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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愤怒,但这身体实在是羸弱,又几日未曾进食,陆柒还没坐多久,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就径直往后倒,她的脑袋磕在硬邦邦的瓷枕上,疼得她眼角都沁出生理性的泪水来。 不过这一磕倒是把她沉甸甸的眼皮给磕开了,陆柒的睫毛动了动,这屋子的天花板和眼睛余光可以瞧见的摆设便映入她的眼帘来。 进了屋子的卢氏连忙用手肘捅了捅自己身边的女儿:“你姐姐醒了,我去叫大夫,你先给她喂点水。” 陆柒还没有回过神来,自己就被一个模样甚是魁梧的年轻女子从床上给拉了起来,一碗干净的水很快地被递到她的嘴边,对方洪亮如钟的大嗓门在她的耳边炸开,吵得她头晕眼花:“不是要喝水吗,快点喝!” 这人眉眼中满满都是不耐烦,拉她起来的动作更是粗鲁的很,没有一点对病患的温柔可言。陆柒就着这个姿势低头喝了几口水,因为这女子喂水的姿势极其不温柔,清凉的水滋润了她的喉咙的同时,也把她的衣领给打得湿透。 陆柒这边喝了水,那厢中年男子便带了提着药箱的大夫进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两个穿着裙装的小侍。那小侍上来接过了年轻女子手里的水碗,一个拿熏香的帕子给她擦了擦嘴,另一个在她的背后塞了个棉花填充的软垫,让她在没有人搀扶的情况下也能够坐靠在床上。 给陆柒把脉的自然是个上了年纪的女大夫,陆柒任由对方将手指搭在自己的脉上,一边眯着眼休息,一边在脑海中迅速的理清她无比紊乱的思绪。 这里的男人是涂脂抹米分穿裙着钗,女子多数身形魁梧,虽然面上无须,胸前也还留有那沉甸甸的两坨肉,但不用来大姨妈更不用生孩子,和她认知里的世界截然相反。但她初睁开眼的时候却并不觉得此处怪异,而且也很自然地接受了跟着那中年男子后头进来的是两个小侍,而不是长得英气了些的丫鬟,这悉数归功于这具身体原主还残留给她的那些记忆。 趁着大夫诊脉的这段时间,陆柒把原主留给她的那些记忆走走马观花般的过了一遍。这身体的原主是自个上吊死的,死得很冤,很不甘心。陆柒先前听到卢氏和陆玖声音的反应便是那不甘愿死去魂魄留下的残念,但这些残念去了,原主对现在的陆柒的影响也就没了。 这原主和她同名同姓,也是陆柒,只不过对方和她不同,不是什么二十一世纪的副教授,而是个地地道道的女尊女子,还是个极其重名声的书呆子。 比起陆柒所在的世界,原主陆柒所在的启国阶级十分分明,对男女之间的界限划分得也更加明确。如果一个女子长得瘦弱很容易让人瞧不起,女子要是倒插门吃软饭那嘲讽的话更是难听。 原主陆柒在母亲娶进来的继室刻意的培养下已经成了个不讨人喜欢的迂腐书呆子,平日里在聪慧的妹妹衬托下她本来就相当的自卑,结果近日来她又听说母亲有意将自己入赘户部尚书秦牧家去,做那位淮安郡卿的上门妻主,她一下子就受不了。 要知道,那淮安郡卿虽然貌美,却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还对去年的新科状元有爱慕之心,不顾男子矜持倒追弄得京城满是风雨,声名狼藉得很,哪里会是她的良配。更何况现在还不是郡卿嫁到她们陆府,而是她去做那令人耻笑的上门妻主!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原主也不是没有脾气,但一个“孝”字压在她的头上,她性子终究懦弱,一个念头想不开,直接就拿了绳子在房间里把自己给吊死了。 看完原主回忆的陆柒唏嘘无比,她既怒原主的不争,又叹原主的可怜。但这身子现在既然成了她的,她自是不可能像原主一样为了那些名声再去上吊自杀一回。 等陆柒回过神来,大夫也为她诊好了脉开好了药方:“陆女君身体已无大碍,就是身体有些虚,加上肝火有些旺盛,每日按照老妇开的药早中晚喝上三服,吃些清淡的食物好生调养,七日内便能痊愈。” “谢谢大夫了。”那卢氏面上带着笑让人送走了大夫,又示意自己的亲生女儿陆玖先退下去,搬了个加了软垫的圆凳就坐在了陆柒面前好言好语的劝慰:“子臻啊,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你这么一来把我们整个陆府上下都吓坏了,你娘听说你昏迷不醒,头发都急得白了一半。你就算是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你娘想想啊。你怎么就忍心叫我和你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陆柒对卢氏的说法嗤之以鼻,要是这原主的娘亲真急,那也不是为了她这个女儿死了急,而是怕没了合适人选送到秦府去,她一下得罪了秦家,仕途和陆家都会受到影响。 原主陆柒的记忆里,秦家和陆家的婚事就定在半个月后,先前大夫诊脉的时候,她从卢氏的口中得知原主昏迷了三天,等这具身体养好,她也没有那个本事让陆家当家的改变主意换个人入赘到秦府,所以对待卢氏的哭诉,她闭口不言,以不变应万变。 卢氏见她不言语,又好生劝慰了一番,吩咐两个自个放心的小侍留下来贴身伺候着长女君,又命仆妇将屋内一切可能让陆柒寻死成功的东西都撤了下去,也没有再留下来做戏,风风火火地便撤了出去。 陆柒得了清静,便回想了一下自己来这缘由,前生她该是飞机失事死的,死的时候不过三十三岁,也就从讲师混上副教授不到一年,好不容易自己的车子和房子都有了,就差个能和她相守相知的灵魂伴侣了,没想到一穿就回到了解放前,房子车子票子都白挣了。 她穿到这里来,未来的夫郎倒是有了,可惜是个名声糟透的悍夫,听那卢氏的话。她入赘过去也就是个傀儡妻主,还落了个吃软饭窝囊废的糟糕名声,简直是凄凄惨惨戚戚。 但再凄惨这日子还要过,陆柒因为是穿来的,对入赘这件事自然没有原主看得那么重,更不会在意那种说自己吃软饭的风言风语。只希望她那个未来的郡卿夫郎不要太喜欢涂脂抹米分,只要对方不太啰嗦,不对她要求太高,这日子总不至于比在陆家继续待着过得更差。 和陆柒预料中的一样,她名义上的母亲在她“嫁”进秦家前只来了两三回,每次都是语重心长的讲秦家这门婚事对陆家的重要性,还嘱咐她无论那秦何干了什么不守夫道的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哄好了秦家,大家都有好日子过,要是哄不好秦家,她那死去的亲爹都会为她蒙羞的。 为了避免再生事端,陆柒表现得相当的听话乖巧,倒叫她这便宜娘亲生出几分愧疚来,在给陆柒带过去的“嫁妆”上面多添了些值钱的东西和三千两银票,算作是陆柒将来的傍身钱。 在卢氏提着一颗心忐忑不安地过了十日后,秦家派来接陆柒的轿子终于上门了。   ☆、第002章 虽然是入赘,但很多的地方和正常的婚嫁并没有太大区别。大婚当日,陆柒还是在喜公的帮助下换上这个世界新娘应当穿的正常婚服,她下半身穿得是那种类似于裤子的,这种喜服原本是为了让新娘便于骑马去迎接新嫁郎的,不过她听了这几日伺候她的小侍说,那秦家会派人抬轿子过来接人,她也用不着骑马。 听说自己不用骑马陆柒反倒松了一口气,上一世她虽然学习不错,三十出头还混了个副教授的职称,算个高级知识分子,但她的身体也只能算是比较健康,瑜伽会一点,太极拳也打了好几年,但骑马这种高难度运动她是不会的。原主是个书呆子,对骑马更是一窍不通,要是到时候被马甩下来出了洋相反倒不好。 看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替她梳头的喜公和小侍差点也掩饰不住面上的那几分鄙夷,毕竟她们见过的吃软饭的多了,就没有见过这么适合吃软饭的。 先前他们本来还有点同情这陆家的长女君,堂堂的嫡女君,要娶声名无比狼藉的淮安郡卿,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现在来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包配个了不得的悍夫也是相当般配。 家里的嫡长女入赘到秦家,虽然秦家家大业大,但入赘总归是件掉份的事,因此这做的虽说是件喜事,陆家却低调得很,连来接陆柒的轿子原先都是准备让进侧门的,还是那来迎亲的喜公说了进侧门实在是影响不好,配不上淮安郡卿的身份,陆家才让迎亲的轿子从正门进出。 陆家的迎亲队伍在大街上走,陆柒也体验了一把被人抬着的大爷滋味。作为入赘的女子,陆柒并不需要像男子一样往自己的脸上盖个遮住大半张脸的凤冠霞帔,她在陆家的时候又变相的被软禁,根本就没有出过门,对这异世的民间风俗还是由几分好奇。 她掀开轿帘往外头看,新奇有趣的东西倒没有看到什么,反倒对上乌溜溜的小男孩的眼。那孩子生的甚是玉雪可爱,头上两个花朵一般的发髻,衣服算不得富贵,却相当的干净整洁。 陆柒是个标准的颜控,看小孩生的可爱便露出个甚是和蔼的笑,后者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怯怯的看着她,见陆柒回了个笑,小手不自觉的拉扯住身边大人的袖子,脑袋也躲到他身边人的后面去。 陆柒这副身体虽然羸弱,但听力还算不错,她露了脸,微凉的秋风便夹杂着那些三叔六公的闲言碎语纷纷往她的耳中灌,顺带着把那小孩与其爹亲的交谈也带到她耳中来。 小孩的声音和他的外表一般糯软:“爹爹,你不是说新嫁郎都是带很漂亮的凤冠霞帔吗,为什么这个大哥哥没有?” 回答他的男子声音略显得尖细:“什么大哥哥啊,那就是个女人。” 小孩仍旧懵懵懂懂:“女人也能做新嫁郎的吗,不是只有男人才坐轿子出嫁的吗?” 男人的嗓音里多了几分对陆柒的鄙夷:“这女人没有什么用,只能入赘,当然就可以坐轿子了。我儿将来可要找个顶天立地的女子汉,我们家可不需要这种软包儿妻。” 除了这对父子的,其他人议论的也都是些不大悦耳的话,因为秦家家大业大,帝卿和郡卿又是小老百姓们得罪不起的人物,这些闲话里十句有五句说陆柒没用是废物的,四句说陆家当家的卖女求荣,剩下一句才是说那南阳郡卿生性刁蛮,陆柒入赘过去真是倒了血霉的。 虽然不是这地方的人,但总归是些说自己的不好听的话。陆柒又看了会外头的风景,手一松,便将轿帘撤了下来,挡住了这大街小巷的风言风语。 陆柒这边被人嘲讽,待在府中等入赘妻主过来的秦何同样对这一桩婚事很不满意。早上来为他上妆的喜公被他赶出去好几个,现在他能安安分分的坐在椅子上任由喜公给自己涂脂抹米分还是他的爹亲南阳帝卿的功劳。 在秦何摔了那些装着喜果喜糖的瓷器的时候,南阳帝卿站在他身后冷眼看了半晌,等着他作势要毁了凤冠霞帔的时候,他才冷不丁的开口:“男儿家这一生一般也就嫁一个妻主,一生只有穿一次嫁衣的机会。你这么胡闹,是做给我和你娘看,还是给全京城的百姓看。” 秦何摔东西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他脸上的妆上了一半,被他一鞭子甩到边上的喜公还没诉苦呢,他的眼里到沁上了泪花开始委屈起来:“那陆柒有什么好的,身形瘦弱不说,还是个迂腐的书呆子。而且我听人说她长得也不好看,这种没用的窝囊废朗朗腔就算是给我做上门妻主我秦何也不稀罕!” 南阳帝卿冷着一张脸开始数落:“是是是,你不稀罕。你就稀罕那崔氏儿郎的新婚妻主明真!这几年你还觉得你给我和你娘丢的脸还不够多吗,谁不知道秦尚书的独子秦何是全京城的风云人物,年纪这么大了还嫁不出去,看见个好女人就红了眼!追着人家的屁股后面跑也就罢了,因为嫉妒成性把崔家儿郎推倒到水里去,自己还是失足落了水,结果人家没救你,救了自己的心上人。你倒是说说看,还有哪家好女儿愿意上门提亲娶你?” 秦何委屈得很:“那崔家儿郎他是自己掉下去的,我没推他。那船舷边上那么滑,我要不是想拉他也不会跟着掉下去。这都是京城那些百姓胡说的!” 在启国,男子十四岁成人,十三岁便开始谈及婚事,十四十五成亲生女是常事,秦何这种快二十还没成婚的已经算得上是老公子。秦何本来名声就不好,因为明真的缘故,如今甚至能说的上臭名昭著了。 见秦何委屈,南阳帝卿的语气也不由得软了三分:“好好好,就算这些是那些百姓胡说的,那京城谁信你啊,爹娘信了你,那些百姓会信吗,那些好人家的女儿会信吗?你这种性子,一般人也拿捏不了,我和你娘又只得了你一个孩子,咱们秦府家大业大,当然是招赘比较合适。” 合适的人家不愿意娶秦何做正夫,那些身份低的人家,他又看不上。眼瞅着自家儿子一年比一年大,南阳帝卿便和自家妻主商量了个主意,为秦何招赘。 秦尚书先前还不同意,但早先南阳帝卿生秦何的时候伤了身子没办法再怀孩子,她又没有那个本事敢让堂堂帝卿同意她纳侍生女,若是自家儿子找了上门妻主,到时候把孩子一生,她秦家不就有了延续血脉的传承。 转念这么一想,她也就开了窍,整日里物色同朝的大臣家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陆柒算是他们妻夫二人花了心思定下来的,现在都要成婚了,哪能任由秦何胡闹说不要就不要的。 “那也不能随便找个人就做我的妻主啊,我都听说了,那个陆柒因为对这桩婚事不满意,都上吊自杀了。现在全京城都在笑话我,那个女人宁愿去死都不愿意和我成婚!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咽不下去也得咽,她这不是死了一遭开窍了吗?一般的女儿家自然是想着娶夫郎不愿意入赘的,她会寻死,一是因为孝字压在头上,而是因为要入赘抹不开脸面。读书人都有几分孤傲,便是要那明真入赘,她指不定做得还不如陆柒,这与我儿又有和干系。我儿放宽心便是,你等她进府安心和她作对和睦妻夫,若是你实在忍受不了,等生了孩子,冷着她便是了。” “可爹,我……”自家爹爹说的有理,秦何也知道自己名声不好,但还是免不了有几分不甘。 姿态雍容的男人打断了他的话:“没有可是,行了,这吉时都要到了,这新娘也快到府上了,你安心做你的新嫁郎便是。喜公,过来给郡卿上妆!” 当家主夫发了话,被撵出去的喜公便依言进了门,说了句冒犯便接着给秦何画完剩下的半面妆。 第003章 不同于低调做人的陆府,秦家的婚宴举办得相当热闹。但为了这份热闹,抬陆柒进府的轿子只能拐了个弯,从秦府的偏门进。 陆柒从轿子里下来的时候,站在原地往外头往,就能看见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的秦府大门,属于秦家的仆从在今日身上几乎都带了点红色。 站在门口迎客的是府上的管家和仆妇,不管是迎客的也好,做客的也好,一个个脸上带着她所熟悉的客套笑容,教人看不出来是不是真心为她这桩婚事欢喜。 陆柒不过站在门边多看了一会,为她领路的仆妇便催了一声:“陆女君快些走吧,家主大人和主夫,还有郡卿都在等着您呢。” “这就来。”陆柒应了一句,目光从大门处收回,匆匆迈步跟上了前头领路的中年女子。 陆柒上辈子做了三十多年的单身狗,这辈子也是头一遭经历婚姻。虽然有原主关于人情风俗的记忆在,但她毕竟是入赘,对这结婚的具体流程也并不清楚。自然老老实实地按照秦派来喜公说的来。 对方让她去见这偌大府邸的主人,她就去见,对方让她去应酬那些宾客,她便挤出张笑脸去前头斟酒碰杯。 这身体的原主并不擅长应酬,陆柒虽说在上辈子的职场上磨练出一颗七巧玲珑心,这种时候却也不合适表现的太过出挑。她面上带着三分笑,各种礼数做得周全,教人挑不出错来。但那笑意却是旁人看得出来的勉强,正符合了她先前表现出来的不情不愿。 陆柒来的时候离吉时已经不远,等到吉时到了,南阳帝卿立马命了喜公把用红盖头遮住脸的秦何给牵出来,红花的两头一头被秦何攥在手里,另外一头则被喜公塞到了陆柒的掌心。 接住那东西的时候陆柒还有点晕乎乎的,喜公看她迟疑还以为她不愿意,有些强势地用力一捏,把陆柒的手掌合拢成拳,那红绸则塞在陆柒右拳之间的空隙里。 他压低声音告诫道:“陆女君可千万把这红绸握紧了,若是这红绸掉了,就别怪您在这秦府的日子过得不那么称心如意。” 便是不掉,娶了秦何她的日子一样过得不如意,陆柒不以为然的想,但还是下意识地将那红绸紧紧地攥在了掌心。她瞅了一眼自己的新婚夫郎,对方的脸全被红盖头遮住看不清美丑,但看那身量,估摸着也有一米七,应该不是和卢氏那样的弱柳扶风。 秦何的喜服剪裁得相当修身,按照陆柒上一世的标准,对方可以说得上身形挺拔,体态修长。对方的双手自然地垂放在身体的两侧,从陆柒的角度可以看到对方露在袖子外头的左手。 那手生得极美,肤质细腻宛如羊脂,每根手指都纤细修长,指甲都修剪得整整齐齐,指尖圆润可爱,透着象征着健康的淡淡粉色。素手纤纤,很轻易就能让人联想到它拨弄琴弦时的曼妙。 有这样漂亮的一双手的人样貌应该不至于丑到哪里去,陆柒暗暗松了口气,就听得门外一个尖嗓子的喜公喊了一声“吉时已到”。 她手中握住的红绸被对方拽了一把,方才反应过来,迅速转过身,等站在身侧的秦何也转过来,便和对方一起对着大门外的天地深深地鞠了一躬偷生一个萌宝宝。 这二拜拜的是她和秦何两人的父母,陆家这边只来了她的生母陆青,秦家则是南阳帝卿坐在上位,秦府的女主人秦牧坐在他右手边偏下的座位上。 三人的脸上俱挂着堪称和蔼的笑容,但比起陆青,秦家妻夫二人面上的笑容显然多了几分真心实意。陆柒拽了拽手中的红绸,深深地低下头去,和秦何共同鞠了第二躬。 第三拜是妻夫对拜,陆柒准备鞠躬的时候,明显感觉对方的动作有些许迟疑,但南阳帝卿投下来的目光实在灼灼,秦何还是在她低头的后两秒也跟着弯了腰,顺顺利利地与她完成了这一场两不情愿的嫁娶。 等把新嫁郎送入了洞房,陆柒这个做新娘的还得留在宾客场上和这些人敬酒。因为觉得丢脸,陆家邀请过来的亲戚并不多,在场的主要是秦何这边的亲戚,还有一些是秦牧官场上的同僚。 按理说,新娘子在宴席上是免不了要被人灌酒。不过这秦府的主子,一个是手握实权的秦尚书,一个是当今太后和圣上最宠爱的南阳帝卿,便是在场有人成心想看陆柒出丑,也不敢做的太过,只灌了她两回薄酒便收手作罢。 一个人敬一杯酒,一圈下来的量也不算少。陆柒上一世的酒量不错,但原主这身体是天生的酒量浅,她喝了不过五六盅的酒便觉得酒劲上头有些昏昏沉沉,白皙的面皮也浮上几许薄红,在通明灯火下,倒像个容貌清秀的男儿。 南阳帝卿坐在上位,怕自己儿子这个新婚妻主喝得烂醉待会闹出什么丑事来,便吩咐了秦家两个官场上游走惯了的侄女去替陆柒挡酒,到最后陆柒进洞房之前,她也不过只有七八盅酒是真正的喝下了肚。 虽然有闹洞房的习俗在,但秦家算是皇亲国戚,淮安郡卿的自然没人敢闹。陆柒只做了首简单的七律诗,便被轻易的放入了新房。 在宴席上的陆柒还有些晕眩感,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身在云端,但那啪嗒的关门声却一下子把她拉回现实世界,梦醒了不说,连她的醉意都消了三分。 秦府为她和秦何准备的喜房宽敞又精致,门上窗户上都贴着红艳艳的囍字。床边的角落里摆放着秦家为秦何准备的十八抬嫁妆,床帐和床单都是红艳艳的颜色,秦何盖着盖头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他的身侧还有个喜公,脸上也是涂着两坨红色的胭脂,见陆柒进来便露出个甚是谄媚的笑。 喜公手里拿着一杆极其精巧的金秤,待陆柒走到床边,他便把那金秤塞到陆柒的手里,说了几句吉利话后教导道:“还请新娘用这金秤挑开新嫁郎的红盖头。” 陆柒按照吩咐小心翼翼地挑起了红盖头上的一角,盖头被轻轻掀开,露出那打造的极其精致的凤冠来。 毕竟是两辈子以来的头一次结婚,在看到自己新婚夫郎半截乌发的时候,她内心突然紧张得不得了,盖头掀开了一半,手却一时间顿在那里,还是在喜公强烈催促的目光下,她才鼓足勇气,一鼓作气地掀开了凤冠。 这红盖头一落,陆柒差点没被吓一跳,面前的男人头上压着十来斤的沉甸甸的凤冠,头发倒是乌黑发亮十分好看,但那张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白/粉,在摇曳的烛火下,乍一看就像是个男鬼! 陆柒本来就喝得有五分醉,看到这么一副惊悚的妆容,当即就遵循内心的反应身体往后退了一步,她这个举动看在男子的眼里自然就成了羞辱。然而还有外人在场,秦何也就抿紧了双唇,愣是忍着没有发作。 便是边上站着的喜公看了陆柒的反应也在内心暗叫了一声糟,不过也不等他暗示些什么,陆柒又上前了两步,只是仍旧拘谨地站在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什么喜悦之感。 这妻夫两个气氛一点也不融洽,做喜公的其实也不乐意接这样的差事,不过谁叫秦府权势大又给的钱多,他继续笑吟吟地说了些新婚妻夫该注意的事项,吩咐新人多吃些床上的枣子花生桂圆和圣女果,又从一个红木匣子中取出一方白绢铺在两人的新床上,用甚是隐晦的眼神笑眯眯地打量了这一对新人,方领了自己的礼金退了出去嫡女庶夫。 这一次喜公不仅是关了门,还把外头的门也给栓上了。 陆柒被那锁门的咔哒声弄得心里发慌,她虽然谈过恋爱,也教过各式各样的学生,大场面也经历过不少,但结婚的经验还真没有。更何况她现在的伴侣和她还是盲婚哑嫁,两人婚前连见都没见过一面,她又是身处秦府,一时间不知道用何种语句来调动气氛,开不了口是自然,动作也难免有些拘谨。 但她拘谨是因为不知如何开个好头,秦何却是根本没有打算好好和她这个妻主过日子。他冷哼了一声,直接把头顶上的凤冠霞帔给摘了,手一扯,床单上的那些干果便全都骨碌碌地滚落在地上。 没了床单,雪白的棉花垫被便裸/露在两个人的面前,秦何努力地铺床,但床单总是不能好好的把床遮住,而且原本平坦的床铺还变得皱巴巴地很不像话。还是陆柒喝了杯桌子上的酒壮了壮胆走上前把床单铺好,又细心地把乱了位置的鸳鸯戏水枕头摆回原位,这才对秦何拍了拍床铺:“床铺好了,过来睡吧。” 对方眼中的提防和不满让陆柒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是身处女尊,来月事和生孩子的都不是自己,她心下压着的大石瞬间松动了几分。 秦何可没有忘记她先前那嫌弃一般的倒退一步,他出身高容貌又好,性子被母父养得很有几分骄纵,原本就对陆柒很不满意,虽然陆柒的容貌和气质比他预想的要好不少,但这并不能抵消他对她生出来的厌恶。 看陆柒盯着他看色眯眯的样子(大雾),还居心叵测地想让他和她睡一张床(并没有),他当下便怒了,也忘了害怕,直接抽出靴子里贴身藏着的软鞭,对着陆柒的方向就甩了一鞭:“急色鬼,你想得倒美,今天晚上本郡卿睡床,你睡地上。” 兴许是想到明天早上起来影响不好,说地上后他又改了口,鞭子直直地指向软榻:“你就睡那上面。” 陆柒觉得自个很冤:“我哪里急色了,妻夫二人不是就该睡一张床吗,况且我们是新婚。”便是秦何不喜欢她,好歹结婚当晚也做个样子。原本就是秦家和陆家当家的做的主,又不是她上赶着来秦家入赘的。 她指了指重新被他铺到床上的白绢:“便是我今日睡软榻上,这白绢郡卿大人准备如何交代?” 秦何虽然性格骄纵,但在这种方面,面皮终究和其他清白男儿一样薄,他血气上涌。喜公给他涂的厚厚白/粉都掩饰不住他面上的潮红:“这种东西要你管,不要脸!” 被再一次盖了不要脸标签的陆柒无语,原本对异世生活和这场婚事的恐惧感已然消散得一干二净。兴许是意识到对方比她更害怕更讨厌这场婚事,她反倒变得轻松起来。 当下取了先前掀盖头的金秤,找了它身上一处尖端,咬了咬牙在手臂上划了一道伤口,等到那白绢上有了几滴血便忙不迭地撕了件衣橱里干净的白色里衣给自己做了个简易的包扎。 她脱了身上的衣物窝在了床铺的里面,侧过身去不再看秦何的脸:“郡卿大人不用担心,你不情愿,我自然不会强迫与你。只是大婚当日,这戏还是做全套的好,毕竟我也吃不准,明日查看的公公何时进来。我前些日子刚生了场大病,这床上只这一条锦被,秋日寒凉,睡在榻上实在是怕染了风寒。若郡卿害怕的话,尽管睡在榻上便是。” 说完这话她便把被子扯过来盖在自己身上,合了眼休息。她闭着眼等了许久,等到烛火熄了,又得了对方几句不要脸的指责,她身边的枕头也陷了下来,鼻尖还嗅到了带着花香的淡淡脂粉味。陆柒安了心,呼吸也渐渐变得更加的轻柔绵长。   ☆、第004章 新婚妻夫成婚的第二日,便是平日里服侍秦何惯了的小厮也不敢按往常的时间推门进来。秦何昨日折腾了那么一遭也睡得沉,陆柒才得以安安稳稳地睡到日上三竿。 她睁开眼的身边的枕头上还睡着个人,正是昨日里对她气势汹汹的淮安郡卿秦何。她试着起身,却一时间动弹不得,定睛一看,自个睡的喜被正被裹在薄毯里的秦何压住了半边。 很显然昨夜秦何身娇肉贵不愿意委屈自个去睡窄小的软榻,又不愿意和她同床共枕盖一床被子,翻箱倒柜的才找出来这么一床薄毯,这才勉勉强强的和她睡在了一张床上。 陆柒看着无奈,也怕动作太大惊动了自己这位脾气不大好的郡卿夫郎,偏偏她已经被秦何挤到了床的最里面,被子两边都被秦何压住根本抽不出来,她只好极其小心缓慢地把自己一点点地从蚕蛹状的被子里将自己抽身出来。 但天不遂人愿,尽管她已经足够小心谨慎,在她抽身抽到一半的时候,秦何还是睁开眼睛,彻底苏醒了过来。 他一醒,陆柒迎来了一个巴掌,好在她眼疾手快,对方手里又没什么武器,那巴掌打过来,她就连忙用手去接,及时的把对方的手攥在了掌心。 但她接住了对方的手,却没有能够防住下面,腿上还是猝不及防就挨了一脚。 她这边捂着腿疼着呢,她这新婚夫郎便穿着白色中衣跳了下去,还双手护着胸前,一副被侵/犯的模样:“不要脸!” 大清早的刚睡醒就平白无故挨了这么一句骂,便是陆柒再怎么好修养也忍不住怒上心头,眼神一冷,冷言嘲讽道:“这人都嫁了,洞房也入过了,昨夜里也不知道谁在我入睡了之后偷偷摸摸爬到床上来的。我本事再大,可也没有那个本事在被裹着的情况下还搬个人压在自个身上。郡卿大人现在这副模样不知是做给谁看?” “你你你……”秦何一张脸气得通红。 陆柒顺着他的话回了一句:“你你你,你什么你?” 秦何毕竟是郡卿,是按大家公子的标准培养长大的,接触的市井人物不多,骂人的词汇量少得可怜,翻来覆去的也就那么几句:“你无耻下流!” 明明自个的腿被踢的地方还隐隐作痛,但看对方那憋屈样,陆柒还是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归笑,笑过了以后她又恢复成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自己穿了秦府早早为她准备的好的衣服起身下了床。 这个世界的衣物比陆柒想象中的还要难穿,好在她的学习能力强,以前的原主也不是个完全依靠侍女的生活白痴,她就是在系内里的衣带的时候稍微遇到了一点困难,剩下的衣服花了她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便悉数穿完。 只是这迟疑落在一脸警惕盯着她看的秦何眼里又成了耍流氓,陆柒也不管他,等自个穿戴好,便提醒了对方一句:“若郡卿大人真对我无意,便请先把外头的衣裳给穿上,不然郎有情女有意,我们本又是新婚妻夫。我可不想待会又被夫郎大人冤枉。” “谁愿意做你夫郎?”这个称谓听在秦何耳里便觉得刺耳,顺着陆柒略带几分促狭的目光,他低头看了自己的里衣,便慌忙去穿府中为他准备好的新衣裳。 秦何刚起的时候脸上还残留着昨日的新郎妆,等陆柒对着穿衣镜整理了仪容,秦何也在屏风后头把自个脸上的妆给洗了,对着小镜子画了个日常的妆。 等他出来的时候,他倒着实把陆柒给惊艳了一番。陆柒上辈子就喜好温文儒雅型的男人,因为她自己性格好强,对生活和家庭的规划性强,便一直希望自己未来的伴侣能够“温柔贤淑”一些,是那种一看外貌就觉得舒服的居家好男人。 来到这个世界,她的喜好多少受了一点这身体原主的影响,不会觉得卢氏那种喜欢上妆打扮的男人很奇怪,但也还是偏向长相不太阴柔的男子。秦何的性格实在是让她不敢恭维,但对方的容貌实在是太符合她的胃口。 秦何的容貌不管是按照陆柒前世的审美和这个世界的审美来看,都算不得上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但他闭着嘴安安静静的模样简直戳中了陆柒理想情人和伴侣的每一个要求。 作为一个标准的颜控,陆柒承认自己在看到对方出来的那一瞬间,她可耻地产生了那么一丝丝的心动。 不过等秦何一开口,她因为外貌给对方打的一百分印象分就直接扣了五十分变成了及格线下的分数。 秦何语气硬邦邦地开口:“待会我叫小侍进来,应该会有人把床上的那匹白绢收走。如果待会爹爹问起的时候,你就说我们已经那个了,待会你跟在我后天去给娘和爹敬茶,在路上的时候别和我离的太远。” 到底是未曾经过人事,男儿家面皮也薄,他说到那匹白绢的时候脸有点红,提到圆房这种事情的时候也是含含糊糊的用指代词带过去。 他自个觉得没什么,陆柒倒被他的理直气壮给惊呆了。她做入赘妻主也就算了,本来就是两家家长做的主,大家两不情愿的事。秦何作为男子,在婚事中虽然吃亏些,但鉴于她是入赘,还是被逼迫的那一个,原主都为此上吊自杀了,怎么看都是她不占便宜。 秦何这一番话,摆明了就是利用完她就过河拆桥,她这个妻主成了对方拿来应付爹娘的工具。她心中妻夫二人平等,在这份关系中谁也不比谁也高贵到哪去,秦何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不知道他哪里来这么大一张脸,这么笃定她就会和其他人一样惯着他。 陆柒沉下脸来,声音也低沉了几分:“如果说我不同意呢?” 秦何出来的时候也没漏掉陆柒眼中的惊艳,昨日对方掀开盖头时的反应准时刺伤了他,这抹惊艳让他不由得松了口气。但随着心里疙瘩的释怀,他又不免对她生出几分厌恶。 至于理所当然的命令对方做事,他在府中发号施令惯了,陆柒虽然是他的妻主,但对他而言,对方不过是被他娘亲的权势逼着进他们秦府的一个讨厌女人,他当然瞧不起她。 他自觉身份尊贵,没把陆柒的想法放在心上,自然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有那个胆子拒绝他的要求。 是了,昨日洞房的时候,这女人就态度强硬的很,他原以为对方只是喝醉了酒,没想到现在这人的酒还没醒。 他的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和陆柒对视了良久才道:“你入赘到我们秦府来,吃的是秦府的米粮,穿的秦家置的衣裳,便是你花的银子,那也是秦府给你的,你有什么资格不听我的话。” 陆柒勾唇冷笑:“我吃的米粮用的衣裳是秦大人的月俸和帝卿大人产业带来的银两。自然得孝敬他们二位,规规矩矩听二老的话。有一点我希望郡卿大人弄清楚,我到秦府来,是当你的妻主,不是当你家的仆妇。这门婚事也不是我自个做主选的,若是您觉得对我不满意,尽管禀明了秦大人和帝卿,给我一封休书,将陆某遣出府去便是。” 这回秦何被她气得直哆嗦:“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看美人被自个气得几乎垂泪的样子,陆柒的语气不自觉温和起来,说话也不像先前那么冲。 她斟酌了语句,对着秦何将自己的打算娓娓道来:“母父之命,媒妁之言。郡卿大人不满这桩婚事,陆某入赘,亦非自己的心甘情愿。你若不愿,我自然不会以妻主之名相迫。你若愿意,咱们便以夫妻之道试着慢慢相处。你对我无意,陆某又何尝对你有情。” 陆柒叹了口气,提出自己在陆家的时候就想好的说辞:“陆某自知自己出身低微,配不上郡卿大人。不妨以三年为期,三年期内你我以夫妻相称。若是三年之后,郡卿还不能接受陆某,尽管呈上休书一封,就以陆某身有隐疾无法生育为由将陆某逐出秦府,届时郡卿大人自可另寻良人。但这三年,做戏需做全。还请郡卿莫说些登徒子之类的胡话。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更何况陆某是个重名的读书人。” 她说得情真意切,秦何站在原地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就以三年为期,等到那个时候,你若是敢赖在秦府不走,我也会命人将你赶出去。” 陆柒松了口气,脸上总算是露出几分笑意:“那夫郎请。”   ☆、第005章 陆柒毕竟是入赘进来的,对这偌大的秦府一点也不熟。想要请安也得跟在秦何的后面才能找得到地方。她们新婚,秦府里头还能看得出几分昨日热闹的痕迹,一路上绕过假山回廊。当面和她们两个撞上的会恭恭敬敬地请安:“公子好,少夫人好。” 若是离得远的,多半是假装没看见,眼神却时不时地往这边飘,或是小声嘀咕,或是与身侧的伙伴贴耳交谈。 秦何对此习以为常,陆柒教的学生挺多,有一部分每每见了她就鞠躬行礼,她一路上碰到下人鞠躬问安,她也就习惯性面带微笑地点点头回礼,姿态落落大方。 起先两个人之间也就两三步的距离,秦何像是要刻意把她甩开一般,步子迈得极快,他在前头拐了角。等陆柒追上去站在他的位置,却发现岔道口两边都瞧不见那道青色身影。 没办法,陆柒只好站在那个地方等了一会,看到庭院里有个侍女经过,便急忙把人喊住,问了路接着按照对方指的方向走。她的步子迈得快了些,果然在一个转角的地方看到了秦何正走在她对面的回廊中。 她也不喊住秦何,默默加快了脚速往对方走的方向赶。她转过亭柱的时候,有小厮之间窃窃私语的声音顺着风声飘到耳朵里来。因为和自己相关,她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先说话的那个小厮声音脆生生的,听起来应该是十五都不到的年纪:“咱们的少夫人看起来还不错,也不像传闻里的迂夫子。” 另外一个穿着藕米分色秋衫的小厮把声音压得更低:“要真是个不懂事的迂夫子,那还不寻死觅活的,哪能入赘到咱们秦府来呢,读书人总是比较清高的。” 先前先说话的小厮噗嗤笑出声:“可不就是寻死觅活吗,前些日子京城里都传出来了,说陆家女君上吊自杀,就是为了不入赘到秦家来当上门妻主。” “真的假的。”另外一个小厮捂住嘴,小声道:“外头不是说陆家女君生了场大病吗,怎么就变成上吊自杀了,而且还是为……为……” “你的消息可真不灵通,要是不信我的,尽管去问问你那个在府里当差的好姐姐,看我说的是真是假。行了,这事情快别说了,要是旁人听了在主夫大人面前多嘴就不好了。咱们郡卿要是听到,挨顿鞭子都是轻的。” 听到这里的时候,陆柒也离得远了。一抬头,秦何的身影又消失在了她的面前。无奈之下,陆柒又问了两三回路,等到了主夫所在的大厅前面,已然是一刻钟之后。 她瞅见昨日里见到的南阳帝卿的脸,本欲抬腿跨过门槛。胳膊肘却冷不丁地被一只手给挽住,她扭头一看,自然是甩开她许久的秦何。 后者面上还带着几分羞涩的笑容,眼中还有几分不耐:“你怎么走得这么慢,害得我在这外头吹了这么久的风!” 陆柒也摆出一副笑盈盈的面孔,侧过脸来对着秦何温声道:“夫郎这说的是什么话,为妻初到府上,又不识路,还是问了几个人才寻得这么个地方。想要少吹点风,那就劳烦夫郎您下次把步子放缓些。” 她的脑袋刻意凑得离秦何很近,说话呼吸时的气息都往秦何地耳朵边上吹,然后陆柒如愿以偿地看到对方掩在发丝间的耳朵染上些许绯红。原本挽住她的那只手在下意识的抽离,不过她把对方扣得很紧,那只手往外抽了抽,愣是没有抽动。 妻夫两个挽着手进了大堂,当着南阳帝卿的面,秦何摆出一副羞怯状,飞快地把手从陆柒的手里抽了出来,这次陆柒也没有拦着,很轻易地就脱了手,嘴角噙着三分笑意,看着秦何奔到那位高贵的帝卿面前。 ”瞧你,这都嫁人成了人家夫郎了怎么还是这副冒冒失失的性子,岂不是教你妻主看了笑话。”南阳帝卿含笑拍了拍秦何的手。 昨日摆堂时隔得远陆柒看得不甚仔细,今天离得近了,她这才打量了一番这位传说中的南阳帝卿。 坐在太师椅上的男子容貌比秦何还要秀丽三分,对方的妆容很淡,几乎看不出上妆的痕迹。 对方也不像她想的那样满头珠翠,三千青丝上只着了一枝展翅欲飞的金丝楠木凤凰簪。明明已过而立之年,可如今看上去也就双十出头。 虽说如此,帝卿终归是帝卿,便是他坐在草垛上,不着华贵衣衫,看着也贵气逼人。 对方瞧着秦何的时候和其他宠爱孩子的爹亲并无什么两样。 等他转过脸来看着自己的时候,尽管对方面上笑容还未敛去,陆柒却从他那双不怒自威的凤眸中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 这感觉,就和她上辈子接见学校那个最严肃最喜欢摆架子的领导一样。在对方的注视下,陆柒面上的笑容不自觉地收敛了起来,双手背到后面,背脊自然而然地挺得笔直,站姿和军姿一般标准。 翻找了一下原身留下来的记忆,陆柒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礼节和称呼。便像前世电视剧中看到的那样对对方行了个福利:“陆柒拜见帝卿殿下。” 男子抬袖遮住脸,轻笑了一声,又道:“你这孩子,都到秦家来,还叫得这么见外。” 陆柒从善如流道:“孩儿见过爹亲大人。”不管是儿媳好,儿妻好,自称孩儿总归是没错的。 她这一声“爹亲”喊出口,压在她身上的压力顿时小了不少。陆柒奉的茶他也没有怎么迟疑就接过,顺手还给她塞了个大红包。 对方笑吟吟道:“这里头也没多少钱,你到时候在官场上自然会有地方花,好好拿着便是,算爹给你的见面礼。” 等陆柒把那个红包收好,南阳帝卿朝着站在他身侧的老奴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带头把大堂里的仆从都带了出去,还一扇扇地关上了大堂的门,把偌大个地方都留给了她们三个。 等大堂安静下来,南阳帝卿又朝着秦何发了话:“你先下去,和陆柒站在一起。” “爹!”秦何拖长调子喊了一句,见后者神情严肃,放下搁在南阳帝卿肩膀上的手,老老实实地下来,站在陆柒的边上,当然他刻意在两个人之间保留了一定的距离。 南阳帝卿的目光在陆柒和秦何身上扫过一边,手托起釉质细腻的骨瓷茶杯轻啜了口上好的雨前龙井,他沉默了半晌,方道:“既然只剩我们爷三个在,我也不和你们说什么废话。今儿个喜公收上来那白绢上头的血,是你们两个谁胳膊上的?” “爹爹!您说些什么呢?”秦何就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眼圈还有点红,“您把孩儿当成什么人了,我是对人动心过没错,但再怎么样也不会傻乎乎地就把自己给交出去。在您眼里,我是那种不洁身自好的人吗?” 南阳帝卿“噌”地一声把茶杯放在身边的茶几上,茶托和木桌碰撞发出闷闷的声响:“我什么时候说你不洁身自好了?你身上那颗守宫砂有没有消失我还会不知道?” 陆柒听着父子两的对话,便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肯定为对方知晓。她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任这身份尊贵的两父子相互争执,自个不发一言。 “您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秦何气鼓鼓地道。 “我可没听说哪对新婚夫妻,在洞房花烛夜的时候还能够一点声响都不发出来的。”南阳帝卿意味深长地看看秦何的下半身,“况且,你今日虽说走得早,可行走之间也没见半点不自然。别的人家新嫁郎体弱些的新婚后几日都下不来床,我儿倒好,走起路来和往常无二不说,还能健步如飞到把自个的妻主都单独甩在后面。” “那是,那是因为我身体好!是那些养在闺阁的小公子太体弱了,来阵风就能把他们给吹走,当然会几天下不来床。”秦何仍旧强行狡辩。 不过他说话的时候磕磕巴巴的,脸也涨得通红,眼神还躲躲闪闪,一看就是撒了谎特别心虚。这谎的水平之低,连站在边上看戏的陆柒都看不下去了。 不过她这好戏也没看多久,南阳帝卿便很快把矛头指向了她:“昨日里你不与我儿圆房,可是嫌他貌丑?” 陆柒忙一步上前:“当然不,郡卿容貌极佳,陆柒心甚悦之。”她说的是大实话,只要秦何闭上嘴,她光看他那张脸就会很开心了。 见她说得情真意切,南阳帝卿的神色也缓和了一些。毕竟儿子是自己生的,自己斥责几声也就罢了,他哪里能容得下其他人议论秦何的不好。 “既然你对他没有什么意见,那择日不如撞日,今日里你就和秦何把这房圆了吧。”   ☆、第006章 “爹!我不要!”南阳帝卿话音刚落,秦何就喊了出来,脸上满满是不可置信。 陆柒同样神色复杂地看着对方,在她上一世,也碰到过不少父母急着抱孙子孙女会逼着自己儿子儿媳努力造人的。但南阳帝卿的做法还是让她觉得难以理解也难以接受。 当然这是女尊,她要是真和秦何圆房,肯定是对方更吃亏,可一想到自己连房/事都是在被人逼迫下完成的,她心里还是觉得憋屈得慌。 她憋屈,秦何心里就更加不情愿了。陆柒寄人篱下,身份地位又比不得堂堂帝卿,多少还做好了被欺压的准备,不爽也不会当场发作。秦何一向被娇宠着长大,便是因为明真之事闹得满城风雨,他也就是吃了几天的苦头。现在南阳帝卿态度这么强硬,他一时间当然难以接受。 南阳帝卿一向宠爱他,但在儿女的婚姻大事上却表现得极其强势:“胡闹,你和陆柒都成婚了,不圆房我哪里来的孙女抱。你当你的婚事是儿戏不成?” “那我也不愿意和她成婚生孩子!”秦何气急一时间口不择言,“我就是嫁给明真做平夫也比招个这么上门妻主强。” “啪!”极其响亮的巴掌声把冷眼旁观的陆柒吓了一跳,她看向秦何的脸,一个鲜红的巴掌印被白皙的肤色衬得极为刺眼。 比起一脸委屈得要落泪的儿子,南阳帝卿显得比他还激动:“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就养出了个这么没出息的儿子!我和你娘就生了你一个,秦家便是没有香火传承她也一辈子就我一个,你居然还想着去给一个有了正夫的女子当小!” 看秦何捂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他平复了起伏过大的心绪,重新坐回椅子上头,语调颇为失望冷酷:“你既然已经成婚有了妻主,我就不动用家法。圆房我也不逼你,先给我跪几天的祖宗祠堂去,什么时候你想明白了再来见我。” “跪就跪!”秦何捂着脸风一样地推开门就跑了出去。剩下陆柒一个人待在大堂里尴尬地看着坐于高位上的南阳帝卿。 后者的心情平复了许多,对着陆柒的时候言语中还带了几分歉意:“是我教子无方,让你看笑话了。” “哪里,秦何他是天真率性,率性!”陆柒深谙在别人父母前绝不讲人孩子坏话的真理,干巴巴地笑道,这话说得她着实违心。 南阳帝卿显得很头疼:“多大的人了,还率性!这孩子气头上连我一样顶撞,有时候难免失言,他平时说你什么不好听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我没记错的话,你痴长他几岁,还劳烦你平日里多包容他三分了。他现在也是有妻主的人了,你们妻夫两个的事情我这个做爹爹的也不好插手太多。” “哪里,孩儿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需要向您和娘请教的。父亲大人尽管放心,秦何他说的那些话我都不会放在心上的。”虽然秦何容貌很符合她的胃口,但两个人毕竟未接触过,虽说两个人名义上是妻夫,但她现在也没有那么喜欢秦何,对方说什么难听的话她自然不会觉得伤心。 更何况,她也是才知道秦何的年纪是按虚岁算的,和她成婚的时候他才不过十七岁,在她原本的世界还是个正直叛逆期的高中生,她自觉心理年龄年长对方近二十岁,秦何小屁孩一个,她自然不会为了这么几句话和对方斤斤计较。 南阳帝卿又夸了几句陆柒性格好会疼夫郎的话,把陆柒夸得倒有几分诚惶诚恐,连声道惭愧。她年纪也不小,也没有太把对方的夸奖当成真,毕竟对方把她说得越好,她就得在这场婚姻里对秦何越发包容。 向自己这位身份尊贵的公公保证了会尽快说服秦何和他圆房生下孩子,陆柒得以退出大堂,心有余悸地回了自己和秦何的新房。比起老道圆滑的南阳帝卿,反倒是直肠子的秦何相处起来更叫她觉得轻松些。 虽然难以相处,南阳帝卿倒是告诉了她一个不好也不坏的消息。她进来秦家大门,虽然上门儿媳,但并不代表她就能待在家里做个只知道吃喝和造人的米虫。 她是读书人,身份还是个秀才,十余载寒窗苦读,有朝一日不就是为了能够及第入仕光耀门楣。 原主也没有什么别的本事,来了秦府之后,自然也还是要通过科举出仕。而作为秦家新晋的一份子,秦家少不了会在仕途上为她提供帮助。等她适应了秦府里的生活,秦府为她请的夫子便会上门教授她考上举人需要的各种知识。 让陆柒比较庆幸的是,原主的脑袋并不笨,不然也不会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中了秀才。只是卢氏有意将原主养废,特意为她找来的夫子都是那种本事半吊子还特别迂腐的书生,把原主教得特别迂,不懂得为人处世不说,还颇有些自命清高。 秦尚书和南阳帝卿都是何等人物,既然有心让她及第,自然会为她寻来极其合适的夫子。未来的出路定下来了,陆柒心下也松了口气。 如果能够出仕有了自己的经济能力和地位,有了吃饭的本事,她在这个“家”里也能挺直腰杆说话,将来便是和秦何和离,她也能够在这异世安身立命。 陆柒回去的时候自然又迷了路,她特地找了个秦府的家生子带自己走了几遍她能够常去的几个地方。等她回来之后秦何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关在房间里哭。 想着秦何不在她还自在的多,反正也就在这府里出不了什么事,陆柒也没有那闲心去寻。结果等到用晚膳的时候,秦何还是不见人。 厨房准备的菜都快凉了,陆柒就用干净的筷子每样先挑了一小份出来填了肚子。结果她看书看了一个时辰,秦何没回来,倒是服侍秦何的贴身小侍找上门来,还把陆柒给吓了一跳。 来寻陆柒的小侍名唤秦燕,是秦府管家和秦何奶公生的孩子,模样颇为符合这个世界审美,柔柔弱弱,声音也细声细气的,看上去就招人怜惜。这种娇滴滴的男人并不是陆柒的菜,但这种男人的眼泪对她来说同样是大杀器,对方一进门眼泪就哗哗掉,一下就把陆柒给唬住。 等她定了定声,先安慰了对方两句,紧接着便问起缘由来:“你先别哭,先说说你进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吧。” 秦燕抽噎了两句,拿帕子擦了擦哭得红通通的鼻子,方不好意思地道:“奴在少夫人面前失礼了。是这样的,少爷他被主夫大人他罚跪祠堂了,现在还没吃东西呢,我先前去悄悄去给少爷送吃的。结果看守祠堂的人不让,我们少爷从小娇生惯养的,便是那次崔家儿郎的事情,主夫大人也没有教人看得这么严。” 陆柒倒没有想到秦何真的去跪祠堂去了,她顿了顿,道:“可这件事情是爹吩咐的,你来寻我也没有什么用处。” “怎么会没有用呢?”秦燕急了,慌忙解释道,“看着少爷的人说,这次少爷跪在那里是因为少夫人您。便是他做错了什么,这妻夫吵架的事情床头吵架床尾和,您关起门来教训一番不就得了。这秋天天气凉,少爷的膝盖哪里跪得了祠堂呢” 这种话从一个看着十三四岁的少年嘴里说出来,她的感觉着实微妙。陆柒眼神古怪地看了秦燕一眼,朝着对方伸出手来:“食盒在哪,我给他带过去。”那崔家的事情她也有耳闻,那种事情南阳帝卿都宠着秦何,现在这秦燕会来找她,八成是那位南阳帝卿给她制造的机会。 秦燕破涕为笑,连忙把搁在门口的食盒递过来:“奴就知道少夫人您心肠好!这里头都是少爷爱吃的点心,麻烦您了。”   ☆、第007章 和陆柒想的一样,她去祠堂的时候,先前秦燕口中阻拦他进去的两个仆妇立马就非常识趣的退了下去。按照秦燕所述,秦何这个时候已经在祠堂跪了快三个时辰,便是秦何再身子骨好,这么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跪的时间再长一点,便是铁打的膝盖也得跪废了。 何况在京城这秋日地上凉,现在又是已入黄昏的时分,很容易风湿入骨。陆柒自个想想都受不了这种苦,而且她远远看过去,这祠堂里昏昏暗暗的,地上也没个垫子。若秦何真的在这地上跪足了整整三个时辰,她倒对他有几分佩服。 秦何跪在地上的时候腰杆挺得笔直,陆柒把食盒放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还一脸倔强地说了一句:“秦燕你先回去,爹既然要我跪在这里,我就一直跪下去,反正我绝对不可能就这么把自己交给那个女人。” 陆柒握手为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两声,在对方的右侧蹲下身子:“是我,不是秦燕。” “你来干什么?”秦何转过脸来,杏眼圆瞪,也不知道是不是跪得时间太长腿发麻,他这么一动,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往后倒。好在陆柒眼疾手快,伸手捞了他一把。 她纯粹是下意识的反应,把人捞起来的时候也没想别的,倒是秦何的耳尖不自觉有点泛红,可惜被他的头发遮住,陆柒也没察觉到。 等把人扶正,她才后知后觉地打开拿过来的食盒:“秦燕说这里面都是你爱吃的,你这几个时辰都没吃东西,先吃点垫垫肚子吧。” 秦何别扭地扭过头去:“我不饿。”他话音刚落,肚子就鼓鼓地叫起来朝他抗议。 陆柒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把那些做工精致的糕点往前头一推:“行了,别嘴硬了,挨饿的是你又不是我。这里还有水,你渴了的话先喝一点。” 怕是真的饿很了,这次秦何也没有推拒,拿了块做成花朵形状的桂花糕吃了起来,他吃得很急,但一点也不显粗鲁,反而让人觉得姿态相当的优雅好看。 便是不喜欢皇室的那些繁琐无比的礼节规矩,陆柒也不得不赞叹一句这种环境下教育出来的人礼仪方面总是教人无可挑剔。 等吃完了点心,秦何又把水壶里的水喝了干净。等把剩下的东西悉数放入食盒,他又把东西往陆柒这边一推:“谢谢你的食物,我还得在这里继续跪,你先回去吧。” 陆柒这个时候总算是相信京城关于秦何的那些传言了,她原以为这人就是个被父母宠坏了的小公举,没想到他要是真的固执起来,还算得上有骨气。不过这种骨气在育人多年的陆柒看来实在是太小孩子意气。 到时候腿要真的跪坏了,哭的人是秦何,南阳帝卿怨的人肯定是自己。便是秦何真的愿意大晚上的在这里吹冷风,她就是为了自己也不能让他继续在这里跪。陆柒叹了口气,一只手把秦何从地上拉了起来,弯下腰把对方背在背上。 “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秦何身体陡然悬空,下意识地想踢陆柒两脚,结果发现自己的两条腿都跪得快没直觉了,软绵绵的根本就使不上劲。 陆柒稍稍调整了一下手的位置,他又害怕自己被甩下来:“你抓紧一点,我要摔地上了!” 陆柒真是被他整得没脾气:“要我放你下来的是你,要我抓紧的也是你,你到底是要待在地上呢,还是我背你回去?”她顿了顿,语气有点古怪地道,“当然,如果你不喜欢背,我抱你回去也可以。” 要不是这个世界的女子力气比较大,而秦何看着高体重却相当轻,她也不至于做出这么个举动。说起来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背人,背的还是她名义上的夫郎,内心着实微妙。 想象了一下自己被陆柒抱着走过庭院的画面,秦何气势就弱了下来,声音犹如蚊蚋:“还,还是背着就好了。” 反正陆柒已经是他名义上的妻主,背他也不会有损他的名节。他的脸贴在陆柒的背上,女子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墨香,虽然看起来还是不那么讨喜,但也没有他想的那么弱小,还是挺让人安心的。 感觉到后背的温热,陆柒长长的吐了口气,得,就当是自己背受伤的男学生去医务室得了,她放宽了心,很快地调整姿势,托着秦何臀部的手往上头提了提,一步一个脚印地把对方往两个人的新房里背。 等把人放下,她就在床榻边上顿下来,脱了对方一只做工精致的绣鞋。她还没动手,秦何就努力把身体往床里头缩:“你说好我不情愿就不碰我的!” 对上后者那种看禽/兽的目光,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膝盖:“你跪了那么长的时间,我就想看看你这里情况怎么样。” 秦何还有些狐疑,见她目光澄澈并无半点淫邪之意,他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回来,任由面前的年轻女子细致小心地挽起他的裤腿。 秦何的腿也生得好看,奶白色的肌肤,小腿纤细几乎见不到毛孔,腿毛稀疏且颜色淡,简直是陆柒上辈子女人的理想肌肤。她也只是艳羡了那么几秒钟,便缓慢地把对方的裤腿挽至膝盖,尽管她已经足够小心,衣料摩擦到膝盖地疼痛还是让秦何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挽另一只裤腿的时候陆柒动作便快了一点,秦何大腿的肤色和小腿一样均匀好看,这便显得膝盖中的红肿青紫尤为刺眼丑陋。因为跪得时间太长,对方的膝盖淤血很厉害,要是不做处理,怕是一个礼拜都好不起来。 她站起身来,环视房间周围,皱着眉问:“房间里有药箱吗,有没有跌打损伤的药?” 秦何摇了摇头,见陆柒眉头皱得更紧,忙道:“去问管家娘子,她肯定知道在哪里,秦燕和奶公他们应该也知道。”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来。”临走前陆柒还小心叮嘱了一句,“你就坐着等着,不要乱动。” 陆柒出门也没多久,转身就碰上特意来为秦何送药膏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南阳帝卿身边的贴身小侍竹烟。 和她料想的一样,南阳帝卿到底是心疼儿子,又哪里舍得他真那么受苦。陆柒接过对方手中的白玉小瓶,道了声谢便转身往回走。 她进屋子的时候,秦何就安安分分地坐在那里,微微垂着头。房间里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两排细密卷翘的睫毛投下蝶翼一般的阴影,没了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现在的秦何就像是一只温顺无害的小白兔,瞧着就很是香甜可口,让陆柒不由得生出把对方摁住后面床上将之拆吞入腹的念头。 这搁在现代,便是不需要负责任的露水情缘她也愿意啊,可惜了,现在这人是她自己正经夫郎她还碰不得。陆柒摇了摇脑袋,把脑海里那些污糟的废料全部清空。 等她用清水净了手,便蹲在秦何的面前,用棉签沾了些浅绿色的药膏,一点点地敷在秦何的膝盖上。等上面抹匀了一层药膏,她又用手搁在上面,稍稍用了些力气把药膏给揉开。 秦何自是疼得喊出声来,陆柒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手中的动作:“可能是有点疼,你忍着点。” 她说了这么一句,对方便闭了嘴,虽然疼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龇牙咧嘴,但很有骨气地没有再吭一声。 等给他上好了药,陆柒便收拾了一下屋子里的东西。帮着秦何洗漱完毕之后,自己也沐浴一番翻身准备上床。 因为秦何腿不方便,陆柒便提议对方睡在里头。这次秦何倒没有说什么让她去睡软榻的糟心话,只是还是坚持两个人分开盖被子,陆柒这一天也折腾得够呛,也没有那个旖旎心思去想些有的没的。她应允了一声,吹熄了烛火便翻身上了床。 陆柒翻了个身,有些睡不着,不知怎么又想起白日里的争吵来,刚刚上药的时候,她看到秦何脸上的巴掌印已经消了不少,但还有淡淡的痕迹。 ”你脸上的伤没事吧?”想来南阳帝卿那巴掌应该打得不是很重,就是刚打那会有点唬人。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才传来一个有些闷闷的声音:”我上了药,明天应该看不到痕迹了。” 陆柒哦了一声,本想问问那个明真到底长成什么模样,不过转念一想,情/人眼里出西施,她问了也白问。 结果还是秦何主动打破了沉默:”方才说给明真当平夫的话,只是我太生气了,才会说错话。她既然娶了别人,便是不喜欢我。一个不喜欢我的人,也不值得我眼巴巴的贴上去。但没有想到,爹爹居然会打我,这还是他头一次打我。” 他的声音有几分苦涩,陆柒却很不以为然。虽然她也很惊讶南阳帝卿会甩他巴掌,但秦何着实嘴欠,活该被打,并不值得同情。 她对秦何没什么感情,听了这话都不爽,要是换成原主,怕是得被秦何活活气死。 等她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身边的人突然伸手碰了碰她的肩膀,她睡意朦胧地应了一声,就听到对方用很小声说了一句:“喂,你有没有睡?其实你也没有我说的那么糟糕。” 没睡也被你给吵醒了,而且不需要你说我也知道自己很好。陆柒在心中哼了一声,实在是困得厉害,就用鼻音轻轻地“嗯”了一句作为回应。 秦何到底年轻,吐了些苦水心情也好多了:“作为你给我上药的回礼,过几天回门我陪你一起去。这下我就不欠你什么了。” “回门!”秦何不提她都不记得这件事了,新嫁郎出嫁后三天后回门,入赘的女子与新嫁郎等同,也就是说她后两天要回去。一想到要和陆家那些人打交道她就心烦。 不过她实在是太困了,现在激动也没有什么用。陆柒倦意浓浓的想,有什么事情,还是明儿个起来再说吧。   ☆、第008章 秦何的反应太激烈,做爹亲的自然也不敢真的太逼他。反正现在秦何婚也成了,这日子过得久了,他自然会把那个女人给忘掉。儿子劝不动,南阳帝卿只能催促陆柒这个新儿妻要多努力。 他原本打算教给秦何别把自己的妻主太放在心上,免得被对方拿捏住。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他看过太多的强势的男子嫁了人之后就一心以妻主为天,结果最后女人被捧得太高,到头来伤心的还是这些男人。 但现在他哪里敢对自己儿子说这些,秦何这成了亲心思还在别的女人身上,他只能帮着陆柒先把自己儿子的这根筋拉回来。秦何这孩子像他,性子太倔,不吃点苦头根本认不清现实,但他又哪里舍得自己儿子栽个大跟头。只能盼望陆柒有用点,尽快让秦何生下女儿,把心思从那个明真身上收回来。 当然他也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如果秦何到时候还是想不开,他就把明真给处置了,等那个状元娘子被流放至边境之地,秦何自然会渐渐熄了心思,不至于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有南阳帝卿这么惦记着,陆柒到回门之前的这几天,除了天天和秦何待着,就是学秦府里的各种规矩。好在有原主的底子在,这个世界也没有其他可以供她消遣的东西,陆柒认真学起这些规矩来,进度相当快。又因为有了成就感,她也不觉得太枯燥。 时间一晃便是三日,秦府的管家早早为陆柒准备了合适的回门礼。每日按时上药的秦何膝盖也好得差不多,他倒是守约,回门的时候主动要求陪她一块回去,惹得南阳帝卿还多看了她两眼。 陆柒自然不会以为对方是开了窍,毕竟除了上药的时候对方语气温和点,其他时候只要两个人私下被迫待在一块,秦何就离她远远的,挨在一起咬耳朵对方也是恶声恶气地说话。 陆柒看着他那张脸,虽然没有办法讨厌得他起来,却也很难生出太多的好感。她从小接受到的教育毕竟和原主有不同,入赘给秦家之后不会觉得太丢脸,也不会因为吃着秦家用着秦家的而觉得内心不安。 古代的婚姻绝大多数都由不得儿女做主,陆家和秦家各取所需。秦家愿意给她的,她安安分分的接着,秦家不愿意给的,她不去刻意图谋便是。 一般的人家,做妻主的陪着新娶的夫郎回门,都是夫郎坐马车,妻主骑着高头大马。马车的后头会放着妻主家送给岳父岳母的礼物,这些回门礼越厚重,就代表着新嫁郎在妻家月受重视。 夫侍和夫妾回门礼都备得很薄,除非颇受宠爱,一般也不会有妻主陪同。如果是穷苦一点的寻常百姓就没有那么讲究,一般会选择妻夫两人一同坐牛车。回门礼说不上特别厚重,但一定要用心。 秦府家大业大,自然不可能让妻夫二人搭乘牛车,出动了府中最气派的马车,车子的前头是骑着高头大马的侍卫,后头跟着几大车厚重的回门礼。原本陆柒这个妻主是要坐在那高头大马上面的,奈何她根本不会骑马,只好进了马车和秦何挤在一起。 陆柒进去的时候,明显看到了秦何眼中的轻视。这位秦大公子听到了话本,从小就崇拜那些大将军,喜欢武艺高超的俊俏女子。 他最瞧不起的便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酸儒,偏偏南阳帝卿嫌弃那些武将太粗鲁,怕自家儿子拿捏不住,替他选的原主陆柒就是个老实到近乎懦弱的瘦弱书生,有了明真那么一对比,秦何当然勉强自己不来。 好在南阳帝卿当初自己儿子学了一身武艺找不到好的妻家,只肯让一个武学师傅来教了秦何鞭子,教得还是些看着威风的花拳绣腿,依着秦何的力气不至于伤人,也就闯不出什么祸事来。 “百无一用是书生。”陆柒进来的时候,秦何就嘀咕了这么一句,说完又掀开车帘子,假装自己正在专心致志看风景。 陆柒不觉得自己不会骑马有什么丢脸的,她大大方方的在秦何的对面落了座,见对方反应,心下生出几分好奇来:“郡卿大人既然不喜陆某这种弱书生,可是心仪那种魁梧的女子?” 秦何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肤色黝黑,身长八尺的魁梧女子便映入他的眼帘。那女子五官端正,浓眉大眼,脸上还挂着十分朴实的笑容。察觉到秦何的视线,她扭过头看过来,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咧开嘴来,还露出两颗黄色的大门牙。 秦何唰地一下就拉上了车帘子:“谁喜欢那种莽妇!”他喜欢的是明真那样的,模样斯文俊秀,但是文武双全,既能够吟诗作赋,又能够打走地痞流氓。 逗了一句也就够了,陆柒没再撩他,马车里够敞亮,她便掏出来随身携带的话本,安安静静地了解这个国度的历史和人文风情。没办法,那卢氏的养废计划相当的成功,除了四书五经和那些诗文,原主对这个世界所知甚少。 要只靠着原主留给她的那些记忆,她担心自己进了官场频频出错。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在陆府的门口停了下来,车妇轻轻地敲了下车,道:“少爷,少夫人,陆府已经到了,还请下来吧。” 秦何不喜欢陆家,但这个时候更不愿意和陆柒待在一起,起身掀开帘子来便要下去。不过还没有等他迈开腿,他的右手便被人给攥住,他扭过头,拉住他的正是刚刚放好书的陆柒。 见他怒目相向,陆柒却没有放开拉住他的那只手,反而稍稍使了几分力气,把他从车门处拉了回来。秦何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有摔倒陆柒怀里头去。 “你稍稍走慢些,待我先下去,我再扶你下来。” 秦何脸色不虞:“我自己有腿,要你假惺惺扶着干什么?” “陆某对郡卿大人自是无非分之想,不过先前陆某陪郡卿大人在爹亲面前做了一场戏,今儿个还请郡卿大人帮我这一回,像那日一般在我的爹娘面前也演一场戏。” 陆柒不提还好,她一提秦何便觉膝盖隐隐作痛:“我陪你过来,便是还清了你帮我上药的事。那日你害得我去跪祠堂我还没有和你算账呢。” “陪你演戏是夫郎你要求的,又怎么能怪到我的头上。我也不要求多的,只求夫郎你和那日一般和我走这么一趟。便是最后娘罚我去跪祖宗祠堂那我也无话可说。” 秦何不答应,陆柒便不肯松手。他心里虽然不愿,但手腕处被陆柒握住的地方烫得厉害,他到底是未经人事的闺阁公子,面皮薄得很。最后他还是应了她的要求,等陆柒下了马车,再捉住她的手慢慢地下来。 得知秦何要和陆柒一起回秦府,卢氏一大早就开始张罗准备,性格懒散的陆玖也被他早早的从床上撵起来,换了几身新衣服,掐着点在府门外头候着。 陆青上早朝没回来,陆玖私底下就向自己的爹亲抱怨:“那人不是都入赘到秦府去了吗,怎么又要回来?” “这不是回门吗,她是入赘的妻主,就和那些新嫁郎一般成婚三日后回门。” “那也用不着咱们去接她啊。”陆玖起床气很大,她一向又瞧不起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自然对她害得自己起来一事非常的不满。 卢氏一向是视陆柒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今天却拉着她起来迎接她,陆玖从睡意朦胧的状态清醒过来,好奇问道:“爹,她这是发达了还是做了大官了,值得您为她这么辛苦?” 卢氏瞪了她一眼:“说什么胡话呢,要不是郡卿陪着她一起过来,我能让她从侧门进就不错了。” 陆玖叹了口气:“爹你说你怎么能够给那个呆子找这么一门好婚事呢,现在好了,她回次家,咱们还得对她低声下气。我听说那郡卿长得也挺好看的,娘怎么就不把这门婚事给我呢?” 卢氏给了她一记爆栗:“你说什么蠢话,你还真以为那呆子入赘过去秦家就会对她彻底放心,咱们今天对着她客气一天,她要天天对着她夫郎伏小做低。你喜欢那种日子?你要是入赘给那郡卿,可是连花楼也不能去,侍妾也不能纳的。” 陆玖想了想那样的日子,连忙摇了摇头:“看来还是爹对我好。” 这父女两个心里平衡了,站在门口迎接陆柒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几分甚是温和的笑意。陆柒被他们看得奇怪,行事便越发谨慎,连菜汤都比平时用的少些,就怕这不靠谱的父女两个又使出什么下作手段,坏了她的名声。 怕秦何待得不舒服,卢氏将陆柒以前的院子做了大清扫,衣衫被褥悉数换成崭新上好的料子。但陆柒用完膳后只在这院子里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拉着秦何的手去了这偌大的陆府里他最讨厌的地方——陆柒的生父灵位所在的小祠堂。   ☆、第009章 和秦府家先人的祠堂不同,陆柒生父的祠堂就是个黑黑的小屋子。没有什么明亮的烛火,也没有仆人打扫。 陆柒带着秦何一走进去,就呛了两个人一身的灰尘。秦何连忙退了出来,他咳嗽了两声,掏出洁白的丝绢擦了擦脸,上面立马灰了一块。 陆柒看了他一眼,也不嫌弃脏,径直走了进去,又扶好倒在灵牌前的烛台,接着用从厨房里问来的火折子点了蜡烛,又黑又脏的小祠堂里立马亮起来橘黄色柔和的烛光。 预料到这里可能因为无人看顾变得很脏,陆柒来的时候顺手还到了扫把和纸张,现在都能够用得上。 好在以前原主经常来这里打扫,距离原主自杀到现在过去的时间不长,这里的环境也过得去,她用硬纸壳折了个纸帽子戴在头上,又细致地把灵牌周围给扫干净。扫掉天花板后的灰尘和蜘蛛网后,屋子里顿时干净许多。 见屋子干净了,秦何这才重新踏了进来,把先前擦脸的那白绢递给陆柒:“擦擦你的手,脏死了。” “谢谢。”陆柒接过白绢,习惯性的道了谢。 后者哼了一声,别扭道:“又不是刻意给你的,不过是怕你回去的时候弄脏了我的手而已。” 陆柒默然:其实她回去没准备牵着他的,来的时候也只是做给陆家一家人看而已。 陆柒又小心翼翼地擦干净灵牌,拿在手中犹豫了半晌把灵牌放回了原处。这灵牌上写的字是陆青爱夫王玉茹,也就是在原主幼年因病逝去的生父。 在原主小时候的记忆里,她的生父王氏是个性子极其温婉的男子,也非常地疼爱她。 卢氏原本是想把原主养成一个喜好吃喝玩乐只会败家的纨绔,但原主始终牢记着亲生爹亲嘱咐她的那句好好念书,卢氏没法,才退而求其次把她养成了一个不同世事,只知道死读书的书呆。 秦何看她凝视灵牌的眼神温柔,又看了看那灵牌上的字,出声问道:“这灵牌上的,是你的生父?”先前和卢氏碰面的时候,他直觉两个人之间关系并不好。想着自家爹亲还说这陆柒是个孝顺的,现在想来,那卢氏看着陆柒的时候脸上虽然带着笑,但那笑容里的真心可比他的爹亲看他的时候假的多,现在想来,那卢氏应该不是陆柒生父了。 陆柒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又问道“我的情况,帝卿殿下应该知晓,他难道不曾和你提及?” “爹亲说你是嫡长女,卢氏又是你娘亲的正室夫郎,我怎么会知道他不是你生父?”秦何这话说得心虚,实际上南阳帝卿有和他讲过陆柒的情况,不过那个时候他心心念念的都是要娶了崔氏儿郎的明真,又怎么会耐心听其他女子的情况。 陆柒的情况他只听了七七八八,后来婚期将近,他又从仆妇和小厮们的口中听了陆柒为了不娶他上吊的事情,他对她就更加心生厌恶了,自然也不会再去花心思了解她。 兴许是南阳帝卿觉得没有必要说就没说吧,他这话陆柒也没有放在心上,目光再一次凝聚到那个陈旧的灵牌身上,因为陷入原主留下的回忆的缘故,注意力便有些涣散。 原主再傻再迂,对这府中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还是分得清的。卢氏对着陆青温柔小意,对着她的时候却近乎尖酸刻薄。 又因为爹亲死的早,陆青正是因为王氏对原也并没有太把原主这个不出众的女儿放在眼里,要在陆青为了前途可以枉顾她的未来和性命的时候,原主就对自己的生母死了心。 让死去的生父在九泉之下能够看到自己成家立业而安心,也成了原主留给她的最大执念。陆柒今日带秦何过来,一是为了让卢氏心中有所忌惮,而是全了原主执念,权当是她用了原主身子的报酬。 她用了火折子点着了三支香,按照香的长短顺序依次在灵牌前的小香炉中插好,口中念念有词:“女儿如今已经成家立业,我的夫郎人很好,还请爹爹放心。我会好好念书,不辜负爹亲的期望。” 她心中默念的却是:“我一异世孤魂,幸得老天垂怜,用了你女儿的身体。她想要高中及第,我会替她好好完成。不过我毕竟不是她,做不到的地方还请千万不要怪罪。” , 说完这句话,她拉了秦何一把,示意对方向前一步,在王氏的灵牌前拜上一拜。秦何在这个时候倒没有和她闹幺蛾子,乖乖巧巧地给王氏上了香,倒真想她之前扯得那句谎话,是个贤惠温柔的好夫郎。 王氏嫁入陆家,便是陆家的人,她又是入赘进了秦府,自然不能把这灵牌带到秦家去。等用晚膳的时候,陆青满面笑容地问:“陆府简陋,让小何你将就着过了这一晚上。” 秦何摇了摇头:“公爹他布置得很用心,我在这里和在自己家待着也没有区别。” 卢氏笑眯眯地往他的碗里添了个鸡腿,又习惯性地在饭桌上贬低陆柒一句:“你瞧你这碗里头都是青菜,多吃些肉才不会风一吹就倒。陆柒这孩子不大会照顾自己,到秦府上怕是麻烦郡卿了。” 他到底是听过了秦何的名声的,既对秦何的身份多有忌惮,又不想和他混得太亲近,称呼用得是相当生疏的郡卿。 “没有,陆柒她挺好的,倒是我给她添了不少麻烦。”秦何客客气气的回了他一句。 他难得这样好颜色,还在卢氏的面前替自己说话,反常的态度倒引起陆柒侧目。吃饭的时候,秦何只吃他自己夹的那些素菜,卢氏给他加的那个诱人的鸡腿他是碰也不碰。 一碗饭吃到最后,秦何碗里只剩了那个鸡腿。对于喜好素食他的而言,这鸡腿实在是太油腻。而且在秦府,这种鸡腿肉自然会有厨子帮他处理成细细的一小条供他食用,用优雅的姿态吃下这么大一个鸡腿的技能,目前他还没能学会。 他盯着那鸡腿为难,一双筷子便从他碗里夹走了那个看起来油腻腻的鸡腿。“谢谢爹爹关心,不过他不爱吃这个,粮食来之不易,还是我替他吃了吧。” 秦何松了口气,默认了陆柒的说法。卢氏的笑容有些僵,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毕竟这陆柒是秦何的妻主,看现在这情况,这呆子嫁过倒是讨了对方的欢心。做妻主的吃掉夫郎不爱吃的菜是妻夫恩爱,他这个做长辈的发作搞不好还惹得陆青不高兴。 卢氏咬了咬牙,把憋屈嚼碎了往肚里吞了。谁让这秦何身份高呢,他忍了。 等晚膳了了,到了陆柒自个的小院子里,关上门陆柒便为先前饭桌上秦何的维护朝他道了一声谢。因为秦何对这门婚事的抗拒加上南阳帝卿的强势态度,现在的她对这门婚事萌生了退意。 她原本是打算是和秦何好好相处着,毕竟日久生情,有的时候感情是真的可以培养出来的。不过现在她只是把秦何当一个因为特殊原因不得不同住一间房的舍友,对方没有爱护她的义务,既然帮了她,她当然心怀感激。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没有他看着那么讨厌罢了,他笑起来实在是太假了。”秦何不以为意道。 因为他的家世,从小到大对他曲意奉承的人多了去了,卢氏这样的他一眼就能看破。陆柒虽然也不讨喜,但至少比卢氏看起来顺眼太多。 卢氏明明不喜欢还非得讨好他,他也不稀罕这样的示好。更何况他根本不喜欢吃那种油腻腻的东西,卢氏还夹到碗里来,筷子那么脏,搞不好还沾了对方的口水。 想到这里他先是一阵恶寒,继而有些幸灾乐祸:“那鸡腿你吃了,那上面搞不好还沾着你那继父的口水,我看他筷子亮晶晶的,你这么把它吃了,也不觉得恶心。” 陆柒摇摇头:“陆府清贫,哪里有那么多的规矩。”她上辈子的家庭学的规矩倒是挺多,但她读大学那会也去过山里支教过,穷人家里有的吃就不错了,哪里来那么多讲究。 陆府虽然也富贵,但比起底蕴极深的秦家来说,几乎就没有什么规矩卢氏家里是半路富裕起来的,眼皮子很浅,更加不会在意这些。 她料想的不错,卢氏不但不在意这些规矩,还讨厌秦何的讲究。陆柒妻夫两个回了房,他那边关起门来也给自己的女儿甩脸子:“你瞧瞧那秦家公子的嘴脸,亏得你还想娶他。你娶了他,天天陪他吃素去吧,看他那样子,不就是有个好爹娘吗!在我面前摆什么架子啊,就算陆柒那呆子是入赘过去的,我在名义上也是他公爹!” 他气得捶床,想到陆柒又磨了磨牙:“还有那个小贱胚,下午的时候带着那秦何去了她那早死的爹的破烂祠堂,还去找了她娘,说找个佣人看顾。这人还是你娘挑的,事情都办完了我才知道。你娘还为了这个责怪于我,简直是,为了个死人,至于这么落我面子吗?!” 陆玖看人的眼色不行,就觉得那秦何长得漂亮,陆柒是个有福的了。听自家爹亲这么一发火,她的小心思立马熄了几分,一脸谄媚地给卢氏捶捶肩松松腿,安慰道:“爹爹别气了,反正他们明儿个就坐马车走了,您要是真看他们两个不顺眼,女儿有个好主意,不会真伤到他们,但可以让您出出气,您想不想听?” 卢氏看了她一眼:“就数你鬼主意多,说来听听吧。”   ☆、第010章 “爹,咱们如此这般……”陆玖压低声音凑到到卢氏耳边说了一番话。 她说完自己的主意,卢氏反倒踌躇起来:“这样也不太好吧,那秦何好歹是郡卿,他爹又是帝卿,他的娘亲秦尚书也是你娘惹不起的人物。” 陆玖翻了个白眼:”咱们就是让他吃点苦头,又不是谋财害命,也没想着毁他清白。您以往对陆柒那个贱种不比这狠多了?那秦何再怎么样也是个小辈,对您就应该客客气气的。” 见卢氏仍然面带犹豫之色,她又接着鼓动:”这秦何身娇肉贵,在咱们陆府待不过三日,就算是查,大夫也只会说他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也不至于查到您手上。要是您真的担心,到时候找个人随便帮爹顶包不就是。” 卢氏攥紧了绣帕,总算是下了决心:”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可千万别给我搞砸了。” 陆玖的心情一下子飞到了天上,笑嘻嘻地拍胸脯保证:”我做事爹爹放心,保证让这两个人到时候哭娘喊爹的,不敢出去见人。” 这两父女关起门来商量怎么害人,陆柒倒因为祭拜过了原主生父睡得很安稳。 在睡梦中她回了一趟前世,那日她飞机失事,整架飞机上仅有三名旅客和机长一人生还。 她就职的大学为她开了一场追悼会,参加的同事和学生也有数百人,不过大多数人面色冷漠,也有少部分人在主持者念悼词的时候伤心地流下了眼泪。 在人群中她瞧见了自己的父母,两个人比起她记忆里的样子仿佛苍老了十岁,一向光鲜亮丽的母亲连妆都没有化,她漂浮在上空甚至能够看到对方眼角的细纹。 她的父亲也一样,原本挺直的脊梁佝偻了许多,头上也明显多了好些白发。 饶是在外拼搏多年,和父母没有小时候那般亲近,看到这熟悉的两张脸,陆柒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酸,奈何她是魂体状态,便是有眼泪都流不出来。 在看到同样憔悴的哥哥和侄子后,她头一次这么庆幸自己还有一个兄长。在看到墙上悬挂的黑白照片和那个骨灰盒的时候,她的内心再一次受到了冲击,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穿越了,而且再也回不去了。 因为这个梦境,陆柒起来的时候还是有几分浑浑噩噩的,一早上就浑身散发别惹我的气息,从早上到离开也就是吃了点水果点心。 这几日陆柒都是温温和和的一张脸,便是他口不择言的时候也没见陆柒多凶,但今儿个早上一起来,瞅着对方浑身散发黑气的样子,他愣是一句话也没敢和陆柒说。 这次秦何随陆柒一同回门,因为身边也没带什么小厮和仆妇伺候,他除了陆柒,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实在无聊,就寻了陆柒搁在屋子里头解闷的花被子来看,卢氏派人送过来的果脯蜜饯也吃了不少。 他喜好甜食,陆家的这些果脯还特地裹了一层透明的糖衣,酸酸甜甜的甚是美味,卢氏准备的是两个人的份,几乎都叫他一个人给吃了。 在府上的时候,卢氏虽然不待见陆柒,但并没有来主动找过麻烦。陆柒也就心想卢氏和陆玖虽然眼皮子浅,但也不算太蠢,没有整日来找她麻烦,也没给她脸色看,在府中平安无事的过了两日,她便和秦何一同回了秦府。 等秦家的马车离开,卢氏便敛起脸上挤出来的笑意。扯了陆玖的衣袖一把,示意后者在陆青不在府中的时候到他房间一趟。 陆玖拿了几样东西做掩护,关门的时候还看了看周围,确保没有多嘴的下人经过,这才凑到卢氏的跟前,压低了声音汇报情况:“那些药米分我都搀在白糖里拿来裹那些果脯蜜饯了。” 陆家对吃还是讲究的,请的厨子会做很多小玩意,每年那些蜜饯果脯都是厨子准备好的,但是一般没裹糖衣,因为府里几个做主子的,就是陆柒喜好甜食,她的口味随了卢氏,不喜欢那种粘牙的东西。 这糖衣是她命厨房临时给那些蜜饯裹的,白色的药米分搀在白糖里头,旁人根本发现不了,而且就只有陆柒妻夫两个吃了这下了药的蜜饯,到时候即使是查,秦家也不能查到是她们在这吃食上下了手脚。 “那药米分来历能放心吗?”卢氏还是显得有点担心。 陆玖信誓旦旦:“那药米分的来历绝对没有问题,爹您就放心好了。我有个相好的在秦府当家,到时候药米分起没起作用等我过几日去找他便知。这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办事,您放心。” 卢氏这才放心下来,涂了寇红的细长指甲点了点陆玖的脑门:“就是你办事,我才不放心。不过这次事情做得还不错,你把好自己脸上这道门,别自己管不住嘴把事情说出去了。” 陆玖嘿嘿直笑:“我这嘴牢得很,爹我还想和您商量件事。等过几日,咱们能不能去秦府提一次亲,我想把我在秦府的那个相好娶了,您和我也能够顺便看看陆柒和那什么秦公子。” 卢氏了悟:“感情你就是为了把你那相好接进府啊,我说你怎么突然这么有孝心给你爹出这口恶气。” 陆玖央求道:“这不是顺便的事情嘛,不然咱们给他下了药,到时候他吃的苦您也看不到,这药不是白下的吗?爹,就知道您最疼我,您就允了我吧。” 卢氏最禁不起自己女儿的“行行行,不过你只能给他一个夫妾的身份,再往上也只能是个夫侍。”秦府的一个下人,也只能做他女儿的一个夫妾。 陆玖喜笑颜开:“爹亲允了就够了,至于名分的事情,女儿自然会去和他提。” 回了秦府之后,秦家为陆柒请的夫子也到了。想着爸妈也希望自己能够在异世过好,陆柒化悲愤为力量,一改这几日来的懒散,整日埋头苦读,用功程度堪比她前世高三高考倒计时的前一百天。 陆柒这般用功,秦何便是想挑错处也挑不出来。毕竟秦牧还是很欣赏有才华的读书人,而秦家请来的夫子也是好不吝惜对陆柒的夸赞,说她聪慧灵巧,很多事情一点就通,就是之前读的书太死,知识的涉猎面太窄,有点可惜。 这夫子夸陆柒的话秦何是一个字都不信的,陆柒回来的好几日都在书房住着,他还乐得自在。 但陆柒在书房住了几天,南阳帝卿便看不下去了,旁敲侧击地示意陆柒回去住,秦青是乐意看自己这个儿妻读书的,不过南阳帝卿的理由也很充分:“他们两个毕竟是新婚的妻夫,这才大婚没多久就分房而住,要是传出府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咱们秦府。” 陆柒在饭桌上没有吭声,但是她用完膳回书房的时候,床和软榻全没了。大冷天的,这些她便是不想回也得回了。 当然,当天晚上两个人之间还是相安无事,陆柒连秦何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因为连续几日熬夜看书,回了暖和的厢房,陆柒就睡得有点沉。第二日早晨,她是被秦何的尖叫声吵醒的。   ☆、第011章 “怎么了?”陆柒揉了揉尚且惺忪的睡眼,还是颇为关切的问了一句。 秦何却是不吭声了,用双手捂住脸,用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对着镜子里的自己。 陆柒心生好奇,披了件外衣起身走了过去。镜子里的秦何还是用双手捂住大半张脸,但陆柒细看之下,还是能够看到对方指缝中间露出的红色痕迹。 “你的脸,怎么了?”陆柒迟疑了下,还是问出了口。 秦何捂着脸不说话,陆柒用了几分力气将他的一只手掰开,这才看到对方脸上一堆堆的红疙瘩,看起来很是可怖。 见到陆柒眼中的震惊,秦何自暴自弃地把另一只手也放了下来,看起来生无可恋的样子:“我变成这样了,你高兴了吧!” 整天对着个一张全是红疹子的脸有什么可高兴的,陆柒还没说话呢,他就俯身趴到梳妆台上呜呜地哭起来,肩膀还一抽一抽的,真叫她哭笑不得。 美人垂泪让人心神荡漾,但现在秦何脸上都是疙瘩看起来就非常的狰狞。不过他还是头一次表现出这样弱势的姿态,看在陆柒眼里,他这副样子不可怕,反倒有几分可怜。 秦何在桌上哭了一会,陆柒好心地提醒:“先找个大夫来看吧,要是把眼睛哭肿了,那就更不好看了,说不定是吃坏了东西也可能是被虫子咬了。” “我吃的东西不是和你一样吗,你怎么一点事情没有?而且我也没有去有虫子的地方。”秦何这会也不哭了,就是眼睛还有点红。 陆柒脱口而出:“那可能是因为你对某种吃的过敏,但是我不过敏。” 秦何皱起眉头:“过敏是什么意思?” 她这才想起在这个朝代并没有过敏的说法:“就是服不得的意思,有些人不能沾桃花,在阳春三月的桃树附近站一会,就会得桃花癣,脸上身上都有疹子。有些人不能吃鸡蛋,吃了有鸡蛋的食物就会口吐白沫,严重点的可能会死。很可能别人碰了安然无恙的食物,你就服不得。” 听她这么解释,秦何心下稍安,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那我现在这副样子,怎么出去叫大夫?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这个样子。” “那帝卿大人总归是可以知道的吧,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他和尚书大人都不会嫌弃你的。”看秦何皱眉,她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去请大夫,他们总会知道的,与其倒是他们来问把事情闹大,还不如早早告诉他们,更好帮你隐瞒。” “那你去告诉我爹娘,除了他们两个和大夫,我不想让其他人看到我这副样子,秦燕也不行。”他是堂堂郡卿,绝对不能在下人面前丢脸。 “那我去寻帝卿大人便是,你好生在这里歇着,若是怕小厮进来看到你的模样,找块厚点的面巾遮挡一番。千万不要用厚厚的脂米分盖住,那可能会让脸上那些疹子变得更大更红。”陆柒叮嘱了几句。 听到更大更红,秦何立马收回了放在梳妆台上的手。 陆柒梳洗了一番,又个自己挽了个简简单单的发髻,穿戴整齐之后便在秦何的催促下出了门。她寻了个小厮问了南阳帝卿的所在,按照对方的指引找到了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公公,对方正在秦府中特地为他建的小佛堂里念经,南阳帝卿的贴身姆公守在佛堂边上,见陆柒过来,伸手便阻拦:“少夫人,帝卿专心念经,还请少夫人不要进去打扰。” “帝……爹亲他什么时候离开这佛堂?”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这位李姆公生得很是富态,脸圆腰粗,说起话来也中气十足,就是对着陆柒的时候语气难免有几分刻薄。 “那麻烦您通报一声,我有事情找他,是和秦何他有关。” “有什么事情你和我说就行了,我再看要不要代为转告。”听到秦何的名字,李姆公脸色稍变,但还是拦着不肯让陆柒进去。 陆柒盯着他看了片刻,提高了声音:“夫郎他寻爹爹有事,还叮嘱我只能对爹亲一个人说,还望爹亲允许我进去。” 李姆公还想说些什么,南阳帝卿的声音在里头响了起来:“李姆公,放她进来,你和其他人先退下去。” “是的,殿下。”有些不甘愿地瞪了陆柒一眼,李姆公还是按照南阳帝卿的吩咐退了下去。 陆柒关上门,先说了声打扰,又三言两语地如实告知了秦何的情况,对方也不念佛了,立马起了身跟着她去了两个人的卧房,在路上的时候,还差人去宫里请了御医。 顾及秦何的面子,路上他一句都没问秦何的事情,临到门前他还屏退;了跟过来的仆从,在门前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淮安,我是爹,你开门让爹进来看看你。” 门嘎吱一声开了,南阳帝卿推开门进去,陆柒随后,屋子里空无一人,但床帐是放下来的,秦何嗡嗡的声音从床上传来:“爹你快关门!” 南阳帝卿快步走了过去,陆柒则关好门拉上了门栓。她转过身来,就看到把自己裹成一团的秦何从锦被里探出半张脸来,哭丧着脸道:“爹,你看我的脸。” 秦何凑过来,饶是南阳帝卿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被他脸上硕大的疹子和痘痘吓了一跳,不过他好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秦何的脸上虽然多了这么些丑陋的东西,但从轮廓和眼睛还能看出来就是他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宝贝儿子。 他忍住反感,轻轻地用手拍了拍裹着秦何的被子以示安抚:“你放心,爹爹已经差人去了宫里请御医过来,宫中的圣手连烧伤都能够修复好,何况这几个疹子,你且忍耐会,等大夫来了看他们怎么说。” 皇帝最宠爱的帝卿请人,宫中的御医自然是匆匆赶来,而且还来了两位,一个是擅长美容养颜的,一个是擅长制药解毒的。在看到淮安帝卿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蛋变成这副样子,两位大夫也吓了一跳。不过宫中比秦何样子还惨的宫妃她们也是见过的,两位御医很快镇定了心神轮流给秦何诊脉。 在诊脉之后,擅长解毒的王御医神情凝重地开了口:“郡卿这不是吃错了东西,这是中了毒啊!”   ☆、第012章 这个结论一出,便是南阳帝卿也变了脸色:“到底是怎么回事,请你说清楚些!” 王御医抹了一把额间冷汗,赔着小心道:“回帝卿殿下,郡卿他中的乃是一种西域奇毒。相传当年文帝纳了一个西域的男子作为妃君。因为他的美貌甚是恩宠,但这位西域男子十分善妒,当时还有一位杨贵君十分的受文帝宠爱。结果那个西域男子就给这杨贵君吃的东西里头下来这种毒。一开始的时候杨贵君脸上也是长这样的疹子,后来他的脸上就出现了脓包,最后遭了文帝的厌弃。尽管后来查出是他中了毒,但最后杨贵君脸上还是留了很多的疤痕,更因为这毒身体大受损伤,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了” 说到这段前朝的宫廷秘史的时候王御医还是一脸的唏嘘,她这话说完,秦何一张脸就彻底变了,南阳帝卿也完全不能接受自家儿子这么如花似玉的一张脸蛋就毁了,激动地站了起来。 “那秦,不,我夫郎他的脸还有得治吗?”作为一个标准的颜控,陆柒表示自己更加不能接受秦何毁容的情况,还不等南阳帝卿发怒,她先开口问了御医。 王御医连忙开口:“自然是有的治的,那前朝的杨贵君只是因为脱得太晚了,以前的太医又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宫里有专门治这种毒的法子,只要郡卿按照我开的方子,,每日按时吃药膳,再涂上我拿来的药膏,不消半个月一定能够把毒性清除干净,也绝对不会留疤。” 站在他身边的另外一位御医也跟着补了一句:“我给郡卿大人再开个美容养颜的方子,保证过上十天半月的,郡卿大人比之前更加貌美。” 南阳帝卿先是松了一口气,继而怒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两个怎么不早说,还拿那前朝贵君的事情吓唬淮安!” 王御医抹了把汗:“老妇糊涂,分不清轻重,还望帝卿殿下恕罪。” 南阳帝卿拂袖坐回椅子上:“本帝卿恕你无罪,还说什么废话,还不快给我儿开方子!” “微臣这就开这就开!”房间里有现成的笔墨,两位御医立马用笔写了方子,还特地在上面用端正的小楷写了忌口的食物等注意事项,写完之后王御医还特地叮嘱道:“这些疹子涂了药之后可能会结痂,到时候脸上可能会很痒,还请郡卿大人千万不要用手去抓它。” 陆柒的目光转到秦何的脸上,后者看起来被打击过头,到现在还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等太医收拾了自己的药箱要走了,他才反应过来一般把人给喊住:“请问太医,我脸上这些东西真的会好嘛,真的不会留疤吗?” 哪个男儿不爱美的,像他这样容貌出色的人更加珍重爱护自己的脸蛋。 王御医颔首肯定:“只要按时服药,不去吃那些易发大补之物,等疹子消退下去,郡卿脸上定然和先前一般光洁白皙。” 秦何这才松了口气,但还是心有余悸地瘫在椅子上。倒是陆柒站起来送了这两位御医一程,顺带着请教了一些她上一世就颇有兴趣的养生问题。 好歹这是皇宫里出的正儿八经的御医,比她前世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所谓的专家强了不止一个档次,现在不问总不能随随便便进宫问。等陆柒送完人回到房间里,安慰了秦何一番的南阳帝卿却还没有走。 在知道秦何不会毁容之后,南阳帝卿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比起被宠爱着长大的秦何,他看这件事要更深更远,秦何在府里都能够轻而易举地被下这种恶毒的毒那下次他们指不定就被毒死了呢。 虽说秦府的吃食都会有下人率先尝过试毒,从食材运进来到做好也会经过重重把关,但保不齐就有意外呢。他越想越是后怕,坐在那里冷汗都沁了出来。当下就下了决定,好好整顿秦府一番。 但在整顿之前,他必须问出来秦何这毒到底是怎么回事。要知道那王御医可说了,秦何这毒是毒从口入,而且中毒的日子已经有好几日了,不在府中,那便是在那几日秦何随陆柒回陆府的时候。 见陆柒进门,他扬手招呼她过来:“你坐这,同我说道说道,在陆府你和淮安他吃的有什么不同的地方?这孩子记性不如你好,我怕他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陆柒的脚步顿了顿:“您这是?怀疑陆府下的手脚?”便是借给陆府的人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堂堂郡卿。不然的话,当初陆青也不会答应让她入赘秦家。毕竟让自家女儿入赘并不是什么体面的事,陆青为人清高虚荣,要不是为了仕途,也不至于就这么把她给卖给秦家。 这样的一个人在她都入赘后还在自己家里光明正大谋害自己女儿的夫郎,只是有百害无一利。至于卢氏和陆玖,这两个人靠着陆家生活,她在秦府待着受罪才合他们心意,秦何因为陆家的人出什么事绝对没有什么他们好处。 见她迟疑,南阳帝卿又解释了两句:“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陆府比不得秦府,若是下人之中混进来与秦家有仇之人,那对我们两家自然极为不利。” 陆柒顿了顿:“爹亲顾虑的是,方才我只是在回忆出府那几日我与夫郎他吃的有何不同。儿妻想了会,兴许是秦何吃的果子出的事。” 脸上抹了一堆绿色药膏的秦何总算是忍不住出了声:“你也吃了那果子,那怎么你没有出事?” 陆柒瞥了他一眼,不徐不疾地开口:“在陆府吃的那些东西,你吃过的我也基本都尝过,你没吃的我也吃了。只除了那果子,我只尝了几个,而且都是未曾裹糖的,剩下的裹了白糖的都由你吃了。若那贼人有心针对于你,她在这东西上面动手的可能性最大。” “那保不齐是你比我多吃的东西上面抹了解药,所以你没事呢?”秦何出声反驳。 “这样也不是不可能,但可能性很低。”陆柒极有把握地开口,“陆家的厨房并未进过新人,如果这个人想针对你的话,她要做到受害者只有一个,要么是在你使用的碗筷上面单独动了手脚,或者是在只有你一个人吃的东西里下了手脚。如果这个人不了解你的口味的话,她不可能提前做这个手脚。”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顿了顿:“至于碗筷,碗筷是我为你拿的,我并不知道哪个是被动了手脚的碗筷,贼人又怎么能够保证,这药一定是作用到你的身上,所以我说,在这上面的可能性很低。” 而且还有一个理由:“我在大病之前喜好甜食,但家母和家父她们喜好不是太甜的食物,因此家中一向只有未裹糖的果脯,那日送来的却几近都是用白糖裹了的果子。”在她看来,虽然说这下药之人也很有可能在别的方面让她吃下了这毒的解药,但这白糖果子实在异常,破绽也最大。 “既然你喜好甜食,那按照你说,那下毒之人也是有意要害你了,那你怎么偏偏你逃过去了。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和那贼人一伙的!”听了陆柒这两句,秦何倒是怒了。 “我自大病起便不爱吃甜食,只是府中一向不准备甜食,陆府中人也不知我的口味变了。兴许是我运气好,避过了而已。”看秦何杏眼圆睁地样子,陆柒甚是惋惜地开了口,“夫郎这张脸若是被毁了,那最痛苦的不是夫郎,而是与你朝夕相处的我。这世上,除了夫郎,便是我最不希望你毁了这张脸,我又怎会与此事有干系。若你还是不信我,我陆某便以性命指天发誓。” “行了!”南阳帝卿开口打断了这妻夫两个的对话,“既然陆柒你说那裹了糖的果子有异,那便先从陆府做果子的厨子查。” 他顿了顿,眸间浮现几分狠戾:“不管是谁,想对我儿下此毒手,我定教他挫骨扬灰!”   ☆、第013章 南阳帝卿说的话,他自然有实力去做到。陆柒不做亏心事,自然不怕他查。但也没有像他一样撂狠话,只沉默地站在一侧,等着南阳帝卿接下来的吩咐。 果不其然,说完了这句话,南阳帝卿的目光又移到了她的身上:“淮安脸上长了这么些怪东西,这几日还劳烦你这个做妻主的辛苦些为他上药。熬药的人我会找可靠之人,蜜饯这一类的东西你就不要再让淮安他吃了。” “爹爹不说,我也自己也不会吃那些东西了。”虽然陆柒方才只是猜测,但只要想到自己这一脸的红疹子是那些甜蜜蜜的糖渍果子带来的,他一辈子都不会想要沾那玩意。 陆柒眉眼平和,应了南阳帝卿的吩咐:“爹说的事情,我记得了。” 对方赞赏地点了点头:那这几日便辛苦你了。”在出门之前,南阳帝卿还找了块厚厚的面罩来给秦何罩上,这样他即使在府中走动也不会让其他人看到他长满疹子的一张脸。 处置完了这个,南阳帝卿很快又吩咐下去,让家中的仆佣把消息传开,说是秦何身体有恙,吹不得冷风,这些日子才得罩着面罩,也不好出门走动。 这样即便是家中来了客人,也不会为秦何这副奇怪的装扮和身上的淡淡药味感到讶异。南阳帝卿做事自然雷厉风行,从秦何一开始尖叫到他现在涂好药戴着个厚重面罩,府中派出去了解信息的探子已经到了目的地,也不过才用了一个半时辰的时间。 秦何对琴棋书画这种大家公子喜欢的东西并不感兴趣,老老实实在家里肯定是呆不住的。虽然有了妻主,但府内大小事务都由南阳帝卿打理得井井有条,他也没有孩子,用不着整日围着自己的妻女打扮。 近几年他的风评变得不好,也不像其他的未出阁的公子一般有亲密的好友可以往来,这下因为脸上的疹子不能出去晃悠,秦何实在是憋得难受。 在和陆柒一起用过午膳之后,他在椅子上坐了才两个时辰就觉得自己身体要生锈长草,偏偏屋子里除了温习功课的陆柒没别人,他只好搬了个椅子凑到陆柒身边去找话题。 闹了这么一出,陆柒也懒得去书房了,拿了本昨日带进来的人文传记在看,房间里除了她和秦何两个人的呼吸声就只有书页哗哗翻动的声响。 秦何只跟着陆柒看了两页的文字就觉得里头的东西实在是没有意思得紧,不过陆柒看得专注,一页一页地翻阅过去,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又盯着陆柒翻书的手指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出了声:“这个书有这么好看吗?看这种无聊的书你能金榜题名?” 陆柒继续翻书,没理他。秦何哪里受过这样的冷待,当下就挪开椅子气哄哄地站了起来。 陆柒继续对他冷处理,要是秦何的脸还是和先前一样,她说不定愿意愿意跟过去哄两句,不过现在他的脸被罩住了,她哄好了也没有什么用。 陆柒没跟过去哄他,秦何在那里发了一阵子的闷气,还是又老老实实地坐回了她的身边。不过这一次他采取的是迂回政策。 陆柒看的书上但凡有错误的地方他就立刻指出来,毫不留情的嘲讽一顿:“你看这里,它居然说买一条鲤鱼要花半两银子,这不是胡扯吗?这一页关于琼花的描写也不对,还有这个,这个都写得不对,这撰书人的脑袋一定是被驴踢了,连这些常识都不明白也敢来写。……” 陆柒的忍耐力再好,毕竟也只是个凡人,一个人一直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她也是忍受不住的。在秦何嘲笑这著书的作者第十遍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合上了书本,语气凉凉地开口:“既然郡卿大人这么有闲心,何不趁此机会自己闭门写本书,免得我们这种不闻窗外事之人被这书误导了。” 这书是几百年前的人撰写的,书中描写的事务自然与现在有不少出入,不过她也不想抓住这一点和秦何争辩。 “我这不是担心你弄错了这些,到时候落榜给我娘和我丢脸嘛。”秦何讪讪道。 “那你怎么能够保证你知道这些都是对的。”便是连小家出身的卢氏对市井之间这种事情都不见得有这么了解,秦何被锦衣玉食地娇惯养大,平日里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她很难想象他会去了解这些。 “本郡卿自然能够保证。”谈到这个,秦何的语气有几分得意洋洋。 “本郡卿和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公子又不一样,以前的时候我经常另作打扮去大街小巷玩,市场上的米价几何、哪家的米物美价廉这个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南阳帝卿对他的要求没有那么高,只要不是必须学的东西,秦何不想学都不学。他性子活泼,在府中呆不住,在成婚之前便常常扮作女子出门游玩。 那新科状元明真便是他在游玩之中结识的,但对方并不像话本中那般得知他男扮女装的身份倾心,而且她还喜欢上那个与他截然相反的,温柔恬静的崔家儿郎。倒是他在一次又一次的误会中白白地搭了一颗心进去。 想到明真,秦何的目光又黯淡了几分,不过他的脸全都被面罩挡住,教陆柒看不清他的神色变化。 秦何说话说的满,陆柒却是不信。她又特地出了几十道题问秦何,结果对方每个问题都答了上来,还在一些地方提出了角度独特但发人深省的见解,陆柒这才信了他说的话,还对这个蜜罐子里泡大的公子哥有了几分改观。 她虽然看不到秦何的容貌,但秦何还是能够看清楚她脸上的赞许之情。见陆柒对这方面有兴趣,他就拿了几件还认为有兴趣的事情讲给陆柒听。很多都是道听途说来的茶余闲话,讲的时候他还时不时发表一番自己的见解。 陆柒听得认真,插嘴的次数很少,但偶尔也会附和或者反驳秦何两句。秦何讲了一下午的事情,茶壶里的水都喝了干净,到晚膳的时候还是眉飞色舞,异常的兴致勃勃。 临晚膳的时候,送吃食进来的小厮在上了最后一个汤的时候并未像往日一般关好门。 凉风吹进有些冷,而且秦何吃东西的时候要拿下面罩不然很不方便。陆柒起身准备关门,面沉如水的南阳帝卿却出现在了门口。 他后头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还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 “淮安,给你下毒的人,爹为你找出来了。”   ☆、第014章 秦何从椅子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那个糊了一脸鼻涕眼泪的年轻男子看。 那抽抽噎噎哭着的男子有一张秀美的脸蛋,妆容已经被眼泪糊得不成样子,但还能隐隐看出这张脸蛋先前是如何的娇媚艳丽。但现在他只是像瘫软的烂泥一般跌坐在地上,发丝散乱,轻薄的裙襦也被扯得皱皱巴巴,身上的薄纱有些破破烂烂,看起来颇为凄惨。 “给我下毒的就是这个人,爹爹你不是随便找了个人来充数吧?我怎么看着,这像是青楼里来的人,我可从来没有去过那种地方。”秦何看了半晌,又转过头来问站在那里的南阳帝卿。 那年轻的男子一听秦何这话,连忙向他磕头:“郡卿大人明察,奴家什么都没干,奴家真是冤枉的!” 伴随着砰砰砰的磕头声,他的额头也破了皮,渗出鲜红的血来,陆柒听着那声音都心惊肉跳,不过这种时候她并不好插嘴,便也随着屋里其他人将目光投到南阳帝卿的身上。 “爹也没有说那毒是他下的,但你身上的药米分,却是从他身上给出去的。”按照王御医所述,那药米分十分难得,他派出去的探子往外头一找,几乎是很轻易的就查出来京城里前几日谁手中有这种药米分流出去,面前这个名为兰香的小倌,便是给出那药米分的人。 秦何对自家爹亲的能力还是相当信任的,他吩咐站在边上的两个仆妇:“你们把他给抓住,别让他磕坏了脑子。” “是!”那两个身强力壮的仆妇齐声应道,立马就左右分工,分别抓住了兰香的左右手,强迫他必须抬起头来面对秦何。 秦何稍稍下/身来恶狠狠地看着那个兰香:“这药米分能够把人害得多惨你不知道吗。你老实说,你交出去的那药米分是给了谁,如果你老实说出来,我还能饶你一命,要是不说的话你今天就别想出去了。” 他这话说的是恶狠狠的,不过站在他身边的陆柒看来,秦何的面容被厚厚的面纱罩住,威慑力实在是低得很。秦何又被南阳帝卿保护得太好,撂狠话的时候也是一点气势没有。 不过他这话说出来对那名为兰香的柔弱小倌还是颇有威慑力的。后者吓得浑身哆嗦,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哭肿了的眼睛涌出,但他还是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奴家,奴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奴家的客人那么多,什么都不记得了。” 秦何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那兰香用蛮力挣脱了抓住他的两个仆妇,然后疯了一般地往房间的亭柱上撞。 “快快,抓住他,别让他就这么寻死了!”秦何慌忙大叫,找出罪魁祸首的重要线索就在这么个青楼小倌身上呢,在没有抓出真正的幕后元凶之前,他绝对不能让这什么兰香死在他府上。 不过兰香这么一扑显然是拼了性命的,眼瞅着那抓人的两个仆妇要失手,那兰香突然身体一软就倒在了地上,怕看到头破血流场景的秦何听到没有动静转过头来一看。 兰香就倒在陆柒的面前,他那入赘妻主还面色冷静地拿着一个空花瓶。 “如今他神智不清,强问也问不出来什么,我看爹和夫郎还是先把这人关起来吧,等他醒过来清醒后再问。” 南阳帝卿在兰香倒下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但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他神色复杂地看了陆柒一眼,用毫无起伏地语调给边上的下人下令:“将兰香压入空厢房,再叫人绑住他的手脚,找人时刻看守,免得他再自尽。” 先前负责将这兰香抓来的仆妇立马站得笔直:“请主夫大人放心,奴才这就去做!”怕这仆妇粗手粗脚做不好事情,跟在南阳帝卿过来的李姆公还特地跟了过去。 等那些仆妇撤退出去之后,陆柒才后知后觉地将自己手里的花瓶放在桌上,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朝着南阳帝卿笑笑:“我方才是怕那男子自尽,才拿了个花瓶冲过去,是孩儿鲁莽了。” “不,你方才做的很好。”南阳帝卿赞许了她的行为,只是语气平淡,听上去倒不像是在夸人。 秦何后怕地拍了拍胸脯:“方才真是千钧一发,那兰香看起来不是很怕死吗,怎么有胆子在我们面前自杀,莫不是我刚刚太凶,把他的胆子吓破了?” 陆柒摇了摇头:“若是真吓破了胆子,他就该是瘫软在地上而非蓄积力气挣脱周围的人去撞墙柱了。” 秦何不解道:“说的有理,可他又是哪里来的勇气去撞墙柱的呢,他就那么不怕死嘛?这毒又不是他下的,只要他老老实实地交代出是给了谁,我又不会真的要了他的性命。” 这青楼的小倌给出的去的药米分也不过就是给了他的客人,即便是为情娘,那情娘都不管会牵扯到他到处害人了,这兰香也不至于为了这么一个人舍了自己最宝贵的性命吧。 陆柒看过的人到底是比秦何更多些:“我瞧他不是那种会为了相好的客人舍弃性命的人,八成他的家人被那个下/药的人拿捏了性命,所以他心有忌惮,只能寻死。” 这在很多宫斗宅斗的书里电视剧里都是被用烂了的手段了,但对重情义的人来说还是相当有效。 “子臻说的有理,我已经让人去寻他的家人了,想必等他醒来,很快就能从他的口中得知下毒之人到底是谁。” 陆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南阳帝卿叫的是自己的字,她低垂了眉眼:“还是父亲大人想的周到,孩儿也是因为秦何他方才这么一提才想出来有这个可能。” 南阳帝卿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行了,我也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等审问出来我自会派人来通知你们两个。” 秦何连忙道:“爹,我要第一时间知道害我的人是谁!” 目光转到他身上,南阳帝卿的眸光又自觉柔和几分“行了,到时候爹问出来一定第一个通知你,你好好休息,这脸上的痕迹才能好得快。” 因为受了惊吓,秦何接下来也没有闹腾,等仆妇收拾了那兰香磕头留下的血迹他就早早的爬上床去睡了。 陆柒则因为南阳帝卿意味深长的眼神久久不能平复心绪,她想了半晌,也就觉得自己拿花瓶砸人那里稍微做的有点出格,但她的性格也就这样,一直叫她做小伏低低头做人迟早会憋出病来的。 实在猜不透那南阳帝卿是怎么想的,她就练了一个晚上的字,等到拂晓之际才实在撑不住趴在桌子上小憩了一会。 而这一小憩,她就直接睡了过去,等她醒过来,屋子里已经没了秦何。联系到南阳帝卿先前的话,她心下一惊,应该是那兰香已经醒了,而且背后真凶已经被南阳帝卿审问出来了。   ☆、第015章 虽然未参与进秦何下毒的事,但这几天她也能够多少猜到这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即便不是那两父女亲自动的手,秦何脸上这病怕也和她们两个脱不了干系。 心里牵挂着被找出来的真凶,陆柒快速洗漱了一下就出了门。她几乎没怎么废力气就找到了自己的便宜夫郎和怒容满面的南阳帝卿,因为她出门左拐走不到十米就能听见院子里传过来的喧闹声。其中四个人的声音她都很熟悉,一个人是南阳帝卿,一个是秦何,还有两个便是和原主关系不好的卢氏两父女。 陆柒抬步走了过去,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南阳帝卿和站在他身边待着后面罩的秦何,以及跪在地上的两父女和一个容貌秀美的小侍。 那小侍她瞧着面生,不过看对方身上的衣物,应该是在秦府做事的奴仆。陆柒走到秦何的跟前,瞥了地上跪着的三人一眼,随口问了一句:“爹亲和妹妹怎么跪在地上了。” 这要换做旁人,指不定先冲过去把这两人先扶起来,不过原主和卢氏也只是表面上的亲近,陆玖飞扬跋扈,没少抢过她这个做姐姐的东西。陆柒刚醒那会就听到这两个人恶毒的诅咒,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去和这两个人套近乎。 在她来之前,卢氏已经被人打了好几下。他今日带着陆玖来本是为了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宝贝女儿向秦府提亲的,纳侍的人选是秦家的家仆,那必须要秦府做主子的同意。 卢氏是顶着陆大人的夫郎和陆柒爹亲这两个身份进的府,府里的管家对他还算客气,一路走来,秦府的摆设布局处处可见奢华,那南阳帝卿还没等到,便教卢氏羡慕得眼红。 陆玖想起那秦何先前的美貌,如今又见秦府财力,更是对陆柒那个没有什么用处的同母异父的姐姐嫉妒得牙痒痒,但她想起秦何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又脑补了一下对方现在丑陋无比的脸蛋,心里又稍稍平衡下来。 陆柒享受着荣华富贵又怎么样,她将来的女儿还不是只能姓秦,而且一辈子要对那么个鼻孔朝天的郡卿伏小做低,还不能纳妾,那种日子想想她就觉得可怕。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能够纳小美人进府,还能看看陆柒那忍气吞声的苦瓜脸,陆玖的心情一下就飞扬起来。不过她和卢氏两个扬着笑脸见到南阳帝卿,卢氏为陆玖纳妾求娶府上小侍的话题刚谈了几句。 几个身强力壮的仆妇就冲出来狠狠地踢了她们父女两个膝盖一脚,强迫她们两个跪了下来。 卢氏当场就懵了,陆玖毕竟是女子,还有几分大女子的气性,当场就站了起来,还去拉和她一般猝不及防的卢氏:“爹,快起来,您没事吧?” 南阳帝卿却是轻飘飘看了她一眼:“跪下。” 毕竟是帝卿,威慑力比陆青还大,卢氏对皇家的人深有忌惮,连忙收回手,也不管陆玖,老老实实地跪在那里。卢氏瞪了陆玖一眼,兴许是自家女儿求娶的小侍是什么秦府的姑表公子,他方才给自己女儿求娶做小侍的话触怒了这位高高在上的帝卿。 卢氏安分跪着了,陆玖还是倔在那里,她高高扬着脖子,十分不满道:“我陆家虽然比不得秦家,帝卿殿下虽为长辈,却也不能如此仗势欺人。” “说什么呢,帝卿殿下叫你跪就跪着。”卢氏怕女儿吃更多的苦头,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女儿同她一起跪在那里。 而先前被提亲的小厮也被押了过来,哭哭啼啼的一起陪着着两父女跪在那里。 那陆玖还倔着呢,先前的仆妇又毫不留情地往她膝盖上踢了一脚,又用手往她的背后打了一掌,陆柒虽然有准备,但疼痛还是让她双膝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南阳帝卿面前。 她还要嚷嚷,戴着面罩的秦何冷不丁地就出现在了他们两个面前。虽然料想到事情可能败露了,但那裹着白糖的吃食和下药的过程陆玖自认做得堪称完美。便是天家,也没有不分证据就胡乱拿人,更何况陆家和秦家是姻亲关系,南阳帝卿要责罚他们,也要顾忌秦陆两家的颜面,要为秦尚书的名声着想。 女人上战场在庙堂之中发挥作用,男人就只能拘在院子里,说实话。陆玖从骨子里不怎么看得起男人,南阳帝卿身份高贵,可也是那秦尚书的夫郎。而这南阳帝卿终究不过是个男人,总归要为秦尚书着想。 被南阳帝卿通知了来看幕后真凶的秦何恨不得把这两个人撕了:“没有证据,我就是证据,说,谁指使你们两个给本公子下的毒。” “妾身冤枉啊,我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给郡卿您下毒,再说,咱们两家是姻亲关系,祸害相应,我脑子也不糊涂,怎么会给郡卿您下毒呢。”君臣之礼大于长幼之礼,秦何虽然不是皇家之人,但南阳帝卿却是,他虽然是这秦何的长辈,这会也不敢用自己长者的身份来拿捏人,要是激怒了对方,吃苦头的还是他自己。 卢氏这么说,陆玖就更不肯承认自己给秦何下毒了,她知道自己下的东西,那个只是会让秦何暂时的毁一下脸罢了,又不会危害身体,这要往轻里算只能是恶作剧,哪有秦何说的这么严重。 她咬准了这两父子没证据,只是诈她,便极为愤慨道:“我陆玖指天发誓,绝对没有向郡卿下什么毒。这给人定罪也要讲究证据,我陆玖堂堂正正女子汉,若你们二位没有证据,我陆玖绝不屈服。” 既然能断定凶手,那自家爹亲肯定是有充分的证据,秦何看她这副倔强模样。直接下令:“给我打,打到她们神智清醒承认为止。” 南阳帝卿知道自家宝贝儿子有一肚子怨气要发泄,也没阻拦,就见那仆妇雨点般密集的拳头落下来,陆玖一下被揍得哭爹喊娘,卢氏心疼女儿,也扑上去给她挡了几下。 这仆妇还没打够劲呢,就见着陆柒从青石小道走过来,南阳帝卿扬手示意,几个仆妇立马就收了手。 一听到陆柒的声音,挨了揍的陆玖立马就嚷嚷出声,这个时候她倒是对陆柒谄媚起来:“姐姐,你快劝劝你夫郎,我看他是疯了,居然要人打起我和爹亲来,爹对你这么好,我也是你亲妹妹啊,你要眼睁睁看着他打死我和爹两个吗?” 卢氏也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尖着嗓子要陆柒求情。 在陆柒开口之前,南阳帝卿先她一步开了腔:“卢氏嫁入陆府对陆大人原配之女甚为薄待苛刻,是为善妒不贤,更是因一己之私谋害我儿,这会又以长辈之恩要挟我秦家儿妻。可是当我秦府没人?” 他这么说显然是要陆柒和这两人划清界限,摆正自己身份。 陆柒向南阳帝卿行了礼:“卢氏是陆柒母亲的继室,抚养我多年。但陆柒决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若爹亲所言为真,孩儿必定禀明家母,愿以秦何妻主的身份与二人对簿公堂。” 秦何对陆柒的识相还是比较满意,卢氏和陆玖对陆柒不喜他是知道的,搁他,他也不会对自己妻主和别的前任生的孩子有多少感情。但卢氏算计到他的头上,还害他破了相,对他而言便是罪大恶极之人。” 思及自己现在名义上的妻主是卢氏的继女,他还是不放心的掐了陆柒的胳膊一把:“这人虽说是你的继母,但你既然入了我秦家门,便是我秦家人,他犯了错,你也不用为他说情。” 秦何掐的并不重,但他这么一说,便是把责任揽到他自己身上,传出去秦府也不会让陆柒落个不孝的名声,她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便默不作声地将视线转移到了跪在地上的三人身上。   ☆、第016章 因为陆柒的缘故,南阳帝卿倒没有再下令让仆妇打卢氏父女两个。但他只沉默了片刻便向站在一旁静观其变的陆柒发了难:“这卢氏虽然害了我儿,但到底是秦府姻亲,又是子臻你的长辈,你看看,要如何处置他们二人?” 先前南阳帝卿还暗示她要划清界限,现在却突然改了口,要她来定这两个人的罪行。陆柒为这位帝卿的变化无常好生震惊了一把。 她站在原地愣了会神,然后顶着秦何迫人的目光开了口:“孩儿认为,夫郎这身上的毒到底是谁下的还没有证据,如果就这样断定下毒是卢氏父女所为实在太过莽撞。便是传出去对秦府也无益处,所以还请爹亲您拿出足够的证据来。” 虽然陆玖的语气不大好,但在她看来,自己这个便宜继妹有些话还是说的没错的,南阳帝卿有权有势,固然能够颠倒黑白。但要是没有充分的证据,到时候她这个做人家继女代表秦家去对簿公堂,即使官司打赢了,世人也会戳她的脊梁骨。 南阳帝卿想要让她更好的绑在秦府这条大床上,她却不愿意答应这么做。说出这么一番话也是经过了她的一番思量。 她这么一开口,秦何看她的眼神都在飕飕的飞刀子了。毕竟她这话听起来和先前陆玖的辩解没有什么差别,话里话外都像是在为卢氏父女两个盘算。 “帝卿殿下自然不是那种黑白不分之人,说卢氏父女下毒当然是人证物证确凿。”不等南阳帝卿开口,站在他身边的老仆就忍不住反驳了陆柒这位少夫人。 这位老仆跟了南阳帝卿几十年,在府中地位还是颇高的,只见他往身后拍了两下巴掌,两个身强力壮的仆妇就押着一高一矮两个人证走上前来。 一到南阳帝卿跟前,那两个人证就齐齐跪了下来。又高又胖的那个便是在陆家做工的厨娘,而个子矮一些,身形纤瘦的那一个则是之前提供了毒/药的青楼男子兰香。 那老仆冷哼出声:“你们两个可认得身侧这跪着的人?” 那那高胖的厨娘先朝着南阳帝卿的方向磕了两个响头,连忙指着陆玖道:“禀告帝卿殿下,民妇正是这陆府的厨娘,那日郡卿陪着长女君回府,便是次女君吩咐小的往那日送入长女君院子的果脯全部裹上白糖的。” 兰香应该是被好好审讯了一番,这会也不像昨日那副倔强的样子,指着陆玖道:“当日便是这位女君让奴家给她的药米分,其他的奴家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位陆女君是青楼常客,青楼之中还有记录,在半个月之前,便是这位陆女君翻的” “污蔑,这纯属污蔑!”陆玖怎么可能就这么承认自己做过的这些事情。 “人证这种事情,只要殿下您想的话就能让他们说假话,物证在哪里呢,这种污蔑的帽子,没有证据,我陆玖绝对不认。”陆玖的态度倒是出乎陆柒意料之外的强硬。 不过她转念一想也是,如果换做她是陆玖,她也不会承认。这现在毕竟是在秦家,南阳帝卿这用的算是私刑。陆玖咬死了不承认,南阳帝卿还真不能拿她怎么样,等她出了秦府,事情运作一番,可能还有转圜的余地,但要是她承认了,她这后半辈子可就完了。 陆玖是笃定了自己全程做的干净,当日有问题的果脯也悉数被陆玖毁了干净,南阳帝卿肯定不可能拿得出证据来的。 不过陆柒看问题想的比陆玖还要远一点,南阳帝卿既然有十足的把握,那除了人证,物证肯定也是有的。 “要证据还不容易,这里便是从陆家搜出来的果脯,这上面的白糖里面请宫里的御医验过了,这白糖里便掺了剧毒的药米分,这才让我家公子生了大病,要不是御医妙手回春,也不可能让我家郡卿在命悬一线的时候被救回来。” “不可能呢,那绝对不会是陆府的果脯,你们这是伪造罪证!”陆玖还是不肯服输,但站在她身边看她的陆柒心里却是凉了半截。 那老仆将果脯摔在她面前:“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不肯承认的。这果脯还有这残留了药米分的白纸便是官差从陆女君你屋子里搜出来的!” “胡说胡说,你们胡说!这怎么可能,那白纸我早就丢进火炉里烧了。而且我根本就没有下什么剧毒,那最多让人脸上长几个疹子罢了。”陆玖被十几双眼睛盯着,又被那老仆步步紧逼,心神一慌便说漏了嘴。 “孽障,还不快向郡卿赔罪!”陆玖话音刚落,从她后面的大树就突然蹿出来一个穿着红色官服的身影。 陆柒的便宜娘亲陆青直接冲过来给了陆玖一巴掌,接着也不管女儿膝下有黄金,直直的朝着南阳帝卿跪了下来:“微臣教女无方,但看在小女顽劣又未曾真的对郡卿大人造成什么危害的情况下,饶恕了她这一回罢。” 陆青也恨陆玖不争气净给她捅篓子,但她毕竟就两个女儿,一个入赘秦家做了秦家人,陆玖又还未成婚,她绝不能让陆家香火在她这一辈断了。 陆玖便是再傻也知道自己跳进套里了,沉默下来没吭声。但在陆青便是的卢氏也连忙朝南阳帝卿磕头求宽恕。今天这事是在秦府办的,要是南阳帝卿不追究了,那这事情就算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南阳帝卿的目光再次移到了陆柒的脸上:“既然如此,那还请陆大人好生管教。这事情本卿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陆家三人千恩万谢地退出了府,那厨娘和陆玖求娶的小厮也连着兰香一起被撵了出去。 本来以为自个亲爹会给他出口气的秦何开始不满了:“爹,你就准备这么放过害我的人吗?为什么要看在陆柒面子上,她心里惦记着陆家,根本就不管我的死活。” 南阳帝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下去,我有些事情要和子臻谈。”   ☆、第017章 陆柒被留下来谈话自然不可能是在这种四面敞亮的院子里,秦何甩袖带着一群小侍和侍女离开,她则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南阳帝卿去了属于他的住处。 当然并不是南阳帝卿的闺阁,作为他的儿子的妻主,这个嫌陆柒还是得避的,两个人进的是属于南阳帝卿的书房,房间的门被关的严严实实,便是南阳帝卿贴身伺候的姆公和小厮也被他下令待在了外面。 这样的阵仗让陆柒不自觉地提高了警惕,她的呼吸都染上了紧张的气息,在南阳帝卿未开口之前,她站得离这位高贵的帝卿很远,低垂着眉眼看着自己鞋尖上精致的绣花,对方不吭声,她绝不主动开口。 书房不大,角落里的香炉还点了沉香,据说是番邦小国给宫里献上的贡品芽庄沉,带着瓜蜜的香甜,从鼻尖感触,凉意直入咽喉。 在这香气缭绕的房间站了整整一刻钟,在那里慢条斯理品着茶的南阳帝卿总算是轻启朱唇,但说的话并不是让陆柒找个椅子坐下的客套话,而是和先前那出闹剧有关:“方才在院子中审那两父女的事情,子臻你怎么看?” 他没说让自个坐下来,陆柒的步子也不挪半分,就继续站在那里,斟酌了一番语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认为,陆玖在那个时候说的话,并非失言,而是有意。” “哦?”南阳帝卿的尾音绕了三绕,饶有兴味的看着她,问道,“子臻竟是这样看她,那陆玖可有什么过人之处,教你生出这般想法。” 还真不是陆柒高看了陆玖一眼,只是能够在陆家受到陆青的喜爱,一直把她这个做嫡长女的比下去,陆玖本人绝对不是什么一无所长的纨绔女。 原主留给她的记忆里,陆玖的学业学的不错,虽然为人风流好色了些,但脑子还是很活泛,做坏事的时候总是十分细致谨慎,即便是被揭穿也相当的沉着冷静,还总能够找出顶包的人,因此她祸闯了不少,却很少被陆青责罚。 “依着我对家妹的了解,她之所以会那样说,应该是借着父亲大人您给的台阶下去,毕竟给秦何下毒未遂比起来,一个小小的恶作剧罪名实在是轻得不能再轻。” 下毒那就是谋害人命,凭着秦府的势力肯定能够把陆玖和卢氏送到牢牢里去,而陆玖惊慌失措下说出来的“真相”,也就只能称得上恶作剧。 按照陆玖所述,她下的毕竟是那种长几天疹子的药米分,而且初衷并无恶意,奔的人还是她这个姐姐。虽然会让人吓到,但很快就会好,无伤大雅的小事,陆青回去最多打她几顿板子,再拉人上来赔礼道个歉。 比起承受牢狱之灾,这种惩罚根本不痛不痒。 南阳帝卿看向陆柒的眼神便多了一分深意:“照你这么说来,是我这个局设得太低,我低估她了?” “自然不是,儿妻认为,父亲大人您是有意设下的这个局。”理由其实很简单,如果南阳帝卿想要和陆玖撕破脸,完全没有必要花这么大的力气在这种下人都能听见围观的小院子里处理这种事。 要是换做她是南阳帝卿,在卢氏父女来的时候直接命令仆妇将他们两个押到衙门上去便是,直接对簿公堂,南阳帝卿手里有证据,地位又摆在那里,扣个谋害皇亲的大帽子在这两父女头上,两人直接就锒铛入狱,哪里还要听什么陆玖的辩解。 这说是审人,在她看来更像是南阳帝卿为秦何摆的一出为他出气的局,秦家还没准备和陆家撕破脸,让陆青站在书后面旁听,也无非是要敲打敲打卢氏父女和陆青,也敲打敲打她这个秦何的入赘妻主。 陆柒把话摊开来说了,南阳帝卿也不和她藏着掖着,直接阐明了自己的用意:“子臻果然比我想的还有聪慧几分,配淮安倒是绰绰有余了。有你在,这样即便是将来我百年之后,也不担心他会把家产败光,过得穷困潦倒。” “父亲大人谬赞,我也只不过有几分小聪明,误打误撞的猜了出来,秦何他是您和秦尚书的儿子,聪慧高贵,即便没有儿妻在,他也能一直过得很好。” 南阳帝卿摆摆手:“行了,你也别夸他,我自己生的儿子,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他从小被我养得太好,除了在明真一事上,就没栽过跟头。他没吃过苦头,自然不懂得珍惜,虽然没有坏心,但说话处事难免傲气了些,还需要你这个做妻主的多多包容。” “这个我知道。”秦何被娇惯长大,人是有些嘴欠,但没有坏心。她前世的学生里有些家境不错又容貌好的,多多少少都有些娇蛮,但心肠不坏,总得来说还是好孩子。如果秦何真是坏到骨子里,她也不会处处照顾体谅他。 “淮安他从小皮,性子又倔,折腾起来我这个当爹都受不住。他和你成婚之前心里念着旁人,对你的第一印象也不好,处了这么些日子也是难为你了。”南阳帝卿幽幽地叹了口气。 陆柒忙否认道:“也没有很麻烦。” 南阳帝卿放下茶盏,右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你先别把话说的这么满。有些话说着不大好听,但我今天还是必须得讲清楚。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我既然十月怀胎生下来淮安,那你们两个中,我的心自然是偏向他的。” “这个我知道。”虽然都是爹亲这样称呼叫着,但她和南阳帝卿并无血缘关系在,南阳帝卿对她再客气亲近,也不会对她有对秦何那般真心实意的好。 “我明说吧,原本我和妻主会挑中你做秦何的妻主,无非就是看重你人老实本分,即使秦何他再怎么闹腾,也能拿捏的住你。天底下的父母总归是心疼自己儿女,换做是你站在我和妻主的位置,想必也不会给自己儿子挑个脑子太活泛的。但是……”南阳帝卿拖长了音调,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柒的神情变化,半晌才把后半段吐了出来。 “但是,你比我料想得还要聪慧些。我和妻主原先的打算,即便你没那本事,也会将你带入朝堂,这宫里有的是官位高但是清闲的差事,只要我在父后跟前求一求,为你谋个职位并不是什么难事。秦府请的先生夸你很有灵性,我原以为她是恭维秦家,但现在看来,怕是子臻在陆府的时候有意藏拙。这科举还是要你自己去考,但朝廷之上的事情,秦家都会帮你。” 原本南阳帝卿是打算让陆柒当个闲职,免得得罪了人,但现在他转变了念头。若是陆柒真有那个能力,他要是一直压抑着她,那等他和秦尚书百年之后,她迟早也要出头。万一陆柒因此对秦家生了芥蒂,那吃亏受苦的还不是他的儿子。 陆柒还是那三个字:“我知道。” “到底在朝堂上能爬到哪一步,还是要靠你自己的悟性和能力。不过我今日在这里和你讨个好,秦家会对你尽心尽力,也无非是图你知恩图报,念着秦家的好,对淮安他更好。如果那孩子将来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他要是真伤了你的心,就念着今日我和你谈的这些,再给他一次机会。”南阳帝卿想的很好,如果陆柒不答应,他也就没有必要顾忌着陆柒。 没有秦家的帮助,陆柒有可能在官场辉煌腾达,但如果秦家对陆柒处处打压,便是到他死的那一天,陆柒都不可能有什么出色的成就。 “那如果他……“ 陆柒的话才出口就被南阳帝卿给堵住:“没有如果,我要求不多,也不要你事事纵容他。只是在他触碰到你底线的情况下,原谅他三次。只要三次,如果超过三次,我会让他和你和离。你是个好孩子,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能答应我吗?” 陆柒抬起头来看着南阳帝卿的眼睛,对方的眼眸像是上好的黑宝石,漂亮深邃,带着长辈的宽容和隐隐的压迫力,她很难在这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说出违心的话来。 她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秦何何其有幸,有您这样一位好爹爹。” “你的决定是?” “我答应您。”   ☆、第018章 也不知是南阳帝卿说了什么,他身边伺候着的奴仆对着她的时候态度就谦卑了不少。主夫身边人的态度跟着带动了秦何身边下人对她的态度。原本因为秦何对她这个做妻主的不喜,相当一部分人对她都是表面奉承,转个身就将她批得一无是处。 更有甚者,连表面功夫的不愿意做,看她性子好,就处处祈欺到她头上,传个话也是鼻孔朝天的样子,她吩咐下去做个什么事情,也是爱答不理,选择性的失聪。 这些仆人嘴脸的变化让陆柒更加意识到权势的重要性。她已经不是在那个讲究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这里虽然更优待作为女性的自己,但等级森严,王公贵族们轻易便能将平民弄死,那些底层百姓于上位者而言不过蝼蚁。 她并不算一个多有野心的人,但上天新给的地位身份她更改不了,除了努力读书,出人头地,她暂时还找不到更快更好提升地位的路。 陆柒看过的小说不少,但宫斗宅斗并不擅长,她虽然来自科技发达的未来,但并没有那个胆量低估古人的智慧。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 在她初中看的小说里那些穿越女动不动就能发家致富,随便救个人就是天下第一高手,然后在江湖上开个第一刺客楼,揽金银无数,做出不符合社会水平的各种武器,然后遭遇美男无数。 这些小说里,那都是因为有作者给开的金手指,女主才能那么爽。陆柒年纪再大一些看的小说就没有初中那么苏,主要就是宅斗宫斗,然后靠各种食品点心发家致富,抱上各种金大腿,成为一代宠妃或者宠后。 她现在的情况,很显然并不适合以上任何套路,而且她也不是那些女主角,既没有亲妈开的金手指,又没有什么粗壮的金大腿可以抱。秦家不错,但对方给的糖衣里裹的都是毒。 没有宅斗技巧,没有经商条件,没有背过各种工艺制造的铺子,也不会画衣物设计图。想要出人头地,那就头悬梁锥刺股。现在也就十月份,八月的时候原主通过了引试,来年二月,便是会试,届时她若是榜上有名,便能进宫面圣,参加四月份的殿试。 离春闱还有四个月不到的时间,原主读了好几年都没有考上,如果失败的话,来年要考她也还年轻。陆柒的指甲掐入指心,不,她绝不允许自己有失败的可能。 陆柒发奋苦读,虽然没住在书房,但常常挑灯夜战,根本就不会有那个闲心去和秦何谈情说爱,但还是每天坚持上药,该照顾秦何的处处都温柔细致,绝对教外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秦何自那之后涂了大概一周的药膏,又喝了一大堆闻着就很苦的药,脸上的疹子渐渐消散下去,又恢复了原本光彩照人的样子。虽然传言里陆柒为人软弱,性子又呆板,但这些日子的相处,他自个的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 南阳帝卿除了找陆柒谈话,也时常拉了他去谈谈心,那些话内容都差不多,他表面听着厌烦,但有几句终究还是听到了心里去。 陆柒没有他想的那样迷恋他的容貌,对他的温柔也只是因为他是秦家捧在手心的明珠,秦何心里多少有点微妙的不平衡。 不得不说,人骨子里都有点犯贱。原本是他生怕陆柒碰他,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被子都是分开。但现在陆柒真的对他毫无兴趣,处处发乎情止乎礼。甚至为了看书,主动要求睡到房间里的供人小憩的软榻上去,他心里又开始不舒服。 偏偏这段时间,陆柒埋头苦读,只要拿学业当挡箭牌,即便是娘亲也只会是自己无理取闹。反正是自己先说看不上这个女人的,这样对自己不正是好事。入睡之前,秦何常常看着那个女人埋头苦读的身影,不断的拿这样的话催眠自己,高傲的姿态拿捏的十足,让人一点也看不出他心里的不舒服。 不,实际上只要足够关心,还是能够察觉到他的心绪变化。不过陆柒的眼里只剩下那些她该念的书,对秦何的关心也只是出于她的习惯,她当然不可能会察觉到秦何和往日有什么不同。 如果说有,就是秦何看起来比以前更高傲一点,整日像个小孔雀一样在她面前晃,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对她很有激励作用。 陆柒整日这么刻苦,秦何这个做夫郎的也不好闲着,他在读书上面天赋不如陆柒,主意便打到了习武上面。 南阳帝卿不肯让他学些破坏形体美感的,怕自家儿子满身肌肉的样子遭人嫌弃。秦何也爱美,也不准备学那种不雅的功夫,便挑了轻功和一种十分优美的剑法,还准备把自己的鞭法精进一下。 南阳帝卿一开始不大同意,但转念一想,秦何已经嫁了人,练武也不会有嫁不出去这样的困扰。秦何的武力值不如陆柒,要是学好了这些功夫,到时候也不至于受陆柒的欺负。便挑选了最好的练武师傅进府,还吩咐人一定要认真教。当然要先看看秦何能不能吃苦,要是他只有三分钟热度,也不必对他太过强求。 陆柒在屋内看书,他就在小院子里跟着南阳帝卿请来的武术师傅学武。秦何的底子还是很不错的,他要是真下了决心,也肯吃得了那苦,每日起来早便在院子里规规矩矩的扎马步扎上两个时辰,腿都发软了还是坚持到最后,坚持了好几日,倒颇让教导他的人对这娇惯长大的郡卿刮目相看。 秦何在院子外习武,陆柒便在自己的房间里练上辈子学的太极拳。因为是女子,又一直单身,她还是特地找了师傅学了点武艺,她现在的身体是弱书生,力气是有几分,但承受不住长时间高强度的学习。 陆柒每日各种炖好的大补之物吃着,秦何不在屋子里的时候她就在屏风后头自己练习太极,一事为了强身健体,二是让眼睛能够得到休息。上辈子她的眼镜度数挺高,清晰的视力是她穿越在这身上得到最好的东西之一。 更何况这个世界还没有眼镜,如果将来有机会出秦府的话,她倒是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发家致富。 十月份天气凉爽,是练武的好时节。时光匆匆流逝,陆柒从成亲到现在,掐指一算,竟也过了近一个月。她整日埋头苦读,倒觉得日子过得很快。 比起刚成婚那会,现在天气已然很凉,秦府为她做了十来身秋日穿的新衣裳。入冬的厚棉袄和各种厚实的大氅也量身定做了好几件,都是府中能干的管家办的事。 陆柒每月还能领到秦府拨下来给她的例银,比起官府发给原身的微薄俸禄,这笔钱财着实丰厚。 陆柒存了一部分下来准备用作秦府这三人的生辰礼物,其余的银子都拿来扶持陆府给她的铺子。 尽管是让自己的女儿入赘,但陆青到底没有那个脸面让陆柒分文不带地进秦府。除了一些银子,她还把两个铺子转到了陆柒名下。当然,并不是什么很赚钱的铺子,管事的本事不行,但多少每年都能给她添一笔进项。 陆柒为这两铺子还出去了十来回,到底没敢在秦府的眼皮子底下做出太出格的事情,只是换了其中一家铺子的管事,又踢了几个蛀虫出去,顺带着敲打了两个管事一番。 虽然有秦家这座大山压在身上,但日子比在陆府的时候总归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只是这日陆柒照例早起看书,秦何却没有像之前一样出去在院子里练武。 天还不算冷,伺候秦何洗漱的小侍出来了又离开,到了平时的点,那教秦何练武的师父也没有来。陆柒原以为这郡卿是打消了练武的热情。 结果对方躺在床上一副很难受的样子,脸色苍白,浑身直冒冷汗,竟是病了。   ☆、第019章 一开始的时候陆柒确实以为他是生病,毕竟天气转凉,秦何的身子骨听说也是弱的,染上风寒也不奇怪。 只是一般风寒也该是面色潮红才对,秦何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双目紧紧闭着,原本红润的嘴唇也苍白如纸,看上去倒像是在承受什么极大的痛苦。她坐在床边用手搁在秦何的额头上,对方的脸凉凉的,温度并不高。 应该没有发烧,陆柒松了口气。这古代的风寒并不好治,她在这个家里受到的好的待遇是作为秦何的妻主才有的,两个人连孩子都没有,她并不想对方因为生病而一命呜呼。 倒不是说她有多么的怜香惜玉,只是要是秦何没了,她的后半辈子应该也会过得很惨。陆柒书也没看,坐在床沿想了一堆乱起八糟的东西。结果先前出去的小厮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水进来,还有两个小厮拿了几条干净的类似于卫生巾一样的月事带子和干净的床单被套进来。她才囧囧有神的顿悟,敢情秦何竟然是来了天葵。 这个世界女子成家立业,男子则负责繁衍生息,生子由男人生,原本她那个世界女子要来的月经也由男子负责了,只是古代的人取的名字文雅一些,唤这个叫天葵。 原主的陆柒没怎么接触过男人,不懂这些东西,但陆柒上辈子做了几十年那个世界的女人,一看到红糖水和月事带子什么都懂了。 拿着干净床单和月事带子的两个小厮帮着秦何在屏风后面换了衣服,那个端红糖水的小厮则手脚麻利地换掉沾了血迹的床单。 等里头窸窸窣窣的动静没了。陆柒又转过身去,帮着那小厮将秦何扶到已经干净的床铺上去。 陆柒身上的温度很高,秦何就靠在她的身上,等到陆柒替他盖好被子,他的手还拉着陆柒的不肯放。 两个小厮提着脏了的衣物和床单出去了,那端着红糖水进来的小厮是个面皮薄的,看到陆柒坐在床边脸有点红,但还是鼓足了勇气开口道:“少夫人,少爷身子不爽利,麻烦您让一让,让少爷喝了这红糖茶水。” 陆柒没挪位子,把面色苍白的秦何扶了起来,然后把小厮手里的红糖水接了过来:“你先下去吧,这个我来就好了。” 这个世界的女人没有办法理解男人痛经的苦,上辈子的陆柒却是很能够理解这种苦痛的。 当初她刚刚来这个的时候,来了几次就大半年没来,母亲带着她去看中医,吃了好多天苦得要命的中药调经,后来能正常来了,但却开始痛得要死,每次第一天来必须好好睡个午觉。好在吃了一年的药,她渐渐好转,但只有想起那种滋味,浑身就难受。 后来她读大学的时候,隔壁寝室有个同班的,每次来大姨妈就得请假待一天,痛得什么都干不了,看起来和秦何现在的样子很像。 以前来大姨妈的时候她就会想,要是有男人愿意替她担了痛经之苦和生孩子的苦楚,她肯定会对这个男人很好。现在看着秦何这副样子,陆柒不知怎么突然就冒出自己以前想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来。 毕竟这个世界的男人也不容易,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陆柒才会对秦何多加忍让。她喂了秦何喝下红糖水,又从那小厮手里接过用温水打湿的半干帕子,细细地擦干了秦何身边的冷汗。扶着他躺回去,又将他冰冷的手塞进被窝里头。 看她这一系列动作做得细致温柔,那送红糖水进来的小厮眼里就露出几分艳羡,小声地开口:“少夫人对少爷可真好。”他能够看得出来,陆柒眼里的疼惜不是假的。 天葵这种东西又叫污事,因为会有很多血,还容易弄脏衣物,他们自己都觉得不吉利,那些自诩大女子的女人们就更加了。碰到陆柒这样温柔的妻主,是秦何的福气。 不过秦何天生就是富贵命,容貌好,脑子又聪明,学什么都学得快,又有个好爹爹,妻主也该是好的。他和自家主子身份天差地别,那小厮羡慕归羡慕,倒没有因此生出什么嫉妒之心来。 陆柒笑笑不说话,她总不能说自己以前也来了二十多年的这个,因为非常能够感同身受,才会对痛经成这样的男人很自然的多加怜惜。 秦何喝完了红糖水,那小厮也没有久留,端走了碗还关好了门,留这妻夫两个安静独处。 秦何喝了红糖水之后感觉果然好很多,有些干裂的唇重新变得润泽起来,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也不像之前那样冷汗直冒,汗水连额发都打湿。 陆柒在他身边坐了一会,手压了压秦何的被角,本欲转身离开,一只温凉的手却牢牢拽住了她的手不肯放开。 秦何养尊处优,那手生的也是光滑细腻,练武长出来的薄茧每次都会由秦燕用专门的工具帮他磨掉,陆柒握住手里,只觉得这手摸上去很光滑,相较之下,她这个整日握笔的手要粗糙许多。 秦何喝了热水,身子有点回暖,手已经不像先前那么冰了,但握起来还是有点凉。这个世界的女子体温要比男子要更高些,陆柒穿了件带了毛的厚披风,给人的感觉就是暖融融的,她一直待在屋子里,手心的温度也很高,秦何自然是舍不得放手。 生病的人比较脆弱,也很好哄,陆柒拿他没法子,只好坐在边上陪他。好在没过多久,秦燕就拿了暖呼呼的热水袋进来。牛皮做的暖水袋,外头还缝了一个毛茸茸的狐皮套子,摸起来就十分暖和。 陆柒将那暖水袋搁在秦何的腹部,轻声细语地哄了对方两句,看着秦何闭了眼睡觉,这才得以抽出手来继续温习自己的功课。 男子来天葵不能激烈运动,接下来的几日秦何都在屋内歇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几日她这位脾气不好的郡卿夫郎有些温顺安静过头,还有点太黏人。   ☆、第020章 秦何和陆柒感情好,对南阳帝卿来说自然是好事。他看在眼里,还要吩咐下人莫去打搅了这对小妻夫。 好在陆柒性子好,虽然觉得秦何好像黏人过头了,也没有觉得烦。但等过了几日,秦何的身子爽利了,他对她的态度立马恢复到没来葵水之前。 陆柒莫名觉得有点失落,但很快又松了口气。秦何态度恢复如前,她也能好好地看自己的书。 不过因为临近年关,陆柒苦读的进程还是被暂时搁上了一搁。原本除夕夜之前,即使是分了家出去的,做妻主也应该带着夫郎去自己的父母那住上几日,但陆柒是入赘,又是住在秦府,自然用不着带秦何去陆府。 更何况一个多月前秦何还被陆玖下了药,便是陆青想让自己的女儿回来,她也没那个脸面。更别提陆柒压根就不想回去了。 在小年夜的时候,南阳帝卿在饭桌上敲打了一番,知道陆柒不愿意回去,就直接做了主,以后陆柒年年都在秦府过,除非必要,少和陆府往来。 陆柒自是没有异议,低眉顺目的应了,也没忘记,当着秦家当家主夫的面,挑了块鲜美的鱼肉到秦何的碗里。除夕夜的晚上南阳帝卿和秦尚书给她们两个人一人包了一个大红包。 比起小厮们领到的那些白花花的银锭子红包,陆柒到手的红包轻的很,不过抽出来是张千两白银的银票,还是大通钱庄的。一下就抵得上陆柒两个铺子小半年的进项,还能抵上京城一般人家一年的开支,便是她早有心理准备,也被南阳帝卿这大手笔稍稍震惊了一下。 比起她,秦何要淡定多了,他收到的也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不过这点钱对小时候的他而言还能买不少东西,对现在的他来说,买几根簪子都不够。 看陆柒将那银票小心压好,他直接把那个红包塞过来给了秦何:“先前你照顾我的谢礼,收着吧,也算我这个做夫郎的给你包的红包。” 在京城有个习俗,新婚妻主过年要给夫郎包个红包,不过陆柒既然是入赘的,秦何当然觉得他们两个之间要倒过来。而且就陆柒那小气样子,她包的红包他也看不上。 陆柒盯了那红包一眼,虽然有点舍不得,但还是连同着自己和秦何的这一份一起推了过去:“这两千两你收着,我手里的钱够花。你想要什么,拿这个买便是。” 秦何瞅着她的脸,似笑非笑:“你是入赘的,自然是由你接这个红包。”陆柒肉痛的表情他是瞧见了的,要不是自己先提出来,这个虚伪的女人也不至于这样。 没错,虚伪的女人。在处了这么长时间后,秦何已经不觉得陆柒是个没用的女人了,要是真那么没用,自家那么厉害的爹亲也不可能会要他多注意一点陆柒。 但他还是看陆柒不顺眼,他就喜欢明真那样光明磊落的,即使不喜欢他也说不喜欢,而不像陆柒这样明明觉得他不好,还要楞说他的好。即便他现在不喜欢明真了,但他喜欢的也不是陆柒这个类型的。 要是陆柒知道他在想什么,肯定大呼冤枉。她和明真能比吗,不管是在成婚之前还是在成婚后,她也说了多少次她并不喜欢秦何,可其他人罔顾她的意愿,婚都成了,难道非得天天互相对骂,那才叫日子。 而且即使不喜欢一个人,不在人家爹娘面前说他坏话也是基本礼貌。更何况她确确实实的很喜欢秦何这张脸,每次夸他,她也尽是挑秦何的美貌这个优点多。至于天真率性之类的,秦何也确实够率性,就是率性过头,让人十分头疼。 陆柒并不喜欢说假话,只是比较会说话,因为她说的话并不算太违心,夸奖人的时候尤其显得真诚。不过看着秦何眼里,就是她虚伪至极,连谎话说起来都和真的一般。 他也不想想,即便是他最崇拜的娘亲,在朝堂上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南阳帝卿就更加了,作为堂堂帝卿,又经常要给他这个儿子做的事情擦屁股,违心话也没少说。搁在她身上怎么就成了虚伪了呢。 这些想法陆柒并不知道,因此她只是更加坚决地把那红包推了过去:“即便我是入赘,但我总归是你的妻主,我进秦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不是为了吃你的软饭。这钱本就是你的爹娘给的,还是你自个收着吧,反正我也用不着那么多钱。” 钱总是不嫌多的,不过这钱要是她真收下了,那接下来的一年她就硌得慌,横竖也就是两千两银子,她用钱的地方很少,日常生活都是走的秦府的公帐,基本上平时是只进不出,还真不缺这么点钱。 陆柒决定的事情,态度一向强硬,秦何还真拗不过她,看着那双黑黢黢的眼睛,拒绝和嘲讽的话到了嘴边硬是被咽了下去,到最后还是嘟囔了几句,便把那钱收了起来,随意地放进了床边上的一个梳妆匣。 入睡之前,他还不忘了叮嘱陆柒几句:“对了,等明日要去祖父家拜年,记得早点起来,穿点好一些的衣服,免得旁人说我们秦府亏待于你。” 陆柒应了一句,没太把秦何说的话放在心上。结果第二日清早起来,她身边的枕头早就没了人。 秦何也没出这屋子,而是端端正正地坐在梳妆镜前头涂米分描眉。亏得有原主的记忆,对这个世界男人化妆的事情陆柒接受得还是很快。 秦何一本正经化妆的样子又让她不禁想起来他的前世。前世她从开始工作第一天开始,只要出门,她每日都要给自己脸上画个淡妆。不过这一世,给自己描眉化妆的女子,就只有青楼里伺候寂寞寡夫和口味特殊客人的女妓。 在一开始看到秦何那梳妆匣的时候,她的手还有点蠢蠢欲动,还好理智尚在,不然她怕是要被人当成变态。 不过很显然秦何并不擅长化妆,也不爱往脸上涂抹那些脂米分,陆柒在大婚当日那见了鬼的表情更是让他对浓妆深恶痛绝,所以平日里小厮里也很少为他画眉添妆。 她陆柒起来的时候,秦何已经在镜子面前坐了许久,等她慢吞吞地洗漱完毕,结果秦何那边还没好。 想着秦何昨晚还叮嘱了好几遍,一定要容光焕发地走,出于好奇,陆柒就凑到秦何跟前看了一眼,结果就被他的糟糕透顶的化妆技术给惊呆了。   ☆、第021章 秦何的底子其实很好,结果他涂了厚厚的一层铅米分,那脸就和鬼一样白,偏偏他还用了那种比较艳丽的胭脂。脸就不说了,嘴巴涂得也不好,他的嘴唇很薄,颜色也偏淡,不涂口脂的时候看起来有点也不大,结果秦何对着镜子涂抹一番,在陆柒看来,就近乎是张血盆大口了。 眼睛秦何更不会画,陆柒实在看不下去,一手夺了秦何手里的化妆工具,拿干净的棉布把秦何脸上擦了干净,她的动作很快,没几分钟,镜子里又印出干干净净一张脸。 就是秦何白皙的脸蛋有点红,是她擦的时候力度没控制好,被她擦红的。见自己一大早起来努力半天的妆就这么被陆柒毁了,秦何当场就发了脾气:“我辛辛苦苦了这么长时间,你到底想做什么?!” 陆柒的语气带了几分无奈:“你方才那副尊容,出去了只会让人嘲笑,你是去显摆的,不是去丢脸的。怎么不让秦燕进来为你妆扮,他不是画得挺好。” 秦何对自己的化妆技术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但他就是不想让陆柒瞧不起自己,都是男人,小厮秦燕会的,他当然也会,所以他只是哼了一声,死鸭子嘴硬道:“那也总比你这个入赘的妻主强,反正你去了,我就很丢脸。” 陆柒帮他拿描眉的炭笔的手顿了顿,原本想唤秦燕来伺候秦何上妆,结果最终她还是沉默着帮对方画好了眉,再稍稍涂了一点胭脂,她洗净了手,直接用手指沾了一点带着桃花香味的唇脂在秦何的脸上抹匀。 秦何的嘴唇很软,她的手指压在上面透过有些冰凉的口脂还能感觉到它的温热。出嫁也有一个月之久,陆柒待他一向发乎情止乎礼,秦何到底年轻,男儿家的面皮总归是薄的,即便给他上妆的人是他的妻主。 秦何的耳朵悄悄的红了,不过掩盖在他的发丝下面,陆柒并未瞧见。但即使瞧见,她也不会有什么反应。从秦何说出那句话起,她就一直十分沉默。 等到秦何的妆上完,镜子里的男人才让他稍稍吃了一惊。这镜子是番邦来的西洋镜,十分稀奇的玩意,能够将人脸看得很清。所以陆柒虽然给他化的是个淡妆,但他还是看清楚了自己和之前有很大的不同。 秦何的容貌并不是京城贵女们喜好的那一类型,虽然好看,但他的容貌具有攻击性,明明不花心,却生得一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一看就不是个能够在闺阁安分收己的大家公子。而镜子里的这个男人,五官的轮廓被陆柒弄得柔和了许多,看起来竟有了几分温雅之意,虽然美。却不那么具有攻击性。 秦何的性子本来就跳脱,动不动就闹得京城风风雨雨,还有个善妒的名声,又有哪个和秦家门当户对的贵女敢娶了他去做正夫。可他是帝卿之子,南阳帝卿还是个受宠的,只要南阳帝卿活在这世界上一天,那些王公贵族们就不敢上门开口让秦何做她们的侧夫。 若不是有南阳帝卿和秦尚书在那里压着,秦何的名声在京城只会是更糟。当事人秦何自然也知道自己并不像表面那么受欢迎,那些面上对着他笑得花朵一样的大家公子们背后编排得他也不知道有多难听。但他依旧意气风发没心没肺得很,天塌下来有爹顶着,即便是成了婚,他的妻主也软弱,可以任由他拿捏。 “这幅样貌,那些人定是喜欢,可惜虚伪得紧,我宁愿自己化,也不要你给我弄成这样。”这话一语双关,除了讽刺了那些贵女,又挖苦了陆柒。 陆柒却拿手抵在了他的嘴上,秦何拍掉她的手,怒道:“你干什么?!” 陆柒低头看了自己的手,她的手比不得秦何,虽说在陆府她顶着个嫡女君的名头,也没干过什么粗话,但耐不住秦何基因好,她的手虽然瘦而修长,但骨架比较粗,而且握笔处有厚厚的笔茧,因为瘦,手看起来十分粗糙,而且还能看得清紫色和青色的血管,比起秦何的手来,实在丑陋很多。 不过她皮肤白,尽管没有什么肉,但是一打红印就很明显,先前秦何打掉她的手,四个手指的印子就很快出现在她的手背上,鲜红的颜色,看在她的眼里尤为刺眼。 她低垂着头看手,秦何也不是眼瞎,自然一眼就瞧见了那个红印子,他自认没有用几分力气,嘟嘟囔囔道:“谁让你轻薄我,活该!”他是不肯承认自己有几分心虚的。 说完这个,他就学着陆柒先前的样子为自己卸妆,陆柒为他化的妆确实好看,不过他刚才都那么说了,自然不可能顶着这样的妆容出去,那可是在打他自己的脸。 但他并没有卸妆成功,因为在他拿起帕子去沾水的时候,陆柒用手擒住了他的手腕。 “你干什么,松手!”习惯性的命令语气,但这一次在他看来好欺负的陆柒并没有买他的账。 “你就这么出去,等回来我会帮你洗干净。”秦何坐着,陆柒站着,从西洋镜里他可以看到她的面容,平心而论,陆柒并不丑,只是比较清秀,而且因为她终日与书为伴,整个人身上有一种儒雅的气质,这样的女子其实相当的养眼,站在大街上,也能吸引相当一部分的闺阁小公子倾心。 南阳帝卿挑入赘儿妻也不会挑丑的,毕竟他还想抱个漂亮的乖孙。只是这一张总是微微笑着的脸,此刻面无表情,眼底好似笼罩了一层薄冰。 镜子里的陆柒嘴角弯了弯,似乎是挤出来一个笑容,但她眼底的冰未曾融化半分,声音也和平日里完全不同:“我知道夫郎是个乖孩子,就是这嘴上不饶人的毛病实在要不得。这爹爹和娘亲尚且在世,还能护住夫郎一二。我陆柒无功名在身,又是个入赘的妻主。夫郎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免不了要被牵连。所以有些话,夫郎自己内心怎么想我不管,说不说就是另一回事。” 说完这段话的时候,她顿了顿,面上又露出平日里的浅笑来,然后轻轻地拍了拍秦何的肩膀以示安抚:“有些人性子软,但不代表她没脾气。人要学会知足,不能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这个道理夫郎肯定懂,就用不着我教。大过年的,还是乖巧点好,你说呢?” 这样的陆柒太陌生,秦何原本要拒绝的话,愣是被他咽了回去,鬼使神差地,他竟应了句好。   ☆、第022章 到底出门的时候,秦何还是顶着陆柒给他化的那个淡妆,古有张敞画眉,如今她为自己夫郎添妆,这也算是闺房乐事了。 但秦何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乐的人也只有她一个罢了。临出门的时候,陆柒把秦何梳妆台那满满一盒的铅米分顺手扔进了纸篓里头。 自己奢侈惯了不觉得,但看陆柒这副样子,秦何又恨不得将那精致的铅米分盒子从篓子里捡起来:“那是我东西,你扔了它做什么?这可是珍彩楼出的上好的铅米分,一盒要上百两银子呢。” 秦府是大富之家,秦何不爱涂抹这些东西,毕竟他时常扮作女子出门,但他的梳妆盒必然是样样齐全,而且里头每件东西都是上好的佳品,价格自然也是不凡。 “夫郎不是视金钱如粪土,这点小钱倒开始斤斤计较了。” “那是我的东西,我要怎么浪费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秦何气鼓鼓的,先前因为陆柒的反常带来的微妙感被他悉数抛到了脑后去。 “这铅米分擦多了不好,伤脸。”陆柒还是认认真真的和他解释,“铅米分含毒,即便它卖得再贵,美白的效果看起来再好,长期用脸会溃烂的。是我不对,没有和你先商量了再扔。如果你还是坚持要用的话,我帮你捡起来。” 在想起这铅米分是有毒之物后,她直接把这个东西当做了废品。搁在面前的垃圾随手扔掉是美德,不过她忘了这东西在秦何眼里可不是垃圾,随意处置旁人的东西确实是她不对,她态度端正地道歉。 说罢她定定地看着秦何,等着他的决定。这个时候她收敛了先前的气势,秦何也没了那来得莫名的畏惧:“那也是我自己的东西,用烂了脸我也乐意。再说了,你说烂脸就烂脸啊,人家珍彩楼卖了那么长时间也不见有谁用出什么毛病来。” 沉默着凝视了秦何一会,陆柒拿这只骄傲的小孔雀没法子,弯下腰又从纸篓里去拾那个镶嵌着水晶的铁皮的小盒子。不过在她的手指碰到冰凉的铁盒前,秦何再一次打偏了她的手:“好了,那玩意我不要了。” 陆柒挑眉:“真不要了?” 秦何甩开手走到门边,临跨出去时还犯过头一脸不耐烦地催了一句:“你都扔掉的东西,捡起来我也不会要。祖父都等了很长时间了,你还不快点走。” 陆柒方露出几分笑意,大踏步跟了上去。她心下有几分计较,秦何性子虽说是差了点,但并没有她想的那么不可理喻、无理取闹。 秦尚书府上和另外一个秦府同在京城,也就四条街的距离。不过秦何身份金贵,带的礼品也多,陆柒沾了他的光,舒舒服服地坐在挡风的马车里,马车内部经过了改装,一点也不颠簸不说,还安了个小号的暖炉。 他们的马车后头还跟了一辆装满了礼物的大号马车,里头都是秦府给两位老人送的礼。 在车上的时候,陆柒抓紧时间看书,还是秦何主动挑起了话题,打破了两个人之间那种尴尬的沉默:“等待会你到了府上,跟着我叫就可以。只要喊祖父和祖母,我没喊的,比如我姨母她们,你也别腆着个脸去献殷勤。” 陆柒放下了手中的书,她不好当面问为何不能喊,显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旁敲侧击道:“可是姨母她们是长辈,我是做小辈的,应该尽的礼节还是要做到。” 秦何面露不屑:“她算哪门子的姨母,只是个夫侍生的女儿,上不得台面。若不是我娘娶了我爹,那秦府哪里轮得上她这个庶女来占便宜。” 秦尚书是在当侍郎的时候娶了南阳帝卿,又因为皇帝宠爱南阳帝卿,她才升了一级,做了大权在握的尚书。帝卿是皇室之人,秦家二老见了他也得向他行礼。但两位老人又是长辈,秦尚书也就和庶妹分了家,秦家二老由她的庶妹也就是秦何的姨母照顾。 见陆柒沉默不语,秦何怕她来事,又多补充了几句:“总之那是上一辈的事情,我们家和姨母家并不亲近,你跟着我叫总不会错。反正你就是个木讷性子,不吭声没人会当你是哑巴。” 他咬了咬嘴唇,又道:“总之,待会你看着我的眼色行事,不要让外人看了我们两个的笑话。” 都是绑在一条船上的人,不需要提醒她也不会干那种傻事。陆柒看了他一眼,应了句好,便重新翻开膝盖上的书本看书,横竖都是秦家的那点破事,她一个入赘的妻主,当然最好不要管太多。秦何把她刻意地排在秦家外头,她不会腆着脸贴上去求着他说。 迟早有一天,陆柒的手抓皱了书页,卷翘乌黑的长睫覆盖住她眼中的诡谲,迟早有一天,她会让秦何心甘情愿地开口和她说。她要的感情是相互,而并非她一个人的付出。虽然只看着秦何那张脸能够让她产生相当大的愉悦感,但这么僵持下去,她迟早要被秦何气死。 有些人能够将就着把没有感情的婚姻过很多年,但秦何显然不是这样的人,而她也不是那样的人。她从来不会做这般委屈自己的事,上一世没有,这辈子也一样。 等马车停了下来,照旧是陆柒先下的车,有了先前的经验,这次秦何扶着她下来的,态度很自然,在旁人眼里看来到像是一对十分恩爱新婚妻夫。 在进府的时候,陆柒就看出了这秦府和秦何一家之间的糟糕关系,陆家和秦家是姻亲,卢氏和陆玖都站在门口迎接。 而眼前的秦府虽然没有必要让主人出府,但迎接客人的一个都没有。秦何和她的马车入的大门连个人都没有,反倒是旁边一道墙上开的侧门有好几个迎客的仆妇。像秦府这般人家,什么客人什么时辰来那都是事先下了拜帖,守着规矩的。 但客人来了,连个通报的都没有,摆明了是对她们不重视。秦何虽然是郡卿,但他是秦尚书的独子,代表着他父母的颜面,秦家这般落嫡女秦尚书和南阳帝卿的面子,实在是让她有些意外,也禁不住生出几分好奇。 等她挽着秦何的手走了不短的一段时间,浩浩荡荡的一帮子秦家人总算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为首的富态男子被一群穿红戴绿的男男女女簇拥在中间缓缓地向她站立的地方走过来,陆柒拉住秦何准备往边上走,避开这一支热闹且带着甜腻香风的队伍,后者却反拉了她一把,凑上前去,朝着那被簇拥的中年男子行了礼:“孙儿拜见祖父,祖父新年如意,福如东海。”   ☆、第023章 秦何拜完年,陆柒紧跟着他后头向那个满头珠翠的中年男子行了礼,她脸上带着三分笑,规规矩矩地弯腰作揖拜了年:“孙媳见过祖父,株祖父新年事事顺心,寿比南山。” 陆柒和秦何的婚事办得仓促,她花了这几个月的工夫认熟了秦府上下,但这分出来的秦何祖父一家,她却是半个人也不认得,还有些在成婚当日她有一面之缘的。 不过陆柒记人脸的功夫算不得好,更何况面前这些香气扑鼻的莺莺燕燕大多画着浓妆,一个个在她眼中没什么区别,不跟着秦何念,她肯定要念错的。 秦何的祖父还未开口,他身边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消瘦男子就笑了起来:“这便是淮安的妻主吧,看上去倒是个仪表堂堂的人才,就是人瘦了些,看着风一吹就倒。” 这男子语带三分刺,显然是来着不善,秦何冷着一张脸没理他。陆柒则是被那种刻意的尖细嗓音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稍稍垂着头,在这陌生的秦府面前继续扮作她的木头桩子。敌情不明,她还是谨慎为上。 这妻夫两个浑然不在意,那男子讨了个没趣,站在那里神色有些讪讪。被秦何称作祖父的男人略带责怪地看了他一眼之后,他面上更是安分。 那做祖父的看上去倒是个和善人,笑眯眯地伸手拍了拍陆柒的手,直接从手腕上褪下来一个金灿灿的镯子:“淮安和你成婚的时候,老身生病了没去,这镯子便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陆柒看向身边的秦何,后者点点头示意她收下。陆柒便将那镯子收入袖中,面上的笑容又多了几分真心:“孙媳谢过祖父。” “行了,这外头风大,小淮安既然来了,便随着祖父一同回去屋里取取暖。屋内设了宴席,让你妻主也多吃点,好好补补身子。长得壮点的女人才好让男人怀娃娃。” 他本是想要叫陆柒名字的,不过记性太差,平日里也不操心陆柒这个便宜孙媳,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来陆柒名字,临到嘴边,改了对陆柒的称呼。 说罢,那中年男人转过十分臃肿的身躯,在众人的簇拥下往招待客人的东厢房处走,秦何显然不想跟着这些人一块走,拉着陆柒的手走在人群的最后面,面无表情地地跟在他们后面像蜗牛一般地挪动脚步。 前面一群人热热闹闹的走,陆柒和秦何离他们至少有百来步的距离,没当着那位张氏太君的面,两个人也就松了手。便是妻夫也没有时时刻刻地挽着的,没了看戏的人,她自然用不着和秦何在大庭广众之下大秀恩爱。 不过该得到的情报她还有必要问的,陆柒压低了声音,小声地和秦何咬耳朵:“先前那说风凉话的男子是什么身份,除了服侍的仆从,你认识的人都给我讲清楚,免得到时候出了差错,别又怪到我头上。” 前面人说话的声音很大,而且与她们两个隔了百来米的距离,除非那里面的人耳力好到了极点,不然绝对听不清她们咬耳朵说的悄悄话。 两个人靠得很近,秦何的耳朵还能够感受到陆柒的呼出的热气,在她凑过来小声说话的情况下,他的耳朵悄悄红了,好在掩盖在乌黑的长发下,陆柒并未瞧见。 昨日里陆柒是听了一些关于秦家的复杂关系,也大致知道有哪些人,不过她们见过这些人的面,自然是没办法将人和身份对上号。秦何也知道这一点,虽然他并不喜欢这个虚伪的女人,但在外人面前,他们妻夫一体,荣辱与共,若是陆柒丢了脸,那他这个做夫郎的脸也挂不住。 没办法,他只好稍稍抬起头,悄声地给陆柒介绍:“先前叫你拜见的是我的祖父,他是祖母的续弦。那出声的是他第三女的正夫,为人甚是刻薄。还有那穿绿衣服的那个,名义上是我的三表哥,嫩黄棉袄的那个是我二姨母最宠爱的侧夫……” 陆柒竖起耳朵认真听,不过一大串的名字说下来,她简直是听得头昏眼花:“停停停,待会我跟在你旁边,我们慢慢再讲,你这么个讲法我一时间也记不住。” 两个人慢悠悠的走,秦何穿得有些单薄,陆柒瞧着他脸蛋冻得通红,又低头看了看自个今日穿的衣服。她外头穿得是件厚重大氅,里头衣服着实单薄,这天寒地冻的,她做不出把外衣脱下来给自己夫郎披着体贴事。 看着秦何脖子空空,她拉了拉秦何的手,待他站住,又解了自己脖子上的毛茸茸的狐狸围脖圈在了秦何脖子上。 南阳帝卿生秦何的时候伤了身子,秦何天生就比别人更容易生病些,因为那明真的缘故,他在刺骨的水里又伤了身子,按照大夫的话,经过了一番调养,虽说不至于怀不上孩子,但他因此种种导致体质偏寒,来天葵的时候更受折磨,还容易受寒生病。 她身子骨比秦何好很多,又是秦何的妻主,在外自然要多照顾他一些。在被系了围脖的秦何傻愣愣地看了一会后,陆柒又从把对方冰冷的手拉了过来,宽大的袖子遮住了两个人交握的手,秦何的手冷冰冰的,全靠她温热的手捂着。 陆柒很是可惜的想,只可惜古代衣物的口袋从来不缝在衣服外头,因为十分影响美观。她穿得这件大髦也只能在腰间挂个香囊荷包一类的物件,不然直接把秦何的手直接塞进她的口袋暖暖多好。 这个秦府比不得南阳帝卿住的地方奢华,南阳帝卿的住处,只要是常去的地方悉数都铺了地龙,到了冬日,在屋子外头也是春暖花开一般。 一般的富裕人家也仅仅只能让地龙供大堂的取暖,现在这种正月的天,京城正是天寒地冻的天气,昨日又下了一场雪,尽管今日是个明媚晴天,但冰雪消融之际,在没有地龙的花园里还是冷得让人瑟瑟发抖。 好在路也不长,那些人进了屋子,还招呼着这百米之外的妻夫两个快些过来:“屋子里燃了地龙,暖和。你们走快些,免得在外头着了凉。” 陆柒和秦何对视一眼,这才加快了步伐往屋子里头走。秦何和陆柒被安排在和他们同辈这一桌,男女分桌而坐,秦何的那一桌,除了两三个未出阁的儿郎,一个个抱着孩子,还有个大着肚子,身边站着贴身的小厮伺候着。 陆柒的这一桌,坐的全是四十岁以下的女子,有俊俏潇洒的,也有肥头大耳的,还有身材壮硕的。秦牧那位庶妹生有三个女儿四个儿子,而秦母娶的续弦也为她生了个老来女,年纪比陆柒还要小些,尚未婚配,但通房小侍已经纳了好几个,着实风流。 陆柒身边的女人她一个都不认得,秦何又不在她身侧,干脆沉默是金,无论这些女人说什么她都不予理会,别人努力埋头吃菜。饭桌上女人谈论的无非是男人、金银还有当下政事,陆柒日日在餐桌上听秦青的熏陶,听着她们讲的东西只觉得好笑。 她自然是要结交朋友,不过这个秦府之人,不论男女,她一个都不想沾。原本的那个陆柒,木讷是出了名的。 而这些秦府的女君,她们原本打的就是刻意营造热络气氛,孤立陆柒让她难堪的算盘,只要她一想搭话,马上大家就唱着双簧挤兑她。谁知道陆柒就知道吃吃吃,一点也不上她们的当。陆柒埋头苦吃,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这些心高气傲的女君也不会拿热脸来贴她的冷屁股。 由于陆柒吃东西的神情太过专注,她这边气氛还算融洽,那边却有人心思活络,终于憋不住,要落秦何的面子。   ☆、第024章 率先向秦何发难的是个娇俏的小公子,他的生父是这秦府当家不大受宠的夫侍,正是十四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在府中地位不高,自然被推出来做第一个挑起秦何怒火的人。 “前几日我听二姐姐说了,崔家哥哥又有喜事了,听说有经验的老爹说是个女孩,崔家哥哥可真是有福之人。” 那男孩还未到变声期,说话声音脆生生的,陆柒这一桌离得和秦何那桌其实相当近,她自然十分清晰地听到了这小公子说的每一个字。 她看向秦何,后者舀汤的动作顿了顿,原本他的动作很稳,但不知怎么手突然抖了一下,原本只有半勺的汤水,他这么一抖愣是泼洒了些出来。 实际上刚听到那消息的时候,秦何内心比他想象的要平静,勺子里奶白色的汤水也不过是轻轻的荡漾了一个小波纹。 原本那汤水是不会洒出来的,只是他身边的抱着小孩的年轻男子叫了一声:“小心,别把汤洒了!” 若非他这一声惊叫,秦何也不至于被吓的手猛一抖,众人的目光也不会全聚集在秦何身上。 这下子所有人都认为秦何对那明真余情未了,有些人的目光移到了陆柒的脸上,这些目光绝大多数都充斥着恶意,仿佛陆柒的头顶已经被秦何戴上了一顶色彩特别鲜艳的绿帽子。 陆柒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秦何一眼,继续转过头来埋头苦吃。她不动声色,旁人却拿可怜的目光瞧她。而设下这计谋的人更是面露得意。 秦何不喜欢这些亲戚,这些人照样瞧不得秦何高高在上的面孔。秦何的身份固然尊贵,可他们照样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大家公子,都流着秦家的血,秦何凭什么这么看不起他们。 先前秦何在京城和那个明真闹,他们看不起他。秦何名声臭了,他们更是欣喜,反正他们的娘亲早早就和秦尚书分了家,秦何自己作臭了名声,根本影响不到他们。 陆柒和秦何的婚事,他们也算是从一开始就关注了。听说那陆家女君因为入赘上吊自杀,坐在这里的几位,不管是已经出嫁的还是尚未出阁的,哪个不是捂着嘴笑。 秦何过得不好了,他们就高兴了。结果没想到这婚居然成了,而且那陆柒和传闻中看起来也不大一样。 原本的陆柒从骨子里就透着自卑,见人也垂着脑袋,畏畏缩缩的,没有半点女子气概,白瞎了一副好容貌。 但她们见到的陆柒,虽然和人说话的时候经常垂着头,但背脊始终挺得笔直。 他们无意间看过去的时候,还能瞧见陆柒温柔浅笑模样。方才在外头就更加了,这秦何冷都没喊一句,陆柒就主动把围脖摘下来给秦何戴上,还体贴入微地给他暖手。 原本他们还以为那陆柒是被迫成婚,秦何性子又那么糟糕,肯定和秦何相敬如冰,可现在看来,人家新婚夫妻和睦得很。 过了这个年,陆柒便要参加春闱考试,有秦尚书在,只要陆柒脑子没坑,那肯定不会榜上无名。凭什么秦何就这么运气好啊,不就是他有个好爹吗。若秦何处处比他们强也就罢了,偏偏秦何的性子不好,长得也一副狐狸精样,他们当然意难平。 前任于现任而言就是一根心头刺,秦何因为明真把名声闹得不好听,他们就拿这个来刺激陆柒,闹得这对夫妻不得安生,他们心里便无比快慰。 这一顿饭吃得秦何很不愉快,饭没吃多少,他便起身要回去。长住这秦府的小刘氏出声挽留:“怎么这么早就走?这肚子还没填饱呢,留下来和我们叙叙旧,你祖父一年也难得看见你一次。” 秦何冷着脸没理他,甩袖起身便走。陆柒作为他的妻主,自然要跟着他一起回去。陆柒对着众人道了别,大踏步地跟上前去。 等到了府外,车妇还没吃完饭呢,不过见秦何黑着一张脸,也只能放下自己手里老老实实地让这位祖宗上去,问也不敢问一声。 陆柒跟着上了马车,等到车子慢慢驶出了房间,秦何还是阴沉着脸,散发着谁都别理我的气息。 陆柒递了些填肚子的糕点给大过年的还辛苦赶路的马车妇,等拉下帘子,实在受不了这马车里压抑地气氛,面无表情地看着秦何道:“怎么,听见你旧情人有了后,心里不舒服了。” “谁是她旧情人了?”秦何想也不想,毫不犹豫地开口反驳。 “好好好,不是就不是。”陆柒这话,一听便语带敷衍之意。 “本来就不是!”秦何也不傻,哪能听不出陆柒这完全是哄小孩子一般的语气。 他面带几分恼怒:“从一开始就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她喜欢的是那崔家儿郎,从未应过我的好,我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陆柒浑然不在意的模样:“没有就没有,我也没逼着你有。” 秦何看着她的眼睛:“难道你就一点不生气,一点不在意吗?” 陆柒有些愕然:“我为什么要在意这些事情?”虽然秦何喜欢过明真,但两个人之间一直很守礼,秦何骨子里还是十分传统的人,她也不爱他,自然能够理智地看待问题,不会去计较这些。 她的目光平静澄澈,面色不似作伪,看到她这幅模样,秦何讷讷道:“这种事情,一般女子都会生气吧。” 陆柒哑然失笑:“你若想不通,可以站在我的位置想想看。若是我曾经有过爱慕之人,现在得知他另嫁他人,还有了身孕,你会生我的气吗?” “这怎么能一样!我的情况和你又不一样。而且你是女子,我是男子,女子自然更在乎这些东西。”秦何出声反驳。 “在我看来,没什么不一样的。”陆柒浑然不在意的答道。 秦何被她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所激怒,口不择言道:“我要是你,怕是要羞愧到地里去,也只有你这种懦弱的女人才会忍辱负重,孬种!” 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陆柒就欺身上前,一只手搁在秦何的右手边,一只手挑起了秦何的下巴:“那你希望我什么反应?这样?还是和你闹和离,让你好去嫁给那明真做她的侍妾?” 秦何的眼睛被怒火烧得极亮,陆柒却收了手,坐回了原处:“算了,这马车上说话也不方便,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去再谈。” 说完她就坐回了原位,低头翻阅起书来。 马车妇听到车内突然发出咚的一声响,刚想掀开车帘子询问,又听得里头歇动静,便快吗扬鞭,加快了赶车的速度。 秦何原本被陆柒的态度激得一肚子火,但陆柒不再看他,他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子,不知为何,突然就哑了火。   ☆、第025章 尽管马车妇赶车的速度已经是来时的两倍还快,但不管是秦何还是陆柒都觉得这路无比的漫长。 等下马车的时候,照旧是陆柒先下,不过这次秦何在车上站了许久,她都站在地上没有半点要扶他的意愿。 秦何原本是准备跟着她跳下来,不过那姿态实在不够优雅,还是那马车妇看两人之间气氛不对,后知后觉地搬了个凳子让秦何扶着下来,这才让这位尊贵的郡卿不至于下不来台。 在秦府,陆柒还是很给秦何面子,虽然没有挽着他的手,但只要秦何跟不上,她就会把步伐慢那么一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始终被她控制在一米之内,也不会让秦何太难堪。 南阳帝卿在初二是进了宫里,这府上的侍女小厮见了这气氛也不敢来多一句嘴,夫妻两个一前一后地回了房间里,陆柒先进的屋,秦何跟在后面,关门的声音都比平时要更响亮些。 等到门栓栓上,他才冷着脸道:“说吧,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陆柒坐了下来,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凉茶下毒,她才熄了一肚子的火,接着道:“我没什么和你好说的。” “那你方才在车上是什么意思?” 陆柒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他:“还能有什么意思,好话歹话我都和郡卿大人您说尽了。你要做什么傻事尽管去做,别把我牵扯进去就够了。” 秦何被陆柒这样讽刺的的语句和轻蔑的眼神看得气得发抖:他直接取了墙上的鞭子,朝着陆柒就是一鞭。 不过这次陆柒紧紧地握住了那鞭子,她的手抓得很用力,好在那鞭子上没有倒刺,不然肯定要把她的手刺出血来。 她紧紧握住鞭子,秦何就使劲地把鞭子抽出来,但陆柒显然是动了真怒。她紧紧抓住那鞭子,在秦何用了大力气的时候,她突然就松了手。 秦何没有提防,身子往后头倒,没有陆柒拉他一把,他重重地就摔在了地上。 在秦何摔倒之前,陆柒看得很清楚,他站的地方铺了一层厚厚的羊绒毯子,地上也相当地平整,没有任何凸起物会不小心磕上秦何的脑子,他这么一跌,也只是狠狠地摔了一跤,绝不可能摔出弱智或者脑震荡来。 因为摔跤的缘故,那根罪魁祸首的鞭子也掉落下来,陆柒从地上拾了那鞭子起来,软软的皮质长鞭,她拿来捆了秦何的一双手,右腿跪在地毯上,左膝则压在秦何的双膝上,教他根本动弹不得。 秦何双手双脚都算被她束缚住,也只除了一张嘴会骂人,不过严格的家教在那里,秦何那张嘴里吐出不了什么太龌龊下流的话,他更不可能做出吐唾沫或者吐痰这样恶心人的举动。 陆柒这般举动,秦何自然是气得不行,他的下巴仰得老高,气势汹汹地看着陆柒:“还不快放开我,你这个下贱胚子!我要让我爹把你赶出秦府去!” 陆柒眉头微皱,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快喷出火来的一张脸:“帝卿殿下好家教,也不知郡卿这口里的脏话是从什么粗鄙之地学来的。你今日若是再骂我一句,我不介意用茶水为你洗洗嘴巴。” 她顿了顿,又道:“至于赶出去,若是你能说服帝卿大人解除了我们两个的婚约,一张和离书写下,你我桥归桥路归路,自此两不相干。” 秦何瞪着她:“你就是虚伪,要和离书还不容易,你现在就写,我们两个签了字,到衙门去办好手续,自此两不相干。” 见陆柒没有动作,他又讽刺道:“还说什么和离,你就是软包没有勇气,除了嘴上说说,你还能干些什么。好听话谁不会说,真有那个本事你就不要住在秦府啊!” “我确实没有那个本事。” 秦何还准备接着骂,结果陆柒来了这么一句,反倒让他愣住了。 陆柒的神色相当的平静:“陆家不如秦家家大业大,陆某只不过是一届书生,不像郡卿你有个当帝卿的爹爹,还有个当尚书的娘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婚事非你我情愿,但既然我娘都拉下面子逼我入赘,我要入仕,便不能教人戳着我的脊梁骨说我不孝。” 她看着秦何的脸,语气和表情一般平静:“这一点我一直知道的很清楚,便是我不愿意,又能如何。骨气那种东西不能当饭吃,在人命面前,这点趣我还是识得的。若是你真有骨气,这么不想嫁我,那为何不在你爹面前寻一回死,若是你大难不死,你爹定然不会再逼迫你嫁人。说不定那明真还看你一片痴心,指不定娶了你进门。” “你这什么居心,怎么可以让我去寻死,那要是我死成了呢?!” 陆柒就等着他这一句呢:“那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懦弱!你的性命珍贵,我难不成就是地上的草芥?先前我已经为这婚事死了一次,如今的命是上天赐予我的,我自是要更加珍惜。更何况……” 她顿了顿,接着道:“更何况,便是我寻了一回死,我的娘亲照样软禁了我,要我与你成了这门婚事。你有个爱你的好爹亲,我可没有个对心慈的娘亲。父母是上天选的,我最多说是懦弱,那无视旁人不幸还要在别人痛处踩上几脚的你又算什么,蛇蝎心肠的毒夫?” 狠话谁不会说,她不和秦何计较,处处忍让三分,一是看在南阳帝卿的份上,二是看在秦何年轻。入赘妻主,入赘妻主,她和秦何名义上是夫妻,又不是主仆,说个最难听的,秦家拿她借个种,那也在明面上给了她做主子的名分,又不是叫来给秦何当牛做马的,她的忍让也有个度。 “别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懦弱孬种这一类的话,要你真有勇气,咱们这婚事一开始就不会成,咱们彼此半斤八两,何苦互相为难。丑话说在前面,骂人这种事情我可比你擅长多了,有些话我只说一遍,这些词我不想再听,我最讨厌的就是和人动手,但别人非要凑过来讨打,我会乐意成全他。至于你那和那明真的事情,都和我没有关系。你爱喜欢谁喜欢谁,我陆柒不喜欢陪人犯贱!” 说罢,她用桌上的烛台点了边上的火盆,解了秦何的鞭子扔在火里,把他就撂在地上,摔门而去。   ☆、第026章 初二那日争吵爆发之后,陆柒就和他冷战了。她从原本秦何的屋子搬进了书房,书房里并没有合适的被褥,但有眼力见的侍女还是从管事那里领了御寒的被褥和衣物过来,免得这位少夫人真着了凉,到时候主子怪罪下来,吃苦的还是她们这些下人。 对待给自己铺床的下人,陆柒只是微微颔首,继而埋头看书。她虽然来自现代,不过也没有那种以一己之力改变这封建社会尊卑规矩的想法。搁在她以前的世界里,她定然是要道一声谢,但在这个世界,绝大多数时候这府上下人做的事情都当不起她一声谢。 她们将伺候人视作自己的本分,她常常道谢只会让人诚惶诚恐,时间久了怕是还会让人觉得自己脑子有病,心思活络些的指不定做出恶奴欺主的事情来。 自从成为了女尊世界的陆柒,她就正视了自己的地位和身份,做事处处谨慎,绝不做什么旁人眼中太过出格的事情。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带着玛丽苏小说里穿越女的光环,很多现代的理论和思想在这个社会提出来只能让人把她当成疯子。不过她便是再修养好,屡屡被人这么刺激也承受不住,如今和秦何吵这一架算是她到这异世以来所做的最出格的事情。 不过等南阳帝卿回来,她这书房的清静日子怕也不会过得太长。有些头痛地按了按额角,陆柒决定把秦何那张脸从自己脑海里撇出去,也罢,现在这房也搬了,先走一步是一步,在她春闱之前,这书房应该还是能够让她一直住下去的。 陆柒这边埋头苦读,秦何那边自然不可能主动过来和她和好。陆柒那日的动作把他吓了一跳,原本他是准备向自己的爹娘告状,把陆柒那凶恶的一面和她说的那些话说出去。但话到口边,愣是被他重新咽了下去,他可是堂堂郡卿,要是把这事情说出去了,教他的面子往哪里搁。 更何况那个女人不就是欺他年轻,觉得他幼稚。向爹娘告状那是小孩子会做的事情,他偏偏就不那么做。 但主动去的后果就是南阳帝卿回来之后,看到陆柒和秦何的情况,再从下人口中得出一二,便劈头盖脸地将他训了一顿,还要他软言软语地去向那陆柒说好话。 秦何很委屈地指了指那盆子里地一堆灰烬:“可她也把我最心爱的鞭子烧成了灰烬,凭什么让我向她道歉。” “胡闹!”秦何不提那鞭子还好,一提南阳帝卿就更生气了:“那鞭子也是能够乱对着陆柒用的吗,她是你妻主,又不是你外头的阿猫阿狗,做妻主的敢打夫郎都要被外人瞧不起,你这个做夫郎的,只是因为争吵就对妻主用鞭,这传出去了,我和你娘的面子往哪里搁,你要那些王公贵族怎么看待咱们秦府?你这是要上天啊!” 南阳帝卿当然不可能让这种事情传出去,这一点秦何也知道的很清楚。不过他哼哼两声,也自知自己争吵中动手是不对,低着头闭口不言,一副乖乖认错的样子。 还是南阳帝卿比较了解自己的儿子:“爹看她是个好的,才留下来给你做个伴,你安安分分的。这今后的日子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就你这性子,嫁给谁都是祸害人家,要是再不改,我能被你给气死。” 秦何翻了个白眼,撒娇道:“哪有你说的那么眼中啊爹,你儿子美貌如花,陆柒那样子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对我那么凶。” 南阳帝卿怒道:“别给我装样子,你要是拉不下那个脸老老实实地去道歉,那就在屋子里给我抄佛经,好好地清醒清醒!” 可是陆柒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如果他把陆柒对他做的那些事情完完全全的说出来,估计自己爹爹还是会把陆柒给弄出府去。但也有可能爹爹会认为这是他编造的谎言,毕竟陆柒没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只要对峙起来,那个女人肯定会撒谎。 而且……秦何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而且他的名声已然不好,如果再度招赘,指不定会招来比陆柒更糟糕的女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闹,爹爹要是对他失望了,他也就完了。 百转念头在脑海中一扇而过,秦何还是没有把陆柒说的那些话说出来。而南阳帝卿看他说的这含含糊糊,也吩咐了下人让他待在这屋子里写佛经修身养性。 这次南阳帝卿的态度很强硬,铁了心的药让秦何吃点苦头。而秦尚书一开始也心软听到自家宝贝儿子居然因为一言不和对做妻主的动手,脸也阴沉了下来。 她是女子,自然更容易站在女子的这一边着想。尽管她对陆柒这个入赘的儿妻并不满意,但再怎么说,陆柒那也是秦何的妻主。那陆柒又不嫖不赌,没半点恶习不说,还是个刻苦之人。最重要的是性子特别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一遭看开了很多事情的缘故,她特别的宽容人。 她看得很清楚,就自家儿子这性子,要是能够再找一个像陆柒这样包容他的妻主是相当的难。她到底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好好过的,若是没了陆柒,她固然能够找个将秦何伺候的很好的女子。 但那便不是妻主而是仆人,而秦何的手段太弱。她要是找了个本事大的,等她百年之后,那秦何的日子可想而知。找个本事太差的,她又担心对方护不住秦何。要是夫妻之间相处太不平等,那便不是夫妻而是主仆了。 秦尚书爱子心切,自然不希望自己儿子过这样的生活。思来想去,她还是不准备为难陆柒,反倒硬下心肠来和南阳帝卿一起磨一磨秦何的性子。 她和夫郎将儿子护得太好,宠得太过。等秦何再成熟懂事些,便是与那陆柒和离了,找到下家也能将这日子过好。 陆柒也被南阳帝卿劝了几句,知道了秦何在屋子里抄佛经一事。不过她并未对此发表什么言论,只是十分温顺恭谦地表示自己要好好温习功课,争取春闱能够榜上有名。南阳帝卿也不多言,叮嘱了陆柒几句之后,每日的饭菜都由侍女准时为她送来。 这清静而充实的日子过得极快,对陆柒而言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二月十三,春闱的前夕。 而被变相地软禁在府中的秦何在没有人代笔的情况下,用了一个多月的工夫,也总算是抄完了南阳帝卿的要求他抄的佛经,在家里宅了这么长时间,他的性子没被磨砺多少,但书法倒是好了不少。和陆柒诚恳道歉相比,他到底还是选择了抄佛经。   ☆、第027章 春闱的考试地点就设在京城,像陆柒这样的考生好处便是不用在路上到处奔波。 不过这样有好有坏,那些四处奔波的考生住在客栈,互相交流学识,幸者还能找到知己。一个人到了陌生环境,如果有面熟之人会迅速交好起来。而她整日待在秦府,自然见不到什么同届的考生。 不过京城举子在朝为官的人也不少,陆柒也不担心自己交不到朋友,抢不到先机也不是什么大事。 日久才能见真章,那种旁人挑拨一两句便和她疏远的人不结交也罢。 不过交朋友的事情倒是小事,能不能考上,考多少名才是她目前的大事。 有秦家打点,陆柒分到的考试屋子并不算太差。都说古代的考生辛苦,这女尊世界的春闱考试也不逞多让。 每个考生在进去之前都会经过几个监考人员的检查。不同于陆柒的年代有检测机器,这里的考官检查是否有带作弊工具全靠手摸。 陆柒也被从上到下摸了一把,那人高马大的两个女人确定她身上没带乱七八糟的东西后她才被放了进去。 每个考生都按照分到的号码到自己待的小屋子。笔墨纸砚是朝廷统一的规格,均是临时发放的,不允许考生携带自己的笔墨进场。如果碰到纸笔有问题,随时可以向考官示意,保证考生不会因为笔墨问题导致发挥失常。 这样在某些方面上保证了公平,也在一定的程度是规避了考场作弊。 但考试的屋子就和运气有很大的关系。每个考生住的都是两个平米的单间。刚好放的下一张桌子和一个凳子。进了考场后,考生的吃喝拉撒全在考场里。 公共的茅厕就建在考场内,这要搁在夏日,考场内那叫一个臭气熏天。但即便是寒冷的初春,在茅厕边上的考生的滋味也很是销魂。 陆柒得了秦家的照顾,位置很是不错,离茅厕很远,而且住的屋子屋顶不漏雨也不漏风,虽然因为小屋子面对考官的那一面必须开着,但比起绝大多数考生,她的考试环境相当的优越。 对陆柒而言,这场考试还算顺利,那种死记硬背的题都是她会做的,虽然有原主的记忆,但她还是不擅长吟诗作对。 好在关于诗作的试题少占的分也轻,她勉强做了一首平仄对得上的诗,又稳了稳心神去写后面的题。 她走的是稳妥路线,便是最后一道民生题,也是斟酌再三才下的笔。当今圣上已过不惑之年,但膝下仅有三女四子,长女为贵君所处,君后只育有一女,如今不过十二岁。 朝堂上局势复杂,便她想推出什么改革之法,只要牵扯进多方利益,她这份考卷成绩便不会很好。 皇帝能够看到的考卷都是经过考官挑选的,除非心血来潮,不然只会挑成绩好的考卷看。她思虑再三,最后还是挑了一些水利工程和耕田的改进民生的法子写,商税的问题浅浅提了一下,只是寥寥几句带过,并未详细写进行之法。 上辈子她是学金融的,但因为种种缘故,多方面都有些许涉猎。她不求拿个状元一飞冲天,不过前二十名她还是想要的。 朝廷录取的举子会有两百名,但只有前二十名会进入殿试,春闱考试的前三名固然风光,但最后真正的前三甲还是要靠皇帝来钦点。 不过一般前三甲也就是春闱前五名中选的,爆冷门的情况很少。考试的内容很多,但时间只有两天半,陆柒写完最后一笔,只粗粗略过一遍,象征着考试结束的钟鼓声便响了起来。 她停了笔,看着考官把面前的试卷和笔墨收走,心里估摸了一下成绩,也大概有了底。等到考官宣布她可以出去的时候,陆柒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明明说春寒料峭的天气,在那考试的小屋子里待了快三日的时间,她愣是出了一身汗。站起来的时候她还有点腿软,其他的考生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紧张得出了一身汗的考生比比皆是,有些身体素质差的出了考场就晕了。秦府派来接她的两个能干的侍女看她腿发软的样子,连忙一左一右地搀扶她上了马车。 车里还有好几个人,马车妇把车子驾驶得又慢又稳。车里一个年纪尚小的男童凑过来用半干不湿的帕子给她擦汗,留下来那个模样清秀些的侍女负责喂她喝水给她按摩筋骨,显得相当的有经验,口中还念叨着:“少夫人辛苦了,府里已经备好宴席,等您歇息好了,主君和尚书大人就为您接风洗尘。” 陆柒怕时间不够,这两天两夜几乎就没有合过眼,考场上哪个考生若是睡过去了,也会被考官打醒,她一直精神力高度集中,这会被人舒舒服服伺候,眼皮怎么都睁不开,在侍女絮絮叨叨的情况下也沉沉睡了过去。 她睡得迷迷瞪瞪,隐隐感觉中途好像换了一个带着香味的更柔软的枕头。等她醒来的时候,脑袋正枕在秦何的大腿上。她刚醒的时候还有点迷糊,等清醒过来,眼睛正好对上秦何那张黑沉沉的脸。 陆柒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坐起身来,额头就直接磕到了秦何的下巴。 “你干什么!”秦何捂着下巴怒瞪她,陆柒则捂着自己的额头。她起身太猛,额头被撞得很疼,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秦何猝不及防,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好在秦何的美貌纯天然,不然刚刚那么一用力,说不定下巴就歪了,陆柒迅速地撇掉脑袋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又十分温柔地伸出手来揉了揉他的下巴:“是不是还很疼?” 当然她缩手的动作也很快,没有被秦何打过来的手挨到。 秦何又揉了揉自个的下巴:“我才不用你管,你还不快点去洗澡,这一身又脏又臭的,都快被你熏死了。” 他不说还好,一提醒陆柒就觉得自己浑身黏腻得难受,她先前出了一身的汗,这会都干了。她跳下马车,也没去扶秦何下来。 秦何自己踩了小凳子,看陆柒走在前面,还朝她喊了一句:“要不是爹让我来,我才不来接你,你听到没有。” 陆柒头也不回地冲向秦府的浴池:“我从未多想过,你尽管放心。” 得了这么一个回答,秦何脸却是黑了,不过他最后没有多说什么,等到陆柒走远了,才一脸阴沉地跟了上去。   ☆、第028章 秦府早早为陆柒备好了热水,她痛痛快快地泡了个澡,这才穿戴整齐出了房门。 等她由小厮引着去了备着宴席的厢房,秦家三人早已坐在那里等着她。 秦何也换了一身衣裳,偌大的桌子周遭只摆了四把椅子,南阳帝卿和秦牧坐在一块,只有秦何的旁边还留有一把空椅子。 她把那把椅子拉开坐了进去,不动声色地把椅子往远离秦何的方向挪了一点。 尽管已经饥肠辘辘,但她还是等着作为一家之主的秦牧宣布可以动筷,才伸手去夹面前的食物。 在考场上虽然只有两天,但是她只能吃考场发的那种非常难啃的干粮,精神高度集中地写了两天两夜,她实在是饿惨了,平常只有一碗的肚量,这一顿她愣是硬生生吃两大海碗,还喝了一碗汤。 “真是饭桶。”秦何看她风卷残云的模样被惊了一把,等到反应过了来,两个人面前的菜都悉数光了盘子。虽然桌子上还剩下很多菜,但他最喜欢的那道没了。 当着爹娘的面他不好发作,只是黑着脸小声这么嘀咕了一句。 秦牧倒是笑眯眯地不断给陆柒碗里添菜:“你多吃点,当年我从考场出来比你还吃的多,我吃了整整三碗呢。” 陆柒吃得急,等两碗下肚缓过来后,她感觉自己都要撑死了,秦牧还要往她碗里加菜,便很不好意思地把碗收了收:“谢谢娘,不过我真的已经吃饱了。” 即便是为了因为秦何的缘故,这两个人才对她好,但秦家两夫妻的好她还是念在了心上。 秦牧也没再往她碗里加菜,对陆柒的成绩也不再提:“考完了就好好休息,也别太紧张了。” 春闱考试结束之后还有十五日才出成绩,陆柒这才刚考完,她们也不好刺激她。 当年秦牧也是这么过来的,刚结束完考试的考生神经最紧绷,心思也最敏感,不能随便拿考的怎么样来刺激她。 看到秦牧和南阳帝卿的模样,陆柒又想起来上一世她刚考完父母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突然就有点酸,也没说别的,低声应了一句,又揉着肚子给自己消食。 不提成绩南阳帝卿又提起了别的:“如今你既然考完了,就别睡书房了,书房的床铺硬邦邦的,哪有淮安房里睡着舒服。” “爹!”秦何刚想抗议,就被南阳帝卿一个眼刀子看的闭了嘴。真惹他爹生气了没好处,他虽然不情愿,也还是没再吭声。 陆柒早就做好了迟早搬回来的准备,反正她又不碰秦何,两个人房间的床也足够大,住在哪里都一样。 结束了考试,陆柒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原以为自己会和其他举子一般紧张等待,但在朝廷放榜之前,她根本没有心思去想那考试。 不为别的,就为南阳帝卿开始催她们两个圆房了。南阳帝卿先是找了陆柒,十分直白地表达了他闲得慌,想要抱孙女和孙子的意愿。 搁在现代,南阳帝卿这种算是超级好公公了。有本事,肯带孩子,而且还出身高贵,肯出钱出力。有他在,陆柒可以放宽心负责自己的事业。 秦牧之所以能够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很大原因就是有这么个夫郎帮她把后院打理得妥妥当当。 看陆柒一脸为难,南阳帝卿又道:“你放心。我先前只有淮安一个孩子,难免就宠他过了一些,你和淮安的孩子,和你娘亲会教好她。” 他顿了顿,甚至肯退让一步:“如果你和淮安有两个女儿,小的那个可以跟你姓陆。” “不是因为这个。”没想到南阳帝卿已经想的这么远,陆柒觉得有些头痛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她斟酌了一番词句,“如果有孩子,交给爹您带我很放心。不过生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便是我愿意,淮安他不愿意我也没法子。” 她目光很诚恳地看着南阳帝卿:“如果秦何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我无法强迫于他,生孩子是他受苦。如果他不情愿,那孩子也痛苦。” 倘若南阳帝卿是她亲爹,碰到这种情况,肯定会让她娶个愿意为她生孩子的男人,甚至有可能让她直接强来,毕竟这个时代,亲已经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便是一开始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很多男人有了孩子,那心也会慢慢变化。 但南阳帝卿是秦何的爹,还是非常宠儿子的那一个。陆柒强硬些的手段都不能用。她不想等孩子生了,秦家的目的达到了,自己就成了这府中地位最低下的人。 入赘已经很苦逼了,她不会傻到让自己更苦逼一点。更何况,男女欢/爱应当是两厢情愿的事情,便是露水情缘,那也是双方都愿意。强迫人,陆柒不愿意用,也不屑于用。 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南阳帝卿才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孩子。这件事情,我会劝劝他。不过你也多放点心在他身上。” 他已经打定主意,在秦何和陆柒没有实质性进展之前,不能让陆柒当那种太忙碌的官,免得陆柒天天往朝堂上跑,回来倒头就睡,他的孙女永远都没个影子。 陆柒自然应了,退出去后又接着回房看那些秦牧给她准备的资料。如果真的考中了前二十名,她还得准备殿试,怎么才能在殿试表现得当,她还需要汲取很多的知识。 等有了举人功名,便是不做官。靠朝廷发给举人的那些俸禄,那她一个人也能够过得很好。至少等放榜之后,她才准备出去与那些举子结交同游。 陆柒从南阳帝卿那回来不久,秦何便被找了过去。对待儿子,南阳帝卿更加直接,开门了当的就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和他自己的妻主圆房。 今天无论如何,南阳帝卿都要让秦何给他一个交代。   ☆、第029章 面对爹亲的逼问,秦何一开始试图插科打诨过去,南阳帝卿劈头盖脸就说了他一通:“从小到大我为你操了多少心,你也老大不小了,爹像你这个年纪,你都已经三岁了!那崔家儿郎比你还小两岁,等到过了夏天,人家孩子都有了。你人都嫁了,难不成还要为那明真一辈子守身如玉?” “崔家儿郎崔家儿郎,为什么都要拿我和他比。我和他有什么好比的,我已经不喜欢明真了不行吗,不要总是在我面前提她!”秦何原本是非常喜欢明真的,毕竟少年情怀总是诗,他又是情窦初开,当然爱的有点傻。 而那个时候家里人不同意,他又正是有叛逆之心的年纪,傻事干了不少,明真又还是不喜欢他。他又不是贱,自然看开了。不喜欢以后他还被别人和明真扯在一起,听着明真娶夫生女,好不得意,他更是窝火。不是为了嫉妒那崔家儿郎,而是气那明真仕途顺畅风流得意。 他现在不但不喜欢那明真,还很讨厌她。但所有人都认为他对明真余情未了,还老是拿这人刺激他,他简直是听到这个名字就烦。 南阳帝卿还是不信:“你既然心里没有旁人,那你就不能和陆柒好好相处?她是你妻主,不是你仇人。你不同她圆房,我哪里来的孙女?” 秦何更不悦了:“你眼里就只有你孙女,就不能多关心我一点吗?我又不是生孩子的工具,你那么想孩子,自己给我生个妹妹不就好了,非得逼我生。” 南阳帝卿真的被他气得动了怒,手掌高高扬起来,最后终究还是轻轻放下。 话出了口,秦何也知道一时失言,当即软言道歉道:“爹,对不起,是孩儿失言了。”若不是为了他,南阳帝卿不会没办法再生孩子。而依着他爹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愿意看到秦牧和别的男人生孩子,更别提抚养那个孩子。 爹娘身份尊贵,却只有他一个儿子。他过了春节便是虚岁二十,同龄人间有些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南阳帝卿想要有个孙女也是无可厚非。 南阳帝卿叹了口气,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那是爹和娘错了,我不该逼着你成婚。你若真不愿意和那陆柒过下去,那爹安排你们两个和离,你娘那里我会说,我也不管你,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反正我们留给你的东西,总够你舒舒服服过完一辈子。” 南阳帝卿最为好强,他一示弱,秦何更不知所措,也不敢和自己爹犟了,反倒使出浑身解数去哄他。 “孩儿真的知道错了,我就喜欢爹管着我。爹你一定会长命百岁,这种晦气话千万不要乱说。”他如今已经成年,不喜欢南阳帝卿管自己太多,但南阳帝卿真甩手不管,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受不住。 南阳帝卿还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秦何只好像小时候一般向他撒娇:“爹你别这样,要是你不管我,这世上就没人管我了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多惨啊。你从小就最爱我,就这么舍得丢我一个人吗?” 秦何越想越惨,眼睛都不自觉有几分湿润。南阳帝卿还是对他爱答不理:“别把话说的这么好听,你不是有你的妻主?我和我妻主一起过日子,你和你妻主待一块。哪有儿子嫁人以后还和爹娘在一起的,你妻主总不会不管你。” “你要是不喜欢陆柒,我今天就做主让你们和离,你喜欢哪个,我帮你办好这桩婚事。便是那明真,你要真喜欢,爹会让你当上她的正夫。既然你不喜欢爹选的人,那就自己挑!在街上,你看上哪个,爹做主让她入赘进来。”南阳帝卿自然有这个本事做到他所说的这些话,只是没到那个地步,他不屑于做罢了。 秦何抱着南阳帝卿的胳膊,摇头道:“我不喜欢明真,也没有喜欢的人。” 他已经不喜欢明真了,即便是得到了两个人也会成仇人。至于在街上随便找个顺眼的女人入赘,他更不情愿。陆柒这个女人已经够让他糟心了,要是找到个更加表里不一的,爹又不管他,他哭都没地方哭。 他虽然没有非常在意名声,可也不不愿意让自己的名声更糟了。 “那我的孙女怎么办?”南阳帝卿掐着秦何的软肋来,后者也自然被他逼得必须给他一个交代。 “爹你让我再想想。”秦何还是觉得陆柒那人一肚子坏水,他很难想象自己会愿意去生陆柒的孩子。 南阳帝卿又冷了脸,不准他这么逃避过去。 秦何拿他爹是没法子的,最后还是咬了咬牙,把事情推到了陆柒身上:“陆柒她也不喜欢我,当初她就因为我上吊自杀了。是她不肯和我生孩子,不是我不愿意的。” 他都听说了,女人的欲/望是很旺盛的,但待在他身边的时候,除了洞房那天,他说不让碰,陆柒就真的离他远远的。 “那你的意思是,如果陆柒愿意的话,你就肯和她圆房了。” 秦何点点头,他已经想好了,即便陆柒愿意,他也会让她说不愿意的。 南阳帝卿笑了:“那若是她能金榜题名,等放榜那日,是个好日子,爹就安排你和她圆房,你也有时间准备。” 秦何懵了:“爹你不是还没问过陆柒吗?” 南阳帝卿微微一笑:“爹先找的她,然后找的你。陆柒和我说,很欢喜你呢。她刚刚和我说了,她很乐意,只要你同意,她自然愿意。我生的儿子这般好,她怎么会不情愿。” “那要是她榜上无名呢?”对秦何来说能拖一天是一天,即便是迟早要圆房,也不应该是现在。这离放榜还有四日,他根本来不及准备。 “若是她榜上无名那就等一年以后她考上再说。”南阳帝卿盯着他的眼睛,“那若是她金榜题名,你可得记得当天答应我的事情,不要又和大婚当日一般闹腾。” “说话算话,那爹你不要生我的气了。” “这还得看你表现。” 被这两父子讨论的陆柒不知为何接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一旁伺候着她的书童连忙找了件厚大衣给她披上。 秦何又被留下来和南阳帝卿说了几个小时的体己话。 一直等到傍晚秦尚书回来,她为陆柒带来了一个内部消息:“子臻这次考的不错,春闱第五名。”   ☆、第030章 秦牧一回府便直接回的她和南阳帝卿住的屋子,好消息第一时间她就告诉了自家夫郎。秦何这个时候还没走,从自家娘亲眼里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懵了。 “娘亲你说的是真的吗?”秦何声音都有点发颤,“那个陆柒不是底子很差吗,她怎么能考得上第五名。”刚刚和自己亲爹谈完亲娘就带来这么一个消息,简直是晴天一道霹雳,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秦尚书皱了皱眉头,显然对自家儿子这种莽撞的问话很不满意:“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她日日苦读,先生也夸她有悟性,不过是个第五名,殿试还没过,有什么不可能。” 陆柒的成绩自然比不上当年的明真,明真的成绩是第一,殿试上又是皇帝钦点的状元。但前五名在殿试上若合了皇帝眼缘,很有可能跻身前三甲。 每年落榜的举子无数,她的底子比明真差那么多,取得这个成绩已然是相当不错。 秦何脸色难看,南阳帝卿面上却是亮了:“你娘的消息来源自然可靠,妻主这个消息太好,我看淮安他是开心过头了。” 秦尚书面上也带了三分笑意:“我也有几分出乎意料,毕竟先生也说子臻的基础打得不好。若非那卢氏给她请了那么糟糕的先生,今年说不定咱们家还能出个状元。” 秦何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可是陆柒她连诗都做不好,怎么会考第五名,娘你一定是弄错了吧。” 南阳帝卿拍了拍秦何的手,嗔怪道:“你这孩子说得什么话,你妻主刻苦努力你也是看在眼里,她每日都在家中研读学习。先前在陆家,教她的先生那么迂,她都能考上秀才。咱们给她请的先生可是在国子监教书的太傅,她自个又肯用功,这个成绩有什么不可能的。” 南阳帝卿顿了顿,又道:“这是个好消息,不过你也说的对,毕竟这皇榜还没出来,消息传开了也不好。你也先别和子臻提,这几日先为她准备好殿试要用的东西,等到放榜那日再给她一个惊喜。” 秦牧心情愉悦,自然是应了。夫妻两个还有体己话要谈,而神情十分恍惚的秦何则被南阳帝卿推了出去,说是一家人要聚在一起用晚膳。 实际上为了秦何成婚后能够有更多的自由,秦何和陆柒住的院子和南阳帝卿的住处隔得很远,平日里两个小家的食宿和作息也分开。 只是秦家有钱,秦何又是富贵窝里捧着长大的,要不降低他的生活水平,靠官府发给陆柒的那些补贴是不可能的。 而秦家也不可能占陆柒这个入赘的人的便宜,这小夫妻两个平日的开支仍旧从公账上和他们的账一起走。 秦何的院子里专门为他们两个配了小厨房,平时用膳一般是分开,但逢年过节一家人一定要坐在一块,要有什么喜事,南阳帝卿也会通知他们两个一起过来享用一顿盛宴。 先前陆柒在书房读书,一日三餐她的饭食都是单独送的,秦何一个人孤零零吃着没胃口就跑到南阳帝卿那里蹭饭吃,反正都在一个府邸上,路程又不远,秦何觉得和自己成婚前没什么区别,而南阳帝卿这个做爹的总不至于嫌弃儿子。 见秦何还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南阳帝卿又多说了两句:“等放榜以后,你也别老是跑过来和我们一块用膳,你们新婚伊始,多陪陪你的妻主,这感情,处久了自然就有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年轻男女都是看上了谁就央求家中爹娘上门提亲,如果门当户对,条件相当,双方父母同意,相看之后,只要自家孩子不是非常反对,这婚事一般都能成。 京城的这些王公贵族比不得那些放浪不羁的江湖儿女,比起市井百姓受到的拘束也要更多一些。 未婚男女之间定下来了也不能日日接触,不过像乞巧节,还有春日宴就是未婚男女默认自选心上人的节日。 除了这些节日,各大家族还会时不时举办的一些赏花、蹴鞠、清谈的活动。这些都可以让青年男女互相增进好感。 私相授受这种事情为不然做男子的一方免不了被人说闲话,女子受到的非议少些,可也一样会被说是过于风流,实在不是良人。 基本上夫妻两个人之间的感情都是这么相处出来的,南阳帝卿自个当年也是在庙堂之上看中了秦牧,又有皇帝赐婚,婚后两个人蜜里调油了一阵子,南阳帝卿和秦牧之间的感情才一日日加深。 怕儿子想不开,他又劝了几句:“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要死要活的爱情,我儿先前为那明真差点失了性命,名声也为她而毁。你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爹也如你所愿不干涉明家前程。无论如何,爹还是希望你能看得开,能够早日惜取眼前人。” 这话秦何听了多遍,很是敷衍的应了两声,神情恍惚地推门而出。 秦何走的慢,等他回到院子里,陆柒早已得了通知,这会换了一身行头,一个模样甚是清秀的侍女正帮着她穿上系好一件大红色的火绒长披风。 秦何和陆柒感情还没处出来,南阳帝卿拨过来伺候陆柒的都是些模样端正,手巧心细的侍女,一个模样整齐的小侍也不敢放在陆柒面前。 毕竟人就怕比较,大多数女子还是喜欢温柔可人的夫郎,他这府里的年轻小厮一个个解语花一般,便是陆柒没那个胆量在秦府胡来,他也要防患于未然。 秦何这个时候还是体谅不到他爹的一片苦心,只要看到陆柒的脸,他就想到先前和南阳帝卿的谈话的内容,又想到自家娘亲给他带来的堪称催命符的消息,心里就觉得压抑。 晚膳摆在他面前都是平日里他极其喜欢的菜,但一时间他还是沉浸在一种郁郁寡欢的状态里,与南阳帝卿和秦牧两个人脸上的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虽说秦家两夫妻没有直接把事情说出来,但陆柒看她们神情也估摸着能够猜出有什么喜事。 用完晚膳后她笑着问了一句,对方避过不提,她也没有再三追问。反正对方想说,迟早会和她讲。如果是不能和她讲的秘密,一味地追问下去只能徒惹人厌烦。 不过等她回了院子,书房门关上,秦何却推门而入,打断了陆柒对历代状元殿试优秀表现的钻研,私下里把那个消息亲口告诉了她。 “你方才不是很好奇我娘和我爹那么开心吗,你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娘说你这次春闱考了第五名,等放了皇榜之后你便要开始准备殿试。” 陆柒一时间愣在那里,还不等她面上浮现几分笑意,秦何又往她头上浇凉水:“你也别高兴的太早,这皇榜放出来还有四天,说不定是她们弄错了名字,等出来那日你名落孙山可别哭得厉害。” 这凉水泼得一点也不管用,听到消息是秦尚书亲口所言,陆柒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 前世经过的考试多了,作为一个资深的考生,陆柒早就练就了成绩好坏与否都波澜不惊的本事,但得知自己榜上有名,而且成绩还在自己预料之上,她心头还是涌上难言的欣喜。 “你这么高兴干什么,又不是确定好了的事。”秦何自己不高兴,看到陆柒喜上眉梢的模样心里就更加堵得慌了。 “一般放榜之前,考官会提前把皇榜封好。春闱和秋闱的前二十名都会进入殿试入朝面圣,所以在放榜的前四五日,参与殿试的前二十名会提前定好。这消息既然是娘她说给你听的,那自然不会有什么差错。” 陆柒顿了顿,又道:“我原本预测的名次是十名左右,这次能入前五,自然心中欢喜。” “你先前不是落了两回榜,怎么可能突然进步就这么大?”陆柒的秀才考下来不难,但连着考了两年,秋闱都是名落孙山。没道理在秦府学习了不到半年,这成绩就突飞猛进,一下子飞跃到前五名。 陆柒定定看了他半晌,还是解释了一遍:“我在陆府的时候,我娘从来不与我谈朝堂上的事,前两年我考的时候,时政这一块自然一塌糊涂。这几年的考官喜好民生,出的题目也几乎都是这一类,秦府为我请的先生很能抓题。” 秦何质疑道:“可是你做的诗甚至还不如我好。” 虽然秦何在京城的名声不大好听,但他在某些方面天赋还是极其出众的。琴棋书画,他都略有涉猎,棋艺甚至可以说是高超,他的书法也很不错,吟诗更是像模像样。 在未出嫁之前,他就经常扮做女子参加各种清谈聚会,甚至好几次还把得头筹,若不是秦何在明真一事上做的太出格,这京城的贵女又没有哪个会容忍自己明媒正娶的夫郎心里头住着别人,就冲着他在这几方面的才气,秦何也不是怎么愁嫁的。 陆柒早知道他会问这个:“我作诗虽然不算好,但背诵还是可以的。这部分的分数占的比重并不算大。避开当权者的忌讳,该说的东西都说到点子上,再加上基础扎实,无论如何,我这成绩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她还有一点没有补充,原主还有点考前恐惧症,而且做卷子的时候速度慢,心里就急得慌,一着急卷面难免有些难看。 但她在现代那是经过身经百战的,有原主和她前世的基础在,一手小楷她写得极其漂亮,在高考的考场上她都能将用作计算的草稿纸写得和印刷出来的报纸一般漂亮整齐。 她不敢说自己的文采是那考场上最好的,但她的卷面整洁度绝对是众位考生中最高的。字迹漂亮卷面整洁从来都是考场里的一大加分项,即使有些问题没那么答到点子上,就冲着她那看着舒服整齐的卷面,考官也乐意多给几分。 她这般答疑解惑一番,秦何也不再多言。毕竟他没有上过考场参加过科举考试,并没有什么发言权。便是陆柒是糊弄他,他也不能拿出什么有力的证据来辩驳。 看他神情,陆柒也不准备苦口婆心向他解释,因为对她而言秦何的理解也不那么重要,她完全没有那个必要浪费那么宝贵的时间。 出乎她意料的是,在和她说完这个话题之后,秦何就待在房间里,而不像往日一般,两个人共处一室没多久,他就忙不迭地退出去。 这书房里可没有什么秦何感兴趣的话本子,陆柒原本想着专注看书,但被一个人一直紧盯着,她便是想看书也看不下去。 被这么看了老半晌,陆柒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背和后脑勺,她后面也没有突然长出朵花来啊。 “你若是没有什么事情便回去歇着吧。我还要温习功课,怕是没有什么时间陪你。” 陆柒这般下了逐客令,可秦何还是一动不动地待在那里,陆柒被那种眼神看的毛毛的,终于忍不住转了个身站了起来,以一种俯视的姿态遮住了对方上方大半明亮的光线:“既然你不愿意离开,正好现在有时间,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一谈,心平气和地谈。” 前世她也没有少被逼过婚,在某些程度上来说,秦何对不喜欢人还非得在一起的怨气她也能够感同身受。但问题是她们两个已经成婚,有些事情,她真的很想知道,秦何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031章 秦何沉默不语,陆柒也就默认了他想要谈一谈,转身将门关紧,又拉上了门栓。 书房里就一把椅子和被收拾得只剩了床褥的软榻,陆柒在椅子上坐了许久,凳子都坐热了,便关好门便退回书桌边坐下,自然只能摊手示意让秦何坐在软榻上:“站着腿酸,咱们坐着谈。” 秦何提高了警惕看着她,不过他谅陆柒也耍不了什么花样,走了几步退到离陆柒最远的软榻边缘,手里还拿了本他方才顺下来的硬纸壳书。 自从那次他动用了鞭子,南阳帝卿就把他屋子里的危险物品全收了,原本秦何出去必然带着的防身匕首早在成婚那会就被搜刮出来,除非出门就到不了他手里。 书房里除了笔墨纸砚和一大堆的书本,就剩他坐着的这个软榻。没了鞭子,他现在身上什么可用做防身的武器都没有,和陆柒这么相处,他心里觉得有点慌。 上辈子陆柒是作为体力和性别上都处在弱势的一方,即便是单独和陌生男子相处她也不会像秦何这个样子,这一世她成了被人畏惧的那一个,感觉有几分新奇,又为秦何的反应有几分好笑。 先前秦何对着她凶巴巴的样子和现在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忍不住打趣了两句:“我又不会吃了你,你离我这么远作甚?” 秦何睁大眼睛瞪她:“反正我能够听的见,要你管那么多!你要说什么就快点说,不说我可就走了!” 他这么说,声音却虚得很,到底也是虚张声势罢了,陆柒也不和他计较,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口:“咱们两个的婚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你真的不情愿过下去,我们就和离。请先生的费用我会还给秦府,在秦府这几个月的吃穿用度我也先欠在账上,等我攒够了钱财,自然会还清这笔账。” 陆柒估算了一下自己的资产,要一次性拿出那么一大笔钱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那样她得卖掉自己两个铺子。 秦府也不在意这么点钱,王公贵族家里养的食客门生也没有听说过哪个会在离开之后把自己的伙食费还清的。她若是和秦府两清,这笔钱她肯定会还,只是要建立在还钱之后,她的生活水平不会降低的基础上。 秦何神情古怪地看着她:“你是真心想要与我和离?” 陆柒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神情十分平静:“我早先就和你说过,这婚事非我所愿。在和你成婚之前,陆府宣称我是大病,但实际上,我只是寻死未遂,侥幸活了下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死的滋味我不会想尝,因而应允了这桩婚事。虽说我并不介意没有孩子,但如果我的夫郎整日与我作对,我觉得这婚事,还是和离了比较好。” 她敛了唇角的笑意,神情又严肃几分:“恕我冒昧问一句,秦公子你既然对我不喜,甚至到了因为三言两语便对我挥鞭相向的地步,那当初何必要应允这桩婚事?” 她自认五官端正,虽然说不上风华绝代,但绝对可以说是儒雅守礼、风度翩翩。长相中等偏上,好好收拾一下,那也能称得上是明眸皓齿,至少看脸绝对不会让人生厌。 至于性格方面,秦何成婚说不准她碰,她就守君子之礼,举止之间绝对的发乎情止乎礼。除了给对方上药稍微靠得近一点,她从未做过越矩之事。 若是秦何喜欢的那种有点坏坏的女子那也就算了,偏偏他对那种女子十分厌恶。陆柒心理年龄长他许多,前世虽然未曾成婚,但自由恋爱有过几段,被父母逼着相亲市场上也来来回回十多次,便是没有合眼缘的,也不会像秦何这样对她如此抵触。 虽然喜好秦何的容貌,不过她早就过了那种会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年纪。烈男怕缠女这个道理她知道,不过她对秦何容貌的喜欢还不足以让她一次次被人家嫌弃还贴上去,让她硬是改变自己的性子想方设法去打动秦何的心对她来说难度太高。 陆柒也只能在日常生活中随他的心意,秦何说话只要不是太刺耳,就权当他放屁。不过日子总不能一直这么僵持着过下去,现在有南阳帝卿压着还好,她将来在官场沉浮,朝堂上天天折腾得心累,并不想要回家之后还天天被自己夫郎气得一肚子火,家里家外得不到个安宁。 秦何这般油盐不进的样子,实在是让她头疼。还不如两个人敞开来说,是去是留,她也能早点做好盘算。 陆柒问出口,秦何却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你还好意思说。” 见陆柒茫然脸,他又道:“如果你不情愿,当初拒了我秦家不就是,要不是你闹那么一出我爹怎么会非得那么早把我嫁出去。” 陆柒说的是没错,南阳帝卿一直宠他,如果他死活不肯,便是旁人私底下说他是老公子,那秦家也顶的住那个压力,可以让他再拖两年。 再过两年他再不嫁,指不定皇室就要拿他去和亲。但他至少也有两年的缓冲时间。 但如果京城有女子为了不和他成婚而寻死,即便那女子可能只是为了不想入赘,有京城里那些和秦家作对的人不遗余力的抹黑,他这辈子就别想嫁出去。 就算能嫁那也是各方条件都极差,根本没有办法入了他爹娘的眼。当初陆柒转醒,她娘亲陆青一口咬定是陆柒生了一场大病,又是上门赔罪,又信誓旦旦地保证陆柒能够好好完成这场婚事。 陆柒成婚的时候一点也没闹幺蛾子,陆家又是主动入赘,又有南阳帝卿在后面推动。自然是狠狠打了那些抹黑秦何人的脸。 陆柒一开始也没有那么受南阳帝卿待见,在后面的表现还不错,这才熄了南阳帝卿和秦牧心中的火。再加上秦何表现得相当不配合,对比之下,南阳帝卿自然看自己这个儿妻顺眼许多。 人言可畏,秦何虽然任性,但也知进退。那些日子他闭门不出,也能从下人口中知道自家爹亲为了他受了多少流言蜚语。他是秦家独子,自然不能让秦府因为他的婚事被人当成饭后茶余的笑料。 他退了一步,不那么要死要活,南阳帝卿也就为他安排了和陆柒的婚事。 兴许陆柒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但是他一开始就带着怨气看人。心里委屈的要命,看对方自然什么都是错。 戴着感情的有色眼镜看人,你喜欢的人,即使貌丑在你眼里也比天仙可爱,刁蛮那叫娇憨,不会说话是性子直爽,反正缺点都是花,看他什么你都欢喜。 要是厌恶一个人,长袖善舞那是虚伪圆滑,老实寡言成了无趣木讷,优点也叫人生厌。 秦何毕竟年轻在这点比不过陆柒,对待讨厌的人,她一样能够正视对方的优点,但秦何一开始就不喜欢她,所以无论她做什么,看在他眼里都是错。 替原主和陆青背了好大一个锅的陆柒表示很冤,她用了原主的身体,这锅不能不背,陆青做的那些事情她却是不肯认的。 “我先前便说过,你有个好爹亲还有个好娘亲,如果我的娘亲能够稍微顾及我的心情,原本的我也不会上吊。” 对陆青而言,陆柒这个女儿完全及不上她的仕途,不然先前秦家来商议婚事,她多为陆柒着想那么一点也不会同意。 后面陆柒“死而复生”,陆家已经绑在秦家这条船上,便是陆柒不愿意,陆青也能绑着她去给秦府赔罪。 孝字压在头顶,陆柒想和陆府断开关系摆在她面前的也只有入赘一条路。嫁出去的男儿泼出去的水,陆柒这个入赘出去的女儿陆家现在也是不好管的。 陆柒定了定心神,又道:“我很感激秦家的知遇之恩,但这桩婚事我受得委屈也不比你少。男子天生处在弱势,女子入赘则为人不齿。如果你真不喜欢这桩婚事,我并不反对把错处都推在我身上。” 比起流言蜚语,陆柒更担心的是后院起火,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原主,吃软饭这顶大帽子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杀伤力,便是把两个人和离,秦家把错处都推到她身上,她也不畏人言。 财大气粗的贵公子她找不到,凭着她的功名和经营生意的本事,找个小家碧玉的公子对她而言并不难。 陆柒的态度极为诚恳:“如果你真的那么讨厌我,与其相看两相厌,不如尽早和离。你的守宫砂尚在,找个看的顺眼的好妻主也不难。真心喜爱你的人也不会在意你有我这么一段过往。” 见秦何沉默,她再进一步:“互相耽搁对我们两个都不负责任,秦公子是明白人,我也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下去。你到底想不想和离,我需要一个交代!”   ☆、第032章 秦何下意识地重复了她说的最后两个字:“交代?” 陆柒点点头,循循善诱道:“你难道希望一辈子就和你不喜欢的人这么过下去,然后和我整日相看两相厌?你如今也不过虚岁二十,实打实的来算,也就十八的年纪,现在年轻,再寻良人也并不难。” 她相当的体谅秦何,也得秦何体谅她才行。总得概括一下,她和秦何这桩糟糕的婚事,罪魁祸首就是权欲熏脑的陆青以及那些巴不得秦家倒大霉的王公贵族们。 见秦何若有所思,她又细细与他分析:“这门婚事非你我所愿,你也知道,我们之所以会成亲,和那些一直等着看秦家笑话的人有很大的关系。我娘亲的继室卢氏一心为她的女儿陆玖谋利,就等着看我的笑话。我们两个过得不好,他们这群罪魁祸首就越开心。如果我们过得好,他们就气得心肝疼。你不觉得,与其让别人看了笑话,咱们好好和离了,各自过各自的好日子,更是好选择吗?” 秦何和明真的事情以及原主懦弱自杀都是从因,南阳帝卿想抱孙女的心也很迫切,卢氏又恨不得她入赘秦府不和陆玖抢陆家的家产,加上她珍惜这条来之不易的性命,没那个勇气再死一次,这门婚事才会板上钉钉,她不得不入赘,秦何也不得不嫁人。种种原因加起来,秦何和她即便有错,那也是错的最少的。 “我自然不愿让那些人看我的笑话。”秦何喃喃道,他出身尊贵,被千娇万宠得长大,便是皇宫里头都有几位不受宠的帝卿嫉妒他,更何况旁人。这个京城里不喜欢他的人海了去了,他那个便宜祖父府上几乎没有一个同龄的男子是真心实意想做他的玩伴。 他的性子有几分独,也不稀罕那些人虚情假意的讨好和敷衍。久而久之,这京城圈子里就没有几个和他交好的同龄公子。 陆柒这么一说确实很有道理,秦何也不是那种会倔强到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人,不然当初在成婚之前,他就不会向自己爹爹屈服,甚至在圆房一事上,因为南阳帝卿耍的小手段就低头认错,轻而易举地踩进后者为他设的圈子。 不过,他也不会就这么轻易遂了陆柒的心意,因为她于他而言,也是他不喜欢的人之一。他定定看着陆柒的脸:“那如果我不想和离呢?” 陆柒倒没想过秦何会不情愿,毕竟对方怎么表现都像是很讨厌她,不过秦何不想和离她也有话要说:“那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我不喜欢日日和人争吵,也不想每日从府外回来就一肚子气。说远一点,我也不希望我的孩子,天天看着自己的爹娘相敬如冰。” 出于受害者心态,她对和自己统一处境的秦何一开始就生出了同病相怜的好感。 秦何的脸也很符合她的胃口,如果说是奔着相亲去的话,那张脸她可以给他打十分。在这个时代,陆柒也没想着能够和哪个男人谈场恋爱。搁在上辈子那种,互相接触后谈得觉得不合适就分手的相亲完全不一样,她要是和哪个男子有比较亲密的接触,又常常单独相处,那就得为人家公子负起一辈子的责任,不然就是始乱终弃的渣女一个。 当初在陆家那几日,她就把自己处境摸了个通透。陆柒适应环境的能力很强,所以在进入秦家之前,她就做好了和那个秦府的公子共度一生的准备。毕竟社会主义红旗下长大,陆柒从上一世就一直是个负责任的好女人。 在原主给她的记忆里,秦何是个脾气臭长得丑而且还很招摇的老公子,所以见到洗尽铅华的真人之后,她着实有几分庆幸。只是秦何那张嘴实在是有够刻薄,她便是再好脾气,这种人她也完全驾驭不住。 “你若想和离,为什么不去和我爹谈?便是我情愿,我爹也不可能同意。”陆柒扯出和离这面大旗,他有些心动,又很犹豫。说不出为何犹豫,便干脆扯出南阳帝卿来当挡箭牌。 陆柒叹了口气:“虽然我也叫帝卿殿下一声爹,但他终究疼爱的是你。即便是我想要和离,你若不同意,他当然不可能同意。而且先前帝卿殿下将你叫去,说的可是你我圆房一事?倘若我没猜错的话,你当是应允了他的。” 想到高高在上的南阳帝卿,陆柒免不得苦笑:“你也知道,陆某无权无势,哪里有那个胆量和堂堂帝卿作对,况且你娘还是尚书,我得罪了秦家,便是你娘不计较,我那个娘亲也会狠狠地惩治我一番。” 这次秦何倒没有说什么她是孬种之类的糟心话了,而是很有同感地点点头:“我爹是帝卿,手段自然了得。” 旁人家里都是慈父严母,但他从小都不怕自己娘亲,而爹亲虽然宠他,他最怕的也还是他。 他再怎么胡闹,有南阳帝卿在他都不担心,但只要南阳帝卿动了真怒,他气焰再嚣张,下一秒也会立马萎了。 陆青在朝为官,尚且对秦家深深忌惮,宁愿毁了自己女儿一生的幸福,也不肯轻易得罪秦家。陆柒便是脑子再聪慧,没有倚仗和基础也很难爬上去。 无论是什么时代,白手起家都极其艰难,如果不得罪什么权贵还好,要是得罪了,就算再努力,人家轻轻一压她就一辈子不得翻身。 陆柒又不傻,当然不会一到秦府就大吵大闹的要和离。秦府什么都不缺,她能够拿出的东西人家都看不上眼,即便是谈判,她也处在极端的劣势,除非她有虎躯一震就让周围智商下降的光环,不然只会自取其辱。 明知道会打脸还要硬着凑上去,这种事情她是绝对不肯干的。所以即便是和离,她也得拉上秦何一块去谈。 陆柒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无奈表情:“那爹亲大人他说的事情,你是如何考虑的?” 提到圆房一事,秦何脸上便浮现些许薄红。但陆柒这么直截了当地提出来,他还是难免有几分羞窘:“这件事,先前爹把你叫去,你不就知道了吗。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 要是知道陆柒是那种做的回应,他也不至于那么轻易就答应了自己爹亲。即便是真的答应了要圆房,那也不会是等放榜之后。 陆柒更是无奈:“他是分开叫的你我,而且等我出来,你便被叫了过去,我们两个又不待在一处,你叫我如何通知你?” 秦何沉默半晌,声音带了几分忸怩:“我和爹做了约定,如果你榜上无名的话,我就能够再拖一年。否则,那个的日期就定在了放榜那日。结果娘回来,就说你考了第五名!” 说到后面一句,秦何瞪了她一眼。 考得好还是她的错了,陆柒在心中暗暗犯了个白眼,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思虑片刻,沉吟道:“这放榜之日,未免也太早了些。” 搁在她上辈子年轻叛逆期的时候,指不定要被这桩婚事弄疯掉。即便秦何从小接受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教育,但他天生反骨,从小又一路顺风顺水的,比她这个自由惯了的人还难接受这桩婚事。 好在秦何虽然娇纵,但也没有不可救药,正常的话还是能够听得进去。,她厌恶他的刻薄,但那张脸带给她的好感度还没有被消磨光。 秦何对圆房的抗拒,从大婚当日的表现她就能看得出来了,南阳帝卿来这么一遭,实在是太突然,她完全不觉得秦何口头答应了,身体和心里能够就接受和她圆房。 她虽然不排斥无爱而性,但至少得两厢情愿。一想到自己身下压着的人,是委屈自己来和她圆房,她就一点兴致也没有。 男女欢/爱图得是愉悦,要是秦何一脸上刑的表情,那她肯定连幻肢都要萎了,想想就很不爽。 秦何没想到陆柒这么上道,头一次觉得面前的人看起来这么顺眼:“我就说了,你也觉得太早了对吧,我完全都没准备好。” 即便是当初他心慕明真,也是非常单纯的钦慕而已,想到的最不和谐的画面那也就是拉拉小手,亲亲小嘴。这种男女之事他是从未想过的。 他觉得有点头疼:“这次还像那次用手上的鲜血代替肯定是不可以的。” 他将自己右手的袖子挽起至手肘处,那里一颗鲜亮的红色守宫砂,听府里下人说,当初他抓周之后他爹亲手点的。 “只要这个还在,什么谎都瞒不过我的爹。而且即便是能弄到消除这个的药水,那我爹肯定也会知道。”他是听说那些风月场所有这样的药水,但他总不可能让自家的娘亲去做这种事情。 陆柒去那种地方,他的名声会更糟糕,而且不管他是否心悦陆柒,他都不会想让对方去那种风月场所。 “如果你想要和离的话,我会帮你准备好措辞。我也会随你一同前去,如果你不想和离,我也有法子让这圆房的日子推迟。不过,”陆柒目光灼灼道,“不过在说这法子之前,我得先与你约法三章。” 换句话说,秦何想要如意,那就得听她的。不然什么好处都让他占了,这天地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她又不是他娘,当然得尽力为自己谋福利。 “你……”秦何才说了一个字,就被陆柒打断。 她笑吟吟道:“当然你不答应也没关系,爹总是要见到我和你圆房的。我当然不介意和你圆房,毕竟痛的那个是你,爽的那个人是我。要是怀不上孩子,这事情我们还得做一次,两次,甚至更多次……我不着急,夫郎你可以好好想清楚。” 秦何气结,但这一次他显然是被拿捏到了七寸,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向陆柒妥协:“你先说你的条件。”   ☆、第033章 陆柒在纸上写出了约法三章的内容,第一条自然是让秦何慎言,虽然先前她烧了对方的鞭子警告了对方一番,但秦何的性子,被人强迫做的事情他偏偏就不爱做。 一旦应允了的事情就会去做到,这也是秦何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南阳帝卿就是因为足够了解儿子才会逼着他做下承诺。 一旦答应,秦何就会去做,如果南阳帝卿没有同意可以推后,等真到那天,秦何即便再勉强自己也会真的主动提出和陆柒圆房。 秦何从小就是个倔性子,从某方面来说,也算是傻得可爱。要不是秦何是这种性子,所谓的约法三章不过是几句不受法律保护的一纸空文。 陆柒便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提出自己的条件,即使不能够马上春风得意,但她的日子至少会相对而言会过得顺心许多。 第二条是对双方的约束,如果秦何不情愿圆房,她决不强求于她。而如果秦何逼着他自个献身,她同样可以拒绝他的求/欢。 第三条陆柒还没想好,便要求秦何许她一个承诺,让秦何应允她一件事,当然这件事会在秦何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而且不会陷秦家于陷阱,也不会让他去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秦何对这三个条件犹豫了许久,咬咬牙还是应了。陆柒随即去了南阳帝卿的院子,半个时辰后陆柒出来,对着心里忐忑的秦何说他爹要他进去。 秦何不知道陆柒到底和南阳帝卿说了些什么,虽然他爹的表情算不上好看,但还是相当温和地表达了对他的关怀,还问他是不是真的没有准备好和陆柒圆房。 秦何到底还是摇了摇头:“我是真的没有做好准备,陆柒也好,别的女子也罢,我也不是为了谁守身如玉,只是没有那么喜欢,所以不能接受。” 南阳帝卿叹了口气:“你生的这副性子,兴许真的是爹教你的方式错了,这要是哪天爹没了,我都不知道你该怎么办。” 南阳帝卿从小在宫里长大,吃人不吐骨头的事情他看多了,但秦何就不一样了。 秦府被他治理得滴水不漏,秦何从小就顺风顺水,基本的做人准则和道德纲常他都交与他,黑暗面他就没让秦何怎么瞧见过。 秦何性性子直,但在察觉旁人真心假意上有着比野兽更敏锐的直觉,秦何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亏,南阳帝卿也乐意让儿子过得光明单纯一点。 还是那崔家儿郎陷害秦何让秦家吃了个闷亏,他才开始多多提点秦何。这换做是他,便是嫁了个不喜欢的女人又如何,为了目的,虚假的深情他可以表现得淋漓尽致。 那些大宅的男子为了生孩子拼命争宠,貌美如花的少年照样能一脸享受地在浑身肥肉的老女人身下呻/吟,摆的是一副深情面孔,可有几个是真心喜爱他们身上的女人。 在南阳帝卿眼中,秦何这种矫情也只不过是因为没苦头不晓得在后宅中孩子的重要性。但秦何是他的儿子他身份珍贵,陆柒又是入赘的女子,这辈子除了秦何不会有别的男人,秦何当然有资格在这种事情上不情愿。 “爹爹可别说那种不吉利的话,您一定会长命百岁,活得比我还长!” 南阳帝卿用中指点了点他光洁的额头:“说什么傻话呢,爹活得比你长要做什么,感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吗?也罢你要是没准备好,爹不逼你,不过你也不年轻了,还是要些和你妻主生个孩子才是。” 秦何不免有几分好奇:“爹你能不能告诉我,陆柒方才都和你说了些什么,你突然就改变了心意?” 便是他都很难说服南阳帝卿改了主意,于秦家而言,陆柒到底是外姓人,肯定比不过他这个亲儿子,可陆柒居然能够让他爹动摇了先前的想法。 南阳帝卿面上浮现几分尴尬随即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她知道爹疼你。” 想到先前陆柒和他争锋相对据理力争的样子,他又叹了口气:“你娘没说错,她确实是个在官场混的好苗子。” 想让南阳帝卿改主意,还是得靠他的一颗爱子之心,陆柒便是抓住了这一条对症下药,又有秦何说的不愿配合,南阳帝卿当然最后还是选择了让儿子过得更加舒心。 陆柒做到了她应允的事,那约定的三件事秦何自然也得答应。隔了几日便是放榜。考生以及那些贵女的仆妇将皇榜围了个水泄不通。 陆柒不愿意去凑那个热闹,自有身强力壮的秦家下人往人海中拼命地挤。 不等秦家的下人赶回秦府给秦家人报喜,负责放榜的几位官差自己拿着红纸条写的名字敲锣打鼓到了秦府。 像这种考试,能够参加殿试的前二十名都由她们走街串巷到高中的举子的家中报喜。这是能得赏银的好差事,像秦家这种财大气粗的人家她们更是赶着去。 能干的秦府管家眉开眼笑地接了喜报,命人给两位报喜的官差端上贴了红纸的,沉甸甸的二十两雪花银。 两位官差一人十两,她们一个月的俸禄也不过五两银子,这会儿兜里揣了沉甸甸的银子,更是喜笑颜开,连声夸赞陆柒。 原本她们还不屑陆柒是个入赘女子,但看秦家那富贵装潢又想到陆柒考去功名,凭着秦家助力仕途更能青云直上,这会反倒隐隐有几分羡慕。 便是入赘又如何,把男人哄好了,孩子还不是她们血脉,熬死了两个老东西,再将男人哄一哄,到时候将一个女儿改了姓氏便是,女儿可以有好几个,留一个给夫郎家继承产业便是。 对小人物而言,比起富贵荣华,名声可没那么重要。她们不像原主陆柒,文人清高又吃不了饭,实际的利益才重要。 陆柒自然和这两种人都不同,只要别人妨碍不到她,她也不在线意旁人私底下如何揣测议论。 和秦尚书先前说的一样,陆柒考的是第五名。虽然早就做好准备,但当放榜的人将写有名次和自己名讳的纸条敲锣打鼓地送到秦府,陆柒眼中的笑意还是盈盈溢出。 她原本是准备等放榜之日出去结交几个举子,不过天不遂人愿,在放榜的前夕,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场寒流,陆柒不慎染了风寒。 虽然是那种熬几天就会好的小感冒,但陆柒症状很明显,喉咙还因为上火说话的声音十分嘶哑,大夫嘱咐要她多喝水少说话,还要少到外面吹冷风。 陆柒白日里喷嚏鼻水不断,鼻头都被她擦得通红,虽然仪容并未因此太受影响,不过这种时候陆柒是不大愿意出去见人的。 第一印象很重要,她可不想让别人认为自己是个风一吹就到弱书生。而且大夫都说了少吹冷风,她就更不能强求自己撑着病体出去和那些举子吟诗作对了。 生病的人往往会有幼稚且任性的一面,陆柒上辈子虽然活得长,但这一世的壳子却是年轻的很。 她多少受了这壳子的影响,一点小风寒就让她头晕脑胀,智商下降,往日的稳当包容消失不见,变得肆意任性,还敢当着南阳帝卿的面和秦何拌嘴,数落他这个夫郎不贤惠。 南阳帝卿却是不恼,陆柒太稳重成熟只会让他心生忌惮,而她生病显现出来的幼稚任性又提醒了他陆柒到底还年轻。 即便是险些死过一会改了性子,陆柒怨气肯定是会有的,而且抱怨秦何的时候陆柒也未曾口出恶言,那个度也算把握的好,并不让他觉得生厌。 陆柒毕竟年轻,这点缺陷当然是难免的。南阳帝卿放了心,又看向皱着眉给陆柒喂药的秦何。 陆柒原身只知道读书,没有过挂念的心上人。南阳帝卿对儿子没什么占有欲,陆柒要是能和秦何夫妻和睦,他才真正能够开心。 陆柒因为生病变得不成熟,秦何也因为这个骨子里隐隐透着强势的女人的示弱而变得有几分强硬。 不得不说人的气质会影响皮囊,原主个性孤僻,自卑又自傲,整日低着头,一副阴沉模样,自然不讨人喜欢。 但是上辈子的陆柒一直很自信,她天生又一副亲和模样,容貌中上却没有攻击力,举手投足间带着书卷气,有文人的风骨却没那种清高,这种特质体现在这副皮囊上,现在的陆柒也很难招别人厌烦。 便是一直带着偏见看她的秦何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没有他说的那么不堪。陆柒因为生病难得显现的脆弱勾起了秦何难得爆发一次的父性。 不仅包容,还诡异地变得很有耐心。大夫开的药陆柒不肯吃他就把碗端过来当着南阳帝卿的面一口一口地喂。 他拿出十足的耐心学着南阳帝卿照顾他的样子去照顾生病的陆柒,不但忍受了陆柒对他的各种挑刺,还很贴心地让人端了蜜饯。这种感觉就像是照顾一个生病的小孩子,让他相当的有成就感。 还是陆柒受不了这种肉麻的动作,捏着鼻子把黑漆漆的一碗汤药一饮而尽。嚼了几个酸酸甜甜的梅子陆柒才去了口中那种难闻的味道,也不管秦何是不是在身边守着,喝完药昏昏沉沉地就想睡。 秦何皱着眉给陆柒捻好被子,动作和南阳帝卿待他如出一辙。看着好像突然懂事了的儿子,南阳帝卿唏嘘不已,他把屋子里伺候着的小厮和仆妇带走,悄然无声地离开,让给这对小夫妻好好的培养感情。 陆柒这病养了半个月才好清,看儿子儿妻相处得还不错,剩下的一个半月里,秦尚书的教导更加用心。南阳帝卿甚至还请了宫里有经验的礼教公公来教秦何规矩,免得她见了天颜失了分寸。 殿试是皇帝出题,谁答得最好,最得皇上的意便能得到好名次。陆柒觉得状元可能有点难,毕竟她作为女子入赘,虽然不影响做官,可名声多少受损。 不过拿不到状元,榜眼探花也还是不错的,进了一甲便是进士,历年的状元也没几个进了朝堂就风生水起的。 陆柒不在乎虚名,在乎的是实权。等到殿试的那一日,陆柒穿上了秦府特地为她做的一身新行头,腰杆挺得笔直,随着一众举子,怀着几分期待几分忐忑,在从官的引领下入了金銮殿。   ☆、第034章 “宣众举子进殿!”宫女那种介于粗犷和尖细之间的独特嗓音如波浪般一道道地传了过来,参与殿试的二十名举子按照春闱的名次分成两队跟在从官的后面进了金銮殿。 大殿的中间很空,文武百官站在红毯的两边,齐刷刷地看向她们这群新晋的举子,久居上位之人的气势毕竟不同于旁人,有些举子在踏进这金碧辉煌的金銮殿初始便露了怯。 陆柒的腰杆挺得笔直始终如一地挺得笔直,不过她既不低头含胸,也不通过昂首挺胸表现自己的自信,而是始终平视着前方人的后脑勺,眼珠也不像有些人骨碌转个不停,从她踏进金銮殿的每一步地走得相当平稳。 虽说比不得春闱第一的那位贵女昂首阔步、意气风发,但胜在沉稳谦逊,看着也不比其他世家大族差多少。 陆柒前世参加的饭局不少,又不是没和高官领导应酬过,面上自然没有露怯之色,她又有那位宫里来得礼仪公公训了一个月的举止礼仪,举手投足之间自是落落大方。相较跟在她身边满头大汗的双腿犯软的考生,她的表现可圈可点。 作为尚书的秦何自然站在文武百官之列,这会看陆柒表现,也隐隐放下心来,至少从礼仪和外形方面,她这个儿妻算是过关了。 每年春闱上榜的考生不过两百余名,前二十名更是其中出类拔萃的人才,像那种进来之后就两股战战、满脸慌张的毕竟是少数。 陆柒和几位出身世家的京城贵女风范自是不提,出身贫寒的春闱第一也是一副傲骨铮铮的模样,气度容貌皆为上等。往年的春闱第一,即便不是皇帝钦点的状元也能拿个榜眼或者谈话。 这妥妥的三甲第一是个尚未成亲的年轻女子,容貌气度又好,虽然出身寒门,但这京城中有未出阁公子的官员已然打起了这位举子婚姻大事的主意。 陆柒是秦牧的上门儿妻,虽然是个入赘的,但从秦府传出来的消息,秦家对这陆柒颇为重视,甚至是请了那前任的太傅来教导陆柒功课,前几日南阳帝卿还来宫里请了位经验丰富的礼仪公公去秦府,这架势,倒是真心实意地捧着陆柒往上面爬。 秦家势大,但秦牧惯来是个会做人的,又有个手腕高超的南阳帝卿,这朝堂之上,敢于这一家子结仇的人是绝少数。虽然瞧不起陆柒这个吃软饭的,但这些人也不敢在这种场合,明面上为难陆柒什么,绝大多数官员只是轻飘飘地看陆柒一眼眼神便掠到其他举子身上,反倒教她身上压力比那位春闱第一要少上许多。 相交之下,其他几位举子的表现就有点那么不够看了,尽管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她们能够保持这样的镇定,已然比大多数人都要做得好。 但终究不够出挑,吸引不了在场人的眼光。陆柒跟着其他举子一同跪下来拜见了皇帝,等到龙椅上的天子出声准许她们起来,陆柒才跟着其他人一起抬起头来仰视天颜。 这还是陆柒第一次瞧见活生生的皇帝,前世她在电视里看过很多演员演出来的皇帝,不管是电视还是大银幕里的皇帝,都不会给她带来如此直接强烈的压迫感。 盛宁帝如今四十有三,稳稳当当地在这皇位上坐了二十年,皇帝的气势极盛,她的气质太过高贵出挑,以至于旁人鲜少会去关心她的容貌。 盛宁帝的五官说不上凌厉,但瞧着却让人胆战心惊,皇帝的威仪不容侵犯,陆柒也只是瞧了那么几眼,便将仰视天颜的头颅低下,平视着面前的白玉台阶,垂下眼睫作出一副谦卑模样。 殿试是皇帝为了选拔人才而非作秀,在举子们站好之后,皇帝身边的大供便按照她的示意缓缓展开明黄的卷轴,用略显尖锐而响亮的声音宣布了这次殿试的考试方式。 笔墨纸砚会摆在二十位举子面前,再由皇帝临时出题,在一炷香的功夫内,解出来皇上出的五道题目,等到一炷香后,不管在场的举子有没有完成题目,这些举子都必须停下手中的笔,侍卫官会将写有举子名字的卷子悉数交由给皇帝身边的女官,再由盛宁帝根据举子先前表现带给她的印象综合了成绩来钦点前三甲。 按照秦牧对陆柒说过的话,这卷子上的成绩即便拿到第一,也不一定能够得到皇帝青眼拿到状元,但如果外貌和举止不是极其出挑,盛宁帝还是会以题目完成的优劣为重。毕竟这是为朝堂选拔人才,而不是为了皇帝选秀,能力比容貌更为重要。 不用在文武百官面前吟诗作赋让陆柒在心里大大松了口气,前世各类应用文她没少写,各种报刊杂志上论文也发表了不少,写报告她还挺拿手,这要是皇帝让举子们临时吟出艺术感极强的诗赋,她肯定和前三甲无缘。 宣旨之后,几十名着装统一的蓝衣宫女抬着二十张小桌子鱼贯而入,桌子分成两排一路排到大殿口,每张桌子都隔得很远,保证相邻的举子一想看身边人的试题就会被她身侧的文武百官和高高在上的皇帝察觉。 这些小桌子面前都放了几张白纸,笔墨是准备好了的,举子随机选的位置,写着五道题目的牌子直接树立在众位举子的面前。像是生怕举子看不清,那上面的字写得斗大一个,但字数精简,倒也没占多少版面。 陆柒静下心来审题,结果这上头的题目却让她惊讶了一把。五道题目只有一个是让她们以梅花为题作赋,剩下四道全是算术题。而且作赋的题目还是排在四道算术题的后面。 文人墨客擅长吟诗作赋,但大部分的才女们算术学的可不怎么样,各部尚书平日里要用到的都是比较简单的加减乘除,这四道题目每个字拆开来她们都认得,可拼在一起她们看着就有点糊涂。 去年的春闱皇帝是随意取了个题目让举子们当场做赋,秋闱则是在金銮殿上弄了个辩论赛,前年的春闱是让这些考生以春为题作画,皇帝向来任性,今年在形式上面没难为举子,可这题目未免也出得太刁钻了些。 但一炷香的时间就那么长,皇帝可不会留太多时间让考生们思考,更不会欣赏她们怨天尤人的样子。大部分人停顿了一会便动了笔,即便那算术题她们答不出来,那篇咏梅赋也一定要写得出彩。 秦何显然没想到皇帝会来这么一出,看旁人都动了笔,陆柒还站在那里写了个名字就站在那里看着牌子。 陆柒不擅长吟诗作赋她是知道的,这个只恨教导陆柒的先生没有多教导她一些九章算术,这样好歹陆柒能够靠这个拉点分。 结果她这个好像被题目吓到的儿妻好不容易动了笔,也根本不像她想的那样绞尽脑汁做什么咏梅赋,而是在边上的草纸上涂涂画画些乱七八糟的符号。 你倒是好好写个咏梅赋啊,即便做得不够好,主考官也会看在秦府份上给个不是很差的名次。前三甲是由皇帝钦点,她知道陆柒作赋的本事,这会对陆柒进前三甲已经不抱希望。 要不是这大殿上还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真是恨不得冲过去夺过陆柒的手里的笔替她写。 陆柒完全没有在意秦尚书炙热的视线,她在草纸上列出来那些题目要用的公式,在用比较通俗的语言写出那些算术题的解法,又将草纸上乱七八糟的的符号用墨汁悉数涂抹掉。 也不知道盛宁帝哪里找来的这些题目,对她来说,这些题虽说不算刁钻,但也要费一番功夫。而且那些在现代出现的xx定律也不曾在这个朝代出现过,她想要把解题思路转变成皇帝和百官们能够看懂听懂的方式也并不算太容易。 等到她写完了那四道题目,那一炷香已经就只剩下一个指甲盖那么粗,别的举子纸上都写了洋洋洒洒的几千字咏梅赋,她面前的白纸还是只有简简单单不到五百字,而且还没有一个字和咏梅赋相关。 秦牧沉着一张脸,陆柒则磕磕绊绊地开始作赋,她可没有自己世界流传的那些诗作重数的意愿,一是不屑于剽窃,二是那个世界很大的文化与这个世界大不相同,用在这个上面也不合适。 时间有限,等到侍卫官要求众人停笔,陆柒刚好完成她那咏梅赋的最后一笔。她只写了三百字的咏梅赋,短小但一点也不精练。 主考官当堂审视了殿试的卷子,然后把前五名的考卷一同递给了皇帝。那边的秦牧已经想到这下了朝后自己要被同僚嘲讽一番了,也不看陆柒神色,垂着头等皇帝念三甲姓名。 像皇帝钦点前三甲,一般是倒着念的,第一个是探花:“探花,京城楚容若。” 楚容若是先前春闱第四名楚秋,字容若。楚秋是礼部尚书的嫡三女,长得一副好皮囊,脑子也活泛,原本秦牧还动过和人家和亲的念头,结果她只是旁敲侧击了一次,礼部尚书匆匆给自己的嫡女定下来次辅的乖孙,这次楚秋得了探花,差不多这对玉女金童完婚的日子也进了。 探花娘子的容貌一向很不错,陆柒上下打量了领旨的楚秋,也不得不赞叹对方容貌昳丽。榜眼姓李,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子,考了快二十年的科举,这次总算是苦尽甘来,要不是有皇帝的天威压着,这李榜眼怕是要当场失态。 看着喜极而泣的李榜眼,秦牧心里更没了盼头。陆柒这会在打量诸位举子中的美人呢,突然就觉得背上凉飕飕的,不过她这会也不好东张西望。 虽然没有进前三甲,但陆柒倒没有什么特别沮丧的感觉,毕竟她已经尽了力,要是不中,那也只能怪自己倒霉。秦牧还没收了盯着她的视线,那白玉台阶上高高在上的皇者又将目光移到她的身上。 “今年的新科状元,京城,陆子臻。” 秦牧抬起头瞪大了眼,二十名举子中,只有秦家那个上门妻主姓陆。陆柒,字子臻。   ☆、第035章 本来已经做好了连探花都拿不到的准备,结果一个新科状元砸下来,砸得秦牧整个人都有点懵,站在她身侧交好的官员已经在小声向她祝贺,秦牧这下也掩饰不住脸上得色,腰杆都挺得直了起来。 同样被惊喜了一把的陆柒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在众目睽睽之下,大踏步向前,大大方方地谢了皇恩。 陆柒交上去的卷子那几位主考官也是瞧见了的,这新科状元的咏梅赋着实写的不怎么样,但那四道算术题却是全写对了的,而且还有一道题还用了两种解法。 朝堂上擅长写诗词歌赋的才女是不少,但是数算这方面的人才一直是很缺,也难怪皇帝会看重陆柒了。盛宁帝稳坐皇位上二十年,早就养成了朝堂上说一不二的性子。 殿试的规矩本来就是皇帝钦点前三甲,皇帝说谁是状元谁就是状元。这在场的文武百官虽然心存疑惑,但只要皇帝未曾主动向她们展出在场举子的卷子,还是无人敢旁敲侧击地问皇帝要理由。 原本很多人压了楚秋会当状元,结果楚秋得了探花,礼部尚书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在钦点了前三甲之后,盛宁帝顺带着给三个人封了职位,在这方面陆柒和历年的状元一样,被授翰林院修撰,从六品。 虽然只是从六品,但翰林素有“储相”之名,十分接近皇帝,所以地位特殊,升迁也快。 对陆柒而言,新科状元只是她仕途的刚刚开始,不过有个好的开头就等于成功了一半。这个时候的陆柒还不像后期那般喜怒不形于色,自己的能力能够得到这个时代的肯定,她心情自然是激动非常。 今天早朝上的大事也就是这些举子进行殿试,等到下了朝堂,陆柒和和她一同入了翰林院的探花楚秋和榜眼李婧攀谈了一二。 李婧是个比较传统的读书人,其他的观念也十分传统,对陆柒这个入赘到秦府的状元实际上多少有点瞧不起的。 不过她也不敢得罪陆柒,即便是再不屑,当着陆柒的面她也不会显露半分。更何况陆柒是状元,比她风头大多了。陆柒也不是傻的,这李婧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结交她还是能够分辨的出的。 不过她想结交的并非李婧,而是那位本有望夺下状元桂冠的探花娘子楚秋,楚容若。 从小就在世家中耳濡目染,这位探花娘子的交际手腕也不是盖的,比起李婧那副僵硬的样子,她面上的笑意总能教人看着真挚非常,陆柒与她攀谈,她便热络十分,一来一往便和陆柒互与表字相称。 在和陆柒聊天的同时,她也不忘照拂木讷的榜眼一二,免得李婧插不进两个人之间中只能被冷落。 除了气度不一般,楚秋的见识面也是极广的,陆柒无论谈哪方面的内容,对方能够谈上一二。 有楚秋打圆场,那李婧也不再拘谨,三个人聊了一会,她鼓足勇气问出了口,因为紧张,声音还有些磕磕巴巴的:“先前主考官收卷时,我无意间瞥见了你的卷子,瞧你卷上颇为光洁,陛下这般赏识,想必撰修大人文章写得短小精炼,就不知我可否讨教一二?” 陆柒愣了一下,她知道李婧这人木讷了些,没想到她连话都说不好,这也是她修养好,搁在别人身上怕是早就给李婧冷脸看了。她在心里颇为感觉良好的夸赞了自个一番,不显半分不虞之色:“我诗赋做得不好。” 不止是李婧,便是楚秋也没想到这位新科状元会如此直白,不过陆柒声音压得低,除了她们三个,旁人应该是没听见的。 她笑着打了圆场:“子臻真是谦虚了。” 陆柒唇角微扬:“我可不在容若面前说假话,今后诗赋我还得向你请教。这今日的状元,说起来本该是容若的,只是我运气好,陛下出的那几道数算题,我恰好都会做罢了。” 陛下出的题,那自然是非同一般,便是楚秋,也只做出了两道,而且还不保证正确率。陆柒却是信心十足的模样,若她真四道全对,这状元自然是名符其实。 李婧好似成了个哑巴,楚秋则笑吟吟道:“子臻这谦逊风范我也是及不上的,若你不嫌弃,改日我登门拜访请教。” 陆柒笑而不言,见楚秋也沉默,便开口将话题引导了别处去。 等出了皇城,谈得颇为投入的两个人就此分别,楚秋上了她娘礼部尚书的马车,陆柒则往等着她的秦家马车方向走。 等到陆柒上了马车,早早候在车内的秦牧自然是先夸奖了陆柒一番,不过接着又轻轻敲打了几句:“这翰林院撰修虽然素有储相之称,但毕竟是从六品,能不能得圣意在朝堂上站稳脚跟还得看你自己手段。切莫因为取得这点成绩就得意忘形。” 陆柒点头道:“娘教训得极是。”能取得状元是个好开始,但对秦尚书这种身居高位的从一品大员而言,她这个状元还是不够看的,她自然不会因此把尾巴翘上天。 要知道翰林院中还有不少历代状元,有些人虽然有才,但混了一辈子也就是个从六品的翰林院撰修,对官场新人而言,即便是有后台,也还是谦虚些比较好。 秦牧满意地点点头:“你性子稳重,我对你还是放心的。只是方才那楚秋,你还是少与她接触的好。” 陆柒疑道:“探花娘子学识不俗,容貌也上佳,瞧着也不像品性不佳之人。若非陛下今日出的都是些数算题,又是我恰好都会做的,今日这状元之名本该是楚秋的。” 秦牧面色稍冷:“你得这状元,自然是你真本事,才能得了陛下青眼。至于那楚秋,你瞧她这会对你笑意盈盈,眨眼的工夫便能给你毫不留情地挖陷阱下刀子,。” 她冷笑一声,又补了一句:“她确实有一副好皮囊,你瞧她生的一副多情模样,却是再薄情不过。” 陆柒看自己这位岳母便多了一分探寻,这口气怎么听怎么像秦牧被那楚秋始乱终弃了一般。 “儿妻能不能问问,娘为何对探花娘子偏见如此之大。我只听说,这位探花娘子是礼部尚书之女,为人最是知书达理不过,而且也甚少涉猎风月场所。是这京城诸多公子的恨嫁对象,不过我没记错的话,您曾经说过,楚秋已经和次辅家公子定下了婚事。” “别提那婚事,那楚秋品性如何我自然比那些道听途说更清楚!” 察觉到陆柒眼神不对劲,秦牧这才后知后觉失言,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避过这话不提。她总不能跟自己儿子的妻主说,之所以对楚秋秉性了解诸多,是因为之前为了给秦何挑选个好妻主吧。 楚秋名声在外,确实出色,不过这样的女子,自然是不可能因为前程问题来娶秦何的。即便是迫于皇室压力真和她们秦府结了亲,等她们百年之后,依着楚秋那性子,秦何的日子可不会好到哪里去。 她正色道:“那楚秋是个瑕疵必报的性子,你惹了她,她面上不显出来,转眼在背地里给你下绊子,和她那娘没两样,这种人不可深交。总之你听我一句劝,莫要和她走得太近便是!” 陆柒却是神色淡淡:“既然如此,那儿妻更不能在明面上和她疏远了。您看我先前喝楚秋言笑晏晏,结果转眼便神色疏离冷淡,她岂不是觉得孩儿虚伪至极,转眼怕是要记恨上我。” 秦牧并不希望陆柒和那风流多情的楚秋走得太近,一时间倒没有想太多,听陆柒这么一说也有几分道理:“你自己把握分寸便是。” 陆柒倚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没再说话,这会她倒是觉得楚秋做这个探花娘子很是合理了。历朝历代的状元容貌不一定出色,但不管是她那个世界古时的探花郎多为容貌俊美之人,在大启每年的探花娘子也是容色出挑的人物。 她的相貌比李婧是好了不止一截半载,但比起楚秋而言还是差得很远。至于秦牧担心的她与楚秋虚以委蛇会被对方看穿之事,陆柒并没有多放在心上。 对她而言,只要楚秋不和她撕破脸皮,她便能保证自己看着楚秋的时候笑容绝对真心实意。谁让她老毛病又犯了呢,对美人她总是格外宽容的,特别是像楚容若这种有性格的美人。 陆柒欣赏不来那种娇滴滴的美人,但因为上辈子的审美影响,也很难接受那种膀大腰圆又黑又壮的女子。楚秋是典型的京城贵女样貌,肤色白皙,五官精致,但眉宇间又带着几分英气,一双水润的桃花眼风流但不色气,一颦一笑满是风情,可以说是陆柒最喜欢的一类美人。 她的骨子里并没有她表现得那么安分守己,秦牧不喜欢她结交楚秋,她反而对楚秋更感兴趣。和楚容若这人,即便不能成为知己,做一辈子对手倒也是好的。 陆柒被陛下赐了状元之事早在她们两个到达秦府之前就传到了南阳帝卿耳里,他早早便吩咐了厨子,摆酒设宴,还定下了黄道吉日,准备大宴宾客。 陆柒瞧南阳帝卿架势,隐隐有些头疼,她向来喜欢清静,但也知道这官场上逃不了应酬。秦家也是为了她能够尽快地融入官场,这次的谢师宴也是为了她能够更好的结交权贵,这是好事,她自然不会拒绝对方的好意。 不过这个倒不是大问题,眼下有件事让陆柒很为难。几日后,诸位进士便要骑马赴宴,状元更是要身着大红袍,头戴紫金冠,捧着圣旨在进士的最前列游街,可要命的是,她不会骑马。   ☆、第036章 状元骑马游街,赴琼林宴均是是皇帝赐予的殊荣。凡是状元,在进士集体赴宴之际,必然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着量身定做的状元大红袍,手捧钦点圣诏,脚跨金鞍红鬃马,前呼后拥,旗鼓开路。 想想那场面就觉得气派非凡,但前提是,她得会骑马。 这件事情压在陆柒身上,她用膳的时候难免就有几分心事重重。南阳帝卿察觉到她的异常,关心地问了两句:“子臻可是觉得这宴请宾客一事有什么不妥?” 陆柒摇摇头,到底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忧虑:“圣上赐我手钦点圣旨骑马游街,但我不会骑马,只怕到时候当众失了面子。” 秦牧没想到她会操心这个:“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避免马匹伤人,状元游街的时候那马都是走得很慢,前头还有人牵着,中间亦然有人看护。下马的时候也会有人搀扶与你,不会骑马也不要紧。” 文状元又不同于武状元,历朝历代像陆柒这种不会骑马的人多了去了,秦牧怕陆柒不放心,又道:“到时候我会安排人守在你身侧,上马的时候你借力上去,尽管放心游街便是。” 南阳帝卿比她考虑得更周全些:“我看子臻说的有理,便是如此,还是让她学学上马和下马,至少姿势好看。当然,如果子臻能够在这段时间内学会骑马那自然更好。” 他顿了顿:“这样吧,我明日进宫去和皇姐提一下,那日你骑的马就由咱们秦府出,不会骑就选匹温顺的马,你这些日子就多和它接触,到时候上马的时候也顺利些。”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陆柒心结解了,胃口也好了不少。坐在她旁边闷头吃饭的秦何又突 秦何把口中的青菜嚼了嚼咽下去,皱着眉道:“为什么是我教她,府中又不是请不起好的马术师傅?” “因为府上就你最闲,爹在你这个时候除了打理府中庶务还教你读书识字……”南阳帝卿的言下之意就是要不做就去给他生个孙女。虽然答应了不逼秦何,但总不能连他念叨两句都不让。 就知道自家爹亲对孙女一事还耿耿于怀,避免南阳帝卿再念叨下去,秦何匆匆打断他的话:“我教就我教,爹你别念了。” 南阳帝卿露出一副早就该如此的表情,怕陆柒不情愿,又安抚了陆柒两句:“你别看秦何这孩子不靠谱,但他马术确实是一流,教他的马术师傅也夸他很有天分。” 陆柒应了一句,没多说什么。南阳帝卿又用公筷夹了个香酥鸡腿到陆柒碗里,看到夫妻两个坐在一起却没有任何互动,他在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为了给这小两口促进感情制 南阳帝卿说的没错,秦何在马术方面确实很有天分,不管是翻身上马,还是踩着马镫下马。动作都极其流畅好看,完全可以算是身手矫健。 秦何骑着马跑了一圈过来,在陆柒面前下了马之后,面上有几分得意,不过陆柒脸上却没有他料想的赞叹羡慕目光,他也不自觉皱着眉问出了口:“你那是什么眼神?” 陆柒像是才回过神来,顿了顿道:“我方才只是在想,既然夫郎你的身手如此敏捷,那为何每次下马车的时候还要踩着凳子下来。” 每次坚持踩着小凳子下来当然是为了表现他的纤弱好看,陆柒是女子可以不顾形象的跳下来。但这种理由他当然是不会和陆柒说的,秦何脸上神色变了变:“好好学你的马,你管那么多作甚,我已经示范了一遍,你自己上马试试看。” 陆柒脑门黑线都要具象化掉下来了,秦何确实骑术很不错,但这教导方式也未免太不走心了吧。 这事情有关颜面,陆柒也不和他闹,板着脸道:“你的马术师父就是这么教你的?” 那自然不是了,秦何八岁就开始学习骑马,南阳帝卿请的马术师父本事高又有耐心,手把手教导秦何学会骑马。 像秦何这这种简单粗暴的教学方式,除非陆柒是个极有天赋的马术天才,不然别说十天半个月了,教个一年她都不一定能够学会,还是只能可怜兮兮的爬上去。 “真是没用。”秦何嘀嘀咕咕。 陆柒面上便笼罩了一层薄霜:“约法三章的第一条郡卿可还记得?” “那要是你怎么都教不会也不能说两句啊?” 陆柒神色淡淡:“要是我不会,那肯定是因为教导我的马术师父教的不好。你要是能够说服父亲大人为我另请一个马术师父,自然就不用你教了。反正你也没那个本事,还是早早禀明了父亲为好。” 激将法对秦何还是很管用的,他教就他教。回忆了一番自己初学马那会马术师父的教学方式,秦何先拉了陆柒去马厩选马。 作为一个初学者,烈马陆柒是不敢碰的,不过新科状元骑着温顺的小公上街也会惹人笑话,她在马厩中来回走了好几圈,相中了一匹对她好感度很高的小红马。 这次秦何教导她总算是走心不少,上下马的动作刻意放缓,确保陆柒能够看清楚,又接连着做了好几遍,紧接着让陆柒自个尝试:“现在你总可以试试了吧。” 陆柒模仿着他的动作翻身上马,不过她着实没有骑马的天赋,第一次的时候没翻上去,第二次的时候是艰难爬上去的,然后慢慢地挪下来。上倒是上去了,可姿势实在是太不雅观,这要是在外头,铁定得让人笑话。 秦何看得连连摇头,最后还是只能凑到陆柒身侧矫正她的动作:“不对不对,踩这个的时候身体要尽量贴着马腹,下来的时候要动作快,不能磨磨蹭蹭的……这马这么温顺,保证不会摔你下来……” 不得不说南阳帝卿想的这个法子还是颇为有效的,折腾了一个下午的时间,陆柒和秦何之间确实亲近了不少。路过院子的时候,南阳帝卿看到两个人共乘一骑的时候简直感动,尽管别人家都是女子在前带着男子,而他家的却是做夫郎的带着妻主。 陆柒学东西的时候还是很虚心刻苦的,傍晚之前她至少能够比较顺利地上马了,就是下马的时候还是磨磨蹭蹭。按照这种进度,到骑马游街那日,她肯定不能展示驾驭马匹的英姿,但像秦牧说的那样由人看护着慢腾腾地走绝对没有问题的。 陆柒勤勤恳恳地学着马,南阳帝卿则着实准备状元的谢师宴。尽管陆柒是入赘的,但进了秦府也就是秦家人,状元出自她们秦府,秦家面上也有光。 琐碎的事情自是有能干的秦府管家去做,不过宾客名单还是要由他这个做主子来决定的。和秦尚书交好的官员要请,他的皇姐贵为天子,虽然可以撑场面,但来了未免让人拘束,礼到了人不来也是可以。 陆柒的生母陆青也是秦牧的同僚,也要请。南阳帝卿在陆家的名字边上打了一个勾,等隔日,由秦府管家写好的大红请帖便在早朝之后由秦牧亲手递到了陆家人的手上。 秦牧的帖子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的,不免就有人好奇问了两句:“秦大人家中可是要办什么喜事?” 秦牧笑道:“还不是子臻争气,内子要办个谢师宴,就定在后日午时。” “秦大人福气好,我可听说那陆柒原本考了几次都落了榜,这入赘到了秦府就直接拿了状元。”说这话的官员语气有些阴阳怪气,明里暗里讽刺陆柒这状元拿的名不副实。 这说话的李大人可没少在私下说秦何的坏话,毕竟对于刻板的李大人而言,秦何这种男子实在是太放荡不羁,活该一辈子嫁不出去,即使是招赘也只能找个接连着落榜的窝囊废。 结果没想到陆柒离开了陆府就考了个第五名的好成绩,在殿试上的表现也不像传闻里那个孤僻阴沉的窝囊嫡女。春闱第五名也就算了,殿试上陆柒最后还拿了个状元,要知道她引以为傲的侄女在这次也就是前二十,刚刚好够殿试的资格。在她看来,陆柒之所以能够拿这个状元,肯定是因为皇帝看在她弟弟南阳帝卿的面子给的。 秦牧笑道:“李大人这话说的极是,我确实福气好,我家犬子福气更好。要知道连王太傅都夸陆柒那孩子灵性好,就是被一些刻板的酸儒给拖累了。” 都说一个个都说她家淮安不好,可陆柒偏偏是入了秦府才得的状元,她儿子多有旺妻相! 秦牧这话出口,立马有人附和:“王太傅的学识渊博,那是众人皆知的。有些刻板夫子确实教书误人,橘在淮南生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个道理我们懂。陆贤侄之前被耽搁那么久,是可惜了。” 王太傅是出了名的严师,而且难得夸人,像礼部尚书的楚秋也和她有师徒情分,也没怎么听王太傅夸这位呢。要秦牧说的是真的,那李大人的脸简直是啪啪作响。 李大人脸色不好看,陆青的脸色更难看。她为了前程让陆柒入赘那事这朝野上下绝大多数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顾忌着秦家和陆家的颜面没在颜面上说。但陆柒拿了状元之后,很多人又开始私下里议论起来了。 她最喜爱的女儿陆玖原先看比陆柒强的多,至少在陆柒落榜的时候,陆玖还跻身进了前两百名。但陆柒可是状元啊,这文武百官的女儿侄女可没有几个是状元出身的。 而且连王太傅都说陆柒有灵性,她这个做母亲的眼里,陆柒却是一无是处。先前她还为陆柒因为入赘一事寻死觅活的感到厌烦,陆柒没什么用处,为家中仕途牺牲点是理所应当。可现在看来,逼着一个有状元之才的人去入赘,人家当然会不情愿了,这叫文人傲骨。陆柒最后去了,那也是因为陆柒有大孝。 这百官一说陆柒的好话越多,陆青脸上就越是火辣辣的疼,那大红的帖子拿在手里都烫得她手心也跟着疼。 但秦家的面子她却是不敢不领的,虽然万般不情愿,陆柒这状元谢师宴,她还是非去不可。   ☆、第037章 陆青回去的脸色很难看,特别是在知道陆玖在外头又搞大了一个男人的肚子以后,她更是发了大火,直接动用家法抽了陆玖一顿鞭子。 陆玖手里那点钱根本不够她花的,因为处处看靠着陆青,又对陆青有畏惧之心,她硬是抗下了这顿鞭子,卢氏看女儿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扑上来就要替女儿受苦。 陆玖喊疼喊得厉害,卢氏嚎得比陆玖还响:“妻主你要打就打我好了,陆玖她是你亲生女儿啊,这打坏了可怎么出去见人。” 陆青甩了鞭子,鞭尾破空发出的声响把卢氏吓了一跳:“别以为我不敢打你,养不教,父之过,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出了风流还有什么本事,连个进士都考不上。我看她迟早死在男人的肚皮上。” 陆青骨子里是相当薄情的,她对陆玖好是因为这个女儿性子活泛,成绩也还算不错。但之前的陆柒对她冷冰冰的,秀才功名是早早有了,后面却连着几年名落孙山,又有卢氏时不时吹耳边风,她当然不喜欢陆柒。 可现在好了,陆柒居然考了状元。陆玖虽然成了举人,可比起状元还是差远了。 而且看陆柒那行为举止,怎么也不像是个木讷性子。皇宫里来的礼教公公再厉害,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陆柒的性格来个大改造。 要不是陆柒看她的眼神还是像以前一样让她讨厌,容貌也并未变化,她几乎要以为陆柒是换了个人。 陆柒以前不爱出门,没有多少人知道陆柒的真实性子,外头关于陆柒的传言还是陆玖和卢氏传出去的。陆家掌控京城舆论的能力自然是及不上秦家。 陆柒考了那个状元之后,私底下那些同僚都拿她当笑话。陆青好权利也好面子,这下不仅是更厌恶了害她丢脸的陆柒,连陆玖和卢氏也一块记恨上了。 陆柒入了秦府以后就不再关注陆家了,那位陆青养了原主二十年,原主还了一条命。她借了原主的壳子,入赘进了秦府,保住了陆青头上的乌纱帽,她和陆青算是两清。 出嫁的儿子无需承担赡养父母的义务,而陆柒这种入赘她人的女儿也不必再关照陆家。 陆柒即便是对陆家绝情,也没有多少人会谴责于她,谁让陆青这变相得把女儿给卖了呢。 除了陆家,明撰修府上也接到了秦府的拜贴,秦家的谢师宴就在楚家谢师宴的前两天。所以斟酌片刻,秦家也给楚家递了折子,邀请楚尚书及其亲眷,楚秋亦在受邀者之列。 秦何还是在宴会的前一天才知道明真要带着她的夫郎过来,他的脸当即就黑了,教陆柒骑马的时候便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两个人共乘的时候陆柒一直看着方向,眼瞅着秦何要拉着马往墙上撞过去,她慌忙拉扯缰绳,及时地避免了悲剧。 她翻身下了马,安抚了一下受了惊的小红马,把秦何从马背上拽了下来,这下陆柒的脸刷得一下也黑了:“你在想些什么?!不要命了!” 要是没有及时调转方向,她估计就直接和马一起撞上去,死倒是不至于,但是磕磕碰碰的搞不好就摔断腿。 古代的外科手术做的又不是很好,皇宫里有位皇女就因为骑马摔下来跛了腿。秦何不怕变残疾,她还怕呢。 “抱歉。”秦何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会还有点后怕。 陆柒仍旧没给他好脸色看:“行了,今天就先练到这里,你这情况,我可不敢拿命陪你。” 陆柒牵着小红马往马厩的方向走,秦何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看着陆柒给马添了一把草料,他才犹犹豫豫地问出了口:“如果你以前喜欢的人,拒绝了你的追求,和别的女子在一起。现在你也成婚了,你碰到他和他妻主过来是什么感觉?” 陆柒看了他一眼:“这次宴会明真和她家夫郎一起过来?” 秦何有几分羞恼:“我是在问你,和我没关系。” 这话鬼才信,陆柒不以为意,又用刷子给自己的小红马挠了会痒痒。这些事情自有马妇负责,不过这匹马是十天后她要骑了去游街赴宴的,还是用心点好。 陆柒不说话,秦何也不走,就一直站在她身侧盯着她。陆柒都快被他看出洞来了,这才甚是敷衍的回了他两句:“要是我,当他们两个是大白菜就好了。” 秦何皱起眉来,他只看过盘子里的白菜,而且它们都有很好听的名字。实在想象不来新鲜的白菜模样:“白菜长什么样子?” 陆柒上辈子的学生里有很多五谷不分的,不过连新鲜白菜都没见过的,她目前只遇到过秦何这一个。 沉默了片刻,她直接拽了秦何往厨房里走。 后者被她拽得差点一个踉跄:“你带我去哪?” 陆柒回过头来说了一句:“去厨房。” 她的运气不错,今天的菜谱上有一道烧鹿筋,刚好运来了新鲜的白菜。现在还不到做晚膳的时候,除了白菜之外,厨房里还有很多新鲜食材。 厨房里的下人也是认得陆柒和秦何的,见两个人过来,慌忙凑过来迎接,陆柒对她们摆摆手:“你们下去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主子们心血来潮到厨房看看,她们有心献殷勤又怕服侍不好丢了差事,不过陆柒表明不用她们打扰,那些打杂活的仆妇便纷纷都退了回去。 陆柒指着那两兜大白菜道:“碰到自己不情愿看到的人,又没办法避免,就把他们的脑袋当着这个便是。” “当然你也可以把她们当胡萝卜。”像秦何因为吃了有毒的蜜饯险些毁容的那段日子,陆柒天天自我催眠把秦何那张脸当成大白菜。 厨房里的一切于秦何而言都很新奇,在厨房里待了小半个时辰,陆柒把各样东西都教了全,出来的时候秦何脑海里还都是胡萝卜木耳白菜,倒一时间把明真夫妻两个抛到后脑勺去。 秦何心情好了,陆柒却觉得有点心累。她非常清楚一点的认识到阶级的差距。 上辈子她也是被娇宠长大的,不过独立生活后也不至于十指不沾阳春水。但秦何真正是在蜜罐子里泡大的,别说不沾阳春水了,连普通的青菜都不认得。 米是从米缸里出来这种笑话就出自他这个阶级的公子哥,含着金玉出身的人,自然不知民间疾苦。 便是南阳帝卿曾经在秦牧生病的时候为自家妻主洗手做羹汤,但他所做的也不过也只是打打下手,亲自把粥从眼里锅里盛出来端过去罢了。 价值三观不和,难免有摩擦,相爱的人都能因为分歧撕破脸,更何况她和秦何这种因为外力结合的半路夫妻。 陆柒不是那种会让另一半委屈自己陪她吃苦的人,但既然她想要过好一点,就必须和对方的三观磨合。 秦何说了好一会,陆柒都没有回应,他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陆柒的腰:“你在想些什么?” 陆柒面无表情道:“我在想,如果你没有和我成婚,而是和明真成婚了会怎么样。” 秦何的脸青了,不过想到和陆柒的约法三章,他愣是忍着什么都没说,和陆柒并排走了一顿,心境平静下来,带着几分好奇问道:“那如果我和明真成婚了会如何,不是入赘。” 陆柒看他一眼:“你真想听?” 秦何点头:“我真想听。” 陆柒语气凉凉:“不是她受不了你另寻解语花,就是你把自己憋屈死。” 秦何气结,但愣是忍下来没有发作,尽力让自己语气平静下来,但语气怎么听都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哦,为什么?” “你想知道?” 秦何诚实道:“嗯,我想知道。” “我们打个赌如何,如果你赢了,等明日谢师宴之后我再告诉你为什么。如果你输了,便和我单独出去住几日。”要改变秦何,靠嘴炮收效甚微。只有让他亲身体验,才能让他知道什么叫民间疾苦,也更容易学会体谅别人的心情。 秦家把秦何捧得太高,今后也不可能会放他下来。陆柒早就不指望靠南阳帝卿夫妻两个能够让秦何改变了,靠秦何自己顿悟,更是希望渺茫。 无论如何她想要试一试,如果什么法子都用了,秦何还是现在这样子,她就该打定主意,在不伤筋骨的前提下想法子和离了。对现在的她而言,和离的代价太高,改变秦何还要来得更容易些。 “单独出去住?就我们两个?”秦何警惕地看着她。 “你尽管放心,我会和帝卿提议带上府里护卫。到时候你不放心我,可以分房而居。”她要真那么急色早就扑上去了,哪里会忍到现在。日日同房她都没做什么,更不差这几天了。 “你想和我打什么赌?” 陆柒眸光狡黠:“就以明真为赌,你明日和我一同迎接客人,按照我的要求来与她谈话,我提前写好她的反应,如果我全猜中了,就是我赢,猜错一次,也算你赢,如何?” “猜错三次,就算你输,不然算你赢。如果你输了,就抹掉约法三章的第三条。” “成交。”   ☆、第038章 为了表现秦府对此次谢师宴的看重,次日一大早南阳帝卿从锦绣阁挖来的人才就敲响了陆柒和秦何的房门。 这些心灵手巧的男子捧了两面梳妆镜进了屋子,四个人分成两组,一组摁住秦何给他上妆,另一组则是给陆柒这个状元娘子化喜庆的妆。 陆柒还睡眼惺忪着呢,哈欠连天地道:“只是府中有宴席,用得着这般隆重吗?” 她也就大婚那日化了一次妆,没料到这请客吃酒也需要。原主留给她的记忆里陆府办喜事也没让她化过妆,不知是不是秦府独有的规矩。 “这是状元谢师宴,当然和平常办喜事不一样。不管是哪家,只要是状元迎客,都得化这个妆的,等到您骑马赴琼林宴的时候,我们还得来府上一回。” 毕竟是女子,陆柒的妆还算是简单的,她脸上只刷了薄薄的一层米分,身边的秦何脸上已经抹了三层东西。 秦何很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替他上妆的男子慌忙道:“您可别乱动,待会这面上的东西我们会为您洗掉。” “做状元的是陆柒,又不是我,为什么我也要跟着涂这些东西,而且还比她要麻烦。”秦何忿忿不平道。 站在他身侧的男子又往他脸上抹了一层浅绿色黏糊糊的东西,笑道:“正君说笑了,您是状元娘子的正室夫郎,自然要涂这些东西,像那种妾侍,想画都没有这个资格呢。这是羡煞旁人的好事,虽说是麻烦了些,但得到的荣耀也是非常。” 一个小小的状元正君名声,连诰命也无,比起他郡卿的身份,这个身份实在没什么值得好骄傲的。不过他爹亲在秦牧为他挣了个一品诰命的时候也极其开心,秦何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因为自己的妻主取得了好成绩,因而有种的替她高兴,这样的情感他不能完全的感受。但隐隐约约也摸到了一点边。 既然是喜事,他这凉水自然还是不泼的为好。 秦何安静下来了,伺候他上妆的两个年轻男子也松了口气。估摸着时间可能不大够,他们手中的动作又加快了不少。 陆柒那边很简单,只要洗干净脸,再简单得抹上薄薄一层提亮肤色的细腻米分末,再稍稍修剪一下眉型,用炭笔描粗便算是大功告成。 秦何作为男子,上妆工序就比陆柒要复杂的多,按照那几个男子的说法,涂抹那些东西是为了让他的肌肤更加光滑白嫩,除了要给他修眉,还得给他盘一个足够华丽繁复的发型。 这些人从卯时一直折腾到辰时,陆柒都用了早膳出去迎客了,他还得饿着肚子任由这些人在他脸上涂涂抹抹。 等到折腾完,秦何肚子都饿得受不了,不过秦家请的客人显然来了很多,在他和陆柒的屋子外头,都响起了一些陌生的年轻男声。 堂堂一个郡卿,怎么能够让客人听到自己肚子打鼓的声音。即便是男子那也不行,能够参加秦家宴会的男子基本都是王公大臣的子侄,能够进他这后院的,多少和秦家都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 旁人也就算了,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在顶着秦姓的那些人面前丢这个脸。 不过秦何在屋子里找了一圈,也就找到了一壶陆柒早上泡的茶水,吃的东西一点也没瞧见。 他灌了几口冷茶,渴倒是不渴了,但腹中仍旧□□。秦何唤了声秦燕,等了一刻钟,后者还是一点反应也无。 等秦燕是不靠谱了,秦何穿着华服挪到门前凑到门缝前看,门却被猛地拉开。秦何下意识地倒退一步,差点踩着自己的长袍的衣角摔倒在地。 陆柒拉了他一把,等秦何站稳转身又关好房门:“怎么趴在门上?” 秦何摸了摸自己被撞到的鼻梁,顾左右而言他道:“秦燕他怎么还没来?” “咱们院子里的下人都去前头帮忙接待客人了,秦燕他早就过去了。”陆柒把一个小型的食盒放在桌子上:“我从厨房里带过来的,你先吃点东西填肚子,待会随我一块出去。” 秦何打开食盒,里头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珍珠白玉粥,还有三碟切得相当精致的小菜,萧山萝卜干、凉拌脆黄瓜和早上炸出来的加了盐的花生米。 这是她找了厨子临时给秦何做的早点,先前厨子送进来的东西都教那些为她化妆的人给吃光了,她得了空想着秦何可能还饿着就提了东西进来,结果对方果然是饿狠了。 色彩鲜明的红绿黄三色,搭着浓稠雪白的粥,看着就教人胃口大开。秦何也是饿,坐下来端起碗就喝,他用餐的姿势还是和以往一般优雅好看,只是速度却比平时快了许多。 陆柒看着她和都当下他呛到:“你慢点喝,又没人和你抢。” 她话音刚落,也就是眨眼的功夫,陆柒就看他的碗里见了底,秦何吃小菜的速度也很快。 不过那三碟小菜分量也只是一点点,秦何筷子拨一拨,碟子就空了。 这么点东西,当然不够填肚子的,陆柒又打开食盒上面的一层,里头整齐地摆放着一些糕点。秦何的食量平日也不大,她原以为那一海碗粥够他吃的。 “你最喜欢的黄金桂花糕。吃起来可能有点干,你慢点吃,这东西容易呛住。” 秦何很斯文地吃下去将近一半的桂花糕,又灌下去剩下的小半壶茶水,这才心满意足地松了口气。 肚子不饿了,他面上便多了几分羞赧,道谢的声音跟蚊子叫一般:“多谢你。” 如果是下人他反倒觉得理所当然,不过陆柒会顾及他没吃东西,还亲自提了过来,却是在他意料之外的。 陆柒眉眼弯了弯,伸手抹去秦何嘴角糕点的残渣:“没什么。” 这动作于秦何而言实在有够亲密。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他这样的反应在陆柒预料之内,也没多说什么,站起身来:“吃饱了就随我一起出去吧,爹娘还有那些客人可都在等着呢,而且应酬的事情你也该学学了。” 秦何未出嫁以前,即使态度高傲,那也是被众人捧着的那个,只要他在,永远不担心他周围会冷场。不过他后来名声不好,凑在他身边的公子哥儿就少了许多。 如今他嫁为人夫,还是状元夫郎,情况又和往日有很大不同。 因为陆柒先前的动作,秦何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用帕子又擦了擦嘴:“我知道该怎么做。” 装夫妻恩爱和睦他也会,这京城里有几对是真恩爱夫妻的,在这个圈子里耳濡目染惯了,秦何自然也会做表面功夫。 只不过平日里在秦府他就没那么多讲究,也懒得拘束着真实性子陪人做戏。 “行了,知道你本事大。”陆柒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又提了昨儿个定下的约定:“明真和她的夫郎一块来了,你可还记得我昨日与你说了些什么?” “不用你提醒,我也记得。”明真与他而言,始终是心里的一根刺。他因为明真败坏了名声,又因为陆柒那一胡闹得了个入赘妻主,稀里糊涂的就这么成了婚。 要说他心里完全不在意明真了,那当然是骗人?可此在乎非彼在乎,在旁人提到明真的时候,他内心仍旧有所触动,只是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却是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只不过觉得多少有点不甘心而已,借着这次的状元宴,他也要试着把明真这根刺从他的心尖尖上拔掉去。 陆柒推开房门的时候,外头院子里的客人早就散得差不多。但陆柒还是挽着秦何的手走了出去,等到见了人,她才匆匆放了手,一副明明很恩爱但就是要再三遮掩的姿态。 除了她们两个单独的院子,一路上他们遇到的客人更多了。大部分客人陆柒其实都不认得,不过这些人倒是一个个都认得陆柒和秦何。 官位和秦尚书相当或者比高的还要打趣一句秦何,说的也是大同小异的话:“我是你xx姨,小时候还抱过你吧啦吧啦,小娃子长这么大了,现在都成婚了。” 随那些官员来的男性亲眷则比较关心秦何的子孙问题,也不知是不是听了南阳帝卿的抱怨,一个个鼓吹有孩子的好处,也催着秦何快点也生一个。 这种爱惯闲事的夫妻档过去了好几对,陆柒也总算开始看到一些比较年轻的新面孔。 而明真和崔氏妻夫两个两个,正朝她们站的方向走了过来。   ☆、第039章 在明真和她的夫郎崔氏看过来的时候,陆柒也在打量着这个曾经把秦何迷的七荤八素的女人。 乍一看上去,她就有些失望了,细细一看,她就更失望了。 其实明真长得并不难看,如果五官满分是十分,明真能够打五分,气质再为她添两分,七分的容貌于大多数人都能称得上美的。更何况明真这还是纯天然的,没有整容整形,连米分都没有扑。 但有美人容若珠玉在前,比起满分的楚秋,明真的容貌实在差了太多,在陆柒的眼里就有些不够看了。 也许秦何是瞧上了明真的内在美,陆柒有些兴致缺缺的想。 虽然一下子失了兴致,但她的面上却不显,依旧笑盈盈地招呼了这对夫妻,她的态度对和先前招呼楚秋并没有什么差别,毕竟都是未来的同僚,该给的客气还是要给的。 明真是去年的新科状元,算是她的前辈,不过两个人同为翰林院的从六品撰修,明真又只是个县官之女,算职位两个人地位相当,算背景,她虽然是入赘女子,可也是半个秦家人,她并不需要讨好明真什么。 陆柒无意与明真针对,明真这入了官场一年,性子也沉稳不少,自然不会把不屑摆在脸上,说了几声恭喜的话便准备往秦家安排给她们的位置上去。 站在她身边的崔氏柔柔一笑,下意识地抚摸上了自己的肚子,崔氏年前怀的孩子,如今已有五个月的身孕,孕像已经相当明显。 因为崔氏在怀孕期间不能够伺候明真,他还十分宽容大度地主动给明真纳了个美貌柔顺的夫侍。 原主的记忆里这个世界都是男人怀孕生子的,不过她关于卢氏怀孕生子的记忆因为时间太过靠前,原主又不轻易出府,这活生生的大着肚子的男人陆柒没有在原主留给她的记忆力看过。 陆柒重生以来一直待在秦家,这种孕夫还未曾见过,心中好奇,免不了多看了那肚子两眼,在明真注意到之前,她又把目光撤了回来。 但明真没注意到,被她注视崔家子和秦何却都察觉了。 她身边的秦何顺着陆柒的目光看过去,自然注意到了那个他一点也不喜欢的崔氏儿郎。 对方还是他记忆里那般柔柔弱弱的样子,因为怀着孩子的缘故多了几分父性。那张面孔是和他截然相反的柔弱清丽,也极容易让人生起保护欲。 秦何的眸中闪过一丝厌恶,那崔氏却笑意盈盈地向秦何问了好。弟弟长弟弟短的喊着,俨然像是与秦何分别许久的好友知己。 他甚至走了一步上前,伸手欲握住秦何的手。后者啪地一声打掉了他的手,崔氏原本就白皙的皮肤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巴掌印:“我爹只生了我一个,本郡卿可没有什么兄长。” “你……”崔氏眼眶立马红了,缩着手一副我见柔怜的模样。 明真和自己的正夫还是感情不错,这会看秦何这个娇纵的小公子一出手就是打了崔氏一巴掌,虽然打的只是手背,她的面上还是浮现几分怒意:“内子身份低微,比不得郡卿大人珍贵,不过我们二人均是秦府请来的客人,内子又有孕在身,便是郡卿大人身份高贵,也不至于动手打人!” 明真的声音并不高,而且还压抑着愤怒,但足以让她身边的客人听见。原本大家离得远没什么人注意这边,明真这一说,远处的人也把注意力分了过来。 其实除了几个秦家的奴才,客人们都并不知晓方才发生了什么,但看那崔氏可怜的模样和那雪白手腕的红印子就了然了, 京城谁不知道秦何喜欢明真,之前就欲将崔家儿郎推到河中去,现在又当着客人的面对人家出手,未免也太不把人放在眼中了。 崔氏的娘亲是御史大夫,爹也是二品诰命,秦何虽然身份高贵,可也太娇纵了些。 而且如今郎已嫁女已婚,这可是秦何那入赘妻主的状元谢师宴,这秦何未免也太不把他那个入赘妻主放在眼里了,无论哪种身份,成了婚还明目张胆念着别人/妻主的男人都是令人诟病的。 闹了这么一出,众人看秦何和陆柒的目光便有些微妙了。 不等秦何说话,一直沉默着看着的陆柒却突然伸手抓住了秦何那只打了明真夫郎手,后者下意识挣脱,陆柒也就顺着他的力气松了手。 他也没怎么使劲,而陆柒握他的手却用了很大的劲,自己那么点力气哪里挣得脱陆柒,秦何不解,便有些疑惑地看着她,陆柒却是批了了他两句:“你也是,怕崔正君不小心摔跤抓住他的手,怎么不记得自己一紧张就控制不住力气?还不给崔正君赔个礼?” 陆柒刚说完,立马就有下人呈了上好的药膏上来,一盒给了陆柒,她亲手给秦何被她掐红的手上药,另外一盒自然给了不小心被秦何打到的崔正君。 秦何有些愣怔地看着陆柒那双乌黑幽深的眼睛,也不知想了些什么,竟一改先前的跋扈,和崔氏赔了礼。 原本是好心,而且秦何也只是因为紧张不小心用了力而已,堂堂郡卿给台阶下,明真夫妻两个当然不可能计较。 这也便只是个小插曲罢了,而且陆柒竟然能够让骄傲的秦何向曾经的情敌赔礼,她在秦何心中怕是地位不一般,这个时候到底是有人想起来陆柒对秦何的看重了。 秦牧和南阳帝卿是何等人物,陆柒得了她们看重,又是秦何心慕的妻主,那日子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些客人看这状元娘子的目光又变了变,陆柒却浑然不觉拉着秦何又离了待客厅。 等到入了无人的厢房,陆柒方才松了牵着秦何的手,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秦何:“昨日我和郡卿打的赌,是你输了。” 她和秦何打赌前约定好,若秦何不说那些话。便算是她赢。今天见了明真,他却是一个字也没说。 秦何没有耍赖,也没有认输,只是定定地看着陆柒:“你方才为什么要帮我?”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不过是为自己盘算。”陆柒冷言冷语,没有凑上来说什么恩恩爱爱的好话,不过正是这样的态度,秦何反倒念了她的好。 陆柒顿了顿:“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那明真,你到底是看中了她一点?” 在她的谢师宴来这么一出,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真是有够蠢的,京城贵女容貌出众者甚多,她不觉得秦何会看上明真那张脸。 秦何也皱起眉来:“我也没有想到她会那般说。” 他只是不喜有人触碰罢了,当初对陆柒他也这样,用的力气也不大,结果那崔氏手腕就红了一大片,还忍着天大委屈的模样,搞得他好像真的对他做了什么似的。 想到某些原因,陆柒却是笑出声来:“怕是那崔氏还认为你喜欢明真,所以视你为眼中钉了。” 秦何最大的优点就是个性娇纵却无害人之心,对待下人也不会用些狠毒的处置法子,当初崔氏儿郎下水一事在秦家遮掩的情况下闹得满城风雨,要没人推动她可不信。 秦何脸色更难看:“我不喜欢明真。”他没对崔氏如何,明真就那么说他,即使他名声不够好,但也不至于破罐子破摔把自己名声弄得更差。 他和陆柒成婚都半年了,对明真心思早断了,崔氏又挺着那么个大肚子,虽然他收到了对方挑衅的眼神,他也没打算对他动手。 当年他也从未想过推崔氏下水,反倒是他被人踢了一脚,明真又只顾救崔氏,他差点就被淹死。他心里对明真有怨,怎么可能还喜欢她。 陆柒却只是笑:“可旁人不这么想。” 明真出身也不算好,她的母亲出身贫寒,几年科考,有幸当了举人在偏远地方做了个小官,父亲是当地的商户子弟。 幸而明真长着一个聪明的脑瓜子,是难得的读书材料,从小便有神童之名,到京城后更是一举成名成了新科状元。秦何会因为纠缠明真搞得败坏了自己的名声,当然也有这位新科状元的手笔。 世间女子多薄幸,于明真而言,儿女情长自然不如她的仕途顺利。更何况秦何还不是她所心仪之人,对付陆柒她就更没那种内疚感了。 至于那崔氏的事情,南阳帝卿对自己儿子还是了解,先前也特地和她提过这个事情。秦何恼羞成怒推崔氏下去她是不信的,但在旁人眼中,那崔氏就是秦何推下去的,而且秦何还自作自受,差点把性命搭进去。 崔氏她未曾见过,但论起心机,绝对比秦何强得多。今日得了一见,崔氏那种人就是活体黑莲花,外头看着柔弱可欺,但对外人狠心,对自己也能狠心。典型的宅斗小能手。 秦何不接她的话,陆柒却只是笑:“方才的事情你也瞧见了明真也认为你喜欢她。” 要不是认为秦何还钟情于她,明真也犯不着当众给秦何难堪。人骨子里都是有几分贱的,当年秦何干着贴上去,明真成了婚还为她要死要活的,崔家儿郎又不是个心思简单的,明真骨子里也傲得很,当然认为秦何还喜欢她,爱她爱到不顾一切。 有秦何在,明真当然不担心秦家对付她,而且秦家又做主入赘了陆柒,还捧着陆柒成了状元。 尽管陆柒是靠自己本事,但明真是无论如何不会信的,她只当秦家是为了打她的脸,硬是把个不成器的捧成了人上人。 都知道翰林院撰修是最贴近圣上最好升官,但有了崔家的扶持,一年过去,明真还是个从六品,所以她才觉得明真蠢,蠢在得了成绩就尾巴翘起来。 秦何有些不可置信,陆柒又补了一刀:“不仅是她,这秦府外的人都认为你还喜欢她,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不断用明真来刺激你?” 见秦何沉默,陆柒嘴角又噙了一抹笑:“今天是个很好的机会,如果你不想再让其他人认为你还心悦明真,爱她爱到无法自拔,那在客人走之前,你地听我的,你愿意吗?” 秦何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眸光忽明忽暗:“你说,要我怎么做?”   ☆、第040章 出房门的时候,秦何还有些不放心,他紧紧挽着陆柒的手,一双凤眼分明在问:就那么简单,真的有用吗? 陆柒捏了捏他的手掌以示安抚,特地凑到秦何耳朵边上轻声道:“你尽管放心便是。 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好做出和秦何太亲密的举动,不过像这种贴耳低语却是可以的。耳朵是秦何身上很敏感的部位之一,陆柒凑得这般近,他的耳朵自然是又染上了米分色。 等陆柒把脑袋远离了秦何的耳边,她又动作轻柔地将他滑落的发丝撩了上去,自然也就瞧见了对方红得近乎透明的耳朵尖。陆柒心神微动,拂过青丝的手指就碰了碰那生的甚是漂亮的耳朵,后者立马身体一僵,明明是狭长的凤眼,此刻却像是受了惊的猫一样,乌黑发亮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陆柒心下觉得有几分好笑,收回手来,一本正经道:“娘亲和爹在主厅应该等急了,我们先过去再说罢。” 等出来的时候,秦府的客人已经悉数到齐了,绕是前世见过不少大场面,也吃过不少酒席,但陆柒还是被一路摆到院子里的酒席震惊了一把。 秦府家大业大,在自家宅子里设宴自然比在酒楼强太多,这次秦家为了陆柒办谢师宴,一共设了整整一百二十桌席位,比当初陆柒和秦何成婚还要隆重一些。 一桌大约十人,客人半数以上是秦牧亲族和同僚师友,一小部分是南阳帝卿在京城的亲族,剩下的小部分则是和陆柒沾亲带故的,陆家的亲族,和她的父亲王玉茹的爹家王家亲友。 每次朝代更迭大启皇室都要流点血,当今圣上的女嗣稀薄,虽然皇女纳的夫侍不少,可也不能各个都带来做客。能够和南阳帝卿交好的皇家成员不多,但一个个都被奉为上宾,安排在了和南阳帝卿相邻的酒席上。陆家的人除了陆玖生母和卢氏外,其余人均被安排在了大堂之外。 能在大堂里坐着的客人身份要高些,被安排在露天院子里客人身份又次之,考取状元的是陆柒,到时候她得按照客人的尊卑顺序依次到这一百二十桌宴席上一一敬酒。 秦家为她准备了鸳鸯壶,一开始倒出来的是酒,稍稍动下按钮,倒出来的便是储存在鸳鸯壶另一部分中的清水。有这么个作弊工具在,陆柒倒不担心醉,但这么多客人,便是喝水,她也会涨得慌。 陆柒心里暗暗叫苦,但在南阳帝卿和秦牧看过来之际,她面上又带了几分办喜事应有的笑意,紧紧地挽着秦何的手到了自己该坐的位子上。 陆柒这个主人公到位后不久便是开席的吉时,秦牧站了起来宣布开席:“感谢诸位亲友同僚为鄙人半女陆柒夺得春闱魁首庆祝,更感谢王太傅对半女的谆谆教诲,我秦某在此先敬诸位一杯。” 说完,秦牧便仰头将酒盅内的美酒一饮而尽。主人家发了言,这一百二十桌宴席便纷纷动筷。陆柒先前乘着空闲吃了点东西垫肚子,这会便拉了秦何起来,依次向各桌的客人敬酒。 原本秦何是不用去的,他也不想去,不过陆柒一拉,他就想起来先前在屋子里她说过的话,眸光闪了闪,很是顺从地任由陆柒拉着起身和她一起过去。以前秦家办什么喜事,也没见秦何有这么积极主动的。 秦何的反常看在南阳帝卿和秦牧的眼里,自然是叫这对宠爱儿子的夫妻惊讶了一把。不过惊讶归惊讶,秦何肯开窍对秦家也是好事。 所以在他们这一桌的人说陆柒这一对两个关系好的时候,南阳帝卿眉眼都带着几分笑意,口中却是叹气道:“我也说过,不过新婚没多久嘛,难免黏了些,我也说过,不过架不住她们感情好,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做长辈的倒是想管管,也不好插手。” 南阳帝卿自然是睁着眼说瞎话的人物,不过秦府内部被他治理得如铁桶一般,又有陆柒和秦何这黏黏糊糊的作态,这客人便是不信也得信。 即使陆柒和秦何的感情没有南阳帝卿说的那么好,但也不至于像外头传的那么差。毕竟众人眼中秦何高傲又倔强,而且懒得和人应酬,当初能够为了明真闹得那么僵,要是还心仪着明真,又怎么会和这个陆柒在外人面前这般亲近,更别提陪着她一块去敬酒了。 男人嘛,嫁了人身子也给出去了,自然心思也就变了。更何况看秦家这两人对这入赘儿妻的维护,想来那陆柒是知冷知热的人,这半年折腾下来,秦何的心还能坚定不移她们可不信。这在场的女子笑得了然,均是一副你懂我懂大家懂的表情。 当然这也只是听得到南阳帝卿说话的这几桌人的表情。陆柒一路带着秦何敬酒过去,她面上笑意盈盈,离了南阳帝卿的视线范围,秦何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虽然还是笑模样,但怎么看都是皮笑肉不笑,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自愿来的,倒像是被南阳帝卿逼的。 果然秦何还是被迫的话,不知是谁从秦家传出来的谣言,说那陆柒性格软弱当婚当夜秦何不准她碰,便愣是连刁蛮任性的淮安郡卿一根手指头没沾,南阳帝卿心心念念逼着儿子,但愣是小半年,这妻夫两个也没圆房。 倒没有人去在意秦何到底是不是清白之身了,作为男子,秦何那样张扬地去追求明真,说不定清白早失了,即便和陆柒没圆房,那也是失了清白名声的人。 看着站在秦何身边的陆柒,这在场有些人不是不嫉妒。但她们嫉妒也不会摆在明面上,只会在心里嘲笑嘲笑陆柒当初为了不成婚,堂堂女子想不开寻死。虽说孝字比天大,但陆柒毕竟是女子,又不比男儿,若非性子软弱,哪里会被逼得去死呢。 她们拿自己作比较,那是因为在家里能够有长辈护着,陆柒可不是被逼娶,而是被逼入赘,不受宠的女儿,在那种高门大宅中还比不得一个受宠的儿子地位高。 只是敬酒的工夫,这些人心中念头便百转千回,横竖不是地位重要的人,陆柒用指腹轻轻地按压了一下鸳鸯壶壶柄处的小按钮,醇香辛辣的白酒便成了无色无味的清水。 在这里敬了一圈,陆柒又拉了秦何的袖子。都和陆柒但在长辈们面前,即便是夫妻也不好时时刻刻挽着手的。但只要陆柒走一步,秦何就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后面,他转过身的时候,面上却没了敬酒时候那种教人瘆得慌的假笑,仿佛倒映着星河的眸子里就只倒映着一个小小的陆柒,那专注的模样,看起来又像是真有感情。 秦何这番做派却又教她们糊涂了,像是想通了什么,这群人的脸却黑了。秦何那副不情愿的样子,若不是因为被南阳帝卿压迫跟着陆柒,那便是因为讨厌她们才笑成这样来膈应她们了。 这淮安郡卿嫁了人还是像以前一样眼高于顶看不起人,这个时候她们倒不想着秦何和陆柒感情不好的事情了,只觉得自己的受到了羞辱,一个个背着秦何,脸色也不大好看。 第一圈客人是围着南阳帝卿的那些贵族大臣,第二圈敬酒,陆柒敬的是那些大臣子女,还有秦家的亲眷,第三圈敬酒,是她陆柒未来的同僚和她在陆家以及王家的那些同辈。她的外祖家女嗣单薄,除了她早亡的生父就只有两个姑母,王家和她同辈的人不多,也没有利益冲突,陆柒敬酒的时候,笑容便多了几分真心。 不是讨厌的人,秦何脸上也没那种令人看着不舒服的笑,虽然说不上让人如沐春,但到底客客气气的,也不会让人觉得失礼。 转了几步,她和秦何也来到了明真所在的这一桌。在大堂里,认识明真的人很多,大部分人想不明白南阳帝卿为什么非要邀请明真和她夫郎过来,但这并不影响到她们看好戏的心情。 早在陆柒带着秦何落座的时候,就很多人的目光一直聚在明真这一桌上,就等着这新科状元对上去年的新科状元会是个什么阵仗,那崔氏儿郎自然是帮自家妻主的,但秦何是会帮名义上的妻主呢,还是会拂了陆柒的面子,对那明真暗送秋波,旧情难忘。 要知道,即使来做客,男女也不同席,也不知道是谁做的安排,崔氏那一桌待在角落,离明真的位置很远,便是崔氏想做些什么,手也伸不了那么远。 盯着这一桌的人都精神抖擞起来,话也不谈了,面前的美食珍馐仿佛也没了味道。男男女女都看着陆柒和秦何还有那明真的脸,生怕错过他们三个脸上哪怕是一点表情。 四面而来的目光聚焦在这一桌上,楚容若也在这一桌,她不是焦点中心,又是习惯了众人注目的,姿态自是淡然。明真原本觉得没什么,但她的心理素质到底不如楚容若,被那么多人盯着,额间倒沁出汗来。 陆柒的态度很自然,像是不知道自家夫郎和明真有关一段的模样,面上还是带着浅笑,嘴角弧度都不变一分,依旧向上微微翘着。 她往自家的杯中倒了一杯酒:“陆某才疏学浅,将来还要请诸位同僚多多照拂。” 在楚容若的带动下,其他人都纷纷站起来举起酒杯和陆柒敬酒,笑眯眯地说着客套话,明真是最后一个站起来的,脸上的笑容有点僵,但还是举着半杯酒回敬。 只是在陆柒喝酒之前,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却接过了她手里的酒杯,将他自己的茶杯换给了陆柒:“妻主喝得太多了,还是以茶代酒吧,今天是大喜日子,酒却不能不喝,这酒还是我来喝。” 说着他就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这还是秦何今日在客人面前第一次开口说话呢,不过这话一出,那明真的脸色就发青了。陆柒捏了捏秦何的手,转身的时候她低下头贴耳低声对秦何说了一句:“你的表现比我想的还好。” 秦何便笑起来,以更低的声音倒:“虽然我不喜欢用你喝过的杯子,不过能够看到有些人不开心我还是很开心。” 她们只是说了两句咬耳朵的话便迅速分开,但这姿态落在旁人眼中却是一对真恩爱的小夫妻了。 两个人只停留了一会,便去敬别桌的酒,秦何后来还替陆柒喝了不少酒,当然都只是鸳鸯壶里倒出来的凉白开。 恨也是因为爱,若是秦何对明真怨怼,那说明他还是念念不忘。可从走过来开始到结束,秦何都没有多看明真一眼,仿佛对方和楚容若她们没有什么区别。不管秦何心里到底有没有把明真放下,陆柒要的只是,在注视着这一处的客人眼中,他是放下了。   ☆、第041章 既然是谢师宴,那教导陆柒的王太傅和其他几位夫子自然成了这宴会上的重要角色。 对除王太傅之外的夫子而言,她们能够被秦牧请来教导陆柒学识,那自然不会说陆柒的坏话,更何况陆柒考了状元,她们也能沾光,抹黑陆柒的名声,对她们而言,百害而无一利,夸起一点也不吝啬赞美之词。 不过这些人说的话再多,份量再重,都抵不过王太傅轻飘飘的一句话。 在秦牧把王太傅的教导之恩捧得极高的时候,王太傅很是谦逊地摇了摇头:“这也是子臻自己有灵性,又刻苦努力。若她是块朽木,老身便是倾注再多心血她也拿不到这个状元。” 这便和先前秦牧在外头夸自己这个儿妻的话对上了,众人皆知王太傅极有文人风骨,原本在国子监教导皇子皇女,那天潢贵胄都怕她三分。 尚书的地位再高,那也及不上太女,王太傅都夸陆柒好,那陆柒自然是好了。 官场上混的都是人精,眼瞅着陆柒前途大好,小声议论她的人便更少了。不过楚尚书的三女楚容若更是个前程光明的人物,她们同样不能怠慢。 有秦何的配合,又有皇家在上面压着,陆柒的老师又是前任的太傅,这谢师宴吃下来,除了少部分人之外,可谓是宾主尽欢。 陆柒到底还是喝了些酒,她这身体酒量并不好,几杯下肚便面色潮红,有些头昏眼花起来。等到满面笑容地撑过了这场谢师宴,她又让秦何搀着去就近厢房的软榻上小憩。 陆柒醉得有点厉害,脱了鞋袜沾了枕头便睡了过去,秦何一直是以茶代酒,后头替陆柒喝那两杯也是喝的白开水,这会也不好意思去帮陆柒脱了衣服,只在下人的提醒下拿了手边的薄毯给她盖上。 他精神还不错,便坐在陆柒边上看了她一会。两个人平日里私底下实在算不得好。陆柒刚进来那会对他是诸多忍让,后来发了几回脾气,但在小事上到底还是纵着他的。 爹总是这人脾性好,但他看来却不尽然。两个人虽说是日日都相见,但像今日这样静静地看着陆柒还是头一遭。 因为不喜欢的缘故,一开始他瞧着陆柒自然是万般不好的。这人长得也不够好看,没有那种意气风发的模样,比起楚家的那颗明珠也是差得很远。 不过细细看来,倒也说不上难看。陆柒的长相斯文,刚成婚那会,因为身体还不够好,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在府中养了半年,陆柒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但肤色比他这个男子还要白皙几分,身形也是消瘦,又高又瘦,看着像娘亲书房门前栽种的那些文竹。 陆柒的五官其实相当耐看,即使一开始看着不起眼,看久了反而会觉得这是个很好看的人。五官拆开来不算精致,但凑在一起却觉得让人很顺眼。 冬日的时候他曾远远瞧见了一眼,陆柒披着黑色大氅在长亭里看书,亭子外头飘着大雪,她抱着个手炉坐在亭中石椅上,她的眉目清隽,身上带着浓浓的书卷气,远远望过去就像是一副缓缓流淌的山水画。 这样的陆柒和传言里的那个陆家女很不一样,今天宾客过来,也不见陆柒露怯,反而进退有度处理的一直很好。 爹说陆柒很不错,那些京城传言并不可尽信,他自己就是流言的受害者,在这一点上自然深有体会。陆柒不爱多言,更是容易让那些爱议论是非的人惹了名声去。 不过陆柒好,却不是那种能够让他瞧一眼便觉得心动的女子。他今年虚岁二十,陆柒去年弱冠,只比他大了两岁,明明很年轻的人,可性子着实沉闷,并不是他向往的那种意气风发的少年女君,倒有点像他的娘亲,小事都纵着他,真发起火来也让他觉得害怕。 爹说沉稳点好,能够管得住他。他却不这么想,他喜欢的是明艳的牡丹,傲霜的寒梅,而不是苍翠的青竹,陆柒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而且三番五次的她还对她那么凶。一想到圆房的事情,他就觉得有点茫然,爹不会让他拖很久,而且他也不可能一直和陆柒这样。 如果再嫁,不管是招个上门妻主还是嫁给别人做正君,他肯定不能找到比陆柒更好的。但他又觉得感情不能是这样,夫妻又不是将就,可陆柒也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情,反倒是处处忍让于他。若是陆柒就是个懦弱性子也就罢了,偏偏陆柒不是没脾气。 他不愿意和面前这个人有更亲密的接触,真要让他和陆柒和离他也下不了那个决心。但两个人成婚已有半年之长,这样胶在那里也不是办法,秦何觉得自己脑袋里灌了一堆的浆糊,呆呆地坐了一会,又去看陆柒沉睡时候的脸。 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梦,她的睡颜看起来并不安稳,薄唇微微抿着,眉头也皱起来。秦何坐在她身边看了一会,伸手想去抹平她皱着的眉,不过手指还没有碰到陆柒的脸,一个声音清脆的男声就在房间里响了起来:“主夫大人请少爷过去,说是有事情商量。” 秦何的手一下子就收了回来,他转过身来,站在玄关处的是伺候南阳帝卿的小侍青竹,当初跟着南阳帝卿嫁过来的都喊他一声殿下,原本秦家的人和后来添进来的俱是叫他主夫。 他收手的时候,有些心虚地看了眼陆柒,对方唇依旧抿着,因为醉酒的缘故,面色还有几分潮红,睫毛也只是轻轻颤动,呼吸轻而平稳,应该刚刚并没有被青竹的声音唤醒。 这厢房的门是虚掩着的,不过青竹站的位置,只能看到屏风后头隐隐约约的人影,看不到人脸更看不到软榻上躺着的陆柒。虽然隔着屏风,但陆柒在那里安睡的事情青竹也是晓得的,他的声音也不敢大了,喊了一句便站在玄关处等着秦何。 秦何换了身上占了酒气的衣衫,又穿了件嫩黄色银丝掐边的羊绒春衫,用先前秦燕备着的温水净了脸,这才施施然地走了出来。 南阳帝卿找他倒也没有为别的事,照旧念了几句两个人圆房的事情,又教导了秦何家宅中的事情,便道:“那先前在宴会上的表现,可是子臻她教你的?” 秦何点点头,南阳帝卿叹了口气道:“你先前说放下了明真,爹还不信。如今看来你倒是真不在意她了,即便是子臻她教的,依着你的性子,若对明真有意,也不至于在这种场合表现落她的面子。这总归是好事,不过爹精力有限,等过几日便是你妻主去赴琼林宴。宴会之后再几日她便要上朝。你得尽快学着立起来才行。” 秦何却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这个东西也要学吗?” “怎么能不要,这凡是王公贵族的,你看哪个人家的正君会整天待在宅子里不走动的,朝堂上的事情咱们不管,这内宅里你得抓的严严实实,你和子臻还没孩子,等有了孩子,洗三抓周满月酒不能都丢给下人来办吧。咱们府里是不能出那些妾侍的。但你要是一直没有孩子,陆柒拿无后这一条,免不了在外头找男人。” 这龌龊内宅的事情秦何这几年也见过不少,秦牧只有他爹一个,他自然也不会愿意和别的男人分享一个女人,即便他不喜欢陆柒,也难以忍受陆柒去找别的男人,当下怒目道“她敢!” “她如今自然是不敢的,但以后呢,你们要是成婚十年还没个孩子,只要不是女子的毛病,律法规定,即便是入赘的女子也有权利纳妾的。”秦何不喜欢他提圆房的事情,但有些事情,他这个当爹的却是不得不提的。 “娶夫当娶贤,你以前没成婚,爹也不拘着你的性子,但你如今已成婚。你的作为,代表的是秦家也是你妻主的面子。我不要求我儿做个贤良夫,那崔氏儿郎主动为自己的妻主纳夫侍的事情爹也不想你能够做的来,但求你能治得住家宅安宁,便是爹将来不在了,你也能管得住家,应付得了那些诰命正君。” 秦何眼圈有点红:“孩儿知道爹一番苦心,你一定会长命百岁,快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了。” 他如今虚岁二十,满打满算也才十八,南阳帝卿十五生的他,如今刚刚三十出头,看着也就像他兄长,他是从来没想过南阳帝卿会离开人是这种情况的。 后者拍了拍他的手:“不说就不说,你今天回去好好想想,明日起每天抽两个时辰,过来和我学管理家宅的事情,等过几日子臻便要赴宴,先从这种事情开始学着吧。” 南阳帝卿也没有留秦何太久,便起身去负责这谢师宴的后续事宜。秦何在原处枯坐了许久,还是陆柒醒了之后,听了仆从的话才过来寻他。 因为醉酒的缘故,这会她还有些头疼,只图个清静,也不欲和人吵闹,难得看秦何那么安静的坐在那里,小小的一只,浑身还透着几分寂寥,明明画的是明媚的妆容,看神情却有几分委屈。她心下便软三分,凑过去柔声道:“爹方才和你都说些什么了?” 秦何摇摇头,抿着嘴不发一言。 陆柒头还有点昏昏沉沉的,也没那个耐烦心思去哄他,径直伸手出来:“春寒料峭,你穿的单薄了些,随我回去添件外衫。” 秦何一动不动,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她便要收回手来。 在她收手之前,秦何抓住了她的衣袖,然后把手放了上去,拉着她起了身:“过几日赴琼林宴,宴会上无论有多好看的男人,你都不准带回来。” 陆柒有点懵,想起来大启历史上确实有皇帝给进士赐美貌侍人的事,不过当今圣上是秦何的姑姑,赐给谁男人也不可能赐给她啊,她刚想说些什么,看到秦何执拗的目光又改了口:“好。” 两个人并排走了一会,秦何才小声嘀咕道:“除了我之外,你也不能让别的男人入府。” 有秦何一个就已经够自己折腾了,她要那么多男人干什么。陆柒有几分好笑,但也认真应了:“我保证在你和离之前,绝对不会找其他男人。” 秦何又抿了抿唇,踢走了面前的一颗小石子:“明日我便要和爹亲学习府中事务了,那个事情,你让我再想想。”   ☆、第042章 秦何的一想便想了好几日,除了去南阳帝卿那里学两个时辰的府中内务和人情往来,其他的时间还要教陆柒马术,他时间排的满,陆柒也不见得比他轻松多少。 除了要训练马术,还要花时间和未来的同僚建交,即便文采不够好,文人举子喜好的清谈游乐之类的活动她是免不了要参加的。一来二去,生死莫逆之交之类的她没有指望能够结交上,但和她想要深交的几人关系打得也是尚可。 就比如今日她送给秦何练字的字帖便是出自那位和她同游的探花娘子的墨宝。 从小在金银堆里长大,秦何对古董书画颇有研究。当即表示陆柒拿这么一份字帖来做他教导她马术的谢礼实在是太敷衍:“谢礼应当是投其所好,你便是送不起古董字画,若是送我名家画作也罢,这字帖墨迹极新,又非名家之手。” 要是陆柒自己手抄的还能说是她有诚意,这面前的习字帖字虽然好看,可既然是新作,又无落款,看字迹不是出自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书法大家之手,只怕是陆柒随便花了些银子找人写来的,秦何自然心有不喜。 “前几日瞧见夫郎的墨宝,为妻便想着要为你寻个字帖来,这字是我向容若求的,可费了大力气才央她抄了这么一份金刚经。容若的墨宝在京城说不上一字千金,但这份字帖,要卖千两银子却是没问题的,夫郎不要还我便是。” 眼瞅着陆柒伸手去拿字帖,秦何又把那字帖抽了回去,也没计较陆柒暗着挖苦他字不好的事:“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 因为陆柒屡屡提起楚秋,他忍不住多问了两句:“这墨宝你都能向她求来,莫不是想要和她深交,楚家和秦家关系不好,你也不担心处处被他比下去落了娘的面子。” 秦牧并不爱在他这个儿子面前讲朝堂之上的事情,但那位楚尚书他是常常听闻的,因为没有女儿的缘故,秦牧免不了要眼红人家家里的好女儿。楚家的三女楚秋基本上从小就是他心里别人家的孩子,好在男女差异大,他对楚秋也没有太多怨念,也没有什么向往之心便是。 那日在谢师宴上见了楚秋,便觉对方容貌之盛是名不虚传,明明是个女子,长得比他这个做男儿的还要出众,也难怪楚秋婚事传出来的时候,京城那些年轻公子碎了一地芳心。 这几日南阳帝卿教了他很多东西,看陆柒并没有把他说的话太放在心上,他免不了念了几句:“有些人看着眉目慈善,一颗心却是黑的很,你整日和那楚容若混在一起,旁人拿你们两个对比,你便处处不如她……” 陆柒看秦何的眼光便有几分诡异了:“我只是图容若长得好看罢了,翰林院的工作乏味,日日看美人养养眼也是好的。你也该对我有几分自信才是,为妻总不至于傻到一片痴心去给人家做个陪衬。” “你喜欢女子?”秦何盯着陆柒的眼睛,生怕她下一面说出什么惊天之语来,要是陆柒喜欢女人还同意和他成婚,他觉得自己会有拿剑砍了她的冲动。 陆柒被秦何的眼神盯得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忙摆手解释道:“你可别多想,我喜欢容若的容貌便和你喜欢那些金钗玉石的漂亮花纹一般。”喜欢看美人,而美人是不分性别的。但要谈恋爱成婚过日子,她是不可能会选个女人的,即便这个女人再美她也不可能心动。 至于秦何提到的她做陪衬的事情,陆柒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和分寸。她作为状元,后面又有秦家这座靠山,只要不是太在意她入赘的这个名头的举子进士皆无意与她为难,探花娘子楚秋家世清白,又是礼部尚书之女,在京城更是有名的才女,身边集聚的文人墨客则更多些。 楚秋风度翩翩,一举一动极尽世家女典范,才华横溢而不目中无人,游街赴宴那日倒比她这个状元更出彩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陆柒自己就是外貌协会的会员,心里倒没觉得嫉妒。 那日她只担心自己骑马骑不好,不过她也就是在陆家拉了一把仇恨值,而陆玖和卢氏又不可能有那个胆子在她骑马游街这一日使绊子。 拉着陆柒胯/下骏马的是秦家信的过的侍卫,这马平日里被陆柒好吃好喝的养着,也愿意和她亲近,从起始处翻身上马到下马,陆柒说不上做得完美,比不得探花娘子的随便一个动作皆可入画,但也算动作潇洒,教人挑不出半点可嘲笑的错处。那日的骑马游街,一路下来到底如了她所愿,人和马全程都没掉链子。 进士前三甲都游街,陆柒作为状元,手捧钦点圣旨自然是在最前面,楚秋无论在哪都是吸睛小能手,要不是有官差一路开道看顾,怕是街头巷尾的百姓就要忍不住往她身上投掷鲜花瓜果了。陆柒这个状元的风光愣是被好看的探花娘子给压了下去,年逾不惑容貌又平平的榜眼最惨,夹在她们两个之间愣是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游街和赴宴还算是顺利,陆柒的记忆从前几日拉回来,又道:“我先前去书房找娘,她院子里的大丫头说娘出去了,你先前待在爹那,可知她因何时出去,又何时回来?” 秦何摇头道:“这事情你该问娘院子里的人,我只知道娘去找杨阁老了,她什么时候归来我也不清楚。” 想起南阳帝卿说过的做正君的应该多多关心妻主的事情,他又追问了两句:“你找娘她有什么事?” 陆柒笑了笑,并不欲和秦何多说,而且她也知道,即便是和秦何说了,对方也回事一脸茫然状。 因为是初入官场,即便有秦牧做指导,在前期陆柒还是得付出百分之两百的用心和努力,而且除了学习知识,还得日日提防算计,脑力消耗极大,一点也不比她当初刻苦复习的那段时间轻松。 参考了秦牧的意见,陆柒准备先把翰林院撰修一职做好,在自个的岗位上做到顶尖,并在院中就职的时候多结交大臣,同时不断地刷皇帝的好高度,等刷够了皇帝的好感度,可以从四品或者三品大员,再开始刷阅历,把阅历刷上去争取进入内阁。 在朝堂之上,文官中数内阁首辅地位最高,可以说的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陆柒这个时候的目标还没有那么高,没想着要做位高权重的内阁首辅,要知道爬得越高死得越快。陆柒有野心,可也算不上野心勃勃的人物。 当今最年轻的内阁大臣也有四十儿岁,在盛宁帝就任的这二十年间,最早进入内阁的也就有三十七岁,陆柒不拿自己跟最好的那个比,但也希望自己能够在四十五岁之前进入内阁。 她算了一下,如今的盛宁帝已经登基二十一个念头,如今也有四十二岁,大启史上最长寿的一位皇帝也就活了六十岁,数百位皇帝,六十岁的就一个,百分只七十是在四十到五十之间死的。 太女已立,是皇帝的嫡长女李澄,今年已经实岁二十一,比她还年长几个月。不过太女是已逝去的元君后所处,皇帝的嫡次女则由如今的继后所出,如今也有十八岁。比起太女,嫡次女登基的可能性还更大些。 盛宁帝女嗣单薄,除了两位嫡女,就剩了两个女儿,一个是张贵君膝下的孩子,另一个是宫侍所出,天生性子木讷,也就七八岁的年纪,被继后放在李淑君的名下抚养。 不过陆柒听秦牧说,那位李淑君虽无亲女,但总归照顾自己亲生的儿子多些,他有是个善妒的,那位四皇女在宫里的日子可不好过。 天家无情这个道理陆柒自然懂,但作为一个一心向往上爬的翰林院撰修,和皇家打交道的事情却是免不了的。她不过进了翰林一周不到,手里便被硬塞了一个烫手山芋,她倒不至于说事事都要秦牧这个做岳母的帮着她解决,不过有现成的资源摆在这里,撑着不用才是白痴。 也就是傍晚之前,秦牧那院子的下人按照陆柒的嘱咐来寻她。 陆柒便从书房拿了要的东西过去请这位尚书大人指教。   ☆、第043章 秦牧和陆柒谈论正事,守在书房里的下人自然悉数退了下去,陆柒瞧自己这位岳母大人伸手去拿笔蘸墨写字,砚台中的墨汁却是早已干涸。 她连忙起身倒了些水,挽起衣袖,研墨一番,恭恭敬敬地将蘸了墨汁的狼毫笔递到秦牧手里去。 后者翻看了她写的文稿,看似随意地在那份文稿上圈出了十余处小错漏,最后几张直接划了个大x,随手扔在了边上的茶几上。 陆柒上一世做了十多年的老师,从讲师混成副教授,到最后基本上都是她挑剔学生的论文,这种被别人诸多挑剔的情况她已经许久未曾遭遇过。 一瞬间的不满和沮丧自然是免不了的,不过都是混过来的人,识时务更是她的优点之一。陆柒定了定心神,迅速地调整好心态,虚心请教到:“母亲看这文稿,可是有什么大的地方写得不妥?” 秦牧没有立马批评她,而是询问道:“这份文稿是谁让你写的?” “是崔学士分给我的任务,她说等这份文稿写完,便让我去参与掌修国史。” 翰林院最高的职位便是正五品的学士,比陆柒官位高的还有从五品的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各二人,以及正六品的侍读、侍讲各二人。她口中的崔学士,便是那位从五品的侍讲学士崔敏。 官大一级压死人,陆柒是从六品的撰修,崔敏自然有这个资格管她,像这种派文稿让低自己两级的撰修编写的事情,只不过是翰林院日常的事务分配。问题是这位崔学生让她写的,并非适合陆柒这种初入官场的撰修。 一般刚进翰林院的新人,做的都是些类似于打杂的活计,比如说整理和抄写文稿,或者写一些无关紧要的草拟稿子。 只要涉及到大事的,做事的都是有经验的老手,无论如何也轮不上她这个刚进翰林院六七日的菜鸟。 一般撰修要做的是掌修国史,掌修实录、记载皇帝言行、进讲经史,以及草拟有关典礼的文稿。陆柒这文稿虽说是草拟,但写的不好,免不了有心人拿了她的稿子直接呈上去坑她一把。 即便是写的出色了,那也会被人拿去誊抄一遍,名声和好处都是落在旁人身上。 秦牧沉吟片刻:“这文稿你把我圈的都略掉,再誊写一遍不会有大问题,掌修国史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来做,改日我去和张学士打个招呼,你尽管安心便是。” 张学士便是那位掌管翰林的五品学士,压了崔敏一头,由她经手,陆柒自然用不着去编撰那什么国史。 陆柒面上便有些诚惶诚恐,十分感激道:“那就劳烦母亲大人了。” 写篇文稿用的时间不长,但掌修国史那是大事。陆柒是个新人,突然□□去算个什么事。而且国史要弄就是几年,便是陆柒想待在那小小翰林院里蹉跎时光,秦牧也是看不下去的。 她看了看自己这个儿妻,又道:“我也不是为你,你和淮安成了婚,也就是我半个秦府人,淮安有什么不好,你自个也落不得好。你对他尽心,我和南阳自然也会为你尽心。” 陆柒含笑道:“这些孩儿都省的,自然不会让您和爹亲失望。” 在秦牧这里吃了一颗定心丸,陆柒便回书房誊抄修改后的稿子。她擅长写这类应用文,不过翰林院毕竟不同前世她工作的大学,这地方是国家级的中书院,行错一步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是掉命的事。 考上状元,她起点就比旁人高些,但朝堂这种地方,若是出身不好,光靠科举,在翰林蹉跎一辈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陆柒揉了揉有些发痛的额角,又拿了本空白的铺子记下秦牧给她说的那些厉害关系。 她记忆不够好,时常拿这本子看一看能够理清楚关系,这些关系用的是她上一世学的法文,平日就随意放在书房里,落在别人手里也只当是鬼画符,断然不可能教人猜出她写的内容来。 陆柒写满了两页纸,便将本子摊在那里等墨迹干透。等到忙完了手中事务,她还是将本子和那份文稿放入抽屉收好,转身出了房门,回她和秦何的院子用膳。 秦何这会也已经用完晚膳沐浴上了床,不过没睡,而是就着镶嵌着夜明珠的灯盏在看那些话本。 过几日便是清明,虽然时不时有绵绵细雨,但温度早已升高,不管是陆柒还是秦何都已经穿不得冬日厚重的大氅,如今秦何身上穿的正是暨南江家出的天青云锦制成的衣服,那料子轻薄又御寒,在这种天气穿是正好。 秦家的绣男和那些下人的手艺活也是极好的,天蓝色的衫子穿在秦何身上由显得他皮肤白,这衣衫还掐了腰,越发显得他腰身纤细,身体曲线弧度出挑美好。 陆柒站在那里多看了一会,秦何便是看话本专注也察觉了他的目光:“这衣服爹也给你做了一件,干嘛盯着我的看?” 若是他脸皮厚也受不住这样的目光,更何况他也没有那么厚的面皮。 “我方才只是想,夫郎穿件衣服都是天青云锦的料子,为妻那点微薄的俸禄着实养不起你。”陆柒坐到床边,目光又移到那盏灯上。 她说的是实话,从六品的官员俸禄也就一个月六十两雪花银,这天青云锦一年也就出五十匹,三十匹送进宫里,十匹江家拿来送人,十匹她们留着用。 市面上这天青云锦一尺百两银子,再算上丝线和绣工,秦何这一身都要去了五百两。 五百两银子可以买上好的玉簪,十五两银子够一个人过一年,还是在没算进人家自给自足的情况下。 她这么点俸禄,还真养不起秦何这种金银窝里养大的贵公子。即便是加上她铺子和田地的进账,那也是供不起的。 她这话听起来可不像在开玩笑,秦何嘟嘟囔囔:“横竖又没花你的钱。你要是不喜欢那衣服,拿出去扔了便是。” “我可没这么说过。”陆柒语气柔和,眉眼带着三分笑,显然是开玩笑般的语气。 像秦何这种情况,若是低嫁,嫁妆定是极为丰厚的,便是妻家供不起,靠着嫁妆,他的日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上一世陆柒有个堂哥家世不好,但娶了个集团董事长的千金,父母只得了一个女儿,心疼得很,嫁过去还是一样住别墅,拉着女婿往上流社会的圈子走。 当时亲戚中也有酸她那位堂哥吃软饭的,不屑这种靠女人一下子飞上去的,但更多的是羡慕,毕竟堂哥一下子少奋斗了几十年,人家集团千金也不是谁想娶就娶的。 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处在和她那堂哥差不多的位置,尽管这高枝不是她主动去攀的。看在外人眼中却是没差。 秦何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又问了两句陆柒先前找秦何的事情:“你先前找娘亲到底是做什么?” “是些朝堂上的事,娘曾经也做过翰林院的编修,我想着她有经验,便问问她。”不进士不入翰林,不翰林不入内阁。 秦尚书也是内阁大臣之一,也是从翰林院走出来的。 见秦何皱眉,陆柒忍不住又多说了几句:“你是不是觉得像明真那般,不靠关系靠自己本事的人比我这种投机取巧的人强得多?” 秦何沉默着没说话,见他反应,她又道:“没有根系出身寒门的举子,靠科举往上爬很是艰难,有些人做九品的芝麻官一做就是一辈子。母亲做了三年的二品尚书,如今也不过四十五的年纪,去年她进的内阁,这样的升迁路,在朝堂中都是少见,这都是托了帝卿殿下的缘故。” 秦何反驳道:“那是娘亲她有本事,一般驸马都拿不到实权,而娘她娶爹的时候已经是户部的侍郎了。” 陆柒含笑道:“但正是因为先帝要让南阳帝卿下嫁才提了她的官位。” 这文武百官中,很多官员的正君出身都比他们自个要高,有岳家扶持,官场上往上爬也容易的多,自身的本事自然重要,但家世地位摆在那里,这些世家女子起点就比旁人高很多。 陆柒并不避讳自己凭着秦家向上爬的意愿:“我不是那种清高之人,也不会觉得借岳家的势有什么丢脸。”捷径不走非要自己去找路,资源捧到手上非要吃苦,她觉得那是傻子。 更何况她都入赘了秦家,即使不靠秦家,别人也不行。自己慢慢熬资历,面上得人家一句了不起,指不定背后就有人说她蠢。陆柒从来是个务实的人,里子比面子对她而言远远重要的多。 秦何看了她一眼,别过脸道:“我又没让你不去找娘亲帮忙。” 陆柒有几分讶异,又笑:“你倒和我想的不大一样。” 她想了想有道:“等清明后我有一次休沐,夫郎没忘的话,便随我去乡下住几日。”   ☆、第044章 隔日陆柒便将那文稿交给了崔学士,对方翻了几遍,又挑了几个小的错处,黑着脸道:“别以为得了状元便觉得自己有几分才学,这文稿写的简直一塌糊涂。” 陆柒这份文稿说不上出挑,但绝对说不上一塌糊涂。便是崔学士指出的错处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用词问题。 陆柒不改完全没问题,改了有些地方反而变得不好。但崔学士就是来找茬的,她非要在鸡蛋里挑骨头陆柒也拿她没办法。 这要真是个恃才傲物的状元娘子早就忍不住和崔学士翻脸了,不过冲撞上官是大错,崔学生就更有法子折腾她。 陆柒自然忍了下来,抬起头极其诚恳道:“崔大人教训得极是,学生初入翰林,自然处处要向大人学习,大人的文稿写的极好,大人肯百忙之中指教于我,学生实在不胜感激。” 最后一句的时候陆柒特地扬了几度,保证周围人都能听见。 崔学生立马冷了脸,她什么时候答应指教陆柒了,她自个怎么不知道。 不过不等她开口,陆柒又道:“学生连文稿都写不好,掌修国史这般大事更是无法胜任,还请学士能够允了学生随您左右,等到通晓了国史再为前辈们分担一二。” 让陆柒去修掌国史的事情是崔敏私底下和她说的,要是陆柒去修掌国史,人家事情都做了一半,自然排挤于她。 便是陆柒被赶出来,她也可以完全推说不知,甚至跟着斥责陆柒几句。但没想到这个新人当着众人的面把事情说出来。 崔敏的脸色不免更是难看,不过还不等她分辨些什么,一道沉稳的女声就插了进来:“掌修国史的人不是已经满了吗?陆撰修你来说是怎么回事。” 出声的人是秦牧打过招呼的张学士,先下手为强,只要口才不差,先说话的总占先机,她一开口就是问陆柒,显然是要偏袒陆柒了。 陆柒看了崔敏一眼,也没有趁机落她的面子:“是学生想要多学些东西。崔大人便说掌修国史能让人增长见识,让我借此机会学习。” 崔敏也顺着她给的台阶下:“我见陆柒文稿写的不错,便想着让她去打打下手增长见识,她是新科状元,想必学识渊博,也能接让掌修国学的几位撰修减轻压力。” 张学士狐疑看她:“方才你不是还说陆撰修文稿写的一塌糊涂?” 崔敏忙改口道:“张大人方才听错了。” 崔敏都改了口,陆柒也没有把小事生大的意思,张学士自然不会再和她多过计较。顺着台阶也就轻轻放过了崔敏,陆柒去掌修国史的事情也就此作罢。 翰林院中有和陆柒私底下交好的李编修等几位学士走了之后小声道:“方才你怎么还维护崔敏,她都那般对你。” 崔敏为人心胸狭窄,没少给新人小鞋穿,明真便是因为她的缘故,明明只是进了翰林院半年的新人,却被安排去编撰国史,平日里一有和那些皇亲贵族见面的机会,明真保准是被支开的那个,只要有崔敏在,得罪她又没有背景的新人估计也只能在这翰林院浑浑噩噩做一辈子的小官。 陆柒但笑不语,崔敏心胸狭窄,但张学士做惯了和事老,便是有秦牧敲打了,对方也不可能处处照看于她,崔敏背后是崔贤君,没有大的错处,估计能一直在这翰林院待着。 小鬼难缠,她没拿着崔敏大的错处,闹大了对她反而没好处,还不如借此卖个人情。 见陆柒不发一言,那李编修也没再多说什么,拿了几本册子又到了房间的另一边去。 翰林院的官员,实际的权力取决于皇帝的信任。想要迅速的升官发财,除了官员自身的才华出众,还要靠机遇。 但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总少,绝大多数机遇都是靠人自己挣出来的,皇帝身边的贴身宫侍,能够吹得上枕边风的君后和宫君,还有那些能够见到皇帝的皇室宗亲,以及深受皇帝宠爱的大臣。 秦牧早早和陆柒商量好了,不求她在翰林院混得特别出挑,只求她不让人抓住把柄,南阳帝卿虽然出了嫁,但时不时会去皇宫一趟,陆柒算起来也是当今皇帝的子侄,有这么层关系在,陆子臻这个名字在皇帝面前提的多了,她自然会被想起来。 不过那边还没吹枕边风下来,上天却早早给陆柒降了机遇过来。 在张学士敲打了一番崔敏后,对陆柒明面上挑刺的人也就少了,翰林院比撰修职位高的就那么几个,又不是人人都像崔敏这样爱给自己找事情做。 同为撰修的,又因为赶上掌修国史这种大事,整日自己的事情都做不完,根本没有时间来给陆柒找事做。她倒是和明真碰过几次面,但后者不是抱着厚厚的书走,就是被人催着拿了东西走。 一对上她明真就给冷脸,目光里仿佛都淬了毒。不过眼神总归是不能杀人的,每每对上明真,她总是一副长辈包容小辈的慈爱目光,看得明真憋屈得很,到后面连眼神都不肯给她一个。 明日便是寒食节,寒食节连着清明一共有五日的假期,之后又刚好碰上陆柒的第一次休沐,整整五日的假期。她已经征得了南阳帝卿,等拜祭了秦家先祖后,她趁着这难得的休沐带秦何去乡下住上几日。 次日便是假期,翰林院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免不了有些人心浮动,眼瞅着快到了离府的时间,陆柒着手开始整理面前的文稿和经史。 东西整理了一半,翰林院却来了位不速之客,是身穿绿色宫服的中年女官,陆柒观其眉目,不是旁人,正是贴身伺候着盛宁帝的邵女官。 这位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翰林院从上到下不管是哪个都对她恭恭敬敬的,便是一向嚣张的崔敏也陪着个笑脸。不过邵女官微微仰着头,手中担着个浮尘,并不欲与这些人多言。 “女官大人来翰林院可是有什么吩咐?”林学士陪着笑小心问道。 “圣上命我传口谕,让陆撰修去御书房。” 林学士抹了把冷汗:“我们翰林院有两位姓陆的撰修,不知圣上要找的是哪一位?” “自然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陆子臻。” 邵女官说这话的时候陆柒正好捧着手册出来,林学士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个庶吉士去接陆柒手里的手册:“这些书册我来放就好,女官大人特地来寻撰修大人,还请你快些过去。” 皇帝的事情耽搁不得,不管那一位找陆柒去是好事还是坏事,这翰林上下是没有谁敢拦陆柒的路。 陆柒将书册交付给了那位庶吉士,便匆匆走过去拜了拜邵女官,对方的职位是正四品的御事姑姑,说起来级别要比翰林院的任何一位都要高些。 邵女官见她也只是点了点头:“还请陆撰修随我过来,莫让陛下等的心急了。” 从翰林院到御书房的距离并不短,邵女官在前头走得飞快,陆柒几乎是小跑地跟在后面,明明是吹着凉风的阴天,她愣是跑出来一身汗。心里也扑通扑通跳得飞快,不知道那位君主找自己到底是为了何事。 等到在御书房面前停了下来,陆柒又乘人不备,塞了张折好的百两银票到邵女官手里,对方用眼角的余光瞥到银票上的数额,不动声色地把东西收好,面上的笑意也多了几分真心:“圣上和六部尚书都在里头等着您呢,不是什么大事,陆撰修也不必太惊慌。” 六部尚书都在,那秦牧便也在了。自己先前没有得到通知,那说明皇帝是临时起意,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事情要把自己也牵扯进来。短短几秒中的工夫,陆柒脑海里已经闪过不下十种的念头。 “劳烦姑姑通传一声了。”陆柒敛笑垂眸道。 “启禀陛下,陆撰修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带来了。”邵女官高声道,在宫里伺候的女人都做过某个特殊的手术,声音也比平常女子要更尖细些。 房门里传来盛宁帝的声音:“宣她进来。” 邵女官推开御书房的门,领着陆柒塔了进去。饶是陆柒做好了心里准备,也被面前的阵仗惊得心里跳了三跳。   ☆、第045章 坐在那里穿着明黄龙袍的自然是盛宁帝,她面前齐刷刷地站了两排官员,除了六部尚书外,还有左右两位丞相,看官服再对应一下秦牧和她讲的那些朝廷重臣的模样,怕是整个内阁的阁老悉数到齐。 在场的还有几位武官,都是陆柒不熟的面孔,但看朝服上绣的不是狮子就是虎,这几位的品级最差也有三级。 这里头随便挑一个都是权力大资历足的重臣,只有陆柒这个从六品的翰林撰修没分量。一屋子的大人物,绕是陆柒再淡定,额头也沁出些许冷汗,她的腿倒是没软,但步子发虚,轻飘飘的像是塌在云端,一个不慎掉下去便是米分身碎骨。 横竖自己也没犯过大错,陆柒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深深地掐在掌心,疼痛让她多了几分真实感,陆柒定了定心神,向皇帝行了礼。 “行了,爱卿平身,先看看这道题目你能不能做出来。”盛宁帝摆了摆手,她身边的掌印姑姑立马捧了一副明黄卷轴上来。 “你别着急,题慢慢看。”说话的是她的岳母秦牧,对方神色自若,带着几分鼓励的眼神看过来。 感情是让自己来做题,陆柒松了口气,但在卷轴递过来之前又提起一颗心来,这么多朝廷重臣都在这,这绝对不是普普通通做道题而已。 陆柒接过卷轴,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在她的身上,盯着巨大的压力,她愣是逼自己静下心来看题。 陆柒紧绷着一张脸,盛宁帝她们也没报太大希望。早在这一回的殿试之前,远嫁塞北的承远帝卿命人送了密信和一上了锁的匣子过来,承远帝卿在信中留了言,锁只能试三次,要是三次均错了,这匣子里的东西也便毁了。 大启最好的锁匠拿这精巧的匣子让人不停换着数字开锁的法子肯定不成,盛宁帝自个琢磨了许久,又找了几个可信之人,将那密信上的提供大致解了出来,解锁的数字一共有五个,她只解开了三个。而且还不能保证,这三个的答案都是对的。 盛宁帝又把这几道题拆解了,换了几种表达方式,转变成数算题的方式去考人。 陆柒春闱的时候那几道涉及到数算的题便是盛宁帝亲自出的,那么多名举子,就没有几个做出来,即便是写了答案,一道题都有好几种数字。盛宁帝又哪里敢冒这个险去开匣子,要知道那里头锁着的可是对大启极其有用的军事攻略图,毁了谁都不能毁了那匣子里的东西。 今日基本上大启的智囊都集聚在这里了,还是没能悉数解了那些谜题,不过其他四个数字都已经解了出来,只剩下最后一道,陆柒虽然在殿试上发挥不错,但她到底是不是能解出这谜题还是个未知数。 陆柒凝神看向那明黄卷轴,只见上头用小楷写了百来个字,她迅速地将题目转化为自己熟悉的白话文,再构建了一下数学模型,这题俨然要用到当初她大学里用的微积分。 上大学的时候陆柒微积分学的不错,但她教的是金融专业,又不是高等数学,虽然金融学中一些数据分析计算也要用到微积分,可面前的这题型显然不是她常用的,一时间这题目要解开还真的很有难度。 “爱卿对这题可有把握?”看陆柒面上犯难,盛宁帝不免失望,但还是问了一句。 出乎她的意料,陆柒却点了点头:“这题微臣可解,只是得再花些时间。” “可解便好,来人,司判,赐陆爱卿笔墨。”伺候于皇帝御书房的内侍司判立马亲自捧了笔墨过来。怕陆柒受了这些大臣影响,一时间紧张解不出题目,皇帝甚至十分贴心地命人抬了一扇珊瑚金雀屏风过来,挡住了众位大臣的视线。 陆柒咬着笔头按照题意先写了个式子出来,又按照记忆里常用的那几个公式开始推导这道题要用的公式,她在那里算了快两个小时,写废了十几张稿纸,最后官服上都沾了点点墨渍,才得出了最后的结论,答案是数字。 盛宁帝拿了她的推导过程过去,结果一堆让人眼花缭乱的字符,她看也看不懂。不过她要的也不是过程,而是结果。 “陆爱卿能够保证这答案是对的吗?”盛宁帝盯着她的脸,目光犹如鹰隼。 陆柒点点头:“微臣肯定这答案是对的。” 盛宁帝便拿了写着四个数字的绢布,最后添上陆柒那个九,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地拨好,又再三确认了一番,这才用钥匙去开匣子。 空气中传来极其微小的咔哒一声,盛宁帝看向站在她对面的内侍司判,对方一脸沉重地摇了摇头,那匣子根本没开。盛宁帝脸色不免难看起来。要知道她先前已经试过一次,这已经又错了一次,那可只剩下一次机会了。而且这匣子要是过两日还解不开,里头的东西也一样也会毁了。 “你确定这道题你解对了?”因为陆柒的缘故,她白白地又浪费了一次机会,盛宁帝的声音里不免带了几分恼怒,陆柒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她背上的冷汗都要打湿了衣物,但回想了几遍自己的解题步骤她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微臣笃定。” 作为深受皇帝信赖的大臣,秦牧自然知道陆柒要是解错了题目代表着什么,她给那位内侍司判使了个眼色,后者温声提醒:“若是陆大人这题对了,指不定是别的题解错了。” 但其他四道是盛宁帝和几位大臣算了好几遍才得到的正确结果,她自然是更相信陆柒算错了。不过机会还是要给的,既然司判这么说,她也就再给陆柒一个机会。 参与春闱考试的人太乱,顾虑到种种因素,盛宁帝并未将原题泄露出来,但现在的陆柒的底细她知晓,她自然不担心会她提前解出那些题目,偷走或是毁了那个装着秘密的匣子。 陆柒身上的压力无形中又加大了一层,她接过另外四道题目,在盛宁帝守着的情况下,把那四道题又解了一遍,因为殿试的时候,做过类似的题目。这几道题虽然更复杂了些,但陆柒解起来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来回检查了十几遍,陆柒胆战心惊地将答案给了盛宁帝。 如陆柒所言,她解得这四道题的答案和盛宁帝她们解的还真不一样。盛宁帝并未多言,转身又钻进了金黄色的幕布后面。 秦牧则是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个儿妻,胡思乱想了有的没的,久不见盛宁帝出来,她甚至开始想,如果盛宁帝赐死陆柒秦何能够得到的补偿。她是知道那匣子于盛宁帝的重要性的,尽管不知道那匣子里装的到底是何物,但要是匣子毁了,陆柒的性命肯定也不保。 陆柒能够活下来最好,如果人真的没了。即便惋惜,她也得利用皇帝对秦家的愧疚之心,为秦何重新寻一门好婚事。 陆柒并不知晓自己此刻命悬一线,但一阵阵寒意还是从她的脚底一直顺着脊椎往上冒,明明御书房里暖和的很,可她还是冷汗不停地往外冒。 按照陆柒给的那串数字,盛宁帝犹豫再三,还是试了最后一次,随着熟悉的咔哒一声,匣子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爆掉,而是顺利地打开,露出了里头的她心心念念着的防略图。 人才啊!盛宁帝连忙将那东西贴身放好,大踏步走了出来,便要给陆柒升官。 见盛宁帝面上神情并非发怒,秦牧和陆柒都松了口气。 穿着明黄龙袍的女子问吏部尚书:“三省六部,从四品到正五品之间的官职,可有空缺?” 吏部尚书有点发懵,但还是摇了摇头:“回陛下,三省六部未曾有有官职空缺,不过京官中,缺个正七品的太常寺典籍,国子监监丞也是缺人的。” 翰林院撰修本来就是从六品,陆柒为她解了燃眉之急,反倒将人降职,这种糊涂事情盛宁帝自然做不来。 不过她能够让陆柒当的官,最高也就是从四品,陆柒不过刚入翰林,便是再得她赏识,也不能做太高的官。 若是从四品,她就给陆柒安排给有名无权的闲职先坐着,五品可以考虑实权的官职。 这里站着的俱是些擅长揣摩圣心的人精,见皇帝不满,那吏部尚书又道:“虽然三省六部中没有合适的空缺,但泉州和冀州的知州任命书均未下达,这两个职位是空缺的。” 皇帝当下就写了任命书,命陆柒半个月后去泉州走马上任,担任当地的知州,考虑到陆柒新婚不过一个月,许陆柒携家眷一同前往,当然南阳帝卿身娇肉贵,断然还是得留在京城的,陆柒要带,也只能带些下人,还有她那位新婚夫郎。 刚进翰林不久,便直接升了两级,陆柒这做官的速度,可以抵得上旁人十年二十年的奋斗史。下达任命书的时候,那位以耿直著称的御史立马站出来提出了异议,不过皇帝的决断没有人可以质疑。 待陆柒休沐之后,应速去泉州上任。要是陆柒在泉州混得好了,等过几年回来,皇帝将她调回京都,怕是能再升一级,天天在翰林院写些文稿,陆柒也接触不到权力的核心,没有实权,自然做不了她所谓的弄臣。 于她而言,去泉州,是个大好的锻炼的机会。不过这个任命书一处,秦府中两位男主子却炸了。 南阳帝卿是舍不得:“泉州如何比得上京城,你便是在京城当个六品官也比泉州的五品官来的好,更何况我听那泉州是蛮荒之地,可不能叫淮安跟着你一起去受苦。” 秦何是不情愿:“要我在你休沐的时候陪你去乡下住几日是没问题,我听说那泉州什么都没有,皇帝姑母怎么可能会让我跟你一起去!我要进宫找外祖父,他疼爱我,肯定能让皇姑母改了旨意的。” 他可听说过泉州的恶名声了,那里的山穷水恶的,百姓听说也凶残,前几年还发生过动乱。泉州的上一任知州,听说就是因为受不了那里的环境,托了关系回了京城的。陆柒想去吃那个苦,他可不想去。 陆柒被秦何的声音吵得有些隐隐作痛,她按压了一会太阳穴,平静道:“夫郎不去便罢了,圣上也只是说可带家眷,没说一定要让我带去。” 见陆柒这般识趣,秦何隐隐有些愧疚,决定往陆柒要带去泉州的行李中多添点好东西。 结果临走之前,陆柒的马车上还是多了个秦何:作为一家之主的秦牧难得强硬了一回,毕竟陆柒这去泉州上任知州,少说也有三年。 有秦家那些护卫护着,银两和各种值钱的东西带足来,再怎么样秦何也不会吃苦到哪里去。原本南阳帝卿是不肯,不过被他的妻主劝了劝,他便改了主意,反倒唱起了白脸,硬是把不情愿的秦何塞进了马车,不为别的,就为了他心心念念的孙女。 更何况,夫妻整日共处,才能够培养出感情。要是一别三年,秦何的年龄就更大了,待在京城,指不定要受什么非议。 就因为秦牧和南阳帝卿铁了心,陆柒和秦何的乡下单独五日行,硬生生地变成了泉州三年行。   ☆、第046章 清明那日陆柒去了秦家的祖坟拜祭的秦家先祖,古代便是这一点要求的严苛,陆柒入赘秦府,那便是秦家人。 将来陆柒死了,也只能葬入秦家祖坟,陆青便是后悔,也不能把自己女儿给要回来。只要陆柒一日是秦家的上门妻主,她就一日不好管陆柒的事。 陆柒进了翰林院不到一月的功夫便连升两级,虽然是去泉州做知州,但到底还是升了官。这事情陆青便是不想知道也会有人告知于她。 更何况她是京官,虽然职位不高,但日日都要上早朝,和陆柒每日都能碰上一面。 陆柒在京城可以说是初入官场升官最快的年轻官员了。除了陆青,陆家其他人,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也陆续晓得了这个消息。 这次清明祭祖,宗族中其他陆家人在陆家先祖面前可没少冷嘲热讽。 不是说她把当了状元娘子的嫡亲女儿变相给卖了,就是嘲笑她官做了这么长时间,还不如被她一点也不看好的女儿官做的大。这些人说的话虽然难听,可都是实话,当着族中长老的面,她也不好发作,只能忍着羞辱,冷着脸一声不吭。 对她而言,这个舍出去的女儿越有出息,她越觉得羞辱。不但不以陆柒为荣。倒恨不得陆柒死在那泉州偏远之地。 对于这陆青这个便宜娘亲的冷脸,陆柒也并不放在心上。会被陆家伤心的只有原主,她对陆家毫无情义,自然不可能觉得伤心难过。 因为陆柒半个月之后便要赴任,祭祖之后她的休沐日全都用来和京城好友送别以及收拾行李。 秦府财大气粗,准备的东西装了几车,还是陆柒实在看不下去,把瓷器之类的易碎物品劝劝人放了下来。 陆柒摇摇头把那些东西从车上拿下来“瓷器易碎,路上颠簸,带几幅字画便可。这些东西泉州都有,我多带些万通钱庄的银票到时候在当地买就好了。” 陆柒这边一个劲地把东西往下拿,秦何则一个劲地往车上添东西:“这件衣服要添,还有这双鞋子,这个围脖,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统统都给我装进箱子放到车上。” 陆柒刚指挥着下人把能不带的都留下,秦何又以恐怖的速度添了两车行李,一车放的全是秦何的衣服鞋子和绫罗绸缎,另一车放的则是秦何喜好的吃食。 陆柒的眉毛抖了抖,很无奈地开口:“衣服带上也就算了,你带那么多吃的,在路上都会坏掉的。” “可是这些吃食都是泉州买不到的,一去就是三年,要不然我就不去了。”秦何心里还是有点不情愿,小事上也忍不住要和陆柒对着干。 其实她也不想带秦何去,不过已经允诺了南阳帝卿的事情,她也不可能临时反悔,也就随了秦何的心意:“你喜欢就一起带上吧。”实在不行,那些吃的可以分给随她一起去泉州的那些护卫。 便是陆柒再怎么想要低调,带着这么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和东西也没办法低调起来。 好在秦家派出来护卫陆柒的人够多,只要不是遇上有预谋有能力且穷凶极恶的大匹劫匪,这些人绝对有能力护她和秦何的安危。 从京城到泉州路上耽搁的时间可不短,出了城门,陆柒吩咐车队领头的护卫:“一定要走人多的大道,哪怕是绕了远路也没关系,安全最重要。而且车队也一定要尽量在天黑前能够到客栈,傍晚遇到森林莫入。如果当地的百姓说山上有山匪,先探听好规模,再决定是否绕路而行。” 这些护卫都是和秦家签了卖身契的,自然听陆柒这个做主子的话,顺服应到:“是,您尽管放心。” 秦何从马车上探出头来:“按照她说的法子,到泉州要走多久的路?” “回少爷,至少一旬的时间,若是路上耽搁,可能要一个月才能到泉州的知州府。” 最少一旬最长居然要一个月!秦何的脸拉的老长,立马又把马车帘子放了下来。 陆柒拿他没法,朝着那护卫笑了笑,又钻回马车。 她们坐的这辆车子是最舒服不过的,原本车上还有小厮和侍女伺候,不过陆柒喜欢自己动手,便让她们去搭了另一辆马车。 负责伺候秦何的秦燕觉着车内气氛怪异,也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跟着那侍女去了另外一辆马车。 没办法,秦何的脸色实在难看,没有一个小厮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的眉头。 陆柒瞧着他阴沉脸色觉得好笑,伸手给他剥了个橘子,一点点撕掉橘子瓣上白色的脉络,塞了一瓣橘子到秦何嘴边:“这橘子很甜,你吃吃看。” 车上没个伺候的下人,秦何又懒得动手,不吃白不吃,这么想着,他直接用嘴巴把橘子含进去。他显然是被伺候管了,牙齿用的出神入化,嘴唇一点也没碰到陆柒的手指,当然这和陆柒缩手快也有原因。 她喜欢喂秦何吃东西,也觉得对方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咀嚼食物的样子很可爱。不过两个人还没有足够的亲近,她完全不会想要尝试手指被对方含住的感觉,湿哒哒的全是口水,想想就很讨厌。 不过刚刚她有碰到秦何的唇瓣,虽然只有一瞬间,也能感受到那种异常柔软的触感。 陆柒收回了手,剩下的橘子直接塞到秦何手里,没有再亲手喂给他吃。 在马车里的时间确实相当枯燥,陆柒为了打发时间,就从马车上的格子里取了装坚果的盒子,核桃用小锤子砸碎。 开心果和榛子之类的也有类似的利器,秦家还让人打了专门用来开坚果壳的小夹子,都是上好的原木打造的,各种大小都有,满满当当放了一盒。用起来方便省力,而且还不会弄得很脏。 陆柒原本把这东西放了下去,秦何又带上了马车,这会倒是排上了用场。 她前世养成的坏习惯,看书的时候喜欢边上放点东西,一遍看书一遍吃。壳放在马车上的原木垃圾里。干净的果仁都被她放在边上一个木盒子里。 各种美味的果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她就准备等着盒子满了,就接着看前几日买的《泉州志》。 不过陆柒勤勤恳恳地剥了半个小时的果壳,结果盒子里的果仁就只多了一点点。陆柒抬眸看向秦何,对方垂眸看着话本,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 车上就两个人,果仁也不可能凭空消失。陆柒拿出另外一个空盒子搁到秦何面前:“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谁吃你的东西了。”秦何矢口否认,他才不会在自己面前承认自己贪嘴,一副我对这种食物完全没兴趣的模样。 浪费时间和秦何争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陆柒把盒子往自己身边挪了挪,盒子里就薄薄的一层,吃个五分钟估计就没了,还是得自己再剥。 陆柒露出一副认命表情,低着头继续敲敲打打。看着盒子里诱人的果仁都堆了起来,秦何忍住没伸手。 等到盒子满了,陆柒开始一边看书一边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 她的姿态相当悠闲,没对比还好,有对比在,秦何完全看不下手里的话本,他又不肯服输,便开口道:“麻烦你吃东西的声音小点声。” 其实比起外头的声音,陆柒的这点声音根本不算什么,不过看到对方一副享用世上珍馐的模样,听这声音简直是在受折磨。 车子又行了一段时间的路,马车猛地停了下来,秦何一个没坐稳,直接往陆柒怀里扑。她眼疾手快地盖好盒子,一只手去扶住秦何。 对方的脑袋刚好埋在她的胸前,要不是她及时地搂住了对方的腰,怕是她会被撞得心口疼。 “感觉如何?”陆柒放了盒子的手扶着马车壁,另一只手从秦何腰上松开。却并不好粗暴地把他推开,便只好低着头对着怀里的人开口,声音还带了几分促狭。 秦何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脸部感受到的绵软让他脸上瞬间红得滴血。 他忙不迭地退开,差点被绊倒,陆柒拉了他一把,才没让他磕到脑袋。 陆柒忍俊不禁:“行了,下车吧,夫郎可千万要当心看着路。” 出门在外,夫妻两个住的自然是一间房。到晚上的时候,那个装着陆柒劳动成果的盒子到底还是进了秦何的肚子。 当然是陆柒亲手给的,里头还贴心地附了张字条。秦燕上来伺候秦何梳洗的时候免不了又多说了几句:“妻主大人对您可真好,这些东西,便是奴家剥着都费力呢更何况她还是做主子的。” 这些吃食虽然不值几个钱,可贵在用心。东西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都可以剥,但亲手弄的那意义就是不一样。 秦何看着那盒子没说什么,里头的东西打发时间的时候慢慢都吃完了。不过字条他偷偷撕了下来,鬼使神差地趁没人注意,将它藏在了自己的梳妆匣里。 她们的运气不错,接连着好些天都是晴天。即便下雨,也是绵绵细雨,并不影响赶路。 车队走了十几日,便到了泉州城外郊区。因为泉州城依山傍水,要抵达官道,必须要经过一段曲折山路。 马车颠簸了一阵子,山路便变得平坦起来。眼瞅着泉州城就在山下不远处,马车却突然被迫停了下来。陆柒掀开车帘一看,车队竟被围了起来,那些粗犷的山匪手里都拿着兵器,明晃晃的刀刃折射着阳光,闪得人眼睛疼。 没想到路行了百分之九十九,临门一脚却遭了山贼,秦府的护卫将几辆马车团团护住,一个个拔了刀剑,严阵以待。   ☆、第047章 马车停的位置不错,是山腰上一块比较宽敞的平底,道路很平,附近也没有退两步就米分身碎骨的悬崖。 绕是如此,陆柒还是揣好了任命的文书,在第一时间就下了马车,给秦何带了个厚面罩,也把人拉了出来。 毕竟是山路,待在马车里不安全的因素要远远比在车下多的多。 不过顾忌到秦何是男子,而且堪称美貌,对这群三大五粗的劫匪来说更是天仙下凡,她到底没让秦何下来,就让他待在车门处,要是有什么意外,他可以随时从车上跳下来。 秦燕和其他小厮侍女都留在另一辆马车上,他们害怕出什么意外。也只敢透过帘子偷偷地瞧外头的情况。 因为陆柒带的人多,而且气势相当足,这群山匪并没有贸然出手,而是派出个身形高大如巨塔的女山匪先出来威吓这些肥羊。 脸上带着一道长刀疤的女子直接把刀插/进地面,也没见她用多少力气,那刀便立刻入土三分,她顿了顿脚,刀的周遭便扬起一堆灰尘:“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要钱还是要命,姑奶奶让你们自己选!” 李大牛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山匪,看得人多了,多少就有了经验,像这次的肥羊,虽然护卫多,但一看就是过惯了富贵日子的。这种富贵人家的打手大部分中看不中用,实战起来,一打一个怂。 至于她们围着那个主子,看着就是一个文文弱弱的书生,这种人胆子最小了,多吓吓,都不用动手,十个有五个吓得立马投降,四个被打了以后立马下跪认输。 不过陆柒显然是十个里头剩下的那个,她站在那里看了这群劫匪半刻,走到护卫中武艺最高强的那个,低声询问道:“对上她你有几成把握?” 后者摸了摸腰间的佩刀,扬起下巴不无自傲道:“不用刀,三招足以。” 陆柒点了点头,对她使了个眼色。等她退到保护圈内,那护卫便走了上去,李大牛立刻拔刀反击,她是山匪中的武力担当,从小力能扛鼎。 两个人的交锋像是开启了一个奇妙的开关。先前那群按兵不动的山匪也追了上来。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姐妹们上啊,先抓住那个黑衣服的!” 护卫穿的都是秦家统一的衣裳,所以在场的黑衣女子也就只有陆柒一个。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便是山匪也懂的。一听她们说,那群护卫立马将陆柒护得更紧。 却不曾料想,这些人却是虚晃一枪,明着是要擒住陆柒,但实际上的目标却是在马车上那个弱男子,也就是戴着面纱的秦何。 秦何惯是养尊处优,便是出门,吃穿用度也不比家里差了半分,一路走来,路上停停歇歇,那些护卫不讲究,风尘仆仆的样子,秦何却是每每经过客栈都要沐浴换衣,又一直待在马车里头,身上自然是光鲜亮丽。 他虽然有勇气坐在马车外头,但到底是个手无寸铁的弱男子,看着就很好欺负的样子,从头发丝到鞋子又无一不是金贵物件,身上哪一处都像是对人说“我很好欺负,还很有钱,快来抢我。” 而且他出来的时候还戴了面纱,看头上已婚的男子发式,估摸着就是这黑衣女子的正君,总之身份也不低,劫匪也知道下手要捏软柿子,比起陆柒,当然是秦何这个目标更好下手一些。 秦家派出来护送陆柒去泉州的不过二十人,小厮和那都是没有战斗力的,这批山匪少说也有百来个,怕是看到她们带的财物多,所以全寨的人都出动了。 又要护着人又要护着财物,护着那些娇弱小厮的就两个护卫和那些做粗活的仆妇。 陆柒和秦何周遭只有十余个护卫,一时间要对付这么多人,自然有些困难。 原本护着秦何的护卫要更多些,都是因为那一声喊叫吸引了护卫的注意力,还有那虚晃的刀剑,为了避免陆柒这个主子受伤,秦何周遭的人一时间只剩了三四个。 武功高强的几个护卫还被悍匪缠住了,一时间二十多个山匪扑到秦何身边,尽管他周遭也有几个武艺高强的人护着,但双拳能敌四手,却敌不了数十双劫匪挥舞的手臂。护着秦何的人一个疏忽,就让一个女劫匪狞笑着扑了上来。 眼瞅着秦何要被她扑倒,被吓到的人却突然反应过来,直接夺了马夫手里的马鞭,一鞭子下去,在那劫匪的脸上打出一道红痕。 “还是个小辣椒,老娘就喜欢这样带感的男人。”那劫匪摸了摸火辣辣的脸,指腹上还沾了些许鲜血,她舔干净那带着铁锈味的鲜血,露出一口黄黄的大牙,反倒更凶狠地扑了上来。 这次秦何的鞭子被那女山匪直接拽住了,后者用力一扯,秦何一个没站稳,反倒从车上倒了下来,眼瞅着要掉到那山匪怀里要和对方来个肌肤相亲,后者却突然闷哼一声,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用侍卫的刀柄砸昏了山匪的陆柒及时地接住了自家的夫郎,解决了山匪的秦家侍卫也纷纷地向她和秦何两个人围了过来。 这些山匪数量虽多,但只有不到十个是真有本事的,绝大多数是乌合之众,比起南阳帝卿精心为她挑选的这二十人,自然是落了下乘。 混乱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那些山匪该死的死,该昏的昏,还有几个逃掉了的,剩下的都被绑了起来,像粽子一样被串到一起,马车周围混乱一片,空气中还散发着血腥气和尿骚味。 看着太阳的在天空中所处的位置,陆柒皱着眉,决定把山匪带回知州府,不过一时间她肯定是带不了这么多人,便命护卫中最能干的一个:“你把几个武艺好的捆结实了,再挑两个胆子小的,丢在车上,稍微收拾一下,先在城门关之前赶到知州府邸。” “是。”那名为陈志的女子立马麻利地把几个山匪拎小鸡一般地丢在车上空着的位置,又安抚了一下受了惊吓的几个小厮,把车队整理了一番,加快了赶路的步伐。 陆柒扶着秦何上了马车,后者显然还是受了惊吓。要知道,在秦府处置那些犯了错的小厮或者侍女,南阳帝卿从来不会当着他的面,那些仆妇打人或者施刑的时候也不会让主子瞧见血淋淋的场面,免得污了主子们的眼睛和耳朵。 因此,秦府虽然不是没出过人命,这样惨烈的场面秦何却是没见过的,更何况方才那个面色狰狞的山匪着实吓人,陆柒握住秦何手的时候,只觉得他手心冰凉,表情也有些呆滞,一双漂亮的眼睛没了往日灵动的光彩,显然是惊着了。 秦何身子轻,平时上下马车绝对没有问题,他也没伤着,可两条腿就是灌了铅一般的沉,最后还是陆柒抱他上的马车,先前的马车妇受了点伤,替她们赶车的便成了立了功的陈志。 马车在路上稳稳的走,陆柒则在车里安慰秦何。 遭遇这种惊险的大事情,虽说最后是有惊无险,但陆柒的内心自然不如她表现的那般冷静。不过再柔弱的女人,在有更柔弱的存在需要她保护的时候,这个人都会变得无比勇敢。 陆柒上辈子就不是娇滴滴的弱女子,这辈子就更不可能是,见秦何吓成这样,她的内心倒是生出无限勇气来,不然也不会在瞧见秦何遇险的时候及时扑过来狠狠给了那山匪一闷棍。 她等着秦何缓过气来,对方被她圈在怀里,极其柔顺的样子,像只可怜的小羊羔,真的是可怜巴巴的,惹人怜爱。 人长得好看总是有优势的,特别是秦何的颜还是陆柒最喜好的那一款。两个人也算是同患难了,看他这可怜兮兮的样子,陆柒也忍不住心思浮动。 毕竟是个娇生惯养的郡卿,头一次背井离乡远离父母跟她到泉州赴任,一下子遭遇这么大一件事,也真是打击不小。 陆柒像哄小孩一样轻轻地拍他的背:‘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点。” 秦何慢慢地也缓了过来,听这样温柔的声音,眼圈渐渐的红了,原本只是哽咽,后面干脆就大哭出声。 不过有声音的哭只是很短的一阵子,秦何的声音又小了下来,脸也不抬起来,朝着陆柒胸口的方向,把她的衣服哭得湿透透的。 这感觉一点也不好,陆柒感觉到对方的眼泪滴在自己的胸口,拍秦何的手都僵了僵,直到秦何哭累,她的手才重新放了下来,无奈地笑了笑,看着秦何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柔软。   ☆、第048章 泉州城并不像传言中说的那样偏僻落败,更准确的说,泉州那些偏僻的乡野之地可能真的糟糕,但陆柒这个知州处的府邸所在的泉州城还是相当的繁华。 她们一行人带着的财物已经足够惹眼,那马车上绑着的几个人就更是让人议论纷纷,还没进城门,车队就被拦了下来。 驾着马车的陈志拉了缰绳,让马车停了下来:“马车里的是新任知州,那绑着的便是拦路是山匪。 陆柒从马车里递出任职文书和知州官印,守门官从陈志手中接过那文书察看了一番,确认属实后立马变了脸色,恭恭敬敬地把东西递回给陈志,后者掀开帘子的一角把东西还了回去。 守城官则扬声道:“卑职冒犯大人了,大人请!” 从马车里传出来女子清朗的声音:“先将那几个山匪押入牢中,还有山匪困在泉州城外的马头山上,传本官命令,去官衙将牛头山那些山贼一律押入大牢。” 虽然等她到了衙门交接了事宜再处置更符合规矩,保不准那些山匪就被其他人解救离开了呢,时间容不起耽搁。再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章程也要因情况而变动。 那守城女官领了命便骑马扬鞭先行去了官衙找官兵,当然陆柒给了她一样证明身份的信物,不愁对方叫不动衙门里的人。 官衙审案的府邸和陆柒的住处挨得很近,但并不在一处。她先去了一趟知州府,早有新知州要上任的消息,这府邸原本的下人都打扫好了主人家住的屋子,就等着新知州及其家眷住进来。 陆柒选了间最为干净明亮的屋子,亲自从马车上把哭得累了睡着的秦何抱了下来。 等着秦燕在床上铺好一层珍贵柔软的老虎皮毛,又把秦何抱进去,轻手轻脚地将人放在床褥上。 对方长而直的睫毛覆盖住眼睛,高翘挺拔的鼻梁周围还有点红,显然先前是哭得厉害了。 “妻主大人让奴才伺候就好了。”秦燕用温水打湿了帕子,将柔软的布料拧的半干,小心翼翼地敷在秦何的脸上。 陆柒看了他一眼,把手收了回来,起身带了能证明她身份的文书和知州大印出去。 陆柒留了几个护院看家,让信得过的人把秦家带来的东西搬到库房里,也没有来得及仔仔细细地打量这屋子,便带着她觉得不错的几个护卫出了门,换了朝廷发的官服,匆匆地往衙门而去。 先前的知州走得早了几日,知州一职便由原来的师爷暂时代替。陆柒赶过去的时候,衙门里得了先前那陈志的通知,知道新任的知州到了,早早地便站了一群人前来迎接。 师爷董成四十有二,是个高瘦的女子。她看着斯文,但眼神却很锐利,一看便知道是个精明人。 陆柒在打量董成,后者也在打量自个新上任的顶头上司。 董成做了好几任的泉州知州的师爷,也当了快十六年的官,她辅助了几个知州,凡是听话的,她就拿捏在手里,凡是不听话的,她就想法子把人挤走。 上个知州虽然蠢笨了些,可胜在听话,不过人家到底有后台,还是念着京城的生活好,美人多,花了一大笔钱疏通了关系走了,结果还不是她这个师爷暂代府中事务。 上任知州走了好些日子都没来新的,结果她又得了通知,今年的新科状元陆柒会到任上来。 年纪轻轻就做到到五品知州的官员可不多,一个状元,不好好在京城的翰林院待着,反到跑到泉州这偏僻地方来,实在不同寻常。 董成托人查了这陆柒的背景,才知道这状元原是个倒插门,夫郎那是帝卿和户部尚书的儿子,状元生母也是个六品的京官,出身也算不凡。 表面上看是个有才华的黄毛丫头,可做官和做学问差别大了,即便是状元,在这个位置上也比不过她董成。 就不知道陆柒本人是个什么性子,到底好不好拿捏,董成脸上浮现个十分友好的笑容,恭恭敬敬地迎了上来:“恭迎知州大人,下官是这知州府上的师爷,卑职姓董,您唤我一声小董便好。” 女子老得比男子要慢,董师爷养尊处优,平日里只进行脑力劳动,虽说年过四十,但看起来也并不显老,和她身后那群人对比就显得更年轻了。 但毕竟她也过了四十了,因为常笑的缘故,眼角和嘴边的皱纹特别明显,陆柒对着这么一张脸,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小董这样的称呼,只点了点头:“有劳董师爷了,本官先前命陈志过来带人,官差可去了那马头山?” 董师爷点了点头:“事情卑职已然听陈志说了,那群山匪真是胆大妄为,自然该打入大牢。不过她们人数众多,到底如何处置,还得由您下决断。” 说完山贼,她又笑了笑:“京城到泉州路途遥远,山贼一事就不牢大人费心。卑职为大人备好了洗尘宴,还请大人务必赏光。” 真是个为了百姓办事的师爷,看她这阵仗,一来谈的应该是公事。这董师爷却一副当家做主的模样,好似她不是来当知州,而是来这知州府做客的。 后面衙门的那些官员也隐隐以这个师爷为主,面上恭敬,并没有真正把她这个新来的知府放在眼里。 强龙不压地头蛇,董成当了十多年的泉州知府师爷,在这知州衙门地位自是不低。 陆柒不是傻子。却也没有当场发作。也不提要把知府的内务从董师爷手中拿回来的事情,点了点头应到:“辛苦董师爷了,那本官先回府。待那些山贼悉数被打入大牢,还劳烦师爷来通知我一声。毕竟那些山贼试图谋害朝廷命官,还惊吓到了内子,无论如何,这群山贼本官都要亲自来审。” “大人英明,那琐碎事情都让卑职来处置便。”董师爷笑眯眯的,一副忠诚无害又能干的模样,要是她脸再胖些,脸颊上再多点肉,不就是活生生一个笑面佛。 陆柒点点头,等了没多久便有人来通知她那些山匪都已经悉数押入大牢。她在陈志和知州府的那些下属官员的陪同下进了牢狱之中,审问了一番,便捏着鼻子出了牢房。 董师爷又给她看了一些卷宗,陆柒翻了一会,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东西。好些地方她看着皱眉,董师爷在一边讲解,她就恍然大悟的模样。 差不多在官府待了一个多时辰,她便带着几个人高马大的护卫走出去,和董师爷约好了,晚上去金桥楼吃洗尘宴。 等着她的身影远了,余下的人立马直起腰杆来,只不过对着董师爷还是一副畏惧谄媚模样。 “这新来的知州看起来还挺好糊弄的,对咱们师爷也尊敬。” 另一个官差笑着接话道:“她一个黄毛丫头,毛都没长齐,当然得依仗咱们师爷。看起来倒是一副想做大事的样子,毕竟是太年轻了,连那些卷宗都看不懂。” “胡闹,那可是知州,是你们能够妄自议论的吗?”董师爷呵斥道,不过她脸上却没什么怒意,显然不是真生气,反倒对这些话还十分受用。 不过那两个说话的还是立马闭了嘴,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样。比较受董师爷看中的杨二娘方开了口:“那些山匪,师爷真的准备都交由这位知州处置吗?那里头可有刘家的人。” 董师爷笑了笑,原本就是细长一双眼,一笑就只剩了两条细缝:“她们冲撞了贵人,自然要吃点苦头,即便是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刘家要真重视人,自然会想法子来找我,要是刘家的人死了,那判案的也是这位新知州,和我有什么干系?” 杨二娘嘿嘿一笑,脸上犹如蜈蚣的伤疤也抖了起来,看上去尤为狰狞:“还是大人有远见,小的都听大人的。” 董成笑了笑,转动手上的白玉扳指:“美酒美人诗书和上好的笔墨都给咱们知州大人备好。金子也准备一箱,算是给这位知州大人的谢礼。” 她笑了笑:“这世间谁没个爱好呢,总能选个她喜欢的,就怕这位年轻的大人什么都不要。” “凭着师爷的本事,那黄毛丫头肯定被您牢牢拿捏在手里,师爷尽管放心便是。”杨二娘一脸都懂的表情,脸上的笑容带着陆柒的极大恶意,“要是她什么都不要,咱们总能让她在这泉州待不下去!” 被她们议论的陆柒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等她进了自己的新住处,这知州府已经和她离开的时候有颇多不同。 秦何睡了一会便醒了,起来之后就开始指挥府中的仆府和小厮摆放东西,院子里花盆要怎么摆,他带来的书画要如何挂好。 原来的知州把值钱的物件都带走了,这知州府虽然挺大,也有假山流水和小小湖泊,但各个屋子空荡荡的,一些破烂的家具他也不屑于用。 秦何的审美是在秦家熏陶出来的,深受南阳帝卿影响,自然不像那些暴发户家的公子,喜欢把府邸装饰的金碧辉煌俗不可耐。 他这么一折腾,倒让府上生气多了不少,陆柒看着也顺眼。见陆柒回来,他又迎了上来:“感觉怎么样?” 他示意陆柒看两个人的屋子,里头的摆设倒让她感觉回了秦府。 陆柒瞧他那得意样子,笑道:“夫郎眼光自然好。” 秦何面上笑意更浓:“这府上还有很多东西要添,我们晚上去夜市吧。” 以往秦何出门并不爱带着人,不过这地方他人生地不熟,还是陆柒陪着他心里踏实。 陆柒没有应允他,而是询问:“夫郎可用过晚膳了?”这会是酉时三刻,也就是六点四十五,平日里秦家申时还未完的时候便用晚膳,想来秦何也该饿了。 后者摇摇头:“厨房里的刀具还没备齐。” 怕秦何吃不惯泉州的伙食,南阳帝卿特地让秦何那小厨房的两个厨娘也一起过来。不过知州府的厨房空荡荡的,大锅什么的都有,但刀具之类的却全部处置掉了。 即便前任知州留了这些东西,秦何讲究,也不会愿意用别人家留下的破烂。 “你让人写张清单,挑几个人把缺的东西先采买回来。人手够不够?” “不够,做粗活的和小厮都缺,厨房里要添两个,还要侍弄花草的还有……”秦何掰着指头算,才发现缺不少人。 知州府自然不比秦家府邸那么气派,但秦何带来的这些人肯定是不够的,原本留在这里伺候的也是董师爷家的人,只是临时来打扫帮忙的。 他被人服侍惯了,又不是没钱,自然不可能自己做这些事。 搬家的前几天忙的事情总是特别多的,陆柒皱了皱眉:“还得添个能干的管家,买人的事情明日再说。” 她顿了顿,又道:“夫郎想买什么东西,我明日便陪你去,今日有些件事情,我需要同你商量。”   ☆、第049章 董师爷为陆柒接风洗尘选的自然是泉州城最阔气的酒楼,她定的是很隐秘的包厢,好酒好菜上了一桌,只陆柒、董师爷和两三个受董师爷信任的衙门同僚享用。 为了表现自己初出茅庐,行事青涩的一面,陆柒愣是被这几人轮着灌了好些酒,等到她面上浮起薄红,董师爷便提议:“这光是喝酒吃菜着实乏味,这天色正好,大人定然要随我们去个好地方。” 陆柒接着她的话问:“这泉州有什么好地方?” 作为董师爷的应声虫,喝酒喝得脸通红的杨二娘嘿嘿笑道:“还能有什么好地方,自然是那男儿温柔乡了。这月色真好,大人旅途劳累,去那个地方再合适不过。” 她肤色黝黑,酒劲上来脸红得也不明显,不过一说话便满是酒气,而且笑起来还多了几分淫邪之意。 听她这么说,陆柒脸上的酒意却好似清醒了几分,忙摇头道:“不可不可!” 她连拒绝的话都是绵软,董师爷便使了眼色,杨二娘和另外两个三大五粗的捕快娘子便半拖半劝着拉着陆柒往离这酒楼不远处的风月之地走。 几个人身上穿的都是便服,不过董师爷几个显然是常客,那门口站着迎客的老鸨一见了人就连忙招呼着她们往二楼的雅间走,还扭着腰扬着帕子尖着嗓子喊楼里的小倌下来接客。 陆柒瞧着老鸨半老徐郎脸上的米分扑扑地往下跳,差点就没忍住当场吐了。这辈子她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楼里都是腻人的脂米分味,而且眼睛随便一看,就能对上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倌对她抛媚眼。 被两个穿着便服的捕快架着往二楼走,临到楼上的时候,董师爷很有眼色地让人给搬了痰盂过来,陆柒立马吐了个昏天黑地。 喝了那么点酒就吐成这样,如果说董成先前还对陆柒有几分怀疑,现在却是彻底放下心来。 她很是豪爽地让老鸨叫了楼里的几个清倌过来,挑了个温柔似水的扶着陆柒去他的房间。 在这种场合,要是客人去清倌的房里过夜,基本上就默认是要了那清倌的。最快建立女人之间的有意便是一起吃喝嫖赌。花这么点钱请陆柒她是半点不心疼的。 陆柒被那小倌扶着走,她就立马招了两个娇媚的小倌坐到自个大腿上,一个喂自己喝酒吃菜,她的手则伸到那小倌薄薄的衣服里上下其手。 不过还没等董成尽兴,外头就突然闹了起来,只听得老鸨尖叫了一声,还有打人的声响,她隔壁陆柒待着的房间一下子吵闹起来。 她也顾不得摸小倌了,当下站了起来到外头看情况。就见着一个做女子打扮的富贵人家公子揪着那位年轻的知州大人往楼外走,那公子还带来几个厉害的打手,气势汹汹像是来杀人一样,毁了不少这楼里的东西。 往日里气焰嚣张的老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这人面前弱得跟鹌鹑一样。 那几个打手砸东西的架势看得她这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心惊肉跳,更别提那些小倌和寻风流的客人了,一楼二楼乱成一团,一群人都在尖叫。董成站在二楼走廊看热闹,老鸨又肉疼又心疼。 陆柒被那女子打扮的年轻公子带走的时候,老鸨还是大着胆子拦了一下:“您看这损失?” 董成在心里为老鸨捏了把汗,就见那公子往她的位置一指,把火引到了她的身上:“那人把我家妻主带来了,你要什么,让她赔!” 说罢,那年轻公子就拉着新任的知州走了,留下董成为他闯下的烂摊子买账。她这个时候才出了一身冷汗。老鸨身后的人和罩着她的巡抚关系不匪,便是她也不敢在这地方欠账。 那前来捉奸的年轻公子怕就是那位“声名远扬”的淮安郡卿。而那位巡抚据说是秦家门生,也难怪老鸨见了人气也软了,刚刚她看到那公子手下打手在出示什么信物,怕就是在老鸨面前证明身份的。 虽然大出血了一把,不过一想到新任知州是个怕夫郎靠着夫郎爬上来的软脚虾货色,董成的心情又好了几分。 被“捉奸”的陆柒被秦何拽着上了马车,进了马车里之后却又并非董成料想的那般场面惨烈。 她靠在马车壁上歇了会,嗅着马车淡淡的兰花香气,等身体舒服了些,又伸手去解自己衣服上的盘扣。 秦何看她动作,慌忙伸手拍下她的手:“你干什么?!” 陆柒很无奈地看着他:“我把外衫换掉,上头沾了花楼里的胭脂水米分,你不觉得难闻,我还觉得难受。” “那你快点换!”秦何撇过头去,就是不看她这一边。 等到陆柒换了早先准备好的干净衣裳,秦何又看了一眼脏了的衣物:“还有,这衣服你也别穿了,拿回去烧掉!” 陆柒看着那料子觉得可惜:“衣服没穿几次,烧掉多浪费,便是送给乞儿也好。” 秦何盯着她半晌,掀开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又朝着外头的马车妇喊了一句:“停车。” 马车妇连忙拉了缰绳,车子停在一个拐角处,陆柒换下来的那件衣服便连着一锭银子一同落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跟前。 不等那乞丐反应过来,马车妇又在秦何的命令下接着往夜市的方向走。 见陆柒面露惊讶之色,秦何又瞪她一眼:“不是你说的给衣服乞丐,怎么现在又反悔了,还是说你想回去那楼里找你的莺莺燕燕。” “夫郎可别这么说,不然的话,为妻会以为你醋坛子打翻了的。” 陆柒这话一出,秦何顿了顿,又道:“谁翻了醋坛子,你当初和我约定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出来之前你可没说过会去那种地方!” 陆柒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额角:“计划不如变化快,夫郎要是准时过来,为妻也用不着去那地方。” 陆柒先前和他约定的时间确实早些,不过那个时候秦何正在挑出门的衣服,时间就耽搁了。 结果衣服还没换好,就传来陆柒被人架着去风流快活的消息他也顾不得多打扮什么,怒气冲冲地带了人,换了身女装就出了门。 这错误秦何当然是不肯认的,他哼哼两声:“你那么喜欢那个地方,去那里待着就好了,有什么事情可不要找我!” “别别别,我这不也是被她们架着吗,我可一个男人都没碰!”陆柒又夸了他几句“多亏有你,今天的计划才能完成得这么完美。咱们将计就计,你看配合的多好!” 秦何这才神色稍缓:“那是,你也不看我是谁!” 陆柒瞧他活力十足的样子,原本有些低沉的心情也受到感染,连身体都仿佛轻快许多:“夫郎心性豁达,为妻自愧拂如。” 秦何受了场惊吓,那会还哭了,这会却是比她还神采飞扬些。这种不悦事情转瞬即忘的性子着实让人羡慕。 她心思沉,想的多,也没有合适的对象可以倾诉苦水,不高兴的事情留在心里,不能够成功自我开解的话,真心扯的难受。 看秦何现在模样,想必是原本在京城,对方有南阳帝卿约束着,性子也能和沉稳二字搭上边。 但如今他出了南阳帝卿的手心,一下子释放了天性,人也自然活泼许多。 方才在那青楼,看他气势汹汹的样子,她瞬间就理解为什么当初京中说淮安帝卿如何的飞扬跋扈、肆意妄为。 秦何不喜伤人,当然没有留言说的那么夸张。但在一个以温顺男儿为荣的京城,秦何这种肆意张扬的人物确实是太过出格了。 不过对她而言,秦何的行为倒说不上什么不守夫道,反倒正说明了他被保护得很,才能不计较太多,活得这般肆意快活。 陆柒说的是真心话,不过听在秦何耳力却更像嘲讽,不过即便是嘲讽,他也照样能开解自己:“那是自然,你以为谁都像你那样啊。心眼比针眼还小。” 秦何还比了个手势,戳了戳陆柒的胸。 不过碰到软绵绵的东西,他又立马被烫到一般迅速受回收来,面色涨红,又转过脸,口中哼哼道:“总之我可不像你,整天闷在那里,老气横秋的样子。” “是是是,为妻自当向夫郎学习。”马车正好停了下来,陆柒笑了笑,掀开了车帘,“夜市到了,夫郎随我下去罢。”   ☆、第050章 泉州城管辖的地段多为山区,但胜在风景优美,各种珍贵的山货药材都不缺,那些商人靠着倒卖这个,一个个腰包富得流油。陆柒待着的泉州城处在整个泉州最繁华的地段,如果不论泉州山区的那些百姓,单看泉州城,这地方的富庶程度在大启也算是拍得上好的。 毕竟秦何好歹是皇帝的亲侄子,看在南阳帝卿的份上,皇帝也不会把她派到那种贫穷的不得了的山区来。 两个人下来马车,眼前呈现的夜市景象自然比不过京都,但人来人往,新奇玩意很多,摊子和铺子吆喝声阵阵,大多数人脸上都带着笑,看起来也是相当热闹。 看人这么多,陆柒却是皱了皱眉,伸手去牵秦何的手。后者却瞪她:“大庭广众之下,你不怕别人把我当磨镜之癖,我还怕呢。” 以前他扮作女装和旁的女子出游的时候也从来都是讲究规矩的,从来不和人勾肩搭背,即便是明真,最亲密的程度也就是上船下山的时候搭把手。 他可没忘记自己现在穿的是女装,勾肩搭背还好,手牵着手像什么话。 陆柒朝着一个方向看过去:“你瞧她们,不一样牵着手?” 秦何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模样娇俏的小公子正在挑花灯,他身边一个身形高大的女子满眼宠溺地看着他,两个人的手牢牢地牵在一起,那小公子身上穿的也是女装。 男扮女装、女扮男装,除了个别男生女相或者女生男相的,其他的根本就是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秦何脸迅速涨红:“那是他自己扮起来不像!我和他不一样。” 陆柒瞧瞧那个小公子,又瞧瞧秦何的脸,还真不觉得后者比人家高明到哪里去了。 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不像她前世看的狗血电视剧里那些男主眼睛那么瞎。不过在这个问题上和秦何争论根本没有意义。 她顺着他的话开口:“夫郎觉得影响不好,那就不牵着吧。不过人多,你跟紧一点,千万别走丢了。” 泉州城也不大,可这夜市着实热闹非凡,陆柒这么一说,秦何才发现人确实格外的多,他站在原地没挪步子:“离乞巧节时间还那么长,怎么这里这么多卖花灯的?”陆柒不提醒还好,他静下心来一观察,才发现来来往往好多举止亲密的青年男女。 看那些男儿头上的发髻,成了婚的和未出阁都皆有之。 陆柒来之前看过泉州的风俗,便轻声向他解释:“咱们赶过来的时间挺巧,过两日便是泉州城的花灯节,等到那一日,泉州百姓要到河边放鲤鱼灯祈福。这个时候原本就是夜市最热闹的时间段。因为赶着过节,这几日来夜市逛的人自然比往日更多些。” 这个时候花灯已经开始卖了,很多铺子和摊子上都竖着一根长杆挂着各种各样的花灯,这会正是夜市最热闹的时候,可能一个眨眼的工夫,她和秦何就被挤到人流的两边。要是人少她自然也懒得念叨,可人这么多,她们又是刚来,毕竟人生地不熟的,她自然担心秦何。 秦何的目光移到集市上去,果然有很多花灯上绘的图案都是鲤鱼,而且绝大多少的花灯都是莲花底座,一看就是那种用来放在河里的河灯。 看他感兴趣,陆柒又补充了几句:“这种河灯多是由家中未成婚的男子放的,虽说是为家人祈福,但更多是为自己求个好姻缘。不过夫郎要是感兴趣,咱们也可以买一盏回去,等过两日来放。”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懂得最多。”秦何的目光从那些精巧的鲤鱼河灯上收回来,没好气地顶了一句,便迈开步子,匆匆地往他看上的摊子那边走。 成婚之后到现在,陆柒在府中刻苦读书,他也基本是被南阳帝卿拘在府里收敛性子。为了平息风声,那段时间,他比不得婚前自由,甚至还不如那些大家公子出门的次数多。现在有机会,又没人敢管,他自然如飞鸟出笼。 秦家的两个护卫在前头为他开路,但毕竟男女有别,她们不好靠得太近,主要还是靠陆柒护着他,免得他被挤到。 秦何显然对逛夜市很有经验,出门腰间还系了个沉甸甸的荷包,里头装着分量不一的银锭子,陆柒护着他在人流中钻来钻去,不到半个时辰,那两个护卫身上就挂了零零散散一堆的小玩意。 到底童心未泯,她瞧着秦何最先买的东西,都是什么布缝的小兔子、形状漂亮的雨花石、绘制了仕男图的走马灯。加起来数量很多,但都不值几个钱。秦何身上穿的富贵,免不了被人当成冤大头。 但她们两个带出来的护卫出身市井人家,还是对配合得十分好的砍价高手。在秦何买东西之前,陆柒就说了:“郡卿荷包里的银两,买了他想要的东西之后,剩下的赏给你们。” 见秦何面露不虞,陆柒又笑着安抚他:“既然是出来买东西,自然要享受砍价的乐趣。要店家真不愿意拿,到时候再多出些银钱买下便是。” 便宜自己人,总比便宜了别人好。那种老实厚道的卖家,陆柒自然不会愿意为了几分几厘去为难人家,但她同样不喜欢被人当成冤大头。 有陆柒这话,那两个护卫也来了兴趣,两眼冒着精光,一旦卖东西摊主报价高了,立马被两个人嘲得不要不要的,有这么两个唱作俱佳的下属在,秦何第一次拿出来的银裸子找开后,买了一大堆东西,愣是还剩了大半。 除了玩的,吃的也少不了,陆柒怀里被塞了用纸袋装的蜂蜜炒的栗子,甜甜的云片糕,秦何左手手拿着一袋子土豆饼,右手上还攥着一个展翅欲飞的凤凰糖人。 除了栗子之外,陆柒手里还有一袋是香甜糯软的糍粑,她先前在酒楼喝了一堆酒,饭菜却吃的少,在花楼又把肚腹中的东西吐得精光,也只来得及在那清倌的伺候下洗脸漱了口,这会早就饿了。 先前陪秦何逛得尽兴,这会被食物的香味诱惑,肚子也抗议起来。她用两捏住装栗子的袋子,其余的手指夹着装着糍粑的袋子,自己用摊主准备好的竹签戳一块放在嘴里,填饱了肚子,又喂到秦何嘴边也给他吃一块。 两个人又逛了两刻钟,热乎乎的糍粑和蜂蜜炒栗子都进了陆柒和秦何的肚子里, 想着屋内的多宝阁上面空空荡荡,秦何又提出来要去买些花瓶瓷器,即便不是古董,放在那上面也好看。 也不急着要,反正今天挑好了,可以让店里明日一同送过来。等当场验过了真伪,再把账结清。陆柒在古董字画上的造诣自然比不得秦何,也不去充大头,岁秦何喜欢。她让两个护卫守着秦何,自个则到外头吹吹凉风醒醒酒。 虽说在先她就服过了解酒药,但毕竟喝下了那么多酒,这会她也有些昏昏沉沉的。结果陆柒在店门外头就站了一会,突然就涌过来一大群人。陆柒的脚也不是固定在地上,被人群挤着往一个方向走,这人浪一打,也就是晃眼的工夫,她就被挤到了另一边。 这群人都是来看热闹的,据说是泉州刘家的嫡长女向崔主簿的小儿子表白心迹,今儿个是那位小公子的及笄之礼,刘家的准备了大惊喜。 这群人都是来看热闹的,像陆柒这种被无辜卷进人潮的路人实属少数。等到人潮不再涌动,陆柒便顺着被挤过来的方向往回走。 等到她问了好几次路好不容易回到那家卖瓷器花瓶的铺子,铺子却关了门,秦何和那两个护卫也没了踪影。 这个点,差不多夜市的那些小摊贩也在收拾东西,陆柒挑了一盏花灯,站在系着许多红绳的树下,感受着凉风习习,月影绰绰。 夜市上人渐渐散了,只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尖叫,天空中突然就炸开大朵大朵的焰火。 陆柒站在树下往上头看,叶子上凝集的水珠顺着叶脉滑落掉落到她的脸颊。酒精麻痹了她的大脑,眼前的世界也渐渐变得虚无起来。 明明周围很热闹,她的心里却空落落的,突然就想起前世背诵过的课文里的一句话来:“热闹都是他们的,而我什么也没有。” 直到一个她熟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陆子臻!” 陆柒转过头来,便看见一路小跑而来的秦何。对方的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眸若璀璨星辰。 不知哪里看过的一句话,戒掉对一个人的爱需要一个月,一年,甚至是一辈子,但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瞬间。陆柒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对什么人爱得死去活来,也并不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 但此时此刻,她对着眼中倒影着漫天的焰火的秦何,也不得不承认看,那瞬间控制不住的心跳,叫做砰然心动。 秦何在她的面前听了下来,像是终于寻到了她的错处,叽叽喳喳地训斥:“你还好意思叫我不要乱跑,到底是谁不吭一声就不见的,你知不知道快接近宵禁了……” 秦何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却发现对方根本就没有在认真听。这个时候他总算能够体会自家爹亲训斥自己时候的心情了,不禁对陆柒怒目而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嗯嗯,我都听着呢。”陆柒含着笑看他,但怎么听怎么敷衍。 “那你说,我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陆柒:“……” 他就知道!秦何气得脸都鼓起来了。 陆柒却揉了揉他的头发,从怀里掏出一根白玉簪子插在他的一头青丝上,不容拒绝地拉起了秦何的手,眼神却柔和似水:“接近宵禁了,回去吧。”   ☆、第051章 秦何被陆柒拉着上了马车,因为要赶在宵禁之前回府,马车妇赶车的速度很快,秦何在车中坐得颠簸,还是一手拿着东西,一手抓着底下坐的横栏,背部努力贴着马车壁,这才没有东倒西歪。 陆柒是坐的马车内唯一一个固定的位置,看他这副样子,伸手拉了秦何一把,刚好马车一个颠簸,秦何手没抓稳,又猝不及防被她这么一拽,身子直接往后倒,差点没摔倒。 不过陆柒很及时地又拉了他一把,直接把人拉到了她的大腿上,她伸手理了理秦何有些凌乱的头发,又帮着他把先前那支发簪扶正,含笑道:“夫郎怎么这么不小心。” 明明就是她把自己拉得差点摔倒的,居然倒打一耙!秦何简直被这人的不要脸惊呆了,不过他很快又平静下来,冷静的速度甚至出乎他自己的意料。 他伸手摸了摸陆柒的额头,对方先前在冷风中站了一会,额头凉凉的,比他掌心的温度低多了,当然不可能是发烧了。 陆柒笑着瞧他,眼睛却晶晶亮的,他的手挪开的时候她还有些不舍,秦何被她这么看着很不自在,连忙把手背到后面去,十分警惕地看着今晚这个反常的女人。 陆柒身上淡淡的酒气传过来,并不是很难闻的味道,但让秦何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这个女人肯定是喝醉了,没想到陆柒这个人喝醉了居然性子这么古怪,他皱着眉:“你喝醉了,快把我放开!” 他扭了扭屁股,觉得坐在这个女人的大腿上怎么坐都不自在,也不是说陆柒腿上没肉硌着人啦,实际上陆柒的大腿很有弹性,软硬程度刚好,至少比他先前坐得地方舒服,但这样的姿势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奇怪了。 以往陆柒和他同睡一张床,也从未有过这样失礼的举动,便是当初她把他压在床上,恶声恶气地教训了他几句,两个人靠的距离比现在还近,他也没觉得像今天这么不自在。 陆柒的笑容无奈而柔软:“我没醉。”她确实喝了酒,但先前服下的解酒药这会已经发挥了药效,先前的那些酒还大半被她偷偷地倒掉一些,还有些洒在衣服上,搞得自己酒气熏天的样子,可实际上她醉的程度并不厉害。 当然那件沾了酒的衣服已经被秦何扔了,而且先前她在冷风中吹了那么久,涌上来的醉意也渐渐被吹没了。她现在很清醒,就算是给逻辑题给她做也完全没问题! “喝醉的人永远都说自己没醉。”秦何没好气地道,他现在是确定面前的这个女人真的醉得厉害了。 “你说我醉了便醉了吧。”陆柒也不和他争辩,反正人待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和醉鬼做斗争是很愚蠢的行为,秦何想起自家娘亲有次喝醉了后兴奋地抱着爹亲在院子里乱转的样子,自家爹亲那么华贵雍容的一个人,都被她惊得乱叫,连连喊娘亲放他下来。 结果南阳帝卿越挣扎反而被抱得越紧,而且还被他那老不休的娘亲亲了一口,当天晚上爹娘的屋子里传来阵阵猫叫,第二天爹愣是没起来。 要是自己当着那些下人的面也被抱着转圈,简直是想想就丢脸,他还是不要和陆柒争了。 秦何如此这般地自我开解,等到马车停在了知州府,陆柒才松了手,让他从她身上下来。 这府邸是公家的,每一任新知州到任都会换牌匾。陆柒已经差人去打了陆府的牌子,她亲手写的字。 不过等木匠把刻好上了漆的牌匾送过来,也得要好几日的工夫。这会知州府上空荡荡的,上一任知州题的“陈府”二字的牌匾没有被带走,今儿个就让人劈了,送到厨房里头当了柴火。 人走茶凉不过如此,陆柒望着空荡荡的大门心生感慨,她也没看多久,便快步跟在秦何后头走了进去,送她们回来的马车妇则是驾着空荡荡的马车进了偏门。 下马车的时候,秦何直接踩的凳子,也不等陆柒一块,率先走得飞快,像是后头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一样。 陆柒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也不恼,慢悠悠地走了进去,等她回自个住处的时候,秦何已经泡在那种大的浴桶里头。下人早早的烧好了热水,就等着两位主子回府。 府上不缺热水,浴桶也是不缺的,等秦何穿着雪白的亵衣出来,陆柒已经沐浴好在床上等着了。 见陆柒并没有胡闹的迹象,秦何把为了防止打湿而裹起来的头发放下来,那根陆柒给他选的簪子也被他随手放在了桌子上。 陆柒放下手中的书卷看向他:“喜欢吗?” 秦何微微睁大眼,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陆柒说的是那簪子。他用干干的毛巾擦了擦被不小心打湿的发尾,又拿起那簪子看了几眼,仍旧放了下来:“雕这簪子的玉成色不行,花蕊处还有缺陷,不过虽然是残次品,其他地方还算精巧,应该能够值个一两银子。” 秦何的那些首饰俱是名贵,木簪子也是珍贵的金丝楠木,玉更是好玉,每一处打磨的俱是光滑,做工更是比这簪子好了几个档次,其实在他看来,陆柒给他的这支玉簪子还不值一两银子,陆柒肯定在他不在的时候被人给坑了。 不过怕喝醉了的陆柒沮丧过头,抽疯起来祸害他,他愣是忍着没问对方这支簪子她花了多少钱。 陆柒哦了一句,倒没有觉得自己很吃亏,这支簪子花了她四钱银子,因为那个时候她身上也只带着这么点钱,买东西的时候,其他她带出来的钱都在她换衣裳的时候搁在马车上了。 不过她到底还是有几分沮丧的:“我挑了很久,觉得很适合你,真的不喜欢吗?”虽然簪子不够好,但却是是她用心挑的,而且她觉得很有纪念意义,要是秦何不愿意要的话,她准备自个收起来。到时候把东西拿出来,只要看看簪子,就能想得到今天。 “送出来的东西你还想收回来不成?”这种档次的簪子,秦何自然是看不上眼的,不过想到陆柒要把这簪子收回去,秦何心里就更不舒服。 陆柒瞧他表情,微微一笑:“送出去东西,自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这簪子虽然不值几个钱,但好歹是为妻的一片心意,你什么时候若是不喜欢了,莫扔了,留给我好歹做个念想。” 秦何擦干了头发,又吹熄了烛火,借着窗外月光,摸到床上从陆柒身上爬过去,准备睡到里头的被子躺下来。 今儿个是六月初八,正是从春转入初夏的时候,泉州城比京城要冷些,但也盖不住春寒时分的那种厚被子,这种春秋被薄薄的,不小心压着腿脚什么的也比冬天疼多了。 因为是摸黑,床上什么地方隆起他也看得不,秦何不小心踩到了陆柒的脚,后者条件反射地一缩,他也被绊了一下,直接摔到了陆柒身上。 当然他的额头直接磕到了陆柒的下巴,简直是疼得她要飙泪。 等秦何转过身躺好,陆柒就伸手揉了揉自己下巴:“夫郎要是再重些,为妻这下巴估计要歪了。” 她觉得秦何摔得位置不大对,要是他稍微往前一个头,刚刚碰着她下巴的就不是坚硬的额头了。 可惜她注定不是电视剧里那些女主角的命,没有摔倒百分百接吻的设定。 秦何没吭气,等到陆柒快睡着的时候才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道了歉。不过房间里很安静,他可以保证自己声音再小陆柒也听得见。 不过他没有等到陆柒的回应:“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了。” 秦何嘟嘟囔囔,回应他的只有房间里陆柒平稳的呼吸声。对方睡得很安稳,他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也能够看清她的轮廓。 不同于在秦府的那一次,陆柒眉眼舒展,看起来像是在做个好梦。折腾了那么久,又是赶路回来,她要就累了。 这人今天真是奇怪透了,果然还是因为喝多了酒的问题。秦何想了很多,脑子里又成了一片浆糊,最后还是伴着陆柒平缓的呼吸声睡了过去。 原以为离开爹娘的第一天他会很不适应,但实际上,在那个比秦府条件差了不止一个档次的床上,秦何睡得很沉,还做了个古怪又甜蜜的美梦。 而对陆柒而言,今天只是新生活的一个开始,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第052章 第二日陆柒就到了知州府上任,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县官管着,只要不是什么大事,事情都不会闹到她这里来。 但泉州城城中的事情,不管是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跑到陆柒的知州府要她来管,什么王家丢了两头牛啊,李家的鸡吃了隔壁张家的菜,牛家的三女儿抢了姐姐的小侍,母女两个为了清倌的开/苞夜大打出手…… 衙门上吵吵闹闹的,动不动就有人拦车拦轿告冤状,吵得陆柒简直头疼。也不知道是谁泄露了秦何是她陆柒的正君,有些人甚至把事情都告到他这里来。 要不是秦何出门有人护着,那些告冤状的都要直接扑过来抱他大腿给嚎上了。 “这些不是泉州城县官管的事情,怎么一个个越级到我这里来。”陆柒烦的不行,自然拿董师爷来问责。 后者也很为难的样子:“那县官是个糊涂的,百姓听说您是个清官又擅长断案,自然就到知州府开喊冤了。” 百姓当然是由当地的县官管,但要是有什么重大冤情要告,那告御状也一样可以。 这点董师爷倒说的没错,但问题是,这些都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道理纷纷跑过来找他。就拿她上辈子来说,知县相当于派出所公安局,知州是市长,再上一级的知府或是巡抚地位相当于省长。 一般老百姓会想着拿这种事情去骚扰泉州最高的长官吗,根本不可能。但陆柒知道不对,也拿这些老百姓没有办法,那些告状之人都说是他们当地的县官并不受理,一个个想着法子接近陆柒。 知州府不好进,她们就在路上堵,而且不管是什么身份的,各个都拿不出她们越级的错处,都是按照规矩办事的。 她来这里的时候,性子表现得就软,说的话那些通判主簿以及也不听,即便面上听了,也是阳奉阴违。说一套做一套,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因为她们都知道,陆柒这个做知州的说话不顶用,董师爷才是那个真正的掌权人。只要陆柒的意见和董师爷相左,她们铁定是听董成的。 那些百姓能够跑到她跟前告状,完全因为底下的人根本不拦着甚至还有意纵容,陆柒也没说什么,把那些鸡毛蒜皮的案子押了下来,说是过几日一起审。 这种情况,便是对这些朝堂事情迟钝的秦何也觉得不对劲。他对陆柒对董成的忍让感到很不了解:“你不是泉州城的知州吗,为什么还要听那个董成的,上次还为了她要我帮忙。” 要知道,他的娘亲秦牧在户部绝对是说一不二的,只有别人看她的脸色,没听说过她还要看着户部侍郎的脸色做事。 “夫郎可听说过强龙不压地头蛇,又可曾听说过,宁可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这个我当然听说过,不过这和你跟董成有什么关系?她就算是小人,你难道要一直忍让她?”如果陆柒忍让他,秦何能够理解,但那董成,地位又没有秦何高,而且还长得那么丑,还是个女子,除了年纪大些,有什么地方值得陆柒忍让的。 即便陆柒想忍,但秦何不愿意看着她这么忍,而且他也不想过这种看别人脸色的日子,他在京城都没瞧过别人的脸色,更何况是泉州城这种小地方了。 “是我疏忽了。”陆柒先前确实没有想到董成会把人牵扯到秦何身上来,更准确的说,她没有意识到,秦何是她的夫郎,即便她是入赘,但她的面子,代表的也是秦何的面子,妻夫两个是一体,不管是秦何还是她都不能否认。 陆柒顿了顿,向他保证:“像有人在街上扑过来向你喊冤这种事情,我保证不会再发生。” 秦何却仍旧抱有怀疑态度:“你拿什么向我做这个保证?” 陆柒没有直接回答他为什么,反倒问秦何:“你可曾想过,为何那些百姓有那个能力到你面前来喊冤?” “为什么?”秦何自个也是听过那种告御状的故事,那人扑倒自己跟前的时候,他也以为有天大的冤情,虽然被对方脏兮兮的样子惊到,但这人他还是转交给了陆柒。 结果对方开始诉述冤情,他忍着不耐听到最后,发现这人为的真是顶小的一件事。无聊透顶,而且让他失望透了。 陆柒却是笑出声来,虽说这笑声闷闷的,怎么听都不像是因为发自内心的愉悦而笑:“这当然是那位董师爷的手笔,夫郎可能觉得那些小人物没什么,但有董师爷这样的人撑腰和点拨,她们就能够像那日一样,用突兀的方式毁掉你连着几日的好心情。” 她想了想,还是放弃和秦何细细讲解大启的那些法典:“对规矩,董师爷比为妻应当还要更精通些,这些来喊冤的人,都是她寻来的。” “她找这些人来干什么。为了给你添堵?给她自己找事情做?”秦何是完全不能够理解董师爷的行为的。 “自然是为了让我绝对麻烦,按照我的出身和来历,以及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性格,怕麻烦,而且还不喜欢解决这种小事,我一旦厌恶这种事情,她就更有理由帮我揽下知州府的事,如果我乐意做个甩手掌柜,她自然乐意帮我解决这些麻烦。” 这些事情她要是做的不好,底下的那些人就会更瞧不起她,即便是她做这个甩手掌柜,事情由董成解决了,她也一样在底下的这些官员眼中成了无用之人。 领导不是人人都能做的成的,你底下各个都不服管,上面安排一件事下来,吩咐到底下人去做,各个闹意见,事情没做好,捅到上面,上面的人怪罪下来的只会是你,觉得你办事不力。 一个空降的领导,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很容易就会被原来有经验有资历的老手架空。在一开始的时候,陆柒也不是没有想过直接威慑。 不过她初到泉州只能说对这方面的人文历史还算了解,对自己底下的人什么品性什么家世背景都不了解,又从自己前三届的泉州知府调动的资料中窥见了一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完全不了解自己对手的情况下,表现得太出格并不是件好事。 “在我之前,董成还辅导过三任知府,但每一任在她手底下都呆不长,凡是和董成对着干的,都过得特别憋屈,要么是被泼了脏水,锒铛入狱,害得家人都流放,要么就是憋憋屈屈,眼不见为净,和她同流合污。”她不想被董成坑害,也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做,任由对方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那你准备怎么办?”秦何好看的眉毛都皱起来了,他实在是对那个董师爷心生不出好感,特别是对方居然还拉着陆柒去青楼。 “不然我去让娘亲把她调个职位?把她调离了泉州城不就好了。”这是秦何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简单,省事。 陆柒却是摇了摇头:“没了董成,她留下来的那些势力却还在,如果我只能靠娘的势力解决这种问题,那还会有张成、李成,其他类似董成的人。”秦家的势她能够借,但不能时时借,而且她的表现也关系到她将来在泉州城过的日子。处理好了董师爷,她想要做的事情也就成功了一半。 “那你到底要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陆柒也不肯跟他讲解决办法,他当然不信她。 “夫郎且等我三日,三日后,为妻到任第一次审案子,等到那日,你想听的,我都会讲给你听。”   ☆、第053章 董成在一开始就在试探陆柒的底线,陆柒一步步退,她就一步步地逼。她提的过分的要求,陆柒不说话不拒绝,董成也就生出这个新知州可以任意拿捏的感觉来。 软弱的表象是陆柒给自己量身打造的保护层,让这她有了很多机会查她自己想查的东西,毕竟弱者总比强者容易让人不设防。 比起一来就雷厉风行让这些人表现得战战兢兢,然后时机到了阴她一把,她还是更喜欢按兵不动,先作一定的让步,然后抓住这些人的错处来个大翻盘。 陆柒翻阅这前几任知州给她留下的烂摊子,一面用朱笔在上面做着标记,心中盘算着解决了董成的后续。即使赢了董成,她留下的那些人也得一点点换掉。不然就会像她前两任的知州一样,被董成埋下的钉子坑得很惨。 新官上任三把火,陆柒不是不来,而是准备一烧就烧把大的。最初的忍让是必须的,但她也不能表现得完全没脾气,不让不等她做些什么,这些人就蹬鼻子上脸,直接把她踩到泥巴地里去。 写的一手好字的李通判就被她抓了壮丁:“写个招工的文书,内容大致是聘请新的知州护卫人选,要年富力强的女子,年纪在二十到四十之间,身无残疾,五官端正,家世清白,至于她们的俸禄,就按照原来的那些护卫的来。写完这个,还有二十份免职文书,给原来侍奉陈知州的那些护卫。” 李通判手一抖,一大滴墨汁就滴在红纸上:“二十份?” 陆柒看她:“你有什么问题吗?要是这种文书李通判不能写的话,那我就另找一位了,只不过对方可能要多写一份免职文书了。” 这大启的官员任命比较独特,地方官员在一定的范围内有自主任命管辖的权利,但从六品以及六品以上的官员,比如董师爷这种,陆柒是没有资格直接开除任命的。 她拥有的权利就是在抓住董师爷的错处后呈书一封,若是证据确凿,她才能够夺走董师爷的权利,然后朝廷会参考她的意见,再派合适的官员过来。 董师爷要是能够抓到她的把柄,也能够禀告上级,把她给弄下去。董成辅佐了她前面的三任知州,就有两个是因为她耍手段,夸大以及凭空生出那种所谓的证据被毁了前程的。 但像通判、主簿、知事还有那些护卫这样的小官,她是有资格自行罢免的,最多做完了向上级写份文书简单的描述一下人事调动,根本就不需要征得什么人的同意。 “我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李通判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没问题,下官一定完成大人的吩咐!”陆柒那话潜意思就是说,她要是不写这些东西,那丢了差事的人就要多她一个了。 虽然李通判害怕董成,但陆柒是能够直接决定她去留的人物。当初她怎么就迷了心窍,觉得这位新来的知州好敷衍好欺负呢。 李通判认命地写,而且还把字写得十分的端正好看,就怕陆柒看了不满意让她丢了头上的乌纱帽。 在那招工的文书贴出去没多久,董成就来找她了:“李护卫王护卫家中有长辈去世,咱们要是因为这个原因夺了她的差事,那其他人多心寒,传出去对大人您的名声不好。高护卫是生了场大病,她武艺高强,又有家中老父需要赡养,还有这位这位……” 董成说了很多个人,都是说陆柒不能把这些人的差事都弄没了,她们都有各种理由,而且一时间也招不到合适的人。 这些护卫是轮班制的,保证陆柒这个知州全天都要安全。按照大启的律法,一个知州身边可以配的最多有十四个这样的护卫,超出数量这些护卫的俸禄就得她自己出。 当然地方上知州把多出来的那些人俸禄走公账,也没人会多加计较。上一任知州就配了二十个护卫,都是董成一手选的,每次出门都浩浩荡荡的。 知州出行要为她开道,还要负责保护她的安全,这些人凡是稍微上点心,即使有喊冤告状的,没有要把一腔冤屈上告决心,哪能越过这些身强力壮的护卫轻易到她跟前。 陆柒却像是软面团突然长出了一堆的尖刺:“依着师爷的话,本官是没有权利换个护卫了?还是说,师爷觉得本官安危不重要,或者是这知州府财物丰盈,可以随随便便养二十个闲人?” 董成本来以为她说清楚了利弊,这好面子又重名声和情义的新知州会马上改变想法,结果对方突然就炸了,一副怒火滔天的模样,倒把她惊了一跳。 这种老实人发火更让人觉得可怕,也不知道这软面团知州是被踩到了哪条尾巴,董师爷赔着小心笑道:“您当然有那个权利,您也知道,卑职没有任何冒犯您的意思。” 她面上的表情诠释着口中的话:“卑职觉得,您是忠孝之人,如果您把这些人都辞了,那对您名声实在不利。” 当今皇帝说不上多么孝顺,不过在这个时代的大启,孝子字确实能够压死人。平民百姓倒没有太大干系,告到衙门也只要子女尽了赡养义务即可。 但官员就不一样了,如果戴了个不孝的帽子,除非是深受皇帝信任的那种,那仕途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在这件事上董成显然偷换了概念。明明只是件换人的事,从董成口中说出来,便成了陆柒的过错。 她要是换了人,就是不通情理,让人不孝。那些因为她而丢了差事的人也会因此心生怨恨,酿成大祸害。陆柒来这里不过一个月,什么业绩都没有做出来,这泉州城的百姓对她一点也不了解。她的名声如何,可全靠那些作为小人物的芝麻官。 陆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也觉得董师爷说的有理,本官毕竟初来乍到,对这些护卫的情况不不了解,既然董师爷对这些人情况知晓得这般详细,那就劳烦你将她们一并喊来,今儿个把事情处置了。” 她看着董成撕下来的那张写着招人的红纸:“机会我是给了,若是连这样都不来,悉数辞了便是。至于一时间找不找那么多人的问题……” 陆柒面露讥讽:“本官来泉州的时候带了些看家护院的家丁,虽然人不多,但分出几个来负责本官的安危还是没有问题。而且她们既没有父母亲眷在身边需要照顾,身体也强健,不会风吹就倒,动不动要休病假。找人的事情,自然不着急。” 像她带来的人,只要四个足以胜任这二十人做的差事。最重要的是对她忠诚,能够任她差遣,董成想拿找不到人这一点来威胁她,只能是打错算盘。 对方显然想起来她带的那些武艺高强的护卫,面色郁郁,但片刻又转做笑脸:“您放心,下官肯定会通知她们的,您准备什么时候见她们?” “自然是越快越好。“陆柒只应了她这么一句,便低头翻看那些状纸和公文,一副不甚厌烦的敷衍模样,和先前那副好好好的软和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除了先前那个不识趣的陈知州,已经很久没有人对她这么不客气了。董成出了门便阴沉着一张脸,把那张招人的红纸揉成一团扔进了一旁的纸篓。 到了董成单独一人办公的地方,腆着脸的张二娘过来替她端茶倒水,董成只喝了一口,便悉数将茶水泼到张二娘的脸上:“这么烫的茶,你是想烫死我!” 褐色的茶水顺着张二娘的脸往下流,打湿了她的脖子和衣服,大部分的茶叶粘在她的头发上,还有几片褐色细长的叶子粘在她面上的那道疤痕上,让这张本来就有几分猥琐的脸显得更加滑稽可笑。 张二娘眼睛闭了闭,用手抹掉脸上温热的茶水,依旧笑着凑上来:“是哪个胆子这么大招惹嫂子生气,我张二娘第一个就去解决了她。” 张二娘的亲弟弟是董成的一个小侍,容貌昳丽,性格又柔顺乖巧,很受董成喜欢,私底下没人的时候,她总是嫂子嫂子的称呼董成,以显示两个人的亲近。 董成的手指抓皱了雪白的宣纸,又很快地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你把纸篓那里的东西捡起来看。” 张二娘连忙到纸篓里翻出来董成扔掉的那一张红纸,展开皱巴巴的纸来,对着上面的字念得结结巴巴:“口工,吾门……呃” 念了几个字,张二娘又黑又粗的眉毛都抖得厉害,凑到董成跟前嘿嘿一笑:“嫂子,你也知道,我这斗大个字不认识几个的。这上面写的什么也不清楚,您给我念念呗,要是不成的话,我拿出去找人念念?” 她也不知道这事情能不能拿出去说,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试探董成的意思。 董成看了她一眼,把李通判写的那叠文书摔到张二娘跟前:“拿这个东西去给那些护卫看,一个个的,把她们叫齐了,让她们滚到陆知州面前去,认错态度好点,能不能留得住差事是她们的事。” 张二娘有点懵,这事情怎么又和陆柒还有那些护卫扯上关系了。不过董成低着头看公文,对她爱答不理的样子,她也不敢去触自己这笑面虎一般的嫂子的霉头。 她弯下腰来把那叠文书一份份地捡起来,拿了那张红纸就去找那些护卫去了。   ☆、第054章 陆柒放衙之前,那些护卫全来了,没点卯的先去点卯销假,点卯却不见人影的也通通冒了出来,一个两个拿着那份放职文书,争先恐后地凑到陆柒面前哭惨。 也就是因为陆柒坐在桌子前面,不然按照她们挤进来的架势,怕是恨不得抱住陆柒的大腿,用眼泪感动这不知是抽了什么风的知州大人。 都是女儿有泪不轻弹,但生计更重要,董成选的这些人都是能屈能伸的小人物,平日里做惯了没脸没皮的事情,而且还十分会偷奸耍滑,看人下菜,一个忠厚老实的都没有。 她们嚎得震天响,陆柒却神色冷漠,等她们嚎了半刻钟,才轻轻地拍了拍桌子:“安静。” 这里面有些惯会察言观色的,一见她张嘴,便立马老老实实地安静下来,有些演戏演得太用力的,比较后知后觉地住了嘴,就见那绵软好拿捏的知州直接丢了六张帖子下来。 陆柒报了六个人护卫的名字:“这六个人是董成给陈知州加的没错吧?” 底下不吭声,也没人敢吭声。都是约好了一起来的,她们同仇敌忾才能够教这知州投降。 陆柒在那几个名字上画了叉:“不吭声那就是默认了,你们是陈知州另填的护卫,理应在陈知州离任的时候随着她一起离开,这个月的俸禄你们今日去领了,今后这知州府也用不着来了。” “我们可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大人说出来我们改。我们几个是董大人特地找来任这一职的,”那被她点了的六个人连忙开口,这其中有几个自认表面工夫做的不错,又是董成亲自找来委以重任的,这不看僧面看佛面,这新任知州怎么能说让她们离开就离开呢。 陆柒却一副古怪的神情看着她们:“大启律法,知州最多配有十四位护卫,多出来的要从知州的俸禄中扣,你们是陈知州的护卫,不是本官选的。本官已经说过了,几位要是不求分毫,想要留下来做事也没什么。” 她不想要的人,还地从她的俸禄里扣银子,这说出去不就是笑话。这六个人最好踢,所以陆柒从这六个人先下手。 当然上一任因为这些人在陈知州俸禄里扣掉的银子都以其他的形式补给了那位知州,这种事情是官衙里头默认的事,但陆柒要拿这个事情做文章,便是董成也不可能阻止她把这多添的六个人赶出去。 这六个人的脸色很难看,陆柒却站起身来,椅子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冷眼看着那些留下来的十四个护卫:“既然不是衙门的人,就不应该继续待在这里。” 见那十四个护卫没反应,她厉声道:“你们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把她们六个架出去!” 、 被她的目光这么一扫,那些人一个激灵,立马动手开始把那几个人架出去,还低声道:“姐们,咱们也是奉命办事,都要养家糊口,对不住了。” 那六个人差点就没脱口而出狗官二字了,但一想到陆柒的身份,以及董师爷整治人的手段,骂人的话立马又咽了回去,只是眼刀子冷飕飕的刮向那几个护卫同僚,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你们几个也不要得意,尽管等着,下一个被扔出来的就是你们,咱们走着瞧。你们可别忘了,那黄毛丫头让人写的文书可是足有二十份!” 留下来的护卫也不高兴了:“这话怎么能说呢,我们是衙门专门为诸位大臣配的护卫,和你们几位可不一样。” 一个护卫甚至眯起眼睛威胁道:“对朝廷命官不敬,这要让大人听到了,可是免不了一顿板子,看在咱们同僚一番的份上,诸位还是收敛点的好。 这些护卫是做惯了顺风使舵的人,之前陆柒态度表现地那么软,这会突然爆发了,怕是因为被欺负得狠了。她们这种人就是墙头草,谁强势听谁的,董成那里固然是不好交代,但伺候得新任知州不好,对方估计真能把她们给弄出去。 她们看得明白,陆柒现在全弄出去肯定不可能,那文书估计也就是吓吓她们。不然谁来抬那位知州的轿子,有董成的威胁,短时间内这泉州城肯定没什么人敢顶替她们的位置。但人家有那个权力,时间长了总找到会足够多的合适的人。 但回到里面陆柒还是发作了一次,十四个人她留了十个下来,再三敲打,又给了留下的人保证,当然这一次她遣走的四个给了半年的俸禄。 要么乖乖领了俸禄走另外再找差事,要么撕破脸皮,什么都别想拿,打一顿再被扔出去。 想也不用想,这走的四个人选择了拿俸禄,陆柒一次性给的钱够多,也给她们留了体面,这几个人也没怎么闹,乖乖地出去了。 剩下十个一个劲地表忠心,陆柒也只是神色淡淡,说要看表现。实际上她本来就没想着把这些人都遣散,不过剩下这十个也同样不值得她信任。 都是些墙头草的人物,她也没准备花大力气把这些人收服成忠仆,能够使唤得动,横竖不给她添堵就够了。 解决完了护卫的事情,差不多就到了放衙的时间,陆柒应卯之后直接回了府。她当初题的字已经成了牌匾,送来的很早,但陆柒一直没让人挂出来。 秦何今日才命了府中仆妇将其高高地挂在大宅院的朱门之上,盯着那个“陆”字欣赏了一会,陆柒才进了大开的宅门。 等陆家的下人把朱门合上,一顶轿子也拐出了小巷子,在陆府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轿帘掀开一条胳膊粗的缝,里头坐着的高瘦女子盯着那龙飞凤舞的“陆府”二字看了半晌,这才放下帘子道:“起轿。” 这里面的高瘦女子字自然是动了心思过来看看的董成了,虽说陆柒府中的下人没有一个是她派进去的人,但要知道陆家的情况也不是难事。 陆柒办乔迁宴席的时候,那门上的牌匾就一直没挂出来。自陆柒到了泉州城,她对这位新知州的戒心也一直没有放下来。 虽然对方表现出来的顺从和软弱蒙蔽了她一些时间,但陆柒到底年轻,忍耐力还不强,这才不到一个月的工夫便露了真实性子。今儿个她听底下的人汇报陆家挂了牌匾出来,当即就动了心思,来看看这位陆知州新写的字。 都说字如其人,这牌匾上的陆府二字用的是草书,看着绵软,但细看却蕴含着一股刚劲之力,也难怪陆柒一直吩咐下人不把牌匾给挂出来。 陆柒找的匠人是直接在府里做好了牌匾才被放出来,可惜她当初没注意到这个细节,愣是被陆柒的表象蒙骗了过去。 董成摩挲着手中的念珠,也没有太把陆柒放在心上。虽说前期她是被陆柒蒙骗过去了,但陆柒到底年轻,还不是露了马甲。陆柒要不愿意听她的没关系,这知州府上下,那都是听她使唤的人。 陆柒要做些什么,即便吩咐了谁不说,那些人也会马上转过来通知于她。这小姑娘家家的才来泉州城几天,难不成还能抓住她的把柄。 而且这些天陆柒积攒了这么多的案子,这年轻气盛的新知州还说什么要一日之内悉数解决,后天便是审案的时候,她倒是要看看,到时候陆柒如何下场。 面带着不屑的董成坐着轿子走了,那边秦何则在和管家交接府上事宜。府上新请了两个账房,侍女小厮什么的也添了十余个,八个是从人牙子手里买的,签的死契。六个是活契,两个签的是一年,另外四个签的是三年。 见陆柒进来,这些下人见过了主子,便被管家领了下去。秦何则忙不迭地拉着陆柒进了内院,他显得很是忧心忡忡。 陆柒见他神情,好奇道:“夫郎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秦何踌躇半晌,还是说出了口:“府上开销这么大,你那点俸禄哪里够咱们的开销。” 陆柒升了官,这朝廷发给陆柒的俸禄便由俸银60两,禄米30石变成俸银80两禄米40石,看起来是添了不少,但秦何算了算,光是要养府中的这些下人就差不多要去了陆柒的所有俸银,禄米倒是绰绰有余。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以前在秦府的时候他觉得没什么,但现在离了京城到了泉州,他铺子的进项是半年来送一次,带的银票虽说是够多,但按照他自个花钱的速度,估计撑不过半年。 而且府上还要过各种节日,乱七八糟的应酬也需要用钱。一时之间秦何倒真为这些身外之物发起愁了。   ☆、第055章 这还是秦何出生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回为钱财的事情发愁。陆柒也没说什么,等着下人把晚膳端上来,房间里头只剩了他们两个,才闲聊一般道:“府上小厮的用度几何,怎么会要花这么多银子?” 秦何也没心思吃面前的饭菜了,从桌子上拿了几张纸过来。他指着他学着写起来的薪酬表给陆柒看:“我按照秦府规矩来的,下人们被分为四等,一等的每月有四两银子可领,二等有二两银子,三等的只有一两银子,末等的,也就是没品级的,每个月只有半两银子可以领。” 像是怕陆柒说不懂这月俸意味着什么,他又解释道:“在秦府,和小厮一个月有八两的银子可以领,过年过节的还有其他补贴。不过京城毕竟不同于泉州,我就依着管家的建议,把下人的月俸都降了些。我差人打听过了,这泉州城的大户人家也差不多也是这个数,你好歹是知州,没道理比那些商户人家还吝啬吧。” 这里一两银子大概相当于她前世三百元人民币的购买力,她一个月的月薪也就是两万四,陆柒换算了一下这府中下人的月薪,最低的才三百,最高的也就是一千多。 不过蔬菜水果物价低,很多人自己种着地自给自足,二十两银子足够普通人家一家五口用一年,这些下人俱是包吃包穿包住,基本的生活开销也是府上全包,这月俸算不得特别高,可也不低了。 陆柒点点头,表示对这个没意见,不过想到秦何嫌弃她俸禄少,又忍不住道:“夫郎先前说,我一个月的俸禄都花在这个上面,到底府中有多少人伺候?” 这府中正儿八经的主子就她和秦何两个,又没有什么姐姐妹妹的需要下人伺候,各种仆妇加起来也用不着这么多吧。 秦何皱着眉算:“爹娘派过来护送我们的护卫就有二十个,一个人一月就要去了三两银子,这就是六十两,管家一个月五两银子,还有两个账房娘子月俸也是五两银子,厨房里的那些厨娘,打理园子假山的花匠这些一个月二两银子,一等侍女没有,二等的我只带了秦燕一个,三等有六个,末等的倒有十个,都是新买的。” 他们现在住的院子是朝廷安排给知州的,没有花钱,但府中新添的人和东西,都是从她们带过来的钱出的。 朝堂以俸养廉,陆柒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五品大员,虽然比不得他的娘亲,但他自个也知道,年纪静悄悄能够到这个地位已然不易。但这点钱根本不够花。 这院子这么大,伺候的人不多,但做事的确实需要这么多,陆柒心中算了笔帐,夹了一筷子绿油油的菠菜到秦何碗里,又温声道:“咱们来的时候不是带了四万两银票吗,这宅院又不要咱们的钱财,在这里撑个几年是足够的。而且我和你在京城的那些铺子,半年会送一次进项过来,只要不买太贵的东西,养这一府的人,是绰绰有余的。” 在秦府的时候,秦何一年四季新衣服的钱就要两千两,更别提字画玉石之类的东西。而且秦家一顿饭都要花十两银子,更别提其他花销,这四万两银票看着虽然多,但要按秦何在京城那样的花销,也确实是不够。 秦何闷着声不说话,原先那钱不攥在他手里,在秦府的时候帐也是由南阳帝卿帮着打点,他只管拿钱花,手上的银子从来是花的多,进的更多。 但在这里,钱哗啦啦流出去,进来的全很少,秦何倒学会起节省来。 陆柒倒是没想到只是管了账,就让秦何开始心疼起钱来。说时候,她自个是没那个脸面去要求秦何跟着她过差日子的,毕竟在这个世界,女子就该养家糊口,吃软饭总归教人瞧不起的。 但无论如何,秦何能够自发学会勤俭持家,都是件大好事。 秦何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她却是含着笑,这让后者怎么看怎么不爽看,面前的饭菜也不吃了,怒目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陆柒立马绷着脸,唇角的弧度却是压不下去,依旧轻轻上扬,她夸赞道:“为妻是觉得有夫如此。” 夸人又不会少两肉,陆柒向来不吝啬对他人的赞美,对着秦何也没有例外。 “这还用你说。”秦何哼了一句,眉眼间却很是得意洋洋,显然对这句话很是受用。他并不爱吃菠菜,但想着要节省,不能浪费,最好皱着眉,还是把陆柒给他夹的菜嚼了嚼咽下肚子里。 关于家中财政的事情,陆柒也不是没想过:“家里的护卫确实有些多,刚好我在辞了四个护卫,可以让她们填四个上去,这样她们的俸禄走公帐,可以省一笔钱。至于其他的进项,那董师爷我一日压不住,她就能揪着我的错处生事。到夫郎暂且忍一忍,等解决了董师爷,到时候我再与你商量生财之道。” 陆柒想做个为民的好官,但没想着要做个两袖清风的清官。在让百姓富起来的同时也捞点油水,陆柒也不觉得资金会受什么良心谴责。 往自私的地方说,官员的疏通,上下打点,那都是要用到钱财的,官员都贪,就你不贪,即便她有人护着,也会被这个圈子排斥出去。 而且这官府为百姓谋福祉很多都要钱,她想要让泉州城的百姓过好日子,前期的资金总是要一大笔的,她又没有那样的奉献精神,拿资金的身家去倒贴,让陆府的人跟着她过苦日子。 往百姓的身上说,比起两袖清风跟着她们一起吃苦的清官,她们更会爱戴虽然也爱财,但能够带着她们一起富起来的好官。 只不过这个节骨眼上,任何可能让董成抓到把柄的事情她都不能做,连带着秦何,她也是再三叮嘱,决不能让府中多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秦何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的,在屋子里慢步走着消食,听着陆柒叮嘱有几分不耐烦:“这个我都知道了,你已经讲了好多遍了。库房里的钥匙握住我手上,旁人送来的东西我也是一样也没接,保证不给你拖后腿。” 陆柒又接着慢条斯理地吃她的晚膳,他走了百来步,又到她跟前坐下来,乌溜溜一双眼瞅着她:“我都听说了,你积压了快一百件案子,明天你准备怎么办?” 在京城还不觉得,但在泉州城的这些天,秦何深刻的认识到一个事实。他在名义上是陆柒的正君,夫妻是一体。 他成婚之后,人家不会提他的封号,也不会计较他有个如何显赫的家世,之后关心他这个妻主陆柒如何。 自己关起门来干什么外人管不着,但在外面,要是陆柒混得不好,他也是要受人嘲笑的,所以他不能让陆柒丢脸,陆柒更不能让他在外头失了面子。 “这么好奇,夫郎明日早些起来随我过去便是。”断案的衙门都有侧门,像一些不适合露面的男眷就可以在侧门的门帘后看着。 虽说官衙重地,但秦何作为她的家眷,自然有资格在那侧门出一直待着。 吊人胃口真没品,可依着他对陆柒的了解,只要陆柒不愿意说,虽然离明天只有几个时辰,他也不可能从对方口中问出什么来。 等到到了第二日,倒是陆柒被秦何从床上早早的拖起来。秦何早早的梳妆打扮好,还很是隆重地戴上了头纱,她眯着眼睛穿官服,头发还是秦何帮着她梳的。 陆柒心中略有感慨,她总觉得自个这婚事,恋爱没有,甜蜜也没有,直接从相看两相厌变成好无激情的老夫老妻模式了。 在旁人看着她们两个妻夫和睦,相敬如宾,但这种状态分明很不对劲。她早有念头想和秦何谈谈,又担心对方缩得更远,她又无暇顾及。 这几她整日忙于公务,也没有精力和心思去努力打破这个僵局,也就任由这么胶着,等今日案子结了,说什么她也不能放任两个人关系就这么僵持下去。 陆柒的目光从帘子后收了回来,拍响了惊堂木:“升堂!” 新来的知州要审案子,而且衙门里还放出话来,说这位知州要一日就解决这些案子。 要知道这市井间琐碎小事,堂上吵起来那真是两个时辰都结不了一件案子,近一百件案子,一天功夫,那听着就是笑话。一大早那衙门口就围得水泄不通,光是涉及案子的人都有数百个,还有一大群看热闹的。 看到陆柒年轻的面容,这底下的人更是小声的议论开来。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知州大人虽说是个状元也算年轻俊秀,可未免太狂妄自大,想必今日要叫人看了笑话。 众目睽睽之下,第一件案子的两个当事人从人群让出的道走了进来,跪在了大堂之上。   ☆、第056章 堂役击鼓三声,齐声叫着升堂,陆柒从暖阁东门而出,伺立在两厢的三班衙役前面放着好几排椅子,穿着绿色官服的知县跟在陆柒后头出来落座在她左下方第一把交椅下。 顶头上司第一次断案,“病了许久”的知县一大早就被知州府的人从床上捞起来。陆柒派人过去的时候请了好几位大夫,这病她也装不下去,只能坐着软轿乖乖过来看戏。 泉州知县生得白白胖胖很有富相,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热的缘故,坐在椅子上时不时地拿出绿色的汗巾擦汗,一面注意着笑面虎董师爷的脸色,时不时还偷瞄一眼坐在大堂之上的,年轻了她十多岁的新任知州。 陆柒的长相很正经,严肃着一张脸的样子倒真像个干正经事的青天。偶尔不小心目光和对方对上,章安就心里一个咯噔,屁股底下像是长了刺一般的坐不住。 这董师爷和新来的知州斗法,倒霉的还不是她这个芝麻点的小官。也不知今天到底是闹哪一出,这陆知州非要让她过来,也不知到底安的什么心。 章知县眼皮跳个不停,实在是心中忐忑、坐立难安。 第一件案子倒是真的需要陆柒这个知州处置,因为牵涉到了人命。跪在地上的是一年长一年少的两个男子,看他们头上发髻,俱是已婚男子。那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出头,朝着朝堂上知州陆柒行礼:“草民闵李氏,是死者闵若之父,我今日要告这杨氏下毒谋害我女闵若。” 那个衣着朴素脸色苍白的年轻男子朝着陆柒磕了个头:“草民闵杨氏见过大人。”他手上带着镣铐,但并未穿囚衣。 这命案是昨日发生的,虽说做公公的李氏一口咬定是杨氏谋杀了她的女儿,给杨氏下了毒,那毒便下在杨氏端过去的鸡汤里。但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杨氏毒害了他的妻主。衙门也不好将杨氏押入大牢,只上了镣铐,免得疑犯逃跑。 那李氏哭哭啼啼地陈述了昨天的情状,一头抢地,一副悲愤至极的模样:“民夫只有若儿她一个女儿,我们相依为命,都是杨氏这个毒夫,他和外人勾勾搭搭,这才下毒害了我的女儿,前几日他还去买了□□,大人可千万要为民做主,为我死去的女儿报仇啊!” 那杨氏模样清秀,生得很是纤瘦,他跪在那里,腰杆却挺得笔直,他死不承认妻主为他所害:“那□□是父亲让我买来毒耗子的,用量卖药的掌柜那里也有记载,草民绝没有谋害妻主,还请大人查明,还我清白。” 陆柒听了两方的陈述,又听了接了案子的捕快描述的现场,仵作呈上来验尸报告表明那闵若确实是喝了鸡汤以后中毒而死,裹在尸体上的白布被仵作掀开,那闵若嘴唇青紫,俨然是中了剧毒身亡。 按理说人证物证俱在,好像不利的条件都指向那年轻的杨氏,但她看了那份验尸报告,上头显示,闵若中的毒,并非□□之毒。 她看向堂下:“那鸡汤是谁熬制的?” 那李氏嗓音很是尖细,抢着回答道:“民夫亲手熬制的鸡汤,却是教这个狠心的毒夫送去的,当时我熬制鸡汤的时候,还有小厮在场,所以这毒肯定是这贱人在路上下的的!这鸡养了十年,只为让我儿补补身子!我苦命的女儿啊,你怎么忍心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着说着李氏就哭起来了,杨氏也开口道:“这鸡汤是爹亲手熬制的,但我绝对没有在里头下毒。”真要拿证据,他也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清白,但凭着李氏那一张嘴,他却是不认的。 “既然经受的只有我和爹爹,那凭什么就断定是民夫下的毒?”真要这么说,谁都有可能。 “你前几日还和我儿吵了一架,为你那不争气的妹妹。我女儿死了,也不见你掉一滴眼泪。你怀恨在心,也就一时冲动,毒死了我的女儿。我没了妻主,就这么一个女儿,难不成还是我毒死的?”李氏拿出了杨氏下毒的杀人动机。 陆柒一拍惊堂木:“肃静!” 那李氏便住了嘴,却还是不住地用袖子抹眼泪,伤心欲绝的模样。杨氏一声不吭地跪坐在那里。 陆柒命仵作上来,又令人抓了一只老公鸡来。这附近没有十年的老公鸡,但七八年的倒是找到一只,是人家家里专门养着下蛋的。 陆柒派人拿了煤炉和锅子来,众目睽睽之下,熬了那只从农户家里买来的鸡,很完整的一只鸡,清水煮的,什么调料也没加,当然鸡头和鸡屁股也都留着。 等到鸡汤熬制好,衙役又牵来一只饿着的大黑狗,它吃那只炖好的鸡很是欢快,几分钟,这只鸡的骨头渣滓一点也没剩下,连鸡汤都舔得干干净净。 活蹦乱跳一只狗,吃饱之后却突然口吐白沫,四腿一蹬,倒在地上咽气了!陆柒朝仵作点点头,仵作上前验尸,片刻后道:“这狗所中之毒便是毒死了闵秀才的那一种。” 陆柒眼带几分怜悯道:“十年鸡头胜似□□,闵秀才便是吃了这鸡头断绝身亡,这鸡汤由你亲手熬制,杨氏的清白正是由你亲口证明。李氏,你可还有话说?” 李氏瘫软在地,对着那死去的闵若失声痛哭。 很显然,这罪魁祸首便是那老公鸡,李氏又亲口承认这鸡是他让杨氏给女儿炖的,丧女对李氏而言已然是足够大的打击,而且李氏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倚仗,那闵若也是孝顺,他自然不可能毒杀亲女。 李氏并非有意杀人,只是端个鸡汤的这案子陆柒也就按了闵若意外身亡定论,她当即宣布杨氏无辜,当堂释放。解决了这么一件人命官司,外头百姓更是议论纷纷。但基本都是好话。 要知道作为知县的章安有时候一天最多就审七个案子,一般就审两三个案子,要是案子扑朔迷离些的,两天都不一定能够审完。这案子就花了陆柒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而且还能看出陆柒学识渊博,她们自然佩服。 涉及到比较凶残杀人命案的由类似于六扇门的机构处置,军队相关有地方上的节度使,像知州知县处置的都是民生问题,至于夫郎毒杀妻主这样类型的案子,虽然也牵扯了人命,但也归知州知县衙门管。 审完一件案子,陆柒便踱步到厢房内,稍作休息。在帘子后头的秦何很是担心:“这案子就花了你快半个时辰,那剩下的案子还有那么多,你要怎么办?” 其实陆柒也不一定非要在一天之内解决那么多的案子,但是她先前把话说的太满,那董成又请了当地的节度使和陆柒的上司坐在旁侧听她断案,要是陆柒表现不好,难免让人用她说过的话做筏子。 陆柒拍了拍秦何的手,神情依旧严肃,眼神却柔和些许:“夫郎尽管放心,我说这些案子审得完,今日便一定审的完。” 尽管董成有意为难她,但也不可能刻意制造一些命案,陆柒今天审的,除了第一件,都是些关于偷盗或者是分家产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 陆柒休息了半刻钟,便命衙役带第二个案子的当事人进来。 这次是泉州城的王家两姐妹,两个吵着要分家,要陆柒这个知府来给她们判,要求个让两人都觉得公平的判决。 陆柒早早就研究了这桩案子,两姐妹之前好的穿一条裤子,平日里沆瀣一气,坏事没少一起做,突然就为了祖产闹起来,搞得两人好似仇人一般,要是没有猫腻在里面,她自个都不信。 出乎这王家姐妹意料,陆柒根本都没有问她们想要怎么才满意,只是拿着那状纸看,又问:“你们确定要分家?” “确定,当然确定,我和她没法子过下去了,这一定要分,但是我们娘亲给留下的祖产要分好,绝不能让她占了便宜!” 陆柒点点头,又拍了拍手:“传王家管家进来。” 一个有点蹒跚的老人双手举着一卷泛着黄的遗嘱进来,也跪下来向陆柒行了礼。 陆柒准她起来:“念!” 那老妇人便念了一遍,内容大致是王家姐妹要分家,那王家悉数祖产全捐给官府做好事,修桥修路为百姓谋福祉。 陆柒笑眯眯道:“王大善人一心为百姓谋福祉,本官自然要嘉奖,你们两个既然确认要分,那本官就为你们做这个主。” 那王家出来的老管家一脸痛心疾首,看老母亲遗嘱,字迹为真,王家姐妹两个瞠目结舌,忙摇头:“大人听错了,我们不分了!不分了!。” 对她们来说,钱财最重要了,要没了钱,她们还过什么好日子。拿什么去养活她们漂亮的夫郎夫侍和成群的儿女。 “你们确定不分了?”陆柒重复了一遍。 “真的不分了不分了,我们和好了,谢谢大人!”两姐妹拼命摇头,那董成的面色却变了,朝着这两姐妹使眼色,这两个人却不肯松口。 董成确实许了她们很多好处,但问题是,陆柒这张嘴随便几句话就要收了她们的家财,那 “放肆!”陆柒确实立马翻了脸,重重拍了惊堂木,怒道:“大堂之上,岂是儿戏场所,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怎能容你们二人胡闹。来人,将王员外姐妹两拖出去,一人杖责三十大板!” 这两个人既然是董成派过来算计她的,她们乐意做董成的走狗,她也不介让她们吃点苦头。 “大人,我们不分了不成吗,怎么还要挨板子?”王家姐妹瞠目结舌,没想到到这衙门上闹一闹居然要遭受皮肉之苦,董成和她们说的时候可是保证了把事情都处置妥当,没说还要挨打的。 “你们两个当初拦在本官轿子前面,诉说自个有天大的冤屈,非要让本官为你们做主,如今本官为你们做主了,你们两个却又反悔说不,那状纸上可写得清清楚楚,还是说,你们连自己告什么都不清楚?!在本官面前谎话连篇,是蔑视官府权威!状纸捏造冤情,干扰公务,无视大启律法,是对圣上不敬!还不给我把她们两个拖出去打!” 董成想要让这些人符合要她审的条件,自然要把事情说得夸张一点,像普通的家产案子,哪里会让她来审。 这状纸上可是写了不少有意思的条款,那王家姐妹对董成一向放心,准备也不充分,人倒是足够贪,也有几分小聪明,但到底和董成差得很远,言语间稍有不慎,被陆柒揪着错处那也是难免的事。 “且慢!”王员外姐妹两个连忙朝一旁的董成使眼色,眼瞅着衙役要将两个人拖出去,坐在那里的董师爷还是按捺不住开了口。 “三十大板是不是有些过重了?”这众目睽睽之下,董师爷也不好让人不打,也不能完全让那两个人寒心反咬她一口,硬着头皮开口说情。 陆柒却是冷着脸,语气凉飕飕地像冰刀子:“这二人若不警戒,那官府的威严何在,朝廷的威严何在。还是说,董师爷觉得官府的威严不重要?觉得维护我大启律法不重要?” 她可是细细研究过大启律法的,揪着王家姐妹的话在这方面做文章,这两个人就只能挨这顿板子,除非董师爷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说不重要。 “大人言重,是卑职欠考虑了,这二人确实该打!而且要重重地打。”董师爷用眼神扫了两个人一眼,眼神又是威胁又是安抚,那王员外姐妹到底不敢把她抖落出来,两个人哀嚎着被拖下去。板子一起一落重重打在王员外两姐妹的臀部。 董成和章安坐在椅子上都能够听到那种皮开肉绽的闷响,疼痛让王员外姐妹两个嚎得震天响,真是听着都叫她们觉得疼。 章安脸上的汗像雨水一般顺着额头往下流,一身绿色官服都被汗水浸透,心中却是侥幸,还好她方才没有开口求情,不然的话,保不准这新知州还怎么发作呢。 这大堂之上,什么罪名还不是靠定罪的人一张嘴,要是大帽子扣下来,这谁都担当不起。 董成面上还带着几分笑,笑容却不真切,虽然陆柒打的是冒犯了官威的王家姐妹两,但那板子却像是打在她脸上。 官衙重地,百姓虽说可以旁听审案,但不能干涉官员断案,为保持大堂肃静,所有百姓都被拦在高高的门槛外面。 一般老百姓的很难见到知州这种级别的大官,见知县倒是容易。以前的知州要是公然审案,也是审的大案,很少会允许百姓在旁看着。 出于对大官的好奇,泉州成的衙门外头人潮涌动,挤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就只有在衙役带人进去的时候人群才会分开一条道来,其他时候,在最外头的百姓只能靠里面的人传话出来了解大堂之上的局势走向。 先前那命案审得也算温和,但这个案子,被打板子的王家姐妹嚎得震天响,一个穿着洗的发白的褂子的矮瘦女子用手肘碰了碰前面一个高个子,一脸好奇地问:“姐们,这里面怎么回事,咋动静闹得这么大?” 百姓都爱看热闹,这些人一圈圈地议论开,那个高个子啧啧叹道:“好像说是那王员外姐妹两个故意糊弄知州大人,都叫衙役打了板子,看那细皮嫩肉的样子,一看就是没吃过苦头,叫得当然惨了。 这高个子是平民百姓,平日里最看不得王员外这种满脸横肉的富商,现在她们犯了错挨了板子,哭得涕泪横流的样子,让人很是心生痛快。 那矮瘦的女子又连珠炮的发问:“那你知不知道她们两个怎么会被打板子的?到底知州大人让人打了她们多少下?” 高个子很理解她这种八卦的心情,倒没嫌她烦,很是兴致勃勃地解释:“我也不是特别清楚,说是那王员外两姐闹分家,结果知州帮她们分家,她们又闹着不分了,公然扰乱大堂,就一个人挨了三十大板。” 那矮瘦女子脸色一下变得苍白,听着传来的痛苦喊叫声整个身子也跟着一抖,像是打在自己身上,她有些瑟缩地道:“三十大板啊,那会不会太多了一点,这知州大人也太严厉” 那高个女子感慨道:“谁叫她们胆子大啊,当人家知州是傻子啊,这知州可是皇帝任命的官员啊,竟然敢涮知州玩,真是活该被打。人家不是说金銮殿上说错一句话都可能被拖出去斩了吗,这种大官当然不像咱们老百姓一样好冒犯的。” 在百姓心里,官员的威严还是非常高的,民不与官斗,那王员外虽说和县官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但县官可是归知州管的,人家知州当然不会看你的脸色了。 在她看来,这王员外姐妹两个就是太自以为是了,吃饱了撑得屁事多,明明私底下可以解决的事情,非要跑到大堂上去闹。 那种杀猪一般凄厉的叫喊声突然就没了,那高个子还一脸可惜地拍了大腿:“这两个嘴被塞上了,哎这才二十多板子,那两个怎么就昏过去了,真没用。” “不会是打死人了吧?”那矮瘦的女子更紧张了,一副神色惶惶的样子。 那高个女子不屑道:“她们身上那么多层肉,打不死的。不过她们的屁股都被打烂了,裤子倒是被血染红了,估计是要在家里养个十天半月的。不过你这种小身板啊,估计可能抗不过去。但是咱们老百姓没事又不会去招惹知州,所以还是那王员外活该,你说是吧。” 她说了几句,没等到问话的女子回应,转过头来,那身形矮瘦形容有几分畏缩的年轻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大概是被人挤走了,也没多想,没了分享八卦的对象,高个女子又转回去踮起脚接着看热闹。 有穿着官服的衙役凑到董师爷跟前小声说了些什么,她的脸色越发难看。陆柒身边的人念下一个案子的名字,却没有人挤到跟前来,从暖阁东门又进来一个穿着绿袍的主簿,手上拿着个写了名字的本子,但那些名字上头,一大部分都画了x的本子。 “回禀大人,方才知州府来了好多人,一个个都说是要销案的,说是私底下已经和解,不劳您费心审案了。” 从第三个案子开始,陆柒身侧的主簿念了近百个名字,再三确认了这些人俱已庭下和解,留下那些没有被划掉的名字,原本近百件案子,除了最前面两件,竟只剩下了不到十件。   ☆、第057章 董成为了能够拖住陆柒,让她焦头烂额,特地选的人都是些惯会撒泼的泼皮无赖,这些人最是趋利避害,爱占便宜又吃不得苦,谁也不想和王家姐妹那样挨上三十大板,便约好了联合起来一起撤了案子。 至于董成,她们又不靠着董成吃饭,而且这么多人均临时反悔,她们谅董成也不敢多加为难。不然事情捅到上面或者这些年轻的新知州那里,这年轻的知州肯定乐意帮她们一把。 董成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心下懊恼搬起石头竟砸了自己的脚。陪着陆柒审了一天的案子,直到今儿个名单悉数被划去,她面上的笑都快兜不住。 有了前头两个案子,剩下的都是些对陆柒这个知府怀有敬畏之心的。又不涉及到人命官司,一个个审下来,差不多两刻钟结一个案子。 陆柒午膳也没用,辛苦了一天,差不多到平时应卯的时辰,总算是结了所有的案子。官衙关了大门,围观的百姓也早就散的差不多。陆柒道了一声辛苦,底下的人忙道:“大人更辛苦。” 董成笑得勉强,皮笑肉不笑地恭维道:“大人真是断案如神,连拿着那王员外遗嘱的老管家都能找出来,心细如发,是我泉州百姓之福。” 陆柒朝她笑笑,很是谦逊道:“董师爷过奖了,说起来这还得多亏了章知县,不然这件事我还真不一定能够知道。” 还没来得及走的章知县不知怎么脚一崴就摔到地上,一下子撞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董成瞥了她一眼,轻飘飘地道:“小章这身子骨实在是羸弱了些,前些日子就动不动生病,以至于百姓求助无门,这冤状都告到大人这里来。我还是修书一封,让章知县在家中好好休养才是。” 这所谓的休养就是向朝堂建议罢了她的官了,毕竟朝廷也不需要一个病秧子做百姓的父母官。 董师爷和陆柒一样,虽然不能直接决定她的去留,但知州对知县的评价于她的政绩影响盛大,这真要写了这么一张折子递上去,她这个知县肯定是别想做了。 章知县脸色一白,立马站起身来,赔着笑道:“董大人说笑了,大夫都说了,我这身子骨结实着呢,您看我今儿个坐在这里审案子,连咳嗽都没咳嗽一句呢。刚刚是没看着路,不小心跌了一跤,您瞅瞅,一点也不碍事。” 陆柒却乐意做这个好人,开口搭腔:“我看章知县也就是冒失了些,这面色不是挺红润的嘛,而且一看就让人觉得身子骨壮实。这父母官也是人,难免会有受凉了生病的时候,难得的是她有一颗为民之心。我倒是觉得不错,应该写封文书嘉奖一番才是。” 章知县给了她一个感激的小眼神,董师爷也不好冷嘲热讽的说些什么,找了个借口回去,陆柒自掏腰包在鸿宾楼摆的宴席她也没去。 陆柒在鸿宾楼摆了宴席请衙役和知州府的上下官员都吃了顿好的,待到这些人酒意上脑之后,才转去了隔壁秦何待的包厢。 因为是男眷的缘故,秦何并未在这些官员面前露脸。先前坐在帘子后头看戏,也是戴了一层薄薄的面纱。他到底是被先前那扑过来脏兮兮的喊冤者吓到了,在外头也不轻易露出面容,免得这看陆柒断案的百姓瞧见了,又闹出什么拦路喊冤的事情来。 陆柒进去的时候,店小二已经将先前点的菜都上全,虽说现在的天气饭菜凉的没那么快,但这会那些菜也早已没了热气。她看了眼秦何面前的盘子,还是洁净如新。 她拉开秦何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温声道:“是不是等了很久,怎么不先吃点东西?” 陆柒起身用火折子将几个热菜底下点上火,又喊了店小二进来添了一盆热饭,自个亲自 秦何没吭声,也没动筷子,陆柒又问:“怎么了,还是胃口不好?”她算了秦何的小日子,前几日刚走的。中午的时候秦何也没吃什么,这会应该早饿了才是。 秦何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又嗅到她身上有酒的味道,秀气的眉毛微蹙:“你又喝酒了?” 陆柒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袖,确实沾了点酒的味道,又摇摇头道:“我以茶代酒,她们也不敢灌我。” 董成找了借口没来,陆柒今儿个在衙门也算是威风了一把,她不愿意喝酒,那些比她地位低的人又哪里敢灌她。 秦何这才吃了一口她夹到他碗里来的清炒莴笋,小口小口地开始用膳。 陆柒先前在隔壁饭菜吃了不少,这会也不怎么饿,便起身先帮他盛了一碗汤,这才给自己盛了一碗,慢悠悠地在那里喝汤。 这个世界可没有手机平板供人饭后解闷,这包厢内就她们两个,也不像隔壁,吃饱喝足还能划拳猜谜行酒令。 她喝着汤,一面看着秦何细嚼慢咽地用餐。南阳帝卿不拘着秦何的性子,但在礼仪方面那是从小就开始训练,秦何的餐桌礼仪绝对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看着就让人觉得斯文秀气教养很好。 当然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的大家公子俱是如此,只是秦何是她的夫郎,又有感情的光环加成,她瞧着这人,是怎么看都觉得赏心悦目,一颦一笑皆可入画。 看的人不觉得什么,被她这么专心致志地看着的秦何却觉得别扭。饭吃了一半,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又不是没有你的饭吃。” 陆柒恍然醒悟过来一般,又往他碗里头夹了些好吃的:“我先前吃饱了,这会不饿,看着你就好了。” “我有什么好看的。”秦何没好气的开口。 主要是陆柒的目光太专注了,但又没有淫邪之意,不会教他心中不舒服,但又觉得别扭。两个人名义上是夫妻,他也没有那个权力阻止陆柒不看他。 陆柒笑眯眯道:“你长得好看。” 秦何于她而足够秀色可餐,虽说长相不是特别重要,但看着这张脸吧,她都觉得自己能够多吃几口饭。 她说话的语气一本正经,但怎么听怎么像调戏,秦何扮作女子的人时候可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过话,一般的大家公子也不轻易见外女。 那些京城贵女,私底下再怎么胡闹,到他这种身份的男子面前那也绝对是恭敬守礼,不敢冒犯了这位尊贵郡卿的身份,哪有人会像陆柒这样满口胡柴。 秦何脸憋得通红,又怕自己气势不足倒像是和这女人打情骂俏,干脆低下头来闷闷扒饭。原本他不动筷子,是等着陆柒吃的,但现在看来,这等她的话还是不说的好,免得这人又得寸进尺。 秦何不吭声,陆柒便垂着眉眼接着看他,其实秦何这脸也说不上多么的天仙,不过她喜欢这一个类型,便觉得秦何好看。最初的时候,这人也没少惹她生气,那个时候她看秦何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这会心态变了,自然觉得这人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看都觉得可爱。 自那次灯会察觉心动之后,陆柒便免不了要多关注秦何一些。恋爱中的人眼睛都是自动加了滤光镜的,看东施都能觉得是美女,更何况秦何长得本来就很好看。 不过陆柒的性子,也说不出什么肉麻兮兮的话来,即便是喜欢,她也不会表现得特别热烈,只是在细节处更加用心,。 陆柒的心理年龄不小,受这年轻壳子的影响也冲动一些,但到底不够年轻冲动,表现自己的好感也是如春风化雨,而非盛夏骄阳,炙热如火。 瞧着秦何用完了晚膳,陆柒又去隔壁打了个招呼,便和秦何一同回去,在回府之前她又陪着秦何去了一回夜市。 这次夜市比起当初少了很多人,因为觉得花销太大,秦何也没买什么昂贵的古董字画,倒是挑了一些他在京城未曾见过的新鲜水果,买了一大堆的东西,满打满算才花了二两银子。 准备回去的时候,她们又碰到牵骆驼的。泉州城偶尔有西域来的游商,出现这种牵着骆驼的西域人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秦何是见过骆驼的,那是在西域进宫献上贡礼的时候瞧见的,有两个驼峰的也有单峰的骆驼,身上放着宝石的鞍垫,连尾巴上也扎着花,好看倒是好看,但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小孩或者大人骑着玩。 泉州城的富人不少,但肯为小孩花一两银子去骑这骆驼一时半会的人并不多,所以绝大多数人只是围着,最多摸摸那骆驼身上棕色的毛,并不骑上去。 秦何眼睛倒是亮晶晶的,但又顾及自个现在的男儿打扮,虽然心动,却很是犹豫。 陆柒一直关注着他,自然不会错过他的神情变化:“咱们带了银子,你要不要骑试试看?” 秦何眼睛亮了起来,但看着被人围着的骆驼又摇摇头。 陆柒瞧他的眼神,又转头叮嘱了跟着她们的护卫几句,从秦何的荷包里取了一锭银子,对秦何道:“你先在这里等等,我去去就来。” 陆柒带着银子过去和那金发碧眼的游商说了几句,就见着游商牵着骆驼走了,那些看热闹的人又不是真的想要骑上去坐会,也没跟上去。 秦何站在原地等她,陆柒又过来牵着他的手去了一处没什么人的小胡同里。小巷子里什么也没有,他面上露出几分疑惑:“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陆柒却神秘兮兮:“稍微等等。”她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阵清脆的胡铃响声,那身材高大的西域商人牵着骆驼走了过来,陆柒又拉着秦何迎上去。 有骑马的经验,秦何不用扶,自个便上了骆驼。其实也没什么意思,秦何骑上了骆驼,没待多久便要下来。 陆柒和那操/着蹩脚大启话的西域商人在那里交谈,便见着自家夫郎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踩空了一脚。 她下意识地冲过去把人接住,结果因为冲击力太大,直接被压到了地上,两个人亲亲密密地叠在了一起。 陆柒看到秦何漂亮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放大的脸,她的唇上接触到温热绵软的东西,掉下来的秦何一开始还有点发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自己亲到的是什么东西,他猛地睁大了眼。   ☆、第058章 西域比不得大启,讲究条条框框乱七八糟的规矩,那一点也不含蓄的西域人看这年轻的男女亲到一起,当初就吹起口哨来。陆柒听到口哨声脸黑了一半,等秦何慌忙从她身上爬起来,陆柒也跟着起了身,把说好的那一锭银子丢到那西域游商手里,追着秦何上了在巷子外头等候她们的马车。 这下秦何是完全没有心思逛夜市了,陆柒是陪着他过来的,又不是很爱逛街,也就吩咐车妇将马车赶回陆府去。 因为刚刚那个意外,车内的气氛有点微妙,当然不是冒着甜蜜蜜红心的那一种,但也不算太糟糕。 她瞧着秦何的脸,对方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刚刚和她亲密接触了的嘴唇,面上表情木木的,眼神也不复往日灵动,显然这意外来得太大,冲到马车里躲起来是他下意识的行为,现在他一时间还难以回过神来。 陆柒瞧他呆愣愣的样子,一开始心里也有些发虚,不过她仔细观察了对方的神情,秦何的手指虽然下意识地放在嘴唇那,但没有用力地去擦拭,神情和眼神都没有流露厌恶之色,她高高悬起来的一颗心又慢慢地落下来,随着马车起伏不大的颠簸,心也安定下来。 不论谁爱得更深,率先察觉到心动的人在前期总是要苦逼一点。陆柒没有去回味那个意外导致的亲密,她也接触从秦何的反应,他并不排斥和自己的亲密接触,这从另一个角度表明他对她也有意吧。 陆柒心情好了那么一点,又暗暗为自己的反应发笑。没想着自己婚都成了,年纪也不小,在这异世,还是免不了像那些刚谈恋爱的人患得患失一番。 等秦何下了马车,陆柒又快步追了上去。他先进的里屋,从里头栓上了门,陆柒在外头哄他,半晌秦何都没开门。 这宅院里都是木门,从里面栓上外头用钥匙是无济于事的,陆柒也没有强行撞门的意愿,也就去了不远的书房,等着秦何自己开门。 临到要洗漱的时候,换了一身行头的秦何还是悄悄地打开了房门,趁着那一时半会,陆柒立马挤了进去,然后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人带了进去。 门也被她顺带着关上,隔绝了陆府下人好奇的目光。等到拉着秦何在桌子边坐下,陆柒才松了手,她瞧着他的脸,叹了口气,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道:“方才怎么把门给拴上了?” 秦何不吭声,陆柒瞧他的嘴唇,上面水润润的,没有用力擦拭导致的红肿。 察觉她的视线所停留的位置,秦何用手捂住大半张脸,一副警惕的样子瞧她。 陆柒也坐下来,没好气道:“夫郎浑身上下我哪里没看过?”秦何这副样子,搞得她好像是个急色鬼一样。 秦何便放下手来,很不自在地看着她。 陆柒垂眸看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温柔缱绻:“方才那个,确实是意外。但是……” 秦何有些愣怔地看着她,陆柒顿了顿,把话说完,语气温柔似水:“但是我很搞笑,能够发生那么个意外。”她面上染了些许绯红,像是涂抹了些许秦何的胭脂,声音也有些羞涩,“淮安,我心悦于你。” 虽然也在南阳帝卿说过心悦秦何这样的话,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那话不不过是敷衍,但此时此刻,她是认真的。 秦何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水,结结巴巴道:“你胡……胡说什么呢?” 陆柒凝视着他的面容,一字一句道:“我是真心的,既然我们已成夫妻,总这样僵持下去有什么好处呢?你要是不愿意,我定然不会强迫与你,但能不能给我们双方一个机会,你试试看,能不能像曾经喜欢明真那样喜欢我。而且,该看的不该看的我也瞧见了,我们也有肌肤之亲,作为女子,我也应该负起自己的责任。” 这个时代,异性之间的拥抱都算得上肌肤之亲了,更何况她们实实在在的亲上了。 只是负责吗,秦何心思百转千回,又觉得这话微妙,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几分不悦:“你让我想想。” 陆柒定定地瞧了他许久,也应允了让他好好想想。但秦何却觉得,这女人开始变了。自那次陆柒敞开心向他表明心迹之后,她便日日很晚回来。 往日里陆柒应卯都很早,这些日子知州府也没有那么多事情做。而陆柒晚归的时候,身上通常带着淡淡的脂米分香气,到最近这一段时间,更是常常出现一种清幽的暗香。那绝不是他惯用的水米分味道,也不是陆柒自个身上的味道。 有点时候陆柒身上还有酒味,不过她眼神清明,说话的时候也没有难闻的酒气。只是经常很疲倦的模样,洗漱之后每每是沾上枕头就睡。 以前陆柒从来没有这样过,但这段时间,她连话都很少和他讲。也许她是很忙,但秦何却觉得她像是故意。 哪有表明了心迹就再也不管的人啊,他自觉和对方正闹着别扭,也拉不下去那个脸问她,有的时候好不容易气氛还可以,不经意的问起,对方也是用些似是而非的话搪塞过去。 秦何觉得她敷衍,也便差人去外头打听,说是陆柒日日夜夜和那些衙门里的人去酒楼,还经常去一处暗巷。大启律法不允许官员公然狎妓,但京城上还是有那些身在庙堂之上的官员出入花街柳巷。 像京城这种地方,远离皇帝脚下,只要不打着官府的名义,这种事情根本没有人管。秦何也没有被养得那么纯白,他知道除了那些风月场所的青楼小倌,还有些人叫暗娼。 可惜没有证据,又担心她在谈公事,他贸然冲进去会显得嘴脸很难看,而且背地里免不了要被其他人说善妒。要是真的很喜欢的话,担了这个善妒的名声也就罢了。问题是,他还不认为自己接受了陆柒,又怎么能贸贸然做出那种失态的事情来。 秦何心中有事,也便不愿意出去到别人府上拜访,又注意到那女人的荷包丢了,在陆柒外出的时候,秦何就喊了自己的贴身小厮秦燕过来,就说自己心血来潮想要绣个荷包。 秦燕拿了针线过来,开始教他怎么落针,怎么才更容易把针脚变得细密整齐,秦何模仿着他的模样在同样的荷包上头落针,结果半个时辰过去,秦燕手上出了个漂漂亮亮绣着青竹的荷包,他手上的却是长得歪东倒西的杂草。 瞅着秦何耐心被磨灭得差不多,秦燕又忙提了个建议:“少爷想绣竹子,可以先画在纸上,我给您标注好,您对着这图绣。” 秦何便起身拿了宣纸,泼墨作画。他的琴棋书画都是和京城大家学的,虽说棋下得不算好,但另外三样都是能够拿的出手的,只寥寥几笔,站立在山岩间的青竹便跃然于纸上, 这青竹画得还袖珍,刚好能够绣在荷包那巴掌大小的地方上。 秦燕又开始为陆柒的亵衣绣上青竹,像南阳帝卿以及秦何这种身份尊贵的男子,不会这种针线活也不打紧,因为他们生来便是做人主子的,出色的绣工对他们来说只是锦上添花,而不是必备的手段。 秦何做在床沿边上看着秦手中的针线犹如银燕一般灵动地在布料中上下游走,他也不说话,就那么愣愣看着,眼神有点发虚。 作为一个贴身小厮,秦燕有必要随时注意到自家主子的喜怒哀乐,并且及时地为他们排忧解难。所以在秦何叹第一口气的时候,他就把手里的针线活放了下来,温声细气地询问道:“少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您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和奴说说,我保证绝不会把今日的事情透露出哪怕一个字去。” 今儿个是个艳阳天,阳光从半开着的窗户照进来,把秦燕乌黑的头发染上一片金色的光晕,少年郎温柔细语的模样着实动人。秦何有些愣怔地看着秦燕,突然意识到陪伴着自己长大的小孩也早已到了该婚配的年纪。 在大启,十四五就嫁出去的男子很多,像一般大户人家的小厮,也有些长到十七八被他们伺候长大的女君开脸收了房的,但秦何是男子,又没有龙阳之癖,秦燕也就这么一直拖着,也差不多到了该成婚的年纪。 如果秦何是嫁到那些大户人家家里去,秦燕要是陪嫁,那多半是要在他怀孕了不能伺候妻主的情况下被收了房做个夫侍的。 但陆柒是入赘,没有正君的允许,她就是想也没有纳了秦燕的可能。而对秦何来说,即便他并没有那么喜欢陆柒,也不见得能够看着自她纳了自己的贴身小厮,整天两个人甜甜蜜蜜的,刺激他这个心怀怨怼的孤家寡人。 更何况,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意那个女人的,就更加不能够容忍她碰了秦燕。但这个时候,他却鬼使神差地问:“秦燕,你说我如果做主,让陆柒纳了你,你意下如何?”   ☆、第059章 秦燕一愣,心下一慌,便被自己放在手边的针戳破手指,他将手指上冒出的血珠含入口中,面上表情从震惊转为平静,半晌才堪堪稳住心神,观察着秦何的神情:“少爷您说什么呢,妻主大人是您的妻主,您这是折煞奴了。” 秦何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她们女人不就是这样吗,秦燕你长得也好,如果我当初是嫁出去的话,你也是该被人收了房的。” 秦燕只当他是试探,嫌自己碍眼了,依旧小心翼翼道:“奴才愿意留在少爷身边一辈子不嫁人,从未敢妄想过什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连秦何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来和自家爹亲说过的差不多的话:“你的年纪也不小了,管家对我那么好,我总不能强留着你,教她的儿子嫁不出去,留来留去留成仇。” 秦何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是惶恐。在秦府,秦何作为主子对他一直很不错,但他时刻牢记主仆有别,陆柒虽好,他却实打实半点觊觎之心都没有。 即便是秦何做主把他抬了做妻主大人的房里人,他也会觉得倒霉,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怕秦何真不是玩笑,秦燕苦笑道:“少爷您真的别捉弄我了,这心里头有别人的女人奴要不起。而且您今天这么做,等过几年咱们回了京城,主夫他不得剥了我的皮。” 南阳帝卿身边可有几位是从宫里来的阿公,那惩治人的手段哪是他消受的起的。 秦何皱起眉来:“爹他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可怕。”虽然这么说,但看秦燕一副要被他吃了的可怜样子,他叹了口气也没说话。 到底他也只是心血来潮问问罢了,若秦燕真因此高兴不已,他也见不得会觉得高兴。察觉秦何歇了心思,秦燕才松了口气,又继续拾起手中的针线活,为秦何的小衣绣上一朵艳丽的牡丹。 秦何看着他绣了一会,不知怎的想起陆柒身上带着的那种若有若无的兰花香气,等秦燕绣了花蕊出来:“你绣的是牡丹?” 秦燕穿针引线,不露痕迹地恭维道:“少爷好眼力,这才这么点就猜出来了,我绣的确实是朵牡丹。” 秦何顿了顿:“你把它改成兰花吧。” 秦燕抬眸看他,面上有些许疑惑:“您不是最爱牡丹吗,而且牡丹也适合您。”不管是容貌,身份或者地位,这牡丹都是最合适秦何的花了。主要是以前他给秦何绣的花样都是牡丹,这突然改成幽兰未免不搭。 秦何只说了三个字:“绣兰花。” 这次秦燕也没说什么,拆了先前缝的线,又用手指在衣服的边角处细细描摹一番,从针线篮里选了浅色的锦线,依着秦何的意愿开始飞针走线。 瞅着那空谷幽兰一点点在那双巧手下成型,秦何又问:“你觉得是牡丹美还是兰花美?” 秦燕随口应到:“我觉得各自有各自的美感吧,兰花幽若,牡丹明艳。”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他又添了一句,“不过兰花过于娇弱,比不得牡丹高贵大气。” 秦何又追问:“那你觉得,她喜欢兰花还是牡丹?” 她?哪个她?秦燕眼露疑色,又很快反应过来:“我觉得妻主大人可能更偏爱兰花一些。” “我没说她。”秦何连忙否认,顿了顿又道,“你方才还说牡丹比兰花更好,为什么她会更喜欢兰花?” 秦燕有些后悔说了兰花,但说出去的话也不好收回来,只好观察着秦何的神情变化,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我也不是很了解,但听说,君子爱兰,像妻主大人这样的文人雅士,应该是会更喜欢梅兰竹菊的。” “她算什么文人雅士。”分明是个登徒子才是,秦何嘟嘟囔囔,想到陆柒那张脸,面容又添了几分绯色。 也不等秦燕绣好兰花,他就起了身,开始衣物,准备男扮女装出去。 府中并没有合适的衣物,他就选了套陆柒的衣裳,秦燕替他挽发,又帮他把有些宽松的衣裳系紧一点:“少爷真的要穿着这样出去吗?” 秦何这次打扮还特地让他帮着上了个精致的妆容镜子里的佳人容颜昳丽,眉宇间又带着几分英气,身形又修长,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感。 秦何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把领口稍稍立起来,遮住有喉结的地方:“当然,你随我一起去,不过你就这身打扮就好,不用换衣裳。” 他们可是去那种很可能有暗娼的地方,他这个做主子当然不能是男儿身。年轻的女君可以带着秀美的小厮去找乐子,秦燕是没有必要特意换女装,换了反而容易让人联想到他自己身上。 秦何出门的时候还带了鞭子,长靴里搁着用于防身的短匕,坐的是临时买来的一辆马车,充当马车妇的是他派了去查陆柒的那个护卫。 秦燕透过车帘子往外头看,瞅着外头天色渐暗,有些紧张地开口:“这天都这么黑了,咱们还是往人多的地方走吧。” 虽然有人高马大的护卫在,但他还是觉得不安全。毕竟这巷子着实挺偏僻的,又是晚上,要是秦何出个什么事,他就只能以死谢罪了。 秦何打开扇子又合上,露出扇面上灼灼盛开的几枝桃花:“你要是害怕,待会紧紧跟在我后面,记得要叫我女君,可别叫错了。” 从这些偏僻小巷子某些人家挂着的红灯笼上,秦燕大致能猜到秦何今天为何而来,他也不好说什么独自回去的话,但过了一会,又忍不住问:“妻主大人她怎么会来这地方,是不是护卫搞错了?” 秦何脸色有点黑:“查她的去向还不容易,你先前在账房那里也听见了,她这半个月可没少在府上支银子。” 秦何能够带过来的人不多,所以每一个都是南阳帝卿精心挑选的,本事大又忠诚,而且还听他的话。毕竟是秦府的人,他们肯定听他的胜过陆柒。 他今天来,也是要看看陆柒是不是真的在外头养了株空谷幽兰。凭什么他在府中天天过得不自在,她陆柒却在外头风流快活!而且前些日子这女人还说心悦他,结果过几日她就按捺不住找了别人! 女人果然都是骗子,当初陆柒在秦府多会做戏啊,她还会隐瞒实力,在他爹亲和那什么董师爷面前示弱,装得和真的是的,亏他傻,还真的有几分相信她。 秦何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愤怒,只当 不过他虽然怨愤,但又没有证据,要是胡乱发作,人家只会说他疑心重,过于爱拈酸吃醋。 都说捉奸捉双,他今天来这里是为了看看,陆柒在外头到底养了个什么妙人。 要是陆柒真的敢在外面养人,他一定把人一起抓起来。至于怎么处置,他尚未想好,到时候托人写信去京城,请他爹亲过来再说。 护卫将马车赶到一处不显眼的拐角处停了下来,秦何在马车上想了些有的没的,秦燕则掀开车帘的一角,紧张地注视着外面。 待弯月挂上柳稍头,他们两个等来了说说笑笑的一行人,秦燕放下车帘,去拉秦何衣角:“少爷,是妻主大人。” 秦何扒开车帘往外头看,果然看到了陆柒和另外两个女子,一个女人他瞧着很面生,一个是那个容貌有些猥琐的张二娘。 陆柒被围在中间,说说笑笑的样子,她们三个进了一个挂着两盏红灯笼的人家。期间陆柒看过来一眼,但他很快放下帘子,又只是露出一双眼,她应该没有注意到。 等这三人走了,他也下了马车,招呼秦燕和那个护卫,大摇大摆地走进那屋子。 这宅院外头很不起眼,里头却装潢得很精致,角落里还有香炉,焚着淡淡的幽香,珠帘后还有悠扬琴声,随处可见的淡紫色薄纱,做足了朦胧姿态,又有神秘的魅惑感。 那琴声缠缠绵绵,还有年轻儿郎的吴侬软语,秦何看到二楼的回廊处一个年轻的男子向这里看过来,那人妆容正经,穿得也不像青楼小倌那么单薄,眼神灵动,穿着月白色的裙褂,身形纤弱,像足了一株空谷幽兰。 这地方雅且别致,媚而不俗,是个实打实的妙处。站在二楼的男子缓步下来,步态轻盈而又优雅,他上下打量着秦何,复而笑吟吟道:“这位女君瞧着面生,莫不是走错了地方。” 他眼神尖,自然一眼就看出秦何是个实打实的男人,不过这小公子一看就是出身富贵,他也没有必要得罪。 秦何晃了晃沉甸甸的荷包::“我就是来这地方看看。” 那男子又笑道:“这大堂可没什么好看的,女君且随我来。” 秦何嗅到这人身上香气,分明是陆柒晚上回来带的那种味道,他看这男子眼神便多了几分古怪:“你这身上的香气,用的是什么香料?” 那男子柔柔笑道:“女君说笑了,奴家不爱涂抹什么脂米分,这香气兴许是因为奴家爱用花泡澡,便带了些味道。” 秦燕跟紧了秦何,一副护食的老公鸡的姿态护着自家主子。那男子也只是浅笑,纤纤素手掀开一处的帘子来,请这新来的客人落座。 这男人就这么坐了下来,给他们两个端茶聊天,是天生的说话高手,如果不是因为这人很可能是暗娼,秦何觉得自己很可能会和人交上朋友。 毕竟对方语气和说话实在让人觉得舒服,而且懂得又多,还很轻易就能调动气氛。和他谈着,他几乎都要忘了自己来这的目的,直到二楼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只有一个年轻女子走了出来,而和他相谈甚欢的年轻男子站起身来,脸上的笑容都真挚几分,走向那女子的步伐优雅却不缓慢,那姿态像是看到了心仪的情娘。 那年轻的女子也看了过来,对上了秦何的眼。后者面前的酒水都翻了,秦燕顺着他的目光提心吊胆地看过去,那年轻女子分明是陆柒。   ☆、第060章 陆柒的目光在秦何面上停留了几秒,又移到躲在他后头的秦燕身上,不免有些啼笑皆非。主仆两个孤零零的站在这陌生的地方,配上他们面上的神情,看起来有种可怜兮兮的样子。 兰茵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温温和和介绍了两句:“外头的人没有守好门,这两位客人走错了地方,我与他们有几分眼缘,便留着坐了一会。” 他顿了顿,又道:“你要是觉得不喜欢,我请他们先出去吧。” 秦何睁大眼,显然是不理解这人居然要为了陆柒赶他出去。不管是青楼还是暗娼,绝没有赶客的说法。 要是他没钱也就算了,可他身上带出来的银子绝对比陆柒要多得多。他原以为这个地方是他想的那样,但好像情况又有些不对劲。 但转念一想,这男子莫不是真的和陆柒有私情。因为有了长期固定的金主,所以可以无所顾忌的赶他出去。即便是青楼小倌,也是希望能够只侍候一个的。这样一想,秦何便更愤怒了。 陆柒朝着兰茵摇摇头道:“不必了,我原本就打算回去,更何况夫郎既然都来寻我了,更没有接着待下去的必要。” 秦何的面上更震惊了,他原本是来捉奸的,结果这两个人的做派却让他无比迷茫。 兰茵的目光便转到了秦何身上,原本温和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和打量,他的语气也变得尖锐许多:“原来这位小公子是子臻正君,是我眼拙了。” 秦燕都能察觉到这位容颜秀美的年轻公子对自家主子的敌意了,更何况是对旁人好恶有着野兽般敏锐直觉的秦何。 他有些担心地看向自个的主子,秦何的脸色果然变得很难看。他立马把求助的目光投到陆柒身上,这种场合,陆柒才是那个决定输赢的关键。 在秦何发作之前,陆柒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很自然地牵起他的手:“多谢兰公子对内人的招待是我考虑欠妥当了,以致于打扰到你。” 秦燕松了口气,陆柒虽说是在向兰公子致歉,但陆柒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而且从开始到现在都一直表明和自家少爷才是一家人。 里里外外都是在维护秦何,又是这么坦荡的态度,兴许他家公子真的是误会了。 秦何本来窝了一肚子火,正准备发作,但陆柒握着他的手,不管是举止还是言谈,都没有半点有私情的样子。他发作没理由,也火不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又像燃死了熊熊怒火,又冷不丁被人泼了一盆凉水,气发不出来,让人莫名觉得憋屈。 在外面她给她面子,回去再和她算账!秦何冷眼看了那兰公子一眼,挣脱开陆柒的手往外头走。陆柒说了声抱歉,便立马追了出去,跟着秦何上了那辆马车。 秦燕也连忙小碎步跑起来跟上,免得自家主子愤怒之下把他落下,这大晚上的他在这种地方遭了殃。 陆柒进到了马车里去,秦燕就和马车妇一起待在外面,很识趣地不去打扰她们两个。 秦何不说话,陆柒便主动问他:“你费力找到那个地方去,人也见到了,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秦何原本想说不想,又怕他不吭声,陆柒真的不说:“你去青楼喝花酒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不管陆柒有没有真的做些什么,去那种地方,陆柒就是没把他这个正君的颜面放在身上,他要上纲上线一点问题也没有。 陆柒解释道:“花楼我只进了两次,一次是你带着人去砸场,第二次是为了去找个人,你有心思去调查这个,那为什么不多问一句,你多问一句,就该知道我去那个地方只待了一刻钟不到便出来了。” 真要在那种地方做些什么,都是默认过夜的,除非那种攒了很久钱才来一次的穷女人,才会急吼吼地一进花楼找人发泄。 不到一刻钟,也就听个曲喝盏茶的工夫,连调情的时间都没有。她尽量避免不出现在那种场所,但为了找人,那地方她还是必须进去。 即便是秦牧,有的时候也不免被同僚拉了去类似的场所,但她不敢寻欢也从未叫过人在身边服侍,京城出了名的洁身自好,这点南阳帝卿知道,他也知道。 陆柒都这么说,那他也可以谅解,不过花楼都不是重点:“那那个什么兰公子呢?你敢说他不是你找的心头好?” 陆柒日日夜夜和他睡一块,他也没闻到她身上会带他惯用的那种水米分香气,那个男人身上味道那么淡,陆柒还能沾上他的味道,要说两个人没有亲密接触过,他自个要说服自己都觉得没有办法。 而且看那个男人看陆柒的样子,根本是满满情意,先前对自己还是温温和和的,结果陆柒一说他身份,那人就对他多了敌视。那眼神,就和当初崔氏儿郎看他那样。 陆柒一愣,她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毕竟久而久之待在一个充满那种香气地方,鼻子就会嗅不到那种味道。她抬袖吸了吸鼻子,果然沾了那种淡淡的兰香。 陆柒凝视着他的眼睛,试图表示自己的诚意:“这一点是我疏忽了,对不起让你因此不安。” “你要是没疏忽,是不是就准备一直这么瞒着我。”瞒得孩子都有了,然后再和他和离,和那个男的一块,一想到这样,他就恨得牙痒痒。 两个人成婚,即使不恩爱,在外面,他也未曾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陆柒态度诚恳地解释:“你误会了,我和人谈事情的屋子里燃了这样的香料,兴许是因为待的时间长了,所以染上了味道。” “你是说那人骗我,可先前他都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他骗我有什么益处?” “兰公子说话向来三分真七分假,他骗你也没有什么坏处。更何况你擅自闯入他的地盘。” “你的意思是觉得是我的错了。” 陆柒道:“我没有提那个地方,也没有提兰茵,一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二是担心你误会。香料的事情我会提醒他撤下去,在那个地方做的事情也是工作之一,我天天和你讲这些事,你也不愿意听。” 秦何对她在衙门的工作和乱七八糟的关系也没有什么兴趣,平日里她也只挑些有意思的事情和他讲,在兰茵的兰苑,她也基本是和衙门里的那些人在一起,讲的事情都是如何算计,以及董成的那些事。 她自个坦荡荡的,说话也不心虚。先前没有提,只是觉得即便是最亲密的关系,也没有必要事事都要抖搂清楚。而且自那次后秦何就一直和她闹别扭,她原本想提,他又不理会她。 最近这段时间,她处理的事情都比较棘手,而且忙于搜集证据和寻找人脉,秦何问她,她也不好把事情都讲清楚,遮遮掩掩的反倒更显得有问题。 “你的意思是,觉得我不如兰茵。” 陆柒坦荡荡地回答“在探寻消息和识人方面,你确实不如他。” 秦何脸青了,她又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和他做比较呢?你是我的夫郎,他于我而言,只是和张二娘,李主簿张通判一般的存在。他千好万好,都不是与我成婚的人。” 秦何有些愣怔:“那你没想过纳侍吗?”毕竟平心而论,那兰茵确实挺漂亮的,一朵柔柔弱弱的解语花,女人都喜欢的类型。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你一个人就够我受了,即便不是入赘,我也只要一个。更何况,兰茵是有心上人的,那个人也不是我。” 要那么多男人干什么,外头斗已经很辛苦,还天天要回来上演宫心计。 她不贪心,更何况,感情是相互的,你给出的真心都只有一部分,怎么能奢望别人全心全意对你。 更何况,就她前世看过的那些宅斗小说里,说起来是女人一起博一个人的宠爱,可实际上做老爷的那个才是棋子,看似聪明,却被人耍的团团转。 秦何沉默下来,又想到什么:“我能进那个地方,是不是你故意的?” 真像陆柒说的事情隐秘,那那些守门的人怎么会刚好离开,那么顺利地就放他进去。兰茵有心上人,又为什么对他那种态度? 陆柒坦诚:“我在先前确实瞧见了你,别让人放你进来,兰茵真的有心上人,但在楼梯上,我让他帮了我一个小忙。” 果然是这样!秦何又气得不得了,陆柒却很专注地看他:“倘若你对我一点发展的意愿都没有,那我会守礼,保证你追求下一个心仪之人不会因为我的缘故有所妨碍。很多事情可以等,唯有感情经不起磋磨,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也猜不到夫郎心中想些什么。” 突然来到异世陆柒其实是很没有安全感的,权势能够让她得到好生活,但权势也是秦家为她带来的,她迫切地想爬到更高,但于她而言,生活和感情也很重要。秦何的态度太不明确,她需要挑开来。 她的心理年龄让她不可能谈轰轰烈烈的恋爱,秦何拒绝她就早点抽身,免得将来痛苦不堪,收到肯定的态度,她会努力把两个人之间的隔膜捅开也会试着去主动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 今儿个她确实有意为之,用这些的方式逼秦何表态,只不过是求个心安。 秦何有些愣怔,因为被娇宠长大,他顾及自己确实更多一些,也并不会怎么体谅到陆柒的心情。也不知道,陆柒也是需要安全感的。 沉默了许久,他讷讷开口:“我也不知道。” 他喜欢过明真,但现在想来,那场喜欢更像是儿戏,求而不得,所以不甘心。 “不过,”他抬起头来看着陆柒,“如果成婚那会你真的去逛花楼,即便和那个兰茵在一起,我也只是会觉得恶心,兴许会直接闹开了让爹亲弄好和离的事情,而不是像今天这样找过去,也不会坐在这里听你解释。” 虽然不想承认,对着秦燕的时候也不松口,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换做别人,或者是刚开始的那个陆柒,他不会管那么多,但现在,他很在乎。   ☆、第061章 看他反应和神情,陆柒心下稍动,但面上却不显太多喜色,按捺住心中欣喜,循循善诱道:“那你告诉我,在以为我在外头有了旁人之后,你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秦何想了想,试着把那种极其复杂的心情用语言描述出来:“我也说不清楚,就觉得你是骗子,很失望,也有点难过,当然,只有一点点难过!” “还有呢?”陆柒追问道。秦何欲盖弥彰添的话她可以当没听见,但只有这两种感觉未免也让她失望。 这种事情怎么能够追问得这么清楚直白,秦何嗔怪地看了陆柒一眼,在后者热切的目光下还是含含糊糊地又说了几句:“总之就是很不开心、很愤怒很不是滋味啦。” 自己一点也不开心,陆柒却因此而高兴,这算是什么事嘛。偏偏这会他还发作不能,毕竟事情已经解开了,那种糟糕透顶的情绪他也不想体会第二遍了。 陆柒倒也不逼他,事实上,像秦何这种别扭得不得了的小孩,能够说出今天这种话已经让她欣喜了。她伸手摸了摸秦何柔软的头发,又含着笑问:“那先前呢,那个意外的吻,你感觉怎么样?” 秦何脸红的像熟透的虾子,结结巴巴道:“什么,什么……怎么样?” “就是你有没有觉得很讨厌?被碰到的时候觉得恶心?” 如果是不喜欢的人,被亲到也会觉得恶心吧。只有喜欢的吻才知道回味。她原本是想问问秦何觉得感觉好不好。 话到嘴边又改了口。这个世界的人不管男女都比较含蓄,那样问法只会让人觉得孟浪,她怕把秦何吓跑。 秦何沉默了一会,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忆:“我不记得了。” 羽毛一般的亲吻落在他的脸颊上:“那现在呢,觉得怎么样?” 秦何懵了,抬起头楞楞看她,傻乎乎地道:“没感觉。”那个吻太轻柔太突然,他真的没感觉到。 陆柒比他高,又坐在他旁边,觉得姿势不对,干脆把人从座位上捞起来,搁在自个大腿上,头低下来,唇瓣印在秦何微微张开的嘴上。 她依旧是蜻蜓点水的一下,一手放在秦何的腰部,另一只手穿过秦何的手,搁在他肩胛骨下三寸的位置,免得秦何挣扎乱动撞到马车壁。 这次秦何能够感觉到那种柔软的触感了,但也只是轻轻的一下,陆柒突然来这么一手让他有点发懵,眼神呆愣愣的,连话都没有回应。 这次陆柒吻下来的时间长了一点,没隔开一次就问秦何一次感受,不等秦何答话就压下去。 一次又一次,姿态越来越亲密,时间也越来越长。 女子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怎么这么笨,换气都不会,快喘气!” “你不要这样……”里头男人被逼得都带了点哭腔的声音从里头穿出来,不同于平时的清朗,那声音的语调向上扬了几度,像猫儿叫一般的,带着钩子,勾得人心痒痒。 马车的帘子到底是不隔音的,那个见多了世面的护卫还不觉得,但云英未嫁的秦燕听得脸红心跳,脸都烫得能煎蛋了。 虽然他不知道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听声音就知道是让人难以启齿的那种事情。 没想到妻主大人看着那么正经的一个人,不正经起来也能无耻到这种地步,还能把自家少爷欺负得死死的。 等马车妇停了车子,就见陆柒先下了马车,披着她原本身上的披风的秦何扶着她的肩膀也稳稳站在地上。 秦何的头发有点零乱,一张脸也红红的,风眼带着几分媚态,红润丰满的嘴唇还有点红肿。 车妇只是多看了几眼。陆柒的冷眼就扫到她身上,她连忙撇过脸,低头顺目地等坐主子的进了府,才驾着马车从另一侧的小门进去。 亲是亲够了,不过再进一步估计面皮薄的秦何还接受不了,陆柒也就放过他,等他好好消化。 如今是七月的天,泉州因为地势的缘故比京城要舒适许多,但到底是酷暑,夜里两个人也盖不住两床被子,陆柒扔了一床薄薄的秋被出去,只留了一床足够宽的薄毯。 秦何推她:“你睡过去点。” 陆柒靠得更近:“这么冷,还是两个人在一起比较暖和,我保证不对你做什么。” 秦何:…… 明明刚刚就是她说床上热才把他的被子扔出去的!秦何本来想挣扎,但实际上今天下午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陆柒不做什么的话,他挣扎显得会很虚伪,搞不好会让人以为他欲拒还迎。 秦何安分不动了,警惕地看着陆柒,准备要是这人真的要干什么不得了的事他就反抗。结果对方真的什么都没做,只是面朝着他这一边,很快就安静地睡了过去。 女子的右脸陷在柔软的枕头中,正对着他的容颜在黑暗中模糊了轮廓更添了几分清隽的美感。 秦何也安静下来,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描摹着面前人的轮廓,陆柒长得好像比刚进府的时候更好看了一点,也让他觉得顺眼许多。 房间里很安静,便是绣花针落到地上他都能够听得见,他觉得自己的呼吸有点急促,也能够听得到对方绵长清浅的呼吸。 陆柒在衙门里天天要处理卷宗,除了那些事情,还要在外面奔波谋划,这几日眼底都有了几分青黛之色,什么都不做睡过去也不是不可能。 明明也没有比他大多少,做事却一板一眼,相当沉稳,但是性格也太过沉闷了些,有的时候理智得简直让人想跳脚。但平心而论,并不是一个糟糕的人。至少挺守诺的,而且嘴唇亲起来也很软。 想到这里秦何的脸就有点红,定定地看了面前的人好久,才缩了缩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和秦何解释清楚之后,除了在府里马车里时不时和秦何亲一亲。陆柒到也没有做什么过线的事。 毕竟做那种事情也是很消耗体力的,平时的事情就够她忙碌的。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觉得秦何对她的感情还不够,总得对他好一点,感情水到渠成更进一步比较好。 这个世界没有电影院也没有游乐场,她们那个世界情侣必做的看电影和做摩天轮是弄不了。但实际上两个人在一起黏黏糊糊就够了,做什么倒不是太重要。 陆柒也想着法子给秦何找乐子,只要有空闲,她会带秦何到足够安全的地方踏青,她陪秦何放纸鸢,秦何指导她骑马和凫水。 在诗书方面秦何没有太高的天赋,但他的运动神经很好,学这种东西上手极快。 这个世界的男人并不容易练出肌肉,而且南阳帝卿注重形体的美感,秦何性子霸道任性没关系,但绝不可以变成浑身肌肉的糙汉子。 陆柒很喜欢秦何的身体,体态匀称,四肢修长,而且小腹平平一点赘肉也没有,看不到那种漂亮的肌肉,但是摸起来手感非常好。 在她的引导下,两个人该亲的都亲了,该摸的也差不多,但始终没有做到那一步。秦何在某些事情上虽然主动,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明真的缘故,在和她感情上胆子到变得小起来。 而且他在最后那道线上极其看重,不然当初喜欢明真喜欢得满城风雨,他也规规矩矩没有越线。 陆柒状似无意地问过他的想法,别说献身了,秦何连主动扑上去亲都没想过,连丢帕子之类的把戏也是看着别人才学会的,还用得很烂。 也不知道南阳帝卿那么个人精,怎么会养出个这样的儿子。两个人的感情直线上升,但走到那一步还差点火候。 一是秦何可能还不够看清他自个的心意,二是她自己心理问题。前世网络上,出现什么身高腿长的欧巴就一大堆人吵着要睡男神,但实际上也只是嘴上花花而已。 对她来说,没有感情的话,露水姻缘可以。但秦何是不一样的,两个人真的走到那一步了,那就是未来一辈子就这么个人了。 真到了临门一脚,迟疑的那个人还真不一定是秦何。 不过对她来说,感情上的事情还不算大事。 在泉州城从初夏待到夏末,她想要的东西已经搜刮的差不多了。 像董师爷那样谨慎小心的人,在她做出反击之后想必会对她多有防范,这泉州城虽说不是董师爷一手遮天的地界,但她的人脉甚广,陆柒想搞什么大动作,都瞒不过那些充当她眼睛耳朵的爪牙。 陆柒也不是没想过做什么大动作,但越是大政绩,董师爷就越好做手脚,她也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为官之道方面,暗地里搜刮董师爷做过的那些龌龊事情的证据。 也会有和自称与董师爷有仇的人来向她投诚,张二娘便是曾经的一个。 她面上还恭维着董师爷,私底下却和陆柒有来往,还抖落了不少董师爷的黑料。那先前陆柒能够找到王家的那个管家,和张二娘也有几分关系,不过关系也不大就是。 等一副小人得志模样的张二娘从兰苑离开,跟在陆柒身边的陈志又问:“张二娘一向对那董师爷马首是瞻,为虎作伥做了不少为非作歹的事,大人您真的那么相信她吗?” “张二娘说,那董师爷虽说是和她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但更是她的仇敌,还抢了她心爱的男人又不好好对待,导致她喜欢的人抑郁而终。” 陈志和董成有害死她爹娘的血海深仇,所以私下得陆柒重用,陆柒又帮她几回,让她升了职提了俸禄,算是她的贵人。 陈志看董师爷的时候,那种压抑的愤恨假不了。陆柒也通过兰苑了解了她的来历,几番试探,确定是可用之人,所以陈志现在也是她的左膀右臂。 但张二娘先前是董师爷的人,即便现在董师爷收敛不少,她也不至于急吼吼的叛变。 “张二娘确实有个青梅竹马进了董师爷的后院,后来怀了孕,还被折磨死了。”陆柒顿了顿,眉眼又带了几分讥讽,“但那人,当初就是张二娘介绍给的董师爷,还是她亲手送进去的。” 陈志不解:“那您还留下张二娘。” 陆柒微微一笑:“张二娘是个麻烦,但用对了地方,便是个大助力。” 董师爷毕竟霸道惯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善于隐忍的小主簿,忍了这么长时间,自认为拿到陆柒证据的董师爷忍不住先下手了。   ☆、第062章 董师爷是半夜发作的,半夜三更,连喊着“天干物燥”的更妇都不在街上晃悠,陆柒的住处却被裹在蓑衣里的女子敲响了宅门。 “我是陈志,找陆大人有要事相商。”这大晚上的外头还下着瓢泼大雨,又是刮风又是打雷,那下人看她神情,也不敢耽搁,当即去敲两位主子的房门。 陈志性子稳妥,要没有大问题绝对不可能到府上来寻她。陆柒当即就翻身下了床,急匆匆地披上衣服就往外头走。她动作这么大,本来睡得很熟的秦何也被惊醒,睡眼朦胧地问了句:“怎么了?” “没什么,是陈志来寻我,你先接着睡吧,我出去一趟,天明便回来。”陆柒回头安抚了一句,转身便匆匆出去。 她这么说,秦何也睡不着了,外头还电闪雷鸣着呢,紫色的闪电时不时便破开天际,秦何看外头天色,便起身从床边拿了外衣穿好,简单地梳理了一下头发,也跟了陆柒出去。 守夜的仆妇连忙递了伞和蓑衣过来,不等秦何追上去,陆柒就跟着那陈志匆匆出了房门,他追到门口,也只瞧见陆柒正被陈志拉上马车。 陆柒瞧见他跟过来,朝着他挥了挥手:“外头雨下得这么大,你还是回去休息吧,事情我会处置好的。” 秦何出来的时候以及命人唤醒府中几个武艺高强的护卫,这会陆柒要离开,她们刚好赶了过来,他不好出声挽留陆柒,便道:“你把她们一起带上吧,马车里坐不下的话让她们骑马也行。” 其实不用带这些人也行,不过考虑到安全,又是秦何的心意,她朝着自家夫郎微微颔首,示意府上这几个护卫赶了另外一辆马车跟上。 一个护卫上了陆柒搭乘的马车替她赶车,陈志和陆柒则坐进马车里头,陆柒把身上的蓑衣脱下,秦何递过来给她的雨伞也搁在一旁,这才问:“你这么晚找过来,可是董成那边发生了什么大事?” 陈志道:“如您说的那样,咱们让张二娘看到的那份东西果然到了董成手里,她怕夜长梦多,便派了几队人马连夜出城去递折子,人已经让我拦下来了,我还得到了件好东西,接下来您准备怎么处置?” “你是怎么拦下她的?” “按照您的吩咐,我命信得过的伙伴守着那城门了。然后用那迷烟迷昏了人换了东西。” 陈志把守着城门这一块,但董师爷也能叫得动这守城的其他人,那人自然还是要放出去的。 陆柒拍了拍她的肩膀,赞许到:“你做得很好,待会你先下车,我去知州府再拿些东西,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实际上她本来就没想要拦住董师爷的人,反而巴不得她的人快点把东西送出去,但一点障碍都不给董师爷设,只会让董成涂生疑心,所以她不禁要拦,还要花大力气地拦,一定要让董师爷的证据传得无比艰难,最好拆都来不及拆,直接到那个能够决定她们两个生死的人手里去。 到一个拐角处的时候穿着蓑衣的陈志就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去,陆柒瞧着她往城门口闯,城门大开,一辆低调的马车正缓缓地往外头走,陈志连伞也不管不顾,直接踏着泥水往城门跑看,一路跑还一边大叫:“拦住那辆马车,谁给你们胆子开城门的!” 她怒吼着跑过去,一道闪电撕裂了天空,耀眼的亮光打在女子因为愤怒而有些狰狞的脸上,让那张面孔显得尤为愤怒生动,陈志显然很有表演的天赋,连眼角都红了,眼珠子仿佛都能跳脱出眼眶去。 在城门里的两个守城的官卒连忙帮着把那马车弄出去,在马车上“睡着的”年轻女子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信,看到熟悉的信封和字迹松了口气,听到外头闹哄哄地,连忙探出头来催促那马车妇:“快点,快点出去!” 那马车妇扬起手中鞭子对着马狠狠就是一鞭,马车很快就驶出了城门,而一路踏着雨水赶过来的陈志也被同样穿着守城官官服的两位同僚架住。 陆柒的目光只在这场她参与导演的闹剧上面停留了一会,便放下帘子对马车妇道:“行了,将马车赶到知州府去吧,有些东西还得先销毁才是。” 这大雨的天,和她们几个一样睁着眼的还有董府的董成,那边城门一关,便立马有人来和董成传消息,董成从温香软玉的床上爬起来,身边还有娇娇柔柔的小侍伺候着她穿衣:“这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这些人也太没眼色了,还来打扰妻主大人您。” 董成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那撒娇的小侍立马被吓得闭了嘴,等到汇报消息的女人闯进来的时候他才尖叫一声,连忙扯了衣服钻到被窝里去遮住自己露了白花花胸膛的身子。 董成也没不管自个这一惊一乍的小侍,眼神焦急地看着那个报信的人,后者一路跑过来报信,扶着门大口大口地喘气,等缓过来才忙道:“出去了,送那东西的人已经带着信物出了城门,如大人所料,那陈志果然来阻拦马车出城了。” 这人添油加醋的,特地把当时的场面描绘地极其艰难生动。董成松了口气,连退了三步倚靠在桌子上,微微笑道:“便是天也助我,下去领赏吧。” 等那人走了之后,被报信的人描述的捣乱分子也到了董成府上,女子身上还沾着泥水:“董师爷,您吩咐的事情我都做了,我要的东西您能够给我了吧。”她拿出陆柒给她的那些东西来。 “自然是早就给你备好了。”董师爷验过了信件,吩咐人把小匣子拿了出来。 等陈志拿着个小匣子出了府,董成才大笑出声,坐在床上的小侍也瞅着董成高兴,小嘴抹了蜜糖般的说好话。 信要是能够送到远在京城的人手里去,坐在知州府的陆柒那也就完了,便是有个当帝卿的做后台又如何,牵扯到谋逆一事,便是皇女那位圣上也容不下。 这也不能怪董成,要是董成的恩师,让董成能够在泉州城多年屹立不倒的人偏帮着陆柒,她可能还好脾性地帮着年轻后生一把。偏偏那位秦尚书和她的恩师是结了仇的,这陆柒还不晓得收敛。 在知州府里的时候陆柒确实做的不错,除了审案那一件,处处都行得谨慎,教她捉不到把柄。但到底这陆柒还是年轻了些,太容易轻信她人。躲过了张二娘,没躲过陈志。 心里关注着送过去的那些证据,董成连知州府也不去了,且让那黄毛丫头得意两日,等到时候她等着瞧她锒铛入狱。 等雨过天晴,替董成送东西的人弃了马车换了骏马八百里加急地赶过去,中途还跑死了两匹马,当然这么重要的“证据”,陆柒也派了人去拦截。表明她对这东西的重视,也顺带着给董成添堵。 不过董成一直盯着她的动静,确保那位信使带过去的东西连拆封都没有拆封过。 董成又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的盼了半个月,等到这泉州城又被陆柒狠狠整顿了一番,她都以生病为由休养在家。反正这会陆柒越得意,到时候摔下来的时候就越惨。 半个月后,京城果然派了钦差过来,泉州的节度使领了军队说是怕逆贼作乱,董成听了消息,当天早上连粥都多用了两碗。结果当天午时,军队把董府包围了起来,钦差奉了圣命,将董府抄家! 那日陆柒没有去凑热闹,陈志是泉州城的人,先前虽然一直没有掉链子,她怎么可能放心把最重要的一件事交给她去做,计划的环节也隐瞒她许多。 她先前对这年轻的守城官说的话何尝不是说给陈志听的,不管是不是别有用心,用对了便是一枚好棋子。原本董成还不一定会输,只是她太急躁也太自信了,才让她钻了空子。 陆柒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来,这一局,总算是她赢了。 第063章 董家被抄家的时候陆柒并没有去凑那个热闹,不过她不主动去听,也有府中爱看热闹的仆妇和小厮把消息传回来。 董师爷权势有限,又摸不到兵权,跟谋反二字断然是扯不上关系的。陆柒也没有想要污蔑她什么,只是整理了一下董师爷的罪证,挑出几条最要命的,临时地让人替换了董师爷要送的,关于她的罪证。 事情一开始她就做了两手准备,那罪证本来就是伪造的,即便是她替换没有成功,董师爷把那份罪证送到京城,陆柒另外派到京城的人也会提前一步把能够证明那罪证是捏造的证据送到南阳帝卿手里。 到时候可以反口告董师爷一个诬告之罪,但这多派出来的人到底还是没有用上,董师爷选的人实在太尽责,让她不要拆开来看里面是什么,中途果真就未动过那东西半下,直接就把替换之后的东西给用上了。 董师爷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不可能件件都抹去痕迹,也就图个山高皇帝远,新来的知州又牵制不住她罢了。陆柒给陈志的那一份确实是董师爷的罪证,但那些证据她还备了好几份,陈志手里的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董成算是泉州的土皇帝,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她命令秦府来的那二十个护卫和一些信得过的衙役护住自己的住处,又写了文书连夜派人出城送去给临州的节度恳请调动军队银河希格斯干线。 那位是秦牧的得意门生之一,为此陆柒还向秦何讨要了一支玉簪做信物——那是那位节度使正君送到秦府上来给她们两个人的贺礼。 京城来的钦差和地方上的长官节度使来泉州办案,陆柒这个地方上的最高官员自然要接待,她没瞧见董府被抄家的惨状,但手戴着镣铐身负沉重枷锁的董师爷她还是瞧见了的。 对方被官兵押着,发丝散乱,原本保养得极好的面容因为此番变故一下子显现出老态。 董成身上穿着囚衣,被人高马大的官兵十分粗鲁地牵着,在瞧见陆柒的时候,她恶狠狠地看过来,要是眼神能杀人,陆柒相信自个估计要被董成千刀万剐了。 那钦差也是知道陆柒的,和她寒暄一番后道:“罪臣董成胆大妄为,辛苦陆知州了。” 陆柒摇摇头,回道:“为圣上办事,何来辛苦一说。不过这董成确实做下许多罪恶滔天之事,还请钦差大人在泉州多逗留几日,为百姓洗刷冤屈。” 那钦差的品级比陆柒还要低一级,不过她是奉皇命,自然被捧为上宾。除了处置董师爷,为她为虎作伥干了不少坏事的张二娘以及几位主簿也被摘了头上那顶乌纱帽关押起来。她们犯的罪行不及董师爷,所以祸不及家人,但牢狱之灾却是免不了的。 正如陆柒所言,董师爷所为罄竹难书,原本只准备待两天的钦差因为喊冤的百姓太多,足足在泉州停留了七日。 陆柒让出了断案的地方,让这位钦差居大堂之上,节度使坐在钦差下方自个则坐在离节度使更远一点的地方,听这位受皇帝之前派遣的官员宣读对董师爷的处置。 墙倒众人推,眼瞅着这恶官被抓起来了,泉州城突然就涌来了无数喊冤的百姓,有儿子被董成抢了还被她害得家破人亡的,又因为董师爷而被打成残疾的,还有张二娘借董师爷名义残害的。 虽然大多数时候动手的都是董师爷手下的人,但要不是借着她的权势,那些恶狗怎么敢如此欺压百姓。以往的时候,知州府的人由董师爷控制着,她们这些百姓就是想要告御状,连泉州城都出不去。 这次她们学聪明了,也不告那些小卒,一口咬定害她们的人就是董师爷指使的,杀人偿命,犯在董师爷手里的人命有这么多条,别说一条命了,董师爷就是陪上十条命也不够! 一个个模样凄惨的百姓到知州府外头跪倒喊冤,钦差便命他们一个个上来陈述冤情。 那京城的钦差是个瘦瘦弱弱的文人,当即愤慨起来:“诸位父老乡亲请放心,本官奉旨处理贼逆董成。定然还诸位清白,洗清大家冤屈。” 百姓连声喊青天再世,那京官哪里见过这般阵仗,被百姓高声夸赞,她面上还有几分愤慨,心里却有几分得意。 最后董师爷定在七月初三午时三刻斩立决,因为她犯下诸多罪孽,董家女眷手上沾了人命的连同她一起处死,没有沾人命的依着罪行判流放或牢狱之灾三到五年不等,董家家产悉数充公。 至于董成的爹亲、正君和小侍以及儿子,过而立之年的判流放,不满四十的被卖入花楼或者当做奴隶被人拍卖,从良民沦为奴籍或是娼籍。而跟着董成为非作歹草菅人命的张二娘也被判了死刑。 事情闹得这般大,事后秦何也大致知道自家妻主到底干了些什么。 董成被处斩那日,也就是董家那些人被卖掉的那一天,他便拉着陆柒,在数位护卫的保护下也出去凑了一份热闹都市医道。 穿着囚衣的董成被关在囚车里游街,两边是激愤的百姓,一个个拿着臭鸡蛋和烂菜叶子往董成身上砸,口中还大喊着:“砸死狗官,砸死她!” 蛋液顺着董成的头发往下黏答答地流下来,她的头发又脏又乱,原本乌黑的头发几天内白了大半,锐利的目光也浑浊许多,一点也看不出来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倒像个狼狈凄惨的乞丐。 还不等到刑场,董成已经被愤怒的百姓砸得奄奄一息,要不是有衙役护着,百姓还算克制,不然早就有恨董家入骨的人上去将董成打死了。 陆柒出声问身边的秦何:“要去看处斩吗?” 朝廷在行刑方面倒没有给董成什么太大的折磨,要到刑场上,也就是刽子手的大刀一起一落的事。 秦何摇摇头:“不去了,我怕见血。” 秦何不去,陆柒却是必须去的,行刑前她与那位钦差以及节度使都得坐在台上。 在刽子手拔下董成背后签子,陆柒下意识地闭了嘴,她睁开眼睛,场上只剩了一滩的血,还有董成头身分离的尸体,对方睁着眼看着那位钦差的方向,一副不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的模样。 那位钦差显然也觉得晦气,让人把董成眼睛合上,随便地将人敛了尸,然后丢在了乱葬岗,接下来董家还有好几个人要被处斩。 董成狠毒又聪明,生出来的女儿在狠毒方面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害了城中不少清白的男儿家,还做出来强占良夫,把□□女害死的事。 但这些人一个个脑子不怎么样,所以事后都是董成为她们擦的屁股。依着董成的聪明才智,她完全能够离开泉州城更好发光发热。 之所以留在这地方这么久,很大的原因就是为了她不懂事的几个女儿,董家人坏事做了太多。离开泉州城董成还真不一定能够护得这一家子住。 陆柒下了刑场,还有些犯恶心。不过她答应了秦何要陪他去看董家那些男眷的下场,也不能食言,调整了心态和他过去。 有些恨毒了董家人的百姓攒了银子买了董家人,看她们眼神,也知道那几个年轻的小公子下场好不到哪里去。 秦何瞧着那些娇俏的几个小公子难免动了恻隐之心,陆柒瞧他神情,便道:“你若是觉得不忍心,咱们也不是不可以买两个。” 秦何却出乎她意料的摇摇头:“他们虽然可怜,但董成和他们姊妹作恶得来的好处却是他们享受了的,那些人是他们的债主,这是他们的因果。” 他顿了顿,又道:“更何况董成一门心思陷害你,她背后的人又和娘有仇,我还没有心大到要养自己的仇人,即便是让他们干活也不行。” 这里面确实有无辜的小孩子,可是这小孩他养大了,保不准记恨陆柒,长大后给他们下毒呢,董成不作恶他们也不会有这个下场,秦何确实觉得他们很可怜,但也没有善良到那种程度。 “你说的也对。”陆柒沉默了一会,不再看这场面,“咱们回去吧,我觉得有点不舒服。” 虽然知道官场险恶,前世电视剧里也看过不少砍头的画面,但今天这么直接的面对,陆柒一时间还是有些承受不了。 好不容易除去了悬在头上的这把剑,随着放松的同时来的却是无比沉重的心情。陆柒连晚上睡觉的时候梦到了刑场上的场景。 前段时间她精神一直紧绷,一直没有能够好好休息,猛地一放松,加上刑场带来的冲击,陆柒次日起来的时候头重脚轻,竟是病了。   ☆、第064章 病来如山倒,虽说陆柒有坚持锻炼,平日里饮食上也很注意养生,但再好的底子也撑不起这段时间的折腾,更何况她心理压力大。 泉州城最好的大夫被请过来给陆柒看病,但大夫开的药喝了几日,原本只是普通的风寒,病了两日竟是连床都起不来。 整个泉州城的大夫都被请来给陆柒看病,得到也就是一句:“心病还需心药医。” 秦何瞧着陆柒喝下一大碗乌漆墨黑的中药,又咳嗽得好像能把整个肺都咳出来的可怜样子,眉头深锁,提笔便要写信。 陆柒倚在床榻上瞧他,温声问:“你在写什么呢?” 秦何道:“写信给爹亲,请他请一位御医来,这泉州城的都是些庸医,看不好病。”这压在陆柒身上的董家倒台了,陆柒哪里来得什么心病。 陆柒病怏怏的也没力气,不能下床来阻止他,便道:“这信别写了,便是御医来了也是一样的。” 大夫说的没错,她确实是心病,而且她也知道自己这种状态很不对劲,但这个世界没有可以给她做心理疏导的心理医生,想要走出来,只能靠她自己想明白,反正她前段时间忙忙碌碌,多休息休息,歇歇也好。 说完这句她又咳嗽起来,秦何放下手中的笔,坐到床沿上给她拍了拍背,没好气地道:“大夫都说了让你情绪起伏不要太大,不写就不写,你少说两句话。” 虽说病得不是他,但整日看着陆柒这副病怏怏的样子他也不好受。而且她咳嗽起来很费劲,光是听着他都觉得难受。 陆柒看着他的脸道:“我自己的病我自己知道,何必麻烦父亲大人从宫中请御医,而且京城里泉州路途遥远,指不定那个时候我的病就已经好了。” 因为生病的缘故,她连说话都很小声,不过房间里只她们两个,说话再小声秦何也听得见。 他没应她的话,而是问了一句:“你讲了这么多话,想不想喝水?” 陆柒点点头,就见他起身倒了杯水过来,大热的天,杯子里的水还冒着白色的热气。多喝热水对生病的人有好处,陆柒虽然也想喝冰的,到底不敢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从秦何的手里接过茶托,她小口地抿了茶水,等嘴唇不那么干裂,又道:“辛苦你了。“ “既然知道我辛苦,那就快点好起来。”底下的下人生病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大的影响,但陆柒作为他的妻主,又和他通吃同睡,影响实在很大。 自家妻主卧病在床,他断然没有把人留在家里自个出府快活的可能。虽说熬药之类的不需要他动手,大夫也是差下人请进陆府的,但陆柒一下子很多事情都不做了,他才发现这人平日里帮了他多少忙。 陆府的这些人,他带来的那匹和新近的下人又矛盾,他又是个偏心的,处理不好了,下人还闹腾。管家倒是能干,但管家听陆柒的,府中很多事情她做不了主的,请教他这个当家主夫不成,还是得来请教陆柒。 都说病去如抽丝,本来看病的大夫就说陆柒优思过重需要静养,但天天府中的事情还要叨扰她,这病就好得更慢了。 他自个也在努力的学,还得照顾病人,看着陆柒不好好喝药休息他也觉得烦躁,只盼着陆柒能够快点好起来。 偏偏大夫又说陆柒这个是心病,要是心里的疙瘩没解开,搞不好会病情不断加重,秦何习惯地替陆柒把杯子拿下来:“你说自个有心病,那就讲给我听。“ 陆柒动了动嘴唇,还是沉默着没说。秦何又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就算是你不为自己想想,好歹也为你死去的爹想想,你不是还说死过之后更加惜命吗,那现在折腾自己的这副样子是做给谁看?” 秦何表情愤愤,看陆柒的样子,接着刺激她:“这么多的人。而且你要是一命呜呼了,那这好不容易清静了的泉州城可就归别人了。我年纪轻轻做寡夫也没什么,反正有爹娘在,我肯定能找到合适的好婚事,我带着这么一大笔资产改嫁,咱们可还没有圆房呢,还愁找不到好的。你看你这么辛苦,都把自己给累病了,结果好处都便宜了别人。你要是死了,你家的那个卢氏和你的继妹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兴许是病得糊涂了没办法正常的思考,陆柒还真的被秦何给气到了,扑上去狠狠咬了秦何的嘴唇一口,手探到他轻薄的衣衫里,一路向下去解他的裤子。 秦何一开始有点懵,但很快反应过来制住她的手,病中的陆柒实在是没有什么战斗力,也就爆发了开始的那一下,便软绵绵地任由他钳制。秦何成功地把陆柒压到了剩下,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手指又搁到眼前,一抹鲜红出现在白皙的手指上,俨然是他嘴唇上的血。 秦何有几分气恼:“你小狗啊,怎么咬人!”他愤愤然地瞧着身下的女人,看陆柒眼睛极亮地瞧着他,又有几分心虚。陆柒眼里燃烧着地摆明了是熊熊的怒火嘛,想着这人孩子病中呢,秦何父性大发,语气又软了下来:“生气你也不要咬人嘛,我不就是想让你打起精神,快点好起来嘛,你瞧你那生无可恋的样子,就算是不为自己想,也其他人好好想想啊。” 但现在的陆柒显然不吃他这一套,而且虽然秦何不重,但是这么压在她身上还是让她觉得够呛,她动了动嘴唇,声音有几分沙哑:“下去。” 秦何慢慢地从她身上下来,但手还是抓着她的两只手,有点担心陆柒突然起来反击。 陆柒瞧着他抓住自己的手,还是吐出两个字:“放开。” 秦何道:“放开是可以,那你不准闹我,也不准乱摸。”两个人平日也就是亲亲嘴或者是搂在一起,刚刚她的手都伸到他衣服里来了,被那手一摸,他刚刚整个人都僵住了。 陆柒对他发乎情止乎礼,秦何受到的这方面的教育也仅限于南阳帝卿给的那几本小黄图,不过他当时对婚事抗拒得很,那东西他看都没有看就被他压了箱底,这次来泉州城也没有带,所以他对这方面完全没有经验,陆柒来那么一下子,对他冲击着实有点大。 陆柒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黑黢黢的眸子瞧着他,也不说话。被她这么注视着,秦何还是慢慢地松开她的手,陪着笑道:“你放心吧,只要你尽快地好起来,好好活着,我也不会去找别人。” 陆柒收回手,侧过身子背对着秦何不理会他。病人总是喜怒无常的,秦何愣愣地坐在那里半晌,觉得房间里安静地过分,半个身子又趴到陆柒身上,低下头对着她的脸软声道:“真的生气了?” 他又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话,讲到他自个都觉得有些烦了,才得了陆柒一个字:“吵。” 秦何便闭了嘴,瞧着陆柒左手边还有位置,便翻过身去,面对着陆柒的脸,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学着陆柒先前的样子那么瞧她。 陆柒闭了闭眼,被他的眼神看得实在是睡不过去,犹豫了会,又道:“你说,我将来会不会也落得和那董成一样下场?” 原来是思虑这个,秦何想也不想地答道:“你又不像她那样坏事做尽,怎么会落得和她一般下场?”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官场上无辜的牺牲者从来都不缺的。”官场上又不是只有做多了坏事的人才会倒大霉,越爬得越高,越是高处不胜寒。这个世界又不比她的前世,在官场上一个不小心,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陆柒到底没有办法那头掉了不过碗大一个疤以及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种话开解自己,那董家人的惨状总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倒不是觉得害了人会遭报应。 董成坏事做尽,死有余辜。更何况要不是对方先有害她之心,她设的局也要不了董成的命。她只是从来没有经受过这些,被那场面魇住了。 秦何又道:“想不明白,那便不要想了。” 见陆柒怔怔的瞧着他,秦何又凑过去一些:“过去的人和事那都是过去了,你想破了头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未来的事还没发生,你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样子,一步步来不就好了,干嘛非要强求走一步能够看到十步之远。” 他伸手覆盖住陆柒的眼睛:“原先我也不懂得这个道理,总觉得有些事情过不去,但只要人活着,没什么是过不去的。你现在要想的就是快点好起来,其他的事情,不管是牛鬼蛇神,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什么都不要想。” 临到最后,他又添了一句:“你要是觉得除了身体好起来不够想的,再想我就够了。”   ☆、第065章 从秦何口中居然能够说出来这种堪称露骨的话,陆柒看他的眼神都不大对了。 她也没吭声,又翻了个身,闭上眼睛装睡。 不得不承认秦何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对陷入一个思维误区的人来说,他的话如同醍醐灌顶,让钻着牛角尖的陆柒一下子冲破了思维的禁锢。 秦何当然比不过那些心理医生,但被他闹了这么一番,陆柒倒也真想开了。 横竖都已经进了这个圈子,想要脱身哪有那么容易,横竖都要走下去,还不如拼一把,博个拜相封侯,为百姓多做些实事,但求无愧于心。 心态渐渐明朗,陆柒的身体也眼见着一天天地好起来,但休息了一段时间,她再按正常作息去知州府,却愁眉苦脸地陷入一大堆的事情中。 没了董成,新的师爷到任还有好些日子。而且董成的事情据那位钦差说牵扯得还不小,这知州府里一下子没了七八个人。 也没有新人来交替工作,本来就事情很多够人忙活,偏偏她又生了病,缠/绵病榻好些日子,这么些时日下来,知州府的公文早就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陆柒身体一恢复,空闲时间便全部用来处理公事,回府的时候都要带着一小叠公文。别说想董家的事情了,废寝忘食起来,连秦何都顾不及管。 那日发生的事情好像被两个人忘了一般,不再消极的陆柒自然不可能提起那段有些糟糕的回忆,而秦何想到那日自个有些听起来寡廉鲜耻的话,陆柒都没有回应他,这让他觉得尴尬,也拒绝再回忆。 两个人扭着一股子劲,莫名其妙的就好像闹起来别扭。 一时间妻夫二人关系好像又回到了先前刚成婚那会,甚至比那会更糟些,至少之前还会谈谈话,拌拌嘴,现在根本连吭都不吭一声,见了面也是嗯,哦之类的话。 陆柒病好了,用不着秦何在跟前端茶倒水。秦何有底下人服侍,也不需要陆柒帮他做些什么。一整日下来,虽说陆柒在府中待的时间也不短,可和秦何说的话还没有对府上小厮和仆妇说的多。 两个人这样子,贴身伺候她们的小厮和侍女最不好过,明明过几日便是七夕,但陆柒府上却压抑得很,好几个年轻的小厮连去七夕乞巧的心思都没有了,生怕和家主闹了别扭的主夫看他们不顺眼,拿捏着他们的错处狠狠惩治他们。 要置办什么乞巧的东西也是私底下办,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主夫瞧见。不过秦何别扭着呢,也不会注意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陆柒在这几日又提了好几个人上来,陈志是个武艺高强的,原本她是准备解决了董成之后委以重任,结果对方临时反水。 重任陈志是担不起,尽管她背叛的理由很能打动人,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但背叛就是背叛,她心里是不可能过得去那道坎,干脆就把陈志撂在那里,没懂她的职位,但提拔了另外一个守城官,分担陈志的事务,也分担了她的权利。 除了陈志,陆柒原本还有几个看好的,衙门里差事多,但真正做事的没几个。踢走了一些董家的蛀虫也是好事,除了几个真有用的,原本靠着董成走关系进来的都被她踢得七七八八。 那些靠其他关系进来的,她只动了一两个,剩下的全都鞭策起来给她干活。 高效率高强度的工作下,陆柒短短七八日便解决了大半的事情?好不容易都是些琐碎的小事,底下人又送来了一份写了许久的策划——如何过今年的七夕乞巧节。 这个世界也是有七夕的,不过织女变成了织男,牛郎也变成了牛娘,搭桥的倒还是喜鹊,七夕也该是乞巧。 不过在启国上下,七夕的习俗也会因为各地民风不同而稍有不同。 因挨着很多座山,比较宽敞的几条路又和异域有些关系,为泉州的民风是比较剽悍的,不管是不是尚未婚配的小年轻,只要是相好的,都会乘着七夕在外人面前好好秀一下恩爱。 对百姓来说七夕乞巧节也是一个大节日,吃些什么穿什么样的衣服,对泉州知州府上下,包括陆柒而言都没有什么关系,但乞巧的活动却是一向要官府承办的。 而且乞巧活动也算是泉州的一大特色了,就类似于某地方的赏某某花节,冰雕节一样,是拉动地方经济的好活动。 泉州知县那帮人交了提案上来,为了讨这位新上任知州的欢喜,这活动计划设计得很用心,各方面不安全的因素都考虑到了,又在往年的基础上翻了一些新意。 章知县还亲自来送了一回,看着陆柒翻看那份计划文书,额头上又不停的冒汗。 不过当着陆柒的面,她忍住没掏出帕子擦,看陆柒大致翻完一遍又翻到前面又看一遍,她忍不住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这文书写的可有什么问题?” 要是陆柒不满意,回去她就拉着那帮人重做。 陆柒把文书合上:“写得不错,就按照这上面的来,没什么大问题,但安全方面一定要再加强,到时候来泉州城的可能还有一部分胡人,胡人凶猛,注意保护那些男子安全,绝不能发生前年那样的事。” 前年有个胡人的女子看上了泉州城的一个容颜秀美的公子,当场不顾人的意愿把人给掳走了,公子回来名节也坏了。 偏偏那年轻公子是已婚的,被胡人羞辱,悲愤自尽了。那年轻公子家世不俗,胡人也有几分来历,以至于事情闹得很大。 虽说最后胡人是下了狱被判了刑,但当时的知州和董师爷都因为这事受了责难。胡人就等同于社会不稳定因素,翻阅过《泉州城志》的陆柒有点看胡人色变。 “一定一定!下官一定会多注意这方面。”章知县松了口气,出了门就掏出帕子擦了擦一头的汗,董家被抄家之后陆柒也变了不少,虽说不至于一下子变的得不苟言笑,但变得很少夸奖人。 就冲着那句不错,她回去也得奖励一下写文书的几个人,过节多给点过节费。 七夕前夕并不像她们前世那样到处都摆满了玫瑰花,这份文书也提醒了陆柒一回,过两日可是七夕。 七夕命乞巧节也是男儿节。原主的记忆里,虽然对几个庶子不重视,但卢氏也是早几日就开始作准备。 以往秦何待在秦家,七夕诸多事宜想来都是由南阳帝卿和能干的秦府管家着手的。 这都初五了,府中一点要过七夕的感觉都没有,也不知道秦何是不是忘了这么个重要的日子。 当天她早早的就应了卯,回去的时候看到路边有卖新鲜槿树叶的,顺带着就提了一篮子回去。 秦何瞧见她手中的槿树叶还有点惊讶:“你买这个回来干什么?” “过两日便是七夕,男子不是要在七夕用槿树叶洗头吗?我瞧着府上都没有准备什么,便买了一篮子。” 一旁站着的秦燕接过陆柒手里的篮子:“是家主大人忙没瞧见,今儿个我们就准备去摘槿树叶呢,七夕的事情管家都安排了。” 秦何却拆他搭好的台:“过两日便是七夕吗?” 秦燕扶额,哪有当家主夫当着妻主的面问这种话,这不是摆明自个过日子过得糊涂了,连这大事都不清楚吗? 还没等陆柒开口说些什么,他就瞧见自家主子眼眶红了。 这眼圈红得迅速,眼泪来得更快,也不大声地号哭,眼泪珠子就往下不停地掉。 当初南阳帝卿打秦何也没见过他这么掉眼泪的,这得是受了多大委屈才哭得这么惨啊,秦燕是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心疼。 陆柒当场就懵了,她不喜欢那种号哭的,只觉得厌烦,但这种无声泪流的她还真扛不住。特别是美人梨花带雨看着更让人心疼。更何况,这还是她名义上的正君,她的男人。 陆柒有点手忙脚乱:“我也没说你做的不好啊,擦擦眼泪快别哭了。” 她朝着秦燕使了眼色,后者立马识趣地带着其他待在小院子里的人一块退了出去。 她又上前两步,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眼泪,软言安慰:“不记得就不记得,又不是什么大事,我自个也忘了,管家记得就好。” 难过的时候是听不得安慰的话的,她越这么安慰,秦何就越觉得委屈,眼泪也流得越厉害了。哭了好一会,陆柒都不敢多说什么,就帮他擦眼泪,帕子全都打湿了,秦何才止住哭。 哭完了他心里好受了,又觉得有些丢脸好在院子里没人,他也就小声地道:“不关你的事,我就是突然想家了。” 秦何离开京城离开父母,陪她到这个地方来。原本陆柒应该是他的主心骨,但前段时间她压力很大,病倒了还要他来照顾。 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公子,一下子事情全压在他肩膀上,肯定压力很大,但偏偏她整天忙,秦何也没有什么好开解的对象。 泉州城于秦何而言太陌生了。人生地不熟的,他也没有能够交到什么朋友,很多事情也不好和作为下人的秦燕说。 陆柒是个亲情意识淡漠的,这个世界也没有她的亲人,对她来说哪里都一样。但秦何从小一直待在父母身边,肯定会想家。 陆柒这才觉得,这段时间她这个妻主做的好像有点失职了。 她建议:“要不要我送你回京城住一会?” 秦何摇摇头,陆柒不陪他回去,京城肯定风言风语,而且过两日便是七夕,他回去也来不及。 陆柒帮他理了理头发,柔声说:“那便不回去,还有两日呢,府中这么多人,做什么来不及?我陪你一起准备七夕乞巧,好不好?”   ☆、第066章 秦何不语,陆柒又软言道:“知州府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等我明天上午把事情吩咐下去,早些回来陪你。” 她伸手揉了揉秦何的脸,后者撇开头仍旧不吭声。不过他的肚子不听话,很不争气地咕咕叫了叫声。 陆柒又牵住他的手,不容秦何挣脱,半哄半揽地推他进门:“好了,我肚子都饿了,咱们先去用晚膳。” 初五算是被她哄过去了,次日,也就是七夕前一日,陆柒就在衙门待了不过一个半时辰便应卯回府。 秦何起的很晚,她回来正好赶上他起床洗漱。秦何站在镜子面前,陆柒使了眼色,服侍秦何的小厮便放下手中的梳子,朝她行了礼出了房门。 秦何在镜子里只看到小厮不吭一声就走了,正准备发作,陆柒就手执梳子站在他的后面:“是我让他出去的,这两日夫郎的头发就由我来梳吧。” 秦何的头发保养得极好,木梳放上去能够一梳到底,又黑又亮。陆柒把玩了一会,想起自个会梳的古代头型相当有限,一边回忆,尝试着帮他梳了个简单的发型。 不是很出挑,但也算不得丑。 梳完以后秦何看着镜子里的人微微皱眉,陆柒低下头道:“为妻的手艺自然是比不上府上的小厮,不过贵在心意,就这样好不好。” 秦何沉默了一会,依旧绷着个脸道:“我没说不好。” 陆柒笑了笑,很是亲昵蹭蹭他的脸:“那先吃点东西,等你饱了,我们再去弄槿树叶子,下午去厨房。” 原本这些都是小厮做的事,不过陆柒觉得亲自动手比较有意义,也怕秦何没事干胡思乱想,拉着秦何用石臼将槿树叶子露捣碎成汁。 临了又去取了碗,装了一碗井水:“我记得乞巧要拿个碗装这个对不对?” 秦何接过她手里的碗,就开始倒水。陆柒脸色有点难看,秦何又指了手里的动作,碗里还留了半碗水:“井水只能取一半,还有半碗得是雨水。” 她的脸色又放缓:“可这几日都没下雨。”她总算知道为什么乞巧要提前准备了。 秦何小心地端着那碗水:“初二下了雨,厨房里应该有准备,她们没有,再问问秦燕他们。” “那我陪你一起过去。”肯好好说话就说明没事了,陆柒也松了口气。 管家事情还是做的不错的,就像是先前秦燕说的,府中早早准备了雨水,供那些年轻的男儿使用,不过瞧她事情忙,又是男儿节日,便没有拿这些琐事来打扰她。 陆柒和秦何一块将碗放好,等放上一天一夜,再让它在太阳下曝晒半天。 七夕的中午时分,秦何要动手将绣花针放在水面上,浮而不沉,然后观察针在水中的影子。 若是那影子成物形巧妙,便被认为是“乞得巧”,反之是乞得拙。 等放好了碗,陆柒又牵了秦何进去厨房,厨子当场活了面,空出地方来让两个人做巧果。 巧果的做法很简单,以面米分和糖混在一起,捏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再用油炸之。 秦何以前没做过这个,但做起来态度倒很认真。手上都是白白的面米分,虽然捏的形状不好看,但数量还挺多。 陆柒瞧他捏,就随便拿起一个开始夸他找话题:“这只小狗捏的挺可爱。” 秦何捏扁了手里的一个圆面团:“那是兔子。” 陆柒干笑两声:“哈哈,看错了,这只熊捏得更好,活灵活现的。” 秦何咬牙切齿:“那个是小狗。” 陆柒闭嘴了,一时兴起,随手捏了好些小兔子,不过没有一只是普通的白兔,都是流氓兔,揉脸的兔斯基,还有米兔一个个表情各异,神态也不同。 秦何看她捏的,伸出手指戳了戳软软的面团:“这兔子怎么怪模怪样的,头上还戴个帽子?” 陆柒定睛一看——一只头上顶着马桶刷的流氓兔。 陆柒打哈哈:“我手艺不行,随便捏捏。” 看陆柒的作品秦何才长了点信心:“你捏的兔子比我还丑。” 陆柒伸手在他脸上抹了一把面米分,瞧着秦何雪白的鼻子笑眯眯道:“那是自然,夫郎肯定比为妻手巧。” 秦何做了许多,又在陆柒的帮忙下将这些形状各异的面团下锅,他本来想一次性都放进去,还是陆柒伸手阻止了他:“咱们第一次也没有经验,先放少点,等掌握了火候再一起炸。” 秦何也就放了十个下去,五个他做的五个陆柒做的。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锅,看着雪白的面团渐渐的转成金灿灿的颜色。 陆柒看一看锅,又看两眼秦何。在火光的映衬下,秦何显得有种别样的美,虽说他面上还有她抹上去的面米分,但陆柒瞧他怎么看怎么可爱,心念一动,便揽过人来亲了上去。 秦何手中的锅铲哐当地掉在了灶台,只亲了片刻功夫,一种刺鼻的味道传了过来。 秦何才慌忙把她推开,捡了锅铲去捞果子:“焦了都烧焦了!” “小心!”陆柒也另拿了一个锅铲帮他捞,他手忙脚乱的,差点溅到油。 不过捞出来的时候还是晚了点,金灿灿的果子都烧焦了,陆柒捏的雪白的兔斯基也变成了黑炭兔斯基。 秦何一脸沮丧,陆柒安慰道:“烧焦了的也只有十个,剩下来的咱们好好煎。” 剩下的两个人都专心致志没有分心,绝大部分都做的比较成功。 临到晚上的时候七夕该做的准备都差不多,陆柒还给府上的一些仆人放了假,今明两晚可以分批轮流休息。 晚上的时候陆柒和秦何仍旧睡在一张床上,因为休息的早,她精神不错,便和秦何咬耳朵:“你柳主簿的孩子过几日周岁,咱们也添一份礼。” 提到小孩子,秦何有点兴奋,用手比划:“时间过的好快,我记得刚来泉州的时候,她夫郎生的那个孩子小小的,才刚睁开眼睛不就,胳膊和腿就这么点,现在都满周岁了。” 陆柒笑道:“你当时都不敢抱一下,碰到了小孩看起来浑身僵硬,我还以为你讨厌他呢。” 她并不是很喜欢小孩子,但有的时候碰到那种很乖巧的小孩,也会觉得有个小孩也是好事。 “我怎么会讨厌,那么可爱的小孩子。那是因为他那么软,脸那么嫩,感觉稍微用了一点点力可能就会伤到他。” 陆柒趁热打铁:“那等七夕,咱们自己生一个好不好?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秦何一直都没有吭声,陆柒在他额头吻了一下,在安静中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起来她就用捣好的槿树叶汁帮秦何洗那头又长又浓密的黑发。今天她没有帮他梳头,而是让侍人用整整一个时辰,帮着梳了个精巧漂亮的头发,她动手帮他画了眉。 到中午的时候她又陪着他去取了绣花针,影子在秦何的注视下形成一朵云的形状,身边伺候的小厮们便欢声道:“恭喜主夫/少爷得了巧。” 临到傍晚,一堆未婚的小厮又到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作倾听状,陆柒才想起来七夕是有这么个习俗,侧过脸对秦何道:“你要不要也过去听听,说不定能够听到天上的仙子说话呢。” 秦何摇摇头:“那是未出阁的男儿家做的,我已成婚,用不着做这些。” 陆柒抬头望了望天,夜色未深,但夕阳已落,天边只留了几抹红霞,一轮弯月悄无声息地升至天空之上,月光清浅,周遭点缀几许星子。 “天色尚早,夫郎正好与我出去逛逛庙会。” 泉州城的七夕庙会极其热闹,而且这个时候去月老祠再合适不过。为了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她们两个特地穿的同样颜色的衣服,都是天蓝色。 这一次出行,虽然还是有护卫随身左右保护两个人的安全,但陆柒牢牢地牵着秦何的手,怕和他被人群冲散。 到一个面具摊子的时候,她买了一个面具,一下子把秦何遮住。 原本秦何还不愿意戴,但陆柒凑到他跟前咬耳朵:“夫郎今日太好看了,还是用面具遮起来,为妻不想让你被他人白白看了去。” 为了庙会,陆柒特地留了肚子,和秦何分着吃了各种小吃,又手牵着手和他走过小桥,去了一间据说挺有名的月老祠。 来这里的人都是成双成对的,有订了婚处着的未婚男女,也有已经成婚的年轻妻夫。 陆柒一路牵着秦何过去,掏了银子取了木牌,在正反两面写上她们两个的名字,可人太多,低处的枝丫早就全部挂满了。 陆柒挂木牌的时候来了一队胡人,都是女子,人高马大的。胡人的名声并不好,所以来的情侣都迅速地走了。 但陆柒这个时候又搬了个石头过来,好不容易踩上石头,还踮起脚,总算把木牌挂树上。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邪风,把秦何的面具吹落了,秦何下意识地伸手去捡,却被一个胡人女子捡了起来。 “这面具是你的?”那胡人女子说大启话说得很蹩脚。 秦家的护卫放在了他的面前,伸手拿了那面具来:“对,这面具是我们主子的,多谢你。” 陆柒看到这胡人就头疼,连忙赶过去,牵住秦何的手,将他护在身后。 就在这个时候,胡人的中间传出来一个声音:“我要他,就是那个天蓝色衣服的。”   ☆、第067章 那胡人指的方向,就只有她们一行人,她们带出来的护卫都是清一色的灰色短打,穿蓝色衣服的只有她们两个人,不怪陆柒下意识挡在秦何面前。 胡人都是蛮不讲理的,也不那么注重所谓的贞洁,凡是她们看上了的都得抢回去。不然前年也不会发生已经成婚了的男子被抢走的事。 这几个胡人看着就身手不凡,好在人也不算多。陆柒警惕地挡在秦何的面前,准备对方一出手就回击。 秦何好歹是她男人,要是连自己的正君都护不住,她这个做妻主的岂不是窝囊透了。 陆柒护在秦何前面,那些护卫则护在她和秦何跟前,更准确的说,是护在秦何左右。她们都是原先秦家的人,要是秦何真的被胡人虏获羞辱了,她们就算死也难辞其咎。 后者从宽大的袖子里抽出匕首,刀已出鞘,锋利的匕首泛着冰冷的寒光,要是这些胡人真敢对他做些什么,他绝对让这些人刀刀见血。 那胡人使了眼色,陆柒握紧了从其他护卫身上拿的长剑,也提高了警惕,两方迅速交战起来,虽然没有死人,但片刻功夫已经有人身上溅了血。 这些人对着陆柒的时候没有杀气,她也难以做到亲自动手杀死人,所以只是努力用剑砍过去,只对准四肢,而不是要害之处。 护卫们打起来就凶残许多,但因为要保护秦何的缘故,动起来不如胡人来得蛮横灵活。 没多久地上就躺了几个胡人,陆柒鼻子里充斥着血的铁锈味。踏踏的马蹄声又从远处传过来,陆柒看了一眼,有点心生绝望,这来的全都是些身材高大的胡人。 那马上的胡人女子下了马,和站在那里没动的胡人用胡语沟通了一二,又朝着马上的人叽里咕噜说了些陆柒她们听不懂的话。 紧接着几个胡人便直接骑着马,扬着大刀往她们这边过来。眼瞅着一把刀直接往秦何的方向砍过来,那些护住秦何的护卫都被缠住了,最近的一个眼瞅着也来不及。秦何手中只有一个匕首,根本不可能挡得住, 陆柒下意识地走了一步,挡在他前面,用长剑去隔开胡人的弯刀,这胡女用了很大的力气,弯刀砍下来又临时收了几分力。 绕是如此,陆柒握住长剑的虎口还是被震得发麻,她手一软,那长剑就掉了下去。 于此同时秦何的匕首也刺了出去,那砍人的胡女显然用刀很是灵活,直接打掉了秦何的匕首。然后把手被震麻的陆柒拎小猫一般拎起来。 胡女高喊了一声接着,陆柒整个人便被抛掷那胡人中间。 陆柒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扔到了一圈高大的胡女中间,她没有武器,只能一脸懵逼的赤手双拳去战斗。 她也就太极拳打的最好,不过是外家功夫,又没有什么内力可言。一个武艺一般的人对付几个武艺高强的壮女显然相当吃力。 这些女人底下也没有她可踹的地方,那种应急的阴毒招数起不到作用,她利用自己身形灵活好不容易撂倒两个,一个疏忽,脖子便被人一记手刀,眼前黑麻一片软软的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陆柒被拎起来放在了一匹马上,那马上还坐着一个容貌昳丽的胡人男子。 这男子并不是后来才来的,而是在先前来月老祠的胡人队伍里,只是先前这些女人把他小心翼翼地护在后面,她们才没瞧见。 那男子有一头金灿灿的头发,眼眸像是澄澈的蓝水晶,生得十分精致,眉眼中带着天生的倨傲。 他的衣着华贵,白皙的额头上还系了镶嵌着宝石的抹额,新来的胡女也都对他毕恭毕敬的,显然是这些胡女的主子。 方才那男子在队伍中间发号施令,陆柒她们听到的女声不过是传他的话,以至于把“她”误以为是“他”,这才一着不慎,导致陆柒被抓了过去。 看到要的人已经被打晕搁在自己的马上,那男子满意的点点头,用胡语命令:“她们杀了我们的人,把这些人都杀了。” 说罢他便领着一队胡女扬马而去,剩下几个胡女善后。 秦何这边倒是想去追,但这些胡人突然就转了打法一个个来势汹汹,刀刀都往致命处砍。她们要护着秦何,应对吃力,根本脱不了身。 等到官府的军队赶来,那几个胡人用胡语喊了一句,便胡砍了一通一溜烟就跑了,只剩下两个跑得慢的被抓了起来。 地上还有几个倒下去的人,都已经咽了气。到处都是血,在许愿树那些系着红色布条的木牌映衬下,显得尤其诡异。 随着官军来的是章知县,她的衣服都全被汗水打湿了,胖胖的身子挤到秦何跟前,诚惶诚恐道:“郡卿大人,下官来迟,让您受惊了。” 秦何面色很苍白,官军的到来也只是让他稍稍松了口气,他低头看了看倒下的几个人:“将这些死了的胡人尸体拖去喂狗,我府上的人好生安葬,麻烦你们写信,另附上两百两银子给她们家人。” 看着地上惨状,章知县倒退两步,缩了缩脚确定自个没踩在不该踩的地方:“是是是,下官这就吩咐人去做。” 她惊叫道:“您的手流血了!” 秦何低头看了一眼,她抓住匕首的手都被锋利的刀刃割破,沁出鲜红的血珠,不过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镇定地把匕首收回刀鞘里:“我没事。” 要不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是恨不得鞭尸了,府上那些牺牲的护卫他来写信其实更妥当不过他来不及悲痛,也没有时间去先写那个。 秦何闭了闭眼,竭力把思绪理清,道:“那两个抓到的活的胡人,把她们绑好了,本郡卿要亲自审!” “这……”章知县有些为难,“胡人的事情下官也不好做主的,不然您问问知州大人?” 那些保住了性命的护卫愤然道:“就是和她们一起的胡人把家主大人掳走了。” “什么,陆大人被胡人抓走了!”章知县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剩下跟着她来的师爷尖声叫:“大人大人!你快醒醒吧!” 被关在大牢里的两个胡女被锁链锁在了墙上,周围阴森森的。秦何换掉身上染了血的衣服,明明是个容貌明媚的小公子,但看起来比这大牢还阴森。 那两个胡女不知怎的打了个哆嗦,不过还是打定主意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 狱卒先是给她们上了一顿刑,这两个胡女倒是硬气,身上被打得鲜血淋漓了,还是有用的不肯说,也不肯交代来历。 倒是不听地用蹩脚的大启话骂人,还吐着带血的唾沫。 秦何离她们远没有被口水喷到,施刑的狱卒直接一巴掌扇过去,把人脸都打歪。 秦何看着她们面无表情道:“我听说有种刑罚,就是往人的身上打一些伤口,再在那些伤口上浇了一些蜂蜜,取些蝎子和蚂蚁过来,它们最喜欢这些东西。” 他也觉得这牢房里昏暗又恶心,简直让人想吐,这种阴毒的刑罚也并不适合从他这种娇养的大家公子口中说出来。 这些刑罚他只是听爹讲过,当时还感叹想出这法子的酷吏阴毒,没想到有一天会是他亲自让人用到犯人身上,而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套话。 但他方才差点死了,爹娘远在京城,而能够给他支撑的那个人被这些胡人掳了去,生死未卜,一想到这些,他的心肠又变硬起来。 不从这些人口中套出有用的消息,他都对不起那些拼死护住他的护卫,也对不起陆柒。 看到那两个胡女刷得一下惨白的脸,秦何出了牢门,那狱卒便按照他先前说的拿来蜂蜜和一罐子蝎子还有临时挖来的一个小蚁窝。 秦何在外面等了一阵,里面的狱卒走了出来:“秦正君,那两个胡女招了,她们的地位不高,抢人也只是奉命。知州大人应该是被他们的十三王子抢走了。不过那位王子性情很是古怪,她们也不清楚那人想做些什么。” 秦何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她们可有说先前的住处?” 狱卒报了个地方,又道:“我们已经封城不准人随意进出,胡人的容貌很好辨识,不过目前还没有消息,那群胡人应该还没有出城。” 陆柒被带走的时间离官兵赶到并不远,而且在章知县来的时候就已经下令封了城。 秦何命令道:“看好她们两个,按她们说的先到那地方找人。” 胡人再一次把好好的一个乞巧节搞得大乱,那边章知县在舒服柔软的大床上悠悠砖醒,陆柒却被人浇了一盆冰水。虽然是炎热的夏季,她也一个哆嗦,愣是被冻醒过来。   ☆、第068章 被冰水这么一激,陆柒下意识地睁开眼,冰水还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流,发梢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衣物也因为被打湿贴在身上,湿哒哒的让人很不舒服。好在这是仲夏,冰水还没有那么让人难以忍受。 映入她眼帘的是两个身材高大的胡女,白皮肤高鼻梁,眼眸深邃鹰钩鼻,叽叽喳喳地用胡语说话,她们说的是陆柒听不懂的语言。 见陆柒醒过来,她们开始对着陆柒指指点点,激动处甚至手舞足蹈地比划。尽管她听不懂这两个人说的话,但从糟糕的语气和恶劣的神情,她能够体会到这两个人对自己充满了恶意。 浇了陆柒冰水的是红发的伊莲,对自己被派来看守这个大启的女人她感到非常的不满:“王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了这么个小白脸害得我们城都出不去。” 另外一个胡女看着就稳重得多,斥责她道:“那你也不能给她浇冰水啊,毕竟是王子要的人。” 伊莲哼了一句:“我没给她浇滚水就不错了,要不是她,我们怎么会死了几个同伴。” 要是陆柒能听懂她们的话,怕是要气得呕血,要不是她们冲过来抢人,她带来的护卫怎么会受伤,她又怎么会困在这个鬼地方被人欺凌,那些胡女自然也不会死这种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真是无耻至极! 不过她听不懂,因此她只是观察着周围房间的装饰,又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眼这两个胡女,从对方的衣饰推断这两个人的身份,尽力不和这两个人直接对上。 到即便如此,她这样的姿态还是引起了那两个胡女的不满,那伊莲喊道:“喂,你贼眉鼠眼地在看些什么呢?” 意识到这胡女在和自己说话,陆柒抬头对上她的眼眸,一脸迷茫地看着她,后者也意识到这个大启女子应该听不懂自己的话,便用大启话重复了一遍,还加了一句:“大启人就是蠢,连我们的话都学不会。” 她的大启话讲得很蹩脚,但陆柒还是听懂了她说些什么,在弄清绑匪目的何为的时候,一个聪明的人质绝对不会轻易地惹怒绑匪。尽管对方并没有用绳子把她绑起来,但困在这么个屋子里,这些人还给她浇冰水,和绑匪也没差。 因此她克制住内心的波动,尽力向这两个人表示自己的无害:“我能问问,这是什么地方,你们请我过来是为了什么吗?” 那红发的胡女还想说些什么,被她身边的棕发胡女敲打了一下,神情怏怏地闭了嘴。后者的态度显然比前者好很多,但依旧神情淡淡,对陆柒也没有表现什么好感:“不是我们要请你过来,是我们的主人十三殿下要你,你换身合适的衣裳待会去见他,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还看你表现。” 伊莲用胡语嘟嘟嚷嚷:“阿尔你干嘛对这个大启的人这么好,还提醒她这么多,就该让她惹怒了殿下,最好死在这里拉倒。” 阿尔瞪了她一眼,也用陆柒听不懂的胡语骂道:“蠢货,要是殿下发了火,对你我有什么好处,而且这个人身份可能也不一般,没见着泉州的官府已经封了城吗,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情,倒霉的还不是我们。” 这两个胡女显然并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那位十三殿下想必就是那个让人把她抓来的男子。在被打昏前陆柒还是瞧到了那被众人簇拥的男子一眼。 她原以为对方要的是秦何,没曾想对方的目的一开始就是她,想明白这一点去陆柒不免有几分懊恼。不过她是女子,在这个世界总不比男子容易吃亏,被抓还是比秦何被抓好些。 这两个人对自个不上心,陆柒也不把恼意表现在脸上。受害人是不能指望施暴者对自己心生怜惜的,不过从这两个说的话,她觉得自己的处境应该还没有太糟。 发现自己没有被束缚住手脚,她便从椅子上站起来,抬了抬被冰水打湿的袖子,依旧客客气气道:“既然这样,麻烦你们能为我找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吗?” “大启人就是毛病多。”阿尔的话显然是提醒了伊莲,尽管她骂骂咧咧的,还是给陆柒找来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不过是胡人的服饰,穿在陆柒身上松松垮垮的还大了一号。 看陆柒那小身板,她还是忍不住讥笑两声:“这已经是我们队伍里最矮小的人的衣服了,你就将就着穿。” 陆柒的脸色已经不只是有点难看了,不过她竭力克制自己,努力地平心静气,试图用深呼吸把自己的怒气抑制住。这些人并不把大启人的性命放在眼里,应该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在弄明白这些人到底什么目的之前,惹怒这些胡女并不明智。 胡女为她找到的衣服确实大了一号,陆柒就将衣服简单地做了处理,裤子和袖子之类的都往里面挽了两圈,瞥到桌子上的剪刀她又提着裤子走过去。 咔擦两三下随手减掉了身上衣服多余的部分,腰腹处的腰带系得更紧了一些,虽然衣服不是那么合身,但也不至于松松垮垮地往下掉。 对方没有用绳子把她绑在,说明她有一定地走动的自由,在这屋子里走动的时候这两个胡女也没有阻拦,但她一往门边上走,那红发的胡女立马就用身子堵到门那里,像是生怕她出去乱走。 陆柒在走动地时候乘机观察了一下外头,这间屋子显然是一处大宅院的一小部分,除了看守她的这两个胡女,外头还时常有穿着和她们相似服侍的胡女在走动,发色和眸色各异,但绝大多数身形高大,而且看她们的配饰和走路的步伐姿态,好些都是练家子。 从建筑的风格来看,这宅院应该还是在泉州城里,外头的天已经繁星闪烁,天空还挂着一条极美的银河,,她的饥饿感也不是特别强烈,显然她的昏迷没有持续很久。院子里还有一个飘着绣花针的碗,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现在还是七夕晚上。 在陆柒观察周遭环境试图快速制定逃离计划的时候,俘虏陆柒过来的几个人也差不多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先前那个骑着马过来的胡女侍卫头领对着她们尊贵的十三王子道:“殿下,您抓来的这个女人貌似是泉州城的长官,官兵封锁了城门,而且还出动了军队搜查全城,只要是胡人都会被审查一番,这样下去官兵迟早会找到我们,不然咱们把人放回去?” 男子磨了磨自己漂亮的指甲,语气有几分漫不经心:“你准备怎么放她出去?” 那女子毕恭毕敬地答:“我以为,用黑布绑住那女子的眼睛,带她在城外头转几圈,再乘着那些官兵为她们回来的长官庆祝的时候,乘乱出城去。” 十三王子吹了吹手指磨出来的米分末,颇不以为然道:“真是愚蠢,你把人放回去,那些人不就更有了心思来抓我们。更何况,本王想要的东西,什么时候有得到了又让出去的道理。” 他的性子向来霸道的很,便是自己不想要了的东西都不大能够容得旁人染指,除非是他亲自送的。现在这人他还没有得到手,真有股新鲜劲呢,刚抓回来就送出去根本不是他的作风。 更何况为了抓陆柒他还牺牲了几个人,原先的住处也放弃了,要是这么把人放了,岂不是教那些人白白牺牲了,他可做不到这么窝囊。 那胡女又劝他:“殿下,属下不是这个意思。您要别的大启人,我们一定为您抢来,只是您这回抢的人是泉州城的长官,这事情着实难办。前年皮格恩将军就为了个大启男子搞得差点开战,您是皇子,这要真闹起来了,两方都不好看。” 在她看来,像陆柒这种弱不禁风的大启女子在街上一抓一大把,长得比陆柒好看的也不难找。她也不认为自己这个主子会对一个大启女子一见钟情爱得死去活来,既然只是临时的消遣,那找谁不行,非得找这么一个麻烦。 十三王子显然不是个能听劝的,他是公认了的性情古怪,也不想再听人啰嗦。 他摆了摆手:“你去请我的客人过来。” 陆柒被困在那件小屋子里,面上神情不显,脚步的急促却是出卖了她内心的波动。这屋子里也没有计时的东西,陆柒来回的踱步,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极其的漫长,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长的时间。 她晃得盯着她的两个人都觉得有些厌烦了,连阿尔都忍不住想多说些什么,又有一个胡女走了进来,用比伊莲稍微流畅了两分的大启话道:“陆大人,我们主人有请。”   ☆、第069章 这个时间点,泉州城中已然宵禁,但泉州府官衙的衙役一个不敢睡,秦何写了文书拿了信物命人快马加鞭送至节度使处请求加派人手支援。 他原本想亲自去,又担心错过陆柒的消息,到底还是选择留在泉州城跟着那些人一起搜查陆柒的下落。 夜已三更,像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就在床上安眠,但没有找到人之前,他哪有心思去睡。 官衙上下神经崩得很紧,和秦何一样,今晚对她们而言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官兵是带着搜查令一家家地敲开门查人的。如果没有动静,就强行破门。动静闹得很大,还贴了悬赏令,有知情的人士向官衙递胡人消息赏银百两。 文书底下还特地用大字写了,若掳走人的胡人将人完好无损奉还的必然既往不咎,平安送她们出城。如果她们掠走的女子有什么损伤,她们也别想平安离开泉州城。 既往不咎这话搁谁都不行,但把话说得太死,秦何担心胡人走投无路翻脸,拉陆柒一块走了黄泉路。 外头动静闹得这么大,胡人这边不可能不知道,她们一开始就选的比较偏僻的宅院,独门独户,倒不担心人告状。但官兵要是一个个搜查过来,肯定会知道她们的住处。 原本抓了陆柒这些人是该出城的,结果章知县因为陆柒的要求,在得知有胡人闹事后一开始就带人封了城,城门大关,她们根本没有可能硬闯出去。 陆柒被人带过来,胡女侍卫便到外头去盯梢,准备一有动静就先转移阵地,等官兵查过之后她们再翻过来。 陆柒看了几个胡女一眼便把目光收回来,接着在十三王子跟前的椅子上坐好。 陆柒平视这这位年轻的王子,对方身穿贴身胡服,纤细的腰肢被勾勒得十分明显,座下的软塌上是一张完好的白老虎皮,他的胸前还挂着一个象牙雕刻而成的尖嘴哨子。 即使容貌与大启人有很大不同,但他的五官无疑是十分美的,金色的头发编了六七根小辫子,头发的尾部有点天然卷,后面的头发用了美丽的丝带简单地盘起,然后用镶嵌着宝石的卡子卡主,像是戴着一顶小型的皇冠。 一双蓝宝石一般的眼睛明亮而锐利,肤色白皙宛若羊脂,十指纤纤,上面还涂了复杂的黑色花纹。 被陆柒这么看着,他面上一点羞涩之意也无。反倒那种放肆的目光上下的打量着她,看得陆柒浑身不自在。 他几分钟都不吭一声,到底还是陆柒按捺不住先开了口:“不知道王子殿下有没有兴趣和本官做个买卖?” 看方才那个胡女的表情,这个时间点,这位年轻的胡人王子不可能不知道她的身份。 男子斜靠在身后软榻,笑吟吟地看她:“陆大人倒是心宽,被掳至此处还想着和本王做买卖。” 陆柒给他台阶下:“是掳我来吗?我以为不过是王子殿下想和本官做笔生意。”说完这句。她又不硬不软地添了一句,“等寻我的人到这里,本官也是这个说法。” 对方却并不肯顺着她给的台阶下,把她给放了,而是似笑非笑,眼波流转,做出情意绵绵的姿态:“本王在请女君过来的时候并不知卿身份,若说做什么交易,没什么比卿更值得交易的,区区一个泉州知州的身份怎么比的上本王的驸马,卿不考虑一下?” 在泉州城门处许多官兵堵人,还严查胡人,他就立马带着当时昏迷中的陆柒离开。特地换了住处,又队伍中有启国血脉的混血胡人出去打听,自然很快得知陆柒的身份。 没想到一时兴起居然捞回来一个棘手人物,但依着他的性子,不占点便宜他又不甘心。 陆柒觉得有点反胃,蛇蝎美人再美也不是她的菜,面前的胡人王子可能是看上她的皮相一时间心动,但说对她一见钟情死心塌地她半点 都不信。 陆柒沉下脸来,指甲深深掐进指心,做了个深呼吸,竭力平心静气道:“陆某已有夫郎,怎么好让王子殿下纡尊降贵做小。” 男子咯咯直笑:“卿若担心此事,休了你那夫郎不就是。” “王子殿下有所不知,陆某入赘,便是纳侍也得夫郎同意,断没有休夫的可能。” 陆柒没说的是,入赘的一方铁了心要和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和离需得拿捏对方错处,不然秦家不肯,她的户籍断然不可能迁得出去。 对方显然没有想到她这么坦荡荡的说自己是入赘的,大启的女子不是该以入赘为耻吗,即便旁人都知晓也不准人提,藏着掖着生怕别人耻笑。 他的大启话说得不错,对这个富庶却软弱的国度也算了解。 大启的女子好面子,而且最喜欢冠冕堂皇的做派。即便是夫管严,一个堂堂的五品知州,这么坦荡荡的以入赘来拒绝他,一点也不符合情理。 “卿莫与我开玩笑了。” 陆柒又道:“殿下若是不信这些事情您稍作调查就能知道真假,我从不与人说一戳就破的谎言。” 对方忽言:“和你一块穿蓝衣服的那个男人便是你的夫郎对吧。” 陆柒神色略有迟疑,男子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十三王子撩了撩散落下来的头发,笑得格外肆意:“你应当感谢我,我的人已经将他杀了。他的爹娘总不至于让你为他守寡,你自然可以娶我。” 他当然是说谎,负责善后的人有逃回来汇报的,但他非要骗陆柒一骗,看这人为了夫郎神伤,他才会觉得比较开心。 陆柒眼神一僵,看他神情狡黠复而笑道:“王子殿下才是莫与陆某开此种玩笑,若夫郎真为殿下所杀,那世上男子悉数死绝,我与殿下也无可能。” 外头隐隐传来官兵的声音和吵人的铜锣声,她的目光移到门外,画风又一转:“陆某不才,才做到知州的位置?但我好歹是一州的长官。我若有什么好歹,殿下和诸位女君的路怕也走的艰难。” 前年那个男子是不堪受辱自己回来后自杀的,胡人那边身份也非一般,事情闹得大,但最后还是归于沉寂,那害人的胡女推了个替罪羊出来,也就不了了之。 但杀害朝廷命官可不是什么小事,即便面前的是胡人的王子也难过大启这一关。 男子轻笑:“你试图对我图谋不轨,我的属下为了保护我皇室名誉,将你这无耻女子当场诛杀。不知者无罪,我的侍从只知你轻薄于我在先,并不知你是泉州知州。” 陆柒也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殿下身在泉州,你我都知你的身份,但泉州百姓不知,陆某的夫郎亦不知晓。陆某这条命不值钱,殿下身份珍贵,又聪慧异常,想必一定能衡量轻重。” 胡人的皇室子嗣丰盈,还不一定会愿意花大代价保下区区一个十三皇子。 男子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眼里透露出危险信号:“你敢威胁我?” 陆柒依旧笑吟吟道:“殿下言重,陆某不敢。”要是这里有密道,这些人肯定带着她躲起来了,不可能现在还留她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话。 男子从软塌上站起身来,如清风一般踏到陆柒跟前,陆柒下意识后退两步,他的动作却是更快,捉起陆柒的手狠狠就是一口。 他的虎牙很锋利,用的力度又大,陆柒猝不及防手就被咬出血来,他如愿听到陆柒因为吃痛发出的闷哼声,这才将陆柒的手放下来。 看到陆柒手上的鲜红,他得意洋洋:“卿可千万记得我留下的痕迹,这次我准备不够充分,下次见着卿,本王决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说罢,他便松开了陆柒的手,一起一回便出了房门,走时还带起一阵风。 陆柒只听得他吹响了挂在他胸前的那一枚象牙哨子,用胡语说了句什么,府中胡人便纷纷跟随他而去,一个个骑了马,冲出了院墙。 官兵寻至此处,便见一堆胡人骑着马冲出来,举着火把乱成一团,回过神来连忙追上去,但最后还是没有追到。 为了找人,城中兵力分散,一行胡人乘机突破泉州城防守最薄弱的地界,顺利出了泉州城。 见这神经病胡人王子真的走了,陆柒双腿一软,跌坐在身后椅子上。 那些胡人出去,官兵只顾着追上去,匆匆看了一眼院门,根本没有进来搜查。还好胡人走的心切,这庄子里也无暗道,不然她今日指不定就倒了大霉。陆柒心中暗骂了一句,等缓过起来,又自个摸索着走了回去。 这宅子地界实在很偏,等陆柒寻回她的住处,差不多已到拂晓,她双腿走得发软,还又饿又渴,趴在自个府邸的朱门上,敲半天还没人来开门。 还是早早挑豆腐出来卖的一个女子瞧见了穿的胡人女子衣服,惊声叫了一句,放下豆腐担子就准备去衙门领赏。 陆柒连忙用仅剩的力气扯开嗓门把人叫住:“我不是胡人,是泉州知州,你快些过来,帮我把门打开。” 那卖豆腐的听她声音不像胡人看陆柒容貌,也真是大启女子,而且先前她也去看过陆柒审案,仔细看,好像是真的蛮像那位年轻的知州。 赏银领不到了,她有些垂头丧气,大官的吩咐又不敢不从,她折了回来,门打不开,又看在陆柒给的银子份上,不管她身份是真是假,帮着陆柒翻了门进去。 反正这门里肯定有人,若这个女人是假的,就那可怜巴巴的样子,翻进去也出不来。 陆柒进了府,缓过来之后又自个进了门,这次倒是遇上人了,都是些柔弱的小厮。 他们倒是手脚麻利地烧了热水来给陆柒洗漱,帮着陆柒换了干净衣物,又帮她洗干净脸,还梳了头发。 秦燕看她手上的伤口还惊叫了一把,陆柒摆摆手示意自己不碍事:“被疯狗咬了一口,包扎一下就好了。” 她看了看自己和秦何的住处,那房间的灯是暗着的:“你家少爷呢?” “少爷他还在知州府写张贴的告示,府里的女子基本都去找您了,留了几个守夜的,她们太困了,管家看着拂晓就让她们休息去了,等会换她们的人就去门口守着。” 秦何果真没事,陆柒松了一口气:“我已经回来了,你通知他回来歇息吧。”   ☆、第070章 “真的是你吗?”即便得到陆柒的回应,秦何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带着不确定的语气一遍又一遍的确认。陆柒也不嫌厌烦,一遍又一遍地给予他回应。 秦何拉起她的手想咬上一口,证明自个不在做梦。看到那上面白色的绷带后,他面上神情又多了几分心疼。 陆柒顺着他的目光看下来,下意识地又缩了缩手:“只是被条疯狗咬了,不是什么大的伤口,也不碍事。”只是替她包扎的人太小题大做,明明只是个小伤口,包扎得却十分夸张罢了。 秦何却不信,陆柒只得当着他的面解了绷带。他身上要拦,陆柒却摇摇头继续动作:“本来就不是大伤口,这么绑着反而好得慢。” 那伤口早就不流血了,她又撒了些上好的金疮药,原本就没有必要这么用布条绑着。 秦何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伤了的手瞧,陆柒的伤口一露出来,他却黑了脸。 她的伤口已经结了痂,上面分明是一个深深的牙印!女子要没有墨镜之癖咬陆柒干什么,这牙印的主人肯定是掳走陆柒的那个容貌昳丽的男子。 秦何一时间气得牙痒痒:“好啊,我在府上担心的你要命,连觉都不敢睡,你倒好和那胡人卿卿我我!我都听说了,回来的时候你连衣服都换了,穿的还是胡女的衣服!” 陆柒在外头那么久的时间,连衣服怕是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完了。胡人不比大启,对于名节之类的也不怎么看重,秦何越想越气,简直要七窍冒烟了。 陆柒大喊冤枉:“为妻冤枉啊,那衣服换了是因为胡女浇了一盆冰水到我身上,我便换了衣服。依着那些胡人骄纵的性子,要真是我和她们王子卿卿我我,她们至于狼狈逃窜吗?” 陆柒简直要被怄死了,那胡人王子弄破她的手流点血也就算了,非要用牙齿咬,感情打的还有这个主意。 “在你的身上留个不可磨灭的印记,一看到它就会想起我”这样的想法,若是情人还觉得浪漫,不是的话,只觉得厌烦和膈应。膈应她也膈应喜欢她且她喜欢的人。 她伸手到陆柒面前:“你若觉得这疤痕碍眼,将它咬破便是。” “你以为我不敢?”秦何捉住陆柒的手往那个牙印上狠狠就是一口,本来就是薄薄的痂,秦何一咬便是鲜血直流。 尝到血的铁锈味,秦何也冷静下来,看到陆柒流血又有几分心疼。 他下了床,赤着脚踩在地毯上为陆柒找药和新的绷带,原先给陆柒包扎的小厮已经包扎得够夸张了,这次秦何干脆把她胳膊都包起来了。 陆柒看着自己的手满头黑线,用另一只手拿剪子剪了绷带,简单地用拇指宽的布条从手指间绕过包扎好。 她动了动手指,这下只有手背和手心非包裹住,手指还是能够比较灵活的动。 秦何声音闷闷的:“你是不是嫌弃我,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好?” “我没有这么想,你做的很好。”陆柒在睡着前都听秦燕絮絮叨叨说了,秦何确实做的很好,无论是审被抓的胡女,还是写文书求援,亦或者是吩咐人地毯式的搜查,她不在的时候他承担了府上主心骨的角色,这一次他确实做的很好。 陆柒点了油灯,借着灯光看了看屋内的计时器,原以为是早晨,这个时间却差不多是戌时,她折腾回来的时候是拂晓,想来是因为神经一直紧绷骤然放松,一时间太过困倦,竟睡了近十二个小时。 陆柒肚子借打鼓朝她抗议,她用茶水漱了口,又有冷水抹了把脸,转两圈,从屋子里找了些点心垫肚子。 又给刚刚洗净脸梳了头发的秦何递了几块糕点。等吃饱喝足,她也没叫下人进来伺候,而是赤着脚站在摊子上开始解衣服。 秦何瞧她动作,差点没把喝到口中的茶水给呛出来,他咳咳两声,用帕子擦掉口边茶渍:“你解衣服作甚?” 陆柒坐到床沿又开始解裤子,坦荡荡道:“自然是给夫郎看证据,若是为妻真做了些什么,身上肯定有痕迹。” 秦何脸色涨得通红:“不用了不用了,我信你还不成吗。” “当然不成,要是不证明清白为妻岂不是白被夫郎冤枉了。”陆柒依旧自顾自动作,一边道“妻夫之间没有什么隐瞒的,这种事情还是摆清楚了比较好,免得夫郎你心中有了疙瘩。” 秦何没再说话,只是垂着头,脸都红得要滴血了,虽然嘴上说不看,强烈的好奇还是让他忍不住,时不时地抬头偷撇一眼陆柒。 因为没有吃过什么苦头,灯光下的女子肤色白皙,肌肤是不亚于男子的细腻。 她的身形偏瘦,虽然高,但看起来太过纤瘦,穿着衣袖宽大的衣服时,总有种弱不禁风之感。 但现在脱了衣服,他才发现,陆柒身上该有肉的地方还是有肉的,并不像他想的那样瘦的只有骨头。 女子体态匀称而修长,肩头圆润,在摇曳的灯光下肌肤笼上一层淡黄色的光晕,好像温润细腻的白玉。 从额头到高/挺的鼻梁再到嫣红的唇瓣,秦何的视线一路往下,从陆柒精致的锁骨,再往下面,是和他截然不同的浑圆。 他的视线只在那上面停留了极短的时间,便面红耳赤地往下看,越往下是平坦的小腹,再往下三寸又不能看了。 他只觉得自己头顶都要冒烟了,眼睛也不知往哪里放:“我都看过了,什么痕迹都没有,你快点把衣服穿起来。” 陆柒有些促狭地道:“后背还没有看过呢。” 秦何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看不看!” 陆柒“哦”了一句,等秦何再转过身来,她已经在外面拢了件薄薄的外衫。 明明陆柒是按照自己的要求做的,可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轻松多一些还是失望更多些。 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陆柒又将他揽到腿上做着:“方才夫郎都看过了,那为妻证明了清白,白被夫郎委屈了一场,是不是该得到安慰?” 秦何顺着她的话问:“你想要什么安慰?” 陆柒的下巴抵在他略显单薄的肩膀上,低低沉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还没想好,待会想到再说。” 秦何坐在陆柒膝上,薄薄的夏衫贴着身后绵软,他面上绯色还未退却,从陆柒身上传来的温度又传过来。 明明身后的人和以前也没有太多的区别,但在这个时刻,这样的姿态,他却觉得陆柒身上带了古怪的魔力。 对方好似火炉,源源不断的热气传来,那耳边传来的声音里也带了化不开的情意暧昧,他分明是坐不住的,却又浑身僵硬,好像是全身都生了根一般,怎么也无法从陆柒的身上挪开去。 陆柒瞧他浑身都要冒烟的样子,生怕自家夫郎给激得昏过去,伸手去解秦何的衣裳:“怎么出了这么多汗,要觉得热,就把衣裳解了。” 这么热的天,秦何身上也只穿了薄薄的一件,还是冰丝的料子,被陆柒这么解了,那可就什么都没有穿了! 他伸手拽住自己的衣领,身后抱着他的女人却低声道:“夫郎冤枉了为妻,为妻好不伤心,就让夫郎做先前和我一般都事情作为安慰如何?” 秦何神色略有松动,陆柒趁热打铁:“七夕前晚夫郎应允我的话可还记得?” 什么话?秦何迷迷瞪瞪,又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当时没吭声,默认七夕之后生个孩子,可要不圆房,哪里会有孩子? 想到此处,秦何扯住衣领的手就更软了,一个行随意动,一个半推半就,到后面,陆柒扯了那件本就松松罩在她身上的外衫,秦何身上的衣衫也悉数落到地毯上头。 厚重的床帘遮住了一切,也遮住了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和呻/吟。 家主和正君待在房间里两夜都没出来,底下的人都有点慌了,生怕两个人饿昏了倒在房间里,陆柒回来的第三日早晨。一大早就有人砰砰地敲响房门。 半晌里面才传来一句:“把水端进来吧。” 小厮推开门来,几个人分别端着干净的水和毛巾进去,还有送早膳进来的。厨房里熬得浓稠温热的粥,特地放凉了才端出来。 “东西放下就可以出去了。”屏风后头传来的女子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几个下人应了是,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陆柒随便抓了件外衫披着头发出来,最后一个小厮手脚慢,没来得及退出去,无意地看到了两日没出门的家主一眼。 只消一眼他就吓了一跳,对上陆柒的眼,连忙退了出去。 陆柒端早膳过去喂床上人的时候,未经人事的小厮还忍不住心里犯嘀咕:“也不知道家主是被哪只野猫抓的,身上竟那么多印子。” 在床上的某只“野猫”打了个喷嚏。   ☆、第071章 开了第一次荤之后,秦何腰酸背痛的在床上躺了两天,这个世界女子情/欲要强烈些,以前没尝过这种滋味,陆柒还能很好的克制,尝过之后就像开了闸一般,有时间动不动就将人往床上带。 她一副要把成婚一年的分量给补出来的架势,秦何也是少年初尝情/事滋味,只要陆柒做得不过分,大部分时候也就半推半就由陆柒去了。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秦何习武的好处了,体力足,腰力好,身体柔韧性强,很多姿势能够配合她做。 在除了床以外的地方秦何是不肯做的,但拉了帐子,对这方面白纸一张的他还是被陆柒哄着做了不少羞人的姿势。当然她还是有节制的,不至于到两个人次日下不来床的那种程度。 唯一的不好就是夏天天热,陆柒连个露胳膊的短衫都不能穿,没办法,她啃得秦何只能穿长衫,秦何报复性地抓得她胳膊手上都是印子,她有脸,秦何也没脸让她把这些痕迹大大方方地露给旁人看。 黏黏糊糊地过了一段日子,陆柒也收敛一些,多放了几分心思到政务上面。这几日她虽然有处理,但更多的是放权到下面的人去做。京城里安排下来的新师爷早几日便到了,她这段时间和秦何亲亲热热,事情都推给新来的师爷去做。 一个原因确实是音为情到浓时她不能像原先那么尽职专心,另一个原因便是想要先看看这位新师爷的本事和性格。 新来的蒙师爷今年已过不惑之年,原本也是京官,可惜性子始终不够圆滑,导致被人在皇上面前参了一回,这才被发落到泉州城这个远离京城的小地方来。 师爷原本就是辅助她青云直上的副手,陆柒这一次成了地头蛇的角色,自然不会主动和新师爷产生什么龃龉,怕就怕新师爷找不好定位,非要和她对着干,那她也不介意用底下的人把这位新师爷的权力架空,反正差不多她能够用的人也都培养出来了。 听说蒙师爷被贬谪的理由,一开始陆柒还很担心对方太过清廉,性子过于刚正,不过出乎她的意料,蒙师爷为官十几载,性子早已不如刚入官场那般锋芒毕露,也吃得了苦,听得了差遣,认得清楚她自己的身份地位。 之所以原来会被贬谪,不过是因为犯上了不该犯的人,有这么一位师爷把手下琐碎小事打理得井井有条,陆柒的工作量也大大的减少,泉州府的一切开始走向正轨,陆柒处理政事起来也越发得心应手。 服侍秦何洗漱的小侍瞧见自家少爷手上的守宫砂没了,又瞧两个人这么黏糊,央了秦燕写了信件,寄到京城里告知了南阳帝卿。京城秦家也送了东西和信件托人过来,关切之心溢出纸上,当然免不了也催她们几句,还是老话题——秦何和陆柒年纪也不小,成婚已有一年,早该让她们抱孙女了。 天气越发的酷热,陆府都已经用起了冰。这种大热的天,仿佛动一动都要出汗,一日三餐几本都是汤汤水水米粥一类的食物,秦何也不出去逛了,陆柒不在府上的时候他身边还站着几个力气大点的侍从给他打扇。 泉州城靠着山,环境也算清幽,但连续快一个月的艳阳天,连树上的知了都叫哑了,路边随处可见趴在地上吐着舌头的土狗,地上腾腾冒着热气,正午的时候出去,丢个鸡蛋在地面上都能够被煎熟。 因着这种情况,蒙师爷忧心忡忡地找上了陆柒:“大人,前几日卑职去接家中男眷,路过城郊那些良田,发现田中水都要干涸,看这样的势头,今年怕是要大旱啊。” 陆柒的眉头皱了起来,等到日头不那么毒辣的时候,便坐了马车,跟着蒙师爷去了城郊查看情况。 泉州城两面都是山,曾经一任的知州修的两条大道延伸出去,辖下的那些小县和村落基本都是在山上,村民们将各种山货送下山,泉州城的商人又将这些好东西卖出去,带来了泉州城的繁荣。 但这并不代表农田对泉州不重要,因为米粮运输不便,整个泉州城百姓的吃食也就靠城郊平原的数百亩良田。 山上百姓自个开垦的门前几块地可以靠井水支撑,但这数百亩良田光靠井水却是万万不够。古代不比现代,连着多日都是太阳也没有人工降雨,农民都靠天吃饭。 风调雨顺田里丰收百姓日子也好过,要是遇上旱灾洪涝颗粒无收,整个城的百姓都倒霉。陆柒对蒙师爷说的话十分重视,但她出城的时候,走在田垄小道间,田间还是绿油油的一片,水稻长势十分喜人,轻风吹过,连酷暑之意仿佛也消散几分。 陆柒对农业方面并没有太多的了解,见状她面带疑惑地看向蒙师爷,后者连忙解释:“这连日以来都未曾下雨,灌溉这些田的溪水断了流,所以附近的种田的人便一担担地挑水来灌溉到田里。卑职又跟过去瞧了,她们挑水的地方也快干涸了。” 这么多水稻,缺的水也不止一丁半点,总不能教百姓日日这么条。而且城中百姓平日也要用水,这要是几处水源都干涸了,那百姓平时用什么?可要是水稻都渴死了,等秋收过后,这泉州城哪里来的那么多存粮。 陆柒又问董师爷:“那官府的粮仓能够撑多长时间?”凡是碰上比较严重的灾害,官府都得开仓放粮撑一段时间,要是再严重些的,作为百姓的父母官还得递折子到上头求拨救济。 政绩好看能够有助她升迁快,但百姓遭了灾还要伪造风调雨顺大丰收的政绩,要是风调雨顺了,那就不能递折子上去请求开仓放粮,陆柒的人生目标不是不择手段往上爬,为一己私利坑害百姓的事情她干不出来。 蒙师爷面色略有为难:“大人,前几年泉州城的收成也不大好,这官府的粮仓储备也不多,最多撑五千个人吃一天的饭。” 陆柒皱起眉来:“这么少?” 泉州城人丁不算多,但城中也有两千户往上,按照一家五口人来算,也有万余人,城中的粮店可以撑一阵子,这些百姓少数种的粮食少自给自足的也可以撑一些,大部分人名下的田地都在城郊,才五千个人一天的口粮,哪里经受得起哪怕是大一点的旱灾。 蒙师爷面露难色:“要是煮成稀饭的话,应该能够让城中百姓都能吃上一日。”她这还是保守的估计,师爷做出的政绩基本都是在任知州,要是政绩再大些,那就归上一任的知府。有董师爷在,在泉州城的几任知州就没有哪个是真的为百姓做了什么实事的。 这官府面上好看,但好东西都进了董师爷的荷包里,近两年收的官粮都被董成在她在任的时候勾结了商人卖了出去,变成白花花的银子到了董成手里。 泉州史上倒是有几年是丰收的,但那都是好几年的陈粮,搁在现在能不能吃还一定。 “那公帐呢?”粮食没了都不是太大的问题,只要官府有足够的钱。 蒙师爷脸色就更难看了:“官库实在是不够丰盈,便是全部用这些钱财来屯粮食那也是不够救灾的。” 城中富户自然是用不着救济,但除了那些不用靠官府的家境殷实的人家,按照往年官府救济的人来看,城中万余人,至少有一千人要靠官府从冬天撑到来年。这全部煮成稀粥,那也只够撑上十来天。官府也不能拖欠那些大大小小官员和衙役的月俸。 陆柒吐了口气:“抄了董家的那些银子呢?” 蒙师爷瞧她脸色,小心翼翼道:“董家的那些银子一半填了以往的窟窿,三分留作运转,还有两分入了京城来的钦差和那位巡抚大人的腰包。” 董成贪墨的银子确实是笔大数额,但以前的知州府外表光鲜,里头的账也是累累,那么大笔银子,基本上都拿来添了那个大窟窿。 现在的知州府倒是不负债了,但还是十分的穷。想要有钱起来,还得等上级拨款和收税上来,拿来救灾,根本不可能。 陆柒吐了口气:“离秋收还有一个半月,若真是遭了灾,提前一个月准备也来得及,那再等几日,看看能不能撑到下雨。” 她顿了顿:“若是真遭灾,我自然会递折子上去,救灾的银子还不够,我会想办法。” 当天晚上陆柒晚膳都只喝了一小碗白米粥,秦何瞧她神色,问了一句:“怎么才吃这么点?晚上饿了的话你又得半夜起来找食吃了。” 陆柒神色郁郁,放下手里的筷子:“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胃口不大好,吃不下。” 秦何也附和一句:“是啊,我这些天也没什么胃口,冰快用完了,人家也不肯卖的。这天这么热,喝粥都没胃口。” 陆柒笑笑,笑意有点勉强。等下人都撤了出去,她才在秦何的追问下说了自己的忧虑。 “不然咱们少吃点,捐些银子出去?”秦何提议道。 陆柒面上多了几分笑意,又摇摇头:“咱们带来的银子也不够多,这府上也有这么多张口要养,更何况就算银子全捐出去了,也没有多少。” 到时候要捐款的话,看灾情的情况而定,要是严重,万把两银子她倒是可以带头捐。但靠捐的钱,那肯定不够。 秦何倚在她身侧安慰道:“等过几日应该就会下雨的。” 如秦何所言,过了两日,陆柒在知州府办公,天边突然就暗沉下来,厚重的乌云遮住了泉州城上方的天空,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之后,豆大的雨点便浇了下来。 陆柒心下松了一口气,心头的忧虑一扫而光,可她的喜意没有维持多久,这暴雨连着下了几日,溪水荷塘的水位迅速涨了起来,那些种在田里的粮食也被暴风骤雨打得东倒西歪,再这样下去,竟是有洪涝之灾的趋势!   ☆、第072章 这场雨连着下了许多日,衣服只能放在大堂里阴干,总是带着一股潮气都是小事,要命的是百姓的种的庄稼,和连夜涨起来的雨水。 原本干裂的土地都被雨水冲刷成泥泞的湿地,路上的行人一踩一个坑,原本就不好走的山路也变得更加危险。 泉州城地势比较高,附近也没有大江大河,倒不用担心洪水袭来,房子被冲走得七零八落。但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水田里的水都要泛滥成灾了,农户们怕庄稼被泡死,披着蓑衣当着大雨天的,冒着电闪雷鸣,弓着腰在田里引流。 要知道再过一个月这些庄稼都能收获了,像泉州城种的这种水稻,很容易倒,根部浸泡在水中倒没有事,但那些已经结了果实的部分要是泡在水里好几天,那收上来肯定也都不能吃了。 陆柒则是命人在雨比较小的时候在那些田地的上方尽快地用木板搭起来简易的棚子,当然不能够完全地阻挡雨水,但好歹能够分走一部分的水,免得这水稻上面部分也浸泡到水中去。这棚子也能遮挡风雨,使得庄稼不至于被大风吹倒。 搭建临时棚子的事情是由官府办起来的,钱也是走的官府,陆柒这个当知州都身体力行,经常亲身到城郊外头做指挥,作为她下属的官员章知县也坐不住,但跟着出来两回,她就在田间滑到两回,跌倒在地弄得浑身都是泥巴,好不狼狈。 还是陆柒看不下去,让她回去安心办公务,免得又给这些农户添乱。庄稼的事情因为官府肯出人力财力帮忙,也算救得及时。但这边事情刚落,那边一座山头又遭了雷劈,几棵树着了火,大雨的天还烧了一小片山。 听到下头人汇报上来的折子,陆柒眉头深锁,感觉年纪轻轻的就要生出几条皱纹。 秦何在府中几日指挥着小厮把花盆之类的摆好,不能受潮的古玩字画小心翼翼地拜访起来,又给家里写了长长的回信,看陆柒忧心忡忡的模样,他也只能安慰:“庄稼不是有临时的棚子护着吗,只是打雷烧了几棵树,没伤着人,你整日这么愁眉苦脸的,我看着都替你发愁。” 两个人圆房两个月,相较刚来泉州城的那会,关系已然不止是更进一步,感情也较刚圆房那阵子好上许多,虽然有的时候会拌嘴,但片刻便消了气,又亲亲热热的凑一块钱。 这样亲近却也有不好地方,原本陆柒和他还没有这般亲近那会,忙起来昏天黑地的时候,秦何也只是偶尔觉得有几分寂寥。 但他们正是你侬我侬的热恋期,恨不得整日都黏在一处,现在陆柒突然忙起来了,秦何就觉得空落落的。以往做来有趣的事情,一个人做都失了味道,明明有那个人在的时候,以往看来十分乏味枯燥的事情,他也觉着很有意思。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幼稚简单的游戏都能开开心心的玩上一整天。 如今陆柒因为公事的缘故,长时间的不在府上,他心里着实想念,但又要学着做个能够扶持妻主的好夫郎,也不能说什么不好的话。 这连着十多天下雨,空气中的闷热感早就洗刷一空,他的胃口好了不少,吃东西饭量都比先前大了许多,如今见陆柒连吃东西都一副味如嚼蜡的样子,他忍不不住还是开了口,语气有几分嗔怪。 陆柒放下手里的筷子,早膳也不吃了,揽住他的腰身,把头埋在秦何怀里,有点郁郁寡欢:“我是不是很没有用,来这里也好几个月了,什么好事情也没有为百姓做过。” 她学的东西有那么多,还想着这拉动地区经济为百姓谋福利,带着泉州城的百姓发家致富,描绘了那么多的美好蓝图,但现在却只能面对接二连三的天灾束手无策。陆柒也不是无坚不摧的圣人,自然也会有迷茫失落的时候。 秦何轻轻拍了她一下:“你胡说什么呢,要是你没有用的话,我岂不是成了废物。这泉州城知府衙门上下有几个是有用的?” 怕陆柒丧失信心,他努力宽慰道:“先前那个董成那么糟糕,官粮也是因为前己任知州才弄得现在这副样子,你收拾了董成给老百姓出了气,又拿董家的银子补了漏,官府还出了钱和人,帮老百姓搭棚子。天灾是避免不了的事情,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末了他又小声地添了一句:“你是我的骄傲。” 陆柒仰起头,对着他露出一个甚是柔软的笑,也只是一时间有些沮丧罢了,得了秦何一番安慰,又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讨了一个不短也不算太缠绵的吻,便又起身:“那我先去知州府,这外头路况不好,地上积水也多,夫郎这几日在家里歇着,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在书房找点东西看,练练字,也练练鞭子,别忘了看看账本。” 她顿了顿,又道:“若是真想出去,一定要带着下人,走路也要小心。”她没有半点拘着自家夫郎的想法,秦何想要出去,她也不会阻拦。 秦何也放下手中的筷子:“我送你出去吧,今天不出去,等你回来。” 他帮着陆柒穿好蓑衣,看着四周没人,陆柒凑过去飞快地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我今天的事情不多,应该能够早点回来,咱们今天一起用晚膳。” 亲完之后她就撑起伞,出了大门上了马车。 秦何也跟着到了大门处,一直注视着陆柒坐的马车离开。回府之后他就招了秦燕过来,前些日子他学了打络子,近日来正在学做荷包。陆柒的荷包还是府中绣郎做的,先前衣服也是送了布请城中的绣郎做的。 秦何的针线活向来不是很好,他也没有想着什么都能学会,只是想做些个小玩意,这样的话陆柒身上总有一两件东西是他亲手做的,将来要是有宝宝了,像小鞋子之类的东西他也想学着做。 他的手艺活还不是很好,不过他有一点点的进步,秦燕就会可劲的夸他:“主子您绣的可真好,妻主大人瞧见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秦何捏着手里的针线,眼睛笑成弯弯月牙:“你也别夸我,还是教教我这个花样怎么打吧,你也在我身边留不了多长的时间了。” 他朝着秦燕眨了眨眼睛,后者脸有点红。他年纪也不小了,最近京城来的信里也提了他的婚事,说是他那个当秦府的管家娘安排的。 人他也认识,两家门当户对的,他嫁过去就是正君,是门好亲事,等过年陆柒带着秦何回京的时候就让他去完婚。 成婚之后秦燕就不能在秦何身边待着伺候着了,乘着这个机会,他也想多教自家主子一点东西。 认认真真学了一个时辰,秦何又觉得累。近日来他很容易就困倦,明明也有吃很多,可很容易就精力不足。 秦燕见他打哈欠,便道:“少爷先休息会吧,荷包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秦何想想也对,便躺在床上眯着眼睛歇了一会。 等他醒来的时候外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他起了身,便瞧见秦燕在那里缝嫁衣。像秦燕这种出身的男子,嫁衣基本是自己缝的,虽说他的婚期定在年边,但一件好的嫁衣慢慢缝来也要好几个月,甚至是小半年。 秦何直起身子又看了看窗外:“这都什么时辰了?” 秦燕答道:“快过了申时了。” 秦何倒没有想到自己眼睛眯一眯的工夫就过了一个半时辰,他精神养足了,又跟着秦燕开始学针线。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有些心神不宁,针直接戳破手指,在指头上冒出血珠来。 秦燕小小惊呼一声,秦何对他摇摇头:“不小心而已,不碍事。”他刚学针线活那会老是容易戳到自己的手,现在手上还有好几个针眼呢。 他用嘴巴含掉指头上的血珠,等到止住血,又接着跟秦燕学。 等到酉时都过了三刻,府中都开始准备好了晚膳,陆柒还没有回来。秦何有些坐不住了,眼睛总忍不住往外头瞧,秦燕便笑着道:“少爷要是想妻主大人了,可以坐车去知州府瞧瞧,指不定在路上就能够碰见呢。” “谁想她了,我就是觉得无聊。” 话是这么说,但秦何又有几分意动,好几次都想站起来,上马车去寻陆柒。不过他这么贸贸然的去,家里又没有什么事情,他也怕人打趣,觉得羞耻。 反正陆柒说过会早点回来陪他的,总不至于食言。秦何强迫自己重新把注意力放回荷包上面,但心思已经浮动,难免有些心不在焉。 门外头又热闹起来,好像还听到有人提到陆柒的名字,秦燕道:“应当是妻主大人回来了吧,她今日回来的可真早啊。” 秦何立马就丢了手中的针线,起身往门外去:“我腹中饥饿,看看厨房把晚膳备好没有。” 秦燕笑笑,没一会也放下手中的针线跟了出去。 但外头引起动静的却不是陆柒,而是知州府上来报信的人。 听到消息的秦何身子有点摇摇欲坠:“这不可能,她答应过要早些回来陪我的。” 秦燕皱着眉,扶住自家主子,这个时候摆起高门宅邸侍人的架子了,很冷静地对那报信的女子道:“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那穿着官服的高壮女子连伞都没称,身上都是雨水,衣服上还溅了泥巴,有些战战兢兢地开口:“陆大人陪着山民查看情况,结果那山在雨水的冲刷下塌了,陆大人被山石掩埋,生死未卜!” 这女子话音刚落,秦燕便尖叫起来,和另外两个小侍一同手忙脚乱地扶住了秦何骤然倒下来的身子。   ☆、第073章 秦何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红着眼睛的秦燕正守在他床边,还有花白着头发正在那里写药方的大夫。 他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陆柒的下落:“妻主她人呢?是不是嫌我昏倒不守时一个人去用膳了?” 秦燕觉得鼻头一酸,把起身的秦何扶回床上,在他的背后还塞了一个软枕:“没有,妻主大人她没有回来。” 秦何面色苍白,挣扎着就要起身,还是那位头发花白的大夫训斥了他一句:“好好在床上待着,你的孩子才两个月,本来就胎息不稳,乱动什么!这胎我看你是不想要了!” 秦何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又坐回床上去,有些难以置信地抚上自己的小腹,他原本是很期待有个孩子的,但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时候。 秦燕瞧他神情,又低声劝到:“要是妻主大人知道少爷有了孩子肯定心中欢喜,妻主大人她吉人天相,肯定能够平安归来,少爷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先吃点东西吧。” 大夫给秦何开了安胎的药方,又写了一些孕夫需要忌讳的食物,对秦何说了些孕夫需要注意的事项。女主人不在,她又叮嘱道:“正君这胎不稳,一般是三个月之后便能行房,正君五个月之前莫让府上妻主进房。” 听到这句秦何脸色稍变,但只动了动唇,什么也没说。 才两个月的胎儿,还不可能胎动,秦何抚摸着小腹,想要动身亲自去寻陆柒的下落,却碍于肚子里的这块肉,只能困在床上心急如焚。 因为思虑过重,没等到秦何喝安胎药,他身子底下就见了红。秦燕见着床褥上的血迹简直吓坏了,先是扶秦何做好,连忙又去请了先前的那位大夫回来。 这下大夫是真怒了:“要这么折腾,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的孩子。” 大夫生了气,一旁的秦燕却差点落下泪来,哽咽道:“大夫莫怪我家少爷,实在是因为府上妻主大人因为百姓上山查看,却遭山崩,如今下落不明。少爷和妻主大人感情深厚,忧心妻主大人安危,这次导致忧思过重胎儿不稳。” 越想秦燕越觉得自家主子可怜,虽说秦何出身清贵,但感情之事却很是坎坷,先是喜欢上那个搞得他坏了名声的明真,好不容易和个上门妻主成了婚,又闹闹腾腾了一整年的工夫古,好不容易这苦尽甘来甜甜蜜蜜了,连孩子都有了,结果陆柒居然遭了难,性命都可能没了。 秦燕哭了,秦何神情木然。他倒没有想哭,只是觉得后悔。他还没有来得及对自家妻主说过欢喜她的话,倒和明真说过。要是知道会出这种事情,他一定会早早说上千遍万遍。不,他不该这么想,陆柒那么好的人,肯定能够平安回来的,她还得做他和她孩子的娘亲,不可能就这么把他一个人抛下的。 大夫也哑然了,她只是被请来看病,知道更多点的信息就是这是那位年轻知州的府邸,陆柒出事的事情她自然不知道,人家夫郎和妻主情深义重,这种忧虑也不是她骂两句能够消失殆尽的。 她这会也不好说重话了,又重新开了个方子:“按照这个方子,一日服三次,养上七八天,胎儿就能稳下来。不过是药三分毒,正君还是尽量靠食补。” 一悲一喜,秦何心绪起伏过大,那大夫实在是不放心,又嘱咐了两句:“正君胎息不稳,这几日就多多休息,切莫在外头走动。陆大人心念百姓,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平安归来的。” 大夫提了药箱冒着雨走了,这府上的人立马拿了药方去抓了药为秦何熬药安胎,原本正君怀孕是件大喜事,偏偏府上的女主人下落未明,这些下人就算是想为秦何祝贺也不敢在他面前笑出来。 大夫新开的方子里加了安神的成分,秦何虽然心有牵挂,但还是不敌药力,喝了安胎药之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还是秦燕守在他的身边,不过这回秦燕是一脸的喜色。能够让秦燕面露喜色的事情就只有和陆柒相关,他刚吐了一个音,秦燕就喜不自禁地道:“妻主大人被救回来了,这下少爷您可放心吧。” 秦何在床上待不住了,掀开自己身上的薄毯就要下床:“她在哪?”他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他就知道!陆柒允诺过他的,就一定会回来。 秦燕连忙搀着他:“我这就带您过去,您现在可千万悠着点。” 堂堂知州失踪,便是再大的雨,那些官差也不敢有半分懈怠,冒着雨轮班连夜挖开那些碎石,先是挖出来一个山民,到后头才挖出来压在下头的陆柒。 秦燕小声地和秦何讲:“当时她们说是因为有那个山民压在妻主大人上面,替她挡了那些碎石,妻主大人才保住了一条性命。大夫说了她已然无性命之忧。但可能外表看起来会有点惨,您待会别太激动了。” “我知道。”能够保住性命便是上天保佑,秦何已然很感激,也不奢求她能够毫发无伤。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看到陆柒那副样子的时候秦何还是吓了一跳。陆柒头上被石子磕了一个大包,虽然已经制住了血,也早已洗干净了脸上身上的脏污,但她面上还有多处青肿,胳膊上腿上都有划伤的地方。 那双总是温柔凝视着他的眼睛如今紧紧闭着,秦何只瞧一眼就觉得揪心。他在陆柒的身边坐下,手紧紧地握住陆柒没受伤的左手,出声问身边伺候的仆妇:“妻主她回来多久了。” 端着药来的仆妇连忙答道:“回正君,家主大人回来不到半个时辰,这药是刚熬的,大夫说要及时喂下去。等家主烧退下去了,这两日便能够醒过来。” 秦何朝她伸出手:“我来吧。”他的妻主,自然是由他来照顾。 秦何怀有身孕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府中上下,那仆妇瞧了秦燕一眼,后者点点头,她便用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把那碗药端过来。 药已经放得有些凉了,秦何用勺子小心翼翼地将药递到陆柒嘴边,但后者嘴唇抿得极其紧,用勺子根本撬不开。 秦何是舍不得对陆柒用粗暴手段的,特别是现在陆柒还受了伤。看着褐色的药液从溢出,他连忙拿了帕子去擦,但还是有药液顺着陆柒的下巴漏到她的脖子上,打湿了白色的亵衣。 秦何皱起眉来,命仆妇取来干净的衣衫,让人将陆柒扶起来,亲手帮她换下身上的衣物,他这才发现,除了胳膊上那些擦伤,陆柒的背上还有多处伤痕,虽然绑上了白色的绷带,却还是隐隐地渗出血来。 秦何眨了眨眼睛,只觉得眼睛酸涩,不自觉地落下泪来。但这个时候并不适合太长时间的伤感,换了衣服之后,他让人端来了一碗新的药,以口作为工具,含着苦涩的药,一口一口的渡到陆柒的口中去。 陆柒不喝,他就学着她平日的样子,用舌头将药汁渡过去,虽然一开始动作有些笨拙,心理也有几分羞涩。但一想到陆柒还昏迷不醒,他就顾不得羞涩。对现在的他而言,没有什么比陆柒快点醒过来好起来更重要的了。 以这样的方式秦何喂完了一大碗药,他哪里也不敢去,坐在床沿一动不动地守着陆柒,眼睛一眨也不眨,生怕错过她的醒来。等了两个时辰,陆柒的烧终于退了下去。 有陆柒在身边,虽然她还昏迷不醒着,秦何的精神状态也已经好了很多。他用了一大碗瘦肉粥,困倦了便爬到陆柒的身侧,头依偎在陆柒肩膀,静静地等着她醒来。 次日清晨的时候秦何很早就醒来了,但陆柒还没有动静。他坐起来,握住自家妻主的手碎碎念。 讲了很久,他又将她温热的手贴在脸颊上:“你知不知道啊,我们有了宝宝了。快点醒过来吧,我和宝宝都很需要你。之前有句话我都不曾对你说过,我真的真的很欢喜你,比喜欢明真要深一千倍,一万倍。” 陆柒的手指在这个时候突然动了动,秦何的身体僵住,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陆柒。后者的睫毛颤了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秦何满心欢喜,后者开口的第一句话,却让他如遭雷击,愣在当地。 陆柒瞧着面前这个看起来有些憔悴可怜的男人,不自在地收回来自己的手,有些好奇地问道:“请问这位郎君,我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她分明记得自己刚刚穿越,被自己的便宜娘亲压着去成婚,她明明被软禁在那个小屋子里,这地方却分明不是陆府。难不成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她逃出来了?   ☆、第074章 陆柒坐起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满身都是擦伤,肯定是她逃跑不成坠下山崖了,比较幸运的出现在这里。 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陆家那些人把她看的那么紧,外人都不让她见,她也没有那个能耐翻过高墙,更何况女尊世界男子不轻易见外女,除非那些狗血小说里,男主对被救的女子一见钟情。 陆柒自认自己如今的容貌绝对称不上美若天仙,她穿越来之后周围的人也绝对智商在线,若真是自己逃跑摔伤昏迷,也不至于是这么一种情况。 还没有等她想明白,面前的美人说的话却让她呆住了:“妻主莫和我开这种玩笑了。” 陆柒还没有来得及从“妻主”二字反应过来,她的手被他拉到他的小腹上,后者笑得温柔:“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大夫过来看过了,我这里有了宝宝。” 若是陆柒平安无事,他肯定不会这么主动的先说起这件事,等她自己发现。但现在秦何等不及,他迫不及待地要和陆柒分享这个消息。 轰隆隆,陆柒只觉得自己被五雷轰顶。她的记忆里,穿到这个世界才两三天,借着原主留下的记忆好不容易的适应了这个世界,结果就有个长相十分符合她胃口的男人告诉她,她已经成婚了,人家连她的孩子都有了。 秦何说话的时候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她的神情变化,这么一大件喜事,陆柒却完全没有看出半点喜色,却一副被雷劈的样子,秦何心下一沉。 旁边的秦燕看他脸色,连忙道:“可能是因为妻主大人刚刚醒过来,这会脑子混沌想不起来。” 他转过脸来又对陆柒道:“家主大人不记得了,方才您陪着山民上山,遭遇了山崩,所以才受了伤,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不要紧,您先好生歇歇,歇息好了就想起来了,这会贸然,会吓到少爷腹中宝宝。” 他一个劲的使眼色,只盼着即便陆柒不记得的也先混过去,本来现在秦何就受了颇大刺激,胎儿有不稳。 陆柒要再说这些话,他怕自家主子心绪起伏过大导致孩子没了。 陆柒闭了嘴,倒不是因为秦燕使的眼色,只是因为他再一次提到孩子让她受了刺激。 她感觉自己刚来这不久,对男人怀孕一事还没有充分的了解,活生生的孕夫就出现在她面前了,肚子里还是她的孩子,她觉得自己才受到了惊吓。 不过怀孕的人并不适合被刺激,这点她是知道的。“她”貌似和面前的年轻男人感情还不错,这种时候说什么我不记得你的话确实挺伤人的。 秦何的话承受力倒比她想的强不少,并没有潸然泪下哭得梨花带雨,只是很沉默地守在她身边,关于她的吃喝拉撒,一切生活琐碎事由,绝对的事必亲为。 陆柒只是受了伤,又不是断胳膊断腿,被个对她来说挺陌生的人照顾婴儿一般极其小心的对待,她只觉得很不自在。 秦何端碗喂她喝药。她也连忙接过来:“这个我来就好。” “这个我也自己来……那个放着我来……我来我来我来”药她可以自己喝,解手不需要搀扶,衣服她也可以自己穿的。 秦何松开帮她系腰带的手,怔怔地就瞅着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有用,嫌弃我了?” 哎,怀孕的人就是心思敏感,想事情多,陆柒连忙将自己的衣服系得死死的,挤出个自认为很和气的笑,道:“没有没有,这不是你怀着孕吗,我又没有断手断脚。” 秦何抿紧嘴唇脸色苍白:“可是你连换药也不让我帮忙,宁愿让那些仆妇来做。” 面对这样的指控陆柒无言以对,她不是觉得不自在嘛,干笑道:“我就是觉得,男女有别,对,男女有别!” 秦何死死盯着她:“可是你是我的妻主,我们早就什么都见过了,连宝宝都有了。” 也对,孩子都生了,总不可能是穿着衣服嘿嘿嘿吧,她一个现代人,又是女子,是不该矫情的。可她就是觉得别扭嘛,她对他又没有什么感情。 没有感情基础的亲昵自然会让她觉得很奇怪,下人的服侍都没什么,她们只是帮忙,又不带感情。 这种话对一个怀着孩子,还和妻主感情深的孕夫来说太伤人了,更何况她听府里人说,因为知道她被山体滑坡导致的碎石掩埋,秦何一激动差点掉了孩子。 醒过来,她又这么刺激他,要是再说这种伤人的话,指不定孩子就没了。陆柒上辈子没有能够做一个母亲但她也知道,饱受期待出生的孩子对妈妈们多重要。 这个世界孩子对孕夫来说也是一样的意义,伤人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可有觉得尴尬,只能僵持在那里。 但这样的态度实际上已经表明了一切,秦何目光瞬间黯然,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我知道了,只是我们是夫妻,下次换药这种事情我帮忙做的总比那些粗心的仆妇好些,我只是……只是看到她们把伤口碰到又流了血。” 陆柒不大能看得下佳人梨花带雨的样子,虽然因为上一世的影响,她对男人哭的样子没有太多好感,但面前这个容貌秀丽的男人分明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他不仅没哭,还努力的摆出最好的一面笑着对她说话,她反倒觉得这人太可怜了。 明明心里很难过,可是为了能够亲近喜欢的人,努力地欢笑,那种小心翼翼的样子,真的是太可怜了。 陆柒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的话,她动了动嘴唇,也不好说什么安慰的话,干巴巴地说:“下次换药我会让你帮忙的。”反正伤也快痊愈了。 她又补了一句:“你不要再笑了,这么笑让人看的心里挺难受的。”最后一句她说起来挺小声的,没办法孕夫少受点刺激比较好。 秦何突然就低下头来,肩膀一抽一抽的,陆柒有点方,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被她说哭了她连忙道:“哎,你别哭,要是有什么我说的不对,你别放在心上,我这个人不大会说话的。” 秦何抬起头,声音有点哽咽,脸上却是干干净净的:“我没有哭,我只是想到以前,你说我笑起来好看,所以想着说多笑笑,既然妻主说不笑毕竟好,那就不笑了。” 他虽然没哭眼眶确实红得厉害,眼里也蒙了一层雾,却没有形成泪珠落下来。 这种长得好看,红着眼睛却坚持不哭的男人真倔强,也真要人命。陆柒心中唏嘘,叹气不已,干脆闭上了嘴,怕自己又说错什么话。 接下来的时间陆柒还是没想起来不是她不想,只是一回忆就头疼炸裂,大夫也说要顺其自然不要强迫自己,陆柒是个怕疼的,就更不会勉强。 好在她失去了那些记忆,做事的本事却没丢,知州府的事情很快上手。干旱之后雨连绵,多半可能发生疫病。陆柒下了吩咐下去,不准泉州百姓用那些地上的雨水。 及时要烧艾草一类的东西,各种防护措施发下去,导致百姓额外支出的官府还会承担一部分银子。 也不知道是她失忆前做的不错,还是因为老百姓闻疫色变,陆柒贴出去的诸多条措施,泉州城以及其他城郊百姓都按她说的做了。 这次的灾影响不是特别严重,陆柒养伤的时候天总算放晴了,再过十天半月的老百姓就要开始秋收。天气也由热转凉,陆柒对洗澡的渴望也不会那么强烈。 她身上都是伤,不好沾水,大热天的几天才能洗一次澡她觉得自个浑身都要发臭。 这还不是让她觉得难过的地方,最让她觉得不好受的还是那个男人小心翼翼的态度,上辈子她受伤的时候,她妈都没有这么细致的照顾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女尊的男人都这样,陆柒心中感叹,在秦何帮她换好药系好衣服的时候不经意就把心中所想说出了口:“其实我就记得先前我娘亲为我定了一门婚事,让我入赘,我也不记得这事情怎么解决的。说起来陆家是高攀,听说那位是郡卿,还有个帝卿的爹亲。不过郡卿出身高贵,我肯定吃不消,我觉得像你这样的就非常好。” 其实她是想夸这个男人的,毕竟她不知道他叫啥,也不知道她失忆前怎么和这人好上的,就想这么闲谈,看看能不能多想起点什么。 结果她话音刚落,男人脸色就变了。陆柒慌了:“我又说错话了,我这个人真不会说话,真的没有任何觉得你不好的意思,你千万千万别放心上!” 男人声音哑得厉害:“我就是秦何。” 陆柒一脸懵逼,不是说秦何是郡卿,性格好差,还心有所属嘛,她压根没办法人和这种贤惠小绵羊联系起来嘛。 这次秦何是忍不住真哭了,也还不是梨花带雨的哭,只是眼泪打转就是不落下来,他低着头声音带了哭腔:“你说的都对,我以前对你,一点都不好。”   ☆、第075章 陆柒本来想伸手抱抱他,又担心这人误会,便干脆沉默,默默地听着秦何宣泄。等他说完了哭够了,心情自然好很多。 秦何一件事一件事的说,陆柒就默默的听。其实连秦何都没有想到过,他能够把两个人过往的细节记得这么清楚。 等他哽咽的把那些过往都说完了,感觉头都不敢抬,因为一抬头就是泪流满面的模样,他怕陆柒看见,又觉得他怎么这么软弱,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但陆柒将帕子递到他的面前来,他又有些不受控制了,抬起头顶着一张哭肿了的脸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糟糕,肯定是连老天爷都看我这样不下去,才这么惩罚我。” 一定是老天爷看他以前太过骄纵了,才让陆柒什么都忘了的。 陆柒亲手给他擦了擦脸,摇摇头:“我出了意外是天公不作美,和你没有关系。往好的方面想,要是你真的那么糟糕,说不定被压死的那个人就是我呢,能够捡回一条命来是好事,而且大夫也说了,等淤血化开来,我应该就能够慢慢的想起来的。”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把秦何拦在怀里,安慰心神不定的孕夫道:“那些事情虽然我不记得了,听你说,我也觉得没有什么。你放宽心,说不定等宝宝出生了,我就能想起来。即使想不起那一段往事,我也会重新喜欢上你。” 她对自己的本性还是了解的,而且听秦何那么讲,一开始的时候她应该也没有多喜欢这个娇俏的少爷,虽然她自个也不记得到底是什么时候对这人动心的。 但现在的秦何她应该是很容易能够喜欢上,毕竟容貌是她偏爱的类型,性格也不错,而且也是她孩子的爹。这是古代不是现代,她们两个连孩子都有了,总不至于因为她忘了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就和她和离吧。 这个社会本来就婚姻不自由,即便她是入赘,秦何这个作为男子的吃的苦头也多一些。没有非和离不成的理由,那位听起来就手段颇高的南阳帝卿决计不可能让她和离成功,想法设法和一个怀了她孩子的人和离,她自认自个也没有那么人渣。 倚靠到熟悉的怀抱被熟悉的气息笼罩,陆柒身上传来的那种温暖的气息简直让他想要落泪,不过先前他哭得太厉害了,这会眼睛干涩倒不怎么能够流出泪来。 陆柒的话多少让他看到一点希望,既然她能够喜欢上他一次,就能够喜欢上他第二次,没有什么比她还活着更重要了。更何况他是她名正言顺的正君,总不可能因为自家妻主短暂的失去了记忆,就悲痛欲绝的把她让给别的男人。 他还有她的孩子呢,想到孩子秦何又道:“我和爹爹商量,第一个孩子姓陆好不好?”现在孩子才两个月,还不能看出来性别,他和陆柒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孩子,陆柒为他做了那么多,他也会尝试着多为她做点什么。 陆柒愣了愣:“爹会同意吗?” 秦何点点头:“只要咱们两个有个女儿是姓秦,爹会同意的。”其实若是当初他是嫁出去的,有没有孩子姓秦都是说不定的事情,他要是坚持,南阳帝卿也拿他没有办法。 话说的难听一点,他的爹娘总要走在他们前面的,南阳帝卿要强迫孩子一定姓秦,到时候他要改回陆还不是一样。 陆柒却笑笑:“还是第一个孩子姓秦吧,你的爹娘肯定盼了很久,孩子跟着你姓和我姓都是一样的。” 她作为入赘,名字都是写着秦家的宗谱上,对她来说,孩子跟谁姓倒不是特别重要,毕竟上辈子她生活的世界孩子基本是从父姓,反正都是她的血脉,她对此没有什么执念。 秦何却是倔强:“那就这么决定了,等过年回京城,我一定和爹娘说。” “还是写封家书给爹娘吧,今年过年咱们就不回去了。”她算了算日子,等到年边,秦何肚子都有五六个月了,泉州城到京城路途遥远,她真担心路上出了什么事情。 见秦何抬起头看她,陆柒又解释道:“你身子不方便,爹娘肯定会谅解,等孩子生下来,我陪你一同回去。” “不是年边的话能够回去吗?”地方官员也就年假长点,所以他才想着过年和陆柒一块回去,诚然他自个想回去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没有陆柒陪着,他总觉得空落落的。 “能的,你放心吧,只要我提前把事情都安排好,只是不能回去住很久。”够她脑海里还是残存了一些记忆的,这几日又在知州府把事情整理得七七八八,对大启官员放假的规定也有一定的了解。 像她这种地方政府官员,想要抽出一定的时间外出并不容易,但只要把事情打理的妥帖,多攒点假期,等到孩子生下来,她应该有时间陪秦何和孩子一块回去的。 安抚了心思敏感细腻的孕夫一会,陆柒又着手翻自己以前写的东西,她一开始的时候其实也不是没有想过可能是这具身体里有两个灵魂,原主的魂魄还没有消散,她“失忆”的这段时间里可能都是原主在做这些事。 毕竟依着她的性格不至于为了不入赘以身犯险,但原主是个为了那些名声连性命都能放弃的人,可到后面她很快的打消了这个想法。 府上下人说的行事风格都不是原主能够做出来的事,还有她搁在书房里亲手写的涂了一堆符号的小册子,也绝对是她自己的笔迹。 这个府邸里,到处都是只可能她才会留下的痕迹。更何况脑海里的记忆虽然很模糊,但偶尔被一两个场景触动,她也能够勉强地想起来一些破碎的片段。 养了大半个月,陆柒外头的伤好了,但她的记忆还是没有恢复。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希望,秦何的态度也没有她刚醒来那会那么焦急。就是孕吐的反应有些严重,不过他仍旧十分努力地吃下那些大夫说了对他好的东西。 他这样的表现倒让陆柒很刮目相看,兴许人怀孕之后为孩子真的能够做出来让其他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改变。 家书是秦何花了好几天工夫写的,倒不是要写多长,只是他怀孩子的反应太厉害,陆柒不准他太劳累。失忆之后陆柒难得愿意这么宠着他,秦何也硬是享受这份甜蜜,磨磨蹭蹭的不过千把字的家书,愣是让他写了四五天才写完。 接到家书南阳帝卿那边又惊又喜,秦何怀孩子的事情早就有人来通知过了,但具体的事宜他却不是很清楚,得知儿妻失忆的事情,他也是欷歔。又心疼儿子,和自家妻主商量了一番之后便准备进宫一趟。 南阳帝卿没有直接去对他的皇姐施压,而是进宫去见了两个人共同的爹亲——太君后,先是嘘寒问暖地关心了一番,聊那些闲话家常的时候,他不免就聊起了孩子。 太君后瞧自己的宝贝儿子愁眉苦脸的模样,便道:“我儿可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哀家替你做主。” 南阳帝卿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来给太君后请安的皇帝的声音也传了过来:“皇弟这性子,还有什么让人能让他受了气的。” 等到就是她出场,南阳帝卿便道:“我前几日才得的消息,淮安那孩子有了身孕。” “这是好事啊,你又有什么不开心的。”皇家子嗣一向单薄,南阳帝卿当初生了秦何又没法子再生育,心心念念就是能够早日抱上孙辈,她实在想不出来他有什么不开心的。 南阳帝卿却没有回她的话,而是对着太君后道:“还不是因为皇姐当初干的好事,淮安写来的家书,他今年过年不能回来了,孩子有些不稳,子臻那孩子让他就留在泉州好好养胎。” 太君后皱起眉:“那地方的大夫怎么比得过京城,两个小年轻身边也没有人照顾,这怎么行?” 南阳帝卿趁热打铁:“您可别说了,这泉州路途遥远的,还很偏僻,我也不敢让淮安怀着身子就回来。前些日子子臻为了百姓忙得要死要活,还被山崩的碎石埋了,命是捡回来了,可人伤着了,还失了记忆,连淮安都不记得了。她到泉州也才一年不到,这还得等两年我估摸着才能见到我的孙女呢。” 说罢他不吭声了,太君后一脸怒容地看着自己长女,后者无奈地看着自家弟弟:“成成成,是孤不好,过几日,不,今日我回去就下旨,让陆爱卿和淮安早日归来。” “这才像话。”太君后脸上露出满意神色,也不让自己女儿难做安抚南阳帝卿道,“你长姐也是为了让陆柒得到锻炼,她肯定也很盼着自己的侄女呢,成了,咱们先去挑几个产公和服侍人的阿公,两个小年轻什么经验都没有,肯定准备不充分。” 被念叨的陆柒打了个喷嚏,想着要是自己真感冒了还是离孕夫远点,不过还不等她慢慢恢复记忆,就迎来了钦差带来的圣旨。   ☆、第076章 颁布圣旨的钦差带来的是两道圣旨一明一暗,明面上那道是给秦何的,皇帝赐了诸多有利于孕夫的珍贵药材过来,还有宫里两位照顾孕夫极有经验的阿公。 南阳帝卿趁着机会又拨了府上从小伺候秦何的两个小侍过来,因着路途遥远,皇帝还把经验丰富的两位产公一起赐了下来。 人当然是南阳帝卿和太君后添的,不过宫里的人还是皇帝或者太君后才有资格赏赐。 突然添了好些人,皇帝也没有少赏赐金银财物下来,好东西流水一般的送到陆府,教那些陆柒同僚看了很是艳羡。皇帝照顾怀孕的侄子天经地义,但好处陆柒还不是一样占了。 在外人瞧来娶个高门公子就是爽,陆柒接了那道私下给她的密旨脸色却不怎么好。 皇帝写的密旨是关于她的调动,让秦何生下孩子就将她调遣回京。原本一任是三年,没有意外又没有大的政绩的话,她还得连任,等攒够了经验再升迁。 原本南阳帝卿就不可能接受唯一的儿子长时间离自己这么远,所以陆柒这个知州在地方上也最多只能待三年。 可秦何现在怀孕两个半月,她来这里才小半年,这个世界男人是不需要坐月子的,按照这密旨算来,她不过能在泉州待一年半。 一年半的时间,她当初谋划的蓝图就只能做一半留一半,要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接任,搞不好,好事就变坏事。 可陆柒没得选择,她的去留和她取得的政绩并没有太大干系,只是因为秦何是南阳帝卿唯一的儿子皇帝的侄子。她就得回去。 她能在京城什么位置取决她在地方上的政绩,可这么短的时间,她能做什么大事。董师爷倒了,牵扯出她后头的一堆人,倒是件大事,但那些大贪官是大理寺以及刑部吏部共同处置的,和她干系不大。 她也确实帮着翻了不少沉年旧案,洗刷了近百位无辜百姓的冤屈,在泉州百姓口中也勉强能够当上青天一词,但董师爷地位太低了,处置了一个身份低下的官员,帮了一堆身份低微的百姓,她处理得再多,可能在京城那些位高权重的人眼里也算不得什么。 那些人玩的是权谋,能够干死对手她们就能上去,得了圣上的青眼,比救了一州的百姓要重要的多。相当一部分位高权重的官员能够年纪轻轻爬到高位,都不是因为她们在战场上杀了敌,或是对百姓做了什么大好事,只是因为她们出身高,起点高,爬的快。 虽然讽刺,但这是事实,天子底下好升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官员宁愿待在京城做个九品小官,也不愿意远离京城做个七品知县。 秦何接到圣旨原本是很欢喜,毕竟泉州城虽然自由,但还是比不过京城,可看了陆柒阴沉的神色,他的一颗心又沉到谷底,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你不想回去吗?” 陆柒收起那道密旨:“没什么,地方上的官员都盼着回京,这是好事。” 秦何决定不了他的出身,这道旨意是因为南阳帝卿才颁下来的,她不该迁怒到他的身上的,可她有没有办法完全不迁怒。 说出的陆柒神色淡淡,可秦何知道她不高兴了,他咬咬唇,道:“那我去给皇姑姑写信,等你任期满了再回去。” 陆柒摇摇头:“陛下金口玉言,下的旨哪能反悔。这事情不劳夫郎费心了,没什么比你养好胎更重要了。” “是不是有了孩子,我就不重要了。”孩子孩子都是孩子,陆柒失忆之后对他没有那种感情,但对他腹中的孩子却表现得极其喜爱。 爹亲一直心心念念要有个孙女,如今也是因为他有了孩子,才让皇姑姑把陆柒调回京城的,感觉好像一切都是为了孩子转,他只是个生孩子的工具。 孕夫本来就心思细腻,喜欢胡思乱想,旁边人表现得对孩子不重视,他不高兴,太重视了,他又吃孩子的醋,有的时候想的偏了,真会生出来,还不如不要这个孩子的念头。 陆柒对秦何本来就没有那一段记忆,如果没有足够的喜爱,哄着孕夫也是很累的,她这时候心情不好,语气也就有点冲:“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没有你哪里来的孩子。” 她这种语气更加验证了秦何的乱想:“你分明就是觉得孩子比我重要。” 他仰起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和陆柒犟道:“你要是那么不想回去,那这个孩子就不要好了,反正我没了孩子,你就能一直待在泉州!” 陆柒语气带了几分冰冷:“你真这么想?” 他本来还想倔一句,但看陆柒神情,却又闭了嘴,害怕自己再说陆柒真的让他把孩子落了。 他怎么可能这真不想要这个孩子,他那么期待的孩子,即便是陆柒不想要,他也会把它留下来。 片刻僵持的沉默之后,陆柒转身出了门,没给秦何多一句的安慰,也没有回一次头。 秦何看着她的背影,并没有哭。爹亲对他说过,眼泪是流给能够珍惜的你的人看的,他只是觉得难过又委屈。 如果是先前的陆柒,肯定会来哄他,但现在这个就只会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他想出去发泄,还得顾及到肚子里的孩子。 他不能发泄,陆柒倒是到官衙的练武场上发泄了一通。 不准用刀剑武器,赤手空拳的打,陆柒挑了个和自己实力相当的衙役。 看对方面带顾忌,她道:“除了脸,哪里都能打,不用顾忌我的身份,要是不尽力,你才会丢了差事。” 因为实力相当,又不能真的把人打死打残,打了半个时辰,她和那个衙役双双精疲力尽地躺在地上,两个人脸都是干干净净的,但身上都是青肿。 陆柒却觉得痛快,不过她自个生气,把旁人牵扯进来却不对:“过几日发俸禄,你到时候来我这一趟,我分一半月俸给你,算作是今日拉你过来这么胡闹的赔礼。” 那女子却摇头:“不必了,卑职也是难得这么尽兴,若大人执意要赔礼,就请卑职去酒楼痛痛快快地喝上一顿便好。” 也对,谈钱太俗,反倒像是侮辱人,陆柒把人从地上拉起来,早早地应了卯,换了便服,跟着这个叫张贝的衙役去了附近的酒楼。 一杯杯黄酒下肚,后者也借机问了她的烦心事:“大人可是心中有什么苦闷?” 张贝家里就有好些良田,陆柒的防护措施做的及时,今年的庄稼虽然也遭了些灾,但影响并不大。 更何况因为董成被陆柒扳倒了的缘故,今年知府衙门又肃清了一番,负责收百姓粮税的官员也换了不收礼的人做,百姓用不着交额外的“税”,泉州百姓对她这个知府还是颇为喜欢的。 上次山民遭灾,陆柒冒着危险去为那些山里人排忧解难,在那些山上百姓眼中也算是狠狠刷了一把存在感。毕竟以前的知州师爷之类的,在那些山上村民眼里,还不如一个村长说话管用。 陆柒夫郎怀了身孕的事情知州府上下也差不多都知道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明明都是喜事,她实在是不明白陆柒有什么好苦恼的。 陆柒又仰头咕噜噜灌进来一大口酒:“家里头的破事,不方便细说。” 她的酒量并不好,辛辣的白酒烧得她喉咙火辣辣的疼,她要解酒消愁,那张贝也不好管太多,难得能够喝到如此美酒,也就抱着坛子大口地灌,临到后头她喝醉了,也就大起胆子和这位年轻的知州大吐起苦水来:“我家里那夫郎也是我高攀,他性子泼辣得紧,真吵起来有的时候我也被他气得心肝疼…… 说到最后,她一手拍在陆柒的肩膀上:“可谁叫他是我的夫郎,是我孩子的爹呢,这生活中总有摩擦,妻夫之间哪有隔夜的仇,这娶了高门夫郎的人多了去了,总不成让那些女人都不要过日子吧……“ 张贝说了一大堆,陆柒却趴在桌上彻底醉了过去。 陆柒到了平日的点还不曾回府,秦何在府上没等到人,差人出去知州府问,结果也不知道那些怎么传的,本来是说陆柒早早的应了卯出去喝酒,结果说成了喝花酒解闷,秦何当场就气着了,不顾府上小侍的阻拦气冲冲地出了门。 结果转了一圈,人没找着,倒是府上的仆妇传消息过来,说陆柒烂醉如泥,被那个和她一起的衙役架着已经回了陆府。 这是陆柒头一回喝得这么醉,被扶着回来的时候她就醒了一次,还是大吐特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秦何赶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陆柒在下人的搀扶下呕吐不止,她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都是清水,底下的人原本是准备帮她沐浴,又因为担心她醉得厉害溺水,衣服都没有来得及帮陆柒欢,屋子里竟是酒气。 看着这副场景,秦何脚下一个踉跄,肚子也痛起来,他这胎本来就养得不稳,今儿个接二连三地受刺激,竟是动了胎气。那扶着陆柒的仆人看他痛苦神情,连忙过来搀扶,手一松,陆柒自个又站不稳,一个不慎,便摔在地上,重重的一声闷响,她的脑袋也磕起了好大一个包。   ☆、第077章 皇帝赐下来的人里还有太医院的一位大夫,底下的人看场面这么乱,连忙去请人过来。 两个主子都状况不大好,可大夫只有一个,扶着秦何的小侍喊到:“先给正君看,他动了胎气。” 御医连忙给秦何诊脉,摔到地上的陆柒也被人扶到床上歇息。 因为秦何捂着肚子喊痛,御医直接给他扎了针让他稳定下来,她诊完脉道:“郡卿底子好,胎儿无大碍,待会按方子熬了药安胎即可,只是切莫再大动肝火了。” 是药三分毒,御医也并不愿意给秦何开这么多的药。 等御医看完诊,秦何收回手来,目光又移到床榻上:“我会注意的,麻烦太医给妻主看看吧。” 陆柒的伤不严重,只醉的太厉害了,太医给她开了解酒汤的方子,避免她醒来头疼脑热,消肿解淤的药方也拿了一份,化她磕出来的那个大包。 仆妇帮着陆柒换了干净的衣衫,等秦何也喝了药,他就坐在床上,怔怔地看了陆柒很久,瞧着瞧着便困倦了,倚在床头眼皮慢慢地合拢。 秦何再睁开眼睛,是被饥饿感唤醒的,原本他是倚在床沿,醒过来的时候却睡到了枕头上,陆柒也不见了,屋子里只剩他一个,下人也不见一个,空荡荡的,有种格外的寂寥感。 秦何脑袋放空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打开了,进来的是端着瓷碗的陆柒,她头上的包消散了许多,换了身月白色的长衫,身上还带着几分水汽。 陆柒手里端着的是他这些甜最喜欢的紫玉粥,里头加了对孕夫十分有好处的紫果,粥稠而不腻,紫果酸酸甜甜,吃起来还很有嚼劲。 陆柒小心翼翼地端着那碗粥,脸上的表情比和他争执的时候柔和太多,秦何站起身来,陆柒也就招呼他坐下。 这样的陆柒显得有些不同寻常了,他试探着道:“这个粥我不喝。” 陆柒表情没变,他又道:“你喂我,我就喝。” 陆柒站起身来,秦何心里一个咯噔,女人却走了过来,伸手将他捞在怀中,搁在自个的大腿上。 他还没有来得及惊呼,盛着粥的勺子就递到他的嘴边,女人洗过之后的头发有一缕垂在他的颈间,带着熟悉的青竹香气,秦何眼睛就有点犯酸,也不试探了,开门见山地问:“你都记起来了?” 陆柒摇摇头,秦何心下一沉,面色也变得很难看,她连忙补充道:“没有全部记起来,但有记起来一部分。” 这恢复的一部分肯定是两个人共处的比较好的回忆,不然陆柒不可能对他这般温存,陆柒失忆是因为被砸伤了脑袋,恢复也是因为在地上磕到一回。 秦何眼睛一亮:“不然你再摔一跤,说不定就全想起来了。” 陆柒苦笑:“说什么胡话,那万一我被磕得连我爹娘都不认识了呢。” 秦何瘪了嘴:“我只是随便说说,哪里真的会让你去磕。那你要告诉我,你都想起了哪一些?” 这个时候他又希望有些事情陆柒永远都不要想起来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争吵,他说过的伤人的话。 陆柒低下头来亲亲他的脸颊:“粥快凉了,你先喝粥,等你喝完我再告诉你。” 陆柒又一点点地用勺子将粥喂到秦何嘴里,后者因为想要听她想起来的内容,很乖顺地把粥咽了下去,等到粥见了底,秦何迫不及待地开口:“我喝完了,现在你能说了吗?” 陆柒瞧了他一眼,道:“我记得你在大婚当天晚上对我动刀子,还记得你对我说我没有用,还对你爹吼要嫁给明真做小也不需要我这个入赘的妻主,然后被你爹罚了跪,还记得你和我吵架……”她想起的东西挺多的,但也可以肯定想起的不是全部。 秦何连忙去捂住她的嘴巴:“不准说了不准说了,我不要听。”他想听的是陆柒说喜欢他,而不是和他翻旧账,而且提起明真就想起自己当初的年少轻狂,秦何脸都憋红了,嚷嚷道,“既然关于我的记忆都是些这么不好的事情,那你干嘛还喜欢我。” 陆柒拿开他的手:“我也想知道,你这么糟糕,我怎么会喜欢你呢?” 秦何气呼呼地哼道:“可你就是喜欢我!” 陆柒眉眼弯弯,顺着他的话道:“是啊,可我就是喜欢你,无论你是变老了变丑了,我都守着你,谁叫我喜欢你呢。” 秦何攥住她的衣袖,语气里还是有几分不安:“只准这一次,以后你一定不能忘了我。” 陆柒亲了亲他的眉眼:“夫郎的话,为妻一定听。”见秦何嘴角弧度勾起,她又将手搁在秦何的小腹处,“不过一码事归一码事,夫郎高兴之前,是不是得先和我算笔账。” 秦何捂住自己的肚子,一脸警惕地瞧着她:“你敢动我孩子,我和你没完。”有些话他气得要死说说也就罢了,要是陆柒说不要孩子,他会心寒至死。 陆柒哭笑不得:“那先前是谁吵着嚷着说不要肚子里的孩子的。” “谁说的,等她出生了,你也不准对她说我说过那句话!” 得得得,只能自个说,不准别人说。横竖她也没想着要多责怪他什么。毕竟秦何这些日子怀着孕,还受了那么大的刺激,她也只是提醒一下。 陆柒低下头,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用手在他的小腹处很轻柔地按摩。秦何像只被顺毛的猫一样发出舒服的鼻音。等到被安抚下来,他才想起来两个人之间为之吵架的事:“那回京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办,到底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陆柒将他散落下来的发丝轻轻地拂至耳后:“自然是我和你一块回去。”在她失忆的那段日子里,对失忆前自己计划的了解只仅仅限于那些描绘的蓝图和小册子,知府那些她所做过的事情也全靠旁人描述,原本就是无根的浮萍,又受那道圣旨刺激,难免心神不安。 不过她记忆虽然还有些混乱,却也恢复大半,那蓝图完不成便完不成,去掉耗时长的几样,先把这泉州城百姓的山路修好再说。 她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秦何凝视着她的面容道:“你不想留在这泉州城了吗?” “我当然想待在这里,京城毕竟不如这边自由。”见秦何还想说些什么,她用手指抵住他的嘴唇,“但那些不愉快都不如你重要,更何况我回到京城也不一定会比在泉州待着混得更好。” 说白了,她迟早要回去的,这道圣旨下来,也只是让她早了一年半回去罢了。现在的她对皇帝而言,是秦何的上门妻主,而不是她眼中得力的能臣。 皇帝的手中有很多可用且能干的臣子,并不缺她这么一个。但对皇帝来说,秦何这个侄子却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 安抚好了秦何,陆柒又埋头进了房间修修改改,她原本是打算在三年的时间内为山上的那些百姓修好路。 泉州城靠山吃山,泉州城靠那些商人也算是富庶,但那些山民还是十分的穷困,卖出那些在外头炒到昂贵的价格的山货,山民得到的报酬却少的可怜。 他们住在山上的寨子上,以打猎为生,走趟曲曲折折的山路并不容易,即便是被坑了,也无可奈何。 “要想富,先修路”这句话对哪个世界的人来说都是真理,别的事情可以不需要做,但这路却必须得修好。 陆柒把这件事在知州府说开,负责帮她打理泉州府的师爷便为了难:“大人为百姓的心是好的,可在算了一笔账,过几日便是秋收,等收上税来,剩余的银两和上级政府拨下来的款项,可以保证整个知州府一年的正常运转,但除去这些,咱们最多能余出来一千两银子。” 陆柒皱起眉头:“只有这些吗?” 一千两银子哪里够修路的,人力主要依靠是那些山民,那也得给她们银两,就算材料取决于山上,也远远不够,她还需要一大笔钱。 她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咱们的泉州城最有钱的商户是哪家?” “是刘家。” 陆柒听这个名字耳熟,又抬头看向自个的师爷,后者道:“刘家的嫡女为了向心上人示好弄出来的烟火都花了几千两银子,家底颇为丰厚。而且那刘家算是当地一霸,没少祸害乡里。可她们家为泉州创了不少收,所以几任知州都让着她们三分。” 陆柒眼睛一亮,对方却又小心翼翼道:“当年董成在的时候和刘家勾搭成奸,但董成倒了,刘家却没有受什么影响,因为刘家背后有人,您想要从刘家刮肉,我估摸着,难!”   ☆、第078章 “那刘家有什么后台?”当初董成连她都不放在眼里,对刘家却和和气气。董成被查之后还咬出来一大帮人,但刘家还安安稳稳地待在泉州,没受到半点牵连,这刘家的后台若不是权倾朝野之人,便是和皇室相关。 “刘家人算是安贵君的父家。”蒙师爷简明扼要地和陆柒解释了一下安贵君和刘家人的特殊关系。安贵人出身清贵,却是半途失去了母父的孤儿,刘家是安家的一个远亲,因为他容貌出众,原本的身份也高,便当奇货可居,花了大笔的金钱在他身上。 这位安贵君陆柒是知道的,他十六岁的时候就进了宫,从一路往上爬,如今也就是和她差不多的年纪,虽然膝下至今还没有孩子,但是深受皇帝的喜爱。 而且根据前段时间京城寄过来的家信,这安贵君如今还怀了身孕,正是圣眷正浓的时候,连着和他息息相关的刘家也是风头无两,陆柒从来不小瞧枕边风的威力。 她皱起眉:“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动刘家了?” “当然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卑职只是想,能不能采用更柔和的法子,毕竟咱们不能和刘家直接对着干。”,蒙师爷吃了苦头,做事也更求稳一下,她考虑的也更长远。 陆柒还不一定能够在这里待多长时间,确实,她有强硬的后台,安贵君可能动不了她,但他可以向皇帝建议把陆柒调离开。等陆柒离开了,那遭殃的还不是泉州的百姓。 陆柒显然也反应过来这一点,她站起身来,有些焦灼地走来走去:“既然不能硬着来,那就暂时不动刘家,你容我先想想,总有法子能够让她们主动送钱来。” 修路的事情她无论如何都得准备好,至少在下一任知州来之前,她要保证山民们能够顺利地修好山路。 短短几日的工夫,她就想了数十个法子,但想一种又划掉一种,最后敲定了四种方案,准备先双管齐下,要是不行再临时改法子。 横竖刘家不过商家,士农工商,这个世界的商人地位虽然不算很低,但再怎么样也掰不过官府的大腿。真要拿着实打实的错处整治了刘家,山高皇帝远的,那安贵君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就够费心机的,即使要管到刘家也没有那么长的手。 正如陆柒所想,刘家并没有像表面表现出来的这么不可一世,董成的事情多少还是让刘家有所牵连,不过宫里那位虽然保住了她们,但也再三警告不准刘家闹事。 虽说因为皇室女嗣单薄的缘故,宫里头对迫害皇嗣一向抓得极其严,只要他自个不作死,就肯定能够顺顺利地生下孩子。 但孩子能保住,他这个做爹亲的却不一定有那个好运。大启的皇宫里多的是去父留女的宠君例子,所以他绝不允许刘家闹出什么大乱子,免得君后和其他几位抓住了他的把柄,借题发挥。 刘家嫡系旁系都被叫到祖宗祠堂来齐齐教导了一番,当然嫡系的要比旁系更不以为然些,毕竟就算她们出了什么事情,刘家宗族也会想着法子保住她们。但旁系则不同,她们为非作歹真的被抓了,刘家也会酌情考虑,到底花大代价将她们弄出来值得不值得。 刘家这边告诫了一番族人,陆柒那边也吩咐了下去:“凡是刘家人犯事的,一律抓起来扔到牢里关着,按普通犯人的规格对待,是刘家想要把人弄出来,直接让刘家的人来找她。“ 反正刘家有钱,赎金的事情到时候她直接送个为民为利的牌匾上去,到时候刘家吃了亏也只能把苦头往心里咽下去。 另一件事就是陆柒自个挣钱,官员是不能够明目张胆地开铺子经商挣钱的,但私底下的融资和收受礼物却可以。 向上次那位宫里来的钦差到这泉州城来办案子,各路人马赶着趟给人送礼,陆柒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何有管家帮衬着,不该收的礼物不会收,收了不好处理的,陆柒也全部折成银子为民办事。 至于官员不能直接经商的问题,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陆柒不能直接经商挣钱,但她的家眷却可以。要知道好多儿郎嫁人都会带几处铺子,总不能嫁了人就让人直接把铺子上交给官府吧。 回府的时候,陆柒就直接在饭桌上问起了秦何:“我这里有个生财的法子,不知道夫郎有没有兴趣?”   ☆、第079章 秦何用筷子夹起陆柒给自己夹的青菜,皱着眉头把它嚼吧嚼吧咽下去,这才饶有兴味地问:“生财的法子,是什么?” 陆柒给他盛了一小碗汤,道:“自然是些和生意相关的事情。” “做生意?“秦何瞧着她,面上有几分诧异,毕竟在他的印象里,读书人一向是不爱沾染铜臭味的,即便是喜好金银之物,也不会愿意和做生意打交道。 陆柒点点头:“也不是教夫郎抛头露面去和那些商人女子交谈,这采卖东西和谈生意的活都交给底下掌柜的去做,只是前期要投入一笔银子,要从夫郎手里拿,这铺子成了也记在夫郎名下。” 像几百两的银子,陆柒要拿直接问账房就好,但大笔的银子她还是得和秦何商量,毕竟管着现在这个家的是秦何。 秦何用小勺子慢慢地舀着汤喝,心中的算盘珠子拨得哗啦作响,他算了府上的开支,问道“你想要多少银子,十万两银子够不够?” 这回轮到陆柒惊讶了:“府上有这么多的余钱?” 秦何颇为骄傲地道:“那当然,皇姑姑赏赐了一万两黄金,爹亲还命人送来了我京城铺子里的分红。我只是想着孩子出生要用的钱财可能会多些,如果你需要二十万两的话,府上也是拿的出来的,只是要点时间。” “倒是用不着那么多,十万两绰绰有余了,只是夫郎这般信任我,要是我把生意做砸了怎么办?”十万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秦何财大气粗地道:“那就当是交了学费,这些钱咱们还是耗得起的,待会我就陪你去房里拿银票。” 他的模样带了几分得意洋洋,不免让陆柒觉得有几分好笑,不过她心中更多的,还是对秦何这般信任她,而生出的感动。 感动完之后该做的正事还得做,陆柒拿了自己准备好的生财计划出来,一条条的和他分析,这个世界男人的钱最好赚,特别是富人家的男儿,更是不会吝惜在打扮上花银子。 知州府有专门负责财政部的人才,陆柒先前命她们去做了调研,这泉州城里,因为紧靠着泉州山,山货并不算很值钱粮食已经被各大粮商包圆了,官府收的是粮食的税,也会定期地向百姓收购一些粮食,要想做粮食生意,她也挣不到几个钱。 至于美食方面,陆柒自个上辈子就只在餐馆吃吃东西,这个世界各种调料都有,美食文化也算丰富,像卖食谱之类的生财道路她也走不通。 要想挣一笔大的,首先得新,得奇,得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瞧见过的,或者是泉州城有,但是粗糙不够精致的。 “我觉得咱们可以投一份钱在酒楼里,先前我去苏家酒楼看了看,她们的菜色确实很不错,但缺乏新东西,我就像按照这图纸这样,做张可以旋转的圆木桌子。“ 陆柒拿了自家画的比较粗糙的图纸过来,她去了这泉州城的各大酒楼,当年在京城的时候她也去了几处酒楼,每次一桌人去最好的包厢点一堆的菜,她就从未见过可以转的桌子。 “你的意思是,这桌子做两层,中间有个可以转的轴,这样每个人就能夹到自家想要的菜?” 陆柒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秦何质疑道:“如果是那些市井百姓,她们直接站起来夹菜就够了,如果是富贵人家,自然会有人布菜,这个能挣钱吗?” 陆柒解释道:“你这个问题问得好,我本来也没有想要靠这个挣钱,这个的结构简单,只要木匠在酒楼里吃一回酒,谁都能够做的出来,但是第一个做出来的总会容易让人记住。我准备用上好的材料做上一批,咱们府上留一些。剩下的送去苏家酒楼来换她们家的分红。” 大启还是比较含蓄,站起来夹菜总归是失礼的,凡是聚餐,这些人一般就只夹自己跟前几道菜,这要是刚好是喜欢的那还好,碰上几道都是不爱吃的,一顿饭吃得很不愉快。 更何况又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让陌生的小二来给她们布菜,有些事情毕竟隐秘,教旁人听了去总不大好,这种桌子虽然肯定很快会被人学了去,但市场也该是有的。 “这样也行,但做那些桌子花不了多少银子吧,最多也就是几千两。”自家家里用的不一样,多昂贵的木头都用得起,但酒楼里又不一样,泉州城富人多,到底比不过京城,总不可能用沉香木来做桌子。 “夫郎真聪明。”陆柒搂住秦何的腰,对这那张嫩脸,吧唧就是一口。 她拿掉上面那张绘着桌子的图纸,将写着计划的本子搁到秦何的膝上,紧接着拿起后者的右手,将封皮毫不起眼的本子翻开:“那些当然不需要用这么多银子,但这些要。” 陆柒摊开来的是她针对泉州城情况专门设计的簪子和饰品的款式,这个是她上辈子业余的小爱好,自己手工做些簪子什么的,所以查的资料和绘的图也比较多,衣服之类的她不在行,所以准备从事珠宝,这个比较来钱快,而且是堪称暴利的行业。 秦何翻着那本本子和上面的标注,有些款式自己都看得很喜欢,喜欢之余不免有几分疑惑:“你哪来这么多珠宝的款式?” 陆柒含糊混过去:“瞧着夫郎那一盒子的珠宝首饰自个想的,当然还有底下一些人提供的她们家眷比较好看首饰的款式。” 其实她是结合了前世那些首饰和这个世界的首饰风格想的,不过这种事情总不好秦何说,总不能告诉他,我不是那个陆柒,其实是异世来的一抹幽魂吧。 好在秦何也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愿,直接把她当做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本领,不过等他翻完,又皱起眉:“这些珠宝款式虽然好,但需要的钱肯定不止十万两吧。” 珠宝首饰是暴利,但前期的投入极大,而且这泉州城刘家就已经开了家很好的首饰铺子了,想要和她们抢生意,那门店肯定要大,买栋好点的楼下来,再加上装潢的钱,免不了就要去了几万两,雇人看护那都是小钱,重要的是有源源不断的新设计,以及各种成色好的玉石翡翠。 陆柒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动了动自个被秦何坐得有些酸麻的大腿,道:“咱们主要是在匠人师傅上头多用点心,这原石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泉州有只去南蛮的队伍,她们能够带来十分廉价的原石,还记得我送给你的那把翡翠扇子吗,就是用她们带来的原石做的,你在原石的来历上守好秘密就行了。” “可那扇子不是你在京城送给我的吗?”陆柒朝着他挤了挤眼睛,“夫郎记性真好,那是在京城时候送的没错,但来泉州的一开始,我便派了人去了南蛮,专门寻这种原石回来,上个月才送来一批,我让人搁在了咱们的库房里,只是那段时间我忙着救灾,没来得及说,后来又失忆了,也不记得这件事。我也是刚想起来没有多久,” 当时她是买东西的时候,无意间看到有异域商人翡翠来卖,京城并不是特别好翡翠,而是耗另一种宝石,而且原石的价格远远比成品要低,所以那商人也没有把这个太当回事,原料的来源秘密也随口说。 她听到那几人说南蛮卖这东西压根就是白菜价,几乎处处是宝石,当时就动了雇人去南蛮的念头,只是当时她在京城,有太多双眼睛盯着,还靠着秦家吃饭,不好做这些。 初来泉州的时候她就从人牙子手里买了二十来个年轻奴隶,把人养得健健康康之后,她便将这个任务,交由给了这些死契被她握在手上的女奴隶。 这事情她动用的是她的私房钱,而且当时她和秦何关系也不好,想着不一定能够成功,也就没有告诉他。 当然东西都运来了,她自然是成功了,但谁让泉州遭灾她又接着失了记忆,也不是故意要瞒着秦何。 秦何却是神色黯淡几分,道:“以后不要再提失忆的事情了,我不想听。” 他是记得陆柒好像让人运了十多个大箱子到库房里,都落了锁,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一开始他也有几分好奇,但后面都因为陆柒的事情整日忧心忡忡,自然也想不起来那些东西。 陆柒亲了亲他的鬓角以示安抚:“好好好,不说就不说,我先带你去库房看看那些原石。” 秦何从她膝盖上下来:“我去拿钥匙。” “你悠着点,肚子里还有孩子呢。”陆柒看他动作,心惊肉跳地叮嘱了一句,紧接着从房间的床底下拖出来一个小箱子,又踩开一块砖底下的暗格,将箱子的钥匙取出来,又从里头拿出来一串长钥匙,这才直起身来。 她拿钥匙的时候,秦何还有些呆滞地看她:“就是些原石,藏得这么严实干什么?” 陆柒冲他笑笑:“珍贵的东西总得藏好点,好了,咱们走吧。” 饶是如此,秦何还是觉得有些不以为意,不过等陆柒当着他的面一个个把那些箱子打开,他这位见多识广的淮安郡卿,也当场惊呆了。 陆柒瞧着他反应只微笑,被吸引得挪不开眼睛的秦何好不容易才分出一点点视线给自家妻主,语气喃喃:“咱们要发大财了。”   ☆、第080章 秦何的反应比陆柒想的还要夸张一些,他蹲在每一块独特的原石前头想着要把它们雕刻成什么样子,来来回回地在库房里头踱步,指着一些模样特殊翡翠原石道:“这个可以雕刻成凤凰临朝的屏风,这个是天生的山水画,虽然小了点,但成品一定极美。我们得请最好的雕刻大师来,才不会辱没了这些东西。“ 陆柒顺着他的话道:“好好好,都依你,你稳着点。” 结果到最后还是她硬是拉着兴奋过头的孕夫出去用膳,而且还再三强调,绝对不允许他沉迷其中,免得不知分寸伤了身体。 秦何最后也冷静下来:“好了,我知道啦,我肯定会照顾好宝宝的,不用你操那么大的心,这么多的原石,珍宝阁可以开好长时间了了。” 按照陆柒所说,那些奴隶从南蛮到这里来回用了将近一年,要是这些原石都能够打磨出成品,慢慢卖,一年卖几件珍品出去也够他们赚的了。 陆柒喝了口水道:“先不急,等出了成品,这里头选出几件最好的要献给圣上。” “为何要给皇姑姑,她皇宫里满是珍宝,也不缺这两件。”想到精心雕刻出来的珍宝最好的要给别人,秦何有点舍不得。 “这天底下我还真没瞧见哪个会嫌钱多的,最好的东西自然要给陛下享用,她是君,咱们是臣,这个道理夫郎应该懂。” 秦何一脸肉痛:“懂懂懂,我当然懂,我就是心疼。” 陆柒揉揉他的脸:“等下回来了新货,你再挑最好的便是。”这南蛮的宝石多既然是真的,这事情她肯定要让皇室分一杯羹,更准确的说,是皇室吃肉,占大头,她这个发现者跟着沾光喝点汤。 只要不是在乱世,没有哪个商人或者臣子可以拥有比皇帝还多的财富,不然等待她们的必然是覆灭的下场,这点陆柒很清楚,她也没有那么贪心。 沉默半晌,她又道:“我再与夫郎商量一件事,如果真赚了大钱,咱们取十分之一用作修泉州城的路如何?就当是为咱们的第一个孩子积福。” 拿出给孩子积福这个说法秦何一点意见都没有:“这个是做好事,都依你。”他想得很清楚,反正是陆柒提供的原石,而且是为民谋福祉,又是为她们的孩子着想,他只会建议多出点,绝不会有什么不满之处。 陆柒又抱住秦何,用下巴蹭蹭秦何的肩膀:“还是夫郎对我好。” 秦何翻了个白眼:“那自然,我不对你好,你想谁对你好?” 陆柒不吭声,片刻后又道:“夫郎好像太瘦了点,这都四个月了,你怎么这么轻?” 现在是十月份,天气渐渐转凉,秦何怕冷,一早早就穿上厚衣服,身材看起来臃肿许多,可陆柒还是嫌他太轻了。 喝保胎的药喝了两个月,又吃了一大堆滋补的药膳,秦何的胎也渐渐稳了下来,陆柒不提还好,一提他就愁眉苦脸:“还轻,我都快成个球了。” 一开始的时候他是胃口不佳吃不下去,为了孩子他不想吃的也努力让自己吃,到最近一个月,他突然就胃口变大了,嘴馋了的时候,只要不是不能吃的就不克制自己。 好好的一张鹅蛋脸,吃了这么一个月,愣是吃出来了双下巴,肚子上也长很多的肉,原本他每天练武,体力消耗还是很大的,但怕伤到肚子里的小孩,那些激烈的运动也不能做了,他的体重剧增,陆柒竟然还敢说他太轻了。 陆柒揉揉他的肚子:“那是因为这里头装着小孩啊,肚子上自然会有肉,后期也不要吃太多,当然也不能太瘦了。” 她特意研究过这个世界的孕夫是怎么生孩子的,书中记载是孕夫到了要生孩子的时候,肚皮上会长出一条红色孕线,到时候产公会用特制的剪子顺着那孕线剪开,孩子从里头出来,等剪断孩子的脐带之后,产公会用羊肠线将孕夫的肚子缝起来。 总之过程有点像她前世的剖腹产,不过危险程度没那么高。她也觉得奇特,不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个世界都改成男人生孩子了,生的过程再怎么离奇也没什么。 “知道了知道了,你好啰嗦,比管家公还啰嗦。” 陆柒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腿,松开手让秦何从自己身上下去:“先到软榻上去,我帮你抹药脂。” 恢复记忆之后,陆柒只要在家中,对秦何那绝对是好的没话说,先是踏踏实实地和那些伺候秦何的阿公和小侍门学了几天,然后自己慢慢地包揽了对方的生活起居。 说包揽还是有点过了,不过像偶尔煮点粥,下点面条,以及给秦何按摩浮肿的小腿之类的,以及一些比较私密的活她全包了。 原本那些阿公还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但陆柒愣是一直坚持了一个多月,而且看架势还会继续坚持下去,他们对陆柒的好感度上升到一个新高度。连写到京城去的信都忍不住夸陆柒重情。 虽说官员太重情恋家了不是个优点,但放到皇帝面前,这个缺点根本不算什么,要是理智冷静到了极点,皇帝才要担心自个这个臣子,是不是想对她亲弟弟一家做些什么。 做臣子的最怕受皇帝猜忌,这些宫里来的阿公,无意间倒是帮了陆柒一把。 敲定好了计划,她从十箱子原石中挑出一箱出来,请了数十位匠人雕刻。桌子的事情她亦然是提供了大致的图纸,剩下的全丢给匠人去琢磨打造成品。 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不容小觑,她只是提供了大致的设计,那些木匠的完成度比她想些的还要出色完美。 好在大启朝在创造类还是有些比较苛刻的规矩的,她提供的点子,这些做木匠的,就不能不顾她的意愿,给别人做一模一样,或者类似的东西,也不能出卖雇主的信息。 她和她们签了契,至少不用担心这东西会在还未曾面世之前就被旁人知晓。 紧锣密鼓地筹备了一个多月,苏家的新酒楼也准备重新开张做生意,她们原本的菜色仍旧保留不变,只是在装潢还有桌椅餐牌的设计上参考了一些陆柒的意见。 京城里秦家也来了回信,陆柒坐在知州府上,一个字一个字地琢磨着秦牧回信的用意,蒙师爷又在外头敲了敲门。 她将信纸折好塞回信封,又压到公文底下,这才道:“进来。” 蒙师爷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一大叠的公文:“禀告大人,卑职刚从地牢那边过来,那刘家的犯了事,被衙役抓起来了,您准备如何处置?”   ☆、第081章 刘家的人要一直安安分分不闯出半点事情来,那也就不是刘家人了。这事情在陆柒意料之内,“刘家人犯了什么事情,被抓起来的,又是刘家什么人?” 蒙师爷道:“是刘家当家的妹妹刘敏,刘老太君最宠爱的小女儿。” 提到刘敏的罪名,她有些犹豫地道:“这次犯在刘家人手里头的是命案,大人还想要让刘家用赎金来把人赎出来吗?” 陆柒皱起眉来:“人命?” “是的,那刘敏想强抢民夫,那男子妻主来阻拦,结果她下手没有分寸,那女子又瘦弱,以至于当街被打死了。” 其实以前刘家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当街强抢民男的事情,不过那些男子后来基本是成了刘家的妾侍,碰上性格烈的男子,死也不从的,刘家也会送钱到官府摆平。 但陆柒这个知州个刘家算是有过节的,所以一开始刘家并不打算找陆柒解决。 “证据充分吗?确定不是她府上仆妇动的手?” 虽说杀人偿命,但如果刘敏是指使人动的手,不是亲手打死的人,只要那些仆妇咬死了就看那男子不顺眼,她只能判刘敏强抢民男,而且还是未遂,最多打上一顿板子,这么一来,也并不能枉顾律法,拿那刘敏怎么样。 要是被判死刑的是刘家下人,那刘家是不会管府中仆妇死活的。 “不,不是,这次推人的是刘敏,那人被她推到地上,撞了凸起的石子才死的。仵作也说了,头上那个伤口才是致命伤。” 过失杀人,严重的可判死刑,轻则判流放:“那就先把人关着,先弄清楚情况再处置。” 有了陆柒在后头做主,负责这次案子的官差,处理起刘敏事情的效率还挺高。 按理说人证物证俱在,又有那刘敏受不了苦头,认罪的口供,这事情要处置下来,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可这个时候却出来主动顶罪的人,总有人要钱不要命的,外头刘家人花大价钱买通了替罪羊,让当时也在现场的一个家仆来认下刘敏的罪名。 刘家可不只是刘敏一人,街上百姓瞧见了,却没人敢冒着得罪刘家的风险作证。 重金也送到知州府上下的官员处,已经牢狱之中。虽说陆柒吩咐下去不准善待刘敏,但狱卒贪财,只要陆柒不下来盯着看,这刘敏在牢狱里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陆柒特地在第二日去了牢里一趟,换了几个比较嫉恶如仇的狱卒管刘敏,又敲打了那几个狱卒一顿,她是知州,能让她们丢了差事,也多的是法子整治她们,想阴奉阳违,就要敢吃苦头。 刘敏吃了就几日苦头,在刘家老太君来的时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自己过得多惨。看着宝贝女儿身上被虫子咬得一堆肿包,吃得也是清汤冷饭,老太君当场就泪眼朦胧了。 回去就强烈要求做家主的大女儿,一定把刘敏给捞出来:“这么点事情都做不到,你还怎么当姐姐,当好这个家主。” 老太君一发话,除了那些小官,陆柒这个做知府的更是收到了一大笔银子。刘家放下姿态,摆出一副求和的态度。 她们的恩怨也就在董成,又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没有必要故意端着架子,和知州交好对刘家也好。 陆柒对刘家是很没好感的,而且这命案还是老百姓目睹的,她要是因为钱财把人放了,老百姓怎么看她?用这些钱财修的路,那些山民怎么会走得踏实。 一不做二不休,陆柒对底下官员收礼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关着刘敏不说话。 等刘家送钱财来,直接将刘家送的金银珠宝封了箱,文书递了一封,到送京城里头去。 安贵君想把消息拦下来,可君后得了消息,愣是把那折子和贿赂的证据送到了皇帝跟前。 当然这个还不够,君后还趁机提了,那刘家在某处的宅子都能赶得上皇宫的富丽堂皇。 皇帝派了人去验证,京城和泉州传消息需要时间太长,安贵君来不及通知刘家准备,干脆生了弃车保帅的心。 拿了厚礼以后陆柒却还关着人,屁都不放一个,刘家觉得新任知州陆柒实在是不识好歹,要么就是太过贪心。她们手里拿着送贿赂的把柄,准备陆柒再不吭声就以此要挟。 结果没等来陆柒,却等来京城的钦差,翻出来刘家以前做的恶事,按了一堆的罪名,女子悉数处死,男子充作军倌。 这待遇,倒比先前的董家还惨一些,皇帝如今正是壮年,但皇女们又逐渐长成了可以威胁她的年纪,皇帝本来就疑心病重,正是权力欲极其旺盛的时候,最不能听的就是和谋反相关的事情。 尽管刘家只是一介商贾,但她们胆大包天,建的宅子竟敢比她这个做皇帝的还要富丽堂皇,这踩的是皇帝最敏感一根神经,也难怪她们家下场比为恶更多的董师爷还惨。 又是和陆柒相关的事情,秦牧特地写了封家信,让手下人给陆柒带了过来。照旧问候了一下秦何近日的情况,写了两句希望能够收到夫妻两个回信的话,剩下都说朝堂相关,顺带着还提了一下安贵君的事情。 虽说是安贵君自个放弃刘家的,但要不是陆柒,刘家也不可能倒得那么快,经过这么一遭,他肯定是记恨上陆柒了。 秦牧是这么写的,安贵君这胎若是女子,那和君后有直接的利益冲突,秦家站的是正统原本就和安贵君是对立的两面,她也无需太担心安贵君的事情。 看到秦牧这样表明立场,陆柒却觉得有几分心惊。当今皇帝不过四十岁出头,秦家这么早的站队并非一件好事。 不过她人在泉州,也只能委婉地写了自己的忧虑过去,到底秦牧会不会顾虑到她的想法,她没有把握,也没有办法干涉。 花了近大半年的功夫,陆柒挑出来的那一箱珍贵的原石悉数被工匠雕刻了出来,她和秦何一同选了几样最好的,连通着南蛮的事情一起献给皇帝,又选了几样给南阳帝卿和秦牧,秦何和她留了十余件,剩下的都放在了陆柒以秦何的名义开的珍宝阁。 朝廷是允许官员的男性亲眷名下拥有产业的,这些铺子会作为他们未来孩子的嫁妆或者是聘礼送出去。 陆柒的东西卖得贵,但质量好,款式又新颖好看,珍宝阁的定位本来就是在富人圈子,这种东西,东西廉价了反而让人觉得不好。 差不多秦何的珍宝阁开张的时候,他的肚子也已经变得好大,原本尖尖的下巴不用低头都能够瞧见明显的双下巴,陆柒倒不觉得他难看,只是瞅着孕夫的肚子有点心惊胆战。 除了胃口变得好,秦何在那件事上的需求也便得大了起来,又要顾忌到肚子里的孩子,两个人还得小心又小心,一时间倒是解锁了好几种新体位。 到临产的时候,陆柒一天比一天紧张,特别是到大夫说预产期的那几日,她心神不宁,处理起公事来还频频出纰漏。产公们也是高度紧张,长时间待命,要是秦何一有情况,他们随时都能够撸起袖子给他接生。 秦何倒是吃好喝好,反倒过来安慰陆柒这个做妻主的。临到他产期的那一天,陆柒干脆休了假整天待在府上陪他,结果等到下午,秦何还是和往日一样,精神好,劲头足,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甚至还生出兴致来要和陆柒下棋,陆柒也陪着他胡闹,让还得让得一点痕迹没有。不让了秦何又耍赖,看着要输了就把棋盘全部打乱。两个人下了两个时辰的棋,秦何又想吃东西了:“我要吃栗子糕,还有水,你帮我去拿。” “你悠着点。”陆柒瞥了一眼好像装了个球的大肚子,站起身来去拿秦何要的东西过来。 结果她刚转身,秦何就哎呦叫了起来,她一激动,手里的东西全摔在了地上。   ☆、第082章 “主夫大人要生了,快烧热水!准备好东西!”几乎是沈阿公一声令下,一群人就鱼贯而入。 抬人的抬人,赶人地赶人,陆柒这个当家的也被赶出去,理由是产房重地,女子不得入内。 倒不是说生孩子这事情血腥晦气,就怕有妻主的陪伴,产夫一时软弱泄了力气,要是孕线生得不好,那孩子取出来可就费力气,搞不好还要大出血。 陆柒傻愣愣地站在外头,听得里头秦何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她双腿都有些发软,里头一盆盆血水端出来,她看得那个心惊肉跳。 听到秦何喊她名字的时候,陆柒说什么都要冲进去,结果愣是被身怀武艺的阿公拦在外头:“家主大人可不能进去,你不进去,大人孩子都能平安,这个时候要是进去了,搞不好就出大事了。” “可是秦何他在叫我,他需要我。”陆柒眼中露出哀求之色,她在外头都等了快半个时辰了,早就心急如焚了。 阿公态度还很坚决:“您不能进去。” 陆柒被他拦在外头不得入,也瞧不见里头的情况,只听得秦何呼痛的声音突然停了,她脑子里一根弦一下子就断了,秦何这是出事了。 这次她拼了命也冲了进去,那拦住她的阿公一下子没拦到,愣是让她成功地进到了产房。 她踏进来的时候,房间里响起来婴儿的啼哭声,空气里还飘着血的铁锈味,陆柒冲进去,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床上肚子便平了的秦何。 产公刚用羊肠线把秦何的肚子缝好,陆柒站在那里,傻愣愣地瞧着秦何那张脸,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他面上看起来一点血色也无,头发被汗水打湿得厉害。 一旁的产公小心地把孩子抱过来给陆柒看:“恭喜大人,主君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女儿。” “你抱下去吧。”陆柒看都没看产公和他抱着的孩子一眼,大人没了,要孩子有什么用。那一刻她是真的想哭,但眼睛不知为何干涩得厉害。 她坐在床边,也不顾秦何身上的脏污,死死地握着他的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就好像她多看这么几眼,秦何就能立马醒过来和她撒娇一般。 最后还是产公小心翼翼地看了她的脸色:“奴知晓大人和主君情深义重,只是主君精力耗尽实在累得太过,还请容我们为主君他先换一身干净衣裳。” 这回陆柒真镇住了:“精力耗尽睡着了?” 她仔细地打量秦何的面容,对方虽然面无血色,但鼻翼还是微微起伏,脉搏也正常跳动,都是她先入为主,以为秦何出了事,看着秦何不动了,又一心沉浸在悲痛里头,这才闹出了这么大一个乌龙。 这就很尴尬了。陆柒一时间哑然,不过秦何没事总归是件大好事,她爱怜地在他发白的唇瓣上亲了亲:“那就有劳诸位了。” 等到秦何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睡了一整日了,陆柒一直守在他身边,一见他醒来,便连忙给他喂一些补血和容易消化的食物。 “夫郎辛苦了,你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秦何着实饿得厉害,喝了整整一大碗红枣粥,又抓了一把盘子上的小玉枣啃着,靠在陆柒给他塞在后头的垫子上,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孩子呢?” “孩子很平安,产公说她足足有七斤六两重呢。”这么沉的孩子,也难怪秦何肚子那么大。 秦何抿了抿唇:“我想看她,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个女孩子,长得很好看,一看就像咱们两个。”陆柒又给他塞了几个零嘴到嘴里。 看秦何着急,陆柒又站起身来把桌上的灯芯拨得更亮:“你先缓缓,我去让人把孩子给抱过来。” 她出去吩咐了下人,没多久就那位宫里来的阿公就抱着裹在襁褓里的婴儿快而稳妥地走了过来,秦何直起身子:“快给我看看。” 肚子里突然少了那么一大块肉,他还挺不习惯的。年轻的时候觉得小孩子吵闹,但怀着这小孩的时候,又因为那种神奇的血缘而对它生出了很深的感情。 他想过很多自己的小孩的样子,要是男孩,肯定要像他,容貌像个小仙童。要是女孩子,那还是像陆柒一点好,不过眼睛要像他鼻子也要像他,性格不可以像陆柒那么闷,要活泼一点。 但他满心欢喜地等到孩子到他手上,却是惊呼出声:“这丑猴子是谁家的?” 陆柒哭笑不得:“是谁家的,当然是你生的。” 他抗议:“你不是说是个白白胖胖的女儿吗,我生完孩子就昏过去了,怎么知道这是我生的。” 一旁的产公笑眯眯地道:“刚出生的小孩都这样,皮肤皱皱红红的,小女君胚子好,等过几天就漂亮了。” 秦何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像是不能够相信,以他的容貌竟然会生出这种皱巴巴红通通的小孩子, 不过等到抱上小孩,他又立马是另一副样子,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捧着易碎的珍宝。 抱了一会小孩他就撑不住了,连忙把睡着了的小婴儿,递给站在那里指导他抱孩子的阿公:“抱着她去休息吧,一定要小心点。” 等阿公抱着小孩走了,他还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一直默默关注这父女两个互动的陆柒只觉得好笑,揉揉他的头发:“怎么,方才你还不是嫌弃孩子生得丑吗?” 秦何瞪了她一眼:“阿公都说了,刚出生的小孩都这样,你刚出生,肯定没有宝宝长得好看。” 陆柒噗嗤笑出声来。 秦何心情好,也没有和她计较,又道:“咱们宝宝的大名还没有一个,你想好没有?” 陆柒亲亲他的脸:“我想好了,给咱们女儿取名叫旭如何,旭日东升的旭,大名秦旭,小名要取得普通点,好养活,可以叫猫猫、小九之类的。” 秦何皱起眉:“旭挺好的,不过为什么是秦旭,我都和爹娘说过了,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跟着你姓。” “生孩子那般不容易,为妻舍不得你受苦,要一个就够了。”她是真的以为秦何要没了。 这人真是……秦何眼睛有点酸,嘴上却不软下来:“就叫陆旭,你不想生,我还想要生个男孩子恩,横竖不是你生,你瞎折腾个什么劲。等有了孩子,你不要我要。” “好好好,都依你。”陆柒温情脉脉地哄他。 、 两个人第一个孩子大名和小名都定了下来,陆旭,字闵然,小名就叫胖胖。 孩子都生下来了,京城又来了人催。原本时间到了,京城要来旨意让陆柒回京,但也不知道是出了些什么问题,那边突然就没了动静,秦牧也吩咐陆柒暂时先安安分分地待在泉州,还送了个十岁左右的叫秦越的女童过来,说是秦家亲戚,要陆柒暂时先照顾。 能不去京城,对陆柒来说是好事,更何况陆旭还太小了,并不适合在路上过长时间奔波。 陆柒在陆旭满月的时候,用珍宝阁的十余件珍品,大摆宴席,当天晚上,办了个类似于古代慈善拍卖的宴会,声明此次所获的银两悉数用于修建泉州山路。 这东西当然不是一个人能做起来的,陆柒在泉州当了这么长时间的一州之长,又是她头个女儿的生日宴,这些人怎么敢不给面子。除了陆柒,不少富商也纷纷捐了财物出来,又用高价将其中一些不值钱的东西买回去。 一晚上下来,到那个透明琉璃箱子里的银两竟有足足近百万两银子,当然这些银子并不够在泉州附近所有的山上短时间内修好一条宽敞的山路,可原本就没有必要每个山头都修一条大道。 但有了足够多的钱,就可以雇足够多的人,至少在一年的时间内,这山上的路,要修到陆柒想要的那一种效果绝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笔金钱的数额陆柒一开始就设立得绝对的公正透明,一份一毫都不允许有人私吞。 董成被陆柒干掉了,刘家也因为和陆柒作对,最后被抄了满门。且不说这年轻的知州到底手段如何,光是她那个门第高的夫郎,整个泉州城就没有一个敢惹的。 泉州城现在谁都不敢沾上陆柒,生怕她来找自己麻烦,虽然并不喜欢被人天天用畏惧的目光看着,但不得不说,这样以来,陆柒做起事情来顺利许多。至少不像之前那样,底下人都拿她的话当个屁放,而是她吩咐什么就立马去做,还一定做快做好。 泉州城的事情逐渐走向轨道,陆柒又要操心陆旭的教育,而且除了自家女儿,她总觉得,那被秦牧送来的女童,来头也似乎有大问题。   ☆、第083章 秦越今年十岁,十岁的女孩子,搁在普通人家里,也就是个玩泥巴的幼女,但搁在皇宫或者是后宅大院里,已经是个能做很多事情的人。 陆柒瞧秦越,怎么看她都像是后一种。秦牧在信中写,这女孩子是她旁支远亲的女儿,算是恩人之女,让陆柒好生照顾。 可那些跟着秦越一起被安排过来的下人,处处都是以秦越为主,对她恭恭敬敬的模样。 这女孩子吃穿用度倒也不出格,可举手投足间教人看着就觉得不一般。陆柒看她举止,怎么也想不出来秦牧有什么族亲能够教出这样气度的女儿。 在某次秦何拿着奶果做成的奶汁喂陆旭的时候,她就提了一句:“我瞧秦越那孩子,总觉得她面熟,又不曾想起在哪里见过。” 后者顺口答道:“还能像谁,当然是像我爹了,她们吃饭的小动作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陆柒对南阳帝卿并不是很了解,她一入赘秦家,也是搬出来和秦何单独住,当然不会像秦何这样这么清楚南阳帝卿的小动作,秦何语气肯定,她也就信了。 可又忍不住疑道:“可是你娘说,秦越是秦家的族亲,怎么又会像帝卿。秦家还有什么族亲和皇室中人成了婚的吗?” “当然没有,就我爹一个。”秦何想不想地回答。 陆柒又道:“你在想想,真的没有吗?” “当然没有,如果有,那我怎么着也会见过。我从未听说过我娘有这么一个亲戚,小的时候也没有见过这么一个堂妹。” 他突然有了个大胆的设想:“你说,这秦牧该不会是我娘瞒着我爹在外头和别的男人生的吧?” 陆柒摇摇头:“依着南阳帝卿的手段,我觉得不可能。” 即便真的是,那秦牧也不该让她这个做上门妻主的替她照拂私生女,这私生女也更不可能会和南阳帝卿相像。 如果真有秦何说的情况,那和秦牧相好的人就只有皇室中的帝卿。可几位帝卿,在京城的就南阳帝卿一个,其他的都远在番邦。 而且那几位帝卿受宠程度远远不如南阳帝卿,要教出这种气度的女儿怕也是难。和皇室相关,那十有□□可能是位皇女。 她又问秦何:“你皇姑姑膝下可有和秦越年纪相当或者说身材相当的皇女?” 像她这种外臣,得到皇女的消息并不全面。但秦何就不一样,他跟着南阳帝卿,是时常进宫的,这种表妹表哥的关系在,他对那些人应该十分了解才是。 秦何摇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按理说即便是易容了,行为举止和身形也不是那么好改变的。陆柒心存疑惑,旁敲侧击的试探了几次,只估摸着这人身份尊贵,可能是某位王爷的亲眷,再多的信息却是套不出来。 或者说,再套下去要惹人不快。横竖好好对待就是,陆柒也没有半点怠慢,直接把人当菩萨一般供了起来,但泉州府或者府上内务又不让这些人插手。免得到时候出了事情,她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她这么态度,当下亲疏立分。被人供起来按理说应该是习惯了,可一开始陆柒和秦何也不是这么对她,这么一来,秦越却又是不高兴了。她被人关注惯了,可在陆家府上,被众星捧月的那个人是陆柒和秦何的女儿陆旭。 偏偏她又不能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而且就算表明了,秦何也不会太把她放在心上。至于陆柒,估摸着也还是像现在这样对她,面上恭恭敬敬,不会实打实地放在心里。 她也不想想,陆旭那是陆柒的女儿,她只是秦牧托付给陆柒的一远亲,陆柒当然不可能对她像对自己亲生女儿一般用心。 但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显得比较珍贵,她出生的环境是没有亲情可言的,看到陆柒妻夫两个对女儿的爱意拳拳,她自然羡慕非常。 陆柒倒不知因为她的态度,这京城来的秦越生出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更准确的说,她完全没有时间也觉得没有必要去揣摩这么一个小女孩的想法。 因为皇帝宣布调回的圣旨突然耽搁,陆柒除了处理泉州事项,时不时去监督一下修路的进程,还得时刻关注着京城那边的动向。 一封封加密的信件如雪花般飞来,皇帝生了场大病,虽然好起来了,但到底还是留下了隐患,而且期间太女试图谋反,被皇帝剥夺了太女之位,君后受了女儿的牵连,也跟着被剥夺后位、打入冷宫。 安贵君的孩子倒是顺利生下来了,可惜没有养几个月就夭折了。皇帝受了接二连三的打击,精神气一下子就下去许多,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老态。 皇帝向来是个极为短命的差事,大启历史上活到六十的皇帝也就那么一两个,基本都是四十多岁没的。 现任的皇帝虽然说正是壮年,但作为一个皇帝来说,要是过两年就没了活头,对百姓来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现在是京城权力交迭的时候,她这种早早调出去京城没有根基的人,要是贸贸然回去,只会被卷到风口浪尖,搞不好就当了炮灰。 还是等权力更迭完毕,新帝登基洗牌,她再回去比较安全。 那些信件里也写了些琐碎的小事,陆柒把京城的事情,挑了些有趣的事情和秦何讲了,后者哄孩子睡着了,却有些忧心忡忡:“咱们先前就说要带孩子回去看爹娘,过年那会错过了。现在胖胖也快满周岁了,咱们抓周礼在秦府办好不好?” 离开京城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回去过,虽然有妻主有女儿,也常常能够收到京城的来信,可他着实想念那个地方了,想念自己住了那么长时间的屋子,更想念自己的爹娘。 陆柒只得安慰他:“你再等些时候,现在京城有些乱,最多再等一年,一年任期到了,我就能够调回京城,到时候我陪着胖胖还有你,一直常住京城好不好?” “真的不能赶在抓周之前回去吗?” 陆柒摇摇头,很抱歉地看着他:“爹娘也想你,只是你的安危更重要。” 因为夫郎始终郁郁寡欢的缘故,春日的时候,陆柒特定将调休日都聚在一起,放了自个几天的假,顺带着带上了秦越一同去郊外踏青放纸鸢。 秦何要照顾陆旭,做了父亲的人也不像先前那么跳脱,便负责在地上铺了那种毯子,在梨花树下抱着陆旭准备野餐要吃的食物。 陆柒很顺利地就将自己的纸鸢放了起来,秦越的手里攥着一只漂亮的凤凰,也很努力地跑,但始终放不起来。 见状陆柒便慢慢收了自己手里的线,等燕子风筝手回来,便走到俨然快失去耐心的秦越面前,握住对方的小手,手把手地教她收线放线:“不要扯得太快,要张弛有度,对,就是这样。” 漂亮的凤凰晃晃悠悠地飞到天空之上,秦越面上也露出兴奋笑意:“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陆柒也笑着道:“啊是,飞起来了。” 到底也只是个小孩子而已,她瞧着小姑娘脸上的笑意暗暗的想,又夸了两句:“你笑起来好看,该多笑笑才是。” 等到玩够了,那边秦何就招呼她们过去吃东西。陆旭还没断奶,吃的还是奶果,不过她已经有几颗牙齿了,当然也可以吃一些非液态的食物。 吃东西的时候,陆柒第一当然是给夫郎食物,看秦越吃桃花糕多些,便把自己的那小份也推过去,秦越抬头看她,陆柒朝着她笑笑:“我不爱吃这个,如果你喜欢,你多吃点。” 明明根据她的了解,陆柒很喜欢吃这一种糕点,不过平常碰到秦何爱吃的,陆柒也总是会说这样的话。秦越抿了抿唇,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顺带着当天的糖炒栗子她都亲手给秦越剥了一份,在她剥栗子的时候,喝奶汁吐泡泡的陆旭突然就吐出一个音来,秦何一下子僵住了。 抬起头看着陆柒,一脸兴奋:“你刚刚听见没有,胖胖说话了,她叫我爹了!” 陆柒摇摇头,陆旭一张嘴,却吐了个泡泡,接下来就很安静了。 秦何有些失望,等到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的时候,陆旭这次发出了一个清晰且短促有力的音,这次谁都听见了“娘。” 这一回,轮到陆柒喜得呆住了。   ☆、第084章 小陆旭发出的只是简单的单音,而且还是老半天才冒一个,但这已经足够让初为父母的两个人喜不自禁了。 陆旭学会说话,一下子又夺走了陆柒和秦何大半的注意力,这让秦越对这个小婴儿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不就是会叫几句爹娘吗,这有什么好值得骄傲高兴的。她需要学那么多东西,而且还要比同龄人出色好几倍才能够博得爹娘的注意,对小陆旭如此轻易就能够得到父母的关爱,她自是十分嫉妒。 自那次之后,陆柒对秦越的关注实际上也多了些,到底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虽然秦越已然十分早熟,但轮起收敛情绪,她还做得不是很完美。 也正是如此,陆柒才察觉到这所谓的秦家远亲对自己的女儿有不轻的敌意。她干脆把人找来,以平等的姿态而非大人对小孩的姿态,拜托对方每日照顾陆旭一段时间。 当然,也不要秦越怎么帮陆旭换湿掉的尿裤,只让她陪着陆旭玩,多抱抱她,免得下人和秦何没注意到的时候陆旭磕磕碰碰了。 秦牧这托付也不知是多长的时间,陆柒不想将人养着养着养出仇来。上次出去郊游之后,她本就打算暂时把秦越当成养女对待。要能给陆旭多添一个身份尊贵的朋友将来也是好事。 尽管对这么个哭起来吵得要命的肉团子一点好感也没有,但陆柒托付的时候很认真,秦越点点头还是勉强应了,横竖那些脏活累活有那些下人来做,她也就是牺牲自己一个时辰的时间,看在陆柒那么诚恳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帮她照顾这讨厌的肉团子一段时间。 秦越陪着玩了好些日子,会叫爹娘,还有发出“吃”、“蛋“这种词的陆旭也学会了多一个音。小孩是认人的,秦越身上干干净净的还带着香气,而且长得还好看 在陆旭对着秦越发出“杰杰……抱……抱”几个音节的时候,躲在暗处观察的陆柒分明瞧见秦越面上突然僵住了。还很瘦弱的十岁小女孩很吃力地把胖团子给抱了起来。 虽然她面色还是很嫌弃,但动作却小心翼翼,眼神也较从前柔和许多。 陆柒放下心来,但也还是叮嘱仆妇和伺候的奶公小心翼翼地看着小主子,又开始着手准备几日后陆旭的抓周礼。 第一个孩子,总是要无比慎重的,小孩子在当天应该穿些什么,吃些什么,大人要讲什么话,什么时辰开始,这都是有讲究的。 陆柒在这方面没有经验,好在有京城来的经验丰富的老人,一手包揽了抓周的流程,在抓周之前,一般大人就会有意识地按照自己的喜好有意的培养小孩抓动。 不过陆柒和秦何为陆旭的将来争执不下,谁也说不服了谁,便相互约好,谁也不能够刻意引导陆旭,让她自己选要抓的东西。 不管小孩抓的是什么,大人都要说好听祝福的话,到了时辰,白白胖胖的陆旭被放到一张摆满了东西的桌子上头。有文房四宝,从账房那里拿来的账本和一个玉做的小算盘,插在刀鞘里的匕首,做成各种形状的金银、各式各样的吃食,甚至还有胭脂水米分。 来的客人为了添个好,也纷纷把自己随身带的东西放到席面上去,什么玉簪玉佩、佩刀长剑还有荷包香囊。原本秦越因为陆旭又大出风头而有些不满,但看着这么热闹,也解了身上随身佩戴的玉佩搁下来放在陆旭的身边。 她解玉佩的动作看在那些跟着她来的人眼里,后者用口型焦急的说着不可,秦越却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 这一幕也落入陆柒眼中,她瞧了眼那玉佩,上好的羊脂白玉,府中多得是比这玉成色更好的玉佩,但眼前的玉佩瞧起来就是养了多年的,怕是什么了不得的信物。 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祈祷自家宝贝女儿抓到那玉佩了,等到负责抓周流程的阿公宣布可以开始。陆柒便放开陆旭的手,让白白胖胖的小婴儿拿自己最喜欢的东西。 小孩早就褪去了刚出生那红红皱皱的丑猴儿样,一双眼睛随了陆柒,生得杏眼圆眸,皮肤和鼻子则是随了秦何,身上雪白雪白的,鼻子又高又挺,眼睫毛长而翘,嘴唇也生得可爱,一个活生生的年画娃娃,因为是秋日的缘故,她身上穿着御寒的衣服,身上还系着个有口袋的大围兜。 “小旭儿,乖,去拿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陆旭被母亲放下来,挥舞着小拳头,在铺着红布的桌子上咿咿呀呀地叫着。等叫了一会,发现没人来抱她,倒是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她瞧,小孩这才开始在桌子上乱爬。 她先是一路爬到散发着香气的糕点上,把自己喜爱的那些糕点悉数拿到了手里,立马有人说:“民以食为天,这是有福。” 但陆旭当场吃了几口糕点,能够放的都揣进了自己肚子前面的围兜里,咿咿呀呀地喊了两句,又接着往前头爬。 她一路上把散发着香味的胭脂水米分挥开,陆柒不自觉地松了口气,碰到那种很有意思亮晶晶的小玩意,不管是金子还是银子,或者是宝石水晶,陆旭俱是抓了一把全塞进兜里。 陆柒脸都黑了,真是一时间疏忽,应该早早把她身上那个兜解下来才是。但现在要是把陆旭抱起来就破了规矩,而且突然“抢”了小孩东西,搞不好她就要娃娃大哭,破坏自己女儿抓周礼这种事情她也不能干啊。 陆旭倒是咯咯的笑着,完全不顾及周围人的视线,她累了就歇一会,然后精力十足地往周围爬,反正她要掉下来的时候肯定有下人接着,又及时抱她回去桌子上选定一样东西。 等到一炷香都燃得只剩下个头了,陆旭几乎把整个桌子上的东西都摸了个遍,基本上没什么意思的东西她都是摸了一下就放下,喜欢的就直接放进兜里,也不在手中爱不释手地玩多久。 秦何和陆柒看自己的孩子那是怎么都看不厌的,尽管小孩只是重复非常简单的动作,但秦越却觉得有点烦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竟然会为了这个小破孩耽搁她那么宝贵的学习时间,还牺牲了自己的一块玉佩。 这个时候她就开始慢慢地顺着桌子往外延走了,因为步子挪得慢,所以也不明显。刚好陆旭往前面爬,她往后头走,小孩在桌子边上一直往前头爬,下人看得胆战心惊,一路跟着小孩的步伐走,生怕小主子爬歪了掉下来。 陆旭却是出人意料的方向感好,一路爬的都是直线,虽然在桌子边上,但爬行地速度和步子很稳,完全没有让人操心。 仆人眼里只瞅着陆旭,一个不小心就和走过来的秦越撞上了,这小侍慌忙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秦越没说什么,干脆折了方向准备直接往外头走,结果她准备抽身,衣摆却让人给拽住了,低头一看,白白胖胖的寿星正露出几颗乳牙对着她咯咯直笑。 笑也就算了,还伸手要她抱:“杰杰抱,抱宝宝。” 众目睽睽之下,秦越只好把这散发着奶香味的小寿星抱起来,结果抱着人陆旭就不肯撒手了,还很大方地掏出糕点来给陪自己玩的小姐姐一起分享。 在边上看着的秦何脸黑了,陆柒面上也一副微妙的表情。都怪她平日老是让秦越陪陆旭玩,这小孩也根本没有意识到今天这抓周意味着什么,只当是个有意思的游戏,自然让秦越抱了。 结果等到一炷香燃尽,陆旭抓住不放的东西就是秦越。 要是个男孩吧,那说不定将来就定了成亲家,可都是女孩,这旁人要说什么吉利话都不好说,只是陆旭有眼光,抓住贵人抓住时机,重视亲情,是重情重义之人,必能成大器。 当然都是些勉强想出来的吉利话,谁知道日后还真一语成谶。陆旭牢牢抓住的不是别人,正是未来的皇帝,还是青史留名的大启王朝的一代明君。 而将来和这位明君一起留名的还有和她一同开创了盛世的权臣陆旭,后来史上扒出来这段趣事,后人评价,陆旭果然是有先见之明,还在襁褓之中便能够牢牢抱住皇帝的金大腿,和皇帝有极其深厚的情谊。 因为她们的友情十分的深厚,皇帝对臣子又是极其信任,两个都是龙章凤姿的出挑人物,尽管皇帝后宫三千,子女也不少,陆旭也娶了正君,并和仅有的一位正君恩爱非常,但也禁不住后世的喜好纯爱文化的腐男小说家们脑洞打开,多次描写脑补了这一对君臣的风流韵事。 当然这个时候陆柒是不能预见自己女儿将来的大成就的,她也不知道自家女儿就这么轻易的在人生第一步就抱上了一根粗壮的金大腿,在起跑线就远远地超出其他家的儿女。 她只知道自个第一个孩子的抓周宴很失败,如果还有下一次,她绝对要提前训练,要暗箱操作,绝不能再让她们这么放飞自我,绝不!   ☆、第085章 陆旭过一岁半生辰的时候,陆柒满了三年的任期。大启六品以上的地方官员,满了任期就要递折子上去,上头还要附一张政绩的表以及直系上司的评定推荐书。 通常不被皇帝记住的官员的留任与否就全靠这个,被皇帝记住的官员要看皇帝心情。 按理说,陆柒也算是皇亲,原本皇帝还答应了太君后和南阳帝卿早些掉她回来。先前没提前调,任期满了,怎么着都要将她调回京城。 但今年很不同寻常,皇帝被太女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又因为生了场重病,脾气越发喜怒无常,随便点一点,火药桶就炸了。 先前京城秦家来的信陆柒每一封都看了,里头只让她安心等待,也没有提任期满了之后,她会不会留任的事。 陆柒的折子和政绩小半个月前就送去了京城,十分思念着父母的秦何一直焦灼不安地等待着任命文书的到来。 他离开京城都三年了,因为要照顾陆柒还有陆旭,还有别的其他原因加起来,愣是三年期间都没有回过一次京城。尽管妻主和孩子填满了他的生活,但他着实非常想念自己的母父。 而陆柒因为在任期上待满了三年,她原本规划好的蓝图基本全按时完成了,政绩上光是税收就给她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更别提修路和其他的事了, 能不能回京城赴任对陆柒来说倒不是什么大事了,但秦何这么想回京,她自然也期盼着能够回京,毕竟能让陆旭见见时常挂在她爹亲嘴边的祖父母。 在陆柒接到文书之前,秦越被京城来的人接走了。来接她的人带了信物,而且也和秦越认识,陆柒再三确认了一番,也就为秦越办了个十分丰盛的送别宴,已经学会走路的陆旭拽着秦越的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还是陆柒实在是不忍心看自己女儿这惨不忍睹的样子,这才上前去把陆旭给抱开。原本秦越是很不喜欢陆旭的,但她几乎是亲手把这么个小孩带大,和陆旭的感情不可谓不深。 看陆旭哭得这么惨,她眼圈也红了,不过好歹是十一岁的女孩子了,她当然还是没有落泪。只是把当初那枚玉佩亲手挂到了陆旭的脖子上,又答谢了陆柒和秦何妻夫两个这些时日以来的照顾,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充满她回忆的地方。 秦越走了没几日,京城的文书也来了,宣旨的人还是当初给陆柒皇帝密旨的那一个。她笑着对陆柒道喜:“恭喜陆大人了,此次调回京城去,做的可是吏部侍郎。” 大启朝的吏部尚书是二品大员,吏部侍郎却是正五品的官员。但实际上各部侍郎是仅此于尚书的副手,权力之高,堪比一些四品甚至是三品的大员。 虽然同是五品官,但实际上陆柒这个官位是大大升了的。 “同喜同喜,有劳了。”陆柒谢过了来传讯的女侍,将明黄的卷轴放在喜不自禁的秦何手上。又吩咐底下人开始收拾行李。 陆柒走的时候,泉州城的百姓都来夹道送行,说的都是些挽留的话,不过任命书已经下来了,陆柒也只是从马车里探出身子来朝这些乡亲挥手,等马车出了城门,她便钻回去,陪伴头次出远门的女儿陆旭。 车队一路十分顺利地到了京城,除了陆旭在车上颠簸时间过长,生了场小病,一路下来都是出乎意料的顺利。马车到了秦府门前停下,不等下人通报。 秦何就迫不及待地进门去见阔别许久的爹亲,陆柒跟在他的后头,抱着沉甸甸的陆旭。得了通传的南阳帝卿一出来便被秦何扑了个满怀。 他的眼眶也有几分湿润,像哄小孩子一般揉了揉秦何的头发:“你这孩子,都当爹的人了,还冒冒失失的。”在父母的眼里,无论孩子什么年纪,永远都是长不大的。 秦何抱了一会南阳帝卿,陆柒也抱着陆旭上前见过自己的岳丈:“爹亲好,这是陆旭,我和淮安的第一个女儿,今年一岁半了。” 她颠了颠陆旭:“胖胖,叫祖父。” 小孩嘴巴甜,很乖地就喊了一句:“祖父好。” 南阳帝卿盼孙女盼了这么长的时间,如今见着孩子也欢喜疯了,当场就从自家手腕上褪下玉镯下来要给自个的宝贝孙女当见面礼。 儿子儿妻也顾不着了,满心欢喜地要给自个孙女好东西。好在陆旭生来淡定,倒也没有被自个祖父这热情吓着,反而一口一个祖父的叫着,缠着要祖父抱,把南阳帝卿逗得脸上笑纹都多出几条来。 陆旭对自个这个祖父好感度出乎陆柒意料的高,她问起来的时候,这小精怪理直气壮地回答:“祖父疼我,祖父长得好看。” 那可不,南阳帝卿是出了名的美人,皇宫里男人自有一套保养的秘方,南阳帝卿虽然年逾不惑,但肌肤依旧细嫩,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但他身上岁月沉淀出来的气韵又是秦何完全不可比拟的。是个容貌和气度都十分出挑的美人。 陆柒刮刮自家女儿的小鼻子:“真是小色/鬼。” 陆旭还和她拽起文啦:“窈窕淑男,君子好逑,我是君子,不是色/鬼。” 这孩子,陆柒哭笑不得,顺着她的话道:“好好好,你是君子。到时候见了你祖母可不能这么粘她。” 陆旭扬起小脸问:“为什么,祖母不会像祖父那么喜欢我吗?” “那倒不是,你祖母肯定和你祖父一样欢喜你,只是她可能比较严肃一点。” “谁说我严肃了?”陆柒刚说着话呢,背后秦牧的声音便响起来。陆柒连忙向她见了礼,陆旭则躲在她的身后,从她背后探出一个头来瞅着这位传说中十分严厉的祖母。 事实证明,秦牧的严厉只是对陆柒而已,对这个十分活泼可爱的孙辈,秦牧宠起来比南阳帝卿还厉害。 堂堂户部尚书,当朝阁老,在秦府里头关起门来竟然让个一岁半的小儿骑在头上玩骑马游戏,举高高之类的更不用说了。以往是陆柒担心秦何慈父多败女,现在轮到秦何担心自家爹娘要把孩子宠坏了。 对待唯一的孙女,秦家自然是请了最好的先生来给陆旭启蒙。再次回到京城陆柒的感受也很不一样。 在地方锻炼了几年,她处理起那些繁琐的公事越发得心应手,吏部的事情她虽然是头一回接触,但这和做知州也是触类旁通的。陆柒上起手来快得很。而且初入官场的愣头青和历练好些年的官员气势都不一样。 在泉州城待了三年,虽然陆柒的容貌依旧年轻,但周身的气度说话做事的风格已经和当年那个青涩的翰林截然不同。 陆柒说到底也只是个披着年轻壳子的伪年轻,和陆柒一同进入官场的楚秋才是真真正正的年轻翘楚。 楚秋这三年来一直待在京城,从翰林做起,如今三年过去,也已经升迁到了五品的京官,楚秋成婚比她晚一些,但人家是真妻夫和睦,如今孩子都有了两个,正是少年意气,好不得意。 陆柒瞧见她的时候倒没有很是热络的迎上去,只是淡淡地见了礼,夸了楚秋一句:“一别三年,容若较之从前姿容更盛。” 楚秋不咸不淡地回应:“哪里哪里,子臻更是妙风仪。” 在陆柒看来,楚秋的容貌虽然较之从前更出众了,但她身上少了几分少年锐气,多的是官场的圆润,倒不如从前更让他心之向往了。不过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人了,她也不能指望人一点也不改变。 更何况这一次回来,她和楚秋只能成为对手,而非朋友。楚家站的队伍是二皇女,她原以为秦牧站队站得是太女,但太女出了事,秦家却稳稳当当。这次回来,她才知道秦牧是保皇党,皇帝指定谁是未来的天下之主,秦家就跟随谁。 而那个未来的皇帝,绝对不可能是楚秋一家寄予厚望的二皇女。 上朝的时候,陆柒也趁机打量了皇帝,果然,相比她离开的时候,皇帝憔悴了何止三分。 光是瞧着皇帝容貌,陆柒就觉得心惊,对方这种身体情况,也不知晓还不能撑一年。但这还不是让她惊讶的,让她惊讶的是,她随着秦何和陆旭进宫,瞧见了那个对她们一家而言,熟悉又陌生的人。   ☆、0第086章 陆柒瞧见的人裹在厚重的斗篷里,个子不高,骨架纤细,但较先前在泉州的时候,以及拔高了好几节。对方步伐优雅,有着和这个皇宫极其相称的雍容清贵的姿态,头上戴着小小的紫金冠,俨然是这偌大皇宫里尊贵的主子们之一。 瞧见陆柒望过来,对方只给了一个神色淡漠的侧脸,面上的笑意淡得几乎不可见。陆柒心下诧异,但目光到底也没有在对方的面上停留太长的时间,只是短暂的与人对视,便急匆匆地将目光收了回来。 秦越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不,对方根本就不叫秦越。她早就猜到对方和这皇宫有着莫大的联系,但今日真的见着了还是内心还是产生了巨大的波动。 秦何显然也瞧见了秦越,但当着身边人的面,他并没有将这样惊讶表现在脸上。倒是被他们陪伴着的太君后脸上明显露出了嫌恶的神色。 秦何察言观色问起,后者却以话岔了过去:“横竖是个晦气的人,咱们不提她。” 不提便不提,宫中的事情也不是秦何和陆柒这种并不算特别重视的小辈可以随意提起的。陆柒只将事情默默记在心里,等着出了宫,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把事情调查清楚。 很显然,这次回了宫的秦越并没有再拼命隐瞒身份的意愿,陆柒没有花太大的代价就调查到了她的身份,先君后生的皇女。 可正是调查出这个结果才让陆柒觉得惊讶:“淮安不是说,未曾见过她吗?”若是皇女,再怎么样秦何也该见过。 如果说秦越是动了易容术和缩骨功那还好说,可对方一直是以真面目示人的,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认不出吧。 秦何也摇头:“这位皇女我确实未曾见过,还是说你其实就一直不信我。” 陆柒忙道:“我自然是信夫郎你的,既然你未曾见过,那秦越又确确实实是先君后膝下的皇女,那定是有别的隐情,事情我会去调查清楚,夫郎就不用太过操心了。” 事情肯定没有这底下人汇报的人那么简单,但皇宫里头的事情也不是好随便调查的,特别是现在皇帝又处在疑心重的情况,她也只能去问一开始把人托付给她的秦牧。 这回秦牧倒没有瞒着她的意思,把那段乱七八糟的狗血往事简明扼要的给陆柒讲了一遍。 原来那秦越确实是先君后生的皇女,只是此先君后并非众人熟知的那个先君后,对方在世的时候未曾被封后位,下了葬才让皇帝给提的份位。那男人是当今皇帝最喜爱的男子,但蓝颜薄命,又不受太君后待见,是个心思敏感的,生了秦越,不应该说皇女李越没多久之后便撒手人寰。 皇帝对李越那是又爱又恨,爱是因为这是她最爱的男人生的女儿,恨是因为要不是为了生这个女儿,她心爱的男人去的也不会那么快。 听到这里的时候陆柒只想嗤之以鼻,真要追究,那最该追究的是花心滥情又不能好好保护自己男人的皇帝,非要扯到人秦越,不李越身上去。 反正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当皇帝的是不可能责怪自己,都是因为外人蒙蔽外人使坏。不过这话陆柒是不会当着秦牧讲的,她又接着问:“可也不至于皇女越连外人的面也见过,这朝堂上宫内外从未知皇女越,陛下又怎么会有意于这样的一位皇女。” 尽管只是私下交谈,但陆柒还是习惯性地将敏感地字眼过滤掉去,反正秦牧总能弄明白她要表达的意思的。 后者道:“这宫里头,陛下明着对谁最好,那谁就是靶子,你瞧瞧太女,又瞧瞧继君后所出的那几个孩子。她们人前倒是风光无限,现在哪个有好下场的。” 陆柒微妙地悟了一个道理,总之那皇帝有些蛇精病,思考模式也和正常人不尽相同。那些霸道总裁都能虐身虐心还说着最爱你之类的屁话,李越不过是当了个宫里宫外的隐形人,好处也没少捞到,而且还是未来皇位的继承人,也没什么受委屈的。 秦牧见她神情又道:“先前我让你照拂着李越,这是为咱们家铺路,站对了队伍,那说好了就是从龙之功,好处自是少不了咱们家的。” 像皇权交替,往往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运气和眼力极其的重要。多少能干的大臣站错了队伍,在新皇登基之后被整治得家破人亡的。而且输就输了,往往还要毁掉一世清名,被扣个谋反或是叛国的大帽子。 陆柒凝重道:“孩儿知晓。”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卷入道皇位争夺战里头来,但现在她已经被绑在这艘船上了,退不下去,也不能自怨自艾,只能竭力地往船上加筹码,击退了敌人,她们才能活下来,才会成为书写历史的那个胜利者。 她并不了解京城情势,想要做什么还得从秦牧这边得到足够多的信息才能谋划:“母亲大人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秦牧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她:“当然,这次回来你能帮我很多忙。” 作为吏部侍郎的陆柒迅速地忙碌起来,除了要适应吏部的生活,和那些成日戴着面具的同僚斡旋,猜测她们每句话后面的心思,琢磨出她们话中蕴含的信息,随时捕捉朝野上的最新消息。 还得无时不刻地揣摩圣心,以及在讨好皇帝的时候马屁要拍得恰到好处不露痕迹。讨好了顶头上司皇帝比什么都管用。 除了这个,她还得和皇女李越私底下接触,在朝堂上和楚秋代表的派系争锋相对。秦牧的地位太高,她位高权重,很多事情都不好出面。而陆柒则是一把锋利的剑,地位足又年轻,身上没有太多的牵扯,做出头人再合适不过。 皇帝心思复杂,涉及谋反的太女被废了又立,理由是原太女是被奸人用了巫蛊之术,所以才会被迷惑心智,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而迷惑了原太女心智的人,正是和太女相争地位颇高的某皇女。 用某来指代不过是因为这又是皇帝本人玩的一个把戏,为了给她真正想要传位的那个皇女铺平道路,她需要让自己已经羽翼丰满的女儿们一个个的斩断翅膀。昔日的太女被废了又立,不管是不是被巫蛊之术所害,她谋害生母已经是事实。 而且原本的君后已经进了冷宫,还不堪受辱自杀身亡,重新被立起来的太女根本没有审美威胁力,而被皇帝选中那个实施了巫蛊之术谋害手足的那位皇女自是不消说。 皇室女嗣单薄,这皇帝照样能够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不留情面,也叫陆柒好好见识了一番什么叫天家无情、母女相残。 皇室的争斗几乎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而因为劳心劳肺,皇帝的身体状况也是每况愈下。甚至到后来她私底下见了秦牧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提前做好了托孤的准备。 传位的圣旨已经拟好,那边试图谋杀皇帝的谋反部队也准备就绪。皇帝如今还未曾立李越为储君,如果皇帝死了,现在的太女便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 当皇帝咽下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口气的时候,陆柒正在皇宫中陪着李越一起接受皇帝的旨意,秦何和南阳帝卿则待在家中讨论着生养小孩的事情。 近些日子秦何食欲不是很好,太医来瞧他又有了身孕,而且还是双生子,太医诊断应该是龙凤胎。虽然不知道太医是怎么诊断出来的,但双生子更加凶险难照顾。 原本秦何养第一胎的时候身边没有父母照顾,又受了刺激。这一胎被宝贝得不得了,家里就只差没把他当老佛爷一样捧起来。陆柒牵挂着家里,这皇宫全叫叛军给围了起来。 穿着兵甲的兵士们手持长矛和弓箭围住了皇帝的寝殿,几位托孤大臣手持着圣旨骂同样身穿兵甲的前太女大逆不道。 后者冷笑一声:“孤大逆不道,母皇又何曾肯给过我和父后一条生路。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几位若是肯随孤,孤保你们性命和一家老小。若是不肯,成王败寇,几位都是聪明人,自当知晓下场。” 几位大臣两两对视,作为半个局内人的陆柒,则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似乎还未从皇帝死去的悲痛中回过神来的,李越的前面。 后者看了她一眼,回以她一个有些讶异的表情。陆柒则以笑容回礼,安抚性地捏了捏对方的手背,像是当初在泉州时一般,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护住她的周全。   ☆、第8第7章 几位托孤的大臣都是皇帝精心挑选的,虽然面色有犹豫,但还是坚定地站在了李越跟前,对前太女唾弃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一个粗犷些的武将还朝着对方狠狠地呸了一口,唾沫星子都溅到这位尊贵太女脸上。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前太女面上的得色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冰冰的神态,她扬起手,围着陆柒和李越的这帮人立马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兵刃。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的那只手上,空气中充满了肃杀之气,她的手往下压,做了一个处置的手势。几位大臣面色各异,围着陆柒的这一圈太女亲兵却被后一圈的人纷纷砍到在地。前太女脖子上也被架了一柄利刃,动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前太女的亲生姑母。 “姑母,你!”完全没有想到会被自己的姑母所背叛,前太女李澄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后者手中利刃更进一步,冰冷的刀子压在李澄的脖子上,在那上面划出一道红痕。 为首作乱的脖子上溅了血,那些本是围宫的人也倒了大半。一起来谋反的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同伴哪个被悄声换掉,又不敢贸然出手,李越安插在叛军中的人却一个个瞅准目标,干脆利落地将这些乱军就地处死。 被挟持的前太女被换了手,原先挟持她的女子才撕下面上的□□,露出一张让陆柒也眼熟的脸来。 这女子朝着李越单膝跪下:“陛下,微臣救驾来迟,请恕罪。” 在皇帝驾崩之前,李越还只是能够被称作殿下而已,后者抬手示意她平身:“你做得很好,孤恕你无罪。” 太女想造反,哪能做得一点痕迹都不露,在她们试图策反御林军的时候,李越手里的人就已经将这其中的人策反了一大半,不能策反的便杀掉直接易容换人。 皇帝留给李越都是最好的东西,李越要动用起这宫中势力远比李澄容易得多。陆柒早早料到李越留有后手,只是被那些明晃晃的刀刃围起来的时候,她还是惊了一大跳。 好在她未曾有半分动摇,才能因此得到李越的信任。 太女并未被李越当场处死,只是剥夺了她的皇女身份,将人贬为庶人,并将李澄关入宗人府。 等皇帝位置坐稳了,这先太女自然会被派去为驾崩的先皇守孝。留了乱臣贼子的性命,在场兵士将领以及几位大臣皆对李越跪下齐声呼:“吾皇仁慈,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新皇登基,陆柒免不了忙得团团转,这个时候就体现她做吏部侍郎的苦处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李越登基要换的人海了去,陆柒作为负责人事的吏部,早晨一大早点卯就开始忙,应卯之后还不忘公事。 李越有心培养她做助力,可陆柒毕竟年轻,又担心她资历不够不能服众,想着法子给她增加经验。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睁眼闭眼都是两眼一抹黑。 但也不得不说,这种高强度的工作下陆柒收获良多,她本就学东西快,肯下起苦功夫更是进步神速。那几位护驾有功的大臣如今都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尽管陆柒并没有做什么特别了不得的事,但能够得到皇帝信任,她就是众人抢着巴结的对象。 秦府一时间宾客满门,不过悉数被府上男眷身体不便,不方便接待客人给推了。秦何怀的是双生子的事情早就传出去了,那些人倒是想来叨扰,又怕孕夫心情不好导致出个什么事。 倒时候求的事情不成,反倒和人家结了仇,根本没有人敢冒这样的风险,只是各种对孕夫好的药材啊之类源源不断地送进来。说来好笑,这些礼物里还收到一件秦何珍宝阁出的玉器。 秦何怀孕,倒给陆柒带来了一段清静。府上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多嘴的长舌公对陆旭说什么:“有了弟弟妹妹就不喜欢你”之类的话,没有陆柒在的时候,已经两岁半的陆旭便陪在自家爹亲身边天天对小宝宝说话,无非是希望弟弟妹妹乖乖巧巧啊,她会陪着她们一起玩的童言童语。 有这么个乖巧的孩子陪着,大大减轻了陆柒不在的心烦意乱。陆柒公事忙,虽然不像泉州时那般细致,但每日的亲吻和安抚也是少不了的。 等秦何月份大的时候她还会和那薄薄肚皮下的孩子互动,耳朵贴在秦何的肚子上,感受着那种奇妙的心跳声。 某日陆柒因为事情结束的早,下午便早早回来了,大着肚子的秦何躺在花园里的软椅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陆旭奶声奶气地在爹亲的身边念着千字文。 微风吹拂,扬起秦何散落在耳边的发丝,陆柒蓦然想起那句话来:“岁月安好,静默如初。”   ☆、8第88章 088 秦何生孩子就在陆柒升官的后两天,虽然是第二次,陆柒也晓得他不会有生命危险,但这次她又不争气地昏过去了。 换个身份传出去,陆柒这事情只会被人耻笑,说她胆子小,再上纲上线一下,那就是陆柒不堪大用。 但秦家运作能力了得,陆柒又是皇上跟前红人,还有个甚得圣心的姓陆的女儿,这事情传出去反倒成了一番美谈,人家这是关心爱护夫郎才会如此。 像那种没良心的,指不定巴望着夫郎死了好另娶呢。早知道陆柒可是入赘,如果秦何死了,那她就是自由身,想娶几个就娶几个,这么在乎夫郎,可见是真爱。 秦何果真按照大夫所说生了一儿一女,这次两个都姓秦,因为他们出生的时候下了雪,有是祥瑞,女孩叫秦明瑞,男孩就叫秦明雪。 简单粗/暴,意境还好,两个人的大名就这么定了下来。按照大人的期望,作为男孩的秦明雪要乖乖巧巧做个好孩子,女孩子淘一点没关系,只要不上房揭瓦,大人都喜欢。 但这两个偏偏像是安反了性子,秦明瑞在学业上极有天赋,可惜是个老学究,说话文绉绉,事事要讲究。 她说话一套一套的,连陆柒都不知她哪里学来那么多大道理,老是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秦明瑞身上一点小孩子的活泼可爱都看不见,活生生一个老学究。 偏偏秦明雪活泼过了头,一个男孩子,在人家撒娇卖萌要父母讲故事的时候,他就跟着那些大了他许多的女孩子上房揭瓦。 连陆柒看了都发毛的虫子他都玩得开心,还经常做写绑了鞭炮在鹅和鸭子们的尾巴上,一点然后追着那些发疯的鸭鹅满院跑。 秦何一向以慈父自居,最舍不得打孩子,像陆旭和秦明瑞他一根手指头都没舍得碰过。 这两个犯了错陆柒想要罚一下,秦何都劝。秦明雪则老是被他抓起来,脱了裤子打屁股。 没办法,这孩子实在是太淘了,给个窜天猴就能上天那一种,秦何倒不怕孩子将来找不着好婚事,就怕秦明雪犯错太过,他们在还能兜着,要他和陆柒没了,姐妹们也不能总护着他。 顶着尊贵身份,他要是闯出大祸来谁担得起。秦何责罚了孩子,哄人的那个每每就是陆柒,所以秦明雪跟她这个母亲更要好些。 有次秦何拿着鸡毛掸子满院子追着秦明雪跑的时候,这孩子突然就停下来说了一句:“你就对我凶,对姐姐们都那么好。别人说的对,你根本就不喜欢我,重女轻男的老巫公!” 秦何脚步停了,手里的鸡毛掸子也落了下来。秦明雪见状,顿时就跑得没影。陆柒回来的时候秦何郁郁寡欢。连饭都没吃。 陆柒再三追问他不肯吭声,再去问下人,都被秦何封了嘴。还是个实在看不下去的,伺候陆柒的仆人大着胆子把事情始末学了一遍。 陆柒当场便动了怒,还是秦何安抚她:“明雪年纪小,不懂事,我没那么生气,你不要和他计较。其实他说的也对,我对他确实不够好。” 陆柒握住他的手:“年纪再小都不能当借口,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打骂他。” 虽然不打不骂,但一直以来温和的母亲板起脸来阴沉沉的模样还是让秦明雪吓了一跳。 秦明雪委委屈屈撒娇:“母亲……” 陆柒却指着墙角:“先站到那里去!” 秦明雪站好,又时不时转头看她脸色。 陆柒不为所动:“脸转过去,抬头挺胸!背挺直!手背到身后!不准乱动!” 每一句她的语气都很重,头一次她对秦明雪这么凶,后者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按照陆柒的的话去做。 等他站直了,陆柒才问他:“知道自己错哪没?” “不知道。” 陆柒的音调提了两度,后者连忙说:“我不该把鞭炮绑在狗的尾巴上,也不该把小表妹的裤腿绑在椅子上……” 他巴拉巴拉地认了一串罪名,但陆柒还是摇头说不对。 秦明雪撅起嘴:“我真不知道还干了什么!” “你不该伤了你爹亲的心,你还记得你今天是怎么说他的吗?” 小孩脸色也不好看:“我没说错,他本来就对我不好,他偏心!娘你不能也偏心!” 她还就偏心了,不过这话她当然不会直接说出口,只是黑着一张脸道:“他是你爹亲,打你还不是因为你太淘气,不然的话,你闯出祸事来由谁担着?” 秦明雪瘪着嘴不说话,陆柒又道:“现在我和你爹还有你的祖父母是可以帮你善后,那将来呢,你等着你将来的妻主给你擦屁股?还是说等你孩子长大了要靠他们护着你,而不是你来保护她们?你能不能让我们省省心!” 见秦明雪眼睛含泪委屈上了,陆柒仍旧硬着心肠:“你三岁的时候差点走丢了,你爹当时满城找你都快找疯了。找回来的时候他一路抱着你,结果你胡乱挣扎,跌下沟里,是你的爹他想也没想就跳下去,当时划了那么大的口子,他身上全是伤,你一点伤处都没有。你爹那么爱美的人,又那么怕疼,就只顾着怕你受伤。” 见自家儿子不吭声,陆柒又接着说:“当时你吓得他怀里哇哇大哭,这你倒不记得了。你只记得你爹打你,也不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才让他发这么大火。” 零散的事情陆柒又说了一大堆,最后说得秦明雪也不吭声,就在那里掉眼泪珠子,她叹了口气:“你就在这站着吧,想明白了再去和你爹好好道歉。不然的话,我也没有你这么没良心的儿子。“ 她知道自家说话重了,可今儿个秦明雪也却是让她觉得有几分寒心了。话不说重一点,她担心秦明雪根本不当回事。 说完话她就退出去了,让下人盯着秦明雪罚站,绝不能有半点松懈。她出去没多久,秦何便进来了,他还没说什么,秦明雪就扑到他怀里道歉,父子两个说着说着就抱头痛哭起来。 在暗处看着哭得不能自拔的两个人,陆柒却松了口气。 等到秦明雪哭够了,又擦了擦眼泪。小心翼翼地问:“娘她不会真的不要我吧?” 秦何揉揉他柔软的头发:“她敢,爹帮你揍她。“ “为妻自然是不敢。”陆柒笑着出现在他们后面,把父子两个一并揽进怀里。小孩难教,有欢乐,摩擦也少不了,但这样磕磕绊绊的,也没什么不好。   第089章 奸臣的养成   陆柒和秦何一生只得了陆旭和瑞雪双胞胎三个孩子,那对双胞胎固然出色,但三个孩子中最值得一提的还是那位青史留名的权臣陆旭。   在正史记载中,陆旭的一生简直是个传奇,且不说她出身名门,爹亲是帝卿,娘亲状元出身,后官拜宰相。这样尊贵的出身加上出挑的容貌以及出众的才华,就足够人津津乐道,但陆旭的好运气和升迁之路才是让她被称作传奇的重要原因。   拿升迁来说,其祖母秦何借着南阳帝卿的关系,在官场的升迁之路已然远远超过同龄人,而其母陆柒速度更快些,在大启历史上都能算得上前几年轻的阁老。但陆旭的速度那简直是可以用坐了火箭来形容。   陆旭的升迁速度之快,十岁入朝做官,十二岁拿下当年的状元之名,入翰林侍奉皇帝左右,十四岁便升迁至当时的吏部侍郎,十六岁做尚书进入内阁,二十岁的时候顶替其母,成了大启史上最年轻的宰相。   陆旭本人还精通六国语言,在外交史上有过极其辉煌的履历,又娶了个极其会挣钱的夫郎,家中的铺子开遍启国上下,就是放在后世的玛丽苏小说里,连玛丽苏都不敢这么写。后人考据时,还有些人提出大胆猜想,认为这传奇人物是穿越的。不过陆旭的表现没有一处是不符合时代潮流的。   后世有多个学者曾经试图分析过陆旭的一生,并为她作传,总结得出来,陆旭之所以升迁速度这么快,很大的原因就是她家庭氛围好,会投胎天醒之路。首先,出身好,她是家中嫡长女,祖父是出身皇宫备受宠爱的帝卿,祖母是混迹官场阅历甚广的户部尚书,也是内阁长老。   而且当时的陆柒还有护驾之功,秦家风头一时无两。都说树大招风、物极必反。按理说,这样的家庭,应当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但偏偏陆旭她运气好,根据野史记载,当时的景明帝在尚未登基之前,曾经在泉州避难,和与陆旭的母亲陆柒有知遇之恩。   而在陆旭抓周宴上,陆旭抓住未来皇帝不放,有先见之明地牢牢抱住了这金大腿。和皇帝有身后的手足之情。   其次,陆旭娘亲只她爹亲一个夫郎,没有乱起八糟的小侍下蹦跶,其母陆柒教书育人又是一把手,有这么强大的基因在,好像出个差劲的人都说不过去。   实际上,都知道天家不谈亲情,景明帝李越本来就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要真和一个臣子之女谈什么亲情却是很像笑话。但史上却是如此景明帝曾多次谈及陆旭是她的福星,而且一再给陆旭加官进爵。   以至于陆旭年纪轻轻便从六品官一路做到一品大员,史上最年轻的阁老,官职无可在升,又开始赐予爵位,甚至封三等公,二等公,最后到了只有开国元勋才会被赐予的一等公。   也有人曾经猜测景明帝是为了将当时家大业大的秦家高高捧起重重摔下,但实际上,景明帝在世的一天,陆家秦家和陆旭就始终处在高位一日。陆旭获得的爵位,陆旭的子女并不能够承袭。许多荣耀也是仅陆旭一人可以获得的荣耀,陆旭捞钱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此可见景明帝对陆旭的宠爱。   因为陆旭风头太盛,也不是没有官员曾向皇帝递上过参陆旭的折子,但悉数均被皇帝压下。而且试图中伤陆旭名声着,还会被皇帝降职贬官。   正史记载,陆旭在成婚之前,常常夜宿宫中,在成婚之后,也经常与当时的景明帝夜谈公事到天明,一度被传为美谈。   但说是这么说,谁知道这位年轻的臣子留在宫中到底是不是和帝王谈正事呢,指不定就是做什么   不只是后世那些喜好腐文化的男子,就连撰写正史的史官也将这君臣之间写得十分暧昧,后世电视剧拍的什么《康越王朝》、《名臣陆旭传》,基本上是电视剧官方能够逼死同人。   但在当朝,包括陆柒自己,也从未想过自家女儿能和景明帝产生什么轰轰烈烈狗血的感情。   李越登基的那一年,这年轻的天子不过十四岁,先帝虽试图为她铺平道路,可惜动作太晚,李越初登基,天下未定,底下豺狼虎豹虎视眈眈。   皇女问题上,前太女被压宗人府翻不出风浪,先前行巫蛊之术的皇女也“畏罪”死在宫里。   剩下几位皇女要么暴毙身亡,要么就一病不起。李越狠辣的手段和逝去的先帝如出一辙,这样一个人,要陆柒相信她注重手足之情,还不如让她相信窜天猴真能把人送上天。   但偏偏李越对陆旭是关注非常,起初的时候她亦是有几分战战兢兢。天下未定期间,李越需要她们,需要秦家和李家斡旋,也需要她们迅速带起属于李越的新朝堂,更需要她们想法子来解决异性藩王的事情。   在李越皇位未坐安稳之前,不管是她还是秦家绝对是稳稳当当、风光无限。但凡事都有个度,秦家如今这般风光,等新帝回过神来,保不准就要拿秦家开刀。   看似鲜花锦簇,实则烈火烹油。她对此一直隐隐担心,一直持续到她的大女儿陆旭的长大。   讲真,前期李越和陆旭的相处模式,几乎要让她认为陆旭是李越生的,而不是她和秦何生的了。   毕竟有的时候她太忙,有的时候陆旭生病,一时间顾不及陆旭,稍微晚了些问候关切,却发现她该做的李越都替她做了造化之门。   李越还特喜欢让南阳帝卿或者秦何把陆旭带宫里看太皇君后。陆旭牙牙学语那会就跟着在秦越后头做小尾巴,等秦越成了李越,她也照样待李越亲。   李越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没有抱过两次,还从小给陆旭换尿布呢,那份感情自然比不了旁人。   皇帝通常十三四岁就有了孩子,两个人年龄差距有十岁。轮起情谊来不像是姐妹,倒更像是母女。   以至于后世有人揣摩陆旭受宠之原因,有人大胆的猜想,其实陆旭根本就是李越的私生女。要是秦何听了这么个结论,肯定要从棺材里爬出来,挠花这所谓专家学者的脸。   说了那么多,所有都觉得陆旭这么出色,肯定从小是那种好学生,全家人的骄傲,母父心目中的宝。   但实际上小的时候陆旭其实很皮,而且一度被扣上智商高情商低的大帽子。   因为有这么多人宠着,她被惯得有些无法无天,倒不像秦明雪那样爱上房揭瓦,而是有个大毛病,喜欢撒谎。   她经常睁着眼说瞎话,十岁那年又骗了弟弟妹妹的月银,把妹妹秦明瑞骗得哭得很惨,想也不想,她又被家人训斥一顿。   最后还是陆柒实在看不下去,决定好好和大女儿谈一谈,纠正她这个了不得的毛病。毕竟十岁在她们这种家庭,也是该懂得许多事情的年纪了。   陆柒先给她讲了经典的狼来了的童话,然后让陆旭自己思考。   后者听完了,若有所思道:“母亲是想说做人要诚信,不能让我骗人?”   陆柒点头复而摇头,见陆旭沉默,陆柒又道:“你瞧狼来了的故事里,女孩说了几回拙劣的谎言,所以失去了村民的信任,丢了性命。你妹妹相信你,是因为你是她的姐姐,你总是这样欺骗她,她的信任会不会消磨完,那在你真的有难的时候,她会不会认为你在撒谎,对你无动于衷?”   陆旭点点头。   陆柒又道:“咱们家不是平民百姓,你年纪也不小,很多事情做来已经不能用孩子来做理由。我今儿个讲这个故事,只是告诉你,不能骗不该骗的人,不要撒一戳就穿的谎。”   陆旭问她:“那娘没有说过谎吗?”   “娘要对你拍着胸说我没骗过人,那肯定是在说谎!可你要骗人,你弟弟妹妹和家人绝对不能骗,她们是你最亲密的家人,也会是你最大的助力。即便要骗,你也绝不能说这么拙劣的谎言。大部分时候我决不撒谎,因为我不够聪明。如果你蠢,就诚实点。不怕聪明人撒谎,就怕蠢人爱撒谎还自以为聪明。”   她顿了顿,道:“你瞧朝堂上那些官员,那些历史上的名臣,哪个不是满口谎言?可她们照样名留青史,被后人称颂。这宫里最受宠爱的女侍宫人,哪个又是正直廉洁的。我儿既然要入仕。为娘并未希望过你做个刚正廉洁的陆青天。”   她蹲下来,平视着女儿的眼睛:“”我不因为你撒谎而斥责你,只是不希望你不能骗不该骗的人,不说一戳就穿的谎言,那不是调皮,那是愚蠢!如果你有一日因此入狱被天下人唾骂,莫说是我陆柒教出来的女儿。你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告诉我该干些什么。”   陆旭沉默许久:“我明白了,我去向妹妹道歉,以后绝不对她撒谎。我以后也决不拿谎言当玩笑。”   陆柒点点头,表示满意。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正是她这一番教导,成就了大启史上最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仅靠一张嘴就能骗死人的一代权臣。   第090章   这世上,有起就有落,秦何过得好了,那些昔日里盼着他不好,或者和他有过仇怨的人往往就落得厉害。   秦何的那些表兄弟就不提什么了,毕竟他们和秦家到底是根连着根,沾着一层薄薄的血脉关系,那些想要攀龙附凤的人冲着秦家的面子,也会愿意和他那些堂兄表兄结亲。   但知道靠秦家兄弟攀不上关系,或者是公然和秦家结了仇的,谈亲事的时候能够选择的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就极其少,或者是出嫁之后日子也过得不怎么样。   以往这些人对秦何不屑一顾,可到后来为了那种表面上的光鲜,他们却一个个不得不向秦何低头。这些人还算是好的了。   要说起和秦何不对盘的,这京城人士第一个想到的肯定就是昔日的状元娘子明真和她娶的夫郎崔氏儒道至圣。   同样是状元,一个过往清白光明,从小就有神童的名声,考上状元也是众望所归,又风流倜傥,是多家官员曾看好的自家儿孙的妻主人选。   一个虽然出身官宦家庭,可从小名声就不好,而且还有个了不得的继父和贪欲熏心的母亲。被母亲卖了到秦府来,还有伺候这个名声不好还心有所属的郡卿夫郎,想也不想,这肯定是前者要过得更好。   但是现实总是爱打人们耳光,后者不仅考上了状元,而且还和那个十分难伺候的夫郎和睦,又得了帝卿岳父和尚书岳母的帮助,有了自己的事业,还和夫郎黏黏糊糊的,生了聪明伶俐的两女一子,膝下有了跟着自己姓的聪明女儿。还受到皇帝的器重,一路飞黄腾达不说,连孩子都个个争气。   没有人喜欢入赘,是因为入赘往往代表这个女人没有男人有用,但陆柒一路升官,官职到最后比秦牧还大,要说全靠人帮着,自己没一点本事那就是睁着眼说瞎话,酸人家罢了。   大启人重视血脉,也重视姓氏的传承,所以有入赘,只要自家产业或是祖传秘方有同姓同血缘的传承,她们便觉得不是断了香火。陆柒虽然是入赘,可有和自己姓的女儿,在夫郎家过得也不比在陆府待着差。   陆柒混得这般好,要是明真混得更好那也没什么。可惜明真就是在刚当上状元那会风光了好一阵子,之所以名气那么大,究其原因,还是她脑袋上顶着个淮安郡卿爱慕对象的名衔。   秦何的出身好,容貌好,又有个那么尊贵的帝卿爹亲和能干的尚书娘亲。虽然性格骄纵了点,但在没有担着一个爱慕其他女子还大胆追求的名声前,他要找户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并不难。   毕竟这个世道,没有哪个女人能够忍受自家夫郎心里还惦记着别的女人,更何况秦何和明真的事情搞得风风雨雨,想把事情压下来都不行。   平心而论,前期明真的名声那么大,原本就是沾了秦何的光。但陆柒和秦何成了婚,大家都在看陆柒的笑话,偏偏秦府把这两个人捂得死死的,什么消息都不往外头透露,只说这新婚妻夫两个恩爱和睦,但这话传出来怎么都像是粉饰太平。   别说外人不行,明真也是不行的。在她成婚之前,秦何爱她爱得要死要活的,搞得满城风雨。虽说她不喜欢这个高高在上的郡卿吧,但被这样的人爱慕,她心里自然是得意。更是肯定了自身的魅力,秦何这么快就移情别恋,那不是在说她魅力不行。   明真心中懊恼,和别人提及此事的时候却暗示旁人秦何依旧对她死心塌地,那所谓的妻夫和睦不过是南阳帝卿的雷霆手段。   秦府总归是不可能做到完全密不透风的,那段时间传出来的消息可是秦何可劲地在府内闹腾,她绝不能相信自己会这么没有魅力。   结果就是陆柒在府中闷了几个月,出来便考了当年的状元。她不是不想说陆柒是靠作弊或者是靠着背后的靠山才上来的,可说了那又能怎么样。   官场多少年轻官员没有倚仗家中权势,那些世家勋贵利益本就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她要是说了这话,保不准要得罪人。   明真心里酸得冒泡,以至于从秦家为陆柒举办的谢师宴回去的时候,免不了责怪了崔氏几句。   崔氏在那场宴会上也并不好过,他还怀着身孕,正是需要哄的时候,当场便发作了:“人家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喜欢你,要不是跟我争,他会对你那么迷恋?”   他顿了顿,又讽刺道:“你也别想太多,自个夫侍都纳了两房,还想要癞□□吃天鹅肉,人家陆柒虽然不如你。但至少是入赘,统共也就秦何一个。”   崔氏绝不像他表面表现出的那么温顺可人,实际上温顺不过是他掩饰真性情的面具,他的控制欲极强,只是平日里对明真还有几分感情,忍着没有发作罢了贵女心计。   明真气得当场就要扬起手来,不过她巴掌未落下来,便叫身强力壮的仆妇拦住了。   见明真动手,崔氏更是寒心:“你竟然为这事要打我,你可别忘了我娘亲虽然不及秦尚书,可要让你从翰林院出来却不是什么难事。”   依着他母亲的身份,要帮衬一把明真不是难事,但她性格太傲,崔家当然是想着磨磨她再帮一把。   提拉亲友容易被人参折子,让自己的儿妻降官却没有切莫风险性。   明真闭了嘴,怒气冲冲地摔袖而去。虽然态度强硬,但崔氏的日子也不好过,崔氏第一胎生了儿子,他刚生完孩子没多久,明真纳的两个小侍也怀上了。   一个小侍孩子没了,明真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是毒夫,另一个小侍被明真护得紧紧的,胎都不让在府上养了,在外头弄了个宅子,一定要孩子平安落地。   崔氏对外可是贤良淑德的大度夫郎,这明真把怀了孕的小侍弄出去,那不就是明明晃打他的脸。他的自尊心并不比秦何弱,在明真那个小侍生了个女儿后,他对明真的那点感情也消磨殆尽。   在他拼了命生了个女儿之后,明真更是不被他放在眼里。明真清高,就她那点俸禄,也就够她养个小侍的。凭什么让他用自己嫁妆挣得银子来贴补明真的小侍和那个他看不顺眼的庶女?!   那两个人可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整天膈应他。府上下人是领崔氏给的银子,崔氏为父则强,手段又强硬,她们自然听崔氏的。   明真在崔氏这里受了憋屈,又跑到小侍那里去找安慰。她倒是想休了崔氏,可惜那样崔家绝不放过她。   明真到底没有个秦何做她的后路,也不像刚入官场那般年轻气盛,也就忍下来,可也未曾给过崔氏好脸色。   她还时常念叨,若非崔氏,她指不定就娶了秦何。当初秦何那么对她死心塌地,肯定不可能让她入赘。那样功成名就的人就是她,哪里轮得到陆柒。   两个人互相折磨,日久天长,竟折磨成一对怨侣。   新帝登基,朝堂大洗牌。崔家站位站对了,地位还不错,崔氏在家里更是有底气,处处压明真一头。   但倘若对上秦何和陆柒,崔氏也要恭敬行礼巴结。有次秦何带着孩子出行,马车就和崔氏的撞上了。   双方的马车妇报了名号,想也不想,也是崔家的让陆家一头。   陆柒升官之后也和秦家分府单过,虽然住的很近,但牌匾上挂的是陆府,人家在外喊秦何也称他为陆正君,而非淮安郡卿。   秦何抱着孩子去铺子的时候又和他撞上了,秦何眉眼温和,神情依旧骄傲,但朝他问好的时候却是心平气和半点没有他想的嘲讽,也无半分盛气凌人。   只有过得真的好的人才会不计较过往,对人宽容以待。   酸味从崔氏的心间蔓延开,如果当初他不是嫁给明真,而是和陆家结了亲,也不需要陆柒入赘,说不定妻夫举案齐眉,比秦何过得更好。   但他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当时的陆柒着实不怎么样,他也不可能看上这么个女人。   崔氏勉强地朝秦何笑笑,便神色狼狈地上了马车。他回去得磋磨明真的两个小侍,才能派遣心中的郁闷。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要你过得不好,我就开心。可惜,他和秦何争了那么久,到头来,他还是比他过得好。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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