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岁梦】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光鲜宅女 作者:七宝酥 【文案】 夏琋以为,易臻只会是她撩汉史上的污点; 却没想到,后来他成了她撩汉史上的终点。 ——遇上你之后,你成为我每天洗头和出门的最大理由。 * 两个老司机斗智斗勇一言不合就开车的故事; 妖艳贱货x心机屌,不喜误入。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都市情缘 主角:夏琋 ┃ 配角:易臻 ┃ 其它:不出门绝不洗头 ================= 第1章 夏琋戴着墨镜,抱臂坐在等候椅上。 她身边是小动物专家门诊办公室。 她一大早就被俞悦的电话吵醒,声称请不了假,要夏琋带她家猫去看医生。 还没想好婉拒理由,家里门铃就响了。再打开门,就是俞悦硬塞到她手里的沉甸甸猫包。 认命了,夏琋老老实实来到宠物医院,遵照友人的千叮万嘱,挂一个姓易的专家号。 此刻她等得百无聊赖。 夏琋打算做点什么。 夏琋环视一圈,被镜片涮得黑黢黢的阴险眼神,最终锁定在身侧的猫包上。 唇角一勾,她捏住拉链,把猫包打开。 包里的灰崽是一只纯种英短蓝猫,被俞悦养得肉墩墩的。此刻它蜷缩在雪白的猫包内部,很像汤圆里裹着的柔软芝麻馅。 身处陌生地带,瞳孔固然能够警惕成圆溜溜的黑葡萄。可惜持久不退的高烧,让它看起来似乎没有太多的力量和眼前这个奇怪的人类对抗,只能任由她吃力地把自己托出去。 “灰崽——你好重啊,你妈把你从品种猫养成品种猪了吧,”单手改双手抱猫,夏琋还是觉得费劲。好不容易把灰崽半拖半提放置到腿面,她捏捏它发到浮夸的腮帮子:“脸越来越大了,你妈天天喂你吃猪头肉的吧?你应该改个名字叫奤崽。” 腮肉成型僵固在空气中的灰崽:“……” 夏晞一手捏住猫咪后颈肉,一手挤进包里,蹭出她无时不刻必随身携带的一样装备—— 卡西欧,TR500。 闻名遐迩的自拍神器,网红里最起码人手一部。 是的,你没看错,夏琋是一个网红。 还是网红里极其热衷po照的一员,她对自身外形的狂热完全能通过无休止的自拍来淋漓尽致地呈现:无聊时自拍。 吃饭时自拍。 喝水时自拍。 下午茶自拍。 看到可反光物体必须对着拍。 健身房里的大面镜墙怎可错过? 这朵茶花开的不错,不如摘下来别在耳朵上来一张好了。 买了BV的新包包,合个影吧。 海边落日,这般唯美壮观,必须用镜头记录下来,当然,我也必须在镜头里啦。 我的天呐,满微博的小婊砸们都用在乐事笑脸薯片当道具,自甘落后能忍? 玛莎拉蒂的副驾驶座,角度好难找,怎么才能把wuli美貌和三叉戟都拍进去? …… 自拍的同时,神器如风,常伴吾身。这是网红的基本素养。 条件反射般开机,调好模式,夏琋微抬手臂,瞄准自己。 她把手掌绕到猫咪下颚,稍稍把灰崽提高了一点,迫使它贴近自己的面颊。再回首,夏琋一脸被噎到的神情——丝绒质地的小黑裙,这会已沾满了猫毛。 所以她很烦这些毛绒绒的坏家伙,养它们到底是为什么?每天自产纯天然皮草? 吃力地撑住灰崽的脑袋,夏琋摘下墨镜,调整相机角度。 而后她把灰崽往前凑上十厘米,一经衬托,镜头里的脸自然一下子缩小到只有原先的60%。 该做什么表情呢? 泫然欲泣?端庄微笑? 带猫来看病,还是担忧惆怅一点比较好? 这般思忖着,夏琋唇瓣微嘟,眉心轻蹙,原本神采飞扬的脸蛋,顷刻间便笼上了几分黛玉般如烟的愁思。 咔擦,咔擦,咔擦。 拍摄过程中,她适时调节着脸颊的幅度,把光影的切合对面部轮廓的影响发挥到最大最优…… 连续拍下二十多张照片,夏琋终于收手,仔细检验刚才的成果,看到皮肤洁白无瑕几近于充气娃娃的自己,她满意扬唇,重新将灰崽安置回腿面。 筛出两张最自然漂亮的,夏琋用胳膊肘轻轻压住灰崽,将手机连接到神器。 她早已在心里酝酿拟好接下来要发上微博的文字终稿: “起了个大早带朋友的猫猫来看病,小可怜,好心疼。/难过/难过” ——心疼个鬼,把她一早上的大好睡觉时光都给占用了。 不过托灰崽的福,她今天应该能吸到一些新粉,并且能带动一批路人转粉。 网络上的喷子,对人对事总是极度苛刻,发自拍说你做作P图,秀恩爱说你分早死快,可往往也是同样一批人,他们对宠物却相当宽容,哪怕照得再丑再烂,也说好萌哦,好可爱哦,心都要化了,博主好有爱心啊。 讨人厌的小畜生啊。睫毛煽动了下,夏琋敛目,刚要故作生气加宠溺地揪揪灰崽的小尖耳朵…… 可蹲坐在那无精打采的灰崽,没来由地抽搐起来,腹部也随之痉挛,持续不断。 夏琋害怕起来,她慌张抚擦着灰崽的头顶:“小灰灰,阿灰,大脸,你别吓……” 话音未落,灰崽喉头一动,轻轻哇呜一声,呕出一瘫黄色的浮沫来…… 夏琋僵在原处,就……就……眼睁睁地看着这泊粘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全部渗进自己的裙子里。 一时间,腿面大片湿凉。 天! 夏琋克制不住地轻呼,一跃而起,蹭得把猫拎至半空。 手臂伸直,她把灰崽悬在远到不能再远的地方,生怕这东西再往她身上加点什么新料。 她无措地将神机手机各种机囫囵塞回包里,也不管搭扣带上没,挎上肩就匆匆往办公室门口奔跑。 刚刚两只手抱灰崽都觉得吃劲的夏琋,此刻一只手足以把它勒得稳稳当当。 大部分女人在紧张激动时会有如大力神附体,具体可表现在打架揪对方头发时,或者逛街挎着七八个包装袋一口气走六个钟头不费劲等等。 “医生!医生在吗?这猫吐我身上了,好恶心啊,能不能帮个忙!”高跟鞋击打着大理石路面,夏琋往里连走两步,她尖起嗓子呼救,迫切到自己的五脏六腑乃至每一根血管和毛孔都要在空气里尖锐地嘶鸣出声。 紧贴着腿部的丝袜湿濡着,一想到那是什么,她整个人就要崩溃了。 办公室的人都往这边看过来。 操作台一旁,正在给一只雪纳瑞检查腹部的修长身影顿住。 男人回身打量夏琋,眸色深深,像夜幕下静谧的远山。 他按住手里的灰色小犬,吩咐身边的护士:“小张,拿几张纸巾给那位女士,”下巴微扬示意:“把猫抱过来。” 他声音清朗,是山里的涧,水流一样的质地。 被唤作小张的粉衣护士立马把奶猫放回监护仓,从办公桌上抽出好几张纸巾,冲夏琋走过去。随后利落地“抢”过灰崽,顺手将纸巾递给夏琋:“姑娘,擦擦吧。” 话罢抱着猫扭头就走。 夏琋不自觉瞪大了眼:“就几张纸吗?怎么擦啊。你们好歹也是服务行业,太敷衍了吧。” 恢复少许生气的周遭重回静谧。 身穿白大褂的男人再一次望向她,他的目光如点水掠过一般,漫不经心:“你还可以去三楼宠物美容中心洗个澡,如果你愿意。” ** “当兽医都能这么吊??” 临近中午,夏琋再一次接到俞悦的电话,做好灰崽病情的反馈工作后,她将早上的膈应事一五一十告诉友人:“要不是担心在场有我微博的五十万粉丝之一,我绝对要跟他撕逼到天明。” 俞悦在那头发出杠铃般的大笑,好不容易歇止住,才说:“也许人家是风趣幽默开玩笑呢。” “是吗——”夏琋扯长了尾音:“我也好想回他一句,pardon?医生你好,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是不是跟畜生待多了就不会讲人话了啦,呵呵呵我在开玩笑呢有没有超好笑?” 俞悦憋得腹肌疼:“你确定跟你说话的是易医师?一个办公室也会有其他实习医。他是副院长,在官网评分很高啊,说他长得好,医术好,负责任,不然我也不会让你挂他的号。” “就是他。”夏琋目光渐凝:“我瞄了眼他的工作牌。” 易臻。 爸爸记住你了。 ** 回到家,夏琋换上家居服,把裙子和丝袜随手甩在了地板上。 洗完澡卸好妆,神清气爽,夏琋随意挽了个松松垮垮的丸子头,走去冰箱。 她的冰箱里屯满大大小小的速食,零嘴,奶制品,各种水果,仿佛某种鼠类过冬时树洞里才该有的景象。 “今天临幸谁呢?”夏琋的视线上下左右逡巡,光映得她脸颊苍白,毫无血色。 抽出一盒剁椒鸡肉盖浇饭,夏琋把它放到一边微波炉里面,她哼起歌,旋拧开关,中高火十分钟。 等饭的同时,夏琋效率奇高地注册了一个账号,用手机登上农大动物医院官网。 在名医专栏那个版块里,她毫无心理负担地给“易臻”打了个一星差评,并在评价框里打字:“服务态度差,不尊重……” 小曲儿还没哼完,差评也没输好,门铃响了。 又响?今天来烦她的人真多,准没好事。 夏琋不悦拧眉,偏头问:“谁啊——” “小琋啊,是我。” 是张姨!夏琋惊喜地从椅子上蹦起来,火速打开门。 张姨是夏琋以前的对门邻居,她的孙女在附近的市重点高中念书,为图小孩上学方便,家里就在这个小区购置了一套住房。 去年那小女孩高三毕业,张姨和她回了老家,502室再没住过人。 张姨走后,夏琋怪想她的。 平日里,老太太见她家里乱糟糟的每天就吃一些外面的垃圾食品,心疼她一姑娘瘦不溜秋的怎么还这么不注重生活质量,隔三差五会敲门送些热菜给她。 就像是……隔壁住了个亲人,哪怕没有血缘关系。 所以对张姨,她万分感激。 “张姨,”夏琋环住她臂弯,嗲兮兮撒娇:“好久没见你了,好想你啊……” 她比张姨高整整一个头,此时刻意屈弯腿,只为了能把脑袋枕在老人家肩膀上。 “我也想你呢,”张姨眉开眼笑,拍拍她手背:“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吃饭?” “还行……吧。”夏琋支支吾吾。 “一看就没有,”老人家瞪眼,继而叹息:“网上卖衣服再忙,也要照顾好自己啊。” “嘿嘿,”夏琋憨笑两声,转移话题:“你今天过来干嘛的呀?” 张姨回:“我们房子卖出去了,上个月卖的,今天人家搬过来住。” “卖了?” “嗯。” 这时夏琋才注意到502房门大敞着,几只纸箱子挨门叠放,是搬家的样子。 “你怎么说卖就卖啦,那我以后不是再也见不到你和小茹了。”夏琋佯作抹眼泪状。 张姨捏捏她手腕,抚慰:“以后想阿姨就打电话,小茹她爸给我买了个新手机,还可以视频通话。” “真的啊,张姨您现在比我还时尚,”夏琋有些好奇,鸡毛蒜皮地问起来:“卖谁了?多少钱?” “农大的一个老师。” “大学教师?” “是啊。想买房子的不少,小茹他爸说他最合眼缘,就卖给他了,”张姨轻轻拂开夏琋的手,走回502门口,探头往里看了会,笑眯眯牵线搭桥:“嗳,小伙子,刚好501住户也在,你们打个照面,认识一下,毕竟以后是邻居。” 女人间的寒暄戛然而止,楼道里登时清净下来,门内收拾物品的窸窣响动也逐渐消失。 步履声取而代之,愈发逼近,一下接一下,稳定又从容。几星衣料的颜色在纸箱的缝隙间闪动,几秒钟后,新户主一整个人,完完全全地,呈现在夏琋眼前。 吊儿郎当倚门框的夏琋,忽然僵住了身体。 腿不再晃悠,瞳孔也在一瞬间张大。 叮—— 饭热好了。 微波炉连鸣六声,奏哀乐。 第2章 夏琋做梦也不会想到眼前一幕—— 十分钟前还在心里咬烂了嚼碎了要问候他祖宗十八代的人,竟然凭空出现在这里。 成了她的新邻居?还在她最惨不忍睹的状态下? 此刻的她,素面朝天,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姿态不端。 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如果可以,夏琋想瞬间闪现回房内,然后轰一下关上门。 可她动不了。 好尴尬,尴尬到几近石化。 好羞耻,羞耻到进退两难。 难以名状的情绪在夏琋周围形成类似结界的东西,以至于张姨在二人之间喋喋不休的话语都仿佛隔着海水,听不太真切。 老太太应该是在做什么个人介绍,因为夏琋隐约听到这样的字眼,“农大”、“老师”、“动物医学院” …… 很快,夏琋发现自己还有周旋的余地。 因为……上午才刚碰面的易臻,从与她目光撞上的那一刻起,始终表现得波澜不惊,平淡如水,仿佛她只是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而不是早上刚在自己的工作场合小砸了下场子的美艳女贱人。 当然,也可能与易臻的内双有关,大多数人的内眦眼皮会盖掉瞳孔的一部分神采,显得漠然。 但易臻看上去很精神,他肩膀挺括,像扬展的帆,身畔流动着高个子男性特有的偾张。 这种源于体格的荷尔蒙是不由自主的,大多女人都能感知得到。 夏琋快速在脑子里过着上午的场景: 看病那会她戴着墨镜,现下完全素颜,认不出来的可能性还挺大。 如此一想,夏琋轻松了不少。 “嗳,易老师,这姑娘叫……”老太太还在说话。 “小夏!”夏琋耳根微动,及时掐灭张姨打算报出自己大名的苗头。早上的病历本上有登记,她不能泄漏一丝一毫的端倪。 她站直身体,风轻云淡地和“新”邻居打招呼:“易先生,你好,我姓夏,目前不务正业在家开淘宝店,你可以叫我小夏。” 或者爸爸。爷爷也行。她在心里补充。 夏琋刻意压低嗓子,以防讲话声音露馅。 易臻颔首,回以简略的两个字:“易臻。” 夏琋目不转睛盯着对面的男人,仔细审查他脸上的每一个微表情。 至此,她基本可以确定,易臻没认出她来。 中老年妇女最热衷于拉郎配,给她一对未婚男女她能就地考出一张媒婆从业资格证。张姨迅速八卦起来:“易老师谈对象了么?” 此话一出,一时沉寂。夏琋原先预测的修罗场顷刻间转型成相亲见面会。 夏琋只想快点逃离现场,她打岔叫道:“诶呀,我微波炉里还热着饭。” 张姨的注意力当即被拉过去:“你这孩子,怎么还没吃午饭?” “这不忙着跟您叙旧嘛。” 易臻客气地笑了下,说:“张阿姨,我继续收拾了。你和夏小姐聊。” “哎,好,你赶紧忙,”老太太连连点头,她转脸呵责夏琋:“吃饭去!” “得令!”终于能脱身了。 卡在门缝里俏生生地和张姨说了十来遍“嘻嘻再见”,夏琋才轻悠悠把门带上。 嘎哒一声过后,夏琋靠回门板,狂抚胸口。 显然吓得不轻。 ** 三下五除二解决掉午饭,夏琋开微信,迫不及待要和俞悦八卦嚼舌根。 Shahi:!!!!! 子非鱼:????? Shahi:还记得我上个月还跟你说的我家对门怎么不来住也不卖房的事么? 子非鱼:张阿姨? Shahi:对啊,她今天过来了,跟我讲把房子卖了。刚中午搬来一个人,你猜是谁? 子非鱼:你前男友啊? Shahi:比前男友还恐怖,是那个易臻。 子非鱼:……哈哈哈哈真的啊?也太巧了吧。 Shahi:对啊,他在他那个牲口医院混得不行啊,一副院长就买二手房? 子非鱼:谁知道,你小区房价也不便宜。 Shahi:你晓得啊,张姨还让他跟我见面熟悉下,说以后邻里之间多照应。这叫照应?这是膈应。 子非鱼:哈哈哈哈哈哈。 Shahi:不过他没认出我。 子非鱼:什么? Shahi:我素颜呢,蓬头垢面,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应该是没认出我,真不知道是喜是悲。 子非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Shahi:你就他妈知道笑。 子非鱼:对了,上新视频我修改好了,BGM也按照你的要求换掉了,下班传你,你看看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Shahi:效率太高啦,大鱼鱼,好爱你哦>3<子非鱼:滚,少肉麻。 …… 俞悦和夏琋是大学同学,两人同年毕业于宁市美院。 大四下学期,夏琋自主创业。她撺掇父母拿出一笔存款,开了家淘宝店。 俞悦在一家日杂做摄影师助理兼美工,闲暇时就帮夏琋拍照修图剪辑视频,她的PS功力无可挑剔。 至于夏琋,身材样貌都不错,化妆技术更是神乎其神。 大二那年,夏琋就开始有意识地经营微博,发自拍,发段子,分享护肤美妆,积攒粉丝群体,为今后的开店计划奠基。 等真正做起网店时,夏琋已经拥有近二十万的粉丝。 一年多下来,淘宝店开得风生水起,赚了个盆满钵满。 一开始夏琋的店都是走别人的服装厂供货,到后面,货品需求量越来越大,夏琋发现,不在自己的掌控和监管下,衣服质量很容易出岔子,有的厂商同时也会做别人家的,一来二去,她没少和厂家发生纠纷。 半年后,夏琋索性用自己的英文名注册了一家工作室,把自己挣的钱、父母的钱、和亲戚借来的钱,盘在一起合计合计,全数拿来在郊区买地,建了间不大不小的服装制造厂。 厂子平时的运营都是父母在负责和监管,夏琋半个月去看一趟,因为她的精力大多要花在宣传营销和客服工作上。 夏琋曾怂恿俞悦放弃杂志社的工作,完全跟着自己干。 可俞悦不愿意,她说帮夏琋打理淘宝是乐趣,成为重心工作后也许就会失掉这份热情。 于是作罢。 一下午,夏琋都在编辑淘宝后台,一件一件做上新预览。 她不一会就会把手搭在颈后连续轻按,长时间对着电脑作业,她的颈椎根本吃不消。 临近傍晚,夏琋伸了个懒腰,捞起键盘旁边的手机,按亮。 微信消息有新通知,俞悦发来的,说她已经在地铁上,半个钟头后就能上线传视频。 夏琋登上扣扣,坐等文件传输申请。 今天是4月17号,宜开市,纳财。 每次上新前,夏琋都会提前半个月选好黄道吉日。 17:42 夏琋接到一个窗口抖动。 显示屏右下角跳出名为“shahi上新视频(修改)”的压缩包,她赶紧点下接收。 家里网速很快,20兆,平常只有夏琋一个人在用,所以此刻的进度条也飞快地往后流窜,大概到60%的时候,夏琋晃了下神,再定睛,文件输送界面已经跳没了,扣扣对话框里同时显示出红叉提示:您终止了“shahi上新视频(修改).rar”(680.3MB),该文件已经接收407.22MB。 ???? 夏琋敲了一串问号过去,发送失败。 屏幕右下角,wifi讯号已经打上了感叹号。 网没了。 手机也是一样的状况。 文件中断,对面又半天没反应,俞悦有些担心,她打电话过去:“怎么了啊?传一半就取消了。” 夏琋按着免提,蹲在电视柜旁边倒腾路由器:“路由器出问题了,有个灯不亮。” 重启了三四遍,都没任何反应。夏琋急得冒汗,她顺手抹了下,蹭了一额头灰。 浸淫职场多年,俞悦对各种突发状况得心应手,她有条不紊下指令:“路由器不行还能用有线啊!去把你笔记本拿出来,把你那台机的网线拔了,插客厅的总接口。” “对哦,这方法真是太棒啦!”夏琋欢呼雀跃,下一秒就耷下眼皮,嘲弄起手机那头:“大姐,我靠网络吃饭的,会没你懂?要能用这个法子我早用了,我那台笔记本还是大一买的,网线接口早坏了,平时用不上,我就没拿去修,只能连无线网。” “去网吧?” “我那身份证前天被我妈拿去开户了,明天才给我送来。” “手机接手机传呢?” “4G,要我倾家荡产呐。” “你怎么什么破事都堆一起啊?” “我怎么知道,八点就上新了……衣服网址的排版也要在电脑上弄……”夏琋一屁股赖坐到地上,把头发揉成乱草。 “要不你来我家。”两人间沉默片晌,俞悦提议道。 “去你家?” “对啊。” “下班高峰期,我还要化妆!一化就是一个多小时!” “你戴个口罩不行么,大晚上谁看你啊?” “星在看我,月在看我,满大街的霓虹灯都在看我,不化妆出门比裸奔还难受,戴个口罩也就等于多穿了件胸罩,其余地方还是光条条的。” “……” “等会,”夏琋的手在笔电触摸板上不断下滑,最终停在右下角的wifi栏里:“欸?我可以蹭隔壁wifi呀。” “502的?” “嗯,一看就是他的,有两格信号,”夏琋抱着笔电起身,往门边接近:“楼上楼下无线名字我都知道,全是加密的老油条。” “就是他家,”夏琋打开门:“满格了,信号这么强,肯定是。” 夏琋没有关门,只歪着头把手机夹在脑袋和肩膀之间:“这小子行动力挺强啊,中午刚搬来晚上连网络都弄好了。” 夏琋走回客厅,架了张餐椅到门外。 “他无线没设密码?”俞悦问。 夏琋把笔电放到椅面,蹲在门口:“设了,不过可以猜猜看。” “准备猜几个小时?” “人就那点脑子和精神,能想多复杂的密码?我专心解码去了,先挂了啊。十分钟,如果没成功,我再给你电话。” 夏琋按掉通话,往秘钥栏内敲字母:“yizhen1234”。 回车。 错误。 yz12345678? 不对。 YIZHEN1234? 失败。 yizhen1234567890? 又失败。 yizhen520,呕。 看来没这么自恋。 yizhen6666 6不起来啊。 yizhen888888 就不信你不想发财? yizhen181818? 靠,还真不想。 …… 黑黢黢的楼道里,501的门大敞着,夏琋蹲成一团,及臀长发铺满肩膀和后背,几乎能把她整个人包起来。 她神情肃穆,如同一个专注的女特务。 四周安静得不像话,唯有屏幕光在闪动,键盘噼噼啪啪。 分秒流逝。 对面陡然传出门锁窸窣的响动,夏琋一惊,利索地盖上电脑。她刚要站起来,却不想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肌肉已经酸麻到极点。小腿一软,夏琋又咚得半跪回原处,径直撞在过门石上。 哎呦……夏琋猛搓膝盖,用气声呼痛。 502的门已经开了,屋内的暖黄色灯光像倾倒而出的橘子味汽水,瞬间涌满这条不算宽阔的走道。 夏琋不由侧目。 视野里,第一眼是黑色跑鞋,今春最流行的阿迪“你妈的”,再往上,套着休闲裤的笔直双腿,宽松T恤,最后是男人的脸。 他可能是要下楼锻炼,正装都换下了,镜框也没戴。 如俞悦所言,易臻长得很好,但不是那种平易近人的好看。没有镜片的中和,他的五官比先前两次碰面都给人以压迫感,像呼呼刮在人眼球上的、刀刃一样的风。 易臻望向她,眉心蹙出几分疑惑。 很快,夏琋就听见他不咸不淡地问: “你在这干嘛?” 第3章 “你在这干嘛?” 夏琋一愣,迅速从脑内搜刮出借口:“家里太闷了,开门通风。” 她跪在原地,稍微挺直上身,这样显得自己底气足一点。 “顺便玩会电脑,”夏琋把手搭到笔记本盖子上,有些欲盖弥彰:“你呢,要出去么?” 易臻颔首,客气答道:“嗯,吃饭。” “哦……”夏琋违心地抿着唇,笑肌僵到快开裂了。 稍作停留,易臻说:“那我先走了。” 他的黑色的鞋尖换了个方向,接着便是502大门被关上的声响。 从易臻出现的那一刻起,夏琋就在酝酿一个计划,眼瞅着男人要调头离去,她匆忙喊住他:“易先生,等一下。” 易臻回身,仿佛在问什么事。 夏琋两眼弯弯,像只谄媚的招财猫:“能不能……借用一下你家wifi?我的路由器坏了,现在有急事需要用网。“总算问出来了。 夏琋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屏息已久。 开口求人,其实也没那么难嘛。 “可以。”易臻不假思索同意。 这么快就答应了?夏琋仰脸看他:“真的?” 楼道里的限时感应灯已经熄灭,四方晦暗,从夏琋的角度看来,只能描摹出易臻锋利的五官轮廓。 他小幅度地点了两下头,问:“你用多久?” 夏琋习惯性扒着手指:“你放心,不会用多长时间,最多三个小时。” “嗯。” “密码多少呢?” “小写y点1510点0506大写Z。” 也太复杂了吧!想得出来才有鬼啊。 夏琋对数字不敏感,她单手撑脸,扁嘴回:“我没听清,你能再报一遍吗?慢一点。” “小写y点1510点0506大写Z。”易臻放慢语速,重复了一遍。 连上了!仿佛注入一针兴奋剂,精气神重新回到夏琋身体里。 她发自肺腑笑了,忽然之间觉得这个新邻居可能并不像初次碰面那般恶劣。 她语气里有轻快的翅膀在扑簌簌拍打:“谢谢你了。” “没什么,回头按照外面网吧的收费标准付给我就行。”易臻轻描淡写。 “……啊?”夏琋怔住。 “下次借网直接开口,不用行此大礼,”易臻从上至下扫视夏琋:“早上在医院也没这样么。” 他撂下这样一句话,头也不回下楼。 夏琋一脸懵逼,但她极快反应过来,易臻是在嘲讽她维持许久的跪姿……吗? 等会,早上?医院?他认出她来了?? 难怪蹭个网还跟她收钱,那他装个毛线?中午不还是萍水相逢一派和气其乐融融各回各家吗? 还有他刚才说的那叫什么话? 夏琋的思绪百转千回,终究气得胸口疼,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迫切地想要追上去暴打易臻一顿,往死里揍。 无奈正事要紧,大女人能屈能伸,她素颜一样很美。 夏琋搓了两把头发,重新登上扣扣,狂风骤雨般敲打键盘:“鱼!我有网了!视频!” ** 八点半,shahi’s cloakroom准时上新。 网店的每一次出新,曝光率和关注度都至关重要,所以微博的转发抽奖活动尤其不能落下。夏琋设置的奖品基本厚道实在且贴近主动,比方说这一期,一等奖任选五件,二等奖三件,三等奖一件。 对于就是奔着衣服来的粉丝而言,免费获取乃最佳福利,因此大家的参与热情也很是高涨。 半个小时过去,这条宣传博已经有三千多转发和接近一千的评论。 夏琋满意地阅完战果,关上电脑。 忙完这一波,已经过去近三个小时,夏琋长舒一口气,背后已是大汗淋漓。 她摸到脚边的手机,微信上有俞悦发来的最新消息。 子非鱼:这期不错啊,那件修身的针织半袖也卖得太好了,十分钟下架。 Shahi:我家店本来就是要秒的好不好,回头现货发完了请你喝酒。 子非鱼:你别谢我,应该去谢谢对面。 不提他还好,一提起来夏琋又满肚子火。 Shahi:……谢什么谢,那种贱男。 子非鱼:又怎么了?人家都让你蹭网了。 Shahi:你以为我没谢吗?结果呢,他说什么? 夏琋按着语音按钮,将手机贴近唇边,学起易臻的口气:“回头按照外面网咖的收费标准付给我就行。exo me?就那几块钱也好意思要?” 子非鱼回了个捶地笑的表情。 Shahi:小S冷漠.jpg 子非鱼:那个易医生真和网上评价的一样帅? Shahi:你要听客观评价还是主观评价? 子非鱼:当然客观评价,你跟他有世仇,吴彦祖也能被你诽谤成郭德纲。 Shahi:挺帅的,像混血。 子非鱼:当真? Shahi:嗯。 子非鱼:有对象吗,没对象把他介绍给我,他很有趣啊。 Shahi:不行! 子非鱼:理由? 夏琋眯了眯眼,鼻腔里溢出冷哼,叩字:先让我玩玩,玩完了你来接盘。 子非鱼:你又想干嘛? Shahi:放心,我不玩多久。等着。 ** 房门被叩响的时候,易臻刚冲完澡,站在茶几边上切换电视频道。 他下班后无事可做,和大多数男性一样,就爱看个中央五套体育赛事。 他的头发还没干透,一滴水珠沿发梢下滑,刚好坠在遥控器上。 拇指虚停在数字“5”上面,易臻转头看向大门。 来人已经不再敲门,转战门铃,叮咚叮咚,闹得他心生厌烦。 易臻随手用浴巾揉了几下头发,撇开遥控器,走向玄关。 电子监控屏里投射出女人灰白的面孔,正眨着眼凑近猫眼张望。 是住501那姑娘。 在他这里,简称501,代号501。 易臻不忙动作,在原地站了会,刚洗过澡的他,独自一人,也就闲散地耷着肩,自然而放松。 十秒后,他不急不忙拉开门,没等视线聚焦到对方脸蛋上就问:“什么事?” 501咧嘴,笑得小白花般清纯无害:“易医生,我是来交网费的,六点到九点,三个小时,按照外面网吧的标准,一共九块钱。” 她讲话的时候,易臻余光里似乎有抹扎眼的红在轻晃,他定睛一看,哦,是口红,501居然还化了妆。 身上依然睡衣,不像出去的样子。 大半夜特意涂得跟吃人一样,就为了给对门几块钱? 易臻不动声色,钱呢。 501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欲望,开始扯别的事,小嘴皮子耍得飞快:“易医生,今早那件事是我不对,那会我太着急了,被吐了一身,情绪激动,所以言语上也有一点点小偏激……” 易臻眼皮微磕,听她说,看她还能说出什么名堂。 “所以你别往心里去好不好?”她的眼角眉梢无辜下垂,瞳孔泛光,看上去楚楚可怜。 易臻有点不耐烦了,面上还是维系着好整以暇:“行。” 所以,网费呢。 “易医生,你人真好!”501张大眼,脸蛋上乌云放晴。然后她单手探进睡衣口袋,应该是要掏钱。 终于结束了,易臻暗地里松口气。 结果她拉出来一只手机,有点为难道:“易医生,我包里全是一百的,没零钱,让你找钱又好麻烦你,可以给你微信转账吗?” 她说得滴水不漏,可易臻无动于衷。 “可以吗?”二次请求,恳切得很。 须臾,易臻吐出一个字:“嗯。” 话罢回身走去茶几,再过来时,他手上已经多支手机。 “我们俩手机一样呢。” 501开始套近乎,笑得得体妥帖: “你手机号码多少?我加一下。” 小毛丫头,还想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易臻目光微黯,当即婉拒:“我手机号搜不到微信。” 501闻言,顿了顿,下一秒就探过来部分上身:“那我直接扫二维码吧。” 女人的陡然凑近,致使易臻的鼻端萦上了几分香气——很明显的外用香水味。 此情此景之下,大多男人的反应无外乎两种情况:要么趁机缩短间隙来点肢体擦碰占些小便宜;要么绅士地划开距离男女授受不亲。但易臻没有,他还是不挪身子,眉毛都不带挑的,只是调出自己的二维码,隔空递过去。 “诶好,”501瞄准他手机屏幕,嗒一下:“He,你微信名字也是英文名么?” 套近乎x2。 易臻快控制不住地想要轻扯嘴角以表达自己的嘲讽之意了:“是化学元素,氦。” 显然501对这种理科话题毫无兴趣,继续自说自话:“我加你啦,shahi宝宝后缀一朵小樱花的就是我。” 易臻通过。 加上之后,501立马低头,睫毛忽闪忽闪,好像真的很专注地在给他转钱。 手机轻震,易臻垂眸去看,一个刻意为之的红包,还配着恶意卖萌的“谢谢^o^”。 套近乎x3。 易臻领取红包,不多不少,九块钱。 此刻,门口的人露出标准的八颗牙,特通情达理,又貌似开玩笑说道:“好啦,加你微信就是为了付网费的。可能有些唐突了,你要是感觉不舒服可以删好友,移到黑名单都不要紧。” “那,你早点休息。”她挥挥手机以示道别,转脸离开。 易臻注视着501进到屋内,才把自家门带上,走回客厅。 中途,他驻足,过滤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特意化了妆,还想方设法要走他联系方式。易臻基本捋清她的意图了。 这点小九九也配入他法眼?男人勾唇叹息,小幅度摇了摇头,往沙发走去。 501里。 夏琋关上门,踹飞拖鞋,赤着脚一路跑跳回卧室,倒向柔软的大床。 她与天花板面面相觑了一会,不由冷嗤,男人么,假以姿色,瓮中捉鳖,不外如是。 她瞥瞥床头的云朵闹钟,趁热打铁,说个晚安吧,嘻嘻。 夏琋翻了个白眼,点开微信。 He? 氦?我看是呵、呵,装逼。 她往对话框里打字:易先生,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晚安,好梦。 发送。 一行灰色小字瞬间跳到屏幕中央,它横在空荡的白色聊天背景里面,格外刺眼。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 夏琋从床上撅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操。 拉黑了。 还真把她拉黑了? 第4章 第二天大清早,轮到俞悦被夏琋的连环夺命call吵醒。 眼屎还糊着眼皮,俞悦使劲揉了揉,透过窗帘缝隙往外面看,不过是鱼肚白光景。 她有气无力道:“公主诶……太皇太后,您六点就打电话给我干嘛?” 这头的夏琋精神好得如同回光返照:“我彻夜未眠。” “打游戏打了一夜?” “我问问你,你家猫好了吗?” “你不会想灰崽想了一夜吧。” “差不多,”夏琋走回厨房,从碗柜里取出一只玻璃杯:“我今天还能带灰崽去看病吗?” “你什么情况啊你,一大早发神经,平时也没见你惦记过灰崽一根毛。” “那灰崽到底好了没呀。” “不知道,没看。” “你去看看。” “你到底想干嘛!” “呜……”夏琋苦着脸,往杯子里倒凉开水:“大鱼鱼,我上火了,怒火攻心,气急败坏,害得我一宿未眠。” 俞悦大概猜到是什么情况了:“你的撩完就扔计划碰壁了?吃鳖了?还是瓶颈了?我就说那易臻非凡人哉。” 夏琋仰头,咕嘟咕嘟咽下大半杯水:“我特地化了个妆去对门找他,拐外抹角才加上他微信,回来他就把我拉黑了。” “对不起,我能去旁边笑会吗?”俞悦当即发挥损友风范。 “可以,笑的时候顺便看下灰崽病情,要是病好了,也可以复查的吧。” “你又要去医院当面骚扰易大仙人?” “没错。” “还真越挫越勇了。” “对啊,”夏琋学起谷阿莫的拿腔:“这个男生真的好无耻好不要脸,跟外面那些倒贴贱货好不一样!” 她随即咬牙切齿:“不让他尝尝被抛弃的滋味他还不知道夏琋爸爸两个字怎么写。” “是四个字。” “哦,那就四个。” “好,我去看看灰崽——昨天就打了退烧针,也不知道会不会反复,”俞悦往客厅走,捉住沙发上的肥猫,用食指揩揩它鼻头。 “估计还得去看看,鼻子又干又烫的,应该还在烧。” “耶。” “耶你妹啊,我家猫半死不活的你还搁那手足舞蹈。” “行了,还跟昨天一样,把灰崽送我这来,我去化妆啦,小区门口等你,八点见。” 挂掉电话,夏琋登时像刚睡饱二十个小时那样神采奕奕。 她晃悠着身子小跑到卫生间,敷美白面膜,对镜擦粉描眉。 她今天别有用心的画了个“宋慧乔同款裸妆”,连口红都是毫不醒目的NARS Audacious系列Anita色号。 这套妆容并非光彩夺目的冶艳之美,但细节处皆是小心机。 夏琋特别拉直了头发,她是中分,脸侧的两缕就用夹板往后微卷,为得是营造韩剧小白莲女主角随性而轻盈的空气感刘海。 换上白色连衣裙,夏琋像朵娇俏的玉兰一样飘出了自家楼道。 裙子是她家这期的主打新款之一,上架名为:勾男撩汉必备之可人无害清凉优雅春夏小白裙。 万事俱备,就欠俞悦这坨整天就知道放风凉话哈哈哈傻笑的东风了。 在小区门口等候的过程中,高达99.9%的过路雄性回头率更加证实了她今天一套战衣的可行性。她特意没开车,就是为了体验这一刻。 所以,此刻的夏琋目不斜视,矜骄而虚荣地享受着屌丝们不敢上手也别想下口的视奸盛宴。 等真正接到好友手里的猫包,夏琋第一时间风驰电掣地打车,奔赴动物医院。 如果说昨天的她一摊黏糊糊挪动的烂泥,那么今天她就是马拉松种子选手,分秒必争地挂号,一步一个脚印上楼。 要知道,爱会让人充满行动力,仇恨亦然。 夏琋头一个抵达小动物门诊办公室,易臻还没到场,隔壁屋只有护士在给几只住院的小畜生换药喂食。 “今天还是易老师的专家门诊吗?”夏琋粲然一笑。 护士回头:“是啊。” “他还没来么?” 夏琋故作不经意地随口发问,还是换来了护士妹子满脸的意味深长:“易院一般掐点到,八点半。” 噫……踩着点上班,还知名医师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呢。夏琋别开脸,忍不住腹诽。 办公室里安静得很,护士招呼她坐:“你在这等吧。” “好。”夏琋把猫包放好,坐下来四处打望,门边挂着一件白大褂,胸袋上卡着红笔蓝笔工作牌,应该就是易臻的。 既然护士已经毫无眼力见的把她归类于易臻迷妹团体一员,夏琋也不再躲闪掩藏,单刀直入,刺探敌情:“护士妹妹,问你几个问题,好吗?” “行啊。”小护士也是个爽快妹子,蹲在笼子前任君发问。 “你们易院多大了?” “三十一。” “结婚了吗?” “没有。” “他什么时候当上你们这副院长的?” “就今年年初。” “听说还教书?” “嗯,在农大动物医学院当教授。” “教授?这么年轻就当教授。”夏琋小声嘟囔。 护士笑:“易院可是在德国汉诺威学院念得博士,回来后就被我们农大聘过来当教授啦。” 夏琋咂嘴,不明觉厉。 “怎么,看上我们易院了?奔着他来给宠物看病的女生不少呢。”小护士笑嘻嘻地揶揄。 夏琋也露出一个万分亲切和蔼的微笑:“对呀。” ——对个屁呀,我anti他还来不及。 发了会呆,来办公室里的人越来越多,还真别说,十之八九都是女孩。 有自认为夏琋是“猫友”的人同她搭讪寒暄,夏琋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懒懒应付着。 没过多久,倚门而立的两个姑娘轻声尖呼:“易医生来了!” 沉闷的办公室里顿时人头攒动,夏琋抬眼,易臻已经人模狗样的走了进来,他顺手取下墙边的白大褂披上,身姿挺拔标志,动作行云流水,看个病也搞得跟走T台似的。 作秀。 夏琋在心里唾弃,表面还是虚伪地跟上节奏,作为今天的专家号第一人,她一脸惬意地等着易臻唤出她的姓名。 易臻单手系着白大褂纽扣,一边在办公桌后坐定,开电脑。 他低头扫了眼叠放在台面的挂号单,抽出最下面那张后,他小皱了下眉。 夏琋屏息以待,来吧,呼喊吧,呼喊出昨晚被你拉黑的超级大美女那同样优美的大名吧。 “灰崽。” 易臻稍稍举起单子,往前面看了几眼,“灰崽主人在吗?” 夏琋:“……” “灰崽没过来?” 夏琋有气无力举手:“在这呢。” 易臻望向她,一脸医者的正气凛然,像是真的互不相识。 夏琋拎起猫包,越过其他人,停在桌前。 易臻问:“什么情况?” “这猫发烧老不好。”多半是医生太废了,夏琋在心里补充。 易臻起身,把猫包拎到一旁的操作台,夏琋也紧跟上。 易臻拉开拉链,缓慢而温和地将猫包翻了个头,把圆滚滚的灰崽催哄出来,压在手下,而后侧头问夏琋:“昨天回去后吃喝怎么样?” 夏琋:“……”完蛋,光顾着往医院赶,也没提前和俞悦做好调研工作,她现在一无所知。 不过……人类发烧是什么样猫也是什么样吧,同为哺乳动物,应该没差。 夏琋开始胡诌:“还可以,就是胃口不太好。” “拉稀么?” “不拉。” “昨晚睡觉前给它量肛温了么?” 肛温?喔,是肛门的体温。应接不暇的问题让夏琋根本没空撩汉,只能把全部心思放在扯谎上面:“量了啊,37度,挺正常的。睡觉前量的,我好担心它情况哦,昨晚抱着它睡了一整夜,结果今早醒来又烧了。” 她话音刚落,两人间静默片刻,易臻推开猫咪的嘴皮子,凑近看了眼,又问:“灰崽多大了?” 大鱼养这猫多久了……夏琋得想想。 她尽可能地控制着自己的目光闪躲,瞎答:“两岁。” 又是诡异的静默,易臻不再言语,按了会猫肚子,然后抬起它后肢,吩咐护士取来一根棉签,在灰崽后头捣鼓了一会。 他把棉签凑近鼻端,闻了下,才把灰崽放回平面。 棉签上有很明显的乳黄色浊液。 夏琋厌恶蹙眉,呃,脏。 “做个B超和切片检查吧。”易臻把猫放回原处。 “啊?” “我怀疑是开放型子宫蓄脓,”易臻转眸:“小彤,给她剃完毛,就抱到彩超室去。” 夏琋下意识拦住易臻手臂:“为什么突然要剃毛?” 她想起微博上那些丑得没法见人的剃毛后的猫狗搞笑图片,生怕自己把这样的灰崽抱回去以后,也会被俞悦削成尼姑脑袋,以一命抵一命。 话音刚落,易臻陡然转向她,眼光冷峻:“你不打算查清楚病因么。” 夏琋被他看得心虚,只说:“当然查,但你得跟我解释清楚,不然哪敢随便给你看。” “我也不敢随便给你看。”易臻突然露出一个意味难辨的微笑,转瞬即逝。 夏琋不明其意:“什么?” 易臻回:“猫的正常体温是38到39度。我刚刚看了灰崽的牙齿毛发状况,她的年龄起码在五周岁以上。” 夏琋哑然。 易臻:“这猫是你的吗?” 夏琋:“……” 易臻放低嗓音:“知道随口乱答病情会带来什么后果么。” 夏琋沉默,不知道为什么,他没动,只是盯着她,都给她清晰可辨的压迫感。 像捣蛋的学生在面对教导主任,夏琋能隐隐察觉到他的动怒。 易臻就那么与她对立而站,声音愈压愈低,低到只有她一人能听清,也像在施舍给她最后的尊严:“所以罗兰夫人会说,我认识的人越多,就越喜欢狗。” 第5章 话音才落,夏琋呆滞片刻,略施粉黛的脸蛋以惊人的速度红透到耳根,继而慢慢转白。 紧接着,这些蔓延迅猛的“红染料”,全部汇聚到她眼睛里。 闪着光的水珠子瞬间凝满眼眶,随时能溢出滚滚洪流。 易臻稍怔,没料到这姑娘会哭。 很快他听见她嗫嚅着开口:“我不是故意的,朋友上班好忙,只能托我来给她的猫猫看病,她什么都没说,就把猫猫塞给我了……” 她抚摩着灰崽,低眉顺目,声音哽咽,鼻腔也嗡嗡的:“你问我猫猫的那些问题,我一点都不知道,又怕你觉得我不负责任,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对不起……” 道完歉,她像是不自觉一般咬紧下唇,把那些似有若无的委屈意态抒发得淋漓尽致。 都说女人的眼泪是对付男人的最好武器,那么较高的颜值能给这枚利器再添一层名为绝杀的增益buff。 易臻垂眸端察她几秒,终有松动,问:“能给你那个朋友打电话么?灰崽有些情况我要问清楚。” 夏琋破涕为笑:“可以呀,我有她电话。” 她仰起头,一滴眼泪刚好滑落,像朝露在花瓣上渍出一路水迹。 易臻回身,去桌边扯了张纸巾。 夏琋飞一般低头,给“子非鱼”发微信,手指快敲成风火轮:「电话别接!别接!」 等到对方再回来时,夏琋已经切到通讯录,极其柔和而缓慢地刮着屏幕,“找”俞悦的联系方式。 夏琋接过他递来的纸巾,一点点擦泪,均匀着皮肤上的粉底。 屏幕上方跳过“你有一条微信消息”的提醒,夏琋深吸一口气,拨通俞悦电话。 好基友如腹中蛔虫,接连两次提示无人接通后,夏琋无奈蹙眉:“易医生,我那个朋友好像在忙。” 她装出思考的间隙:“要不……你把手机号给我,我发条消息告诉她情况,等她有空了,就让她打给你?” 发挥再稳定,演技再精湛,路数再行云流水,夏琋还是有点心虚的。 尤其易臻听完这句话后,只是不动声色盯她的那一会。 他的眼神总是淡漠而冷静,似乎能轻易剖断人心。 好在他还是答应了。 夏琋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小声说:“易医生,你最好不要开口把号码报给我。” 易臻“嗯”了声,尾音上扬,像在人耳膜边轻拨琴弦的最低音。 夏琋依旧轻声轻气:“我担心被别人听见,万一骚扰你的人多了,影响你工作怎么办。” 她收着下巴,娇怯到不敢直面易臻:“昨天晚上,不是加了你微信吗,你从微信上发给我就好啦。” 她装出自己对被拉黑这回事完全不知情的模样。 呵。 敢关她小黑屋,现在还不是得再把她请出来。 闻言,易臻几乎是下意识笑了,稍纵即逝。 他睫毛微敛:“没事,我给你办公室电话,你和你那位朋友说找易医生就可以。” 夏琋:“……” 易臻我日你祖宗。 ** 另一边,忙得脚不沾地的俞悦,借着倒咖啡的功夫,跑茶水间看完了夏琋最新传来的简讯:「请你死都不要打025-8626xxxx这个座机!!」 在这头都能感觉到她的咬牙切齿。 俞悦笑着抿了口咖啡,结果被呛到了,咳嗽个不停。 咳了一会,进来个女上司,俞悦收起笑容,手插口袋,回归文雅状态。 上司一言不发地冲着茶,阖上杯盖后才问:“小俞,什么事这么开心?” 俞悦:“没什么,就一个好玩的朋友。” 上司偏头看她:“张颂爸爸出事了,底下采风工作你顶替他,和团队去青海几天,”说着就从西裤兜里取出一张机票:“今晚九点的飞机,你过会提早下班,准备准备。” 俞悦愕然:“啊?” 上司挑眉:“怎么,你也有事?” 俞悦摇头:“没,没有,只是……”灰崽怎么办? “只是什么只是,”女上司瞄了眼茶水间门口:“小涂也想去,我特意把名额留给你了。” 俞悦靠回流理台,暗地里叹气:“好,我会去的,谢谢林总。” ** 中午,俞悦开车去了趟农大动物医院,为了接夏琋,顺便把灰崽托付给她。 后备箱里,除去俞悦的行李,摆的全是猫砂猫粮等一系列猫祖宗生活必需品。 跟组采风是她们后辈求之不得的工作安排,既能开拓见识,又能向元老请教学习,是锻炼和提高自身摄影技巧的好时机。 俞悦不想放弃,就只能麻烦委屈一下朋友了。 门诊大厅倚墙而建的一排等候椅上,俞悦见到了夏琋,她撑着猫包,小鸡啄米一样在打瞌睡。 俞悦走到她面前,伸手凑近她鼻端,利落地打了个响指。 夏琋被惊醒,当即锤她一拳:“喂,你吓死我了。” 俞悦避开身子,蹲下身看猫包里的大蓝猫:“灰崽怎么样?” 夏琋从手提包里取出几张单子,一股脑塞到俞悦手中:“正要告诉你,X光结果,子宫扩张明显,B超宫腔里面有明显积液;切片检查,灰崽的……呃,下面流出的东西是脓性物质,基本确诊为开放性子宫蓄脓,” 她摸摸颈侧,回忆着易臻一丝不苟的医嘱:“有两种方案,一个是消炎冲洗,但不能保证有效,而且以后容易复发;还有个就是做病理摘除,拿掉子宫,以绝后患。贱男推荐后面一种,就当做绝育,他让你尽快考虑好,这种病不能拖,猫的身体会越来越虚弱。” 俞悦毛骨悚然:“是这种病啊,难怪灰崽老喝水,我还以为是好事。” 交代完大堆医用术语,夏琋犯困,仰靠到墙面喃喃埋怨:“你怎么不早点给灰崽绝育,贱男今天还用特严肃的语气指责我说越是大龄母猫越容易得这种病,搞得我好像是猫主人一样,你说他是不是公报私仇?” 俞悦默然,回:“对不起,夏琋,我可能还要麻烦你一件事。” “什么?” “我要出去几天,去青海,我们公司个以前带我那个张老师你知道的吧,他爸爸昨天夜里中风,林总让我跟组去拍片。” “啊?” “你知道的,我在《honey》工作一年了,能外出的机会特别少,今天林总没给我考虑的时间,我也没想到灰崽病得这么严重,你能帮我带她几天吗?” “啊??” 俞悦起身,坐回夏琋身边:“领养之后我一直没舍得给灰崽动刀子绝育,但也没打算让她繁育后代,都怪我心肠太软了。” 夏琋歪头消化着俞悦的话:“你意思是,让我给灰崽手术,然后再帮忙照看它几天,到你回来。” “对。” 夏琋惊恐后退,把屁股挪到另一张凳子:“不行!我肯定不行!我自己都养不好,还要我照顾一只病猫?” “求你了。”俞悦跟过去,扯着她手哀求。 夏琋拉下脸,欲哭无泪:“不是我不想答应,是你真的放心把灰崽交给我?你爸妈不……” 说到这,她立即噤声。 早两年,俞悦一气之下一个人搬出来住,就是因为养猫的问题和父母闹得不可开交。 所以,指望她家二老可能性基本为零。 俞悦绝望地撑脸,看来只能想别的法子。 她想起此行还有个目的,岔开话题:“易仙人还在这嘛?带我去看看。” 夏琋白了眼楼梯口:“早走了。” 两人相顾无言,并肩坐了会,夏琋的眼睛突然锃亮起来,她一把揪紧俞悦胳膊:“大鱼,把灰崽给我拿来!” “诶,你轻点,疼,”俞悦被她勒得鼻子皱成一团:“怎么了,突然改变主意。” 夏琋冲俞悦挤眉弄眼:“能怎么了,我那个追到就甩计划得继续进行啊。你把灰崽放我这,多好的媒介和助攻。” 夏琋搭着下巴,开始畅想未来:“反正我这几天都要去仓库看发货,没办法窝在家里,顺路来医院就是了。天天能见到贱男,还愁拿不下他?” 俞悦呼出一口气:“你这样……我反而不放心给你了,本来就不是喜欢小动物的人。” “嗳呀,你的猫能和别人的一样吗?”夏琋摩拳擦掌:“易臻是兽医,我肯定得从他感兴趣的领域入手,哪怕讨厌,也要装出喜欢的样子,你还怕什么呢。” 俞悦努着嘴,冥思苦想了一会,屈服了:“好吧——好,我同意。” 夏琋腾得起身,扯拽俞悦手肘臂:“快点!回去了,告诉我,这家伙到底怎么养啊。” 俞悦半推半就:“行,过会请你吃个午饭,下午到你家,我教你。” ** 安置好灰崽已是傍晚,送走俞悦,夏琋环视着客厅里突然多出来的几样陌生物件,忽然有些头大。 灰崽还是病恹恹的,自打俞悦走后,它就蜷在窝里,半天都不想动一下。 夏琋走过去,垂眸盯了它好一会,终究还是抬手上前,轻轻揉它脑门:“唉,大脸,再忍一天,做完手术就好了,你能当一辈子的少女喵,多好啊。” 自制了一份蔬果沙拉,夏琋端着大碗回到房间。 随后开机,打开桌面的剑三图标。 她玩的七秀号,pve、pvp双修,操作也不错,副本战场名列前茅。 夏琋集齐了所有的披风、发型和时装,还砸软妹币做了双橙武。 毕竟现实中就是女神,虚拟世界怎么能亏待自己。 她的七秀号名字更是绿茶到极点,沫小卿。 正常女玩家看到这种ID,都只想翻个巨大的白眼。 不过夏琋无所谓,她就喜欢这种“你看不惯我又打不死我”的爽感。 今晚帮会带老板,频道在吆喝刷屏,夏琋赶紧点人组队,打算打本混点小钱,顺便看看这次的老板有多壕。 如果是相当壕的男玩家,她是一定要加个好友撩骚聊骚哒。 进团后,夏琋立马跑交易行买小药。 至于夏琋为什么不自己做,因为她不曾练过任何生活技能。 原因无他,懒。 就在她要飞去信使那取小药的时候,门外突地哗啦一阵巨响,物品碎裂的声音。 夏琋摘掉耳机,拖鞋也没来得及趿上,就奔去了客厅。 餐桌上的玻璃杯已经摔成七零八落的碎片,灰崽跳得远远的,浑身毛炸着,警惕地望望地面,又望望夏琋。 片晌后,它步伐虚浮,往前挪了两步,接着咚一下栽倒在地,不再动弹。 “灰崽?” 猫仍旧不动。 夏琋背脊发凉。 因为灰崽就那样侧身躺着,仿佛不会再爬起来一样。 第6章 夏琋第一时间冲到灰崽身边查探情况。 此刻肥猫斜躺在地上,眼睛依然睁开,只是看上去很羸弱,奄奄一息。 夏琋发现自己和猫犯冲,灰崽一到她手上不是呕吐就是这副死样。 “灰崽,灰崽?” 她小声呼唤它。 灰崽没反应,只是转转眼珠子,瞄她几眼,四肢伸展,一脸“我欲西去”的淡泊。 怎么办——! 夏琋一把抱起灰崽,担心它又吐自己身上,赶紧去次卧找了条旧毯子将它裹好。 不管耳机里是否有团长愤怒的召唤,夏琋直接打开门,小跑到对面。 然后,她开始砸门……没错,砸门,用“敲”字太文雅。 她还按了门铃,双管齐下。 嘭嘭嘭嘭,叮铃叮铃,夏琋手捶得生疼,可能很快就要被同楼业主以扰民之过投诉到物业,但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还没回来? 夏琋又跑回自己屋里看手机,调出微信找到易臻的账号,迟疑少顷,她还是心存侥幸地给他发了条消息:「你在吗,灰崽要死了!!!」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靠,夏琋胸口一闷,险些失手把手机掼出去泄愤。 夏琋猛然想起上午那串科室号码,赶紧打过去。一个女人接的电话,问她什么事。 她眉毛一撇,有点茫然,支支吾吾的,想到哪说哪:“我这只猫本来就发烧,刚刚打碎了玻璃杯后,突然躺下不动了,怎么回事啊。” 女人的答复相当官方:“你可以带它过来我们医院看看,具体什么情况,需要当面诊断才能清楚。” “它不行了啊……”大概是只熟悉某个名字,夏琋死揪住易臻这根救命稻草,她问:“易臻易医师在吗?” “他下午就不在了。”对方回道。 “找我什么事?” 与此同时,还有个稳妥的声线自侧方传来,它像一抔清水,瞬间浇开夏琋此刻世界里所有的混沌和慌乱。 夏琋傻站在原处,举着手机回头,看清楚自家门口站着的到底是谁之后,她忽然有些脱力,就像臂弯里的灰崽,只想软趴趴倒下去,到底是焦虑到极处,还是终于得以解脱?她也不能明晰,身体里仿佛只剩下心跳在轰隆。 “灰崽好像要死了……”夏琋一开口就是哭腔,真正的哭腔。 “我看看,要换鞋吗?”易臻停在门边如是问,他往里面瞥两眼:“算了,我不进去了。” 夏琋:“……”她家是有点(?)乱。 顾不上这么多了,夏琋将灰崽交到易臻手里:“刚才它忽然倒地上,都站不起来。” 男人托住灰崽,一边往自己家里走,一边回道:“持续高烧,不思饮食,拉稀呕吐,人都吃不消,更何况猫。” “嗯,嗯。”你说的都对,救星当前,夏琋连连肯首,无条件认同。 进门后,易臻打开灯,从鞋架上随手拿了双拖鞋,递给夏琋。 草编的日系凉拖,主人的生活格调可见一斑。夏琋弯腰套上,这双拖鞋比她的脚大了整整一圈。 再抬头时,夏琋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震,不敢再抬腿往里走。易臻的家……仿佛走进了热带雨林,满目不知名的花草树木。 易臻也换好鞋,走出去两步,回头见后面人也没跟上,只诧异而新奇地环视着屋内布置。 每一个第一次来他住所的人都是这种反应,他早就习以为常。 易臻催促:“进来。” 夏琋回神,条件反射问:“有蚊子吗?” 易臻:“……你觉得呢?” “开个玩笑。”夏琋抿唇,快步跟上他。 她的眼睛当然也没闲下,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地扫视着。可能是为了给这些生灵腾位置,易臻的家具并不多,走道左侧是一大面苍翠葱郁的绿植墙,那些形态各异的叶片远远超出夏琋对生物的认知范围。 他家客厅的边角还摆放着一只巨大的玻璃生态缸。生态缸的设计很是考究,山石嶙峋,枝杈交错,繁茂的水草泛出莹莹绿光,银色小鱼在其间飞窜。 易臻将灰崽安置在原木茶几上,望向夏琋:“你随便坐。” 说完走去里面一个房间。 坐…… 按照这种走一步就要刮到一片树叶的架势,她还真不知道哪里可以放心落脚。 好奇心驱使,夏琋又跑去露天阳台看了看。 ……阳台果然也不负所望的摆满盆栽,有小巧可爱的多肉,也有硕大的观叶树木,一些开着零碎小花的垂挂型植被被他悬在高处,像是圈养在家里的、拥有香气的星星。 夏琋汗毛倒竖,不停地搓着胳膊。 他才搬来吧,这些东西都是什么时候弄的? 俞悦说得太对了,易臻是仙家,凡人哪里会住在这种地方。 如果说Smart is a new sexy,那易臻这种匠心独具的居家风格足以让毫无生活品质的夏琋刮目相看,自惭形秽。 羡艳地参观完阳台,夏琋掏出手机,熟稔聚焦,拍下一切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 点在屏幕上的食指僵住,她是不是应该在这样奇幻自然的高逼格场景里自拍几张?留个纪念? 无奈易臻已经回来了,他提着一只大医药箱,径自盘腿坐在茶几边上。 尔后捋高衬衣袖口,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有条不紊地取出几样医药用品,针管,吊瓶,医用胶布等等。杂七杂八的,反正夏琋这个门外汉也认不齐全。 他朝夏琋扬了扬下巴:“过来。” 夏琋忙把手机揣回兜里:“嗯?” “按住她。” “你要给它挂水?” “嗯。” “这是什么?” “留置针。” “喔。” “按好了,过会她可能会挣扎。” “好。”夏琋换了个姿势,加重手里的力道。 易臻的技术不错,外加猫咪本身虚弱,扎针过程还算顺利。 就在易臻一圈圈往灰崽前肢缠胶布的时候,夏琋突然笑了,笑得咯咯的。她知道有些不礼貌,试图掩饰,可惜没什么用。 易臻皱眉斜扫她一眼。 “咳,”夏琋清喉咙:“我只是觉得好玩。” 易臻:“好玩你也来一针?” 夏琋弹开:“有趣罢了,第一次见,没想到跟人类吊水一模一样。” 她赶紧转移话题:“你要给它消炎?” “补液。”易臻轻车熟路地往一只吊瓶袋里注射葡萄糖。 很快,灰崽打上吊针,易臻不知从哪搬出一台输液报警器,架住空气管,用来提醒突发状况。 夏琋目瞪口呆,佩服不已。他家可真是百宝箱,一应俱全。 夏琋低头看灰崽:“我以为小孩挂水才会用这种东西。” “小孩不舒服还知道哭,猫只会忍,”易臻随口吩咐着:“看好她。” 随后走去卫生间,流水声哗哗,应该在冲手。 灰崽换了个姿势趴着,和夏琋大眼瞪小眼。 见易臻又拐去房间,夏琋再次掏出作案工具——手机。 这么好的地方,不自拍太亏了。 神器没带只能退而求其次用美颜相机,日积月累的敏锐直觉,让夏琋很快找到一处绝佳拍摄地点。暖光融融,她薄妆的脸看起来温和而清雅,并且镜头刚好能囊括她身后那株长得比花木市场里强推的还要漂亮的琴叶榕,以及半边草缸。 夏琋抬高手臂,面朝前置摄像头。 浅笑,咔擦。 Wink,咔擦。 托腮,咔擦。 但凡用过美颜相机的都知道,每一次拍摄结束后,都要有个美化原图的缓冲时间。 所以这耽误了夏琋不少功夫,以至于她再一次按下拍照键的时候,已经有个人站在盥洗室门口,抱臂倚墙,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 剪刀手僵硬在颊边,夏琋尴尬地吐了下舌尖,小碎步挪回茶几,装模作样地爱抚着灰崽。 一道影子拢过来,黑云压城城欲摧。 “手机给我。” 该来的还是来了!夏琋迅速瘪嘴,调整好面部表情,抬头看易臻:“我只是……有点无聊。” “无聊你回去吧。” “灰崽呢。” “放我这。” “嗳?放你这里?” “嗯。” “那我先走啦?”夏琋用大拇指指指门。 “对。” “好啊。”夏琋求之不得。 “走之前把照片删了。” “啊……就几张照片而已……” “删掉。”易臻不容置喙。 “……” 夏琋咬紧牙关,她知道自己再怎么负隅顽抗也不会有效果。 曲线救国,来日方长,她拔出手机,调出相册:“看着啊。” 一张张选中绿意盎然之中如精灵般的自己,夏琋痛心删除:“都没了。” 易臻收回目光,长腿一抬,坐去了一旁的沙发。 “今天灰崽就放你这了?”夏琋再次确认。 “嗯。” “……” “……” 相顾无言,气氛静谧得有些诡异。夏琋决定打道回府,顺便……把从一进门就窝藏在心底的计划付诸实践。 她在门口换好鞋:“我朋友出差,这几天灰崽都由我照看,明天给它做手术,有什么事我能微信联系你吗?” “嗯。”易臻心不在焉应着。 “那你为什么把我拉黑?”一个没忍住,夏琋脱口问出。 易臻回得理所当然:“你说可以拉黑。” “……”没错,是她说的。夏琋深呼吸,提醒自己放轻松:“你会把我放出来的吧?” “回头再说。”依然敷衍的口吻。 夏琋垂在身侧已然捏拳的手,慢悠悠伸出一根中指,而后轰一下带上门。 噪音穿耳,沙发上的男人不禁回头,玄关地毯上,刚刚夏琋穿过的那双凉拖还散乱摆放着。 易臻拧眉走过去,弯腰把鞋捡起来,他的视线在鞋面微微一顿,上面沁了一小块红斑。 是血迹。 易臻想起刚刚在夏琋家无意瞥见的那一地晶莹闪烁的东西。 玻璃碎片。 心也太大了,扎到脚半天没感觉? ** 夏琋回到家里,扫着玻璃渣,心也碎成渣,痛惜哀叹那几张宝贵的“热带雨林”照。 她奔回电脑,果然,沫小卿已经被踢出团队,好友频道里一堆密聊。 夏琋翘二郎腿,敲字和副帮主致歉,正酝酿着软绵绵嗲兮兮的撒娇语气呢,键盘边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是一条微信消息提醒。 肯定是俞悦来问灰崽情况的! 夏琋敛目定神,下一刻险些从椅子上翻下去。 HHHHHH、He发来的?!他把她放出来啦?? 内容是…… 「注意你脚下」 脚下? 夏琋搁在大腿面的脚底板下意识一抬。 我的妈啊啊啊啊啊!! 第7章 意外负伤,好在伤口很小,用碘酒浇过之后,夏琋随便贴张创可贴就随它去了。 对她来说,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 她被释放出来啦。 不过夏琋今天没那么心急了,她可不能再像前一晚一样,一加上微信就迫不及待地去刷存在感。 她甚至有点庆幸被拉黑,这样易臻才没有察觉到她是那样的急不可耐。 她今天一时大意,透露了知道自己已被关小黑屋的讯息。 其实没关系,倘若易臻问起来的话,她就说灰崽突发意外状况发消息向他求助才发现的好了。 底下么,敌不动,我不动。 微信的地位已经被灰崽取代,再说了,有肥猫那么大一只砝码在手上,她还愁每天和易臻无交集? 这般思索着,夏琋桀桀笑,双手竖起手机,点开He的朋友圈。 朋友圈是个好东西,可以帮助大多数初识的人,用最快的方式大概了解彼此。 兴趣爱好、工作环境、生活态度等方面的信息,在这里多多少少能汲取到。 夏琋乱晃的腿顿住。 ?? 咦,没内容? 易臻没有朋友圈,还不是那种对外屏蔽的无内容,是真的没有发布过一条状态。 难道说,易臻给了她一个压根不用的小号? 不像啊。 夏琋突然有点无从下手。 易臻这个人……还真是把自己藏得很严实啊。 可惜夏琋一丁点儿也不想知难而退,这嚣张的神秘感啊,反而更加激发起她的好奇心和征服欲。 没办法从易臻的朋友圈入手,夏琋决定在自己的朋友圈下功夫。 她调出一张以前和俞悦、灰崽的(已P)合影,输入内容:“大鱼鱼出差,把她家生病的猫咪托付给我啦,而我又把它托付给更可靠的人啦。小家伙,早点康复,我们都爱你。” 撩汉第一要义,夸他,要夸到点子上。 发出去没多久,scc林岳秒赞。 夏琋叹气,还超跑俱乐部,表现的比他那辆兰博基尼底盘还Low。 红星集团张总头一个回复:夏美女果真人美心美/大拇指/大拇指四十岁人说话都这样磕碜? 表面上的好朋友,内里实为死对头、同为网红的周蜜咪回复:这猫猫好萌喔/可爱吐,夏琋翻了个出神入化的白眼。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夏琋上剑三撸日常。日常过程中,她强迫自己别去看手机,心不在焉的关系,休闲的游戏时光愣是给了她度日如年的漫长感受。 交掉任务,她再次打开朋友圈。 除了一些小开老总“好姐妹”的点赞和评论,这条状态所针对的对象,根本一点反应都没有。 意料之中。 另外有两个烦人精居然在她评论下来打情骂俏起来了。 scc林岳回复周蜜咪:mimi/亲亲 周密咪回复scc林岳:林总/可爱 scc林岳回复周蜜咪:mimi最近在忙什么,好久不见了。 周蜜咪回复scc林岳:忙着弄网店呢,现在生意不好做/委屈scc林岳回复周蜜咪:什么时候来北京玩,放松放松/色周蜜咪回复scc林岳:好呀,林总记得要请客喔。 ……公然在她评论里约炮吗,太猖狂了吧。夏琋果断凑上去捣蛋,回复林岳:小林子,上海迪士尼要开了,你之前答应说弄几张票给我玩的,还算数吗? 小林子这个称谓,立马把她和周蜜咪划开等级,夏琋都能想到那小贱人捏着手机咬牙切齿的模样了。 林岳的注意力果然很快被拉过来,他回复夏琋:夏大美女的委托,小生怎敢不从,明天记得看手机短信。 shahi宝宝回复scc林岳:好噢~ 她还特意在“好噢”后面加了个emoji满意脸,很是挑衅。 周蜜咪完全没有了声音。 K.O. 夏琋握拳,在心底配音。 短暂的胜利之后是无尽的空虚,尤其是在易臻毫无反应的情况下。 夏琋操纵“沫小卿”上马,在漫山遍野的花丛里奔跑,漫无目的。 一个小时后,夏琋接到俞悦电话,她估计刚忙完,看到状态第一时间就跑来质问她又把灰崽nen哪去了。 夏琋告诉她在易臻那,请放心,而且还极尽浮夸地向友人描述了易臻住的地方什么样。 俞悦下结论:“我就说他是易仙人。” 夏琋:“那我也要抓手掌心来,碾成凡人。” 俞悦:“刚把爹。” 夏琋:“等我好消息。” 临睡前,夏琋又瞄了眼手机,He同志还是没动静。 她打开百度,搜了下“He”,氦的意思。 百科内容如下:“氦(Helium),为稀有气体的一种。元素名来源于希腊文,原意是“太阳”……氦在通常情况下为无色、无味的气体,是唯一不能在标准大气压下固化的物质。氦是最不活泼的元素。氦的应用主要是作为保护气体、气冷式核反应堆的工作流体和超低温冷冻剂。” 全篇就记住了“无色无味”“不活泼”“冷”“超低温”这几个字。 这不正是易臻吗? 一点意思也没有,他还挺有自知之明。 夏琋带着一点小郁卒,一点对明天的小期待,进入梦乡。 ** 翌日,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的夏琋,再一次起了个大早。 延续着昨天的清纯路线打扮好,夏琋不忙出门,停在玄关前,把耳朵贴到门板上,仔细聆听对面动静。 她要在合适的时间,开门“偶遇”,搭个顺风车。 轿车、沙发、客房,这类狭小的空间,最容易滋生奸情。 顺便还能打探打探易臻的经济实力具体到什么程度。 穷玩车,富玩表。易臻身上无一首饰,只能退而求其次看他开的是什么小车车啦。 外面隐约动静,来了!夏琋昂首挺胸整理裙摆,抬高小挎包,打开门。 果然是他。 夏琋在一瞬间摆出诧异眼色,继而浅笑:“早啊,易医生。” 易臻看向他:“早。” 他一手拎着宠物箱,一手提公文包,此外还有只黄色纸袋被他一并卡在拿包的同一只手里。 易臻今天穿的白衬衣,噢,白衬衣,如果说西装是验证男人气场的法宝,那白衬衣一定是检验男神气质的神器。 毫无疑问,易臻把白衬衣穿得很标致,剪裁得当,干净清爽,就像一株沐浴晨光的小白杨。 “灰崽怎么样了?”深知易臻这人不适合唠家常拉拢感情,夏琋当即直奔主题。 “还是没精神,”易臻回:“做完手术应该会好很多。” “今天是你主刀吗?”夏琋小步子慢吞吞“追”过去。千万、千万不能显得她很刻意。 易臻:“嗯。” 两人一道下楼,一前一后。 夏琋问:“你这会去医院吗?” “先去趟学校。” “我正准备去医院呢,”夏琋装作不经意提起,其实她早就查过百度地图了,农大附属动物医院就在农大边上,无论如何,他们都顺路,易臻逃不掉也躲不了:“正好顺路哎。” 易臻没回话。 夏琋皱眉,难道他完全不打算带她一程? 她赶紧拿出B方案,注视着易臻后脑勺:“昨天谢谢你,不然我肯定得失血过多身亡。” 她打趣着,让一切都显得自然而随意。 ——还记得吗?我脚伤了,好严重的!伤到根本踩不动油门刹车啦!我自己开车肯定要出事故! TAT 她今天特地没穿高跟鞋表示自己伤势严重。 面前徐步下楼的男人步伐一顿,淡漠地接受了她的致谢:“没事。” 继续走。 夏琋压抑着烦躁,笑道:“过会我带灰崽过去,还是你带灰崽过去?” 她皮笑肉不笑,反正易臻看不到。 易臻稍微回头,牵扯着好看的颈线:“我带你们过去。” 夏琋以为自己没听清,往前连走两步,离易臻更近,确认着:“你要带我和灰崽去医院?” “恩。”易臻稀松平常应着。 可这个字却在夏琋身体里掀起惊涛骇浪,本来她都绝望成一片死海了,却没料到柳暗花明。 她平稳心绪,乘胜追击,温柔道谢:“那再谢谢你了。” 因为之前两步的追赶,两人这会几乎并排同行。 夏琋决定再度加深自己的价值,她瞄瞄易臻手里卡着的纸袋:“你拿包方便吗?” 易臻视线平直:“没事。” “你让我搭顺风车,我也帮你负担一点吧,猫包本来就重。” “好。”易臻这回没有拒绝她,只是把拎包的手递过来:“你拿这个纸袋好了。” 还挺怜香惜玉,给了她一个最轻的,夏琋欣然接过,问:“这里面是早饭吗?” 易臻没有作答。 夏琋把纸袋提高几分:“还蛮……” 香? 唔,好臭。 夏琋差点被熏出眼泪。 “是猫的粪便。”易臻轻描淡写。 夏琋恨不能马上把纸袋子抛出十丈远,但碍于易臻在旁边,她不得不装出爱猫人士的模样,关切地问:“灰崽还拉稀吗?” 易臻挑眉:“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什么人啊这是,夏琋胃里翻涌,她突然间意识到,眼前的男人,虽然是灰崽的救星,但绝逼是她的煞星。 毋庸置疑。 第8章 五分钟后,夏琋大失所望。 因为易臻的车是凯迪拉克SRX,黑乎乎的大笨车。 作为一个长年混迹超跑小开阶层的女人,这车在夏琋眼里,也就比满大街的出租稍微好一点。 她隐约期待易臻是个隐形二代的美好畅想瞬间落空。 夏琋坐上副驾驶,心理落差带来的后遗症便是,一路上的索然无味。 两人没有交谈,易臻安静开车,夏琋安静发呆。 去农大的那段路,三步一个交通灯,出了名的堵。等红灯的时候,夏琋懒散地望向窗外,暮春的阳光被叶片切割成碎片,淋满地面。 今日无风,空气暖烘烘的,醺得人直犯困。 夏琋决定和易臻说几句话提精神,她掉头问:“易医生,你车上有歌吗?” 易臻腾出一只手,按开音乐。 车内音响忽然传出一连串嗲里嗲气的萝莉音,似乎是在用日文报数。 夏琋:“……” 什么鬼? 夏琋:“可以换一首吗?” 易臻:“嗯。” 夏琋稍稍前倾上身,按下切歌按钮。 “a i u e o ka shi shi ta/ka ki ku ke kon na ni mo/sa shi su……” 夏琋:“……” 这他妈不是花泽香菜的《sweets parade》吗?易臻听这个? 再切。 《神様の神様》?? 继续切。 《恋爱サーキュレーション》??? 为什么都是这种软妹甜音歌?夏琋感觉不太好了,她斜了眼易臻,后者还是面无异常地握着方向盘。 喂,车里全是这种音乐,你都没有羞耻心的吗? 夏琋放弃切歌,绝望地停在一首鹿乃的曲子上面。 本以为易臻会听那种古典轻音乐,万万没想到…… 难道易臻是个萝莉控怪蜀黍? 如棉花糖一般甜腻的哼唱里,夏琋手扶额头,慢慢吞开口:“看来……你很喜欢听日文歌啊。” 绿灯了,易臻转动方向盘,右拐:“不是我听的。” 夏琋下意识问:“那你车里怎么有?” 隔壁座半天都没有声音,夏琋偏头去看,男人只给她一个冷峻的侧容,双唇紧闭,脸上写满“老子懒得回答”。 夏琋不再追问,脑海里随即掀起一场推理风暴。 不是他自己听,难不成是为了某个女人才在车里弄这些歌? 女朋友?不会吧……易臻刚买二手房,这年头谁会买二手房结婚?有女友的话,按照易臻这个岁数,也该同居了,可这几天根本就没女人住过来。 就算女友比较传统,结婚了才睡一起,但易臻刚搬家,起码也该过来看一眼照拂着点吧?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家连一双女人拖鞋都、没、有! 还是说,易臻有个私生女?不应该,易臻才三十出头,如果他刚成年就犯事儿,私生女也就看喜羊羊熊出没的年纪,怎么可能对这些日文歌如数家珍。更何况,车里不见一点小孩子待过的痕迹。 那么,就只剩最后一个可能性了—— 易臻特地下载这些歌制造假象,用来迷惑每一个见色起意想要搭他车勾引他的莺莺燕燕幺蛾子? ……没错了。 就是这个! 所以她被当成好戏耍对象了?这点小伎俩也想忽悠她知难而退? 做梦。 前一秒还因为小破车乏味无比的夏琋瞬间斗志昂扬,她的双眸弯成甜美月牙:“以前大学宅在宿舍,喜欢看动漫,所以也跟着喜欢这些歌。” 她伴着调子,装模作样哼了两句:“回去我也下几首,重温一下少女心。” “现在这首我最好听了。”夏琋尽量圆着刚刚自己疯狂切歌的诡异举动。 易臻依然不置一词。 再过一个路口就是农大,夏琋果断换话题:“灰崽手术需要多久?” 易臻大老爷总算纡尊降贵讲话了:“一个小时左右。” 看来还是得从畜生身上下手。 夏琋:“以后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易臻打开左转向灯:“术后再说。” 车子穿过马路,缓缓驶入农大,门卫一见是熟悉的车牌,赶紧升起横杆。 易臻把车开到附近一片露天停车场,他的驾驶技术不错,流畅地倒库,都不需要调整,一次到位。 易臻熄火下车,去后座拎公文包,夏琋也飞快拔掉安全带跟出去,她还故意绕到易臻身边问:“易医生,我要在车上等你吗?” 易臻居高临下打量她,回:“你都出来了还要我把你赶回去么。” 夏琋瞥瞥脚下的水泥地,作后知后觉状:“对哦……不是的,我只是怕在副驾问你你会听不清。” “现在听到了,”易臻关上后座门:“我不带猫去办公楼了,你在车里等我。” 啊? “上车。”两个字,听起来像命令,不容反驳。 “……” 夏琋认命回头,鼓嘴又吐气,她想要在农大校园刷存在感的计划完全落空,她连晚上要去农大论坛开小号发帖的标题都想好了,「你们看到今天和易老师走在一起的那个美女了吗」 以八卦舆论为载体,一传十,十传百,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她和易臻的绯闻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最可恨的是,易臻还亦步亦趋走在她后面,一直送、不,逼着她上车,不容许她有任何反悔赖皮的机会。 夏琋重新坐回副驾驶座,再面对易臻时,她早已换回端庄微笑。 易臻搭着车门,没马上走。 夏琋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还是僵硬地扬唇:“快去快回,我在这看灰崽。” 易臻目不转睛看着她:“你知道你刚才唱得都不在调子上么?” “??” 男人扯出一个很淡的笑:“不是真心喜欢的东西,不要勉强自己,很不好看。” 话罢,他不轻不重地带上门,走了。 夏琋:“……” 靠靠靠靠靠靠!!!!!她想要追出去理论一番,结果连扳几次把手都没用,车已经上锁。 所以,拉仇恨没关系,记得替自己铺好后路就行。 望着易臻翩翩远去的潇洒背影,夏琋气不打一处来,烂人开破车!她抬腿蹬了下前板,嘶——好痛!她忘了自己脚底还有伤…… 呜呜,夏琋欲哭无泪。 ** 再回动物医院,夏琋的脸像被煤炭熏过一样黑。 两个兽医助理给灰崽检查血常规,吸入麻醉,待灰崽逐渐丧失意识,再剃掉她肚子上的毛。 全程,夏琋都抱臂坐在一旁的高脚凳上,冷漠无比,仿佛她和这只猫毫无关系。 直到易臻换上一身绿色手术服从更衣间走出来时,夏琋的神情才稍微有点波动。 易臻戴着口罩,只露出锐利的眉眼,他不发一言,周身气质阴郁而清冷。 他越过夏琋,吩咐一个护士把手术协议拿过来,给她签字。 夏琋抬起纸板子细看,上面除了宠物信息和手术信息以外就是委托内容:“我作为宠物主人(或主人委托的能够承担法律责任的受委托人)同意并委托农业大学附属动物医院为上述宠物实行上述麻醉或手术……” 手术种类? 视线往上,全身麻醉、子宫卵巢病理摘除。 哎呦……看着都疼,夏琋不禁揉揉小腹。 她抬头看向背对着自己整理器械的男人:“为什么要签这个,你们不能保证手术成功吗?” 在一旁将灰崽五花大绑的护士解释道:“固定流程,都要签的。放心吧,子宫摘除是小手术,和绝育差不多,易院通常都不做的。” 易院通常……都不做dei? 夏琋心里咯噔一下,也就是说,易臻今天一反常态来临幸这种小手术了? 咦,为什么呢?难道说,因为是她的猫,所以他要亲自上阵? 小砸,很口嫌体正直嘛。 夏琋签完字,简直快憋不住嘴角的得意了,她点点脚尖,说:“嘻嘻,易医生,谢谢你噢,特意为我和灰崽上手术台。” 她着重强调了下“特意为我”四个大字。 易臻没搭理她,径直走进手术室,顺手就拉上帘子,把夏琋完全阻隔在视线之外。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夏琋坐在外面,转着椅子,百无聊赖地等。 怎么办,知道易臻搞特殊化假公济私之后,早上的那些怒气荡然无存了呢。夏琋打开微信,跳到朋友圈,敲字:「喜欢还装作不喜欢,和不喜欢还装作喜欢,有区别吗?都是欺骗,谁比谁更高尚?」 嘿嘿,发送。 气死你,就是要气死你。 她还特别为这段话配了一张灰崽大头照,防止对方不感兴趣直接略过。 猫哎,他总会停留一下的吧。 此外,考虑到易贱男可能会屏蔽她的朋友圈,她又把这句话复制粘贴到自己的签名档里。 反正他早晚会看到。 ** 灰崽的手术进展很顺利,易臻建议住院,每天有专业护士清理伤口、涂药和吊水,比自己在家处理要好得多。 灰崽慢慢从麻醉中清醒,摇头晃脑的,很是滑稽可爱,夏琋围着她,拍了一大堆照片和小视频,发给俞悦,告诉她她闺女一切安好。 凑近灰崽拍小视频时,夏琋悄悄侧目,只见易臻独自一人站在操作台前。他已经脱掉一只乳胶手套,垂眸在看手机。 他看手机了! 夏琋别过头去,偷着乐,她都能脑补到易臻看见她那条状态之后的青白脸色。 安顿好灰崽,夏琋热忱地感谢了一番办公室里所有医护人员,提上包轻快地蹦跶下楼。 ** 晚上,夏琋刷完副本,查完淘宝,倒回床上玩手机。 首先,要给微博上所有艾特她的新款买家秀点赞,如果有漂亮苗条妹子,那是一定要转发的。 接着打开微信,果不其然,朋友圈一大堆提醒,夏琋点开,唰唰翻过去。 鼎业顾总:这年头还有内涵的美女不多了。 scc林岳:老夏,怎么,又为哪位情伤了? 小萱萱dora:琋琋,这句话我好有同感~ 子非鱼:又发毛神经啊?? …… He:/微笑 既往都咎:没有谁比谁更高尚,这世界就这样。 等一下!夏琋的食指顿住,她看到了什么,He?夏琋赶紧拨回去,真的是他! ……可是只回了一个最原始的微笑表情。 就一个微笑? 夏琋正襟危坐,来回左右看看找找,没错。 讲真,这个脸,在夏琋最厌恶表情排行里位居榜首,经年不变。在她看来,它充满讽刺意味,能轻易激怒一个人。 难道在上了年纪的人眼里,是友善的表达? 夏琋想要确认,索性跑去微信和易臻对峙。她先发了个微笑脸,尔后问:「这个笑是什么意思呀?」 几分钟后,He破天荒地回她:「就是你理解的意思」 她理解的意思?所以到底是什么意思?夏琋头大,急需再作深思熟虑,但她不想显得自己太弱,只客气地跳到别的话题上面:“今天你能亲自为灰崽做手术,我很感谢。” 又过去几分钟,接二连三的回复跳出来: He:「不用谢」 He:「通过你第一天在办公室的反应,我认为你有很严重的医闹倾向」 He:「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才亲自手术」 He:「想太多并非好事,女孩子稍微有点自尊心吧」 He:「/微笑」 …… …… 夏琋和手机屏幕面面相觑,十几秒后,她魂飞魄散栽回床上,狂蹬被子捂耳朵:她不听她不听,解释就是掩饰! 第9章 翌日,夏琋照常去检查发货情况,考虑到灰崽在医院被护士姐姐照看妥当,她先去了趟工厂仓库。 偌大的库房里,十来个小伙子正在打包。 夏琋当即掏出神器,像苹果机拍全景照那样,扫描记录下整间仓库热火朝天的工作情况。 接着,镜头再慢慢转回到自己这边…… 夏琋特意穿着这期销量第二的一字肩上衣,她把墨镜抬到额上,随意撩了两下长发,望向摄像头,巧笑如花:“嗨,大家好啊。” 她矫揉造作地压着舌头,嗲声嗲气,较之志玲姐姐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们看到我身后了吗——我现在在仓库,又提前过来帮你们看发货情况了,”夏琋的手指轻擦过领口与肩头的交界:“我现在身上这件一字领上衣,你们有没有买?之前介绍过,这个领口是松紧的,下摆很松,宽肩窄肩高矮胖瘦全都能hold住,尤其木耳边的设计,特别甜美对吧。” 夏琋快步走到一位身材高挑的打包小哥旁边:“上一期你们评论里面都说还要看打包员,所以我特意找了个更帅的,给你们过过眼瘾。” “小张,小张,跟我微博的美女们笑一个,好不好?”夏琋扬眸,无限期待地望着小哥。 小哥害羞,不敢面对镜头,始终坑着头,夏琋不得不在他后腰拧了一把,迫使小哥仰脸,露出一个比哭还扭曲的笑。 藏在下面的小动作,相机根本拍不到,画面里只有夏琋闪动的眼光,亲和的微笑。 苦笑完,小哥立刻低头,马不停蹄扯胶带,黏纸箱。 夏琋把相机拉近到他手上的动作:“所以大家不要着急哦,我们都在很用心地发货呢。” …… 稍作剪辑,夏琋回到客服办公区蹭wifi传视频。 干客服工作的多是小姑娘,一见顶头上司来了,纷纷从台机后面站起身来,直呼“夏姐”。 “坐坐坐,全都给我坐下!”夏琋把手里的蓝色纸袋搁到第一张电脑桌上:“我刚刚路过巴黎贝甜,给你们带了一堆酸奶,先别忙了,休息一下,补充体力。” “哦对,刚刚让你们坐下的是不是,”夏琋皱了下鼻头,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都别动!这些酸奶,将由你们的美丽老板——我,亲自颁发到你们手上。” 老板戏真多……年轻的小女孩们全都窃窃笑起来,感激地接过上司发来的犒劳饮品。 …… 监工完毕,夏琋驾着自己的白色小cayman打道回府,哦不,回医院。 自打易臻在微信上和她“撕破脸”之后,夏琋彻底放弃当一朵清纯无辜小白莲,重新抹回正红色唇膏,厚涂,要多张扬有多张扬。 窈窕地走到输液区,夏琋找到安置灰崽的笼子,抽了张凳子坐定。 她瞄向给金毛扎针的小护士,招手:“早呀,小彤。” 护士回神,讶异地打量起这个陌生的浓妆女人,直到后者摘下墨镜,她才认出她是夏琋:“……夏……小姐?” 夏琋勾唇:“对啊。” “你今天……好漂亮啊。”朱唇玉肌,冶艳得扎眼。 “谢谢哦,”夏琋四处张望:“你们易院长呢,来了吗?” 小护士小幅度摆头:“没有,他今天去学校上课了,”她摸摸手里的金毛:“过会应该会来一趟,这狗要动手术,挺复杂的。” “喔,喔……”夏琋若有所思点头:“那我在这等他。” 小护士将狗抱回笼子:“行吧,”转头见夏琋挑着灰崽下巴摩挲,忙说:“灰崽恢复得不错,今早吃东西了,过两三天就能出院啦。” “不是吧这么快?!” “……” “等它拆线了再出院。” “……行……” 输液管里,药水缓慢滴着。无聊得紧,夏琋拿出手机刷微博。 刚刚在厂里拍摄的视频已经有一千多条评论,夏琋随手翻了几条热门:——小哥好甜,求联系方式! 已婚。 ——这么受,肯定有男友[doge] 别自我安慰了。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期衣服并不好看吗? 没错,只有你一个人眼睛不好使。 ——夏哥好美啊[心][心] 就喜欢你这种总说大实话的。 ——我怎么觉得夏琋又长得不一样了。 因为你每天都是一成不变的丑啊! ——出个卷发教程吧。 伸手党求放过,老子视频图片直播出过三次,转过十次!手残不会卷头发就拉倒了,搜微博也不会嘛? ——我们傻嗨怎么辣么好看[拜拜]已弯成蚊香_(:з」∠)_ ——赞我满520我就去跟打包小哥告白。 ——傻hi傻hi!!快告诉我们,今天用的什么牌子什么色号的唇膏? ——不敢说傻嗨美,怕被赞到明年。 …… 傻嗨你二妹啊,夏琋扶额,当年为了找到能完美音译“夏琋”的英文,她翻遍英汉词典,又和外语系朋友商量,最后才精心定下shahi这一英文名。 发音也恰如其分,[?ɑ:\'hi:] 可她没想到的是,粤语里有一种叫“傻hi”的说法,相当于普通话里面的“傻逼”,不断有粉丝指出后,夏琋再也没法装成视若无睹,索性顺水推舟转发出来博粉丝一笑,于是大家乐成一团,从此……就这么愉快地称呼下去了。 ——除去P图,自黑也是当代网红的重要生存法则之一。夏琋只能把握时机,哪怕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 内心戏再多,夏琋还是只挑了问唇膏色号的那条热评转发回答,“是YSL方管01喔~” 垂眼翻着再一次汹涌而来的评论,夏琋隐约察觉身边多了个人,她抬头,是个从未见过的白净微胖男人。 “你好,”见夏琋注意到自己,男人一时有点无措:“嗨,你好,我看你在这坐好久了。” 夏琋在心里翻眼:要不要再给这位小姐一杯白兰地? “有什么事?”夏琋微微一笑,问。 男人挠挠后脑勺:“没什么事,这只英短你的吗?” 他惶恐地找着话题:“我带我家猫来做绝育……” “是。”红唇微启,夏琋吝啬地吐出一个字。 “因为第一次带猫来做手术……什么都不懂,见到猫友就想交流两句。” “是吗。” “那……可以加个微信吗?” 兄弟啊,你这种举动和那些脱裤子就上的男人有什么区别?夏琋不答话。 就在此时,门边闪过一个影子,身高腿长的。 夏琋眼尖,旋即辨认出是易臻。 身后的小护士叫住他:“易院,这儿!” 易臻止步,转而往这边走。他对夏琋视而不见,径自停在那只金毛的笼子前,蹲下身查看。 早已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夏琋撩了下刘海,笑出一口贝齿,回答面前的男人:“可以呀。” 她突如其来的烂漫笑容几乎让他眩晕:“是吗?” 夏琋抿了抿唇,微微蹙眉,为难道:“可是,我亲哥不允许我随便加陌生异性的微信呢。长兄如父,你得先问问他。” “那……我怎么问他?”男人雀跃不已。 有梨涡停在夏琋唇边:“你加他微信问一问好了,他在医院工作,”夏琋打开微信,翻出易臻的个人资料页,扬手给那人看:“防止他不通过,你就说是患者家属,他应该会加的。” “这样合适么?会不会打扰到令兄?” “没关系的,他人很好,你好好和他说。你先拍下来,他白天工作忙,晚上再加他好了。” “好的!可以!”男人赶紧调出相机拍摄。 夏琋诚意满满地调出自己的二维码:“这是我的微信,你也一起拍下好了,如果我哥哥同意,我就加你。” 待男人拍完,夏琋起身,搭上包:“我先走了,等你哦——对了,我叫夏琋,夏天的夏,希望的希。” 她报了个半假名,转身离去,乌黑发亮的鬈发随着她的走姿在背后浮动,极具风情。 到门边时,夏琋回首,瞟了眼蹲那专注查看金毛病情的易臻。 哼,敢在微信上惹我,让你也不好过。 ** 当晚,易臻回到家,刚要上跑步机锻炼,就被接连作响的微信提醒给烦到了。 他打开,是个大白头像的人加他,网名也叫“大白”,他连续发来了三条加好友申请。 ——医生,你好,我是患者家属,有急事想找你。 ——你妹妹让我加你的。 ——请问在吗,打扰到您真心不好意思。 态度不错,而易臻碰巧有几个堂妹表妹,他以为是哪位亲戚家女儿介绍过来的宠物主人,顺手点了同意。 接着,微信对话框里的内容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大白:医生你好,我真的很想认识你妹妹,我对她一见钟情了。 大白:可以同意我加她的微信吗?? 大白:她说她家教很严,加异性要得到你的允许才可以,我真的很着急,我第一次对一个女孩这么挂念。 大白:希望你能同意。 大白:对不住,大晚上的打扰你了,我真的太焦急,我真的真的很想追求你妹妹,我是真心的,请你相信我。 大白:医生哥哥,你还在吗? 易臻:…… 沉默片刻,易臻不动声色回:请问是哪个妹妹? 大白:你亲妹。 易臻无言。 他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但很快,有个猜想在他心里逐渐明晰。 而对方也当即证明了这个揣测的准确性。 大白补充道:夏希。 易臻再度无言。 男人的胸膛急剧起伏了一下,少顷,他回道:你加吧,但她精神状态不太好,最近刚从脑科医院出院。 这下轮到大白同志无语了。 两分钟后,大白:那我再考虑一下。 易臻放下手机,回归跑步机,快跑几步后,越想越窝火,他关掉电子屏,重新拿起手机,把那位大白和自己的聊天记录全部截图。 一张张传给“shahi宝宝”后,他说:有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501的卧室传出猖狂大笑,几乎要刺破天花板。 夏琋环紧抱枕,快活地翻滚,有意思,当然很有意思啦,她都快笑出腹肌啦。 暴躁吧,愤怒吧,让她痛快地作死吧,这可不是破罐子破摔。 喜欢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反感亦是一种深刻。 无论如何,易臻都无法忽略她了,他的心里已有她夏琋的一席之地,哪怕这个位置的名字叫作“讨厌对象”,那也没关系。 知道吗,所有极端情绪的来源,都是在意。 第10章 这么些天来与易臻之间的博弈,被连压数子的夏琋,认为自己终于走对了一步棋。 她大概摸清楚该怎么对付易臻了。 所以,面对易臻那条“有意思?”的质问,夏琋选择无视,自己乐呵乐呵就行,贸然回复和挑衅只会再度被拉黑。 夏琋翻出相册里曾经保存过的一张名为“女生105条独居生活小tip”长图,打算上传朋友圈。 这张图看似普通,但微妙之处就在于,里面有好几项被刻意加粗加红,其中一个便是“要制造出家里有男人的假相”。 选好图片,夏琋打字:谢谢“藕泥酱”,再贱兮兮加两个emoji亲亲脸。 夏琋按下发送,倒回枕头,咬着唇笑眯眯,这样的话……小气的易大仙应该就没那么火大了吧。 刷了会微博,夏琋切回微信,朋友圈又是一大堆无聊的回复,唯独没有He半片影子。 对话框亦然。 又没动静了,夏琋决定再接再厉,转换策略。敌不动,我进攻。 动物医院和邻里对门的存在感已经刷得不少了,而易臻的另一个工作副本——农大动物医学院,基本还是一片空白。除了上回在车里走个过场,那块地还不曾被她夏琋的高跟鞋开荒过一寸一厘。 罪恶的魔爪再一次伸向仅剩的清白之处,夏琋打开大号微博,噼噼啪啪编辑内容:「妹妹还有一个多月就高考了,她很喜欢小动物,又不想离家,打算走读,念本地农大的兽医专业,请问你们里面有在宁市农大上学的吗?这个专业好不好?老师上课怎么样?很想听听你们的看法和建议,谢谢。」 Ok,夏琋打了个响指,发送。 切出去连通三关【天天爱消除】,夏琋重回微博。 再刮下屏幕,新发出去那条已经有四百多条评论,她点开一看,易臻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热评第一,有236个赞。 ——傻嗨看我看我!我是宁农动物医学院大二生!首先你妹妹很有爱心,愿意选择这个苦逼的专业!作为全国排名第二的兽医学院,我们院气氛很好!老师们很可爱!尤其教我们的易臻教授超级帅!讲课也很有趣!听他上课,动物粪便、寄生虫什么的都是在发糖好吗! 夏琋目瞪口呆,这他妈也能甘之若饴?颜控也太没下限了吧。 她果断点进姑娘微博逛了一圈,三分钟后,夏琋叹为观止退败而出,那女生就是个大写的迷妹啊——103条微博起码有60条是关于易臻的内容,相册里十张照片平均有一张就是易臻上课的偷拍。 夏琋痛心疾首,现在女孩怎么回事,怎么就喜欢这种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如此哀惋着,她私信这位叫“柚子柠檬tea”的贱男脑残粉,以[可爱]的表情打头问道:“妹子,你在吗?我想咨询你一些农大的问题,可以吗?” 可能是没料到大大会主动私信自己,妹子秒回,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可以啊!可以!女神尽管问!” 夏琋的胡诌本事再次发挥到一流水准:“你人太好了[亲亲]兽医这个专业,我们了解得少,尤其家里人,更是无法理解妹妹的选择[悲伤]如果有可能,我想抽空去农大看看,旁听几门课,感受一下校园氛围和教学水平。这样帮助妹妹说服长辈的可能性会大一些。” 妹子心领神会:“当然可以啊!随时欢迎姐姐过来!你等会,我把我们课表截图发你![doge]姐姐哪天来?[可怜]宝宝有没有可能偶遇一下呢?” 夏琋:“谢谢你。具体时间我也不确定,得看哪天有空[可爱]有缘分也许就能见到~” 妹子开始安利:“好好好,你一定要听听易教授的课!他真的颜值高讲课好!真的超级棒超级棒!!” 夏琋:“是吗?好的[可爱]” …… 几乎透明的网络时代,许多信息就是这样唾手可得。夏琋下载了那张课表,皱眉仔细研究。 明天就是……周四吧? 上午三四节……主楼南407教室,易臻,《动物病理学》。 呦西,去玩玩吧。 夏琋得瑟地设好闹钟,戴上眼罩,倒头就睡美容觉。 明天要去学校和老师“交流感情”耶,起码也得皮肤水润精神饱满像个合格的女大学生吧。 ** 第二天,夏琋扎高马尾,露出整张精致的巴掌脸。小伞裙下边,是一对笔直纤细的大长腿。她故意往苹果肌多擦了一些腮红和高光,伪装出胶原蛋白满满的元气少女样。 “妈啊说这孩子十六岁也有人相信呀。” 出门前,夏琋撑着全身镜,啧啧感慨。 挎上压箱底许久的驴牌双肩包,夏琋打车去农大。 一路上,司机大叔从内后视镜偷窥了她好几次,并试图和她搭腔:“美女,你在农大念书啊?” “对啊。”夏琋俏生生答道。 农大的教学楼正对校门,一进去,就能望见矗立的重檐十字脊顶和牌楼式门厅,风格很是醇和古朴。 道路两旁的松树仿佛也感染了校园的青春气息,生得葱葱郁郁。三五成群的少年少女与她擦肩而过,他们谈笑风生,神情仍是不谙世故的可爱与真诚。 夏琋拿出手机,瞄了眼,10:03,还有十二分钟,第三堂课正式打铃。 好歹曾经也是大学生,夏琋轻车熟路找到指定教室,她计划往后坐,但也不能太靠后,至少要让易臻知道她在这。 给他一个完美的惊吓。 在A407前站定,夏琋深吸一口气,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见易臻一脸日了狗的表情辣! 进门后,夏琋的球鞋一顿。 此时此刻,整间教室里熙熙攘攘。大课的学生比较多,但教室的座椅更多,所以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往后再往后,远离一二排最靠近老师的压力座,这是大学的普遍现象。 有学生注意到门口的生面孔,好奇地打望过来。 但夏琋无瑕顾及这些,因为后面已经没座位了。 作为过来人,虽然能理解,有着深刻同感…… 但……老师这么帅?你们难道不是争相坐第一排? 果然还是不能把小说与现实世界混为一谈。 既来之则安之,夏琋认命,放下包,在第二排中间靠走道的位置坐下,掏笔记本、水笔,最后是书。 来之前,她还煞有介事地去附近书屋买了一本二手《动物病理学》教材。 哪怕逢场作戏,道具齐全也是致胜要义。 铃响,四周逐渐安静下来。 夏琋翻开课本,一页,两页,三十页,反正全都看不懂。 没一会,易臻进来了。 他的上班风格一如既往,哪怕教书,也压点进门。 易臻今天穿了件纯黑立领衬衣,第一颗扣子都系得一丝不苟,禁欲气息扑面而来。 停在讲台后面,易臻整理麦克风,随即环视了一圈下面。 他视线轻微一顿,显然瞥到了夏琋,而后者也很给面子地冲他眨巴眨巴双眼,易臻冷漠转开脸,拿起遥控器,回身降黑板前的幕布。 调试好投影仪,白幕上瞬间显示出今天的课堂内容: “第六章——细胞与组织的损伤” 夏琋掀开课本,“用心”听讲。 易臻上课的确很好,名副其实。 用语通俗易懂,能够举一反三,连她这个门外汉都能听明白七八成。 他的嗓音是标准中音,不至于低沉醇厚,却也并非清亮稚嫩,秋风拂面,恰如其分,尤其还被扩音器放大到原先的数倍,俨然一个加强版的“耳朵受孕”仪。 虽说课件里经常会跳出一些比较恶心的图片示例,但总能被易臻以各种修辞巧妙带过,不会惹人生厌。 每逢学生哄笑,易臻也会跟着微扬嘴角,夏琋不是第一次见他笑,但如此真挚的,绝对头一回。 一节课很快过去,两人间竟相安无事。 易臻没有拖堂,铃一响就宣布下课,抬脚出门。 夏琋下巴瘫回书本,噫吁嚱!呜呼哀哉!她竟然彻头彻尾被易臻当成“旁听外校生”一般淡漠兼无视。 连他的上课节奏和style都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好吗…… 失落之时,夏琋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扬眸看,是个戴眼镜的男生。 她赶紧坐正身体。 男生在笑,接着用拇指指指右后方:“我兄弟托我来问问,他能不能坐你旁边来?” 夏琋爽快答应:“好呀。” “你神经病啊!明、明是你们想坐那!”后排有个平头大高个涨红了脸,冲四眼嚷嚷。 一堆男生都笑起来,揶揄地把他往这边推搡,夏琋忍俊不禁,啊,青春。 最终,大块头还是坐到了夏琋旁边,整个人已经红成水煮虾,吞吞吐吐解释:”对、对不起啊,他们就这样。” 正眼都不敢瞧她。 夏琋莞尔,回他:“没事,不用这么害羞的。” “没、没害羞。” 四眼:“哈哈哈哈哈。” 夏琋:“你笑什么?” 四眼:“……” “你也坐这,”夏琋扫向后面一堆还在挤眉弄眼的男生,发号施令:“你们都坐过来。” 众人:“……” “过来,就会挤兑别人,你们坏不坏?”明明是颐指气使的口吻,可她最后五个字偏偏略带娇嗔,听得一群血气方刚的小男生骨头都酥了,老实巴交,嬉皮笑脸,一个接一个,排排坐。 “美女,你是我们学校的吗?” “不是。” “难道慕名来听易老师课?” “不呀,我养的猫身体不好,想多了解了解相关知识。” “以后可以问我啊。” “你能知道多少?才上大二。” “我不知道我会查啊。” “……” …… 第二节课,易臻端着水杯,再次伴上课铃进教室。 眼前的景象叫他稍稍一怔。 长年人迹罕至、正对讲台的一二排,已经坐满了男生,全是这届的老油子,平时恨不能和最后角落的垃圾桶做邻居。 夏琋端坐中央,如众星拱月。她撑着下巴,睫毛扇扇,得意地冲他扬了扬眉毛。 易臻与她对视一眼,勾了下唇,意味不明。 夏琋瞪眼:什么意思?? 男人已经低头翻课本,佩戴扩音器。 上课时间出乎意料的短,感觉没过多久,铃声又响了。 学生们收拾东西,夏琋也揣课本,提上包,笑眯眯和左右男生道别:“有机会再见噢。” 易臻慢条斯理收拾材料,关仪器。 夏琋背好包,穿过一排座椅,目不斜视往教室门口走,到门边时,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折了回来。 她不急不慢走向易臻,最终停在讲台边,望向他,脆着声叫他:“易老师——” 易臻侧眼,只见女人稍稍扬起了下巴,唇角上挑,梨涡里隐匿着狐狸一般的狡黠。 “没想到你不光在别的地方表现棒,课堂上也很不错呢。” 夏琋目不转睛看他,眼神暧昧而火辣,像一把羽毛,挠得人心痒难耐。 此言一出,前排还在相互推挤着让谁去要夏琋联系方式的男生,一时间集体缄默。 易臻目光渐沉,欲要说些什么。 而夏琋已经翩然转身,马尾辫跳跃,和寻常女生无异般,蹦跶出教室。 ** 外面走廊上,夏琋只觉空气宜人,每个细胞都在喧嚣和狂喜。 只可惜这份宜人并没有维持多久,一个靠墙而立的小女生突然拦住了她去路。 夏琋疑惑驻足。 眼前的女孩,顿时手足无措,两颊晕得通红,像在激动。接着,她问:“你是那个网红夏琋吧?!” 第11章 夏琋有过一秒钟的慌乱,但她很快镇定下来。 不是没被粉丝偶遇过,可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碰巧见到粉丝的次数少之又少,尤其她大部分时间还宅在家里。 唉。 这么容易被认出来,还不是因为她淡妆浓抹总相宜,不管怎样都好看。 夏琋展颜,舌尖也自动下压出轻柔声线:“啊,你好啊。” “我好激动啊,”看到女神回应自己,女孩子兴奋得眼泪汪汪:“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你本人,上次看你发那条微博,我就在想要是你能来我们学校就好了。你真的好好看,身材好好……她们都说网红见光死,你真的一点没有,你比视频还好看!我今天在后面痴汉一样看了你好久,你知道吗?” 看这孩子反应,她肯定一下课就跑走廊守株待兔,压根没听到她对易臻说的那些话。 夏琋自在了不少,眼眸弯弯:“是吗,谢谢你。我一个妹妹想考这所学校,今天正好有空,就过来看一下学校环境,听老师上课,提前帮她掌掌眼。” 女生持续星星眼:“有你这样的姐姐真好。” “没什么,应该的。” 迷妹还在卯足了劲表白:“这期衣服我买了四件,真的好喜欢你家衣服!你的每条微博我都会评论点赞!你是我最喜欢的网红!” “谢谢。” “不要紧不要紧!我是真的喜欢!” 微笑。 “我真的好开心!” 保持微笑。 “我以后会继续支持你的!还有你的网店!你真是我最喜欢的网红了!” 颔首,继续微笑着听下去。 “你要回去了吧?” “对,过会要去仓库看看发货情况。” “那不耽误你了,真是不好意思!”妹子登时点头哈腰。 面前的女孩个子不高,可能就155的样子,较之172的夏琋,还有一段距离。 可她脸颊圆润,眼神热忱,就像只傻乎乎的小松鼠一样讨喜。 “没关系,”夏琋顺势抬手,揉了揉少女齐刘海,换来对方惊讶的脸色后,她嫣然一笑:“能在这儿见到你,我也很开心,谢谢你。” 夏琋微微俯身,贴近少女耳畔:“不过,不要告诉别人在这里见过我喔,这可是我们俩之间的小秘密。” 女生只觉脑壳发烫,快炸成烟花,就差要指天起誓:“好、好,我知道了!一定不对外说!一个字都不说!” “乖。”夏琋莞尔。 女生还想开口说点什么,突地有人的出现堵住她话头。 她眼仁儿一转,朝向夏琋身边,匆忙唤道:“易老师好!” “嗯。”熟悉的鼻音。 夏琋稍怔,循声向侧后方看去,易臻已经夹着课本,信步越过她们,融入走廊的滚滚人流之中。 啊呀,这背影,往日不是嚣张得很吗,今天怎么看怎么憋屈呢。 和小女生道别后,夏琋走出校园,有点念念不舍。 时隔多日,第一次这样大快人心,只可惜还有点小遗憾…… 要是能和小妹妹合个影让她发微博证明一下“她本来就很美”就好了。 不过比起这个,她更不想明目张胆地让粉丝们知道自己来过农大,毕竟“妹妹”只是个拿来钓鱼的幌子。再说了,她也有不少黑,万一跑过去骂那小家伙,把人家弄哭,她可得愧疚得睡不着。 ** 晚上回到家,夏琋去冰箱叼了袋酸奶,顺便把双肩包甩到了沙发上。 正打算去书房开电脑,她蓦地灵光一现,又倒回客厅,瞄了眼包口漏出来的课本一角。 夏琋走过去,把教材笔记一并拿出来,摊在茶几上。 双线里挤满小黑字,密密麻麻。在易臻课上,她还是装模作样做了些笔记的。 夏琋取出笔袋,抽了根红色中性笔,在每一个大标题后面都画上了一颗醒目而露骨的爱心。 把内页完全压平,夏琋开始构图,除去笔记,还有课本、笔袋、酸奶、笔,都是很生活化的东西。 她拨弄了很久,终于把这几样东西整理到最舒适的角度,尔后站直了身体,俯身拍照。 挑出最好看的那张,夏琋打开vsco,耐心给这张图调了个偏少女粉的色调,发朋友圈,并配字:「突然想好好学习[心]」 果然,微信里很快炸开了锅。 SCC林岳:老夏,你这样我很不适应啊。 喵酱小掌柜日代:此处应该配上素颜黑框学霸自拍。 一朵卖美瞳的小仙女:楼上,你错了,说好的JK呢?求JK!记得戴我们家美瞳[害羞] 母上大人:????? 易宝科技石总:动物医学[拇指] 皇阿玛:琋啊,送你一句韩愈先生的诗——诗书勤乃有,不勤腹空虚。 子非鱼:你不是吧?!灰崽今天怎么样了?小视频呢? 张豆豆:夏,你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擦汗][擦汗] …… 夏琋吸着酸奶,仰在沙发上看得蹬腿直乐。 传给俞悦几张今天去探病的照片,夏琋接着做义务汇报工作:“很好,放心吧,吃嘛嘛香,她想要趁病减肥的梦想彻底破灭。” 相片里,灰崽的脸埋在食盆里,都舍不得抬起来。 俞悦这才放下心,回道:你去听易臻的课了? Shahi宝宝:对啊,猛不猛?以后我要当灰崽的御用太医。 子非鱼:我走了。 Shahi宝宝:干嘛! 子非鱼:你那医术,神仙都能被你弄成残疾。话说易臻真行啊,居然让当年臭名昭著的逃课大王自愿去上课。 Shahi宝宝:还不是为了让他对我印象深刻,我现在改变策略搞他了。 子非鱼:什么? Shahi宝宝:激他,气他。 子非鱼:别作死,男人毛起来比女人恐怖。 Shahi宝宝:就他那种装逼狂,怎么会轻易在外面炸毛?毛起来还好呢,他越不爽我越得意。 子非鱼:那你微信发图跟他隔空示爱个什么劲? Shahi宝宝:撩他啊,捅他一刀再送他蛋糕,每一次想发作又得憋回去。忽上忽下,忽高忽低,这女人,给他感觉像跳楼机,他不记在心里才奇怪呢。 子非鱼:……你悠着点。 Shahi宝宝:好啦,我知道了。 夏琋倒回微信首页,再次点开朋友圈,36条消息。 夏琋按开,一点点往后刮,生怕不经意错过那个想要看见的人的反应。 果然,还是被她等到了。 He有反应啦! He 到底是你自己想学,还是“妹妹”想学? 2分钟前 ……啥?? 夏琋大惊失色。 什么妹妹?易臻怎么会知道妹妹这回事? 难道他今天无意听到自己和那个女生的交谈了?他不就是路过吗? 夏琋实在想不到别的可能性了。 麻蛋,没想到易臻是这种听墙根的贱人。 她心如死灰地撑额,看来,敌方已深度掌握己方的情报命脉—— 她是网红,“妹妹”很可能是假的,为得就是去骚扰他。 偶都尅—— 稍作思量,夏琋决定装傻打哈哈过去,回复易臻:是我,也是某人的“妹妹”想学[害羞] 夏琋借题发挥,毕竟先前她和易臻之间也有过一次妹妹梗。 夏琋不停刷新朋友圈,焦灼不安地等待易臻回答,可两分钟前才出现过的人,在底下的一个小时里都没了动静。 夏琋以头抢靠垫,很想把这条状态删掉,彻底装死,但这样未免显得自己太心虚,就算易臻知道她在撒谎,也要撒得理直气壮。 他应该不会那么小心眼,把自己骗人的事抖出去吧。 可他这个回复的威胁口吻很浓重啊。 “别作死,男人毛起来比女人还恐怖。” 俞悦的这句话,仿佛为她提前立起一根高耸入云的FLAG。 越想越心塞,夏琋索性去好友列表里翻出易臻,给他发消息。 她斟酌着语气:“易医生,在吗?” …… ** 502室。 花了一番心思浇灌好满屋子花草的易臻,回到沙发,开电视机。 手机屏幕亮着,有一条微信消息提醒。 ——“易医生,在吗?” 不在。 易臻切出去看朋友圈,唯一一条便是夏琋那个关于“妹妹”的回复。 他轻轻叹气,还跟他咬文嚼字。 没过几分钟,shahi宝宝又发来一条超长信息,开头称谓还卖乖得很:“易老师,我知道撒谎不好,就算你怀疑我说的“妹妹”是假的,我完全可以一口咬死不承认,对吗?可我还是决定和你坦白错误,因为我是真的想去学校听你的课。我过去很讨厌小动物,但是和灰崽、和你相处的这几天,我发现自己渐渐对兽医这个职业产生了崇敬感,看到灰崽一天天变好,我和朋友也越来越开心,真的很感谢你。我去农大旁听你的课程,也只是想要汲取一些相关知识,好在以后的灰崽有突发状况时能给出合适恰当的反应,不用再叨扰你。今天下课后和你说的话,只是个恶作剧,并无恶意。你看我上课也很乖,没有打扰你对不对?我是真心想要好好学习的,希望你理解QAQ” 易臻端起马克杯,抿了口水,在输入栏里打了一个“哦”,刚要发出去,手指还是及时顿住,删除。 他敛目,又看了眼shahi宝宝的那条回复,而后关掉微信,按黑屏幕,把手机重新搁回茶几。 夏同学,祝你有个舒心的夜晚。好梦,晚安。 第12章 夏琋几乎一夜未眠,偶有睡过去也马上惊醒。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机,看看易臻有没有回复她。 没有,对话框里仍旧只有她那两段可怜巴巴的消息。 易臻用最简单粗暴直接有效的方式告诉她,他真的不好惹。 昨天明明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为什么等了几个小时,他都一声不吭。 夏琋盯着妆镜里黑眼圈快掉到嘴角的自己,疲惫不已。 易臻绝逼故意的,她还这样痴痴地等实在是太傻了。 夏琋决定去补会觉,下午再去探望灰崽和视察仓库。 ** 接下来的几天,夏琋消停了不少。 毕竟有把柄在易臻手上,她不敢再贸然行动,哪怕去动物医院看灰崽,也暗搓搓避着易臻。 而且她刷微博的次数也比以往多了起来,生怕哪天有个不注意,自己就因为“欺骗粉丝”的恶名被挂在热搜上遭网民鞭打。 有的网红,极少露脸,每天绞尽脑汁做良心推荐,抽奖也很大方,就因为外人口中一句不知是真是假的“XXXX私底下说粉丝都是蝗虫”的传言,从此被黑得像是永远没办法从矿井里爬出来一样。 所以夏琋很担心,她靠这行吃饭,这么把聚宝盆砸了,岂不是损失很大? 好在后面几天,微博都风平浪静。夏琋窜动不安的心,才逐渐安定下来。 相安无事过完一周,夏琋接到护士通知,说灰崽要拆线了,也就意味她要把灰崽抱回家伺候了。 夏琋提上猫包,提前上微信通知俞悦: Shahi宝宝:灰崽今天拆线,拆完正式出院。 子非鱼:太好了,你结账吧,费用我过会直接从微信转你。 Shahi宝宝:哦。 子非鱼:怎么有气无力的?还在为易臻的事烦心? Shahi宝宝:对啊……这几天过得提心吊胆。 子非鱼:放心吧,男人没那么嘴碎,你这几天不是安分了很多吗? Shahi宝宝:唉,一想到有个把柄在他手上,我浑身就像爬满了蚂蚁一样难受。 子非鱼:这事难道不是你的错?你说你上课就上课,结束后又对他发个回旋炮干嘛? Shahi宝宝:我哪知道后来会碰到粉丝……他都不回我微信,他怎么那么沉得住气啊。 子非鱼:不是沉得住气,是有恃无恐。 Shahi宝宝:真的? 子非鱼:对啊,揪住你要害,就是不给个痛快,让你生不如死饱受煎熬,你说你这两天是不是这样? Shahi宝宝:对!对!闷不做声最恐怖,其实我很想探探他反应…… 夏琋指尖一顿,继续敲击键盘: Shahi宝宝:要不趁着今天拆线,我借感谢之由请易臻吃顿饭,假装谢谢他治好灰崽,然后看看他到底是懒得往外说,还是另有玄机。 子非鱼:你先能约到饭再说吧。 Shahi宝宝:= =是哦。 子非鱼:易臻太难搞,这事结束后,你就别去招惹他了。 Shahi宝宝:不行,如果从此放弃易臻,这将成为我撩男史上的污点。 子非鱼:我怕你再不收手,这将成为你撩男史上的终点。 Shahi宝宝:你又他妈给我乱立FLAG! 子非鱼: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先去约饭,如果没有意外状况,我还有三天就回去,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Shahi宝宝:没事,客气什么! …… 夏琋今天穿的异常朴素,白色T恤铅笔裤,饶是如此,她走进专家门诊的时候,还是收获了不少异性的目光。 护士小彤第一个瞧见了她,笑着招呼:“夏小姐,你过来啦。” “嗯,我来接灰崽。”她把猫包放到一旁操作台上,回头找易臻,后者正专心致志地给一只绿皮鹦鹉做口腔检查。 鸟都会看? 厉害厉害。 夏琋在心里小小地鼓了下掌。 见夏琋视线始终黏在自家院长身上,小彤很心领神会地去叫易臻:“易院,灰崽今天拆线,夏小姐过来接她了。” 易臻抬头,淡淡望过来:“等会。” 哦,夏琋撇了下嘴。 过去约莫十分钟,易臻吩咐小彤去把灰崽抱过来。 自己则绕到后面橱柜,取出一托盘的医疗器械,消毒,而后走到夏琋旁边停下。 夏琋稍稍侧头,瞄了他两眼,小声问:“易医生,你中午几点下班?”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我朋友想让我请你吃顿饭,替她谢谢你这段时间对灰崽的照顾。”夏琋火速亮出俞悦这块挡箭牌。 “免了。”易臻毫不留情拒绝。 小护士把灰崽抱过来,平放到操作台上按住,腹部朝上。 之前大脸猫总趴在笼子里,直至今日夏琋才看清楚她肚子上的伤口,确实长得很好。 易臻俯身,用酒精棉擦拭了一圈伤口,而后握起止血钳,利落地挑线,最后才用组织剪夹断。他动作流利得一塌糊涂,四个缝合处极快得到解放。 “好了,”易臻把器械丢回托盘:“这几天的费用单据在楼下服务台取。” 话落就转头往办公桌走。 夏琋赶紧把灰崽塞回小护士怀里,跟上去。 她这回直接不称呼他“易医生”了,只说:“易臻,我有话和你说。” “没空。” “我等你到下班。”夏琋也被他的冷淡激起了全身的执拗。 易臻都懒得扫她一眼:“那你等吧。” 怀抱灰崽的小护士在一旁偷偷看他俩,神情变幻莫测: 为什么夏小姐和易院的对话听起来很像……一对在冷战的小情侣? 见夏琋回来了,小彤匆忙收起脑洞,把灰崽还到她手中。 ** 夏琋交完医药费,果真一直待到易臻下班,她把手机上十几个游戏来回交替玩,才不至于让苦等的时间太过漫长和难熬。 夏琋眼观八方,耳听六路,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让易臻跑了。 十一点半左右,易臻脱掉白大褂,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夏琋起身,提起猫包,跑门边翘首以盼。 易臻和护士、实习生们客气地道别,往这边走过来。 “咳,”夏琋清了下喉咙,启唇挡住易臻去路:“易医生,现在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一会。” 易臻索性停步,好整以暇:“说吧。” 夏琋诧然,随即还是盈盈一笑:“那能不能去外面说?” “行。”易臻颔首。 农大附属动物医院位处市中心,一出门便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你饿不饿,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港式茶餐厅。”夏琋走在易臻身侧,继续不死心地提出约饭邀请。 易臻平视前方:“吃人嘴软,你有事直接说吧。” “好……吧……”夏琋的语气像拔丝一样拖拉:“我前几天在微信上和你说的那些话,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那你为什么不回啊!掀桌!算了,手边没有桌。 “哈哈,是吗,”夏琋不自在地盯鞋尖:“其实我想解释的话都在里面。那天下课,真的就是个恶作剧。” 易臻陡然顿步,夏琋也忙跟着停下,再抬眼,就见易臻眼光凌冽,像是在审查她。 她根本不敢和他对视。 几秒后,易臻启唇:“夏小姐,你当众诋毁别人的时候都没有一点心理负担,怎么这会这么担心别人说实话?” 他言语里有不加掩饰的讥讽,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打算隐藏。 夏琋轻声嘀咕:“别的地方棒就是诋毁……难道别的地方完全不行……” 易臻:“什么?” 夏琋清喉咙,五根指头在猫包把手上紧了又紧:“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谎言也有善恶意之分啊。” 闻言,易臻挑唇:“就算真是这样,其他人也没有任何义务替你圆谎。” 什么意思? 又在威胁我吗?夏琋心中警铃大作,易臻你这个老婊砸。 她安静片刻,闷闷回:“可你这几天也一直没说出去啊。” 呵,易臻哂笑。 笑几把笑啊!夏琋快读不懂他的反应了,她得想个方法,把这件事捅回易臻肚子里,让它永远、永远不见天日。 夏琋闭了闭眼,英勇赴义:“你说,想要什么条件,你才能守口如瓶。” “这样?”易臻轻轻挑眉。 “嗯!”夏琋应得铿锵而坚定:“只要我力所能及的都行。” “我考虑下。” 天呐——还要想一想?指不定要怎么整她呢。 夏琋顿时心如死灰。 “晚上给你答复。” 分道扬镳前,易臻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 当晚回到家,夏琋一直捧着手机,目光涣散,坐等阎王爷的宣判,看看她将要承受怎样的严刑拷打。 八点多的时候,屏幕上闪过一条微信提醒。 夏琋点开,是易阎王发来的。 他不知所谓地分享过来一条网页链接,是一个名为“Guardian流浪动物之家”的官网首页。 He:你先看下资料。 流浪动物?难道要她捐款? 好说好说,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 夏琋点开网址,首页是很简洁干脆的机构介绍:「Guardian流浪动物之家是由宁市义工们自发组织成立的民间救助组织,无政府支持,所有资金来源均由义工和社会各界爱心人士资助。本机构成立于2012年9月,迄今为止已救助收养流浪猫狗千余只,成功送出领养……」 下面还配了一些很有爱的猫狗图片和工作人员合影。 夏琋匆匆看完,切回微信,问易臻:这是你开的吗?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He:对,目前是我负责。 Shahi宝宝:[可怜]小猫小狗都好可怜喔,我可以每个月都给它们买粮捐钱。 He:不用,机构的日常花销暂时没压力。 好了,知道你有钱有闲又有爱心了。 夏琋翻了个生动的白眼,回复:那是?[可怜] He:人手不够。 夏琋有了一丝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易臻接下来的话完全验证了她作为女人的第六感的准确性。 He:我需要你接下来每天去Guardian做义工,不占用你太多时间,两个小时就行。我正好每天都会抽空去那看看,顺便和门卫检查你的考勤情况。 He:官网首页有地址。 He:这就是条件,其余免谈。 …… …… 夏琋直挺挺瘫倒在沙发上,啊,我选择死亡。 第13章 夏琋打算垂死挣扎一下。 Shahi宝宝:我脚上伤还没好[可怜] He:你今天走路很利索。 Shahi宝宝:朋友还没回来,我要照看灰崽的[可怜]万一她舔伤口发炎怎么办? He:有头罩。 He:你不在家她还能有两个小时的清净。 夏琋:…… 吸气——呼气——夏琋握拳又松开,谁让自己落人口舌了呢,她终究还是恹恹敲字:我知道了,明天就去。 易臻没再回她。 夏琋侧了个身,捞起地上的灰崽,把它抱在身上脸贴脸嘤嘤假哭:“大面,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灰崽死鱼眼,一脸“这女人好烦”的表情。 ** 第二天,夏琋穿得花枝招展,去流浪动物之家报道。 设置好导航,她开着车一路飙到目的地。 夏琋在大铁门前刹停,下车前,她提前换上了高跟鞋, 换鞋的目的不为其他,很多研究表明,高跟鞋对男性更有性吸引力。 她即将长期驻扎此地,忍辱负重,苦不堪言,所以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提前和门卫大叔、义工小哥搞好关系,指不定以后就能浑水摸鱼,少干活多休息。 没准还可以从易臻那儿蒙混过关呢。 夏琋优雅地往岗亭走,岗亭的设计颇为别致,是一只立体的猫爪,大门和几个小窗组合成肉垫的模样。 透过铁门远望,里面就是个小庄园,有草坪,有树干材质造型的爬架,也有安置猫猫狗狗的隔离间,俨然一个小动物的天堂。 夏琋撩了下头发,悠悠然进去。 门卫果然是个大腹便便的胖大叔,戴眼镜,有点秃。 夏琋盈盈一笑,礼貌地开口:“叔叔,您好。” 大叔转了下座椅,站起身问:“你好,你是过来领养的?” “……”夏琋静默一秒:“不是,易先生让我过来报道的。” “易臻易先生?” “对。”没错,就是这个贱人。 “……”这回轮到大叔静默:“你是夏小姐?” “是啊,我就是夏琋。” “就是你要过来做义工么,你这身……”门卫大叔开始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她,欲言又止。 夏琋不自然地抹了抹身上这件齐逼小短裙裙摆,小小声嘟囔:“我以为今天就是来看看。” 她眉眼低垂,含嗔似怨。 门卫大叔一愣,随即点头,递过来一本义工签到本:“喔……这样,你等会。先在这签个名,我让里面管理过来接你,你和她去参观下,熟悉熟悉。” “好。” 门卫大叔接通内线,和那边说明情况。 夏琋拿笔弯腰,龙飞凤舞签上自己大名,她努力侧耳倾听电话里的对话,怎么听着……是个女人声音? 几分钟后,夏琋见到了大叔口中所谓的“管理”,她悬着的心立马掉下来,脑子里狂刷捶桌笑表情包。 走侧门进来的,是个年轻女孩儿,发型很像当年红爆网络的日本“表情女帝”。她圆圆脸,圆圆眼,个头不算高,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 就这个管理? 真不是园区吉祥物? 夏琋轻蔑吭气,但表面还是殷切地凑上去,与她打招呼:“管理,你好,我就是要来做义工的夏琋。” 管理看她一眼,当即皱了下眉毛,而后以一种“完全受不了”的神色吹刘海,与夏琋握手:“你好,吴莹聪。” 夏琋忙从手提袋里取出一盒RichArt巧克力,递给吴莹聪:“吴小姐,给你带了一点小礼物,以后还要麻烦你带着我一些。”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英雄难过美人关,女人无非鲜花和糖果。 没料到吴莹聪马上把精致的白盒子推回来,回得很是干脆粗暴:“不用了,我没什么能照顾到你的地方,大家过来都是照顾猫狗的,就这么简单。” “对,你说的没错。”夏琋在心里嘎嘣嘎嘣咬牙。 “走吧,我带你去熟悉一下。” “好。”夏琋深吸一口气,跟上吴管理的步伐。 ** 参观过程中,夏琋愈发觉得这个动物之家建设得相当可爱,细节处皆是心意。 比方说猫区的指路牌是鱼刺样式,而犬区则是骨头。 又比方说猫咪的玩闹区坠着不少编织球和羽毛串,窗台的凹槽长着满满一大片麦草。 狗狗玩耍的地方么,四个角落都安置着大型磨牙板,以及一些耐咬球、发声玩具。 包括迎面而来点头示意的工作人员,都穿着统一的明黄色工作服,胸口图案是一猫一狗挤在一起wink的俏皮脸。 停在犬类休息区前,夏琋禁不住感叹:“这里比我想象的整洁干净多了。” “不弄好一点怎么对得起别人的心意。”话落,吴莹聪绕去旁边一间小木屋。 夏琋跟着进去,只见娇小的吴管理轻而易举就拎起一大袋半人高的狗粮,挨个倒满桌上的不锈钢盆,动作可谓是炉火纯青。 夏琋目瞪口呆.jpg “过会要进去给他们喂食。”吴莹聪顺手递给夏琋一只满满当当的食盆。 “好。”夏琋点头。 吴莹聪偏头,又扫了她两眼,迟疑着开口:“你要不要,换件衣服?系个围裙也好。” “不用了,就喂狗而已啦。”夏琋连连摆手。 吴莹聪疲惫而无奈地揉了揉眼角:“行吧。” 等了会,陆续有喂食的工作人员过来。吴莹聪领着夏琋,一一给他们分发食盆,彼此打个照面熟悉一下。 夏琋迅速锁定几个看起来比较面善的小哥,默念他们的名字,以便快速记下。 完成准备工作,吴莹聪抬臂,看了眼腕表:“十一点了,gogogo。” 所有义工轻车熟路往犬类休息区走,夏琋蹬着高跟鞋,也不甘落后。 打开门,不可避免的,还是有异味扑面而来。 夏琋掩了下鼻子,再扬眸时,已被眼前情景惊呆。 好多狗,全是狗,大型犬,小型犬,有品种狗,也有土生土长的,总之,满目全是狗狗狗狗狗狗…… 它们见人来了,争先恐后扒住栏杆,从缝隙里把脑袋瓜子卡出来,哼哼唧唧,上蹿下跳,兴奋得恨不得上天。 真的好多只,夏琋的汗毛集体倒竖。 吴莹聪指着最右边一个区域:“夏小姐,你去十号喂。” 她在面前的栅栏门做示范:“这个插销一抬就可以开门进去,朝外拉,进去后再关……” 接着她还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夏琋跳皮筋一样惊恐地避着那些在自己脚面蹭来舔去的狗头和舌头,压根没听清吴管理到底说了些什么。 到底不放心新人,虽说劳动力不足,但吴莹聪还是吩咐一个寸头小哥:“秦远,你陪她去十号喂。” “没问题。” 夏琋这才稍微放下心,寸步不离跟上小哥,走去十号片区,看着他开门,再一个个把试图挤出来的流浪犬吆喝进去。 狗狗们也很听话,基本上小哥眼一蹬眉一横,就老老实实摇着尾巴蹦跳回原位去。 见到生人,它们也不害怕,一个个冲向夏琋,在她身边绕圈,友好扑腿,热烈欢迎,谁给饭吃谁就是亲爹娘。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夏琋紧闭双眼,无声尖叫,妈妈妈妈,救我! 她死死稳着盆,攀紧栏杆,浑身绷得像箭弦,一步都不敢动,只觉得一大堆毛绒绒的鬼东西在自己小腿边上磨蹭,渗得慌。 “夏小姐?”寸头小哥困惑地望向她。 夏琋深呼吸,睁开眼,视死如归地端住食盆往里走,还没迈出去两步,又跳回原处。 她害怕…… 小哥以为她只是初来不适应不熟悉,伸手招呼来一只大金毛,笑眯眯看向夏琋:“元宝,元宝,去跟那个姐姐玩。” 金毛猛扑过去,夏琋一个踉跄,直接跌坐在地上。 手里的狗粮,顷刻间,撒了一身一地。 十来只狗跟磕了药似的冲过去,扒拉到夏琋身边,冲着她又舔又爬,争抢满地的食物。 “啊啊啊啊啊别舔脸啊!我的粉底啊!唇膏!” “喂——不要扯我丝袜啊!” “你们这群狗……全是色狼吧——” “我身上没有可以吃的地方!我身上也没有糖好吗——” “……” 女人的尖叫一刻不停,在其他几个区域喂狗的志愿者,全都闻声望过去。 他们没有立即上前阻止,长年累月饲养的爱犬,什么品性,他们都很清楚。 寸头小哥讶异地看着被狗团团围住的狼狈女人,一时间有些发愣,又有些失笑。 收到吴管理的眼神指示后,他赶紧溜过去,扶起了夏琋,她眼圈发红,脸上的妆早已被蹭花。 吴莹聪长久地凝视那儿,也忍不住嘴角轻扬。 ** 提早下班后,易臻照常驱车来到郊区的流浪动物之家。 门卫看见易臻的车,赶紧出来迎接。 “易先生,”见他下车,他远远地就叫住他:“你过来啦。” “老陈。”易臻抿唇。 门卫大叔领着他往传达室走:“今天你女朋友过来了,就是走得时候不太高兴。” “……”易臻否认:“不是我女友。” “哈哈,夏小姐不是你女友啊,”老陈失笑:“你特意交代我看着点,又长那么漂亮,我还以为呢!真是,过来了一趟跟玩儿一样,娇气得不得了。” 易臻视线扫过桌边的签名簿,找到夏琋潦草的笔迹后,他问:“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上午十点多钟,我让莹聪带着她了。” “嗯。” “那小姑娘当真来当义工的?”老陈难以置信:“莹聪说她什么都不会,不像喜欢猫猫狗狗的样子,不晓得你把她弄过来干嘛。” “是啊,”易臻不作解释,只是颔首:“她明天还会过来。” 老陈却不以为然,坐到桌前,凑近显示器调出一段监控:“易先生,你来看看,我估计她不会再想过来了。” 易臻走近,单手撑桌,上身微倾。 屏幕里的黑白影像,是夏琋被众狗包围的场景。 过了会,她被别人拉起来,好半天都呆滞地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灰头土脸,一脸生无可恋。 易臻想笑,握拳到嘴边,轻咳了一下。 他强敛住笑意,笃定回道:“她会再来的。” 第14章 夏琋回到家,抹了五遍沐浴露,两次磨砂膏,才感觉遍布自己神圣肉体的狗臊味稍微褪去了一点,她换上丝绸睡衣,拖着疲惫的身子摊倒在电脑椅上。 黑色两小时,地狱两小时,万劫不复的两小时,仿佛耗尽了她一生的能量。 夏琋心力交瘁,连游戏都不想开了。 她扒起手机,刷朋友圈,屏幕上,同行们正在世界各地吃喝玩乐、活色生香,只有她…… 生不如死! 惨不忍睹! 唉…… 夏琋仰回椅背,发朋友圈:「妈妈,地球好可怕,我想回火星TAT」 一瞬间,几个“好姐妹”关切秒回:怎么了琋琋、小夏出什么事了、夏夏你还好吧…… 夏琋切了一声,平时她艳光四射的照片下面,也没见这帮小贱人如此热忱啊。 食指敲敲屏幕,统一回复:没事,就是路遇恶犬了/微笑结果母上大人根本没关注她那条解释的评论,只说:火星不适合人类居住。 夏琋无语,一看就是亲妈。 Shahi宝宝回复母上大人:妈!我遇到疯狗了诶!你怎么都不关心关心我的伤势! 母上大人回复shahi宝宝:还能发朋友圈,肯定好好的。 知女莫若母。 夏琋服气地嘟嘴,想去好友列表找妈妈求安慰,但又怕她担心一直追着问,索性作罢。 她这个事,一时半会还真说不清。 夏琋继续刷朋友圈,装可怜回复了几位男性友人。 突地,她看到He竟然发布了首条朋友圈状态,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 ——是之前曾在微博上流行过的、日本一只因拒绝被遛而走红的柴犬,紧跟着还出了「就是赖着拉不走」系列图片,起名为「柴犬,喜欢一场说不走就不走的旅行」。 易臻使用的配图是最经典那张,黄色的阿柴极其抗拒不听话,为了挣脱牵引绳,它的脸憋得像大饼一样。 ???? 他什么意思? 在变相嘲讽她是那只可笑的柴犬吗? 夏琋气得连拍胸口,打开Safari,上百度搜到与之相匹配的一个动漫少女拽黑色绳结的图片。 这两张图被网民称为“有毒”的情侣头像,但夏琋是用来反击易臻的。 我是人,你才是狗! 懂? 换完头像,化被动为主动,夏琋这才好过了点。 可后来,He就再也没有消息。 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统统都是白费劲。 夏琋把手机撂回桌上,疲倦地捏眉心,算了,这人估计就等着看她笑话呢,她越抗拒越容易出丑。 明天再去动物之家,她一定要好好干活,打全园的脸,啪啪响炸烟花。 ** 再杀去动物之家时,夏琋吸取经验教训,全副武装。 一身黑色运动服,口罩,墨镜,丸子头。上衣拉链被她拉到最上面,几乎要遮住嘴巴,她步伐稳健,像个女特工一样闪进了传达室。 门卫老陈:“……小姐你哪位?” 夏琋摘掉墨镜和口罩,笑嘻嘻:“叔叔,我又来了。” 老陈:“……夏小姐?” “没错,”夏琋低头找到水笔和签到薄,在今天的日期后草草写上大名:“昨天就来熟悉一下,今天真的要认真做事了。” 老陈欣慰点头:“好好……” 考虑到易先生对这位小姐“关爱有加”,老陈一如既往叫来吴莹聪,委托她带夏琋进去。 沿途,夏琋愉快地向吴莹聪邀功:“吴管理,我今天这一身是不是好多了。” 吴莹聪塌了下肩,回头瞟她一眼:“你是来喂猫喂狗还是来拍生化危机啊。” “……” “不过是比昨天好。” “对啊,”夏琋拿开口罩一边耳带:“我这个口罩还有香味,玫瑰的、薰衣草的都有,回头你喜欢的话我也给你带一打。” 吴莹聪单手插兜:“有香味?” “嗯。” “挺好。” 十分钟后,夏琋领略了吴莹聪“挺好”两个字的真正含义。 她带她来到猫厕区,一推开门,二三十盆猫砂,那无孔不入防不胜防令人作呕的气味啊,仿佛在提前体验世界末日。 “这就是生化危机啊!”夏琋拉上门,回头难以置信地看吴莹聪。 吴莹聪抿唇一笑,随手取下旁边架子上的一只粉色猫砂铲:“你的口罩正好有用武之地了。” “吴管理,我还是新人……”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不行吗? “上周来的,一个林大的学生,他现在还在草场上清理狗屎,风吹日晒,要不然你去加入他的队伍?” 夏琋:“那我还是留在这吧。” 吴莹聪:“你今天就做这些。” 什么叫「就做这些」? 夏琋捏了捏拳。 吴莹聪走之前,夏琋喊住她:“吴管理,是不是有人特别让你‘关照’我?” 她把“关照”俩字咬得很重,反讽意味甚浓。 吴莹聪停步:“我大概清楚你说的是谁,但他还没那么无聊。每一个来这里的人,我只希望他能做好每一件分内事。” ** 赴刑之前,夏琋先部署战略制定计划。 按照她以往在泳池的闭气时长,一分多钟,应该可以铲完一整盆猫屎猫尿。 此外就是辣眼睛,有墨镜的遮挡应该能缓解一些。 搞定一盆就出去透会气的话,这里所有的猫厕,40—50分钟就可以完成。 抓紧时间,剩下的一个多小时,她就可以快乐地摸鱼了。 计算完毕,新上任的铲屎官·夏作深呼吸,戴回口罩,端着纸篓一鼓作气冲进门内,揭开第一只封闭猫厕的门,马上动作迅捷地往篓子里狂刨,连猫砂都不抖抖,结束了就往外奔,倚到墙边大口喘气,仿佛刚从火海脱离,大难不死。 在一旁小木屋冷眼看监控的吴管理: …… 妈的智障。 行动有素,夏琋果真在预估时间内完成任务,她掸掸衣服,到外面水池冲手。 用洗手液连搓三遍,夏琋才心满意足,拐到旁边的猫咪休息区散步,没走几步,忽然听见了一连串奶声奶气的咪咪叫。 猫区比狗区安静得多,气味也要淡得多。夏琋摘掉口罩,揣回兜里,循声去找。 她的身边是大面积的落地玻璃,很多猫咪在里侧打滚,磨爪,团成球状深眠,或者纠缠在一起玩闹。它们干净优雅,无忧无虑,全然忘了自己曾经的那些颠沛流离,饥寒交迫。 只是那股子猫粪的味道仿佛还萦绕在鼻端,夏琋不禁打了个寒颤,蹦远了几分。 拐个弯,她看到了吴管理。而那个叫声,显然源于她手里的小奶猫。 她正在聚精会神喂着奶,猫很小,手里的奶瓶也是袖珍的。 夏琋放轻步子,走过去,才发现吴莹聪身边还有个白色监护仓。 刚刚这东西在视觉死角,她还没注意到,现在仔细一瞧,里面居然还有五只小奶猫,老鼠大小,都是纯白色,可能才出生两三天,毛发下面隐隐透出粉红的皮肤,有点恶心萌。 “在喂奶呐?”夏琋开门见山问道。 吴莹聪抬头,看见是她,小声答:“嗯。” 夏琋蹲下身,凑近凝视她掌心的小喵崽。 太好玩了,紧闭着眼,小粉嘴一刻不停地嘬着奶嘴,粉爪子时不时抖抖,粉鼻头不一会又抽抽,憨态可掬,愣是把夏琋给逗笑了。 她问吴莹聪:“怎么是你喂?它们妈妈不下奶么?” 吴莹聪叹息:“没有母猫,今天大清早,连箱子带小猫被人放在保安室外面,老陈推开门吓了一跳。后来查监控,那人还戴帽子口罩,摆明不想让人认出来。” “弃婴哦?” “对。” “现在人啊,不敢扔孩子就开始扔猫。” 吴莹聪猛按太阳穴:“五月份了,奶猫潮,想想都头疼。” 夏琋还目不转睛盯着小奶猫,用气声发问:“我能摸它一下吗?” “你摸啊。” “喔。”她探出一根食指,在奶猫头上小心翼翼抚了一下。 粉嫩的小耳朵转了转,湿濡的小嘴继而一顿,傻乎乎静止几秒,又更快地吸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可爱! 也许母性真是世上女子的本能。饶是夏琋这种对小动物不感冒的人,心也要化了。 吴莹聪含笑:“他们还没名字,你给起个。” “我啊?”夏琋惊讶,接而拒绝:“不行,我不会。” 吴莹聪:“我这两年起的名字太多了,江郎才尽,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 夏琋眨眨眼:“好吧,我想想。” “六只都要。” “那有点难度。” 夏琋挪到监护仓旁边,端详着几只奶猫,冥思苦想。 不一会,她有了主意,一锤手道:“有了。” 吴莹聪把手里那只托放回监护仓,离了奶水的小家伙又开始嗷嗷嚎叫,顺带把剩下五只已经酣睡的吵醒。 一时间,六只雪白小绒球嚷成一片,挤作一团,完全分不清。 夏琋:“分不出谁是谁啊。” 吴莹聪:“你直接说名字,顺时针来,回头我教你分辨。” “那好吧,”夏琋挨个指过去:“小奶油,小奶酪,小奶片,小奶糕,小奶糖,小奶……” 奶不出来了,她实在是想不到别的词组。 “你这是奶字辈啊。”吴莹聪失笑。 “对啊,还有个小奶……什么呢。” “你别看我,我更想不到。” 夏琋灵光乍现:“小奶罩!” “……” 油然而生的恶趣味让夏琋乐不可支:“哈哈哈,就这个就这个,好玩,有个性。” 吴莹聪也跟着笑,但还是很快稳住神色,推了她肩膀一把:“别闹了啊。” “那我真想不到了。” “小奶娃吧,就叫小奶娃。” “不是食品了。”夏琋有点强迫症。 “奶罩就是食品?你吃奶罩啊。” “……也是。” “就小奶娃。” “好。” 没一会,吃饱喝足的几个小孩又安稳了下去,叠罗汉一般轻轻呼吸,憨睡如泥。 特别有意思,就像当初在微博上无意刷到结果一看就停不下来的iPanda熊猫直播。此刻还是现场版的,怎么瞧都不会腻。 夏琋转头问吴莹聪:“以后它们会一直留在这吗?” 吴莹聪摇头:“满两个月就要找领养了。” “领养的人很多么,我昨天来,门卫就问我是不是领养的。” “不多,我们的领养要求很高,”吴莹聪揉眼睛:“其实也不能说很高,现在的普遍标准就是这样,有爱心的多是学生,根本不符合条件。也有怀孕了就送回来的,小姑娘一直哭,你也不好说什么。” 夏琋掏出手机:“你们有官方微博吗,我看许多地方的流浪动物组织都有微博啊。领养信息就在那上面发布,也有小几百的转发量。” “当然有,专人负责,也会发领养消息。” 夏琋点进搜索栏:“就叫Guardian流浪动物之家?” “嗯,有蓝V的。” “这个?”夏琋竖手机给她看。 “没错。” 夏琋低头,Guardian官博只有两万多的关注,从上至下浏览一遍,除去发布领养,多是志愿者活动。 转发数量都寥寥无几。 夏琋又习惯性跑去相册,一张张翻过去,随后她退回主页,恨铁不成钢地呼出一口气,望向吴莹聪:“负责你们官博的是个直男吧?” “你怎么知道?” 夏琋的职业病一刻间爆发到顶峰,她戳出一张照片亮给吴莹聪看:“你们家也太不会营销了,你看看,这鬼一样的拍片风格,本来挺好看的猫照得跟丧门星一样,谁高兴转发领养啊。” 第15章 下午五点多,一辆黑色的SUV照旧驶进动物之家。 它沿着主道径直往里开,最终停在办公楼外面。 这是一栋装修简单的双层小洋房,专门用来给内部工作人员及志愿者休息或处理后勤工作。 易臻一下班就过来了。 办公室里,吴莹聪坐在电脑前,身后围着小半圈义工,争先恐后往显示屏上瞅。 易臻走到其中一个青年身侧,后者注意到了他,匆忙让开位置,顺带拍拍还在专注看屏幕的吴莹聪的肩膀:“老大老大!易老师来了。” 吴莹聪回神,调头找到人:“你过来啦,正好,给你看点东西,”她伸手示意身边几个人:“你们给易老师腾个地方。” 易臻同让路的晚辈们颔首,停在电脑桌前。 桌上摆有一只黑色的sony微单,数据线正连接着主机。 “你先看看这些照片。”吴莹聪滴滴答答敲着鼠标。 易臻倾身细看,屏幕上,一张张跳过去的,都是一只三花母猫的肖像照。照片里,她姿态不同,动作各异,有金色|猫瞳的特写,也有在绿草地上扑腾的全景。 不同于平常发在官博上那些,用手机草草拍下的粗制滥造的相片,这套图的三花猫显得灵动俏皮,抓拍角度也找得很好,堪比写真。 “拍得怎么样?”吴莹聪问。 “还不错。”易臻评价。 照片回到第一张,吴莹聪不再翻下去,说:“都是夏小姐拍的,她今天忙活了三个小时才走。” “是么。”易臻脸上不见一丝一毫波澜,只拿起面前的相机,调出里面的照片,就着小屏,又看了一遍。 吴莹聪侧身:“她和我说,我们官博根本没有好好弄。尤其照片,拍得很难看。” 易臻问:“现在微博是谁负责?” “杨鑫,他今天没过来,”吴莹聪搭住椅子扶手,挺直上身,郑重其事地开口:“易老师,我认为,让夏小姐做喂食铲屎的工作太屈才了。如果可以,她每天过来给那些求领养的猫狗拍片就好。她有这方面的才能。” 易臻把微单放回原处,不置一词。 事情的发展……似乎有点偏离他原先算好的轨迹。 不过,也在情理之中。 见易臻一言不发,吴莹聪以为他不便开口,环视一圈旁边的义工:“你们都下班吧。” 年轻人们笑着道别,瞬间作鸟兽状散。 不一会,书桌前就剩易臻和吴莹聪两个人。 吴莹聪这才大胆询问:“易老师,你跟夏小姐是朋友吗?” 易臻当即否认:“不算是。” 吴莹聪迟疑道:“……你是不是和她有什么过节?她好像不是自愿来做义工的。我想,那个逼迫她的人,应该就是你?” 易臻很是君子坦荡荡地承认:“是我。” “……”吴莹聪挠挠发梢:“易老师,其实吧,你一个男子汉,和小女人计较,也挺无聊的。” 易臻闻言失笑:“是吗?” 吴莹聪:“对啊!” “那个小丫头,太闲了。人是情绪动物,如果没有工作来占据时间,就会想七想八。她是典例,而我刚好成为她这段时间的情绪重心,不胜其扰,”易臻答得冠冕堂皇无懈可击:“刚好缺人手,免费多个劳动力,何乐而不为。” 吴莹聪:“……也许人家只是看上你了,在追你。” 易臻:“我有判断力,喜欢、还是毫无意义的征服欲,我还分得清。” 吴莹聪努嘴,表示认同:“好吧。” 吴莹聪跳回原话题:“那请夏小姐帮忙拍照的安排你怎么看?” “你做决定。” “这事我还真没办法自己做决定。” 易臻:“怎么?” “其实,今天夏小姐走之前,我和她提起过,她说……” “嗯?” “让你亲自去和她说。” 吴莹聪复述完都不敢去看自己的顶头上司,她满脑子是夏琋临走前,那神气得意的回眸一笑。 她的脸浸在光线交界处,半明半昧,狡猾而无邪。 易臻默然少顷,沉声回:“你不用操心这事了,她明天过来,你还照原来的方式分配任何给她,适当加重也没问题。不用几天,她自己会来找你,要求更换工作内容。” 这两人又是何苦呢。 吴莹聪在心里长叹口气,点头应下。 ** 当晚,夏琋回到家,打游戏也不忘看手机。坐等易大鱼上钩,再被她按在砧板上千刀万剐。 等到十一点,对门的氦气兄还是没反应。 嗳? 不应该啊。 夏琋不解皱眉,按开亘古不变的对话框,难不成她安的这个饵的诱惑力还不够大? 还是说,易臻在等她妥协投降,主动请缨揽下摄影师工作? 那他也想得太美了吧。 她一定会坚持到易臻亲自来求她的那一天,等着瞧。 接下来几天,夏琋依旧全副武装,照常工作。 除了铲屎官的活儿,吴莹聪还多交给她一个任务,就是给“奶字辈家族”喂奶。 她的学习能力不错,跟着喂了两次就有模有样,俨然一个长期奶娘。 工作过程中,她曾拐弯抹角问过吴莹聪拍照那事的后续。 吴莹聪的反应普遍如下—— “我和易老师说过,具体要看他怎么决定和处理。” 夏琋撑腮,对着监护仓里的六簇沉睡的白团子发呆。 快一周了,这人可真能忍啊…… 那就比比啰,看谁更能忍。 有点无聊,夏琋掏出手机,咔嚓咔嚓连拍下几十张自拍。 她这几天没少在动物之家拍照,不是蹲着抱这只猫合影,就是站着牵那条狗合影,晚上回去后,认真P一P,再po上微博,刷粉丝好感度。 夏琋V:义工第X天[太阳][微风] 清新的表情再配上温暖的人宠合影,深深戳中广大猫奴犬主的心。 果不其然,最近微博下面热评的画风都变得不一样了。 ——天了噜,傻嗨好有爱心![心] ——背景有点像宁市的guardian流浪动物之家,是不是那?傻嗨我要去和你偶遇。 ——傻hi最近都在做志愿者吗?好棒[可怜] ——放开那只猫,让我来!! ——我们夏哥就是和别的网红不一样,人家整天跑日韩泰旅游[doge]而夏哥都在做公益[doge]作为一个老残粉骄傲脸[doge] …… 清一色的全是在夸她诶,夏琋惬意地刷着微博,烈火见真金,逆境出英雄,说得不正是她么。 除去微博,夏琋还会精挑几张光影、画面都好到爆的合照传到朋友圈,顺便配点鸡汤文字撩拨加挑衅易臻。 比如,“火,只能把铁炼成钢,却无法把铁烧为灰烬。” 又比如,“没有坎坷的人生乃平淡之人生。” 还有,“歌德说,流水在碰到抵触的地方,才把它的活力解放。” 今晚,夏琋一如既往把发照片当日常。 选照片没有花掉她太多时间,只因这张相片她早已在微博试过水,评论里大片的“女神”“美哭”“求无水印当壁纸当头像”的赞美足以证明它的杀伤力。 照片里的夏琋,单手将一只小奶猫托到面前,隔空做嘟嘟嘴亲吻姿势,与此同时,她还弯着笑眼,睫羽微垂,神情里盈满爱意。 敲下一句“[心]他们睁开眼睛看世界啦”,发送。 她就不信易臻不会多看两眼?说不定还会暗搓搓保存下来。 操作着“沫小卿”在战场厮杀了一个多小时,夏琋退出游戏,开微信,全是阿猫阿狗杂七杂八的评论,偏偏没He。 她低估他了,这个人是真·沉得住气。 她点开他的朋友圈,仍然只有那张“饼脸柴犬”不情不愿的图。 死人吗? 无趣。 夏琋把手机搁到一旁,架回双剑血洗战场。 ** 接下来大半个月,完全康复的灰崽已经被俞悦接走,她心中再无牵挂,每天待在guardian的时间也更长了。 虽然没办法打心眼里喜欢上猫猫狗狗,但被狗舔多了,被猫挠多了总能习以为常。 “小奶家族”是她全部的精神支柱,作为实力奶娘,看着这些洁白的小云朵一天天长大,开始自己走动,滚来滚去,夏琋就觉得成就感满满。 而且,她发现,这个意外的安排,相反还给她带来了更多的盈利和名气。 每一次举着自拍杆直播自己的工作过程,夏琋都能挣到上千元的刷花和礼物。 她每周还会写一篇头条文章,流水账一样记录下当义工的见闻琐事,一晚上下来,就有几百块的打赏就流入私囊。 有两次,她还真碰到了慕名来找自己的粉丝,她们都笑眯眯承认,是为了见傻嗨本体才过来帮忙的。 虽然很讨厌易臻,但这样无疑给guardian带来了一小波免费的宣传推广。 不过她死都不会帮忙转发官博的领养消息的,照片太水了,直接拉低她本人的微博档次,而且,她对这个地方的感情还不至于厚重至此。 可无论如何,在其他义工面前,夏琋都能挺直腰杆昂首阔步了。 这就是网红效应,夏琋乐在其中,并引以为豪。 她唯一的遗憾就是,这么长时间,她居然没在这里见过一次易臻。 一、次、都、没、有! 虽然吴莹聪说他经常来,但他的完美闪避,让夏琋找不到可趁之机。 Guardian官博的照片依然丑陋和尴尬,夏琋每天用自己的图片变相嘲讽加碾压。 她和易臻之间,注定有一场持久战。 没有人先低头,也没有人先开口。 这么耗着耗着,夏琋渐渐没了兴致,对Guardian是这样,对易臻亦然。 她都好久没录化妆视频了,下一次上新也迫在眉睫。 主次轻重,她应当分清。 找了个晚上,夏琋主动去问易臻这码子事。 Shahi宝宝:易老板,我想问问,我还要在那待多久?我们的账才能算一笔勾销? 对方很快给了她答复。 He:明天就不用去了。 夏琋诧异地猛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又或者是没有看清,她试探性发问:Shahi宝宝:第二个问题呢,也清算了? He:嗯。 不是吧?就这么结束啦? 幸福来得太突然,夏琋有点懵逼,挨在椅子上,她一时半会竟不知该怎么回易臻。 彼时,易臻正在外地出差,有一场交流研讨会需要他参加。 他把手机放回小几,重新拿起手边的书,翻看。 不一会,酒店的电视荧幕转黑,他在晦暗里轻勾唇角,很好,她终于腻了。 ** 夏琋翻来覆去,辗转难眠,越想越不对头。 不应该啊…… 贱男就这么放过她了? 还是说,他在跟她玩欲擒故纵? 夏琋又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He的微信,继而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再度空空如也,那张柴犬照片也不知所踪,不晓得是对她屏蔽,还是把她清好友了,又或者,只是删掉了那张图片。 ——无论是哪种可能,她都像是完全被他从生活里剔除了一样,风过了无痕。 他怎么能这样! 她就那么无足轻重吗? 夏琋想确认下易臻到底有没有把她删除,思索许久,最终还是选了个很普遍的方法,群发。 “我在清人,你也试试吧。复制我发的消息,找到微信里的设置,通用,群发助手,全选,粘贴复制的信息发送就行,谁发送失败,谁不再是你好友,一目了然,你再扔掉那些尸体就OK啦[可爱]” 夏琋一个字一个字输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在意。 内容早已编辑好,可她始终按不下发送键。这样的她,简直Low穿地心。 算了。 删或不删,又与她何干? 正要灭掉手机屏幕,上面突然弹出一条本地新闻推送。 「宁市某流浪动物安置机构遭人为纵火,多只流浪猫被烧死」 天呐! 夏琋从床上坐起来,浑身像被丢进了冰箱一样。 第16章 尽管在心里不断祈祷着“不是guardian不是guardian是别的是别的”,但点开新闻的那一刹那,夏琋还是怵目惊心。 仿佛被人重重踹了一脚,正中脑门。 ……就是那。 根本不敢再点开大图细看,夏琋连滚带爬下床,捞上开衫,没化妆就奔出楼道。 夜色深深,她一路狂飙到Guardian,本是该好好看路的时段,她却把油门踩得比以往都猛。 动物之家地处郊区,附近居民并不多,但小范围的失火还是引来了一些村民的围观。 天空还残余着一些灰色浓烟,夏琋把车刹在猫区附近,往里走两步,就瞧见了一辆红色的消防车。 事发地点的火已经被扑灭,穿着荧光服的消防员和几个工作人员进进出出,把物品和笼子吃劲地往外搬运,转移到安全地带。 这个地方,白天还风和日暄,此刻已是乌烟瘴气、面目全非。 夏琋想拉住一个人问话,等真正拦下时却发现自己半个字都讲不出来。 心脏仿佛梗在了喉咙口,将她堵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哑巴。 紧接着,她看见了救命稻草,吴莹聪,她小小的,就像个小女孩,也在搬东西的队伍里。 她的脸上身上有许多黑灰,可能是自己无意抹上去的。若是平常看到,夏琋定会捧腹大笑,可今天不一样,她只觉得好难过,想哭。 夏琋小跑过去,揪住她袖子,没吭声。 吴莹聪看见她,还稍微愣了下,毕竟第一次见到这样不修边幅的夏琋,她问:“你怎么过来了?” 她的声音里也落满了倦怠的灰,黯而无力。 夏琋的鼻子一瞬间酸了个透:“我看到新闻了,我马上就过来了,你没事吧。” “没事,”吴莹聪摇头,又重复了一遍:“火已经灭掉了,没事了。” 她眼眶泛红,不知是熏的,还是在强忍泪水。 怎么会失火呢?不是有警报系统吗?哪些猫出事了?到底是谁放的火?那个肇事者呢?现在在哪? …… 夏琋心里有一万个疑问,但她清楚当前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她只是松开了吴莹聪的臂膀,问:“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没什么了,东西也搬得差不多了。”吴莹聪托稳臂弯里的纸箱子,往空处走。 夏琋拉好开衫,主动跑去房子里,想找机会搭把手。 一进门,她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敢再动,猫咪休息间的左面边角,焦黑了很大一片。 小猫们平常用来玩闹的羽毛和小球,此刻散乱在各处,浸着漆黑的脏水。 夏琋都能想象出火舌吞噬时的画面,它们的惊慌恐惧,四处逃窜,痛苦翻滚,竭力求生。 本该是块安乐土的地方,现在一点都生气都没有了。 夏琋使劲揉着热乎乎的左眼,正打算跟着消防员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打下手的地方。 突地,她想到一件事,又回身狂奔出去。 夜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像泼墨一样,她再次找到在一边喝水休息的吴莹聪。 “我那些小奶猫呢。”她问。 吴莹聪诧然抬眼望她,继而拧起了矿泉水瓶,欲言又止。 夏琋毛骨悚然,猜到大概:“是不是都已经死了?” 吴莹聪搓额头,深知自己瞒不过她:“你自己去后面看看吧,不幸丧生的十只猫都在那,”她顿了顿:“……有他们。” ** 易臻从海市赶回宁市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五点。 他彻夜未眠,风尘仆仆,甚至还没来得及向活动相关人员请假。 天蒙蒙灰,园区里已经有鸟雀的啁啾。 超乎寻常的平静,他给吴莹聪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已经到了。 吴莹聪在猫区呆坐了一宿,一丁点睡意都没有。一见易臻,她拼尽老命憋回去的情绪,一下子就开了闸口。 到底是个小姑娘,平常再铁面无私,遭遇变故时仍然会不堪重负。 “易老师,对不起,对不起……”她不停地重复着这三个字,泪水也不停流。 “不是你的错,”易臻递过去一包纸巾,眉心紧蹙往里走,他在案发地点环视了一圈,问:“那个人呢?” “还在派出所,喻小实秦远他们几个都跟去了。” “监控烧毁了吗?” “没有,影像都保留下来了。” “怎么作案的?” “我还没来得及看,秦远给我发微信说是先点着奶猫的窝,正上方刚好有个空调,炸了一下,火势才大起来的,小猫和几只老猫没跑得掉,老陈听到警报再跑过去的时候,已经烧得挺厉害的了。今天正好轮到他夜巡,都在这两个多月了,真想不出是这种人,是我看走眼了。” 易臻停在那块焦黑的墙边,长久地凝视着:“我知道了。” 能联想到,刚刚满月、行动不便的幼儿们,特意被安置在铺着柔软褥子的藤编猫窝里,他们一定从未想过,这样温暖的地方却成了变态发泄罪恶的火引子。 有些邪念,一旦被引燃,就再无回头路。踩着无辜葬送者的人,今后只配下地狱。 易臻深吸一口气,遏制住一涌而上的怒意,回头道:“我去趟派出所,这边你再辛苦下,看着点。” “好,”吴莹聪点头,跟着易臻出门。到门边时,她叫住面前的男人:“易老师。” “怎么了?” 吴莹聪扭头往后面瞄:“夏小姐也在这,夜里就过来了。” 易臻问:“她怎么知道的?” “新闻吧,记者来得比消防队还快。” “让她回去。”易臻抬腿就走。 吴莹聪为难道:“她不肯走,蹲在尸体前面哭到现在,蹲累了就坐下,过了会接着哭,我们去劝了几回都不管用,也不准我们收走。” 易臻无言。 “要不你去看一下吧,我看着挺难受的。” 沉寂几秒,易臻答:“行,我去看看,她在哪?” “就在后面。” 易臻还没绕过后墙,就听到了夏琋的哭声,还不是隐约的小啜泣,是那种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的嚎啕大哭。 再前行两步,能看得到那儿的确蹲着个人。 夏琋趴着膝盖蹲在那,面前是已经被白布覆好的猫咪们。她缩成小小的一团,微弱的天光落在她身上。 “呜呜呜……含辛茹苦喂了一个月,连个全尸都不留给我……呜呜……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夏琋讲话一嗝一嗝的,嗓门也几近嘶哑。 她身上只有睡衣,发丝凌乱地黏在脸颊,眼睛下面的皮肤都被泪水渍得通红,可她还是在哭,在埋怨,在嘟囔,固执得不肯离开。 易臻没有再往前走,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冲击阻碍了他的步伐。 它很柔软,猝不及防。 回忆起来,他对夏琋的全部印象还停留在几十天之前那个、在他办公室门口揪着猫满脸嫌弃大呼小叫的女人,可眼下这个痛哭流涕狼狈不堪的姑娘,也是她。 驻足须臾,易臻走过去,停在她身边。 察觉到有生人接近,夏琋不由仰起脑袋,好多天没碰上的人,奇迹般出现在眼前,迥然间,她不知该做什么好。 喉咙有点发涩,夏琋想启唇说话。 对方已经快她一步开了口:“你回去吧。” 他的语调波澜不惊,冷静得仿若置身事外。 她都这么悲催了,他怎么对她还是这么冷淡? 才稍微平息一点的夏琋立马扁嘴,又扯起了嗓子大哭,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儿。 “还要哭多久?”易臻问。 夏琋蹲在他腿边,闷闷答:“不知道……你都不给我纸巾……” “都给吴莹聪了。” 都给吴莹聪了…… 好过分啊,他连一张纸都不留给她…… 泪水又扑簌簌往外掉,根本止不住,夏琋死咬着唇,直抽抽。 易臻垂眸看她片晌,单手解开另一只手的衬衣袖口,倾身递到她面前:“擦吧。” 夏琋怔住,这是要她用他的手来擦,还是拿他的袖子来擦? 她抬眼问易臻:“不脏吗?” 话落,易臻刚要收手,却被夏琋一把拽了回去,她故作嫌弃地拎高他袖口,慢慢靠到脸边…… 易臻好整以暇看着。 突地,夏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手腕边上恶狠狠咬了一口! 她松开嘴巴,撒腿就跑! 久蹲致麻,中途她还踉跄了一下,蹦着捏了下小腿肚才继续逃亡。 这一下啃得相当走心,直接让易臻疼得倒吸冷气。 他回身找夏琋,而后者早已不见踪影。 易臻抬起手臂查看伤情,腕部的齿痕已经泛出血色,很是耀武扬威。 ** 下午,宁市烧猫事件不出意外地上了微博热搜,网民们都在话题里义正言辞的声讨和怒骂。 有不少听闻了消息的同城好心人,纷纷过来帮忙打扫火灾现场,当然,也不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夏琋和一个女义工借来皮筋,把头发扎好,整个人才显得清爽了些。 简单吃完午饭,她跟着吴莹聪和其他几个义工去了趟后山,去埋葬十只去世的猫咪。 山里环境很好,草木葱郁,溪涧潺潺,仿佛再多的苦难和衰亡,都能在这里得到洗礼与新生一样。 夏琋亲自用小锹刨土,虔诚地把她的“小奶家族”放在一起,她提前订了一束永生花,有白色绣球和玫瑰,她把花拆散了,一点点铺满装着他们的小木匣。 ——他们又变回原来的颜色了,小天使一般的清洁无暇。 她默默在心里祷告,希望他们永生永世,不用再受一点苦。 下山时,夏琋走在最后,一步三回头,怅然若失。 她想,心里空落落的,也许只是因为,她忘了拍照。 吴莹聪见她一直念念不舍,让几个义工先走,自己停下来,等她并排同行。 夏琋把双手揣回开衫兜里,问她:“以前这里死过动物吗?” “几乎每周都有逝世的猫狗,只是你不知道罢了,生老病死,我们也无法控制。” “你们不是有个牛逼哄哄的大兽医吗?” “你说易老师啊?” “对啊。” “他又不是神仙,他也是凡人啊,”吴莹聪深深叹息:“他为这里已经付出的够多了。” 夏琋侧目:“怎么可能?我从来没见他铲过屎。” 吴莹聪望向小道尽头,眼光渺远:“这和铲不铲屎有什么关系。易老师其实不是这个公益机构的创始人,之前一直是一个宠物用品公司的退休老总在打理。像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真的很辛苦,那位老前辈料理了两年,就因为身体不好卧病在床,更何况他本来年纪就很大了。” “后来呢?” “我也不知道,我来这的时候,Guardian已经交到易老师手里了,”吴莹聪自嘲一笑:“我们对外说是全部费用都由爱心人士捐助,其实真正捐款的人不多,也远远不够园区运营的日常花销。基地的所有费用,很大一部分都是易老师一个人在承担。” 夏琋默然。 “其他义工都不知道这回事呢,你千万别说出去,不然他们容易对这里失去信心,”吴莹聪望向夏琋:“喜欢小动物,收养小动物,肯定不是义务,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啊。” “嗯。”夏琋应了一声,轻轻地,像山里的风。 ** 晚上,夏琋回到家,烦闷地坐在床上刷微博,反复翻阅每一条#宁市纵火烧猫事件#话题里面的评论。 她自己的微博,也有不少来关心她的人身安全,和询问纵火详情的粉丝。 易臻去了趟派出所之后,Guardian所在区的公安部门很快在官博挂出声明,大抵意思如下:即使没有小动物法,这也是一场蓄意纵火。他们会尽快查明嫌犯的放火动机,并根据其造成的危害影响定罪量刑。 一千多万的阅读量,八千多讨论,许多素不相识的人聚集在这里发声,展开讨论。 夏琋觉得自己也应该做点什么。 从进门到现在,她满心都是下午吴管理和她说的那番话,难怪易臻买二手房,开大破车,按照他的工作时间和资历,他的生活条件绝不至此。 她搜到Guardian流浪动物之家的官博,点进去看,操作这个账号的人,针对今天的事件连发十多条微博,首页的热度也空前高涨。 夏琋没有为任何烧猫相关博停留,只是跳去了前两天一条寻求领养的流浪动物汇总长微博。 里面的图片还是丑得要命,文字依然干巴巴味同嚼蜡。 不过也不要紧了。 夏琋转发了那条长微博,她组织好语言,发布出去: 「动物和人一样,都是自然之子,生命不该被随意践踏,感情也不该被轻易辜负,愿你们都能被温柔相待[心]」 她把这条微博群发给微信好友,厚着脸皮请他们转发,有人开她玩笑说点混账话,她也是翻个白眼,一笑而过。 有“纵火事件”推波助澜,外加十多位网红、大V的转发,这条微博的热度很快被带动起来,各大营销号自觉参与其中,一个晚上,阅读量高达千万,转发也几近两万。 困意袭来时,夏琋看了眼闹钟,三点多了,她居然超过二十四小时没合眼了。 她戴上眼罩,酝酿睡意。 她不会再回去了,那里有太多难忘的、高兴的、悲伤的回忆。 触景生情这种事,一点也不适合她。 以后每年这时候,她都会再带一束小白花去给她的“小奶家族”扫墓。 小奶油,小奶酪,小奶片,小奶糕,小奶糖,还有……小奶罩,其实她一个人喂奶的时候,一直偷偷称呼他为小奶罩,因为奶娃两个字真的太土了。 可是太遗憾了,在她才刚刚完全分清楚他们谁是谁的时候,他们就永远离开了,再也见不到了。 好不爽啊,她都没来得及和吴管理表现一下呢。 满眼黑暗里,夏琋再一次泪如泉涌。 ** 接下来的好几天,事件不断在网络上发酵,前去Guardian流浪动物之家登记领养的家庭人数变得超乎异常的多。 同时还有动保机构为其做担保,在微信、微博等各大app上展开长期的筹款募捐活动。 夏琋收到了吴莹聪的微信,她告诉她,他们现在多了好多志愿者,并且开始做淘宝店了,每只动物对应一个链接,愿意资助饲养的,每个月拍下200元,他们会定期向买家反馈动物现状,可以视频,如果对方能亲自来看的话,当然最好。 所谓“云养猫”“云养狗”,说得应该就是这种吧。 夏琋笑笑,戳进店铺围观了很久,看来易BOSS请到了不错的美工,现在照片比以往好看多啦。 ** 夏琋的生活也逐步回归正轨,发自拍,传视频,录直播,继续和俞悦勾肩搭背,跑到城市各处取景拍照,再因为某个服装打样出现的细节问题焦头烂额,最后沉迷网游,装逼无止境。 闲下来的时候,她也会翻翻微信,在He的名字那停几秒,想问候他一句,您老人家的手恢复健全了吗? 想想还是作罢。 她和他,哪怕对门而居,也是两个世界的人吧。 剑三已经玩腻,夏琋换了款新游戏,她雷厉风行的满级,并迅速把自己打造成不折不扣的白富美RMB玩家。 在野外劫镖乱砍一气之后,桌上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夏琋磕着眼,随手拿起来看,视线触及到对方名字后,她不由一愣。 来消息的人是易臻,五个字,言简意赅,连标点符号都没有,可还是让夏希即刻正襟危坐起来。 不仅仅因为这是易臻第一次主动找她,而且他的问话还带着很强的目的性—— He:明天有空吗 第17章 “明天有空吗” 夏琋翻来覆去把这五个字研究了好多遍,太诡异了,为什么易臻会突然找她? 而且更诡异的是,她在看到这条消息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警惕而非惊喜。 指尖在屏幕上轻叩了两下,夏琋并不打算立刻回这条信息。 既然氦气同志主动送上门来任她鞭笞,她怎能不好好折磨一下? 夏琋把手机塞进抽屉里,防止自己看到了心痒痒手痒痒忍不住回复他。 夏琋回到游戏,她央求基友带她打了一趟副本,再出来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 夏琋这才不慌不忙把手重新机拿出来,点开微信。 咦,易大仙没有再追加消息给她了…… 她斟酌了一下语气,回道:什么事? …… 结果,轮到易臻不搭理她了。夏琋快把手机屏幕给盯穿,愣是什么玩意儿都没跳出来。 ——靠,这就是你约人的态度吗? 正要按灭手机,那头蹦出一条新讯息: He:明天Guardian聚餐,晚上六点半,袁公馆。 聚餐? 夏琋打字:我都不在那工作了,就不去了吧。 He:莹聪叫你过去。 吴管理? Shahi宝宝:她怎么不自己和我说? He:她说我来说你才会同意。 什么鬼?你哪来的自信?你要上天啊? 夏琋把键盘敲得飞快: Shahi宝宝:我没空。 He:你有空。 Shahi宝宝:? He:一般人没空会直接说没空,而不是问什么事。 ……行,你狠,你厉害。 Shahi宝宝:现在我知道是什么事了,我不想去[白眼] He:好,我会转告她们。 天哪天哪,夏琋咬牙切齿,这什么人啊,他的姿态永远要摆那么高吗!每一次都想让她砸手机! 没过几分钟,手机又震天动地,夏琋抓起来一瞄,是吴管理。 “歪?”夏琋接通。 “喂,夏琋吗?” “是我。”夏琋撑脸,敷衍地回。 “易老师说你不想去聚餐么?” “……”夏琋捏拳:“对啊,一想到他在,我就不想去。” “哈哈,”吴莹聪笑了笑:“你害羞啊?” “……哪里害羞啊?我就是不想看见易臻。” 那边笑得愈发爽朗。 “笑什么呢,”夏琋嘟囔,来回交叠着桌肚里的双腿:“放火那个变态内奸怎么处理了?” “三年有期徒刑,对方律师说他有心理疾病,还在向法院申请减刑。” “还挺棘手。” “是啊,不过猫园子已经修好了,小猫们也全搬回去了。” “那很好啊。” “所以要一起吃顿饭庆祝。你还是过来吧,好长时间不见了,我们都很想你。既然这么讨厌易老师,明天我们就吃空他。” “易臻请客么?”夏琋耳根一动。 “对,除了他还有谁。” “没意思。” “易老师说每个人都有小礼物。” “什么小礼物?” “不知道,他保持神秘呢,不肯告诉我们,”吴莹聪还在使劲撺掇:“这段时间Guardian发展得这么好,你是大功臣,怎么能不来?” 还是吴管理说话讨喜,夏琋笑眯眯把头发别到耳后:“那我这个大功臣,就勉为其难去一下吧。” ** 翌日,夏琋特意穿了条藏青色复古印花长裙。 说是长裙,却没一点保守气息。收腰V领,侧摆有一段别致的开叉,走起路来,会隐约露出雪白的小腿。 夏琋目不斜视往包厢走,风鼓起裙袂,仿佛开满了花。 她来得比较晚,到场时,人差不多齐了。 易臻和三个男生坐在角落打扑克,他今天穿得很休闲,白T黑长裤,神情也格外放松。 “夏琋!”吴莹聪冲过去抱她,其他人循声望过来,都停了手上的动作。 易臻起身,拍了下邻座的后背,招呼他们入席。 正对门的主坐,被大家自动避开留给夏琋,而易臻就坐在她左手边。 为什么制冷机要挨着她啊……救命…… 夏琋浑身不自在,但还是噙着优雅笑,一一谢过给她斟果汁、夹菜的“以往同事”。 一场饭吃下来,大家有说有笑,易臻本来话就不多,全程大部分时间都在听别人讲,偶尔跟着抿唇一笑。 夏琋像块金贵的木头,虽然大家都在敬她酒,但她与Guardian的世界脱节太久,很多话题她都没经历过,也插不上嘴。 至于她和易臻之间,更是一个字都没往对方那蹦过。 尴尬爆表了…… 夏琋抿了口柳橙汁,只希望快点结束。 这顿饭吃得还算顺利,等果盘被服务员上来时,夏琋捏了把餐巾,暗地里感慨着终于要解脱了。 可是现实哪有如此顺意,酒足饭饱,满桌没人动。 夏琋:??难不成你们还要开个大会再走? 很快,易臻的吩咐打消了她的疑虑,她只听见他叫吴莹聪,尔后说:“去把东西拿过来。” 吴管理得令,走到旁边沙发边上拎出一个黑色的行李袋,很大,分量也足。 接着,她拉开拉链,把里面的方块状小盒子取出来,一个接一个按次序分发。 夏琋有点好奇,张望过去,有人已经迫不及待拆了盒子,居然是sony的智能手环,人手一个,女生纯白,男生黑色。 易老板真是下血本了啊,夏琋偷瞄他一眼,后者面色寻常,淡笑看着。 吴莹聪麻利地发完,易臻开始很官方地总结陈词:“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一点小心意,希望我们这个大家庭能越来越好。” 夏琋:…… 等、等等,不对啊,刚刚吴莹聪发礼物的时候,好像……直接越过她了? 因为她已经辞职了就不算内部人士没有小礼品拿啦?那把她叫过来干嘛? 特地喊过来让她旁观?羡慕嫉妒恨一下?不到一千块的东西有什么好眼红的! 夏琋又想深呼吸了。 心静如水,心如止水,平心静气,心外无物……你可以的,夏琋。 吴莹聪回归原位,弯腰从行李袋里取出一只奶白色礼盒,放到夏琋面前。 嗳? 夏琋垂眸,这个礼盒比其他人的都要大几倍,包装也极其别致,连外圈的扎花都是纯鲜花花艺,清雅而用心。 吴莹聪笑着说:“夏琋,你身份特殊,所以和大家不一样,这阵子你帮了我们不少,礼物是易老师特别选的,”她看向满桌人:“你们千万别有意见。” “怎么会有意见?” “夏美女拆开看看吧,我特想知道跟我们有什么不一样。” “就是就是。” “……” 大家哄笑,热闹地怂恿着。 其实,夏琋也很想知道盒子里到底是什么。 易臻特别选的礼物,他这种超无聊兼无趣的人,很可能会在里面放本世界名著。 “那我拆啦?”夏琋睁大眼,咬了下嘴唇。 “拆拆拆,必须拆,就怕你不拆!急死老子了!”有人嚷嚷。 夏琋小心地抽散蝴蝶结,慢慢揭开罩子…… 夏琋当即一怔,有些激动的红晕逐渐爬上耳根。 妈呀妈呀居然是她最爱的神器,最新款,TR600,上市有一阵子了,只是她还没顾上买。 纯白相机陷在柔软的绢绸和碎纸丝里面,泛出温润的色泽。 夏琋突然有点手足无措,不是因为礼物贵重,相反来说,这个东西在她的收礼史中只够得上中乘。 只是,她完全想不到易臻会送她自拍相机。如果给她时间,她什么都能猜到,但绝不会是这个。 他就这样,出其不意将她一军,四两拨千斤。 等到其他人看清了夏琋手里的东西,果真开始纷纷揶揄。 “易老师有心了。” “不得了,我要嫉妒得晕过起,这是我们女人都想要的东西。” “这东西真的适合夏美女。” “……” 大家都看着,总不能把东西退回去吧,而且,她做了这么多,这本就是她应得的。 夏琋将礼盒盖回去,望向易臻,生硬地挤出三个字:“谢谢哦。” 面对的明明是仇敌,此刻她却凭空生出几分心慌。 易臻也在看她,他挽起嘴角,笑了笑说:“你应得的。” 他这一笑,不同以往。 只让人觉得光风霁月,万物回春。 夏琋的胸口猛得窒了一下,好像一脚踩空,浑身失重。 …… ** 和易臻一行人分道扬镳,再回到家,夏琋都像被丢进太空一样迷茫。 脚步虚浮,脑袋混沌,她的神思和灵魂都脱离了地心引力。 不对劲,不对劲,真不对劲。 她把礼盒放回书房,打开微信,给俞悦发消息: Shahi宝宝:大鱼,大鱼,我不太好。 子非鱼:……你又怎么了? Shahi宝宝:怎么办!!!!! 子非鱼:有事说事,别在这做半天没意义的感情铺垫。 Shahi宝宝:我今天去和动物之家一帮人聚餐,易贱男请客,他还送了我一个礼物表达感谢之情。 子非鱼:送的什么? Shahi宝宝:TR600。 子非鱼:我靠? Shahi宝宝:这不是重点。 子非鱼:这还不是重点? Shahi宝宝:重点是,我收到礼物之后,他跟我笑了一下。 子非鱼:不笑难道哭给你看啊。 Shahi宝宝:不是……他那个笑跟以前不一样,特别真诚亲切发自肺腑,我他妈居然觉得他笑得好好看,笑得我心都蹦到嗓子眼,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他那个笑,好可怕啊,大鱼,我不会对贱男动心了吧。 子非鱼:看情况是这样。 夏琋用语音哀嚎:“不可能,你说他笑个屁啊,还那样笑,他以前也和我笑过,可都不是今晚这种笑法,他今天的笑有毒,太恐怖了。” 子非鱼:我看你才有毒。 Shahi宝宝:你说怎么办,我居然久违的小鹿乱撞,要不我现在去睡一觉,明天说不定就好了。 子非鱼:其实,我分析了下,也许是因为易臻之前一直冷淡,今天突然对你很好很温柔,那种落差让你的情绪来得比以往都有冲击力,你才会产生心动错觉。 Shahi宝宝:没错,就是这个。 子非鱼:要不你过两天再见他试试,说不定就恢复平静了? 夏琋对着手机麦“嗯嘛嗯嘛”连亲两口:“大鱼你真好,我现在豁然开朗。” 子非鱼:滚。 ** 隔日,夏琋的相机更朝换代,600成功挤下500,荣登首席自拍王器宝座。 她兴味盎然地自拍了N张,并和以前的仔细对比,找差别。 作为网红大美逼,她也就这点儿兴趣爱好了。 她这两天都没见到过易臻,微信更没联系。 夏琋觉得,她已经回归无波之境。那天晚上,易臻的那个笑,就跟俞悦说的一样—— 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小石子,能打水漂,可能会带出涟漪,但完全掀不起大风浪。 人闲多了,事情自然会来找上门来。 一周后,和夏琋同城的网红朋友,张豆豆突然打电话找她,问她想不想去去参加今年的chinajoy。 今年的CJ展会刚好设在宁市举办,某游戏网站找到张豆豆所在的模特公司,希望能雇二十位美女作为今年展台的Showgirl。 所谓Showgirl,就是指在游戏、动漫及电影等各种展会上为厂家做产品演示或表演的女性。 夏琋刚好精通游戏,所以张豆豆第一个想到了她。 夏琋问:“找我干嘛,你们公司人手不够么?” 张豆豆:“急死了,全都在要人,人手够我都不找你了。老板说,能拉来一个是一个,当天工资翻倍。” 夏琋:“就工资翻倍么?我又不是乞丐。” 张豆豆:“衣服也很好看!” 夏琋:“流水线套装,能有多好看。” 张豆豆:“真的好看,我马上上微信发你。” 挂了电话,夏琋收到张豆豆传来的照片,白色的无袖旗袍,尾端是团团簇簇的白羽式样,确实很漂亮。 张豆豆:怎么样? Shahi宝宝:还成。 张豆豆给她发语音,言辞恳切:“来吧,我们真的差人,你这么好看,不抛头露面一下怎么拉高我们宁市美人的平均颜值?反正这几天也没上新,你就当来玩玩呗,你正好也喜欢这些不是吗?老夏,结束了我们就约起来,请你去漱月山庄泡温泉做spa。”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夏琋只能妥协投降:行吧行吧,我去还不行吗? ** 第二天一大早,夏琋就跟着张豆豆她们公司的大巴抵达会场。 一群小姑娘已经化完妆换好衣服,工作人员带着她们找到展区,而后分配好各自的任务。 游戏的一般操作,她们已经提前学习训练过。 过会开场了,有路人过来围观和体验,上前指导一下他们就算完成任务。 其余时间,围着机器搔首弄姿甜腻腻笑就OK。 夏琋个高身材好,被安排在为首的位置。 等待的时光里,她翻出手机,力邀身边几个姑娘合影自拍留念。 八点了,人渐渐多起来。 有些宅男模样的观客停在自己负责的机器那,夏琋忙上前,熟练地讲解起游戏的按键和手法…… 毕竟是年度盛会,临近十点,她们这个片区已经熙熙攘攘,每台机子前面都挤满了人。 夏琋说得口干舌燥,笑肌也快僵硬成石膏。 送走一个网瘾壮年,夏琋突然听见了一句奶声奶气的问话:“轮到我了吗?” 奶糖一样的嗓音,让夏琋不由垂眼。 站在电脑前的,居然是个小巧可爱的lo娘,她脸蛋鲜嫩,身上是浅粉色小裙子,头顶戴着毛绒绒的大兔耳朵,任谁看到都想揉一把。 夏琋保持笑容:“嗯,到你了。” 女孩扬眸,灿然一笑,所有的神态都能让人联想到“卡哇伊”这类的形容词。 “我以前玩过这个。” 夏琋打趣:“是吗,那你肯定比我还懂了。” “也不一定啦……新版本也有改动的。”女孩害羞地挥手,是日系软妹特有的招牌动作。 女孩不假思索地让屏幕上的人物跑跳起来,她找到一群野怪,发了几套连招看效果。 过了会,她又轻车熟路地用轻功飞来飞去,找NPC,看技能说明…… 夏琋在心里咂舌,根本不用她插手,女孩的操作不比她差一分半毫。 时间有限,lo娘松开鼠标,甜甜地说了好几声“谢谢”。 在一堆色眯眯的猥琐男里面,眼前的小姑娘简直是沁人心脾的清流。 夏琋回望,忍不住目送她离开,她像小兔子一样挤出人墙,而后跳过去,一把揽住一个人的臂弯。 “我好啦——!”她脆生生说道。 像奶糖被敲碎了,甜丝丝的,能溅进许多人的耳朵里。 下一秒,夏琋忽地一愣。 她的目光长久地黏在那处,极难再挪开。 视野里,其余一切都变得发灰了,缓慢了。 只有那个人是鲜艳生动的,他只给夏琋一个侧容,还是在笑,满眼宠溺,低头看身边的小兔子姑娘。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独特神情。 不知道为什么,会场的音乐突然切到了《恋爱循环》,空旷的头顶,回响的都是原唱甜到发腻的声线。 “晕眩眩,眩呀眩, 仰视着你,只是这样就让我觉得光彩夺目, 眩呀眩,晕眩眩, 惦念着你,只是这样就让我觉得要溶化掉了。 轻飘飘,飘啊飘, 你唤的名字,只是这样就能让我飘在空中, 飘啊飘,轻飘飘, 你在笑着,只是这样就能让我流出笑容。 神大人,谢谢您, 即使是命运的恶作剧也好, 和他邂逅,让我感到幸福。 ……” 夏琋站在人群里,突然间全明白了,为什么她会在易臻的车里,听见那些歌。 她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第18章 一整天,夏琋都心不在焉,兴味索然,再有人过来也是草草说完。 她想,她这段时间的上蹿下跳,东奔西走,抓心挠肝,千方百计,在易臻眼里,也许都是一场笑话。 真的很好笑,连她自己都想找个地方好好笑一下。 直到展会散场,夏琋换好便服出来,她都没再见过易臻一面。 坐上回公司的大巴,身边的张豆豆倒头就呼,一天忙碌,大家都很疲惫,可夏琋就是睡不着。 她取出手机,把电话通讯簿、微信联系人都从上至下翻了一遍,却很难按下其中任意一个。 除了俞悦,她根本无处倾诉。 说起来也讽刺,保持了太久的光鲜亮丽,真以为自己就是那样了。 不能哭,不能暴躁,不能丧气,不能难受,什么抱怨都不敢往外讲,粉丝一点都不想听你的负能量,父母容易担忧,黑子落井下石,同行只会看笑话。 夏琋切回微信,最终还是点开了子非鱼的对话框。 Shahi宝宝:大鱼。 子非鱼:干嘛,你活动结束了? 好友的秒回,登时让她鼻子微微酸涩。 Shahi宝宝:对啊。 子非鱼:夏琋,你今天不太对。 Shahi宝宝:我怎么不对了? 子非鱼:你以前是这样叫我的,大鱼!大鱼~大鱼鱼,绝对不会只有大鱼两个字。 夏琋笑出声:我心情不太好…… 子非鱼:说吧。 Shahi宝宝:我今天在会展中心,又看到贱男了。 子非鱼:……你们可真有缘分,go on。 夏琋不断地打字,连发了好几条: 「我看到他身边有个小姑娘,特别年轻。 不是我们的装嫩,是真的有胶原蛋白把脸填满的纯天然的年轻,玻尿酸血清根本嘭不出那种效果。 她就搂着贱男,特别亲密,贱男对她也是一脸爱意的样子。 还不是装出来的爱意,看起来好温柔,我第一次看到他那么温柔的表情。 但那个小姑娘也不是真的很小,就算哥哥妹妹,年纪都那么大了,会那么亲? 易臻那种性格,怎么会来这种场合,除非真的要陪很在乎的人。 你懂我意思吗?」 子非鱼:我懂,你觉得那女孩是他女朋友?可你之前不是还逐条逐例自信心满满的和我分析过,易臻绝对没女友吗? Shahi宝宝:我今天又重新分析了一下,三十多岁的大学教授,为人师表,肯定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好萝莉那口,年龄差那么大,不好对外面讲,父母也不知道,就自己暗搓搓养着,吃嫩肉。我以前在他车里听过萌妹歌,所以今天更加确定了,不是他听的,就是那女孩听的。 子非鱼:听你一说,我居然也这么觉得!幻灭啊,易仙人。 Shahi宝宝:对吧。 子非鱼:老夏,你听我说,得不到的不一定就是最好,你说你以前钓凯子从没吃过瘪,怎么这个易臻偏偏不上钩,肯定有问题。现在找到根源所在,不是很好吗。你可以继续向前看了,前方还有一大片森林啊。作为旁观者,看到现在,易臻唯一的优点就是让你追不到,其他都算什么啊,帅哥你又不是没见过,易臻没钱就算了,还拽上天。 俞悦说得对,但是她这会,很像还没反应过来,就突然被连根拔去一样。胸口有穿堂风,不觉是痛,只觉是空。 夏琋往聊天栏里敲字:我真的好郁闷 她盯着跳动的光标,过了会,她清空了这几个字。 夏琋看向窗外,日光刺目,一时半会都让人睁不开眼。 就是啊,有什么好郁闷的。 夏琋重新输入:我不玩易…… 输入法自动跳出“贱男”两个字,排在首位。人或事,一旦成了习惯和寄托,就会变得无孔不入无处不在,这很可怕。 她删掉“易”字,换上“他”: 「我不玩他了」 发送。 一身轻松。 ** 夏琋在家蜗了两天,无精打采,从床上蠕动到厨房,再从厨房蠕动到书桌。 说是放下了,但总归要有个缓冲时间。 一个晚上,夏琋在客厅昏天暗地地打X-BOX,她突然接到一通电话,是林岳打来的,火急火燎的,通知她看微信,说完就挂了。 夏琋暂停游戏,捞起手机,微信里,SCC林岳分享过来一个名片,只说,加他。 是一个网名叫林思博的人。 男性。 头像是一棵树。 夏琋回过去一张黑人问号脸。 SCC林岳:我堂弟,这呆逼今天偷看我手机,看到你照片了,想追你,求着我帮他牵线搭桥。 Shahi宝宝:…… Shahi宝宝:小林子,我可不是谁都能追的。 SCC林岳:我知道,但这可是我堂弟啊。 Shahi宝宝:你又不是什么好鸟。 SCC林岳:……我堂弟比我好,绝对盘正条顺,大海龟金龟婿,而且特巧的是,他下周就去你那,就我家华冕的那宁市分公司当副总,这缘分大吧。 Shahi宝宝:你算了吧,别是那种富二代找野模睡觉找我头上来了。 SCC林岳:你怎么这样看我呢?谁不知道你老夏的楼有多难上,去闺房喝杯茶都不行。 Shahi宝宝:那他怎么不主动加我?没诚意。 SCC林岳:他说,反正他就杵那了,让你自己做选择,他不强来,尊重女性。 夏琋噗嗤一笑,这个林堂弟蛮有意思的。 Shahi宝宝:他多大,帅吗? SCC林岳:水灵灵小鲜肉,比你小一岁。还问帅不帅?你这不瞎来嘛,看我就行了,家族基因强大。 Shahi宝宝:得了吧,有照片吗? 林岳:这样吧,他朋友圈几张,你加上去,随便看随便瞧,行吗? Shahi宝宝:行。 夏琋瞬间抖擞精神,主动加上林堂弟。 果真小鲜肉,开场白就是emoji的呆滞瞪眼表情。 夏琋没搭理他,秒回就是傻,男人都是一路货,你越在意他越不珍惜,还不如先去朋友圈验验包装和质量。 夏琋飞一样翻过去,有一些家庭聚会照,也有一些在国外学院的毕业典礼照,偏偏没女友。 看来林思博的确是个单身小年轻,人高腿长白净脸棕头毛,发型和穿衣都非常韩范儿。 还可以,列入可考察对象。 屏幕上方又闪过一条微信消息提醒,足够证明对方的按捺不住。 夏琋回到聊天框,林思博又发了一条消息:夏小姐,你好,我叫林思博。 Shahi宝宝:叫我夏琋就好。 林思博:我看我哥都叫你老夏,可你一点都不老。 Shahi宝宝:他那是敬重我呢。 林思博:lol. 天呐,夏琋朝天吹气,国外回来的人都这样吗?哈哈两个字这么难打吗?嫌不够装逼就恍恍惚惚何厚铧好啦。 6666都比lol强。 夏琋回得忽快忽慢的,对方明显又着急了。 像是生怕她跑掉,林思博立即发起邀约:我下周一去宁市,如果可以,到时能麻烦你带我去熟悉一下吗,再推荐一些小吃和景点。 夏琋放下手机,举回手柄,继续专心致志打古墓丽影。 一刻钟过去,她才不慌不忙回道:可以呀。 再为自己找个合适的借口,并且要显得她人气很旺:抱歉,刚刚接了个电话,没能及时回答你。 一棵树同志几乎是秒回:没关系,谢谢你了。 Shahi宝宝回了个emoji的[可爱]。 林思博喜欢这个系列的表情,那就投其所好。 夏琋仰靠回抱枕,有点不解,奇怪啊,同样的套路,对门的人怎么就是一点不中招呢? 她不急,他比她更不急;她急了,他还是不急。 一举一动,不慌不忙,不偏不倚,任外界如何缭乱我自正气如固,仿佛在打熟练的太极。 而她,就是只跳起来踢他脚面还沾沾自喜的蚂蚁。 不过也没事了,虽然多少有些不甘心,但她的撩汉路绝不会就此中断。 夏琋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她,夏琋,放弃挑战,要去通关下一个新副本啦! 转个身,从此和老贱男再无关系。 ** 培训事由,易臻去了趟美帝,再回宁市,已是一周之后。 休息了一天,他回医院上门诊。 一只英短蓝猫要做髋关节置换手术,麻醉过后,护士小彤将它抱到手术台。 两个助手给猫咪做固定,小彤望向昏睡的英短,忽而想起一件事,对身侧的易臻说:“昨天灰崽过来复查了,恢复得很好,体重也增加了。” 易臻稍许一顿,隔着口罩,沉沉应道:“嗯。” “不过是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带来的,不是夏小姐,她说她是夏小姐朋友,”小彤拧眉,自顾自说:“好久没见到夏小姐了。” 易臻并未回话。 旁边一个青年实习医打趣:“袁亦彤,你是不是要搞百合啊,也没见你对哪个男的这么上心过。” 小护士啐他:“那是夏小姐长得漂亮,过目难忘。而且她人很有趣,她不是喜欢我们易院嘛,之前灰崽住院的时候,每天过来都跟我念一句,说她不在的时候,让我帮她看紧易院,一有想靠近他的蜂蜂蝶蝶就赶快吆走。” 实习医:“这么横行霸道啊?” “对啊,可有意思了。” “后来呢?” “我也不知道。” “真那么漂亮?有照片吗,我来得晚,没见过诶。” “我怎么会有?” “偷拍啊。” ……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八卦起来,围着手术台的一众人都在偷笑。 唯独易臻敛了敛眼,冷声道: “行了,差不多可以了。” 手术室里登时鸦雀无声,小彤吐舌头耸肩,也不再多话。 当晚,易臻回到家,照例开电视,喂鱼,浇花,喝茶。 朋友时常嘲笑,他明明才三十出头,却好似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 临睡前,易臻正要关机,突地记起,今天的“睡前一笑”还没看。 所谓“睡前一笑”,就是夏琋每天发布的朋友圈内容。 除了仿佛在逗他笑,没有其他任何功效。 易臻打开朋友圈,按顺序往下拉。 看了几分钟,他发现有点不一样。 易臻很快找到了是哪里不一样,搞笑大王,似乎从他的朋友圈里面消失了。 易臻退回好友列表,点开“shahi宝宝”的名字,确认猜想。 两秒后,易臻失笑。 起个网名还要戴朵小花的那位,还真对他屏蔽了。 第19章 和林堂弟的约会时间定在周二上午。 周一晚上,夏琋提前把林思博的朋友圈研究了一遍,她没有留一条评论,也没有点一个赞,只大致记下他分享过的一些书籍和音乐,以及他的兴趣爱好,方便在哪次吃饭聊天时随口一提给对方惊喜。 自打加上夏琋后,林思博这几天的朋友圈都发得比以往都要频繁,从三天一条变成一天三条,这是男人对女人感兴趣的表现,就像雄孔雀不断开屏,是为了得到雌孔雀的垂青。 看完最后一条,夏琋肯定,待会儿小堂弟要发机场定位了。 果然,再刷新下,林思博如她所料发布了一条新票圈,地点就是宁市机场。 啧。 夏琋咂舌,小孩的心思太好猜。 林思博的配字是:「新城市,新起点。」 夏琋轻哼,这逼装大发了,孩子啊,要知道,很多人穷极一生所能抵达的终点,都远不及你口中的起点。 起点…… 终点…… 她和易臻的终点,难道就到此为止? 夏琋翻了个身,退回消息页,往下刮,He的名字已经被其他人挤到后面。真是讽刺,一个月前,她几乎想把他设为置顶。 距离她把易臻屏蔽已经过去一周时间,对方依然不露声色。 也许真应了那句“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夏琋仍旧做不到真正放下,把易臻拉黑,彻底删除,老死不相往来。 她头像没换,朋友圈背景不变。 只是不让易臻再看到自己的日常,可说不定他根本不在意她的生活呢。 俞悦前两天曾义正言辞质问过她:“为什么光屏蔽他啊,我觉得你要把关于他的一切都剔除,有一个新开始。” 夏琋咬着冰棍:“你懂个屁,你稀里哗啦把什么都换了,人家还以为你特在乎他,气得要死才会这样,他更加有恃无恐。你什么都不换一切照旧,单单把他阻隔到你的生活之外,他反而会奇怪,这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她只是“看起来”放过易臻,但那根谁都看不见的隐形丝线,还是得好好吊稳了。 骑驴找马谁不会? 夏琋把He备注成“易老驴”,心满意足戴上眼罩,好好睡觉,明天又是新一天。 ** 翌日,夏琋松松挽了个髻,穿了件黑色吊带长裙就去赴约了。 这一身看似简单,却在首饰上做足了手脚,纤细的颈项上是VCA黑色四叶草项链,腕上戴着的,则是宝格丽DIVAS’ DREAM系列手链。 小底迪不像易叫兽,喜欢恨不能把裙子撑到天上去的阿依莲小萝莉。但他家底厚,千万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夏琋没开自己车,打的去了和林思博提前讲好的地点。 御场古街。 这是宁市的一个著名景点。历朝历代遗留下来的老街小巷,被开发成现代商业步行街,青石板路两旁都是小吃和特色店铺。整条古街纵横交错,范围也大,逛一个下午都未必能看全。 外面很晒,夏琋戴上墨镜,在古街的楼门边找到了林思博。 看来小堂弟的照片没P,就是朋友圈里面的那个韩系帅小伙,他对夏琋挥了挥手,绽开一个比头顶烈日还晃眼的笑容。 皮肤白,牙更白,赏心悦目。 夏琋摘掉墨镜,莞尔一笑:“你等很久了吧?” “没有,刚到。” “那就好。” 夏琋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林思博两眼,他的穿搭很棒,海魂衫,一条长裤愣是把裤脚折成九分的式样,脚上蹬着小白鞋,整个人干净清新,青春洋溢。不像易老驴,总是一板一眼,鲜见跳脱的风格。 如此想完,夏琋不解地皱了下眉。 真奇怪,为什么她老是会不由自主拿易臻来作比较? 细思极恐,夏琋不再深想,视线飘向林思博高挺的鼻梁:“走吧,带你去逛逛。” “好。”林小马驹听话地跟上。 一整个下午,夏琋都陪着林思博在御场古街闲晃,吃吃说说,嘴巴就没停过。 林思博人很活跃,脑袋也灵光,讲话时不时会碰出几个笑点,令人忍俊不禁。 夏琋么,也是人精,很会接话,他们俩在一起,一点都不会冷场尴尬。虽是初次见面,但几个小时下来,竟出乎意料的投缘。 停在一个串串香摊子前面,夏琋捡了根香菇团子,她转头问林思博:“你吃这个吗?” 林思博摇头,摸肚子:“我现在很饱。” “那我吃啦,我就爱吃这个。” “好。”林思博马上拿出钱夹,给了张粉红票给摊主:“你等她挑完再找。” 夏琋侧眸:“我就吃这一串。” 林思博扬眉:“就这一串?” “对啊,只喜欢这个口味。” “嗯。” 摊主在翻零钱,夏琋咬了一颗,很享受地咀嚼起来。 林思博垂眼看她,他现在不光胃里饱足,看着她吃,心口也被一种莫名的柔和填满。 夏琋回头,把串子抬高,喂到他嘴边:“你也尝一颗?这家的香菇丸真的超级好吃,都是自己家里做的,不是超市冰柜的那种大普货。” 见她这样大大咧咧,林思博反倒有些羞赧拘束,但还是埋头拽下一颗。 他好一会不吱声,嘴巴也不动,腮帮子鼓得像仓鼠一样。 夏琋奇怪:“怎么了?很烫吗?” 林思博含糊不清答:“舍不得吃掉。” 夏琋失笑,眼睛弯成月牙,瞳仁的光辉在闪烁,像一团灵动的火焰。 她止住笑,小瞪他一眼:“嘴贫。”讲完话便回过身,自顾自朝前走。 这一声软嗔,甜蜜蜜,有弹性,像橡皮糖跳在耳膜上,听得林思博神清气爽,抖抖肩又屁颠颠跟上。 夏琋的嘴角就没撇下去过,不知道为什么,和林思博在一起,四肢百骸都变得自在轻快,很像重回学生时代的初恋年华。 这种情绪一直维持到夏琋在地下停车场看到林思博的座驾。 玛莎拉蒂GC。 喝喝,三叉戟瞬间戳爆脑洞。 幻觉结束了,有几个还在上学的穷小子初恋能开得上这种车,手把手重新回到物欲横流、纸醉金迷的都市世界吧。 坐上副驾驶座,夏琋矜持地把包放到腿面,笑容也收敛了不少。 好险,差点就忘乎所以。 她们这个层次的女孩都这样,顺理成章地拜金,但对财富仍有挥之不去的敬畏。 跑车上路,夏琋闭眼,在心里感叹,这震耳欲聋的马达声啊,听起来真他妈爽。 ** 林思博一直把她送到楼下,他是个绅士,上下车都先来副驾帮夏琋开门。 夏琋下车,整理好裙子。她站在车边,得体地笑着,没吭声。 林思博说:“我今天很开心,”他的语气很真挚:“希望还能一起出去玩。” 夏琋模棱两可地应下:“有空就可以呀。” 相伴而行时,那么无拘无束,可现下道别,却凭空生出难言之感。 林思博在原地站了一会,手快不知道往哪摆。再不舍也终究要离开,他抿了抿唇:“那我先走了,再见。” 夏琋小幅度挥手:“拜拜。” 林思博重新坐回副驾驶座,降下夏琋这边的车窗,又传递出来一个明亮的笑容和直白的信号:“我说的再见,是还会再见面。” “我知道。”夏琋自然懂他的意思。 车里的大男生笑得更开心了:“回去还能联系你吗?” “当然可以的。” …… 望着跑车轰鸣远去,夏琋才悠然转身,她捏拳,yes!胜利!就是这个感觉!猎物掉进蜜罐,只等着她拧上盖子。 真的久违了。 夏琋感动的快要流泪,她哼着小曲,趾高气昂上楼。 才跑到二层,手机就响了,她从手提袋里掏出来一看。 是林底迪,是有多喜欢她啊,才分开不到两分钟就受不了? 等铃音快到尾声时,她才按下通话:“喂。” “夏琋,是我,林思博,我有句话还忘了说,”他叫出她的名字,声音在听筒也愈显清亮,好像沾上了初春的雨水:“和你在一起很开心,我说真的。” 我知道啊,像我这么可爱又好看的人,跟我在一起怎么会不开心? 夏琋在心底大言不惭,嘴上却捧着对方。她晃着包往上走,笑眯眯回:“是和你一起很开心。” “我都不能好好开车了。” “为什么啊?” “我不知道,也许太兴奋了。” “好啦,快回去吧。开车要好好看路,知道吗?”虽然有些哭笑不得,但夏琋还是说着暧昧的关切话,回应着林思博的热忱。 “我会的,我不打扰你了。” “嗯。” “那我先挂电话?” “好。” “要不你先吧,我现在不太想挂电话。” 这熊孩子……夏琋合不拢嘴:“回去还可以发短信,聊微信,你……” 夏琋拐了个弯,正要沿着楼梯继续上行,陡一抬眼,跳跃的字眼瞬间被堵回喉咙里。 她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快半个月没见上一面的人。 易臻。 他往楼下走,见到夏琋,也是一顿。 夏琋的嘴角微微一僵,随即上扬得愈发灿烂,她对电话那头言笑自若:“一样可以找到我的啊,你现在专心开车,回家,好不好?” “好。”一剂定心针打过去,那头的林思博,乖巧地结束对话。 夏琋把手机放回包里,她的视线从易臻身上轻忽忽一扫而过,而后拾阶上楼,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她裙摆翩跹,身姿袅娜。 就这么擦肩而过,连一个招呼都没打。 仿佛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们才初次见面,而他就是个路人甲。 易臻接着往下走,出了楼道,新鲜的空气涌过来,他胸口的那些无名郁结才稍微淡去了些。 易臻望向远方,外面暮色沉沉,天边只余微弱的夕光。 他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了一封新邮件提醒。 点开来后,易臻当即站定。 这是一封意料之外的跨洋邮件。 来自他那个大半年没主动联系过彼此、名存实亡的异国恋女友,陆清漪。 “Alan, 好久没联系你了,不知你在国内过得好不好,听说宁市今年的天气忽冷忽热,你要保重身体,注意休息。 我现在在美国很好,并且遇到了一个真正爱的人,他是白人,有着太阳一样的笑脸,我非常喜欢他。 所以,我正式向你提出分手,并不是需要你同意,只是认为有必要告诉你。 祝万事顺利。 Eva.” 她的语气依旧平和、关切,与起初恋爱时无异。 易臻平静地浏览完信件内容,很奇怪,近十年的感情,他没有难过,没有愤怒,只有解脱,如释重负、彻头彻尾的解脱。 易臻在回信栏里打下“ok.”,当即又删了精光。 他关掉邮箱,按黑屏幕,独身一人走进夜色里。 作者有话要说:  问:一天内连续接受两次NTR暴击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易臻:滚。 *NTR:NTR是日文“寝取る”的被动形“寝取られ”(Ne To Ra Re)的罗马拼音缩写,中译即“被他人强占配偶或对象”、被别人戴绿帽。 第20章 夏琋回到家,带上门。 她不忙换鞋,只是靠在门板上,急剧的心跳让她只想尖叫。 我操,好爽—— 太他妈爽了—— 认识易臻这么久,她第一次这样痛快,脱胎换骨淋漓尽致的痛快。 就该如此。 其实与易臻相遇在楼梯的电光火石间,夏琋就在脑子里预设了三条方案。 到底是笑嘻嘻说着电话和他点个头就过去,还是挂了电话若无其事如街坊邻里一般打个招呼,又或者就是刚才那种,熟视无睹走过去。 夏琋最终选择了第三个,哪怕看上去不太礼貌,可那又如何?尽管他曾赠她厚礼,那也只是公事上的投桃报李一笔勾销,和私人恩怨并没有任何关系,离开了guardian,她换了心情,换了目标,他们就是陌路人。 多简单的道理。 夏琋走回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和空气干杯,她大吼一声“尽兴”,一饮而尽。 ** 接下来一段时间,夏琋会不时地陪林堂弟约个会逛个街,但她并非有求必应,随叫随到,五回里面答应一回就可以,她不想给对方一个自己很好约也很闲的差印象,哪怕她的确闲出水天天在家打游戏。 林思博对她很感兴趣,她清楚知道。只是,和男人相处是个技术活,像林小弟这种还躺在摇篮里的稚嫩小宝宝,什么时候闹凶了,去摇摇挂在他上头的小玩具就好,让他开心让他笑,就是别让他够到。 林思博是阔绰贵公子,每回出门都挥金如土,隔三差五会给夏琋买个起码五位数的东西,夏琋也欣然接受,只是转头就用巧妙的方式再还回去一个等价商品。 一来一去,互不相欠。 她最怕和这些富二代之间产生什么金钱瓜葛,尤其那种大数目的,想起来都睡不着觉。 忙着和林小弟撩骚,夏琋早把对门贱男抛却脑后。 猛一想来,她感觉自己好像很久没见到过易臻了。 打开易老驴的朋友圈,依然空荡荡,不留一点蛛丝马迹,叫人无处可循。 同理,她对易臻也是这样。 现在很不错,只是,想起易臻,难免会有几分空落。 就像玩手游,一关接一关完成任务,但有个关卡特别难,道具加时都无法突破重围,只能先跳过。可每回打开游戏,她最先注意到的还是这关,它在一群闪亮的标记间灰不溜秋,却更加醒目,让人手痒痒的,想要花精力再进去试一把。 夏琋就是这种情况,但她在努力克服着自己的强迫症。 至于易臻…… 他还是老样子,过去什么样,现下就还是什么样。他真正恢复了单身状态,说是单身,其实早两年前,他回国工作后,就和陆清漪联系甚少。 当年外出求学,他们分道扬镳,早该料到这种结果,强撑着,拖延着,大抵都是学生时代的那些依赖和回忆在支持。再多感情,终究经不住光阴的冲刷、距离的撕拉。 去年年假,易臻曾飞去美国见过陆清漪一面,几天相处,他能清晰察觉到她的异样,也多少能猜出缘由,但顾念旧情,易臻没急于拆穿。临别前,陆清漪以异地恋为由,对他甩脸发了通脾气,大哭跺脚摔东西把他连人带行李往外赶,可她连心里的得逞都没掩饰得体。 等了八个月,她自己主动坦诚,易臻反倒松了一口气。 松口气,是好听的说法。 这些年,就算摸不到,陈旧了,都快忘记长什么样,但多少是个陪伴和念想。 男人也不过那回事,本该是自己的东西,被旁人占为己有,总归会有不舒服。 所以,收到分手信之后几天,易臻的情绪一天比一天差。用一句酒话来说,就是后劲上来了。 他想,这些不快应当归咎于陆清漪。那个女人,说分就分,干脆果决,兵不血刃,反倒自己像个娘们一样磨磨唧唧。 找了个休息日,易臻把自己身边还留有的陆清漪的全部东西收拾妥当,打算一并扔了或卖了。 在书橱最下层的抽屉里,他找到当初大学时代收藏的一些影碟,他并没有集票的爱好,可他每看完一部自认为不错的电影,都会买来正版影碟,以便于下一次回顾。 纸盒子里,排在首位的是《肖申克的救赎》。 易臻把它取出来,拿在手里。装整妥当的缘故,碟片上没沾一点灰,晶亮得像是崭新的一样。 这是他和陆清漪一起观看的第一部影片。 那年他才大二,农大有校园影院,每周五晚上会安排播出一部佳片。 有天课后,易臻无意间看到了告示栏上面的《肖申克》海报,他久闻其名,便燃起兴趣。 周五晚间,他提前到场买票,准时进放映室,看电影的人不少,但多是成双成对的小情侣,只有他,孑然一身。 片头刚过,有个女孩悄无声息坐到他身边。 …… 碟片很干净,但易臻还是用干布擦拭了一番才把它放进DV机,读取中,电视机荧幕倏地暗了下去,再亮起时,他走去沙发旁,关掉了顶灯。 熟悉的女中音哼唱一瞬间流进耳朵,恍若隔世。像一场开始,又像一场终结。 开篇就是深沉黑夜,一个男人颓唐地坐在同样漆黑的车子里,神情写满失意与不甘,他拿出一只布包,里面装着手枪和子弹。 也是这时候,他旁边的女孩小声说:“他是被冤枉的。” 防不胜防的剧透党,让易臻的观影兴趣顷刻减去一大半,他颇为恼火地侧眸,视线却无意撞上了一张柔美的侧脸。 光影交汇流转,陆清漪就这样,第一次出现在他眼前。 生活亦是剧本,你永远猜不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因为这部片子带来与陆清漪的初遇,以至于后来的易臻,对《肖申克》的感情都极为特殊,连原著都啃烂。 无论何时,何种场合,再接触到它,他的脑海中就能够自动跳出下一个画面,复述下一句台词。 电影是个好东西,人们不必参与其中,却也能有所感。 每个阶段能悟出的东西更是不同,可是,实在太熟悉了,每一幕,易臻都看得几近麻木,兴味索然,一分缅怀之意都没有。 剧情放映到男主人公爬出监狱下水道和排泄管,一头扎进泥水,他蹒跚前行,而后渐渐挺起了肩膀和胸膛,他解放一般脱光上衣,大笑着拥抱雷电和风雨…… 没一会,音响里再度传出耳熟能详的英文旁白—— 「我不得不提醒自己,有些鸟儿天生就是关不住的,它们的羽毛太美了,当它们飞走的时候,你会觉得把他们关起来是一种罪恶,但是,你住的地方,仍会因为它们离去,而显得黯淡和空虚……」 易臻逐渐僵起了上身。 万籁俱寂,易臻一动未动,比满屋子的植物还要安静。 也是这一刻,他心跳加剧,轰鸣若雷,胸腔里全是连自己都措手不及的震荡。 因为,这段念白,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并不是陆清漪。 ** 几天后,易臻的一个大学室友来宁市出差,约他出来喝酒。 下班后,易臻把车留在学院内,打车去了约好的酒吧。 时隔几年再聚首,两人却也不觉生僻和尴尬。 室友毕业一年就放弃兽医这行去做生意,现如今,那个意气风发的瘦小子已然成为大腹便便的奸商。 刚一碰面,他就一把揽住他大呼小叫:“老易,你怎么一点都没变!” 易臻失笑:“要变得和你一样还得了。” “妈的,你小子,嘴巴还是这么欠。” 酒吧里混乱喧嚷,灯光,烟雾,形形色色的男女,强劲的音乐和鼓点几要将地面震裂。 易臻和朋友找了张吧台坐下,他的穿着和气质都格格不入,却总有路过的女孩对他抛媚眼,全是因为一副好皮相。 朋友点完单,没一会,两杯酒被服务生送过来,晶莹的液体似能发光。 室友点了根烟,哪壶不开提哪壶:“老易,你和陆美女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一听这话,易臻瞬间兴味寥寥,但还是如实答:“我和她分了。” “分了?不是吧,怎么就分了?我还等着喝你们喜酒呢。” “就分了。” 室友吐着烟圈:“唉,分就分吧,男人么,找对象还不好找嘛,尤其你这条件,送上门的不会少。” …… 酒吧里吵得慌,外加室友那不合时宜的问题,致使他心情大打折扣,闲聊了一个钟头,易臻实在不愿多待,捡了个借口说自己头晕。 室友说:“一看就来少了,喝酒也不行。” 易臻点头认同,是是。 室友也不强人所难,提上包和易臻出去。 到了外面,易臻才觉得稍微舒适点,稍一抬眸,他捉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声音也咋呼呼的,分外耳熟。 易臻不由往那多看了两眼,是个身着红裙的女孩。 她的裙子甚是暴露,露出大片雪白的背脊。她一手晃荡着手提袋,一手敲着身边的高个男人胳膊,笑嘻嘻的。乌黑的鬈发像水里的藻,随着她的动作不断摇曳,光线太暗,易臻辨不清她的具体五官,所以也无法完全确认。 饶是心中疑虑重重,易臻也没一点想要上前一探究竟的兴趣。 室友循着易臻眼光,也瞄见了那个红裙女郎,不禁调侃道:“喜欢啊?喜欢就去抢,这儿是酒吧,喜欢的女人都能带走,各凭本事。” 易臻轻笑,摇头。 ** 易臻打的回家,他在小区门口下车,自己往家走。 才到楼下,就见单元门外面停着一辆敞篷玛莎拉蒂,与此同时,易臻也确定了一件事,刚才在酒吧门口见到的女人,正是夏琋。 老远就能看到副驾上面那抹跳动的鲜艳的红,不用多想,也能脑补出她的搔首弄姿言笑晏晏。 驾驶座上的男人长什么样,他压根懒得看。 这阵子,他几次在阳台看到这辆车,俯瞰过去,每一次,501都从里面款款而出。 途经那辆车时,易臻置若罔闻,可他仍旧无法忽略夏琋愉快的笑声,它相当刺耳,让他很不舒服。 不知是不是酒意作祟,楼道门合拢的那一瞬,有股无名火突然窜进他神经,沉淀的思绪也随之活络,易臻开始困惑,这种极端情绪到底源自何处。 但很快,他就清楚了,几天前那个独自观影的晚上,他就清楚地知悉了,那一瞬间的久别而生疏的动荡,全部来自夏琋,无关过往。 对门那个极爱折腾的毛丫头,不再烦扰他,换成了其他的可怜虫,按理来说,他应当庆幸和解放。 可事实却是,他并没有多高兴,他从未预料过,她在他乏善可陈的生活里,早已占领高地。 她肆无忌惮地栽下花朵,抛洒糖果,像小狗那样留下自己的气息和标记。 只是他一时疏忽大意,任由她在他四周筑起了无形的墙,在这面墙里,她向他呈现她的表演,独角戏,叽叽喳喳,所有的舞蹈都围绕着他在跳。 她的舞步毫无章法,但还算有趣,他看得兴味盎然,殊不知这是陷阱。 以至于后来她飞出去了,一点点把他两旁的砖石搬走,到别人那儿重新堆砌。 他以为自由了,回头看,却是一片白茫茫的空旷。 易臻停在五楼过道,不由轻笑。 他开始思考,是不是应该再干点坏事,好回到原本熟悉的地方去,反正他现在一身轻松。 易臻微微眯起眼,他想回到墙里了。 ** 夏琋和林小弟道别,这小男孩最近都不肯自己先走,得看着她转身上楼才发动车子。 到底是家教好,又或者因为太喜欢,所以不敢无礼地靠近,他从未提过出格的暗示或要求。 这点让夏琋很受用。 林思博的尊重,让夏琋都产生了一滴滴想要和他好好交往下的打算啦。 楼道的灯,伴随着她轻快的步伐,一层层明亮起来。 快到五楼时,夏琋瞥见走道里站了个人,定神一瞧,竟是数日不见的易老驴。 夏琋的心咯噔一下,一瞬间蹦出无数疑问,他怎么在这?为什么不进屋?没带钥匙?难不成出来抽烟?没烟味啊? 不管了。 夏琋坚持贯彻不搭理方针不动摇,她挎好包,撇下嘴角,吊起眼尾,不动声色往自己家门口走。 走近后,她发现易臻倚墙,正看着自己,他的眼神很怪异,怜悯而讥讽。 好像在看一个被扒光示众的坐台小姐。 这个眼神让她莫名恼火,但夏琋还是坚持着,咬紧牙关,千万别说话,淡定地开门,回家。 她拧着钥匙,手搭住把手,就在这一刻,她听见后面的人懒洋洋说道:“你换得还挺快啊。” 他说得不屑一顾,却轻而易举地点燃了夏琋心里的导火索。 她背对着易臻,不假思索回道:“奇怪了,我换得快关你什么事,我爱喜欢谁喜欢谁,今天喜欢你,明天喜欢他,都是我的自由。” 钥匙串被夏琋勾在手里,她随意晃着,叮当作响,等她再翩然回身直面易臻时,她唇边噙满了鄙弃的笑意。 好像在看一件早已丢进垃圾桶的东西。 夏琋那些露骨的轻视,让易臻想到了很多事,有关陆清漪的,有关夏琋的。 他问她:“你们女人都这样么。” 夏琋迅速从这几个字里拎出线索,找准重点,精确无误地攻击回去,她的嘴皮子耍出了新高度:“啊呀,易大院长,易大教授,易大医师,怎么突然这样说呢?” 她蹙起了眉心,那故作心痛的神情和口气,要多贱就有多贱。 “怎么,被女人甩了吗?” “你之前不是特看不惯人往你那贴么。” “姿态那么高,还不是一样被人甩?” 讲真话,她早就想痛痛快快和易臻撕场逼,最好能再抽他一巴掌。 从第一天见到他起,她就在期待这一刻,她要把他曾经插在她心口的那些令她呕血的飞镖,一只只全部用力扔回去。 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他体无完肤。 易臻愈发阴沉的脸色更加激起了夏琋的求胜心。 她扬唇一笑,像深夜里狡猾而嚣张的小精灵:“唉——真把自己当什么男神了吗?告诉你哦,我们女人,也就是玩玩而已,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女人可聪明啦,天底下男人多得是,干嘛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呢,你说是不是?” “不要这样看我嘛,”夏琋无辜地嘟嘴:“我说得虽然不好听,但都是大实话啊,忠言逆耳利于行……” 话语的分贝一度度弱下去,因为夏琋明显感知到了男人的动怒。 并且他已经向她走了过来。 挖靠,易臻不会要揍了她吧?! 毕竟男女在身体上面的战斗力悬殊,夏琋有点怕,她赶紧回身拉自家的门,打算闪进去,改日再战,先跑再说。 可她另一只手臂已经被易臻拉回去,她踉跄两步,人登时换了个方向,被他恶狠狠抵回墙边。 肩膀猛地撞上坚硬的后壁,夏琋疼得嘶气。 等她再抬起头,眼前是易臻近在咫尺的脸,他浑身的力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再说几句试试?”他语气平稳,好像气到了极点反而平息,又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可他的声线比以往要低,也更清晰,是威胁,又极具诱惑。 夏琋心扑通扑通直跳,但她不愿屈于下风,她挑起眉毛,仍在嘴硬:“我说的难道不……” 话音未落,易臻已经扳起她下巴,堵住她想要发出的全部声音。 “我不打你,我干你。” 第21章 易臻亲了她。 他第一次离她这么近,亲密无间的距离。 夏琋心悸得快死了,他滚烫的手掌,热烈的呼吸,紧贴着她,都成了致命的催情剂。 她的身体在失火,夏天的轻衣薄衫,起不到一点用。 因为争吵一直亮着的楼道灯光,忽然间灭了。 视线在突如其来的黑暗里,逐渐变得浑浊,夏琋脑子很乱,乱成一团浆糊,易臻的亲吻让她近乎缺氧。 两人交缠的喘息,衣料摩擦的轻响,就在耳畔。 男人在情欲之下的呼吸太动人了,沉重而急剧,是破釜沉舟的进军,又是俯首称臣的示弱,他仿佛在受刑,行刑者是自己。 这种声音,一听就脚软,真要命。 易臻的腿贴着她,在用力,他动用他全部的躯体,把她粗鲁地顶在墙上,也像要把自己埋进她肉里。 嘴里都是清甜的酒气。 易臻手里的动作很凶,可他的舌头很温柔,很动情,也很残忍,他找到她上颚,反复地,轻轻地,撩擦着那里。 承受不住的折磨,夏琋的身体逐渐有了反应。 她想叫,想勾住易臻脖子,她快要站不住了。 夏琋不断告诫自己醒过来,她尝试推挤易臻,想找到一个能让自己清醒的风口。 他捉住她手腕,扣回墙边,不容置喙。 手上不得逞,夏琋开始咬他,尖牙和舌头都变得无所顾忌。易臻吃痛,松了口,夏琋抓住机会搡他,拼了命地搡,窒息的舌吻和触碰过后,她满脸潮红。 夏琋慢慢找回自己,身体上的犯贱,让她气急败坏:“你是不是有病?发情了就去找你女朋友啊。” “我没有女朋友。”易臻不耐烦地回。 可她还是推他,蚍蜉撼大树,男人纹丝不动,而且她的不安分让他丢失了更多耐心,他重新捏起她下巴,去吻她。 酒味在纠缠中消耗殆尽,夏琋尝到了清晰的血腥气。 就和男人现在给她的感觉一样,他是只野兽,时刻能把她撕碎。 易臻的手来到她臀部,隔着裙子揉她,夏琋尾椎电击般发麻,反应过来,刚要捋开他手,易臻单手一提,将她悬空托起。 易臻换两只手,他的手指滑过她腿根,停在腿窝,轻而易举把她挂到他身上。 指腹滑腻腻的,女人的皮肤宛如绸缎。 夏琋只觉得这个姿势很耻辱,易臻的腹部就抵在她两腿间,她挣了几下,无果,她光裸的背脊紧贴着墙,根本动不了,被他强迫的。 他指节扫过的地方,足以激起她一身颤栗。 女人比他想象的要轻,易臻靠向她鼻尖,轻轻问她:“我家还是你家?” 夏琋的耳朵被他的低音炮颤得发痒,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她竟然一刻不停地为之心慌。 欲望让她迷失,她的眼睛,气息,身体,都高热而湿濡,几乎忘了反抗。 等不了夏琋回答了,501的门刚好开着,易臻抬高她进去,刚一带上,他再次把她架回门板,亲她,像要把她吃进去一样亲她。 吮咬她的嘴唇和颈侧,听她压抑不住的哀吟,他心里就膨胀着快意。 有所遮庇,易臻放心撩开她裙摆,手伸进去,他不由一顿,意外收获,这小骚蹄子,居然穿着安全裤。 还是紧身款。 察觉到他微妙的脸色变化,夏琋当即清楚他在想什么。 她恼羞成怒,想扒开他手掌,不料换来对方更大的动静,他把她捞高了,直接走进手边最近的房间。 夏琋在他肩上泄恨,咬他的皮肉,比那天啃他手腕还狠。易臻不为所动,把她丢到床上。 应该是她的床,夏琋跌进粉色的被褥,还没挪远点,就又被拖了回去,易臻把她强行翻了个面,让她再也看不见他。 早在酒吧门口,他就看她这一大块白花花的背部不爽了。 夏琋趴在床上,身后有皮带扣解开的轻响,是宣告侵占的号角,夏琋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她原本有如擂鼓的心,却慢慢稳定下来。 干就干,谁怕谁? 她撑起身,正要转回去直面劲敌,对方又把她拎过去,偏要她背朝他。 易臻垂眼看她撅高的上半身,轻描淡写问:“你迫不及待了?” 他耍流氓的话让夏琋面热心跳,她硬着脖子答:“回头验下货不行吗?” 易臻闻言,捞高她臀部,把自己那贴过去,又烫又硬地顶着她,像烙铁一样。 夏琋心一抖,仍是冷嘲热讽:“那为什么不给我看?你是不是短小?畸形?不敢给人看?” 易臻倾低上身,硬实的胸膛擦过她脊背,像是在点火燎原。他附在她颊边,用气声碾磨着她耳根:“知道哺乳动物最原始的交配方式吗,雌性,就是你现在这样。” 妈的。 夏琋想当场跳起来和他打一架,可她很快被易臻制服住,他不费力地把她两条手臂都扣到背后,她只有脸颊贴床,姿态也愈加屈辱。 易臻没忙着起身,手摸到她下面,末了问:“你多久没男人了?” 夏琋知道他意指什么,反唇相讥:“是你多久没女人了吧。” 易臻轻哼,单手去拉床边抽屉,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他莫名愉悦,只是口中仍忍不住地戏弄:“你确实很久没男人了。” 被人当场拆穿,夏琋脑门发热:“关你屁事。” 夏琋手腕被他箍得更紧,一动不能动,察觉到男人在褪掉她底裤,她咬牙切齿:“易臻,你别以为你喝了几口酒就能随便上女人?这样有意思吗?” 他哑着喉咙,嘴唇还贴在她耳边:“有没有意思还轮不到你上面嘴巴说了算。” 说完就在她耳垂重重咬了一下,夏琋浑身一激灵。也是这个失控的几秒,易臻已经把欲望推了进去。 唔,夏琋闷哼。 她知道易臻的迷之自信源于何处了,他撑得她很难受,又疼又胀。 “操你妈。”夏琋骂道。 她越暴跳如雷,他越慢条斯理,一下一下,不慌不忙磨着。 何等煎熬,夏琋死咬着唇,不自觉揪紧了床单,她脚趾蜷起来,小腿开始打颤。 她的压抑和弱势,让易臻心底愈加燥热,他松开她臂膀,扶稳她腰际,不留情面地冲撞,他的手也不放过她,在她柔软的肌肤上没轻没重地掐。 夏琋小猫一样在哼,她看不见有关男人的一切,所有的感官只能集中在他留在她体内的东西上,它那么深,又那么急,肆无忌惮侵犯着她的私邸。 听见她呻吟,易臻的力道越来越重,在变相鞭打她,像是故意要让她疼,让她喊得更凶。 背部在冒汗,夏琋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痉挛、收缩,她拼尽全力,也难以遏制。 夏琋头晕目眩,胡乱地找着床褥,想抓紧什么,她像在风暴里晃荡不定,连呼吸都困难,她仿佛发了高烧,每一寸皮肤都发烫。 她发现易臻根本就是个禽兽,他憎恶她,做爱也像惩罚,她受不住,可又拒绝不了。 到后来,夏琋全身软烂,眼眶都红透了,就是不求饶。易臻换了个姿势,把她翻回来,与她面对面。他压在她身上,如情人一般耳鬓厮磨,可他与生俱来的武器,还在向她无情无义地挺进,扎进她神经,在她的肉体,在她的心口,剐出令她难忘的伤。 床是他的刑场,他要她在他眼皮底下,不甘又自愿地,接受他的传教和枪杀。 先犯罪的人,终要承担后果。 到最后,在一片失真的空白里,夏琋清楚嗅到了自食其果的味道。 那不是易臻身体的味道,而是她自己的。 她那遍布全身心的快慰,放纵而迷乱的气息,意味着她在沦陷,她被驯服,她深深沉溺在男人所带给她的、近乎被羞辱的悖德感里面。 她居然爱死了这样的体验。 …… ** 折腾了半宿,身体很累,可夏琋的大脑却极为活跃,每一根神经都在蹦迪,她根本睡不着。 易臻已经沉眠,他竟然这样不设防的睡在她这里。 他怎么不担心她趁机把易老二割掉然后切吧切吧剁了? 不过,他俩现在应该不算敌人了,升级成了“炮友”?还是“一夜情对象”? ……难不成“恋人”? 呃……夏琋一身恶寒,不敢再想。 当然,这并不影响她的得意,旁边这个人,装得再清高冷艳,还不是抵挡不了她的魅力,即使只有身体上的,也足够她鸣十响礼炮欢庆鼓掌。 ? 夏琋拿起床头的手机,按亮了,微信上有三个半小时前,11:36,林思博道的晚安,他还给她发了张他公寓落地窗后的夜景,他说,他在那找到了夏琋的小区。 而她都没回复。 唉。 夏琋在心里惋惜,都怪易臻,她在小弟弟那里要被扣掉不少印象分。 夏琋翻了个身,静悄悄把手机移到易臻脸边,就着屏幕微光,仔细审视他。 他笔直的鼻梁,形状好看的嘴唇,还有那长度惊人的眼睫毛,它们都在她触手可及地方,尽收眼底。 夏琋突然觉得自己没那么讨厌易臻了,可能因为他活好得令她讶异,以至于惊喜。 人都是被欲念统治驱使的动物,她也不能免俗,作为女人,前一秒能高潮了下一刻死都足矣。 这场战役,尽管是她赢了,易臻也丢掉了那个很吸引她的、“就是追不到”的优点,可他又有个新的长项填补进去,那就是和他上床很痛快。 他一直维持的正人君子、衣冠楚楚,全在她身上破了功。他们都从肉体上重新认识并接受了真实的彼此,这种认识和接受,让她充满打破表象和自我肯定之后的快感。 她以为他是高山雪,但她现在知道了,他们都在泥潭里,本就是一类人。 夏琋慢慢消化着今晚的一切,也逐渐接受,可她还是会不可思议,那个曾经对她鄙弃如草芥的贱男,居然主动把自己送到了她枕边,还让她睡得很开心? 夏琋默不作声地笑,把食指横到易臻鼻端,感受着他真实而生动的呼吸。 好玩儿。 他真是真的,不是梦。 睡梦中的男人察觉到异样,鼻头轻抽,夏琋飞快收手,藏进被子里。 过了会,他气息又平稳了,夏琋再一次把手指探过去。 这一次,易臻的反应忽然大了起来,他略微蹙眉,揽住夏琋,把她按向了自己胸口。 陡然的贴近,让夏琋不自觉瞪大了眼,紧接着,她听到男人在半睡半醒间,自然到有如对情人或妻子才应有的一句呓语:“别动,好好睡觉……” 他又安静了下去,夏琋觉得,这话肯定不是对她说的。 ** 易臻做了个梦。 梦里他变成猎户,早出晚归,生活还算充裕,就是很孤独。 有天,他在森林里捡到了一只野猫,他把猫带回家里,打算饲养下去,作为陪伴和消遣。 猫很无聊,他就去后院杀鸡,用羽毛扎了根逗猫棒,每天陪那只猫玩,但从来不让她真正抓稳和咬住。 一开始猫很喜欢这玩具,上蹦下跳,可后来,她腻了,愈发兴趣廖廖,每天扒着窗户想要出逃。 他只能把猫关进兽笼。 可惜猫还是跑了。 他去附近城市采购回家,打开门,他发现家里空空如也,猫扯裂了铁丝网,成功越狱。 他出门找她,跑遍了草丛和沼地,最后停在森林的边界,他也没有再见到猫的影子。 天上突然下起了雪。 易臻也在此刻猛然惊醒。 大梦初醒,他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直到蹭到床头毛绒绒的公仔,几个小时之前的那些意乱情迷、声色旖旎,才湖水般涌现。 黑暗里,他下意识摸了摸身侧,空荡荡的。 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他手边了。 第22章 易臻刚要起身,就听见外面嗒的一下,照明开关的声响。 接着房门被打开。 他立即闭眼,回归黑暗。 万籁无声,有人赤着足,蹑手蹑脚地在地板上行走,像极了一只夜半潜伏的小老鼠。 她回到床上,电影慢放镜头一般,轻飘飘把被子扯到了自己身上。 最后,她悄无声息躺倒,连呼吸都屏着。 猫回来了。 也许是她偷摸琐碎的小动作愉悦了他,易臻佯装熟睡翻身,顺势把她圈进了自己怀里。 今晚她本就是属于他的,是他的膝下之臣,他的欲望之火。 能感觉到女人的惊吓和僵硬,可他还是忍不住把脸靠得更近,深深地,埋在她颈侧。 因为她的身上换了股好闻的味道,新鲜而清新,与她平日的脂粉气大相径庭。 手底的衣料也变得棉柔,她从火焰变成了一朵晴空的云。 相较于易臻的气定神闲,夏琋好一会才放松了上身。 确定男人依旧在睡,她轻轻呼气,转了个方向,背对易臻,一点点把枕边的手机扒回了手里。 04:12 都快天亮了,她才垂死惊坐要卸妆。 夏琋心疼地摸摸自己的腮帮子,尽管被易老驴吃掉了不少唇膏和粉底,可她依然担心明天会烂脸。 她现在要设闹钟了。 响铃方式不能太高调,振动就好,五点半起床,只睡四十分钟,然后像刚刚卸妆一样,悄悄溜去卫生间化妆,最后再躺回来。 一气呵成! 总之,在易臻醒来之前,她必须回到那个赏心悦目的自己,性爱是一场角逐,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从开始到结束,她都要在对方面前保持足够的体面。 夏琋接连设了好几个。 5:00 5:01 5:02 …… 以防自己醒不来,她一直设到5:15才善罢甘休。 她把手机重新放到脸边,万事俱备,巨大的疲惫感汹涌而来,夏琋的眼皮子变得格外重,没一会,她昏睡过去。 ** 其实一开始易臻是睡着的…… 但……未阖眼多久,就被耳边连续不断的强震给轰醒了。 他睁开眼,跳入眼帘的第一幕就是夏琋相当浮夸的睡颜。 易臻一瞬间醒了,继而险些笑出声。 女人明显卸过妆了,气色差了一些,整张脸所呈现的都是素净的状态。 只是她下巴昂得很高,小嘴半张,眼睛也没完全闭紧,两只鼻孔正对着他,肆无忌惮地出气。 怎么睡成这种样子?易臻在心底扶额,难以相信,昨晚那个让他不能自已的存在,和眼前这位近似痴呆患者……竟然是同一个。 手机仍在狂震。 而她一动未动,保持原貌,呼吸反倒愈加沉重。 还睡得更香了。 易臻小心翼翼伸出手臂,隔空越过她侧脸,而后把手机抄回自己手中,替她关了闹钟。 没几秒,又震了。 易臻继续关。 安静片刻,接着震。 易臻:“……” 他第一次见识到一个人类需要如此高频率的叫醒方式,并且起不到一点作用。 不止一点用都没有,还能够与催眠曲媲美。 易臻顺手把相邻的闹钟全部关闭,十五个,好极了。 由于枕边人睡相的冲击力太过强大,此时此刻,易臻的大脑变得异常清醒。 他平躺着,不认为自己还能再入梦乡。 他决定起床,出去晨跑,顺便静心思考一下,一夜过后,他和夏琋的关系,该做怎样的处理。 易臻下床,捡起地板的衣裤穿上。 衣料窸窣,扣皮带的声音也不算轻,床上的女人开始揉眼睛,抓头毛,易臻手一顿,以为她要醒过来了……然而并没有,她砸吧砸吧嘴之后,两瓣嘴唇张得更大了,甚至还发出了不轻不重的鼾声…… 易臻无言,继续整理衣服。 陡然间,一种难以言述的恶趣味在他心底油然而生,并且有如引火燎原般无限扩大。 他站在一旁,静静凝视熟睡的女人半晌,而后拿出了裤兜里的手机。 走之前,他把夏琋两条随心所欲的手臂都放了回去,替她掖好被子,才轻步离开。 ** 下午,夏琋才有了点将醒的反应,她搓着左眼,整个人和被褥绞在一起,快扭成麻花。 她浑身酸疼,像是跑了一整夜的八百米。 眼皮还是掀不开,夏琋摸黑找自己的手机,欸……不是在枕头边上的么…… 什么枕头边上?! 她睡觉为什么要把手机放枕边?她平时不是都放床头柜上面的吗? 夏琋想起了昨晚的一切,遽然惊醒,弹坐起来。 靠! 几点了? 夏琋开始披头散发地狂找手机,最后,她发现手机就横在易臻那边的床头。 易臻…… 对啊,贱男人呢? 算了,先不管他了! 夏琋光速爬过去拿回来擦擦屏幕,按亮,几个数字顷刻间跃入眼底。 …… …… 14:52???? 已经是下午了吧…… 下!午!了! 夏琋绝望地抹了把脸,灵魂被抽空一般靠回床头。 她的起早补妆计划彻底失败,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女人泪满襟。 夏琋痛心疾首,看来……她的素颜已经被贱男视奸过一遍了,不,也许还不止一遍,虽然他第一天搬过来的时候就见过,但那次和这一回明显不一样好不好! 你经历过下午三点的绝望吗? 夏琋经历过,她开始踹被子掼枕头,睡眠就是毒品!床就是罪恶的发酵地!全都不是好东西! 最后,她发泄累了,悠悠然倒回床上。 _(:з」∠)_ ↑↑ 她维持这个姿势整整十分钟,好难过……生无可恋的一比…… ** 大多女人都是感性动物,一旦被某种情绪影响,就会像雪球那样越滚越大,最后把自己活埋闷死在里面。 恰如当下的夏琋。 她虽然已经化好了妆,穿上新买的裙子,又变回那个漂亮的她。 但她整个人还是很不爽。 超级不爽。 微信上,又多了林弟弟给她的早安和午安,他还拍到了一朵形状像是兔子的云。 这小孩很喜欢与她分享他的所见所闻,一点一滴,每天都有,风雨无阻。 夏琋忘了曾在哪看过的一句话,“有天我在街上看到一棵形状奇怪的榕树第一反应竟是拍下来给他看,那时候我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她清楚的知道,林思博喜欢她,也在用心取悦她。虽然不太能理解他的这份热忱源自何处,但她还是不敢再回他消息了。 她享受着其间的暧昧,享受着他对她毫无保留、掏心掏肺,可她昨晚却无法抗拒地和另一个男人干柴烈火,做得死去活来天翻地覆。 这样很不好,会损阴德的。 而这位,在二十个小时之前、险些置她于死地的枪手,到现在还未主动联系过她,他没留一张字条,也没发一条短信,他只甩下了他的亿万子孙,还他妈都不提醒她记得吃药。 什么人啊。 就算是肮脏的约炮交易,起码关心一下吧,自己偷偷溜掉是什么意思? 难道被她素颜吓跑了?没那么大差距吧喂? …… 夏琋来回拨弄着手机,愈发烦躁。 夏琋决定吃根冰棒消消火气,她跑到厨房,打开冷柜。 空的。 屯在家里的老冰棍都吃光了,还没来得及补货。 蹲在冰箱前,夏琋良久没有起身,鼻子好像被冻僵了,僵到发酸,她突然有点想哭。 她那按部就班的生活节奏、情感安排,一时间全部被打乱了,失控的感觉让她心生惶恐。 接下来要怎么办? 夏琋站起身,用膝盖顶关了冰箱门。 好吧,只能回到起点重整旗鼓了。 第一步,就从去小区外面的冷饮超市批发老冰棍开始。 ** 夏琋换了身休闲服,戴上鸭舌帽,把钥匙和手机一并揣进兜里,下了楼。 外面天已经大黑,一出单元门,她就被灯光晃了下眼。 紧接着,刺眼的车灯骤灭,另一种暖色的光芒取而代之。有个人猝不及防出现在她眼前,就在这圈温柔的光晕里面。 夏琋定睛一看,居然是林思博。 他就坐在车里,开着内灯,只是为了让她看清他。 他望向夏琋,绚烂的一笑,像不小心遗漏在夜里的日光。 夏琋完全没料到林思博会出现在这,心率加快,但她还是飞速忽略掉那些张皇,得体地微笑起来。 林思博下车,走到她面前问:“是不是没想到我会来?” 他年轻的脸蛋上有不加掩饰的得逞,大概以为这是惊喜。 夏琋嗔他:“对啊,你怎么过来了?” 林思博呼了口气,有点小委屈:“你一整天没回我消息,我担心你情况,提前下班过来了。但我哥说你不喜欢男人主动登门拜访,所以也不敢上楼,就等了会。” 天呐…… 神呐…… 爹娘啊…… 夏琋惭愧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不愿欺骗林思博,可他们之间,真的需要一个能让彼此都接受的借口。 “不太舒服,在床上躺了一天。”夏琋开始撒谎。 “怎么了?发烧?没去医院看看么?” “没事,就头疼,可能昨天喝了酒的原因吧,”夏琋耸了耸肩膀,莞尔:“别担心。” 林思博弯下眼角:“嗯,看你现在精神不错,”他想起此行目的,问:“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夏琋如实回道,她现在就想吃老冰棍。 “我也还没吃,那一起?” 夏琋第一次发现拒绝原来比登天还难,尤其面对着一张小天使一样明亮而无邪的面孔。 罪恶心在隐隐作祟,夏琋说:“你请我好多次了,要不今天我请你吧。” 这样,是不是勉强算个补偿? “行。”林思博一口应下,转头去车里。 夏琋暗松口气,下意识举目,朝着五楼窗户望了眼,而后毅然决然坐进了副驾驶座。 502露台上,易臻将一盆修完的花木放进回架子。 他敛目欣赏了一会它崭新的枝杈,接着掸掸手,回身走进客厅里。 第23章 考虑到夏琋身体不适,林思博带她去了附近一家粥店。 他心思细腻得让夏琋诧异,笑言:“还想请你吃大餐诶。” 林思博立马摇头:“不不,我今天就想喝粥。” 夏琋抿唇,不再多言。 一顿饭吃得有说有笑,几乎让夏琋产生了一个错觉,那就是,她与林堂弟之间那种舒适的相处感又回来了。 而某位易姓炮友对她毫无影响。 吃完饭,林思博吩咐服务生打包了一份莲子芡实粥让夏琋带回去,说是健脾养胃,当宵夜或者明天早餐都行。 夏琋感激地接下,愉悦地带回了家。 回来路上,夏琋完全放弃老冰棍,因为冷饮店早已打烊。 算了,再忍一天,更何况,她已经被林弟弟的体贴抚平心绪。现在的她,可谓是春风和煦,浑身散发着圣母玛利亚的皎皎光辉。 夏琋晃悠着饭盒回到家,把粥摆回冰箱,才有机会摸上手机。 她和有点意思的男人出去吃饭时,极少会拿出手机,哪怕是个不折不扣的网瘾少女(……),一样管住手张开嘴。 张开嘴是指,专心聆听对方讲话,并适时接梗,或给出建议,这是聊天时对他人应有的尊重和礼数。 社交好感度就是这么刷起来的,男女亦然。 没有冰棍,夏琋只好开了袋酸奶,她把两条腿跷到茶几上,开微信,看聊天列表。 夏琋一愣,因为易老驴的ID赫然现身第一位。 易臻找她干嘛? 夏琋警惕地点开。 就两个字,「过来」。 四分多钟前的消息。 过来? ????? 让她过去?去哪? 这是什么暗号? 夏琋不解,顺手回了个问号。 没一会,对面回复:「来我家」 去、他、家? 夏琋差点没拉黑加报警,这个禽兽,是不是没睡够?又要找她进行龌龊的约炮交易了吗?他是不是觉得她是公车很好上? 去你家? 我去你妈。 夏琋果断无视,顺便跑下沙发,把自家大门多锁了一道。 可怕,本以为只是一次大家躺下来好好来一发,爽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难忘经历,没想到引狼入室,那头狼还分外猥琐,死咬着她不放。 不再看微信,夏琋笑眯眯地刷了会微博,刚要切出去,屏幕上突然跳出一个来电显示。 是一个陌生本地号码。 嗳? 夏琋歪头疑虑少晌,还是接了起来。 “喂?” “过来,给你两分钟。”不容反驳的语气,熟悉的男中音。 夏琋:…… ……为什么会是贱男? 夏琋正襟危坐,不解地质问那头:“你怎么会有我电话?” 对方好整以暇:“医院有登记。” 哦,对哦。 夏琋想起了灰崽的病历,确实,每个宠物主人都要留下联系方式。 老天太不公平了吧! 为什么当初她和易臻要电话绞尽脑汁都无果,而这个人开下电脑吧唧几下鼠标就可以轻而易举弄到她的手机号? 夏琋用鼻子哼气,挠挠发梢,仰靠回抱枕,不假思索地讥嘲:“哦……特意打电话找我什么事呢,我今天可没有那方面欲望,不用特地致电来询问需不需要板鸭上门特殊服务。” 那头低笑一声,像绒毛猛得刮过人耳膜,激得夏琋鸡皮疙瘩集体站立:“你想多了,天上不会每天掉馅饼。找你有点事,到我这来。” ……什么意思? 是不是在说他搞我是我捡到大便宜了? 夏琋呼气捏拳:“易臻,我告诉你,我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见到稍微好看点的男人就岔开腿,别以为你用这种低劣的说法可以把我骗过去。” “昨晚你的表现直接反向证明了这句话。” “……” “我不想跟你废话,过来。” “……那为什么要去你家?” “对你而言很要紧的事。”他冷声说完,就挂了电话。 夏琋黑人问号脸。 大晚上的找她的确可疑,但易老驴听上去言辞正经、口吻严肃,委实不太像要对她发起交配请求的样子。 可他又不具体说清楚是什么事。 夏琋沉思了一会,终究抵挡不住好奇心,决定过去一探究竟。 好在一开始就穿得很保守,夏琋不用再换衣服,除了手机和钥匙,她又往兜里多揣了一个防狼自卫电棒。 而后才敲开了502的门。 易臻给她开的门,他应该已经洗过澡了,穿着成套居家服,即便宽松,也隐约勾勒出好看的胸肌轮廓。 夏琋心跳猛得漏拍,一想到昨夜还和这具肉体交缠不休过,她就有点口干舌燥。 情欲是很危险的东西,它不受控制,就像毒瘾。一直空窗着其实没什么,反正已经习惯饥荒的环境,可一旦不小心尝了口荤腥,这滋味就十倍百倍的难忘。 夏琋弯腰换鞋,趁着易臻已经走回客厅,她赶紧拍胸口,抚平心绪。 趿好拖鞋,夏琋往里走,这里还是那个葱郁动人的绿野仙踪、热带雨林。 啊,她的爪子又难受了。 蠢蠢欲动,心痒难耐,就想掏手机拍照。 易臻已经走到茶几边,俯身在倒水。 夏琋跟过去,哼了声:“不用这么客气,有事说事,快点儿,行吗。” 男人把杯子放回去,回身让开地方,好让夏琋看清桌上的东西:“把药吃了。” ??? 夏琋定睛一看。 一只白色马克杯,一个浅蓝小塑料盒,里头放着一颗粉色药片。 易臻把小盒子拿起来,径自递给夏琋。 夏琋没接过去,只是挑眼:“什么药?” “左炔诺孕酮片,这个牌子伤害很小,高考生也会用。” “就是……避孕药啰?” “嗯。” “你什么意思?”夏琋有点恼火,而这种恼火的源头连她自己都不甚明晰。 只能说,女人这种生物很怪异,他拔吊就跑不管她,她不开心;现在他主动为她提供后续保护措施了,她一样不开心。 易臻垂眼看她,眼光清冷:“我没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觉得我故意不吃药,想要给你生小孩?”夏琋依然吊着眼梢,赤裸裸瞪他:“你想得美,我是那种女人吗?睡睡而已,需要靠怀孕来拴某些精虫上脑的渣男?” “所以,你吃了吗?” “我吃了!”夏琋当即和他杠上。 “我不认为一个连避孕套都没有的女士家里,会有相关药物的存在。” “我不会出去买吗?” “坐着玛莎去买么。” “靠,你监视我。”夏琋被他这句话给打懵了一下,脸蛋瞬间红个透。 “还没那个闲情逸致。” “好——就算我没吃,但我也不敢吃你给的,”夏琋换角度攻击易臻:“像你这种表里不一的男人,谁知道你给的是避孕药,还是催情药啊。” 易臻吸了口气,把药盒放回去,转头去了房间,再出来时,他手上已经多了一只药品包装盒。 他把说明书,锡箔纸板全部取出来,丢到茶几上,示意夏琋自己看。 夏琋一时哑口无言。 她飞快找到新的驳斥点,继续不依不挠:“行吧,就算这是避孕药,你那么有诚意为什么不亲自送上门给我?还要我不辞辛苦走过来配合你?” “我怕关上门你就玩忘了。” “……” “吃不吃?”易臻问,他的语气已经能让人嗅出一滴滴不耐烦了。 夏琋:“……” “不吃我喂你吃。” “……” 喂她吃?他要怎么喂她吃? 细思极恐,夏琋当场决定不跟贱男人计较,捡起药片,呷温开水,一口闷。 易臻抱臂,看着她一副像是把鹤顶红灌下去凛然赴死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发笑。 “行了吧。”夏琋把杯子搁回茶几,咚得一下,那些不快可想而知。 “行了。” “我可以回去了吧。”夏琋原地转身,只想快点离开此地。 “等会。” 夏琋僵住,背脊陡冷,易臻为什么不让她走?要留她做什么? 她有点紧张。 易臻越过夏琋,又去了趟卧室。 他拿了个封闭的黄皮纸袋子出来,交给夏琋:“带回去。” 他手里的纸袋子和上次装猫屎那只很像,夏琋还有心理阴影,并不是很想接过去。 易臻仿佛有读心术:“不是动物排泄物。” 夏琋这才一脸嫌弃地拈走:“什么鬼东西?” 掂量起来似乎并不重。 “回家再打开。” “哦。” “回去吧,记得把门带上。”易臻撂下这句话,转而去了沙发,不再看她一眼,自己开电视。 夏琋和手里的纸袋面面相觑,真是服了。 就这样? 软磨硬泡地喊她过来,料理好后事从此两不相欠? 甚至都不送她到门口一下? 行,易老驴,你行。 夏琋咬牙切齿回玄关换鞋,哐当一下摔门而去。 ** 夏琋攥着纸袋回家,把它恶狠狠掼到了地板上。 纸袋质量和封闭性能都不错,居然都没破。 到底是什么? 夏琋蹲下身,把它捡起来,一点点撕开封口,而后用两只手掰敞开来。 …… …… 冈本? 她没看错吧? 夏琋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受到了冲击,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可事实就是如此,两只银白色的盒子紧挨在一起,光芒几乎要闪瞎了她双眼。 夏琋怒不可遏,拽出手机,对着那两个破玩意儿拍了张照片,发给易老驴。 然后噼里啪啦打字,子弹一样连续不断射击出去,她真想杀了易臻,千刀万剐,新加坡鞭刑,像妇联一里面的浩克狂揍洛基那样。 Shahi宝宝:你给我这东西是什么意思? Shahi宝宝:讽刺我么?还是方便你以后再来干下流事? Shahi宝宝:你怎么会是这种人?你信不信我把照片发你们学校论坛去,让你的学生都看看,他们的教授到底是什么样的斯文败类。 好像早已预见她的怒火中烧,对方回得泰然自若:这种事,你不是早就干过么。 夏琋语塞,但她还是强行犟回去。 文字在气势上面,容易不到位,夏琋索性发语音,直接撕逼:“我干过什么了?直接污蔑你的床帏秘事了吗?别的方面就不能是医术?你现在这样就是对女性的不尊重,随便几句话都能让你身败名裂!呵呵,好一个易老师,什么狗屁!” 易臻良久没有回她,气得夏琋在家前后左右踱来踱去。 过去好几分钟,手机才响了一下,夏琋举起来一看,不由一怔。 「这位同学,你昨晚的表现足够证明你的防备心确实很弱。出于关心,我建议你还是在家里备好这些,保护自己。」 夏琋强烈地、极其强烈地需要一箱老冰棍,原来马后炮是这么放的么?他是不是还觉得自己特善良特有道理? 夏琋狂搓了通头发,她要拉黑易老驴,谁都别拦她! 第24章 然而夏琋并没有拉黑易臻。 在她的世界观里,一言不合就拉黑是很愚蠢的行为,不论在哪个社交软件上都是,拉黑就说明你在意,你难受,这个人影响到你了。所以,再辣鸡的人,再难听的言论,夏琋都在心里日他妈,面上还是一言不发。 别人就是为了气死你,那你有所动都是称了他的意,殊不知,漠视才是最有力的武器。 夏琋没有再理会易臻了,静思过后,她打开手机,给俞悦电话。 她现在急需吐槽和友人的指点迷津。 电话很快被接通。 夏琋:“大鱼,你这会有空吗?” 俞悦:“干么四?” 夏琋:“我又跟贱男杠上了。” 俞悦的语气变得好笑而无奈:“你们有完没完啊。” 夏琋手搭在唇边,轻声轻气说:“我昨天和他419了。” 俞悦:“我靠,什么神发展啊?!” 夏琋沉默。 “你不是说他有女友吗?” “他说分了。” “后来呢?” 夏琋冷哼:“你猜他今天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 “什么?” “他把我喊到他家去,让我吃避孕药。” 俞悦的口气顿时有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意味:“你还让他内射,你脑子糊屎了吧” “我怎么知道,我家没套,我多久没睡过男人了!你为什么不先骂他,还骂我!” 俞悦笑了声:“他有错,你也好不到哪去,我就奇怪了,你最近不是和林小弟你侬我侬着么,怎么又和易臻搞床上去了?” 夏琋长叹口气:“说来话长,反正睡了都睡了。” “你能别这么下半身吗?” “是个人都有生理需求好吗,我还没说完,我吃完药,他又送了我两盒避孕套,他是不是有毛病?” “他跟你上床的时候怎么不戴?” “他找了,我不是说了么,我那没有。” “那你让他出去买啊。” 夏琋搭着额头,一脸闷闷不快:“都到那会了,箭在弦上,谁想突然中断啊。” “你们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易臻还没那么过分,还知道喊你吃药,送你套子也能理解。” 夏琋几乎要跳起来:“什么鬼,你不觉得他在侮辱我么?” “怎么会?”俞悦仿佛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论调:“他的做法是不太让人高兴,可你得换个角度看问题啊,有几个炮友能做到这种地步的?让你怀孕就好了?我倒觉得他比那种刚干完就迫不及待提醒说‘你记得吃药的吧’、或者事后看到你吃药来一句‘好心疼你哦让你受苦了’的男人真实多了,那些更虚伪好吧,你心疼女人怕女人受伤你当时干嘛不戴套,我呸,比起他们,易臻知道自己犯了错,默默买药,还特地把你喊到他家里看着你吃下去,也太成熟懂事了吧。” 夏琋:“靠。” “还有送套,我觉得没任何问题啊。” 夏琋越来越不能理解她的脑回路:“怎么就没问题啦?” 俞悦:“你没有啊,女人多点保护总没错吧。” 听完友人的一大堆分析,夏琋有点犯迷糊。 还没等她回话,俞悦突地放低了声音,有些严肃地说道:“老夏,你没发现么,你变了。” “啊?” “如果你只把这一切当作一炮,反应才不会这么大。 “什么东西?” 俞悦说得平稳淡定:“所以你现在在纠结什么呢,如果真的只是一夜情,大家套上裤子即便不说再见就走人也无可厚非吧,你呢,你现在这样,不就是开始索需别的东西了,是什么东西呢,需要我说出来吗?是对方对你的爱吧,你希望他像个男友对女友一样照顾你,关怀备至,可是他没有,所以你不爽。你确定你对他只有征服欲?还是说你根本就放不下了?我不清楚易臻到底有没有喜欢你,但我可以肯定,你已经多少有些喜欢易臻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夏琋毛骨悚然。 但她还是反驳俞悦:“你说的不对,女人在性爱之后,都会有一段心理脆弱期,我刚好处在这个阶段而已。” 俞悦又笑了:“心理脆弱期也是建立在对对方有好感的基础上面的吧。” 夏琋的脑袋像搅了混凝土一样重:“可是我和他搞完之后,我就只觉得睡他很开心啊。” “谁睡到心仪的男人不开心呢?从你没办法拒绝他的性爱就能看出来,但凡你有一点厌恶和不愿意,他都是个十恶不赦的强奸犯,你拼了老命都要反抗,可你并没有。”俞悦顿了顿:“我看过一句话,说女人总纠结性、爱,原因在于她们总有意识或无意识地想要用‘性’去交换‘爱’。其实么,就算是男人,也不可能完全做到性、爱分离,性这个字,本来就是竖心旁啊。” 俞悦说得头头是道,可夏琋却再也听不下去了。 一股子寒气从背脊窜满全身,她仿佛失足掉进了冰下的湖水里。 “那我怎么办?”夏琋想要被人拽一把。 “怎么办,你前阵子不搭理他了,他就主动来惹你,说明他对你也有兴趣,有特殊感觉,同样的方法还可以延续下去。但你要考虑清楚,你到底想不想继续前进,要个结果,和这个人谈恋爱,如果你想,你就要分清主次轻重,不要再拿无辜的人当垫背。你不是笨蛋,有自己的想法,至于底下怎么办么,你自己想好了,我就说到这,具体要怎么做,看你。” 夏琋豁然开朗,重新蹦回了太阳下面的青青草地,她捏紧耳边的手机:“我知道了,我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 “这么快?” “对啊,”夏琋眉飞色舞:“大鱼,这段时间,我们多出去聚聚吧,我请你。” ** 夏琋的反击很简单。 那就是忙,当然,不一定是真忙,假忙也没关系。吃喝玩乐亦是一种“忙”,重点要展现出她的生活丰富,心无旁骛。 这种忙碌,除了可以委婉推开追求人士的骚扰,还能刺激心悦对象的神经。 男人就是公狗,有圈地意识。突然跳脱出他们的视线与控制之外,他们会马上不适应,怀疑你的诚意,继而难受和不满。 通过易臻之前的反应,完全可以联想到他也逃不开这个思维定式。 现在她的朋友圈是对易臻屏蔽了,僵持期,更不可能再把他放出来。 但没关系,她早前就依稀猜到,易臻视奸过她大号微博,不然也不会言之凿凿地拿“妹妹”那件事来和她作对。 接下来半个月,夏琋没再主动找过易臻。 当然,贱男更不可能自己来找她,他什么尿性她还不清楚? 可他绝对在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不然他怎么会清楚她上林弟弟的跑车?还不是在楼上留心看到啦? 最近夏琋以工作忙为借口,推掉了许多林思博的邀约。 易臻自然见不到跑车了,可对门女人一样整天不在家。他在朋友圈考察不到关于她的一切,或许会纠结,接着开始寻找其他门路,想要知道她去哪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到底在做些什么? ——现下的他,只能通过微博来暗搓搓地偷窥。 所以夏琋开始频繁地请俞悦出去玩,她让俞悦给她拍照,照片里只有她一个人,在吃饭,或者在走路,或者只是夜晚江边的一个回眸,又或者她在日光树荫里倒走。 每一张照片,她都有太阳花一样的笑脸。 与此同时,她的自拍变少了。 她完全走进了另一个人的相机,她在那个人的眼下、那个人的镜头里,都快乐而富有情意。 然后夏琋再把这些相片,Po到微博上面 评论里自然是一片溢美之词,渐渐的,也有粉丝开始猜测,“傻嗨你是不是有男票啦”、“我仿佛闻到了恋爱的酸臭味”、“天哪我感觉傻hi真的恋爱了一脸小女人的幸福感”…… 她根本没有恋情,只是创造个假象罢了。 她所架构起来的虚伪的、梦幻的花园,大门其实一直敞着,只等易臻心有不甘,按捺不住地想要进来一探究竟。 而她在朋友圈展示的就不尽相同了,朋友圈里,虽然也有相同的图片,但她会补上她和俞悦的合影,内容多是“今天去哪拍片啦balabala”…… 这样的话,林思博会认为她真的很忙碌,因而顾不上应付他,又或者玩腻了借工作之由疏远他,慢慢的,也许就会对她失去兴趣。 两全其美。 在外面嗨到大半夜,夏琋才回到家,她开灯换鞋,伸了个懒腰。 唉,当个心机婊真累啊,可又极其惬意。 跟男人斗就应该是这种感觉,才有意思。 ** 没过两天,夏琋感觉差不多了,想要把手里的风筝收线。 她联系俞悦,说想带灰崽去农大动医做一次复查,挂易臻的门诊,就她一个人。 俞悦欣然同意,条件就是要给道具买两盒猫罐作为友情演出的费用。 翌日,夏琋特意穿上那条露背红裙,以及,和那晚几乎一致的妆发。 这是只属于他们二人之间的,一段阴暗而有趣的秘密和回忆,她得提醒他记起。 夏琋去得不算早,九点半左右才到,挂完号后,她上楼,翩翩然走向小动物专家门诊。 拐个弯,她不假思索走进办公室。 门口的小护士率先看见了她,惊叫道:“夏小姐,好久没见到你!” 一瞬间,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望过来,而后很难再挪开目光。 因为来人实在太出挑了,皎白的肌,浓黑的发,鲜红的裙,三种色彩,交汇在一起,绮艳得夺目。她像一团火,即便站着不动,也能让身上这股子浓稠而热烈的风情,在整间办公室内悄然蔓延开去。 夏琋眼波若春水,横过所有人,最终停在办公桌后面的男人脸上。 易臻坐在那,静静与她对视,眼光渐沉。 小彤一直对夏琋印象深刻,许久不见,竟有些激动,眉眼弯弯主动跑过去招呼她:“灰崽又怎么了吗?” “没什么问题,天热,精神不佳,带它来做个检查。” “好,你把挂号单给我,”说罢推过来一张圆凳:“你先坐这等会。” “好啊,谢谢你。” 夏琋扬唇一笑,把猫包搁到地面,转而去逗弄一旁笼子里的小病号。 此举让她顺利且自然地背对着易臻的办公桌。 对啊,她就是故意的呀。 轻晃着逗猫棒,夏琋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她在等一个结果,这证明了她这段时间的谋略皆非徒劳。 而易臻今天的表现,决定着她是否要把这份斗志持续下去,也许正如俞悦所说,她已经迷上易臻了,可她已经不想再用过去的那一套对付他,她有了崭新的手段,前期的它含蓄而隐晦,伺机待发,但到后面,等它真正冲出去时,她必须要给他迎头痛击,立竿见影。 身边的人,抱着自家小猫小狗,一个接一个离开。 夏琋感觉快到自己了。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一向很准,不到几秒的光景,身后响起了她的名字,一个分外熟悉的声音在叫她:“夏琋。” 夏琋不动声色挺起了背脊,很奇怪吧,易臻的声线明明波澜不惊,一如寻常,但她觉得,她已经赢了。 因为,在场所有人的叫号,他都是直接报宠物的名字。 她以前来过很多次,所以很清楚他的习惯。 但今天,不一样,他喊出了她的姓名,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但都令她心旷神怡。 夏琋勾起唇角,好了,就现在,她要回过身,去关上花园的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易臻:小骚货,我都不能好好上班了。 第25章 易臻的这一声唤,旁人听来可能不以为意,但夏琋知道,这是只属于他们俩的心照不宣。 小彤很是乖巧地替她提猫包,夏琋两手轻轻来到办公桌旁,悠然站定,她的视线没从易臻身上离开过,直勾勾的,赤条条的。 小彤抱出灰崽,把它安置到桌面。 夏琋把手搭在桌边,娓娓启唇:“到我啦,易医生。” 易臻没理睬她,只站起身,熟稔地按住灰崽后颈,问:“她怎么了?” 夏琋眨了眨眼,瞳光潋滟:“这猫啊,也不知道是天热,还是心里闷,整天一个人在家没精神诶。” 她微微蹙眉,继续说下去:“这段时间,它每天就趴着,看起来可孤单了。” “还有吗?”易臻面不改色问。 “有啊,它可奇怪了,人家怕它寂寞,抽空陪它玩,它又爱理不理的。我朋友好担心它会得猫咪抑郁症,就在客厅安了个监控,上班的时候好看看它有什么异常状况,”说到这,夏琋突然抬眼望向易臻,故作神秘道:“你猜,后来我朋友发现了什么?” 易臻眼睑微垂,与她对视,平声问:“什么?” “看到它呀,每天就蹲在窗口,眼巴巴往楼下看,好像在苦等什么人回来陪它玩,好可怜的。” 夏琋以同情的语气说着,可话音刚落,她唇边立刻挽出玩世不恭的轻笑。 这个神情,在易臻看来,有几分熟悉感,很像她那天下课后跑讲台边上同他信口开河后之的笑容。 小恶魔一样的笑,溢满得逞的快意。 易臻风轻云淡偏开眼,不再打量她,他托高灰崽的脑袋,倾身做固定检查。 夏琋撑在桌边的手,也摸到灰崽下巴,似漫不经心一般,从易臻指端轻蹭过去,感觉到男人周身一僵之后,她抚摩到它背脊,顺势一滑而下,最终逗留在它尾巴上。 她困惑地问:“易医生,我听说,猫的尾巴都不能摸是么?” 易臻直起腰,循着她动作望去,女人白嫩的手已经轻轻圈在尾根那一段,来回摩挲着,缓慢地触摸…… 她神色天真,一切看似自然,可易臻明白,那些潜藏在无辜之下的,几近于引诱和暗示的汹涌。 灰崽不断回头看,隐隐有点焦躁和抗拒。 正如现在的他。 易臻的胸口稍有起伏,他冷声答:“猫的尾巴作用于他们的触觉和平衡,除此以外,饲主还可以通过尾巴来分析猫的心理状态。” “哦?是吗,”夏琋松了手,回到灰崽背脊,她嫣然一笑:“那它现在这样来回扫着,是什么心情呢?” “你觉得呢。”易臻忽然反问她。 “我又不是兽医,我怎么会知道。”夏琋一脸的求知若渴。 易臻哑然失笑,低而轻的一声,他答道:“忿怒,随时会对你发起攻击。” “真的啊,好怕哦!”夏琋猛地抽手,可她的面色无一惊惧,唇边的梨涡反倒陷得更深了。 她还是那个搔到痒处的眼神,强有力的目光接触,就钩在易臻脸上,不移分毫。 她把头发勾到耳后,重新露出大片雪白的脖颈:“那还是给它做个检查吧,本来就整天闷闷不乐,现在急坏了身体,岂不是更加不好了。” “行。”易臻应下,也勾起嘴角,很是耐人寻味。 …… ** 灰崽做了血象和寄生虫检查,一切正常。护士在给她清着耳螨,她眯着眼,一脸舒适。 夏琋无聊地坐等,她搭着下巴,一直注意着易臻给别的宠物看诊,偶有眼神交汇,她都是不加避讳地看回去。 刚刚那一轮较量,她对自己的表现相当满意。易臻的每一个神态、动作,都完全照着她所预期的在走,任由她摆布。 夏琋觉得可以开始下一步攻略了。 就地发挥,身边刚好有个抱了只小哈,排队等候清耳朵的年轻男人,夏琋掉过头,冲他微微笑:“你家小狗好可爱。” 坐在前面的性感美女突然搭讪,青年有些惶恐,继而脸热:“长得是可爱,就是太皮了。” “多大啦?” “两个多月。” “叫什么呢。” “馒头。” “名字也好可爱哦。” 青年抓头憨笑:“随便帮它起的。” “你家的呢。” “我家吗,”夏琋指指自己:“英短蓝猫,叫灰崽,是不是太胖了。” “胖点也没关系啊,这种猫不就是要脸大才好看。” “也对。” …… 有宠物做媒介,短短几分钟,夏琋和青年相谈甚欢。 途中,夏琋取出手机,佯作看了几眼,一边谈笑着,一边把手指点上去虚假地敲击,在青年看来,她仿佛是随意地回着友人信息,但在有些人眼里,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等到护士替灰崽刮干净耳内,夏琋将它重新抱回怀里,她眼光斜到易臻那儿,发现他仍在聚精会神地跟宠物主人沟通。 也不知有没有往这里瞄过,不过她想,偷窥狂,他肯定已经看到了。 夏琋将灰崽放回猫包,提上就走。 她没有和易臻说道别,更别提感谢。 到了一楼,夏琋没忙着出去,停在旁边的大片落地窗前。 她把手机攥在掌心,凭依着栏杆,心不在焉地望着外面的花圃,万木葱郁,在日光里竞相伸展。 与此同时,她也在等手里的东西,焕发生机。 不论是挑逗,还是挑衅,她都已经展现得很到位了。 如果能对易臻有影响,那么,在她毫不留情甩头走人之后,他一定不舍得放她走,欲要挽留,因为这是一次难逢的机会,如果此刻不抓牢,下一回碰面又不知会轮到何时。 易臻身在岗位,哪怕再焦急,也不能贸然离席,那他联系她的方式肯定会是短信或微信。 他需要一段时间的思考和挣扎,再做决定,但他也轻易不能让她溜出医院大门,这就等同于放她飞出他的地盘。 所以夏琋想要,再等会儿。 也就五六分钟,不出意外,易臻应该会主动联系她。 果不其然,夏琋的手机震了起来。 她扬手一看,笑了。 嗤,易老驴比她想象的还要急不可耐,直接打电话过来。 夏琋按下通话键,仿佛也把她心里面的他按下神坛:“喂。” “你走了?”电话那头的人问。 夏琋的得意已经盖不住了:“你猜呢。” 他只答了两个字,胸有成竹:“没走。” “如果我说我已经走了呢。” “真走了,你不会这么快接电话。” 夏琋一时有点语塞,对啊,她为什么要秒接易臻的来电。 一定是突如其来的胜利感冲淡了她的警惕,才让她提前自乱阵脚。 几秒的空隙,夏琋见招拆招:“对啊,我就是没走,就是在等你电话,如果你十分钟之内不理我,我就永远走了。” 仿佛女友在不满男友的迟滞,她如情人般嗔着易臻,娇娇嗲嗲的,隔着听筒,很近,也很撩人。 易臻声线放沉,像晚风拂叶:“还有一个小时,等我下班。” “我为什么要等。” “你必须等着。” “为什么?” 易臻回:“我车钥匙在你那。” 局面有点跳脱出夏琋的预测:“什么车钥匙?” “在猫包里面。” 夏琋:“……” 夏琋火速弯腰翻猫包,靠,灰崽身后还真有一把凯迪拉克的车钥匙,他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他居然把车钥匙偷偷塞进了猫包,就跟那些调笑着把房卡揣到女人手里的贱男人一样。 一模一样!无一例外! 他是觉得她对那一晚难以忘怀,又想找他来一发了是吗? 还是临时想出了一个别具一格的方式来侮辱她? “看到了么?”对方的语气,愈发稳若泰山。 夏琋咬了咬下唇,稳住心绪:“你不怕我把你车开走吗?” 易臻轻笑了一声:“嗯,你开吧。” “我开到河里去,开去撞树撞人,你也不怕?” “有保险,再说我也不在车上。” “……”夏琋幡然醒悟,她太轻敌了,完全低估了易臻的反杀力度,他让她左右为难。 她留下来,在车里等他,就说明她自轻自贱渴望他的身体;她开着他的车为非作歹,各种违章闯红灯,也只会像讨不到糖吃的小孩一样,无理取闹,幼稚可笑。 即便她当场把车钥匙抛到外头的人工湖里,他还有另一把备用,根本起不到任何威慑。 夏琋转回身,背手搭稳栏杆,对着电话那头,轻声妥协道:“那好吧,没办法了,我只能在车里等你了。” ** 没过几分钟,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实习生,来到小动物专家门诊。 他探头探脑往里看上几眼,紧接着叩了两下手边的门板:“打扰一下……我找易老师。” 办公室的人看向他。 易臻也望过去,问什么事。 实习生小跑过去,从白大褂兜里掏出一把黑色车钥匙:“一位女士托我转交给您的。” 易臻了然一笑,接过去:“谢谢。” “喔,”实习生猛然想起什么,又启齿说道:“她还有句话让我一定要告诉您……” “但是……在这儿说不太方便,”男生抓耳挠腮,有些尴尬:“老师,可以到旁边说么?” “行。”易臻起身,跟着他走到墙根。 隔开众人耳目,实习生依然很为难,支支吾吾着,不大愿意开口要。 易臻说:“你直接说吧。” “好吧……”实习生的声音越压越低:“她说……” “这个牌子的车,她看不上,让您以后别贴着往她那送了。” 话罢,易臻似乎料见一般,笑着回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实习生一走,易臻回身往门边走,他一边脱白大褂,一边吩咐旁边的医助:“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这你们照应着点,我下午就回来。” 第26章 夏琋在地下车库里慢悠悠晃荡着,说实话,易臻的反应,多少让她有些愤懑。 她的那些刻意为之的勾引,在他眼里,可能只关乎性,却看不见她的别有用心。 她用最合适的方法把钥匙退回去了,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可带来的问题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许会进一步僵化。 倘若她真的打算和易臻长远发展,这种局面对她毫无裨益。 可她又不屑于只用纯粹的性来作为维系彼此的桥梁,她要易臻在灵肉上都完整地归降于她。 所以,夏琋心里有点没底。 她找到了自己的小cayman,上车。 发动前,她拿起手机,空空如也,没有收到任何新的短信和微信。 丢开手机,戴上墨镜,夏琋启动车子,往车库外面开。爬坡前,她加大了油门,耳边风噪声呼呼,外面晃白的光也逐渐笼了过来。 也就是这几秒,她瞥见外面站了个人,就在坡道的尽头,他逆光而立,修长的影子垂直地投落在地面上。 他身后是澄澈明亮的天空,但他的正脸却是晦暗不明的,即便如此,夏琋还是在第一时间认出了他。 她需要几秒的判断,是停下,还是熟视无睹地开走? 那人根本不给她思考的空档,径自走到出口中央。 他是不是找死?! 将将要撞上,夏琋及时刹稳了车,刺目的日光,从四面八方把她的车完全吞噬了。惊愕过后,她微微眯起了眼,和外面的男人对上目光。 他还是坐不住,赶过来找她了。 胜券在握,夏琋降下了车窗,同他冷笑:“车钥匙不是还给你了吗?还跑过来堵我车干什么?” 易臻没有回答她的任一问题,只问:“你吃过午饭了么?” 夏琋用柔柔的腔调回他:“我啊,气都气饱了。” 易臻失笑:“走吧,我请你,地方你挑。” 风水轮流转,夏琋想起数月之前,她去找他约饭,他那副毫不留情拒绝的嘴脸。 她腾出一只握方向盘的手,撩了撩头发:“假如我说我不想去呢。” “那你就不要走了。”他个子很高,在阳光里,仍旧有一身的清冷与压迫。 “……” 夏琋很想拒绝他,可这样丢开本职和身段、来迎合她的易臻,是一种极其新鲜的体验。 而且,刚刚在车库里,她担心的不就是这个么。 现在他来了,不正也应了她的期待。 后面的车在鸣喇叭催促,不做迟疑,夏琋打开车锁,她定了定心,对易臻说:“上车吧,钱带够了吗?今天一定要把你吃空。” ** 夏琋带易臻去了个很熟悉的地方,御场古街。 作为特色景区,这儿一如既往的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并排走在人流里,她故意和易臻说:“我就喜欢带男人来这吃东西,上次是林思博,这次是你。” 易臻似乎对小弟弟的名字并不感冒,又或者能猜测到,他并不追究她口中的林思博到底是谁,相反却问:“为什么喜欢带男人来这吃东西?” 夏琋答道:“因为这的人间烟火气重啊,不是高雅昂贵的西餐厅,不需要那些做派和拘谨,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反正路边都有。我能衣冠楚楚地品尝红酒,也想大汗淋漓地蹲在路边撸串儿,就像有个女星说的,男人啊,都接受不了你最差的一面,怎么配拥有你最好的那些?” 她随心所欲说着话,偏要将那些足以令他恼火的点架出来,给易臻细瞧:“上回和林思博,哦,你不知道林思博是谁吧,就是那个玛莎男。我第一次和他约会,就是在这里玩的,他可会说话了,人也有趣,从不把自己掂得很高,更不反感这种凡夫俗子喜爱凑热闹的地方。” 她紧盯着易臻,可他神色未变,也不理会她的长篇大论,只是走着。 人潮汹涌,他像黢黑的灯塔,只是冷静地刺穿这寻常的世间,把所有人,包括她,都隔开在他的情绪之外。 无聊。 夏琋还渴望易臻能与她有一场辩论赛,这样好歹能摸清他心中在意的深度。 日头正懵,食香四溢。 走了一段路,夏琋停在同样的摊子前面,就是上回,和林弟弟流连的串串香摊位。 人是很有意思的个体,对待同样的事情,却会有迥异的反应。 夏琋忽然很想看看易臻的表现。 她和老板要了串香菇丸,照旧让他刷上甜辣酱。 易臻挑眉,提出差不多的问题:“只吃这一种?” 夏琋接过串子,吊起眼看他:“对啊,只吃这个,我就只喜欢这个味道。” 易臻不再多言。 夏琋咬下一颗,香喷喷地嚼动着,一脸满足。 咽进喉咙后,她顺其自然地把串子抬至易臻嘴边,说:“要不你也尝一颗吧,这家很好吃的,和一般的味道都不同,我每次来古街玩都会买。” 易臻没有说话,一动未动,只是敛着眼,认真地端察了她好几秒钟。 夏琋都快觉得自己脸上是不是有哪里妆花了,男人的手背突然搭到她手腕内侧,轻轻地,拂开了她握着串子的那只手。 夏琋心头一凝,正要扫兴地垂臂,眼前的视野一暗,面前的人,突然俯下身来,在她唇畔吻了一下。 如遭电击,夏琋浑身僵硬。 电光火石。 她清晰感知到,他的舌尖,一扫而过,不作一秒逗留,极快地卷走了她不当心、沾在嘴边的甜辣椒。 他的动作不露声色,却又惊心动魄。 待她反应过来,易臻已经直起上身,他微微勾唇,望进她片刻失神后的眼底。 他仍旧不说一个字,可他的神态和眼睛,都在直白地告诉她,他也觉得,味道不错。 夏琋心跳若雷,一时失语。 贱人。 居然敢勾引她,措手不及的一吻,让她从胸口震颤到尾椎。她全身在悸动,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叫嚣着想要。 她好想立刻跳到他身上去,勾住他脖子和他舌吻,山崩地裂地亲。 有些口干舌燥,夏琋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肉丸都解决掉,她拉住易臻胳膊,借力让自己踮起脚尖,凑近他。 她在他耳边吹气,迎着他的目光,玩味一笑,向他发出盛情邀请:“去吃午饭吧,好吗?” ** 他们在最近的酒店开了间房。 刚一进门,夏琋再度被顶上墙面,他压着她,在她脖子上用力吮吸。 易臻变回那个原形毕露的野兽,他头上的发毛剌剌地来回扫着她下颚,她颈子的皮肤。很刺人,又痒痒的。 就像她现在的心。 仍抵触他的触摸,却又被撩动得不行。 男人的喘息很烫,夏琋不由昂起头,双腿也不自觉绞缠上他修长的腿,劲窄的腰。 她浑身没力,像极了一条藤蔓,眼前的男人,就是坚硬的枝干,她忍不住地,想要攀上他的躯体,狠狠捆住他,从他那汲取她想要的一切。 雨露,热源,又或者其他。 难舍难分,她简直想勒死他。 情欲在疯长,他的手心像藏了火团,引燃了她身上的每一个部分。 他吸得她舌头好疼,夏琋不禁呜咽出声,听见她叫,他更加使劲地在她腰际掐上一把,换来她吃痛轻呼后,他转去含啜她的耳垂。 用牙齿磕,用舌头吸,就是要折磨她,不停折磨她。 “你故意的,对吗,是不是就想要这样?嗯?” 热到不行,她耳边全是他开水浇下来一般炙热的质问,喑哑的气声,太动听了,完全受不了。 “嗯……”夏琋轻哼,半眯着眼,享受着他的忿忿和欲望,也在迷蒙而柔软地回应他:“对啊,就喜欢看你这样……” 她眸心蒙着水汽,直直望向男人近在咫尺的脸,手指同时也覆到他衬衣的第一颗扣子,从上至下……一粒,一粒,慢条斯理地解着…… 她似不经意般摩挲过他下腹,激起他一声重喘。 易臻喉结轻滚,咬牙切齿,哑声吐出两个字:“骚货。” “那又怎样,”夏琋两只手摸进他敞开的衬衣,搭上男人双肩,得了便宜还卖乖,她冲他无邪地微微笑:“你还不是被骚货弄得欲罢不能。” 易臻闭了闭眼,深吸口气,他今天就算上班迟到,也要把她干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 衣衫在地毯上一路延绵,根本来不及开空调,房间的气温在不断攀高。 体温亦然。 可夏琋仰在床上,身子却像是冻到一般直打抖,她根本承受不住男人侵轧在她体内外的全部力量。 他填满了她的缺口,令她饱足,同时在碾她,几乎要把她碾磨至死。 她只能不断地喘息,叫嚷着,绞紧他头发,任凭他在她胸口亲吻,吸舔。 她在他身体上,留下了不少指甲印和红色的抓痕,以此来报偿他烙下的那些印记。 男男女女的情事,摆得再神圣高洁,终究脱不开两腿之间的你来我往,报李投桃。 全身心被抛向了天际的时候,夏琋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床单干净,空气微醺,她被击中,倒着栽进了银河,身畔激溅起无数的星星。 两个人肌肤上,黏腻的汗,似乎都变得津香,就在这种香气里,夏琋轻扬嘴角。 你说这种事哪里好,也许就好在这,那些情真意切,勾心斗角,迷惑与慌张,气愤与失望。 在激流冲刷过后,都逐步稳定和沉淀,得到了短暂的休憩,纵情的释放。 她什么都不必再想,让她沉迷吧,她一时半会都不想醒来。 在这一刻, 拥有对方,享用彼此,就够了。 真的足够了。 第27章 午后,一隙日光从窗帘的交界漏进来,懒洋洋地流淌到地面,床上。 夏琋眯着眼,能感觉到男人的手臂揽在自己身前,有点重,又很温柔。 他从背后抱住她,而她就在她怀里。 他们都是赤裸相贴的,但不会尴尬,也无需避讳,就像一对相恋许久的亲蜜爱人。 易臻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而平稳。 性爱过后,他总是入眠很快,从凶悍的兽类,变回了没心没肺的、柔软的大男孩儿,依偎在她身边。 可夏琋与他截然不同,好像还有余韵在她体内拍打,即使皮肉酸痛,她也亢奋到没有一点困意。 夏琋注意到床头的手提袋,她悄悄伸出一只手,把它勾到自己枕边,然后轻手轻脚地摸出了里面的手机。 她想看看有没有未接来电,或者简讯消息。 没有电话,微信上倒是有人找她。 一个是母上大人拍来的新款打样照片,还有一个就是林思博的信息。 伪作忙碌的这大半个月,林思博依然会在早中晚时分给她问候,比一日三餐还按时,出于礼貌,夏琋也会回复差不多的内容。 只是今天,他还多了几句话。 也许是看到她今天的朋友圈还没发布任何公事,他以为她清闲下来了,才放心来叨扰她。 林小马驹:今天忙吗? 林小马驹:好久不见了,有点想你,晚上一起吃个饭? 林小马驹:我就是问问,你可以尽情拒绝。 呼…… 夏琋在心里吐气,人的心脏就一颗,要应付一个易臻已经够累了,她恐怕又要辜负林小弟的盛情。 食指按到输入栏,夏琋打进去一个“[可爱]”,刚要婉拒,指间一空,手机已经被人抽走。 猝不及防,夏琋猛地回身。 她看到易臻已经翻了个身,眉心微蹙,仰面在端详手机上头的内容。 他居然装睡!! 仿佛被突然扒光了衣服丢到大太阳底下供人观赏,夏琋胸口发悸,当即去抢,也被易臻轻轻巧巧避开了。 “还我。”夏琋一字一顿,已经有点暴躁。 察觉到她萌生的怒意,易臻不再多看,将手机递回去给她。 心烦意乱,夏琋按黑屏幕,一点想回复的心情都没有了。 平躺了一会,易臻坐起来。良久,他刮了下眼皮,继而下床,开始一言不发穿长裤。 旁边忽然空了,夏琋也跟着挺直上身,打量了他一会。 “走啦?易老师,您这炮友的身份履行得真到位。”一启唇,夏琋就忍不住开嘲讽。 易臻一顿,系纽扣的手停下来:“好玩么。” “什么好玩?” 易臻哂笑一声:“呵,骑驴找马,是挺好玩啊。” 夏琋顿时心惊肉跳,他肯定看到她的备注了。 可她一丁点也不想解释,她只觉得易臻很过分,随便窥探别人的隐私,还理直气壮地发火。 该发脾气的人是她好不好。 夏琋毫不避讳地望着他,莞尔一笑:“对啊,就是很好玩啊。” 闻言,易臻不置一词,顺手提起茶几的公文包,抬腿就朝门边走。 他越是不为所动,她越是暴跳如雷,恨不能把自己情绪里的所有刀子往他那飞:“就算我骑驴找马又怎样,你好得到哪去,每次搞完就溜,有什么资格说我,”夏琋一只手搭在被褥上,紧了又紧:“别五十步笑百步了,装得那么清高,还不是和小女友手拉手逛完漫展没几天就上了我的床?” 话音刚落,易臻驻足。 像是听见了什么很有趣的话题,他看向她,不置可否地轻笑了下。 他意味不明的笑令夏琋更加恼火:“难道我说的不对?你敢说你没做这种事?” 易臻走回床边,居高临下审视她。他把夏琋的下巴抬起来,迫使她与他对视:“夏琋,夏小姐,我想你弄错了,我和你,应该不是一类人。你爱玩爱闹,把男人当猎物,可我不是,我只有过一个女友,谈了九年多才分手。是不是我们能睡到一起去,就给了你我们在精神层面也很契合的错觉?” 他眼睛里没一点感情,寂静得像一湖冰。 他的动作、以及扑面而来的强势都让夏琋很不自在,想掰开他手,他也放开了她。 易臻的举动和口吻都不重,可不知为什么,他的话仿佛狠抽下来的一巴掌,夏琋脑袋嗡烘烘的,耳根有热量在外蔓延。 她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又没收得住情绪。 不应该这样,是她着急了。 她应该慢一点、稳一点,循序渐进地把他引入她的圈套,他明明已经有一只脚踩进来了,就和她提前设想好的一样。 可此刻的她手忙脚乱,神经系统全线崩盘,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要这么走了。 见女人半晌不语,易臻说:“你休息一会,待会你退房,我先回医院。” 刚要转身,夏琋一把抓住他右臂,她仰着头瞪他,眼眶慢慢跑出了一圈犟脾气的红:“你认真看过我么。” “看什么?” “我,全部。” “我在看你。” “你看到的只是你以为的我。” “我看到的是你展现出来的你,都这样,没人有读心术。” “你以为你就很好吗?” “那说明我所展现的我,在你看来也不好,一样的道理。” “你就是烂人。” “我是。”易臻都不替自己辩驳,由着她说,也更冷漠。 夏琋又要炸毛了,想骂他一顿解气,最好还能飙几百句脏话和粗口。 可是她什么都不高兴说,没那个劲,而且那样太傻太蠢了,显得她再一次完全被他打回了原型,变回了情窦初开,一生气就口不择言的小姑娘。 “那你走吧。”她无所谓地说着,松掉易臻手臂,身上的力量也随之流失殆尽。 周围的空气,在寸寸凝结,她觉得呼吸都困难。 易臻毫不犹豫转头离开,他连关门都是斯文的。 啪嗒一下,响动那样轻。 不痛不痒,就是他一直对她的态度。 呵。 夏琋倒回床上,把旁边那只空枕头揪起来,死死埋住了自己脸心。 ** 易臻前脚刚走,夏琋后脚就去退了房间。 送走灰崽,回到家后,她好好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吹干头发收拾脏衣篓的时候,她把那条红裙子拎起来看了好一会,然后团成一团,抛进了一边的垃圾桶里。 不想再穿了。 恶心。 夏琋回到书房,开电脑,打了三局lol,队友不是坑货就是彩笔,自家塔被推光,满盘皆输,一点发泄作用都没有。 她狂揉后脑勺,把头发搞成了一团乱草,好烦啊啊啊啊啊。 弹开鼠标,夏琋抬高桌上的手机,给俞悦发消息:大鱼,晚上喝酒。 子非鱼:加班。 靠,有你何用。 夏琋退出聊天界面,视线在“易老驴”那栏停留了片刻,毅然上移。 她点开“林小马驹”,敲字答应了他的邀约:可以啊,不过这段时间好累,我想喝酒放松下心情。 几秒钟后,林思博回复她:随时奉陪。 夏琋画了个淡妆,收拾好自己,在约定时间坐上了许久未见的玛莎GC。 林思博带她去了家朋友新开的酒吧,清吧,安静而逼格高,台上有个黑短发女人在哼唱,她音色近似王若琳,缱绻沙哑,像硌着砂石的溪。 “喝什么,”林思博递过来一本酒单,“自己选。” 夏琋接过去,摊开来,一目十行浏览着那一排排别出心裁的名字:“有推荐吗?” “看你需要。” “有一喝就能醉个痛快的吗?”夏琋搭腮,歪头看林思博:“我可不要那种举杯消愁愁更愁的。” 大男生微笑:“行,不过真喝醉了怎么办?” “你送我回家,”夏琋从手提袋里勾出一串钥匙,手腕一松,让它自然滑向了桌面中央:“行吗?” 说话同时,她注视着他,黑润润的眸子像一汪水,看久了几乎能让对方掉进去。 “好。” 林思博回头,同服务生妹子报了个比较陌生的酒名,继续笑眼弯弯看夏琋。 夏琋凝望着他清俊的小脸,说:“你跟别人不一样。” “有么?” “怎么也不假惺惺地劝一下女孩子不该酗酒呢?” “又不是每天喝,人总有郁闷的时候,喝点酒可以理解。” “你也不问我是什么事。” “我不喜欢追究前因,能帮助你处理后果就很好了。” 夏琋两手搭桌,上身前倾,冲小弟弟勾了下手指。 待到对方凑近后,她轻声轻气发问:“喂,如果我真喝得不省人事,你送我回家,你会不会做什么坏事呀?” 闻言,林思博笑了:“很想知道?” “对。” “你猜猜看。” “我猜啊……”夏琋话锋一转,眨眨眼:“我也不知道呢。” 林思博咧出一排可爱的小白牙,无可奈何叹气:“嗨——你放心喝吧。” “好啊。”夏琋扬起下巴,答应了。 鸡尾酒的名字叫powerful。 由店里的调酒师独家调制。 夏琋抿了一口,酒如其名,剧烈到仿佛有力量,像她中学时因为好奇心从班里不良少年手中抢来的一根烟,试抽了一口,那呛人的味道她到现在都忘不掉。 可等这一股冲劲过去了之后,口齿间余留隐约的香甜和酸涩。 “怎么样?”林思博问。 夏琋晃晃酒杯,鼓嘴,吐气,似在回味:“很好,爽快。” 林思博只要了杯无酒精饮料:“喝过的人都说,像爱情的味道。” 夏琋怔愣了一下,若有所思颔首,问:“小堂弟,你喝过吗?” “喝过。” “你觉得这就是爱情的味道?” “对啊,”林思博撑下巴,目不转睛:“你现在嘴里的感觉,就是你现在对面的我的感觉。” 夏琋顿了顿,岔开了话,回他:“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不重要哦,我现在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诶。” 林思博再一次失笑。 …… ** 夏琋喝得酩酊大醉。 被林思博架回副驾驶座的时候,她已经神志不清。 不过她的酒品还不错,醉后也就傻了吧唧地一睡到天明,不会叨叨絮絮胡言乱语,更不会瞎拳乱腿甩包揍人。 担心夏琋会受凉,回程前,他想要把敞篷阖上。 升了一大半,副驾驶的女人就不耐烦的呢喃嘟囔:“热,不要关门关窗……” 不似往常,她奶声奶气,小脸通红,像个稚气未脱的少女。 林思博无声一笑,又把顶篷收了回去。 一路飞驰,纯黑色的跑车缓慢滑入了夏琋的小区。 快到她楼下时,远远地,林思博似乎看到了一个人。 就站在夏琋单元前面的走道中间。 他打亮了大灯提醒,又切回近光,来回闪上几次后,那人仍像塑像一般,纹丝不动。 林思博刹停了车,刚要灭灯熄火,下车问他两句。 那个人已经径自走到副驾驶座那边,见夏琋昏睡着,他当即俯身,解开她身上的安全带,轻而易举就把她捞起,打横抱进自己怀里。 林思博有些不解,正要抬头说些什么,他借着路灯光,看到了他的脸。 男人的眼神,像深夜海边的巨大岩礁,迫压而来的威严,让人都不由噤战。 第28章 一个素未谋面、来路不明的男人,让林思博有些困惑。 虽然他的行为有些恼人,但没摸清楚对方真正身份之前,他还是维持住了良好的礼数和仪态,只是下车问:“先生,你好,请问你是她什么人?” 易臻没有回答他,抬稳了夏琋,转身要走。 林思博上前两步,拦住他,皱眉道:“你不能随便带她走。” 易臻打量他两眼,问:“你是她男朋友?” 林思博滞了一下,回:“虽然现在不算,但也快了。” “是吗?” 林思博的语气一瞬间坚定了许多:“是,所以我不可能随便让你抱走她,请你把她交给我。” 易臻懒得和他争论,转身往楼道走。 林思博紧追不舍,再一次截住他:“你要带她去哪?” 易臻看向他,答了两个字:“回家。” 他只是稀松平常地站着,却让林思博莫名燃生出几分剑拔弩张的敌意。 林思博并不怕他,他并不比他高多少,也不见得多有力量,男人间的较量,神情和语气上的虚张声势最是无用。 林思博依然挡在他身前,亮出自己的底牌,想要一击必杀:“你怎么带她回家?她钥匙在我这。” “她把钥匙给你了?”易臻沉声问。 “对,就算你抱着她上去,你也进不了她家门。”大男生讲着话,字里行间有一些怎么也掩饰不住的自鸣得意。 “是吗,”易臻轻笑:“我说的回家,是回我家。” 他不知从何而来的嚣张和高高在上,令林思博很是窝火:“你最好现在就放下她。” 两人的针锋相对吵到了夏琋,她难受地拱了下身子,不耐烦地轻嚷:“不要说话了……吵死了……” 话罢把脸埋到易臻胸口,蹭了蹭,她哼唧了两声,不再动了。 见状,林思博有些恍然。 也是这几秒,易臻不想再和磨叽的男人废话,他肯定要在同一个问题上反复纠结很久。 他换了个姿势抱夏琋,上楼。 嘎哒一声,楼道的电子门完全关上。 林思博没有再跟上去,虽然心有不甘,拳头痒痒的,很想揍人,但夏琋就在他怀里,他不好贸然动手。 还有个就是,夏琋与他的亲昵,与对自己截然不同。 刚刚从酒吧把夏琋抱起来,走了几步,她就连晃小腿要求回到地面,但她对眼前的男人完全不设防。 他清晰掌握夏琋的楼栋和大门密码,他对自己有敌意,可对夏琋就是那种自然而然的占有欲…… 与此同时,林思博也想到了夏琋今晚的心不在焉,也许她买醉真的不是因为工作。 这个男人和夏琋,应该有些特殊关系。 林思博回到车里,没开灯,一个人在黑黢黢的环境里坐着。 许久,他才启动马达,轰然离去。 ** 夏琋做了个梦。 梦里她变成了一只猫,大概是一只野猫,她在外面自由自在地走着,走了许久许久。 她爬过大山,趟过泥泞,脚底遍布着小花和野草。 可在野外免不了要风餐露宿,食不饱腹。 虽然会有和气的豺狼同她分享生肉,也会有好心的花栗鼠问她要不要嚼一口松果,可都不是她喜欢的。 有一天,她在一个森林里四处奔跑,突然看见了一间小房子。 那会是深夜,木屋窗户里透出温柔的橘黄色的灯火,她觉得这间房子和灯光都似曾相识。 她慢悠悠走过去,警惕地跳上窗台,悄无声息地往里面看。 她见到了一个人类,可窗口太小太矮,她看不见他的全脸,只有下巴,他下巴很漂亮,有独特的微小沟壑。 这个下巴和他的房子一样,也仿若旧识,可夏琋在外面待得太久了,花花世界,让她忘记了许多事。 他在烹饪,煮了一锅香气四溢的汤羹,夏琋咂嘴,她想,她终于找到了真正想吃的东西。 她忍不住扒了扒纱窗,人类回过头,他大概看见她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丢开了手里的勺子,走到窗边,将她一把抱起。 夏琋一动未动,因为她有些脏,可他还是把她托在了怀里。 人类拥住她的力气很大,大到让她的骨架都隐隐作痛。 他在她头顶上方说她:“你还知道回来?” 紧接着,她就被他带到里面的房间,他把她泡进了温暖的水里,开始替她擦洗身上的皮毛。 水越变越脏,她也越来越干净,露出了本来才该有的雪白的皮毛。 夏琋心想,他们应该认识。 她不断回头,试图看清他的脸,人类也察觉到了,索性把她一整个转回来。 也是这一刻,她的视线撞上了他的正脸。 ! 夏琋倏地惊醒,黑暗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她心跳难定,梦里见到的人类,居然是易臻。 难道真应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句话? 寒飕飕的,夏琋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毯子,她闻到了一股陌生而清淡的香味。 毯子?她家里床上没有毛毯。 夏琋伸出一只臂膀,闻了闻手背,不是她的沐浴露,也不是她的护手霜。 所以,她在哪? 夏琋马上坐起来,她的胸腔在剧烈跳动,脑袋又沉又痛,是宿醉的后遗症。 她抓了把身上的衣服,是全棉的质地,并非她今晚穿的。 难道在酒店?林小弟把她带来酒店了?还给她洗了澡??? 不是吧!! 说好的放心喝呢?! 满脑子冲击和疑问,夏琋干脆下床,打开了床头的灯。 光明重回这片生疏之地,整个房间的布局,全方位地在夏琋眼前呈现出来。 四面都是粉刷过后的粗糙白色砖墙,窗口藤蔓蜿蜒,挟着葱郁的叶片,径自爬上墙头。床头上方有一条快延伸至墙边的胡桃色原木搁板,上面摆满了小型的植物盆栽。 脚下有地毯,旁边有单人沙发,都是浅棕色,和绿色的植物搭配在一块,恰到好处。 如此具有辨识度的家装风格,夏琋几乎秒猜到,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除了梦境,她完全记不起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来到他这里。 她朝门边走,想出去看看,却不料被人在外面反锁住了。 草。 还怕她跑么? 硬掰了几下无果后,夏琋用力拍了两下门板,气急败坏坐回床上。 她看到床边小圆木桌上摆着一只黑色保温杯,一支手机。 水杯下面压着张小便笺,拿起来一看,三个劲键飘逸的钢笔字,“醒来喝”。 好奇心驱使,夏琋拧开杯盖,看了看,闻了闻,无色无味,应该不是毒药,轻抿一小口,呕,夏琋差点吐出来,好咸,居然是盐水,太他妈难喝了,跟冲它的人一样惹人生厌。 注意力回到那只陌生手机上,夏琋与它相看半晌,突然想再次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在易老驴家里。 她在门后衣架上找到了她的小手提袋,翻出自己手机,她拨通了易臻的号码。 对,上次他打给她之后,她就存下了,并且兴致勃勃地备注了和微信上一样的名字。 果不其然,耳边才嘟上一声,小桌上的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静音,但绝对打进去了。 就是他! 就是贱男! 夏琋有点好奇易臻会把她存成什么,快步走回去,紧接着,她全身一顿,面部一僵,仿佛随时会崩裂。 ????? 我操???????!!!!!!! ** 易臻洗完澡,吹干头发,打算回房间,看看夏琋情况。 他没立刻进去,在门边驻足少顷,确认里面仍旧安静如常,才拧开门锁,推门而入。 易臻脚步稍顿,因为床上的女人已经醒过来了,她坐在那,一头乱毛,正捏着他的手机,放在手里把玩。 她一脸恨恨地盯着他,像只被道士关了几千年的小妖怪。 易臻自行过滤掉她仇视的眼光,淡着语气问:“盐水喝了么?” “难喝,没喝。” “没喝你怎么知道难喝?” “……你弄的,不用喝也知道难喝。” 易臻没理会她的无理取闹,转而说:“手机给我。” “不给。” “放回去。” “不放。” “那你继续拿着。” “……” 易臻往她那走,夏琋忙站起身,戒备地后退了几步。 她手一扬,就把手机砸向他。 易臻没避。 咚。 手机狠敲到他肩头,然后掉在了地上。 应该会疼吧,可易臻完全不为所动,只是把手机捡起来,重新放回了小木桌。 有人体和地毯的缓冲,机身并未受到什么损伤。 易臻敛目,瞄到了上面的一个未接来电,来自“501”。 “你拍的?”身边的女人质问起他来:“是不是?” 易臻吸了口气,答道:“是我拍的。” “你凭什么拍我,为什么要拍,拍了对你有什么好处?看我那个样子你觉得很好笑是吗?你是不是有什么心理毛病?上完床就拍女人的糗态,还设成来电显示!” 夏琋开始了喋喋不休的连环夺命式问法,女人都喜欢这样。 易臻转向她,欲要说些什么,却陡然间如鲠在喉,因为夏琋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 “看我出丑你就很开心很得意是吗?” “你是不是就以此为乐,每次都这样。” “我越难堪你就越高兴对吗?” “你为什么老对我这个样子,这么长时间,我在你心里就是个门牌号码?是不是喊号就到,方便你搞?” “我就觉得自己特别衰,为什么要遇到你,好闹心啊,好烦啊,为什么要遇到你这种人啊。” “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在你这?你不喜欢我又把我往家带干嘛?” “我在你心里一直就是个婊子,不是吗?你把我带回来干什么,也不怕把你家弄脏了吗?” “白天不还跟我说不是同类,这会又想方设法把我弄过来干嘛?中午没上够?晚上继续?” “你他妈烦不烦?” “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 “我造了几辈子的孽才会碰上你这种人,没事给个甜枣再甩个巴掌,好玩吗?特来劲是吧?就你牛逼是吗?” 她说着话,喉咙哽咽,眼泪不断往外涌,好像永远也止不住一样。 夏琋的情绪看上去极度崩溃,她开始在易臻胸口死命地推搡:“人渣!你滚,滚!你给我出去,你怎么不去死呢。” 易臻纹丝不动,他架住夏琋两条失控的手臂,厉声呵道:“你冷静一下。” 她根本不听话,不断挣扎着,对他拳打脚踢,嘴里仍在嚷嚷:“我不想冷静,我不想再冷静了!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你了!我想回家,我只想回去,我不想看见你,不想在你这待着,一秒钟都不想,看见你就烦,烦死了,烦透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你滚,滚远点,别碰我,一碰到你我就恶心!想吐,浑身犯恶心!” 夏琋不停地哭,不停地打,易臻没说一个字,也任由她动作和辱骂,他才发现,原来女人真心想要打一个男人,也一定会让他感觉到疼。 到最后,连夏琋自己都累了。她瘫坐回地上,只剩流眼泪的力气了。 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易臻弯身,再一次把夏琋拦腰抱起。 能感觉到她周身一僵,进而又开始触电般抵触,易臻钳紧她,把她放到床上,自己也紧跟着上去,手臂一圈,重新把她禁锢到他胸口。 任凭夏琋如何抓咬捶打,他的小臂,都坚若磐石,横在她身前,一动不动。 “别闹了,”易臻在她脑后轻声安抚:“休息,好吗?” 他第一次用这样温和的声音跟她说话,夏琋停了动作,嘤嘤啜泣起来,分贝小得轻不可察。 易臻深吸一口气,继而把她搂得更紧。 …… ** 翌日,关上502的大门,再望望501的门牌,夏琋恍然如梦。 她竟然在同一天,又和易臻睡了一觉,虽然没放炮。 中午醒来时,双眼若核桃,肿得睁不开,而易臻已经去上班了,他给她留了早饭,还在微信上叮嘱了两句,电饭煲里有粥,吐司煎蛋放微波炉热一下再吃。 哼。 假好人。 夏琋一口没吃,回自己家喝酸奶,吃馒头,也不吃嗟来之食,尤其是贱男做的。 她看到了林弟弟的微信:你的钥匙我放门卫那了,记得去拿一下。 夏琋在心里叹气,回了个“谢谢”。 林思博一个字都没多问,昨晚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她能猜到个大概。 一整个下午,夏琋都无心公务,坐立难安,一会去上网,一会去看电视,一会去练瑜伽,一会又去翻小说。 她发现什么都看不进眼,玩不到心。 晚上,叫完外卖,她盯了手机一会,点开微信,给俞悦发消息。 Shahi宝宝:在? 子非鱼:又要喝酒? Shahi宝宝:心里闷,想和你说话。 闺蜜很快打来了电话,当无条件的树洞和情绪垃圾桶:“你说。” 夏琋搓脸,自己都有点惭愧:“还是关于贱男的……” “猜到了。” “我昨天晚上在他那睡了一夜,没搞,其实中午我们也睡了一觉,搞了,但不欢而散。总之,好多事情啊,我晚上喝多了,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在他家,然后我看到他手机嘛,我又不确定我在哪,我就打他电话,我看到他把我床照设成了来电显示,还不是那种好看的性感的床照啊,是偷拍的,我睡得跟智障儿童一样的大头照。” “噗,”俞悦似乎对此深以为然,清喉咙:“咳,其实,我手机里也有,我也拍过。” “靠,你们怎么这样?” “先不提这个,重点。” “我昨天做了件坏事。” “什么?” “你知道的,我酒品一向很好,可我昨天醒来后呢,趁机装醉,装哭,顺便他骂了一顿还打了一顿,当沙袋一样猛捶,卧槽爽爆了。” “哈哈。” “你猜他什么反应?” “我猜他站着不动被你打。” 夏琋对着电话那头说得眉飞色舞:“对对对对!不止,还不止这个!我后来打累了,故意娇滴滴滑坐到地上,他就把我抱起来,抱到床上,还搂着我哦,像安慰小孩那样跟我说话,一点不像以前的他。” “夏影后,要不要给你颁个小金人啊。” “免了,”夏琋蹙眉:“我就是想问问你,贱男这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也喜欢我?” “应该是吧,”俞悦思忖片刻,回:“至少心疼你了,理解你了,知道你对他的用心了。” “我对他什么用心,我没对他用心。”夏琋把拖鞋悬空晃悠。 “瞧你这得意的小样儿,你昨天怎么不直接笑场呢。” “怎么可能笑场?我职业素养很高的。” “那你底下怎么办?” “我知道怎么办来问你干嘛?” 俞悦也丢过去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什么?” “直接问他,想不想和你在一起。” “怎么可以!”夏琋瞬间踢飞一只拖鞋,斩钉截铁拒绝:“我不是这种人,我不会主动和男人说要在一起的,都是勾得他们忍不住,自己来和我说,我做不到!” “那就一直这样好了嘛,”俞悦叹气:“试探来试探去,不累吗?” “不累啊……好吧,有点累。” “我感觉你们经常发生争执。” “对啊。” “这就是对彼此不坦白的后果,”俞悦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极为正经:“老夏,我真诚建议你,去问他,看他什么反馈,现在时机很到位,不抓紧,也许你们又会回到原点。” “……” “你甘心和他当一辈子的炮友?” “……”夏琋继续沉默。 “不甘心对吗?” “可我也不想主动啊。” “你已经主动很久了。” “……也对。” “我这几天也会想啊,你多久没为一个男人这么抓心挠肝过了,其实这样挺好的,对你是好事,人老活在面具下面,时间一长,容易失掉本心。” “有吗?” “不说这个,”俞悦问:“易臻今天联系你了吗?” “没有,他不是一向这样嘛。” “也许他在等你,等你先和他开口,你们都是死要面子的人。” “真的?” “我猜的,我也不确定。但你是确定的,你懂吗?你喜欢他,就去告诉他。再多的套路,都敌不过简单的真心。” …… 挂了电话,夏琋仰回沙发,盯着天花板,作心里斗争。 良久,她把茶几上的手机重新摸到自己眼前,按开微信,点进“易老驴”的聊天框。 她一指弹往里叩字:「你到底要……」 不对,不能这么说。 夏琋后退,删光。 太像个怨妇了,她要问得冷艳、干脆、利落一点。 夏琋接着输字:「你想好……」 噫…… 什么玩意? 接着删。 「要不我们……」 删。 「你就是个屁!!」 删删删。 啊啊啊啊啊,夏琋抓头毛。 好烦躁,好纠结。 她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打字: 「跟我谈恋爱,还是继续做路人,你自己选」 这样,应该挺酷的吧。 那她就发送了。 脸莫名发烫,这是夏琋第一次,主动去询问一个异性,要不要和她处对象。 就这样吧,发送!发送! 妈呀……发出去了……要不要撤回啊,天哪天哪…… 夏琋捂脸,手太小太单薄,嫌捂得不到位,又把抱枕拎过来捂,她紧闭起眼,把手机撂得远远的,身体里面仿佛只剩下急剧的心跳,扑通扑通的,在四处乱撞。 没过多久,夏琋感觉有东西震了一下,她匆忙撅起来,找到脚边的手机。 …… 易老驴回复她了!!! 嗯。 嗯? 就一个“嗯”字? 什么意思? 这是道选择题啊兄弟,你到底是在回答哪一个?前一个谈恋爱,还是后一个做路人? A或B,第一或第二,前者或后者,这么多种回答! 你他妈就给我回个“嗯”??? 夏琋回过去三个问号。 对方又没了动静。 等会好啦,说不定是有事情去了?夏琋做自我安慰,结果,十分钟过去,易臻仍旧不理她。 ???? 靠! 他故意的吧,她都这样腆着脸去问他了,他就这反应?就这么不把她当回事吗? 夏琋真是要气炸,去你麻痹,老子要把你拉黑。 真的要把你拉黑了!老死不相往来!再见!拜拜!永远不见! 夏琋火冒三丈地点进易臻头像,跳到他资料页。 紧接着,她指端一顿,整个人愣在原处,许久没有再动。 因为她看见,男人的头像已经有所变化,换成了他曾经发在朋友圈嘲讽她的一张图。那一晚,为了针对易臻,夏琋也弄来一张与之相对应的图片,设为自己头像进行反击。 后来她就再也没更换过。 一个拉着黑色领结的漫画少女,一个是被黑色牵引绳拽着死都不愿被遛的柴犬。因为画面可以形成迷之组合,所以被部分网民拿来当做情侣头像。 ——易臻所换的头像,就是那张赖着不肯走的柴犬。 他把自己,变成了那只柴犬,也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了她,他的回答。 第29章 夏琋眨巴了几下眼睛,戳进头像看大图,反复确认,易臻的新头像是否真是那只柴犬。 还真是…… 是真的! 易老驴真的好会使坏啊。 完蛋了,她要心梗而死了。 可是她又像新生了一样,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有种万物回春的生机感,在嘴角不断地开出笑花儿,怎么也抑制不下去。 夏琋抱紧靠枕,以屁股蛋为支点,在沙发上前后来回晃,怎么办,怎么办,她要给他什么合适的反应呢? 是不是要淡定点,平声静气地说,哦,认识你很高兴。 或者高贵冷艳地来一句,呵,就知道你会投降。 都是些什么鬼。 夏希脑子里黏成一团,像是蜂蜜啊糖水啊果酱啊全都搅合在一起,甜得她有点晕头转向。 可她又有点气,这个人,折磨了她那么久,就这样轻描淡写,向她宣布了他俩的关系。 夏琋决定去激他一番,她把那张资料页截图,发给易臻:你的新头像不错,很适合你,长得和你特别像。 不等片刻,对面回了无关痛痒的两个字:谢谢。 谢谢? 还欣然接受了她的“夸赞”了是吧? 他完全不会跳脚不满的吗? 不知为什么,她现在很想见到易臻,好想他就在她身边啊。 想当面看看他的脸,他的表情,他一整个人,现在的他,到底是什么狗屁模样。 她要重新打量他,认识他,也想知道此刻的她在他眼里,又成为什么样子。 真的,特别想。 所以她也跟着自己的心行动了,马上给易臻发微信:我现在就想见你。 她还加了两个emoji的[生气]脸,顺理成章的撒娇。 没等一会,易臻回复她:我在外面,学校应酬。 在跟她汇报行程吗?可她还是一下子不那么快活了。 夏琋偃旗息鼓,瘫下了上身,还有些不死心地问:真的吗? 一分钟后,她收到他消息:开门。 ……妈蛋。 坏人! 坏到家了! 夏琋趿上拖鞋,一路跑跳到玄关,一开门,易臻果然就在她门外。 他还穿着正装,衬衣长裤,身上有风尘仆仆的气息,也许他才刚回到家,不对,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就因为她说了一句要见他。 易臻也在看她,脸上有种鲜见的温和。 他们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对望,谁都没有上前,好像又回到那一天,他搬到她对门,她与他第一次见面。 夏琋决定先发制人,她冷着脸,像看陌生人一样问他:“你哪位?” 易臻反问,不假思索冷嘲:“不认识还这么快开门?也有一段时间了,你的防范意识还没一点长进。” 嗳呀,一心急,没演到位,她就不应该开门。 夏琋憋屈了一下,索性转换路线:“不是的,是这样,我觉得,我们俩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 “嗯,怎么认识?” 夏琋伸出一只手,像初见那般,郑重其事作自我介绍:“易先生,你好,我叫夏琋,目前在家不务正业开淘宝店,你可以称呼我小夏。” 易臻闻言,有几分失笑。但他想看看这毛丫头到底要玩什么花样,配合地伸出一只手,与她交握:“易臻。” “就一个名字吗?”夏琋眉一挑,手一僵:“一点诚意都没有。” “名字还不够么?” 夏琋正色:“你的职业呢,你的称呼呢,要像我刚刚一样。” “哦。”易臻淡淡应下。 “重来,我们重来。” 刚要撇开易臻的手,男人发力一带,把她拉到自己身前,他的臂弯紧跟着一提,就将她悬空托起。 “喂!” 脚猝不及防离地,夏琋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再反应过来,她已经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了易臻身上,近在眼前的,是他故作眉心紧皱,不甚理解的面孔。 哇,真英俊,真好看。 这可是她男朋友的脸,她夏琋的男朋友,她好不容易勾搭来的男朋友。 易臻问她:“你怎么这么能折腾,嗯?” 他一个轻沉的鼻音,撩得夏琋面热心跳,但她仍然理直气壮回:“重新认识一下彼此,有一个新开始不好吗?仪式感,很重要。” 她小翻了个白眼:“你就敷衍吧,我对你第一印象就不好,头一回见面就是,今天还是。” “是吗。” “对啊——!” 易臻长叹口气,提高她往里走,带上门。 “放我下来。”夏琋捏拳,在他肩头敲了两下。 “放什么放,”易臻靠近她耳边:“我来报道,不抱怎么算报道。” 夏琋揽住他后颈,拉开了这惹人遐想的距离:“你报什么道。” “新人入职。” “什么职位啊?” 易臻抬高她腿,让她完全和自己面对面,一本正经答:“你男人。” “……” 妈呀他真的…… 轻飘飘几个字、几句话,就把她掀得心花怒放,她怎么可以这样?夏琋暗地里恨自己,几要把牙咬碎。 不过,她也不甘于下风,她勾住易臻脖子,在他脸颊亲了一下,嫌弃兮兮道:“好吧,勉强同意了,盖个章。” 易臻轻笑一声,静静注视她,没说话。 夏琋耳朵有点烫,她觉得他眼睛里有很多东西,她也说不清。 没缘由的羞臊,夏琋只好转移话题:“我们要不要庆祝一下?企业不都有那种迎新会嘛。” “怎么庆祝?” “不如接个吻?” “好。” 易臻开始亲她,他没像前几次一样,横冲直撞的,一言不合就把舌头往她嘴里招呼。只轻轻地碰着她嘴唇,一下又一下,若即若离,挟着他同样柔软的唇,温热的鼻息。 即便如此,夏琋身上仍有过电一样的麻意。他温柔得让她心口发紧。 “不要这样……”她嗫嚅着反对。他再这样亲,她都要湿了。 “你想怎样?” 她勾紧他,把自己送过去,狠咬了一口他下唇:“我想这样。” 易臻吃痛,瞥她一眼:“算过吗,你咬过我多少回了。““对啊,就喜欢咬人,专门咬你这种坏人。” “行,让你咬个够。”易臻直接把她抱到卧室床上,粉嫩而柔软的床单像棉花糖,是他们第一次睡在一起的地方。 眼见着男人欺身过来,夏琋推他:“怎么又到床上来了,说好只接个吻庆祝呢!” “你想要多还没有。”易臻冷哼,压住她,狠狠地亲她,吮吸她的舌头,咬她的唇瓣,近乎要把她吞咽入腹。 还说让她咬,明明是他在咬她…… 血往大脑冲,口鼻间全是男人入侵的气息,夏琋呜呜抗议着,小腿不耐烦地乱晃,又被他用自己的长腿摁回去。 她再怎样扭动身子,效果也微乎其微。 天知道,他一压住她,重量来到她身上,那种铺天盖地、汹涌澎拜的荷尔蒙,只会让她脚软,完全顶不住。 在男人粗重的呼吸里,夏琋逐渐迷离,她缠住他腿,两人亲得近乎脱力。 慢慢的,他们平息了下来,只是一下一下啄着彼此,不想分开。 夏琋小脸酡红,盯着易臻双眼,一眨不眨。 “你特别讨人厌,知道吗?”她趁机控诉道。 “大概知道。”易臻辗转到她耳边,把脸埋进她颈侧,深呼吸。 “那你喜欢我吗?”她又问,这种对话很没营养,女人总猜疑,男人最反感,可她现在就是想问。 易臻没说话。 “到底喜不喜欢?” 沉寂少顷,易臻突地在她锁骨边上咬了一口,忿忿咬牙,声音沙哑回道:“我都快被你磨死了。” “我怎么就磨你了,”夏琋望向天上,偷偷挑起唇角,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是你磨我,都是你在磨我,全部都是你磨我。” “好……”易臻懒懒应着:“我磨你……” 话罢,他腰动了一下,拿他那地方硌她:“这样磨你么。” 夏琋恼羞成怒,猛锤他后面:“你够老脸皮厚的!” 易臻又是一声低笑,良久背过一只手去,抓住夏琋作乱的小爪子,按回自己背脊:“别乱动,好好抱着。” “……唔。” “抱好了。” 夏琋一顿,两条小臂交叉,拥住他:“这样吗?” “嗯。” “抱不好会怎么样?” “不知道。” “那我松开试试?” “你试试。” “切——有什么不敢试的,我又不怕。”她嘴上这样说着,臂膀却加了力道,一寸不离地死贴住他肩胛骨,好像要在上面扎根一样。 零星日光渲进来,房间里沉静得像在播放一部静默片。 夏琋连呼吸都放缓了,不知道为什么,易臻在她身体里边横行无忌的时候,她只会想到“占有”这个词。 可现在,他慵懒地趴在她身上,半天没有动弹,她却感觉到了拥有,完全意义上的、心满意足的拥有。 半晌,夏琋慢吞吞撒开了自己的双臂。 易臻闷哼:“这么快就撤了?” 夏琋稍微偏了下头,神秘兮兮贴近他耳朵:“你没听见什么声音吗?” “嗯?” “门铃。” “哦,”易臻侧耳倾听,捕捉到了她所说的声响,可他根本不想起身,只扬了扬眉:“谁这么晚还来找你?” “外卖啊,我叫了石锅拌饭。” “……” ** 啪。 夏琋扒开手里的一次性竹筷子,开始拌饭:“香死了,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他家这个泡菜,给我一口,我能吃两碗饭。” 易臻坐她身边沙发上,敛目看她蹲在茶几前,神气活现地搅着米饭和食材,不发一言。 “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他问她:“你每天就吃这些?” “对啊,我又不会烧饭,也不想烧。” “你爸妈呢。” “才不想跟他们住,管东管西的。” 下意识答完这个问题,夏琋迥然发现,原来和易臻好好坐在一起,还是可以聊到一块儿去的。 她抿唇一笑,偏头望向他:“你会烧饭吗?” “你认为呢。” “你会。” “算会吧。” 夏琋把筷子往碗里一戳,盘腿一坐:“都这样,固定套路,小说里都这么写,女人不会烧饭,就要找个会烧饭的男人,然后天天去他家蹭饭,”她把左肩斜靠过去,在他膝盖边上蹭了蹭:“那我以后去你那吃饭好啦,还能节约一笔伙食费,怎么样?” “不怎么样。” “喂……”她拿胳膊肘拱他:“你的男友力呢。” “我烧饭很一般。” “多一般?” “西餐还可以,中餐……呵。”易臻微妙地笑了一下。 “笑这么渗人干嘛,好像你烧出来的都是黑暗料理一样。” “还敢来蹭吗?” “早知道今天把你的煎蛋吃一下看看了,最起码能检验一下我们今后的最低伙食标准,”夏琋惋惜脸,侧枕到男人大腿上,她回忆起什么,猛得坐直身体,直勾勾端察他,目光几乎要把他洞穿:“哦……我突然想起来了,我跟你借wifi那天晚上,你就是出去吃饭的!你肯定烧得很难吃!连自己都不想吃!” 易臻颔首:“你记得真清楚。” “对啊,好奇怪,我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呢。”夏琋自说自话,换了根大勺子,开始挖泡菜拌饭,送进嘴里。 她囫囵嚼着,在他面前毫无形象可言。 只是越嚼下去,她的神情越难看。 最后她艰难地咽下去,吐槽道:“噫……今天的好难吃啊,厨师好像把糖当成盐放了。” 没几秒,她把汤匙捏回手里,挖了一小勺递到易臻嘴边:“你尝尝看,是不是?” 易臻垂眼,托高了她胳膊肘,就着汤匙,吃进自己嘴里。 等他开始咀嚼后,夏琋才不做七七八八的小动作,安安分分盯住他。 唇齿间是很正常的口味,不咸不淡,有些微酱汁的酸辣味。 等他吃完这一小口,夏琋掂着勺子问他:“是不是太甜了?今天为什么会这么甜呢?” 她在笑,狡黠得像只狐狸。 易臻凝视她片刻,也跟着笑了,他煞有介事回:“是太甜了。” 夏琋当即装作翻脸抽手,继续吃自己的:“一点都不甜,你果然只擅长做黑暗料理。” 易臻望着女人得意洋洋的小脑袋,一个没忍住,上手揉了揉,头发软软的,手感像某种小动物。 至于到底是什么动物。 他想,应该就是他的猫吧。 第30章 吃饱喝足,夏琋去卫生间漱了个口,再出来时,她看见易臻在茶几那寻找什么东西。 “找什么呢?找我吗,离开了一分钟就受不了啊。” 她走过去,顺路从餐桌上捞了一盒嘉云糖,在他旁边坐下,两条大白腿都收到沙发上,调侃道。 易臻瞄她一眼:“整天想这么多,不累么,我找遥控器。” “哈哈哈哈哈……”夏琋别有深意地笑:“你要看电视啊?” “过会有球赛。” “怎么办,看电视是中老年爱好,我几乎不看的,我也不知道遥控器去哪了,”她伸出一只手臂,卡进沙发垫缝隙间摸索了半天,最后拎出一个套着粉红外罩的物体,掂在手中:“找到了,求我,我就给你。” “那不如明天看重播。”易臻一脸端然。 “无趣,”夏琋自己按开了电视:“你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荧屏亮了起来,只是良久没有跳进选台界面。 夏琋轻拍了一下抱枕:“我数字电视过期了,还没去续。” 她苦兮兮转头看易臻:“怎么办……” “不看了。”易臻拿过她手里的遥控器,灭了电视机,继续沉默地坐着。 夏琋斜过眼去,偷瞟他,啊,她又要花痴了,她男人长得真好,侧脸像精雕细琢的浮雕一般,他周身的气质也好迷人,端正,清醒,一丝不苟。 真让人食指大动,想毁灭。 夏琋端起桌上的糖盒子,啵儿一下开盖,捡了一颗明黄色的丢进嘴里,接着还把手指上面的糖粉给嘬了个干净。 她再一次回头看易臻,只是这一次直白而大胆,她问他:“吃糖么?” 不知是有意无意,她舌尖探出来,舔掉了唇心的糖霜。 易臻默不作声片刻,回:“这糖没过期吧。” “……”夏琋牙痒痒,但她马上昂起了脸,把糖卡在上下牙之间给他看:“我帮你验过毒了。” 不等他再开口,她已经麻利地翻坐到易臻大腿上,凑上前,把糖喂进了他嘴里。 嗯,用自己的嘴巴喂的。 诡计得逞,她把上身远离了他一些,问他:“好吃吗?” 易臻也盯着她,有点好笑和无奈。 “好不好吃啊?”她追着问,小屁股在他腿面乱扭。 “嗯……”他沉沉应着。 “哦……”她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而后又靠向他,停在他耳边,幽幽吹气:“你快点吃哦,这样嘴巴才好空出来做点别的事情。” 她听见男人倒抽一口气,随即把糖咯嘣咯嘣嚼尽了。 他揽住她后背,用力把她紧贴到自己身前,密实无间。 “有完没完?”他跟她说着话,鼻尖几要蹭到她脸心,他的吐息都热乎乎的,光是这样,夏琋的身体都快酥了半边。 天哪,受不了,易臻简直是行走的春药。 不再踌躇,她用双手托高他脸,舔他唇心。 男人也回吻她,他含住她舌头,一开始只是轻轻地吮吸,与她相互推放。可到后来,他的上身愈发靠前,挤着她柔软的前胸,重重地舔,重重地压。 夏琋嘤嘤呼痛,想捶他、躲他,可根本锤不走,也躲不开。 口齿间弥漫的,全是柠檬味的清香。 易臻的手,在她腰背游走,最终留在与他腿部交接的地方,有一下,没一下地揉。 夏琋轻喘着,要化成一汪水了。 高烫的缘故,她身体肌肤都浮现出了一种柔嫩滋润的粉。 她嗫嚅着,问他:“想要我吗?” 易臻手下一停,冷呵:“这句话应该我来问。” “要吗?”她往自己臀部施力,在他那前后磨蹭了下。 “……”易臻不禁蹙眉。 夏琋舒展小臂,拉开距离,勾唇一笑,引诱他:“把你手机里面的,我的素颜床照删了,我就给你。” 易臻不假思索拒绝:“不要想了,我很喜欢那两张照片。” “……??嗯???”夏琋瞬间滚回沙发,离他老远:“那不来了,带着你的生殖器再见,我不需要,前方右拐厕所,不谢。” 易臻失笑,他站起身,拉住夏琋小腿,又把她强行拽回来,接着就倾身压上去。 “啊啊啊啊强奸啦强抢良家妇女啦——”夏琋大呼小叫,戏很足。 易臻半撑在她身上,俯看她佯装赌气的小脸:“不要吵了。” 夏琋气得抽鼻头:“删了。” “免谈。” “删掉!” “不行。” “为什么啊,那种照片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我说了,我喜欢。” “我不喜欢。” “和我有关系?” “在你手机里。” “你不看就行。” “我会想到。” “那就别想。” “控制不住,一想起来就浑身难受,寝食难安。” “是么。” “对。” “你每天过得太舒服,适当难受一下是好事。” “靠,删了!给我删掉!” 易臻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做恶性循环,岔开话题问:“你这会难受么?” “你压得我难受。” “那我不压了。” 易臻坐起来,从她身上退开,夏琋抓住沙发靠背,刚要挺起上身,男人突然又扯了她一把,把自己腰身卡到她腿间。 真切接触到他的凶悍,夏琋死命蹬腿:“不行,不行,你不删的话,就永远别想用你龌龊的下体触碰我!” “行,我不碰。”他答应她。 易臻果真不再覆到她身上,只是,她脚踝猝不及防,被他钳制住。 他坚不可摧,而她动弹不得。 他去了她下面,把自己埋在那。 夏琋周身一哆嗦,想挣扎,可惜都徒劳无功,不过须臾,全化作了抖筛一般的轻颤。 只属于女人的,最柔嫩的蔷薇的花瓣,被他完全操纵着,在他唇舌间,顺从地翻过来卷过去,任凭他品…… 夏琋咬紧了下唇,一阵阵发白,她的指甲在沙发上不断抠着,划着。 几要断裂。 她无保留地被一个人吃进了嘴里,却完全看不见他的脸,只有他发梢的触觉,拂在她腿根内侧,像静谧无声的六七月清晨,她奔跑时,落在肩头的鲜嫩的松针,她迫切地想把它捻开,在掌心触及上它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了疼,可她又想把它留在手心,搓弄。 是啊—— 它能刺穿她,帮她解放出她最深处那些,汩汩的,潜伏着的,不安分的,足以烧出一整个盛夏酷暑的躁动。 炎炎的,是肌肤的汗,体内的水,夏琋愈发湿濡,难受。 好烦,她控制不住,无法自制地沉湎。 那种强有力地冲击再一次席来时,她仿佛被吹向了高处,成了俯瞰他的主宰,其实只有她心里清楚,她又跌进了尘土,屈服在他身前,自己腿间。 “你真讨厌。”夏琋瘫痪了,腿没了知觉,只有嘴巴能逞能。 易臻回来,想吻她,却被她偏头避开。 他捏住她下巴,逼着她回望他,故意问她:“都不用下面碰你了,还讨厌?” “就是讨厌,别用你的臭嘴亲我。” “看来你连自己都讨厌。”他语气越镇定,她越羞愤难耐。 “滚开——不准亲我,你就是讨厌,讨厌你身上的一切。”夏琋的脸蛋,爬满了火烧云。 易臻不再调戏夏琋,把她揽抱回自己怀里,带着她翻了个身,面对面躺着。 他在外侧,她在里边。 半晌无声,夏琋贴在他胸口,一动不动,应是在平息。 又是几分钟的无言。 易臻感觉有点不对劲,轻声唤了下她名字:“夏琋?” 她仍旧不动。 易臻垂眼,怀里的女人,已经闭上了眼,呼吸均稳,睫毛映下温柔的小影子,她好像睡着了一样。 不,是真的秒睡了。 因为她开始发出轻微的鼾声。 易臻不甚理解,这丫头是不是有什么先天性鼻炎?一睡着,不是张嘴,就是打呼噜。 罢了。 这一阵子,这两天,她大概真的太累了。 易臻无声勾唇,一下接一下,抚着夏琋背后的头发,许久,他低头,在她头顶亲了一下。 好好睡吧。 晚安。 ** 翌日,夏琋早早醒来,一转头,易臻就躺在自己旁边。 他穿着睡衣,身上是不同于昨晚的清新气息,这味道,她在他的卧室也闻到过。 奇怪了,她一身脏臭,他倒是体面整洁,他在她家洗澡的,还是回自己家洗完又跑过来陪睡了? 夏琋看床头时钟,六点二十几分。 好早…… 她是不是应该再睡个回笼觉? 可她满脑子都是昨晚的肮脏事儿,万万想不到,她的“一颗糖删床照”计划,竟然换来了易臻的口活检验。 就这么被他打岔过去了,一点进展都没有。 Sad…… 不过仔细一想,好像也不算太吃亏。 易春药果真名不虚传,哪怕不走动,趴跪在那也有奇效。 夏琋觉得,她得想个法子,把易臻拴拴好。 他身上的男人味太浓郁太猖獗了,拉到外面,小母狗都能跟着跑。 如此思忖着,夏琋转过头,注视起易臻来,她的私人物品,她的专属苍蝇水。 他在熟睡状态下,也抿着唇,唇线笔直,透出彻骨的禁欲。 只有她知道他的下流样。 哼。 夏琋上前,在他嘴上贴了一下,又一下,第三下,第四下。 嘿嘿,她退回去,又静悄悄凝视了他好一会,自己才又睡了。 再醒来时,易臻已经换好正装,衣冠楚楚地要去上班。 他把自己做的早饭从502端来了501,夏琋小心地咬了一口他煎的牛奶厚蛋烧,唔,意外的香。 还是他亲手做的,特地送过来的,就为了给她吃。 “好吃。” 她笑嘻嘻仰头看桌边的易臻。 “行了,我去学校了。” 易臻去玄关换鞋,回身欲走。 夏琋赶紧叫住他,“等一下。” “嗯。” “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易臻停下,好整以暇。 “你站着,别动,我马上就拿来。”夏琋撇了叉子,奔回房间,很快又飞跑了出来。 她手上多了一只祖马龙的精致包装盒,递给易臻:“这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不贵,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不用谢。” 易臻顺手接过,挑眉:“香水?我不用香水。” “不是,你下去再打开,”她把他往门外推,丝毫不作挽留:“快走,快滚,你要迟到了。” 易臻在心里摇头叹气,女人呐,变脸果真比翻书还快。 等门被关上,夏琋才趾高气昂回到桌前,继续和厚蛋烧作斗争。 吃完一块,她才得意一笑,她刚刚送易臻的,是她三月份微博抽奖活动的滞留品,三等奖,因为一直没人来领,只能留在家里。 她正好不喜欢那个味道,现在能顺手转让出去啦,还可以讨汉子欢心,何乐而不为。 不过嘛,那个礼物,妙就妙在…… 一上午,夏琋都开心雀跃,还心血来潮地录了个化妆视频。 临近中午,她才上微信骚扰易臻。 Shahi宝宝:我的定情小信物,你拆了吗? 易臻可能在忙,过去几分钟,他才回道:拆了,送我沐浴露干嘛? Shahi宝宝:你喜欢吗?海盐与鼠尾草,我想在你身上留下我喜欢的气味。 夏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心里却暗乐到不行。 屁哦,她才不喜欢这个味道,为什么送他沐浴露,还不是因为,以后他洗澡搓叽叽的时候,就能马上想起她啦。 第31章 恋爱一周,夏琋发现自己过得太堕落了,和易臻两个人不是吃就是睡,不是睡就是干。 她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跟他黏在一起,回过头就可以亲他,拥抱他,在他怀里撒娇发嗲。 找了个中午,夏琋梳洗打扮好,叼了根冰棍,给易臻发微信。 Shahi宝宝:老驴老驴,我好饿。 过了一会,易臻回她:你整天饿 Shahi宝宝:就是饿,快饿死了。 易老驴:哪饿 …… 夏琋真想一拳锤死这个大色狼,他的学生和同事知道他私底下这样龌龊吗? 指不定这会正道貌岸然、一脸严肃地坐在办公室翻书呢。 夏琋不和他在内涵话题上多做纠缠,直奔主题:我想去你那吃午饭。 易老驴:想吃什么,我去预约。 Shi宝宝:食堂啊,好想看看农大和我们美院食堂有什么差别呢。 易老驴:[微笑] 一个分外洞悉的笑容,分分钟就摸清了她心里的小算盘。 Shahi宝宝:你这么笑干嘛? 易老驴:我不在学生食堂吃。 Shahi宝宝:那你在哪吃? 易老驴:教职工食堂。 Shahi宝宝:不一样吗? 易老驴:园丁和花朵能吃的一样么。 Shahi宝宝:难怪呢,你们腐败阶级是不是比我们底层学生吃得好多啦? 易老驴:不清楚。 Shahi宝宝:我要去! 易老驴:不行。 Shahi宝宝:为什么? 易老驴:极少有男教师带女友吃职工食堂,有炫耀之嫌,还略显抠门。 Shahi宝宝:那这样行吗?我装陌生人,坐得离你三桌远,我真的只是想吃食堂,怀念一下青春的味道。 易老驴:你有卡么。 Shahi宝宝:饭卡? 易老驴:算吧,职工食堂都是刷卡入内,刷卡买饭。 Shahi宝宝:现金不行么? 易老驴:不行。 夏琋把手边公仔当易臻一样愤愤搓揉,这头倔驴,就这么不知变通死要面子? Shahi宝宝:哼,那我不去教职工食堂了,满意了吗,左一个借口右一个理由的,还不是不想在学校见到我,怕别人发现我。我决定了,去学生食堂吃,学生食堂总能用现金吧。 易老驴:出去吃,吃完带你在学校逛一圈。 Shahi宝宝:我不,我就要吃食堂,我今天和食堂杠上了。 易老驴:随你。 妈个鸡,夏琋吹气,把手机撂到一旁。 太过分了,是认为她很拿不出手吗,不给她一点跑到他工作场合宣布一下所有权的机会! 他肯定是故意的。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再说她夏琋又不是头一回摸老虎尾巴。 夏琋当即行动,她换了条米色露腰连衣裙,小白鞋,把一头浓黑如瀑的长发往外一撩,就风姿绰绰地溜去了农大。 等到那时,临近学生下课时段,食堂里已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跟着标牌的指示,夏琋很快找到了出售饭票的地方,买好现金券,而后拿起消毒柜里的餐盘,跟上了学生部队。 又不是没做过大学生,所以夏琋办起这些来,很是驾轻就熟。 打饭长龙在龟速移动。 夏琋无所事事,掏出手机,想拍张图发给易臻,耀武扬威。 但细思过后,还是及时打住,怎么能现在发,等她买好四个荤菜,吃完回到家之后,再传过去跟他炫耀,寻衅滋事。 此外就是,要找个男生多的桌子当背景板,才能起到刺激效果。 等了好一会,夏琋终于搞定了自己那份。 糖醋排骨,蜜汁鸡翅,水煮肉片,菠萝咕咾肉,哦,她还顺便端走了一蛊鲫鱼豆腐汤。 附近的少男少女们都盯着她,惊讶于一个白高瘦美,居然一次性能吃这么多…… 果断无视这些没见识的小家伙,夏琋端着饭盘,开启高速率扫描寻找目标,专门锁定那种三个男生坐一块相谈甚欢的小饭桌。 很快,她找到一个,端稳餐盘兴致勃勃往那走的时候,她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肯定是她家老驴。 千方百计不让她过来,现在还不是食不知味地打电话给她,德行! 夏琋挑唇一乐,把餐盘随意搁到一旁桌上,掏出手机,举起来看。 嗳?不是他啊…… 是好久没联系过她的林岳,林思博的堂兄。 夏琋有点小失望地接起:“喂?” “老夏么,”林岳语气听上去并不大高兴,至少不如以前那般谄媚狗腿:“这几天忙什么呢,也没见你微博上新啊。” 夏琋一下就猜到他此举目的,绝壁是要帮自家小弟讨个说法来的。 “不忙啊——”夏琋并不心虚,口吻轻快随意:“倒是你,大忙人,怎么有功夫给我打电话?” 林岳见她心情如常,回道:“就想来问问你和我家小堂弟发展得怎么样了。” “你还有空关心这个,看来以后不该叫你小林子,该叫林媒婆。” “行了,行了,难听,”被她这般调侃,林岳再装不出严厉的样子,只急吼吼说:“你和林思博怎么回事?前阵子不还好好的嘛。我昨天去宁市开会,顺道见了他一趟,我看这小子精神不振,瘦了一圈,一问才知道,说你不和他联系了,每天茶不思饭不想。我这当哥哥的能不心疼吗,而且你又是我给介绍去的,你跟我说清楚,怎么回事儿?” 夏琋手搭在桌缘:“能怎么回事,我有男人了。” “我擦?” “恩。” “不是吧……谁啊!我追那么久都没追到,谁这么行?也没在哥几个面前露个脸就得手了?” “你不认识,你肯定不认识,”夏琋得意地笑了下:“跟你们不是一个层面的。” “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是说我low么?” “不,真不是,他啊……”夏琋眯起眼,望向白茫茫的食堂大门,似乎陷入了某种专注的思索,她想要找到一些合适的词汇来概括和评价一下易臻这个人,可惜好半天也没捞出一个合适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我就是喜欢。” 就是喜欢,超级合她胃口,迷人得一塌糊涂。 “呦嗬——你这语气还真像沉浸爱河了。” “对啊。” “拉倒吧,别说了,我吃醋,”林岳把话题拨回来:“继续你跟我堂弟的事啊,你莫名其妙就不联系人家,起码得给个说法吧,好让我弟去开放下一春啊。” “知道了。”夏琋垂眸瞥着自己的餐盘:“他不也没联系我。” 她还以为,那一天买醉后,林思博自愿让她被易臻抱走,带回家,也就意味着他的回答与选择,大家从此一拍两散,天各一方。 却没想到小迪迪自己躲了起来,万念俱灰、伤心流泪。 挂电话前,夏琋说:“正好我还没吃午饭,我给林小弟打电话,和他见个面,跟他把话说清楚。” “行。” “拜——” “祝你幸福。” “滚犊子,挂你的电话去吧。” 收起电话,夏琋低头执箸,把几个菜各尝了一筷子,抿了口鱼汤,而后才恋恋不舍地把它们丢去了收盘处。 虽然有些可惜,但也让它们实现自己身为菜肴的价值了。 夏琋摇头叹息,拨通了林弟弟的电话,往食堂外面走去。 ** 易臻在学生食堂里面绕了许久。 收到了不少学生惊讶的眼神和礼貌的招呼,也愣是没找到夏琋。 奇怪了,刚才明明在实验室看到她欣然自得地进去,穿得一如既往暴露,像是时刻要扑出去猎艳。 一结课,他过来抓人,也不过眨眼功夫,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 针对历史遗留下来的林堂弟问题,夏琋决定主动出击,速战速决。 她和他约在云端酒窖见面,是市区一家知名度很高,环境也很典雅的空中西餐厅。 林弟弟欣然应邀,准时出现在那里。 夏琋让他点餐,他叫夏琋先点,两人相互推拉了很久,林思博才答应自己先来。 他点餐不算快,有些优柔寡断。 夏琋手搭下巴,端详了一会小堂弟的清秀小脸蛋,哪有林岳那个大二逼说得那么夸张,没瘦多少,只是黑眼圈确实比以往要明显,气色也稍微差了一点,估计是想她想得夜不能寐? 林思博点了一份澳洲和牛西冷套餐,夏琋懒得再挑,选了与他一样的。 餐前开胃小点被服务员端上来的时候,夏琋开门见山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林思博看向她,答得直白露骨:“今天才稍微开心点,不,是这会才稍微开心点。” 夏琋粲然一笑:“就你会说。” “你呢。”林思博问她。 “我啊,”夏琋摩挲着高脚杯,以缓解和掩饰自己那几分不自在:“挺好的呀,我恋爱了。” 啊—— 终于说出来了。 看似一笔带过,实则心中的大石块总算落地,夏琋暗暗为自己鼓掌。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很快被小天使的笑容打破:“那是挺好的。” 他迟疑着问:“是……那天晚上那个人吗?” “谁——”夏琋睁大眼,装作脑袋转不了弯,半晌才反应过来的样子:“哦,对,是他。” “嗯。”林思博轻忽忽应了声,像是随时都会被空气打散。 两人没再说什么。 过了会,夏琋叫他:“林思博。” “怎么?” “待会牛排上来了,你会好好吃的,对吧。”夏琋没来由说道。 “……啊?”林思博像是没听明白。 “人活着嘛,无非两个追求,吃好睡好,别亏待自己最重要。” 林思博一怔,随即应下:“好。” ** 夏琋在厂子里面待了一下午,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忙一点,也许就没那个心力对林弟弟燃生愧疚,思念她家那头驴,以及反复追究这老逼为什么到现在都没主动来联系她,不好奇她的情况。 晚上到家,停好车从车库出来,夏琋仰头瞟了眼,502有灯,易臻已经回来了。 她莫名开心,又莫名愠怒,于是快步上了楼,像一只小喜鹊,要窜过去跟那个人抖羽毛嚷一嚷,再狠啄他几下。 她停在502门前,先贴到门板上听了听,继而才敲门。 门很快被打开,夏琋一扑而上,一手吊住易臻脖子,一手在他腹部钉了一拳。 力道不大不小,足够让男人感知到。 “干什么,”易臻捉住她作祟的细手腕,敛眼看她,一脸淡然:“一回来就谋杀亲夫?” 末尾四个字,瞬间点中了夏琋的笑穴,她怕自己忍俊不禁的样子又害得她破功,赶紧抽回手越过去,只留给易臻一个后脑勺,不屑道:“你算什么夫,连妾身的午膳都不管不顾。” 易臻跟在她后面,挑眉:“不换鞋么。” “我是来你家杀人放火搞破坏的,换什么鞋。” “杀什么人?” 夏琋两只手迅速交握,拿捏出一个手枪姿势,猛一回身,抵在易臻心口:“杀你。” 她咬字阴森,望向他的瞳眸却清亮动人,像只狡猾的小妖灵。 “你怕不怕?”她问。 易臻失笑,陪她演:“不怕。” “真不怕?” “嗯。” “那我真的要开咯——” “你开。” 男人开始步步紧逼,夏琋逐渐身形不稳,往后小退了一步,她严词愠色威胁他:“别动!再动我真开枪了!” 易臻勾唇,抬臂托住了她的手。他手掌大,五指细长,指节微曲,就能把她大半的“枪身”包在自己手里。 他腕上一用力,直接将她那柄“枪”强硬地挤压到自己胸膛,诱迫她:“开啊。” “……” “不敢开了?” “……” 没来由的喉头发紧,夏琋心砰砰直跳,她故作扫兴撒手:“无趣,不玩了。” 然后一溜烟回去换鞋。 “今天中午在哪吃的?”易臻看着她头顶。 “不用你管,”趿好拖鞋,夏琋站起身,又凑过去揽住他:“不过我今天中午去解决了一件大事。” “什么事。” “不告诉你。” “哦。”淡淡的。 “是对我们俩都好的,好事情。”夏琋神秘莫测地冲他眨眼。 “哦……”这一回,易臻拉长了尾音,应得格外意味深长。 夏琋弯起嘴角:“有什么奖励吗?” “你要什么奖励。” “我要求不高,口头奖励就好。”她顺势撅了撅饱满的小嘴。 “口头奖励是吧。” “对啊。” “好,”易臻颔首:“送你一句话。” “切——就一句话?”竖起耳朵:“什么话?” 男人望着她,沉声吐出几个标准的音节:“Du bist ein Dummerchen.” “什么,英文么?不太像呀,哪个国家的语言?还是外星语?我听不懂,能翻译成中文再来一遍吗?” “奖励结束,剩余的自己领悟。”搁下这句话,易臻转身去了客厅。 “喂——”夏琋追过去:“你说的到底是什么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Du bist ein Dummerchen:——德语, 你这个小笨蛋(傻瓜); 第32章 夏琋在易臻这里肆无忌惮地拍了几十张照片。 结束后,她回过头,小心翼翼地瞄了几眼沙发上的男人,他一脸淡定,像是一种默许和允可。 天啊,妈妈,谈恋爱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夏琋欣喜若狂,选出九张最好看的图,精修过后,po上微博,并配上装逼字眼:「家里的热带雨林」 评论一下子炸了。 ——好漂亮,好带感,真的是在家里而不是什么森林主题餐厅吗? ——这明显不是傻嗨家啊,前两天的化妆视频里还不是这样呢,所以这是谁家?[doge][doge] ——简单点,秀恩爱的方式简单点[再见] ——超有艺术感的家啊,难道傻嗨男友搞室内设计?求爆料,本人同行。 ——好绿,能问问你男人为什么要住在这么绿的地方吗? ——我们傻嗨美哭了,像丛林深处的小精灵。 …… 简单翻了几条热评,夏琋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小跑回去,猛一下侧坐到易臻大腿上,伸出一根手指点点他冷峻英挺的小脸蛋,以示爱昵。 易臻拿住她小手:“你挡着我看电视了。” “如果我非要坐在这呢。” 易臻由着她闹,跟他黏糊,时政新闻怎敌佳人在怀,即便看不到,还可以听。 夏琋静静坐着,黑眼珠子却丝毫不安分,滴溜溜地转,最终锁定在茶几上的易臻手机上。 她欠了下身,把它握回自己手里,来回摸了几下,有屏幕锁,根本进不去。 夏琋斜了眼易臻,似是随意一问:“你密码多少?” “850506。”易臻不做迟疑答。 咦?这么轻易地就告诉了? 夏琋瞠目结舌,随即而来的是受宠若惊。 “你是85年的吗?5月6号的生日?金牛座啊。”再开口时,夏琋声音都快飘起来了。 “嗯。” 成功解锁,夏琋火速点进他的微信私地,专心致志找自己想看的内容。 人类的窥私欲总是强烈得可怕,哪怕有些东西明明事不关己,也要上前去凑一番热闹,并正儿八经冠名其“好奇心”。 易臻的微信极其单调,仅有几个微信群,有在德国读博时的留学生群,也有如今的工作单位群,学生班级群什么的…… 最近几天,有个别学生私聊过他:老师,你的头像点点点,云云。 易臻均未给过回复。 而唯一的私人聊天对象,就只有她,他的shahi大宝贝。 看来她家老驴的日常生活果然乏善可陈,只有她一个调剂品…… 夏琋得意地偷乐着,火速把自己的聊天置顶,还给自己那个号改备注,换成了:「小母驴」 她偷偷扭头观察易臻,他并未在意她到底在窥伺些什么,很是磊落正大的样子。 仿佛得到某种认可,夏琋一刻不停地跃到相册,一张张刮过去。 好他妈无言以对,相册和微信一样boring到天际,不是书籍,就是自家的花木,都可以做成一个微型掌中图书馆或者植物园了。 此外就是风景,鸟雀,水彩画,以及一些病历资料截图。 慢慢的,夏琋也翻到了几张特殊的相片,易臻居然也存过她的照片,除去惨不忍睹的偷拍床照,竟还有当初那张,她托着小奶猫的美照。 他果然存下了! 是不是没事就对着撸?? 夏琋气极反笑,把那张图留在屏幕上,竖到易臻眼前问他:“你存下了?” “嗯。”他淡淡答着,毫无心虚之态。 “我允许你存了吗?” “那你为什么要发出来。” “反正不是给你的,我要删掉。” “删吧。” “床照我也会一起删光。” “好。” “真的?” “手机上的图片我都会备份。” “你……你侵犯了我的肖像权!” “我没有商用,构不成肖像侵权。” “它们是床照!是我的隐私!” “我侵犯你的隐私还少?” “……凭什么啊,好看的照片留着就算了,还死抓着那两张丑照不放干嘛?”夏琋为自己鸣抱不平。 易臻不解地看向她,随意道:“我存几张我小母驴的照片怎么了。” 讨厌鬼,他轻而易举一句话,让夏琋的脾气在一瞬间下线,彻底原谅他了。 ** 六月,又到了上新的关键期,考虑到月底有大批学生党面临毕业或暑假,夏琋摒弃了两件比较轻熟的样衣,重新换上一套马卡龙色日系休闲套装,以及英伦学院风Polo裙,这两套新品都清新甜美,看上去少女气息十足。 工厂在连夜加工赶制新款,夏琋则和俞悦外出采风拍视频,为了折腾这个上新视频,俞悦特意请病假休息了三天。 拍片地址放在了隔壁省的陈岛,那里有海,极目远眺,天海一色,整个世界都是纯粹的蓝。除此之外,还有别致的小木屋,葱翠的山峦,极具风土人情气息的小巷与港口,相当适合拍摄夏日款。 几天下来,夏琋拖着满身疲倦回到宁市。 在机场出口瞥见来接她们的易臻时,一秒前还推着行李车和俞悦眉开眼笑闲谈的夏琋,瞬间变成了小老太太,直不起腰,苦瓜脸,就要男人掺着,还委屈地嘟囔:“老驴,我好累哦……” 俞悦的白眼快翻上天了。 这是闺蜜和自家男人第一次碰面,夏琋在彼此间做了个简单特色的介绍:“这是俞悦,我闺蜜,灰崽的亲妈。” “易臻,我男人,灰崽的主治医生。” 两人稍稍颔首,报上各自大名,便算是认识了。 到了外面,易臻顺其自然拎上她们的行李箱,一手一个,一人走在前面。 两个小姑娘跟在后面,盯着他伟岸的背影,攒在一起小声唧唧呱呱。 夏琋手贴胸口:“我的妈,好man啊——” 俞悦啧啧有声:“是啊,易仙人好帅,真的帅。” 夏琋:“我挑的男人,能不帅吗?” “还是学霸,”俞悦幽幽叹息:“怎么会跟你这种人在一起。” 夏琋撞她肩膀:“滚边儿去,说什么呢,我和易臻是典型的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别说了,要吐了,晕机反应空前严重。” “吐,你吐给我看看。” “你说易仙人多高啊,你本来就挺高,但我看着他还是比你高不少。” “好像188吧。” “我靠,你们可以生个篮球队了。” “对啊,他的身体素质也可以让我们生个篮球队。” “你能不能别这么污?” “NO——不能,污是人类第一生产力。” …… 送走俞悦,易臻没忙着把车开走,手搭在方向盘上问:“去哪吃晚饭?” 夏琋是真累,周身乏顿,她仰靠在副驾驶椅背上,呆滞地盯着手机喃喃回答:“没劲,没胃口,就想回家。” 屏幕光把她脸映得透白。 易臻松开方向盘,把驾驶座后移了一段间距,和夏琋说:“过来。” “嗯?”夏琋偏脸望过去。 “坐过来。” 夏琋的视线来到他腿面,而后像蜗牛一般慢吞吞挪过去,岔开双腿跨坐上去。 “先说好了,我只是来享受人肉沙发的,我这会完全没力气折腾。”黑暗里,她轻言细语,一边用手指点了点他鼻头。 “嗯。”易臻懒洋洋应着,捉住她手,裹在自己掌心,他的拇指指腹反复在她手背上摩挲,颇有些爱不释手之意。 夏琋舒适地枕到他怀里,闷声说:“我可以这样睡一会吗?” “可以。” 可她并没有老老实实睡觉,突地直起身,把两只手掌贴到他脸颊:“你想我吗?” “不清楚。”易臻目不转睛看他。 “嗯?不清楚?!”夏琋炸毛。 易臻不语,低头找到她耳朵,在她耳廓边上,用自己唇心轻轻蹭着,像带着电导,来来回回,又痒又麻。 他的鼻息很烫,夏琋抗拒的“嗯”了声,上身却是大范围的软了,像塌掉的奶油一样。 蹭了一会,易臻蓦地含住她耳垂,换来夏琋一刻的僵硬后,他松了口,覆在她耳根,低沉地吐出一个字:“想。” 夏琋仰脸,下巴还搁在他胸口,咬牙切齿:“你这个磨人的老妖精。” 话毕,她攀住他后颈,硬是把自己送了过去。 接吻,同他深深地亲吻,情不自禁地闭上眼,把舌头相纠缠,温温软软的,吮尝汲取对方的氧气和味道。 躯干在摩擦,夏琋逐渐察觉到了易臻身体的变化。 她停止接吻,贴着他脸打商量:“先说好啊,我没力气动,你这个姿势……也不太方便吧。” 易臻没接话,本来游离在她背脊的手,慢慢滑过腰窝,一路探到她腿心,慢慢揉,来回刮。 “唔……”夏琋不由自主轻哼了一声。 “还动吗?”易臻低声诱哄。 “不动,”夏琋死咬着下唇,生怕自己在这样无间又急促的触摸里惊叫出声:“你干嘛不自己动?” “我动,整个小区都要听到你声音。” “你放屁。”夏琋斥道。 不过几秒,夏琋脑袋充血,她的脸一瞬间暴热,因为自己的手已经被男人带着,压在了他的裤链上。 “自己来。” “……” “还要我教?” “不用!”细细密密的耻辱感袭来,夏琋赌气,把那讨厌的东西放出来,重新坐上去,只是这一次更靠前,也更紧密。 她连高跟鞋都没脱,裙子也还在身上。 连续几天的路途劳顿,夏琋心余力绌,好似骑马一般前后摆了几下,就没了劲,她有些郁闷,不忿抱怨道:“这儿真的不方便。” “我车很高了。”易臻好整以暇看着她,嘴角噙着笑意,眼里也满是戏谑。 “我真的很累了啊……”她自暴自弃,重新瘫回他胸口:“你来吧,回去付你劳务费。” “多少钱?” “随你定咯。” “好。” 易臻降平了一点椅背,让夏琋的姿态由靠到半趴。 他从裤袋里取出一张折叠齐整的灰色手帕,郑重其事问她:“真的不需要?” “去你的。”夏琋恼火地拍开他的手和贱兮兮的提议。 易臻哂笑,开始动。 他也有所遏制,不敢随心所欲地来,只缓缓抽,重重顶,每一下都坚实有力。夏琋被他撞得一荡一荡的,脑袋无力地搭在他胸口厮磨。 夏琋的身下在紧缩,迫切地想哼唧哼唧,可这不是在家里,不能过度放纵自己,只能咬紧牙关,在男人的桎梏和折磨里,无休止地哀喘。 车里像是被谁误开了暖气,窗玻璃渐渐蒙上了一层雾。 夏琋觉得自己愈发黏腻,像一颗被咬开的浆果,甜汁儿不断往外溢,怎么兜也兜不住。他食髓知味,她放任自流,到后来,一切变得急剧了,来势汹汹,她实在憋不住,腿打抖,呜咽出声,易臻及时堵住她嘴,把自己释放在外面。 …… 爽完后,负责清场“擦奶”的夏琋,弯着身子,在那揉眼嘟囔:“这样还怎么去吃晚饭啊。” “回家吧。” 夏琋把纸巾揉作一团,丢进了副驾一旁的车用垃圾桶是,随后一问:“回去吃什么,你下面给我吃么。” 问完才发现这句话极其不对劲。 “不是下面!是煮面!”她及时纠正。 易臻:“我还没理解到那层意思,谢谢提示。” 夏琋:“……” 发动车子前,夏琋仰回椅背,长吁一口气:“我觉得,我们的肉交比神交多多了。” 易臻回问:“你认为这样是好是坏?” “不知道。” 黑色的SUV缓缓拐进灯火通明的街区,汇入车流。 远方延绵的夜景,仿佛正在冶炼着的,滚流的金矿。 “你听过一句话么?”易臻问夏琋。 “什么话。” “关于男人的。” “嗯。” “说男人只需要三样东西,食物,性,安静。” 夏琋嗤了一声:“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不就是吃饱日完给我滚的意思吗?” 易臻兴味盎然地笑了下:“你的概括有点意思。” “那你说是不是就这个道理呢,”夏琋追问:“你对我是不是就这样?” 易臻直视前方,专注地开车:“我让你滚了吗?” “你没有吗?”夏琋记仇地揪出了历史冲突:“我们第一次,第二次上床的时候,你醒来就跑了,难道不是变相意义上的让我滚出你的世界?” “我只是需要安静。” “不还是我说的意思咯?” “第一次是为了思考,第二次是不想争吵。” 夏琋偏开脸,阴阳怪气地回:“所以就把女人一个人留在床上,自己躲起来安静去?你好伟大喔——” 陡然间,她想起什么,努着嘴转回来,挑眼望向易臻:“你对你前女友也这样?” 易臻当即评价:“这种讨论毫无意义。” “贼喊抓贼么,”夏琋无意识地抬起了下巴,像是要进入战斗的姿势:“话题是你引起的。” “是我引起的,现在我想结束了。” “自己先触霉头,还不会断后,也就你们男人会这样。” “你们男人,”易臻声线骤冷:“你懂的还不少。” “对啊,我又不是只有一个前任,我的人生可没那么无聊透顶,那么多年都赖在一个人身上,还特别自以为是,有事没事诹一些大道理,难怪被分手。” 夏琋的食指,不停在手包表皮上轻叩。她在怄气,有些心烦心乱,但还是牙尖嘴利,不甘示弱,尽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有序。 易臻不再接话,车里一片死寂,唯有窗外的光斑在游走。 半晌,转过一个红绿灯,夏琋手一顿,突然开口道:“停车。” “干什么?”易臻问,他的侧容依旧寡淡如水。 “我要下车,”夏琋抿了抿唇,冷若冰霜:“不劳烦你送了,我自己回去。” 第33章 易臻闻言,当即打转向灯,稳稳把车停去了路牙边上。 夏琋:“……” 肺都要炸啦,夏琋勒紧了包带子,怒不可遏地去扳车门把手。 死掰了好几下,几乎要把手里东西拧断,车门依旧纹丝不动。 男人压根没开锁。 “你什么意思?”夏琋回头质询:“不是要放我下车吗?” 易臻单手搭方向盘,冷着脸上下打量她一眼,问:“大晚上想一个人去哪?” 夏琋难以置信地吭气:“大晚上?现在才七点多,别总拿你那套中老年作息来衡量别人,行吗?” 易臻点头,换另一个问题:“行,为什么要下车?” 愠怒让夏琋的双眼在晦暗处变得很亮:“显而易见,我心情不太好,不想跟你待在一个空间里。” “就这个?” “对。” “好,”易臻果断熄火:“你留下,我出去。” “……”夏琋一时语塞。 也是这几秒的空隙,易臻已经拔掉车钥匙,开门,下车。 他不做停留,并且嗒一下,继续把夏琋关在了车里。 眼睁睁看着易臻逐渐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夏琋半天没合上嘴。 ??? 简直不可理喻,什么人啊这是!?他永远都要这样跑得远远的冷处理吗,够安静了是吧? 火气在胸中翻腾,夏琋开始踹车捶门,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车窗只被别有用心的某贱男人降下了一半,剩余的豁口连有缩骨功的三岁小孩都爬不出去。 夏琋根本无处脱身。 又暴躁地发泄了一会,夏琋心生绝望,没了力气,像霜打的叶子,蔫回了座椅。 她的思绪在翻涌,连她也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和这样匪夷所思的男人在一起? 时间走过去大约十分钟,夏琋昏昏沉沉的,都快睡着了,车灯闪了一下,驾驶座边上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夏琋侧目,贱人回来了。 她的脸旋即拉了下来,嘴角快绷到下巴,反正不再看他一眼,把头扭向了朝外的地方。 易臻手里拿着两瓶饮料,他把其中一瓶放置到中控台上,自己拧开另一个,递到夏琋身前。 夏琋睫毛一颤,随意瞥了眼他手里的东西,生茶饮品,不屑地抖肩:“给我这个干嘛?” “清热降火。”四个字,回得有理有据。 夏琋寂然少晌,扯着唇边,让那些嘲弄意味愈发突出,掩护自己濒临溃散的别扭:“……不稀罕。” 易臻收手,正要拧上瓶盖,兀地挑眉随口一道:“你这瓶中奖了。” “真的?”夏琋反射条件式弹起上身,凑过去看。 “你自己看。” 夏琋一把夺过瓶盖和饮料,压低了脑袋细细瞅,盖子内侧,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假的。”易臻在她脑袋上方低笑。 “……”尼玛蛋,是她气傻逼了,摆明是日本牌子的进口饮料,怎么可能会有再来一瓶这种梗? 夏琋掐着饮料,反思自己为什么这样绷不住,好半天都僵滞着没动。 易臻拿起自己那瓶,也开了盖,隔空靠向她手里的茶饮。但他没有完全贴上去,只停留在距离她瓶身一指远的地方,不再移动。 夏琋不明其意,挑眼看向他。 视线撞上,易臻刚好也望着她。车里光线很差,他峻挺的面容几乎隐没在黑色的潮水里,可他眼底却透出微弱的光辉,那是一种很坦率的示好,像月光下粼粼的湖水,顷刻间,便注满了夏琋的感官,把她所有的负面情绪全数挤出了仓。 他太阴险狡诈了,他身上那些难以捉摸的处事风格和独特魅力,总能让她轻易失守。 负气荡然无存,夏琋歪了歪头,把矛头瞄向易臻在悬在半空握饮料的手上:“干嘛?” “干杯啊。” “干什么杯?” 易臻的目光仍留在她脸上,从容贺道:“这两天辛苦了,预祝你上新顺利,财运亨通。” 哼! 话明明戳到夏财迷心口上去了,但她仍似赌气般,抬臂把自己手里的饮料瓶往他手头使劲撞击了一下。 哐当一下,很重,以至于有些液体都从瓶口溅了出来,融进了彼此的衣物上。 这哪是碰杯,简直是要干架。 君子不同小女人计较,易臻象征性地小呷了一口,而后把瓶子放回中间杯架上。 夏琋仰头喝着,咕嘟咕嘟把大半瓶生茶一下子灌进了喉咙。 好怪啊,这瓶茶里面是不是藏了什么沁人心脾的清凉咒语和魔法,她发现自己,真的一点都不来火了诶。 ** 一周后,shahi’s cloakroom按时上新。 视频被传了上去,这次的转发抽奖活动很是简单干脆,两个美图手机,六个八百八十八元支付宝红包。 因为之前流浪动物之家事件的推波助澜,外加近两个月微博官方力推的直播营销,夏琋以“爱心”、“高颜值”之名,又涨了四十多万的粉丝。 假以时日,她也将成为百万大户。 无视掉几个上蹿下跳唯恐天下不乱的酸黑,夏琋枕在易臻大腿上,喜不自胜地翻看着评论,一面时不时举高了跟他分享。 她洋洋得意:“看见没有,全是夸你老婆美的。” 易臻翻了页书,轻“哦”了一声。 “你看这个视频了吗?”夏琋坐起来,跪坐着挨到易臻耳边。 “没有。” “你肯定看了,”她一只手搭到他肩头:“告诉我,你微博叫什么?” “不玩微博。” 夏琋眉心拧成了疙瘩,很是困惑:“你这人撒谎怎么一点都不脸红呢,难道驴皮天生比别人厚?” 易臻避开女人快贴上自己颧骨的软绵绵唇瓣:“是不怎么玩微博。” “那还是有微博的啊,还挺时髦嘛,”夏琋不许他躲,又蹭上去,两条纤细的白手臂也环住了他上身:“告诉我,叫什么,我悄悄关注,绝不让别人发现你,骚扰你。” 她的小腰左扭扭右扭扭:“再说我也舍不得。” 易臻被这颗名叫夏琋的麦芽糖给黏得忍无可忍,背过书,搁到一旁,伸手捏住她下巴,小幅度晃了两下:“你话太多。” “你——微——博——”她拉长了声音,嗲成精:“只有三个字,不多了吧。” 易臻无可奈何,拿起身畔的手机,调出新浪微博软件,直接交到她掌心。 “AlanHeyi?”夏琋念出这几个英文字母:“Alan是你的英文名么?” 十分钟前,她明明还是个对着电话那头有条不紊分配任务,掌控大局严词厉色的店主,可这会,在他面前,她又变回了一个涉世未深的可爱小女孩儿,眼睛闪亮亮的,对有关他的一切都好奇而新鲜。 这样的反差让易臻多了几分自得愉快。 见男人始终不答,夏琋追问:“是不是啊?” “嗯。” “管他Alan,还是氦气,我还是认为你叫老驴最好听。” “呵,”易臻冷笑一声:“也就你认为。” 夏琋不再理他,转脸兴味盎然地视奸起易臻的微博,果真没什么好看的,要么是自嗨的植物照片,要么就是装逼书评,和他手机里面的世界一样无聊。 她用他的号搜出她微博,加了关注。 “恩准你关注我啦,以后不用再阴测测偷看了。”夏琋自得其乐嘀咕着,再回头,想把手机还给易臻时,她发现男人已经戴上耳机,聚精会神地继续阅书了。 喂—— 夏琋重新钻回他臂弯里,卯足了劲和音乐书籍争宠,重新夺回他的注意力。 女人身体暖烘烘的,像一团刚晒过的棉花,易臻舒服地动了动,把她圈得更紧了。 她很顺从地不再吱声了,可他总感觉这女人还不安分。 易臻不禁敛目,视线从密密麻麻的铅字移到夏琋小巧的脸蛋上。 果然,乖巧两个字跟她完全沾不上边,她昂着脸看他,虽不再发出一点声息,嘴型却在慢吞吞、一字一顿、极尽浮夸地在同他“交谈”。 「你在听什么……」 「看我一下……」 …… 她见他注意到她,笑得更开了,又静悄悄地叽里呱啦了一堆,易臻勉强看懂两句,他闭了闭眼,抬手摘下一只耳机,直接塞进她右边耳朵里。 接着拿起ipod,跳了首新歌。 夏琋顿时噤声,一心一意聆听起来。 “you're way too beautiful girl,that's why it will never work,you had me suicidal, suicidal…” 英文老歌,很嫩气清爽的男声,痞痞的,她绝对听过。 噢—— 她想起来了,是《绯闻女孩》里面的一段BGM。 “see it's very define,your one of a kind,but your much on my mind, you often get decline,oh lord my baby your driving me crazy…” 夏琋慢慢领会了易臻的目的和意义,他为什么要给她听这首歌。她瞄易臻,后者还是气定神闲在翻书,但眉目间已经含上了些微笑意。 夏琋的嘴角憋不住地要往上吊,她神气活现地抓走他的ipod,调成单曲循环模式。 她和易臻分享了同一副耳机,分享了同一首歌,仿佛和他同吊了一瓶粉色的药水,血管里面,传递着的,翻滚着的,满是草莓般甜美的味道。 ** 当晚,夏琋留在了易臻这里过夜。 一番云雨过后,夏琋餍足而慵懒地靠在男人身边,手覆在他胸口,轻轻抚擦着。 过了一会,她的爪子又不安分了,摸去了那地方,爱不释手。 五次三番挪开无果后,易臻索性放弃,任由她把玩。 夏琋很是疑惑不解地问:“你说,这个东西不会跑,不会飞,不会跳,为什么大家都要把它叫鸟?” 易臻的解答相当专业学术:“可能和远古的生殖崇拜有关。那时的生殖崇拜图腾中,鸟、蛇这类动物,都代表男性生殖器。” “女的呢,女的有吗?” “有,花。” “喔……原来不是因为旁边有蛋蛋的意思哦?”夏琋说完,连自己都窃笑了一声。 “现在的通俗解释,应该也包括这层含义,”易臻讲完就转口训道:“一个女孩子,整天鸟来鸟去,蛋来蛋去的,不难听吗?” 夏琋指节稍稍用力,握住它,挟持道:“那你说啊,就这根龌龊东西,我应该叫它什么才文雅?” 易臻理所当然回道:“欲望的权杖。” “……”这也能装逼,夏琋心服口服。 睡虫钻进了脑子,夏琋犯困。 她稍微翻了下身,换成平躺,刚要阖眼,床头的手机忽然震了,还不是一声,连续不断地抖,夏琋拿起来一瞟,居然是俞悦的电话。 咦?大鱼大半夜打电话给她干嘛? 夏琋按下通话键,那头是俞悦心就如焚,仿佛刚跑完几千米的声音:“老夏老夏,你睡了吗?” 她长年淡定,鲜有如此急切的时刻。 夏琋心也跟着一紧:“怎么了?” “你上热搜了。” “啊?因为上新吗?” “不是,”那头突然陷入死一样的寂静,几秒后,俞悦才吸着气开口:“你在哪?” “易臻这。” “那你现在去厕所,上微博,千万别给他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再一次回到过山车的头排座椅…… 你们系好安全带了吗? 发现这两人恋爱真的很接地气啊哈哈就是真实小情侣的感觉,港真, 我也想写挥金如土分分钟豪车别墅的,不过…… 谁让我们易老师是金牛座呢,还要养一大园子的猫猫狗狗→v→— 另外,歌的名字叫《beautiful girls》,原唱Sean Kingston中文释义: you're way too beautiful girl你实在太美了 that's why it will never work因此无人可及 ; you had me suicidal, suicidal你令我走向毁灭,毁灭 …… see it's very define,your one of a kind很明显,你是无与伦比的 but your much on my mind, you often get decline但我太挂念你,你常常被否定 oh lord my baby your driving me crazy哦 神啊 宝贝你令我疯狂 第34章 夏琋挂了电话,翻过身去与易臻耳语:“我去下卫生间哦,你先睡吧。” 易臻“嗯”了一声,明明是同意了,却揽住她,不放她走,只沉声问:“谁电话?” “俞悦的,”夏琋下意识地瞒他:“上新的事情,还有几件事情要交代下。” “好。” “我去啦?” “嗯。” 夏琋揭开毛毯,拿起枕边的吊带睡衣套上,轻手轻脚去了盥洗室。 易臻的卫生间是纯白的色调,干净明朗,到处摆满了绿植,仿佛一个浓缩的植物园而非如厕的地方。 夏琋关门上锁,直接落座到马桶盖上。 尽管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但摸到手机的那一刻,她的心还是开始怦怦乱跳。 微信和短信都有新消息提醒,她不敢打开看,径直奔去了微博。 按开图标,有一瞬间的顿卡,夏琋的心跳也跟着漏掉一拍。 粉丝数疯长,她回到首页,发现自己今晚刚置顶的那个上新视频下面,居然已经有了两万多的评论。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仿佛有一只冰凉的手,在一点点摸索过她的颈背,夏琋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夏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点开了评论列表。 …… 你有过那种濒死的感觉吗? 刚刚那只还在背脊上攀爬的手,一瞬间扼住了夏琋的咽喉,就在她翻看完十多条的评论的时候。 心跳得太急剧,她有些喘不上气,胸腔处有极其严重的窒息感,像是被摁进了几千英里深的海底。 动不了,几要溺亡。 评论里铺天盖地的污言秽语和视频截图,每张截图里面,都有个面目狰狞、赤身裸体的女主人公。 ——这是你吗 ——围观,你要火了 ——赞我满666直接在微博分享视频[doge] ——夏琋BJ门加我微信Vv34789…… ——呵呵粉转黑[拜拜]取关了 ——原来你这么恶心,看见你就想吐 ——口技不错啊,叫得也好听,下次给哥舔舔~ ——傻嗨我不信,我好怕,你赶紧出来澄清好不好TAT——就知道网红没一个好东西[呵呵]一晚上多少钱 ——被插得爽吗 ——哈哈哈黑木耳广电要来封你了 ——贱逼,卖几件破衣服也值得炒?炒你妈比,你妈知道你出来卖逼吗??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亏老子还在你家买过衣服!现在就拿去烧了[拜拜]真他妈膈应! …… 夏琋连续不断地深呼吸,才找回了一点肢体上的知觉和力量。她颤颤巍巍点开一张图,指腹一轻,手机险些滑脱。 恍惚错乱间,她真的看见了自己,截图里的人就是她。她匆忙偏开脸去,闭了闭眼,像要吧眼珠子挤出来一般用力。 再回头时,夏琋强迫自己定下心,仔细审查着每一张截图里面的躶体女人,她拥有着与她近乎一致的五官。即便有些细微的差别,也因为拍摄角度、像素和当事人处于情欲状态下神色扭曲的缘故,而被影响得不甚明确。 怎么看都像她。 可夏琋清楚,那根本不是她。 她不曾做过上床还允许对方录视频这种事,前所未有。 怎么会这样? 全身的血往脸上涌,夏琋的脑袋在升温,每一根微细的神经都因为愤怒变得像钢筋一样硬。 为了进一步确认这个猜想,她马不停蹄地奔去搜索栏找视频。 果真如俞悦所言,微博热搜榜里,有三个都是关于她的。 夏琋shahi 网红不雅视频 夏琋 BJ门 手指不断下刮,满屏幕的“夏琋不雅视频资源”、“夏琋BJ门快来微博马上要删了”、“网红视频你们懂的”、“加我微信XAXA3300XX分享全套”、“关注后私信我加百度云种子齐全”…… 她曾经的照片和动物之家的长博也被许多人再次转发。 ——上面有多漂亮,下面就有多脏 ——难怪喜欢小动物,自己原来就是条母狗啊 ——让你爹把你牵回去可好,老出来辣眼睛干什么[拜拜] ——转发领养[呵呵]这就是传说中的当立吧 ——求问广大网友,做得太激烈撞坏刚做好的鼻子怎么办[害羞] ——一看胸部就整了,正常的胸是这么摆来着? ——好一次别开生面,精彩绝伦的深喉演习[doge] ——听说她脑残粉都叫她傻嗨,视频里看真的又傻又嗨 …… 评论里,话题里,人们都宛若打了鸡血一般地求种,叫嚣着着老司机带我飞,因为不关己的事情而狂欢,卯足了劲幸灾乐祸,讥言冷语,一厢情愿地认为主人翁一定是她。 满眼都是“夏琋”两个字,繁盛之夏,玉容之琋,父母亲所赠予她的、那样雅致的姓名,此刻却莫名其妙地成了荡妇的代名词,和不堪下贱一道,被高高钉上耻辱架,供人唾骂和鞭打。 夏琋的鼻头突然有点阻塞,酸得好厉害,想哭。 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夏琋找到一个视频,刚要点开。 屏幕一黑,俞悦又来了电话。夏琋知道,大鱼现在一定超级担心她的情况,坐卧难安,只想尽快和她说上话。 朋友的关切让她欲泣的冲动更加厉害了。 夏琋怕自己一开口就是难听的哭腔,她赶紧前倾身子,捂实了嘴。 强堵住一扇门带来的后果就是,另一个窗户再也挡不住,夏琋的眼泪,瞬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掉,沿着手肘下滑,汇聚在膝盖边上。 “你看了吗?”大概是怕她身边还有人,俞悦声音放得极低。 夏琋吃力地吞咽了一下,尽量把自己将要喷发的情绪压回去:“……看了。” 她的喉咙像被什么大纸团子给堵上了,憋闷得不行,想要正常点说话,比登天还难。 “你哭了?” “没事。” “别哭,”俞悦还没劝上两句,自己倒先哽住了:“唔,不要紧啊,你还是哭吧,小点声就行。” “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 “真的不是我。” “我知道。” “我想回去。” “去哪?” “自己一个人回家,我不能再待在易臻这了。” “你听我说,夏琋,你不要轻举妄动,你现在走掉很奇怪,”俞悦稳住自己的声调:“你关掉手机,回去睡觉,不要让易臻看出什么异常,好好躺在他旁边,闭上眼,就当自己做了个噩梦,明天醒过来,我们再一起面对一切,好吗。” “我怎么做得到,睡得着——”她瘪着嘴,用气息艰辛地回话,如果这些字眼有动作和表情,那它们一定都趴在地上,哭得如丧考妣,不能自已。 夏琋活了二十六年,第一次这样溃不成军,无能为力。 仿佛被无数双手,推到了世界的边崖,再后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你说我爸妈知道了吗?”夏琋无法想象接下来的一切,一个和她相貌极度相似的女人的性交视频,在微博、微信、等各大社交网站上广为流传,即便亲戚长辈们没那么快看到,她那些年纪相仿的兄弟姊妹们,也一定会瞧见,然后与之共享。 她觉得,她的一生都将浸泡在脏污的沼泽地里面,永远都别想再重见天日,她身边的至亲至爱之人,都要因为她,承受本莫须有的连坐和陪葬。 “我妈肯定要急得哭。”夏琋的眼泪愈发汹涌,脸颊被打湿了大片。 “不会,叔叔阿姨怎么可能分不清自己的女儿。”俞悦一刻不停地劝她。 “你说……易臻会不会也觉得视频上面的人就是我?”她想起了她才交往没多久的男友,她可爱又可恨的老驴:“他以前就觉得我是那种不安分守己的女人,他肯定要和我分手了。” “不会的,你不要瞎想啊。” 夏琋有些自嘲地喃语:“都想从这窗户跳下去,一死了之好了。” 她捋了把黏满脸颊的头发:“就是穿得好丑,化妆品还在家里,我死都死得好难看啊……” “你别说这种话啊,”俞悦急得要命:“你都知道那不是自己了,行得正坐得端走得直,怕谁说闲话?” “好倒霉啊……是不是有人故意整我,”夏琋抽鼻子,视野里一片模糊:“我过去也惹了些男人的。” “又没骗他们钱,他们也是自愿送上来的,情感上各取所需,有什么错?男人没这么无聊。” “我的网店也完蛋了。就算澄清,我的名声和大众印象也全毁了,很难再好起来了,我刚才想了好久,比对着那女人截图,想找找我身上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特征好替自己辩解,真的想了好久,没有,都没有,我没胎记,痣都没有。” 从进入这一行开始,夏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直全力苦心经营着光鲜和气的形象,就因为害怕遇到这种事情。 她太了解这块黄金遍地又虚幻浮躁的领域了,所以此刻也比旁人更能清楚预见,她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网络时代的大起大落,就是这样。 能轻易把一个人送上云巅,风光得意,也能让他一秒跌进地狱,万劫不复。 “不会的。”俞悦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她第一次这么词穷,这么无能为力。 “什么都完了。” 胸口在抽痛,额角筋肉也突突地疼,夏琋死撑住头,身心俱疲。 俞悦放缓语速:“你听我说,你再坐一会,缓解好情绪,洗把脸就回床上去,明天醒来,先和易臻好好解释看看,他看上去是有主见的人,不像你以为的那样。” “就算他不以为又怎么样,别人呢?别人怎么看我,又怎么看他?他一个大学教授,你想过吗?”夏琋呼吸急促,可她又不能大声宣泄,嚷出来,压制到四肢都在颤动:“我现在特别庆幸没有在他学校或者我微博……公开过和他的关系,他跟我分开还来得及,至少不会被连累,是好事……” “你别这么说行吗?” “我现在好想出去。”夏琋哭得不行,颜面尽失,随便讲句话都会吭出鼻涕。 俞悦沉默片刻:“你大半夜的去哪,去报警么,告诉民警你被黑了?律师事务所这会也不开门,法院更不会开,还是你能冲到电脑屏幕后面,把污蔑你的人一个个揪出来打一顿?能吗?” “……”不能,全都做不到。被彻底击溃一般,夏琋失魂地倚回砖墙,半晌无言。 俞悦在那头连唤了她好几声,她都极其安静而迷茫地,望天,像是零件全都散了的机械人偶。 须臾,夏琋听见卫生间的门把手嘎哒了一下。 有人想开门。 “夏琋?”易臻在外面叫她,他的声线沉稳,妥帖,和往常无异。 见她好半天不回去,所以他来找她了吗? 可夏琋根本不敢开口,不敢应下,她像一只乌龟,一只蜗牛,只能把自己深深地掩埋在这,这一方狭小的空间里。 因为她知道,一旦从这里走出去,一旦明天的太阳升起,一切都会变得截然不同。 “夏琋”这个名字,就再也不是以前的样子了,再也回不去了。 第35章 “夏琋。” 见她没反应,易臻又在外面叫了她一声,这一次,已经是催促的语气。 夏琋挂了电话,慢吞吞直起上身,抬头用指背轻掩住鼻子,回道:“我在。” 好怕鼻腔的嗡嗡声出卖自己,她竭力压着嗓音,当场编纂出一个为什么待厕所这么久的合理借口:“我拉不出来,有点便秘。” “那就先睡觉。”易臻回。 “哦,我就起来,你先回去睡吧,好吗?”她已经控制不住地让自己语气带上了零星的央求意味。 “嗯。”易臻答应了,顺便把外面的灯关了。 夏琋舒气揉额,又呆坐了一会,才站起来。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的四肢都像刚从冰水里打捞上来一样,湿而冷,还僵硬。 她走到梳洗台前,拧开水龙头,搓了把脸,呆滞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眼眶红红的,毫无神采,一身的疲倦和失意。 把架子上的毛巾拽下来,使劲擦了擦脸,夏琋在心里不断暗示自己,别哭,别哭,出去后千万不能再流一滴眼泪。 连续做了十个来回的深呼吸,夏琋抓起手机,走到门边。 手在把手上停驻少晌,她拉开了门。 目光触及到外边一个黑黢黢的修长身影时,夏琋心猛一下提到嗓子眼,问:“你没回去啊?” 易臻答:“我想看看你还要待多久。” “对不起……”夏琋小声嗫嚅着,她现在的情绪有如乱麻,对她而言,任意一件失控的事情,都会带来无边的惊惧和慌张。 察觉到女人的反常,易臻问:“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影响你睡觉了。”她声音更小了。 易臻垂眼观察夏琋,她不像便秘,反倒更像把身体里的那些生气蓬勃都排空了,整个人随时会瘫散下去。 “你怎么了?” “没事。” “厂里的事?”易臻继续问她,他感觉她情况不太妙。 “没有……”夏琋回着,双肩不由颤栗。忍不住,怎么办,就是忍不住,易臻流露出来的那些关切和担心只会让她更加难受:“我们睡觉吧,好不好。” 她逼着自己像正常人一样,能够说话。 “好。”她不想说,他便不再问。 夏琋往房里走,易臻寸步不离紧随其后。 不知不觉间,她的步伐愈发钝涩,呼吸节奏也有了某种细微的变化。 还未到房门口,她就像在沙漠跋涉了几百公里一样,被无边的愤懑和苦痛压垮,就那么蹲了下去,哭出了声。 嚎啕大哭,压也压不住。 “夏琋!”易臻急匆匆绕到她身前,屈腰想把她拉起来:“怎么回事?” 哭得蹲不住,夏琋坐了下去,涕泪横流。 易臻皱眉,依旧把她往上提。 “你别碰我。”夏琋嚷嚷,她的话仿佛也饱浸了泪水,绝望的气味。 易臻不再拽她,自己蹲下了身,与她面对面:“好,不碰你,你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我完蛋了,”她不敢正视他,一脸崩溃:“我倒大霉了。” “为什么。” “你也会不要我了……”她语无伦次,不愿直面他的疑问。 易臻握住她一只手:“我不要你?总得给我个原因吧。” 夏琋瞄向易臻的手背,仍在抽泣:“我被人黑了。” “网上么。”这是易臻能想到的第一种可能。 “嗯,不是我……”她又在念他听不懂的话:“你别去看好不好,真的不是我。” “好,我不看,”易臻直起腿,再一次尝试把她拉起来:“你能先起来吗?” “我起不来了。”夏琋回着这句话,心如刀绞。 易臻不再跟她的情绪化打太极,手直接穿过夏琋腋下,不由分说把她悬空拎起,抱回卧室床上。 手机被她死死攥在手心,易臻直接夺了过去。 像条被人掐了七寸的蛇,夏琋突地蹦起来,无措尖叫:“你别看!求你了!不要看!” “我没打算看,但你也不要再看。” 易臻回她,隐约猜出是什么事情了。 他把夏琋的手机利落关机,放到了自己那边床头,而后揽住她躺下,把她拥在怀里。 “你别看……”夏琋蜷着身子,仍是喃喃自语。 “听话,睡觉。”易臻靠在她耳边,温柔的慰语。手也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抚拍着她背脊。 他的胸口被她的泪水打湿了一大片,仍是一动未动。 男人怀抱宽厚,仿佛与世隔绝,夏琋心绪渐宁,慢慢地,阖上了眼睛。 夏琋的吐息逐渐稳当,易臻又搂了她一会,才小心抽回手,只一个悄无声息的小动作,都让她惊惶地痉挛。 此刻的她,极度缺乏安全感,而以前从未有过一次入睡后会这样。 待到夏琋不再有动静,再次陷入深眠,易臻摸了两下她的发梢,屏息翻身下床。 他拿起自己手机,去了书房。 都大半夜了,动医的微信群里不同以往的热闹,几个小年青仍在八卦闲聊,讨论的正是夏琋这件事。 易臻点开,往上翻看聊天记录。 【小护士】袁亦彤:你们看微博那视频了吗?之前我说的追我们易院的夏小姐就是她啊,原来她是网红,天啊,不敢相信【实习生】李凯:看了,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怎么能不看呢? 【实习生】王一珂:易老师好福气[憨笑](易老师应该屏蔽这个群的吧【小护士】袁亦彤:你别说了!易院又没跟那女的搭上【实习生】郁又卿:什么视频啊 【实习生】李凯:很黄很污,不适合你们小女生观看,不过袁亦彤就爱看这种,你找她要,她肯定有【小护士】袁亦彤:去你的 【会计】秦月然:你们悠着点,领导都还在群里呢 【实习生】李凯:反正下班了,又没占用工作时间,该说的还是说起来撒【实习生】郁又卿:被你们说得更想看了,谁私聊我一发【小护士】袁亦彤:我给你吧 …… 易臻关了聒噪的群提醒,登自己微博,关注列表第一个就是夏琋shahi,那小丫头今晚刚嬉皮笑脸帮他加的关注。 她的置顶微博下面,已经有了三万多的评论,指端一顿,易臻还是点开了。 …… 易臻单手撑唇,在书桌前沉默地坐了长达一刻钟之久,他的手机被搁在一旁,屏幕上有赤裸的影像在晃动。 他把那段视频反复看了好几遍,从第一眼的讶然,再到后面的明晰。 他很确定,这不是夏琋。 不止是因为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哭诉强调那不是她,而是视频里的女人,除去外貌相似之外,没有夏琋的一点神气。 不否认,她是开放的、露骨的,可她的媚劲里面,自带一股坦荡无邪,这是谁也学不来的,只有他通晓。 即使如此,也不能免去他一丝一毫的忧心忡忡。 眉头紧蹙,易臻重新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嘟了两声,对方就接了起来。 “喂,”他走到落地窗前,夜已深,虚拟世界在大肆狂欢,而真实的城市却安静到只有霓虹在闪:“宗池吗?” “小臻?”对方像是又把手机拿远了瞧,声音一下子小了几分:“我靠,真是你啊,你怎么大半夜打电话给我了,平时喊你搓麻都没影的。” “行了,”没那心思和发小慢慢叙旧,易臻开门见山:“你还没睡?” “对啊,我还在公司,干我们这行,还分什么昼夜。” “能帮我个忙么。” “行啊,我能办到就办到。”宗池答应得很是爽快。 静默片刻,易臻说:“我女朋友出了点事。” “陆清漪啊?” “不是她,我和她分手了。” “哇,你什么时候分的,你们居然分手了?我都不知道。” “前段时间。” “那是你现在的女友出了事?“ “嗯。” “什么事你搞不定,还要来找我?” 易臻胸口稍有起伏:“今晚微博上面的事,你听说了吗?” “网红那事?” “嗯。” “知道啊,我们群里一帮子色胚都在聊,”宗池陡然间反应过来:“你别告诉我,那视频女主角就是你现在女朋友吧?!” “不是。” “……哦,”松口气:“那就好。” “是夏琋。” “……操,那不还是她嘛!” “不是她。” “什么她不她的,你把我绕的。” 易臻突然有点不太理解这人这脑子是怎么当上IT公司老板的:“视频里面那女的,不是她本人。我怀疑有人故意黑她,找到一个和她相像的女人录制了这段视频,” 他顿了下:“不是怀疑,基本能确认。” 宗池难以置信:“小臻,你口味也换得太几把快了吧。你说你一根正苗红的,怎么和不三不四地勾搭上了啊。那些什么网红啊外围啊,睡睡就好,别太认真。” “我看你才不三不四。” 宗池放轻了声音,有些调笑道:“我本来就不三不四啊,那网红到底怎么样,手感和路上女人有区别不?” “行了,找你帮忙,别跟我胡扯。”易臻的语气已经有些威吓。 见他真像要发火的样子,宗池不再逗他:“我这不缓解气氛嘛,说吧,找我做什么?” “能帮我查查这视频从哪发布出来的么?” “查ip?第一个发这条视频的人?” “嗯。” “可以啊,完全可以,小意思。” “假如对方用代理ip呢?” “代理也能查,哪怕它删了,网上也有它的痕迹,就是稍微费点功夫,”宗池咕了口咖啡:“正好技术部加班,都忙得差不多了,我回头订箱子啤酒,叫些烧烤,今天就通宵了,是个鬼我都给你把它摸出来,成么?” “行,谢谢你,这账先欠下了。” “但你得确定啊。” 易臻问:“确定什么?” “确定真不是你那新女友,”宗池打了个哈欠:“别兄弟我在这劳民伤财,最后自个脸肿成猪头三。” “我确定。” “ok,”宗池转念一想:“不过啊,你找到那人也没什么用,现在微博上铺天盖地的全都以为是你女友啊,她人呢,躲你怀里哭呢?” “睡了。” “都这样了还能睡着?” “不是你该管的事,”易臻问他:“这些不实消息,你能处理吗?” “不能,帮你查ip没事,封小几百个号也可以,但这太多了,上千个,一万个,一亿个,我的人一个礼拜不睡也删不完啊,再说也不好删。” “你公司不是跟他们有合作,私底下找人也不行?” “不行,这哪行,这也是流量啊人气啊数据啊金钱啊,虽然是桃色绯闻,但关他们屁事,一人有难,全民狂欢,对网站有好处的,你不懂。” “……”易臻无言以对。 “要么……”宗池玄妙地停了下:“找你家老丁啊。” “找她干嘛?” “你多久没联系她了啊。” “过年联系过一次。” “我靠,你也够狠的,我爸上次吃饭还遇到她了,说想你回家呢,不跟你计较了,不过现在也没什么好计较的,要知道你都跟陆清漪分了,她做梦都要笑醒。” “你少说两句吧。” “真的,找她,准行,她现在就巴不得你找她,”宗池的声音变得极轻:“你知道她上个月刚升正厅嘛?” “嗯。” “对啊……这种事,还不是一个电话就分分钟咔嚓了,毛都不剩,就看你腆不腆得下脸,”宗池:“黄色视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要真来压,也不会害她。” “行,我知道了,”易臻疲惫地擦了下眉毛:“你先帮我查。” “好,你得快点,明天天一亮,人全都醒了,知道的人会更多,越是拖着,对你那小网红的负面影响越大。” “知道了。” “那就这样?你家那位醒了吧,快去哄一哄亲一亲。” “够了,我挂了。” “拜拜——我最迟明早给你消息。” “嗯,谢谢你了。”易臻说得诚心正意。 “别这么客气,我汗毛都起来了,先挂了啊。” …… ** 四点多的时候,俞悦头一歪,从沙发上惊醒。 和夏琋结束通话前,她依稀听见了易臻的声音,想必这两人已经对上头,所以不敢再去叨扰。 只能心急如焚坐在家里,不断刷着网上的消息,看着看着,也迷迷糊糊歇了过去。 俞悦慌手慌脚地摸到掉在一边的手机,第一反应就是看夏琋有没有再联系自己,然后开微博。 一分钟,俞悦拧起了眉,又噼里啪啦查了一堆东西。 她渐渐僵起了身体。 好神奇,热搜栏里,再也找不到有关夏琋的任何字眼,搜索“网红不雅视频”“夏琋BJ门”的相关内容,也是空白一片,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全都被屏蔽了。 不可置信,又毛骨悚然。 若不是夏琋的微博下面,仍有一些跳脚闹嚣的黑粉评论。 她几乎都快相信,所有的一切,真是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第36章 翌日,如天气预报所言,小雨绵绵,整个宁市仿佛被装进了灰色的纱网罩。 夏琋哼了几声,翻了个身,将醒未醒。 唔,眼睛好难受……完全张不开。 紧接着,她就感觉自己后背一紧,被圈进一个温实的胸膛里。 是她家老驴诶…… 对,昨晚在老驴这过夜的…… 昨晚…… 对了,昨晚! 夏琋遽然睁眼,就发现自己还在易臻怀里,被他不轻不重揽着,和以往任何一个清晨无异。 天啊,几点了? 夏琋惊坐起来,伸手要找手机,忆起昨晚被易臻放他那边了,她抓了把头发,爬到床尾,想下地取回自己手机。 “醒了?”身后传来男人慵懒的声线。 夏琋周身一僵:“嗯。” “回来。”他像在命令她,喉咙里也有些干燥喑哑。 “我想看一下手机,假如朋友和爸妈找我,”夏琋改趴为座,徒留一个后背给他,悄声说:“躲了一晚上,也要面对一切了。” 也必须要面对一切了。 她的肩膀、背脊都是纤瘦柔润的,可她腰杆挺得很直,韧劲就藏在骨头里。 易臻注视她少晌,回:“我拿给你。” 夏琋乖乖钻回了毯子里。 “几点了?”她靠到床头,斜了眼正在帮她开机的男人。 “九点多。”易臻眯起眼,认真打量了一下亮起来的屏幕。 “啊?”夏琋小声惊呼:“你没去上班啊!” “请了半天假。”他把手机还给她。 “哦,”她降低分贝,像有什么东西溶化在了水里:“因为我吗……” 易臻回到平躺姿势,单手枕头,回得理所当然:“除了你还有谁。” “哦……”夏琋小幅度垂眼,指腹在机身边缘轻轻刮着,就是不敢点开锁屏。 夏琋把手机放回毛毯上,问:“你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 “我的事。” “你让我别看。” “你就没看么?一无所知?” “嗯。” “如果有一天,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打破了……”夏琋转口:“我意思是,这件事它不一定真实,也可能是拿来混淆视听的,但大家都信以为真,完全破灭了我在你心目中的印象,你会怎么办?” 易臻睫羽一动:“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比第一次见你时让我对你印象更差。” 夏琋:“……” 他在用相当奇怪的方式哄她,可她不得不承认,她心情稍微昂扬点了。 夏琋重新抓起手机,一鼓作气按住home键解锁…… 她气色黯淡的面孔上,逐渐浮出了一些红晕,这是内心激动、紧张和畏惧的表现。 果然有一大堆一大堆的微信和短信…… 一个一个来吧,她完全不敢开微博,只能先跑去看微信。 浏览了一圈聊天界面,第一个是易老驴的置顶,第二个就是俞悦,她发来十多条信息,剩余的就是一些好友或虚情假意或赤诚相待的询问与安慰。 “母上大人”和“皇阿玛”还没来找她,也不知有没有知悉这回事,难以想象,也不敢联想他们的反应,一脑补就想哭。 夏琋咬紧下唇,先点开了俞悦的消息。 0:03 子非鱼:老夏,打你电话关机了,好好和易仙人说,他会理解你相信你的! 子非鱼:千万别哭了啊 子非鱼:这会不方便,我明天就去找你 子非鱼:不要瞎想不要钻牛角尖,听见了吗 4:22 子非鱼:你看微博了吗,黑你的消息全都没了,连搜索栏都跳不出来相关搜索关键词,视频和话题全没了,什么都搜不到,你看到了吗!! 夏琋惊了一下,也有点迷糊茫然,等不及再看大鱼所有的聊天记录,她飞快跑去微博,果真如俞悦所言,好像有只无形的手为她遮风挡雨,温柔得让她不见天日。昨晚的一切动荡,也不过睁眼闭眼的功夫,全都消失殆尽。 只是她的微博里,仍有不少网民在骂骂咧咧,“势力挺大啊”、“公关速度真快”、“今夜给你爹干了几次才帮这么帮你”、“删得再干净我手里还有资源[呵呵]”、“还敢出来卖衣服吗,穿你家衣服也不怕染病”…… 骂吧,骂吧,没完没了还。 不想再看自己微博,夏琋回到首页,一夜过去,整个微博风平浪静,段子手们嘻哈笑闹,彩妆博主们潜心功课,鸡汤po仍在发布着一篇篇矫揉造作的文艺短篇小故事。 这一天,与往常的每一天,别无二致。 夏琋无意间刷到了一条周蜜咪的微博,是昨天夜里发的,大概为了蹭热度,顺便落井下石变相讥讽她一下:「看到有些东西的时候,我也是懵逼的,因为这位“朋友”,在我们圈子里出了名的高贵冷艳,经常瞧不起人,没想到,人真的不可貌相[可爱]」 底下评论里,一大群附和她的网友,队形【是口活很好的那位么[doge]】这句话,并继续冷嘲热讽,嘴巴脏到不行。 可无论如何,那些负面的东西几乎不见踪影,不会再扩散得更厉害,于夏琋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事了。 到底是谁啊,真的好谢谢那个帮她的人啊。 本来还死撑着的上身一下子垮塌下去,夏琋用力揉了揉眼,想要把那些将泣的欲望挤回肚里。 她切回微信,继续翻完俞悦剩下的几条微信: 子非鱼:我心都快跳出来了,怎么会这样啊,肯定有人在背后帮你子非鱼:你太棒了,才不是她们嘴里的荡妇,你就是公主,你都有黑骑士了,你不是公主谁才是公主子非鱼:你看,对你好的人还有很多,叔叔阿姨找你了吗,或许他们根本没看到,本来视频爆出来的时间就好晚子非鱼:让黑子无处撒泼去吧! 子非鱼:好好睡,老夏,晚安,早安,醒来我们就去报警,去找律师,你会好的,你依然有很多朋友和爱人,你值得每一个善意的早安和晚安夏琋的鼻头一下子好酸,她刚刚还在想,是不是应该把自己微博设置成禁止所有评论,让那些键盘侠们无处跺脚。如果真有本事,就转发到自己岁月静好慈悲为怀的微博首页继续骂好了,继续不堪入目地诋毁、诅咒、造谣生事,让这些人的亲友都看看,他们在网络上,在别人的地盘里,到底是多么的阴损恶毒下三滥。 她甚至还埋怨自己,昨晚的反应太差劲了,是她太缺乏面对突发状况的应变能力,她应该在第一时间就关了评论。 可现在,不用了。 大鱼在,易臻在,父母还未得知,一觉醒来,她最担心的事情都都没有发生,还有比这更好的早上吗? “你看不到了。”她故作轻快对易臻说道,又想哭又想笑,声音一度哽咽。 “看不到什么?”易臻淡淡问。 “看不到让你对我印象更差的东西了,网上全都删了,没有了。” “哦。” “你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好奇那些东西,我不想让你看见的那些。” “为什么要看那些,”易臻瞄她一眼:“你就在我旁边,我自己会看。” “什么?” “我不太信别人嘴里的东西。” “……” 他轻描淡写一句话,却让夏琋感受到了彻头彻尾的放松,如同跑进了铺洒日光的云层,全身心都是软绵绵的洁净和温暖。 她真的不能再躺倒在这里了,她要站起来。 在哪里跌跤,就从哪里爬起来,然后光明正大地,坦坦荡荡地,转过身,走回去,一步步走回去,去战斗,去反击,去重生。 ** 和父母通完电话,详细解释清楚原委让他们别担心之后,俞悦赶来了她这。 她今天直接翘班,就是为了陪夏琋去处理后续事项。 夏琋回到自己屋,花一小时给自己化了一套完整精致的妆容,她还翻出一条干练的黑色长裙,气势汹汹的,像个要去斩妖除魔的修女。 易臻也已经起床了,他穿梭在厨房餐厅,气定神闲地热牛奶,过于冷静的态度令俞悦都感到诧异,但她也没多问。 吃早餐时,易臻问:“你们下面打算怎么做?” 俞悦和夏琋用叉子分享着同一个鸡蛋甜摊饼,答道:“先去报案,如果派出所不受理,就去找律师。” “有认识的律师么,擅长处理网络侵权官司的。” “不知道,我想带夏琋去安信,昨天上网搜过,是省里最好的律师事务所。” “哦,那,”易臻抿了口牛奶:“我有朋友在那上班,叫徐瑶,回头我跟她联系下,你们过去直接找她。” “嗯,”夏琋点头,接而愧疚撑腮:“你下午就赶紧去学校吧,都拖累你工作了。” 易臻看她片刻,应下了。 出发之前,夏琋捏着一只很大的医用口罩,在妆镜前站了许久。 最终还是把它丢进了垃圾篓,头也不回下楼,走到了外面,立于穹顶之下。 ** 安信律师事务所位于宁市第一写字楼之中,整间事务所窗明几净,足足占用了两层楼办公。 夏琋和俞悦到那之后,还没来得及和易臻推荐的那位徐律师通上话,她已经在前台处等着了。 徐律师生得白净,五官不算多标志,但极有味道。 她的穿着打扮是典型的OL风,白衬衣,灰色阔腿裤,短发发尾的内扣也被处理的恰到好处,看上去干净得体。 见到夏琋二人,她稍适一愣,即刻便迎上前去。 “你好,徐瑶,”她莞尔一笑,自我介绍也和人一样干脆利落:“是这的主任。” 主……主任? 主任应该是最高层大律师了吧…… 夏琋曾有耳闻。 “你的事我已经从易先生那里做过一些简单了解,我们进去详谈,”她领着夏俞二人,信步往里走,顺便招呼路过的一个年轻女孩:“小宁,倒两杯茶到我办公室。” 一开始夏琋还有些不自在,走得畏畏缩缩,惧怕跟人有目光接触,担心被认出来。 但几十步下去,她发现,走廊两旁格子间、办公室的男男女女们都异常忙碌,接电话的接电话,理资料的理资料,有的对着电脑飞快敲字,还有的在复印机那一脸焦头烂额地等着。 鲜有人真正会去注意她。 慢慢的,她也挺起了胸,目不斜视,走自己的。 身畔的徐瑶留意到她动作神态上的细微变化,笑了笑说:“夏小姐,别太在意别人背后怎么看我们,怎么说我们,那些比我们忙,还比我们强的人,其实都懶得提起我们。” “对啊,”俞悦深以为然:“语言上的巨人,多数都是行动上的矮子,越是自卑的卢瑟,越是要靠口头之快来逞能,说得不就是那些人。” …… 与此同时。 易臻在家里接到了宗池的第二个电话。 夜里三点多的时候,宗池就查出了第一个发布者的详细地址和个人信息。 那人的确谨慎地使用了代理ip,显示的地方是美国加州,但他的实际地址在同省苏市,与宁市相距不到三百公里。 “是一个四十二岁的中年男人,叫纪天齐,家住苏市平江区,家境普通,工薪阶层,和我是同行,你认得吗?” 易臻回:“不认识。” “你家小网红呢。” “应该也不认识。”一听是普通人,他就知道她肯定不认识,也不想认识。 “那我继续查。” 几个小时后,也就是宗池的又一次来电,他已经把这个人的底细摸得很详尽了。 电话那边的宗池,兴奋得像是探寻到一个宇宙大发现: “我把他最近的通话记录,聊天内容都调出来看了看,没什么异常,应该是双方都很谨慎,每一次联络都用外面的公用电话,也不发短信。不过还是被我揪出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就是他自己有个小工作室,十来个人,专做网络水军。上周他的私人银行账户,有过一笔二十万的进账,事发之后,也就是今早,又来了三十万,之前二十万应该是预付金,今天是尾款。有人专门托他发这视频,再推广出去,摆明要把你女人名声往死里搞臭啊。” 宗池顿了顿:“这两笔钱,都来自同一个地方,同一个人,我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幕后主使,但她时常出入的地方,跟我们同城。如果我没查错,当然肯定也不会错,这人就在华冕集团上班,总经理秘书,三十六岁,叫顾玉柔,你们认识吗?” 第37章 顾玉柔。 易臻对这个名字完全没印象,但他不清楚夏琋是否与这位老总秘书曾为旧识。 他问宗池:“她公司资料有吗?” 宗池道:“华冕集团,林氏家族企业,现在宁市分公司的总经理叫何净植,是已经退休的林董事长的儿媳,她儿子前不久刚从帝都调过来当副总。” 一些信息在脑中翻涌,易臻模糊想起一个人:“她儿子叫林思博么。” “对啊,林小副总啊,”宗池哈了一声:“难道是你那小网红的前男友?” “不是,”易臻稍许一顿:“不过夏琋认识他。” “不得了!”宗池一拍大腿,迅速知音杂志附体,脑补出一出爱恨情仇狗血大戏:“原来是这样!小副总苦追小网红无果,小网红对你投怀送抱,痴情小副总惨遭抛弃,在家萎靡消沉,林母见状,查知背后真相,就设计陷害你家小网红于水深火热,为得是让林副总看清此女真面目,从此回归光明正道?” “……你无聊么。” “哎呦,我说的不无道理啊。” “呵。” “不过么,那小副总应该也算不上什么情种,我在「帝夜」碰到过他三四回,每趟带的美女都不重样,一个比一个漂亮,看得我老嫉妒了。” 易臻对林思博的私生活毫无兴趣,转移话题:“还能继续查吗?” “能啊,我现在跟嗑了药一样,越来越兴奋了。” 易臻沉吟片刻:“就从顾玉柔下手,看她最近和什么人联系得比较多。” “好。” …… 半个小时后,宗池败兴而回:“没东西,什么都没有……我找了她近期各项联系记录,除了家人朋友,全是生意场上的事,跟何净植之间也都是工作上面的交代事由,我怀疑啊,她和幕后黑手都当面谈计划,不用通讯设备。” 易臻有条不紊地吩咐:“那就问她同事,她最近和谁见面次数比较多,有什么异常,一个大公司,那么多双眼睛,再隐蔽,也难保不会有人察觉。” “对哦,正巧我在华冕也认得几个小姑娘,从她们那套八卦简单得一逼,”宗池拍了两下蓝牙耳机以示鼓掌:“不愧是我们的小榛果儿。” “……抓紧,好吗。” “好好好。”宗池立刻挂了电话。 临近下午三点,易臻收到来自宗池的一份邮件,对方还配了四个字,“因缺思厅”,附加文件是一份打包的各种记录。 解压后,易臻打开来,一一浏览,有聊天内容,也有开房记录。 他的面色愈发凝重,看完最后一张,易臻深吸一口气,而后关了显示屏,拿起车钥匙,就下了楼。 ** 华冕分公司一楼接待大厅里,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信步走到前台处,淡着张脸问:“林副总在吗?” 面容姣好的前台小姐循声看过去,不禁眉头微蹙。 来人穿着黑衬衣黑长裤,虽体面俊逸,却有一身阴沉沉的摧城之势。 前台小姐有些顾虑,礼貌回问道:“先生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我想见他。” 前台小姐婉拒道:“先生,很抱歉,您没有预约的话呢,是不好随便见他的。” “可以帮我接他办公室电话么。” “这个可以的,”小姐拿起固话听筒:“不过您需要表明一下自己的身份。” “你和他说,夏小姐的朋友。” “好的,您稍等一下。” 前台小姐匆忙低头,接通内线,柔声说:“副总,这有一位男士,说是夏小姐的朋友,想见您……” 她停顿须臾:“嗯,好,好的,我知道了。” 而后重新望向面前这个相貌凛冽的男人:“他在十一层办公室,他说让您上去。” 电梯里的数字,一闪一闪跳至11,叮一下,电梯门开了。 易臻不紧不慢往里走,找到了副总经理办公室,一间四面玻璃墙的全透明办公间,林思博就坐在全黑的班台后面,盯着电脑显示屏出神,面上无波无澜。 易臻推门而入,背手拴上了锁。 听见门边响动,林思博下意识往那看,他抿了抿唇,勾出一抹得志的笑,眼见易臻往这边来,欲要开口说什么,就被男人抓住衣领,一把从椅子上拎起。 一拳砸过去! 正中左脸,林思博身形不稳,也没扶住身旁的任一物件,一个踉跄跌坐到地面。 旋转椅轰然倒塌,桌边的白色文件纸也哗啦啦往下流。 他的腮帮子有如碳烙,火辣辣的疼,口腔里全是浓烈的血腥气。 巨大的响动惊扰了外面格子间的职员,他们不由抬头,纷纷往那头望过去。 这一下,动用了易臻右臂的全部力量和肌骨,以至于他垂回身侧的手,都几要发颤。 林思博脸色陡狠,手撑住地,刚要起身,易臻再一次把他从地面拔高,用力推到了一边。 还未站定,易臻跟上去,又是一拳头。 林思博趔趄几步,两肩一沉,又被男人扳回去,膝盖冲着他腹部发力一顶! 偌大的沉痛感袭遍全身,林思博不甘于下风,反手挥拳,试图回击。 易臻避了一下,第二次没避开,被林思博捶在下巴附近,下唇吃痛,破了一块皮。 易臻驻足,以手背擦拭掉上面的血迹。他冷呵了一声,直接上前,猛得抬腿,就把林思博踹得连退出去数步。 林思博再次后仰跌跤,他两肋隐隐作痛,易臻那一脚带来的冲击,几乎快顶出喉咙。 他像虾子那样躬住身体,忍不住地轻咳,少晌,他哑声说:“你够拼的啊,揍我一顿你马子名声就能好回去了?” “害她对你有什么好处?”易臻居高临下问他。 林思博在笑,满嘴都是血:“我在帮她啊,本来就是个贱货,帮她当一辈子的贱货,不好吗?” 易臻胸腔起伏,敛目屈身,不假思索,又把他扯起来猛揍…… 一气呵成,循环反复。 也不过发生在短短两三分钟之间。 眼睁睁看着小副总被一个陌生男人往死里打,围观的女白领们惊叫不断,有男人尝试去开办公室的门,可无论推拉、踢踹,都无任何效果。门很结实,并且已经被人从里面上锁,只能转头撒丫子狂奔出去找保安。 几个保安冲上楼,在外猛敲玻璃,威胁恐吓,易臻仍旧心无旁骛,一脸狠厉地殴打着林思博,直到他们破门进去,几个人一起制服住他,才止住了他凶悍的手脚。 林思博瘫在地上,鼻青脸肿,面目全非。 他头晕目眩,痛得浑身痉挛,来回翻动着,根本再难起身。 有人报了警,也有人叫了120。 仿佛尘埃落定,再被保安扣出去时,易臻已是一脸磊落无惧。 **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后,夏琋停在路边饮品店,买了两杯热腾腾的红豆奶茶,分给俞悦一杯。 她心里不踏实,身体也跟着发凉,突然很想喝点高热量的东西。 商议了一下午,夏琋还是决定先用法律的方式为自己辩白。 徐主任已经委托自己的助理拟写告知函,今晚与夏琋核对过后,就可以上传到安信律所的官博,再由她转发到自己微博。 无法避免的是,她要因此接受新一轮的舆论冲击,才稍微平复一点的她,也许又将被推上风口浪尖。 毫无疑问,此举能挽回一部分粉丝的支持与信任,但肯定会有更多的好事者说她矫情,心虚,当婊立牌,越是解释越是掩饰。 心事重重地嚼光嘴里的红豆,夏琋从包里拿出手机,想给易臻拨个电话,汇报一下接下来的打算,再征求下他的意见。 不料对面接听人的声音很是陌生,一个中年男人,口吻略显威严:“你好,我是宁市江下区派出所的民警。” 夏琋胸口一跳,难道易臻手机丢了?被什么拾金不昧的红领巾送到警察叔叔手里边去了? 她正经回道:“警察,您好,我是这个手机主人的女朋友,请问他手机为什么会在您那里呢?” “他人也在我们这。” “……”诶? “你男友闯祸了,你知道吗?” “……啊?” “打人。” 夏琋懵逼:“……” 打、打人? “打谁了?受伤严重吗?” “当然严重,人家都去医院了。” “不是啊,不是,我问我男友严不严重?”夏琋语无伦次。 “……你自己过来看吧。”说完就挂了。 夏琋讶然又困惑,易臻那么稳重沉静的人,怎么会突然跑去斗殴? 不作逗留,她直接拉住俞悦的手,往停车场方向跑:“走了,快带我去趟派出所。” ** 到了派出所门口,夏琋跳下车就往里奔。她在走廊上来回左右地找,总算在尽头最里面的办公室看到了易臻。 门被锁得很严实,连一条小缝都没有,夏琋踮起脚尖,探头探脑,从门玻璃那偷偷往里头打望。 警察可能去忙别的事了,整间办公室里就易臻一个人。 苍白的灯光里,他独自坐那,一脸镇静,腰线笔直,宛若一柄淬炼成型的剑,一点都不像被看管起来的肇事者,更像是位即将审犯人的检察官。 夏琋半张开小嘴,吐气像蛇那样嘶嘶了两声。 可能隔太远了,听不见,易臻根本没留意到她。 她只能换种方式,举起手臂,用指背轻叩了几下玻璃,吸引他的注意力。 男人终于看过来了,见到夏琋,他也愣了一下。 由于门玻璃安置得比较高,夏琋只能露出上半边脸,所以她不得不把自己所有的不解和担忧都抒发到眉眼上,使劲冲着他拧眉心,撇眉尾。 易臻面无表情望着她。 也是这对视途中,夏琋发现他唇下有一小块红肿,她急得不断跳脚抬下巴,指着自己同样的地方,静音说口型:“这边!这边!怎么回事!疼吗!”,在质询他这个伤口源于何处。 易臻面如止水,一动不动,半晌,实在被女人的动作逗得不行,他忍俊不禁,扬唇同她微笑了一下。 第38章 易臻这个笑,如同给夏琋扎了一管糖水,一阵甘美甜蜜的亢奋立马窜满了全身心。 所有的兵荒马乱一瞬间又回归安宁。 欢欣之余,她也有一点气愤和困惑。 说好下午去上班的人,怎么就进局子里蹲着了? 此刻俞悦也停好车,找了过来,她身边还跟了一个身材略壮的警官。 “你男人呢?”俞悦问。 夏琋指指门板:“里面。” 壮警官瞄了眼夏琋:“你是他女朋友?刚才电话里那个?” “对,警官先生,您好,”夏琋腼腆地笑了笑:“我想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我男朋友到底打谁了啊……” 警官见两小丫头长得漂亮,态度也不错,不再故作严厉吓唬她们,转身开锁,随意答道:“我们这华冕公司的副总,你们年轻人真的太犯嫌,啊是啊。” 他一听就是本地人,一口宁市老土话。 华冕的副总? 不就是林思博吗? 易臻为什么要去揍小弟弟还把人弄得住了院? 夏琋心头一震,跟着警官进屋,一只脚才跨过踢脚线,她就匆匆越过壮警官,小跑到易臻面前。 “疼不疼呀,”夏琋站那,低头摸摸他下巴泛红的地方,一脸心疼:“还好没破相,这么好看一张驴皮。” 易臻捉开她手,小幅度摇了摇头。 “哼,”警官在后头轻笑:“长得是人五人六的,打起人来一得儿不晓得让一哈。” 他把手里一个黑皮笔记本搁到办公桌上,换上一口蹩脚的普通话:“你运气还算好的,忙那边派个人过来,电话里说不追究,让我从中做个调解就行,最多罚个几百块钱吧。” 闻言夏琋长吁一口气,万幸,不用负什么刑事责任被拘留个十天半个月的了。 她弯起嘴角,庆幸地在易臻左脸掐了一下:“算你走运。” 受不了一和易臻碰上面就满心满眼只有自家男人周身冒粉红泡泡的某花痴,俞悦直奔主题,问易臻:“我们听警察说,你打得人是林思博,为什么要揍打他啊。” “你以为呢。”易臻望向她。 俞悦沉吟几秒:“夏琋的事情和林思博有关吧。” 夏琋回头瞪眼:“不是吧!?” 易臻不置可否,一脸淡然:“夏琋,你手机给我用一下。” “哦,好。”夏琋赶紧把自己手机解锁,毕恭毕敬交到他手里。 易臻登录自己的yahoo邮箱,点出那封宗池的邮件,直接在手机上解压,他用拇指刮着,查看了几张图片,确认无误,随后退回原处,把手机递还给夏琋。 什么东西?夏琋眨眨眼,在他身边坐下,专心致志翻看起来。 俞悦也紧挨着她,两颗脑袋凑在一起瞅。 夏琋两指交替,反复放大着每张图仔细看,她眉间的皱痕愈发深刻,耳根也因为激动开始发红。 “天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太可怕了。”翻完整套图片,连俞悦都一副被乱拳打懵的模样,更别提夏琋。 夏琋呆若木鸡,无声消化着手里那些极具冲击力且毁三观的资料信息,良久,才扭头看向易臻:“这些东西你走哪弄来的?” 易臻倚回沙发:“有朋友懂一些电脑技术,他帮我查的。” “其实你早就看过网络上那些关于我的东西了吧?”夏琋下意识反问。 易臻扬眉:“这是你的重点?” “对啊,你的态度排在第一位。” 她的话莫名取悦了易臻,他往前靠了靠,坦白道:“我是看了。” 脸一下子好烫,夏琋搭住自己双眼,哭笑不得,稍后才把两只手放回原处,怨戚戚道:“你不是说没看吗??” “你加的关注,想不看到都不行。” 夏琋:“……” 什么鬼理由啊! 她眼眶瞬间红了一圈,伸手就去拍打易臻上臂,连续好几下,偏偏舍不得用一点力。 她爱他又怨他,感动又惶恐,不知道他懂不懂。 易臻不躲也不语,任凭她发泄,唇边逐渐噙上了点笑意,在长年沉稳的他身上,这是相当罕见的神气,也是只有他俩才通达的心知肚明和深信不疑。 俞悦在一边,围观两口子秀恩爱,白眼快翻出银河系。 不过多时,一个年轻的小警察在外面叩门,说林家那边人过来了。 夏琋往门口看去,进来的是个熟到不能再熟的大熟人,林岳。 他气喘吁吁,估计是被临时拉过来做壮丁出面当靶子的。 他也瞄到了夏琋,立刻摆上一脸愧色,朝她快步走来。 夏琋当即板下脸,起身就拿包对他一顿猛敲:“林岳你真行!你给我介绍的好人!盘正条顺?是你说的吧!” 她怒不可遏,握着自己手机横到他眼前,强迫他看:“你要害死我啊,你看网上把我骂成什么样,你把我害成什么样了?” “唉呀……哎呀……大小姐,公主,夏女王,皇太后,”林岳一下子怂了,拿公文包抵着她歇斯底里的攻击,也是为难得不行:“我也不知道我那个弟弟是这种货色欸,他以前都在国外,就没深交过,我怎么清楚呢,算我对不起你,你有什么损失,我来赔,好不好?” “这是钱能赔的吗?”这两天积压的情绪再一次涌来,夏琋鼻子发酸,有点失控:“我一辈子都被毁了,是你那些臭钱能赔的吗?” “你这么砸我又有什么用,把我打死了我都不好拿命赔,”林岳猛揉额际,颇为无奈:“我这不是过来处理了吗,你先别激动,警察还在旁边呢,太激动把你也抓起来怎么办,你要和你老公做一对拘留所鸳鸯啊。” “你他妈嘴还这么欠!”夏琋忍不住爆粗。 “真、真别激动,”林岳急得都结巴了:“警察看着呢。” 咳,被无视许久的警官在一旁清了下嗓:“是地诶,小姑娘,憋激动,坐哈去,啊。” “夏琋。”易臻沉声叫她名字,亦是劝抚。 夏琋这才平静些许,瘫回沙发,只是胸前的起伏依旧能证明她情绪不定。 林岳咂嘴:“还是易先生明事理,”他绕到易臻面前,伸手:“易先生,你好。” 易臻迟疑一秒,还是与他交握了一下,颔首示意。 林岳走人际交往固定流程,先自表身份,彰显诚意:“我是华冕集团的董事之一,帝都总部的副总。” 接着套近乎:“也是夏琋的多年挚友。” 夏琋声音寒若冰霜:“没你这个好友,绝交了。” “啧,你、你这……”林岳可劲儿冲她使眼色,后者仍不理不睬,只好小叹口气继续:“今天正好在海市谈生意,一听我堂弟闯了祸,赶忙过来了,给你带来不便,我深表歉意。” 易臻没接话。 林岳被他的高深莫测弄得有些焦心,只想快点先把人捞出去,别得罪得过了:“这样吧,我们先出去,老待这也不好,你们有什么要求,我们慢慢详谈,行不行?” 张警官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从业二十载有余,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形—— 受害人家属过来跟施暴者对质协商,还诚惶诚恐畏手畏脚。 打了一个副总,另一个副总竟然还跟他客气得不得了,这小子肯定来头不小,再说林氏那边都说不追究,他们派出所自然也不好多过问。 随便口头教育了一下,便放易臻一行人离开了。 林岳和易臻并肩而行,林岳从兜里掏出一包九五之尊,客套地递了根给易臻,被后者婉拒了。 夏琋挽着俞悦跟在后头,自打出来后,她就一脸玄乎。 她偏头小声问俞悦:“大鱼,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感觉到了。”俞悦心有灵犀。 夏琋望向易臻挺括宽阔的肩背:“我突然间发现,我对易臻了解得真少。” “嗯!”俞悦肯首,深以为然。 ** 林岳请他们喝下午茶,顺便讨论了一下后续处理。 他们林家那边给出的调解方案就是: 头一个散播黄色视频的人、以及那几个帮凶,该抓抓,该判判。 并让他和那个冒充夏琋、与她五官相像的女孩一起录个视频,上传到网上,向夏琋赔礼道歉,和大众澄清误会,阐明真相。 夏琋名誉受损和身心创伤带来的店铺损失、精神损失、包括其他各项损失,让她开个价,他们二话不说付齐。 如果夏琋想挂律师函就挂,追究民事也可以,他们不找律师,甚至可以为她那边提供律师,给她一个漂亮的反击和胜仗,做给网友看,能把舆论扳到自己这边来就成。 听完上述条件,夏琋当即驳斥回去:“钱我不要,我只要林思博公开道歉,反省错责。” “嗳呀,老夏,敬爱的老夏,你这是干什么呀,非要闹这么大干嘛呢,打也打了,人都快打死打残了,满公司人都看着,也是个教训了。那孩子岁数也不大,你们就宽容一下,大人不记小人过,行吗?他再不是个东西,也是我们林家脸上面一块皮,我也难做人呐——”林岳呷了口红茶,无限感慨:“等他伤养好了,我家老头准备把他弄走了,滚出国,丢人现眼的,不想再看见他,保证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你们跟前。” 林岳头大,捏了几次眉心:“你们就买我个人情,我真的难做啊,进退两难,摊上这个事,谁也不愿意,但整个家里就我和你夏琋玩的熟处的好,他们逮着我这个冤枉佬赶鸭上架呢。” 仿佛听见什么笑话,夏琋哼了一声:“你冤枉,你真的一点都不冤枉,导火线就是你。” “……”林岳沉默汗颜。 易臻思忖片刻,回道:“行,先这样处理,今晚夏琋挂函,最迟明早,我就要看到全部的反馈。” 夏琋讶然转脸看易臻,就这样?? 易臻不露声色,只给她一个相当淡定的侧颜,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还是易先生识大体。”林岳快流下滚滚热泪就差给他叩头了。 ** 谈判顺利,从西餐厅出来,已临近傍晚,雨早就停了,天幕一片岑寂。 林岳抹了把汗,好不容易完成重任,他心里才稍微好过点。 林岳今天特意没开超跑,换了辆G500,把夏琋一行人往自己车边邀:“我送你们回去,易先生车还在公司那吧,回头我叫个拖车,帮你送回去,不用你亲自去拿。” “不用了。”夏琋头一个回绝,她也不上车,而是站定嘱托俞悦:“大鱼,你先把易臻送回去,行吗?” 她望向易臻,眼光柔和而坚定:“你今天好累了,先回家休息,”她点点自己下巴,同样是易臻受伤的地方:“还有那,处理下,我一会就回去,好不好?” “嗯,等你回来。”易臻不多问便应下了。 夏琋同他抿唇一笑,尔后转头和林岳冷声道:“你带我去医院,我要和林思博见一面。” 第39章 林岳犹豫片刻,还是乖乖带夏琋去了林思博那。 他住在宁市一院的VIP病房,整个房间陈设齐全,通明体面,窗外是森森竹林和嶙峋山石,一派非富即贵才能享用到的奢华。 有年轻护士在给他换吊瓶,见林岳进来,礼貌地道了声:“林总好。” 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余亲友,病房里就林思博一人。窗边有花束和礼物,也许有人刚来探望过他才走。 林思博躺在病床上,被大面积的白色被子盖着,夏琋几乎看不见他的脸。 林岳上前几步,倾身和林思博说话:“思博,思博,在睡吗?” 夏琋没有再靠近,在床尾等着。 床上人被林岳唤醒了,模糊不清地叫了声“哥……”,宛如梦呓。 林岳叹了声气,拧眉道:“有人来看你了。” 林思博问:“谁……”他听上去很虚弱。 “老夏,夏琋。”林岳如实答。 听见这个名字,床上人静了几秒,回:“扶我起来。” 这一次,他语气清晰有力了几分。 林岳挥手招来护士,“扶一下,扶一下,我不敢动他,怕又伤到哪。” 护士闻言赶忙过来,小心翼翼将林思博搀坐起来,此刻夏琋才看清了他,也完全意义上地知悉了,易臻到底揍得有多狠。 他额头扎着绷带,整张脸青肿得极其厉害,几乎看不出原貌,一身浅淡宽松的病号服也让他看起来颓唐到极处。 一些生理心理上的不适感在夏琋身体里翻涌,本想维持好冷面美人复仇公主角色的她,逐渐嫌恶地蹙起了眉心。 林思博望向夏琋,似乎对她的神色变化了然于心,他笑了一下,尽管有些吃痛,这笑里糅着太多意味,夏琋也无从得知。 只有他一口白得耀目的牙齿,在提醒她,他真的就是林思博,那个总是像日光一样舒服温软的林弟弟。 四目相望,满室沉寂。 林岳有点尴尬,建议道:“要不你们单独聊一下?我出去。” “嗯,”林思博同意了,同时还望向护士:“你也出去,我没按呼叫器不要进来。” 可能负伤和疼痛的缘故,他连嗓音都变得很干涩,很陌生。他整个人都格外陌生。 “好好,我们走远点,你们好好聊,别动气,听见没有?”林岳答应下来,嘱咐了几句,和护士前脚后脚出了门。 病房里就剩夏琋和林思博。林看着她,没出声。 也是这个当口,夏琋突然能理解易臻看似不理智的举动了,因为她的拳头也开始泛痒。 她先发制人:“说吧,为什么要这样。” 一出声,她才发觉自己话里已经有抑制不住的颤音。 林思博低哼一声:“很难理解?” “我在问你。”夏琋面无表情回,空气强硬,像石子往人耳膜上撞。 林思博又笑了,随意道:“我跟一个朋友打赌,三个月内玩掉国内26个英文字母开头的网红,骗上床就算成功,郑佳琪Alice你认识吗,她是第一个,你么,你是S,结果到你这就断了,我打的赌也输了,我真的很不痛快,就看不惯你装,想让你趁早消失。” 他一字一句,风轻云淡地说着,却是在给夏琋添柴加火,她胸口有一只高压锅,随时快爆开了。 “就因为这个?” “没错啊,”林思博一脸可笑:“还想要什么理由,爱你爱得太深?得不到就毁了?你在演电影啊。” “我没这样认为过,”夏琋压制着胸口的起伏:“但你不应该这么做。” “我怎么做,是我的意愿,”林思博靠着枕头,目不转睛看她:“夏琋,你还没看出来吧,我们就是一类人。你爱玩男人,我爱玩女人,为什么不肯跟我好好配合非得整些事情出来呢。你和以前那些女的,不都是一路货色吗,装什么啊,还是说你以为我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夏琋轻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林思博也跟着笑了,连讽带刺:“那么信我,为什么还跟我玩花样,你玩什么我会看不出来?你们这类女人,仗着那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以为能把男人耍的团团转?你现在那男朋友,不也是你玩手段吊来的,那么看不起人,我倒想看看,你都臭成这样了,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夏琋后槽牙发紧。 林思博注视着她的眼光,愈发渺远:“下贱东西,把自己包装得再高雅,本质上还是个下贱东西,” 他停顿片刻,懒洋洋地指了指自己脸:“你男人为了你,把我打成这样,你扪心自问,你配吗?你这种贱货,根本不配男人用心对你。” 夏琋四肢百骸都灼烧了起来,她上前两步,扬手就扇在了林思博脸上! 啪! 夏琋呼吸急促,掌心发疼,如同擦过的火石一般,迅速烫起来。 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这一下有多气,有多疼,有多厌恨。 林思博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许久没有再动。 夏琋额角青筋都眦了出来:“林思博,谁和你一样了?玩男人?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花你一分钱了?欠你一笔账了?因为谁拒绝我就这样没有底线地伤害他?” “多大仇啊,要这样对付我?” “你真该看看自己现在变成什么样,我不配别人对我用心?” 她的脸涨红了个透:“呵呵,你就配?就你这种烂人,也就被女人玩玩的命,玩腻了被丢掉也是活该!” 夏琋的最后一句话,仿佛撕裂了林思博的最后一根神经,他刚才强撑着的所有玩世不恭、目中无人,顷刻间尽数崩塌,脖子软了,整个人垮了下去,侧着陷在枕头里,喃喃自语:“是,活该……被丢掉也是活该……是我活该……” 他双手捂脸,涕泪横流,腕上的绷带很快湿透。 意识到泪水根本无法休止,林思博抱住脑袋,如同被扔进了岩浆,整个人蜷作一团,痛不欲生。 他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夏琋措手不及,有点慌神。她站在原处,平复了几秒,才冷声说:“别跟我装。” 林思博一言不发,依然像被噩魇附体一般,嚎啕大哭,哀伤欲绝。 夏琋敛目端察,发现他的不对劲真不像是装出来的,怀疑与他伤势有关,担心他伤情有恶化会影响到易臻,她赶忙问:“怎么了!身上疼得厉害?” 林思博背对她,在抽泣:“对不起,夏琋,对不起……”泪水把他脸上的肿胀灼得更疼了,他不断重复着:“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用吗?” “谢谢你……”他又没缘由地说着一些夏琋无法理解的话:“谢谢你打了我。” “你应得的。” “是我应得的。” “……” “她就没下得了手,我就一直在等,等这一巴掌,假如她那时候打下来,我马上就能醒了,也不会成了现在这样……”林思博泣不成声,左右打滚,好像浑身血肉都被人撕开了一样疼。 夏琋停在那,无言以对,她模糊猜到了一段她未曾知晓的旧日情事和浩瀚时光。 许久,她问:“要帮你叫人吗?” “不用,”林思博哭声渐止,拒绝了她的提议:“你能坐一会吗?” “是不是还要再准备一桌菜两杯茶?”夏琋不作思索讥讽道。 “我想和你说说话,”林思博恳求她:“好吗,求你了,可以么。” 她的语气像刚磨好的刀刃,又冷又利:“要我听你什么多可怜缺爱不公残酷的过去吗,这样你就无辜了?别人受到的重创从此也可以被体谅?” “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出来。”林思博仍是背对着她,声音闷得像叶底的风,仿佛回到了西餐厅里,夏琋和他彻底断绝来往的中午,他也是这样无能为力的语气。 不待夏琋回答,林思博已经陷入了回忆,也许真的太多年无处倾诉,那些旧时光就如同涨满河槽的洪水,一旦崩开了闸口,便势不可挡地向夏琋漫过来,以至于也将她一并淹没。 ** 无疑是一段难以启齿的年少孽缘。 作为父母双忙,自小缺爱的富二代,林思博在保姆无微不至的照料下,逐渐从襁褓里站起身来,开始自己踢球玩耍,握笔写画。 也是那时,出类拔萃的母亲接下家族重托,成了华冕宁市分公司的副总,而林思博也被带到了这里,打算在此处扎根,牢固家业。 不多久,林思博进小学念书,母亲无暇顾及,生活起居均交给管家和菲佣,而日常接送和学业监督,则由另一个人负责。 这个人,就是年龄大他几近一轮的顾玉柔。 女人那时还年轻,有皎白的面容,和妙曼的躯体,也未当上总经理秘书,只是他妈妈的助理之一。 她十分尽责,对林思博照看有加,但凡在他身边,都寸步不离,有求必应。 她对他,大多宠溺,但也不乏严厉,亦师亦友,更像是位真正的母亲。 林思博那些亲情之上的空缺,在她身上得到了充分的填补。与此同时,他对顾玉柔,也有了超乎想象的习惯和依赖。 后来,林思博进入中学,同学们都骑上了鲜亮的山地车,在马路上青春洋溢、张扬追逐。 虽偶有羡艳,但林思博还是更喜爱坐在顾玉柔车里,与她谈论一天见闻,那半个小时的独处时光。 他发现自己完全离不开顾玉柔。 中学时,初通人事的叛逆期男孩子们,总是对一切常人禁讳的东西更加感兴趣。 他们会分享一些隐晦的文字,让人血脉偾张的图片,甚至还有无意从长辈抽屉里翻出来的影碟。 林思博人缘不错,也常参与其中,休息时,几个男生挤在一块偷看,再回去时,个个满脸通红。 初三一天,林思博在家写数学题,他佯装不懂,让顾玉柔教了他半天。最后女人犯困,趴在他桌边,像是睡了。 林思博握着笔,偷偷瞄她,视线滑过女人柔美的胸线,嶙峋的锁骨,脂玉一般的肌肤,最后定格在她润亮饱满的嘴唇上。 他想起了在学校里看见的那些东西,大脑充血,心不在焉。 鬼迷心窍一般,他悄无声息凑过去,亲了她一下。 顾玉柔并没有睡着,只是闭目养神。 她乍然睁开眼,大惊失色,眼底全是惶惑,脸也在一瞬间涨得通红。 但她什么也没说,不气亦无怨。 林思博知道,他的身份,让她不敢断然动怒。 可这并不影响林思博的得意与痛快,他第一次觉得顾玉柔这么美。 他突然一点也不记恨自己的妈妈了,是她把这样美的女人,送来了他身边。 有些情愫一旦发生了更改,便是数年累月的延续,林思博开始对顾玉柔频频示好,男女间的示好,也有非常逾矩和越界的触摸、探索。女人并不设防,却也不给他任何回馈,她一成不变的情意与态度,只会让他愈加郁躁心痒。 升入高中后,男孩子们都像吸饱了雨水的杨树一般疯长,林思博渐渐比陪伴自己数载的女人高出了一个头,她在他旁边,不再是需要仰望的女神,而是伸手可揽的小鸟依人。 高二那年,林思博心里积攒的那些窸窣的、缤纷的蝴蝶翅膀,终于掀动了海啸,他借故给家里佣人都放了假,把顾玉柔领回了家。 他急需向她证明自己已经是个男人,血气方刚。 他把她压在柔软的大床上亲吻,同样的地方,她也曾在昏黄灯光下给他念着睡前故事。 昔日缱绻,全做今朝意气;绕指柔肠,终抵不过百炼之钢。 女人没有拒绝他,她和他赤身裸体,紧密相贴。年少生涩,这一番也磕磕碰碰,不甚熟练,也是她指引着她,贯穿了自己。 林思博胸中全是甜情蜜意,他不断吻她,和她说,再等等,等他高考完,就几年,他一定要娶她。 顾玉柔在他怀里温温一笑,没有说话。 一次过后,她又回到往日态度,他焦急不解,可又忙于学习,无心顾及,因为他想考上最好的大学,给她最好的生活,证明自己足够优秀,也想让她看见他除去家世之外的全部实力。 高考结束,林思博拿到了一张相当不错的成绩单,他欢天喜地地去找顾玉柔,想给她看。 一见到他,他都恨不得自己有尾巴,能摇给她。 顾玉柔捏着成绩单,看了半晌,对他赞赏有加,而后,她走回房里,还给了他一张洁白的请帖。 “我要结婚了,”她一如既往笑着:“也希望你前程似锦。” - 顾玉柔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市政府公务员结了婚。 相亲结识的,婚礼那天,是他们在一起刚满一年。 父母都不太明白,为什么高考成绩非常可观的儿子,要整个暑假都把自己闭塞在卧室里,暗无天日地睡懒觉,打游戏,整个人如同一团负能量,对一日三餐都提不起兴趣。 林思博难受得快疯了,他删掉了顾玉柔所有的联系方式,不想再待在这里,只想快点、再快一点地逃离。 九月份,林思博没有去那间知名学府报道,选择留在家里考雅思,他想出国,真正地告别这里,父母也尊重了他的决定。 去美帝的前一夜,他收拾好行李,终究忍无可忍,去见了一趟顾玉柔。 那会是深夜,他悄悄拨打了她手机,他才发现他根本忘不掉这一串数字。关于她的一切,都像是烙在他心头的印记。 顾玉柔接了他电话,并去小区外面见他。 顾玉柔穿着睡衣,素面朝天,头发剪短了一些,好像有些老了,精神气色都不比以往,但她还是那么美,像落在人间的月光。 林思博觉得,他只与她分开了两三个月,就好像几十年没见过她了,她有些陌生,可又那么熟悉。 他想起了书里的句子,「我望着她,望了又望。一生一世,全心全意,我最爱的就是她,可以肯定,就像自己必死一样肯定,她可以褪色,可以枯萎,怎样都可以。但我只望她一眼,万般柔情,便涌上心头。」 林思博抱住了她,固执地想要亲她,只换来女人的反感与推拒,她小声呵责他:“你干什么啊,你烦不烦?我老公还在家!” 你烦不烦。 我老公还在家。 林思博僵住了身体,缓慢地放开了她。 他以为,她会永远对他柔情而耐心,可他错了,她也会开始厌弃他,对他发脾气。 仿佛过去那么多次的唇齿相依,都是逢场作戏。 “你以前对我那些,全是假的吗?”他这样质问她,一整个暑假,憋了一个暑假的忿忿难解,全都在此刻涌出了眼眶。 顾玉柔看着他,眼睛也红了,没吭声。 林思博拉扯她的双肩,挫败又愤恨,只想给自己要个说法:“你说话啊。” “你放开我。” “我不放!” “放开!”她语气陡厉。 “顾玉柔,你他妈能好好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吗?” 女人脸色渐冷:“假的。” “我不信!”他目眦欲裂,开始摇晃他,连他都觉得自己太不大男人了,可他控制不住。 “你放开。”顾玉柔的手,已经抬了起来,是防备的姿态,随时可能给他一巴掌,而她以前总把他搂在怀里。 “你打我吧!求你了,打我吧,把我打醒……”林思博脸上全是眼泪,声嘶力竭。 …… 讲到这里,林思博变得如同那晚一样,恸哭不止,如同有人把他的心挖了走:“你知道吗,你就跟她一样,我小时候用零花钱送她东西,她欣然接受,但转眼就回我一个礼物,她从来不想欠我,一直变相推辞我的好意。我知道,可她和我在一起,偏偏要装出开心的样子,连那种对付小孩的纵容都一样,她以为,没有物质瓜葛,这样就不欠我了吗?人的感情就那么好欺骗吗?就因为我愿意走进去,我就活该被骗?” “……”夏琋无言。 - 是顾玉柔的留情,还让他心存遗恋。 后来,林思博出了国,他开始参与留学生富二代的圈子,大手大脚,灯红酒绿,热衷于玩女人。 他觉得以前的自己太过单纯,在成人的世界浸淫几年,他懂的东西多了,再回头看时,他明白了那个女人的虚荣心,她的欲拒还迎、欲擒故纵,她因为事业和工作,施放在他身上的全部利用。 他的心里,有了一种无比强烈的屈辱感。 念完研究生回国,林思博重归故土,再次见到那个念念不忘的身影,失手之爱空余遗恨,他只想报复。 他深知顾玉柔忌惮他的身份,以及他们过去那些深藏的不堪秘密,如今她身居高职,家庭美满,更是不敢再得罪他一分一毫。 所以林思博每一次玩女人,都交给顾玉柔去安排,还要她在一旁看着。 即便她内心不情不愿,也只能像年少时一样,把一切都办得妥当有序,令他放心。 而他也顺利羞辱了她,并以此获得快慰与平衡。 ** 听到这里,夏琋联想到易臻邮箱里那些几乎翻不到尾的开房记录和聊天讯息,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敛了敛神,问林思博:“所以,你这次报复我,就因为我让你想到她?” 林思博哭得面目狰狞:“我已经分不清了,都是在我以为我快要得到你们的时候,你们就翻脸一脚把我踢开,去了别的男人怀里。我真的分不清,是在报复你,还是报复她,还是报复我自己。如果她被抖出去,她也要坐牢,我也要坐牢,一起下地狱吧,夏琋,为什么你们女人要这样呢,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把我害成这样……” 林思博的精神完全崩溃,不断流泪,不断对着空气控诉,他知道他没办法对任何人喊出来,即使床边的夏琋,也无法真正理解。 …… ** 从病房出来后,夏琋和一个女人迎面碰上。 她拎着一只饭盒,五官生得颇为秀美,只是岁月已经在她的眼角唇畔,绣下了痕迹。 见到夏琋的一瞬,她眼底闪过许多慌乱、错愕,随后还是调整好面部表情,擦肩而过。 “顾秘书。”夏琋回头,叫住了她。 女人步伐一顿,稍刻还是回头。 夏琋盯着她问:“那个女人,也是你帮他找的吗?” 女人噤声,须臾后才颔首坦白:“是我。” “呵,”夏琋一声哂笑:“你对他也用了心啊。” 随后就挎上包,信步蹁跹,消失在走廊深处。 ** 晚上,夏琋回到自家楼里,叩了几下502的大门。 里面人很快开了门,他已经换上一身家居服,清爽又闲散。 “我回来啦——”夏琋与他打招呼,声音是这两天从所未有的轻快。她拎起鞋架上的拖鞋,弯身去换。 换完了一只脚,夏琋顿在原处,能感觉到男人还站在她身边,目光停在她头顶,她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就按林岳给的方案处理吧。” “好。” 易臻不作迟疑答应了。 “你不奇怪吗?”夏琋趿上另一只拖鞋,昂起脑袋,与易臻面对面。 “奇怪什么?” “我突然改口。” “你是受害者,一切以你为大。至于我,妇唱夫随,尊重你的一切意见。” 易臻轻描淡写答着,其实他在心里早已备好后招,如果林家不愿遂了夏琋意思出面道歉,他会委托宗池把林思博的一切乱来玩女人拍艳照、污秽不堪的记录曝光出去。 那里面的资料,也包含了他和那个相像女人的开房记录,完全可以为夏琋洗清一切。 此外就是,夏琋接下来两天又将有一番折腾,此举还能帮她引流走大量网民的视线和矛头,避免她遭受更多的攻击。 不过,她现在不想要了,那就罢了,一切照常,只要她能承受。 他知道,在大事上,夏琋绝非没脑子的类型,现下的决定,定然也经过利害权衡深思熟虑。 夏琋听了他的话,语塞几秒,想笑,但那种落泪的欲望又变得极其强烈。 她上前两步,直接伸手抱住了他,抱得很紧,脸就贴在他胸口,一点儿也不想离开。 易臻也抬臂,拥住了她。 夏琋眼眶发热,小声嘟囔:“谢谢你。” “嗯。”他淡淡应下。 “真的特别谢谢你。”她继续,在呜咽。 “知道了,接受你的致谢。”他顺手把她环得更紧,唇角也挽起了笑意。 “真的真的特别谢谢你。” “……”还没完没了了…… 「老驴,你一定不知道,我对俞悦所说的,你是我撩汉史的终点,那句话,一直耿耿于怀,认为自己打了一场非常不好看的败仗, 但从林思博病房出来的那一刻,我比以往的每一秒都发觉,也更加确认,能与你相识,能与你相爱,没有再比这个更幸运、也更令我感激的事情了,真的。」 第40章 第二天一大早,林氏那边遵守约定,很有效率地发布了澄清道歉的视频,并且买了水军在半小时之内就把它送上了微博热搜。 在那个视频里,传播首犯和女主人公均有露面,对夏琋与公众表达了诚恳歉意、和愧疚之情,并承诺会主动去警局自首。 一经公开,配合前一晚公信力颇高的官方律师函,舆论差不多扳回了八成。 网络上的键盘侠,大多是跟风墙头草,外加夏琋平常在微博上所展现出来的处事风度让她圈了不少死忠粉。 此刻她勇于站出来洗冤,粉丝们就争当羽翼,自愿为她保驾护航,一遇到还死咬着不放的黑子,立刻鞍前马后地跑去驳斥和辩护。 至于金钱方面的赔偿,夏琋未给出具体数字,林家也支付了一笔相当可观的费用。 本以为会影响六月销量,但出乎意料的是,许多喜爱她家衣服的老粉,都觉得夏琋受了委屈,纷纷掏腰包对她表示支持,同时也有通过这场风波反思自我的一些网友,认为给夏琋带来了不小的伤害,愿意通过这种方式来赎罪。 短短一周,光马卡龙那身套装,成交量就有一万四,甚至比她以往一期的全部销量还要高。 措手不及的坏,但又演变成了出人意料的好,这是夏琋未尝预见到的。 算不算因祸得福? 夏琋的工作室开始忙得不可开交,她特意从别的厂子借来了一些工人,可仍需没日没夜地加班赶制。 父母更是忙得废寝忘食,脚不沾地。 一寸光阴就是上万元钞票,全心全意专注于事业,谁还管那些可能一辈子都碰不上一面的人对自己的负面评价。 夏琋几乎每天都蹲在厂房里监工,越是关键时期,越要抓好质量,不能有一点纰漏。 现在是“夏琋”这个名字重新站起来,也许还能跳得更高更远的最佳时机。 她必须要抓稳握牢。 ** 一个多月后,发完六月新款的第二批预售,夏琋疲软无力地回到家,唔,易臻的家,一进门就像考拉一样挂到了男人身上,不断嚷嚷“好累哦”。 她已经和易臻「非法同居」了,日常用品什么的全都捧来了他这里,准备在易氏热带雨林里面,正式安寨扎营。 在她打算完全入侵自己私人空间的那天,易臻再三和她协议:“你的化妆品,护肤品,衣服,包往我这搬不要紧,但你的坏习惯,最好不要带到我这里。” “什么坏习惯呀。”夏琋歪脑袋,装无知。 易臻哼笑:“你自己清楚。” 夏琋鼻孔朝天,嗤了一下:“不就是懒宅腐脏乱差吗,现在几个女孩没这些毛病,况且我是个美女,你又是我的老公公,老公公对美女老太婆要更加宽容,知道吗?” “你错了,”易臻当即否定她:“从规避风险和矛盾的角度考虑,一个良好的同居对象首先要做到一个合租室友应尽的义务。” “好啦,我知道啦——”完全不想理会老驴一本正经的叨逼叨,夏琋慨然应允。 但很快,夏琋的诸多恶习就原型毕露,六月那批货全搞定之后,她只想倒头大睡十天十夜,好好给自己放个大长假,每天窝在家里吃喝玩乐,哪都不去。 这段时间欠下来的游戏进度,也要赶紧补全跟上。 再一次登上“沫小卿”那个号,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帮主——有没有想我啊——” 易臻老远就在客厅里,听见自己女友戴上耳机,对着YY频道那边不知是人是狗的家伙们娇声发嗲。 “快点啊,带老板叫上你们的小卿卿……什么呀,这才夺久啊,我怎么可能手生呢,绝对奶翻全团,管你们吃饱行吗?” 易臻:“……”球赛都看不进去了。 准十点,易臻心烦意乱地放下手里的kindle,走到书房:“夏琋,你可以洗漱睡觉了。” 夏琋对着屏幕笑嘻嘻,见男人进来同她说话,一下没听清,于是摘了耳机望向他:“你说什么?” 易臻没有再重复第二遍,转身出了门。 几天后,但凡夏琋的秀娘号一跑到敌对红名玩家多的地方做任务,就被人匿名悬赏,自身属性立马降低10%,下一秒就是被群殴踩尸的命运。 看着躺地望天的沫小卿,夏琋一脸懵逼:????? 她最近好像没得罪人吧,谁这么跟她过不去? 没两天,她就发现了,应该是一个叫“当归”的成男丐帮,但凡她晚上登游戏,某个固定时段,只要不在帮会领地、副本、竞技场、战场等安全领域,都要被这个猥琐丐加仇杀,追着打。 当归的装备一流,操作也很牛,冷不丁就偷袭,棒打龙跃龙战亢龙完又接一个棒打斜打拨狗……敦敦敦一套连招下来,夏琋基本被虐得一管血见底。 都快被追杀出阴影来了…… 夏琋在野外都不敢切奶,出副本前必定要先换一身PVP装,走在路上左顾右盼,握稳双剑,时刻做好进战准备,生怕当归会突然杀出来敦她。 一周下来,她实在受不了,密聊那个当归。 沫小卿:兄弟,我们认识吗? 当归没理她。 沫小卿:那你为什么老悬赏我,杀我?我们好像无冤无仇吧? 当归:就是看你不顺眼 沫小卿:靠!你过来,我们面对面好好切磋几场,你别玩偷袭,行吗? 当归:不行 我操? 夏琋当即把当归加入仇人列表,然后把他名字发到帮会频道问:这人你们认识吗?一个要饭的。 [帮会]嘻嘻嘻瓜:有95橙武那个? [帮会]沫小卿:对啊。 [帮会]东方丫宝:好像是雨休大神的号吧,之前他不是卖号的吗,被人买了,然后就改了名? [帮会]沫小卿:我和雨休无冤无仇,也不认识买号的,他怎么老追着我杀?还说就是看我不顺眼。 [帮会]嘻嘻嘻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摊上事了!! …… 无视帮众的幸灾乐祸,夏琋撑下巴,联想着有关这个贱丐的一切可能性…… 慢慢的,她想到了一个人,以及他最近几天的反常举动…… 夏琋退出游戏,蹑手蹑脚去了客厅。 易臻果然在坐在茶几边上,专注看着他的笔记本电脑。 夏琋勾唇,柔柔声唤他:“老驴——” 男人抬脸,望向他,一脸淡漠,并无惊诧。 夏琋小跑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把头枕到到右肩,眼睛时不时瞄向他的笔电:“你最近经常用电脑么。” “编书。”易臻给出了一个非常无懈可击的理由,而且他的屏幕上,真的只开着的word文档,里面也是白底黑字、枯燥晦涩的动物医学内容,下方的窗口更是没开任何多余软件。 “你好厉害哦,”夏琋小幅度鼓掌:“别人玩游戏的时候,你都在搞学术。” 易臻没有回她。 夏琋见他宛若无波古井,暗想那个丐哥难道真不是易臻?是她误会他了? 但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如此动机不纯,特地搞个牛逼大号来专门砍她。 夏琋还想去别的地方一探究竟,于是把手覆上了易臻他手背,带着他与他的鼠标轻轻滑动,让他无法躲闪她的糖衣炮弹。 也好让她摸清楚他电脑上是否有她所猜疑的秘密,又或许只是一片空白。 桌面并没有剑网三图标,于是她点开了计算机,易臻也任由着她窥伺。 紧接着,点开最近访问位置。 靠! 夏琋目瞪口呆,排列在首位的文件夹就是分外眼熟的,JX3。 真相大白,她扭脸质问易臻:“好啊,你就是那个当归吧?” 易臻不同她拐弯抹角,坦荡挑眉:“是我,怎么?” “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怎样了。” “天天晚上追着我打!还悬赏我人头,过不过分啊!” “玩物丧志,不该打么。” “休闲娱乐罢了,怎么就该打了?” “呵。” “你笑什么,”他一声冷嘲让夏琋倍感不适:“我问问你,你一手操作走哪学来的?还有这个号,买来的么?你买了个号专门打我?就为了打我?你不是不玩游戏吗?” “我没玩,只是每天固定上去问候家属。” 家属两个字令夏琋轻易破功,她失笑:“你有本事和我面对面打啊,偷袭算什么本事?” “你说的?” “对啊,插旗切磋,等我先切冰……喂!” 夏琋话音未落,就被男人直接从地板上提起来,抱到了书房,不容许她有丝毫反抗。 她被他强行架坐在书桌上,她的电脑旁边,她每天玩游戏的地方。 易臻低头亲她,直接把她肩上的吊带扯开,他的唇舌,沿着脖子一路向下,扫荡她裸露上身的一切地方。 肌肤上的气息滚烫,他动作强硬又粗鲁,木头质地硌得她屁股微疼。 夏琋的身体在发麻、软化,不受控制地……攀住他后颈。 她被他架高了腿,半个臀部几乎悬空,岔坐在桌边,以完全暴露的姿态,对他敞开幽径。 易臻稳稳站着,把自己推进去,用力撞击她,顶得她只能上面的嘴嘤咛出声,又不由自主地想要……与他更加贴合,让他埋得更深。 夏琋阖上眼,满脸嫣红,喘叫愈发慌乱,因为男人就在她胸上嗑咬,肉生生的疼。 腿部因为男人毫不留情的耸动,和长久的曲张,酸到颤抖,夏琋开始哼哼:“易臻……你别……” “别什么?”他终于抬起头来,贴到她脸侧,揶揄问。 “别老咬我那,疼不疼啊。”夏琋怨愤道。 “你不是奶妈么,”他低哑地说着轻佻话,灼热的气息渗进她耳窝,火一样蔓延过脊椎,快把她烧成灰烬:“不是管饱吗,嗯?” 接着又来…… 几乎要把她揉烂嚼光…… 尼玛…… 夏琋被他进出得说不出一句完整话,只有睫毛在煽动,欲拒还迎地与他完成了这一场男女实力悬殊的“切磋”和“较量”。 一发结束,别人下不了床,夏琋下不了桌,腿就悬在桌边,禁不住地打抖。 易臻整理好衣裤,替快要丢了魂的女人拉好上衣,掩唇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阁下武学,还有待磨练。” ……这是游戏里PK时的固定喊话。 深切感受到来自男人的嘲讽之意,夏琋暗暗捏拳,用同是切磋喊话的台词,给自己台阶下:“胜负寻常事,饮尽杯中酒,大家还是好朋友!” “你很不服气么,要不再切一次?” “切就切,谁怕谁啊,身经百战,从未避战!” “身经百战?”易臻被她的话逗着了,真心实意地笑出了声:“真没看出来。” 夏琋嘴犟:“……你懂什么,高手都是无招胜有招。” “哦……”他仍在笑。 “……” ……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归: 中药名; 文中引申含义,别他妈玩游戏了给老子滚回床上来。 - 第41章 七月初,整个苏省都在下雨,细细密密,四处泛着潮湿的青草气。今年的雨季似乎格外漫长,新闻上反复播报着各地的抗洪救灾进展。 早上天空还放着亮,不像是会转差的光景,可刚拍完几张新买的瓶瓶罐罐,修好做成图文并茂的推荐后,窗外又响起淅淅沥沥的声音。 夏琋瞟了眼阳台上水淋淋的鲜亮叶子,也不知道她家老驴有没有带伞。 把两张长图上传到微博,夏琋跳到微信,正要给易臻发消息关切询问下,但转念一想,问什么问,不管他有没有带,她今天这个伞都送定了。 事情已经过去快一个月,早被一波波后浪拍死在前滩上,更何况,历经此番锤炼,她已亭亭,无忧亦无惧。 夏琋对自家男人每天的动向掌握得很清楚,比如说这会,易臻绝对在动医上门诊。 不作迟疑,夏琋换了身鲜色长裙,站在镜子前面梳着锦缎一样乌黑发亮的头发。 她发现自己这段时间好像更加生动漂亮了。 她大概也成了一株被他灌溉的植物,随时能开出花朵来,荷尔蒙就是最好的营养剂。 到了小动物办公室,夏琋珊珊往里走。 她行不回头,裙摆已经湿了一片,但那摇曳生姿的气场却不少一分。 雨天还无所顾忌穿长裙的,也只有她夏琋。 似乎没料到每天恨不得长在家里床上的懒宅包会突然闯过来,易臻稍许一愣,瞟了夏琋一眼,才继续同身边的宠物主人说起话来。 几个护士和医助自然也瞅见了夏琋,想到上个月还在四处分享黑她的桃色消息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一时有些尴尬。 小彤隐隐不安地迎上去,留意到她手上并无任何宠物相关物品,她问:“夏小姐,今天过来有什么事呀?” “没什么事,”夏琋小幅度掂了掂手里的黑色折叠伞,媚声回:“给我男人送伞呀。” 男、男人? 小彤回头环视全场,寻找着有可能的异性,小声八卦:“谁呀……” “你说呢。”夏琋勾唇一笑,很是得意,一脸的昭然若揭。 “我们易院……?” “对啊——”她拉长了尾音,接着就飘飘然越过尚在懵逼状态的小彤,溜去了易臻身边,似一卷轻快的风。 易臻客气地与一个怀抱泰迪的老太太道别,转向夏琋:“你怎么过来了?” “下雨呀,”她眼神像火,将男人从头顶打量到脚底:“把我们老驴淋坏了怎么办?我会心疼的。” 易臻瞥了眼她手里的伞,玩味一笑:“你以为我是你?” 夏琋展眉:“我怎么了。” “出门不带脑子。” “……”夏琋无语一秒,天经地义回:“我男人有脑子就行啊,家里两个人都有脑子,每天都在思维风暴灵魂碰撞,那得多累啊。” 易臻笑意更深,她那点看似不足挂齿的小聪明,却总能让他会心一乐。 工作时间,不好和她多作纠缠,尤其这女人一聊上就没完。易臻正色,提足往里面储药室里走。 夏琋也毫不避讳地跟过去,像条摇摆的尾巴。 “闲杂人等进来干嘛,”易臻等在柜子前,偏头看她,佯作凶人:“出去待着。” 夏琋抿着唇笑,梨涡深深:“你得把我风吹雨打不辞辛劳送来的伞收下啊,不然我才不走。” 易臻接过去:“行,在外面等我,下班一起吃午饭。” “好——吧。”夏琋答应得一副勉强样。 她扭头要走,又回过身来,凑到男人眼下:“这儿没人,不如你亲我一下?” 易臻扫了眼外面,人影憧憧,当即拒绝:“不行,像什么样子。” “那我亲你一下?” “不行,出去。”易臻不为所动。 “不亲就不亲。” 夏琋皱鼻子,不屑地嗤了声,转身掏出手机,边走,边劈啪啪啪打了一行字。 - 易臻刚打开柜门,白大褂兜里的手机就震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夏琋发来的:「不亲我就不跟你吃午饭了!」 易臻忍俊不禁,很快,他的唇角愈发上扬。 因为一秒后,这条消息就消失不见。 屏幕中央,一条灰色的系统提示取而代之—— 「“你的小母驴”撤回了一条消息并亲了你一口」 ** 中午吃完饭,送走夏琋,易臻再回到医院,整间办公室的所有小辈都如同亲眼所见什么明星劲爆大新闻一般,窃窃私语,八卦得不行。 易臻面不改色看遗留的病历。 午休时,有个年轻的女兽医实在没忍住,问易臻:“老师,你怎么会找了个……网红当女朋友啊?还是有过负面消息的?” 小彤在一旁扯她白大褂,让她切勿多言。 易臻从电脑后面抬起头来,看向她,目光沉静:“她是你女朋友吗?” 女兽医一下子没领会他的意思:“……啊?” “是你女朋友吗?”易臻又重复了一遍,不怒自威。 女兽医被他看着有些瑟缩吞吐:“不、不是啊。” “不是你女友,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话罢便收回视线,继续手边的工作。 一时间,整间办公室的人心里,都生腾出一股难言的赧然。 ** 没两天,夏琋开始为七月新款犯愁。 这段时间,光是六月的上新都把她忙得够呛,所以本月她打算少出一些,但看了几件打板样衣,和别家比起来都大同小异,毫无新鲜感。 上个月销量速增,好评如潮,如果这一期突然一落千丈,肯定要沦为同行笑柄。 夏琋的自尊心绝对不容许这种事在她身上发生。 所以一整天,她都在家翻各种日杂,找灵感。 凑巧的是,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她翻到了一个街头情侣装主题文章,拍摄讲述了日本街头一些非常有趣新潮的情侣扮相。 相较于许多中国男人上了年纪后就不修边幅的现象,日本人不论老少,都相当重视个人外形,要么花里胡哨得乱中有序,要么简洁利落到养心悦目。 所以日本的时装取向与风格,对服饰一行的从业者来说,也很具备参考价值。 夏琋把那两页拍下来,发到了工作室群里,提议道:不如七月这期就做2—3套情侣装,限量发售,怎么样? [设计小哥]景行:好,我现在就去画,老大果然是恋爱了……_(:з」∠)_ [摄影高人]大鱼:好啊,很好的创意,还要马上找男模,找了男模还要磨合,你们厂里又没男装经验。 听出了俞悦的反讽,夏琋打字反驳。 [全宇宙最美BOSS]夏老板:你说的我都考虑到了,没男装经验我就去找刑叔他们厂好了,他前几天还打电话问我忙不忙得过来要不要劳动力,肯定是没订单急得慌,正好他那男装做的也多。 [全宇宙最美BOSS]夏老板:至于男模,嘿嘿,不需要磨合。 俞悦心领神会:你不会要找易仙人吧? 夏琋回:对啊。 俞悦:你做梦吧,他不会答应的,找他还不如借个陌生鲜肉来。 夏琋:我山人自有妙计。 俞悦:行,小行先画,大家觉得合适,就去老刑那打版,做几件样衣出来看看,你搞定易仙人,下周末,我们就开拍。 夏琋:ok 四天后,情侣装样衣已经成型,到了夏琋手里。女款是polo连衣短裙,男款是立领文艺衬衣,分浅灰和纯白两色,全棉的料子,很干透舒爽,适合夏季。 夏琋很满意,在易臻下班回家前,就穿在了身上。 门铃一响,她就多解开领口一颗扣子,露出大片白嫩的锁骨,撩了撩长发去迎接易臻。 Plan A:阿谀奉承。 易臻一换好鞋,夏琋就像八爪鱼一样缠住他,娇滴滴问他:“老驴,我这身好看吗?” “还行。”男人扫了她两眼,想把她从身上扒下来。 她死贴着他,顽若磐石,蹭到他耳边,呵气说:“很好看对吗?这是我店铺这期的情侣装哦,还有个颜色一样的男款,你也陪我一起穿好不好?” 易臻托高女人赖在他身前的屁股,拉开与她的间距,蹙了蹙眉,回:“又打什么小算盘?” “就是想跟你穿情侣装啊。”夏琋拽拽他领口,装无辜。 易臻一脸洞悉:“以前怎么不穿?” “突然想到了呗,假如你穿的很帅很帅的话,我就会很自豪啊,做了这么适合我男人的衣服,当然你这种脸蛋身材,穿什么衣服不好看呢。就穿一下看看嘛,我们难得穿一次情侣装,如果真的很般配,我肯定想要多拍照留念啊。” 易臻微察秋毫地笑了下:“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知道你的图谋不轨了。” “我怎么就图谋不轨了?这是我的上进心!事业心!你一定会无条件支持的,对吗?” “no way.”易臻不假思索地吐了句英文,就把夏琋放回地面。 夏琋:“……” Plan B:以物换物。 晚上洗完澡,易臻在看新闻,夏琋屁颠屁颠跑到他身边坐下,一把环住他手臂:“老驴,这样,我们做个交换好不好?” “嗯?”易臻全神贯注盯着大荧幕,心不在焉回道。 夏琋拿手在他眼前晃晃:“你答应和我拍这期情侣装,我以后永远不乱丢衣物,在家也好好打扫,把房间收拾的井井有条,游戏也少玩,空闲都拿来陪你,可以吗?” “不用,去玩自己的,我现在只想好好看球。”易臻目不斜视。 夏琋:“……” 夏琋咬牙切齿跳下沙发,大步流星迈出去几步,又不甘心地气势汹汹折回来,隔着吊带睡衣,托着胸前两坨在他眼前嚣张乱晃:“看看看看看看看啊不就是看球的吗我他妈两个球呢让你看个够!” 怕惹到奇怪的报复,夏琋作恶完就一溜烟窜开了。 易臻目送这家伙消失在房间拐角,不由摇头失笑。 Plan C:激将法。 吃饭途中,夏琋右手捏筷子扒饭,左手拿手机,一脸严肃,专心致志地来回刮着屏幕。 易臻用筷子尾狠敲了一下她手腕。 嗷—— 夏琋小声呼痛,缩手轻揉:“你干嘛?好疼。” 易臻冷冷呵斥:“专心吃饭。” “我在忙工作呢,时间都要不够了。”夏琋快把眉毛撇成八字,委屈吧唧。 “吃完再说。” “要不你帮我选选,这两个小模特,一个十九岁,一个二十二,都很帅,身材又好,好难选哦。你觉得哪个跟我站在一起比较般配?别看他们旁边的女人,或者把他们旁边的女人脑补成我。”夏琋把手机笑眯眯推到男人眼皮子底下。 她特意选了几张姿势都很暧昧狎昵的情侣写真照,就是为了刺激易臻的神经,把他身体里的血全置换成镇江老陈醋。 易臻凝神翻了下那几张图,尔后煞有介事评价道:“都不配,你太老。” “靠,你要脸吗?”夏琋难以置信:“你也配说我老?” 易臻好整以暇驳回来:“男人四十都是一枝花。” “哈,哈,哈,”夏琋冷笑三声:“行啊,那又怎么样,也敌不过我们女人如狼似虎坐地吸土,别到时脸上再像朵花儿,下面还是力不从心,笑掉大牙。” 易臻轻笑:“你说这种话不心虚么?” “我心虚什么?” “不想打击你,”易臻陡改厉色,直接把夏琋手机放到她再怎么伸手也绝对够不到的地方:“吃饭。” 夏琋:“……” 咦,话题怎么都快偏到南天门去了?而且为什么最后被激到的反倒是她? Plan D:苦肉计。 下午午休,易臻上班漱口洗脸,夏琋靠在盥洗室门边,扶着门框,唉声叹气。 易臻擦完脸,把毛巾晾回架子,走回来停在她身前,捏了捏她下巴:“老在这叹什么气。” 夏琋揉着一只眼睛:“你都不知道,我出事那会儿,那个对我落井下石的周蜜咪,她都有男友天天陪她拍视频秀恩爱吸粉……呜……她们好多网红都有,我就是想你陪我拍两套衣服而已,快得很,一个下午就能解决,我们去人少的地方,绝对不会被认识你的人看见……到现在有些黑子天天在我微博下面嘲讽我,说我爆出了那个视频,都没男人要我了TAT。” “我就在旁边。你只靠自己的能力吸粉,比她们厉害多了,”易臻顺手揉了下她脑袋:“我先去上班了。” 夏琋:“……” 跺脚!跺脚! **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四……完全蔫吧了。 当晚,夏琋上微信和自己的御用摄影师诉苦: Shahi宝宝:我真是日了狗了,接连四个方案都行不通,本来我还胸有成竹,没想到,易臻那么难搞,他铁了心不想和我拍。 子非鱼:我都说还不如找男模,易臻那个性格像是会当拍照再被挂网上供人观赏的吗?完全不可能。 Shahi宝宝:到时把他脸马赛克就是了,我本来也不打算给别的小婊砸舔他俊俏的小脸蛋,问题是他连肉体都不想贡献,他是不是我男人啊,一点也不为我着想。 子非鱼:只能说,个人性格不同。 夏琋暗暗在心里捏拳,回复俞悦:呵呵,既然如此,我只能使出我的杀手锏了。 俞悦:什么? 夏琋:等成功了再告诉你。 ** 第二天傍晚,易臻下班回来。 家里不同以往的昏暗,有些不对劲,他照常换好鞋拐回客厅,就见茶几上堆了个巨大的叠叠高积木。 夏琋穿着近乎半透明的白色低胸雪纺吊带裙,坐在茶几边边上,她肘部撑桌,手搭着腮,含春带笑,直勾勾盯着他。 仿佛有月光淋满了全身,她就像个小仙女一样,不,不是小仙女,仙女不会有这样生动到骨子里的媚态,她应该是妖怪幻化而来的。 “这东西哪来的?”易臻驻足,与她隔桌相对,敛目示意桌上的叠叠高。 夏琋勾起一边唇角:“老驴,我觉得呢,我们生活实在太平淡了,不如玩个小游戏吧。” 易臻扬眉,有点兴趣:“你说。” 夏琋勾了勾快要滑落的肩带,拈起手边的小木锤:“我们玩抽积木,谁先弄倒这一大片,就要接受惩罚。” 她晃着手腕,轻轻叩击那只完整的积木塔:“谁先弄倒积木,就算谁输了。若是你先倒了,就得陪我拍情侣套装,我要是输了……” 她浓密的睫毛慢悠悠扬起,眼神如糖丝儿一般黏腻勾人:“今晚就让你体验一下沙漠风暴,怎么样?” 第42章 夏琋话罢,整个客厅静谧了两秒。 易臻疑惑:“什么是沙漠风暴?” 夏琋翻了个白眼:“少装纯了,我们情侣之间简单点可以吗?” 易臻失笑,握拳到嘴边,轻咳了一下:“你懂得不少。” “彼此彼此啰,”夏琋歪头扬眼:“玩不玩?” 易臻敛睫,瞟了眼那只积木塔:“我怕你吃亏。” 夏琋换手搭腮,嚣张气焰简直要从眼角眉梢漫出来:“我吃亏?我可是抽积木老手!” “行。” “说好了啊,不准反悔,你输了一定要帮我拍情侣装。” “嗯,”易臻淡淡应下,提出自己的条件:“可以拍,但我不想露面,也不想摆什么乱七八糟的pose。” 这已经是质的飞跃了好吗! 夏琋心跳加快,只想赶快趁胜追击、拍板定案。她一手指天,信誓旦旦冲易臻许诺:“你站我旁边就可以!我会把你的脸马赛克的,才不给别的小婊砸舔屏!” 易臻颔首,把公文包丢到沙发上,盘腿坐到了夏琋旁边,示意开始。 夏琋来回晃着小木锤:“谁先敲?” “你决定。” “不如石头剪刀布?”撑腮的手转到下巴,夏琋笑眯眯望向他。 “好。” “我们玩个特别点的石头剪刀布。”她不掩一点狡黠的坏心思,撩得人心痒痒。 “嗯?” 夏琋“啊”了一下:“这个叫舌尖上的剪刀石头布,我们就像平时接吻一样,嘴巴闭上贴在一起,但是一定要闭上眼,口令哼出来之后立刻反应,微微张开嘴是布,抿紧嘴是石头,出舌头就是剪刀。” 易臻心服口服:“花样真多。” “我都说了啊,”夏琋轻咬大拇指,无辜晃脑袋:“我们生活太平淡,跟清水白纸似的,早晚要腻乏,所有我得想办法往里头加点颜料。” “难道不是为了拍情侣装?”易臻目光透析。 “也算啦,一箭双雕嘛。”夏琋倾身上前,勾住他脖子,小口微张:“玩不玩嘛?” 她玲珑的躯体在纱裙里若隐若现,易臻喉结轻滚,把她拉到自己面前,很近的地方:“陪你玩。” “这个只跟你玩过哦。”夏琋轻声哄诱他。 易臻看进她眼底,幽夜一般冷森森的:“风暴呢,跟谁玩过?” “也没玩过,打算在你身上开荒,”夏琋盯着他答,真挚火热:“不过……那得看你今天能不能赢我。” 夏琋紧闭上眼,把自己送过去:“来吧,三局两胜,我们石头剪刀布,我负责哼口令。” 第一轮,还不熟练,夏琋出了剪刀,易臻石头,易臻赢。 张开眼,易臻在笑:“我就知道,你这么迫不及待。” 夏琋拍打了两下他胸膛,也嘻嘻哈哈笑得快要仰倒:“你故意的吧,你好过分!” 第二轮,夏琋出了布,易臻还是石头,夏琋赢。 “啦啦啦你输啦!”夏琋扭扭腰,大声给自己鼓掌,恨不能再从地上蹦起来跳一支桑巴。 易臻在她下巴掐了一下:“我让你的。” “管你让不让,反正是我赢了。”她举着两条海带手耀武扬威。 第三轮,嘴巴里猝不及防就撞上了,两个人都出了剪刀。 只是这一句没法再轻易结束和判定成绩,夏琋刚要分开彼此,又被男人强行揽了回去,舌尖卷在一起,缠绵地接吻…… 夏琋不自觉换了跪姿,拥紧男人颈项,亲得难舍难分…… 皮肤在升温,肩胛骨都快被易臻紧实的臂弯压散架了,她变成了揉了水的烂软橡皮泥,随时要被他黏和到自己身躯里。 夏琋费力地找到了一点氧气,哼唧:“还抽不抽积木了。” “不抽了。”易臻喘息急促,拥着她躺下,覆在她身上,继续亲吻她脖子、耳根,身后有植物垂坠的叶片,不断在她头顶轻刮。 “那我的照片怎么办呢,月底就要上新了。”夏琋在迷乱中揪住了唯一的理智,如此嘟囔道。 “做完再说。”易臻闷闷回。 “不行,”夏琋乱扭身子,像条滑腻腻的鱼,不受控制:“这个不处理好,我一点办事的心情都没有,特别低落。” “帮你拍。”易臻恨恨咬牙。 帮你拍??? 谢天谢地谢谢妈妈! 他终于同意了……TAT 幸福来得非常突然,但也在意料之中。 夏琋望向洁白的天花板,得意洋洋地弯了弯眼,果然啊,男人这种生物,一旦精虫上脑就没办法正常思考,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她才不是什么抽积木老手,也不会什么沙漠风暴,只是清楚预见到,易臻肯定连第一关的石头剪刀布都过不了。 “真的呀?”夏琋故作惊讶:“你说的?” “玩了这么多花样,”他的气息烫在她颈侧,像一柄烧过的刀,就架在那,随时能置她于死地:“不就是为了这个。” “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夏琋手在他背上轻抚,感受着他紧绷的肌肉,像石块一样硬,蓄势待发。 察觉到女人手掌心的温度,易臻手里的动作更重了,他亲得她轻吁不止,而后在她肩头啃了一口,沉声道:“信不信我今天干哭你。” “我好怕哦……唔!”夏琋贱兮兮的,没回完,就被男人…… …… 仿佛在不稳的湖心小舟上荡着,夏琋仰脸看向上方交错的枝杈和青叶:“老驴,我们这样好像在野外哦。” “野战?”易臻被她的话逗得轻笑了下:“在野外这会你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被碾死的。” “原来你是车啊,”夏琋一下一下,顺着他有些毛剌剌的头发:“我能踩刹车吗?” “你踩了试试。” “那油门呢,是不是还会加速?” 话音刚落——夏琋就切身感受到了身上这辆车故意展示给她的速度与激情…… 感觉都快要着火了,她开始推他肩膀,呜咽求饶:“嗯……你轻点……我要求减速!我吃不消……” 却没料到易臻动作更猛,还冷不丁回给她一句:“不是看不上我这个牌子的车吗?” 夏琋:“……” 这坏蛋凯迪拉克!居然这么记仇! …… 事后。 缭乱的地毯,横七竖八的零散积木,堪比车祸现场。 夏琋腿软得不行,完全不想起身,最后只能被男人捞去卫生间洗澡。 临睡前,易臻倚在床头看书,又回到那个严肃清冷的模样。 哼,衣冠禽兽。 夏琋端详他半晌,翻了个身,靠到他怀里,甜丝丝地说:“谢谢你愿意陪我拍照。” “嗯。”易臻视线没离开书页,眉心微蹙,很是专注,但还是顺手圈住了她。 夏琋撂开他手臂,摸到自己枕头下面,急促地叫他:“老驴!老驴!” 易臻转眼瞥她。 夏琋眨巴眨巴眼,神秘道:“我决定给你一个临时惊喜,作为你同意拍照的报酬。” “嗯。” “将——”夏琋给自己动作配音,陡然拎出两袋跳跳糖,悬在他眼前,用另一只手弹了弹,噼啪作响:“我感觉自己要起风了,你能提供沙地吗?” 易臻定睛,看清了她手里的东西。他哑然失笑,终究还是长叹了一口气。 ** 月底,夏琋的网店限量发售了三款夏日情侣装,每一套只卖520件。 因为事先并未通知,所以这期上新完全是意外惊喜。 点开链接里面的商品详情,所有图片均由夏琋和另一位高大男性所拍摄,夏琋颜值高,男模身材好,取景有在海边的,也有在小巷的;调色走日系风,日光恰好,每张图都有一种独具一格的通透质感,很是清新养目。 唯一的缺憾就是,男主人公的脸都被一只doge大头给遮住了,夏琋还郑重其事地给这期情侣装主题起了个很应景也很卡哇伊的名字—— 【我の柴犬先生】 成交记录蹭蹭上涨,客服忙得不可开交。 粉丝们纷纷在微博长图下面评价猜测着这位“柴犬先生”的真实身份:——我赌一包辣条,他绝对不是普通的男模,看傻嗨看他的眼神就知道,特别像大话西游里面朱茵的眼神,亮晶晶,充满小女人气息——我仿佛闻到了恋爱的酸臭味[拜拜]祝99 ——[doge][doeg]傻hi,原来你男人是只狗——能痛快点露脸吗,我晚上都睡不好了 ——光看肉体都很帅,老夏你变了,以前齐麟还给我们看,现在这位都舍不得给我们看一眼了[微笑][微笑] ——我一脚就踢翻了这盆doge粮 …… 没几个小时,就有好事的知情者开小号在评论里爆料: ——傻嗨现男友,农大动物医学院易臻教授,不谢[微笑] 这条微博很快被赞到热门,一群八卦的女粉丝们马上回复她,自己也跟着它所提供的信息继续挖料,最后直接把整个评论区弄得像乌烟瘴气的群聊:——真的吗,多扒点啊 ——你们还记得夏琋以前说要去农大上课的事情么,难道是那时候勾搭上的——教授,是不是很老? ——老个毛啊,这个易臻好年轻好帅啊啊啊啊啊我刚才去农大附属动物医院官网名医版块挖到了他两寸照片还是副院长啊啊啊啊啊[图片] ——我艹!真的好帅 ——帅炸了!!! ——第一次看到网红教授CP…0.0好罕见啊… ——兽医么,傻嗨现在男友好有爱心 ——典型的郎才女貌,不对,郎也有貌 ——傻嗨,快出来删评论!你男人被扒了!一群母狼在虎视眈眈[doge](当然不包括我……就怪了) ——好违和啊,这种组合,不能接受_(:з」∠)_网红不是应该和富二代小开之流的在一起么…… ——违和什么,明明超般配,傻嗨那么傻,就要学霸来提升后代智商——作为易教授的学生,我不得不隆重介绍一下:易臻,年方三十一,高学历海归,优秀帅气,为人低调,讲课风趣幽默,我们私下都称呼他“动医吴彦祖”,是全院女生心中可望不可即的男神[白眼]呵呵傻嗨,万万没想到,被你横刀夺爱[泪]虽然有点不爽有点嫉妒,但仍旧祝福你们[心] ——我次奥,好棒啊,有种嫁女儿的欣慰感是怎么回事 ——日,猝不及防就被塞了一嘴皇家进口高端狗粮[抓狂] …… 夏琋洗完澡出来,拿起手机翻微博,就看见评论里炸开了锅,天呐,我的妈,这是什么神发展啊。到底是谁,始料未及地就曝光了她老公的个人信息? 不得不佩服这群女人炸天的好奇心和行动力,都马赛克成这样了,她的老驴怎么还是被她们扒得底裤都不剩。 夏琋几根手指几乎要飞起来,一条条清着有关易臻的微博,见大家都没要收尾甚至于愈演愈烈的架势,夏琋赶紧发了条微博封口:就一个表情:[嘘] 欲盖弥彰。 可爱的粉丝们瞬间心领神会,在下面一直队形“[害羞]好的,我们不说”。 夏琋这才抹了把额角汗珠,长松一口气。 再摸摸后背,麻蛋,澡都白洗了。 平息了这场微博风波,夏琋擦着头发回到书房,望向还在电脑后面编书的男人:“我洗完啦,你去洗澡吧。” 易臻起身走来,明亮的荧幕光从他面孔上游移开去,他的五官湮入灰暗,一下子变得更加深刻英挺。 夏琋突地想起了自己微博里那些评论,目光一直抓着他,舍不得放一丝一毫。 不知为何,夏琋有些羞涩,脸颊煮熟了,身体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的,全是少女味儿的心花怒放。 他真的好好看啊…… 见夏琋一直呆傻痴像个二愣子一样站那注视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易臻抬手,在她头顶大力揉了一下。 “嗳,你这人……”一头秀发瞬间从柔顺水藻沦为蓬乱杂草,夏琋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追过去敲他:“为什么要弄乱我头发!” 易臻停步:“大晚上的,弄那么整洁好看给谁看?” 夏琋扬起下巴:“给你看咯。” “呵。”易臻轻笑,对她的马屁不予置评。 夏琋故意搓搓手,掌心热乎乎的贴到他两颊:“我今天衣服卖得不错。” “嗯。” “过阵子给你回扣。” “哦。” “不是嗯就是哦,你家大宝贝赚钱,你不为她发自肺腑的开心吗?” “一般吧。”易臻一本正经答。 “哼。”夏琋从鼻子里出气,松了手,蹦回电脑桌后面的座椅,晃着手背吆喝男人走:“我就知道柴犬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滚去洗澡吧,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易臻走后,夏琋无所事事,索性戴上耳机,调出电脑里的电音外文歌,跟着节奏和情绪兴奋抖腿。 没一会,眼边上一个东西亮了亮。 夏琋敛神,喔,是老驴的手机。 夏琋把自己手机换右手拿,左手去捞起了易臻的手机,直接用指纹解锁,屏幕跳出来的瞬间,她险些笑出声,易臻居然把他俩一张合照废片设成了墙纸。 没错,是张废片。 照片里,易臻长身玉立,泰然自若,而夏琋就站在他身畔,偏头对他做了个格外夸张狰狞几乎能丑陋到她人生极限的鬼脸。 她一时兴起,没想到被俞悦笑哈哈抓拍了下来。 易臻到底什么恶趣味啊?喜欢收藏她这种挫照?不是设成来电显示,就锁屏壁纸?! 夏琋在心里冷哼,又微妙窃喜。 本期上新主题就不应该叫“我的柴犬先生”,应该叫“我那热衷于黑我一百年的先生”。 夏琋继续掂高了手机细瞧,她注意到信息上面挂了个红红的小圈。易臻所有的软件提示都干干净净,所以这个小“1”被衬托得更加醒目。 夏琋不假思索点进去看,下一秒就如同被点了穴,僵在那里。 是一个未曾保存的陌生号码。 她的眉心一下子皱得很深,不由按开短信,想要再次确认里面的内容:“Alan,我回国了,很想你,我们见一面吧。Eva” 第43章 Alan. 易臻的英文名,这点夏琋很清楚,但这位婊气十足的伊娃,就不大好猜了。 是他曾经提到过的九年前女友? 还是陪他从年少轻狂到老成持重的红颜知己? 又或者国外留学时期的固定炮友? ……可能性都很大诶。 可翻翻易臻其他信息,以及别的通讯软件里面的联系人、聊天记录,除了她自己,他没有和任何女人撩骚过的蛛丝马迹,所以这位伊娃应该是个不速之客。 算了,不管是哪种揣测,她的存在,对她来说,都是一个或大或小的威胁,必须把这种苗头扼杀在泥土里,永不见天日。 很想你? 呕。 可惜我家老驴只想我诶。 夏琋翘起了二郎腿,拿高了易臻手机,给这个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小贱人回消息。 她模仿着易臻简单高冷的语气:「好,哪」 连标点符号都没加,她男人的固定打字习惯,她比谁都知晓。 对方反应神速,堪比火箭上天,似是一早就在心里挑好了地点:「玉陵一品,好吗,有些想念那的自助餐」 玉陵一品,宁市数一数二的大酒店,自带高档自助餐厅,人均一千多,吃饱喝足思淫欲,还能去隔壁楼里办卡开房。 ……想得还挺周到啊。 那我就去会会你咯,夏琋摩拳擦掌,好像易臻的手机变成了这个Ewa,她往死里敲字:「时间」 「明天中午12点:D」再过来的内容,末尾还加了大大的笑脸卖萌。 笑成这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嘴多大吗? 夏琋冷哼一声,回了句“好,到时门口见”,她明天一定要让这女的笑不出来,不然她夏琋爸爸的名号从此改名为夏琋粑粑。 易臻洗澡出来前,夏琋用自己的手机把这段短信记录利索拍下,然后删了个精光,不留一抹痕迹。 ** 翌日,夏琋特意回了趟501闺房,把压箱底的战衣战靴全都拿了出来,摊满地板,精挑细选。 她平常收藏了不少“战斗装备”,有应付男人的,也有针对女人的。 比如现在脚上这双CL红底鞋,恨天高似利刃,撅下来就能杀人。 买这鞋的初始原因,是为了去参加前男友的婚宴。她还为此搭配了一条黑色蕾丝修身裙,走进会场时,她浓妆艳抹,气焰煞四方,仿佛来参加葬礼的女王。 当时小矮人俞悦就在她身边,一直不自在叨叨:敢不敢穿低点的鞋子,你他妈要漫步云端啊。 以防露馅,夏琋刻意踩点到玉陵一品大酒店。 昨晚那个女人的短信,每一个字眼、每一个标点都在湿淋淋地发骚,叫嚣着我好想见你哦,所以她绝对会提前到场,静候易臻。 果不其然,专用于供应自助餐的玉兰厅旋转门外,有位女士随意凭栏而立。 夏琋觉得,她应该就是伊娃。 夏琋驻足观察起来,她穿着白衬衣,牛仔裤,臂挽棕色fendi PEEKABOO手袋,非常简洁随性的美式扮相。 微风将她的齐肩发轻轻拂起,像柔软的缎。 她一点也不在意头顶的炎日,所以也注定了她的肌肤并不白皙,是均匀的蜜色。 可这并非什么减分项,因为她的身形轮廓都极为漂亮,日光之下,她整个人仿佛裹上了一层融融的健康的琥珀。 不得不承认,易臻选女人的眼光真心不错,不管眼前这位,还是她自己。 夏琋在心里感叹加变相自夸,撩了把浓密漆黑的鬈发,迎上前去。 走近后,这位伊娃小姐被她尽收眼底。 她五官清妍大气,反正和她不是一个类型。 如果她夏琋是曼珠沙华,那么伊娃一定是一株白牡丹。 她脸上的妆淡到像是根本没化。她是美的,足够让她自信的美,但她不像夏琋这类女人,恣意张扬,热衷于将这种美扩大化,只任其自然挥洒,腹有诗书气自华。 暗暗在心底较量一番,夏琋停在她面前,她不先发制人,只是礼貌地打招呼:“你好。” 柔声轻语,好为自己接下来富有伤害力的开场白作铺垫。 伊娃看向她,眼底闪过几分陌生迷茫:“你好,请问什么事?” 夏琋挑起嘴角,笑吟吟的,话里藏刀,刀刀要害:“你好,我是易臻的女友,他和我说有位朋友回国,想一起吃顿饭。可惜他今天加班,抽不出身,只能嘱托我来作陪,请您吃顿便饭,他让我和您说声抱歉。” 伊娃恍惚了一下,继而顿悟。 “原来是这样,”她莞尔一笑,伸出一只手,自在端庄:“很高兴认识你,请问怎么称呼?” “夏琋。” “夏小姐,我是陆清漪,易臻的大学同学,叫我清漪就好。” 伊娃彬彬有礼,讲话流畅,中文咬字也标致清晰。 她指头柴瘦,是福气女人的手相,指甲也修理的干干净净。 呵,至于跟我炫耀你们认识得够久么,还不是让我这样的大美比后来居上。 夏琋也抬手与她交握,笑意更甚:“你们还是老朋友,那我更要好好招待你了。” ** 玉兰厅里,人来人往。 两个赏心悦目各有千秋的女士,并肩站在一起挑选佳肴,吸引了不少过路食客的目光。 夏琋有意无意地与她闲谈,想从中套取信息:“陆小姐,你是哪天回国的?” 陆——小姐,套什么近乎,鬼才叫你清漪咧。 “上周,”陆清漪夹高一只海虾,递过去询问夏琋:“这个你吃吗?” “你吃呀,”夏琋客气地推就:“我喜欢的,我自己会拿的。” 陆清漪微笑,把那只虾子放回自己碗里:“我没什么主见,以前吃自助都是别人帮我选好,我负责吃就可以了。” 来了,要来了,就是这种feel。 夏琋心头一凝,血液开始翻腾,耳边隐约奏响了撕逼的号角,就由陆清漪这句话挑起。 “是么,”夏琋抿抿唇:“那陆小姐一定让男人很有成就感,连吃东西这点小事,都要他们手把手带着。” 陆清漪小幅度摆手:“哪有,其实这样一点也不好,主要看对方愿意,不然肯定受不了。” 夏琋托着碟子,郁郁寡欢:“看来陆小姐的男友对你很体贴,哪像我家老易,也就每天早上起床给我弄个早饭,还不准许我在床上吃。” “哈哈,”闻言,陆清漪轻轻一笑:“他一向这样。” 靠,看来陆清漪绝逼和易臻睡过,还享用过他亲手做的早点。 夏琋真想翻个白眼,但碍于颜面上的好看得体,她淡笑启唇:“看来陆小姐和易臻真的很熟啊。” “还好吧,毕竟认识十年了。”陆清漪轻描淡写,继续高举岁月悠久大旗,生怕夏琋看不见。 “……” 这一刻,夏琋完全确认了眼前这位陆小婊的真实身份,她肯定就是易臻说过的那个九年前女友。 有点堵心,但不能就此服软。 夏琋用公夹捡出来一只扇贝,认真端详一番,又放回了原处。 陆清漪注意到她的动作,问:“夏小姐不吃么?这里海鲜一向不错。” “嗯,我知道,只是,”夏琋惋惜不已:“这扇贝不新鲜了,再好吃的东西,时间放久了,也无人问津了。” “是啊。”陆清漪欣然应允,去了旁边饮品区,在一桌鲜丽的鸡尾酒面前流连不定。 夏琋跟过去,体贴道:“陆小姐想喝酒就喝吧,等吃完了车摆在这,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陆清漪婉转回绝着,吩咐吧台后边的服务生小哥给她倒了杯五谷杂粮汁:“酒偶尔喝喝蛮好的,贪杯就不行了,长此以往看的话,还是果汁杂粮开水一类的饮料,对身体更加有益。” 才吞她一子,就被反将一军。 夏琋暗自深呼吸,这个陆清漪,绝非良善之辈。 可她夏琋是什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就是那个小魔头。 两人一并搬着自己挑选的成果和暗斗的道具回桌。 夏琋小口小口优雅吃着,一边继续自己的套话大业,问:“陆小姐这次回国是做什么呢。” 陆清漪若有所思,眉宇间笼上少许愁云:“家里出了点状况,被临时喊回国了。” 出事了就来找前男友?装可怜求安慰?还是要借钱填空子? 看你一身价值不菲,也不像欠债缺钱的样子。 夏琋立马摆出关切备至的模样,小声问:“怎么了?要紧吗?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到的地方,毕竟你是易臻的老同学。” “没事,”陆清漪弯起唇角,神采恬淡:“出国太久了,回来一趟,物是人非,就想找人叙个旧罢了。” 然后叙到床上去旧情复燃?别痴心妄想了。 夏琋捏起叉子,慢条斯理地卷着盘子里的意大利面,如同要把陆清漪的纯良脸绞烂:“没事的,陆小姐,我们留个号码,以后有什么不高兴,可以随时找我聊。” 再让我嗨皮一下。 夏琋在心里默默补充。 “可以啊,”陆清漪旋即应允,转口就道:“就怕发到易臻手机上去了。” 夏琋胸中一紧,她什么意思?不过下一秒,她就理解了陆清漪的话里有话,看来她已经猜到昨晚的短消息是夏琋在和她周旋。 夏琋装傻:“怎么会,我和他手机都是分开的,我们非常尊重彼此的私人空间。” 陆清漪抿了口果汁,恍然大悟:“难怪,夏小姐成了the other woman都不自知,”她从容自若地笑了笑:“抱歉,我不太喜欢用中文说那个词,有点不好听。” the other woman? 欺负她英语只有四级,以为她不懂? 夏琋搭在湿巾上的指节发紧,不想再假惺惺明枪暗箭,勾唇直言:“小三,是吗?没什么难听的,直接说吧,你没和易臻分手么?” 陆清漪望向她,言之凿凿:“不,是他没和我分手。” 第44章 陆清漪的回答跳出了夏琋计划之外,让一切都变得戏剧性起来。 可她成竹在胸的口吻,又隐隐惹人遐想与猜忌。 夏琋搁下了银叉,歪脑袋,有些困惑:“陆小姐——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一面之词?就因为你年龄比我长我就应该什么都轻易听你的?我有脑袋,我也会思考,不是随便听了一句挑拨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小女生,换厉害点的招式行吗?” “我知道,你当然会思考,”陆清漪嫣然一笑:“你可能弄错了,这不是招式,也不是挑拨,只是在陈述事实。” “好啊,那你倒是给我个事实,我听听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变成了千夫所指的小三。”夏琋一手搭腮,一手拈了颗圣女果放进嘴里慢慢嚼,好整以暇候着。 相较于夏琋的吊儿郎当,陆清漪的坐姿一直端庄娴雅,她不紧不慢开口:“我和易臻大二就认识了,他追了我一段时间,大三下正式确立关系。研究生毕业后,我们去了不同的国家读博,他在德国,我在美帝,他从汉诺威兽医学院拿到学位后就回国教书了,而我继续留在美国念博士后,这中间我们分开了长达五年之久,一年半载见不上一面,联系也少之又少,” 她停了停:“今年四月底,我情绪有些崩溃,曾试探性征询过易臻,我们异国恋这么久,我自己开始有些动摇,不知今后作何打算,想分手了。后来,易臻并未给我任何答复,所以我认为,他单方面实际上并没有,也不想和我分开。” 讲至此处,陆清漪笑得愈发无力:“今天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其实有些惊讶。你可能会好奇为什么我能猜出昨天和我发短信的是你,因为我们过去在宁市念书时,曾吃遍这里的美食小吃,” 她望向夏琋:“玉陵一品一向是我和他最讨厌的那类餐厅,虚有其表,华而不实。易臻这个人,好恶分明,他一定不会同意,可他昨天却答应的那样爽快。” 陆清漪娓娓道来,夏琋却如鲠在喉。 她陈述得那样风轻云淡,但夏琋能清晰捕捉到她话语里所透露给她的,一根一根,尖刺一样的讯息。 它们就扎在她肉里,不见血的疼。 大二就认识了; 追了我一段时间; 他不想和我分开; 研究生,博士,博士后; 虚有其表,华而不实; …… 四月底。 夏琋开始钻研这个时间点,她猛然想起,五月八号,是她和易臻第一次上床那天。 因为第二天醒来,她上网查询过自己的安全期,所以记得相当清楚。 那一晚,在她家门外,易臻和她说了一些什么话,她没印象了,只依稀记得和女人有关,他在女人身上受了挫。 还有事后,他顺其自然揽住她的那句呓语。 ——那是经年累月才能积攒下来的下意识习惯。 像一只被装进了密封罐子的小虫子,夏琋闷得很,只想找个缺口让自己喘下气,却屡次撞壁。 思忖片刻,她看向陆清漪:“陆小姐,在你提出想分手的念头后,易臻和你联系了吗?” 她故作平静,只是神情已不如刚才那般慵懒惬意。 “没有。” 夏琋莞尔:“可能我和你观念并不一致,分手不是仪式,还需要双方画押签字,在我看来,某一方提出分手念头,另一方长时间不联系就是一种默许,再去寻找下一任完全可以。” 陆清漪闻言一笑:“夏小姐,你谈过恋爱吗?扪心自问,如果你的前男友在冷战情况下,一声不吭就找到新女友再过来挑衅你,这样的事情,你能接受么?” 她有条不紊:“这就是第三者思维和行径吧,同为女人,我其实不太希望你误入歧途,毕竟你还年轻。冒昧问一句,你和易臻是怎么在一起的呢?因为你并非他喜欢的那种类型。” “你就是他喜欢的类型了?”夏琋下意识反驳,一脸可笑。 “这点我不能保证,但他过去,在我身上的确花了一番心思。”她流露出满满的自信。 “陆女士,人的爱好是会改的。过去只能算经历,够不上作为资本。” “你们认识多久了?” “为什么要汇报给你?感情也是多变的,就算我们认识才一天,他爱我就是爱我了,就这么简单。” “是么,他不可能一天爱上一个人。我和易臻相交近十年,他什么样,我还是比较清楚的。我们分隔太久也太远,男人有些蠢蠢欲动的歪心思很正常,如果你们因为上床在一起,我能够体谅,我在海外,经常见到这种事,见怪不怪。但不至于动真格真感情,一时新鲜刺激,不是长久之计。” “还体谅,你是圣母啊。” “只是不想放弃一个一起走过漫长岁月的男人罢了,在尽可能挽回过去的感情,”陆清漪有些感伤:“夏小姐,你很漂亮,可能从小就比常人承受了更多的诱惑。茨威格曾写过一部传记,评价了奥地利一位公主……” “不要和我掉书袋,行吗?” “我想,倾听,是最起码的尊重。” 夏琋吸气:“好,好,大文豪,你说。” “那位公主名叫玛丽,十四岁就成为法国的王太子妃,十八岁成了王后,丈夫很宠她,任由她大兴土木,夜夜笙歌,纸醉金迷。她的亲哥听闻了这件事,专程去法国劝她,劝她每天读一小时书。” “呵,”夏琋讥笑:“博士后小姐,你是在嘲讽我没文化吗?” “不,你听我讲完,玛丽那时回答哥哥,我不喜欢读书,我享受生活。二十年后,玛丽被送上了断头台。作者是这样评价她的:她那时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在暗中早已标好了价格。” “所以呢?” “我在劝你,你现在的青春貌美当然是资本,但你心安理得获取馈赠的时候,也要想到,你最终也必将付出什么,包括男人的感情。你理所当然地认为,易臻应该喜欢你,远离我。但这个世界、乃至人生,都是守恒的,希望你能明白。” ** 与陆清漪分道扬镳后,夏琋提着包,不太想马上回家,在街头流连了很久。 日头暴晒,她找了家星爸爸纳凉,顺便静心思考判断一下陆清漪和她说过的那些话。 陡然间,她也意识到一个很可怕的现状,就是除了对易臻的身体和生殖器了如指掌,她似乎对他一无所知。 比起爱侣,他们确实更像固定床伴。 而且她和他才认识三个多月,在一起还不到两个月。 半晌,毫无头绪,夏琋拨通了俞悦的电话,一五一十和她讲了这件事。 她心乱如麻,说得极快,一气呵成,而后加上自己的观点:“你不觉得有些生气不解吗?听他前女友说话,一股传销组织洗脑的味儿,搞得我真有种被小三的感觉,易臻是那种人?一对男女长期不联系,不就是默认分手了吗?现在来跟我诉苦是几个意思?还装什么大度正室,莫名其妙。” “你等会,我理理。”俞悦示意她停下那些喋喋不休。 几十秒后,俞悦弄清前后因果,问她:“也就是说,这个前女友给易臻发消息,被你截胡了,然后你瞒着他去见她?” “你他妈怎么还在纠结开头啊?” “夏琋,你真的很奇怪。”俞悦的声音忽然冷了下去。 “怎么?” “你为什么要去见她?” “很怪吗,我不去见她,难道让易臻去见她?” 好友愈发讥嘲:“你不觉得讽刺吗?” “怎么就讽刺了?” “才过去不到两个月,你就忘了么,网络上全是你负面消息数以万计的人骂你的时候,易臻第一时间无条件相信你,帮你,你现在这样是干嘛啊,难道不讽刺吗,”俞悦无奈呵气:“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外国前女友,值得大动干戈?这种人难道不应该无视吗?你后面的内容,你们怎么见面的,聊了什么,是真是假,我听都不想听,你居然还能跟她逼逼那么久,她把结婚证甩你脸上来了啊,至于搞得自己都摇摆不定?你别告诉我,你现在还在为自己的小聪明自鸣得意,不过看结果,你并不得意。”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夏琋一时语塞,竟吐不出一个字。 许久,她轻轻回道:“那我应该相信自己,相信易臻,对吗?” “对啊,还要我教啊!”俞悦的语气,都快冲出耳麦给她迎头一拳。 ** 心情稍定,夏琋愉快地在旁边商场逛了一下午,还给自己怒刷了一只爱马仕的新包。 路过fendi的时候,她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位陆老婊,她给她的印象太深刻,不是一般的角色。 罢了。 俞悦说的才对。 易臻就是她男人,也只能是她男人。 傍晚,夏琋回到502,易臻已经下班回来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概如常。 夏琋换好拖鞋,故意太空步滑到他身边,两手一伸,就娇滴滴搂住他,汇报今日行程:“老驴,我今天在外面浪了一天,还买了一只新包。” 她把那只大象灰的Birkin亮出来,嘚瑟:“包治百病,好看吗?配我吗?” 易臻抬眼,如往常一般,淡然评价:“还行。” “切,敷衍。”夏琋仰靠回沙发,把爱马仕包像小孩一般抱在怀里,用腮帮子亲昵地蹭来蹭去:“好喜欢,就是好喜欢。” 易臻没搭理她,专心看荧幕。 他明明和以往一样,每天都是这个态度,可夏琋就是没缘由地感觉到异样。 电视里,在播放勇士和湖人的赛事,球鞋与地板摩擦的声响,连续不断,被客厅的环绕音响扩大,吵人至极。 好像蹭在她心口上,夏琋有点烦躁,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 她把新包搁置一旁,拿出自己手机,开软件,调歌听。 翻了一圈,她故意选了一首陈奕迅的《十年》,开始播放。 Eason的嗓音缓缓流出,跟着哼上两句,夏琋瞄了眼易臻,见后者面无波澜,她又把手机音量加大了三格。 易臻终于有了反应,他瞥夏琋:“听歌声音小点。” “哦。”夏琋应下,又上调了两格。 易臻睫毛颤了颤,有些无言。 夏琋凑过去:“老驴,你听这首歌的时候是不是很有感悟?” “什么感悟?” “会不会想起什么你EX什么的呀,”夏琋笑眯眯,故作随口一提:“你不是说你们谈了九年嘛。” 易臻看她:“我说过,我不太喜欢这种讨论。” “随便问一下而已,你至于这么激动吗?”夏琋斜眼,不屑地靠回原处:“也不知道是不是余情未了。” “随便问一下,”易臻笑了下,也是这个笑过后,他突然端然冷森,周身是山雨欲来的气息:“你真是随便问一下?” “怎么了?”夏琋挺直身体,摆出对峙的姿态:“不能问吗?” “你都当面问过她了,还有必要来问我?” 夏琋顿默两秒:“你知道了?” 易臻没回话。 夏琋鼻息开始急促:“哈,我真是奇了,你那个前女友到底是三十一岁还是十三岁,背后打小报告比小学生还快,”她理直气壮:“就算我真去见她又怎么样?我不去找她,难道放你去找她?” 易臻松了松领口,这个动作充分显示了他的烦躁:”你怎么知道我会去找她?” “谁知道呢,”夏琋一脸无谓和无畏:“就是不知道,才要亲自披甲上阵啊。” “你不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么。” “怎么就多此一举了?”夏琋指了指自己还在放歌的手机:“十年了,易臻,听见没有,十年。” 易臻直接起身,拿起她手机,关了音乐,随后丢在沙发上:“以后少放这种歌激我,很无聊。” 夏琋仰头看他,蹙眉困惑:“无聊不也成功被激了吗,你对我这么火大干嘛哦——真不在乎那女人了,会这么急躁吗?” “我不是因为她火大。”易臻走至一边,背对夏琋,顺手把电视也关了。 整个客厅,一瞬间变得如监狱坟墓般死寂。 “不是因为她,还是因为我吗?别什么矛头都往我头上指好吗?”夏琋依然坐在沙发上,端着姿态,背脊在发冷。 易臻回头看她:“你今天做的事很对吗?” “不对,那又怎样?”夏琋轻挑嘴角:“你什么都做得对,一点错都没有?” 易臻胸腔在起伏:“夏琋,我问你,你信过我吗?” “我信你啊,”夏琋真诚地在笑:“我怎么能不信任一个前女友提出分手不给回应没几天就因为心情不好强上了对门邻居都不晓得戴套的男人呢,我当然无条件信他啊。” 呵,易臻低笑了一声,像自嘲,又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不可理喻。 “怎么不说话了。”夏琋望着他,眸色暗沉。 易臻坐回一边沙发,离夏琋很远:“没什么好说的。” “因为是真相所以心慌了,都不知道怎么狡辩了是吗?”夏琋不依不挠,仍旧死咬着他不放。 回来之前,她明明已经考虑清楚,要好好相信他。 可现在,她完全失控,还不愿停止。 见易臻不置一词,夏琋又悠悠然开了口:“又要安静了呀?易臻,我们今天敞开来说好了,其实我没有很多男人,我只有过一个前男友,以前我们很恩爱,后来你知道怎么样了吗?他和他前女友复合结婚了,还给我发了请帖。” “我是他?”易臻回问。 “男人都有共通性,吃一堑长一智,我不会担心吗?”夏琋的眼眶在发胀:“你问我信不信你,那我还想问问你呢,你给过我安全感吗?你说过一次喜欢我爱我吗?你他妈就知道跟我上床!” “我不喜欢说这种话。” “你不喜欢说,你还能追陆清漪一整年呢。你不喜欢说,你那会就一次不说?我就不信你这么多年一句没说过。” 易臻绷着脸,像在压抑自己的嗓音波动:“二十岁的我,和三十岁的我,能一样么。” “当然不一样,你那时是愣头青,喜欢一个女生全心全意要死要活,我呢,”夏琋感觉有什么灼热的东西从左眼冒出去,沿着脸颊一路下滑:“你把我当什么?就是还算好看好玩的东西吧,就是一罐子生活调味料吧,我今天一直在想,多深重的感情才能谈上近十年都舍不得分开啊,你爱她都爱到死了吧,你爱我爱到死了吗,你连一句喜欢我都吝啬说!” 夏琋急促地喘着气,压着快挤出喉咙的哭腔。 她的脸在升温,红得吓人。 易臻闭了闭眼,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无止无休:“我不止一次说过,我已经和她分手了。” 茶几上,易臻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堵住了夏琋再要脱口而出的话头。 她用力吸吸鼻子,视线勾过去看,竟然是那个眼熟的陌生号码,昨晚她刚和它们见过面。 紧接着,她一动没动,双眼通红地望向易臻,看他到底接不接。 易臻抄起手机,直接摁断了。 夏琋扁扁嘴,想哭的欲望像海水,近乎扑面而来。 手机再一次震了,很是焦急,只是,这一次是固话,上面字眼是,星恒福利院。 易臻眉心微蹙,当即接了起来:“喂。” 夏琋静悄悄注视他,听他讲。 “怎么了,好,我知道,找医护了么,嗯,你先看着她,我马上过去。” 说完就按了电话。 夏琋眼睛鲜亮:“谁?” “陆清漪。”他直接答给她这三个字,袒露无遗。 “为什么用福利院电话打给你?”夏琋追问。 易臻回:“我抚养的小孩出事了。” 夏琋讶然,直愣愣盯着他。 但很快,这么长时间下来,那些她不能理解的、一直是问号的事件和线索,在这一刻全都串联了起来,并一起浮出水面…… “是上次漫展我看到那个女孩吗?” “是她。” “你还抚养了小孩?为什么?你弱精,不能生小孩?”夏琋才刚转白的脸,又开始发热。 “不是,没有为什么。” “为什么陆清漪打电话给你,”嗓子里像卡着一股气,夏琋感觉自己身体发颤,她目不转睛看易臻:“是你和她一起养的吗?你们还一起抚养了一个女儿?” 易臻沉默少顷:“是。” 夏琋再次惊觉,原来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的长情过往,他的真实身份,他刻意埋藏在深处的,有关他的所有一切。 她目不转睛看着易臻,像在看一张白纸,没有一笔一划,因为他从不曾主动向她展示他的一切,而她每天巴不得把颜料全部倒满身体,全无保留地、倾其所有地,像个七彩小丑一般在他面前手舞足蹈。 她再费尽心思也触手不及的那些,陆清漪悉数知晓。 俞悦问她,不讽刺吗? 太讽刺了,真的太讽刺了。 察觉到女人陡然生出的心灰意冷,易臻向她走回来,神情松软了些:“你去吗,我带你去,见见那孩子。” 像躲避什么可怕的生人一样,夏琋下意识后移两下,避开他朝她伸出的手,旋即拒绝:“我不去。” 易臻臂膀顿在半空,片刻才放下:“那我过去了,你在家冷静下,我马上回来。” 说完就往门边走。 他在换鞋,取下了旁边衣架的公文包,眼见着要开门出去。 “易臻!”夏琋尖利地叫住他,她脸涨得通红,几要出血,仿佛每一根神经都在声嘶力竭。 易臻驻足,转头看过去。 夏琋眼底水淋淋的,她拧紧眉毛,守着最后的尊严堤坝,生怕自己的面部会时刻垮塌。 她深深地,无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咬牙启齿,把她自己当砝码,全数赌上,殊死一搏:“你出了这个门,我们就分手。” ** 话就这么落了下去,易臻没有再动,他远远看着夏琋,眼底一片冷冽:“不要闹,行吗,我现在很急。” “我没闹,”夏琋持续不断地深呼吸,这样可以缓解一些胸口的锉涩。 好像有刀在她皮上剐:“我没有闹,就是不想你去见那个女人,还有和她有关的一切东西。” “我去见我的小孩。” “也是她的。” “我说带你一起去,你不答应。” “看什么,”她故意笑了,拼命抑制的缘故,她声线在颠簸:“做灯泡啊,像个笑话一样,看你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啊。” “你还要无理取闹多久,”易臻的喉结动了下,忍无可忍,恼火地对她冲出声:“够了吗?有完没完?!” “你出去,我就完了。”夏琋磕紧上下门牙,一刻不放地死盯着他:“我马上走,从你家搬出去,以后不会再烦你。” 少许沉寂。 “好,记得关门。” 易臻凛着脸,点点头,随即拉门而出。 嘭! 他轰然摔门的巨响,像狠踹在夏琋身上的最后一脚。 她当场痛哭出声,不由俯下了上身,心脏在绞痛,像被人强塞进碎纸机一样。 第45章 宁市一院的急诊部,人来人往,空气里全是呛鼻的消毒水味。 易臻在内科找到了陆清漪和米娅。 病房里氛围沉闷,女孩已经换上了病号服,躺在最里面靠窗的病床,打吊针。 她阖目而眠,面色蜡黄,陆清漪就坐在她床边,握着她手,交叠在被褥上。 见易臻来了,陆清漪温柔地放开女孩的手,站起了身,冲他微微一笑。 “怎么回事?”易臻径自越过她,停在床畔询问病情。 陆清漪答:“痢疾,食物中毒,她昨天白天和院里面几个小孩跑出去吃小龙虾,几个小孩都有点轻度胃肠炎,她最严重,下午肚子疼,刚刚傍晚我去看她,疼晕过去了。” 易臻伸手探了探女孩的额头,很烫,还在烧。他皱起眉:“做检查了吗?” “做了,没什么大碍,”陆清漪抿抿唇:“烧还没退,但这会应该好点了,能睡着了。” “嗯。”易臻的视线逡巡到女孩埋针的手背,极轻地舒了一口气。 陆清漪把碎发勾到耳后,随意问道:“你女朋友没和你一起过来?” 易臻闻言一顿,而后回身看向陆清漪:“我们出去说。” 陆清漪没忙着回话,只是默不作声地观察了易臻几秒。 时隔近一年再见到这个男人,他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老样子,可她又觉得,他多了些变化。 上一次,易臻去美国看她,在机场接到他的时候,他还是天高云淡的模样,像秋天的微风,匿着棉花一样的软和。 可现在的他,就像一片乌黑的夏季雷雨云,隐隐约约的,有些情绪,即将倾盆而下。 陆清漪陡然笑了:“易臻,你跟她吵架了?” 似乎料见了面前女人犀利的辨析能力,易臻并不否认:“嗯。” “我就知道,气得脑子都不清不楚了,”她还像过去一般和气地嗔她,继而瞄向床上熟睡的少女:“米娅还在吊水,我们都出去了,谁看着。” 易臻长吁一口气,没有反驳。他扫了眼吊瓶的水量,伸手调慢了吊滴速度:“还有大半,我长话短说。” 陆清漪噤声,数秒,她欣然答应,率先勾上手提袋,提步迈出了病房。 易臻目送她出去,眉心愈发紧蹙。 他回头顺了两下米娅有些凌乱的刘海,把她手用被子轻轻掩好,才跟了过去。 ** 他们停在急诊附近的一个露天回廊里。 上方是漫天的藤蔓,密密麻麻的叶片,盖住了头顶星空,喧嚣着夏日生气。 身上的黑衬衣,快把易臻整个人一并没入夜色。 方一站定,他迎面就对陆清漪说:“我对你和夏琋说过什么不感兴趣,我现在只想问你,我们已经分手了,对吗?” 对他咄咄逼人的质询和显而易见的怒意,陆清漪并无委屈,只凭栏而立,答得模棱两可:“应该吧。” “分手了为什么还要找我?” “有谁规定分手后不能再去联系前任吗?” “我很不喜欢这种事。” 陆清漪稍滞,只因为易臻用了个“很”,中间还假以空顿来强调这个形容词。 在以往数年的相处中,他总是处变不惊,用词用语也鲜有极端化,尤其是对她。 她勾唇:“我给你的邮件,你没有回复。” “需要我拿出来再给你念一遍?”易臻单手取出裤兜的手机:“正好,邮件我没删,正式向我提出分手,并不需要我同意。” 陆清漪挑眉:“噢,你记得真清楚。” “我记什么都很清楚。” “你的出来说,就是为了跟我吵一架么,和你那小女友还没吵够?还是特地跑过来把她带给你的火气都发泄到我身上?”陆清漪失笑:“易臻,你真的变得很怪。” “我怪不怪,都已经与你无关。”他语气凛冽,像走在冰上的风。 “因为我们已经分手了么。但作为曾经的同学、或者朋友,我一样可以对你做出这样的评价,”陆清漪依然风平浪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不无道理,你现在就跟你那位新女友一样,没有一点风度。” 易臻把手机放回去,单手插兜:“不关风度,这是我的态度。” 陆清漪扬眸:“所以今天过来,是想彻底和我撇清关系?” “我来看米娅,”男人不假思索:“顺便处理干净我们两个的事。” 陆清漪望向急诊大楼的方向:“米娅怎么办?” “我有打算。” “什么打算?” “张教授,他的独子移民海外,一直想要个女儿,他们夫妻俩都很和善,家境也优渥。” “张桐?” “对。” “你打算把米娅给他们两个?她是物品吗?她十岁的时候,我们就和她约定好,以后结了婚,就把她领回去当我们的女儿。在你眼里,她可以这样随便转手来转手去?”陆清漪不可置信地望向他:“易臻,你真自私。” “比你还差一些。” 他话语上的寸步不让,令陆清漪哑然,面前的男人,似乎突然之间变得极其陌生。 尽管他还是这个长相,深刻立体的五官,能与十年前的他重叠吻合,也许他身上会多了些岁月沉淀后的沉实气息,可以让他较之以往,有一点不同。 但绝不至于刻薄如斯,一身的烦腻和倦意。 陆清漪弯了弯嘴角:“这五年,我虽身在美国,但回国后都会过来看望米娅。作为女方该支付的抚养费用,直到这个月,我也一笔没空过。” 易臻微微皱眉,蓦然问:“你那位白人男友呢?” “你说索尔?” “对,”易臻颔首:“张教授夫妇人不错,如果你实在不放心米娅,完全可以把她带出国,你满三十周岁了,符合领养条件,带去美国,和你的白人男友一起养育,那里教育比国内好很多。她今后的,我那部分抚养费,我会一次性付清。” “我和索尔分手了。” “是么,那就剩张教授这一个选择。” “你就这样擅自做决定?”陆清漪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你女友知道米娅的存在吗?” “今天知道了。” “所以她跟你吵架?”陆清漪眼底有光,在不断闪烁:“然后你就想快点把米娅处理掉,不影响你现在的生活?” “你错了,”易臻矢口否认:“不是今天,从我跟她确立关系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在考虑米娅的事情了。” “米娅知情吗?你要这样对待她。” “她明年七月八号生日一过,就是个成年人,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易臻一眨不眨看着她,像在逼迫她接受这个事实:“她能够理解我的意思,也知道我跟你已经分手,不会再复合。” 陆清漪瞪大了眼,半晌没挤出一个字。 易臻笑了笑:“你放心,这段时间,张太太每周都会去看她两到三次,培养感情。” “你这样对米娅不公平,她一直把你当爸爸一样看待!”陆清漪音调陡升,难以自抑地控诉:“就两三个月,能比得上之前七年的相处吗?” 易臻平静地与她对视,也让她深深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现在看来,完全可以。” 他的一语双关,让陆清漪生出几分悲切和不甘:“为什么是我,米娅是我们的共同责任,我这次回国只是因为爸爸出了事。即使我还跟索尔在一起,或者有了别的男友,我为什么就必须是承担的那一个,而你和你的新欢可以当甩手掌柜?” “因为这不是夏琋应该承担的,”易臻的神态、语气,都在完全意义上地,施放着冷漠与疏离:“米娅只是我和你之间的问题,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她甚至都不用知道她的存在,还有你。” “呵,”陆清漪自嘲一笑:“有子宫就是不一样。” “陆清漪,”易臻叫她全名:“不用反复提醒我你的身体状况,不是我造成的。这几年我对你,问心无愧。” “你真的问心无愧吗?”陆清漪抿了下嘴:“我承认也许我有状况在先,可我现在没有一点对不起你的情绪,我们彼此彼此。” “不需要。” “易臻,你不是轻率的人,我们俩没有分手的时候,你就已经对别的女人动心了吧。” “十一个月之前还没有。”男人字字珠玑。 “……”陆清漪倒抽一口冷气,一字一顿:“你真的变了。” “我当然变了,”他的唇线在阴暗里严峻地绷了绷,而后启齿道:“我现在是夏琋的男人了。” ** 易臻回到病房看了眼尚在熟睡的米娅,去办公室和医生交代了一些事,就马不停蹄地开车回到公寓。 上楼前,他特意往上五楼看了一眼。 502的灯还亮着,走时什么样,回来时还是什么样。 本来沉郁的心为此提亮好几度,仿佛得到鼓舞,易臻快步走进楼道。 毫不犹豫地开门,玄关处一片亮堂,却消无声息。 仿佛来到寂静岭,沉默到令人头皮发麻。 易臻没有换鞋,直接往里走了几步。 他环视四下,除了乱中有序的植物,是从未有过的整洁,连沙发上面的毛毯都折叠有秩。 整间屋子,干净得,仿佛从未有第二个人来过。 第46章 易臻缓慢地在家里走了一圈,厨房,卧室,卫生间,阳台。 他总觉得,夏琋会突然从什么地方窜出来,停在他面前,然后“哇呜呜”大叫,很弱智地吓唬人,像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藏猫猫的游戏,她不是没和他玩过,是她的拿手戏。 最后,回到客厅,他发现,家里真的没有一点有关夏琋的痕迹。 易臻取出手机,锁屏还是他们俩的情侣装合影。 他在通讯簿里找到夏琋的电话,她擅自把“501”改成了“你最爱的小母驴”,还把他原先设置的浮夸睡容,换成了自己一张对着屏幕镜头的大头萌照。 拨出去,贴到耳边,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微愣几秒,挂断了通话,开微信,“小母驴”的名字仍在置顶,点开后,最后几条消息还是今早的对话,她在外面发给他一张街边随手拍的照。 “卧槽这只流浪猫花纹好看!” “像美短串串” “怎么会被抛弃” “我去逮回来,给你们机构添壮丁” 他那会刚下课回到办公室,倒水时,顺手回了一句:“别被挠了” 两分钟后,夏琋告诉他:“抓捕失败,求安慰” 他失笑,发了个“勾手指”的表情。 夏琋:0.0? 他:[微笑] 夏琋:??? 夏琋:没了吗?就这样安慰??? 他:嗯 夏琋:[咒骂][咒骂] 她的反应总是简单粗暴,都不需要他思考,直接笑就好。 易臻把这段聊天记录来回看了几遍,始终不想去确认一件事。 他把手机放回去,直接出了门。 刚刚上楼前,易臻也特别留意了一下对门的窗户,黑的,没有灯,所以他的笃定和愉悦也加深了一层,以至于,那份人去楼空袭来的失落,也因此强烈了一倍。 易臻停在501门前,手悬在半空,良久,还是叩了下去。 好像把石子一颗接一颗丢进深渊而非水面,即便后面的石块变大了,加重了,里面仍然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回应。 而他的情绪深处,却激荡起了担心和慌乱的涟漪,并愈发扩大。 易臻停了动作,他认为自己也需要冷静一下,从他自愿把夏琋放进他世界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肆无忌惮地修改他的生活,在他身边画满痕迹。 刚刚他出门前,她留给他的,最后那几句类似赌气要挟的话语。 她完全说到做到了。 易臻回到家里,坐回桌前,严肃地翻看手机,他突然间发现,除了夏琋自己,他竟然找不到一个能让他旁敲侧击,得知她目前情况的途径。 好像已经习惯了夏琋主动来找他,并心安理得地接纳并享受着,她朋友、她家人的联系方式,他一个都没有。 她的微博没有更新。 朋友圈已经空旷。 易臻给她发短信:人呢,跑哪去了 没回应。 尽管已经猜到她早就把他微信处理过,他还是给夏琋发了同样内容的消息。 果不其然, 「shahi宝宝开启了好友认证,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请先发送好友认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易臻撂开手机,单手撑额,自嘲而疲惫地笑了。 短短两个小时,她不知所踪,而他完全失秩。 …… ** 夏琋一个人闷在501,几乎不吃不喝不睡,不洗脸也不洗澡,耳机开得震天响,昏天暗地地打游戏。 键盘敲着敲着就哭了,屏幕都看不清,手忙脚乱地抽纸巾擦泪水,不知道跑位,被团长喷得狗血淋头,一无是处。 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不想做。 她扔鼠标砸键盘,易臻我操你妈!操你全家!你个狗,日的!操你妈操,你妈呜呜呜呜…… 从易臻那拎回来的行李,也没有收拾,尽数摊在地板上,七零八落的,就像她被糟蹋的真心一样。 她把易臻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全部拉黑,不想再回去,也不愿再回想,可是又忍不住的伤心。 她前男友劈腿结婚,她都没这么难过。 心如刀割,好像胸口里被硬生生挖掉了一块肉一样。 她好久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了。 ** 夏琋没主动联系她的第三天,俞悦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午间休息,给夏琋打电话,好半天对方才接起来,语气虚弱:“喂……大鱼……” “你在睡觉吗?” “嗯……” “你怎么下午四点还在睡?” “……”无言。 俞悦有些担忧:“你怎么了啊?微博微信都不更新了。” “……”继续无言。 俞悦问:“和易仙人吵架了?” “没有……” 俞悦小松一口气。 “我们分手了……” “靠。” “大鱼,我好难过啊,”夏琋眼眶发涩,这两天好像都要把她的泪腺哭失灵了:“我好饿……” “你现在在哪?” “在家。” “我马上过去。” “你别过来,你千万别过来,我现在特别丑……唔,”她喃喃低语,抽着鼻子:“不光丑,还臭,我三天没洗澡了,比臭豆腐还臭。” “滚你的,在家等我。” 俞悦打包了两份外卖,就火急火燎地赶到金地雅苑。 到了五层,501、502的大门都紧闭着,她有夏琋这的备用钥匙,直接开门就进去了。 夏琋屋里一片凌乱,地板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所有窗帘都拉着严严实实,一室晦暗。 虽然她一直没什么生活质量,但不至于这样没条理,宛若猪窝。 俞悦心头一紧,换上鞋就去了夏琋房间。 床上空无一人,被子就团在地上。 再转到书房,俞悦差点被眼前一幕吓了一跳,满地的纸巾,桌上是几罐听装啤酒和一份都没吃干净的,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饭盒子。 夏琋就把下巴搁在电脑桌前,两条手臂无力悬着。 屏幕光把她的脸蛋映得惨白,她就像一只中了弹的女丧尸。 俞悦不是没见过似曾相识的场景,但已经过去很久了,是前年和齐渣男分手之后。 “夏琋!” 俞悦掐紧手里的塑料袋,急促跑过去,把她掰坐起来,又叫了她一声:“夏琋!” “我没死……”她靠回椅背,头发凌乱,眼光涣散。 “我知道你没死!你搞什么啊!”俞悦恨铁不成钢:“不就分个手吗?怎么每次都这样,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 “我不知道,”闺蜜毫不掩饰的关切又让夏琋动容欲泣,她双手捂脸:“就是好难过啊……” “那也别糟践自己啊,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才几天,你脸都瘦凹下去了,你也不怕你粉丝说你玻尿酸到期。” “嗯……嗯……”夏琋像个小孩一样不停哼哼,条件反射式点头。 突地,她鼻头动了动:“好香啊,是不是排骨饭?” 俞悦这才想起自己手里的外卖,提到桌上打开:“嗯,杨记的蜜汁排骨饭,你喜欢的。” “我真的快饿死了。”夏琋接过俞悦递来的勺子,一勺接一勺挖起来。 “你怎么不真饿死呢。”俞悦又气又心疼,想敲她脑门,但她头发实在太油了,无从下手。 夏琋专心地嘬着骨头,俞悦就拽了张椅子在一旁坐下。 刚要张口问什么,见她这狼吞虎咽的熊样,终究还是一声叹息,一个字都没吱出来。 ** 哄夏琋洗了个澡,回床上补觉后,俞悦把她这收拾干净妥当,跑到阳台,偷偷打了个电话给夏琋妈妈。 “喂,阿姨吗?”她把夏琋的脏衣服塞进了滚筒洗衣机,一只手去拎洗衣液:“您好,我是俞悦。” “小俞,诶,你好,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啦?”对面背景音是哗啦哗啦的搓麻响动,喧闹得很。 “阿姨,夏琋……”她有些为难地顿了顿:“夏琋失恋了,您知道吗?” “啊?她什么时候又谈对象了?” “您不知道啊,”俞悦带上滚筒门,不知从何说起:“才谈了两个月。” “小俞,你等一下喔……”夏母嘟囔道。 “好。” 电话那边,能清晰听见夏母招呼了个人,而后逐渐安静下来。 夏母再度开口:“我到走廊了诶,小俞,你接着说。” “那个男生,我觉得还可以呢,夏琋也喜欢,”俞悦唉声:“不晓得这两天为什么分手了,夏琋又那样了,就跟以前齐麟那时一样,日子都不过了,我看了都难受。” “她这小孩怎么回事啊!老折腾自己像个什么话?”夏母闻言也有些焦急:“她这次谈恋爱也没跟我们讲啊。” “可能谈的时间还不长吧,对方条件蛮好的,不是齐麟那种小开,是大学教授呢,才三十出头,个子高高的,长得也不错。” “大学教授?”夏母有些不相信地失笑:“就她那小样,还能谈个教授?” “……缘分吧,就住对门。” “哦……”夏母若有所思:“难怪她上次还跟我说,502张老太搬走了,原来搬过来个教授。” “唉,她正伤心呢,我也没细问她,这几天怎么突然就闹别扭了。”俞悦按下启动键,水声汩汩传来。 “那她现在就又半死不活的瘫家里呐?”夏母问。 “是的嗳,所以我担心呢,但我又要上班,不好每时每刻都陪着她,要不您过来一趟,照看她几天,她老不吃饭也不是个事,早晚要弄出病来。” 夏母皱眉,也有些犯愁:“我晓得了,我下午就过去。小俞啊,你赶快去上班,别迟到了。” ** 午后三点多,蝉鸣阵阵,没有一丝风,阳光像蘸了辣椒水,灼在行人身上。 蒋佩仪提了两大袋子鱼肉蔬菜和自己换洗衣服,赶到了闺女这里。 刚到五楼,她就瞅见走廊里站了个人。 一个年轻女人,齐肩发,瘦瘦高高的,安安静静站那,等人的样子。 见有人上来,她也回头打望,与蒋佩仪撞上了目光,她抿唇一笑,很是娴雅端庄。 蒋佩仪也对她颔首示意,心想,这小攀西,长得真漂亮。 她越过她,停到501门前,伸手去掏包里的钥匙串,无奈两手东西过多,摸了半天也没摸到,竟还掉了个袋子到地上。 女人回身,弯腰替她捡起来:“阿姨,您小心点。” “嗳,没事,谢谢,谢谢。”蒋佩仪连连致谢,这才顺利取出钥匙。 女人把袋子递回去,含笑问她:“阿姨,您住这啊?” “不住,我女儿在这,”蒋佩仪答道,又问她:“你呢,等人呢?” “是啊。” 蒋佩仪笑意渐凝,又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姑娘,疑惑道:“你在等住502的?” “对啊。”她仍旧笑盈盈的。 “哦,”蒋佩仪点点头,试探问道:“你是502住户的什么人啊,有些面生,我以前没见到过诶。” 女人弯起嘴角,露出标准的八颗牙,落落大方道:“我是他一直在国外的女友,这两天刚回国,没和他说一声就来找他了,想给他一个惊喜。” 第47章 蒋佩仪闻言,不露声色地笑了笑,而后和那姑娘道别,进了屋。 关上门后,她没急着去拾掇手里的东西,只停在那,走猫眼里,盯了外面一会。 年轻姑娘还安安分分地站着,一脸娴静。 蒋佩仪皱眉,转身去了厨房。 再出来时,炉灶上已经咕噜噜地煮上了一蛊香菇瘦肉粥。 蒋佩仪再去猫眼偷窥,走道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她眉间皱褶更深,回身往夏琋卧室走,一进门,就见自家闺女蜜四仰八叉地横在床上,呼呼大睡,毫无形象可言。 蒋佩仪停在床边,直接把她敲醒。 “嗳……”夏琋不耐烦地嚷嚷:“谁啊……” “谁啊,你妈。”蒋佩仪在她床边坐下。 夏琋吃力地把双眼撑开一条缝:“妈……你怎么过来了?” “我不能来啊?”蒋佩仪对着她胳膊就是一拧:“我不来你就死得了。” “哎呀,”夏琋揉眼,翻了个身背朝蒋佩仪:“哪有那么容易死啊。““小俞喊我过来的。” “哦……”夏琋语气涣散,迷迷糊糊地,像是又要睡着了。 蒋佩仪猛拍她后肩:“别睡!起来!我有话要跟你讲。” “啊……你说……我听着呢……” 蒋佩仪啧嘴:“起来!我问问你,你是不是给人家当小三了。” 妈妈问得看似随意,却成了在夏琋耳边轰隆炸开的雷,她周身一僵,拱坐起来:“我没当小三!我怎么就当三了?” 蒋佩仪冷着眼:“没当?” 夏琋连磕两下脑袋。 蒋佩仪拂去女儿肩头乱糟糟的发丝:“那怎么跟对门那个男的分手了?” “你知道了?哼,俞悦嘴巴真大。” “人小俞怎么就大嘴巴了,她那么关心你。” 夏琋死死抿着嘴角,接而开口:“唉……妈,分就分了啊,别问了。” 蒋佩仪脸上浮出一星点儿的猜疑:“你是不是晓得他在外面还有个女朋友之后分的?他是不是骗你他是单身?” “他没骗我诶,”夏琋心浮气躁地捋了两下头发:“你怎么连这都知道啊。” “我刚刚在门外碰到他那个出国的女朋友了。” “啊——?” “她说来等她男友的。” “……真的吗?” “嗯,我刚才从厨房出来看,已经没人了,不知道是进屋了还是走了,不过看那小姑娘等了好半天,应该不会轻易走。” “……今天不是周末啊,他要上班,怎么可能会这会就到家……”她下意识地为易臻说话:“那是他前女友,他们已经分掉了。” “他说分就分了?说是前女友就是前女友?你也26了,怎么还一点分辨能力都没有,以前那个就是,现在这个还这样,你长不长记性啊?老在同一个地方栽跟头。”蒋佩仪不由怨道。 夏琋嘴唇微张,还想要辩解。 但一想起,她已经和易臻分手了,彻底分开了,从今往后,他的好与坏、误会或清白,又与她有何干系? 他们已经是陌路人了。 思及此,夏琋浑身突地就没了力。她垂眸看自己的指甲盖,看着看着,眼圈又红了。 蒋佩仪见她再度露出这副心灰意冷的死相,心疼又着急,气不打一处来:“行咧,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了,还教授呢,都是斯文败类,骗你们小姑娘的,没一个好东西。” “反正已经分了。”夏琋仰回床上,拿被子从头裹到脚,闷闷说:“我还想睡觉。” “你睡吧,”蒋佩仪叹息,站起身俯看床上的大蚕蛹:“我煮了粥,过会起来喝。” “唔。” “每次谈个恋爱都恹恹的,你啊,长得又不差,不缺钱花,非要找多出挑的男朋友干嘛?找个公务员啊,在事业单位上班的,普通老实点的不好吗?老实点的才知道疼人,在银行上班也很好的……我之前跟你说过,江科长他儿子,小舟,二十七岁,就在工行上班,模样周正,岁数配你正好,有共同话题……” 蒋佩仪仍旧喋喋不休。 “好了,别说了,妈——算我求你了!”夏琋蜷在被子底下,捂耳朵:“我过两天就出去散心,回来就恢复正常,行吗?” “你一个人啊?” “嗯。” “一个人怎么能行。” “就一个人,我就想静一静。” ** 两天后,夏琋订了张去大理的机票。 她打算去洱海边上的客栈待几天,吹吹风,看看水,涤荡身心,也许情绪能转好一些。 蒋佩仪帮她整理好衣物,嘱咐了一堆安全事项后,才说她爸已经到了,开车送她去机场。 夏琋点点头,挎上帆布包,连拖带拉地,把行李箱弄下了楼。 刚出楼道门,夏琋就愣了一下。 外面停着的,并非她家老头子的座驾,而是一辆白色的奔驰C。 一见她,驾驶座立马下来一个年轻男人,寸头,戴眼镜,皮肤白净,长相还算舒服清俊。 夏琋有些疑惑不解地望向他,她爸找来的专车司机? 男人含蓄地笑了笑:“夏小姐,你好,我是江舟,阿姨说你要去云南旅游,特意吩咐我来送你一程。” 夏琋:“……” 江舟? 就他妈一直拼命要介绍给她的那江科长的儿子? 靠,蒋佩仪,我回来跟你没完。 夏琋勉力弯唇,对这种她才分手就给她硬凑cp拉郎配的行为颇感纳闷和尴尬:“……江先生,你好。” “不用客气,叫我江舟就行了。” 青年主动拎过她的行李箱,放在了后座,她的箱包体积有点大,摆起来还有点费事。 夏琋跟在他后面,劝道:“没事,不需要放后排,直接放后备箱就可以了……” 江舟没有立刻回话,搁置妥当后,才回头解释:“你包里放了瓶瓶罐罐的化妆品,我怕后面太热,对这些东西有影响。” 夏琋语塞,心真细,她都没想到这茬。 江舟走回去,周道地替她打开副驾的门:“上车吧。” 她小幅度颔首,而后坐上了副驾。 一路上,可能是感受到夏琋的情绪不算高昂,江舟也没有很相亲套路地聊这问那,只是安静开着车,间或询问她一句,“冷不冷”。 夏琋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际,高速滑开的风景,摇头答道:“不冷。” 堵在高架上的时候,江舟还是递来了一张柔软的小毛毯。 夏琋道了声“谢谢”,把它披在裸露的肩膀上。 静止的车流里,夏琋突然意识到一件很恐怖的事情,那就是,自从遇到易臻之后,她都无法再从任何一个男人身上获取他能带给她的同样感受。 林思博是,眼前这位江舟先生也是,即便他们足够体贴。 面对他们,她趋近于一潭死水,无法提起真实而丰富的情绪,没有可以嘭咙炸开的化学反应,没有那种能够在四肢百骸,每一根血管里都炸开焰火、疯狂燃烧起来的动静。 光这一点,就足以让她消沉之极。 “激情能当饭吃吗,”俞悦在电话那头忿忿不平道:“激情过了呢?易渣渣找你了吗,想尽一切方法找你了吗,估计也就这样默认分手了吧。这就是你迷恋的激情,能长久吗?” 不到一周,俞悦嘴里的易臻,就从易仙人退化了成了易渣渣。 双廊的客栈阳台里,夏琋握着手机,隔着墨镜,瞭望苍山延绵的背脊,没吱一声。 良久,她背靠回栏杆,用鼻子吭气:“哼,我要正式忘掉他了。” 挂断电话,夏琋下了楼,在古镇里漫无目的地闲晃。 她一袭素白长裙,行走带风,很是惹眼。 她来过云南不少次,每一次都有新鲜感。 停在一个专门开摊给游客编小辫的老太前面,夏琋笑嘻嘻问:“奶奶,我也想编辫子。” “十块钱三根。”白发苍苍挽着个发髻的老太婆也笑皱了脸,对她竖起三根手指。 “好,给我编9根。”夏琋在她面前的小凳子坐下。 中学时,夏琋第一次跟团来这里,导游就一本正经跟她们女游客们反复交代过,不要编这种彩辫,这叫寡妇辫,死了丈夫才会编。 那她现在正合适,简直为她量身打造。 夏琋搭着腮,耐心地等老太太编完,才拿出手机,各种角度连拍了好几张。 她本身就是一头如瀑的漆黑长发,所以也衬得那几条小辫格外鲜艳显眼。 挑出两张笑得很真挚漂亮的,磨磨皮,加层滤镜,夏琋就把它们上传到微博,没有加一个字,单纯分享照片。 夏琋想通了,再怎么顾影自怜,对方可曾看你一眼? 分了就是分了,分了就当死了。 就这么简单。 ** 易臻自然看到了这条微博,这几天,他照常工作,闲暇时,一有空就不断留意刷新夏琋的动态。 见她在外旅游散心,情绪还不错,他一颗心也放下了一点。 这两天,他一直在思考他和夏琋的关系和发展。 他们起于过火的开端,这段时间分开来冷却一下,对彼此而言,未必是坏事。 第二节课铃响,易臻夹着教案,回到教室。 带上扩音麦,摊开书本,正要继续授课,他就瞄见中间第二排靠走道的座位上,有个女生还在聚精会神玩手机。 ——夏琋曾坐过的地方。 易臻走下讲台,负手握书,徐步往那边走,最终停在女生桌边,沉声问道:“你的课本在手机上?” 全班哄笑。 女生脸涨得通红,慌忙把手机推开,拽回教材翻至他讲到的地方。 易臻瞥了眼她还没来得及按灭的手机屏幕,又问:“玩什么呢。” 他最近心情不畅,上课的严厉程度和为难学生的次数也与日俱增。 女生支支吾吾:“就……手机游戏,”而后吐了下舌头,火速关黑屏幕。 易臻似笑非笑:“你们这些小孩,就喜欢玩手机游戏。” 有男生瞎嚷嚷:“老师,难道你不玩吗?” “当然不玩,”易臻从裤兜里拿出手机,瞄了眼,不假思索回:“我手机里从来不装游戏,唯一一个保卫萝卜3还是我女……” 突然间,易臻怔塞,说不下去。 学生们都以为他险些提起自己的私生活,因而有些羞赧和避讳地噤了声,忍不住在下面揶揄地嘘成一片:“喔——” 只有易臻自己清楚,这份突如其来的空白和打击源于何处。 夏琋在他精神之上的存在感、或者说存留感太强了,仿佛一个生动清晰、难以摆脱的影子,在一刻不停地跟着他动,跟着他走。 某个瞬间,他竟然完全忘记了她已经离他而去的事实。 可他惊觉回头,他才意识到,他的身后,其实什么都没有了。 ** 一个礼拜后,在客栈不是吃就是睡的夏琋,容光焕发地回到了宁市。 来接机的依然是江舟,他西装革履,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肯定是刚从单位赶过来的。 青年极其自然地替夏琋拿包,夏琋也并未抗拒,好像他们已经成为一对相熟的爱侣。 走在他身边,夏琋调笑道:“江司机,你怎么那么听我爸妈的话啊,叫你接送就接送。” 江舟侧头看他,坦诚道:“没有,我今天是自愿过来的。” “是吗?”夏琋嘴角的幅度扬得更大了:“那你算我的专车司机吗,还是免费的专车司机。” 大概没想过上回见面还从始至终冻着一张脸的女孩,这次会热情露骨的同他说出这样一番暧昧话。 江舟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荣幸之至。” 夏琋一边走,一边翻了翻自己手里的大帆布包。她取出一只方形的盒子,交给江舟:“喏,送你的,酬劳。” “什么?” “大理木雕,”夏琋与他一道走出接机大厅,她一下子漫入日光里,浑身肌肤白得通透:“我让师傅刻了个你的名字。” “江舟两个字?” “不是哦,”她眨眨眼:“是画儿,江心一尾舟。” 江舟好奇问:“你怎么知道还会再见到我?” 夏琋无辜脸:“难道不会吗?” 江舟再一次笑了,她说的对,当然会。 坐回车上,江舟问她:“先吃午饭还是先送你回家?” “回家吧。”夏琋答着,外面风和日暄,与走时截然不同,恰如她的心情。 回到熟悉的小区,日头曈曈,一切恍然若梦。 夏琋降下了车窗,挨在椅背上,偏过脑袋和江舟说:“你别停楼道口,把车停下面车库吧,我在大理住宿的时候,和客栈老板娘学了一手,今天请你在我那吃午饭。” 江舟受宠若惊,握方向盘的手一时都有些轻抖,他连忙应下:“好啊,正好,也要帮你把行李提上去。” “嗯。”夏琋咧出了两颗可爱的小梨涡。 车缓慢地往地下车库驶去,江舟依照着夏琋的指示,开到左侧,寻找、空余的车位。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SUV迎面而来。 夏琋在专注找左边车位,一开始并未留意它的存在。 近距离擦肩而过时,它偏大的体积带来的压迫,实在让人难以忽视。夏琋下意识往外瞥了一眼,不想视线就撞上了驾驶员的方位。 她心头一跳,迅疾地偏开了目光。 车里鸦雀无声,胸口轰隆如雷。 几秒后,夏琋强行定神,扫了眼自己这边的后视镜。 黑黢黢的大家伙愈发远去,夏琋暗自舒气。 这一口气还没完全吐出去,后面传来了陡然急刹的声音。 第48章 夏琋的心开始发悸,后视镜里,那辆熟悉的凯迪拉克就那样刹停下来,紧跟着驾驶座的门被打开,里面人下了车。 他的一双大长腿,走路带风,很快由远及近。 夏琋别开眼,目光闪烁,呼吸有些不稳。 江舟的车要是能够像科幻电影里那般,突然隐身就好了。 可他们身处现实。 江舟刚把车拐进一个空车位,还未停稳,易臻已经来到副驾驶座窗口边。 “下来,”他都没有叫夏琋名字,隐隐动怒的声线,连带他一整个人,像一个突兀且威迫的阴影一般压过来:“我们谈谈。” 夏琋没有看他,她直视前方,一动不动坐着,却不能阻止她胸口激起一片接一片的涟漪。 江舟刹住了车子,也看过去,他眉头一紧,没有急于去询问夏琋,窗外男人的身份,只还算礼貌地开了口:“先生,能等我先把车停……” “闭嘴。”易臻吐出两个字,三人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硬邦邦的。 仿佛用锤头轻轻一敲,就能掉下来几块碎冰。 夏琋仍在沉默,神色愈拧愈紧。 易臻单手搭着车窗,似催促又像威胁:“夏琋,下车。” 江舟被他的来势汹汹目中无人弄得有些沉不住气,他熄了火,正欲开门下车和易臻对峙。 一直无言的夏琋,突然抓紧他胳膊。 像有什么要破茧而出,她对江舟莞尔一笑:“抱歉,这是我前男友。” 她不假思索的身份定位和介绍,让易臻的胸口,仿佛撞上了暗礁。 夏琋从帆布包里取出一串钥匙,递给江舟:“要不你先上去等我吧,我和他单独聊一下。” 江舟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最终停在夏琋身上,有些迟疑和担忧。 他说:“我可以在一旁等的。” “没事,我很快就回去,”夏琋还是笑:“放心啦。” 江舟这才颔首,眉间仍不掩思虑:“好吧,行李我帮你带上去。” 夏琋松开他手臂,温温应下:“嗯。” 夏琋回过头,望向易臻,前一秒面向邻座男人的温和即刻变得冷淡:“行啊,我跟你聊。” 易臻让开地方,让她下车。 夏琋一下车,他想拉她手,女人反应敏捷地别开了:“只是谈谈,希望你保持风度,不要动手动脚,可以吗?” 易臻凝视她片刻:“好。” 夏琋跟着易臻走去较远的地方,对面而立。 易臻刚要开口,夏琋已经心不在焉地望回江舟轿车的方向,青年打开后备箱,往外取行李。 察觉到夏琋在看他,江舟远远地,冲她扬手笑了一下,而后指了指车库出口。 夏琋挑唇,对他做了个OK。 江舟才拎上箱包离开。 他们默契十足的手势交流,让易臻脸色暗了又暗。 他直接掐住夏琋脸颊,逼迫她回头,直面他:“要谈就认真谈。” “你说,我在听。”她也毫不避讳地看着他,眼睛里全是他已经不认识的情绪。 它们冷冰冰的,毫无生气。它们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更不应该出现在他面前。 “车里男人是谁?”易臻问。 “江舟。”夏琋答道,坦诚得没有分毫心虚。 易臻目光灼灼:“我刚才听到一个词,前男友。” “嗯。” “我们已经分手了?” “没有吗?”夏琋一脸可笑:“我以为你记忆力一向不错。” 易臻的目光,像临时削出来的锐器:“赌气状态下的分手,我不会承认。” “说记得关门的是你吧,我关好门了。还有这个,”夏琋试图掸开他还钳制在她下巴的手:“几分钟前,你还答应不会动手动脚,现在这样是干嘛,脸不疼吗?” 易臻放了手,再次强调:“我不认为我们已经分手。” 他的自负近乎要把夏琋逗笑,她扯了扯嘴角:“易臻,不要自欺欺人了,你不会以为我们只是吵架冷战吧。我们真的已经分手了,我已经开始新生活。” 她从始至终,都不回避地正视他,以相当不能理解的态度:“分手了,就是过去了。你这样死缠烂打,太难看了,又没有意义。就不能留给彼此一个好印象,大度地道别吗?” 易臻喉结轻滚,像在独吞强咽着一些心绪:“那个男人,就是你的新生活?” “当然不只是他,他只是其一。他是我妈妈介绍的,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经过父母过目,也更让人放心,我决定和他好好发展试试,”夏琋微微一笑,像一把精致又锋利的剪刀,利落地剪断了他俩之间的所有连接线:“我的新生活,可以包含很多东西,但肯定没有你。” 易臻当即拒绝:“你想也不要想,我不会同意。” “十多天前那个晚上,你就已经同意了。” “负气之下提出的分手,可以当真吗?” 夏琋似笑非笑:“是吗,怎么办,我当真了。” “理由呢,因为什么跟我分手?陆清漪?还是那女孩?我们一一说清楚。”她态度那样冷漠,变得无法捉摸。 “哦,可我不想说了,更不想听。”夏琋的眼光四处摆放,都懒得看他。 “夏琋!”易臻故态复萌,又扳住她肩膀,叫她名字,要这个女人看他。 他的动作宛若勒令,让她心头不断攒着怒火:“你能不能放开我?” “不能,把话说清楚。” “易臻,够了吗?有完没完?”夏琋恼怒地回道,完全不想忍耐了:“还记得这两句话么,现在还给你,说得够清楚了,我们早就完了,彻底完了。” 失控的场面,失控的情绪,夏琋加速下坠的脸色,她尖刻的一字一句,都像一勺勺交替浇到易臻身体上的冰水和岩浆,凉得刺骨,又热辣辣地炙烧着,几乎要扒掉他一层皮,并升腾出大片的白色水汽。 易臻头脑有些混乱,他一直在深呼吸,艰辛地镇压自己。 可是没办法,当夏琋冷硬地说出“我们早就完了,彻底完了”这十个字的时候。 这么些天以来,他一直勉力保持的淡然,他一向自以为是、自欺欺人的冷静,那些可笑的自我安慰,一下子被她尽数击碎,无情地撕开。 他固执把守着的、所谓的理性防线,早已血肉模糊,溃不成军。 架在夏琋肩头的手,顺势把她推回墙面。 易臻捏起她下巴,就亲了上去。 他的心在狂跳,起起落落,像初通人事的大男孩,明知可能会加深对方的反感,却仍然把自己逼到绝处,粗鲁地刷着存在感。 他吸咬夏琋饱满的嘴唇,揉压她的后腰,渴望回到当日紧密无间的距离。 …… 慢慢的……也许就几十秒的光景,易臻的动作逐渐缓解了下来,因为他感觉不到夏琋的任何抵触,也感觉不到她的任何迎合。 她甚至没有任何动静。 从认识她之后,他与她的每一次接吻,他都感觉自己像个魔法师,而夏琋是一朵花。 她能在他的手下悄然盛放,一瓣一瓣,一层一层,对他完整地张开自己,灵活而新鲜,有馥郁的香气。 可此时此刻,她一动不动,凛然又空洞,好像假的一样。 易臻放开了夏琋的唇,慢慢挺起上身。 她依旧安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她的双眼,望向他时,也不再发光发亮。仿佛蒙了层霾,明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可他却像是被阻隔去了很远的地方。 他从始至终端着的肩膀,忽然有些失力。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从易臻体内抽离。 他宁可被面前的女人甩一巴掌,都好过现下。 她漠然置之的态度,麻木不仁的眼神,比耳光更疼,也更狠。 半晌,夏琋抿唇笑了笑,问他:“我可以走了吗?” 易臻没答话。 她的笑容大方得体,告别意味极其强烈。 夏琋重新挎好肩上的包,转身离去。 一些情绪,以易臻无法预计的速度在心头膨胀,占有欲?不甘心?还是别的? 他也不能明晰。 只是下意识地,大步流星跟过去,鲁莽地拽回夏琋。 女人回头的瞬间,有些许愕然。 易臻尽可能地让自己声调温和,趋近于劝哄:“夏琋,你先不要走,我们好好谈一谈,我把事情一件一件跟你说清楚,好吗?” 他五根手指,也不敢再用力,只是很轻很轻地,虚握她肘关节。 夏琋的脸色,逐渐恢复到平静,她朝他露出了事不关己的笑容:“别闹了,楼上还有人在等我。” 易臻的手臂,旋即垂了下来。 夏琋挑眉扫了他两眼,头也不回,走了。 脚底如沼泽,易臻无法再提步,再去追,他一个人站在原处,望着她渐行渐远。 夏琋的步伐没有一刻犹豫,而后融进天光,消失不见。 看上去明明还算挤压的车库,只剩风在空旷中回荡的萧索。 她仿佛顺走了在场的所有实物,只留下他自己。 第49章 夏琋健步如飞地拐出车库,绊了颗石头,险些趔趄,才意识到,自己的小腿特别僵,又极其软,心慌得不行。 右手颤颤巍巍,去开楼道的密码锁,可夏琋根本没办法低头找数字。 她只能不断地、一刻不停地仰望天空,才能让心口那些源源不断涌动的痛意,不至于第一时间就冲破了眼眶。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得废掉多大的心力,才能对易臻说出那些话,端持住那样的态度。 她仿佛奔跑了整夜一般脱力。 夏琋,你真厉害。 她佩服自己,为自己喝彩。 夏琋开了门,上楼,一步一步的阶梯,仿佛走在琴键上,演奏着一首《分手快乐》。 她想,她和易臻是真的完蛋了,没有回头路了。 其实就像歌词里说的,她也不怕分手,只有一点遗憾难过。 只是,今天的楼梯怎么会这么长,夏琋感觉自己已经到五楼了,可抬眼看看左手边的门牌,401。 也是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特没劲,翕了翕鼻头,想哭。 ** 在四楼楼道口平复了少晌,夏琋回到自己那一层。 好像知道她很快会回来,江舟没有关门,只是虚掩着。 夏琋推门而入,江舟正坐在餐桌边上拆她礼物,见她进来了,匆忙放开,站起了身。 她的行李,他一样都没有乱动,只有序地放在一边。 “你坐啊,我先把东西放好,”夏琋换拖鞋,把箱包往房里拖,顺道和他致歉:“不好意思,让你等好久了,江舟笑笑:“没事,没等多久,你别这么客气。” 夏琋昂昂下巴:“好看吗?那个。” 江舟低头看了眼,就像她说的,很精致的木雕,古朴的夜晚,一尾扁舟正居江心,穹顶有弯月,与之相映成趣。 是花了心思的礼物。 “好看,”他仍在微笑:“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夏琋闪进了卧室。 再从里面出来,夏琋手里拿了两袋饵块和一只草帽。 她撩撩头发,对江舟挥了下手里的东西:“小江,你去云南玩过吗?” 她猝不及防的亲昵称呼让青年有点局促:“没有,工作比较忙,能旅游的机会很少。” “以后有机会可以去玩玩,”夏琋走去门边,把草帽拿高:“看到这个了吗,是一对从丽江过来的老夫妻送我的。” 她顺手把帽子挂到门把上:“我和他们一起吃了饭,告诉他们我是一个人来散心的单身狗。他们就把这个草帽送我了,告诉我,摩梭人走婚,就会把帽子挂在门外,表明屋里的两个人在约会,其他人不要打扰。他们说,希望我能够早点遇到一个好男人。” 她只是在向他陈述游记见闻和当地风俗,可江舟还是听得有些面热心跳。 他是银行经理,经常能接触到很漂亮的女客户,但…… 夏琋不一样,她骨子里有种随心所欲的张扬,是他这样的陈规白领不可企及的,她有意无意的勾引,也是他无法抗拒的。 夏琋走去开冰箱,背朝着江舟:“我看看家里有什么可以一起煮的哦。” 江舟望着女人快埋进冰箱的上身,莫名有些温馨,不自觉脱口而出:“能好好旅游也只能等婚假了。” 夏琋在冰箱里挑来拣去的手不由一僵,接而轻快回道:“还有年假呀。” 考虑到自己刚才的话可能过于孟浪,且别有深意。江舟面露愧色:“嗯……我其实没别的意思,夏小姐,你别多想。” “我知道,”夏琋小心翼翼取出两颗草鸡蛋:“江舟,其实……” 她欲言又止。 因为看不到她脸色,所以江舟全神贯注地捕捉着她肢体上的每一个细节动作:“怎么了?” 夏琋回道:“其实,我才分手没多久,”他能听见她不太自然的呵笑声:“嗯,不到半个月,刚刚楼下车库那个,就是我前男友,我去和他把话说清楚。” “我知道,”江舟答:“蒋姨和我说过。” 夏琋肩头一僵,回过头看他:“我以为你不知道。” 江舟的口吻状似开玩笑,但夏琋清楚他是故意为之:“不然你以为蒋姨老和你提起我干什么,我早就想认识你了,肯定比你想到的还早。” “……”夏琋讪然,不知作何回应,只能再度回头和冰箱面对面。不多久,她望向江舟,托着满手食材,灿然笑道:“我不会做菜,我们就煮饵块吃吧。” “我会做饭,”江舟脱了西装,挂在椅背上。他熟稔地挽衬衣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让我来吧。” 夏琋挑挑眉:“我好像说我要露一手?” 江舟率先走进厨房,抢占先机:“谁露一手都一样。” 最后,江舟荣登主厨宝座,夏琋则是打下手的小二。 她望着他有条不紊地切菜,下锅,翻搅,加汤……一时竟有些陌生。 想起来,她一次都没近距离围观过易臻给她做早餐,更别提帮忙了。 和易臻同居后,她大部分时间都起得比他晚,不是在床上呼呼大睡,就是蜷在沙发打手游,要不然就蹲马桶出恭刷微博。 可他每天都会风雨无阻地准备好双人份,并且按时把她叫醒拖去餐桌,三令五申,严词厉色。 有时实在困得不行,睁不开眼,她就死抱着被子耍赖,不断哀嚎“呜呜呜我还没醒过来。” 那会,易臻便停在床边,俯视她,淡淡问:“你没醒过来是怎么说话的?” “梦游,梦话。”夏琋毫无愧意答。 “能梦游去厨房吗?” 她很入戏地呢喃道:“不能的……从这到厨房的范围太大太广,路途遥远,障碍物过多,容易撞到桌角,门框,墙面等,造成重大人身伤害……” “那我端到床边给你?” “好啊。” “想得美。” “……” “给我起来。”男人声音发冷,接着她就会被他强行拽起,或者直接打横(抗肩)弄餐厅去,完全不顾她的抗议和不满,无论她怎么拳打脚踢,哇哇大叫。 思及此,夏琋端着盐罐子发呆,不由扬起了唇角。 瞥到身畔女人神游天外,又笑得傻乎乎的,江舟问:“想什么好玩的事呢。” “嗯?”夏琋一惊,回过神,视线碰上江舟不甚熟悉的面孔:“没什么,就旅游时候的事情。” 她低下眼睛,舀了半勺手里的佐料:“还要加盐吗?” “不用了,味道正好,可以装盘了。” “嗯。” 一段稀松平常的日常对话结束,夏琋敛起了笑容,有些恍惚,怅然若失。 吸油烟机的风声明明近在耳畔,可不知道为什么,厨房的油烟似乎还是很多,她的眼睛被呛得生疼。 ** 下午,易臻提早回到学校,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静坐了一会。 他拿出手机,翻了下通讯簿,拨出去一个电话。 那头过了会才接起。 “喂。”他盯着一旁自己的马克杯。 对面打了个哈欠:“你怎么午睡时间打电话给我?” 易臻道:“夏琋回来了。” “她回来了?!”对方结结实实被惊了一下:“她连我都没告诉。” “一个我从没见过的男人接她回来的。” “江舟?” “你知道?” “我肯定知道啊,旅游那几天,夏琋和我提起过。” “呵,她还跟你提起过。” “但她说得不多啊,就说过一次,说是她妈硬塞给她的相亲对象,我以为她压根不当回事的。” “她把钥匙给了那个人,还让他进了她家门。” “你怎么知道?” “我今天刚好和他们碰上。” “……后来呢?” “不太好,不欢而散。” “能想象,可夏琋不会喜欢江舟那种啊,江舟太普通了,不是她的菜,她喜欢不走寻常路的。” “她在大理那几天,提到我了吗。” “当然提到了啊,一给我打电话就说你……虽然都是骂你的。” “你帮着她骂了?” “对啊——不是你让我顺着她说,帮着她骂的啊。” 易臻不想说话:“……” 感觉到男人突如其来的沉默,那头开始为自己狡辩:“再说了,她都伤心郁闷成那样了,我总不能还在那帮你说话吧,太突兀了,一看我就是你临时安插过去的眼线。这件事本来就是你不对,你不这么认为吗?我真的弄不懂啊,你天天下班回家看门口监控,就不能去撞翻她家大门然后抱住她说我爱你快回到我身边吗?” 易臻轻呵一口气:“你和夏琋差不多大,你当然不懂。” “因为那样就不是你的风格?易臻,我觉得你有点倚老卖老,瞧不起人,你好像很看不起我们这些小女人的喜好和作风,那你干嘛要找个小女人谈恋爱?你和陆清漪挺合适的,别去祸害我家夏琋了,你知道她失恋那几天在家什么样吗。你呢,你照常上班,像没事的人一样,该吃吃,该睡睡,你的生活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她的话让易臻不由自主皱眉:“这么说吧……” 男人思忖两秒,回道:“我打个比方,今年一月份,朝鲜进行过一次氢弹试验,但地表环境并没有明显变化。” 俞悦快笑裂了:“……so?想证明什么?你和陆清漪真是神他妈天生一对,你们赶紧复合吧。你知道上次她去见夏琋,还举了个国外公主的例子,讥讽夏琋没文化,只会寻欢作乐吗?你跟我扯什么军事新闻,我们是学渣,听不懂。” “好了,别笑了,”易臻的额角开始有点突突地疼:“我现在有些烦。” “你烦什么啊,你是仙人啊,你不是一向很从容不迫吗?” “夏琋好像,真的跟我分手了。” ** 江舟吃完午饭就回大工行上班了。 走之前,他还主动把碗刷好,夏琋怎么客套都无法阻拦。 江舟走后,夏琋把行李箱里的脏衣物收拾了一番,扔进了洗衣机。 其他的东西就摊那,没再管。 她伸了个懒腰,回到床上,毫无形象地跷二郎腿,靠在抱枕上,玩起了手机。 终于不用挺胸收腹提臀微笑矜持端庄地装逼了。 她以前看过一句话,女人刚失恋那几天,大多数的痛苦并非源于男人,而是自己。 哪有那么多情深不寿,不过是对突然中断的感情无法释怀,对悲剧的收尾充满不甘心,以及一时间内难以适应那个不再为对方投入纠结、情绪鲜活的自己罢了。 大多数自以为是的痴心和伤怀,还不就是因为青黄不接。 现在,江舟出现的时机正正好。 就像她老娘蒋佩仪说的,她也26了,老大不小,收一收心,找个平凡朴素点的老实头相处一下试试,也完全可以啊。 夏琋不断劝慰和说服自己,不要再去纠结易臻的事情,而是要多多思考自己的将来。 女人么,事业才是第一位,有钱才有底气,随便什么男人都吃得下,也挡得了,分开更不必怕不用慌。 夏琋晃了晃脚尖,点开自己的财神爷驻扎地,新浪微博。 评论一向很多,她也懒得翻,就去瞧了瞧私信,打算挑几个有眼缘的回复一下。 从上往下刮,很快,一个叫Mia_muamua的小粉丝吸引了她的视线。 她的头像是她最最喜欢的lol英雄金克丝,而她在满满当当未点开的对话框里,为她展示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非常惊心动魄的:「>.<夏姐姐,不知道你会不会看私信,我是易臻的女…」 第50章 夏琋不假思索点开那条私信: 「>.<夏姐姐,不知道你会不会看私信,我是易臻的女儿……【并不是】(怕你无视只能这样来吸引你的注意QAQ),我不是他亲女儿,只是他和清姨将来打算抚养的女儿,目前还住在星恒福利院里,没有和他们其中任意一个人生活在一起过!我叫米娅,马上念高三了。」 「前段时间,易叔告诉我,他和清姨分手了,也跟我说过你的事情,告诉我没办法兑现以前的计划,找了一位新阿姨和我认识。说一点都不伤心肯定是假的,但几个月过去,我也慢慢接受了……真的!」 「这几年易叔照看我比较多,清姨因为长年在国外,学业忙,所以……我和易叔的关系更好一些_(:з」∠)_但你放心,我对易叔真的只有感激敬重之情!其实我一直想和你见一面TAT,上周易叔来看过我,我就和他说想见他现在的女朋友,因为他说过你和我一样超级喜欢打游戏【……】」 「但他又说你和他吵架了,完全不想理他,把他所有联系方式都删掉啦。我问他是不是因为我,他说不是,但我在想应该是因为我的存在让你不高兴吧」 「有些语无伦次,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易叔人真的很好很棒,他是个好男人,你不要和他闹得不开心,我真的好难过T.T」 Mia_muamua一连给她发了五条私信,全部是关于易臻的,在为他说话。 夏琋连看了几遍,心思:这是什么路数,找养女来求情? 可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小孩诶,尤其这是她无法触及的、有关易臻的过去。 她的存在,是在反复掌她脸,要她明白易臻以前对陆清漪有多爱。 所以,要她和这孩子好好说话,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种羞辱。 夏琋很想把她拉黑,但她没有马上行动,先跑去她微博视奸了一番。 的确是上次在漫展遇到的lo娘,三千多粉丝,微博简介是ww/漫威大法好/全职/神夏/金克丝的含义就是金克丝/J3出坑/少女病患者/小裙子QAQ/ww不折不扣的网瘾少女,发布的微博数量居然高达一万四千多。 除去置顶的#lolita二手#出物,其余全是各种lo装,游戏,电影,小说的相关转发……要么就是生活学习上的碎碎念。 夏琋估计自己翻个三天三夜可能都翻不完的,只好转战相册。 除了自拍,Mia约过片,出过四次lo装写真,同时,她还挖到了五月份有关易臻的照片一张,应该是这位小lo娘偷拍的—— 男人坐在桌对面,微低着头,眉心紧皱,在专注地拼装一只钢铁侠金属模型。 该条微博的配话是: 「我和易叔说:你别把托尼屎大颗拼坏了w 易叔回:什么屎大颗,小姑娘家家,说话文雅点」 夏琋忍俊不禁,她几乎下意识就脑补出了易臻说这话的语气和神态。 下面还有十多条同圈姑娘的评论,和Mia的回复。 无非是花痴“你家易叔好帅”“天了噜又把易叔的照片盼来了”“我也想要这样的叔”“求问><易叔还是单身吗控萝莉吗” 夏琋扫了扫lo娘的回复,旋即愣了。 5月9日,22:07的内容,Mia的回答是:易叔刚恢复单身,不过他好像不是萝莉控哎【挖鼻有个看上去和她相识颇久的软妹回复道:和清姨分开啦? Mia:对啊T.T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了…… 5月9号。 《美队3》上映的第四天,屎大颗的梗就源于这部片子。 夏琋依稀记起,吃自助餐那天,陆清漪告诉她的,四月底的分手试探。 也就是说,从那时起,易臻已经同意分手,并且很快向mia说明了这件事? 这是一件很郑重的决定吧,就这么说啦? 难道她真的误会易臻了? 夏琋退回Mia的首页,搜索有“易叔”、“清姨”关键词的相关博,微博数量不多,寥寥几十个,记录的也是很鸡毛蒜皮的生活琐屑,更没有她很想看到又很不想看到的三人合影、有关易臻陆清漪秀恩爱小段子什么的。 Mia似乎很少把三次元的东西搬到公共场合详说。 夏琋的心忽然有点悬,像被提到了海中间。 她重新打开Mia的私信,一时间不知该回她什么内容。 但微博私信里面,自己看过的内容会显示已读,不回复对方显得有点尴尬。 想了想,夏琋终究敲下了一行字,发送:我和易臻已经分手了。 Mia似乎蹲守在手机或者电脑前,没几秒就有了反应:QAQ为什么啊? 夏琋:成年人的世界,你不懂 Mia:因为我吗? 夏琋:你不是直接原因,我跟易臻性格不合适。 Mia:T.T夏姐姐,我们见一面吧,有些关于我的事情,我想当面跟你说清楚,可以吗? 夏琋:想把我骗过去和你易叔见面?妹子[微笑]我比你大了差不多十岁,你这点小把戏,对我不管用,我不想见他,更不想见你Mia:好吧…… 夏琋:再见 刚要关掉私信,夏琋心想,对方还是乳臭未干的纯情小女孩,自己这样是不是有点太狠毒。 于是和气地补上一句:对了,我也喜欢金克丝。 Mia立刻抖擞精神:是嘛是嘛,我最喜欢金克丝啦,你哪个区? 夏琋:黑色玫瑰 Mia:天哪我也是0v0! 夏琋:你也在大坑区? Mia:嗯嗯 夏琋:你坑吗? Mia:我不坑 夏琋:你什么段位 Mia:我钻四 夏琋:草,跟我一样,你还是学生吧,哪来的时间玩这么高等级? Mia:嘻嘻,我喜欢,一有空就玩。专注ADC一百年,金克丝出来后就一直爱玩金克丝! 夏琋:我也喜欢金克丝,可惜Q被削了,你胜率怎么样? Mia:你等下哦,我手机里有图 …… Mia:[图片] 夏琋shahi:[微笑]呵呵,有点6 Mia:我们solo吧>< 夏琋:怎么突然就要单挑了?? Mia:看谁玩金克丝比较厉害嗷QvQ 夏琋:当然我厉害,我胜率比你高 Mia:你不能这样讲,梅西再厉害也带不动阿根廷啊 夏琋:你个小钻石也配自比梅西? Mia:你也只是钻石欸…… 夏琋:我是老钻石,姜还是老的辣 Mia:……钻石段位一直上不去所以是老钻石吗?0.0 夏琋:滚蛋,我只是没玩。 Mia:[可爱] 夏琋:现在来?我正好在家。 Mia:你等会,等半个小时,等我写完这张讲义。我在线,你加我! 夏琋:你易叔知道你这样吗[微笑] Mia:[嘘]他不知道 夏琋:我先上去加你,你ID是啥? Mia:软妹凶猛 夏琋:名字不错 Mia:你呢? 夏琋:一血是老娘的 Mia:……你名字也不错 夏琋:我名字当然棒 …… 夏琋:加了,谁创房间? Mia:你 夏琋:你好了我拉你 Mia:嗯,我在写最后一大题,一会就好了 夏琋:规则呢,一血一塔一百刀?三命两塔?还是水晶? Mia:第一个吧,快一点 夏琋:我无所谓,反正我赢 Mia:FLAG不要立太早,人的反应速度是随着年龄增长变慢的欸0.0 夏琋:小丫头,挺张狂啊,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ID是怎么来的…… 过了十分钟,夏琋和Mia开局。 Mia率先在对面和夏琋喊话。 [所有人]软妹凶猛(暴走萝莉):夏姐姐*^—^* 她纯真无害的笑脸颜文字让夏琋有了一滴滴不好的预感。 [所有人]软妹凶猛(暴走萝莉):光比胜负没意思,我们来打个赌吧。 [所有人]一血是老娘的(暴走萝莉):好啊,什么赌? [所有人]软妹凶猛(暴走萝莉):我赢了的话,你就去和易叔见一面;我输了的话,就帮你劝易叔让他以后再也不找你,可以吗? 夏琋心想,她今天中午把话说这么绝,易臻那么自傲的人,肯定不会再主动找她。 [所有人]一血是老娘的(暴走萝莉):我和他真的分手了,而且你的赌约没太大意思。 [所有人]软妹凶猛(暴走萝莉):你想要什么条件? [所有人]一血是老娘的(暴走萝莉):给你清姨发短信和她说,清姨(←这个称呼一定要说),我见过夏琋姐姐啦,她好年轻,比你要好看温柔好多哦[所有人]软妹凶猛(暴走萝莉):…… 老娘:这才是同等难度的筹码,懂吗? 软妹:那我愿意,你愿意吗?和易叔见面? 老娘:不愿意,我会强退 软妹:那有什么意义啊TAT 老娘:可以换一个 软妹:什么? 老娘:我把易臻微信加回来 软妹:这样也可以的>< 老娘:反正是我赢,最后的兑现方式是直接发截图,要么我发添加易臻微信的截图,要么你发给陆清漪的短信截图,可以? 软妹:嗯嗯!结束后你一定要加他的说! 老娘:……一、定、是、我、赢! …… 当天下午,在外刚开完讲座、还在和几个教授交谈的易臻,裤兜里的手机连震了两下。 他随手拿出来瞟了眼,不禁一怔。而后和同行打了声招呼,便走去一旁。 易臻收到了两条微信消息。 一个是他怎么也没料想到的,来自夏琋的加好友申请。 还有一个是来自福利院院长的告状,米娅又和同院的有点智力障碍的大孩子借身份证偷跑去网吧打游戏,还一边写暑假作业…… 易臻没忙着回院长。 第一时间通过了夏琋的加好友申请。 女人没有使用多余的词汇,表情,以及符号,就四个字,“我是夏琋”,简短冷静,却仿佛用力敲在他心口的一榔头。 他身体里那些,死灰一样的寂静,忽然间就噼噼啪啪地灼出了火星。 那些如同生锈齿轮一般滞塞的器官,不经意间,就轰然运作了起来。 shahi宝宝:我通过了你的好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手指顿在屏幕上,易臻一下子不知如何开场。几个小时前,她还那样决绝如磐石,可下午回过头,又来掀动他心潮的人,也是她。 易臻思度着,不知道打什么字,不如发个表情好了。 [微笑]绝对不行,夏琋大概最反感看到这个。 他微信里只有系统自带的初始表情,远不如她那儿满满当当、生动有趣的自定义。 他想起他们吵架前的最后一次聊天记录,是夏琋抓猫失败,需要他的安慰。 难道回个[拥抱]? 夏琋那时应该想要一个[拥抱]吧。 易臻选了[拥抱],看着它显示在发送栏里。 受不了,他发誓,这应该是他近几年内所用过的最肉麻最娘炮的表情,他很难发送出去。 但是……其他的,稍微温柔暧昧点的,适合情人之间的,[爱心]、[玫瑰]、[飞吻],猥琐至极,他更加不能忍受。 就这个了,不能再拖。 他知道这女人的脾性千变万化,古怪莫测,他深受其害。 易臻按下了发送。 也是下一刻,对话框中央,一行灰色小字紧随其后: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易臻:…… ** 另一边,夏琋将加好友申请截图,发给了这局solo的最终赢家,米娅。 她俩还互加了微信好友,相约有机会再一起开黑,上剑三打竞技场2V2。 米娅心满意足地下了线。 夏琋拿起手机,凝眉看了看那个仍是柴犬头像,分分钟就同意她申请的可怜蛋,不禁努嘴摇头。 唉,我只答应加回你,可没说过要听你说话啊。 这应该,不算违约吧。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 还是解释下吧, 夏琋和lo娘的游戏是英雄联盟,腾讯的竞技对战游戏。 金克丝是其中一个英雄,也叫暴走萝莉。 【Solo】一对一竞技。 【钻四】钻石Ⅳ。这是是英雄联盟当中的段位,根据积分排位,分别对应,青铜,白银,黄金,白金,钻石,和最强王者。55%的玩家集中在白银和青铜段位。黄金30%,白金、钻石、王者组加起来20%都不到,其中最强王者是每个服务器前50名,女生能玩到钻石,已经是很厉害的啦。 【一血】:第一滴血,游戏中的第一个人头,通俗点,第一个被打死的人。 【文中的solo规则】: 规则一:(一血一塔制) 1.比赛采用“中路SOLO,拿掉一血或推掉一塔或一方补满100补刀获胜”规则进行比赛,满足其中一项,即为胜利。 2.比赛过程中双方选手可进入草丛等位置,但不可吸取边路小兵经验,可进入野区但不可打野。 3.BAN选阶段 依据分组抽签结果,选边顺序(前面为先选边)和先后ban人顺序(先选边后ban人)。 选手进入裁判主机之后开始口头ban选,一人ban掉一个英雄一次ban掉六个英雄(每人三个),ban选结束后进入游戏,双方选手依据ban选直接选择英雄开始游戏。 规则二:(三血两塔制) 1.符文天赋全空。不许带符文天赋。 2.不许带治疗术、清晰术以及复活3个具有回复能力的召唤师技能。 3.单中对打,不许去别的线路,去别的线路或者野区算自动放弃比赛。 4. 以杀掉对方3次或者推倒俩个塔定输赢。否则有很多英雄是没有办法计算的。 (所有复活技能例如时光守护者的大招或者守护天使造成的假死不计入杀人数) 规则三:(水晶制) 1.不带符文天赋 2.相同英雄 3.仅在单路,不可收野和其他两路线。 4.装备无限制。 5.不可以一级蹲草丛 6.以推掉对方水晶作为胜利条件。 【ADC】ADC是指 远程物理输出 懂吗?我知道你们还是一脸懵逼,但也只能解释这么多了。 不然我要在作者有话说里再写完一部小说…… 第51章 恢复单身状态后,夏琋每天都能睡到自然醒。 比方说今天,临近中午十二点,她还赖床上在手机B站刷韩剧。 最近的生活无法无天自由自在了许多,情绪值也随之up,这都要归功于和易臻分手了。 这几天,米娅时不时会在微信上找她聊天,分享游戏心得和攻略,偶尔还会拍自己的数学题照片,并附上心情:做吐了。 夏琋回她:一个字都看不懂。 米娅:夏姐姐,你和易叔联系了吗? 夏琋:你猜呢? 米娅:我猜联系了,你没找他,他肯定也要找你的><夏琋:真聪明[微笑] …… 除去米娅,和她联系得最多的就是江舟了。 无非是随意聊几句每天的见闻,夏琋没有对他使用任何欲擒故纵、处心积虑,只尽可能地向他展现自己的全部,她那长期以来都自由散漫的生活方式,还有她不甚安定的感情态度。 此举的目的有些复杂,连夏琋自己都难以辨析,不知是在隐隐期待他接受,还是在赶他走。 毫无疑问,江舟是个非常合适的结婚对象,经济适用男,老实人,和他在一起,能给她足够的自信心和安全感,不需要担心这担心那。 但与此同时,他也是个极其无趣的谈情说爱者,他畏手畏脚,规矩陈旧,与他的每一次交谈都像在钓鱼,还是把饵钩抛进了至清的水里,能拉上来什么东西,她一目了然。 夏琋不禁有些怀念,曾经与易臻交手的那些时光,易臻是一只风筝,他飞得很高,躲在云后,即使她抓着线轴,也瞧不清他到底多大多重,指不定下一刻就被他带得腾空失重。 可现在的易臻么,也逐渐没意思了,尤其是他那天飞快同意她的加微信请求后。 夏琋将视频暂停,切回微信,打开了通讯录黑名单。 He还安安静静躺在小黑屋里。 他又回归以往状态,再没有主动找过她,这几天,她更没在楼道小区里与他碰过面。 女人很自相矛盾,摸不清对方状况的时候,总乐在其中,又对安全感的缺失颇为不满;但爱情最可怕的地方也是看透,没有了神秘新鲜的吸引与探索,必然难以长久。 盯着看了会易臻的微信,夏琋点了进去。 她意外发现易臻本来空荡荡的微信签名栏多了个小黄脸,是emoji的微笑。 故意给她看的吗? 明知道她最几把烦这个仇恨满满的表情。 夏琋很想把自己的签名档改成那个倒过来的微笑脸,讥讽回去。 但又觉得这样太二逼了,像两个一年级小学生在奶声奶气地对掐“你个白痴”、“反弹”一样幼稚。 夏琋决定不搭理他,坚持贯彻从他那学来的冷处理方针政策不动摇。 不光要岿然不动,她还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刚要退出微信,手机屏幕一黑,有电话来了,是江舟。 夏琋接通,与他问早安。 江舟笑着回:“还早呐,都中午了。” 夏琋大言不惭:“我的一天是从12点开始的。” 江舟不与她纠缠在时间观念上:“嗯,起床了吗?” “醒了。” “我在城北办事,回来刚好路过你们小区,一起吃个午饭?” 夏琋搭着机身:“唔,你多久到?” “过会就到了,”顿了顿:“十分钟。” “这么快?我还没化妆呢。” “我等你。我下午两点半上班,别超过两点下楼就行。” 夏琋闻言笑出了声:“半个小时能吃什么啊。” “上班迟一点也没关系。” “嗯,好吧,那我快一点。” 挂了电话,夏琋效率地下床,刷牙洗脸,对镜梳妆。 她挑了件比较淑女范的粉色无袖连衣裙,并且拉直了头发。她和江舟的每一次约会,穿衣打扮总趋于保守,因为江舟这人太……正直?她也不知具体该如何形容。她一旦穿得暴露了,就会有种自己要被浸猪笼的罪恶感。 可易臻就不用,尽管他对外展现的面貌也一向是清冷稳重、一丝不苟的高岭之花,但她不必也不用为了配合他特意去做些什么,她巴不得在他面前穿得越轻浮越好,每一次与他会面,寻觅到他眼底那些细微的咬牙切齿,她心里的成就和快意就会扩展到无限大。 夏琋曾与俞悦探讨过这个问题。 俞悦给她的回答是:“很简单啊,你喜欢易臻,就想作,使劲作,气到他对你有情绪,把你压在身下狠狠干是你的爱好。你不喜欢江舟,都懒得对江舟作,你们相安无事,最好什么火花都别擦出来直到最后江舟失去兴趣跟你say goodbye才是你内心真正期许的结果。” “真的啊?”夏琋有点怀疑。 俞悦:“真的啊,贱人就是矫情,每个恋爱中的女人都是贱人。” 夏琋心有余悸回:“我好怕江舟变成第二个林弟弟啊,你知道吗,我现在一遇到这种性格稍微温和点的男人,心里都慌慌的。” 俞悦:“哈哈哈哈阴影面积有这么大吗?反正你都和江舟摊开来说了,也没吊着他,选择权在他,最后结果好或坏,都不是你的责任。要不你和易臻复合就是了,你前两天不还炫耀说他恨不得跪下来求你跟他和好了嘛。” 夏琋嗤之以鼻:“他把祖宗刨出来全家出动来跟我求情都没用。” …… 她这次必须狠下心。 夏琋站在衣帽架前,挑了只象牙白的手提袋挎到肩上,就兴致勃勃地开了门。 一只脚才要踏出门,就见一个人刚好上楼,他穿着白衬衫,神情淡然。 视线撞上,俱是一顿。 夏琋瞬间闪回身,轰一下关上了自家的门。 心跳迅疾,夏琋上上下下抚摩着自己胸口,几秒钟后回魂,不对啊,说好的高冷艳呢,她为什么要反应这么大地关门? 好丢人。 她应该搬走的,或者回爸妈那住一阵子,因为无论她怎么宅,怎么躲,在某个时间点,她一定会和易臻意外碰面。 好比刚才。 江舟还在下面等她,夏琋贴到门板上,仔细聆听外边的动静。 钥匙拧开锁了…… 开门了…… 嗯,嘭,又关上了。 ok,易臻进去了。 夏琋长舒一口气,稳住心绪,把头发卡到耳后,再一次拉开门。 然后…… 妈呀。 为什么易臻会在她家门口? 这个大屁眼子!夏琋心头一紧,下意识地要再次关上门,一只修长的手臂已经快她一步,抵住了此间缝隙。 男人的力气普遍高出女人许多,他趁虚而入,乘胜追击,逼得夏琋节节败退,他直接把自己整个人送进了她家玄关。 红晕开始在夏琋脸颊上蔓延,她断然制不住易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又这样攻城掠地,接着再人高马大地,像一面围墙一般堵住她的去路。 男人停在玄关地毯,上下扫了她两眼,问:“要出去?” 夏琋睫羽微垂,拒绝跟他目光接触:“关你什么事,这是我家。” 易臻敛目望着女人的头顶:“我看见楼下的车了。” 夏琋咬了咬后槽牙,答道:“没错,有人在等我,快点让我下去,行吗?” “他还和我打了个照面。” “谁?” “记不得名字,车里那个。”他声线清淡,仿若事不关己。 夏琋有点憋闷:“你跟他说什么了?” “他问我怎么过来了,我说我住这。” “……”夏琋能联想到,他是怎么轻描淡写地,把他们的关系推向一个惹人遐想的暧昧境地,藕断丝连、破镜重圆……各种旖旎情事轮番上演——只因江舟清晰知晓,他是她刚分手的前男友。 夏琋压低嗓音,像要结冰:“你这样不过分吗?” “我说的是实话。”易臻回道。 没错,是实话。 夏琋一时间找不到驳斥回去的有效方法,只得转换方式攻击他:“你就这样擅闯民宅,不担心我报警?” “报啊,”易臻从裤兜里拿出手机:“要我帮你打么。” 他又回到那个处变不惊的样子,甚至还煞有介事地陪她玩起来,这些对于夏琋来说,都是深刻而久违的嘲讽。 她烦躁地蹙了蹙眉,无视他递过来的手机。 易臻收手,按下三个数字:“我来打。” 夏琋不语,屋内一片寂静,唯有电话里一下接一下漫长的嘟音,直至被一个咬字清晰的女声接通:喂,您好,请讲…… 夏琋心头蹭蹭地冒火,伸手夺过易臻的手机,按断通话,仰头质问他:“你这样有意思吗?” 也是这一对视,她发现男人身上淬炼出了一股子更加冷峻和坚不可摧的气质,他像是完全没有因为承受这些天来,来自她的无情捶打而软化,他浴火重生了,身上的白衬衣洁净挺括,让他仿佛凝结出了一圈更加笃定的辉光。 “是没意思,”易臻望着她眼睛:“但民警来之前,我不能走,你也不能走,我们有足够时间好好谈一谈,就在这。” 夏琋的目光瞬间冷了下去:“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不想谈。” 她说完,转身往客厅中央走,在他视野里,徒留一个后背:“麻烦你出去。” 夏琋抱着手,像要给自己套一个虚张声势的铠甲,好让她所有的肢体动作都能宣泄出不加挽留的强硬和抵触。 易臻伸手关上了门,跟着夏琋走到沙发边,拉住她胳膊,强令她回身:“跟我聊一下,不占用你多少时间。” “不、聊——”夏琋拉着尾音,张大眼睛看他:“易臻,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还要教你这两个字的拼音和意思吗?” 易臻牢牢盯着她:“你听我说完,要是还不想谈,我以后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夏琋心口为之一震。她仍旧维持着嘴上的平稳与硬气,讥诮地翘了翘嘴角:“不出现就不出现啊,说得好像我希望你出现一样。” “是真的,夏琋,我不爱撒谎。502那间房子,我已经联系过中介,随时可以出售。”他平心静气地陈述着一件像是真的不会扭转的事情。 夏琋怔塞,她还没拿这招来对付她,他倒先发制人。 又来了,那种讨人厌的、熟悉的自大和优越,到底是谁赋予给他的啊。 “你拿这个来威胁我?”夏琋哑然失笑:“别逗我笑了,你卖就卖啊。前任住在对门,低头不见抬头见,尴尬得神仙都受不了。你搬了,我就不用搬,还省了不少事。” “很高兴我们观点一致,”易臻像在等最后的答复:“所以,聊吗?” 夏琋的手指不由自主绞着包上的流苏拉链,像在拧什么发条,可以让自己看上去比机械更寡情:“易臻,从你让我记得关门的那天起,我就不想再见到你。” “一面都不想见。”夏琋举目望向别处,轻轻拂开了他尚且握住她小臂的手。 话落,她踩着高跟鞋,蹬蹬蹬要往门口走,她甚至已经在痛快地联想后面的剧情了,而这种痛快又凌驾在痛彻心扉之上,她那些残留着的,也许还不能用残留这个词所来形容的感情,一直在与她的理智作斗争,让她难以维持住在他面前的、一次接一次的冷漠演出。 他到底是她喜欢到难忘的男人啊。 可她必须咬紧牙关,让自己漂亮点,冷淡点,潇洒点,再恶毒点。走到门边,就像易臻那天抛下她一个人在他家里一样。 可她不用完全学他,还假以恼火的神态。她应当回眸一笑,而这一笑必须已经饱浸过她的尊严、自信、骄傲、猖狂、以及洋洋得意,然后对易臻干净利落地吐出四个字:“记得关门。” * 然而理想大多只能终止于想象。 才走出去不到十步,夏琋再次被扯了回来。易臻的手指在她腕上上锁,腿也顶上了她的,她开始踉跄,成了一株在台风中难辨方向的树苗。 她死踩着地面,努力稳着,仍旧被拔根而起,压向了一个地方。 身上很重,背后却很柔软,是沙发垫。 “你放开我!你他妈放开我!”脸变得滚烫,夏琋拳打脚踢,恶狠狠的瞪他。 男人固定住她两只手腕,周身肌骨偾张出来的力量,全部依附在她躯体上。她再难动弹。 他居高临下俯视她,不知是背着光,还是情绪使由,他的眼睛黑压压的,像深不见底的潭。 紧接着,她听见他同样情绪莫辨的磁实音色: “夏琋,我耐心有限,要么跟我谈,要么被我干,你自己选。” 第52章 话音刚落,夏琋在他的钳制里,逐渐硬起了身体。 她不再有动作,两颊通红,用近于咒骂的眼光注视他:“易臻,你只会来这一套吗?这就是你求和解释的方式?你知道尊重人吗?” 易臻勾了勾嘴角,但没有一点笑意,反而让他看上去更冷冽也更认真:“我也想把话说明白,但你听吗?” “听与不听,是我的自由,”夏琋胸脯起伏:“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那只能这个姿势说了。”易臻修长的腿贴着她,又加重了几分力量。 夏琋:“……” 她不是没有想象和期待过,在某一天,某一时刻,能和易臻有一次庄重的会晤与对峙。 她也考虑到类似当下的情形,她像个植物人病患,而他是外科医生,神志清晰理智,眼神似手术刀,简单粗暴。她丝毫不占上风,比起求和,易臻更像是要来和她打一场实力悬殊的仗,逼迫她投降。 这感觉并不好。 夏琋别开视线:“你越这样我越不想谈。你说的话,每一个字,我更不会过心,我们已经分手了。” 身体的紧绷和女人一成不变的态度让易臻有些烦闷,他松了夏琋一只手腕,解开衬衣领口的一颗纽扣:“是么,那为什么还来加我微信?” 夏琋拧紧了眉心:“是你那个养女来找我的,我们打了个赌。” 易臻不让寸步,“她找你,你可以不理她。” 夏琋:“……” “夏琋,我们相处得不长,但也不算短,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了,”易臻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我很反感这种藕断丝连。” 夏琋的脑子要炸:“我藕断丝连?你呢,你那前女友,你的养女,就不是藕断丝连?我们已经分手,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死缠烂打,来打扰我的生活就不是藕断丝连?” “所以我今天过来,把该说的话说完,你不接受,我卖掉房子立刻走人,”易臻又放开了她另一只手,慢慢归还她想要的温和与平等:“你一直拒绝沟通,我只能用这种方式。”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是最后一次。” 夏琋没了声音,因为他说得很决绝,相当决绝。像告诫,也像临别,把写着“决定权”的匕首硬塞到她手里,逼问她要不要割断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根交集。他不给她任何喘息的空隙、挽回的余地。 当她还在为自己那些伤在他皮毛之上的、小小的狠历刀片而沾沾自喜的时候,易臻早已押上全部,孤注一掷。 也是这一刻,夏琋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她和易臻,都在借鉴彼此的方式,相互刺激和折磨——她学到了他的冷硬,他对她赌上了自己,他们失去了自我,变成了对方,只为推动这段感情的持续发展,又或者,能够撇清关系。 从此不再见面。 夏琋凝望着易臻,他还是那个样子,她喜欢又讨厌的样子。 她鼻头发酸,突然有点难过。 难过于,他俩之间,明明有着一场尔虞我诈、精彩绝伦的开场,可发展到现在,他们应付彼此的方式竟变得这样怪异而拙劣,就和所有差劲、幼稚、愚蠢、濒临诀别的小情侣一样,荒唐可笑。 她义无反顾说着要离开的时候,其实就是最离不开他的时候。 她引起为傲的洒脱,也根本不是洒脱,只是为了看他低头和挽留。 到底是易臻在逼她,还是她在逼易臻,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了。 可不应该是这样。 如果易臻要聊,那她应该坐下,与他面对面,餐桌上摆着high tea。她要优雅得像个王后,细细聆听。 合则聚,不合则散。 一段关系,如果真的走不下去,最漂亮体面的方式,也是善始善终,大度分离,你若无情我便休。 而非被这样压着,衣衫凌乱,把自己演绎成一个满脸抵触和不屈的贞洁烈女。 这是生活,不是要角逐奥斯卡小金人的电影。 这是爱情,是血肉交缠和灵魂激撞,是运筹帷幄也方寸大乱,是居心叵测又襟怀坦白,是如漆似胶亦两败俱伤,是义无反顾且进退两难,不是为了区分出枪手猎物,赢家弱者,并因此争得头破血流的战争游戏。 为什么要把胜负看得那样重呢。 夏琋也不懂了,她神色逐渐疑惑,又徐徐回到了清明。她望向易臻说:“你起来。” 易臻不做迟疑地直起上身,站回了地面。 他想拉夏琋起来,却被后者推拒开了,她自己坐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抬头看他:“我想好了。” “嗯。”他听着,也应着。 “你说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会再跟我见面,对吗?”夏琋问。 “嗯。” 夏琋也站起身,拉好包带,扬起嘴唇,冷哼了声:“好啊,不见就不见。” 她撂下这句话,转身便走,也是这句话,像忽然覆盖过来的玻璃罩子,易臻眼底的烛火,倏地一下,全熄灭了。 一片晦暗。 快到门口时,夏琋突然停下了。 下一刻,她调过头,又快步折了回来。 她停到易臻面前,神色懒散,口气透着一股不耐烦:“给你五分钟,全部说清楚。” 这女人……易臻哑然失笑,大石块落地,几乎呵笑出声。 他快被她阴晴不定的态度玩出心肌梗塞。 他早应该猜到,她是当头一棒,也是小仙女的魔法杖,弄这些把戏,她最在行。他刚才就应该把她好好干一顿,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跟他来这个? 心里再忿忿难平,易臻还是挑起唇角,整理出正式而平和的态度,回她:“好,五分钟就五分钟。” ** 夏琋倒了两杯冷开水,如她所想,和易臻对面而坐,来一次真正的谈判。 夏琋问:“从哪开始?” 易臻:“你来问吧,你想知道的,我一五一十回答。” 夏琋花了十几秒钟理清思绪:“先是陆清漪,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谈了多久?” “大二认识,相处九年。” “你追她的?” “算是。” “你以前很喜欢她么。” “你以前不喜欢你前男友吗?” “……不准反问我,现在无条件回答所有问题的人是你。” “我对每一段感情都是用心的。” 夏琋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心里有点酸楚又有点甜意:“那你以前对陆清漪的喜欢,和现在对我的喜欢,哪个更深一点。” “不好比较。” “……为什么??” “我和陆清漪恋爱的时候,还没认识你;可我现在跟你在一起,我对她的感情就是零。” “……我们已经分手了,现在不在一起,好吗?”她还在强调这个。 “好。” “继续,你什么时候和她分手的?” “四月二十三号。” “为什么她和我说没给过你回应?你没同意分手。” 这个问题,似乎折腾了易臻无数回,以至于一提起来他就会条件反射式的不胜其烦。 他拿出手机,蹙眉调了会,然后直接推到夏琋面前:“这是她那天发给我的分手邮件,你会回复这样的内容么。” 夏琋仔细阅完,呃,不太好说,如果她EX给她发这样明明自己出轨还特嚣张地说——“并不是为了征得你同意”的讯息,她肯定也不会回应,因为显得自己特傻比。 更别提易臻这样自傲的人了。 当然,还有个可能,她会上门把那对奸夫淫妇撕一顿,砸烂他们的安乐窝。 “呵。”夏琋突然笑了。 “笑什么。” “笑你惨啊,被女人甩了两次,真惨。” “是挺惨,还要被第二个像犯人一样审问。” 易臻轻描淡写、状似开玩笑的话语,让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些许。 “好了,五分钟,快点!”夏琋催促着,瞬间按到手机主页,她发现易臻的壁纸竟然还是他俩的情侣装合影,不禁一愣,然后视若无睹地推了回来。 易臻问她:“这是分手了吧?” “勉强算,”夏琋嘴犟:“但你应该给点反应,起码告诉她你看过。” “虽然没有特意回复,但我确认回执了。” “……”所以陆清漪完全在欺骗她?把她耍得团团转? “这个问题可以过了?” “嗯,”夏琋端起水杯,抿了口茶:“然后关于米娅。” 她问:“你和陆清漪,为什么要领养小孩?” 易臻:“她高二那年出了车祸,盆骨损伤导致子宫受伤严重,做了子宫全切手术。” “……”夏琋有些诧异,耳膜嗡了一下,鸡皮疙瘩全体起立。她知道子宫对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和她恋爱时不知道么?” “大四毕业前,她向我坦白这一情况,认为对不起我,打算和我分手。” “你就去和她领养小孩了?用行动证明你的不离不弃?” 易臻静默少顷:“嗯。” “你爸妈同意?” “我已经几年没回家了。” “……你可真爱她啊。”夏琋有些吃味。 易臻并不想在她阴阳怪气的情绪上浪费时间,直奔主题:“研一那会,我和陆清漪去了趟星恒福利院,认识了米娅。” “米娅现在很大了吧。” “17岁。” “为什么要选岁数这么大的小孩啊?” “很简单,我们那会还是学生,学业繁重,并且有出国打算,无法接受一个时刻需要照料陪伴的婴孩或者幼童。米娅当时十岁,十岁的孩子,已经有了心智和学习能力,能独立思考,行为也较为稳定。陆清漪说她有眼缘,我就选了米娅,好提前在这几年里适时地培养感情,等到三十周岁或者婚后正式办理领养手续。” 夏琋想到了米娅的Lo装,游戏,易臻车里的音乐,还有那次漫展的偶遇…… 以上种种,完全可以看出米娅的受宠程度。 “你也喜欢米娅吧?”她问。 “没感情肯定是假的,”易臻呼了口气,望向对面的女人:“但和你确立关系后,我就开始考虑给米娅找最好的后路,并且不想让你知道她。” “为什么啊。” “她和你没关系。” “就这个原因?” “嗯,她只是我手里的难题。” “易臻,你发现了吗,你怪不了任何人,全是你活该,”听到这,夏琋迫不及待地想把一切因果赤裸裸地挖给他看:“你太有责任感了,有责任感的过了头,结果到最后自己都弄得一团糟。” 夏琋真有些想笑,对,讽刺的笑一笑对面这个人,如果他不那么一意孤行一腔孤勇,偏要凭着一己之力扛下一切…… 如果他表现出一丝丝的推诿,对她有一丁点的示弱和分担—— 他们的关系,都不至于恶化到如此地步。 易臻没说话,有些东西他始终固执己见,不想附议。 “米娅前几天来我微博找过我,”夏琋想到在小女孩微博上看过的那些内容和评论,因此也更加笃信,此刻易臻对她所阐明的一切都是真的,她问易臻:“她是你指使的吗?” 男人颔首:“是我指使的。” 夏琋立刻打脸:“才不是你指使的。” 易臻轻笑,默认不语。他在想,他和夏琋的这两个多月,并没有白处。 “你和陆清漪就那么分了,米娅怎么办,我觉得她还挺可爱的,”夏琋眼光渺茫:“小孩是无辜的,你和陆清漪太草率了。” “年轻气盛吧,以为一切顺利,没想太多后顾之忧,”易臻神情肃然,口气也有些发涩,仿佛在努力找一个能让夏琋接受、也能说服自己的理由:“米娅这个小孩,很快就要成年了。再过几年,她都和你差不多大了。” 夏琋凝视着对面的男人,他平铺直叙,罕见地对她敞开心扉,并且不做保留地将一些线条,一些轮廓,渐渐往她的心墙上描绘和勾勒。 她似乎已经能脑补出他二十多岁的样子,以及那些一页页翻过去的图像,她不曾参与过的青稚年华。 夏琋突然想起陆清漪对她妈妈的那番说辞,心口升腾起一股无名火,也学起这女人告状:“你知道陆清漪私自来找过你吗?我妈那天过来,她还跟我妈说她是你在国外的女朋友。” 易臻淡着声,回了句与重点毫不相关的话:“没想到你分手了还对我这么关注。” 夏琋心跳漏拍,回斥道:“……是我妈告诉我的好吗??又不是我想知道的。我只是同情你,觉得你很可笑,瞎了眼一样,喜欢这种女人这么多年。” 她本以为易臻会为立刻自己辩驳什么,以证实当初的自己眼光不赖。可他没有,只郑重认同道:“嗯,我三个多月前才恢复视力。” 夏琋:“……” 怎么办,她一点都不生气了,她在心里竭力刮着火石,还想要烧出点东西来,可不行,她试了好多遍,什么都引不燃。 她只能摆摆嘴巴上的气势:“你以为你说一两句讨好我的好听话,我就会跟你复合吗?” 易臻回:”我从未这样认为,只是过来把话说清楚。” “好了,我也听完了,估计都不止五分钟了,对你够宽容了吧,”夏琋再次起身,抓起旁边椅子上的包:“我现在要出门,毕竟楼下有人在等。” 易臻跟过去,拉住她小臂,迫使她回头看他:“真不考虑回来?” “回哪,回你身边吗?” “嗯。”他不假思索。 “你做梦,”夏琋昂着头看他,像只意气风发的小花孔雀:“轻易放跑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回去?” 易臻扣着她手腕,不容置喙:“那不要去见别的男人。” 夏琋困惑眨眼:“我去见一位追求者,跟他吃饭,为什么还要得到一个无关紧要的男人的同意?” 易臻似乎已经摸透了她矫揉造作到无极限的往昔风范,而且甘愿陪她作:“行,你告诉我,怎么样你才不会去见别人?” “你也追我啊,追到手,你就有资格提要求了,大家公平竞争。”她歪着头,看似打商量,实则是引诱。 “其实不公平,夏琋,你喜欢我。”易臻说得十拿九稳。 夏琋真真在心里要笑得直不起腰,她冲他挑了挑眉:“这么自信啊,那我只给你两周。两周内,如果你没追到我,我们真的不要再见了,这个提议不错吧。” 第53章 夏琋坐在江舟车里,望着窗外徐徐跑过的街景。 七月底的太阳一天比一天热辣,整个宁市像烧透的砖窑,空气稠糊,仿佛被人身上的汗黏住了。 江舟的车,开着冷气,像个能移动的封闭小冰柜。 车里在放音乐,霉霉的歌,旋律格外熟悉。 夏琋垂眸瞄自己手机,她还没把易臻的任何联系方式从小黑屋拉出来,尽管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她早就把自己设立在环线的终点,但她仍然想在他的跑道上多增加一些障碍。 谁让他对她那么坏。 他应得的。 夏琋按掉了手机,转头问驾驶座上的男人:“江舟,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大学谈过。”江舟坦诚答。 “学生时代的感情是不是特别刻骨铭心?”夏琋无意识摩挲着自己的包:“我大学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没恋爱,毕业后才谈的。” 江舟笑:“你这么漂亮,追你的男生一定很多。” “你别转移话题,先回答我学生时代的感情那个。” “刻骨铭心倒不至于,”江舟眉心微蹙,似在神思:“我对那个女生的想法就是,不后悔和她开始,也不后悔跟她结束。” “现在还会想到吗?” “很少了。” “嗯……”夏琋若有所思。 江舟飞快地瞟了她一眼,问:“怎么了,还在想自己的事情吗?” “啊?”夏琋眨了眨眼,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你说你才分手没几天啊,”江舟望着前窗:“我刚刚在楼下碰到你前男友了。” 夏琋想起易臻所说的那个照面,有点尴尬,只能装得一无所知:“哦,是吗,他跟你说什么了。” “我跟他聊了会。” 夏琋:“……”你们还他妈聊了会??你们怎么不干脆一起去吃个午饭然后开房到天亮??? 江舟笑了笑:“他说他住你对门,问我是不是已经和你恋爱了,我说还没有。” 夏琋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然后呢。” “他问我觉得你是什么样的女人。” 夏琋摸着包的指尖一顿:“他没跟你说我坏话吧。” 江舟失笑:“没有。” “你怎么回答他的?”夏琋提了点兴趣,她也想听听。 “我?我没回答,我用一样的问题问他了,”江舟动了下方向盘,拐进另一条街:“我说,你和夏琋认识得更久,你的答案应该更准确。” 夏琋的好奇心一下子膨胀成充满的气球,连忙问:“那他回答你了吗?怎么回答的?” 江舟侧眸:“你对他的看法很在意么。” 夏琋语塞,两秒后才回道:“多少有点在意的吧。” “能理解,”江舟不以为意:“你等一下。” 夏琋:“……”就跟易臻待了几分钟就被他耳濡目染到也跟她来故弄玄虚这一套? 她看见江舟开始切车里的歌,最后定格在其中一首上面,他说:“车里正好放到这首歌,他说,就这首歌。” 轻快的旋律淌满车厢,仿佛能在耳朵里炸开花瓣。夏琋怔在那,镇压了很久,才没让自己的嘴角过分张扬地挑动起来。 「漂亮的让我面红的可爱女人/温柔的让我心疼的可爱女人/聪明的让我感动的可爱女人/坏坏的让我疯狂的可爱女人……」 一首周小公主的曲子结束。 夏琋摸了摸额际,轻咳一声:“江舟,你真的有点傻,太正直了不是什么好事。” “有么,”江舟仍然直视前方:“其实我挺好奇的,你们为什么分手。” “我和他,怎么说呢……”夏琋努力找着合适的答复:“讲不清楚,很多事,和他待在一起会累,脑子累,那种感觉你懂吗,要多想很多东西。” “你和我待在一起会累吗?”江舟问。 “要听实话吗?” “嗯。” “脑袋不会累,不用多虑,但是身体累,”夏琋偏头望向他:“不是那种污污的身体累哦,就是放不开手脚,束缚的累。” 江舟反问:“为什么要拘束呢。” “可能因为你太正直干净了,”夏琋认真答着:“然后,你是我爸妈介绍的,太正式了,我会不由自主地端着,因为在你面前,我不只是我,我还代表了我的家庭形象。” 江舟赞同了她的观点:“其实,我也是。” “是嘛!”没想到他俩如此一拍即合,夏琋有点讶然:“对不对?!那种硬要把两个人套上西装小礼服隆重吧唧地塞进压抑的西餐厅但其实心里都在怒吼着我好想甩开了膀子撸串喝啤酒的感觉?” “嗯,嗯。”江舟点头附议。 “那你其实不喜欢我咯?也是被硬凑过来的?”夏琋问他。 江舟没急着回答这个问题,只说:“夏琋,你以前见过我吗?” “嗯?”夏琋冥思苦想片刻:“没有吧……” 江舟:“我见过你,我家和你家在一个小区,只隔了两栋楼,当时在实验小学,我只比你高一级。” “这你都记得。” “二年级的时候,儿童节表演,你是三班的领舞,我家还有老照片,我妈拍的,她说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后来我爸见到了这张照片,认出来你是他老同学的女儿。那时我就知道你了。” 夏琋撑着的那种自以为是同类的、讨巧的微笑慢慢凋谢下去,她小心翼翼问:“你那时候就看上我了?” “没有,我爸妈很喜欢你,这么些年一直给我说你的事情,后来你长大了,他们说你开网店,多厉害多会挣钱。你是我们那一片家长口中的风云人物,对你又羡慕又嫉妒。” 讲到这,江舟笑出了声:“你那时对于我来说,根本不是什么梦寐以求的女神,是别人家的小孩,尤其你还是个女孩子。” “我父母对你的心态有些偏执了,一直关注你的动静,和你父母套近乎。我妈很希望我能认识你,好像把你娶回来是一种骄傲,能给他们长脸。所以我大学自己恋爱后,他们特别反对。” 夏琋无言以对。 那种熟悉又令人汗毛倒竖的林弟弟既视感又来了,她变相地成为罪人,万恶不赦。 江舟眯了眯眼,似在回忆:“去年这时候,有天下班,我在小区门口便利店见过你一次。” “嗯——?”夏琋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在门外贩售机买饮料。” “然后呢?” “你塞了一张五块钱的纸币,塞了半天才成功,买了一瓶碳酸饮料,但那台贩售机没有退币给你,你在那弄了半天,最后气急败坏地进店质问店员,差点吵起来。” “……”夏琋想起了这码事。 “我当时想,小区里的女神也不过如此。” 夏琋尴尬癌都快犯了,替自己辩解:“……一分钱也是钱啊。” 江舟微微笑:“你说得对,尤其我现在做这行,体会更深。” 夏琋撇了撇嘴角:“那为什么要跟我相亲?” “我觉得你人还不错,”江舟把车停靠到路边:“漂亮,有事业,比我想象中有趣,也比我想象中亲和,没有高高在上的距离感。我想认识你,有我父母潜移默化的影响,可能我自己也在期待。” “喔……”夏琋颔首。 他没马上下车,像是打算把这段话说完:“我能从你身上感觉到那种,你说的绷着,”江舟话锋一转:“不过我想,不全是因为你也代表你的父母吧。” “嗯?” 江舟眼神依然温和:“如果你担心自己和家人的形象受损,也不会在微信里,不停和我强调你的缺点,你喜欢熬夜,不做家务,网游瘾很大……实际,你是想把我推远一些吧。” 夏琋:“……不,不是,我只是……” 江舟打断她:“夏琋,你不用急着解释,可能你跟别人不一样,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讲,如果对一个人有好感,是更想要塑造完美形象的,就像我。” 他开了车锁:“我喜欢抽烟,喜欢喝酒,这些你都不知道,我也暂时不想给你知道,为了让你对我有好印象。” 夏琋争辩道:“……不知道也不要紧啊,你拉业务,肯定要应酬的。” 她早听蒋佩仪说过,江舟是拉贷款很牛逼的客户经理,常年左右逢源,八面玲珑,识人手腕必然高超,绝不仅是他在她面前所展现出来的老实人愣头青。 江舟的瞳色偏棕,像乌龙茶一般温和醇厚。 他探出手臂,稍微侧伏身替夏琋开了副驾的车门,这个暧昧的姿势和动作,由他做起来却没有一点侵略性。 而后,他直起上身和她说: “几天没喝酒了,我们去喝一杯吧。今天中午这顿,就当散伙饭。” 夏琋有些震慑,但也能理解,她半晌无语,只是盯着江舟,消化着他的变化和说辞。 青年打开自己那边的车门,回头:“别这样看我,男人也需要自尊,让我当先提出来的人,好吗?” 夏琋深吸一口气:“好,完全可以,我陪你喝,拿出气势喝。” 说完话,她瞄了眼外面,他停的地方,是个烤肉店。 ** 夏琋陪江舟喝了两瓶啤酒,好聚好散。 她在市中心逛了一下午,却没什么心情血拼。她觉得自己的智商、或者情商,可能在一次次和易臻的做爱中被他采阴补阳吸走了,认识他之后,她就没好好把控得住其他任意一个男人。 想想都憋屈,她翻出手机,查看微信黑名单,He的微信签名还是那张微笑脸,特嚣张特讽刺,越看越气,她忍不住踢了脚路牙,结果把自己脚尖撞得好痛。 两周是吧, 她一定要把他折磨到最后一天。 ** 翌日上午,夏琋被枕边震天动地的手机给吵醒。 她揭开眼罩,迷迷糊糊摸到手机,覆在耳边埋怨:“喂……哪位啊……” “夏美女,还在睡呐?不好意思哦,吵到你了,我是张苏。” “喔……”邮政小哥。 “怎么了,有我的快递么,我这两天没买东西啊。”买了也不会用邮政的。 “是海外寄过来的啊,你从国外买东西了哦?” 睡意严重,夏琋费劲地想了想:”我没海淘啊。” “是你的地址,你的名字,你的号码,不会错。” “好吧,我下去取。”夏琋恹恹道。 五分钟后,夏琋搬着一个大盒子上了楼,不重,从英国寄来的。 她蹲在玄关那,用美工刀三下五除二麻溜地把盒子拆了,然后把里面的缓冲填充物全部扯了出来。 看见里面的东西,她愣了一愣,紧接着尖叫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谁啊?! 谁寄来给她的?? 她一盒接一盒,手忙脚乱地拆着…… 嘤嘤嘤一整套7月1号刚在国外上市的CL唇釉,全部色号!八个色!所有的!每一个都有! 她七月初曾在一个美妆博主那看到过,喜欢得不行,想着自己也要收一套。就是后来发生了一些杂七杂八的糟心事,导致她完全没有了闲情逸致,也把要拔草的事抛诸脑后。 夏琋亢奋得简直要在地上翻滚,她拧开其中两支,在手背上涂了一道,又一道,看看颜色,嗅嗅味道。 啊,这美妙馥郁又万恶腐朽的金钱气味啊,她真是太喜欢啦。 不行,无缘无故收到这个,而且八支还是有点贵重的,她得知道是谁送的。 夏琋把包装盒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瞧见别的能表明赠送者身份的卡片或者信件什么的。 她只好把旁边的废纸气泡膜团吧团吧,重新塞回箱子里。 夏琋供佛一般,捧着精致的小黑盒子来到桌前,把这八只唇釉排排放,俯身拍了张它们的大合影。 在微信上选了一些可能性极大的对象,群发问:你送的吗?我好喜欢[可爱] 其中一个是俞悦。 她几乎秒回:你做梦吧你,你送我还差不多。 Shahi宝宝:滚! 等了半个小时,其他几位友人都纷纷回复,“没有”“我自己都舍不得买”“……能送我一支吗”“我可以和你买一只么,就502L那个色”…… 就这群狐朋狗友…… Shahi宝宝统一回复:你们真让我失望。 夏琋在想是不是江舟,但……又觉得才和这人分道扬镳,这个举动有些微妙。 她内心纠结了好一会,还是被好奇心战胜,跑去问了他。 江舟很快给了答复:不是我,我不在国外买东西的。 她父母更没可能。 蒋佩仪到现在还巴不得她每天素面朝天呢。 夏琋一屁股坐回椅面,那就剩下一个可能了。 夏琋迟疑了几分钟,还是把这个猜测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发图过去问:是你买的吗? 句末再加一个emoji白眼。 她以为对方还要跟她欲擒故纵一下,没料到他下一刻就坦然承认:是我。 Shahi宝宝:为什么要送我东西? He:追你么 夏琋:…… 毫无说服力的三个字理由,还是往她心里灌了蜜,轻而易举蜿蜒到眼角眉梢。 海外寄来的,他肯定好久前就买了。 她知道易臻那时一定是看到了她给那个美妆博主的接连两个点赞,才投她所好,花心思买来这个。 但她偏要追问下去,非得逼得他把直接原因说出来,把他对她的那些刻意藏匿起来的关注、喜爱和讨好尽数表露,于是她继续噼里啪啦敲字:Shahi宝宝:哦,怎么买这个唇膏呢,你怎么知道我喜不喜欢? 过了几十秒,对方回道: 「我只是想试试新口味」 作者有话要说:  Christian Louboutin唇釉颜值惊人,一支60英镑 第54章 一下午,夏琋都在家里试色,涂一根,就拍个撅嘴照,最后在加一张自己跟八个小黑盒的合照,凑成九宫格,上传到朋友圈。 “女人的口红永远用不完[口红]” 她笑眯眯地配字,等待朋友圈那群小婊砸炸开来赞她。 口红对于大多数女人来说,是盔甲,是气势,是安全感,是化妆最重要的一步,是全身的第二件衣服。 再狼狈不堪,身心交瘁,抹上自己喜欢的颜色,立刻元气满满,无畏无惧,敢于面对全世界,以一敌十。 洗了个澡出来,夏琋发现易臻给这条朋友圈点了赞,他还发了条新消息给她。 He:明天我休息 夏琋下意识看了看手机上的日期,星期五。 她估摸着这个人肯定是要对她发出什么约会邀请,但还是装无知地问他。 Shahi宝宝:所以呢? 易臻回道:明天有空吗 夏琋轻松地挤了挤嘴角:你猜啊。 易臻:有空,你哪天没空 这次不光是压出点笑涡了,夏琋直接咧出了一口小贝齿:干嘛,要约我啊? 易臻:嗯 夏琋来了劲,硬是要让他不那么容易得逞:我要考虑一下的。 易臻:晚上11点之前给我答复 夏琋:我要是不想去呢? 易臻: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夏琋:什么地方? 易臻:明天就知道了 夏琋偃旗息鼓,这家伙,居然故意吊她胃口,可她就想跟他杠上。 她知道自己防线不牢,不适合和易臻单独约会。两人独处,绝对分分钟就被荷尔蒙爆表的他拿下,最好再外带一个人,自带灯泡属性还不那么突兀的。 夏琋提议道:好啊,我可以去,但明天可以把米娅一块约出来玩吗? 她以为对方会心塞的迟疑一会儿,却没料到他回得很快,单单一个字:好** 第二天上午,夏琋穿了件一字领的连衣裙,露出圆润洁白的肩膀,浅翠的水杉叶印花看上去文艺又清新,仿佛炎夏的一杯蜂蜜青柠水,丢进了冰块,口感清甜。 她今天特意擦了易臻送给她的唇釉,正红色那一只,又好像往青柠水杯口点缀上一颗樱桃。 她拒绝和易臻单独待在同一个空间,所以自己开车去了约好的地点,恒盛广场。 在B1停好车,夏琋直接乘电梯上了楼。 要随时保持联系的关系,所以易臻的手机号也被她取消拉黑了。 这人步步为营,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左右她的思想和行动,一步步越狱,将自己完全释放,再慢慢回归以前的模式与状态,侵占她的四周八方。 可她还不想拒绝。 易臻和米娅已经到了,在正对电梯口的一家面包新语里面。 米娅还是一身无袖lo装,纯白色雪纺,裙摆嵌着金线镶边的蝴蝶结。她抱着一杯饮料,一脸好奇地四处打望,像一只无意从童话书里跑出来的懵懂小公主。 至于易臻……还是亘古不变的衬衫长裤,还好有颜值和身材撑着,不然真的要看腻。 夏琋把跑到肩前的微卷马尾甩到脑后,走进面包店。 易臻率先看到了她,站起身,刚要招呼,夏琋已经熟视无睹地越过他,与他身边的少女问好:“米娅,你好啊。” 米娅惊喜地望向她,脆声叫道:“夏姐姐!” 夏……姐姐? 这个辈分,易臻不是太懂。 “哎,这几天都没见你上过几次号,是不是都老实写作业呢。”夏琋弯着眼。 “是啊,院长管得好紧。” “学业要紧,以后有机会我俩再开黑。” 米娅头点得像订书机,特诚恳特激动:“好啊好啊,我愿意退居幕后给你打辅助,我辅助还可以的!” 小屁孩,怎么这么可爱呢。要不是站得太远,夏琋真想伸手就在她脑袋上揉一把。 站在一旁被两个网瘾少女完全无视的某男人,倒是未露出任何不悦之色。 只好整以暇抬臂,看了眼腕表,说:“马上就十点了,我们上去。” “嗯,要逛街吗?”夏琋转头问。 易臻扫了她一眼,回道:“五楼。” 五楼? 恒盛广场的五楼,除了影院,不就是电玩城和Utopia网咖么。 “真来开黑啊?!”夏琋望向他们。 “上去就知道啦!”米娅冲她淘气地wink了一下,就拉住她手,跟上易臻的步伐。 夏琋硬生生被她的小表情电了一电,半晌没回过神。 易臻领着一大一小游戏迷,直接去了Utopia网咖。网咖里熙熙攘攘的,不少男生候在门内门外,似乎要举办什么活动。 夏琋倾低头,问米娅:“怎么这么多人?” 米娅轻声轻气地答:“今天有见面会。” “什么见面会?” “KC战队。” “……” 下一秒,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一个大美女突然极度亢奋地尖叫起来:“天哪天哪天哪!为什么我没在他们官博看到通知啊?!” 察觉到大家都在注视她,夏琋压低嗓音,用气声回:“我心都要跳出来了!梦魇大神会来吗?” 米娅半掩着嘴,笑了笑回:“梦魇肯定来的啊,他本来就是我们这人,上个月才把乌托邦收购,你不知道吗?不过他就在宁市粉丝内部群说了声,今天除了梦魇,九岁和GAVIN也会过来。” “我的妈啊……我没加过群,我只知道他是宁市人……我从来还没见过梦魇真人呢。”夏琋完全变成爱心眼痴汉脸。 米娅瞄了眼夏琋身侧的易臻:“易叔知道你喜欢他们队,特地带你过来的。” “他怎么会知道啊?”她从来不在微博和朋友圈表露这些,为了维持好自己完美的网红形象而非堕落游戏宅。 “呃……”米娅挠挠发梢:“他也在黑玫创号了,他看过你那个号的公开状态……” 夏琋立马噤声:“……” ……她写的是——「立志成为梦魇大神の夫人,平起平坐,相敬如宾」,一直没改动过。 一定是听到了她俩的悄悄话,易臻忽地轻笑一声,很短促,冷冷的,像砸在人耳膜的一块冰。 夏琋偏头嘴硬:“笑什么笑,我就不能当小迷妹吗?” “我说过不能吗,”易臻勾唇,很贱地重复了她的签名:“立志成为梦魇大神的夫人,也只能是立志了。” “那你现在不是在给我创造和梦魇大神的近距离接触机会吗?指不定我就和他勾搭上了呢。” “你试试好了,”易臻瞥了她一眼,语气颇酸,可他的眼底见不到分毫醋意,全是不加掩饰的纵容:“我找人给你预约过名额了,过会他们有粉丝互动,开几盘对战,其中一场,你就坐在梦魇旁边。” 夏琋心都快蹦出嗓子眼了:“!!!真的啊?!” “嗯。给你一次达成愿望的机会,”易臻言辞确凿:“只此一次,以后想都别再想了。” 切。 夏琋被他煞有介事、不知是警告还是玩笑的话逗出了一声嗤笑。 这笑是撒下来的MM豆,有嘣脆的彩虹糖衣,还有点儿巧克力一般甘醇的甜味。 ** 从网咖出来,夏琋怀揣着梦魇的签名,花痴脸一直收不住,还反复念叨:“梦魇好帅啊,真的好帅啊。” “嗯……是帅的,”米娅点点下巴:“但五官比易叔还是差一些啊。” “你年纪太小了,不懂事,男人微操牛逼起来是自带气场和光环加成的,你看他那个手指,多纤长啊,骨节分明,他那反应那手速,哪里是按键盘啊,是弹钢琴,命运交响曲,我被围攻那,他从天而降,三杀啊,对面的小喽啰全都在他手下丧命,太帅了吧,你看我鸡皮疙瘩,到现在都下不去……” 夏琋又狂搓左臂,好像真的能剐下来一层激动紧张的产物一样。 同是KC拥趸者的米娅,被夹在中间,好难做人哦,只能平衡住秤杆,反复为易臻讲好话:“唔,其实易叔打游戏也很厉害的,但他都不打lol的。” “打dota?” “诶,对。” “看不起我们loler?” “也不是吧……反正他好久不玩了。” “喔,”夏琋喜不自胜地把签名夹回包里,侧脸看易臻:“谢谢你啦——” 易臻颔首,欣然接受了她的道谢。 ** 在电玩城逗留了会,吃过午饭,米娅就要回福利院了。 小女孩倒也乖巧机灵,愣是不让易臻亲自送她回去,自己撑着小洋伞打了辆路边的就麻溜地跑了,留下夏琋和易臻两个大人面面相觑。 夏琋问他:“下午干嘛?” 易臻回:“你有安排吗?” “我?”夏琋想了想:“不知道诶,你约人你自己没安排吗?” 易臻轻轻笑起来:“我有安排,”他随即变换了口吻,一派了若指掌:“但我的安排都是两个人的。” “哦——”夏琋故作恍然大悟状:“那……我来想吧。” 坚决不能和易臻二人世界! 危险系数1000%! “去我家吧,俞悦今天休息,我把她叫过来,我们斗地主。”夏琋迅速给出一个最佳建议,誓将所有企图瓦解她意志的可能排除在外。 “嗯。”易臻答应了。 ** 俞悦推拒了很久,最终还是拗不过夏琋,四十多分钟后,她赶到了夏琋这。 夏琋已经把地板收拾干净,摆上三只垫子,扑克牌放正中央,席地而坐,战到天明。 反正明天周日,他俩都不上班。 彼此随意打了个招呼,便各归其位,开始发牌。 第一轮,叫牌结束,夏琋当地主,成了被斗的那一个。她和俞悦来过不少把,她有几斤几两,夏琋还是掂得清的。但易臻的牌技,她一无所知,所以夏琋有点虚。 她偷瞄了眼易臻的抓牌姿势和理牌手法,这等速度,嗯……绝对不是新手。 眉头皱起来了,可能在算牌顺便想下面该怎么出牌了…… 夏琋定了定神,决心全力以赴…… 然而,全力以赴的结果也并不好,这局下来,她被易臻炸得快懵逼了,他开挂了吗,手气怎么这么好?全是顺子? 但易臻也不是把把都赢,毕竟夏琋和俞悦有多年的配合和默契,轮到压易地主时,他也有被打趴的时候…… 好在三个人都不是胜负心格外重的人,就怎么一直往下打,出错了牌也只是笑笑闹闹,调侃两句就过。 快到傍晚,又是一场结束,俞悦摸着肚子,一脸纠结地问夏琋:“我估计我今早冰咖啡喝多了,肚子好疼,我能申请去个厕所吗?十五分钟,等我回来。” “你快点去,快快!马不停蹄地滚蛋!别留下任何毒气。”夏琋赶紧轻轻推搡她上臂。 “去死。”俞悦站起身,小跑去了洗手间。 客厅一瞬安静下来,就剩夏琋和易臻两个人。 垂眸看了看满地狼藉,夏琋搭腮,随意吩咐易臻:“怎么不洗牌啊。” 易臻一动未动:“刚才好像是你输了吧。” “我懒得洗,”夏琋大言不惭,颐指气使:“女神让追求者洗个牌怎么了哦,洗一次胳膊会少掉一条么?” 易臻不再多言,倾低上身,整理堆叠好四处散乱的扑克,唰唰唰利落地搀和着。 真听话,夏琋注视着他,笑眯眯。 一副纸牌很快洗好,易臻没把它们放下切牌。 仍齐整地握在手里,望向夏琋眼睛,提议道:“我们玩个游戏?” 夏琋一愣,同意了:“好啊。” 易臻把手里那副牌搁回地面,挑出半副,另一副摆一边,他把手里这半副摊作一排,说:“你挑一张,看看是什么数字花色,看完就放回去,随便放哪,不要让我看见牌面。” “哦……”夏琋听懂了规则:“你要猜我拿的是哪张牌?” “对。” “那你这样会看到我摆在哪了啊。” “我会当着你面重新洗牌。” “不行,就一张,可控性太强了,”夏琋严格地要求加深难度:“你背过身去。” “好。”易臻换了个面向,背朝她坐下。 夏琋这才低头选出一张,严严实实举高挡在掌心瞄了眼,红桃2,尔后才谨慎小心地插了回去。 “好了?”易臻问:“看清楚了?” “看清了。” 易臻回身,把那半副牌堆叠回去,搀在一起重新洗牌,洗牌途中,他和夏琋说道:“过会我会开始翻牌,一张一张翻,摆出来给你看。” 差不多了,易臻揭开手里第一张牌,黑桃9,是开场。 他说:“我没说话,就说明这张不是。” “这么神?”夏琋前倾身子,凑近了盯他:“你是不是想靠我微表情来猜我拿的是哪一张?” “我不看你。”易臻敛目,果真一眼都不再瞧夏琋,开始专注于翻牌。 夏琋也屏住呼吸,一眨不眨看着他翻牌。 渐渐的,她唇角的弧度,就随着男人一张张揭放出来的纸牌的弧度挑弯了起来。 因为…… 他不徐不疾地,用手里方方正正的扑克牌,摆出了一个形状很漂亮标志的爱心…… 尽管正确答案还没出现,这就足够让她心花怒放的啦…… 她成了稚嫩无知的小女生,随随便便就被同班小男生的那点耍滑头小把戏,就搞得红透了脸,心口发亮,亮堂堂的,整个人都要放光。 夏琋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故意严肃提醒道:“心都快摆完了,还没有么?” 易臻低笑一下,唇边那股子笑意,了熟于心,自信又笃定,也让他看起来更加迷人:“夏琋,如果最后一张是你选的那张,你就亲我一下。” 夏琋不由自主笑开了,又有点恼:“你刚才没说要这样好吗?临时定的规则?” 差不多快要为这个爱心收尾了,易臻停下翻牌,清淡无波:“本来是即兴游戏,奖励也应该由发起人来定,而且你已经加过难度了。” 夏琋真是要在心里敲他几百下才解气:“你这是强盗规则。” “我就是强盗。” “……我不玩了!” “你不想知道结果?”好奇心会杀死猫,他深谙猫性。 “啊啊啊……”夏琋抓头毛,纠结好久,退一步同意:“好……好吧,只亲脸颊,行吗?” “行。” 易臻颔首,挑了挑眉,把手掌最后一张拿低,打算为地面的扑克爱心画上句点。 夏琋小心脏扑通扑通跳,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靠前,全神贯注等待他的最终结果。 易臻放手,摊牌,方块6 错了。 错了? 夏琋心一紧,继而掉到谷底,随后又昂扬起来。 错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恍恍惚惚何厚铧,她想捂住肚子放声大笑,最好笑个人仰马翻,痛快讥嘲一下易臻,这他妈就是你装出来的逼? “哈”字还没从喉咙里跳出去,只见易臻面不改色从旁边那半副,他从头到尾、都没碰过一下的扑克堆,拿起上面第一张,翻开放在了爱心正中央。 红桃2 她选的那张红桃2。 !!! 夏琋难以置信,简直能从地上一跃而起。 他怎么做到的??? 易臻风轻云淡问:“是这个吗?” 心脏强烈地撞着胸腔,像小雀拼了命地要撞开笼子,把什么欢欣喜悦飞散出去,夏琋根本压制不住。 要不是碍于矜持和面子,若不是他俩现在关系有别,她这会一定要蹦到他身上亲他了! “你怎么弄的啊,好神奇啊——”夏琋禁不住感慨和发问。 “保密,”易臻扬唇:“可以兑奖了吗?” 第55章 兑奖,好吧,兑奖。 她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夏琋拣起地上那张红桃2,半趴了上身,朝着易臻徐徐爬过去。 那个用纸牌拼出来的爱心,也被她膝盖的磨蹭弄乱了,她停在席地而坐的男人面前,勾起唇角,放低腰背,慢慢靠了过去。 易臻稍适一怔,因为夏琋一点点接近的地方,并非他的脸颊,而是唇心。 她温热的呼吸,铺洒在他鼻端,还有隐隐约约的香气。 指节不自觉收紧,喉咙发干,若不是碍于屋内还有旁人,易臻真想把她直接按进自己怀里,亲得她不能自已。 夏琋闭上了眼,她离男人的嘴唇只有指节的距离,却没有再上前。 易臻目不转睛盯着她,她极近的脸,她的睫毛黑鸦鸦的,如蝶羽般轻轻颤动,似乎有些动情。 他下巴微收,想化被动为主动,接受他应得的战利品,却没料到—— 下一刻,夏琋突然把手上捏着的扑克牌挡在他俩嘴唇中间,他只触到一片清凉。 夏琋陡然睁开眼,隔着纸牌,用力“亲”了他一口。 嗯嘛一声,清脆响亮。 哈哈哈,夏琋笑着滚回原处,再坐直看向他时,她已是一脸得意和神气。 易臻望了她几秒,不禁失笑:“这算什么?” “这是大于等于脸颊吻,小于等于亲嘴巴的奖励方式。”夏琋答得合情合理。 “呵。”他轻笑。 “你不喜欢吗?”夏琋把手里的纸牌隔空弹给他。 易臻打量着她,一本正经答:“喜欢,但不满足。” “哪能一次性给全,以后还有机会,循序渐进,再接再厉,”夏琋两手举到胸前,轻拍了两下掌:“刚才表现不错,加十分。” 易臻长叹了一声,想再回给夏琋点什么,走廊里传来门栓的响动,俞悦要出来了。 ** 通宵斗地主计划没有能顺利实现。 八点多,俞悦身体不适,提前告辞。她拉肚子情况有点严重,易臻回自己屋里拿了瓶盐酸小檗碱片给她服用,也没能缓解分毫。 送走俞悦,夏琋瞄了眼墙上的时钟,问身边的易臻:“咦?你不回去吗?” 易臻回道:“我们出去逛逛吧。” “嗯?” “去个地方。” “又去个地方?这次去哪,”夏琋隔空指他眼睛:“不准跟我卖关子,不然我不去哦,还赶你走。” “益扬大桥,散散心。” 夏琋迟疑片晌,最终还是答应了。 ** 益扬大桥横贯长江,是宁市最大、最老的大桥之一;它连山渡水,也是这座城市的交通命脉。冬雪秋霜,春花夏阳,都见证了它的坚韧与辉煌。 夜色正浓,桥面车辆川流不息。两道的灯火,交相辉映,互为点缀。 大暑的风,绵绵缱缱,蕴着热量,好在身处江畔,有了水汽的中和,不算腻人。 夏琋与易臻并排而行,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天,桥很长,他们可以说很久,认识这么长时间,他们还没有过一次安静祥和的谈天说地,彼此认知。 “我在宁市长这么大,还没把这座桥走下来过一次。”夏琋眺望着前方一望无垠的绵延路灯,禁不住感慨道。 “那今天走走看。” “你走过吗?” “走过,初中走过。” “全程?”她侧眸看他。 “嗯。” “你小时候什么样啊?”夏琋清亮的瞳孔里,映着男人挺拔的影子:“也跟现在一样吗?八竿子打不出个屁。” “记不清了。” “成绩好吗?” “还不错。” “那时候喜欢你的女生很多吗?” “应该吧。” “要脸吗——” 易臻莞尔。 “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是不是很讨厌我?” 易臻思忖片刻,答道:“讨厌倒不至于,但印象的确不好。” 夏琋被他袒露无疑的言语撞出了一声轻嗤:“彼此彼此,我对你印象也不好哦,很差,超级讨厌你,我回来后就想上官网给你打差评,结果差评还没打完,”她讲着讲着,自己先控制不住地笑了:“张阿姨来敲我门,你居然搬到我对面了。” 她絮絮叨叨说着,易臻专心致志听着,那些属于他们的奇妙交集。 夏琋问他:“那我问你,第一次对我印象不好,那你觉得我漂亮吗?” “漂亮。”他回得很快。 “好吧,我也觉得你挺帅的,”夏琋摸了摸另一边的肩膀:“可能美好的事物就会相互吸引,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不,”易臻并不认同她的观点:“应该谢谢你。” “啊?” “那么顽强的创造机会,让我认识你,了解你。” 顽强?什么鬼形容词啊?夏琋忍俊不禁。 “其实你真的不算什么好人,但现在比烂人稍微强一些了。”夏琋扬臂,在易臻眼前用指缝比划出一个程度,大概只有3、4厘米。 “嗯。”他无条件顺着她说。 夏琋斜觑他一眼:“你怎么不跟我顶嘴了,我都不习惯了。” 易臻理所应当回:“我现在是追求者。” “那你这两天做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啰。”她往自己的语气里丢了一把嗔怨。 “你觉得呢。” 夏琋不再言语,因为桥中央的标志性雕塑近在咫尺,它耸立于黑黢黢的半空,给人迫面而来的肃穆与压抑。 很多人在这里休息合影。 夏琋也跑到栏杆边,一面伸长手臂替易臻占了块地方,一面回过头看他,“我们也歇歇吧。” 易臻走过去,站在了她身畔,很近的距离。 他们一个慵懒地趴着栏杆恨不能挂在上面,一个腰杆笔直姿态若松,完全不同的风格,却仍旧站在了一起。 江水翻涌,流光溢彩,一梳月牙随着船舶远行。 “易臻。”夏琋安静地看了会夜景,忽然叫身边男人的名字。 “嗯。” “你真的喜欢我吗?”她扭头,完完全全看向他。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 因为,不远方的江心,突地嗖了一声,一簇烟火仿佛一只金色飞鸟,冲天而上。 它嘭得炸开,像被仙女施了法的水瀑,淋向四面八方,映得江面犹如白昼。 无数只发光的花骨朵紧随其后,被抛向高处,在那里恣意盛放,整个夜空,仿佛神祇临时幻化出来的,美妙绝伦的后花园。 人们纷纷往桥边赶,观赏铺天盖地的火树银花。 夏琋依稀听见他们在讨论,今天是江心大酒店的开业吉日,有相当盛大的焰火项目。 “你故意的吧!就是为了带我来看这个吧!”满世界的轰隆和嘈杂里,她大声询问易臻。 易臻没有回话,他英俊的面孔,被那么多的五光十色,映得灭了又明,可他望向她的笑意,却那样清晰可认。 他是个举世无双的坏蛋,什么都不说,还硬逼着她认可和接受。 焰火越来越多,闪闪发光,绚丽夺目。 夏琋兴奋地嚎叫起来,她都忘了掏手机,只想用眼睛,用心记录下这一切。 她在看当前风光,而易臻在看她。 焰火表演持续了大概二十分钟,四野渐回宁静时,夏琋才再次回看男人,问他:“好看吗?” “什么?” “礼花啊,江水啊,大桥啊,夜晚啊。”她激动成了一个诗人,险些热泪盈眶。 易臻微微笑了:“这除了你还有什么好看的吗?” 他轻拿轻放的一句话,在夏琋心室里绽开了焰火,璀璨似漫天繁星。她对着他右胸锤了一拳,嗔他:“你嘴巴也太甜了吧!” 在她的手还没完全垂回去前,易臻把它轻轻握回自己手里。他注视着她眼睛,问她:“你要不要尝一下?” 夏琋一怔,随即甜丝丝笑开了。她暗骂一句坏人,揽住他脖子,把自己的嘴唇献了上去。 易臻也环住她后腰,紧紧地搂住,与她缠绵地亲,抵死地亲,吮吸彼此,撕咬对方,仿佛烧到一起再难分离的一团火,再共同沉进了江水里,近乎溺毙—— 他等了太久,就为了这只坚持不懈跟他抬杠,不对对他挥舞利爪的小猫,她在他心里挠了太多伤,可现在,没关系了,全都瞬间愈合了。 她是他的良药苦口,也是他的毒药可口,只有他知道。 天际仍有零散火星在飘,夏天的风,像情人间不散的炽热。 ** 晚上回到家,夏琋都幸福得晕忽忽的,但她还是努力把持住了最后一道防线。 不是没见过世面,以前也有追她的男人特意带她去日本看过烟火大会,比今天的要盛大百倍,但…… 就是没这样强烈的冲击与心动感。 夏琋洗完澡,躺回床上,拿起手机看了眼,十一点五十二分了。 她和易臻,今天把那条横跨长江、长达一千多米的大桥,走了足足一个来回,后来她因为穿着高跟鞋,脚痛,他就背着她,慢慢走。 他们也聊了好多好多啊,过去的事,鸡毛蒜皮,一点一滴,仿佛要讲完一辈子那么长。 夏琋打开微信,看着易臻原封不动的柴犬微信头像,点进去,给他发消息,不想再刻意窝藏自己的心情,她真的好喜欢他啊。 她给他发消息:我们明天还见面吗?? 易臻回得很快:嗯,你什么时候有空 Shahi宝宝:随便啊,反正我时刻有空!你定时间好啦! 几秒后,易臻回她,口吻颇为郑重其事地征询她意见:零点零一分,行吗夏琋蒙圈,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迟滞须臾,明白了他的意思。脸颊微烫,这人怎么这么会说话会办事啊啊啊啊,她雀跃地抱着枕头在床上翻滚了两圈,才回易臻消息:好啊。 她紧跟上一句:地点呢? 易臻:你定 夏琋:我家,来吗? 没一会,夏琋听见门铃在响,她翻身下床,趿上拖鞋就跑去打开门。 她一见他就笑了,因为易臻都没换家居服,她深知他的急切,故意打了个呵欠,吐槽:“还没到零点零一分呢。” 易臻垂眸看了眼手表,淡淡道:“零点了,男人约会不能迟到。” 夏琋合不拢嘴,那些心底的甜情蜜意是煮沸的水,根本盖不住,只能顺其自然让它们波及到面颊。 易臻等不了了也忍不了了,他直接进来,伸手把夏琋拉进怀里,低头噙住她唇瓣。手伸进她衣摆,摸得她直抽气。 一开始只是细细密密的亲吻,逐渐,他把她抵到门板上,来势汹汹,吮缠她的脖子和耳垂,牙齿磕到她疼,疼得皱眉毛直哼哼,他也不善罢甘休。 夏琋的身体不听使唤,脸颊红了个透。 她攀着易臻两肩,由着他亲,她好喜欢好喜欢这样纵情的接吻,近乎惩罚的嗫咬。 他的舌头,卷走了她的魂魄,全身只剩酥酥麻麻的轻,耳朵里填满他加重的喘息,格外热,特别痒,挠在她心上,擒在她肉上。 易臻眼色渐浓渐深,他把她抬高了,也抵得更紧,他的手游走到她最软弱私密的地方,缓慢地蹭动。 湿漉漉,滑腻腻,是她现在的身体和心情,他的手不停往里面去,又压又揉,时轻缓时用力,她没了半分力气,跟着要往下掉。 好在他及时托住她,他硬实的腿和腹部夹得她有点疼,刚要嘟囔两句,男人俯低了头,在她耳边轻语。 “想我吗?”他的鼻尖蹭着她,热息皆是逗弄。 夏琋弯唇一笑:“那你想我吗?” “想不想我?”他有些气愤地咬她耳廓,把痛感和快意交叠在一块,只为了威胁和折磨她。 “我才不想呢。”夏琋偏不给他他希望的答案。 “那你是想死。”他恨恨道。 “是你想死我了吧。”她唇角弧度愈发上扬,得意洋洋。 易臻长吸一口气,直接掀掉了夏琋睡裙,把她抱回床上,毫不迟疑地架高她双腿,侵占她,也让她食用自己,反复吞吐着他最重要的东西,咬她小腿,迫使她近乎投降的呢喃和濡意不断往外溢,他这段时间的意难平,才能得到尽情的纾解。 …… 一场酣战,夏琋心满意足,裸着靠在易臻身边,指端无意识地在他胸口打转。 他握住她极其不安分的小手,尔后十指紧扣,不再有动作。 易臻掌心好暖,夏琋瞄了眼他们两个人彼此交握的手,咬了咬唇,问了个纠结许久才好不容易说出口的问题:“今天在桥上,又被你蒙混过关混过去了,但我现在还是想问,你爱我吗?” 易臻闻言,轻叹一息。 “你叹什么气!”她想松了手去敲他,可五指仍然被他牢牢攥着,一分一厘都松不了。 “夏琋,”易臻唤她名字:“我爱你这三个字,是从来没办法在床上,餐厅,电影院,或者某条短信里表述清楚的,必须用以后所有的事物和时间来证明,明白吗?” “不明白!”她又变回了那个无理取闹的小女孩:“我现在就要你……” “我爱你,”易臻打断她,并拥紧了她,不管她是否惊讶和无措,也要像嵌进身体一般拥抱她,轻轻说着:“很爱你。” 易臻过去看过一部美剧,有这么一幕场景,一对夫妇坐在车里,妻子控诉丈夫从不说爱她,但丈夫告诉他,我娶你那天说过了,如果有变,我会通知你。 所以,烦人又可爱的姑娘,我可能远比你想象的,或者我所能意识到的,还要爱你。把说这些的时间省下来,我能为你做更多事,只想你用心体会和通晓。 第56章 之后几天,夏琋每天都黏着易臻,白天是在他工作场合冷不丁就现身的小仙女,晚上就化作原型成了采阳补阴的小狐妖。 易臻倒也不烦,喜欢的姑娘主动来当自己的绑定挂件,高兴还来不及。 只是……夏琋到现在还没主动提过复合的事情,有想要重新回到过去关系的意图。 即便在床上让她欲仙欲死,哭爹喊娘,大吹枕边风,她也能把持住最后一根清醒神经,怡然自得回:还没满两周呢。 晚上看着怀里熟睡的女人,易臻恨得牙痒痒,心想她就是欠操。 但又爱得心痒痒,从一开始,她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她是无意闯进他世界的花朵,色彩纷呈,香味撩人,他一向不喜欢太鲜丽浓郁的植物,许多都有着致命的毒性,可他还是不自觉地被吸引,义无反顾地扎进了她的花蕊,视死如归。 又到了一个周末,易臻带夏琋去看了场电影。 购票时,夏琋挑了较为靠后的位置,担心万一看激动了想亲身边的男人怎么办。 她拿着一杯草莓汁,像所有排队等候进场百无聊类的小情侣一般,勾着易臻的臂膀,把脑袋轻轻靠向他肩膀。 夏琋扬眸,扫了眼男人线条完美的下颚线,说:“我想自拍。” “嗯。”易臻颔首,这是她人生的最大爱好。 夏琋启齿一笑:“可以把你拍进去吗,你能和我合张影吗?” 易臻敛眼,瞥他:“我们合过影。” “那是为了拍衣服,”夏琋的指尖在他小臂内侧,有意无意地摩挲、勾画:“没有自拍过,我想放微博,你愿意吗?” “我无所谓,”易臻答道:“就怕以后你的危机感要多出千百倍。” “嗤,”她讥笑一声:“狂妄自大的人最容易栽跟头。” “所以栽你身上了?” “哼。”她走鼻子里出气,嘴角的喜不自禁却是一点都藏不住了。 易臻冷声问她,带了几分嘲意:“你粉丝知道你和你的柴犬先生分手了吗?” 夏琋挥挥手:“哪能直接说啊,这种事可招黑了。反正我现在在微博不提你的任何事情,循序渐进,慢慢你也会被我的粉丝们遗忘,我们分开也顺理成章。” “现在又想把我扶正了?”男人问。 “你猜啊。”她故弄玄虚。 易臻手臂绕到她后腰,掐了一把,他用了几分力,掐得她吁出痛意,不悦地拍打他同样的地方控诉:“你干嘛啊——一言不合就使用暴力?” 他并不收手,也不忙于回答,手留在那,搭住了夏琋的腰,顺势勾过来,让她与自己贴得更紧,而后才淡然回道:“这个距离让你拍可以吗?” 夏琋噤声,随即笑弯了眼。小心脏在跳,榨甘蔗汁么,甜得要命。她觉得自己的血管里奔流着的不是血液,全是蜜饴。 她把果汁强塞到易臻手里,翻出包里的手机,举高了调出前置摄像头,把两个人的脸都完整容纳到镜头里。 挖哦,真般配!夏琋在心里窃喜。 易臻垂眸,看她摇头晃脑地调整角度和神情,也跟着挑唇笑了。他是知道的,她在心里早已拟好了终点和奖品,只是想让他踏踏实实、认认真真把这条台阶走完,交付给她想要的公平和情意。 “你看镜头啊,看我干嘛!” “嗯……” “你不能笑一下吗?” “……” “茄汁——” “……” “笑啊!你旁边站着的人是阎王爷吗?” “夏琋,你开的是女装店。” “那又怎么样?” “你的粉丝都是女孩子。” “所以呢?” “我对别的女人笑不出来。” “……噢——好吧——(笑)不勉强你笑了——” ** 晚上,夏琋在易臻这翻来滚去,床上,沙发,书房,像只失而复得的调皮小狗,又要无法无天地撒尿圈地,留下自己的气味和痕迹。 捣腾累了,她停在家里最大的一株比自己还高上几个头的树木面前,煞有介事地跟它说话:“嗨,同学,你还记得我了吗?” 下一秒给树配了个浑厚粗犷的声线:“噢,小姐,你美得令人难忘,我怎么会不记得你,我是在场所有同类里最想念你的那一棵……是的,我比我的男主人还要思念你……” 夏琋双手交握住它其中一片树叶,上下摇摆,回归本音:“谢谢,谢谢!谢谢你对我的支持和喜爱!” 易臻在一边看得发笑,禁不住扶额,这女人,狠起来那样狠,萌起来又萌得心化。 他差点就以为要彻底失去她了,还好,她又回到了他身边,有他怜爱着的孩子气,也有需要他容忍的任性,她能闹能笑,充满生命力。 夏琋抱着手机,坐回沙发,偎依在易臻身侧,选他们的自拍合影,打算挑一张上传到自个儿微博。 “这张好看吗?” “好看。” “这张呢?” “嗯。” “这个?” “都好。” “真敷衍。” “是实话,每张里面你都很好看。” “噢——你也蛮帅气的,就是配我还稍微差那么一点点儿。” “嗯,高攀了。” “你好烦啊,”夏琋揪了揪男人面皮:“以后都要这样说话吗?太欠揍了,可以正常一点交流吗?你这样讲话,听起来特别违心,让人想把你嘴巴堵上……” 夏琋突然顿住,眉毛一拧,转念一锤手道:“对哦,那就堵上吧。” 她毫不犹豫地抬高上身,吻住面前的男人。她才不违心,她想亲一个人,就会去使劲亲他,亲得喘不上气,亲得彼此都缺氧窒息。 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感情。 ** 两周期限的最后一天,是礼拜四。 易臻学校全天班,他提前一个晚上告知夏琋这件事,并和她说,时间关键,他准备和一位老师调课,下午可以空出来陪她,等她的答复。 哎呦喂,这位不苟言笑的工作狂为了她连学生都不顾啦? 夏琋心里美颠颠的,小小的傲娇心理得到极大满足,但她还是不太想影响易臻干正经工作,遂环住他脖子说:“你有这个心就很好了,这几天都是你主动陪我,那明天我大发慈悲陪你好了。” 易臻轻笑:“你怎么陪我?” “像以前那么陪啰。” “嗯?” “易老师——” “哦……”易臻作恍然大悟状:“夏同学。” “怎么样,是不是对你很好上天啦?” “嗯。”易臻低低应了一声,下一秒就把夏琋腾空抱起,托在身前。 “干嘛?”她瞪他。 “上天。”他挑了挑眉,抱着她往卧室走。 “放我下去啊啊啊啊!” “……” …… ** 第二天下午,夏琋独自一人来到易臻预先告诉她的教室。 她没有像第一次来蹭课一般,故意装嫩穿得很学生化,并且老老实实坐在了比较靠后的位置。 她现在对外可是“师母”身份,要威严,要端庄,不能给某位易姓衣冠禽兽大色狼手底下那群小兔崽子们留下坏印象。 再低调,开课前,仍有学生注意到她了。 他们好奇地打量夏琋,多多少少已经知道她是谁。 院里的学生,都有所耳闻,他们的“动医吴彦祖”已经被一个微博大网红拿下,但也不好贸然上前,与这个陌生美丽的女人搭讪打招呼。 没一会,上课铃响。 易臻进门,他把教案放回讲台。男人长身玉立,神明俊爽,气质永远那么好。 没有马上整理扩音器和开投影仪,他先环视教室一圈,视线最终停在夏琋身上,停留稍许,又不露声色地偏开了。 他唇边未皱,但眼里已经含了三分笑,被夏琋清晰抓到。 易臻开始做上课准备工作,班上有愈演愈烈的窃窃私语,被他严肃制止了。 夏琋一手撑腮看他,一手转着笔,吭了声:装逼狂,还真挺像那回事儿。 幕布上投射出今天课件内容的大标题——「消化道病理」。 易臻正式上课,他的授课风格一概如常,偶尔下讲台走两圈。一般这种时候,学生都会把手机收收好,正襟危坐。夏琋看得暗暗发笑,一群坏小孩,跟她那时在大学一模一样。 这节课好像上的比上回还快,易臻重回讲台,蹙眉瞥了眼腕表,便阖上了教材。 他摘掉耳麦,握起遥控,关掉了投影器,把幕布也升了回去。 接着慢条斯理地擦干净白板,似乎打算提前下课。 像即将煮沸的水,下面学生逐渐喧嚣起来,已经有不少人在收拾东西。 夏琋也跟着把笔记本和书往包里揣,这是那四年培养出来的惯性动作了。 易臻又看了眼手表,撑着讲台,沉声说:“今天课先到这,耽误大家几分钟时间。” 教室里顷刻间安静下来。 夏琋也停掉手里的动作,循声望过去。 紧接着,她看见讲台后边的男人,静息片刻,就回过身。 他拿起手边的马克笔,开始在白板上写字。 笔走龙蛇,挥洒自如。 夏琋当即捂住了嘴,心在一瞬间怦怦狂跳。 因为她看清了他写的第一个字。 是夏。 她的姓氏。 易臻还在写,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一笔一划,都在她身体里擂鼓,仿佛能营造出一团团膨胀燥热的气流,冲进她大脑,此刻她的脸烫得要命,也红得不行。 它们又从大脑挤出了眼眶,液化成水汽,鼻子那安了个很酸的开关,惹得她当场就要大哭流涕。 她一点也不想掉眼泪,可就是忍不住,他干嘛啊,他怎么可以这样,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啊,每次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弄得她七上八下,手足无措,把她弄得百般失态,是不是就是他毕生的乐趣爱好? 妆都要花了,眼前模糊成一片,夏琋脸上全是水迹。 他写了五个字,没有迟疑,就当着全班五十多个学生的面。 他们随之嚎叫呐喊,掌声如雷鸣。 最后一点结束,易臻停顿两秒,最终还是补了个符号,以此收尾。 他的面前,是由他亲自书写的,白底黑字的,一句征求和询问:「夏琋,嫁给我?」 易臻阖上笔盖,回身,遥遥望向下面一个人,他所期盼着的,他今后人生的女主角。 “戒指呢!”有好事的学生这般大叫。 ——戒指!戒指!教室里亢奋而失控地喊成一片,延绵不断。 嘈杂的起哄让他也绷不住地,笑了。 夏琋僵在座椅上,不停地抹着双眼,嘴角却是在止不住地上翘。 能看清眼前的景象,真的好不容易啊。 她看见那个让她又哭又笑的男人,不知从哪变出了一只精致的红盒子,就像他那天带给她的猜心扑克魔术一样。 学生们在助兴和欢呼,易臻往台下走,刚迈出去两步,他又驻足,停在讲台边,拿高桌边的扩音器,勒令台下:“都别吵,严肃点。” 学生们很给面子地噤若寒蝉。 班里没有一点声响,全部在屏息以待。 夏琋笑肌酸疼,望着易臻一步步,从走道来到她面前,打开了戒指盒。 即便没有七彩祥云和白马,他也是翩翩而至的盖世英雄,俊朗王子。 “天啊卡地亚!” “老师跪下啊!” “快点跪,不跪就别答应。” …… 猛一瞧见又大又闪的钻戒,围成一圈的小孩们憋不住了,又开始闹他。 “你干嘛啊。”夏琋想气又想笑,嗔着声音质问他。 易臻倾低了上身,附在她耳边,用气声回答她:“你太能闹,怕拴不住你。” 夏琋眼角的笑纹都要挤出来了,她小幅度锤了下他肩,轻声轻气埋怨:“我爸妈还不知道呢,你爸妈呢。” “这件事情,你只需要做决定,剩下的我来处理。” “才不是。” 话音刚落,男人毫不迟疑地单膝跪地,就那样,把姿态摆得比坐在那里的她还要低,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低,他是臣服的骑士,只等公主来垂青。 “夏琋,嫁给我,好吗?” 他望着她,深深看进她眼睛,认真诚挚地请求,不容置疑。 夏琋的眼睛在发热发胀,她这段时间刻意伪装出来的、勉力坚持着的油盐不进,其实都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只要对象是眼前人,她将永远一击即溃。 夏琋了然一笑,才不要什么仪式了,爱情从来不是公式和任务,是随心所动,是按捺不住,是无法遏制的欲望和靠近,她早已经等不及。 她直接把钻戒从他手里的盒子里拔出来,不假思索套到了自己无名指上,戒圈正合适,不大不小,他似乎对她了若指掌。 “好看吗——”夏琋得意地扬眉,把手背抬高,对着把他俩围得水泄不通的学生们展示了一圈,还贱兮兮地拉长了尾音问:“羡慕吗——” 钻戒嵌在她洁白纤细的指间,熠熠生辉,璨若星辰。 “嫉妒死了!”有女生答。 “让你男友给你买啰~”她神气活现,耀武扬威。 易臻失笑,这是她,他喜爱的女人。 “你,平身——”夏琋调笑着拉起面前的男人,惹得周围一阵哄笑。 她自己也跟着站了起来,望向他身后的学生们:“你们都让一下,可以吗?” 听话的小孩们像割海成路般,自动让开一条道。 夏琋就从这条路,径自小跑到了讲台那里,她利落地拿起板擦,唰唰几下,把那个问号完全拭去,一干二净,不留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转回身,笑容灿若朝阳。 她用只属于她的方式,告诉他,她愿意。 易臻站在那,也望着她,也在笑,发自肺腑的笑意,他的女人仿佛在发光,令他骄傲,甚至自得。 夏琋重新跑回去,飞起的裙摆像花儿,把自己砸进了易臻怀里。 教室里掌声如潮水。 他们紧紧地拥抱对方,难舍难分。他们是彼此的命中劫数,也是彼此的功德圆满,世间有太多际遇,感谢上苍,能让我认识你,拥有你。 第57章 一整个下午,夏琋都像是踩在棉花糖上,软绵绵的,蓬松松的,完完全全的失真感,随便拉个人都能跳一段轻快的华尔兹,或者她就在梦里,一个用棉花糖构架的梦里,四周全是甜腻腻的香气。 当晚,夏琋在易臻这过了夜。 她全方位多角度地拍摄了那只钻戒,仿佛它是她心目中的大牌明星,而后po在了朋友圈。 她嗒嗒嗒打字:就这么一脚踩进去了。 易臻瞥了眼夏琋敲出来的那行字,问:“一脚踩哪去了?” “能踩哪去,踩婚姻的坟墓里去了呗,”夏琋仰靠到他腿面,抬眼微笑着看易臻,然后弹了弹他下巴那道微不可察的漂亮小沟:“被墓地里一个最好看的叫易臻的吸血鬼勾了魂,操守都不要了。” 易臻失笑,没有多言。墓地又鬼魂的,不是什么中听的话,可被她这么嬉皮笑脸地讨好着说,却莫名取悦了他。 朋友圈很快炸开了,夏琋合不拢嘴地翻着评论: 一朵卖美瞳的小仙女:啊????要结婚了?? 张琪sunny:你不是吧?? 子非鱼:老夏,你他妈……我都要哭了,我一点都不知道,真好,有仙人来收了你这个妖孽。 biubiu日上免税代购:祝99[爱心] Mia咪呀:天了噜!易叔,夏姐姐,你们一定要幸福99!!QAQ…… 母上大人:? 母上大人:戒指哪来的? 夏琋心一跳,啊,一激动,都忘记先告诉他爸妈了,他们没事就爱闹腾的女儿终于要收收心,嫁作他人妇啦。 夏琋赶紧切出去,到通讯录找蒋佩仪名字,还没往下翻几个呢,屏幕一黑,对方已经先发制人来电话讨伐她了。 “喂……”夏琋赶忙坐直身体,怯怯懦懦接起:“妈。” 蒋佩仪的声音听上去如她所料般焦急:“你钻戒哪来的哦?” “呃,我男朋友跟我求婚送的啊。” “谁啊,还没见过我们就求婚哦?你答应了?”蒋佩仪喋喋不休,似乎一时半会没法接受闺女带来的这巨大信息量:”上个礼拜,江科长才来告诉你爸,你和江舟不想要处下去了,这才过去多久哦,你都、都要结婚了?到底谁啊,你对门那个教授?” “……嗯,”夏琋不自觉地微微点头:“是他。” “他不是有女友的嘛?!” “他没有。” “你们怎么这么草率哦,我急死了,牌都打不下去!” “你打麻将还能顺便看朋友圈啊。”夏琋忍不住回了句。 “我们五个人轮流,我刚好休息看了会微信,差点个要心梗,你搞什么哦你,”蒋佩仪气得直咂嘴:“不想说了,我和你爸不答应,我明天去你那边。” 听见“不答应”三个字,夏琋也慌了,拖着语气回:“妈——我真的很喜欢他啊,他和他前女友早就分了,上次是他前女友故意背后阴他的,他人真的很好。” “我真是弄不懂你,前些时候还闹分手,要死要活的,今天就要结婚啦,你们年轻人,还把长辈放眼里嘛。” “分手了还可以复合啊,我们之前闹别扭都是误会欸。” “不提这个,还有别的原因,”蒋佩仪忽地压低分贝:“我明天早上就去你那,你老实点在家等我,别让那个教授待旁边,整什么花里胡哨头,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讲,听到了吧,我挂了。” 说完就断了通话,不容置喙。 夏琋肩一垮,有些闷闷不快。 大概能猜到夏母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易臻靠过去,问她:“你妈不高兴了?” 夏琋气得鼻子发酸:“对啊,她明天要来收拾我了。都是你那个贱人前女友的错,背后插刀,害得我妈对你印象好差。” 她瘪着嘴拍了他胸膛两下:“你也是,你也不好,不先和家长见个面就求婚,他们肯定要气得。” “你不想嫁给我么?”易臻握住她手腕。 “反正全是你不好。”夏琋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专注于控诉对他的不满。 易臻把她拉进自己怀里,轻轻抱着:“嗯,是我不好,全是我不好。” “对,就是。” 热恋情侣之前全是这种没营养的对话。 安静片刻,易臻说:“明天我陪你去见你父母。” “千万不要!你还是去上班吧,我妈就想和我两个人单独谈话,她看到你应该会更生气欸,她不喜欢男孩子耍滑头……” “嗯。” 夏琋在男人胸口靠了好一会,闷着声问:“怎么就突然想跟我求婚呢?” “婚姻需要冲动。” 夏琋扬高了语调:“嗯——?想清楚了就不高兴娶我辣? “是不想给你反悔的机会。”易臻回。 “哼。”夏琋笑了一声,也将两条手臂揽到男人背后,圈紧了他,完全不想撒手。 ** 防止妈妈起早来个突然袭击,夏琋今天没在易臻这过夜,十一点多,就老老实实跑回501,躺床上,保持乖乖女形象,希望能稍微缓冲掉一点第二天的暴风雷雨。 翌日,蒋佩仪九点多就赶到了夏琋这儿。 每回过来,女儿不是吃就是躺,可不,到现在还赖在床上,蒙头大睡。 蒋佩仪瞄到了床头的钻戒盒子,蹑手蹑脚拿起来一看,哎呦,钻石还挺大,看得出来花了钱用了心。 她拍醒床上的夏琋,问她:“就这个戒指?” 夏琋揉了揉眼:“对啊,好看吗?” “钻戒不都这个样,”蒋佩仪嗤之以鼻:“我看你才被猪油蒙了心。” 夏琋对她妈妈针对易臻的态度有些不满:“妈,你见过易臻吗?你就听了他那个前女友的一面之词,就把他打进地狱,我都跟你讲过是误会了啦,他那也有证据,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一点都听不进去。” 闻言,蒋佩仪笑了笑:“这个事到底是真是假,我先不管。但我和你爸,一致不想你和那个教授在一起,更别提结婚。” “为什么啊。”夏琋的指甲在抱枕上无意识地掐着,足以证实情绪激动:“除了这个他还有什么让你们不舒服的?” 蒋佩仪哼了一声:“你和他谈多久了?” “几个月。” “具体几个月。” “三四个月。” “三四个月就答应求婚?你脑袋瓜子没问题哦?” “我没问题,我就是喜欢他啊,我们身心都很契合!”夏琋答得很是坦率露骨。 “我问问你,”蒋佩仪恨不得狠敲下她那整天不知道装着些什么东西的小脑门:“你见过他父母没有?” “没有,接下来肯定会见的啊,”夏琋扒着手指,一根接一根,似乎很有调理地做打算:“易臻先来见你们,我再去见他父母,不是蛮好的嘛。” “以后……你想得真美,你晓得丁瑞卿吗?” “不知道。” “你和江舟不想处了以后,我给小俞打过电话,她说,你要和那个教授复合了,我问了他名字和单位,想找你爸过去访访人品。” “你们真无聊,还活在大清吗?他是什么人,我自己不会观察吗?不用你们调查,费事。” 蒋佩仪瞪她:“你懂什么哦,二十多年我比你白活的哦,你知道他家情况?父母是干什么的?” 夏琋语塞,这真答不上来。 蒋佩仪露出姜还是老得辣的得志笑容:“说不出来了吧,我告诉你,你爸有个同学正好在农大党办,他前两天去问过你那年轻小教授的情况。” “然后呢?” “丁瑞卿,晓得嘛?” “我怎么知道啊,你别老提这个名字,我没听过。” “是他外公,”蒋佩仪短促地叹了声气:“住虎踞中路那院子里面的。” “什么呀。”夏琋不明所以。 “啧,还要我说得多清楚啊,”蒋佩仪心念怎么生了这么个傻小孩:“他外公丁瑞卿,是退休政委,政委,知道啊。他妈妈丁雁君,省里面厅长!爸爸,易岐,我们这军总医院的院长。你去百度百度这几个名字,全都能搜得出来,你那男朋友,还是个独子。呵呵,小琋啊,不是我看不起你,或者说我们家高攀了,人家不同意还是怎样,我是担心啊,我倒宁愿人家瞧不上你呢,” 蒋佩仪眼底溢满忧虑:“你要真去了这种家庭,肯定要吃亏,没有好日子过,压力太大了,家庭内部太复杂,你不是适合嫁到这种人家的女孩子欸,你明白啊?” “……很厉害吗?”夏琋隐约记起自己大学时代看过的一些高干言情小说,她只在那里面瞧见过这些名词。 易臻的家世背景好像真的有点厉害啊,夏琋一脸懵逼。 “不厉害嘛?我和你爸吓得心惊肉跳的,不懂你怎么和这种身份的人认得了,还在一起,婚都求上了,”蒋佩仪简直要抹汗:“你要急死我们啊。” “……等一下喔,就是说易臻是高干子弟,是吧?” “对诶!” “可他又不和他父母住一起……” “那你也要去他家的啊,总要见家长的吧,他们跟我们不是一个阶层的,到时你被人家挑三拣四的,有苦说不出,我想想心里都难过,”蒋佩仪自己说着,眼圈不由红了一转儿:“你就不能踏实安分点,找个小江那种的男孩子嫁了算咧,我们心都不用操,你怎么尽喜欢要爸妈烦神的人呢?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和易臻要真在一起了,你不看电视倒还好哦,我跟你爸爸有时开个新闻都能看见到亲家,愁不愁人啊?” 夏琋还在吸收和消化,无言以对。 望着仍旧一脸呆滞的女儿,蒋佩仪焦躁得想挠头发,最终长叹一声,总结陈词:“小琋啊,一辈子太长了,你要为自己考虑清楚,你条件不差,两条腿的男人好找得很,有些东西不是你们两个小年轻相互喜欢就可以,趁着现在还没领证,我建议你还是分得了,把戒指退回去。” “我和你爸,”中年女人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反正是不会同意。” 第58章 中午,蒋佩仪去厨房烧午饭,夏琋还闷在床上,思索着怎么开口向易臻提这些事。 她在想,干部家庭真的很可怕吗? 可易臻又不是当官的啊,他所展现给她的形象,就是个动医副院长加农大教授而已。 而他在她眼里,也不过是她的男人啊。 夏琋打开微信,盯着易臻那个二逼兮兮的柴犬头像看了半天,最终还是点了进去。 Shahi宝宝:忙吗? 老驴:不忙。 Shahi宝宝:能问你点事吗? 老驴:嗯。 Shahi宝宝:我妈过来了,她问我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发呆] 老驴:公职。 夏琋朝天翻了个大白眼,哇,好轻描淡写的公职二字哦…… Shahi宝宝:你怎么不好奇我爸妈是做什么呀。 老驴:不好奇 Shahi宝宝:为什么? 这句话一问,那边沉寂了一会。 两分钟后,平常聊天都惜字如金的某驴,很罕见地发来一段较长的句子:「一个男人在有足够信心能独立照顾好未来妻子的情况下,是不会计较双方父母职业或者家庭状况的。」 夏琋忍俊不禁,回道:这么能吹牛逼啊,你怎么知道你就养得起我。 易臻:不知道,我争取。 夏琋笑得愈发开怀:好啦,不跟你卖关子,其实我家这边已经知道你家的情况了,你明白的,老一辈都喜欢这样,喜欢去摸清楚对方的家底,不是什么好事情,但确实也是实心眼地为子女考虑,你不会生气吧? 易臻回了个“不会”。 夏琋这才放心追问他:你和家里关系不好么?感觉你爸妈平常对你不闻不问的…… 易臻:还可以,每年都有联系。 夏琋:……真是好“可以”的关系啊。 易臻:[微笑] 夏琋:因为陆清漪才和家里闹得不痛快的? 易臻:有一部分原因,家庭教育也是一部分,我十多岁时,许多事就开始自己做主,父母基本上不干涉。 夏琋:那你爸妈知道我的存在吗? 易臻:我妈很早就知道你了。 不知道为何,夏琋的脸猛得红了起来,未来婆婆对自己早有耳闻,而她还一副置身事外的蠢样子。 她羞臊地打字:……多早?你很早前就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你妈了么? 易臻:本来想瞒着。 夏琋:?? 易臻:但你总不放心。 夏琋:??? 易臻不急不慢一条一条几个字地发过来,仿佛在故意卖关子,要把这头夏琋的胃口全部吊起才甘心。 易臻:你的假视频,就是我妈托人帮忙压的。 夏琋:……你妈就这样知道我的? 易臻:嗯。 夏琋:……知道我是你女朋友? 易臻: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夏琋简直想立刻蠕动到床底去,然后蜷缩在那儿一动不动,屏住呼吸,呃啊,她是一团空气,全世界请将她遗忘。 为什么易臻的妈妈,传说中的高干麻麻,第一次知晓她的存在,是在那种令人无语的情况下。 尴尬爆表,羞耻爆表,恨不得找棵结实点的树当场自绞。 夏琋快捧不住手机了,战战兢兢敲字:你妈那天说什么了吗……? 易臻:没说什么。 夏琋:那你和你妈怎么介绍我的啊?? 易臻:我女朋友,会结婚的人。 他回得理所当然。 虽然从女友角度听起来很窝心很霸气,但干嘛要和亲妈这样理直气壮不容置喙地介绍她啦! 夏琋继续试探:……你妈妈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易臻:她看过你微博。 夏琋:…… 微博?? 她微博都是些什么内容?卖衣服?除了卖衣服就是自拍,吃喝玩乐的照片,逗贫耍宝的段子…… 早知如此,她应该多发表一些弘扬真善美坚持科学发展观大力实现中国梦坚决拥护人民拥护党的内容…… 现在亡羊补牢还来得及吗? 夏琋作葛优瘫,虚弱地继续发消息:你妈看完微博说什么了吗? 易臻:没说什么。 夏琋:什么都没说么,一个字都没讲? ……果然对她都懒得评价了么。 易臻:说过。 夏琋重新抖擞精神:什么! 易臻:上周我回去吃过一顿饭,聊到了你。 夏琋:嗯? 易臻:她说你照片很漂亮。 嗯?这是夸赞吗? 还就是客观看法?不过平心而论,她确实生得还不错吧? 啊……还是好闹心好丢脸啊…… 夏琋:只有这个? 易臻:还问我什么时候把本人带给她看看。 什么时候把本人带给她看看! 把本人带给她看看! 带给她看看! 她看看! 看…… 这句话宛若在夏琋胸口里点火,她的小心脏呀,如同火箭发射,嗖嗖就冲进了脑袋。 面颊在烧,夏琋得好好砸枕头摔被子手舞足蹈一番,才能彻底发泄掉那股子在身体里游走飞窜、始终挥散不去的激动感和紧张感。 手机都被她掌心涂上了汗液,她问易臻:你家里人不会认为我是个不务正业的后辈吗……_(:з」∠)_ 易臻:没有,只要别太过分,他们很少干预我的决定和选择。 夏琋:可结婚是人生大事啊。 易臻:我三十多岁了。 夏琋:所以呢? 易臻:夏琋, 不知道为什么对面的男人突然煞有介事地叫她的名字,夏琋回道:嗯? 易臻:你是我三十岁以后的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冲动,有关你的事情,我更会深思熟虑,尽心竭诚,你明白吗? 夏琋:好像……不是特别懂…… 易臻:那就不用懂了,保持现状,很好。 有种被变相嘲弄的感觉,夏琋回了一串无语:…… 易臻:我喜欢你这样。 夏琋:就是喜欢看我犯蠢呗? 易臻:你不蠢。喜欢一个人,相信他,愿意把全身心交付他,你才不用动脑子。很高兴我能成为那个让你不用动脑子的人。 这一段一本正经的智力分析和对号入座,不禁让夏琋一怔,须臾,她忍不住笑了,眉眼弯弯,是会心之快发布出来的符号。 她抿抿唇,回复说:哦,那我也很高兴,很高兴不用动脑子,今天的我又能比昨天的我更懒了。 ** 午饭时,夏琋一声不吭扒着碗里的饭,心事重重的模样。 蒋佩仪夹了块红烧肉到她碗里,问:“想什么哦?吃个饭都心不在焉。” “没什么,”夏琋拨了会碗里这块肥瘦相宜的五花肉,看向蒋佩仪:“妈,刚才我和易臻把话摊开来说了。” “嗯?”蒋佩仪舀了勺鸡蛋丝瓜汤,停在嘴边,轻轻吹着:“说什么了。” “他家的事情,我们俩的事。” “嗯,你说说。” “你还记得六月头上,我在网络上被黑的那件事情吗?” 提到这事,蒋佩仪就心疼窝火,她把汤匙里的汤呷光:“当然记得啊,网络上面人哦,都不晓得怎么讲,这些人以后要遭报应的。” “后来我在电话里跟你说,夜里面不知道谁把那些消息全弄没了……” 蒋佩仪反应很快,立即皱眉打断女儿:“哦——是不是……” 夏琋强势地抢过她话头:“对啊,就是易臻,他家里帮我的噢。” “你怎么晓得的?”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这回轮到蒋佩仪发懵了:“真的啊?” “对啊,我那会才跟易臻谈了几天啊,他没怕被惹一身腥就算了,一直陪着我,帮我解决问题,律师是他介绍的,消息是他让他妈压下去的,他还去打了那个阴我的主谋,为此进了派出所,”夏琋一下子搁了筷子振振有词:“我算了下,我们那会才谈了二十天,他有必要这么帮我吗,甚至惊动他长辈,他家里人要真那么看不上我,会主动帮我吗?” “……”被自家闺女劈头盖脸一顿嘴炮,蒋佩仪一时半会无言以对,好半刻才回神,喃喃自语道:“才谈这么几天就告诉父母啊……” “太喜欢你女儿了不行吗?他本来就是很认真的人啊。这么优秀的男人对我好,你作为老妈不为此骄傲还拼命反对,你比我还矫情,难怪有其母必有其女。” 夏琋一边嘟囔着,一边忿忿不平地拿筷子插饭碗。 “说什么东西呢,”蒋佩仪摸了摸鼻梁,似在思忖:“这算什么矫情,门当户对,门第观念,都是老祖宗传承下来的东西,听上去是不好听,但能留到现在,就说明它们有道理。” “道理都是用来打破的。” “瞎说!” “妈——易臻不和他爸妈住,他都一个人过了好几年了,他的房子,车子,事业,全是自己打拼的,他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官宦子弟。” “我和你爸的重点,不在你男朋友身上,而是他……” 话刚说一半,桌上夏琋手机震了。 蒋佩仪伸长脖子瞄了眼,易老驴。 什么倒头名字,现在年轻小情侣哦,起个爱称真心雷死人。 留意到妈妈嫌弃的眼神,夏琋脸蛋微红,伸手就把手机够回手里。 刚按下通话,蒋佩仪就冲她昂下巴使眼色,外加对口型:公放!免提!公放! 夏琋不依。 蒋佩仪立马皱紧了眉毛,换上一脸厉色。 夏琋朝天吹气,还是顺了她老妈的意,把手机平放回桌面,按下免提。 “喂——”夏琋懒洋洋说道,口吻里的不满可见一斑。 蒋佩仪瞪她:好好说话! 夏琋皱了下鼻头,皮笑肉不笑,嗲着声唤道:“易哥哥——” 蒋佩仪抽抽嘴角:……臆怪啊? 不仅如此,连电话那头都诡异地沉默了几秒,而后才轻咳一声,配合演出:“夏妹妹,在干嘛?” 夏琋努嘴:“吃饭。” 易臻:“又叫外卖了?” 夏琋:“没有,我妈给我烧的。” 一听自己在这段通话里出现了,蒋佩仪立刻正襟危坐。 易臻问:“阿姨还在你那?” 蒋佩仪继续无声地沟通,连续挥舞双手:不在!不在!烧完就走了! 话罢还指指门示意。 夏琋对着蒋佩仪做了个分外嚣张的大猩猩脸:“在啊,当然在啊,跟我一起吃着饭呢。” 蒋佩仪无奈叹息,恨不得用眼神剜残这个坏闺女。 易臻道:“你把电话给她,我有话想和阿姨说。” 他声音再沉稳平静,愣是把蒋佩仪惊了一惊,她收起了所有表情,只专注听。 夏琋一愣,随即挑唇一笑:“喔,好,”她直勾勾望向她老娘:“我现在就给她哦。” 说完便把手机推了过去。 蒋佩仪赶紧不自在地把手往围裙上抹了抹,刚要把手机拿高放到耳边听,夏琋的手已经探过去,快速把她的动作制住,压回原处,玩同样的招式:免提!公放! 你这个小泡子,蒋佩仪隔空指她,咽了下喉咙,和对面的年轻人打招呼:“你好,我是夏琋的妈妈。” 她紧张得要死又故作威严的样子,让夏琋一直浮夸地作无声大笑状,在椅子上捧腹,前俯后仰。 蒋佩仪:…… “阿姨,您好。”易臻也颇为郑重。 “诶。” “我是易臻,你女儿的男朋友。”他做简单干脆的自我介绍。 蒋佩仪不自知地颔首:“嗯,我知道。” “很抱歉没有事先登门拜访,和您、和叔叔见一面就擅自向令爱求婚。” “……”他知礼的口吻,文绉绉的表达方式,让蒋佩仪听得一愣一愣的,根本来不及酝酿什么反驳抗拒之意。 “我父母很早以前就知道我和夏琋的事情了,也在考虑什么时候能让双方父母见个面,现在时机正好。不知您和叔叔这周日晚上是否有空,我父母嘱托我做东,想请您一家人一起吃个饭,您看可以吗?” 啪嗒。 这回轮到蒋佩仪抓不稳手里的筷子了。 第59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对方那种诚恳的强势,硬是把蒋佩仪逼上梁山,容不得她拒绝。 挂了电话,蒋佩仪还有点缓不过神。 连夏琋都一脸讶然地瞪着她。 蒋佩仪望回去:“这么看我干嘛哦?” 夏琋哼笑了一声:“妈,我看你真好玩。” “怎么好玩了。” “两个小时前还在那得比得不同意不同意,就一个电话,立马缴械投降说好好好周日就过去。” “怎么了哦,”蒋佩仪手摸到碗壁上:“人家家里有诚意啊,见见又何妨,你又这么喜欢,听电话,感觉小易还是个蛮知书达理的男孩子呢。” “喔唷——”夏琋促狭:“都‘小易’了。” “别废话,吃饭,”蒋佩仪重新捏起筷子,刚要夹菜,末了猛然想到什么,又抬头道:“下午别闷在家里了,跟我出去。” “啊?” “逛街,买衣服,你瞧瞧你,”她嫌弃地上上下下打量夏琋:“没件像样正经衣服,要见婆家了,给我放规矩点。” “妈,我也是卖衣服的好吧。” “你那些小姑娘家家衣服,上不了场面。” “哦……” “嗯,我自己也要买。” “哦……”夏琋愈发意味深长。 “喔什么喔?” “我帮你挑啊,保证你不输气势,”见妈妈有所松动和妥协,夏琋主动凑上前去,献殷勤:“而且你那么漂亮,穿什么衣服不好看呀。” “呵,少在那吹嘘拍马,我不给你男朋友加分的。” “……” ** 翌日。 为了嘉奖自家男人超高的效率和利落的手腕,夏琋特意买了杯茶饮和甜甜圈,去动医突袭了易臻一趟。 她这段时间来的次数不算少,所以大家都习以为常。 临近中午,夏琋现身小动物诊所。 她现在有了个听起来就高端大气上档次能令她浑身发光的新称谓,师娘。 “哎。”得意地一一应下,夏琋款款走到易臻桌旁,在他身畔坐下。 “喏,给你的,先垫垫肚子,过会我们出去吃。”她把手里的东西都推过去。 易臻睫羽微扬,留意到她特意带来的吃的喝的,全是高热量。他轻笑着问她:“你要养肥我么。” “对啊,这样就没有小女生觊觎你啦。”夏琋搭腮盯着他,瞳孔黑亮。 “怎么没小女生觊觎我,”他轻描淡写反问:“你不就是小女生么?” 夏琋被他脱口而出的甜言蜜语给逗出了一脸笑,她替易臻插了吸管,嗔道:“就你会说,喝你的茶去吧。” 附近几个实习生听着他俩自然而然的打情骂俏,也忍不住跟在后面憨乐。 易臻接着录病历,没一会,桌上的手机震了起来。 刚好在夏琋眼底下,她垂眸仔细看了下,号码很陌生,但一个厌恶的名字仍然在心里浮现,她提醒易臻:“喂,你电话。” 易臻也瞥了眼,顺手就挂断了。 “谁啊。”夏琋问。 “你说谁?” “我知道啦,”夏琋呵笑一声,调侃他:“怎么不接呢,看我在旁边不敢接啊。” “就没接过。”易臻坦然回道。 夏琋把视线偏到旁边的男人身上:“她怎么还在联系你啊?” 易臻:“她找我有事帮忙。” “什么事?” “她家里的事。” “脸皮比我还厚,”夏琋扶着下巴,挑着眉尾:“你怎么不把她拉黑呢,以前拉黑我倒是利索得很。” 易臻回:“她又换了个号码。” 陆老婊是狗皮膏药吗,比她的皮还要厚一百倍吧,夏琋简直要对她肃然起敬:“你不是已经当面跟她全都说清楚了吗?” “嗯。” “还来?” “对。” “她家什么事啊?” “她爸爸心肌病,严重心衰,要做移植手术,想找我爸主刀,他现在基本不上手术台了,知道了也不会同意。” “为什么要找你爸啊。” “他这方面在国内比较厉害。” 夏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啊,”她转念又说:“她非要找你爸,还不是为了和你能有密切来往,国内就没有其他做心脏移植很厉害的专家啦,再不济带她老爸出国治疗啊,老扒着你装可怜算什么本事?” 没过几分钟,陆清漪的电话又来了。 易臻刚要继续挂断,就被夏琋架住了手,她说:“接。” 易臻不明其意地望向她。 “接啊。”夏琋微微昂起了下巴,一派颐指气使。 易臻有些意外,摸不懂这女人瞬息万变的态度,但还是按照她的指示通了电话。 “喂,嗯……嗯。”他作着简短的交流,口气是不加掩饰的不耐烦。 夏琋静静凝视着他,她发现易臻真的是个很爱憎分明的男人,讨厌就是讨厌,喜欢就是喜欢,他心思虽深,却很少刻意去掩饰自己的态度与情感。 听着那边说话,易臻也逐渐看向夏琋。 “怎么了……”夏琋用气声问他。 “我考虑下吧。”易臻淡淡说着,结束通话。 他把手机搁回原处,挑唇:“她请我吃饭,就今天中午。” 夏琋:“嗯?你说考虑下?” “对,”易臻也学起她起初的调侃口吻:“要不你去见她?” 夏琋指着自己:“我?” 易臻颔首:“嗯,和她说明白我的意思。” “你自己干嘛不去?”夏琋不解。 “我还在上班,而且,我该说的都说过了,只能你亲自出马,”易臻在她随意放在桌面的手边叩了叩:“你有致胜法宝。” 夏琋立即参透了他的意思,不禁咧唇笑开来。 他所说的致胜法宝,就是她的戒指,她无名指上的戒指。 是啊,作为形式主义的忠实拥趸者,夏琋这几天无时不刻都把易臻的求婚钻戒戴在手上,闪闪烁烁,很是张扬,像要把自己的崭新身份宣布给全世界听,告诉太阳,也告诉月亮。 易臻一定是知道她在陆清漪那吃过闷头亏,所以此刻也把一洗前耻的筹码完全交托到她手上。 夏琋随即答应:“好啊,我去啊,你和她约个地点。” 易臻欣然同意:“嗯,我下班就去接你。” ** 约见的地址在corner咖啡馆。 陆清漪挑选的地方,是一间森系主题的咖啡馆,内部葱郁繁茂,绿意盎然,植物不比易臻家里少,店主还精心饲养了一只孟加拉猫和一些鲜见的鸟雀。 她别出心裁,想要投其所好,讨易臻欢心,却没料到,杀过来的人是许久不见的夏琋。 上回的夏琋偷偷摸摸,这回的她光明正大,还是易臻赋予给她的光明正大。所以不管她如何大闹天宫砸场子,他肯定都预见到了,也宽容地默许着。 易臻还说过会就来接她,摆明是要替她善后嘛。 所以夏琋的底气充足,连走路都有些飘飘然了。 陆清漪还是那个样子,简约的打扮,清丽的脸蛋,一副超凡脱俗的清高样。 真当自己是嫦娥仙子啊?夏琋在心里翻白眼,跟着面带假笑的女人走进包厢。 方一坐定,就有服务生把菜单交给她们。 夏琋端坐着,慢吞吞翻看,一边懒倦道:“陆小姐,不好意思哦,今天我先生还是上班,所以差遣我来了。” 她视线黏在菜单上,就没拿正眼瞧过桌对面的人,但她把自己戒指的作用发挥到了最大化。 点完餐,她“顺手”去拿水杯,“一不小心”撞上了玻璃杯壁。 细小一声叮,在安静的氛围里,足够引起陆清漪的注意。 夏琋看到她快速瞟了眼自己手背,有些发怔,继而别开目光。 夏琋淑女地搭住下巴,手背就朝向陆清漪,不断用折射出来的光辉嘲弄她。 她故作亲和地询问:“陆小姐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还好,就是家里的事情有些操心。”陆清漪也把菜单递了回去,对她的挑衅置若罔闻,非常平静。 目送服务生出去,夏琋眉头轻蹙:“是吗,我和你一样,也在为家里的事情操心呢。” “夏小姐有什么家事么。”陆清漪问。 “见家长啊,结婚事宜,婚房装修,好多呢,易臻那么稳重的人,说求婚就求婚,真把我给吓了一大跳呢。底下要忙好一阵子了,想想都累,”夏琋叹息抿嘴,颇有些无奈之意:“可我老公又舍不得我跟着操心,全部想自己担着。他这么忙,肯定做不到事事亲为,有求必应,只能委托我来见老同学了。” 她把老同学三个字咬得极重。 陆清漪莞尔:“是么。” “嗯。”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陆清漪回道。 “那,”夏琋呷了口柠檬水:“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我爸身体出了点状况,易臻父亲做的心脏移植手术成功率在国内是屈指可数的,所以我想找他主刀。” “哦……”夏琋有些为难地撩开搭在肩头的发烧:“可我公公好久不做这个手术了诶,就算做,也只会破例给自己人做啊。” 夏琋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如此记忆超群,她完全记住了方才易臻透露给她的少量信息,就为了在这一刻,给陆清漪迎头痛击。 她完全把自己变成了一株仙人掌,字字带刺。 其实她也不大喜欢这样的自己,可就是忍不住呢。 “我老公也没办法,你打再多电话也没用欸。”夏琋真诚地建议:“我觉得,你还是早点带陆伯伯,去北京上海看看,那边大医院很多,厉害的专家一定也有,老人家病情不能拖。” 陆清漪微微一笑:“是。” 一时沉默,服务员也端上了牛排。 “米娅最近怎么样啊?”夏琋慢条斯理切着,冷不丁这么问道。 正在喝蘑菇浓汤的陆清漪,估计没料到她会突然关心起米娅,结结实实地一愣,随后答:“还不错。” 夏琋叉了一块起来:“我好几天没见到她了,怪想她的。” 陆清漪没有回应。 夏琋继续说:“我一直好奇一件事啊,可以问问你吗?” “嗯。” “易臻告诉我,你们那时的计划是,三十周岁后如果还能结婚,就领养米娅,是么。” 迟疑稍刻,陆清漪答道:“是这样。” “那可真遗憾啊,”夏琋看起来万分惋惜:“米娅那小姑娘,我见过几面,挺讨人喜欢的,对我也热情,你和易臻分手,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打击吧。” 米娅这个名字,仿佛是陆清漪的软肋,她突地就陷入了长久的默然。 夏琋望着一言不发的她,问:“陆小姐,你以后会抚养米娅吗?” 陆清漪抓起叉子,一手把碎发别到耳后,答得模棱两可:“看情况吧。” 夏琋嫣然一笑:“其实啊,有个孩子蛮好的。我以前可不喜欢小孩子了,可遇到易臻之后,我心里就开始蠢蠢欲动,特别想给他生一个,因为很想看看我们的宝宝会长什么样,最好小孩性格像他,我就不用操什么心啦。” 她极尽所能的含沙射影,让陆清漪握着刀叉的手都轻轻发抖。 她最终还是忍不住了,抬眸呛声:“夏小姐,同为女人,还请不要拐弯抹角地人身攻击!” “我人身攻击?我的人身攻击哪能比得上你?”夏琋讥笑:“比起你在我面前,在易臻背后的黑言诳语,颠倒是非,我只能说我自愧不如。” 夏琋哐当一下撂了叉子,像要把什么隐形的水缸敲裂,让自己压制许久的怒意适时漫开:“我真想问问你呢,你真的爱易臻吗?只是不甘心吧,见不得他过得好吧,你到底把他当什么?他以前那样对你,你呢,你又是怎么对他的?我还能说更过分的话呢,陆清漪,你的良心和子宫被一起挖走了吧。” 陆清漪的脸颊开始泛红,她被她炮仗一样的夏琋质问逼得哑口无言。 夏琋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不由自主地为易臻打抱不平,她明明单纯地只是想,想来为自己讨个公道,可她控制不住:“你说得对,我学历的确不如你,高中因为语数外不好,学了艺术,到现在也就是个本科生,和你说话更不会引经据典,斯文儒雅地开骂。我是不折不扣的俗人,但我这个俗人,就是高你一等,因为我不玩阴的,我不会血口喷人,我清楚什么人值得喜欢。其实嘛,我一点也不讨厌你,我反而想感谢你,没有你的率先劈腿和放手,我也没办法捡到易臻这块宝贝,也多亏有你当垫板,他家人对我的接纳度才那么高。当然了,我本人也很棒,不知道比你好多少倍。” “这个自信,不是别人给我的。” 绝不是她手上的钻戒,也不是她现在的身份,更不是面前目瞪口呆的陆清漪所带来的快感。 是她自己的心,她透彻敞亮的内心,勇猛而一往无前的内心,他们都说百无一用是真情,横冲直撞的人,最后总是死得最难看,可她才不怕,她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个捍卫一切的女英雄。 “你和我争什么呢,你早就输了,”夏琋淡淡笑了笑:“你能马上说出易臻哪里好吗?” “闪过的第一念头是不是他不会在意你没办法生小孩?” “他对你的全部就仅止于此了?” “我就能马上说出易臻哪里好。” “我觉得他带电,会发光,无所不能,与众不同,像一个神,我特别崇拜他,迷恋他,你有这种感觉吗?” 陆清漪发出难以理喻的轻嘲:“你还在热恋期而已。” “所以啊,”夏琋激动得眼眶发烫:“现在的我确实比你高贵多了,我也许没那么好,可我对易臻的爱很真,光这一点,你就比不上。” 即使没有手指头上的法宝,她想,她也完全能够挺直腰杆坐在陆清漪面前,就因为她比她要真。 陆清漪有些无言地望着夏琋,她的理直气壮明明很可笑,可是她心里还是闪过了一刻的羡慕和仓皇。 对面的女孩子美艳又天真,专注地爱着,是她没有过的样子。也许有过,但那都离她很远了。 所以她非常讨厌她,想马上气急败坏的撕破脸,可她长久经年维持的端庄得体,不允许她这样。 陆清漪突然想起了大学时代的易臻,时光久远,她脑海里仍有他年轻气盛的模样和成竹在胸的神情,可她几乎已经回忆不起他的好,她只记得自己的理所当然。 这种理所当然,一直延续迄今。以至于,她察觉到易臻完完全全地变心后,那种打击感在内心翻腾,最终搅和成了仇意。 她不断劝慰自己,也许还能够挽回。 他们本来可以按部就班、顺理成章,是她难敌距离之下的诱惑和空虚,打碎了这一切。 她和他在医院长廊对峙的那个夜晚,她就应该彻底明白,她到底亲手丢掉了什么。 身心一片苍凉。 陆清漪想说话,可她要和夏琋说什么呢,以过来人的姿态,告诉她一切激情到最后都会沦为平淡不惊?还是诅咒他们的感情不得善终? 陆清漪安静地微笑着,说:“希望你十年后,还能保持现状。” 她语气不自主地发酸,她也意识到了。 “我会的。”即使不冲着她这句话,夏琋也会全力维系下去,别说十年,一世都可以。 沉寂须臾,包间的门被人叩响。 大概是服务员要加水,夏琋拢了拢情绪,说:“进来。” 紧接着,她看到正对着门的陆清漪,露出讶然的表情。 夏琋也跟着回头望,推门进来的人,居然是易臻。 他这么早就到了? 夏琋的心震颤起来,毕竟她刚才讽刺陆清漪说的话也相当刻薄尖利,很难听。 易臻在她身边的沙发空处,自然地坐下,好像他们是默契到已成婚多年的寻常爱侣。 见他面无异色,夏琋的气势一下子软化下去,她侧头问易臻:“你都下班啦?” “嗯。” “吃过饭了吗?” “没有。” “饿吗,我牛排才吃了两口,剩下的都给你吃好了。” “不用。” 他们俩,就这样旁若无人地闲聊起来。 易臻的出现,好像在空气里撒了把细碎的玻璃渣。 夏琋没办法再自由发挥,陆清漪也是坐立不安,两个女人都不知如何动弹,有些尴尬,但他好整以暇。 易臻静坐了一会,说:“米娅也要过来。” “啊?”夏琋问:“为什么啊?” “刚才路上她打电话给我,听说你们都在,也想过来,说她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嗯。”夏琋若有所思点点头。 沉寂地等候了十分多钟,米娅推开了门。 这是夏琋第一次见她穿日常便装,她刚补完课,身上还背着双肩包,风尘仆仆。 “夏姐姐。” “易叔。” “清姨。” 她挨个叫人,脆生生的,还是奶糖一样的嗓音,礼貌得很。 陆清漪一见到她,原先紧绷的脸色立刻松了下去,她招呼米娅坐在自己旁边。 米娅也笑眯眯的,双眼月牙弯。 “喝什么吗?”易臻问她。 “不喝啦。”米娅推辞道。 易臻还是谴人去加了杯芒果奶昔。 “谢谢易叔。”她突如其来的客气对白令在场的人都有些不适应。 服务员很快把香甜的饮品端上来,米娅就着吸管,猛抿了两口,回复到神清气爽的状态,笑着问:“你们都不说话的吗?” ……全都目不转睛看着她干什么…… 夏琋搭腮勾唇:“不知道说什么啊。” “唔,”米娅拿开奶昔,灿然笑了笑:“那我先说啦?” “嗯。” “我前几天,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米娅换上严肃的神情,似乎格外郑重其事。 “嗯。”易臻应着,驱使她继续往下说。 米娅咬了咬下唇,仿佛真的在做什么相当慎重的抉择,而后绽开一个更大的笑容:“我不想要接受任何领养了!” 此言一出,几个人都有点惊讶。 反应最大的是陆清漪,她急匆匆去问少女:“为什么突然这样?” “就是不想了啊……我都快成年了。”感觉到陆清漪陡然生出的焦虑和薄怒,米娅嗓音不自觉地放弱。 陆清漪扭头看回易臻,气汹汹质问他:“你逼她的?” 易臻靠回椅背,冷冷看回去:“我没有。” “不是易叔啊,真的不是易叔,”米娅苦着脸解释个不停:“没有任何人逼我啊,我只是觉得……没必要了……” “那为什么要这样?”陆清漪追问:“等爷爷好了,我把你带出国不好吗?” “太麻烦了,”米娅死捏着桌缘,指尖的发白足以看出她的紧张:“本来法律就规定不能领养14周岁以上的,没近亲关系的小孩啊……真的太麻烦了……” 陆清漪鲜见地急了起来:“当时不是商量好了吗,等时间一到,我们就托人找关系帮你落户,总有办法的。” “嗳,我真的不想了,现在这个情况多好啊,真的特别好。清姨,我更希望你和易叔能过好各自的生活,不要管我了,好吗……我在福利院真的挺好的,张阿姨她对我很好,可我觉得我好像还是更适应福利院的生活呢……” “不行!”陆清漪想要打回她的所以念头,她不能接受这个在她心目中很重要的小孩,如此草率地度过余生。 夏琋作为当中较为平常心的人,试图打点其间的情绪,但易臻已经先她开口,他冷静地同米娅沟通:“你慢慢说,说清楚你的理由。” 米娅点着头,脸上已经涨红了一大片:“我是大人了,真的不是小孩子了,我现在很好,也想自己决定自己今后的人生,就这个原因。” “你就一个人,怎么过啊!”陆清漪已经急出了哭腔。 夏琋不禁望向她,不论她为人如何,她对这个孩子,应该是真心的。 “我十岁之前也是一个人过来的,”米娅鼻头也发红:“马上十八岁,还有什么怕的吗?再说了,福利院那么一大家子,好多人,很热闹的。我和院长妈妈已经说过啦,她说同意和支持我的一切决定。” 说着说着,米娅眼眶里已经涨满了泪水:“我过得够好了,能遇到你们已经是很大的运气了,你们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真的不要对我有亏欠,你们老说,不要把你们当长辈,就当朋友,那你们是不是应该好好倾听和尊重一下朋友的决定,清姨你老不答应,这么固执,不是违背了我们的平等约定吗?” 话罢,米娅泣不成声。 一桌沉闷。 米娅缓和了一会情绪,抹抹眼睛,继续启唇,不容反驳:“清姨,你一心一意照顾爷爷的身体,等再出去,再找个不比易叔差的好姻缘。” “易叔,你一定要好好对待夏姐姐,一定要给我结婚请帖,我可想吃你们的喜酒了。” “夏姐姐,等我高考结束,我们有机会再一起打游戏,好吗?” “好啊。你一定会金榜题名,前程似锦的。”三个人,只有夏琋不假思索地答应,给予衷心祝愿。 她肩上最轻,所以给出的反应也最快。 女孩故作老气横秋的发配和叮咛,让夏琋不禁莞尔,可她心里也有些难过。 这孩子很坏,甘当这段纷杂感情的牺牲者,把他们所有人召集到一起,快刀斩乱麻,说着不亏欠,但这份内疚与愧意,他们其中任意一个,这一生都将无法甩脱彻底。 也正是因为这份内疚与愧意,让他们无法再争斗输赢,计较得失,比他们小上十多岁的、年幼的孩子都深谙取舍大义,无疑在他们心上掌了个耳光,也把他们甩了个清醒透彻。 从包间出来,陆清漪和米娅走在前面,夏琋和易臻并排再后。 快到外面时,陆清漪停下脚步,回身看后面两个人,问:“我可以和易臻单独说会话吗?” 夏琋一愣,直直盯了她几秒,终究还是肯首。 她跑上前,和米娅勾肩搭背,好似一对好姐妹,昂首阔步地走进了外面的日光里。 易臻停在陆清漪面前,平静地等她说话。 他们都清晰明白,此番过去,也许就是永别。人生有多少个九年,也终于只能这样,重拿轻放,也只能这样。 “对不起。”她一开口便是歉疚,发自内心的歉意。 易臻吐出两个字:“没事。” 他的冷淡、不争,真的太陌生了,彻头彻尾的陌生,让陆清漪鼻头有些道不明的酸楚:“帮我也和夏琋说声抱歉。” “好。” 陆清漪的心里残余的那些侥幸并没有完全烟消云散,还在怂恿和鼓舞着,让她莫名提出请求:“分别之前,我们可以拥抱一下吗?” 易臻敛目,与她对望一眼,果断拒绝了她的请求:“不了。” 仿佛被人用榔头砸中了脑袋,陆清漪耳边只有嗡鸣的声响。 好半晌,陆清漪才微微笑了,她清楚嗅到了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的落寞气味:“好,再见。” 易臻回:“嗯,海市仁济医院的林道之医师,他的水平不比老易差。” “好,”陆清漪格外想哭,她的双眼也迅速漫上了一层湿濡。回国后,她看到奄奄一息的父亲,看到焦灼不安的母亲,都没这么想哭过。 “谢谢。”她说。 “不用谢。”易臻已经在往外打望,他的心早就被牵去了别处。即使她此刻正与他面对面,站得那样近。而绳子的另一端,就在那个女人手上。 “我先出去了。” 陆清漪说完话,就道辞转身,她落荒而逃,带着满心的绝望与释怀,可她透骨的自负和自卑,又绝不允许她成为后走的那个。 外面热得灼人,陆清漪还是紧紧拥抱了米娅,这个填满她内心最空旷缺口的温暖的小女孩,她真的舍不得她,可她还是选择离她而去。 她数载时光和情爱的全部告慰,终究成了指间沙黄粱梦,镜花水月一场空,什么都握不住了。 ** 即将分道扬镳。 米娅狠下了心,没有坐其中任何一个人的车,自己乘公交回福利院,咖啡馆门口刚好有个站台,她刚才从这里来,现在也将从这里走。 少女的那种执拗和娇劲能说服全世界,谁都拿她没办法。 易臻冲米娅招了招手,大概要再叮嘱她一点什么。日头正盛,他眉心紧皱,真有几分为人师也为人父的严厉意味。 米娅却回头对他淘气地吐了吐舌头,死死捂住耳朵,偏偏不想听。 易臻和夏琋一并笑了,无奈,又带着宠意。 没等片刻,她要乘的那路公交来了。 米娅上车,刷卡。她急忙地抢占了窗边的位置,回头看他们。 他们依然停在那,在目送她。她发现,易叔和夏姐姐真的好般配,就像命中注定的一对。 真好。 窗外日光炎炎,蝉鸣阵阵,可她的内心却无比平和。 这一天,她早就在期待了。 真的来了,感觉似乎没那么好,但也没一点糟糕。 公交车重新被发动,米娅回头,又望了眼窗外,认认真真地,望了眼站台旁边那个长身玉立的男人。 他越来越远,直至看不见。 米娅这才回过头,靠回椅背,她好像坐进了云朵,周身都那样轻松。 如释重负,她从书包侧袋里取出耳机,戴上,听着歌,她不禁扬起了唇角。 有些感情也许就这样,我知道你注定不会属于我。我也知道,有个人的存在,就是为了能让我面对面仰望,又远隔万水千山。 谢谢你,祝福你,易臻,让我在心里,偷偷唤一声你的全名,这是我永远都不敢对你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情。 易叔,感激你的照顾,我已经长大,就让我踏踏实实,心满意足的离开吧。 我没有遗憾,没有伤感,你能幸福平安,一生顺遂,已是我最大心愿。 再见。 ** 周日,易臻准时来接夏家三个人赴宴。 安排的地点在郊区的一家生态农庄,中式风格,环境雅致,所有的食材都是现摘现宰。 夏琋穿着浅米色过膝连衣裙,中跟鞋,头发挽成了漂亮的髻,妆也清淡大方,俨然大家闺秀派头。 易臻一接到她,唇角便促狭地轻扯,忍不住笑了。 夏琋瞪他:“笑什么笑?” “凶什么东西哦你!”还没等易臻回话,夏琋就被蒋佩仪狠敲了下后面:“过会到那不准再这样了,腰给我挺起来!” 夏琋丧着脸揉背,不悦嘟囔:“喔……” 到农庄后,夏琋和妈妈并肩而行,紧紧跟在夏父、易臻后面,两个男人负责拎礼品。 “妈,你紧张吗?”夏琋浑身发寒,轻声轻气问。 “不紧张,”蒋佩仪毫不迟疑答:“我怎么会紧张哦。” “你声音都发抖了。” “这冷气太足了。” “谁让你穿旗袍。” “还不是你选的哦。” “……” 易臻一家,提前一刻钟就在一间名为清风阁的包厢等候,夏琋跟着他拐进门的时候,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啦。 她半敛着眼,听见易臻唤,爸,妈,外公,接着就得体地给他们作介绍。 夏琋不动声色地吐纳,小幅度抬起眼,刚好撞上了一个短发女人,含笑望着她的眉眼,她正在明目张胆地打量她,很直观。 啊 啊 啊 易臻的妈妈! 啊 啊 啊 他们母子长得好像啊! 其实夏琋一早就提前在各大新闻网站做过准备,把他父母,外公的相貌,职业,把能摄取到的各种信息都牢牢记在心中,比她平时做彩妆护肤功课还认真。 但看到真人,还是紧张到炸裂啊! 心博急剧,夏琋手心都泛出了湿润,她看到自家老爹一一和易臻的外公、父亲握手,妈妈也微笑相迎。 为什么这两个人可以这么自然啊???? 夏琋努力地平息着自己的心绪,也微微扬起唇角,带出一个她对着镜子锻炼了两个小时的娴雅微笑,礼貌地唤人。 长幼有序,她先从外公唤起。 “外公好。” 满头白发。拄着拐杖的老人,却很是健气矍铄的样子。 “伯父好。” 壮胖的中年男人,但鼻梁高耸,足以瞧出年轻时俊朗的五官影子。 “伯母好。” 易臻的妈妈,不用说了,和易臻一个模子,眉眼深刻硬朗,几近欧化,一身女强人的气质。 她笑着应了夏琋,转头就和蒋佩仪说:“你们坐啊,怎么这么客气,还带这么多东西。” “应该的。”蒋佩仪回道。 丁雁君冲在一旁挑饮料开瓶的易臻怨道:“榛果儿,你也不说说,我们不是说了不用带礼物的诶。” 榛、榛果儿? 易臻的小名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琋在心里捶地笑尿。 等几位长辈均入席,夏琋才选了个靠门口的座位坐下。 外公敲了敲桌子,远远地和她讲:“小夏啊,怎么坐那边哦,往里面做,让榛果儿坐那边。” “嗯?”夏琋装愣,而后才恍然一笑:“没关系的,我就坐这里。” “这哪能?”丁雁君拍拍自己身边椅子:“坐这边来。” “那边上菜口,易臻坐这,肯定要吃不安呢。”夏琋温声解释道。 丁雁君笑意更甚:“他是大男人,应该坐那个地方,怎么好意思让女孩子坐在上菜口。” 夏琋迟疑地望向蒋佩仪,得到她的小小颔首,才坐去了丁雁君身畔。 “你们女儿养得好啊,贴心,”易岐转头和夏父感慨:“哪像我家儿子,自大得很,平时都不跟我多讲话的。” 夏父回:“哪有,我倒觉得易臻很沉稳,是个好孩子。” 夏琋耳尖,哎呦哎呦你们就互相吹捧吧。 易臻绕着全桌,甘当酒水小弟,除了外公喝点白酒,其余人都是普通饮料。 等他做完一切,他才回到夏琋,坐定,举杯,宣布宴席开始。 有个良好的开场,又是同城人。几位长辈共同话题不少,有说有笑,相谈甚欢。 渐渐的,夏琋发现,易臻家里人虽然都是……很厉害的大干部,但都非常和气的样子诶。 很是平易近人,私底下和寻常百姓并无区别。 丁雁君还给她夹了两次菜,夏琋完全受宠若惊,不断道谢。 易臻见状,挑眼:“你跟老丁客气什么,夹到你碗里,直接吃就是。” 丁雁君呵然:“人家小夏礼貌还不许?” “你再给她夹几次,她饭都不用吃了,全用来点头哈腰。” 夏琋不敢分神地听着,咦……?易臻跟他妈妈感情似乎很好啊,这么没大没小地打着趣。 “那你给她夹菜好了,本来就男人该做的事情,还要妈妈来帮忙。”丁雁君不甘示弱。 “对,教训的是,应该我来。”易臻端起夏琋的碗,利落地就堆出一座珍馐佳肴的小山,全是她喜欢吃的。 夏琋也和易臻虚伪地说了句谢谢,闷头小口吃起来。 丁雁君放低声音,突然叫她:“小夏。” “嗯?”夏琋不敢怠慢。 “你受得了我们家榛果儿这脾气吗?” 夏琋:“……” 她斟酌着用词:“……他蛮好的啊。” “是嘛……”丁雁君的口气听起来匪夷所思。 夏琋蹙眉,易臻这家伙,以前在家是多无法无天的小祖宗啊…… 丁雁君轻轻叹息:“你们早点生个小孩,男孩女孩都好,最主要是个性要随你,和和气气的,我们就不用操心,我头上一半白头发,都是因为易臻这个小泡子愁的。” 夏琋:“……”喏喏应允:“好……” 像她,像她也不得了。丁妈妈,其实我和你儿子一样,都不是什么好鸟…… 可能是平常都混在男人堆里,虚与委蛇,没个能实在八卦的人。 丁雁君一吐槽,就吐槽上了瘾。 一顿饭下来,时不时要来跟夏琋控诉几句易臻的不是。 “你们成家后,要多回来。” “好的……” 看来他家里人真的和易臻说得一样,已经完全接受了他们要结婚的设定了吗? “他上学之后就这个样子,动不动个气死个人。” “其实他就是面冷心热的人啦。” “不听话啊,你要好好管住他。” “……好……” 其实我也管不住他啊,他不管我都算好的啦TAT “小夏,我看过你微博。” “……伯母,我也看过您的新闻。” 丁雁君笑出了声:“哈哈,你和微博上面一样幽默风趣。” “……” 天哪看来她以后真的要多发一些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相关内容…… …… 啊,好方好累的一顿饭啊。 直到告辞,夏琋心都提着高高的,生怕有一个纰漏和闪失。 易臻买单,易家人送他们到门口,看着他们一家三口上车,才转身去了自己车。 一路上,夏父夏母一直回头说不用客气,想必他俩也受宠若惊得不行。 回去路上,坐在后排,蒋佩仪悄悄和夏琋耳语,“你找了个好人家啊,一点当官的气焰都没有,而且惯儿子惯得很,你要跟着享福的。搞好他们跟……”她用下巴示意驾驶座的男人:“……那位的关系,你这辈子都不会吃亏。” 夏琋用力点头,蒋氏箴言,铭记于心! ** 将夏父夏母送回家,老两口拉着他们上楼坐了会,才放他们离开。 终于只剩下两个人了! 夏琋脱掉面具卸下伪装,在后座像王八一样四仰八叉,疲惫不堪。 “累成这样?”易臻从内后视镜看女人,发笑问。 “对啊——”夏琋仰天长号:“你懂什么,你有本事也坐我爸身边试试。” “有什么不敢?” “好啊,下次你必须坐我爸旁边。” “以后有的是机会。” “哼。” 躺了会,夏琋发现易臻开车的路段,并不是回家的方向,她跳起来埋怨:“你要去哪啊,我都累死了,我就想回家睡觉。” “带你去个地方。” 夏琋用双臂作大叉:“我死都不走大桥了!” “不去大桥。” “那去哪?” “到了就知道了。” 夏琋用手把住男人后颈:“每次都故弄玄虚,有意思吗?” “有没有意思,到了才知道。” “好吧……”她拢紧手指:“没意思就掐了你。” 半个小时后,在市中心一个崭新的公寓式住宅楼电梯里,夏琋明白了易臻的真正用意。 “你买房了?你瞒着我偷偷买新房了???” 她眼睁睁看着男人在27层开锁,一刻不停地质问他,被迫承受了今天第二轮心率冲击。 见男人始终岿然不动,一言不发,她又急又笑,生气而惊喜,不由抬头看门上的铭牌:“为什么是2713?13这个数字很不吉利啊。” “坏死了!都不跟我商量!”她开始捶他泄愤。 “在国外不吉利罢了,国内没这说法,我们是中国人。”易臻给出一个非常无理取闹且无懈可击的理由。 夏琋跟着易臻进门。 还是毛坯房,没有灯,但是有好大一片的落地窗,整间房里,都淋上了外面斑驳的华彩。 夏琋走了一圈,很宽敞的房子,完美无缺的户型,易臻陪在她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她的所有困惑。 “你不打算养guardian啦?” “养老婆先。” “好吧,只能把我们以后结婚的份子钱捐给guardian啦。” “还是你考虑得周到,无私。”他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地夸赞着“那当然,你什么瞒着我买的啊?” “六月初,我就开始看房了。” “靠。”她竟然一点都不知情。 他俩停在封闭的小隔间,这里应该就是今后的盥洗室吧。 夏琋不能再合不拢嘴,助长身边这人的气焰了,她得压压他,省得他老瞒着做这些事情。 她不屑嘟囔:“这里都没有灯。” 易臻轻描淡写回了两个字:“有我。” “……你中二病啊,”夏琋嗤之以鼻:“是不是要再唱一句,你是我的眼。” “你说的。” “什么?” “他有电,会发光,像一个神。“ 夏琋脸颊醺热,透着红:“……麻蛋,你偷听我谈话啊!” “呵。”易臻笑出了声音,像爽朗的山风,他喜欢这句话,他三十岁有余,还未听过如此动人的情话。 参观完毕,两个人,并肩停在落地窗前,脚下是满城金色的夜景,像覆在地面的闪闪星河。 一定是这大好风光都流淌进了她心头,夏琋只觉得自己容光焕发,哪怕她今天妆容极其低调。 易臻沉声问:“是不是应该叫我什么新称呼?” “嗯?老驴不好听吗?” 易臻拐弯抹角地提点:“还有一个,也是老字开头。” 夏琋偏不让他轻易得逞,故意逗他,扬着声叫道:“老榛果儿——” 易臻也被逗笑了,“不煞风景吗?” 夏琋咧嘴,乐不可支:“真的,榛果儿,榛果儿,你的小名好可爱哦。” 易臻可没那么多耐心陪她玩文字游戏,他手臂一圈,当即把女人揽到身前,男人温热的躯体,紧贴着她的,亲密无间。 他捏住她下巴:“快点叫。” “喔……”夏琋的双眼在黑暗里发着亮,宛若星辰:“老……” “嗯。” “……”夏琋顿声:“咦?你都没给房子钥匙给我,我凭什么叫你那个称呼。” “已经在你包里了。”他又是那个笃定的口吻,掌控一切的气场。 “真的?”夏琋去摸索自己的手提袋,果真触到了一簇凉意,实打实的钥匙。他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夏琋完全收不住自个的嘴角了,他本来就是魔法师啊,她早就该清楚。 “好吧——”夏琋勾住男人脖子,凑近他耳边,吹气:“老?公?老公!” “嗯。”易臻不假思索应下了,颇有些自得。他在明昧间找到夏琋香软的嘴唇,去吻她,吻这个势必成为他妻子的女人。 2713, 爱妻一生。 就是这里了,必须有一个实体,用来证明,他将用余生恪守的真心。 ** 八月八日,吉日,周一,宜嫁娶。 是某个每回上新前都要仔细钻研老黄历的女人,精心挑选出来的日期,就在七夕的前一天。 夏琋和易臻去领了证。 大清早,他们准备妥当,穿上了水蓝色情侣装,她是清新的连衣裙,他是挺括的衬衣。 一对璧人走进民政局,仿佛小片涌进来的粼粼浅海,赏心悦目。 一切都很顺利,他们被领到指定的地方拍完证件照。 夏琋煞有介事地蹦到摄影师那偷瞄了眼,看到了镜头里的自己和易臻,真奇妙啊,喜气的大红色背景板,还不到巴掌大的相片纸,就这样把一男一女,框进了同一个人生。 到柜台敲章时,也许是照片鲜见的好看,小哥反复看了他们结婚证好几眼,就是不肯撒手给他们。 易臻特意带了几盒精致的巧克力,送给这几个工作人员。 小哥接过巧克力,道了声谢,愉快道:“你们俩名字有意思。” “怎么了?”夏琋好奇问。 “易臻,夏琋,合起来是珍惜啊,”小哥笑眯眯把两个本交到易臻手里:“很有缘分,以后一定要好好珍惜对方一辈子啊。” 听到这个词,夏琋没来由地惊心动魄,鸡皮疙瘩全都跑出来了,她握住易臻的手臂,兴奋地欢呼雀跃:“真的诶!我都没发现!你发现了吗?!我们的名字是珍惜!好棒啊!” 易臻笑而不语。 夏琋皱起鼻梁,哼哼哼,他一定早就知道了。 她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两本结婚证,神气活现往外面走,易臻也快步跟上前去。 天光明媚,易臻敛目,望着身边举着两个红本左瞧瞧右看看、一脸新奇的可爱女人,眼角眉梢不由延展出了更多笑意。 迄今为止,他从未为自己的择偶标准编纂过什么条条框框。 他清楚地喜欢夏琋,没有为什么。 光鲜的她,邋遢的她,张扬的她,傻气的她,通情达理的她,胡搅蛮缠的她,最好的她,最坏的她,他都喜欢。 就像地球绕着太阳,整个宇宙,轨迹仅此一条,而他恰巧遇见了她。 何其有幸,因为她,他的生活不再静如死水,沸腾出狂热,她会让他透不过气,却又感到轻松和踏实。她削没了他全部的抵抗力,却让他重新懂得了退步珍惜,全心全意。她让他忘了如何隐藏和刻板。 他想起了一首文艺的曲子,歌词这样写着:爱你锋利的伤痕,爱你成熟的天真,多谢你如此精彩耀眼,做我平淡岁月里星辰。但愿这漫长渺小人生,不负你每个光辉时辰。 易臻握住了夏琋的手,紧紧的,牢牢的,心甘情愿地,在给自己上铐。 夏琋感受到他指间的力量,有甜蜜而细微的痛意。她不禁发问:“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以后会栽在这讨厌女人手上?” 易臻坦白答:“没有。” 夏琋趾高气昂地笑:“那现在只能认栽咯。” 易臻失笑,当然,她的嘲弄,亦是审判,宣布他彻头彻尾地认栽了,认命了。他所要接受的最终裁决,就是这个女人,叫夏琋的女人,他深深喜爱的女人。 ——每天睡前能够抱着你,醒来可以看到你, ——便是我今后人生,永远甘之如饴的,无期徒刑。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到这里正式完结,感谢大家这两个月的相伴。 - 起初开这篇文就是想要写一对不完美的言情主人翁,彼此相遇,斗智斗勇,最终契合完满的故事。 易臻&夏琋,现在他们成为名副其实的“珍惜夫妇”了。 中间一些情节,引起过不少争议,但我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写下来了。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再多的评议,就让他人随便说吧。 - 本文已经签约大鱼文化,将在明年上市; 追过我文的都知道,我小说从没有网络版结局和实体书结局之分,是一样的,实体书里只多个番外,男女主结婚+小包子;另外,八月份我会放一则番外上来,是女主闺蜜俞悦的番外,名为《我做卧底那些天》;- 下篇文将开专栏里那篇《回忆杀》, 其实《光鲜》之前我就打算开那篇文,但因为一些状况暂且搁置了。 那本是幻言,脑洞开得有点大,剧情性也比较强,男女主不同以往,换成了骚坏男主和淡然女主,有兴趣的可以去提前收藏一下;中间会开一篇电竞文过渡下,文很短,不加V,男主就是本文女主傻嗨超级喜欢的LOL大神梦魇,傻白甜宠文,也就是专栏里叫《solo》的那篇;总之,都在专栏里啦,真的不去加入全家桶豪华套餐吗?=v= 专栏地址: - 一篇文完结,就像把一个孩子养大成人,再送他成家远去,难免有点怅然若失;但庆幸,若不是他,我也无法与你们相遇。两个月零五天,我在文下看到了熟悉的老ID,也看到了可爱的新ID。 没有你们,我恐怕也无法在写作这条道路上坚持这么久。 文字最能够传达心意,你们在看,我在写,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情;所以,谢谢,万分感谢。 - 你们很多人说过,这篇文男女主很真实,也许因为他们身上多多少少有我们内心的影子与映射。 他们在小说里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了, 也愿你们在现实中万事如意,一切顺利。 - 我们下篇文再会。 书香门第【岁梦】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