗽起来,那架势,恨不能就把肺给咳出来了,静悄悄的病房里,她伏在床头,表情痛苦的拍着胸口,连呼吸的空气经过喉咙都觉得艰难。 她是久病床前无亲人啊。 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坐在身边的竟然是陆文漪。 她艰难的撑起来,微笑:“妈,我没事,打几针就能出院了。” 陆文漪的目光里透出一丝薄薄的联系,她从饮水机里接了温水,递给素问:“嗓子都快成破风箱了,别说话了,喝水。” 聂素问烧得头晕眼花,头痛欲裂,也许是病人的意志也会下降,她觉得自己变得很脆弱,做梦都希望奇迹能够出现,陆铮现在能坐在她面前。躺下的时候,手指情不自禁的扯住了陆文漪的衣袖,烧得红扑扑的脸上神情迷离:“妈,妈妈……你就在这儿,好吗?” 陆文漪怔住了。 她不知道聂素问叫的是她,还是素问自己的亲生母亲。 她从未生养过子女,陆铮从小就很独立,成年后一直是一个人住在外面,而她自己也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痴缠不休的女人,这种小女儿的脉脉温情,对她来说是那么的遥远。 她甚至不知该推开聂素问的手,还是…… 陆文漪僵在那儿,任素问烧得滚烫的手牢牢的牵着自己,良久之后,陆文漪才微微的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来,握着素问的手放进被子里。 素问睡着了嘴里还念念有词,大约是说梦话。中途挂水挂得差不多了,小护士来拔针,她都没有醒。护士怕她烧休克过去了,赶紧拿出体温计给她量体温,温度不降反增,这下护士也被她吓到了,又去叫医生,医生看了以后说再挂两天水,看看情况,要是持续高烧不退,很有可能烧成肺炎。 医生的话把陆文漪也吓着了,她跟冯湛商量着,要不要给陆铮打个电话。 第二天下午,陆文漪正坐在病床前给素问削水晶梨,病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素素……!” 陆铮疾步踏进来,军帽的帽檐底下,是满头大汗。 陆文漪放下手里削好的梨子,站了起来。 “你怎么回来了?” 陆铮着急的往床上看去,见素问好好的睡着,这才喘了口气,解释道:“我眼皮一直跳,心神不宁的,下了飞机给冯湛打电话,一问才知道素素进医院了。我不放心,所以又回来了。” 他连机场都没出,直接往大队拨了通电话,向队长解释情况,顾淮安还算体谅他,让他速战速决,尽快解决掉个人问题,全心归队完成任务。 于是他就当场买了回程机票飞回北京。 聂素问昏昏沉沉又在说梦话。 昨晚一夜都是这样,还一边说一边哭。陆文漪以为她做噩梦了,叫她她却不理,也没反应,原来还在睡。 她做了个冗长的梦。梦境里有陆铮,有陆文漪,有她的父母,还有有顾队长,和明知道已经牺牲了的曹排。一个一个片段杂乱无章的出现在她脑子里,没有什么联系,像电影的蒙太奇。 她从一个梦境穿梭到另一个梦境,像在寻找什么,周围的场景换了一个又一个,她始终是一脸茫然,无助的叫着“陆铮”的名字,却怎么也看不到他。 在一个冰雪纷飞的场景里,她看见了死去的曹排,他一脸严肃的说:“你们这些孬兵,都给我站好咯!” 她愣住了,大惊:“曹排,你不是已经牺牲了吗?” 曹排回过头来,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她。 她又问:“你见着陆铮了吗?他在哪儿?为什么找不到他的人?” 曹排莫名的看着她:“陆铮不是早就离开边防连,去特种部队了吗?” 一团白雾将曹排和边防战士们笼罩,等她再想问什么,已经找不着一个人了。她在烟尘里跌跌撞撞,走得满头大汗,她看到了父母,他们又在吵架,总是无休无止的争吵,她上去问“陆铮去哪了”,没有人理她。她又问陆文漪,陆文漪却只是看着她笑,然后就离她越来越远。 最后,她站在一座似曾相识的高山上,山风呼呼的在她脚下吹过,她站在山顶大声的喊:“陆铮,陆铮……你在哪儿?” 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一群威武的特种兵战士,他们都头戴一样的黑色贝雷帽,站在最前的,是她熟悉的雪狼少校。 顾淮安捧着一套干净整洁的特种兵作训服,走到她面前。 素问不解的看着他,胸中忽然涌起难以言喻的悲痛,尖锐的像刀子一般割裂着她的心脏。 不知为何,她似乎看到了穿着这身衣服,血肉模糊的陆铮。 “不……不要……陆铮……陆铮——!” 撕心裂肺的呼喊从梦中一直传递到现实,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从梦境中挣扎出来,睁开了眼睛。 一双手臂牢牢的把她抱在怀中:“我在这,我在这……”他絮絮的重复着这一句话,一遍又一遍的不厌其烦,仿佛生怕她听不到。 素问愣了一下,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傻丫头,醒醒,我在这儿呢,素素,快醒来!” 一声声熟悉的呼唤在她耳边回荡,她推开身前的胸膛,揉了揉酸涩困乏的眼睛,一点点,一点点,看清了视线中越来越清晰的深刻容颜。 “哇……!”她嚎啕了一声,忽然扑进他怀里,委屈的大哭起来。眼泪像是怎么也流不完似的,双手死死的拧着他胸口的军装,哭得伤心欲绝。 “乖……我回来了,别哭了。”陆铮心疼的搂着她,已经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原来他的老婆比他想象得要脆弱的多,在他离开的时候,她一个人又这样偷偷哭泣过多少回呢? 她哭得声音都哑掉了,用力的扯着他的衣襟,边哭边说:“我梦见你死了……顾队长把你的军装交给我……我连……连你的尸体都没见着……” 她说完就岔气了,佝偻着腰又开始咳嗽,陆铮赶紧扶住她,轻轻替她拍着背。 好半晌,她像是才醒过来,抬起头怔怔的看着他:“陆铮……?你回来了?”她哭得一抽一抽直打嗝,颤颤巍巍伸出只手,终于摸到眼前那真实的人脸上,肌肤的温度,熟悉的触感,她又迷茫的收回手,掐掐自己的脸,小心翼翼的沙哑着嗓子问:“我还在做梦吗?” 陆铮紧抿着的薄唇终于忍耐不住,滚烫的吻接连落在她额头,眼角,睫毛上:“是我……我回来了。我答应过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可你呢,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是真的陆铮啊,只有心疼她的陆铮才会这样说啊! 她一下子紧紧搂住他的腰,撒娇般用浓浓的鼻音说:“我就是想让你心疼呀,不然你怎么舍得回来看我?” 陆铮怔了下,无奈而又怜惜的拍了拍她的背:“小东西,都跟谁学的。” “跟你学的!”聂素问破涕为笑,理直气壮的说。 陆铮揉了揉她的小腰:“又哭又笑的,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想你呗。”她不害臊的又往他身上钻了钻。 陆文漪在一旁,看到小两口亲亲热热的一幕,眼底不禁浮起一丝暖意,悄悄的退出了病房,并为他们带上门。 夫妻俩打情骂俏了一会儿,陆铮抱着怀里越发消瘦的素问,一阵阵的心疼,命令她说:“好了,聂素问同志,组织命令你即刻开始安心养病,尽快恢复健康,不得有误。听明白了没有!” 一板一眼的,还挺有官腔。 看在他千里赶回的份上,就让他得瑟一回吧,素问配合的应了声:“是,首长。” 陆铮捏捏她的小脸,开始喂她吃退烧药。 说来也奇怪,之前挂了一夜水,素问的热度都只升不减,陆铮一回来,一切都开始朝着好的方面发展起来。 素问很快退烧,咳嗽的症状也渐渐好转。陆文漪偶尔来医院探病,见着医生,便夸奖他医术高明,这么快就让素问恢复了。 医生哪敢在陆文漪面前邀功,笑着直摇头:“您媳妇儿这是心病,我们的药只能治她身体上的痛苦,她能这么快恢复,都要归功于心药回来了。” 陆文漪一听就明白过来。这几天陆铮都留在医院陪素问,两夫妻小别胜新婚,冯湛每每回家,都要把两人黏糊的甜蜜样子学给她听。在医生护士面前更是从不忌讳,搞得好几次小护士查房都脸红了。 陆文漪听了却很高兴,两个小的感情好,那说明她抱孙的愿望就不远了。只盼着素问的身体赶紧好,出院了才能实行造人计划啊。 在陆文漪的催促下,陆铮没两天就给素问办了出院手续,接回家继续调养。本以为陆铮难得回来,陆文漪会要求陆铮回陆宅去住,顺便把病了的素问也带回去照料,谁知这次陆文漪竟然主动要他们单独住在外面。 出院的时候,素问坐在车里还百思不得其解。 陆铮隔着毯子抱着她,黑眸凝望着她,嘴角划过一抹深意的笑:“姨妈是急了呗。” “啊?她急什么?” 陆铮没回答,只是将她圈在毯子里又抱紧了点,吻了吻她的头发。 晚上,素问终于回到自己家,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衣篮上,是陆铮帮她拿进来的浴巾和睡衣。她用浴巾裹好自己,然后拎起睡衣看了眼…… 是她今年夏天在香港买的蕾丝黑边睡衣。当时该品牌开业,她在同学的怂恿下,买了当季最性感的这件明星产品,但一直没穿过。转眼北京已经是深秋,这个季节穿这样单薄的睡衣已经不合适了,她也不知陆铮是随手拿的还是别有用意。 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邪恶的念头战胜了纯洁的小天使,她红着脸,磨磨蹭蹭把睡衣往光溜溜的自己身上套,穿到一半的时候,陆铮推门进来了:“老婆你怎么还没好,需不需要我帮你……” 话说到一半没声了。浴室暧昧迷离的灯光下,他的目光暗了暗。 素问赶忙弓起腰拿手去遮,支支吾吾说:“快好了……这衣服穿起来有点麻烦。” 他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话才把目光投到她身上,状似无意的看了看,着火的眼神似乎能穿透那若隐若现的蕾丝料子似的。 “你穿这个不冷吗?” 素问有点无语:“不是你拿进来让我穿的吗?” 他“哦”了声,一言不发的走进来,连人带穿到一半的睡衣一起抱了起来,走进卧室,扔进暖洋洋的被窝。 然后关灯,睡觉。 他如往常一般搂着她睡。那一层薄薄的蕾丝有就跟没有一样,他掌心的热度一直源源不断的透过来,让素问起初一直没能好好的睡着。 而陆铮却很镇定似的,睡觉就是睡觉,心无旁骛。这让她很不平。 好在她大病初愈,体力不支,郁闷了一会儿就昏睡过去,倒也不知半夜里,搂着她睡的某人睁着眼叹了多少回气。 * 第二天陆铮早早的就起来,去北京军区某部探访谢团。出门的时候素问还赖在床上睡懒觉,朦朦胧胧中听到他答应自己,中午就会回来。 一觉睡到十点钟,精神抖擞的聂素问决定亲自下厨,做个称职的好妻子,让陆铮感受一回家的温暖。 于是她拖着刚刚痊愈的身体在家里又是扫地拖地,又是擦桌擦窗,把屋子收拾得窗明几净后又下楼去附近超市采购,买的全是陆铮喜欢吃的菜。 一通忙活,累出了满头大汗,看看表,都十二点半了,陆铮怎么还不回来? 她拿着手机坐在餐桌前,对着满桌佳肴给他打电话,一遍,无人接听,两遍,无人接听……十分钟后,您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 她又打到陆宅,冯湛接的电话,说陆铮没去过。 那他干什么去了?难道被谢团留下了,在部队里吃饭了?那总得打给电话通知她一声吧。 聂素问闷闷不乐的趴在桌子上,望着刚做好还在冒着热气的菜,心里抱着一丝希望,也许下一秒门铃就会响了。 她抱着这样的想法,一直到热菜变成了冷菜,最后成了变色的剩菜,墙上的挂钟也已指到下午五点,门铃还是没想。而她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其实并没有睡着。 每一次走廊上传来电梯响,她都会本能的坐起来看一眼挂钟,然后竖着耳朵听门口的动静。直到那动静消失,才又重新有气无力的趴回桌子上去。 因为肚子饿,那股窝火就更大。 后来,饿着饿着饿过头了,也就不气了,变成一种深深的失望。 深夜十点,心灰意冷的聂素问托着疲软的脚步走回卧室,衣服没换,鞋也没脱,噗通一声倒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终于传来开门的声音。 陆铮大概猜到她已经睡了,所以自己掏了钥匙开门。素问趴在床上咬住了嘴唇,伸手拉过被子把自己蒙头盖上。 陆铮换下鞋,走过客厅时,看到餐桌上一动没动过的剩菜,眸光闪了闪,默默的一盘盘都端到了厨房,然后走进卧室,看到蜷在被子里的聂素问。 脚步声越来越近,素问蒙在被子里,呼吸不畅,却拧了一条心,就是一动不动。 “老婆……?睡着了?”他轻声的问。 素问没回话。过了一会,感觉头顶的被子被人拉开,猝不及防的聂素问被头顶的光线刺了下,眼皮一眨。 这下再也瞒不下去了。 她躺在床上,恼火的盯着上方的陆铮。 “怎么穿着衣服和鞋就睡了?洗澡了吗,晚饭吃了没?”陆铮一句句的问着,在床的那头弯下腰,帮她把拖鞋一只只褪了,再抱着她的双脚挪到床中间。 素问生气的把脚一缩,撇着头不看他:“不高兴换!” 陆铮愣了一下,走过去把她拉进臂弯:“生气了?对不起,是我不好……” “你放手!”素问挣了一下,却因为一天没吃饭的缘故,血糖有点低,脑袋“嗡”的一下子,她扶着额头往后栽去。 陆铮赶紧接住她,铁箍般的手臂牢牢锁着她,再也不肯松手了。 素问失望的看着她:“我要的不是对不起!只要你跟我解释,你去哪了,我就原谅你。” “……” 陆铮的表情却是顿下来,讳莫如深。 素问的心如同坠入一个冰窟,冷得她直想打哆嗦。努力把滚到眼眶的眼泪咽回去,她一侧身,掀开被子又朝另一边躺了下去,闭上眼,再也不理他了。 身后,陆铮久久的没动,也没说话。 肚子里发出“咕噜噜”的尴尬声音,聂素问背对他躺着,一阵脸红难堪,幸好此刻他们正在置气,不用回过头面对他,不然她真想找个洞把自己埋了。 陆铮似乎起身离开了卧室。 素问拉开被子,转头看了眼,果然没人了。她换了个姿势,继续对着天花板瞪眼。厨房里传来打火的声音,然后是叮叮咚咚一阵忙碌。 过了一会,陆铮的身影又向卧室走来,她赶紧拉起被子又把自己的头蒙上。 “好老婆,吃饭吧?” 可口的美食已经送到了面前,隔着被子都能闻到那诱人的香气似的。 做错事的人是他,为什么被折磨的人是自己? 素问忿忿不平的想,哼咛一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陆铮看她肯起来吃饭,就高兴起来,坐在她旁边,又是端汤又是喂饭,一口一口体贴周到的送到她嘴边。 素问起初还表表节气推拒一下,可当肉汤的香味征服了味蕾以后,她已经把生气的原因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大口大口的狼吞虎咽起来。 她是真饿坏了,中饭就没吃,一直等着他回来。 陆铮默默的温柔的看着她吃饭的样子,时不时用手撩开她耳边垂下来的发丝,或用手指刮掉她脸上黏着的饭粒。 吃完饭,陆铮去厨房收拾餐具,素问自己爬起来冲了个热水澡。然后又一声不吭的钻被窝里去了。 陆铮洗完碗,也去洗了个澡,回到卧室刚要躺下,一直佯装睡着不动的聂素问突然一个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抱着被子哧溜溜滑下床来。 陆铮愣了下,眼睁睁看着她把被子抱到了客厅,然后又进来抱枕头。 这下陆铮全明白了,一把拉住她的手,不让她去抱枕头:“你干什么,病才刚好就折腾!” 素问一直绷着的脸瞬间就点着了火:“我干什么要你管吗?你不也是什么事都不告诉我吗?” 一句话把陆铮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受挫的耷拉下脸,漆黑的眸子里盛满了失落。良久,他忐忑的扯了扯素问的手腕:“别闹了。老婆,我认错,你赶紧回来睡觉吧。” 素问却不依:“你哪儿错了?我怎么不知道?” 陆铮没辙了。 素问见他不吭声那股闷火就更大,她甩开他手就又去拿枕头,陆铮终于也沉不住气了,他毕竟是个男人,还是个特种兵,两手一拉,只需要使一点点劲儿,素问就动不了了。 素问用眼角看看就在眼前的枕头,小手扑楞了下,可就是够不着。而陆铮强制的压着她,那姿势,暧昧至极。只不过斗气的两人都没那个心,一个抵死做着无谓的挣扎,一个强势冷漠的禁锢着她。 “素素,你不高兴可以拿我出气,你打我吧,怎样都行,别折腾自己了好吗?”他紧紧箍着她,温热的嘴唇贴着她,呼出的气息滚烫的拂在她面上。 素问难受的扭开脸,虽然听到他认错有点心软,可心里那根刺怎么也拨不掉。双手被他压着,她就发泄似的乱蹬乱踢,脚趾踢在他小腿的肌肉上,就像踢到一块钢板,他不仅不疼,过一会儿还开始脸红气喘了。 “素素,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快忍不住了。”他埋头在她脖颈上啃着。 聂素问的头嗡的一下就大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想那个?他就不怕她生气吗?男人果然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不好好想想怎么哄她,就会想些肮脏龌龊的东西……可她被他啃着啃着,自己也开始“龌龊”了,那一声声似哭似啼的嘤咛,连她自己都想捂住耳朵不忍去听。 陆铮一只手就把她两手都提到了头顶,空出另一只手三两下就把她扒了个精光。素问打了个寒颤,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委屈和羞耻的心情如同山洪暴发,她竟然没出息的又哭了。 陆铮心里对她愧疚,存着恻隐之心一直在安慰她,动作也极尽温柔的放缓。天知道他昨晚上就忍得够辛苦了,现在还得一步一步循序渐进的来。 素问被他弄得舒服是舒服,哭的也是欲断不断,嘤嘤咛咛的像蚊子叫似的。之四海眼泪一直没停过,沾湿了鬓发,浸透了脸侧的枕巾。 陆铮一边进行着,一边用手指胡乱的抹着她脸上的眼泪,心疼的说:“乖,不哭啊,是我错了,我道歉。你想怎么样都行,我求求你别哭了……” 素问一直哭,不理他。真是哭得他心都碎了,满腔英雄气概都化成了水一样的柔情,尽管她一句指责都没说,还是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一禽兽,偏偏他还正在做着欺负她的事,并且停不下来。 到后来,陆铮不停的道歉,抱她,吻她,说尽了好话,素问终于渐渐的止住了哭泣。瞪着他抽噎着说:“那你要保证以后再也不放我鸽子,不骗我,也不准对我用强的,不准压着我,不许脱我的衣服!” 只要小祖宗不哭,什么都好说:“好好,我答应你,我再也不骗你,不让你等,也不对你动强,不压着你……只是,你可以在上面,但不脱衣服不行啊?” …… …… …… 小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他俩也不是第一次闹别扭,都深谙精髓了。有什么矛盾,拉上床,就解决了呗。实在不行,商场更衣间,电梯监控死角,也都是可以临时灭火的场所。 只是,表面上的关系修复了,心底的那道裂痕,真的能当从来没出现过吗? 阳光灿烂,陆铮坐在客厅里接电话,特意按了免提档,让里间的素问也听得清清楚楚。 电话是陆文漪打来的,他回陆宅,她肯定不能阻拦他的。 素问从屋里出来,看也没看他,心想:幼稚。 陆铮穿好了外套,亲亲她额头,说:“老婆,我去那边一趟。要是回来太晚了,你就别等我,自己先吃饭,千万别饿着,啊。” 素问点点头,送他出门。等陆铮走了,才把他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放进洗衣机里泡着。 拿起他的军装时,素问停了一下,忽然把军装领子放在鼻端嗅了嗅。 淡若似无的香气。 昨晚,果然不是她的错觉。 起初她并没有打算刨根究底的和他计较,只是在陆铮俯身下来喂她吃饭时,她忽然在他的领子上闻到淡淡的香气。 那是不属于他的味道。女人天生敏感,她一下子就辨别出是某款知名香水的中调。 那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就此扎下了一根刺。 秀气的眉微拧,她咬唇,将手里的军装揉皱了,一团塞进洗衣机里,盖上盖子。 一五零,打小三,参茶 更新时间:2013-1-18 22:05:50 本章字数:8756 陆铮在楼下的车库取车时,接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爱蝤鴵裻 “布谷鸟已前往与你汇合。收到请回复。”是来自狼牙部队的命令。 陆铮看短信的同时,眉毛几不可见的皱了皱,快速的打了两个字:“收到。” 正要将信息粉碎删除,忽然又一行字跳了出来:“我建议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陆铮的手指一顿,眉头愈发深锁了。这句是命令之外的,他仿佛已看到在那端给他发信的顾淮安。 “……” 他深思良久,没做回复,直接删除了两条短信。 上车后,他没有直接开往陆宅,而是在市区兜了几个圈子后,慢慢的朝一条隐秘的胡同尾开去。 车停下,傅晓雅早已等得不耐烦了,直接大踏步朝他的汽车走来。 “顾队长没跟你说吗?怎么来这么晚。” 陆铮冷淡的看她一眼:“该说的昨天不是已经都说完了,还有什么事?” 傅晓雅吃了个瘪。一直以来都是她耍耍小姐脾气,陆铮能迁就的都迁就了,她知道陆铮不太愿意跟她搭档这次任务,但他沉默隐忍惯了,很少会开口说什么,这是第一次,他这么毫不客气的表达出对她的厌恶。 傅晓雅愣了半晌,咬着嘴唇甩给他一个塑封口的袋子。 “还不是为了给你送这东西!” 陆铮接住袋子,打开后倒出来一份档案和一个红本子。他把档案细细的看了一遍,红本子却翻也没翻就收了起来。 傅晓雅没好气的解释:“上面是我的生日,血型,喜欢的颜色,食物等等各项资料,记熟了,免得到时候露出破绽。结婚证你收好了,别让你老婆看见,不然你们夫妻吵架又要赖我头上。你要搞清楚,我一个没出嫁的黄花闺女委曲自己和你扮成一对,是我比较吃亏好不好?”为什么每次反而是他冷着脸,好像她欠他钱似的? 陆铮一边听着,一边快速扫了眼资料,随手从车里拿出打火机,沿着纸边点燃了。 傅晓雅吓了一跳:“你这是干什么?” 陆铮一直看着那纸片变成了灰烬,才指指自己的脑袋:“都记在这里了。” “……”傅晓雅不信。只一眼,就都记住了? 她不知道的是,速记也是特种兵训练的一项内容。 陆铮反手把红本子锁进储物格里,发动车子就要离开,傅晓雅使劲一踏脚,叫他:“哎,你就这样走了?把我扔在这?” 驾驶座的车窗上升到一半,又停下来,陆铮打量她:“你不是自己来的吗?” 言下之意,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呗。 傅晓雅一阵急怒:“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呀,怎么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别说我现在是你太太,就算咱俩萍水相逢,你车里又没人,搭我一程怎么了?” 陆铮英气的眉又蹙了起来:“我跟你只不过是扮假夫妻。我只有一个老婆。” 傅晓雅冷哼了声:“你别忘了狼牙是24小时备战的队伍,只要你在这个任务当中一天,你就是我傅晓雅的合法丈夫,我可不管你是不是休假当中。” 陆铮盯着她,似乎没辙,甩了甩头:“上车。” 傅晓雅眼睛一亮,开心的就去拉副驾位的车门。 “不是这边,后面。”陆铮哒一声把车门给上锁了,抬抬下巴指着车后座。 傅晓雅皱起脸:“谁高兴跟你坐一块似的。你喜欢当司机那你就当吧。”她嘟着嘴拉开了后车门坐进去。 陆铮也不理她,兀自拉离合,松手刹,驾轻就熟的把车子转出了静谧的胡同。 “你要去哪?”陆铮一边开车一边问她。 傅晓雅抬起头,从驾驶镜里偷偷打量陆铮,想了会说:“你不是本地人吗?帮我推荐推荐,北京有哪些好玩的?” “你是执行任务还是来玩的?” “我的任务就是来当你太太啊!” 陆铮彻底拿她没辙。无奈的说:“大小姐,咱明天就归队了,您能消停会不?我不知道顾队长怎么同意让你一个人来北京的,昨天忽然出现在我面前,拉着我要去办证,今天又让我带你游北京,咱能别想一出就是一出吗?我现在在休假,家里也有很多事要处理,真没功夫跟你在这瞎墨迹。” 陆铮也有点火了,好不容易有个短暂的假期能够和妻子好好相处,结果半路杀出个傅晓雅,非要拉着他去上级那里领取新的身份资料,还要把假结婚证什么都给办齐了。结果他光打报告,就折腾了一天,回去素问又跟他闹了一场,他真有点身心俱疲。 傅晓雅听得愣了。自她认识陆铮,没见他一口气说过那么多话。他是真生气了,可自己心里也委屈着呢,大老远跑过来不受待见就算了,还要听他训话。 她不服气的回嘴:“你休你的假就是了,我只让你给我推荐推荐,又没让你陪我。执行任务的时候天天跟你脸对脸我都快腻了,得了,你也别给我推荐了,找个最近的商场把我放下来吧。” 陆铮知道她说的是气话,但好不容易能摆脱这姑奶奶,他也什么都没问,开到西单附近一个出租车下客点就把她放下来了。 傅晓雅头也不回的跳下车:“明天回部队我就不跟你一趟走了,你肯定是老婆家人一堆人送的,那阵仗我看着就嫌烦。” 她说完,一溜烟就消失在人潮中。 陆铮摇摇头,刚要开车走人,忽然看到对面大厦上某银饰品的滚动广告,他眼前一亮,转动方向盘把车开进了地下车库。 商场一楼的银饰品柜台,傅晓雅瞧着向她走来的陆铮,心里打鼓一样的雀跃着,却嘴硬说:“你不是有事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陆铮的目光径直落在橱窗里的海报款手链上,淡淡的说:“我是有事。” 柜台服务员在陆铮的要求下把手链从橱窗里取了出来,纯银的手链,并不是很贵重,链子是有三股银环组成,两股是细细的银链子,中间的一股更像是手镯。镂刻的花纹和样式也是极为简洁的,这款手链的卖点就在于,它上面悬挂的吊坠是可以自由搭配的。 傅晓雅也是女孩子,平常有关注这些潮流饰品,知道这个牌子只在北京有专柜,这次过来就直奔该品牌的专柜而来了。 陆铮在店员的建议下,挑了三个坠子,一个女式手提包造型的,寓意女性,包容。一个金锁,寓意锁住爱人的心,还一个保平安的十字架。因为小锁是纯金的,所以链子的总价也不菲。 店员把链子和坠子放在一起,问陆铮和傅晓雅:“让您的太太试试链子的长短吧,我们这里大小也可以量身订做的。” 傅晓雅一阵脸红。虽然他们是假扮夫妻,可被陌生人这么叫出来,她还是有点害羞。 店员这么一说,陆铮也盯着傅晓雅的手腕看。他想得是,女孩子的手腕应该都差不多粗细吧,他捏了一下,觉得素素的可能应该更细一点。 傅晓雅被他捏着手腕,亲手把链子套了上去,一张脸简直红透。 陆铮拿手指比划了下,取下链子,说:“差不多就这么长吧。” 店员记下尺寸后拿到后面让师傅串坠,傅晓雅仍旧低着头害羞无语。店员亲自拿来POS机帮陆铮刷卡,看着他熟练掏卡签字的动作,店员也忍不住感慨了句:“您一定很爱您太太。” 傅晓雅的头垂得更低了。因此错过了陆铮眼里浓得化不开的柔情,他自言自语了一句:“但愿她喜欢就好。” 吊坠装好后,店员把手链装进一只非常漂亮的首饰盒里,然后将系着蝴蝶结的礼品袋交到傅晓雅手中,傅晓雅愣了下,一只手已经伸过去接住了袋子。 “我来吧。”他朝店员笑了笑,如同雕琢过的五官帅得惊心动魄,女店员一下子愣在那里,好半晌才喃喃的说:“您的太太真是幸福。” 出了商场,陆铮转头看傅晓雅,说:“时间不早了,你逛逛就赶紧回部队招待所吧。” 傅晓雅不依不饶的跟着他:“你去哪?” “我?我当然是回家。”陆铮回答得理所当然。 是啊,他有家的。他的亲人,妻子,都在家里等着他。可是她呢?从记事起,一年到头见老爹的面,还没有见他秘书的次数多,老妈为了面子,早早就把她送到军事化管理的女子学校读书,别的女孩赖着母亲撒娇的时候,她就在操场上跑步练单杠,别的女孩和妈妈一起逛商场买裙子的时候,陪伴她的只有一身绿色军装。 后来她进了军医大学,有了军衔以后,更不怎么回家,偶尔在部队里见到老爹了,要叫首长,不能叫爸爸,还要敬礼。 她心里泛过一丝酸,随口道:“那我跟你回家吧?” “……”陆铮是真被她吓到了,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傅晓雅也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就在陆铮绞尽脑汁想怎么摆脱这个缠神的时候,她忽然跳开一步,大笑道:“我逗你呢,看把你吓的。我要是敢上门,嫂子今晚还不得罚你跪搓板?得了,拎好你的礼物,赶紧回去给嫂子赔礼认错去吧。” 陆铮皱着眉,刚想说什么,突然觉得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 那是一种本能,他拉着傅晓雅转过身,在人群里搜找那道可疑的视线,忽然他的身子一僵,神情古怪的定在了那里。 在人来人往的商场前看着他的,是周沫。 连傅晓雅都发现了那个女人眼里异样的火星,莫名的转过头来问陆铮:“怎么,你认识那个女的?又是哪个桃花债?” 她又不认识周沫是谁,随口开开玩笑罢了,谁知陆铮忽然甩开她的手,向周沫那边走去。 “哎,你怎么了?”傅晓雅叫着跟在他后面。 与此同时,周沫也义愤填膺的朝他冲过来,在陆铮刚想开口解释的时候,“啪”的一个耳光重重的扇在他脸上。 大街上的,顿时不知道多少目光投向他们。 陆铮的目光闪了闪,没有动。 傅晓雅都愣住了:“你不是特种兵么……”怎么这么简单就让一个女人打了? 她不吱声还好,一说话,把周沫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张嘴就低咒了一句:“靠,小三!” 没等傅晓雅反应过来,周沫倏然出手,又结结实实的甩了傅晓雅一巴掌。 光天化日的,傅大小姐哪能忍,抡圆了胳膊就要扇回去,被陆铮出手挡在了前面:“够了!” 傅晓雅气得咬碎一口银牙,指着周沫破口大骂:“你这个疯婆子,神经病吧,大街上就打人!” 周沫哪怕她,伸出胳膊就要上前再赏她一巴掌:“我打的就是你这个欠揍的小三!真***贱货,我家素素还轮不到你来欺负!” 陆铮挡在中间,承受着两个女人的怒火,苦不堪言,傅晓雅脸上一个红红的五指印,又尴尬又难堪,周沫气势汹汹,可心里却是疼的,她这个傻闺蜜,为了男人把什么都放弃了,结果就得了这么个下场?白痴聂素问,也不知道现在躲哪个旮旯哭呢! 周沫越想越生气,冷冷瞪着陆铮:“你再敢护着这贱人我连你一起打!别以为你是特种兵我就怕你,当兵的怎么了,当兵的还劈腿呢?” 周沫嗓门大,这一声,围观的人群立刻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起来。 今天陆铮出来没穿军装,他面色一沉,拉着周沫的手也不禁用力,把她连拖带扯拉到一边。 周沫充分发挥了想象力:“把我带到这干嘛,想杀人灭口?” 难怪淮安说就算特种兵是无所不能的,但女人这种生物,一万个他也搞不定。 家里那个就够让他头疼了,还有这粘人的傅晓雅,现在又半路冒出来个周沫。 陆铮现在的心情,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陆铮试着和周沫解释,可周沫只是瞪她:“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越说我越想抽你!有本事你和素素说去!” 陆铮叹了口气:“我要和你说的就是这个。今天这事,你能先别跟素素说吗?” 周沫的眼光落在傅晓雅手里提着的礼品袋上,袋子的LOGO她认得,现在很流行的一个银饰品的牌子。袋子刚才在陆铮手上拎着,后来他忙着把周沫拖走,就交给傅晓雅先拿着。 这下,不用解释,周沫什么都看出来了。 “你真把我家素素当白痴耍呢?也就她死心塌地的,你说什么她都傻不啦叽的相信。”周沫转念一想,自己要巴巴的去跟聂素问说,你老公劈腿了,指不定聂素问那个一根筋的笨女人还不相信,反过来要跟自己闹绝交呢。 陆铮的表情也很沉重,他眉心的结都快拧成一个疙瘩了:“这件事……我可以解释,但不是现在。”周沫不信的嗤了一声,“我说过会照顾素素一生的,如果我有做任何背叛她的事情,就让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周沫怔了一下,没想到他这种毒誓都发出来了。她当真抬头看了眼天,晴空正好,哪有一点打雷的架势?难道连老天都帮着他? 周沫忿忿的说:“反正好坏都是你们夫妻俩的事,我跟着掺和什么我!你给我记着,敢伤害我家素素,我绝对跟你没完!” 她说完,拍拍屁股起身就走,经过傅晓雅身边时,突然的刹下来,歪着头打量了她几眼,凉飕飕的说:“姑娘我看你也长得周五正王的,就算找不着五官端正的,起码也能找个心地淳朴的吧?犯得着老是盯着人家锅里的?” 傅晓雅被她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 素问在家里做扫除。电话打来,她还穿着雨靴,戴着橡胶手套蹲在厕所里刷马桶,这事儿以前她穷着的时候都没做过。上回在陆宅,陆文漪暗示了一下,意思说陆铮现在常年不在家,难得回来一下,你做妻子的尽量把家务做好,让他在家能过得舒服点。 又或者是她生病那阵子,陆铮伺候她多了,婆婆看着心里不舒坦了。 反正最后她就去跟陆家佣人学了打扫,刷马桶就是其中一项。 她摘了手套,跑到客厅接电话,一听是陆铮的声音,立刻撒起娇来。 “在做什么?” “大扫除呢,累死我了!” “一整天都在家没出去?” “是啊,等你回来呢。老公,咱今晚怎么吃?” 陆铮想了想:“待会我过来接你,咱们去陪姨妈吃饭吧。” 聂素问欣然应允,在电话里亲了他一口后,听到他说“待会见”,才挂断了电话。 刚要进屋换衣服,电话铃声又大作。 她以为还是陆铮:“老公,又什么忘了交代?” 周沫一听,这傻妞儿张口闭口就是老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笨女人,笨死了都没人给你收尸。” 素问一听周沫的声音,愣了愣:“怎么了,沫沫,吃火药了,脾气这么大?” “没,刚踩了一坨狗屎,心情不好。” 素问噗哧笑了:“大编剧,到底怎么了?” 周沫脑子一转,就知道姓陆的肯定是怕自己告状,所以先打电话回来安抚军心了。周沫想想,电话里也说不清楚,于是说:“你现在在家么,姐姐我今天打算过来慰问慰问你。” “今天恐怕不行,约好了去婆婆那吃晚饭。” “你可真是个持家孝顺的好媳妇啊。”周沫的语气不无讽刺。 素问以为她只是单纯的吃醋了,笑着说:“没关系,我在北京还要待上几天,到时你来我这住,咱俩还睡一张床,说一晚上话。” “那你家那位什么时候回部队了记得打给我啊。” “OK,一言为定。” 素问挂了电话还有点纳闷,沫沫今天是怎么了,神神叨叨的。 晚上陆铮开车过来接了她去陆宅。陆文漪亲自站在门口等他们,让素问受宠若惊。 隔壁家的媳妇儿刚生了白胖小伙子,他奶奶推着婴儿车在院子里散步,陆文漪看着车里的婴儿,直夸小宝宝漂亮,眉清目秀的,长大了肯定是个帅小伙。说完,还把手伸进婴儿车,拉了拉婴儿的小手。 素问和陆铮下车,叫了声:“妈。” 陆文漪仿佛沉溺在和孩子嬉戏的快乐中,应了声,就挥舞着宝宝的小手指着素问,:“叫,阿姨。” 小婴儿哪里会说话,张着嘴流着口水嗯嗯啊啊了几声,也能把陆文漪逗得乐不可支。 素问也跟小家伙打了个招呼,然后一家人才进屋。 趁在厨房帮忙的空档,素问戳戳陆铮的手臂,说:“妈可真喜欢小孩子,我从没看到她那样笑过。” 陆铮从背后拥紧了她,贴着她的鬓发暧昧吐息:“如果是你生的,她肯定更喜欢。” 素问嗔了他一眼,推开他。 没想到真被陆铮这乌鸦嘴说中了。吃完饭,陆文漪就让佣人拿了几包参茶下来,据说是她专门去到几十年的老中医那里秋来的,都是大补的成分,还添了好些易受孕的中草药,千叮咛万嘱咐,让两人每晚睡前喝一杯,一定要喝完。 聂素问斜眼看看陆铮,满脸黑线。 陆铮却搂着她,满嘴的答应,说没问题。 等到没人的时候,素问把药包打开,分得还挺细的,红绳系的是给女性服用的,蓝绳系的是给男性服用的,她嬉笑着把那包蓝绳系的解开:“这给你的……嗬,鹿茸,野生人参……可真够补的!” 她索性好奇的把红绳系的也给打开了,阿胶……鳖甲…… 陆铮搂着她,笑着说风凉话:“这参茶喝了,晚上可就别想好好睡觉了。” “……” 盛情难却。 晚上,陆铮和她一人提着一大包药材回家了。陆文漪亲自到门口送他们。寒暄告别的时候,陆铮忽然握住陆文漪的手,说:“姨妈,我明天就归队了。天气渐渐冷了,你要注意保暖。” 几个人,包括冯湛,都同时怔住了。尤其是聂素问,幸福满溢的心底突然间像破开了一个口子,所有的高兴都哗哗哗的流走了,就剩下几个伤感的泡沫。 她并不是伤感再一次离别,而是他们夫妻俩每晚同床共枕,待在一起最久,他却一次没跟她提过要走的事。反而是先告诉的陆文漪,她作为一个旁听者,心里感到了极度的不平衡。 她尽量掩饰着脸上失落的表情,听着陆铮对陆文漪说:“这次我走后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打电话回来,姨妈你要帮我看着点我家的傻丫头。” 素问不爽的在他背后掐了一把。今天是怎么了,人人都说她傻,周沫骂她笨女人,连陆铮也说她是傻丫头。 夜色阑珊,汽车飞驰在高速公路上,两侧路灯飞快的被落在身后,斑驳的光带划过聂素问面无表情的脸上。 车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下车的时候,陆铮特地落下了一步,悄悄的从储物格里取出个盒子,藏进口袋里。当素问回头看他,他就装作在锁车。 回到家,陆铮在厨房对着两包参茶发愁,问她要不要现在喝。 素问直接钻进了浴室,隔着浴室门大喊:“既然是你答应的没问题,那你就都喝了吧。” 厨房里的陆铮耸了耸肩。从刚才开始,他就察觉到他的小妻子似乎在跟他闹情绪。不过陆铮不确定她是因为自己要归队了舍不得,还是从周沫那里听说了点什么。 素问洗完砸,换上睡衣出来,陆铮早已端好两杯参茶,在卧室里等着她。 他把一个杯子推给她:“喝吧,长辈的一点心意。” 素问也不知哪来的怒气,接连说了三遍:“不喝不喝我就不喝,我要睡个好觉!” 陆铮也不勉强她,端起自己那杯,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了下去。 素问偷偷拿眼瞥他,见他神色如常,好像也没有脸泛红光,浑身发烫,兽性大发之类的现象,于是稍稍放了心。 见陆铮又要去拿她那杯,她终于心软了,夺过他手里杯子:“这个是补阴的,你怎么喝?” 他摸摸她光滑黑亮的头发:“老婆不想喝,那我只好替你喝咯。” “算了,我自己喝。”她咬咬牙,就当喝中药了。参茶咕咚咕咚下了肚,舌尖一股腥苦味,还有回甘。 她放下杯子,捂着嘴去卫生间漱口,好一会儿才出来,看着坐在床边好整以暇的陆铮,纳闷:“怎么你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你的比较好喝点?” 连陆铮也被她逗乐了,拍着她的头连连说:“傻丫头。” 熄了灯,两个人都合衣躺在床上。素问心里还别扭着,她背对着陆铮,不知是不是参茶的作用,一直睡不着。她想了好久,挖空心思想找出陆铮身上的缺点,可想来想去,他除了偶尔不坦诚,和失约过一次,好像再也找不出其他了。 相比,自己的缺点好像更多点。 这让她更烦恼了。 正胡思乱想,一只胳膊从她身后伸过来,悉悉索索的一阵动静,那手停在她胸口。 “睡不着?”他的身体贴过来,素问明显得感到一团热源向自己逼近。 她伸出一只脚蹬开了被子:“别烦我,我要睡觉。” 陆铮笑了下,没再说话,只是抱紧了她。 一五一,赚了一个人 更新时间:2013-1-19 23:58:13 本章字数:7813 参茶扰民。爱蝤鴵裻 过了一会,素问觉得越来越热,后背上都出了一层薄汗,又被他紧紧的贴着,那股子熱意怎么也散不去,偏偏又不能动,不然他又要问自己是不是睡不着。 一整晚她像是枕着烙铁睡似的,耳畔听着窗外的虫鸣,也不知过去多久了,夜静静的她却一点都睡不着。 忽然被人一捞,陆铮翻身撑到她上面,盯着她没有丝毫睡意的明眸,唇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适当运动有助睡眠。” 素问白他一眼:“那你去做俯卧撑好了……” “行,在你身上做。”陆铮坏坏的一笑,把她两只手拉到头顶,利落的把她扒个精光。 “你还要不要睡觉了?明天一早的飞机呢……” 素问还想说什么,被他压下来的唇堵了个严严实实,彻底发不出声音来了。 半晌,陆铮松开她,喘着粗气问:“闹够了?” 素问嘴硬:“谁稀罕和你闹。” 陆铮索性伸出只收拧开了床头的壁灯,捏了捏她的小脸:“知道你舍不得我,傻丫头,我去了又不是不回来了。” 素问看着台灯下他无比英俊的面容一时也有些酸楚。 “少臭美了,谁舍不得你,我是生气你没有事先跟我说离开的事……” 陆铮怔了怔,把头搁在她细滑的肩上,语气温柔的道歉:“对不起,没先跟你说是怕你难过,你上次病得那么厉害,我都不知道怎么向你开口。你一哭我就拿你没辙,看你哭鼻子我比你还难过……” “得得得……”素问气极而笑,“什么时候变得会耍嘴皮子了?” 这一笑过后,却是更长的寂静。 素问幽幽的叹了口气,伸出双臂搂着身上的他,微微苦笑:“陆铮,你有没有对不起或者瞒着我的事?” 陆铮愣住了。 他在灯下打量他的妻子,在她沉静而温和的面容上,看不出一丝端倪。 他想起傅晓雅的事,胸中涌上了深深的愧疚。 抱着她的手不由得紧了又紧,然后慢慢的将头埋在她的颈窝中。 曾经他的梦想是给她一个安定宁和的婚姻。她希望他去当特种兵,所以他走上了这条悬崖上的路,可却越来越不能对她坦诚。部队的事,他一个字也不能跟她提,怕一旦泄露秘密,连他的素素也会遭遇始料未及的危险。狼牙不是单纯的特种作战部队,他们一而再的慎重再慎重,就是怕这危险牵连到自己的家人。 他知道他的女孩是敏感而纤细的,一点点不对劲她都会察觉。可他却无法对她言说。 他忽然撑起身,严肃而认真的看着她:“素素,我对你是真心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你信我,我可以把心豁开给你看。” 他的话被她柔软的手指按在了唇边,素问也跟着坐起来,紧紧的抱住他,一字不发。 陆铮震动的被她抱着,她什么都没问就谅解了他,反倒让他更加内疚。 他的脖子上感到了一丝湿意。 素问的鼻子酸酸的,眼角还挂着几滴泪珠,她一遍遍摸着他的脸,指腹划过他浓黑英气的美貌,抚摸着他深邃黑亮的眼睛,来到挺秀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 “如果我哭着求你不要走,你会不会就不走了?”她强忍着眼泪咬唇的模样,让他的心底也涨满了酸楚的柔情。 他说过她一哭他就拿她没办法的。 陆铮果然没说话,只是拍着她的背。素问感觉到被他拍过的地方,五脏六腑生生的疼。 “算了,我胡说八道发神经呢……”她断断续续,哭的一阵一阵,野蛮的用手背去蹭脸上的眼泪。 陆铮搂过她的脖子,嘶哑的在她怀里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他像是个犯了十恶不赦的罪犯,一直不停的请求宽恕,头埋到她的发丝里,唇游移到她的脸颊,舔去她脸上的泪,一点一点上移,覆在她哭得酸涩的眼睛上,用舌尖轻轻的勾着睫毛上的泪珠。 “知道我今天去干什么了吗?”他抬起头,捧起她的脸说。变戏法似的从床头拿过一只首饰盒,在灯光下打开盖子,银制的手链在夜里发出暗哑的光泽。 “我给你戴上。”他一边说,一边取出盒子里的手链,拿起素问的右手,细细的为她系好。 素问抬起手臂,看着腕上精致的三只小挂坠,没有他意料中的狂喜,只是很平静的看着,想着香水。 女人天生对味道敏感。 “不高兴吗?”他有点不满的蹭蹭她的头发,讨好的问。 “算棒棒糖吗?”素问撅起嘴巴问他,“哄小孩一样,先打一下,再给一颗糖?” “我怎么舍得打你。”陆铮一下子搂过她,动情的望着她,“等我回来。” 素问深深的叹息一声,等。 她什么时候不是在等呢?等着他休假,等着他施舍可怜的时间给她,等着他处理完一些“迫不得已”后再回到自己身边,给她短暂的垂帘。 一直以来,都是她在等,在付出,在思念着他的每时每刻受尽痛苦的煎熬。 这些苦,这些痛,在结婚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以为自己能够理解和支持。 她不能容忍的,是那些会刺破他们感情底线的事情,陆铮一直没有正面回答她,那天他出去到底去见了谁?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那是个女人,而且是她认识的。 这样分隔两地摇摇欲坠的感情,出路究竟在哪儿呢? “乖乖的在家等我,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他捧起她的脸说。 素问点头,“好,”极尽乖巧。 他终于笑了,轻柔的在她的唇上点了点,手从她的丝质睡袍里伸进去,“让我摸摸我的小兔子……” 素问一口咬到他的脸上,他哎呦一声,连声道:“我错了我错了,是小猫,是我的小猫!” 素问这才松开牙齿,又用舌头舔了舔,然后含住了他的唇,主动的,激烈的,霸道的,索求着他的气息。 唇齿交缠,两人突然都有一种淡淡的恐慌,而那种恐慌,催发了更深层的欲望。 素问粗鲁的扯着他身上的背心,手已经不安分的游走到他的衣服里,怎么摸都不够,怎么掐都不够,恨不得将他碾碎,一口一口吃下去。 只是后来,自己被他吃掉了,吃得新鲜热辣,喘息不断。 连渣也不剩。 吃完后,他若有所思的说:“今天是你排卵期吧?” “嗯……”她红着脸点点头。 陆铮顿时兴奋了:“老婆,不如咱要个宝宝吧?” 在他翻身而起的时候,下面的宝贝似乎也兴奋了起来。 “唔……不要……”她轻微的抗议着,用脚尖去踢他。 陆铮拽着她的小腿,问她:“我这一走又得好久见不着了,你就不想我?” “……想。”她的气息很快变得紊乱,脸蛋红红的。 “哪想?是这?这?还是……”他的吻从她的唇到她的胸前,然后再次分开她的腿,“还是这里?” 说完,他再次勤勤恳恳的在她身上耕耘起来,而聂素问早忘了他的问题…… 促进睡眠的“睡前运动”从十二点多持续到凌晨四点,然后陆铮终于搂着奄奄一息的素问餍足的睡下了。 清晨六点闹钟响的时候,聂素问简直是痛不欲生。 被子里摩挲了一下,陆铮先坐起来了,然后是洗手间断断续续的水声。 素问跟睡神微弱的抗争了一下,很快就败下阵来,睡得沉沉的。 起来的时候,当然已经人去楼空。 她头晕眼花的看看闹钟,已经下午五点了。闹钟下面压着张字条,是陆铮的字,干净有力:“老婆,我走了,早餐闷在电饭锅里,你起床把插座拔掉就行。你一个人要乖乖的,等我回来。爱你。” 素问坐在床上,看着字条,揉了揉蓬乱的头发,心里不是个滋味。 竟然连他走前最后一面都没见着,记忆里全是昨晚自己放荡的样子。 她脸红,脑抽,自怨自艾了一会,乖乖爬起来刷牙洗脸去了。 洗漱干净,到电饭锅里一看,果然闷着香喷喷的稀饭和油条。只不过现在都晚上了,油条早被水蒸汽泡软了。她伸手进去端粥碗,结果碰着边上的金属锅边,烫得她“嘶”了一声,立刻缩回手放进嘴里吮着。 “烫烫烫……” 她搓了半天,自言自语道:“矫情什么啊,就你一个人,烫了也没人知道啊。” 说完,还自嘲的笑笑。这才记起抽屉里有买隔热手套。 一个人坐在餐桌边,用调羹搅着稀饭,把油条一块块撕碎了泡进去吃,边吃边打开手机,看看陆铮有没有给她留短信什么的。 这才看到周沫连着给她打了十几个电话,她一拍脑门,坏了,说好今天要让沫沫过来呢。 正想着,门铃就响了。周沫这货就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大声的喊:“聂素问,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给我开门!” 她赶忙揪出纸巾擦擦嘴,过去开门的时候,在地毯上又绊了一下,膝盖撞在鞋柜上,疼的她龇牙咧嘴,眼泪都快冒出来。 顾不得自怨自艾,赶忙拧开门,站在门外的果然是周沫。 “大编剧,我不欠你钱吧?用得着叫得跟讨债似的,邻居听到了指不定怎么像我呢。” 她一边说,一边一瘸一拐的回到屋里继续吃饭。 周沫跟进去,四处看看,问了句:“你家那位走了?” 素问耸耸肩,心想你看我这可怜样儿还看不出来吗? 周沫走过去,啪嗒一声把手上袋子扔在餐桌上,素问扒开一看,眼睛立马亮了——是周记的烤鸭! “还是姐们贴心吧?”周沫洋洋得意。 “嗯嗯,你最好了!”素问迫不及待的抓起块鸭腿肉啃起来。 周沫还带了几罐啤酒来,她自己先开了一罐,喝了口,感慨道:“看你现在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儿,当初劝你别这么早嫁吧?你不听,现在整个就一小怨妇!” 素问嘴里嚼着的动作慢了。 “怎么着,今天特别有感触?” 周沫又连喝了几大口啤酒,幽幽的说:“我昨天在商场遇见你家那位了。” 素问怔了下,面无表情的说:“哦,接下来你该不会是要说你在那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块吧?” “……”这下换周沫愣了,挠头,“聂素问,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啊?” 素问终于吃不下去了,她放下勺子,淡淡的朝周沫一笑:“你难得给我带点宵夜来,非得让我吃不下去么?” “……”周沫不说话了。 “沫沫,你就让我糊涂一回吧。” 周沫深深的凝望着她:“聂素问,你想清楚了,就算你相信他,你能过的了自己心里那道坎吗?” 素问不安的低下头:“过不了又怎样?日子不还是得过?” 周沫盯了她半天,突然叹了口气,脸上全写满了担忧:“笨女人,为什么会那么傻?” 素问抬头看她,神色平静。 傻吗?这样委曲求全,这样忍辱负重,真的傻吗? 太没有自尊,太妄自菲薄了,是不是? “沫沫,我只是爱他而已。”等了很久,她才轻声开口。 很多人说爱要平等,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真爱过。 真爱一个人,你会变得无比卑微,你的世界为他改变,一切一切,只因着他的悲喜,他的爱好,不计较得失。 生平第一次,如此卑躬屈膝,仅仅单纯的,不想让陆铮分心。 如果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有阴暗两面,她情愿让所有的暗,都由自己来背。 就这样卑微的爱着他,潜到尘埃里的,爱着他。 周沫一声叹息。 良久,素问轻笑了声,突然换了个话题:“你呢,很少见你一个人去逛街啊?” 说到这周沫就头大:“还不是我妈,又逼我去相亲。这次是个检察官,31岁,听说条件还不错。结果人家问我在哪里高就,我一说我没上班,人家就跑了。” 素问惊讶的看着她。她一直觉得沫沫是非常优秀的一个女孩子。电影学院出来的,再差,起码长得不会差到哪去。尤其她大学就靠写书自力更生了,现在又是知名编剧,年入百万不成问题,怎么会嫁不出去呢? 周沫表情僵硬的说:“天天闷电脑前,没机会认识好男人啊,我妈都快急死了。我只好配合配合她。没想到在别人眼里成无业青年了。” 素问也觉得周沫这样的女孩要靠相亲结婚太离谱了:“别灰心,这样的男人是他没眼光,你值得更好的。” 周沫叹了口气。 “沫沫,你一定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的。” “什么幸福不幸福,无非就是凑合着过日子。现在的人,还有谁结婚的时候追求的是爱情呢。”周沫语气悲凉的说,说完,看看素问,“哦,我忘了把你去掉了。可是,聂素问,你为了所谓的爱情早早的把自己送入了婚姻的坟墓,你现在真的幸福吗?”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 陆铮这一走,又是好几天杳无音讯。 老同学之间不知是谁穿针引线,联络了一场聚会。自从毕业后,他们表演系的,各奔东西,有混得好的,混得赖的,多是大忙人,难得有机会重聚。 周沫给她打了电话,素问确认出席。 往KTV去的路上,她清算了下自己过往这几年,除了周沫,竟然不曾有别的朋友。 可周沫现在也忙起来,经常因为写剧本要闭关,所以陆铮不在的时候,她才会觉得格外的寂寞。 拿着手机,一次次拨通了陆铮的电话,尽管知道哪个号码永远是“已关机”,似乎自己也不抱了希望,但却还是习惯性的一次次打出去。 曾经的聂素问,会坚强的掩藏起自己所有的伤口,不想让他挂心自己,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脆弱。 现在的聂素问,却有点神经质的患得患失,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不安起来。 用周沫的话说,就是,怨妇。 这样莫名的到了指定的包厢,到的人还不多,大家各玩各的,喝酒,点歌,显得冷清。 素问看着周沫还没来,正犹豫着要不要四处逛逛再进去,身后传来一声犹疑的轻唤:“聂素问?” 素问回头,看到一脸丽容的刑曼姿。 包厢里立刻有人惊叫:“真的是聂素问啊!好漂亮!” 有人惊喜的走过来,伸手拉她进包厢,自然而然,仿佛她们大学时代就很亲似的。 “这边坐。”对方不由分说将她和刑曼姿安排在一起,然后自发的拿了两杯威士忌走过来,推了一杯到她面前:“我在报纸上看到,你结婚了?” 素问端起酒杯摇了摇,轻笑道:“是啊。” “哇塞!”对方很惊喜,“没想到你这么早就结婚了。听说你老公很厉害啊,家里是军政世家,还有个在上面很有权的亲戚?” 素问失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情况:“没你说的那么夸张。他只是个当兵的。” “当兵的?那你怎么认识他的啊?”对方瞠目结舌的望着她。 素问微笑不语,抬眼望向刑曼姿。那日在陆铮生日宴上,他亲自抱着她离席的场景,刑曼姿记得,素问,也记得。 只是记忆是如此模糊,恍若隔世。 一阵嬉笑盖过了这个话题,不知怎么,话题又聊到了男人身上。 这里唯一有家室的聂素问自然又成了枪眼。 “说,你跟着陆家大少那么久,赚了几栋房子,几辆车子,银行账号里有几个零?”同学们起哄,似真似假的逼供道。 素问侧头想了想,然后很认真的笑道:“我赚了一个人。” 众人哑然。 这几年,她搬过几次家,换过不少房子,可都是她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没开口问他要一分钱。结婚后,陆铮将部队的补贴都交到她手中,而她只是任那些钱静静的放着,从来没有动过。 刑曼姿嗤的一笑:“你千万别说你除了爱情一无所有。” 素问淡淡点头:“这恰恰就是我要说的。” 众人啧啧。 大家都知道,09届毕业的,就属聂素问和刑曼姿混得最好,曼姿是实力,素问却是运气与实力兼具,星途有不少贵人相助。如果她不是“自甘堕落”的嫁人去了,现在的成就恐怕连曼姿也比不了。 有人替她不值:“小姐,你在浪费青春,到头来你会发现自己一穷二白,色衰爱弛,除了爱情,什么都没有过……不过,你还真漂亮啊,以前念书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呢?” 素问还是笑,摇了摇手中的威士忌。 念书的时候有刑曼姿这朵艳压群芳的牡丹在呢,她这种,顶多算清秀可人吧。 “不过,怎么觉得你不如以前开心了呢?” …… …… …… 聚会上,有位同学是庐州人,带了点地道的自家晒干的六安瓜片分给大家,给聂素问和刑曼姿的两份,是特别用刺绣的香囊装的,十分精致。 素问记得陆文漪说过,喜欢这种淡口味的茶叶,淡淡的清香,入口留甘。所以从聚会回来,就绕道去了陆宅。 电话里冯湛自然十分高兴,还说要开车去接她。素问婉拒了冯湛的好意,自己打车过去,一下车,就看见霸道的停在庭院里的军用路虎。 她心一跳,带着抹期望朝屋内看去,脚下的步子不由快了起来。 人未到,已听见客厅里传来的笑声。 她推开门,那浑厚的男声在看到她后停了下,继而笑得更大声了:“陆铮的媳妇儿来了呀?” 素问愣了愣,立刻叫道:“连参谋长。” 连毅笑了笑:“陆铮回部队有一阵了吧,怎么样,一个人过还习惯吗?” 素问把茶交给冯湛,略微害羞的说:“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慢慢就适应了。”然后又转向陆文漪,“妈,我给你带了点茶,待会让冯湛泡了,你和连参谋长一起尝尝。” 陆文漪微笑点头,指指自己身边位置:“坐。” 连毅说:“哎呀我这是来得巧啊,跟着也尝个鲜。不过我不能白喝你的好茶,丫头,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素问莫名的抬头看看陆文漪,她似乎已知道是什么事了。 “军区体制改革,给每个营区都增加了随军名额,丫头,你想不想去狼牙看望陆铮 一五二,随军路漫漫 更新时间:2013-1-20 23:39:49 本章字数:9041 连毅这番话的确很诱惑素问。爱蝤鴵裻 本来她和陆铮刚结婚的时候,陆文漪就提过随军的问题,那时候陆铮和她都觉得女性应该独立自主一点,不能结婚了就完全依附丈夫,不过现在时间久了,素问也被这分隔两地的婚姻折磨得耐不住了。如果错过这次机会,陆铮可能要到明年才有假了。那样漫长的时光,仅靠着思念来度过吗? 素问犹豫了一会,很坚定的说:“我去。” 陆文漪满意的笑了。 晚上给陆铮打电话的时候,素问不知怎么就有些心虚。 电话很快就通了,除了陆铮还有其他队员说话的嘈杂声,大约是刚在一起训练结束。 陆铮心情似乎很好:“老婆,这么快就想我了?”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清洌好听,带着电波的震动颤入她心弦。 “……你在做什么呢,现在说话方便吗?” “刚和战友一起吃饭回来,有什么事,你说。” 素问默。 “今天连参谋长来了。”她实话实说。 陆铮怔了一下:“哦,他说了什么?”转念一想,他们这次行动是军区的头号机密,就是连参谋长也不可能知道任务内容,倒不担心他对素问说些什么。 素问又默。好一会儿,吞吞吐吐的说:“连参谋长说……军区增加了随军名额,问我愿不愿意去随军……你说呢?” “……”这下换陆铮沉默了,“好好的怎么忽然想来随军?” “就是……想见你呗。” “……部队这边条件很苦的,而且我们这边非常规部队,营区都建在山里,你待一会恐怕就觉得无聊了。乖,留在北京等我吧?” 素问有点懊丧,语气也带了些埋怨:“等等等,我除了等还能干什么?你不能来陪我,我去找你还不行吗?难道说你在那边又娶了个老婆,所以害怕我去查岗?” 她不过是气话,随口说道。陆铮却怔了怔,严厉的说:“别胡思乱想!” “那你让不让我去?” 素问难得这样无理取闹,连陆铮也觉得没办法。 “那你等会,我问问大队长。” 这边话音还没落,那边素问已经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嬉笑声:“陆儿,让弟妹来啊,干嘛不让她来?我们大队的军属房很宽裕的,当天来当天就能申请一套!到时候搬家我们来帮忙啊。” “……你都听到了?”陆铮叹了口气,这下不用他回答了。 素问脸红心跳的“嗯”了声,又犹豫道:“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去?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 “没有的事。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我只是怕你吃不了苦。” “报告!我会努力克服的!”素问开心的一下跳起来。 “行了,聂素问同志,早点休息去睡美容觉吧。我会向大队长打报告的,来之前给我打电话就行。” “晚安,你也早点休息。等我来军区见。” 聂素问按下了挂断,心头漫过蜜一般的甜。当晚就开始计划着哪些东西要带走,哪些可以收拾收拾送给周沫。当然,房子是要退掉的,毕竟北京的房租也不便宜。她已经下定决心把生活奉献给部队了,只要陆铮还待在部队一天,她就死守阵地一天。 第二天她便打了个电话给房东,表示要提前退租。之前她一直是一次性(蟹)交满半年房租,所以房东与她关系一直很好,这次知道她退租是要去找爱人,也很爽快的就退了她押金。打包行李的时间,正好让房东再找新的房客。 却不想新房客看好了房子,定下搬进来的日期,素问再打到狼牙部队的时候,得到的消息却是陆铮外出执行任务了,归期不定。 这下聂素问可傻眼了,她把房子都退了,答应房东三天后搬出来,现在想多交点钱再多住几天也不可能了。而且陆铮还没把他们大队军属区的地址给她,因为是特种部队,什么都神神秘秘的,素问一屋子的行李,都不知该往哪寄。 去周沫那蹭两天吧?电话打过去,丫刚到横店,听说是新剧本出了点问题,正在改戏。 素问急得不行,时不时就要把手机拿出来看一眼,隔一会儿就要怀疑手机是不是没电了,生怕错过陆铮的电话。 即使这样,还是到了三天后不得不搬出去。 她事先给周沫打了电话,叫了搬家公司,把自己的行李都搬到周沫那,然后独身一人买了机票飞南宁。上一回她是跟军区的安排,坐火车去的,三十多个小时,可把她折腾坏了。这次她自己一个人,再也不受那罪了。 一直到上飞机,聂素问还念念不忘的盯着手机,直到空姐来提醒她关机。 气死她了,这个陆铮,又放她鸽子! 三个多小时的航程,素问一个人不一会儿就觉得无聊,昏昏欲睡了。 飞机在南宁机场降落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素问望着机场大厅外漆黑的夜色,陌生的人和陌生的地方,不由的就有种孤单的感觉。 她裹紧了风衣,在咨询台问了相关路线和住宿的问题,然后在机场外招了辆出租车,直达火车站。到达时售票口已经停止了售票,当地人告诉她,临近年关,票难买,让她最好明早六点售票口一开就来排队。 于是素问只好在火车站附近找了家还算干净方便的旅店,住了一晚。 深夜,躺在陌生城市的陌生床上,给手机充电,一遍遍的打他的电话,不出意外的“已关机”。深深的呼出口气,她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孤勇,单枪匹马就敢往深山里闯。 也许知道前方有他吧。 她望着窗外同一片星空,喃喃的问自己:“还有多久才能见到你,陆铮?”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是早晨六点半,天蒙蒙亮,走出旅店时,一阵冷意向她袭来,聂素问立刻缩紧了脖子。 上一回沿途都有军区的人安排来接她,这次她却要凭着印象自己坐车进山。她记得离他们营区最近的是S县,她决定先坐火车去那里,然后在附近打听进山的方法。 售票口已经排了很多人,素问焦急的等待着,已经快八点了,队伍似乎还在缓慢的蠕动着。后来不知前面的谁嚷了一声,说到S县的车票已经卖完了,好多人懊恼的“啊”了一声,素问愣愣的看着,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站里有个“黄牛”看她像外地人,只是没拉行李,主动热情的走过来问她要去哪里。 她说去S县,对方朝她勾勾手,压低声音说:“来。” 素问莫名其妙的跟着他,到一个偏僻的巷道里,她眼睛一亮,看见一辆客车上标着S县的字样。她明白这是拉客的黑车,不过情况所迫,她也不能继续在这耽搁下去了,于是交了钱上车。 一路上她认真的看着窗外,一方面是欣赏广西的风景,另一方面也是记路。 车行了三个小时,车身突然一阵颠簸摇晃,司机嘎的刹车,停下来看着满车的乘客。 素问望望窗外,窗外是笔直的公路,公路两侧是看不到头的荒野。 她有片刻的失神,和车上所有乘客一样疑问道:“怎么不走了?” 司机吸口烟,淡淡的说:“下车吧,车子抛锚,走不了了。” “……”在乘客的怨声载道中,素问无语。 这就是黑车的弊处吧。 素问无力的靠在椅背上,看着那些骂骂咧咧的乘客,相继拖着行李包袱下车,似乎也只有下车——走,这一条路了。 她问了司机怎么去S县XX军区,司机倒是挺客气,还给她画了张地图:“这条路线我跑了十几年了,你这么走肯定没错。不过军区的事儿,我们老百姓可不清楚。这附近总共就这么一座山,你碰碰运气吧。” 素问望望纸上抽象的地图,又望望烟色朦胧下的远山,一阵叹息。 那司机掐了烟,也好奇道:“你一个姑娘家,跑山里来干嘛?家里人呢,就放心你啊?” 素问笑了笑:“我爱人是部队上的,我来看他。” “原来是军嫂啊。”司机肃然起敬。 一个小时后,聂素问仍旧拿着地图,走在黄土小道上。一张无精打采的脸上,沁满了薄汗。 一眼望去,这条路根本看不到尽头。 素问又把那张不知所云的地图捯饬出来,研究再研究,是这条路没错呀,怎么感觉自己走了大半天,跟那座山的距离一点也没有缩短? 她把地图扭来扭去,觉得方向没错,那是不是路错了? 眼看着大半天磨蹭过去了,要是到晚上再找不到狼牙特战队的营区,那她就要露宿荒郊野外了。素问咬咬牙,弃了大路,决定从荒野的小路里抄直线走。 落日像一枚咸蛋黄,晃晃悠悠,慢慢吞吞,终于落下了地平线,又饿又累的聂素问从背包里拽出袋饼干,一路走一路嚼。走过的地方有一丛丛的草本灌木,入夜的山区涌着车堵的寒意,素问紧了紧衣服,再次的把手机拿出来看,这一眼,她差点爆出粗口来。 鬼扯的Y动,连信号都没了! 草丛里响起虫鸣的嘶声,素问吸吸冻僵的鼻子:“不怕不怕,再走几步就到了。” 也许真是上天垂怜,随着灌木丛渐渐稀疏,远处真的亮起了灯火。已经筋疲力尽的素问忽然又兴奋起来,可越走她越觉得不对劲,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隐约可见灯影幢幢,却越看越不像一个镇,难道是她走错路了? 这个想法让她眼皮子猛的一跳。 越来越多不好的预感同时涌了上来。 隔着厚厚的一从灌木,隐约可以听见轰隆隆的车轮声,难道她误闯了什么重地? 她小心翼翼的越过那片灌木丛,拨开最后一层屏障,顿时有数道光线射来,有人群在灯影里晃来晃去,借着这微弱的光线,素问看清楚了离她最近的一辆车,竟然是一辆挂着部队牌照的补给车! 她一喜,忽然耳畔更响的动静传来,如同地震般轰隆隆的撕裂着她的耳膜,她吓得“啊”一声跳了出来——是坦克车! …… …… …… 比被坦克车的炮筒对着更可怕的,是被无数张涂满迷彩的脸监视着,数道强烈的光线从四面八方向她射来,顿时,无所遁形。 聂素问慢慢察觉到一个事实:她被包围了。 幸好她还记得中国陆军会优待俘虏,于是立刻双手举过头顶,乖乖的蹲下,一动不动。 一阵阵犬吠声由低到高由远及近的传来,紧接着一道强烈的手电光线向她射来,一人一犬及至她面前:“干什么的?” 一道带着口音的粗犷男声。 素问用手臂遮着强烈的光线,眯着眼看清了来人。是一个士官,在强光下肩章上那道粗钢尤为明显,手里牵着的军犬正对着她狂吠。 她把手背在了身后,忍住恐惧,低声问:“不好意思,我是从外市过来的,敢问这里是?” 士官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知道这是哪儿就敢乱闯?” 素问默默的低下了头。 士官严肃道:“这里是三六八团的后勤补给中心。”这里平常是军区的一个驻训场,在演习开始后,就被西北军区的一个陆军步兵团占领,作为后勤运输补给的枢纽。 素问有点晕头转向:“请问,这里离S县远吗?” 士官闻言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而后抬手,指了指个方向:“九点钟方向。” “那是什么方向……?” 素问的表情让士官心里偷笑:“你现在走的是六点钟方向。” “……” 素问有点丧气的看着士官指的方向,一股沮丧感从心底涌起。人,找不着,手机,没信号,路,走反了。生平第一次这么点儿背,简直喝凉水都塞牙缝。 两厢沉默着,忽然一个兵从远处跑过来,对着士官敬了一个礼道:“班长,黑虎特种大队的人搜过来了,说要借咱们的信号车发个电报,您看怎么安排?” “口号对上了吗?别是蓝军的奸细。” “口号没错。” “那就带他们去。” 小兵领命而去,素问忽然眼珠子一转,讨好的叫:“班长,您认识狼牙特种大队的人吗?” 班长的表情瞬间变了,诧异的盯着她:“你知道狼牙?”不简单啊,一个女人能知道西南军区头号特种部队的番号。 素问赶紧解释:“是这样的,我爱人是狼牙特种大队的。” 班长的表情又变得古怪:“你爱人是?” 素问有点不好意思:“他叫陆铮,当兵才一年,没军衔呢。” 班长瞪圆了眼睛,恍然大悟的看着她:“噢……你就是那小狼崽子的媳妇啊……”要说谁是陆铮,这班长也不可能知道,但一说有个当兵不到一年就加入狼牙特种大队的新兵,那在军区可是如雷贯耳。这次他们西北军区和西南军区联合军演,规模宏大,其中最令人瞩目的就是两大军区的头号特种部队,狼牙和黑虎之间的较量。 班长不好意思的抓了抓板寸的脑门,又喝了哦声还在叫着的军犬,向她解释道:“原来是弟妹啊。真是不好意思,我没想到咱们后勤部还能来军属,这简直太意外了。” 素问尴尬的抽了抽嘴角:“是啊,我也没想到你们正在进行军演。” 难怪陆铮这么多天都不接电话,原来是已经投身到军演当中了。 她很想问问军演战况,不过这属于军事机密,想必这位班长也不会告诉自己。 于是她老老实实说:“我是过来随军的,可是和我爱人失去了联系,又找不着他们部队的地址。” 班长说:“这样啊,现在军演还在进行当中,我们也没办法越线把你送过去。要么你先在总后休息,等到演习结束,再安排车送你去狼牙的驻训地,你看怎么样?” 素问顿时眼前一黑。原来自己摸到了敌人的后方了。 班长说着,一把推开门,首先一排的吉普车和装甲车就闪花了素问的眼,这里全是刚刚返回后勤中心的补给车,几个军官从车上跳下来,经过素问身边时,眼睛里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一丝诧异。班长和他们笑着打招呼。 一个人说:“老耿,别光顾着泡妞啊,康队长找你呢。” 耿班长瞪了那几人一眼,回头抱歉的朝素问说:“不好意思,我得去向上级汇报下这个情况。要不,你跟我一起过去吧?康队长是黑虎特种大队的中队长,他们前几天在会战中才和狼牙的人交过手,也许见过你爱人也说不定呢?” 素问听了忙点头道谢。 耿班长走到一个屋门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一个上尉就打开了门,耿班长连忙敬了一个礼,问:“康队长在不在?这里有个情况需要汇报一下。” 上尉皱了皱眉:“问你要个物资,就推推阻阻,这回又什么情况?” 耿班长回头让出身后的素问,那上尉也愣住了,这时,一道低沉的男声从屋里传来:“老耿来了?什么事儿?” 伴随着声音而至的是一道黑影,素问抬了抬头,直视着这个压迫感极强的人——黑虎特种大队的中队长康敬铭。 耿班长站直了身子,又敬了一个礼,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康敬铭认真听着,一双黝黑的眼睛不时向素问看来,那里面带着深深的探寻,抑或玩味。 “狼牙那幸存的小崽子的家属?”康敬铭淡淡重复着,向面前的女人头去了锐利的视线,“怎么这副样子?别是骗人的吧?” 素问的脸刷的黑了,连耿班长也是一愣:“不会吧……” 虽然她长途跋涉,走了一天,样子是有点狼狈,可他也不能这么埋汰自己吧?还有点军人的样子没? 素问咬了咬唇,不服气的说:“我有结婚证的。” 康敬铭笑了下:“才是个新兵,演习中就迫不及待的跟家人团聚了,羡煞我等孤家寡人。” 素问皱了皱眉,赶紧为陆铮辩白:“是我自己来的,他不知道。”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果然,康敬铭眼中的笑意更浓。 耿班长看五插话的余地,抓了抓脑袋跑出去准备电话连线蓝军司令部了。偌大空荡的房间,只剩下聂素问与康敬铭对阵,屋子里面,是刚才开门的上尉在对着军事地图写写画画,不时的发出无线电报。 康敬铭捞了一个椅子坐下,又向素问扬了扬下巴:“走了不少路吧?站着不累么,坐吧。” 素问警惕的瞥了他一眼,找了张距他最远的椅子坐下来。 康敬铭轻松的笑了笑:“你不用紧张。我的部队跟狼牙交手多次,跟顾淮安也算有点交情了。这次我们大获全胜,抓了狼牙不少人。等他们全部被俘虏后,我就带你去看你爱人。”他说完点起一根烟,轻松的抽了一口。 素问不适的打了个喷嚏,闷闷的说:“陆铮才不会被你们抓到。” 康敬铭淡淡瞅她一眼,倒真把烟给灭了:“你说得不错,如今狼牙就剩几条漏网之鱼了,一个是顾淮安,一个就是你爱人。我们也正在找他,如果我抓到他,一定带你去看他。” 素问看着面前军官肩上两杠两星的肩章,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这个男人与顾淮安和陆铮带给她的感觉都不同,顾淮安是雅痞,狐狸一样的优雅和狡猾,眼前的男人却有种土匪的粗犷霸气,晒出来的黝黑皮肤,纯正的爷们,是那种站那儿就知道有两把刷子的。 不一会儿,外面响起了喇叭声,康敬铭豁的从座位上站起。里面的上尉也跑出来,高兴道:“队长,人抓到了。” 康敬铭大掌一擂桌子,有如击鼓般洪重响亮:“好,抓到谁了?” “他们的中队长,顾淮安!” 康敬铭站起来就往外走,走了几步回头看素问,对那上尉说:“你把她也带上,我们去看看这条落难的雪狼。” 素问心里头一跳,不会吧,顾队长都被俘虏了? 素问跟着那名上尉上了车,一路上,康敬铭队长就没合过嘴,笑得不知道多开心。 “哎呀,小顾啊,你可算被我抓到了。同志们,想不想看看狼牙的中队长被俘虏的样儿?” 黑虎特种大队的队员一致高昂的喊:“想——” 素问觉着自己身在敌营,特别的别扭。 军车开在崎岖的山道上,素问被头一次在这么恶劣的路面条件下行驶,浑身骨头都快被颠散了。 荒野的夜色浓重,留守的队员头上都戴着夜视仪,有人用手电照亮了俘虏的脸,斑驳的迷彩下,果然是顾淮安的脸。 素问一阵揪心,连顾队长都被俘虏了,那陆铮…… 康敬铭得意洋洋的跳下车,老远就喊:“小顾啊,我的人可找了你三天了,终于叫我找到了。”说罢伸开双臂,“欢迎你来黑虎的大本营做客。” 灌木下的顾淮安挑起唇角,冷冷一笑。 待车上的特种兵都跳下,将顾淮安团团包围,康敬铭身边的上尉同志走近,蹲下身欲将顾淮安押解起来。 康敬铭忽然皱起了眉,等等,不对…… 他刚喊出:“小心——”忽然腾的一声,众人眼前冒出一团白烟,特种兵们咳咳的拿手挥舞,烟雾散去,露出顾淮安狼一样幽深狡黠的眸子:“老康,兵不厌诈,我一个人换你一车人,不算亏吧?” 康敬铭愣了半晌,猝的啐了一口,骂道:“操他娘,中计了!” 其他的特种兵都是一脸欲哭无泪的傻样,而被烟雾呛得不停咳嗽的聂素问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走上前,欲扶顾淮安起来:“顾队长,这是怎么了?” 康敬铭一只胳膊拦住了她:“别动他。我们都已经阵亡了。” “啊……?”素问睁大了眼睛。 康敬铭忿忿道:“顾淮安这只老狐狸,在身上装了耳雷,假装中陷阱引我出来,好跟我同归于尽。” “……”素问半天听懂了,然后又花了半天时间才忍住笑。 谁叫你要来耀武扬威呢,顾淮安就是抓准了康敬铭这种心理,才以一换十,计谋得逞。 顾淮安这才看到素问,晶亮的眸子里显出诧异:“弟妹,你怎么跟这些笨猫在一起?” 这是两只精锐特种部队之间的戏称,狼牙称黑虎为“笨猫”,黑虎叫狼牙为“狼狗”。 素问不好意思的说:“我是来随军的,可是一直联系不上陆铮,只好自己找来了,谁知道……” 后面的话,不说,顾淮安也懂了。 他朝素问笑笑:“放心好了,陆铮他好得很。他现在是我们狼牙唯一的火种和希望。” 一旁的康敬铭不屑的嗤了声:“就算你肯牺牲,以一换十,就凭那小子一个,能有翻盘的希望吗?” 顾淮安嘿嘿笑:“得了,老康,行不行咱们拭目以待。现在先陪我斗两盘地主?你那有牌不?” 康敬铭“哼”了声,回头朝他的上尉伸手:“把扑克牌拿来。” 说完,一个中校,一个少校,两名上尉盘着腿围坐在一起,斗起地主来。 “……”素问再一次的囧了。 因为演习规定,阵亡的士兵就只能原地待命,等候导演部的人来确认后把人带走。而演习的范围非常大,这个等候的时间往往会很漫长,所以战士们也想出了消遣的办法。 素问看了会牌,附在顾淮安耳边,小声问:“陆铮是不是就在这附近?” 顾淮安头也没抬的“嗯”了声。 素问眼睛一转,拔腿就往森林深处跑。 “嗳——你去哪?”康队长先反应过来,摔下手里牌就要起身去追。被顾淮安按住了:“老康,别忘记了你现在身份——你是死人!死人!”说完,眼尖的朝他扔下的牌瞅了眼,“靠,大小双王都在你那儿?” 一五三,夫妻联手,刺激! 更新时间:2013-1-22 9:50:13 本章字数:8107 黎明的原始森林里,弥漫着潮湿的白雾,四周缓慢流动的空气中,透着落叶和动物尸体腐烂的气息。爱蝤鴵裻在这一片原始的寂静当中,忽然传来“吱”的一声脆响,只见一颗红颜的信号弹冲天而起,在鱼肚白的天空上炸开一圈红色的烟雾。 “发现蓝军踪迹,跟上!”全副武装的步旅士兵列队跳上陆地巡洋舰,营房里,傅司令的秘书却愁眉苦脸。 “晓雅,你赶快放手。部队行动了,我得赶紧走了。” “苏叔叔,你就让我去吧,战场都是空包弹,能有什么危险?”袖子上戴着总后医疗队袖标的傅晓雅却哭着要上前线,说要亲眼见识特种部队的作战。 “晓雅,这次真不行。要是让首长知道,我吃不了兜着走。” “苏叔叔……”傅晓雅发挥死缠烂打的神功,见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趁苏秘书安慰她的间隙,倏的抽出他腰间佩枪:“苏叔叔,你不让我去我就开枪了!” 苏秘书当然知道她不可能对军人开枪,所以傅晓雅也聪明,枪口对的是自己。 “小祖宗,你别闹了,那可是实弹!” “苏叔叔,把背囊脱下来。” 苏秘书照办,解下了背上背囊,那里面是丛林作战的野战装备。 傅晓雅一阵得意,抽出苏秘书腰间的武装带,把他双手都反绑了,又找了条手绢塞进苏秘书的嘴里:“苏叔叔,对不起了,我要是不这样,你把人喊来我也跑不了多远。晓雅回来再给您赔罪啊!” 说完,就背上苏秘书的背囊,兴高采烈的跑进了丛林。 四十公斤是陆军野战背囊的基础重量,幸好傅晓雅在军校训练过,她的军事技术谈不上拔尖,但是负重越野跑还是不在话下。 一路上,她尽量避开满脸花红柳绿油彩的野战步兵,专拣林子小路走,因她身穿同样的陆军野战服,头戴钢盔,身材娇小,一时竟无人察觉。 与此同时,在林子里晃了大半夜的聂素问早已筋疲力尽,跌跌撞撞的闯进了一片无线电波盘旋的地区。 傅晓雅刚停下来,低头检查背囊里的装备,就感觉背心处一阵凉意,似乎有不好的预感。还没等她转过头去看个究竟,就被伪装潜伏在树上的特种兵从天而降,咵的一下压在了较低。 “啊——”傅晓雅觉得脊骨要断了!痛苦的大叫出来。 一听是个女声,那个兵明显一愣。 还来不及过多反应,只听咔嚓一声,不远处有人踩断了树枝,又是“啊”的一道女声。 刚刚“得手”的红军特种兵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脚下的女人,和从林子里走出来的另一个女人……这是什么状况? 傅晓雅小姐脾气,哪能忍得了这待遇,揉着后背缓过劲来,抬头就骂:“你哪个单位的!我要撤——你——军——衔!” 那个兵也傻了,看看傅晓雅袖子上的医疗队袖标,还没闹明白:“总后的人怎么上前线来了?” 总后属于中立势力,不会偏帮于任何一方作战单位,所以这名特种兵也失了防备,一心只想着怎么跟人家姑娘赔罪。 忽然,傅晓雅朝那边发愣的素问使了个眼色,腾地抬起双脚,躺在地上十字交叉锁住了那名特种兵的腰身,素问反应过来,扑过去毫无章法的冲着那兵又抓又挠,终于成功撕掉了他的胸条—— 两个女人合伙做掉了一名红军特种兵。 傅晓雅松开腿,得意的撇撇嘴:“埋伏我?老娘也是军校出来的!” 那个兵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素问上去扶傅晓雅,她本想打听陆铮的下落,谁知傅晓雅“嘶”了一声,面色痛苦。 她愤怒的瞪了眼那罪魁祸首的特种兵:“我腰折了,走不了了。” 素问望望偌大广袤的森林,看不出哪个方向才是通往外界的出口。 不是有很多特种兵在这林子里活动吗?怎么除了刚才“杀”了傅晓雅的兵意外看不到别人了。 无奈,她只得放声高喊:“有人没!……我是无辜市民,这里有人受伤了,请求支援!有人没……” 随着日头上升,丝丝缕缕的太阳光透过参天古木的缝隙直射在她汗湿担忧的脸上。 “行了,别喊了。”随着时间推移,傅晓雅脸上汗越来越多,脸色发白。 聂素问初次遇到这种情况,任她胆儿再大也有点慌了。 其实苏秘书的背囊里肯定有信号弹,但是傅晓雅不甘心这样就被带回傅司令面前受骂。她把背囊往素问面前一扔:“背上,里面有必要的装备,去找陆铮去!” “那你……” “早上的信号弹说明他就在这一带活动。我们找了他三天了,估计他身上的补给早就耗光了,把这些东西带给他!” 素问犹豫了一下,抬起沉重的背囊:“那你保重。” 说完,转身没入更深的丛林。 在四面参天的大树中,她迷失了方向,浑浑噩噩的前进着,完全没注意到脚下—— 前方,一米开外,一处极为陡峭的悬崖掩藏在高大的草丛中,眼看聂素问就要一步步走过去,却仍浑然不觉。 “站住——” 一声再熟悉不够的厉吼,伴随着一股迫人的气息猛然袭来。素问还没察觉,已被横飞来的一道黑影“咚”的一下结结实实的扑在了地上。 松软潮湿的泥土上,草叶溅开点点晨露。 素问愣住了。 林子里一片寂静。 “嗯……” 良久,素问闷哼了一声,挪了挪被他大掌正好按到的胸部,滚烫的感觉轰的一下窜进她四肢百骇,直往脑门里冲。 “陆……陆……陆铮……” 她看到了什么? 一张被迷彩泥土和汗水混得看不清的脸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正灼灼的看着她。 “素素……?” 许是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晃花了他的眼睛,要不就是流浪丛林饥饿疲惫,三天不敢合眼的他出现了幻觉!他心心念念的人,应该在北京的牵挂着自己的小妻子,怎么会出现在这战场上,在他的眼前? 时间有片刻的凝滞。 等素问终于有足够的力气推开这个木头般僵硬在她身上的男人时,她听到了来自上方男人浑厚磁性的声音。 “你怎么会在这?我做梦么?” 同样惊讶的还有聂素问。不过她惊喜更多一点。 她的脸有点红:“你忘了我跟你说过随军的事……你总是不接电话,我只好自己来找你……” 反应过来,眼前的是货真价实活生生的聂素问后,陆铮迷彩后的脸顿时沉了下去:“胡闹,你知不知道这里是战场,随时有可能爆发战争?” 素问也急了,她扔下身上重得像座大山似的迷彩背囊:“我知道!狼牙全军覆没了就剩你一个,就是因为担心你才会来找你!” “……”陆铮的眼神颤了一下,默默的看着她。 “我见到顾队长了,他和康队长同归于尽了。还有这背囊,是傅军医让我带来给你的。他们的希望都在你身上。” 陆铮的身形动了一下,忽然伸手将她抱到了胸前,紧紧的抱着! “你没事就好!” 聂素问脑中积聚在一起的乌云立马拨云见日,被他搂在沾满泥污的野战服前,虽然鼻端都是泥土和汗水的味道,可她却咧着嘴偷偷笑开了。 林深雾重。 良久,“傅军医受了伤,还在林子里,我们回去找她。” 陆铮看到远方高坡上的草叶似乎动了一下。他不动声色的蹲下身,捡了块石子,慢吞吞问:“在哪?” 素问囧了:“那边……?还是那边……?”她本来就是个路痴,何况在这不辨方向的丛林里。 狙击镜里,陆铮正拉着素问慢慢的朝自己走近,进入了狙击范围。狙击手悄无声息的把手放在了扳机上。 陆铮转身,把后脑勺对着狙击镜:“别找了,她不会有事的。他们的袖标上都有红外感应,导演部很快会找到他们的位置的。”就在说话的同时,陆铮背到身后的手突然用力,一直被他扣在手心的石子准确无误的向埋伏在草丛中的狙击手掷去,正潜心瞄准着陆铮后心的狙击手,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一着,石子比子弹更准确的打在狙击镜上,狙击手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人影已经跃过来,在他要害部位重重一击。 “啊……”素问捂着嘴,倏的转头,寻找刚才发出声响的方向。 陆铮已经成功制服了红军的狙击手,缴下他身上装备。 素问跟过去,看着那名面色尴尬的狙击手,陆铮拨开他的背包:“应该有信号弹。等我走了以后你就把信号弹打开,很快有人会找到你的。” “什么?”素问一下子站直了,“你把我留在这?” “有他保护你,不会有危险的。”起初陆铮不敢把素问一个人留在林子里,是担心有蛇之类的,如今有一名“阵亡”的狙击手陪伴着她,自然是十分安全的。 素问气鼓鼓的勒紧身上背包,转身欲行:“脚在我身上,你能管得住我?” 若她真走,这名狙击手也只能跟“阵亡”的康队长一样眼睁睁的看她走。没办法,这就是演习的规定。 “别任性!” 素问感觉手腕一紧,她的小手转瞬就被一双沾满泥土的粗糙手掌紧紧的包裹住了。 素问扬起脸颊,不依不饶的直视着他。 望着这张映衬在晨光下的明媚娇颜,表情是无比的坚定和认真,陆铮终于动摇了:“我可以违反纪律带着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素问激动的说。 “回去后任我处置一个礼拜。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得照做。” 陆铮面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句话。 “咳……咳咳!”不知道素问联想到了什么,忽然脸色涨的通红,甚至一口气没顺过来,弯腰咳嗽起来。 她一双美目有不甘,有不满,以不可思议的弧度瞪视着身穿迷彩的孤胆特种兵。 “趁……趁火打劫!你还是不是男人?”她不甘的抗议。 “答应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另外,我是不是男人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他淡定从容的回答。 素问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旁边被俘的狙击手莫名其妙的打量着两人。 “现在是战场。” “我知道。” “你在打仗。” “当然。” “……” 那你还能厚颜无耻的提出这种要求?素问看着他油彩的花脸,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 “你还是不是男人啊,我是为了帮你!” “我说了你最清楚。……我亲爱的老婆?” “……” 旁边的狙击手眨了眨眼睛,用一种神奇的目光盯着陆铮,竖起了大拇指:“哥们,行啊,带着家属来打仗?我可是头一回见!” 陆铮挑了挑眉毛,回了他一个小意思:“狼牙的战士是无所不能的。” 嗯……也包括欺负自己的媳妇儿。 小媳妇儿聂素问悲愤欲绝的跟着自己的无赖丈夫流浪在丛林里。陆铮拖着她的手,就让她感觉到无比的安心。即使身边不知何时就会跳出什么凶狠猛兽或者敌军的埋伏,仍能让她相信身边的人会保护她。 也许陆铮是天生适合当兵的,在林间碎金子般的阳光下,一身狼藉的他却显得金光熠熠,如同神祗一样,气场太过强大。 在陆铮的带领下,他们很快走出了丛林腹地,来到林子和公路交接的边缘地带。 陆铮找到一块安全的高地,带着素问隐藏起来,然后打开素问带来的背包。他自己的背包早在三天前泅渡躲避追击的时候就扔掉了。 背包里果然武器和补给齐全,居然还有一匣实弹。 陆铮扯着嘴笑了声,拿出野战食品分给素问吃,自己则拿着水壶灌了口水。 素问嚼着难以下咽的野战食品,好奇的问他:“那你背包丢了,这几天都吃的什么呢?” 陆铮正专心的观察公路情况,随口回答:“这偌大的林子,到处都是吃的。” “啊?”素问没听明白。 陆铮回头看看皱着眉头吃下去的素问,心想还是别告诉她自己吃的那些东西了,免得她连吃饼干都没了胃口。 吃饱喝足,陆铮拿着望远镜说:“有红军的陆巡开过来了。你在这等会,我去把车弄来。” 素问赶紧拉他:“我跟你去。” 被陆铮回头一眼瞪住:“不服从命令,我在这就处置了你。” “……” 见过有这么霸道无赖的上级吗? 陆铮扒出背包里苏秘书的装备,战术背心,戴着卷到头顶的黑色面罩和蓝军徽章,持枪跳下高地,站在公路中央挥舞着双手截下了沙尘滚滚中的陆地巡洋舰。 陆巡慢悠悠停在面前。 陆铮把枪口往驾驶室一指:“下车,军事行动,我们要检查所有车辆。” 车上的军官是上校军衔,不屑的说:“你知道我们哪个单位的吗?还不让开,我们有急事!” 陆铮瞄了眼那上校臂上虎头的臂章,冷笑了声:“谁知道你是黑虎的还是狼牙的?上头有命令,狼牙的漏网之鱼就在这片区域,让我们严查所有车辆,一概不准放过。” 上校的目光很冷:“你们在搞什么?我们就是来抓那头狼崽子的。” 正如陆铮所料,面前的人是黑虎特种大队的新任大队长。 他刚把枪口对准那人,车上的特种兵哗啦啦一齐跳了下来,拿起身上的56—1冲锋枪对准了陆铮。 双方枪口对枪口,都是一触即发。 上校皱起眉:“等等,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陆铮哼了声,冷酷的说道:“我没见过你,我手里的子弹倒想见识见识你。” “你想引起武装冲突吗?” 陆铮二话不说,抬起枪口,对准路边的指示牌扣动扳机。噗噗,弹壳跳出来,指示牌上出现了两个弹孔。陆铮冷冷的看着对方:“你们是空包弹,我是实弹!你们想试试看吗?” 上校走近了,对他右臂上蓝军徽章仔细查看,挥手:“让他查!” 身后的特种兵们齐齐放下枪。 陆铮像模像样的走到车旁,用枪杆朝车内探了探,又弯身到后座看了看,利用身体挡住对方的视线,敏捷的朝驾驶座下面贴了一样东西。 “好了,没问题,你们走吧。”他往后退一步,示意他们上车。 上校走到陆铮身边,看了一眼隔着面罩的陆铮:“小子,我记住你了。第一个敢查黑虎的车。” 陆铮冷冷哼笑了声。 陆巡歪歪扭扭的开出去,扬起一阵烟尘。 陆铮抱着枪,慢悠悠撕下面罩,嘴里倒数着:“三……二……一!” 忽然,陆巡嘎一声停了下来,从车上冒出一团淡淡的黄烟。 接着,车门被人打开,几个特种兵灰头土脸的从车上跳下来。为首的上校把帽子一摔:“妈的,被个小兔崽子耍了!” 身后,陆铮正慢悠悠朝他们走来。 上校眯着眼睛打量他,忽然记起自己是在连参谋长那里的资料上看过这张脸。难怪老觉得他面罩下的眼睛熟悉。 “你就是那条漏网的小狼崽子?” 陆铮歪嘴笑笑,把撕下的面罩往他手里一扔,对着公路旁的树林里吹了声悠长的口哨。 不一会儿,聂素问兴高采烈的跳出来,抱着他的腰踮起脚在他脸上就是吧唧一口:“老公,太牛掰了!” 陆铮板着脸一本正经训她:“注意影响。” 身后一排儿从车上下来立正的黑虎特种兵们更加脸黑了,齐齐的干瞪眼。 “大队长,怎么办?” 上校横了他们一眼,忿忿撕下胸条。其他的特种兵们也只能跟着撕下胸条,眼睁睁的看着陆铮跳上他们的车,带着欢天喜地的小媳妇,扬长而去。 素问第一回坐陆巡,还难掩激动之情:“老公,太刺激,太过瘾了!” 陆铮从方向盘上空出一只手,拍拍她的小脑袋:“还有更刺激的呢。” “嗯?” “接下来,就看你的演技了。” 不远处,是红军的加油站。 陆铮换了套行装,掏出苏秘书的黑墨镜架在脸上,对素问比了个手势,陆巡歪歪扭扭的开进加油站。 士兵上前盘问:“哪个部分的?” 陆铮摘下墨镜:“总后的,这有个误闯军事区的百姓,我正好送补给路过,捎她一程。” 士兵朝素问看过来的时候,素问已经伸手掏出自己的手机和证件:“真的,我来山区自驾游的,结果车坏了,手机没信号,路也找不着了。” 那兵笑笑:“那你怪倒霉的,演习区实行了无线电干扰,手机没信号是正常的。等出了这片地区就会恢复正常了。” 素问点头道:“谢谢你啊,不过我还有个请求……”她红着脸,难为情的小声说:“请问这儿有厕所吗?” 那兵脸一红,野战士兵都在树林里随地解决了,姑娘家肯定不好意思。他朝后一指:“在那边。我找个人带你过去吧。” 素问赶紧摇手:“不用不用,我自己过去就成。” 士兵考虑她姑娘家害羞,也笑笑:“那你去吧。” 素问走了后,陆铮也跳下车,掏出根烟递给那士兵:“哥们,来根?” 那兵指指加油站的标志,笑笑摇头。 “你们跟这也挺辛苦的,连根烟都不能抽。我可憋不住了,那我走远点儿抽啊。” 正好后面开进来一辆坦克,那兵于是说:“你把车开远点儿啊。” 陆铮上车,把车开到远远的隐蔽角落,下车,四处打量着,确定油罐位置后,佯装回去找人,把一颗定时炸弹贴在油罐的下面。 定时器开始走字:倒计时三分钟。 这时,找了半晌厕所的聂素问跑回来了,一边还喘气:“你们这厕所……可真够露天席地的……” 刚才那兵解释道:“没办法,战场嘛,能有个厕所不错了。” 素问向那兵道谢后,起身跟着陆铮走出去。 两人上车,迅速离开。陆铮笃定的扶着方向盘,素问则好奇的把脑袋伸出车窗,想看看加油站爆炸是啥样的。 远远的,一片黄烟升腾上天空。 “这就是炸弹啊……”跟电影里的大片特效差远了。 陆铮直摇头:“演习,你还想真炸啊?真炸了把我们俩卖咯都不够赔!” 素问似懂非懂的缩回脑袋,车劫到了,加油站也炸了:“接下来我们去搞哪儿?” 陆铮拍了拍方向盘,淡淡的说:“不玩了,直捣他们大本营。” “大……本……营?”素问不确定的问。 陆铮眼中一道精光闪过,胸有成竹的反问她:“沙罗曼蛇玩过没?” ------题外话------ 关于昨晚没更的真相……我码着码着抱着电脑睡着了=。=然后等过了12点,审文编辑不在了,没人审核章节就发不出去。抱歉抱歉,今晚九点还会更新一章! 一五四,丛林雨夜 更新时间:2013-1-22 21:48:35 本章字数:5951 殷晓璇撅着嘴委屈地解释道:“爸,人家说我没有工作经验!” “谁刚毕业有工作经验啊!不得一步步来?”殷建铭喝道。爱蝤鴵裻 莫水云真是搜肠刮肚地想办法,想出一句就往外蹦,“我看,小公司还真是不需要璇璇的留学背景,您想啊,没有对外业务,是不是?” 这句话,倒是引起了殷建铭的认同,他点了点头,说道:“明天你就去找大公司!别让我整天再看你游手好闲的!” 殷晓璇心中一苦,大公司哪那么好进?但是今天总算过关了,她嘴里应着,赶紧跑上楼了。 莫水云心疼女儿,喊了一句,“璇璇,换完衣服下来吃饭!” “知道了!”殷晓璇叫道。她真是恨不得饭都在房里吃,以前总想着要回来,可现在真回来了,除了Kevin之外,这里有什么好?没有国外自由,没有国外舒适! 莫水云站起身去厨房,丢下一句,“怎么说女儿也是累了一天,你也别太急,给她些时间!” 殷建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什么都不顺眼,总之现在只要看到她们就有气! 晚上程一笙录制节目的时候,殷权知道她非常重视这个节目,所以在台下看的仔细。虽然他已经看了不止一遍,对她的流程都非常清晰,但是此刻,他还是以一个观众的身份,看得认真。 与以前彩排不同,这次有坐满了的观众,场内气氛从一上来就很热烈,殷权发现有观众跟没观众感觉就是不一样,那些观众疯狂欢呼,搞得他也莫名其妙地激动,就想挥着手里那彩棒跟着一起喊似的,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对于程一笙来讲,彩排过的都是好控制的,不好控制的就是嘉宾了,此次请来的嘉宾,自然有薜岐渊所说的夏柳,还有向东,这是薜岐渊考虑程一笙刚与向东合作拍完戏,正有热度,也是一大看点。然后剩下的便是专业歌手花荷,这位花荷二十多岁,前阵子凭借一首歌唱红了大江南北,也算是正火的歌手。 三名嘉宾,向东算是自己人,程一笙并不担心,花荷与她根本就不认识,她也不担心,最担心的就是夏柳,会用这次心里的不服,在场内向她刁难。 果真,第一轮表演结束,嘉宾点评的时候,花荷打趣道:“对了夏姐,您可是专业主持娱乐节目出身的,您不上台跟我们说两句?” 要知道主持人都忌讳这个,程一笙颇感意外,她跟这花荷无缘无仇,究竟这是无意还是故意的?但是她还没来及反应过来,向东就先开口说:“花荷,瞧你出的嗖主意,我来救场罢,今天秀的是选手,可不是主播!你让我们夏主播也不好意思上去啊!”然后看向台上说:“评完了,下一轮!继续!” 如此一来,那夏柳怎么好意思再上台? 程一笙笑道:“不知我们下一轮选手准备的如何了呢?” 谁都没想到,夏柳突然开口了,“谁说我不好意思,上就上,机会难得,我还从来没和程主播同台试过。大家想不想看?” “想看……” 果真大有喜欢看热闹的人。 薜岐渊的眉已经皱了起来,殷权也暗暗为她担心。 “好啊,我们先有请夏主播!”程一笙反应极快,就在大家以为她要拒绝的时候,她竟然马上就答应了。 这让夏柳都有些没想到,如果是她,她肯定要极力拦住,程一笙怎么还这么着急地将她请上去?她心里略略警惕起来。 她一上台,程一笙就开口说:“夏主播,您主持娱乐节目也有段时间了,您觉得刚才一轮选手表现得如何?” 夏柳笑道:“刚才的选手,已经点评过,是我主持近几年来,发现难得的优秀歌手,不知程主播从哪里找来的!”她已经明白程一笙这是用访谈节目的形式压她,但是程一笙已经开了头,她不能不答,所以只好尽量将局面扳回来。 “这只能说我们现在的选手越来越优秀了,那么夏主播,下一个环节该是什么了?”程一笙答完,继而反问。 刚才程一笙已经说了,夏柳也不能说别的,只好说:“自然是有请下一轮选手了!” “好,谢谢夏主播的配合!”程一笙打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高场喊道:“有请下一轮!”喊完,她便退下场了。 夏柳反应迅速,也赶紧走回嘉宾席上,程一笙都下场了,她还在上面傻站着干什么?难道真实实在在主持一场不成?在那儿戳着才成了笑柄! 她刚下来,选手便登台了,真是再晚一点就尴尬了。 向东暧昧不明地笑,花荷面有愧色。花荷作为一个新人,听说夏柳是很有背景的,所以想讨好夏柳来着,又听说这节目原应该是夏柳的,所以就有想踩程一笙之意,捧夏柳,万万没有想到会弄巧成拙! 夏柳心里气急了,不过脸上还保持着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表情,做主持人这行,就得做到发生任何事都要波澜不惊。 殷权淡淡的笑了,他的女人根本不用担心,怎么会被人欺负了去?薜岐渊眉间也舒展开来。 下面夏柳果真老实了很多,那个花荷也没再说什么,节目做得倒是顺利。 节目录制完成后,夏柳不死心,又到后台想去看程一笙是不是跟薜台在一起呢。她觉得薜台费那么大劲儿把节目给了程一笙,两人没有些问题就怪了。于是这是想着捉奸去了。 殷权早就候在了后台,这个时候程一笙正在卸妆,薜岐渊站在她身边交待着什么。 夏柳看到薜台跟程一笙站在一起,脸上立刻露出振奋的神色,果真,没让她猜错,就是有问题,她就说吧!她款款走了过去,脸上露出甜腻的笑,女人味儿尽显。 “薜台,程主播,还忙着呢!”夏柳的声音一转几个弯,任谁听不出其中的弦外之音? 她的意思,两人忙着谈情说爱呢! 薜岐渊转过头,神色淡淡的,点了点头。 夏柳以为薜台要指责她在台上为难程一笙的事,万没想到薜台连句话都没说。 程一笙已经卸完妆,戴上眼镜拎上包,再把小礼帽往头上一扣,站起身说:“好了,我走了!你们慢聊!” 夏柳纳闷这程一笙今天怎么不穿旗袍了?破天荒地就穿了一件普通的黑色裙子。然而更令她意外的是,程一笙站起身往外走,薜岐渊却没动,仍在原地站着。 只见程一笙挽上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笔挺西装的英俊男人,向外走去。 夏柳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她看看薜岐渊,发现薜台表情淡淡的,没有什么特别。她有点纳闷地问:“薜台,程主播有男朋友了?” “嗯,根据工作需要,所以没有公开,夏主播你懂的!”薜岐渊居高临下地瞥着她,声音依旧淡然。 夏柳自然懂,且不说别的,就说她的事儿被公开了,那就是一场轩然大波!于是她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而是问他:“程主播找的男朋友是干什么的?” 她瞧那男人气度不凡,一身手工西装更不是普通人能穿的,显然不是个平头百姓,想程一笙上个男友也算是公子哥,这位估摸着应该不差。她看这个比上个可是强多了,所以好奇极了,瞧瞧心高气傲的程一笙能找个什么样的! “夏主播要是感兴趣,就直接去问程主播吧!”薜岐渊说完,站起身,去跟工作人员说下次应该注意的事。 夏柳被晾在一旁,心里轻哼了一声,心想着这有什么可保密的? 程一笙与殷权融入到人群中,就这样走了,谁也想不到程主播会跟大家一起走,记者都躲在贵宾出口盯着穿旗袍的女人呢,他们怎么会想到程主播还有不穿旗袍的时候! 程一笙与殷权顺利地上了车,然后扬场而去,根本没人发现她的身份。 一上车,她就倒在了殷权身上,今天真是太累了,一句话都顾不得说,便昏沉地睡了过去。殷权心疼地抱着她,他还纳闷为什么她在后台卸妆,原来是担心回来后太累,爬不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殷晓璇又被迫去找工作,临出门的时候,殷建铭还不放心地嘱咐她:“到时候谦虚一点,别表现得太傲,一般大企业也都看好用不好用!” 他颇有点摆老资历的意思,完全还是以前的姿态。 “爸,我知道了!”殷晓璇心里有点烦,但脸上不敢表现出来,飞奔着出了门。心里不屑地想着,都在家呆着了,还有什么可说的?你要真有两下子,能让爷爷赶出殷氏吗? 殷建铭回想起以前的风光辉煌,沉沉地叹了声气,心中升起无限的惆怅。 吴导得知殷建铭离开殷氏的消息,不由内心里非常感谢程一笙对他提的那句醒,这下殷建铭绝对不会来找自己了,要是他真定了媛馨当主角,那就惨了,赞助没有不说,媛馨非得把他的戏给糟蹋了。于是生怕殷建铭再来找自己,他赶紧把女主角给定了。 媛馨是最不希望殷建铭倒下的人,她最近听说吴导戏中的女主角定了,而她又没接到通知,便知这戏算完了,没她的事儿。而殷建铭离开殷氏之后,她还没给莫水云打过电话,她心想最近估摸着那两口子心情都不好,过几天再说,但是现在她也忍不住了,如果莫水云这边不行,她赶紧想别的办法。 于是媛馨给莫水云打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两人出来喝喝咖啡。 莫水云这两天真是烦透了,殷建铭在家没事儿干,光想挑她的刺,她真是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她跟殷建铭过了这些年,自然明白殷建铭的心思,他这是把离开殷氏的怨都推到自己身上了,她招谁惹谁了?难道她跟着他这么多年,把她踢了就是应该的吗? 以前她觉得这个男人多情,可是日子越过越多,她怎么越来越觉得这男人薄情呢? 她也想出去跟别人聊聊,所以便穿了衣服,殷建铭眼尖地看到,问她:“你干什么去?” “买点菜!”她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穿。 以前菜都是有专人送,做饭有钟点工,她没事了,才会下厨,可是现在,殷建铭说要省钱,所以菜得自己买,饭得自己做。于是他一听她去买菜,果真不吭声了。 她穿好衣服出了门,刚打开车门,殷建铭就开了窗喊:“买个菜开车干什么?那么近,几步道不就到了?” 这一嗓子,岂不是喊得谁家都知道了?莫水云只好赶紧又把车门关上,息事宁人地步行向外走。真是气死她了,这死鬼,以前有钱的时候忍他就算了,现在没钱了还要她忍?她不忿地想着,但是又下不了决心跟他翻脸,只好暂时先忍下来。 走出别墅区大门,还得站在马路边打车,她多少年都没打过车了,现在没有司机不说,自己开车都不让,她心中又是一阵气,好不容易拦到一辆车,站这儿半天,真是丢死人了! 莫水云到了咖啡厅,媛馨已经在二楼等着她,服务生直接将她带到雅致的房间里,她进去后,长长地松了口气。很久没到这种场合了,她才察觉家对于她来讲,像是禁锢。 坐到沙发上,莫水云要了咖啡,媛馨看她面色惨白,满脸的疲惫,皱纹都多出不少,头上的白发也没有及时染去,备显老态,不由有些惊讶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莫水云叹气,说道:“别提了,建铭从殷家出来了,也从殷氏出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以前都没事,怎么现在倒追究开了?”媛馨惊问。 “以前那是璇璇没从国外回来,这不现在回来了,殷权就不干了,老爷子要了殷权,舍了殷建铭!”莫水云丧气地说。 媛馨抬抬眉说:“这还能舍谁留谁?都什么年代了?” “你算是不知道,殷家就是这样,非要说出个一二三来,建铭算是被殷家踢出来了!”莫水云叹道。 媛馨嗤道:“真是可笑,你家闺女还是姓殷吧,你带她出去串个门,还是以殷家人的身份进吧!就算你家老公离开殷氏,那也没说就离开殷家了!” 莫水云摇头,“这又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了,别人可不知道情况如何啊,想办点什么事儿,看面子人家也得给你办了。再说就算没用,你也带着璇璇四处串门,恶心恶心殷家,殷家的血脉,还能说不认就不认了?”媛馨说完,又劝,“你呀,就是一个忍,结果呢?忍到什么了?” 莫水云被说得豁然开朗,就是啊,她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样岂不是让程一笙得意了?她要展开反击,得把这仇报复回来再说!想到这里,她说道:“媛馨啊,你外面朋友多,你帮我打听一下,程一笙的好朋友是什么人?” “你又想干什么?”媛馨问。 “程一笙对你下手,我自然也不能饶了她的朋友,让程一笙也尝尝我的滋味!”莫水云脸上尽显狰狞,程一笙真是把她打得措手不及,狼狈极了,让她只有招架之力,直到现在都缓不过来劲儿。 媛馨担忧地说:“你惹她?那岂不是惹了殷权?要我看,你惹老爷子也别惹殷权,那男人,简直……”她没说完,她对殷权还心有余悸,十分不愿意惹他。 “我收拾程一笙的朋友,又不是程一笙。再说她也不知道是我干的啊,我能傻乎乎地把自己给露了?更何况殷权不愿意多管闲事,他管程一笙难道还管程一笙的朋友?”莫水云看媛馨不愿意管,便对她说:“你放心吧,不会把你扯进来的,媛馨啊,我就你这么一个朋友了,你说我还能找谁帮忙?” 这一句话便能让媛馨无话可说,以前都是莫水云帮她,现在莫水云求她这么点事她要是不管,也说不过去,于是她赶紧说:“看你,我能不管你吗?我这不是替你担心?既然你这么有把握,我帮你就是了!” “这就对了,你放心吧,建铭毕竟是殷家人,现在不过是老爷子的权宜之计,迟早建铭会回殷家的,到时候我一定让建铭给你找戏上!”莫水云保证道。 媛馨混了这么多年,怎么不可能明白这是空头支票?殷权的手段她见识过,好不容易给赶出来,还能让轻易回去?所以她没当真,只是客气地笑笑说:“那就先谢谢你了!”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想着该找谁帮忙重出江湖? 莫水云回家的时候,心情好了很多,毕竟有了目标,知道后面该怎么去做。可是到了家之后,殷建铭就像等着她似的,板着脸质问她:“买个菜怎么用这么长时间?你看看都中午了!” 她拎着菜一边往厨房走,一边慢悠悠地说:“买菜总是要挑的吧!我怎么也得比较一下谁家便宜,谁家的新鲜,看有没有特价菜,绿色蔬菜价格高,我总得挑挑普通蔬菜有没有虫子吧!”他不是要省钱,那她就省,看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一五五,爱你不曾后悔 更新时间:2013-1-24 22:22:44 本章字数:7380 一五五,爱你不曾后悔 素问被他搂在怀里,感受着从未有过的被心爱的人呵护的感觉。爱蝤鴵裻 “那我就睡一个小时,你记得叫醒我啊。”素问小小的挣扎了一下,终于在疲倦和温暖的环境下,昏昏欲睡。 看着她认真的样子,陆铮不禁莞尔。摸摸她的发心,把她揽在了怀里。素问舒服的发出了一声嘤咛,自发自觉的找了舒适的位置,把手绕过他精壮的腰间,手指流连的在他湿润滑腻的皮肤上蹭着,像只不安分的小猫一样,挠得陆铮眸色慢慢的加深加深。 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她不知道自己在烧得正旺的火上又添了一泼油吗? 寂静湿冷的雨夜,头顶时不时还有从枝叶上滑下的水滴滴落。孤立无援的两个人只能相互取暖,紧紧的依偎在一起。 低头一看,怀中的女孩已经睡得很熟了。红红的火光映照在她脏兮兮的小脸上,被雨水打湿的刘海有几缕还黏在额头上不曾散去,远山似的青青淡眉微微蹙着,发青的嘴唇倔强的抿着,看起来正与这湿冷的天气抗争,黑浓卷翘的睫毛不安定的抖动着,也许是做梦的缘故,两边微微翘起的鼻翼要在轻轻的翕动着。 陆铮俯身在她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唔……”浑然不觉的聂素问哼了一声,下意识的把他光裸的腰身抱得更紧,均匀呼出的气体都呵在他健硕的胸膛上。 “……”陆铮失声轻笑。 “晚安,我的傻老婆。” * 一夜安宁。 清晨,出了太阳,昨夜的豪雨仿佛是幻觉似的,除了时不时滚落头顶的水珠。四周初期的静寂,树林深处偶尔传来虫鸣蝉唱,如同一幅静止的油画。偶尔一只飞鸟盘旋在林子上空,撕破长空的呼啸,引起林子里的小动物惊慌的探出头窥探。 聂素问伸了个懒腰,昨天不觉的,今日休息好后,浑身的酸痛都上来了,她龇牙咧嘴的扶着一棵树干站起来,大口呼吸着富氧的空气,枯枝腐叶的味道弥漫在四周,一个陌生的世界,仿佛完全与世隔绝,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去往何处,都变得不重要了。 一件衣服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被抖落,素问低头捡起,是陆铮的作战服。她自己的衣服昨夜烤干后,陆铮就已经帮她穿上了,她睡得正沉因此毫无所觉。而此时,躺在草叶上睡得正香的陆铮,上身只有一件军黄色的战术背心。 现在好歹也十一月了,穿这么点睡觉,就算是特种兵铁打的身子,也会扛不住的啊。 素问无奈的摇头,蹲下身为他盖上衣服,手碰到他裸露的宽肩,忽然一颤。 “好烫……” 她试探的叫了声:“陆铮……?”没人理她。平常陆铮都很浅眠,一点风吹草动都会立刻醒来,何况是还在打仗中。她有点狐疑的伸出手去,试了试他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令她立刻缩回手来,心顿时凉了一截。 “陆铮!陆铮!……你赶快起来,不能在这里睡!你别吓我……陆铮!” …… …… …… 这是聂素问在丛林度过的第二个清晨。 换作以往,她肯定无法想象,自己能坚持得住不洗澡,不换衣服,在丛林里奔跑了一天一夜。若不是陆铮待在她身边,她恐怕一分钟都坚持不下去。 而如今,支撑着她走到现在的人也倒了下去,什么疲惫,什么伤痛,都比不上眼前情况对她的打击。流泪已经是最无用的了,额头上不断的往下滴汗,心跳加速,她仿佛已失了章法,只是愣愣的看着地上躺着的“生死未卜”的陆铮。 最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找了点大型的乔木落叶,把陆铮严严实实的遮盖起来,怕他被野兽叼走或毒蛇咬伤,这也算一种伪装吧。昨天有很多次机会,她都可以用信号弹,但是为了胜利的信仰,他们谁也没有拉开过。可今天,当她真正想用信号弹求救的时候,却发现背囊早在昨晚的逃亡中丢失了。 她要原路返回,找到那只背囊,发信号弹求救。就在她拔腿要走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手极快的抓住了她的脚踝,然后把她顺势一拉,落入了一个久违的滚烫怀抱中。 “啊……你……”素问抬眼和陆铮促狭的目光相撞,圆睁的眸子里一瞬闪过惊慌,然后慢慢的转变成愤怒,她刚想再开口,躺在地上的男人已经按下她的后脑勺,迅速的堵住了她一连串的惊呼和责骂声。 他的唇很软很烫,带着青草般清新的香气和煦煦的暖意,灵活的舌尖一点点抚平了她激动莫名的心绪。 他的睫毛长长的,吻她的时候会不自禁刷过她的眼皮,痒痒的却让聂素问忽然有了落泪的冲动。 她揪紧了他胸前的衣服,闷声嗫嚅着控诉着他的罪行。 “你……吓死我了……” 经过几夜的丛林流浪,陆铮的下巴上早已冒出了参差的胡茬,搁在她额头上他布满青髯的下巴微微动了动,然后耳畔就传来了他发自胸腔的浑厚笑声。 “傻丫头,我怎么舍得丢下你!” 眼泪夺眶而出。 素问仰起脸,捧着他英俊的脸庞,使劲的摩挲着:“你知道我快吓疯了吗?我甚至都想好了,要是你撑不下去了,我就陪你死在这里……” 他用唇堵住了她不吉利的话。 唇齿依恋,陆铮动容。 他轻轻把妻子脸上晶莹的泪滴吮去,郑重的对她点头。 “我答应你,无论何时,都不会丢下你。” …… …… …… 话是这样说,但陆铮身上的热度却不是假的。长达一周的流浪,单调的食物和恶劣的环境下作战,身体抵抗力下降几乎是必然的。 素问留在原地,清理生火后留下的痕迹,用草叶和泥土遮盖掉灰烬,陆铮说去找路,四处转了转。回来时带了些新鲜红艳的果子给她,素问毫不犹豫的塞了一个打嘴里,发现竟然清润可口,甜美多汁,不禁诧异道:“这是什么啊,挺好吃的。” 陆铮蹲在地上正在忙碌:“是这一带林子盛产的一种山果,无毒的,我们野战训练时经常采来吃的。” 素问吃了几颗给陆铮又留了几颗,见他一直低着头摆弄采回来的草叶,于是问:“你做什么呢?” 陆铮摆摆手,推开了送到自己嘴边的果子:“你吃吧,我刚才边采就边吃过了。”说话间,他手中细密坚韧的草已经被他编织成了一双实用的草鞋。 他对素问伸出手,说:“来,把脚拿来试试。” 素问听话的把草鞋穿在旅游鞋的外面。她脚上的这双旅游鞋,再走下去,出血的脚底就会和鞋底粘到一块,一双脚就算废了。 这之后,两人又徒步前进了大约十公里,终于在丛林边缘的公路上碰到了军区的车辆。 据车上人员说,演习已经结束了,最终是西南军区代表的蓝军获得了演习的胜利。但是蓝军的功臣狼牙特种大队的特种兵却因为陆航团的追击而躲进了丛林,这一天军区派出的搜索队和直升机快把整座山头都翻遍了。 听到自己的队伍获胜了,陆铮疲惫的嘴角终于扯出一抹笑来。 远处,白色的救护队迅速的从急救车上跑下,几个身形窈窕的随行军医训练有素的为二人检查身体。 陆铮和素问几乎是同时指向对方。 “她的脚受伤了!” “他发烧了!” 两人的异口同声弄得医生明显一怔,然后又把目光投向了最令他惊奇的年轻女子身上,如此艰难的丛林流浪,就连没经过特种训练的普通士兵都熬不住,何况是个娇生惯养的城市女娃娃…… 素问忙摆摆手。 “我好着呐,你先看看他!他烧了一整天了。”说完,她还站起来跳了几步,示意自己的脚真没事,这番可爱的动作,引得医生和裁判都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这时,远方再度扬起尘埃,几辆陆巡接连向他们的方向开来。 汽车连的小兵先跳下车开车门,警卫队依次列开,这阵仗,纵使素问这般外行人,也知道来的师大人物。 除了担架上的陆铮和一脸茫然的素问,其他人几乎都站直了腰板,用目光迎视着车上下来的人。 西南军区的傅中将在几名将校军官的簇拥下,大步向陆铮走来。 他先问两边的军医:“他怎么样?” 军医据实回答:“在发烧,其他要进一步检查才能确定。” 傅中将似乎满意的点点头,随即转向担架上的陆铮,用一种赞许的目光打量他,连说了三个:“好,好,好。” 他的大手拍在陆铮肩上:“你是我们蓝军的英雄,拯救了蓝军的败势。也是我们西南军区的功臣,这场仗打得漂亮,让老许天天挂在嘴边的黑虎认识认识,什么叫狼牙,什么是来自地狱的勇士!” 陆铮一言不发的接受傅中将的褒奖。 待傅中将走后,顾淮安探头探脑的凑过来,在他胸口擂了一下:“小子,干得不错嘛。” 陆铮终于露出无奈的笑,与他击拳。这是特种兵之间的仪式。 “这次你的表现突出,我们已经在向上级帮你申请二等功,还有你的提干报告,傅中将已经首肯了,他亲口说的,这么优秀的作战勇士,不应该只是个两拐,说要破格给你提中士呢。” 说完,他又压低了身躯,附在陆铮耳边小声说:“这半天了,你就没发现什么没?” “……”陆铮莫名的摇摇头。 顾淮安直笑:“平常你要受伤了,姓傅那丫头不跑得比谁都快。今天你在医疗队看到她了吗?” 经顾淮安这么一提,陆铮朝急救车那看看,还真没傅晓雅的影子。他想起素问的话,一愣:“她不会还留在林子里吧?” 顾淮安笑了:“早救出来了,就是……”他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站着的素问,更加小心的说,“腰部受伤了,在病床上躺着起不来呢。听说她抢了傅司令秘书的佩枪和装备,就是为了给你送补给,好让你打赢这场仗。现在你功成名就了,怎么着,不得去看看人家?” 在刚刚结束的战场上,午后温煦的阳光,身后是广袤无边的落叶乔木的背景,素问站在担架边,默默的注视着对话中的陆铮和顾淮安。 此刻的她看起来实在谈不上整洁,美丽,皱巴巴的衣服站在身上,头发,脸上,沾的都是脏污,可她经过磨难后的狼狈却更显她坚定柔韧的气质。 在场没有一个军人不是用敬佩的眼光看着她。 陆铮的黑眸颜色变暗了些,他看着素问,素问也看着他。 顾淮安知道素问都听到了,索性直接问她:“弟妹,你说呢?” 素问抿抿唇,用淡然的语气说:“我没意见,全看陆铮怎么决定。” 陆铮望她一眼,然后不在意的从担架上下来了。他把素问按在担架上坐好,然后回头冲那边围在首长身边的医疗人员喊道:“麻烦你们来个人,帮她看看脚。” 素问挣扎了一下:“别管我,你不是在发烧……” 陆铮挥手就打断了她的话,面色严肃的看着她:“在丛林里你怎么答应我的?出来后什么都要听我的。我的身体有没有问题我自己知道,反而是你,我发誓要好好保护的妻子,一路上跟着我受苦了。” 他当着在场众人的面,蹲下来,脱掉了素问脚上的鞋。 “啊……不要!”素问来不及阻挡,就被他的手碰疼了脚底已经和袜子粘连在一起的伤口。 “嘶……”拒绝被连连抽气的疼痛取代。陆铮缓缓卷起她的裤腿,素问原本白皙无瑕的腿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碰伤和刮伤,有些地方已经破皮,密密的往外渗着血丝。围了一圈等待救治的军医看到后都怔住了。 在这片令人望而生畏的丛林里,这个羸弱的女子却坚强的走了出来。她不是一名军人,更不为红蓝军任何一方的胜利,支撑着她一路挺到现在的,只有蹲在她面前的男人而已,在她眼里,他的任务就是她的任务,他要到达的胜利就是她可惜不惜一切换取的目标。这一切,只因她对丈夫的爱。 这些刚才还笑的出来的军医,在亲眼看到她身上血淋淋的伤口时,都神情复杂的低下了头。 “我……没事的。”被这么多人看着,素问有点脸红,小心翼翼的想把脚从陆铮手中抽出来。 可陆铮的神色看起来却越来越阴沉,还隐隐夹杂着风雨欲来的怒意。在旁的顾淮安也是一脸凝重:“这样不行,不能直接脱下来。” 顾淮安犹豫了片刻,递给陆铮一把军刀。 素问愣住了。 陆铮抬起看她的双眼,有不忍,又无奈,有伤痛。那神情,仿佛比受伤的是他自己还难过。 他犹豫了良久,艰难开口:“鞋子……脱不下来了。我要用刀把鞋底割下来……可能会……伤到你的脚……” “……”素问茫然的看着他。 “如果疼了,你不要忍着,叫出来,我下手会小心的。” 素问不知道这是怎样一种磨难,但经历过多次野外生存训练的陆铮却很了解。这个过程,等于活生生的把脚底板割去一层血肉,那痛,就连顶天立地的汉子也撑不住。 只是通过陆铮的语气,和周围人凝重的表情,她隐约猜到一定会很痛。 她轻松的笑了笑:“没关系,不是还有你吗?” 她放心的又把脚伸了出去。 “嘶……啊!……” 冰冷的刀刃顺着开裂的鞋头划下去,只是一瞬,素问的小脸已经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瀑布般的布满她满脸,下嘴唇上已经深深的一排血牙印。 陆铮皱紧了眉,无法继续下手。顾淮安提议:“不如我来……” 陆铮忙挡开他:“我来。你去找个东西让她咬着,别让她咬伤自己。” 在场每个人都看得头皮发麻。 随着辨不出本来颜色的袜子在双氧水的刺激下被褪去,一双布满了血泡,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脚落入了每个人的视线。人们倒吸了一口冷气,就连顾淮安也不忍心的扭开了头。 这需要多大的忍耐力才能若无其事的用这双脚跑跑跳跳? 聂素问低着头,也有点发愣。 她快痛晕过去了,可盯着那一双仿佛已经不是自己脚的东西,半晌说不出话来。 意识迷离的双眸里透着一丝惊讶。 陆铮不看她的眼睛。他的目光一直缠在她血肉模糊的娇柔上,沉默不语。 良久。 谁也不说话。也没有人敢说话。连顾淮安都不再提让他去看看傅晓雅的事。 也许没有人看到,也许有人看到了没有说,这位刚刚被军区首长嘉奖过的演习英雄,却在垂下头时流下了一滴热泪。 泪水垂直的落在他蹲着的柏油路上,很快的被蒸发。 也许有人会问他:在看到那样一双脚时,有没有后悔过。有没有后悔为了赢得一场仗,就让最爱的她受这样大的苦。 只是这个问题,在当时永远没有正确的解答。 抬起头时,陆铮已经恢复了从容的神色,用温柔让人安心的眼神望着目光忐忑的素问。 “放心,你的脚会没事的。我们回市中心医院,这就给你包扎。” “这里……不需要管了吗?”素问凝眉问他。 “不用,这里没我们的事了。”他低头把她按在自己怀里,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专注宠溺的神情,在众目睽睽之下流露。 钢铁般冷硬的狼牙战士,也会有柔情似水的时候。 四下里都又沉默起来。 后来不知陆铮怎么跟顾淮安交涉的,不出十分钟,军区的直升机就被派来,直接将聂素问用担架抬上了直升机,送到市区军总治疗。 她和陆铮不得不被迫分开接受治疗,等素问从麻醉剂的药效中醒过来时,双脚已经被包得像一对粽子似了。 在她养伤的这段时间,以优异的身体素质快速恢复健康的陆铮,已经把关于演习的个人报告晚上,交给上级,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关于携带家属这一项的解释。他还利用剩余的时间,处理好一些个人问题,归队后的陆铮,自然不能常常来市区看望素问,这天,素问正坐在床上和陆铮打电话,眼看陆铮说了两句,匆匆就要挂电话,她忙叫道:“陆铮——” “嗯?” “我想你了。” 颠簸的军车上,陆铮怔怔的拿着电话一动不动。项前进奇怪的看着他,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前排的顾淮安:“队长,陆儿怎么了?” 陆铮嘴角一勾,摇摇头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这一瞬间的表情变化惊得项前进叫起来:“天呐,陆儿,你在偷笑?” 陆铮脸一红,前排的顾淮安已经会意道:“再罗嗦的,回去十公里负重。” 军车笔直的开到军总医院门前停下。项前进下了车又开始聒噪:“这次真是托了弟妹的福,我们才能一起休假进城来。待会你们说你们的悄悄话,当我们不存在啊。” 一帮猴样上窜下跳的特种兵,穿着笔挺的军装常服,倒也没个正经像,在走廊里唧唧呱呱,惹来护士长的瞪视。 病房里,素问烦躁的心终于安定下来,掰着手指数日子,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出院。 忽然病房的门被人撞开,素问一眼就看见堵在门口最显眼的一个上尉和中尉。其他的人都被两人拦在后面,踮脚探头的跳着朝里面张望,个子最高的河北大汉项前进摘下军帽,呵呵憨笑:“弟妹,我们来看你了。” 素问诧异的坐直了身子,在一帮人被顾淮安蹭蹭蹭用帽子打下去后,正主儿终于走了出来。陆铮在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注视下,走到素问面前,拉起她的手:“我来接你出院了。” 一五六,夫妻新生活 更新时间:2013-1-24 22:22:46 本章字数:9902 素问有点傻愣的坐在病床上拨了拨蓬乱的头发。爱蝤鴵裻这回她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夫妻见面的喜悦,而是在想,她这副衣着不整的样子,多给陆铮丢面子啊! 她本来就是个爱漂亮爱打扮的女人,当过公众人物的,哪个不打扮,何况两人住院这么久没见了,总要提前吱个声让她打扮得漂漂亮亮才好啊。 素问缩在那儿,简直想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了。 几个特种兵哧溜溜进来,唰的敬了个礼:“弟妹,你辛苦了。狼牙特种大队感谢你为这次军演付出的牺牲。” 这阵仗,把素问吓了一跳,回头看陆铮,指望他能给她个解释,结果丫只顾着笑,抓着她的小手在那玩她的手指。 素问瞅瞅他:“呦,升军衔了。” 陆铮身上崭新的常服,领花和肩章都换了,变成一个枪徽两道杠。 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说起这几天部队上的奖励,听说西北军区的首长点名要亲自见识下狼牙这只特种部队,在傅中将的陪同下,两位军区的首长莅临部队,进行了巡视,批准了给部队建造新营房和更换最新装备的意见。难怪陆铮病一好就急着归队了,原来是部队有大事。 项前进笑着说:“陆儿为了今天能来看你,昨天开夜车把演习报告写出来了,今天到现在还没阖眼呢。” “就是啊,一听到队长在楼下喊集合,丫跑得比谁都快。” “弟妹,咱们今天其实是来市里办事的,多亏了陆儿,跟队长提议能不能顺道来医院接个人,咱们才能一起多休息半天。” 陆铮被调侃得红了脸,只抿着嘴笑。 素问不得已,摆出主人架势,招呼他们:“麻烦你们一起跟着跑一趟,辛苦了。这里有水果,来,大家吃,别客气。” 她指指床头柜上部队探病送来的果篮,示意陆铮分给大家吃。 陆铮随手摸了几个橘子,朝空中一抛,几个特种兵稳稳的接在手中。 “谢谢弟妹哈,”项前进也不跟她客气,大手就剥起橘子来,塞了块橘瓣到嘴里,边吃边说,“不辛苦,弟妹你不知道,队长一说能顺道来医院看你,大家可都争着来,差点就打破头了,我和这几个最后都是靠武力征服的。” 素问被他说得捂着嘴笑了起来。 陆铮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她,给她剥橘子吃。 “弟妹是怎么跟陆儿认识的啊?我看他平常老板着脸,也不会说好听的哄女孩子,还说他这性子要找不着媳妇儿了呢,没想到弟妹这么漂亮的都能被他逮到了。” “……”想起往事,素问和陆铮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 “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是一生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在对的时间,遇到错的人,是一场伤心, 在错的时间,遇到错的人,是一场荒唐, 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是一声叹息。 这些只扛过枪,杀过敌人没谈过恋爱的铁血汉子,纷纷流汗的摸了摸脑瓜。很显然,缘分这道题,在他们看来,那就是无解函数。 闲话的空档,陆铮去楼下办好了出院手续,回来时,手里多了张毯子,众目睽睽之下,把她用毯子包起来,小心的抱在怀中。 素问脸上还带着红晕,难为情的把头埋在了他胸口,小声说:“这么多人看着呢……” 陆铮低下头,拨开她遮眼的刘海,理所当然的说:“你的脚不是还不能走吗?” 没等素问回答,旁边已经有人起哄:“哎呀,哎呀,酸,真酸。” “陆儿,亲一个呗。” “深吻,要法式深吻。” 医院走廊上,除了他们还有零星的护士和病人,她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陆铮看她不好意思,扭头吼道:“再罗嗦的跑步回去。”战士们一哄而散,有说有笑的上了车,陆铮怕素问经不起军车颠簸,从市区军部又借了辆路虎,两人单独开一辆车回去。 他把素问的行李都放在车后备箱,这才把她抱到后座上,说:“房子已经申请下来了,我们这就去新家看看?” 陆铮说的新家在大队附属的家属楼里。两人从操场旁经过,有一些休假中的战士在单杠上练习腹部绕杠,素问从毯子里探出个小脑袋,好奇的看着他们一圈一圈的转,那些战士也停下来,好奇的看着她。 陆铮的步子越来越大,几乎要脚下生风了,素问拽了拽他的手,问:“你是不是很忙,待会还有事?” 陆铮不解的道:“不忙啊,事情都差不多了,今天最大的任务就是陪你。” “那你干嘛走那么快啊?”她还想好好的欣赏下部队家属区的风景呢。 陆铮干咳了一声:“不想让人人都这样看着你……” 素问无语。 没一会儿,陆铮抱着她停在三楼的一扇门前,掏出钥匙开了门:“打了,以后这儿就是我们自己的家了,你看看还少些什么,明天我训练完了去买。” 素问被陆铮抱着,把房子看了一圈,家具虽然简单,倒也齐全,冰箱洗衣机都有,浴室里也有热水器,连床上都铺好了干净的被子。她伸手摸了摸,是崭新的,部队为了他们夫妻,肯定花销了不少。 她说:“对了,你把这里的地址给我,我还有一部分行李寄存在周沫那儿呢,等我到了这边安定下来就让她用快递寄给我。” 陆铮随口说了一串地址,素问愣了下:“是这里的地址?” 陆铮索性说:“我直接写给你吧。” 等他写完,素问读出来,完全是一个普通的市县单位的地址,压根看不出来跟部队有啥关系,收件人也是传达室,素问问他:“这么多东西呢,放在传达室不好吧,而且我一个人也拿不回来。” 陆铮摸摸她的头:“放心好了,等东西到了,会有人帮你送上来的。” 素问便也不再多问。 陆铮坐在沙发上陪她说话,没一会儿就歪着头睡着了,脸上还带着疲惫,眼睛下面一片青色。素问窝在他怀里,看着他累成这样,心里便有些心疼。特种兵的任务不知道有多危险多辛苦,刚结束军演又要迎接首长检查,加夜班写报告作收尾工作,还得挤出时间来照顾自己,素问都不知道自己这趟来是对是错了。 陆铮嘱咐过她脚不能落地,可素问觉得自己好得差不多了,于是猫着身子,从床上捞过一条薄被,折叠后轻轻的给陆铮盖在身上。不想被沿刚碰到他的下巴,手腕就被擒住,力气极大,几乎要折断她的手一般,而陆铮已经翻身,手锁住她的脖颈,蓦然睁开的眼睛是陌生的冰寒与沉郁,一种危险的气息弥漫了他的全身。 素问被卡得呼吸不得,只得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一瞬的困惑后,陆铮连忙松开了手,心疼的吻着她发红的脖子,低声说:“对不起,还没睡醒呢。” 素问勉强的笑笑,摇了摇头,表示她不在意。 只是心里却沉进了一颗沙砾,她转而扬起脸,目光湛然的望着他,语调清晰的问:“你到底在执行什么任务?很危险吗?” 以前的陆铮不会这样的。就算跟她睡在一起,也不会一点动静就草木皆兵。唯一的解释是,他在执行一项非常危险的任务,连睡梦中都得保持着高度警惕。 陆铮仍旧用自己坚实的手臂搂着她,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抚慰着她被惊吓到的心。他低下头,用下巴摩挲着她乱蓬蓬的头发,语气和缓的说:“以后我会把这一切都告诉你。不会让你等太久的,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了。” “嗯。”怀里的人低低应了一声。 可是谁都清楚,这并不是释怀,只是暂时的妥协。陆铮抱着她,把视线投到窗外,俊朗的面上露出了一抹沉思。 素问搂过他的脖子,抬头狠狠的吻他,吮吸,施虐,咬出血来。 抱着她的陆铮呼吸重了起来,亦是激烈而沉重的回应着她的吻。在狭窄的沙发上扭成一团的两具身体,很容易擦枪走火。 他跳动的火热已经顶在了她的腿间。 陆铮吻了吻她的鼻尖,松开她让自己的冲动沉淀下来,素问亦是喘息不定的望着他。 陆铮伸出只手摸摸她的头发:“要不是你脚伤没好,真不想这么轻易的放过你。” 素问脸一红,蓦然想起军演时在林子里答应他的事。 一个礼拜……还长着呢。 晚上在素问的坚持下,终于把那身松松垮垮的家居服换了下来,因为她脚还包着,穿裤子不方便,所以陆铮从她的行李中找了条长裙出来给她穿好,才道:“走吧,去食堂吃晚饭。” 说完,就在她米爱你前蹲了下来。 素问哭笑不得:“你不是打算背我去吧?” “当然,抱着的话有风来就会走光的。”陆铮坚持蹲在她面前不肯起来。 从家属楼到大队食堂,这一路上,聂素问不知道被展览了多少回。她脸红心跳的贴着陆铮的背,小声问:“我又不是军人,去你们食堂吃饭可以吗?” “你虽然不是军人,可你是军属啊。没事的,以后就算我没时间带你过去,你自己大大方方的去吃就是了。” 素问却觉得别扭,好像占了国家的便宜一样。 她说:“以后我们还是买菜自己在家做吧。” 陆铮没意见:“行,那等你脚好了,我们一起去买厨具,我顺便带你到县上集市逛逛。” 两人走进食堂时,正好战士们刚坐下开饭,陆铮改成抱着她走到自己中队的桌边落座。战士们纷纷拘束的放下筷子,叫了声:“弟妹。”已经有人狗腿的盛了两盒饭来,项前进惊讶的看着素问长裙下面包裹着的脚,问:“弟妹,你脚没好,以后出来吃饭多不方便,让炊事员给你送到房里吧?” 素问赶忙抬手拒绝:“没事,其实我早能下地了,就是陆铮瞎紧张。” 话一说完,陆铮久变了脸色。不过他没否定素问的话,只是说:“没关系,这两天不用出任务,就不麻烦炊事员了,素素的饭我来送就好。” 于是大家都低头,吃饭。陆铮把不满都表现在给老婆夹菜上,一筷子一筷子没停过,素问看着盆里越堆越高的菜,小脸皱成了一团。 眼看着那山尖得倒下来了,她终于忍不住道:“我哪里吃得了那么多?” 陆铮看也不看她:“你刚刚出院,应该多吃点补补。不许有意见。” “……”噘嘴,快挂油壶了。 “忘记在演习的时候答应我什么了?” “……” 聂素问觉得她人生最失败的一件事,大概就是在演习里随口答应了他这件事。 素问最后撑得快站不起来了,陆铮才满意的拉过她的饭盆,把她吃不完的都给包圆了。 素问在食堂看到其他中队的也有个别随军的女子一起来食堂吃饭,陆铮给她介绍了下,不过好像除了素问,其他都是中队长的媳妇儿,这么一对比,素问真觉得自己搞特殊了。 她锤了锤陆铮的肩:“你加油,争取早点升到队长级别的,那我也就名正言顺了。” 一旁吃饭正香的顾淮安忽然被呛得咳嗽起来。要不要当面诅咒他下岗啊? 晚上陆铮没留下来过夜。为了接下来几天都能照顾到她,陆铮提前和战友换班,今晚轮到他值班。 陆铮先帮双脚不便的素问洗了澡,然后坐在外屋沙发上帮她换药。 解开绷带,那些血泡已经消下去,脚底新的嫩肉长了出来,只是粉红的颜色歪歪扭扭跟正常肤色拼在一起,有些丑陋可怖。往日更可怕的伤他都见过,也没觉得什么,今天看到素问的这双脚,他却再一次的感到了揪心的感觉。用起药来更是极力放轻动作,就怕一个不小心又把她给弄疼了。 偏偏素问还跟他调皮,时不时把脚趾头翘起来蹭他的膝盖:“我都说我好了,你这么紧张干吗?” 好不容易上完药,陆铮徐徐的突出一口浊气:“好了,你早点睡,明天早上我过来给你送早饭……部队里吃的早,你要是起不来,我给你放炉子上闷着,你别忘了吃就行。” 素问抿嘴一笑:“你在这里洗好澡再去办公室吧?家里总要舒服一点。” “嗯。”陆铮说完就拿了衣服进浴室了。 素问坐在大床上,觉得自己甜得都快要化成一滩水了。自从陆铮当兵以后,她做梦也没想过,能够天天和他一起吃早餐。 陆铮洗完澡就离开了,走时帮她关了灯。 素问一个人躺在漆黑的房间里,借着窗外月光,怔怔的看着天花板。也许是在医院养伤的时候睡得太多了,现在反而不怎么困。而且她认床认得厉害,换了新的环境总要有一段时间适应。 直到后半夜她才朦朦胧胧的睡着,谁知道天没亮就被起床号给吵醒了。她有那么一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呆呆的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然后就坐起来,巴巴的望着门口,等着陆铮回来。 家属楼和特种大队的训练场中间隔着一片篮球场和一条马路。素问伸长了脖子,也看不到特种兵训练的场景,但是却能听到战士们的高昂呐喊远远传来。 好奇心驱使,她穿着小睡衣,偷偷下床,跑到阳台上,踮脚张望着远方,只能看见场地和模糊的人头。正在猜想陆铮会不会在里面时,突然被人从后面搂住。她吓了一跳,但尖叫声已被人堵回了喉咙。 素问“呜呜”的挣扎了两声,慢慢的动作停了下来,任他轻薄够了,一把推开他:“我还没刷牙呢……”忙不迭的就要跳回房洗漱。 陆铮笑吟吟的跟着她,就站在洗手间门口看她漱口洗脸:“是老婆的,就不脏。” 素问咬着牙刷白了他一眼:“当兵当的越来越油腔滑调。”心里却美滋滋的,这才是过日子呢,起床就能看见自己的另一半,不管他是什么模样,都能欣然接受。 中路,陆铮听了素问的意见,没再带她去食堂,而是亲自去下厨,煮了两碗担担面。素问抱着偌大的面碗,啧啧称赞:“天啊,你什么时候厨艺变得这么好了?” 陆铮只是笑:“跟一个四川战友学的。在部队里想吃什么就得自己弄,这个最好弄。” 素问吃得满头大汗,坐在床上琢磨:“要是能装宽带就好了,待久了也挺无聊的。” 陆铮把她吃完的空碗收过去洗掉,拿来干毛巾给她擦手擦脸:“你的笔记本带来了吗?等明天我找技术部的同事来给你拉网线。” “真哒?”素问从床上跳起来抱住了他的脖子。 没两天,周沫那边也把行李快递了过来。是一中队的小河南给她送上门的,八九十公斤的行李,小河南一个人就给她扛上了三楼。素问连说了好几声谢谢,把医院看病时剩下的水果洗洗干净,揣了好几个到他怀里。 小河南硬是不要,朝她敬了个礼就哧溜跑没影了。 晚上陆铮回来,帮她把寄来的东西纷纷拿出来按部就班的收好,素问养了几天,脚也好得差不多了,迫不及待的催促陆铮带她上县里集市。 虽说狼牙特种大队直属于N市军区,但他们的驻地却是在一个县级的郊区。以县政府为中心的商贸区发展的还算可以,超市卖场,百货店铺,应有尽有,购置日常用品不在话下。 陆铮向部队申请了车,素问颇有种旧时候赶集的兴奋,对着镜子打扮得漂漂亮亮才出门。 结果陆铮看到她就干咳了一声:“以后不要穿这么短的裙子,这里是部队,影响不好。” 素问翻了个白眼。她的裙子虽然在膝盖以上,但该遮的没有一处没遮上啊,而且她还穿了打底袜的,一点儿肉也没漏,怎么影响不好了。好不容易她脚好了能下地走动了,结果连穿条心爱的裙子都不行。 陆铮见她又要嘟起小嘴了,乘着楼道下没人,低头迅速的在她嘴上亲了一下,安抚道:“好了,今天就这么穿了。下次穿我给你找那条长裙,你身材好,穿长裙漂亮。” 话虽然说得好听,可明显有虚假的成分。 “那我穿短裙就不漂亮啦?”素问故意反问他。 “漂亮,我老婆穿什么都漂亮。”陆铮赶紧搂住她,“我喜欢看你穿长裙,你要是想穿短裙,就在家里穿给我看好不好?” 这人……素问简直要吐血。 汽车颠簸了两个多小时到了县里,素问先去家居城买了点布置房间的。部队的家属房太过冷硬,没有一点儿居家的气氛,她希望陆铮一训练回来,就看到温馨舒适的家。而且枕头也太矮太硬了,她总是睡不着。挑挑拣拣了半天,最后索性把窗帘,床单,枕头全换了一套。然后又去超市买了锅碗瓢盆和油烟调料,充分做好了在家开小灶的准备。兜过食品区,又拿了许多她平常爱吃的零食,水果……若不是自己开了车来,只怕陆铮再有本事,也没法把东西全弄回去了。 逛得差不多了,陆铮才对她说:“我们早点回去吧,晚上还要请大家吃饭呢。” 素问大惊:“啊?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陆铮愣了愣:“我没说吗?大概忙忘记了。部队上的规矩,家属搬进来都要请战友们吃顿饭,算是乔迁宴。” 素问跳了起来,赶紧推着车又往副食品区跑:“多买点菜,唉,这么点时间,来不来得及做啊。” 最后夫妻两人把厨房几乎掀翻了天,素问沾了一身的油烟味,也来不及换衣服,终于赶在晚七点之前整出了一桌酒席来。 好在部队的战士们也不拘小节,饭菜不必精致,能填饱肚子就行。 顾队长带队赴宴,特地给他们雪狼小队的都提前结束了训练,同样赶过来串门的还有家属楼的其他几位军嫂。小小的家属房里挤满了人,一张圆桌坐不下了,还有搬着凳子坐阳台上的。 素问虽然厨艺是半桶水,不过战士们大锅饭吃惯了,偶尔开开小灶也算得上美味了。 大队禁酒,今晚上宴席战士们也就以水代酒了,喝得倒也畅快。你敬我,我敬你,还要说出个名堂。这些战士们都憨直,也不用劝,自己就吃着喝着,素问便晾在一旁笑着看他们说话,偶尔给他们夹菜。 宴至半酣,一位军嫂大姐坐到素问身边,用胳膊肘轻轻撞了她一下问:“你这屋子自己收拾的?挺有家的感觉。” 素问得意的笑了,这冰冷的房间换上她下午买的草绿色窗帘和鹅黄色的床单枕头,顿时有了种暖融融的感觉。 大姐用羡慕的语气说:“小陆是个念家的好男人,你刚来就知道请假陪着你。我来的那会子,我家那口子正好外出执行任务,一个月没见着人,我急得天天哭。” 素问连忙安慰她,想到自己当初买了票却没有陆铮的消息时,也是一样的焦急。 大姐沉默了一下,红了眼圈,拉着她的手道:“他们这一行就是这样,平时训练累死累活,有个任务就要把脑袋提着,你要理解他。” 素问也沉默了一会儿,道:“嗯。” 好容易散了场,素问和陆铮一起把战友们送出了屋,回来的路上,他们走过静寂空无一人的操场,手牵着手,像老夫老妻似的慢悠悠的散步。 初冬的夜晚,凉意逼人。久违的月光透过云层落在他们的身上,沾染了一身的清辉。 这样的气氛里,最适合小资的挤在一起,然后把手伸进他的口袋,或让他包裹着自己的小手,一边呵气一边暖着,然后一不小心抖落肩头的落叶,轻叹一声。 素问想着想着就竖起了鸡皮疙瘩,咯咯的笑了起来。 陆铮瞧了她一眼:“笑什么呢?” “没什么。”素问没抬头,因此也错过了他月色下灼灼的目光。 看到她脸上久违的纯真笑容,陆铮的心也激荡起来,他伸手一把抄起素问抱在了怀里,快速往楼洞口奔去。 “嗳,有人看呐!”真是羞死人了,家属楼里还有灯没熄,不知道有没有人在阳台上看着他们呢。 “管他,爱看就看呗。别把我老婆冻着了。”他呵呵笑,就这样一路抱着她,快如箭一般的回到了三楼房里。 聂素问脚伤康复,当晚,陆铮名正言顺的霸占了大床的一半。 素问尝试着恢复主权:“喂,你今晚不值班了吗?而且枕头我才买了一个。”她扯着被子的一头紧紧不放。 陆铮不管,连卷带抱把她和被子一起抱离空中,不顾她的小闹腾,把她扔进了热气氤氲的浴室。 “聂素问同志,你现在需要做的,只是服从。” 素问坐在里面吼:“你这个坏蛋!独裁者!我脚还没好呢……” “是吗?那我就进来帮你洗了?” 他一问,里面立马就噤声了。外面某人嘿的一笑,料理他的小妻子,他果然还是有一手绝活的。 陆铮哼着歌心情良好的整理床铺,感觉生活重新美好起来。 折腾了一天,两人其实都挺累了。素问湿着头发从浴室里一出来就趴在了大床上,任他怎么叫也叫不起来。陆铮无奈的看着她迷迷糊糊的模样,打心眼里想把她翻过来就地正法,可看她困得都快睁不开眼了,只好取来吹风给她吹干头发。 素问嘤咛了一声,被抱起放到他怀里。有热风徐徐的穿过她的头发,男人的手指亲昵的摩挲在她发间。她感到被人拨过去,然后暖风又从另一边吹过来,吹得她昏昏欲睡。 “老公……”她嘟起红艳的嘴唇,吧唧吧唧不知说了什么梦话,往他怀里更蹭了蹭,笔尖顶着他的某处。 “……”这丫头,存心就是来诱惑他犯罪的,本来都决心放过她一马了。 陆铮丢开吹风,双手插到她肋下,把她抱起来,沐浴乳的香气扑鼻而来,他用高挺的鼻尖蹭了蹭她的额头,亲吻她的眉毛,眼角,属于她的甜美气息占据了他全部的呼吸。 呼吸的频率渐渐加重。陆铮把手伸进她的棉睡衣里,柔嫩丝滑的触感让他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他把她抱到自己腿上,轻轻的暧昧唤她:“素素?……老婆?……我要进来了……” “嗯……唔……啊!”等她察觉形势不对时,已经被一股力量撑开,大叫着睁开了眼。 然后,手机响了,一阵紧一阵,总是不歇。 陆铮低声骂了一句“shit!”,素问想了想,为了应和,也附了一句,“靠!” 他愣了愣,然后掀起被子,将两人蒙在一起,埋着头在她脖子里吃吃的笑。 起身将手机捞了过来,陆铮重新爬到她身上。一边按接听键,一边进入。 那表情一本正经得让她想揍人。 素问喘着气把双腿盘起来蹬他。他皱着眉忍着,一本正经的动弹,一本正经的听着电话。 没想到,这一接还真是有事。 陆铮的动作渐渐慢下来,他脸上的表情也一片凝滞。 这次换聂素问不淡定了。 屏住呼吸坐了起来,拼尽全力搂紧了身上男人劲瘦的腰身,陆铮失声喘息出来,大惊之下,连忙捂住了听筒。 他皱着眉头瞪她一眼,素问却忽然心情大好,舒展着身子向后躺去,得瑟而挑衅的看着他。 挂了电话,他恶狠狠的欺身过来,惩罚性的吻着她的唇,狠狠的冲撞了两下,不甘心的拔了出来。 他起身,以战斗速度冲洗,穿衣。素问赤身横陈在床上,望着这明目张胆的男色,忍住想要吹口哨的冲动。素问一直没有起床,也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在他扣上武装带时,有点惋惜的耸了耸肩。 陆铮失笑,回头摸了摸她的头:“等我回来。” 素问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她没有问,已猜到能让陆铮这么紧张的,一定是任务,可是任务的内容,她不能问。 既然不能问,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缱绻的眼神再一次交汇,然后他拉开门走了出去。门合上时,自动门锁落下的声音让她心悸。 素问躺下来,把头向后一仰,用被子蒙住头,什么都不想。 爱上这样一个男人,是她自己的选择。 与人无尤。 一五七,恋爱的人没有理智 更新时间:2013-1-25 22:51:08 本章字数:6054 陆铮走后第二天,技术部的同志就来帮素问拉了网线,素问立刻打开本本测了一下,军区的网速还不错,下个电影啥的不成问题。爱蝤鴵裻 送走技术部的同志,素问就洗洗手,围上新买的围裙,开始下厨做菜了。苜蓿肉,清炒口蘑,配一个苦瓜蛋花汤,清淡可口,都是她和陆家的佣人新学的菜式。准备好两菜一汤,煮饭的时候考虑到陆铮的饭量,她特地多舀了两大碗米。 中午十二点,米饭香喷喷的闷在电饭锅里了,她把做好的菜都用碗底扣起来,趴在阳台上,巴巴的等陆铮回来。实在等不及了,就打个电话过去问,结果接线的人回答不一。十二点半打过去的时候还没换班,那位同志说是在训练,一点钟换了一位接线员,又说去被指导员叫去了,下午四点钟再打,又换了名接线员,说他执行任务去了。 这下聂素问头也大了,等不到陆铮,她也没胃口,索性把前天超市买的零食拆了两包,抱着上床,直接在床上打开笔记本看电影了。 年度贺岁大片,泰囧,把她给乐的,小嘴没停过,除了笑就是吃东西,不知不觉就天黑了。电影看完了,她揉揉笑得发僵的腮帮子,再看看桌上扣着的菜,都冷透了,更加没胃口。 索性拆了包方便面,去厨房煮煮,还加了根火腿肠。真真一屌丝女的生活,等候面熟的时候,她揉揉蓬乱的头发,站在卫生间里照镜子。镜子里的女人一身家居服,跟没睡醒似的,眼角下垂。宅女,这是标准的周沫式生活啊。 她现在有点明白当初陆铮为啥不同意她来随军了。太无聊了啊,完全没有自我了。 惆怅着惆怅着,锅里的面就被煮胀了,看着那一滩软趴趴的面条,她也没了食欲。懒得收拾,就让面条胀在锅里,饭菜摆在桌上,自己仰头往床上一倒,阖上了眼皮。 心情烦闷的她也睡不着,只是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罢了,脑子里还是胡思乱想。想陆铮今晚会不会回来,他回来看到屋里这样乱糟糟的会不会发火,他到底是干什么去了……诸如这般,扰得她一刻没安宁过。 郁闷失眠的聂素问早早的就醒了,看看时间,也不过六点钟。随军没几天,她已经写惯了跟着部队的起床号一起睁眼。叹了口气,这样的日子,起码要睡到十点才不会太无聊啊。 陆铮显然是还没回来。 翻了个身,看看如同台风过境一片狼藉的屋子,良心发现的聂素问终于爬起来收拾了,吃完的零食袋子,桌上隔夜的饭菜,还有锅里胀成面糊了的泡面,一股脑的倒进垃圾桶,再打包丢到楼下。一切做好之后,伸个懒腰晃晃悠悠去卫生间洗漱,咬着牙刷的时候,发现卫生间的镜子玻璃不太干净,于是又实行了个全面大扫除,把家里里外外的玻璃了,柜子,桌子,全擦了一遍。 做好这一切,也不过早上八点,她倒了杯水,嚼着全麦吐司,百无聊赖的在天涯上晃着,看看有什么明星绯闻。她离开这个圈子太久了,都有点脱节了,大脑的信息库也该更新数据了。 水区有粉丝在给华谊的艺人盖楼,其中盖的最高的一层居然是袁羽泉的粉丝楼。时隔太久,素问都快忘记了,这不是当初跟她一块出道的女孩吗? 看帖看了一会,又吃了点零食,觉得在这样下去,没等陆铮回来,她就要坐吃山空了。 想了想,跑到阳台探头向上面叫道:“大姐……大姐……” 楼上住的是上次说过羡慕她屋里装饰的军嫂大姐。 很快,大姐的脑袋从阳台上探了出来:“小聂,怎么了?” “大家,这里有车进城么?” “有,不过要隔一天才有一趟,逢双日的时候,早上十点进城,下午五点回来。你要进城吗?” 素问点点头:“恩,太无聊了,出去逛逛,也要买点吃的。今天正好是双号呢,大姐,你要一起去吗?” “我就不去了,前天刚去了一趟,冰箱里还是满的呢。今天难得出了太阳,我准备把他的脏衣服洗一洗。你也不一定要去坐班车,看看谁出去的,搭便车还方便些。” 素问坐着班车进了城,看到车水马龙的街上许多人骑着电动车和自行车来来往往时,她忽然眼睛一亮,要不自己也买辆电动车,没事的时候就骑出去遛遛弯,也不至于那么无聊了? 不过等陆铮回来,说不定又会一本正经的告诉她,部队里不可以买这个,不可以做那个。素问耸耸肩,难得进城一次,总得逛逛街,给自己买点好吃的。 一路逛了不少服装店,也在路边的小吃摊填饱了肚子,现在只等下午五点的班车,载她回去。 逛了半太难,她也累了,随便找了家咖啡店,点了杯饮料,坐在靠窗的位置里,百无聊赖的发呆。 思考人生或是思考未来,顺便鄙视一下这样蹉跎人生的自己。然而想得最多的,还是陆铮。 总是忍不住想他这会儿在做什么,是又涂得满脸油彩伪装在丛林里?还是枪林弹雨里训练?总不会背着她跟别的女孩子约会吧…… 正好笑的摇头,素问忽然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人行道上牵手走过的那对男女。 她手里的咖啡小勺铛一声掉在碟子里,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飞快的追了出去。 她揉了揉眼睛,这一次,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陆铮正拥着一个女孩的腰,体贴的走在外侧,时不时伸手帮女孩挡去人流,他的眼里是素问熟悉的宠溺与温柔,全心全意,全然没有注意身后的她…… 素问觉得手脚一点点在变冷,头皮上一阵阵的发麻。她很想冲出去拉开那对男女,在把手里的饮料倒在他们头上,可她木头一般,僵硬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小姐……小姐?你还没结帐呢。”追出来的侍者怯怯的看着表情麻木的聂素问。 素问愣了一下,轻轻的“哦”了一声。继而面无表情的转过身:“为什么要结帐?我还没喝完呢。” “可是你……” 素问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重新回到座位上,把饮料慢慢喝完,又坐了大约半个小时,然后付了帐,走了出去。 她忽然觉得自己还有好多东西没买。调回头去服装店买了那条她看中但考虑到陆铮的话,没有下手的迷你裙,然后又去菜市场买了好几斤揉,一条排骨,各种时令蔬菜,接着去超市扫荡了大堆的巧克力,杏仁,西梅。最后,累得一步也迈不动的聂素问,看着手里的大包小包,毫不犹豫的抬手,招了辆出租车直奔驻地。 出租车只能在山下就停下了,素问瘦瘦小小的,提着大包小袋十分惹人注意,马上就有哨岗的士兵过来叫着嫂子,帮她提东西了,并且一路把她送进大队家属区三楼。然后也不肯喝水,更不肯接素问塞过去的零嘴,敬了礼就转身走了。也只有这时候,素问会觉得,做军嫂是有好处的,可做军人的老婆,却是最苦的。 陆铮自离开后一直没有来过电话,素问也当没这回事,除了作息时间,其余的一切似乎都回到了一个人过的时候。每天除了坐在电脑前,就是把表演系的教材再翻出来看看,她只是休学,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回去听MrWong的课。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一天又一天,似乎是眨眼的事情,又似乎是度日如年。 陆铮离开后的第十二天,是冬至,素问一早起来剁了肉馅,和面,擀皮,包饺子。她还记得上回在香港,和特种兵们一起包饺子的欢乐场景,一不留神就包多了,如今可只有她一个人吃了。 拣了几个馅足个儿大的拿上去送给军嫂大姐,没想到大姐也包了,包得比她还多。 “大姐,你包这么多能吃得完吗?” 大姐直笑:“嗨,家里那个胃口大着呢,就算吃不完,部队上那么多汉子,总能解决掉的。” 大姐倒是想的开。素问摇摇头,又把端上来的饺子端了回去。 刚到三楼,就看见自己家里灯亮着。她走的时候忘了关灯吗?走到门口,房门也没上锁,是虚掩着的,素问警惕的放轻了步子,部队里该不会有小偷进来吧。 蹑手蹑脚的推开门,刚探进一个脑袋,就被一道低冽磁性的声音怔住了。 “探头探脑的干嘛呢?在门外磨蹭半天也不进来。” 陆铮浑身湿漉漉的从洗手间走出来,下半身只围了条浴巾,赤(蟹)裸精装的上身沐浴在晶莹的水珠下。 素问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口齿都有点不利索了:“你……你……你回来了?” 冷不防他已经走到面前,炙热的吻落在她僵直的脖颈间,一股水汽随着他俯身的动作扑面而来:“素素……想我了没?” 素问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没有动,只道:“快进去把澡洗完,别冻着了。” 陆铮却不依不饶,伸出胳膊抱住她,大手熟捻的顺着她衣裳下摆伸进去,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饺子上:“今天是冬至呢,我回来陪你吃饺子了。” 素问顿了一下,后退开两步躲开他的手,淡淡的道:“湿漉漉的把我衣服都弄潮了,赶紧进去洗完,出来能吃饺子了。” 陆铮伸到她衣内的大手紧了紧,素问本能的蹙起了眉,却没有发出声音,依旧冷冷的看着他。 陆铮愣了愣,有些错愕的松开手,看了她一会,很快恢复常态,笑着摸摸她的头:“那你赶快去煮饺子吧,我很快就好的。” 素问站在原地,陆铮已经转身进了浴室。 他的快,果然很快。素问算见识了特种兵洗澡的速度,她水还没烧开,陆铮已经穿好衣服,一身清香的站到了她身后,从后面抱住她的腰,带着点委屈的贴着她后颈低声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这一走就是十二天,出发的时候太匆忙了,都来不及给你打个电话。素素,你不会怪我吧?” 素问轻轻笑了声,把头向后仰去,靠在他的胸膛上。 锅灶里沸水咕咚咕咚的响着,氤起团团的白雾。良久,素问说:“你快松手,水开了,要下饺子了。” 陆铮皱皱眉,没说什么,照做把生饺子端了过来。 饺子下锅,要滚三遍沸水,大团大团的雾气把她的脸遮住,她终于可以松口气,肆无忌惮的释放自己的委屈和不满。 她在意的不是他拥着谁,和谁一起逛街,而是他可以用同样专注而宠溺的眼神,看着另一个女人。 她想过陆铮可能是在执行任务,可她接受不了,他用只属于她的温柔去对待别的人,让她觉得曾经稀罕到不行的温柔,也只不过是如此廉价。就算是演戏也不行。 她也明白自己是无理取闹,所以只容许自己,有一点点的时间,在这短暂的沉默里,闹闹别扭。 刚出锅的白菜羊肉馅饺子,被陆铮一口一个解决了大半,这下素问不用担心包多了的问题,只怕他还不够吃。 这一次足足十二天的任务,才换来陆铮两天的假期。 这两天他们什么也没做,就是待在一起,吃饭,做(蟹)爱,说无聊的话题,互相沉默着都不说话只是看着彼此,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第一晚,别扭中的素问还纠结了下,当陆铮的手灵巧的脱去她所有束缚时,她却突然坐了起来,拥着他的脸庞,一本正经的问:“还记得我们婚礼时许下的誓言吗?” “嗯?”陆铮侧过头,笑着拂开她颊边的头发。 “从今天开始,你要爱我,忠诚于我,无论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会后悔吗?” “除非你先后悔。”陆铮看着她,认真的回答。 得到满意回答的聂素问满心欢喜的搂住他的脖子,亲吻他的喉结。 就这样,心满意足的做着陆太太。安分守己的在房里学做饭,学家务,学者研习光与影的移动,看着天空怎么一寸寸变亮,怎么变成他的笑容。 离别时,陆铮搂着她说:“素素,太无聊的话,就去找一份工作吧。” “不无聊。”她摇摇头,然后缠上他的腰。 许久许久以后,她才明白,陆铮只是不想她像其他的随军军嫂那样,除了军嫂的光环,不剩下任何一点儿自己的东西。 只是当时,她不懂,即使懂,也不会在意。 陆铮也建议过她多和军属楼里的其他人接触,无聊的时候就去串串门,说说话,素问只是笑,嘴上应着,但真正能说话的,只有最开始主动和她搭话的那名大姐。 她是一个没心没肝的人,不喜欢和很多人纠缠,一生一个就足够,其它可有可无的人,懒得花费精力。 陆铮说:“你这样不合群,会让她们觉得你很傲。” 她反问:“我傲吗?” 陆铮笑了,俯过身吻她,在最后即将集合的短暂五分钟里,掐表完成了史上最快的一次。 他离开后,素问乏力的躺在被子上,赤(蟹)裸的皮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一动不动。 有一场醉,从十八岁时认识他起,就不曾醒来过。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人。 闻着他的气味,听着他的声音,甚至在他曾经呆过的地方静坐,也似乎一种淡淡的欢愉。 恋爱的人没有理智,而她本身就是一个疯狂的人。 陆太太在试炸糯米圆子的时候烫伤了手,于是逼不得已,接下来几天都只能去食堂混饭。 她在食堂遇到了顾淮安少校,哦,不,演习结束后,他就正式升级为中校了。 看到他出现在这里,素问本能的四处张望,陆铮是不是也回来了呢? 顾淮安也看到她,顺带看到她手上的纱布,体贴的为她打了盒饭过来。亦看透她的心思,坐下来时直截了当的说:“陆铮还没回来。” “哦。”素问拿起筷子,夹了筷西红柿到嘴里。 顾淮安坐到她对面,和她面对面吃饭。 “有什么话需要转达的,我可以帮你告诉他。” 素问想了想,套用了一句电影里的话:“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顾淮安愣了下,挑眉一笑:“你是个有意思的女人。”然后指指她包着纱布的手,“手上的伤也不告诉他?说不定他会心疼之下就跑回来看你?” “还是别让他担心了。” 吃完饭,顾淮安正要端着盘子走开,素问忽然叫住他:“顾队长,关于傅军医的事,有一点想要问问你。” 顾淮安诧异的回过头来。 “半个月前,陆铮临时接到任务,半夜离开。我知道我不能问任务的内容,我只是想问,傅军医是不是也接到了同样的任务?” “……”顾淮安的眸子睁得更大了。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 素问从他的表情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如果她没看错,那时候在街上和陆铮一起逛街的女孩,就是傅晓雅。 一五八,深夜离去的秘密! 更新时间:2013-1-27 17:29:16 本章字数:8907 在聂素问认为,陆铮和傅晓雅的交往才是会影响到他们夫妻关系的毒瘤。爱蝤鴵裻虽然陆铮的种种表现似乎不想让她知道什么,一味小心的隐瞒着她,可陷入感情中女人的直觉天生是纤细而敏锐的,她只想为他们的婚姻留一条后路。 走出食堂时,顾淮安追上来,对她说:“这件事……你不要误会。傅军医跟陆铮没有什么。其实傅军医的心不坏,她只是个缺少爱的可怜孩子,傅中将一生戎马,很少能照顾到她,心里虽然愧疚,但基于首长的面子,也不好公然表达什么。这次把她放到狼牙来,算是遂了她的心愿,也算傅中将对她的一点补偿。” 素问对他的解释并不认同:“纵使她再缺少爱,也不能盯着别人的东西吧。顾队长,你不会看不出她对陆铮的意思吧?” 顾淮安挑挑眉:“……这次任务结束后,我会向上级申请,把傅军医调离狼牙。一线部队有很多危险,傅中将的夫人早就不赞成傅军医一直待在特种部队了。” 素问耸耸肩,不置可否。 在回去的路上,经过卫生楼下的小道时,突然一捅冰水从天而降,将聂素问从头到脚浇了个透,水里还有冰渣子,打在脸上生疼。 她都没反应过来,傻子一样立在原地,任冰水顺着头发眉毛眼睛流到鼻子嘴巴里,好半晌,她才咳了几声呛出口水,狼狈的抬头。 傅晓雅站在三楼,手里拎着铁桶,得意的冲她笑。 “对不起,聂小姐,不知道你正好从这经过。” 素问将抖得厉害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傅晓雅转身进了屋内。 冰水渗透衣服,在寒冬寒冬十二月,侵袭着她的体温。她抖得厉害,不知是气的,还是冻的,发紫的嘴唇咬在一起。 前辈们说过,你的眼泪不应向欺负你的人示弱,而是该为珍惜你的人流。可这一刻,聂素问还是想哭。 陆铮长时间在外执行任务,在这里她举目无亲,即使被人整得很惨,也总有人劝她要看开点,要理解支持他的工作。 部队似乎容不下她,连顾淮安都在为傅晓雅讲好话,她是傅中将的女儿,可她却缺少最基本的父爱,而聂素问就是一根没心没肺的小草,即使她的父母都不在身边,也可以任人打击,任人凌辱,因为她是陆铮的妻,是军嫂,就要无条件的忍,他们不会担心她也有不堪忍受的一天。 无所谓,都无所谓,她只要陆铮就够了,其他人,就当演戏好了。 当她拖着水淋淋的身躯回到家属楼时,被她经过的水泥小道上已经留下湿漉漉的一条印子。楼上的大姐出来晒被子,看到她从头湿到脚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小聂同志,你这是怎么了?” 素问的脸已经被冻得发青,说话都不利索了。 “大姐……”她哆嗦着唇,不安的侧过头。 “你不是去食堂吃饭了吗,怎么会弄成这样?”部队里也没有水塘啊。大姐深深的凝望着她,“要不要帮你打电话联系小陆?” “告诉了又怎样?”素问虚弱的笑,“他也不会因为我放弃执行中的人物……” “……”大姐盯了她半天,似乎张口想言又忍住了。 而素问神色平静的踏上了楼梯。 她回去的当晚就发了高烧,一个人在屋里病得人事不知,连打电话都不知打给谁。 后来醒过来的时候在部队卫生院挂水,顾淮安安静的坐在她床头,狭长的凤眼里光芒闪动。 “对不起。” 看到她醒来,他的第一句竟是道歉。 素问有气无力的看着他,没说话。 “我知道有人给你浇了一桶冰水。” 又怎样呢?难道他还能处理了傅中将的女儿? 素问神色厌倦的侧过头,似乎是困了,又想睡了。 背后,顾淮安沉默了一会,说:“我帮你联系了陆铮,过两天他应该就会回来了。” 病床这头,素问讥讽的一笑。一场大病换他早日归来,她倒没有折本。 时近元旦,又一年倏然流过。 顾淮安说过近期陆铮会回来,但这之前,她没有收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她的手机,也一直静悄悄的,没有人打给她。 换言之,可以说,没有任何人想起过她。 孤家寡人的聂素问蓦然发现:到了这边来以后,她竟然不曾有一个朋友。 开始想念周沫的没心没肺,也许她的话是对的:女人啊,千万别为了男人不管不顾抛弃一切,因为到头来永远只有你一人暗自垂泪。 自那次冰水事件后,她开始深居简出,以避免不知什么时候兜头浇下的不明液体,无聊的时候就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看着不知名的远方,拿着手机,一次次拨通陆铮的电话,却总是在未接通前匆匆挂掉。 因为明知道不会有人接听,在被别人粉碎梦想前,不如自己先掐灭。 元旦这天,家属楼张灯结彩,门卫处的同志拿来几串灯笼挂在门洞,楼上的大姐也一早开始贴红字,还拿了多余的几张来给素问。 素问反正没事干,从早上起来大扫除,之后就把这些喜庆的颜色挂的屋里到处都是。 做完这一切,她抱膝坐在阳台上,手里捏着根香烟,一个人慢慢吞吐。 烟是从陆铮遗留的外套口袋里找到的。以前她不会吸烟,亦不知烟的好处,只知烟草对身体危害极大,于是敬而远之。 这样漫长的时间,她连抽烟都学会了,可是陆铮呢,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部队里是禁炮竹的,远方不知什么地方点燃的庆祝礼花,从她这里居然也能看到。 她有点兴奋的踮起脚,只是当烟花散去那一刻,便更觉得失落。 虽然寂寞是一个可耻的词语,可是她确实很孤单,原来将自己的人生全部托付给另一个人,便如一根寄生草,脱离了寄主,便会没有根,没有呼吸。 又抽出一只烟,在漫天焰火中点燃,深深的吸上一口。 她想,也许应该要个孩子了,在自己完全失重之前,要一个孩子提醒她生活的真实。 这个念头刚刚一转,楼下传来了一阵皮鞋击在地上的脚步声,素问站起来,转过身。 陆铮风尘仆仆的出现在房门口,见到她,他已经张开手臂,军绿色的怀抱向她敞开:“新年快乐,素素!” 又一束明亮的焰火在夜空绽放,无数星火簇拥着落下,点亮了寂静山区的夜空,再变成无尽的灰烬残屑。 陆铮的脸在这一瞬间的明灭间迷离得像一场梦。 素问跳到床上,再从床上扑到他怀里,巨大的撞击力让他不由自主的踉跄了一下,背抵在了门后。 “这么热情……”他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她尽数吻进了唇里。素问急躁的抱着他,松开他腰间的武装带,解开他带着浓重阳刚味的军装常服。 “先洗澡,全是汗呢。”陆铮笑着躲开她的攻势,急促的说。 “一起洗。”素问在他的脖子间缠绵不走,双手紧紧的交缠着他的,被他拦腰抱着一起往浴室里挪去。 到了浴室里,素问扭开热水,给浴缸灌水,陆铮笑着站在我身后,过了一会,他轻声说:“怎么又瘦了?” 他丝毫没有察觉她的憔悴和处境,这样最好。 素问转过身,牵起他的手,促狭的说:“瘦了嘛?我还以为天天待在家吃零食,会胖了呢。这样最好,省去我买减肥药的钱了。” 他佯怒:“你已经够苗条了,不许再减了!” “有吗?哪里苗条,哪里?”她故意在他面前转着圈诱惑着他。 被陆铮一把捞住了腰,扣在怀里,不许她动弹,大手灵巧而熟练的伸进了她的衣服,一本正经的评价着:“嗯,该丰满的地方还是很丰满的。还得再接再厉,我要把我老婆养成头丰满的小猪!” 素问一下子从他怀里跳开,白了他一眼:“你想让我胖得都没人要吗?” 他于是涎着脸凑过来:“恩,我再看看,是不是真的瘦了”,说完他的手不安分的停在她的家居服上,一本正经的解着扣子,好像真的只是为了求证瘦了与否的事实。 素问伸手将他推到墙上,狞笑道:“你就衣冠吧,我可要禽兽了”。 “哇,好怕!”他大笑,眉梢眼角俱是宠溺。 素问掂起脚,再一次狠狠的吻着他,手揪住他的领口,疯狂的纠缠着他的唇舌,就这样互相攻击,互相撕咬,互相吮吸,直到大脑一片空白,濒临窒息。 浴缸里传来潺潺的流水声。 分开的时候,两人都喘息不已,有种从鬼门关里转了一圈的庆幸。 “我伺候你沐浴。”素问两靥生绯,吐气如兰在他耳边轻语。 在陆铮还未回神的时候,她又欺身过去,很认真很温柔的为他脱衣,毛衣,长裤,内衣……一件一件,没有丝毫欲念的褪尽,然后仔细的叠好,放进了洗衣篮里。 没有一丝赘肉的身躯,绝佳的比例,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他的裸(蟹)体美到无可挑剔。 “应该拍几张照留念。”素问很真心的提议道。 他很认真的回答,“不行,除了老婆,其它人可没有资格看,这叫做奇货可居。” “恩,先屯着吧,万一哪天我们没饭吃了,还有出卖写真的法子。到时我就做你的经纪人,把你推销给那些穿貂皮的寂寞贵妇。”素问用手指刮着下巴,很行家的说。 陆铮“扑哧”一声笑出来,长臂一伸,将她带入怀里,“放心,我会一直养你的,不会给你出卖我的机会”。 素问就势贴到他的胸口上,细细的吻从他的喉结处开始下滑,细腻的肌肤滑过她的唇瓣,很性感的触觉。 陆铮的手搁在她的肩膀上,在她蹲到他的腰侧时,他突然握住她的肩,将她提了起来,似笑非笑道:“这一次,换成我服侍你沐浴了”。 说完,陆铮也学着她的模样,从容而冷静的一件件褪下她的衣衫,他的手指很漂亮,指腹滑过肌肤的时候,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终于到了最后一件,浴缸的水已经漫了出来,陆铮邪邪一笑,身子往前倾,搂着她说:“一起洗澡”。 浴缸并不大大,两个人坐在里面有点狭窄,素问只能坐在他的怀里,手指在他的胳膊上打圈圈,然后顺着胳膊一直向上滑,滑到锁骨上,再往下滑。 “……很想你。”陆铮捉住她不安分的手,舌尖卷着她的耳垂,低哑的沉吟。 素问反身吻住他。 爱,做(蟹)爱,果然在做的时候爱才会真实。 把每一次相拥都当作生命最后一次拥抱,用尽了全身力气的去索取榨干对方,不留一丝余地,也不给自己留一点儿退路。 吻,带着狂野的气息沉溺下去,贪婪地索取,忘情地品尝,不放过任何一处缝隙。 火热的欲望随著这个吻的深入而漫卷全身,来势汹汹,像骤然暴发的山洪,横扫一切。 空气中的靡靡气息浓郁得似要让人窒息,每一个分子都停滞下来,温度,不断的攀升着。 清凉润泽的液体漫过皮肤时带来轻微的战栗,好像每一个毛孔都打开了,身体变得异常柔软,陆铮满手的泡沫沾了她一头一脸,于是纠缠的亲吻里混杂了沐浴露清淡的香气和微苦的涩味。 陆铮搂着她缓缓的倒下来,当他全部进入自己的那一下,素问昂起头来,让身体漫到水面以下,穿过激荡的水波,眼前是一个晶莹剔透的世界,绚烂而又迷乱,一切都那么美,却又模糊不清。窒息的滋味渐渐漫延,她却不愿抬起头,张大眼睛看着一个个银色的气泡缓缓上升。 随后,一张模糊的面孔冲进来,镀了一层银色的水膜,搅出纷乱的水流与气泡。 她伸手揽住陆铮的肩,紧紧封住他的唇,呼吸……呼吸从他肺里传过来的氧气。 哗…… 纷落的水珠从脸颊上滑开,穿破水面时瞬间的刺激让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再张开……感觉重新回到了人间。 “你要淹死自己吗?”带着薄怒的声音,滴水的容颜,在这灯光下明耀亮泽,闪得人恍惚如隔世。 有一种,想要把自己交出去的感觉。 不同于寻常的迷失与沉溺,不再是那种一脚踏空后飘浮的失控感。 想要,把自己交出去! 想要放手,闭上眼睛全心去享受这个瞬间…… 想要溺死在这样的温情中…… …… …… …… 陆铮先裹上浴巾出去,怕她着凉,于是帮她的衣服都拿到手边,又出去拿吹风进来。 素问眯着眼睛枕在浴缸的边沿上等了一会,等来的却是陆铮低低的咒骂声。 她倏的睁开眼睛,回头,看到站在门口的陆铮手里捏着两截烟蒂。 “这是什么……?”他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一片铁青。 素问怔了一下,老实的回答:“在你外套口袋里找到的。” “我是问你谁抽的?”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急促而粗暴。 “我。”素问一动不动的迎视着他。 陆铮的眼神随即变得困惑:“你以前不抽烟的……” “我以前也不会这样没日没夜的等你,不是么?” “……” 陆铮大步走过来,把手伸到水里穿过她的腋下,将她抱了出来。素问身上簌簌的水滴溅落在他身上,他也不去管,径自用浴巾将她包好了,吻着她的耳垂说:“你知道我不是责怪你。抽烟对身体不好,以后戒了,好吗?” 素问怔怔的看他,然后在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吻他的唇。 战火从浴室延绵到床上。 半梦半醒中,素问听到连绵不断的手机铃声,然后陆铮掀开被子,起身,走到阳台上去听电话。素问翻了个身,继续睡。 还未重新进入梦乡,陆铮回来,将她摇醒,轻声道:“顾队那临时有点事,你再睡一会,我办完就回来。” 素问鼻音重重的“嗯”了一声,模糊的吻了他一下,放他走。 之后是大门阖上的声音。 大约安静了一会儿,她坐起身,下床,穿衣,踏着泠泠的月光,来到傅军医的宿舍楼下。 巨大的松树是天然的匿藏所,夜色披在她肩上,她清楚的看到宿舍楼下等着一个男人—— 即使距离很远,即使他在夜色的隐藏下只有一个模糊的黑点,可素问知道是陆铮,她就是知道。 心,如同被人攥了起来,一点点收紧,再收紧。 她不动声色的看着,没一会,宿舍楼上发出门响,傅晓雅如期而至。 因为特种兵过人的视觉和听觉,素问不敢离得太近,只能远远的隔着几十米的距离,看着那两个模糊的人影在交谈。 接着,他们一边说一边朝自己这边的方向走来。素问吃了一惊,忙躲到树干后面,用手捂着口鼻,连呼吸声也不敢发出。 两人不知在说什么,傅晓雅似乎发了很大脾气,尖锐的声音越来越响。 “好啊,你不去,那我一个人去——我现在就去凭祥!” 说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女人的。 之后沉稳紧随而上的沉稳步伐是男人的。 “你闹够了,这是任务,不是儿戏!由不得你随便发小姐脾气!” 素问紧捂着的双手上方,一双眼睛,睁得圆大。这声音……是陆铮的! 他们果然…… 一紧一慢的脚步声倏的停下,她听见傅晓雅问:“那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去,还是不去?” “……” 素问感觉到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等了很久,她都没有等到陆铮的回答。傅晓雅也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啪嗒啪嗒,是女子愤怒跑远的声音。 素问侥幸的松了口气,幸好陆铮没有追上去。正犹豫着要不要出来,忽然,身后又响起一阵沉重平稳的跑步声。素问的心一紧,指甲不自觉的掐入了掌心中。 长夜寂寥。 回到家属楼的聂素问躺在早已失去温度的被单上,望着黑逡逡的房间,却怎么也睡不着。脑袋里翻来覆去都是傅晓雅最后那句话——“你去,还是不去?” 她也很想这样问一问陆铮,“你能不能为了我留下来?” 可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在那一瞬,她终于还是慢了一步。 睁着眼睛挨到天明,心有不甘的聂素问一直没能睡着。她突然想起傅晓雅说过的“凭祥”,那是位于广西境内中缅边境瑞丽口岸的一家知名的缅甸风格酒店。素问在上一次进城闲逛的时候,听人提起过,瑞丽口岸是境外毒品运往内地的主要通道,而凭祥作为当地的知名酒店,汇集了中缅两地的各色人群,三教九流,龙蛇混杂,是毒品交易发生最多的场所。 素问迟疑了片刻,取出旅行包,冲锋衣,简单的装扮了一下,看上去如同最普通的背包客,坐上九点出发的班车,经县城转车,三个小时后来到中缅边境的瑞丽口岸。 酒店的位置很好找,当地的居民一听说她要去凭祥酒店,很轻易的就为她指出了明确方向。但他们同时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聂素问。 她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深入龙潭虎穴的准备,只是真正达到酒店时,还是愣了一下。 酒店的服务很好,丝毫不逊于内地的星级酒店,有专门的侍应生在门前代客泊车,素问只说自己要等人,领班经理就很客气的将她带到大堂的一角等候区。 她找了张沙发坐下,和她一起坐下的,还有几名缅甸人,说一口的缅甸语,素问听不懂。只觉得叽里呱啦,格外聒噪。她随手从阅览架上抽出本杂志,一边佯装翻看,一边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陆铮和傅晓雅昨天半夜就出发了,现在不知还在不在酒店。 等候区与前台服务台之间用高大的盆景隔断开,外面的人若不留心,是看不到里面的。而素问则时不时透过花木间的缝隙向外窥去。 当她习惯性的又翻过一页杂志时,突然有一对情侣从楼梯上走下,在前台处办理手续。 素问手里的杂志一歪,她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对背影。 女子穿着少数民族的服装,身段姣好,依偎在男子手臂中。时不时侧过脸在男子耳畔喁喁私语,而男子则歪着头极其认真的听着,偶一侧首,露出清俊矜贵的笑容,那一笑,便如同闪电瞬间直击聂素问的心灵—— 是陆铮! 中央空调的暖风絮絮的拂过她脸颊,带来一丝躁意,聂素问却有种坠入冰窟的感觉,从脚底一直凉到手心。心跳如同猝停,紧接着是阵阵钝痛漫过心房,在胸臆间慢慢的散开。 她扶着杂志的手不断的颤抖,连铜版纸的书页也跟着微颤,旁边已有一位缅甸人诧异的看向她。 可素问毫无所觉,只是像具木偶似的傻傻看着前台那两人。 他不知何时已脱去了军装,穿着修身合体的套装,西装革履,气质卓然。这一男一女,男的英俊帅气,女的娇俏美丽,在大堂里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傅晓雅旁若无人的把头靠在陆铮的肩上,半边小鸟依人的倚在他怀里。 素问甚至听到前台的小姐在夸奖他们:“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 然后傅晓雅低头含羞,陆铮得意的揽过她,微笑答谢。 就像当初揽着自己一样。 就像当初对自己一样的笑。 素问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被现实撕碎了,她忽然在想,自己来这趟的意义是什么?就是为了把她那自欺欺人的最后一点理由也打碎吗? 脑子里一团浆糊,她蓦的扔下手里杂志,站了起来。她想冲上去问清他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一起身,就听见刚才起一直注视着她的缅甸人,用字句清晰的中文问她:“小姐,你怎么样?你的脸色很不好。” “……”素问怔怔的看着他,“你会讲中文?” 对方得意的露齿一笑:“会一点点。你生病了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素问赶忙摇头:“我没事,谢谢你。” 正要挥手离开,一道熟悉而生冷的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波刚,在这里做什么呢?” 聂素问像中了邪似的,几乎不敢回头。 但侥幸的心理并没能拯救她,身后的男人旁若无人般将一双手放在她的肩上,稍稍施力,就将她按回了沙发上。 “怎么才刚来就要走,不陪我聊聊?” 紧随着声音从后绕至身前的男人,是郝海云。 他状似熟捻般在素问身边的沙发落座。引得缅甸人波刚大为震惊:“郝,你认识这位小姐?” 郝海云唇角微勾,一只手臂已伸到素问的身后,放在了她肩上,虽然只是松松的揽着,但这霸占性的动作足以昭示了一切。 波刚恍然大悟:“原来她是你的女人啊。” 素问皱眉,想反抗,但敌不过郝海云手上的力气。他的五指稍稍用力,就带来一股骨头错位似的疼痛,狭长的眼角斜睨着她,似乎在警告她:这是他的地盘,如果胡来的话,后果她是知道的。 素问权衡了一下,又瞟了眼前台那边,陆铮和傅晓雅不知何时已离去了。如今,她在郝海云手中,捏扁搓圆都是他一句话,不得不低头妥协。 一五九,窒息的重逢 更新时间:2013-1-28 23:25:27 本章字数:10135 素问乖巧而顺从的表现,似乎令郝海云十分满意。爱蝤鴵裻他舒适的往沙发里靠了靠,敲起了修长的腿。 波刚的目光时不时朝素问瞟去,开始谈话还算顺畅,之后郝海云便稍显不悦,扬起的眉峰也微微沉了下去。 “波刚,不如谈正事吧?”他点点手上的雪茄,坐直了身子,示意。 波刚这才回神,收回落在素问身上的目光。 “啊……是的。这次我们的货……” “等等,”郝海云扬手,按灭了雪茄,对素问说,“那边有SPA和泰式按摩,你们女人最喜欢的,去按按吧。我一会儿过去找你。” 按摩什么的都是借口,素问知道他们接下来说的话自己不适宜再听下去了。她也正想脱离郝海云,于是起身说好。 谁知道她刚走出屏风,就有两名状似保镖的人物一前一后贴了上来,素问警惕的朝他们看去,阴冷的枪口从他们的袖口露了出来。 察觉到素问紧张的神色,两人忙把枪背在身后:“聂小姐,别害怕,我们是代云哥保护你的。” 是监视她吧? 素问无奈之余,也只能装作不经意的“嗯”了声,朝着那边的按摩房走去。 按摩房的服务人员自然将她待若上宾,安排给她的按摩师果然是地道的泰国妹子,连中文都不会说,只能通过点头和摇头来表达意思。 素问不喜欢陌生人的碰触,于是拒绝了她的按摩,最后做了个精油敷脸。 眯着眼躺在软床上,顶着张面具般的薄膜,看似惬意而安静,实则内心早已飞快的盘算起来。陆铮和傅晓雅来这里是做什么,她又要怎么脱离郝海云的魔掌,这一切一切,都足以让她头大。 还没等她理出个头绪来,包厢的门就被人推开了。素问没有睁眼,警惕的听着来人的脚步声。轻缓,沉稳,不是那位泰国按摩师,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判断。 待那双手将要触及她的时候,素问敏锐而迅捷的睁开了眼睛,正好和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的郝海云对了个正着,一时间,四目相对,倒让郝海云愣了一下。 素问眨了眨眼睛,状似轻松的坐了起来,顶着脸上奇怪的面膜,问:“你们的事都谈好了?” 郝海云“嗯”了声,随意的在对面一张软床上坐下,若有所思的瞧着素问:“都说女人做脸可怕,我今儿算见识了。” 素问不屑一顾:“能有多可怕,比你们杀人还可怕?” 郝海云不置可否。 对那泰国小姐下令:“帮她洗掉,我们要走了。” 泰国小姐不通中文,以为两位顾客还在交谈,津津有味的盯着他们。 郝海云有点毛了,他走到哪不是一呼百应,素问看出他要发作的兆头,赶忙站起来压住他的手,埋怨:“人家听不懂中文,你生哪门子气。” 回头,冲那泰国小姐指了指自己的脸,然后又比了个洗脸的手势,那位泰国小姐立刻高兴的直点头,去为她准备毛巾去了。 新鲜洗干净的脸如同剥了壳的鸡蛋,素问拿手指戳戳,果然五星级酒店贵是有贵的道理。 郝海云走在前面,素问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再其后,便是他的那两个保镖。他似乎也不需要自己与他并肩行走,自己更多的看起来只像是他的附属物,但他又不肯轻易放开自己。素问其实很纳闷,这样的男人,到底要什么样的女人才能与他并肩? 待他们四人出了酒店,素问才发现,角落里,有些装作在抽烟的,或者看报的,聊天的人,都动了起来。随着郝海云与她坐进第一辆汽车,接着那些人陆续坐进了后面的汽车,车队接踵开了出去。 “我们去哪里?”这时候再不问就太假了。 郝海云舒服的靠在座椅上,眯着眼如同一只休憩中的豹子,低沉的笑声传来:“怎么,怕我把你给卖了?” 素问差不多就是这样想的。 “卖了我也值不了多少钱。何况云哥你不差这点儿。” “知道就好。”郝海云闲闲的回了一句,又眯着眼假寐。 素问知道从他那问不出什么了,只好专心的看着窗外,认不得路,起码能记住路边的标志建筑物,到时候求救也方便点。 车子越开越偏僻,眼见着已经开过了高速公路,进入偏僻的山区,看不见几户人家了。汽车终于减速慢行的时候,幽静的道路尽头,倏的豁然开朗,两名身着少数民族异服的黑皮肤男人站在路边,对着车子行了个奇怪的礼仪。 坐在前面的司机摇开车窗,亦是回了一句叽里呱啦的语言,对方连连点头,司机摇上车窗,再次启动车子。车队扬长而去。 这一切,对郝海云来说似乎早已熟捻,他连眼皮都没睁开过。 车子开进一处类似私人庄园的地方,道路两侧是茂密的葡萄园,只是这个季节显得萧索。 终于,眼前出现了一片绿色,却与先前的萧索截然不同,就像沙漠中的绿洲,有草有树有池塘,甚至还有冒着烟的温泉池。一些漂亮的别墅散落其中,周围的庭院里盛开着鲜花。乍一看见,还以为是太虚幻境,完全不真实。 绿草山坡的四处都有望哨,哨口早已看见了他们,并通知了别墅内的人。当郝海云一行四辆车驶近时,戒备森严的大门处已经打开了铁门,轰然洞开的复古欧式铁艺门如同开启了童话里的未知大门,迈过这道门,是幸福还是危险,无人可知。 身旁的郝海云还是没什么表示,车子一直往里开。 一路的守卫都是少数民族人,并且都与司机相熟,并没有像起初那两位停下盘查。他们只是看到礼貌的行礼。 车在一处喷泉前停下,盛大的装饰,如同要办庄园派对似的,停好了车,立刻就有两名侍者来为他们开车门,虽是少数民族服饰,素问却敏锐的看到了他们腰间的枪,不是低调的手枪,是电视里常看到的地方武装分子的枪械。 素问跟在郝海云身后下车,环视周围恢弘的气势,再加上这样的排场,恐怕不用问,她已知他们此行的目的。 然而最令素问惊讶的是,迎接他们的人,竟然是傅晓雅! 此时她穿着紫色的裙子,与喷泉旁点缀的花海几乎一个颜色,异族风情的服饰显得泼辣而热情,极好的衬托出她高耸的胸脯,纤细的腰肢,即使这个纬度的冬天不会很冷,但她膝部以下完全光着的小腿还是让素问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赤裸的双足踩在一双红色软底类似木屐的鞋子上,亭亭玉立,笑容可掬。 “!” 她一张口,就是一句缅甸语,素问又是一惊。 她现在总算明白顾队长为什么说这个任务非傅晓雅不可了,她竟然会说缅甸语! 很难想象现在站在自己眼前野性张扬的女子,竟然是那个娇气不可一世的司令千金傅晓雅! 她咧嘴一笑,又用纯正的普通话清晰的吐字道:“欢迎来到凭祥庄园。” 原来昨晚她口中的凭祥,不是凭祥酒店。 傅晓雅的目光,一一略过他们,在经过素问的时候,似乎闪烁了一下,极快的便掠过,仿佛完全没看见她一样,拍了拍手:“郝先生,恭候您很久了。” 她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全都清一色提着最新型的属于美国M16系列的M4A9卡宾枪。他们都穿着白色长袍,表情轻慢的看着站在车前的几个人,枪口均朝着地上。显然,他们都认识郝海云,知道他是友非敌。 郝海云走过去,朝她点了点头,算作回礼。 傅晓雅坦然的伸出手,与每一个经过的人握手:“旅途辛苦了。” 郝海云之后,便是紧跟着他的素问。 素问抬头看了傅晓雅一眼,这才勉强伸出手来,意味深长的与她握了一握,正待放开,忽觉一股大力袭来,傅晓雅的裙摆一动,显然下一招就要将她绊倒。 没有练家子的素问显然不是她的对手,但好在以前跟过郝海云,反应上还不算慢。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抬脚一跳,避开了她迅疾的一脚横扫,但这一跳却失去了平衡,身子倾斜着向后倒去,原以为要与大地亲密接触了,适时伸出来的一只手却拦在了她的腰部,止住了她下坠的趋势。 这一切都发生得迅雷不及掩耳,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直到三人都变得静止,这时才有人看清形势。只见郝海云暧昧的揽着素问的腰,素问柳腰半垂,倚在他怀里,而傅晓雅早已收腿站好,微笑看着这一幕。 郝海云的脸已经不复轻松,骤然间如同山河变色,阴狠冷戾的逼视着傅晓雅。 傅晓雅的脸上也没有半分惧色,反而赞赏的看着倒在郝海云怀中的素问,啧啧称赞:“郝先生的女人,果然反应灵敏。” 闻言,素问松了松腰,从郝海云怀里站直,漠然的笑笑。 “过奖了,我这人很笨的,总是后知后觉。希望这位小姐以后不要再开类似的玩笑了。” 素问一语双关,同时并没有道出她的名字。因为她不确定傅晓雅现在的身份,还是不是姓傅。 这时,身后传来“啪啪”的响亮掌声,傅晓雅优雅的转身,脸上的笑容就如身旁盛放的花朵,她垂身,做了个跟刚才庄园外的异族男人一样的礼仪,然后抬起头来,对着拍掌的人又说了一句缅甸语。 从来人的声势和他被簇拥着的情形,素问判定,此人一定身份非凡,多半是这个庄园的主人了。 只是,她的目光却被另一处吸引了,如同吸铁石般牢牢的附在了上面。 因为,她看见混在人群中的陆铮—— 拍掌之人一路大笑着走来,张开双臂,朗声说了一句:“欢迎来到我的庄园!” 来人大约十六七,里面混杂着当地的少数民族人,缅甸人,和零星的汉族人。脱下军装,穿上西装的陆铮,在这群人当中仍显得卓尔不凡,这一路上,他一直看似自如而又警惕的扫视着周边情况,将自己的表情伪装得无懈可击。这样完美的伪装,只有当目光落在素问身上时,才出现了片刻的裂缝。 他惊讶的眼神和素问料想的一样,恢复神色之快也没有出乎她的意料。 从看到傅晓雅那一刻,素问就明白了什么。如果这一刻,害他露出马脚,那便是置他于死地了。 来人笑着与郝海云握了握手:“郝先生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郝海云笑着点了点头,弯下腰与对方握手:“路过谭先生的地盘,要是不来拜访一下,岂不是显得我不懂礼貌?” 素问听着二人寒暄,心中微微吃惊。郝海云这个人一向桀骜不驯,眼高于顶,从不轻易把谁放在眼里,能让他这么客气对待的人,在道上地位必然不低! 此时的素问还不知道,这位凭祥庄园的主人,便是境内最大的跨国贩毒集团的首脑——谭晓林。亦是广西、云南两省公安联合狼牙特种大队打击边境贩毒活动的最大目标。 素问看到的,只是一个身材高瘦头发花白的男人。他有一把极威严的大胡子,眉宇间满是刚硬,果然有雄霸一方令两国政府束手无策的枭雄气质。 还没等素问反应过来,谭晓林的话题已经转到她身上:“郝,你的女朋友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我的人看,莫非里面有她认识的人?” 一句话,令他身后跟着的人都面面相觑。 这样的场合下,任何一句话都可能暗含着杀机。 素问心头一紧,暗骂自己看到陆铮一时失态,没有控制好情绪,同时也惊叹谭晓林敏锐的观察力。能坐到这个位置的人,果然不同凡响。 因这一句话,郝海云也朝人群里打量去,素问立刻捏了把汗。因为郝海云是认识陆铮的。果然,他在人群里看到陆铮后,眉毛一挑,若有所思的朝素问看过来。 素问不安的迎接着他的视线,绞尽脑汁思索着敷衍的借口。 就在这时,人群里有一人“哈哈”憨笑,摸着脑袋站了出来:“是我。没想到聂小姐还记得我,真是荣幸荣幸。” 素问一看,是穿着白袍的缅甸人波刚! 他向谭晓林解释着:“刚才在酒店与郝谈事的时候,见过聂小姐。” 谭晓林满意的点点头。 有人站出来承认,替她和陆铮解了这趟危机,她自然求之不得。在向波刚投去感激的目光同时,也不忘戒备的扫向郝海云。 她真的很怕郝海云一句话,就令陆铮身份暴露。 幸好,从始至终,他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并没有说话。 “郝先生远道而来,旅途一定辛苦了。玛殊,带客人先回房休息。”转而又对郝海云笑道,“今晚咱们可得不醉无归。” 郝海云哈哈大笑:“正有此意。” 别墅是法式风格,充满浪漫的气息。可走进去一看,却是截然不同的热带风格。客厅时深色木质的墙,到处贴满了金箔装饰,一旁有深色的柚木会议桌,一溜高背椅绕桌摆放,地面铺着印度红的大理石,整个气氛静穆耳森严。 待谭晓林一行人走后,留下来带他们上楼的,竟然是傅晓雅。 素问疑惑的问:“玛殊?” 走在前面的傅晓雅停下来,又恢复了清浅温婉的态度,转身说:“有事吗?” 看来这是她现在的名字了。 郝海云似乎也对她起了兴趣,淡淡问:“你也是缅甸人?” 傅晓雅用标准的普通话如实回道:“我不是。我是汉族人,只是出生时在缅甸境内,我父母为了入乡随俗,就为我取了缅甸人的名字。” 缅甸人有名无姓,“玛”是对女青年的统称。 别墅二楼没有多余的人。 当傅晓雅推开房门,素问看到偌大的房间正中,摆着的那张宽阔的KING,SIZE大床时,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来到这里的身份,是郝海云的女人。所以对方理所当然的只为他们准备了一间房。 傅晓雅率先走进去,并未觉得丝毫不拖,为他们介绍着房间内的设置。 郝海云顺着她的手势,坐在落地窗前的紫檀木雕花椅子上,不一会儿,就有佣人端上茶来,那是用上好的青花瓷茶杯冲泡的雨前龙井。 室内很安静,完全的中式仿古设计,可以看得出,这座别墅的主人,虽然生活在中缅边境,靠境内外的“生意”来赚钱,骨子里却是很地道的中国人。 优良木质的仿古家具将室内外隔成两个世界,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静静的环视四周。 窗外似乎有人在窥探,片刻之后便离开了,直到茶烟散尽,天边已布满夕阳,傅晓雅终于欠了欠身,站起,说:“差不多到晚宴时间了,我去佛堂请谭先生出来。二位稍事休息后,也一起过去吧。” 郝海云点头应允。待傅晓雅离去后,他便也站起身,忽然间只剩下两人的空旷房间,让素问觉得尴尬。 他经过自己身边,丢下句:“晚宴你若不感兴趣,可以不去。”便径直进了浴室。 哗哗的水声接着响起。 素问怔愣片刻,这样的安排,正和她意。 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已经知道了陆铮和傅晓雅在执行什么样的任务,也亲眼见到了陆铮,她却变得茫然了,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下去。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陆铮最大的威胁,仿佛她再待下去一秒,他都随时有可能会暴露。而郝海云方才的缄默,也是一颗定时炸弹。他为什么没有拆穿陆铮?是另有想法还是根本不屑多管闲事? 以郝海云的性格,后者也不是没有可能。 郝海云很快洗完出来,换上了新的一套衣服,看她百无聊赖的坐在他刚才坐过的地方,出神的望着窗外。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他用干毛巾擦着头发,走到她身后。 素问并没有回头,只是喃喃的说:“这里风景很美,令我着迷。” “哦,是吗?”郝海云似乎对风景什么的并不感兴趣,“你要是一个人无聊,可以出去走走,不过别走得太远。” 素问猝然回头,然后极快的换上笑脸:“怕我迷路?” 郝海云笑了声,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回答道:“在这座凭祥庄园,人总是会莫名其妙的消失,然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素问再次抬头,脸上已不见笑颜。握紧的手心里凝结出汗,这是否意味着,如果她和陆铮,任何一个人暴露了,就会永远的消失在这座凭祥庄园里? 郝海云拍拍她僵硬的肩:“记得我的话,玩玩就早点回来,别让我派人出去找你。” 说完,便丢开毛巾,正了正领间的领结,去找吹风了。 郝海云走后,素问仍旧讷讷的坐在椅子里。她坐在这里的原因,是因为方才惊鸿一瞥,在楼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即使只是一个背面,但她认得那影子,如同铭刻在心一般,她不会看错,是陆铮! 他来了!就在这座别墅里! 夜幕降临时,花园里亮起了缤纷的彩灯,盛大的晚宴才刚开始。与外面的喧嚣精彩不同,别墅里显得静悄悄的,漆黑空旷如同一座死宅。 素问推门而出,在木质门被阖上的一瞬间,无限可能性在她的心里略过,沉淀,再沉淀,最终压下一切冲动,望着走廊尽头的黯淡光线,仿佛曙光的召唤,脚下却越行越慢,眯着眼轻嗅着在鼻息下流窜的熟悉味道,心头荡漾。 她说不清自己是迷恋潜伏在暗处的危险,还是渴望撞见更多的刺激用来缓解胡思乱想,她明知道这一刻的相遇对他们来说是多么的危险,然脚下仍是不假思索的又走了几步。 当第五步迈出的时候,一只手从黑暗处深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拉进手脚。 素问有所准备的看着黑暗中那个陷进死角里的男人,冷静的提醒他:“你疯了,你知道来这里被人撞见的后果!” 陆铮的手臂紧紧的缠在她腰上:“那么你呢?明知道有多危险还来?” 素问沉默了半晌,淡淡的说:“我只是不甘心……” “果然……昨晚跟在我身后的人是你。”陆铮的身体略略前倾,凝视着她说。 素问吃了一惊。 昨晚他察觉了?那为什么还追随傅晓雅而去? 这个问题一冒出来,聂素问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愚蠢。自然是在他的心中,任务比她更重要些。 她甩头,身子一扭,溜出他的怀抱。 不妨下一秒,人又被扯了回去。 两具身体再度牢而紧密的贴合着,瞬间散满了狭小的空间。 素问的腰被他紧紧箍向自己,整个腰线形成一个夸张的弧度,柔软而有力的承受着侵略者的不断施压,前胸嵌入他的胸膛里,在她再一次要发声警告时,两片冰冷的唇侵袭进来,肆意狂妄的汲取,制造出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在这空无一人的寂静别墅里,显得格外的清晰和暧昧。 这样的声音让素问的脸立刻红得滚烫,就像是小猫喝水的声音,亦或是婴儿咬着奶嘴津津有味的吸吮声,不,比这些声音都更加暧昧。 让人一听就会勾出记忆深处最旖旎的桥段。 素问气喘吁吁的撑开距离:“会有人来……” 她气若游丝的声音更显诱惑,陆铮意犹未尽的在她嘴边舔了一圈。 “你怎么认识郝海云的?还成了……他的女人?” 陆铮放开素问,有点懊恼的闭着眼将头靠在墙上。 素问盯着他上下吞咽的喉结,以及下身抵着自己的冲动,微微一笑,将身子往他怀里缩了缩。 原来男男女女的爱情,便如跷跷板,一人在一边,谁的爱多一分,谁就会沉一分。 你就永远,处于下方。 曾经在那间屋子里暗无天日的等待着他归来的自己,在下方。 而现在,他在下方。 而自己,在上方。 一声轻笑作答,素问贴着他的嘴角,仿佛每吐出一个字,气息都会窜入他的口腔。 “那你和傅军医呢?或者说……玛殊?” 陆铮愣了一下,片刻之后,回过神来,搂着她的腰:“你吃醋了?” “那你呢?难道不是在吃醋?”素问不依不饶。 陆铮箍在她腰间的手忽的下滑,托住她的臀将她高高举起,直到双脚都离了地,一手托住她后脑勺,狠狠的咬了上去。 “是的,我吃醋了,很重很重的醋。现在我要你告诉我,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素问费力的用两只手指挡在他们之间。 “没有。没有关系。” 这样的答案显然不能令他满意。 惩罚的吻从唇的位置,游离到脖子,拂在耳边,又一寸寸的往下,陆铮用牙齿咬住她衬衫的领子,撕扯,纽扣应声落地。 报复性的挑拨能达到这个目的,已令她十分满意。 素问的手环着他的脖子,搂紧,再紧一点。 脸藏在各自的颈侧,这样谁也看不到谁的表情。昏暗的光线迷离难测,大胆的激情,说不清的纠葛。 素问忘记了身在何处,用力的抚摸他,摩擦的身体仿佛要燃烧,然后一起变成一堆灰烬。 陆铮的喘息愈浓,不论后果,不顾一切的撕扯着她的衣服。 理智,早已被抛至了一边,有时候,不妨让欲望做主。 在寂静的别墅里被无限放大的喘息声里逐渐掺进了另一种不和谐的声音。 啪,啪,清晰的,清脆的,明显的,脚步声。 两人同时停了下来。 屏住了呼吸。 这个时候被人发现,后果会是什么,他们比谁都心知肚明。 脚步声越来越近,素问还被陆铮抱在怀中,衣衫不整的与他一起挤在狭小的角落里。她看的出黑暗中陆铮脸上的焦虑。 也许,她就要和陆铮一起,永远的消失在这座庄园里了。 她突然有点释然,生不同裘死同穴,本来就是她的期望。于是扬起眉毛,冲他淡淡一笑。 这一笑,显得莫名而诡异。 陆铮依旧死死的盯着她,同时,那脚步声已来到了他们身边。 显然,不是路过,是冲着他们来的。 素问和陆铮不约而同的转头向外看去,与此同时,是陆铮松了口气的声音。 来人是傅晓雅。 素问的腿还盘在陆铮腰侧,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在看到傅晓雅扭曲纠结的脸色时,素问唇角一勾,似笑非笑的迎着她的注视。 看,这么快就扯平了。 傅晓雅让她不好过一次,素问也让她难堪了一次。 傅晓雅站在他们面前,容色惨白。 她的五指并在一起,指节已攥得咯咯作响,面上的表情却依然优雅如故,执着的,一眼不眨的看着他们。 素问亦坦然的回望着她,眼角扫过陆铮的表情:并没有被抓(蟹)奸的慌乱,反而沉静异常。 他弓下身,轻轻的放下素问的身体,垂在身侧的手,却紧紧的抓着素问的,手指扣紧,抓牢,仿佛稍微一松,她便会不见似的。另一手仔细的替她拢好衣领,整理鬓发。 直到陆铮全部整理妥当后,傅晓雅才深吸一口气,平静的说:“你不要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你是我的男人。” 她是在提醒陆铮,又似在提醒自己。 “那只是作戏。”陆铮沉吟片刻,然后淡淡的回答:“可素素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现在她卷了进来,我必须保护她的安全。” 傅晓雅的脸色更白了一分,在狰狞的夜色下,看着像一只鬼。 而饶是如此,她的容色依然冷静而执拗,没有生气,也没有愤怒。 宠辱不惊,她果然很适合当卧底。 过了好久,她才再次开口:“就算做戏,你也做全套。谭晓林不是泛泛之辈,他从来就没真正的相信过你我。而且他身边的得力助手,警方通缉的二号目标杨宗贤今晚也会回来了,这种时候,你怎么能冒这种险?” 她说完,目光冷冷的扫向素问。 “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这?是为了害他死?” 素问没有搭话,只是懒懒的靠在陆铮身上,与他交握的手,搁在身前。 俨然这件事,与她无关。 “是我放不下素素,主动来找她的。”陆铮坦言。 “放不下也得放。”傅晓雅很快的接了一句,“没错,缅甸男人是可以三妻四妾,不过也要看这女人是谁的对象。郝海云你惹得起吗?” 一六零,两男人正面交锋 更新时间:2013-1-29 22:19:09 本章字数:12152 “放不下也得放。爱蝤鴵裻”傅晓雅很快的接了一句,“没错,缅甸男人是可以三妻四妾,不过也要看这女人是谁的对象。郝海云你惹得起吗?” 良久,陆铮才极安静的说了一句:“我不管他是谁。如果我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我还当什么兵?” 素问诧异的回头,恰好撞上陆铮扫过来的目光,柔和缱绻。 心中一堵,素问转过头,避开他的注视。 傅晓雅未料到陆铮会这样做打,略有点尴尬的停在远处,大家对峙了半晌,然后是傅晓雅作出了退步。 “不管你怎么想,不要因为私人感情破坏了任务。你以为这里只有你是军人吗?波刚就是缅甸特种部队的退役士兵。你今晚失踪这么久,已经引起怀疑了,我对谭先生说过来找你,不能离席太久。” 她用冷静公式化的语气说完,目光却是带着一丝希冀的看着陆铮。 然而陆铮只是很平淡的拒绝了她:“你先走吧,我一会儿过去。” 即使素问恨她至极,在她转身的一瞬,素问还是看到了伤害。 因为那种伤害太过熟悉。 是一个女人的受伤,被她爱着的男人。 就像之前的自己。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别墅的黑暗中,陆铮转过身,很细心的为她扣好衣裳,修长的手指没有丝毫欲念的摩挲着她的胸口,顺着纽扣,一点点向上。 “得罪傅中将的千金,不要紧么?”素问抢先开口。 “只要不得罪你,其他人我根本不在意。”陆铮很滑头的接了一句,不辨真假。 素问默然。 如此,便算和好了吧。 见她沉默,陆铮帮她系完纽扣,支起身,凝望着她,一字一句,很慎重的说:“素素,这里不适合你来,太危险了。等过了今晚,我找个机会把你偷偷送出去。” “那样做一定很危险吧。” 这几乎是不需要怀疑的。 陆铮端详了她半晌,又俯身将她搂入怀里,在她耳边低低的承诺道:“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的。” 是这样么? 素问懵懂的靠在他怀里,曾经,她以为是这样的。可现在,忽然有点儿不确定了。 “只有你安全了,我才放心。”他又说。 如果是以前,她大概会小猫一样温顺乖巧的点头,然后他说什么,她就照做。 可是,他们似乎都忘了,在小猫柔顺的表皮下,有一颗野性难驯的心,尖利的猫爪子,一不留神,就会挠伤了人。 她可以为了爱情收起利爪,小鸟依人,然而被逼到了绝境,却仍是会激发出自保的本能。 久久的沉静后,她终于抬起头,推开陆铮,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真挚而诚恳。 “不,你这样做才是冒险。没有哪里比待在郝海云身边更安全了。” “……”陆铮吸了口气,习惯性的纠结起眉心,困惑而不解的看着她,“素素……” “不用挂心我,我很好。”素问主动踮起脚,拥抱他。 陆铮松了口气,手臂揽到她的腰上,收紧,再收紧。 * 陆铮离开后,整座别墅里又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人,外面是忽远忽近的喧嚣声,素问忽然觉得有点害怕,不想再四处乱走了。 她明白一个道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这里到处都洋溢着罂粟的味道,随处可见的枪支,毒品,让她心惊胆寒。她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撞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便因此一命呜呼。 最安全,最保险的做法,就是前去赴宴。这样,便能名正言顺的换掉被陆铮扯落了两粒纽扣的衬衣。 她回到屋里,为她准备好的礼服早已挂在衣架上,她走过去,手指抚在冰冷的丝缎料子上,那寒意仿佛顺着血脉侵袭到身体里。 大胆的香槟色露背设计礼服,常年走惯各种红毯的素问,自然知道怎样将它穿得高贵得体不走光。 裙裾轻曳,她缓缓走出这座沉闷黑暗的别墅,草坪上的宴席顿时将气氛点燃。 围绕喷泉的地方被改造成舞池,从忧郁的人鱼公主眼睛里,流出汩汩的泉水。硕大宽阔的空间里,竟然已站满了人。不亚于一场颁奖典礼的盛况! 素问本以为这些黑道头目的聚会,应当是阴沉低调的,而这个谭晓林的作风,完全就如同当地的土皇帝,在这里,他说了算,他就是最大的。 站在宴席最外圈的,是一群全副武装的战士:有些亚裔血统,还有些皮肤黝黑的,可能是印度血统,或阿拉伯血统? 他们的枪并没有上膛,只是松松的靠在腿边——可是枪械带来的压迫感,仍然弥漫了全场。 在这样的监视下喝酒狂欢,这些人却仿佛习以为常,没有一个人觉得不自在,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素问挺直了背脊,坦然自若的走过去。 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道口哨声,然后,接二连三的目光投向她。因为素问先前来的时候,是穿着自己伪装的那一套冲锋衣,旅游帽压着头顶,根本没人看出她的身段容貌。 这一番打扮,便如同珍珠蒙尘,终于在月光下绽放了光华,连人群中心的谭晓林,也回过身来。 谭举起手中红酒,碰了碰郝海云手里杯子,目光却是落在入场的素问身上:“郝,你一直都是一个特别有眼光的人。” 这句话仿佛别有深意。 素问注意到,今晚在谭晓林身边,又多了一号人物。指引那高大健壮的身形,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压迫感,所以素问最先在数十人中注意到他。 此人便是谭晓林贩毒集团的第二把交椅,退役的外籍雇佣兵杨宗贤。他身穿一身军服,只是没有佩枪,视线与素问交汇的时候,眸光略沉,本就过分严肃的面容,在那一刻,近乎慑人。 谭晓林今年五十六,是杨宗贤的老大哥,眯眼笑着拍拍杨宗贤的手:“宗贤,今晚你回来,大家伙开心,别总绷着一张脸,吓坏了远道而来的客人。” 他还不知道有什么能吓着这没心没肺的丫头呢。郝海云听了心里只是暗笑,却不作声,上前来扯着素问的手,将她带进宴席。 “不是说对晚宴不感兴趣吗?” 素问拢拢耳边的鬓发:“我更怕一个人在别墅里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郝海云笑了笑,从经过的侍者手里拿下两杯酒,递了一杯到素问手中。 素问没说她不会饮酒的事,只装模作样的端在手中。这样的场合,她应付起来还算得心应手。 静下来,眼神就开始四处溜走,寻找陆铮的身影,果然看见他在人群中翩然独立,而他的“妻子”玛殊却没有与他在一起。 素问找了找,终于看到了傅晓雅,她被一大群人围绕其间,众多的殷勤者,因其大方泼辣的装束,露出不同于那些男人们被晒得黝黑的肤色,细腻白皙的光泽在这些黯淡的群体里,卓然出众。各色肤色的青年都急于在她面前表现自己,而傅晓雅也来者不拒,游刃有余的与他们周旋着。 这样的场景,像极了在与某人怄气似的。 素问了然的笑笑,摇了摇头。 而她笑才挂在嘴边,那边,傅晓雅竟似有所察觉似的,突然间回过头,朝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素问愣了愣,便见傅晓雅拨开环绕着的殷勤者,径直向她走来。 素问站在郝海云身边,坦然的迎接着她目光里的敌意。 无数双落空的眼睛一起投了过来。 及至面前,傅晓雅却忽然绽放温婉笑颜,脆生生的说:“郝先生,良辰美景,何苦在这里发呆。那边请你过去喝一杯。” 她的手一虚指,谭晓林,杨宗贤,波刚等人正举杯相邀,谈笑正欢。似乎的确正缺了郝海云一人。 似乎怕郝海云不走,傅晓雅“善解人意”的把话头转向了聂素问:“这位小姐,你不会介意的吧?” “不介意,你过去吧。”素问抢在郝海云之前回答,笑着推了他一把。 郝海云放下酒杯,点头扬长而去。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那一堆又一堆人群里,这边,显然只剩了聂素问和傅晓雅两人。 或许,这才是她的目的。 “玛殊小姐?”素问扬了扬手里的红酒,示意她有什么事可以现在说了。 谁知之前围着傅晓雅的那群人都跟了过来,一人手里端着一杯橘红色的鸡尾酒,脸上露出诧异和欣赏的表情。 傅晓雅摆摆手,当先举过一只杯子:“我刚才跟他们说,这边的这位聂小姐,才是当仁不让,女中豪杰。尤其酒量,令人敬佩。他们都很想认识你,你不介意与他们喝一杯吧?” 走在最面前的汉族青年大着胆子问:“聂小姐,赏个光吧?” 他的表情堪称和善——诡异的和善。 素问耸耸肩,摆出最完美的笑:“Ofcourse。” 为了表示礼貌,素问放下了自己手里的红酒,接过他递来的鸡尾酒。据说这种酒,颜色越鲜艳,酒精度数就越高。看着眼前荡漾着的炽烈橘红,素问抿了抿唇,一狠心,灌了下去! 刮过喉咙的辛辣让她忍不住想尖叫,嗓子里像起了毛,一阵阵火燎的滚烫,那只是长得像鸡尾酒的酒,里面绝大多数成分是高度白酒! 眼泪被呛了出来,可这时落下来,前面的努力就都前功尽弃。 她晃了晃空了的高脚杯,放在侍者的托盘里,脸上的笑依然无懈可击。 如果这是一场阴谋,她起码能选择骄傲的应对。 对方显然一愣,另一个青年已经跃跃欲试。素问若无其事的接过酒杯,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仰脖,干杯。 不就是烧刀子,谁怕谁啊。 第五被下肚,她落下酒杯的手都有些发抖了,高脚杯底“锵”的一声落在大理石桌面上,围观着的男人表情慢慢的有些惊异,直到最后一杯时,胃里已经翻滚不堪,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涌出来。 素问的手指紧紧捏着高脚杯那纤细的杯脚,就如同扼着自己的喉咙,如果当众吐出来,那一定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也就让傅晓雅得尝所愿了。 她忽然想起周沫常说的一句话:毛都没长全的丫头片子,也太小瞧你姐姐我了! 嘴角一扯,她仰头就要把这杯也灌下去,杯沿刚凑到唇边,一只修长漂亮的手突然伸到她面前,拿掉了她手里的酒杯。 还没等她回头,一个熟悉而悦耳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响起,字正腔圆的英式发音,用优雅迷人的音调说:“这位小姐已经不能喝了,这一杯,不如我代她喝了吧。” 说完,也不等其他人的回答,便仰头将一杯酒干净。 素问回过头,酒气让她的视线氤氲不堪,陆铮英俊如希腊石像的面容,在夜色里若隐若现。 夜宴的灯光璀璨夺目,在玻璃杯上折射出绚烂非凡的色彩。 那样被打碎了的五光十色迷离到她的眼睛里,素问有点儿站立不稳,头开始晕眩。 陆铮将饮尽的杯子放在一旁的侍从端着的托盘里,另一只手则自然而然的扶着她的背。 他手心的温暖,贴着礼服V型剪裁的裸背,一直流溢到她的心脉。 那种头晕目眩的恶心,终于得以稍稍缓解。 “玛殊……?”那些敬酒的人面面相觑,他们有些是汉族人,有些是少数民族,其中最多的还是来自缅甸军队的退役士兵,所以陆铮选用了最为国际通用的英语与他们交谈。 可他们明显只听傅晓雅的。陆铮亦是将目光投向她。 不知道傅晓雅低咒了句什么,那些青年立刻噤若寒蝉。陆铮却眉心一松,拍了拍她的后背,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回去吃药,早点休息。”说完,随手招来一名侍者,用英语吩咐:“这位小姐喝多了,麻烦你送她回房间休息。” 他此刻出手,已经属于逾距,虽然不放心,却再不能亲自相送了。因他本身在这里,也同她一样,只是个客人。谭晓林从来没有相信过他。 素问步履蹒跚的跟着侍者回了别墅,其实她的酒量,陆铮是最清楚的,一杯倒的程度,以前就曾赖在他怀里发过酒疯,他曾一再色厉内荏的告诫过她——以后再也不许喝酒。可世事总有那么多无可奈何的时候,就在他眼皮底下,他却也阻拦不了。 其实当初坐上来瑞丽的车,纠结的旅途上,她曾有过许多种想法。她都做好打算了,要是陆铮真的和傅晓雅怎么样了,她就离婚,一个人过了。她知道自己这辈子没法再爱上别人了,她可以不再结婚,可以用整个下半辈子去默默的爱他,却不能容忍他在自己的世界里背叛自己。 现在想来,却发现,原来自始至终,刀枪不入的聂素问只是一种伪装。 “你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坚强。” 陆铮比她还要了解自己。 她知道她是醉了,不然不会想起那么多揪心伤感的事,思绪一再的漂浮,即使努力的集中注意力,告诉自己:露出一点马脚你就完了……可胸腔里还是一阵阵的翻天蹈海。 思维是清晰的,可是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 她撑着墙壁,浮了上去,冷冷的看着大理石墙面上映出的那个无力而颓然的自己,万分沮丧。 送她回来的侍者也注意到她的情况,正有点不知所措。他转过身,大概是想回宴会再找几个人帮忙吧。忽然,黑暗里一道人影走来,侍者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 宴会场,除却这一场小小的闹剧,一切仍旧是衣香鬓影,歌舞升平。 谭晓林,杨宗贤,郝海云,波刚四人,站在香槟塔下,一齐举杯:“合作愉快!” 接着是迭声的“合作愉快”,波刚用标准的普通话说:“谭先生,现在东南亚一半的冰(蟹)毒生意都是走你的渠道,以后还要多照顾小弟啊。来,祝你生意越做越大!” 谭晓林哈哈大笑:“还是得仰仗你们这些兄弟的照应啊。”他说完,别有深意的瞧着郝海云,“波刚你有本事啊,我记得郝以前是绝不碰毒品生意的,这次要打通北方生意,全得靠郝啊。” “谭先生严重了,我做点小本买卖而已,哪有您这里,气势恢弘。”郝海云谦虚道。 谭晓林直摇头:“我这里是山高皇帝远,想怎么逍遥怎么自在。你在皇城根底下,能做出这样大的势力,我才该向你看齐。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自然是一呼百应。众人再次举杯,连一直沉默寡言的杨宗贤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今晚既然这么高兴,我也有份礼物要送给大哥你。” “哦?宗贤你还准备了礼物?”谭晓林放下杯子,一脸好奇。 “大哥你之前不是怀疑我们的人中间有卧底吗?这趟回来,我已经查清了这卧底的底细。” 一句话,令现场所有人都震惊了颜色。原本高涨热烈的气氛像被人按下了按钮似的,瞬息间冷却了下来,没有人再喧闹说话,偌大空旷的草坪上甚至能听的见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傅晓雅手心里都攥出了汗,不安而紧张的朝陆铮看了眼。 陆铮不动声色的牵起她的手,在她手心按了按,示意她保持平常心,别被看出什么来。 谭晓林狐疑的眼神从众人的面上缓缓的扫过,目光如炬,携着万钧的气势。有些人被看一眼就浑身发抖的低下了头。还有人用四处张望来缓解心中的紧张,当谭晓林的目光掠过陆铮时,他便如平常一般昂首挺胸站着,骄傲的抬了抬下巴,甚至回了谭晓林一个淡淡的微笑。 谭晓林忽然勾唇笑出声来:“有意思。宗贤啊,你先别告诉我是谁,今晚气氛这么好,我不想见血。这事明早再处理,也让我看看我猜得对不对?” 这事儿便在各自心怀叵测中盖了过去,一转眼,又是觥筹交错的热闹场景,只是这时,恐怕没多少人真心喝酒了。 另一边,那群围绕着傅晓雅的青年已经散去,偏僻的树荫处,她一把拽住陆铮的西装袖子:“你还想去看她?你是真疯了!” 陆铮冷冷的看着她:“不要在我眼前玩这些小花样,伤害她,对你,对任务,没有一点好处。” 傅晓雅仿佛被戳中痛处,紧抿着的下唇被她咬得没有了血色:“是,我承认这次是我公报私仇,我错了。但你没听到刚才杨宗贤说什么吗?他已经抓到谁是卧底了,这种节骨眼上,你怎么还敢去冒这种险?说不定就是你刚才在别墅被人看到了,才叫杨宗贤拿到的把柄!” 陆铮却显得冷静镇定得多:“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我们的档案在加入任务之前,都已经被洗干净了,他们不可能查到蛛丝马迹。这件事只有两个可能,第一,在这群人里,除了我们,还有的别的卧底。第二,就是杨宗贤和谭晓林私下商量好了,故意在今晚晚宴上故弄玄虚,好引那人自乱阵脚,自己露出马脚来。” “……”傅晓雅怔怔的听着,惊觉自己刚才的失态,希望不要被谭晓林正好抓个正着。她回想了一阵,冷静下来,“既然你也知道他们是故意引咱们上钩,那你不是更应该小心行事?” “……”这次,换陆铮沉默了。 怎么能,怎么能放得开她?那样烂醉如泥连脚步都不稳的聂素问,尤其今晚,陪在她身边的是另一个男人,他们睡在一间房。他只要想一想,都觉得头要炸开似的痛。 傅晓雅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忍一忍吧。这次几方势力在凭祥聚头,是一网打尽的好机会,上头已经开始部署行动,只要顺利熬过明天……” 是啊,只要熬过明天…… 陆铮喃喃的默念着,试图说服自己,可是来不及了啊,就在今晚,今晚…… * 侍者走后,素问腿一软,就无力的跌在地板上,背靠着墙壁而坐。视线越来越模糊,泠泠的月光下,一个人朝她走了过来。 他的手搭在那侍者的肩膀上,似乎说了什么。 然后他走了过来,弯下腰,抱起她。 素问无力的勾着他的脖子,他身上有种青草的味道,虽然因为常年不能见阳光而冰冷阴湿,可是在湿润背后,却有着阳光的气息。 是无数次醒来,残留在枕畔被窝里的味道,那是幸福的味道。 素问的泪涌了出来,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上,无意识的,或者下意识的,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那个藏入骨髓,又不敢诉诸人前的名字。 “陆铮……” “陆铮……” 思维涣散而盲目,爱是云端月,在迷乱的世间里,一次次被隐藏在云朵之后,可是只要一出现,就能倾洒万物,清辉大地。 只要你在身边,我就不害怕。 可是,你在身边吗? 手臂勾着那个不知名的男人,模糊的意识里,分不清真与假。 只是加大力气,收紧一点,再收紧一点。 有多少爱,就抱紧多少。 如果怎样都不够紧,如果怎样都觉得不足以表达自己的爱…… 她突然抬起头,在他的胳膊上重重的咬了下去。 口中,有一股腥甜的味道。 心,尘埃落定。 男人闷哼了一声,手却并没有抽开。任她咬着,咬到松口为止。 等她回神时,满口都是血的铁锈味道。 她嘟哝了一声:“惩罚你离开我,惩罚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然后眼里就蓄满了泪。 抱着她的男人手臂一紧,大步向房间走去。 中途有谁向他们打招呼,然后言语里带着一丝了然的暧昧笑意。 记忆混沌。 恢复一点知觉的时候,素问感觉到自己被安放在床上,男人的手正抚上她的额头。 冰冷的手,在触摸到额头滚烫皮肤的一瞬,让她打了个激灵。 素问稍稍清醒了一点,迷迷糊糊的撑开眼皮,面前的形象模糊不堪,五官笼在雾里,既熟悉又陌生。 她迟疑的伸出手,去触摸他挺直的鼻梁,在她的指尖挨到他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僵了僵。 温润的肌肤,即使绷紧,依然让她感到温暖。 那种温暖是一种电流,透过她的指尖,窜进她的血脉。 指尖缓缓下滑,滑过他的人中,摩挲着他抿的过紧的唇。 素问突然开心的笑了:“陆铮,是你对不对?就是你。” 他不言,不语。 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幽深的眸底,是一种近乎心疼的锐痛。 指尖停在他的唇角,指腹在那凹陷处来往反复。 男人停在她额上的手也随之缓缓的滑了下来,抚上她的脸颊。 很轻柔的抚摸,像风过原野,无声。 素问的泪又涌了出来。 只有陆铮,只有陆铮会这样温柔怜惜的待她,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才会视自己如珠如宝啊。 手勾着他的脖子,吃吃的说,带着哽咽。 “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啊……不要离开我……” 你知不知道,是你把我惯得娇气到离不开你。每天想你想得睡不着觉。 没有你,我会在这个世上迷失。 面前的“他”没有回答,明亮漆黑的双眸,似乎在思考什么,就这样闪烁着,融化了,消除了金属般的冰冷,变得温润而柔和。 素问闭上眼,抬起头,觉得自己坠身在云端之中,她在云之巅,今夕何夕,前尘往事,俱成烟云。 然后,她主动吻了他,在不能确定自己面前的是否只是个陌生男人的情况下,吻了他。 细细的,如同小猫般舔舐,用舌尖勾勒着他唇的轮廓,他的冰冷与僵硬,一点点的回暖,迟疑的,试探的,在长长的怔忪之后,开始小心的回应她。 那种回应,也是小心翼翼的,患得患失的。 素问感觉到心底的空虚被一点点熨平,身体的血液在酒精的作用下欢快的跳跃,一遍又一遍,拼命宣布着:“是陆铮!陆铮来带她走了!” 气息开始不稳,血腥的铁锈,青草的体(蟹)味,素问的主动索取很快被他后知后觉的反攻所代替。 他的手撑在她两侧,弯着腰,将她压在床上,他的身下。 吻愈发温柔而坚定,一寸寸,侵占她的芳香,他们拥抱着接吻,如同触摸曾经的时光。 只是那一瞬,交织在两人脑海的时光,是否有过交集,无人知晓。 温馨额,绵软的,安全的,完满的七年。 在光影中穿梭,然后停留在最初遇见的时刻。 那年她十八岁,什么也不知道,懵懵懂懂的闯入了他的世界。 今年她二十五岁,一晃七年,爱他已入骨髓。 遇见遇见,遇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词。 而相守,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也最令人向往的词。 再也不放开了,一辈子也不要放开这双手了…… 缠绵婉转,聂素问有点找不着北的晕眩。 喘不过气来的时候,男人终于松开她,恰到好处的时机,恰到好处的力道。顺着她的脸颊,犹疑到她的耳垂。 细细湿湿的吻,缠绵而疼惜。 素问搂着他的脖子,低低的说:“我爱你,用一生去爱你。” 一声叹息在耳畔响起。 熟悉的声音,忧伤的语调,似远似近:“素素,素素……为什么会是你?” “嗯……”倚靠着他的安全感让素问嘤咛了一声,舒舒服服的转了个身。 这么多天来,不曾放心睡过一个好觉,总是担心着他在哪里,执行什么任务,又和谁在一起,终于在今晚,卸下所有心防,无论外面有多危险,无论会从多高的地方摔下来,没关系,没关系,有他就够了。 绷紧的神经陡然放松,一直游荡着的醉意很快就她俘虏。 即使在陷入沉睡的那一刻,她也没有松开他的手。 紧紧的攥着,攥着。 很彻底的黑暗,聂素问甚至没有做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除了宿醉的头痛,还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 手动了动,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四周高贵的中式仿古家具提醒了她,她猛然惊醒,掀开被子,礼服已换成舒适的睡衣,视线平齐处,一道身影背对着自己,歪在沙发上,一条毛毯松松的盖在他身上。 是郝海云。 素问觉得有点好笑,这个人一直都是唯我独尊的,现在忽然像受气了似的,蜷手蜷脚的窝在沙发里,反而有点别扭的可爱。 她把手放在额头上,努力的回想最后的记忆,猜测自己莫不是吐脏了他八套衣服,才能把他从舒服的床上赶到沙发里,可又转念一想,不对啊,自己要真敢那么干了,以他的脾气,必定是将她打包扔下楼梯,连看也不看的就关上门才对。 “你醒了?”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间里蓦的响起一个低暗的声音,浓浓的鼻音,一听便是一夜未眠的后果。 素问被吓得直接在床上坐直了。这才想起,这人是睡觉时后脑勺都长眼睛的。 还没等她转过第二个心思,他已经掀开毯子从沙发上起来了。他是和衣而睡的,身上还穿着昨晚赴宴的西装,恐怕连澡都没来及洗。 “头痛……”试着下床的聂素问一手撑住床褥,觉得浑身发软,手脚都使不出劲来。 “你喝了那么多,光是头疼已经算轻的了。”郝海云虽然语气不善,但动作上却是极轻柔的,又把她按回了床上。 素问怔怔的看着他。 怎么回事?这男人一夜之间转性了? 糊里糊涂的缩回被窝里,脑海里搜寻着一些若隐若现的片段。 晚宴,灌酒,陆铮来帮她解围……然后呢? “我怎么回来的?”她忽然问。 “……”郝海云看了她一眼,一边扯开脖子上的领带一边没好气的说,“我怎么知道,回来就看你像头猪似的躺在床上,吐得到处都是。” “……”素问讪讪的耷拉下脸。 看来自己的酒品还是那副德性。 可是为什么有一种很奇怪的错觉,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被她忘记了。 遗失在宿醉后的记忆里。 到底是什么呢? * 阳光明媚的早晨,郝海云进浴室洗了个澡换身衣服,有侍者体贴的送来治疗头痛的口服液和解酒茶。素问吃了药,头痛缓解了很多,也去洗了个澡,神清气爽的坐在落地窗前。 早餐是西式的,面包香脆,牛乳雪白,因她宿醉的缘故,郝海云就吩咐了早餐在房里吃。 两人一声不吭的坐在餐桌前吃饭,偶尔有西餐餐具碰到骨瓷碗碟的细碎声响。在这片宁静的安谧中,郝海云端着咖啡杯子,突然轻笑了声。 素问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却见那笑又极快的从他脸上掩去,仿佛不曾存在过一样。 “奇怪……”素问咕哝了一句,继续喝牛奶。 窗外葱郁农民的树荫遮挡了亚热带十点钟的燥热阳光,素问和郝海云埋头坐在餐桌的两头,在婆娑的光影里无声的用餐,他弯腰时投下的影子时不时与她的重合了又分开,分开了再重合……就如同他和她的距离,若即若离,永远的若即若离。 当然,素问永远不会知道,这惹他发笑的,微小而又单纯的原因。 光影再一次移动时,房门外忽然传来“叩叩”轻敲,打破了这一室的静谧。 郝海云起身去开门,素问吃完擦嘴的时候看到站在门外那道高挑硕长的影子,顿了一顿。他半个身子被郝海云的背影挡住,看不真切。 站在门口的郝海云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那样的眼神,令她诧异而莫名。 恍惚间,觉得这一幕很不可思议,陆铮和郝海云面对面的站着。 这样的场景,她以前连做梦都不敢想象。顿时觉得五味陈杂。 他们就站在门口说话,郝海云并没有请他进来的意思,而从这个角度,素问只能看到他做工考量的西装,和略显凌乱的发型。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一直是云淡风轻的脸,郝海云背对着她,素问看不见他的表情,门外的陆铮却一直笑得温和可掬。 忽然,素问看见郝海云向陆铮伸出手去,“小心”两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却见陆铮的眉心渐渐的舒展。郝海云不过是好兄弟般拍了拍他的肩,然后漫不经心的问了句:“听说你是特种兵退伍,会散打吧?” 陆铮自然不会示弱,跃跃欲试的火苗在他黑曜石般的眸底煽动。 “当然。” “那就好。刚吃了早饭,有点积食,正好想找人运动运动。”郝海云活动着筋骨转过身来,素问惊愕的看着他。 陆铮似乎也兴致很高:“那我换了衣服再楼下散打场等您。” “你们……” “别拦我,我想揍这个家伙很久了。”郝海云完全不介意陆铮还没走远,胸有成竹的对素问说。 刚刚离开的陆铮也停下,转过头来,脸上的笑容温暖一如往昔,说出的话却毫不落下风:“彼此彼此。” ☆、一六一,身陷险境   陆铮对上郝海云?老实说,这场比试显得很诡异,相当得诡异。   素问望着门外渐渐远去的背影足足半晌,才回过神,瞥了眼郝海云,这个人起码有好几年没亲自动过手了吧?   像是知道素问在想什么,郝海云撇撇手臂筋骨,自嘲道:“太久不活动筋骨,快要生锈了。”   素问不解的看着他:“你还是小孩子吗?”   看谁不爽就用拳头解决,这样孩子气十足的行为,就连初入江湖的街头小混子大概也不会做了。   何况他深居简出这么多年了。在北京的黑社会俨然已成为一个隐形的帝王。   郝海云进屋换衣服,自言自语的低笑:“有时候,我倒希望能年轻回去十几岁,像个孩子一样任性。”   “……”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竟然让人莫名的伤感。   郝海云的年轻时代,他是怎么走上黑道这条不归路的,在他们那个年代,要怎么样杀出一条血路,素问从来都没想过,也不想去想。   关于他的事,她从来不曾关心过,他做哪些生意,为什么会来到中缅边境,因为不在乎,所以不曾放在心上。   日上正午,佣人在别墅里匆忙的准备午餐,素问先来到地下室的健身房。   谭晓林的保镖有许多都是尚武的雇佣兵退役,所以在健身房中间有一个极大的散打场,上面铺着厚厚的地毯,平日里谭晓林也会过来观战,有时候杨宗贤会下场玩两盘。   在雇佣兵的世界观里,没有国籍之分,没有正义和邪恶之分,只有强者与弱者的区别。   陆铮刚来的时候,看上去清秀文弱,但他伸手却并不差,很快这些雇佣兵里能和他过上几手的,就没几个人了。   素问寻了一个靠近场地的平衡木,倚着栏杆。   陆铮先从更衣室出来。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运动服,手腕上也绑着护腕,比起散打健将,更有点像从网球场上刚下来的明星球员。   无可否认,他是耀眼的,英俊无匹。   午饭时间会来观战的不多,整个场地就聂素问一个观众。   “素素,”陆铮也看到她,径直向她走来,一手扶在平衡木上,突然探身,伸手将她捞入怀里,手臂如钢索一样锁在她的腰上,低头俯在她的脖子上轻声问:“昨晚休息的好吗?”   素问的脸一热。这对于他们来说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动作,只是在这个地方,这样的亲昵似乎并不合适。   昨晚的记忆,似乎已经很遥远了。   “你呢?似乎昨晚休息得不太好?”   这么近的距离,可以轻易的看到他眼睛里布满的血丝,和下巴上生出的青髯。   陆铮咬牙切齿的啃噬着她的耳垂:“你喝得醉醺醺的,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难怪早上就过来了。   身后响起开门声,素问木然的推开他,手刚刚撑在他胸口,换完装下楼的郝海云已经进来了。他和陆铮像是反过来,三十三岁的郝海云穿了一件略微紧身的黑色散打背心,贴身的运动裤包裹在他修长的腿上。   “很高兴陆先生能来。”他轻笑着走来,不动声色的将素问带离了陆铮的身边。   陆铮并没有坚持,信手松开素问,然后极优雅的回以一笑:“郝先生相邀,能拒绝的人实在不多。”   郝海云并不谦虚,指了指场外的位置,素问走过去坐下,看着那两个人走了上去,各站一方。   陆铮是高挑闪亮的,整个人好像都在发光,即使接下来的动作会是野蛮粗暴的,他也依然能温文尔雅的让人捉摸不透。   郝海云则是沉静的,蓄势待发,如同一头隐在暗处沉睡的豹子,谁也没见过他醒过来时张开獠牙的样子。   看不清是哪一方先动手的,两个人已经粘在了一起。   无论安静时这个男人有多衣冠楚楚,当他打起架来,都会变成野兽。   但并不是野蛮的那种,反而让素问觉得优美,迅捷,有爆发力。   从最初的担心变成了欣赏,素问摸着下巴没有丝毫偏颇的望着散打场内孩子般扭打在一起的人,突然觉得很好笑:都不是池中物,却偏偏采取了这样原始的方式,龇牙咧嘴,斯文扫地。   陆铮比郝海云白一点,郝海云是标准的麦色皮肤,不可否认,他这个年纪,这是男人散发致命吸引力的时候,流汗的样子很迷人。   特别是一边流汗,一边懊恼的抿嘴时。   看得出来,他有点落下风。   他被陆铮摔在了地上,陆铮用膝盖抵住他的腿,手则制住他的肩膀,但郝海云岂是那么容易认输的人,他从桎梏中挣脱出一只手,反手绕过陆铮的后背,在他背上用力一擂,陆铮身体一倾,眼看就要给郝海云反客为主的机会,电光火石间,陆铮迅即侧身,曲肘向郝海云一侧肩窝里撞去,郝海云的眉毛几不可见的皱了起来,手指微松,立刻失了唯一的机会,被陆铮一个使力掀翻,将他反身向下压了过去。   形势瞬间一面倒。   陆铮将向下被压着的郝海云一手向后反折,死死的扣住他的手腕,压在背上,郝海云挣了挣,额上沁出汗来,却始终没有挣开陆铮的桎梏。   两人僵持了足足五分钟之久,然后郝海云叹了一声道:“我输了。”   陆铮这才松开他,白色的短衫也被汗水浸透。   他先站了起来,然后低头看了眼地上的郝海云,伸出手去。   然而郝海云却没理会他,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止不住的喘气。   面面相觑。   素问猜测,郝海云这样的人也是不会接受对手的怜悯的。   “你有旧伤,胜之不武。”停了停,陆铮坦然道,“但我毕竟赢了。”   郝海云笑笑,虽然脸色有点苍白,倒也难得的洒脱。   “愿赌服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这些个前浪,是该被拍死在沙滩上了。”郝海云拿过场外的毛巾,一边擦汗,一边玩笑般轻松的说着。   “郝先生承让了。”   两人一起走下台来,素问迎上去,突然问:“什么旧伤?”   郝海云睨了她一眼,那眼神,说不出的黑暗幽怨,让素问没来由打了个冷颤,讪讪的退到了一边。心想她不就问一句吗,不给问就不给问好啦,干嘛这样吓人。   倒是身边的陆铮替他回答道:“他右肩锁骨处应该受过重伤,刚才我撞他肩部时可能旧疾复发了。”   素问愣了愣,前面的郝海云不发一言,已经走出去一大截距离了。   右肩,锁骨……   聂素问怔怔的想,难道是那一年她从他身边逃走时,打进他肩膀的一颗子弹?   陆铮在上楼后就和他们分开走了。郝海云回到楼上房间冲澡,素问等在外面。   谭晓林的佣人来催了几次,说午宴已经准备好,让他们快点下去用餐。午宴上不知有什么安排,谭晓林竟然吩咐了要等每一个人都到齐了才准开宴。   因为这场比试,她和郝海云自然成了最后一个到场的。   郝海云洗完澡换了一身正装,出来时看见素问正坐在床沿,怔怔的出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压在软枕下露出的一截黝黑枪口。   那是郝海云的习惯,不管他在哪里睡觉,枕头下总会压一把枪。   他走到素问身边,牢牢的望着她,目光深邃无影。素问转开视线,把吹风递给他,淡淡的说:“赶紧把头发吹干下去吧,佣人来催了几遍了。”   也只有郝海云有这么大的排场,敢让谭晓林这么等。   他“嗯”了声,安静的接过吹风,弯腰顺手把枪塞回枕头里。   吹风“呜呜”的风声里,素问忽然抬头看他,眨眨眼说:“我想知道,昨晚我就是一直躺在这把枪上面的吗?”   昨晚郝海云没睡床,是喝得烂醉如泥的她霸占了他的枕头。   他拿开吹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说:“有些事,只要你不去想,就可以当作不知道。”   素问却摇了摇头:“不,我的意思是,你就不怕我趁你睡着,再给你来上一枪?”   她的目光幽幽落在他右肩上,如果她没猜错,陆铮口中他的旧伤,应该是枪伤。   郝海云漠然的望着她,良久,走开去镜子前打领带。冷凝的背对着她,淡淡说:“那你这一次可得瞄准点。”   两人一起来到户外的餐厅,白色欧式的长方形餐桌摆在绿树鲜花中,头顶就是天然的藤蔓凉棚,镂空的洁白桌布铺在上面,偌大的餐桌上只有三人,谭晓林坐主位,他的左右两侧分别坐着杨宗贤和波刚,而餐桌另一头的尊贵客人位,空悬着。   坐着的虽然只有三人,但伫立在一旁,远的,近的,至少有三十人。   几个人吃饭,却要这么多保镖,不知道在这么多双眼睛注视下,他们还能不能有胃口。   远处的高坡上时不时有耀眼的亮光一闪而过,那是哨岗的观察镜反光。四处不知什么地方就埋伏着狙击手,这个看起来如同世外桃源的庄园,也是一座秘密的法场。谁也不知,消失在这里的,到底有多少人。   郝海云携着素问走过,看着那单独为他留出来的一张椅子,几不可见的笑了笑,没有入座。   杨宗贤皱眉抬头看他,却是谭晓林最先反应过来,笑着对佣人招了招手:“再去加张椅子。”   桌上其他二人恍然大悟,却纷纷都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男人谈事,本不该有女人在场,包括傅晓雅,也只是跟陆铮一起站在保镖的行列里,看着他们用餐。   但有眼色点的,都看出郝海云对这名女子不一般,能让他到边境来都带在身边的女子,自然不是路边任君采颉的野花。   佣人又搬来一张椅子和拿来新的餐具,郝海云这才拉着素问入座。   素问恭谨的坐下来,又看看四周环立的保镖,不知是否该感谢郝海云,让她免去了和他们一起立正看别人用餐的尴尬。   佣人上来为他们斟酒,来自欧洲的私人大厨在户外餐台上当众烹调,谭晓林端着红酒,与餐桌上的几人谈笑风生,气氛尚算和谐。   这时,前菜上来了,是一道纤维里还夹着红血丝的牛肉沙拉。   那边,谭晓林已经举起刀叉,向他们推荐说:“来试试,这道据说是他们的招牌菜。”   眼看着叉子的锋利刺进牛肉里,又一股腥红的血液渗了出来,素问本能的一阵恶心,扭头捂住了口鼻。   餐桌上其余四个男人仿佛完全没有看见,纷纷拿起刀叉品尝,面容云淡风轻。   郝海云不动声色的递给她一杯水,轻声说:“不爱吃就等主食吧。”   餐台上传来煎炸的滋滋声,看来主食是熟的了,素问总算舒了口气。   等候主食料理的漫长时间里,谭晓林又说起了一个新的话题:“对了,大家还记得我昨晚说的话吧?我说,要在今天中午,揭晓谁是藏在我身边的卧底。”   他的声音很洪亮,足以让四周伫立着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素问紧张的朝陆铮瞥了一眼,却见他神色如常,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谭晓林用餐巾擦了擦嘴,笑着说:“不管这个人是谁,我都很佩服他。够胆来我的凭祥庄园!我这里,从来没有一个背叛者能活着走的出去。你们一定很奇怪,为什么外面的葡萄园都枯萎了,我这里的花园却能够四季常青,鲜花繁茂?”   他并没有停顿很久,很快就揭晓了答案:“因为这里每一块地的化肥,都是用背叛者的血肉制成的,用鲜血灌溉的花,所以才能红得这么鲜艳!”   他的话一说完,素问的胸口又是一阵恶心,那股翻涌的感觉已经抵到嗓子眼里了,她难受的蜷起了身子。   谭晓林说完,看了眼杨宗贤。杨宗贤今天仍然是穿了身迷彩的野战军装,款式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的部队。   他站起身,声如洪钟:“这个卧底,很有意思。她——是个女人。”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分为两束,唰唰的集中在素问和傅晓雅的身上。   因为整座庄园,只有两个女人。包括别墅的佣人,侍者,都是男性。   素问讷讷的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又抬起头。当然,更多的目光是凝注在傅晓雅身上。虽然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聂素问的确有可疑,但更多的人是怀疑一直待在谭晓林身边,充当他和波刚之间交易的枢纽的“玛殊”。   傅晓雅整张脸都白了,随着她用力的摇头,豆大的汗珠从她的发丝被甩落。她大声的说:“不是我!”   谭晓林没有转身,甚至没有看她。只是盯着手里的红酒,微微的勾唇。   “宗贤,怎么能怀疑漂亮的女性呢?”   这明明是句反话,然而不懂中国文化的波刚,却憨直的说了句:“谭老大,你们中国不是有句古话说,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么?”   谭晓林作出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好像也有道理。”然后抬起下巴,瞧着郝海云,“郝,你怎么看呢?”   此刻坐在郝海云身边的,也是个漂亮的女人。谭晓林似乎也没忽略掉聂素问的可疑。   郝海云低头轻笑:“谭先生的家务事,我还是不掺手的好。”言下之意,我的人,你也休想动。   谭晓林哈哈大笑:“十几年了,你还是一点没变。”说完,话音一转,冷冷道:“带下去——”   这一句话,在场所有的人都变了面色,两名孔武的保镖上来压住了傅晓雅的肩。   傅晓雅吓得花容失色,失声尖叫:“不是我,不是我——你们凭什么说我是卧底,就凭他一面之词吗?”   傅晓雅情急之下,将矛头转向杨宗贤。毕竟在她来的时候,杨宗贤一直在缅甸境内活动,两人不曾见过。她跟着谭晓林做事这么久,一直深得谭晓林信任,此刻也只能出此下策。   然而,她却选了最最错的一条路。   稍微有点资历的都知道,谭晓林和杨宗贤是战场上爬出来的厉鬼,是同生共死的兄弟,离间他们,绝对是下策,下下策。   察觉到不对的陆铮也站了出来,伸手拦住那两名保镖:“谭先生,事情还没查清楚,不如……”   他话音未落,N只黑黝黝的枪口已经提起来准了他。   惬意的午餐气氛瞬间荡然无存,火药味儿弥漫在空气中,仿佛一触即发。   谭晓林睥睨着他,半晌,竟是赞了一句:“好样的,年轻人,你就不怕维护她,连你自己也被怀疑吗?”   陆铮抿了抿唇,没有作答。   谭晓林又问了一句:“她是你妻子?”   素问屏足了呼吸,看着他。   陆铮沉默了片刻,点头。   谭晓林掰起傅晓雅的下巴,打量了片刻:“是有几分姿色。不如这样吧,我做主,你们离婚,等这趟生意谈完了,我送你一打既漂亮又有风韵的女人,至于这个……”他意味深长的顿了顿,发出如毒蛇般森冷的声音,“就犒劳这些跟我在边境吃苦的兄弟们吧。”   这些人,昨天还围在高傲不可一世的傅晓雅身边,一转眼,这个他们碰不得的女人,就成了他们的囊中物,各个眼中都冒出猥亵淫邪的目光。   两个保镖欲拉她过去,陆铮手臂上的力气却加重了几分,既不出手伤人,却也让那两名保镖动弹不得。   气氛愈加僵持紧绷。谭晓林睨了他一眼:“有点本事。不过你再犟,能犟得过枪子儿?”他指着背后无数对准陆铮的枪口。   陆铮无动于衷:“谭先生,这事儿还没有查明,就算让她死,也得死得瞑目吧?”   一边,跪着的傅晓雅早已抖若筛糠,苍白的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湿漉漉的一片,陆铮说什么她都点头,早已把全部的希望放在他身上。   谭晓林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回头看郝海云:“听说你们早上比试了一场?”   郝海云靠着椅背,闲适的点了点头。   “谁赢了?”   没有人说话。不过沉默的气氛已说明了答案。   谭晓林愈发对他感兴趣了:“看来你很能打嘛。那我也来试试。”   那边,欧洲大厨已经煎好了主菜,端着银制餐具过来,却看到主人似乎要起身离席,听不懂中文的他一脸茫然。   谭晓林起身:“你那么能打,我就不跟你比散打了。去练靶场吧。”   杨宗贤和波刚都纷纷起身,只有郝海云还坐在座位上。   他突然扭头问:“要一起去吗?”飞扬的眼角里,让她看不出情绪。   “去见识一下吧,我还没打过靶呢。”素问故作平静的回答,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担心。   到了练靶场,谭晓林和陆铮纷纷去枪房选枪。枪房是谭晓林的,这里自然有他的爱枪。他细心的擦拭着枪身,回头问陆铮:“你带了配枪来吗?”   陆铮摇了摇头。他之前用顺手的,都是部队分发的枪支,哪能带在身上。   谭晓林立刻笑道:“那我送你一把枪吧。来,你自己挑。”   陆铮微一犹豫,便点了点头,向枪房深处走去。   在空旷的靶场上坐落的这座二层小楼,俨然如同一座武器库,里面琳琅满目的,堆的全是各式各样的武器,甚至有陆铮在枪械课程上学过但从未见过的型号。可见,谭晓林也是个武器痴。   谭晓林走在前面,愉快的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想要什么,自己挑。”   陆铮环视了一眼,冷静的朝横陈在房间正中枪托上的一把中型狙击步枪走去,轻松熟捻的拎在手中,然后试了试狙击镜,再放下。   国产85式狙击步枪,是中国武警和步兵狙击手配备率最高的狙击步枪,缺陷也很明显,后坐力强,枪身太长,不易掌控。   陆铮客气的说:“我就要这个吧。”   谭晓林点了点头,笑了:“有意思。听说你是前特种兵出身?”   “我的资料,相信谭先生要多少都能查到。”   话再不多说,两人先后来到靶场。波刚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已经戴好耳罩,在用改装的沙漠之鹰手枪练靶,见他们来了,食指一动,抠中扳机。不远处的人型靶子应身而倒,正中心脏。   波刚取下墨镜,看了二人一眼,在看到陆铮手里的85狙时,不由也愣了愣。   谭晓林朝身边人打了个手势,对方下去准备,不一会儿,人形靶被撤去,一个人被架了出来——是傅晓雅。   她双手都被反绑在身后,被人押着往靶场的极远处走去,在她的身上,绑着一只红色额气球。慢慢的,被带离了素问肉眼所及的视线。   等保镖带着傅晓雅停下,举起手里的旗帜,朝空中挥了三下。   谭晓林戴上耳罩,朝那边示意:“那个距离是一千米,射中她身上的气球。”   杨宗贤和波刚面面相觑,两人都是军队出身,熟识枪械原理,而85狙的最大射程,是800米。过了这个距离,子弹就会受重力影响,加上风力作用,非常容易失去准头,或者达不到预期距离。加上气球本身就是几乎没有重量的东西,会随风晃动,难以瞄准,时不时还会飘到傅晓雅身上。陆铮必须在气球被吹开的一瞬间射击,才能同时确保击中目标且不伤害到人质。   陆铮提着枪,面无表情的走上前,摆出标准卧射姿势,瞄准。   靶场里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耳畔唯有风声呼啸。   几秒钟后,他松开枪托,从身旁抓了一把细沙,扬起手,任沙子从指缝滑落,借以判断风力风速,和瞄准时的偏差。   右眼重新移到狙击镜上,食指轻扣扳机,瞄准……射击!   耳畔“嘭”的一声闷响,远处,静静的蓝天下,不一会儿,竖起了一面红旗,摇晃三下——说明射中了!   陆铮收枪起身。   谭晓林朝他竖起了大拇指,然后也不甘示弱的提起自己的爱枪——AWP高精度步枪。该枪为中短距狙击步枪,有效射程比85狙还要短,只有600米。   如果他也射中目标,那么还是他赢。   谭晓林宝刀未老,瞄准,锁定目标,拉开保险栓,扣了下去……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浓烈的火药味,不是子弹发射的声音,也不是击中靶子的声音,这爆炸声就发生在耳边,响在耳侧——   枪走火了!   谭晓林待过的地方腾起一片呛人的烟雾,外围的人都乱成了一团。杨宗贤率先反应过来,拨开浓烟,大步奔了过去,连陆铮都是满脸的愕然,显然没料到这一幕。   叱咤一方的大毒枭,就这么……完了?   冷汗瞬间布上了素问的脸颊,她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一六二,傅晓雅挂了!   谭晓林的脸和手被大面积灼伤,在他被抬走的瞬间,数十只黑黝黝的枪口同一时间对准了陆铮。   陆铮脸上的表情是困惑。   确实,枪械走火这件事如果发生在陆铮身上,倒算正常,毕竟他的枪是从谭晓林的枪房里选的,要在枪上动点什么手脚太容易了。可发生事故的却是谭晓林。   他的爱枪一直都是他自己在校准、保养,枪房虽有专人看守,但一直不准动里面的一枪一械。   这件事摆明了不可能是陆铮做的,但是谭晓林走了后,这里最大就是杨宗贤,一切只看他一句话。   杨宗贤粗黑的眉毛动了动,声如洪钟:“男的带去刑房,女的带到屋里让兄弟们乐一乐。”   素问悚然惊醒,在她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脚已经向前一步跨了出去。   她完全没料到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刻,根本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这轻轻的一步,就像是一个保险栓被人拉动了,数十只枪口齐刷刷的从陆铮身上转向指着她。   “……”她倒吸了口冷气,后知后觉的停住脚步,僵在那里。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郝海云轻轻从她身后走来,云淡风轻的问:“累了么?都说你们女人家身子虚,就不要到靶场这种地方来。走吧,我带你回去。”语气轻松的仿佛只是出来散了一场步,完全没有走火事件发生一般。   说完,就要拉着她离开。   没有杨宗贤的话,那些保镖自然不肯放行,咔嚓咔嚓,是枪口上保险的整齐声音。   郝海云眉毛一挑:“怎么,宗贤,你要对我开枪?”近乎咄咄逼人了。   杨宗贤眼光微凛,思索了一阵,摆了摆手,保镖们犹豫的放下枪口。   郝海云打了个呵欠,嗤笑道:“谭先生现在只是烧伤,还没死呢。你们一个二个举着枪,是想干嘛,造反吗?”   一句话,将住了杨宗贤的要害。言下之意,此刻他若私自下令动武的话,就有谋害谭晓林取而代之的嫌疑。   四人之中,缅甸人波刚一直处于中立地位,本着两边不得罪的宗旨,站出来打圆场。   “就是,大家和气生财嘛,况且郝带来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卧底?”   杨宗贤深黑的眸轻转,忽然调转方向,对着身后那些保镖怒斥:“你们都听到没?是谁?谁给你们的胆子用枪指着郝先生,都活腻了么?”   杨宗贤突然变脸,保镖们面面相觑。   郝海云笑而不语,杨宗贤这场戏唱得好,自圆其说,唱得妙。   他松松筋骨:“饭也吃了,戏也看了,还真有点困了。走吧,回去吧。”   说完去拉素问,拽了一下她的手,她没动。   郝海云心中暗气,不解的看着她。   而素问的两只眼睛一刻不曾从陆铮的身上离开过。   他被两个彪形大汉押着,虽然收了长枪,但他们的腰间都别着手枪,只要他敢轻举妄动,绝对会当场毙命。   可素问太了解陆铮了,他怎么可能坐以待毙,就这样无缘无故的枉死在这里?   脚底像生了根,怎么也抽不动。   陆铮的目光闪动,似乎也正盯着她,深黑的眸子里暗含着无尽的深意。   “走。”郝海云只说了一个字,再一次靠近了揽住她的腰身,同时附在她耳边,用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得见的声音说:“你留下来也救不了他。反而可能让他被就地枪毙。”   素问忽然回头看他。   “不信?那你朝他走过去试试?”郝海云说得胸有成竹。   “……”   生硬的扭过脖子,像一个乖顺的小女人,倚着郝海云离开了。   在他们走开的同时,她听见杨宗贤的命令:“带走。”   她知道陆铮会被带到那个叫“刑房”的地方,至于傅晓雅……她的胳膊上背上突然竖起无数的鸡皮疙瘩,这一刻,她真正的意识到,自己是和一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待在一起,包括她身边的这个男人,他们都是一类人,视生命如草芥。   回到房间,郝海云是真的打算午睡,拿了睡衣去浴室。   看到素问怔神的坐在床沿,想了想,出去吩咐佣人:“端一杯牛奶上来。”   素问望着巨大的落地窗户,巡逻的武装腰挂长枪,在午后的烈日下来回的走来走去,仿佛不知疲倦。   因为这一起突发事故,整座庄园都开始戒严。   不一会儿,佣人将牛奶端了上来,郝海云亲自到门口去拿,素问见他低头附耳跟佣人说了几句什么,其中一句似乎问他“刑房在哪里?”,素问一怔,竖直了耳朵去听,却再也听不清了,然后她看见郝海云从佣人手中接过什么东西,投进了牛奶中。   眼见他交待完要转身回来了,素问立刻扭过头装作仍看着窗外。   郝海云走过来,直接将杯子递给她:“来,喝点牛奶,睡一会吧。”   素问盯着那纯白的液体,回想着刚才看到的东西,乖顺的抬起头,就着他的手势喝了一点,抿在口中,然后接过杯子说:“你去洗澡吧。”   郝海云停在她面前没动,突然伸手,用手指擦去她滞留在唇边的奶渍。   “我跟你打赌,如果他逃出生天,一定会先去救他那位战友,而不是你。”   素问仰着头,怔怔的看着他。   最初的诧异是,郝海云竟然知道陆铮和傅晓雅是一起来做卧底的!   房间里回荡着他进入浴室关门时的撞击声,然后陷入沉寂。   素问的思绪很乱。   关于郝海云的那个假设。他好像完全不担心陆铮的安危,似乎笃定了他能逃出来,可是他逃出来真的会第一时间去救傅晓雅吗?那么她呢?就让她这样一直跟着郝海云了?   她不断的告诫自己,这只是郝海云离间她和陆铮的技俩,如果他真为自己好,就不会在那杯牛奶里下药。   在凭祥庄园,任何地方都是危险的,这果然是真理。   这是个脱离了文明,遵循着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的地方。   而她不得已,在这里滞留。   浴室内传来哗哗的水声,素问不动声色,手偷偷的滑到枕头底下——   手指摸到了金属的质感,手枪果然在那里。   一声极轻的门轴推动声,聂素问手指紧扣,慢慢的打开保险栓。别墅里仍旧安静得吓人,现在所有人应该都围在受伤的谭晓林那里。她把枪贴着自己,仿佛这样,才能安心。只要任何人敢接近,她会毫不犹豫的拔枪,射击。   在这里,谋杀是合法的,强者胜了生命,也会赢得法律。   汗水从手心里渗了出来。   被甩在身后的房门里没有人追出来,别墅周围的守卫似乎也很宽松,素问轻松的从后门绕出,顺着屋檐幽晦的阴影一路前行。   一批批的武装守卫被调进同一个地方,哪里,应该就是刑房吧。   放轻脚步,蹑手蹑脚的靠近。   那是一座空旷的仓库,大大的落地窗斑驳着横七竖八的木条,里面的人影若隐若现。   素问依然在靠近。   到了走廊拐角,几乎能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了,一只手突然斜插着探了过来,紧紧的揪住她的手腕!   素问试图反抗,另一手亦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嘴。   她被带入更深的阴影中。   “嘘……”身后的人在她耳边轻呼。   她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这个声音……是郝海云!   她猛地回头,果不其然对上那张熟悉的脸,包括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换。   “你不是在洗澡么?”   问完又觉得极其愚蠢,连衣服都没脱,洗什么澡,不过放着水声试探她罢了。   郝海云的手撑在墙壁两侧,不苟言笑的眉眼间似乎滑过一丝笑意……或许,那只是她的错觉。   “你不是也没喝牛奶?”   “你在里面加了什么?”素问直接问道。   “安眠药……”沉默了一会后,他如实回答,语调深沉而冷漠,“我只是想你别插手这件事。”   “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素问一边仰头望着反问他,一边把手缓缓探向后腰处,紧贴着她的肌肤藏着的,是枪。   郝海云雀突然俯身,似乎察觉到她的动作,他的身体几乎压住她,直至了她任何可能的动作。   郝海云也望着她,目光明亮锐利,好像一眼就能将她看穿。   “同样的招数,一回,两回,还想用第三回?”   “……”素问莫名的颤栗了一下,用他的枪指着他,这的确是第三回了。   这时,仓库里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隐约能听到有人在大声咒骂。   “放开我!”素问顿时焦躁起来,咬牙切齿。   枪声……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紧张起来,死命的挣扎着。   “你现在过去又能怎么样?”郝海云锢着她,冷静的反问。   素问忍无可忍,趁他说话分神时,微扭腰左腿猛地弹起。她练过身段,身体柔软得惊人,这一踢利落漂亮,脚尖直逼他下颚,角度刁钻高度吓人,可郝海云像是早料到这一招,顺势勾住她的脚腕用力一扯,直接将踉跄的聂素问又抓回怀里。   素问被他抓着一只脚制住,丢脸到家。   仓库里来回跑动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紧接着又是对空嘭嘭几声枪响,气氛变得异常紧张,素问忿忿的望着眼前阻拦她的男人,而郝海云则是静静的看着她。   对视,屏息。   素问的脚腕被他扣在手里,腰部用不上力气,自然动弹不得。   迎着她忿忿的目光,郝海云轻笑了一声:“你是狡猾的小狐狸,我自然就是那个猎人,不得不多防一招。”   素问明白他的意思。无论猎物怎么逃,最终都会落入猎人手中。   “不要作声,跟我走。”郝海云用手臂箍着她,将她往原路拖回去。   这一次,素问没有再激烈的反抗。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鱼肉没有反抗的资本。   见她肯听话,郝海云终于松开她的腿,素问连忙弯下腰,顺势揉着大腿内侧,刚才保持着的高抬腿姿势,让她的肌肉酸痛不已。   郝海云漠然的望着她,可是却问了一句她意想不到的话:“不要紧吧?”   素问歪着脑袋,愣住,脑后挽起的发髻上,一根银钗往外掉了掉,散下几缕青丝来。   这是放在梳妆台上的少数民族风情的银发钗,素问看到了,觉得新奇,于是便要配合着挽个发髻。现在因为这一番争斗发髻松了,郝海云望了她一眼,那是很陌生的一瞥,近乎温柔,让素问有点儿莫名其妙。   大概只是角落处的光影,造成的错觉吧。   “头发松了不用重新绑吗?”他停下来,用一种与刚才完全不一样的语调说着。   连声音都变得不一样,仿佛温柔,缱绻……   素问想停止受理的动作,可已经来不及了,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拔下头上的银钗,凶猛果断的扎进郝海云的脖颈里。   血色的窟窿霎时出现在他麦色的皮肤上,他眉心抽搐,痉挛着用手按住颈部的伤口,他的表情变得很古怪:并不是惊惶,急怒,而是吃惊,甚至,含着一丝苦笑。   素问飞快的松开手里银钗,看了他一眼,不忍,却没有太多犹豫。   “你错了,我们的故事,应该是农夫与蛇。”   他倒了下去,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时间说出来。倒在素问的脚边。   而素问转身就跑离了这片阴暗不见阳光的地方。   *   等素问回到刚才的仓库时,他们已经从仓库出来了,就在正门外的空地上对峙着。陆铮和杨宗贤。   傍晚的落日绚烂,这里的夕阳总是十分瑰丽,大片大片的花海静静伫立在金色的霞光里,美得让人窒息。   素问眼前一片让人目眩神迷的色彩,一如诡异不可测的命运。   落日的余辉刺痛着她的眼睛,她的手在发抖。心也在抖。   陆铮挟持着重伤昏迷中的谭晓林,身体狡猾的缩在谭晓林身后,杜绝任何角度的狙击可能。而杨宗贤则揪着傅晓雅的头发,一把将她推出来。傅晓雅的脚步虚浮,一个跄踉就跪在了地上,看她的样子半死不活,应该被折磨得不轻。   “把谭先生放下,我可以留你一个全尸。”杨宗贤轻描淡写的说道。   陆铮毫不示弱,大声的回道:“应该是我劝你放下枪投降。中国陆军马上就会攻占这里,你,和你的武装部队,都会在这里变成尸体。”   这句话在这群武装分子中如同点燃了油,炸开了锅,这些或退役军人或外籍雇佣兵都很明白,如果中国陆军空袭这里,他们就如同被瓮中捉鳖,凭祥庄园会被夷为平地。   有人开始提议先行转移,杨宗贤踩着傅晓雅的小腿,啐了口,冷笑:“怕什么,中国陆军不杀战俘,而且他们的人在我们手上。就算我在他们攻进来之前先杀掉一个人质,他们也不敢拿我怎样!”   对峙持续进行着,素问明白,这样继续僵持下去只会对陆铮不利。杨宗贤不会在乎谭晓林死活的,他只是不能当着这么多手下的面谋刺老大。现在的对话,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争取在陆铮疲劳松懈的时候,找到狙杀机会,一举击毙他。   而这段时间里,整个凭祥庄园,处处荷枪实弹,全副武装,有人开始去通知车队,准备对抗政府的围剿。   西南两省缉毒大队,公安部,以及陆军特种兵狼牙大队,根据敌后情报人员提供的线索,已经于傍晚18:00展开对“凭祥庄园”的围剿活动。对于谭晓林贩毒集团来说,这样的大型缉毒行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其中能侥幸活下来的,早就对此阵仗习惯了,这时听说又要打,不仅不害怕,反而有些兴奋。   打破这种僵持局面的,是一声爆炸声。   缉毒行动的号角,从定点爆破开始吹响。   紧接着是一声接一声沉闷的爆炸,根据杨宗贤与手下的交谈,得知爆炸的两个仓库分别是军火武器仓库和一个秘密的制毒生产线。放置军火武器的仓库被引发了连锁爆炸,一系列的轰鸣声后,繁华的庄园,半边已成了满目疮痍,只留下无法分辨的残渣灰烬。   杨宗贤手里的长枪枪托一下子用力砸到傅晓雅的背上,傅晓雅向前扑去,咳出一口血来。   只听杨宗贤怒骂:“他妈的,你们谁干的?”   能这么精确的定点爆破,一定有人事先把军火库和生产线的位置坐标泄漏了出去。   在连环的爆破声后,紧接着狼牙特种部队开进了凭祥庄园。两架军用直升机将特种兵战士们精确的空降到庄园内部,做先头探路。   闻讯赶来的波刚焦急的问杨宗贤:“我们怎么办?”   杨宗贤却好像一点不担心,看着天边如血的残阳,淡淡道:“中国有句老话,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他们掀掉一个凭祥庄园,还会有更多更大的庄园出现,在西南边境这个地方,有钱的,就是皇帝,没什么大不了的。”   波刚面露欣慰之色,笑着说:“这样就好。那我们赶快收拾存货,尽快转移吧。”   “等等,”杨宗贤看了那边一眼,谭晓林被挟持后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可能凶多吉少了,他坚定的说,“我要带着谭哥一起走。”   波刚不解:“这种时候你还……”   话音未落,杨宗贤已经对那边喊话:“你不是要救你战友吗?我数一二三,我们交换人质,你把人推过来。”   陆铮仔细听着,他不敢露出头去看周围任何的情形,因为稍微露出一点要害,都有可能立刻被狙击手点杀。   这样的交换,对他来说,无疑是死路一条。没有了谭晓林在手上做人质,他和傅晓雅都可能被乱枪打死。   他大声回话:“可以,不过你要让周围的狙击手先撤出。”   两边都是有经验的现役或退役军人,对于周围的狙击点数目,心知肚明。   杨宗贤打了个手势,示意狙击手撤离,然后对他身后的武装分子说:“你们,跟波刚一起先去把货转移,我负责带谭哥走。”   士兵们犹豫了片刻,放下枪,陆续离开现场。   现场,只剩下陆铮和杨宗贤一对一的较量,以及躲藏在暗处提心吊胆的素问。   杨宗贤从军十年,又在道上混了十年,十分自负,认为这场1V1他绝不会输。   他举起枪,甚至没有拉保险,枪口朝天,然后张口,数道:“三……二……”   与此同时,左手拎起地上的傅晓雅,慢慢的向前移动。   陆铮隐藏在昏迷的谭晓林身后,脚步横向迈进,两边慢慢的向中间靠拢。   “一!”   最后一声数出的同时,两人一起将手中的人质推了出去,同时响起的,还有“嘭嘭”两声不约而同的枪响——   “噗——”一粒子弹擦着杨宗贤的胸口摄入了右肩,汩汩的鲜血顿时涌出。枪身无力的倒挂在指弯上,他一手按住流血不止的伤口,另一手捞起地上的谭晓林,狼狈躲至一处隐蔽物后面。   而另一边……   持枪射击的陆铮,和躲藏在箱后偷窥的素问,都睁圆了眼睛愣住。   傅晓雅张开手臂挡在陆铮身前,子弹洞穿了她的胸口,正好在右心房的位置……   ……   ……   ……   夕阳如血,映照在那张摇摇欲坠的苍白脸上。   陆铮愣了许久,许久,在她猝然倒下的同时,本能般的伸手,接住了她的身体,接着,持枪的另一手,又向着杨宗贤躲藏的地方“嘭嘭嘭”连续发射数枪,直到一夹子弹打完。   他的眼眶通红,目光狰狞。   臂弯里拖着软绵无力的傅晓雅,一步,一步,如同钉在地上般,缓慢的移动。   在他走过的地方,傅晓雅的血延绵了一路,直到那被弹壳打得斑驳不堪的金属箱面前,陆铮屏住了呼吸,重新在枪里装上弹夹,拉开保险,随着脚步的移动,枪口瞬息指向箱后。   ……箱子后,除了点点血迹,已经空无一人。   陆铮手一软,枪掉在了地上。   被他拖着的傅晓雅,亦软绵绵的像下倒去。   他踉跄了一下,蹲下身接住她,如同魔怔了一般,愣愣的抱着渐渐失温冷却的身体。   落日的最后一缕光芒洒过他背脊,娓娓诉说着凭祥庄园的秘密。   身后,聂素问情不自禁的走了出来,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斜长,慢慢的,与陆铮的影子,交汇在一起。   ------题外话------   一月末最后一发,求票票票票票票票票!    ☆、一六三,又怀了   当两道影子交汇在一起的时候,看似一动不动的陆铮,突然捡起地上的枪,倏的转身,拉保险,动作一气呵成——   只差抠扳机射出那一发子弹!   素问蓦的停住脚步,陆铮保持着射击的姿势,染血的瞳孔慢慢清明,又或者,变得更加茫然。   夕阳如血,散尽最后一丝热量,两人就这么对峙着,素问拿不准陆铮现在意识是否清明,因为他手里的枪,还在对着自己。   她一动不敢动,站在原地轻轻叫了声:“陆铮……”   “……”他持枪的手缓慢的放下,像是不解似的,怔怔的问她,“……你怎么会在这?素素,我是不是在做梦?”   终于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素问的心一荡,立刻奔跑了过去,蹲在他面前抱住了他!   他的身上浸染着血腥的味道,浓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素问极力压抑着胃里那股反胃的感觉,素手焦急而眷恋的抚摸着他的脸庞,他脸上的血污和汗水混成一团,擦在她葱白的手指上,素问看着那双熟悉的湛湛黑眸里,一副自己看不懂的迷惑和茫然,心中顿时一酸,眼眶湿润了起来。   陆铮像被抽了魂一样,表情仓惶而麻木,素问心疼的抱住他的脖子,陆铮歪着脑袋,枕在她的肩窝上,良久,喃喃的问:“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不是已经跟郝海云走了吗?你不该回来的……为什么还要回来?”   他反反复复的,重复着这一句话,素问托起他的下巴,怔怔的看着他,莫名的感觉到,眼前的陆铮,仿佛已经不是原来的陆铮。素问望着他,嘴唇嗫嚅,无言以对。   很显然,郝海云带她离开的借口,在陆铮眼中,成为她贪生怕死的借口。   真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吗?   素问吸了吸酸楚的鼻子,脸上,却露出无奈的苦笑。   “我回来,你不高兴吗?”   陆铮低着头,重新拾起掉在地上的枪,仿佛那才是他至亲的亲人,谨慎的擦干净枪身,装弹,上膛。他成为特种兵以后,执行过反恐和救援任务,参加过大型军事演习,无论是真的身临险境还是被逼绝境,从没有一次,像这样真实的,触摸到战友的血。   他想起加入狼牙特种大队那天,他们站在国旗下,背对着那面巨大的军旗宣誓,声音宏亮,响彻蓝天:“我是中国陆军特种兵,中国人民解放军海陆空三军最精锐的战士!我将勇敢面对一切挑艰苦和危险,无论是来自训练还是实战!无论面对什么危险,我都将保持冷静,并且勇敢杀敌!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都将牢记自己的誓言,甘做军人表率,绝不屈服!如果需要,我将为国效忠!……”   然后,是雪狼小组的十二名队员围拢在一起,击拳发誓:“同生共死——”   ……   ……   ……   同生共死,一直挂在嘴边的四个字,可是执行任务这么久以来,他们没有任何一人阵亡过。因为他们是三军最精锐的战士,因为敌人还没看到他们,就已经倒在了他们的枪下。   当真正有战友倒在自己面前时,他才发现他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冲击,除了抓紧手里的枪,战下去,他没有任何别的办法。   装备好一切战备,他站起身,表情漠然:“郝海云不适合你。他虽然没有实在的犯罪证据落在警方手里,但只要他参与了这个贩毒团伙,迟早会落入法网。眼下只有他能带你安全撤离,这里很快会发生激烈交火,记得我的话,离开这里以后,离郝海云远一点儿,他会害死你。”他顿了顿,语气像交代后事似的,严肃而谨慎。   素问歪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那你呢?……你不要我了吗?”她轻声问。   陆铮低下头,星眸黯淡,合上了眼皮。   “我也不知道我能否活着离开这座庄园。”   素问抓起他的左手,他的手握得很紧,手心溢汗。   “狼牙和刑警大队就要攻进来了,不是吗?我们都会平安无事的,我不要一个人走,要走一起走!”   她紧紧拖着陆铮的手不放,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抬头问:“我没有先去救你,你不生气吗?”   素问愣了愣,突然想起郝海云和自己打的那个赌。他说:陆铮逃脱后一定会先去救他的战友。   当时素问没有出声,因为与生死相比,这种事已经微不足道。   她猛的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染血的衣服上,紧紧的贴着,慢慢摩挲:“不,我不会生气,反而很高兴。因为我认为你的选择,是为了让我留下来,与你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又是同生共死。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战友,难道还要再失去自己最珍视的人?   陆铮弯下腰,用拿枪的手反抱住她:“可是我不想和你一起死。”   “……”素问仰起脸,诧异的看着他。   陆铮用沾满血污的手轻轻的抚过她的额头,指端仿佛在轻轻的颤抖。   “我希望我们都能活着。你留下,会让我分心。而且她……需要立即治疗。”   素问闻言,望向地上奄奄一息的傅晓雅。她的脸及唇都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小脸隐藏在汗湿的发丝下。   “听我的话,带她找到大队急救,然后在部队等我。”   “……”   素问凝望着他,他把傅晓雅托付给自己,让她没有半点反驳的余地。   “你答应我,会活着回来?”素问颤声问他。   陆铮轻轻点头。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如果你骗我,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如果他真的骗了她,她亦没有原谅他的机会了……   素问眼睁睁看着陆铮持枪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最后,背影被黑暗慢慢吞没。   “你不知道,你回来我有多高兴。这表示你愿意原谅我,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这表示,你依然爱着我。至少,你放不下我。”   他甚至想过,就这样不放手吧,再也不让她走,自私的拉着她一起,不管前方是黑暗,或是炼狱。   *   杨宗贤手臂受伤,又携着重伤的谭晓林一起逃跑,势必不能走远。   陆铮一路追随着地上的血迹,来到庄园后山的一处林子里。   沿途经过山腹,他才发现这座庄园修建得内有乾坤,山洞里面极大,一个洞套着一个洞,洞洞相连,犹如一座迷宫。   若打起仗来,这里就是最优良的防空洞。难怪杨宗贤听说政府围剿庄园,没有一丝紧张,原来早就做好充分准备。   现在洞里已经没有人了,显然转移完毕。一些洞里还堆着些被丢弃的武装装备,陆铮找到件适合在丛林伪装的沙漠迷彩战斗服套上,衣服原主人的身材似乎和他差不多,大小还算合适,这样不同于狼牙的外军款式的作战服,混在庄园混编的武装部队中,更容易鱼目混珠。   山腹的墙上有小小的观察孔,陆铮向外看了看,才惊觉自己正在半山腰的位置,居高临下的优势使他轻易的发现林中有队伍移动的轨迹,读出方向后,果断提枪追上。   特种兵的先头部队使用40火开道,浓重的火舌点燃了海洛因燃烧的呛人味道,堆积货物的仓库,熊熊燃烧的火焰冲天而起,几乎染红了半边夜幕。   素问拖着奄奄一息的傅晓雅,艰难而缓慢的一步步向前移动着,冷不防,一簇火焰就在她脚边的位置爆炸。   “啊啊啊——”她吓得尖叫起来,战争从没有一刻离她这么近的发生在眼前。   即使演习,也只是空有闷响的空包弹,和淡黄色烟雾的假炸弹,何曾见过威力巨大的40火?   浓浓的黑烟散去后,隐约看到远处有一队人向自己走来。   他们脸上涂满了油彩,枪口扫过,对着自己。其中一人高声大喊:“放下武器——中国陆军不杀战俘!”   熟悉的声音……是顾淮安!   素问激动的站起来,刚要挥手大喊,一颗子弹嗖的滑过她脸颊。吓得她如同被定身般钉在了原地,出了一背的冷汗。   她本能的举起双手,连“救命”也不敢喊了,直到两个持枪对着她的特种兵走近了,看到地上躺着的傅晓雅,声音一沉,向背后说:“雪狼,是傅军医——”   手臂上戴着狼头袖标的狼牙战士们纷纷聚拢,这才有人看清素问的脸。直肠子的项前进没忍住,最先问出来:“弟妹,你咋在这里啊?”   “……”素问被吓得呆了,愣着半天答不出话。   顾淮安拨开人群,看清素问的脸,又蹲下查看地上的傅晓雅,一见她胸口枪伤,迷彩后的脸顿时凝重起来,对着无线电耳麦急促的喊:“呼叫天狼,请求直升机救援,这里有人受了枪伤。”   他将坐标又重复了一遍,才回头看已经完全虚脱了的素问。   在行动前一天,他就已得知聂素问从家属楼失踪的消息。只因这次行动重大,无暇分神去管这件事,正打算任务结束后回去派人找一找,却没想到她一个人能跑到这里来。   “见过陆铮了?”他问。   素问木木的点头。   顾淮安松了口气,见到傅晓雅中枪,他本能的想,陆铮可能凶多吉少。他不愿见到任何一个战友有损伤。   “知道他去哪了吗?”   素问缓过劲来,指了指后山方向:“对方一个头目中枪逃跑了,他去追击了。”   顾淮安稍作思考,迅速的作出决定:“野狼,留下来照顾伤员,其他人,跟我去后山。”   话音落,狼牙的特战队员已经入风一般急速前进,倪况被留下来照料受伤的傅晓雅和素问,等待直升机的救援。   倪况对被留下来没有一丝怨言,端起枪,开始警惕的查看四周情况,涂上迷彩的脸,显得狰狞而严肃,与平常嘻嘻哈哈的上尉模样差了远了。   等待的时间,焦灼而静寂。直到螺旋桨的隆隆声由远及近传来,震动着素问的耳膜。一架标着军区的直升机在头顶盘旋,与倪况通过无线电确认后,缓缓降落。   倪况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傅晓雅,又看了看素问:“先救伤员。”   从直升机上跳下来的两名急救军医抬着担架跳下来,在倪况的帮助下将傅晓雅放上担架,再抬进直升机,三人小心翼翼,通力合作时,不知是谁眼尖,看见转身跑开的聂素问,大叫了声:“哎,你上哪儿去?”   ……   ……   ……   庄园后山的丛林,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天然屏障。枝叶掩盖的大洞库中,堆满了人,有许多都穿着沙漠迷彩,基本上都是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   他们的武器装备大多是冲锋枪,少数使用的是狙击枪和火箭筒,采用的是外军型号,装备非常专业先进。   波刚走到正在试枪的杨宗贤身边,随口问了句:“伤成这样了还能用枪?”   杨宗贤不屑一顾:“习惯了就好。伤手用顺手了,打起来也是一样。”   “放心,他们绝对攻不进这里的,不如和我一起去林子里散下步,怎么样?”波刚显得非常乐观。   杨宗贤犹豫了一下,不置可否。提枪与他一起走出洞窟。   “只要我们这里没叛徒,他们就绝对找不到这里。”杨宗贤看着洞口的伪装,笃定的说。然后弯腰,把一把手枪塞到了军靴里,大步向山洞后的茂密森林里走去。   走过的几个武装哨兵,见到他们,都恭敬的行了礼。   这里到处都是放出去的游动哨,波刚见此,也不由放松了心情,呼吸着山间清凉干净的空气,看着草木葱茏和鸟啼虫鸣,举起大拇指赞扬:“难怪你们兄弟能霸占边境的毒品生意这么多年。”   以往与他们交易的毒枭,基本上过个两三年就会被抓捕或者销声匿迹,隐姓埋名到国外逃命去了,只有谭晓林和杨宗贤,盘踞中缅边境十三年,屹立不倒。   黑夜里道路不清,素问跌跌撞撞,只觉得脚下的路越来越不平坦,泥土蕴集了夜露的水汽,变得软软的,沿着山腹,就这样越走越高,林子也越来越密,耳边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潺潺流水声,四周一片寂静。   安静得好像不是真的。   在这里,真的会有战争爆发吗?素问疑惑。   突然,冲天而起的飞鸟,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的鸟鸣声一齐爆发,那只有一个原因。   林中有人。   这一瞬间,在林中搜索的陆铮,懵懵懂懂的素问,和散步中的杨宗贤,脑中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杨宗贤沉吟片刻,对波刚说:“快回去,叫他们准备战斗。”林中潜入了不少人,而且来意不善。   在黑暗中屏住了呼吸,愈加如履薄冰的聂素问,刚一抬脚,忽然被什么力道一把拉过,躲在了突出的大石后面。   素问刚要尖叫,一只带着泥土气息的大掌已经遮住了她的口鼻:“别出声,是我。”   熟悉的声音……是陆铮!她终于找到他了!   陆铮背靠着一棵参天大树,却没有与她再多说一句,从腰间拔出的手枪放在耳边,在黑夜中静静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另一只手,则紧紧的抓着素问。   林中死一般的寂。   对方显然也有所察觉,并没有轻举妄动,似乎都隐藏了行踪,销声匿迹了。任何一方先动,可能就会暴露在对方的目标下。   一切重归于寂,陆铮这才松了口气,转而看向素问,压低了声音斥责:“我不是让你带傅军医找大队治疗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素问也不甘示弱,怒目圆睁,声音却是压得极低:“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到了,傅军医已经被直升机接走,现在是我自己的事,你没权命令我!”   陆铮湛黑的眸子瞪着她,仿佛燃烧着熊熊怒火,却又拿她丝毫没有办法。   “你知道这林子里有多少恐怖分子吗?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变成枪靶子……”   话未说完,已经被素问一根食指压在唇上,他龟裂干涸的唇,乍一接触到她柔软细腻的皮肤,仿佛触电了般愣住了,怔怔的看着他。   “嘘……你再大声点,我们都变成枪靶子了。”   半晌,陆铮哭笑不得。他是真被气疯了,一个特种兵轮到她来提醒自己了。   他平复了一下,冷静下来后,问:“你刚才说,雪狼带队追进来了?”   素问点点头。   陆铮从衣服口袋里摸出刚才在防空洞里搜索到的一台无线电收发设备,将无线耳麦戴上,试图找到狼牙的信号波段,联系上顾淮安的位置。   耳麦里不断传来滋滋的电流声,陆铮试了几次,都只有受到干扰的微弱信号。看来,对方恐怖分子在这座林子里,也是采用无线电的联络方式。   素问满怀希冀的看着他,见他眉头紧皱,就知道情况恐怕不好。叹了口气,刚想转身,忽然“哎呦”一声叫出来。   声音刚一发出,她就下意识的捂住嘴,四下看看,没什么意外,才放下心来。   倒是陆铮,放下手里无线电,拨过她的肩膀,问:“你怎么了,哪受伤了?”   素问垂下头,没有说话。   陆铮敏锐的察觉到她右脚似乎有些异样。   “脚崴了?”   素问吃惊的望着他,心想他怎么知道,半晌,低低的“唔”了声。跟郝海云智斗的时候,就拉伤了大腿上的筋骨,她一直忍着没说,现在又一个人穿过山洞来到密林,自嘲的想想,自己是不是也该去报个什么女子特种兵了。   陆铮似乎没有注意到她低落的情绪,仍然自顾自的数落:“……看你身上全是灰,怎么就不能听话点呢?”说完就蹲下身,抬起她的脚。   素问有点受惊的闪开,一下子意识到他是要为自己脱鞋。想起上回一脱掉鞋子,自己丑陋狰狞的脚,这会子,估计也好不到哪去。她有点不自然的说:“我自己来……”   陆铮压根没理她,直接捏着她的脚腕把鞋子脱了下来,是她从部队出来时穿的一双登山鞋,又粗又笨的套在脚上。   陆铮的动作看起来粗鲁,其实用力很小心适当,手指轻柔的滑过她肿起的脚踝,带来微微的酥麻感。   素问轻轻的哼了一声,陆铮想了想,捋起自己袖子,将上臂凑到她面前:“咬着,别出声。”   素问愣了愣,陆铮已经捏住她受伤的脚踝部分,她疼得差点脱口大叫,赶忙低头咬住他的手臂。   陆铮一手托着她的脚踝,另一手扶在上面,找了下感觉,五指一齐用力,突然一拧,一扭,素问觉得一股闪电般的锐痛犀利的像自己劈来,顿时眼睛眉毛都皱成了一团,牙齿不自觉的用力,在他上臂的皮肉伤留下了一圈齿痕。   过了一会,脚踝的疼痛减轻,素问才吁了口气,松开嘴,看到那深深的牙印,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   陆铮连眉毛都没皱一下,捋下袖子,又转过来对她说:“身上还有么,我看看。”   “啊……?”素问彻底呆了,他的意思……该不会叫她在这脱衣服吧。   陆铮瞪她一眼:“啊什么啊,穿这么少也敢到丛林里来。”   昨天她穿露背出席晚宴他就有意见了,那么大一块明晃晃白亮亮的背,露给这些犯罪分子看,太便宜他们了,真想把他们捉到时,一颗颗眼珠都挖下来。因为中缅边境属于亚热带热带边缘,气候湿热,所以素问早脱了穿来的冲锋衣,换上当地少数民族的单薄服装了,跟傅晓雅那天穿的一样,自然是十分清凉的。   陆铮顺着她受伤的右脚向上摸去,自然的掀开那类似裙裤的服装下摆,很明显看到她大腿内侧拉伤的痕迹。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粗糙的手指轻轻点触在上面,素问情不自禁的轻颤,他的力道很轻,如果她闭上眼睛,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一点点碰触,再一点点向上。   这样的抚摸,却完全没有一点点色(蟹)情的意味,不含欲念,不念动机。   只是缓缓的在查看她受伤的地方。   素问把头向后仰着靠在树干上,闭着眼,不敢睁开,不敢看他。   那会让她哭泣,即使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在战场,不该有多余的杂念,可她知道,自己会哭。   感官世界里是一片漆黑,偶尔有夜风吹拂过她的面庞。然后,她感觉到陆铮的气息逼近,他的唇碰到了她的,与此同时,有温热的液体落下,滴在她的唇角。   却不是她自己的泪。   那水迹滑进她唇里,是咸的。   素问抬起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陆铮顺势弯下腰,将脸埋进她的胸口。   低低的饮泣,是的,她没有听错,他在哭。微湿的感觉一直熨透她的衣料,直达她的心房。   除了抱紧他,素问没有别的想法。   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哭泣的时候会是这样,如此隐忍,如此脆弱,这是她陌生的陆铮。   他像一个孩子,伏在她的胸前哭泣。   素问的头仰着,抵着身后的树干,透过密不透风的树林,看那被枝杈交错分隔开的夜空。   心很平静,很平静。   泪也终于流出。即使双眼紧闭,即使抬头看天空,眼泪它依然无处逃遁。   就这样,挤压着,难受着,哭泣着。   等一都归于平静,他贴着她的胸口说:“幸好你还活着……刚才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如果今天倒在我面前的那个人是你,我该怎么办……也许我会自杀……可是我想来想去,竟然没有一个答案,因为我根本不敢想象,你死了……我会怎么样……素素,你记住,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最后,他坚定的说,当他站起来时,即使脸上的泪痕依旧未干,可神情已经镇定。   素问懵懂的想,也许在这一个夜里,她才真正触碰到了最真实的陆铮。   一个也会脆弱,会害怕,会流泪的有血有肉的男人。   本来准备了许多话要和他说,好像交代遗言一样,在这个危险的时刻,要一件一件都说给他听的,可是此时,心思百转,她忽然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因为该说的,他已经都明白,不明白的,那么等他们一起活着回去再说好了。   可是事态的发展,却往往,始料未及。   陆铮沉默着,抱着她,素问圈在他怀里,看着头顶清淡的夜色,忽然,刚才被冷落的无线电收发仪里传来模糊的声音。   陆铮警惕的拿起耳机戴上,开始收发信号,渐渐的,耳麦里的电流声变得清晰起来。   “狼穴,狼穴,收到请回答。”陆铮反复的重复着。   突然,他眼睛一亮:“是顾队!”   就在素问要与他击掌欢庆的时候,突然一道沉闷的炸响惊醒了他们,素问抬头,宁静的夜空被打碎,凌乱不堪。   战斗……终于还是打响了。   对方的人在长久的犹豫后,终于现身,他们显然不愿坐以待毙,与其被堵死在这里,不如杀出一条血路。   黑暗中是一片悉悉索索之声,对方长期盘踞在这片密林里,应当对地形了若指掌。   陆铮按过素问的头,压着她藏在草丛里,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无比清晰,鼓动如雷。   草丛里的两只手,紧握在一起。出汗,颤抖。   接下来,是生,还是死,谁也预料不到。   “躲着,不要出来。”陆铮将她的身体按低了一点,然后提枪就要跃起。   素问抬头想叫他,他突然回头,向她打了一个手势。素问又没学过作战手势,哪里明白是什么意思,只能干瞪眼的看着他离去,什么也做不了。   很久很久以后,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她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作战手势,只不过是“我爱你”的手语罢了。   陆铮才离开不久,林子里的响动就发生了变化,素问才刚想把头探出密密的草丛,看看情况,就被一个贸然响起的枪声生生的吓了回去。   不知道是哪一方,沉不住气,已经开枪了。   枪声就是宣战的序幕。素问听到有低低的说话声夹在风中,类似咒骂,陌生的语句,熟悉的声音。   “有埋伏,快撤。”是顾队长的声音!   雪狼十二人的突击小组,显然只是探路的先头部队,不是主力,而藏在山中的杨宗贤及其武装势力,却有一支军队的数量,枪声此起彼伏,特战队员们井然有序的开始撤退,留下火力组在后方掩护断后。   凶多吉少。   素问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每一处动静,陆铮带她躲藏的地方极好,在一棵参天巨树和一块巨石围着的凹形里,如同天然的避风港,枪声鹤唳,她这里却安然无恙。   可她宁愿这时候站出去,和陆铮一起并肩战斗,要么死,要么生,总之,要在一起。   头顶的枪声,爆炸声,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轰轰烈烈,陆续轰炸着她的耳膜。聂素问已经记不得自己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紧绷了多久,最后,有人发现她,将她用担架抬出去的时候,她的耳朵已经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了。   忽远忽近的人脸,絮絮叨叨,她什么也听不清,只是大声的喊:“让我留在这里……我要看到陆铮……”   ……   ……   ……   凭祥庄园几乎被夷为平地,军方缴械了大量走私军火和毒品库存,摧毁了一整条的地下毒品生产线,查获海洛因无数。   一处阴湿的山坳里,死里逃生的杨宗贤满头汗渍泥污,擦了把脸,看着不远处仍然冒着浓烟的林子,大量的毒品被焚烧了,那被烧掉的,是他的全部身家。   波刚也跟着爬上来,用缅甸语咒骂道:“都是那该死的小分队,十二个人居然跟我们周旋了这么久,要不是被他们拖住,我们绝不会损失这么惨重。”   他并没有受伤,只是衣服和脸上沾满了火药的屑片,有点狼狈。   “是特种部队吧。”有过军队服役经验的杨宗贤淡淡分析,“以前有过这样的实战,一支十几个人的特种部队,可以对抗整编的坦克连。”   波刚转过头,正准备再骂几句,前面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   “我去看看。”杨宗贤提起枪,大步迈过去。   很快,他回来,对波刚说:“抓了个俘虏。是那个叛徒,卧底。”   *   聂素问是在军总医院醒过来的,她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醒过来的时候,病房里一屋子的陌生脸孔,都是穿着松枝绿的军装,领口金花和肩上军衔,微微晃花她的眼。   金星……都是军区首长级别的吧。   她微微发愣,被这样子的排场吓到了。见她醒来,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他们齐齐静默了下来。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她有点茫然的问。   这么多张脸孔里,只有顾淮安是她认识的,也只有他,军衔最低。   她把目光锁定在顾淮安脸上,可顾淮安却沉痛的避开了她的眼神。   他的这个动作,让素问莫名心惊的悲痛,忽然问:“陆铮呢,他怎么没来?”   顾淮安摘下帽子,抿了抿唇,用颤抖的声音说:“陆铮他……牺牲了!”   轰——   无异于头顶的一道炸雷。   她呆呆的望着顾淮安,仿佛还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骗人的把,顾队长什么时候也爱开玩笑了?望着一屋子的首长司令,他们都一脸沉痛,纷纷摘下了头上的军帽。   素问的表情僵住了,嘴唇哆嗦着半天,问不出一个字来。   陆铮……怎么了?   陆铮……你怎么了?   不是说好要一起活着吗?   她望着红了眼眶的顾淮安,用最后一丝希冀,笑着同他说:“我知道电影里最后都喜欢来个反串,你们快别逗我了,我胆儿小,惊不起吓……”   顾淮安再也忍不住胸中翻覆的情绪,悲恸的重锤一下下敲打在这位钢铁中校的心上,他没有勇气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话,只是转过身,用力的在紧绷的脸上拍打了两下,眼泪几乎盈眶而出。   最后,是一位肩挂一颗金星的少将司令走上来,向她解释:“陆铮同志,在掩护队友撤离的行动里,被俘了!”   随后赶到的刑警和公安大队,虽然剿灭了大部分恐怖分子,但找遍整个山头,都没有找到陆铮的下落,同时毒贩头目杨宗贤也逃了出去。   根据军方的推测,陆铮可能在与毒贩的货品中牺牲了,或者被俘虏了。以毒贩的凶残程度,若然被俘虏,恐怕九死一生。   “我不信……我不信!这不可能,他答应我要活着的呀……他答应过的……”素问就当着这么多首长的面,歇斯底里的哭了出来。   首长们纷纷掩面,亦明白这是人之常情。   待病房里人走得差不多了,唯独顾淮安留了下来。   “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你怀孕了,你自己知道吗?”   “……”   哭得几乎脱了神的素问倏的抬头,布满红丝的眼睛怔怔的看着他。   “医生在给你检查的时候发现的,已经有四十天了。”   安抚一个绝望的人,最好的办法,不外乎给她制造一个新的希望。   当顾淮安从医生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几乎是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一旦素问听到陆铮牺牲的消息,一定会悲痛欲绝,甚至会轻生。幸好,这个胚胎的及时到来,也许能带给这个可怜的女子新的希望。   顾淮安说完良久,素问都没有发声。   只是怔然的看着他。那眼神又不像在看他,或许透过他,看着虚空的某处。   她的眼睛里,是一潭死水,没有任何光亮。   手掌微颤,从被子里缓缓下移,停在自己的小腹上。   又……怀孕了吗?   之前最寂寞的时候,她曾经想过要个孩子,没想到这么快就兑现了。瞧,这个世界总是心想事成的。   上帝给了你一些东西,就会拿走你另外一些东西。   所以……这就是对她的惩罚吗?   死了的人,烟消云散,挥挥手,不带走尘世的一丝留念。   活着的人,却始终在这世上反复的受到煎熬,虽在人间,却已犹如堕入了阿鼻地狱。   在顾淮安带上病房门离去的时候,病房里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嘶吼——   嘶声沙哑,如同撕裂了心肺,用血在啼哭。   ------题外话------   断在这里,估计又要被人骂了……傅小三没死,陆铮……当然也没死—,—    ☆、一六四,最终围剿(求票)   深夜,两辆民用卡车开进山区,一束车灯扫过,卡车停下,后面的人接二连三的跳了下来。接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从车上扔下来,重重的落在地上。   陆铮哼了一声,痛醒过来,却躺在那里动弹不得。   最前面车上跳下来的杨宗贤转头瞧了瞧,一脚踢在他颧骨上,口气阴冷的说:“拜你所赐,我和谭哥损失了几个亿。”现在中缅边境的所有口岸都在严查,他想偷偷出境也不可能,只能留在这座山里,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先带去给我看好了,等我吃完饭有力气了再好好招待他。”   几个手中提着冲锋枪的大汉一把抓起他的手腕和脚踝,便粗鲁的抬走了。   囚室是一个阴暗的山洞,空气湿冷,散发着腐烂的味道。两名武装分子提枪坐在洞口,百无聊赖的打呵欠,外面的人开始捡柴生火做饭,山洞里有食物储备,这样的生存条件对他们来说并不算恶劣,还有人在轻松的开着玩笑。   不一会儿,山洞里就香气四溢,有人来给囚室送饭,两个彪形大汉闻着饭菜的香味都在咽口水,其实就是最地道的中国菜,但他们流浪在山中丛林,似乎很久没吃到这种美味了,现在已是垂涎欲滴。   陆铮被绑在刑架上,满脸血污,额前的碎发被泥污沾在一起,垂下来挡住了视线,他眯着眼睛,不知在思考什么。   一顿饭吃得仍然很快乐,就像当初在凭祥庄园里一样,美酒佳肴,歌舞升平。波刚对中国菜很感兴趣,竖着大拇指赞扬。大家都是退役军人,无论似乎奢华还是简陋的地方,都过得怡然自得。   过了一会儿,酒足饭饱的波刚才问杨宗贤:“抓到的那个叛徒,你准备怎么办?”   杨宗贤的眼里满是阴毒的笑意,漫不经心的说:“不忙杀,得问出他们部队的番号,谁是这次围剿的领导人。”杨宗贤从坐着的地方揪了一把枯草,攥在手心拈碎,“他们毁了我一个毒品仓库,我要还他们点颜色看看!”   杨宗贤扯了扯嘴唇,脸上全是嗜血的兴奋。落魄至此,他想的不是能否逃出生天,而是如何报复。   连波刚都为他的狠绝打了个冷颤:“中国陆军不是这么好惹的吧……”   “放心,我们这个地方一向隐蔽,就连卫星也发现不了。他们短时间内不会找到。只要利用好这段时间,联络军火供应商,只要有钱什么买不到?他们有武器,我们也有!他们有特种部队,我们也有武装军队!”   波刚已经开始打退堂鼓,杨宗贤是个军人,骨子里有好战的因子,而波刚是个不折不扣的缅甸商人,顶多从事的毒品生意需要一些非正规的武装力量保护而已。   “那么那个特种兵……留着他会不会夜长梦多?”   杨宗贤脸上露出轻蔑的笑,他摸了摸自己右肩还未痊愈的伤。那是枪伤,这么多年,还没有人能伤到他!   “好不容易抓了个活的,当然得好好的款待宽带他。我对他倒是很感兴趣,中国陆特?我要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样的精英。”   波刚附和的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与杨宗贤相同的兴奋。   吃完了晚饭,杨宗贤就要去囚室提审犯人。   在这之前,沿途运输的路上,陆铮已经没少挨过拳打脚踢。但他一直格外的沉默,有时连哼都不哼一声,也许是军人和军人之间额外的惺惺相惜,看守他的武装士兵认为他是条汉子,倒也没有过分为难他。   杨宗贤走进来,陆铮从垂着的刘海下面微微斜眼,睨了他一眼,嘴角一松,扯出一抹冷笑,又视若无睹的撇开了视线。   杨宗贤随手取下墙上的鞭子:“看来你们是不懂如何对待战俘?我不想看到他还能笑得出来!”   话落,鞭子扬手抽了过去,“啪”的一声划破空气的锐响。   与陆铮一样,同样在外军特种部队待过的杨宗贤,都受过审讯和反审讯的专业训练,知道怎么样可以让人意志薄弱。他的每一鞭都手法极其讲究,鞭身一转,就扯下一大片衣服,每一鞭下去,几乎都是皮开肉绽,血淋淋的口子。   很快,陆铮身上就看不到一块完整的衣服,一道道血痕挂在身上,因为他肤色白,更加得明显。   好不容易交错的啪啪声停止,陆铮却还有力气啐出口血沫,抬头冷笑:“你是晚饭没吃饱吧?没力气了可以换一个人。”神情之间充满了轻蔑。   杨宗贤更怒,顿时鞭如雨下,当漫天的鞭花已经从身上蔓延到他的脖子,脸上时,杨宗贤终于意识到,这样下去,没有一点用,就算把他打死,打成一滩肉泥,他也不会开口说一个字。   他扔下鞭子,回头对一旁守着的下属说:“换点新花样,你不是硬汉么?让我看看你有多能撑。”   一旁受邀前来观赏审讯犯人的波刚早就耐不住性子了,光鞭打有什么意思?他提议:“不如把我们研究的新药拿来给他试试吧?”   杨宗贤眼睛一亮:“不错,给他绣个花,把新药埋进去。他炸了我一个仓库,我怎么也得给他留点纪念。”   其他人都笑了。   之前提炼的海洛因,粉末状虽然轻便适合运输,但随着缉毒技术的发展,各种探测仪器无孔不入,所以他们一直在合作开发一种新的毒品载体,更隐蔽,更不容易被发现,当然,浓度和纯度也更高。   只是,过量纯度的毒品常常会使人产生幻觉,发生猝死。研制出的新药还没有经过人体测试,不能确定这种经过化学反应提炼的新药是否会产生副作用。   下属拿来了新药,杨宗贤决定亲自给陆铮种药。   “这种药,还没有名字,我叫它‘神仙冰’,今天给你先尝尝,让你也感受感受那欲仙欲死的滋味,看你到时候骨头还硬不硬。中国陆特,来自地狱的勇士?只怕没两下就要变成狗一样,跪到我面前求我施舍了。”   种毒的过程非常残酷。   与海洛因注射或吸食不同,这种毒,是采用刀割开皮肤,直接种入肌肉中,除了能阻断人体神经传导外,还能加强肌肉兴奋,令服食者在短时间内产生情绪高涨,激动,好战等现象,攻击倾向强烈。杨宗贤之所以有信心以非法武装对抗正规军,正是因为手中有这样的药品。   当然,这种药的副作用极大,会对服食者的心、肝、肾等主要脏器都造成不同程度的损害。   一个人上前,将陆铮胸前的衣服一把撕开,另一个人按住他手脚,杨宗贤手里横持着锋利的刀锋,直接便划上了他的胸膛。   陆铮在骤然袭来的剧痛中绷紧了身体,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哼都没哼一声。   杨宗贤在他的胸膛心口位置,横向纵向划了个十字,然后斗开药包,将一粒粒状似碎冰(蟹)糖的晶体抖入他的伤口中,等到晶体快速融化,渗入血液中,有人递上来一根针,杨宗贤亲自为他缝合上伤口。   他们都学过野外医疗自救,缝合伤口自然不在话下,只是眼下的条件,自然不能消毒或镇痛,陆铮疼得全身直哆嗦,却始终硬撑着,没有一丝一毫示弱的表现。   而杨宗贤果真十分有兴致的在他胸口绣了朵罂粟花。可怖的伤口被挤压扭曲在一起,缝合成花形,陆铮紧咬着的牙关终于松开,他的头无力的垂了下来,痛晕了过去。   “给他松绑。”一旁,杨宗贤扔开针,淡淡的说。   波刚忙质疑:“这……”他本想见识下新药的奇效的,没想到整个过程除了血腥恶心以外,没有任何观赏性和趣味性。这个俘虏的骨头太硬,从头到尾一个字不说,甚至连申银都没有,使整个过程非常沉闷,一点也不刺激。   杨宗贤淡淡笑道:“不要急,一会请你看好戏。绑着能看出什么意思?等会就让你见识什么叫超级战士。”   波刚半信半疑。   杨宗贤陪着他走出了囚室,两人在外面吸了根烟,又聊了会,波刚开始觉得意兴阑珊:“会不会药性太猛,他已经挂了?”   正说话,忽然从后方山洞里传来嘭嘭几声枪响,两人面色都是陡然一变,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杨宗贤拉开手枪保险,就当先跃了进去。   可到了囚室外,却是几名赶来的武装分子提着枪,枪口朝地,面面相觑。完全不像有危险的样子。   “怎么了?”杨宗贤立刻问。   一人拿枪朝囚室里指了指:“他醒来后忽然发狂,抢了一把枪,做掉了我们的两个人,我正逃出去请求支援,结果他直接拔枪对着自己脑门开了一枪……”   说话的人好像也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这难道就是新药的效果吗?   杨宗贤一惊,跳进去囚室一看,果然只有三具尸体躺在地上。另两具就不必说了,都是他自己的人,而陆铮的……   他提着枪,谨慎的走过去,枪口已经拉好了保险,仿佛生怕他诈尸似的。   直到看见躺在地上的人,眉心一个骇人的血窟窿,打在那种地方,不可能还活着了。   他舒了一口气,同时又觉得懊恼。兴致勃勃的等着看好戏,结果……就这样死了?难道新药的研制失败了?   波刚凑过来,问:“现在怎么办?”   杨宗贤回头看看无故牺牲的两名属下,也很无奈:“拖到外面去,埋了。”   其他人丢下枪照办,有人来抬陆铮的尸体时,杨宗贤忽然蹙眉:“等等。”然后他抬枪,冲着陆铮胸口心脏的位置“嘭”的又开一枪,确认他已经死透了,才说:“拖出去吧。”   两名武装分子过来抬走了陆铮的尸体。   *   军总医院病房。   顾淮安提着一篮子水果上来,门没有锁,从外面就看到坐在床上发呆的聂素问。她明显比刚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又消瘦了一大圈,即使整天的在医院养着,有一大群的医生护士围着她,照顾她,给她输营养液,她还是飞快的瘦了下去,整个人形销骨立,浑身散发着凋零**的气息,让他联想到一个词,红颜枯骨。   如果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可能一点食物都不想吃。护士每天给她送饭就是最大的头痛,因为送过去什么样,过一会儿来收几乎还是什么样。不是不想吃,是真的没胃口,塞进去就像塞了块石头似的,硌在胃里,鲠在心口。   顾淮安忽然有点不忍心这个时候去打扰她。   纠结再三,敲门。   门里的人明明听见了,可是没有动作。   他等了一会,自己推门进去。素问这才慢慢的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回过头去看着窗外。   他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十五楼的病房,窗外连个屋顶都看见,除了灰茫茫的天,什么都没有。   他倒是有点惊奇:“这么冷的天怎么开着窗户,受凉了怎么办?”   素问盯着窗外,半晌,幽幽的说:“是我让他们开的。总觉得胸口闷,想透透气。”   顾淮安走过去,帮她把窗关上了:“我知道你难受,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多想想。”   素问没再说话,仿佛默认了他的说法。   顾淮安把果篮放在桌上,素问知道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索性直接问:“今天来又要告诉我什么,有关陆铮的?”   顾淮安的眼皮一颤,女人的直觉有时候犀利得让他都害怕,尤其是这个女人,说她聪明吧,有时候就象个天真的小女人,什么都不懂,一门心思的任性,他甚至担心过她会成为陆铮的负担。但说她傻吧,在某些事上,她又敏锐得太让人害怕,仿佛心如明镜,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他犹豫了一下,还决定开门见山的告诉她:“找到陆铮的尸体了,过两天就会下葬,召开追悼会。如果你身体好一点了,想去送他最后一程,我可以为你安排。”   素问扬起苍白的一张脸,怔怔的看着他。   “还有一些他的遗物,这两天我去他宿舍整理了一下,等你出院就一起转交给你。等追悼会结束以后,你看需不需要帮你转回北京的大医院继续疗养,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提,能做到的我都会尽量帮你。”   非常公事化的口气,尽管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努力了。   而素问只是看着他,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会去参加他的什么追悼会的,我不相信他牺牲了,我不信!你说你们找到他的尸体了?你们凭什么证明那就是他?我不会走的,我要留在这,你们说他死了,你们不肯去找他,那我亲自去找!我一定会找到他,活生生的陆铮!”   顾淮安没想到这个女人不哭也不闹,就是语气执拗得可怕,硬得像头牛,怎么拉也拉不回来。   可他无力反驳。要说什么呢?这时候说什么都只是在她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而且他们找到的尸体,除了穿着陆铮当时的衣服,带着他的装备,的确不能证明那就是他。因为尸体都被炸得四分五裂了,连脸都掀去了半边。   顾淮安也只能劝说:“节哀顺变吧,就算你这样,陆铮也不能活着回来。而且他如果在,也希望你能够过得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好好的把你们的孩子抚养长大。”   素问只是睁着眼睛看窗外,不说话。   后来,顾淮安走了,素问才低下头,摸着平坦的小腹,喃喃自语:“宝宝,你是希望跟妈妈一起平平安安的生活,还是想让妈妈带你去找爸爸?”   良久,良久。   “你想见爸爸,对不对?”   ……   ……   ……   顾淮安出了医院,警惕的查看四周,然后一溜身,身形极快的隐入旁边的一处茂密树丛里。   医院后院静谧的消毒室外,他看着焦躁不安等候在那里的男人,摇了摇头。   “该说的我都说了,她不肯走。”   “……”隐藏在阴影里的男人沉默。   顾淮安有点无奈:“她说要去找你,找到活生生的你。你说你们夫妻俩怎么一个性子呢,都是自作主张的主儿!抓不到人就抓不到了,邪不胜正,他们早晚要落入法网的,你至于以身犯险去做俘虏刺探他们的大本营吗?要是你真死了我拿什么赔给你老婆?你没看见她哭得那样儿,我都不忍心看她,就觉得欠了她八辈子似的,以后这种缺德事儿,你可别找我干。”   “……”面前的男人还是沉默。   顾淮安骂了一通,出了口恶气,这才斜眼看他:“你怎么了,一声不吭的,被打傻了?对了你那伤怎么样,医生怎么说,要不要紧,要是不行你就别参加后天的行动了。”   陆铮这才开口:“没事,幸好这玩意儿救了我一命。”   他说着,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属勋章。   那是他在两大军区联合演习时立下二等功颁发的勋章,他一直贴身带着。本来他和顾淮安里应外合,他假装被俘,刺探到敌人最后的大本营的确切位置。只因他们在山中可藏匿的点太多,很多山洞连卫星都探测不到,陆铮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在林中分别时,顾淮安甚至连空弹壳的枪和血浆包都替他准备好了,让他逼不得已时就假装自尽。为了以假乱真,他还射杀了看守他的两人。但谁都没想到,杨宗贤凶残至此,竟然对着尸体又补了一枪。   也幸好当时这枚勋章替他挡住了子弹。子弹嵌进肉里,却没有伤及胸腔和心房。   “幸好你命大,不然你儿子出生就没了爸爸!”顾淮安忿忿的说。   陆铮摩挲着手里被巨大的冲力销毁掉半边的勋章,目光变得晦暗如海。   良久,他抬起头,乞求般说:“队长……我想去看看她。”   顾淮安睁大了眼睛:“你发什么疯,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个死人!”   “队长,我会小心的,不会让任何人看到我!”陆铮急忙保证。   “……”顾淮安咬唇,挣扎了半晌,“行了,你要去就去,当我没看到。”   不然显得他真跟冷面阎王不尽人情似的。这次任务,论首功,肯定是陆铮,升级表彰肯定是少不了的,现在让人家夫妻俩“生离死别”,他也挺过意不去的,看一眼就看一眼吧。   *   素问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她梦见了陆铮。   从听到他的死讯以来,她一直没有梦见过他。有时候她也会问自己,难道陆铮真的死了吗?因为他骗了她,心怀内疚,所以连梦里都不愿来与她相见?   可是这一次的梦,非常的真实。   梦里,他还是那样的英俊帅气,穿着笔挺昂藏的军装,立正站在她面前,冲着她温柔的笑。   她知道这是梦,所以不敢动,甚至不敢落泪。只怕一点儿风吹草动,他就会不见了。   她只是拼命的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喃喃的问:“陆铮,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你来看我了……?”   他轻轻蹙着的眉舒展开,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她笑。   素问终于按耐不住,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向他靠近。他的身上围绕着无数光圈,绚烂得仿佛要羽化,越是接近,她心中越是害怕,再与他咫尺之遥的时候,颤栗抖擞着停下,怯懦的伸出一只手。   “陆铮……”她轻唤。   那么近的距离,连他眉骨上的伤痕,和眼底闪动的亮光,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那么真实,真实得都不像做梦了。   她又想哭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陆铮……陆铮……”她不断的叫他的名字,仿佛那样他就能回来一样,终于,在她的手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一直微笑看着她不曾动弹的陆铮,也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握住了她的。   她愣了。   温暖柔软的感觉,不是冰冷的,是有温度的!   极大的狂喜汹涌而来,她紧紧反握着那只手,欣喜若狂:“你还没有死,对不对?你托梦是来告诉我你没有死的!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找你……陆铮,陆铮!”   就在她激动之下要向他奔去时,他的手忽然松开,无数的气泡从他脚下涌出,膨胀,要将他埋葬。   “陆铮——陆铮——!”她怕极了,惊惶大叫,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收拾病房的小护士一脸诧异的回过头看她,见她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好意问她:“你怎么了,做恶梦了吗?”   素问只是怔怔的发呆。   白色的墙壁,消毒水的味道,这是医院没错。   只是……梦?   她倍感疲倦的垂下手,感觉到茫茫的失落,忽然一股凉风袭来,让刚发了一身冷汗的她顿时瑟缩了起来。   小护士忙走到窗口,一边关窗一边埋怨:“真是的,谁又把窗户打开了啊?都说了病人不能吹风。”   素问一愣,坐在床上怔怔的抬起头。   那扇窗户……刚才顾淮安来的时候明明给关上了。   她忽然问:“我刚才睡着的时候有人来过吗?”   小护士摇头:“没有人登记探病啊。而且你刚睡着没一会我就过来陪护了。”   素问茫然的蹙起了眉毛,忽然,她跳下床,赤脚跑到窗边,打开了窗户,冷风呼的一下灌进来,吹乱了她的头发。   护士惊讶的叫道:“哎,你怎么下来了?你还没穿鞋!”   素问把头探出窗外,突然而来的高度让她有微微目眩的感觉,马路上的汽车像是一个个小盒子,行人都变成了渺小的黑点。   失落感重新笼罩了她。   有可能吗?有人能从十五楼的窗户爬进来?   *   西南军区狼牙特种大队,已经准备好的追悼会现场,一片哀婉肃穆。铁血的战士们亲手采摘的山间野花做成的花环围绕满整个会场,即使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战友牺牲的事实,但他们还是低垂下了头,将眼泪藏在没人看见的地方。   河北大汉项前进甚至哭红了鼻子,他们这个小分队是一路一起走过来的,从最初参加狼牙的选拔试训,到最后一期并肩作战,打击罪犯,从炎夏酷暑,到数九寒天,他们河水里泡过来,泥浆里滚过来,什么时候都在一起刻苦的训练着。   陆铮也是他们这个小分队里唯一一个成了家的男人。他们曾经开玩笑,说进了狼牙,都要打一辈子光棍了,然后把有娇妻的陆铮排挤在一旁,要么就是集体欺压,非要他把老婆发来的短信当众读出来。   这是一个只有男人的部队里特有的气氛。   他又想起聂素问,那个总是包容他们,把狼牙的战士也看成自己家人的豁达女孩。他们个个都叫她弟妹,不仅因为陆铮比他们小,而是他们真心喜欢她,把她也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子。她的到来给枯燥的军营增添了多少欢乐,她的勇敢让她陪着陆铮完成了军区联合演习的胜利,为他们狼牙挣来了光荣,她毫无怨言的付出是每一个军嫂的楷模。   可她得到了什么?   她失去了爱侣,失去至亲的亲人。留下来陪伴她的,只有一个“烈士遗孤”,和一笔寒酸的抚恤金。   这叫一个脆弱的女人如何承受。   所以他理解弟妹为何不肯来参加追悼会。总觉得追悼会一举行,陆儿就真的已经死了。可他们都不愿相信,他们中最优秀的战士,就这么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硬汉们默默垂泪,会场外一辆辆汽车停下,团长,军区首长纷纷到达。   会场内哀乐声声,军区首长亲自致辞,为他们的英雄送行!   在送陆铮走这天,素问拒绝了顾淮安的邀请,没有去狼牙大队,反而来到了医院的特殊加强护理病房。   这里躺着的人,是傅晓雅。   自从在凭祥庄园将傅晓雅送上直升机后,素问还一直没来看过她。听说她中的那一枪十分凶险,差一点就没命了。可即使抢救过来,也好不到哪去。   据说子弹打中了神经,她这一辈子就只能这样躺在床上了。   素问隔着ICU的玻璃板,看着病房里毫无知觉躺着的人,内心一片空白。   对于傅晓雅,她说不上是恨还是什么。   她不喜欢看到傅晓雅和陆铮并肩站在一起的样子,仿佛她们才是天生一对,可她似乎又该感谢傅晓雅。   如果不是她,也许杨宗贤的那一枪,就会要了陆铮的命。   素问说不出自己心里的那种感觉,空空的,又说不上释然。   她一直觉得傅晓雅不是个聪明的女孩,若然她够聪明,以她的条件,应该有更明智的方法和自己争夺陆铮。可她最后的这一次选择,连素问也不得不承认,极其的高超。她宁可那个为陆铮挡子弹躺在这儿的是她自己,也不愿欠了傅晓雅的情。   她在用生命作赌,赌她最终可以在陆铮心里留下一席之地。   可她们谁也没有猜中这结果。   陆铮牺牲了,可她们都还活着。   素问转身离开走廊。今天她办理了出院,本来也就没什么大碍,因为怀孕了,情绪又不稳定,才一直被留在军总住院观察。   今天本来是顾淮安要接她去部队参加追悼会,所以主治医生爽快的批了她的出院申请。   她走出医院,来到长途汽车站,在拉客的售票员中,找到前往瑞丽口岸的车,买票,上车。   有些事,从哪里开始,就会在哪里结束。   冥冥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召唤着她回到凭祥庄园。   也许是女人的第六感,她觉得,在那里,一定可以找到陆铮。   *   狼牙。   追悼会结束的当晚,雪狼小组的两个分队就被召集到指挥室。   顾淮安手拿红外电筒,指着墙上的一副巨大的西南地区边境图。   “这次的边境缉毒战役,我们虽然摧毁了对方一个军火库和整条的毒品生产线,但是还不够彻底!毒贩集团的首要头目还潜逃在境内,根据我方情报人员在及其危险的情况下侦查到的情报,现在已经能确定罪犯的藏匿窝点,我们的任务是——将罪犯一网打尽,一个不留!要记住,对方都是曾经在外军特种部队服役的退役军人,他们拥有的先进武器丝毫不落于我们,且手段凶残,阴险狡猾。你们要时刻准备,提高警惕,否则牺牲的,就有可能是你们!我不希望在我的队伍里,还有任何一个人牺牲。”   他的话,让每一个雪狼小组的成员悲愤不已。这是一场复仇血战,他们要为牺牲的同仁报仇雪恨,要让犯罪分子血债血偿!   眼见战士们已经激情高涨,顾淮安再一次提醒:“记住,这一次的任务是发生在中缅边境的山地丛林里。有一点,是绝对不能逾越的。不能越过这里,也就是说,红线。不能越界侦查,不能越界作战,不能越界围剿,一切行动,到红线戛然而止,一旦向境外开枪,就意味着两国宣战,明白了吗?”   顾淮安将手中的红外光线指向地图上的两国国界,战士们齐声回答:“明白!”   “准备,出发——”   一声令下,全副武装的雪狼小组出战,一张张涂满迷彩的脸孔在星夜的辉照下,跳上直升机,螺旋桨轰隆隆旋转,承载着他们抵达战场。   另一边,作战总指挥顾淮安已通过无线电,与早已在作战地点隐藏好的陆铮取得联系:“孤狼,孤狼,这里是狼穴,收到请回答。”   事先隐匿在绝佳的狙击点,观察着杨宗贤武装部队的一举一动的陆铮,轻轻动了动腮边的耳麦:“孤狼收到。完毕。”   “作战二十分钟后开始,确认情况一切正常。完毕。”   “目标暂时没有异动。完毕。”   今夜,无月,无风,浅淡的星光下,陆铮调搭好狙击枪的位置,如同一头潜伏在夜色中的狼,慢慢对准了他的目标。   同样,凭祥庄园的夜,也因这无星无月的天空,显得鬼影幢幢,被摧毁过的葡萄庄园一片狼藉,偶有几根枯枝斜在暗影中,魑魅魉魍,妖气斜生。   这样的夜,这样的地方,就是个五尺大汉,恐也生出一背的冷汗来。   却有一个女人,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走入这座到处充满着死亡气息的庄园。   聂素问循着记忆穿过葡萄园,面前是别墅的断壁残垣,喷泉早已干涸,绿草地变得荒芜斑驳,转过草地,往越来越黑暗的地方走去,便是仓库和后山。   ——那个陆铮永远离开她的地方。   因为无恸,所以无惧。   影子在身前跳动,如同张牙舞爪的小鬼,忽然,静谧的夜里传来一阵车轮的辘辘声!   聂素问顿时屏住了呼吸。在这个已经成为废墟的庄园,怎么还会有车开进来?   ------题外话------   呀呀呀,素素看到的到底是谁捏~   顺便吐槽一下,冰糖都是禁词,不活了!    ☆、一六五,朝她开枪   素问身子一侧,隐在了暗处,一辆军用货车慢慢的停在仓库门前。   车门拉开,昏暗的月色下,只看到一双军靴和迷彩军裤。   “动作快点,今晚一定要转移完毕!”   粗戛阴沉的声音,有几分耳熟。素问屏住了呼吸,只见车后又有几人跳下来,手里都端着枪,到了仓库边的一棵大树下,就将冲锋枪竖过来,用枪托刨开地上的泥土。   过了一会儿,簌簌的刨土声停下,有人蹲下去,挖出一个木箱子,抱了过来。   那个低沉的声音又说:“打开看看,货的成色怎么样,有没有受潮。”   素问紧张的探出双眼,想看看他们口中的“货”到底是什么。   这时,遮月的黑纱仿佛慢慢散开,银白色的月光转了过来,照亮那发号施令人的脸——   是杨宗贤!   他怎么还敢回来?现在军方和警方到处都在抓他,他还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回到凭祥,真当中国陆军没人了吗?还是应了那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素问深知此人的危险度,于是更加小心翼翼,连呼吸都不敢重一分。   月光下,杨宗贤从箱子里取出一小包透明晶体,捏了两粒在指端,放到鼻尖轻嗅。然后自言自语:“不可能,这药怎么会让人产生自尽的念头呢?我始终觉得那个中国特种兵的死有蹊跷。不管怎么样,先把这些药带回去,方便进一步研究。”   乍一听到“中国特种兵的死”,素问心头一跳,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声,只觉得全部血液都凝固了起来。待她反应过来时,再去捂嘴已经来不及了。   那边狡诈敏锐的杨宗贤立刻沉声斥问:“谁?”   良久,没有反应。   他带来的人都拉上了枪杆的保险,提高警惕。他们这次回来本就是铤而走险,杨宗贤本能的以为是遭到了中国陆军的埋伏,顿时进入战备状态,互相使了个颜色,由一名前锋队员持枪向发出声音的那处走去。   素问背紧贴着墙壁,几乎失去了呼吸,冰冷的枪口停在她头顶上方,她吓得一动不敢动,满脸冷汗的抬头看着来人。   月光下是一个无知懦弱女人的脸。   那名前锋队员停下,困惑的看着她,然后回头,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其他队员也跟着诧异,有人用缅甸语说了句:“是只迷路的小猫。”   杨宗贤见状,亲自走过来,月色下,他慢慢认出素问的脸:“你是郝海云的女人?”   素问纷乱的大脑慢慢冷静下来,对了,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因为是郝海云带她进来的,他们总不至于去怀疑郝海云。   杨宗贤见她不回答,狐疑的问:“你不是跟郝一起走了吗?”   素问只是茫然的摇头,脸色苍白,浑身抖若筛糠,样子可怜至极。   一个士兵嗤笑道:“估计是吓傻了吧?”   杨宗贤皱着眉,也开始烦躁起来。所以他就最看不起女人,胆小又麻烦,他用脚尖踢了踢僵硬的女人:“你不会从轰炸那天就一直躲在这了吧?没人发现你吗?”   素问见他这么问,知他已经没有怀疑自己了,于是继续装傻充愣,张着嘴仿佛吓得已经说不出话,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   几个士兵吃吃的笑起来,有人问:“首领,怎么办?继续把她扔这儿吧?”   素问赶忙露出害怕至极的样子,确实,按一般思维,把一个女的丢在这荒山野岭又死过人的废墟里,都得吓个半死。而此刻,她也的确害怕着,她怕的是这些反复无常的杀人恶魔。   杨宗贤思考了片刻,道:“带上她,一起上车。”   手下纷纷不解,带个女人上路得多麻烦啊。   “关键时刻说不定她还有用。”杨宗贤不由分说,已经率先向货车走去。   素问被两个武装士兵架着胳膊提上了车,车开启后,前面有人扔过来一个布条,看守她的士兵用布条蒙住她的眼睛。   车开进山后,山路开始变得崎岖,趁着车身的摇晃,那名蒙布条的男人趁势向她身上倾去,粗糙的大手隔着意料就向她的胸膜去。   素问一颤,黑暗中人的感觉变得格外敏锐,她一个激灵,下意识的王后缩去,两手像炸了毛似的疯狂的在身前挥舞阻挡着。   车上传来几个男人的哄笑,接着是用缅甸语的大声交谈。   素问慢慢的挪着,蜷缩到车厢的尽头,可怜兮兮的倚在角落里。眼前一片黑暗,她也不敢伸手去解布条,抓着身边任何能抓到的东西,举在身边保卫自己。   货车颠簸得更厉害了。没一会儿,她就坚持不住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不知是晕车,还是怀孕初期的妊娠反应,她觉得胃里翻搅得厉害,虽然极力的隐忍着,可还是忍不住,扭头朝一块地方吐起了酸水。   几名男人发出了嘘声,因她这倒胃口的举动也失去了兴致,骂骂咧咧了几句,坐得离她远远的开始抽烟。   吐完了酸水就开始头疼,脸上蒙着布,昏头转向要炸开似的。她不知他们要将她带到哪里,这条路好像越开越崎岖,只是听他们的谈话,陆铮应该在他们的手中。素问攥紧了手,无论生死,她一定要亲眼见到他!   就在这时,车忽然停了,货车厢的门被拉开,一股新鲜的空气涌入,缓解了窒闷的晕车感。   一名士兵粗声粗气的过来赶她下车,素问看不见方向,从车厢下去时一脚踩空,重重的摔在泥土里,惹来大声的哄笑。   被蒙着眼睛的素问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腹部一阵阵的痉挛,她出了一头的冷汗,佝偻着身子,捂住自己的小腹。   从前面下车的杨宗贤听到笑声,走过来查看,看到躺在地上的素问,顿时沉下脸色,斥问:“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玩?中国的军队随时可能攻进来,笑这么大声想被发现吗?”   士兵们面面相觑,一个人上前拉起素问,这才发现她手脚冰冷,脸白得厉害。   “首领,她好像病了?”   杨宗贤不耐的看了一眼:“死不了就行。”   一行人轻车熟路的行走在山林里,头顶一片茂密的枝叶。   与此同时,狼牙的战士们也已通过直升机降落在这片丛林,一张张涂满油彩的脸上,佩戴着夜视仪,小心翼翼的向山洞坐标靠近。   正对山洞外,最为隐秘的绝佳狙击点上,手拿观察镜的陆铮不知疲倦的观察着山洞口的一切情况,以无线电信号随时向顾淮安汇报。   就在这时,视线中突然出现一批人马在丛林中秘密移动,他们的穿着装备,不是自己人!   陆铮放下枪,立刻调整观察镜,通过仔细观察,辨认出为首的正是杨宗贤!   他是什么时候从自己眼皮底下离开山洞的?   陆铮大为疑惑,通过无线电向顾淮安报告:“雪狼,雪狼,目标位置有变,杨宗贤似乎打算带着亲信转移,完毕。”   丛林中带队的顾淮安也是一怔:“能否确定目标现在的位置?”   陆铮根据距离测算了一下:“四点钟方向,距离……”他刚要读出高倍望远镜里的数字,突然,被视线里的一张脸怔住!   那是……素素!   她怎么会在那儿?   陆铮扔开望远镜,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有发生幻觉,然后又重新拿起望远镜,镜头里,一行人正向着自己正面转过来,那被两名武装分子押着的蒙眼女子,正是他的妻子——聂素问!   陆铮几乎要愣住了,一时间,无数个念头划过他脑海。   素素怎么会在杨宗贤手中?难道他已洞悉了今晚的计划,所以派人去医院把素素抓来做人质?   想到这,他捏着望远镜的手心已经渗出了冷汗。   杨宗贤的残忍,他已经亲身体会过一次。他是个男人,怎么都可以忍,可素素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那些残酷的暴刑,任何一样,他都不敢想象加诸在素素的身上!   何况……她的肚子里还有他们的孩子!   他们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了,当顾淮安告诉他这个喜讯时,浑身鞭伤的陆铮正坐在床上接受军医的缝合手术,他当时就挣开束缚坐了起来,仿佛是不敢相信。艰巨的任务让他来不及品尝要当爸爸的喜悦,他将这份心情保留着,等着再一次回到素素面前时,将他还活着的讯息和这份喜悦一起告诉她。   可是,谁也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素素竟落到了杨宗贤手里!   陆铮的手心微微颤抖,无线电里传来顾淮安的追问声:“孤狼,孤狼,请报告目标与我方的距离。”   他沉淀了一下心思,冷静的回答:“目标距离……一千二百米。”   那也是素素此刻与他的距离。   他的声音有点儿发颤。   顾淮安按住耳麦:“收到,行动一切照常,十分钟后战斗开始,你负责狙杀敌人突击手接应我们,完毕。”   陆铮皱着眉,犹豫了一会,还是在无线电里说:“队长,我看见……素素和杨宗贤在一起。”   另一边行进中的顾淮安突然脚步一停:“什么?”他惊诧之下连无线电通话口令都忘了,回过味来简直要骂娘了,那丫头怎么会落到杨宗贤手上?   特战队员们看到他停下来,纷纷都狐疑的停下脚步,以为任务有变。   忽然顾淮安扬脸问:“下午军总医院有发生绑架事件吗?”   大伙儿面面相觑,队长怎么突然问这个,跟行动有关吗?   一个人摇了摇头,其他人都跟着摇头。不是绑架……难道是那丫头自己送上门的?   他想了一下,觉得极有可能,仓促之下,拿起耳麦对陆铮说:“如果你没有把握,我允许你临时退出任务。”   匍匐着的陆铮握紧了手中的狙击枪:“不,队长,我绝不会临阵退缩。”   顾淮安叹了口气,杨宗贤凶残狡猾,战斗一旦打响,聂素问必然成为他手中的人质,到时……对陆铮来说,恐怕是最艰难的抉择。   如果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子死在自己面前,恐怕是再残忍不过了。   “我还是认为你退出行动比较好。这次任务非常重要,我不希望你因为个人的感情因素……”   “队长,我有把握控制好情绪。如果逼得不已,我会……”   他没有说下去,但顾淮安已理解了他的意思。滋滋的无线电流里,听不到他的叹息声。   关心则乱,如果自己的妻子真的成了人质,他有把握冷静的向人质后的犯人开枪吗?   子弹只要稍微偏差一点点,死的可能就会是聂素问……   这个难题,别说是陆铮,就连他自己遇到了,恐怕都会进退两难。   良久,他回了句:“你再考虑一下,不要太勉强。”说完,向跟随在身边的队员作手势:“情况有变,敌人可能挟持了人质逃窜,我们在抓捕的过程中,一定要小心保护人质的安全。”   众人点头表示明白。顾淮安眼神黯了黯,他没有告诉他们人质的身份,不然……只怕全队都会陷入矛盾的心情中。   夜莺划过丛林的上空,密林里,时不时响起军靴踩过枯叶的沙沙声。   洞穴口,两名特种兵突击手悄无声息的做掉了守卫的哨兵,其余队员跟随鱼贯而入,留守在洞内的毒贩武装分子还在瞌睡的睡梦中,就被送入了安详的天堂。一名警醒的武装分子在最后临死前抠动了手中的扳机,朝天打出一枪——   嘭的一声,击散无数林中飞鸟,正在林中行进的杨宗贤面色一变:“不好,他们找上门来了,准备战斗!”   所有武装分子顿时紧张起来,开始严肃的检查装备,弹药,拉枪,上膛。   正当顾淮安带队清理毒贩老巢时,眼看杨宗贤一伙就要逃窜,隐藏在至高点瞄准了良久的陆铮,好不容易将红点对准了一名武装分子,抠动扳机。   咻的一声,一名武装分子应身倒地,子弹正中脑门。   “有狙击手——”武装分子顿时乱作一团,惊慌的四处张望。   经验老道的杨宗贤镇定下令:“分散隐蔽,不要让狙击手轻易找到你们的位置。”   一声令下,武装分子四散逃窜,陆铮的狙击镜又瞄了一会儿,因为夜深光线,很快就失去了目标。他不气馁,又耐心的等了一会,果然有武装分子耐不住寂寞,小心的探头出来查看情况,他的头刚露出树叶,忽然一颗子弹准确无误的射入他眉心,倒下时死不瞑目。   陆铮放下枪,拿起观察镜,寻找新的目标。   同时通过无线电联系顾淮安:“目标十四人,狙杀两人。九点钟方向逃窜三人,六点钟方向四人,十一点钟方向五人,完毕。”   顾淮安将消息传达给特战队员们,下令:“全员分成三个小队,往三个方向追!”   陆铮报告完情况,也爬起身,拎着抢就朝九点钟方向追去,若他没看错,杨宗贤和一名手下带着素问往那边跑了。   山林中枪声乱作,不一会儿,分散逃窜的武装分子就被矫健敏捷的特战队员们抓住,试图反抗的全部就地击毙。   清点人数后,发现被捕的和击毙的人里面并没有杨宗贤。   顾淮安一盘算,只剩九点钟方向的小队还没回来,而那个方向,正是通往中缅边境界碑的方向!   老奸巨猾的杨宗贤,想通过越界逃脱中方军队的追捕。   若在紧张时期,不听哨角私自越界的中国人,一旦踏过红线就会被缅军驻守士兵射杀。然而现在两国边境关系良好,缅军驻守士兵都会善意提醒,而且是半夜,杨宗贤悄悄越界后趁乱逃走,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他愤怒的啐了一口,大声道:“所有人,跟我来!”   集结的雪狼小组纷纷追往九点钟方向。   军靴踩过枯叶的簌簌声更加急促响亮,杨宗贤在前,一名手下殿后,素问被夹在中间。那总是不远不近紧跟着的沙沙声,很快让他意识到,自己被跟上了。然而不管他跑得再快,带着个女人,总归会拖下速度。   手下不忿的说:“首领,扔掉她吧,不然我们都会被抓住。”   杨宗贤怒瞪他一眼:“你懂什么,扔掉她我们现在就都死了!”   话音刚落,一道划破空气的锐响,噗的一声,手下在他面前双目圆瞪,僵硬直挺挺的向后倒去。他的后脑勺,白的脑浆和鲜血一起迸出。   “啊——啊——啊——”   头一次亲眼看到这么血腥的爆头场面的聂素问,不顾一切的尖叫起来。离得太近,那血似乎已溅到她的脸上,鼻尖浓浓的血腥味令她作呕,双腿发软的蹲下身子就要呕吐。   杨宗贤怒喝一声:“叫什么叫!”拎起她的胳膊就将她夹在怀中。   两腿发软的素问被他扣着狼狈的逃窜,双脚几乎挨不着地,呕吐的**越来越烈,她一弯身,就将一口酸水吐在杨的胳膊上。   杨宗贤咬牙切齿的瞪了她一眼,暗骂:“女人就是麻烦!”脚下却一刻不停,大步的奔跑,同时一手掏出身上的手枪,铁一般坚硬的手臂箍住素问的脖子。   素问的头垂在他手臂上,有气无力的说:“带着我你是跑不掉的……杨宗贤,你投降吧。”   杨宗贤咬牙,冷笑:“看不出,原来你是他们的说客?”   “你逃不出狼牙的追捕的!”   “原来你也是他们的人!”杨宗贤啐了口,他就觉得这个女人有古怪,因为是郝海云带来的人,才一直没有动她,没想到连郝海云都被警方的人收买了。   他知道被追上是迟早的事,带着这个女人就是为了这一刻,既然她能说出中国陆特的部队番号,那么军方就不会罔顾人质的安危。而身后不远,就是界碑了,只要过了界,他就安全了!   越来越密集的脚步声,顾淮安带人追上来了,狼牙的战士从四面八方现身,围住了杨宗贤所有可逃的去路!   杨宗贤警惕的压低脖子,将头颅藏在素问背后,他的身后,就是界碑,而其他三面,对着他的,都是狼牙的特战队员的枪口。   他挟持着素问,一步步缓慢的向后退去,顾淮安步步紧逼:“杨宗贤,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杨宗贤把脸贴在素问颈后,轻笑:“我有人质。你们敢轻举妄动,我就拉着她一起陪葬!”   顾淮安攥紧了手心,低啐了一口,其他的战友看见人质的脸,都一阵茫然:“队长……”   顾淮安咬了咬牙,用无线电询问:“狙击A组,是否有把握狙杀目标?”   已经在附近选取好狙击阵地的狙击手回答:“目标很狡猾,如果狙击,不能保证人质安全。”   “狙击B组?”   “暂时没有角度,正在等待犯人露出破绽。”   “……”顾淮安咬紧了牙。   这时,耳麦里忽然多出一道声音:“队长,十点钟方向出现破绽,请求射击。”   这个沉着而冷静的声音,是陆铮。   顾淮安一愣,本能的反问:“不是叫你原地待命吗,你怎么也跟来了?”   陆铮却坚持重复了一遍:“队长,十点钟方向,请求射击。”   顾淮安沉默了。   他能相信陆铮吗?   若是换了别人,也许他就毫无顾虑的答应了,可他知道陆铮是个重感情的人,尤其是对聂素问的感情,无人能够取代。在他看来,陆铮是个前途大有所为的好苗子,不想因为这一次的事故给他的军人生涯带来不可磨灭的阴影。   在他犹豫的同时,被杨宗贤勒着脖子的素问发出断续的咳嗽声。她不呼救,也不哭,整个人苍白得厉害,仿佛已经奄奄一息。   顾淮安心中越加焦急如焚。   他对着耳麦,轻声吩咐:“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轻举妄动。”   无线电里沉默下来。   另一边,紧勒着素问的杨宗贤,脚跟已经贴着界碑:“放我出境。”   “你做梦!”   “那你就试试开枪啊?打死我,让人质跟我同归于尽。看看是你的枪快还是我的枪快?”   杨宗贤有恃无恐,他看穿了顾淮安首尾难顾,趁他犹豫的时机,猛的回身,拉着素问往红线后跃去。   “队长——”战士们齐声请求,再不动手,毒贩过了红线,他们就不可以追击了。   “……”顾淮安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却迟迟不下令。   就在这时,一声“哔”的轻响,在所有人还没来及反应前,杨宗贤手里的手枪就应声掉在地上,一抹鲜血迸出,素问感到脖子上一松,沉沉的一声闷响,杨宗贤向后倒在了地上。   素问狐疑的回头,毫不意外的,在他的眉心,看到一颗血窟窿。凶狠阴戾的眼睛圆睁着,死不瞑目。   受到太多惊吓的素问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是双脚发软,双手发颤的看着,看着……   忽然“哇”的一声,跪在地上吐了起来。   顾淮安朝发出枪响的地方望去,只见陆铮扔了枪,已极快的速度飞奔下高地,一把捞起伏在地上的素问,也不顾她身上的脏污,紧紧的将她拥在了怀里。   “素素……素素……”仿佛还没有从开枪时颤抖的心情中回复过来,他连说话都带着颤音,只是紧紧紧紧的抱住她,勒得她骨头都生疼。   被连环状况震得三魂去了七魄的聂素问,像傻了一般的被他抱着,勒着,箍着,摇晃着,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方才的画面一幕幕在脑中飞快的闪过,良久之后,她才意识到一件事,那个朝她飞奔过来抱起她的人……是陆铮?   她怔怔的抬起头,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闻着他身上亲切的味道,端详着他眼里的晶莹,仿佛不敢确信似的,颤抖的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   是真实的,有温度的,和梦里一样。   “你……没死?”梦呓般轻问。   陆铮拿起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亲吻着,摩挲着:“我没死,我还活着。素素,我们都活着。”   他激动的说,眼里有闪烁的晶莹。   “……”聂素问盯着他,似乎要一会儿才能消化他的话。一股酸楚自喉中涌出,然后漫过她的鼻子,泪腺,她忽然“哇”的一声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   “你这个大骗子……骗子!……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而陆铮只是紧紧抱着她,任她捶打,也不松开。   这一幕,不知感动了多少铁血硬汉。   身旁,顾淮安带队飞快感到尸体旁边,项前进俯身查看,一枪毙命,正中眉心。   上狙击课时,他们都学过,要想一枪致人于死地,打脑袋永远比打心口稳妥。在这场较量中,杨宗贤输给陆铮就是输在了这里。   项前进犹疑了片刻,答道:“安全。”   其他特种兵才陆续围过来清理现场。只是每一个走上前的人都愣了下,然后将眼神投向正跪在地上抱着哭泣的娇妻的陆铮,目光中透着浓浓的担忧。   杨宗贤是死了,只是他的尸体倒在红线外,双脚的脚跟正好贴着红线。   顾淮安也沉下了脸色。   陆铮的行为,属于违抗上级命令,向境外射击,情形……非常严重。    ☆、一六六,该谁负责   大队收队时已近凌晨,淡金色的晨曦在树林的上方初露。   战斗的收尾工作繁复而琐碎,顾淮安一直带队在处理,这期间,陆铮哪儿也去不了,就一直抱着哭得几乎背过了气的聂素问,轻拍着安慰。周围的战友们时不时晃过来,冲他笑笑,比个大拇指,然后再摇着头离开。   陆铮的“死而复生”,对聂素问来说是过大的惊喜,对狼牙的战友来说,也是同样。毕竟白天,他们才为他举办过追悼会。   这一刻,狼牙战士们的心情,也同聂素问一样,高兴得无法形容,又恨到牙痒痒。若不是看到素问在他怀里,只怕就要一齐冲过去把他按在地上胖揍一顿。   素问埋在陆铮怀里,一抽一抽的打着嗝,缓过劲儿来,她自己也觉得挺丢人的。刚开始那会儿,真像个刚出生的娃儿似的,扯着嗓子就是哭,想他想得抓着不放,恨他恨得又锤又打,怎么会有这么可恨的人?   陆铮一直在给她擦眼泪,可擦完又流出来,像怎么也哭不完似的。   后来大队的越野车来了,陆铮拍拍她背:“好了,中场休息,上车再接着哭啊。”   素问含着眼泪,在他胳膊上狠拧了一圈:“你怎么不真的去死啊?”   陆铮哈哈大笑,蹲下来往她腿弯一捞,就把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灼灼的目光盯着她的小腹:“我怎么舍得你们母子?我还没看见我儿子呢,儿子,你说对不?”   素问脸红耳赤的在他怀里蹬着双脚:“你儿子还在月球上玩呢!快放下我下来!”   陆铮只是笑,就是不放,他这一吼,现场所有人都知道她怀孕了,一边看着的特种兵都吁吁的吹起了口哨。   “弟妹,好样的!咱小侄子还没出生就见识这种大场面,将来肯定是人中龙凤!”   陆铮得意洋洋的把素问抱上车,而在不远处的另一边,顾淮安和缅方驻军沟通了良久,终于派人把杨宗贤的尸体抬了回去。   越野车在山地里颠簸。素问靠在陆铮怀里,胃里又有点犯呕。   陆铮给她拿了个纸袋过来,示意她不舒服就吐出来。   素问脸色苍白的摇摇头。这一晚上过来,她不知道吐了多少回了,胃里早没有东西了,就连酸水都快呕不出了,再加上大哭一场,现在嗓子里火辣辣的直冒烟,说话都有种毛毛的感觉。   陆铮拍拍她的发顶,低声说:“老婆,这段时间让你吃苦了,回去一定好好补偿你。”   说到这,素问眼神忽然有些黯。这段时间她心里有多苦,他又怎么会知道?虽说人活着就好,可心里总埋着颗疙瘩,有点不舒坦。   越野车沿着山路驶离了这片中缅边境的丛林,慢慢进入公路正轨。素问回头,透过车后窗,看到被晨雾弥漫笼罩的凭祥庄园。这颗顽固在中缅边境的毒瘤,终于被中国陆军特种兵和西南边境缉毒特警联手拔除。   一回市区,素问就被送进了军总医院接受检查,素问原先的主治医生听说了她的事,再见到她,也竖起了拇指:“不简单啊,怀着孕跑去当了人质。挟持你的犯人可赚了啊,抓一个送一个,别动,我来给你看看,这赠品还健在否?”   素问哭笑不得,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配合检查。除此之外,大队还给她安排了心理辅导医生。因为一般正常人没接受过训练的,近距离看到爆头都会产生心理阴影。就连部队的狙击手有些都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   为了能让她睡个好觉,护士给她打了针,陆铮连作战服都没来及换,就一直陪在她旁边。   只是谁也没想到聂素问这一睡意识就再没清醒过,胃中空荡荡的,又发起了烧,持续高烧下恍恍惚惚,陆铮叫她起来给她喂饭,结果她眼睛睁开的时候目光是没有焦距的,嘴里不断呓语。一口白粥才吃下去,就“哇”的全吐了出来,喃喃了半天,陆铮才听懂,她在说“脑浆”。   他低头看看碗里白粥,忽然也觉得有点恶心。   素问做了一个梦,梦中天旋地转,身边的所有东西都在转。她站不稳,想抓住点什么,伸出手却是两手空空。陆铮就站在前面不远处冷冷的看着她,不帮忙,冷漠的令人心凉。她身上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绑住了,脖子被人勒得生疼,双腿沉得像绑了块铅。眼看陆铮就要转身走远了,她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消失不见。   黑暗中她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一遍一遍的叫着。   她很努力很努力的想听清是谁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那声音让她心里疼的要命。每叫她一声,就像刀子从她心上割下一块肉似的疼。   太疼了,疼的她想把心抓出来丢掉……   蓦的,素问睁开眼睛,张着唇急促的喘着气。浑身都是汗,眼眶里被雾气笼罩。一只冰凉的手撩开她额前的湿发,托起她尖尖的下颚。   “刚才只是做梦,我在这里,素素,看看清楚,我在这里。”   素问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视线聚集在面前这个人身上……她看见他松枝绿的军装,立起的领子上的军衔,坚毅的下巴上生出点点青色胡茬,深黑的眼睛里翻滚着令人心惊的漩涡。   陆铮以指腹摩挲她的皮肤,半晌才声音沙哑的开口:“素素,看清楚了吗?我是谁?”   素问苍白的唇瓣半张着,一直怔怔的盯着他的脸,眼泪无声的扑簌而下:“你不是……”   “什么?”陆铮不懂她的话。   素问深处的手在半空停了下来,又无力的垂在床边,自言自语:“是啊,我忘了你是假死……我怎么还在做梦……”   陆铮喉咙里翻出阵阵胀痛的感觉,心口莫名的发堵,牵起她的手碰触自己的脸。   “素素,你看,我在这,是真的。”   ……   ……   ……   陆铮满心以为素问知道自己没死会喜极而泣,事实上只有泣没有喜。   她烧的厉害,之前得知他“死讯”时都没有倒下,不知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她,还有胆量去凭祥庄园找他。现在得知他安然无恙,却应了那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断断续续烧了几天,怎么也不见好。   她清醒后喝了点水,没多久又睡过去,陆铮一直守在她床边沉默不语。他身上的伤口也还没完全痊愈,那些鞭痕,他都不敢让她看到,生怕她再担心。连着几夜不睡,嘴巴上也有点上火,嘴唇上起了白色的碎皮。   换药他也就在素问的病房里自己来,有些背上的伤他自己够不到,只能麻烦护士。   饶是军医大学毕业的护士,解开他衣服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伤,也都愣住了,发出“啊”的感叹。   陆铮竖起手指贴着嘴唇,指指床上睡着的素问,示意她别出声。   小护士会意的点点头,仍是胆战心惊,谁会想到这么帅的军官,脱掉衣服身上有这么多伤呢?   她有点好奇的小声问:“我听她们说你是特种部队的?你们特种部队这么危险?”   陆铮怔了下,眉目微舒:“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   小护士松了口气,拍着胸口:“还好,我男朋友也是部队上的,侦察兵,说要明年去考特种兵呢,真把我吓死了。”   陆铮没再说话。上完药他重新穿上军装,护士在那边收拾仪器,他抬手抚上素问的长发,手指穿过发丝时好似有什么东西流入进心里。她瘦的让人心疼,身上看不见一丝多余的肉。是他不好,不该同意让她来随军,害她吃了这么多苦。她睡着时一直是不安的,眉头紧锁,有任何动静都会惊得她的身体紧绷弹动。   陆铮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心中五味杂陈。   小护士收拾完针管药瓶,带上病房门时,又看了看病床边的男人和病床上的女人,摇摇头:“真可怜。回头还是劝他别去考特种兵了。”   顾淮安进来的时候,陆铮像尊雕像似的注视着素问,一点儿都没发觉他进来。   顾淮安轻咳一声,走到病床边探头看了聂素问一眼:“情况怎么样?”   雕像复活:“我们出去谈。”   他起身,把素问的手塞回被子里,又小心翼翼的给她掖好被子。   他们这一层病房外有大片露台,有病人在这里晒太阳,下棋,聊天,做一些简单的运动。顾淮安一上来就伸手到口袋里去摸,结果摸了个空,神情看起来有点郁燥。   陆铮掏了根烟并且给他点上,口中却说:“少抽点,对你身体不好。”   顾淮安吞云吐雾一番,目光放得悠远:“像咱们这种光棍,烟就是老婆,你有多爱弟妹,我就有多离不开这玩意儿。”   陆铮挑眉:“将来你要被嫂子收服了,我得把这话告诉她。”   顾淮安笑:“别忒么给我扯远了,今天是来说你的问题。”   陆铮的眼光动了动,顾淮安一来,他心里就猜到七八分。其实那天他开枪射击前,就已经知道目标越线了,可是他不能迟疑,如果放走杨宗贤,素问在境外,就更增加了营救难度。   “你是个难得的苗子,文化课不必说,学历在那摆着,脑子聪明,反应也灵敏,协调性好,够沉稳冷静,不张扬也不沉闷,各项成绩都拔尖儿,几乎没有弱项,说实话……我每次看到你我就很兴奋,我很久没碰着过对手了。”   陆铮听着听着就笑起来:“队长,你以前怎么不当面这么夸夸我。你不知道训练那会儿,我都快被你打击得没信心了。”   顾淮安悻悻的哼了声:“我从不当面夸自己手下的兵。”   那怎么现在就夸了呢?   “我是不是当不成你的兵了?”陆铮无声笑了笑,心不在焉。   “……”   一句话,就把气氛搞得严肃起来,顾淮安把烟掐了,挠了挠头:“我现在要说什么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话,我忒么也太不是人了。不过你自己也应该清楚你的问题,你有多优秀,同时也就有同等程度的不足——太过感情用事。”   当初他不愿意来特种部队,是为了聂素问,后来肯来,还是因为聂素问。他那么努力拚命都是为了一个女人,甚至为了她向红线外开枪。这事往严了说去,就是侵略他国。   要是就陆铮单方面这样他还可以劝,偏偏聂素问也是这一类人,这两个人爱得连他这个局外人都觉得胆战心惊,这样子赌上了全部去爱,一旦有一方被辜负,那就是天崩地裂。   这样的爱情,会让人望而却步。   为了爱情不是不可以,只是一个人的一生还有太多可以追求的东西,若把它当作唯一,太容易让人失去自我。   因为爱情二字,太过变幻莫测,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它带给你的是欢欣鼓舞还是毁天灭地的伤害。   顾淮安给他带了套换洗的军装,走的时候,碰碰他肩:“撑着点,有什么需要,跟哥们开口。”   陆铮点点头。   “等弟妹好一点了,你回趟部队。”语气显得沉重。   等顾淮安走了,他低头看自己身上的军装。这身军装……恐怕是穿不长了吧。   *   连续烧了几日之后,素问的提问终于逐渐退了下来,体温计上越来越低的温度让陆铮心中大石陆地。他去给她打饭,回来时发现她醒了,睁着眼睛愣愣的望着自己。瘦瘦的笑脸,黑水晶似的眼珠儿跟着他的动作转,模样可爱的有点傻气。   陆铮忙活完坐到她床边,轻拍她脸蛋,觉得好笑。素问眨着眼睛看他,似乎依然不敢相信他是真的,手从被子下面伸出来碰了碰他的军装,又迟疑着去碰他的手臂。   这两天她翻来覆去做的都是同一个梦,不是梦见他死了就是梦见他走了,反正没一个吉利的。害她老是现实梦境分不清,每次都是满头大汗的挣醒。   她的举动让陆铮内心说不出的酸涩,趁机反握住她,倾身撑在她身体两侧:“别怀疑了,素素,真的是我。”   近在耳畔的声音,带着温度的呼吸,终于让她有了他期待中的喜极而泣,眼眶红了,眼底水雾氤氲:“陆——咳——”   她刚要开口说话,嗓音却沙哑的像破锣一样,忍不住咳嗽起来。   陆铮赶紧把桌边准备好的蜂蜜水给她端过来,还不忘逗她:“我就说烧了这么久水分怎么还没蒸干,还能哭的出来。看吧,嗓子哑了吧?”   素问一醒过来,心里的那块疙瘩又开始作祟,往被子里一蹭,就把头蒙起来。   陆铮拽了拽被子,哄她:“不喝水就没力气骂我了,快,出来喝口水再睡……不出来我可走了啊?”   “……你走。”   被子下面传来闷闷的声音,音量不大,却是极为坚定的。   陆铮敛起表情,喝了口水,蓦的拉下被子把她的小脸扭正抬起,唇覆盖上去,强势撬开她的唇瓣。   素问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被他捞着脖子,水从他嘴里渡过来,跟着流入她口中的还有他的舌,卷着她的小舌头吮,吻得她喘不过气来。   吻并没有深入下来,时间虽短力度却强。陆铮含着她的唇瓣,直直的望进她眼底:“我不走了。”   素问眼神迷茫:“什么……”   陆铮轻咬了下她的柔软的唇:“我不走了,老婆。前一段时间让你为我担惊受怕,现在换我照顾你。”   素问愣了一会,细眉微蹙,眼睛里又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你骗人,一有任务你又走了……”   陆铮吻去她的眼泪:“我不走了,任你使唤,只要你不让我走,我就永远不走。”   素问哭得更厉害:“……谁知道你这次会不会又骗我?”   小妮子还在纠结他骗她假死的事上。   素问负气的偏头,露出纤细的颈子。陆铮低头吻上她的颈,微不可闻的叹气:“再也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素问觉得自己太没用,都过了这么久,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哭的身体都在颤。弄得陆铮都手足无措。   “其实我也不算骗你啊,我答应过你,要两个人一起活着。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素问正想反驳他时,护士推门进来,看见黏糊在一起的两人忍不住笑:“该换药了。是你们等一下还是我等一下?”   陆铮立即起来,歉意的点点头,开始解军装的领子。   解到一半忽然停下,说:“到那边吧,别影响她休息。”   素问一听就急了:“让我看着有什么关系?”   护士微笑停下来,等待陆铮的表态。陆铮无奈的摇头:“那就在这儿吧。”   等陆铮真要在护士面前脱衣服了,素问心里又不是滋味了。自己的男人,尤其是这么奇货可居的优良品种,当然舍不得跟人共享。   眼看陆铮就要把里面的军衬也脱下来,她忽然叫:“等一下……我帮你上药不行吗?”   护士就差忍着没笑出声了。陆铮也失笑,回头揉揉她的发心:“别闹了,自己病还没好呢。”   等陆铮把上衣脱下来,素问捂着嘴也没忍住那一声惊呼。   其实这几天过去,鞭伤已经好了很多了,结出深褐色的痂,只是纵横交错,颜色看上去有些骇人。   素问张着嘴,嘴唇嗫嚅着,半晌说不出话。   等到护士上完药,她才颤声问:“这些……会好的吧?”   “放心好了,他的复原能力很强。只不过新肉长出来颜色会和原先的不太一样,时间久了就会好了。”   等护士走了,陆铮拿起军衬披上,正要扣扣子,素问忽然拽住他的袖子,扯了扯。   陆铮转过头看她,素问的目光却落在他胸口上的罂粟花纹。她的目光像是受了什么蛊惑,不由自主的,伸手过去。   陆铮躲了一下,但是没有躲得太远,素问的手指还是落在了上面。   当初杨宗贤为他种下“神仙冰”的地方,被缝合时拉扯挤压的肌肉,在拆了线以后,奇异般的长成了一朵罂粟花的模样。   这朵罂粟将永生伴随着他。   祭奠下这一场轰轰烈烈的缉毒行动,也为他的军人生涯,划下了句话。   素问的手指剧烈的颤抖着,摩挲着他胸口的这朵罂粟,他极力的压抑着,深黑的眼光里,好像在害怕什么。   “别怕……”素问喃喃的说,“会过去的。”   陆铮闭上了眼睛,拿开她的手放在腰侧,将她搂在怀中。素问的脸直接的贴在他温腻的皮肤上,那里本该肌理分明,光滑细腻,如今,却有些微微的粗糙。她把脸贴在他的胸口,摩挲着那朵罂粟的凸起,鼻端都是刚刚擦好的药的呛人味道。   她却不肯松手,紧紧抱着他。听到他在头顶轻轻说:“嗯,会过去的。”   彼时,他们都那样相信着。   下午的时候,狼牙的几个战友一起来医院看她,还买了很多东西,项前进特腼腆的说:“队长让我们来看看弟妹恢复的怎么样。”   “谢谢。”素问勾唇浅笑,招呼他们坐下。   项前进偷偷摸摸塞给陆铮一个红包,原来是战友们听说素问怀了,一起凑份子包了个红包,陆铮当然是不要,最后被几个人拉到一边武力解决了。   素问看着他们一伙人笑闹,心情也豁然开朗。   几个人坐下来聊了回天,怕吵到素问休息,就站起来说要离开。   素问让陆铮去送他的战友,那几个特种兵却你推我,我推你,似乎有话要说,却谁都不肯先说出来。   陆铮看他们这样儿就想笑,故意板着脸:“项前进,你说。”   项前进于是搓搓手站出来:“弟妹,真不是我想打扰你们,其实是队长叫我们来的……让你今晚跟我们回去一趟。还有……”   他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半晌,指着外面说:“首长今天也来了,在ICU看傅军医,他希望你能过去一趟。”   一提到傅晓雅这个名字,素问心中一滞。她差点忘了,傅晓雅也还在这个医院躺着呢。   陆铮回过头,以眼神征询素问的意思。   素问脸上的笑收敛,望着他,轻点了点头。   项前进一伙人总算舒了口气,赶忙站起来,笑着说:“那你先过去啊,我们在车上等你。”   等几个士兵走了,陆铮又回到素问身边,拉着她的手说:“首长找我是私事,不算命令。你要是不想我过去,我可以不去。”   素问也笑了笑,伸手替他理了理军装的领子和肩线:“她是为你受伤的,于情于理,你都该过去看看她。我也希望这件事能有一个了结。”   她停了下,抬头看他:“你知道我希望的了结是什么吗?”   陆铮点点头:“放心,我心里有数。”   陆铮走了,可素问的心却平静不下来。她觉得自己根本不能像面上表现得那么大度。虽然傅晓雅现在躺着,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完全不能跟自己竞争,可她心里还是放心不下。   正好护士进来查房,她假装不经意的问:“听说今天军区的傅司令来了?”   “可不是?其实他今天是陪他夫人来的,真可怜,老俩口就这么一个女儿,结果出了这种事……不过我真挺佩服傅军医的,都癌症晚期了还敢去执行那么危险的任务,我估计她一开始去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小护士啧啧感叹着,素问却陷入了震惊:“你说她……得了绝症?”   “对啊,两个多月前她自己来复查确认的。当时还叫我们医生给她保密,别告诉傅司令呢。”   ……   ……   ……   护士走后,素问坐在病床上,陷入久久的沉思。   忽然,她起身下床,趿上拖鞋就往楼下ICU跑。   走廊上,稀稀落落几个人,也没人注意她穿着病号服狂奔。忽然,她迎面撞上一具坚硬的身躯,对方托住她,她揉着发麻的脑门,抬头看见一张陌生的男子脸孔。   “对不起……”她刚想离开,那人忽然拉住她。   “你是聂素问小姐吧?”   “……嗯?”素问诧异的回过头,再一次确认,这个人她从来没有见过,也不认识。   对方似乎也不认识她,不然不会用这样询问的口气,同时眼光上下不停的打量她。   “你是谁?”考虑了半晌,她率先问。   对方从她的口气确认了她的身份:“我是谁不重要。有人托我把这件东西交给你。”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长形的方盒,盒子纤长,里面装着的可能是笔或者项链一类的事物。素问疑惑的看看他,接过来打开,盒子里的是一支手工镂刻的少数民族风情的发钗,银质的发钗静静躺着,散发着幽暗的光。   等素问再抬头时,那个给她盒子的男子已经不见了下落。   郝海云……   他还活着。   素问看着手中的发钗,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想想也是,他那样的人物,怎么可能这样就轻易死了。可是……他把发钗送来给她的意图是什么呢?   让她提心吊胆,时刻颤栗不安的等着他上门报复?   素问攥紧了手中的钗,钗身冰凉的感觉一直渗入手心。   *   重症监护病房外的观察室,陆铮见到了悲伤沉痛的傅中将,和他的夫人,已经哭得双眼通红肿胀如核桃的妇人。   “晓雅,晓雅……你醒醒啊,妈妈来看你了,你醒过来看看妈妈啊……”   傅太太的情绪激动,医生不放心让她穿上无菌衣进入ICU,所以她一直隔着玻璃板锤打着,哭叫着。   这种情况,陆铮来了却不敢上前,直到傅中将回头时注意到他,他才双脚靠拢叫了声:“首长好!”   “来了。”傅中将的脸色显得憔悴,淡淡看了眼,“你还没进去看过晓雅吧?我让医生给你准备无菌衣……”   “首长,不必了。”陆铮打断了他的话,“发生这样的事,我很抱歉。如果连最好的医生都束手无策,我想我进去也是于事无补。”   傅中将露出难明的眼色:“她为什么会弄成这样,难道你不知道吗?事到如今,你连进去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对不起,首长。”陆铮笔直的敬礼。   傅中将扫了他一眼:“我今天找你是私事,这一套就免了。”   陆铮怔了下,放下手:“首长,您说。”   傅中将却踱至一边,似乎想抽烟,手插进兜里,才想起这里是医院。这几天,他像又老了十岁,两鬓都斑白了,谁也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况这个还是他一直心有愧疚的千金宝贝。   “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一般正常人的父亲,谁会让子女去干这种危险的事?发生这种事,我自己也有推不开的责任。我知道你是个出色的年轻人,在部队大有前途,也早早的结婚,有了妻子。我的话你不必有太大压力,就当是一个父亲为了自己的女儿的自私请求,你若不同意也没关系。”   陆铮静静听着,傅中将转过脸,极其诚恳的看着他,沉重的说:“我希望你照顾晓雅的后半生。”   观察室里一片宁静。   半晌,陆铮问了句:“首长,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傅中将长长的叹了口气:“你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向境外射击,罪名不小,你这身军装恐怕是穿不下去了。正好,我也不想我的晓雅再嫁给军人,她出生在军人家庭,已经太委屈她了。你脱了军籍以后,就不受军婚的约束,我希望你能给晓雅一个名分。”   “可是您知道我已经结婚了的!”陆铮忍不住反驳。   “你和晓雅不是也领过结婚证?晓雅是我女儿,她的心思没人比我更清楚,你们一块去做卧底,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朝夕相处,难道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我也不要求你对晓雅多忠贞,也不会拆散你和你现在的妻子,你可以照常生活,只要多请个人照顾晓雅,一直到她……自然死亡。”   作为一个父亲,说出这样的话,对他来说,似乎十分艰难:“就当,完成她一个心愿吧。”   陆铮的眉习惯性的皱了起来。   傅晓雅是为他挡枪,如果她真的一辈子醒不来,他愿意负起这个责任,相信素问也会愿意跟他一起照顾晓雅。只是……给傅晓雅一个名分?   这件事,别说素问的态度,就算他,也不同意,不愿意!   “对不起,首长我……”   拒绝的话还没出口,那边,傅晓雅的妈妈忽然冲过来,伸手指着陆铮的鼻子就骂:“晓雅是为你才变成这样的,你现在想推卸责任!你还我一个活生生的晓雅,你还我的晓雅!”   “傅太太……”   傅晓雅的妈妈红着眼睛,像是泄愤似的冲陆铮挥舞着拳头:“她躺在这儿这么久了你有来看过她一次么?我打听过你了,你对象也就住在这医院里,你每天守着她都不肯来看晓雅一眼,我苦命的儿啊,怎么看上你这种忘恩负义的男人!”   ICU周围应该是非常安静的,这一闹,立刻惊动了医生护士,傅中将也丢不起这个人,赶忙让警卫把太太拉住了。   她挣扎着,本来是要陆铮的耳光,结果没打着,手指蹭过他脸上,尖利的指甲划出几个红血印。   拉架的护士和警卫面面相觑,军总医院是神圣严肃的地方,他们在这工作一辈子没见过这样劲爆的场面。   而事件双方,又似乎都有道理。有人认为中将的女儿痴心错付,这男人是应该负责。有人见过聂素问的,觉得他们夫妻感情好得很,怎么能说拆开就拆开。   陆铮脸上渗着细细的血丝,表情却平静漠然,迎着周围谴责的目光,郑重的说:“首长,我冒昧问您一句,您爱您的爱人吗?”   众人皆愣。   “如果这事儿发生在您身上,您会和您的爱人离婚,为了报恩去娶一个您不爱的人吗?对于令千金的事,我也感到很抱歉,如果有什么我能尽补偿的,我都会尽力去做。但是您的这个要求属于强人所难,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况且我的妻子是无辜的,我欠下的责任不该让她也一起去承担。”   傅中将沉默着看他,似乎在思考。   这时候,忽然有人拨开人群朝这里走来,陆铮回头一看,是顾淮安。   他叫了声“队长”,顾淮安却朝傅中将敬了个礼,叫:“首长。”   傅中将点点头,知他现在过来肯定是有事。   顾淮安手里拿着个日记本,说:“这是在傅军医留下的遗物里找到的日记,我很抱歉未经您的同意翻看了其中的内容。傅军医在参加到这次行动之前就已经查出了晚期癌症,她为陆铮挡枪,只是想让陆铮记住她——她在日记里写,如果一个人连记忆都没留下,那便算真的死了。杨宗贤的那一枪,是成全她,今生今世,陆铮永远都不会对她释怀,而她,也会一直被陆铮追忆,这是她继续活下去的方式。”   一段话,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陆铮攥着手心,指尖抠入皮肉里,却恍然不知。   傅太太明显不信:“不可能,我的晓雅一直健康的很,活蹦乱跳的,哪里像是癌症晚期的样子?”   顾淮安摇头:“请问傅太太,您有多久没见过您的女儿了?”   傅太太哑口无言。丈夫和女儿都在部队,她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一次。   这时候傅晓雅的主治医生也出来作证:“我这里有傅军医两个月前最后一次来做检查的病历。她自己也是医生,对自己的身体情况非常清楚。是她嘱咐我一定要将她的病情保密,她说首长您年纪大了,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她宁可在任务中牺牲,不愿意就这样病死。”   ……   ……   ……   那天下午在医院发生的事,最终成了一场闹剧。当人群散去,怅然失神的陆铮,在走廊尽头,看见了一只等候着他的素问。   他走过去,拉起她的手,发现她手心冰凉。   “等了多久了?”   素问抬起头,冲他眨眨眼:“一会会。”   陆铮便没再说什么,弯腰把她抱了起来。素问安心的埋在他胸口,过了一会儿,抬头问他:“你是不是还是觉得亏欠了傅军医的?”   陆铮没说话,但表情已说明了一切答案。   “没关系,要是她真的好不了了,我跟你一起照顾她。”   陆铮突然停下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你知道你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真的有女人可以大度到让自己的丈夫去照顾另一个女人?   “我知道。”她伸出手楼主陆铮的脖子,“你亏欠了她的,我也亏欠了她的。如果没有她,我现在可能就失去了疼爱我的丈夫,我肚子里的爸爸也就没了爸爸。这个责任,我跟你一起担负。”   陆铮淡淡一笑,抚了抚她的刘海。   把素问抱回病房床上,陆铮又给她削了个苹果,烧退了,人也精神多了,说话也有利契,不再是病泱泱的模样。陆铮忽然觉得有活力的素问是那么美好,好像回到了当年他初认识她的时候一样,就像一棵个性要强怎么摧残也不会倒下的小草。   看了看表,楼下战友们还在等他。陆铮给素问的杯子里蓄上开水放在床头小桌上,亲了下她的额头:“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陪你。”   素问点头,却在他转身的时候蓦的蜡烛他的手,陆铮逗她:“怎么,还让我留下来陪你睡不成?想我了?”   素问抿抿唇,在他的注视下缓缓点头。   陆铮一愣,回头又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老公也想你了。不过这可是在医院,等你出院了我天天抱着你睡。”   “陆铮……”素问拉住他袖子,直视他深邃的双眸。   陆铮本来以为她在开玩笑,人呢人越来越发现她认真的表情。陆铮犹豫片刻,坐到她身边:“队长找我估计有要紧事儿,我就今晚回去一趟,明天一早就来陪你。”    ☆、一六七,开出军籍   陆铮还是走了,素问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摆弄手机,游戏玩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随手翻到通讯录想给陆铮打电话。   号码按到一半又马上关了,觉得自己有些粘人,若他的战友在旁边该取笑了。   手机放回去,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睡觉,但是白天睡的太多了,现在一点困意都没有,窗帘是半拉开的,躺在床上就能看到明月当空。   素问咬着指尖思绪又飞回到北京去了。她想念周沫尖酸刻薄的讽刺,想念向茹的唠叨,想念簋街的麻小和地安门的栗子……   这次的任务危险,在生死之际,她更多的想到是家人和朋友。也许她不是个合格的军嫂吧,她忽然想结束这段荒唐的随军路。   但这几天,陆铮都极尽小心的陪着她,让她开不了口。而且她也舍不得跟他分开,原来最初陆铮说的是对的,随军生活是枯燥寂寞的,远没有她想象得那样美好。   素问的心情莫名其妙的因此烦躁起来,却在这种烦躁中逐渐进入梦乡。   半夜里挺大细微门响的时候还以为是值班护士,她没在意,直到察觉脚步声不但没有走远反倒走至床边的时候才觉得不对劲。   还没翻身就被一只手捂住眼睛,低沉的男音在黑暗中传来:“别乱动,我是来劫财的,要是你不老实说不准就变成劫色了。”   素问忍住笑意:“可我没有钱啊。”   男人似乎在思考,随后弯身附在她耳边:“那我们商量商量,劫个色?”   素问咯咯的笑,拉下他的手,惊喜万分的回头看他:“你怎么潜伏进来的?”   陆铮竖起食指放在唇间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小点声,医院又不是军事重地有什么难的?”   陆铮还给她带了夜宵,扶素问半坐起来靠在床头,掰开筷子给她。素问没接,抿着小嘴看她。   陆铮会意,兀自拿起筷子,挑眉道:“这才几天,把你养得连筷子都不会拿了?”   “我是伤员我是病号,应该受到特殊待遇。”素问得意的歪头,眉眼弯弯。   “轻伤不下火线啊小聂同志,你这种思想可要不得。”陆铮调侃她几句,还是拿起筷子,一口一口的夹起来喂到她嘴边。   素问边吃边问他:“你之前是不是也潜进来看过我?”   “啊?哪次?”   素问撑圆了眼睛瞪他:“别装,就你装死那次,害得我伤心死了。”   陆铮赶紧拿纸巾给她擦嘴:“首长大人,我都认错了,咱不能一直抓着历史遗留问题不放啊。”   素问哼了声:“那你老实交代怎么潜进来的我就既往不咎。”   陆铮给她喂完宵夜,把碗放到一边,指指窗户:“就走那进来的呗。”   素问倒吸了口冷气,还真是从十五楼爬上来的!   “怎么不把你摔下去!”素问又是后怕又有点不平的说。   “摔下去我儿子不就没爸爸了?”陆铮抚着她圆滚滚的小肚子,笑嘻嘻说。   素问坐在床上,餍足的伸了个懒腰:“有觉睡有夜宵还有人伺候的生活好幸福喔!”   陆铮边收拾残羹冷炙边摇头感叹:“想不到你现在这么能吃。”   素问有些羞赧:“现在是两个人在吃,又不是我一个人吃的。”   素问自己也奇怪,这次病好了以后,她的胃口好像一下子大开,饭量比平常大了好多。她摸摸还不算明显的小肚子,往被子里缩了缩。   收拾好餐盒陆铮从洗手间出来,不由得翘起嘴角,素问已经自觉的把床铺让出   一半来。她住的是套间,本来前几天陆铮一直在这里陪床,所以护士给加了张床,今晚因为他回部队了,晚上的时候值班护士就来把那张床给推走了。   素问窝在被窝里,枕头也只枕了一半,默默把被子拉高挡住脸。   自从那次半夜分别,他们已经有快一个月没有睡在一起了,后来她又察出了怀孕。主动邀请他这种话她肯定说不出,于是藏在被窝里,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东瞧西看最后还是回到他身上。   陆铮调暗了床头灯,去外面抽完根烟才回来,素问从被子里偷偷探出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知道他在刻意避开自己。虽然死里逃生后,两人一直在一起,也对未来有了更多期许,可不知为何,总觉得除去那些口头上的承诺,陆铮在行动上在抗拒自己。   女人是很敏感的动物,同时也是聪明的,然而任何聪明的女人沾上爱情都会心甘情愿让自己傻一点,因为会贪恋那短暂的温暖。   她把这种抗拒归结为顾念她怀孕的身子。   陆铮只脱了外套而已,衬衫和裤子还穿着,在她身边轻轻躺下,手撑头侧身看只露出小脑门的素问。床铺的轻微晃动和身边因重力下陷的床垫,都让她心里扑通扑通的跳。   她知道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隔着被子都能感觉到他的视线。   “还在装,你是打算把自己闷死吗?”陆铮噙着笑意屈指弹了下她额头,立即听到她呼痛。   素问猛的掀开被子揉着自己被袭击的部位瞪着他:“你轻点好不好,我会疼的!”   陆铮拿开她的手,额上果然出了一个小红印儿:“弹一下就红,这么嫩。”   “谁跟你一样皮糙肉厚,我是女人。”素问是真疼了,他们当兵的手劲都大,没轻没重的,她不满的戳着他的肩。   陆铮不躲不闪任她胡闹:“女人应该被好好保护,做一些女人应该做的事,过女人应该过的生活,而不是凭着一腔勇气去做男人做的事。”   他话中有话,素问不是听不懂。他在怪她最后那次半夜一个人跑回凭祥庄园,结果被杨宗贤抓住做了人质。那次确实险象环生,若不是他枪法精准,她恐怕已经被带出境杀人灭口了。   她执拗着抬头:“那是你们的想法,不是每个女人都愿意一辈子当温室花朵的,我有自己的追求,付出点努力和代价也是应该的。”   “所谓的你自己的追求,值得你这样做吗?”陆铮顿了顿,“有没有想过会给别人造成困扰呢?”   素问眸光一滞,小心翼翼问他:“是不是顾队长批评你了?”   “说实话吗?”   素问点头。   陆铮捏捏她的脸蛋:“没有,并且他还竖起拇指夸你了,谁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女人。”   素问嘴巴一撅,拍开他的手:“还不是被你吓大的。”   素问瞪他一眼索性转身背对他躺着,气氛似乎僵了下来。   陆铮姿势不变,看着她黑黑的后脑勺:“你没看到你被挟持的时候脸有多苍白,不知道你没醒过来时的样子,你烧的厉害即使睁开眼睛都不认识我是谁……我一开始都不愿意相信那个被折磨得形销骨立的丫头是你,素素,你又让我见识到你的另一面,只是,这一切,值得吗?”   素问无声咬着被角,像是努力压抑着什么。   她很想问他,在他假死的时候,她的所有悲伤在他眼里是不是很像一个笑话,像个跳梁小丑自以为是的跑回去找他,结果给他们的行动带来了麻烦。   但她没有问。死里逃生,破镜重圆,即使眼前的幸福是水中月,也太来之不易,她不想轻易去破坏。   她爱他,却是不愿把自己摆在那么卑微的位置,哪怕从决定追随他那天起,就已经在那个位置生了根。   “你把我想的太简单了。”素问故作轻松,“其实我一直在跟傅军医较劲,她能做的我为什么不能做?我从不觉得我比她差,这种小事故不足为惧。不信我今年也去报考个女子特种兵,说不定就被选上了。”   一个力道蓦的将她扳过去,她眼中盈着的水雾猝不及防的全暴露在他视线之下。陆铮原本想说的话瞬间就忘了,指尖触到她眼角,一道湿润顺着他的手指流下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素问不是个忸怩的姑娘,该出手的时候绝对不犹豫。纤细的手掌抚上他的脸颊,勾住他的颈拉下,抬头吻住他的唇。   “你,我想要你。”   陆铮没有让吻深入而是离开她的唇,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吗?还是我让你太没有安全感。我说过的,从我们结婚那一天起,我就永远只是你一个人的。你就算不这么努力,不这样坚强,我也会是你的。你这样辛苦倔强的追在我后面跑,会让我觉得很自责,很内疚。”   素问直视他的眼睛:“不是我在害怕,是你。陆铮,你敢对我说实话吗?”   “你想问什么?”   “你为什么一碰到我就有所顾虑的样子?你被杨宗贤抓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还有,顾队长这么急着叫你回部队是有什么事?”   “陆铮,你答应过,以后什么事都不瞒着我,不再骗我的。”   此时此刻的聂素问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惊的气势,眸底深处翻滚着一个巨大的漩涡,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一般。陆铮定定的看着她,心中的某根弦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会准确得可怕。   素问大胆而放肆的迎上他的目光,等他的答案。   陆铮莞尔,勾起唇,捏住她的下颌摩挲。   “原来是想我了。我很好奇你哪里来的这种勇气在床上跟我说这种话?你很希望……我碰你?”   素问的脸轰的一下红了。   “别转移话题!你知道那不是重点!”   他眸光越发深沉下去,唇边荡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可我觉得这就是重点——”   陆铮抬起她下颚,不由分说以吻封缄。   他不知道素问的心在这一吻中无声的又为他破了一座城池。   缠绵悱恻的吻,几乎勾去了她所有呼吸,也阻断了她大脑一切思索的可能,直到她昏昏沉沉在他怀里入睡。   那晚,陆铮最终也没有碰她。只是安静的抱着她,入睡。   清晨,陆铮比她先醒来,病房里有单独的单独的盥洗室,他赶在早班护士查房之前就去洗漱了。   素问躺在床上,闻着枕头上属于他的熟悉清单的气息,甜甜的一笑。   坐起身,将他昨晚脱下的军装叠好放到盥洗室门前,手指捋过军装领子的时候,忽然发现领上的军衔不见了。   素问知道一点,他们特种部队在出任务时会将军衔摘掉防止被俘虏的时候泄漏身份,但日常穿常服的时候,领口,肩章,都会佩戴俱全,只有一种情况会将领花和肩章摘掉,那就是复员转业。   她拿着陆铮的军装怔怔发呆,昨晚他偷偷进来,她都没注意看他的军装。   盥洗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素问盯着那扇紧闭着的门,目光慢慢的凝结。   洗手间里突然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啪”的一下,夹在哗哗的水流声中,并不明显,但素问还是敏感的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然后快步跑向洗手间。   门是关着的,她试着推了一下,纹丝不动。   这让她愣了一下。   以前两个人在家里生活时,从来不会这样避嫌,有时她在洗澡的时候,他都会突然袭击进来。   “陆铮!”她拍着门,大声喊他的名字。   “不要进来……”门里传来他的声音,竟然隐着淡淡的惊慌,然后又是一阵稀稀落落砸地声。   素问开始不安起来,用手一拧门把,发现只是带上的,并没有上锁,于是一用力,直接把门推开了。   水龙头的水还在哗哗流着,陆铮的手扶着盥洗池的边沿,头微垂着,衬衣的袖子挽到手肘处,额前的短发一簇簇的沾湿在一起,发角还在簌簌的往下滴水,见到她忽然进来,眼眸垂下,看不出神情。   在他的脚边,一堆小小的药丸正在弹跳。   盥洗池里,则是一只刚用完的针管,池边散着一堆药瓶。   刚才的第一声响动,就是药瓶倒地的声音。   “陆铮……?”素问满心狐疑,站在门口,轻唤着他,“你生病了?”   他慢慢的抬起头,面容还是依旧的英俊,只是眼神里充满了忧郁的晦暗,让素问一阵心悸。   “我让你不要进来……”他说,无奈的说。   “我只是……不放心你。”素问勉强回答,不可否认,她是有这个好奇心。因为这次的卧底事件后,她变得尤其敏感,对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   “昨晚不是还好好的,你有病为什么不找医生?”   她一边说一边朝里走进去,陆铮在她走近之前,迅速的蹲下身,开始捡地上的药丸。   素问走过去,挨着他蹲下,手伸向他来不及捡起的一只药瓶。   他似乎想阻止,但手伸到一半,明白已经是来不及,又放了下去。   素问将一个药瓶握在了手中,即使察觉到陆铮并不愿意她知道,依然执拗的查看这上面的标签。   并不是日常的口服药,她甚至从来没见过这种标签,很长的英文名字和介绍文字,制造地点不详,素问凭借半桶水的英文,勉强看懂一个词,“抑郁”。   “这是抗抑郁的药?”   素问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她绝不相信像陆铮这样优秀的特种兵,会得了抑郁症!   她在脑海里搜索一切与抑郁有关的词语:沉默,孤僻,悲观,无法与人沟通,也讨厌被人接近……不可能啊,她的陆铮怎么可能得了抑郁症?   她把药瓶递到陆铮面前,再一次确认:“这是什么药?你为什么要吃抗抑郁的药?”   陆铮已经站起身,他没有接过药瓶,将门一带,大步向房里走去。   素问顾不上盥洗室里的狼藉,紧跟着走了过去。   他没有说什么,可是看的出来,他很不安。   “陆铮。”这一次,素问没有再咄咄逼人,而是小心的走到他身后,伸出双手搂住了他的腰。   她能明显的感觉到陆铮的身体一僵。她把脸贴在他背上,感受着他的温度,安慰似的轻轻摩挲:“没事的,不管你有什么病,我都会陪你承担。只要好好治,不会有问题的。”   陆铮依旧背对着她。素问没有再说话,耐心的,等着他的回答。   墙上的挂钟发出滴滴的钟摆声。   仿佛千年。   “对不起。”许久许久,他轻声说。   素问的鼻子一阵酸涩。   傻瓜,为什么总在道歉?   “我早上想帮你叠衣服,发现你军装上的军衔不见了。”   陆铮的肩头一颤,似乎想挣出她的怀抱,素问却依然坚定的抱住他,双手扣住,环在他的身前,不让他逃开。   “是不是你的病……让你不适合再当特种兵了?”   素问试探着问,贴在他耳后低低的呢喃,手臂用力,不容他挣扎。   他似乎很用力的想让自己的背挺直,良久,终于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背,缓缓的,扳开她的手,然后略略转过身,面向着她。   “素素。”他喟叹。   素问抬头望着他。   “我说出来,你不要内疚。杨宗贤死的时候,人已经过了国境线,我是在境外射杀他的。这个情况很严重,昨晚队长找我谈了,部队上决定开除我的军籍作为处分,这已经是念在我这次行动中的表现,从轻处罚了。”   当然,他身中毒瘾的事也是原因之一。   其中的细节,他都已经在这次的任务报告中详细的向上级汇报了,部队这位,这亦属于行动中受伤,可以享受政策上的优待。只不过杨宗贤口中的这种新药,在这次缉毒行动中并没有缴获,可能被狡猾的犯罪分子事先转移了。   得不到样本,也就不能分析成分。目前,顾淮安已经联系了戒毒所,按照海洛因的戒毒方式对他进行治疗。幸好陆铮的意志坚强,毒品至今为止并没有明显的发作过,抗抑郁的口服药和肌肉注射药剂,也是昨晚回部队时,顾淮安给他的。   素素怔怔听着,手臂用劲,一点点收紧。   “所以……如果那晚我不去找你,不被人挟持……你就不会被开除军籍了?”她说着说着,莫名的哭了出来。   有种负罪感,一直努力的想要跟上他的步伐,结果到最后,却是自己连累了他。   “这不是你的错。就算被挟持的人质是个陌生人,我也一样会这么做的。”他说,然后伸出手,抹掉素问的眼泪。   素问使劲的吸鼻子,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现在我不是有大把时间陪着你了?你再也不会寂寞了?”他微微一笑。   可她要的不是这种结果啊!从她认识陆铮以来,就只有在部队的时候,可以看见他最不设防的最真心的笑容,没有商场的阿谀我诈,也没有那些勾心斗角,虽然执行的都是最危险的任务,却也是最光荣最值得自豪的。还有那些可爱的战友们,陆铮真的能舍得离开他们吗?   “对不起,对不起……”她只是哭,把所有的悔恨藏在泪水中。   陆铮把她贴在自己胸口抱着,真丝睡衣与棉质的军衬,交缠,融合,最后只剩下彼此的体温。她的泪熨湿了他的衣襟,一点点,渗过去,灼伤了他胸口的伤。   那朵罂粟,在看不见的地方,妖娆微笑。   *   陆铮离开部队那天,顾淮安下了道命令,狼牙所有特战队员,不得前去相送。他们怨恨,遗憾,不甘,把所有的不满咽在了肚子里。   但是这天的火车站,却出现一个戴着墨镜肩戴两杠两星的军官。   县城的火车站没有那么多人,陆铮提着行李陪素问等候在月台。一年半的军人生涯,说长不长,却足够一个人回忆终生。   这几天素问一直都尽量不提这件事,只捡开心的与他说,比如回去要吃东来顺的火锅,陪陆文漪看电视说话,带冯湛去水库钓鱼,当然,还要拉着周沫去做脸血拼。各种行程仿佛安排得满满的,谁也来不及去哀伤。   直到顾淮安摘下墨镜和军帽,出现在他们眼前。   那些刻意被沉封的激荡岁月,烈火青春,仿佛狂风过境,呼啦一下子占据了两个人所有的记忆角落。不止是陆铮,即使是素问,也忘不了那在丛林里走破了一双脚的疼痛,坐在直升机上俯瞰整座军营的豪气。   陆铮仿佛料到了顾淮安会来,微笑着,迎接着他。   顾淮安的眼里却闪烁着一种晶莹,他什么也没说,伸出坚硬的拳头。   “好兄弟。”   “同生共死。”   陆铮也伸出拳,与他的相撞。   两个男人互相拥抱了一下,顾淮安的拳头用力的擂在他肩部,那一只被他强忍在眼中的一滴晶莹,终于在无人看见的时候,悄然落了下来。   “一路要保重。”   “谢谢。”   “一天在狼牙,一生是狼牙。记住你的代号,你永远是孤狼。”   陆铮抿唇,用力的点头:“你也永远是我的队长。”   顾淮安松开他,拍拍他的肩:“好好对弟妹。将来儿子生下来了,我会回北京看他的,顺便问他长大了愿不愿意进狼牙。”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素问也站起来,对他说:“顾队长,谢谢你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你也要保重。”   列车呜呜的长鸣,仿佛在催人离散。   顾淮安招招手:“好了,你们上车吧,一路顺风。”   陆铮再次与顾淮安撞了撞肩,然后拉着素问,毅然决然的转身,上车。   身后,矗立在原地的顾淮安,用力的向他们挥手,注视。   列车载着两人渐行渐远,离开了这座狼牙驻地所在的县城,也离开了热血青年的梦想之城。正如来时的茫然与懵懂,离开时的落寞与悲伤,支撑着他们坚决不回头的,都只有孤勇而已。   勇气,不过就是人在无路可退时那最后的孤注一掷。   列车的行驶时间很长,大部分的行程,都在一望无际的郊原上。素问撑起身体,歪着脑袋看坐在身旁的陆铮的侧影,他一只收支额,闲闲淡淡的倚着车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落日的时候,霞光美得惊人,映着他的侧脸,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有种不真实的幻觉。   还有,瘦了。   素问闷闷的想。   伸手搂住他精瘦的腰,轻声问:“在想什么?”   他似乎吃了一惊,很敏捷的躲开她,转过身,背靠着车窗,笔直的望过来。   素问没想到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手臂尴尬的悬在空中。   不自在的握紧手心,装作全然不在意的笑道:“看什么看的那么出神?”   陆铮移开视线,低低的说了一声:“对不起。”   “……有什么好道歉的,是我吓了你一跳,应该先叫你一声的。”素问笑笑,故作轻松。   “不是……”他打断她的话,然而漂亮的眉毛蹙得更紧,似乎极力在隐忍什么。   素问愣了愣,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喉咙却被猪,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本能的想到那天在盥洗室里看到的药。   陆铮后来一直没和她说那是什么药,她隐约的想,难道陆铮真的得了什么抑郁症?   素问以为这是他退伍后的一种正常的反应,一个人,失去了梦想,会难过,安静,不想与人说话,这很正常。   好像有一层坚硬的壳,在空气里慢慢氧化,变厚,将他包围。   围在中间,而她,不能触及。   陆铮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的表情一直很抱歉,可是他无能为力。   气氛抑郁起来,陆铮忧郁的望了她一眼,然后起身,说:“我去抽根烟。”   素问呆呆的望着他消失在狭窄的人行走廊上的背影。心里安慰着自己:会好的,等回了北京,好好的陪着他,找最好的心理医生给他辅导,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一六八,地老天荒   他们在南宁站转机回北京,飞机落地后,是冯湛来接的机。   冯湛等在通道口,远远的看两人牵手走出来,就奋力的挥舞着手臂冲他们招手,脸上别提有多兴奋。   上前接过陆铮手中的行李,悄悄压低了声音说:“委员长也来了,在车里等着呢。”   素问和陆铮都是一愣:“姨妈也来了?”   以前不管什么事,陆文漪从不会公开出现在机场这种地方,若是出现,必然是保镖开道,记者成群,要上晚七点新闻的阵仗。   看来,这次边境缉毒行动,陆文漪一定也听说了,估计吓得不轻,才会这样紧张。   停车场外一辆低调的奥迪A6静止在那儿,四面车窗都用反光纸贴上了,从外面什么也看不见。   冯湛先过去,拉开后车门朝里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朝陆铮眨眨眼。   素问便猜出陆文漪坐在后面,她抬头看了眼陆铮,对他说:“你陪姨妈说说话吧,我跟冯湛坐前面。”   陆铮握了握她的手,将她送到前面副驾位坐好,自己拉开后车门进去。   陆文漪果然等在车内,借着开车门的一丝光线,抬起头细细的打量陆铮,半晌,微微感慨:“瘦了,也黑了。”   如同一个最简单的心疼孩子的母亲。   陆铮咧嘴笑笑,坐在她旁边:“这样正好,健康。”   陆文漪睨他一眼:“我要是知道你去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说什么也不会让老连把你拐到特种部队去!还说什么大有前途,命都要没了,还要什么前途?”   坐在前面的素问低头抿嘴偷笑,陆铮仿佛心灵感应似的,冲着后视镜里的她瞪了一眼。   陆文漪拍拍他的肩:“回来也好,在部队的磨练也够了,以后就留在姨妈身边。有什么打算没?”   这个问题,把陆铮问倒了,同时坐前面的素问也提起了心。   狼牙的兵,尤其是先锋小队“雪狼”的兵,基本上进去了就一辈子不可能退伍了,因为执行的任务,涉及的信息,多数都是国家重要机密,老了可以转作教员或后勤技术工作,但一般不会脱离部队。陆铮算是一个异数,这样的事,几年十几年也不会发生一次。   所以在进狼牙的时候,他们都很少会想以后的事,因为进去了就是一辈子。陆铮也不例外。   当初授衔是顾淮安亲自给他佩戴的,要摘下来的时候,陆铮的手一直抖,怎么也下不去,就是觉得茫然,不舍。最后还是顾淮安给他摘下来的,他也抖得厉害,领花的金属尖角被他攥在手心都攥出了血,最后把那染血的领花揣在了兜里,沉痛的对他说:“留给我吧,作个纪念。”   陆铮噙着泪点了点头。   他可以穿走这身军装,带走部队发给他的行军背囊,却唯独不能带走这枚肩章和领花。   这意味着,他曾经是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分子。   曾经。而已。   “打算……?”他喃喃的重复,目光低垂,“暂时还没想好,先陪着素素,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吧。”   陆文漪点点头,她在远方得知素问怀孕的消息时也高兴了许久,毕竟,这个家太冷清了,着实需要一个新的小生命为他们带来生气。   “说得对,素素流产过一次,这次一定得小心谨慎,你就待在家陪着她吧,才七八个月,很快就过了。”   陆铮没再应声。素问的心里却百味陈杂,不是滋味。   陆铮那样骄傲要强的人,让他一无所成的待在家里,看着老婆孩子,他能顺心吗?   中午饭在陆宅里用的。陆文漪早吩咐厨房做了一桌子的菜,还专门给素问准备了燕窝补血。   饭桌上,陆文漪问起他们这次回来打算住哪。   “楼上的房间都给你们收拾干净了,素素现在有了身子,多个人照顾要妥帖些,家里佣人不够可以临时再请,你们看呢?”陆文漪试探的问。   素问看看陆铮,陆铮的表情似乎不愿。   她想起陆铮的病……恐怕他还不愿陆文漪知道吧。于是主动说:“妈,我现在月份还早呢,不用那么紧张。等以后身子明显了再搬过来也不迟,而且您平常也够忙的,睡眠还不好,我们俩个小的怎么好再给您添麻烦?”   陆文漪听着没做表态,似乎也是个理,不过她的目光还是落在陆铮身上。她最想的,是听见陆铮说留下来陪她吧。   陆铮抬起头:“姨妈,我和素素的新房装修好了一直没怎么住过,结婚的时候连蜜月都没有去。现在难得我有空她也有空,我想补偿给她。”   陆文漪淡淡的点了点头,似乎有些失望,嘴上却说:“应该的,素素为你付出了那么多,咱家可不能亏待了她。”说完,又不忘记提醒他,“不过你们俩年轻人可悠着点,素素是第二胎,又是怀孕初期,弄不好就会形成惯性流产。你可别没个度的,女人怀孕就那几个月,忍一忍就过去了。”   一席话,把素问和陆铮都说得脸上直冒汗,素问红着脸叫了声:“妈……”   “行了,没什么好害臊的,你们心里有数就行。”   吃完饭,又留二人下来喝喝茶,说说话,趁这个功夫,冯湛先拿钥匙过去帮小俩口把新房打扫打扫,房子在那空置了许久没住人,需要开开窗透气,还得确认下暖气通了没。北京的初春还寒着,不比中缅边境的湿热温暖。   陪着说了一下午话,陆文漪这几年一直睡眠不济,只能靠每天的午觉补眠,今天难得的话头兴致高,连午觉都没去睡,一直快到傍晚,陆文漪又留二人下来吃晚饭,素问连忙推辞。其实是早和周沫约好了东来顺大开吃戒,敢放她鸽子回头没准被削。   傍晚有点堵车,到了火锅店的时候周沫已经订好了位子,坐在桌边等他们。一看见素问身边的英俊男人,眼睛里顿时噌噌两簇火就点亮了,探寻的眼神一直在小俩口之间飘来飘去。   等陆铮坐下点菜,周沫就攀在素问耳边问:“怎么一眨眼又好了?那个小三呢,解决了没?”   素问看着那边认真和服务员在点菜的陆铮,笑着说:“没有的事。他是在执行任务。”   周沫眼睛一瞪,去戳她的胳膊肘子:“呸,什么任务这么好,还附送小三?骗你的吧?”   素问没办法,压低声音为她坦白:“是真的……那个女的现在成植物人了,医院躺着呢。”   “啊……”周沫倒吸了口气,上上下下打量她,还把手伸到她腰上摸了两把,“玩这么大?那你没事吧?”   素问耸耸肩,没办法,她没告诉周沫陆铮当的是特种兵。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命大,这不好着呢嘛,还有,不觉得我胖了?”   周沫挑起眼睛:“是喔,你不说我还没察觉。你居然长肉了,瞧瞧你这小馒头……用的什么饲料长得这么快?”   “去!”素问白她一眼,挥开那就要罩到自己“馒头”上的色爪子。   “唉,难怪人家说谈恋爱有利于胸部发育。难道我也该去找个男人了?”周沫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的小馒头,忽的八卦心起,“我看重点不是你的二次发育,是你和你男人每天厮混在一起,都做了什么?从实招来!”   素问装傻充愣,笑而不语。这丫,满脑子都是河蟹爬来爬去。   “哪有整天在一起?他整天不是值班就是出任务,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素问真真假假的说着随军时候的事,脸上洋溢着满足于小幸福。   这一切悉数看在陆铮眼里。   周沫看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忍不住逗她:“我现在算明白你为什么拖家带口也要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了,爱情的力量真是万能的,以前只是空讲这句话,现在在你这里看到了完美的演绎。”   “你小点声……”她已经看到陆铮在朝她们这边看了。   周末笑嘻嘻凑到她身边来跟她咬耳朵:“怎么样,你们俩现在终于能天天在一起了,是不是每晚都如狼似虎,**?”   素问小脸微红:“哪有你说的那样。”   “没有啊?”周沫从她反应就看到了答案,有些小失望,“不是说当兵的在那方面**会更强烈吗?你家的还是不是男人啊,你真得小心他在外面……”   素问赶紧去捂这口没遮拦的丫头的嘴。   周沫不以为然,低声和她低估:“我看你老公就是欲求不满,他就是在装,心里面指不定多想把你扑倒。反正我不信这世上还有真的柳下惠,一看你老公就知道不是那样的人嘛。”   “哪里看出他欲求不满了?”素问开始做好奇宝宝,周沫狡黠一笑,神神秘秘和她耳语,听的她愈来愈脸红。   等到陆铮点完菜把菜单交给服务员,终于发现素问的异常,伸手在她额前试温:“没烧啊,脸怎么那么红?很热吗?”   素问赶紧摇头:“吃火锅脸热正常。”   “这不还没吃吗?”   “……”   菜上齐,陆铮积极的给两位小姐涮肉,周沫戳戳碗里的肉块,故意用陆铮能听得到的声音跟素问嘀咕:“你知不知道,你从香港回来以后,薛绍峰不知道你去随军了,他给你写了好多信喔。”   素问抬头看看陆铮,陆铮淡淡的笑,叨了一筷子肉片到她碗里:“趁热吃。”   发现他脸上没有任何她期望的表情和反应,略微失望的问:“那信上说了什么?”   “不知道,我又没拆开过。都给你带来了,晚上拿回去慢慢看。”   陆铮明明听在耳里,却之四海给她碗里夹菜,并未说什么。   *   晚上,吃完火锅回去,素问决定把周沫教的YY小说百试不爽的勾引招式试一试。   一进门,她就脱了大衣,不停的扯着领口扇风:“好热啊,吃的一身都是火锅味。”说着,还故意朝陆铮耳朵里吹着气。   陆铮像是完全没察觉,走过去帮她把脱下的大衣挂起来,然后顺手打开暖气。   “不开暖气就穿这么少,也不怕冻着。”   素问撅起小嘴,凑过去搂着他脖子:“不怕,病了有你照顾呢。”   说着就要把嘴唇印上去。   陆铮反射性的向后仰了仰脖子,捏住她粉嫩的小脸蛋:“你病了可以折腾我,可苦了我儿子一起受罪。”   素问扑了个空,不依不饶的挂在他身上,另寻找契机。   陆铮趴在她肩上嗅了嗅:“还真是一身火锅味,赶紧进去洗洗,我帮你放水。”   说着,把她抱起放在沙发上,自己进了卫生间。   客厅里,素问坐在沙发里,干瞪眼。   浴室里,陆铮挽起袖子,弯身进去试水温,刚一回头,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素问脱得光溜溜的就剩一身内衣,赤脚站在瓷砖上,探着头问他:“老公,水放好了吗?”   黑色的蕾丝妖娆紧致的包裹着她饱满挺俏的胸部,纤细的腰肢,一点也看不出怀孕的富态,蕾丝底裤下,两条细白的大腿莹润得几乎能发光。在浴室昏黄的顶灯照射下,有种说不出的旖旎诱惑。   陆铮怔了怔:“放……好了……”   素问点头,朝他走过去。想着周沫教她的话,脸上不由的就爆出良多红色的蘑菇云:“你……帮我洗吧?”   反正这活不是第一次了,这样的请求……应该不算太过分吧?   陆铮眨了眨眼睛,戳她的额头:“少来这套,你忘了姨妈今天才说了什么,点起火到时你负责把它灭了?”   素问的小心思被揭穿,羞的想钻起来。   最后陆铮帮她把毛巾浴液都放好,就带上门出去了。素问自己在浴缸里泡澡,脑中盘算着接下来的事……   脸上烫的几乎能蒸蛋,周沫教的那些小技俩,总感觉陆铮一眼就能看穿。而且陆文漪都说了,他们现在不能行房事,难道就为了证明他对自己欲求不满,把他撩起火来再任他自生自灭?   可是周沫又说了,男人嘛,对于女人的态度就和对待烟酒差不多,一旦尝到甜头上了瘾就会一直想。并且身体先于大脑去想。就算是为了任务,那也属于精神出轨,难保下一次他不会真的精神和身体双出轨,而且女人怀孕这段时间是最危险的,好多男人出轨都是在老婆怀孕不能行房事这段期间。   素问觉得周沫说的不是没有一定道理。   陆铮在外面看电视,不过这个时间段几乎都是无聊的电视剧,他只好到茶几下面翻几本军事杂志出来看。茶几上搁着厚厚一沓信,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就这么显眼的摆在茶几上。   陆铮随手捡起来看了眼,上面字迹飞舞,的确是一个男人的笔迹。他笑了笑,又把信放下。   “啊——!”素问忽如其来的尖叫吓了他一跳,陆铮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卫生间门口。   “怎么了素素?”   “有……蟑螂!”素问在里面裹好浴巾摆好POSE做出惊吓的表情回答。   陆铮原本就要推门而入了,在听到这个回答后及时止住,双眼微微眯起。改而撑着门框故作束手无策:“蟑螂啊,我也膈应那东西,你自己想想办法。”   听着他脚步声渐远,素问在里面不敢置信的睁圆了眼睛,特种兵还怕蟑螂?是这男人太差劲还是他……察觉了什么?   素问终于裹着浴巾,磨磨蹭蹭的从浴室出来了,半躺在床上看杂志的陆铮连头都没抬一下:“把衣服穿上,别感冒了。”   “咳……”素问红着脸哼了一声,重新关上卫生间的门扯下浴巾换上中规中矩的长袖长裤睡衣。至于周沫剩下的三四五招,她都没兴趣试了。   “你还是男人吗?看到自己老婆这样都没反应的!”素问气呼呼的质问,陆铮哼笑,合上杂志抬眼打量她一番。   “老婆,玩够了就早点睡吧。你忘了你以前跟我说过,你拍蟑螂,打老鼠,修电闸,通下水道,无一不会的吗?”   素问怔了怔,随后尴尬的挠挠头:“原来我这么本事啊,哈……”   “你本事可不止这些。”陆铮瞪她,指指桌上已经给她拿出来的吹风,“把头发吹干了早点睡觉。”   “喔。”   素问一边吹头发一边暗骂自己失策,一双眼睛不时溜到他身上去。   陆铮像是受不了她的眼神轰炸,从床上弹起身:“别一天到晚胡思乱想那些有的没的,听姨妈的话,好好养胎。”说着,伸出大手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揉了揉,转身走到阳台上去抽烟。   素问兀自撅着嘴,别扭的吹起头发,折腾来折腾去,好像在跟自己较劲。   这一切,全都透过阳台的反光玻璃折射了出来。陆铮嘴里含着烟,看着玻璃上那道纤细的背影还有她稍显别扭的姿势,眉头微蹙。   素问手上一轻,吹风机已经落入他手中。   “干嘛?”   陆铮叼着烟没吱声,把她的头扭回去接着给她吹头发。一时间屋里只有吹风机嗡嗡的声响,气氛在两人沉默间悄悄的发生改变。   “其实只要注意点,也没事。”素问忽然开口。   “什么?”   “就是……那事儿。不要太激烈伤着宝宝就行。”素问不怕死的把心一横。   陆铮把电源一关,使劲揉乱她的头发,蹬了一脚椅子,让她转过来面对自己:“聂素问同志,我发现你越来越不怕死了啊?”   素问偷笑:“爆头我都见过了,还怕啥啊?”   “你知道矜持俩字怎么写吗?”   “知道啊。”素问装傻,无辜的眨着眼。   “陆铮,我发现你其实是个胆小鬼,特没种。”   陆铮弹了弹烟灰,把烟架在烟灰缸上。“那依你看怎么才算有种?”   “什么是侦察连狙击手?就是一旦锁定目标就立刻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扑倒,攻城掠地将她收入麾下。不然晚了……就可能变成别人的目标了。”   素问气势满满的握拳,洋洋得意的学着她从顾队长那听来的军事理论。   陆铮扫了她一眼:“知道的还不少啊?侦察连狙击手?”他冷哼了一声,下巴扬了扬,“到床上去。”   “啊……?”这么快?素问脸一红,趁他收吹风机的空档乖乖的爬到被窝里,还顺手把床头灯给关了,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陆铮坐到她身边,卷起袖子露出小臂,掀开她的被子:“趴着。”   趴着?……素问不敢多言,依言照做。   一只大手抚上她后背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变得僵直,嗫嚅着开始后悔:“这个……姿势,不好吧……”   他的手在她背上来来回回转了几圈,逐渐自下而上来到肩胛骨轻按。   “放松点,别那么紧张,深呼吸。”陆铮忍着笑意,力道时轻时重,却十分有技巧性。   从他的五指按压下散发出奇异的能量,让她浑身的酸痛都缓解了大半,素问这才知道他的意图只是给她按摩!   素问不知道要为此高兴还是难过。高兴的是他心里还有她,并且对她如此体贴细致,难过的是……他把这个尺度把持得这样严,难道真的精神出轨了?   素问很快被他按得舒服的直哼哼,没一会就把那些不靠谱的小把戏给忘了,趴在床上安心的眯着眼睡着了。   *   早上陆铮比她起来得早,等素问伸着懒腰从床上坐起来时,身边的床铺已经被整理得平坦而整齐了。   有时候觉得有个当了军人的家人也挺好的,起码家务多个人分担,而且做得比自己还干净整洁。   她穿上拖鞋,蹑手蹑脚的出来,客厅是空的,四处都没人,唯独书房的门是闭着的。   素问也没进去叫他,自己走到茶几前,看到昨晚被她刻意拿出来摆在外面的信已经整整齐齐被收拢好,归置在茶几的玻璃隔层下。   其他地方,自然也是一尘不染。好像真的只是收拾房间时顺手帮她整理了。   素问皱眉,掐腰。闷闷的杵在沙发里。   这时,书房的门开了,陆铮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盒子,又疾步走进卫生间,好像完全没有发现她醒了。   素问呆呆的望着他消失在门角处的背影,眸子里显出一丝疑惑。   她想起那次在医院里造成的惊慌,这一次,小心翼翼的走到卫生间门外,缓缓的移开一条门缝。   那只黑色的盒子被打开,盥洗台上,零零散散摆着各种药瓶,还有注射器。   只见陆铮把一个白色的小纸包抖开,把里面包着的粉末抖在一只勺里,然后用药瓶里的溶液稀释兑开,打火机在勺下烧了一会,粉末便溶进去,变成无色透明的液体。   陆铮用注射器将液体推入针管中,挤走气泡,然后捋起袖子,一咬牙,将针管插入手臂的静脉里。   随着细小的针管里液体慢慢注射进肌肉,他紧咬着的牙齿慢慢放松,仰脖,似痛苦又似愉悦的轻轻“嘶”了一声,细长的脖子优美的弧度,如同一只濒死的天鹅。   液体注射完,他没有急着拔出针管,而是不断的起伏喘息着,将头靠在瓷砖上,慢慢的平复呼吸。   素问从门缝里看见他手臂上的肌肉剧烈的痉挛跳动着,隔着表层皮肤,仿佛能看到底下血管的跳跃鼓动。他的表情隐忍在发丝中看不真切,然而苍白的颜色不会作假,他浑身紧绷,痉挛着,仿佛和自己较劲,有一种力量要冲破身体炸开似的。   那种粗戛的呼吸声,听在素问耳中,格外的诡异,仿佛每一次呼吸,都是极度缺氧状态下的深呼吸,夹杂着轻轻的嘶声。   不知道过去多久,坐在地上靠着瓷砖一动不动的陆铮终于歪了歪头,拔掉胳膊上的注射器。   就在他起身的一瞬间,忽然察觉到什么,向门边看来。警惕的视线与门缝里素问的目光对上。   被抓个正着,素问也没有惊慌,更多的是来源于刚才那一幕的惊讶。   她慢慢推开门,脚步一步一顿的走进来,看着刚刚被他扔在水池里的注射器,和桌上那些散乱的工具,撑圆的眸子里有惊讶,有不解,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而陆铮的表情,显得很懊恼。   在平常,他应该轻而易举就能察觉到门外有人的,可是刚才,被毒品控制住的他,全副精神都处于幻觉中的高度兴奋状态,根本察觉不到自己周身的一切。   良久,良久,素问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发出的声音。   “……这就是你不碰我的原因?”   陆铮低着头,没有说话,双手垂在身侧攥着拳,因为毒品的后作用还在微微的颤栗。   如果之前看到时只是怀疑,那么现在,素问几乎可以肯定他染上了毒品!   根本不是抑郁,那只是吸毒者犯病时的先兆啊,他会突然的抗拒她,不敢靠近她,根本不是心理上有问题,不过是害怕自己毒瘾上来会伤害到她!   见他不说话,素问一把拢过桌上的那些药瓶:“这些是什么?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这不是毒品!你说啊!”   在她声嘶力竭的问出最后一句时,陆铮的身体轻微的颤动了一下,但他依然选择了沉默。   素问深吸了口气,屏住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缉毒缉毒,她从来没想过她心目中的缉毒英雄会染上毒瘾!是什么时候起的事?她竟然一直都没察觉。是在他做卧底的时候,迫于无奈同流合污了,还是后来……被杨宗贤抓走的时候?   她身子忽然一震,扑上去撕他的衬衣,陆铮还在痉挛的余韵中,没有阻止她的行动,素问近乎粗鲁的撕开他的衬衣前襟,露出胸口上那朵狰狞恐怖的罂粟花。   “是它……对不对?它就是你染上毒品的象征?”   素问的声音抖得厉害,她一直以为是杨宗贤变态,能想出这种折磨人的手段,居然在人肉上绣出一朵罂粟花的图形。因为,罂粟花象征着毒啊,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你说话啊!你看看我,我是素素,你告诉我啊——”   陆铮一动不动的任她推着,摇晃着,漆黑的眼睛里没有了平日的光彩,是一种常见的吸食毒品后瞳光涣散的现象,不管素问怎么问,他都只是沉默着一声不吭。   这样的他,让素问无力,愈加心痛。她突然放开手中的人,扑到水池边拿起他用过的注射器,对准了自己的手臂:“你不说是吗?如果这只是一般的抗抑郁药,那我陪你打,反正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不能一起承担的。”   她说着,闭上眼就要往手臂里扎,一直痉挛着打摆子的陆铮,踉跄着扑过去,猛的夺过她手里的注射器——   啪!   注射器被他摔到地上,又用脚踢到一边。他的手心,被针尖划开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陆铮……”   素问震惊的看着他。   他虽然还在发抖,嘴唇都发白着说话不利索,口气却很坚定:“不要……千万不要……素素……”   他说一句,几乎就打个摆子,额头上,鼻子上,都是细细的汗珠,脸色已经灰白得像破败的墙纸。   看得出来,他一直在和自己做着激烈的斗争。   素问拨开他被汗湿透的发丝,捧着他冰冷的脸,双眼通红的盯着他:“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们到底是怎么折磨你的,为什么你都不告诉我…”   陆铮反手抱住她的后脑勺,低头用额心碰着她的额头。汗水和泪水混成一团,他什么也没说,但这无声的煎熬已经说明了一切。   两个人紧紧的抱在一块儿,直到他身上的痉挛症状逐渐消失。呼吸平缓,心平气和。   陆铮慢慢拿开她的脑袋,用手指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对不起,一直瞒着你……我以为我能戒掉……”   对啊,特种兵有钢铁一般的意志,面对鞭打枪炮都不曾畏惧,没曾想真被杨宗贤说中了,他熬不过毒品的诱惑。   “神仙冰”是一种纯度极高的产品,直接吸食,容易致命。发作时有极强的伤害性,若不能给他毒品缓解,恐怕会造成伤人事件。而他本身又是个优秀的特种兵,真正发起狂来,没有几个人能制的住他。   顾淮安不忍心把他锁在戒毒所,陆铮也用顽强的意志证明了他可以克服毒品,所以顾淮安才放他离开。只是他没想到“神仙冰”的后作用力,远比他想象得强大。   他现在时刻有一种恐慌,生怕有一天就会在意识不清的状态下,糊里糊涂的伤害了自己最亲爱的人。   素问再一次流下了悔恨的泪水。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她绝不会劝他再去参加什么特种兵,她只要他好好的,好好的生活在这个世上,即使活得很窝囊,即使人生很失败。   “给我点时间……”陆铮亲吻着她的额头,口气近乎乞求了。   素问使劲的点头,把头埋在他怀里:“我陪你一起戒。不要放弃,好不好?”   “有你在,我不会放弃。”   素问终于破涕为笑。   在她的注视下,陆铮把剩余的药丸和药粉都冲进了马桶里。素问安静的看着他,握紧他的手:“你放心,你一定会好的。不要担心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之后的陆铮一直很安静,像个孤独的孩子,蜷坐在窗台上,望着窗外怔怔的发呆。   素问知道他需要一个人的空间,亦不去打扰,上网搜索了很多关于吸毒者的常识和戒毒的方法。看着网上描述的大段文字,素问很难把这一条条与身边的陆铮联系在一起。或者说,她从来没想过在自己身边,自己最重视的人身上,会发生这种事。   按照网上的描述,陆铮的情况的确属于比较乐观的了,他毒瘾上来时表现得非常自制,这样能够克制自己行为的人,通常要戒掉也并不难。   素问又想开一些,生死大难都过去了,还有什么不能一起挺过的?她合上电脑,正要起身,忽然腹中一阵绞痛,难过的弯下了腰。   “陆铮……我肚子好疼……”   *   妇产科外,陆铮紧张的搓着手,已经不记得在走廊上大步走了几个来回。   这时,有护士开门出来,看见他,笑了笑说:“你是病人的丈夫吧?进来吧。”   陆铮赶忙跟进去。   素问已经做完检查出来,陆铮一看到她就紧紧抓着她的手,问:“怎么样?”   素问被他攥得一手汗,看得出他刚才有多紧张。也就不逗他了,微笑着摇摇头:“没事。”   “真没事儿?”他还记得素问当时疼得腰都直不起来,还以为自己在洗手间时动作过猛,不小心撞到她的肚子了。   医生拿过CT,指着上面解释:“从这里可以看出,胎位正常,排除了宫外孕的可能。孕妇在妊娠初期少量出血,可能是惯性流产的迹象。病人在之前有过一次流产经历,只要悉心调理,多多卧床休息,这一胎还是能保住的。”   听到这,陆铮和素问同时松了口气。   医生说完,又给他们开了个方子:“如果不放心,可以先住院观察两天,确认不再有出血现象了再回家调理也可以。”   陆铮和素问谢过医生,便去办了住院手续。   护士来打扫房间,陆铮帮着素问换好衣服,扶她躺在病床上。   两人遥遥相对,一个坐着一个躺着,遥遥相对,静默无言的空气中流动着难以言喻的窒闷气息,一个是无意间窥透了对方最难堪的隐秘,一个是被最重视的人发现了自己最丑陋的秘密,这种时刻,平常默契的微笑,怎么都难以再自然的展露给对方。   连扫地的小护士也察觉到这种尴尬的气氛,频频偷眼瞥他们。   好不容易护士走了,陆铮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但又习惯性的抿了起来。   素问拉着他的手,手指轻轻的摩挲着他掌心刚才被注射器的针刮伤的口子,血液已凝结,相信不久也就会结痂了吧。   “素素……”陆铮忽然反握住她的手,声音低哑暗沉,带动着她的心弦,一起陷入哀伤的氛围。   他眼底凝结的受伤和难过,让她忍不住就要示弱。   她闭了闭眼,用极其清冷和镇静的声音默诵着:   “素素吾妻。   我不知道该怎么下笔写这样一封信,因为我根本不希望有一天它会出现在你的视线中。如果我真的不在了,我宁愿你看不到这封信。带着对我的恨,对我的埋怨,找一个懂得照顾关怀你的人,继续生活下去。   可我又自私的希望不至于完全从你的记忆中消失,或许在你的晚年,儿孙绕堂膝下的时候,还会想起曾经有一个人,爱你如生命。   对不起,我的妻,我辜负了你,不负责任的先走一步。   我真的觉得很抱歉,留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世上。若你选择追随我而去,或是一辈子活在对我的思念中,那我将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如果我不在了,希望你忘记我,继续寻找能让你开心快乐的人。请把思念和悲伤,和我一同埋葬。   能够为国牺牲,我别无怨言,这一生唯一的遗憾,恐怕就是没能见一眼我们夭折的孩子。也许在天国,我会见到他,他一定是个漂亮纯洁的小天使。   我健在的亲人不多,除了姨妈冯湛,就只有你。   姨妈是个坚强的人,若你有一日要离开陆家,她绝不会为难。若你能在她晚年寂寞时,时常与她说说话,她一定会非常欣慰。   素素,我的好老婆,傻丫头,对不起,欠了你这么多。   若有来生,我定会许你一生,来偿还这一世的情债。   20XX年夜,陆铮,绝笔。”   最后一个字颤抖着从唇间抖落,在素问哽咽的声音中,潸然泪下。   陆铮整个人都被震动了,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还记得这封信吗?是你写给我的遗书……我没想到你这样残忍,竟然让我忘了你。”   口中说着埋怨的话,然而当眼泪打湿信纸时,她还是小心翼翼的拿袖口拈去了上面的水渍。   “我……”陆铮嗫嚅着,这种时候,什么话都好象是多余的。   “你能想象吗?在你被俘虏受着毒品和鞭打的折磨的时候,我同样也被你这封信折磨着。知道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吗?知道是什么一直支撑着我挺下来吗?不是我贪生怕死,我夜夜疼得无法呼吸,几乎一闭眼就会做噩梦。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我真宁愿死了算了。那时我只有一个想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你真的死了,我确认你的尸体就会立刻随你而去,不然,我怎么也不会相信你死了!”   她的决绝让他震惊,也让他深刻的认识到,她爱他,已经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丝毫不比他爱得少。   他为自己当初草率的假死计划而后悔,陷入深深的自责中。在制定这个计划时,他们考虑了毒贩的反应和己方的应对,唯独没有把素问的反应算进去。   所以后来,为了救素问他被开除军籍,他没有后悔,却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点儿怨言。   只是,他们各自内心的怨言,谁都没有说出来。   谁也不忍心在这段千疮百孔的感情上再伤一次了。   素素按着仍然平坦的腹部,流着泪抽泣道:“即使这样,你仍然不相信我吗?我不在乎你是英雄还是吸毒者,就算你是十恶不赦的大毒贩,我爱的是你,只要你选择了这条路,我陪你走下去!”   尽管她在看到陆铮注射毒品的那一刻她也很震惊。   可他就是他。   是她的陆铮,她的最爱。   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勇敢优秀的陆军特种兵。   她坚信他能够自己站起来。   能够走出桎梏着他的毒品的魔障,勇敢的站起来!   背脊笔直的英俊男人忽然伏在病床上,像一个孩子,将头枕在她怀里。素问伸出手,慢慢的拢住了他的下巴,她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栗,却用极其宽厚温暖的胸怀,包容了孤独无助的他。   “对不起,素素。”他伏在她小腹上,隔着被子发出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磁性的颤动。   “这三个字你说了太多遍了。”她一颤,一滴泪掉在他的发间。   陆铮的额头紧紧贴着她的小腹,呼吸着她身上独有的清甜气息,半晌,轻轻的说:“我爱你。”   素问脸上挂着泪笑了。   她蹭着扭过身来,捧起陆铮眼眶微红的脸,贴近他,额头抵着额头,鼻尖顶着鼻尖。   “我也爱你……超过我的生命。”   陆铮眼里的光芒颤了颤,抓住她的双手挂在自己脖子上,然后把她香香软软的身体抱在了怀里,亲吻着她的鼻尖:“傻丫头,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生死不弃,也谢谢你——一路陪着我。”   素问搂着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把脸埋在他颈窝里,无声的笑了。   病房门外,被小护士带到门口的顾淮安愣着,抬出的手伸到一半,不知这门是该敲还是不该敲。   求救般的眼神看向护士,结果那泼辣护士白他一眼:这电灯泡你不想做,难道我就想做?   病房里,陆铮早就感觉到门外有人,却不顾一切的抱着怀里的妻子,黏糊着,有种要直到天荒地老的趋势。   顾淮安看看表,和护士干瞪眼。    ☆、一六九,洗手间危情   最后是护士捂着眼睛,在门口“咳咳”了两声,素问一听到有人,腾地一下就从陆铮怀里挣出来,面红耳赤的缩在被子里。   护士也觉得分外尴尬,尤其看着陆铮时,小脸红彤彤的,她低着头,不好意思的说:“307房的,有人来探病。”然后回头,冲门外站得远远的顾淮安一指:“那个当兵的,你可以进来了。”   说完又瞪了顾淮安一眼,这么感人的偶像剧场面啊,居然让她当电灯泡。   顾淮安嘿嘿笑着,大踏步坐进病房来。   陆铮一看来人,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顾队——?!”   语气里有惊讶,有惊喜。   顾淮安迎面用力的给了陆铮一拳:“小样儿,在家黏糊不够,黏糊到医院来了。”   陆铮呵呵笑着,也回了顾淮安一拳,二人你来我往,笑声不断。顾淮安看到神情自然磊落的陆铮,心中也充满了安定。他最优秀的兵,噢,不,已经不是他的兵了,终于摆脱了人生中最大的浩劫,迎来了新生。相信离开部队,他在其他领域一样可以取得成功。   他再一次张开手臂,紧紧的拥抱陆铮,由衷的用男人间的方式表达无言的情感。   陆铮反手用力的拍打着顾淮安的肩背,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一段事件后,脸红耳赤的聂素问看不下去了,上前掰开他们,佯装介意的说:“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也不怕我吃醋!”   “哈哈哈……”病房里回荡着爽朗的笑声。   过了一会,陆铮问:“顾队,你怎么来了?”   上回在车站送别时,顾淮安说过等孩子出生会回北京看望他们,可这才分别不到一个月。狼牙的训练生活不算轻松,尤其是身为队长的顾淮安,没有任务的话绝对不会闲着特地跑过来。   顾淮安咧嘴哈哈笑:“我来看看弟妹,顺便办点事。”   素问不留情面的戳破他:“反过来说才对吧?”   顾淮安还是笑。陆铮撞了撞他肩膀:“这次又什么事?”话一出口,立刻觉得不妥,他已经不是狼牙的一员了。   “对不起,我习惯性的就问出口了。”   顾淮安拍拍他肩膀,表示他懂。   顾淮安坐了一会,聊的都是陆铮还在部队时候的事,素问也插不上嘴,反而感觉自己在这,他们好像都聊不痛快,于是找了个借口,说自己想休息了,让陆铮陪顾淮安下去转转。   医院草坪上,顾淮安掏出烟给陆铮点上,陆铮本来想拒绝,看到部队的红壳特供,想到演习获胜的那天晚上狂欢夜里,一群狼牙战士凑在一起对烟,无法无天的喝酒侃大山的场景,心中一动,便接了过来。   顾淮安抽得很快,又急又猛,像是心中有事。   陆铮瞅他一眼:“这次任务很棘手?”   顾淮安用脚尖蹭了蹭地上的烟蒂,笑:“还说放下了,我看你关心得紧。”   陆铮默然。在素问面前他只能表现得释然不在乎,可他骗不了自己,他做梦都想着在狼牙那些热血沸腾的岁月,每天伴随着枪炮汗水的训练,和歹徒斗智斗勇。忽然宁静下来,他好像还不能适应,每天早晨五点还是准时睁眼,如果不写下去跑个五公里就浑身不自在似的。   顾淮安懂他的心思,安慰他:“人之常情,刚退伍的老兵都有这感受。部队就是你第二个家,离了家哪有不想念的?大家也都念着你,这是大伙儿托我给你带来的。”   顾淮安交给他一个牛皮纸袋,陆铮打开一看,都是他留在部队宿舍抽屉里的,有射击笔记,和他第一次打枪的85狙小口径子弹,宿舍楼下枫树到秋天落下的叶子做成的书签,以及一本被全寝传阅过的《战争通史》。   陆铮心中不断下沉……   那些刻意被遗忘的往事,仿佛一阵狂风,呼啦吹过他耳际,他甚至听到了他们在格斗场上的吼叫声,厮杀声。   “其实我这次来,是配合缉毒大队进行后续的收尾工作。之前的行动你也参加过,而且……这次的目标,跟你还都有点关系。我倒不必刻意隐瞒你。”   陆铮拿下嘴里的烟,怔了怔。   顾淮安把夹在腋下的文件袋解开,抽出一沓照片。   “杨宗贤已经被你击毙,但是这个贩毒集团并没有瓦解。谭晓林还活着,只不过下落不明。我们和缅方的警方已经取得联系,证实缅甸境内的毒品交易还在进行,我们怀疑他们在国内还有大买家。你在报告里提到过一个叫郝海云的男人,之前他并不在我们的目标范围里,不过现在我们开始怀疑他。从刑警大队调出的档案里,还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   陆铮闭上眼睛,眼前全是在凭祥庄园中,素问挽着郝海云的画面。在行动之前,他们完全没料到会有这样一号人物掺进来,现在,他也对郝海云充满了好奇。   “这只贩毒集团在内地有一整套成熟的产销链条。他们把从缅甸进货的高纯度毒品自己稀释掺杂后销售,然后把赚来的黑钱投到上市公司洗干净,用来购买军火或者挥霍。从毒贩那边不好下手,所以我们打算先调查为他们洗钱的公司。经过筛选,最后我们锁定了这个目标——”顾淮安顿了顿,别有深意的看了陆铮一眼,“你一定想象不到,为他们洗钱的这个人是谁。”   他把照片拿出来,放在阳光下,萧溶的面孔在光线的折射下纤毫毕现。   陆铮定定的看着那张照片,就像每一次研究罪犯照片时一样。但他从未想过,他儿时的玩伴,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他皱着眉头,紧盯着那张照片,良久,重复了一遍:“你是说……他在帮毒贩……洗钱?”   “只是怀疑。暂时还没有证据。”顾淮安抽回了照片,面色严肃的看着陆铮,“不过他的可疑度最高。如果你有什么消息能提供的话,那就最好。”   陆铮抿着嘴没有说话,顾淮安看了他一眼:“我想你分得清是非的。”   陆铮点点头:“我知道。我们虽然一起长大,但是坦白的说,我并不了解他。就像今天你来之前,我从来没想过他会帮人洗黑钱。”   他们都是出生在大院的孩子,天之骄子,尤其是萧溶,虽然平时行为放荡了点,但作奸犯科的事,他不会做。他为什么要洗钱?他缺钱吗?   这让陆铮疑惑。但他也相信,顾淮安不会凭空捏造。   顾淮安看了看他,摇摇头:“还有件事,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郝海云这个人,我们也派人调查过他,不查不知道,这可是个老混子了,他在北京市某区警察局的案底,有这么高。”顾淮安拉开两手的距离,比了比,“这么多年,警方一直在派人暗中盯着他,就是一直拿不到他犯罪的证据。这家伙狡猾的很,手下小弟也多,根本犯不着亲自出手,这次他出现在西南边境,恐怕也不是巧合。喏,这都是几年来跟踪他的警察拍的。”   顾淮安把一叠照片展开,指着其中一张说:“这是三年前拍的,喏,弟妹……好像认识他。”   顾淮安说完抬头看了看陆铮的表情。   陆铮没说话,把手里的烟放进嘴里狠狠吸了一口。   照片里是三年前的聂素问没错,正是他们刚认识那会,她还瘦巴巴的,一头长直发清汤挂面的垂在脸侧,没有现在的成熟妩媚,也没有现在开朗活泼。陆铮记得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像只骄傲的天鹅,浑身都是硬骨头,照片里她的表情也是有点冷清高傲的,仿佛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细得竹竿样的小腿下面,趿着一双夹脚拖,松松垮垮的T恤,短裤,脸色也不太好,黄黄的营养不良似的,百无聊赖的盯着街边某处。   相比之下,她身旁的男人就显得醒目的多。那时候的郝海云比现在年轻一点,穿一身黑,长款的黑色皮风衣在镜头光圈下反射着暗哑的幽光,粗而硬的短发根根倒竖着,双手随行的插在兜里,侧着头,低垂的下巴,正看着身侧的女孩,目光里,是一种与他冷硬的穿着完全不符的柔软。   很……温柔。   陆铮想了半天,只想到这个词来形容照片里郝海云的眼神。   并不是他太敏感,也许是照片抓拍的角度,连顾淮安看到时,也产生了一种矛盾的错觉,所以才会犹豫再三来找陆铮。   当初警队的人洗出这张照片时,都是把聂素问当作郝海云的女人,一同列入监控范围的。   可惜谁也没想到,这丫头干净得跟一张白纸似的,郝海云带她去的地方,不是夜市路边摊就是学校小店,夜总会交易场所这种,一次没带她去过。后来这丫头不知怎么就去上了电影学院,郝海云也再没去找过她,警方又跟了一阵后,才徒劳无功的把聂素问从名单上划去。   半晌,陆铮搓了搓脑门,眼睛里一片模糊的光:“你想我怎么帮你?”   他就知道顾淮安不会平白无故给他看这些。   “如果弟妹肯说出来,那当然最好。不过这不是紧要的。郝海云在北京城盘踞了十几年了,一时半会要拔掉这个根也不太可能。”顾淮安释然的笑了两声,拍拍陆铮的肩,“这次来京的主要目标是萧溶。虽然你和他现在没什么来往了,不过你们俩家毕竟住隔壁门儿不是?依你们二十年的交情,他一定不会防范你。最好是能套出什么来……”   顾淮安没有再说下去。有些话不必多说。   陆铮点点头:“……我试试看吧。”   ……   ……   ……   顾淮安从医院离开,回到招待所。当晚陆铮的电话就来了,他接起来,习惯性的轻松问:“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什么消息?”素问本能的反问。   “……弟妹。”顾淮安沉默了一阵。大家都是聪明人,他料到聂素问迟早会问起,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还是用这种方式。   “顾队,”素问催促了一句,“陆铮现在出去了,他把手机留下来给我解闷的。你知道他是怎么沾上毒品的,对吗?难道你希望他就一直这么堕落下去?”   顾淮安一怔。才意识到素问要问的是这件事。   几番权衡后,他终于回答:“陆铮被俘虏的时候,他们拿他试药。这是一种新型毒品,不仅我,研究毒品的专业医师也没见过。”   素问轻轻的“啊”了声,然后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做好最充分的准备:“这种毒,很难戒?”   “不是戒不戒的问题,我们暂时连它的危害有多大,都还摸不清楚。”   “……”   在漫长的沉默里,素问的心突然平静下来。   无论什么坏消息,只要陆铮还在她身边,她都可以接受。连听到他的“死讯”时她都挺过了,还有什么迈不过去的?   只要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可担忧,没有什么值得惧怕。   顾淮安似乎在想着措辞,怎样形容这种可怕的毒品更合适:“听陆铮说,这种毒叫‘神仙冰’,它比海洛因更厉害,它让人产生幻觉,让人刺激,兴奋,充满爆发力和破坏力,如果毒瘾得不到持续的满足,有可能产生两种后果……杀人,或者自杀。”   “陆铮的自制力很强,他现在的情况,已经是很乐观的了。”   “也就是说……还会更严重?”   “不知道,我们完全没有先例。戒毒所在积极的给他配置药丸。主治医师建议用铁链将他绑起来,他是个特种兵,一般绳索都绑不住他,为了不让他在毒瘾发作时出去伤人,我们只能给他的药丸里添加少量毒,先暂时满足他的毒瘾。”   素问不可置信的惊叫:“你们这是在让他越陷越深——!”   “我也没办法……难道你希望看到他被铁链绑在暗无天日的戒毒室里,每天发狂发疯,被折磨得不像个人?”顾淮安的声音听着很无力。   “……”素问沉默了。   “对了,你刚才说他出去了,他今天吃过药没?”顾淮安似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没有……”素问握紧话筒,艰难的说出实话,“他答应我要戒毒,把注射器扔了,药都冲进马桶了。”   “……他在哪?出去多久了?”   素问听出他的紧张,也跟着慌了神:“我……他说要帮我拿换洗的衣服,可能回家了吧……顾队,他会不会有事?”   顾淮安忙安慰她:“你先别急。你现在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如果连你也害怕了,会影响陆铮的情绪的。记住,待会他如果回来,你要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失常,也不要不安,镇定点,你们在医院,有什么事,可以第一时间找医生。”   素问稍微放心一点,放下电话,略有点歉意的说了一声:“谢谢你,顾队。”   “没关系。”顾淮安想了想,紧接着问了一句,“弟妹,你们在凭祥庄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素问怔了怔,稳住正准备放下的电话,失神了片刻,才冷静的反问:“陆铮不是都已经写在报告里了?”   离开西南边境后,她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已经过去的事情。   对于她来说,那只是一场噩梦,如同过去那个在阴湿晦暗的角落里倔强成长的聂素问一样,那些阴暗不堪的记忆,仿佛受了潮,发了霉,被她嫌弃的扔开。   不去想,凭祥庄园那四季常青的花园。   不去想,傅晓雅单衣短裙的鲜艳装扮,在日暮下胸口绽开一朵血花的情景。   不去想,郝海云单手搂着她的腰,为她低头挽发的模样。   “好吧。”顾淮安似乎很不甘心,但还是自然的转开了话题,“关于陆铮的情况,我只说一句,他不希望别人看到他的难堪雨脆弱,特别,那个人如果是你,一定会加深他的自厌情绪。所以,弟妹,如果你不小心看到他的反常,不要指出来,不要义愤填膺的让他去改,努力让他欢欣,可以做到吗?”   “……我会的。”素问定定的回答。   “那好吧,有什么事再联系我。”   “谢谢你。”   挂断电话后,素问努力的整理自己的情绪,希望在陆铮回来时,可以换上一副笑颜面对他。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过了晚饭时间。送饭的护士见今天只有她一人,还诧异的问了两句。素问只说等等,再等等。   这样一直等到八点钟,她再也等不下去了。陆铮只是说给她拿几件衣服,他连手机都没带,会去哪里去这么久呢?   她往家里打电话,也是无人接听。顾淮安说过的话,却连番出现在她脑海里。   没有药了……如果陆铮毒瘾又发作了,他会怎么样呢?   她根本想象不出。跳下床,在病号服外披了件大衣,就拿着钱包出去了。   在医院外拦了辆出租车回家,抬头看见楼上的灯果然是亮着的。   陆铮在家,可他为什么不接电话呢?   她乘电梯上去,熟练的用钥匙开门,门口摆放着他的鞋子,客厅和玄关的灯都开着,可是没有人。   她试着叫了声:“陆铮……?”   没人回应她。   素问脱了鞋,纳闷的走进去,客厅……没有,卧室……没有,洗手间……   她看着虚掩着的洗手间门,里面静悄悄的。   忽然有种错觉,陆铮在里面,他一定在里面!   轻轻推开门,没人……?淋浴室的帘子是拉上的,她慢慢走过去,拉开,张嘴欲呼的同时,面前的陆铮突然抬起头。   素问猝不及防,连忙止住声音。   陆铮赤脚蹲在瓷砖上,身上还穿着他下午穿的衬衣,可是浑身都湿透了,簌簌的往下滴着水。他那么大一个人,瑟瑟的贴着瓷砖发抖,蜷成一团的样子,让人看得一阵心悸。   他像个孩子似的,懵懂的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血丝遍布,红彤彤的吓人。   这一眼,让素问怔怔的停在原地,不能说话,也不能动。   陆铮紧接着伏下身体,手捂着胸口,头垂得很低很低,好像害怕似的,不让她看见。他的样子看起来很痛苦,他一直在发抖,素问手足无措。   脑中又响起顾淮安的话:陆铮一定不希望你看到他脆弱的样子。   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就这样转身离开?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丢下这么痛苦的他?   艰难的抉择,几乎将她逼疯。   心一抽一抽的痛着,最终,行为已不受思维控制,她不由自主的蹲下来,去抱住战栗不止的陆铮。   他的身体好冰,好冷,素问竭尽全力的抱紧他,希望能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电话也不接……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她附在他耳边轻轻叹息般的耳语。   “别说话……”   嘶哑的嗓音,像一把钝刀割在她的心上。素问鼻子一酸,听话的选择沉默。只是静静的抱着他,听着他轻浅的呼吸声。   寂静的洗手间,似乎连两人交错的心跳都能听清。   忽然,陆铮抱着她站了起来。   素问正要问他怎么了,他突然一个猛子扎过来,将她撞得连连倒退,后背一直贴在冰冷的瓷砖上。   昏暗的洗手间灯光下,回荡着他粗哑沉重的喘息。   素问惊叫了一声,下意识的躲避他的气息。陆铮湿漉漉的发丝下露出的那一双红血通红的眼睛吓到了她——   那样……凶狠的……眼神。   陆铮扑了个空,又朝着她抓过来,素问一闪,正好露出身后盥洗池的尖角。   眼看陆铮踉踉跄跄的就要撞上去,她大叫一声:“不要——!”   终究忍心不下,抢上去用身体挡住了他撞过来的趋势。   “呃……”一个一八几的男人轰然砸下来的重量,让她痛苦的申银出声,背部被那处尖角顶得火辣辣的疼,小腹更是一阵痉挛。   时间仿若静止。   她睁开眼,第一时间却是查看,幸好陆铮没事。   而他,血红的眼睛,依然死死的盯着她。仿佛盯着……猎物。   “你……先起来……”她试图挣扎起身。   而陆铮却死死的压着她,眼神渐渐变得灼烫和愤懑,如同醉了一般,呼出的滚烫气体喷在她耳畔:“我……不……!我要你……你不是想让我碰你吗?”   ------题外话------   不知道今晚还有没有人看文~不管啦,先在这祝大家新年快乐哈~    ☆、一七零,分室而居   而陆铮却死死的压着她,眼神渐渐变得灼烫和愤懑,如同醉了一般,呼出的滚烫气体喷在她耳畔:“我……不……!我要你……你不是想让我碰你吗?”   他的眼神从未像今晚这样可怖,阴沉绝望的样子,仿佛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让素问刚刚平复下来的呼吸和心跳猝然又加剧起来。   她哀求着他:“陆铮,你起来……我们好好说话……”   他像是丧失了理智的野兽,完全把她的哀求弃之脑后,他按着她胡乱摆动的头,近乎残忍的啃噬,撕咬着她的唇。   “不……唔……”她的声音完全被他粗重的喘息声盖了进去。   “为什么不?你不是说过,爱我胜过你自己的生命吗?你不是说无论我变成什么样都会一直陪着我吗?”他冷笑,呼出的空气钻入她的耳朵里,酥痒燥热,手臂环过她的腰,修长的手掌压在她的手背上,淡淡的,肯定的说:“你在发抖,你害怕。为什么怕我?”   “……”素问抬头看着他,无言以对。   是啊,自己这一刻为什么会感到害怕?   陆铮没有给她过多的思考时间,放在两边的手臂突然合拢,将她拦腰抱起,放在身后的盥洗台上,然后重重的压了下去。   哗——   盥洗台上她的化妆品,瓶瓶罐罐,洒了一地。   陆铮松了松衬衣上的领结,一只手按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分开她的双腿。   他的手冰冷,带着凉凉的湿意,划过她的皮肤,带来沁入骨髓的凉意,却不再引起心跳。   素问忽然变得很平静,不再挣扎,安安静静的看着他:“你会后悔的。”   “不做才会后悔。”他丢下一句话,然后不客气的撕开她的衣服,将她压在冰冷的盥洗台上。   比起反应木讷身体僵硬的聂素问,陆铮的情绪显得很兴奋,他漆黑的瞳里有一种奇异的光,一直在闪动。身体的肌肉因为兴奋而贲张着。他的舌粗鲁的闯进来,与不停躲避的她纠缠,用凶猛的攻势征服她。   素问很快尝到了满嘴鲜血的铁锈味,唇瓣上火辣辣的刺痛。血的味道似乎更加催发了他的野性,他一只手箍住她的手臂,拉过头顶,另一只手粗粝的伸下去。   素问浑身都在发抖,并不是因为他的挑逗,只是冷。他的手可真冷,那冷透彻骨髓,让她连牙齿都在打颤。   他伏下身,低头用牙齿一点点将她身上的最后一点布料褪去。   裸露的皮肤贴在冰冷的瓷砖上,一**的寒噤从头皮传递到脚趾。   “素素……我很想你。别再考验我的耐性……”他一边说一边分开她的双腿,素问清冷的双眸仰视着他,一颗泪珠慢慢自睁着的眼眸里滑下——   非要这样不可吗?非得做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吗?   “唔……”被他堵住的唇里发出破碎的呜咽,素问的脑中一片空白,直到那突然袭来的尖锐痛楚,让她本能的狠狠咬住他的唇。   他停了下来,闷哼了声,然后是更加凶狠的贯穿。   很好,没有任何怜悯,他是一头完全被**支配的兽,仿佛要将她一片片撕碎。   素问像是个支离破碎的娃娃,被人折了起来摆在盥洗台上,后背抵着的玻璃镜墙起了雾,将两人重合的身影倒映得朦朦胧胧,如梦似幻。   身体的感觉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遥远。   支在她身上的陆铮那么触手可及,可是当她伸出手,还没来得及摸到他,就被一股更大的力量,撞得颓然的垂下了手。   陆铮似乎已经忘了她是谁,自己是谁,完全被一种原始的本能牵引,疯狂的发泄着。   痛苦仿佛无边无际的海潮,聂素问在沉沉浮浮的折磨中,渐渐麻痹。咬破了牙龈,血腥味倒流,一片金色的光芒,她仿佛看到那个在初升的太阳下,穿着军装的挺拔男人,在向她微笑敬礼……   然后,光芒散去,一切都碎了。   灰飞烟灭。   冷冷清清的洗手间,淋浴间里的花洒倒在地上,偶尔有一两滴水,啪嗒,啪嗒,很轻很轻的敲打在心弦上。   素问蜷在地上,双膝弓起,像个初生的婴儿,**裸的环抱着自己,她的身旁,是被撕碎的衣服,一件,两件……她一直睁着眼,目光平视,也许是看着地上的衣服,也许只是看着别的某处,很久,很久,一动不动。   从她的腿间,慢慢有殷红的血丝渗出来,一点点顺着大腿,流到瓷砖的地缝里,不细看,难以察觉。   陆铮做完就离开了,他身上的毒瘾还没过去,高(蟹)潮过后,简直如临登仙的环境,浑身的肌肉都痉挛着,颤抖着,汗如雨下。   外面的客厅传来铿锵碰撞的几声脆响,然后就归于平静。   半个小时后,面色苍白如纸的聂素问慢慢撑着瓷砖站起来,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胡乱的能套就套,能披就披,把自己裹起来。   扶着墙壁,步履蹒跚的走出洗手间。   客厅里碎了一只花瓶,还有被掀翻的地毯。陆铮站在阳台上抽烟,只留一个背影对着她。   素问咬着嘴唇,踉踉跄跄的走过去。   “给我一只。”她哆嗦着,伸出一只颤抖的手。   陆铮愣了愣,转过来,将自己口中的烟递给她,然后静静的看着她把烟放进嘴里,深深的吸了一口。   入肺,盘旋一圈,然后再一点一点的吐出来——仿佛连全部的气息一并吐出。   “我以为你不会抽烟。”陆铮又给自己点上一根,烟雾袅袅,他看着她。   素问毫不避讳的对着他抽烟,将浓浓的烟圈吐在他脸上。心很平静,眼角眉梢,俱是平静。   “是什么感觉?”用手指掐灭烟头,她淡淡的问。   “……很爽。全身每一个毛孔好像都张开了,连脚指头都在高(蟹)潮。”他的嗓音有点沙哑,不知是被浓烟熏了,还是**褪去后的疲惫。   “我是问吸毒。”素问把手伸出来,点在他的胸口,隔着薄薄的衬衣料,摩挲那朵看不见的罂粟。   陆铮怔愣的看着她,不觉烟灰抖落,正掉在他手上,烫得生疼。   他好像有点醒过来了,可仍然迷茫着。漆黑的眼眸深陷下去,不言不语。   “技术不错——”素问笑着看了他最后一眼,将摁灭的烟蒂丢在他掌心。   清醒后。   看着洗手间里一室恍如台风过境的狼狈,提醒着他犯下的荒唐过错,猝然间看到瓷砖缝隙里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他蹲下来,惶惑的伸出手,去摸了摸。   惘然。无措。   他很快意识到这血可能是什么……那种预知让他整个人像被雷击中了,半晌蹲在那儿动弹不得。   那有可能是他们的孩子的血,有可能是被他亲手扼杀的一条生命……   命运无情的作弄,他因为害怕伤害她,才独自躲在洗手间里。然而最终还是伤害了他最珍视的人。   天亮后,他找到医院,病房里已经空无一人。上早班的小护士在整理床铺,他怔怔的站在门口,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无端的害怕。   “……这房的病人呢?”   “不知道,出院了吧。”   “她走的时候身体怎么样?孩子……”   “不知道,我又不是妇产科的护士,我只是负责整理房间的,你去问她的主治医生吧。”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护士冷淡的打断了。   陆铮怅惘的看了眼病房,转身下楼去妇产科办公室。   给素问做检查的那位医生正好在,看到陆铮进来时只觉得面熟,等陆铮一问素问的情况,医生突然恍然大悟,脸上立刻换上一副责备的神情。   “你们年轻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老婆有惯性流产,都见红了,你也不能忍一会?现在的男人啊,你不知道疼惜她你娶她做什么呢?一天到晚的不是堕胎就是流产,这对女性会造成多大伤害你们到底懂不懂?她将来要是落下病根了,吃亏受苦的也是她,你们男人根本体会不到。她怀孕了你不更加细心的体贴她,反而只顾满足自己,摊到你这样自私的男人,算你老婆倒霉。”   陆铮一句话没说,被妇产科的老医生劈头盖脸的训了一顿。   大清早的病人还少,都是护士和医生忙里忙外的在做消毒。好几个年轻的小护士听到了,斜过眼来打量陆铮。   老医生在气头上,骂了句:“看什么看?你们这些小丫头,都该引以为戒!这样的男人,除了长得好一点,有什么好处?”   小护士们讪讪的低下头,又交头接耳的说了几句。   陆铮半晌不吭声,等老医生骂完了,他才问出心中的担心:“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有没有事?”   老医生白她一眼:“孩子是无辜的。幸好它命大。不过我已经建议你老婆和你分居,再有下次,我也保不住你们这孩子。”   老医生仗着资历高,倚老卖老,要是其他人这时候大概就上火了。陆铮一听孩子没事,不仅不生气,反而好脾气的连连道谢:“谢谢您,医生。谢谢。”   出了医院,他立刻就给周沫打了个电话。结果周沫一听素问失踪了,还没问什么原因,就先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还信誓旦旦的威胁:聂素问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和他没完。   周沫这么说,就说明素问真的不在她那儿。不是故意瞒着他。   他又打给向茹,当然没敢直说素问失踪的事,就是问问岳母,素素有没有回家。   向茹挺和气的和他聊了一句,最后还嘱咐他有空陪素问回家来吃饭。   素问在北京一直没什么朋友,既不在周沫那,也不在向茹那,连陆铮也想不到她会去哪了。   陆铮在外面转了半天,午后下了阵暴雨,尽管他躲得及时,还被是被淋了个透。只能先打车回家,到了楼底下,却看见宜家的送货车,配送的工人穿着蓝色的工作服,戴着帽子,在雨里将一张单人床扛进了货梯。   陆铮从他们身边走过,在大厅里等电梯,同时低着头一直在拨打素问的手机。   到了楼上,电梯开门,没想到旁边的货梯也刚好到达。那三个工人又扛着单人床汗水淋漓的走到他面前。其中一个还扭头朝他笑了下:“先生,真巧啊,你家的床?”   陆铮本能的摇头。   结果他还没走到门口,里面就有人开门出来了,素问穿着一身家居服,站在门口,平静的招呼那几位搬家工人:“就是这里,放进来吧。”   为首的工人应了声,三人鱼贯而入,将床扛了进去。   陆铮呆呆的站在门口。   等那些工人都走了,他才进门,看到澄亮的地板上,被那几个工人踩出一连串的泥水脚印。素问正拿着拖把在地上拖。   他脸色一暗,想说些什么,看到素问已经转过身背对着他,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算了,她还肯回家就好。   慢慢再乞求她原谅好了。   他脱下鞋,将被雨水淋湿的外套挂在玄关的衣架上,抻了抻身上笔挺的制式衬衣,换了拖鞋走进卧室。   卧室的门敞着,双人床平坦整齐,没有人在上面躺过。   陆铮一愕,转头推开旁边的客房。这房因为他们结婚后就没怎么住过,所以客房都是空的,连床都没有,而现在,里面居然收拾得整整齐齐,刚才工人搬进来的单人床已经撕了塑料封皮,被摆放在正中央,书房里的电脑桌被她推过来靠在窗台下放着,而素问正蹲在地上,在一堆杂物中检着。   “老婆,你做什么?”陆铮走过去蹲下,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发却被她一下子闪开了。   他的手一僵,眼里有一丝受伤。不过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很快就从阴霾中重拾情绪,垂头帮她整理起来。   素问看了一眼他手上的书,冷淡的说:“正好,那本书是你的,你待会自己拿回卧室吧。”   陆铮愣了愣:“这书不是一直放这好好的吗?为什么要拿走?”   素问头也不抬的说:“客房的柜子太小了,我的东西有点多。不把它们移走的话,放不下。”   陆铮心中渐渐由了不好的预感,可还是挣扎的说:“你的东西……干嘛要都拿过来?”   素问起身将一叠书放进抽屉,背对着他说:“我今天搬客房。”    ☆、一七一,冷战,戒毒   短暂的静默过后,陆铮拧着眉站起来。   “不行!客房朝北的,那么阴冷,你身体又不好……”   素问根本不理会他微弱的抗议,转身从他身侧走过,去到客厅里把引起买的几个彩色的羽绒靠垫拿进来。   随床送来的还有一副新的窗帘,淡绿色,窗台下摆着仙人球和一枝梅花,不一会儿屋子里就传来淡淡的冷香。   这间一直被锁着还散发着装修的油漆味儿的客房,经过这么简单的改造,似乎也充满了居家的气息。   素问把靠垫一个个摆好,看陆铮还杵在门口不动,于是往新床上一坐,直直的看着他。   “你要是喜欢客房,我也可以搬回主卧。你要是两样都不喜欢,那我只能……”   ‘搬回家’几个字她没说出口,毕竟这是夫妻间的事,她还不想闹到长辈那里。   陆铮抬头看她,抿了抿唇,没再反对。   素问如愿以偿的霸占了整间客房,而陆铮自己低着头在地上捡出属于他的东西,抱着回了主卧。   其实还有一间朝南向阳的温暖房间,可是两人谁也不会提出来去住。因为那是当初看新房时,陆文漪就指明了说要留出来给她未来的孙子。这次素问又怀孕,婴儿床也早早的买好了放进去,各种各样的毛绒玩具堆得满满的,好像一个童话世界。   可就在昨晚,他们得来不易的第二个孩子,差点又被他扼杀。   她可以体谅他毒瘾发作时的反常,但是会伤害到孩子的事,绝对不允许发生。   陆铮刚一走出客房,素问就站起来“嘭”的把门关上了。过了一会儿,她换好衣服出来,看见主卧的门也紧紧关着。   很好,两个人一人一间房,各自关着房门互不干涉。   素问提上包出门,落锁的时候习惯性的朝门里看。出门时不向他交待下自己去哪里,就少了点什么似的。   等电梯的时候遇到了一位从他们刚搬进来时就打过照面的邻居。是位年轻的模特儿,大概跟曾经的素问也算一个职业圈,所以还算有话题可聊。素问对她有印象,还是源于她第一次看到陆铮,就当面夸奖“你老公好帅”,毫不掩饰的流露出艳羡。   电梯里,对方主动招呼她:“聂小姐,下雨天还出门啊?”   “是啊,杨小姐开工吗?”这位姓杨的模特儿脸上化着很浓的妆。   杨小姐:“可不。这一进棚又不知道要拍到几点,有时候连续几个小时要摆一个POSE,还是聂小姐你舒服,这么早就找个男人把自己嫁了,开开心心做全职主妇。”她揉揉在厚厚的粉底下已经有了细小纹路的眼角,无奈的说。   素问淡淡笑笑,别人都艳羡她嫁入豪门,这么年轻就可以不用做了,个中苦涩,又有谁明了。   “你爱人呢?还在部队?”干模特儿这行的,看男人眼光都挺高,但她唯独对聂素问的老公很感兴趣。   “没,复员了,在家呢。”素问玩着手上的包链,轻轻回答。   “今天有寒流啊,这下大雨的,他就叫你一个人出门,也不陪陪你?”对方嗔目结舌,替她打抱不平。   素问笑笑:“他也有他的事。”   模特儿看看她,没再说什么。只是女人天生的直觉,让她感到聂素问和她的英俊老公之间似乎出了什么问题。她见过陆铮几次,每次心跳之余,也感到他对聂素问的专一和深情,常常会好奇他们的婚姻生活。   很快下到一楼,模特儿好心的说:“你去哪,我开车捎带你一程吧。你看你连伞都没带。”   素问随便找了个借口拒绝,正要快步离开,身后忽然有人追出来。   素问愕然回头,只见陆铮脚上穿着拖鞋,正快步向她跑来,修长的手里攥着一把女士的雨伞。   她们才刚刚从电梯里出来,所以……他是从楼梯“跑下来的?   陆铮伸出手,竭力压抑着急促的呼吸,把雨伞递到她手里。   ”要不要我送你?“他小心翼翼的问,似乎已料到素问会拒绝。   模特儿用艳羡的眼神看着小夫妻俩,见素问一直抿着唇不说话,于是心领神会的朝她挥挥手,先走开了。   等到空气里重新静默下来,素问才开口拒绝:”不用了。“   他”嗯“了声,嗓音沙哑。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寒流,你穿得太少了。“他说着,把一件温暖的羊毛大衣抖开,披在她肩上。   素问的眼神颤了颤,鼻尖划过酸涩的感觉,却始终没有抬头去看他此刻灼灼期盼的眼睛。   她低着头,将大衣拢好。   陆铮等了一会儿,发出一声叹息:”早去早回,我在家等你。“   ……   ……   ……   川府楼的包厢里,小艾只穿一件薄开衫,舒舒服服的坐在空调暖风下点菜。   素问推门进去,就看见满桌的佳肴,不由笑道:”就咱们两个人,还要个包厢,弄这些排场。“   小艾赶紧央她坐下,给她倒了杯热茶:”不然吃到一半又有人来找你要签名,包厢省事了。“   素问摇了摇头,感慨的说:”哪还有什么粉丝,观众健忘得很,一年多不上银屏,几乎就没人记得我了。“   素问这样说,当然有些谦虚的成分,不过也是实情。要不是当初《色,戒》的话题性够大,不然这一年空窗期,她只怕已经成了路人甲。   ”你太谦虚了,有的是投资商想找你拍电影,只不过你不肯接而已。来,坐下,边吃边说。“   其实今天小艾约她来,是把后援会的分红一年一结,结算给她。以前这种事儿都是叶子在做,如今换成了小艾,而且看她今天又是包厢又是一桌大菜的,想必今时不同往日了。   没坐一会儿,就接连好几个电话打进来,听她接电话那口气,雷厉风行的,又是个翻版叶子。   素问给她夹了一筷子鱼片,笑着说:”大忙人,为了和我吃这顿饭,撇下了几个大牌?“   小艾挂了电话直摇头:”哪有大牌,一串子的新人,屁大点的事儿,全都打电话问我。“   ”当了经纪人,口气都不同了。“   ”那也要看对谁。你要是肯回来,我绝对还像以前那样捧着你。“小艾举起杯子和素问碰杯。   ”行了吧,我回来估计还不如那帮新人。这个圈子,就是一代新人换旧人。“   小艾放下杯子:”总还是有人念旧的。这不,前几天还有导演找到咱公司,点名了就要你出演女主角呢。“   素问一怔:”谁啊,找错人了吧?“   ”是个韩方的投资商。你还记得你和峰哥去韩国领奖的那次吗,你旗袍照在那边引起一阵风潮呢,韩国好些卖大腿组合都开始穿改良式短旗袍登台。这次的导演,剧本,投资商都是那边的人,会在LA开拍,男主角就是他们的偶像剧男神。“   素问嘴张得像个圆鸡蛋,因为那位男星,也曾经是她的偶像。上学的时候,她和周沫对着笔记本里的角色,不知道流过多少次口水。   ”真的假的啊?“如果不是她现在怀孕了,她都有点心动了。   ”当然!我还没回掉,就猜到你会心动。拖了这么久,对方还在等答复,可见是很有诚意的。要不我把导演的联系方式给你,你们见面谈谈?“   素问连忙摇头:”不了,我就是问问。……我已经怀孕了。“   小艾一愣,吐出嘴里一根长长的鱼刺:”不是吧,这么快又有了?恭喜你。“   素问笑笑,从菜盘里舀了一勺鸡蛋羹,送进嘴里慢慢咀嚼。   ”不过我觉得吧……你自从结婚以后就变了个人。以前你不是这么循规蹈矩的人,起码会为了追求而拼一拼,现在的你……我说不上来,有种失去了棱角的感觉。“   镁光灯下的艺人,最怕的就是没特色,没个性,一旦失去了棱角,就变得千篇一律,失去了价值了。   素问噎了一下,翻着白眼看小艾。小艾赶忙给她拍背顺气:”哎,算了,我懂,女人嘛,相夫教子,你做得很好。“   其实聂素问心里不是没触动。她曾经是真心爱过表演的,这一行带给她鲜花和掌声,也带给她非议和烦恼,但是为了陆铮,她把一切都抛弃了。安安心心,做那个背后的女人。这样的付出,到底值不值得,谁也说不清楚。   最后这顿饭还是素问结了帐。以前小艾跟着她的时候都习惯了。   小艾也没有去抢,她的默许大约是在告诉她:她们之间的友情,不会因为世事变迁而变化。   出了餐厅,小艾自己开车来的,一定要送她一程。素问知道她事忙,家里的方向和公司也不顺路,于是在最近的高架路口就下来了。   趁着素问解安全带的时候,小艾忽然开口:”别怪我多嘴,为一个男人,失去自我,值得吗?“   素问放在车门上的手一滞,回头笑了笑:”为一个爱自己的男人,不管多辛苦,却也是甘之如饴的。“   ”好吧。“小艾无奈的耸了耸肩,”如果你哪天后悔了,随时可以回来找我。“   天色微黯。   冷风一阵紧似一阵,素问裹着大衣,撑伞在雨中走着。   小艾的话不无道理。眼下,似乎就是对她和陆铮最大的考验。   站在路边又等了辆出租车,回到小区楼下时,撑着伞抬头向楼上望去,金丝一般的雨氤氲了她的视线,看不清属于自己的那扇窗是否亮着灯。   收了伞上楼,掏钥匙开门。   一室寂静。   摸索着找着墙上的灯掣,打开来,果然是没人的。   外边正是暮色四合,因为下雨的缘故,天黑得比较早,正是晚饭时间,万家灯火,映着夜色阑珊。无边的春雨绵绵,行道树在寒风中瑟瑟,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凉意。   ”早去早回,我在家等你。“   原来只是一句说辞。   脱了羊毛大衣,冷风从窜进线衣里,她打了个寒噤,又在阳台的落地窗前站了许久,没有表情的关窗,进屋。   原来两个人要产生嫌隙真的很容易,只需要一点点儿的摩擦,就可以在心中生出隔阂。   看着冷冰冰的厨房,她也没了做晚饭的兴致,回到客房,倒头就睡。这样阴湿的天气,本就应该宅在家里,睡个昏天暗地。   素问是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的。   此时她正合衣倒在床上,什么都没有盖,所以一惊醒就感觉到浑身发冷,她揉揉眉心,抓起手机一看,是陆铮。   起床气,加上被放鸽子的闷气,正好一齐窜出来,当然口气也不好。   ”喂?有事?“   对面传来陆铮有些气喘的声音:”素素你在哪儿,回家了吗?“   素问想了想,嗯了一声。   陆铮像是松了口气:”开门,我忘记带钥匙了。“   素问愕然,他打个电话把她吵醒,就是为了让她开门。忽然恶向胆边生,觉得自己应该像所有泼辣的妻子一样,丈夫晚归,就让他在外面待一夜。   当然只是想想,挂了电话,她就从床上跳下来。睡得昏头转向,还没习惯新房间的布置,一脚踢在柜脚上,光着的脚趾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她疼得”嘶嘶“直吸气,一跳一跳的踩在冰冷的木地板上去给他开门。   喀嚓——   门里门外的人都一阵惘然。   陆铮浑身上下几乎被雨水淋透了,长长了一点的短发湿漉漉的贴在耳朵和脸边缘,两手提着的超市大购物袋也被淋湿了,簌簌的往下滴水。   而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门里的她,在看到她光着的双脚时,眉心一簇,赶紧跃进屋,把袋子放下,给她找了双拖鞋。   ”哎呀你把我地毯弄脏了!“   ”怎么不穿鞋呢,地上这么凉?“   两个人异口同声,然后又同时愕然的看着对方。   他们第一时间关心的话题都不一样。   素问咬了咬发白的唇,踩上他递过来的拖鞋,一声不吭的扭过头,又回客房去了。房门在她身后”嘭“的一声被甩上。   陆铮站在玄关,默默看着她的背影,才发觉她走路时好像不太对劲,脚一瘸一瘸的,然而等他反应过来时,那抹纤瘦的身影已经隐在了房门后。   怔怔站在原地,身上还在滴答滴答的往下滴水,在昂贵的地毯上氲开一个一个深色的圈。   玄关的地毯是素问亲自挑的,难怪这么在意。   他带上门,拎起地上的购物袋,苦笑。袋子里是他去超市采购的各种食材和零食,本想晚上做一顿丰盛的饭菜,将功补过,和她好好共进晚餐,再找机会道歉的。没想到付款的时候赶上排队长龙,等了半个多小时,结果把伞也忘在那里了,怕时间来不及于是一路小跑回来,淋得全湿了,结果还是没能挽回她一点点心意。   换个角度想想,眼下的状况,也许分居是对的。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她和孩子。   陆铮把菜拎进厨房,也没有心情再去弄了,在电饭锅里淘上米,按下”煮粥“,然后就去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居家服。   一身清爽的陆铮走过客房,看见半掩的房门,俯身敲了敲。   ”素素,你睡了吗?“   里面没有声音。   他轻轻推开房门,看到了在被子里蜷成一团已经睡着的素问。说实话,她的睡相实在不敢恭维,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团成个茧,和他在一起时,就恨不得像个树袋熊一样,双手双脚全扒拉在他身上。陆铮当然也很喜欢她这种小鸟依人的时候,不过他身上热量大,她抱久了就要开始蹬被子,半片裸背都露在外面。后来不知道听哪个战友说,女生这样是因为缺乏安全感。   厨房里的电饭锅发出”哔“的一声响,粥米的香气已经淡淡传来。当他看到干净的厨房时,就猜到她晚饭应该没吃,本想叫她起来喝点粥,见她睡得正熟,便作罢了。   陆铮走过去,把印花的丝绸暖被扯起来铺平给他盖好,顺手捋了捋她散开在脸上的发丝,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晚安。“随手关掉了床头的台灯。   房门轻轻合上。   床上的聂素问忽然间睁开眼睛。漆黑瞳仁在黑暗的房间里闪烁着明亮的水光。   她用暖暖的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整个人蜷成一团,然后慢慢的伸手,摸了摸额头上被他亲吻过的地方,鼻子里一片发酸。   其实在开门时看到他满身满脸的雨水,她心底囤积的怨气就已经消散了。为了可笑的自尊,她硬是忍住了要为他拿毛巾擦拭的冲动。而看到他手中的购物袋时,她也明白了他出门是去做什么,她听到他淘米煮粥的声音,心里一阵阵的难过,却只能选择用冰冷的背脊去面对他。然而当他走后,一个人面对着黑暗孤独的房间,却又有说不出后悔和歉疚。   这个时候,他是最需要有人在身边陪着他的。   她却选择了逃避。   不想面对他,所以搬出来,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所以装睡。   她残忍的看着他脸上受伤黯淡的神情,在那一瞬间,觉得很痛快,仿佛她掌控了这场婚姻的主动。然而当一个人孤独的时候,却变得更加难过,仿佛自己是那个刽子手,在这段千疮百孔危机四伏的婚姻上又插上一刀,这样折磨人又折磨自己的事,做的时候觉得新鲜快意,过后却只有无尽的心痛。   第二天,雨势小了,可还是淅淅沥沥,下不痛快。素问早上醒来,看着窗外的雨丝,顿觉一股郁闷。   倒头又埋在被子里睡了个回笼觉,直到两眼发胀,整个人都睡肿了才浑浑噩噩的爬起来。   推开门,客厅里没有人,主卧的门是带上的,没有锁,素问也没有去拧开它的**。闷头进了洗手间,刚要挤牙膏,就看见玻璃镜上贴的字条:   ”粥在电饭锅里温着,别忘记了。不吃早饭会胃疼的。“   素问揉了揉眼睛,把纸条取下来,又看了一遍,才确定陆铮已经出门了。她随手把纸条攥成一团,扔进纸篓里。   洗漱完毕,来到饮水机前,刚想给自己冲杯热咖啡,就看见咖啡盒上的字条:   ”怀孕了喝咖啡不好,旁边有牛奶。“   她一愣,扭头看食品柜,果然多了几盒特仑苏。   这次她没揭纸条,却也没了喝咖啡的兴致,直接去了厨房。电饭锅一直在保温状态下,一揭开锅,满室的粥米香气,熬了这么久,米粒都快被煮化了,软软的,糯糯的。   锅盖上同样贴着字条:”吃饱了别生气了,等我回来做午饭。“   素问忍不住发出”嗤“的一声,嘴角却不受控制的翘了起来。   流理台上,是他一早就洗好的菜,食材都归类切好装盘,只要回来下锅炒熟就可以了。   素问给自己盛了碗粥,端着碗来到餐厅。餐桌上已经给她留好了两样佐食的小菜,手剥笋和八宝菜,都是她爱吃的。   素问一边吃着香喷喷的粥,一边下定决心,等他回来,要面对面坦诚的,把所有的不痛快都解决掉。这样拖拖拉拉,不明不白的日子,她是坚决过不下去了!   吃完饭抱着电脑看了会网页,窗外仍是无边无际的灰色苍穹,大约十一点半的时候,家里来了一通电话,她猜测八成是陆铮,接起来一听,却是顾淮安的声音。   ”弟妹……能来一下吗?“   ”嗯?“她有点诧异,”去哪?“   顾淮安报了一串地址,然后顿了一下,说,”陆铮也在这。“   ”噢,好的。“一听到陆铮在,她没想太多,就答应下来了。   换衣服的时候才开始琢磨,顾淮安说的地方好像挺远挺偏僻的,陆铮大早上的跑那儿去干吗?   她当然不会怀疑顾淮安的话,打了把伞,又带了把给陆铮的,下了楼就打车。   司机听到她报的地址愣了愣,透过后视镜一直的打量她。   素问察觉了,也看了他一会,然后问:”师傅,你是不是知道那地方是干吗的?“   她这样问,对方才松了一口气”姑娘你不知道啊?那可是戒毒所!我就说你看起来正正经经一姑娘,到那儿去干什么。“   ”啊……“素问哑然。乍一听到”戒毒所“三个字,她立刻有不好的预感。   就在她怔忪的时候,司机又问她:”你是不是有朋友进去了啊?那种地方,哎呦,想想都害怕,听说比疯人院也好不到哪去。那些吸毒的人,毒瘾上来了,根本六亲不认,为了能搞到点毒品,杀人犯法的事都敢干!我劝你啊,还是小心点。“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絮絮叨叨,而素问的心只是不断的往下沉,往下沉。   顾淮安不是说过陆铮可以不进戒毒所的吗?难道他毒瘾又犯了,干了什么伤人的事?   出租车沿着高速公路,一路越开越荒凉,越开越偏僻,到了一处丁字路口,司机再也不肯往里开了。   ”就在前面一直走,你自己进去吧。“司机给她指出方向,素问付了钱,撑伞下车步行。   戒毒所外面是一片枯黄的草地,慢慢的可以看到灰的高墙,和这灰色的天空一样,竖的高高的,上投还有铁丝网,里面的人看不到外面,外面的人也看不到里面。   幸好顾淮安撑着伞站在路口等她,不然从这一片灰不溜秋的高墙看过去,她连门在哪儿都找不到。   进去了之后是一片很寻常的空地,边上是操场,有几个穿同样藏蓝色衣裤的人在上面打球。素问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顾淮安顺便向她解释:”他们是情况轻的,不发作的时候和正常人差不多。“   素问现在最关心的是陆铮怎么样了。   她攥着汗湿的手心,一声不吭的跟在顾淮安身后,这鬼天气,一路走来,裤脚已经全甩湿了。   顾淮安把她带到一幢四层的水泥办公楼前,楼梯里阴沉沉的,好像就要发霉似的,二楼转弯,右手边最后一个门前,他停了下来。   素问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在开门前他提醒她:”待会看到什么都不要惊讶。陆铮正在紧要的关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站在他身边,鼓励他,给他力量。他现在很脆弱,经不起接二连三的伤害,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你信不信,你这次若是推开他,就可能会把他永远的推进地狱。“   素问睁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他。   良久,点头。   顾淮安这才扭开房门。   这是一间阴暗不透光的房间,房里陈设也很简单,一张床靠墙摆放,还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陆铮就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   说坐,可能不太合适,因为他手脚都被绑着,双手反绑至身后,和椅背绑在一起。他现在垂着头,被额发挡着,看不出神情,非常的安静,像是睡着了一样。   素问的心一阵紧缩,扭头问顾淮安:”你们怎么能这样对他?“   ”是他自己要求的。“   屋里还有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士,鼻梁上架着金属框眼镜。   ”我们现在只能开发出这一种强制治疗的方式,他昨天已经接受过一次,效果不错。只不过今天出了点意外,所以我们商量了下,决定把你叫过来。“    ☆、一七二,和好   “我们现在只能开发出这一种强制治疗的方式,他昨天已经接受过一次,效果不错。只不过今天出了点意外,所以我们商量了下,决定把你叫过来。”   “什么意外?”素问一下子抬起眼。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被绑在椅子上的陆铮忽然剧烈的挣扎起来,女医师赶忙指使着顾淮安:“看住他,别让他咬到舌头——”   顾淮安反应灵敏的冲过去,一只手捏住他的下颌骨,另一只手撑在他上下颚之间。绑着他的椅子在他的剧烈挣扎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似乎下一秒就要支离破碎,陆铮痛苦的仰起头,太阳穴上剧烈的跳动着。   顾淮安好不容易制住暴动的陆铮,没有办法,只能拿一团纱布塞在他口中,防止他在痛苦中咬舌自尽。   这一幕,让聂素问怔怔的停在原地,不能说话,也不能动。   好一阵子,筋疲力尽的陆铮又重新伏下身体,头垂得很低,在这个过程中,素问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自己。她想起顾淮安的话,如果陆铮现在是清醒的,一定不希望被她看见这幅狼狈的样子吧。   等室内重新安静下来,女医师拿笔在病历上唰唰的记录,一边对她说:“这种毒的特性,就是当毒瘾上来时,吸食者会有强烈的暴力倾向。不过他是我见过自制力最强的人了,为了不伤害别人,他宁可选择自残。”   女医师放下笔:“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事情。所以今天我们一直不敢放他离开,生怕他回去后再次发作。”   素问的心一抽一抽的痛着。   脚步不受控制的往陆铮的身边挪。   顾淮安控制住陆铮,回过头看她,脸上是难得的焦虑与担忧。   “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昨天他亲自来找我,说愿意进戒毒所接受治疗,再残酷的手段他都可以忍受,只希望不要再伤害身边的人。”   他说完,意有所指的看着素问:“他是不是不小心伤到你了?”   素问紧握在身侧的手已经攥成了一团,胸口一阵阵的难过与懊恼。在她看不见的时候,他忍受着这样巨大的痛苦,可她还在于他置气。   “陆铮……”她蹲下身,试图伸手触碰他。   顾淮安敏锐的隔开她的手。   “给我药……”   素问愣了一下,陆铮的声音有点发颤,几乎能听到他牙齿的栗动,“我受不了了……”   他垂着头自言自语,仿佛完全没看到她。   顾淮安向她解释道:“他现在是失去理智,不会认得你的,你还是小心一点。”   素问点了点头,可是却没有离开,仍旧一动不动的蹲在那里。   被绑着的陆铮稍微安静了一会,口中喃喃念着要药。   顾淮安冷声拒绝:“不行,你不能太依赖药物。那些只是治标不治本,会让你的毒瘾更深,你若下定决心戒掉,就一定要忍住。”   陆铮只是拼命的摇头:“不行,我根本不能控制我自己,我今天差点伤了素素……”   “……”   “……”   顾淮安和女医师一起回过头来看着素问。素问愣了愣,小声说:“不是今天……那是前天晚上的事了。”   陆铮现在已经神志不清,记不得是哪天发生的事了,只是心心念念的,不可以再伤害她……   女医师上前掰开他被绑在椅背上的手,摊开掌心一看,里面已经被他自己掐得一道道的血痕,血肉模糊,女医师有点生气的说:“你别老记着别人,能不能对你自己好一点?戒毒本来就不是三两天的事,一开始我就不同意用这种强制的方式!”   “不这样做,难道就能轻松的治好么?”陆铮撑着顾淮安的身体,勉强的苦笑,“无论用哪种方法,都只能强制戒掉,不过时间长短罢了。”   “可是你这样逼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忍受不住自杀了!我们总不能二十四小时都把你绑在这里看着你!”   陆铮的声音变得飘忽:“我没时间了……素素还在家等着我……我拜托你快点……”   女医师愤怒的摘下眼镜:“你看看清楚,你爱人已经来了,就在你面前!”   她的话音刚落,就被顾淮安瞪了一眼。女医师不知道素问对陆铮来说的意义,可顾淮安了解他,他知道陆铮这一刻最不想见的人,就是聂素问。   果然,她刚一说完,陆铮忽然抬起头,脸色刹那间变得雪白,瞳孔诡异的扩大,瞪着自己。素问从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担心的表情,她刚想说什么,不妨陆铮猛的向前一贯,因为手脚都绑在椅子上,他跄踉了一下,全身抽搐着,膝盖向前弯曲,无力的跪倒在地上。   “陆铮——”素问慌张的扶住他,将他痉挛的手拽进自己的掌心。   他的太阳穴又开始狂跳,五指曲起,在空中虚无的抓着,眼看就要戳进素问的手心,顾淮安一把拽开素问,就看见陆铮的指甲再一次深深陷进已经血肉模糊的掌心。   “我想杀了自己……”陆铮低吼,连人带椅子轰然倒在地上,蜷缩着,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沁了出来。   女医师当机立断,从怀中抽出一只针管,朝他的静脉快速的扎了进去。   世界瞬时安静下来。   陆铮脑袋一歪,软软的倒在顾淮安的手弯里。   而素问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久久不能回神。   这就是他戒毒的过程。   这就是他不能开口向她启述的事实。   这就是他昨晚晚归的原因。   而她,还在责怨他。   “出来吧。”顾淮安扶着陆铮,把他放到墙角的床上,然后才回头,淡淡向她扫了过来。   素问僵硬的站直身子,跟在女医师和顾淮安的身后,缓步走出这间暗室。   “这样的治疗,还需要多久?”她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女医师闻言转过头,笔直的望着她。   “一直到生理戒断,心理上的问题,只能交给心理医生,不在我的治疗范畴。”   顾淮安也叹了口气,这似乎是一条艰巨的路。   “我给他注射的镇定剂可以让他睡到明天早晨,今天他的状况这样,恐怕不能跟你回家了。明天你还要过来看着他受罪吗?如果你要来的话,我会派人到车站接你。”   “我会陪着他的。”素问露出坚定的表情。   女医师笑了笑,转身先行离去。   顾淮安一路送她下楼,外面仍在下雨,傍晚好象又降温了,这鬼天气,三月倒春寒,气温骤降到零下,素问出来的时候已经把冬天的大衣裹上了,可还是禁不住的浑身发抖,那种冷意,像是一直渗到骨髓里的,怎么也排遣不去。   顾淮安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走在她身旁,似乎感慨良多。   “陆铮的事情,我很抱歉。他现在这样,算是为国奉献,可是我却连他的军人身份都保不住。他是个内敛的人,我想有些情绪他可能不会在你面前表现,但我看得出,他非常怀念部队的生活,突然间的改变,令他也很无措,很不甘心。还是那句话,希望你能多关心他,陪他走出这个阴霾。”   素问用冻僵的手指捏紧了伞骨:“……我明白的。”   独自一个人回到家,客厅里还是和她离开时一样清冷冷的。走到饮水机前倒水,再看到咖啡盒上面贴着的字条,竟有种完全不同的心酸感。   陆铮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行字的呢?在他明知道自己马上就要一个人去承受折磨的时候。   她默默的把字条揭下来,然后又去厨房,把电饭锅上的也取了下来,忽然想起什么,又冲进卫生间,蹲在地上把纸篓里被她团起来扔掉的那张也一并找了出来。   坐在沙发上,把三张纸条并排展开在茶几上,手指一遍遍的捋平那张被她团皱了的,不经意的,一滴眼泪颤动着掉了下来,正落在他的字迹上。   素问捂着脸,伏在茶几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沙发上就睡着了,第二天起来,一双眼睛肿得像桃子似的。拉开阳台的落地窗帘,发现窗外竟然簌簌的飘起了雪片。洗漱的时候才听到天气预报里发布了蓝色暴雪警报,北京的天气,真是越过越回去了。   收拾了一下,素问今天早早的就打车过去了。顾淮安接到电话后就在门口等她,只不过他今天的脸色不大好。   素问本能的问:“是不是陆铮的情况不好?”   顾淮安摇摇头,好半晌才说:“是他不想见你。”   素问愣了一会复又抬起头:“他今天的情况好一点了?”   “今早醒来后清醒了一阵,听说你要来,就一直在发脾气。”   素问没吭声,顾淮安微不可闻的叹息:“他不希望你看到他戒毒时候的丑态。”   素问看着戒毒所的高墙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他今天能出来吗?我在外面等他。”   顾淮安看了眼漫天的雪片,劝她:“你还是先回去吧。早上这会子还看不出什么,不知道今天还会不会发作。”   顾淮安丢下这句话离开。素问撑着伞发呆。   慢吞吞的走到车站,正好有一辆回市区的车停靠,司机在车门里看她,她垂着头,没有反应。心里脑子里全是一个人的名字,陆铮,这让她牵肠挂肚了一整晚的名字。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不记得多少辆班车从自己面前开走,等到陆铮出来的时候,她身上已经落满了白花花的雪,远远的看过去好像一尊雕像。   陆铮压根没想到那个雪人会是聂素问,他以为她早就回去了。顾淮安说她来的时候是早上,现在天都快擦黑了。   他拦了辆出租车,刚要上车的时候,回头看见车站里的人,觉得眼熟,这才惊慌的发觉什么。   “我不是说过让你回去的吗,你就那么死心眼的非要等我才甘心?”陆铮已经把手脚僵硬的素问抱起来,抖落她身上的积雪,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包裹住她然后抱进车里。   一上车,他就让司机师傅把暖风开到最大,然后把她抱在自己怀里,双手不断的搓着她冻僵的小手为她取暖。   他有些动怒,严厉的责备:“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不知道保护自己?就是傻子也知道这么大的雪要找个地方躲躲!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肚子里还有一个。”   素问缩在他怀里直哆嗦,闭上眼睛体味这难得的一刻。   她越不说话,陆铮越觉得怒火攻心:“真想挖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素问在他颈窝处蹭了蹭,低低的,虚弱的回了他一个字。   “你。”   陆铮动作一顿,下意识的将牙齿咬的咯吱作响。   车内的气氛相当沉闷,陆铮沉着脸搓热她的手,一言不发,素问抵着他的颈窝,似乎冻僵的意识刚刚回笼,轻轻挨着他摩挲。   “今天好点了吗?治疗会不会很辛苦?”   陆铮似乎不愿意与她谈这件事,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郊区的风雪越来越大,能见度极差,素问的体温始终很低,陆铮把她抱紧。   “坚持一下,马上回家。”   这话像安慰她,更像安慰自己。   天知道他有多害怕,多生气。正常人都不会在这么冷天在雪里坐大半天,同时更有一种深深的内疚,因为他不肯见她,所以她才一直在那儿坐着等他。   他揉揉素问头上化了雪湿漉漉的发丝,低声喃喃:“素素,你是在折磨我吗?”   素问已经听不见了,得知他今天的状况良好,她已经心安的倚着他,像是睡过去一般。   恶劣的天气让出租车花费了比平时多两倍的时间才开到家。素问浑身一直在打颤,嘴唇冻得发青,陆铮用大衣把她裹得严严实实从车里一路抱回主卧,去浴室放号洗澡水折回来就开始脱她的衣服。   她身上化了雪,衣服早就湿透了,素问蜷缩成一团靠在他怀里,拽着他不放,哆哆嗦嗦的粘着他,小宠物似的分外怜人。   陆铮脱到她最后益处呢个衣服时动作蓦的慢下来,似乎意识到什么,眉头一皱,伸到她内衣背扣上的手一松,思忖片刻后,拉过被子盖住她,摸摸她的头:“乖,自己把衣服脱了,我去给你煮点姜汤喝。”   素问被冻得不轻,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   厨房。   姜片随着咕嘟咕嘟的水花在锅里上下翻滚,陆铮靠在那里闭着眼睛按着太阳穴,他脑海里翻滚着那天在洗手间的破碎记忆画面。   那之后他就有点后怕了,生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又干出禽兽不如的事来。   他有点烦躁的挥开脑中思绪,关火拿出汤碗把姜汤倒进去。忽然卧室里传来轻微的“咚”的一声,紧接着就是厨房里叮叮咣咣的杂乱声,水流声。   汤锅滚落在地上,陆铮急忙打开水龙头,刺骨的凉水刷刷的冲着他被烫红的手,他秀挺的眉微微蹙起。   “陆铮……”卧室里传来素问低低的呼唤,陆铮低眉,摇头。   回到房间时,素问依然缩成一小团,床头的台灯被她碰在地上,蕾丝灯罩掉了下来。陆铮抿抿唇,手伸进被子底下一摸,她果然还没脱完衣服,只好隔着被子帮她把内衣裤都脱掉,然后用大浴巾包住她纤瘦的身体放进浴缸里。   浴室里白雾袅袅,陆铮面无表情的卷起袖子坐在浴缸边上给她洗澡,继续按摩着她冻僵的手脚,看着她的脸色从惨白恢复红润才松了口气。   素问自始至终低着头不语,半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个人之间很少这样沉默的让他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蹲在浴缸边,不自觉的抚着她脚上的几处茧子,目光越发变得深沉。那是如何造成的他比谁都清楚。想起几个月前他在担架上第一次见到她伤痕累累的双脚时,心里活像堵了一块大石似的憋得慌,那个时候他是真的心疼得无以复加,愿拿这世上的一切还她一双莹白玉足。   这一路她跟着自己从演习到执行重大任务,她能坚持下来真的出乎他预料,很难想象这具小身体里究竟蕴含着多大的能量。   他盯着她的脚发怔,素问一点点把脚从他手里缩回来,埋进水底。只恨浴缸只有这么浅,无法遮掩住她全身最丑陋的地方。   “我自己来。”   她低低的开口,声音唤回陆铮的思绪,他点点头起身。“我去把你的睡衣拿进来。”   他有点狼狈的逃离这间浴室。在这里侵占她的噩梦还有点挥之不去,他现在想着就有点堵,估计素素也是一样,恐怕看到他就全身发抖了。   他出去拿了干净的衣服进来,给她放在浴缸边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去厨房又重新煮了碗姜汤。   等他端着姜汤出来,素问已经穿好了衣服,裹着被子缩在床上。陆铮把姜汤端到她面前,用瓷勺舀了舀,放到嘴边吹了吹:“趁热喝,不要感冒。”   素问很听话,捧着汤碗喝了个精光,很快觉得身体热起来,额头鼻尖沁出薄汗:“谢谢……”   陆铮伸过去接空碗的手不自在的僵了僵。她在跟自己说“谢谢”?   他有些自嘲的苦笑了下,替她拉好被子:“赶快睡吧,有什么事就叫我。我今天睡客房。”   他刚起身素问便倏的拽住他衣角,陆铮没回头:“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素问动了动唇,终究没发出声音。陆铮拉开她的手塞进被窝:“别胡思乱想那么多,该忘的就忘了。”   他不知道在他转身时,背后的素问双眼瞬间盈起薄雾,小手捂着嘴唇,眉心微微的蹙着。   他最怕就是看见她这种目光。那里面盛满了太多太多他懂的,和他不懂的东西,让他心惊,让他心疼,让他心烦,也让他无力,以致无所遁形。   他说让她忘,可自己却被那些忘不掉的东西烦扰得夜不能眠。   他好像越来越不知道该把她摆放在哪个位置,离得近了怕伤害她,离得远了又会舍不得。爱情本来就是一把双面刃,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亦是最残忍的武器,在婚姻里的两个人永远是守着这份爱,互相折磨。   陆铮关上灯的时候轻轻的叹息了一声,窗外寒风夹杂着冰雪呼啸了整晚,他就在黑夜里听了整晚。天亮时他不禁嘲笑自己,自己这不是作茧自缚?   新买回来的床品和靠枕上,有种淡淡的香甜气息,她才在这里睡了两天,就好像四周都沾染了她的气息。陆铮本想点根烟,意识到这里是她的房间,忍住了,把脸侧过去,凑着靠枕上深嗅了一下。   就在这时,虚掩着的房门发出轻微的响动,黎明昏暗的微光里,一只小脑袋伸进来,轻轻的叫:“陆铮,你醒了吗?”   合衣躺在床上的陆铮,身体一僵。   素问看到他醒着,扬唇一笑,侧身闪进来,如同小猫般呢喃:“我睡不着,就想过来看看,没想到你也没睡……”   陆铮躺在床上,微仰着头,怔怔看着她一路走进来,抱着枕头坐在他床沿上。   只穿着睡衣的素问裹了裹身子,感叹:“朝北的房间果然很冷。”   “谁叫你不披件衣服再下来。”   陆铮起身将被子拢开,罩在她身上,素问却顺势拉下他的颈子主动送上自己的唇,她温凉的唇瓣贴着他的,雨点般的吻着他。陆铮起初是怔愣,反应过来后,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压制在床心,手指摸着她的脸。   他不说话,昏暗的光线下,素问隐隐看到他眼底翻滚的黑暗,还有他灼灼的视线。她下意识的吞吞口水,告诉自己——不要怕,不能怕。他是陆铮,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是她爱的那个人。   “为什么要过来?”陆铮低头啄上她的眉心,鼻尖,在她的唇上停留,灼热的呼吸撩着她的唇瓣。   他嗓音低沉得令她的心狠狠的跳了一下,她喘息着问他:“我们不分居了好不好?不管发生什么事,我还是……”   还不等她说完,陆铮的文便铺天盖地的压下来,他托着她的颈后,深深重重的吻她,灵巧的舌伸进她口中卷着她的小舌头拼命汲取她的甜美。   素问艰难的把这句话说完:“……我还是爱你。”   陆铮把头埋在她颈窝处,深深的习气,她清甜的体香在呼吸之间浸入他心肺,像毒药又像解药。她是个个性要强的女孩子,而在感情世界里却宁愿的一再退让,为了他而妥协。   “傻丫头,我都被你惯坏了。”陆铮低低的呢喃,“再说一遍爱我。”   “我爱你……”   素问搂着他,没有任何迟疑的脱口而出,似乎爱他已经是一种本能。   陆铮眸色深谙,翻滚着无法名状的情绪,搂紧她的腰,含咬着她的耳垂舔舐。    ☆、一七三,爱你一生,不够   她身上化了雪,衣服早就湿透了,素问蜷缩成一团靠在他怀里,拽着他不放,哆哆嗦嗦的粘着他,小宠物似的分外怜人。   陆铮脱到她最后益处呢个衣服时动作蓦的慢下来,似乎意识到什么,眉头一皱,伸到她内衣背扣上的手一松,思忖片刻后,拉过被子盖住她,摸摸她的头:“乖,自己把衣服脱了,我去给你煮点姜汤喝。”   素问被冻得不轻,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   厨房。   姜片随着咕嘟咕嘟的水花在锅里上下翻滚,陆铮靠在那里闭着眼睛按着太阳穴,他脑海里翻滚着那天在洗手间的破碎记忆画面。   那之后他就有点后怕了,生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又干出禽兽不如的事来。   他有点烦躁的挥开脑中思绪,关火拿出汤碗把姜汤倒进去。忽然卧室里传来轻微的“咚”的一声,紧接着就是厨房里叮叮咣咣的杂乱声,水流声。   汤锅滚落在地上,陆铮急忙打开水龙头,刺骨的凉水刷刷的冲着他被烫红的手,他秀挺的眉微微蹙起。   “陆铮……”卧室里传来素问低低的呼唤,陆铮低眉,摇头。   回到房间时,素问依然缩成一小团,床头的台灯被她碰在地上,蕾丝灯罩掉了下来。陆铮抿抿唇,手伸进被子底下一摸,她果然还没脱完衣服,只好隔着被子帮她把内衣裤都脱掉,然后用大浴巾包住她纤瘦的身体放进浴缸里。   浴室里白雾袅袅,陆铮面无表情的卷起袖子坐在浴缸边上给她洗澡,继续按摩着她冻僵的手脚,看着她的脸色从惨白恢复红润才松了口气。   素问自始至终低着头不语,半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个人之间很少这样沉默的让他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蹲在浴缸边,不自觉的抚着她脚上的几处茧子,目光越发变得深沉。那是如何造成的他比谁都清楚。想起几个月前他在担架上第一次见到她伤痕累累的双脚时,心里活像堵了一块大石似的憋得慌,那个时候他是真的心疼得无以复加,愿拿这世上的一切还她一双莹白玉足。   这一路她跟着自己从演习到执行重大任务,她能坚持下来真的出乎他预料,很难想象这具小身体里究竟蕴含着多大的能量。   他盯着她的脚发怔,素问一点点把脚从他手里缩回来,埋进水底。只恨浴缸只有这么浅,无法遮掩住她全身最丑陋的地方。   “我自己来。”   她低低的开口,声音唤回陆铮的思绪,他点点头起身。“我去把你的睡衣拿进来。”   他有点狼狈的逃离这间浴室。在这里侵占她的噩梦还有点挥之不去,他现在想着就有点堵,估计素素也是一样,恐怕看到他就全身发抖了。   他出去拿了干净的衣服进来,给她放在浴缸边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去厨房又重新煮了碗姜汤。   等他端着姜汤出来,素问已经穿好了衣服,裹着被子缩在床上。陆铮把姜汤端到她面前,用瓷勺舀了舀,放到嘴边吹了吹:“趁热喝,不要感冒。”   素问很听话,捧着汤碗喝了个精光,很快觉得身体热起来,额头鼻尖沁出薄汗:“谢谢……”   陆铮伸过去接空碗的手不自在的僵了僵。她在跟自己说“谢谢”?   他有些自嘲的苦笑了下,替她拉好被子:“赶快睡吧,有什么事就叫我。我今天睡客房。”   他刚起身素问便倏的拽住他衣角,陆铮没回头:“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素问动了动唇,终究没发出声音。陆铮拉开她的手塞进被窝:“别胡思乱想那么多,该忘的就忘了。”   他不知道在他转身时,背后的素问双眼瞬间盈起薄雾,小手捂着嘴唇,眉心微微的蹙着。   他最怕就是看见她这种目光。那里面盛满了太多太多他懂的,和他不懂的东西,让他心惊,让他心疼,让他心烦,也让他无力,以致无所遁形。   他说让她忘,可自己却被那些忘不掉的东西烦扰得夜不能眠。   他好像越来越不知道该把她摆放在哪个位置,离得近了怕伤害她,离得远了又会舍不得。爱情本来就是一把双面刃,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亦是最残忍的武器,在婚姻里的两个人永远是守着这份爱,互相折磨。   陆铮关上灯的时候轻轻的叹息了一声,窗外寒风夹杂着冰雪呼啸了整晚,他就在黑夜里听了整晚。天亮时他不禁嘲笑自己,自己这不是作茧自缚?   新买回来的床品和靠枕上,有种淡淡的香甜气息,她才在这里睡了两天,就好像四周都沾染了她的气息。陆铮本想点根烟,意识到这里是她的房间,忍住了,把脸侧过去,凑着靠枕上深嗅了一下。   就在这时,虚掩着的房门发出轻微的响动,黎明昏暗的微光里,一只小脑袋伸进来,轻轻的叫:“陆铮,你醒了吗?”   合衣躺在床上的陆铮,身体一僵。   素问看到他醒着,扬唇一笑,侧身闪进来,如同小猫般呢喃:“我睡不着,就想过来看看,没想到你也没睡……”   陆铮躺在床上,微仰着头,怔怔看着她一路走进来,抱着枕头坐在他床沿上。   只穿着睡衣的素问裹了裹身子,感叹:“朝北的房间果然很冷。”   “谁叫你不披件衣服再下来。”   陆铮起身将被子拢开,罩在她身上,素问却顺势拉下他的颈子主动送上自己的唇,她温凉的唇瓣贴着他的,雨点般的吻着他。陆铮起初是怔愣,反应过来后,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压制在床心,手指摸着她的脸。   他不说话,昏暗的光线下,素问隐隐看到他眼底翻滚的黑暗,还有他灼灼的视线。她下意识的吞吞口水,告诉自己——不要怕,不能怕。他是陆铮,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是她爱的那个人。   “为什么要过来?”陆铮低头啄上她的眉心,鼻尖,在她的唇上停留,灼热的呼吸撩着她的唇瓣。   他嗓音低沉得令她的心狠狠的跳了一下,她喘息着问他:“我们不分居了好不好?不管发生什么事,我还是……”   还不等她说完,陆铮的吻便铺天盖地的压下来,他托着她的颈后,深深重重的吻她,灵巧的舌伸进她口中卷着她的小舌头拼命汲取她的甜美。   素问艰难的把这句话说完:“……我还是爱你。”   陆铮把头埋在她颈窝处,深深的吸气,她清甜的体香在呼吸之间浸入他心肺,像毒药又像解药。她是个个性要强的女孩子,而在感情世界里却宁愿的一再退让,为了他而妥协。   “傻丫头,我都被你惯坏了。”陆铮低低的呢喃,“再说一遍爱我。”   “我爱你……”   素问搂着他,没有任何迟疑的脱口而出,似乎爱他已经是一种本能。   陆铮眸色深谙,翻滚着无法名状的情绪,搂紧她的腰,含咬着她的耳垂舔舐。   “我真是……真是被你弄疯了,如果你这次真的不肯原谅我,我就打算放你走的。但是现在我再也不会给你这种机会了,你要爱我就不许离开,不许背叛,听见了吗?不许……背叛……”   他隔着一层睡衣的料子摩挲着她,素问已经感受到他河蟹河蟹河蟹,脸孔微红,然而又有种无法抗拒的绵软,因为在他狂肆的亲吻中,她竟莫名的感受到一种从他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恐惧。   他会恐惧?会害怕?   陆铮吻得越发野蛮,大手伸进她衣服里面,捻开她内衣的背扣,掬握起那方柔软,罩在掌心揉捏,另一只手更不老实的在她细细的腰上按着,指尖摩挲着她细嫩的皮肤,下身一下下的模仿某个动作的顶在她身上。   素问按耐不住的喘起来,受不住他多角度全方位的攻击,身上似乎像是爬满了小虫子,除了痒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从身体深处升腾起来。   “陆铮……”   “嗯……我有分寸。”陆铮唇手不停,含糊的应声。   上次在洗手间的事给两个人心里都造成了阴影,所以陆铮有此一答。   素问脸红,有些抱怨的呢喃:“你要么轻点,要么……重点,这样……我好难受。”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甚至都无法表达出自己想要什么,矛盾的感觉越积越浓烈,把她所有的感官霸占。   陆铮低沉的笑,一口咬在她圆润的肩上:“你怎么这么嫩?咬一下就红,我该从哪儿下口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一寸寸品尝着她,或轻咬或吮吻,舌尖时而柔软的舔弄时而在她皮肤上用力扫过。   如此反复,素问有点受不住了,整个人下意识的紧绷,双腿闭合得紧。   “别再弄下去了,我怕你收不住……”   其实快要受不住的是她。陆铮的动作野蛮,有时吮吻得她刺痛,甚至越来越夹杂着一丝暴戾在里面,手指掐得她胸口好疼,就像是发狂的野兽想要把她撕碎似的。   陆铮沉腰在她雪白的臀上暗示性的戳了戳,粗鲁的用手指分开她的腿:“这种事收不住了还可以用手,素素。”   素问窘迫的把头埋起来:“陆铮你!”   “放心,不会伤到你的。”陆铮重新覆上她的敏感的耳廓,舌尖在她那里轻卷,热热呼着气,“老婆,你可真是鲜嫩多汁。”   他刻意把“多汁”俩字说的重了些,逗得她满面通红。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邪恶的?”素问软趴趴的任他挑dou着,直恨自己实在太经不起男色诱惑了。   陆铮笑:“以前穿着军装呢,得严肃点。解放军叔叔怎么能对你说这种话?做这种事?”   他忽然伸进根手指,素问被忽如其来的入侵惊叫的尖锐的吸气,那声音听在陆铮耳里刺激的几乎要把持不住。   “我以前也不知道你的申银能这么勾人啊老婆。”   “别……别说了……”   素问整个人都痉挛成一团,一想到那个画面就让她口干舌燥,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陆铮不断的加速着手上的动作,感受到她那里不平常的翕动,自己亦觉得肿胀的发疼。   陆铮知道她快到了,用膝盖分开她双腿,轻含着她的耳垂,素问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她摆出了大剌剌敞开身体的姿势,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邪恶的手指上。   “嗯啊……啊……”她轻轻的吟,身体开始打颤。   (河蟹河蟹河蟹)   素问还哪里能听清他说什么,所有的意识都集中在一点,她感觉到有些东西即将到来,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去期盼什么。   可陆铮知道,就在她即将到爆发前的那一刻,陆铮撤出手指,(河蟹河蟹河蟹),素问不满的扭动着,跟随感觉去更加贴近他。   “陆铮……陆铮……我……”   “我知道。”陆铮握住她的纤腰,扣着她的下巴把她扭过来,轻轻的触摸她的眉眼,诱哄她,“睁开眼睛。”   等她掀起眼皮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自己时,紧紧抵住她微颤的花瓣口,做很浅的试探。   “素素,说爱我。”   “我爱……爱你……”素问眯着眼睛,迷蒙的眸子里闪烁的好像是泪水,“我唯一不需要……想清楚的事情……就是我对你的感情,不会再有一个人……让我豁出一切只为他了。”   素问攀附着他,一句承诺似的话语伴随着破碎的申银从口中溢出,接着颈上就被他咬的一痛。   “素素……素素……”陆铮心里抑制不住的疼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女人恨不得把自己全掏出来给他。她可以做到所有爱他的方式却依然觉得不够。   陆铮哽咽住,此刻除了念着她的名字,带领她共赴高朝,似乎想不到其他的方式对待她,一向聪明的脑子搁浅了一半。   “你不要害怕,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要你了,你还有我。”她声细如蚊呐的呢喃着,伸出双手抚摸着他削瘦的脸颊。   陆铮的眉微微蹙着,拉下她的手,伸出舌尖舔她的掌心,细细的吻,墨黑的眸子不曾移开过她水光荡漾的眼睛。素问果然脸一红,不敢和他一直对视着,狼狈的偏过头,把脑袋搭在他肩膀上。   陆铮深深的呼吸,把她纤瘦的身子圈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他低低的吐气,收拢双臂把她抱的一紧再紧:“我活了二十六年,你是唯一一个让我心疼到不知如何是好的女人。”   他感觉到肩头上有一串温热的液体流淌而下,认命的闭上眼睛,开始最后一轮放纵的冲刺。素问感觉到他的手指按到她体内最敏感的一点,那让人无法承受的快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的身体想逃,而心却更想和他靠近。   他扣着她的腰,看着她每痉挛一次,(河蟹河蟹河蟹河蟹,一大堆的河蟹爬过)。他深深注视她紧蹙的细眉,眼角的湿润,鱼一样微启的唇,从未见过哪一刻她的表情美得如此时这般惊心。   勾人魂魄的嗓音自她喉咙里发出,汩汩的温热浇灌在他的指端。看着她为自己意乱情迷,为自己哭泣,喊着他的名字,用尽一切让他知道,这么爱他的女人,世间仅有一个聂素问。   再也找不到别人了。   无法取代,亦无法复制,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聂素问。   陆铮再也无法忍耐,低头吻住她的唇,同时身下紧贴着她的腿根狠撞了几下,喷薄而出的一刹那,有种失重的漂浮感。   陆铮失力的倒在她身上,素问亦瘫软的趴着,张着唇剧烈的喘息。过了一会,陆铮把被子拢开把她盖好,手在被子下顺着她的脊背,仰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   雪停了,但天色依旧晦暗,天际一片银灰。   “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思前想后,只有用往后的几十年来作为交换。”   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女人身体一僵,陆铮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前,手指插(蟹)进她的长发之中继续自言自语的说着。   “以前我为了不当兵,甚至反抗外公离家出走,才认识了你。后来我却去当了特种兵,然后又因为你不得不离开部队。我是缉毒先锋,自己却染上了毒瘾。人生总是充满了未知的变数,”他顿了顿,在她发心上印了一个轻吻,带着一种极为小心的珍惜,“你为我受过的那些苦,全都加倍的疼在我心里了……”   素问蓦的捂住唇,眼泪哗哗的流出来。她哭的没有声音,陆铮如释重负的扬起唇,伸手从床边拿过抽纸给她擦拭,捧着她的小脸亲了又亲,“你还有力气哭?看来是我努力不够。等我儿子生下来,非得让你下不了床。”   素问抱着他脖子不放,耍赖般的央求,“你再说一遍给我听,求你了,再说一遍。”   陆铮扣住她的下巴,抹掉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水,在她鼻尖上咬了一口:“男人的承诺很金贵的,说多了就不值钱了。”   “小气……”   一句爱你,一遍可怎么够?我会用这一生来诉说。   ……   ……   ……   吃完早饭陆铮今天还要去戒毒所。他出门前素问差点哭了,小猫似的腻在他怀里。只要一想到他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受的苦,她的心里就一阵阵难过。   陆铮搓着她的头发低声的哄着,都穿好了鞋,就是怎么也出不了那道门,最后被她索去了好几个热吻,吻的他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早上那阵子他就没能尽兴,这几下撩拨,让他当下就想要了她。   素问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肚子,红着脸笑他:“这阵子真把你素着了,越来越不禁逗了。”   陆铮把她抱在自己的大腿上,手指摩挲着探进她衣领里,在她颈间啄吻,呼吸里都带着压抑:“是你越来越会勾引我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粘人呢,会撒娇了,还会用眼泪攻势。重要的是……这里好像越发育越好了。”   他手上加重力道,揉的她呼吸不畅,心里痒痒的,两个人还挤在玄关里,他就抱她坐在换鞋的凳子上,素问搂着他的颈子:“讨厌……我怎么在自己家还有种和你偷情的感觉……”   她嗓音发软,细细浅浅的喘息还有勾人的字眼儿让他下腹忍耐的快爆炸了。   “臭小子,什么时候才能蹦出来,害得你老子我都快憋死了。”他将她一个翻身横置于自己膝弯上,弯身覆上去,抵着她的唇抱怨,“老婆,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变得这么勾人了?”   素问捧着他的脸,重重的亲了一口:“是你没有发现你比以前更爱我了。老公,你真好。”   陆铮睁开眼,对上她闪亮的眸子,那里面是最纯的喜悦,甚至是感激,还有深深的眷恋,一切都是因为他。陆铮动容,随之而来的是从未有过的情愫充斥心间,是一种近乎梦幻的幸福。   “是你好。”他一下一下的吻着她,似乎在倾诉,“素素,谢谢你的坚持,还有你给我的一切。”   他不敢想象倘若她在他冷酷拒绝的时候就早早放弃了,他是否要永远错过这一切,那么对他来说不仅是失去的遗憾,而是从未得到过的可悲。   素问抿唇笑,无声的依在他怀中,仿佛这里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栖息地。   爱情可以让人成长,两个成年人在爱情的世界里却还是蹒跚学步的孩子,他们跌跌撞撞,互相指责,落泪,终于并肩牵起了手,而未来的路,还很长。   陆铮还是坚决不肯让素问看着他治疗时的模样,只向她保证,让她放心。正好今天小艾替她约了那部中韩合资电影的导演,对方是韩方的大导演,素问也不敢摆谱,不给对方面子,只好撅着嘴,皱着小脸松开他:“那你今天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陆铮无奈的拍拍她的脸蛋:“看把你吓的,我是去接受治疗,又不是执行什么生死任务。”   素问这才松了口气,蹦上去吊着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我等你回来。”   陆铮低笑:“你怎么比我还欲求不满?”拉过她吻了又吻,“放心,舍不得让你独守空闺。”   素问脸红红的搂住他的颈子:“你终于承认你是欲求不满啦?”   陆铮笑而不言。从上次执行任务回来,他就一直忍着,素着,不然也不会毒瘾一发作就没忍住把她给办了。   ……   ……   ……   小艾原本在川府楼订了位,结果对方大导演难得来华一趟,各种赶场,事儿忙得要命,等排出空来已经错过了饭点,只好匆忙改在附近一家咖啡厅。   素问和对方谈了没一会,陆铮的电话就来了。   小艾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关机,素问却站起来,和对方道歉后,走到一边接听。   “治疗结束了?今天辛苦吗?”一接起电话,她就紧张的问。   “放心,很顺利。”陆铮低沉的笑声从电话里传来,“你还在外面吗?要不要我顺路去接你?”   素问想了一下,报出咖啡厅的位置,又小声说:“不过可能还要再等一会儿,对方迟到了,现在才刚开始谈。”   “没关系,我等一会就好了。”   挂了电话,素问回到座位上,小艾已经打算离开了。她手下同时带着一串新人,今天陪着她等了半天已经占用很多时间了。   小艾临走前连连给她使了好几个眼色,示意她把握机会。素问苦笑,只能默默点头。   不是不心动。   这大概是卫导之后,又一个能把她捧向国际的大导演了。她退出演艺圈之后,国内的影迷基本都把她淡忘了,要重新起步,谈何容易。而这部电影却是和韩方合作,送选瑞士电影节和釜山电影节,主要在日韩上映。   这是在目前情况下能有力提升她身价的最好捷径,而搭档合作的男主角,又是韩方一线小生,不知道让多少国内女艺人流口水的型。   素问犹豫了,错过这个机会,她可能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才有机会翻身了。陆铮已经退伍,目前还没有前途规划,他们俩又都不是啃老的人,虽然各自都有存款,但总不能坐吃山空。小艾有一点说得很对,她本来就是吃青春饭的,趁着年轻,不多赚一点,将来老了恐怕后悔莫及。   韩方导演的中文虽然不怎么样,但在翻译的极力沟通下,态度一直很诚恳,愿意等素问的档期,和为她量身订做剧本,在这么大的热情下,素问很难拒绝。   这时,咖啡厅的玻璃门被人推开,门口的风铃响起叮叮当当的响声。陆铮一个人走进来,在靠墙的位置坐下,隔着几桌看向素问这边。从窗户投射进来的一抹阳光就像是专门为了温暖她而存在的,陆铮远远的看着坐在那里轻搅着牛奶的女子,心里竟是百转千回的恍惚。   就像是等候了千年的那个人,忽然间撞进自己的眼帘。   素问收到他询问的视线,扬起抹笑来。陆铮勾起唇笑,两人视线的交流被韩方导演看见。   对方热情的邀请陆铮一起过来坐,素问忙拒绝。不知道对方翻译怎么解释的,导演竟将陆铮误会成她的助理,还竖起大拇指夸赞:“聂小姐果然是妙人,连选个助理都是这么有型。”   几个韩方工作人员笑着附和,纷纷把目光投向陆铮。   陆铮不明所以,站了起来,这时,素问才听翻译向自己转述:“他们说你看过原著会感兴趣的,之前翻拍的三个版本的DVD都放在公司了,想请你的助理跑回去拿一趟。”   “啊……?”素问不禁站了起来,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下意识的飘向陆铮。   陆铮收到她的目光,大大方方的缓步走来,用熟练的英文和对方简要的打了个招呼。可惜韩方工作人员的英文也不咋的,双方牛头马嘴的说了几句,最后陆铮终于弄明白了,他什么也没有解释,拍拍素问的肩,告诉她:“没关系,我去拿,你在这等一会。”   素问抱歉的看着他离去。   陆铮打车来到华谊大楼,在素问的门卡划开门。他输掉这家公司已经很久,乍一回来,四周都是陌生的感觉。公司员工大多重新洗牌,连一楼的管理人员也都换了新面孔。   陆铮向一名大楼管理员说明了来意,对方带着他来到电梯间,为他按下了楼层。   他一个人站在封闭的电梯里,看着数字频频上升,内心挣扎不已。   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重回故地,却还是会伤感。当兵其实是他一种变相的逃避,无力承担失去,所以选择遗忘,另辟一条新的道路。可看到这些他曾经拥有过的东西,还是会不甘。   他还记得他的办公室是在十八楼,而萧溶的在十九楼。   陆铮本想快速的帮素问取了东西就离开,不巧中途电梯停靠,走进一位工作人员,一眼认出陆铮。   “陆总?”老员工一时还改不过来口。   陆铮生硬的扬了扬唇,对方这才意识到他已经不是这家公司的老板了。可他记着陆先生和萧先生关系是很好的,于是热情的帮他按下十九楼,问:“您是来找萧先生的吗?”   陆铮手握虚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声,既没肯定,也没否认。   电梯到了十九楼,对方请他先下。陆铮走出电梯,正琢磨着要不要从逃生楼梯再下去,忽然忆起一件事……   顾淮安和他说过:萧溶可能参与了贩毒集团的洗钱行为,让他帮忙搜集证据。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门扉上,那是萧溶的办公室。   ------题外话------   修河蟹修到想死,不知道今天12点前能不能发出,重复上章的部分是为了占河蟹,明天会发2000字免费章做补偿。本来想发情人节福利的,看来要变成欠账了。    ☆、一七四,险些被抓   萧溶刚回到公司。   一早被几个投资商找了去,吃饭又打高尔夫,陪四五十岁的老头子说话也是门技巧,玩了半天,累得半死。这时候便不想再回萧氏了,家族企业总有那么几个元老级的老顽固,有事没事的倚老卖老,让他烦不胜烦。偶尔躲在华谊里,和女明星插科打诨,倒不失为一种放松。   上楼的时候遇到刚刚赶通告回来的薛绍峰,俩人同坐一班电梯,当初薛绍峰签约内地的公司也是萧溶亲自打电话牵的线,所以俩人还算熟络。电梯里,萧溶在一旁点了根烟,要递给薛绍峰,薛绍峰摇了摇头,指指喉咙:“最近天干,嗓子不舒服。”   萧溶蓦的笑了笑:“你们做艺人的,也不快活,要保持身材,还要保护嗓子,吃不能多吃,还得忌口,不能去大庭广众的地方,难怪聂素问这么早就要退休了。”   薛绍峰眉峰一动:“听说有人找她回来拍戏?”   “找她拍戏的一直挺多,不过这次的机会尤其宝贵,可惜……”   “可惜什么?”   “她老公不让。”萧溶半真半假的调侃,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薛绍峰其实一直有点怀疑,就算韩方导演再欣赏聂素问,也不会从退休的演员里挑选女主角,这中间必然少不了公司的搭桥引线,说到底,还是萧溶的授意。不然随便推荐个一线女星,就能顶了这个角色,未必非得等聂素问的档期。   “你是不是喜欢聂素问?”萧溶忽然发问,见薛绍峰怔了怔,他揶揄的翘起嘴角,“又漂亮,有个性,喜欢上她很正常。”   薛绍峰沉默。他以为那是他藏在心里的一点小秘密,其实该看出来的都看出来了。   他坦然的耸肩:“我很欣赏她,有一种人,你和她做朋友会比做情人来的更现实。”相识两年半,如果有可能,他早就放手去追了。也许因为他比他们的年纪都大一些,所以看得很清楚,聂素问心里由始至终都没有他,那里早被另一个人完完全全的占据。不是他不想争取,而是太知道结果。朋友,或许是可以和她维持关系的唯一途径。   萧溶扯唇笑:“看来人真是不同的。”   萧溶和薛绍峰不是一类人,薛绍峰成熟理智的过分,而他即使能够预料到结果也不会去封闭自己的感情。   在艺人部和薛绍峰分手,萧溶在茶水间喝了杯咖啡,然后就上了十九楼自己的办公室。   *   陆铮的手放在门把上,拧了下,门是锁着的,里面没人。   他从怀里拿出张硬纸片,从门缝塞进去,来回的透了几下,然后用一根细钢丝插进锁孔,反复试了几下,只听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嚓一声,他再旋转门把,门应声而开。   他蹲下捡起掉在地上的纸片,重新放回怀中,又拿出一双轻薄的手套戴在手上,反手带上门。   办公室的陈设几乎没怎么变,他凭着记忆先到书架上翻找,还是那几本书。萧溶这个人比较懒,平常不怎么看书,成套成套的贵重书籍,摆在那儿都是装腔作势好看的。   陆铮的目光转而落到办公桌上。   先在桌面的一摞文件里翻找,找了一会一无所获,不禁摇头,萧溶这么精明的人,又怎么会把重要的文件放在太明显的地方。   他伸手去拉办公桌的抽屉,抽屉上了锁,这更让他怀疑。如法炮制开门的方法,用细钢丝透了一会,抽屉的锁也被打开。他翻了翻,不过是几分档案,一直把抽屉拉到底,一只录音笔滚了出来,陆铮犹豫了下,抓起放进口袋中,重新把抽屉锁好。   他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然而一无所获,难道萧溶把资料存在了萧氏的办公大楼里?他要侵入那里就麻烦得多,不过按照逆向思维,萧溶也会认为审计署去查萧氏的可能性大些,所以更应该把洗钱的账本记录转移到不显眼的地方。比如说,经纪娱乐公司。   陆铮在思索了一番后,把目光转向桌上的电脑主机。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一刻钟了,再待下去可能会有危险,然而他又不想错过这绝佳的机会……   最后,他冒险打开了主机,焦急而不安的等待着开机程序,然而,如他所想,萧溶的电脑是设置了密码的,他连续试了几串数字,萧溶的生日,手机号码,萧致远的生日,都不对。最后只得无奈关机。   只有等萧溶亲自登录一次电脑,才能根据灰尘和指纹采集到密码数据,但是萧溶的办公室,他却不是可以说来就来的。   电脑屏幕上的蓝光刚刚暗下去,而这个时候他却忽然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   ……   “萧先生,我听说韩国导演的这部片子,公司本来是推荐我去的,为什么会变成聂素问?”   随着开门声传来的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萧溶推门而入,并没有回头看她身后的女子,理所当然的回答:“没有为什么,韩方导演看中的就是她。”   “可是她已经退出演艺圈大半年了!怎么可能还有人去找她拍电影?”袁羽泉不甘的质问。   萧溶顺势坐在转椅上,点了根烟:“怎么不可能?退休了二十年的老戏骨还有可能复出,她才淡出一年而已,很正常。”   袁羽泉捏紧拳,几乎要失控。她受不了当初选秀比赛和自己同时出道的聂素问,一路有贵人相助,顺风顺水,而她却磕磕绊绊,只能靠自己去争去抢。明明当初是她第一,聂素问第二,可后来聂素问却是处处比她强,有人甚至说聂素问是她的师姐,前辈,这让她很不忿。她一直把聂素问当成自己星途上的假想敌,一座山,一堵墙,终于她退出演艺圈了,而自己也终于崭露头角了,没想到又被她杀个回马枪。   袁羽泉把自己这些年的一切不顺都归咎在聂素问身上,因此恨得牙痒痒。   “公司没理由去捧一个过气的明星,我刚发了新专辑,这时候配合电影宣传,难道不是效果最好的吗?”   萧溶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把烟灰在烟缸里掸了掸:“公司的运作不用你操心。你做好你该做的事就行了。”   话以至此,袁羽泉知道自己再无理取闹只会适得其反,引起高层的反感,然而终究落下一滴不甘的泪。   萧溶平生最会怜香惜玉,这时连连摇头:“瞧瞧,你这样走出去,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那边有洗手间,自己进去擦擦再走。”   袁羽泉抿着唇,克制着情绪返身跑进了洗手间。   萧溶的办公室是一间套间,连着休息室和洗手间,休息室里有床,即使在这里住也不成问题。加上萧溶花名在外,他跟袁羽泉这样在办公室独处,待会袁羽泉再哭着跑出去,的确惹人遐思。   然而就在袁羽泉拉开洗手间门的那一瞬,仅仅露出一个缝隙,她的动作倏的顿住,石像一般僵硬在门口。   门里的人同她一样紧张,四目相对,陆铮灼灼的目光似乎在向她说明什么,袁羽泉心中骤然一沉,一个念头随之在电光火石间闪过她大脑。   “怎么还愣在那了?不高兴了?”外间传来萧溶凉凉的声音。   不容她细想,门把手已经从她手里滑出,陆铮从里面拽开门,示意她赶快进来。   袁羽泉定了定神,佯装平静的走进洗手间,然后带上门。   “陆总……”她一进门就轻叫了声。   陆铮单手撑着门,薄唇紧抿,听着门外的动静,确认萧溶没有怀疑,才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袁羽泉点点头,纵使她心里百般怀疑,现在却不是问的时候。   陆铮把水龙头打开到最大,在哗哗的水声中,凑到她面前,小声说:“待会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声。”   袁羽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陆铮指指水龙头,示意她洗脸。袁羽泉照做,没一会却歪过头去看陆铮。   只见陆铮已经熟练的卸下了洗手间的天窗,翻身从窗口滑了出去。   袁羽泉差点惊叫出声,这里可是十九楼!   她记着陆铮的嘱咐,连忙捂住嘴,追过去看时,窗外只有徐徐冷风呼呼吹着,哪里还有人影?该不会掉下去摔成肉泥了吧?   袁羽泉心里突突跳着,倒还记得外面的萧溶,她对着洗手间的镜子泼了把冷水到脸上,刺骨的冷意提醒着她这不是幻觉,是现实!刚才真的有个人从她面前出现,再从十九楼的窗户消失了!那个人——是聂素问的老公!   袁羽泉当然不知道陆铮后来去当了特种兵。而此时,特种兵的精英陆铮,早已从十八楼敞开的天窗滑了进去,然后若无其事的乘电梯来到艺人部,取走了素问需要的剧本。   经过一楼大厅时,那位带他上来的管理员还微笑着与他打招呼。陆铮回以一笑,轻轻抹去额角的一滴汗。   ------题外话------   补昨天的福利。 ☆、一七五,阴错阳差   陆铮离开时的动作几近仓惶,迎面撞上了人都没有去顾及。   “三哥?你怎么会来这里?”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陆铮生生止住脚步,眼睛闭上,再睁开,转身,笑。   “媛媛。”   叫住他的人正是萧媛。   萧媛打量他一番,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似乎刚才在他身上的惊险和刺激都不曾存在过。   “你来找我哥的吗?正好我也要上去,一起吧。”   “不了,我……”   萧媛像以前那样撒娇的揽着他的臂弯直把他往上推:“自从你当兵以后我好久没见过你了,走,先上去再说,我哥在吗?”   陆铮挣扎了下,眸色深谙无底:“不知道……”   “那我先给他打个电话。”萧媛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   陆铮再一次被拉进电梯里,电梯每上一层,他心里就沉一分,心不在焉的回复着萧媛的问题。   正说着,电话就通了,电梯里信号不太好,萧媛断断续续的说着:“我正好路过……在楼下碰到三哥了……嗯,对,你们有好一阵没见过了吧,一起去你办公室聊聊?”   萧溶不以为然:“好,我在办公室等你们。”   电梯门开,陆铮脚步轻挪,挡在门口:“媛媛,我就不过去了,我来是帮素素拿点东西。”   他晃晃手里的剧本和DVD。   萧媛怔了一下:“知道你疼老婆,也不用这么心急吧?聊两句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陆铮只怕萧溶此刻已发现抽屉里的录音笔不见了,他下意识的把手伸进口袋里,攥紧,却发现原本应该在里面的录音笔不见了!   他突兀的停在走廊中间,头皮发凉。萧媛表情奇怪的看了眼陆铮,大跨步几步走到萧溶办公室门前,抬手敲门。陆铮想阻止已经来不及,门咔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   萧溶探出头,看着走廊中央呆立着的陆铮,微微吃惊:“媛媛说我还不信,你怎么来了?进来坐。”   陆铮沉默了一下,低头跟在萧媛身后再次走进了这间办公室。   他进门首先环视周遭,袁羽泉已经不见了,当然,干净光洁的地板上也看不到哪里掉了只录音笔,而萧溶的表情丝毫不见怀疑,陆铮紧张的心情这才舒缓下来。   萧溶眯了眯眼睛,看向陆铮:“怎么,一段时间不来,不认识了?”   陆铮一脸坦然的回视他。   萧媛主动提出要为他们泡咖啡,等萧媛离开,陆铮提出要上洗手间,打开洗手间的门,四下寻找,连角落都找遍了,还是不见那只录音笔。难道在翻窗的时候掉下去了?若真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摔成粉碎,倒也不担心落下证据了。   陆铮暗自松了口气,出来时看见萧溶正在点烟。萧溶把手里燃着的烟递给他,自己又摸出一根点上,低头随意翻着陆铮带上来的剧本。   一室寂静,两个人谁都没言声,与其说是在刻意回避,不如说是在无声的较劲。   萧溶抽完烟,把烟蒂在指间掐灭,又半晌才开口:“你什么时候连助理的活都替她揽下了?是故意和我炫耀的?”   陆铮半仰靠在沙发里:“我有这个必要吗?”   萧溶扯了扯唇:“知不知道你这种自信在我眼里显得非常可笑?”   陆铮一个利落的挺身从沙发上弹起,双眸盯着他,凌厉而放肆。   “有个地方我有点不明白。被你玩过的女明星不计其数,可有一点,有夫之妇你不会碰。你从来不会插手有男朋友的女明星,为什么会看上素素?为了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抢光?”陆铮双臂横在胸前,困惑的盯着他:“能解释一下你这么做的意图吗?”   萧溶低敛眉目,从烟盒里又抽了根烟出来,点燃吸了一口,蓦地笑了:“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你懂我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陆铮看着他,眸底一片深谙在翻滚:“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要报复冲我来,别招惹她。”   “你太高估你自己了。我想要她不是为了对付你,是为了我自己。”萧溶不屑的反驳。   陆铮沉吟:“不管怎么说,我们之间的事应该有一个了结了。”   萧溶轻笑,嘴里叼着烟站起来,与他平视:“看你的意思是认为她已经是你囊中物了?我就应该收手退出了是么?”   陆铮没说话,默认。   别说他们现在已经结婚,素问怀孕了。打从一开始,陆铮就把素问当作他的私有物,从没怀疑过。谁也不能觊觎。   萧溶心里的愤怒与不甘在那一瞬间已经跳至最高点:“你能给她什么?除了陆文漪,除了陆这个姓,你还有什么?你现在就是个废物!”萧溶的唇边牵起讽刺的弧度,“她现在怀孕了还得出来开工,你根本不能给她安枕无忧的生活,更别提一辈子的幸福!”   陆铮抿起唇:“不用你提醒我,我能够给素素的,永远比你想象的多。”   萧溶嗤笑,捏着烟狠狠吸了两口,认命似的点头。   “行!陆铮,你们两情相悦,打证了,结婚了。我收手,我不动她,我就看着你们怎么双宿双飞,你总有一天逼不得已要放开她!”   他把烟扔到地上鞋底狠狠踩上去:“到时候就别怪我不给你回头挽回的机会!”   相比萧溶的凶狠,陆铮则是一种越发波澜不惊的笃定:“你等不到那个时候,萧溶,从小时候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到现在,你应该知道,我想要的一定会得到而且从来不会放弃。”   “大家都一样!”萧溶咬牙切齿。   萧溶从没在外面发过这么大火,更多时候,他像个笑面虎,喜怒不形于色。   等萧媛端着两杯热腾腾的咖啡,陆铮早已离开了,办公室里就萧溶一个。闷不吭声的狠狠吸着烟。   萧媛放下咖啡“咦”了声:“三哥呢?”   萧溶忽然愤怒的甩下烟蒂,一个猛子把萧媛推进沙发里,凶狠的咬上她的唇。   萧媛惊慌的痛呼出声,萧溶一掌掰过她的下巴,嗜血的眼神凶狠的盯着她:“你还想着他呢?人家早就不要你了!”   萧媛怔怔的看着他,最初的惊慌退去,慢慢现出一种波澜不惊的神情来,眸光淡淡的扫过他暴躁的脸:“干什么发这么大火?吃醋了?”   萧溶冷冷的哼了一声,目光轻蔑。   “我把三哥带上来你应该高兴才是呀。你不就是在等今天吗?你好不容易抢光了他所有的东西,难道现在不想向他炫耀炫耀?”   萧溶不置可否:“不用你多管闲事。”   萧媛躺在他身下,用膝弯轻轻的蹭他,嘴角凉凉的勾起:“你做人还是这么无情。”   说着,手指已经伸攀上他领口,轻轻抻开他的衬衫领子,指腹来回轻柔的在他的喉结上轻抚,那力道,仿佛是搔痒,令人心旌神摇。   “哥,我是你这边的。你永远不用防范我。”   萧溶叼着烟没动,居高临下的审视她:“你会是听话的小猫?养不熟的狼崽子还差不多。”   “那你就不怕我咬你?”萧媛拔下他的烟,放在唇间狠吸了一口,袅袅的烟圈喷在他的脸上。   “我知道你很在乎聂素问,而我只想嫁个好人家。”   萧溶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看来你对陆铮还真是死心不改,他都结婚了你还不放弃。”   萧媛眉目微敛,葱削的指尖点点他胸膛:“彼此彼此。”   “这些不用哥你操心,我相信你也是一样,哥,难道你就甘心每天看着他们在你眼前恩恩爱爱?人都是一样,一样自私,我为我的后半生,你为你自己,没什么不对。而且我告诉你,人在最脆弱的时候非常容易爱上别人,男女都如此。哥你手里不是有证据吗?你是聪明人应该抓住机会。”   这个时候萧媛的眼睛里甚至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红唇间吞云吐雾。   萧溶戏谑的挑起眉:“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吗?那为何你到现在还没把陆铮抢到手?”   萧媛没做任何反驳的瞪着他:“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走了。”说完就推开他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萧溶冷笑,桃花眼轻蔑的撇开,正当萧媛要起身离开时,却突然间抓着她的脚踝一拎,“嘭嘭”两声利落的拔掉了她的高跟鞋。萧媛整个人重心不稳的向后栽去,重重的摔进沙发里,还没等她用手肘撑坐起来,萧溶已经扳着她的腿粗鲁的撕扯着她的丝袜。   “啊——”萧媛惊叫,裂帛的声音在耳畔尖锐的刺响,双腿本能的蹬踏挣扎着。   萧溶被她惹上了火,噌噌两下解开皮带,在她露出丝袜外的雪白皮肤上“啪”的狠抽了一下,顿时一道红痕印在大腿上。萧媛痛得全身都痉挛起来,缩着身子向后躲去,没等她退开,萧溶又抓着她的脚踝拽了回来,猛的劈开她的双腿压了下去……   ……   ……   ……   袁羽泉回到宿舍,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脑海里总是浮现在萧溶办公室的洗手间里看到的那一幕。一年半前公司突然易主,其中的原因猜测纷纭,紧接着聂素问就退出演艺圈嫁人。很多真相都隐瞒在了云端之后。   她挠着乱发坐起来,在外套口袋里一阵拨弄,找出白天在洗手间捡到的那只录音笔,坐在床头歪着脑袋看。   这是陆铮翻窗时从口袋里掉出来的。录音笔已经没电了,她这里正好有充电器。   思前想后还是充上电打开了播放键。那里面的杂音让袁羽泉直皱眉,连放了两三分钟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刚想关掉,倏的一道熟悉的声音插进来——袁羽泉怔住了。   这是聂素问的声音!   听的出来这是一段偷录的对话,当事人并不知情。袁羽泉紧紧攥着录音笔,听完全部过了很久才关掉播放键。心跳不由得加快,全身的血液倒流。她洗了把脸来平复自己逐渐亢奋起来的情绪。   聂素问,这下子你可怪不得任何人了,只能算你倒霉……   *   素问受不住两边人马的软磨硬怕,终于答应了接拍这部电影。在场众人当然是皆大欢喜,投资商当即拍板晚上请客,大家边吃边玩边谈正事。   一呼百应,素问自然不能单独落跑,而一直被当作素问助理的陆铮,也没有机会澄清。素问私下里和陆铮递眼神:反正是聚会,你就当我带去的家属呗?   陆铮拗不过她,看她这么高兴,便事事依顺着她。   当晚,一行人乘车先后来到一间远离市区的酒吧。素问还从没来过这边的酒吧,震天的乐声,闪烁而炫目的彩色射灯,以及舞池里激烈的扭动着身体的人们,都在昭示着这里的热闹程度。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极度沸腾的气氛,充满了新鲜与诱惑。   陆铮站在她身后,微微皱眉,素问抬眼看他:“怎么了?”   他轻轻摇头。这间酒吧,是以前他和萧溶燕北三人常来光顾的。   服务生直接将他们领到楼上,左拐右拐停在一个贵宾包厢门前,服务生正向他们介绍神的时候,包厢的门已经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熟悉的男人出现在他们眼前。   陆铮脸上的笑意在看见萧溶的时候骤然滞住。与此同时,素问也向他投去疑问的眼神。   说好是投资商请客,怎么会变成萧溶在这了呢?   萧溶客气的用韩语和投资商导演打招呼,然后才看向素问陆铮这边,冲他们挑挑眉。   小艾忙完手头事也随后赶来,向萧溶汇报了下午签约的情况。   萧溶听完,桃花眼就眯了起来,举起香槟杯子:“为了庆祝大家合作愉快,来,干一杯。”   砰——无数香槟酒杯碰撞在一起。   ……   今晚连双方的大老板都亲自出面了,算是给足了这部电影面子,所以晚一些的时候,韩方的男主演也紧赶慢赶的从酒店赶来。素问一直很仰慕他,当即上前与对方握手打招呼。等回到座位时,还有些小粉丝心态的小鹿乱撞,就是有点遗憾:“他为什么光线这么暗的地方还要戴太阳镜啊?”   身旁的陆铮偏头回了她三个字:“装逼呗。”   “噗哧——”素问没想到会听从他口中听到这三个字,笑得不能自已。   “你是不是嫉妒人家比你长得帅啊?”   “连眼镜都不敢摘下来以真面目示人的,我会嫉妒他?”   素问和他贫着贫着,无意中察觉一道灼热的目光从对面射过来,她寻望过去,笑意逐渐敛起。   萧溶捏着酒杯舒舒服服的靠在沙发上,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被聂素问抓了个正着,才不慌不忙的挪开目光,“今天这么高兴,咱不能一直聊天,要不要玩点刺激的?”   此话一出全场振奋,韩国人不知道中国人酒吧怎么玩的,自然也兴致勃勃。   素问瞅瞅陆铮,陆铮好整以暇,嘴角一翘:“好啊,奉陪。”   萧溶放下酒杯,下巴冲陆铮一扬,显然这个“刺激”的游戏,他们过去常玩。   其实是很简单的玩法,每一轮会给在座的每人发一个号码牌,然后由被选中的王子或公主抽号牌,被抽到的人就由他右手边的人向王子或者公主提出一个问题,回答不了、拒绝回答或者回答的不被认同,那么被抽到的人就要接受惩罚。一个问题可以有两次回答机会,如果第二次还不能过关,那么两个人都要受罚。   这个简单的游戏在成年人手中尺度就变得异常之大。素问还算幸运,一次都没有被抽中,而韩方一个工作人员被整的巨惨,最后连裤子都快被扒下了,穿着花裤衩在舞厅里跳江南Style。   他跳完叽里呱啦骂了一大段韩语,萧溶眯起桃花眼,从怀中掏出一只精致的雪茄盒,韩国人的眼睛一亮,笑着接过来,然后也礼尚往来,给萧溶递了根烟。   那烟比国内常吸的烟滤嘴都较长一点,烟丝的颜色也更深。萧溶的眸色转动,轻笑着接过,却并没有吸,架在了身前的烟缸上。   素问好奇的问了句:“那是韩国产的烟吗?”   陆铮看了一眼,眉心微蹙,附在素问耳边小声回答:“那不是烟,是大麻。”   素问一怔。难怪萧溶这个狐狸不肯抽呢。   这个游戏每结束一轮就要打乱座次以防作弊,这一次萧溶正好坐在陆铮右手边。而素问被蒙上眼睛,开始在号码牌里挑选。   有人幸灾乐祸的笑:“看这次谁这么倒霉。”   话音说完,素问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号码牌:“我选这个。”   看清牌上的号码,陆铮似乎早有预料似的,翻过自己手里的号牌,微微笑了下,扔到前面的桌上。周围的男女顿时哄似的笑闹起来,萧溶桃花眼里亮了下,低笑道:“那我可不客气了。”   陆铮没说话,一派胸有成竹的冷静。萧溶站起来,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冲素问语带双关的宣告:“不好意思,你落到我手里了。”   素问听这声音就猜到是萧溶,不满的撇撇嘴:“那请你手下留情了。”她不能摘下眼罩,并不知道自己抽中了谁,只希望能够顺利答出问题别连累无辜的人。   萧溶稍作思忖:“你的初(蟹)夜对象今天在吗?”   听到这问题全场顿时哄笑起来,素问脸腾的烧了起来。陆铮却是撑着下巴十分淡然的表情悠然的坐在那里。素素的初(蟹)夜对象是谁,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素问嗫嚅着开不了口,那边已经有人积极的去酒柜里搬出七八种烈酒,咕咚咕咚混合了五大被摆在陆铮面前,很绅士的做了个请字。   陆铮挑挑眉,端起杯子放到嘴边。   萧溶冲他竖起大拇指,但又凑到素问身边,再次问她:“等等,你确定不回答吗?喝了这些东西,十有**得进医院,你想清楚哦。”   其实没什么可想的,“在”或“不在”,就两个字,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有种感觉,被她抽中的会不会是陆铮?众人投来的目光里,似乎能够感受到有一束是来自他的。   素问咬咬唇蹙起眉:“在……的。”   她小声的回答,萧溶故意走到她面前弯身抬起她的脸:“抱歉,我没听清。”   素问深呼吸,强装镇定:“在!”   在场众人一阵怪叫,纷纷打听询问着那个人是谁。当然也有熟悉他们的,早猜了出来,陆铮无声的笑,晃晃杯子欲要放下。   却听萧溶叫了声:“慢着。第二个问题——他是你唯一的男人吗?”   这个问题一问完,满场齐喝彩,这小子真是太绝了,先问人家男人在不在,然后问是不是唯一的男人,摆明了要让人家佳侣变怨侣。这年头还有只跟过一个男人的女人吗?何况是在这个繁杂的娱乐圈,那可比过去守身如玉立贞节牌坊的还稀少。   这次陆铮仍然没有动,只是眸色变得幽深,似乎也在等她的答案。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闪出那天在医院顾淮安给他看过的照片。那时还年轻的聂素问,在她身边的,是另一个男人。加上在凭祥的时候,郝海云对她多般照顾,很难让人不怀疑。   素问再听不出萧溶的弦外之意就是纯傻了,她银牙几乎咬碎,用力的捏紧拳,说:“是。”   萧溶转身问身边的人:“这个答案大家满意吗?”   满意才怪,众人齐喝倒彩。   素问唰的站了起来,欲摘掉蒙着的眼罩:“可是我说的是实——”   “不管你说的实话还是假话,大家都说了——不满意。”萧溶摸着下巴,宣布惩罚内容,“陆铮,真进了医院我负责你的费用,别挣扎了,喝了。”   被她抽中的人真的是陆铮!   素问摘下眼罩腾的一下站起来在人群中准确找到陆铮的位置冲过去抢他的杯子:“不要喝!”   “聂小姐,出来玩就有出来玩的规矩,你不会玩不起吧?”有人出声提醒她。   聂素问还没等说什么,就被一个力道扯过去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上,萧溶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惩罚该到你了,公主。我们得单独相处一刻钟。”   “我才不要!”素问厌恶的甩开他,“陆铮,酒我替你喝,你去和他相处一刻钟!”   萧溶低沉的笑起来:“耍赖么,陆铮要是同意我没意见,你一个女人我不跟你计较。”   陆铮也笑,无声的,阴冷的。抬手摸摸她的头发:“素素,别怕。只要你不想,没人能强迫你。”陆铮的手刻意滑到她后经商,扣住拉近,嘴唇几乎贴在她耳朵上。   萧溶微微勾起嘴角,想逞英雄是吗?也要看你的女人配不配合。   按照以前玩的惯例,他对酒保摆手:“算上这女人的份,再给他加五杯。”   其余人顿时抱怨起来:“呦,还带这么玩赖的啊,真是头一次。”   素问看到那花花绿绿的烈酒被混到一块,拳头攥得一紧再紧,这么多酒,就是一头牛也得喝倒了。垂下的眸子复又抬起,转身扬起下巴:“谁要玩赖了?不就十五分钟么,我奉陪就是了。”   萧溶高兴的打了个响指,拉起她的手腕走进偏厅的小房间。里面没有开灯,黑的很,素问刚一进房间就被萧溶推在墙上捏住下巴,素问似乎早有准备伸手挡开,但她和一个健壮男人的力气着实相差悬殊,马上又被萧溶捉了回来,牢牢的按住。   “警告你别对我动手动脚的!”素问冷冷低斥他,看不出一点惧怕意思。   萧溶借着窗玻璃透过微弱的光线打量她:“你是有多死心眼啊?他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你还护着他。”   “关你什么事?”   萧溶沉吟片刻,偏头莞尔:“是不关我的事。不过我是不是没告诉你,在这十五分钟我对你做什么都是被默认的合理惩罚,”他压低了头颅,“是连陆铮也默认的。”   这就是他们的游戏规则,多大都玩得起。   素问没机会再说话,嘴唇已经被他密实的封住。但她第一个反应不是反抗。这种野兽一样不讲理的男人,你越是反抗他就兴致越高,素问逆来顺受的抿着唇,反而让他失了兴致,一手扣着她的下巴,用耐人寻味的目光盯着她:“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有多喜欢陆铮啊?”   ……   外面的陆铮在众人的起哄下一连喝了五杯混合烈酒,从嘴里倒食道再到胃里,最后至全身都是火烧似的难受。小艾好心的递给他一杯纯净水,拍拍他的肩,无奈摇头。   陆铮瞥了眼偏厅小房间紧闭的门,垂在身侧的拳紧紧攥起。   那天的聚会一直闹到很晚才散场。素问从偏厅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陆铮的脸色雪白,之后一整晚都没怎么见他说过话,周身萦绕着一种冷戾杀戮之气,其他的人大约也看见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的“生人勿近”四个字,因此不敢上前搭话。   就连素问也小心翼翼的,这样子阴沉的陆铮,她很少见过。她甚至猜测他是不是毒瘾又犯了,一直在忍耐着。   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带着陆铮一起脱身,刚一出酒吧大门,陆铮就扶在墙根吐了起来。   素问紧跟在后面帮他拍背顺气,给他递手绢。   陆铮吐完就闭着眼睛靠着墙休息,晚上喝了太多的酒,胃里火烧火燎的腾,素问静静看着他。   “陆铮。”   “嗯?”   “你好点了吗?去医院吗?”   “不要难过,没那么夸张。”   话是这么说,可他脸色着实白得吓人,眼镜因为喝了酒格外的明亮,怔怔看着她。   素问被他看得怪怪的,直到他伸出拇指,轻轻按在她唇上,她才反应过来,他一直盯着的,是她的唇。   她的嘴唇到现在都还残留被吻过的痕迹,那是萧溶的杰作。陆铮用指尖碰了碰:“都肿了……”   素问下意识的抿起唇,陆铮的手指就落空了。原来他一晚上不说话是在生气这个。   她故意弯唇笑笑:“困死了,回家吧?”   “不,去旅馆。”陆铮说,“找地方洗澡,脏死了。”   素问心里一刺,不知道他说的“脏”是指什么,只是依言扶着他,走到马路对面的一家酒店。   前台经理的目光掠过素问,又落到醉得不醒人事的陆铮身上,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光。   这个时间从对面酒吧来开房的痴男怨女有很多,在这大都市里,onenightstand晚晚都在发生。   素问一手在身上找身份证,一手扶着陆铮,一副“我管你们怎么想”的模样,把身份证和信用卡一起拍到前台上:“一间房。”   陆铮靠在她肩上,低垂的目光似乎颤动了一下。   乘电梯上楼,插进门卡,房间很宽敞,中间只有一张大床。素问先把陆铮放在床上,然后去洗手间试水温。   调节好淋浴的水温后,她出来叫陆铮,发现他已经清醒了些,垂着头坐在床沿,不知在想什么。   “你先去洗澡吧,我去给你买换洗衣服。”她说。   以前这种事都是陆铮在为她做,这一次,角色调换,她却没有什么违和感。   “不要了,”陆铮起身拉住她,指着房里准备的浴衣说:“等会打电话叫人上来把衣服拿去干洗,很快就可以穿了,我先穿这个。”   素问点点头,刚要抽出手,陆铮却抓得她更紧了。   “一起洗……”   他低沉浓郁的声音像浸了酒液,带着一种醉人的蛊惑。    ☆、一七六,萧溶落网   素问怔了一下,却见他已经转身先进浴室了。浴室和玄关之间有一道浅浅的门槛,陆铮像是完全没看到,一不留神绊上去,整个人人高马大的撞在椂木门上,嘭的一声重响。   素问赶忙过去扶住他,看样子是真的醉得不轻。   素问依言扶他入浴室,帮他打开花洒,调节水温,陆铮像个孩子似的坐在浴缸边上,安静的一件件脱衣服,目光却乖张的落在她身上。   素问放好水,他已经脱得光溜溜一丝不挂了,素问怕他再摔着,特意提醒他抬脚,跨进浴缸。   温热的水沥沥而下,陆铮垂着头站在花洒下,不知在想什么。   素问替他拉上浴帘,担心他醉得不能自己洗澡,一直不敢走远,就在外间等着他。   水声哗哗,一直很平稳,素问这才放下心,抬眼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凑近了一看,嘴唇果真红肿得明显,她用指头拨了拨,对着镜子扯出一抹苦笑,拿过盥洗池上的玻璃杯,开始刷牙漱口。   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满嘴都是漱口水的味道,却还是觉得恶心,厌恶的拿手指去搓,去擦,恨不得把皮给褪掉一层。   难怪陆铮说脏,连她也觉得脏。   一直以为,自己坚强且麻木,面对三番五次的折磨,早已刀枪不入了,可为什么还会疼呢?   心明明那么平静,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可是,为什么还会疼呢?   有什么东西要从胸口里跳出来一样。   素问仓惶拧开水龙头,用力的泼在脸上。   扬起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一种恍惚。   也不知过了多久,素问忽然发现一件事——浴帘后的水声一直都这么平稳,有点……不太对劲?   “陆铮,陆铮你没事吧?”   浴帘后传来一阵嘶哑的咳嗽,素问慌忙拉开浴帘,陆铮一脸惊惧,怔怔抬头望着闯进来的她,素问也怔怔的望着**的他。   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陆铮突然笑了起来:“我就想回你一声‘没事’,结果被水呛到了……”   “……”素问嘘了口气,视线不自然的挪开,“你洗了半个小时了……”   “嗯……有点醉了。”他腼腆的笑,目光却灼灼,隔着氤氲的水幕望着她湿漉漉的脸庞。   忽然,他皱眉,眼中只有关切:“你嘴唇怎么破皮了?”   素问讪笑着回答:“觉得有点脏……”   “哪里脏了!”他恼怒的望着她,有点生气,“不要再说这种话。”   “……”素问深深的吸了口气,不甘的咬在那处破皮的地方,“哪里都脏,我恨不得把这层皮给揭了。”   陆铮呆呆的望着她的脸,顿了一下,他突然站了起来,穿过淅沥的水幕,一手抚上她的脸颊,湿漉漉的手指沿着她的脸颊缓缓的滑了下来,勾住她的脖子,将她带进怀里。   他身上的水汽浸湿了素问的衣服,素问贴在他均匀的肌肉上,有一种温暖,透过纤维传了过来。   “不,你不脏。脏的是我。是我一无用处,保护不了你……”陆铮附在她的耳边说,“你永远是最美好的。”   素问的头顶在他的肩膀上,弱弱的反驳:“不是,是我怯懦又任性,给你找麻烦了……”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陆铮一把抱起她,在她的失神间,大步向卧室里的大床走去。   水滴淌了一地。   素问紧紧的揪着他的衣领,身下一空,人已经到了床上。   陆铮的双臂撑在她的两侧,四目相对,互相望着彼此,心里一片空白。   陆铮突然起身,从一边扯过浴巾,几下用力,将素问像婴儿一样包裹起来,手指轻柔的擦过湿透的发丝,细细的拈去上面的水渍。   素问一动不动的任他摆弄着,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布娃娃,现在,她是他的玩具。   “陆铮。”她哑然。手刚刚伸过去,却又被他抓住,缓慢而坚决的压到了身体两侧。   他深黑色的眼睛像一个漩涡,那里面风云密布,汹涌而来,卷起无边海浪。   素问顿时失去语言。   他慢慢低下头,用牙齿将浸湿了紧紧贴在她身上的衣服一点点扯掉,露出莹白的身体。   嘴唇顺着她被凌虐过的唇,一路吻下去,很轻柔,很单纯,像羽毛一样,不带一丝一毫的**——那是全然的怜惜与真诚,那种诚挚化成一种实质的东西,透过他的唇,我的肌肤,传到素问的心底,一片柔软。   温热的呼吸从脖子一路拂下,一点一寸,直到脚踝,脚心……   素问终于忍不住弓起身子,“咯咯”的轻笑,低声抱怨着:“很痒啊。”   陆铮也吃吃的笑起来,扯过一边的被子盖在她身上。   素问从被子下伸出脚尖踢了踢他,避重就轻的问:“干什么呢,像小狗一样。”   “这样就不脏了。”他的声音暗哑魅惑,像压抑着什么,又努力显得欢欣。   素问眼眶微热,伸手托住他的脸,将他拉了上床,然后紧紧的抱着他。   “傻子一样,”她轻笑,又重复了一遍,“傻瓜。”   “嗯,是傻子。”陆铮的头靠在她的枕边,附和道,“遇见你,我的智商好像全不够用了。素素,你到底是什么,是我的克星吗?”   素问哈哈大笑:“我能是什么,不就是一个女人嘛,还能有三头六臂。”   “你在我心中,早超过女人了。”陆铮很认真的回答,“素素就是素素。”   素问眨眨眼,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你是说我没有女人味?”   他笑而不答,手环住她的腰——他的手烫得吓人。   “睡一会,天亮了再回去。”他说。   素问点点头,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里。   她被濡湿的衣服东一件西一件的被扔在房间地毯上,**的肌肤在被子下相拥,陆铮滚烫的肌肤熨帖着她,像七月海滩的阳光。   素问很轻易就睡着了。   依稀感觉,枕畔人翻来覆去的动作。   醒来的时候,正是晨光初现。陆铮不知道何时已经起身,床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两人清洗干净的衣物。   素问穿好衣,在陌生的酒店房间里搜寻着陆铮的身影,一缕缕浅金色的阳光透过窗纱垂进地毯上,风吹纱帘,露出阳台的一角,素问才看到一个沐浴在金光里的身影。   那样落寞英俊的背影,一手撑着阳台,一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根香烟,并没有抽,烟灰蓄了长长的一截,仿佛定格一般,风一吹,烟头的星火明灭,一缕烟灰散了下来,他的衬衫衣摆猎猎摆动。   极清晰的轮廓,每一勾每一划,无可挑剔。   像是爱琴海边的雕塑。   素问怔怔的看了一会,轻声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   陆铮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感觉到她的靠近,突然的温软,让他眸光一颤,手里燃了一半的香烟险些掉落。   他挑挑眉,无奈且宠溺的看着她,用另一只手将她揽进怀中,吻她。   这个早安吻,带着晨光清新的味道,和一点儿烟草的呛味。   素问皱皱眉,牙齿磕绊上他的嘴唇,眯着眼笑:“早安。”   “早安。”远处的水平面上,惊起一行白鸽。   ……   ……   ……   下午结束了戒毒所的治疗,陆铮的主治医师对他近期的反应十分满意,这样坚持下去,很快就可以在生理上脱离毒瘾。   陆铮脱下被汗浸透的**的背心,顾淮安从后走来,扔给他一条毛巾。   陆铮像后脑勺也长了眼睛似的,一手伸到背后凌空一抓,精准无误的接住毛巾,在头上胡乱的擦了擦,说道:“谢了。”   洗完澡换好衣服,他走出来,对等在门口的顾淮安说:“前几天我有机会到萧溶的办公室里找了一通,不过没发现什么。据我推测,他不会把洗钱的证据放在萧氏这么大的目标下,倒是有可能转移到其他不起眼的地方。他办公室的电脑我打不开,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电脑高手,借给我用用?”   顾淮安笑了声:“不用这么麻烦还找电脑高手。密码的问题交给我搞定。”   陆铮诧异的睁圆了眼睛:“你有什么办法?”论身手,顾淮安也许比他好那么一点,但要潜进华谊,绝对是他更熟悉地理环境。   顾淮安很快解了他的疑惑:“我们已经找到有力的线人帮助,这个问题就交给他就行了。”   陆铮怀疑的眨了眨眼睛,顾淮安的口风很紧,当然不会泄漏线人是谁,可看他的表情,成竹在胸,一定对这个线人十分有信心。   可陆铮挖空了脑袋,也想不出谁还能从萧溶口中套出密码。萧溶这个人心思一向缜密,尤其是防人之心更甚。   不出三天,陆铮的手机上就收到一封匿名的电子邮件。邮件里有个小小的倒计时器,一共只有五秒,倒计时完毕邮件就瞬间消失。陆铮只来得及惊鸿一瞥,看清密码那几个字母和数字的组合,一切就像酒精蒸发在空气里,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幸好他们在特种兵训练时都学过速记,五秒的时间记住这一组密码对他来说并不难。   只不过陆铮对这个线人更好奇了。   正好下午素问要去趟公司签约,陆铮便提出送她去。   车在停车场停好,素问正要离去,却被陆铮拉住,偏头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你好像忘了什么?”   素问羞涩的扫了眼头顶的监控摄像,匆忙在他脸上印上一吻,红着脸说:“你要是等急了就去喝杯咖啡。”   陆铮笑着目送她离去,直到电梯门闭合,他的目光才渐渐冷凝,带着一丝冷嘲扫过头顶的摄像头。   他下车锁好车,正要离开,停车场入口处正好又驶进一辆红色奥迪。萧媛提着手包从车上走下,突然动作一顿,摘下墨镜,惊讶的看着他:“三哥?”   陆铮回以一笑,算作打招呼了。   “今天过来是有事吗?上回你也不打声招呼就走了,害我咖啡都白泡了,今天可不能再放我鸽子。”萧媛显得很热情。   陆铮摆摆手:“下次吧,今天还有点事。”   萧媛嘴巴一撇:“你放心,我哥今天不在。要不这样吧,你先去办事,等完了再来三楼找我喝咖啡。”   陆铮敷衍的笑笑,和萧媛分别后,绕了一圈又回到停车场,悄无声息的潜进了安全楼梯。   这次他没有乘电梯,是防止被摄像头拍到留下证据,一路沿着楼梯上到十九楼。十九楼的走廊上很安静,果然和萧媛说的一样,萧溶今天不在。   他附在萧溶的办公室门外听了一会,确认里面没人,才依法炮制透开门,这次他的目标直指桌上的电脑。   他飞快的开机,拔出口袋里的U盘,插进电脑,当屏幕弹出登录密码时,他按照记忆输入了一遍,果然画面一换,变成了萧溶的桌面。   陆铮十指如飞,快速的搜索文档关键字,最后锁定了一个加密的文件夹。   他按照开机密码试了一遍,提示错误。他嘶了口气,暗恼自己的疏忽,像萧溶这样谨慎的人,怎么可能只设一层密码。   封闭的办公室里生出一股躁意,陆铮额上滑下一滴汗。   最终,他拿出手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给发邮件那人回复了一封邮件,问他文件的密码。   虽然他知道希望很小,对方可能也不知道,或者为了保密根本用的不是自己的邮箱。   可奇迹的是,对方很快回复了他,说他也不知道。   陆铮燃起的希望再一次熄灭,正要放弃时,手机再一次亮起。   对方发来一串数字,说让他试一试。   陆铮迅速敲进这串数字,文件果然立刻被打开。陆铮匆匆扫了一眼,里面果然记录着萧氏去年一年的各项交易账目。他没想太多,立刻将文件全部拷贝进U盘,然后关机,清扫自己侵入的一切痕迹。   直到他轻轻带上萧溶办公室的门,走廊上还是一片寂静。他取下遮盖摄像头的外套,从安全楼梯匆匆离开。   陆铮一路下到地下一层停车场,再若无其事的乘电梯上楼,大大方方的坐在三楼艺人休息室里等候素问。   正坐着,萧媛端着咖啡走过来,笑吟吟坐在他面前:“三哥,事儿办完了?”   “嗯。”陆铮淡淡点头。   “尝尝我泡的咖啡吧,看看手艺有没有进步?”   萧媛还记得他的口味,把一杯美式黑咖推到他面前,陆铮端起呷了一口,并未在意咖啡的味道,他现在满心都挂在口袋中的U盘和那个线人的身份上。   心不在焉的陪萧媛说了会话,素问终于结束工作回来了,看到萧媛和陆铮坐在一起,她怔了下,陆铮已经起身,走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腰:“收工了?”   “嗯。你和萧小姐在聊什么?”素问顺势倚在他怀里。   “没什么,碰巧遇见,喝了杯咖啡。那我们回去吧。”陆铮说完,转头向萧媛告别。   萧媛笑着向两人挥挥手,忽然叫住陆铮:“三哥!你还记得下个月是我生日吗?到时记得准备礼物啊。”   陆铮愣了愣,一阵恍惚。以前他就总是不把这些挂在心上,更不会在意萧媛的小女儿心思,每次总要萧媛亲自开口,他才会嘱咐冯湛去准备礼物。萧媛虽然知道这礼物是谁准备的,可收到时笑得还是甜滋滋的。   他点点头,搂着素问的腰进电梯。靠在电梯墙上,看着墙面反射出的自己,忽然脑中一道利芒闪过,那个线人发给他让他尝试的密码再次浮现——   那是……萧媛的生日?   陆铮一下子愣在原地,更加的困惑了。   素问从刚才起就察觉他不太对劲,戳戳他手臂:“你怎么了?”   “……没事。”良久,他才摇了摇头,反握住素问的手,紧紧的。   当晚,陆铮等素问睡了以后,一个人对着电脑,细细的查看U盘里的文件内容。一条条账目,清清楚楚记载着萧溶和地下钱庄的来往,而且这些来往,已经有好几年了。   陆铮越是往下看,越是心惊。他不敢相信,他认识了二十年的兄弟,竟然一直在暗中帮贩毒集团洗黑钱。   他屈指停在键盘上,思绪像是凝滞了,很久很久,又转到那个为他提供密码的线人身上。   萧溶……萧媛……这对兄妹越来越像个谜,隔着重重迷雾,有什么真相正要呼之欲出。   床上的素问翻了个身,呢喃着什么梦话。   陆铮蓦的惊醒过来,不再想别的,快速将这些拷贝文件发送给顾淮安。   第二天,素问起了个大早,拉着陆铮陪她一起去超市大采购,然后系着围裙,要亲自下厨大展身手。   连陆铮要给她打下手都被拒绝了,她鼓足了劲要给他个惊喜,把他连连推出厨房门外:“你去卧室玩玩电脑,一会儿就能开饭了。”   陆铮一个人躺在卧室床上,思前想后,还是拿出手机,对那个线人的邮箱发去了一条信息:“我可以见见你吗?”   情报人员一般非特殊情况不会表明身份,何况陆铮现在已经不是特种兵。只是他有一种预感,对方并不是专业的情报人员,应该只是萧溶身边的亲信。   他等了一会,手机了无声响,正准备扔开到一边,忽然来了一封新邮件。   那人说:可以,一个小时后在华谊的地下停车场见。   对方约在华谊,这让陆铮更加确定这人就是萧溶身边的人,甚至有可能是他认识的人。   他从卧室的门里,看到正在厨房忙碌的素问的背影,半晌,回复了一个字:“好。”   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手机,对方再无消息回复过来。他起身穿衣,这时候手机铃声响起,他接起,是顾淮安。   “你发来的文件已经核实,今天上午公安正式立案抓人。萧溶那边已经收到内幕消息了,正在往外撤资金,我恐怕他会跑路。”   “你想让我去抓他?”陆铮本能的反问。   “不。让他撤,我们的目标是顺藤摸瓜,打破他背后的整条贩毒链,一下子把他打死,对我而言没什么意义,何况他背后还有萧司令,这事儿不是那么简单的说抓人就抓人。总之你看住他身边的人,看他有可能会去找谁。”   “知道了。”陆铮放下电话,皱着的眉头下,目光再一次的落在厨房里的素问身上。   如果素素知道她的公司老板涉案这么庞大的贩毒活动,会怎么想呢?算了,她只是个单纯的丫头,还是别告诉她这么多了。   陆铮打开电脑,将昨夜已经核对过的账目再次仔细过目了一遍,然后鼠标右键,确认删除。   几乎是与此同时,萧溶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赶在有关执法部门到来封查他的所有帐目之前,将与地下钱庄来往的相关资料通通销毁。   做完这一切后,他对着空虚的电脑屏幕,深吁一口气,桃花眼微阖,像是无限疲惫。又像是早已预料到这一天,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坦然的撑起双臂,枕在脑后,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忽然,他从转椅上弹起,似是想起什么,拉开抽屉在里面狂乱的翻找。   他记得被他锁在角落里有一只录音笔,里面录的是经他剪辑过的他和聂素问的对话。里面只说他和聂素问有什么交易,却没说交易的内容,如果这些东西被执法部门找到,聂素问无疑也会被牵扯进去。   然他越是着急,越是找不到那小小的录音笔。难道有人动过他的抽屉?   萧溶额角滑下一滴汗。   他想起那天陆铮来他办公室时的情形。   素问正在厨上煲汤,陆铮却忽然穿好衣服,告诉她自己要出去一趟。   她手里拿着汤勺,无奈却只能点头。   陆铮扶着她的额头,轻吻了一下,许诺:“放心,我很快就回来。一定赶上和你一起喝汤。”   素问撅起嘴:“行了,不用这么赶,汤凉了热一热就好了。”   素问送走陆铮没一会,她搁在沙发里的手机就响了。她从厨房赶出来接听,一拿起来就听见萧溶轻飘飘的声音:“代我向陆铮转达至高的敬意,他赢了。他这一手干得很漂亮。”   “什么意思?”素问昏头昏脑,对萧溶本能的反感。   “对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你那温柔贴心的老公,最近没对你怎么样吗?”萧溶已经笃定陆铮来过他的办公室,录音笔一定是被陆铮拿走了。   素问越听越糊涂:“你到底想说什么?”   “呵,看电视吧。不过我记得我说过,我们是坐在一条船上的,这条船现在沉了,我栽了你也跑不了。不如我们打个赌看看,你那深爱的老公,会不会秉公执法,把你交出去?”    ☆、一七七,掷地有声   萧溶说完就挂断了电话,素问握着手机,听着单调重复的断线声,脑中一片空白。   她来不及细想萧溶话里的深意,立刻拿遥控器打开电视,调到新闻台,正好看到官方报道萧氏涉嫌洗钱的新闻。   这一条消息不啻于晴天霹雳,但慢慢冷静下来,并不像空穴来风。她也曾在西京赌城见到过萧溶。那个阴沉的男人身上,本来就藏着太多的秘密。   可是他说陆铮干得漂亮,难道这件事是陆铮揭发的?   她回想起方才陆铮匆忙穿衣出门的情形,的确有可疑。她越想越觉得惊慌,他们这些天几乎是每天粘在一起,仿佛又重回了热恋时的日子,她根本想不出陆铮有什么机会能瞒着自己去完成这么惊天动地的事,她甚至还在为他戒毒的事情担忧得整夜睡不着!   是她太低估了陆铮吗?   这样的意识,只让她更觉得害怕。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猛然间意识到萧溶话里的意思,他是在暗示自己他们的事早已被陆铮知道了?难道陆铮怀疑她也和这桩案子有关?   素问的心一凉,手机脱手掉在沙发里。   厨房里煲汤的砂锅发出汩汩的沸腾声,而她像被定了身一般,久久的不能回神。   停车场里光线昏暗,这个点没有什么车辆进出,陆铮一走进去,就看见角落的一辆深黑色沃尔沃亮起了车灯,他心领神会,径直向那边走去。   后排的车门自内被人打开,车窗都贴着反光纸,陆铮看不见车里有几人,但他自恃身手过人,并不畏惧。   陆铮拉开车门后,看到里面坐着的人,略显吃惊:“是你……?”   这样的结果在他意料之外,又好象是情理之中。   袁羽泉直起身子看他,客气的叫了声:“陆总。”   陆铮很不习惯这样的称呼,他撑在车门外,一时不知该不该坐进去。如果那个线人是她,那么倒不难解释她那天恰好出现在洗手间的事情,可她为什么会知道加密文件的密码是萧媛的生日呢?   就在他踌躇的时候,从驾驶窗里缓缓摇下一条缝隙,萧媛摘下墨镜:“三哥,你要找的人不是她,是我。”   果然……给他发邮件的人是萧媛!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人是我……还是……?”陆铮显得很疑惑,他不知道萧媛要这样做的理由。   萧媛冲他使了个颜色,示意他上车,然后又重新戴上墨镜。   陆铮坐进来后,冲身边的袁羽泉点了点头,然后注视着反光镜里的萧媛。   “是我主动联系警方,愿意帮他们寻找我哥的犯罪证据的。只是我那时候并不知道联系的人是你。直到那天你来华谊找证据,正好在停车场碰到我,之后你发信息问我密码,我才猜到那个人可能是你,三哥。”   同样,陆铮也是在之后才察觉到不妥。   “你……为什么要……”   他想不通,萧溶为什么如此信任萧媛,会让她套到这么多的内幕,而萧媛又为什么要背叛萧溶。   车里传出一声低浅的轻笑:“这世上有很多事是没有道理的。就像我在你身后追了十几年,可是你却爱上了聂素问。就像我哥为什么也爱上她。也许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尽了一个好市民的责任。”   陆铮的眉轻轻蹙起,忽然之间,他觉得身边的每一个人,似乎都不是那么简单。   譬如萧溶,譬如萧媛,譬如,车里此时的另一个人。   “那么她是……”他将目光投向一直静静听着他们谈话的袁羽泉。   萧媛笑了:“我是路过,顺道载她一程。听说她手里有一些好玩的东西,就带她来给三哥看看。”   陆铮将目光转向她,袁羽泉立刻兴奋起来,她攥着手中的录音笔,在陆铮面前晃了晃。   “这个你还记得吧?”   陆铮一下子记起:“原来被你捡去了。”   袁羽泉点点头:“你听过里面的内容吗?”   她从陆铮困惑的表情便确认了答案,于是拇指按压,打开了播放键。   一段刺耳的杂音后,很快进入正题——   “陆铮给你的,我可以给你更多,只要……”   “事成之后,你会得到比想象得更多。嫁入豪门?在演艺圈长盛不衰?或者,一辈子享之不尽的安逸生活?”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一言为定。”   “我听医院的人说,你当天夜里还闹了一出‘慈母护犊’。演的不错,连我都快要被你感动了。只要是个男人,看到自己的未婚妻这么悲惨,都会恨不得把罪魁祸首给千刀万剐了,就是自己亲外公又怎么样?”   “你是说……陆铮是为了我才回去找老爷子理论,把老爷子给气死了……”   “我果然没看错,你就是陆铮的死穴。”   “你让我留下孩子……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   ……   ……   录音笔里的声音,车内的三人都不陌生。尤其陆铮,当素问的声音一出现时,他浑身的经脉都绷紧了,太阳穴那里好像有一根弦,只要轻易的碰触,就会扯断。   一切陷入平静,袁羽泉自信满满的关掉播放键。   陆铮良久没有说话,密闭的车厢内甚至听得到他呼吸起伏的声音。   袁羽泉想当然的说:“很生气吧?我能理解你,你为了她,付出那么多,她却从头到尾都在欺骗你。这种女人根本不值得你爱。而且我找的私家侦探,调查到她在出道前,曾经和一个本地的地头蛇交往过,她头两年念书的学费都是那个男人帮她缴的。你想,在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出来的女人,能干净么?说不定这个洗黑钱的案子,她也有参与,这种女人,为了钱,她什么做不出来?她绑上你恐怕也是为了找张长期饭票,你可千万不要被她给骗了。”   她说完,看着陆铮的表情。她明白陆铮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这个现实。   “如果你不信的话,我这里还有一些照片,都是私家侦探找出来的。”她说完就去随身的包包里翻找,而车前驾驶座里,萧媛一副作壁上观的态势,墨镜下的脸兴致盎然。   “……给我。”   车厢里响起陆铮冰冷的声音。   袁羽泉以为他要照片,连忙从包里把信封拿出来递到他手里。   陆铮攥着信封的五指,指骨几乎发白。他头也没抬,又说:“录音笔。”   袁羽泉怔了下,一起乖乖奉上。   陆铮深吸了口气,扫了眼车前的萧媛,用冷戾阴寒的声音威胁道:“你最好确认这件事除了车里的三个人,再没有第四个人知道。我不管你手上还有没有备份,全部毁掉。不然……你应该知道,就算你住在十九层,我要潜进去,也是轻而易举。”   这话,他是说给袁羽泉听的,也是说给萧媛听的。   袁羽泉似乎还没回过神来,怔愣不解的看着他。坐在前面的萧媛却是倏的一声冷笑。   她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当她听到录音时,只觉得有趣,原来她哥还留了这招后手。相比这录音落到谁手上,她更好奇陆铮听到后会作何反应。   果然,三哥已经中了那女人的魔障,这种时候,他脑子里想的居然还是怎么帮她销毁证据,撇清跟这件案子的关系。   她很好奇,难道三哥就一点不怀疑吗?就算录音他不信,那些照片她也看过,里面的内容恐怕任何一个男人都受不了。   她好整以暇的靠在车座上,手指轻屈,一下一下的敲打在方向盘上。   过了片刻,袁羽泉忽然抬起头来,不解的问:“她做了这么多背叛你的事,你就不恨他吗?她到底给你们施了什么法,你们一个二个就都这么护着她?她聂素问到底有什么好!?”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用嘶吼出来的。   为什么她处处不顺心,为什么她做什么都不如聂素问!这个丑陋的女人,就连做了这种恶心的事都可以被原谅,为什么她好心揭发却要受人威胁!   “我们夫妻的事,轮不到你置喙。”陆铮一把捏住她的下颌,指骨稍微用力,便听见骨缝咯吱吱的响声。   袁羽泉疼得哭出了眼泪,疼痛之下不得不屈服:“我……我知道了……你快放手……”   “记住,不许向人提起录音的事,把你手里所有的备份删除。”   袁羽泉打着寒噤频频点头,额头上都流下了冷汗。陆铮这才松手。袁羽泉甫一获救,立刻推开车门跳了下去,狼狈的落荒而逃。   袁羽泉跑出停车场时,已经满脸是泪,满口银牙几乎咬碎。她恨,她怨,她把自己所有的这一切不顺心归结到聂素问身上。为什么这世上会有聂素问这个人,为什么要处处阻碍她?   ……   ……   ……   空旷的停车场里来回回荡着凌乱的脚步声。   “三哥真是好肚量,难怪能赢我哥。”萧媛的话里带着弦外之音。   袁羽泉走后,陆铮身上的冷戾之气却更重,他后颈微仰,枕在椅背上,双眼微微的阖着,让人猜不出表情。   萧媛猜他多半还是生气的,只不过把怒意藏得很深。   良久,陆铮从口中吐出口气,淡淡的说:“不敢怎么样,这次的事还是要多谢你。”   “没什么,我也是为我自己。”萧媛自嘲的扯起唇角。   曾几何时,她也和袁羽泉一样蠢,傻傻的问上天,为什么她会爱上一个没有心的男人。她以为萧溶不会真正爱上一个人,没想到他却爱了,而这个人,竟然是聂素问!   既然她得不到的,那么就不如毁掉,这样谁也别想得到。   萧溶,你终究还是落在我手上,谁也不能再把我们分开了……   “帮我一个忙。”   就在陆铮拉开车门要下车的时候,她忽然出声。   “嗯?”   “等我哥的判决出来了以后,我想去看看他。”   其实萧溶如果没有参与毒品贩卖,只是洗钱的话,罪名并不算很严重。顶多关个七八年,以萧氏的实力,要东山再起并不难。   陆铮犹豫了片刻,回答:“好,我会试着帮你联系。”   华谊十八层。   这里原先是他自己的办公室。自他输掉公司,他从未再来过这里。   推开门,屋里的陈设一切都还和原来一样,除了那张让人躺进去就没了骨头的舒适沙发,被搬进了萧溶的办公室。   陆铮皱着眉头,坐进自己曾经的办公椅里。手指拈过桌面,沾了厚厚的一层积灰。   闭上眼,往日种种仿佛走马灯,飞速的在眼前滑过。   手中不自觉的碰触到那只录音笔,打开,关闭,打开,关闭……   如此重复。   那段绞心的对话一遍遍在浮着灰尘的空气中回荡。   “陆铮给你的,我可以给你更多……”   “你让我留下孩子,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   ……   ……   突然,他五指齐齐用力,那只运行中的录音笔,竟然在他的手中就被生生的攥出了裂纹!   他的手指还在不断的使力,绞紧,青筋并突,指骨泛白,咯咯作响。   啪!啪!啪……   几声脆响,那只录音笔终于在他手心裂成碎片,再也不能运行……   陆铮手一松,那碎片曳地,他的掌心,留下几道细碎的红痕。   他慢慢睁开眼睛,目光落在那只鼓鼓的信封上。   其实关于郝海云的事,顾淮安早已给他打过预防针,他看过顾淮安手中的照片,虽有狐疑,但仍然相信他们是清白的,或者说,他相信自己,相信素素。   他抽出照片,厚厚的一沓,大概有二三十张的样子。他只看了最上面一张,忽然猛的闭眼,太阳穴上鼓鼓跳动。按在照片上的五指屈指成拳,攥紧,再松开,反复多次以后,终于深深的吸了口气,睁开眼睛。   他没有再看下去,快速的把那一叠照片都送进碎纸机中,睁着眼睛看着那一叠花花绿绿的照片变成了碎纸屑,才终于舒了口气似的。   仿佛那些照片变成了碎屑,照片里代表着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也就一起被碾碎凌乱,不曾发生过了。   ……   ……   ……   陆铮说要陪她喝汤,可是砂锅里的汤已经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不知道第几遍了,客厅的门还是静悄悄的没有动静。素问泄气的趴在桌上,同时心里为萧溶的那一通电话而烦躁着。陆铮真的知道了吗?还是萧溶在虚张声势?   然而萧溶现在四面楚歌,难保他不会走投无路,拉上个垫背的。   想到此,聂素问更加心烦意乱。   所以当电话再次响起的时候,素问拿起来,愤怒的声音都变了强调:“你到底有完没完?”她把今天一整天的心神不宁都归结到电话另一端的人身上,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恶意的录下他们的谈话,根本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多烦事。   萧溶似乎并不意外,他说:“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听我的电话,可有些事,我必须现在告诉你,不然你会后悔。”   素问忍无可忍的说道:“我说过一万遍,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不要妄想把我拉扯进你那些龌龊事里,那些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电话那端是一阵短促的静默。   良久,萧溶竟然笑了一下:“也难怪你会这么想我,似乎一直以来,我都是用不正当的手段在强迫你。”   他忽然间换了种口气,竟然素问一时间有些适应不来。心中那种不详的预感愈演愈烈,她似乎嗅到了他轻笑声后藏着的风暴的气息。   她心中的愤懑不耐悄然退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不安的平静。   “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溶隔了好一会才开口:“你还记得那只录音笔吧。”   素问没应声。她当然记得,那让她如鲠在喉的东西。   “事实上我骗了你。我没有拷贝,只有那一份,而且我从没想过要拿给陆铮。事发之后,我就消除了所有跟这件案子有关的证据,可是唯独那份录音笔……我找不到了。”   他说完素问的心里就一惊,她似乎已嗅到风暴的味道。   “我起初以为是陆铮潜进我的办公室拿走了,若真是那样,也许他会念在夫妻之情不会把你供出去。可事实证明我错了,那只录音笔落在一个对你很不利的人手上。”   素问小心翼翼的问:“是谁?”   “公司收购寰球后合并过来的一个女歌手,叫袁羽泉,你知道吧,和你同时出道的。”   “我记得她。”素问眼前马上浮现了那个在舞台上引亢高歌的女子的身影,略显凌厉的五官,高个子,白净的皮肤。同是一个节目出道的女艺人,难免有些印象,再说后来她们同在一家公司还打过照面,素问还记得那次隐约带着点火药味的擦肩而过,以及她不卑不亢下的战书。   “我不知道录音笔怎么到了她手中,但是聂素问,她一直很嫉恨你。这次的电影女主角也被你抢去,她很不甘,用录音笔要挟我,她除了要一笔钱,还要这个电影的女一号角色。”   “那就让她去啊,她不就是咽不下那口气吗,让她尽管去,我有什么好怕的!只要导演能看中她,我没话说。”聂素问大声说道,她觉得这个世界简直是黑白颠倒,对方导演亲自找上门来,却变成她抢了别人的角色。   然而萧溶的回答只有一句话。   “不能让她去。韩方的导演本来看中的就是她,是我在最后的决议上做了更改,换成由你代替她。”   素问哑口无言。她承认这部电影是个很好的机会,但是对于淡出演艺圈多时的她来说,拍不拍这部电影根本无足轻重。可这些人……为什么都要擅自为她做决定?还个个都打着为她好的旗号。   只有她,被蒙在鼓里,以为对方盛情难却,才勉为其难,答应签约。   “……你听我说,现在最大的麻烦是,她说如果不答应她的条件,她就会把那份录音交给警方,检举你和这件洗钱案的关系。我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就算我可以作证你是清白的,警方也未必相信。这件事因我而起,我让她有什么条件就跟我提……”   聂素问仿佛被人猛然一把将头按入水中,在一片失真的茫然中,感觉自己跟整个真实世界都隔了一层,没有呼吸,没有呼喊,除了肺里钝钝的坠痛感,就是眼前一串又一串荒谬的水泡。电话里的声音也有一种梦境般的虚浮感,好像漂在水上,一时近,一时远。   她曾经想,别人怎么样生活她不管,她只要做好自己的。然而人活着,就像一片树叶,无论它在枝头上如何抖擞着自己,只消一阵污浊的风,卷落到淤泥中,谁在乎它过去是怎么样,又从哪里来?人们只会在泥泞里补上一脚。   “她要我怎么样。”她究竟还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要见你。”   *   北京郊区的一个茶庄里,萧溶和袁羽泉已经先到了,坐在那里。   身着旗袍的茶艺小姐上来给俩人表演了功夫茶,只是谁也无心欣赏。萧溶眉心微蹙,烦躁的挥挥手,示意她下去,寂静的包厢里,萦绕着袅袅茶香。上好的冻顶乌龙,可惜无人有心思去品。   袁羽泉端起茶杯,沿着杯沿慢慢的转,轻松的笑笑:“之前有传闻说萧总您格外属意聂素问,我还说绝对不可能,满公司这么多女艺人都跟你或多或少有过关系,唯独她清清白白的,跟你没有一点瓜葛。现在看来,聂素问果然才是萧总你的真爱啊,您为了她,都肯屈尊亲自跟我这种小角色喝茶了。”   “你要见我,我来了。说吧,你还想怎么样?”   袁羽泉晃晃杯子,笑了:“聂素问还没来吗?哦,我忘了她不屑于跟我这样的小角色混在一起,哪怕她做的那些好事让人叹为观止。有时候我看着那些照片,都会格外的佩服她,是不是你们男人就喜欢这种朝三暮四的女人呢……”   “你闭嘴吧!你要的条件我都答应了你,你把录音和那些相片交出来,今后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别再骚扰聂素问。”   袁羽泉慢悠悠的说:“萧总,虽然您即将沦入牢狱之灾,但您的栽培,我会记在心中的。这一杯茶,就当我敬你……”   她说着就去端茶杯,萧溶的冷笑还在嗓子里了,茶室的门被人推开。   聂素问站在门外,看了一眼坐在包厢里的两个人。   “看来我错过了最精彩的。”   袁羽泉支起腰,微微一笑:“你来晚了,没看到我们萧总如何不爱江山爱美人。”   素问也回以一笑:“是么,那太可惜了,哈巴狗的滑稽戏我最爱看。”   她走到萧溶身畔,取过他刚从袁羽泉手里换来的录音和照片,萧溶登的望向她,也没有阻止。   素问当着两人面打开录音,熟悉的对话再一次在三人间呈现。   她坦然的听完,将磁带扔回给萧溶:“你的东西,你自己收着吧。”   袁羽泉挑眉一笑:“没关系,这东西我备份多的是,你要是喜欢,我也送你一份留作纪念。”   “你……”萧溶登时大怒。   素问嫣然一笑,从信封里取出了一叠照片,逐一翻看。起初看到照片上的内容时,她还挑挑眉,后来便越发淡定,仿佛重温某段逝去的美好时光似的,末了,还用手将照片归拢得整整齐齐,这才合上信封,交还给萧溶。   “这些照片我都快忘了,我那时比现在瘦一些,女人怀孕果然还是会胖的。”   她语气里自始至终的轻描淡写终于激怒了一直试图看她出丑的袁羽泉。   “亏你好意思说怀孕。你对得起自己的老公吗?面前一个,照片上一个,你还有没有一点廉耻之心。”   “他就喜欢我这样的。”素问扭头轻笑。   “你不配跟他在一起,如果我是你,我就会有自知之明的主动离开。只要是个男人,都不会忍受自己的老婆以前和别的男人同居。”   “如果你是我?”素问嘴角还含着一丝了然于心的笑意,“可惜你永远成不了我!”   每个人都有她的死穴,总有这样的时候,被人漫不经心的一指戳了过来。   袁羽泉腾的站了起来,很快又缓缓的坐了回去。   她抬头对素问说:“我要你离开陆总,放过他。否则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肮脏底细!”   素问端起萧溶面前的茶杯,然后手一扬,正朝着袁羽泉的方向。上号的冻顶乌龙,还没有动过,已经凉了,茶水从袁羽泉的刘海处开始嘀嗒着向下蜿蜒。   “对了,怎么能少了你呢?”   在俩人反应过来之前,原本属于袁羽泉的那一杯则随即招呼到了目瞪口呆的萧溶脸上。   “谢谢你为我‘收拾’烂摊子,我能有今天,真是拜你所赐。”   素问说完,将杯子扬手摔在地上。那一声脆响,震裂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中,以至萧溶很多年后都忘不了那一幕的掷地有声。   就像是生命的一道钟声,它宣告着某种终结,又是另一种开端。   *   素问那一杯茶的决裂,当然不可能赢得袁羽泉的满意。就在萧溶在自己家中被捕的当晚,几名公安来到素问的面前,请她回警局协助这件洗钱案的调查。    ☆、一七八,一念之间   “聂小姐,有人举报你和这件洗钱案有关,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临讯室密不透风,一盏照明灯直射在桌面上,惨白的灯光刺得人眼睛微微生痛。身穿刑警制服的年轻警官坐在他对面,她的头顶,就是监控摄像头,另一边,录音器正在无声的运转着。   这样的场景,聂素问以前从来不敢想象。她不知道自己一张口,会不会就成为将来的呈堂证供,内心只是一片的空茫。   “聂小姐,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聂素问低垂着脑袋,茫然的摇头:“我不知道,这件事与我无关,在律师来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刑警对着监控摄像头无奈的耸肩。   就在这时候,临讯室的门被人推开,一张熟悉的脸孔闪进来。   刑警诧异的起身,顾淮安一身陆军军装,肩头两杠两星闪烁,他递上手里的文书,解释道:“我是中国陆军特种兵狼牙特种大队的中队长,你现在审讯的这名嫌疑人可能和军警联合调查的贩毒大案有关,上面已经调令,我可以参与这起案件的审理,职位等同于你们的大队长。”   那名年轻刑警不可置信的拿起调令文书,仔仔细细的看了几遍,又看看顾淮安身上的肩章,同时,他的耳麦里已经传来上级指示,大约是令他离开临讯室,刑警发出一声不屑的哼笑,耸耸肩走出了临讯室。   军警本是一家,然而在现实磨合中,公安部对部队的积怨颇深。因为警察是不可以逮捕现役军人的,但日常执法中却有军人仗着身份为难警察,甚至大打出手的,而军部实行演习,往往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征用市区警力资源,尤其是特种部队的渗透训练,常常搞得市区警力鸡犬不宁,这次连他们抓个洗钱案的嫌疑人,部队的都要来掺一脚,难怪年轻的警官心有不满。   聂素问怔怔看着走进来在她面前坐下的顾淮安,这才发出声音:“顾队长……”   “没想到会在这见到我吧?”顾淮安的口气还算轻松。   “陆铮他……知道了吗?”   顾淮安既得知她被捕,那么陆铮应该也……   她问着自己便先沉默下去,她可以在警察面前保持缄默,可是该如何向陆铮解释呢?其实铁证如山,她解释不解释,又有什么意义呢。   想到这,她竟然扯开唇笑了下。   顾淮安拿出手里的资料,那些正是素问下午在茶室看过的录音带和照片。   “你是聪明人,单凭这卷录音,他们证明不了你参与洗钱案。但是……这些照片比这卷录音带更致命。”   他话锋一转,将那些照片一一在审讯桌上摊开。   素问的眼神一颤,远没有当初在茶室时的淡然。她没想到这些照片现在已沦到人手一份的地步。   其实她跟谁在一起过,那都是她自己的事,并不关这些人的事,就算公开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眼前的是她熟悉过的人,这样面对面的坦诚开来,总让她感到一丝不舒服。   “这些照片是他逼你拍的吗?”   顾淮安口中的“他”,正是照片里的那个“他”,郝海云。   素问慢慢扫视着那些照片,淡淡的摇头:“没有人逼过我,是我自愿的。”   她看见顾淮安眼睛里露出遗憾的神情,那种眼神,很难用言语去描述清楚,或者连聂素问自己也看不透,那或许是……哀其不争的眼神?   连顾队长也觉得她是配不上陆铮的吧?   那些照片,除了以卧室为布景的,还有不少是在素问后来租住的胡同里拍摄的,这部分照片有些模糊,有些清晰,人物均无视镜头,似乎并不知已被相机捕捉。聂素问穿着睡衣视若无睹的在郝海云面前走来走去,两人看起来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相处。还有一部分照片里是只有她一个人的,她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孔,穿着各种与她风格不搭的衣服,摆出些刻意牵强的姿势,仿佛是为了应摄影者的要求。不难想象,这个在画面外捕捉这一幕的摄影者是谁。这也是起初素问格外反感郝海云的原因之一,他会常常拿着那个女人留在衣橱里的衣服,强迫她穿上,然后模仿那个女人的神情姿势,那时候她觉得郝海云简直就是一个变态!   可现在,她看着这些有了点岁月的照片,却觉得淡淡的怀念。照片里拥有着青春姣好的面孔,却活得冷漠而恣意的少女,竟然是她……年少轻狂的岁月,一去不复返,现在的她,活得现实,蝇营狗苟,那些年少追逐的梦想,早已被家庭,丈夫,油盐酱醋,磨灭成了记忆深处的一点泡影。   她后悔过吗?恐怕现在连后悔这件事本身都想不起了。   她沉溺在回忆中不可自拔,是顾淮安的问话将她叫醒:“你应该知道他是什么人的。警方盯了他十年,一直没能逮到他的尾巴,现在他更跟西南最大的贩毒集团扯上关系,这是个将盘踞在国内的毒品贩毒网连根拔起的大好机会,如果你知道什么,一定不要隐瞒。”   素问眨了眨眼睛,看着他。   顾淮安脸上闪过一丝焦急:“你不用担心,你说出来,我们会派人保护你的家人和你的安全。”   他以为素问受人胁迫,或者有什么后顾之忧。   可在她记忆里的郝海云,只不过是个有点偏执得过分了的大孩子,一个三十四岁的孩子。不然他不会人生的前三十年里都为了一个抛弃他的女人醉生梦死,然后这四年又对她不依不饶。   有时候她回头想想,郝海云并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她的事情,他只是手段偏激,为人太过主观强势,相反,反倒是她,一而再的利用他,伤害他。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从没告诉过我他在做什么,也从不会带我去酒吧夜总会那种地方。”   聂素问这番回答,等于间接承认了她的确和郝海云有过一段。于是在顾淮安心中,这句话偏袒的成分似乎更高。   “你要想清楚,涉黑涉毒都比这件洗钱案不知道严重多少倍。”他试图最后说服她。   “我说的都是实话。他不让我到处乱跑,我只要走出那扇门,就会有保镖盯着我,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顾淮安无奈的叹了口气。片刻后,他拿起笔,准备起身离开。   素问叫住了他:“……我能见见陆铮吗?”   顾淮安转过身:“要看他愿不愿意申请进来看你,你现在没权利要求见外面的人。不过警方现在手中证据不足,只要你肯如实交代,很快就能出去,不然的话,就要取保候审或者等到整件案子结了以后才能放人。”   素问抬起的手一下子瘫了下去。顾淮安的意思是……如果陆铮不肯原谅她,她就要一直待在这等到案子水落石出?   *   陆铮坐在广场上供行人休憩的长凳上,不知道坐了多久。这里是繁华闹市的中心,仰面便是密密麻麻的钢铁森林,不知道有多少成功人士在这里铸就了自己的传奇,而此刻,他却感到了深深的挫败感。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他垂着头,手肘撑在双膝上,兜着脸,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许就像个游街的怪物。   行人在他面前川流不息,也有人停下歇息,但都会绕开他,坐到别的椅子上,或者大理石的台阶上。   直到夜幕降临,一个人悄然坐在他身边。   陆铮抬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燕北?”   曾经,他和萧溶,燕北并称为铁三角。   之后,他和萧溶闹翻,燕北回到C市。   如今,听闻萧溶出事,他又回到了北京。   燕北眯眼一笑:“我是不是看错了?怎么你报仇了,却还是一副斗败的模样?是谁这么大本事,能把你整成这样?”   陆铮哑然,用掌心揉了揉脸。或许他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失败。   燕北二话不说拽着陆铮站起来:“走,去吃饭去。我刚下飞机,还饿着呢。”   他也不管陆铮吃没吃过,事实是,陆铮从中午就什么都没吃过。只是他现在脑子里非常混乱,对燕北这个提议显然没多大兴趣:“飞机上不是有飞机餐么?”   “那是人吃的东西么?”   燕北不管三七二十一,推着拽着他往前走。   陆铮摸摸口袋,把手一摊:“随便你,我身上半毛钱也没有。”   他说的是实情。出来的时候哪能想到会接二连三发生这么多的事。   燕北无可奈何的摇头:“你这两年是越过越成葛朗台了。”   陆铮低头走路,没有作声,忽然他停下来,若有所思:“算了,你给我些零钱,我还是打车回去吧。”   燕北站住了,双手插在裤袋里,将脚边的一片枯叶踢进人行道旁的灌木丛。   “你不是宁可在广场上坐着都不回去的吗?现在想通了?”   陆铮惘然。原来燕北什么都知道,他早已看清了一切。   他索性实话实说:“我原本是不打算回去的。不过我在这坐了一下午,想了想,避着也不是办法。燕北,你跟我一块回去,也算帮我个忙。我现在脑子很乱,不知道怎么单独面对她。”   “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这种事外人怎么插的上嘴。有什么话摊开来说就是,夫妻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不懂。”如果素问真的一早肯跟他说,也许事情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燕北说不清陆铮嘴里的“不懂”,是因为聂素问不是他的爱人,所以他并不那么在乎她隐瞒过什么,或者和谁有过一段过去。   他问:“如果你老婆告诉你,她没有帮萧溶做过任何事,也没有和照片里的男人发生过关系,你信不信?”   陆铮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我信。”   “那不就结了?”   “我当然相信,我知道素素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是为她辩解啊,不管照片里的是真是假,那都是过去的事,她现在……”   “我知道。”陆铮的反应之快令燕北诧异,“猜到和亲眼看到是不一样的!”   陆铮快走了几步,燕北没见过天塌下来都满不在乎的他这么焦躁不安,“淮安给我看过类似的照片,那时候我以为我能容忍。我不停的对自己说,她现在是爱我的,只爱我。可是我闭上眼睛,那些照片就在我眼前,我记得那个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每个位置,同是男人,我知道那种眼光的意义,我受不了……再说,这件事闹大了,我怎么向姨妈交代?我要说服她,让她接受她的媳妇儿和一个黑道的龙头老大厮混了那么久,还拍了照片让满世界的人都有眼福欣赏?我不能不为她着想,她身居政坛那么多年,不能因我而晚节不保……”   他想起外公去世时的情景,没多久,他就因涉嫌肇事进了局子,让整个陆家都因他而蒙羞。   他活了这么大,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外公,他不想再拖累陆文漪。   “你要跟她断了?”燕北不可置信的问。   陆铮茫然的摆头:“不行,她现在肚子里有我的孩子,我不能不负责任。所以我觉得我该好好想想,最起码现在我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   ……   ……   然而陆铮和燕北到家后,面对的却是空荡荡的屋子。客厅里弥漫着浓郁的煲汤的鲜香味,燕北鼻尖耸动,循着香味就往厨房钻去,嘴里还念叨着:“弟妹怎么知道我饿了……”   厨房的灶台上,用开到最小的微火温吞炖着一只砂锅。燕北忙不迭的揭开锅盖,看到锅里早已烧得快干了的鸡汤,不禁皱起眉来。   “弟妹到底出去了多久啊?这汤都烧干了。”唉,可惜了一锅好汤。   他贼心不死的找调羹要去试试这最后一点汤底的味道,被陆铮一巴掌拍开:“别闹了。”   他关掉灶台的火,看着锅里烧得几乎见底的汤,想起中午时,他们还那样甜蜜,她系着围裙手里举着汤勺,仰着脸任他亲吻她的额头。他答应过她,会回来陪她喝汤。   可是这一走,竟然物是人非。   他心里忽然有点乱,匆忙拿起手机拨打素问的号码,却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燕北趁他不注意,又拈起筷子,撕了块鸡肉放进嘴里,鸡肉被炖得都快化了,连鸡骨头都是酥的:“弟妹厨艺还不错哈……”   正说着,一直无人接听的电话忽然被人拿起,陆铮一怔,正准备着说辞,那边,一个陌生冷硬的男声已经响起。   “你是聂素问小姐的家属吗?”   “是……”陆铮无意识的答着,感觉心间忽然一沉。   ……   ……   ……   陆铮在顾淮安的带领下,走过临讯室外的走廊。素问就坐在里面等他。   临讯室里各个角度都装有监控摄像,两名刑警一边吃着晚饭的盒饭,一边漫不经心的盯着监视器。从监视器里的画面可以看出,她还穿着白天在家时的那身衣服,坐得很端正,等待似乎让她感到不安,她还捋了捋耳边的头发。   顾淮安看了他一眼,询问:“现在进去?”   陆铮点点头。   顾淮安推开临讯室的门时,素问忽然抬起头来,当陆铮出现在她的视线时,她的眼中明显的露出欣喜,脸上甚至挂着微笑。   “对不起,我来晚了。”陆铮在她对面坐下后,低声道。   “干嘛对不起,又不是你的错。”她打量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顾淮安,然后双眼继续紧紧盯着陆铮,像往常般嘘寒问暖:“对了,你吃过晚饭没?我出门的时候把汤用小火放在炉上炖着了,我算着你回去应该正好能喝到热汤。”   “嗯,我吃过了。”陆铮眼神闪烁了下,避开了她。   “好喝吗?我按照书上的教法,在鸡皮上抹了点盐,这次应该皮脆肉嫩了……”   素问仿佛全然没察觉似的,滔滔不绝的说着她在厨艺上的心得,说了好一阵子,才发现另两个人好像都没有心思在听。她也不气馁,又说起今天的天气,陆铮有时应她一声,有时就闭着嘴沉默的听,他们说的多是不咸不淡的对白,仿佛是怕一不留神就扯落了蔽体的最后一件衣裳,虽然这衣裳早已千疮百孔。   顾淮安有些不耐烦了,他叫陆铮来,是希望他能劝动聂素问,让她开口说出一些有用的讯息。而素问的谈兴明显正浓,她的话比顾淮安印象中的每一次都多,兴致勃勃的说着她今天一天里的感悟,在路上看到的随便一个路人的事,也能说上半天。   顾淮安用拳头虚掩在唇上,轻咳了两声。   陆铮打断她:“说了那么久,你也累了。”   “不会啊,我一点也没觉得累。”素问笑道。可就连顾淮安也不忍心细看她眼里的血丝,她明显是刚刚哭过,可现在她表现得那样开心,像个孩子一般雀跃的叽叽喳喳。   “素素,你知道什么就说吧,或者说那个男人的身份,来历。只要你肯说,我们现在就可以回家。”   在今晚,陆铮第一次抬起眸子,正面迎视她。   素问不解的回应着他的目光:“陆铮……”她无比自然的伸出手,带着一丝娇态,亲昵的想要去抓住陆铮放在桌上的手,然而,在她即将触到的那一瞬间陆铮的手却不落痕迹的往后一缩。   素问的手随即落空,两人的表情都有点怔然。   仿佛是为了掩饰这一瞬间的反应,他突然间站起来,身后的椅子被他退得“咯吱”一响,那声音尖利得就像勒在谁的脖子上一样。   陆铮随即垂眸:“你今天不想说的话,就回去好好睡一觉。我下次再来看你……”   前一刻的笑意还凝固在素问的嘴角,她微笑着,微笑着,渐渐笑成了一种通晓和理解。   那只落空了的手也徐徐收回,藏在了桌下。   她眨眨格外明亮的眼睛,说:“好。”   那一瞬间,也许是错觉,陆铮把她眼里的闪光看成了眼泪。他几乎是仓惶转身,不敢去看她的眼神。   陆铮走后良久,素问被两个警察带回了关押她的房间。也许顾淮安交代过,关押她的是单间,只是房间依旧清冷,高途四壁,头顶只有一扇狭窄的天窗,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里,透下一点半点清冷的月光,素问的心也开始慢慢的凉透。   她知道陆铮不会来了。   她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没有人相信她,没有人愿意听她的解释。就连她最爱的人也是。   她低头冷笑,像是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的异想天开,以为这世上总有一人,无论如何,都会无条件的相信自己,护着自己,原来是痴人说梦。   她坐到墙角的一张单人床上,床铺冷硬,她靠着墙角抱起双膝,将自己圈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在这圈里,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   狭小的空间里,除了一张床以外,再没有任何一项多余的事物,这是为了防止嫌犯在看守期间自杀。   可是聂素问心里确切的明白,早在她伸出手,陆铮微微往回一所的刹那,她就已经死了。   幸福总是无限趋近,只差一点点,就永远无法企及。   她蜷在那个狭小的角落里,看着从天窗透进来的月光变成日光,黑夜变成白天,艳阳的热情从森森的铁笼缝隙里炫耀般的透进了几缕,她却瑟瑟发抖。   五天后,她得以取保候审,陆铮开车来接她。   再怎么说,他们现在是合法夫妻,陆铮是她法律上的亲人,无论发生过什么,她终究是要回家去的,而他也必须尽这个义务来接她。   素问坦然的迎着他的视线,一则躲也不是办法,再说,除了那个家,她也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去哪里。   反倒是陆铮,被她看了一眼,就像是心中有愧似的,心虚的避开了她的眼神。   素问觉得好笑,被逮起来的人是自己,怎么好像犯了错的变成了他似的。    ☆、一七九,你妈妈是谁   素问觉得好笑,被逮起来的人是自己,怎么好像犯了错的变成了他似的。   于是乎,素问心安理得的坐进副驾驶座,车内是一种奇异的安静,谁都没有说话。听说现在外面她的那些照片满天飞,不仅娱乐八卦小报,连新闻晨报她都上了,那些流言蜚语,都在揣测她过去几年是怎么顺利上位的,一个新人就可以接拍卫导的电影,去参加威尼斯电影节,而现在又可以轻松复出。现在人们恍然大悟了,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权色交易,而那些没能大红大紫的自然要一番正气的站出来说:我们没能红,只因为我们爬床爬得不够快。   至于聂素问和郝海云的那些照片,更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爆点不亚于当年陈老师的某照门。   素问没有问陆铮这些事,他要面子,这一次的“绿帽”足够他在外面抬不起头好几年。不过事情已发生了,局子也进了,事实摆在眼前,她总不能以死谢罪。而陆铮有更值得操心的事迫在眉睫,亡羊补牢,虽是晚了,却不能不补。   萧溶被捕,“萧氏”无主,不消多时就被燕北联合几位商界的前辈连消带打吃下去一半,萧致远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却为时已晚。   在这场鲸吞蚕食中,燕家占了大便宜,而华谊这间谁也看不上的小经纪娱乐公司,最后兜兜转转,却落到了陆铮手上。   素问没去问他,这件事从头到尾,他到底参与了多少,策划了多少,又有多少事在隐瞒着她。成王败寇,当年萧溶要置他于死地,没把他打死,今日便轮到了陆铮翻身。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陆铮早起穿西装打领带,去公司上班的样子了。她躺在床上,枕着厚厚的暖枕,歪着脑袋,看他在衣柜里挑选领带的颜色,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这么有趣。   陆铮终于选定一条领带,回过头来看她。素问于是好心情的从床上爬起来,伸出手说:“我来帮你打领带。”   陆铮愣了下,依言在她面前弓下身。   素问灵巧的指攀到他的颈项,视线专注,不含一丝杂念的为他系着领带。   她想起一本书上说过:男人若肯把最脆弱的一部分交到你手中,那便证明他是真的爱你。   素问的视线落在他脆弱的喉结上,眼睛一眨不眨。   领带系好了,她却没有松开手,陆铮顺势捉着她的手,在她额上亲亲一吻:“这几天你辛苦了。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会吧。”   素问笑笑,没做回答。   随着他嘴唇的离开,然后,是客厅的门响。重归宁静。   相较于之前的大风大浪,现在的生活,似乎终于平静了下来。却静得让人有一丝不安的感觉,好像这种平静是陆铮刻意为她制造的,他不让她出门,不让她看电视,也不让她上网看新闻,素问每天在床上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就慵懒的穿着睡衣去厨房给自己煮面,整个下午,抱着他买回来的大袋大袋的零食,重温老电影,等他回来,他会像往常一样,伸出手臂揽她入怀,两个人挤在柔软的沙发里一起看电影,然后谁也懒得去下厨做晚饭,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了才会迫不得已打电话叫外卖。   这样的日子,懒到聂素问已经不想去想那些多余的事情。   既然他不希望自己知道,那她就装作看不到也听不到吧。   只不过聂素问看电影的时候,发现最爱的牛奶杏仁吃完了,于是穿着拖鞋睡衣就去楼下的小超市购买,原本无精打采的收银员在扫了她几眼之后,愣是没忍住睁大眼睛盯着素问看了几秒,然后又立即闪烁的犹移到一旁。等她付完钱走开,立刻就拿起一旁的早报对比。   这样的眼神对于聂素问问而言无疑是家常便饭。她出道也算好几年了,早习惯了这种眼神,只不过可笑的是,这些人看她的眼神仿佛比她更心虚。这种心虚,就好似一个健康人无意中撞见了个四肢无一级安全的残废,又或是医院里邂逅没几日可活的绝症患者,可以的不看不提,带着点狼狈。自从上次连陆铮也用这种心虚的眼神避开她后,她就再也不敢回头,她怕撞破惊扰了别人窃窃私语的指点,从而换来谁也不能释怀的尴尬。   事实是陆铮虽然不想让她知道,但素问早已趁无人的时候自己上网看过那些新闻了。人的道德底线有多低,那些拼命抹黑她的言辞就有多恶劣。果然陆铮是对的,不看,不听,就算明知道是自欺欺人,也能活得轻松一点。   也无怪乎她落得墙倒众人推的下场,各种支持袁羽泉,为袁羽泉鸣不平额正义之声开始不绝于耳,其中不乏娱乐圈内德高望重之人,聂素问出道经历中的各种问题开始渐渐的浮出水面,那些崇拜她的,喜欢她的粉丝也开始醒悟了过来。   ——哦,原来她是这样的人。   是啊,早就该知道了,她怎么可能不是这样的人!   潜规则上位,排挤新人,私生活混乱,涉毒涉黑,一时间,所有的负面词语都与她挂上了关系,相较于聂素问,袁羽泉的遭遇受到了更多的关注与同情,这世间的不平事太多,不经意抖露出来更显得触目惊心,一个和聂素问同时出道,比她更加才华四溢的新人,却因为不公平的待遇一直被雪藏,不认识的人都替她感到唏嘘和愤怒,所有的舆论都一边倒的支持她必须讨得一个公道,仿佛不是这样,自己就会沦为下下一场肮脏交易的牺牲品。连公正媒体都卷了进来,这小小的起因,竟然引起了一个社会范围内关于潜规则的讨论。   可是袁羽泉并没有站在舆论的至高点,对深井里的聂素问扔下理所当然的碎石子,她在风暴的中心,很安静。   今天是华谊新董事上任的庆祝酒会。   陆铮从燕北那里回来后,就一直坐在司机的车里,闭目养神。快到公司的路口,却因为下班的晚高峰,进地下停车场的路发生了堵塞,停车场的警卫正在全力疏导。   徐特助从前面副驾驶位上回头,轻声问他:“陆先生,今晚酒会您的女伴定了吗?要不要我派人把礼服送去给陆太太?”   徐特助跟了陆铮许多年,亦是猎头眼中出色的公司经理人,这次他听闻陆铮东山再起,主动辞去优渥的工作,重新回来。   陆铮亦没有把他打外人,他阖着的眼眸并没有睁开,只轻轻摇了摇头。   徐特助便知他另有打算,没有再问。   就在这时,车窗外交警的口哨发出“哔”的一声尖啸,原来是有人违章超车。在这么拥堵的情况下,那辆红色宝马7系却如入无人之地,左拐右拐的穿了过去,拉风的车子,配上蔑视一切的驾驶技术,不禁令人侧目。   红色宝马在交警的阻拦下停了下来,车上先走下一司机,没有丝毫惧怕的和交警据理力争,一会儿功夫,旁边就聚集了不少围观人群,使得原本就堵塞的道路变得更加水泄不通。   司机和徐特助等得心急,便摇开车窗,也看起热闹。   冷风灌进车内,陆铮微微皱眉,睁开眼睛,隔着车窗看向那边的闹剧。   就在司机与交警争执不休的时候,宝马另一边的车门开了,一个穿黑风衣的高大男人走下车来,与他沧桑冷硬的风格截然相反的是,他的手里抱着一个穿粉色纱裙的小女孩,看起来也就三四岁的样子,头顶扎俩羊角小辫,白白嫩嫩的,坐在男人的手臂里,玩着手里的彩球。   郝海云皱着眉头喝了声:“小六,扯什么皮呢,任任要看喜洋洋,再耽搁电影就开始了。”   那跟交警凶神恶煞的争吵的男人一听,顿时换了张脸,点头哈腰的摸摸后脑勺:“云哥,不是我跟他扯,这交警太忒么不识相,连咱云哥的车牌都不认识,非要开我罚单。”   正说着,坐郝海云手臂上的小姑娘被人群中的烟尘呛了下,“哈秋”打了个大喷嚏,手里的皮球不小心落地,滴溜溜就滚的远了。   小女孩急了,哭着喊:“云爸,球——球——”   郝海云赶紧弯腰把小女孩放下来,哄着说:“任任别急,让六叔给你把球捡回来。”说完冲着小六就吼:“你还不赶快去把任任的球捡回来?”   小六应了声,要走,却被那难缠的交警拉住衣摆,就是不放手。小六急得差点当街跟他动起手来,被郝海云一个眼神给瞪回去了。   就在大人们僵持不下的时候,任任小朋友自己追着那滚走的彩球一晃一晃的跑了出去。   陆铮的眼神,顺着那慢慢滚向自己的球,移到小女孩的身上。   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皮肤白皙,手脚软软的像水做的娃娃一样。陆铮初看到郝海云时的惊讶早已被这个女孩的渐渐走近所取代,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女孩的眼睛像一个人。   他打开了车门。   在任任手脚并用即将抓住那只不听话的皮球时,陆铮已经先她一步,弯腰捞起了地上的彩球。   任任诧异的抬起头看他,水盈盈的大眼睛像两粒黑葡萄一样,漂亮得让人无法直视。   陆铮觉得自己中了这双眼睛的蛊,他微蹙起眉心,越发认真的端详着女孩的脸庞。   任任却毫无所觉,仰着小脸问他:“你是谁?”   陆铮弯腰,把皮球还给她,问她:“抱着你的那个人是你爸爸?”   任任高兴的捡回皮球,回头看了眼正和六叔与交警交谈的郝海云,得意的说:“那是我云爸,他可厉害了。”   陆铮的胸腔里一震,紧接着,他带着一点急切,又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那你妈妈是谁?”   任任将脸一扬:“就是我妈妈啊。”   “她叫什么名字?”陆铮又紧跟着问了一句。   任任被他问得烦了,语气有点冲:“爸爸叫她素素啊。”   陆铮伸出去想摸摸小女孩发顶的手僵在一半,连坐在前排的徐特助都狐疑的回过头来。   他很快的抿去眼睛里的翻滚,那只手转而落到小女孩的手上,拉着她的小手,上上下下,来来回回,仔仔细细的打量她——   他想来想去,如果他和素素生个女孩的话,应该也是像眼前的小女孩一样漂亮可爱吧。   那双眼睛仿佛越看越像,他压抑着心中的波涛,颤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自觉的抓紧了小女孩的手,任任呼痛,要甩开他的手,陆铮猛的察觉,连忙松开手。   “对不起。”   小女孩白净的脸蛋已经皱成了一团,晶亮的大眼睛里还蕴着一泡泪。   陆铮觉得很歉疚,他不该把自己的情绪迁怒到一个孩子身上。他随手扯下车里的一件挂饰,那是中午开会订快餐时,某品牌的连锁快餐店送的卡通玩偶,据说每次送的款式都不同,可以集齐一套八个。   任任显然很喜欢,立刻破涕为笑:“你怎么知道我就差一个就集齐一套了?”   陆铮勉强笑笑,摸了摸她的发心。   “我叫任任。”小女孩仰起头,看着他。   不远处,郝海云已经处理好和交警的纷争,朝这边看来,当视线和陆铮的汇集时,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收敛了神色。   任任一手抱皮球一手拿着小玩偶,叫了一声“云爸——”,就小跑着赶了回去。   “云爸,我认识了新朋友哦,在那边——咦,那个送我娃娃的叔叔呢?”   陆铮已经关上车门,阖紧车窗。   郝海云重新蹲下身把任任抱在怀里:“不是教过你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吗?”   “可是叔叔是好人啊。”   郝海云戳戳她软乎乎的脸蛋:“你分得清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吗?”   “云爸是好人,六叔也是好人,还有爸爸,妈妈,都是好人。”   郝海云无奈摇头:“跟谁学的,嘴这么甜。”   前头开车的小六打着哈哈:“那还用问,当然跟风哥学的咯。”   任任索性小脑袋一扬:“爸爸说,嘴巴要甜一点,妈妈才不会生气。”   这俩父女倒是一个鼻孔出气。   *   司机很快把车停好,徐特助按开电梯等着,这时,一阵高跟鞋的急促脚步声向这边走来。   徐特助看清来人,叫了声:“袁小姐。”   袁羽泉无视旁边的徐特助,直视着陆铮说:“我有话要和你说。”   陆铮眼光淡淡扫过:“嘴长在袁小姐身上,你要说没人能拦住你。”   袁羽泉心中一怒,好啊,你让我在这说,那我就当面说出来。   “你看到任任了?你们的孩子还没出世,她跟那个男人的孩子都三岁了!”   陆铮听见“任任”两个字脑袋都要炸开了,不消谁再多言,徐特助已经感觉到接下来的话题自己不适合再听下去,悄无声息的走到了一边。   陆铮瞪着袁羽泉,厉声质问:“你给我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任任的?”   袁羽泉被他抓的疼,却依然下巴微扬,只是眼底压抑的凄凉轻易戳破她淡定自若的伪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聂素问过去的事,只要有心人去查,不难查出来。只不过你不敢。你为什么被她骗了这么多年?因为你根本没那个勇气去知道她的过去,你怕你接受不了查出来的事实!”   陆铮气的都笑了:“你们是不是……都疯了?”   “是,我是疯了!打从第一眼在公司见到你,我就已经失去理智了——”既然说到这份上,袁羽泉索性豁出去了,她不管不顾的扑向陆铮,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   而一向身手敏捷的陆铮仿佛被太多惊讶震撼了似的,竟然愣在那儿一动不动。   站在远处的徐特助只看见两个人抱在一起,却听不到他们说什么,想起今天在车上自己问是否给陆太太送礼服的事时,陆铮敷衍的态度,不禁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过身去。   袁羽泉死死拽着陆铮的衣服,仿佛生怕他推开她。   “有聂素问在,你从来不会注意到我这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我就是不知道,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就算我在你心里不如她,可至少有一点,我绝对不会骗你,而且为了你,我什么都肯去做!”   她的语气激动,而陆铮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任任那张脸,那双酷似聂素问的眼睛。他忽然觉得很累,仿佛一个稻草人,被人剜了心,**裸的曝晒在烈日下,水分和精力都被抽光。   “滚开。”   轻飘飘的两个字,袁羽泉身体一颤。   还没等她听明白,陆铮已经扬手将她从自己身上扯开,袁羽泉向后仰去,连连后退了几步,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陆铮冷漠的脸。   陆铮的目光淡淡扫过:“你不是不如她。你是根本不配。”   袁羽泉呆呆坐在地上,差点流出了眼泪,看着陆铮决绝而去的背影,她嘶声大喊:“明天记者会,你希望聂素问永世不得翻身吗?”   陆铮停下来,头也没回:“那也要你有机会出现在记者会上。”   袁羽泉一惊。她怎么忘了,眼前这个男人,现在已是公司的老板,她的前途,捏扁搓圆,全凭这男人的一句话。他要报复,是封杀还是雪藏,她都没有一点办法。   而袁羽泉决定来找他,本身就已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情。   “记者会我如果不出现,记者只会更加揣测纷纷。再说,我出现不了记者会,只要跟八卦小报的熟人透透风,他们一样会添油加醋的写出去。你知道的,那些八卦小报为了销量,什么都敢写,什么都敢做的。你能护的了她多久?”   陆铮终于回过头来。   袁羽泉搓搓擦得发疼的掌心,自己撑着从地上爬起来,有恃无恐的迎着他的目光。   “你信不信我还有更精彩的照片没发表?我就怕你到时候受不了。”   陆铮的目光终于出现松动:“你想怎么样?”   袁羽泉慢慢的向他踱过去,伸手去挽他的手臂,陆铮闪了开。袁羽泉也不急,慢悠悠的说:“今晚的酒会,我要做你的舞伴。”   ……   ……   ……   新董事的上任仪式,不过是走个过场,公司还是那班人,都是熟面孔,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只怕各自心中都有想法。陆铮也不急,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服。   晚上的庆祝酒会是当晚的**。公司大大小小的艺人,不管是当红大咖,还是无名小辈,都得盛装出席,还有些积极的艺人,准备了节目,只为讨新东家欢心,来年好博得更好的发展。   在这种情况下,袁羽泉身着酒红色两片晚礼服,挽着西装革履的陆铮缓缓登场,几乎跌破了在座所有人的眼睛。   经过这一阵的大肆新闻报道,几乎人人都知道袁羽泉和新董事的太太有点恩怨,以为新董事上任,第一个就得拿袁羽泉开涮,没想到却是她,挽着新董事的手出席,成为今晚所有女性的焦点。   那个女伴的位置,是华谊所有女星想都不敢想的,因为大家皆知陆铮已经结婚了,他的太太便是近日处于风口浪尖的女艺人聂素问。   这一幕,等于无声昭示了袁羽泉在公司的地位。毕竟,发生了这样大的丑闻,陆董嫌弃给自己戴绿帽的娇妻,在外另结新欢,也不是没有可能。男人嘛,尤其是成功人士,在外有一俩个小情儿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众人只叹自己动作不够快,居然让袁羽泉这个女人抢了先。   就连给香槟塔的开酒仪式,也是袁羽泉陪同在陆铮身后,微笑不语的默默看着,仿佛真是端庄娴雅的正牌太太。   台下的小艾,举着酒杯,挑眉冷哼:“男人,果然都是一个样。”   而此刻窝在家中被窝里一遍遍看着墙上挂钟的聂素问,全然不知在华谊内部,正举办着这样一场盛宴。她开心的做着自己的盲人,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   陆铮一直到十二点多才回家。一进门就有些步伐不稳的撞在鞋柜上。素问赶忙披衣起来扶他,一走进,就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味,以及……刺鼻的香水味。   她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的将他扶到沙发上,去厨房里泡了杯浓茶给他解酒。   另一边,陆铮已经自发自觉的解了领带,半躺半靠在沙发上。   待她回来,陆铮一把将她拽到怀里,滚烫的嘴唇寻找着她沁凉的皮肤,囫囵的吻着。   素问挣了一下,推开他,把醒酒茶端到他面前,略带埋怨:“怎么回来这么晚,还喝了这么多酒。就不能提前打个电话吗?”   陆铮接过茶,喝了一口,就被苦得直皱眉毛,重重一声搁在茶几上,语气带了点责怨:“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不是也什么都不告诉我吗?我为什么……为什么……”   他咕咕哝哝,说到最后自己也绕不清了,然后又腻到素问身上,大手不安分的伸进她睡衣里,上下其手。   素问有点恼,拿着他的手不许他乱动:“先去洗澡,一身酒气,臭死了。”   陆铮顿时毛了,一把将她按在沙发上:“我都不嫌你,你还嫌我?你知不知道她有多像你……有多像……呜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嗝……”   男人喝醉了简直像个孩子似的麻烦,素问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当他喝醉酒胡言乱语,两手用力抵在他肩部,拉开俩人的距离:“我告儿你,你喝醉了别乱来啊。你答应过我,不伤害我们的孩子的……”   她这句话一说完,陆铮眯愣了两下眼睛,迷迷糊糊的,像是困了,身子一软,歪倒在一边。素问赶紧从他身下滑出来。   刚想回房,就听见他靠在沙发里,喃喃自语:“我们的孩子……要是女孩就好了……一定很像你……这样我就可以多爱你一点……”   素问没来由的心一软,走回卧室,拿了张毯子出来,轻轻盖在他身上。   知他醉得已经无法洗澡了,便去打了盆热水,拿毛巾蘸湿了一点一点帮他擦身。擦到一半,陆铮忽然抓住她的手,素问以为他醒了,正神一看,却还是闭着眼说梦话。不由好笑,先前他那些发酒疯的胡来,在她眼里也渐渐变成孩子气的撒娇,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容忍。   好不容易做完这一切,她刚想伸个懒腰回房睡觉,那边电话又响了。   这半夜一点多的忽然炸响,简直如同午夜凶铃。素问怕吵醒陆铮,赶忙接起,电没想这一接还真是有事。   电话是冯湛打来的。   让陆铮赶快来医院。陆文漪之前就一直有血压低的症状,今晚看完报纸就忽然心口憋闷发作,竟然晕了过去,直接被送去了医院!   冯湛一提看报纸,素问心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当然冯湛顾着她的面子,没直说陆文漪到底是怎么晕的。   素问看看沙发上睡得人事不知的陆铮,为难的说:“陆铮现在恐怕去不了,妈在哪家医院,我过去看看吧?”   她一边说,一边拿着电话去屋里找衣服往身上披。   冯湛在电话里忐忑的说:“……我怕你来了情况更糟。委员长气得不轻,恐怕……”   素问就知道是因为她。她叹了口气:“我惹的事总要自己收拾。你先照看着妈,我一会就到。”   挂了电话,她拿起手包和钥匙,转头看看沙发上的陆铮,他正歪着头,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想必这些天,因为她他也承受不少压力,所以才会喝得这么醉吧。    ☆、一八零,透心凉   聂素问深夜风风火火的打车赶往医院。   军总的高干病区,气氛紧张而严肃,冯湛在医院门口迎她,带着她一路朝陆文漪的病房走去。   值班的医生正在给病床上躺卧的陆文漪监听心率,看到冯湛进来,赶忙把大致情况说了说,刚给病人用药物控制血压,还要等进一步检查。   陆文漪鬓发散乱的躺卧在病床上,灰白疲惫的脸上竟呈现出了一丝老态。往日的强势一丝不见,她的眼睛无神的扫过病房里的每个人,触到素问时眼神微微停顿。   素问被她一眼看得心虚,冯湛在身旁轻轻碰了她一下,她鼓着勇气走上去,拉着她的手:“妈,你血压低,情绪别太激动。”   陆文漪轻轻一抬手,甩开了素问,闭上眼睛,不想多说。   陆文漪这次是真的动怒了。以前关于素问的流言蜚语虽然也多,但都不是太离谱,素问也明白当初陆文漪能让她进门,也是看在她品性不坏,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如今报上写得这样不堪,一个正常的保守老人都无法接受。   冯湛看到这场景,也觉得收不了场,他试着上前缓和:“陆铮那边暂时抽不出身,素素先替他来看看你……”   没等冯湛说完,陆文漪就扭开头,面色更加不好了:“走走走,看到她我这心就更难受,连呼吸都困难了。”   陆文漪嫌恶的挥着手,素问隐忍着语气道歉:“妈,对不起,我错了。那些照片都是很久以前的,我跟照片里的男人真的没关系,我……”   “没关系能让人拍下这么亲密的照片?我问你,你到底认不认识那男的,有没有跟他同居过?”   陆文漪连眉毛都竖了起来。   素问神色黯淡的垂下头。   她这副表情,任谁也看出答案来了,根本不需要再多加解释,陆文漪挥舞着手:“要不是陆铮喜欢你,我当初根本就不会让你进门!滚蛋滚蛋,别再让我看到你!”   冯湛劝了劝,使眼色让素问先出去。   过了一会儿,终于把陆文漪的情绪稳定下来,冯湛才出来。很明显,他看自己的眼色也带着不认同:“聂小姐,这次我真帮不了你了。”   冯湛摇了摇头,叹气。   素问为难的笑笑,连陆铮都不相信她,她怎么还奢望其他人会信她呢?   她冲冯湛点点头,又看看病房里的陆文漪:“病情控制住了吧?”   “只要稳定血压的药物起作用,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等明天陆铮醒了,我直接让他回家看看吧。对了,冯秘书,你还没吃晚饭吧?”   冯湛摇摇头:“委员长这边一团乱,谁还有胃口吃东西。”   “妈身边就你一个照顾的,你倒下了可不行。这样吧,你在这看着,我去买点吃的。”   冯湛看看她,终是没忍住,坦白的说:“我多嘴一句,你愿意听就听听,不愿意听就当耳旁风吧。”   素问很认真的点头:“你说就是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在为我和陆铮操心。”   冯湛眼光瞄向门里:“你也别太怪委员长。她也有很多无奈。虽然我知道你嫁给陆铮不是为了钱或者名和利,但是有时候,嫁入豪门不像外界想得那么轻松,有时候我看着你们小夫妻,要是在一般普通家庭,可能还幸福得多。唉!”   素问反过来安慰冯湛:“没事,总有过去的时候。我相信陆铮。”   “懒驴经不住磨盘磨啊!就算陆铮没那个心思,要是委员长逼他跟你离婚呢?”冯湛说得自己都矛盾起来。一方面他觉得聂素问的确是个不错的丫头,另一方面,也觉得她真的不适合这种处处条框规矩的豪门生活。毕竟,她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着陆家的声望。   婆婆喜欢自己,那也是爱屋及乌。究其根本,她毕竟是个外人,陆文漪没义务去无条件的维护她,相反,只要她做了一丁点为害陆铮或者陆家的事,都可能遭到嫌恶。她没有商政背景的家庭,为陆铮谋一条康庄大道,她也学不来时下名门儿媳那些八面玲珑的功夫,这一切的一切,或许早已埋下了种子,终于在今天找着一个机会,让婆婆积攒的不满都爆发了。   可拆散这段婚姻,陆家又能好到哪呢?   不过是让她和陆铮各自神伤一段日子,也许漫长的时间以后会痊愈,也许,终生无法痊愈。   素问去便利店买了些熟食面包和牛奶,让冯湛先垫垫肚子。知道陆文漪不想看见自己,于是让冯湛陪着,住院需要什么她回去陆宅拿。   冯湛心里也过意不去,他知道素问现在怀着孕,大半夜的,还跑来跑去的替陆铮在尽孝道。   说来说去,都是债啊,却不知道是谁欠谁的,谁该还谁。   素问一直忙到凌晨四点多才回去。这个时候是最冷的,走出医院的大门,站在路边等车,瑟瑟寒风中她打开手机照亮,却没有想到屏幕上有几条未接来电。   看来陆铮后半夜就酒醒了。   早起的清洁工在摸黑进行着城市的美化工作,除了几个刚刚从网吧出来的午夜青年哼着荒腔走板的调子走过,大街上几乎没什么人。   她孤单立在街边,恍惚这一路走来,她从来都是这个样子的,形单影只。   她又盯着手机上的未接来电暗自发呆,终于按动手指,拨了回去。   几乎是刚通就被对方接起,陆铮酒醉清醒后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不安,他焦急的问:“你上哪了?怎么大半夜的不在家?”   昏沉的天色中远远开来一辆出租车,她一边伸手阻拦,一边回答:“妈生病了,我去医院看她,这就回去了。”   陆铮的声音更紧张起来:“我姨妈怎么了?”   他拿着的听筒里传来关门声和司机师傅说话的声音,得知她果然在回来的路上,一颗纷乱的心终于渐渐安定下来。   可笑的是,当他从模糊的醉意中醒来时,看到空无一人的房子,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她会不会和郝海云私奔了?   这样的念头以前从来不曾出现过,他这时才发现,自己也是会不安的,他在害怕,怕她有一天终会离开自己。   素问有些疲倦的靠在车后座上。   “妈低血压又犯了,吃了药现在病情已经控制住了,不出问题的话明天就能出院了,现在冯湛在医院陪着她。”   陆铮静静的听着,然后低沉的“嗯”了声。   “喂,陆铮。”她阖着眼帘,把手机垂到耳边,有些喃喃的喊他。   “我在。”   耳边依然是他熟悉而温柔的声音,素问不自觉的牵起唇角,冻得麻木的手脚似乎都开始暖了起来。   “如果……”   她犹疑着,不知该不该把陆文漪希望他们离婚的事说出来。   “嗯?”   “没事,回家再说吧。”她忽然取消了这个念头。   “姨妈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有时候,他的直觉敏锐的可怕。   “没有,她吃完药一直睡着,哪有机会跟我说话。”素问撒了谎。   陆铮果然不疑有他:“那我就不去医院添乱了,外面冷,你赶快回来吧。”   “嗯……”   她一直等到陆铮先挂了电话才挂断,司机师傅在前面透过后视镜嘿嘿的笑,调侃这凌晨坐车的漂亮姑娘:“是你老公吧,这么紧张你。”   素问不好意思的笑笑。   司机师傅大约开了一夜夜车,这时候谈性正浓:“我家那口子也这样,我每次开夜班她准得这个时候打来。我都跟她说了几百遍了开车的时候不方便接电话,她楞是不听。”正说着,放操控台上的手机就响了,司机师傅指指响铃不断的手机,仿佛在说:你看,我没说错吧。   他开的是免提,对方泼辣的嗓音一下子就让素问听得清清楚楚:“死鬼,都几点了还不回家!”   “最后一趟活儿,跑完就回。”   “是干活还是在鬼混啊,别让老娘抓到,不然老娘我……”没等她说完,司机师傅急忙把免提关了,手机拿起来:“你行了,小声点,车上还有客人呢。马上就回,马上就回!嗳,你洗好了床上等我啊……成,波,挂了啊。”   素问听着听着,不自觉的扬起唇,侧过脸看着车玻璃上映出的自己。   原来自己还会因为别人的一点点琐事笑得这样开心。曾经她所希望的婚姻,是不是也就像这样平凡而简单呢?   后来的车程,司机师傅一路上都没好意思再找她唠嗑。素问下车付钱的时候,司机还红着脸,硬是没收那几个零头,笑着摸摸后脑勺:“最后一班了,就当顺路带你,你也赶紧回家陪你老公吧。”说完就急急忙忙发动车子,朝家赶去了。   素问握着手里被推回来的零钱,心里暖暖的。   她回到家里,客厅沙发上只剩下一张空毯子,陆铮刚洗好澡,换上干净的睡衣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她怔了下,胡乱擦了两把头发,对她说:“赶紧去洗个澡睡觉吧。”   素问点点头,把包放下,经过卧室门口时,望着大床上凌乱的被褥,还是她刚睡醒的模样,她走时匆忙没来得及收拾,陆铮也一直没睡,坐在屋里用手机在给冯湛打电话。   素问耸耸肩,走进浴室,囫囵的洗了个澡,连头发也没吹就钻进了被窝。   她只睡了半边床,另一边靠着门的,是陆铮睡习惯了的一侧。   果然没过一会儿,陆铮就熄了床头灯,从另一边上床。   他动了一下,靠得离她近了一点,伸出手从背后抱住她。那股属于他的气息,渐渐从空气里熟透到骨子里,素问弯了弯唇,安心的沉入了梦乡。   不管怎样,他,还在。   *   这一觉她睡得时间很短,醒来时,陆铮正穿着衬衫在洗手间里刮胡子。   素问记起他最近刚刚上任华谊新董事,应该有许多正式场合要出席,穿着睡衣趿着拖鞋到他身后,看着镜子里英气十足的男人,调侃道:“有个这么勤劳准时的老板,像我这种整日旷工的小员工,真怕什么时候就被炒了。”   陆铮抹掉下巴上的泡沫,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素问被他看得发愣:“我开玩笑的,你不会真要炒了我吧?”   陆铮等她愣够了,才俯身在她鼻尖上亲了一口:“开除你倒不会,不过会扣你片酬。”   素问被他亲得满鼻子剃须水的味道,嬉笑着后退:“随便你扣吧,反正我现在是给你打工,扣光了就你养我吧。”   他伸手在她发心上揉了揉,目光柔软,仿佛昨晚酒醉时的责怨,已经全部忘记了。   连素问都有点恍惚,那样暴躁不安的陆铮,是否真的存在过。   吃完早饭,他一边系领带,一边从镜子里看着厨房里戴着橡胶手套在洗刷的素问,忽然开口:“别做了。要不今天跟我一起去公司吧?”   “啊……?”素问仿佛没听清,还开着水龙头在刷碗。   陆铮索性直接走进厨房,抱着她的腰把她抱了出来,一把扯掉她手上的橡胶手套,心疼的搓着:“我娶你回来是让你享福的,不是让你做这些事的。你看你把手冻的。”   素问倚在他怀里,眨巴眨巴眼:“可我以前也经常洗碗啊。”   她觉得最近陆铮好像变了,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在酒吧萧溶的话刺激了他。   陆铮直接把她抱进换衣间,丢在软软的靠垫上,然后打开衣柜,指着里面几套连吊牌都还没去掉的新衣问:“穿哪件,这件?还是这件?”   素问怔怔的有点回不过神:“我现在怀孕,穿宽松舒服点的就行了……”   陆铮于是拿出一件纪梵希的灯笼摆连衣裙:“那穿这个吧?”   素问无语。默默的穿上他为自己挑选的衣服,然后是梳头,化妆。穿这么贵的套装,她都不好意思素面朝天的出去。也许因为他现在是董事长了,跟他出去不能给他丢脸吧。   素问有点纳闷的搭配好衣饰,连手包和鞋子都挑选了平常不怎么用的昂贵品牌。   这么一折腾,肯定花了不少时间,穿鞋的时候她有点抱歉的问:“这样好吗,害你迟到了。”   “没关系。”陆铮揽起她的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素问于是也笑了。只要他高兴就好罢。   陆铮亲自开车带她去上班,素问在公司大楼外看见稀稀落落的记者,扭头问他:“今天公司有记者会吗?”   陆铮含糊应了一声,直接将车开进地下停车场。   两人没有从正门打卡,直接从VIP电梯上楼,然后,素问就在陆铮的办公室里看到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袁羽泉。   陆铮扭开门的时候,对她的出现似乎并不意外,而素问只是僵立在门口,并不进去。   陆铮回头搂住她的腰,问:“怎么不进来?”   而素问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他,杵在门边,那眼神仿佛在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在陆铮开口解释之前,袁羽泉已经站了起来,看着聂素问说:“我没有想过借这件事让你身败名裂,你欠我的,我都已经拿了回来,这就够了。我也不会穷追猛打下去,现在我只要你一个道歉,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   听了这段话,素问直想笑,而她也确实笑了出声:“我没有听错吧?你能告诉我,我到底欠了你什么?我为什么要跟你道歉?”   袁羽泉自嘲的笑笑:“是啊,你是可以装一切都不知情。反正自有人在背后为你谋划。当初明明是我拿了第一,华谊却拒绝签我,之后寰球被收购,我又因为得罪了你一直被雪藏,就连唯一的女一号也因为老板的一句话,就变成了你的。你还要说你没欠我吗?现在楼下正在准备记者会,说真的,我跟你实在没什么交情,用不着为你说好话,今天我是卖陆总一个面子,才愿意帮你澄清。”   素问随即把目光转移到陆铮身上:“你的意思?”   陆铮没承认也没否认,那样的表情在素问眼中便形同默认。   素问忽然就笑出声来,那样的笑声中应该包含着如蒙大赦的喜悦和有这样一位体贴自己的老公的感动。是的,必须的。   她对着袁羽泉哈哈大笑:“你去说吧,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做过的事,我不怕认——”她说完转身就要走,被陆铮扯住了手腕。   “你怎么就这么倔呢?说声对不起能怎么样?难道你还想这样的流言继续满天飞,还想把我姨妈气进医院,难道你真想和我离婚吗?”   陆铮心急如焚的拉着她,唯恐她一走了之。   素问看着他,目光颤抖:“你昨天给冯湛打电话,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陆铮点点头,眼光急切的看着她:“这是帮你恢复名誉的唯一机会。素素,不要任性,人有时候不得不低头,不要做让自己将来会后悔的事。”   不得不说,陆铮真的是用心良苦,竟然能想出说服袁羽泉来帮她恢复名誉的办法。   “那你又知不知道,我现在已经后悔了?我后悔我一直那么相信你——”她上前几步,指着一边冷眼旁观的袁羽泉,“是,‘对不起’只要三个字,说出口并不难。可我说了就代表我承认了报上报道的那些话!别人可以不信我,为什么连你也不信?”   她迎着陆铮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她注定要辜负他的“一番好意”了。她是怪他的,全世界可以不信她,唯独他不可以。然而可悲的是,她大概潜意识里早已明白他是不信的,不然不会一再的妥协,退让。   可即使这个时候,她还是在想,只要陆铮一句话,把骄傲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聂素问,愿意放下所有的身段,所有的原则,求他相信她。   另一边,袁羽泉一直用挑衅的眼光看着她。   或许她不该那么强硬,到了这种时候,不由得她不低头,若是哭,若是苦苦剖心辩解,是否能让他好受。可是素问更明白,如果从一开始陆铮就已做了不信的假设,在这个前提下,什么解释不是狡辩?   她看着他,带着期盼,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你说,你相信我,你知道我不会那么做!”   陆铮怔了一会,缓缓的垂下了眼帘。也许之前他是相信她的,可自从在马路上看到了任任,他就动摇了……   他说:“我不知道。”   素问爆发了:“你说一个理由,你给我一个理由,就当为我解释,我为什么要爱郝海云,我如果爱他在凭祥我就可以跟他一走了之,我为了什么?!”   她捕捉着陆铮的眼睛,疯了一般歇斯底里。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种酸涩难明的苦笑。   “我说过我不知道。素素,或许只是那个男人出现在你最孤独无助的时候,填补了你离开我的空虚,或者你只是习惯了无所顾忌,你从不怕爱你的人受到伤害。”   “谁爱我?”素问喃喃自语,“就这样爱我?”   陆铮沉默了一会,微微后仰着脖子凝视她的泪眼:“如果你在乎我,为什么不肯为了我低头,说一声对不起?只要你肯说,一切都可以恢复风平浪静,难道你想一辈子背负着这个骂名吗?你可以肆意不在乎,难道你想整个陆家都陪你一起背吗?”   “如果我坚持不道歉,你是不是要和我离婚……?”   她终于问出了在出租车上没能问出口的话。   而回答她的,依旧是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素问的顽固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崩塌。她是恨着陆铮的,然而,她又不得不承认,他这么做的确是顾全了大局,也是为她着想。即使在素问诅咒着再也不原谅他的时候,说到底,也仍旧是因为爱他爱得要死,就好象彼此是扣在一起的一对环,天经地义是对方的另一半,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会分开。   “不就是对不起吗?我说还不行吗?对不起了——”她冲着袁羽泉,咬牙切齿的大喊。   说完,她转身朝门外走廊上走,停在电梯前拼命死命的按着按钮。   陆铮追上她:“你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你这样要走去哪里?”   “我死在外面都不关你的事,真不知道我怎么就会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你除了送我一个透心凉,还能给我什么?给我滚开。”   正好电梯停靠,素问怒不可挡,闪身进了电梯,疯狂按着关门。   陆铮这一次没有追上她,他站在门外,看着电梯门在他眼前慢慢合闭,他说:“你说得没错,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电梯门彻底的关上,聂素问一下子蹲在地上,“啊”的嚎啕大哭。    ☆、一八一,“爱过他”   电梯在中途停下,素问正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走进来。   小艾站在电梯里,见到她那副模样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她拉着素问的胳膊站起来,因为哭得太厉害,连妆都花了,眼线被滂沱的泪水晕开,变成弯弯扭扭的曲线,样子十分丑陋。   素问从小艾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就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丢人,可是都顾不上了,再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让她心痛绝望。   小艾赶忙掏出纸巾,在电梯里帮她擦拭整理,原本还想再问下去,后来联系到那晚酒会,仔细一想,就什么都清楚了,也就不再戳她的伤疤让她更难受一次了。   最痛苦的那一阵子过去了,素问渐渐停止了抽泣,电梯也已经停靠在一楼。她这才想起出去外面得多少人啊,今天是袁羽泉的记者会,楼下肯定聚集了不少记者,她的负面新闻已经够多了,再这样满面泪痕的出去,恐怕又够记者们炒作好一阵子。   小艾好像懂她,直接把她带到后台去,公用化妆室人太多不太方便,小艾抬头看见个VIP字样,抬手就推门进去。   素问看着空无一人的化妆间,心里嚅嚅:“我们不打招呼就进来,不太好吧。”她知道能单用一间VIP化妆室的肯定都是一线大牌,而这些大牌通常都是她惹不起的。她现在已经是一身骚了,不想再招惹更多麻烦。   “没事,大不了人来了我们再走。”小艾把她按到椅子上,就去台子上拿来化妆盒要给她补妆。   “你今天非得漂漂亮亮意气风发的走出去,让那些想看笑话的人都落空!”   素问于是不说话了,微微闭上眼睛,然而脑里却一团乱麻。   两人刚坐下没一会,外面就传来开门声:“抱歉啊小嘉,塞车太厉害了。”   小艾和素问同时停下往门口看去,刚刚推开门的薛绍峰也愣了一下,怔怔看着俩人。   “丫头……”薛绍峰眼里的怔愣很快转化为惊喜,顺势回手带上了门。   素问勉强牵起唇笑笑:“峰哥。”   小艾和她一样舒了口气,她们算歪打正着,正好进了薛绍峰的专属化妆间。   薛绍峰坐下,正想问她们怎么会在这,眼光瞥见素问眼角被泪水晕开的妆,忽然间就明白了什么。他尴尬的咳了两声,说:“外面现在记者挺多的,要不你们等记者会开始了再偷偷从后门走吧。”   小艾不服气的哼了一声:“为什么要避着她偷偷走?我们又没错!”   薛绍峰耸耸肩。   “峰哥你不用怕伤害我,故意绕着不说。现在外面都在说这事,随便你怎么看我,我无所谓了。”素问怅怅的说。   “不,你不会的。”薛绍峰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   素问忽然张开眼睛,扭过头定定的看着他:“可是照片都登成那样了,你还是信我没跟照片里的男人发生过关系?”   薛绍峰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问得这么露骨直接。   他点了点头:“我信。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作为朋友,薛绍峰会选择说好听的让她没有那么狼狈,这早在素问意料之中,但听到他的回答时,她还是有些许动容。   “就算你嘴上说说而已,我也挺感激,真的。除了你,恐怕也没人会这么说了。”   小艾握住她的手:“别这么悲观,我们都相信你。还有你的粉丝,真正支持你的人,不会动摇的。”   素问嘴角挂着凉意,笑笑。   为什么人总是对自己所爱的人要求更为苛刻,更难以谅解?难道是因为在乎,所以残忍?素问想到了陆铮松手被电梯门隔开的那一刻,心如刀割。   薛绍峰本来是有通告,然而他声称这个非常时刻,身为好友他一定要力挺他的丫头,于是便推迟了通告,陪着素问一起走出化妆间。   果然,那些没有获得记者会入场资格的八卦小报狗仔,就蹲守在后门,一见着聂素问出来,立刻架起长枪短炮拍了起来。   记者会上有提问限制,哪里挖的出什么爆点,这会子狗仔们像疯了一样的蜂拥上来,将后门围得水泄不通。还好小艾早有准备,趁乱偷偷绕开去提车过来了,薛绍峰顺势当起护花使者,一手自然的搭在素问肩上,将她护在自己怀中,另一手挡在她额前,替她遮住频繁闪烁的闪光灯。   “聂小姐,谈谈你对最近这一连串丑闻的感受吧?”   “聂小姐,你这么久没出现在荧屏前,是因为与男人的私照而被公司雪藏了吗?”   “聂小姐,你的婆家看到新闻有什么表示?你们的婚姻有没有因此而受到影响?”   “聂小姐,听说今天的记者招待会上,一直遭到你打压的袁羽泉会为你澄清那些照片,对于她这种以德报怨的行为,你会不会很感动后悔自己以前做的事?”   ……   ……   ……   诸如此类的尖锐问题,如密密麻麻的子弹,倏倏倏的向她射来。   聂素问低着头,闭口不谈,薛绍峰一边护着她杀开一条血路,一边匆忙回复着记者的话:“聂小姐今天是赴我的约来公司,与什么记者会的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待会儿还要去打高尔夫球,请各位让让好吗?”   一席话,立刻让敏感的记者把焦点转移到了他身上:“峰哥,从聂素问出道以来你们就一直以兄妹相称,这次聂小姐的丑闻不会影响你们的关系吗?”   “不会。那些报道都是虚假的,我相信风雨会过去的。”   “峰哥真的对聂小姐没有一点男女之情?”   薛绍峰的步伐忽的停下,他仍旧将素问护在身后,郑重而严肃的一字一句说道:“她是我薛绍峰在圈里唯一认过的妹妹,就是我的家人,像亲妹妹一样。你们懂了吗?”   “……”   众记者哑然。似乎对挖不出什么粉红挺失望的。   正好这时候,小艾的车开了过来,她按响了喇叭,拉开车门喊道:“峰哥,快上车!”   薛绍峰迅如闪电的拉着素问突破人墙,将素问先推上了车。   他知道记者不会这么轻易罢休,于是将车门一拉,对小艾说:“你们先走,这些记者交给我应付。”   素问微微侧头,隔着暗色的车窗看到很快被记者围住的薛绍峰,他的墨色西装外套随意的搭在手臂上,蓝色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以上,面对狗仔的各种无礼追问,他始终维持着一个表情,不发怒也不急躁,淡而有礼的微笑。   “关键时刻还是峰哥靠的住。”小艾一边发动车子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一边别有深意的感叹了一句。   素问收回目光:“他是被我连累了。”   当汽车驶远,只留下一团尾气后,薛绍峰才越过层层人头,朝那消失的车影望去。他的眉峰颤了颤,嘴唇翕动了下,似乎想说什么,然而除了他自己,永远不会有人听到。   守护她的那颗心,从始至终没有变过,然而他知道,从“兄妹”二字脱口那刻起,他就已经自己弃权出局。   他强迫自己移开了眼神,默默的祝福:“丫头,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满足了。”   车上,小艾有点忧郁的叹了口气,她不信聂素问就是个怎么点都点不着的木头:“我怎么觉得峰哥对你还是很好。你没注意吧,刚才他看你那眼神,他连通告都推迟了就为了送你出来。”   素问把头靠在椅背上,微微蹙起的眉心看不出什么情绪。她对小艾的判断只是淡淡的笑笑,不予置评。   薛绍峰是她得来不易的异性朋友,在她心里,也已把他当成亲大哥一样看待。她不希望让那些若有似无的暧昧,毁掉这一段难得的友情。   小艾啧啧了两下,颇为感叹的说:“唉,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有缘无分吧。”   素问听她老气寒秋的感慨就想笑,顺势调侃以解开车内沉闷的气氛:“那你呢?什么时候才能遇到那个有缘人?”   小艾直打呵欠:“看到你,我就对婚姻和爱情完全没期望了。而且我们这行的,每天比国家领导人还忙,累得像狗也挣不了几个钱,哪有功夫谈恋爱啊。”   爱情,就像一张破了洞的鱼网,对它仍充满期望的人,就像那个贫穷的渔民,用坚持和等待去换所谓的希望,却始终等不到她所期冀的幸福。   “那你呢?事情都闹到这一地步,我要是劝你离婚,甩了那个永远派不上用场的老公,你会不会听?”小艾明知她的回答,却故意揶揄她。   素问顿时哑了声。   她有点沮丧的耷拉下头,手指无助的窗玻璃上涂画着,神情显得出奇的脆弱无依。   她现在仍是华谊的签约艺人,就算和陆铮离婚了,在公事上也不得不打照面。如果解约,就要赔偿大笔的违约金。而之前为了陆铮,早早的退出演艺圈的聂素问,几乎没有为将来做过任何打算,现在她背着这么多的丑闻,不可能另投新东家重新复出,而怀孕产子后的她,得面临着独自抚养孩子的艰辛。   “当初我劝你多为自己打算,你不听,如今倒好。”小艾闷闷的发着牢骚。   而素问只是默默的低下头,相对于未来的艰辛,她更加痛恨自己的是……她舍不得。   “虽然疼得很了会抱怨,可我更多的是想他……小艾……我觉得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小艾把车戛一声甩头,停在路边。后面很快响起哔哔叭叭的喇叭声,大多是埋怨她在大马路上这突然的举动。   “你要是后悔了,现在就回去冲他留两滴眼泪,抱着他求他原谅,估计你们还能重修于好。怎么样,要我现在调头吗?”   小艾怒其不争的拍着方向盘。   素问咬着唇,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是恨陆铮的,恨他不相信自己,恨他要去向袁羽泉示好。可她更害怕他们会就此分开。   她犹豫再三,还是让小艾先开车把她送回家。小艾把车开走后,她站在路边给陆铮大电话,嘟嘟声空落落的,没有人接听。素问心里于是更加害怕,她开始回忆自己有没有说过什么重话,陆铮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正好楼下的便利店里在转播今天的这场记者会。   袁羽泉的面前堆放着数不清的话筒,她落落大方,侃侃而谈近期的丑闻事件:“其实萧先生的女朋友之多,大家也是有目共睹。大家耳熟能详的不少女艺人都‘曾经’是萧先生的女朋友,聂小姐也只是年轻漂亮,更得萧先生青睐而已,这与她本人并没有错。至于那些照片,尺度没有大家想象得那么大啦,何况照片里的男主角至今还没有现身,说不定他和聂小姐只是普通朋友呢?”   袁羽泉说完,“天真”又“单纯”的笑了笑,画面外,一直盯着电视的聂素问也发出两声冷笑。   “普通朋友”,谁信呢?   “况且谁没有个过去呢,大家也不要对聂小姐紧追猛打了,人年轻的时候总会犯点错,请大家不要那么苛刻的对待一个女孩子。”   袁羽泉“善良”得让素问几乎要流泪。   看到这,聂素问再也看不下去了,她转身走出便利店,却在路口遇见了正停车出来的陆铮。   素问想也没想,就冲他跑了过去,一把拉住他的手,奋力投入他怀里,紧紧拥着,再也不愿松开。   “我不是故意说那些气你,对不起……”   陆铮被她眼泪吓了一跳:“你胡说些什么?”   “你生我的气是吧,我愿意道歉,你别不理我。”   陆铮慢慢拉开她的手:“你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何必说对不起。”   “不是,我当时心里很乱,什么也不想解释,我怕我说了你也不肯听,我没有和郝海云发生过任何关系,我当时对他根本就没好感,那些照片有些我知道,有些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理他,所以任由他去拍……”   素问说着说着,话音忽然消失在口中,她这才看见,十米开外,袁羽泉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双手叠在身前,她身上穿着和记者会时同样的衣服,偶尔有路人经过,诧异而又不敢确认的停下来对她指指点点,而她淡定自若的迎接着这种目光,眼里,只有一个陆铮。   陆铮轻轻脱开她的手:“我回来拿点东西,然后要送羽泉回家。”   素问听到陆铮省去了袁羽泉的姓,熟捻的叫她“羽泉”,心里蓦然就一刺。   “她为什么要你送?让她自己打车回家。”   “别闹了,她还在那边等着。”   素问不依的重新抱住他的腰:“那我跟你一块去。”   陆铮拉下了她环着她的一只手:“何必呢,你觉得这样好吗?”   “我不管好不好,我有话对你说。我可以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的跟你说一遍,如果有半句假话,我就不得好死,永不超生……”   “素素,你真的不用这样的。”   “我只是不想你和她在一起。陆铮……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走好不好?我们回家,我发誓再也不会有事瞒你。”   陆铮沉默了一会,好像有些懂了。   “你不想说就不必说,不用为了我勉强自己。”   “这是我的事,我必须要把话说清楚。你要送她,好,我等你回来。我就站在这里,一直等到你回来!”   “不用了,我还有事,可能会很晚。”   “多晚我都会等你。”   “我说了你不用等,你怎么就听不明白?”他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的情绪。   “你不肯听我解释是不是因为她?我不信你会喜欢上她那种人!”素问指着袁羽泉的方向厉声道。   陆铮回头看了眼一动不动的袁羽泉,然后慢慢的对素问说道:“她是哪种人?其实你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你不知道为什么要跟我这种人在一起,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在一起。不是我喜欢上了谁,我只是觉得累了。”   他摆脱了素问缠在他身上的另一只手,看来是取消了回去拿东西的念头,转身朝袁羽泉的方向走。   素问放弃了思考,直愣愣的对着他的背影大喊:“你记着,我会在这里一直等着你,你可以不来,但我会一直等到今天的最后一分钟为止。”   然而,陆铮并没与回头,甚至没有为她停留片刻。   袁羽泉上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回头看着笔直站在车后的聂素问:“真没想到你也有这么狠心的时候。知不知道我曾经很羡慕聂素问,因为你只有对着她的时候才会笑得最温柔。”   陆铮没有作声,沉默的发动车子,他的手刚放上离合器,突然一只女人的柔荑轻轻搭在他手上:“别再为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伤心了,她不值得。”袁羽泉就差要说出口“从今往后,我会陪在你身边”,然而陆铮接着拉离合的动作,自然而然的甩开了她的手。   袁羽泉收回手,靠在座椅里,沉住气。反正到家后,她有的是时间收服他。她就不信真的有男人坐怀不乱。   下车的时候天色开始转阴,似乎要下雨的样子。袁羽泉半开玩笑的说:“她不会真在楼下一直站着吧?”   陆铮的眼角颤了颤,袁羽泉盯着他:“怎么,心疼了?”   他收敛了神色:“上去吧。”   走进阴暗的楼道时,袁羽泉顺势倚靠在陆铮肩上,陆铮没有避开,这让她心中微微窃喜,站在四楼自家门前,欣喜难耐的找钥匙开门。   陆铮站在门外,扫视了一眼房内的环境,不大的单居室,袁羽泉这几年一直不红,想必也租不起太好的房子,她一进门便将陆铮拉了进来,顺势用高跟鞋的后跟踢上了门,整个人软若无骨似的倚在陆铮怀里,涂着丹蔻的手指点点抚触着陆铮的胸口:“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让我来帮你都忘了吧?”   陆铮微眯着黑眸,一手伸过去勾着她的后颈,袁羽泉媚眼如丝,主动的伸出手去解他的衬衫纽扣。   陆铮向后仰了仰,躲开了她的手,顺势一个旋转,将她抱在臂弯中,轻笑:“这么急?我第一次来,不带我看看你的房间?”   袁羽泉喜出望外,被陆铮这么抱着参观她的房间,她当然很乐意。   她兴奋的指着各处角落,一一介绍,当说得差不多了,正准备诱哄陆铮到床上时,忽然后颈一麻,她顿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是天光微亮,耳畔是雨点敲打在窗玻璃上的淅淅沥沥,袁羽泉有点眯愣的坐起来,身上凉丝丝的,她低头一看,自己竟然身无寸缕,这一低头,后颈立刻酸痛难耐,她用手揉着,四面环视,这才发现整间屋子,像是遭人洗劫过了一样,抽屉,柜门,所有的都敞开着。   记忆慢慢回笼,她想起自己是和陆铮一起回来的,而陆铮人呢?   她一下子从床上弹起,冲到抽屉里疯狂的翻找,翻出一只上了锁的匣子,而此刻,锁早被人砸坏,里面的东西不翼而飞!   她手一撒,铁匣子嘭嘭两声掉在地上。   那里面是她保存的录音拷贝和所有照片的底片……她似乎终于明白了,陆铮为什么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答应送她回家……   她蓦的拉过被子,裹紧身子。**的身子,不像被人侵犯过的样子,他们应该没有发生关系,那他为什么要……   袁羽泉忽然有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   *   来往的行人莫名的看着那个站在雨中一动不动的女人。   这雨下了起码四五个小时了,可她一直站在那儿,没有离开。   聂素问第一百零一次抬起头,瑟瑟发抖的看着雨雾朦胧中的远方,始终没有看到她等待的那个身影。   夜幕降临了,连行人也没有了,这种鬼天气,大家宁愿待在家里看八点档的电视剧,也不愿出来受罪。   她浑浑噩噩咬着冰冷发紫的嘴唇,不断的对自己默念:“来了……就快来了……”   即使到那一天的午夜最后一分,她还是抱着希望把腕上的手表又调慢了一个小时。比起漫长的等待,她更不愿相信的是,陆铮会抛弃她。   即使得知他的“死讯”时,她都没有放弃过,这一次,她也相信奇迹一定会降临。   最后的一秒,她甚至想:只要陆铮现在出现,不管他会说什么,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她都可以不计较了,只要他来就好。   雨点打在树叶上,再无声的悄悄落在她湿透的发心。聂素问整个人都在发抖,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额头流过脸庞,再慢慢从下巴尖滴下。她已经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泪水。   当万家灯火都悄然熄灭的时候,她已经不愿再去看手表,不愿让那绝望的悲伤再一次将自己击溃。万籁俱静,唯有淅沥的雨声陪伴着她,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终于将她的执迷不悟敲毁,给这一切划上了句点。   她早已冻得僵冷麻木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双膝一软,跪在了雨泊中,她张着嘴,然而已嚎啕不出,更没有一滴眼泪。   她以为她会哭,用一场轰轰烈烈来祭奠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的终结。可一切不过在万籁俱寂的雨夜中悄然收场,如同做了一场大梦。   她为自己不久前的疯狂和自贱羞愧得无地自容。犹如被最狰狞的鬼魂附体,而这个鬼魂的名字叫做(蟹)“爱过他。”   聂素问就是聂素问,不需要向任何人妥协,也不用向任何人道歉。   轰然倒下的那刻,她半边脸都泡在地面的水窝里,苍白的嘴角却扯起了一丝弧度。   那是对过去的自己的嘲笑。   ……   ……   ……   凄清的雨夜,一双沾满雨水的男士皮鞋踱步而来,最终停止在她面前。   男人一手倾斜着黑色雨伞将她遮起,另一手揽过她的腰,将早已冰冷湿透的她从地上抱起。    ☆、一八二,恶有恶报   快到天亮的时候素问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得累到了极点,全身都是滚烫的,皮肉仿佛一寸寸全都是酥的,被子摩擦着就生疼。   她知道自己是在发烧,可是人倦到极点,仿佛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昏昏沉沉睡着。口很干,嘴唇上全起了皮,紧得发疼,只觉得呼出的气都是滚烫的。朦胧间有双手扶着她的颈后将她托起来,将水杯凑到她嘴边,她呷了一口,一股清凉润泽了她快要生烟的喉咙,然后像沙漠里穿行的旅者一样,自发的抱着杯子咕咚咕咚几大口灌了下去,然后倒头就睡,发了一身大汗。   做了许多凌乱的梦。   恍惚间是上一次生病,陆铮一直的坐在病床前守着她,时不时的伸手摸她的额头,看有没有退烧。他的手清凉而轻柔,像是羽毛,舒舒服服的拂过她的额头。   再过一会儿,却梦见上次在医院里打点滴,她睡着了,护士替她拔掉针头,而陆铮俯过身看她,温和的替她按住药棉。   突然之间,却只剩了她一个在空荡荡的医院里,医生、护士一个人都没有,很长很长的走廊,却寂静如死地。她浑身发冷,一间一间病房的推开门,门后却都是空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仿佛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丢了,可是找不到,也不知道要找什么,只是一直发抖,惊恐交加,把每一扇门都推开,却总是找不到要找的东西。   她从梦里醒来,透过窗帘,阳光是一方影子,仿佛有橙色的光。   她觉得心悸,用手按在胸口,半晌不能动弹。   身上是一张灰白格的被子,单人床靠墙摆放,房间里家具陈设少得可怜。陌生的环境……这不是她的房间?   或许是发烧的缘故,虚弱无力到了极点。素问没有从床上下来,静静的环视着四周,阁楼的布局,应该是老房子的顶楼,床头的柜子上摆放着塑封保温的方便粥,她用指尖碰了碰,居然还温着。   屋里有电热水壶,素问自己爬起来烧了壶水,等待的时候,她看见被拿来代替桌布的早报,日期竟然还是今天的,百无聊赖的抽出来看。   电热水壶很快发出沸水的响动,正当素问凝神专注于报纸中,突然一个男声鬼魅般在身后响起:“看什么呢,水开了都不知道?”   这一声,把聂素问吓得差点扔掉报纸跳起来。   她猛的收起报纸,像看着怪物一般盯着身后悄无声息的郝海云:“你从哪冒出来的?”   他侧过身,让出身后敞开的房门。言下之意,是你自己看得太专心,连我进来了都不知道。   素问脸上讪讪的,心里敲打着忐忑的问:“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郝海云不置可否。   素问抿抿嘴,本想问为什么,后来又觉得问了也是白问,人都落到他手上了,她还有自主权吗?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郝海云已经越过她,去那边拿起烧好的水壶,倒了杯水递给她:“不是要喝水么?”   素问愣了一下,接过,又立刻放下:“烫!”   “那就等一会再喝。先吃粥吧。”   素问在郝海云的注视下,别扭的拿过那碗方便粥,揭开盖子,就坐在床边一勺一勺舀了起来。一勺粥在嘴里咀嚼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放下碗:“你这么看着我,我吃不下。”   郝海云拧了拧眉,仿佛嗤笑她毛病,拿起报纸就要出去。   “嗳,等等。”   他再一次停下,回身,那表情像在问:又怎么了?   “报纸……我还没看完。”她用眼神示意他手里的报纸。   郝海云于是又坐回来,这次直接坐在了她身边,非常近的距离,素问本能的往边上挪了挪,却见郝海云不耐烦的展开了报纸:“吃东西就吃东西,还看什么报纸。”   素问没吭声,眼神却死死盯着娱乐版上的巨幅头条。   她从刚才就一直在看的这条新闻:   ——玉女不安于室?新生代实力歌手袁羽泉不雅照曝光。   报上登的几张照片,关键部位都做了马赛克处理,而且笔者说,这只是不雅照的一部分,还有大量的内容在网上疯传。   聂素问与神秘男同居的照片才炒了没多久,揭露她的袁羽泉很快又暴出这样露骨的不雅照,立刻群众的眼球和舆论的热点吸引了过去。   说实话,这些照片连素问看了都面红耳赤,袁羽泉好像处于不知情的状态下,毫无意识的被人拍下了大量的照片,这些照片绝大多数都是三点全露,比之前聂素问的那些要劲爆**得多。   虽然聂素问很讨厌袁羽泉这个人,但也从没想过要怎样怎样去报复她。这一切发生得太过巧合,刚好在她最最落魄低潮的时候,看到了她的仇人比她还要倒霉。难道真是恶有恶报,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素问正兀自愣神,耳畔,郝海云凉凉的说:“现在真是什么人都能当明星了。这女的身材能看吗?听澜的妈妈桑都比她有料。”   说完,眼神还一直的往素问身上瞄。   素问本能的把身子一缩,用双手护在胸前:“你看什么呢?”   “我又没说你,你紧张个什么劲。”   素问郁闷的揉了揉头发,她就觉得郝海云其实是在影射她也没什么料。   郝海云横空伸出一手,按住她的小脑袋,素问愤怒的扭来扭去,不断的在他手下挣扎,无奈他手劲太大,硬是牢牢把她钉在床上,然后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温度:“动来动去挺有精神的嘛?看来不久就能退烧了。”   等他收回手,素问立马往床上又退了退,用被子圈住自己,戒备的瞪着他,仿佛对着什么洪水猛兽,警惕的划开与他的安全距离。   郝海云把她吃完的空碗和一次性勺子,用报纸包了包一并带走,走前,还鄙夷的扔下句:“行了,就你那干瘪身材有什么好遮的。搞得谁都想侵犯你似的,别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说完,就带上了门。   素问呆坐在床上,原先那些乱七八糟的担心统统被一种巨大的挫败感所取代。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这么埋汰过!   所以说,黑社会老大神马的,轻易不卖萌。卖起萌来,杀伤力巨大。   *   袁羽泉把自己锁在房里,地上,床上,还是跟她刚醒来时一样一片凌乱。笔记本电脑刚被她一拳挥在地上,嗡嗡的运行了一阵子就偃旗息鼓了。   网上所谓的“套图”已经漫天飞了,连袁羽泉自己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被拍下这些照片。而背景,的确是这间卧室。   她坐在床上,一直的发抖,咬着牙,茫然四顾,忽然看见被她丢在地上的手机,连忙赤着脚跳下床拿起来,拼命的拨打一个号码。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反复同样的应答,她气得几乎要将手机摔出去,然而眼中一亮,她立刻换了个号码拨出去:“喂,艺人部,请转陆总办公室。”   他的私人手机不通,办公室内线总不会不通吧?   果然,等待了一会,听筒里就传来熟悉的冷漠男声。   “喂?”   “你什么意思?”袁羽泉一听见陆铮的声音就冲口问出。   陆铮的眉心一动,似乎早已预料到袁羽泉会发了疯似的找他。   “我给过你提醒的。我告诉你最好删掉所有备份,你却拿它交给记者。我也说过,你不配和素素比,是你自己痴心妄想。我怎么可能容忍你踩着素素的背上位?”   袁羽泉的太阳穴不断跳动着,对着电话里怒骂:“你卑鄙!你无耻!”尽管在醒来那一刻,就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事情的真相,但是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连她自己也觉得成功突然来得太快,像做梦一样,事业爱情忽然都顺利得不可思议,原来一切不过是一场陷阱。   最可怕的不是从来没拥有,而是一旦得到却立即失去,多少人在这样的落差面前被打击得溃不成军。   陆铮握着听筒,一边在文件末尾批示上自己的名字,一边淡淡说:“论卑鄙,怎么比的过你,捏造别人的丑闻上位。论无耻……呵,你忘了在你家的时候你是怎么勾引我的吗?如果你不记得了没关系,我录音了,我不介意让同行的媒体都来听一听,为大家解开潜规则上位的内幕。”   “你……”袁羽泉哆嗦着唇,说不出话来。她知道陆铮是故意的!他是在报复!   因为她拿录音和照片要挟聂素问,所以他也如法炮制,捏造一份录音和照片。   “哦,对了,照片拍得怎么样,精不精彩?虽然我对袁小姐的身材一点都不感兴趣,不过自然有仰慕袁小姐的忠实男粉丝愿意效劳。”   袁羽泉心中一紧,突然的裹紧身子:“你说什么?照片不是你拍的?”   “抱歉,昨晚有点事,先走了一步。不过我有嘱咐他们走的时候把门锁好。袁小姐家中应该没有遭窃吧?”   袁羽泉的心中彻底凉了半截。   拍照的另有他人……   一想到昨晚自己昏迷时的情况,她就背上一阵虚汗。也幸好这些人没有做些更加过分的事,不然后果恐怕……   她不知的是,陆铮找来这些人,只不过是要给她一个教训,至于裸照尺度角度,都由他们自由发挥。若是不慎发生什么强X事件,盗窃事件,真闹到局子里,他也不好收场。对付一个女人,这样已经足够了。   陆铮悠然的挂断电话,将手上签好字的文件交还到艺人部总监手中。   总监迟疑的问:“真要把袁羽泉给雪藏了?”   陆铮盖上笔帽,一脸认真的说:“袁小姐在网上暴露出这么不堪的照片,不仅自己形象尽毁,也影响了公司的形象。就算我们不封杀她,很快广电总局也会下封杀令,用得着为了一个半红不紫的艺人跟有关部门对着干嘛?”   总监急忙点头。陆总说的是有理,只不过自家艺人大难当头,公司就这么冷处理,总有些不近人情的感觉。可现实就是这个样子,利益面前,谁会跟你讲人情呢?   总监正要带上门出去,忽然想起一事:“那之前从聂素问转到袁羽泉那里的电影合约怎么办呢?”   说来这部中韩合资的电影,女主选角实在是风波迭起。原本内定的袁羽泉被萧总大笔一挥,改成了聂素问,结果闹出潜规则丑闻,让袁羽泉拿回了女一号,现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家都觉得这个女主角之争,是时候该划下句号了。   陆铮想了想:“反正电影还没开拍,再等等吧。韩方那边,我会亲自过去跟他们解释。”   等总监带上门,退出去,陆铮才吁了口气,单手支额,定定的望着大厦的落地窗外。   一夜豪雨过去,今天却是个意外的好晴天。明媚的阳光照射着被雨水冲刷过的大厦玻璃,明晃晃的刺眼。   他想起自己昨天午夜拿到录音和底片后,匆忙赶回家中,却在楼下已经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了。   当时雨下得正大,连他也浑身淋得湿透。而素问正怀着宝宝,应该不至于傻得一直站在这等他。   他在雨里踌躇了一会,很快就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素问大概等了一会等不到他就走了。   他回到家中,不出意料的看到的是空荡荡的房子。   他想,她可能是去了周沫那里,或者回娘家了。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一边进浴室放水洗澡,一边在脑海里构思着如何去负荆请罪。然而,让他始料不及的是,当他早上起来打电话给周沫和向茹时,她们竟然都异口同声的说素问不在。   他甚至以为她们在骗他,好话说了许多,不停的道歉,然而她们的回答还是一样。   这下陆铮是真的怕了,她一个人,半夜三更的,既没有去周沫那里,也没有回娘家,那会去哪呢?   他一上班就让徐特助去找,这时候,也该有消息了。   闭了闭眼,陆铮重新拿起办公室桌案上的电话,拨通徐特助的号码。   “人找到了吗?”   “……还没有。”   “那就继续找——”   “陆先生……您看要不要报警?”   “……”陆铮拎着电话,没有应声。   徐特助忙话锋一转:“或者请您家里的人帮忙,那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不过可能会惊动陆委员长。”   陆铮沉默了一会,笃定道:“我不管你用任何办法,一定要把人给我找到!”   ------题外话------   今天更的少一些,明天会多更点字数。    ☆、一八三,避风港   聂素问没想到郝海云还留着这套宽窄胡同里的老房子,老旧的阁楼连木梯都没有换过,只是窗机空调换成了分体机。打开阁楼的窗户,还能看到楼下歪歪扭扭的窄巷子,这一带本来都快要拆了,可是因为动迁费用谈不拢,所以又耽搁下来。几年过去,胡同里更狭窄,沿街都是摆摊的小商贩,车子开不进去,里面的人只有想往外走,没有想往里进的。   素问趴在阁楼顶的窗台上,像看着一座巨大的迷宫,行人就像一只只蚂蚁,艰难的穿行其中,而她自己也是。   一阵豪雨过后,天气又暖了几分,从巷边网吧里出来的小青年,已经有穿拖鞋短袖T的了,这个城市的季节就是这样,脱完羽绒服就穿短袖衫了,春天和秋天几乎在这里难以留下踪影。素问歪头算算,不知不觉,她回到北京也已三个多月了,五月头,正是春末夏初。   给素问看病的是胡同里一家私人诊所,老医生每天亲自上来给素问诊病。听小六说,光哥走了以后,他的诊所就转给了别人,现在还是诊所,只是不给动物看病,给人看病了。   老医生看起来和郝海云有点交情,寒暄了一会后,说:“本来开点退烧药很快就能恢复了,不过这位小姐正怀着孕,还是不要吃这些药物的好。等两天看看,要是烧得不严重,就让她自然康复吧。”   小六听到怀孕,用惊讶的眼神看着聂素问。郝海云却好像早就知道了似的,一派波澜不惊的起身:“我送您出去。”   郝海云送老医生出去,小六赶忙跟上去,脸上表情还有点遗憾。这下孩子都有了,云哥看来是真没戏了啊。   等郝海云回来,看到聂素问还是保持着一个姿势靠在床上。其实是烧得头重脚轻,没力气动了。   郝海云做到她床边,她也没什么反应。他轻声问:“你想吃点什么吗?我让人去买。”   素问有气无力的哼了一声:“没胃口。”   他于是没再作声。   晚上小六炒了两个菜,郝海云留在这吃的,素问还是浑浑噩噩,不甚清醒的样子。小六给素问留了碗粥,刷完碗就先走了。郝海云就睡在外间的板床上。   阁楼里没有开灯,月光从开了一半的窗扇里照进来,半明半暗,郝海云睡不着,坐在墙边点烟,整个人都融进了阴影里。   素问半夜醒来,以为那没人。她一整天没吃东西,又口干舌燥的,就想起来给自己倒杯水,结果赤脚绊在什么坚硬的东西上,差点没摔出去。   幸好有一只手接住了她。男人的手臂硬硬的,硌在她腰间,转而将她拖起来。   素问扶着他踉踉跄跄的才站起来,凑着一点点微薄的月光,看清郝海云的脸,被烧得嘶哑的嗓子问:“你怎么还在这?”   昨晚素问被他带过来的时候,他并没有留宿这里。素问知道他几年前就在城西买了套独栋,前年又刚在城心购置了套小高层,即使除了这些,狡兔三窟,他也绝对能找到容身之所。   其实郝海云会留着这里的老房子,本来就在她的意料之外。   这是当年他被人追杀,最落魄的时候的藏身之所。很难回溯房子的原主人到底是谁了,当初兽医先生可怜郝海云,把这处的房子让给他住,再后来兽医先生失踪了,聂素问被郝海云软禁在这。   郝海云把灯打开,素问才看见他刚才坐的地方,一张椅子都被她撞翻了。这里的一切都没怎么大变,连那张吃饭的桌子,都还在原来的地方。   她看见桌上用碗倒扣着他们晚上吃剩的菜,郝海云也看见了,他说:“锅里给你焖着粥,你饿不饿,要不要盛出来给你。”   素问点点头,慢慢摸索着回到床上,却也不再提喝水的事。   不知道是光线的原因,还是她的错觉,她觉得今晚的郝海云不太一样,可是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就连月光下他的影子仿佛都柔软了很多。   她一直很怕他,总觉得碰见他就是喊打喊杀,也许是他第一次满身是血的翻窗而入落到她身上的场面太震撼了,以至于她后来都留下心理阴影。   其实仔细想想,他虽然时常板着张臭脸吓人,但那也都是因为被她气的,若她不去撩虎须,他似乎也没把她怎么样过。说到底,是她对他不好,用小六的话说:她就没给过他好脸色。   可是在凭祥庄园的时候,他却是真心真意的,为她着想过。   她突然再没有力气回忆,只是圈着自己坐在床上等着。   没一会,郝海云就端着粥碗出来。粥是小六熬的,比商店里的速食粥要有火候,米粒已经熬至化境。素问接过碗,手指被一烫,猛的收了回去,粥碗翻倒在床上,大半都撒了出去。   素问“嘶”了一声,把烫伤的手指咬在嘴里,郝海云赶紧掀开弄脏的被子,拉出她的手:“你烫到哪了?”   素问猝不及防的被他把手捉过去,房间里光线很暗,所以他凑得很近,很仔细的查看,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亦是明亮的,带着点自嘲说:“我忘了提醒你碗烫,以为你跟我一样皮糙肉厚呢。”   素问笑了一下,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没事,只是可惜了小六这碗粥……”   郝海云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要不我给你煮碗面吃吧?”   如果素问记得没错,厨房就在外间,连着楼梯走道。   郝海云把她身上弄脏的被子抽走了,一时也没有干净的被子换给她,素问只能盖夏天的薄被,郝海云又从柜子里找出件冬天的棉大衣,保安穿得那种,又长又大,给她盖在薄被上面,才出去煮面条。   素问还从来没见过郝海云下厨。事实上不仅她,连小六都没见过。   她揣着好奇心坐在床上等,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吧,或者更久,郝海云端着碗面条出来了。素问看到他额头上都冒出汗来,显然这碗面条把他折磨得不轻。   素问忍着没笑。这次他有经验了,坐在床边给她端着碗,然后把筷子递给她:“吃吧。”   素问睁大眼睛:“就这样吃?”   “不然你想躺着吃?”   素问撇撇嘴,拿起筷子。面当然很难吃。亏他还在惨白的面条里加了两个鸡蛋,又加了很多的油,素问吃了一口就反胃得差点没吐出来。   郝海云看她表情就看出一二来,赶紧拿开面碗,说:“算了,便利店应该还没关门,我去看看有什么能吃的。”   他说完起身,甚至是有些狼狈的带上门出去了。   素问盯着那碗被他整个扣到垃圾桶里的面条,不知为何,哧哧的笑了出来。   *   这一晚上的折腾,到了第二天,聂素问起来的时候,热度竟然出奇的退了。   郝海云一夜没走,就睡在外面的木板床上。那床本来是给保镖睡的,而素问现在睡的是他的房间。本来素问自己有一间房的,不过白天的时候她看见房门上了锁,她也没问为什么。   素问半夜吃饱了,又睡了一觉,发了身汗,起来时神清气爽,倒是外面的郝海云,跟一夜没睡似的,坐起来后还连连打瞌睡。   素问以前没来过郝海云这间房,自从她住在这后,最常做的事就是坐在阁楼的窗台上,看着天上云彩慢慢的飘过,然后等着别人把早饭送来,过一会,又是午饭,晚饭,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仿佛生命就会永远这样,循环不息。   病着的时候,是有气无力,现在病好了,就忍不住要找点事做。   早上小六送了床干净被子过来,看见素问醒了,也格外高兴:“聂姑娘今年想吃什么?我待会正好下去买菜。”   素问一听,突然兴起,说:“你们还没吃过我煮的菜吧,今天午饭我来试试。”   小六和郝海云都面面相觑。没有点本事,怎么敢抢小六这个大厨的活儿?   末了还是顺了她的意,小六根据她的吩咐,出去买了许多菜回来,三个人吃肯定是绰绰有余了。郝海云不信似的,站在厨房门口看她捣鼓,素问嫌他烦,直接把他赶出去,让他和小六到楼道上择菜去。   老房子的灶台都是搭在楼梯走道上的,然后自家会砌个砖,围成一个简易的厨房。   小六和郝海云一人搬个凳子,接了一盆水坐走廊上洗菜,小六时不时的抬头瞄一眼聂素问,看她细细的手臂连铁锅都拿不起来似的,就满心的担心。   郝海云扔下节菜根,仿佛漫不经心似的问他:“外头情形怎么样?”   小刘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压低声音回:“没动静。萧溶应该不敢把咱们供出来。他是没救了,他上面据说还有个司令的爷爷,不可能没顾忌的跟咱们拼个鱼死网破。”   “姓陆的怎么样?”郝海云一边说一边把刚摘好的一盆菜放在台子上,还没扭过头,就听见素问在那大呼小叫:“你怎么把芹菜茎都给掐了,把菜叶给我留下来了?”   郝海云一愣,还没明白过来:“这玩意儿不是吃叶子吗?”   对面,小六捂着嘴噗哧噗哧笑。   郝海云瞪他一眼:“笑!有什么好笑?”   “没,我没笑……噗……真没笑,云哥……”   “姓陆的怎么样?”他悻悻的弯下腰,又把扔掉的芹菜茎给捡回来,一根根洗干净了重新放回盆里。   小六这才止住笑,看了眼那边炒菜的聂素问,小声说:“还没报警,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该找着这儿来了。”   “嗯……”   “云哥,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小六朝素问努努嘴:“人孩子都有了,要不……就算了吧。”   郝海云扔掉手里芹菜,终于看小六一眼:“我不早都跟她算了么?不然就她那样的,敢三番两次拿着枪威胁我,我不一早把她给崩了?”   小六直叹气:“云哥你是真听不懂还是装不懂。这么多年了,但凡聂姑娘对你有一点心,也不会一次都不回头看你一眼。我看就算再这么几年过下去,结果也还是不会变。”   郝海云笑起来,漫不经心似的:“不会变又怎么样?她都恨我这么多年了,还能怎么样?再说了,我都习惯了她刺猬样满身的倒刺,忽然把毛给顺平了我还适应不了了。”   “云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就一个词儿,特精准。”   “说。”   小六含混了半天,愣是没胆子把那俩字说出来。   郝海云恐怕也猜到了,摸着下巴点了支烟,说:“就当我上辈子欠她的,这辈子来还吧。反正是我的命,赖也赖不过去,我认了。”   素问被旧式的灶火呛得满鼻子灰,最后也整出四菜一汤来。   素问进屋里去换身衣裳出来吃饭,郝海云和小六就负责摆碗筷。   素问走到阁楼的窗边,刚要关窗,忽然见到楼下窄巷子里好像走过一个熟悉的人影。她有点怔愣,等再凝神看时,那人又不见了,一切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她愣了半晌,外头小六在催她赶快出来开饭,她赶忙关上窗扇,心里却还是七上八下。   这两天她都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某些人,某些事。就好象惯性失忆一样,只要不去想,似乎就可以不痛了。可记忆却不是真的你想删除就可以删除的,当她看到那道酷似陆铮的影子时,真的一瞬间以为自己幻觉了。   她心里五味杂陈,拿着衣服抱在手上,却迟迟未动。   这时候,屋外有人敲门。   知道他们在这儿的不多,熟悉的街坊邻居不会敲门,会直接叫“小六”。   小六去应门,很谨慎的透过猫眼往外看。当看到陆铮的影子时,本能的回头朝素问紧闭的房门看去。   郝海云是何等聪明,看他眼神就猜到怎么回事,当先也回避了起来。   小六这才拉开门,陆铮礼貌的先致歉:“打扰了。”   嘴上这么说,但眼神却早已越过小六,朝房内飘去,一眼便看见正中那张饭桌,上面摆了三双碗筷。   小六故意装不认识:“先生你找谁。走错门了吧?”   陆铮是记得小六的,上回他见到任任时,就是小六开车违章。   他又朝房内扫视了一眼,目光还是停在那饭桌上,小六显然也注意到那三双碗筷了,他现在倒不怕被拆穿,就怕进去换衣服的聂素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来了。   陆铮收回目光,从怀里拿出张照片,说:“我有个朋友不见了,有人说在附近见过她,不知道你见没见过?”   小六心怀鬼胎的接过照片,一看,不是聂素问是谁?   他“哈哈”笑了两声,摸着脑门肯定的说:“不知道,没见过。”   陆铮的眼神失望和怀疑并存。   小六故意调侃了句:“这姑娘挺漂亮啊,你女朋友。”   “是我老婆。”陆铮纠正他。   “哦,那得赶紧找,赶紧找,不送了哈。”   小六忙不迭把他往门外推,关上门然后趴在猫眼上往外看,等他走远了,才招呼郝海云出来。俩人交换了个眼神,良久,小六说:“这地方看来也待不长了。”   郝海云没说话,过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聂素问进去换衣服换多久了?   他想也没想,冲到卧室前就要撞门,还没等他撞出去,门从里面自己开了,聂素问站在门口,看着一脸紧张的小六和郝海云:“你们怎么都站这?”   郝海云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面色如常,没有什么波澜,于是长长的舒了口气:“……我以为你走了。”   “走?”素问眨了眨眼睛,扑哧笑了出来,“拜托这是五楼好不好,门在你身后我从哪儿走?”   郝海云也跟着笑了笑,笑声却有点勉强。在陆铮出现的那一刻,他本能反应到素问会冲出来跟着他走。但是她没有,所以他又怀疑她是不是用其他方法跑了,甚至忘了这是五楼!以他对聂素问的了解,如果她想走,就算五楼,她也会毫不犹豫的翻出去!   虚惊一场,三人坐回饭桌边,都没有说话。   沉默的气氛使人胃口也不佳,郝海云尝了两口就搁了筷子。素问看他一个人走到天台上抽烟去了,于是问小六:“我做得很难吃吗?”   小六很给面子的多吃了一碗饭,对她说:“其实不错了,就是菜有点淡,感觉像没放盐。”   素问脸有点红:“我这两天发烧烧得嘴里没味儿,都尝不好咸淡了。”   小六安慰她:“没事,熟能生巧。”   小六帮她一起收拾碗筷,站在水池边刷碗。这房子是一个“回”字的形状,中间围着天井,站在水池这正好能看见对面的天台。郝海云就坐在水泥围栏上抽烟,两只脚都悬空了,搭在外面,晃来晃去的,素问看着都心惊胆寒。   小六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道:“放心,当年几十个人拿刀把他围堵在楼上,都没能把他砍死,这区区五楼,摔不死他。”   素问没吭声。   小六低着头刷碗,忽然说:“聂姑娘,你刚才在屋里都听到了吧?其实这事不该我多嘴,你觉得云哥对你不好,这我能理解,可聂姑娘你也一天没让他好受过,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希望你不要恨他。”   素问扭过头,怔怔看了他一会儿,茫然的说:“我没有恨他。”   “既然你不恨他,那请你看清你自己的心。我从没见过云哥这样子,他能忍让的,不能忍让的,为了你,都忍了。你要只把这当个暂时的避风港,等哪天想开了,忽然就把云哥一脚踢开回去找你老公了,那我劝你高抬贵手,还是放过云哥吧。其实刚才我是希望你能出来跟他走的,你很清楚你心里的人是谁,你只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题外话------   —,—真的被某同学说中了,昨天说好的今天多更点,结果……我切腹谢罪吧……    ☆、一八四,失之交臂   素问收拾完就又回房睡了一会。刚眯上眼,凌乱的梦境就纷至沓来。   很多零碎的片段,像走马灯一样,那年她和陆铮在C市的酒吧初识,后来她追随他到北京,三年离别,一直到民政局领证。哭的,笑的,流血的,流泪的,她像个局外人,静静的看着过去的自己,流光般划过。   最后,画面定格在那个冷雨的夜晚。   她站在虚空处,看着那个跪倒在雨中的自己,多想走过去叫醒她:别傻了,他不会来的。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最想回到过去,告诉那个年轻任性的自己:千万不要爱上一个叫陆铮的男人。   她在梦里都在哭,郝海云以为她做了噩梦,坐在她床边,犹豫着,慢慢把她搂进怀里,动作小心翼翼的,仿佛生怕把她吵醒。就那样说着自己都听不懂的话,好像在哄她,素问抓着他的衣襟,只是哭,嘴里呢喃着,声音很小,挣扎的却很用力。   也许是梦到可怕的事情,他却不忍心叫醒她。   因为她一旦醒来,他就不可以再这样抱着她。   时间仿佛停滞,又仿佛过得飞快,他就这样静静坐着,看着她慢慢恢复平静睡着,自己也差一点睡着了。   小六进来叫他,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小六别出声,出去说,然后轻轻从她颈后抽出自己酸麻的手臂。素问嘤咛了一声,郝海云低头看的时候,她又已经睡着了,皱着眉,眉尖颦起。细嫩的肌肤就像绸缎被揉过,有了褶皱。她的呼吸很轻,有他熟悉的香味,像是薄荷糖的味道,微带着清清的甜味。   郝海云活动发麻的手臂,悄悄走到屋子外面,随手带上门。   小六指指楼下说:“还没走。”   郝海云拨开窗子朝下一看,陆铮果然还在附近徘徊。   他点燃一支烟,小六看了他一眼,问:“真不动他?”   郝海云吐了口烟圈,笑了:“他是特种兵,你动的了他?”   “特种兵?难道警方和部队合作了?”   “现在还没有,以后就说不准了。他来,应该是为了私事。”   小六还是觉得头大,郝海云在他心里再怎么牛叉,军是军,匪是匪,何苦去跟一个当兵的抢老婆?   郝海云抽完一支烟,突然抬头说:“谭先生那边,去回复他吧。”   小六终于忍不住动容:“云哥!”   “与虎谋皮,总好过坐以待毙。”郝海云仿佛十分疲倦,“去吧,就算我不走这一步,警察也不会放过我的。他们盯了我十几年了,要是不抓到我,他们怎么升官?”   小六问:“那聂姑娘……?”   “带她一起去。”郝海云又有了一点力气似的,把烟头扔到窗外去,又看了眼窗下街道上的人,冷笑:“他不是要找人么,我就让他永远也找不到!”   小六有些担心:“云哥,这样会引起警察注意的。”   “我就是要让他们都知道!”   小六嘴角动了动,说:“聂姑娘将来会很你的。”   “让她去恨吧。”郝海云的声音很平静,似乎在讲一件早就已经决定的事情:“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这一点,她认识我的第一天就知道了。恨我,总比忘记我要好。”   小六什么也没说,终究只是很了然的点了点头。   素问睡了一觉起来,屋里已经没人了,外面天色很暗。她不知道小六和郝海云什么时候走的。   楼下小贩的叫卖声已经隔着玻璃传到了五楼来,她将头靠在玻璃上,仿佛在出神。   过了一会,她从窗台上跳下来,开始换衣服。   外面的门没锁,一推就开了。这条胡同里的房子实在太旧了,以至于不是出远门的话都不用锁门,有时候敞着门就出去了,因为家里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偷的。而且谁都知道这条街是云哥罩的,谁也不敢在他的地盘犯事。   “你要去哪?”门口的人终于出声,把刚要下楼的素问吓了一跳。   她打量了一下郝海云,拍拍心口:“你怎么站这不出声的啊?”   “难道我散个步回来还要先打电话通知你一声?”   楼道里没有路灯,太黑,素问现在才看到他手里端着一杯茶,仿佛只是路过。   素问愣了一下,过了片刻,低头小声说:“我只是想下楼买点吃的。”   郝海云看着她:“你想去哪就去,我又没有软禁你。”   这人就没一句好话。素问赌气似的甩手走了,拖鞋踩在扑满灰尘的阁楼楼梯上啪嗒啪嗒的响,仿佛震得整栋阁楼的灰尘都飞起来了。   郝海云刚要进屋,忽然那啪嗒啪嗒声又回来了。   素问站在他面前,两手一摊:“我没钱。”   郝海云走进里屋,随手将茶杯搁在桌子上,弯腰打开壁橱,将最底下三个抽屉都抽出来,三个抽屉里全部是码的整整齐齐的粉红色钞票,满满当当,总有好几百万的样子。素问没想到这么多现金就这样放在抽屉里,一时语塞。   郝海云随手从里面抽出一沓纸钞,淡淡的说:“床底下还有几箱现金,你爱拿多少拿多少。”   素问简直都愣了。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每天都睡在这么多的人民币上。   她过了片刻才说:“我不要你的钱。”   “这些钱本来就是你的。”郝海云说,“那时候我说过只要你照顾受伤的我,这些钱就归你。后来你也陪了我大半年,走的时候一分钱没拿,我都给你留在这了。”   没想到他还记得那时候说过的话。素问觉得脑袋乱哄哄的:“反正我不要。”她把手背在身后,转身就走了。   晚上小六也回来了,手上提着一个大牛皮袋子,拐到边上神神秘秘的塞给郝海云两样东西。   素问瞥了一眼,见他们回避着自己,便主动进房坐在窗台上吃炒粉了。   过了一会,郝海云进来,象征性的在门口敲了两下,素问回过头来,见他手里拿着两个褐色的本子。   他把其中一个递给素问,像是在讲一件寻常事:“这是护照和签证,你准备一下,我们今晚就走。”   “走?去哪?”素问怔怔的接过来一看,竟然是本护照!她的护照明明还放在家里!   她随手翻开来一看,做得还真像,绝对能以假乱真了。   “小六一下午就去干这个事了?”素问想到抽屉和床底下的钱,原来他们早就打算跑路了。   郝海云没说话。   素问拿着护照本子又看了一会,问:“你们要去哪?”   “金三角。”   素问的脑中,同时出现一大片的罂粟海。   金三角,传说中,盛满罂粟花的地方。   那是毒品泛滥的源泉,贩毒组织发育的温床,地方武装和政府对抗的混乱之地。   她抬头笑笑,笑得实在有点勉强:“你别告诉我你去那儿旅游?”   郝海云说:“你可以当作旅游。喜欢什么地方,我们就多待几天,你想买多少纪念品都可以。”   聂素问猜不到郝海云要去金三角的原因。她突然打了个寒噤似的,喃喃的问:“去了还会回来么?”   郝海云老实的说:“警方现在盯得很紧,三五年内,最好别回来。”   那还买纪念品送给谁啊!   素问没有说话,其实她现在是想逃避现实,最好能永远逃离这个地方。但不是这种方式……   “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黑暗里,素问看不清他此时脸上的神色,不过黑暗可以隐藏很多东西,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喃喃的问:“要是我说不愿意,你就会放过我吗?”   “不会。”   “呵……那你还问我。”   “我希望你是心甘情愿的。”   他的声音有点轻,像是虚空的漂浮的,可是说得很坚定。   素问眨眨眼,又不自觉的望向窗外,良久,她说:“我也不知道。”   郝海云听到这个答案,虽然不是他期望的,倒是无声的笑了,脸上一抹释然。至少,不是最坏的那种。   小六在外间匆忙的收拾东西,声音沙沙的,像是夜风拂过窗扇,新月如钩,淡淡的光晕隔着窗子映进来,素问坐在床头,她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本来就是被郝海云捡回来的,现在也不过是再被他带走。   她想了很多很多,郝海云现在是警方头号监控人物,他在京城安稳的盘踞了十来年,现在却不得不放弃大本营,可见事态严重。郝海云要带着她一起走,无非是想抹黑她,让她再也回不到原来的世界原来的位置。   说狠,这个男人的心才真是狠。   可素问莫名其妙的有种解脱感。是在报复陆铮吗?她说不清。   如果去了金三角,那么再见,恐怕就变成了永远不见。   她被这个念头震撼到了的同时,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那一夜的心情她或许永远也不会忘记。她,小六,郝海云,三个人谁也没有合眼。   素问就坐在里屋的床上发呆,小六一直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仿佛总有忙不完的事,郝海云就坐在从门外正好可以看见的地方抽烟,一支接着一支,后来他坐过的周围积了一圈烟灰。   黎明的时候,他终于起身来叫她,素问看见他眼里都是血丝。恐怕自己的也好不到哪去。   下楼的时候她想,人生真是奇妙,你永远不能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就像以前的她,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跟着一个黑白掺半的人,去到毒品王国“金三角”,她的人生也许就此改变。   小六开车,上了高架就一直在市内兜圈,素问不知道他要开到哪。   在环路的分叉口处,小六突然一个漂亮的漂移转弯,坐在后排的素问险些被甩到车前窗上,幸好郝海云早有准备,一手抓住了车顶,一手扣住她的腰,把她捞了回来。   “对不起啊,聂姑娘,没提前跟你打个招呼。”小六回过头来,语气兴奋难耐,“云哥,大鱼甩掉了,我们现在出市区吗?”   郝海云“嗯”了声,把素问又放回座位上。   素问讷讷的回头朝车后看去,黎明的高速公路上车辆稀少,根本看不出什么异常。难道刚才他们一直被人跟踪?   车开出市区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远处的地平线上,一抹鱼肚白开始腾起。   她并不是第一次看日出,人生最漂亮的一次日出,是在藏北的雅拉香布山上。她和陆铮被困山腰,相互拥抱着取暖,一起迎来了新的一天。   那时候,她曾以为人生会就此永恒,她认定的,一辈子都不会变。   原来不是人心易变,而是世事难料。   *   陆铮重新折返回来的时候,阁楼里早已人去楼空。   老旧的木板门,用力一撞就开了。屋里没人,饭桌上还垫着张报纸,阁楼的窗户外面晒着一件女式的长T,那衣服夹在竹竿上,迎风飘舞,陆铮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聂素问穿着那件衣服,巧笑嫣然的向自己奔跑过来。   嘭——   他一拳砸在咯吱作响的木板床上,又恨又悔。   他为什么就没想到呢?他几乎可以确认中午他来的时候,聂素问就在这间房里!可是他却没想到!   他看见三副碗筷时,第一反应竟然是小六,郝海云和任任三人住在这里,他在这徘徊了一整晚,甚至没有想过抬头看一眼。只要他看到窗外晾着的这件衣服,就一定不会错过她——   他颓丧的抱头坐在床边,像是被魇住了一般,意识醒了,身体没醒,他就那样坐在那儿,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挣扎,实际一丝也动弹不得,连呼吸都逐渐变得吃力。   他终于意识打,因为自己一个错误的抉择,可能会将她永远的推离自己。   他开始害怕,有一种预感,在她离开的三年里,已经潜入骨髓的噩梦似乎又要回来了。他像个无助的孩子,仰脖看着窗外渐渐发白的天空,哀哀的恳求:“素素……你在哪儿?你到底在哪里?!”   陈旧的木阁楼里,回答他的只有夹着灰尘的空气。   过了很久,他才听到口袋里手机的震动,低头看屏幕的时候,才发现一行泪水顺着他的下巴流下来。原来他流泪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眼泪落在手机屏上,在来电人姓名那一圈慢慢晕开。   陆铮静静的看着“顾淮安”几个字,良久良久,按了接听。   “郝海云要跑路了,你快回来吧!”顾淮安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   陆铮怔了一会儿,才听出他说的是什么,然后缓缓的迟钝的问:“……回去哪?”   “不知道,我们的人跟丢了。看他的样子是要跑路,我正带人赶过去。”   陆铮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的听着,直到顾淮安说:“车上有三个人,恐怕……弟妹也在车上。”   陆铮突然从床上弹起来,一边飞一般的从楼梯上滑下去,一边一手拿电话说:“在哪里跟丢的?他们在哪!?”   顾淮安报了一条路名,陆铮扣上电话,飞身上车。郝海云八成是要出境!在役军人非申请不可以出境,而一般的当地警察根本抓不住他。他不知心底的那阵恐慌从何而来,他明明是醒着的,却觉得噩梦一直在进行着……他抓着方向盘的双手都在抖,几乎不在乎会撞碎每一盏红灯。   早该想到,以素问的性子,若决意报复他,一定会是最刚烈最决绝的法子。她是真的要以这种方式断绝他们的一切可能吗?   不行,不行,绝对不可以!   太阳一点点出来,陆铮奔驰在空旷的高速公路上,迎接他的只有耀眼的阳光。   顾淮安的人分成几小队在郊区附近搜索隐蔽的民用机场。警车被扔在公路边,警员们不得不下车步行到草地里搜寻。而陆铮根本等不了了,他一脚把油门踩到底,直接从公路冲上了石子草丛——   草叶和碎石被轮胎带的四下飞舞,旷野上回荡着引擎轰轰的声音,陆铮一边控制车辆一边四下张望,终于,地平面上慢慢出现一架小型私人飞机的轮廓。   陆铮加大马力,几乎是不顾一切的冲过去,汽车停下来时,尖锐的刹车声撕破了黎明的宁静,车轮下甚至都冒着青烟。   “素素——”陆铮跳下车,然而声音很快被螺旋桨旋转的轰隆声给掩盖。   四处飞沙走石,草叶的腥味窜进鼻子里,他不顾一切的奔过去,机身垂直起飞,在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机舱里有人隔着玻璃在往下张望。   “素素!素素——”他跟着直升机后面飞快的奔跑,“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不信你,你下来好不好?有话慢慢说……”   被直升机卷起的旋风狂烈的刮进他口鼻中,呛得他胸肺中一片剧痛,巨大的轰鸣声,让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清,却依然扯着嗓子,用尽全部的力气喊着:“素素,我求求你——回来——”   最后这一声,已经是他在极度无力的状态下嘶吼出的。不管他怎么用力奔跑,跟她的距离却始终越来越远,直到直升机腾上天空,变成日出光辉下的一个小点,他才失力的停下来,却没有停止脚步。他像个无头苍蝇,惊慌的原地转了几圈之后开始流泪,在空旷无人的荒野上慢慢的蹲坐了下来。   当顾淮安带人赶到时,就只看见陆铮的车开着车门停在那儿,而他的人不知所踪。   警员又搜索了好一段距离,才看见呆坐在高草中间的陆铮。   顾淮安看打这情形,便知郝海云的逃脱已成定局,而聂素问一定在那架飞机上。陆铮看到了,所以才会悲伤绝望至此。   “中校同志,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顾淮安也有点茫然。他就这么站在那儿,与不远处坐着的那个男人,一道怔怔的,看着太阳从日出东方,慢慢的腾到头顶,从温情缠绵的淡红色,变成令人不能逼视的炫目金色,燃烧得那样惨烈。    ☆、一八五,金三角   自上世纪80年代开始,世界就有三大毒品生产基地,东南亚的“金三角”,中亚的“金新月”和南美的“银三角”。   金三角位于泰国、缅甸和老挝三国边境地区,是世界头号鸦片生产基地,直至2005年,“金三角”有关各方宣布停止罂粟种植,大规模转型谷物种植,“金三角”地区的罂粟种植面积突飞猛降至一百年来的最低点。   曾经被多股**军阀和毒品武装占据的金三角,被称为“冒险家的乐园”,如今表面上已经风调雨顺,四海升平,成为新兴的旅游景点。   然而对世人来说,“金三角”扬名世界的仍然是那一片象征死亡的罂粟海。即使今日,21世纪,战乱和纷争,也仍然存在。   只不过,有的人,呆在曼谷,看着光明的一面,感叹时代的伟大,落后国的发展,有的人,藏匿在黑暗的阴影面,他们,在金三角。   素问他们首站在曼谷停留,从机场出来,热带的湿热空气扑面而来,让长期待在北京的聂素问一时有点不适应,他们在下飞机前就脱掉了厚重的外套,然而,单穿一件衬衫的素问,还是觉得背上不消片刻就出了汗,薄薄的衬衫料子腻在皮肤上,有点难受。   她皱着眉,行李都在小六那,三个人加起来也不过一个大牛皮袋,另一手拎着只皮箱,素问知道,那里面都是现金。   泰国人民很热情,头戴鲜花身穿长裙的漂亮姑娘双手合十向你问好,郝海云走开了一下,素问不知道他要去干嘛,想问时,耳畔又全是她听不懂的泰语。   她看小六,小六也摇摇头。   过了一会,一个头戴草帽墨镜遮面的标准游客打扮的男人回来了,他伸手递给素问和小六一人一只草帽一副墨镜:“这里阳光太强烈。”   素问好半晌才把眼前这个“大叔”和平常不苟言笑的郝海云联系起来,一时没忍住噗哧笑了出来。   郝海云从墨镜后露出双眼睛,说:“你笑什么?”   素问忙戴上墨镜,遮住笑眼:“没,没什么。你这样打扮挺好的。”   他们漫无目的的转了一会后,便由当地的接头人接上,私家车沿着公路畅通无阻,直达芭提雅。   他们的第一晚就在芭提雅入住。素问趴在车窗上,看着窗外这片海滩度假天堂,心情完全雀跃起来,她再一次的回头确认:“你真的是来度假的?”   郝海云不置可否:“你可以这么认为。”   “你应该早说,这样我会带泳衣来。”   坐在前面的小六已经笑不动了,郝海云难得有这样轻松的时刻,他摇开车窗,任海滩湿热的海风袭来,绵软细白的沙滩,水清见底。他微微勾唇:“你喜欢这里的话,我们就住在这。”   芭提雅很小,汽车沿海滨大道行驶了一段后,就到达酒店。   那位会说中文和泰文的接待人去前台帮他们办理入住手续,拿到手只有两张房卡。三人面面相觑,那人毫不知情,一张房卡递给了郝海云,另一张给了小六。   小六愣了一下,呵呵笑着,把自己的房卡塞给了素问:“我跟云哥住一间就好。”   素问接过房卡,没有说话。   收拾完行李,各自回房洗了个澡,就已经傍晚了,考虑到他们可能不习惯泰式食物的口味,晚饭准备的是西餐。素问旅途劳顿,加上天气闷热,胃口不佳,只吃了几口沙拉就放下了叉子。   天色暗下来后,海边要凉快一些,用餐的地方在酒店的露台上,被绚丽多姿的花卉簇拥着,呼吸时可以闻到海风夹杂着草木的清味。   郝海云见素问没什么胃口,就提议饭后一起去散散步。   当地的接待人声称芭提雅最有名的是红灯区,在这里,不仅能看到艳名远播的人妖,还能感受当地美人的**风情。   一直听人说“泰国人妖”,素问来了这么久,却没有体会到。在街上看到的都是地道的姑娘,所以一听,就有点跃跃欲试。   对于传统而保守的中国人来说,也许不能接受红灯区的开放和对性的百无禁忌导致的乱,但不可否认每个国家都有不同的文化氛围,入乡随俗,不能歧视别人(人妖)渴望自由平等的灵魂。   芭提雅的巴士是敞篷农用车,能载货也载人,货车厢里搭了两条长凳,就算是座位。刚开始素问觉得蛮新鲜的,吵着要坐,坐了没一会就颠得脖子疼,路上也并不干净,热气加废气尘土,呛得她直咳嗽。   红灯区内并不是想象的龌龊肮脏的面貌,民族风情的特色建筑里,霓虹闪烁,红灯暧昧,美女如云,暗香浮动。这里成为很多游子的温柔乡,成为让男人流连忘返,醉生梦死的天堂。   夜幕刚刚降临,街上的人却渐渐多了起来。这些看似漫不经心的人们,脚步悠闲,可是眼睛却直直盯着玻璃门内的风光无限。   素问故意扬起脸去看郝海云,想看他的眼神是不是和其他男人一样闪烁着浓浓的兴趣。结果很显然,这个男人,无论何时,眼睛里都是一成不变的波光。   她故意扯着他,指向一个掀开帘子走出来的当地女子,说:“你看,美女!”   郝海云扫了一眼,不屑的甩开她的手:“是不是人妖还说不定呢。”   街上有专门的人妖歌舞表演厅,但说不定什么时候你身边就擦身走过一个。   素问撇了撇嘴:“那么好的身材,怎么可能是男人。”   正说着,那个女子撩起长裙下摆,对着外边的男人摆动屁股,然后男人停下,一手衔着帘子,一手搭在女人腰上,讨价还价,隔了一会,男人就跟着女人进去了,帘子被放下。   “……”   “……”   素问和郝海云默默的对视了一眼,都有点无语。   在红灯区,当一扇门前的帘子合上了,就说明,里面正在进行着交易。   素问忽然不说话了,面红耳热的跟着郝海云在四周迷醉的灯光下行走。   这里接客的女孩子们大约十**岁到二十几岁,只有数得多来的极少的几个看上去年龄大一些。她们大多体态丰满,长裙下露出麦色健康的肌肤,笑容可掬,肥臀撩人,轻盈的摇摆着身姿,抛着迷人的媚眼,香气袭人。电得那些走过路过的男人们都心旌神摇,挪不动脚。   素问和郝海云进了一家临街的酒吧,据说在这里招待客人上酒上茶的都是人妖,他们放肆的把手搭在素问的肩上,热情得有些过分了。素问不知道该把他们归类为同性的友善,还是异性的骚扰,只得不断的往郝海云身边靠。最后,郝海云直接掰住了一个试图把手放上素问腰部的人妖的手腕,才使得再也没人敢过来骚扰他们。   两人面朝人流,展开双腿有限的坐在一张吧椅上,郝海云不声不响的抽出一包烟放在桌上,然后就开始面向街边吐着眼圈,素问则好奇的张大眼睛,比较着这些人妖和正常人的区别。   接下来,他们亲眼目睹了酒吧里的群魔乱舞,一群人妖怎么和客人**,他们的手放肆的放在客人的敏感处,撩开的裙摆下,露出和女子相似的细腿,只是不若女子柔嫩,有种另类违和的肌肉感。   快要离开红灯区时,素问听到一名华人导游在向游客介绍:“看,这里就是著名的大麻酒吧。”   素问闻言不禁转头向闪烁着霓彩的门面看去。   没想到在这里大麻竟然可以公开吸食!早就知道泰国是毒品生产基地之一,但这样肆无忌惮的公开聚集在一起吸食毒品,仍然让人震撼。(这一段为虚构,请勿考究)   素问想起陪同陆铮戒毒的那一段日子,心中竟有种难以言说的惆怅。   郝海云察觉了她的停步,问:“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累了,回去吧。”   “嗯。”   灯红酒绿在背后渐渐远去,素问说不出心中淡淡的感觉是什么。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周围都是陌生的语言陌生的环境,可她却感觉陆铮仿佛从未离开过她,还是一件小小的事,就能让她轻易的联想到他。   夜幕更浓了,海滩边人流仍然潮涌般的流动。夜雾遮盖了**和糜烂,也遮盖了人的心思。   第二天他们就起程去清迈。   郝海云征求过她的意见,如果她嫌旅途劳顿,可以留在美丽的芭提雅。   但素问早已收拾好行李,旅途的美好只因它是匆匆而过,若深入去了解,只会越来越发现它深埋的丑陋。   郝海云自己也不放心把她一个人放在这,于是三人上车后,就一路行驶,开往北部边境清迈府。   越往北去,越慢慢露出这个发展中国家的本质。在这里,阳光与水都很充沛,公路两侧,延绵花田,无边无际,大片的罂粟,不值钱。不及茶叶值钱。当地人之负责种植,大把大把罂粟,熬成鸦片,换一株茶苗。   司机随手指出道旁的一片罂粟田给他们看。当地人很少有人知道这万恶之花真正的价值,有人收购,他们便贱卖,还有一些居民投入当地武装的庇护下,世世代代的为他们种植罂粟。   近年来,清迈府北部一直都在爆发叛乱,当地残存的武装组织与政府军之间不断发生武装冲突,自政府的禁毒令发布以来,金三角绝大地区都已经向政府投诚,只有个别顽固势力始终在坚持着谋求自己的财路。当地政府在几次攻打失败后,亦开始寻求谋合之路。就这样,仍有一部分的罂粟田被保留了下来,东南亚各国的头号贩毒组织出入这里,成为常客。   汽车一进入清迈府北部,便有几名手提冲锋枪,头上包着圆形头巾的人上来接应,他们在低声交谈,然后一人走到车前,郝海云按下车窗,探出头,对方竟然说了一句中文!   “你们是谭先生的客人?”   郝海云倒显得淡定,他点点头,对方退开,又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泰方的礼仪,便护送他们往边境。   在动荡和混乱的温床中,滋生了许多军队武装,规模小的,只有自发组织的十几人,规模大的,却庞大到让政府也不可小觑。   最强大的一支武装,就在这里。   实力强大,受过专业军事训练。他们本来就是专业的军人出生,盘踞在这里数十年依然没有脱下军装,按部队制度操练,配备最精良的武器,作战经验丰富。   有国家的庇护,军方的协助。   同政府共分一杯羹。   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粮食,物资,黄金,毒品,军火,只有最强大的,才配拥有。   但是在此之前,素问从没想过,这支军队里绝大多数都是中国人。   这本来就是一支中**队。国共战争时期,一支隶属于国民党的93师战败后流落到金三角地区,等待“光复大陆”。这支部队因“非法在他国领土驻军”,多次遭到泰国武装围剿,向台湾求救又无望,他们不得不拿起枪,继续坚持训练,时刻保持警惕。   精良的装备和出色的作战素质让他们对几倍于自己的泰**队如同小试牛刀,最终,让泰国政府主动谋和,提供一片地区给他们定居,但不得离开圈地。而作为交换条件,93师要作为雇佣军围剿让泰政府军也感到棘手的泰共游击队。   就这样,93师在金三角地区的一个山头上,换取了一片栖息之地,由于该地过度贫穷,无法种植粮食,也缺少医药,所以部队不得不和当地人以种植罂粟来生存。   如今,军队的许多人已经和当地居民成家,他们的后代继续在这片土地上种植罂粟,或拿起武器,保卫家园,而他们的首领,依然是中国人。   面前,道路被铁丝网拦住,已不可通行。   通中文的司机向他们解释,前方是一片雷区。   素问讶然,因为在她的眼里,只看见茂盛的植物,属于南亚的特有热带植物,在雨露中旺盛的生长。   随行护送的士兵打开铁丝网,过了一会,一个着当地服饰的男人张开双臂向他们走来。   “郝,你终于来了!”   对方大笑着说,这个声音很熟悉。   素问抬起眼,惊讶的看到一张面熟的脸孔。   是……谭晓林?   素问一直以为他在那次凭祥庄园的围剿中就身亡了!当时他身受重伤,被杨宗贤拖走,之后就一直下落不明,没想到竟然康复后辗转来到了金三角!   素问之所以没有第一眼认出,是因为他着实有了很大改变。他的右脸上留下很明显的那次枪支走火的痕迹,右眼上一道崎岖的疤痕,使眼睛几乎不能完全睁开,一笑,就如同一条毛毛虫,扭曲蠕动着,让人感到恶心。   他走上来与郝海云拥抱,郝海云淡定依旧,与他撞了撞肩。他的目光落到素问身上,没想到还能认出她:“这位小姐应该是你的心头好了,你走到哪里都带着她。”   郝海云微笑不语,既没承认,也没有否认。   谭晓林走在前面引路,提醒他们:“你们可要跟好了,这里到处都是地雷。一不小心,就会被炸成碎片。”   素问眼皮翕动,不自觉的抓起郝海云的一片衣摆。难怪这片密林里连一只鸟兽都看不见,除了植物,这里没有其他生命迹象。   郝海云察觉到她的颤抖,伸出一只手来,抓住她汗湿的手心。   “没关系,你跟着我走就可以了。”   穿过雷区,眼前豁然开朗,清新典雅的木质复古建筑,隐藏在茂盛的热带植物中。   路口有仆人迎接,这次他们说的是泰文。   谭晓林回过头解释:“待会带你们去见他们的首领。我也是寄人篱下,他是个了不起的军人。”   谭晓林好歹也算一代大毒枭。而他说这话时,眼中只有崇敬。   长长的走廊,青石台阶,走廊外有假山,飞瀑,水花隐隐溅到她脸上。   一行人逶迤在长廊上行走,没有人说话,静悄悄的,就像刚才没有任何鸟兽的密林子一样。   素问想,这里一定也蛰伏着一头猛兽,比雷区的地雷还要可怕的东西。   屋子前有一道厚重的木门,门开着,脚下是门槛。仆人先跨进去,在一个人耳边低语。   那人听闻后似乎抬起头,向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素问先听到的是从屋里传来的歌声,蔡琴的《被遗忘的时光》,与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但因为安静,又格外的清晰入耳,仿佛就在你耳边聆唱。   是谁在敲打我窗。   是谁在撩动琴弦。   仆人的脚步声沙沙,回到他们面前:“首领请你们进去。”   素问跟在一行人身后,一次迈步跨过门槛,他们口中的首领坐在一张八仙桌后面喝茶,用上等的中国紫砂。听见他们走进来,才放下茶杯,眯起眼睛。   出乎意料的,是个俊美的年轻男人。   看起来比谭晓林郝海云都年轻,年龄可能也就跟陆铮差不多大,但是却已经是一片地区和一支军队的首领。   他浅笑冉冉,眉眼都淡似天边浮云。   “欢迎你们来到我的罂粟王国。”   *   北京的夜晚,寒凉而湿润。这已经不知道是入春以来的第几场雨了。   陆铮把自己锁在车里,车载CD缓缓转动,不知何时变成了蔡琴的《被遗忘的时光》。   是谁在敲打我窗。   是谁在撩动琴弦。   车内空间密闭,幽婉的歌声仿佛就在耳边回荡,真正的高音甜低音劲中音准。   凌晨三点的时候,醉意与睡意都已很浓,陆铮显然喝了太多,车停在一边,没有熄火,雨刷隔一会便摇动两下,夜幕上车厢里透出淡淡的橙色的光。   有值夜的交警走过来敲他的车窗。   他蜷在座椅里好像已经睡着,交警敲的越来越大声,他终于翻了个身,坐起来,醉眼朦胧。   他摇下车窗,交警将手电的光忙照到他脸上,他难耐的眯起眼睛,扭过头拿手去遮。   交警不客气的说:“喝高了?驾照拿出来。”   陆铮扬起脸,带着浓浓的酒气,盯着雨里的人,看了好半晌。   “驾照呢?”   “素素。”他有点含糊的开口。(蟹)   交警莫名其妙:“嗨,喝得人都认不出了。手机带了吗?家里人号码还记得不记得?”   这次陆铮倒是乖乖低头,到车里找出驾照,和自己的手机一并交到交警手中。   “看来还有点清醒。”交警接过驾照,兀自开罚单。   却见车主一直仰头盯着自己,像个好奇宝宝似的,半晌,声音嘶哑,嘶哑而哀伤。   “素素,你还爱我吗?”   交警一愣,嗤笑了一声,将罚单塞给他,随手去翻他手机里的通讯录:“那个素素是你什么人?女朋友,吵架了?”   陆铮一听,璀璨而氤氲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纵有酒意,却清明得近乎锐利。   “不是女朋友,是老婆!你忘了我们已经结婚了吗?”   交警一听,乐了,是老婆就好办。   “算我帮你做件好事,打电话叫你老婆来接你回去。交警叫的,她总不能不来吧?”   说完,他果真在通讯录里找到了名为“素素”的号码,然而拨过去,只有提示“机主已关机”,断线的声音,在寂静的雨中非常清晰,就像在耳边滴滴答答。   陆铮突然扯唇一笑,抬起手指冲他晃了晃:“别白费心机了,她不会回来了……”   这话说着的时候他明明在笑,一低头,却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交警一时也愣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正好这时,陆铮的手机自己响了起来。两个人都一怔,陆铮劈手夺过交警手中的手机,动作之快,连交警都没察觉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而陆铮已经在看见来电人姓名时,颓然的将手机丢在了一边。   电话持续不停的响着,陆铮一动不动,仿佛心已死。   交警探身过去捞起他的手机,他也没什么反应,交警接起来,和电话里的人说了两句:“你的朋友醉酒无法驾驶,请你过来接他回去,将他的车开走。”   电话挂断之后,交警就一直在车旁陪他等着。   大约二十分钟后,顾淮安冒雨赶来,出示了军官证后,交警简单的说明了情况,就将人和车交给他。   顾淮安拉开车门上车,看到一幅醉得不醒人事的陆铮,就无奈的苦笑。   “你这样,我怎么放心把任务交给你?”   陆铮一动不动,看着窗外雨帘,轻轻掀唇:“我早就不是你的兵了,还谈什么任务?”   顾淮安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上次你帮我们找到萧溶的犯罪证据后,我就向上级申请了。你现在虽然不是军人的身份,却参加过特种兵的专业训练,一些陆特不方便出面的任务,交给你执行,是再适合不过了。比如说……境外执行任务。”   顾淮安说完,眨眨眼静静等着陆铮的反应。   陆铮突然从座椅上坐直,扭过头紧紧盯着顾淮安:“你查到什么了?……有她的消息了?”   “根据境外情报,郝海云应该是在泰国境内降落。之前我们派了很多人去寻找谭晓林的下落,都没有消息,目前已证实他已经出境,藏匿在泰国北部边境的清迈地区,上次在凭祥他们是一伙的,我估计郝海云这次就是去投靠他。”   清迈……   对这个地方,外人只有浅薄的认识,陆铮第一想到的也只有贫瘠和穷困。   “泰国的清莱府和清迈府位于金三角地区,那里是世界最大的毒品生产基地。那里和缅甸老挝不同,因为和中国不相邻,所以我们无权派军参与他们的禁毒行动。谭晓林也是料到了这点,才会逃到泰国去。我们正在积极的和泰**方警方沟通,希望他们能协助捉拿谭晓林。但是泰国政府有自己的利益权衡,不一定会全力协助我们,所以我们还是要派人深入潜伏。我认为,你是这个最合适的人选。不受军籍限制,又有出色的战斗能力。”   这才是顾淮安深夜找他的原因。   “不过,你是以一名游客的身份入境的,所以,你不能携带枪支,弹药,没有精良的装备,潜入当地武装军队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我会尊重你的选择。陆铮同志,你,愿不愿意去?”   顾淮安用极郑重而严肃的口吻对他说,让陆铮想到了他刚加入狼牙的时候,顾淮安也是用这样的口吻带着他们宣誓,忠于祖国,忠于人民。   他倏的一笑,叹息着摇头:“你都告诉我素素在那了,我怎么可能不去?”   “好样的,不愧是我狼牙出来的战士!”顾淮安大掌在他肩上一擂,“虽然我不能给你提供什么额外的帮助,但我们会把你的资料交给泰国警方,必要时刻,你可以向他们求助。”   “我知道了,什么时候出发?”   顾淮安反问他:“你需要多长的时间准备?”   陆铮咧唇一笑:“越快越好。”    ☆、一八六,嗜血之吻   现在是晚饭时间,素问和郝海云等几人在仆人的引导下依次入座,过了一会儿,有佣人端上茶来,那是用上好的紫砂茶杯冲泡的雨前龙井。   “我叫棠。”年轻的首领好整以暇的介绍自己,之后,便没表情的沉默着。   室内很安静,幽幽的冷气将外面的热浪完全隔绝,谁也没有说话,素问怀疑这位首领有食不言寝不语的好习惯,大家都尊重他所以没有一个人在吃饭时说话。   素问亦是。   在泰国待了一天,她已经有点害怕这种潮湿闷热的天气了,加之连日来都是西餐,她的胃口一直不好。   而今日的晚餐十分对她的胃口。   米饭,是泰国的米。香,软,带点甜,在玲珑的小碗里堆成尖,一粒一粒,晶莹的颗粒分明。豆芽,去了内芯,透明的一根一根,捆成束,由薄如纸的牛肉片卷着,包住,淋上浓酱。热乎乎的狮子头,粳米磨成的面,和精猪肉末儿,热油、高汤一遍一遍的淋,盛在木瓜碗里,配香菜,咬一口,有汁流出来,齿颊留香。   素问夹了一个,放进嘴里,然后大口大口的扒饭,将米在口中用劲的嚼着。   郝海云难得见她吃饭这么香,撇过头,看见她一粒米粘在嘴角,极其自然的伸手替她捋去。   素问嘴里还咽着东西,随即抬起头,冲他一笑。   孩子气的笑,那样纯粹,仿佛从来不知道自己身处在四面雷区包围的大毒枭的巢穴。该是太精明?还是太单纯?   郝海云嘴角一抽,那手停在她颊边,不动了,脑子,也不动了。   他的眼中,柔光,一闪而过。而坐在一旁,很是闲适的棠,亦敏锐的捕捉到了拿到柔光,被那柔光引得兴致起来了,也回头看。   素问感觉到了他眼中类似于猎人的光,正投在自己身上。直觉告诉她,危险。   她很快回过头去,只顾低头吃饭,对那道猎奇的目光,视而不见。   整个过程,谭晓林一直在旁观察,他所熟识的棠,是残酷血腥的魔鬼,这样的他,却最爱穿白色的棉质衣服。温文儒雅的表皮下,是一颗乌黑的心脏。   这个女人,不是他对手。   从遥远的地方,若隐若现有欢呼声传来,郝海云随口问道:“那是什么?”   “宋干节。就是泰国的泼水节。”棠没有表情的笑一笑。然后用干净的白绢擦了擦嘴角,“等吃完饭,我带你们去罂粟田看一看。”   饭后,棠回去准备,素问在门口看见仆人在给大象装鞍。那样高的庞然大物,素问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到。她要一直仰着头,才可以看到大象头顶缀着的彩色穗子。精致繁复的鞍,只为迎接最尊贵的客人。   仆人看见素问,亲切的与她打招呼,尽管是素问听不懂的泰文,她还是礼貌的双手合十回礼。另一人招招手,示意她过去,素问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犹豫了片刻,向前挪动几小步。   那位仆人笑着,在大象腿上摸了摸,那只安静的大象突然间嘶吼了一声,向着素问转过头来,素问吓得连连后退,象身伏下来,正对着自己。   素问惊慌得简直要掉下眼泪,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甚至荒唐的想到遇见熊要装死,那遇见大象呢?   那位仆人还在呱啦呱啦的同她解释着什么,素问只是拼命的挥着手大喊:“让它走开——走开——”   “她让你骑上去。”   身后,传来人的笑声,低沉的。   素问回头,看见棠和谭晓林郝海云一起走出来。三人脸上都挂着不同程度的笑。可见自己的丢人举动已经全落入他们眼中。   棠先走上前,大方自然的在那只伏下来的象身上伏了伏,然后动作利落的骑了上去。之后,谭晓林和郝海云也在仆人的帮助下各自骑上一头大象。只剩下素问……   三头大象在他们的身下温顺的像一只宠物,没有丝毫反抗,素问试着靠近了几步,腿还是发颤。   郝海云坐在象身上向她伸出手:“来吧。”   素问咬咬牙,将手放在他手心里,他手臂一用力,已将她抱至身前坐下,素问恐惧不安的看着身下不耐的甩着长臂的大象,心头噗通狂跳。   郝海云自然的扶住她的腰:“放轻松,它不会伤害你的。”   象队出发了,载着他们穿过密林,踏过溪流。起初每一次的颠簸都会让素问心惊胆战,渐渐的,她习惯了这种新奇的交通工具,开始享受这段旅程。   途中,郝海云关切的问她:“你怎么样?吃得消吗?”   说实话,坐久了腰有点酸,毕竟不是高级轿车的真皮座椅。   素问微微一笑:“没事,我也不是纸糊的。”   郝海云嗤笑一声:“哦?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素问随口回了一句。   “没关系,以后会慢慢发现的。”郝海云忽然变得很正经,很慎重的回答了一句。   当金色的晚霞染红了天际的时候,他们到达了清迈府的边缘。   这是一个小村子,里面到处都是卖枪和鸦片、可卡(蟹)因的小店,让素问看得叹为观止。   郝海云淡淡的解释:“金三角边境上到处都是这样的,枪和毒是他们的两大经济支柱。不过,你如果不想买,就千万不要去问价。”   素问连忙点头,她发誓自己一辈子不想碰这些东西。   那些人见到为首的棠,都恭敬的弯腰向他行礼,棠坐在大象上回礼,不卑不亢。   他们对棠带来的客人也很客气,一直在向素问他们摆手,微笑。   刚刚走出村口,素问便被眼前的景色震撼了。   无边无际的罂粟田全都开花了,一片片艳艳的红色和紫色如火一般直烧到天边,间或夹杂着红色的花朵,却也仿佛淹没在这一片火红色的海洋里。   这一刻,让人忘了这种邪恶之花的毒,只领略它惊心动魄的美,瑰丽的晚霞映下来,将这花海渲染得更加夺目。   棠先从大象背上下来,在夕阳的背景中笑道:“今年的收成不错。”   谭晓林亦下地,郝海云先下去,然后伸手抱素问下来,他们徒步走在田间的土路上,有一些皮肤晒得黝黑得男男女女拿着烟刀在罂粟田伦理的收烟膏,小孩子则在地头摸爬打滚,一身的土。他们的生活看上去并不富裕,即使他们守着这么一大片的罂粟田。   看见他们的车,这些人的神情都有些瑟缩,眼中却也流露着感激之情。   谭晓林停下来,观看罂粟的长势,素问低头,看见一只沉甸甸的果实在阳光下轻轻摇晃着。   “很漂亮,是不是?”身边突然响起一声询问,素问猛的抬头,对上的居然是棠温和的目光。   棠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走然的转开视线,走了一段路后,眼前出现了一片谷地,与前面的景色既然不同,谷地两旁的山坡寸草不生,很有些像中国的黄土高原,看上去非常贫瘠。一阵风吹过,尘土大起,久久不散。   郝海云问:“这里为什么是这样?”   棠顺着他们的视线望过去,淡淡的说:“年初的时候政府进行了一次扫荡。一颗导弹投下来,这里就成了这样。可惜了,这么好的收成,转眼间就没了。今年的市场只怕会到处缺货。这几年政府一直在四处游说,清莱的不少**武装都投降了,政府出资教他们种玉米,据说收成不比罂粟差,而且饥荒的时候还可以填饱肚子。生意不好做啊。”   棠说这话时,带着一种冷漠讥讽的语气。   谭晓林叹了口气:“看来今年市场的价格会居高不下啊。”   棠嗤笑一声:“那些人要吸,就得付出更多的钱,间接导致了犯罪率的直线上升。那些老是想扫荡这里扫荡那里的人真是迂腐,他们这样做只是变相的助长犯罪。”   棠的这一套理论让素问听得直发怔,倒是身后的郝海云笑了一声:“他们也不过是为了沽名钓誉,哪里会管这些?”   “这倒是。”棠赞同的点头,“政客永远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战的,可惜了那些战士。”   素问想起山头上那些不得已穿着雇佣兵军服,有家不得回的中国战士,和狼牙的特战官兵们,截然不同的两个形象,然而在素问眼中变得模糊,慢慢重合在一起。   狼牙的战士们可以高呼着“忠于祖国,终于人民”,而他们只能“忠于自己”。因为祖国已经抛弃了他们。他们同是战士,只因为政客的成败,一方名垂青史,一方却只能占山为王,过着落草为寇的生活。   素问一言不发。她觉得自己在这里越待下去,原先的世界观就越会遭到颠覆。在她眼前的,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可他们说的话,却让她越来越无法反驳,反而隐隐觉得有理。   棠带着他们原路返回,素问不知不觉的就落在了后面,郝海云察觉到,回过头来等她。见她低着头怅怅然的若有所失,于是牵起她的手道:“不用烦恼太多,你只要相信你心中的信念就可。棠这样说,一半是实话,一半也是为了坐地起价。毕竟他现在是金三角的第一手货源,世界各地的大买家都是朝他拿货。”   素问很是哑然,可看见罂粟园里人们黝黑的笑脸,她却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很快跟上棠和谭晓林的步伐,一路上,所遇见的村民依旧用感恩的眼神看着他们。谭晓林说:“本来这里的罂粟一年只种一季,每年十一月种下,来年二月开花,初春就可以收获。不过,棠他们请来了农业专家,经过反复的转基因试验,使罂粟可以种两季了。现在,烟民在早春收获之后,每年四月底会再播种依次,八月底开花,初秋的时候就可以有大收获。不然这次的扫荡,可能会使这里的烟民一年都没有饭吃。所以他们都很感激棠呢。”   棠笑了起来:“过奖了,其实这也是互利互惠的好事。他们的收入增加了一倍,我们也是。”   后来素问才知道,谭晓林口中的“农业专家”,是多年前从中国大陆离奇失踪的一位农业科学家,没想到被棠的人捋到了金三角来。听说现在还被关押着   郝海云说,最近几年罂粟的种植范围缩小很多,棠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和美洲的军火商关系越来越密切,他们需要军火,还需要优秀的杀手刺客,为他们的贸易合作铲平道路。   走出这片罪恶的罂粟田,突然远处响起了汽车引擎的咆哮声,接着,前方沉沙飞扬,一辆紫红色的越野车风驰电掣般的向他们这边开来。在那辆车的身后,还跟着两辆悍马,车上居然架着机枪。   素问悚然一惊,回头看向郝海云,他却一脸平静。   站在旁边的谭晓林甚至带着一抹奇怪的笑,然后,便看见棠主动迎了上去——   远处的汽车加足马力,如风般向他卷过来,快撞到他的时候一个急刹车,顿时扬起更大的烟尘,顺风扑向素问的脸上。   素问赶紧挥手赶开那些土,郝海云也略偏了偏头,到底忍不住,抬手挥了几下。   只有一身白衣的棠一动不动,标杆一般挺立在那里,屏住呼吸,等着烟尘从身边刮过,明亮的眼神一直投向车中。   车门随即开了,一个女子笑容可掬的站了出来。   秀气的眉眼,皮肤白皙。此时她穿着紫色的裙子,与旁边的花海几乎一个颜色,衬托出高耸的胸脯,纤细的腰肢,膝下的小腿显得匀称优美,脚上蹬着一双红色的软底皮鞋,亭亭玉立在艳阳下,仿佛就是一朵盛开的罂粟花。   素问又是一惊。   因为她张开双臂,就那样旁若无人的投入棠的胸膛中,很热情的抱了他一下,手顺势滑到了棠的腰部,在众目睽睽之下,很自然的捏了捏,电脑工作堪称轻薄,一扫就过。   “今天是宋干节,怎么不过来陪我?”她笑得春节而爽朗,微翘的唇角风情无限。   素问后来知道,这个极致美丽,美到她面前所有人都自惭形秽的女人叫夕,是棠的女人。   很符合金三角的生存法则,最强大的男人才配拥有最美丽的女人。   棠推开她,带着一丝嗔怪和放纵的宠溺说:“在客人面前,不得放肆。”   夕这才趴在棠的肩头,看向他们。   她咧嘴一笑,用纯正的普通话清晰的吐字道:“欢迎来到金三角。”   有点像森林女巫的畿语。   她身后的两辆车里也跳下来几个人,全都清一色提着冲锋枪,棠带头上车,抛弃大象乘车回去。   棠和谭晓林坐一辆车,郝海云上了另一辆车,然后向素问伸出手来。   素问刚想伸手,忽觉一阵香风袭来,夕的裙摆一动,截面就是一个手刀劈来,幸好素问眼疾手快,立刻缩回了手,不然定会结实的吃她这一招,而没等她接着作出反应,夕已经迅疾横跨一部,旋身又挥掌攻来,素问眼睁睁的看着那一掌即将落在自己面上,放弃得闭上了眼睛,然而就在最后关头,夕的手凝住了势头,停在素问睫毛之上不过不过一公分的距离。   这一切都发生得迅雷不及掩耳,等郝海云反应过来,立刻反手折住夕的手臂,箍住她的肩膀将她压在车门上,厉声问:“你干什么?!”   夕背靠在车身上,虽被制服,却仰着脸淡漠的笑笑:“已经很久没有外面的女人踏进这片土地了,我只是表达我的欢迎。”   郝海云也淡淡一笑,很自然的松开她:“谢谢,不过希望夕小姐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夕优雅的站直身子,脸上的笑容就如身旁盛放的花朵,她转头看着素问,意味深长的说:“我喜欢刺激,因为它充满无限的未知挑战,因而也充满魅力,令人向往。在这里的都是同一类人,在金三角,比起死亡,我们更惧怕其他东西。”   她慢慢踱步回到棠身边,棠搂着她的腰,严厉责备了几句,但听得出那不过是无关痛痒的话。看得出,这种事在他们眼中,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素问静静的看了夕片刻,没出声,只是自己扶着车门跳上车。   郝海云坐在一边,看着她,半晌,轻声问:“你没事吧?”   素问摇摇头:“我好得很。”从来没这么好过!   回到棠的宅邸的时候,正好遇到庆祝“宋干节”的游行队伍归来。身强力壮的男人在前面抬着巨大的佛像,佛像后面跟着一辆辆花车,车上站着化了妆的“宋干女神”,善男信女们夹道而行,在那个银钵里盛着用贝叶浸泡过的渗有香料的水,泼洒到佛像和“宋干女神”身上,祈求新年如意,风调雨顺。   不知为何,素问觉得站在车上的“宋干女神”和一个人有点像,她转身看向站在棠身边的夕,越发觉得那化了妆的“宋干女神”和她相像。   穿长裙眉心点金的少女们载歌载舞,轻盈丰满的体态令男人们眼花缭乱。夕也加入了其中。   夕的物资火辣奔放,节奏极快,少女们在她的带领下,舞得更加热情,旋转的裙摆好像一朵喇叭花,朵朵婀娜绽放。   “好漂亮!”素问禁不住赞叹。   郝海云瞥了眼,低沉的笑了笑:“我记得你以前学过芭蕾。”   “嗯?”素问侧头望向他。   这时候已经有热情的少女摆动着上千邀请她,郝海云盯着她侧脸,轻轻笑着:“会跳吗?”   两名少女不由分说,夹着素问的胳膊把她拉了过去,带着她拍起掌来。素问被这样的气氛感染,隐约带着兴奋,也跟着她们一起跳了起来。   郝海云站在不远处,静静微笑看着。   然而随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一些身材和素问相似的女子将她围了起来。因为入境随俗,所以素问出门前也换上了当地的民俗服饰,洋洋洒洒的水滴下,素问的身影渐渐没入起伏的人潮中。   郝海云找不到素问的身影,显然已经坐立难安,目光在一群群相似的衣饰种快速的寻找,表情急躁。   又一波穿着打扮和素问一样的女人从他面前掠过,她们摆动着柔韧的腰肢,围绕着他旋转,投来曳曳波光,郝海云焦急的在其中分辨素问的身影,直到眼花缭乱,他突然大喝了一声:“都让开——”猛的拨开面前的女子,冲进人群中。   有小部分的人停下,让开,面面相觑。但大部分的人沉浸在嬉闹中,毫无所觉,郝海云像一头暴怒的狮子,脖子上的青筋隐约爆起,脸色煞是难看,脚步一路向前,见着挡住自己的人便野蛮的挥开,越来越多的人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直到素问也惊讶的停下来,站在原地看着他。   “别跳了!”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粗暴的将她扯向自己。   素问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怎么了?   一旁的棠和谭晓林也看着他。   郝海云一路拉着素问,飞快的朝人群外走,素问在后面一路小跑,身上的长裙显得有些累赘,眼看就要跟不上他的脚步了,而他丝毫没有理睬,只是快速的拖着她向前走。   “郝。”谭晓林叫了他一声,似乎对他这种无礼的行为表示不满。   郝海云终于停下,说了句抱歉:“对不起,我有点累了。”   说完,他拉起素问,继续向前走去。   一路穿过长廊,将身后的喧嚣甩开,进屋时素问忘记了那道门槛,绊了一下,重心不稳,狠狠的撞到了他的脊背上。   他连眼睛都没抬,一把将她抱起,大步流星的跨向内室。   嘭——   身后的木门被他重重的一脚踢上。   屋内的气氛显得有些尴尬和诡异,粗重的气息不断的传来,素问小心翼翼的抬头望向他。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绷得极紧的下巴,那脸色实在……   素问挣了挣,从他怀里跳下来,问“怎么了?刚才不是跳得好好的?”   他不吱声,扭头看着窗外。   “难道是因为怕我混在其中,偷偷跑了……”素问声音里带着玩笑的戏弄。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嘴角的笑容就凝在了脸上。   郝海云猛的回头,双手托住她娇小的面颊,以一种雷霆之势压了下来。他狠狠撕咬着她的嘴唇,她不肯张口,他就捏着她的下巴,强硬的撬开她的贝齿,摧枯拉朽,长驱直入,以一种嗜血而残暴的方法纠缠吮吻着她,激烈而没有喘息。   素问的挣扎已经从最初的抵抗变成本能的求生意识,因为她感到肺部因为缺氧而开始剧痛,她想要换一下空气,却马上又被他带入了更快的节奏。   他按着她的肩膀,推得她一路后退,最后膝弯撞在床沿上,重心不稳的向后倒去。   ------题外话------   这种时候,就是该小陆子出来英雄救美的时刻啦~   过渡章,里面的人物都不是出来打酱油的。    ☆、一八七,熟悉   他按着她的肩膀,推得她一路后退,最后膝弯撞在床沿上,重心不稳的向后倒去。   “不许再玩这样的把戏!”带着警告,他双手撑在她两侧,居高临下的紧紧盯着她。   “什么把戏?”素问轻轻笑着,漫不经心的伸手抹去嘴角被他咬出的一丝血痕。   郝海云不答话,只是伸手扣住她的腰,隔着衣服,滚烫的大掌在她腰部一阵子抚摸,他的动作粗鲁,呼吸急促,眼中盛满的,不是**,而是心急的担忧。   素问愣了愣,随即冷笑道:“你是在害怕吗?”   郝海云的动作突兀的停下来,怔怔的看着她,他并没有因为她的挑衅而更加暴怒,相反的,他眼里的急躁开始慢慢消散,又变成冷冷的清明。   素问懂得见好就收,趁他怔神的时候,轻轻拿开他的胳膊,试图从他的禁锢中摆脱出来:“你不是累了?我回房了,你好好休息吧。”   “不要,不要……”郝海云一翻身,几乎是扑上来,将她重新锁回自己的怀里,下颚搁在她的锁骨处,新生的胡渣轻轻摩挲着,有一种异样的麻痒。   素问本能的反感这种身体碰触,她挣了一下,郝海云立刻箍得更紧。   “不要动,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就这样让我抱着!”那声音低沉而淳润,混杂了鼻音,让人呼吸微窒。   “……我帮你铺床吧。”素问缓慢而坚定的推开他,还未被制约的手掌撑在他的胸前,略一用劲。他的眼中,便划过一丝近乎受伤的痕迹。   手,始终没有松开。   素问无奈的停下来,回头看他:“有些话,难道一定要说明了吗?”   郝海云仍然固执的不肯放开她,只是挪开一个距离,直直的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的说:“素素,你太笃定了。人是会变的,尤其是感情,是人力最无法去控制的。以前我不懂,以为能伤我这么深的,一定是我最爱的。我承认我对你不好,你要恨我,逃开我,我都能理解。我唯一有的就是时间和耐心,我可以慢慢等,只是,素素,你要告诉我,要怎样才能将你牢牢抓紧?”   素问无言以对,只能回望着他,安静而无力。   原来他心明如镜。   也许他说的是对的,这世上,尤其是感情,是最飘忽不定的。曾经以为刻骨铭心可以铭记终生的爱情,在分开后三五年,再提起,也不过是唏嘘一笑。   很多年后,她会不会也忘了陆铮呢?   她自己不知道。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现在忘不了,而且想起来,就会疼一疼。   好半天,她才嗫嚅着说了一句:“你不需要等……”   郝海云扣住她的手指,慢慢的松了开来,他瞟了一眼,唇角勾起,轻笑:“等不等,是我自己的事,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你还记不记得,从前我碰了你哪里,你就把自己关在浴室,恨不得把那块皮给搓下来。有一次我借酒亲了你的头发,第二天你剪了一头鸡窝似的短发回来,我气得差点把你给毙了……素素,你可真倔强。”   素问低下头,默默的转开脸避开这个话题。   从前,总是从前。   从前的事,又有多少是能重新来的?如果回忆能支撑着一个人活下去,那她现在便不必这么痛苦。那些她避之不及的过去,对他来说,一件件似乎都是可爱的事。而她珍藏着的和陆铮在一起的点滴幸福,如今却变本加厉的扎痛着她。   如果能忘记过去,活着会轻松很多。可郝海云显然不这样认为,他兴致勃勃,满怀感情的说起从前的事情,说起那个从前倔强得像一块石头似的女孩如何如何的有趣,如何如何的让他哭笑不得以至于一生一世不能忘怀。   他诉说的时候,素问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   故事里的女主角,是曾经的她吗?   郝海云在娓娓动人的讲述里,忘情的托起她的脸颊,他的手扣在她的腰上,慢慢的俯下身,脸孔离她越来越近。   素问迷惑的看着他……   然后——   门被推开了。   素问像一只受惊的小鸟,惊慌的推开他,回过头去。   一张陌生的脸孔,只能看得出是中国人,他站在门口,正准备说什么,见到房里的情形,几不可见的僵了僵。   郝海云不悦的挑了挑眉头,问:“你是谁?”   那个男子很快的调整了自己的失态,然后如什么都没看见一般,漠然道:“首领让我来问郝先生睡下了没?如果还没的话,请到花园一叙。”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郝海云冷静的把素问往身后一拉,淡淡的回答道。   男子点点头,然后礼貌的倒退了出去,那双不带任何情绪,冷静自持到让人心惊的眼睛,在转头的一瞬,黯了黯。   也或许,那只是光影的游戏。   可是,素问的心,在那一刻,动了动。   男子出去后,郝海云也没有再进一步的打算,他伸手过来将素问的领子拢拢好,很细心的整理好裙子肩部的褶皱处,然后用手指弹了弹她的脸颊,很认真的说:“等我回来,别走远了。”   空气里顿时又充满了那股子暧昧的味道。   见素问不自然的移开视线,这才松开她,转身到衣帽镜前将衣服整好,这才走出房门。   棠在花园里等他。   巨大的热带植物下,摆了一张中式的仿古书桌,清代的款式,棠在练字。   徽州宣,四方砚。毛笔字,挥毫泼墨。   郝海云走近时,棠正运笔到末处,手腕一颤,下笔略重,一记墨点便晕开。败笔。   棠搁了笔,夕站在他旁边,将紫砂茶杯端给他。   棠这才抬眼,仿佛刚看到郝海云,热情的招呼他:“坐。”   郝海云就势坐在木椅上,听见棠感慨:“这儿的气候太潮,宣纸写起来总是不顺手,没多久就发霉了。”   初见棠的时候,看见他在用紫砂喝龙井,一屋子的中式家具,难免让人有作秀的感觉。然而久了就会慢慢感到,棠并不是嗜爱中式古典,只是他对中国,对祖国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古典的时期。   从他们在这里占山为王起,就再也没有人回过祖国了,棠对祖国的认知,仍停留在父辈讲述的民国时期的面貌,所以这里的院子,修建得像旧时候几进几出的大宅院,房间家具摆设依然都是清代时的样式。棠的手下,懂得投其所好的,在每次出境执行任务时,总会顺便带回些宣纸笔墨古董之类的玩意儿。当年随军一起乔迁到这里的军人,同泰国政府签订了协议,世世代代都不能离开这座山。他们与当地居民组成家庭,孕育的后代,已经渐渐忘了自己的祖国,他们只是模糊的知道,隔着山,隔着水,对面的国家,曾经是他们的家……首领喝他们的茶,写他们的字。   夕为郝海云端来茶,棠淡淡为两人介绍:“正式认识一下。郝,来自中国。夕,也是中国人,在金三角长大。”   郝海云闻言,这才看向夕,微微颌首。因为之前她对素问的冒犯,使得郝海云对这个女人的印象并不太好。但这样的女人在金三角应该是非常受欢迎的,美丽,泼辣,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无拘无束。相比之下,聂素问虽然倔强,但是在生活的磨砺下,性子被磨平了很多。也许只有在这片无人管辖的罂粟田上,才能自由自在的生长出这样的个性。   夕似乎被棠训诫过了,在棠介绍完后,她主动低头道:“下午的事是我冒犯了,我再一次诚恳的向你的女人道歉,希望她没有再生气。”   郝海云微微一笑,代素问回答了:“她没有那么小气。”   夕道歉完后,要退回棠身边,棠却摆了摆手,说:“你就站在那儿吧,方便帮郝添茶。”   夕微微一愕,美丽的褐色眼珠中闪现惊讶的眼光。但她还是服从了,默默的站到郝海云身后。   棠的这一举动,让郝海云也十分费解。他看了看棠,棠的目光从夕身上收回,问郝海云:“你那边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郝海云眨了眨眼,没做回答。   棠笑着说:“女人嘛,就是不能太惯着了,有什么事不能解决的扔到床上不就完事了?儿女情长,就英雄气短。郝先生是做大事的人,千万不要被一个女人给牵绊了。如果你喜欢女人,要什么样的,我可以打包送到你床上。”   棠是心思细密的人,也许从一早,他就看出了郝海云与素问之间存在着的尴尬与矛盾。出于对客人的尊重,他没有去干涉,然而下午发生的事,却让他改变了想法。   与他合作的人,不是虎狼之辈,也是阴险狡诈的蝎子,而郝海云太优柔寡断了,他的獠牙都已经为这个女人收了起来,合作人如果不够狠绝,那么难免会连累自己。   “女人嘛,难免闹闹脾气。夕小姐不也是一样?”郝海云已经听懂了棠的意思,他故作轻松的回答,只是声音略微低沉了些。   棠顺势看向夕,扬起嘴角,似笑非笑:“哦?是么?在我眼中,她们是不一样的。”   郝海云不明白棠口中的这个“不一样”是什么意思,只是站在身后的夕身体突然僵了一僵。   棠其实并没有说些什么,没多久郝海云就告辞离开了,夕主动起身,说:“我去送送客人。”   棠却对她说:“你留下来。”   “是。”夕眼梢一翘,孩子气的笑。他让她留下,也许他改变主意了?   郝海云走后,夕眯着眼睛回到棠身边,抬手搂住他的脖子。棠抬起她的脸颊,温柔的指腹滑过她年轻幼嫩的脸颊,不带任何感情的,抚摸。   夕茫然的抬起头,却只见到一张毫无波澜的脸孔。这么温柔的举动,总该是带了些柔情的吧?怎么会是面无表情的呢?   她疑惑了。   慢慢的垂下眼,然而还是不甘心,吊起眼角,再偷偷瞥一眼。   男人仔细端详着她的脸,手,顺着脸颊,下滑,指尖勾起她小巧的下颌,滑过颈部温热的动脉,落在胸前精致的锁骨上。   夕屏住呼吸,轻轻的哼了一声。   突然间,听见衣帛被撕裂的声音,衣裙被他从肩部撕开,一直向两边展开,跳出刺眼的白色。   他沉下眼,不动声色的抚摸。   露天席地的院子里,硕大的热带植物挡在头顶,微湿的空气轻触她光裸的肩部,她脖颈后仰,褐色的眼眸里映着天上的星空,除去身体外,一片空白。   良久,那片星空突然破碎,她的身体瞬间失控,猛地坐直起来,环臂抱住了身上的男人,口中不自觉的溢出他的名字。   她犹自沉浸在**中的眼,对上的,是一双晦暗的眸子,冰冷,毫无生气,隐隐,透着失望。   棠的眼睛盯着犹在**中颤抖的女人,说:“他是我很重要的客人。”   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夕慌乱的从他身上翻下,跪到了地上。她腿心酸软,眼角有湿润的感觉。   棠伸手揩掉她眼角的泪,冷着声音说道:“好好伺候,别让我失望。”   夕拨开他的手向后退去,拢起肩头的衣料,没说话。过了一会,她站起来,转身离开。   仆人一直就静静的守在不远处,棠起身,整理衣摆,回房。在经过仆人时,他停下来,说:“去跟着她,看到她进去了再回来禀报。”   *   郝海云回房,却不见了素问的踪影,他刚拉开门,准备出去寻找,却被一抹香气堵在了门口。   夕赤着脚,穿着一件白色的单层棉料裙子,没有穿内衣,姣好的身体在衣裙下若隐若现。   郝海云拧着眉,眼珠微动。   夕闭一闭眼,重新睁开时,终于挤出一抹笑:“不请我进去么?”   “你的首领又有什么事?”郝海云依旧站在门口,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夕对他的不解风情也没有怨言,就站在原地,开始解裙子的肩带。   “那就在这里?”白色的细带散开,宽松的裙子整条哧溜溜的从她身上滑下,露出女人麦色健康的肤色,在月光下仿佛一条美人鱼,每一片鳞片都在幽幽发着光。   郝海云看着她的动作,不禁敛了敛眉。   “对不起,我要休息了,你请回吧。”他后退了一步,作势要关上门。   夕身手矫捷的在门合上那一刻滑了进去,按着他的手,将门阖死了。   郝海云迅速的抽开自己的手,恼怒不解的看着她。   夕慢慢提起裙子,用手拢在身前,回头透过猫眼朝外看了看,用一种戏谑轻蔑的声音笑道:“你不让我进来他是不会走的。”   郝海云不明白这个“他”是谁,这时,夕朝窗外指了指,只见绿茵茵的植物中,一道身影快速的闪过。   郝海云这才明白,刚才一直有人在监视着他们。   “棠让你来的?”他问。   夕兀自低头系着裙子的肩带,漫不经心的调侃道:“原来你是这么不解风情的男人,难怪你的女人始终不肯跟你。”   她的话无意间触到了真实,愕然片刻后,郝海云苦涩一笑。   “在我们这里,女人只爱最强大的男人。只要你足够强大,就可以征服她。”夕不由自主的把棠教给她的那套理论说了出来。   郝海云嗤的一笑:“然后再把这些女人一一送到别的男人床上?”   “……”   这套理论,在聂素问身上完全不适用。   如果把她扛到床上就能解决问题,那她便不是聂素问了。   郝海云摇摇头,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你和你的首领,都不懂爱情。”   *   素问踏在夜色沉沉的宅院里,这里的建筑,多为吊脚楼,也难为空气腐蚀性大,除了支架,其余部分不与地面接触,木兰外是一片植物地。   木质屋子,带着烟熏味,入了夜,像另一个地方,魑魅魉魍,随时有可能出没。   他们住在山上,山脚下,有全副武装的巡逻士兵前者狼狗,一道接一道的盘查过往车辆和行人。   素问没走两步,就感觉到那跟着她的脚步声更近了,她疾走两步,在一片茂密的植物从后佯装转弯,闪身藏了进去。没多久,那脚步的真身现身,赫然是刚才闯入房间的男人。   他站在夜色中,四面查看了一下,嗅觉敏锐无比的朝素问藏身的植物从中看了过来。   见他察觉,素问也不再躲藏,大方走了出来。   “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   男人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她,那种目光,沉静之下仿佛匿藏着海浪般的狂热,让素问感到不安。   他看了一会,淡淡说:“我只是想提醒你,入夜后不要乱走,小心误入雷区。”   金三角的居民习惯性布雷来保护自己,棠作为这一代的头号危险人物,宅邸四面都布置了大量的雷区。   素问闻言,翘起的眉角似乎滑过一丝笑意:“你是关心我?我认识你吗?”   “你是首领重要的客人。”沉默了一会后,他只能关于开口,语调比起刚才,已经冷了许多。   素问意识到这不是个开得起玩笑的人,于是收敛起来,解释道:“我只是换了新地方,有些睡不着,所以想出来散散步。”   “你一路警觉的避开所有的仆人,真的只是散步吗?”他的语气蓦然生疏起来。   素问扬起脸望着他,装傻:“除了你,还有别的仆人跟我一样半夜睡不着吗?”   男人望着她,目光明亮锐利,好像一眼就能将她看穿。   素问警觉的后退,思索着万一糊弄不过他,就找机会逃跑。   对方却突然靠近,在她还完全没有察觉时,就封住了她所有的退路。男人的个子很高,有一米八几的样子,居高临下,漠然的看着她,却说了一句她绝对意想不到的话:“如果你真想散步的话,跟着我走吧,这样会比较安全。”   对于他忽然转变的态度,素问没有领情,她瞟了他一眼,转头说:“不过我现在走累了,不想走了。”   他一怔,没再说话,从她身边走过,纵身一跃,轻巧的坐在一根两米高的吊脚楼栏杆上。   素问仰头看着他,他却拢起手在头顶,极目远眺:“如果你是想探清这里的地形,坐在这里比你用一双脚走遍宅邸要省力的多。”   素问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他伸出一只手,素问摇摇头:“太高了。”   话落,他哗的一声跳下来,落在自己身边,手臂自然而然的扣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托举着抱了上去。   素问吓得一动不敢动,待抓着栏杆坐稳了,才向他投去恼怒的眼神。   迎着素问愤愤的目光,他纵身一跳,利落的坐在她身边,伸手指着前方:“看。”   素问本能的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所有的抱怨噎在满目的惊叹中。   开阔的视野里,连绵的坡地一波连着一波,像海浪般绵延至无尽的远方,山上的罂粟田像从电视里看到的航空拍摄的梯田,整整齐齐的在夜色中散发着幽幽的艳丽。村落建在半山腰,水渠沿着村庄往山下蜿蜒去,有铁丝网围着的区域便是雷区。若忽略这些,这只是个美丽祥和的村庄。   素问惊叹着,转过脸时,只见男人已经枕着双臂,仰靠在栏杆与墙面的犄角处,一双长腿交叠着搁在栏杆上,挺闲适。但是,那双漆黑的眼珠,却时刻透着警惕。   素问好奇的看着他,不知为何,在这个男人接近自己的时候,她从他身上感到一种熟悉的气息,可她说不出这种熟悉感从哪里而来。   她不可能见过一个从来没离开过金三角的人。   ------题外话------   没想到这章也会被河蟹。莫名其妙。   晚点还有一章。    ☆、一八八,代号罂粟(二更)   素问困惑的盯着那个男人的脸,试图从他身上找出一些可以答案来解答自己的困惑。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她已经盯着他看了很久,以一种很不客气的目光。   男人蓦的抬起眼,黑暗中那一瞬间,他的目光像兽一样,警惕而凶狠。素问颤了一下,险些从栏杆上翻下去,晃了晃,好不容易稳住身子。   她这才意识到,对方是棠的手下,就算不是职业的杀手,多多少少,也有一些嗜血的因子吧。那么,他会不会原打算把她带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杀人灭口,再毁尸灭迹?   心底一阵发凉,而且愈想,愈觉得有这种可能。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情形,一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男人脸上的神色。   他抽出枕在脑后的一只手,递给她:“如果你害怕掉下去,可以拉着我。”   冷硬的脸依然严肃如常,不苟言笑,看不出端倪。   很奇怪的,素问明明能感受到这个人对自己的关心,可是从他的脸上却只能看到陌生和疏离。   她扬起下巴,逞强道:“谁害怕了?这么点高度也能摔死人?”   话音刚落,倚着栏杆而躺的男人忽然身体一歪,向后仰了下去。   “啊……”素问惊叫了一声,本能的伸出手去拉他,他扣住她的胳膊,突然的借力使力,一个翻身又回到栏杆上坐好了。   他脸上轻松的表情让素问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放开我!”她大声恼怒道,作势要抽出手。   男人扣住她胳膊的手指,自然而然的松开来,倒让素问一个不察用力过猛向后栽去。   千钧一发之际,依然是这个讨厌的男人救了她。他的手臂松松揽在她腰上,阻止了她身体的倾斜。   素问恼怒而不解的看着他,然而在他眼里,除了漠然和冷硬,再看不到别的东西。   “太晚了,坐一会我送你回去。”他撇开头,淡淡的说。   素问长舒了一口气,过了很长时间才感觉到他的右手依然放在自己腰上,虽然很轻,自然的几乎要让人忽略。   这个发现让素问很意外,因为她对陌生男人的碰触一向很敏感厌恶,包括郝海云。可是对这个男人一而再的接触,却好像并不反感,甚至很快就习惯了他在身旁的气息。那种一直存在的熟悉感让她困惑不已,但又安定的待在他身边。   夜色已浓,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淡泊的月影在金三角茂盛的植物间悉悉索索,白天的燥热不见,温度越来越凉爽。   素问的双脚挂在半空,轻轻的晃来晃去,睡意熏然,不知不觉就将头靠向有肩膀的那一边,睫毛一闭,睡着了。   男人的身体一僵,微微侧头,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睡着的女人,蹙着的眉头下,那一双冷清的眼睛,折射着近似月光般柔软的目光,近乎温柔。   一手拢着她的腰肢,嘘叹一声,防止她睡着了从栏杆上跌下去,另一手穿过她膝弯,将她垂在下方的双腿抱到自己怀中,利落的翻身跃下栏杆,稳稳曲膝落在地上,动作轻巧的像一只猫一样。   怀中的女子卷曲的睫毛微颤,显然这样小的动静并不能将她惊醒,她侧了侧脸,将自己更深的埋入他怀中,手臂熟悉而自然的环上他的肩。   他低头看,微微笑——“素素”。   *   男人抱着她回到房间的时候,与她的房间一条走廊之隔的郝海云正好开门,月光透过窗扇一折,正巧落在男人怀里的素问脸上。   素问睡得正香,像个孩子似的蜷在男人的怀中,双臂乖巧的环在他肩上,呼吸均匀,吹拂着他胸前的衣襟。而男人穿着淡灰色的衣服,整个身形几乎都隐在月色的阴影下。   郝海云身形一滞,随他身后而出的夕诧异的停下,朝门外张望,当看见男人时,猛的一怔,立刻快步迎了上去。   “chai。”她叫他的小名,是泰国人常用的单词名字,然后很快的说了一句泰文。   但他明明是中国人,这点郝海云还认得出。而且傍晚他过来“打扰”时,说的便是中文。   Chai听完夕的话,低头把素问叫醒,然后把她从怀中放了下来。   素问迷糊的揉揉眼睛,习惯性的回头问:“我睡着了?”   Chai没有说话,目光望着前方的郝海云。   素问也回头,这才看见面色不善的郝海云,她愣了一下,睡意顿时消散了几分。   “我走了。”chai淡淡的说,这一句中文明显是对着素问,然后,无视三人的目光,转身消失在走廊尽头,素问不自觉的目光跟着他的背影,莫名的,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可他明明是,那么危险冰冷的男子。   “他是谁?”郝海云快步走上前,站在素问身边。   素问皱着眉摇头,目光仍然停在他消失的地方。一旁的夕为他作了解答:“chai是我的保镖。”   闻言,素问这才转过头,看向夕。疑惑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慢慢滑到她“清凉”的裙子上,再慢慢转到郝海云身上。   相比她被陌生男人抱着回来,眼前的这一幕似乎更加可疑。   为什么穿成这样的夕会从他房里走出来?   素问没有开口,然而她闪烁着的眼睛里充满了疑问。   郝海云阴沉着的脸上瞬间闪过一抹尴尬,他咳了声,说:“夕小姐奉棠的命令,到我这里坐一坐。”   “哦?”素问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这样说,似乎有越抹越黑的嫌疑。然而“解释”这两个字,三十多年来没出现在过郝海云的字典里。现在他只得干着急。   连夕都忍不住要偷偷的笑了,却火上浇油的说:“是啊,今天聊得很开心,期待还有下次。”说完,挥挥手,就转身走了。   “好困,我也回房睡了。”素问呵欠连连的伸了个懒腰,有意无意的挥开了郝海云欲伸出的手。   房门在他面前阖上,郝海云站在原地,久久的愣神。   一门之隔,素问靠在墙上,狐疑的看着自己的手心。   她竟然睡着了?在那么高的地方?   她记不得睡着后发生的事情,却依稀记得手上的触感,那样温暖安心的感觉,她梦见自己抱着陆铮,在他怀里安心的睡着,所以不愿醒来,宁可这梦一直继续下去。   可是睁开眼,对上的是一双完全陌生的眼睛,尽管那目光冷清,却没有一点让她惧怕的感觉。相反,不知道为什么,她越来越怕与郝海云独处,和他在一起,自己总是有种无法呼吸的压抑感。   他越是对自己好,越是温柔体贴,自己便越被一种罪恶感充斥。   对郝海云,恨在慢慢消散,歉意却一点点累积。   因为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就像自己对待陆铮一样,终究是一分无法要求回报的付出。   将心比心,她便无法心狠。只好避开他。   *   夜的最后一抹黑即将褪去,纱帘轻扬,无星无月。   Chai坐在窗台上抽烟,或许准确点说,陆铮坐在窗台上抽烟。他已经揭掉了脸上的伪装,用那个熟悉的姿势,落寞的侧影。   夕走到他面前,不客气的摘掉他手里的烟:“你最近很喜欢抽烟。”   陆铮抬头看了她一眼,伸手到兜里又掏出烟盒,然而一摸之下却是空的,再低头看时,不知不觉,一包烟已经抽尽。   “首领下过命令,不允许抽烟的。你这样下去会露馅的。”夕义正言辞的提醒他。   陆铮无声轻笑:“那你还不是照抽?”   夕怔了下,也笑,将那半截纸烟重新咬在牙关中,边吞云吐雾边看着窗边黑暗一点点退化成蒙蒙的鱼肚白。   她夕颜,不仅满足肺部的快感,还满足了已经开始学会“渴望”与“叛逆”的心。   就在三个月以前,她还是不敢碰烟草这东西的。因为棠教过她,任何有瘾的东西,他都不准她碰。他也不让她碰毒品这条线,他说双手沾上了毒的人,一辈子都脱离不了毒品。   因为她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孩子,所以不受政府条约的约束,可以随时离开金三角。她偶尔帮他杀杀人,解决些棘手的人物,大部分时间,都在罂粟田里自由的奔跑。   她是他的女人。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在她的心里,也是。   直到三个月前,他第一次把她送到别的男人的床上。她才明白,自己只是一件商品,在他的眼里,无足轻重。比不上一位重要的客人。   她很小的时候就被人贩子卖到金三角,从她记事起,就是在金三角的罂粟田里长大。除了自己是中国人,她对自己一无所知。   “夕”这个名字是棠给她起的,因为他是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捡到她的。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棠给的,金三角就是她的家,她从没想过离开。   可是现在,她厌倦了,她厌倦了打打杀杀,然后再被他像商品一样送来送去,突然有一个奇异的念头冒出来:她想回到自己真正的家,据说隔着山在另一边的她的祖国。说不定在那里,还有她的亲人存在。在这个世上,她真正可以依存的人。   当时,一位中方的特情人员混入金三角,被棠抓获。在处决之前,夕在监狱里探视了他。她像一个好奇宝宝似的问他关于“祖国”的事。特情人员的眼中湛出希望,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便将自己与上级联系的通讯工具交给了夕,让她将自己的遭遇和情报传送回总部。   夕因此与中方某情报部门联系上,与他们达成协议:一旦帮助他们抓获藏匿在金三角的大毒枭谭晓林,就由政府出面将她接回国,恢复她中国国籍。夕摇身一变,成了中方安插在金三角的情报人员,代号“罂粟”。   她静静的等待着重返祖国的机会,直到几天前,陆铮出现在她的面前。   陆铮怎么也没想到,顾淮安口中会在金三角与他接应的情报人员,会是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更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就是这里最大的贩毒武装的首领的女人。   他用质疑的眼神看着夕,而夕,用棠教给她的格斗技巧,说服了陆铮。   夕从小被棠调教成特级杀手,出入各国潜伏刺杀,精通伪装,暗杀,因此,她提议将陆铮伪装成她的保镖。   夕的伪装术,天衣无缝,连素问都没有认出他。   想到这,陆铮不知该笑还是摇头。   夕坐在他对面默默的抽烟。抽烟的时候,可以什么都不想,只是那簇星火温暖着,轻烟缭绕不觉,直至东方渐白。   据说,她的祖国,就在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   屋里,是彼此浅浅的呼吸声,在这万籁俱静的黎明里,回荡着不知道属于谁的心事。   记不清这是第几个不眠夜了,从陆铮来到金三角开始。   每天警觉,警惕,小心翼翼。离素问越来越近,来寻找她的初衷,却越来越恍惚。   爱变得恍惚。   现实却让人,泥足深陷。   夕灭掉手里的烟,从窗台上走了下来,踢掉鞋子,赤着脚往浴室走去。   陆铮转头看她:“你不睡一会么?”   “没时间了,棠今天要带他们去清莱见军火商,我得跟着一起去才能拿到情报。”   陆铮突然睁开眼睛,那么素问会跟着一起去吗?   夕好像猜到他的心事,回过头来,促狭地说:“放心,去清莱的路太辛苦,我看那个郝是真的很在乎你老婆,他是舍不得她吃苦的。”   陆铮勉强扯了扯唇角,暗哑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得清。   他比素素早一步到金三角,那时他们还在浪漫海滩芭提雅游玩。聂素问不知道的是,从她踏入清迈府的第一步起,就有一双眼睛,在从始自终无声的注视着她。   所以当她被愤怒的郝海云带走时,他会那么“碰巧”的推门而入,所以在她深夜一个人出来时,他会默默的跟在身后,只是怕她遇到危险。   尽管她什么都不知道,尽管她还在心里防范着他。   *   清晨,聂素问餍足的睡醒过来。   这是几个月来,她最长久最安稳的睡眠,很彻底的黑暗,甚至没有一个惊扰的梦。   甚至醒来的时候,有点弄不清自己在哪里,以为还在北京安稳的家中。   门外是人来人往不断行走的脚步声,似乎有什么集体活动。   她揉了揉眼睛,趿着拖鞋起来,一开门,正好看见穿戴整齐的郝海云站在门口。   不知为何,他看见自己素颜睡醒的样子,一向冷清的脸上竟然划过一抹可疑的暗红。   他握手成拳放在下巴虚咳了一下,问她:“你醒了?”   “哦……嗯。”   素问随口应道,看着外面来来去去的仆人,问:“他们在干什么?”   “今天要去清莱。棠在给他的朋友准备礼物。”郝海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显然昨晚他并没有睡好。   素问诧异的数着,这么多箱礼物,一定是很重量级的朋友了吧。   她昂起头问:“你们什么时候出发,怎么不叫醒我?”   郝海云走过来,帮她把睡衣敞开的领子往上提了提,顺势拂过她耳边散落的发,略心疼的说:“去清莱的路不太好走。你现在身体不太方便,坐一会大象就会腰疼的。”   素问想起那天乘坐大象的经历,果然打退堂鼓了。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棠的朋友很好客,也许会留我们在那住一晚,顺利的话,明天晚上就会回来。”   素问点点头,郝海云又拍拍她的头:“赶紧进去洗漱吧,还来得及陪你吃早餐。”   素问进去清洗了一下,换了套衣服出来,棠和谭晓林已经都坐在餐厅里吃得差不多了。他们正坐着聊天,等着郝海云下来。   素问看到夕也在,她就坐在棠的身边,慢条斯理的喝着茶,见到郝海云下来,还轻浮的冲他眨了眨眼,她身边的棠不动声色,微笑始终挂在嘴边。   素问注意到,昨晚的chai就站在夕身后,所有人当中,只有他最沉静,不管谁来,也没有任何表情。直到察觉到素问的视线,他忽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清亮的眸光,仿佛锐伤。    ☆、一八九,同行   素问穿着当地妇女常穿的一种软底皮鞋,站在罂粟田便的土堤上,日头就在头顶上,象队缓慢的从她面前走过。   郝海云坐在象身上,回头看仰着脖子站在罂粟田里的素问,南亚明媚的好阳光照在她身上,织起毛茸茸的一层光圈,在那一刹那,有作出某种承诺的冲动。   他撑着象鞍,仆人做了个手势,驯象人立刻拍了拍象腿,象身伏下来,郝海云转瞬滑下象头,落在素问面前。   只是离开短短的一天而已,他却觉得心中充满了不安。也许素问说对了,他在害怕,即使将她带到金三角来,还是觉得她随时都会从他眼前消失。   “不要一个人四处乱走。”他的声音,冷,与此是燥闷难耐的空气截然不同。   素问瞥一眼他身后的大象,不说话。   郝海云在她的沉默中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想说的是:留在这里等我。然而,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他心中叹气,又看了她一眼:“如果无聊的话,等我回来带你到市区里逛一逛。”   她瞬间眉开眼笑,抬起胳膊冲他挥了挥。   郝海云也笑了笑,回身爬上大象,象队的身影,渐行渐远。当随行人员的队伍全部离去后,素问看到一个淡灰色的身影混在人群中离去。   她怔了一下,看看四周,快步跟了上去。擦肩而过的仆人没有人管她,棠不在,便没有人把她当贵客,况且她们语言不通,也是鸡同鸭讲。那些仆人不仅没有阻拦她,反倒是刻意的在避开她。   陆铮知道她在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他没有回头,保持着匀速的脚步来到宅邸后的车库。   素问在车库外的树墩后藏着,过了一会,一辆破旧的吉普车从车库里开出。她在思索要不要冲上去拦住他,这时,车的声音已来到她藏身的近处,一道车头灯光正打在她身上,素问瞬时无所遁形。   挡风玻璃后,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来。”他朝她伸出手。   素问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   她没有去碰他的手,从另一边跳上吉普车,“砰”的关上车门。   驾驶座上,那双素来充满冷硬的黑色眼瞳,慢慢敛聚起某种类似于柔情的眸光。   “跟了我这么久,想让我带你去哪?”   无顶棚的吉普车,热热的空气灌在她脸上,她抿了抿干渴的唇,坦白的说:“下山,去市集。”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也许转头就把她扭送回去关押起来,可是他竟然只是笑了一声。素问总共见过他两次,每次他都是面无表情的,除了冷漠之外,还有点肌肉僵硬的感觉,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笑,上扬的眼角露出细细的纹路,笑得那样爽朗,毫无芥蒂。   他说:“跟你一起来的男人是你什么人?他不是叫你不要乱走吗?”   素问卷曲的长睫毛下,那双大眼睛瞬间变得充满攻击性起来。   “那你呢?你不是夕的保镖吗,为什么不跟她去清莱?”   陆铮按耐住,敛起神色发动吉普车:“这跟你没有关系。”   素问扭过脑袋,脸一扬:“我的事跟你也没有关系。”   车开得很快,老旧的吉普车在嗡嗡的轰鸣声中,几乎有种要散架的错觉一路顺着盘山公路下来,车速快到底盘都微微飘起来,无顶棚的吉普车,闷热的风呼哧不停往她脸上,眼睛里,鼻子里,耳朵里灌,每次转弯的时候,她都有种车身要冲出悬崖的错觉。   山路寂静,虫鸣与汽车引擎的声音,交错的响。   到了山下,有持枪的政府警察,要他们下车盘查。陆铮从车上掏出一份褐色本子的证件,对方扫了眼车里的素问,叽里呱啦说了句本地语,素问听不懂,仰着头张望。   陆铮回头对她说:“他们要扣押山上的车辆,我们只能下车步行。”   素问看一看前方:“这里离市集还远吗?”   “远。”   “有多远?”   陆铮看看日头:“要坐车,还要乘船过河。”   他等着她退缩,没想到素问一刻也没有犹豫,跳下车说:“好,带我去吧。”   山下不远就有一座车站,车站旁有卖椰子的。当地最原生态的饮品,毛茸茸的椰子,壳非常坚硬,卖家使用半弯的锋利的刀,用力劈下去,上面裂开口,流出金色的汁水,素问舔了舔干涩的唇,陆铮走过去,付了几个硬币,把癖好的椰子插上吸管,拿过来给素问喝。   素问默不作声的捧着椰子,眼睛却盯着那劈开椰子的刀。   陆铮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买车票。”   等他走后,素问走到卖椰子的摊位前,掏出一张纸币,美金,在卖家面前晃了晃,然后用中文说:“我要这个。”   卖家精明的眼珠转了转,把刀递给她。   那是乌亮的精钢,坚硬又锋利无比,素问用指腹抚过刃口,迎着阳光看刀尖,非常满意。   她趁陆铮还没回来,用油纸把刀包起来,回身塞进背包。   他们乘坐一种双条车,相当于当地的巴士,顾名思义,有两排座位。车厢拥挤而燥热不堪,有本地的农民坐在过道里,小孩子在哭泣,有时笑,嘈杂声里夹杂着车上播放的音乐,乐声也是靡靡的。鼻息间有绿植物和茶叶的清香味,人体的汗味还有风油精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缠绕着树的影子。   车厢不是全封闭的,素问扭头看背后的风景,城市背后就是黑色泥土的山,覆盖着茂盛的植被,拔地而起,一年中有大半年都是雨季,云霭压得低,漫漫的只及山腰,云层中有流电滑过,隆隆声传来。   她去过的任何地方,都没有这样的景象。   陆铮默不作声的接过她喝完的椰子。慢行的双条车走走停停,下午时分,天色阴暗,水汽重了,素问觉得身上凉快些,却越来越发粘。   她开始坐立不安,陆铮看了她一眼,说:“到湄公河了。”   终于到站。素问下车,向南看,明明听见低沉安静的水波声,却只见白茫茫的一片,湄公河上烟气蒸腾。   从车上下来的本地人奔到河边把水浇在身上,陆铮抱臂站在她身边静静等着,目光仿佛在怂恿她加入。素问心不在焉:“我现在只想找间旅馆洗澡,换下这身该死的衣服。”   她穿来的T恤已经被汗湿了粘在身上,隐隐透出贴身穿着的内衣的轮廓。   陆铮说:“不是为这个。湄公河是金三角居民的母亲河,据说沾了河水的人,会有好运。”   素问并不相信这个,但当他们准备坐船过河的时候,却被在河边嬉闹的人泼来的水花溅了一身。这下素问的T恤彻底湿透了,   陆铮脱下自己的短袖卡其衬衫,覆在她的身上,素问怔了一下,没拒绝,眼睛却盯着他的背影发呆。   此时的陆铮,只穿着一件军黄色的贴身背心,下面是一条已经蒙上灰尘的军裤,头发凌乱,整个人有种属于狂野的随意,亦不乏野性。   码头上有轮渡,她跟着陆铮上船,轮渡行驶的一如刚才的双条车一样缓慢。分明是现代的交通工具,却仿佛背着不堪的重负,艰难沉重。像这个国家一样,明明没有很长的历史,却从来没有年轻过。   素问站在船舷上,看着水汽下阴暗的浮着腐朽的枝叶的流水,想,她跟夕的保镖完全是素未相识,他其实完全可以拒绝她的要求。可是,他却把她带离了那座山头,并指着蒙蒙的远方,告诉她:那里就是清迈机场。   有种错觉,他好想已经知道她想偷偷离开,并且不加阻拦还在暗中帮助她。可无论如何,她要先甩开这个男人。   登上陆地,便是西城。是清迈府少有的繁华地。豪华建筑,殖民地风格,城内有一座名为帕莱的销金库,集住宿度假和赌场为一体,随处可见粗鄙的外国人,当然也有道貌岸然的绅士。   天色已经黑了,有颜色柔和的霓虹灯亮起招牌。   陆铮说:“今晚得在这边过一晚,我去找旅馆。”   素问倏的抬起眼睛。这句话,当一个“陌生”男子在一名女性面前说起时,总会无端的引人遐思。素问警惕的打量着他。   陆铮轻蹙眉,想笑,但仍是面无表情的,仿佛完全不知她心思的反问:“你不是想洗澡吗?”   素问看了他一眼,轮渡巨大的汽笛声贯穿她的耳朵,她没作声,乖乖的跟在他身后。   陆铮眼梢眉角舒缓了下来,禁不住就要伸手揉她的头发,手伸到一半,想一想,转而去拎起她的背包:“都带了什么,这么沉?”   他随口一问,素问却惊得立刻夺回自己的背包,抱在怀里,警惕的瞪着他:“关你什么事?”   陆铮莫名的看看她,转过头。素问隔伸手按住背包里劈刀的柄,这才微微放心。   在前台登记,陆铮回头问她:“护照带了吗?”素问刚想说“带了”,想起那护照和签证都是郝海云给她的,万一在这里被查出假护照当作非法入境被抓起来,那不是麻烦大了?   她想了想,摇头。   陆铮皱眉,用手比划着和经理说什么,片刻后,经理便微笑着将钥匙给他。   三楼,西翼,木质的门,陆铮用钥匙拧开锁头,一片明亮的月光从百叶窗外析出,漫漫的投在屋子里。一个柜子,一台电视,一张桌子,还有它们的影子,夜风吹进来,摇椅微微晃动。   陆铮打开灯,暗黄色的光,房间的一侧有帷幔,素问走过去打开只有一张大床,铺着柔软细致的竹席,有清淡的香气。   陆铮把手边的浴室指给她看。说:“你进去洗澡,我出去给你买衣服。”   素问仍旧抱着背包不肯放,点点头,就见她抱着包钻进了洗手间。她激昂洗手间门反锁试了试推不开,然后贴在门上,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确定他没有闯进来的意思,这才放心的把水龙头开大最大,哗啦啦的水声传来,隔了一会,外间传来关门声。她把洗手间的门拧开一条缝,确定他走了。   她很快抱起背包,哧溜窜出旅馆。她找到街边执勤的警察,一身湿嗒嗒的样子,失魂落魄:“有人想要非礼我——”   警察上下打量这个T恤湿透粘在身上,还披着男人衬衫瑟瑟发抖的女子,眉心紧蹙,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素问这才意识到他们听不懂!   她于是用英文大声的叫:“Helpme!”   这里曾经沦为殖民地,有会英文的警察,勉强能够和素问交谈。素问把旅馆的地址和房间告诉他们,警察很快发起了行动。   陆铮手里拿着一套当地女性的民族服装,“奥带”,立领盘扣的长衫和长裤,淡绿颜色,柔柔的丝质,滑过指尖,又轻又软。   街头上就有卖廉价的T恤,可是他没有买,当看到这套淡绿透明的衣服时,他就在想,他的素素穿上会是什么样子呢?   然而当他拿着衣服站在旅馆门前时,只看见空无一人的房间,他微微愕然,又好像在意料之中。从她提出要他带她下山起,就该猜到她逃走的意图。不正是合了他的意吗?他也不想她卷进这场危险的围剿中,甚至可以忍耐着思念,不暴露身份。   走了,也好。   他顺手把衣服放在床上,悠悠然踱到窗户前,俯瞰外面景致。真是好,比河对岸的本营要豪华气派的多。窗外可见远处的车河,美丽动人。如果没有丑陋的毒品和性(蟹)交易,这座城市会更美。   相对于缅甸,泰国对毒品的打击力大很多,泰国政府虽然与棠领导的这支武装组织签订过协议,但近年来,他们的鸦片生意越做越大,引来金三角周边国家的怨声载道,泰国当局也不能再容忍纵容下去了,这才会答应配合他们缉扫金三角最强大的武装组织。   群龙无首,其他的散兵余勇自然会慢慢瓦解。   陆铮枕着手臂躺在屋内唯一的一张大床上,享受这一刻清冷的月色,这时,门外传来传来急切不耐的敲门声。敲门声有如雷声大作,看来来访者不是太没教养就是太过嚣张。   陆铮皱眉过去开门,看见门外人的装束后,他顿了顿。   三个人,都是当地警察的打扮,“有人举报你在这里进行非法性(蟹)交易。”    ☆、一九零,大骗子   警察把人从旅馆铐出来的时候,素问就夹在围观的路人中,默默的看着。   不知为何,陆铮像是感应到什么,突然的转过头来,视线穿过层层人群,直直的看向她。   素问有一瞬的心虚,然而立刻理直气壮。她昂着下巴,眼神似乎在说:兵不厌诈,你输了。   陆铮的眼角微微上翘,笑了起来。   这笑让原本就心虚的素问更加慌张不安起来。等押人的走了以后,素问追上落在最后的警察,问:“他要拘留多久呢?”   “一天吧。”对方用英文回答她。   这样她就放心了,不用怕他出来再来报复他。   人群散去,素问重新回到旅馆的房间。透过临河的窗户,可以看见远去的警车。坐在陆铮刚才躺过的地方,她的心情惬意起来,一个人享受这间河景房。   当然,她得先换掉这身糟糕的衣服,舒舒服服的洗个澡。   起身的时候,她才看到床上准备给她的东西。那是柔软美丽的衣服,颜色淡绿透明。叠得整齐的衣服上放着一朵白色的香花,静静的散发着淡而甜的香气。   素问随手拿起床上的衣服,进了浴室。那朵小白花轻飘飘落在地上,沐浴着从窗口洒进来的一抹月光。   素问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终于脱掉那一身粘腻的T恤。擦拭干净身上的水渍后,她再次抖开那套民族服装。虽然逃亡时穿这样累赘的衣服不太合适,但眼下她实在不想再把那件脏T恤套回身上。   在她犹豫的时候,门外有人在按铃。   她警觉起来,快速的套好衣服,来到门边:“谁?”   “客房服务。”是个女人的声音,柔柔的泰语。   她捏一捏紧绷的眉心,放松警惕,开门。   刚开启一条门缝,才露出一点泰国女侍者的脸,就有一股蛮力从外面抵住了门面。   不对!   素问意识到不妙,刚想用力扣上门,却敌不过那股强势的力道。   门被外头的人抵住,紧接着,一张森冷阴沉的脸出现在她眼前,用力一点点掰开了门。   素问被迫倒退了几步,看着本该呆在拘留所的chai。   陆铮一脸胜利者的笑容:“晚上好,恶作剧的小姐。”   素问一直退到窗边,陆铮回头,从裤兜里掏出一沓小费,递给门外那个一脸诧异的女侍者,声线没有一丝起伏的冰冷:“出去时请带上门。”   门一关上,陆铮便步步逼近,素问跌坐在床上,手按到随身的背包,抽出藏在里面的椰刀,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向对面的陆铮劈去,卷着一阵风。   他躲都没躲,只用单手就抵住了她持刀的刀柄。   素问一步都动不了,刀尖就停在陆铮的胸口处,有一根手指的距离。   力道过猛的反弹回来,她自己的虎口和手腕发麻,武器脱手掉下,被他信手接住。   素问无力的在他手中挣扎着手腕,仰着头,逆光看他:“你想怎么样?”   陆铮舒开手臂,泠泠的月光从窗口溢下,照在她娇小修长的身量上。相对于当地女子的高大丰满,她纤小的身躯套在“奥带”里水一样的飘荡,似有盈袖的香气。   她刚沐浴完还没来得及擦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黑色的发尾微卷,因为争斗,裙子的肩带一边下滑,露出小巧的形状美好的肩头。   陆铮低头看了很久,四目相对,他放弃了拥抱她的想法,蹲下身,为她把遗忘的绣花布鞋穿上。   这样才是一套。   素问诧异的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蹲下,当他的手拿住自己的脚踝时,她本能的向后缩去。然而男人的手劲奇大,握着她的足尖,逼迫着她把脚塞进那双柔软的布鞋里。大小竟是出奇的合适。   陆铮抬起头,素问怒目瞪着他:“你到底玩什么花样?”   陆铮起身,把她从床上抱下来,一手绕到后面,锁住她的腰。抬起她的脸,对正自己,看她的眼睛。那双盈满愤怒的眼睛,虽然疲惫,却一如经常复习的记忆中那么漂亮。   他说:“拜你所赐,今晚不能住在城里了,警察马上会找来,我们必须连夜回去。”   也许是他一路上都中规中矩没有做任何出格的动作,所以这突然间的亲近举动,引来素问剧烈的反抗。她咬着牙浑身挣扎着要脱离开他的怀抱,没想到警察这么不中用,连二十分钟都没有据留住他,又或者是她自己太低估了夕的保镖的实力,如果她当时就租车前往机场的话,也许就能逃过这一劫。   但眼下,被抓回去,和被这个男人毛手毛脚,显然后者的危险性更迫近一些。也许是她的自作聪明激怒了他。她剧烈喘息着,说不出话来,瞪着他,目光熊熊,胸口的怒火更是要将自己撕裂一般。   “我们走,马上上路。”陆铮看着他说,“现在开始,你要乖。不然我就在车上办了你。”   他威胁她,素问闭上眼,告诉自己,要冷静。无论如何,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就算被抓回去,起码有郝海云在,他不敢动自己一根汗毛。   “你把手给我放开。”她说。   陆铮松开手,低头拾起她的劈刀,拿在手中看一看:“什么时候买的?”   “……”   “这个武器不适合你。”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把刀放回在她的背包里,“留着吧,也许有用。但以后要记住,首先确定对方一定在你的攻击范围之内,颈上的动脉才是一招毙命的地方。”   他抬手做了个割喉的动作:“就在这里。一旦出手,无论怎样,绝不回头。这是我教你的第一课。”   素问咬牙切齿:“我但愿有一天这么杀了你。”   听到这一句,他微笑起来。   “女人就该被好好的保护在家,打打杀杀这种,不适合你。”   *   素问被他挟持着从后门离开旅馆,入夜的道路旁,零散停着许多车辆。   素问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用类似铁丝的细长物件透开一辆黑色吉普车的车门,把素问往车上一推:“上去,坐好。”   素问不肯就范,陆铮只好用安全带把她绑在副驾驶座上,大手掐着她的腰部,却有点收不回来了,她身上的每一处触感,还是那么熟悉,温软柔腻的让人想要腻死在里面。   掐在她腰上的手力道情不自禁的放轻,带着**的手掌隔着衣料摩挲着揉了揉。   素问被他这一举动惊得绷直了双腿,死死咬着嘴唇瞪他。   陆铮醒过来,不多做留恋,侧身跳上车,用锋锐的剪刀剪断打火装置的电线,然后抓着红线和黄线的两头反复摩擦着,终于打上了火星。吉普车沿河行驶,有河水的腥味飘散进车厢。   素问弓着腰,已无力和他挣扎,她不说话,因为她头疼,胃疼,全身都疼。   该死的妊娠反应,在这时候发作。   素问闭着眼,把头靠在椅背上,尽量平和呼吸。   可胸腔中越来越翻江倒海,她猛然间睁眼,回身在背包里翻找,拿出一板药,抠出一颗就要往嘴里塞。   陆铮在反光镜里看着她,一看到她手里的药板,眼疾手快的夺过,扔到窗外。   素问怒目圆睁瞪他。   他目不斜视的开车,嘴里说:“你现在怀孕了,最好不要吃阿司匹林这样的药物。”   她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怀孕了?素问觉得头痛欲裂,不能思考。   看到车储箱里原车主的烟盒,一把拿起,掏出支烟就往嘴里送,还没咬住,又被他一把夺过去,扔到外面。   没关系,还有。   她又拿出来一支,背对着他,拿打火机点上,耀武扬威的回头看他。   陆铮眉心蹙起,腾出一只手来抢她手里那支烟,烟头的火星在他手心被狠狠摁灭了,他好像一点不知道疼,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粗暴的掰开她的手,把烟盒和打火机全都扔了出去,又从她怀里抢过她的背包,迅速的找到剩余的药盒,一起扔了出去。聂素问同时一个巴掌狠狠的甩在他的脸上。   陆铮愣住了,手里还拽着她的背包,脸上带着种不可置信,定定看住她。   车子此时走进山腰的云海里,雾气弥漫进来,两个人的脸都模糊了。   头疼得让素问失去了常态,破口大骂:“你算什么东西!毛手毛脚完了又来管我的事?我怀孕了很倒你胃口吗,不能让你多占点便宜?龌龊的男人!”   陆铮眯起眼睛,湛黑的眸子划过危险的讯息。   素问被疼痛撕扯得要裂开了,车毁人亡摔个粉身碎骨可能还要来得痛快些。   陆铮看了她一会,眉梢眼角的戾气缓和了一些,他漠然的扭过头,从车备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你喝一点水,也许会好受一点。”   素问一动不动,不去接。   陆铮飞快的腾出手扭开瓶盖,再一次递到她面前。   啪——   矿泉水整个连瓶子被她拍开了,水洒了车内一地,也泼溅得他半身都是湿漉漉的。   下一秒钟车身发出锐利的噪音,迷雾中车子剧烈的扭动,擦到一侧的峭壁上,陆铮双手急转方向盘,一脚紧踩刹车,车轮在山地上划过一道深刻的车痕,终于停了下来。   陆铮一身冷汗的把双手从方向盘上拿下,半晌,扭过头。   素问也吃了一惊,但她仰头,挑衅的看着他。   陆铮侧身,一只手扣住她的头和颈子,拉向自己,居高临下的要把这个女人看了个仔细。   “你不爱惜自己,没问题,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但你能不能想一想你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孩子的爸爸!这个孩子他不是你一个人的!你能不能成熟点长大点像个母亲的样子!”   他怒不可遏的语气把素问怔住了。她正要反驳,下一秒,陆铮的唇带着怒气,不耐,愤怒和压抑已久的情感恶狠狠的压在她的唇上。   唇舌交缠,不能呼吸,素问的头更痛了。   他们野兽一样的厮打,身上的衣物被撕裂,素问身体里的不服输的因子完全的被点燃了,她不顾一切的撕扯着这个可恶的男人,欺身上来,没有足够的力气,就用身体压住他的身体,手指缠住他精短的头发里,扯他,狠狠的咬他,要他疼,要他服从。   陆铮要抓住她的手腕,可这个时候,动作因为面对的是她而次的迟钝,每每错过,捕捉不到。另一个声音在耳畔告诉自己要镇定下来,冷静,不可以。   他说:“素素,素素……”   素问不顾一切的抓向他的脸:“你不配叫这个名字!”   陆铮终于抓住她的手。   她要脱离出来,被他捏住:“素素,素素……”   她混乱的看着他,黑的发丝贴在脸上,目光狂野而迷离,嘴唇被他吮得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她的眼角有泪溢出来。   她一定是疯了,要么就是身体在犯贱,在他吻她的时候,她竟然莫名其妙的想到了陆铮!   她臣服于他口腔中的味道,那种熟悉的感觉,让她坐立不安,趋于崩溃。她竟然在异国他乡对一个陌生龌龊的男人的侵犯有了感觉!   她痛恨眼前这个碰触她的男人,因为他让她看不起自己。   “你不如杀了我!”她羞愤的流下了眼泪。   陆铮把她拉近,身体严丝合缝,脸对着脸,胸膛对着胸膛,腹部对着腹部,贪婪而急切的感受着她的柔软和温度。   “我只想你好好的。”他慢慢的说,伸手放在她的唇上,缓慢的抚摸,让她的身体一阵阵的颤栗。   “你听话好不好?不要再任性了。完完整整安全的回到你的祖国,那里有爱你的人在等你。”他的鼻尖擦过她的鼻尖,那么近,感受着她的喘息,用深肺呼吸她的气息。   她身体就范,不能活动,只是定定看着他。一只手伸到背后,慢慢的摸索,手指按住背包里的刀柄。   他慢慢的说话,仿佛有魔力,按耐下她不由衷的激情和恼怒。   她被他柔软的抱住,身体眷恋着这种感觉,心却不由衷的顽抗着。既然遏制不了身体的屈服,那就杀了个这个男人!   乌钢的刀锋慢慢露出背包,在看不见的暗处闪着精光,陆铮毫无所觉的拥着她,贪恋这一刻无所顾忌的温存,有水汽沾到他的脸上,是她的眼泪。   陆铮睁开眼睛,一手托着她的脸颊,一手慢慢抚过她的眼角,用指尖抿去她的眼泪。   素问的心狠狠抽了一下。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动作,太像了,有一刻她几乎要抑制不住的扑进他怀中。   握着刀柄的手在颤抖,她疑惑的看着他:“你……到底是谁?”   陆铮伸手摸她的脸,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有光穿透迷雾,层层的照进来,刺得两人都睁不开眼,不得不拿手去遮掩。当他们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是车灯时,冲破浓雾直线驶来的福特汽车已经来不及刹车,极速调转车头的福特与黑色吉普拦腰相撞,吉普车被带着划出了一段距离,而福特车失去方向,冲出了悬崖……   素问听见耳边一个轻轻的声音说:“笨蛋。”在轰隆的碰撞声中,被他按在怀中,紧紧的罩在了身下。   ……   ……   ……   素问第一次和陆铮吵架的时候,两个人就在车上打了一架。   他打了她一巴掌,还把她绑在副驾驶位上。她快要气疯了,抓着他的手臂,狠狠一口就咬下去,直到舌尖尝到血腥的味道,她才松口,看着他虎口上那个深深的牙印,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   而他一动不动,看着她咬。仿佛这就是他的道歉方式。   讨厌的男人,连一句道歉都不会说,却温柔得让人无法忘怀。   在她心里还介怀的时候,车祸就发生了。   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离死亡这么近。真得狠劲,一步之遥,死神就在她眼前招手,但是有一副臂膀挡在了她身前。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死心塌地的爱上他的吧。渐渐的,不可自拔,疼了,累了,都自己一个人无声的咽着,连埋怨也忘了,只要能看到他就好。   因为她是欠了他一条命的。   她的鼻端,一直能闻得到那天的血腥味。   现在,也有血的味道在逸散。   碰撞终于结束,素问睁开眼睛,迅速整理好视线和思维。身上压着一个很重的重量,她艰难的挪开来,动了动手脚,身体无恙。   她心下一舒,突然意识到攥着她胳膊的手。   回头看,那个男人就倒在她的身旁,没有死,眯着眼睛看看她,不说话。   她推他的肩膀,用手指探他的鼻息:“你……还好吧?”   他“嗯”了一身,伏在座位上,说不出话。   吉普车被撞得变形了,车门都被卡死了,素问试着推了几下,推不开。   她回头看被困在座椅里的男人,问:“喂,你能不能打开这玻璃?”   陆铮点了点头,皱着眉头,却不动。   素问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慢慢的问:“喂,你怎么了?”   “……”   她一直有闻到血的味道,她突然间扶起他,然后看见:那把劈刀,她拿在手上准确要砍在他身上的劈刀,现在如愿以偿的插在他的肋骨上,伴随着他的每一次轻微的呼吸,便有鲜血,汩汩流出。   “没事的,别怕……”他已经气若游丝,失去血色的嘴唇苍白,却还在说着逞强的话。   他挣扎着坐起来,一动,那血就流得更快,他的气息开始不稳,素问吓坏了,忙伸手扶着那把劈刀,不敢拔出,怕鲜血喷涌。   “你……你别用了……”她的声音在发颤。   她应该是希望他死的,无论如何,她都讨厌这个男人。但现在荒野里只有彼此,如果他死了,她会丧失求生的**。   陆铮勉强的笑了一下:“没事,没伤到内脏,我心里有数。”   他坐起来,曲起一拳,用力打碎前面的玻璃,素问把尖翘的玻璃尖拔掉,先跳出去,然后回过头,小心翼翼的向外挪动陆铮。   她抱着他的身体,尽量保持他身体原来的角度,不让刀尖插得更深,血依然顺着刀与肉的缝隙流出,她终于把他从车子的前窗拖出。   她把他放在旁边的地上,拽开扯烂的裙角,捂在他的伤口上。   他摸她的头发和脸颊,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素问一把拿住他的手,他的手那么冷,吓了她一跳:“你不是说没事的吗?我求你了,你别死。”   她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害怕,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生命就要在眼前消失了,她会开始惊慌。   陆铮的额上有汗流出来,是冷的,他的身上也在抖。他想要说话,气息提起来,却发不出声音,缓缓的伸手向她,指尖沿着她的鬓角和发丝,颤抖的抚摸。   他的嘴唇动了好几下,素问才听清他说的是:对不起。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她整个人都慌了,颤抖的手渐渐摸到那把刀柄,她犹豫着问:“拔出来你会不会死?”   他闭着眼睛,轻轻的摇头,嘴角是弯的。   素问吞了口口水:“我拔了……?你不要骗我。”   天杀的,谁会在这当口拿生命开玩笑骗她?   她坚定了下,双手颤抖的握住刀柄,陆铮好像又睁开了一点眼睛,隔着迷蒙的视线看着她。她闭上眼,抖得厉害,使尽了力气把那劈刀从他的肋下拔出——   满鼻满口的血腥味,刺激得她几欲作呕。   素问睁开眼,血喷了她一脸,连视线都变成血红的。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哄”的一声,什么东西被硬生生的从身体里割裂了。她来不及擦脸上手上的血,趴下去用自己的手,用自己的身体要覆住他哦伤口,阻挡涌出的血液,心里愤恨着,怎么有这么恶劣的人,用生命去戏耍她?   他明明说过没事,不会死,可鲜血将他身下的一块地都染红了,他闭着眼,一动不动,没了气息一样。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大骗子?    ☆、一九一,笼中鸟   素问感觉到平生最愤慨的一次被欺骗。   她把他的头抱起来,嘴巴贴着他的耳畔,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我知道你听得到的:你这个骗子,要是死了,我就把你丢下山崖,让你死无全尸。我说话算话。”   昏迷中的陆铮忽然咳了一下。   素问心头一松,立即用手按住他的伤口,将自己的衣服撕成条缠在他的身上,动作谨慎,小心翼翼。   然后她便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做了,只能将他的身体抱在自己怀里,阻止他那可怜的体温的流失。   不知过了多久,素问坐在那里几乎要变成一具雕像,思维也停滞了,整个人好像都是空白的。忽然她怀里的身体轻轻的动了一动,她一下子惊醒,低头在他耳畔问:“你醒了?”   陆铮闭着眼睛,可是感觉到她身上的气味,虚弱的叫她:“素素。”然后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素问听到他这样叫自己,鼻尖莫名的一酸。这是属于她最亲近的人的称谓,但是这一次,她却没有阻止他这样叫自己。   “你走吧。”   “……”素问抱着他的手一紧。   “你留在这也不过是守着一具尸体。走吧。”   “别说话。”   “顺着原路下山,去机场,你就能离开这里……”   “我要你活着。”素问突然抱紧了他的身体,温柔却不失力道,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给他力量,温软的手指堵在他的唇上,阻止他说话。   “……”陆铮吃力的抓住她的手,“你低下来一点……”   素问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压低了头。   他说完吻住她的唇,冰凉的带着血腥味道的唇,微弱的汲取着她的气息,香甜温软的,让人沉醉。   细致的亲吻,久违了的温存。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北京料峭的春夜,酒店的房间里,他细腻耐心的吻遍她的全身,告诉她:素素就是素素,你在我心里,已经超过了女人。   他离开她的唇,又留恋的将她抱在怀里:“我不想走,一点也不想,不想……”   素问别扭的被他抱在怀里,虽然听不懂他的胡言乱语,可是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在一点点逸散,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是紧紧的抱着他,抱着。   黎明的时候,山上雾气更大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睫毛上都是湿漉漉的水珠。   素问趴在陆铮身上,因为之前舟车劳顿了一整天,她的视线渐渐模糊。   蒙蒙的大雾中,先看到的是郝海云,他叼着烟,骑在大象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脸色还是臭,口气也不好:“不是叫你不要一个人乱跑,就不能让人省心。”   然后那个人忽然变成了陆铮,他静静站在雾气中不说话,忧郁的英俊面庞。   素问突然间觉得酸楚,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他,经历了这么多事后,思念更加发狂的生长。她此时确定之前的种种不堪都是自己的错误,她站得远远的,轻轻的说:“对不起,都怪我。是我弄糟了一切。”   她知道现在乞求原谅已经晚了,于是失落的低下头。陆铮的手搭在她肩上,轻轻的拥她入怀,耳畔有水声,有植物的气味,做(蟹)爱的时候,他身上的味道。   素问抬起湿蒙蒙的眼睛看他,却愕然看到他扭曲的笑脸,鲜红的血从他身体四处迸出,模糊了她的视线,将陆铮从她的眼前一点点抹去。   她猛的惊醒来,听见奇怪的声响。   树的嚓嚓声,地在震动。   Chai还在她身旁,她扶他起来,手一直护在他的伤处,看着远方晨雾中慢慢现出的庞然巨物。   是两头大象。   “有人来接我们了。”她欣喜的说道。   大象装着华丽舒适的鞍,其中一只上面坐着曾经对她怀有敌意的女孩,夕。   夕的目光落在素问身上,看见她满身的血痕狼藉,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当她看清素问怀里的人时,眼神却一怔,随即绷紧了脸,对随行说:“带他们回去。”   素问不得不松开怀里的人,两个仆人过来检查他的伤口。用当地语言交谈了一会,有人飞快的冲进山林中,采回药草。   素问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种原始的治疗伤药,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扑过去挡在男人身上:“你们不能这样对他,会害死他的!他需要现代医术的治疗!”   两个仆人面面相觑,然后回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夕。夕轻蔑的扫了一眼素问,接过仆人手中的药草,亲自捣碎,蹲在陆铮身前,一把将素问扯开。   “滚开!”她举起手里一片锯齿形的草药,枝叶锋利,像一片小刀,“这叫淡竹,是止血疗伤的灵药,比你那狗屁现代医术要有效的多。”   她掀开陆铮的衣角,把捣碎的单株盖在他的伤口上。然后用干净的白绢替他包扎伤口。   素问怔怔的看着,她不认识这里的草药,可仍然怀疑,这样草率的处理,伤口会不会发炎,感染,葬送一条人命?   夕做完这一切,起身上了一只大象,另两名仆人过来将陆铮抬上另一只,夕看看浑身狼狈的素问,嘴角一弯:“你既然没有受伤,可以跑着跟我们走了?”   一口气堵在胸口,素问横了心,走就走!   他们乘着大象在密林里往山上行走,素问跟在随行的仆人从中步行。沾了晨雾的泥土变得松软,踩一脚仿佛要陷下去似的。   山中的草药发挥了奇效,陆铮的流血止住,开始有了点精神,坐在大象上,安静的看着周围。   他忽然抬手,示意象队停下。夕从前面回头,莫名的看着他,他却看着素问,向她伸出手。   素问看了看夕,讷讷走过去。仰着头看他:“你好点了?”   陆铮伸手拨她的刘海。被汗打湿了,贴在额头上。   这样像是枝头的鸟儿,细致的为爱侣整理毛发,呼吸都溶在一起。   他说:“上来吧。”   素问看看夕,摇摇头。   陆铮抓着她的手不松,又紧了紧。   夕扭开头,终于有仆人过来将素问拖上大象的背脊,素问坐在他身前,感受到他的身体无力的伏在自己背上,呼吸轻轻拂在耳后。   象队重新出发。他们沿河走过,伏在河岸树上的鸟儿惊起,呼啦啦的一片一片。   素问忽然抬头,一群飞鸟振翅飞出树林。   陆铮说:“看见什么?白鹦鹉?你想要吗?我给你捕来。”   她摇摇头:“在笼子里的有什么意思。”   陆铮不自觉的握住她的手。只有在笼子里的,才不会背弃他,离开他。   *   傍晚时刻,乌云密集,又要下雨。   郝海云站在檐廊下向远处看,山峰连绵,一眼无边。   他刚刚与棠从清莱府回来,清莱府的察猜将军同他们达成协议,十五日后,向他们供应军火。   代价是这一季的罂粟收成。   很公平的交易。   泰政府在周边邻国的压力下,有意撕毁协议,扫荡棠所占据的这座山头,摧毁金三角最大的毒品生产基地。他们要与政府对抗,就必须有最先进的军火。   活下来,才能活得更好。   他回头看看躺在床上的素问。她此刻昏睡着,当地的大夫来看过,说只是累着了,并无受伤。   他想起刚回来时看到她的样子,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透了,他当时脑子里就炸开了,冲过去抱着她不肯松,勒得他肋骨都生疼。她就那样在他怀里晕了过去,合上的眼睛是弯弯的一道曲线,眼角微扬,下弦月。   而今晚是没有月亮的。   他走过去,手指轻轻划过她那柔和的脸庞,这样的聂素问没有之前在他面前总是那样防范仓皇的样子,也没有在北京的时候那么飞扬跋扈。他记得,她在他身边的每一秒,小脑袋都在飞快的转,想怎么离开他。可现在她睡得很好,婴儿一样,安静的,在他的身边。   如果她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呢?   如果她永远都这样静静的留在他身边?像一幅画,一棵植物,或者一汪湖水一样?   这个念头在脑袋里一闪,轻悄悄的过去了。   第一枚雨滴敲在石板上的声音。   素问睁开眼睛。   他看着她,房间阴暗,可两个人的眼睛都非常的明亮。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她指尖冰凉,可是没有躲开。   “你醒了?身上哪里还疼吗?”他的眼神里有紧张和担心。   素问摇摇头,抽出自己的手:“我说过,那不是我的血。对了,他怎么样?”   她自然而然的提到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在他的面前,甚至流露出关心的神色。   “他在夕小姐那里。你怎么会和夕的保镖在一起?”他微笑看着她,仿佛不是质问,只是心情愉快的聊一件不相关的事情。   素问突然噤声,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郝海云拨开她的头发:“饿不饿?我去叫人送吃的东西来。”   素问又摇摇头,在被子里圈起自己的身体,抱成一团。   雨终于下来,击打着房檐,石板,和芭蕉的叶子,滴落在房前鹅卵石铺就的路上,汇成小的溪流,叮叮咚咚的交响。   房间里的郝海云,看着聂素问,体会着她的气息和温度,眼神和心念在这个时候都离不开,这样仿佛痴了。   *   雨下了没一会就停了,月亮已经升起。   房子的中庭里有小水井和一棵高大的榕树,陆铮背着月光脱下上衣,在树下打水上来冲洗身体。他腰上一寸的地方缠着密匝的绷带,瓢里的水避过伤口,冲到背上。   井很深,水冰凉,透到骨头里,他咬着牙忍着疼痛。   “啪嗒”一声,一颗长满绒毛的树球从树上掉下来。   陆铮抬头,夕坐在榕树的枝桠上,细细的两只脚儿垂下来,在风中晃悠。   “来不打声招呼。”他无奈的笑,又把脱下的衣服罩在淋湿了的身上。   “你为什么没把她送走?我讨厌她。”夕朗声朗气的问。   陆铮直起腰,在身上系腰带:“路上遇到点麻烦……”他想起自己在旅馆被警察抓捕的“罪名”,就忍不住摇头苦笑。   夕说:“她差点害死你。”   “是车祸,跟她无关。”   “车祸能把一把刀子扎到你身体里去?就该让她走着回来。首领要是知道你受伤的事,一定会起疑。”   陆铮蹙起了眉:“……那就别让他知道。”   “你行吗?伤这么重,早晚会被察觉的。……反正我讨厌她,你快点把她弄走,碍事的女人。”   “事情结束,当然会的。你也会跟我们一起回国。”   夕突然不说话了,坐在树桠扑棱扑棱着踢着双腿。   陆铮把盆端起来,要回后面自己的房间,忽然想起什么,问:“她还好吧?”   “反正比你好。”停了一下,夕突然不解的问,“你说她是你妻子。那她为什么跟别的男人来到金三角,而不是跟你?他们每天共处一室,你难道就不担心吗?”   陆铮突然不吭声了,他拿着东西径直往房间走,夕在后面大声喊他:“嗳,你回答了我再走啊?”   “不早了,早点睡觉吧。”门嘭的被阖上。   *   气候的缘故,人在这个地方新陈代谢的速度加快,像植物一样,生长,复原。陆铮每天都是晚上自己在房里清洗换药,夕拿来的都是奇怪的草药,恶苦的味道,却疗效显著,他原来觉得疼痛的地方渐渐愈合,新肉长出来,开始发痒。   素问走进来的时候,陆铮正撩开衣角,对着镜子给拆了纱布的伤口上药。经过这段日子,伤口已经不那么吓人了,一道细长的口子,缝合的地方歪歪扭扭,像一条扭曲的蚯蚓,深红色,在他肋下蜜色的肌肤上,提醒一些事情:福特车迎面撞来的时候,他抱住了她,而她手里的劈刀,正好送入他肋下……   素问站在门口,一动不能动。   陆铮终于察觉到什么,抬头,就看见她逆光的身形。   她穿着那天他在旅馆给她买的奥带,水绿色的颜色,透明的仿佛湖中的仙子,暗香盈袖。   他静静看了她许久,才咳了声,说:“进来坐。”    ☆、一九二,你是不是陆铮?   素问走过去坐在他后面的椅子上,伸手摸了摸他的伤口。指端微凉,陆铮往后退了退。   “还疼吗?”   他摇摇头。   “这块疤恐怕会留下了。”   她看着肋下两公分处那道深红色的伤口,想起圣经故事说,上帝用男人的一根肋骨创造了女人,然后才有了人类的繁衍,可是上帝没告诉他们被拿走了肋骨的人要多久才能痊愈。   陆铮转身说:“不会有疤。连这个夏天都不用过去,就会恢复的跟从前一样。”   素问端起被他刚才放在椅子上的装着药汁的小碗,黑黑稠稠的,素问以为会很臭,皱紧了鼻子闻了闻,没想到意外的清香。   陆铮看到她的表情就想笑:“乡下人的东西,但是很有效。”   这点素问现在从他伤口的愈合情况就能认同。那天她也怀疑过夕阳给他涂抹的药草,可是现在才半个月,他的伤口就好得差不多可以拆线了,而且也没有任何发炎和并发症的情况。   在这个闭塞的地方,虽然没有先进的医术,大自然却赋予了他们很多生存的本能。   素问伸手去拿刷子,陆铮忙说:“我自己来。”   “我帮你,你站好就可以。”   他面向她站着,身高的比例,她坐着正好到他肋部的高度。陆铮有点不自在的撩起衣摆,微微垂头,看着她纤细嫩白的手指握着毛笔一样的刷子,轻轻的把药汁覆在他的伤口上,一层一层的涂抹,仔细而耐心,描绘工笔画一般。   有点点痒。   陆铮努力的忍着。   药汁带着他身上的气味,从每一个毛孔里逸出,清凉的像素问小时候吃的薄荷糖。她嗅他的气味,盯着他的皮肤。那样白,跟这里罂粟田里劳作的男子完全不一样,青蓝色的血管隐埋在皮肤下,好像掐一下就会有血迸出来。   她不自觉的伸出手去,轻轻的放在他的腹部。   自重逢后,除了情况危急,迫不得已,他们极少有身体上的接触。入籍intade手就这样覆上来,陆铮的身体瞬时僵住。   她抬头看他,这种角度似曾相识。   那时她坐在冰天雪地里,傻子一样痴痴等他。他抱住她的身体,心疼得无以复加。   那时他们赤身**,最后一次做(蟹)爱。   皮肤感应与记忆的能力都超过大脑,暗潮自外耳内的在他的身体里翻涌。   她的手柔软的滑动,继续抚摸他的肋骨,还要向上。一动一簇火苗,他想要她住手,又希望时间就此停住,这样昏昏然不能自已,只见她的唇越来越近,卷着那梦寐以求的香气,另一只手掀起他的衣服要往他的胸膛上抚摸去。   几乎就要摸到了,天空忽然一个响雷,两个人都怔了一下,陆铮飞快的放下卷起的衣服,漆黑的眼睛里是沉沉的颜色:“我跟你说过的,一到了雨季,随时随地可能下雨。”   他站起来走到门边上,看见天幕上云层变重,收起支撑着木窗的支架,罂粟纹身的胸口下,一颗心惶惶乱了节奏。   他拿了把伞给她:“一会雨大了路就不好走了。”   素问没有接伞,走到他身边,仰头看天:“这雨要什么时候下完?”   “有时一个月,有时半年,也可能明日就放晴。”陆铮看着她的侧脸,“他后来有没有问你怎么回事?”   “嗯?谁?”素问突然回头,黑头发轻轻飘动,扶到他鼻尖上,细细的发痒。   “你是说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去问没有答案的问题。”   她唇角含笑,此刻镇定而美丽。陆铮伸出手去,她的发丝在他手指间滑过去了。   素问说:“我饿了,你是这里人吧。带我去吃好吃的吧。”   陆铮愣了愣:“山脚下有一家牛肉米粉还不错。”   “走吧,现在就走。”素问伸手去拉他。   陆铮见她回复生机,心中也轻松起来,立即去拿伞。   黄昏时分,村庄的各家小店面都点上了灯笼,纷飞的雨花被染成昏黄色,透着温暖的气息。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古老落后的村庄,与已经是现代化了的湄公河畔的城市或保留着大量殖民遗迹的西城不同,这里满是瓦顶竹墙的旧屋,街道由山间的黑石铺就,年代太久了,石棱被雨水和草鞋磨得圆润,素问脚下一滑,陆铮扶住她的胳膊。她的胳膊肘不小心撞在他伤口上,他轻轻哼了一声。   “对不起。”素问仰头看他,面颊不经意与他垂得很低的头相擦而过,那一瞬间,她的唇到底有没有碰到他的呢?连陆铮自己都恍惚了。   “没事儿。”他很久才说。“吃完饭了,早点回去吧。”   “我看到前面有个庙,想去上一炷香。”   “你怎么信佛了?”陆铮看她。记得她以前是从不信这些怪力神论的。   “从前不信,所以他惩罚我了。”素问笑笑,耸肩,半开玩笑半自嘲的说。   庙是小庙,可是修建的精致华丽,供奉着释迦,着金装琉璃。首领棠笃信佛教,这座庙就是由他修建。   此时没有香客,只有穿袈裟的老僧在佛堂里敲击木鱼。   陆铮不入佛堂,只在外面等她,素问上了香,三拜九叩,面目虔诚。   从寺庙出来,徒步回去,他们一直没有说话。   直穿过街道,宅邸的场院,中庭,到了素问的房间前面。   陆铮终于问道:“刚才跟佛祖求什么?”   “求这一趟旅程平平安安,我能回到原来的家。”   “你想家了?”   “嗯,想我的丈夫。想和他说很多话。”   陆铮在月下看她美丽生动的脸,有那么久,说不出话来。   他伸开手臂,几乎就要拥抱她了,却只是为她把门打开:“睡吧,好好休息。”   *   第二天她在房里的时候,郝海云提着一只鸟笼进来。软竹编制的鸟笼,非常精致,一只毛色雪白的鹦鹉在里面跳上跳下,呱呱叫个不停。   素问仰头:“这是什么?”   “我听说你喜欢这种鸟,所以叫人弄来一只给你玩。”他把鸟笼放在桌上,伸出手指到笼子里逗弄那只鹦鹉。   素问突然站了起来,语气不善:“谁说过喜欢这种被关起来供人玩弄的宠物?”   屋子里一下静下来。郝海云怔怔看着她。他的手指还放在笼子里,突然被鹦鹉啄了一下,吃痛收回来。   他问:“你怎么了?”   素问收拾起情绪,又重新做下去。过了一会,她说:“我想回家。”   她说这话时眼睛抬起来看着他,让他看到自己的认真。   郝海云笑了一下:“恐怕需要再等一等。”他的语气柔软,丝毫没有因为她的顶撞而心情不佳,像在哄一个小孩子。   素问点头:“要多久?给我一个时间,你知道的,我是急性子。”   “最短一个月,最长……”他沉默了。   素问咬起唇:“我知道你现在离开这里会很危险,让我一个人回去。”   他看着她:“不行。因为你走了就不会再回到我面前。”   “好,郝海云,你做的好。”她认命的点点头,起身往门口走了几步。   “喝点普洱,稍安毋躁。”郝海云给她倒了杯茶,“政府正在计划扫荡这一带地区,你一个人走,太危险。等过了这一期,你想去哪,我带你去,好不好?”   他走过去,把热腾腾的茶杯递给她。   无论她怎么闹,认命的示好,亦或胡乱的发脾气,他就似乎只有这一个表情,永远笑着对她,她失踪了一晚浑身是血的回来,他也不过问。他只要把她禁锢在身边就好了,就像这被囚在笼子里的小鸟。   “与其放你走,我宁愿把你的羽翼折断了留在我的身边。”   素问接过茶杯,嗅一嗅这清洌甜香的茶:“我早说过,我不喜欢喝,也不喜欢这鸟儿!”她扬手就把茶杯用力扔向对面的镜子,四分五裂,声音清脆。   她一路跑到西翼的院子里,咚的一脚踢开陆铮房间的门。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练习组枪,一挺M24美式轻机枪,可拆卸部件15枚,从全部散开到组装完毕,陆铮用时32秒。他抬起装好的机枪,对正准星,瞄准门上的把手,轻叩扳机。就在这时,门开了,他透过准星,看到聂素问一脸怒气的站在他的门口。   他慢慢把枪放下来,搁在桌上,看着她。   素问平复怒气,走过去,问他:“有子弹吗?”   “没有。”   她把那柄枪拿起来,极重,勉强抬起胳膊,向外瞄准。   “不是这样的,你这样瞄不准。”陆铮说。   “我不信。”   自以为是的女人。他无奈,手臂舒展,自素问身后绕过来把住她的胳膊,头贴在她旁边指导:“你看,大臂要放松,小臂用力,像这样……”   机枪一侧的两人是环抱的姿态。彼此的呼吸都嗅得到,还有枪口的硝油味,那么野蛮生猛。   空气突然凝固住。   不知哪件事情先发生,是他握住她扣着扳机的手指,还是她忽然吻他的唇。   她碰了他一下就离开了,仰头,挑衅的看着他。   他觉得生气。她在干什么?   陆铮一把把枪夺过来,“啪”的放在桌上,同时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拉向自己,要看个仔细她到底想干吗?   她不该吻他,吻了就不该离开。   下一秒钟,陆铮的唇带着怒气,不耐,愤怒和压抑已久的情感恶狠狠的压在她的唇上,不,不是吻,近似啃咬。   他的手探进泰丝柔滑的衣衫,找到她的柔软,她敏感的僵直了身体,藤蔓一样的胳膊绕至他颈后,勾住,踮起脚。他攻破她的牙关,一手托住她的后脑,一手在她身上挑拨着火苗,攻势温柔起来,缱绻缠绵,令人深醉。   可是长久以来,职业的习惯让他敏感而耐心,另一个声音在耳畔告诉自己要镇定下来。   “这么快就忘了你家乡的丈夫了吗……”他的声音从濡湿的吻里轻轻溢出。   素问迷迷糊糊的撑开眼帘,看着这个居高临下掌握着自己的男人。黑色长裤,紧身背心,兽性与纤柔糅合在他的每一寸肌肉之中,被透进房里的光线勾勒出深刻的轮廓,浮现出刚冷的线条。可他的眼,出乎意料的冷静,眼神幽暗,没有一点堕入**中的象征。   是她的感觉错了吗?她迷惑的看着他,这张脸,跟陆铮没有一点点相似之处,她为什么会发疯的以为他就是陆铮,甚至三番两次的用身体去试探他?   当冷静下来以后,她也会觉得自己的作为太荒唐,可此刻,主观的直觉主导着她。   如果不是陆铮,还有谁,会无条件的关心她,对她好?还有谁,会在生死之际用自己的身躯挡住她?   那吸引着她去相信去依靠的直觉,不会错,除了他,不会再有别的人!   她伸手抚摸他的身体,渐渐向下,向他已经发硬的地方,那样灵活又居心否测。   陆铮一把抓住她的手。   “怎么?你不想要吗?”   “我想要,”他把她拉近,身体严丝合缝,脸对着脸,胸膛对着胸膛,腹部对着腹部,贪婪而急切的感受着她的柔软和温度,“我当然想要,从我见到你开始。”   素问的手忽然扯在他衣襟上,要撕开他的领子,看看他的身体上,是不是有一个罂粟形状的纹身。   抱着她的陆铮忽然一怔,抓住她的手,她要脱离出来,被他捏住。   素问无法明了他的沉默。她用腿碰触摩挲他:“身体不撒谎啊,想要就撕掉你的面具。告诉我,你是谁?”   “我可以吻你这里,”他慢慢的说,伸手放在她的唇上,“这里,”他抚摸她的胸口,“还有这里。”他的手放在她的肚脐上,让她的身体一阵阵的颤栗。   “你要怎么做都可以,任何方式,任何体(蟹)位,多久也都可以。做(蟹)爱做到你满意,做到你求我放过你,没有问题,没有问题。”   她身体就范,不能活动,定定看着他,灵魂与灵魂在斗争。   “但不是现在,”他眉头微蹙,浅浅的亲吻她倔强的唇,平复**,“现在我们的心里都有杂念。你眼前不是我。我不喜欢这样。”   他慢慢的说话,仿佛有魔力,按耐下她不由衷的激情和恼怒。   “……你真的……不是他?”素问茫然的伸出手抚摸他的脸颊,瘦削的轮廓,皮肤紧实而柔软,的确不像是假的。是她太异想天开了,还以为有书上写的易容术。她被他柔软的抱住,想要推开他,却发现根本没有力气。   她怔怔倚靠在他怀中,那么相似的气味,那么熟悉的感觉,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他?   眼泪顺着眼角溢出,她想念陆铮,疯狂的思念,甚至于在异域抓着一个完全跟他没有一点相像的人,都会以为是他!   只要chai现在点点头,她就会执着的相信,然后在他面前,哭得像个孩子,把她这么多天来的辛苦,委屈,统统告诉他。只有他。   陆铮静静抱着她,感受着她眼角的泪慢慢浸润自己的衣衫,熨烫他的皮肤。他的心也跟着一起滚烫灼烧起来。   有那么一刹,他就要不顾一切的抱紧她,带走她,离开金三角,离开这个混乱的鬼地方。   门在素问的身后吱呀一声再次被推开,素问感到抱着他的身体僵了僵。   她在陆铮的怀里回头,看见夕站在门口,诧异的眼神在看见两人相拥的背影时闪了闪,然后划过一丝了然。   她清了清喉咙,对陆铮说:“首领找你过去。”   陆铮慢慢放开素问,点头:“我这就去。”   素问只看见他的背影。然后,夕也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素问一直没有再见到过夕的这名保镖。   时间就此停止,改变的只有时晴时雨的天气,偶尔经过他们坐过的吊脚楼的栏杆,高高的横杆上光秃秃的,偶尔有风吹过,带来潮湿闷热的气息。   吃饭的时候,夕还是坐在棠的身边,看棠的眼色做事。只是她身后少了一个人,那个永远站在她身后静静的,没有表情的男人,就像亚热带雨季的风一样,消散在植物青草的气息中。   他不是陆铮。所以有一天,她会忘记他。   她继续留在金三角,郝海云不肯放她走。每天有佣人料理她的衣食,都不会说汉语。   她有的时候出门逛逛,有的时候看电视。当然她听不懂,但是画面里总有女人在哭,或者跪着拽住男人的腿,应该是在重复: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阴沉的天气里,她在中庭的榕树下睡着,梦见陆铮,杳杳然在她前面,触不到。梦里也知道挣扎无用,她远远的对他说,再等一等,我马上就能见到你了。   素问醒过来,身上都是汗水。   有人的影子在树上一闪而过,她没有惊慌。   在金三角,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底下。   那天她在榕树下的井边打水上来洗脸,被人从后面蛮横的把头摁到水盆里,素问的手抓住盆边,她不能呼吸,但是很安静,没有挣扎。   足足过了一分钟,力道松开,素问抬头起来,看后面。   是夕。   她瞪着素问,恼羞成怒。   “你不如多闷我一会儿。”素问说,边用毛巾擦脸,直视着她的目光,“这样一点意义都没有。我学过游泳,闭气一分钟,算什么?”   “我想杀了你,随时都可以……”   “但是你不敢。”素问打断她,“我是你们首领重要的客人,你不敢违抗他。”   “你对首领来说狗屁都不是!”   “我的确什么都不是,可是,”素问站起来,走过她的旁边,“我是郝海云带来的,他在和你们首领合作,不是吗?”她笑了,“郝海云很在乎我,如果我死了,你们的合作就会谈崩,你的首领不会放过你的。”   夕从牙缝里恨恨的说:“你没有几天了。真不明白像你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怎么有男人肯为你死。Chai的命太不值钱了,我为他可惜。”   要离开的素问心下一惊,她折回脚步,站到她面前,嘴角含笑,目光却冷若寒冰:“那个人是你的保镖,他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现在为他不值了,他失踪了那么多天,你不是一样开开心心的过生活?”   “那不一样,他是为你而来的。”   “他是谁?”   夕瞪着她,刚想要张口说什么,忽然反应过来,一抹笑可恶的噙在嘴角:“你别想套我话,我是一个字都不会对你说的。”   素问终于笑出来:“一个对你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的人,他的生死,有什么值得关心的吗?”   她笑得让夕牙痒痒,心痒痒。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讨厌这个外来的女人。金三角没有妇女,只有弱肉强食的规则。这个女人,手无缚鸡之力,靠着两个男人的保护,活得那样轻松恣意,让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可又不能出手毁了她。看到她有心无心的闯了祸,一个男人甘冒危险为她去死,另一个男人则无怨无悔的守在她身边,更加映衬得自己相形见拙。   因为她爱的那个男人,只是把她当作工具。   夕把一张纸展开放在她的面前:“看看,你男人的字,你还认不认识?”   三个汉字:聂素问。   她慢慢的拿过来,辨认上面的自己。说是辨认,其实也只需一眼而已。   是陆铮!他写得那样潦草,不知道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匆忙写下的。他来了,他真的来到了金三角!   素问的心里如波涛翻涌,手里狠狠握着那张纸片,像是生生要把它嵌到骨头里去。再抬起头,面对夕,却是一脸的平静和冷漠:“你知道他在哪?”   “他死了。”   “我不信!”   “没错,他没死,不过离死也不远了。”夕改了口,口气轻松,“我可以放你走,你们两个一起走。”   “你恐怕没这个权力。”素问怀疑的看着她。   “别浪费时间了,这对我们都有好处。你想见你的男人,我想要你尽快从这里滚蛋。”夕说着从衣兜里拿出两张机票,在她的面前晃一晃,“你的男人受了伤,我把他安置在西城。顺利的话,你找到他,登机,后天可能就在北京了。”   她看着素问:“之后再想起来,只是场梦。”    ☆、一九三,你死了我怎么办   素问没有说话,踌躇着是否要踏出这一步。   她一直想要离开,可机会就在眼前,她忽然觉得不安。   夕催促:“要走尽快,我开车送你。”   她不能选择,看到了陆铮的字迹开始,她已经不能选择。   素问拿起自己来时的背包,最后看一眼,将那把劈刀也随身带上。郝海云的房间关着门,上一次吵架,他说:“……与其放你走,我宁愿把你的羽翼折断了留在我的身边……”   这个恶人。   在山岭上可以看到昏黄色缓慢流淌的湄公河,下了山,便是西城,陆铮在那里等她。他们可以一起坐上轮渡,一起坐上火车,一起坐上飞机,一起回家。素问暗暗的想,她再不要惹他,再不跟他斗嘴,给他煲汤喝。   只要他好好的。   ……   两个女人一直都没有说话。车子本来在盘山公路上平稳的行驶,夕突然停下来,刹车的声音在空旷的山岭里格外的刺耳。   夕没有看她,自顾自的从腰间拿出手枪,从容的上膛,下一秒钟,银色的枪口顶在素问的太阳穴上。   素问没动。   “怎么都不求我一声?不信我杀了你?”   “你要杀我,求也没有用。”   她最恨她这故作镇定的模样,夕反手一个耳光打在她的脸上,终于得尝所愿,做了件她最想做的事。   素问的嘴里有厚重额血腥味。   她被夕拽着头发拉下车,拎到公路上,力量蛮横。   夕说:“看,看见塔顶没有?”   红色的尖形塔楼远远隐在山岭绿树之间。   夕说:“我送你已经很远了,这里马上就到西城了,那就是西城的天主教堂。你从这条道下去,穿过树林就到了。”   素问向上挣扎着要扒开她的手。   夕说:“能不能活命,看你自己的造化。但我是守信用的,你的男人就在下面等你。”   夕松开她的头发,把她推向黑逡逡的树林,素问不敢向前,夕开枪打在她的脚边,把她一步一步的逼向里面,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   夕收好枪,看一眼车子的仪表,汽油刚刚好用完。她拔下车钥匙,扔到远处,扎好了裤脚,准备徒步跑回山上。   等陆铮回来,有人问起,她怎么说?   反正跟她无关。   是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自己偷了车子跑出来,可是中途没有了汽油,她徒步抄近道去西城,谁知道,谁知道……   夕微微笑。   谁知道,这片树林是布置好的雷区。   那个女人会粉身碎骨的。   但这与她无关。   那个女人被保护得太好,所以一旦丢到蛮荒野地,就是死路一条。这终于让她找到了一丝成就感,她矫健的奔跑上路的时候非常愉快。   只是她忽略一件事情。陆铮即将回来。   *   夕奔跑回山上,看看手表,一小时四十三分,成绩不错。这段山路对从小光着脚跑在罂粟田里的她来说,不算长。   她觉得有点口渴,回了自己的房间倒水喝,进去了,就看见陆铮坐在那里,迎面看着她。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问,“首领不是派你去清莱府领取军火?”   “刚刚。你去哪了?”他问。   不习惯撒谎的夕咕咚喝了一大口水,背对着他,说:“出去跑步了。”   棠教过她伪装,教过她杀人,可唯独没教过她欺骗。因为棠不需要不忠诚的仆人,所以这时候的夕漏洞百出,像个幼稚的孩子。   她不断的眨眼,在心里对自己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他偏偏直接的问:“她在哪?”   “谁?”   “……聂素问。”   “为什么问我?”夕擦擦嘴角。   “你的车子呢?”   “……是啊,我的车子呢……”她借故要抽身而退。   陆铮走过来,手搭在她的肩上:“你的首领没教过你,做这种事情,要做的俐落,周全。不要用自己的车子,不要留证据。”他缓缓掰开她手中被揉皱了的纸片,上面是三个缭乱的汉字:聂素问。“你捡走了我扔在垃圾筒里的字迹,拿着这个把她骗到哪里去了?”   夕恼羞成怒的用力甩开他的手,不打算继续费力的说谎:“我把她杀了。尸首藏在你找不着的地方。你再杀了我给她偿命吧。”她抬头看着陆铮,目光里都是愤怒的火焰。   “你以为我不会?别以为你是政府的情报人员我就不敢动你!”他抓住她的手腕,几乎要捏碎一般,“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把你碎尸万段。”   “那你还留在这里干吗?你已经见着她了,可以带她走了!口口声声说帮我完成任务,你心里只有女人而已!”她控制不住自己,对着他吼,“她有什么好?一个朝三暮四的女人而已,你为了她受了多少伤了?你知不知道首领派你去和察猜那头老狐狸交易是想你死?你已经暴露了,是她害的你!我就是要杀了她,我就是要除掉她……”   陆铮手臂一扬,夕被推在墙上,身体剧烈的疼痛,他上前几步,继而伸手抓住她的头发,拉她起来,咬牙切齿的还是那三个字:“她在哪?”   夕看见过他们俩独处的时候,他待那个女人有多温柔,对她,却这样凶狠无情。他被愤怒扭曲了脸孔,咯咯作响的指骨,仿佛下一秒就要掐死她。   他要她死?   都是为了那个女人。   夕在他的掌握中笑起来,仰着头愤恨的说:“我告诉你也不要紧,她肯定已经被炸死了。不过不是我干的,我跟她说你受伤了,她就急着要去救你,她要穿过那片树林——你还记得吗?你来的时候差点被炸飞了的那片雷区,首领亲手布置的雷区。她肯定已经死了,轰——”夕忽然扬起手,“粉身碎骨,四分五裂。”   陆铮闻言即走,甩开她,头也不回。   “她已经死了!”夕在他身后喊,“你永远也看不到她了,连尸首也看不到!”   夕看着他离开,以为自己做了这么漂亮的安排会笑出声来,谁知眼泪夺眶而出,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她看不到他的背影了。   夕瘫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为什么……为什么没人爱我……!”   *   陆铮飞车疾驰,山路几转,终于找到那停在路边的车子,山下便是西城教堂,隐在墨绿的丛林中。   他太熟悉这片树林了,初次潜入金三角时,他就迷失在这片树林里。即使他是接受过严酷训练的特种兵,也无法安全排除每一颗地雷。后来他不甚引爆了一颗埋在高草里的雷,因为时间过长火药受潮,才没有将他炸死,爆炸声吸引了前来查看的人,他就是在那个机会,见到了夕,得知他是中方的情报人员。   夕告诉他:这里是禁区,人畜不近的地方。如果素问走了进去……   陆铮闭上眼睛:她休想一个人先死!   陆铮脱下上衣,扎紧裤脚,缓缓进入丛林。   他四肢着地,山兽一样迅速的向前爬行。这样一方面眼睛更贴近地面,有利于发现地雷,另一方面,压低身体,分解身上的重量,而且不会碰到吊在树上的雷。   没有硝烟的味道,说明尚且没有雷被引爆。   这片树林如此的静谧,连鸟的声音都没有,可是谁知道,只要有一点的忽略,就会引爆致命的炸弹。   一阵风吹来,陆铮停下,向上看,树的枯枝上悬着一枚黑色的梭形的雷,被透明的化纤细线牵引着,在山风中轻轻的荡,此时即使一只鸟落下来,也可以引爆这灵敏的炸弹。   陆铮耐心的等待。   山风过去,树雷渐渐稳定。   空气有短暂的凝滞,陆铮尚未动身,忽然听见,呼吸声。   他缓缓回头,终于看见素问正在离他大约五米远的丛林里,直立站着,不敢动弹。她也看见了他,那一刹那的苍白的脸上有复杂的表情。眉微蹙,眼朦胧,嫣红的唇张开着,因为终于没有成功的逃离而沮丧,还是因为又见到他而庆幸?   陆铮没有急于过去,向她的身体四周看了看,一条黑色的蛇盘在她旁边的树丫上,三角形的脑袋正向着她缓慢的探去。   陆铮摇摇手指示意她不要动,自己看好了四处无雷,轻巧的绕过树枝藤蔓,直到她的面前。   素问屏住呼吸,因为她的面前,离得更近的是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   蛇也在观察着眼前的这个猎物,那是个温暖的东西,舌尖传来的信息告诉它:她香而且柔软。它向后弓起颈子,舒展身体,要尽情的品尝了,就在要向前弹去的那一刹那,突然被两根铁钳一样的手指准确的按住了要害的七寸。毒蛇顿时骨肉酸软,再没力气,缓缓垂下身体,任其宰割。   说是迟那时快,陆铮手臂张开,将擒住的毒蛇向远处甩去,同一秒钟,素问被他牢牢的扣在怀里。   顾不得太多。   怨恨,委屈,欺骗,周旋,还是这里密布的地雷,游走的毒蛇,都比不上他还能这样抱得着她,吻得到她来的更加的真切。他用嘴唇,用手指,用皮肤感受她,确定她,她在这里,好好的,没有走,没有死掉。   呼吸都要被掏空了。   素问挣扎着离开他的唇,额头抵在他的鼻尖上,混乱的要平复自己的喘息,她断断续续的说:“陆铮,陆铮……”   “是我,是我……”他终于不再隐瞒她了,他的手埋在她浓密的头发里,抬起她的头,让她面对自己:“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死了怎么办?你死了,我怎么办?……”   她的泪难以抑制的流出,不能回答,只是看着天兵一样来救她的陆铮,用手抚摸他的脸:“陆铮,陆铮,真的是你……”   他矮下身,把她背在自己的背上,压低她的脑袋,贴在自己的耳朵边:“不能抬头,知不知道?什么都不能碰到。这里到处都是雷,你不听话的话,我们就一起死在这,喂毒蛇。”   她此时像个孩子一样的乖,软软的趴在他的背上,手攀在他结实的肩头。   其实是还没有从现实从清醒过来。   她梦见了他那么多次,没一次,他会这么近的出现在她面前,每次,总在她快要触到他的时候,他就不见了。可是这一刻,他在他她身下,在她伸手就能触得到的地方,是真的吗?她总还怀疑。因此不敢动,也不能动。   陆铮沿原路返回,在丛林里走的轻快而稳健,素问一身疲惫,渐渐要睡着了,看着他线条美好的脖子,黑色的精短的头发,白净的耳朵,她凑上去就在他耳珠边低声的说:“荡我的奴隶吧,当我的昆仑奴。我们这么走下去,永远不停。”   他心中震动,脚步慢下来,侧头看她,素问闭上了眼睛。   回到山上,他把素问抱回自己的房间。   他进进出出的打水,夕就站在院子里看着他来来回回。   终于,给她烧好了一桶热水,抱着她放进去,问她:“自己可以吗?”   素问点点头。陆铮轻手放下她,离开房间。   门在身后关上,他抬头,一杆枪对着他的额头。   夕在他的面前站定,拨了拨手里的扳机。   陆铮放下水舀,贴着她的枪口站起来。   他们看着对方,一样的面无表情。   “你带她回来她一样是死路一条!”夕哽咽着说,“你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陆铮向她摇头:“没有为什么。只因为她是她。”   枪口还是对着他,可是夕的手在发抖,心中波澜起伏,不愿相信,不能不信。这世上还是有至死不渝的爱情的,只是她没有遇到。她从小就不知道家人为何物,她把首领看作她的全部,首领就是她的家人,她的爱人,她的信仰,可是她只是首领手上的一件货物,贱命不值一条制毒配方。   “就算你杀了我,我还是这么说。她死,我死。我绝不会独活。”他的俊美的脸孔还是那么平静,头发和身上湿漉漉的,水珠在夕阳下闪闪发光,神一样的陆铮。   夕泪流绵绵,突然间收回指着他的枪,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绝望的坚定的看着他:“我做错了事,我赔给她一条命!”   她以为这样一了百了,终于摆脱了这个让人绝望的世界,谁知开枪的那一刹那,陆铮的动作还要快,如闪电一样的抬手别住她扣动扳机的食指,指动腕转,子弹匣“啪”的一声被卸下。    ☆、一九四,   夕的枪一离手,那一侧的脸孔被陆铮打了一个重重的耳光。   夕抱着滚烫麻胀的脸孔,怔怔看着陆铮。在她手上的人命多不胜数,她从来没在意过那些人的感受,怜悯,悲哀,痛苦,这样的感情似乎不曾在她身上出现。可现在,她切切实实的感觉到痛,不止半边脸颊,连胸腔中的某处,都被牵扯的麻痛。   陆铮收起她的枪,声音像铁一样:“从你成为军队的情报人员以后,你就是一个军人!你的生命是国家的,除了为国捐躯,军人没有像你这么憋屈的死法!”   夕混乱的思维被震慑住,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陆铮离开,嘴角有鲜血流出来。   她确实不懂这些。棠只教过她怎样杀人,不惜一切完成任务,即使搭上自己的生命。可是棠也告诉过她,愚蠢的人才会付出生命的代价,聪明人往往可以不费吹灰之力。   她一直想像棠一样做个聪明人,可事实的结果总证明了她是多么的愚蠢。   *   素问站在巨大的盆子里,房间里的水蒸气似乎都带着植物的味道。她抬头,月亮刚刚上来。满月,微微发红。为什么这里的月亮是这样的颜色呢?谁的血?   轻微的呼吸,从她身后传来,带着她熟悉的味道。   素问回头,陆铮正从房间的黑暗之中慢慢走来。   她站在月光里,赤身**,周身萦绕着热水的雾气。   这个时候,没有声音。   陆铮走到她身边,拿起搁在盆边的海绵,吸满了温水,为她冲洗。他的手指隔着水流触及她的肌肤,碰到哪里,哪里便是一阵的颤栗和细密的汗珠。她想要阻止,双手按在他的小臂上,忽然失去了力气,就那样握住他的手臂,随他游走。   陆铮看着自己手下的水流在她光滑的皮肤上汇成小股,淙淙流下,流淌过她胸前的山谷,小腹,和双腿间。   她的小腹已经有微微隆起。本来五个多月的肚子应该更明显一点,因为瘦,她穿着宽松衣服的时候几乎看不出来。   他情不自禁的贴近那里亲吻。   她拥抱他的头。   “你认识雷吗?”   “……不。”   “那我去之前,你怎么知道待在那片林子里不能动?”   “……除了那条蛇,那里连个走兽都没有。再说,她怎么会轻易放过我?”   “……”陆铮慢慢松开她,跪在浴盆边,自下面看着她。   “她想我死,可是没那么容易。”素问托着他头部的双手微微用力。   “是你给她的机会。”   “我不可能听到你的消息还无动于衷。”素问良久才说,语气坚定。   陆铮叹了口气:“我也是一样。我不可能放任你一个人待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为什么要那么着急呢?你这样,差一点就送了命。”   素问微微的摇头:“夕说你为了我甘愿冒死,是真的吗?”   “……”   陆铮没有作声。他穿着衣服就走进她的浴盆,就在她的身边双膝跪地,双手环抱住她的身体和双腿,脸贴在她圆滚的小腹上。   “素素,不管我做错了什么,让你暂时伤心,失望,请多给我一点耐心好吗?   你可以打我骂我,不要拿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惩罚我。   你不原谅我没关系,你想和谁在一起都可以,可我只要你安全,看着宝宝健健康康的出生。我要的多吗?”   素问自上面看着他,心想,这个沉默倨傲的男人居然也有这么低声下气的时候。   他甚至可以不要她的人,只要她好好的。只要这一刻确认她是安全的。   可是她呢?曾经在雨夜里痛入骨髓彻底绝望的心,应该由谁来赔付?   他看着自己,氤氲的水汽中,因为他的抚摸而渐渐发烫泛着粉红的身体。还有此刻他的唇,亲吻着的那枚小巧的肚脐,没有一处,不在为他激动颤栗着。   她的心会背叛自己,偷偷的想他,就连她的身体,也完全臣服于他,好像不再是自己的了。她唇边含笑,心里悲凉,是啊,她身上哪一处不被他刻下了印记呢?就像远古的诅咒,她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开他的牵绊。   这就是命运。   素问放在他肩头的手用了力气,想要推开他。可是陆铮抱得却更紧了,牢牢的把她锁在他的臂膀里,他懊恼的说:“怎么又来了?你听得懂我说话没有?你不能乖一点?”   她的眼泪流出来,流到唇边,又苦又涩,嘴里喃喃的说:“你还要我怎样?我哭着求你你也没有停下来看我一眼,现在又让我乖一点,我到底该怎么做?”   陆铮站起来,看着她,水一样的眼光。   他低下头,把她的眼泪一颗一颗的亲吻干净。手缓缓抚摸过她的柔软,绕到后背,停留在她纤细的腰上,稍一用力,便将她揽向自己。他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轻触,嗅了一下,舌头紧接着便进入她柔软的嘴巴。她像最可口的美食,气味与口感都让人迷恋。   被他亲吻品尝的素问意乱情迷,身体里的液体和气息都要被他灵活的夺走一样,她挣扎开,喘着粗气,忽然被他打横抱起放在床上。   湿漉漉的皮肤接触到细致的箬席,带来微微的凉意。他在月光下褪尽衣衫,胸前的那一朵罂粟,在大理石般光滑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的妖异。   素问朦朦胧胧看着,心想,是他啊,果真是他。   无论换了什么样子,陆铮总还是陆铮,冥冥之中像有一条线牵引着她,终究还是来到他身旁。   她伸手去触摸他肋下的那一道伤痕,想起自己当初居然为了防备他,而去买了一把劈刀,最终还把那把刀送进了他的身体里。不禁觉得荒唐可笑。   可若不是流了这么多血,她也不会奇异般的觉得熟悉,也许至今,她还是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任他在暗处默默的观察着自己。   素问傻乎乎的望着他,陆铮叫了她一声:“素素……”漆黑的双目,夜色中如煜煜的星子。素问突然闭上眼,翻了个身背对他。陆铮没有强迫,从后面躺下来,吻她,头发,耳垂,脖颈,肩膀,腰肢,还有脚趾。一小点一小点亲吻,一小点一小点的要她忘记自己,要她燃烧自己。   素问难耐的弓起身体,并拢了双腿,磨蹭着,呜咽着。   陆铮将她的身体慢慢翻转,面对自己,抬头看她:“现在……还恨我么?”   素问的双拳握在身边,用力的摇头,忽的又点头。陆铮好笑的看着她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终于,她阖上双目,松开了拳头。一动不动的默默流泪。   陆铮爱抚着她的肩膀,抱紧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激情和有力。他用嘴唇寻找着她的唇,发狂似深深浅浅的吻她,用舌尖卷住她的舌头,不再给她一丝一毫挣扎的机会。素问垂下的双手慢慢伸到他背部,也用手去抚摸他光环的身体,像他爱抚自己时一样,用尽全力的,把痛与恨都泄愤似的洒在他身上。   彼此终于分开时,陆铮长舒了一口气,另一只手臂舒展,揽她入怀,她整个人这样在他的怀抱中,微微的颤抖着,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申银,蹙眉看着他,想忍耐,想索要。   素问一只手扶在他的脸上,另一只手按在他紧绷僵硬的肩头,通过发热的掌心去体会陆铮,他的隐忍和自持,他的汗水和痉挛,他带给她的疼痛和快感。   许久,在汹涌而至的漩涡中迷失了自我的素问,听见从来不肯申银的陆铮重重的一声喘息,睁开眼,只见他的额头流下汗水,落在嘿嘿的密实的睫毛上,他的眼睛,在**里雾气弥漫。   她探起身去吻他,把他的汗水衔进嘴巴里,同时   谁知陆铮一下子拍开她的手,紧接着又按下身体,蹙着眉头,居高临下,恨恨的看着她。   “啪”的一声,清清脆脆,回荡在泠泠的月色下,这一下近乎响亮了。   素问有点气,抬起脖子,狠狠的咬了他一口,谁知陆铮也扯过她的肩膀便咬上去,带着恨,用了力气,对她毫无怜惜,不仅是报复,好像要把一直以来所有的不耐一下子宣泄掉。   她疼得整个身子都缩起来了,却没有躲闪,也无处可逃。手插在他的头发里,硬硬的要受他这一口。她疼痛极了,以为要流血了,谁知他松开了嘴巴,头就贴在她肩膀的位置上,黑漆漆的眼睛,明亮的看着她。   月光下的他,变得模糊,只身材异常的修长矫健。和当地人在罂粟田里晒得发红健康的肤色不同,他白净的近乎透明的脸,那样沉默,那样英俊,那一个受了委屈终于能够报复却还未尽兴的表情,孩子一样的。她从没见过的陆铮。   这么多天,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和郝海云在一起,一声不吭的看着,只能看着。   彼此都对对方恨透了,爱极了,分不开,又舍不得。除了抱紧彼此,仿佛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她的手从他的头发里滑下来到他的脸颊上,扬手就是一个清脆的耳光:“什么时候学会咬人了?”   他却抓住了她的手,放在脸庞上贴着,含着她的手指一根根吸吮着:“……今晚留在这里吧?”   ……   ……   ……   这一夜,她在他臂弯里睡着,他有时睡着,有时又睁开眼看她,确定她的存在。她睡得那样好,他抑制住自己要吻她的冲动,手指徘徊在她美丽的脸上。有一种错觉,也许他历尽艰辛来到金三角,就是为了守护她这一刻的美丽睡颜。   晨曦微露,寺庙的钟声远远传来。   朝阳的光穿过镌花的窗安静的投在室内,这会是一个热天气。   怀里的人儿微微动了动。   陆铮低头,轻轻的拍拍素问的肩,她醒过来,揉着惺忪的睡眼,撑开眼皮看他:“早安。”   “早安。”   时间空间仿佛都发生了错位,他们还在北京,在那个温暖的巢。   陆铮劝哄着让她去床的另一侧去睡,她翻了个身背对了他,他吻她一下,才坐起来穿衣。   为她打水洗漱时,经过夕的房间,门开着,里面没人。   夕一夜未回。   这所院子是棠赠给夕的。在他所有的手下里,没有人拥有过这样精致的院子。   若说这个男人无情,他待夕,的确是所有人中与众不同的温和,细心。却又很好解释,因为她是他最放心最得力的助手,从没有过失败的任务。   陆铮从井里打了清凉的水回到房间,素问还闭着眼,可是已经醒了。   他走过去吻她的额头,直教她睁开眼睛,那一双眼,黑白分明,太聪明了一些。陆铮轻声说:“我是谁?别叫错了名字。”   素问微微一笑:“陆铮,我是谁?你也别叫错了名字。”   陆铮也笑,在她身边躺下来。素问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眯着眼睛向外面看,热天气,白炽的阳光穿过百叶窗投射进昏暗的房间里,陆铮仰面躺着,一手搂着她柔软纤细的腰肢,她**的身体上,辗转的曲线,一粒一粒细密的汗珠,树的枝叶和窗棂的影子,是**在皮肤上书写的诗篇。   “你和我差不多时候来到这里,为什么好像什么都知道?就像当地人一样。”   “因为你从没有用心。而我如果忽略了任何一个细节,可能就会丧命。”   素问耸耸肩:“我只对我喜欢的事物用心。”   “那你喜欢些什么呢?”   “演戏,旅行。还有涮羊肉。”   陆铮从胸腔中发出低沉的震动,随即笑问:“那你讨厌什么?”   “你。”她立即回答。翻身趴在他胸口看着他。   陆铮把手搭在她额头上,拂开她遮眉的刘海,低笑出声:“谢谢。”   素问抱住了他的胳膊,说:“你来金三角,除了要找到我,还有别的什么任务吧?”   陆铮敛起笑,静静的注视她。她的口气认真,一点不像开玩笑。   他沉默的点点头。   “那是什么任务?重不重要?”   陆铮继续沉默。素问也没再追问,似乎答案是什么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在乎的只是:“我们离开这里吧?离开这该死的金三角。我想回家了,想街头的麻小,东来顺的涮羊肉,我还想沫沫,想妈,想冯湛……我们现在就走吧?晚了他们可能就要发现了……”   她说了很多,手一直紧紧抓着他的胳膊。陆铮没有应声,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她像个孩子似的晃晃他的手臂,追问:“好不好?”   他英俊的好看的眉再一次的蹙起,缓缓抬头看着她,在她清澈乌黑的瞳仁里,只能看到迷茫无措的自己。他无法拒绝这样的眼光。   良久,他攥紧了手心,说:“好。”   她眼中的那一星亮光忽然活了起来一样,拉着他的手,用力的点点头:“那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   陆铮看着她脸上轻易就漾开的笑容,内心的那一股负罪感稍稍的挪开了位置。他背叛了国家……不,他本来就是来找她的不是吗?他已经不是军人了,没有义务为国家出生入死,何况就算没有他,夕也会把情报如实回传的不是吗?   他反复的安慰着自己,终于能够对着她扯出一抹微笑:“小心点。中午我在这里等你。”   “嗯——”她像个孩子似的,飞快的穿上衣服,拖着长长的尾音,跑出了他的房间。   *   郝海云从梦魇中惊醒,猛的睁开眼睛。   他竟然坐在桌前就睡着了。支撑在桌面的手肘有些酸麻无力,他抬起头,阳光白亮得刺眼,不禁拿手遮了遮,日光照得他脸白亮,酸涩的眼睛里不自觉流下眼水。   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用掌心抹了抹脸,慢慢的从血色梦境里回过神来。   聂素问又是一夜未归。   上一次她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虽然她说那不是她的血,可他吓得连魂都快掉了。   这一次他又梦见她浑身是血,比上次还要恐怖。他梦见她失足踩中了地雷,身体被炸飞,四分五裂,连一具尸首都找不回来。   他额上还有汗,新的汗珠还在从冰冷的皮肤中沁出,悬在紧皱的眉头上,迟迟无法滑落。眼中少有的现出一片氤氲。   仆人站在门口探头张望,见他醒来,忙笨手笨脚的用肢体语言比划着,是否需要给他打水洗漱。郝海云疲惫的点点头,仆人刚走不久,门口又响起嗒嗒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再推开门后停下,郝海云不耐的抬起头:“放在那吧……”后面那句“你走”被他生生的咽在喉边,他睁眼看着完整无缺的聂素问站在他眼前,眼睛眨了一下,站起来,疾步走到她面前,拿起她的手。   素问莫名的看着他,用粗粝的手掌摩挲着自己的手心,“你怎么在我房间?”   “……”   这一声,想启动了什么开关,他忽然间将她抱在怀中,用胳膊紧紧的箍着,像要把她嵌进自己身体里。   素问觉得排斥,想推开,但是推不动。   “……我以为你走了。”沉郁的声音从他埋在自己的肩部处发出。   素问的身子一僵,怔怔的站在那里。   没错,她是准备要走的,并且永远不打算回来了。   可是她说不出口。   看着这个激动的,欣喜若狂的抱紧自己的男人。除了歉疚,没有再多的表达。   郝海云终于放开她,却拉着她的手不松:“你累了吗?要不要休息?先洗漱吧,或者你想洗个澡?我让人帮你打水……”他甚至不问她消失一夜去哪了,只是忙不停的围绕着她。   “对了,前阵子你不是说无聊,想出去走走。最近我正好有空,你想去哪?哦,远一点的地方暂时大概是去不了了,我们不能走的太远,不过我向这里的人询问了,就在附近也有不错的景致。你想不想跟我出去旅行?”   她低下头,默不作声。   郝海云等了一会,又自言自语道:“是我的失误,最近天太热了,你可能不想动。不过没关系,你看,”他兴致勃勃的拉开书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只笔记本电脑。   这本来没什么稀奇的,但是在山上,不允许上网。因为政府会时刻监控着这里的一切信息。   他献宝一样打开电脑,说:“我给你买了许多游戏软件,你不会无聊了,过了这一阵,只要过了这一阵……”   素问静静的听着他向自己做各种各样的保证,她从没见过这个男人这么殷勤的样子,掏空了心思讨好她。   许久,他才发现素问一直没作声。   “你闷了吗?”他问。   素问听了微微笑:“我早就知道不是来度假的。”   郝海云陷入短暂的沉默:“如果是度假,你会做些什么?”   “去北方滑雪,或是去南方游泳晒太阳。吸着冰西瓜汁,穿着凉鞋在陌生的街道上轧马路,或者在哈尔滨穿着皮袄大吃火锅。”   他更加沉默了。因为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事情,现在他都不能做到。   她把他往门外推:“好了,我累了,让我一个人休息一会吧。”   门关上,郝海云失望的眼神被她隔在外面。   他刚走,她就开始在房里忙活着开始收拾行李,边折叠着随身的简单几件衣物,边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今天以后,离开这里,发生过的一切都将只是过去,然后慢慢的从脑海里删除,连记忆都不剩。   她没带什么东西,要收拾的几乎没有。其实她不过是找个借口离开,给陆铮时间,去处理他该处理的事。她看得出陆铮和夕之间有什么秘密的约定,不然夕不会处心积虑要自己死。她可以不追问不在乎,只要两个人都能活着走出金三角,她就心满意足了。每个人心里都有个私密的角落,即使最亲密的人,也无法窥探。若非要剖根究底,只会令人心生疲倦。   爱情教会了她许多,最复杂也最简单的一课,就是包容。   中午的时候,她提着简单的行李出门,郝海云不在房中,她舒了口气,免去了在他面前继续编造谎言的痛苦。   她对他的歉疚已太多,而注定她只能终生欠着他的。   来到夕的院子前时,一向冷落清净的院落,今日门口多了许多仆人。她不敢明目张胆的进去找陆铮,然而语言又不通,只知她们一直在低声议论着什么。后来一个懂汉语的仆人告诉她:首领抓到了一个内奸,正在囚室审讯他。    一九五,陷阱 更新时间:2013-3-9 23:50:23 本章字数:6548 素问在院外转了几圈,得不到更多的消息,只好暂时回到自己房间。爱残颚疈 她刚回到房间,郝海云便紧随其后跟了进来,扎住奶门口看她:“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素问兀自坐在床头,摇摇头,不想开口。 “是不是没睡好?或者我帮你叫点吃的?”他似乎并不介意她的冷淡,和颜悦色的问道。 素问勉强的笑笑,抬头说:“或许吧。你能不能出去一下,我想休息。” 郝海云未料到她会下逐客令,微微怔了怔,随即从容的退了出去,叮嘱了一声“那你好好休息”,便带上门。 素问的笑容在门缝阖上的那一刻全部收敛,心思紊乱。 内奸,那个内奸会是谁? 陆铮和她约好了中午在院中见,如果不是特别危急的情况,他绝不会爽约。 难道是自己害他暴露了? 她想起在凭祥庄园的时候,陆铮落入敌人手中,受的是怎样的非人折磨。握紧的手心瑟瑟发抖,她该怎么做,才能救他? 她抬起头盯着紧闭的房门,郝海云的身影忽然在她脑中一现而过。 说服郝海云帮她?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如果她什么都不做,陆铮也许会被折磨至死。在某个她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被他们凌辱,一点一点,消逝。 只是想想,就有种喘不过气来的压抑,不要说他被俘时受的苦,只是戒毒时的辛苦,就足够折磨了。 必须,必须做点什么,哪怕玉石俱焚,也胜过这样坐以待毙。 如果陆铮死了,她绝不会独活! 素问烦躁的在房间来回踱着步,手有点神经质的搅动着,脑中心思急转,各式各样的主意电一般闪过,又被一一否决,然后,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也许,还有一个办法。 利用郝海云的感情。 如果不能说服他帮自己,那就强迫他帮忙。 ——挟持郝海云。 起码,郝海云对她,是没有戒心的,即使她手无缚鸡之力…… 当这个念头出现在素问的意识里时,她再也找不到别的更合适,更容易实施的办法了。 具体的步骤一点点在脑海里成形,它不停的徘徊,不停额闪现,催促着她尽快实施。 晚一秒,多拖延一秒,陆铮就会多一分危险。 而郝海云,就在门外,一墙之隔。 素问猛地走到门边,手指扶在阴凉的木质门把上,原木的质地滑过手心,慢慢的渗出冷汗。 素问心头乱撞,忽然打起了退堂鼓。想起这些天来,郝海云一再的退让,示好,该用他的信任,他的包容,来制约他吗? 素问忽然觉得自己何其残忍。仗着他的宠爱,把这份感情化作一把刀,再插进他的身体里。 脑中有一根弦,即将绷断。她必须在这之前,将这一团繁复如乱麻的心情理清。 还没等她想清楚,门在手下轻轻的响了。 郝海云一开门,蓦然看见低着头站在他门口的素问,怔了怔。 “……你不是要休息了?” 素问咬着唇,在一瞬之间已下定决心。 她猛的抬头:“我饿了。” 郝海云一怔,眼中迸现出温柔的光:“那我叫人给你送午饭吧。” 素问往门里走了一步:“叫他们送到你房里吧,我在这儿跟你一起吃。” “好。”他没有异议,甚至有点欢喜。 至少,在这个敏感的时候,任何一步的靠近,都代表着微妙的改变——这对他而言,是一种爱的信息。 也许,很久以后,不,用不了很久,他就会为这种欣喜而难过,甚至屈辱。 可那时,她应该已经救出陆铮,和他远走高飞了。 素问坐在他房里,大方而随意的摆弄着他房里的装饰。 郝海云走到门边去吩咐菜色,知道她不爱吃荤腥,喜欢吃这里的水果制成的沙拉。素问趁机挪到他床头,若她记得没错,他睡觉时总要在枕头下藏一把手枪。美式M1911手枪,随身携带子弹。素问用颤抖的手握住冰冷的枪声。 郝海云从门边转回身,看见她不知何时坐在了床头,微微一愣。 素问把手枪背在身后,仰头镇静的看着他:“你能过来一下吗,我有话想问你。” 郝海云不疑有他,当他走近几步,突然停住,不可思议的望着素问。 精致的手枪从背后滑了出来,在郝海云猝不及防间,毫不犹豫的指上了他的眉心。 “别动。我不想杀你,我只想救一个人。”素问说,极其冷静。 郝海云的眼神,在惊愕的一瞬间,很快转化为冷静的深黑。 他仿佛了然,轻轻的问:“谁?” “今天抓到的内奸,在囚室里。” “你为什么要救他?” “不关你的事,转过身去。”素问说着,手毫不犹豫的抵上前,枪口顶住了他的太阳穴。 拉保险,上膛,用枪,这都是他曾经脚给她的,如今她全部还在了他的身上。 郝海云在顺从转身的一刹,嘴角微微上扬,是讽刺自嘲。 “你现在就杀了我吧,不然,你会后悔的。” 他背过身后,终于慢慢的说,沉静而冷酷,甚至没有波澜。 或者所有的波澜,已经在他转身那自嘲的一笑时,就都被埋葬了。 素问把他的双手扣在身后,用枪抵着他前行:“我说过了,我不想杀你,我只要救人。” 她努力的克制自己的发抖,全身没有一个细胞不在颤抖,声音也在抖。她欠的最多,最不愿伤害的人,就是郝海云,而却一次又一次,不得已的拿他做垫脚石。 “等我救了他以后,我欠你的,会一次性偿清。”她艰难的忍住喉咙的哽咽,早在心中做了决断。若注定她无法逃出升天,那就让她一命偿一命吧。 郝海云没有作声,一段长长的沉默后,他说:“走吧,现在我是你的人质。” 然后再无他言。 素问在他身后挟持着他,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或许,她也根本没有那个勇气,去对视上他的眼睛。即使他近在咫尺,即使他们呼吸可闻。 最后一次,那么亲密的距离,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素问依然抵着郝海云,用脚把门踢开:“去囚室。” 郝海云顺从的走在前面。出了院子,一路上仆人们纷纷止步,用惊愕的眼神看着他们。棠的保镖很快收到消息,远远的将他们围了起来。 素问警惕的看着四周,握枪的手心都出汗了。被挟持她倒是有经验,挟持人质还是第一次!她想起上回杨宗贤只是一个不留神,就被一枪爆头,不禁觉得后脑上凉飕飕的。 郝海云似乎察觉到她的颤抖,冷笑了声:“抖成这样还学人挟持人质?” “……”素问一口气憋到胸口,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好拿枪口点点他的脑袋:“别说话,现在你在我手上。” “是,是。”他好脾气的应着。 为首的一位保镖远远的用泰语高喊了一声,郝海云双手举过头顶,镇定沉着的用泰语回答。 素问见他们一问一答,流利无比,心中警铃大作:“你在跟他说什么?” “让他们别靠近,不要开枪。不然你想和我做一对亡命鸳鸯么?”他若无其事的说。 素问果然看见那名保镖退至一侧,让那些逼上来的保镖都退了下去,然后从怀中掏出电话,叽里呱啦不知在说些什么。 素问将信将疑,一路被围着不知不觉走到囚室门口,她示意了一下,郝海云先上去开门,就在她紧跟其后,要探头一看究竟的时候,不知不觉,一道狙击枪的红外准星已经瞄准了她的后脑勺。 郝海云的手放到门把上,眼睛忽然被什么光线一晃,他直觉感到不好,回身搂着素问的腰把她按下。 “趴下——”他大叫,话音刚刚出口,子弹已贴着素问执枪的手嗖得飞了过去! 素问只觉得迎面一股巨大的劲道飞来,虎口蓦的剧痛,手枪脱手扔了出去,整个人被郝海云按在了地上。 电光火石之间,啪啪啪啪,无数枪口上膛,对准了她。 半晌,素问从郝海云胳膊下抬起头,看着头顶将他们包围的人海。一个带着单边眼罩的男人手提狙击枪,拨开重重人群,走了进来。 是谭晓林。 郝海云也慢慢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灰尘,看着他。 谭晓林在上次的走火事件中伤了一只眼睛,现下只剩了左眼,笑起来略显狰狞,但却不影响他狙击的精准。 他把枪交给随行的副员,看看郝海云,笑了:“郝,你太纵容女人了。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她都敢拿枪指着你了,你还救她这一命干嘛?” 郝海云不语,回头看着地上的素问,眼神深晦,不可探究。 “要不是你有心放水,就凭她这三脚猫的功夫,能挟持的了你?”谭晓林继续说。 素问倏的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郝海云却无声的避过了她的目光。 “走吧,棠正在中庭等我们的消息,把这个女人一起带过去吧。”谭晓林说完,两个保镖走上来架起素问的胳膊,把她架了起来。 郝海云走在前面,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其实,她一点也不怀疑,如果郝海云反抗的话,她根本没有机会挟持住他。 而且他很了解她,知道她一定下不了手杀人,即使她能,就凭他在狙击枪下的反应,也绝对有能力在她开枪之前将她反制住。 他不采取行动,是因为想最后一次成全她。 而她,终究是不成器。栽在谭晓林手中,与他无尤。 思及此,素问倒也自嘲的笑了笑。她本就没打算活着走出金三角。尽人事,听天命,她救不了陆铮,那就同他一起赴死吧,也算成全了他们。 行至中庭前时,郝海云忽然停了下来,他对谭晓林说:“我最后有些话想对她说。” 谭晓林耸耸肩,不置可否。 郝海云向她走来,慢慢的伸出一只手,拨开她额角的头发,只见她光洁的额头,白净的皮肤,圆溜溜的耳垂儿。 素问抬着眼睛看他,忽然一笑:“别这么看着我,好像生离死别一样。” 他的不安和恐惧就这样被她直直的说了出来,其实迈进这一步,里面等着她的下场是怎样,他比她更明白。他搂着她的手臂收紧了,沉声说:“我只是要你,从没要你死。” 素问双手撑住他的肩膀,慢慢的推开他,对着他的眼睛:“我告诉你,郝海云,我不怕死。我来了这里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但是,我丈夫,他无辜。他是因我才涉险来到这里的。你要是还记挂我那么一点点交情,我求你救他。” 事到如今,她也这样顾着他的男人。若是平常,他会敬佩这样有情有义的人,可更多的却是从来没有过的酸涩,刚刚满腔的热潮就这样冷了,淡了。他以为生死之际,她总会说点什么,或者求他救她。只要她肯开口,他都打算豁出去了,只要他活着,就一定护她周全。 可是她开口了,是求他救她的男人。 郝海云忽然觉得自己一切的所作所为是那么的愚蠢,可笑。他张了张口,又把满腹的心事咽了回去,最后看了她一眼,无声的转过身去。 素问低着头,望着他远去的灰色军用长靴,轻声道了一句:“谢谢。” 素问被人推进了中庭,高大的梧桐芭蕉下,一个穿囚衣的男人,佝偻着身体,跪在地上。他的前方,坐着一身白衣的棠,手里依旧端着紫砂茶壶,龙井的香气飘溢满院,棠低头,呷一口那酽酽的茶,然后眯起了眼睛。 素问的目光落在他身侧,慢慢的睁大了眼睛。夕就坐在他身边,长发军装,飞扬跋扈的表情,右手握着一柄左轮手枪,不停的转着圈。 她的身后,是那长年表情一成不变的保镖,Chai。 或者说,陆铮。 他变了容貌,但从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诧,素问知道是他。 没错,他很安全,并没有暴露。 那地上的人是……? “这又是怎么回事?”夕看到素问,支起了身体,枪口有意无意的对着她,面上带笑,那是得意洋洋,踌躇满志的笑,就像即将就餐的兽。 这样的笑……素问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夕已经利用过一次她的弱点,设下陷阱,没想到,第二次,她还会傻乎乎的往里钻。 根本就没有什么内奸,就算有,那也是夕准备好的“内奸”。为的不过是,引她自乱阵脚。 她可以在雷区站着不动,却不可能听见陆铮有危险还无动于衷。 她终究是……输了。 “这个人,就让我来审吧。”夕站起来,征求棠的同意。 棠放下茶杯,轻轻点头。 夕走至素问面前,一手勾起她的下巴,贴着她的耳垂轻声细语:“没有了男人的保护,你还能做什么?我说过,等他们不爱你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了。现在看看还有谁会来救你?” 素问静静的审视她,不发一语。 “上帝还是公平的,你得到了这么多,却不懂得珍惜……现在上帝要收回一切了,连同你的生命。”夕笃定了她难逃一死,不急不缓的说。 说完,她后退了一步,揪住地上那穿着囚衣已被折腾得不成人形的男人,抬起他肮脏的脸,问素问:“说,你们是不是同党?潜入金三角有什么目的?” 素问看着那张污秽不堪陌生的脸,只是无奈的苦笑。她苦心经营要救的“内奸”,竟然会是这样……现在,是她自己把罪名扣在了自己头上,百口莫辩。 “不说话?是不承认还是默认了?”夕咄咄逼人,“看来要给你上点刑。” 夕微微扬手,仆人已心领神会,下去准备刑罚了。就在这时,寂静的中庭里响起不和谐的铃音。 陆铮手持电话,拿到棠的面前:“察猜将军来电。” 棠颌首,接过电话,对夕说:“这里交给你。”说完,起身走到回廊中,沿着回廊边走边接起了电话。身后,陆铮尽着保镖的责任,不远不近的跟着。 夕望着他们的背影,久久的,直至远去。 仆人递上刑罚,是一条布满倒刺,浸在盐水里的藤编。夕接到手里,试着在地上甩了两下,鞭声霍霍,她的心却异常烦躁,总觉得刚才那场景有哪里不对。 忽然她想起那通电话,霍的扔掉手里藤编,追了上去。 主事人突然间都走了,偌大的中庭,只剩下谭晓林和郝海云,以及面面相觑的保镖和仆人们。 素问跪在地上,垂着头等待着死刑的宣判,好像外界发生什么都已与她无关。 这时,谭晓林笑着走出来:“反正都是死,用鞭子多伤雅兴,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谭晓林走到桌前,拿起那把被夕丢在上面的左轮手枪,右手食指挂着扳机,熟练的滴溜溜在手上转圈。 “古老的游戏——俄罗斯轮盘,会玩吗?” 他低头问素问和那名“内奸”,得不到回应,索性自问自答:“很简单,六发子弹,五个空弹匣,一颗实弹。你们俩轮流开枪,谁生谁死,让上帝裁决。” 说完,他自认为很高明的笑道:“这样对你们很厚道了吧?总有一个幸运儿能活下来。” 当然,前提是他们要有对着自己脑门开枪的勇气。 谭晓林把枪扔给那名“内奸”:“你是男人,你先来。” 一九六,结局(上) 更新时间:2013-3-20 19:58:42 本章字数:23153 一九六,结局(上) 谭晓林把枪上了膛,按在男人面前。爱残颚疈 男人的双手被绑在前方,缓慢的握住枪柄,他的额角上有一处很明显的伤痕,血渍一直蜿蜒到眼皮上,样子狰狞,可素问还是从他的双眼里看到了绝望。 要怎样的勇气才能举起枪口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开枪? 男人闭上了眼睛,颤抖的双手提起了枪口,太阳穴上的青筋频频跳动着,一鼓一鼓的,清晰明显。 没有人说话,谭晓林勾着唇角,抱臂站在一边,等着看这场好戏。而郝海云一言不发。 被押在他对面的素问,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头皮上一阵发麻。脑海一片混乱,她没有祈祷对方正好中枪,因为不希望目睹血淋淋的场面,但她更不希望那颗子弹打进自己的头颅里。 对方紧闭着双眼,食指颤颤巍巍扣上了扳机,所有人都屏息静气等候着结果,然而男人的手软绵绵的,扣了下,使不上劲,又扣了下,还是没有反应。 周围传出轻轻的嘘声。素问也微微缓了口气。其实可以理解,换作是自己,也没法如此坦然的面对生死。 男人一阵虚脱,手枪终于从手中滑落至地,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跪在地上,抱着头,不停的颤抖。 “孬种!”谭晓林啐了口,走上前,用脚尖踹开伏在地上的男人。 仆人很有眼色的上前拾起被扔在地上的手枪,递到谭晓林的手里。他拨了拨扳机,毫不犹豫的对着那人连开三枪,“嘭嘭嘭”,皆是空弹。地上的男人本能的跟着他开枪的动作大幅度的痉挛了三次,浑身筛糠似的哆嗦着,出了一头冷汗。 谭晓林“嗤”的一笑,用叹惋的口气说:“可惜了,如果你遵守游戏规则的话,那么死的人不一定是你……” 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手里的扳机轻扣,第四枪应声响起。 跪在地上仰着脸的男人身体忽然一僵,圆睁着双眼直直的向后倒去,子弹的硝烟味混杂着血腥的气息在中庭内慢慢逸散,素问的心也随之狠狠的一跳。 仆人默默的上前,将死透了的尸体拖下去,在洁白的石砖地上拖出一条斑驳的血迹。好半晌,她的脑中都是一片空白。子弹的回响在耳朵里嗡嗡的轰鸣,如果那个人没有害怕,那么按顺序,第四个开枪的人就是她……这么近的距离看到杀人,这么突如其来又真实的一幕,她像是入了定一般,好久不能回神。 谭晓林回过身,手指转动着枪柄,遗憾道:“少了一个人,游戏没的玩了。” 素问这才猛的惊醒过来,接下来是要处理她了。 这时,郝海云忽然走上前,接过他手里的枪,卸了弹匣,举起一枚子弹推进去。 “既然你这么有兴致,我来亲自陪她玩玩。” 说完,推进去的弹匣上膛,郝海云已经拿起了枪。 谭晓林诧异的看他,不过片刻,又转过神来。这类生死抉择的游戏,对郝海云这种当年一刀一枪刀口舔血拼杀出今日身份地位的人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子弹是他亲自上的,他又怎么可能会让自己中弹?不过是障眼法罢了,不懂行的就只能吃闷亏。然而吃亏了的都已经在地下了,谁也不能再上来找他理论。 想到这,谭晓林释然的笑了,退开到一边,饶有兴致的准备看好戏。 郝海云果断的将枪口顶至自己太阳穴上:“老规矩,我先来。”说完,食指一扣,枪身震了一下,是空弹。 郝海云走到素问面前,放下枪,将枪头调转,推至她面前。 “轮到你了。” 素问怔怔的看着他手下的枪,半晌,不动。 郝海云双手离枪,又加了一句:“相信命运。” 沉沉的语调,在她耳畔回荡。 身后,有持枪的武士催促她:“快点。”她咬了咬牙,迟缓的伸出手,握住了枪柄。 抬头,正对上郝海云的目光。漆黑的双目如同黑夜中的大海,深沉没有一丝波浪。素问读不懂他眼神中的意思,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终于彻底的对她失望了,所以选择这种方法来亲手了结她吗? 素问困惑的看着他。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也死得其所了。她已经不记得了郝海云在自己面前说过多少遍“下次别再让我遇上”,可每一次的她再出现在他面前,他都舍不得难为她一丝一毫。她就这样一遍又一遍的无所顾忌的伤害他,然后一遍又一遍的逍遥自在的出现在他眼前。这一次……终于该结束了。 万般都是债。情债尤其难还。 她慢慢拿起手枪,冰冷的枪口贴着皮肤,颤巍巍上移,滑到额角。 等着看好戏的谭晓林发出“啪啪”的拍掌声,似乎是在为她的勇气喝彩,又似乎是笃定了她这一枪会中彩,用一种看死人的眼光审视着她。 如今,她是开枪也得死,不开也得死。与其被不知什么残忍的手段折磨至死,倒不如自己一枪了结,来得轻松。 她闭上了眼睛,全身的触觉仿佛都集中在右手食指指端的那一处,这轻轻一按,就可以结束多少痛苦和挣扎,这轻轻一按,又需要多少的勇气和决心。 然而不知为何,她的手像被钉住了一般,一下动弹不了。 她怕死吗?也许人都会怕吧。 她忽然又睁开眼,中庭里立着的还是她刚才一一都看过的那些张脸。她忽然觉得遗憾,死之前没有再看一眼陆铮,他的样子在她的脑海里慢慢模糊,若死后真有阴间地狱,她真怕自己一个人下去了,慢慢就记不清他了。 她向他方才离开的方向,深深的看了一眼,在虚空的空气中,她看见了什么,谁也无从得知。 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大家都用一种了然的鄙夷的眼神看着她,以为她也会和那个死去的男人一样怯缩,害怕的放下手里的枪。可是谁也没有料到,她会这么突然的,毫无征兆的扣下了扳机。她睁着眼睛,眼皮都没有眨一下,枪口一颤……是空弹。 素问几乎要停滞了的心跳良久的回到了原位。 半晌,她颤巍巍放下手里的枪,轻轻的吁了口气。同时,困惑的看着走过来取枪的郝海云。 同样困惑的还有谭晓林。他看着郝海云从容的拾起枪,再次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开始怀疑这个男人的手段。 是他日久技疏了,还是想延长这场刺激的游戏? 从郝海云没有一丝波澜的表情上,什么也看不出。 所有人屏住呼吸,注视着这场延长加时赛。 第三发子弹,依然是空弹。 当素问再次拿起枪时,只剩下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也就意味着她和郝海云,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蹙眉看着在她面前放下枪的男人。越来越不懂他的意思。 从空气中紧张的呼吸就可以感知,围观的人群再不是一种看好戏的心态。难道这个女人真的这么好运? 素问伸出去的手抖得厉害,手指抓到枪柄时几乎没拿住。郝海云替她握了一下,问:“需要我代劳么?” 素问怔怔看着他,松开了手。 也许他是希望亲手结束自己的性命。 她抬头,他低头,两两相望。他的神色与从前不太一样。脸孔雪白,目光黑亮。那样的颜色,鲜艳的,有残忍的力量。 素问叹了一口气,如今走到这一步,除了自己,谁也怨不了。但是心里还是清楚的,即使回到过去,凭她聂素问的性格,再遇到郝海云,也还是会一样招惹上他。 如今已经说不清,是她遇上他不幸,还是他遇上她不幸。 也许错并不在彼此,命运而已。 她穷困潦倒,依附于他;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别的影子,日久生情。 可这个男人身上也有伤痛,只是不愿意说出来,宁愿经年日久的溃烂在心底里。 经过这么多年,她终于懂得了,所以能够谅解。 恨?也许能死在他手上,也是一种释然。 她耷拉下头:“我这条命,你想拿就拿去。但就当是我临死前求你最后一件事,请一定让我丈夫安全回国。” 她说到后来已经不能再保持镇定了,眼泪夺眶而出,自己拿手被抹了一下。 谁都怕死,她这样妥协,已经是对得起最多的人。 她低下头,抚摸着已经微圆的小腹,也许是她太残忍,孩子尚未出世,就跟她经历了这么多苦难,如今她也不能确保孩子将来会怎样,倒不如狠心带它一起走。 郝海云走过来,拽起她的胳膊,自上而下对着她流泪的眼睛:“聂素问,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告诉我,你跟我来金三角,后悔了么?” 素问抬起头看他。没有表情。 她未开口,郝海云自己先笑了:“算了,我问这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放开她的胳膊,后退一步,突然执起枪,对准她眉心。 素问没有闭眼,她想看清最后自己怎样离开这个世界的。郝海云的手指没有一丝犹豫的抠动了扳机,素问紧咬住牙关等着拿致命的一颗子弹,然而……啪的一声轻响,是空弹? 所有人一起睁大了眼睛,第四颗子弹也是空弹,那么最后一颗…… “郝……”谭晓林叫了一声,大步走上来,突然“嘭”的一声枪响,阻断了他嘴里的话。 素问瞪圆了眼睛。 枪声响了,可是倒下的却并不是她。 而是谭晓林。 其他的人也跟素问一样目瞪口呆,在来不及反应之前,郝海云已经飞身过去,扑倒了站在素问身后离她最近的持枪者,劈手夺下了他手中的冲锋枪,举起枪口,对着中庭内一阵扫射。 在飞散的流弹和震耳欲聋的枪声中,人们惊惶四窜,首先反应都是寻找掩护,保全自己的安全,郝海云趁乱捞起呆坐在地上的素问,将她夹在腋下,急促的说了一句:“走——” 素问还被这一变故惊呆在原地,被他拖着拽着,脚几乎不挨地,踉踉跄跄出了中庭,沿着那条热带植物掩映的长廊一路疾奔,在他们走出一段距离后,立刻听到身后稀落的枪声,她想回头看,被郝海云一把搂住了脖子,按在臂弯里:“别回头,如果你想离开这里。” 素问被他这一恐吓,吓得立刻僵直了脖子,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一旦回头就会变成石像的童话来,果真老老实实的不敢再回头看了。 聂素问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又忽然间逃出生天,被郝海云塞到了车上。她还没在副驾驶位置里坐稳,那边,身穿卡其色衬衫和长裤的郝海云已经翻过车门跳进了越野车的驾驶位,袖子一直挽到大臂上,露出精装有力的胳膊,吩咐她:“抓紧了,没时间给你系安全带了。” 他边说边踩离合器,打火,挂挡,死命的踩油门,车突突的响,没等他说完,就像箭一般射了出去。 素问一直听到身后有此起彼落的枪声,但因问离得远,又因为车子发动的动静实在太大,所以听不真切。她牢牢记着郝海云的话,一直不敢回头。 郝海云再不说话,飞车上路。 出了山头,道路越来越崎岖。越野车里的指北针显示,这里的海拔已在3000米以上,车顺着盘山公路,一会儿驶上山顶,一会儿又开下山谷,就这样翻山越岭的,开了大约一个小时,才终于甩掉了身后的追踪,直线距离却没有走多远。 一路上,山野一片宁静,隔着深谷,可以看到对面群山连绵,森林茂密,不时有鸟兽的影子闪过,而且很悠闲,显然郝海云已事先熟悉路线,挑选了一条没有人埋伏的路逃走。 山中风雨无常,气候多变,不久,车子的挡风玻璃上便出现了点点雨滴。车子没有顶棚,郝海云随手从后排车座上拿过一张毯子扔在素问头上,让她盖着。 山路崎岖险峻,被雨打湿后更加危险,打开了雨刮器,一来一回的雨刷明显的会扰乱司机对周围情况的感知。现在也实在无暇他顾,只能专注的盯着前面的路。落后的山区,几十年来靠当地人自己修建的山路,随时可能会出现塌方、飞石、路基塌陷等情况。 车子在山道上疾驰,素问隔着密实的雨帘,仔细辨认,依稀仿佛是上次夕把她带下山的路。那时她满心挂念着陆铮,没有用心去认路,现在才觉得懊恼。 素问想起方才在中庭里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事情。他其实早已知道第五发子弹才是实弹,只要他提出先来,那么无论如何,不会轮到她中弹。他提议继续这个游戏的初衷,便是要救她。 可是他不是早就对自己失望至极了吗?即使在最后一刻,她依然求他放过自己的丈夫。 郝海云……他到底想把自己带到哪呢? 素问小心翼翼的揣测,他可是心软了,见不得她死? 素问扭过头,在反光镜里小心翼翼的打量他。他的眼睛还是和刚才一样黑亮,一直专心致志,全速的行驶中,终于,在她长久的注视下,微微蹙眉,抬起眼帘。 素问想要避开他的目光,但为时已晚,那一刻,在反光镜里的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开口。她见过他的残忍,习惯他的冷漠,窥探过他的伤口,也体会过他的深情和无奈,可是,许久以后,当她人在北京,再回忆起这个人,只觉得在这个雨夜的傍晚,她在飞驰的车子的反光镜里所看见的才是他真正的容颜,那些眼神,有话未说,那些感情,被折射在反面。 郝海云驾车飞快而平稳,素问缩在柔软的毯子下,雨丝细密绵软,湿漉漉打在发梢上,她头一歪,就要睡着。 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郝海云说话,声音低沉,有暗含的笑意:“说你胆大心细吧,拿枪指着自己的脑袋都不怕,这一会儿又要睡着了,也不问我到底去哪里,也不管还有没有危险。” 素问醒过来,依然从反光镜里看他:“我那不是胆大,我吓得要哭了。可不做不行,我其实就是一个……”她顿了顿,侧脸看着他,修长的手臂露在挽起的袖口外面,因为用力,肌肉线条都绷紧了出来,车上小小的空间里,是他身上若有若无的烟草味和弹片的硝烟味。 “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她说完,裹紧了毯子,在座椅里一翻身,就睡着了。 梦里回到十八岁的时候,她还年轻,皮肤不用擦任何保养品就自然像水蜜桃子一样软嫩嫩多汁,没有随着年龄和怀孕后长出来的淡淡斑点,也没有日渐斑驳的心。她抱着毛思邓理各大教室转着占座,母亲从遥远的C市打电话过来,说下个月和父亲一起过来她念书的城市看望她。生活圆满,别无所求。 她活得像条恣意的鱼,在自己的池里游来游去,没有别人,任何人也没有。 晚上上完自修她就抱着课本躺在草坪旁的长凳上,枕着双臂打瞌睡,任晚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美梦就这样一直延续,好像永远都不会醒来。突然啪嚓一声,有什么碎了,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被扔下来,砸在她的身上,砸得她半天爬不起来。 素问猛地睁开眼睛,这样不知身在何地。背上皆是汗水,打透了自己的T恤衫,她扶着额头坐正了身体。 没有满身是血的男人,只有郝海云。 他正侧头看着她:“你睡醒了?” “……” 车子一侧,忽然戛一声停在路边。郝海云下了车,从她这一边把车门打开。 素问不解:“干什么?” “你去开车,我累了。” “你疯了吗?除非你活腻了。”素问惊恐的向身后看,不知她睡了多久,郝海云敢这么放肆的停下车来,肯定是彻底的甩开了追兵。 “我确认我活得很好,你——来——开。”他重复,把她往驾驶座上推。 “我都不认识路,也不知道你要去哪……”素问不情不愿的系上安全带,嘟嘟囔囔的说着。 “沿着公路走就好。”郝海云随口说道,跳上车,抻抻胳膊催促她开车:“快走啊。” 素问踩下了油门,一脚到底。 “我睡一会儿。”郝海云说。 她没应声。 可过了一会儿,这个人居然把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素问恨恨的使劲甩了一下:“你这样我开不了车。两个人一起死掉。” 他眼皮都没动,依旧闭着眼睛说:“怎么,不乐意跟我一块儿死?” 素问没理他,心想现在脱离了危险,他不知又犯什么毛病。 没过一会,他的脑袋又搭过来,素问再次伸手去推,然后低下头时,却看见搁在自己肩上的郝海云的脸庞,那样安静,眼角微微的细纹,无辜无害的一张脸。 有些挣扎着,困顿着的东西在心里慢慢软化。 毕竟是他救了自己一条命。素问对自己说道。 她伸手把毯子盖到他身上。 绕过山岭,车子在公路上向东北方向行驶。雨时下时停,天色黑的几乎不能视物,素问只得放慢车速。 快到关卡时,她才记起,上次陆铮带她来的时候,凡是从山上下来的车辆,都要经过严格的盘查。 她摇醒身边的郝海云:“喂,你要怎么骗过守关的警察?” 毯子下的人一动不动。 睡得真死。 素问刚想笑,忽然心中一惊,一个极为恐怖的意识占据了她的大脑。她突的缩手,但又犹豫了一下。她告诉自己,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她又重新伸出手去,屏住呼吸,颤巍巍的手指捏住毯子的边缘,试图揭开来。她刚揭到一半,忽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手腕,她猛地向后退去,手里的毯子松开落下,她看着不声不响睁开眼睛的郝海云,胸口噗通噗通狂乱的跳动着。 “……”素问瞪圆了眼睛,不知看了他多久,终于憋出一句,“装死很好玩么?” 郝海云白了他一眼,兀自掀开毯子坐起来,将随身携带的手枪藏到车座底下,然后打开车门下车。 素问也从另一边跳下车,关上车门的时候她还是不死心,拿起他盖过的毯子瞥了一眼,果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点点斑驳血迹。 她拿着毯子追上去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郝海云停下来,看着她手里的毯子:“你喜欢这条毯子的话,可以拿回去洗干净。” “我不是在跟你说这条毯子!”素问几乎气得七窍生烟,她猛地掀开郝海云的衣摆,果然在肋下的地方看到一片干涸了一半的血迹。血渍洇在深卡其色的衬衫上,因为颜色深的缘故,她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你受伤了?什么时候?” “还死不了。” “……” 素问气结。她当然知道他死不了。她还记得当初他满身是血的砸破玻璃窗翻进诊所时的样子。这个人的生命力简直如同九命神猫。 素问知道现在问他什么也于事无补,拖着气鼓鼓的腮帮说:“待会到了城里找家医院看看。” 郝海云没作声,兴许是默认。 “现在我们要怎么通过关卡的检查?”素问问他。 郝海云盯着她打量了一会,忽然动手,在自己的伤口上捏了一把,素问想伸手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你干什么!?”她愤怒震惊的问。眼看着刚刚干涸没多久的伤口又往外溢出新的血液,郝海云皱眉低下了身子,半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扯过她一只手臂架在自己肩上,说:“扶着我,别让我摔倒。” “都不知道你卖的什么药。”素问虽然埋怨,但却不得不照做。 在关卡处,素问担心的看着因失血而脸色苍白的郝海云用半生不熟的当地语言掺杂着英语同关卡的警察谈话。因为是黎明到天亮前人最困顿的一趟班,所以岗位上的警察也显得漫不经心,呵欠连连。 在郝海云同他几番交谈后,对方来到车前,简单的看了一眼就放行了。 素问重新坐上车,顺便帮郝海云盖上毯子,问:“你怎么跟他说的,他这么容易就放行?” 郝海云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打盹,闻言,眯着眼轻声说:“我说我们是夫妻,我半夜犯了急病,你很着急,要送我去城里的医院。” 素问脸上一红,幸好他此刻闭着眼,并不能看到。她张张嘴,似乎想反驳,但最终选择了沉默,继续开这车在高速公路上前进。 过了关卡,公路上开始能看到往来的车辆,天色也微微泛白,再往前走,一点点看到涨高的海面和高楼耸立的城市。 素问放慢了车速,想向郝海云问路,扭过头时,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指着远处的海面对她说:“那里就是港口。有来自香港的商船,很快就能到广州。” 素问看见数艘悬挂外国旗的巨轮停留,海水深蓝色,白海鸥轻轻掠过。 “……”这不期然的变化让她悚然心惊,不能反应。 忽然间就可以回北京的家了,可是陆铮还在这里,还有…… 郝海云似乎看出她的疑虑,直截了当的告诉她:“政府要扫荡金三角,就在最近。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你的男人不会有事的,他有足够的砝码全身而退,你回北京去,就是消除了他的后顾之忧。” 素问只是愣愣的看着他,半晌,茫然的摇摇头:“……那你呢?你不回去吗?” 她也不知道这一刻怎么忽然就想到这个问题。她终于能回家了,她应该高兴才对,然而是什么困扰着她,让她犹豫不决? 她再一次仔细的审视他的脸,希望从他的脸上读出什么答案来。 可是郝海云只是玩笑般的同她说:“聂素问,你既然心从来没有在我这停留过,我希望这一辈子再也不要遇见你了。所以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了。” “……” 素问又是很长的时间说不出话来。她甚至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心中在想什么。 郝海云避开她的视线,蜷在副驾驶位里,似乎又睡着了。但背对着她的时候,却出声提醒她:“我睡一会,你自己看着时间,不要误了船。” 他侧身的时候,肩上的毯子一角滑了下去。素问本能的伸手想帮他抻上去,然而手刚要触碰到他肩的时候,他忽然动了一下,素问直接缩回了手,将拇指咬在唇中,定定的看了会儿,转身下车。 * 陆铮紧跟着棠的身后离去,迈过石质围廊,一层层阶梯,越过中庭,越走越寂静。 他不知身后的素问会遭遇怎样的危险,事已至此,走到这一步,他不能回头。只有制伏面前的男子,他才有唯一救素问的可能。 不知不觉,他乱了脚步,然而心中牵挂着无数杂事的陆铮并未察觉,他与前方边走边接听电话的棠距离越来越近,直到棠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陆铮猛的收住步子,亦不抬头,中规中矩的垂着头站在一边。 棠的目光如同热带炫亮的艳阳,明如炙烤的扫过他身上,带着灼伤人的气势,陆铮一动不动的等待着,空气里四散着沉闷氲湿的因子,是雨季常有的天气,往往前一秒还艳阳高照,下一秒就大雨倾盆。 棠的眼神看着他,语气却轻松,用本地语言谈笑风生的和对方交谈着。 政客们不知得了谁的撑腰,有恃无恐,这一次是下定决心要扫荡金三角,察猜这个老狐狸坐享其成,大笔的美金汇入他的账户,军火武器正在分批运入金三角,这场战斗,不管是政府获胜,还是金三角的地方武装获胜,真正受益的都是背后的财阀商人。 只是可惜了金三角的这些烟民们,辛辛苦苦栽种了一年的罂粟,也不过勉强够糊口,如今,他们除了要被毒品商层层盘剥,还要支付这些昂贵的军火费用。 棠随手攀下一棵热带植物的茎,指缘拗断,绿色的汁液滴下来。他用洁白的鞋尖碾过。 电话里却还是依旧讨价还价:“你我是多年的老朋友,关键时刻,将军你可不能趁火打劫。” 察猜将军的笑声浑厚苍劲:“不是我为难你,而是美国佬那边坐地起价。这样吧,看在多年朋友的份上,我卖个消息给你——政府这次找了帮手,有外国的特种兵支援。” “……” 谈话声忽然中断,陆铮不由抬起眼瞥了一眼,只见棠脸上始终自如的神色敛起,但依旧是冷静沉稳。良久,他方笑了笑:“果然是老朋友。那么就这样,成交。” “成交。” 棠放下电话,没有心思再理会中庭里的闹剧,那个“内奸”是怎么回事,他心里清楚了七八分。夕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不再只是他的“工具”。他并不生气,反而高兴,太过简单的一张白纸不适合生存在这个世上,只是她还不够聪明,把戏被人一窥即破。 他坐在长椅上,抬眼看看这个一路跟随自己而来的年轻的手下,清淡的眸子里淡淡一闪,慢慢又撇开眼神。 他给夕绝对的自由,包括她什么时候想离开金三角,想用什么样的手下,而她要为他办事。这是他们的约定。他不会去动夕的人,可是今天这个人,却突兀的引起了棠的注意。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夕的?半年?一个月?为什么自己以前从未注意这个人眼底犀利而不安分的光? 他扶扶额角,显得困顿,闭着眼睛对陆铮挥挥手:“你过去那边看着吧,我累了。” 他说完,两个仆人就自发毕恭毕敬的走上前来,一个蹲下为他捶腿,另一个自身后为他按摩着太阳穴。 陆铮没有动,他恭敬的垂着身子:“关于察猜将军,有些东西也许您应该看一看。”他伸手探向自己的口袋,那边看似心无旁骛专心按摩着的两个仆人立即掏出手枪,将枪口对准了他。 陆铮不慌不忙,拿出来的却是一封信。他让身边所有人看了看,然后通过仆人之手递给棠。 他看着他将信纸抽出,打开,阅读。 那是察猜向政客投诚的信件,资助政府怂恿政府军扫荡金三角的正是察猜将军。他一方面借政客之手扫平了自己一统金三角地区的最大障碍,另一方面低价资助政府武器,再高价兜售军火给棠,大发战争横财,无论哪边胜负,他都坐收渔人之利。 棠抖开信纸,一句句的读,直到最后一句,最后一字,他的嘴角向上扬起,浅淡的,却字字咬得用力:“……老狐狸。” 他随手将信件揉成纸团,可是很蹊跷,当掌心摩擦到纸张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什么不寻常的突起,当他赫然反应过来,匆忙将纸团丢出的时候,为时已晚…… 那张被他亲手揉皱的纸团因为摩擦生热,在他脱手的一瞬间引爆,一瞬间火光四射,硝烟弥漫。 只听沉闷的轰一声巨响,陆铮趁机掏出藏于身上的佩枪,精准的两枪,一枪解决了一个视图逃窜的仆人。 火光褪去,棠倒在地上,扶着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右臂,一贯喜爱的素白棉衣被鲜血染红了一半,血腥气里还夹着棉质焦化的气味。 陆铮走近他,把枪口对准了他。声线冷沉:“把中庭的那个女犯人放了,叫你的人都退后,我要一辆车。” 棠因为失血,面色雪白,但眼锋锐利,他强扯出一抹笑:“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陆铮没理他,手中的抢,上膛的声音异常明晰。 棠的目光终于从戏谑变得凝重。 “你以为你们能跑的了?” 陆铮不语,走近颁布,突然攥住棠的衣襟,猛一扯,触动了棠的断臂,棠发出一声沉痛的低呼,同时,陆铮提枪,枪口直抵他的头。 棠感觉到紧贴着自己太阳穴的冰冷,陆铮正在缓慢的扣下扳机,他在权衡,而陆铮不给他任何机会,眼看就要开枪,一瞬,只在那一瞬,棠忽然叫道:“慢着,我答应你。” 陆铮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稍松:“叫他们把人带过来,我要亲眼确认她的安全。”陆铮的声音毫无波澜。 棠一声令下,听到爆炸声而包围过来的手下豁的腿散开一条道,有人匆忙跑去中庭带人,陆铮敏锐的观察着四周局势,素问被俘打破了他的全盘计划,如今任务能不能完成已不重要,他这番举动,便是破釜沉舟,要么两人一起逃出升天,要么……一起死在这。 等候的时间里,棠问他:“你是中国人……?” 陆铮不语。 “中国政府派你来暗杀我?” 因为某些历史上的政治原因,棠的领地从来不太平,除了来自世界各国的黑帮势力的觊觎,还有来自中国的情报人员的不断渗透。 棠的目光微恸:“也好,若我死了,便把我的尸体带回国去吧。” 陆铮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这时,从中庭返回的仆人带回条消息:前来做客的郝先生杀了谭先生,带着那个女人逃走了。 棠蓦然色变,陆铮也是微微一惊,抵在男人头上的枪口微微错开了一点位置,就在这时,突然背后传来一声枪响,流弹就在他脚边炸开,陆铮一惊,本能的侧身躲避,同时回头寻找偷袭自己的目标,被他挟持着的棠靠着仅剩的一只左臂,掀开压住自己肩头的手,屈肘一撞,在陆铮扣下扳机,子弹从枪膛里射出的下一瞬间倏然矮身,贴着地面一滚,被突如其来的一撞失了准星的陆铮再次调整方位,准备拔枪射击的时候,身后已经有一个泠泠的女声喝到:“别动!” 那股来自死亡的本能直觉提醒着他,即使没有没有回头,他也知道此刻背后,有多少只枪,正对着他。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这个声音,来自夕。 刚才突然开枪偷袭,令他失去准星的,也是夕。 他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夕持枪对准他,转到他的正面,慢条斯理的说:“放下枪。” 陆铮抬眼看她。谁都明白,这时候放下枪就等于交出了自己的生命。他盯着夕的眼睛,没有开口,但相信她一定明白自己的疑问。 夕的眼神微黯:“对不起,我答应帮你们,但是从没想他死。” 一句话,被她护在身后的棠也立即明白了过来,惊愕的看着夕的背影:原来背叛他的,竟是他最得力的手下。 陆铮没有反抗,只是慢条斯理的说:“就算你救了他,他也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说话同时,夕手上握枪的力道愈紧,她忽的转身,枪口调转,对准了棠,“我也不会让你死。全都放下枪。”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他们最终把眼神投向奄奄一息的棠,而棠目光温冷的审视着夕,嗤笑一声:“你不敢开枪。” 夕抿着唇,没有回答。她是棠养大的,棠了解她的一切想法。他说的对,她不敢开枪,这样的挟持根本毫无意义。 可是棠却摆了摆手,答应了她的要求。 哗啦啦,手下们陆续弯身把枪放在地上。一瞬间,情势调转,陆铮迅速拿起枪作防卫姿态。 棠看着挟持自己的夕,即使失去知觉的右臂依旧血流不止,但他唇角依旧微微上翘,清冷的问:“想清楚了?要和他一起走?” 夕蹙着眉摇头:“不,我是生在金三角的,将来也会死在这里。” 棠深邃无底的眼中露出赞许。 陆铮不赞同的看着她,提醒:“你别忘了你是中国人!你只是被他掳到这!” 夕的眼中流出破碎的泪水:“那又怎么样?我已经没有家人了,就算我回到中国,也是孤零零一个人,这里才是我的家,我宁可死在这里。” 陆铮拧眉看着她,半晌恍然:“这是你的决定?” 夕抽泣着,点点头。 陆铮不再多言,回身一旋,跃出了庭院。棠的手下举枪欲追,被他制止。 等陆铮走远后,身影再也看不见了,夕才沉默的放下手里的枪,垂下了头。 唰唰唰,瞬时数把枪口对准了她。 棠恢复自由,立刻被仆人架住,放在担架上,他的私人医生连忙上前为他做急救处理,棠时而皱眉,唇上失血如纸般惨白,大颗的汗珠布满他的脸。他躺在担架上,双眼看着夕,夕读懂了那眼神的意思,是失望。 医生做好临时的处理,仆人便要将担架抬进去,棠终于将目光从夕的身上移开。 在离开之际,棠开口,声音很低,气若游丝:“放她走。” 夕的胸口一滞,自始自终低着的头忽然间抬了起来,可她已经来不及看到他最后一面了,他们之间最后的距离,就在层层叠叠的仆人之间错开了。 她僵立在庭院中,首领已经下令,没有人会再要她的性命,却也没有人再理会她。夕像一团真空的空气,在经历了最初的迷茫不安后,突然间醒悟,向棠接受治疗的房间走去。 仆人在台阶下就拦住了她:“首领吩咐过,他不想见你。” 夕的脚步僵在台阶下,几秒后,仍是释然。首领没有杀了她,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了吧。 她失落了一会,举步转身,走了一步后,又再次停下,回头:“告诉首领,天亮后政府军就会攻打则立,他们的兵力远远大过我们,等包扎好,就劝首领暂且撤离吧。” 夕失魂落魄的离开了首领的宅邸,上车。她明白背叛了首领,在金三角再无她立足之地,可她也为了他背叛了祖国,不可能再回中国去,一时间,夕感到无限的茫然,坐在驾驶座里,车子打着了几次火,可是又重新熄火。她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 顺着山路下山,她在茫然的夜色中奔驰,直到进城,仍是没有想清。沉重得令人透不过气来的黑夜终于撕开了条口子,隐隐能听见港口的海浪声。 夕坐在车里点烟,还记得中方作战指挥部发给她的指示,获得该国特许的作战许可的中国特种兵会趁夜渗透进敌后方,在天亮的时候配合当地政府军实行扫荡。而她和陆铮负责里应外合,捉拿武装分子首要人物。 可最终,犹疑不定的她,还是选择了背叛国家。 尽管金三角是个作恶不断的地方,是政客眼中的毒瘤,是全世界毒品的中心,但这仍然是她的家。她在这片罂粟田中长大,如今这里将被摧毁,她也将同它们一起被毁灭。 烟头的火星明灭,她深吸一口,渗入肺腑的呛味。 首领不许她吸烟,不许她沾一切会上瘾的东西,首领把她当作最精锐的尖刀来打磨,可这把刀,最后却刺伤了他自己。 她尝着香烟的味道,麻痹着心里的痛,心想,原来烟是这样的作用,难怪世人如此爱它。 她下车,走到码头边,和码头起早运货的工人们一样,坐在岸边等着,将双脚悬空放在湄公河蒸腾的水汽上方,恣意的摇摆着。 瞧,这里才是她的熟悉的家园,来自世界各地的商人运来昂贵的汽车,电器,带走丝绸,宝石,高纯度的蔗糖和橡胶。而当地人民,用汗水和灰尘,廉价的劳动力才能换一口饭,贫穷和富贵,如此鲜明的两个世界,蝇营狗苟,饥渴了一个世纪。 不知道河的彼岸,那个她出生的国家,据说在几十年前与这里如出一辙的地方,是否会不一样? 她记得第一次听说这个国家,就是首领在教她写汉字时告诉她的。首领说得很模糊,当她想问得再多一点时,他却闭口不言了。后来她才知道,因为首领也没有去过那个国家。据说,是他们的故乡的国家。 他们都是有家不得回的人,因为懂得了,所以才不忍心。 首领教她写汉字,送她上学,督促她学文化,告诉她,逼得不已占山为寇,却不成为真的流寇。她长大后,成为他最得利的助手,在世界各地偷东西,杀人,帮一个政客去杀另一个政客,帮一个商人去偷另一个商人的东西,却从不伤害无辜的百姓。 一根烟抽完的时候,她终于还是想通了——她得回去。眼看着天色即将大亮,攻打金三角的号角,也该吹响了。 她俄而起身,去在转身的一瞬,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 要在黎明时分找到开门营业的药房实在不易,语言不通的聂素问几乎挠破了头皮,瞪大了眼睛,在四处寻找可能懂英文,或来自中国的游客。 这个时间大部分都还沉睡在梦乡中,要找几个活人本就不易,素问沿着码头挨个的问过去,忽然在河边看到一个低头吸烟的黄皮肤男人。她大喜过望,跑过去问:“你好,请问……” 男人回过头来,看到她,嘴一张,烟没衔住顺着嘴角就掉下来,火星在他衬衫的了领子上烧了块晕黄的印记,他双目圆瞪,愣道:“弟……妹……?” 聂素问也彻底怔住了,因为站在她眼前的,就是曾经在狼牙特种大队和陆铮同期选拔出来的河北硬汉项前进! 素问没想到在异国他乡还能遇到熟人,欣喜问道,:“……项前进同志,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项前进还是那憨厚样儿,脱口就差点说出任务的内容,话到了嘴边,才猛的愣神去捂嘴,支支吾吾眼神直瞟,“呃,就那个,弟妹你懂的。” 素问意识到,连忙点头。她知道像项前进这样的特种兵,没有特殊情况,是不可能出境的,除非有重大任务,越境作战也必须经过两国政府首肯。她下意识联想到在山上的陆铮和棠,便模糊明白了项前进出现在此的原因。 项前进亦从顾队口中隐约得知素问被掳至金三角的事情,也知道陆铮已经先行一步至金三角卧底埋伏。如今见她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便猜测陆铮的任务完成的八九不离十了,于是高兴的问:“弟妹,陆儿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 素问表情一滞:“他……我们走散了。” “噢……”项前进见她表情,便没再多问,安抚她道:“放心好了,陆儿的本事,绝对不会有事的。等咱们来个里应外合,铲平了贼窝,就让他带你回国,你们小两口好好过日子。” 项前进思维是一根筋,想事情也比较简单。素问不好跟他多解释,想起车里的郝海云,于是问他:“你有没有带消炎止血的药来?” 特种兵作战随身都会携带应急伤药,所以素问有此一问。 项前进连忙点头,在解下背囊的时候,却忽然愣了一下问:“弟妹,你哪里受伤了么?要伤药做什么?” “不是我,是我一朋友。” “噢。”好在项前进直肠子,也没问她朋友是谁。要让他知道是国内正在通缉的黑帮要犯郝海云,事情要大条了。 素问松了口气,从他手里接过消炎药和纱布等基本药品,项前进又热心的说:“弟妹你朋友在哪,我送你过去吧,这里一会儿可能就不太平了。” 素问愣了愣,难道在港口这里也有行动? 她想到车里郝海云,连忙拒绝:“不用了,就在不远的,万一这会子正好有任务指示,耽误了正事就不好了。等回国再带战友来家里吃饺子啊。” 项前进想想也是,任务重要,于是呵呵笑道:“好嘞,弟妹,一定的。” 素问拿着药品,见时间还早,又去悬挂着紫荆花旗帜的香港快船那里询问了开船时间。最快的一班船将在天亮后开出,她算算中间还有一段时间,足够找间旅馆,将郝海云的伤口处理好,安顿下来。 既然他不愿意回国,也不愿再见到她,那么她只能尽最后一点绵薄之力,来表达她的歉意了。 素问从泊口处回来,黎明时分,码头上风大,没什么人,他们的车子还停在那里,但车旁却好像多了道人影。 是郝海云……下车了? 她皱眉,不自觉加快了脚步,直到走近,才从昏暗模糊的天色中分辨出是个女人。 码头上带着湿气的风,吹得她长发乱舞。 “夕……?”她失声,惊呼出声。以为是棠的追兵这么快就赶到了。 躺在车里的郝海云亦是这么以为,他正暗自庆幸,幸好聂素问先下车走掉了,不料这个笨女人竟然又折回来,自投罗网! 几乎在素问出声的同时,夕迅速的拔出腰间的枪,转身将枪口对准了聂素问。 在车内的郝海云,见她抬手便已预料到她下一步的动作,几乎在同一时间,抽出了藏在座椅下面的手枪,指住了她的颈动脉:“别动!” 他威吓,枪口有意无意的顶着她的下巴,面上冷沉,尽量的隐忍着伤口被拉扯到的疼痛。这么近的距离,夕要开枪射杀聂素问之前,就会先被自己杀死。 他对自己的速度很有把握。 夕果然听话的没有动,已经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又松了下来。下巴保持着不动,眼神微瞟:“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这个女人。” “不关你的事。” “不,你不懂得首领调教的杀手。我们在完成任务时,是不计自己的生死的。”夕说这话时,面上带笑,那是踌躇满志,不急不缓的笑。 素问完全相信她不是危言耸听。她从这个女人的身上嗅到死亡的腐朽气息。她不想活了,但临死前,还想拉着自己这个垫被的。 聂素问很莫名,她不知自己到底哪里招惹了这个手段狠辣的女人。嫉妒可以让一个女人疯癫至此吗?连命都不要了! 郝海云压紧了手指下的扳机,同时用眼神示意素问——跑。他有信心在这个女人开枪之前结果了她的性命。 素问收到他的讯息,但她没有动。两方人马都没有动,很静,因此郝海云手里弹匣齿轮转动的声音异常明晰。从背后,看不到夕举枪的手,只能看到郝海云拿枪顶着她的下巴,那样子,如同他在挟持着夕。 夕嗤的一笑:“谁陪你们玩?无聊的游戏。”说着就要放下枪。 素问见她终于放弃,不由的舒了口气,幸好这个女人还有最后一点理智,她也不希望在码头发生流血枪击事件,那么所有离港的船都会被封锁,她就没法顺利按原计划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她的那一口气,还没顺着胸膛呼出去,突然间,寂静的黎明被一声枪响撕裂——“嘭”的一声,枪声震撼耳膜,惊醒了沉睡中的人们。 素问被枪声震得惊在原地。 枪声响了,倒下的不是她,也不是夕。 是郝海云。 隔着一段距离,素问看见郝海云手里的枪一松,缓缓的向后倒去。倒下的身体被车身拦住,停了一下,然后继续绵软无力的顺着车身滑下去,在车门上擦过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素问愣了片刻,突然间冲过去,她踉踉跄跄的跑着,身边的夕一样不可置信,枪摊在身侧,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素问终于看见了郝海云的脸。他睁着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似乎想回头看看,看看那个开枪杀他的人到底是谁,所以下巴扬着,脖颈一直向边上扭着,胸口一抽一抽的痉挛着,随着每一次的痉挛,从微张的口中有鲜血汩汩的冒出。 素问看着他,完全的说不出话来,张着嘴,大口的喘气。抬头越过车顶向郝海云的后方望去。 项前进举着枪,训练有素的靠近,在发现目标还有一丝喘气的同时,迅捷果断的在目标眉心补上一枪。 “嘭”的又是一道枪响—— 素问整个人被震得打了个激烈的摆子,如同打嗝般僵在那儿,痴痴的看着郝海云眉心现出一个骇人的血窟窿。 一枪毙命。 他终于还是没有机会在转过头之前,看清那个人是谁,甚至没有留下一句遗言,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知觉。 永远不可能醒来。 项前进的枪口仍然对着他,再确定目标危险人物已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后,踢开了他手边的枪,说道:“控制。” 素问跪在地上,如同被钉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项前进放下枪,向她走来:“弟妹……” “唔……”素问双手捂住嘴,呜咽了一声。 “弟妹,你没事吧?”项前进弯腰欲拉开她,素问突然间后退了一步,奋力的避开他。 项前进愣住了,再不敢过去。而坐在地上的素问,却一个人不知为何的捂着脸痛哭起来。 项前进莫名其妙,试图向她解释:“弟妹,这个人是全国通缉的要犯,也是我们这次金三角行动的抓捕目标之一,刚才他持枪挟持人质,情况紧急,逼不得已,才开枪将他击毙。……我吓到你了?” 素问不吭声,只是坐在地上失声恸哭。除了夕,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项前进只当她是被枪声亦或爆头的场景吓傻了。一时间也束手无策,只得通过无线电向上级报告突发情况,然后,他转身看着另一边一直没出声的夕,敬了个礼道:“你好,罂粟,我是中国陆军特种兵狼牙大队的中尉项前进。我已经从上级那里听说了你的事迹,作为一名女性情报人员,很值得我们敬佩。上级命令我们在行动中保护你的安全,并于行动后护送你返回祖国。” 事情的发展如同过山车,大起大落,夕也恍然如梦,方才惊醒,迟疑的看着他。良久,才伸出手:“哦……你好。” 坐在一旁的素问,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再看看一旁死不瞑目的郝海云,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明白。 过了一会,后勤队的人还没来,倒是吸引了当地的警察。码头发生枪击恐怖事件,一人死亡,持枪杀人的和死者还都是外国国籍,事情本身就足够复杂,加上语言不通,项前进解释了很久都解释不通,上级的支援迟迟不到,百般无奈之下,三人一同被拷上手铐,带入警局。 两名孔武有力的当地警察架起素问的胳膊,把她整个人从地上拎起来,素问的双脚软绵绵的站都站不稳,几乎是被拖着前进。谁也不知她和死者是什么关系,只是赶到时,便看见一个人女人坐在地上,哭得如斯伤心。 素问被架上车,一路上扭着头向后看,有医务人员将郝海云的尸体搬上担架,盖上白布,只剩下空有血迹的事发现场。她呆呆坐在车里,隔着铁丝网的车窗向外看去,天空终于升起鱼肚白,日出了,照亮湄公河的早上,薄雾轻烟散去,魑魅魉魍无所遁形,然而这青天白日,依旧丑陋得让人心生厌恶。 她和夕与郝海云被分开关押在两辆车上,夕坐在她的对面,神情冷漠的看着她哭红的双眼。 见她一直嘤嘤咛咛,哭个不停,不由心生厌烦:“行了,哭什么哭,你要真在乎他,当时就该拿起枪给他报仇,现在哭有什么劲?你连给他收尸的勇气都没有。” 素问放下双手,惶然的摇头。 项前进错了吗?没有,他只是依照上级指示执行任务。 那么夕错了吗?也没有,并不是他要项前进开枪救她的。 可是郝海云更没有错! 若说他有错,便错在不该对自己心存不忍,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相救。若他现在还留在山上,也许会在政府的扫荡中被抓获,他是个黑社会,早就料到自己会不得善终,但素问从没想过他会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他走得那一幕,睁着的眼睛,反复不断的出现在她脑海里,如同一个梦魇,深深的镌刻。 太多太多的惘然,让素问无力负担。她没有爱过郝海云,即使最后的一刻,他舍命相救,她依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心动。 可是,难过是真的,歉疚,也是真的。 也许她今生,都不会忘记这样一个男人。 警车将他们带到当地警察局,因为案情严重,警察局长也被惊动,出动了许多警力来看守他们。 例行的笔录过程,项前进出示了自己的军人证明,因为涉及两国政治,警察局长从大使馆请来了大使,随后,此次两国联合任务的中方最高指挥官负责人也现身,为情况做解释。 素问在审问的过程中,始终垂着头,一言不发,后来大使亲自来安抚她,她依然是通红着双眼,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大使无奈叹了口气,亦了解她一个弱质女流,孤身在国外,遭遇到这种事情的悲痛。掌心放在她肩头,按了按:“你很快就能回国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一切真的会过去吗?素问回到囚室,在繁复的手续完成之前,她还不能离开这里。 她抬头看看同样被放回的夕,夕一脸无谓,正在天窗的墙角下,踱来踱去。 素问瞥了她一眼:“你怎么办?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你已经背叛了国家。” 她的语气冷清,因为对着三番两次想要自己性命的女人,她实在提不起好脾气。 若不是项前进的话,她还不知道夕竟然是中方派遣在金三角潜伏的情报人员。而从夕的种种行为来看,她可以确定,夕已经背叛了祖国。 一旦得到证实,无论扫荡金三角的结果如何,夕,难逃一死。 相比来说,当事人本身显得悠闲得多,依旧慢悠悠的踱步:“这里的监狱,关不住我。” 她扭头,自信满满的对素问说,表情充满了自负。 素问不信的看着她,然后目光上移,盯着那狭小的天窗。她一直在窗下走来走去,不会在打这天窗的主意吧?不可能,窗口太小了,她不可能从这爬出去。 素问打消了想法,兀自拖着腮发呆:“那就祝你好运吧。” 她如今是不担心再有任何危险了,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监狱。她只需睡一觉,等着大使馆证明她的身份,将她接回国去,然后安稳度日,忘了发生在这里的一切。 夕还是站在窗下,不知在研究什么。 入夜的时候,有一轮皎洁的明月从窗口照下。素问蜷着身体,几乎要睡着,忽然被什么金属切割的声音吵醒。 她睁眼,坐起来,赫然看见夕正如同一只矫捷的猫儿,爬在墙壁上,轻巧熟练的卸掉整幅天窗。 那在白天还被素问论证过,绝不可能爬出去的狭小天窗,此刻,夕就如同没有骨头一般,柔软的钻了过去。这算什么?在纽约的机关要员那里偷取文件时,被这更小的逃生窗口她都钻过,不在话下。 夕很快就爬了出去,素问嗔目结舌,不知该不该大叫引来警察。 然而她很快就不用烦恼了,因为一声更加巨大的轰响打断了她的思维。随着石灰的碎屑和烟尘,银白色的月光洒了一地,素问怔怔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夕,她竟然炸掉了囚室的墙壁! 夕挥动双手驱走面前的灰尘,跨过墙根的半截废墟,一把扯住素问的手腕:“走——” 素问来不及抵抗,已被她拽出了半截矮墙。她反手挣扎:“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我待在这里很安全……唔……” 她频繁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后颈一酸,夕霍的扬手,手刀瞬间劈下,力道狠绝不可躲,转眼间素问就沉眼昏厥。 夕扫了她一眼:“麻烦的女人。”然后旋身将她背在自己背上,夜色中如同一头奔跑的羚羊,狂奔起来。 她是属于热带丛林的,她从小就可以赤着脚在丛林里跑一整天,身量娇小,却力气奇大,背起与她差不多体重的素问不在话下,奔跑速度丝毫不减。竟是在漫天的警笛和围捕中,顺利逃遁。 夕带着素问重新回到他们的领地。只是走了另一条更加隐秘不易察觉的小道。这条路是首领规划建设这里时为自己留好的后路,隐藏在危机四伏的丛林里,四面都是看不见的地雷。 夕熟悉这里,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谨慎,走了一段路后,便能看见枯死萎顿在地的植物,硕大的茎叶被烧得枯黄,是有人踩中地雷被引爆后的场景。 再往前走,就离本营越来越近了,一路上,夕看见原本被伪装隐藏在绿色植物下的兵工厂,此刻已经变成一片废墟,兵工厂里囤积的武器弹药和半成品被爆炸引发了连锁反应,那里的地面凹陷进去一个巨大黑色烧焦的坑。 夕的脚步停下,木然的望着这片棠毕生经营的心血,满目疮痍,只留下无法分辨的残渣灰烬。 扫荡已经结束了。 现代战争不同于冷兵器时代,胜负只在须臾。 他们有训练有素的战士,有高价购得的军火,面对导弹却束手无策。他们只有这么丁点儿大的地方,前两年被投下一颗导弹,方圆几十亩地,至今仍无法耕植农作物。 夕越走脚步越沉重,当地百姓居住的村庄里,留下一道道碾压过的车印,没有店铺开门营业,没有逃窜的居民也躲在家中,有胆大的人躲在窗口偷偷的张望。 全村烟民赖以生存的罂粟田被焚杀殆尽,大火烧了一整天,至今有些地方火舌还没有扑灭,它们在夜风中翻卷着,吞噬着那些妖娆的花和沉甸甸的果,火星在耳畔哔剥炸响,离很远就看见浓烟不散。 人人都知道是罂粟在燃烧,这让他们心痛如绞。 夕把素问放在一家人去楼空的民宅中,孤身一人冒险回到本营的中心,棠的宅邸。 宅邸外,还留下了一些当地政府军驻守,其他的人去四处盘查漏网之鱼。夕看他们的架势,便知首领并没有落网。如果当地政府抓到了棠,那么早该大张旗鼓的登报炫耀了。看吧?屯聚在国境内半个多世纪的武装分子终于被我们剿灭了。 夕身手利落的爬上巨大的树顶,占据高处优势,观察整座宅邸。没有枪战的痕迹,那么证明,首领听从了自己的意见,在联合军扫荡之前,就安全撤离了这里,已经将损失降减到最少。 夕顺着树干滑下,原路折回,背起被她放下的素问。首领没事,那么她多半能猜到他们现在在哪。 首领教过她,中国有句古话: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那时候,她想要见首领一眼,被他拒绝了。而现在,首领若要东山再起,正是用人的时候,他不会拒绝她。 夕笃定,背起素问,隐没在夜色中。 * 八月的泰国,豪雨如注。 漫长的雨季,不知延绵了几个月,这阴湿的天气,令人心生烦躁,若身上有伤,此时便如数万只蚂蚁在爬行,啃噬,痛痒难当。 饶是棠这样自制力强大的男人,也忍耐不住的要拿手去抓。 夕眼疾手快的按住他的左手手腕,掀开他的袖口,喜欢穿纯白棉质长衫的男人,纤尘不染,袖口下却是一片空荡。 金三角的烟民,在那场扫荡中失了家园。 而对棠来说,他失去了一只手臂,和一座王国。 他略微懊恼的扭过头,一言不发,气氛就在这样的安静中被拉紧。 夕抬眸瞥他,首领变了。 从前,首领是她的神,是万物不变的真理,是她唯一的信奉。 可失去手臂的首领,重新变成了人,有喜怒哀乐,会烦躁,会生气。她其实更喜欢现在的棠。 夕伏在他身上,重新长出新肉的断臂处丑陋不堪,她轻轻的对着吹气,语声柔软,正如窗外絮絮不断的雨:“医生叮嘱过许多次,这个天气,尤其容易感染。你的手总是不好,就是因为你自己不曾经心。” 棠不语,偏头看着窗外泠泠的雨,心生烦闷。 夕想了想,低头,寻着他扭开的脸,衔住他的唇。 菲薄,微凉。 他并未拒绝。却是浅尝而已。 贴着她的唇,轻吮。 棠是调情高手。那样欲吻又止,像是在挑衅,煽风点火版的挑逗,令夕顿时心醉神迷。 细密的吻回去,舌伸入他口中,仿佛享受顶级美食,缓慢而细致的品尝每一个部分。 棠只用一只左手,便将她按入怀中,坐在自己膝上。彼此堪堪分开,夕又追了上来,不愿他离去,欲再吻,棠浅浅的啄,拂开她额前一缕发丝,抵住她额头,看她眼睛。 “你不会再背叛我了吗?” 夕一怔,被情欲主导,迷蒙的双眼水光迷离:“不会。” “发誓?” “我发誓。” 棠于是才低下头,固定住她的后脑,深深纠缠着继续这一深吻。 夕忘情的伸出双臂,搂住他的颈项。 多好,现在的首领是她一个人的。他离不了她,再也不会将她送给别的人了。 仆人的脚步声不适时的打断了房内的激情。夕衣衫零落,气喘吁吁的偎在棠怀中,棠依旧那么镇定,安静,抱着怀里的女子,平静的看着站在门口的仆人。 仆人弓身,开口: “那个女人要分娩了。” 一九七,结局(下) 更新时间:2013-3-23 20:50:41 本章字数:48667 一九七,结局(下) 终于交差了,查收一下吧。爱残颚疈 * 素问醒来的时候,时间和空间似乎都错位,她望着周围完全陌生的环境,除了记得自己是被夕虏来的,其他一概不知。 房外有人看守,吃饭行走,都有人寸步不离的守着 时局出奇的平静下来,没有再传来任何金三角有关的消息,每天送进来的报纸,电视新闻,都在为政客们歌功颂德,除了让她知道自己仍在这个国家,没有更多别的用处。 她不知道夕把自己关在这里有什么用处,最初的时候,她愤怒,绝食,用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但是没有用,仆人们依然定时送来饭菜,再把她一口没碰的饭菜端出去。因为语言不通,这些仆人对她来说就像完全没有思想的机器,不管她说什么,他们都无动于衷。他们不在乎她吃不吃饭,更不会在乎她的死活,只会安分守己的完成自己的任务。 之后数日,在等待和沉默中度过。 素问慢慢想通,她为什么要折磨自己来供对方取乐?夕把她虏来,恐怕最想看到的就是她如何压抑自己,作践自己。她偏不。 在漫长的无人问津的时光中,素问终于认清了事实:吵闹或发泄都没有用,在对方的眼里,她只是供人取乐的小丑,她只有活着,活得好,活得让他们嫉妒,愤恨,那才是真的赢了。 渐渐的,她发现,他们所在的地方,应该位于金三角边缘地带的荒野山区,于山谷中开凿的藏身之处。囚禁她的这个地方,位于本营的东南一隅,光照甚好,午后的时候,日光从铁窗外照进来,在她的脸上投下一道道影子。 素问开始学会平静的面对现实,像只晒太阳的猫,懒洋洋的趴在桌上。 这个地方,下起雨来能连续一个月没完没了,天晴的时候,却是艳阳高照,一片晴好。 她的穿着和饮食已经同当地人完全同化,穿洁白凉快的泰丝,露出光洁的脚趾。 有仆人上来,端来两个翠边白瓷托盘,上面是新鲜的豆芽,香菌,木耳和青菜丝,仆人用薄荷叶擦拭了手指,将菜肴裹在白色透明的粉卷中,呈在手中递给素问。 换个想法,其实这里阳光好,伙食好,就当作度假,也没什么不好。 素问接过来,仆人又用小勺将浅色的料汁点在上面。她吃一口,齿颊流香。 第二道菜装在榴莲里上来,去了盖儿,里面是榴莲肉裹着米饭,虾仁和鱼肚,配酸汤,裹在香草里的鸡肉。 素问低头大口吃着榴莲海鲜煲,假装没有感觉到铁窗外的一缕视线。 三个月来,夕第一次来看她。 素问一度以为她把自己虏来就忘了。 素问用手抓起鸡肉来吃,像从未品尝过这样的美味。 粗鄙的吃饭方法,夕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来到她放肆的光着的脚丫上。 这个女人自得其乐,活得很好。夕从来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她想要驱散一个人脸上的阳光,彻底的。 像是感觉到她的想法,素问忽然抬起脸来,嘴角还沾着饭粒,冲她眯起眼睛一笑。笑容没有阴霾。 “谢谢你邀请我来品尝美食。” 夕压抑情绪,看着她,较着劲儿一般。 “你快活不了几天。” 夕先败下阵来,她走时,忿忿的留下这句话。 夕住的房间就在她的对面,白天开这门,她坐在房里就能看见对面的夕。她有时候不在,偶尔回到房间,也是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安静的将手枪擦得乌亮,然后隔着不甚宽敞的院子,对着院子这头房里的聂素问瞄准。没有子弹。 素问可以感受到她有多么的想把自己除之而后快。可是她没有这么做。 将她虏来三个月,没有对她实施任何折磨,更没有要她的命。唯一的解答,有人要留着她的命。而那个能让夕唯命是从的,只有一个人。 素问开始慢慢理解棠留着她的用意,因此更加释然。 唯一令她不安的因素,只有渐渐遮不住的肚子。 在金三角的日子仿佛失了真,回想起来,就像一场噩梦。 而切切实实存在的,是肚里的孩子,那个微小的生命,在这片诡异的平静里缓缓长大。 有时候会动,有时候很安静。 素问第一次有了为人母的感觉。晚上睡前,她躺在冰凉的竹簟上,用掌心缓缓的抚摸圆滚的腹部,他一天天长大,像一个奇迹,不可思议,就发生在自己的身体里。 他有时调皮,但动的时候,也并不剧烈,很轻柔,刚刚好触动她柔软的心扉。 一如陆铮在时,带给她的感觉。 整整三个月,她都被囚禁在这里,再也没有见过外面的人,也没有任何陆铮的消息。在心平静气的接受现实后,她却为肚子里这条生命担心起来。 有时候连她自己也奇怪,倔强刚烈的聂素问,为什么可以做到如此平静? 是因为,有了孩子? 有人说,有了孩子后,生命就会被分走一半,只剩下一半的生命,再也不复年少时的冲动热烈。 也许她在沉淀,铅华洗尽。 过了月底,便是整整八个月了。俗话说,怀胎十月,如今素问便已感到行动艰辛,十分不便,人也懒懒的,在闹喜最厉害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熟悉的可以说话的人,举目无亲,有点凄惶。 也许这便是惩罚她当初任性的代价。 仆人很负责,或者是说,他的主人交待得很周到。 每天会有当地的医生来为她看诊,说她听不懂的话,开一些清凉的草药。 素问也越来越小心,尽量待在房里不走动。 百无聊赖的时候,素问就会躺在床上,想孩子的名字。有时会用笔在沾了潮气的纸张上,写写画画,琐碎的,没有任何意义的,单个的汉字。 写的最多的,是“陆”。 孩子的姓氏。每当写到这个字,便会不由自主想起另一个人。 仿佛成为习惯。 三个月,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三个月,也没有任何陆铮的消息。 她不知道有生之年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他一面。又或者,他已回国,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每当想到这里,思绪便变得烦乱。她揉乱了纸张,其实心中,早有一个适合的名字。 念云。 陆念云。 她已经想好,无论孩子是男是女,都要叫这个名字。 她对郝海云的歉疚,唯有用这一方法偿还。 “对不起,孩子的名字没有跟你商量,我自作主张了。你也许会遗憾,没有亲眼见到我们的孩子出生,不知道将来……我们一家三口,还有没有机会团聚。”她倚在床头,喃喃。 走进门来的仆人用陌生的眼神看她,只见她嘴一张一阖,却不知她说的是什么。 照例送来今天的报纸。 素问看不懂上面的文字,每日仅翻看新闻图片以慰无聊。 翻到内页时,是一条类似社会新闻,照片摄于清迈街头,素问漫不静心的瞄了眼,只此一眼。 她的手忽然停住,再次将图片拿到眼前,仔细的去观看,用指间去触摸,仿佛触到的是真实的那个人。 尽管那只是街头一隅的某个黑白的模糊背影,于千万人之中,只一眼,便认出了的人。 熟悉到令人心口发疼的背影。 是陆铮…… 他没有走,他还留在泰国境内!他为什么留下来? 答案呼之欲出。 一直被压抑的情绪突然一股脑的喷薄出来,说不清是喜是忧,仿佛有什么一直冲到了心口,慢慢的填在那里。 孩子也似乎察觉到她的心情,突然大动起来,异常有力。 腹部绞痛。 素问一手扒住床头柜的一角,碰到了上面的台灯。 哐当当—— 仆人被惊动赶紧来,看见她面色惨白的蜷在地上。大张着口,用奇怪的语言说着什么,手忙脚乱。 “我要……生了……”她重复,声音颤抖,细如蚊呐。 没有人听得懂。 半晌后,仆人们匆忙四散跑出门外,留下素问独自一人躺在地上,疼得意识模糊,汗如雨下。 “陆铮……救我……” * 陆铮从梦魇中惊醒。 猛的睁开眼睛。 裸着的上半身贴着竹面细致的席子,微凉。 屋子外面雷雨瞬间大作,深沉的夜,轰隆一声,闷雷炸响,一道亮极的闪电划过天际,扯裂漆黑的夜空,也照亮男人顺额滑下的冷汗。 “素素……” 他喃喃,良久,才从黑色梦境中回过神来,英俊的面容恢复平静。 气象预报今晚暴雨来袭,对于港口的居民来说,暴雨不过是扰人清梦,在某些公共设施落后的山区,暴雨席卷而过的时候,就意味着山洪、滑坡,人命与灾难。 此时,电闪雷鸣交加,映得这个白皙男人的脸更加雪白。 纸一样惨白。 半晌,陆铮轻轻吁了口气,抬手去拭汗,一滴冰冷的汗珠,沿着眉心滑下,悬在密实的睫毛上,迟迟无法滑落,他眼中稍有的现出一片氤氲。 梦境太真实,真实得几乎要扼住他的喉咙,令他无法呼吸。 他梦见素问在向他呼救,悲戚的,绝望的,在他耳膜的极深处,回响,一遍又一遍。 尽管留在清迈的这三个月以来,这样的梦境几乎每晚都会痛苦纠缠着他,可今夜,那样的情景,是从未有过的真实。 他甚至看到了她的变化,苍白的脸,臃肿迟缓的身形,算算日子,如果她还活着的话,肚里的孩子应该八个月了。 联军扫荡金三角,取得了从未有过的顺利。当局政府心满意足的发表了新闻公告,向国民宣告他们的能力,配合潜入的中国特种兵,先后发现了两大通缉要犯谭晓林和郝海云的尸体,亦算功德圆满。虽然武装恐怖分子的首脑人物逃走了,但这对时局来说无伤大雅,政客们可以底气十足的向国民乃至世界彰显他们禁毒的决心。 按照约定,中方军事力量必须如期退出泰国过境,但是聂素问不见了,每年出境旅游的失踪人口不计其数,中国特种兵不能以这个借口继续滞留在泰国境内,所以陆铮只能选择自己留下来,继续一个人寻找她的下落。 茫茫人海。 这一找竟是三个月。 他甚至不能确定她的死活。只能靠着那唯一的信念支撑下去。 陆文漪不断的从北京打国际长途来催他回去,陆铮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许一天找不到她的人,他就一天不会离开,也许……很快就心灰意冷了。 毕竟,三个月来,没有任何关于她的消息。 聂素问就和在扫荡行动中逃脱的棠等一行人一样,空气般消失在这个世上。 据清迈当地警察局描述,她是在和夕一起被关押时越狱逃脱的。如果棠没死,在某处躲藏着等待东山再起,那么素问八成在他手上。可陆铮不能确定她的生死。因为他找不到任何理由,能够让棠留着她的生命。 电话的声音隐在雷雨的霹雳中,突兀的回响。 陆铮怔愣了一会,坐起来,揉揉眉心,整理情绪,拿起电话。 幽远的雷鸣声,不知是来自窗外,还是电话中。不知为何,陆铮有一种直觉,他等了三个月,终于等来了这通电话。 捏着听筒的手指不由的用劲,再用劲,指节发出咯咯的声音,僵硬的白。 对方仿佛预见到了他的情形,幽幽开口:“许久不见,间谍同志。” “……”是棠!陆铮倏的屏起了呼吸。 “你应该猜到我为什么打这通电话。你的女人,现在在我手上。” ——轰隆! 这个瞬间,又一道闪电劈开夜空。 没有开灯的屋子里霎那间被照得雪亮。 这一闪而逝的光亮,照见了陆铮眉心的轻蹙,悬在睫毛上的那滴汗珠,无声的坠落。他深吸了口气,慢慢的闭上眼睛,形容仍然平静,波澜不惊,只是一股冷气在周身凝聚。 闪电一闪而逝,室内重归于暗,陆铮慢慢的拧起了拳头。 再睁开眼睛时,深黑的眸子里一片冷静,已消弭了一切情绪。 棠的声音很轻松,尽管室外风雨大作。他说:“你可能不知道,你的妻子已经怀胎八月。很不幸的是,她早产了……” 她早产了! 陆铮的胸口猛的一阵窒闷,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他快步走到窗前,一把用力推开木窗。 哗啦—— 磅礴大雨立即冲刷进眼帘,狂啸的雨声再无任何阻挡,噼里啪啦的落进他心里,眼里。 失去的呼吸慢慢随着激越的心跳回归。 他开口,觉得艰难:“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让她听电话。” 棠嗤笑,低沉的,愉悦的:“这恐怕有点困难。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她早产,现在正在痛苦的分娩中,恐怕无暇跟你说话。” 陆铮扶在床沿上的手指突然收不住力道,“啪”的一声,窗棱被折裂,锋利的木屑倒刺进他的掌心。 他攥紧了拳,任鲜血顺着指缝慢慢流淌。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牙说:“我要确认她还活着。” “哦,那倒不难。”棠轻笑,“我可以让你听听她的惨叫,她叫得可真是痛苦,连我都不忍听下去了。” 他说完后,听筒里又陷入了狂风夹在电流里的嘶嘶声,陆铮将电话紧贴着耳侧,听见那头,雨声,脚步声,然后是嘈杂的人声,一片混乱。 没有聂素问的声音。 陆铮唯恐自己没有听清,错过了她的声音,仔细的侧过耳,突然,一声尖利的,撕裂的,女人的惨叫,于这一片混乱中,独独鲜明的,不可磨灭的,震撼着他的耳膜。 “素素……”他再也无法保持镇静,抓紧了电话。 可她听不见他,一声声,带着哽咽的哭泣,冲击着他的耳膜,撕碎着他的心。 还有那一句句破碎的,可仍能听得清的呼唤:“陆铮……陆铮……陆铮……” “素素!素素!” 她在叫他,可他无法立刻出现在她身边。满身的力气无处可使,头一次,觉得自己这样无能为力,他拿着电话,什么也没想的冲出房门,站在走廊上,头脑却一片空茫。 他要到哪里去找她?她又在哪里? 他只好一句句的哄:“素素,你别怕,我在,我在这里。你千万别怕……” 这个在枪林弹雨里也没有颤抖过的男人,却感到有生以来最深刻的害怕,那样迷茫,开口的时候声音不可抑制的颤抖,好不容易压制住了颤抖,却控制不住喉间的低哑:“素素……” 没有人回答。 她叫的人就在她耳边,可她听不见了。 分娩的裂痛折磨的她神志不清,已经出现了耳鸣现象。 大雨封路,平日为她看诊的医生无法赶来,只有语言不通的仆人们手忙脚乱的在帮她换着热水,她无力的伸出手,没有人能拉住她,她觉得自己在不断的下坠,下坠,在粉身碎骨之前,她渴望有一个人能接住她。 就连一贯嗜血杀人不眨眼的夕,站在屋内看了会儿,都觉得看不下去,转身出了房间。 迎面,正撞上拿着电话走来的棠。 见他径直要进去,伸手一拦:“别进去,女人生孩子有什么好看的。” 棠眉梢略微不悦的挑起,绕过她的手,继续往里走。 夕意识到自己的逾距,抿着嘴巴退至一边。棠走过去,挥开一个正给素问递热毛巾的仆人,把手机递到她耳边。 素问躺在床上,双手揪着竹簟深深的拗进去,已经折断了几片指甲,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灵魂从身体里抽离出来,在幽暗的房间上空,冷静的凝视着这个在人间受苦的女人。 电话里,陆铮也觉得奇怪,刚刚嘶声力竭的哭喊似乎消失了,听筒里重新变得安静起来,除了起伏不定的喘息声,还有零落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素问的声音。 他心一紧:“素素……?” 房间内,仆人手脚并用的向棠比划:“再生不出来大人就有危险了……” 棠听完,皱眉。 躺着的女人,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不哭不闹,没有一点声音,仿佛已经死去。 手机摆到她的耳边,她依旧不肯说话。 棠对仆人示意:“把东西取来。” 仆人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看床上气若游丝的产妇,半晌,在首领不悦的眼神下,挪动步子。 片刻后,仆人提着个精致的保险箱回来。 箱内摆置着一件长方形的精致锦盒,丝绒表面,单看外表,犹如精美的首饰盒。打开来后,却是一枚小型注射器,和一管狭长的紫色液体。在偶尔闪过的雷光下,泛着幽幽的暗紫光泽。 夕站在门口,看到盒子,暗自心惊。 棠亲自拿起针管将药液抽入,捞起素问的一只胳膊,在瘦得几乎只剩皮包骨头的手臂上掐了掐。 她的静脉很难找,出了一身的汗,皮肤更加滑腻,几乎握不住。 棠一边拍打她的血管,一边艰难的将细长锋利的枕头对准静脉,当针刺入肌肉时,他看到床上已经奄奄一息的女人蓦的痉挛了一下,却只是片刻,又归于平静。 他微笑看着这魑魅魉魍的针剂缓缓推入女人的血液,慢条斯理的说:“你的男人做得很好,他毁了我一个王国,拿走了我的手臂。如今他欠下的债,就要他的妻子和孩子来偿还。我保证,这药剂会让你的男人很尽兴。” 枕上,已经瞳光涣散的素问,突然间瞳孔不断的收缩,闪烁,颤抖—— 棠扬起了一边嘴角。 床榻上,素问本能的绷紧了全身肌肉,像是自己再跟自己较劲,用力,再用力。直到“哇”的一声,婴孩响亮的啼哭划破天际。 拿着电话的陆铮猛的一怔,胸腔里一阵澎湃,他的手扳在墙边,稳住了鼻息,抬手关了窗,屋子里安静了一些,他的声音略低,但难掩激动:“素素,你听到了吗?是我们的孩子。你听我说,无论如何,你都要活下去。不管他们对你做了什么,都要保住自己的命。你记住,你还有我,还有孩子。听到了吗?听到了就回答我。素素,你说话啊,回答我!” 他急切的说道,因为这一声婴儿的啼哭,而完全无法按耐激越的心情。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这么的焦急。 她到底听到了没有? 她有没有在听? 陆铮从没有这么的手足无措,他冲出房间,毫无目的的冲进雨中,瓢泼大雨从他的头顶浇下,瞬间就将他淋湿,他在雨中低吼:“素素,你这是怎么了?你听见了我的话没有?” 在长久的死寂,依然得不到回应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愚蠢。惶恐不已的陆铮急忙放缓了语调,声音软下去,轻柔的安慰着,像是要安慰受伤的素问,又像是要抚平自己内心的焦躁。 “素素,你能听到的对不对?答应我,一定要活下去。你死了……我怎么办?我不允许。不允许。” “……” 他想她是听到了。因为,终于,在这个时候,一声隐秘的哭声迸发而出。 那样细微的,虚弱的,像是被利器碾过的哭声。可她却只是哭,到后来似乎是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甚至连哭声都没有了。 陆铮忽然之间惶恐不已。 这时候电话已经回到了棠的手中。 棠一字一句,清晰的说:“用你的一条命,换你妻子和孩子两条命,这买卖应该很合算。” 陆铮的瞳光微颤:“你们在哪里?” 棠继续说:“港口有车,你应该知道怎么做。想她活着,就一个人来。” 陆铮闭着眼回答他:“没有问题。” 简简单单四个字,挂断电话,他即刻起身,飞奔至港口。雨势不歇,气象台早有警报,这样的天气,能见度太低,路上早已看不见行人和车辆,因此,这在码头上孤零零亮着一圈橙黄车灯的汽车,就显得格外显眼。 陆铮没做多想,拉开车门上车。 坐在前头的司机扭过头递给他一条毛巾:“先生,擦擦吧。” 他说中文,甚至有一张年轻的脸,不过十七八岁。 然而此时的陆铮无心思考这些,他接过毛巾,短促道:“废话少说,开车!” * 随着电话被掐断,棠看着这个女人颓然的垂下手。 如果刚才那个男人的一番话给了她起死回生的能力,那么现在,分娩已经耗尽了这个女人全部的体力。 棠看着这个虚脱昏死过去的女人,她此刻面如纸色,却额外的宁静,带着一种安详的光晕。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母性光辉”。 他看着仆人抱来的孩子,是个女孩,可惜很丑,身上的血污还没洗净,皱巴巴的蜷成一团,皮肤都泛着紫红色。 这就是母爱么?宁可耗尽自己生命的元气,也要把这坨东西生下来。 他伸出仅剩的左手,纤长五指滑过她被汗湿滑的颈项,那势态,就想要掐死她。 夕就这么一直在旁无声看着,她多么希望此刻首领的手扼下去,然而,他只是比划了下,便收回手。 转过身时,用洞察的目光凝视着夕:“不可以动她。她是重要的人质。” 夕质疑,但不敢说出口,忿忿的点头。 回身,他看着昏倒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女人,倏的冷笑:“你可要好好的活着。如果我没记错,你的男人是这么跟你说的……活着,才能看清这地狱般的世界。” 夕震惊。 首领难道真的打算放这女人走? 可就算活着又怎么样,她从此以后,怕是只能过着娼(蟹)妓,荡(蟹)妇一样的生活,这种珍贵的药剂,是药,更是毒。它比海洛因更加昂贵,因为它除了会让人上瘾,欲罢不能,还会让女人成为卑贱的性(蟹)奴,玩物。 这是男人钟爱的发明,欧洲人的销魂玩意儿,某种经过精心培育的毒液,经静脉注射后顺着血液运行至大脑,刺激神经中枢,导致脑垂体机能紊乱。 这个女人的下半生,恐怕就被毁了。 想到这,夕释然了,扯起唇角一笑。 * 暴雨下了一夜,清晨时分,终于停歇。早起的人们,发现道路两旁有被连根拔起的行道树,山上的路则更糟糕,多处滑坡导致碎石封路,车辆难以通行,不得已,陆铮只能下车步行。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嘀嗒声络绎不绝,素问感觉到眼前有一片模糊的亮光,刺激得她无法睁开眼睛。痛,浑身都像撕裂般的痛,尤其下半身,几乎无法移动一下。她试着攥了攥手,只觉得全身酸软无力。记忆慢慢回笼,她想起分娩的痛苦,雨夜中的电话……还有那魑魅魉魍的药剂。 “孩子……”她猛的睁开眼睛,要从床上坐起,立刻牵动全身的痛楚。她只有一双眼珠,焦急得转动着,四下寻找着,她的孩子呢?她历经辛苦生下的孩子呢? 她挥手扫落床头柜上的东西,希望能引起人的注意,有一个人能来告诉她——她的孩子在哪里! 棠站在门口,悄无声息的看着这个女人一系列的挣扎,将她脸上的焦急,惶恐,尽收眼底。 直到他觉得够了,才悄然出现在她眼前。 素问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尽管她动弹不得,眼神却像头凶神恶煞的母狮子,令棠觉得有趣。 “你的男人就要来救你了。” 素问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我只要他的命,答应了会放你们母子一条生路,我是个守信用的人。” 素问抬头,逆着光看他,声音微弱而沙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棠居高临下,用一本正经的语调告诉她:“为了你的孩子着想,你最好不要亲自抚养她。她还是一张白纸,如果看过你发(蟹)情的样子,恐怕会留下一生的阴影。” “……”素问看到了那连同杂物一起被她扫落在地的空针管,也想起了昨晚棠给她注射的场景。从他的话语,她隐约猜到了这种药的效果…… 她这时方记起陆铮对她说过的话:无论他们对你做了什么,都要保住自己的命。如果你死了,我怎么办…… 原来他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可这副残破的身子,要来还有何用? 她一个趔趄栽在地上,伸手就去抓那针管。细而长的针头,只要把它刺进颈部的动脉,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脱离这苦海人生…… 就在她捡起那针管的一刹,她的手背被人踩住。 棠穿朴素的布鞋,可鞋跟碾在她柔软的手背上,依旧是锥心的疼。 她的全身匍匐在地,手被他踩着,动弹不得。听得头顶上的人阴狠冷清道:“你什么时候死,我说了算……” 素问被抛弃在上锁的房间中,甚至没有人将她弄回床上。 她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感觉到身体异样的变化。 骨骼内仿佛瞬间涌进千万只蝼蚁,啃噬着她的身体与意志,头脑迷蒙起来,眼眶不知被什么液体给浸润了。 那绝不是眼泪,那是一种濡湿的、从静脉一直蜿蜒而上,冲上颅脑以及口鼻的液体。 是药效开始发作了! 她的身体开始滚烫,因为分娩而带来的下体剧烈的疼痛,如今变得奇痒无比,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手指胡乱的在周身抓挠,不知不觉就扯破了自己的衣服,皮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那股诡异的热度很快又传导至四肢,最后横亘于两腿之间,被撕裂的地方开始灼烫,快要将她焚毁。 素问渐渐觉得酥软无力,想要撑着身体坐起来,却只能无力跌回到硬实的地面,她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一道道齿痕,透着妖艳的红,失血的脸上却浮起一种病态的红,眼角迷蒙,媚眼如丝。 她蜷在地上,瑟瑟的发抖,双腿互相摩挲,忘了疼痛,期盼欢愉,却不知怎样去获得,只能无意识的夹紧双腿,难耐的呻银。 她的手开始不受控的向下,缓缓的,隐秘的滑过小腹。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飞快的抽回手,在嘴里狠狠的咬了一口。 疼痛让她短暂的清醒,却没有实质性的作用。 窗外,棠面无表情的看着,如同看一场戏,右手空荡荡的袖子里,那断臂的伤口,似乎又隐隐的疼痛起来。她只是个单纯的女人,不牵扯到他的恨意与抱负,然而当他看到这个女人因为一句“活下去”的命令,就瞬间恢复了意识时,他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摧毁她这种求生的意识。 身后,仆人来报:“首领,人到了。” 棠已然回过神来,他撇开房内的女人,转身,问:“一个人?” “对。” 他“嗤”的一笑:“果然,是人就会有弱点,有弱点的对手,就没有打不倒的。” 一旁,夕等待着他的决定。 棠唇角微扬:“我也不是不近人情。就让他们夫妻见最后一面吧。”他说完,瞟一眼屋内已经被药物完全控制的女人:“让他看看自己的女人如今这副人尽可夫的样子,然后再要他的命……多么有趣的游戏。” “去把他带来。” 陆铮等在庭院外,在来时已经过层层的搜身。他当然不会傻到把武器带在身上,所有搜查一无所获。但棠也不是吃过一次亏会吃第二次的人,竟然他有本事把微小的炸弹藏在信纸里,那么就有可能把火药藏在任何想象不到的地方。 在庭院外,最后一次搜身,花费了非常长的时间。 棠靠在躺椅上,远远打量这个要了自己一条手臂的男人,他的样貌变了,或者说,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年轻的中国人,和他一样的白皮肤,不似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的当地人,被热带的阳光晒成了麦色的肌肤。不肮脏,不粗鄙,没有一点世故与污渍,就像是清迈城里的富豪家的贵公子,战火与杀戮应该远离他。棠怎么也想不到,就是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要了自己的一条手臂。 他冷笑,对仇人的冷戾,和对自己一时大意的嘲笑。 陆铮拾级而上,光线打在英俊的面容上,像极了一幅宁静祥和的风景画。 真可惜了,如果在和平年代,他们也许能成为惺惺相惜的兄弟。 只身一人,以赴死的姿态来救一个女人。 勇气可嘉。可是。 愚蠢。 爱情,多么不切实际的玩意儿,可惜了,多少人着了它的道。 “欢迎光临。”棠从躺椅上站起来,张开只存在一边的手臂,像招呼久未联络的老友。 陆铮不卑不亢:“她在哪里?” 棠耸耸肩,指向身后的房间:“不必着急,我自会好好招呼你的妻子。我刚给她试了样有趣的东西,你,要不要也一起试试?” 随着他说完,仆人已经端来一只托盘,揭开上面盖着的洁白泰丝,里面盛放着的,是和昨晚一样色泽诱人的针剂。 陆铮扫了一眼,看见一旁的夕朝他皱眉。 “你们扫毒的,对这样东西,应该不陌生。你的妻子看起来很享受……怎么,不过来看看?” 他回过头,热情的邀请陆铮一起上前,见他立在原地不动,不由的扫兴。 “怎么,你的女人受罪,你不忍心看?” “畜生。”陆铮再也按耐不住,咬牙骂道,“你要我的命,我给你。为什么要为难一个女人?” 棠轻笑:“我原以为这是成全你们。没关系,我特地为你多备了一支,你要是不忍心,可以进去一起陪她。她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陆铮看了眼针管里幽幽的、紫色的液体,紧绷着唇角接过,挽起袖子,露出精瘦的手臂,在棠的目光下,细细长长的针剂很快注射进自己的静脉。 棠似乎心情愉悦,拍拍他的肩,忠告:“赶紧进去吧,不然她恐怕要咬断自己的舌头了。” 不用他吩咐,随从已经打开了房门,陆铮迈步进去。 室内光线不是很好,他只看到乌黑的发顶。素问缩得很小一团,贴着墙角,露出抱住膝盖的手臂,一截小腿,以及脚背。 她的袖子被扯得褴褛,身上的衣衫也有多处撕破。 陆铮心中一紧,几步走到她面前,蹲下,将她揽在自己怀中。 陆铮感觉到她的身出奇的热,托起她的脸看她。素问被动的抬起下巴,嘴唇颤抖,欲望被压抑在眼睛里,看了他一会儿后,像是不认识他了,又郁郁的低下了头。 这回她头埋的很低,露出发尾一截细长的颈。 空气中飘散一股铁锈的气息,淡淡的,从她身上散发。是血的味道,陆铮太熟悉了。 她有哪里不寻常? 陆铮将她从墙角拉起来,问她:“你哪里受伤了?” 只听她“嗯”了一声,像是咬着牙在忍痛,迅速的抽回手。陆铮看到沾在自己手上额血迹,摊开她的掌心,终于看清,她的十根指头已经被她咬得齿痕累累,而她正在用折断的指甲上不均匀的锋利断口处抠着自己的掌心。 一道道,血迹斑驳。 她在用痛苦换得自己的清醒。 陆铮觉得喉咙一紧,有什么堵得他难以出声。他心痛得握着她的手,想要为她包扎,没有料到她突然死命的挣扎起来,推拒着她,想要重新躲回那个角落去。 “别碰我……滚开,别碰我!” 她哭喊着,用牙齿,指甲,咬他,踢他,抓他,踉跄的后退,后背结实的撞在柜子的尖角上,忽的就从嘴里涌出一口血。 陆铮从她眼中混乱茫然的目光得知,面前这个女人已经认不得他了。 他痛心而又小心翼翼的按住她颤抖的双肩,温柔,却让她挣脱不了。 陆铮躬身,再靠近一步,托起她不断下滑的身体,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贴着鼻尖,温暖的呼吸呵在她的嘴唇上,他说:“你看清楚,是我,是我。” 瞳孔和瞳孔挨得这么近,素问根本看不清他,却听清楚了他的声音,渐渐的停止了挣扎。 他说完退开一点,给她空间,让她好好的仔细地看清楚自己。 素问不动,身体不动,看着他的眼睛也不动,“呜”的一声,细碎的哭了出来。 她哭得很压抑,很克制,后背一抽一抽,很小声的啜泣,这样子的她,却更让他自责,三个月她都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他紧紧的抱着她,宁可她此刻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埋在他怀里大声啼哭,而不是现在这样,隐忍得让他心痛难当。 一道门之隔,夕站在棠的身侧,静静看着,垂在身侧的手握紧。 “首领,为什么还不动手?” 棠并未回答,只是好整以暇的等着看戏,然而时间愈久,他面上轻松的神情愈加凝滞,眉心微蹙。 这个女人显然已经被药物控制得失去了理智,而这个男人,注射了同样的药物,为何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看着心爱的女人衣衫半裸在自己面前,还能坐怀不乱? 如果不是药效出了问题,那就是这个男人有着恐怖的自制力。 不过,对手越强大,这个游戏才越有趣。 陆铮摊开她的手,撕下自己的衣摆为她缠上,止血。 她难受,在他的手指下轻颤,他感觉得到,亦看见她碎裂的衣摆下面,不断收缩起伏的小腹。他没有抬头,眼神黯了黯,看见她紧紧夹着的双腿间,粘稠的血液粘在腿根。 他想起昨晚雨夜中的那一道啼哭,心中一片柔软,轻轻拢住她,低头吻向她微张的唇,微凉的唇点在她额唇瓣上,素问没有动,缩在他怀中轻轻的颤抖着。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贴着她的耳垂,轻轻的说,“不要害怕,我们一起,你,我,一定能活着出去。” 他一字一句说的很轻,很仔细。 素问茫然的点着头,忽然间又猛烈的摇头,她抬起眼,用期盼的眼神盯着他的男人:“不,还有我们的孩子……一定要救她……” 素问睁着眼睛等着他的回答,怕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陆铮回视她,他看得见她瞳孔里的自己,这个男人沉稳的表象下面,却是一副心虚。 比起孩子,我更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回到我身边。 可他无法对着一个已经经不起任何打击的受伤女人说出实话。他定一定神,忽略心跳的紊乱,小幅度的点了点头。他的声音依旧很稳:“放心,我们都会没事的,一家三口。” 等到了他的回答,素问终于放下心来,豁的松开他,身体一侧就靠在他肩上。不管他说什么,她都相信,尽管他们此刻深陷险境,她依然相信他的话。他说他们能活着出去,就一定能,没有半点怀疑。 素问安稳的靠在他肩头,很乖顺,滚烫的皮肤贴着他微凉的手臂,轻轻的磨蹭,带着浓厚的鼻音说:“我难受。” “嗯。”陆铮一边的袖口已经扯下,用于包扎她的手,此刻袒露在外的手臂,青筋浮起,血管似乎承受不住一直在高升的血压,毛孔中释放出血腥味。 “你亲亲我好不好?” 他没有拒绝,侧过脸,以吻封缄,面色很淡,几乎没有表情。唇瓣相触,香软的舌头立即窜进他的口腔,像等候了许久,迫不及待的,异常急切。 她压抑不住,控制不了,全身的血液都像在焚烧,贪恋他身上凉凉的味道,只一触碰,便想要更多。男人的唇,舌,甚至齿龈,都一如她曾经品尝过的记忆力一样,而在药物的作用下,甚至更诱人。 他缓慢回应她,有些漫不经心,克制着自己要将这温香软玉揉进骨血的冲动,有些被动,吮她的舌尖,谦和的吻她。 然而目光,却投向站在窗外的棠和夕,一瞬不瞬。 两个男人,清冷对视。而被药物控制的素问,浑然不觉,双手都已勾住他的脖颈,仰着脸,唇齿间的磨动,发出细微的啃食的声响。 夕的脸,渐渐有了几分扭曲。 “我去把孩子抱出来。” 棠这次没有阻拦。 夕退下后,棠依旧紧紧盯着屋内的两人。气氛虽然旖旎,却没有任何毁灭性的举动。 看来这个男人心中很清楚,只要他现在把持不住要了这个女人,就等于亲手送这个女人下地狱。就算他自制力奇佳,可他究竟能坚持的了多久?棠对这个游戏,越来越感兴趣。 伏在他怀里的素问已经痉挛起来,要捧起他的脸亲吻,被他一手反剪住双腕。她几小时前才从分娩的痛苦中熬过来,那里被撕裂,残破不堪。陆铮小心翼翼抚慰她,湿热的液体,夹着一丝丝的属于她的血,顺着他的手指沁出。 她此刻被药效控制,不觉疼痛,一旦药力褪去,疼痛会要了她的命。 素问难受的咬着唇,贴着他的手指磨蹭,亲狎的气味飘散,带着点涩。 “真是夫妻情深。让我也为之感动。” 房门被打开,室内骤然明亮,藏在他怀里的素问瑟缩了一下,把脸向更深处埋去。 棠走进来,陆铮的视线越过素问的肩头,瞥一眼棠身后的保镖,和他们武器的位置,目测他们之间的距离,自己能否赤手空拳,抢在子弹之前制住他。 太危险。 何况他无法兼顾受伤的素问。 陆铮把素问的头按在自己肩窝中,不让她回头看这人阴险的笑。棠看着面前这亲密相拥的二人,嗤笑:“看来你很满意我这样的安排。无论如何,在下地狱之前,你们夫妻团聚了。” 陆铮安抚似的拍拍素问的背,将她横抱而起,动作轻柔,放在室内唯一的床上。然后,起身,迎向棠的视线。 “你想怎么样,随便你。但是先放我的妻子和孩子离开。” 棠的眼中,肃杀一闪而过:“那样看你的表现是否让我满意了。” 话落,带着刑具而来的保镖踏进屋子,陆铮却双手垂在身侧,没有一点要反抗的意思,素问忽然明白了这些意味着什么。 “不……”她轻喘。 陆铮回头看一眼她,目光一如方才的柔软,对她说:“闭上眼睛,不要看。捂住耳朵,不要听。不管发生什么,不要睁眼。” 素问拼命地摇头,眼泪决堤,然而陆铮已经转过身去,那个背影,散发着刚正的王者之气,没有一星半点的恐惧。 素问猛的闭上眼睛,蜷成一团,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 “从哪里开始呢?你的左手,还是右手?”棠兴致勃勃,“残了就不好玩了,要不先陪我的这些小朋友们玩玩?” 棠眷养的打手,黑皮肤,身材高大,手持武器,陆铮赤手空拳,只能闪躲,无法还击。 棠好整以暇的等待着,从仆人手中接过一把手枪,推入子弹,上膛。枪口瞄了瞄他的眉心,又微微摇头,向下移到膝盖。 太快结束的游戏会显得乏味,当他厌倦了这款游戏后,子弹就会穿过陆铮的眉心,结束这一切。 这一切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就在他慢悠悠瞄准的时间里,陆铮已经找到空档,穿过一名抬手攻击的保镖腋下,将其重重摔倒在地。 精彩。棠忍不住要为他喝彩,这个男人的身手果然很好,药物几乎对他没有一点影响,赤手空拳被围攻下还能放倒他的一个人。是时候为游戏增添难度了。 举起的手枪轻叩扳机,噗一声闷响,陆铮的身体一矮,猛地向前趔趄而去。一汩鲜红从他的膝盖溢出。 捂着耳朵的素问身体猛的一颤。 她一定是听见了,大颗的泪水从紧闭着的眼睛里流出。她想要放开手,可是于事无补,除了让他担心,没有任何帮助。 同一时间,单膝跪地的陆铮亦分心看了眼床上的女人,只是一转之间,情势逆转,陆铮的背上已经遭受重重的一击。他唾了口血沫,堪堪抬起手臂架住对方接踵而来的第二记重击,然而血肉之躯如何与金属武器抗衡,他趔趄着躲闪,节节败退,已经险象环生。 越来越多的伤痕出现在他身上,素问听得清频繁的闷哼,肌肉被重击,甚至骨骼断裂的声音。她快要疯了,恨不得此刻有一把枪,直接结束了她的生命,她终于抑制不住,脆弱不堪,“呜”的哭出了声。她怎么样无所谓,可这个男人是她的灵魂,她的生命,她的全部,她不能任由别人践踏她的全部,还视而不见。 素问再没有力气,一点一点松开了捂住耳朵的双手。 陆铮无力的跪在地上,艰难喘息:“不要听,也不要看,你答应过我的。” “不……”她闭着眼,眼泪沾满了脸颊。 “还有,不要哭。”他淡淡的说。 这游戏……越来越乏味了。棠不知为何,突然失了兴趣,枪口点一点陆铮,再点点素问:“下地狱去,你们再做对苦命鸳鸯也不迟。” 就在棠将枪口对准陆铮的眉心,准备结束这个游戏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一声——“轰隆”! “怎么回事?” 巨大的声响伴随着石墙倒塌的震荡,屋内的人齐齐回头,只见一辆改装军用越野车直冲进来,像头凶悍的野兽,破门而入,碾过庭院里的热带植物,一路来势汹汹,似乎就要撞进这间不堪一击的狭小房间。 引擎声轰隆隆在耳畔震响,对方显然不打算减速,反应过来的保镖们纷纷举枪,向车前窗上扫射。 一枚圆形火箭筒被架设在窗上,在众人识别之际,一声轰隆巨响,震得脚下的地面都一阵轻颤,弹药爆破,火焰“噌”的窜起,扑面烧向地面上一切草木及生命。 刹那间同呼声叫嚣声四处响起,整间房屋的半壁石壁轰然倒塌,沉重的响声与炸飞的石片,整个地面陷入半寸入土。 “对方的火力太强了!” 棠的保镖欲上前保护棠撤退。这时,跪着的陆铮突然弹起,强悍的手臂快速而精准的来到棠面前,抓住他持枪的左手。 “嘭嘭”两声枪响,皆对着屋顶打空了,下一秒,陆铮加大力气,劈开他握枪的手指,棠痛呼,只觉食指生生被人折断,陆铮抽掉他的抢,同一时间,另一只手狠狠扼住棠额脖颈,掐着他的脖子,将枪口顶到了他的脑门上。 “全都不许动——”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打乱阵脚的保镖们反应过来,把枪对准陆铮时,一切已经晚了。他们的首领在他手中,情势瞬间逆转。 而面对庭院的一整面石墙都被火箭筒炸的一干二净,阳光毫无阻拦的直射进来,明晃晃的大亮,刺得人睁不开眼。 军用越野车的车头抵在断壁的墙根上,从车上跳下一人,身量矮小,但灵敏的很,像只小猴儿,肩上扛着那只重量型武器,咧着嘴呵呵的笑。 陆铮和其他人一样怔怔的看着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日光之下,看清他的容颜,赫然是昨夜在港口为自己开车的少年。当时急切的陆铮完全没有留意过他,只以为他是棠手下跑腿的一个小孩,怎会想到他有如此好的身手?他又为什么要帮自己? 少年像模像样的端起枪,向他解释:“我叫毕,跟你一样,是特种兵。在之前的扫荡行动中,和你们中国特种兵合作过,你们的‘雪狼’救过我一命,我是来还他的人情的。” 是顾淮安……? 狼牙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撤出泰国境内,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军奋战,没想到,顾淮安还给他留了这么一招后手! 会讲中文的泰国特种兵毕,年轻,但身手了得,三两下,就卸了在他附近的几名保镖的武器,将他们踢在地上,用枪口指住他们的脑袋:“老实点。” 情势逆转,棠怎么也料想不到,凭借两个人就扭转了整个局势。 他嗤笑,依旧是不屑一顾,瞥着陆铮和毕:“就凭你们,也想抓我?” 他突然间扯开自己的衣服,一整排雷管炸弹绑缚在他身前。 看清了他身上的炸弹,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棠轻笑,他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不成功,则成仁。 他大声的笑,放肆的笑:“来,来啊!打死我!我们一起同归于尽,让你心爱的妻子陪我一起下地狱!” 陆铮的太阳穴一鼓一鼓的跳动,愤怒,却只能忍耐。 棠清冷的拨开他的枪口,旋身,嘴角轻松上翘:“想和我斗?你,不行。” 陆铮失控的瞪着他,目眦尽裂。这个作恶多端的恶魔,就这样放了他?不行。可他看见伏在床上痛苦的蜷缩成一团的素问,又咬住了牙。 “怎么,想清楚了吗?让你的女人给我陪葬?”棠的笑声尖刻起来,“也是个不错的决定,她注射了那样东西,活不下去的,迟早会变成玩物,妓(蟹)女!你杀了我,可以拿我的命回去向你的国家邀功,是个聪明的男人都会这样选,只是可惜了你们之前的夫妻情深,还演得那样逼真……哈哈哈……哈哈……” 棠无视自己被抵着的脑袋,放声大笑起来。 比起陆铮,毕更明白这个罪大恶极的男人,对当地政府来说的意义。他看看棠,又看看陆铮,无法断定,到底是谁疯了? 陆铮的视线从棠的身上移开,拿枪的手慢慢移开。毕不可思议的瞪着他:“放过他?” “对,让他走。” 陆铮说的平静,没有波澜。 毕无法理解他的做法,只觉得他汗流得出奇得多,整张脸几乎都湿透,嘴唇病态的嫣红,跟床上的那个女人如出一辙,露在外的手臂青筋爆起,脖颈上的动脉突突的跳动着。 可是他的目光镇定,黑穹依旧。声音也平稳。 毕找不出哪里不对劲。 他紧握着的枪,仍然瞄准着棠,但不敢轻易开枪。 棠也料准了这点,走上前,一把虏起床上的素问,揪着她的头发扯到自己身前,挡在那密集的炸弹前面。 “我知道你们特种兵是最狡猾的,防不胜防。只好让这个女人送我一程。” 现在他们不敢贸然开枪了吧?一旦开枪,先死的就会是这个女人。 棠的保镖尽皆被毕制服,如今他也无暇顾及手下,拖着素问,独自落荒而逃。 “这里交给你。”陆铮给毕使了一个眼色,当先持枪追了上去。毕耸耸肩,只能留下料理这些善后工作。 棠带着素问,行动速度被拖缓,陆铮很快追上,双方始终保持着百米左右的距离,不远不近。山道崎岖,棠的身影晃动,陆铮试了几次,都无法找到准确的一枪爆头的机会。要避开素问,还要谨防子弹引起火药爆炸,难度太高,他不能贸然出手。 棠就这样一路带着素问穿出了阴翳的树林,眼前一片豁然开朗,湿热的空气带着海风的咸腥味扑面而来,耳畔跌宕起伏的,是海浪拍岸的声音。 棠的脚步豁然止住。 前方,没有路了。 这是一条绝路。 脚下就是汹涌翻滚的海浪。 紧随而至的陆铮也停下了脚步,枪口一刻不离的瞄准着棠。 “你已经无路可逃了,放下她。” 棠回头看去,猎猎的海风吹鼓着他的衣摆,黑色的漩涡在他眼底盛放,他微微笑,勒着素问的脖子后退,一步一步,眼看要接近悬崖的边缘。 陆铮心中一紧,紧跟着上前一步,听见棠狂妄的笑声:“你们是永远不可能抓到我的……” 说完,只见他身体后倾,拖着素问就要向后倒去,同时左手滑向腰间的炸弹。 陆铮的瞳孔蓦的紧缩,没有时间再给他犹豫了,在那一秒,他做出人生最重要的选择—— 枪响了,子弹准确的穿过棠的手心,在他还没来得及碰到炸弹之前,又是一声枪响,这次瞄准的是他的眉心。 棠如愿以偿的向身后的悬崖坠去,在最后一秒,用尽全身的力气,扯住女人的衣角。 “素素——” 悬崖上空,传来男人撕心裂肺的吼叫,棠蜿蜒着血线的嘴角上扬,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通—— 头顶的一片光亮被冰冷的海水覆盖,无力感,瞬间袭来。 手下意识的扒拉了几下,却怎么也使不上劲,素问的腿僵了僵,身体便不由自主的往下沉去。 她在咸涩的海水里睁开眼,头顶的那片蓝天,似乎离她越来越远,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她还在往下沉,一直往下沉。 无力,彻骨的无力。 对生命,离别的无力。 恍惚间,听到一个极大的“噗通”声,仿佛什么从高处重重的砸了下来。 有点茫然的往上看去,似乎有一个黑点在向她靠近,慢慢的,蜕变成模糊的人影。 水雾蒙住了他的脸,让她看不见他的长相。 只是他修长灵活的姿态,就像深海中的一尾鱼,潜伏在这里许久许久,如今,终于游向他—— 素问感觉到一双手揽住了自己的腰,然而缺氧的肺部已经刺痛的痉挛起来,她失力的向下坠去,尽管对方死死的箍着她的腰。 “别死……” “你不能死……” 黑影覆下来,遮盖她全部的视线,男人俯身吻她,将全部的空气渡给她,可她已无力回应。 * 好热…… 素问梦见自己赤脚走在罂粟田里,被阳光晒得滚烫的热带泥土灼烧着她的脚底,她出了一背的汗,站在田里茫然四顾,一波波热浪模糊了她的视线,炙热的空气蒸发着身体里的每一寸水分。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身在此处,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耳畔模模糊糊有人说话的声音,忽远忽近,找不到人影。 “帮她做透析,不然她会被毒彻底毁了。” “不行,她现在身体非常虚弱,贸然做透析,会出人命的。” “如果是我,宁愿死了也不想染上这种毒……” 争吵还在继续,素问觉得疲累,身体突然从一片火热中又坠入冰窟。她感觉到自己如同躺在一块冰上,浑身的毛孔都颤栗着收缩起来,而那种寒冷还在穿透她的皮肤,刺进她的五脏,六腑。 然后又是无尽的昏暗。 芭提雅民宿。 穿比基尼的少女奔跑在沙滩上,被晒得黝黑的健康皮肤愈加发亮,好像出了油一般,光亮照人。 刚从超市采购回来的高个子男人,左手果蔬鲜肉,右手面包长棍,黄金比例的修长身材,皮肤白皙,看起来比少女们还要好。冷漠的眼神蓦然扫过,被他看了一眼的少女便不自禁的红了脸庞,互相打探着他的身份,是外地游客,还是当地居民,会在这里待上几天?唱响这一段美丽的艳遇。 男人走进一间当地民居,一进一出共两间房,外带后面一片小院子,面积虽然不大,可白漆的墙,挂着花环的木栅栏,显得更外温馨。 雇来的钟点工听见门响,起身,用不熟练的英语告诉他:“刚睡着了,可是又一直在做噩梦,你快去看看她吧。” 男子眉头轻皱,放下采购的食品,闪身进了内室。 靠墙摆放的床上,侧身背对着门躺着一个女人,天气很热,她却将薄被裹得很紧,还在不住的打摆子,攥着的手紧紧拉着被沿,不断的呓语:“陆铮,孩子,不……不要……” “素素?”男人箭步上前,将她抱在怀中,撩开她额前被汗湿的发:“素素?” “不要——”素问蓦的惊坐了起来。 瞬间张开的双眸里,眼神空洞,找不到一丝的聚焦。 “素素……你怎么样,又做恶梦了?” 温柔的呼唤。 素问的眼睛里,慢慢呈现这个男人的倒影,泪水与瞳光一起回到她的眼中:“陆铮……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她扑入她的怀中,恸哭。 那漫长而痛苦的回忆,她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他。 陆铮把她抱在怀中,轻拍着她的背安慰:“怎么又哭了呢?医生说过,这个时候哭,会落下病根子的。孩子没有了可以再要,把身体弄垮了就划不来了。” 素问一怔,推开他的双肩,怔怔看着他:“你说……孩子……怎么了?” 陆铮俊美的黑眸中划过一丝伤痛,掌心温柔的摩挲过她的发顶:“都怪我不好。没有好好看着你。你说要下水玩,我以为没有事的,谁知……孩子流产了……” 素问的眼睛愈加睁大,身体如同一阵冷风刮过,浑身都竖起了鸡皮疙瘩。 “你说……什么?” 孩子不是一生下来就被人抱走了吗?怎么会变成……流产了? 陆铮的语调愈加温柔,怜惜的摸着她的脸:“傻瓜,我能体会你的心情,这种事,谁都没想到的。你就是太伤心了,才会天天做噩梦,你是不是梦见孩子被人抱走了?” 素问茫然的点点头。是梦吗?“可是夕她……” “嗯?什么?” 素问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对正他的视线:“你不记得夕了?那棠呢?我们为什么会来金三角……” 陆铮不由的摆正她的小脑袋,扶着她的双肩一板一眼的对她说:“你这个梦还真是复杂,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我们是来泰国度蜜月,是我没照顾好你,让你下水的时候脚抽筋,因为溺水,孩子也没了……为此你躺在床上养了好多天,还一直的发噩梦。我只好延长旅程,在这里租了房子,专心照顾你康复。” 素问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他的眼神诚恳,没有一丝闪烁。 素问知道,他不会对自己说谎。 可是……明明如此真实发生过的事,怎么可能只是梦? 不……不会的。 就连身上的疼痛似乎还存在。 陆铮意识到她的动作,忙按住她的身体:“别乱动。你刚流产,身体又受了寒,医生说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调养恢复。” 素问疑惑的看着他自说自话,似乎没有一点漏洞,连她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 正好这时,敲门声响,陆铮站起来,说:“正好给你看病的医生来了,你可以问问他,你是怎么流产的。” 医生就是位华人,对她的遭遇深表同情,打了针以后又说了许多安慰的话,意思就是他们夫妻还年轻,以后不愁没有孩子。 素问怔怔的听,灵魂却仿佛已经飘远。 难道她从来没有和陆铮吵架,没有一个人任性的跑到金三角来,没有那些枪林弹雨,也没有那些伤痕累累的伤害? 可那种骨血被剥离身体的疼痛是从哪里来的呢?流产……似乎也说得过去。她真的做了一个这么长,这么复杂的梦吗? 她忽然想到什么,坐起来问:“那郝海云呢?他跟我一起来的金三角,他有没有死!” 如果这一切都是梦,唯一的好处就是,也许郝海云就不用死了! 话落,她抬起头,猛然间对上陆铮的一双深邃的双眸,黑而亮,似要将人沦陷。 “你是在惩罚我吗?”他的语气中带着隐怒,“我已经尽力的在补偿你,你为什么还要想着那个男人呢?” 他这副淡淡失落的样子,竟是在吃醋。素问俄而惊诧,确实,若在以前,她是极力避开任何跟郝海云有关的话题的,今天却自己主动提起。难怪他会不高兴。 “对不起。”她垂下头,将散下的碎发收至耳后,淡淡的道歉。心里也说不清那种失落是为何。 什么也没发生,不是最好吗?她还活着,陆铮也还在身边,他们没有争吵,没有隔阂,蜜如胶漆的缠在一起,日子从此便恬淡如水,静静的流淌下去。 是啊,没有更好的了吧。 晚间,陆铮先帮她擦了身,然后自己洗完澡,脱了衣服,上床,将她贴着墙根的身体拉进自己怀里。 素问背对着他,感受到他潮热的呼吸,吹在她的颈后。 “热……”她稍稍推了推。 他却仿佛生了根一般,抱得更紧,任是怎样推,也不动,无奈之下,只好听之任之,素问闭着眼睛装睡。 “一直躺着闷了吗?等过两天院子里的躺椅做好,可以抱你出去晒晒太阳。” 这也是让素问惊奇的地方,陆铮竟然自己找来工具和材料,劈开木板,亲手为她做了张躺椅。 素问没作声。、 她觉得陆铮变了很多,却又说不上来哪里。现在的他,就是平凡生活中最纯粹的丈夫,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买菜做饭,没有商业,没有枪火,为她做着一些最琐碎的事,在饭桌上唠叨白日的见闻,简单而温馨。 她挪了个位置,靠在他肩窝里,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回北京?” 陆铮的身体一僵:“怎么了,想家了吗?” “不是,既然在这发生这么不愉快的事,还是早点离开吧。” 陆铮听完,捋开她的头发,用鼻尖点点她的鼻子:“好,都听你的。等你身体好一点我们就启程。” “嗯。”她闷闷的应了一声。 又听见陆铮说:“之前也是你说喜欢这里,要是能在这长住就好了,这房子也是你亲自挑的呢。” 素问突然间睁开眼睛。 她记得初到泰国的时候,的确和郝海云说过,喜欢芭提雅。记忆的某个片段毫无征兆的跳出来,那么清晰,那么鲜活,怎么会是梦呢? 她张口想问陆铮,然而瞥见他灿若星辰的眸子专注而温柔的望着自己,一时间,又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就保持现在这样,是最好的吧。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正午。 陆铮做了柠檬汁煎三文鱼,素问发现,他的手艺越来越好,完全有升职家庭主男的趋势。 她一边吃,一边感叹:“你可以考虑转行做大厨了。” 陆铮笑着拿纸巾擦拭她的嘴角:“你喜欢吃就好了。” 午饭后,他神秘兮兮的让她闭上眼,把她从床上抱起。素问乖巧的闭着眼,通过听觉,感觉到他应该是抱着自己向后院走。 她想起昨晚睡前的夜话。猜测他多半是要展示自己的手工成果了。 像个孩子一样。想着就不由弯起了唇角。 素问感到吹面而来的潮湿的海风,夹着淡淡的幽香,热烈的沁入肺腑。 “好了。”陆铮亲吻着她的耳垂,轻声说。 素问闻言,缓缓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四处开满了淡淡纯白嫩黄的鸡蛋花,小巧的一枚,五片花瓣,花(蟹)心嫩黄,在风中微颤。 在花丛深处,一张打磨得光滑的躺椅横在其中,顶端细心的绑缚了一把遮阳伞,另一端,是一座手工精巧的袖珍型秋千,系着座椅的麻绳上,细致的插着两朵美丽的泰国兰。 “你坐上去,我推你?”他问。 素问点点头。 陆铮将她抱到秋千座椅上放下,素问抓着绳索,忽然扭头问他:“这些都是你种的?” 陆铮白皙的脸上难得露出赧然:“找花农帮忙移植了一些,不过以后我会全部亲自打理。” 赚钱,抓犯人,做家务,种花……“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呢?”素问为难的感叹。 陆铮微笑,轻轻的推动秋千:“还有一件事,讨你欢心。我一直都在学,恐怕得学一辈子。” 素问没有回头,看不见他此刻深情专注的目光,一颗心已经随着微微荡起的身体飘了起来。 那些悬在心中的疑惑,也许是时候放下了。 不知不觉,在芭提雅又待了两个月。 素问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不再做噩梦,乐观开朗。 陆铮开始频繁的往这个狭小的家里搬一些匪夷所思的东西,比如在这个热带国度完全用不着的壁炉,巨大的占据了一面墙壁的英式书橱,还有一架昂贵的钢琴。 素问坐在钢琴前,摸着冰冷的琴键,纳闷:“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会弹钢琴?这么贵的买回来。” 陆铮从身后抱住她,按着她的手指拂过琴键:“不会没关系,只要是你弹的,我就喜欢听。” 就因为这句话,她开始报班学弹钢琴。每天下课后从书店里买回各种各样的书籍,休闲类的小说,茶艺,花卉,烹饪,音乐方面的,将它们一本本填满巨大的书橱,陆铮也不说,只是看着自己买回的东西一天天派上用场,就眯着眼微微的笑。 太败家了,虽然这么想着,素问在花钱方面却也不遑多让。每天什么也不做,日子久了,人在穷极无聊时几乎什么书都看了。 素问就有一次看到陆铮在拿着一本言情类小说翻看。 那场景,她至今想起来都会发笑。 她开始学着做饭,泰式料理,每每拿他的胃试菜,有时成功,有时失败,不过残次品居多。看着陆铮拧着眉头把自己做的食物一口一口全都吃干净,她得出一个结论:“以后做饭这种事,还得你来做。” 在集市里淘到类似中国的铜炉火锅,当晚就买了新鲜的食材,邀请邻居来家里品尝中国的特色美食火锅。 虽然味儿有点不对,不过大家都吃得很开心。 心,越来越安静。 最初还会数着时间,计算归期,渐渐的,过了多少天,多少个月,自己也记不清了。 开心的时候,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时间便如指间沙,刹那划过,无痕无踪。 素问越来越安然,似乎完全忘记了当初自己要回北京的事,陆铮也绝口不提。 到周末时,钢琴课学习的女孩子们一起组织了一次远足,去清迈府游玩,当天去,当天回。年轻可爱的女孩子们,有的才刚大学毕业。素问穿着条背带裙,脑后扎了条马尾,混在其中,倒也可以装嫩。 她打电话回去向陆铮说明,陆铮一直希望她可以多交点朋友,开朗起来,除了交代她注意旅途安全,并没有多的阻拦。 大巴一路向北,开往清迈,钢琴老师本就是华人,教授的学生也多是中国人,因此在一块儿话题格外的多。大家叽叽喳喳的交流着各自的籍贯,家乡,说起自己来到泰国的原因。不知不觉,已进入清迈府。 湄公河上的水雾亲切的欢迎着他们的到来,涨高的海面,高楼耸立的城市。 一切……这么的熟悉。 大巴停下,素问恍然回神。 女孩子们雀跃下车,导游向她们介绍:“这就是港口,改革开放的窗口城市,相当于我们的深圳。” 素问看见悬挂着外国国旗的巨轮,静静的停在河面,再回头,是绿意盎然的闹市区。摩天大厦的玻璃窗,在蓝天下熠熠生辉。 “我来过这里。”素问低声喃喃。 身旁一个女孩子问:“是吗?什么时候?你不是一直住在芭提雅吗?” 素问茫然的摇头。梦里……说出来不是可笑吗? 导游还在继续介绍:“此处是东南亚少有的天然良港之一,每日吞吐大量的货物,旅客。来到这的人们大多很好奇,这个国家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可还有传说中秀美的山水?没有被常年的炮火轰炸掉?” “不过提醒你们,就算现在,这个国家也不太平。” 导游向前走了两步,停在广场中央,指着某处。 “就在这里,几个月前,有一位中国公民被枪杀。据说是国内通缉的要犯。青天白日,就死在这里。” 导游点点那个位置。现在已看不到血迹,让人很难想象当初枪杀的场景。 可素问眼前却奇迹般的出现了一个画面,过程缓慢的,清晰的,足以看清每个人的动作,表情。 项前进……夕……郝海云…… 她突然间倒退了一步,跄踉着险些摔倒,身旁的女孩立刻扶住她:“你怎么了?” 她不语,只是感到浑身彻骨的寒冷,冷到血液里,骨髓里。 到达清迈后没多久,天色就转阴,下起了雨,一众人只得无奈而遗憾的回到大巴上,提早回程。 素问一直坐在车上发呆,看着细密的雨丝交织划过车窗,连电话响了也毫无所觉。 身边的女孩提醒她,素问怔了怔,拿出电话。来电显示上,一张近距离大头照明目张胆的闪烁着,那是在芭提雅定居后,有一天夜里,素问趁陆铮睡着时偷拍的。他最讨厌来电显示照片这种无聊的设置,总觉得一拿起手机就看见一张人脸,会呼吸不畅。但他又眯着眼笑道:“老婆的不一样,每天看多少次都不会腻。” 于是不顾她反对拍下了她的照片存在名片夹里,这样她每次打来,他都可以第一时间看到她甜甜的笑容,然而当她想要去拍他的照片时,却遭到他义正言辞的拒绝。 不就是欺负她力气不如他大吗? 于是就有了这张趁夜偷拍的照片。 黑暗的环境里,陆铮的侧颜显得十分模糊,她因为偷拍,不敢开闪光灯,只能借着窗口的亮光。但手机的高像素还是清晰的拍下了360度零毛孔无死角的完美皮肤,和一根根纤毫毕现令女人都汗颜的卷曲睫毛。 身旁的女孩看见照片,惊诧的问:“这是你男朋友吗?睫毛好长啊。” 素问尴尬一笑,本想接听,却忽然按下关机键,将手机丢回了背包里。 “你不接吗?” “不接,让他着急去。” 女孩摇头窃笑,以为是他们情侣间的调情把戏。然而素问只是不想听见他的声音。她无法接受陆铮欺骗她的事实。 安静的世界只剩下雨声,点点滴滴的沉痛。 素问靠在椅背上,一遍遍的看表,七点,七点十分……八点。 大巴在芭提雅停靠。 雨越下越大,带了雨伞的都结伴而行,钢琴老师见素问一人,前来问她,是否需要送她回去。素问摇头,独自沉默的走进雨中,瞬间淋湿了全身。 晚间十点,陆铮坐在窗口,不记得第几次看向手中的电话。 自从素问被棠挟持那次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恐慌。今晚,又是同样的雨夜,他的心不安的跳动着,越来越焦躁。 他和素素的感情,早已如同纸上薄冰,再也经不起更多的伤害了,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可是今晚素问的意外关机,令他再次不安了起来。 难道他错了吗? 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紧接着是轰隆的响声,震颤着桌上的水晶台灯。 陆铮再也按耐不住,正要起身夺门而出,忽然间,房门在他面前被推开了。 浑身是水的素问站在他面前,一滴滴水珠顺着发丝滴落,看上去有几分性感,身上散发着留兰香的清爽味道。 陆铮疾走几步,接过她手上的包:“为什么现在才回来?下雨了可以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怎么把自己淋成这样……”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当要拿过她的包时,素问却本能的攥紧了。 陆铮怔愣的看着她,不再说话。 素问抢过他手中的包带子,然后重重的把它摔在地上。 陆铮看着她红肿的眼睛,黑眸里的星火渐渐熄灭,化作云雾中黯淡的星。他察觉到自己的直觉也许没错,她……发现了什么? 素问抿着唇,却没有再看他,低着头,径自走进室内。 陆铮跟在她身后,看她低头找换洗衣服,然后转身进了浴室,才微微的松了口气。隔着一扇门,素问听见他微弱的叹息:“很晚了,洗个澡,早点睡吧。” 素问背靠在门上,慢慢的滑下。 夜晚,同样是睡一张床的两个人,却是同床异梦。 比起门外的疾风骤雨,房间里出奇的安静,静得可以听见另一侧陆铮起伏的呼吸。 素问知道他没有睡,相反,陆铮也一定知道她。 她翻了个身,不期然的,撞见他睁着的黑眸。陆铮的漆黑的眼眸一闪,对于她终于不再用后背对着自己,显出小小的惊喜。 “我……”素问张了张口,只觉得面对他有点头晕,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想做什么。 埋藏在心中的疑问几乎就要冲出口,却最终选择攀上他的双肩,在他惊讶得睁大眼睛时,吻上他的唇。 自生活在芭提雅,不管她是真的流产醒来,还是因为别的,她再没有主动碰触过他。陆铮对待他,像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一样,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她就摔在地上,碎了。因此,他不敢有一点儿越矩,即使每天睡在同一张床上,偶尔也会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却没有碰过她一下。他几乎是想尽了一切的办法,讨她欢心。可她表面笑着,眼底深处,却总是盛着挥不去的忧伤。 如果人的记忆可以挖除,他宁可让她忘记这一切。 这些天的相处下来,素问又何尝不懂他的劳苦用心。因此,她没有再追问他理由,只是在唇与唇的纠缠和摩擦中娇弱的回应,激励的迎合着他。 这般极尽讨好的温软,在双唇碰触的一刻,激情如炸药点燃一般,彻底摧毁了陆铮全部的理智。 他搂着她的腰将她推到墙壁,如狂风骤雨的激吻几乎将她吞噬,滚烫的舌在她口里肆无忌惮的横行,穿梭…… 素问紧攥在身侧的双拳终于松开,释放出来在他的颈上收紧。 他的体温温暖了她被雨水冷透的身体,也融化了她绝望的心,素问无力的贴近陆铮怀里,炽热的火焰燃烧了她的全身,一股无法承受的热度在体内蔓延开…… 素问拉开他睡衣的衣襟,双手伸进去,环住他的腰——用尽全力。拥着他,就如同将全世界都拥在自己怀里一样安全和满足…… 陆铮搂着她的背亦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我们……再要个孩子吧……”素问急促的呼吸着潮湿的空气,在他耳边轻吟。 陆铮浑身的肌肉一绷,快速的翻身,压在她的上方:“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好久了……” 他的眸色倏然一暗,一手托着她的后颈,垂首吻住她的唇,另一只手挣脱阻碍伸进她的衣摆里。 狂野的激情里,周围的世界仿佛都在天旋地转,素问完全抛开羞涩,整个身体都依偎向他,用身上玲珑的曲线去感受他身体英挺的线条…… 雨夜靡靡,滚烫的汗水凉了,再顺着男人矫健的躯体滑下,漫长的等待,压抑了太久的激情,一旦释放,如同山洪,无休无止。 从最初的狂野,到缓慢的研磨,爱抚,素问浑身都在颤栗,娇喘,一阵阵的虚弱无力…… 睁开眼,想要求他停止,却看见他的脸上燃着激情的绯红,弯起的眼睛里闪着俘获人心的亮光……像回到了十八岁,第一次的时候。 他不知餍足,亦像个初识情欲的大男孩。 电光火石的瞬间,素问感觉到灵魂被他掳获,完全沉溺在他醉人的性感里。 这个人就是她等待了一生的人? 这个人对任何人都那么冷漠,唯独对她从不吝惜温柔? 这个人曾经用生命去保护她? 这个人就是她最深爱的男人…… 素问心中一阵抽痛,满心酸楚的搂着他肩:“我们……回北京吧。” 喘息着的陆铮没有犹豫的回答:“好。” “……”素问闭上眼,抬起下巴回吻他,一缕泪,沿着眼角滑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雨停了,天空泛着灰白。 浑身困乏的素问缩在被子里,脸埋在枕头上,陆铮睡在她的身侧,手探到她的裸背上,恋恋不舍的抚摸着。 “很久没回去了,妈不会问吗?”她闭着眼睛,声音沙哑的问。 陆铮的手一顿,随即恢复常态:“你身体不好,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你能赶快给她生个胖小子,她会比什么都高兴。” “……”素问不再作声。 她想起她的念云。 虽然孩子生下来,她一面也没有见着,可她知道那是个女孩,是个漂亮的女孩。 她鼻子发酸,低声说:“可我想要个女孩。” “那我们就再生个女儿。”他眼睛比昨夜还明亮,脸上没有一点疲惫的迹象,伸手又将她抱过来,在她光滑微凉的皮肤上抚摸着。 “只要你能生,生一个足球队都没问题。姨妈肯定得高兴坏了……” “当我母猪呢?” “没,你就是我一个人的小猪……” …… …… …… 离开芭提雅的前夜,热情好客的邻居邀请他们去当地最著名的玩乐消遣圣地“彼得堡”。 “彼得堡”在当地享誉盛名,对于普通人来说,它只是一间金碧辉煌的K厅夜总会,而对于来自世界各国出手豪阔而又不愿意曝光身份的豪客来说,这里还是绝佳的赌场,兼有刺激有趣的附属娱乐项目。 盛情难却,陆铮和素问虽然对赌博没有丝毫兴趣,却不能不尊重当地人的乐趣。 邻居热情的为他们换了筹码,筹码不多,仅供小赌怡情。 在这里,有许多肤色各异的人围在老虎机,饺子机,或百家(蟹)乐等传统项目的周围,等待时机,下注,期盼着满载而归。 二层是包厢,赌徒们可以四人一桌或是捉对厮杀,用镶金边的扑克或缅甸玉石精致的麻将和色子,独资上不封顶,有宿怨的仇家赌上性命也可以,有人专业的善后。 三楼是夜总会,香槟喷泉长年流淌,文艺表演中穿插SM游戏,还有美娇娘在橱窗里微笑,等待手气颇佳的客人,体力不支,还有药物助兴。都知道的,地球的这个地方,有世界上品质最好的罂粟花。 金钱,美人和毒药:这些是快乐凭空而来的源泉。 这里来源已久,一九八九年的时候,突然有了一批“新俄罗斯人”,手里拿着大量的现金想要寻找被禁锢已久的乐趣,却没有自由的身份,不能随意的通行东西方,这个地方应运而生,名字叫做“彼得堡”,是要客人们“宾至如归”:像这里所有的植物一样,它这样吸纳了第一笔金而后茁壮生长起来。 当局政府稳定并有了初步发展以后,来这里的客人不再单一是俄罗斯人了,远洋而来的商人旅客甫一登陆,便要寻找快乐,他们成了新的更为重要的客源,当然,还有来自东方的黄皮肤的中国人。 所以侍者见到他们便说熟练的汉语,素问也就见怪不怪了。 当然,特殊的服务只对特殊的人群开放,如他们这般“散客”,是无缘见识到那些刺激的项目的。 素问本就心事重重,意兴阑珊,在轮盘上连输十几盘,直接输光了所有筹码。之后便只能干瞪眼在那里看别人玩。她本来对赌博并不感兴趣,但任何人连输十几把,总会心有不甘。 陆铮见她无聊的紧,于是拿出自己筹码,刮刮她却要能挂油瓶的小嘴:“我帮你赢回来,不许再撅着嘴了。” 素问将信将疑。 轮到陆铮押大小的时候,果真一中再中,手气顺风顺水。 素问贴在他耳边问他:“有秘诀吗?” 陆铮侧头对她笑:“哪有什么秘诀,就是个概率学而已。” “讨厌。”她嗔他一眼。他这是在暗讽她数学学得不好吗? 陆铮每次押的都不多,但从未失手,很快,这个连赢了数十把的小伙子成为了这一桌所有人的注目点。 陆铮拉着素问要走,素问不明所以。 他压低声音说:“别赢太多了,树大招风。” 可素问只是看他玩,也想一试身手,于是讨好道:“就最后一把,全部梭哈,输光了就算了,正好回家洗洗睡了。” 陆铮拿她无法,只好任她把全部筹码梭哈。 素问用询问的眼神看他,他下巴指指“小”,于是素问将筹码全部推至小,有眼风的人早已跟随把筹码全下在了这边,等待着奇迹再一次的出现。 轮盘开出结果——小! 素问嗔目结舌,瞪大眼睛回头看向陆铮,他拍拍她的头顶,眼神似在说:这下可以回家了吧? 大摞的筹码被推到她的面前,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累积起来的花花绿绿的筹码,转身问他:“这得多少钱?” 陆铮粗略算了一下:“……一百万泰铢吧。” 素问的小嘴更是张得合不拢。就这么一会儿,他们就赚了二十万人民币? 玩的时候不觉得,这时候便觉得心虚,拉拉他的手,说:“我们赶紧换了筹码走吧。” 陆铮正有此意,然后再兑换筹码的地方,却被一位侍者拦住。 “两位手风正好,怎么不继续玩了呢?” 素问撇了撇嘴,谁不知道你们是想把我们留下再把赢的钱吐回去。 陆铮绅士的微笑:“对不起,我的夫人累了,今天就玩到这了。” “两位远道而来,不见识一下我们这里的特色会后悔的吧?”对方弯腰,恭恭敬敬递上一张请柬,“三楼精彩的表演,恭候两位光临。当然,两位若不感兴趣,也可以现在离开,只是筹码的兑换手续需要一点时间。” 摆明了不放人。 陆铮接过请柬,翻看了看,与素问交换了眼神,道:“那就有劳带路了。” 侍者带他们走的是VIP通道。电梯按下三层,却在二层先停下。上来阿拉伯人,蓄须,带着白头巾,也许是赢了钱,红着一张兴致勃发的脸,却喝得酩酊大醉,脚步不稳,好在身边有人。素问看一眼,又看一眼,那是张熟悉的脸,韩国的女明星,跟她在电视剧里一样的漂亮,攥着阿拉伯男人的手臂,尽心的伺候。 素问把头转过去,陆铮握着她的手。 上了三楼,那二人隐在黑暗里不知去何处作乐。 素问在妖娆的印度音乐里只见酒池肉林,一片奢靡淫(蟹)乱,几乎裸体的女郎和男人在玻璃窗后微笑,他们肤色各异却一概的年轻美丽。靡靡的音乐中,忽然强光一闪,中间的舞池里,身穿皮衣的南亚女人甩鞭抽在黑男人的身上,血肉横飞。 素问倒退几步,胃里翻滚,几乎要呕吐出来,却听见黑暗的席间有人叫好,巨额的筹码被扔上舞池,以资鼓励。 姿态怪异,男女莫辨的妖人腰肢摆摆的上来,走近素问和陆铮,他手里拿着丝绒的盒子,打开看里面是细细的紫色针剂:“二位要不要试试这新药?没有副作用,效果极佳。High到一整夜。” 素问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魅惑的紫色液体,身体突然发僵,发直,陆铮立刻将她搂进自己怀里,按着她的脑袋,不让她回头去看,然后用恶狠狠的语气说:“滚开,拿走,我们不需要!” 素问转头即走,陆铮跟在后面。 她脚步飞快,浑身发抖,不能控制自己。 所有被刻意隐藏埋葬在黑暗处的疮疤在这一刻全部被揭出来,脓疮触目惊心,连她自己都不忍直视。 今日所见,让她想起被棠关押的那段地狱般的日子。 终于从“彼得堡”夺路出来,素问在夜里微凉的风中努力镇定自己,可是胃里恶心得直到疼痛,她弯下身干呕,陆铮在后面轻轻拍她的背。 她回头看他,怨恨的看他:“今天这针剂,你还想掩饰什么?你不要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我在做梦!因为你分明就认识那东西!” “你在怪我吗?素素。”他安静的问她,手掌放在她的背上,渐渐传来温暖。 冲口而出的愤怒突然间就无处发散,因为她觉得她看错了,陆铮的脸上,有哀伤的情绪。 她垂下头,连自己也觉得迷茫:“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编织一个这么大的谎言来骗我……” “对不起,素素,我不该骗你。你不知道你手术后的样子,虚弱得让人害怕,整整七天才醒过来,你醒了,灵魂却不在了,常常意识模糊得认不清我的样子,不停的做噩梦。都是我的错,没有照顾好你,才会让你遭遇到这些,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补救,我天真的以为能抹掉这段让你伤心的记忆……” “素素,我们在芭提雅的日子,你不喜欢么?可是我很喜欢,我喜欢吃你的做得烤焦的饼干,听你弹新学会的不着调的曲子,晚饭后陪你在沙滩上散步,推你在秋千上吹一会儿风,和你说说心里话。”他拿起她的手,点在自己的心口,“这里,会觉得很平静。如果一辈子都能这样,未尝不好。” “素素,那些过去的事,难道就不能忘了吗? 不管是你伤害了我,还是我伤害了你,都让它过去吧。” 她无话可说,可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拨拨她额前的头发,要把她搂在怀里:“如果你生气了,我可以道歉。这些日子,我一边贪恋着你的温暖,一边又心有戚戚的不安着,害怕你有一天发现真相,会离开我。如果要惩罚我对你的欺骗,这样就够了。素素,别离开我了,好吗?” 她当然知道,他煞费苦心,编了这么大一个谎话,只是为了留住她。只是因为爱她! 她双手忽然抓住他的衣服,定定的看他眼睛:“可是,你知道吗?我们有一个女儿,她叫陆念云,她是我们的女儿啊……” 陆铮握住她的手,眼睛里晶莹闪烁的光,她不确定是否是泪水。他的语气充满了抱歉:“对不起,我答应过你,要一家三口活着离开。我食言了。相信我,这段时间,我已经竭尽全力去查找孩子的下落,但是当时的情况,那么小的孩子,多半是……” “呜……”素问伏进他的胸口,呜咽起来。 她不愿相信那个小小的生命,她还来不及看一眼的孩子,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 没有任何一个母亲,愿意抛弃自己的孩子。 离开泰国的那天,她摘了一束鸡蛋花,编织成小小的花圈,在居住的院子里堆起一座小土堆,将花圈放置其上。 陆铮和她一起,跪在土堆前,虔诚的祷告。 如果上天有灵,请保佑这个可怜的孩子。 * 三月末,北京春寒料峭。 刚刚从会议室走出的陆铮,就看到徐特助苦着脸,手里拿着接通的电话。 陆铮会意,接过听筒,点点头示意他出去。 电话里传来陆文漪的声音:“怎么又在开会,都几点了,别忘了陪素素去医院做检查啊。” “知道了,姨妈,这种事你知会冯湛一声就可以了,不用每次亲自打来吧?” “我不打来你就不会上心。你三十的人了,还没有个孩子,你不着急我都快为你急死了。每次叫你带素素去检查,你就会应付我,我不是有偏见,如果真是你或者素素有病,那现在趁早治,也不算晚,不然将来有你后悔的。” 陆文漪前两天退下来后,就开始在家颐养天年。西北军区的连参谋长每年放假都会带上一堆礼物来看她。直到今年,两人终于去打了证,但没办婚礼。用陆文漪的话说,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折腾个什么劲啊。 连参谋长也是脸皮薄的人,部队里打个报告,就算完事了。 退休了的陆文漪忽然闲下来不习惯,于是每日唠叨俩小的生育大事,就成了首要任务。偏偏素问自从回到北京后,肚子就没有一点动静。起初陆铮还好推脱是她身体状况不好,要休养一年。 就这样,一年两年的下去,到现在四年了,再说别的理由都没用了。 陆文漪急得头发都白了,成天介的跟其他老太太一样,各处寻找求子秘方,隔三差五就让陆铮带着素素上医院检查。陆铮也头大,有时欺上瞒下,帮着应付过去,几次下来,老太太也就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了。 挂了电话,他拿起钥匙去楼下取车。 边开车边给素素打电话:“老婆,做什么呢?” “天气好,带任任出来放风筝。” 回国后,素问就把当年是怎么认识郝海云的,一五一十全告诉了他,尽管陆铮心中有介怀,自己的女人在别的男人身边待了那么长时间,但逝者已矣,也没有什么可争的了。 素问把他带到自己曾经居住过的地方,破落待拆的胡同,扎双髻的小女孩张着双臂从他们面前跑过,陆铮抓住她,蹲下身与她平视,拉着孩子柔嫩的小手,问:“任任,还记得叔叔吗?” 任任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看他,又看看素问:“……你是开小轿车的叔叔?” 陆铮弯起眼睛,拍拍孩子的头顶:“任任真聪明。” 素问一脸诧异:“这孩子是……” 陆铮站起来,脸上的笑她有些看不懂:“一些误会罢了。” 这时候,一个温婉的女声叫道:“任任,别调皮,快回来。” 任任应了声,一转身像只小雀儿飞回了女子身边,抱着她的腿脆脆的叫:“妈妈——” 女子弯身去抱孩子,一头的乌黑长发如瀑般洒落,秦江风目光柔软,揽着女子的腰。 素问看得瞠目结舌:“风哥……你和嫂子的女儿?” 素问只知道这位别扭的嫂子和风哥闹离婚闹了许多年,秦江风的脑袋都快被气炸了,却不知他们早已有这么大的女儿。 秦江风闻言,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你嫂子气我呢,背着我一直不肯告诉我。” 身旁的女子嗔了他一眼,他赶忙一板一眼的说:“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婆,任素素。” 陆铮的脸上,诧异之色一闪而过。原来真的这么巧合,有一个女子,小名与他的素素一样。而素问,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位传闻中令两个黑道大哥反目的女子。 白肤红唇,乌黑密实的长发,如同一副浓烈静止的油画。 素问把郝海云的死告诉了他们,美丽的女子,眼中盈着湿润的雾气,秦江风轻拍她的肩安慰。 素问对聪明伶俐的任任很是喜爱,留恋的目光一直落在女孩的身上。 当晚她喝了许多酒,搂着任任,红着眼睛说:“风哥,你真幸福,有嫂子,还有任任。你不知道我多想要一个这样的女孩……” 她抱着怀里柔软的小身体,就像抱着自己那已经失去永远不可复得的女儿,无言,垂泪。 不明就里的秦江风呵呵道:“你喜欢就把任任认去做干女儿啊,将来你要是生了儿子,我就把任任送给你做媳妇。” 素问挂着眼泪,呵呵傻笑:“好,一言为定。风哥你可是大哥,将来不许耍赖。” 从此,她待这个干女儿比亲女儿更胜,有时候陆铮觉得,她是把没来及对念云的关爱,全都给了任任。 他默默看着,不能说,也无法说。 今天的天气晴好,微风,不大。北京的空气质量每况愈下,稍稍起风,就不得不戴着口罩出门,今日这样的和煦微风倒是难得。 他找到素问,见她正戴着墨镜懒洋洋的坐在草地上晒太阳。 她穿得很随意,一件蜜桃粉的圆领绒衫,牛仔裤,白球鞋,格子外套摆在手边。时不时提醒任任慢点跑,别摔着了。 陆铮不声不响的走到她身边,坐下。 素问回头,看见他,摘下墨镜,微微一笑。 “今天怎么不上班,大忙人?” 陆铮拨过她的脑袋,在她额头上亲昵的吻了一下:“当然是陪老婆重要。” 素问耸肩笑了声,像是早有预料:“妈又打电话给你了吧?” “素素,你真可以去做神探了。”他的这个老婆,想不知道的时候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聪明起来却凌厉得让人害怕。 “好了,我也把任任带出来太长时间了。这就走吧。” 素问起身,拍掉身上的草屑,对那边跑得正欢的任任招手。任任正玩在兴头,一听要回家了,顿时扁起嘴。 素问蹲下身,温柔的哄着孩子,用纸巾帮她擦去跑出的一头汗,又细心的帮孩子整理好衣服。 陆铮负责把风筝线收回,默不作声的看着她照顾孩子的认真表情。 他和姨妈一样,都希望能尽快有一个自己的孩子,这样也许可以派遣素素的寂寞。但他也明白,这种事勉强不得,太过操之过急,只会适得其反。 陆铮开车,先把任任送回家,然后两人一起去医院。 妇产科的医生护士们都已经与他们夫妻相熟,看到陆铮在排号,都会笑着问一句:“又陪老婆来做检查啊?” 连素问也调侃他:“咱们见天的来,跟妇产科的同志们都快成一家人了。” 陆铮是脸皮薄的人,白皙的脸上升起尴尬的红。 依旧是按部就班,各项检查,医生的话也仍然不变。 她上次生产后月子里没有得到好好料理,身体受寒,落下了病根,导致不易受(蟹)孕。 医生的建议是只能吃药慢慢调理。 “成天介的检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素问伸了个懒腰,略有埋怨。 陆铮揽住她的身体:“你知道姨妈那个人的,你就当让她安心嘛。” 他拿出手机查看日程:“下个礼拜是清明节假期,我把手头的工作进度赶了赶,到时陪你去度假吧?” 又到了清明了啊。素问的眼神微黯。 每年这个时候,陆铮总要订好机票,陪她去泰国走一趟。只因素问从未放弃过寻找女儿的念头。 一年又一年,有时连陆铮都快要相信他们的孩子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但素问仍固执。陆铮也便只好当陪她去度假。 他们当初在芭提雅租的那间白色小木屋最后陆铮把它买了下来,一直请专人负责打扫。屋里的一切陈设都没有改变,每年四月,他们过去后,都会住在那里。 清明节,别人祭奠逝去的亲人,她却只能思念生死未卜的女儿。 如果她还活着,今年也该四岁了吧?会不会说汉语呢?是否健康活泼?女儿在她的脑海里完全是一张白纸,她可以有千百种想象,却没有看一眼的机会。 * 在曼谷机场出闸后,先在当地的酒店住一晚,次日乘车前往芭提雅。 陆铮订的酒店在市中心。富丽堂皇的正门是模拟凯旋门的造型,数个白人侍童笑容可掬的迎送衣着华丽的过往的客人。西洋式的外观却有地方特色的洞天,进了大门又是另一重庭院。日光被天井上方绿色的玻璃柔和的过滤,投射下来,温暖舒适。石子铺路,绿藤缠绕亭台轩榭,清清淙淙的喷泉跟着钢琴声起伏流淌,透明的观景电梯上上下下,雅座上有人亲密的攀谈,用金笔在合同上签字。 “我现在开始同意,这个国家里其实有两个世界。”精致奢侈的装饰,和贫瘠的土壤。 “都一样。”陆铮在阳光下看她细致的皮肤,挺秀的鼻梁,隐在黑发中小小的耳垂,他微微低下头,取过自己的墨镜给她遮上:“太阳刺眼。” 她抬起头,拨了拨耳旁的碎发,冲他笑笑。 他作势要亲她唇,正好电梯门开了,从里面走出西装革履的绅士,素问低头,挽住陆铮的手。 电梯“叮咚”一声到了二十层。陆铮揽着她下来。 放下行李,陆铮搂着她腰,在她耳边问:“陪你出去逛街?” 他推开她手臂,笑着退了一步:“我累了,晚上凉快点再说吧。” “那我恭候。” 她拿了衣服进去洗澡。浴室宽敞得很合她意,香薰精油的馥郁气息弥散在氤氲的湿气中,她闭上眼睛,头往后仰,枕着浴池的边缘,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有一双宽厚温暖的手放在她裸露在水面之上的肩头,轻轻的按摩。 素问醒过来,没有睁眼,继续假寐。 身后的人也没有出声,伸手拿过一旁的洗发液,倒在手心,揉出泡沫,再一点点的打着旋揉搓。力量轻柔,仿佛怕吵醒她似的。 素问很享受这样的力道,一边的嘴角,微微扬起。 陆铮揉搓了一会,用温水冲尽她头上的泡沫,湿发散下来,垂到素问的肩头,胸前。 陆铮低头看着她的头发,视线扫过她小巧圆润的肩头,水下丰满圆润的双峰,纤细的腰,和蜷起的双腿……吸了口气,轻咳一声,将洗发液放回去,换了一瓶沐浴乳。 泡沫在他手心里蔓延,浴室内香气更盛,滑腻的泡沫涂在她细腻的皮肤上,轻轻的颤,然后很快被水流冲尽,剩下的就是他掌心里灼热的火焰,仍然在她身体上游移…… 素问确定他手心里的泡沫早已被冲得一无所有,可他还是很专心的在她皮肤上揉着,涂着。 当他的手从颈项滑到尖削的锁骨,她顿时觉得气息不够,禁不住张开嘴呼吸,胸口起伏。 陆铮手上的动作微顿,眉峰上扬:小东西…… 指尖继续揉搓着,来到起伏不定的胸口,素问实在无法忍受,抓住他的手,惊慌的回头望着他:“不要了……” 陆铮扬唇一笑,深邃的眼神化作撩人的邪魅:“不继续装睡了?” “被你发现了……”素问咬咬下唇,双颊滚烫。见他身上只裹着一件浴衣,心头如小鹿乱撞,问他:“你怎么进来了?” 陆铮把一团泡沫点在她鼻尖上:“你这样洗下去,晚上我们的约会就要泡汤了。” 素问低下头,还陷在困窘里的时候,身侧的水位忽然上涨,一副硕大的身体挤进浴池里。 水花溅了一地,晶莹的水滴顺着白皙光滑的皮肤滚动,在圆润玲珑的曲线上流淌着,跳跃着靡靡的艳丽色泽。 陆铮俯身贴近她耳侧,紊乱的呼吸吹在她耳后:“我考虑了一下,一起洗比较能提高效率。” 面对他比语言还要直接坦白,甚至满溢欲望的眼神,素问只觉得心跳骤停,呼吸不畅。 氤氲的迷雾中,他的五官脱了深沉,退了世故的成熟,越发显得清莹,眼波里深邃的光,仿佛一瞬间要把她的灵魂都吸了进去。 在他这般深情的注视下,素问只觉得身体里某样东西,和这满池的热水一样在不安分的流动着,叫嚣着。 陆铮低喘一声,托着她的腰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将她的双腿摆在劲腰的两侧…… 若有若无的摩擦,扰的她一阵心慌意乱,双手无力的推着他的胸膛:“别在这……到床上……” 陆铮低头捕捉他的唇,雨点般温柔的细吻带着湿气洒落在她的额头,下颚,双颊,嘴唇,眼皮,甚至含着她的耳垂,让她清楚的听着他混浊的呼吸。 在亲吻的间隙里,模糊回答:“嗯……待会,洗完就去床上。” 最后终于被放到床上的时候,素问只想破口大骂:这个骗子!说什么一起洗会提高效率,她都快被闷死在浴池里了,他还在换着花样的折腾她,有好几次,素问都以为自己快死了,第二天上报纸多丢人啊,裸体死在浴池里。 浑身无力的蜷在柔软的大床上,素问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谁料他强健的身体又压下来,包括滚烫而不可掩饰的欲望。 “好汉,饶我一命……”她欲哭无泪。 他吸吮舔舐着她冰凉丝滑的背,喃喃低语:“是你说要到床上来的,我怎么能不满足老婆的要求。” “禽兽——骗子——” “禽兽的还在后面呢。”他沙哑的低吼,沉身。 “啊!”素问一声惨叫,简直比上刑还凄厉。 …… …… …… 四肢无力的像只乌龟似的趴在床上挺尸,无视肚子里咕咕的怪叫。 有人按门铃,是水珠滴在石板上的清脆声音,清楚可爱。 神清气爽的某人披上浴衣去开门,外面是侍者,手中捧着白色的礼盒,用纯正的汉语说:“您的衣服,请签收。” 他回来,坐在床沿打开盒子,抖开一件纯白绸子的小礼服,又细又滑的料子,微凉的触感滋润着指尖,像她的皮肤。他贴在她颈后亲吻:“起来了,换衣服,带你去吃饭。” “不要,饿死我吧!”她赌气,把枕头盖在头上耍赖。 他挑眉,漆黑的眼珠一转,放下礼服,亦翻身上床:“那我也不吃了,我们直接睡觉吧。” 素问听到“睡觉”简直如恶灵附体,顿时一个寒颤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睡了?”他仰躺在靠枕上,神色悠哉。 素问瞪她一眼,抱起礼服跑进了浴室里。 小短的礼服,简洁可爱的剪裁,适合年轻活泼的女孩子。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手轻轻的划过上面朦胧的水汽,如果,再年轻一点;如果,眼梢再飞扬一点,那样会更艳丽一些,如果…… 她叹了口气,自己在想些什么? 浑身都发酸,她活动筋骨,穿了那小裙出来,姿态勉强。 陆铮也已换完衣,身上是蓝黑色的闪着暗暗光泽的丝绸衬衫和笔挺的同色长裤,衬衫开了两枚扣子,映的脸上和脖颈的皮肤是润玉般的白,一双眼,像身上那神秘的衣料一样,闪着熠熠星光。 陆铮看着她,背着的手伸出来,拿着黑色缎面的高跟鞋,有小枚的水钻和长长的带子,他要她坐下,像绅士一样弯腰,单膝跪在地上,捧着手里的精致的鞋子:“我有这个荣幸为你穿上这双鞋吗,我美丽的公主?” 素问脸发热,在他肩上推了一下:“一把年纪了,肉麻不肉麻。” 他爽朗的笑,手沿着她裸露着的细脚踝向下,为她穿上梦中的高跟鞋,一扣一扣,小心的缠绕。 她站起来,面对半人高的立镜,身后是陆铮,手按在她的腰窝上。 郎才女貌,如此登对。 “我记得你喜欢白裙子,对不对?”他在她耳畔说,“看看,多么漂亮。” 每个女人都有公主梦。尽管现实将她们打磨得世故,但心中仍存着一个洁白的角落,充满不切实际的幻想,憧憬。 她故意低头四处张望:“漂亮什么,这些日子都老了……” “胡说,”他打断她,从后面抬了她的下颌起来,固执的要看她的眼睛,“胡说。”然后寻找她的唇,带了点力道的啃咬。 素问吃痛,推开他,照照镜子,嘴巴上一朵嫣红,狠敲他一记:“你知道我没有唇膏是不是?你属狗的吗,这么乱咬人。” “如果你一定要问?好吧,我属猪。” 属猪的英俊男人从容的吃西餐,慢慢的饮用美酒,坐在对面看她,眼光放肆的停留很久。 这样的眼光,让素问觉得自己才是他的盘中餐,牛排只是形同虚设。 终于吃甜品的时候他空出一只手来,轻轻的覆盖在她的上面。 素问看一看他的手。 餐厅的落地窗外是夜幕下的海岸,白浪一层一层的涌上来,无休无止。 他的指腹摩擦她的手背。 餐厅里有舒缓的钢琴声,轻飘飘的像要随时停止,素问仔细辨认了许久,没听出是什么曲子来,只觉得调子凄凄哀哀,有种悲凉的感觉。 她抬头看看对面的陆铮,脸有转向外面:“明天我想去趟清迈。” 明天是中国的清明节,她想去给一位故人送束花。 陆铮凝神看她,她被看得不自然,站起来。 “我去洗手间。” 酒店的洗手间装潢得华贵而奢靡,鎏金的洗手台上,一个三四岁大的小女孩,坐在光滑冰凉的瓷砖上,光着的小脚垂在半空,晃悠,乌黑的眼仁滴溜溜转动。 素问进去上洗手间,她坐在那儿,出来洗手,她还坐在那儿,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 女孩梳着齐眉的乖巧刘海,露出白白的苹果脸,素问抬头看她,她也看着素问,样子呆呆的,但是憨厚可爱。 素问对她笑笑,烘干手,说了声“再见”,用中文,也没打算她能听懂,转身就要走。 那个女孩忽然用中文回了她一句“再见”,素问停下来,回头看着她。 女孩扬起音调:“是不是这样?” 素问摸摸她的头发,女孩的发质很好,乌黑的,缎子一样柔软。 “对,没错。你是中国人吗?” “我不知道。妈妈教我说的。” 素问想,这个孩子的母亲也许是华人。不知道为什么,她从第一眼开始,就喜欢这个孩子。 她又问:“你为什么坐在这儿?你妈妈呢?” “妈妈去办事了,让我在这里等她。”小女孩的脚晃悠着,嘟着嘴很认真的说。 素问愣了愣,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母亲啊,竟然随手把孩子丢在洗手间,自己走开。 她看看四周,叫过来一名侍者,用英文吩咐他:“麻烦你照看这个孩子,直到她的母亲回来。”说完,附上不菲的小费。 对方点头称是。 素问又回到女孩身边,说:“吃晚饭了吗?肚子饿不饿?” 女孩摇摇头。 素问吸气。去甜品台上夹了几块小蛋糕,放在盘子里,端到女孩面前。 “先吃点吧,要是妈妈一直不回来,就来前面找阿姨。” 女孩的小脸这才有了一点点笑意。圆圆的脸蛋上露出一对酒窝,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爱闹爱笑,可这孩子出奇的内向。 她回到座上,陆铮问她:“怎么去了这么久?” “一点小插曲。”她低下头继续用餐。 差不多快吃完的时候,素问听见餐厅门口起了一点骚动,先是侍者在交流,之后尽然看见持枪的当地警察。 陆铮也看到了,皱眉,拉着她起身要离开。 餐厅负责人抱歉的向他们解释:出了点意外,现在整条街都在戒严,警察要挨个盘查身份。 餐厅里用餐的多是外国旅客,素问听见各种语言的抱怨声,咒骂声。 不一会儿,持枪的警察涌入餐厅,严格的要求每个人出示身份证明,素问和陆铮下来吃饭,没有把护照带在身上,又打电话回酒店前台验证,折腾了好一阵子,才获许放行。 走出餐厅,整条街道都被警笛声笼罩,陆铮揽紧了她的腰:“看来出了不小的乱子。” 素问回头,看见餐厅里也一片混乱,忽然想起那坐在洗手池上的小女孩,她对陆铮说:“你等一下,我好想忘了东西在餐厅。” “什么?我帮你拿。” “不用,我自己去,一会就好。” 素问脚步慌忙的走回餐厅,在洗手间的走廊上,果然看见那个晃荡着双脚坐在台子上的女孩。她手里还端着自己给她的盘子,点心都吃光了,嘴也没擦,奶油和碎屑粘在嘴角。 素问拿开她手里的盘子,用纸巾沾湿为她擦嘴,问她:“妈妈还没回来吗?” 女孩摇头。 “那你知道家住哪吗?” 仍旧摇头。 素问开始觉得头大。侍者也告诉她:今晚街上出了大案子,很快餐厅的客人都离开后,他们也要关门了,这孩子如果再没人来领走,他们就只能送到警察局去了。 素问看着女孩黑葡萄般的眼睛,这么小的孩子,要在警局过一夜,终究于心不忍。手伸过去,要把她抱下来。 “阿姨带你去找妈妈好吗?” 女孩倒不认生,两只小胳膊乖巧的搭在她肩头,依赖的贴着她,她只觉得奶香扑鼻。 侍者如释重负,见她们都用汉语交流,也不疑有他,就将孩子交给了素问。 陆铮站在路边,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素问和她怀里的孩子:“这就是你忘了的东西?” 素问吐舌,向他解释。陆铮耸耸肩:“我倒不介意,只不过孩子的母亲要是找回来可怎么办?”他可不想出来度假就变成了人贩子。 素问也犹豫了:“那就今晚收留她一晚吧,明天就送到警局。” 陆铮只得护着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穿过黑魆魆的街道,回到酒店。 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陆铮别无选择,脱下外套去外间睡了沙发,素问给小女孩洗澡,抱着她在床上睡。 半夜她做梦醒来,身边的床位是空的。她一惊,坐起来,看到那个小孩子坐在窗台下的地板上,一小团白白的脸蛋儿,漂亮却冷漠的表情。 素问擦了把虚汗,下床,蹲在她面前问:“这么晚了,怎么不睡觉?” “……” 她看看孩子的脚,白嫩白嫩的脚趾头,露在外面。 “你怎么不穿鞋子?” 她的小脚缩了缩。 素问又问她:“不冷吗?”说着就伸出手去,试图用掌心的温度去温暖孩子又软又嫩的脚心。 女孩终于点头。张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她:“鞋子是什么?” 素问晕倒:“难道你从来没穿过鞋子吗?” 女孩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天啊,这是什么样的母亲,居然不教孩子穿鞋!酒店只有成人拖鞋,套在孩子的脚上大得像一条船,她摇摇头,回头去自己的箱子里找到一双干净的袜子,包裹在孩子光裸的小脚上,用手心暖着:“这样还冷吗?” “不冷了。”她终于开口说话。 素问把她抱起来,不是太娴熟的姿势。她带任任的时候,任任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人抱了,可这么小的孩子,不忍心让她光脚走在地上。 孩子身上熟悉的奶香味传来,她捏捏她的小脸:“不睡觉,晚上妖怪会出来把你吃掉。” 谁知女孩摇了摇头:“妈妈说这世上没有妖怪,只有坏人。” “……”素问哑然。 小女孩躺到床上就不再说话,沉默的睁着眼。素问也拿她无法,总不能强迫她闭眼,好在孩子精力有限,后半夜就慢慢睡熟了。 第二天起床后,陆铮就看见素问熟练的抱着还在在手肘里,给她刷牙洗脸。他微微愣,表情划过一丝柔软。连他也看得出,素问对这个孩子的喜欢。 服务生来送餐。早餐有奶酪和新鲜的草莓。艳丽的草莓累成小丘形状,女孩乌黑的大眼睛盯着最上面的一枚,不动。 素问伸手过去把那枚草莓摘下来,递给她,问:“甜吗?” 女孩点点头,无声的咀嚼,然后说:“有点酸。” 吃完早餐他们要送女孩去警察局,然后赶往清迈。大街上还在戒严,警察局里更是一片混乱。他们看不懂当地的早报,从一位长居曼谷的华人口中得知,昨晚一名重要的政客被暗杀,据说杀手是一个女人,潜逃中。 关于那名政客的信息,陆铮和素问也有耳闻。他是靠当年扫荡金三角的功绩在议会中站稳的脚跟。 陆铮和素问相视一眼,时局这么乱,把孩子丢在这,恐怕也没人会分出心去管她。可他们也不能带着孩子走。 陆铮知她是舍不得,劝道:“交给警察吧,等我们从清迈回来再到警局看她,如果到时她妈妈还没有来接她,到时我们再把她从警局接出来。” 素问犹豫了一会,也只有这么办法。 她看看孩子的小脚,还裹着她的袜子,想了想说:“我想先带她去买双鞋。” 陆铮也察觉了孩子一直没有穿鞋,点头同意。 素问抱着她去商场。路上,孩子很乖的搂着她的脖子。忽然,她的目光被街边的摊点吸引,伸了小手说:“那个……” “芒果馅饼。你想要?” 女孩不作声。 素问看看陆铮,陆铮已经过去买。 现场制作的过程有点长,素问抱着孩子一起过去等。裹头巾的老婆婆把金黄色的芒果糜浇在薄饼上,问小孩要哪一种调料。 女孩茫然的眼神投向素问。 素问也听不懂泰语,陆铮为她们翻译:“牛奶味的,还是酸奶味的?还可以放一点盐和懒觉……加上薄荷也可以。” “……”她一样都没有吃过,皱着眉头,难以抉择。 素问体贴的为她解决:“不如这样,我们每样都要一个。你每个都尝一尝,你剩下的,我们来吃。” 她这才点头。 第一个是牛奶味的,孩子一口咬下去,白牛奶浆顺着嘴角滴下来,素问抱着孩子腾不开手,陆铮找了全身,没有手帕,于是用自己的食指去擦她的嘴角。 她剩了一半,陆铮帮她拿着,递到素问嘴边,说:“你也尝尝。” 她咬一口,浓郁的奶香,和这个孩子身上的味道一样。 孩子第二个拿起的是辣的,只一口,脸就红了,抬头看着素问,不说话。素问正吃自己嘴里的牛奶味的,看她那样连忙说:“快吐出来。” 她得了允许才把那消受不了的馅饼吐出来,瞪着眼睛,吸鼻子,吐舌头:“这个好厉害。” 陆铮好奇的看着她。原来小孩子是这么的有趣。 两个人都挤着眉,素问惊奇的发现:“她五官长得有点像你哎。” 陆铮惊诧,这样看着,眼睛的形状确实很相似,尤其漆黑的眼仁,专注的看着人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他一笑而过,并未当真。 女孩朝他伸出手,他愣了下,原来是问他要他手上那个牛奶味的。她还是最喜欢吃奶味的。 陆铮递给她,摸到她的小手,又软又嫩,水珠儿一样,碰一下好像就要化了。他想,难怪孩子都是要用抱的。 小孩忽然打了个嗝,陆铮扭头,那孩子也愣愣看着他。 鞋店里,素问仔细的给孩子挑鞋,从皮质到款式,尺码到舒适度,一一给孩子试过,比自己买鞋还上心。看中一款穿在孩子脚上,忍不住又想让她试另一款。 陆铮无奈的笑,他知道素问是舍不得孩子,只得让这最后的时光变得长一点。他拿出钱夹,走到收银台去付账。身后,素问正在跟店员比划着手势,艰难的交流着她想要的款式,尺码,坐在沙发里的孩子睁着眼睛,沉默的张望着窗外。 忽然,她从沙发上跳下,叫了声“妈妈”,就飞奔出店门。 身后的素问反应过来,扔下鞋子就追出去:“你上哪去?” 毕竟才三四岁大的孩子,跑不快,或者是还不习惯穿鞋,在转角的地方绊了一下,重重的摔在地上。 素问看见,忙过去要抱起她,却有一道人影挡在了她前面。 素问抬头,看见她的脸,倒吸了口气,几乎毛骨悚然。 “夕……” “好久不见。”她说,温柔的声线,仿佛她们是阔别多年的老友。 然而更令素问惊讶的是,孩子泪眼婆娑的从地上爬起来,竟然抱着夕的腿,带着哭腔的叫了声:“妈妈……” “你的孩子?”素问惊讶,心中隐隐不安。 按照时间推算,她不可能有个这么大的孩子。 夕笑了笑,耸肩:“是谁的孩子重要吗?现在是她要叫我妈妈。” 她招招手,小女孩不顾腿上磕破的疼痛,乖顺的靠了过去,依偎在夕的身边。 素问心中一恸,夕的话,似乎已间接承认了,这个孩子,这个孩子…… “她是……”素问嗫嚅着,重新打量那个小女孩。 细而长的眉,眼睛真的和陆铮一模一样,鼻子却有些像她。还未长开的五官已经隐隐有了一丝美人的标志。 那是她的女儿啊!是她和陆铮的女儿! 素问胸口起伏着,冲过去想要拥抱她。被夕拦住。 她愤怒质问:“无论什么恩怨,都是我们这一辈的事情,我在你手里也吃了不少苦头了,为什么还要抓走我的孩子?” 她的女儿还活在这个世上!她们整整四年没有见过一面!她竟然看到自己的女儿都没有认出来! 一时间,义愤填膺,胸口涌上一股血腥。 夕看着愤怒的素问,漫不经心的回答:“难道我对她不好吗?她现在不是四肢健全,完完整整的?” 素问哑然。然而一想起孩子光着的脚,冷漠没有表情的脸,胸口就一阵疼痛。她到底是在怎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呀,才会变得这么沉默不爱笑?连讨厌吃的东西得不到允许都不敢吐出来。 “我感谢你这些年替我抚养她,但是把她交给我,她会活得更健康更快乐。我可以给她更好的环境和教育条件。” 夕不置可否,抬眼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素问盯着她,近乎凌厉,“她只是个孩子,对你们有什么用处?难道你想把她培养成跟你一样的杀手吗?” 这她绝不允许! 夕反唇相讥:“培养她?不行,她没那个天赋。我也没那个精力。”她拨了拨孩子的头,挑衅的望着素问,“不信你问问她,问她是愿意跟你走,还是跟我走?” 素问蓦的低下头,望着眼角还挂着泪的女孩,压抑良久,终于唤出那一声:“……念云……跟妈妈回家好不好?” 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看着她。 素问鼓起勇气:“妈妈给你买很多漂亮的鞋子,洋娃娃,还有好吃的蛋糕,妈妈再也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跟妈妈走,好吗?” 她的语气,近乎恳求。 女孩沉默着,低低的叫了声:“妈妈……” 却不是叫她,而是抬头看着她身边的夕。 “乖,给你糖吃。”夕摸了摸孩子的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 女孩的眼亮了亮,快速的剥开糖纸吞进嘴巴。 从相识的短暂时间里,素问就发现这个孩子出奇的喜欢吃甜食。本来小孩子喜欢吃甜食无可厚非,只是她拿到糖果时那种兴奋发光的眼神,太不像一个孩子了。 夕仰面对着素问:“你看到了?不是我不把她还给你,而是她现在离不开我。” 素问的心口发冷,仍然坚持:“那是因为她还小,她一出生就跟着你,当然更相信你。可我才是她的亲生母亲,假以时日,谁对她是真的好,谁对她坏,她一定会知道的。” 她始终相信,血浓于水。而夕那么恨她,一定不会善待念云。 夕弯唇一笑:“你还没听懂吗?她离不开我不是因为我对她好,而是因为……我的糖。” 素问一怔,茫然的看着她。 “你还记得你在分娩的时候,棠给你注射的药物吧?你很走运,可以通过手术透析,摆脱毒瘾。可你的女儿就没那么幸运了。”夕浅笑嫣然,“你知道什么是瘾君子吗?” 素问瞠目结舌。 是的,陆铮说过,她被注射的药物通过手术透析分离了,不会留下后遗症。 可是她的孩子却遗传了毒素。 她想起当初陆铮戒毒时的痛苦,那么小的孩子,难道就要受这种罪? “你……说的是真的?”素问艰难的找回自己的声音,她不相信,这么小的孩子,这么漂亮的孩子,竟然会染上毒瘾? 夕挑眉:“我干嘛要骗你。我给她的糖就是帮她缓解毒瘾的药。离了我的糖,她要不了两天,就会受不了的。她这个年纪,你别指望她会有所谓的自制力。” 素问猛然惊醒,昨夜孩子半夜不睡觉,忽然醒来一个人坐在窗下,不是因为陌生认床,而是毒瘾发作…… “你还要坚持将她带走吗?”夕近乎挑衅的问。 “我……”素问突然没有了底气。如果把孩子要回来,她有能为她做些什么呢?如果孩子难受了,难道她要束手无策的看着她难受吗?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的传来,拉扯着素问的耳膜。夕目光一闪,忽然推开抱着她小腿的女孩,几个腾跃,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妈妈,妈妈……”小女孩哭着追在后面喊,素问上去抱住她,已经泪流满面。 她抱着的女儿,叫着别的人妈妈。 陆铮气喘吁吁的赶来,看着蹲在地上抱着女孩哭的泣不成声的素问,眸子里闪过疑惑:“刚才那个女人……是夕?” 他也看到了那矫捷如猫儿一般的身影,不是很确定的问。 素问把下巴放在女儿的肩上,轻微的点头。 “果然不出我所料。警察是来抓捕她的,昨夜的刺杀案,应该是夕做的……”他再把目光投向素问怀中的女孩,忽然心头大震。 “这是我们的……” 连一向镇定的陆铮也失了声音。 那柔软的小小的身体在她的怀里,忽然成了所有温暖的源泉。素问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点头。 远处,宁静的街道上突然响起一声枪声,撕破这个城市的清晨。然后是路人的惨叫声。 素问怀里的孩子一惊,把头从她的怀里探出:“妈妈……?” 素问搂紧她的身体,把她往怀抱的更深处按去:“别怕,我在这。” “阿姨……”她终于学会称呼妈妈以外的女性。 素问抱着她,泣不成声:“以后,我是妈妈。” 孩子的眼睛渐渐有泪光旋转,一眨,落下来。 ━━━━━━━━━━━━━━━━━━━━━━━━━━━━━━━━━ 本文内容由【陌晁凤】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