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书香门第【岁梦】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书名:《别怕我真心》 作者:红九 ==================== 【青春篇:丑小鸭·所有的遇见】 第1章 陌生的新家 傍晚的梨花乡,夕阳红彤彤的悬挂在半空,摇摇欲坠。天色渐渐变得灰暗,袅袅炊烟懒洋洋地从一家又一家的烟囱里升起来。 黎语蒖和秦白桦坐在瓜架下,做着最后的告别。 “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黎语蒖的声音清清淡淡,听不出她想要的是小伙伴留恋的话语还是淡定的告别。 “其实我很羡慕你,”秦白桦揪了一根狗尾巴草,甩来甩去抽着瓜秧,“可以离开这个屁大一点的地方到大都市去生活,这可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黎语蒖抽动了一下嘴角,浅浅地嘲弄一笑。 “离开这里然后和一群仅靠血缘维系关系的陌生人一起生活在大都市?”她喘口气,“其实如果可以,我倒宁愿在我表姨家再住两年半,等高考之后我考上了大学,就可以自由自在过我自己的生活了。” 秦白桦“嗤”了一声:“算了吧,从你妈去世到现在你也就在你表姨家住了一个来月,你看看你表姨那副厌恶你的嘴脸,再住下去我都担心她会把你卖给隔壁老吴做续弦,还高考呢,她会让你继续上学才怪!” 黎语蒖左手压右拳又右手压左拳,捏住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关节响:“好歹我们这里也不算是很闭塞的山村,并且我又不傻,就凭我这双沙包大的拳头,我表姨如果想成功卖掉我还是得和我进行一番艰苦卓绝的斗智斗勇的。” 秦白桦想了想,点头:“也是,你从小就会扮猪吃老虎,看着傻其实猴儿精。话说,那男的好歹是你亲爸,你跟他走,他应该不会亏待你吧?就怕他老婆你那崭新的后妈会给你小鞋穿。” 黎语蒖“霍”地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亏待我我就跑回来呗,大不了你养我两年半,等考上大学以后我报答你。” 秦白桦也跟着站起来:“成,你以身相许给我签个卖身契,等我缺钱的时候就把你转卖给老吴做续弦。” 黎语蒖抬腿踢了他一脚:“去你大爷的!老吴喜欢的明明是你!” 秦白桦差点跌倒:“你不要用你龌龊的思想玷污梨花乡的淳朴!” 黎语蒖叉开一只脚挡住要走出瓜田的梨花乡最美少年:“明天我就走了,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秦白桦想了想:“你亲爹他们一家要真是欺负你,你就跑回来,别怕,有我和老吴在呢……” 黎语蒖又踢了秦白桦一脚。她拉着脸转身就走。 秦白桦赶紧跟上去。 “别生气啊!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走到哪我和你还不是心连心啊,全世界的距离也不过就是一根上网线嘛你说是不是,保持联系哟……” “一边去,谁稀罕跟你保持联系?” “不跟我联系,那你总要跟老吴联系的嘛……” “滚!!” ****** 傍晚的梨花乡,夕阳挂在天边,把瓜田染得一片金黄。瓜田畔有一对不停拌着嘴的少男少女,他们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拖在地上。 这是黎语蒖投在家乡夕阳中的最后一抹身影。 ****** 人生的前十六年,黎语蒖一直和她妈妈生活在梨花乡,过着安静恬然的日子。 “爸爸”两个字对她来说,一直是别人有而她没有的一个寒冷词汇。直到两个月前,她妈妈病重垂危时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告诉她:“小蒖,其实你也有爸爸,你爸爸还活着,他在S城,我已经联系了他,等我不行了,你就跟他走,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那一瞬间,黎语蒖觉得有道雷从头顶轰过。她忽然想起了曾经看过的狗血连续剧。 而她妈妈后面那些断断续续的叙述,让她惊觉,她的人生其实一点都不比狗血连续剧逊色,甚至剧情要更加拔高和出色。 她妈妈说:别怨你爸爸,其实他没有不管你,他每个月都有寄给我你的生活费。 黎语蒖终于明白为什么十几年来家里那片地种出的作物产量并不丰厚,但家里却从不缺钱。 即便如此,她还是很想问一句:我不怨他,那我该怨谁让我有了这么与众不同缺少父爱的人生? 别人家的孩子在外面和人打架,打不过可以回家叫有沙包大的拳头的爸爸来帮忙。她和人打架,打不过只能躲起来把自己的拳头练得沙包大。别人家的媳妇在外面受了小流氓的气,都有丈夫提着扁担追三条街给撑腰出气,她的妈妈受了小流氓的气,就只能由她更小流氓地提着菜刀不要命地豁出去讨这口气。这些事难倒她不该赖在她那其实尚在人间存活的亲爹头上吗? 她妈妈还说:等你到了S城,一定要乖,要听话,你爸爸在S城又成了家,他的妻子很有本事,是当地名门望族家的千金,他们还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你要和他们好好相处,这样你才能有个落脚的家。 黎语蒖怔住了。她忽然想起看过一部叫《斩美案》的电视剧,她觉得她妈妈有点像秦香莲,只不过比秦香莲少生了一个儿子;她亲爹就特别像那个陈世美。 她妈妈又说:蒖蒖,记住,要学会宽容,不要去憎恨任何人,任何磨难都会带给人成长,只要懂得感恩,你的生活永远也不会陷入绝境。 黎语蒖觉得这段话是她妈妈这辈子说过的最棒的一段话,简直一下击中在她心灵上,她忍不住眼眶都要发烫发红起来。 然而马上,她妈妈接下来的话让她已经氤氲到眼眶的泪雾瞬间又冷却凝固了。 她妈妈说:蒖蒖,你知道吗,这句话,是你爸爸告诉我的。我时时想着他的这句话,觉得这辈子我没什么好委屈的,我过得很好,我的内心很安宁。 黎语蒖看着满脸倦容的母亲,隐忍地咬住嘴唇,把所有想说的话都死死憋在喉咙口里。 可是老妈,我的内心一点都不安详,你让我叫爸爸的那男的,他肯定是欺负你读书少在骗你啊…… 黎语蒖把这些话噎回到肚子里。她不想让她可怜的妈妈在这样病痛的时刻还感受到现实的残酷和不快乐。 她抚着妈妈的额头,心头五味陈杂。 她很想问一问:老妈,你一定是非常爱那个男人吧?所以即便他如此待我们,你都不记恨他,丝毫都不。 ****** 母亲去世后一个月,黎语蒖见到了她传说中的“爸爸”。他坐着配有专属司机的豪华轿车,裹风挟尘地赶到梨花乡来,来接她回他的家。 那是一个不苟言笑的男人,虽然已人到中年,却依然难掩英俊。只是人有些瘦,看上去身板不如乡下人壮实。 黎语蒖瞬间明白她妈妈为什么会把这个男人藏在心里,不怨不恨,念念不忘。 十六年前,这样一个沉稳而英俊的男人,用黑而幽深地眼睛注视着单纯朴实的乡下大姑娘,谆谆地告诉她:要学会宽容,不要去憎恨任何人,任何磨难都会带给人成长,只要懂得感恩,你的生活永远也不会陷入绝境——难保这大姑娘不会瞪着饱含秋水的双眼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地狠狠点头。 然后这英俊男人就拍拍屁股跑到大都市和名门之女组建家庭去了,留下傻姑娘熬了半辈子一个人在乡下把小孩拉扯大。 这样想着,黎语蒖不由心生愤愤。 愤愤的黎语蒖一路上都没有给她那个爸爸半点好脸色。 她想用拉长而冷漠的脸,表达清楚自己怨愤不满的感情立场。 她一直以为自己做得挺成功的,直到在高速服务站上完厕所出来,她躲在一角听到她那个爸爸的司机对她那个爸爸说:“黎总,别说,虽然这小姑娘晒得浑身黢黑,尤其是脸,但看得出她绝对是您的亲闺女!且不说那眉眼,就她那副不苟言笑的范儿,就绝对和您像得十足十!” 黎语蒖躲在角落里,用力扒住墙壁,防止自己一个忍不住冲出去朝司机亮出沙包大的拳头。 说谁黑?她这叫健康! 她仔细看着她那个爸爸的表情。她隐约看到他在听完司机的话后,始终严肃的脸上,表情居然有了一丝松动。 他竟然像是在笑! 那一瞬间黎语蒖真想松开扒着墙的手,放任自己去使用沙包大的拳头。 她真想用暴力教育明白那个司机张啥啥,好好开车,有事说事没事别乱哔哔,姑奶奶她拉着脸的事实是为了表达怨气,他这么生拉硬拽非要把事实嫁接到和那位黎先生长得像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既不会加薪也不会升职,只会招她一顿揍,而已。 黎语蒖一边磨牙一边腹诽着,忽然她听到她那个爸爸说:“小张,我好久没有给你加过薪了吧?等回去记得提醒我去跟人事说一下这个事。” 司机小张连声不迭的“感谢黎总”。 黎语蒖脚下一个发软,险些滑倒在地上。 她刚刚真的不该扒着墙,她就应该放任自己去使用沙包大的拳头! ****** 黎语蒖到了S城,到了她爸爸黎志的家时,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和名门望族的千金组建的家庭”。 奢华的三层独栋别墅门前,拴着一只头颅昂得高高的杜宾犬,镶铜的大门紧闭着,把她隔绝在这高冷的建筑之外。 她的爸爸下了车,带着她走到那扇门前,站定说:“语蒖,这里从此以后就是你的家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么台词化的语言,黎语蒖眼角微抽了一下。 她看着她陌生的爸爸打开那扇门。那一刻门里的空间像无限的未知的黑洞一样,令她心头发悸。她被她的爸爸牵引着,一步一步走进那一片未知之地。 进了门,是硕大的一个客厅,一组黎语蒖见都没见过的豪华沙发像条龙一样蜿蜒盘踞在客厅中央。沙发上坐着三个人,两个女孩和黎语蒖差不多年纪,一个男孩看起来要小她很多,差不多刚读小学的样子。他们挤在一起看着平板电脑。 听到门口有响动,他们齐齐转过头来。 年纪小些的男孩子看到他们时,“通”地一下从沙发上跳到地上,鞋子也顾不上穿,哒哒哒哒像个小火车似的朝黎志冲了过来。等跑到跟前,他用力一跳,挂在了黎志身上。 “爸爸!”小男孩兴奋地大叫,“你可回来啦!几天没见我都快想死你啦!”说完他把头挤在黎志胸口蹭啊蹭,像条馋奶喝的小狗巴一样。 黎志微微牵动了嘴角,抬手抚摸小男孩的脑袋。 黎语蒖站在一旁瞪着眼看着小男孩和黎志真人上演的这出温情天伦。看着看着,她悄悄咬酸了牙根握紧了拳头。 第2章 让别人生气 黎语蒖握紧拳头时,心头有两个想法。 第一个,城里养的男孩子太丢人了,都特么多大了,还跟没断奶似的呢。 第二个,城里人太不懂事了,这两个人就不能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么?他们这样在从小缺少父爱的人面前大秀父子情深,就不怕把她刺激得偏激变态报复社会吗? 黎语蒖转开头,不屑去看黎志怎样奋力从身上剥离着那只缠人的小狗巴子。 她把面孔调回客厅,看到两个女孩当中看起来比较温和的那个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款款向这边走着,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 黎语蒖看着她摇曳的身姿白皙的皮肤甜美的面容,再对比下自己的衣着打扮样貌肤色,忽然很真切地意识到,梨花乡和S城相比可能确实有点差距。 女孩走近,笑眯眯叫了声“姨夫”,懂事地问:“您这几天累坏了吧?”她摆手召唤着小男孩,“语翰,你这个小猴子快下来,别吊着姨夫了,让他先歇歇!” 叫语翰的小男孩“扑通”一声跳到地上。 甜美女孩看了看黎语蒖,问黎志:“姨夫,这就是语蒖妹妹吧?”她把目光调回到黎语蒖身上,友善地打着招呼,“你好,语蒖,我叫唐雾雾,是语翰和语萱的表姐,你来之前我就知道我们应该是同年,你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这一刻黎语蒖觉得眼前这个让人如沐春风的女孩真像个天使,她正对她张开和善的羽翼。 她点点头,但没说话。 黎语翰光着脚绕到黎语蒖面前,滚动着漆黑的眼珠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黎语蒖并不拘谨瑟缩,也大大方方地同时反打量他。 空气里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音色清润,却透着一丝冰晾。 “语翰,跟你说过了,不要光着脚在地上跑,会着凉的,去穿鞋子,快。”最后一个字发出来,轻柔简洁,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威力。 黎语蒖看到黎语翰吐了吐舌头,跑开到沙发跟前穿鞋子。 她悄悄提了口气,挺直腰板,昂起头,抬起眼皮,把目光滑向那道女声传来的方向。 客厅一角的楼梯上,站着一个中年女人。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从楼上下来的。那女人姿态优雅清冷,面容秀丽华贵,她正用她漂亮狭长的眼睛,不动声色地俯视过来,眼神淡淡的,让人看不透她眼底的情绪。 “阿志,”那女人对着黎志开了口,“让表姐给这孩子安排好房间休息一下吧,你也休息一下,你们赶路应该很累了。等休息好了,再跟这孩子介绍家里的情况。” 黎志抬起头对她应了声好。 天使少女唐雾雾冲着隐在客厅另外一个角落的厨房叫了声“妈”。 几秒钟后,又一个蛮好看的中年女人出现了。 那女人浅浅微笑着和黎语蒖打了招呼:“你是语蒖吧?跟着语萱语翰一起叫我表姨好了!我在帮忙煲汤呢,刚才没倒出空来,听说你要住进来,按表妹的嘱咐,就是……”她抬头瞄了瞄楼梯上的女人,“……就是你颜阿姨,你的房间早就安排好了,走,我带你去看看!” 表姨一边说着,一边招呼跟在身后的家政保姆过来替黎语蒖提箱子。她们穿过客厅往尽头的房间走。 黎语蒖目测了一下,尽头那里应该不是什么充满刑具的小黑屋。她抬脚跟在表姨后面。 路过那串龙一样蜿蜒盘旋的沙发时,黎语蒖觉得脊背凉嗖嗖的。 她扭头,看到那个白瓷娃娃般出奇美丽的女孩,正坐在沙发上恶狠狠地瞪着她。 看到她转头,那女孩冲着她从鼻孔里丢出一声冷冷的“哼”。 黎语蒖迅速把正常的“看着”的动作变成了挑衅的“睨着”。 这动作她对秦白桦从小做到大,每次做秦白桦都气愤难当地说:“我真想挖了你那双眼珠子!说你是死鱼眼睛搞不来眼含秋水吧,你倒能把鄙视加挑衅演绎得登峰造极,简直欠揍!” 现在她正用这副欠揍的眼神回敬着沙发上的美少女。 她成功地看到美少女的眼底瞬间燃烧起一团火焰:“看什么看,乡巴佬!”美少女站起来气咻咻地冲她叫。 “语萱!”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道浑厚的,声音里含着责备:“她是你姐姐!” 一道清润的,音调平平:“注意你的仪态。” 美少女发狠地瞪着黎语蒖压低声音说:“走着瞧!” 黎语蒖一脸淡漠地应了声:“哦,好啊。” 然后她云淡风轻地越过美少女跟着表姨继续走。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快要被美少女眼中愤怒的火焰给灼穿了。 这让她很开心。 原来她的本领不只在乡下好使,进了城也很灵。让别人生气自己不气,这件事她从三岁起就能完成得非常出色。以后她会好好让这本领在城里继续发扬光大的。 除了那两道窜火的视线,黎语蒖又仔细感受了一下。她觉得再不快点进屋,她的后背可能会被一道道视线射穿成筛子——这屋子里的人,恐怕都在默默而专注地打量着她。 进到房间后,她松弛了一下挺得僵硬的背,发出一声不被人察觉的无声叹息。 虽然她很会气人,会把自己保护得很好不吃亏,可她还是忍不住怨恨自己有点无能。 她恨自己怎么还不到可以独立生存的年纪,她真不想和这些彼此毫不了解甚至对她充满敌意的陌生人一起,生活在这座冷冰冰的豪宅里。 ****** 在大豪宅里正好住满一个星期的当晚,黎语蒖如约给小伙伴——那位号称梨花乡最美少年的秦白桦打了电话。 秦白桦在电话里吊儿郎当地问:“花姑娘,我从你准时的电话中品出了点迫不及待的味道,说吧,是不是特别思念你的青梅竹马我啊?” 黎语蒖呵呵一声冷笑:“你怎么品尝的?舔话筒了吗?我准时那是我做人守诚信,你知道城里学校的美少年有多少吗?我会有功夫思念你?” 秦白桦嬉皮笑脸:“你就继续修炼你的嘴硬死撑大法吧!”顿一顿,他问,“怎么样啊,你的新生活?看起来应该还没有幸福到乐不思蜀的地步,不然你早忘了给我打电话了!” 黎语蒖收起抬杠的念头,小叹了一口气。 “你都不知道我现在的生活环境有多复杂!” 秦白桦像个八婆一样兴奋兮兮地追问:“怎么复杂了?快讲给我听听!你都不知道,你走之后我没人捉弄了日子过得有多无聊!你快说点你不开心的事让我开心开心!” 黎语蒖恶狠狠地“呸”了一声后,把自己这一周来的生活简要地向秦白桦做着描述:“我这个爸爸家里是真有钱,加上地下室住的是总共四层的豪华大别墅,别墅里的人总体来说对我都没什么好感,当然我对他们也应用了双倍没好感反弹技能。” 秦白桦在电话另一边三八地追问:“你没跟你爸那另外的一儿一女打起来吧?” 黎语蒖回答他:“暂时没有,不过就算打起来,他们一个娇滴滴一个还是小嘎豆,打得过我才怪!说起那女的我就来气,我们俩之间才差了一岁多!你说我那个爸也够不辞劳苦的,这边刚跟我妈生了我,那边就跟名门望族家的千金大小姐又造个小孩出来!真够城乡双丰收的!” 秦白桦也跟着唏唏嘘嘘:“你爸为了人类繁殖事业确实挺兢兢业业的!不过我估摸着吧,就你不吃亏糙汉子的本质,也挨不着小姐少爷们的欺负,你别欺负人家让人给撵出来,我就替你烧香谢谢佛祖了!” 黎语蒖又一声“呸”。 秦白桦说:“你们家要是就这么几个人,那也好办,慢慢来,我相信以你的厚颜无耻早晚能收服这一家子!” 黎语蒖冷笑:“你成语是隔壁老吴教的吧,用得这么乱七八糟!什么厚颜无耻,我这叫足智多谋好不好?这家里不只这么四个人,除了一些帮工,还有黎志配偶的娘家表姐。我摸索了一星期,似乎这个表姐是个寡妇,自己没什么工作带着孩子快过不下去了,就来投奔她表妹。反正黎志他们家钱多不差两张吃饭的嘴,就把表姐娘俩留下了,还让表姐做了管家。说起来,这表姨母女俩对我倒挺和善的。” 秦白桦笑:“你看,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敌军嘛,还是有可以拉拢的中间力量的嘛!加油大蒖!以你粗糙抗造的能力,你早晚会在新环境里如鱼得水的!” 黎语蒖放下电话后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谁喜欢在这里如鱼得水?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和他的妻子儿女们的幸福家庭,她真懒得掺和。 从到这个家里,她就记了一笔账,自己吃了什么用了什么大概抵多少钱,她把这些都一一记录了下来。等到十八岁考上大学,她会靠着自己好好地活下去,再也不靠她这个可以演斩美案男主角的父亲。等将来工作了,她会把这一笔笔记录加了利息还得干干净净的。 她才不要欠这个家任何东西。 ****** 黎语蒖并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像个复仇天使似的,一见到对自己生而不养长大后又来认亲的亲爹就歇斯底里。她觉得电视剧那样演是为了戏剧效果,因为不夸张就没有矛盾冲突,就吸引不了晚上八九点钟七大姑八大姨们的眼球。 而现实生活里,虽然她对黎志有着不可跨越的嫌隙和无法磨灭的芥蒂,但她还是告诉自己理智一点,一则她现在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二则她很想弄清楚当年她爹一龙二凤这出戏是怎么演出来的。在弄明白这件事之前,她就算叛逆也会叛逆得很冷静,不会随时背着个制裁背叛者的炮筒在身上。 她是个能拎得清的人,她知道自己目前最首要的事情是好好读书,等考上个好大学就可以让自己再不用仰人鼻息地过日子。 黎志给她安排了学校。因为她从乡下来,底子弱成绩不太好,所以没法子进S城最好的重点高中一中,只能去普高二中。 唐雾雾和黎语蒖同年级都读高一,不过人家成绩很好,读的是一中。黎语萱在一中的附属初中读初三,她们两人每天一起上学放学,出入都由家里司机车接车送。 黎志也提过想要再安排一辆专车接送黎语蒖上下学,被黎语蒖不识好歹地拒绝了。 她给黎志的说法是:晕车。 黎志说:我从乡下把你接回来的一路上没看到你吐。 黎语蒖说:第一次坐远途轿车比较好奇,没顾上晕,现在适应了不好奇了就该吐了。 黎志不是不知道她胡说八道,但是看她宁愿胡说八道也不愿意接受车接车送的待遇,只能叹口气不再坚持。 还好有司机小张这根解语草及时宽慰了他。 “黎总,您大女儿那要强的倔劲可真像您啊!” 第3章 找你家长来 黎语蒖拒绝车接车送的事被黎语萱知道了。她不辞劳苦地从楼上特意下来,敲响了黎语蒖的房门,鼻孔扬得高高的说了一堆冷嘲热讽的话。那些出自初三的小女生之口的话,难听倒是难听,但是逻辑性很差,听得黎语蒖很想给她改病句。 黎语萱的这番痛斥,起先主旨是“你不要不识好歹给你车子你倒嫌弃不用”,之后不知道怎么就过渡到了“你不要企图占用我们家资源”。 这让黎语蒖理解起来很为难,因为里面的逻辑相当于“你为什么这要样对我你说你说”和“我恨死你了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听得实在闹心了,黎语蒖举起手里黎志刚给她配的手机,以一句话终结了黎语萱的各种不服与不愤。 “不歇会吗?我都快录没电了。” 黎语萱的脸色瞬间被愤怒之火烧得通红:“你要是敢拿它到我妈那里嚼耳朵根子,看我会不会让你好过!” 外强中干地放了这么一句话后,黎语萱气咻咻地上楼去了。 黎语蒖很奇怪,一对有城府的夫妇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头脑简单脾气大上天的女儿。她也就是生在有钱人家里,不然就这骄纵性子要是放在梨花乡,早被乡里的孩子们合伙扒了不知道多少层皮。 ****** 黎语蒖很努力地适应着大城市的读书生活。她的同桌是个很娇小的女生,名字叫闫静,又带着一副大大的近视镜,于是大家都叫她小眼镜。 黎语蒖所在的班级有个挺漂亮的女生叫越莹,看得出应该是女生中的头头,小小年纪就很懂得抛媚眼,把班里好几个男生迷得神魂颠倒的。 黎语蒖发现越莹很爱找自己聊天,一到课间休息,她就会凑过来,挤走小眼镜,然后跟她使劲逗话。 比较让黎语蒖奇怪的是,逗着逗着越莹就会和其他女同学对个眼色,那些女同学的嘴角就会噙上意味不明的笑意。 黎语蒖一点都不傻,她知道越莹她们在嘲笑自己。可是越莹她们嘲笑她的点到底是什么,她一时还没有悟出来。 上课时她压低声音问小眼镜,知不知道越莹她们笑什么。 小眼镜支支吾吾回答她:“……她们觉得你普通话不好,听起来很搞笑……” 黎语蒖发自内心地震惊了:“不会吧?我觉得我说话和新闻联播没有任何区别啊!” 晚上放学回到家,黎语蒖在电话里跟秦白桦吐槽这件事。 “你说城里人的耳朵是拐着长的吗?我的普通话发声跟罗京有一个字不一样的吗!” 秦白桦在电话另一端笑得直发癫:“你得了吧,你是多厚颜无耻啊还敢和罗京比呢!你一张嘴,你那大舌头筛出来的那股大苞米茬子的土腥味方圆十里都能感受到了!” 黎语蒖怒了:“滚!笑话我不用花钱是不是?就好像咱俩不是一个口音似的!” 秦白桦立刻笑不出来了。 从那天起,黎语蒖听新闻联播听得更仔细了,她暗暗比较着自己的发音和播音员到底有什么不同,可比来比去都觉得自己真的担得起字正腔圆这几个字。 可能她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给了越莹一个她很好摆弄的印象,越莹来取笑她的行为越来越不加掩饰。 黎语蒖本来一直觉得无所谓,她们笑话她,殊不知她也在心里把她们的举动当猴戏一样在看。可是这一天赶上她生理期到了,人比较烦,不做点斗争发泄一下感觉对不起姨妈。于是越莹再过来逗她话的时候,她决定回点颜色过去不再装傻充愣。 越莹一边吸着使唤别人去买的芒果汁一边问她:“亲,听说乡下都没有厕所的,是不是真的哦?我听人讲,你们那里都是垫着转头蹲在一个脏水桶上解决问题的,是不是真的啊?” 她这样问着时,黎语蒖能感觉到身旁蛰伏着好几个女生都在等着看好戏捡乐子。 她感受了一下下腹翻腾作祟的姨妈,补充了一下放狠的动力。不同以往那样“逆来顺受”地回答问题,她扬起下巴面无表情地睨着越莹,慢条斯理地微笑着用播音腔说:“越莹同学,从你时不时的港台腔,我推断你可能有海外血统,所以你可能不太了解我们大陆的乡间民生,我给你简单介绍一下,我们乡下呢早就通了上下水道,用的是山泉水,就是你们用来装在塑料桶里二十几块买来喝的那种,哦你现在喝的芒果汁也是用山泉水兑出来的。对,我们就用它来冲厕所。” 她的话音刚落,身旁蛰伏着的女同学们爆出一股忍耐不住的笑声。 越莹脸上挂不住,脸色一下铁青起来,盛芒果汁的塑料杯都被她捏变了形。她瞪着黎语蒖,不是好味儿地说:“行啊黎语蒖,真有一套,以后咱俩慢慢处!” ****** 从越莹放话要慢慢处那天开始,黎语蒖发现全班女生在集体孤立自己。 她用姨妈巾想都知道这事是谁鼓捣的。 秦白桦在电话里问她糟心不?觉得自己做人失败不?家里外头都这么招人烦。 黎语蒖哼哼唧唧地说:“不有你稀罕我呢吗,这就行了。” 秦白桦却没给她这仅有的一丝安慰,神补刀说:“在稀罕你这件事上,我还差着,隔壁老吴做得比我更好!” 第二天黎语蒖想也不想把秦白桦的号码附了“办证”两个字贴在了电线杆子上。 两天后,秦白桦告饶。 “大蒖我错了!!我再也不提老吴了行吗!你去把纸条撕了好不好?你知道打我电话的人们都怎么说吗?他们问我外地办证给包邮吗?我都快被烦死了!” 听着少年白桦之烦恼,黎语蒖开心地笑了。 黎语蒖很想知道越莹鼓动全班女生孤立她的立足点是什么,这女的到底给出了怎样一个强大的理由以引起大家的共鸣来一致讨厌她。 她悄悄跟小眼镜打听。小眼镜如临大敌:“求你了,你跟我说话的时候看着你自己的书别看我!千万别让越莹她们发现咱俩说话!” 黎语蒖就瞪着自己的书嘎巴嘴:“我就想问你,越莹是怎么让你们一起讨厌我的?” 小眼镜也瞪着自己的书嘎巴嘴:“她跟我们说你太能装了,天天说着一口土掉渣的乡下话却扭臀甩胯地走猫步,也不嫌丢人,再怎么能装说穿了还不就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她这么一说,大家一想,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就都讨厌你了!” 黎语蒖瞪着书发呆。 小眼镜以为她受到了伤害,不忍心地继续小声嘎巴嘴:“其实和你坐同桌以来我觉得你也没那么能装啦,虽然口音确实有点土走路确实走猫步。不过我怕我跟你走得太近越莹她们会搞我,你不晓得越莹认识社会上的人的!所以对不住啦,我只能这样跟你讲话了!” 黎语蒖瞪着书,呆发得更加深彻起来…… 猫步? 她走猫步? 怎么可能她会走猫步?! 放学之后,黎语蒖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低头看着自己走在马路牙子上的脚尖,纠结了她一整个下午的问题忽然茅塞顿开了。 回到家她打电话跟秦白桦吐槽:“你造的,我一个人很无聊的,所以我就想在上学放学的路上制造点乐趣,于是我就练习踩着马路牙子走路不要掉下去,结果走习惯了下了马路牙子以后我还是沿着一条线走,渐渐地我居然把自己溜成了猫步还没察觉!现在我班里那个女生以此为由说我能装,并且还组织广大同学一起孤立我!你说我冤不冤、冤不冤!” 秦白桦在电话那一边笑得简直像快要死掉了一样:“大蒖你可一定好好的,我这辈子就靠着你在城里这点儿笑话活了!” 黎语蒖表示城里的生活真的不怎么样,她倒宁愿回乡下去。 秦白桦唏嘘地劝慰她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他倒是想进城,可惜不像她有一个能扭转命运的亲爹。 黎语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乡下长大所以神经有点糙,对于同学们的孤立,她一点都没头疼上火,反而觉得世界如此清净正是努力读书的好时机。 她在乡下读的学校,教学质量和城里没法比,她原来在乡下中等的成绩拿到城里来,只够吊在下等的尾巴上。 所以尽管她很努力地学习,可是第一次考试成绩出来后,老师还是对她下达了“成绩太差,请家长签阅考卷并附意见”的指令。 面对这个指令,一直没羞没臊的黎语蒖在心头勇起了羞耻的浪潮。 真不想让她那个爸爸看到她这个差到让人忧伤的成绩,更不想让她那个有血缘没感情的妹妹乘机讥讽取笑她。 黎语蒖咬咬牙狠狠心,决定自力更生。 她回忆着以前不小心看到黎志批阅文件时是怎么写的“已阅”两个字和他的名字,练习了几遍后,大笔一挥,自己在卷子上给自己当了回爹。 可她没想到城里的老师那么不好糊弄,在她把卷子拿给班主任以后,班主任发飙了:“你这是什么家长啊?太不负责任了吧!这么差的成绩就签个‘已阅’就完了?行,你回去吧,我亲自给你爸爸打电话,我要让他来学校我们好好谈谈,我听听他到底怎么说!”说完已经不容阻挡地抓起手机开始拨号。 黎语蒖一声哀嚎哽在嗓子眼里。 这是天要亡她的节奏啊…… 第4章 你要小心点 黎语蒖以为黎志从学校回来之后会给她点颜色看看的。她一直暗中提神戒备着,把自己累得不行。她连他们之间的假想对话都提前模拟了好几套。 如果黎志责骂她:“老师不是让你给家长签字吗,你为什么不拿给我?” 她就说:因为我还不习惯有爸爸。 如果黎志冷暴力她:“你自己说说看,你哪里错了!” 她就说:我错在还不习惯有爸爸。 如果黎志拿黎语萱跟她作比较:“你看你妹妹就从来不会让我这么操心,而你为什么会这样!” 她就继续说:大概是我还不习惯有个爸爸。 她想得好好的,不管黎志说什么,她都用这句话扎扎她那个爸爸的心窝子。 结果设想是美好的,可当现实真的降临到眼前,她才知道脑海中的世界永远不作数。 黎志既没有责骂她也没有冷暴力她,更加没有拿黎语萱跟她作比较。他只是趁着吃完晚饭客厅里没人的时候悄悄敲响了她的房门,轻轻地问:“语蒖,可以让爸爸进来聊两句吗?” 黎语蒖看着她这个还谈不上多熟悉的爸爸,她觉得他好像比去乡下接自己的时候又瘦了点。这个认知让她莫名心头一软,把人让进了房间里。 表姨还在一楼厨房里安排着家政阿姨明早准备什么早餐。黎志便压低声音说:“语蒖,爸爸先和你说声对不起。” 这个开场白一下把黎语蒖震慑住了。 没想到他是这样一个以守为攻的人…… 黎语蒖暗中告诫自己:当心,他后面一定不好对付…… “今天你们老师说我太不负责任了,对孩子不够关心,不是一个合格的爸爸。她说得对,你从小不在我身边,和语萱语翰比,爸爸对你的关心的确太少了。以后我会努力弥补的!” 黎语蒖千想万想也没做过这种设想——她爸爸不仅不教训她反而闪着圣父之光深深自责。 她那句戳心窝子的台词一下被堵在喉咙里,怎么都讲不出口了。 她觉得自己的样子一定特别傻,跟根木头似的杵在那里。 “语蒖,能告诉爸爸,为什么自己签字吗?当然你要是觉得为难就不要说了。” 黎语蒖本来想做个有姿态的叛逆者,什么也不说。可是看到黎志清瘦的脸和眉眼间的自责,念头闪动不决间,嘴巴已经先给出了回答。 “你最近一直早出晚归,我觉得你挺忙的,就不想让你跟着操心我学习的事了。我刚转过来,还不适应呢,等下次考试我的成绩就会好了。”黎语蒖没有发现自己后面那句话其实是她要强的心声不小心流露出来了。 黎志欣慰地点点头离开。 关上房门的一刹,黎语蒖狠敲自己的头。 要死要死,就那么缺少父爱吗,看见个爸爸就乱了阵脚,说好的高冷和叛逆都去哪里了?这么和颜悦色的对得起自己曾经的单亲人生吗! 黎语蒖下定决心下次一定叛逆得明显一点。 当晚黎语蒖做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梦。梦里她是个刺客,被安排去杀一个男人,杀完立刻有人跳出来告诉她,哈哈哈他是你亲爹。 黎语蒖“腾”地惊醒。她以前做梦就算醒了,再睡下去情节还能接上。 因为这项功能,后半夜黎语蒖蹲在窗台上数了半宿星星。 ****** 黎语蒖发现城里学校的复习资料非常棒,那些各种高大上的模拟考试卷和课后练习册是梨花乡所没有的。她知道秦白桦一直拼了命地想考进首都的大学,为了助梨花乡最美少年实现梦想,她把自己的每份资料都复印下来给秦白桦邮了回去。 秦白桦收到资料后激动得不行,嚷嚷着再也不把黎语蒖卖给隔壁老吴。 “这么好使唤的花姑娘,白桦大爷我决定给自己留着了!” 这不着调的话听得黎语蒖心尖儿一顿乱颤。 她问秦白桦确定好考首都哪所大学了吗;秦白桦告诉她确定了,并且笑嘻嘻地说:“你也考这所吧,怎么样?” 黎语蒖咂舌:“分太高了,我这成绩够呛。” 秦白桦鼓励她:“你都进城接受高质量的教育去了,还敢说这么没出息的话,真是拉低白桦大爷我的交友水准呐!” 黎语蒖恶狠狠地啐了他一口“德行”,啐的时候却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就考这所学校了!难得现在还有个人不烦她,以后就跟着他混好了。 她又不傻,从现在开始发粪涂墙,不信玩命学三年还学不出个高考成绩优秀来。 从此以后,黎语蒖对待学习开始刻苦用心倍加勤奋起来。 ****** 来到S城有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里,黎语蒖已经习惯了大豪宅里各人对她的各种态度。而谁对她是什么样的态度,她就回给对方以什么样的态度。 叶倾颜对她一直冷冷淡淡,落在她身上的注意力不比陌生人多多少。在“才不屑你对我有多好的”心理前提下,黎语蒖对叶倾颜不仅也回以冷冷淡淡,且更加在冷淡中滋长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迁怒情绪。 她总是觉得,就是因为有这个女人占据了黎志妻子的位置,才让她和妈妈孤儿寡女地一直生活在乡下。每当这么想时,她面对黎志时的脸色就会要多丧有多丧。 黎志经常在晚饭后和她讲几句话,问她功课跟得上吗,学校的午餐吃得惯吗,零花钱够不够花什么的。虽然他的这些话都是以关怀为基调,但不知道是因为饭厅里还有其他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讲话时面孔总是很严肃,让黎语蒖觉得他的一切关心问候都更像是在例行公事。因为他是她的爸爸,所以他就得做些什么来扮演好爸爸的角色。 黎语萱不用说,一如既往地对她充满连得道高僧都无法化解的凶狠敌意。黎语蒖有时候挺纳闷的,一切仇恨皆有出处,她也不喜欢黎语萱,但总不至于把她当成敌人那样憎恶。她很想知道黎语萱对她的厌恶到底是出于什么。她其实真的不屑于做这个家庭里的掠夺者,什么父爱,什么财产,这些从开始就不属于她的,她也通通都不稀罕,她甚至不会欠这个家里一分一毫——等将来她赚了钱,她会把她在这里一切吃穿用度都还上的。这才是她的想法。只是黎语萱可能并不是这样认为的吧。 在这个家里,黎语萱从来都只当看不见她。万一哪天眼神没调整好看见她了,也是对她恶语相向。不过黎语萱的最近一次恶言恶语不巧得很,被黎志和叶倾颜撞到了。黎志脸色很不好,面孔拉得长长的,但并没有当众发脾气,只是很惆怅很无奈地叹了气。叶倾颜冷着脸把黎语萱叫到了房间。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反正从此以后黎语萱就算脸色再臭倒也没有再用嘴巴对黎语蒖放过毒箭。 黎语翰是个很聪明机灵的小家伙,虽然是在养尊处优的环境中长大,倒一点都不作,很伶俐可爱,除了总是用打量乡下人的眼光打量自己以外,黎语蒖觉得这个小男生还算得上是这个家中主人系统里比较有人味的。 不过也仅只是比较有人味罢了。 说起来这座空凉凉的大别墅里,真正能给她带来点温暖的,也只有谭丽珊唐雾雾母女了。她们母女俩对她的态度一直很和善,和她说话时总是含着友好又温和的笑意,眼神与言谈中没有一点对来自乡下的她的鄙夷。家里那二位主人总是忙,很多生活上的琐事他们都是想不到的。比如黎语蒖从乡下来,需要添置一批新衣服,这件事似乎就被黎志疏忽掉了,反而是谭丽珊记在心里看在眼里,给唐雾雾买衣服的时候总不忘给黎语蒖也带一件。 黎语蒖在心里对这对母女充满感恩。 最近的天气有点干燥,太阳很大,黎语蒖没什么护肤品,整天顶着一张人肉真皮直面风吹日晒雨淋,她已经把自己历练得越来越像块黑巧克力了。 而黎语萱和唐雾雾就依然还是那么白白嫩嫩的。 有回黎语蒖和唐雾雾在客厅遇到聊了两句,黎语蒖无意间提了句唐雾雾你真厉害怎么晒都晒不黑。这话在说的时候,其实她就没怎么当回事,纯粹没话找话而已,没想到却被唐雾雾听上了心。 第二天唐雾雾就端着一套护肤品敲响了黎语蒖的房门。 黎语蒖还不太习惯直面别人这么热情上门的好意,惊慌地拒绝了一下。 唐雾雾笑眯眯说:“现在太阳越来越大,不护肤防晒不行的,当心被紫外线灼坏皮肤呢!这护肤品我还有一套的,这套你就放心用好了,大家都是一家人,语蒖你真的不要太客气呀!” 黎语蒖说出自己拒绝的原因:“可我已经都这么黑糙了,还用得着抹这些玩意吗?会不会太浪费资源了?” 唐雾雾笑得甜甜的:“怎么会呢,我捡筷子的时候不小心看到过你没晒到的大腿根,挺白的,可见你不是天生黑,好好养一养,肯定养得回来的啦!赶紧收下吧,过分的拒绝可就是虚伪喽!” 她不再和黎语蒖多说,把护肤品往黎语蒖怀里一塞,转身上楼去了。 黎语蒖不管之前活得多么粗糙,好歹现在也已经是个花季少女,说对这些香喷喷的玩意儿一点都不动心那是假的。尤其是在最近,每次和秦白桦通完电话心尖都有点颤颤的情况下。 她记录下来唐雾雾对自己的这份好处,告诫自己等到假期时赶紧去打工赚点外快,要把这份好处加倍报答回去。 第二天她开始试探着用起这些护肤品来。 用了一段时间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作祟,她总觉得自己在一点点的变白着。 她想确认一下自己的观点,于是偷偷地问小眼镜觉得她最近有什么变化没有。 小眼镜冒死匆匆瞥过她一眼后,对着书本很诚恳地嘎巴嘴说:“有变化的!你以前出的汗是透明道道,现在出的汗是乳白色的道道!” 顿了顿,小眼镜像是实在忍不了了,小声说:“黎语蒖,你每天擦的润肤霜是不是太多了啊……” 黎语蒖呆了呆。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最近总觉得自己的汗水有了一种很奇妙的厚重感。 ****** 在学校,黎语蒖周围的空气变得愈发清新安宁。以越莹为首的孤立势力越来越强大,小眼镜已经发展到连瞪着书本嘎巴嘴都不敢的程度了——因为前后位的女生跟越莹举报过她。 黎语蒖内心很强大,对越莹的行为毫不放在眼里,若无其事地上课听课下课上厕所。她那副自在样子,快把越莹嘴巴都气歪了。 有天小眼镜冒死跟黎语蒖通了气,告诉她:“你要小心点,越莹似乎要找一些社会上的‘朋友’来修理你了!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黎语蒖谢过小眼镜后,开始有点小兴奋地期待起来。 越莹会找什么样的“朋友”来如何“修理”她呢?不知道越莹那些“朋友”和梨花乡长大的她相比,谁更加生猛一点、谁打的架更多一点。 第5章 你是人是妖 大别墅里,叶倾颜定下了很多规矩。食不言寝不语就是其中一条。黎语蒖刚到这个家里的时候非常不习惯,她觉得人生就得是从饭桌上聊出来的,这么闷巴巴的吃饭,一家人没得抑郁症也真是个奇迹。 然而这天晚上很特别,叶倾颜自己打破了由她立的规矩。 大家都在饭桌上落座就餐以后,叶倾颜开了口。 她是冲着黎语萱说话的:“语萱,不管到什么时候,妈妈希望你能一直记住妈妈曾经告诉过你,女孩子要自重,不要攀比,也不可以物质,不要被别人有而自己没有的东西迷了眼睛,不能看别人有什么你就也想要什么。女孩子做人比男孩子更需要有根傲骨。” 黎语蒖端着饭碗默默想,叶倾颜这话说得还挺有道理的,就是不知道黎语萱做了什么事了,让女王大人如此郑重其事在饭桌上开了讲堂。 她含了口饭抬头看了眼黎语萱,结果发现黎语萱居然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好像挨说都是她的错似的。 “我知道了,妈。”黎语萱硬邦邦地回答。 黎语蒖觉得黎语萱有点莫名其妙。她自己挨亲妈批评,是她自己的事情,瞅着别人做什么。 她没理睬黎语萱,收回眼神继续吃饭。 她听到黎语萱好像小声咕哝了一句什么,被叶倾颜轻声责备了一下后闭了嘴。 她又听到黎志好像轻声叹了口气。 黎语蒖顿时觉得碗里的饭有点不好吃了。 吃个饭而已,怎么摆了一桌子的负能量叫她吸收。看起来在这个家里,吃饭的时候说话还真不如什么都不要说。 ****** 第二天黎语蒖到了学校,人刚在位子上坐下,越莹就端着杯芒果汁一步三摇地凑了过来。 她叼着吸管扬着下巴跩拽地看着黎语蒖。 黎语蒖觉得越莹一定看过不少泰剧。她前几天在电视上瞄了一眼,越莹现在这副德性跟泰剧里的极品女配造型符合得严丝合缝。 黎语蒖瞟了一眼越莹,漫不经心地开了口:“越莹同学,请问你站在这里是因为我这边的空气比较新鲜吗?” 越莹吐出吸管,把芒果汁又跩又做作地往后一送,递给了她身后的跟班女生,然后收回手臂,改成两手抱胸,撇着嘴角呵呵一声笑:“黎语蒖你还真是挺有个性的,敢一直在我面前这么嚣张!” 黎语蒖不再看她,自顾自从桌洞里掏出课本看起来。 越莹被晾在一旁,嘴巴都要气歪了。 她一拍桌子,冲黎语蒖问:“土包子,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吗?” 黎语蒖觉得这个女生的逻辑真是死透透了。刚才她问过了啊,是不是觉得这里的空气比较新鲜。 算了,不较真了,还是直接憋死她吧。 黎语蒖抬头:“不想问。” 越莹憋得红了脸:“由不得你不想!告诉你黎语蒖,今天放学你别走,我朋友要和你谈谈!” 黎语蒖一脸木然:“呵呵。” 越莹看着她那副样子,气得恨不得赶紧到放学时间好让她那些“朋友”狠狠收拾一下这个土妞! ****** 上课后,小眼镜忍不住忧心忡忡地告诉黎语蒖:“你惨了,越莹肯定是找了外面的小混混来收拾你了!她因为长得挺漂亮的,外面有好多小混混喜欢她呢!你当心啊!” 黎语蒖“哦”了一声,没说别的。 到了放学时间,越莹走到黎语蒖课桌旁,敲敲桌面说:“黎语蒖,我和我朋友在校门口等你,你快点!”说完就出了教室。 小眼镜在一旁一脸担忧地看着黎语蒖:“你要完蛋了……” 黎语蒖无所谓地安慰她:“放心没事,你看你,比老妈子都能操心。” 说完她背起书包愉快地绕到了学校后方一片矮墙地带毫不费力地翻了过去绕了个远回家了…… 留下越莹和她的“朋友们”在校门口拉风地摆着古惑仔造型一直傻傻的等啊等等到天都快黑了…… 第二天一早,越莹一到班级就直接杀到黎语蒖的课桌前,怒不可遏地拍桌子瞪眼睛问:“黎语蒖你什么意思?拿我的话当耳边风吗?昨天不是跟你说过了让你放学别走的吗!” 黎语蒖抬头睨了她一眼:“哦,对,你是跟我说来着,不过我记得我没有答应你呀!难倒你误会了‘呵呵’是‘好的’的意思吗?我认为‘呵呵’就是一声冷笑。怎么,你昨天等很久啊?哎,越莹你可真实惠!” 旁边有两声忍不住的闷笑声。越莹气得简直快要疯了,回头狰狞地冲着两个偷笑的同学放狠话:“你们再在我这里捡笑话试试看!” 那两个同学立刻把脑袋埋进课本里开始两耳不闻窗外事。 黎语蒖重新审视了一下越莹在班级里的淫威力度,还真是蛮强的。 越莹转回头瞪着黎语蒖,眼神里有着与她年纪和性别所不相符的戾气:“黎语蒖,你听好了,我这次不再是通知你,而是警告!今天放学你要是还不打招呼就走,当心以后我会让你每一天都很不好过!” 黎语蒖“哦”一声,说:“那我就走前跟你打声招呼好了。” 越莹被气得差点翻白眼。她举起手像是想要扇过来一巴掌,不过手掌在半空的时候刹住了。黎语蒖拄着下巴歪着头看着那只停在半空的爪子。 哦,原来美过甲了,一巴掌抡下来,甲片和钻会掉的。 这真不是一个一般臭美级别的女孩子啊,连盛怒中都在分分钟注意着不要破坏掉自己美貌的外衣。 越莹使劲地深呼吸,收回了手,恶狠狠地说:“黎语蒖你少跟我在这贫嘴,晚上有你好受的!”说完扭身回了座位。 小眼镜胆战心惊地悄悄告诫黎语蒖:“说真的,你当心点啊,我还没见过越莹发这么大脾气!她那些朋友可都特别没品,会动手打女生呢!晚上放学前,不如你把本夹垫在肚子前边吧!怎么说挨揍的时候也能抗上一阵子……” 黎语蒖一听她这样说,顿时来了兴致:“那些没品的家伙战斗力很强吗?” 小眼镜点头:“强的!打人一定要见到血的!你要小心啊!” 黎语蒖有点期待放学时光的到来了。 ****** 当天放学,黎语蒖没有再跳墙走人。她决定会会越莹的“朋友们”。 到了校门口,她看到了一群洗剪吹少年,自以为很帅地一字拉开歪着头抱着胸抖着腿摆着排场。 其中一个像老大的少年背对着校门口站着,他看起来要好一点,直贴头皮的黑色短发,个子很高,腿也挺长。 黎语蒖下午听小眼镜蚊子似的小声又快速地科普过他,说这人叫毛子杰,在S城高中界颇有名气,能混能打能泡妞,最关键是长得有点小帅,很能吸引一些已经误入歧途或者准备误入歧途的少女们。 黎语蒖走近时,听到毛子杰身旁一个洗剪吹得尤其耀眼的小弟正吊吊地跟越莹说着话:“我说你嘴里那极品同学,今天不会又把我们哥几个给涮了吧?可别当我们老大好脾气,见天让我们白等!就算你长得不错,我们老大身边也不是光你一个妞就非你不行了!我跟你说我们今天要还是等不到,明天我可就直接去你班级找她了!到时候你也别怪我会连累你,谁叫你的极品同学这么不懂事呢,敢冲我们老大耍大牌!” 看着洗剪吹贴身小弟装腔作势的样子,黎语蒖觉得真有意思。 她走上前去,大大方方地和背对而立的毛子杰打招呼。 “嗨你好,请问,你们是在等我吧?” 毛子杰转过身来。敞着怀的白衬衫里面是个背心,隐隐能看到布料下的腹肌。 不错,有点古惑仔的架势,主要是看着还蛮舒服,痞气但不下流。黎语蒖觉得这个少年将来如果走一条风流硬汉路线,应该会更吸粉儿。 毛子杰挑着眉,痞味十足的脸上充满不乐意:“你架子很大啊。” “昨天是越莹没说明白,说明白了我早就过来了!”黎语蒖笑眯眯地见招拆招。 毛子杰往前走了两步,近距离上下审视着黎语蒖:“你看着倒还挺正常的,但是为什么要做那么多奇葩的事欺负她呢?”毛子杰向斜后方的越莹一指。越莹趁势趾高气昂地扬起了下巴瞪向黎语蒖。 黎语蒖不动声色地回视她。 小小年纪嚼舌根颠倒是非的本领真是不错。 她继续笑眯眯地,掏出钱包从里边忍着肝疼抽出几张粉红票票。 “天气这么燥,大家都等得挺热的吧?不如我请你们去冰室吃冰啊,我知道有家冰室的东西特别棒,大家一起去坐坐怎么样?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边吃冰一边谈!” “朋友们”各个有所犹豫。 黎语蒖眼珠转了转,说:“吃冰的时候你们可以先对我进行口头教育,要是我不上道教育不成功等吃完冰你们再进一步使用武力,怎么样?” 越莹带头不想去,她不屑地哼一声叨咕了一句:“亲,你现在终于知道怕了吧!”可是说完话瞄一眼“朋友们”后,却看到他们居然各个脸上都带着向往之色。 而当她正不愤着“朋友们”怎么可以这样立场不明,就听到毛子杰发了话:“谅你在我眼皮子底下也起不了什么幺蛾子。也好,我们就去冰室一边吃冰一边谈!” 毛杰的决定迎来小弟们的欢呼。黎语蒖招呼着他们一起踏上去冰室的路。 越莹气愤地扯住黎语蒖,小声警告她:“别想耍花招,告诉你吃点冰是收买不了我的朋友们的,谁叫你平时乱得意,今天怎么着都得让你受点教训!” 黎语蒖瞥了瞥越莹,没搭理她。 她真替越莹的家长犯愁,他们要是知道自己的女儿是这样一副飞扬跋扈的德行,完全没有花季少女的甜美可爱,不知道会不会苦恼得捶胸顿足。 她带着越莹的一群“朋友们”一起到了冰室。 黎语蒖叫了好多冷饮请大家喝,其中最多的是芒果汁。 她在学校的时候发现越莹超爱喝芒果汁,几乎到了课间就要去买一杯来。于是她不动声色地叫了好多芒果汁,看着越莹一杯接一杯的喝,不一会儿就站起来说要去上厕所。 黎语蒖热情地指明厕所就在隔壁大厦的商场里。 她昨天放学后跳墙走掉不是白走的,绕路选这家冰室也不是白选的,她早就勘察好了这家冰室没有厕所,想上卫生间就要去隔壁大厦里的商场,而这个时间段她昨天也提前去看过了,正好是商场厕所使用的高峰时间,想嘘嘘的人的队伍排了不知道多少道S型。 所以从越莹起身说要去上厕所到她如厕完毕归来,黎语蒖算过,少说也要有二十分钟的时间。而这二十分钟,该足够她和“朋友们”解决问题了。 看着越莹夹着腿出了冰室,黎语蒖对“朋友们”开了腔:“各位兄弟,我知道你们今天是想替越莹出出气,可是女生之间的小打小闹小碰撞都是在所难免的,太认真就显得太过计较了你们说是不是?而且你们看我也不像是那种特别烦人的人吧?你们能和越莹成为朋友,试一下说不定也可以和我成为朋友呀!” 毛子杰饶有兴味地看着黎语蒖:“朋友?呵!你这个女生还挺有意思的,从刚才见面到现在,你倒是一点都不怕我们!” 黎语蒖认真地说:“我这人反应慢,得到半夜才能回过味来躲在被窝里发抖!” 这句话不知怎么就戳了毛子杰的笑点,他一口冷饮“噗”地喷了出来。 气氛不错,黎语蒖决定发招。 她笑眯眯地:“这么光吃冰也怪无聊的,不如我们玩点暴力游戏吧!” 毛子杰挑起眉,明显来了兴致。 “什么暴力游戏?” 黎语蒖说:“掰腕子!你们找个人出来,和我掰腕子,你们要是赢了,今天你们想怎么着我,我都没有一个不字,而万一要是我侥幸赢了,我也没别的要求,你们今后就把我也当成朋友就好了!” “朋友们”各个脸上都带着被藐视了的不高兴。 “你是不是太瞧不起我们了?和你一个干巴瘦的女生比掰腕子?分分钟我们都能掰断你的每只手!” 黎语蒖神色自若:“比一比你们又不吃亏,就算我的手真的断掉也不会赖上你们!再说我的手要是掰断掉了你们不也正好直接为越莹出气了!” 毛子杰歪头想了想,脸上就带着一副觉得挺有意思的表情答应了下来。 他扭身,眼神在身后的小弟们中间瞄来瞄去,想着到底该找个多大劲的来应战比较合适。 劲太大的真把小姑娘胳膊掰断倒也犯不上,劲太小的万一赶上寸劲真输了他脸上又挂不住。想来想去他最后找了个劲头适中的小弟甲,叫他上阵去和黎语蒖掰腕子。 谁知道这个劲头适中的一上去就输了,输得轻轻松松干干脆脆,输得毛子杰目瞪口呆。 他问小弟甲:“你让她了?” 小弟甲也还没从震惊中缓过劲来,怔怔地答:“没有啊!” “那怎么回事?”毛子杰费解极了。 “我也不知道啊,就是感觉一下就被一千来斤的东西给压了似的,说什么也抬不起手腕子了!” 毛子杰看看自己受了惊的小弟甲,再看看笑咪咪的黎语蒖,觉得这事儿有点邪门。 他想了想,对黎语蒖说:“我刚才那兄弟今天状态不好,没发挥出实力,我想换一个再跟你比比,你同意吗?” 黎语蒖笑得又友善又亲切:“没问题!” 他转头从小弟里挑出力气差不多排到前三的小弟乙。 “你上!” 结果小弟乙还没等把椅子坐出属于自己的体温,就被黎语蒖一个腕子撂倒在了桌子上。 毛子杰这回彻底惊傻了眼。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黎语蒖对他做出友善邀请:“要不咱俩来一盘?” 毛子杰拒绝得相当干脆磊落:“我本人比较擅长用砍刀,不擅长无武器作战。你等等我再挑一个人出来!” 他回身狂乱地在小弟们中间扒拉,扒拉到力气最大常年拿健身当走路的小弟丙,派他上了阵。 小弟丙抖动着手臂上的肌肉块,把胳膊肘“砰”一下拄在桌子上,底气浑厚地对黎语蒖说:“来吧!” 黎语蒖笑一笑,把自己的手握上去。旁边小弟们都屏息凝视着握在一起的两只手。毛子杰沉着气喊了声“开始”。 小弟丙和黎语蒖的手握在一起僵持着。小弟丙胳膊上的腱子肉渐渐开始抖动起来,黎语蒖脸上却依然带着微笑。 毛子杰和小弟们瞪着眼睛看着这一幕,各个看得心惊肉跳。他们不知道这个女孩到底是在硬撑,还是天生就是个金刚芭比力大无穷。 僵持了一会儿,黎语蒖笑着说:“我要发力咯!”说完腕子一压,把小弟丙肌肉纠结的手臂一下按倒在桌子上。 小弟丙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黎语蒖却一身清爽倍加轻松。 毛子杰和他的小弟们看她看得几乎直了眼。 毛子杰惊讶之余,半张着嘴磕磕绊绊地问出了一句话。 “你、你到底是男的女的?不对,你到底是人还是妖?!” 第6章 土妞与女王 越莹排完长队上完厕所回到冰室的时候,意外看到本来应该挨揍的黎语蒖竟和她的朋友们在称兄道弟,且场面温馨又热烈,搞得她都开始怀疑那帮人到底是她找来的还是黎语蒖找来的了。 她走近过去,没好气地问:“毛子杰,你什么情况啊?我叫你来是让你教训她的,你怎么反而跟她勾肩搭背上了!” 毛子杰应声站起来,拍拍黎语蒖的肩膀,告诉越莹:“你来的正好,我有事要嘱咐你一下!从今天开始黎语蒖就是我毛子杰的干妹妹了,以后你不能再找她麻烦,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得和她好好处,知道吗?” 越莹听了毛子杰的话,完全不可置信,震惊中差点气歪了鼻子。 “毛子杰,你疯了吧?你想和我好,但这就是你的诚意?” 毛子杰痞气地把眉毛往上一扬,冲身边贴身小弟一努下巴。小弟心领神会,往越莹面前一站:“越莹啊,好好说话,再扯脖子喊我们老大可要生气了!你不是不知道,我们在道上混有条真理,兄弟姐们如手足,马子相好如衣服,你懂的!” 越莹抓狂:“我懂个屁!”她怒指着黎语蒖,“好哇黎语蒖,我真是小看你了!你说你黑不溜秋的,倒挺能迷惑人的!我就出去上了趟厕所,你倒把我的朋友们给鼓捣得五迷三道的了!行,算你有本事,你给我走着瞧!” 黎语蒖笑眯眯看着她:“好的亲。” 越莹气得要疯了,一把扯下挂在椅子上的书包,冲毛子杰叫:“没想到你是这么靠不住的人!”说完她扭身就往冰室门口愤怒奔跑。 以为总会有人在身后叫住她。可结果却是—— “越莹,别忘了我刚才跟你说了什么,黎语蒖是我妹子,以后你别找她麻烦了,你要是不给我面子我可也不给你面子了!” 毛子杰在她身后冲她隔空喊话。 越莹捂着耳朵奔出冰室。 黎语蒖看看越莹愤怒奔跑的背影,再扭头看看毛子杰,他早已调转眼神痴迷地盯向自己的手腕子。黎语蒖就此悟出进城后第一个关于人生的哲理。 男生嘴里说的“我对你有好感”的好感,真的是比一阵屁散得都要快。 她挖了一大勺冰沙嚼起来。 一旁她崭新出锅的干哥哥,眼神还在直勾勾地跟着她的手腕子走。 盯着盯着,毛子杰像是实在憋不住了,抬头问:“妹儿,你力气为什么会这么大?” 旁边小弟们一溜烟地一起点头,好像这个疑问也快要把他们都憋死了。 “是啊是啊!你劲儿咋这么大呢!这要真打起来,我们哥几个还真不一定是你的对手呢!”贴身小弟诚实的话音刚落,后脑勺挨了毛子杰一记捶。 然后大家都静待着答案。黎语蒖却笑而不语。 然而内心却并不平静。当城里的孩子们玩娃娃玩过家家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帮妈妈在乡下耕地了,这么多年下来,谁有她抡镐头抡得美轮美奂?谁有她扬土扬得如诗如画?切。别人的家里可以靠父亲,可在她的家里,只有靠她和妈妈相依为命。她没点力气,怎么帮妈妈撑起她们的家呢。 当然这也只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是,她有别人所没有的一段奇遇。她有一个能徒手把铁锅轻松掰碎的师父。她的师父教了她很多可以在打架斗殴中获得胜利的本事和招数,让她在力气大的基础上,变得力气更大。 用过去的眼光看,她师父叫作武林高手或者世外高人,她是武林高手或者世外高人的徒弟。但用现在的眼光看,尤其是用梨花乡乡民们的眼光看,她师父是要饭花子和大疯子,而她是老往要饭花子跟前凑的小疯子。师父说,他不是大疯子她也不是小疯子这件事,他们自己知道就好。 所以这些力气大的因由,黎语蒖是不会对人说的。 ****** 晚上和秦白桦通电话时,黎语蒖把放学后所经历的事件描述了一遍。 秦白桦表示那几个古惑崽子真是太有眼无珠了,梨花乡第一女汉子的手腕拧谁的胳膊谁胳膊不断啊?但凡发力,还没见过有谁可以不进医院的,现在只是掰腕子掰输没被废了前肢可真是那些古惑崽子们的大造化了。 秦白桦还说:“你说以后你要是洞房花烛的时候兴高采烈把你丈夫往床上一扔,会不会把他给扔残了啊?唉,我真担心你如此雄壮会嫁不出去!唉,你要真嫁不出去到时候有情有义的我就要陷入到到底是娶你还是干脆去出家的两难之地了,唉!” 这三声哀叹,让黎语蒖呵呵冷笑着吐出一个“呸”字。 “你愿意娶我还得问问我愿不愿意嫁呢!告诉你不要狗眼看人低,小爷我现在已经慢慢开始走上白皙少女之路了,不出半年,基本也就该到了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的境界了,到时候跑来跪倒在小爷我校服裙下的貌美痴心小白脸可不要太多!” 秦白桦呵呵呵呵笑个不停:“吹吧你就!反正吹牛不管怎么伤害听众也不用交罚款!” ****** 和毛子杰化干戈为认干亲事件后,越莹对黎语蒖的憎恶和仇恨变得更加深重如山。黎语蒖觉得越莹应该是恨不得煮了自己才解气。 小眼镜偷偷告诉她,越莹在更广阔地扩大自己在社会上的朋友圈,企图再认识个别的什么厉害“朋友”来收拾她。 黎语蒖就此悟到了进城后的第二个人生哲理。 女生仇恨起来的执着,比天长地久还要永恒,哪怕当山无棱天地合的时候都不会磨灭。 对于越莹执着不懈的仇恨行动,黎语蒖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好恐惧的,反而是小眼镜一天天的提着心吊着胆说“我真怕哪天你会挨揍,然后崩我一身血”。 黎语蒖听前半句的时候觉得小眼镜真不失为一个心地善良的淳朴小妞;可是当听完整句,她开始深切觉得小眼镜如果算是她朋友的话,那么也绝对是个贱友损友。 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忽然一天赶在各科老师集体去开例会时,班级门口堵了一群小混混。小混混在门口狂放叫嚣,叫越莹出去,说想跟她问问清楚点事情。 叫叫嚷嚷中,黎语蒖听出了一点端倪。 似乎是越莹本来答应了小混混中的老大“谈朋友”,结果遇到了别的“老大”,看别的老大比这个老大更牛逼些,就干脆反卦决定和别的老大好了。谁成想别的老大和这个老大不仅认识还有点交情,别的老大本着朋友妻不可欺的原则退让了,而这个老大却恼羞成怒于越莹的水性杨花,要来找她好好谈谈,谈不明白就直接教训明白。 黎语蒖揉着发疼的脑仁儿。 都是十几岁的小屁孩崽子,女的大姨妈还没来够几个年头,男的嘴唇上的胡须还只是层茸毛,就敢这么跳来跳去交叉搞对象,真是早熟得欠爹妈的揍。 教室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女生们一边怕一边想八卦,男生们一边装不怕一边却把头埋得很低假装在认真看书,很怕头抬得略高会被当做出头鸟而被拉出去招架拳打脚踢。 越莹吓得脸色苍白,躲在教室里不敢出去。 小眼镜又怕又忍不住看热闹,精神高度紧张之余,手里的笔一个没握住滴溜溜滚到了地上。小眼镜立刻去捡,结果却赶上小混混们久叫越莹不应于是索性硬往门里冲。 弯下腰捡笔的小眼镜好巧不巧正好挡了混混小老大的道。黎语蒖想要探身过去拉开小眼镜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小老大一脚踢在小眼镜身上,把她踹翻在地。 听着小眼镜“哎呀”一声惨叫,黎语蒖胸腔里的火“蹭”一下蹿出脑瓜顶。 本来她真的不想多管闲事的,她觉得那个谁死不死的真跟她没半毛钱关系。可当她看到小眼镜挨了一脚踹的时候,她真的忍不住炸毛了。 小眼镜虽然平时碍于淫威不敢跟她大大方方地讲话,也经常担心她哪天要是挨越莹打时会不会无辜崩到一身血,可是在这个班级里,唯一给过她关怀的人,就是这个畏畏缩缩又不失善良的女孩。 黎语蒖再也不能坐视不理。 她起身,挡住小混混们,把小眼镜扶起来,送到座位坐好。 小混混们歪着头瞪她,问她是不是瞎,是不是活腻了。 黎语蒖从容地告诉他们:请你们等一下,等一下就知道我到底是瞎还是活腻了。 然后她从桌洞里掏出上体育课时穿的运动服裤子,套在了校服裙子下,又走到教室的最后一排。那里有张木质四脚课桌,因为有点高矮腿,所以被闲置在了角落放杂物。 黎语蒖走到那张桌子跟前,把杂物挪到隔着一条过道的一个男生桌面上。男生很不情愿地问了句:“干嘛?” 黎语蒖瞪了他一眼,眼神凌厉凶悍,让那男生不知不觉就噤了声低下头。 黎语蒖把桌子侧着放倒,抬起一只脚踩住着地的一条桌腿,两手分别扶着朝上的两条桌腿。 下一秒所发生的事情,让整个教室的人都看傻了。 黎语蒖脚往下一跺,同时两手发力往上一提,一秒钟后一张桌子生生被她拆成了零部件。 围观群众们还没来得及眨眼,黎语蒖已经提着两根桌腿在手里。 她回身冲越莹说:“你去把班级前后门都给我关上。” 越莹像吓傻了一样不动弹。 黎语蒖走过去踹她的桌子:“跟你说话呢,我让你去把班级前后门都关上,没听见?” 越莹看看她一手提着一根木棒子,母夜叉一样瞪着自己,越看越怕,比看那些小混混还怕,屁滚尿流地站起来跌跌撞撞绕过小混混们跑去关了教室前后门。 黎语蒖环视班级,说:“麻烦大家一下,把中间的桌子帮忙搬开到旁边。” 同学们不知道怎么了,这一刻听到黎语蒖发话就好像听到救世的领袖在发话一样,噼里啪啦地开始搬桌子。也就半分钟的功夫,教室就变成了斗牛场一样四周有围观群众中间是空地的状态。 小混混中的老大嘶嘶呵呵没好样的贼笑了一声:“哟呵,怎么着,还想扮演仗义女侠吗?告诉你,老子可不是被吓大的!” 听到“老子”两个字,黎语蒖的火再也压不住了。 她有老子,她老子活得好好的,虽然他们彼此还比较陌生也没培养出什么特殊感情,但她还容不得一个不入流的小混混在她跟前自称老子。 她二话不说旋风一样提着两条桌腿踹了过去。 ****** 十来分钟后。 高一某班教室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群肿头肿脸嘴角开裂鼻血直流的洗剪吹少年鱼贯而出。 他们走光后,教室门又重新关上。教室里面响起一阵搬动桌椅的噼里啪啦声。 几分钟后,班主任开完例会归来。她推开门,看到教室里一片整洁安静,和她去开会前一模一样。要说唯一有什么不同,就是教室最后面那张放杂物的桌子好像被压塌了,杂物现在都堆放在地上。每个同学都在格外认真地上着自习,没有一个人在溜号或者睡觉。她感到无比欣慰,觉得孩子们真是长大了呀。 她放心地夹着教案回了办公室。 她完全不知道班级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战斗,而这场战斗彻底震慑了班级里的所有人,它让大家唯黎语蒖的口令是从,黎语蒖说两分钟内请大家帮忙摆好桌子大家就在两分钟内风驰电掣地摆好了桌子;黎语蒖说老师快回来了大家都开始上自习吧别讲话了,大家就都安安静静地开始上自习。 一场战斗,让一个土妞彻底化身为女王。 第7章 情窦已初开 教室里老师前脚刚走,小眼镜后脚就一个猛子扎进黎语蒖怀里。 “偶像!你收了我吧偶像!我爱死你了偶像!你怎么这么厉害啊偶像!!!” 黎语蒖淡定地拨开小眼镜,捋了捋刘海别了别鬓角,问:“我发型怎么样?没乱吧?” 小眼镜一下哽住了。 马尾辫嘞得发际线都要往后跑起来了,辫子扎得那么紧,发型有什么好乱的……她的来自乡间的偶像做人的频率为什么和城里的孩纸们永远不在一个频率上……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说一些“别爱上哥哥只是个传说”之类狂放不羁的话语么…… 她们两个人一个正在意着发型、一个正发着愣的时候,她们身旁有个声音鬼魅一样飘过来。 “……黎……黎语蒖,以前的事,是我做得不对,你能别往心里去吗?” 黎语蒖回头,看到越莹脸色苍白地站在自己身后。 黎语蒖瞧瞧她,皱了下眉,音调平平地开了口:“越莹,你不觉得自己是在提无理要求吗?我为什么不往心里去?我又不是圣母,你对我不好我还得以德报怨,凭什么呢?” 越莹的脸色一下从苍白变成了惨白。 黎语蒖没理会她那副模样到底有多么可怜兮兮惹人怜爱,她是个女的又不是骚包老爷们,这副小模样对她可没丁点作用。 她继续说:“以后别再惹我,这样我可以做到以前对你什么样,以后对你还是什么样,大家彼此冷冷淡淡的,也就算了。可你要是继续惹我,我就真的没什么耐性了,到时候我对你就会像刚才对那几个小混混一样,不会再手下留情的。” 越莹咬白了嘴唇,小声说了句:“不会的了。” 晚上通电话时,秦白桦说:“我本以为你到了城里可以试着虚伪一点做作一点努力尝试去做一回真正的女性,可没想到才没几天你就把梨花乡小霸王的招牌给亮出来了。完了,这回真的是除了我再也不会有人敢娶你了!” 黎语蒖嘴上冷笑说“我稀罕你娶我怎么的?”心里却被一团朦朦胧胧的火苗撺掇得面红耳烫。 ****** 夜深人静时,黎语蒖想起白天小眼镜问她的话。 你怎么那么会打架呀? 黎语蒖也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句:我怎么那么会打架。 在认识师父以前,她是一棵靠不到大树的草,随便一阵风都能刮得她东倒西歪。 小时候别的孩子挨了欺负,家里都有爸爸给撑腰出头。可她没有。于是没有爸爸出头的她只能靠着自己的拳头,一点一点长大起来,也一点一点强大起来,强大到不比那些有爸爸的孩子们差。 她没办法三言两语就让小眼镜明白,其实有爸爸的她却因为从小没爸爸而不得不自己强大,于是只好捋一捋刘海别一别鬓角问一句:我发型怎么样?没乱吧? 黎语蒖无声叹了口气,熄灯睡觉。 ****** 自从黎语蒖威震全班后,她在学校的生活,终于能够随心所欲安静太平了。只是不管她多低调地拜托过同学们不要把打架的事情说出去,她骁勇善战的威名还是在悄然之中不胫而走着。 小眼镜也再不用遮遮掩掩地和她讲话。甚至课间休息时,她们已经能够像别的小女生那样一起贼兮兮地八卦玩耍。 昨天是周末,小眼镜去广电中心观摩了全市高中生辩论赛,今天上午第一节下课铃声一响,她就难掩躁动地拉住黎语蒖疯狂摇晃她一边摇一边释放自己情窦初开的荷尔蒙:“大蒖蒖大蒖蒖,我昨天看到一中的宁佳岩了!!!” 黎语蒖努力稳住差点被晃散的肩膀。 “谁?” 小眼镜一脸“你不是吧”的表情:“宁佳岩啊!!一中的冷面校草高颜值学霸宁佳岩啊!!满足一切少女幻想的出色男生宁佳岩啊!!”说完还冲黎语蒖翻了个白眼,好像黎语蒖不知道宁佳岩是谁简直已经不单单是孤陋寡闻而是大逆不道。 黎语蒖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有照片吗?给我瞅瞅,我看有没有我们梨花乡最美少年好看!” 小眼镜献宝地掏出手机翻出昨天现场照的照片给黎语蒖看。 “你看你看!照片都把他照丑了他还这么帅呢,你说要是真人得帅成什么样吧!” 黎语蒖端详了几眼照片。上面的少年长得是挺周正的,不过她真心觉得秦白桦长得不比这人差什么。 黎语蒖把手机还给小眼镜,认真地说:“我在梨花乡的小伙伴也差不多是这个级别的颜值。” 小眼镜呆愣愣地看了她几秒后,“哼”了一声 “胡说!我才不信呢!你一定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才觉得你的小伙伴和宁佳岩处在同一个英俊层面!我就没见过有谁比宁佳岩更俊呢!”说着她捧着手机自顾自的继续对着照片发花痴。 黎语蒖悄悄咂摸着小眼镜那句“情人眼里出西施”,摸摸自己的耳朵尖,莫名觉得那里有点点发烫。 ****** 黎语蒖在别墅里发现了一间大书房。 那天她有道作业题怎么做都做不会,想着唐雾雾和她一个年级,上的又是重点高中,学习也好,说不定她能会做,于是提着作业本上了楼。结果唐雾雾的房间她没有找对,反而找到一间偌大的书房。 她被一排排气派的书架、一层层炫酷的书籍彻底震撼到了。她觉得这个书房比她去过的那个市里的图书馆都分毫不差,甚至实木雕花的书架要更加奢华霸气。 其实她从小就很喜欢看书,各种各样的书,不管是讲什么的,都喜欢。她自己没什么零花钱买书,但乡里的每个小伙伴家里的书她都看了个遍。有时候刚打完架,把人家揍得鼻青脸肿的,一听说他新买了什么书,就立刻舔着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拎着两个苹果就去人家家里蹭书看。秦白桦说她脸皮厚,她告诉他这是书的魔力。 她喜欢沉浸在书海的世界里,因为那时候她会忘记自己的现实生活充斥着种种的糟心。 她一直被人说成是没心没肺的乐观孩子。其实她不是没心没肺,她只是把心和肺丢进书海里去陶冶了。她也不是乐观,只是沉得住气而已,不想表露太多的悲观情绪让妈妈操心。而这些被沉淀下来的悲观,她都带去了书中的世界,将它们用各种充满智慧的文字一一化解掉了。 她甩了作业本子,扑向一排排的书。她迅速沉浸在这片泛着纸香的世界,早忘了上楼来的根本初衷是什么。 直到天黑下来,黑到她已经完全看不清书上的字,她爬起来去开了灯。 灯光一亮,这片书海世界在幻彩灯光下变得更加迷人了,黎语蒖仰着头把正在看的书盖在脸上,陶醉地深呼吸着。 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平平凉凉的声音。 “原来你在这里。” 黎语蒖拿开书迅速回头,看到叶倾颜优雅清冷地站在书房门口。 “大家找你吃饭找了很久,因为找不见,已经先提前吃过了。” 黎语蒖不确定叶倾颜这句话是不是含着责怪,不过看了一下午书后,她心情很好,无所谓解释个一两句。 “这里的书很好看,我不小心看得忘记了时间。” 叶倾颜微点了下头:“爱看书是好事。这点你和你爸爸倒是挺像的。不过下次记得把手机带在身上,省得找不见你时,你爸爸担心。” 黎语蒖拎着书,不知道该回复些什么,索性沉默。 “你爸爸也喜欢看书,这个书房是我专门为他设置的,平时没我的同意,其他人包括语萱语翰和雾雾都是不可以随意进出的,很多书都是绝版书,你们这些半大孩子还不懂得什么叫做爱惜。” 难得叶倾颜会和黎语蒖一下说这么多话。可黎语蒖觉得,叶倾颜似乎要把她驱逐出这片美妙世界。 “您告诉我哪些书是绝版的,我不碰。”她想了半天,决定做一下争取。为了争取到读书的机会,她不惜收起桀骜用了“您”字。 叶倾颜抬眼打量了她一下。再次开口时,她的声音里一如既往地不带着什么情绪,声线清凉如水:“你要是实在喜欢,想来就来吧,但记得最后两排的古籍不要轻易翻动,想看之前要问过你爸爸,还有这里所有的书,看的时候不要吐口水翻页,不要用笔随便勾勾画画,不要不打招呼就把书带出这间屋子。每排书架最后一格都备着檀木书签,没看完的书用书签做记号,不要翻折书页。既然喜欢书,就得爱惜书。” 这回黎语蒖一点没有讨价还价,一口答应下来。 叶倾颜临走时,顿了顿,说:“等下你要是饿了,就叫表姨安排人给你热热饭菜吧。另外,记得告诉你爸爸一声你晚上是在这里看书,省得他一直在担心你。” 黎语蒖应了声好,在叶倾颜转身离开的时候小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叶倾颜的步伐顿了一下,但没有停下。 直到她上了楼,黎语蒖忍不住敲自己的头。 人家连笑脸都没给一个,就让你随便看几本书而已,怎么就变得跟受了人家好大恩惠一样了!心里那股忍不住冒着泡的喜悦感是怎么回事?做人的骨气呢!说好的桀骜不驯呢!想和这个家里的人对着干的决心呢! 黎语蒖陷入到自我纠结里,没心情继续看书,在角落里捡起作业本,连唐雾雾也不愿意去找了,忧郁地直接下楼回了房间。 在书桌前坐下,她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看。有五条未接来电三条短信都来自于黎志。 他在短信里很啰嗦地问她在哪里吃饭了吗怎么不接电话没什么事吧打算什么时候回家等等。 黎语蒖觉得她这个爸爸可真够操心的。不过这种操心不知道为什么,让她有点心头酸酸的感觉,尤其想到最近他好像身体有点糟人越来越瘦时,她连鼻子都要一起跟着发酸了。 她狠狠吸了吸鼻子。 绝不能被几句所谓的父爱这种糖衣炮弹给迷惑了!她得坚定和这家里大小资本家们作对的思想不动摇! 然而虽然意念上的决定是强硬且坚决的,可她的手指却不听使唤地自动给黎志回复了一条内容堪称柔婉的短信。 “我在书房看书忘记了时间,手机在房间里没有带,不用担心。” 黎志的回复迅速飞来:“我听你叶姨说了,爱看书是好事,好孩子!我叫表姨给你热了饭菜,马上就送到你房间去了,要把它们全部吃光!” 黎语蒖看完一遍短信后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好孩子”…… 她这个爸爸可真够肉麻的。 可是一边觉得肉麻,她一边忍不住把短信又看了一遍,然后又哆嗦了一下,哆嗦完又看,看完又哆嗦……直到饭菜被人端进来,她一边吃,一边看,一边还继续哆嗦…… 黎语蒖在哆嗦中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在犯贱啊…… ****** 周末黎语蒖飞快写完作业后,一头扎进了二楼的书房里。 她挑了本书坐在窗边的地毯上看,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是被两道细细的交谈声吵醒的。她睁开眼睛,发现屋子里一片黑暗。原来天都已经黑了。 她听了听,那两道细弱的声音是黎语萱和唐雾雾。她本来想站起来走人的,黎语萱的墙脚她还真没什么兴趣想听,可动一动才发现,一条腿已经被压得没了知觉,完全不听使唤。 她于是想捂住耳朵。可是恰好听到从黎语萱嘴巴里吐出了自己的名字。已经运动到半空的两只手便重新放了下来。 黎语萱压着声音愤愤地说:“我真是讨厌死那个黎语蒖了!整天一副衰样子不知道做给谁看,好像我们全家都欠她的似的!搞搞清楚好不好,现在是我家在整个供着她哎!还有爸爸也真是的,干嘛给她起跟我这么像的名字!” 黎语蒖觉得黎语萱真逗,先后次序都没排明白就在那里计较名字的问题。好歹她才是先出生的那个,要说名字像也是黎语萱的像她的好伐。 黎语蒖在黑暗中摸摸自己的脸。她的脸衰吗?呵,衰就对了,这个家欠不欠她的不一定,但肯定是欠了她妈妈的,不衰脸给他们看就怪了。 黎语蒖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衰归衰,指尖下的触感倒是变得比以前美妙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的心理作用,她觉得最近她的脸皮滑溜了不少也白了不少。说起来这可真要多谢唐雾雾送她的那套护肤品。 想到唐雾雾,就听到唐雾雾的声音响起来:“你晚饭前就跟我抱怨过这件事啦,该说的我不都和你说过了吗,你就照我说的做就好啦,保准对的!好了,趁着没人你可以跟我说说你那点烦恼的小心思了,在这里你大可不必担心会被你房间隔壁的表姨姨夫偷听!” 黎语蒖咂舌。十五岁的黎语萱居然花姑娘春心大动了。 黑暗中,她听到黎语萱娇嗔起来:“哎呀雾雾你真讨厌!” 唐雾雾打趣她:“我哪里讨厌了?我再讨厌能有你的宁佳岩或者徐家大哥哥讨厌吗?” 第8章 学霸美少年 黑暗中,黎语蒖听到黎语萱娇嗔起来:“哎呀雾雾你真讨厌!” 唐雾雾打趣她:“我哪里讨厌了?我再讨厌能有你的宁佳岩或者徐家大哥哥讨厌吗?” 一阵推搡的声音传过来。 “雾雾你真讨厌死了!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唐雾雾连忙安抚:“好好好,我不逗你了还不行?萱萱你快别推我了,小点声,当心被表姨从外面听到我们偷溜进来!” 黎语萱安静下来。 唐雾雾问:“萱萱,那宁佳岩和徐家大哥哥,你到底更喜欢哪个呢?” 黎语萱一向任性的声音里居然带上了羞涩。 “其实两个人我都很喜欢的,可是徐家大哥哥太神出鬼没了,虽然有魅力又迷人,可他总是让我觉得他跟我生活在不同的维度里,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也只能看看他却摸不到也抓不住。而宁佳岩,他就不一样了,他是活生生的,虽然也冷冷冰冰,但如果努努力还是可以摸得到抓得住的。如果非要两个里面选一个,那我还是先选宁佳岩吧!” 唐雾雾笑骂她:“你小小年纪真是够贪心的!还两个都喜欢!” 黎语萱又娇嗔起来:“我不管,反正雾雾,你和宁佳岩是同班同学,你得帮我!” 唐雾雾的声音里渗入了思索的味道:“可我得怎么帮你呢?要不,我请同学们来家里玩怎么样?如果宁佳岩也肯来,就可以制造让你们单独相处的机会了!” 黎语萱立刻连声说好:“就这么办吧雾雾!” 唐雾雾笑了笑:“不过我可跟你说啊萱萱,你好歹是大家的千金,千万要矜持点,就算再怎么喜欢也得绷着点端住了架子,男女之间的事啊,就是谁上赶子谁不值钱,你一上赶子人家就不珍惜了。所以心里越喜欢表面就越要矜持人就越得端着,你要吊着他的胃口,让他来对你上赶子!” 黎语萱疑惑:“这是谁说的啊?准吗?” 唐雾雾肯定地:“我妈告诉我的!” 黎语萱的声音里立刻没有了疑虑:“那我信了!我可知道表姨夫当年活着的时候对表姨有多死忠!她说的准没错!” 两个人又嘀嘀咕咕地聊了几句,蹑手蹑脚地拉开书房门出去了。 黎语蒖却在黑暗中捧着麻腿回味起刚刚唐雾雾那番话。 她有点怀疑表姨大人是不是把成人那套东西教唐雾雾教得太早了……还有刚刚出去的那两位明明还是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就算放在可以早婚的高丽国也还都没有达到法定婚龄,居然已经提前开始研究起驭男之术,真是志向远大叹为观止。但刚刚那番驭男之术应该是对付贱骨头男人的吧?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套理论去对待优质男生,人家会吃这一套才怪。 黎语蒖严重觉得唐雾雾的理论有点问题。她决定等哪天找个机会和唐雾雾好好谈一谈告诉她一声,省得她守着这套错误理论将来会耽误了她的桃花行情。 ****** 下一个周末,唐雾雾真的叫了不少同学来家里玩。他们在院子里聊天吃点心的时候,黎语蒖透过窗口望了望,甄别出了传说中的冷面校草高颜值学霸宁佳岩同学。 长得确实不错——可她依然觉得秦白桦不比他差;气质也的确不辜负民间传说,狂拽酷霸冷得要死——这点他可就比秦白桦那个屁民差远了,秦白桦那张嘴里的屁嗑分分钟能把理智小姑娘给哄迷糊了。 黎语蒖眼神很毒,她看得真真的透透的,外面有几个女生虽然眼神并不往宁佳岩那瞟,可心思却全花在那个冷面美少年身上。局里人玩着欲擒故纵的小把戏,以为没人看得到,殊不知那些旖旎的小心思,早在局外人眼里落下了痕迹。 和那群女生又想亲近又表现得克制的态度相比,黎语萱的做法就太独树一帜了。她真是信足了唐雾雾的话,从头到尾都绷着美丽得不得了的一张脸,端着优雅又清冷的架子,一副十足十的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姿态,真是让人怎么瞧怎么别扭。 反观唐雾雾在她和宁佳岩之间充当桥梁时谈笑自如的样子,更让人觉得舒服自然。 黎语蒖收回眼神。这种一目了然的热闹也只够瞧个一眼,再多瞧一眼就会觉得索然无趣了。她带上作业本直接去了二楼书房,打算安安静静地写完作业以后再安安静静地看会儿书。 结果她被一道物理题生生拖住了想要在书海里尽情遨游的梦想。抠哧了半天也没抠哧出个结果来,黎语蒖怒了。她决定不再坐以待毙,开始找手机打算给秦白桦打电话让他远程指导一下解题步骤。结果秦白桦家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听。黎语蒖想了想,这会他应该去学校补课了,而大人们应该正在大棚里干活。 她放下电话,捧着头和那道题继续斗智斗勇。 快要把脑袋想爆炸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你的受力分析图画错了。” 黎语蒖吓了一跳。 她抬起头,看到了一张清冷英俊的脸。 哦,这不就是那个宁佳岩么。 ****** 黎语蒖默默地仰头端详着头顶上那张脸。 呵呵,近看的话,容貌好像是要比秦白桦更胜一点,毕竟秦白桦那张乡下脸皮略显粗糙了些,而眼前这位细皮嫩肉得留长了头发都可以当女人了。 她端详得正起劲的功夫,那张脸上的嘴巴忽然动了起来。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黎语蒖怔了怔,收了眼神。 “你刚才说我的受力分析图画错了?那正确的该怎么画?” 冷面学霸矮下身,半靠半坐在黎语蒖的沙发扶手上,从她手里拿过笔,兀自在本子上画起来。 “应该这样。”他画完把本子推给黎语蒖看。 黎语蒖一点就透,瞬间有如醍醐灌顶一样大彻大悟。 “厉害,一眼就能抓住解题关键!你能不能给我说说,以后再遇到这类问题,我该怎么一针见血地拿下它们?” 宁佳岩看了看她,说:“我介绍你一个学习网站,你可以用我的账号登陆,里面有很多名师讲授的课程,你都学完以后就可以很轻松地应付这类问题了。” 黎语蒖“哦”了一声,问:“可是咱俩好像连认识都谈不上,你干嘛要跟我分享你的付费课程呢?” 冷面学霸居然扬了扬嘴角:“谁说我不认识你?我二中的朋友给我看过你的照片也讲过你的事迹,你不是叫黎语蒖吗,二中最会打架的女生。” 黎语蒖无力地扶住了头。 她真没想到自己的美名居然都远播到重点高中的冷面校草耳朵里去了。 “说起来也许你不会信,其实打架什么的都是浮云,我真正的爱好是学习!”黎语蒖抬起头,一脸诚恳地对宁佳岩说。 宁佳岩嘴角微弯了弯:“可以感受得到!”顿了顿,他说,“其实你刚才做的那道题,就是放在我们班里,也未必有几个人可以解到你那个步骤,你在做的其实是一道物理奥赛练习题。” 黎语蒖把嘴巴张成了一个O,连忙低头去翻练习册的封面。当她看到封面上大大的“奥赛冲刺”四个字时,她的O张得更大更圆润了。 她明明记得自己那天去新华书店选的是物理课后练习册的,付款前她接了秦白桦一通电话,于是就一边接着电话一边随手捡起一本练习册子结了帐。回家以后也没太注意封面,反正哪本练习册封面长得都差不多的花里胡哨,她大大咧咧地把封面一翻就开始做题,已经连续做了好几天了,之前都挺顺利的,就今天被其中一道题给绊住了。 今天要不是宁佳岩告诉她她到底在做什么题,她可能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已经有了多大造化——她都快修炼成一位奥赛选手了! 宁佳岩说:“我还是第一次见二中里有能把奥赛题做到这个程度的人,黎语蒖,你不是一般人。” 黎语蒖觉得胸腔里气血翻腾:“你说得对,我是三班的!” 宁佳岩高冷的面容顿时有点龟裂,他把拳头挡在嘴边咳嗽了两声。 黎语蒖继续澎湃地问:“同学,我咨询一下,你说我要是按现在的程度,能考上××大学吗?” 这个大学是秦白桦的目标,因为分数太高,是她以前敢在心里想不敢在嘴上说的。 “当然,不过为了保险一点,你最好还是能转到一中来继续读。”宁佳岩说,“听说你刚从乡下转来没多久,可能你还不知道,一中每届高一都会有两个名额,招收二中高一期末考试的第一、二名,为的是给好苗子一个机会,防止他们是因为中考发挥失利而流落到普高去的。” 他说得太复杂,黎语蒖听得似懂非懂。 宁佳岩脸上露出一抹无奈:“我今天下午快要把我这一周的话都说光了。好吧,我再简单点说,只要你期末考试能考到全二中的前两名,你下学期就可以到一中来读书了。” 黎语蒖听到这,双眼一亮。 “我有机会考到二中前两名吗?” “有,只要你能把这个网址的课程通通看会。”宁佳岩在纸上写下一串网址,又在下面写了用户名和密码。 黎语蒖的声音里难掩兴奋:“然后我就可以考上××大学了是吗?” “是。” 黎语蒖内心沸腾了。 “无功不受禄,我该怎么谢你呢?” 宁佳岩手里转着笔,歪头看她:“教会我怎么样和人打架。” “好!没问题!”黎语蒖一口答应下来。 这有什么难的,等以后每天捡块板砖让这小白脸校草带在身上,瞅谁不顺眼或者被谁瞅得不顺心眼时都可以拿出来冲上去对着那人脸上拍一拍,拍着拍着自然而然就会打架了。她就是这么成长起来的,其实一切卓绝的技艺说白了,都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呀。 他们两个正聊得起劲的时候,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呼啦一下推开。 黎语蒖和宁佳岩一起回头去看。 门口正站着脸色铁青的黎语萱和满脸怔然的唐雾雾。 第9章 你考的怎样 黎语蒖瞧了瞧自己和宁佳岩彼此间的姿势和距离,明白过来为什么黎语萱脸色铁青得像上了锈的锅底,为什么唐雾雾的表情像看到了极度不可思议的事情——她坐在沙发上,宁佳岩坐在沙发扶手上,两个人的头往一起凑着。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和这个男生的距离是有点近了。 她听到唐雾雾先出声打破了沉默。 “宁佳岩,你怎么在这?这可是我表姨家的禁地,连我们平时都不能随便进出的!” 唐雾雾说到后面一句的时候眼睛看着黎语蒖,眉心微微蹙了下:“语蒖,这里不能随便进的。” 黎语蒖“哦”一声,刚想解释一下自己已经得到叶倾颜的特批,可还没来得及说话,黎语萱已经先发制人开了口。 “乡下人,没规矩就是没规矩!”黎语萱像只骄傲的孔雀,扬起下巴冷冷说。 唐雾雾赶紧拍了她一下。 黎语萱完全没明白唐雾雾为什么拍她,反而更来劲地说:“雾雾你拍我做什么?我说错了吗!随随便便就往别人家书房里闯,也不问问是不是被允许的,这不是没规矩是什么!” 唐雾雾一脸尴尬,又拍了黎语萱一下:“别说了萱萱!” 黎语蒖斜眼瞟了下宁佳岩,发现他紧紧皱着眉。显然,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黎语萱刚刚在指桑骂槐。 她愉快地为她这个生物学上的妹妹的智商点蜡。 “原来你们家的书房是不许人进出的,抱歉做了没规矩的人。”宁佳岩面无表情的说。 唐雾雾涨红了脸:“宁佳岩,萱萱她不是这个意思……” 随着她的嗫嚅,黎语萱终于品味过来一点不对劲。她慌了一下,想要解释,可是看了眼唐雾雾后,竟然又重新冷艳高贵起来,整了整面容重新摆起了冷面孔端起了架子。 黎语蒖觉得她这妹妹简直莫名其妙。这个时候居然还端架子,有没有搞错。 她觉得唐雾雾对黎语萱的指导教育也大有问题,都快伤校草自尊了,还要秉持骄矜自持的态度不动摇,这难道不是一种叫做“太把自己当回事”的公主病么。 她不着急走了,托起腮帮子打算看她那妹妹后面还能表演出什么样的离奇节目。 结果她还真的没有失望,在宁佳岩又问唐雾雾一次“找我有什么事”之后,黎语萱清了清嗓子,端着腔调说:“我和表姐打算请大家去吃自助餐,你也一起去吧!” 黎语蒖已经从看好戏变得有点同情她这个妹妹了。 一个人的情商怎么能低成这样。 她真想知道,这种给人以好大恩惠的语气,黎语萱是怎么做到说来就来的。 果然宁佳岩脸色更差了,说出来的话字数更少语气也变得更硬:“谢了,我不饿。”顿了顿他看着唐雾雾说,“我还有事,先走了。”又转过头来跟黎语蒖说话,“我叫宁佳岩,手机号刚刚我已经写在你的记事本上了,以后遇到什么有挑战的题目我们可以一起切磋。”这几句话他倒说得和颜悦色,黎语蒖偷偷瞥了一眼,看到黎语萱已经气歪了鼻子。 黎语蒖礼节性地答应着:“好。” 宁佳岩说了声“再见”,起身向外走。经过门口时,他只跟唐雾雾招呼了一声“走了”,看都没看一眼黎语萱。 黎语萱又气又急,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唐雾雾神情有些复杂,看看黎语萱又看看黎语蒖,略一迟疑后,对黎语萱说:“我去送一下他顺便帮你解释一下!”说完抬脚去追宁佳岩。 书房里没有了别人。 黎语萱再也不用端着自己伪装什么了,她满脸鄙夷地冲着黎语蒖叫:“黎语蒖!你真是个厚脸皮心机婊!你到底想怎么样?是不是我的什么东西你都要抢一抢?别人的东西就那么好吗!可是别人的东西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能不能不这么贪婪!让你住在我们家,已经是对你的恩惠,可你为什么不懂得感恩?” 黎语蒖觉得她这妹妹的一番话一如既往的槽点太多,她只能耐心地一点点从头吐起:“首先,你敢让你妈听见你说心机婊这个词吗?其次,宁佳岩还不是你的,并且他是人不是东西,而我对你看中的这个人没有任何想法,因为我还小我只想好好写作业谢谢。最后,我住在这,吃的用的没有一分是你挣来的,我就算感恩也用不着对你感恩,听明白没?” 她收拾好书本打算回房间。 路过黎语萱的时候,她被一把拉住。 “黎语蒖,我告诉你,”黎语萱拉住她恶狠狠地说,“休想我承认你是我姐姐!你只不过是个乡下的野孩子,你没资格来抢夺我家里任何一样东西!” 黎语蒖听到野孩子三个字,脸色冷了下来。 她微一用力,掰开黎语萱的手。黎语萱吃不住劲,眉心带着痛苦蹙了起来。 “你听好,我对你家的一切都没兴趣。但如果你再随便乱用野孩子这三个字,我会让你妈知道你对宁佳岩很有兴趣!” 说完她在黎语萱气得快要爆炸的呼吸频率里,踩着轻松自得的脚步走出了书房。 她觉得有点遗憾。也没个观众,吵架吵赢了都没点成就感。 下楼的时候她遇到了唐雾雾,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亲切友好地和唐雾雾打招呼。唐雾雾却有点走神的样子,迟疑了一下才回应她。 黎语蒖暗暗想,是不是刚刚宁佳岩给唐雾雾难堪了?不然怎么搞得她变成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 书房事件后,黎语萱像是在用毕生力气仇视着黎语蒖。黎语蒖对这份长度只有十来年的豆芽菜一般的“毕生”仇视毫不放在心上。看过书房里那么多书了,她早已明白一个道理,漠视愤怒比回应愤怒更能让发怒者发疯。 她看得清清楚楚的,黎语萱因为她的漠然,已经把自己气得快要更年期和乳腺增生双双提前了。 唐雾雾的态度比之前有了点微妙的变化,虽然迎面碰到了她还是会友善地笑着打招呼,可是黎语蒖总觉得她有哪里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她想也许是黎语萱对唐雾雾做了什么威胁吧,警告她不许再对自己友善。 为了不让唐雾雾难堪,她也体贴地没有刻意去接近唐雾雾,只把她之前对自己的好记在了心里,想着以后一定要好好回报。 黎语蒖第一次登陆宁佳岩给她留下的账号就深刻觉得里面的课程真是惊为天人——她觉得里面的专家简简单单讲一句哪怕字数少于10的话都比学校里的老师罗里吧嗦讲半堂课明白。她总算明白什么叫“捞干的说”了。本着有好东西要和败家小伙伴一起分享的原则,在争得了宁佳岩的同意后,她把课程共享给了秦白桦。 秦白桦听过一节课后感恩戴德跟她说:“大蒖,我真庆幸这么多年无论我心里翻腾过多少回念头嘴巴上都没有跟你说过绝交两个字!你准是上天派来给我发入学通知书的天使!有了这些课程,考入×大不是梦!” 黎语蒖冲着他这嘴损的德行真恨不得改掉课程密码。 听了一阵子的课程后,黎语蒖在小考中成绩突飞猛进前进了二十名不止,被老师列入疑似抄袭重点观察对象。 又听了一阵子的课程后,黎语蒖在期中考试里直接闯入了前十名。在老师愈发浓厚的质疑神色中,小眼镜对她语重心长地劝导着:“偶像,其实成绩这个东西就是个浮名,你就算不拼文化课光拼体力也绝对考得上北大的,所以你千万别想不开走上作弊的不归路啊,那玩意就跟吸毒似的上瘾又害人!” 黎语蒖的关注点比较特别,她忽略了关键字“作弊”,抓住了“北大”这个神圣的字眼,求小眼镜给出名词解释:“北大有体力系?” 小眼镜呆了呆,扶扶眼镜说:“偶像,你缩写能力真太差了,我说的北大是北京体育大学!” 黎语蒖没再理她埋头看书去了。 ****** 期中考试的被重视度远不如期末考试,二中的被重视度远不如一中,黎语蒖的被重视度远不如三个东道主少男少女,种种远不如合在一起就是家里没有人注意黎语蒖的期中考试成绩究竟有了怎样的突飞猛进。 连黎志也似乎怕问出个寒碜的分数而让黎语蒖难堪,而这份难堪会更加疏离他们本就生份的父女情感,于是连他也没有主动询问过黎语蒖最近成绩怎么样。 倒是宁佳岩知道了她的成绩,给她发短信表达祝贺。黎语蒖一边分心回短信说这都是你的功劳呀得谢谢你的视频课程呢一边游刃有余地解着各种奥赛题目。 最近她觉得自己像开了窍似的,练习册一翻开,蹦入眼里的题目就自动进入解题步骤,不费劲答案就能够了然于胸。她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睡梦中被外星人给悄悄改造过了。 期中考试以后,全家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黎语萱身上。还有不到两个月,她就得参加中考了。 她的目标是一中,全家都把立志考重点的她当成了重点保护对象。这两个月里她的饮食搭配不光做到了营养均衡,几乎连阴阳协调五行和谐都一并做到了。 这段期间,没有人注意到黎语蒖已经很久没有因为成绩的问题而需要找家长了。 很快到了考试扎堆的时节,先是全家人瞩目的黎语萱的中考,之后是黎语蒖唐雾雾的全市高中期末统考以及黎语翰的小学生期末考。 黎语萱最先知道的考试成绩,分数总算对得起这两个月来她进补的那些营养均衡的粮食们——她以压线的成绩考上了一中。 黎志高兴得不行,就像后世子孙光耀了他的祖宗门楣一样。叶倾颜也满心欢喜,虽然脸蛋瞧上去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冷自持,可是眼角眉梢的喜悦是怎么挡都挡不住的。那喜悦仿佛在说,她生的女儿就是根红苗正,不仅容貌好脑子也好,绝对当得起才貌双全四个字。 他们夫妻俩为黎语萱考上一中大肆庆祝了一番。 之后知道的是黎语翰的成绩。这个机灵好动的小男生作文写错了一个字,以一分之差排在了全班十二名。他很郁闷地和家里每一位成员不止一次的强调又强调:“我其实没有差很多哦,我认真一点也是第一名,说真的我其实应该是第二名,因为全班一共有十一个得了双百分!” 黎语蒖觉得这个小家伙拼命力证自己是实力派的样子还蛮可爱的。 最后公布下来的,是高中期末联考成绩,不管是哪个高中的,全市同一年级的所有考生将一起排大榜。 唐雾雾比黎语蒖先知道的成绩。黎语蒖准备出门去学校取成绩单的时候,唐雾雾的同学已经把电话打到了家里,告诉她,这次她考得非常好,班级排到了第五名,年级排到了二十一,全市排在第五十三名。 黎语蒖从学校取成绩单回到家里时,看到的是一副其乐融融和谐昌盛的景象。 黎志和叶倾颜对唐雾雾夸奖有加,谭丽珊一边欣慰地笑着一边说还没有进全市前五十名呢,还得继续努力至少再前进三名才行。唐雾雾在一旁腼腆地低着头,嘴角隐隐含着羞涩笑容,黎语萱挤在她身边,高兴地蹭着她,表达着她们姐们俩都取得了好成绩的喜悦。黎语翰对高中生的世界不感兴趣,他最在意的是他明明第二的成绩为什么要排在第十二。带着这股烦恼他不乐于参与表姐成绩优异的喜悦,满客厅撒丫子地追着他的电动车自玩自嗨着。 全家似乎没有人想起黎语蒖也参加了这次考试,也似乎没有人想起来顺便问上她一句:你呢,你考得怎样? 第10章 为什么看我 其实黎语蒖一直都没着急去取成绩。她是在睡懒觉的时候被小眼镜的电话吵醒的。 小眼镜在电话里的声音像见到了外星鬼一样,受到了极大刺激一般,音色尖锐又惊悚:“黎语蒖你说你是不是抄了是不是是不是?!你知道你考了多少名吗你知道吗知道吗?!你居然考了全校第一名啊我的妈呀我的妈!全市你是第二十六啊我的苍天啊我的苍天!我告诉你我们二中的棒槌里就没有谁考出过这样的成绩!你这个变态,明明长着一副蠢样子看起来就只是个四肢发达的笨蛋而已,却居然考出了这个名次,我真是信错你了!” 放下电话,黎语蒖也有点蒙。她知道自己这回考得应该不错,可是没想到能不错得这么卓越。她不太敢相信自己真的考了全校第一名,她揉着脸把自己揉清醒后立刻爬起来去了学校。 结果还真像小眼镜说的,她居然真的考了全校第一、全市第二十六。 捏着成绩单回家的路上,黎语蒖一直有点云里雾里的。她还没考过第一呢,有生之年只考过一次全班前十名——这件事发生在她小学时候,当时她考了全班第九。而那时,他们班总共有十一个学生…… 看着成绩单,再三确认自己没有眼花,黎语蒖的心底开始泛起一汩汩冒着泡泡的兴奋来。她出门出得急,忘记了带手机,不然她真想立刻打电话给秦白桦,让他分享自己这前所未有过的辉煌。 她想快点和秦白桦分享这份喜悦,决定不再走路回家,直接奔上了公交车。 上了车,后面正好还有两个挨着的位置,黎语蒖走过去进到里面的位置坐下。 车子缓缓启动开起来。黎语蒖靠着窗,看到外面有个人影从转弯的街口猛的斜蹿出来。 是个年轻人,一身西装,腿特别长,没几步就跑到了公交车旁。 阳光晃眼,黎语蒖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 那人拍着车门,司机大叔给他开了门。 那人踩台阶上车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墨镜带在脸上。等他上完台阶整个人转过来的时候,黎语蒖只看到一张被墨镜遮得严严实实的脸。 司机大叔把车开动起来。 那人直奔着黎语蒖身边的空座位走过来,坐下。 他腿太长了,长得都支到她这边来了。黎语蒖往里又让了让。 眼光无意间向窗外瞄了下,她居然看到又有一大伙人从刚刚的街角冲出来,他们冲着她这节车厢拼命指,一边指一边追着公共汽车跑了很远。 黎语蒖略偏偏头,看了看旁边的墨镜男。 他若无其事的面朝前方。 黎语蒖刚想收回眼神,注意力一下又被吸引住了。于是她由略略偏头变成偏过头,由飞快地看了看变成一直看。 公车开进了下一个站点,车身在渐渐做着减速停车的运动。 她旁边的墨镜男忽然笑了。虽然他的脸被墨镜挡住了一半,但高挺的鼻梁、轮廓清晰的下颌线条、嘴角轻翘的薄唇、坐着也拔得挺直的胸膛和颀长匀称的双腿,这些特征模糊地勾勒出他摘掉墨镜后一定是个妖孽的形象。 他笑着偏过头来,弯着嘴角笑。 “小姑娘,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吗?” 公共汽车停在站点上,前后车门嗤嗤喷着气被打开。 黎语蒖无视墨镜男弧度完美的微笑,抬手把他陡然挡在眼前的脸一把推开按到一旁去,另一只手迅猛又用力地抛出去一样东西,直砸向墨镜男斜后方一个不起眼的正起身要下车的人的手腕子上。 那人被砸后手一松,一个钱袋“咚”一声掉在地上。 那人旁边座位的一位老奶奶应声低头,看到钱袋后大叫:“你居然偷我的钱!有小偷,抓小偷啊!”老奶奶抓住那人的胳膊。 那人一把甩开老奶奶的桎梏,孙猴子附身那般快地起身从后门蹿了出去。司机没来得及关门挡住他。 “可惜。”黎语蒖小声说。 公共汽车又开起来。老奶奶捡起手表,表面已经碎掉了。 她举着手表问:“这是谁的表啊?刚刚是哪位好心人帮了我啊?” 黎语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窗外,像一个专注看风景的没事人一样。 没人应声,老奶奶不死心,逐个问车里有没有人看到是谁帮了她。 人们全都摇头,表示表飞得太快,他们完全没看清它飞翔的起点和过程。 墨镜男歪头看着若无其事的黎语蒖,揉了两下被按过的脸,嘴角呈现出来的笑意变得浓且饶有兴味起来。 老奶奶有点失望,说她下站就要下车了,可还不知道好心人是谁。 墨镜男转过头去,指着老奶奶手里的表,对她说:“奶奶,您把表交给我,您放心下车去吧,我帮您接着找它的主人,一定找到,找到后我替您向她道谢,好不好?” 老奶奶疑虑地:“真的吗?” 墨镜男:“真的,表这么破,我没必要为了这么块破表骗您,您说是不是?” 老奶奶颤巍巍地把表给了墨镜男:“那你找到之后一定替我好好谢谢ta!”然后颤巍巍地下了车。 墨镜男打量着手里的破旧手表。 真是又破又旧得一塌糊涂,加上表面碎得像菊花一样,这只表真是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惨绝人寰。 墨镜男偏过身来,冲黎语蒖叫。 “小姑娘。” 黎语蒖转过头。她从他的墨镜里看到了自己。 “我并没有一直看你,大帅哥。” 墨镜男呲着牙笑:“你这个小姑娘还真有意思。”他晃晃手里的表,“向雷锋同志学习,做好事不留名?” 黎语蒖冲他翻了个白眼。 她只是懒得解释自己为什么有那么大劲儿。 墨镜男笑着继续晃那块表:“你的这块表,送给我怎么样?等下我会有点用。” 黎语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见啥要啥,破烂都不放过,真不知道这算不算不良癖好。 “不愿意?”墨镜男撇着嘴角一笑,笑容里有一股邪侫不羁的味道。他从内怀口袋里掏出一个长条盒子。盒子古雅得很,周身都散发着“我绝对不是一个一般盒子”的气质。盒子外面十字交叉绑着条金丝绳,绳子在盒子中央打出一个精致复杂的绳结。 墨镜男手指一挑,把那个好看的绳结一下搞散掉了。 他打开盒子。 黎语蒖以为里面最起码会是一把浓缩版的尚方宝剑,不然镇不住这盒子的隆重。结果里面却只是一根毫不起眼的毛笔。 墨镜男拿出那根毛笔递给黎语蒖。 “不白要你的表,我用这根笔跟你换。” 黎语蒖看看笔,问:“这笔贵吗?” “应该值点钱吧。” “它能干嘛使呢?” “可以在一群文化人面前拿出来装装逼。” 黎语蒖抬手把毛笔接了过来。 万一以后想装逼了呢…… 她用手扒拉着毛笔的毛,手感真是舒服得一塌糊涂。 她看到墨镜男把表装回到盒子里。 然后让她叹为观止的一幕出现了。 墨镜男手指翻飞,她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他已经把那个别致又复杂的绳结原样打了回去,绳结的样子和原来一模一样,连每一个褶印都复原得丝毫不差。 黎语蒖在心里默赞了一声牛×。 公车又进了站点。墨镜男把盒子揣回怀里,看看车窗外,对黎语蒖笑着说:“好了,再见吧,有意思的小姑娘!” 黎语蒖搓着毛笔的毛,头都没抬。 手感太特么舒服了。 墨镜男起身下了车。 她余光透过车窗瞄到一群人突然从站点四周冒了出来,把墨镜男围住。 她转头往外看,顺便把车窗“刷拉”一下拉开来。 那群人说话的声音她立刻听得清楚了。 那群人里有个人直接挡在墨镜男面前,对他说:“我的大少爷,你别一回来就起幺蛾子成吗!拜托你就把盒子还给我们吧,你和老爷子斗法换个事儿斗行不?今天你就别为难我们这些手下干活的人了!” 墨镜男从怀里笑嘻嘻掏出盒子交给他。 那人刚想拆开看,墨镜男对他说:“这盒子我还没来得及拆,里面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们拆了的话有什么问题你们可要自己担着。” 那人看看盒子上精美复杂的绳结,住了手。 公共汽车前门的人上完了,车子启动开出。 黎语蒖收回眼神,用毛笔尖扫着自己的脸。 这到底是什么毛呢?真是太特么舒服了。 ****** 黎语蒖拎着成绩单回到家时,大家都在投入地夸赞着唐雾雾。她本来是带着兴奋进的家门。然而一进了门,看到一家子与她无关的和乐融融,不知怎么,她得了第一的兴奋与辉煌感一下子变得索然无味了。 她捏着成绩单打算不声不响回到自己房间去。 魂魄一样很没什么存在感的游移的过程中,她居然被黎志发现了。 黎志叫住了她,问她饿不饿渴不渴热不热,只字不提成绩的事情。 黎语蒖暗笑一下。真难为他还要为她的自尊着想一下。 黎语萱却没有让她爸爸对另外一个女儿的体贴达成,她甜蜜又刻意的笑容下迸发着怎么都掩饰不住的深深恶意:“喂,你成绩怎么样啊?我表姐可考了班级第五、年级二十二、全市第五十三名呢!” 黎语蒖转过身,捏着成绩单平静地说:“你真的想知道?这次我的分数挺离谱的。” 黎语萱语气里带上了讥讽和挖苦:“差得离谱就直接说差得离谱呗,还遮遮掩掩的!” 叶倾颜轻声训斥了她一句。黎语萱不甘不愿地闭了嘴。 励志神色有些不自然,像是明明笑不出来还非要挤出笑容,很僵硬地让本来严肃惯了的一张脸硬挂上了几抹慈色。 他温和地对黎语蒖安慰说:“没关系的语蒖,这次考得不好不要紧,下回继续努力,还有两年时间呢,只要你不放弃就一定会考上一所大学的,一本不行,就二本,二本不行就民办,爸爸不心疼钱,总会让你有所大学上的!” 黎语蒖本来想应景地“哦”一声便回自己的房间了事。结果捏着成绩单的手忽然一空。 她扭头,看到是黎语翰不声不响猫到了她身后趁着她不防备把成绩单从她手里一把扯了过去。 他夺到了成绩单就跑得远远的,恶作剧地冲黎语蒖笑。 黎语萱冲他说:“语翰,她考得怎么样,给姐姐念念她的名次!”她一边说着一边睨着黎语蒖。她发现这位当事人居然一点都不着急,满脸都是无所谓的表情。 黎语萱觉得她这个野姐姐可真是脸皮够厚,已经破罐子破摔得都不知道害臊了。 黎语翰展开成绩单低头去看。黎志在一旁出声制止小儿子即将给大女儿带来的难堪。 “语翰,不许淘气!把成绩单还给你语蒖姐姐!” 可黎语翰嘴巴圆溜溜地呈现出o型地张着,一副吃惊的样子,好像根本没听到黎志在说什么。 黎语萱着了急,催促着:“语翰你发什么呆,她到底考了多少名你倒是说啊!” 黎语翰从成绩单上抬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的不可思议:“姐,我怕是我看错,一连看了好几遍,可是怎么看都觉得她是第一名耶!” 他的话就像一颗突然引爆的炸弹,一下子炸呆了家里所有的人。 ****** 黎志最先从惊呆中回过神。他欢喜万分,再也不像平时那样把严肃当做面具挂在脸上,他上扬的嘴角处满满流溢着惊喜和欣慰。 叶倾颜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比平时多打量了黎语蒖好几眼。 黎语萱鼓着腮帮瞪着眼,浑身每个毛孔都在向外散发着不服气的情绪。她阴阳怪气地嘟囔:“奇了怪了,之前还得从后面倒数找起来才方便呢,这就考了全校第一了,说不是照别人抄的谁信?” 黎志有些严厉的出声制止她:“语萱,怎么这样说你姐姐?她能抄到一科,还能把每科都抄到吗?” 黎志这样说,黎语萱又是不服气又是委屈,本想在妈妈那里找回些支援,可是抬眼去看妈妈,妈妈正用一副“不如人就要承认”的表情看着她,眉眼间颇带着几分对她言语的不赞同,只是碍于她的自尊才隐忍着没有像黎志那样对她教育出声。 黎语萱觉得又是心酸又是委屈,把脸蛋一撇气呼呼地嘟着嘴巴不再说话。 站在一旁的唐雾雾脸色中多少带着几分落寞。刚刚被瞩目被称赞的焦点还是她啊。不过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懂事好脾气,很快整理了情绪,微笑着对黎语蒖道出了祝贺。 谭丽珊和她的女儿一样,也迅速转化好情绪,从难得而又短暂的主要角色位置又退回到她一惯的配角位置,张罗着去布置几道好菜,庆祝四个孩子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黎志在饭菜还没弄好之前匆匆出了趟门,回来时带回了几样小物件。开饭前,他把小物件一一分发给孩子们。 黎语翰得的是个法拉利模型车,他开心地捧着车又叫又跳。 黎语萱和唐雾雾得的都是香奈儿的钱夹,黎语萱的是桃红色的,唐雾雾的是金色的。 黎语蒖冷眼旁观看得清清楚楚,其实唐雾雾也喜欢那个桃红色的。可是既然寄人篱下,就不能夺东道小公主所爱,于是只好做着爱不释手的样子一面谢谢姨夫一面收下钱包。 黎语蒖料想黎志一定猜得到唐雾雾也喜欢粉红色的钱包,花季少女哪有不爱鲜艳颜色的。可是毕竟自己的女儿比妻子的表外甥女更加惹人心疼,而依着黎语萱的德行,黎语蒖用脚趾头想一定是她不愿意别人和她用一样的颜色。于是唐雾雾没有什么选择余地必须要委屈一下了。 她有点暗自唏嘘。这个家其实就是一个等级分明的小型社会。 正有点出神的时候,她耳畔忽然响起黎志叫她名字的声音。 “语蒖,这是爸爸送你的礼物,也是爸爸第一次送你礼物,希望你能喜欢,祝贺你考了第一名!” 黎语蒖抬头,看到黎志递给她一个精致美丽的方盒子。 她犹豫了一下,本来不太想接,可是看着黎志瘦削且略带着疲倦的面孔上满满都是期待,不知怎么,她的神经末梢就再一次背叛了大脑中枢的控制。 她抬手接过了盒子。 一旁黎语萱在尖叫。 “爸爸!你怎么可以这样!这块百达翡丽的表我看中好久了,央求你几次你都不肯买给我,可是现在为什么肯买给一个外人?它明明是该给我的呀!” 原来是手表。黎语蒖觉得今天也太巧了,她刚没了手表,这就又得了块手表。 黎志沉声喝止了黎语萱:“语萱,不可以这样说你姐姐!等你也考个第一名,不用全年级,只要全班就可以,爸爸就给你也买一块。” 黎语萱气咻咻地闭了嘴,可是瞪视着黎语蒖的目光却像着了火一样炽烈逼人。 黎语蒖不理她,故意拿出表戴在胳膊上甩了甩。 她土里土气的戴法让黎语萱更加气愤难当,她的怒火里充斥着一块好表被土包子糟蹋了的不值,就像好白菜被猪给拱了那样的叫人心痛。 吃过晚饭大人们都回了房间,黎语翰跑出去和邻家小伙伴显摆自己的小汽车。黎语蒖也回到自己那片小天地。 剩下黎语萱和唐雾雾坐在客厅看电视。 黎语萱气呼呼的,一开口就忍不住要指责黎语蒖。唐雾雾看看黎语蒖房间的门,不确定到底关死了没有。 她安慰黎语萱:“好了萱萱,别心烦了,我给你讲点好玩的事吧!我好朋友刚刚打电话告诉我的,是关于你的徐家大哥哥的哦!” 黎语萱立刻忘记吐槽来了精神。 第11章 被怀疑整容 唐雾雾安慰黎语萱:“好了萱萱,别心烦了,我给你讲点好玩的事吧!我好朋友刚刚打电话告诉我的,是关于你的徐家大哥哥的哦!” 黎语萱立刻忘记吐槽来了精神。 唐雾雾说:“我朋友的妈妈是开画廊的,认识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今天过生日,下午办了个生日宴会,邀请了我朋友的妈妈,她妈妈就带着她一起去了。她从宴会一回来,就立刻打电话告诉我一个大八卦,好玩死了!可刚才姨妈姨夫一直在,我没办法讲给你听!” 唐雾雾要告诉黎语萱的好玩八卦是这样的。 徐家老爷子徐万康的新任红颜知己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文艺范儿美徐娘,今天是她生日,为了博红颜一笑,徐万康费尽千辛万苦找遍大江南北终于得来一根堪称奇珍的毛笔。本打算在生日宴上送给红颜,没想到万众瞩目下盒子一打开,里面居然是一块又旧又破烂的手表。据说当时徐万康和红颜知己的面孔上,各种色彩缤纷呈现。徐万康气坏了,嚷着让手下把他儿子找来。红颜知己颤抖得像在筛糠,那种丢脸和窘迫的感觉,应该够她回味一辈子。 后来参加宴会的人们稍一打听,就知道了事情是这么回事。 原来是徐万康的独子见不惯父亲冷落母亲,一把年纪不顾发妻感受寻欢作乐,于是使了点坏把毛笔换掉了。 听说徐万康逼问过徐家那位大少爷,毛笔让他藏到哪里去了。 徐家那位大少爷的回答差点把徐万康气得中风。 “随便送给了一个路人。” 他是这样说的。 ****** 唐雾雾的八卦讲完,黎语萱的双眼里放射出花痴的绿光。 她拍着巴掌大赞:“徐哥哥真是干得漂亮!对付他那个花心爸爸,就得用这么损的招!”赞过后,她又叹口气,“可惜了徐哥哥他妈妈了,那么好的女人,一心一意爱她的丈夫,却摊上这么花心的男人,只能每天抑郁的过日子,徐哥哥又常在国外,不能天天都陪着她。” 唐雾雾逗她:“以后你嫁过去给她当儿媳妇得了,天天逗她开心,她就不抑郁了!” 黎语萱推搡她:“去你的!” 她们在客厅里闹起来。 ****** 黎语蒖在房间里又玩了一会毛笔,觉得有点玩腻了,于是把毛笔大咧咧地丢进了抽屉里。毛笔咕噜噜滚到一群铅笔钢笔圆珠笔之间,混入其中,毫不起眼。 黎语蒖竖起耳朵,听到客厅里有响动。还有人在,只能再等等再给秦白桦打电话了。 她觉得有点口渴,看看杯子是空的,于是打算去外面倒点水喝。 路过客厅时,她瞄到黎语萱和唐雾雾在沙发上笑闹着。 唉,她们两个怎么还不回房间。 黎语蒖一边感叹一边从她们身边路过。 她不想让自己有什么存在感,奈何她已经成为黎语萱眼睛里的一根钉子,只要出现哪怕一个影子,都会扎眼。 黎语萱看到她立刻叫住了她,语气是颐指气使的。 “黎语蒖,你给我站住!” 黎语蒖叹口气,站住了。 她转身,甩着手腕问:“你有什么事吗?”手腕上那块漂亮名表把撞击过来的白炽灯光欢快地折射进黎语萱的眼睛里。黎语萱偏了偏头,觉得眼底和心头都泛起了一股难以言说的隐痛。 她吸口气,转正了头对着黎语蒖瞪眼,语气中全是讥嘲:“土包子,你可真会耍心机,懂得用考第一名来讨我爸爸欢心!不过我告诉你,你再怎么讨好我爸爸都没用,这个家里的一针一线都注定和你没一丁点关系!因为所有财产都是我妈妈娘家的,你一分都别想拿到!你要是个明白人,就趁早别在怎么绞尽脑汁讨好我爸爸上做文章,没用!” 黎语蒖快被她说得笑了。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考第一是为了讨她爸欢心,呵呵。 “你啊,公主没做成呢,先得上公主病了。我都巴不得离开你们家,还分财产,你家就算有座金山我都懒得看进眼里去好吧。”黎语蒖自认用很心平气和的语气在陈述事实。 不过有很多人告诉过她,她的心平气和在别人耳朵里听上去特别让人暴躁,就跟没事故意挑衅一样,把你的火挑蹿起来我却还不生气,平平静静地气死你。 黎语萱果然更加火冒三丈:“说得好听,心机女!说什么看不到眼里,可你还不是看雾雾有化妆品你就也要,真让人瞧不起!你知不知道雾雾为了你搭进去一个月的零花钱!你以为那天在饭桌上我妈妈真的是在说我吗?她是在说给你听啊厚脸皮!” 黎语蒖噗地笑了:“黎语萱你没事吧?那套化妆品是我要的吗?明明是雾雾送给我的好吧!喏,雾雾就在这呢,你问问好了。” 黎语萱转头看向唐雾雾。唐雾雾左右为难地做着和事佬:“好了好了,求求你们别吵了,再吵姨夫姨妈该下来了!” 楼上的房间门似乎真的有了点响动。唐雾雾扯着黎语萱:“萱萱算了,我们上楼吧,你真不怕姨妈或者姨夫等下下楼来吗?” 黎语萱深呼吸了几下,冲黎语蒖用力哼了一声,扯着唐雾雾上楼去了。 楼梯上唐雾雾回头看了眼黎语蒖,眼神中有点无奈和祈求谅解。 黎语蒖对她笑了笑,表示让她别把刚才的争吵放在心上。她觉得这个甜美女孩胆子特别小,每次她和黎语萱的争吵都会把她吓到,她总是一脸不安地陷身在她们对抗的声波里。 黎语萱上楼上到半截时,敏感地察觉到了她和唐雾雾在眉来眼去。黎语萱立刻不高兴地一扯唐雾雾的胳膊。唐雾雾陪着笑脸解释着什么。黎语萱这才罢休,继续拉着她往楼上走。 黎语蒖看着黎语萱骄纵跋扈的背影,发自内心地觉得她的大小姐癌已经足足到了晚期的程度。 ****** 回到房间,黎语蒖立刻给秦白桦打了电话,内心激荡但语气平淡地向他介绍了一下自己所取得的成绩。 秦白桦在电话里一点情面没留一下就戳破她:“别装了,明明心里高兴得恨不得昭告天下还非得压着嗓子说话,我都怕你等下会憋出脑溢血!” 黎语蒖终于不再绷着,狂放地欢笑起来:“哈哈哈哈你滚!哈哈哈哈怎么样我厉害吧!” 秦白桦又损了她两句后,语调变得由衷起来。 “大蒖,你确实挺棒的!我算发现了,只要你一门心思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 黎语蒖让他说得心肝乱蹦。 她问秦白桦考得怎么样,秦白桦说:“乡下人,跟你比不了,也就考了个全县第一。” 黎语蒖真想透过电话线挠秦白桦一脸血嘎嘎。他这成绩明明已经好得冒泡。 放下电话后黎语蒖细细想了想。她和秦白桦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说到底都应该谢谢宁佳岩的资源分享。 琢磨了一下,黎语蒖拿起手机给宁佳岩发短信。 “谢谢你的课程,我考得还不错,你哪天有时间出来我教你打架吧。” 不一会她收到宁佳岩的回复。 “祝贺你,不如就明天吧。” 黎语蒖回复他好的。 她刚想把手机放下,结果又收到宁佳岩一条短信。 “说真的,你可真不一般,我料想你能考到二中前两名,但是真没想到在全市你可以一下冲进前三十名,你真是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黎语蒖笑了笑,回复:“这都多亏你。” 第二天中午他们约在市图书馆旁的冰室见面。 黎语蒖叫了两碗冰和宁佳岩一起吃。 一边吃,她一边问宁佳岩:“你为什么想学打架?” 宁佳岩挑挑眉梢:“因为想做个文武双全的人。” 黎语蒖根据他的话大胆揣测:“你是不是被学习不好的小混混什么的欺负或者勒索过,并且还不小心挨了点揍之类的……” 宁佳岩看着她,半晌挑挑眉:“是。你怎么猜到的?” 黎语蒖看看窗外大街对面一辆油黑锃亮的大轿车,说:“那车我见过,你上次来老黎家就是那辆车给你送来的。司机我也瞄到过,壮得像健美教练。你说你上午要在图书馆看书所以我们中午约在这里,就是说你家那车其实可以先开走等你快忙完的时候再来接你,大可不必耗在这干等,司机得多无聊。除非,”黎语蒖顿了顿,“他的存在还相当于保镖,他得随时保护你。” 宁佳岩嘴角弯了弯:“你以后考公安算了,破案肯定牛。” 黎语蒖笑了笑,不置可否。 吃完冰,黎语蒖忽然问:“话说,小混混堵你是截你的财还是截你的色?” 她问得一本正经。 宁佳岩嘴角抽了抽,答:“是为了破我的色。他们非说他们看上的妞因为我才看不上他们。” 黎语蒖“哦”一声:“还好你遇到的都是直男,顶多挨顿打。这要万一遇到个弯的,肉体上的痛且不说,没准心灵上也得给你留一道深深的疤啊!走吧,我去教你近身肉搏实战。” 她说完起身往冰室后门外的空地走。走了好几步一回头居然看到宁佳岩脸色泛红。 她开始反省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话,居然让这位容颜貌美的学霸面红耳赤成这样。 难道是……近身肉搏什么的? 唉,城里人思想就是复杂。 ****** 开始教学前,黎语蒖忽然问:“你怎么不直接找你保镖教你打架,反而找我这个乡下人?” 宁佳岩一边挽着衬衫袖子一边说:“他们不肯教我,担心我会惹事。” 黎语蒖呵呵一乐:“其实我想到了。” “所以你带我从后门来这里防止我家保镖看到我们是吗?黎语蒖,你年纪不大,却是我见过心思最缜密的人。” 黎语蒖把头发又绑紧了些:“呵呵,等一下我让你亲身体会,我年纪不大,却一定是你见过的最会斗殴的人。” 黎语蒖教了宁佳岩几招快准狠地打架招数,让宁佳岩差点惊为天人。 他总结黎语蒖教的他招数:“我发现了,你打架的套路就是看起来没有什么套路,但用起来却无比实用,”他有点感慨地问,“这些你是跟谁学会的啊?” 黎语蒖哈哈一笑:“以前我们村来了个流浪汉,其他人觉得他来历不明对他不怎么感冒,不怎么给他吃的。我正好因为那一阵子不怎么爱吃苞米可我妈又天天煮给我吃于是我就把一大半苞米送给了流浪汉,他以为我是个善良的孩子,就泄露了他其实是个功夫高手的秘密,他是因为受了点感情的挫折于是决定浪迹天涯。他每天吃完苞米都教我点身手,慢慢我就有了很正宗的斗殴底子。后来再通过不断实践,比如一次次摸爬滚打的械斗什么的,我斗殴的本事就炉火纯青并且自成体系了。” 她难得遇到肯向她学习打架的人,高兴之余,有点收不住地对宁佳岩说:“来,我再教你最后一招,这招我在乡下最爱用了,不过得需要点道具!” 她从钱包掏出一百块钱,对宁佳岩说:“以前我们乡资深烦人精吴小闹找我麻烦的时候,我就趁他不注意往他脚底下扔一百块钱,然后告诉他,他就会弯腰低头去捡,这个时候呢,我就会冲上去,一脚踩在他手上、一手抓住他的衣领使劲勒,勒得他喘不过气来。然后趁着他的手被我踩着呼吸又费劲,我就可以很从容地从地上捡点石头板砖之类的坚硬物件拍他的脑袋瓜子了。” 黎语蒖让宁佳岩配合自己示范了一下,宁佳岩揉着脖子说:“这招太狠辣了,也是你自己悟的吗?” 黎语蒖点头:“嗯,这招是我在贪财又蠢的人身上通过不断实战提炼出来的。当然了,我想这招在城里实施起来会有一定难度,因为你们城里人不缺钱嘛,打斗的非常时期,一百块估计还不能诱使战斗者弯腰去捡。” 宁佳岩嘴角微扬:“一千块应该差不多。” 黎语蒖冲他晃手指:“绝对不用这么多,二百足够了!只要上下两张是真钱,中间夹沓白纸就可以了。” 宁佳岩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笑声渐歇,他看着黎语蒖说:“你跟别的女孩真的不大一样,跟你相处我觉得非常愉快。” 黎语蒖无比谦虚一笑:“我觉得你这是城里的白面吃腻了,才觉得乡下的荞面也不错。” 宁佳岩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嘴角带着淡淡地笑:“上回见你你确实还是荞面,可这回真的不能算了。” 黎语蒖当时并没有把这句话太放在心上。只是后来和宁佳岩分开各回各家后,她冷不丁想起了这句话。 于是她随手抓来一面镜子照了照,一照之下竟意外发现,这阵子自己在城里还真的养白嫩了许多。 ****** 放假期间,小眼镜生死离别地带给黎语蒖一个消息:“偶像,我去学校值日碰到了班主任,从她那里得到确切消息,你真的就要被特招进一中了!虽然我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可我还是想说一句,偶像你能带我一起走吗?” 黎语蒖心头隐隐振奋。她第一次用成绩单证实了自己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感觉太妙了,就好像一直猫着腰走路以为自己是个矬子,忽然有天站直了才发现自己原来居然也是个模特般的大高个呢。 黎语蒖问小眼镜干嘛这么舍不得自己。小眼镜哭唧唧地说:“因为你走了,班里就再也没人能衬托出我身上也是有女人味的了!” 黎语蒖决定还是和小眼镜就此相忘于一中二中间的柏油大马路吧。 晚上黎志回到家时,一贯严肃的眼角眉梢舒缓开来,略带着喜色。 他对黎语蒖说:“语蒖,我接到了学校的通知,再开学你就可以和语萱、雾雾一起去一中读书了!” 黎语蒖暗暗掐着自己大腿以控制面部表情尽量保持在清冷麻木上:“哦。” 可惜黎志并没有因为她做作的冷漠而淡化喜悦,他一整晚都好像被包裹在愉悦的气泡里,整个人都仿佛比平时变亮了许多。 黎语蒖觉得这可真讨厌啊,她来是想给她这位爸爸添堵的,可怎么动不动就让他变得无比哈皮了呢?而更讨厌的是,她看着她这个爸爸开心,居然有种很不错的感觉。她觉得再不抓紧时间叛逆,自己的知觉就要背叛自己的灵魂了。 一整个假期,黎语蒖过得舒适无比。从丑小鸭抽冷子变成白天鹅的白天鹅总是比生来就是白天鹅的白天鹅更惹人怜爱和瞩目。一晃间,她几乎缔造了中学届一个新的里程碑:她靠成绩单受热议的程度,在这个假期里居然超过了黎语萱靠脸、唐雾雾靠甜的受热议程度。 黎语蒖心里有种小人得志的暗爽,她觉得自己靠着头脑拯救了这个看脸的可悲世界。 可是第二次教授宁佳岩斗殴技巧时,宁佳岩告诉她:“你难道不知道,大家之所以热议你,成绩其实只占了一小部分原因,大部分原因是大家在讨论你到底整容了没有。” 黎语蒖愣了好几秒都没有反应过来宁佳岩到底在说什么。 宁佳岩:“就是说,大家觉得你变得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变得……比以前好看许多。” 黎语蒖又愣了好几秒,这回回过神来后,她变脸一样瞬间喜笑颜开:“真的吗?”她转动脑袋搜寻身边一切能够反光的物质,最后凑到一辆摩托车的后视镜前对着里面照变形了的脸左看右看,“以前我听得最多的赞美是夸我勇猛,还真没听过谁夸我整容呢!”她开心的捏着自己的脸瞧着。不知道现在拍张自拍照给秦白桦发过去,他会不会也这么称赞她一下。 宁佳岩看着黎语蒖发自内心的沉浸在“被怀疑整了容”的喜悦里,嘴角不受控制地默默抽搐起来。 第12章 征服小猴子 假期就像长了脚,一溜烟连跑带颠地往前赶,眼看离开学的日子就只剩了两天。 黎语蒖一如既往地躲在二楼书房里消磨光阴,黎语萱和唐雾雾也一如既往地奔出家门吃喝玩乐买东西。相比大家的一如既往,黎语翰的不同寻常变得异常突出——他居然没有跑出去和小伙伴们调皮捣蛋,生生地压制住了自己的多动症倾向乖乖待在家里。 黎语蒖以为小屁孩是受了什么刺激基因突变了,直到下楼取水喝时她才发现,原来小跳马猴子是在玩命写作业。 她忽然觉得趴在客厅茶几上呲牙咧嘴写作业的黎语翰有点萌萌的。 她端着水杯走到茶几前,凑过去看了看。 黎语翰正满头冒汗地抠着一道应用题。 “怎么不问问你姐她们?”黎语蒖一边喝水一边问。 黎语翰抬头打量她一眼,眼珠滴溜溜转:“想问我也得抓得到人呀!我不在房间写作业在这写,为的就是堵她们回家呢!” 黎语蒖托着水杯“哦”一声:“你怎么不借别的同学的作业本回来抄?那多省事。” 黎语翰“哼”一声:“我爸说再发现我抄作业就打死我。” 黎语蒖小翻一个白眼:“他才舍不得打死你呢,再说不是还有你妈给你撑腰。” 黎语翰悲愤地一拍桌子:“我妈才不会给我撑腰呢!就是她告诉我爸打死我的!” 黎语蒖怔了怔。没想到这个家里的女主人翁三观这么正,对娇滴滴地小儿子下得去六亲不认的毒手,真是自相残杀得大快人心啊。 “你抄过作业吗?”黎语翰仰着脑袋问。 “这么说吧,”黎语蒖放下水杯,“假如你妈要是我妈,我不等读初中,小学里就已经被打死无数次了。” 黎语翰眼里闪出亮晶晶的光:“哇!我要去告诉我妈,她说得不对,抄作业也是可以考上一中的!” 黎语蒖忽然有点担心自己会被黎语翰他妈打死…… ****** 聊了一会儿天,黎语蒖意外发现自己和小屁孩黎语翰还挺投缘,虽然他叽叽喳喳地有点幼稚,思维也发散得惨不忍睹,上一句说抄作业,下一句就能硬扯到前天中午吃的培根臭臭的,还是上个月看的那场电影更让人开心。他的上下句之间毫无过度转折,岔子打得能叫人精神分裂。 可偏偏他这个状态对极了黎语蒖的胃口,因为他和小时候的她一模一样。 她小时候也是这样,东一句西一句的,谁听着不服就揍到他服。 别的孩子说她是没爸的大疯子傻妞,她就用拳头揍得他们肯叫她姑奶奶为止,然后得意地告诉那些嘴贱的娃子们:你们这些没爸的傻妞的坏孙子们。 想一想她小时候还真是野性得不得了,没谁能制得住她。除了秦白桦,因为他长得挺好看的,她始终也下不去手揍烂他那张脸,也就由着他那张毒嘴损了她这么多年,生生把她损出了斯德哥尔摩症状。进城之后听他损她的机会少了,她还真是有点不太习惯。 投缘之余,黎语蒖一个冲动帮黎语翰把作业全做了。为了防止落下口实被打死,作业最终采取黎语蒖口述黎语翰笔录的方式加以完成。 合上作业本的一刹那,黎语翰眼底浮现出几丝崇拜的光芒。 “你真厉害,只看题目都不用动笔就能帮我叨咕出解题步骤!” 黎语蒖美滋滋地接受着赞美。美滋滋之后她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小学一二年纪的题目,她难道还需要动笔吗?! “黎语翰,你刚才那么说,其实是在跟我客套吧?”她向黎语翰虚心求证。 黎语翰笑得甜甜的:“嘿嘿,居然被你发现了!雾雾姐说你有点情商低来着,一般来讲是听不出正反话的,看来也不是嘛!” 黎语蒖捏着他的脸颊笑:“你雾雾姐说得没错,我情商是不怎么高,不过对付小学生还是绰绰有余的!” 黎语翰哎哟哎哟叫着从黎语蒖的魔掌里把自己的脸抢救回来,奔跑着把作业本送回房间又奔跑着出来,奔跑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住脚步扭回身,对黎语蒖问:“我要出去和小伙伴玩弹玻璃球,你要来围观吗?” 黎语蒖噗嗤一笑。 “你这种城里有钱人家的孩子也玩这种趴尘舔土的游戏吗?” 黎语翰点头:“同学们都玩,我不玩就是不合群!你要不要来围观?来吧!” 黎语蒖笑了。这小家伙一定是觉得自己技术不错,没个人围观纯属是浪费生命的闪光点。 她今天心情不错,决定去满足一下小家伙求被观赏的心。 “好啊。” ******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人围观黎语翰有点紧张,他弹玻璃球弹得一直秃噜手,很快输光了所有的珠子。 他有点沮丧,而他越沮丧,一起玩的小伙伴们就笑得越是嚣张。 黎语蒖最见不得别人小人得志,哪怕对方是个小孩儿。这四个字只有放在她自己身上用才舒爽。她立刻担起为黎语翰报仇的重任。 黎语翰一边震惊她会玩弹玻璃球,一边更震惊她玩得出神入化三下五除二腰都没弯太多就赢了不可一世的小伙伴们。 黎语翰惊呆了:“大姐!你好牛!!!” 黎语蒖眯起眼瞧着他:“你怎么不干脆叫我大妈!” 黎语翰扑到她身边两眼冒着泡泡:“大姐,你是怎么做到的?” 黎语蒖低头瞧着小屁孩亮晶晶的眼睛,吊吊地挑挑眉:“我在乡下玩弹玻璃球的时候你连颗胚胎都还不是呢!不是,我说你为什么把我叫得那么菜市场化?” 大姐,黄瓜多少钱一斤啊茄子呢给我来一斤大葱吧……什么的…… 黎语翰好兴奋地叫:“大姐!你是我的偶像!这句绝对是正话!” 黎语蒖眼角有点抽:“正话反话无所谓,你能先让我告别菜市场界吗?” 黎语翰的黑眼睛眨呀眨:“可你就是我大姐啊,你在咱家排老大,我不叫你大姐叫你什么呀?” 黎语蒖觉得自己的心脏忽然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 原来他不是在戏谑地叫她,原来他只是在说,你是家里我最大的那个姐姐。 黎语蒖觉得心脏被撞击到的那个地方,有点麻酥酥的。 ****** 晚上吃饭前,黎语蒖在房间听到黎语翰在客厅里脆生生地叫了句:“大姐,吃饭啦!” 她扬了扬嘴角又收回,拉开房门。 斜对面的厨房门口,正站着还没来得及把一脸匪夷所思收起来的谭丽珊——她正端着汤锅瞪圆了眼睛看着黎语蒖房间的方向。看到黎语蒖出来,她急急往回收着吃惊表情努力展现出可亲的笑容,可是那笑容里的仓促味道,就算从嘴角溢出再多可亲都掩饰不住。 “表姨。”黎语蒖忽视那股仓促,冲着那抹可亲叫了谭丽珊一声。 谭丽珊笑容可掬地答应着,对她说:“快洗洗手吃饭,省得汤放久了不鲜!” 黎语翰从客厅中央扑腾腾奔来,招呼一声“大姐吃饭”后又扑腾腾跑到沙发旁边,一个弹跳蹦上去,但没等完美完成一个沙发跳,就被冲过去的黎语萱一把按倒。 “你刚才叫什么呢?叫谁呢?” 黎语翰一个翻滚躲开黎语萱的压迫,蹦到地上,朝黎语蒖一指:“叫她啊,叫她大姐啊,怎么了?” 黎语蒖看到黎语萱望向自己的眼神像两把刀子一样闪着寒光。她顺带着瞄了一眼唐雾雾。真神奇,她的表情居然和她妈妈一模一样——先是匪夷所思的吃惊,和她的眼神对上以后马上仓促地对她笑。 黎语蒖心底有点微微的难过。 她们不管对她有多客气多可亲,总还是会吃惊她受到的一点优待,仿佛她就不该有什么优待才是正常的。这样子的状态,说到底还是没拿她当自己人看呀。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她们确实不是她的什么人,对她客客气气温温和和已经仁至义尽,随着黎语翰对她叫的那声“大姐”而有今天这样的反应,她虽然感到有点点落寞可也没什么好埋怨的,这都是人之常情。 黎语蒖收起那一闪而过的落寞,听到黎语萱在对黎语翰怒声问:“你叫她大姐,那你打算叫我什么?” 黎语翰天真无邪地回答:“叫你二姐啊!反正你本来就挺二的嘛!” 他话声刚落,黎语萱已经举起手臂要拍他巴掌。 黎语翰一边大叫着“爸爸救命”一边往楼梯那里跑。 黎语蒖抬起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黎志和叶倾颜已经站在那里了。 黎志护住了抱着他的腰躲在他身后的黎语翰,音色愉悦地制止了愤愤不服的黎语萱,抬起头向黎语蒖看过来。 一刹间,黎语蒖真想蒙上那双眼睛。那双眼里面满盛着的欣慰和慈爱让她几乎不堪承受。 她听到黎语萱在不依地叫:“爸爸!你不能这样!语翰明明从小到大只有我一个姐姐,凭什么她来了我就要排在第二!你不能对一个野孩子这么偏心,我不干!” 没等黎志出声,叶倾颜已经喝住了她。 “闭嘴萱萱!这些粗俗的字眼你都是从哪学来的?以后不要让我再听到你说这些话!” 黎语萱委屈地看向唐雾雾。 唐雾雾有点慌张的样子,她被叶倾颜严厉的语气吓到了,赶紧打起圆场:“其实一家人嘛,这样子蛮好的,你说是不是啊萱萱?” 黎语萱忍了忍,终于没忍住,甩开唐雾雾的手对她说:“什么一家人啊?雾雾你不要这么包子好不好,你明明也知道咱们跟她不可能是一家人啊!只要有她在我的资源就会被分享掉,这是你……” “萱萱,别说了!你想让姨妈更生气吗?”看到叶倾颜的脸色越来越沉,唐雾雾赶紧出声打断黎语萱。 黎语萱愤愤不甘地住了口。 唐雾雾瞄了瞄叶倾颜和黎志,乖巧地说:“姨妈姨夫,快吃饭吧,今晚我妈亲自煲了汤,再过一会儿就不鲜了!” 顺着她的话,谭丽珊招呼大家都到饭厅坐下。 趁着大人们不注意,黎语萱狠狠瞪着黎语翰骂了句:“叛徒!” 黎语蒖看到黎语翰很滚刀肉地对着他的新晋“二姐”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她把脸埋在汤碗里大口喝汤,以掩饰忍不住上翘的嘴角,心里有点好奇地想着:要是把这小子带去乡下调教几年再送回来,凭他的造诣,他肯定比她还能祸害人间。 ****** 两天后再开学,黎语蒖转去了一中读高二,跟唐雾雾宁佳岩同在一个班级,一中的重点班。 黎语萱在他们下一届的次重点班里读高一。 对于她的转校,黎语萱把深恶痛绝明晃晃地挂在了脸上,她的嘴巴根本不用表达什么,她身上的每寸神经、每根毛孔、甚至每片角质,都已无时无刻在向外辐射着对黎语蒖的憎恶。 黎志提出过既然大家都在一中读书了,不如一起乘同一辆车上下学。他充满美好憧憬,认为通过这个途径可以增进他的骨肉们的骨血亲情。 放在以前,这件事黎语蒖绝对会按着怎么膈应人怎么来的套路去做——黎语萱越讨厌她越不想看见她,她还就非得和她坐同一辆车折磨折磨她不可。没什么比让爱生气的人一直生气更解气的了。 可是现在黎语蒖不想这么做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书看得多了人生观有了什么进步和改变,反正最近一段时间她觉得和黎语萱置气是件很无聊很没劲的事。把本就不如自己强悍的对手斗倒其实也没什么意义和乐趣,不过是在浪费时间而已,不如干脆由着她蹦跶去算了。 于是她依然每天徒步上下学,依然踩着马路牙子练她的小猫步。 不过新同学们没有人再笑话她的小猫步土,反而说她走路的样子有几分小姿态。她真是觉得一中和二中就是不一样啊,连群众的审美都拔高了好几个档次。 来到新学校新班级的第一天,宁佳岩跟她说了好一会话。 这场会话在第一时间传遍了全校,让她一话之间成为全校倍加瞩目的人物。 唐雾雾无限唏嘘地告诉她:“以前从二中跳到一中来的同学也不是不受关注,可还真没有像你这样的,班级门口要是设个参观收费站都能赚足一年的班费了!” 黎语蒖问唐雾雾她如此充满观赏价值的原因何在。唐雾雾告诉她:“你是真不知道还是真品不出来呢?全校最颜正最学霸最少言的宁佳岩,在你转来的第一天主动找你聊了好半天,这还不值得你被人围观观赏吗?” 第13章 徐家的八卦 听着唐雾雾的唏嘘,黎语蒖大大咧咧地笑了。 晚上她给秦白桦打电话汇报了一下到新学校的情况,汇报完毕她打趣秦白桦:“小桦桦这一比你可让人给比没了,好歹你也是号称梨花乡第一美少年兼第一学霸的,但是当年我跟你说话可没人来围观我!” 秦白桦在电话里呵呵冷笑:“谁敢来啊?你捏着我脖子问我服不服的时候,你知道你那副黑了吧唧的嘴脸有多可怖!” 黎语蒖呸了一声:“人家现在可白了!” 秦白桦在电话里连连作呕:“大蒖我宁可你继续打我也不要你这么恶心我!” 黎语蒖气得真想把手伸进电话线里挠秦白桦一顿。 ****** 黎语蒖在万众瞩目中度过了开学后的一个多月。她的被瞩目主要来自于宁佳岩的“对她与对别人不一样”,对别人宁佳岩总是像丧失了一句话说两个字以上的功能,但对她,他就能一句话讲二十几个字都不夹标点符号。 下午放学早,吃过晚饭后,黎语蒖躺在别墅外的草坪上看书。夕阳余晖晒着她,鼻尖是青草的香气,舒服的感觉顺着四肢百骸漫上来,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睁眼睛时天已经黑了。刚想爬起来,她听到了两个细细的声音在交谈。 是黎语萱和唐雾雾,她们正坐在草坪旁边花藤架下的秋千上说着话。 黎语蒖反应过来,自己其实并不是自然醒,她是被这两个人吵醒的。 不管是不是早上,非自然醒状态总是让人不爽。当不爽的黎语蒖听到黎语萱又在对唐雾雾讲她的坏话,她决定不去做那个非礼勿听的正人君子——她决定等黎语萱把坏话讲完,她这个当事人突然站起来。这样做的目的是除了把讲坏话的人吓一跳之外,最好还能让这个坏话制造机尴尬得恼羞成怒。 她竖着耳朵听。黎语萱用不少于一千字把她从头到脚从内到外从呼吸到心灵透彻深刻地损了一遍。唐雾雾在一旁陪着打哈哈:语萱你忍忍,忍忍。 黎语蒖觉得唐雾雾夹在她和黎语萱中间,也真是够不容易的。 然后黎语萱转换讲坏话对象,开始酸溜溜地吐槽宁佳岩的眼光有问题,居然会对乡野土妞另眼相待。唐雾雾安抚她:可能他只是在欲擒故纵,所以才和别的女生故意亲近,以此来气你。 黎语萱听了这个解释后,声音里的抑郁有所减少。黎语蒖却听得大摇其头。她并不赞同唐雾雾的这个分析,她认为宁佳岩和自己话多是因为他们有可探讨的共同话题,比如如何加强斗殴技巧。 忽然黎语萱话锋一转,所谈内容一下就变了。 “对了雾雾,你急着拉我出来,是要和我说什么事啊?”她顿一顿,又补上一句牢骚,“那个黎语蒖真讨厌,自从有了她,我们都不能去书房说悄悄话了!” 黎语蒖翻白眼呵呵。敢情前边那一堆吐槽她的坏话并不是正题。这话引子可真是够长。 唐雾雾安抚她:“没关系啦,这里更安全空气又好!” 黎语蒖又忍不住翻白眼呵呵。安全个屁,她依然在好吗…… 黎语蒖想了想要不然算了,她并不是很想听别人讲悄悄话。并且黎语萱已经转移了话题,不再探讨她这个乡野土妞究竟有多讨厌,这让她一下错失了突然站起来让说坏话的人一脸尴尬的好时机。 思来想去,她决定不突然站起来了。夜色这么美,她就安静地晒会月亮算了。 她闭上眼睛。耳边传来一阵耳旁风般的对话。 “你想不想知道你徐家大哥哥的事?”唐雾雾问。 “想!快说快说!”黎语萱飞快回答。 唐雾雾笑了两声。 “你这个花心丫头!刚刚还气宁佳岩呢,一听到徐家大哥哥就跳起来了。” 黎语萱:“要是徐哥哥真给我机会等我长大,我才不受宁佳岩的气呢!宁佳岩太讨厌了,还是徐哥哥好,每次对我都笑眯眯的,又帅又迷人。” 唐雾雾:“是啊,我也觉得你的徐家大哥哥更适合你。” 黎语萱:“可惜啊,他已经是个大人,身边有各种漂亮的女朋友,还总是往国外跑。算了先不想这些有的没的,雾雾你快告诉我你听到徐哥哥什么事了?” 黎语蒖觉得自己好像又有点困了。 “今天我不是放学早吗,我先回家之后,就到你房间去等你,结果窗子没关,就很清楚地听到隔壁姨妈和姨夫聊天来着。原来啊,你徐家大哥哥的妈妈不舒服,下午姨妈去探望她,她们聊了好多你徐哥哥的事。” 黎语萱急不可耐:“什么事什么事?” 唐雾雾:“说是你徐哥哥本来读完书一直在国外的,这次回来是因为听说徐家老爷子又找了女人,所以赶回来为母亲撑腰。结果徐老爷子趁机要逮住你徐哥哥,要他留下来帮忙家族里的生意,你徐哥哥说除非老爷子断绝一切莺莺燕燕,否则不肯帮忙,老爷子就说老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于是两个人就杠上了。然后就是一阵鸡飞狗走啊!徐老爷子怎么要求,你徐哥哥就偏偏不那么做。徐老爷子要求他出入公司穿西装,他就一定穿一身乞丐服到处晃荡,徐老爷子让他留短发,他就一定把头发接成一头披肩发,徐老爷子让他洁面,他就一定蓄须,徐老爷子让像个正经人,他就一定把自己弄得像个大混子。总之一切都要反着来就对了。” 黎语蒖困得朦朦胧胧间,听到黎语萱拍手叫好。败家丫头片子,一惊一乍的,把她酝酿出的困劲都咋呼跑了。 “徐哥哥不愧是徐哥哥,好有性格好帅好棒!雾雾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就是,徐老爷子下了通牒,告诉你徐哥哥,要么准备帮忙家族生意,要么就冻结他所有的卡。你徐哥哥就说他根本不在乎卡上那点钱,嚷嚷着要回国外去,赚下一条街给老爷子看看。老爷子于是藏了你徐哥哥的护照,你徐哥哥就说如果不把护照交出来,就去放火烧了徐老爷子姘头的房子,还专挑姘头在家的时候烧。” 黎语蒖重新酝酿出困意。 “徐哥哥太帅了!” 黎语萱的声音里饱含崇拜,“继续雾雾!” 唐雾雾:“他们俩闹得不可开交,谁也制服不了谁,这期间你徐哥哥甚至已经买好了几桶汽油。这时候徐老爷子看势头不对,就赶紧又去找你徐哥哥的妈妈了,希望她劝劝这个逆子。你也知道你这个徐伯母,典型的‘丈夫虐她千百遍,她待丈夫如初恋’,于是她就又去劝你徐哥哥。你徐哥哥不管怎么放浪不羁,你的徐伯母啊始终都是他的软肋,你徐伯母一发话,他终于肯妥协一点,他说,好啊,不纵火可以,但得把护照还给他。” 黎语蒖听着耳旁风一样的交谈,困意越来越浓。 “那还了吗?” “还了,不过听姨妈说,其实你徐伯母并不想让你徐哥哥出国。” “为什么呢?她不怕徐哥哥真去烧了那个姘头呀?” 黎语蒖觉得自己的意识好像开始有点模糊了。现在那两个人的声音听起来像嗡嗡嗡的蚊子叫。 “因为你徐伯母说,觉得她儿子在国外好像认识了比较复杂的人,这都是他为了和父亲作对,故意堕落自己。她很自责,说儿子本来那么优秀,尽管毕业几年了依然是那所全球首屈一指的学校里标杆一样的人物,现在却为了和父亲作对,百般让自己堕落。她说这都怪她,嫁了一个花心的丈夫,让儿子也跟着无法舒心……” 黎语蒖最后一缕清醒意识终于成功地沉了下去。 在此同时,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像阵风一样,从她耳边彻底消散开去。 都说了,她才不想偷听别人讲话。说不听,就不屑听。 她踏实地又睡了过去。 ****** 周末时,叶倾颜和黎志没有休息照常工作,黎语萱带着黎语翰去看外公,家里只剩下唐雾雾和谭丽珊。一整个上午,黎语蒖都躲在书房里看书,看得入了迷连午饭都忘了吃,直到下午四点多唐雾雾来叫她下楼去吃下午茶,她才脱离书中的世界感受到现实中的自己已经饥肠辘辘。 揉揉肚子,她恋恋不舍地放下书和唐雾雾一起下楼到客厅。 唐雾雾把她带到沙发坐下,指着茶几上的几袋零食说:“这是我刚刚买回来的,你想吃哪袋就拆哪袋,别客气!”说完又去厨房端来两杯咖啡,再顺手打开电视。 黎语蒖看了看桌上那几袋零食,都是些给小孩子甜嘴巴的玩意儿,她不大喜欢,只有一袋杏仁她看着还有点食欲。她挑了那袋杏仁出来,撕开口子就着咖啡,和唐雾雾一边吃一边看电视。 快五点左右,唐雾雾的手机响了,唐雾雾对黎语蒖说:“语蒖你自己先吃着,我去接个电话。” 黎语蒖嚼着杏仁说好,心里想着唐雾雾的铃声听起来好熟,脉动的旋律让人有种无奈又不得不执行的烦躁,一个恍惚间她几乎燃烧起想跳起来夺过唐雾雾的手机摔到墙角去的冲动。 她按捺住自己,想着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冲动。两秒钟后,她找到了答案——因为唐雾雾的手机铃声和她的闹铃用的是同一只曲子。 她忽然想起秦白桦跟她说过的一个段子:如果暗恋一个人又得不到,想脱离喜欢他的烦恼把他彻底放下,就把他的声音设成闹铃吧,保证一个月后再听到他的声音都会想吐,更别说继续暗恋什么的了。 讲完这个段子后秦白桦跟她说:求求你了大蒖,把我的声音设成你的闹铃吧,让我彻底摆脱你的魔爪好不好? 她记得自己当时回答他:我又没暗恋你,你怕个毛。 现在恐怕她应该没什么底气再若无其事地说出这句话了。 她一会笑一会思绪幽远地吃着杏仁看着电视。门口忽然有了点响动。 是黎志和叶倾颜回来了。 一瞬里黎语蒖想起身回房间,可是下一瞬里她又决定就坐在那里不动好了。 又不是做了什么心虚见不得人的事,干嘛一看到他们就夹着尾巴跑走。 于是她继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吃东西,就着夕阳品味着天下太平的时光。 可是这太平时光却很快就被打破了。 “语蒖,”先开口的是黎志,他沉着脸,神情沉肃,声音冷凝,“你表姨没有告诉过你不要在客厅里吃零食吗?” 黎语蒖看了看手里的零食,怔住了。 她明明记得黎语萱唐雾雾黎语翰都在客厅里吃过点心水果什么的,难道那些不叫零食吗?还是说别人可以吃的东西到她这里就变成不可以吃的零食? 她看到叶倾颜脸色极其难看。她看到黎志瞄了叶倾颜的神色后又转过头来再次厉色对她说:“还不快把你手里的东西收起来!” 看着黎志急愤的表情,听着他冷厉的责问,黎语蒖一颗石头外皮包裹着的玻璃心有点要碎。 这辈子还没有谁能这么劈头盖脸地教训她,她妈妈疼她,不会这样,其他人打不过她,不敢这样。 她又不是死乞白赖非要到这家里来的,凭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待遇?况且这待遇还是来自于她那个DNA测试吻合度高达99.9999%的生理学父亲。 黎语蒖决定,是时候叛逆一下了。 第14章 社会男青年 黎语蒖站起来,用不驯的表情不驯的音色回答着:“黎语萱和黎语翰天天都坐在这吃水果点心,你并没有说他们什么,那么我的理解是,只有我坐在这里吃东西是不行的,对吗?那你要是这么看不上我,也犯不上顾忌血缘非要把我养在这,干脆撵我出去得了,又不是没有福利院!” 她看到叶倾颜的脸色沉得像快洒出暴雨的黑云,连呼吸的气息都变重了起来。黎志看了看她,眼底有了点慌和急。再转回来时,他对黎语蒖厉声斥责:“你这孩子从哪里学来的坏脾气,大人还不能说你两句吗?” 黎语蒖梗着脖子:“我还能从哪里学的,当然是乡下了!” 叶倾颜脸色铁得发青,手抓在楼梯扶手上。 黎志语速渐急:“你这孩子真是、真是在乡下呆得太野了,再不好好管教你,你差不多要反天了!让我把你撵出去,这是干什么呢?你在威胁你的爸爸吗?我告诉你,虽然你妈妈不在了,可你是有爸爸管教的,你不是个野孩子,不能这么任性没礼貌!现在你马上回房间去,晚上罚你不许吃晚饭了!” 黎语蒖听到“虽然你妈妈不在了,可你是有爸爸管教的,你不是个野孩子”这句话后,一个恍神间战斗力直线下降。等她甩下头重新找回斗争状态,却看到黎志已经揽着叶倾颜的肩膀上楼去了。他们上楼的步伐有点乱有点慢。 黎语蒖撇嘴。 至于吗,气成这样。 她翻个白眼也往房间走。 绕过沙发的时候,她发现地上有好几个杏仁,都被踩得很碎。应该是刚刚吃的时候,要么是她不小心掉的,要么是唐雾雾不小心掉的。 放在平时她会捡起来的,但现在,呵呵。 ****** 黎语蒖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在心里对自己默默叹气。 她可真是没用啊。 本来她是各种不服立志要和黎志死磕到底的,可是很贱格的,听到黎志一句“你还有爸爸管教”的时候,那颗紧绷着的壮怀激烈斗争到底的心居然莫名地舒坦了一下…… 就这么一舒坦之下,她居然鬼迷心窍地放弃了斗争,收起了叛逆,乖乖地回了房间。 现在那一家子人正在外面吃着晚饭,听说晚上的主菜是煎牛排。 她告诉自己不饿也不馋,她专心地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默念着一不小心就背下来了的心经修心养性。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是她没有慧根还是文言文水平太次,嘴里念叨着心经,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一头肌腱发达的壮牛在撒蹄子从青葱草地上欢快奔过,那四条腿上的腱子肉裹着力流动在风中,健美得让人仿佛闻得到七八分熟椒盐牛排的香气…… 黎语蒖及时给了自己一巴掌,防止自己在心经中走火入魔流下口水。 她开始尝试着逼迫自己在瑜伽乐曲中进入冥想状态。努力修炼了一会,门口忽然响起咚咚声。 有人在敲她的门。 黎语蒖犹豫了一下,拔掉耳机起身去开门。 门一拉开,黎语蒖看到了黎志青隽瘦削的脸。他端着食盘站在房间门口,随着房门的开启,他的瞳仁底处极快地闪过一抹窘促的芒。 黎语蒖发现自己对门外这道身影的出现,其实并不感到意外,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她没有放纵自己仔细去想。 她看了看黎志,伸手指指他身后:“您这碟子碗筷端错地方了吧?厨房在对面呢,怎么您在您自己家都会迷路吗。” 黎志眼角隐隐一动,沉肃的表情龟裂了一角:“你这孩子随谁呢,这么倔,你明知道爸爸是来给你送饭的,嘴巴还非得这么硬。” 他绕过黎语蒖端着食盘进了屋。 “饿了吧?快来吃饭吧。” 黎语蒖站着不动。她在内心中快速挣扎着到底是要作一点叛逆一点地站着不动还是诚实地走上前去解决胃部刚需。 就这一瞬里,黎志已经端着饭碗塞进她手里。 黎语蒖看着碗里粒粒诱人的大米饭,觉得每一粒米都在随着她掌心下的脉搏跳动着晶莹剔透的光芒。 她决定叛逆这事还是来日方长吧,毕竟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她得知道盘中的餐每一粒都辛苦。 ****** 她低头开始吞饭。咀嚼吞咽间,她隐隐感觉得到黎志在一眨不眨地看她头顶。 “慢点吃,别噎着。”他的声音响起在她头顶上。 黎语蒖心说大部分噎着的人都是因为听着这句话之后才噎着的,所谓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什么的。 虽然心里嘀咕着,可她咀嚼的速度还是渐渐放慢下来。 “唉,”黎志一声轻轻的叹息,“你这孩子啊,说话真是太冲,脾气上来了怎么气人怎么往上顶,一点好好说话的机会和余地都不给人留,也不知道是像谁。你知道为什么不让你在客厅吃杏仁吗?” 黎语蒖吞下最后一口饭,皱了皱眉:“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的是不让我在客厅吃零食,没说是杏仁。” 黎志想了下,说:“可能我当时有点急,说得笼统了一点,我是怕你颜姨先我开口,我本来是想,你这孩子个性这么强,她说你和我说你,那是不一样的,毕竟我是你亲爸爸,她却和你没有一点血缘关系,我说你你没准会听一听,她说你到时候你要是直接甩脸子给她,大家都会更加下不来台。可我没想到的是,我……也有点高估我自己了,嗐。” 黎语蒖揉揉鼻子,忽略掉黎志说到最后面时声音里的那一缕落寞,问:“那为什么不能在客厅吃杏仁?” 黎志说:“因为你颜姨对杏仁严重过敏,只要杏仁屑飞在空气里被她闻到都不行,轻了是喉咙肿呼吸困难,重了就直接窒息休克。” 黎语蒖小惊了一下。她在乡下时人们粗枝大叶地生活着,活得虽然有点糙但人人都挺耐造,还没听说过有人闻闻别人吃过了杏仁的空气就能厥过去的。 真是好命的人天生连老天爷都娇气她。 黎语蒖回想了一下,的确她跟黎志对峙的时候,叶倾颜的脸色一溜从白到青从青到铁青地过度着来着。那时候她以为叶倾颜是被自己气的,现在想应该是呼吸不畅导致的吧。 她沉默了一瞬,问黎志:“黎语翰他妈杏仁过敏这事,家里所有人都知道?” 黎志点头:“当然,这是件定要紧的事,我以为你来的第一天表姨也已经告诉过你了。” 黎语蒖想了想:“她没有告诉我。” 黎志:“我刚刚问过她,她说她告诉过你了。” 黎语蒖若有所思后,说:“行吧,今天这事我记住了,以后我心情好的时候会注意一下。” 黎志欣慰的点点头,想要起身收走餐盘。 黎语蒖拦下他:“我自己收拾就可以了。” 黎志没有强求,起身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时,他顿了顿,转回身,看着黎语蒖,幽幽地问:“你什么时候肯叫我一声爸爸呢?” 黎语蒖回视着他,忍住想翻个小白眼的冲动:“等我把舌头屡直了的。” ****** 黎语蒖做了会儿题,又有人来敲门。 她起身开门,看到一脸自责愧疚到楚楚可怜的唐雾雾。唐雾雾一把拉住她的手。 “语蒖……”唐雾雾一张嘴,那股饱含歉意的糯糯之音立刻让黎语蒖觉得自己确实不够有女人味。 “我刚刚才知道是我害你晚饭都没吃成,还挨了说,真的很对不起!我不知道零食里面夹着杏仁,那应该是买其他东西附赠的,所以我才没有看到!语蒖真的太对不起了!” 黎语蒖静静地看着她。 她抽出手:“没关系,小事情。” 唐雾雾似乎对黎语蒖抽出手的动作不太适应,怔了一怔后,又连忙说:“语蒖,我不会让你背黑锅的,我已经去跟表姨解释过了,那个杏仁是赠送的,没有人故意买它来吃的!”唐雾雾又一把抓住黎语蒖的手,“语蒖,真的很对不起,都是我不小心!” 黎语蒖再次抽出了手,笑一笑:“真的没关系,又不能因为这点事,他们就真的把我撵出去,你说是吧雾雾?” 唐雾雾对她笑:“你说得对,一家人始终是一家人!” ****** 送走唐雾雾,黎语蒖又练了练英语口语。嘚吧了一会后,她觉得有点口渴,就去冰箱取水喝。好巧不巧,一出门就碰到黎语萱也下楼来。 黎语蒖懒得看她那张写满了“你欠我八百吊钱”的脸,想要退回房间,却在还没来得及转身的时候,就被黎语萱脱口即出的尖酸技能给定住了脚步。 “哼,黎语蒖你真行啊,真不知道你跟谁学的,为了把自己摘干净,就拖别人下水!明明你自己做的好事,却非要逼着雾雾到我妈那去给你背黑锅,你可真够有心机的!” 黎语蒖瞄了瞄黎语萱。跟这败家丫头片子掰扯任何事都是浪费时间。 她决定用一句话结束掉黎语萱尖酸的嘴炮状态。 “你要是再跟这罗里吧嗦个没完,明天我就去找宁佳岩给我讲一天题,你就甭想再有机会往他跟前凑了。”黎语蒖说完就回了房间,也没去看黎语萱的脸到底有多气急败坏。 黎语萱满腔怒火没处撒,把自己一张美丽的脸憋得姹紫嫣红,对着黎语蒖的房门跳着脚地叫:“黎语蒖,你就是个卑鄙的野人!” ****** 黎语蒖倒没真的让宁佳岩给她讲一天题。不是她良心发现,而是她实在没找着什么不会做的。 最近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关于学习那根任督二脉已经被打通了,知识在她体内从囤积演化成了力量,冲破了她脑回沟里的一切问号。 不知不觉就要迎来第一次考试,这是黎语蒖转到一中来之后的第一次考试,有无数双眼睛在暗暗审视着她,等着看她是否能继续考出好成绩的神话,或者能不负重望干脆一下考秃噜而沦为笑话。 宁佳岩怕黎语蒖承载太多希望她考砸的愿望后,心理负担太重,还特意跑来心灵鸡汤了她一番,说了些诸如“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嫉妒去吧”、“别人越不看好你,你越要给他们好看”之类的话,听得黎语蒖热血沸腾,一不小心就没绷住叫嚣了一下下:“好!到时候我要是考过你了,你可别跟我绝交!” 宁佳岩看着她豪气冲天的样子,居然没生气,顶着一张学霸校草的高冷冰山脸,撇着嘴角很有兴趣地笑了:“你要是真能一转来就考过我,我看我得花钱雇凶把你绑起来好好研究一下你的脑结构了!” 黎语蒖为了想知道宁佳岩打算怎么研究自己的脑结构——是解剖还是X光扫射,不管看书还是做题都更来劲了。 而在离考试还有两天的时候,唐雾雾来找了她。 ****** 唐雾雾的话语很婉转,意图却很直接——她说她妈妈快过生日了,她想给谭丽珊一个礼物,想考个女生第一名回来,央求黎语蒖这次不要考过自己。 黎语蒖其实很想知道这次如果自己全力去考,能考出什么样的成绩来。但她想到自从到这个家里来,谭丽珊母女给她带来的人间温情最多,本着报恩的心态,她把考试放水这件事答应下来。 跟秦白桦通电话的时候,黎语蒖把这事告诉了他。秦白桦对此表示不能理解:“你是圣母吗?这种要求你都能答应?那以后但凡考试赶上大节小节的,你是不是都要放水给那个唐雾雾啊?” 黎语蒖满腹地无所谓:“就这一次而已,只是个摸底考试,又不是高考,别激动嘛!” 秦白桦声音愤慨:“能不生气吗!这阵子你跟我打电话牛皮都快吹破天了,说什么再考试的时候不把我秒成渣渣你就到网上直播吃屎,结果倒好,真到了该见真章的时候你居然是以这种方式跟我怂了!我真是一刀砍死你的心都有!” 黎语蒖嬉皮笑脸:“我知道,你是感受到了我不能跟你并肩对战的孤独而难过!” 秦白桦冷笑连连:“我呸!我是因为没机会看你直播吃屎而痛彻心扉!” 考试前最后一天,宁佳岩来给黎语蒖很嚣张地打气:“喂,我第一的位置等着你来抢呢。” 黎语蒖很欣慰宁佳岩的认识转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已经清晰意识到他第一的位置因为她的存在而快要不保了。不过这次考试因为唐雾雾她恐怕还得容他在第一的位置再嚣张一阵子。 她隐秘的心理活动投射在脸上后,让宁佳岩误以为她没什么把握。 “怎么?没信心吗?总之你好好考,考好了你家里人就不会亏待你。” 黎语蒖就着宁佳岩这句话开始审视自己。 “我是不是在左右脸上刻下了‘寄人篱下’和‘生活很惨’几个字?” 宁佳岩摇头,用表情述说“你这话从何说起”。 黎语蒖搓搓脸:“我在想是不是我无意间表情流露了幽怨,以至于让你感觉到了家人在亏待我。” 宁佳岩略略蹙了蹙眉:“那你是想让我感觉到还是不想呢?” 黎语蒖一扬下巴,戏谑的表情下隐藏着不易发现的认真:“当然不想!这个世上只能我亏待别人,谁也亏待不了我!” 宁佳岩嘴角漾起一抹笑:“果然有一种骄傲叫做打落牙齿活血吞。”他顿了顿,告诉黎语蒖,“我跟你说的你考好之后你家人不会亏待你是指……算了,你考完试自然就知道了,现在说出来可能会给你增加压力。” 宁佳岩就这么说了一半留了一半,让黎语蒖恨不得锤歪他的鼻梁。 继宁佳岩的考前动员后,晚上黎志也来敲了黎语蒖的房门。 黎语蒖总觉得他是要叮嘱自己点什么,可是最后黎志除了“好好考,争取不要考得比雾雾差”之外,别的又什么也没说。 一觉之后,到了考试那天。 黎语蒖的位置是教室靠门的第一排。坐在考场里,盯着考试卷子,黎语蒖诧异地发现自己可能是成精了,卷面上的每一道题就没有她不会的。 别人苦恼地思索题目答案是什么的时候,黎语蒖在苦恼地计算着题目的分数,哪些题可以答,哪些题直接漏下。为了保证自己不会一不小心就考过了唐雾雾,她时不时还得把已经答对的题改错个一两道。 卷子全做完一遍,重新算了分,为了万无一失黎语蒖决定再改错两个填空题。她正拿笔在卷子上悠悠哉地勾勾抹抹地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头顶有种怪怪的感觉,就像以前偷邻居家地瓜被抓了个正着一样。 她猛地抬头,撞进一对充满玩味的幽黑眸子里。 一个浑身气质和流动监考全不搭边的社会男青年正把脑袋悬在黎语蒖上方看着她在正确答案上鬼画符。 他的扮相另类得极为出类拔萃,披肩发,乞丐服,满脸胡子。 他的半张脸全埋在他的胡子里,以至于让人看不透他刮掉胡子会是什么样。他的鼻梁很挺,眼睛长得很勾魂,一副似笑非笑的德行,绝对是社会青年中最撩大姑娘动春心的那种人。 社会撩妹青年一副似笑非笑的德行,附身低头看着黎语蒖答考卷。黎语蒖也仰头看着他,然后用两只手盖住了考卷。 她瞪着眼回视社会撩妹青年,力争用到位的面部表情表达出自己的内心思想情感:看什么看,没见过人考试吗? 只是她自认为足够凶悍的样子,却把撩妹青年惹得好像更有兴致了。 他们正用目光对峙得来劲的时候,监考的化学老师金老师终于发现了门口这边的动静。 金老师三步并做两步奔过来,一把把大胡子推了出去,在自己也顺便消失之前,百忙中不忘叮嘱黎语蒖:“别害怕,他不是坏人,好好答题!” 黎语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她没想到亲爱的金老师这么的……善良单纯。 从来都是别人怕她的呀…… 她隐隐听到金老师在走廊里问大胡子撩妹青年:“你直勾勾地瞅什么呢,别吓着我学生!” 她听到大胡子撩妹青年充满兴味地问:“您说自己不会答照别人抄答案的,这种肯定是作弊对吧?那要是把自己会的答案都故意改错,这种的算不算作弊?” 黎语蒖正悠哉哉转着笔的手一抖,笔“咕咚”一声掉在桌上。 那社会青年的那脸胡子,怎么不再往上长长,把他那双欠欠的眼睛也埋上呢…… 第15章 别再陷害我 黎语蒖不想太惹眼,没有提前交卷。她一边转笔一边听外面金老师和大胡子男青年在疑似撕逼。 “你怎么进来的?” “跳墙。” “赶紧走!正考试呢,有事儿考完再说!” “说两句就撤,我赶飞机来不及等您这完事儿!” 他们小声嘀咕了几句。 黎语蒖竖着耳朵听。 没几句话后,她听到金老师好像有点激动:“你就不能不跟他对着干吗?考虑下你妈妈的感受!” 胡子青年:“我妈的感受就是折磨她自己。” 金老师:“你真的非要出去混才甘心吗?” 胡子青年:“混也比整天对着他强多了。” 金老师无奈地好言地劝:“你跟他怎么也是一家人!” 胡子青年的声音突然有点变大:“那个家早就没了!不是,您到底是哪边的人?” 金老师:“我不是哪边不哪边的人,我就是不想看你妈夹你们爷俩中间伤心!” 胡子青年:“让我妈伤心的从来都不是我,是他。好了我得走了,您帮我照顾我妈,有什么事儿您就打我电话,老头子电话我不接。行了,走了!” 这句之后,黎语蒖听到了一串脚步声,比正常人略快的步速显示着脚的主人内心有着被压抑地不痛快。 金老师回到教室,黎语蒖抬头偷瞄了他一下。金老师的脸上是一副劝人失败的气愤又沮丧的表情。 黎语蒖低下头默默地想,金老师难道是……胡子青年他妈妈的夕阳红备胎么? ****** 考完试的第二天,一中放假。黎语萱拉着唐雾雾出去玩,黎语翰继续兢兢业业做小学生,黎志叶倾颜照常上班,家里只剩下黎语蒖和谭丽珊。 因为人少,中午谭丽珊叫家政阿姨简单做了两份饭,打算各自在各自的房间吃。饭做好后,谭丽珊亲自端了份午饭送去黎语蒖房间。 黎语蒖一边道谢,一边略红着脸有点局促地拿出一件礼物来递给谭丽珊——那是她昨天考完试特意去街里商场买的,是个按摩捶。 “这个……谭姨妈,祝、祝你生日快乐!” 黎语蒖没怎么温柔正经地展现过人间温情的一面,以前她给自己妈妈送礼物时总是嬉皮笑脸窜上窜下像只大马猴似的,所以一张嘴,不知道是因为不熟练还是心怀羞涩,居然有点结巴起来了。 谭丽珊接过礼物笑:“怎么想起送姨妈生日礼物了?姨妈过阳历生日,一个月前就过完了!不过还是谢谢你!” 谭丽珊笑容和蔼,语调慈爱,黎语蒖却像被雷声笼罩,蓦然怔住。 她想起来一个多月前的某天晚饭,叶倾颜好像是封了个大红包给谭丽珊。她当时没往心里去,以为是两个人在交接工资。现在想想,那天应该就是谭丽珊的生日吧。 黎语蒖回了房间,查了下万年历。按照谭丽珊说的阳历生日和她的年纪倒推出她的阴历生日,还确实是在几天后。 她坐着发了一会呆。眼神瞄到镜子上,从镜子里仔细看了看自己。呵,真的比刚来时白嫩了不少,算是有点城里人的样子了。她转眼看看镜子前的化妆品,那是唐雾雾送给她的。 她望着那些瓶瓶罐罐,不知不觉眼神直了起来。下午她出去了一趟,晚饭前和唐雾雾前后脚回了家。 吃晚饭时,叶倾颜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你们俩考得怎么样”。 唐雾雾笑容甜美答“还蛮好的”,黎语蒖看了看她,但眼神并没有得到回应。 唐雾雾低下头,专心喝汤。 黎语蒖看着她的脑瓜顶,轻笑一声,回答叶倾颜:“呵,发挥不太稳定”。 她转头,清楚看见黎志眼底熊熊升腾的包含期望的小火苗“噗”地一下矮下去许多。她的心莫名其妙也跟着“刺棱”往下沉了沉。 吃完晚饭,黎语蒖抱着下午出去买回来的化妆品去敲唐雾雾的房门。 面对唐雾雾的满脸错愕,黎语蒖淡淡一笑:“雾雾,我记得黎语萱之前说,为了送给我这套化妆品,还害得你搭进去一个月的零花钱,现在正好我手头凑够了钱,还一套新的给你!” 唐雾雾脸色变了变,不确定地问:“语蒖……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还我这个干什么呀?” 黎语蒖又笑了笑:“没什么,就是一直反应都有点慢,现在才意识到,我应该还一套给你。” 她把化妆品送到表情怔忪惊诧的唐雾雾手里,转身要走时,黎语萱忽然从唐雾雾身后闪现出身影。 “呵,真有骨气,就把吃了我们的都给我们吐出来,拿了我们的都给我们还回来!” 黎语蒖还没来得及出言回击,身后一道沉重肃凝的声音已经响起:“语萱,你跟谁学的,说话越来越没个教养分寸了!” 黎语蒖回头,看到黎志和叶倾颜正并肩站在楼梯口,看样子是要下楼去。她忽然注意到几个细节,黎志脸色不太好,比前几天好像又清瘦了一点,而叶倾颜看似挽着他的胳膊,实际上却更像在掺着他。 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黎语蒖闭闭眼又挣开。 操那么多心干嘛呢,人家娇妻美眷在侧,乖儿娇女绕膝,用得着她跟着拥拥挤挤往前冲送关怀吗。 她略一出神间,已听到黎语萱在向叶倾颜带着哭音嗔诉:“妈——你看爸爸他为了他的私生女,这样凶我!” 叶倾颜也沉了脸色:“你爸爸说得没错,你是该好好检讨礼貌教养了!这些拿不上台面的字眼也不知道你尽是从哪学的!” 黎语萱跺跺脚,不服气地扭身跑进房间。唐雾雾略略迟疑了一下,也低着头跟着回身进去了。 叶倾颜抬眼一瞥,眼神冰凉如水地划过黎语蒖的面庞:“不管是拿了别人的东西还是接受馈赠,懂得还回来总是好的,这次你做得很好。”叶倾颜说完挽着黎志下楼出去了,留下黎语蒖站在原地细细地品,总觉得她后妈说的话有哪里感觉怪怪的。 是了,就是那句“拿了别人的东西”。她后妈恐怕一直以为是她张嘴问唐雾雾要的那套化妆品吧。 黎语蒖一边下楼一边捏捏自己的脸。 没关系,反正脸皮这么厚,不要玻璃心。 客厅里正在看电视的黎语翰对着已经走到大门口的黎志和叶倾颜大声问着:“爸妈你们要去哪玩?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 叶倾颜语调清冷:“带你去扎一针怎么样?” 黎语翰立刻捂着屁股消消停停坐回到沙发上。 黎语蒖反而在楼梯上站住了脚步。 她那个爹,好像真的哪里不太舒服啊…… ****** 考试成绩下来那天,黎语蒖的表现终于让大家有了“不负重望大仇得报”的感觉。她的成绩实在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吊,连唐雾雾都没有考过。 成绩单放下来之后,宁佳岩不知道是想安慰黎语蒖还是想从不解中寻求答案:“我以为你这次起码可以和我争一争第一名的,没想到你连唐雾雾都没有考过。” 黎语蒖对此只是淡然一笑。宁佳岩不由皱眉,终于忍不住问:“你是发挥失常了吧?” 黎语蒖无所谓地说:“反正这次只是慈善赛,下回我可就真的杀气大开了。” 宁佳岩默了一下,终于说:“你啊,除了课本上的内容总不仔细听老师说的其他的话。看来你是真的没听到老师说的这次考试的目的。” 黎语蒖怔了怔:“目的?” 宁佳岩尽量解释得轻描淡写一些:“你在二中有过除了月考、期中、期末以外的考试吗?” 黎语蒖想了想,还真是没有。而这次考试的时间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以为是一中独有的特色摸底考试,也没多想过。 宁佳岩继续说:“所以,其实这是一次,选拔考试。” 黎语蒖怔了怔,恍然大悟:“不会是本市还有第零中学吧?不会它才是牛掰牛掰最牛掰的高中吧?不会只有一中的前两名才能选拔进入第零中学吧?” 宁佳岩扶着额头,一副头疼的样子,不想再给她解释下去了。 黎语蒖最受不了他把话说一半留一半,抡着拳头抵在他脸上要他说完。宁佳岩微扬着嘴角倔强地抵死不肯从。他们俩无限逼近的状态看得周围人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能融化高冷学霸的冰冻嘴角的,居然是一个乡下土妞。 唐雾雾面带笑容地凑过来:“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黎语蒖和宁佳岩同时停下来,一个恢复了散漫,一个恢复了高冷。 “恭喜你,这回考得不错,可以得偿所愿了。”宁佳岩答非所问对唐雾雾说。 黎语蒖听得云里雾里,她静静地看着唐雾雾,看到她的笑容有点复杂,以及,她看向宁佳岩时有点小鹿乱撞的羞涩,再以及,看向自己时眼神微微有点闪烁。 黎语蒖顿时有点恍然大悟。 不管谭丽珊到底过不过阴历生日,黎语蒖在此时此刻起码看清了一件事:原来喜欢宁佳岩的,可不止黎语萱那个败家丫头片子一个人,还有唐雾雾。 ****** 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家再一次谈到了考试成绩。 叶倾颜表扬了唐雾雾,赞她把握了机会,给自己长了脸。黎志安慰黎语蒖没关系,下次还有机会。 黎语蒖听了一整天的谜语,她很想有个人能把话一次性说透给她听。 晚饭后她直接打电话给宁佳岩,威胁他这次如果不说清楚明天一定把他揍肿,并且只揍脸,狠狠揍。 宁佳岩似乎笑了一声,终于良心发现解答了黎语蒖心头的十万个问号。 “这次考试,其实是一次选拔考试,叶氏集团决定在一中选拔出男女生各一名,将来等他们考过英语考试,可以免费送他们去国外深造,回国后如果愿意可以直接进入叶氏集团中心部门工作。你要知道,这是一个相当诱惑的条件,为了将来能直进叶氏中心部门工作,很多中产家庭的同学是很愿意直接复习到吐血的。” 黎语蒖安静地听着,安静地提问:“是这样吗?那这个叶氏集团,很牛?” 宁佳岩在话筒里的声音有点不可思议:“原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真神奇,你是怎么做到的?”他反问黎语蒖,“你觉得你现在的家,怎么样?牛不牛?” 黎语蒖想着自己正住着的豪宅别墅,想着二楼可以媲美市图的私家图书馆,毫不迟疑地答:“牛,到处充满钱味儿!” 宁佳岩声音肃然:“那我告诉你,叶家比你现在的家牛了不止十倍百倍的等级。” 黎语蒖“哇”了一声:“简直是修真世界,无限制升级流。这叶氏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这么厉害?” 宁佳岩又丢了一枚重磅炮弹过来:“这个叶氏集团,是你继母的娘家。” 黎语蒖这下真的有点听呆了。 宁佳岩简洁隐晦地给黎语蒖介绍了一下她继母的娘家:“大家族,人际关系有点复杂,对继承权的竞争有点激烈。” 黎语蒖于是有些明白为什么叶倾颜会说唐雾雾给她长了脸。 现在她把很多事情重新梳理了一遍,对一些事有了一些新的认识。 比如唐雾雾对她撒了谎,而谎言背后牵涉到一些个人利益。 比如她发现其实宁佳岩这个颜控一开始并不讨厌黎语萱,甚至是有好感的。只是黎语萱在唐雾雾的教导之下,在拿腔作调的路上越走越远,搞得宁佳岩那点好感很快就被反感取代了。 再比如,化妆品、杏仁…… 黎语蒖不想继续想下去了,因为越想越会发现,最初唐雾雾对自己的那些好,一点一点都要被颠覆掉了。唐雾雾或许远不如她所表现的那样甜美无欺。 在房间里坐了一会,黎语蒖上楼去找黎语翰。陪他玩了一阵之后,她很技巧地问他:“谭姨妈平常过阴历生日吗?” 黎语翰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过的,她阴历生日正好是表姨夫的忌日,从表姨夫去世后她就改过阳历生日啦!” 黎语蒖的心一直往下沉。 回到房间,她跟秦白桦通了电话。她把所有事情从头到尾都说了说。秦白桦听完表示极度震惊:“那娘俩明显是笑面虎啊!我听你之前说的那些,还觉得她们是好人呢!卧槽你连带着我,咱俩这是被糖衣炮弹给轰了!” 黎语蒖叹气:“这种被背叛的感觉,可真特么难受。” 秦白桦安慰她:“大蒖啊,甭难过,虽然你投入了感情所以不想承认这些事是真的,但早发现骗子早在感情上止损是好事!”他顿一顿,说,“另外我想问问,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吃了这个哑巴亏偃旗息鼓吗?” 黎语蒖说:“叶家是黎语萱外公家,他们家那两个名额我不稀罕,考试成绩这回事我也懒得纠正。但我不能忍受欺骗。你守着电话别动,等我回来。” ****** 黎语蒖放下电话,直接上楼去敲响了唐雾雾的房门。 唐雾雾一脸甜美地站在门口对她笑:有什么事? 她直接了当地问:为什么撒谎。 在她直勾勾的眼神注视下,唐雾雾的表情变化可圈可点。从甜美微笑渐渐变成冷着脸,从冷着脸渐渐又幻化出一丝冷笑。 “什么为什么?” “你妈妈的生日早就过了。” “她过的是阳历生日,还有阴历呢。” “她阴历生日不是你爸爸的忌日吗?” “ok,既然你调查过,是啊,我妈生日是过完了。” 黎语蒖看着她撕破脸的样子,无法想象往常那些甜美可亲也是出现在这同一张脸上。 “一套化妆品带来的厌恶感并不足以抹杀掉血缘这个东西。” “嗯哼。” “一袋杏仁引起的风波也并不会让我被赶出家门。” “那恭喜你咯,还能在家里住得下去!” “我以为你当我是朋友。” 唐雾雾收敛了冷冷的笑容,表情一变,脸上是从未在人前展现过的阴冷:“我不缺朋友,不用你来做我朋友!何况你对我来说,是个彻头彻尾的掠夺者!你不是很有骨气吗?那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在你的那个位置上的人,明明应该是我!是你把我的人生抢走了!” 黎语蒖心里一片寒凉。她点点头。 “今天之前,我不知道我到底掠夺了你什么,我想着我初到这时,你对我挺好的,之前你做过的事我也不想和你计较;但显然我这样的决定并不会让你有所领情,所以从今天开始,你别再陷害我,不然我真的要开始掠夺了!”黎语蒖看着唐雾雾的眼睛,下巴扬到一个充满挑衅的角度,“你想要什么,我就掠夺什么!” 唐雾雾瞳孔收紧,刚要大声叫,嘴巴却一下被黎语蒖用手堵住。 “又想陷害我?想叫人出来看看我因为没有你考得好所以在找茬欺负你?雾雾,既然你演技这么好,跟学校申请报送电影学院吧!” 黎语蒖说完把她往屋里一推,唐雾雾趔趄着向后退了好几步。黎语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慢慢把她的房门关上。 门闭合前的一刹,黎语蒖从唐雾雾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不甘、憎恶,和愤怒。 门闭合后的一刹,黎语蒖充满狠劲的表情一下松懈下来,转而换上的,是无人看到时不必再隐藏的心酸与悲伤。 她转身一步步下了楼。 这个家里,那最初的一点点温暖,被唐雾雾打碎掉了。 原来,她一直都不喜欢她,虽然她肯对她笑。 第16章 别把我当枪 黎语蒖把很多事都想明白了。有些事很奇怪,初听的时候仿佛不走心,其实每个字都已经被收进了大脑皮层。等开了窍以后它们通通涌现出来,汇集成一幅“原来如此”的画面。 她回想起黎语萱曾说过的一句话:“雾就说,你就是个掠夺者,来掠夺我们的父爱我们的家产!不过我告诉你,有我在,你休想!” 她之前一直以为“雾就说”那几个字是“我就说”,她还在心里笑话城里丫头片子这不也大舌头么。现在想想,自己还真挺蠢的,多么明显的敌意,她居然能帮敌人自动化解。 回顾一下,之前的争吵事端,好多细节都在彰显着,唐雾雾在里边没少干两面挑拨煽风点火的事。 想到这些,她心里一阵阵的难过。 她以为的温暖,其实裹着芒刺。温暖的外衣风随便一吹就散掉了,丝毫不能抵御寒冷,只剩下芒刺一下一下扎她的心。 黎语蒖捶了捶胸口,捶散掉那股闷疼,她又给秦白桦打电话。秦白桦这只人精一听就听出黎语蒖有点不对劲。他没问怎么回事,凭着直觉做出判断:“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黎语蒖怔了怔:“还有你猜不到的事吗。” 秦白桦呵呵:“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人不是猪。” 他让黎语蒖大致讲了一下刚刚事情的经过,之后开始疯狂吐槽。 “你知道吗,你刚才这段要是拍成个视频发到网上,不用别人,光我的弹幕就能覆盖整个画面!这有啥好难过的?一场虚情假意而已!我算看出来了你是真傻啊,你别叫黎语蒖改名叫黎语猪吧!哦,别人对你笑就是对你好啊?咱们隔壁老吴对你天天笑,你咋那么烦他呢?你听我给你说句最到家的话吧,对你笑的人,可能正没安好心,而对你凶的人,却不一定不把你放在心上。哎妈这话太有哲理了,你等下我先拿笔记下来,以后泡妞用得到!” 黎语蒖真想顺着电话线给梨花乡最颠美少年撸两颗治疗神经病的药过去。 秦白桦最后以要账的形式做了通话结束语:“你现在情绪有点低落,我说点能让你振奋的事让你情绪高涨一下吧。大蒖,就你之前去买什么雪花膏啥的,冲我借那钱什么时候还我?” 黎语蒖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 第二天黎语蒖去上学,发生了一件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 早自习时,金来师把她叫到了办公室。 金老师开门见山:“语蒖,考试时你是不是故意把对的答案改错的?” “不是。”黎语蒖简洁地回答。 金老师:“但有人看见你这么做了。” 黎语蒖在心中叹气。 这都怪考试时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社会青年。要不是他,她也不会引起老师的注意。 黎语蒖:“那天那人是社会青年,不是学校里的人,他说的话不算。” 金老师叹口气:“那我呢,我说话算不算?” 金老师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放在桌面上,点了两下。 “这是监考完毕,我从你桌上收来的验算纸。” 黎语蒖安静地看着纸面。 那上面写着所有题目的答案。她答完卷子很无聊,干脆把所有答案都在验算纸上又从头到尾答了一遍。 “你在这上面写的答案,几乎是标准的参考答案。但你在卷纸上写的可不是这样。孩子,”金来师叫着黎语蒖,语重心长地问,“告诉老师,为什么要故意把分数考低?” 面对金老师的问题,黎语蒖内心其实有点感动。他并不是她的班主任,只是因为班主任回家生孩子去了,才变成了他们的代理班主任,然而他的认真负责和对学生的爱护却比班主任更加春风化雨情满人间。 黎语蒖有点不忍心对这样的人撒谎。 想了想,她说:“我不想接受叶氏集团给的海外深造名额。” 这句话不算撒谎。 金老师静默了一下,告诉她:“好吧,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上课吧。” 黎语蒖回了教室。她不知道金老师在约谈她之后很负责地又打了电话给黎志。 “关于您女儿,有点事想和您夫妻聊一下。”他以这样的方式把黎志和叶倾颜约到了学校。 金老师把具体情况对黎志和叶倾颜讲述了一遍。 然后他说:“我后来找各科监考老师把考试时的验算纸归集了一下,发现黎语蒖同学如果不故意答错题目,她的成绩会是这次的年级第一。” 他的话像颗惊雷一样,把黎志和叶倾颜震得呆住。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半晌,回过神的黎志有些激动地问。 “这也是我找你们二位来的原因,我也想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做,”金老师说,“她是个难得一见的好苗子,可以说是个学习天才,我很担心后面她会继续因为某些原因埋没了她自己真正的成绩,耽误了她未来的前程。” 顿了顿,金老师接着说:“她自己给我的解释是,她不想要叶氏集团给予的深造名额。我说句话你们别不爱听,我从她的履历上看,发现她的身世有点复杂,现在的生活环境对她来说可能也有一定的压力。我希望能在你们的帮助下做好她的心理调节工作,不要让她因为某些原因放弃自己的前程。” 黎志长长叹了口气,说不出话来。 叶倾颜拍拍他的肩膀,给予他无声的安慰,然后对金老师说:“谢谢老师,您费心了,我们回去一定会注意对她进行心理辅导,您放心。” ****** 黎语蒖在学校里,风平浪静地度过了一天。 一切仿佛跟从前每一天都一样。但其实早就不一样了。 女生的第六感,不打开时,有人提着刀子带着杀意站在身旁她都不会感觉到。可一旦主动打开,就算隔着几米远,不必回头,都能感觉到有人恨不得自己消失的愤怒眼神。 黎语蒖就这样感受了一整天唐雾雾的视线扫射。 她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不要去在意,不要去在意。 只要不去在意,世界就还是一片平静。 回到家里,吃过晚饭,餐桌还没来得及收拾下去,黎志打破了这片平静。 他说:“语蒖,白天我和你颜姨去了学校,见了你们金老师。下面我想问你个问题,我希望你能诚实地回答爸爸。你考试的时候,是不是故意写错答案?” 黎语蒖眼神一飘,瞄到斜对面唐雾雾的脸色在隐隐变得发白。 她回答黎志:“是的。” 回答完毕,她瞄到唐雾雾的脸一下变得像死人脸一样,血色从她的皮肤下迅速褪去,褪得彻彻底底。 黎志:“语蒖,为什么要这么做?” 黎语蒖瞄着唐雾雾,瞄到觉得她简直快要晕倒了,才回答:“我的未来靠我自己就行,我不想靠别人。” 黎志旁边的叶倾颜出了声:“我可以理解为,你是不想和我娘家扯上关系吗?” 黎语蒖瞄着唐雾雾。唐雾雾铁青着脸也死盯向她。 黎语蒖似笑非笑:“一般来说是这样的,除非有人刺激我。” 叶倾颜:“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黎语蒖:“意思就是,我本意不想靠任何人,但要是老有人觉得我是要靠着别人的,那我就靠吧,总不能让自己受冤枉受得名不副实。” 黎语萱在一旁嗤笑出声:“说到底,还不就是要靠别人么,还硬给自己找个迫不得已的理由,切!” 黎语蒖笑了。她不再斜瞄,转头以正面视角看着唐雾雾,笑着问:“雾雾,你说我是这样的人吗?” 唐雾雾看着她,用尽全力挤出笑容。 “你当然不是!” ****** 餐桌会谈最终在黎语蒖说“放心吧我不会拿我的未来不当回事”的总结性发言中结束。 结束前黎志表态:你们老师说了,你是天才,爸爸一定会不惜一切栽培你的。 黎志的表态发言换来了黎语萱的跺脚娇嗔和唐雾雾的暗暗握拳。 但当事人黎语蒖却回以满脸的不以为意。 在学校里,自从发现唐雾雾那点小心思和宁佳岩的心路历程变化,黎语蒖开始减少和宁佳岩在众目睽睽之下有说有笑的场景。她不屑于掺和到他与唐雾雾以及黎语萱的各种错综复杂的青春物语之中。她还小,她要好好学习,她从民风淳朴的地方来,要把淳朴的民风保持下去。 只是好像事情并没有往她民风淳朴的思维上发展。几天后,宁佳岩作为一个冷面学霸用了一个跟他气质很搭的方式跟她直接面对面了——他把她堵在了上完厕所回教室的路上,手臂直接壁咚在她耳旁,眼神像一张无形的激光网把她牢牢钉住。 走廊上人来人往。黎语蒖能感受到有很多人已经在自己与厕所之间来回趟了好几遍路。 大家也是蛮拼的,为了看点热闹,连尿频的名声都不在乎了。 宁佳岩很有未来冷酷总裁潜质,一张俊俏脸蛋冷冰冰,开门见山直接就问:“为什么躲着我?” 黎语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宁佳岩背后路过。 是唐雾雾。她目不斜视。 可黎语蒖看得清楚,她的手垂在身侧握得死紧。 她仰头看了看宁佳岩,笑了:“被你发现了。” 唐雾雾的脚步似乎放慢下来。 宁佳岩皱眉:“原因。” 黎语蒖翻翻白眼:“广电总局不让高中男女同学之间有过于亲密的异性接触行为。” 宁佳岩一口气没喘匀,带着一脸无知问:“关广电总局什么事?” 黎语蒖呵呵:“你不知道,它管得可宽呢!” 宁佳岩也跟着牵动了下嘴角:“你是最能胡诌的,说的跟真的似的。拜托你以后不要无缘无故抽风不理人,别跟你那些妹妹似的,不是暗中窥伺就是欲擒故纵,简直烦死人。” 黎语蒖无声翻了个白眼。 她看到唐雾雾脚下顿了顿,接着快速走去了厕所。转弯时错身的角度让她看到唐雾雾的表情有点接近咬牙切齿。 她再看看宁佳岩,忽然间明白了些什么。 别跟你那些妹妹似的,不是暗中窥伺就是欲擒故纵,简直烦死人。 原来他不仅知道黎语萱那点小心思是怎么回事,更加知道唐雾雾的心思是怎么回事。而他却在唐雾雾的上厕所之路上把她堵在墙头来了这么一出没有门票限制任何人都可以观瞻的“未来霸道总裁壁咚来自乡下土妞”的戏码,用意真够深刻的。 想让一个喜欢自己的女生死心,难倒就得当着她的面对另外一个女生做出暧昧姿态吗?有没有想过另外那个女生被当成枪使以后的感受? 城里人弯弯绕太多了,跟乡下淳朴的“不服就打”差得真是太多太多。 黎语蒖抬起头,看着宁佳岩,嘴角溢起一抹接近讥讽的笑。 “宁佳岩,我现在和你连朋友都不太想做了。你们城里人都一样,爱把别人当枪使。” 她推开他,用挺直的脊背对着他,走回教室。 第17章 成长的道路 黎语蒖带有强烈观点的结论性发言,似乎震动了宁学霸的的骄傲神经,他开始反思自己到底是不是黎语蒖说的那种人。反思两天后,他给黎语蒖发了条信息,内容就两个字。 抱歉。 黎语蒖看完信息随手把手机放到了一旁。 她可没短信套餐,回条信息两毛钱呢。她还得攒钱还秦小抠。 正逢周末,其他人都出去了,只有苦命娃子黎语翰留在家里做作业。 黎语蒖打算上楼去看会书,但人刚出门就被黎语翰像个火车头一样堵回了房间。黎语翰拎着一个作业本子可怜巴巴地冲她晃啊晃。 “大姐,给我讲题吧!” 黎语蒖听着他有点娇嗔的小声儿,看着他垂眉耷眼的可怜小样儿,忍不住笑了。 “习题册给我吧。” 黎语翰愉快地双手奉上作业本。 “楼上的姐姐们昨天算了好几页纸也没帮我算出答案来!唉!”他献上本子的时候说。 黎语蒖拿过本子一看,是小学奥数。她三下五除二把题解答出来,惹得黎语翰大姐大姐你真牛的不断惊呼。 “大姐你太牛太聪明了,你才像是我妈的女儿呢!我姐和雾雾姐都不像!” 黎语蒖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重点:“你说你妈的女儿,怎么还提了下雾雾?” 黎语翰眨巴着眼睛:“你来之前,我妈和表姨正合计着帮雾雾姐办什么过继来着,好像是表姨想再找个表姨夫,可是带着雾雾姐的话,新表姨夫会不太乐意,表姨就想让雾雾表姐变成我妈的女儿,我妈同意啦,咱老爸也同意啦。不过你来了之后这事儿就拉倒啦!因为咱老爸说,他得先对自己女儿好才行。大姐咱老爸其实很疼你喔!” 黎语蒖摸摸黎语翰的小脑袋。这小家伙的“咱”字用得太让人舒坦。 她在脑子里过了一下黎语翰的话,总算明白唐雾雾为什么会那么憎恨自己,憎恨到从笑里藏刀到锋芒毕露。她这只野山鸡无意间飞到了树杈子上,看风景的时候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挡住了麻雀变凤凰的路。 她耳边响起了唐雾雾说过的那句话:在你的那个位置上的人,明明应该是我,是你把我的人生抢走了。 原来如此。 ****** 她在思考时,黎语翰又开始叽叽喳喳地提问题。 “大姐,乡下是不是结婚都很早哇?所以十几岁就开始搞对象啦?” 黎语蒖呵呵:“你说的那是旧社会的乡下。” 黎语翰贼兮兮地:“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叫……叫宁什么的来着,的那个男生呀?你不好好学习偷偷搞对象哦!” 黎语蒖拍他的头:“小八卦精,你知道什么叫搞对象吗?从哪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黎语翰:“不是你们学校学生都看到了嘛?你们俩在走廊上谈恋爱!” “屁!” 什么全校都看到了。恐怕围观的代表性人物就那么姓唐的一位。 黎语蒖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警告并没有起到效力,那一位还在嚼耳朵根子。 为什么要错误地认识她的战斗力,难倒真的以为她会一忍再忍吗。 “小八卦精,你还知道什么。”黎语蒖对天真无邪的小八卦精套着话。 黎语翰想了想,一扬头:“还有,乡下人胸无大石,不值得培养啦!大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乡下人胸脯上放不了大石头,玩不了胸口碎大石?” 黎语蒖想给黎语翰的成语造诣跪一跪。 “呵呵,小傻狍子,那叫胸无大志。” “那是啥意思?” “意思是做人没什么志向。” “大姐,我是问小傻袍子是啥意思?” 黎语蒖谁也没服过,现在她有点服她这个六岁半的小弟弟。 “傻狍子就是可爱的意思,又傻又萌。” 觉得自己受到肯定的黎语翰一下变得无比开心。 黎语蒖继续套话。 “小八卦精,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黎语翰挠挠头:“我的玻璃球滚到我妈床底下去啦,我爬进去掏,然后没等我出来,我妈她们就进来了,我就趴在床底下听到了呗。” 黎语蒖:“她们是指你妈和谁?” 黎语翰歪着小脑袋:“这我可不能告诉你,要不然二姐知道了非得揍我不可。” 看着天真无邪的黎语翰,黎语蒖觉得自己都跟着天真无邪了。 她冲他挤眼:“哦——这样呀,那我就不问你了。” 黎语翰开心地抱着作业本子跑走玩耍去了。 关上房门,黎语蒖无语感叹。黎语萱真是一杆好枪,把使枪的人护在身后,哪里有需要就自己扎猛子往哪里冲。 ****** 晚上黎志突然又来找黎语蒖谈心。 曲折蜿蜒地铺垫了一大通寒暄后,黎志终于开始为此次谈心点题。 “语蒖,你最近是不是对班上的某位男同学……有好感?其实爸爸很开明,不会责怪你,但你现在真的还小,应该把学习放在第一位,你说是不是?” 他几乎是在用商量的语气和黎语蒖说话。 黎语蒖安静地点头。 “是的。” 黎志:“是的……是指把学习放在第一位是吧?” 不是在回答我—— ——你最近是不是对班上的某位男同学有好感? ——是的。 ……吧? “嗯。” 黎语蒖简短地回应着。 黎志犹豫了一下,又酝酿了一下,最后终于问:“语蒖,你这次考试故意考少,不是为了让这个男生得第一才……” 黎语蒖打断他:“不是。” 黎志吁了口气。他恳切而又语重心长地说了一番话。 “语蒖,之前的日子,爸爸很亏欠你,爸爸希望未来能给你提供最好的资源,让你有最好的未来,希望你给爸爸这个机会!” 黎语蒖握了握拳,狠下心来没说话。 未来让她爸爸说得很动人。可是再动人,她过去的人生依然没有他的参与。 既然如此,她的未来还是靠她自己吧,她不要他的资源。 ****** 黎志回房间后,黎语蒖直接上楼去找唐雾雾。 唐雾雾站在门口瞪着她:“你有事吗?” 黎语蒖笑:“你希望我站在门口说?你确定?” 唐雾雾心不甘情不愿地侧开身,把她让进了房间。 “你有事吗?”关上门后,她又问。 黎语蒖看着她书桌上摆着英语辅导教材。她应该正在准备之后出国深造的英语考试。 黎语蒖抬起头,开门见山:“你是不是改不了嚼耳朵根子的毛病了?” 唐雾雾甜甜地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嚼耳朵根子了?” 黎语蒖也笑着:“是啊,你只要添油加醋地怂恿黎语萱去嚼耳朵根子就可以了。” 她们互相对对方笑着,画面看上去无限和善而美好。 唐雾雾笑得更甜了:“你有被害妄想症吧?” 黎语蒖随意地看了看唐雾雾桌上的文具盒,铁皮制的,不错,是个好道具。 “这文具盒多少钱?一百够了吧?”她不经心地问。 唐雾雾笑容隐现嘲讽:“我哪用得上那么贵的文具盒啊,我又不是这个家的千金大小姐。你看上的话,送你好咯。” 黎语蒖从衣兜里掏出一百块钱,扔在唐雾雾桌上。 然后她把文具盒拿起来,倒光里面的东西,像拧衣服一样轻轻松松就把文具盒拧成了麻花形。 唐雾雾的脸色一下变了。她下意识的向门的方向退,仿佛黎语蒖下一秒要拧她的时候,她可以立即夺门而逃。 黎语蒖放下麻花状的文具盒,搓搓手:“居然还掉漆,啧啧啧。”她一边搓手一边看着唐雾雾,“雾雾,我都跟你说过了,你要是再陷害我我就要开始掠夺了,但显然你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没办法了,我只能以行动让你知道我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你现在最在乎的是什么来着?叶氏集团提供的出国深造名额是吧?” 黎语蒖往前走了两步,吓得唐雾雾花容失色,她步伐凌乱地往后退,退到后背抵到了门上。 “你要干什么?!” 黎语蒖走到她跟前两步远的距离:“不干什么,就是告诉你一声,这个名额,我不打算让它姓唐了。” 唐雾雾听到这句话,立刻向前迈了一步,护住名额的决心几乎让她忘记害怕。 “你想怎么样?” 黎语蒖看着她,一字一字字字清晰地说:“明天你去和学校申请,我们俩单独加考一次,谁考得好谁要这个名额。” “你休想!”唐雾雾断然拒绝。 “那我只好把我为什么故意考不好的原因说出来了。” “你说了也没人信。” “雾雾,”黎语蒖温柔地叫了一声唐雾雾的名字,那种柔和的音调,像接下来说话人会有一个很美好的故事要讲。 “你知道你那天来找我,让我不要考得太好的时候,我在干什么吗?” 黎语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mp4,擎在手里给唐雾雾看。 “我在学英语,听力和口语。我练口语的时候习惯开着录音。要听听那晚你自己说过的话吗?” 唐雾雾一下呆住了。转瞬她憋红了眼眶。 她几乎要哭出来,求着黎语蒖:“语蒖,我保证以后不再乱讲话,这次就这么算了,好不好?” 黎语蒖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想着以前她对自己很友好的样子,几乎心软地一口答应。 然而不行。 “你可以凭本事考得比我好。” 她拒绝了唐雾雾的哀切恳求。 ****** 第二天唐雾雾向金老师提出了想要和黎语蒖两个人加考的请求。 金老师为难:“没有过这样的先河啊。” 唐雾雾在黎语蒖的盯视下,强颜欢笑说:老师,我这个当事人都愿意了,您就和学校协调一下吧。 爱才又好脾气的金老师于是去协调了一下。学校上层回馈过来的消息是:反正说到底这是叶氏集团的事情,你们爱加考就加考,最后成绩递到叶氏集团去,他们怎么认定这个名额是他们的事。 于是黎语蒖和唐雾雾在周末两天里,又加试了一次。 而考试的结果是,黎语蒖以无限逼近总分满分的变态成绩,大比分压倒了唐雾雾。 黎志高兴极了,简直脱胎换骨从严肃沉着变成喜形于色。 叶氏集团最终认定外派深造的人选是黎语蒖。 这个决定下达后没几天,就有人传出这样的话:这次之所以是黎语蒖赢得名额,是因为她继母就是叶氏集团老大的女儿。选了自家的人,有什么好奇怪的。可惜唐雾雾了,跟女儿相比,外甥女算什么,牺牲品而已。 这个消息让爱面子的叶氏集团很没面子,为了避嫌,他们宣布以后的深造人选排除掉叶家所有姻亲。这次的出国深造名额就由原来的女生第二名递补上来。 听到这个消息后,唐雾雾走到黎语蒖的座位前,眼角眉梢都挂着解恨地笑。 “我去不成,你这不也去不成!” 黎语蒖抬着头看她,脸上挂着由衷的谢意。 “真心谢谢你想方设法散布出去的舆论,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拒绝掉这个名额呢!” 她看着唐雾雾解恨的表情一点点扭曲为愤怒和恨意。 她心里其实并没有觉得多么快意。 她在寻回公道的路上,一边成长,一边也丢掉了内心的柔软。这真是让她觉得有点悲哀。 第18章 考试的商机 黎语蒖对唐雾雾说,谢谢你,帮我解决掉了这个名额。 这句话是压在唐雾雾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听到这句话,她留下一分理智,把黎语蒖叫到走廊上,其余九分理智全变质成为歇斯底里。 她说:黎语蒖,我就问你一句话,想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这样的做法有错吗? 黎语蒖说:你努力的时候坑到了别人就是错。 唐雾雾说:黎语蒖,你知道寄人篱下的生活有多累吗?我努力做到乖巧懂事,使劲逗每一个人开心,好不容易终于获得认可,就要得到我付出努力后应该得到的东西了,结果你一出现,我的努力全都成为泡影,而你什么都没做过,但现在一切东西都变成你的了,我凭什么不能讨厌你呢?你知道我和我妈活得有多艰难吗? 黎语蒖忍不住笑了:你和你妈能有多艰难?你们顶着太阳种过地?你们风吹日晒下收过庄稼?还是你们放过羊喂过猪?你们住豪宅吃大肉,你和黎语萱的待没有任何区别,你却好意思跟我说你和你妈过得艰难。公主可以做,但不要做着做着就生出公主病。 唐雾雾哭了。她说,语蒖,我说不过你,但是我认输好吗,你给我留一条活路吧,我不会再想着赶你走了,我和你一起做黎家的女儿行吗。 黎语蒖第一次觉得欲望真的会使人淹没理智。唐雾雾想成为黎雾雾的欲望已经让她彻底丧失了正常人的思维逻辑,她在人前所呈现的一切甜美和善良,都是一种带有目的性的表演。她正走在性格扭曲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她听着唐雾雾哭得梨花带雨地恳求她,语蒖,我错了,你有本事,别和我计较了,放过我吧。 她轻轻地笑了:唐雾雾,你放过你自己吧。 ****** 继女生出国深造的名额两次易主的风波后,男生的深造名额也出现了变数。 宁佳岩居然主动放弃了这个名额,由男生第二名顺位递补代替了他。 叶氏集团对此颇有意见,集团某高管对校长反馈意见,说既然贵校学生这么拿我们集团提供的福利不当回事,那干脆明年开始取消掉好了。 校长委屈极了,上了三天火。不过他也只上了三天的火。因为第四天,S城的其他三大家族就闻风纷纷找来,告诉校长说:叶氏如果和贵校结束了合作,那我们很愿意和您达成合作。 一时间,一中成了财团们瓜分人才的利益阵地。 黎语蒖可不在乎这些。她巴不得自己以后离S城远远的。她不理那些掺和着利益的纷争,安心地学习做题和气人——气那些看她不顺眼的人。她觉得日子过得如此静好。 只是有人非要打破她的静好生活,对所有事都要一探究竟。 风和日丽的午间休息时光,宁佳岩凑到黎语蒖座位旁,对她问:“你怎么不回我信息。” 黎语蒖头都没抬,继续用笔在验算纸上解着题。 “为了省钱。”她在百忙中给出这几个字。 宁佳岩不屈不挠:“那我的道歉你能接受吗?” 黎语蒖算出了结果,把答案写在习题册上,停下笔。 她抬起头,看着宁佳岩,一副思索权衡的样子。 “接受。万一以后我有需要借钱的地方呢。” 黎语蒖对宁佳岩那股气早消了。他毕竟不是秦白桦,就算有什么做得比较过的地方,她气一气也就过去了。但要是秦白桦做了这样的事,她可一时半会都缓不过来。 在意的人利用自己和不在意的人利用自己,伤害指数是不在同一个量级上的。 宁佳岩说:“那我等着你来跟我借钱。” 然后他又说:“你为什么要又重新考一次试?” 黎语蒖说:“因为那个成绩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宁佳岩问她:“你不在乎名声吗?现在大家都在议论纷纷,说你搞特权主义,结果还得不偿失。” 黎语蒖笑:“我是那种在乎名声的人吗?” 宁佳岩于是问她:“那你在乎什么?” 黎语蒖想了想,说:“我在乎以诚待我的人。” 宁佳岩眉间有了一抹尴尬之色。 黎语蒖也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放弃出国深造的名额?” 宁佳岩说:“我家的公司虽然和四大家族企业差得多,但我未来还是打算振兴我自己家的家业的,我并不太想去叶氏工作。”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这是我对外的说法。” 午间阳光正好,从窗口照进来,晒在人身上,无害又温暖,让人放松得几乎起了困意。晒着阳光,黎语蒖的声音都开始变得有些慵懒。 黎语蒖:“哦。” 宁佳岩皱眉。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对内的说法?” 黎语蒖笑了:“我是个外人,知道对外的说法就可以了。” 宁佳岩却偏要告诉她:“不,你是最应该知道这个对内说法的人。我不去国外深造,是因为,你没有去。” 阳光太舒服,晒得黎语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拭去打哈欠挤出的眼泪后,她问:“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宁佳岩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最后说,没什么。 ****** 之前黎语蒖为了买化妆品还给唐雾雾,问秦白桦借了一笔钱。 她一直想着怎么能挣点钱把秦白桦的债还上,苦苦思索的时候,金老师给了她无限启迪。 下午上课,金老师说,下周他要出差,所以后天要进行一次化学测验,成绩单上的前二十名,在下周的化学课可以上体活。二十一名以后的留在班级上自习。 同学们哀鸿遍野,他们最不爱做的事就是考试。 黎语蒖却从这次测验中看出了商机。第二天她用自己的智慧结晶出了一套考前押题秘籍,又忍痛花了自己仅有的一点零花钱去把这份秘籍自费复印了好多份。 然后她拿着这些押题秘籍开始在班级兜售,叫价十块钱一份,自认绝对的良心价,童叟无欺。 然而并没有人买。 她只好降价,从十块一份降到了八块一份。 依然没有人买。 再忍痛降价,八元降到了五元。 仍旧无人问津,并且有人开始猜测她异想天开的行为是不是被人下了降头。 她在质疑中,忍着肝疼又一次降价,从五块降到了三块。 “不能再降了!再降本儿都回不来了!”她这样对亲爱的同学们说。 而同学们依然坚定地连三块钱都不肯掏。 最后黎语蒖只好踩着凳子一拍大腿:“豁出去了,赔钱卖!一块钱一份!来买吧来买吧,一块钱你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 她拿出两元店外大喇叭循环广播的广告精神努力兜售自己智慧的结晶,然而她的智慧却糟到了众人无情的无视。 宁佳岩好心问她,要不要他帮她一下——他说在她的押题秘籍上可以写上他的名字,变成他们联合押题,这样说不定会容易卖出去几份。 黎语蒖断然拒绝了宁佳岩的这番好意。 “不不不,不需要你帮忙,赚黑心钱的事我要一个人自力更生,绝对扼止任何分赃可能!” 她拒绝掉宁佳岩后,随手抓来一个路过的无辜同学,亮着沙包大的拳头笑得和蔼可亲地问:“你们为啥不买我的押题秘籍呢?我第二次选拔考试考那么多分你们难道不信任我的能力吗?难道你们不想一边上体活一边看别人苦逼地自习吗?” 无辜的同学回答得唯唯诺诺:“你和唐雾雾那次考试,你虽然考得分数很高,但是……但是那不是因为你后妈私下给你拿到考题了嘛!” 黎语蒖听得有点呆,手一松,无辜同学顺势跑掉了。 原来江湖上还有这样的传言,真尼玛挡财路。 黎语蒖安静地想了想。看来要改变同学们对她的认知得从一点一滴的小事做起。眼下第一点滴的小事是,要让他们意识到她压的题很准。而让他们有这样的认识的前提,是让他们收下她的押题秘籍。 放学时,黎语蒖把后门一插,自己堵在前门,免费纷发自己的押题秘籍给同学们。除了宁佳岩和唐雾雾,谁不领一份不许走,不然就近距离认识一下她沙包大的拳头。 同学们早就听说过她在二中的威名,不约而同屈服在她的武力淫威下。 黎语蒖发秘籍的时候不忘殷殷叮嘱同学们:记得看啊! 免费发完押题秘籍,黎语蒖忍痛告诉自己,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回赔本就赔本吧,赚钱的日子在后边呢。 晚上她跟秦白桦通了电话,痛彻心扉地说:“为了还你钱,我在班里创业,结果妈蛋亏大了,复印钱都搭进去了!” 秦白桦哈哈大笑:“大蒖你就是一个活的笑话集锦!” 转机出现在这次测验放分之后。 好几个成绩原本在中下游的同学,都考出了非常好的成绩,分数全都打进了前二十名里。金老师对他们实行了点名表扬,问他们短时间内取得高分的秘诀是什么。这几个同学全都脸不红心不跳不知道害臊地回答:“因为勤奋!” 其实他们考得特别好,是因为上厕所的时候无聊,就顺手抄起押题秘籍看了下,然后就有了成绩很好的然后。 等到金老师走后,这几个人凑到黎语蒖座位旁,二话不说对她弯腰就拜。有一个同学更夸张,他家里是卖香的,他直接带了一把上等的香来,点着了放在香炉里摆在黎语蒖桌子上,对她虔诚地一拜再拜。 黎语蒖被呛得不行。烟雾缭绕中,她彻底相信一中绝对是一所容纳综合性人才的高端学府。 特么眼前这位烧香少年,绝对是未来佛学院的高材生。 她制止了对她参拜的同学们,告诉他们:“别拜了!少扯这些没用的!真感激就痛快把十块钱一份的押题费给我补上!” 本来环绕在她课桌周围的同学们,一瞬间呼啦就散掉了,只剩下三根高档香袅袅向上释放着有点好闻的烟味。 黎语蒖没被这股好闻的味道所蛊惑。她咬牙切齿地掐掉了香。 她有了一个深刻的新认识。 城里人真特么抠,比秦小抠还抠! ****** 盼了好久,期中考试终于到了。对于黎语蒖来说,这才是真正的商机。 她再次用自己沸腾的智慧整理出各科都有的一整套的押题秘籍,叫价五十一份进行售卖。 这回她的押题秘籍一个屁的功夫不到就有人掏钱来买。 有个别人为了贪小便宜企图向其他已购买押题秘籍的同学借看,但很不幸地,黎语蒖及时用暴力打击掉了这份企图。 黎语蒖一条腿踩在凳子上,特别霸气地宣布,要是让她发现有人不买秘籍想白蹭的,直接打残。想看必须自己过来掏钱买! 有个同学弱弱地告诉她:把人打残你是要坐牢的! 黎语蒖很干脆:哦,那好,不打残了,一了百了直接打死好了。 她这样说完,从桌子上捡起自己的铁质文具盒,很随意的把它拧成了麻花状。 然后同学们就开始纷纷踊跃掏钱,以实际行动表示自己买自己看。 宁佳岩后来也来买。黎语蒖告诉他:你不用买。 宁佳岩说:我想看看。 黎语蒖说:我不卖。 宁佳岩问为什么。 黎语蒖说:我押题押得太好,你看完没准就考过我了。我把我自己的智慧提供给别人用来打败我自己,这样做有点太傻逼了。 宁佳岩被她的自信论调刺激得哭笑不得。 全班除了宁佳岩之外还有一个人没有买押题秘籍,这个人就是唐雾雾。 唐雾雾其实想买,但拉不下脸来。她也想借别人的秘籍来看,但目睹过铁皮文具盒变麻花的同学们不敢借给她。 很快期中考试到来。 很快考试成绩被公布了。 黎语蒖轻松压倒宁佳岩,成为全年级的第一名。 而她所在的班级,整体成绩有了逆天般的提高,吓得校长一下给金老师发了三十张面额一百的自家超市购物券,以兹奖励他教导有方。 唐雾雾本来在班级中始终能排到前十名。但这次她被好几个原本成绩相仿但比她略逊的同学超过了,一下排到了十八名。 掉出前十名的唐雾雾受到了巨大打击。 她对黎语蒖说:你这是不正当竞争行为,我会去跟学校反映你的事情。 黎语蒖觉得很欣慰:很好,你知道使坏前提前通知我一下了。去吧,我等着你反映之后的结果! 第19章 爸爸很爱你 唐雾雾真的去找了学校领导,举报全班除了她和宁佳岩两个人之外,其他所有同学涉嫌集体作弊、不正当竞争等,举报始作俑者黎语蒖通过考试征敛不正当收入。她请求校方给予黎语蒖处分,判定其他同学本次成绩无效,应当集体重考。 因为本次考试被举报班级全班成绩突出,事件上报到校长那里后,得到了极大的重视。校长亲自召见黎语蒖,想听听她怎么解释这件事。 去校长室之前,唐雾雾对黎语蒖笑得甜甜的。 “祝你好运啊!” 黎语蒖也笑得一片春风和煦:“等我什么事都没有的回来,到时你别把自己气死。” 黎语蒖大无畏地去了校长办公室。校长首先跟她核实了一下事情的基本情况,然后肯定了她的经商头脑,建议她考上大学后可以报读金融或者财务等跟经济息息相关的专业。等这些客套话都在台面上摆了一圈之后,校长终于切题了。 “黎语蒖同学,你觉得你的做法有没有问题存在呢?你这样做对全年级其他没有买到你的押题秘籍的同学是不是很不公平呢?你这样算不算带着买了你秘籍的那些同学集体作弊呢?” 校长和蔼可亲地发出了三连问。 黎语蒖一点没发憷,问题刚落地,她就条理清晰地给出了回答。 她说:“校长,您觉得市面上卖那些高考前押题宝典的书店,算不算合法经营?那些编宝典来卖钱的专家,有没有什么问题?” 校长说:“都没问题。” 黎语蒖说:“他们都没问题,那么我的问题来了,我和那些专家做的事,本质上有什么区别吗?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区别,可能就是我押的题更准,但那些专家赚钱更多。” 校长一下陷入了沉思。 好像是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并且,或者以后可以让这个女同学和校方印刷厂合作,批量印刷考前宝典什么的,学校也能挣一笔自己的经费呢…… 最后这次谈话圆满结束时,校长看着黎语蒖的眼神已经像在看着财神爷。 黎语蒖步履轻松回到教室,没有带回任何处分,却带回了校长充满为国家gdp增长做贡献的期望。 唐雾雾真的要把她自己气出乳腺炎了。 晚上黎语蒖和秦白桦通电话。她问秦白桦要了银行账号,告诉他明天会把跟他借的钱给他打过去。 秦白桦惊叹她前几天还一穷二白一下子居然就有了钱,问她是不是拦路暴力抢劫了。 黎语蒖冷笑着把自己在班级里的第二次创业成功史讲述了一下。 秦白桦震惊了:“卧槽你居然还做到了一箭双雕!不仅赚到了钱还顺便打压了唐雾雾的学习成绩!你赶紧告诉我,让唐雾雾的成绩相对变得落后这件事其实你根本没事先筹划到,一切都是意外收获,不然哎妈你太可怕了!心机蒖!” 黎语蒖呵呵冷笑。 “所以你以后千万别得罪我。” ****** 过了几天,黎语蒖在学校赚钱的事情终于传到了黎志那里,他为此有点受到打击。 在知道这件事的当天晚上,他到书房里找到正在看书的黎语蒖,有点悲切地问她:“语蒖,能不能告诉爸爸,为什么宁可自己辛苦卖押题秘籍也不跟爸爸开下口?” 黎语蒖想告诉他,卖秘籍一点都不辛苦,反而很有成就感。 但是她最终决定还是换一个说法,一个更有力更刺激的说法。 “因为我习惯了做一个没有爸爸的人,习惯了凡事靠我自己,因为我还不习惯突然就有了一个爸爸,更不习惯张嘴跟他要钱。” 黎志的表情一下变得更加哀伤下去。 “这么说,孩子,你一直都不觉得我是你爸爸,是吗?” 黎语蒖几乎不忍心看他的表情。 于是她挪开眼神,保持沉默。 黎志有点惨地笑了一声。 “那我对你来说是谁呢?” 黎语蒖用力握紧拳头,指甲几乎陷在肉里。 “对我来说,你是一个莫名其妙闯进我生命的人,亏欠我前半生的父爱,对过去却从不给我任何解释,然后又想干涉我未来的生活,想让我不怨恨地接受这突来的一切。” 听她说完这番话,黎志几乎要站不稳。他踉跄后退了一步,颓然地扶住书架,稳住自己不要摔倒。 黎语蒖的脚掌差点拔地而起。 她几乎要忍不住冲过去扶住他。 一道清冷的声音徐徐传来。 “语蒖,和我谈一谈吧。” 是叶倾颜,她走过来,扶住了黎志。 “你回房间去,休息一下,让我来和她聊一会。” ****** 叶倾颜把黎语蒖叫去了她的书房。黎语蒖把自己每个毛孔都抖落开,警惕地进入备战状态。她决定扮演一个愤世嫉俗的倒霉孩子,绝不向后妈妥协低头,不管她等下会说什么。 她以为叶倾颜开口时会是冷冷的质问,问她究竟想要干什么,打算折磨死自己的亲爸爸吗。 叶倾颜也的确是不带着什么温度地开了口,不过却不是质问。她更像是一个要与闯了祸的孩子严肃谈心的家长。 “语蒖,你今年高二了,再过一年就会参加高考,你已经不是小孩子是大人了,我想一切道理其实你都懂的。” 她示意一直站着的黎语蒖坐下。黎语蒖不知道叶倾颜会说多久——显然她口才很好——想了想她决定不委屈自己,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了。 刚坐下,她听到叶倾颜又开了口。 “从你爸爸那论,你叫我一声颜姨,我叫你一声语蒖,咱们两个谁也不算亏着。语蒖,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也不会对人脸上笑心里插刀,我自认你来到这个家以后我并没有亏待过你,我想你真的不必像现在这样,用一脸的愤世嫉俗武装你自己,我不欠你什么的。你或许以为我是破坏你爸爸和你妈妈感情的小三,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和你爸爸恋爱是在你爸爸与你妈妈认识之前。” 黎语蒖听到这,震了震。 “那为什么我比你女儿大?” 叶倾颜几不可察地轻叹一声:“这件事由我来陈述,会带着我的个人感情,我做不到客观。你以后有机会亲自去问你爸爸吧,他会告诉你的。现在你只要知道,没有人对不起你妈妈就可以了。所以你也不要对你爸爸表现得那么叛逆,你会伤了他的心。我让你呆在这个家里,客气地对你,不是因为欠你或者你妈妈,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爸爸不开心。这辈子只要是你爸爸认准了的事,就算觉得委屈,我也会和他一起去做。你要是懂事,就不要让他再为难了。” 黎语蒖看着叶倾颜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有没有虚伪的光芒,想知道她有没有说谎。 她看了半天,那里面却是一片坦荡。 黎语蒖忽然有点动摇了。握了握拳,她说:“他把我丢在乡下,十几年都没管我,有什么好为难的。” 叶倾颜这回把那口气叹了出来:“你爸爸不是不管你,他很爱你,十几年他时时刻刻想把你从乡下接过来,是你妈妈不同意。” 黎语蒖撇着嘴对她的话不以为意:“反正我妈不在了,你想怎么说都行。” 叶倾颜打量了她一眼:“你爸爸如果真是个绝情的人,能够对自己的骨肉不闻不问,他就不值得我像现在这样义无反顾地爱他。你爸爸很疼你,他的确一直挂念着你。”她顿了顿,声音忽然变得有些轻,让人听了心也跟着飘飘的有点着不了地:“他身体不好,你不要再让他难过了。” 叶倾颜起身离开了书房。黎语蒖静静地坐在沙发里,消化着刚才听到的东西。 外面天色渐渐黑透,书房没有开灯,黎语蒖陷在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 ****** 之后一段时间里,黎语蒖经历了两件事,这两件事对她的触动很大。 第一件事是,班上有个同学的父亲有了外遇,鬼迷心窍和老婆离了婚娶了小三儿,并且更鬼迷心窍地说孩子已经够大了,十七八岁在国外都已经是独立的年纪了,况且还是个女孩,于是拒绝掏抚养费出来。同学现在就靠工资微薄的母亲艰难养活着,她好久没穿过新衣服,脸色也从红润的肉色迅速凋零成营养不良的菜色。 黎语蒖觉得无语又悲哀。国外可没有重男轻女这个说法,既然标榜国外的做法,为什么不一标到底呢?好歹是自己生的孩子,说不想养随手就能找出来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男人的世界观如此不明亮,也不怕将来他把自己摔脑瘫在夜路上。 这么一比较,黎语蒖觉得自己其实还是挺好的,起码他亲爹还肯养她,还既不少她吃也没短她穿,更时不时地舔巴着她求她贡献一点女儿爱。 第二件事是,另外一个同学突然有一天没来上学,而第二天她来的时候脸肿得半边天那么高。经过老师调查了解,原来她是被她后妈打伤的,就因为盛饭的时候手指头不小心戳进了碗里碰到了几颗饭粒,她后妈就拍案而起一口咬定她没安好心要恶心死自己。 黎语蒖私下问了下那个同学,她后妈打她的时候她回手没有;那个同学告诉她,没有。黎语蒖刚要把她跟包子归为一类,那个同学咬着牙根恨恨地告诉她:“我倒是想还手,就算打不过她,我也抹她一脸黏鼻涕!可是我爸拉偏架,死活按着我,我根本动弹不了,后来我急了不小心踢了他一下,他还跟着那个臭女人一起打我!” 黎语蒖听到这里觉得心惊肉跳。她以为之前那个同学的爹就够狠了,没想到这还有个更狠的。她决定以后每天放学教这个同学点斗殴技巧。 通过这两件事,黎语蒖客观冷静心平气和地思考了一下。确实,这么一比较之后,她发现她后妈的话也有点道理。她不欠她的,养着她,没有虐待她,而她的亲爸也没有拉偏架,甚至还帮她在妻子那里粉饰太平,还在她受罚的夜晚偷偷给她送饭。比她苦逼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其实她应该对生活心存感恩了。 然而她心里还是有个疙瘩,怎么搓都搓不平。 黎志到底为什么把她和妈妈丢在乡下十几年不闻不问? 叶倾颜说,你的爸爸他很爱你,他没有不管你。 可是在妈妈去世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也是有爸爸的。 黎语蒖决定直面这个疙瘩,能把它解开就解开,解不开也不再逃避。 当天晚上,吃过晚饭后,黎语蒖这回主动敲响了黎志专用书房的门。 ****** 进到黎志的书房前,手搭在门把上时,黎语蒖想的是,等下一定要表现得气势逼人一点,开门见山就说:今天你一定得告诉我,你为什么十几年对我不闻不问! 结果深吸口气进去之后,那口气很怂地没吐出来卡在了她嗓子眼里。 于是黎志看着她,慈爱的微笑里透着让她刺目的了然。 他说:你终于主动来找爸爸了。 黎语蒖吐出哽在喉咙口的那口气。她就这样被人占了先机。 而黎志是这样描述上一辈的事情的—— 第20章 咋白成这样 黎志是这样描述上一辈的事情的—— “我和小颜是读大学时认识并相爱的,但是你奶奶反对我们在一起,她觉得小颜家和我们家门不当户不对,我不应该高攀那样的女人,我就应该回到乡下本本分分地娶一个乡下女人。 你奶奶在乡下已经给她自己物色好了合心的儿媳妇,是对她娘家有恩的农户家的女儿,就是你妈妈。我大学毕业以后,你奶奶用生病的借口把我骗回了家,以死相要挟让我和你妈妈结了婚。我是个有点愚孝的人,为了你奶奶,托人告诉城里的你颜阿姨,让她别等我了,是我辜负了她。 我和你妈妈结婚一年后有了你,你不知道你的诞生对我来说有怎样的意义,我和你妈妈志趣不相合,话题也不多,这一年我过得压抑而痛苦。还好有你,你像个小天使一样,让我觉得就算和你妈妈过一辈子,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 而你出生后不久,你奶奶去世了。这之后你妈妈主动提出了离婚。起初为了你我很犹豫,当时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和我骨肉相连着的生命,我怎么舍得不要你呢语蒖?可是你妈妈发了狠,一定要离婚,她说我这样一辈子心不在焉地对着她,她还不如早点去死。 于是我和你妈妈离婚了。我想带你回城里,告诉你妈妈这样你会过更好的生活。但你妈妈告诉我,如果我把你带走,就是把她的命带走。我只好一个人回了城里。而到了城里,我发现你颜姨居然并没有嫁人。她后来跟我说她早打算好了,如果不能嫁给我,那她就单身过一辈子。 后来我们结了婚,因为我离异过,为了和我在一起她和她父亲进行了很艰难的抗争。再后来我们有了两个孩子,语萱和语翰。每当看着他们的时候,我会更加想念你,可是你妈妈恳求我,不要出现,不要打扰你们娘俩的生活。于是我只能在每年你生日那一天,赶去梨花乡,偷偷地望你几眼。” 说到最后,黎志的眼眶红红的,黎语蒖也差点被他煽出眼泪来。黎语蒖忽然想起黎志去乡下接她的时候,在回程的路上,司机小张曾经笑着问她:你怎么一年比一年黑呀。 她当时还觉得那个司机小张有点莫名其妙,跟他又不熟,随便乱逗什么劲呢。现在想想,却原来是黎志每年都有去偷偷看她。 她力争做到淡定地吸了吸鼻子,告诉黎志:“反正现在我妈走了,你怎么说都行啊!” 黎志就拿出一封信来,推到她面前:“你妈妈的信,你看看吧。” 而当黎语蒖看完那封信,她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她的内心澎湃得简直像生吞了西班牙苍蝇。 那是她妈妈生前的亲笔信,每个字的每个比划,她都熟悉得入骨,可是那些字那些比划合在一起所呈现的内容,勾勒出的却是一幅陌生又狗血的人生蓝图。 黎语蒖甚至想,如果把她老妈和老爸的那段渊源以及自己的生身经历免费拿去讲给制片人听,人家都未必肯用来编成电视剧。 因为剧情实在太恶俗了。 信的内容,是她妈妈对她爸爸说—— 我知道的事是,你当初和我结婚是因为你妈妈,你不喜欢我的。而我不知道的事是,其实你早就有了两情相悦的人。如果一早就知道了这个,我绝对不会跟你结婚,也绝对不会有侥幸的心理,想着感情是可以培养的,说不定你总有一天会看得上我。 所以婆婆去世后,我选择和你离婚。我不羡慕也不嫉恨你现在生活得富裕美好,我只求你别再提出想把蒖蒖接走的要求,也别来看她。你有妻子儿女,而我只有蒖蒖。况且我一直告诉蒖蒖,她没有爸爸,她爸爸早就去世了。我这么做不是想剥夺你做父亲的权力,只是不想我们的生活之间有太多的互相打扰。 看完这封信,黎语蒖终于知道,就像叶倾颜说得那样,黎志从来没有不管她。 黎语蒖忽然觉得这么长时间她有点怪错了人,不是她爸爸不要她,是她妈妈有骨气地推开了她爸爸,也顺便剥夺了她拥有爸爸的权力。 然而妈妈已经去世了,这一笔算不清对错的账,她再也不知道该找谁来清偿。 她后来问黎志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这些事告诉她。 黎志对她慈祥地笑:“我其实想,如果你能直接接受我,这段往事就深埋下去好了,这样你就不会怪你妈妈瞒着你你其实有爸爸了。” 这一刻,黎语蒖觉得她爸爸周身都在闪烁着耀眼的圣父光芒。 ****** 有些时候人会以自以为对的理由去仇恨埋怨其他人,可是渐渐的,当他发现其实他恨错了人——他恨的那人不止不是仇人,甚或是恩人,并且是胸怀有爱的恩人——这种反差往往会叫人在懊恼和愧疚之余,更加心生出一股莫可名状的肝脑涂地来。 黎语蒖现在的状态就是这样。她以前看黎志觉得他欠了自己的,潜意识里对他充满抵触和埋怨,于是对他的态度就很强硬和不友好。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再看到黎志,不仅不仇视,反而揪心得要命。 她开始惦记:这英俊的中年老头怎么好像越来越瘦了?他就不能多吃点肥肉块补补吗? 她开始操心:这个起霾的季节他是不是又要咳嗽了,怎么进进出出身上只带一个口罩?起码再备上一个啊,万一不小心打个喷嚏喷湿了一个也好换上个干的啊。 她开始在意:他今天对我的笑容没有昨天的慈祥,不会这么快父爱就用没了吧? 她诸如此类的状态遭到了秦白桦的嘲笑:“你做人这种走极端的态度,也真是让我醉了!” 黎语蒖告诉他:“你不懂,我跟我那爹,这是另外一种失而复得。一样东西,你以为你没有,并且因为没有还一直耿耿于怀仇视世界,可是其实你一直都有,只是你没发现你有,而当你一旦发现你有,你会满足得比贱人都贱,真的,因为这就是人性!” 秦白桦表示质疑:“你承认你比贱人都贱这个我是挺认可的,可是你刚才那比方打得不对吧?你爸他不是东西啊!” 黎语蒖怒了:“你爸才不是东西!” 秦白桦告饶:“往哪想呢,前面是你自己说的,‘一样东西’你以为没有但其实是有啊什么什么的!” 黎语蒖被他一顿乱绕气得笑了。 是啊,她爸不是‘东西’,她爸是人,是目前为止这个世界上跟她唯一可称为“直系亲属”的那个人。喊着这个人“爸爸”,她感受到了她的人生里又有了来自血缘的羁绊。 ****** 在s城这个家里,黎语蒖重新调整了心态。她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她没什么好不平的,毕竟她后妈好吃好喝地养着她没有虐待过她,而且这个家的家产也都是凭着她后妈的家底子挣来的,并不是靠她爸白手起家的,这些物质的东西本来就跟她无关,所以她犯不着像电视里小说里那种被夺了家产夺了父爱的少女那样愤世嫉俗。 做人毕竟要懂得感恩。想想她那两个同学,她更有此感了。 如果不是呆在这个家里,可能她的日子会很难过。所以从道理上来讲,她没必要站在后妈的对立面去带刺战斗。当然她也不需要靠谄媚后妈去过生活。只要能做到不卑不亢,就可以了,这就是她追求的生活原则。至于后妈对她到底是什么态度,她其实并不需要去知道,反正考上大学以后她就可以独立了。 她对每个人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也悟出一点道理。有时候有人对你笑,不一定是对你真的好,如唐雾雾,如谭丽珊。而有时候有人对你冷着脸,也不一定是真的如表情那般冷若冰霜难以接近,如叶倾颜。而有的人,从一张脸就可以直接看透整个人,如一根肠子从头直到底的黎语萱。但直肠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笑里藏刀的人总把这根直肠子使唤成一杆枪。 渐渐地黎语蒖还了解到一些事情。她的后妈看着风光,其实一脑门子官司——经她各种了解后总结得出,她后妈的家族是个特别复杂纷乱的大家族,她名义上那个后姥爷似乎接连不断地娶了三个媳妇儿,每一房媳妇儿都给他生了孩子,每一房的孩子都想得到家族集团的继承权,所以三房之间明里一派祥和暗里斗得你死我活。 而黎志和叶倾颜管理的是隶属叶氏集团的下属公司,沾了家族的关联,每天的破烂事层出不穷。他们夫妻俩经常回家时会双双眉心紧蹙。 黎语蒖觉得其实他们也挺不容易的。 高中余下的时间,黎语蒖变了很多。她不再在身上长满隐形的刺,不再把精力放在和谁对着干上,平时她除了学习,就是躲在书房里使劲看书。 书看得越多,道理也就懂得越多,她的心境也愈发地趋于平和。平和的心态下,她逐渐找到了和家里每个人的相处之道。她对父亲后妈客客气气、相敬如宾,对黎语萱的挑衅不加理睬,对谭丽珊和唐雾雾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视如不见。 不过她对黎语翰这个小家伙始终充满特殊疼爱。因为他真的很萌很可爱。 虽然她把自己未来人格的大格调定在了淡定客气的基调上,但有时看着黎语萱黎语翰他们俩能很自然很亲密地坐到黎志身边撒娇,她还是有点小羡慕的,她就怎么都做不来这件事。 而她的这些心情她都只会和秦白桦分享。 秦白桦,这三个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在心里默念一次,就会让她不由自主地红了脸颊。 ****** 不知不觉,来到城里的日子已经拉了很长很长,黎语蒖的身上渐渐发生着一些她自己不曾察觉的变化,无论外表还是内心。 她不再像在乡下时那样,到处撒丫子乱跑,因为城里没有那么宽敞的大野地;她也不再彪悍地遇到不服的挑衅群众就抡棒子上,因为现下的少年们没有谁敢不服她的,无论脑力还是体力。 大多数时间,黎语蒖都躲在书房里看书。少了被太阳抚摸的时光,少了乡下风烟的吹拂摩擦,她的皮肤渐渐恢复了原本的白皙,眉眼也终于有了清秀的模样,举止多少也能唬住几个陌生人,在不报名字的情况下,也居然能让对方觉得她是个文静少女了。 而让她意识到自己有所改变的,是这样一件事。 有天家里接黎语萱唐雾雾放学的轿车爆了胎,黎志让她们自己打车回家。 但这两个倒霉丫头片子不仅没打车,还对校园后面一条隐蔽小路充满好奇——听说那条小路上经常会出现一个特别帅的社会青年,她们决定去会一会这个社会青年。 结果好奇心害死猫,两个倒霉丫头片子没会到帅帅的社会青年,倒会到了一群围住她们死活要和她们交朋友的混混社会青年。 她们吓坏了,想报警,但刚掏出手机就被社会青年们抢走;想尖叫,社会青年们把尖刀瞬间抵在了她们的脸蛋上。 在喊都不能喊的屈辱时刻,哪有事哪到的黎语蒖出现了——她看着两个败家丫头片子走进小路后右眼就开始跳。她于是带着跳动的右眼皮也跟进了小路。 她一出现,社会男青年们情绪高涨,纷纷高喊:又来一个!哎哟喂这个也不错,白白嫩嫩不比这俩差多少,干脆大家一起愉快地玩耍吧!包你耍到爽歪歪! 黎语蒖被社会青年们点评得心里有点高兴。不过对于玩耍的轻浮邀请她还是觉得他们有点欠揍。所以综合考量之后,她决定不亲自动手揍他们了,她找个人来揍他们,揍得他们从此之后不敢再调戏经过小道的一中少女。她知道毛子杰经常出没在这条路上,他是这一片地带的扛把子。 于是她问社会青年们:你们认识毛子杰吗。 社会青年们面面相觑,互相确认了一下。 ——毛哥在一中有马子吗? ——并没有! 于是他们放心地对黎语蒖叫嚣:毛哥是谁我们还能不知道?那是我们的男神和偶像!还有,毛哥的名字是你这个小丫头片子随便叫的吗?! 黎语蒖说:我认识他。 社会青年们说:别瞎扯犊子了,我们知道毛哥在一中没马子! 黎语蒖说:你们等我给毛子杰打个电话。 有人冲上来要抢她的手机,被她抬脚踹一边去了。 她不远处的黎语萱和唐雾雾看得直哆嗦。 她打了电话开了外放,扬声器里传来的真的是毛子杰的声音。社会青年们一下腿软了。 不一会儿毛子杰带着人赶到。 赶到的时候,他眼神从黎语蒖脸上一扫而过,然后疑惑地到处问:我干妹妹人呢? 黎语蒖觉得自己要裂了。他是有多脸盲,居然认不出她了。 她叫了声毛子杰的名字。毛子杰看着她一脸震惊。 他说:我艹,你怎么白成这样了?我都认不出来了! 然后紧接着,他就二话不说地给那些不成器的社会青年们一顿胖揍,把他们揍得直抱着他的大腿管他喊大爷。 毛子杰甩开他们,指着黎语蒖,告诉他们说:记住了,我要是你们大爷,她就是你们大姑,听明白没? 社会青年们疯狂点着万紫千红有点肿的头,齐声答:听明白了!大姑! 后来黎语蒖把黎语萱和唐雾雾带回了家。到家后黎语萱居然反咬一口,告诉黎志和叶倾颜:“黎语蒖交社会上不三不四的朋友!” 黎语蒖气笑了,告诉她:“要不是我不三不四的朋友,你们早不知道被拖到哪个旮旯去毁一生了。” 黎语萱还要再犟嘴,叶倾颜喝止了她。 然后她对黎语蒖郑重道谢。 再然后等到没人的时候,叶倾颜私下叮嘱黎语蒖:“三教九流的朋友可以交,但前提是,你得有在他们面前保护好你自己的能力。” 黎语蒖这一次深切地觉得,她后妈真的是一个得体又有人生智慧的女人。 第21章 那一秒时光 这件事情后,黎语蒖照了半天镜子。 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让本来认识她的人都认不出来了。看了半天,她自己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自拍了一张照片发给秦白桦。 收到图片后,秦白桦激动地问她:“你还要不要脸?发张照片你恨不得用十个美颜工具修片是吧?黑不溜秋的硬把自己修得这么白雪公主,活生生跟俩人似的,你也好意思!” 黎语蒖拼命抑制住内心窃喜,告诉他:“修个屁片啊,我都没先找个灯光亮的地方再照。真有那么白吗?难倒说我已经纯天然到肌肤赛雪的程度了吗?” 黎语蒖听到话筒传来“哐当”一声。根据经验分析,秦白桦不是从椅子上摔下来了,就是迈门槛的时候卡得脸拍地上了。 “你是不是打美白针了?”秦白桦一边嘶嘶地吸着气,一边惊悚地问,“你不可能这么天生丽质的,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坚信这张照片p过!” 黎语蒖“呸”了他一声,拿过镜子照照自己。左看看右看看,回忆一下过去,再对比一下现在,她终于能勇敢地确定,自己身上也是可以用一用“脱胎换骨”这个词的。 ****** 从黎语蒖把自己“雪白雪白照”发给秦白桦之后,她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了些微妙变化。不过这些变化主要在于她自己。 她的谈吐开始从粗鲁变得不那么粗鲁,于是秦白桦的损嘴也变得比以前温柔了一些。 她觉得自己心里有个朦朦胧胧的东西,她总是想捅破它,又总是有点害怕。 因为彼此成绩都不错,她和秦白桦约定好考到同一所大学去。 有了这个约定后,黎语蒖每天都有点焦急地盼着高考那天快点来临。 自从黎语蒖在书房里看过老子的书之后,她待人处事的态度也渐渐发生了变化。她开始变得“不争”。 黎志发现了她的变化,有些心酸地问她,为什么变得和大家这样客气。 黎语蒖告诉他:“我读了老子的一句话,他说: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他在告诉我,我只管做好我自己,不用显摆,不用炫耀,不用比较,我做得好了自然有人来称赞我尊重我,没什么好去争的,只要我不去跟人争,就没人能来和我争什么,我只管把自己做得棒棒的就好了。” 这是她这辈子说得最官僚最说教的一番话,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哆嗦一下,却让黎志听得激动难平。黎志颤着指尖爱抚她的头顶,满腔慈爱无比欣慰地感慨:“你的文言文造诣真好!” ……黎语蒖觉得他爸爸似乎把重点抓偏了一点点,这时难道不是该乖夸她一句“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认识,我女儿真难得”吗…… “难得你小小年纪已经有了这样一番深刻的认识和觉悟!”黎志激动地发表了下一句感想。 黎语蒖觉得自己可以晋级为亲爹肚子里的蛔虫了。 ****** 现在的黎语蒖,和刚到城里的她,已经实实在在地判若两人。经历了别的同龄人不曾有的经历和变故,她的心境要比年纪成熟得快得多。每天书读得多了,认识和心胸都有了彻底地改变,现在的她,变得淡定,不争,遇事会先冷静旁观,不再轻易激动。她自己或许还不察觉,但在旁人眼里,她已经渐渐有了几分脱俗和宁静致远的味道。 这样味道的她在一票傻乎乎没城府的高中生里越发显得特别。最初的最初是她找宁佳岩问题,而现在却变成了宁佳岩时不时就凑过来找她问题,也不管有题没题,就算没题,也要硬问出问题。 黎语蒖问宁佳岩:你是不是特烦咱班老师?所以她上课讲啥你都不听,就指着下课来问我? 宁佳岩端着面无表情地学霸架子有点风骚地回答她:烦是肯定的,特烦倒不至于。不过你要是给我当老师,我一点烦都不会有,反而非常喜欢。 当时的黎语蒖对这番话一笑置之。很久之后宁佳岩告诉她,那其实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对女孩子表白,可惜不知道她是不是懂装不懂,就那么轻描淡写地一笑而过了。 后来某次问题的时候,宁佳岩问黎语蒖想不想出国读大学。其实这个问题之前黎志捧着一片赤诚父爱之心找她探讨过,问她要不要出国去,只要她想,不管什么大学念下来会有多贵,他都会义无反顾出钱供她读到完。黎语蒖当时心里想着秦白桦的名字,嘴巴上毫不犹豫地回答出了“不想”两个字。 这次也是,她心里揣着秦白桦的名字,回答宁佳岩:不想。 然后她就默了,与宁佳岩无语对望,直到把宁佳岩对望得皱起了眉。 宁佳岩似乎有点忍无可忍的样子:“你礼尚往来的再问一下‘你呢’,是不是会缺块肉?” 黎语蒖从善如流:“你呢?” 宁佳岩深吸气、呼气;再深吸气,呼气。他平静下来:“那么我也不想去国外读大学了。” 黎语蒖“哦”一声:“要这样的话,我敢肯定家里那位公主一年后也不会去国外读大学的。” 宁佳岩的眉头拧死在一起。 他不知道那位公主她大姐的打岔神功怎么就这么厉害,她明明应该接一句“是因为我你才不出国的吗”;然而她怎么就能生把他这至尊宝暧昧初开的小情怀硬从紫霞仙子这里给岔开到了铁扇公主那里去。 ****** 高中余下的生活,不管藏着多少抑扬顿挫,都被怀揣着老子圣言的黎语蒖以不变应万变,把狂风巨浪化成了不惊波澜。日子一晃而过,黎语蒖觉得自己仿佛昨天刚刚进城,今天就已经去参加高考了。这中间隔着的日子让人恍如隔世,既短暂又漫长。 终于可以变成大人了。终于可以独立了。终于可以和那个冤家考到一个学校天天见面了。 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因素的动力巨大,她高考毫无悬念地考得非常好。她和秦白桦如愿考到了一块——b城最棒的大学。宁佳岩也考到了那里去。黎语蒖本以为他要考到魔都去的,至少就她所知,宁佳岩的父母很希望他要么出国要么到魔都去。现在唯一能说通的解释就是宁佳岩懒到了家,报考志愿的时候直接抄了她的志愿卡。 唐雾雾分数比他们少了一截,虽然也考到了b城一所一流大学,但要和黎语蒖他们的学校比,档次还是差了一些。 于是这个假期,无比高兴的是黎志,跟着高兴的是叶倾颜,凑热闹高兴的是黎语翰,强颜欢笑的是唐雾雾和谭丽珊,而脸上没个笑模样的是黎语萱。 黎志问黎语蒖有什么心愿,为了奖励她,她提什么要求都可以。 黎语蒖想了想,颇为期待地提出一个请求:“我能邀请我在乡下时的好朋友来玩吗?” 黎志二话不说答应下来。 ****** 黎语蒖一腔热血地把秦白桦邀请到s城来玩。 近三年未见了。三年时间把秦白桦的个子拔得更高、让他的眉眼变得更俊、也令他的举止更富男性荷尔蒙含量。见面的一刹间,黎语蒖如今已被养得白皙皙滑嫩嫩的脸蛋上很明显地晕开了绯红。 面对她的红脸蛋,嘴损少年的嘴依然那么损。秦白桦奚落黎语蒖:呀,遇到啥事了,你这么不害臊的人居然都学会害臊了! 黎语蒖顿时对他亮出了他熟悉无比的沙包大的拳头…… 黎语蒖想把秦白桦带到家里住下,秦白桦想了想拒绝了。 “你在你家本来也不是很有人缘,你再把我也带去你家,你真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烦人呐!” 他坚持住在快捷酒店里。黎语蒖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就随了他。 白天黎语蒖带着秦白桦到处玩。期间宁佳岩莫名其妙变得无比热心,提出要见见黎语蒖的老朋友,顺便帮她一起尽尽地主之谊好好款待款待远方来客。宁佳岩的热情来得如此突然又凶猛,差点让黎语蒖以为他是想跟秦白桦搞基。 黎语蒖还真有点担心梨花乡最美少年和s城最帅学霸互相把对方掰弯,于是极力阻止了两个人的会面。 黎语蒖顶着太阳带着秦白桦走街串巷。秦白桦一边惊叹大都市的目眩神迷,一边奇怪现在的黎语蒖为什么再怎么晒都不变黑。 看着她的脸,秦白桦用了几个成语:“你以前那张脸啊,用上个惨绝人寰惨不忍睹都不冤枉!现在好了,简直就是整容成功了!一白遮百丑啊!” 黎语蒖发现自己想在秦白桦面前展现点女孩的娇羞真的是挺费劲的一件事,因为他总是逼着她亮出沙包大的拳头。 “你损谁呢?你个没文化的,不知道隔离防晒是干嘛使的吗?就是往我这种貌美如花天生丽质的大姑娘脸上拍的!”这句话说完之后黎语蒖给秦白桦带去了一顿拳打脚踢。 秦白桦一边跑一边哇哇叫:“嘿你这倒霉丫头片子!脸皮越来越厚,什么话你都说得出口!我说你光整脸啊?你怎么不把你这暴脾气也整一整呢!还有你这劲儿咋还这么大你到底是不是个女的哇!” 他在前面边叫边跑,黎语蒖在后面抿着嘴笑着追。 阳光正好,街头熙扰,你在闹我在笑,愿时光把我们定格在那一秒。 那一天黎语蒖觉得她和秦白桦在别人眼中,一定俨如一对恋人。 只可惜那一天之后,她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她把秦白桦带去了家里。 第22章 不好的感觉 秦白桦来了几天后,正赶上s城旅游季开幕,宾馆价格一下子翻倍上涨。黎志知道这样的价格对乡下以种地为生的人来说,具有一定压力,所以他极力邀请从远方而来的少年退掉宾馆到家里来做客。 他对黎语蒖说:“家里空房间那么多,就别让那孩子花一份冤枉钱了,那可都是他爸妈一锄头一锄头从地里刨出来的钱。” 黎语蒖被说动了。 第二天她去和秦白桦商量让他退房搬到黎家去住。她怕他面子上过不去,还特意说:“你嘴这么损,正好回去帮我和那姐俩犟犟嘴,当帮我撑腰了。” 秦白桦笑:“让她们知道你在乡下娘家有人撑腰不好欺负是不是?”顿了顿他想了一下,又说,“不对啊,她们就是你娘家人啊,你等等我捋捋我到底是什么人!” 黎语蒖小心地吸着气,说出话时的样子却是大大咧咧。 “你不当我娘家人不就完了!” 当我家人。 秦白桦一拍巴掌:“对,我当你娘家人的敌人,我得立场鲜明!” 黎语蒖差点吐血。 好吧,蠢驴你开心就好。 他们办了退房。 黎语蒖就这样,把秦白桦带回了那幢别墅里。 路上他们发生了一段对话。 黎语蒖:记得你的角色定位。 秦白桦:那对没有花只有刺的姐妹花,她们要是找你茬,我就立刻帮你出气,坚决让她们知道你不仅武力超群,身边更有智力超群的人,并且很帅。 黎语蒖:你要点脸吧!不过我那妹妹长得挺漂亮的,你到时不会为美色所迷惑临阵倒戈吧。 秦白桦:那得看到底有多漂亮。 黎语蒖:我宰了你。 秦白桦:为耿直,我愿意献出生命! 黎语蒖这辈子就拿这么位滚刀肉一点办法都没有。 黎语蒖把秦白桦介绍给专门等在家里没有去上班的黎志和叶倾颜。叶倾颜得体又客气地打了招呼。黎志全方位亲切接见了大女儿的儿时密友,并表达了强烈的感谢,感谢他能和黎语蒖一直做朋友,没让她童年孤独。最后他告诉秦白桦:“一定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然后他和叶倾颜去上班了,走前让黎语蒖把秦白桦带去三楼最好的客房。黎语蒖给秦白桦带路。 刚上到三楼,从楼梯口的琴房里传出一阵优美的钢琴声。黎语蒖想起来,现在是黎语萱每周练琴的时间。 她看着秦白桦,这个乡村少年长着一颗文艺的心。人都说缺什么就向往什么,他们乡下条件有限,很缺乏文艺,于是在乡下孩子眼里,文艺最神圣。 果然他不由自主往琴房挪着脚步。黎语蒖跟在他身后。 秦白桦站定在琴房门口向里看。黎语蒖站定在他旁边,向他看。 她看到他的表情里一下涌起了陶醉和向往。 她扭头再看向弹钢琴的人。 黎语萱正沐浴在喷薄的朝阳下,肌肤剔透得几乎透明。阳光在她身上好像勾勒出一道金边。她精致的脸蛋上是专注的神情。纤长的手指灵活地跳动在琴键上,拨洒出动人心弦的悦耳琴声。 她整个人美得像幅画。 黎语蒖再看看秦白桦。 他的眼神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样。 黎语蒖的心往下一沉。 ****** 黎语蒖生拉硬拽,把秦白桦扯到客房。 秦白桦问:“弹琴的是哪个啊?” 黎语蒖说:“你觉得是哪个。” 秦白桦说:“能弹出这么动人纯粹的曲子的人,不会是一个城府深沉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而应该是一个内心其实很单纯的人。所以我猜她是你们家那杆枪。” 黎语蒖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她强颜欢笑:“形容词用得这么积极向上,我感觉你的立场要倒戈了。” 秦白桦冲她打个指响:“我是那样人吗?” 黎语蒖点头:“是。” 秦白桦:“那好吧,你妹确实很漂亮。” 黎语蒖使劲踹了他一脚。 秦白桦对黎语萱容貌的赞美让黎语蒖内心很忐忑。 不过后来让她略略宽心的是,秦白桦真的是以一个呛声机的形式面对黎语萱的。 黎语萱弹完琴,和唐雾雾一起,见到了秦白桦。 唐雾雾笑得很甜,一副友好的样子。秦白桦对她很客气。 黎语蒖很安心。这小子对谁客气就说明没把谁当自己人。 但后面她又有点不太安心。因为秦白桦对黎语萱就没太客气。 具体的交锋过程是这样的—— 黎语萱看着秦白桦冲唐雾雾小声嘀咕:你说对了,真土。 唐雾雾拍了她一下。黎语蒖觉得叶倾颜对这丫头片子的教导可能都被她喂狗吃了。 然后互相打招呼。 黎语萱说:“你好,乡下少年。” 秦白桦回:“你好,鹦鹉小姐。” 黎语萱听不懂,问:“这是什么破比喻?” 秦白桦说:“意思是鹦鹉自己脑袋空空不会说话,所以只能学身边人说话。” 黎语蒖看到唐雾雾的表情一下变得就不太好。她觉得秦白桦的道行可真他妈的高,指桑骂槐这一招他能用得这么亲和自然。 黎语萱于是生气了,她说:“你到别人家里做客,怎么一点礼貌都不懂!” 秦白桦说:“因为我是乡下人啊!” 黎语萱气歪了鼻子。但不得不说,她生气的样子,很漂亮。她扯着唐雾雾走了。 秦白桦以实力ko了脑袋空空的鹦鹉小姐,感觉很高兴。 黎语蒖却有点高兴不起来。 秦白桦问她:解气吗? 她挤出笑容:解。 ****** 秦白桦在大别墅里,受到黎志和叶倾颜很好的招待。他被优待得很不安心,总想着能做点什么。于是他白天和黎语蒖出去玩,早晚在家会帮忙做些家务。 黎志有天看到他在拖地就说,真是个勤劳的好孩子,但是白桦,你真不用这么客气。 秦白桦就说,叔叔,我在家做习惯了,闲不住。 然后黎志一脸赞许地走了,再然后黎语萱一脸讥讽地来了。 黎语萱说:“真会献殷勤!” 秦白桦说:“你也学着点,这不是坏事,不然以后到婆家了还这么懒招人烦。” 黎语萱说:“你说谁懒!” 秦白桦把拖把往她手里一递:“你不懒你拖拖看,你看你会拖不会拖!” 黎语萱不服气,拿着拖把吃力地划拉起来。 黎语萱说:“狗眼看人低!拖地我难倒不会?!” 然后她哼哧哼哧地拖起了地。 黎语蒖从房间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黎语萱在哼哧哼哧较劲地拖着地。 秦白桦大尾巴狼似的憋着笑叉着腿在一旁指指点点:这、这,还有这,都没拖干净。 黎语蒖眼前一黑,觉得视线被两个字挡住了。 要完。 ****** 后来一天早上,黎语蒖被喧闹声吵醒。 她爬起来跑到客厅,看到所有人都围着黎语萱问有没有受伤,然后对秦白桦道谢。 黎语萱一脸惊魂未定地摇头表示自己没被伤到。然后她抬起头,在人群中找到秦白桦的脸。 她一脸嫌弃地对秦白桦说了声谢谢。 黎语蒖看到秦白桦笑着,表情上有了一种讲不清的得意。 她顿时觉得眼前又一黑,这回视线被四个字挡住了。 真的要完。 她后来问发生了什么。 秦白桦说:“不知道谁家的藏獒跑出来了,欺负你家那条杜宾,你妹早起要去郊游出门时看到了,就捡了条棒子和藏獒对峙,我早起要拖地,也跟着看到了,就赶在藏獒扑向你妹的前一秒把她拉一边去了,顺便拿棒子把藏獒撵走了。” 秦白桦说着这些的时候,脸上有隐隐的英雄救美后的荣耀感。 他说:“你妹除了刁蛮任性没脑子容易受人唆使,有时候还挺勇敢的。” 黎语蒖心里泛酸水,说:“我小时候和狗打架,怎么没见你也帮帮我!” 秦白桦说:“大蒖你别逗了,你和狗打架,我得帮着狗别被你打死好吗!” 黎语蒖被噎得不行。 她真想扇自己一巴掌。进了城之后,她的作息就变得城市化起来,晚上不想睡早上不爱起。她要是早点起来,踹走那条藏獒的就是她了。她也就不用看着黎语萱对秦白桦说谢谢、秦白桦被谢得带着一脸荣耀和满足。 ****** 黎语蒖开始拉长在外面游玩的战线,争取每天把秦白桦带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候干脆晚饭都在外面吃,尽量减少他和黎语萱的接触机会。 她有了强烈的危机感,她发现秦白桦非常懂得怎么克制黎语萱。 当一个男的懂得怎么克制一个女的,后面会有两种事情发生。要么男的爱上了女的,要么女的爱上了男的。 秦白桦从小就知道怎么克制她自己,所以她喜欢上他了。 可她从来都没学会怎么克制秦白桦,所以她变白变好看了一点的这些变化,他都没看进眼睛里去。对他来说,她似乎让他熟悉得已经脱离了外貌变化的程度。 黎语蒖觉得有点伤感。她想自己之前或许应该同意和学校合作大批量印刷一些考前押题宝典,这样就会有钱给秦白桦交暴涨的房费,就不用把他带到家里来,让她整天提心吊胆地担心会有克制现象的两种结果之一发生。 看着唐雾雾每天对她笑得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她真是说不出的闹心。 然而人类根据墨菲定律,得出过一个很糟心的结论,人们总是怕什么来什么。 黎语蒖发现秦白桦对黎语萱的评价在他不知不觉中改观着。 他说:我发现你那个鹦鹉傻妹妹缺心眼缺得挺有意思的,喜怒哀乐全在一张脸上。你继母那么聪明她女儿怎么这么蠢呢? 黎语蒖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后来通过思考验证她得出的结论是,叶倾颜从小和家族的人算计了一辈子,又累又心寒,她不想自己的孩子也这样,想让他们从小快乐的生活,长大以后再去碰触那些考验人心的事。所以她把两个孩子养得都很天真。 黎语翰是天真得很可爱,黎语萱是天真得很骄纵。 黎语蒖问秦白桦:“我发现你挺爱逗黎语萱的。” 秦白桦说:“她不像你,她斗嘴斗不赢我,让我很有成就感。” 黎语蒖问:“不像我?我怎么了?” 秦白桦说:“你么……这个得怎么说呢?哎,你记不记得咱俩之前看过的一个段子?就是说,有时候男的给女的讲荤段子,是想看女的害羞,不是想听那女的再讲个更荤的,讲完还哈哈叉腰狂笑得意地问你服不服!你和我斗嘴和这个属于一个道理。” 黎语蒖悔不当初。她和秦白桦斗嘴,的确前一次斗输了之后后一次会更加发狠,终于斗赢之后哈哈叉腰狂笑得意地问你服不服。 原来这不是一个女生该有的做法啊。 黎语蒖说:“你老实讲,你是不是有点上瘾和黎语萱斗嘴。” 秦白桦说:“哎,你不觉得和她斗嘴挺有意思的吗?嘴那么笨,谁都说不过,还拼命想办法找茬,输了还不服,不服又没办法,真是太特么有意思了!” 黎语蒖说:“我也爱跟你找茬,怎么没觉得你说我找茬有意思!” 秦白桦说:“拉倒吧,别人找茬是斗嘴,你找茬是要命。哪次你说不赢我不动手?” 黎语蒖心酸的叹口气。 就算她不想承认,可是好吧,这个世界上,女生还是柔弱一点好。 可惜不知道她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还来不来得及。 第23章 墓园的遇见 黎语蒖对着镜子照了很久,觉得自己和以前比真的有了很大变化。秦白桦怎么就瞧不见她这些变化呢? 于是找了一天,她问秦白桦:“咱俩再见面,你还没仔细瞅瞅我呢。你看看,我都有哪些变化。” 秦白桦盯着她看了半天,说:“除了变白之外,还那样啊。不过一白遮百丑,你现在这样真是比以前强多了。你以前就是从土里扒拉出来的。” 黎语蒖有点失望。他觉得她只是变白了而已。一个男生看不到一个女生的美丽,说明什么呢? 秦白桦突然说:“等等!” 黎语蒖心里忽然又升腾起一些希望。 秦白桦看着她,说:“我发现你们家人眼睛都很像啊!你和黎语萱,还有你弟弟,你们仨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黎语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说:“秦白桦,我看你待得也差不多了,赶紧滚回家去帮你妈收苞米吧。” 黎语蒖送走秦白桦的时候,她真恨不得自己从来都没有邀请他来过。 她明明打算和他说一些话,可这些话她觉得已经没有机会再说。 开学后他们在大学里又见了面。 黎语蒖曾经对大学生活有无限想象,而在她的每一种想象里,任何美好的元素都是因为会有秦白桦的存在。他们会朦朦胧胧的发展成恋人,他们会甜甜蜜蜜的一起上课上自习,他们会铸建同一个梦想就是为将来共同努力,他们也许会毕了业就结婚…… 这样的未来她藏在心里幻想了无数次,却没想到现实里,她一个不经心就把实现它的机会给弄丢了。 虽然很不甘心,但她不得不承认,秦白桦,似乎喜欢上黎语萱了。 其实用似乎两个字,也无外乎是对自己内心不甘的一种安抚。那么明显的事情,哪里还用得着什么似乎。 上了大学以后,因为不在同一个系,黎语蒖和秦白桦见面的机会如非彼此愿意,并不能以“每天”来计。而秦白桦每次来找黎语蒖聊天吃饭,黎语蒖发现不管他们开始聊的话题多么的上天遁地丰富多彩,最后千曲百转之后总能绕到黎语萱身上去。 “大蒖,你看你这嘴损的,每次和你犟嘴之后我都特想和你绝交!你就不能像你妹那样蠢一点吗?你这样当心嫁不出去!” 这时黎语蒖能说些什么呢?只能面无表情地回一句—— “别老你妹你妹的,你妹!滚。” “大蒖啊大蒖,虽然你的户口已经调到了城里,可是你的审美却还放在梨花乡啊,你看你这身上衣短裤,红配绿,土得这么极致你还穿,你看你妹,虽然性格烦人,但人家会穿衣服啊,不说话往那一站的情况下,肯定她那样会穿衣服的更拉好感吧!” 这时黎语蒖能说些什么呢?只能面无表情地回一句—— “去你大爷的。” “大蒖你再和我动手你信不信我告诉你爸!你知道为什么每次你和你妹的战争不管谁有理大家最后都会觉得是你欺负人不?就因为你爱动手太彪悍了懂不懂!” 这时黎语蒖能说些什么呢?只能面无表情地回一句—— “懂你个屁。” 黎语蒖知道当一个人无意识地总把另一个人挂在嘴边,这意味着什么。她痛恨这样的现象发生在秦白桦和黎语萱之间,而她却无力将它改变。她有时候想,如果自己勇敢一点,在秦白桦刚到s城的时候,在他还没来得及看到黎语萱之前,如果她鼓起勇气告诉他,我喜欢你,那么现在的情形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她很希望能通过大学时光的相处,来校正秦白桦跑偏的情感,让他忽然有一天能意识到,黎语萱只是一个虚幻的梦象,她美丽但只适合欣赏,而她的姐姐,虽没有妹妹那么美丽,却是他从小到大最坚贞不渝的伙伴。 然而秦白桦情感的跑偏度越来越严重。 他之前说过她眼睛和黎语萱黎语翰很像。那时候他起码说的是三个人的比较。 现在他又说了这样的话,比较对象却一下变成了两个人。 他说:大蒖,虽然你和你妹的脾气秉性外貌声音天差地别,但你们俩还真是有个共同点,你们俩眼睛巨像! 这是他第二次说她的眼睛和黎语萱的像。 从此以后,黎语蒖发现秦白桦特别爱看自己的眼睛。 她很伤感,因为她知道,他虽然看着她,但想的应该是另外一个人。 黎语蒖几乎要被这个认知所击垮。她偷偷喜欢的男孩,透过她的眼睛,看到的是另外一个人。 从那天起,黎语蒖无声地戴上了一副土得快要掉渣的黑框眼镜。 ****** 黎语蒖的黑框眼镜很特别,镜片明明是透明的,但反光反得特别有技巧——她可以躲在镜片后看清外面的世界,外面世界的人却只能看到她镜片上的一片反光。没人能仔细看清她被挡在镜片后面的脸到底长成什么样,尤其是眼睛。 这镜片是黎语蒖特意选的。她想静静地躲在镜片后的天地里,不再带给镜片外的人以联想。 对于她的黑框眼镜,第一个表示不适应的是宁佳岩。 他也和黎语蒖同校不同系,没事的时候也常有意无意捏个由头就去找黎语蒖见一面。黎语蒖感觉得到他对自己有点不一样,可是他从不说破,她也就不好直言拒绝。 宁佳岩和黎语蒖有共同的大课,上课时见到那副毁天灭地惨不忍睹的黑框眼镜,宁佳岩一本正经地问黎语蒖:“你被民国时期进步女青年魂穿了吗?” 黎语蒖扶扶眼镜,轻描淡写回复他:“最近受红尘怨气干扰太深太烦,挡挡桃花。” 宁佳岩沉默半晌,终于问:“挡谁的桃花,我的吗?” 黎语蒖笑了:“你不算,你手里捏着花枝儿,半递不递的,都谈不上给,有什么好挡的。” 宁佳岩注视着她的反光镜片,企图看穿她被挡在镜片后的眼睛。 “不递是因为知道递上去也会被你挡掉,所以哪里敢递。” 黎语蒖扶了扶眼镜,笑了。 “所以你要挡的到底是谁呢?秦白桦吗?他的话,更不用挡吧,他的花枝儿明明冲着别的方向举呢。” 黎语蒖心里咯噔一下。 宁佳岩居然把一切看得这样清楚。 秦白桦也注意到她戴了眼镜。 他嘻嘻哈哈地说:“你戴眼镜还挺呆萌的,一下就挡住了你眼底的戾气!” 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恐怕就是我已经过了和你一起插科打诨的心境变得认真,而你却还停在那里插科打诨,用你的戏谑面对我的认真。 黎语蒖觉得,自己如果做得到,真应该从这小子身上收收心。 后来有天她发现秦白桦和黎语萱不知道什么时候、是谁主动、又是通过什么方式,有了彼此的联系方式。从那之后,秦白桦的情绪就像每一个疑似陷入恋爱中的精神病一样,起起伏伏。 大学第一年快要结束前,黎语蒖无意间从秦白桦的手机上看到他和黎语萱互发的信息。 他说:鹦鹉小姐,不服我就尽管来x大找我好了。 黎语萱的回复是:乡下人,你给我等着! 看到这样一来一往的打情骂俏,黎语蒖好像听到从自己胸口传来了有什么东西裂掉的声音。她以前总是觉得书上写的“心仿佛裂开一样”太酸太矫情,现在却明白,那其实是一种最真切最无望的感受。 ****** 唐雾雾也在这所城市读大学。黎语蒖从不和她联系,她也只会找茬联系宁佳岩而已。 不过在大一下学期期末考试前夕,唐雾雾特意把几个人约在一起,美其名曰要来和大家叙个旧。 她叙旧的主要内容是: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语萱高考发挥超常,考得非常不错,她应该能考到你们三个人的学校去。本来表姨问她要不要出国读大学的,她惦记着大家都在这里,一个人出去太无聊,就义无反顾放弃了出国的想法要考来这里和我们在一起呢! 这个“好消息”宣布完,唐雾雾看着黎语蒖别有深意的笑着。 黎语蒖转头去看秦白桦,他的眼睛闪闪发亮。 她觉得所有的光都被他的眼睛吸走了,于是她所能看到的世界,变得一片灰暗。 ****** 黎语蒖想逃离这个灰暗的世界。 她无法想象自己该怎样面对秦白桦和黎语萱天天在她面前斗成一对欢喜冤家。她无法承受那样的画面。 恰逢学校有个机会,经过选拔,通过的学生大二时可以到国外最著名的一所大学做交换生。黎语蒖原本并不考虑出国的,因为有秦白桦在。可是她现在不知道自己留下还有什么意义。她悄悄报了名。 不久教导处有了明确回复,告知她,她已经通过交换生选拔,询问她,是否确定愿意过完这个假期就远渡重洋展开留学。 黎语蒖说,她再确定一下。 然后她把秦白桦叫到了学校碧波荡漾的小湖旁。 拖了一年了。其实有些话高考之后她就应该对秦白桦讲的。可是她太怯懦太没有自信,一旦察觉秦白桦对黎语萱有了好感,她就变得闭口不言。好像只要她不说,她就没输,她就还有机会一样。 可是不管怎么样,她现在还是把心里话说一下吧。 输就输吧,输了下学期她甩甩手就走了,也难看不到哪里去。 于是在碧波荡漾的小湖旁,她轻轻告诉秦白桦:我没别的事,就想跟你说一声,我有点喜欢你。 秦白桦一脸震惊。 然后他蹙起了眉,手足无措。 然后他脸色发白,一脸为难。 然后他拿手搓了把脸。 然后他说:大蒖,我……大蒖,你……大蒖,我一直觉得我们是哥们啊!怎么会…… 黎语蒖一下子笑了,笑得眼泪都流出来。还好她有一副可以隔绝世界的眼镜,帮她挡住了她这不想示人的眼泪。 她说:看把你吓的,我逗你玩呢。 ****** 放假前,黎语蒖给教务处老师做了明确回复。 她说,老师,我确定了,国外那所学校,我去。 ****** 假期开始时,黎语蒖和宁佳岩一起回了s城。秦白桦自己一个人回了梨花乡。唐雾雾什么时候走和谁走,并没有人关心。 分别的时候,黎语蒖只对秦白桦说了一句“再见”。黎语蒖猜想秦白桦一定不知道这声再见包含着怎样的意义。 回到家里,黎志惊讶于她带上了眼镜,反复追问她眼睛是否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确认确实没有大碍后他才放下心,然后高兴地告诉她:“语萱考到你们学校去了,你们姐妹能在同一所学校,这真是太好了!“黎语蒖笑了笑。她在想应该什么时候告诉她爸爸,她要出国留学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没什么事她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疯狂看书。只有书能让她的内心获得平静。 期间她听到一个消息,似乎是徐氏集团徐万康的妻子去世了,出殡的时候,徐家那个儿子在国外鬼混没有赶回来。 黎志和叶倾颜去参加了葬礼,回来后不胜唏嘘。 “丈夫一辈子花心,她一辈子过得都不快乐,就那么一个儿子是人生寄托,偏偏连出殡的时候都不在身边,真是可怜。” 黎语蒖现在心情灰暗,她听不了别人秀恩爱,更听不了这些生老病死的事情。她迅速把这些负能量事情左耳进右耳出地忘得干干净净,躲回到书房,翻出世界笑话集锦,使劲地看。笑话可以陶冶灰暗的心灵。 看了几天后,她终于出了一次家门。那天是她妈妈的忌日。 她在去外面读大学前,请求黎志把她妈妈的骨灰从乡下迁到了城郊的墓园,这样方便以后想念母亲的时候就去拜一拜。 母亲忌日当天,除了黎语蒖,没有人察觉到这天与往常有什么不同,包括黎志。黎语蒖尽管心头失落,但没有特别埋怨他。毕竟他的身体不太好,拖着病体撑着工作和家里,来不及想到没什么感情的前妻的忌日也是正常的。 那天一早黎语蒖谁也没有惊动,她悄悄地坐了很久的公共汽车,又走了很长一段山路,到墓园去祭奠母亲。 她在母亲的墓碑前坐了很久,她想把自己这一年来的经历向妈妈倾诉,可是她发现自己恐怕只要一张口,就会软弱地掉下眼泪。于是她倔强地抿着嘴,只是默默地坐了好久,把中垂的日头直坐到向西偏去。 天色在被染红的云朵中渐渐发暗。黎语蒖捶捶坐僵的腿,打算离开。 起身时,她蓦然发现后面一排靠边的墓碑前,站着一个人。 赤红的晚霞中,那人身形愈发显得颀长,也愈发显得孤独。他穿着白衬衫——他身上应该有伤,有血迹浸透了衬衫显现出来。他脸上也有很惊悚的伤,右眼燕窝是青紫的,嘴角有和人斗殴后留下的裂痕,鼻子上横着一道凝了血的口子。那些伤让人看不清他的具体面容——不过依稀可以看出他应该是个英俊青年,毕竟伤成这样,都没有让人觉得丑——但他眼睛里的痛苦却清楚得叫人一览无余。那些缅怀与痛苦深扎在那双眼睛里,让人几乎觉得他所身处的苦痛一定是一片灼心地狱。 回到s城后,黎语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无比孤独的人。可眼下她在这个男人身上居然看到了更多的孤独感,这让她感觉无比亲切。 落霞在那人身上跳跃,他皱着眉,脸上没有表情,眼底是刻骨的疼痛,时间仿佛静止在他周围,特写了他的缅怀和忧伤——那一刻,黎语蒖觉得没有人比他更孤独。她甚至被这样的认知治愈了。 被治愈的她从那人身上收回眼神,向山下走。 当她走过那人时,猛然听到身后“砰咚”一声响。回头看,居然是那个男人摔倒在地。 黎语蒖叹口气。她觉得自己进城之后,生活就开启了各种狗血模式。这种在墓园里遇到美男晕倒的情节,她以为是应该发生在言情小说里的。 顿了顿脚步,等了一等,她感受到那个男人并没有凭着自己的力量爬起来。她又叹口气,转回身向那个摔倒在地的男人走过去。 走近,唤两声,没什么回复。 蹲下,捅一捅,没什么反应。 翻个个,近距离看清了整张脸,果然是符合狗血言情剧的一张带伤的帅脸,也果然是符合狗血言情情节的额头发烫。 黎语蒖真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哪本名字叫做《墓园艳遇》的言情小说里。 她又晃了晃这个呈现晕倒状态的男子,他依然全无反应。 黎语蒖认命地叹口气,扯着他的胳膊拉起他,三下五除二把他背上了身。 她望着西沉得只剩一条弧线的残阳,默默叹气。 真担心自己这么有力气没吃晚饭都能背着男人健步如飞下台阶的样子被人看到以后会嫁不出去啊。 快走出墓园的时候,悲伤的人形昏迷物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黎语蒖转转头,看到卡在自己肩膀上的头正侧歪向自己。他在看她。离得太近,她看进他的眼睛时,差点错觉自己看进一个无底的深洞。 “你力气真大,是吃什么长大的?” 黎语蒖扛在肩膀上的那颗头说话了。 有点沙哑的声音,一张嘴就带着让人想把他摔地上的冲动。 黎语蒖:“大米饭。你难倒不是应该先说声谢谢吗?” 男人笑了,咧到了嘴角的伤,于是皱了下眉。 “你能自己下地走吗?”黎语蒖问。 “不能。”回答非常果断。 “那你谢谢我,要不我把你放地上。”黎语蒖顺势松了点劲,男人往下滑了滑,他的腿太长,脚直接挨了地。 “谢谢!” 黎语蒖扶扶眼镜后,重新把他往上颠了颠,尽量调整到让自己更舒服一些的姿势。 其实黎语蒖很想截了这男的一段大腿。太长了,背着真他妈费劲。 “你有妈妈吗?”卡在肩膀上的那颗头突然发出有点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没妈妈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黎语蒖没好气地答。 “你妈妈人呢” “在墓碑下呢。” “我妈也是。你见到她最后一面了吗?” “嗯。你没有吗?” “是啊。” “没见着最后一面,所以你把自己难过得鼻青脸肿昏迷不醒的?” “嗯,难过得恨不得直接死掉算了。” “我看你现在这样也真离死不远了。我说你不会真因为没见着你妈妈最后一面而想自绝于她墓前吧?你妈要是知道你这样肯定特别后悔当年生了你。她生了你就是想让你做她生命的延续,结果你这么糟践你自己。哎,等等,我刚才是不是在熬鸡汤?这么心灵范儿都不太不像我了。你赶紧看开点吧,讲这些鸡汤出来我觉得很肉麻的。” “你说得对,我不能再糟践我自己了。”男人默了片刻后说。 黎语蒖又往上颠了颠后背上的男人,尽量不让他的大长腿拖到地给自己带来移动的阻力。 然后她说:“我看你挺能唠的,我觉得你应该能自己下地走两步了。” 聊到这里,肩膀上那颗头向外迅速一歪。 那个男人非常赶趟地又晕了过去。 黎语蒖真想给他甩地上算了。 第24章 我怕你劫色 黎语蒖把突然晕倒在墓园的长腿男送到医院。 她不想当玛利亚圣母,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于是想走,却被护士一把揪住。 “他浑身是伤,需要住院,快去挂号!” 黎语蒖怔了两秒,把手伸进昏迷男子的裤子口袋。 嗯,没有叫她失望,钱包在这。 她摸着钱包往外掏,钱包快要见天日的时候,她的手忽然被一只滚烫的大爪子按住。 黎语蒖抬眼,发现这男的忽然醒了,他正张着赤红的眼睛看着自己。 啧啧,对钱包的警觉力真够强的。黎语蒖腹诽。 “你不是觉得我要劫财吧?或者,你不是想让我自己掏钱给你看病吧?”对视几秒后,黎语蒖如是问。 长腿男笑了,笑容咧到嘴角的伤口,他微皱了下眉,松开手。 “你突然把手伸进来,我是担心自己会被劫色。”他的声带被烧得已经有些嘶哑。 黎语蒖翻白眼冷笑:“大哥您这么烧包,不如干脆继续烧下去算了,别治了。” 长腿男躺在病床上又笑起来。 黎语蒖跑去挂号。 挂了号看了诊挂上了吊瓶,黎语蒖想了想晃晃又要跌入晕眩的男人,等他的眼神聚焦后问:“你家里人电话是多少啊?我要回家吃晚饭了。” 长腿男笑了笑,说了一串号码,是一个住宅电话。 黎语蒖觉得这串号码莫名有点熟悉的感觉,数字排列得和她高中化学老师家的特别像。她去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女主人,她把白衬衫受伤的情况说了一下,对方说会马上和老伴到医院来。 黎语蒖回到病床前,把钱包还给长腿男。 “给你家人打过电话了,他们马上就来了。还有我就从你钱包里拿了两块钱,我得坐公交。” 她说完要走,长腿男又用他滚烫的大爪子拉住她:“等等,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我怎么报答你呢?” 黎语蒖扶扶眼镜,认认真真地说:“你千万别想以身相许,我可不喜欢病秧子。” 长腿男噗地笑了,一边笑一边咳嗽,咳嗽着咳嗽着就……迷糊了过去。 黎语蒖握着两块硬币离开了医院,默默无声地,背着一个大块头来,带着一身消毒水的味道走。 黎语蒖回到家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她心情有点郁郁,也没有告诉大家她其实还没有吃晚饭。 回到房间洗了个澡,不一会儿,黎志端着宵夜敲开了她的门。 黎语蒖接过托盘的时候,黎志欲言又止。黎语蒖静静地等他。黎志在她无声而耐心的等待中,终于开了口:“小蒖,抱歉今天早上没能陪你一起去墓园,但是傍晚爸爸想起来之后开车去了那里,但你那时已经走了,爸爸给你妈妈送了朵花。” 一直吊在黎语蒖胸口间的那股郁气倏然就散了。 “没事,”她微笑着摇头,“你只要还记得起来,就已经很好。我妈看到你去看她,一定很高兴。” 黎志走后,黎语蒖把宵夜吃了个精光。原来一个人的满足感,可以来得这样容易。原来有了满足感之后,哪怕一个人吃晚餐,味道也会很好。 ****** 半个月后的某一天,宁佳岩突然来到黎家,把黎语蒖叫到了院子。他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对她开门见山一张嘴就开始告白。 黎语蒖听到客厅里有杯子掉落的声音。她知道是黎语萱,她出来的时候看到黎语萱正端着杯子下楼接水喝。 她听到黎语萱踩着心碎的脚步蹬蹬蹬地上楼去了。 她明明该有快感的,可是心下却是一片萧瑟。 她苦笑着对宁佳岩说:“真讽刺啊,我喜欢的人喜欢上了我妹妹,原本有点喜欢我妹妹的人现在在对我告白。” 宁佳岩久久地看着黎语蒖,一言不发。直到很久后,他低沉的声音里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幽幽说:“你真的一点都不傻,你看什么都比别人更清透。在你之前,我以为没有人会知道我曾经喜欢过一下子你的妹妹。” 黎语蒖笑了,笑容惨惨淡淡。 她其实更想做梨花乡时的自己,每天傻乎乎的,充满暴力的,到处打架,到处受伤,可是疼全是在皮肉上,不会不知不觉就蔓延到心里去。 “宁佳岩,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跟我告白,但我知道你是个颜控,我其实并不适合你,未来你会找到很好很漂亮又很喜欢你的女朋友。”黎语蒖笑着告诉宁佳岩。 宁佳岩牵牵嘴角:“好吧我被拒绝了,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可没办法,我还是想试一下。” 他又说:“听说你和秦白桦不会有戏了,我于是忍不住来试一试。” “你怎么知道我们俩没戏?” “秦白桦昨天给我打电话,问我最近见到你了吗,你的状态怎么样。我于是直接问了他,他是不是喜欢你,他否定了。” 黎语蒖笑起来。她第一次觉得笑容是有味觉的,尤其在不想笑又要硬挤出笑的时候,笑里的味道好苦。 她看到宁佳岩换上了一副认真的面孔。 “但是,我只是暂时接受你的拒绝,黎语蒖,我想我不会就这么放弃的。” 黎语蒖想了想,问:“可你到底看上我什么了?” 宁佳岩又笑了:“你自己可能不知道,你是个顶能给人带来惊奇的人,这种惊奇所带来的吸引力绝对比一张漂亮脸蛋带来的愉悦感更叫人动心。” 黎语蒖听着学霸少年的高度赞美,在微爽中忍不住肩膀抖了抖。 ****** 宁佳岩来找黎语蒖告白的两天后,黎语萱生病了,高烧不退卧床不起,郁郁寡欢不吃不喝,连大学录取通知书都不能叫她开怀一下。 黎语蒖觉得黎语萱的病因,一大半应该是来自于不服气。 叶倾颜对女儿这场突来的病担心不已,她找来唐雾雾询问黎语萱生病的缘由。唐雾雾一张巧嘴,把加油添醋的技能施展得不落痕迹,企图让叶倾颜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继女玩心眼抢了亲生女儿的心上人。 唐雾雾讲解完前因后果,看着叶倾颜紧锁的眉心暗自开心,她觉得黎语蒖终于要有报应了。 然而叶倾颜一开口,先出了一身冷汗的那个人却是她自己。 “雾雾,你们才多大,就开始搞这些情情爱爱的名堂?你们还好,上了大学了,语萱呢?她高考才刚刚结束!这种事不会是一天两天就能滋生出来的,这之前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叶倾颜没有严声厉色,唐雾雾却害怕得腿都发了软。她怎么就忘了,她的表姨妈看似不关心琐事,其实比谁都心里一片明镜。 ****** 晚饭后,唐雾雾那番关于“萱萱为什么会生病”的解读,黎志也知道了。这个时候他体会到了做父亲的想和女儿们探讨男女感情是一件多么不方便的事情。可叶倾颜又只是黎语蒖的继母,他很担心叶倾颜会把大女儿说得深了,于是试探地问:“你打算……怎么问语蒖?” 叶倾颜安慰他:“别担心,冲着让你高兴,我就不会去做那种恶人后妈。这件事也不能全听雾雾的。”她顿一顿,若有所思地说,“语萱再任性,也没有背着我无法无天的胆子,一定是有身边人教唆了她。” 黎志有些不解:“你是说雾雾?不会的,她是家里最乖巧的孩子了。” 叶倾颜拍拍他的手:“这些事你就别操心了,我心里都有数。你只要好好养身体,看住我别让我逮着机会做恶人后妈就好!” 黎志感动地笑了。 ****** 这场夫妻交谈后,没等叶倾颜找黎语蒖,黎语蒖自己先来找了她。 叶倾颜有时候觉得,黎语蒖比黎语萱更像是自己的女儿,聪明,冷静,果敢,越该慌张的时候反而越淡定。 黎语蒖告诉她:“我来就是想说一声,我懒得争什么的,人也好,钱也好,可是她们总是不信,那我也没有办法。我已经申请了国外交换生,假期结束后就走。这件事晚一点我会和我爸仔细说。等我走了,到时候家里就会恢复平静了,所以你们再忍受两个月就好了。” 叶倾颜看着眼前的女孩,一副大眼睛遮住了她慧黠又明亮的眼睛。她再也不是刚到家里来时的那个土丫头,她身上的戾气和叛逆已经被涤荡得干干净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蜕变成了内心如水淡定又沉稳的女孩子。 叶倾颜有点暗暗的惊。 她觉得好像看到一块璞玉,在经历着打磨和沉淀,不久后就会放出耀眼夺目的光。 ****** 不知道叶倾颜对黎语萱说了什么,黎语萱不再闹病,也肯吃饭了。很快她的病好了。恰逢几天后是她的生日,为了庆祝她大病初愈和考上大学,叶倾颜和黎志决定在家里办场派对。黎语萱很兴奋,因为她的那个“徐家大哥哥”答应会来。这个人的即将到来似乎冲淡了她对宁佳岩“移情别恋”的气愤与悲痛。 派对那天热闹非凡,来了好多人,黎语蒖全都不认识。黎语翰那个小家伙,穿得像个小柯南一样,激灵地挨个告诉她来的哪个人他是干什么的。他其实对那些人的复杂名头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就是记得住。黎语蒖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黎语翰说:“以前外公做大寿,我听到管家大叔念叨过到场的人呀!” 黎语蒖觉得这小子虽然年纪小,但拥有超凡的记忆力,长大后前途不可限量。 根据黎语翰的介绍,来宾里不是现下的商贾名流,就是未来的政界大佬,黎语蒖看得眼花缭乱,这气派场面激起她内心无限的感慨。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命运的起跑线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样。但这是天生的东西,没什么好羡慕嫉妒恨的,因为羡慕嫉妒恨也没用,人有我无这种事不会因为嫉妒而变成人人均有,人只能通过不断的努力让人有我无变成人有我也有。 看着满屋衣着光鲜亮丽的宾客,黎语蒖想起她在梨花乡过生日时的场景。往常她生日那天,家里也会来很多叔叔大爷伯娘婶子来串门子看她——虽然她是个爱打架的捣蛋鬼,乡里的长辈们平时对她又爱又恨,但在她生日这天,他们总是会把恨收起爱,只留下爱——那些叔叔大爷伯娘婶子们不是刚下完田,就是刚喂完猪圈完羊,个个挽着裤腿,指甲里还有着亲切的黑泥。那时的情景和眼前这副衣香鬓影的气派景象天差地别,比都不能比。 可她还是更爱梨花乡的乡土趴。 对了,以前她每个生日的时候,秦白桦都会塞给她两个煮鸡蛋的。 黎语蒖觉得胸口闷闷的。她的初恋还没来得及刻骨铭心就夭折了。 抬头间她看到宁佳岩和他的父母正从门口走进来。宁佳岩环视着大厅,看到中央盛装的黎语萱时,目光没有任何逗留,一滑而过,继续用视线划出搜索的轨迹。 希望他不是在找自己。黎语蒖往角落里又隐了隐。 趁着没人注意,黎语蒖溜着墙边悄悄走着,走出大门,绕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有点黑,她绊了一下,松垮垮地大黑框眼镜立刻脱离了耳朵的羁绊掉在了地上。待站稳后去捡时,黎语蒖发现它已经被人捡起来了。 黎语蒖抬头,看到一张温文俊秀的脸,儒雅的气质让人觉得眼前的男人该是位绅士。 那人对她斯斯文文地微笑着:“这么秀气的小姑娘,怎么戴这么老气的眼镜。” 黎语蒖差点笑了。她总算明白杂志上的话不都是胡说八道来着。 杂志上说,男人夸女人,不漂亮可以夸她有气质,没气质可以夸她人可爱,不可爱可以夸她声音甜,如果人不漂亮没气质不可爱声音也不甜,那么不要紧,就夸她秀气好了。 院子里本来就暗,黎语蒖又站在背光的地方,对方能看得清她才怪。 所以他说她秀气,不是睁着眼说瞎话是什么。 黎语蒖瞥瞥他,有礼而又疏离地道谢。 眼前这人有点另类。他虽然不像其他人那样西装革履,但是衣着得体,看似随意的休闲着装里隐隐透着几分贵气和艺术气息。黎语蒖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休闲装穿得这么有正式范儿。或许是因为这人身上有股与众不同的自信,一股“我穿什么什么就是主流”的毫无疑问的自信。真奇怪,宾客里会有这样气质的人。 “我猜……你是我大姐的继女吧?我是叶倾城,你得叫我舅舅。”眼前的怪人一边递着眼镜,一边说。 黎语蒖抬眼打量了一下,眼前人看起来差不多三十左右的年纪。 她脑子里迅速闪过某些信息。 叶倾颜的母亲是她父亲的大老婆,她母亲只生了她一个,她没有同母的兄弟姐妹。她父亲的二老婆三老婆倒是都有儿子,只是不知道眼前这一位是哪一房的。 不过不管是哪一房的,黎语蒖都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他们和叶倾颜的感情其实都没有多好。 黎语蒖接过眼镜戴上,看着眼前的陌生男子,牵牵嘴角淡淡一笑:“你过年的时候带红包来,那时候我再叫你舅舅!” 这位陌生男子笑容倏地变大了:“没想到我大姐的继女是个这么有趣的女孩子!” 屋子里有人叫叶倾城的名字,让他过去一下。叶倾城笑着跟黎语蒖道别:“一会见!”黎语蒖撇撇嘴角,往更昏暗的小径上闪去。 她暗暗想,一会肯定是见不到的了,可能再见起码要几年之后了吧。 第25章 所有的遇见 黎语蒖顺着小路往院子深处走,走到半路时踢到一块石头,索性就一边走一边踢着玩了起来。 石头在水泥地上“咯啷咯啷”地滚动,有时脆有时闷的声音把幽静如一张薄纸的夜晚敲出了响动。真奇怪,不远处的大屋里纸醉金迷,这里却能如此安静。 快走到尽头时,黎语蒖一个飞脚,把石子用力飞射了出去。她记得对面是堵墙,她等着听石子敲在墙上“笃”的一声。可是一秒后她等来的却是一声闷哼。 有人坐在那里! 黎语蒖能把很多事情评估准确,但对自己到底有多大力气这件事,她一直无法得到一个确切值,因为人的潜能总是无限的,她的力气和她的胸部一起随着年龄在成正比共同发育。 她刚才抽的那一脚飞射,几乎用尽丹田之力……听着那声闷哼她其实挺担心自己会把坐在暗处的那个生物踢出毛病来。 黎语蒖飞快跑过去。隐约中,她看到一个男人正坐在那里,一手捂着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一手提着一个酒瓶。 见到她,他抬起头。他的眼睛亮得像会发光。他蓄了满脸的胡子,虽然下半张脸被覆在胡子里,但整体看依然难掩英俊,甚至有了胡子的修饰,他看起来更有股别的男人所没有的不羁味道。 黎语蒖走近过去,出声道歉:“抱歉,我不知道这里有人,你没事吧?” 那人定定地看着她,咧嘴笑了起来,星光下他的一口白牙也闪起了光。黎语蒖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牙齿,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一个发光体。 那人一张嘴,声音戏谑:“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吗?只有大米饭吗?力气怎么就这么大!” 黎语蒖看着他的大白牙,恍然间觉得不久前似乎也有人问过她同样的问题。 ****** 大胡子揉揉胸口,拍拍自己旁边的石头长廊:“来,我们聊聊你小时候的食谱。” 黎语蒖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坐下。 对方瞪着她的脸看了好半晌。她也借机趁着月光使劲瞄着他。 他有特别完美的下颌线条,那完美的线条甚至让人有点看着都觉得眼熟。黎语蒖想长得好看的人可能都有点让人眼熟吧。美的人总让人有同样的舒服感,于是总会让人感到熟悉。丑的人就各有各的丑法,丑得叫人各种心酸。就像列夫托尔斯泰说的,幸福的人生往往是相同的,不幸的人生却各有各的不幸。 “看出什么来没有?”大胡子先开了口,精亮的眼底有一种“你一定看出什么来了”的神秘感。 黎语蒖一脑门子线头:“……我应该看出什么来吗?你是想听我夸你,你挺帅的对吗?” 大胡子笑起来。 “算了。不过丫头,依你这小身板,怎么看都看不出你是个女金刚!”他揉着胸口,说笑着,“我还以为踢我的人得是个彪形大,没想到是个瘦瘦的小姑娘,本来我可是要发脾气的,现在倒好,完全没脾气了。” 大胡子把衣襟往上撩。即使光线很暗,黎语蒖还是看到了一片美观又规整的腹肌……再往上看,她看到他心口那里被石子砸出一片阴影,不知道是红还是青…… 黎语蒖叹口气,决定还是做个有担当的人吧:“你去看病吧,别忘了开发票,尽量别用太贵的膏药。” 大胡子一边乐一边看她。 夜色幽黑,趁得他眼底愈发的精亮。 “你看起来好像有点寂寞。” 黎语蒖回答迅速:“你不寂寞,一个人跑这来喝酒。” 大胡子乐得更欢了,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提啤酒来,抽出一瓶问黎语蒖:“会喝吗?” 黎语蒖直接探手把酒拽过来:“你要是只有十瓶八瓶,今晚想把我灌倒卖掉换医药费是不大可能的。”末了因为压不住心头疑惑,她追问了句,“你从哪搞到的啤酒?我瞧着屋里准备的都是那种高大上不怎么起沫子也一点不辣嘴的酒。” 大胡子随意指了指围墙:“跳出去买的。”随后他来了兴致:“你刚才说十瓶八瓶都没问题是吗?有点意思!你能喝到什么程度?” 黎语蒖伸出一根手指,认真说:“一直喝。” 大胡子喷了一下:“没醉过?” 黎语蒖点点头:“没醉过。” “你才这么大点,估计也没正经喝过酒。”大胡子坚持质疑。 “我妈去世的时候,我一直喝一直喝想喝醉了好好睡一下,可就是醉不倒,烦死我了。” 大胡子看着黎语蒖,半天没说话。 半晌后,他才说:“你这丫头够神的,力气大又能喝酒。” 黎语蒖直接用牙起开啤酒大灌了一口。 然后她嗤了一声:“我可一点都不觉得神,别人好歹有酒后乱性的机会,借着点酒劲对意中人扑一扑摸摸小手什么的,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没准还能生米煮成熟饭。到我这,呵呵,就算有人想乱我或者我想乱别人,还没等把我灌倒那人自己就先趴下了,还提什么酒后乱性,这种美好机会它根本跟我无缘。”黎语蒖想起大学迎新会时,她和秦白桦一起喝酒的情形,心里顿时堵堵的。那时她暗搓搓地想过给他们俩之间制造个酒后乱一乱的机会的,结果没控制好,秦白桦倒了她还坚挺着,最后还是她把秦白桦扛回学校去的。 真是往事不堪回首,一回首就心酸肝疼牙抽筋。 她在这边真切地郁闷着,胡子大哥在那边却笑得差点翻过去。 黎语蒖看着他摇摆得贴近跌倒的临界点又不肯倒,觉得有点闹心,想了想,伸出手指帮了他一下。 她捅了捅他。 以她的力气…… 胡子大哥二话不说四脚朝天栽下了石凳,啤酒洒了一地。 这回轮到黎语蒖笑。可她笑着笑着,忽然觉得脚腕的地方缠上来一道甩脱不开的力气,那股力气猛地扯着她,把她也拽得朝地上摔了下去。为了护住啤酒不洒,黎语蒖也是拼了,实实成成地摔了个狗啃屎。 黎语蒖爬起来,连连呸呸地吐着不小心吃进嘴里的草。 大胡子在一旁笑得直打滚。 黎语蒖看着他笑得那个样子,实在觉得碍眼,干脆拔了一把草凑过去找准机会塞进那张哈哈大笑的血盆大口里。 大胡子立刻坐起来呸呸呸,再也顾不上笑了。 黎语蒖亲切地告诉他:“你最开始问我什么来着?吃啥长大的是吧?我就是吃这个长大的!强身健体你也多吃点!” 大胡子吐干净了草,憋了两秒钟,又忍不住笑起来:“这么无趣的院子里怎么会有你这么有趣的丫头!” 黎语蒖有样学样:“进来这么无趣的院子是需要请柬的,怎么会有你这样看着不像有请柬的人进来?” 大胡子从裤子口袋里一掏,掏出一张已经被折得皱皱巴巴的请柬:“我可是被这家主人亲自邀请来的!” ****** 大屋里,黎语萱环视过所有来宾后,有点不开心了。 她并没有看到她的徐哥哥。她跑去问叶倾颜徐哥哥来了吗人在哪里,叶倾颜安顿好她,自己去问了黎志。 黎志说:“来了啊,我刚刚还看到了。” 叶倾颜有点惊奇:“居然真来了,依他的性格,我以为他不会来。” 黎志说:“我去送请柬的时候也以为他不会来。那孩子,依然那么标新立异,留了一脸的胡子,我和他说你跟我们家大女儿也算有的一拼了,她无缘无故戴个反光的大眼镜,让人看不清上半边的脸,你无缘无故留了一脸胡子,让人看不清下半边的脸。他听我这么一说就笑起来,又聊了一会就收了请柬。” 叶倾颜也听得笑起来:“说起来他们俩有些怪地方还真的有点像。” 黎志问:“要我去找找徐家小子吗?” 叶倾颜笑着制止他:“别找了,我猜他一定是点个卯就走掉了。” “那语萱可要不开心了。”黎志有点担忧的。 “不过好在还有那个宁佳岩在。”叶倾颜耸耸肩。 夫妻俩相视一笑,笑容里全是对小女儿的无奈。 ****** 花园里,大胡子看着黎语蒖笑。 “我知道你是谁。” “你当然猜得到我是谁。这屋子里还有谁不知道这家男主人从外面接回来个大女儿么。”黎语蒖波澜不惊地说着。 大胡子看着黎语蒖,眼睛亮得几乎闪出两抹幽蓝的光。 “我说的知道,可不止这些。”他眼底的光又亮又幽深。 黎语蒖:“还有啥?” 大胡子盯着她看,直把人看得要发毛了,才说:“还知道你力气大,背着个把男人走几条街应该都不成问题。” 黎语蒖顿时有点牛气地答:“那当然,别说人,我背一头牛走个十米八米的也不是不可能。”顿了顿,她反问,“你呢,你是谁,叫什么,有啥特长?” 大胡子回答她:“我叫joey。” 黎语蒖撇嘴:“真洋派,那你中文名字叫什么?” 大胡子认真地回答:“按字面翻译的话,应该是周易。” 黎语蒖喷了。 “好吧,周易你好。” 大胡子笑:“你这丫头倒不矫情,也不追问一下我中文名字到底叫什么。” 黎语蒖:“知道了又不能换钱花。” 大胡子摊摊手:“你赢了。那么,说说看,你为什么不在大屋里凑热闹,要跑来这?” 黎语蒖学他摊摊手:“你不也一样。” 大胡子扬眉:“我不喜欢凑这种热闹,我来也就是想见一个人确认一点事情而已。” 黎语蒖:“那你搞定你要做的事了吗?” “已经准确无误地搞定了。” 大胡子看着她,笑得眼底锃亮地说。 黎语蒖点点头,喝酒。 “不好奇我来见谁?”大胡子问。 黎语蒖:“为什么要好奇?” 大胡子瞪着她。 “怪丫头。” 黎语蒖:“怪汉子。” 大胡子哈哈笑,问:“你多大了?” “反正应该比你年轻一点。”黎语蒖答。 “在哪上学呢?” “学无定所。” 大胡子对她的答案充满求知欲:“学校要经常搬家吗?” 黎语蒖笑:“学校没有搬,搬的是我,我要去国外做交换留学生了。” 大胡子眯眯眼:“去哪里?” 黎语蒖说了那个牛逼闪闪的学校名称。 大胡子眼底锃地闪过一道光:“巧了,碰到个学妹。”他笑眯眯地拿出手机,输了点东西后,问黎语蒖,“手机号多少?” 黎语蒖报了一串数字。反正到国外要换的,告诉个陌生人也没什么。 她的手机叮地一声进了一条消息。她打开看,是一个地址和联系方式。 大胡子冲她举举啤酒瓶,正色地说:“学妹,等你去了那边,师兄会罩着你的。” 黎语蒖收起手机,也一本正经地问:“会像120那样,每次叫都要花钱吗?” 大胡子又笑起来。 “你试试看!” 笑了一会,他说:“真神奇,原来一个人寂寞的时候,遇到另一个寂寞的人,居然会变得有点开心。” ****** 这个晚上,黎语蒖和大胡子在昏暗无人的花园一角喝光了所有啤酒。黎语蒖没想到自己会和一个陌生人在这样的夜晚聊得这么随意舒心畅所欲言。 酒喝光了,大胡子潇洒地站起来拍拍屁股翻墙走了。 临走前他又一脸正色地重复了一遍他说过的那句话:“到了那边告诉我,我罩着你。” 黎语蒖觉得他可能是进入了男人喝点酒就吹牛叉的状态,于是哼哼哈哈随便应了声。 大胡子跳出墙去后,黎语蒖也站起来拍拍屁股,准备回屋。 顺着小路往回走,人声已经不再鼎沸,人们已经散去了七七八八。黎语蒖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大胡子聊了很久。 她想悄悄地绕过那片嚣扰后的残寂默默回房间,却在快要进屋的时候被人从身后叫住。 “语蒖,和爸爸聊会天吧。” 黎语蒖顿住脚步,回头。她看到黎志站在她身后,目光殷切地望着她。 他好像又瘦了些。 黎语蒖的心脏蜷缩了一下。 “好啊!” ****** 黎语蒖想了想,把黎志带到了刚刚和大胡子聊天的地方。父女俩坐下来,借着月光展开彼此人生中第一次促膝长谈。 黎志有点愧疚地开了口:“一晚上没看到你,是不是……心里有点不舒服?等你下次过生日,爸爸一定也为你办一场宴会!” 黎语蒖怔了怔后,反应过来:“我其实是怕每个人都好奇地过来问一句,这就是那个继女吧?这样的话,我不就是在抢黎语萱的风头了么。” 她其实真的是这么想的。 黎志什么都没说,摸摸她的头。 黎语蒖一下僵直了背。 要死了好舒服…… “真的决定去国外了吗?”黎志问。 黎语蒖不敢点头,怕点掉黎志抚在她头上的手。 “嗯。”她用鼻子发出回答。 黎志叹口气:“去吧,只要是你自己愿意做的事情,就去做吧。反正你去外地读大学,我一样不能天天看到你。”黎志顿一顿,声音一变,话语中的真挚破音而出,“语蒖,不管怎么样,相信爸爸,我对你的爱,不比对语萱和语翰少任何一分!” 黎语蒖没忍住,用力点了点头。 黎志于是在她点头的震颤中准备收回手,却在半空中一把被黎语蒖握住扯了回来,重新放回在自己的头顶上。 黎志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又拍了拍黎语蒖的头。那笑容里的慈爱即使不去看,透着温暖的指尖,黎语蒖也全然感受得到。 “你颜姨都告诉我了,我知道学校给了你奖学金,可是需要钱的时候真的不要太逞强,就算爸爸临时借给你用好不好?”黎志已经彻底洞悉黎语蒖的内心世界,她不想再花这个家里的一分钱。 “我会打工的,手头不会缺钱花。”看着黎志一脸的担忧,黎语蒖只好安慰他一下,“好吧,实在缺钱花的时候,我一定问你借。” 黎志放下心:“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黎语蒖对他笑:“你也是,要多吃点,长胖点,别让我太惦记!“黎志又拍拍她的头顶,笑得连月光都柔了起来:“好!” 黎语蒖觉得这个夜晚真美好,美好到她好像感受到了久违的妈妈的温柔抚摸。 两个月假期结束之后,黎语蒖悄悄登上了飞往国外的航班。她谁也没有告诉,也没有谁可去告诉。她换了一切联系方式,打算展开全新的生活,她把之前的纷扰纠葛和那段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初恋通通当做了前尘往事,搁置在回忆里,不再为之去烦恼逗留。 身后有没有人会为她的离开拍手叫好?一定有的。 又有没有人会为她的远离牵肠挂肚?希望会有吧。 然而其实这些都已经不重要。 那些都是留在她身后的事。 而她活着,总是要努力向前去看的。 青春篇完 【青春—都市篇:蜕变·长腿哥哥的守护】 第26章 他乡遇故人 黎语蒖想,要是三年前把她空投到异国他乡来,凭她当时一张嘴一口土渣子的口语,她没准得学会手语才不至于把自己饿死。 现在就不一样了,从下飞机脚踏到这片异国土地开始,她好像不知不觉就融入到了字母的世界。她发现歪果仁儿们不管说得多快,从他们嘴里蹦出来的单词她居然都听得懂,而她张嘴回应时,得到的夸赞往往是“你的英语真棒,你一定是在这里长大的!” 她觉得自己要好好感谢一下国内的英语六级考试,是它阴差阳错让自己有了这么卓越的英文水平——考前她背错了词典,别人背六级单词的时候她把专八给背了一遍,并且很快背完,没事干觉得无聊,于是把口语听力也都按托福雅思的水准刷了一遍。然后再考出国前的语言考试的时候,她只有易如反掌这个感觉。 到了国外,经常有人毫不吝惜地赞美她:“你真漂亮!” 对于这样的赞美,黎语蒖不禁失笑。 她戴着一副让人根本打量不清脸的大眼镜,这样都能叫漂亮,她只能说歪果仁们好善良。 黎语蒖失笑地想起一句关于“时间可以改变一切”的心灵毒鸡汤:别为别人说你丑而难过,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总有一天他们会改变自己的看法的——其实看习惯就好了,看习惯了再看你就没有原来那么丑了。 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夸她,她都有点不知道是自己真的变好了,还是别人看她已经看习惯了。她想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出国之前,黎语蒖预先在将要就读的学校附近租好了房子。听房东讲她还有个室友,很巧也是个中国女孩,不过和她读的不是同一所大学,是她学校隔壁不远的一所野鸡大学,那个地方一般都是各个国家的暴发户子女前来就读的学校。 黎语蒖对能有个同胞室友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幸运感或者好奇感,她已经过了“遇到一个人看着欠打于是就打一架或者对方并不欠打那么就展开一段友谊好了”的年纪。 虽然初来乍到,但她对多交些新朋友这件事并不打算怎么花心思,凡事顺其自然算是她给自己展开全新生活后的一个优待。 她快要连自己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对别人就更加地不上心了。 当她到达宿舍,开了门进了屋,看到那个同胞妹子已经住进来了。 同胞妹子坐在沙发上,正端着汽水瓶准备喝。 随着门口的响动,同胞妹子转头看过来。 然后同胞妹子愣住了,愣了一会后,她忽然眼睛一瞪瞳孔一大手咔嚓一松,汽水瓶叮当咕咚啪掉到地上滚起来。汽水洒了一地,滋滋地响着气泡挤破气泡的声音。 同胞妹子:“你是不是黎语蒖?” 黎语蒖:“……” 居然隔着眼镜都能认出她,眼前这位到底是什么人…… 她疑惑地点一点头。 同胞妹子立刻像触了电一样颤抖着倒吸一口气,激动无比地跑过来扑向她。 “我靠偶像!!!居然是你!你变得好漂亮,雪白雪白的!哦偶像!” 黎语蒖差点反射性地一脚把妹子踢飞……还好她及时理智地按住了已经在蠢蠢欲动的大腿根。 同胞妹子抱着黎语蒖继续狂欢乱叫:“偶像!居然真是你!啊啊啊啊我的命太特么好了吧?家里拆迁让我从女屌丝变成了拆二代,考不上好大学花钱出来读个野鸡学校,居然还能遇上你我的偶像!啊啊啊我明天就去唐人街找找有没有庙我要拜谢菩萨!啊啊啊主啊耶稣,你对我太好了,感谢你阿弥陀佛!” 黎语蒖把已经信仰乱套且有明显疯癫症状的同胞妹子强制从自己身上扒开推远,疑惑地皱眉打量。 同胞妹子持续亢奋:“偶像!你居然还没认出我吗偶像?我是闫静啊闫静啊!” 黎语蒖一脸“是的我就是还没认出你”的表情:“闫静?” 名字是有点耳熟。 可她就知道闫学晶,是个唱二人转的。 同胞妹子急了,一把摘下黎语蒖的眼镜戴在自己脸上:“我啊我啊!我是你二中的同桌小眼镜啊!你怎么能把我忘了呢你也太无情冷酷了吧!” 黎语蒖这回终于认出来了。 外号的威力太无敌,说真名她根本想不起对方是谁。 “啊哈,小眼镜!” “真是的,还非得说出我的外号你才肯和我相认!”小眼镜郁闷捶胸。 黎语蒖呵呵:“不过说起来,你的外号和真名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闫静扶着脸上的眼镜,说:“我把这二饼摘了,你倒把它们给戴上了,哎等等,好像没什么度数啊?什么情况?难道我近视眼手术失败度数又涨回去了感受不到你的度数?难道我要继续治疗?!啊啊啊!” 闫静一下把眼镜戴上一下又摘下,情绪渐渐快要逼近歇斯底里。 黎语蒖看着她依然停留在高中的智商觉得大脑的语言系统里飘过了无数的省略号…… 黎语蒖:“小眼镜!” “叫我闫静!!!我已经不戴眼镜了!” 黎语蒖:“好吧,闫静同学,其实它就是一副平光镜,没度数的。” 闫静呆滞三秒钟:“那么不戴和戴有什么具体区别吗?” 黎语蒖面无表情:“戴上它,可以挡风挡煞挡桃花,外加挡紫外线。” 闫静脸一抽,多功能平光镜差点从她鼻梁摔到地上去。 ****** 在异国他乡遇到个陌生同胞,这对黎语蒖来说是件无所谓的事。 但在异国他乡遇到了闫静,这对她来说,就可以划分到意外之喜里了。有了这么一个脑子缺根弦的聒噪少女陪伴,她一点初到异乡的惆怅都来不及有。 平时上课她们各去各的学校,上完课后闫静就像个口香糖精一样黏在黎语蒖身边,搞得黎语蒖忍不住和她再三确认:你只是喜欢粘着我,并不是喜欢我,对吧? 闫静说:我就是喜欢你啊! 黎语蒖:…… 她决定换个说法。 黎语蒖:吴亦凡和我,你更喜欢粘着谁? 闫静:粘着你,你能辟邪,但我要给吴亦凡生猴子! 黎语蒖放心了。放心之余她想问问闫静,什么叫她能辟邪?! 黎语蒖不想再做叶倾颜家的米虫,黎志给她提供的生活费她一概不要,平时没有课时她会打各种各样的零工赚钱给自己花。 闫静并不打工。她一不小心做了拆二代,政府给了他们家一整栋楼,用她的话说:“我妈说想吃吃想喝喝,随随便便卖套房子就够你在国外啥也不干再待上十年!” 于是闫静从来不打工,她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陪着黎语蒖去打工。 黎语蒖渐渐习惯了国外的生活。能够挥一挥衣袖,和国内各种纷纷扰扰说再见,靠自己的双手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她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到了国外后,换了新的联系方式,新号码除了黎志她谁也没有主动告诉。想找到她的人,就算她不说,他也会想办法问到她的联系方式,而没把她放在心上的人,就算把号码刻在他脸上,他也会在照镜子时选择性忽略掉。 时间久了,潜意识里,黎语蒖多多少少存着一丝希望,她希望秦白桦能想想办法搞到自己的联系方式,然后把电话打过来,大家像老朋友那样聊两句。他问你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是因为我吗?她就说当然不是你怎么那么敢想呢。然后大家就此一笑泯尴尬。她努力让自己接受理智的想法——他喜欢别人不是罪过,她放下过去也不用以绝交的方式。 然而最终隔着时差,她等到的国内长途却是宁佳岩打来的。 宁佳岩在电话里咬牙切齿:“有些话,你一定要我说白了是吗?ok,那我就说白给你听!你以为我为什么上了国内的大学而没出国?因为你!你说你要考到x大,于是我也来了!可你呢?居然不声不响自己出去了!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受吗?一种被人骗了的感觉!” 黎语蒖从来没听到过宁学霸的声波中流泻出这么激动的起伏。然而她并不因此觉得虚荣心得到了什么满足。不是自己动心的人,他的表白让她觉得负担。 黎语蒖开口时觉得自己理智的程度已经快要接近装逼:“宁佳岩,其实你对我只是好感比对别人多一点,这些好感基于好奇,你还不到爱上我的程度,所以——” 她顿了顿,给宁佳岩一个思想上的缓冲时间。 宁佳岩:“所以?” 黎语蒖:“所以,你只是咽不下你看上的人居然没看上你这口气,等慢慢咽下去了,就好了。” 宁佳岩好半天没有说话,话筒里只传来他频率加促声音渐沉的呼吸声。 黎语蒖默默计算着每一口气透过国际电话线换算成人民币价值多少钱,眼看已经数出来一整杯星巴克咖啡的时候,宁佳岩终于出了声。 “黎语蒖,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你给我等着!” 宁佳岩宣誓一样说完这句话,挂了电话。黎语蒖想,如果以后有机会见到宁学霸,一定要教他点脏话文化,要让他打架和讲脏话并驾齐驱做一个能文能武的全面人才,省得像现在这样,心里憋得不痛快也只能撂一句不疼不痒的你给我等着。 ****** 星期六没有课,黎语蒖到咖啡店去打工。闫静黏人神功发作,捧了本漫画亦步亦趋跟到了咖啡店。黎语蒖做了杯拿铁给她,顺便第一百零一次劝诱她:“小眼镜,整天黏着一个娘们是没什么前途的,不如你物色物色有没有瞧得上眼的小爷们儿?你只要负责看上就好,剩下的敲晕扛回家这种粗活尽管交给我!” 闫静脑袋甩得像个拨浪鼓:“叫我闫静啦!现在你才是小眼镜好伐!”头继续摇,一点晕的迹象都没有地,“你要是能帮我找到个掰腕子能赢了你的小爷们儿,我就改黏他不黏你!这才叫是个真正的爷们儿!” 黎语蒖没辙了。 这还真特么不咋好找,这世上能有几个人比她还爷们儿…… 一上午,黎语蒖忙忙碌碌。 闫静坐在靠窗的圆桌前看漫画。把漫画书最后一页翻完之后,她一抬头,看到自己前面角落阴影里的桌子前坐了两个人。一个是中外联合组装长相的混血大汉,一个是胡子放肆地长满了整个腮帮子和下巴的华裔男人。 华裔男人的眼睛黝黑发亮,是那片阴影里唯一的发光体。从那个发光体里在不着痕迹地向外辐射着不羁。他的鼻梁长得极其标致,高挺出了比其他人都要潇洒的味道。虽然他半张脸埋在胡子里,可是通过那半张没被埋住的脸,闫静感受到了这是一个妖孽系数极高的雄性祸水。 她忍不住偷偷瞄了大胡子好几眼。正用眼睛吃口水吃得过瘾时,头顶被黎语蒖的大巴掌拍了一记。 “干嘛呢?要不要续杯?” 闫静热泪盈眶地捂着头顶:“壮士,你知不知道自己的铁砂掌有多威武雄壮?你快把我脑浆拍出来了好伐!”闫静一边揉着头,一边想拉黎语蒖偷窥角落里的极品男色,却发现黎语蒖的注意力瞬息间已经不在自己身上。 闫静顺着黎语蒖的眼神望过去…… 然后她惊呆了! 一个肌肉纠结的彪形大汉正在不远处偷一个中年女人的钱包!那个壮汉是这几条街有名的混混,有人就算已经看到了他的举动也连忙别开了眼神。只有黎语蒖,她看着壮汉的眼神直勾勾的,仿佛下一秒她就要冲过去一样! 闫静下意识地去抓黎语蒖的衣角,结果黎语蒖挥一挥围裙,没有任何阻力地走向了壮汉。 “语蒖!别去!啊!哎呀妈呀!”闫静小叫了一声站起来想追过去拉住黎语蒖,结果脚绊在桌子腿上,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一时间她再顾不上黎语蒖,只顾着热泪盈眶地揉自己的脚脖子。 她的响动引起了角落里的混血大汉和大胡子的注意。 同样长了满满一胳膊腱子肉的混血大汉对大胡子说:“又是马特那个杂碎!没出息的家伙,只会对女人的钱包下手!”他抖了抖肱二头肌和肱三头肌,问大胡子,“要我过去解决一下吗?” 大胡子望着黎语蒖的背影,半遮半掩在胡子中的薄唇微微扬起,眼神里浮起几抹兴味。 “再等等。” 第27章 她是我的人 黎语蒖径直走到壮汉马克和中年女人身边,把不小心装得跟真的一样,往壮汉身测撞了上去,撞的时候她很恰到好处地把马克刚偷到手的钱包给撞到了地上。马克在黎语蒖带来的惯性之下,也撞了中年妇女一下。 黎语蒖一边虔诚地说着“sorry”一边捡起钱包,用字正腔圆的当地口音问着两个人:“不好意思忙晕了头,请问这是你们谁掉的钱包?” 中年妇女打量了两眼黎语蒖,又打量了下马克,一下子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把抓过钱包说了声谢谢,连打包的咖啡也不再等就匆匆离开。 马克恶狠狠地回头瞪着黎语蒖。 黎语蒖本来想做出一副无辜害怕的小白花样子,好让壮汉相信自己真的是不小心撞到他的。可是努力了一下之后,她发现自己根本装不出来“恐惧”这种情绪。于是她干脆放弃演出,以本真的自我隔着镜片直勾勾地回视壮汉。 闫静拖着腿挣扎着走到黎语蒖身边,扯她的胳膊:“姑奶奶,求你别瞪了!再瞪一会儿你们都要相爱了!赶紧走啊!” 角落里,混血同伴瞄到大胡子放在桌上的拳头在悄悄握紧,仿佛准备随时冲上去似的,看着浑不在意,实则蓄势待发。他不由有点吃惊,用怪腔怪调的中文说:“老大,我和你印识这么久,到现在才知道你居然也有路见不平的基因!” 他的中文味道,像是外国人学中文的时候,选了一位讲东北话的老师…… 大胡子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看着黎语蒖被另一个女孩一瘸一拐地拖走,拳头悄悄松开。 马克没有离开。他找了个座位坐下来,点了杯水,眼神一直跟着黎语蒖的身影打转,表情变得愈发狠戾。 闫静吓得时不时就扯住四下穿梭为客人送着咖啡的黎语蒖,哆哆嗦嗦地恳求她:“语蒖,趁着人多咱们悄悄逃走吧!那个浑身是毛的大混子摆明在等着你下班要堵你呐!” 黎语蒖拒绝她的提议:“你先回去,来换班的人得一个小时后才到,现在这么忙,我说走就走对其他人太不仗义。” 她拍拍闫静的肩膀安慰她:“你忘记我高一时的英勇了吗?别担心,没事。” 闫静回忆了一下当年,仍然紧张:“那不一样,当时你揍的都是些小嘎豆子,没什么战斗力,但这一位不一样啊,他也太壮了一点吧!他身上的肌肉块跟山一样啊!” 黎语蒖把她按回到座位上坐好。 “他的肌肉要是山,我的拳头就是愚公。” 黎语蒖说完就去忙了。 闫静特别想告诉她:可是最后的太行山不是愚公移掉的呀,是神仙姐姐同情愚公老爷爷帮它移掉的呀,眼下她们哪有神仙姐姐帮忙呀!!! ****** 黎语蒖继续在马克恶毒的眼神中像个系着围裙的小蜜蜂一样在客人中间旋来转去。 这个时间段客人实在有点多,她忙起来就忽略了一个问题:最角落里看不大清坐了什么人的那桌,好久没有续杯了。 坐在角落里的混血同伴低头看看表,对大胡子说:“老大我们是不是该走了?你昨天答应了的宴会邀约,再不走她可要等着急了。” 大胡子一撇嘴角,清浅的笑容里满是不在意的味道。 “她可以不等。” 混血同伴啧啧做声:“真是个薄情的家伙,对兄弟总比对女人好!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gay!” 大胡子把眼神落在同伴身上,直勾勾地。 混血同伴被他看得发毛,把两条毛茸茸的健硕手臂交叉挡在胸前。 “你不会真的是吧!” 大胡子:“滚。” 大胡子调开眼神,眼睛一直望向前方。 同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发现他正在注视着眼镜小妹和马克的动静。 “你担心她?怕马克找她麻烦?所以不走?”同伴惊奇地发表着三连问。 大胡子短暂地收回眼神斜睨同伴,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杯子推到同伴面前:“续杯,黑咖啡,不要叫服务生过来,你自己到柜台去续。” 同伴一副受够了的表情,眼睛瞪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忍不住动手打人:“我操!我好歹也是曾经挑战一条街无敌手的人!我叫你一声老大,你就把我当成小弟使唤?真是他妈的太搞笑了!那么多服务生你不叫,非让我亲自去柜台给你续杯?哈哈!搞笑!真是太他妈搞笑了!” 同伴一边愤怒地逼逼着一边激动地站起来,一把抄起面前的杯子,低声咆哮地问:“妈巴子的,你这杯加不加糖?!” “你今天这么甜,还用加什么糖。” 大胡子回答得一派悠然。 同伴抖动着手臂上的腱子肉,脸上浮溢出想要杀人的表情。 ****** 黎语蒖能感觉到,那个偷钱包的壮汉一直在死盯着自己。其他服务生悄悄告诉她,那人叫马克,是附近好几片街区都很臭名昭著的大混子,他现在一定是在等她落单后好施以打击报复。他们都建议她报警,然后说:“当然了,报警也只能保住你今天平安,马克那家伙和警察局的人打得火热,你最好明天开始不要再来这里打工了,否则他还会来找你麻烦的!” 黎语蒖谢过他们的好意,告诉大家:“不用担心我,等下我会找机会溜掉的,放心吧!” 闫静虽然胆战心惊,但说什么也不肯自己先走,哆哆嗦嗦像随时都可能会吓得晕倒,却到底清醒地死扛到了黎语蒖把工打完。看到黎语蒖站在柜台后面解围裙,闫静一下冲过去,拉住黎语蒖就往咖啡厅后门溜。 “快走快走!别让那个大块头堵住你!”她的速度飞快,快到连其他服务生都没来得及发现黎语蒖不见了。 黎语蒖哭笑不得地被她拖出后门:“可是亲,你觉不觉得我们更应该走前门?起码好往人群里跑对不对?” 闫静呆住。 咖啡厅后门连着的是条狭窄又闭塞的小胡同,基本上除了收垃圾的,就没有什么人从这里经过了,绝对是放火打劫杀人灭口的好地方…… 身后适时地响起大混子马克的恫吓声。闫静肩膀一抖差点哭出来。 “这下可怎么办?我是不是要陪你一起变成肉饼了!” 黎语蒖站到她身前来,步履从容,抬手把她挡在身后,保护者的姿态简直要炫瞎闫静的眼。 “你到后面去,省着等下崩你一身血。” ****** 看到马克起身奔咖啡店后门出去,大胡子一推还没喝完的黑咖啡,对同伴干脆果断说了一个字。 “走。” 同伴连忙随着他一起走向后门。 大胡子的脚步不紧不慢,同伴有点着急:“你不是挺关心那个小姑娘死活的吗?你再这么磨叽几步,小姑娘八成要被马克揍成肿姑娘了!” 大胡子眼角一扬,眼梢带上了一抹邪气地笑意:“你听到过哪个姑娘的惨叫声有这么粗犷的?到底谁肿还不一定呢!” 同伴竖耳一听,闹中取静听到一抹杀猪般的惨叫。而那惨叫声竟然像是马克发出来的! 他推着大胡子快步走出后门,咖啡店的喧嚣声一下消失在身后,杀猪般的惨叫声变得更加清晰嘹亮。他一下被骤然呈现在眼前的场景震惊得目瞪口呆。 浑身肌肉块的大混子马克正趴在地上,一眼看去就知道他刚刚被揍得够呛,左眼一片淤青,鼻子下面流着两条血道子,平时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的彪悍身躯此时此刻像个被踩坏的面包一样趴在地上。 忽然从他嘴巴里发出比刚刚更高亢的惨叫和哼唧声——黎语蒖踹在他后腰上的一只脚在默默而又使劲地碾着圈。 同伴揪着五官:“哎妈好疼!”他情不自禁去揉自己后心,发出感叹,“没想到这个四眼小姑娘是个无敌女金刚!” 他感叹的声音稍微有点大,大胡子一把拉住他,把他拖到一旁角落隐起身形。 黎语蒖果然抬头望了望这边,没看到什么,便把视线收走。 大胡子隐在角落,翘着薄唇看向黎语蒖和马克。 “你啊你,我还真怕你不跟出来,不然你就不会知道真暴力起来到底咱俩谁厉害!现在我要用我们中国一句千古流传的老话跟你透个交情——今后最好别让我再看见你,不然我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黎语蒖说得和蔼可亲,踩在马克后腰子上的脚尖却碾得毫不留情。 马克叫得像个太监一样,几乎快要失禁。 黎语蒖在失禁与差点失禁的临界点,大发慈悲收起了脚,扑落扑落了衣角上的灰,从容地拉着已经看呆到就要流口水的闫静扬长而去。 大胡子看着她的背影笑容扩大起来。 他走到正努力往起爬的马克的身前。 马克顺着眼前出现的一双脚从下往上抬头看,看到是什么人时,他挤着笑叫了声:“joey哥!” 大胡子点点头,蹲下身,和马克的视线平齐后,拍拍他的肩头,温柔地告诉他:“刚刚走的那个女孩,是我的人。” 马克抖动了一下身躯。 “今天的事就这样吧,就不要再起其他想要报复回去的心思了,不然我可就不高兴了。” 马克不甘地收起眼底想要报复的怀恨眼神:“既然是你joey哥的人,我怎么敢!” 大胡子拍拍他的肩膀,满意地站起来,潇洒自得地……从他身上跨了过去走向胡同的出口。 同伴一边在他身后吐槽:“真他妈没人性啊!别人都被揍成这样了还从人身上跨着走!”一边毫不犹豫地也从马克身上跨了过去,碎步跑着追赶前面那个没人性的家伙。 好不容易追上了,他三八地问大胡子:“你是不是看上那个不知道吃啥长大的妖怪丫头片子了?用不用我帮你打听一下她住哪里叫啥名字多大了摘掉眼镜丑不丑现在愿意和人搞对象不?” 大胡子瞄他一眼,淡淡答:“不用。” 同伴:“哦,还没那么感兴趣是吗。” 大胡子:“我认识她。” 同伴:“哦。你认识她啊。”反应了一下,他的嘴巴立刻张成o形:“啥?你认识她?我刚才咋没看出来你认识她呢?” 大胡子心情不错,回答了他。 “她是我的……嗯,故人。在国内的时候我就觉得她挺好玩的,想不到现在比那时候更有意思了!” 同伴看到大胡子说着这话时,眼睛亮得发贼。通常只有对极感兴趣的事物,他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同伴不由也兴奋起来:“那你有机会帮我问问,你这故人小朋友到底是吃啥长大的,劲咋那么大呢!我也要吃!!” 大胡子:“草。” 同伴:“……” 我让你问食谱而已,老大你咋骂人啊!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老大! ****** 在学校里,因为黎语蒖是华人,所以她听得最多的,就是到处有人告诉她,学校有个很传奇的师兄,很棒很牛逼,跟她一样是华人。 在他们提到这位华人师兄的时候,黎语蒖完全体会不到什么叫作种族歧视——他们对这个华人师兄的推崇膜拜简直快要到走火入魔的地步。 根据他们的传颂,这个华人师兄无所不能,干什么成什么,几乎媲美神一样的存在。据说他长得超级潇洒迷人,尤其眼睛,深邃又神秘,任何一个和他对视十秒钟的女人都会忍不住想要脱他裤子或者对着他脱自己裤子。 他们说他就是一个生来自带开挂系统的人,明明是学金融的,自己却偏偏会编程,没多久就编出一套几乎无所不能搜的搜索软件来。软件编出来以后,被人盗用侵权,他嫌找律师麻烦,干脆自学了法律考到了律师牌照然后自己给自己打官司。打官司的过程中他感受到了人情冷暖,体会到了这个社会不管到哪里总是恶人当道,于是在官司赢了以后他决定体验一下做恶人的感受,体验一下加入黑道后一手遮天的感觉有多爽。说干就干,他很快从街头混混打入到黑道组织内部,又很快在组织内部混成了标杆一样的代表人物。现在这个城市里,无论每一个街角旮旯的混混,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忍不住脊柱弯曲下去,对他毕恭毕敬。 在他扳倒敌对势力后马上就要如日中天的时候,他却忽然回国了,不过不久前又回来了。这次回来之后,他彻底脱离了黑道,终于学以致用开始在老本行金融业为这个国家创造起经济价值。目前他在做操盘手,也没几天的功夫,大盘就被他操得高潮迭起,他判断精准得政府几乎怀疑他是在做内幕交易。 总之在这个学校里,每个提到这个华人师兄的人,最后都会崇拜而感叹的统一使用几个字做结语:“他简直不是人!他是神!” 听得多了,黎语蒖渐渐也对这个师兄有了点好奇。她问同学这个师兄这么多作为一定很大岁数了吧。同学很激动,告诉她:才没有!他也就比我们大个六七岁! 黎语蒖掰指头算了算。她觉得这个师兄的人生果然是特么挺开挂的。 她又问同学这个师兄叫什么名字。 同学告诉她:他叫joey! 黎语蒖想起出国前在花园里遇到的那个人,忍不住乐了。 外国名叫joey的人还真多啊。 她想八成这个名字在外国的地位和数量,就像小红和小明在中国一样普遍到快要令人发指了吧。 第28章 带你喝酒去 周末,闫静被同学拉去逛街。这种事情黎语蒖是从来不会响应的,于是她们终于有了一个分开过的星期六。 从咖啡店出来,黎语蒖又接了一个发传单的活儿。这个活儿不累来钱也挺快,就是有个特殊的要求,每个发传单的姑娘都得穿超短裙。 黎语蒖从咖啡店出来,懒得换短裤,直接把从闫静那里借来的超短裙套上。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裙子居然比短裤还短了一截。 黎语蒖感受到了帝国主义资本家的钱果然难挣,钱的厚度和裙子的长度原来是要成反比的。 她弯下腰,把长的那截裤边卷了上去。一起来发传单的其他女孩看着她白直细的大长腿,忍不住夸了句:“你的腿真漂亮!”又看了看她抬起头来的脸,不由问,“你不把眼镜摘了吗?” 黎语蒖看看其他女孩,每一个都化着淡妆,靓丽时髦的妆容和短裙长腿非常匹配。至于她自己的画风,想必在其他人眼中一定挺奇怪。 黎语蒖无所谓地笑了下:“没关系,反正穿成这样大家也只顾着看腿不看脸了!” 一同发传单的女孩噗地被她逗笑。 收拾妥当,黎语蒖和几个女孩各自领了一沓传单在路边发。偶尔有风吹过,女孩们赶紧压紧裙子,这时来往行人中便会有人对着她们的大白腿打口哨。有几个无聊的男子甚至坐在马路对面的花坛上,专门等着起风后看姑娘们的裙子会不会被掀起来,裙边如果被及时压住了,他们就“唉”,发声很统一;但如果被掀起来了,他们就“哦!”“哈!”“法克!”兴奋得乱七八糟的叫。那些男的后来开始打赌姑娘们内裤的颜色。 黎语蒖考虑要不要去“友好”地请走那些人,毕竟自己是有这个能力的。可她回头看了看,发现女孩们对这件事居然并不是很在意。她们说:习惯了。 习惯了…… 黎语蒖听着那些男的发出的鬼叫声,在心底生出两个感叹。 这里的姑娘们心真大。 这个国家直男还是挺多的,上帝不必担心国势渐腐的这里未来繁衍会成问题。 不多久,女孩们的内裤颜色就已经阵亡得七七八八了。只有她,因为打小跟人练拳动脚,对风的感知比其他人更敏感,所以她总能在风起前压住裙角。其实她知道自己不用压,但习武之人的神经总让她对风下意识地及时做出反应。 街角对面那些人似乎和她杠上了,对其他巧施粉黛的脸蛋渐渐不再关注,反而死死盯着她的短裙等着风起,一副如果看不到这条裙下的风光就不回家吃饭宁可饿死的悲壮模样。 黎语蒖撇嘴嗤笑了一声,自顾自继续发传单,随那些无聊的人看去,反正累瞎了他们也看不到。 ****** 街角对面的人群前,一辆拉风的敞篷跑车缓缓停靠下来。 人群对车里面的人集体发出声音:“joey哥!tony哥!” 车里面的人是大胡子和他的混血同伴。 大胡子手搭在车门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看什么呢?” 其中一个卷毛男子指着街角对面说:“看那个戴眼镜的女孩的内裤到底是什么颜色!” 大胡子扭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慢慢眯起了眼。 “哇塞,这双腿长得太绝了!”混血同伴舔着嘴唇赞叹着,眼神从下往上瞄着,忽然他看到了黎语蒖的脸,他立刻受惊了,“我去!眼镜女金刚!这双销魂的大白腿怎么长她屁股上了呢!” 大胡子斜睨他:“不然呢?长你脸上?” 混血同伴被呛得接不下去话,憋得脸发红。 大胡子对人群勾勾手:“都过来。” 人们都凑过去。 大胡子又勾勾手:“头,都凑过来。” 人们一头雾水却又都乖乖的把头凑了过去。 忽然地,大胡子抬手啪啪啪招呼着每一个人的头顶:“看什么看,都闲大发了是吗?散了!” 那群人捂着发疼的脑袋,委委屈屈地散了。 混血同伴张着嘴巴瞪着大胡子:“吃错药了吧你?这项娱乐活动最开始是你倡导大家玩起来的好吧?” 大胡子表情波澜不惊:“他们该回家吃晚饭了,别饿着。” 叫唐尼的混血青年差点想给他跪下。 大胡子神色一转,用下巴努努对面街角正在发传单的黎语蒖:“想知道是什么颜色吗?” 唐尼用堪比特战队员的反应,飞快捂住头顶身体猛向后一闪,后背紧紧抵着副驾的车门,试探地回答:“想……” 大胡子抬手。 唐尼一个哆嗦差点跳车。 大胡子只是抬手理了理头发。 “你躲我干什么?”大胡子嘴角漾起诡异的笑,“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唐尼充满防范:“赌什么?” 大胡子:“赌她裙子下面不是内裤。” 唐尼“噗”地喷出一管鼻血:“你说她没穿内裤?!快快快!快带我去看!” ****** 黎语蒖很快感觉到这股疾来的劲风并非来自于大自然。然而已经晚了。 一辆炫酷的跑车急速开过来,又猛地摆尾停下,轮胎擦滑着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四轮停稳时,车身带来那阵风刚刚好从后面掀起了她的短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来不及转身或者用手背到后面去压。 黎语蒖做好撕逼准备,扭头看向跑车,里面的两个人表情各异。 一个看起来像中外混血的人,表情从期待兴奋转瞬过渡到一种被欺骗了的失望;另外那个人坐在驾驶位上戴着墨镜笑得狂拽酷炫吊炸天,一脸的胡子……那胡子看起来有点眼熟。 混血对着大胡子抓狂地叫,口音是东北味儿的外国人拐弯普通话:“妈蛋,咋真叫你说对了!果然裙子下面不是内裤!活见鬼了,还有人在裙子下头穿运动裤衩的!” 大胡子在他后脑勺上抡了一巴掌,摘下墨镜,撇着嘴角笑着,看着黎语蒖的眼睛闪着精亮的光:“我就知道你不会循规蹈矩地好好穿短裙。” 他乡遇老乡的奇遇一下捣破了黎语蒖刚刚还企图撕逼的打算。她也笑起来:“也就是你,要不然今天谁掀了我裙子我非扒了他裤子不可!” 一旁的唐尼应景地连忙捂紧裤腰带。 黎语蒖忍俊不禁:“你中文讲得蛮好啊!” 唐尼一脸骄傲:“那当然!我妈可是地地道道中国东北人!不要小看我,干哈呀咋地啦去哪嘎哒呀这种高难度方言我都会说的!” 黎语蒖噗地笑了一声。大胡子用巴掌抡着唐尼的后脑勺对她说:“他是一个叫唐尼的傻子,不用理他。” 唐尼在一旁捂着后脑勺鬼叫:“我有中国名字,介绍我的中国名字行吗!妹子你好我中国名字叫唐爱国,国是中国的国!” 黎语蒖喷了。 大胡子没理鬼叫的唐爱国同志,一把推开他的脸,看着黎语蒖说:“我好像跟你说过,等到了国外,哥罩着你。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丫头,我说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黎语蒖抿嘴笑:“有点忘了,你是叫八卦还是叫周易来着?” 大胡子眯起眼笑容邪气:“哦,原来我的新中文名字叫周易,你不说我还真是忘了。”他扭头,对着唐尼说,“记住,从今天起,告诉大家,我叫周易。” 唐尼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你这是又哔了谁家的狗,作什么妖呐?” 大胡子——刚刚决定自己中文名字按英译汉叫作周易的这一位,又是一个巴掌对着唐尼的后脑勺呼了过去。 黎语蒖用传单挡住嘴巴笑起来。 周易坐在车里侧身仰头,看着她,忽然问:“带你兜风喝酒,敢不敢去?” 唐尼欠欠地接茬:“带你见见咱们一群小兄弟去,看以后谁敢欺负你!” 黎语蒖笑了:“我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不过喝酒嘛,我倒是愿意,只是——”她扬了扬手里的传单,“现在不行,还有这些传单没发完呢。” 周易想也没想,把唐尼一脚踹下了车:“交给你了,五分钟内完成,完不成就地阉了。” 唐尼唧唧歪歪地下了车,唧唧歪歪地从黎语蒖手里夺过传单,唧唧歪歪地瞪了她一眼。可是一转脸间,他就像吞了川剧变脸的秘方一样,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变了,怨念瞬间幻化为甜蜜的笑容,对着来往行人尽情绽放。黎语蒖呆了呆,几乎觉得刚刚自己眼睛出现了问题。 唐尼笑得甜甜的对过往行人卖力发着传单,他甜美的笑容与他五大三粗的身材、雄性荷尔蒙茂盛导致到处毛发浓密的猩猩体质形成极大反差,这种反差让黎语蒖有种想要劈砖劈门劈铁板的冲动…… 唐尼笑得跟颗水蜜桃一样叫住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老太太:“漂亮的小妹妹,看一看吧!” “漂亮的小姐姐,看一看吧!” “漂亮的阿姨,看一看吧!” …… 黎语蒖在一旁哆嗦着看他一边卖萌一边很快把传单发完……唐尼彻底颠覆了她脑海里只有短裙长腿美眉才能以最快速度发出传单的世界观。 唐尼发完传单后,高兴极了,以“采蘑菇的小姑娘”步伐美滋滋地蹦跳到跑车旁边。 周易一扬下巴:“上车。” 唐尼开心地“哦”了一声,壮硕的身躯很自然很麻利地移动到副驾位置上去。 扯过安全带打算绑住自己的时候,他发现到周易正在眯着眼睨着他,精光毕露的眼神直把他睨得心虚地揪扯着安全带,不安地问:“怎、怎么了……” 周易耷拉着眼皮向后座努了努下巴,姿态之高傲之凉薄几乎令唐尼当场心碎。 “你让我……坐后面?!” 跑车的后座空间狭小得只能坐下个小孩子。 周易用眼神传递着“少废话要么去后面要么滚下去”的深刻内涵。唐尼哭丧着脸委委屈屈地挪去了后面。 黎语蒖看着他把自己立体得不得了的身躯尽量以平面结构塞进后面空间……然而他的腿太粗座位空隙间实在塞不下,他只好把两条腿抬起来像美人鱼那样侧搭在座位上。看着他健硕的胸肌,从背心里不安分兹出来的茂密胸毛,和……娘炮得不能再娘炮的肢体造型,黎语蒖又喷了。 唐尼听到她的笑声,抬起头狠狠瞪了她一眼:“使劲笑吧!你等着,总有机会我会报仇的!切!” 黎语蒖乐不可支:“我迫不及待地等着呢!” 周易拍拍车门:“我说你,车是我的,你跟他眉来眼去个什么劲儿?赶紧上车!” 黎语蒖把短裤裤脚放下来,把短裙一脱,团吧团吧塞进包里跳上了车。 周易带上墨镜冲她呲牙笑:“你可真是个奇葩啊!” ****** 绑好安全带,黎语蒖问周易:“去哪儿?” 周易发动车子:“找个地方把你卖了。” 黎语蒖笑了:“那你先带我吃顿好的再卖吧,这样比较压秤。” 周易笑起来,打着方向盘把车子开得像火箭:“就这么办了。” 周易开车的方式和他的外表一样放浪不羁,车子被他开得像动车出了轨一样,在马路车流间腾挪迭闪,左突右进。黎语蒖开始还很镇定,后来默默地伸手握住了车把手,再后来已经开始忍不住兴奋地差点忍不住叫。 她从后视镜看到后座上唐尼被弹得左冲右撞惨不忍睹,几次都逼近快要被甩下车的边缘。黎语蒖看着他大笑起来,笑得简直快要岔气。 最后周易把车开到一家酒吧对面停下来。 黎语蒖跳下车,看到唐尼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顶着一头被风蹂躏得乱七八糟得头发,一边拍胸口一边一脸怕怕地嘟囔:“吓死我了!周易你个混蛋!差点把我甩出去被后面的车压扁你直道吗!”激动之下,他的东北腔特别出众。 周易理都不理他。 唐爱国同志委屈极了,想下绊子绊黎语蒖,结果被黎语蒖一脚踢在麻筋上。 周易一脸鄙视:“该!” 唐尼:“我没准备好!” 周易:“是她没准备好直道吗?她要是准备好了,你现在已经是铁拐李了。” 唐尼:“铁拐李是啥?” 黎语蒖:“一个一条腿的男人。” 唐爱国同志立刻不讲话了。 ****** 周易把他们带向街对面的酒吧。酒吧门口站着几个人,有华人也有外国人,正端着酒杯点着烟侃大山。他们一见到周易立刻都围了过来,不管肤色是白是黄还是黑,黎语蒖看得出,他们对周易都很客气。 黎语蒖在心里对这个大胡子首次有点感兴趣起来。 他是怎么做到的,以相对弱势的人种肤色,取得了非常强势的威望地位。 那些人看到黎语蒖后都笑起来,其中一个棕色头发的卷毛打了声口哨对周易说:“joey哥你的口味返老还童了!” 周易抬起手拍了一下卷毛的后脑勺:“小妹妹面前再胡说八道我就给你放脑浆。” 他是笑着说的,声音也不疾不徐,听不出来什么异样,可就是能让听的人感觉到,他不想听到这个乱七八糟的玩笑。于是大家无形中对黎语蒖的态度都变得客气正经起来。 第29章 理想是什么 走进酒吧,周易问黎语蒖:“我们两个人对喝还是所有人一起喝?” 黎语蒖反问:“有什么区别吗?” 周易告诉她:“所有人喝,你可能会收到很多好玩的东西。” 黎语蒖笑:“那我选所有人一起喝。” 周易于是让唐尼把所有人叫过来:“一起喝酒,老规矩。” 大家立刻把四方小块的桌子往一起凑,凑着凑着凑成一条长龙。其他人一面一个对坐在长龙两侧,把上首的一对位置空了下来。唐尼坐到上首的下一个位置,对面本来空着,忽然凑过来一个衣着体面的男子一屁股坐了过去。 黎语蒖发现大部分人都在用陌生的眼神看他。 “艾瑞克,你来干嘛?”唐尼不太客气地问着。 艾瑞克抬头看着周易:“我想一起喝个酒,欢迎吗?” 周易一耸肩:“随便,不过别跟我提大盘。” 他带着黎语蒖走到首位的两个空位置上坐下。艾瑞克对黎语蒖打招呼,周易向唐尼使眼色,唐尼立刻变身防火墙拦截住艾瑞克的一切言行。 艾瑞克冲黎语蒖:“嗨你好……” 黎语蒖:“你——” 唐尼:“人家好不好你不用知道!” 黎语蒖:“——好……” 艾瑞克:“我叫艾瑞克……” 黎语蒖:“我——” 唐尼:“她没想知道你叫啥!” 黎语蒖看到周易挑起一端眉毛看着她。她闭上嘴巴不说下面的话了。 但艾瑞克依然冲着黎语蒖说话:“我和周易一样,也是个操盘手……” 唐尼大叫一声:“服务生给我来条毛巾!” 唐尼对艾瑞克举着毛巾:“再多嘴我就塞你嘴巴里!” 艾瑞克不说话了。 世界终于安静了,但黎语蒖觉得自己有点看不太懂这个安静的世界。不过不要紧,她只是来喝酒的,她不需要懂。 “我们这样摆长龙喝酒有个规矩。”周易说。 黎语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先把自己最在意的一样东西拿出来,中途喝倒下了,这样东西就不再属于他。谁坚持到最后,这些东西是谁的。”周易好兴致地解说着,“敢玩吗?” 黎语蒖揉揉鼻子:“挺有意思,来吧!” 周易一拍巴掌。所有人“哟吼”一声欢呼后,纷纷开始从口袋里往外掏东西放到桌面上。 黎语蒖转头顺着长龙阵望下去。 简直什么东西都有,钱包,名表,银酒壶,精致地小刀,镶钻的十字架……她看到那个艾瑞克从怀里拿出来一个金灿灿的怀表。 周易瞄了那表一眼,淡淡说:“换真的。” 艾瑞克于是怏怏地收起这块怀表,从怀里……又掏出一块更金灿灿的。 黎语蒖怀疑周易移植了孙悟空的眼睛,瞄一瞄就能看出真金假金。她觉得国家金库真应该把他当特殊人才储备起来。 另外她决定等会喝酒时盯死这个叫艾瑞克的人,众目睽睽下敢以假乱真把赖耍得这么肆无忌惮,推断起来,这人喝酒也肯定会赖酒。等会儿她要是让他赖掉一口酒,她就把他那块假金表吃了。 黎语蒖扭头,看到身边唐尼小心翼翼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丸子挂件。 她一下喷了。 “抱歉一时没忍住!” 唐尼不干了:“你凭什么瞧不起别人在意的东西?这是我中国的姥姥来看我时给我买的!她以为我是外孙女才买的这个给我,不然会给我买小新带来的!” 黎语蒖收起笑,对自己那一喷真心感到抱歉。 的确,没有人可以瞧不起别人在意的东西,哪怕它只是一个壮汉握在手中的小丸子挂件。 其他人都把自己最在意的东西摆到了台面上,只剩下黎语蒖和周易还没有摆。 周易问:“你的呢?” 黎语蒖说:“我不会输的,还用摆吗?”她反问,“那你的呢?” 周易笑得有点贼:“等我要真输了,我再告诉你。” 周易又拍了一下巴掌,拼酒正式开始。 ****** 酒过三巡。 长龙阵上的人喝得七扭八歪,有很多人已经倒下去,还有很多人在苦苦挣扎不要倒,又有很多人再喝必倒无疑。 在黎语蒖的死盯下,艾瑞克果然一口酒都没能赖掉。他喝到舌头发麻,嚷着要走,直说不玩了。 唐尼揪着他的衣领直着舌头吼:“想走,没门儿!知道你刚才打着想灌我们周易的坏心思来的,怎么的,赖酒的招数都被我们小金刚识破了,灌不到周易了就想走?跟你再说一遍,没门儿!” 唐尼和艾瑞克死磕在一起,很快俩人醉成一团,互相撕扯咒骂,像两个疯子。 一个说:周易你个混蛋,你不和我对着干行不行! 另一个说:艾瑞克你个王八蛋,我是唐尼不是周易! 黎语蒖说:“他们俩真吵。” 周易一脚踹过去,两个人团着团滚到了一边去。他们在角落里继续纠缠。 周易看着黎语蒖:“其他人都差不多了,现在就剩我们俩,继续吗?” 黎语蒖扭头看看,长龙阵上七扭八歪倒下一大片。 她转回头,看着周易笑:“继续吧,我也想知道我酒量在哪能见底。” ****** 两个人把长龙阵从一片嘈杂醉语喝到鼾声四起。 但依然,他们谁也不见晕。 他们开始就着酒聊天。 周易问:“你换了手机号怎么没告诉你师兄一声。” 黎语蒖说:“那天晚上忘存你号了。” 周易说:“看不起人啊丫头。” 黎语蒖说:“没有没有。” 周易说:“那怎么没存我号呢。” 黎语蒖说:“这不想着别给你添麻烦吗。” 周易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黎语蒖:“……不信。” 周易说:“那说点你自己能信的。” 黎语蒖说:“哦。我干嘛一定要联系你,你又不是我爸。” 周易:“……” “行了,你还是说你自己不信的那句吧,我听着顺耳点。” 黎语蒖嘻嘻地笑。 虽然没醉,但酒精蒸腾着血液,一阵一阵地往她头顶上冲着,让她又有点热又有点兴奋。 她看着周易。他越喝眼睛越亮,像个会摄人魂魄的大妖孽一样。 她忽然听到他又发问。 “你力气一直都这么大吗?” “也不是。”黎语蒖想了想,“三岁以前不行。”那时候她还没学会打架,只会挠人。 周易也一副思考的样子:“初高中时候呢,力气很大吗?” “大。” “撇东西的准头怎么样?” 黎语蒖觉得周易的眼睛好像比刚才更亮了,像两个闪闪发光的照妖镜一样。 “不咋地。”她回答着他的提问,“诸多斗殴技能中,我就这个不行,撇什么东西十次能有一次中的就不错了,那一次还得是在有点晕了的情况下,正常条件下,没门儿。” 周易没说话,看了她半晌,一副思索的样子。 黎语蒖忍不住问:“怎么了?我脸上有钱?你看这么认真。” 周易笑了:“我在想下一个问题该和你聊点什么。” 黎语蒖:“那想到了吗?” 周易搓了把下巴上的胡子。有点粗放的动作,放在别人身上一定很糙,放在他身上却……性感得一塌糊涂。 他笑:“我看过一本书,上面说当你和对方不知道聊什么的时候,别聊天气,太俗,谁都不瞎,天气什么样抬抬头看一眼就知道了。这时候要聊理想,理想一旦被聊起来,这个话题可以永无止境。” 周易搓着下巴笑着:“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丫头,你的理想是什么。” 黎语蒖郑重回答:“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 “认真的?” “认真的,认真的,认真的。”重要的事说三遍。 周易敬她一杯酒:“有志向!” 黎语蒖一仰脖子干掉杯中酒。 周易:“你打算怎么建?” 黎语蒖:“砸钱建。” 周易:“所以?” 黎语蒖:“所以实现理想之前得挣多多的钱,毕竟通往梦想的道路注定需要铜臭辅助。” 周易:“所以?” 黎语蒖:“所以你说我能不能做到像马云那样?” 周易笑:“做个演讲天才?” 黎语蒖:“不,是有一天成就自己的商业帝国!” 周易:“认真的?小小年纪,这么大野心?” 黎语蒖:“认真的,乘以3。凭什么马云可以我不可以。” 周易冲她竖起大拇指。 “我再告诉你一次我的号码,在你实现你理想的道路上,你有必要记住它,因为我很可能就是那个铜臭辅助。”他说。 ****** 他们这顿酒从天没黑喝到天黑,从天黑喝到天边就快要泛白。 然而依然没有谁要倒下的迹象。 最后黎语蒖说:“我下午还要打工,不能再喝下去了,得赶紧回去睡会儿。”她强调,“但这并不意味着再喝下去我会输。” 周易对她笑:“再喝下去你会不会输我不知道,不过再喝下去你走的时候可能得背着一个人了。” 黎语蒖有点兴奋地:“真的?你要扛不住了?那要不再喝一会吧!” 周易探手拍她的头顶:“贼丫头!” 黎语蒖被他拍得一缩脖子。 “把你的战利品收走吧。”周易说。 黎语蒖扭头看看长龙阵上摆的那些物件,除了小丸子挂件,其他她都不感兴趣。她只把小丸子挂件收起来。 “我打算送我室友,她是个小丸子迷。” 周易笑着说:“明天唐尼要哭了。” 黎语蒖忽然抬头,冲周易问:“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最在意的是什么?快拿出来看看!” 周易不做声,只看着她。 “放心我就看看,我不要。”黎语蒖给他吃定心丸。 周易反问:“你先给我看看你的。” 黎语蒖说:“我爸。我现在最在意的,是我爸,你今天要是能把我喝倒你就把爸扛走。” 周易哈哈大笑。 笑过后,他表情沉静下来。 “我母亲去世之后,我好像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黎语蒖看着他,怔了两秒。这两秒钟里她几乎从周易的眼神中感受到一种寂寞入骨髓的悲伤。 她再开口时舌头莫名有点打结。 “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让你搞得有点忧伤,但我还是要说,你这样挺赖的,什么也不往外拿就拼酒,你的行为叫空手套白狼。”她好歹还出个爸呢…… 周易看着她,静静地,然后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我怎么不早点认识你?” ****** 周易叫了出租车,把黎语蒖送回家。 临分别前,周易问她:“你白天要干什么来着?” 黎语蒖说:“打工。” 周易说:“那么,祝打工愉快,顺祝你在通往实现理想的道路上多多积攒铜臭。”然后扬长而去。 黎语蒖躺在床上后,开始捋傍晚喝的这一场大酒,到底是在干什么。 想了半天,好像除了喝酒也没干什么。 她于是睡了过去。睡醒后她把小丸子挂件送给了闫静,闫静高兴得欢天喜地。 闫静说:“太棒了!这个挂件是限量的!我早就想要了!” 黎语蒖看着闫静高兴的样子,心说坏了,从闫静的高兴程度,可以推断出唐爱国同志真的有可能会哭一鼻子。 第二天,黎语蒖睡前的那个疑问被清醒后的唐尼问了出来。 唐尼问周易:“老大,你问出小金刚的愿望了吗?” 周易告诉他:“她说要做一个像马云那样的人,成就一个商业帝国,然后用赚来的钱去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 唐尼听呆了。 “老大我其实觉得你还是以身相许报答她会比较现实一点。” 他的发言换来周易一记巴掌。巴掌兜在他后脑勺上,他被呼得嗷嗷叫。 周易忽然面色一变,笑容有点邪佞地告诉他:你的小丸子被小金刚拿走了,她说要送给室友。 唐尼当即跳起来:什么?我要去和她室友拼命! 周易说:唐爱国,是男人要愿赌服输。 唐尼不开心极了:我觉得你偏心眼儿,你向着小金刚! 第30章 试试就试试 黎语蒖觉得在国外的生活很舒心,这段时光让她轻松惬意,她觉得现在的生活状态和以前在梨花乡时有点像了,没压力,很自由,随心所欲。 同学们都说课业繁重,惊叹她怎么有精力天天打工。黎语蒖却觉得课本上的东西一点都不难,她很快就把当下的课程都自学了一遍。上课时实在觉得无聊,她甚至开始看起下一学期的课程。 闫静看到她这个状态,鬼叫不止:“你被读书鬼附身了吧?学习能力强成这个样子,别说学渣,正常人在你面前都不要活了啊!” 黎语蒖觉得自己很无辜:“我有什么办法呢?一看就会这种事它不受我控制啊。” 她这副“我就是牛逼我自己也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样子简直要把闫静刺激死。 不知不觉地,日子就这么往下过着,黎语蒖觉得自己已经无缝融入到国外生活里了。 后来一天晚上,黎语蒖又接到宁佳岩的电话。这次通话距离上次宁佳岩说“你给我等着”,时间正好是两个月。 这次宁佳岩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低迷和消沉。他用这副声音告诉黎语蒖:“我跟你说件事。” 黎语蒖考虑要不要听这件事。从宁佳岩的声音判断,她总有一种没什么好事的感觉。 她想了想,问:“好事坏事?” 宁佳岩呵呵笑了两声,声音里有种自嘲的味道:“对我来说,当然是坏事。” 黎语蒖:“……那你说说看。” 宁佳岩默了一下,说:“你先别找男朋友,再等等我。” 黎语蒖:“……” 这对他是坏事?黎语蒖对宁学霸的理解能力产生质疑。不过上次他放的话是“你给我等着”,这次他说的是“再等等我”,从语气上看,倒是委婉了许多。 黎语蒖说:“行,我不找男朋友,我直接找老公。” 宁佳岩又默了下,说:“你这是在逼我当第三者吗。” 黎语蒖:“……宁佳岩,你节操呢?” “从认识你那天开始,我就没有这玩意儿了。”宁佳岩这样回答。 这通电话让黎语蒖有点云里雾里的,她不知道宁学霸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在读书打工占据大部分生活的日子里,黎语蒖偶尔也会接到周易打来的电话。他们的对话总是很流程化。 他问:在干吗? 她答:在打工。 他说:能出来喝酒吗? 她回:今天不能。 后来周易说:“现在想找你出来喝酒,怎么感觉这么费劲?” 黎语蒖告诉他:“因为我要开始攒钱了,为我未来的商业帝国积攒第一桶金。” 她是认真的,她想多点时间在咖啡店打工,仔细了解这里的每一项工作,当掌握了所有的工作环节之后,她要自己开一家咖啡店自己当老板。 她最开始有这样的念头,是始于闫静的一番话。 闫静有天对她说:“真想不通国内现在租房子那么贵怎么还会有人租。我妈觉得我们家那些房子空着可惜,想租出去几套,其中一套精装一居,她标价六千块一个月,这么高我以为没人租的,结果居然快被来看房子的人踏破门槛了!你说这些人一个月要付这么多房租,干嘛不凑点首富直接买套房子呢,用这些钱来还房贷多值啊,好歹还了之后是自己的!” 黎语蒖一边感慨闫静的善良无私——那出租的房子可都是你家的,你倒有心替别人感慨房租高不如买房还贷——一边觉得自己的某根神经被闫静的话拨动了。 她现在这样尽心打工,就像租房子一样,房租总是给别人的——她再卖力也是在给别人创造价值,她干嘛不直接给自己创造价值? 她大胆地萌发了一个念头,一个通往成就商业帝国道路上的第一个目标:她要想办法自己开一家咖啡店,她自己做老板的咖啡店。 她明白以她目前的状况——学生,外国人,两手空空,提出这样的想法,在很多人看来是异想天开。但她知道自己有多认真,她也会努力想办法去实现自己这个无比认真的想法。 而她要做的第一步,就是不在没必要的事上浪费时间,等她实现了她的第一个目标,她再去和周易喝大酒好了。 不久后,黎语蒖接到黎志一通电话,这通电话不同以往轻松亲切的谈话气氛,变得有了几丝沉重的味道。这几丝沉重来自于黎志。 日常寒暄后,黎志带着这几丝沉重,在电话里问黎语蒖:“语蒖,你……到国外去读书,是不是因为在国内,有什么事不太开心啊?” 是有一些事不太开心,可这不开心来自于她自己的心情,并不是谁的错。所以她说:“没有。” 黎志几乎有点嗫嚅起来。他说:“语蒖,语萱她其实不是一个那么有攻击力的孩子,只是还不习惯突然多了一个姐姐,所以才对你表现出攻击的样子来,唉。” 黎语蒖越来越听不得黎志唉声叹气,虽然现在听起来,他还是向着他从小长在身边的二女儿多那么一点点。 她笑着说:“没事,我也不习惯突然多了一个妹妹。” 之后她把话题绕开了。她不想再听黎志描述黎语萱其实有多乖多好。她觉得自己会吃醋。 放下黎志电话,黎语蒖开始思考。她从黎志的话反推,她总觉得黎志是知道了点什么事,而这些事应该是黎语萱做的、有可能会引起她不开心甚至会不开心到直接出国一走了之的。 会是什么事呢? 黎语蒖发现自己的想象力还是有限的,她能猜出大概轮廓,可是具体到细节,她还是填充不上去。她决定不想了,反正她现在自由自自。 黎语蒖算了算,这段时间里,她接了许多人打来的电话。 黎志,宁佳岩,甚至周易。 唯独那个人,那个她一直想听到声音的人,没有给她来过一通电话。 夜深人静时,人的情绪最容易不受理智控制。那时黎语蒖总会忍不住趴在窗台上,对着一天幕的星星月亮想,青梅竹马这个词的分量到底有多少,是不是一旦遇到红颜知己或者一见倾心,就会变得一文不值。 每过一天,她都会心寒一点。而在她的整颗心都快要寒掉时候,她终于,接到了那通电话。 那天是在黎志打来电话的一个星期后,她终于接到了秦白桦的电话。 当秦白桦在电话那端喊出她名字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寒掉的那大半颗心开始渐渐地暖回来了,她觉得青梅竹马这个词的分量在一点点地加沉着。 秦白桦说:大蒖,你怎么就突然出国了呢? 他说:你知道开学之后,我没看到你,听说你出国了的消息时,是什么感受吗? 他没给黎语蒖说话的机会,他一直说:我觉得我的脑门被人敲了一棒子! 听到这,黎语蒖觉得其实之前一切纠结和怀疑,都可以放下了。 她在他小伙伴的心里,并不是一文不值的。 ****** 秦白桦说:大蒖,你怎么就突然出国了呢?你知道开学之后,我没看到你,听说你出国了的消息时,是什么感受吗?我觉得我的脑门被人敲了一棒子!我觉得我这是在受惩罚!我心里空落落的!我问黎语萱,知道不知道你的联系方式,她说不知道,我问宁佳岩知道吗,宁佳岩很冷漠,根本不肯和我讲话,我只好硬着头皮打电话问你爸爸,可你爸爸应该是从黎语萱平时说的话里听出了什么端倪,所以他很婉转地告诉我,让我不要打扰你,他说你都已经去国外了,我何必还要不依不饶继续扰乱你呢? 黎语蒖问秦白桦,黎志从黎语萱的话里听出的端倪是指什么。 秦白桦苦笑一声,说:“可能是唐雾雾告诉你妹妹,你喜欢我,然后你妹妹告诉你爸爸了,你喜欢我、而我喜欢她。” 黎语蒖几乎能想象黎语萱对黎志说这话时,脸上会带着怎样解气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 原来黎志为黎语萱解释,是始于这里。 原来她的小伙伴并没有乐不思蜀忘记了她,原来他一直都在想办法联系她。 黎语蒖说:“那你到底是怎么拿到我的联系方式的呢?” 秦白桦告诉她:“我坐火车直接来了你家,磨了你爸一个星期,刚刚他终于告诉我了。” 黎语蒖推演了一下,所有事情一下融会贯通了。 一个星期前,黎志打电话问她是不是因为一些不开心的事才出国的。想必那时,正是秦白桦跑到家里找过他。 黎语蒖说:“我爸一定给你提了什么条件,你答应了,他才告诉你的,是吗?” 秦白桦说:“你爸让我保证,不会让你们姐妹当中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黎语蒖笑了。她这个爸爸绝对是理想主义的杰出代表。 男人和女人的世界里,只要出现了不是一对一的状态,注定是要有人受到伤害的呀。他自己就曾经身处在那样的状态里,却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和秦白桦心平气和聊了好久。 气氛很好时,秦白桦终于直白地问了她:大蒖,你是因为我出国的吗? 黎语蒖笑了。这场景曾经在她的脑海里出现过。 她笑着说:当然不是,你怎么那么敢想呢。 然后秦白桦有点放心地,终于也笑了。 他们之间,如她在脑海中设想过的那样,一笑泯了尴尬。 她尽量表现得不在意地问:你呢,你怎么样,和黎语萱相处得还好吧。 她听到秦白桦的声音里带了点苦笑。 他说:我就是她倾诉衷肠的垃圾桶,我们所有的话题总是围绕着宁佳岩。 黎语蒖觉得秦白桦和曾经的自己,真像啊。曾经他们之间的话题,总是在围绕着黎语萱。 秦白桦说:可是有什么用,宁佳岩心思根本不在她身上,那小子一直专注于办理出国留学的事宜,只是不久前他家的公司好像出了点状况,他暂时不能出去了。 听到这里,黎语蒖有点恍然大悟的感觉。 怪不得宁佳岩之前对她说,“你给我等着”,不久前又说,“你再等等我”。 她发现秦白桦像是一个解题宝典,他的一通电话,给她脑中隐约存在的好几个疑惑都带来了“原来是这样”的解答。 他们这通电话收尾得很自然。 秦白桦说:大蒖,我之后能经常给你打电话吗。 黎语蒖说:可以,但你要算好时差,万一吵醒我等回去了我会砍了你。 然后他们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后,黎语蒖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有点难过。那感觉就像星期六星期天ig爽了,正忘乎所以时,却被告知第二天得早起上班了一样。 欢愉之后总是带点感伤。 黎语蒖想,以后还是不要经常和秦白桦通电话的好,免得讲电话的时候开心,放下电话之后,却变得更难过了。 ****** 周末,周易又给黎语蒖打电话。通话的套路一如既往。 干吗呢?打工。 出来喝酒?今天不行。 不过在这几句之后,周易改变了此次通话的方向。 他说:出来,我们再谈谈你的理想。 黎语蒖赴约了。 她是个理想高于一切的人,况且她的理想本身就很高。 她赶到和周易相约的酒吧,他们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气氛融洽。 聊了一会,周易说有个问题想听听黎语蒖的看法。 他问黎语蒖:“如果你有恩于别人,甚至是一种救赎了灵魂的救命之恩,你希望他怎么报答你。” 黎语蒖说:“给钱。” 周易问:“那么给多少呢。” 黎语蒖说:“有多少给多少呗,反正给少了也是证明被救的人自己认为自己命贱是不是。” 周易笑了:“要是你,你打算拿这些钱干吗?” 黎语蒖说:“我要自己开个咖啡店,我不打工了,我当老板。” 周易对黎语蒖想要自己开间咖啡店的想法给予了高度赞美。 他说:“现在这个世界,充满了各种疯狂,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就怕你不敢胡思乱想。” 黎语蒖说:“所以你认为我其实是胡思乱想?” 周易说:“但我本身对胡思乱想是充满崇高的赞美的,并且因为这份赞美,我可以为你实现理想道路上的胡思乱想,添铜臭的砖加铜臭的瓦。” 黎语蒖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易说:“意思就是,我可以资助你开个咖啡店,不过你得完成一个我给你的测试。我得知道,你到底是不是这块料,会不会把我的钱打了水漂。”他看着黎语蒖,问,“我的测试很苛刻,怎么样,敢试一试吗?” 黎语蒖看着他,本来平静的脸,变得神采飞扬。 “试试就试试!” 第31章 我只要两天 黎语蒖仔细打量了周易好一会儿。周易问她在看什么。 黎语蒖说:“怎么看都不觉得你是可以随地撒钱的那种人。” 周易挑起眉:“所以?” 黎语蒖:“所以你为什么愿意资助我开咖啡店呢?”她不知不觉去摸自己的下巴,搓着思索。她一点都没发现自己的这个动作好像是跟周易学的。 周易看着她的动作,眯着眼笑起来。 “也许你对我有恩呢。” 黎语蒖眼珠滚滚转动,在大脑中搜索自己做过哪些好人好事。然而她发现自己所做过的仅有的那几件好事,被帮助人跟眼前人的影像没有一丁点重合度。 于是她摇摇头:“我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周易:“很想知道原因?” 黎语蒖点头。 周易告诉她:“等我刮了胡子你就知道了。” 黎语蒖:“那你什么时候刮胡子?” 周易:“再等个两三年吧。” 黎语蒖:“……” 黎语蒖有点想对他亮一亮自己沙包大的拳头了。 她说:胡子大哥,我知道一般白拿了别人好处,最后往往是得拿命还。你不是想要我命吧? 周易喷了:我没说让你白拿好处,首先你要通过测试。并且就算测试通过,你也得有能力给我带来利润。你说对了,我不是随地撒钱的那种人。 ****** 周易在给黎语蒖出测试题前,提了一个问题。 “你现在打工的店里,主打产品是什么?” 黎语蒖说:“咖啡和蛋糕。” 周易从钱包里掏出500块钱,放在黎语蒖面前。 “我的测试很简单,给你三天时间,你就卖你现在店里的咖啡和蛋糕,如果你能把500块变成1000块,第四天我会带着投资合同去找你。”周易看着黎语蒖,问,“怎么样,敢接招吗?” 黎语蒖脑子飞速旋转,一会儿后她撇着嘴角笑了一下,把五百块钱划拉到手里。 “不用三天,两天就可以了。你赶紧回去拟合同吧,大后天咱俩好签约!” ****** 当晚黎语蒖开始有条不紊的策划起来。 她知道闫静就读的学校里有一片人造湖,湖边有人造假山,假山外是一大片空阔的广场,广场上有很多很多石桌石椅。因为那里有山有水,景色迤逦,所以到那里去的人络绎不绝,他们或者溜达小坐,或者聊天打牌。虽然这所学校被归属为野鸡类大学,但这里的硬件设施校园建设是其他学校没得比的,附近十里八村的好学校学生都会忍不住到这里来谈情说爱。 黎语蒖把赚钱的目标地点,选在了这里。恰好这里距离她打工的店不太远,咖啡蛋糕什么的运过来也没什么难度。 第二天,黎语蒖去超市精心选了一款纸杯回来。纸杯的大小正好是她打工的店外带咖啡杯的一半容量,但看起来却并没有那么小。她还买了用来盛蛋糕的纸碟。这些东西总共花费掉40块钱。 傍晚前她到打工的店里,一口气买下100杯冰咖啡,冰咖啡的价格是4块钱一杯。这些咖啡总共花掉她400块钱。她让一起打工的同伴把这些咖啡装在她买来的纸杯里,总共装了200杯。 之后黎语蒖找到店长,和他商量说:我买了100杯咖啡,您赠我一整块蛋糕吧。 店长同意了。 黎语蒖又说:您看这样可不可以,我再额外出60块钱,加上内部员工的优惠,您把店里最大那块蛋糕给我吧。 店长想了想,没想明白黎语蒖“额外”这个词用的是心理战术,只觉得从没钱进账到有钱进账,蛮合适的,也同意了。 于是黎语蒖用最后剩下的60块钱,以内部超优惠价格搬走了店里最甜的一块超大蛋糕。 她问店里借了推车,把蛋糕和咖啡推到了闫静校园里的那片广场上。 闫静已经早早等在那。看到黎语蒖出现,她迫不及待:“快快,我能干点什么?” 黎语蒖告诉她,把蛋糕切成不少于220小块,盛在碟子里。 闫静数了数咖啡的数量,问:“为什么不是200块?” 黎语蒖说:“因为不一定每个吃了蛋糕的人都会渴。” 闫静表示有点没听懂,黎语蒖告诉她等下就懂了。闫静听话地把蛋糕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几乎一口一块的一共220块。 一切就绪后,黎语蒖看着人潮涌动的广场。她从推车里拿出一个喇叭,交给闫静。 “对着人群喊,免费品尝蛋糕。” 闫静照做。很快有人被吸引过来。他们吃了免费蛋糕。蛋糕特别特别甜。天气特别特别热。他们吃完蛋糕觉得特别特别渴。 于是他们看到一旁冰咖啡的时候,双眼发亮,问:“冰咖啡多少钱一杯?” 黎语蒖笑着告诉他们:“四块钱。” 这之后,黎语蒖很轻松地兜售掉了200杯冰咖啡。 第一天,她把500块钱变成了800块钱。 ****** 不远处树荫下的石桌前,坐着两个人。 唐尼问周易:“老大你明明想塞钱给小金刚,为什么还非得整这么一出呢?直接给不好吗?” 周易告诉他:“按那丫头的性格,直接提供给她好处,打死她她都不会接受。一定要设点坎儿,让她觉得好处是得之不易的,她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样她得到之后才会心安理得。” 唐尼啧啧连声:“太可怕了,老大你太可怕了!你可千万别研究我想啥,我害怕!” 周易瞥他一眼,目光充满鄙夷:“你不用我研究,你脑子空得能装下足球场。” 唐尼不接这个话茬。他看着不远处,大发感慨:“想不到小金刚生意这么火爆!” 周易拿出五块钱给他:“去找个小朋友,帮我拿一块蛋糕回来。” 唐尼随手划拉了一个半大小子,把钱给他当小费,让他帮忙去拿块蛋糕。 蛋糕拿回来,周易想了想,往唐尼面前一推:“你吃。” 唐尼小小舔了一口,说:好吃!真甜! 然后一口吃掉:我艹太甜了! 等了一下,他叫:哎呀妈呀我好渴! 周易笑了,问他:“你明白小金刚为什么生意火爆了吧?” 唐尼一边挠着嗓子眼一边想,然后一拍大腿叫起来。 “小金刚太贼了!用免费蛋糕吸引人过来吃,然后天热蛋糕又甜,吃完就会渴,渴了就会忍不住买冰咖啡喝!” 顿了顿,唐尼又反应过来一件事。他转头冲着周易叫:“怪不得你刚才不吃给我吃!老大你干脆和小金刚相爱吧,你们都这么鸡贼,你们相爱就是为民除害啊我靠!” 周易不理他,眯着眼抿嘴微笑,看向不远处开始收摊的黎语蒖。 直到看着黎语蒖推车走了,他告诉唐尼:“明天找几个人。” 唐尼:“干嘛?” 周易:“学她。” 唐尼呆了呆,竖起大拇指:“老大,你真损!” ****** 第二天,黎语蒖又拿出500块钱,像昨天那样如法炮制。她手里净剩300块钱。 当她差不多卖了100杯咖啡还剩100杯的时候,有突发状况发生。她还是按4块钱一杯卖的,这时她手里已经有了差不多700块钱。 突发状况是,来了一伙人,就在她旁边,学她的模式,赠蛋糕卖冰咖啡,并且咖啡卖到3块钱一杯。 闫静特别气愤:“太不仗义了,这不是明目张胆学我们嘛!” 黎语蒖没生气。竞争社会,竞争经济,没什么好生气的。有这功夫不如想想应对办法。 她想了一下,让闫静直接把咖啡标价改成两块五一杯。 旁边那伙人看到之后,干脆直接把咖啡改成两块钱一杯。 闫静差点气得倒仰:“这是赤裸裸的挑衅!语蒖,揍他们!” 黎语蒖笑起来:“我还真怕他们不肯挑衅呢!谢天谢地他们降到两块钱!”她把闫静叫过来,对着她的耳朵这样那样了一番。闫静笑了。 ****** 还是昨天树荫下那张石桌前。唐尼有点担忧:“老大你这招这么损,小金刚能招架住吗?你到底是想她完成任务还是不想呢?” 周易搓着下巴笑。 “她要是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还实现什么理想建设什么社会主义新农村?不如老老实实读书嫁人。” ****** 一个大主顾把隔壁摊位的100杯冰咖啡,以每杯两块钱的价格全包了。 隔壁摊位的几个年轻人开开心心收了钱,然后绕着远,曲曲折折找到周易和唐尼,汇报说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唐尼给他们付了劳工费。 周易高深莫测地看着唐尼。 “你猜到那个大主顾是谁了吗?” 唐尼摇头晃脑:“是谁很重要吗?” 周易笑着夸他:“猪脑子。” ****** 闫静找来她的同学,让他帮忙去隔壁摊位一下把100杯咖啡以每杯两块钱的价格都买了下来。 搞定后,闫静兴奋地问黎语蒖:“接下来我们卖多少钱一杯?” 黎语蒖算了一下钱。 她拿出去200块钱买隔壁摊位的咖啡,现在她还有差不多500块钱。 “继续酬宾吧,免费吃蛋糕,咖啡5块钱,买一杯赠一杯!” 闫静竖起大拇指:“语蒖,你一点都不贪心,真棒!” 黎语蒖看着闫静,目光中充满同情。 傻孩子根本没算明白账,她直接被买一杯赠一杯的障眼法唬住了。 其实就算买一杯赠一杯,这么卖还是比在店里时要贵一块钱啊……(店里的咖啡一杯拆成了两杯) 当晚剩下最后两杯咖啡时,黎语蒖招呼闫静:“看见那颗树了吗?这两杯,你去卖给树下那两个人。不赠送,每杯都要钱,至于多少钱一杯,你看着要。” 闫静疑惑:“他们能买吗?” 黎语蒖问她:“那个小丸子挂件你带着吗?” 闫静点头。 黎语蒖说:“你用手拿着,看到这个准有人掏钱买。” ****** 闫静端着咖啡走到树荫下,预备展开强买强卖活动。 天色已黑,她看不清那个长着胡子的男人的神色是什么样,就看到他旁边肌肉纠结的壮汉眼神发直——他直勾勾地瞪着她手里的小丸子挂件。 那个人说:“能把你的挂件给我瞅瞅吗?” 闫静听着他一口奇怪的中文,想了想,狮子大张口,说:“10块钱一杯咖啡,买了就给你看。” 唐尼立刻拍了二十块钱出来。 闫静把咖啡往石桌上一放把钱一收,给黎语蒖兴高采烈打电话。 “我给你挣了二十块钱!” 唐尼往她身边扑,想近距离仔细看下那个小丸子挂件。 闫静吓了一跳,大声喊:“你干嘛?想耍流氓咋的?” 他们吵吵闹闹的纠缠在一起。 周易坐在石凳上,看着远处那个手推车摊位,眼底亮得像吸收了整个银河系的光。 他的手机响起来。 他接通,里面响起那个丫头脆生生的声音。 “多谢你,让我的营业额稳稳的超过了1000块!不过为了完成任务,我用了点让我自己其实不那么喜欢的手段,所以我想把500块还给你,剩下500块捐给孤儿院,你不会有意见吧?” 周易握着手机,仰头向天上看着,笑起来。 “不用还我了,都捐了吧。” 弯月如钩,繁星当空,真是一个美妙的夜晚。 第32章 在乎会受伤 第二天周易把合同和钱交到黎语蒖手上。 他在合同里只提了一个要求:不能赔钱,三年内收回成本,利润要逐年提高,前三年年底可以不分红。 黎语蒖问他如果万一赔钱怎么办。周易说那你就给我当五年保姆还债。 黎语蒖觉得这条件没什么问题。真沦落到了那一步她也可以偷偷往他的茶水里放小虫,这也挺有意思的。闫静就有点接受不了了。 “语蒖你这是签了卖身契!你等等,我让我妈卖套房子,我来资助你!” 黎语蒖婉拒了闫静的好意。 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的帮助与馈赠,这对她是一种负担。不如就像做生意那样,条条款款摆到桌面上,我拿你的钱,我给你赚回更多的钱。我们只谈钱,一切与情义无关。 闫静知道她打定主意不会再有所改变后,只能叹息一声改为支持她。 闫静问黎语蒖:“那你的投资人叫什么名字?” 黎语蒖告诉她:“周易。” 听到这个名字,闫静一脸向往:“他会算命吗?” 黎语蒖:“……” 黎语蒖说,跟她的投资人比起来,他那个混血大兄弟更具有神棍气质,因为他整天神神叨叨的。 听到黎语蒖提起这个人,闫静一下变得非常愤怒。她问黎语蒖:“所以那个想抢我小丸子挂件的混蛋到底是什么人?他也是你的投资人吗?如果他也是你的投资人,你真的要再多三思一下呀!连女孩子的挂件都不放过,这人简直是人间禽兽!” 黎语蒖告诉她,那个挂件本来就是人间禽兽的,是她喝酒从禽兽那里赢来的。闫静立刻决定再也不要见那个禽兽了,她要好好保护已经属于她的小丸子。 黎语蒖开始着手开店的事情。一步一步筹划着,她从选址到装修再到进货招人,一件事一件事用心做下来,终于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咖啡店,就这样从无到有开了起来。过程中周易曾让唐尼来问过她一次,钱够用吗,是否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黎语蒖给予的回复是:够用,没有。 他该帮的已经帮了,把那么一堆钱爽快地交到她手里,这已经很足够了,她不需要他再帮她做什么,她希望一切清爽明确,他就是她的投资人、她的股东,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别的什么。 读了那么多本书,她早就明白一个道理,一个女人接受一个男人过多的帮助,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接受得越多,她在无形中就把自己的位置摆得越低。 开业那天她非常有成就感,像完成了一件不可以思议的事。想想几年前,她是梨花乡一个满田埂跑的黑瘦土傻的虎妞,现在却居然摇身一转到了国外,读起了洋学问,还开起了自己的咖啡店。虽然资金是别人提供的,可不可思议的美妙过程依然给她带来无法言喻的成就感。 她想也许自己上辈子是一棵草,长在杂芜的山涧,不起眼却生命力旺盛,只要晒点阳光,喝点雨露,吹点微风,就会一春接一春的茁壮成长,等长到足够的年限,经过风霜雨雪的锤炼后,说不定从她的根茎里,就会开出一朵鲜艳欲滴的花。 她想,这辈子她一定要让自己,也努力开出这样一朵花。 ****** 黎语蒖把店开在了写字楼密集的街区。这里高楼林立,白领很多,这些白领工作强度大,工作之余,咖啡是提神必备神器。黎语蒖就是瞅准了这个,才把咖啡店选址在这里。 她招了一个有经验的店长和几个服务生,平时她去学校上课的时候就把店里的事情全权交给店长负责,等她下了课,她会第一时间赶到店里,跟着一起忙里忙外。 店长最开始看她年轻,并且还是学生,以为她好糊弄,不怎么把她放在心上。黎语蒖知道这些,但没有点破什么。她深谙一个道理,做人不能没有原则,但在基本原则没被破坏的前提下,也不能太吹毛求疵。 后来有人来送货,送货的人把单子拿给店长,店长拿着计算器一样一样加,黎语蒖在一旁匆匆扫了一眼,就直接告诉他:“咖啡豆价格算错一袋。” 店长不信她只看一眼就能算出什么,结果自己复核完毕发现果然咖啡豆的价格算错一袋。 从此他再也不敢小看黎语蒖,并且工作起来无比尽心尽力。 咖啡店刚开业,生意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为了提高营业额,黎语蒖兼做咖啡外卖生意。工作日的工作时间,外卖生意比店里生意要好很多,有时人手不够,黎语蒖自己也会亲自下场去送咖啡。 这天黎语蒖没有课,她一大早到了店里,刚到就接下一个街角外那栋牛逼的参天大厦里的一单生意。有人点了十五杯咖啡要求半小时内务必送过去。 服务生还没来,黎语蒖一个人风风火火做好咖啡后,又风风火火赶往大厦,总算在半小时内完成了订单得到了好评。 从顾客公司出来,她往电梯方向走。 大厦内里四通八达,无数走廊互相连通,锃亮的大理石地面让脚下每一寸路都看起来一模一样。黎语蒖时刻提心吊胆,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迷路。 她站在几条走廊的交叉处,旋身寻找着来时的电梯。 迷惘的旋身到面向另外一条走廊时,她怔了怔。 迎面走来一群人,各个西装革履,仪表堂堂。 尤其领头那个人,身材颀长,潇洒自信。合体的西装包裹在挺拔的身躯上,一双长腿把裤线绷得笔直,每一步踏出来,都带着夺人眼球的气场。 那人眼睛精亮,下巴畜着胡子,在睿智中带着不羁的潇洒。他一边走一边和身边一个长卷发的艳丽美人说着话,一副探讨着什么问题的样子。 黎语蒖看着正迎面而来的这个人,不吝啬的把帅这个字眼抛到他身上。 从着手开店到现在,算一算有两个多月没有看到过这个人了。之前看到他,他总是一副休闲扮相。没想到眼下这么商务范儿一扮起来,立刻帅得一塌糊涂。 他们越来越近了。黎语蒖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傻站着有点二,她应该移动起来。 转头寻路的空档,那伙人已经迎面走来。黎语蒖用0.01秒的时间想了下,要和她的投资人打声招呼吗?0.01秒之后,她还没有做出决定,她的投资人已经和她擦肩而过。 然后是他身后那群人。她像一把突兀的刀,把那些人的队伍割开一条口子。等他们越过她,队伍又重新聚合在一起。 黎语蒖有点发怔。好像有点小尴尬呀。 她的投资人好像根本没有看到她似的。他一直在和美女专注地讲话。 黎语蒖回头,看到那群人奔着一个方向走。直觉告诉她,那个反向就是电梯所在。 那群人消失在前方的拐角处。黎语蒖抬脚跟了过去。 拐个弯,果然看到电梯。电梯前并没有人,电梯门在缓缓合上。 黎语蒖奔了过去。她没有在电梯门刚刚合死的瞬间按下下行键,她决定安静地等下一趟。 然而电梯门“叮”地一声,又打开了。 一整梯的商务精英,和一个美艳无比的美女,都在看她。 隔着镜片,她的视线和站在电梯前端正中的周易交汇。他一手正长按在电梯开门键上。 周易目视前方的她,似笑非笑地,问着:“走吗?” ****** 黎语蒖发现商务精英周易大爷问了她一句“走吗”之后,他身边那些人都有点凸了眼珠。那样子仿佛在说“上司大人原来你也有关怀他人这种人性”。 黎语蒖踏前一步,进了电梯。周易松开按着开门键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黎语蒖有了转身的余地。她转过身。 电梯在她面前慢慢合上,下行。 美女和周易在她身后开始聊天。 对于她,在其他人看,周易刚刚的行为,应该就只是心血来潮为一个陌生人做了一件举手之劳的好事,而他其实并不认识她。 “joey,合作谈得这么顺利,不如庆祝一下,一起喝一杯怎么样?”美女的声音温柔软腻,听得人骨子发酥。 黎语蒖觉得周易要是拒绝这么人美声甜的邀请,他就一定不是男人。 果然—— “好啊。”慵懒的声音。 无可无不可,而反正无事,那就一起喝一杯吧,的样子。 “那,坐我的车?”美女很开心。 “怎么能让女士开车呢?坐我的吧。”充满绅士风度。 黎语蒖觉得他们其实应该打车,这样就避免了喝完酒之后到底谁来酒驾的问题。 电梯到达一层,门“叮”地一声打开。黎语蒖率先迈步往外走。 刚出电梯,她身后就响起一道声音。有点慵懒,有点玩味。 “丫头,你那边怎么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黎语蒖忽然觉得心里一亮。她这才发现,其实被熟人装作不认识,是一件有点不那么爽的事。 她克制了一下嘴角弯起的角度,回身,微笑,冲着那个随便一站就很招风的胡子男晃晃手里提着的外卖箱子,说:“没有,谢谢。” 那箱子上印着她的店名,充满乡土芬芳的几个词。 梨花乡咖啡店。 周易看着她的外卖箱,噗地笑了。 黎语蒖想,他一定是感受到了她热爱家乡、想要建设家乡的真诚。 ****** 咖啡店的生意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温不火的。 在不温不火的日子中,黎语蒖听到同学们在讲一个很火辣辣的八卦。 同学们说,她们帅帅的华人师兄最近又新交了一个女朋友,是个美艳的经济学博士,聪明睿智,懂事得体,进退相宜,堪称一朵绝世解语花,目前颇得师兄垂爱。从前该美女骄傲无比,但现在对师兄百依百顺。两个人目前出双入对,真是让她们这些师兄粉心碎一地。 听到这个八卦,黎语蒖颇有感慨。虽然她还没有正经谈过一次恋爱,但她阅书无数,所以她明白一个道理,一个女人如果像那个美艳女博士一样,一恋爱就失去自我是万万不行的,因为那个男人喜欢你,喜欢的也是当初有个性的你,当你为他丢失了自己,也就同时丢失了能让他继续喜欢你的初衷。这样的感情,注定走不了多远的。 黎语蒖想能读到博士的人一定是充满智慧的,那个美女不至于不懂连她都懂的道理。可是沾上感情的人都会变成傻瓜,女博士也不会例外,于是懂也变成不懂了。只能说有时候太爱一个人,慢慢就会把对他的爱变成自己的灾难。 黎语蒖想了想秦白桦之于自己,算不算是一种灾难? 想了很久,她觉得应该不算吧。她确实为了那小子伤感了好久,不过好在,她并没有因为他失去了自我。 ****** 唐尼对自己的小丸子挂件念念不忘,对闫静不理他想用重金买回小丸子的提议耿耿于怀。他总是想引诱周易去黎语蒖的店里看一看,如果遇到闫静在就正好跟她吵一架,吵懵她之后他就可以夺回小丸子了。但周易总是不肯接受他这个提议。 唐尼说:老大,你给了钱就什么也不管了,这样不好吧。 周易说:我给了钱还要什么都管?我又不是她爸。 唐尼说:俗话说,送佛送到西,报恩报到底,你不能给完钱就拉倒,你得看看小金刚到底能不能招呼住她的生意吧? 周易依然不为所动,他说:你要是很闲,就回家和你妈妈再好好学学谚语。 唐尼说:老大,你这行为叫若即若离,属于不负责任。 周易说:你顺便也和你妈妈再好好学学成语,别张嘴就乱用。再说若即若离不好吗?太近了容易受伤。 唐尼问:谁受伤? 周易透着落地的大玻璃窗,看向外面的花花世界。 他说:谁在乎,谁受伤。 第33章 难过来找我 日子悄悄向前走,黎语蒖每天游走于学校公寓和咖啡店之间。生意依旧不温不火,她在努力想办法怎样改进现状。 她依然还去那栋牛逼的参天大厦送咖啡,但是再也没有遇到过周易。他也没有来过店里。黎语蒖想他可能并不知道她的店具体落址在哪里。 她想这人应该是史上心最大的投资人了吧。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钱多,这么一点投资还撬动不了他太多的关心。 越是这样,黎语蒖越想要尽快把店里的营业额提高上去。说不让人瞧扁也好,说不想消费别人提供的便利也罢,对方越是不闻不问,她越是想把事情做出一点响动。 她有时候怀疑自己这样的做法是不是幼稚——小时候别人越不理她,她就越要想办法让人记住她,通常揍一顿是最好的办法,保证不理她的人半年一年的都忘不掉她。长大之后她已经好久不做这样疑似幼稚的事了,不注意她拉倒,她一样活得风生水起。可没想到现在她竟然又开始有点在意了——她想拿出成绩给不把她当成一回事的人看。 在她默默地酝酿着各种办法——如何能把咖啡卖得更好的办法。她幻想有一天能把她的梨花乡牌咖啡卖出帝国卖向全世界。等到那时,她想她的投资人会迫不及待登门造访,带着肯定与赞美,以及“我没有看错人”的掷地有声的结论。 不过她的投资人并没有等她称霸全球时才出现。在一个晴转多云转晴又转多云的傍晚,她的投资人带着和天气一样阴晴不定的脸,踏门而入。 ****** 黎语蒖看到周易出现时,面容是平静的,内心却有一点点的惊讶。 她说:你是来检查工作的吗。 周易说:你可以这样理解。 说完这句话,周易脱了西装外套,解开衬衫的第一颗扣子,用手耙了一下头发。他的神色有点疲惫。他整个人的气质有点不羁有点颓废。 这一整套动作,如果录下来发到网上,黎语蒖想应该会有很多处在青春期的小女生尖叫着喊“不要停,脱下去”。 周易走到靠窗的座位坐下,敲敲桌面。 他说:打烊吧,过来陪我聊聊天。 黎语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周易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消极情绪所打动。她吩咐店长打了烊,告诉大家可以提前下班了。然后她做了杯咖啡,端给周易,在他对面坐下。 “你居然知道我把店开在哪里。”黎语蒖看着周易,轻声说。 周易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有些事,说了不代表了解,不说也不代表不知道。” 黎语蒖看着他:“今天聊天的主题是甩人生寓意的包袱吗?” 周易笑了,一脸的疲惫郁郁竟像得到了纾解。 “果然,我就应该直接来你这里。” 黎语蒖打量着他。 他今天的样子,真的很奇怪,他的疲惫并不像来自身体,而像是源自于内心。 “你女朋友被人抢了吗?”黎语蒖认真想了想,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正在喝咖啡的周易差点喷了,他呛了一下。 “如果有人能从我这里把女人抢走,我会少很多分手的麻烦。” “切。” 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臭屁,这人的内心一定积淀着天大的自信。 “我断个言吧,就算不是你女朋友被抢走了,你这么消沉的情绪也一定是跟某个女人有关。”黎语蒖觉得自己这会儿特别像柯南,无论外形还是智慧。 反正胡说不用交税,这么招风的男人,身边十件事有八件得跟女人脱不了干系。 周易沉默了一下。 然后他微笑,笑容里有了点让人看不透的东西。 “你说对了,今天是一个女人的生日。” ****** 周易告诉黎语蒖,今天是他母亲的生日,但他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黎语蒖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怪不得从她的投资人刚进屋,她对他散发出来的颓然情绪就有一种很动容的感受。原来那种感受源自于感同身受,原来她是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 每当她妈妈生日的时候,她想她在别人眼中一定也是这个样子的,颓然,难过,但不想被人知道,于是故作坚强。 她对周易说:“我在柜台里藏了酒,喝吗?” 周易笑了:“原来你这里才是真正的解忧天堂。” 周易问她为什么会有酒。黎语蒖笑笑没有回答他。 她并不想让人知道,她这么彪悍,也有一个人想妈妈的时候。 黎语蒖把酒拿出来,又端了两块蛋糕过来。 周易说:“这是我第一次把蛋糕当成下酒菜。” 黎语蒖冲他撇撇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以后你要是有机会去我家乡梨花乡,我让你吃到各种奇葩下酒菜。” “比如?” “比如咸鸭蛋,比如咸土豆,比如咸豇豆,比如咸葫芦条,比如咸盐粒儿。” 周易哈哈大笑。 “最后一个一定是你骗我的。” 黎语蒖说:“看来你也不是特别难过,你还能在缤纷事物里去伪存真呢。” 周易看着她,眼睛亮得像被水洗过的黑珠子。 周易说:“我一直以为心里犯堵的时候应该找朵知书达理的解语花来进行纾解。” 他把话说到一半停下,引着黎语蒖往下问。 黎语蒖偏不问。 “心里犯堵那是心脏病,你应该直接吞速效救心丸。” 周易妥协:“好吧,你要是能顺着我的节奏聊天,我也就不会这么期待和你聊天了。”他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我一直以为解语花能纾解郁闷,但解语花给我讲的那些道理,听着总是差着点劲,一种隔靴搔痒越来越痒的感觉。” 黎语蒖说:“你是想听我给劲的安慰安慰你?” 周易看着她,眼睛像能吃掉人的宇宙黑洞。 “我能听到吗?” 黎语蒖扶扶眼镜。 她清清嗓子:“好吧,其实我想说,人有时候太过怀念,是源自于亏欠,而这种亏欠永远都偿还不了,因为没有机会了。所以会难过会懊恼会自责,可是这有什么用呢?早干嘛去了?如果以前把该做的都做到了,现在就不会难过了。” 就像她,她妈妈最不想看到她武斗第一,就想看到她文斗第一,但她直到她去世之后好久才考到了第一名。她把得过第一的那些成绩单都烧给了她妈妈,但她知道这只是一种心理安慰,并且受到安慰的不是九泉下的妈妈,是她自己。 周易的笑容消失在嘴角。黎语蒖担心自己是不是把话说得太狠了,他是不是面子上挂不住要翻脸了。 她瞄着周易的脸色。他忽然又笑了,笑容里有着自嘲。 “原来有时候,听指责比听安慰要更舒服。” 周易问黎语蒖,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做呢。 黎语蒖想想,说:“现在啊,后悔懊恼都是于事无补,与其这样,不如做点什么事,让别人快乐也让自己快乐的那种事,哪怕是很小一件事。”她指指桌面上的蛋糕,“比如说,你吃了这个蛋糕,就赞美做蛋糕的师傅,夸他手艺好,这会让他特别快乐,而你也会因为给别人带来快乐而快乐。” 周易笑:“我发现你真是熬鸡汤的一把好手。” 黎语蒖说:“我在鸡汤里下毒也是一把好手。” 周易:“比如?” “比如刚才那段话,再往下说就是,当然各种快乐都是短暂的,吃完蛋糕你该难过还是得难过。” “还能再反转吗?” “那就直面难过好了,难过能使人更快弄明白,自己未来该做些什么,因为一定得做点什么才能减轻那些痛楚。” “再反转一次。” “其实以上都是一些不疼不痒的自我安慰,事实上你的难过是可以衬托别人的幸福的,如果你要持续难过下去,那也算功德一件。” 周易给她鼓掌。 “丫头,你是怎么做到可以这么自如地游走在鸡汤与反鸡汤之间的?” 黎语蒖笑得一点都不羞涩。 “因为没人的时候,一个我和另一个我总在我脑子里打架。” 而通常来说,她身边总是没什么人的时候居多,所以她的脑子里一直有两个自己在打架。 周易看着她,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动容 原来这些正的反的话,不过是她自己在寂寞中的切身体验罢了。在寂寞中,她把自己拆成两个,一个扮演难过的自己,一个扮演安慰的自己。她其实和他一样,虽然看似强悍地活着,内心却充满寂寞。 这个世界上,只有有相同感受的人,最能也最懂怎样慰藉彼此。 周易看着黎语蒖,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动容。他说:丫头,下次你难过的话,别自己挺着,来找我,我陪你喝酒。 ****** 黎语蒖发现自从自己给周易带去一顿鸡汤与反鸡汤的综合疗法后,周易开始以一种比较接近日常的频率出现在她的咖啡店里。 他出现的时候总是西装革履,让黎语蒖给他做一杯咖啡,做咖啡的过程中他们会抬几句没有输赢的杠,然后他端着咖啡走去那栋牛逼大厦。 黎语蒖第一次觉得,原来会犟嘴也是一项可以吸引长期客户的技能。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唐尼已经有好久没有睡个好觉了。 周易从黎语蒖那里买走的咖啡,十有八九都被他灌给了唐尼。 唐尼说:老大,你再这样,我要报警了!我都快咖啡因中毒了!就不能让我踏实睡个好觉吗?凭什么你自己买的咖啡你不自己喝! 周易说:我是在和你分享。 唐尼没忍住,大叫一声:老大你这纯粹是睁着眼睛放瞎屁! 周易说:我没逼你喝。你可以不喝。不过小金刚要是知道你不喜欢喝她做的咖啡,你猜你的小丸子还能要回来吗? 唐爱国同志哭着跪下喝完了咖啡。 唐尼对一件事感到非常费解。 他问周易:老大,你不是说若即若离挺好的吗?怎么又开始往小金刚那凑了? 周易说:她生意太差,我给她增加点营业额,毕竟我投了钱不是,总不能打水漂吧。 唐尼很想为自己大哥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厚脸皮劲再跪一跪。 他说:老大,你可别逗了,你连你自己都不在乎,还能在乎这点钱? ****** 黎语蒖的同学们又开始传帅炸了的师兄的八卦了。 同学们说,师兄又换女朋友了。这回不同以往,不再是美艳的大胸娇娘,而是个清纯的白腿妹子,一个平面模特,性格有点刁蛮很会犟嘴。 她们对师兄口味的转变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因为前后差得实在太远了。她们推演着各种可能性,为什么师兄的主菜会一下子从温顺的奶牛变成俏丽的小野猫。 她们觉得最大的可能是,师兄是受了这类人的刺激,所以想要征服这一类人。 几天后,黎语蒖的店里来了一位客人,是一个艳丽的大美女,长卷的头发披散在身后,浑身散发着一种知性的美丽。 黎语蒖总觉得她有点眼熟,又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直到美女开口对她说,和我聊聊吧,送外卖的小姑娘,她才恍然想起自己是在那栋大厦里见过她。当时她和周易在一起。 ****** 美女点了很多东西。鉴于她扛起了当日营业额的半壁江山,黎语蒖态度极好地接待了她——她陪她聊了好一会儿天。 美女开门见山,问黎语蒖:“你了解周易吗?” 黎语蒖说:“只了解到外貌看到的那么多。” 美女感慨地告诉她:“我和他分手了,他又有了新的女朋友。” 黎语蒖不知道怎么接话。 毕竟在国内连居委会都不太管两口子之间的事了,而现在一对男女在国外分了手——这种事真的是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的啊。 美女说:“他这个人,不知道谁才能进到他的心里去。” 黎语蒖还是沉默。 做女人,干嘛一定要进到男人心里去?让男人拼了命的往自己心里钻多过瘾。 美女惆怅万分,黎语蒖顿时有点怜香惜玉,于是她安慰美女:“分就分了,别太难过。“美女叹一口气:“我特别想恨他,可就是恨不起来。我知道他也努力想爱别人,可是他连自己都不爱,让他爱我,他无能为力的。我妄想自己与众不同,能够改变他,但我失败了。他不爱自己,也不爱别人,所以他其实是个内心寂寞的人。而我,我败给了他的寂寞。” 黎语蒖听得快晕乎了。她觉得美女真正的职业应该是个诗人。 她忍不住问一声美女:“您为什么会来找我,说这些话呢?” 美女冲她笑,眼角眉梢带着难解的轻愁,无比迷人。 “你和他身边所有女人存在的方式都不一样,我想看看你有什么与众不同。” 黎语蒖:“……” 她是与别人不同,她拿了她投资人的钱。 “那你发现什么了呢?”她问着。 美女企图隔着镜片看到她眼底的神色。美女看着她,说:“你不爱他,所以你能在他身边待得更久一点。” 黎语蒖差点喷了:“我并没有想在他身边待啊。” 美女看着她,轻蹙眉头笑着:“你看,我就是缺少你这样的劲头,所以我败给了爱情。我应该早一点见你,我会早一点明白,如果想在他身边待得久一点,就别那么快爱上他。” 黎语蒖想给她跪了。她觉得跟女博士聊天可真费劲。 这都是哪跟哪呢。 第34章 活得真矫情 为了改善店里的经营情况,黎语蒖想了很多办法,比如促销,比如会员优惠,比如送各种小礼物。然而这些传统手法并没有使营业业绩得到大幅度提升。 其实这里地理位置不错,前边是一大片写字楼,后边是闹市区,虽然这一带大大小小已经有了几家咖啡店,但黎语蒖开店之前已经实地考察过,顾客群离饱和状态还有很大一段距离。所以说处在这样的地理位置,生意该是好的。出现目前这种状况,黎语蒖知道,不是她把地点选错,只是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方法让更多的人知道这里还有一家叫做梨花乡的咖啡店。 在她琢磨着怎么能把梨花乡的招牌打响的时候,让她没想到的是,那记会心一击居然会是来自唐尼这个二货。 有天大中午,唐尼连跑带颠跑到店里来,恳请黎语蒖答应他两件事。 第一件,请一定想办法帮他搞回小丸子挂件。 第二件,请一定再也不要卖咖啡给周易。 唐尼给黎语蒖展示自己的黑眼圈:“你看、你看,你再卖老大咖啡最后我就得因为睡不着觉瞪眼累死!” 黎语蒖无比同情他:“你们老大心真黑呀,这么虐待你!”然后她和蔼可亲地表达了自己身为商人的立场,“唐爱国,虽然我很同情你,但也不能把上门的生意往外推是不是?” 唐尼很愤怒,指着门外说:“你再这样,我就不让我的人帮你宣传你的咖啡店了!” 黎语蒖于是往门外看了看,一看之下,她差点喷出鼻血。 门口站着清一水肌肉健硕的英俊少年郎,他们都光着膀子,在金光闪闪的正午阳光下亮着金光闪闪的胸大肌和六宫格腹肌。 黎语蒖扶着眼睛使劲看着,一边看一边默默吞口水。 “他们不冷吗?” “老爷们家家的还怕冷?!” 唐尼没好气地告诉黎语蒖:“把你所有印着梨花乡的外卖箱子都拿出来给我!” 黎语蒖吩咐店员照做,她的眼神黏在少年郎们身上。她问唐尼:“他们是谁?” 唐尼说:“我家健身馆的教练。” 黎语蒖思维跳跃了一下:“你是开健身馆的?你不是跟着周易的吗?” 唐尼扬了扬下巴,自我介绍:“鄙人主业健身馆老板,副业跟着周易混。不过我干副业的时候居多。” 黎语蒖喷了。 唐尼让她多做点咖啡。她吩咐店员去做了。 做好后,唐尼让那些赤膊少年郎们把咖啡装进外卖箱子,装箱完毕后,他对他们大喊一声:“出发!” 少年郎们于是分成两伙,一伙奔着商业区,一伙奔着写字楼,双双地去了。他们走过的空气里,仿佛留有着他们肌肉的温度,很快尾随在他们身后,形成了庞大的人流。 黎语蒖被这副景象感动了。原来全世界的人们都一样抵抗不了赤裸肌肉的诱惑。 “你让他们帮我站街吸引顾客打响招牌?”她明白过来。 唐尼骄傲地扬着下巴:“不用谢!” 黎语蒖更感动了,她握住唐尼的手:“但你不像这么有智慧的人!” 唐尼愤怒得上蹿下跳:“虽然办法是老大想的,但人总是我出的吧?你爽快地谢我一下会死吗!” 黎语蒖怔了怔。 哦,原来是他老大,怪不得。 黎语蒖觉得这个世界上的老话,凡是跟吃的挂钩的都是特别有道理的。比如那句姜还是老的辣。 她告诉唐尼:“为了表示谢意,我决定今天你老大来买咖啡的时候,给他买一送一。” 唐尼蹲在地上要哭了。 ****** 靠着唐老板家的健身教练们,黎语蒖“梨花乡”的招牌被打开了一道门路。 她的生意渐渐好起来,虽然离火爆还有一段距离,但已经有了不错的客流量。为了感谢唐尼——主要是他家的肌肉少年郎们,她会好心地时不时趁着闫静在的时候召唤唐尼一声,让他来瞻仰一下他的小丸子解解相思之苦。 闫静每次都会和他斗嘴斗得不可开交,有几次黎语蒖甚至怀疑下一秒他们两个人中吵不过对方的那个会对另外一个气急败坏的亲上去。 这段时间,周易没怎么到店里来。唐尼说周易在出跨国差,“他在忙一件大case!” 黎语蒖问他怎么没跟着去,唐尼说:“我要和我的小丸子厮守在一起!” 黎语蒖觉得自己要是信了他的话自己就是鬼。 后来有天闫静告诉黎语蒖:“语蒖你说唐尼那个臭不要脸的逗不逗,他说我是狗咬唐爱国不识好人心,他被留下来当保安保店卫国,我却对他连打带骂,他说我再这样他就要动手了!可笑,他敢跟我动手试试,我立刻报警!” 黎语蒖忍不住笑。她觉得小丸子除了是个挂件以外,还有可能会当一次红娘。 她笑着翻翻日历,发现圣诞节就要到了。原来她出国不知不觉已经半年了。 ****** 这是黎语蒖第一次过圣诞节。以前在乡下,她和乡里乡亲们从来不觉得这个洋节日有什么可庆祝的。等她进了城之后,对于这个节日的庆祝,也是专属于黎语萱唐雾雾和黎语翰的活动。她从来都是站在旁边冷眼看上一下,就回房间去了。她从来也没有走进过庆祝节日的人群里。 但现在,她走进庆祝节日的人群里了。她是被闫静生拉硬拽过来的。 闫静说:这可是圣诞节呢,绝不能放着你一个人独守空闺。 黎语蒖说那你跟我一起守不就好了。 闫静甩给她一句“买糕的”,用不少于高考作文的篇幅教育她:人生该摘花的时候就得摘花,别等着花没了就只能撅树枝。 黎语蒖让闫静如此通俗的语言讲得完全忘记了那两句文言原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然后她就懵懵懂懂地被闫静拖着出了门。 眼下,闫静和她的同学们正在热闹地指着天空上的烟花叫着闹着,兴奋得就像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眼睛居然能够辨别五颜六色似的。 黎语蒖身处熙攘人群,听着喧嚣人声,忽然很不合群地,觉得自己无比寂寞。 人的感受总是这样矛盾。人总会在最开心的时刻产生一丝悲悯的难过,在最成功的时刻产生对失败的担忧,在最热闹的时刻产生与世隔阂的孤独。 在她最感孤独那一刻,她的手机响起来。 看着来电显示,黎语蒖有点发怔。 她走出人群外,接通电话。 “丫头,干吗呢?”电话里传来干脆的问句。 黎语蒖看着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无声微笑,说:“一个人站在繁华人世外,冷眼看着别人的人世繁华。” 电话那头那人笑了,笑声低低沉沉。 “说得通俗点。” 黎语蒖:“通俗点就是,明明身边有很多人,但我心里却发空。”顿了顿,她反问,“亲爱的大师兄您呢,打电话给我干吗?祝我圣诞快乐吗?” 周易的笑声在话筒里听起来有点意味深长。 “想验证一下我现在的心情该怎么形容。我描述不好,所以想听你说一下。” 黎语蒖无声长叹。 这意思是说,他觉得他们在今晚会有共同的感受是吗? 周易沉声笑着问她:“你在哪呢?” 黎语蒖说了当下位置。 周易告诉她:“等在那别动。” ****** 半个小时后,周易赶来。 他晃晃手里的酒瓶和两只酒杯,对黎语蒖说:走,找个安静的地方喝酒去。 黎语蒖于是和闫静打了招呼说先走。 圣诞夜,狂欢夜,处处人山人海,并没有哪个地方是所谓的安静之地。 最后两个人随便找了个大厦的台阶,席地而坐,在人声鼎沸中看烟花喝大酒聊大天。 黎语蒖一口酒下肚,觉得从喉咙口一直热到肚脐眼。世界再喧嚣,也仿佛一下就成了衬托他们这一隅安静的背景音。 黎语蒖说:“好久不见你了。” 周易说:“我出差去了。” 黎语蒖说:“我听唐尼说了。” 周易说:“他这个人长张嘴巴的最大特点就是什么都说。” 黎语蒖笑起来。 “上次我们坐在地上喝酒好像还是在我爸家后院,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黑乎乎的晚上,我就看见两个贼亮的眼珠子飘着半空。” 周易也笑:“我觉得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一直看你都眼熟。” 黎语蒖翻个他看不到的白眼:“你看哪个女孩估计都眼熟。”顿了顿,她说,“对了,我没跟你说过吧,有个美貌艳丽的经济学女博士来找过我。” 周易停下喝酒的动作,挑眉:“哦?她找你,干嘛呢?” 黎语蒖说:“其实我也没闹明白,我感觉她就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 “都说什么了?” “她说她和你分手了,但对你恨不起来。”说到这,黎语蒖冲周易竖起大拇指,“大师兄你在女人身上的道行,真是这号的!” 周易打掉她的手。 “还说了其他的吗?” 黎语蒖说:“没了。哦,不对,还说你又交了新的女朋友。我的同学们说,我新的大师嫂是个嘴巴很厉害的白腿模特。” 周易微笑:“你的同学们够八卦的。” 黎语蒖:“他们只喜欢八卦你。” 周易喝口酒。 然后他说:“并不是。” 黎语蒖有点听不懂他这句话是接着哪一句说的了。 周易看着她,笑:“那女孩并不是我新交的女朋友。我投资了一家娱乐公司,那家公司新签了一批模特,有个女孩挺有意思的,和人犟嘴的劲儿和你这丫头有点像,我跟她聊了两句,估计被她经纪人拿去做文章了。” 黎语蒖拖着长声:“哦——”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哦什么。她对他的八卦并没有那么感兴趣。 “你的同学们还说我什么了?”周易忽然问。 黎语蒖想一想,说:“他们夸你帅,英俊,有能耐,风流倜傥。” 周易挑眉:“风流倜傥?” 他的神情看起来,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他一口干掉杯子里的酒。 “我没有跟你提过我父亲吧?他是个很风流的人。我最讨厌他那样的人,没想到现在在世人眼里,我居然在渐渐成为他那样的人。”周易说到这里,笑了两声,声音里有着淡淡的自厌和自嘲,“呵,命运和血缘对一个人的影响,真是可怕。” ****** 圣诞过后,唐尼大摇大摆来找黎语蒖谈心。 唐尼问黎语蒖:“你是不是刺激我老大了?” 黎语蒖说:“没有。” 唐尼说:“怎么没有!我老大和你喝完酒,大半夜把我揪起来问,什么是渣男,风流倜傥算不算。” 黎语蒖说:“你怎么回答的。” 唐尼:“我说不算。老换女朋友才算。” 黎语蒖一拍巴掌:“这明明是你自己刺激的你老大!” 唐尼怔了怔,开始揪自己头发。 “唉,我这只猪!我应该先把老大刨出去再这么说!” 黎语蒖说:“你是想说别人换女朋友换的勤是渣,你老大换的勤就不是?唐爱国你做人很双标啊。” 唐尼拼命摆手:“不不不,你不懂,我老大和别的男的不一样,他虽然女朋友交的多换的勤,但是对每一个他都是本着认真相处的出发点的!” 黎语蒖翻白眼。她想把这个不知所云的肌肉男撵出去。 “自相矛盾。” “一点都不矛盾!就好比——”唐尼开始打比方,“就好比你得了严重的厌食症,但也得吃东西,对吧?你得活下去啊!然后有人把三明治放到你面前,你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也许能吃下去这个,就拿起来开始吃,但吃了两口,发现哎妈呀不行,再吃下去会吐,那样的话,就既是糟蹋自己也是糟蹋食物,对不对?所以你就停下吃三明治,这时候有人又给你拿来汉堡,然后为了活着你也努力试着吃,但还是不行,再吃还是得吐,所以只好继续换下一种食物。 我老大就是这个厌食症患者,每个女朋友都是他希望能治好自己厌食症的食物。他不是渣,他只是在寻找能治好他厌食症的那口吃的,不然他就饿死了。他换食物也不是因为不珍惜食物,他是怕糟蹋食物。” 黎语蒖觉得自己快被绕懵了。她不信凭唐尼的智商能讲出这么一大段类比。 “你刚才那段话,是听谁说的。” “老大的舅舅,一个贼有文化的人,把老大的内心剖析得跟水煮牛肉片那么透彻!” 怪不得。 黎语蒖说:“你直接说你老大舅舅的总结就行,不用讲这么长一大段话。” 唐尼挠挠头,说:“结论就是,我老大他不是滥爱,他只是不会爱,他在寻找爱。” 黎语蒖不耐烦:“那干脆别爱得了。” 唐尼:“那不行啊,他寂寞啊!” 黎语蒖忍不了了。 “我看你老大干脆饿死得了,活得真矫情!” 第35章 你怎么来了 听到黎语蒖给予的评价,唐尼不高兴了。 他捶着桌子说:“小金刚,你不能这么说我老大,他是一个堂堂老大,他才不矫情,他拿起刀来的时候,砍自己都不怕!” 黎语蒖忍不住冷笑:“砍别人不怕死叫亡命之徒,砍自己不怕死叫……” 黎语蒖顿住了。她差点脱口而出“傻逼”两个字。 关键时刻她看看这间咖啡店——这店她还没开热乎呢,可别得罪了投资人让他撤了资。 “叫什么?”唐尼刨根问底。 黎语蒖:“叫心大。” 唐尼一拍大腿:“拉倒吧,我老大哪来的心!你直道我老大为啥无敌吗?” 黎语蒖真想说我其实一点都不想直道啊大哥,你老大就是将来能统治少林和武当跟我也只是赤裸裸的金钱关系,我直到这些能有什么用? 唐尼见黎语蒖不出声,自己造问句自己回答,一点都不冷场:“因为我老大没长心,啥也不在乎,所以无敌!” 黎语蒖呵呵。这样的人说好听点叫无敌,说实在了,叫没人性啊…… 不会爱别人,也不会爱自己,没有什么牵绊,所以无所畏惧。哪个大姑娘如果爱上这样一个男人,那真是一个大悲剧。 黎语蒖觉得还好她和她这位大师兄相处的出发点,是始于黎家后院的一堆酒瓶子,而不是什么暧昧声色的地方。 这样的相处,在男女之间,最安全。 ****** 唐碎嘴后来把和黎语蒖的聊天记录整个给周易复述了一遍。 复述完毕,他强调说:“老大,小金刚说你太矫情了,她背后这样说你,她多不乖,你以后不要再去她那里买咖啡了!” 周易却哈哈大笑。 “从来没有谁敢说我活得矫情,她是第一个!” 唐尼觉得这番话的腔调叫人有点熟悉。想了好久他才想起来,原来是抢了他小丸子挂件的那个疯丫头片子在咖啡店时看过一本叫《霸道总裁爱上小蜜桃》的小说,当时她看得特别入迷,他把她的书抢过来她才发现身边有人。 他把书抢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上面有一句男主角的台词是:敢这样跟我讲话的人,你是第一个!你要为你说的话付出代价! 然后后面就是一顿饿虎扑羊的热吻描写,看得他面红耳赤欲罢不能。 回忆到这里,唐尼忍不住把视线瞄向他老大的嘴唇……总觉得那两片东西有点蠢蠢欲动的样子呢…… ****** 黎语蒖在经营咖啡店的过程中,从周易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尽管有时候看起来他并没有教她什么。 黎语蒖觉得这是周易最神奇的地方,他总是在漫不经心的样子下,有着润物细无声的嫌疑。 同学们知道黎语蒖开了家咖啡店后,纷纷表示要来捧场。在一个无课的午后,黎语蒖招待了大家。 正巧那天下午周易也去了,于是在看到他出现的一刹那,店里一下沸腾了。大家尖叫着像追星的粉丝遇到偶像似的把周易团团围住。 她们要签名,要合照,要拥抱,像见到了什么绝世明星一样。她们如此夸张的热情推崇让黎语蒖完全无法理解。 她抓住一个同学,不可思议地问:你们至于这样吗? 同学反握住她双肩,更不可思议地反问:你怎么认识他的?他不接受采访,反跟踪能力超强,最大的特点是从不平易近人,想接近他比上天都难!可是为什么今天他肯跟我们照相?啊不说了,回头再审你,我要抓紧机会访谈他一下,说不定等下他要翻脸不肯理人了! 同学一把甩开她。 黎语蒖一脸懵逼地看着前方人群以及被人群围住的周易。 她看到他虽然微笑着,迷人且得体地解答着同学们的各种提问,但她能从他眼底深处看出他其实是不耐烦的。 看着眼前景象,黎语蒖的心里开始滋长疑惑。这么牛逼闪闪的一个人,怎么就叫她给碰上了?而且他还这么的,对她刮目相看,甚至连带着对她的同学们都有了耐性。 为什么呢? ****** 在同学们散去后,黎语蒖对周易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周易看着她,平静而和缓地告诉她—— 人遇到和自己相似的人时,总是会忍不住想靠近。我看到你就像看到我自己,虽然做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总是在笑,可笑得从来不发自内心,那些笑容也不过是在掩饰骨子里的寂寞和孤独。 我们努力做着不在乎的样子,然而只有自己心里明了,这是一种不得不自我坚强的孤勇。 在乎我的人已经走了,而剩下那个人,我虽然叫他爸爸,但他从不会在乎我的感受。 你会比我好一点,你爸爸还是在乎你的,虽然可能现在他最在乎的,还不是你。 黎语蒖听完这番话时,内心震动得牙齿都在跟着打颤。 母亲走后她再也没有哭过,哪怕发现秦白桦喜欢上黎语萱那一刻,她那么难受,也没有哭过。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快要哭了。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有着和她一样的感受。 ****** 周末没课的时候黎语蒖会全天耗在店里,闫静不和同学逛街时也会以高频率和黎语蒖黏在一起。到了店里,这个拆二代暴发户大小姐会很自觉地系上围裙进入服务生的角色,为了黎语蒖甘愿做一只不要工钱的义务小蜜蜂。 以往周易只是在工作日时到店里要杯咖啡就走,周末从不出现。可是现在却渐渐变得不太一样了,黎语蒖稍一留心观察,惊奇地发现这个其他同学们嘴里神一样的华人师兄,最近似乎每个周末都会出现,因为她现在好像每个周末都听得到周易的跟班唐爱国同志,在用整副生命的力量去和闫静吵架。 又是一个周末,赶着店里客人不算很多的时候,周易带着唐尼来了。没有到忙得不可开交的程度,用不着黎语蒖亲自下场跑堂,周易索性趁她送咖啡过来的时候把她扣下来聊天。 闫静跟个小苍蝇一样凑过来黏着黎语蒖。唐尼说她借口想和黎语蒖在一起其实真相是想往自己身边凑,闫静一个嫌弃的白眼飞过去,理都不理他。 黎语蒖很意外:“你居然有了和平精神。” 闫静扭捏了一下,小声对她讲:“没有啦,其实我是还没想好怎么回敬他一句能叫他直接哭出来的话!” 黎语蒖噗地喷出来。一旁支着耳朵听到这句话的唐尼更是捶桌大笑,气得闫静想用热咖啡泼他。 黎语蒖刚才那声笑有点突发,声波气流混合面部肌肉的震动,导致眼镜顺着鼻梁往下一滑。 黎语蒖麻利又及时地伸出手指又把镜框给推了上去。 对面周易撇着嘴一笑:“真小气,你就让它不小心掉下来一次好了,让我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 黎语蒖一本正经地以诉说神明旨意的方式胡诌:“不是我不想,是不行,我这副眼镜是去长白山求来的,专门挡煞用,没戴够三年五载就摘掉的话,我和我身边的朋友会遭遇祸事的!” 唐尼放下和闫静的对掐,凑过来一副大明白的样子“哦”个不停:“哦哦哦!这个我听我妈讲过,我妈老家就在那边拉(三声)!”他的外国音搀着东北腔,喜庆得不得了,对黎语蒖说,“那你赶紧戴着吧,千万别摘,要摘也一定记得和我先绝交!” 闫静在一边讽刺他:“用得着吗?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好像天下会喘气的都愿意和你交朋友似的!” 他们立刻又掐起来。 周易不理他们,对着黎语蒖邪气地笑:“我不怕死,你摘了给我看看吧。” 黎语蒖:“你不怕我怕。” 周易:“别怕,我帮你把你那份噩运承担掉。” 黎语蒖扬了扬被镜框半遮的眉:“真的?” 周易没说话,只是笑得邪魅狂狷地,伸手指了指黎语蒖。 闫静和唐尼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黎语蒖却一下就明白了。 她叫“语蒖”,语蒖,语真。他指了指她,就是在告诉她:是的,我说的是真的。 黎语蒖笑了:“大师兄你段数有点高啊!” 闫静在一旁再也忍不住:“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想憋死我吗?” 唐尼也急得海外东北腔更浓重了:“老大,别酱婶儿的好么,告诉我为什么你一指她她就笑了?传说中的隔空点笑穴吗?” 黎语蒖和周易没有理他们,两人隔着黎语蒖的眼镜片对望。 黎语蒖又扬扬眉,笑眯眯反问周易:“你的胡子刮了呗?我都不知道你到底长啥样。” 周易看着她眯着眼睛笑:“不是我不想,是不行,我的胡子是挡桃花劫用的,得留满两年才行,提前刮了我和我身边的女孩子都会被桃花劫伤到的!” 唐尼在一旁忍不住翻着白眼喷他:“就好像不刮你就少伤了女人心似的!” 周易始终与黎语蒖对视,看都没看唐尼一眼,直接踹了他一脚。 黎语蒖学周易之前的调调:“我不怕伤,你刮了胡子给我看看!” 周易的神色居然有点认真:“你不怕我怕。” 黎语蒖一撇嘴角:“没事儿,你的桃花劫我帮你挡。” 周易无声看了她两秒,问:“真的?” 黎语蒖笑着也指了指自己。 周易看着她,忽然狂放不羁地笑起来,深邃的眼珠里映出精亮的光。笑声停下,他看着她:“有意思。” 一旁已经看得陷入深度糊涂的唐尼和闫静急得不行,敲桌狂问:“喂你们俩到底在搞什么哑谜?!” 黎语蒖和周易谁也没有理他们,相视之间,她若无其事地扶了扶眼镜,他若无其事地端起咖啡杯,他们谁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嘴角都在微微地往上翘着。 这世上有种默契,懂了,但不必说。 ****** 天气渐渐越来越冷,黎语蒖每次出门前都想把棉被裹在身上。她不在乎多花点电费,她让店长把咖啡店里的暖气开得大一点,好给来往路人提供一个可以短暂取暖的场所。她的做法给店里带动了一些客流量,可店里的生意依然还没有达到她心中“人头攒动生意火爆”的预期。 这天中午,黎语蒖上完课就赶到了咖啡店。她去换衣间换好衣服出来后,看到店门口有些骚动。她赶紧走过去看,原来是天气太冷,有个流浪汉晕倒在街上,另外一个流浪汉把他拖到店门口,似乎是希望能让同伴进来暖和一下,而服务生不知道浑身脏兮兮的他们是不是可以进来,正在犹豫。 黎语蒖二话不说把两个流浪汉让进店里,靠窗口的角落位置正好有两个顾客喝完咖啡要走,她立刻把那两张空下来的椅子并在一起,和另外一个流浪汉合力把晕倒那个扶到上面躺好,又叫服务生端一杯热水过来。 服务生有些犹豫:“老板,他们是不是有点太脏了……” 黎语蒖打断她:“相信我,他们真的不算特别脏,我小时候在乡下比他们更加泥土十倍!” 服务生讪讪去端水了。 旁边桌有位衣着鲜亮的中年女顾客很不高兴地开了腔:“生病就去医院,呆在这里有用吗?” 黎语蒖扭头看向她:“已经叫人打过医院电话了,但救护车来之前,总不好让他们继续冻在外面。” 中年女人翻白眼:“但这里是我们花钱消费的地方,你收了我们的钱就要切身为我们服好务!他们那么脏,你就往屋子里领,你倒是好心肠,可总也得问问花了钱的我们这些顾客愿意不愿意吧?” 黎语蒖深吸口气,告诉自己现在做的是服务行业,要有耐心,要有好态度,千万别亮沙包大的拳头。 “好的,那我问下大家的意愿。”她环视屋内,抬高声音,对着屋子里其他顾客们问,“我想让他们在这里歇一歇,有没有人不同意?大家放心我会立刻叫服务生消毒这边,也会保证他们只在这个角落,不会打扰到其他人!” 大家都看着她,没有人表示反对,除了那个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拍着桌子叫:“你说不会打扰就不会打扰啊?他们人不动可是身上的气味啊细菌啊难道不跟着空气一起流动的吗?害我们吃到空气里的脏东西,这难道还叫不打扰吗?” 黎语蒖耐心地跟她解释:“他们只待在这个角落,我会叫服务生拿屏风来把他们隔开并给这边消毒!”她吩咐服务生立刻行动起来。 但中年女人不依不饶,坚持要黎语蒖把两个流浪汉请出去。 黎语蒖再次环视店里,问着其他顾客们:“还有人和这位女士一样,介意会吃到流动的空气这件事吗?” 并没有人说“介意”。真让人欣慰。 甚至有人走过来,给黎语蒖递来一样东西:“这是我新买的围巾,还没来得及戴,现在看起来有人比我更需要它!你拿去帮他围上吧!” 又有人走过来,递过一双鞋子:“有点旧,想扔掉的,如果不嫌弃就让他穿上吧!” 有人递过自己的手套:“很暖和的!” …… 黎语蒖觉得胸口有股暖流拱得她发胀。这社会并没有评论家们抨击得那么冷漠,世界被铺陈得再怎么钢筋水泥,值得欣慰的是,心怀怜悯的人依然很多,只要有人带头敞开心扉,就会有更多的人跟着倾洒热情,掩盖冷漠。 黎语蒖接过大家递来的东西交到流浪汉手中,流浪汉声音哽咽,不住口地说着“谢谢”。 冲着这些哽咽的“谢谢”,黎语蒖决定要捍卫他们到底。 她抬起头,对着中年女人,声音温柔,但很坚定:“您如果愿意,我可以为您换个离这里远一些的位子,并且这一餐,我不收您的钱,可以吗?” 黎语蒖做好了中年女人要不依不饶的准备。 可这个时候,中年女人却忽然笑了,而更令她迷惑的是,冻晕的流浪汉也坐了起来。 黎语蒖有些愕然地看着这一切。 人群里有人扛着摄像机出来,中年女人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只麦克风:“我们在网络看到中国有一档节目,情境就像我们现在这样,用来测试当有人责难流浪汉时,其他人是否具有同情博爱之心。几场节目看下来,我们都很感动,总有人正义而热情地站出来帮助流浪汉对抗轻侮他们的人。但是我们听说你们所有的真人秀节目都是有脚本的,所以我们想确定一下,那种令人感动的宽容与博爱,同情与怜悯,是不是也是事先安排好的,于是就策划了这个情境类似的节目。正好听说这里有个中国女孩开了一家咖啡店,于是就过来试了试。现在我们可以很肯定地说,中国人,果然棒棒的!” 刚刚扮演过刻薄客人的女主持人把话筒热情地塞在黎语蒖嘴巴前,让她讲两句话。黎语蒖怔怔地还没缓过神来,一张嘴间,说的居然是:“我刚刚打了电话叫救护车,等下要是车到了,是不是得抓一个人打晕抬上去?” 她的话引起大家哄堂一片笑,采访气氛一下子好得不得了。 一尘不染的落地窗外,周易带着墨镜靠在他骚包的跑车前,面朝咖啡厅里面,叼着烟的嘴角狂放不羁地上扬着。 一旁唐尼看了一会忍不住感叹一声:“我说老大,你帮起她来可真是够卖力气的!” 周易邪笑着喷他一脸烟:“我帮她了吗?” 唐尼挥动着满是肌肉的手臂扫着面前的白烟:“坏人!别喷我!你这还不叫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明着是帮你师姐想点子拍节目帮她搏收视率,可是说白了还不是想通过电视台给小金刚的店打广告!” 周易一巴掌兜在唐尼后脑勺上:“废话那么多!上车!” 唐尼委屈地揉着脑袋奇怪地问:“去哪?” 周易:“泡妞。” 周易掐灭了烟开门上车。 唐尼哼哼唧唧地小声嘀咕:“切!妞不是就在屋里呢吗!” ****** 节目播出以后,咖啡店的生意一下火起来。黎语蒖懵懵的,不知道自己到底积了什么德居然蹭上这么一份意想不到的狗屎运。 她想要是妈妈还活着就好了,就会看到她出现在电视里,还是国外的电视。 想到妈妈,一顺手就也想了想爸爸。黎语蒖发现自己有一段时间没有跟黎志通电话了。晚上她打了电话给黎志,轻描淡写简单扼要地告诉他自己在别人资助之下开了间咖啡店,生意从没什么起色到现在开始走向火爆。 黎志在电话那边笑得老怀安慰:“你可能不知道自己那段视频在网络上有多火,语翰已经找来给我看了,虽然你的脸打了马赛克,但我还是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你!语蒖,你是爸爸的骄傲!” 马赛克是黎语蒖要求节目制作方加上去的,这样她会觉得有一点安全感。 听着黎志的夸奖,黎语蒖心里舒服得暗爽,嘴上却全不在意似的,没几句就岔开了话题。 她真为自己感到拙急,以前活得那么皮糙肉厚,干扒小男生裤子这种事时连眉头都不会眨一下,现在却快要听不了亲爹表扬了,难道像闫静她妈说闫静的那样,是她“终于长成了知道害羞的大姑娘”了么。 “最近身体怎么样?还是那么瘦吗?还像前阵子那样咳嗽吗?”黎语蒖尽量让自己问得云淡风轻,不把心底的关心放肆地全部展露。 “挺好的,没有变得更瘦,也不咳嗽了!”结果这句话刚说完,黎语蒖就听到从被对方捂住的听筒里面传来了克制的咳嗽声。 唉。 黎语蒖心头一声叹息。 看来没有变得更瘦那句话也不会是真的。 “要多注意身体!”她酝酿了半天,费劲说出这么几个字来。 要命,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像黎语萱那样,对着自己亲爹发嗲起腻而不觉得肉麻。 “快过年了,语蒖,你……过年回来吗?”黎语蒖听到黎志在问她。 “太远了……并且咖啡店刚有起色,我想今年过年就先不回去了。”黎语蒖想了想,这样回答着。 “好吧!那你要多注意身体,有空的话……多给爸爸打几个电话吧!”黎志最后面那句话,听起来有着淡淡的商量和期盼。 黎语蒖心尖一抖,沉着声答:“好!” ****** 离过年没剩几天的时候,想妈妈的乖宝宝闫静拎着包包跑路回家去了。公寓里只剩下黎语蒖一个人。 黎语蒖一直觉得自己一个人是没有什么问题的,直到闫静离开,她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习惯了有伴的日子。 她觉得习惯真可怕,习惯了陪伴之后人会变得更惧怕孤独。 学校已经放假,她整天待在咖啡店里。最近一段时间周易一直没有出现,唐尼说他回中国了,他舅舅有事找他,还说他会在家陪舅舅过完年再回来。 自从闫静回家,唐尼也来的少了,他甚至开始吵他妈妈,说想要回中国东北看姥姥……的墓碑。 虽然店里生意火爆,但黎语蒖有种错觉,自从那几个熟人不在这里露面了,她觉得全世界一下子好像只剩下她自己。 过年的前两天,她接到宁佳岩的电话。 宁佳岩说:“新年快乐。” 她说:“你也是。” 宁佳岩说:“我对你的心情平复了很多,这让我自己很欣慰。” 黎语蒖笑了。 “我知道。” 因为宁佳岩没有上来就问她:你没找男朋友呢吧? 人对感情的执念是在互相接触中成长和巩固的,长时间见不到面得不到交流,执念就会有两种走向,一种是渐渐被时间变淡,一种是渐渐走向偏执直到把自己逼成神经病。很显然,宁佳岩这么理智的男生,是永远不会把自己逼成神经病的。 宁佳岩最后说:但我还是不想放过你。 黎语蒖对他的话一笑置之。 过年前一天,黎语蒖还接到了秦白桦的电话。 秦白桦说:“大蒖,新年快乐,你还好吗?” 黎语蒖摸摸胸口。听到他的声音,她这里好像已经没有那么难过了。 她笑着说:“新年快乐,我很好!” 秦白桦问:“有人陪你过年吗?” 黎语蒖看着已经被她提前打烊的空空只有她一人的咖啡店,用很开心的声音说:“满屋子的人陪我过年!” 秦白桦说:“真好,我在梨花乡跟我爸妈一起过,要是你也在,该有多热闹。” 黎语蒖想挂电话了。她刚刚渐好的隐痛可还经受不了这样充满怀念的挑动。 她说:“替我给叔和婶儿拜年,不说了,一屋子的人等我一起过年呢!” 她挂了电话。 于是空空的店里,除了她的呼吸,就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黎语蒖忍不住自嘲。 呵呵,一屋子的人要和她一起过年呢。 门口响起风铃声。黎语蒖无精打采的抬起头。 “对不起,今天打烊了……” 她的声音嘎然而止在看到来人面容的那一刻。 那人站在门口那里,大衣搭在手臂,风尘仆仆,似笑非笑。整个世界骤然喧嚣又骤然安静,宇宙所有空间在一瞬里仿佛都浓缩为他身后的背景。 “你怎么来了?” 黎语蒖看着周易,惊奇地问。 周易看着她,眼睛黑亮得像能吸人灵魂。 “来看看你和一屋子的人一起过年的盛况。人呢?都请出来吧,别藏着了!” 屋外繁星当空,把凛冽的夜和空旷的房间都映照得明亮而温柔。在这片明亮的温柔里,黎语蒖觉得孤独一扫而空。 她看着周易,慢慢地笑了。 第36章 螳螂捕蝉去 黎语蒖看着周易,慢慢地笑了。 “我这没酒了!” 周易把搭在手臂上的大衣放在一旁,一直被大衣遮挡着的握在他手中的酒瓶被亮相在黎语蒖面前。 “我带了。” 黎语蒖还是笑:“下酒菜也没了!” 周易把手伸进放在桌上的大衣口袋里,黎语蒖疑惑地看着他到底能从那里边掏出什么东西来。 结果真让她吃惊。周易居然从口袋里掏出一袋花生米。 如此精英的人士,从如此昂贵高定的大衣中,掏出如此乡土的食品。 黎语蒖喷了:“大师兄你喝酒的路子真野!” 周易把花生米握在手里抛出去又接住:“上飞机前我舅舅硬塞给我的。他觉得自己爱吃的东西,也一定要让他爱的人吃,这样他和他爱的人都会很幸福。” 黎语蒖觉得没喝酒就要被周易绕晕了。她想或许这个原理和“有一种冷是你妈觉得你冷”是同理的。 她拿了杯子坐到周易对边。他们开始喝酒聊天吃花生。 黎语蒖说:大师兄,你怎么突然出现了。 周易答非所问:我不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守岁,你是不是特别感动。 黎语蒖说:大师兄,你别太臭屁,我等会能叫来满满一屋子的人呢。 周易说:别等会了,现在就叫吧。 黎语蒖端起酒杯:师兄来,喝酒喝酒! 周易笑着也端起酒杯,由着黎语蒖打马虎眼。 一杯酒下肚,黎语蒖又问:“大师兄,你不是回国陪舅舅过年吗?” 周易说:“回国陪舅舅是真的,不过不是陪他过年,是陪他创业。” “创业?”舅舅辈的年纪,下岗再就业吗…… “他原来的工作做不下去了,上级压榨得太厉害,干脆辞了职,我给他一笔投资,让他在s城也开起了咖啡店。”周易心情很好,主动给挂了满脸疑惑的黎语蒖送上了解释。 黎语蒖贼贼一笑:“大师兄你这样算不算剽窃我的创业之路给别人用?” 周易挑着眉,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我舅舅对你来说,应该也不太算别人。等你以后做大做强了,可以回s城收购了我舅舅的咖啡店,反正他一定乐意被你收购。到时候你成立一个跨国的梨花乡咖啡连锁集团,正好用赚到的钱去建设家乡新农村。这么一想的话,是不是觉得很振奋?” 黎语蒖学他似笑非笑的样子:“很振奋!顺便还觉得你舅舅的外甥好像有点胳膊肘往外拐!” 周易哈哈大笑。 不一会他们把花生吃光了,酒也干掉了。 周易有点唏嘘:“我舅舅还真没骗我,果然这世上最好的葱伴侣是酱,最好的酒伴侣是花生米。” 看看时间,离十二点还有点远,周易于是拿起电话拨给唐尼,告诉他带着肉和酒,半小时内赶到梨花乡咖啡店。他并没有告诉唐尼他已经回来了。 于是唐尼在话筒里大声质疑:“老大你想让我替你陪小金刚守岁是不是?可是这样不太好吧,孤男寡女的,小金刚那么彪悍,万一她喝了酒来了劲忽然扑上来扒我衣服怎么办啊?” 周易:“少废话,半小时内到不了,我让闫静烧了那个小丸子挂件。” 周易在唐尼的哀嚎中挂了电话。他看到黎语蒖在一旁掰着指响。 周易问她:“丫头,干嘛呢?” 黎语蒖把关节压得咔咔作响。 “等着待会把唐爱国同志打到衣服爆裂。” ****** 半小时后,唐尼连滚带爬出现在了咖啡店。 他的造型非常别致,怀里抱着两大瓶酒,身上挂着香肠和火腿,他闯进门来的时候,像一个刚刚打劫了食品商店的大土匪。 唐尼第一眼只看到黎语蒖,他对她鬼叫:“小金刚,快过来欢迎我,我奉老大旨意陪你喝酒守岁来了!” 黎语蒖冲他呵呵:“不怕我喝多了扒你衣服吗?” 唐尼怔了怔,然后他定定眼神,习惯了室内明暗光线的变换后,终于看清了在黎语蒖对面还坐着一个人。 “老大?!” 唐尼激动地颤抖,酒瓶虽然没掉在地上,挂在肩膀上的火腿却甩了一地。 “老大你不是在中国吗?!什么情况?!” 唐尼把酒和肉捡起来堆到桌上,然后忽然从吃惊变得极度不高兴起来。 黎语蒖问他怎么了,唐尼揪着一张脸,指着周易对黎语蒖说:“这个人太坏了,我决定逐步和他绝交!之前我说想他,让他回来,他不肯回来;后来我说我想死他了,让他回来,他还是不肯回来。前两天他打电话问我你回不回中国过年的时候,我再次强调,我真的要想死他啦,他还是不肯回来!结果今天突然就跑回来了,然后也不先去看看我就直接跑来了你这里,我算什么呀我呜——” 唐尼唱作俱佳,说到最后居然嚎啕起来。 黎语蒖看得目瞪口呆。 周易从桌上捡起一根火腿丢到唐尼脸上。 “给我憋回去!” 唐尼立刻变得安静。 “天天就你戏足!”周易开着酒瓶说。 唐尼嬉皮笑脸地笑起来。 黎语蒖觉得自己好像认识了两个神经病,他们平时好好的,到了大年夜就会现出原形。 周易倒了两杯酒,一杯给自己一杯给黎语蒖。 唐尼一屁股坐下,巴巴地问:“老大,我的呢?” 周易:“你的在你家呢。” 唐尼:“你这是要赶我走?我送完东西你就赶我走?你这叫卸磨杀鸡!” 黎语蒖忍不了了:“是驴!” 唐尼:“哎呀随便啦!反正我不走!” 唐尼在这边正闹腾着,那边周易的手机响起来,一个没有被标记过联系人的号码来电。 周易一边笑着听黎语蒖和唐尼讨论卸磨之后到底杀鸡还是杀驴,一边接起电话。 他含笑着,喂了一声。 黎语蒖循声向他看去。 她看到周易表情瞬间变了。他翘起的嘴角渐渐收拢,他在眉间轻轻蹙起一道痕迹,那道痕迹像是开启了一道防守的封印一样。 他整个人看上去,严肃而戒备。 黎语蒖和唐尼都安静下来。屋子里一下只剩下从周易话筒里传出来的声音。 “好久不见,你听起来好像心情很不错,那么,中国年快乐,joey!” 周易不动声色的回复着:“谢谢,也祝您快乐。” ****** 周易挂断电话后,黎语蒖总觉得气氛变得有点不太对。她捕捉到唐尼对周易眉来眼去,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又不好当着她的面明说,于是把大家都搞得有点憋得慌。她决定给他们两个人留下一点私人空间。她打开电视,调到国际台的春晚直播,说:“我先去方便一下,回来一起倒数!”然后起身去上厕所。 看到黎语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卫生间的门里,唐尼忍不住压低声音问:“是先生吗?” 周易伸出食指抵在嘴唇前,做着噤声的动作,轻点一下头。 唐尼凑到他身边,把声音压得更低:“他怎么忽然联系你?” 周易摇头表示不知道原因。他抬眼瞄了瞄卫生间的门。那丫头上厕所的时间有点长。他不由轻笑。冰雪聪明的人他见得多了,但冰雪聪明成这样的,还是独一份。 他调回眼神,也压低了声音,叮嘱唐尼:“过几天你去探一下先生最近在忙什么。”他顿一顿,有点幽幽地说,“他忽然找上我,一定有原因,或许后面的日子要不怎么好过了。” 周易说完冲着卫生间的门抬高声音:“丫头,出来,要倒数了!” 卫生间的门咔哒一声打开。 周易点着一支烟,倒立在桌上。 他说:倒数时,许个愿,很灵的。 唐尼在一边跟着电视里的主持人一起倒数:10、9、8、7—— 黎语蒖双手交握在下颌处,贼笑:我希望等下唐尼留下来打扫卫生! 唐尼摔倒。电视里主持人倒数依旧:6、5、4—— 黎语蒖看着周易:我希望所有人不再孤独。 周易也看着她,精亮的眼一眨不眨。 主持人:3、2、1—— 下一秒,黎语蒖和周易的声音,与电视里主持人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唐尼坐在地上,忽然感觉自己好像他妈的有点多余…… ****** 过完年,黎语蒖继续把心思扑在学习和开店上。学习不用愁,她门门优秀。而店里的生意自从那个节目播出以后,也不负期望天天火爆。 为了不辜负热烈的社会效应,黎语蒖干脆在咖啡店里辟了一个角落,专门为流浪汉等人提供一隅取暖休憩的场所,另外还附赠免费食物和饮品。同时她也专门安排了一个服务生为这些人做必要的消毒工作,以确保对其他顾客负责。 她的举措让店里生意变得更加红火,她的店也渐渐变成一道城市的景色,现在很多人来这里不止为了休息聊天喝咖啡,还为了拍照留念和感受人文气息。 然而随着名气越来越大,烦恼也随之出现。 渐渐的,到店里来的流浪汉越来越多。尤其最近几天,如果用“蜂拥而至”来形容这些涌来休息的流浪汉,黎语蒖觉得用词一点都不过分。尤其在客流高峰的时候,客人来得越多,流浪汉也来得越多,于是导致食物和饮品的供应严重出现问题——流浪汉来得太多,免费供应的食物量越来越大,没几天已经发展到不得不占用正常出售的食物份额的情况;黎语蒖知道再这样下去,再过几天就会发展到就算把出售的食物都拿去免费派送也喂不完一遍那些流浪汉。 黎语蒖真怀疑是不是全世界的流浪汉都打飞的到她这里来开免费下午茶派对了。 那些怀着购物期待和热情而来的客人,时不时就要空手失望而归。这些客人们渐渐开始有了抱怨:为什么我是来花钱的,却不能及时享用到食物?店主是不是太沽名钓誉了一些,为了那么点名声,所有东西都拿去讨好流浪汉了。 部分客人开始不愿再来。好不容易火起来的生意,有了要降温的趋势。 而那边流浪汉也并没有全然满意,他们之中也发出了抱怨之声:为什么说好的免费供应食物,却不能很好兑现?现在也并不是每一个来了的流浪汉都能很好的享用到店主说的免费食物啊! 黎语蒖这回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里外不是人”。 她有时候心里会很疑惑,人是不是压根就不该做好事,因为做着做着,就会让自己变得里外不是人。 咖啡店的奇怪现象,周易和唐尼也发现了。 他们坐在店的角落暗影里,欣赏着流浪汉们你方唱罢我登场、把登门休息完美做到了无缝衔接。 看了一会,唐尼忍不住发表了见解:“很奇怪啊!” 周易肯定了他的观点:“是很奇怪。” 唐尼:“我去挑一个瞅着不顺眼的揪过来问问!” 唐尼说着起身要行动,被周易一巴掌按回去:“你还可以更蠢点吗?” 唐尼粗犷的大脸上浮现出了委屈。 周易转头瞄了瞄周旋在顾客和流浪者之间的黎语蒖,看着她忙得焦头烂额的样子,忽然意外觉得心情不错。 真难得能看到她陷入这样的焦虑忙碌中。 她是他见过最表里不一的女孩,整天摊着一张脸,一副淡漠的样子,仿佛一切红尘俗世七情六欲都和她没关系似的,其实内心最寂寞不过。 人渴望温暖而又怕得不到温暖的时候,往往就会做出一副拒绝温暖的姿态——瘫着一张脸,一副老子不在乎的样子。 她真是像他。 看到有几个流浪汉起身离店,周易踢踢唐尼的凳子腿:“走吧,去看看这群人到底起的什么幺蛾子。” ****** 周易带着唐尼起身,出门前他回头看了看,黎语蒖正被其他流浪汉纠缠忙碌着。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两眼,收回眼神,不远不近地跟在几个刚出去的流浪汉后面。 走出两条街之后,那些流浪汉拐进一条窄巷。周易和唐尼悄悄跟了进去。快到巷子尽头时,他们看到流浪汉们和一个彪壮的身影汇合。 他们隐在角落里。 唐尼克制地压低声音,发出“哈”一声感叹:“老大啊,看起来你从良之后声威不行了呀,马克根本不拿你的话当回事呢!” 那个彪壮的身影是被黎语蒖修理过的大混子马克。 周易不咸不淡地白他一眼,要他闭嘴别再出声。 不远处,流浪汉们一边脱下脏兮兮的流浪服一边从马克手里接过一卷钱。 隐隐约约地,周易能听到其中有人在问,明天他们几点钟第几批去交接。 唐尼忍不住小声吐槽:“马克是不是中邪了,找小金刚麻烦找这么大,这坏使得也太用心了吧!”他把手指掰得嘎巴嘎巴响,“老大你别动,这几个小杂碎我自己足够摆平了!” 他跃跃欲试地想要往前冲,却被周易一把扯了回来。 唐尼一脸疑惑:“你不是要罩着小金刚吗?怎么还不让我帮她?” 周易看着不远处那些人,脸上表情波澜不惊,声音语速也不疾不徐。 “我想看看她自己来处理这件事的话,能做到什么程度,”他把面孔转向唐尼,眼底隐着一丝兴味,“我要知道,她到底值得我费多少心力去调教。” 唐尼一脸震惊:“你要调教她?” 周易:“她看起来是个可造之材,好好雕琢一下,没准未来真的会成就自己的商业帝国。” 唐尼反应了一下:“老大你解释得有点多,我其实以为你说的调教是在床上……” 周易狠狠地兜了一下唐尼的后脑勺:“以后别拿这丫头和我开这样的玩笑。” 唐尼觉得好无辜:“为啥?嫌她胸小吗?” 周易一手捂住唐尼的嘴,一手使劲掐在他大腿里子上。唐尼痛不欲生。 “因为她反射着我心里最后一点单纯和人性,明白了吗?” 唐尼顶着两泡被掐出来的眼泪疯狂点头,求他快松手。 不远处马克和“流浪汉”们约定好明天的时间和批次后各自散去。 唐尼看看他们又看看周易:“跟上去吗?” 周易摇头。 唐尼愣愣地眨眨眼:“那我们今天跟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周易逛花园一样悠悠哉地往前走着:“来做回螳螂。” 唐尼皱着眉抖了抖胳膊上的肌肉,费了半天劲终于想起了那个成语:“螳螂捕蝉吗?” 再抬头,周易已经走远了。唐尼赶紧跟上去,边跑边问:“那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搞死那些蝉呢?” 周易淡淡地笑:“等小金刚自己搞不定的时候。” ****** 对于咖啡店快被突然涌现的流浪汉大军蚕食掉的惨状,闫静报以无限忧心。 她看着流浪汉们川流不息地拿着咖啡和食物,对黎语蒖表达忧虑:“语蒖啊,我好担心过几天蛋糕不够了他们会直接吃砖啊!那房子就该塌了呀!” 黎语蒖掩在镜片后面的双眼眯了眯:“不能再过几天了,再过几天我就得让他们祸害得吃土了!” 她脸上闪过一抹决然,那神色有点诡异也有点迷人。闫静捕捉到了她的表情变化,变得有点兴奋:“你是不是要开打了?我去帮你找根粗点的棒子来!” 黎语蒖一把揪住她:“记住,打架这事永远不要在自己家里做。” 闫静:“为什么?” 黎语蒖:“砸坏的东西都是自己的。” 闫静恍然大悟:“那这回采取什么策略?” 黎语蒖晃晃手腕掰出几个指响:“智取。” 闫静看着她这做派好半天没说话。因为觉得无话可说。 ……这明明还是武斗的基调啊! ****** 第二天黎语蒖下了课就到了咖啡店。她没让闫静来,怕出现什么不可控的场面吓到她。 到了店里,黎语蒖挥退了打算去收拾流浪汉餐席的服务生,服务生如临大赦,欢天喜地地跑开了。 黎语蒖自己亲身上阵。 她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瞅准了时机,“一不小心”没托稳托盘,把上面有人没喝完的咖啡一下洒到一个流浪汉身上。 那个被浇了半个肩膀咖啡的流浪汉立刻跳起脚来,并且咒怨:“你怎么回事,盘子都端不稳吗?你没经过训练的吗?” 黎语蒖一边说对不起一边手又是不小心一抖,这下连托盘里那块没吃完的奶油蛋糕也砸在了流浪汉身上。 流浪汉这回直接讲出了脏话。 黎语蒖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跳脚发脾气。 屋子里的音乐停掉了,有隔壁桌的客人循声看过来,带着异样的眼神和表情。 流浪汉终于发现这屋子里除却自己的咒骂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他在人们异样的眼神中变成了值得怀疑和商榷的焦点。 他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赶紧住了嘴。想了想,他对黎语蒖摆摆手:“好吧算我倒霉,你忙你的去吧!” 黎语蒖走上前,笑了:“我也真是佩服你,都已经露陷露成这样了,你还要硬着头皮装下去。说吧,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流浪汉眼珠飞速地转:“什么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明明是你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要无条件招待我们,你不是刚过几天就后悔了吧?” 黎语蒖笑一笑:“你的声音可以再大一点。” 流浪汉还真的来了劲,干脆开始扯着嗓子撒泼:“被我说穿了吧,你其实就是个伪善者,你就是在作秀!道貌岸然,欺世盗名的黑心店家!对着镜头说是给流浪汉们提供免费食物和休息场所,做足噱头来吸人眼球,结果把客人都吸引过来生意好了就开始反悔了是不是?就觉得我们没用了是不是?是累赘了是不是?你这种店家简直就是奸商,就是无耻小人!” 在他的叫骂声里,这下除了隔壁那几桌的客人外,整个咖啡店各个角落的客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听着他的污言秽语,黎语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得一脸欣慰,她压低声音到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程度:“谢谢你帮我把人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恭喜你,下面是你做主角的时刻了!” 流浪汉被她讲得有点懵,却又不想让自己输了气势,于是梗着脖子嘴硬地叫着:“伪善的人,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黎语蒖不动声色地四下瞄了瞄,人们渐渐都围了过来。她扶扶眼镜:“好吧,那我说得仔细点。” 她更走近流浪汉,隔着镜片,她眼底闪烁着精光:“我就是想提醒你知道,真正的流浪不会特别在意没吃完的蛋糕掉在他们身上,他们热爱食物,不会憎恨食物;一般这种事都是吃得饱喝得足不用为温饱所烦恼的人才会介意的事。”她顿了顿,一下捉住流浪汉的一只手,动作快得对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等想起要拒绝的时候,却心惊地发现自己一只沙包大的拳头竟然无法从那个瘦弱女孩的鸡爪一样的纤细五指中挣脱。 黎语蒖握着流浪汉的手,举起来,示众给大家看:“你的指甲修得干干净净,这根本就不是流浪汉的手!”她忽然表情一变,有点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休整得这么好,这倒像是一双小偷的手!” 流浪汉闻声表情猛地一变。不给他反应的时间,黎语蒖的另一只手朝他胸口的口袋一伸,从那里拿出一个钱包来。 “我猜这一定不是你的!” 人群里有位大叔吃惊地叫起来:“天啊!那是我的钱包!你这个小偷,你偷我的钱包!” 大叔的叫声激起了围观人们的愤怒。 “怎么这样!供吃供喝不满意还要偷别人的钱包!” “太过分了!他们一定不是真的流浪汉,是混进来做坏事的!” “得把他们抓起来!” 面对众人的谴责和声讨,流浪汉有点急了:“不可能!我没有!这不是我干的!” 然而并没有人听他这套说辞。 流浪汉转头看向黎语蒖:“你这个碧池,你陷害我!” 黎语蒖举着钱包朝他晃了晃:“人赃并获,你骂人是没用的,只能证明你心虚啊大哥!” 群众中有人发出不愤之声:“他居然还骂人,我要报警了!” 听到报警两个字,流浪汉这下真的急了,他转头对同伴们拼命解释:“你们相信我,真的不是我,我这次绝对听了大哥的话,只负责来吃垮她,并没有动手打草惊蛇!” 他的一番话激起了围观群众们更澎湃的浪潮:“哦!原来是这样!” “太缺德了,还是有团伙有预谋的!” “这样欺负一个小姑娘,这回我真的要报警了!” 黎语蒖对流浪汉的智商感到无比同情,她把这份同情展现在脸上:“答应我,就你们这种智商,以后就不要轻易出来做坏事了,好吗?不然下次我真的要报警了!” “流浪汉”们瞄了她和群情激昂的群众们一眼,愤恨不甘地一起走了。 黎语蒖冲着他们的背后发出警告:“告诉你们老大,别再来打坏主意,不然警察叔叔请他去喝咖啡!” 人们在她身后不由兴高采烈地鼓起掌来。 ****** 黎语蒖安抚好顾客们的情绪,告诉大家今天全场半价。伴着刚刚“好人齐心赶跑坏人”的集体参与感和成就感,大家听到这个消息后表现出格外的欢天喜地。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开始收回,黎语蒖走到隐蔽在角落里的那一桌前,刚刚那个嚷着自己丢了钱包的大叔正等在那。 黎语蒖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票票递给大叔,然后把钱包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大叔接过钱,笑眯眯说:“想不到你一个小姑娘用这么男性的钱包。” 黎语蒖笑一笑:“男式的抗造。”(耐用) 大叔四下看看,然后冲着黎语蒖挤咕眼:“我的演技怎么样?” 黎语蒖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绝对的未来之星明日影帝!” 大叔:“你觉得我会得奖吗?” 黎语蒖:“……先从有最佳龙套奖的电影节开始混起的话,一定会的!大叔,加油!” 大叔开心地干了一整杯咖啡。 ****** 大叔前脚刚离开,黎语蒖正要起身去柜台,面前忽然有两个黑影一沉。 周易和唐尼在对面坐了下来。 周易开门见山不吝赞叹:“干得漂亮。” 黎语蒖也不假作谦虚:“还可以吧。” 周易:“哪找的大叔?” 黎语蒖:“网站上找的群演。” 周易摇头一笑:“真有你的!” 黎语蒖扶着眼镜:“不要小看我们年轻人,我们想法很多的!” 周易用手指敲敲桌面:“你们年轻人真能耐,别人是会从其他人身上偷钱包,你倒是会往其他人身上送钱包。”周易往前探探身,“说一说,怎么做到的?” 全程认证聆听对话的唐尼展现出一脸迷茫:“什么?那钱包不是小杂碎偷的?是小金刚放到小杂碎口袋里再拿出来的,是这样吗?” 然而并没有人去满足他的求知欲。 黎语蒖回答周易:“没啥特别的,小时候师傅教过一点点,做到了就行。” 唐尼拼命搏着存在感,扯着脖子问:“这一点点是啥是啥是啥?” 黎语蒖听着他的外国音加东北腔的混音,笑起来:“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一旁正喝水的周易一口水喷了出来。 第37章 黄雀在后头 周易抽出纸巾擦干净被自己喷贱到的衣襟。然后他优雅地抬起头,不太经意般地问:“遇着这么大的麻烦,怎么没叫我帮忙?” 黎语蒖也不太上心地一边玩手机一边回答:“因为知道你知道这件事。” 唐尼在一旁把嘴巴张成了茶叶蛋形,他越来越觉得中文处处充满难解的绕口令周易看着埋头玩手机的黎语蒖,眯眯眼,轻轻牵动一下嘴角。 他的手机“滴”的一声响,进了一条信息来。 他拿起手机看了下,是黎语蒖发给他一张照片。 周易看着那张照片,嘴角被牵动的幅度渐渐变大。他摇头笑着,笑容里有无数描绘不出的东西。唐尼看着他的模样,好奇得半死,使劲扒着他的胳膊,终于看到了照片里的内容。 照片画面的全部景象呈现在一条窄巷里——在窄巷的远端,是一群假流浪汉们正聚在一起抽烟;而近端,是他和周易站在角落里,背对着镜头,监视着前方不远处的假流浪汉们。 唐尼看完照片嘴巴张得更大了,他转头看向周易,震惊的神情里几乎开始浮现出恐惧:“老大这丫头好吓人!她居然跟在我们后面!她也太贼了,简直就是当初的你啊!” 周易笑眯眯地点点头,眼底有了一丝怀念的味道:“的确有点像,不过比我更出人意料。” 听了这番特别的疑似称赞,黎语蒖表情低调含蓄:“没什么,这些事都是我不愿意动脑筋的时候随便做做的。” 唐尼有点想打人,周易哈哈大笑。 黎语蒖起身去给两个人拿点心。 她觉得自己再不起身可能要绷不住破功开始得意起来了。她刚刚被周易称赞了,那个被同学们神话了的大师兄,他称赞她说,她比他还出人意料。 人被普通人称赞只会有普通的开心,但被不普通的人称赞却会有特别不普通的成就感。黎语蒖带着这种成就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生活从此以后将无限美好。 另一边,看着黎语蒖拐向柜台的背影,唐尼很痛苦地揪着自己头发:“啊啊啊,好奇怪,我好想有什么话着急要说,但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 周易瞥他一眼,似笑非笑:“是想说成语吧。” 唐尼一拍大腿,冲着周易叫:“老大你真牛逼!知道怎么引诱迷途的我!” 周易:“引导,谢谢。” 唐尼不接他的话茬,自顾自激动:“我就说我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呢!现在可算想起来了,那句螳螂捕蝉后面还有一句话,叫‘黄雀在后’!”他扒着周易的手臂,一脸企盼,“大哥,求你给我个痛快话,咱们做螳螂的时候,你到底知不知道身后还跟着一只四眼儿金刚小黄雀?” 周易没有立刻回答,他薄唇轻抿唇角微扬,云淡风轻地端起咖啡杯晃啊晃。 然后他说:知道不知道,有那么重要吗? 唐尼抱头哀叫:“我不跟装逼的人做朋友!绝交!” ****** 从咖啡店出来,周易开车把唐尼拉到无人的街角后停下来。 他问唐尼:“之前让你查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唐尼不再是刚刚嬉皮笑脸的玩笑模样,他面容一整,认认真真汇报:“先生最近日子不太平,有人不服他,要内讧。这个时候他应该是无比怀念你,所以才会在明明都说好了以后各不相干的情况下,还给你打电话。” 周易沉吟。 唐尼给他留了一点思考的时间后,继续说:“老大,要是先生真的来找你,你会回头帮他吗?” 周易笑了,但笑意不及眼底。 “我不可能走一条回头路。”周易的声音忽然变得有点萧索,“本来只是解解闷而已,没想到到最后会失了准头和控制力,”他叹口气,“我连我妈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你觉得我还有可能会再走这条路吗。” 唐尼神色有些放心下来。 “但先生那么偏执的人,一旦处于困境,他可不会轻易放弃你这个不怕死的人才的……” 周易嘴角又挂起一抹笑,那抹笑有点狂放和恣意:“他想掌控我,也要驾驭得了我。” 他看着唐尼,说:“提醒我,在先生面前,别留下弱点。” 唐尼“哦”一声。周易挂挡踩油门,车子飞快向街心滑行出去。 唐尼忽然开口:“老大我有个问题小金刚会成为你的弱点吗?” 飞速滑翔的车子在街心陡然一卡停了下来,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要不是有安全带拴着,唐尼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镶嵌在挡风玻璃里。 “老大你干嘛突然刹车?你是要刹车还是要杀我!”唐尼惊魂大叫。 周易面无表情:“不小心踩错了。” 唐尼无法置信:“把刹车当成油门踩了?老大,我看你是开不惯这辆跑车了,不如你就把它送给我吧!” 周易不理他,重新挂挡,加油,打方向盘。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飞窜出去,整个世界都被甩在身后,街和树在后视镜里变得一片模糊的影子。 “她不会是我的弱点。” 在车子用速度制造出的呼啸风中,周易淡淡地说。 ****** 由于黎语蒖没有让闫静现场观摩当日她大战假流浪汉的盛况,闫静对此特别不高兴,她对黎语蒖声泪俱下提出抗议:“下回再遇到揭穿骗子这种大场面,能不能让我也在现场待着哇!一个人独自看监控里的录像回放,你知道那种没有参与感的孤独寂寞冷多么叫人难过吗!” 黎语蒖:“……好。”不是怕真打起来崩你一身血吗。 咖啡店的生意总算又恢复了正常,一切好像回到了假流浪汉们来捣乱之前的样子。 然而黎语蒖知道,这只是表象,起了波纹的水面再也映不出风和日丽的从前。有些怨,只会越积越深,绝不会凭空化解。比如警察和罪犯之间,比如好人和坏人之间,比如她和马克之间。她相信马克不会就此罢手。 一切艳阳高照背后,都跟着乌云满天。她坐在艳阳下,时时提防着会有风雨突然大作。 ****** 唐尼发现周易一连几天都不去小金刚的咖啡店了。他与肌肉强大程度不成正比的猜不出原因的智商迫使他对周易发出询问。 “老大!我们好久没去小金刚那里蹭蛋糕了老大!” “你是想去蹭她的蛋糕,还是想去蹭她的闺蜜?” 周易问出这样诡异的一句话,让唐尼虎躯一震。 “我宁可蹭小金刚也不蹭她闺蜜,她闺蜜除了长得像女的,哪里还像女的!哎这么说小金刚也算了吧,她比她闺蜜还不像个女的!” 周易兜他后脑勺一巴掌:“一张嘴除了损人的话就只剩下标点符号。” 唐尼揉着后脑勺仍然问为什么不去小金刚那里蹭蛋糕,但抵死不承认想去蹭蛋糕的行为和闫静有半毛钱关系。 周易被问得烦了,甩了一句话给他:“你觉得凭马克自己,他有胆子和我对着干吗?” 唐尼想了想,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没有!” 周易敲敲他的头:“那你就用你脖子上顶着的这个东西好好想一想,他敢跟我对着干的背后是谁在给他撑腰?” 唐尼捧着头陷入冥想。半晌后他大叫:“天啊,不会是先生吧!他开始行动了?” 唐尼一脸忧心忡忡:“你是不是担心你和小金刚走得太近,会让他对小金刚产生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周易轻点一下头,笑了笑:“你的榆木脑子也有开窍的时候。” 唐尼唉声叹气:“我也是很聪明的好吧?只不过该笨的时候不展露才智而已。老大你啊,就是时刻都太聪明了,结果让他粘上你想甩都甩不利索!” 周易看着远处的天空没有说话。他不想承认这个肌肉发达的家伙居然说得很有道理。 唐尼挠挠头:“如果马克后面的人真的是他,那接下来会怎么样?” 周易看着远处天空上的一朵浮云,有点出神起来。那朵云看起来就像一把匕首,薄薄的边缘像开了刃的锋。然而它看起来再怎么锋利,也是假象,等一阵风来,它薄薄的刃就会被吹散掉了。 他看着云,不经心地说:“他会把马克武装成一把匕首,继续去给小金刚捣乱的,直到——”风来了,那把云匕首被吹散了,“——如他所愿看到我出手帮忙,以此证明那丫头将是我的弱点。” 他希望吹散那把假匕首的风,不必是他,而是那丫头自己。那样那个人就什么都证明不了了。 ****** 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了能让黎语蒖哭笑不得的人。黎语蒖想不到有一天能叫自认淡定的她破功的,居然是那个街头大混子马克。 虽然上一次她成功化解了马克带给她的假流浪汉危机,但是显然马克并没有把她的警告放在心上。并且她怀疑自己的警告是不是给马克带去了斗志,导致他变着花样地给自己各种捣乱。 五天前他找人打碎了咖啡店的落地玻璃窗,想以此激怒她。黎语蒖偏偏决定就不发作,用没反应气死等着看她跳脚的马克。她平静无波地找人重新装好玻璃窗。 三天前马克安排人在蛋糕里拽出一根头发,大喊大叫企图让顾客们明白他们正在吃的这家店的蛋糕多么不卫生。黎语蒖一边为来捣乱的人的智商叹着气一边告诉他,整个屋子里只有他的头发跟蛋糕里的头发颜色一致。于是捣乱的人在群众的取笑声中灰溜溜地逃窜了。 到了今天,让黎语蒖稍许有些意外的是,马克竟然亲自登门了,并且意欲上演一幕喝了咖啡想要呕吐以证咖啡不干净的戏码,不过他这场表演被火眼金睛的黎语蒖及时扼杀了。马克刚要抠嗓子眼,黎语蒖就冲了过去故技重施从他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 感谢群演大叔自从上次合作后经常过来——他当时在场,很配合黎语蒖地再次尖叫钱包被偷了。 黎语蒖二话不说报了警。她觉得马克实在是太闹腾人了,得把他送到警察叔叔那里喝几天凉水去,好让自己有几天清静日子过。 但马克在警察面前大叫冤枉,坚决发誓自己这次真的没有偷钱包,可他又解释不清钱包到底是怎么出现在他身上的。 他嚷嚷着要看监控。黎语蒖二话不说答应了他的请求。 而从监控上显示,黎语蒖的确是见义勇为不畏恶势力勇敢无惧地从大混子的口袋里掏出了属于人民群众的钱包。 监控不看还好,看完倒坐实了马克偷大叔钱包这一事实。 警察叔叔二话不说带着冤枉啊冤枉这样嚎叫不止的马克走了。 黎语蒖长出一口气。 世界总算能够消停几天了。 ****** 在马克来捣乱的这几天,黎语蒖都没有看到周易。 黎语蒖从周易身上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虽然哥已不再江湖,但江湖上依然流传着哥的传说”。虽然她没见到周易,但身边的同学们会四通八达的一直传播关于这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神秘师兄的一切八卦。 马克被警察叔叔带走的第二天,黎语蒖白天去上课时听到同学们在互相八卦说,那个华人师兄最近跟一个银行美女高管打得火热。 黎语蒖想怪不得他好久没到店里来了,想来是在忙着搞对象。 晚上回到公寓,闫静告诉她一个消息:“语蒖语蒖,那个混蛋马克被放出来了!” 这真是一个坏消息,他才刚消停一天啊。 黎语蒖有点无奈地想。 闫静还告诉她:“他啊,是被一个不简单的人给疏通出去的呢!” 黎语蒖问她不简单的人是什么人,闫静抓抓头,一脸大写的懵:“我也不知道哎,唐尼今天来学校找我吵架的时候只跟我说了有背景的人,没跟我说这个有背景的人到底是什么背景。” 黎语蒖略长声地“哦”了一声:“唐尼找你去吵架哦。” 闫静急红了脸:“他真的是去找我吵架的啦!还有语蒖啊,你是不是抓错了事情的重点?你首先要担心的不该是这个马克背后怎么会有个有背景的人在给他撑腰吗?” 黎语蒖附和地点点头:“是哦,那对于这个问题,那个找你去吵架的唐尼怎么说?” 闫静一脸惊奇:“你怎么知道他对此有发表过看法的?他说虽然你的力气大得比较变态,可还是应该适当小心些,因为之后马克应该还会有层出不穷的贱招!” 黎语蒖点点头:“下回他再专门找你去吵架的时候帮我跟他说声谢谢,就说提示已收到。” 她说完进了房间,留下闫静一脸恶心地站在客厅里跺脚:“让我跟他说谢谢?呕!我才不要!” ****** 马克刚从警察局里被放出来,就被人直接带到了一幢白而典雅的别墅里。 第38章 你说罩着我 马克走进客厅时,整个身躯都在书写着毕恭毕敬。看到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坐着的那个人,他立刻把自己健硕的身躯弓得像个胆小受惊的猫。 他冲沙发上那个人恭敬而小心地叫着“先生”。那个人五十岁左右的样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外形矍瘦,眼底闪着让人莫名发寒的精光。虽然他是统辖这整个城市灰黑地带的人,可他只喜欢听别人叫他先生,这样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称呼,才是他喜欢的气质。 先生抖抖翘着的二郎腿,那腿上的西装裤,裤线笔直,毫无瑕疵的线条展示着布料的不凡。 先生开了口。 “这么大个人,连个小女孩都斗不过,你自己说,你是不是白活了。”他的声音云淡风轻,语调悠然怡人,却听得马克膝盖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他早就听人说过,这位先生讲话越随和近人,行为就会越残忍可怕。 他连忙恭恭敬敬一字不漏地复述发生过的事情。 先生越听越笑,听完已经笑得和蔼可亲:“那小丫头还挺有意思的,嗯,我对她很感兴趣,我相信周易也会很感兴趣。接下来你继续做你该做的,手段再恶劣一点都没有关系,也不用担心警察那里,我会替你摆平的。你只要专心骚扰那个女孩就好了,我不信周易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马克立刻狂表忠心:“先生您放心,这回我一定不叫您失望!” ****** 从警察叔叔那里一日游归来后,马克到黎语蒖那里捣乱捣得更加热烈嚣张了,捣乱的方法简直是五花八门无所不用其极。然而他并不知道黎语蒖是怎样长大的,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不会采用在道德底线上循序渐进的招数,他一定会最开始就直接放出无底限大招——在黎语蒖第八次不痛不痒地抵御掉他的攻击后,他决定来次阴的,他打算让黎语蒖当众出丑。 他让手下的小弟搞来一包药丸,那种催情助兴专用的烈性且见效奇快的高级品。他决定义无反顾加到咖啡里逼黎语蒖喝下去。这样黎语蒖会当众发骚,弄不好受不了的时候还会当众脱几件衣服。再严重点她可能会直接扑倒身边的男人。 假如黎语蒖都这样了,但凡一个把他当回事的男人都不会沉默。而那个男人一旦有了反应,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他就再也不用隔三差五去接受先生的可怕爱抚了! 想到这里,马克差点被美好未来感动得热泪盈眶。他毫不犹豫地把手伸进怀里,掏出那包药,毫不犹豫把适用剂量一粒足矣的药丸噼里啪啦十来颗不止都倒进咖啡杯里,毫不犹豫地搅啊搅,然后捶桌大叫:“老板呢?老板在哪里呢?这咖啡什么味啊,想喝死顾客吗!” ****** 黎语蒖有时候真想直接把那个无赖大混子的胳膊腿给撅折了把他扔出去。 听到马克又开始找事嚎叫,她在镜片后面翻了个白眼,告诉来帮忙的闫静:“等下不管我干什么你都不要过来。”她从柜台上拿了杯咖啡——一杯差不多和马克手里那杯同时调制的咖啡,走到嚎叫不止的马克桌前。 她瞄了瞄,手里这杯咖啡好像比桌子上那杯,多了一点。 “味道怎么了?白送你一杯好了吧。” 她不动声色地把咖啡杯往桌面上一放,咖啡恰到好处地震出一些来,洒在桌子上。嗯,现在两杯咖啡好像一样多了。 黎语蒖从围裙口袋里拿出方巾擦拭着溢在桌面上的咖啡,动作麻利飞快,她逐个拿起桌上的咖啡杯擦擦擦,擦完这边擦那边,咖啡杯倒来倒去擦擦擦。 “别动咖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要装作不小心把我说味道不对这杯咖啡弄洒!”马克眼前一花后,连忙护住离自己近的那杯咖啡,张牙舞爪,“你们店的咖啡味道不对,这可是证据!” 黎语蒖坐到他旁边,亲和优雅的微笑标准到空乘人员看到了都要竖起一根大拇指。 “那你想我怎么样呢?” 马克眼珠滴溜溜地转:“你要是想说自己的咖啡没问题,”马克把护住的那杯咖啡往黎语蒖面前一推,“你就把它喝了!” 黎语蒖保持完美微笑地看着他:“你喝,真喝出问题了,我给你掏钱治病!你要是不想喝,也可以报警,警察拿去化验出什么成分我都认!” 马克愣了愣。他想不到黎语蒖会跟他来这样一出,他的笨嘴一时跟不上话了。憋了半天,他费劲地挤出一句话:“不行,就你喝!必须喝!” 黎语蒖眯眯眼,微笑依然完美:“算了,我也懒得跟你计较了。行,我喝,不过先说好,我喝了它之后不死不残的话,今后你再来我这里捣乱你就是我孙子!” 马克爽快地拍桌子:“好!”他迫不及待想看黎语蒖把咖啡喝下去之后出丑的样子。 黎语蒖端起马克递给她的那杯咖啡一饮而尽。 放下咖啡杯后,她一副很热的样子,开始解衬衫领口的扣子。 马克瞪着眼睛仔细瞅,他发现黎语蒖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汗。他心里一阵激动,药劲来得好快,她就要开始发情了! 黎语蒖连续解了三颗衬衫扣子,颈口处露出一大片雪白雪白的皮肤。 马克眼神有点发直。 黎语蒖抹着额头上的细汗:“好热!”然后她把眼镜摘下来,扯扯领口,直勾勾地看着马克。 马克看着摘掉眼镜的黎语蒖媚眼如丝地看着自己,忽然傻了。 一怔之后,他慌张地端起另外一杯咖啡一饮而尽。 他把杯子放下后,抹着嘴巴回视黎语蒖:“你再这么看着我,我可要不客气了!” 黎语蒖冲他眯眯眼。 马克顿时觉得喉头一股火顺着胸口往下窜,窜到底后又更加熊熊地往上冲回来,一路直冲到脑门。 他感到脸莫名开始烧起来。他觉得自己的状态非常不对劲,他看到黎语蒖一点都不热了的样子,镇定地戴回了眼镜,又一颗一颗把衬衫的扣子扣了回去。 他一边发热一边迷茫地问:“你……你怎么不脱了你……你不是很热吗你!你明明出汗了呀你!” 黎语蒖冲他笑得无限迷幻:“一口气喝一整杯温热咖啡下去,当然热当然出汗啊!至于我不脱了,那是因为你会接着脱下去呀!” 这句话就像阿凡提那句“芝麻开门”一样,瞬间开启了马克的发骚模式。 他庞大的身躯开始做着各种魅惑狂浪的姿势并且一件件脱起自己的衣服,惨不忍睹的样子惹得周围的人们一边笑一边用手机录像。 黎语蒖坐在桌子前静静地看他发骚。闫静兴奋地凑过来叫:“语蒖你好棒你居然会摄魂术!” 一直高冷范儿端坐的黎语蒖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当马克奋力揪扯自己身上仅存的那条遮羞四角裤的时候,黎语蒖叹口气出手了。 她把马克提到了咖啡店后门外,让闫静帮忙用他脱下来的衣服裤子绑住了他的手和脚,又拨打了急救中心的号码叫了救护车后,她对着与后门连通的胡同口大声叫着:“你们几个,等会救护车来了带你们大哥去洗个胃。” 黎语蒖转身往屋里走,闫静纳闷地看着空荡荡地胡同。几秒钟后几道人影忽然出现并奔跑过来,惊得她一激灵。 她连忙跟上黎语蒖的脚步。 “语蒖你就是神算子啊!居然连他们躲在胡同里都知道!”闫静满心崇拜。 黎语蒖对着天花板翻白眼。 用脚后跟想也应该知道,马克敢大摇大摆来这里立棍儿,他一定不是一个人,他身后的小弟们一定在附近候着呢。 闫静兴奋地拉着黎语蒖说:“语蒖你绝对是我一辈子的偶像!我对你绝对的粉转脑残粉了!你快告诉我你到底怎么做到让大混蛋发骚的?” 黎语蒖扒开她缠住自己的胳膊:“这事不着急,我先拜托你件事,明天你就别到我这来了,你到学校去,等唐爱国专门找你吵架去的时候,你帮告诉他,马克那个大混子会消停一阵子了。” “为什么他会消停一阵子?”闫静问得天真无邪。 “因为他雄起得太大发了,之后可能得要治疗一阵子阳痿。” 闫静听到那么多跟男性传宗接代有关的名词后变得特别羞涩,她羞涩地觉得黎语蒖刚刚交代自己的话好像有哪里不对,她怎么能那么确定唐爱国会去找她吵架呢…… ****** 唐尼去周易那里给他带话:“小金刚好棒,她把马克差点搞残!” 周易摆弄着电脑看着当日的财经新闻:“忍不住动手了吗?” 唐尼:“并没有,她被马克放大招了,然后她把大招反弹回去了!” 唐尼把从闫静那里听来的事情经过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短短地过程被他渲染得高潮迭起悬念丛生。 周易听着听着眯起了眼睛。 等唐尼说完,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起来,长白的指影跳跃在充满金色阳光的空间里,像打了光的影片画面一样赏心悦目。 唐尼疑惑地问:“老大你在干啥?”他好奇地绕到周易身后,发现周易破解了黎语蒖店里的摄像头,他正在调取事发当时的监控画面。 唐尼由衷地赞叹:“老大你要是哪天丧心病狂变成坏蛋,这世上绝对没有哪位警察叔叔能治得了你!” 周易撇着嘴角笑了笑,没有理他。他两只眼睛盯住画面看。 唐尼发现他看着看着忽然眯了下眼。如果现实能够加特效,唐尼觉得这一瞬间的特效是,周易的心尖一颤眼底精光一闪。 他连忙扭头看画面里到底是什么内容。但他晚了一步,画面上,马克正发骚地开始脱自己衣服。 他感到非常遗憾,自己好像错过了比较精彩的内容。 不过他的遗憾只持续了几秒钟,因为周易居然把画面倒退回去了,并且他跳跃着手指,把画面加清、放大。 唐尼这下看到了他刚才错过的画面。 黎语蒖背对着镜头,做了一个摘掉眼镜的动作,似乎还扯了扯自己的领口。 她对面的马克一下子表情就变了。 唐尼很想看清马克的具体表情,但画面像素太渣。他正遗憾的时候,周易几个手起指落,把画面倒退又拉大,然后加清,再加清。 重新播放时,唐尼终于看清了马克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那变化用一个狗血的词汇来形容的话就是,惊艳到不知所措。 耳边响起周易低低沉沉的笑声:“有点意思!” 唐尼扭头看他,一脸下了决心地表情:“老大,明天我们去小金刚那强扒了她的眼镜吧!我太想看看她摘了眼镜之后到底是啥样了!” ****** 马克有一段时间没去黎语蒖的咖啡店捣乱了。黎语蒖一直以为马克是在忙着治疗超强度雄起后的后遗症,无暇顾及她。 但马克消停下来的真正原因却并非这个。 唐尼风风火火地冲进周易的办公室,大叫着自己给他带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老大,先生被带去喝茶了!喝长茶,一天两天喝不完那种,没准得喝上三五十年那种!” 周易优雅端着紫砂茶杯的手一顿,茶水差点溅到手上。 他的神情波澜不惊,嘴角却不动声色地微微翘。 唐尼开心地提醒他:“老大我们可以肆无忌惮培养你的弱点了,比如去小金刚那里蹭蹭蛋糕!” 周易眯着眼瞥他,慢慢吐出三个字:“不着急。” 唐尼:“老大你太能装逼了!” 周易慢慢喝掉那口茶,一边品位一边眯着眼笑。 “你还有小丸子挂件吗?要不,我们找小金刚再喝一次长龙阵怎么样?” 本来兴高采烈的唐尼瞬间就变得不开心了。 ****** 黎志的生日到了。 黎语蒖算好时差给黎志打电话,电话响了好几声,黎志却没有接。她等了一下,黎志也没有把电话打回来。这情况以前从未有过,黎语蒖有点心神不宁。她使劲地想啊想,终于想起了那个家的座机电话号码,于是打过去。又是响了好多声,电话才终于被人接起来。接电话的人是谭丽珊,隔着听筒黎语蒖能听到大洋彼岸那个家里似乎一片兵荒马乱。 谭丽珊一向温柔周到得仿佛加了固定程式的音调里居然出现了焦虑不耐烦的躁怒。听出打电话过来的人是她后,谭丽珊直接说:“能不能不要在这个时候添乱?” 然后谭丽珊砰地一下挂掉了电话。黎语蒖握着手机愣了好半天。 让她发愣的事实有两个:第一个,谭丽珊居然可以这样对她公然表示嫌弃和不耐烦了;第二个,黎志不接电话,那么让家里兵荒马乱的事情会不会和他的健康有关? 第一个事情在她心里一闪而过。无所谓的人,无所谓多去浪费感情。第二个事情在她心里却扎下一道很深的印子。她想了想,叹口气拨通了秦白桦的手机。 秦白桦在那边接起电话后,声音里是无法相信的惊喜。 “大蒖?你打给我?” 黎语蒖心情瞬间变得复杂。 原来尽管他喜欢上了别人,他也还是挺在乎她的,会因为她的主动来电而高兴。然而这种高兴与爱情无关,于是对她来说并不是多多益善。 黎语蒖在心里叹口气,问:“黎语萱是不是买了机票回家了?” 秦白桦回话的声音里,有着茫然:“没有啊,怎么了?” 黎语蒖呼出一口气。 还好,黎志那边应该没有太大问题,不然黎语萱一定已经买了机票回去了。 她对着话筒说:“没什么事。”她本来想说再见,可是鬼使神差地,在再见之前她又插了句话。 她问秦白桦:“你们相处得怎么样了?” 她听到秦白桦一声苦笑:“你妹妹要是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真正在意谁。她笨成这个德行,早晚等在她身边的人都会受不了离开她的!” 黎语蒖不想往下听了。不是喜欢一个人到一定的程度,不会无奈又含怨成这个样子。 她对秦白桦说:“祝你们俩能幸福。”然后迫不及待挂断了电话。 回想初进城时,他们打起电话舍不得挂的情景,黎语蒖心头猛地一酸。她压下那股心酸,告诉自己,没关系,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打完电话不高兴了。 ****** 很晚的时候,黎志终于给黎语蒖回了电话。那口一直悬在黎语蒖嗓子眼的气也终于被她放心吐出来。 黎志告诉她,傍晚时候他有些不舒服,得去医院打一针,但叶倾颜不在家,司机也不在,谭丽珊不会开车,叫的车堵在路上,当时有点兵荒马乱,没顾上接她的电话。 黎志问黎语蒖是不是有什么事,黎语蒖咬着嘴唇让自己情绪稳定下来,说:“没事,就是你生日到了,想和你说一声,生日快乐!” 黎志的声音一下慈祥又开心得快要把电话线都融化掉:“语蒖,谢谢你,你还记着爸爸生日,爸爸真是高兴!” 黎语蒖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难为情,她摸摸鼻子,叮嘱黎志:“你要多注意身体!” “好!爸爸一定多注意!” 黎志在话筒里的声音,黎语蒖觉得差不多可以用开心到老泪纵横来形容了。 ****** 第二天下了课,黎语蒖直接给周易打了电话。她好久没有看到他了,也好久没有联系过他了。可是她记得,出国前,他跟自己说过一句话:有事找我,我罩着你。 所以电话一通,她开门见山问:“你说要罩我的,这话还算数吗?” 电话里周易的声音听起来隐隐带着一丝笑意。 “算数。” “那是不是我有要求可以随便跟你提?” “不杀人放火不打家劫舍不以身相许的,都可以提。” 听到最后一条黎语蒖“切”了一声:“我想学开车!” 周易的声音经过电磁波的传递后有种特别的沙哑:“怎么忽然想学这个?怎么想起跟我学?” 黎语蒖:“回家好让我爹给我买车,也算多争一份家产。看你车多不顺眼,就想跟你学!” 周易嗤笑一声:“鬼信你。” 黎语蒖握着手机无声跟着笑。 周易:“你不想说,我看我也问不出为什么来。算了,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想学。” “现在!”黎语蒖掷地有声。 她要尽快学会开车。等学会了,以后再也不让那个家里出现昨天那种事情。 “你在哪?” “学校门口。” “站那等着!” 周易收了线。黎语蒖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着屏幕发笑。 好久不见,她臭屁的大师兄却没有拒绝她。 ****** 周易开着拉风的跑车,把黎语蒖拉风地从学校门口接走。他开着跑车带着黎语蒖飞驰在公路上,说要带她到一片没人没车适合菜鸟练习的大空地去。公路两旁有青山,周易把车越开越快,渐渐快到见山非山的程度。风从迎面吹来,大团大团地扑到脸上,像温柔的手在密密切切抚摸肌肤。 周易戴着墨镜,风吹着他的头发和胡根。黎语蒖偏头拂过被风吹到脸上发丝,看着他的侧脸。极致的速度下他性感得一塌糊涂。黎语蒖感慨地想,她这位大师兄真是只妖孽。 开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黎语蒖见到了周易说的那片空地。她以为是荒地,所以没人,结果并不是。 那片地是一片赛车场。 “这里怎么样?”周易把车煞停在空地上,摘下墨镜,偏头看着黎语蒖问。 “真酷!”黎语蒖跳下车。 她忽然觉得自己如此渺小。 人在空无面前,最能察觉到自己的渺小。 “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地方!”她由衷地感叹。 想象着当夜幕降临,新月低垂,四野黑寂,只有这里被一片引擎的轰鸣炸醒,被交错的车灯燃亮夜色,被加速与刹车声点燃激情。一想到那副场景,黎语蒖就有了身临其境般的兴奋。 “你常来这赛车吗?”她问周易。 “以前常来,自从变成无敌手之后就不了。无敌很寂寞。”周易云淡风轻地回答。 黎语蒖呵呵:“好吧,天下还有你不会或者会却做不好的事吗?” 周易笑:“还真的有一件,我教人开车这件事,做起来就不怎么样。” 黎语蒖试探着问:“不怎么样是指……” 周易:“开不好我会骂人。” 黎语蒖:“那我现在重新选择启蒙老师还来得及吗?” 周易哈哈笑:“死了这份心吧,我的人生里没有被人退掉这种奇耻大辱存在。” 这句吊炸天的话换在黎语蒖那里翻译过来就是:别想美事了,你就等着挨我的骂吧! 第一次学习,周易教了黎语蒖一些基本操作,让她认识一下车子的基本构造。然后觉得她记得不错,挣扎了一下后,他决定让她自己试开一下。 让他没想到的是,无论干什么都彪悍的黎语蒖,一摸到方向盘居然怂了——她一坐到驾驶位上就开始出汗。 她挂好挡,把脚踩在油门上,浑身绷紧目视前方,大声问:“走了没有走了没有?!” 车子像蜗牛一样爬出去。 “是不是太快了、是不是太快了?!” 车子比蜗牛没快多少地往前爬着。 四野里起了一阵风。黎语蒖有点失控地尖叫。 “不行了不行了!快告诉我刹车在哪!风这么大我一定开太快了太快了!” ……车子比刚刚只慢不快…… 周易坐在副驾上,目瞪口呆地看着黎语蒖。 “原来想看你失控,让你摸方向盘就好了!” ****** 第一次学完车,黎语蒖居然手臂大腿到处酸痛。这是自她跟着师父练过几下子之后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她一直以为自己把该抻的筋都已经抻开了,没想到坐在驾驶座上之后还能再抻一回。 她问周易自己是不是还算有点开车的天赋,周易问她凭什么好意思问出这句话。 她说,开车不是讲究安全第一么,这条她永远做得到。 周易告诉她,安全不等于慢,谢谢。 她疑惑极了:“我开得还慢?别开玩笑了,快到风都迎面从我脸上割过去了!” 周易不说话了。他觉得此刻话语是多余的,应该用行动让黎语蒖体会一下到底什么叫快到风迎面从脸上割过去。 回程他把车开得比来时更快,盘山转弯时毫不降速,炫技炫得有种不要命的跩酷。 就这样一路飞驰到咖啡店,车刚刚刹停,黎语蒖立刻推开车门,吐了。 吐过以后,擦擦嘴巴,拂好被风吹乱的头发,黎语蒖恳切地请求周易:“下次能不能用个破点的车教我?那种踩了油门也给不上油的!” 周易看着她哈哈大笑。青天白日的,他的笑容灿烂得直晃人眼。 第39章 来竟是你 周易满足了黎语蒖的要求。第二次教她,他真的换了一台普普通通还有点旧的车。这次车上除了他还跟着唐尼。 周易简单介绍了下唐尼出现的原因。 “他非要跟着。” 黎语蒖问唐尼:“你不好好在健身馆照顾那些美好肌肉少年郎,跟我们凑什么热闹?” 唐尼一脸愤慨:“废话,这是我的车,我不跟着你们把它糟蹋残了怎么办!” 唐尼告诉黎语蒖,天下找不到第二个比周易踩油门踩得更狠的人,他不跟着看着怕周易会把他爱车的小油门直接踩穿。 “见了鬼了,自己那么多台车,干嘛非要人家的小蜻蜓!” 听到唐尼给他爱车起的昵称,黎语蒖喷了。 他们再一次到了那片赛车场。 到了地方唐尼惊奇地问周易:“你连这里都告诉小金刚啦?” 黎语蒖好奇:“怎么这里不能告诉我吗?” 唐尼昂着下巴对她说:“老大说过这里是纯爷们战斗的地方,别人带马子来是别人的事,他自己是不会带马子来的!”唐尼眼神变贼,“所以你——” 黎语蒖翻白眼:“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对我是纯爷们!”她把唐尼揍下了车。 唐尼一脸懵逼地坐在地上。 智商高的人分析问题的角度都这么爱跑偏吗?! 看着在驾驶位上坐下来的黎语蒖,唐尼一脸愤懑,再看看一旁笑眯眯看戏的周易,他简直要抑郁了。 “你不去副驾坐镇吗老大?”唐尼无限疑惑地问。 周易轻松愉悦地摇摇头:“我相信她!” 唐尼:“可我不信啊!我的小蜻蜓它是有生命的呀!你们能不能对它负责一点啊!” 他要往副驾上爬,被周易一把揪住。 “老实在这看着,相信我!”周易的表情,堪称庄重。 唐尼觉得自己要看不懂这个世界了。他懵懵怔怔地在一旁看着黎语蒖旋动车钥匙,一口气提在嗓子眼。 等黎语蒖把车开起来,听着她嗷嗷的叫唤,唐尼一下就又受不了了,他笑得直接跪在地上开始捶土。 “我的妈呀!哈哈哈这他妈是开车嘛?我用推的都比这个快呀!哈哈哈小姑奶奶我求你别叫了,我爷爷坐轮椅都能超你好几个来回呀!哎哟我去你绕了我的小蜻蜓吧哈哈哈哈!” 周易搓着下巴在一旁忍笑。 唐尼一脸土地跑到他面前:“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去坐副驾了,就她这尿性真的根本不用担心会刹不住车!” 周易什么也没说,他憋笑憋得很辛苦。他无言地拍拍唐尼的肩,然后转过头去肩膀抽搐。 休息时,黎语蒖和唐尼都很疲惫。 黎语蒖是高度紧张后忽然松懈下来之后的疲惫。唐尼是在一旁捶土嘲笑得太卖力导致的疲惫。 周易就一直噙着笑在一旁看戏一样看着他们偷乐。 唐尼看着他那副样子,坐在地上忽然变得愤怒无比,他捶土嚎叫:“妈蛋真是活见鬼了!” 黎语蒖问他见到了什么鬼,气成这样。 唐尼说:“妈蛋以前我学车的时候,只是开慢了一点点而已,就差点没被老大骂爆头!凭什么你开得比用腿走路都磨叽,他却不骂你?”唐尼转头质问周易,“老大你不是绝对的速度崇尚者吗,为啥能忍受小金刚这只蠢到壳里的蜗牛!” 周易把头扭到一边去,一副云淡风轻看风景的样子。 黎语蒖笑嘻嘻:“也许是因为他打不过我呢!” 唐尼哼一声:“开玩笑,怎么可能!这世上我到现在统共就打不赢两个人,一个是你,你的话我觉得我使使劲我们可能会平手!”他顿了顿,黎语蒖以为他要说另一个人是周易。结果—— “——另一个是我教练!” 黎语蒖差点摔倒。 “这和周易能不能打过我,有屁关系?” 唐尼呵呵一声:“当然有!我教练惨败给叫周易的那个变态啊!” 黎语蒖绕了半天,终于明白了唐尼“a约等于b,c大于a、d远大于c,所以d大于b”的脑回路。 她深切感觉到,和歪果仁聊天,真他妈累。 ****** 经过周易的培训,黎语蒖终于学会了开车。在唐尼“活见鬼”的哀嚎声里,她居然拿下了驾照。 唐尼要求黎语蒖请他吃饭,因为:“你的驾照是靠糟蹋我的小蜻蜓拿到的!” 黎语蒖只请他吃了块店里的蛋糕,唐尼表示非常不开心。 不过他很快就收起了不开心,贱呲呲凑到闫静身边去:“喂,我教你开车啊?” 结果闫静仰天大笑:“你觉得高考之后出国之前那段时间我在干嘛?老娘我早拿到驾照啦!” 听到这个,唐尼表示比刚刚更加不开心了,他说一定要黎语蒖请他吃饭他才会好。 黎语蒖爽快地给他打了个白条:“好,以后你去中国,你的饭我全包了!一天五顿,撑不死别想走!” 对于这张画在天边的大饼,唐尼开心地觉得自己好像捡到一个好大的便宜。 黎语蒖拿到驾照后,周易把她拉到他的车库里,让她选一台车来开。 黎语蒖看着那些闪闪发光的车标,心中升腾起一股难于驾驭的忧郁。 “我选择小蜻蜓。”她艰难地做出抉择。 “那不是我的车。”周易平静地陈述事实。 黎语蒖:“你的车我撞了赔不起。” 周易:“小蜻蜓其实也很贵。” 黎语蒖:“但车主打不过我。” 周易笑:“别怕,我也打不过你!挑一辆,撞坏不让你赔。” 黎语蒖最后挑了一辆最不显眼的小车,硬生生以“租”的方式和周易达成协议。 “你开心就好!”最后实在拗不过她的周易这样说。 黎语蒖把车开回家。她感觉到一路上有无数人在看她。她想也许是自己把车开得太稳当了……不过让她奇怪的是,她开得如此慢,今天居然没有人超她的车,并且看到她他们全都一副恨不得拉开五十米距离的样子。她开得慢,他们就更慢的远远跟在她后面,直到挪到了十字路口,他们就像被小号憋急眼了似的嗖地一转疯狂开走…… 黎语蒖耗时很久终于把车开回到公寓门口停下。她刚熄火下车,就看到闫静从公寓里夺门而出。 闫静看着那部车激动得简直上蹿下跳。 黎语蒖问她怎么了。 闫静围着车子打圈圈,一脸惊叹地说:“语蒖,你造吗,这台车,说小了,是全球限量款,限量就这么一台;说大了,是银河系哦累万啊!我的天整个银河系也就仅此这么一辆啊!我的天我的天我一直以为它只是个传说,没想到有生之年我居然活生生见到实物了!我的天乘以三,我所看到的,它居然不是高仿、不是赝品,它居然是那台唯一的真车!” 黎语蒖虽然震惊但还是不太明白这台车的价值,她对闫静说:“你说得通俗易懂点,就直接换算成人民币告诉我,这车到底能值多少钱?” 闫静有生以来第一次以鄙夷的目光瞪着她:“庸俗!太庸俗!居然用钱来玷污这台宝物!它是无价的好吗!” 闫静问黎语蒖这台宝物是从哪里来的,黎语蒖说,是周易塞给她代步用的。 闫静立刻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快,快给我做心肺复苏!你们,你们简直是暴殄天物的禽兽!” 黎语蒖被她浮夸的演技惊得目瞪口呆。闫静忽然又扑棱一下站起来,围着那台车打转:“原来当年拍下这辆车的神秘人居然是周易!我的天呐,他到底多有钱!” 她再忽然一扭身,握住黎语蒖的肩膀,语重心长告诉她:“语蒖,你相信我,如果你开着这辆车代步,不出三天你一准会被绑架!” 黎语蒖隐约地终于有点明白这台车到底有怎样的价值了。 她回想选这台车的时候周易是什么表情。 他挑挑眉梢,问了她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平时看拍卖会吗?” 她回答他,不看,因为穷,看也没用。 于是他笑着把车钥匙给她,说了句:“你要么就是最有眼光的姑娘,要么就是最没眼光但最走狗屎运的姑娘!” 现在黎语蒖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她回神的时候,听到闫静正在跟唐尼打电话。唐尼的声音透过话筒快要把挡风玻璃都震碎了。 “什么?老大把宝宝给小金刚开了?!这他妈绝不可能!不!可!能!当年拍卖到手之后,我想坐上去溜一圈兜兜风,就溜一圈,都!不!行!我不信我不服我不开心,我要去找老大撕逼!” 电话嘎然挂断。 黎语蒖低头看看躺在掌心里的车钥匙,决定为了安心一点明天还是拿它去换唐尼的小蜻蜓来开吧。 ****** 知道了自己随手一挑的车到底价值几何以后,黎语蒖再也不敢碰它了。第二天她叫了拖车,把车子直接退回到周易的车库。黎语蒖告诉周易:“我并不是怕刮擦碰坏了它,我只是觉得再开一次它会增加被不法分子看到的机会,同时增加我被绑架的概率。” 周易哈哈大笑。 黎语蒖翻着白眼忍耐着,不让发痒的手朝他笑得张狂讨厌的大脸挥过去。毕竟和他打起来,据说没有必胜的把握。 这男人用全世界最奢侈的方式开着玩笑,还开得开心不已。黎语蒖想他应该是最会赚钱的人,也是最拿赚来的钱不当一回事的人。 她这次和周易直接摊牌:“把你开得最久最不值钱的一辆车租给我!” 周易从车库里给她开出一台保时捷。 黎语蒖服了:“我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你炫了一脸富!”她问周易,“这台车我是不是怎么处理都可以?” 周易耸肩:“你拆了它卖废铁都随便。” 黎语蒖立刻给唐尼打电话,让他快点到周易这里来。在电话最后她谆谆叮嘱着:“一定要开着你的小蜻蜓来!” 唐尼一到,黎语蒖强行和他换了车。 唐尼看着躺在手里的保时捷车钥匙,感情复杂地挣扎了一下,半推半就地接受了黎语蒖的交换。 他握着保时捷车钥匙,戚戚切切地叮嘱黎语蒖:“你要对小蜻蜓好一点,轻点坐它,不要随随便便擦磕碰它,遇到有人碰瓷,你就直接碾过去,别给那些傻逼机会撞疼我们的小蜻蜓!平时没事慢点开,小蜻蜓随我胆子小,太快它会抖的……” 黎语蒖懒得理他,直接上车挂挡加油。 然而依照她“稳重”的开车风格,她足足又听跟在车外的唐尼磨磨唧唧吁道了五分钟,直到车子爬上了机动车道,唐尼没法跟了,她的耳边才清静。 最后一刻,看着车子像加了慢动作特效一样爬上机动车道,唐尼觉得自己刚才的那些叮嘱纯属多余了……再看一会,他忍无可忍地冲着并没有开出去多远的车屁股大叫:“小金刚我错了,你还是开快点吧,这样更容易追尾啊我擦!小蜻蜓的油门不是摆设,大姐你踩一踩它啊!” ****** 为了锻炼黎语蒖的车技,让她感受到速度带来的激爽和如同飞翔起来的幸福感,周易决定带黎语蒖去体验一下地下赛车活动。 因为知道她开车的操行,虽然比赛安排在晚上,但是刚吃过下午茶,周易就逼着黎语蒖出发了。 黎语蒖质疑上路上得有点早,周易语重心长告诉她:“相信我,就这会出发,刚黑天那时候你也到不了,不仅到不了,你还得引起一场盘山大堵车。” 在去往赛车场的狭窄的盘山路上,黎语蒖果然还是舍不得踩油门,她把小蜻蜓开成了大树懒,一步一步往前爬。 周易开着他的新战车,耐心地跟在后面。唐尼跟在他车后。 他的行为引起了唐尼的不满。唐尼在他后面狂按喇叭。 “我艹!这特么是开车吗?!这特么是人工设置障碍吧!”他几次想趁着路面稍宽的时候超车,几次开到与周易并肩的时候,都被周易和煦的微笑和暖人的叮嘱吓了回来:“我都没超车你超?你超过去我就把你腿打折!” 就这样,从天亮开到天黑,他们还没有开到赛车场。 天黑下来之后,如约来比赛的车友们陆续跟了上来,一个挨一个地排在唐尼后面,有秩序地集体塞起了车。 当一个传一个,大家知道了塞车的原因后,车手们沸腾了。 “what?joey哥被一个开慢车的女的给挡住了?他居然没有炸?他居然就这么心平气和地跟着?这不可能!” “shit!我不信,上一次joey哥因为有人稍稍慢了一丢丢,直接冲上去把那个车屁股撞个稀烂!这绝对是唐尼在骗人!前边一定是死人了才堵成这样!” “哈哈!唐尼造joey哥的谣,说joey哥忍得了慢车?他死定了!我送他一程!”话音一落,响起一阵催命般的喇叭声…… 于是一条盘山道上此起彼伏地响起喇叭声…… 滴滴滴嗒嗒嗒嘟嘟嘟,响声连城一片,惊扰了山和夜,然而车速并没有在声音中提起来,这条长龙始终是在匀速地向前爬。 当黎语蒖终于引领一条爬行的长龙抵达赛车场,车友们发现唐尼好委屈——他并没有骗人,他们看着周易,看着不可能发生却真实发生了的事情,决定相信其实是他们自己瞎了。 比赛很快在一片引擎轰鸣中开始。黎语蒖在一旁看着并排在出发线后面的车手们,他们各个严阵以待。除了周易。他好像一点都不紧张,似笑非笑地等着穿热裤的辣妹挥旗子打发令枪。 黎语蒖想,要么是他实力真的很强,不用紧张,要么是他实力很弱,紧张也没用,所以他才这样放松。然而不管是哪一种原因,他都挺能装的,而且还装得相当惹人眼。那些其他人带来的辣妹子们,个顶个眼神都往周易脸上溜着。夜色中车灯余晖洒落在他脸上,让他那张脸看起来像用光与影精心勾画过一样,透着摄人的神秘和性感。 发令枪猛地一声响,旗子一挥间,所有赛车如同失控一般,齐齐弹出。来不及眨眼,周易像一道炫目的闪电,带着晃眼的光亮,从黎语蒖面前一闪而过。那引擎低鸣的声音,短暂却震撼人心。 场上响起一片欢呼,气氛一下热烈得让黎语蒖的心脏砰砰直跳。 唐尼在她旁边激动得上蹿下跳放声尖叫:“老大,帅呆啦!老大,我爱你!老大,你是我的骄傲!” 黎语蒖以为他喊得已经很过分了,没想到仔细一听,层叠起伏的尖叫声里,有不少女孩子的声音在呐喊着:“joey,我爱你!joey,今晚带我走!joey,我要给你生小joey和小小joey和小小小joey一直生到joey20!” 黎语蒖惊呆了。她觉得照这样下去,周易等下很有可能会被女孩子们当场强了,这个赛车场也很有可能会直接变成繁殖场。 当她在寻思着唐尼会不会也失去理智扑倒周易的时候,周易开着他的战车,很炫酷地,遥遥领先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快到她面前时,他做了一个很漂亮的急刹,车子神龙摆尾一般,在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里,不偏不倚停在她面前,车头正好甩向她。 这漂亮的停车,引发了又一轮尖叫,生孩子的声浪比刚刚更高出了一个新强度。 周易下车,走到车头前,倚在车上,看着黎语蒖。他刚刚在速度中被风疾扫过的每一根发丝都在抒散着不羁与狂放。他看着黎语蒖,笑着问:“帅吗?” 黎语蒖觉得身后的尖叫声一下子好像变成了背景音,虽然它们很响很嘈杂,可是一瞬间完全虚化掉了。 她冲着周易笑:“有点!” 周易向她伸出一只手:“要不要试一试?很爽的!” 黎语蒖迟疑着,向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 因为对黎语蒖寄予希望想看到蜗牛如何化蝶进而勇猛腾飞的唐尼,特意放弃了第二轮比赛。他伫立在车旁,等着看奇迹。 然而黎语蒖并没有克服她的油门恐惧症。 第二轮比赛发令枪一响,除她之外的所有车都冲了出去,只有她像手动驾驶着一台轮椅,喘息着缓缓开出起始线…… 唐尼恨铁不成钢地一边跺脚一边抽起了自己的嘴巴。 “妈蛋!我真是蠢,居然不去比赛等着看奇迹!” 他转身上了自己的车,风驰电掣地追出去。 陪黎语蒖坐在副驾的周易忍不住扶起了额。 他搓着额头,语重心长地问黎语蒖:“为什么不敢踩油门?” 黎语蒖认认真真地看着路,百忙中回答他:“我从小我妈就告诉我,死得快,架脚踹!” 周易:“你妈说得应该是不带安全帽开摩托车!” 黎语蒖:“都是吃油跑的,一回事!” 周易:“你先停下!” 黎语蒖刹住了车。 场外的人们于是看着他们停在赛车跑道上唠起了嗑。 周易:“我现在要端给你一碗鸡汤。”他问黎语蒖,“你爱看周星驰的电影是不是?还记得他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吗?” 黎语蒖想了想:“做人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分别?” 周易扶额:“那是台词,戏里说的。我问的是他生活里的那句名言。” 黎语蒖又想了想,摇头:“想不起来了,不然我们晚点再讨论吧,落下好远了,我先开车撵一撵!” 周易扶额:“……” 这速度撵个屁…… 他按住档杆,告诉黎语蒖:“他说的那句话是:为什么要坚持?想一想当初。” 黎语蒖用力一点下巴:“对,是这句,我想起来了!简单说就是不忘初心!” 周易让黎语蒖踩住刹车。他忽然把档杆挂满。 “想一想,你当初为什么要学开车?如果永远不敢踩油门,你学与不学,有什么区别?” 黎语蒖心头猛地一震。假如她不克服油门恐惧症,她就不算学会了开车,将来黎志需要司机的时候,她除了添乱依然帮不上任何忙。 她松起了刹车。 “踩油门!”周易的声音沉沉地响在她耳畔,她听他的,踩下油门。 车子蹿了出去。风声在耳边扫过,头发被向后甩在黑夜里。 “再踩!” 她的脚继续向下用力。 “转弯!再踩!” 她向下踩着,脚尖几乎发疼。 引擎在轰轰低鸣,轮胎在飞驰旋转,沿途的山与树被一闪而过地甩向脑后,反光镜里连成白光一片。黎语蒖觉得自己风驰电掣地奔跑在时间里,这一刻,所有烦恼都被她用力抛向了刚刚逝去的前尘。 她一下爱上了这种感觉。这种在奔驰中甩掉一切的感觉,仿佛自己在风中,在速度里,也被洗涤成了一个新的躯体和灵魂。 她越来越冷静,越来越漂亮地执行周易的指挥。她沉着地,超过了一辆车,又超过了一辆车。 她好像在风声里听到了周易的赞美。 “漂亮!下个弯道再加速!” 她一脚踩下油门,在下个弯道里画出绝美的漂移痕迹,紧贴着护山的栏杆飞驰过去。 极致的紧张和刺激反而让她愈发的冷静。她在风声里问:“你就不怕我带着你撞下山吗?” 她听到周易含着笑声和着风答:“那又怎么样?大不了死一次!哪个人活着是不会死的?有什么好怕!” 她听着他的话,一下觉得任督二脉不打自通了。 不迈开这一步时,她惧怕速度。 迈出这一步后,她觉得,自己恐怕是爱上这种在速度中向前行的感觉了。 前面的车尾灯晃来晃去,灯光打在黎语蒖的镜片上,她瞬间眼前一盲,方向盘抖动间,车子立刻向旁边一滑。 周易抓住把手稳住自己,问她:“怎么了?” “没事!”黎语蒖一手打着方向盘把车开稳,一手飞快摘掉眼镜甩给周易,“帮我拿一下!” 周易接过眼镜,看着她的侧脸,微笑起来。 摘掉眼镜的黎语蒖在周易的指导下,所向披靡。她在车阵中游来走去,超了一辆又一辆,最终紧咬着唐尼的车屁股开向终点。 “唐尼那小子追得还挺快!”她听到周易带着笑意说着,“加把劲,超了他!” 黎语蒖把油门一踩到底。 在逼近终点的一瞬间,她似乎超过了唐尼。 车子依靠惯性,滑出去很远,和人群脱离了一大段距离后,才彻底停下来。黎语蒖把车熄了火,觉得自己刚刚像做了一场梦。 她扭头看向周易,有点兴奋地问:“我是不是超了唐尼?” 夜风吹起,拂过她的刘海与发丝。她整张面孔展露在交错的灯光与夜色里。 周易对着她骤然转过来的面孔,微微皱起了眉心。 然后他笑了:“原来是你!” 第40章 你觉得像吗 黎语蒖望着周易的眼睛,歪了歪头,轻蹙眉心。 她很久没有在意过自己的样子了,自从她把那个悦己者慢慢从里往外拔之后。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年来已经被时光雕琢出怎样一副青春又美丽的样子。她再也不是那个漫山遍野疯跑的黑土丫头,她白皙的皮肤像喝饱了水的百合花瓣,用晶莹剔透吹弹可破来形容一下并不算太过。她黑亮的眼睛嵌在长长的睫毛间,清澈得好像一望见底,望进去后偏又会迷失其间。她偏着头,眨着眼,睫毛长得仿佛扇得过来一阵风,一阵能搅乱一池春水的柔软的风。 她抿着嘴,轻轻笑,美好的面孔同时呈现着少女的天真和神秘,她朝气蓬勃得让人心潮怦动。 她眨着眼,眉轻蹙,含笑地问:“什么叫,‘原来是你’?” 周易看着她,抬手搓起下巴上的胡子。他嘴角轻扬,眉梢微挑,心念一动。 他骤然向上站起,再向前探身,一手撑在方向盘上,一手撑在驾驶座椅背上,上半身猛地向前压,把黎语蒖圈在胸膛与车子围起来的空间里,居高俯视。 黎语蒖仰着头,下意识向后靠。 她一眨不眨地看他:“什么情况?” 周易同样一眨不眨回视她,问:“从这样的角度看我,有没有觉得有一点眼熟?” 黎语蒖开始在记忆库里寻找曾经是否有过与眼前情境相符的画面。 飞快搜索一遍后,她摇头:“我没被人车咚过。” 周易平静等待的面孔破了功,他笑着,退回到副驾座位上。 黎语蒖:“怎么了?” 周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比以前好看多了。”忽然间他不想告诉她怎么了。有些事让她自己去发现,好像更有趣。 黎语蒖翻白眼。 没有眼镜打掩护,她的白眼翻得周易惊心动魄,他真担心那么一双漂亮的眼睛不小心翻错了劲儿会变成斗鸡眼。 黎语蒖:“所以你说原来是你,是认错了人了对吧。” 周易笑眯眯搓了搓下巴上的胡子:“我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原来你不戴眼镜是这个样子!” 夜风轻轻吹起。黎语蒖把被吹到脸颊旁的发丝顺到耳后,朝周易笑着伸手:“把眼镜还我!” 周易却把眼镜架在自己的鼻梁上,右手手肘拄着车门,手握成空拳拄在脸颊上,把自己搞得跩跩的、坏坏地,嘴角似笑非笑地微扬着,而眼底的神情被大大的镜片里反射出的各色夜光保护起来。 “不还。” 他几乎有点无赖地说。 黎语蒖又冲他翻白眼。 周易带着眼镜呵呵笑:“原来你以前嘴巴和鼻子这样一扭的时候,躲在眼镜后面的这一对眼珠是在翻白眼,”他顿一顿,思考了一下,“原来你以前经常对我翻白眼啊,丫头!” 黎语蒖又翻一个白眼给他:“这是我从小自带的一项技能,遇到不想说话只想动手解决事情的时候我就会不受控制地触发该技能!” 她说完决定依靠武力夺回眼镜,但刚要动作起来,就被一具壮硕的身躯撞在车门上的冲力弹得差点起飞——唐尼脚下夹着风尘像只野猪一样冲了过来。 与此同时,周易的胳膊肘也一下被弹离车门,他拄在脸颊上的拳头也往他脸颊上冲撞起来,那样子活脱脱就是他在外力的作用下愉快地给了自己一记右勾拳。这记勾拳的力度有点大,眼镜的一条腿从他耳朵上掉下来,眼镜惨惨地挂在他脸上。 谁能看到举世无匹的传奇大师兄会有这样狼狈的一幕? 这样难得一遇的机会,黎语蒖很珍惜,她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 周易揉着脸抬头冲唐尼眯眼威胁:“唐爱国你信不信我neng死你!” 唐尼没有呼应他,他从撞在车上之后,就把头抵在车门上,不停地撞,一边撞一边蹦豆似的疯狂而哀戚地吐槽:“这不可能!我不信!一定是这台车被下了降头!我不信我会被小金刚你这个驾驶界的棒槌超车!明明人家这个千年老二这次可以得第一的,现在忽然变成第二,不开心不开心宝宝疯狂不开心!” 他撞到后面,有点难以把持自己,频率越来越快。 周易起身越过黎语蒖,一巴掌拍在唐尼后脑勺上:“你再撞试试!看我拿不拿你炖粉条!” 唐尼立刻抬起头,双目圆整,眼神blingbling地看向周易:“大哥你原谅我的贱头!”然后调转目光向黎语蒖,刚要续上刚刚的悲戚语气,但在看到她面孔时那口气瞬间在喉头一顿,“你谁啊?” 黎语蒖:“你小金刚姑奶奶!” 唐尼两手扶着自己的头:“小金刚?!不会吧?我是不是把自己撞晕了?我怎么看着你眼生啊!” 黎语蒖打开车门踹了他一脚。暴力之下唐尼相信眼前人的确是黎语蒖了。 他慢慢抬起手指指着黎语蒖的脸,指尖从稳稳的水平渐渐变得颤抖:“妖孽!” ****** 后面有人成群地陆续开车过来,他们有祝贺的,有结交的,最多的还是充满了好奇来打探的——他们想打探一下周易第一次带来的这位小姑娘到底是谁,怎么就能一举惊人。 周易莫名有点后悔让黎语蒖出了这么大的风头,他是喜欢听到别人对她有所赞美,因为她的车技优秀来自于他的调教有方。但他不太喜欢她摘了眼镜接受这些赞美。他自己也是刚刚看到她摘了眼镜的样子,她的模样他还都没有看熟,现在倒便宜了一大批陌生人。他摘下眼镜,握着一只眼镜腿转啊转,眯眼微笑,听着大家对黎语蒖爆出的各种赞美之词。 他们对黎语蒖毫不吝啬地使用着各种美好的形容词。总结起来,这些词依次主要有:你真厉害、你真漂亮、你真可爱、你真迷人、你有男朋友吗、可不可以交换一个联系方式呀、明天一起喝杯茶好吗,等等。 当后面几个关键词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周易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他动动嘴巴要发言,刚张嘴唐尼的声音就冒了出来。 他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和唐尼交换了嗓子眼…… 唐尼:“都走都走都走!别都跟这呼着,我还有事儿没掰扯明白呢!” 他一边吆喝着“看清我大哥是谁他可在车里坐着呢你们是不是瞎当他死人啊在他面前泡我们小金刚”一边狐假虎威地把人群疏散了。 周易看着他,露出了一脸慈祥的笑容。 孩子再傻也有懂事的时候,真让人欣慰。 轰光了人,唐尼俯身两手撑在车门上,对黎语蒖叫嚣:“小金刚,我告诉你,现在你摘了眼镜我也照样认识你了!别想迷惑我,我可不是马克!现在我要和你掰扯明白一件事,这关乎我人生第一次第一名!” 黎语蒖歪头看他,眨着眼,问:“你先等等,我摘了眼镜怎么就迷惑你了?” 唐尼颤着指尖指着她,说不出话,他忽然一转头看向周易:“老大她跟我使美人计!” 黎语蒖握住唐尼的手指向后一撅:“你觉得我能动手的时候还用费劲使什么美人计吗?” 唐尼嗷嗷叫着差点跪在地上。 他抽出手指撕心裂肺的问周易:“老大,我不要理她了!我信你的话,你告诉我,她真的没作弊,车真的是她自己开成这样的吗?” 周易挑着眉笑:“不然呢?你认为我腿长两米八坐在副驾也能伸一脚过去踩油门刹车?” 唐尼一脸绝望地跪倒在地,双手捧头对天哀嚎:“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他忽然站起来后错两步,确定自己处于安全范围后,再次伸出手指指向黎语蒖,“太假了,我不信!就算是小说,这么塑造一个天才人物横空出世都觉得太假了,何况现实生活中呢,咋就偏偏让我遇见一个!反正我不信,你不给我个说法我今天就去死!” 黎语蒖学着周易跩且潇洒的样子,手肘拄着方向盘,空拳撑着脸,用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对唐尼说:“我就不给你说法,你去死啊!” 唐尼瞬间心梗,他捧着胸口调头对周易愤慨地叫:“老大她是魔鬼她让我去死!” 周易冲他和蔼可亲地招招手:“来,我替她给你说法,你听完再去死!” ****** 周易给唐尼的说法是,小金刚呢,她从小跟着世外高人学习武斗知识,把自己练就得耳聪目明,对一切动手动脚的事情只要开了窍就会一通百通,上手飞快。 他安慰唐尼叫他不要太难过,告诉他这是人和人生来就固有的差距,有的人资质就是好骨骼就是惊奇天生就适合练习如来神掌维护世界和平,但有的人就只能通过后天努力靠不断吃大米饭和蛋白粉来培育肌肉,所以后面的人不要嫉妒前面的人,因为会气死自己,后面的人老老实实开健身馆就好了。假如后面的人就是想不通非要去死,那就赶紧去吧省下一顿饭虽然不多也有至少十两白米。 周易的总结让黎语蒖失掉了平常心。收到这么高的评价,她的胳膊肘一滑,也自己给了自己一拳。这一拳宽慰了唐尼受伤的心,他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哈哈哈哈蠢货!” 黎语蒖绝不再嘴巴上吃亏,想想刚才周易提到的饭量问题,她从容地回击了唐尼:“饭桶!” ****** 夜渐深,但来赛车的那群夜猫子却玩在兴头上。黎语蒖不知道哪根筋抽了抽,有点扫兴地忽然想起自己学生的身份,顺带着也想起了第二天一早有课,于是不得不扫兴地对周易提出扫兴的要求:“我觉得我得先回去了,明天一早有课……” 周易从和一群人聊天的热火朝天气氛中迅速抽离,对她说:“我送你。” 黎语蒖跃跃欲试:“我想自己开回去!” 周易夺过车钥匙:“想都别想,你现在正处于新鲜期和兴奋期,开回去的速度恐怕比刚才还要快,我可不想你进了城后边跟着一溜警车查超速。” 他们上了车准备驶离赛车场。唐尼在他们马上要绝尘而去的瞬间站在车屁股后面叫嚣:“小金刚,不许走,决战到天亮!” 周易一脚油门,喂唐尼吃饱了一肚子尾气。 他的声音甩在夜色里:“唐爱国,你想办法找人帮小金刚把车开回去!” 唐尼跪倒在地。 ****** 周易用着一种怡人的速度驶在回程的盘山路上。夜很静,天空很晴,星星和月亮明晰得像伸手可摘。车轮滚过地面,发出均匀的摩擦声,迎面来了风,吹动黎语蒖的发丝,也吹动了周易的胡须。 黎语蒖伸出手,在夜色中感受风在静谧温柔的流动。 发丝被吹拂到脸上,她用另一只手去把它们撩到耳后。然后习惯性地去推镜框,结果推倒一片虚空。 她这才发现,自己还没要回眼镜。 扭头看向周易,她的眼镜依然架在他的鼻梁上。 她不得不承认,帅的人怎样都帅,哪怕遮住了眼睛,剩下的半张脸上,鼻梁也愈发高挺,嘴唇也愈加性感,就连满脸的胡须也愈发显得潇洒和不羁。 她看着他的侧脸笑起来:“你怎么戴我的眼镜戴得这么有归属感!” 前方是弯路。周易扭头看着黎语蒖,黎语蒖看着前方的路;周易潇洒自如地打着方向盘,黎语蒖悬着口气有点紧张地感受车子驶出的弧线和弯道恰恰稳合。 盘过弯道,他们发生一段全是疑问语气的对话。 黎语蒖:“你开车不用看路吗?” 周易:“闭着眼睛都记得怎么开的路,还用看吗?” 黎语蒖:“眼镜不还我吗?” 周易:“你还要继续戴吗?” 前边又是一个弯道。 黎语蒖一口气不自觉地又悬起来。她选择暂时放弃讨论眼镜问题和疑问句。 黎语蒖:“你还是看着路开吧!” 周易:“你不信任我。” 周易也用了一个肯定句,肯定的语气让黎语蒖感受到一种迷之尴尬。 想了想,她决定把这份不信任甩锅给她的眼镜。 黎语蒖:“我不是不信任你,我是不大信任我的眼镜,你初次戴它,我担心你把过多的精力分散给它去感受它的存在,因而不能有足够注意力去及时调取你对于弯道的记忆。” 周易哈哈大笑,笑声在夜晚的风中格外劲朗:“跟谁学的,把胡说八道拗得像有科学依据一样。” 周易调转视线看向前方。他的视线妥协了,疑问句却并没有从他嘴里妥协。 周易:“为什么要戴这副眼镜挡住自己呢?” 黎语蒖:“你知道的,挡煞啊。” 周易:“信不信我继续开车不看路?” 黎语蒖沉默了一下,叹一口气。这么温柔的夜晚,太容易叫人卸下心防。她在夜风中不知不觉倾吐出了心里话:“有个人说我的眼睛和我那个妹妹的眼睛很像,所以他总是透过我的眼睛去怀恋我那个妹妹,虽然他是无心的,但我,”黎语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下,接着说,“为此有点受伤。” “有个人是什么人?你男朋友吗?”周易一派不经心般地问着。 黎语蒖苦笑:“我自己倒希望他是我男朋友,但他自己却恐怕想做我妹妹的男朋友。” 她的声音萧萧索索。 周易一打方向盘,车子猛地一扭,咯吱一声刹停在路边紧急停车带上。 惯性的作用下黎语蒖差点要弹飞出去。她感到胸腔被安全带勒得几乎发疼。 稳住身体后,她向前瞅瞅又向后望望,然后猛地扭头瞪向周易:“干嘛突然停车?前边没人过马路后面没有人搭车的!” 周易看着她两眼圆睁双眉倒竖的样子,笑着把头凑近过来,快贴到黎语蒖的时候才停下。黎语蒖被他突来的逼近压迫得直向后面靠去。等她靠到车门,再也无法继续向后,周易又更欺身向前一些,直到把距离刚好控制在差一点就贴上她,他才停下。 黎语蒖百忙中抬头看了眼天,月亮无比的亮,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它今晚很圆。 黎语蒖瞪着周易,推理着问:“师兄你……是比较会受月亮圆缺的影响吗?” 周易抬手扶着眼镜往上推,直到把它架在额顶的头发上。那么老土的眼镜,被他这样一架,竟好像一种时尚。 没了镜片的阻隔,他直勾勾地看向黎语蒖的眼底,直把一向淡定得接近面瘫的黎语蒖看得快要发毛起来。 “大师兄,我脸上有钱?” 周易噗地笑起来。月光当头的夜色里,他笑得像一只会吸大姑娘魂魄的妖孽,他轻轻一笑,便抖落了满地的荷尔蒙:“我看看你的眼睛和你妹妹的到底像不像。” 黎语蒖看着周易,心忽然向下沉了一点。她对什么事没有把握时,心总要这样向下沉一点。 “你和我妹妹很熟吗?” “大家都住在s城,家长又彼此熟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那,你觉得我们俩像吗?”黎语蒖问得好像全不在意一般。 周易以坐在驾驶位上的臀为轴心,收回他探出的上半身,挂挡踩油门,车子像刚刚它突然停下那样,又突然地开了出去。 黎语蒖现在觉得月亮的圆缺确实有点影响着身旁这个须发茂密的雄性生物…… 车速比刚刚快了一些,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周易不回答刚刚的问题,黎语蒖也不好把自己当做复读机再问一次,这不是她的风格。她的风格是宁可憋死自己以及别人,也绝不为了索求答案而低头。 簌簌地风声里,两人无话,于是前方的路变得有点催眠。黎语蒖打起瞌睡来。一个瞌睡打醒时,她发现车子已经停在自己公寓外面。 她以为车子刚到,她是被停车震醒的。等眼睛瞄到车上的时间时她才惊悚发现,自己似乎已经睡着两个多小时。她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盖着周易的外套。 她不由感慨地叹气。 周易问她怎么了,“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叫醒你吗?” 她摇头:“我觉得你刚刚肯定也一起睡着了,不然不会这么干等我。”然后她又感慨一叹,“此情此景,让我心潮澎湃!” 周易看向她的眼神在夜色的晕染下逐渐加深。 “澎湃什么?”他的声音低低沉沉。 “我仿照民间艺术家赵大爷做了两句诗。” “吟来我听听!” “呀,时间过得啊,可快了!眼睛啊,它一闭一睁,俩小时就没了!” 周易看着她,先是表情严肃,然后无奈地摇头笑了:“我看你这辈子做得最起劲的一件事,就是不让我猜中一次答案!” 黎语蒖也笑,笑得特别谦虚:“我这辈子才刚过四分之一,师兄你猜对的机会还多着呢!” 她把周易的外套拿起来还给他,打算下车回家。 拉车门的时候她听到周易问:“不想知道你在路上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吗?” 黎语蒖拉车门的动作瞬间停下。她在心里爽翻地叫了声“yes”。 在一问一答的道路上,总有一个人要先被憋死。这回是她坚强地活下来了! 她转身,看着周易,面容平静,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地发声问着:“那你觉得像吗?” 周易凑近过来。这一次黎语蒖让自己坚强屹立不后退。 周易看着她的眼睛,慢慢扬起嘴角:“我觉得说你们像的那个人,他不是眼盲,就是心盲。” 第41章 砍死大矫情 黎语蒖一觉睡到天亮。她被闹钟吵醒的时候,心情一点都没像往常那样变糟,反而有点开心雀跃,仿佛新的人生从此将要开启,所以她甚至有点感谢今日的闹钟把过去和以后画出一条分割线。 她到卫生间去洗漱,然后对着镜子仔细看着自己。 不看的时候不觉得,端详过才发现,她好像真的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她把刘海向旁边梳过去,不再让它们挡住额头。她把头发梳顺,垂到肩后去,不让它们遮在颊畔。她的整张脸都露了出来。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竟好像是第一次认真认识自己。 她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的眼睛。 那个人告诉她,她的眼睛和谁的也不像,就是她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眼睛。 她笑起来,用手指去撩了一下自己的睫毛。还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像把毛茸茸的小刷子刮在手上。 她拾掇好自己,一个焕然一新的自己,然后开门走出房间去。仿佛迎接一个新生一样,握着门把手开门的时候她简直像有种开启某个仪式般的庄重心情。 客厅里等着她一起吃早餐的闫静回过头来,叫她:“语蒖,快来吃早——”餐字还没说出口,声音就顿住了。 闫静张着嘴巴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黎语蒖走到她面前坐下,好半晌,才幽幽地继续说:“哇塞你这样好美,我决定以后不要和你成群搭伴的了,分分钟就被你秒下去!” 黎语蒖笑起来。她觉得闫静真可爱。她觉得一个会赞美别人的人真可爱。 闫静忽然脸色一变,有点八卦地问她:“语蒖,讲真,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黎语蒖拿起面包咬下一大口,含糊地回答:“摘了眼镜就是谈恋爱吗?那你谈得应该比我早啊。” 闫静往她跟前凑,眼睛就快要贴到她脸上了:“我这么问你,跟你是不是摘了眼镜没关系,而是你一大早起来就面若桃花眼含秋水的,不是谈恋爱怎么会有这么怀春的状态?”闫静盯着黎语蒖左瞧右瞧个不停,好像瞧不够一样。 黎语蒖一双漂亮的眼睛随着闫静转来转去,她再大咬一口面包,嚼啊嚼,然后诡异一笑:“你是不是被我的美色迷住了?” 闫静用力点头:“我是有点被你迷住了!昨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怎么一夜之间感觉你脱胎换骨了呀!” 黎语蒖冲她挑挑眉:“你去问唐爱国,他肯定会告诉你!” ****** 吃过早饭,黎语蒖和闫静一起去上学。在校园门口分开后,黎语蒖独自一人走在校园里时,她开始回想闫静问她的那句话: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晚也没发生什么,只不过就是有人让她活得彻底自信了,让她再也不用站在黎语萱的阴影里。 美好的事情总是让人忍不住回忆。她回想着昨晚和周易的那番对话,他们说话时彼此的每一个表情,她仿佛历历在目,记得清清楚楚。 ****** 黎语蒖问周易:我和黎语萱的眼睛,像吗。 周易凑近她,看着她,笑了,说:我觉得说你们像的那个人,他不是眼盲,就是心盲。 那一瞬,黎语蒖觉得自己仿佛能听到心底深处有朵花开的声音。 她说:“那么,是不像的,对吗?” 她不知道自己问这句话的时候,是否像一个急于得到答案的小孩子,傻兮兮的,有点幼稚。 周易却没有笑话她,他认认真真地告诉她:“是的,你们一点都不像。” 黎语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种想哭一鼻子的感受。 尽量表现得全不在意的一件事,其实她是那么的在意,现在有人告诉她,你不要再在意了,事情并不是你所介怀的那样。这个时候,她除了如释重负之外,便只剩下感慨与伤怀。感慨自己竟把心思撒在不必介意的事情上,伤怀自己走了一段不必走的弯路。 她听到周易告诉自己:“你和你妹妹的眼睛怎么可能会像?她就像个傻娃娃,一望就望到底了,转个弯的余地都没有。你呢——” 黎语蒖屏着呼吸仔细听着。 “——你呢,”周易忽然话锋一转,“你去看过贝加尔湖吗?那个湖很有意思,第一眼看去,是一望见底的清澈,可等你多看一会儿,你会觉得很奇怪,它明明清澈,却偏偏叫你怎么都望不透它。现在我告诉你,你的眼睛,就像贝加尔湖。” 听到这个比喻,黎语蒖有点发怔。 周易抬起手用手指凑到黎语蒖眼前,用食指向上去刮黎语蒖长长的眼睫毛,“你的眼睛被挡在这扇毛刷子后面,里面千回百转的,以后指不定得让多少小男生在里面迷路!” 黎语蒖忍不住眨起眼。她的睫毛上下刷着周易的手指。周易像有点喜欢这种感觉,笑起来:“还真像个小刷子!” 黎语蒖忽然觉得有点心惊肉跳的。 这种感受她前所未有。 夜色好像能把一切事物染上暧昧的颜色。 她一把抓住周易的手,把它掰向他自己的眼睛:“你也有刷子,蹭你自己的!” 周易笑起来,反握住黎语蒖的手:“我还真不信你比我力气大!” 黎语蒖觉得手背像有烙铁在烫。她抽回手来。 “师兄你上面那段比喻我没听懂,我想请求你做一次汉译汉,把它翻译成我能听懂的通俗人话。” 周易收起笑容,摇摇头,换上一副认真的样子。他认真的样子里似乎能看到一丝怜惜:“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自信的女孩,没想到恰恰相反,因为有你妹妹在,你应该从来没有听过有人称赞你的外貌吧?”他抬起手拍拍她的头,“傻丫头,不用不确定,我是在夸你呢,夸你的眼睛美丽并且神秘,如果说除了宇宙里面有黑洞之外还有哪里存在黑洞的话,我相信一定是在你的视网膜后面,谁要是使劲往你的眼睛里看进去,谁一定迷路在里面。”他把手扣在她头顶上,他掌心的热力穿透了大脑皮层熨烫着她。 “丫头,听着,你不像任何人,不要活在任何人的阴影里,自信地做你自己!” 黎语蒖觉得自己喉头发紧鼻管发堵眼皮发热。她以为自己要感冒了,周易却告诉她:“我夸你两句你是感动得要哭了吗?” 黎语蒖噗嗤一声笑起来,有点哑着声音地说:“我决定把眼镜送给你了!” 下车前,周易还对黎语蒖说了一句话,一句有点悬疑的话。 他说他本来还要送她一句结语的,但现在怕说出来之后她真的会当场喜极而泣,所以还是不说了。他给她留下提示,让她回去自己搜索答案。 提示是,自然堂一条著名的广告语。 黎语蒖很傻很天真地问了句:什么是自然堂。 她的问题遭到了周易的耻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这么著名的一个女性民间化妆品的品牌,我都知道。 黎语蒖于是露出迷之微笑:那么问题来了,你怎么会知道女性化妆品品牌呢大师兄?或者是,你其实是有特殊爱好的大师姐? 周易于是明白自己被黎语蒖摆了一道。 他有些感叹地告诉黎语蒖,因为他妈妈喜欢陈好。 黎语蒖于是又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自然堂,广告,陈好。 当夜她凭着自然堂和陈好两个关键词在被窝里用手机搜到了一条广告语。 ——你本来就很美。 她把这句话在心里连续读了三遍,然后她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情沉入了梦乡。那种心情好像是明天一睁眼她会迎接一个全新的人生一样。 ****** 走在校园里,黎语蒖步履轻松心情愉悦。 昨晚她是被人人称颂的传奇师兄另眼相看了吧。他说她的眼睛像贝加尔湖,说她未来能靠一双眼睛让很多小男生迷路。 这个预言真叫她开心。她想再过一段时间,她真的就可以彻底放下那段自己单方面的无疾而终的感情了。 ****** 唐尼仔细观察着坐在大沙发上用pad看财经新闻的周易。 观察了一会,他忍不住阴恻恻地笑了:“老大你发春哦!好像在看新闻,其实根本是在发呆!那页面你都半小时没翻过了!看个财经新闻还眼角含情嘴角含笑的,真、骚、包!” 周易抬头,挑眉:“我笑了吗?” 唐尼狂点头:“笑了,肯定笑了,笑得特别骚!” 周易:“你看错了。” 唐尼誓死不认错:“我又不瞎,看错个鬼!” 他凑近周易:“老大,是纯爷们讲真话哈,我问你个问题呗!你是不是看上小金刚了?” 周易睨着他,不动声色:“你觉得呢?” 唐尼有点激动:“我觉得你肯定是看上她了,她摘了眼睛多好看啊!还有你对她,贼特别!比对我好,好多了,哼!” 周易看着他,一副思考的样子,然后他慢慢笑了。 “她这丫头,是挺招人惦记的。”顿了顿,他无声地叹口气,“可我不敢碰她。” 唐尼一脸懵逼:“为啥呢?” 默了半晌,周易说:“因为我不确定,我对她的好感能维持多久,能发展到多深的程度。我会不会和以前一样,开始的时候是认真的投入,而到后面不管怎么努力都是索然无味。她和其他女孩不一样,我不能伤害她。” 唐尼疑惑问:“哪不一样?劲儿大?你怕打不过她?” 周易踹他一脚,一字一顿说:“她救过我的肉体,救赎过我的灵魂,所以,”他再次强调,“我不能伤害她。” 唐尼:“……老大你酸死我得了!还救赎你的灵魂!” 周易对唐尼的吐槽不以为意,他问:“还记得吗,我妈去世的时候,我在干什么。” “你在帮先生对抗他的竞位者,那时候你们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厮杀拼打,外面谁也找不到你们。你因此错过了舅舅的电话,也错过了见你妈妈最后一面,更错过了你妈妈出殡的日子。等你一身伤帮先生打赢了那场战役出来的时候,你妈妈已经火化了。”唐尼声音有点惨惨地回答。 周易依然笑着,笑容里有种难言的隐痛。 “我回国后,悔恨得一心想死了算了。我拒绝治疗,带着一身伤,在墓园里站了三天。然后我倒在地上,我觉得我很快就能实现直接死掉的愿望了。可那丫头突然出现,她力气真大,硬是背着我下山走到医院。路上我心灰意冷,告诉她我没见到母亲最后一面,难过得想直接死掉算了。可那丫头跟我说——” 周易回想着当时黎语蒖背着她,说过的那番话。 ——我看你现在这样也真离死不远了。我说你不会真因为没见着你妈妈最后一面而想自绝于她墓前吧?你妈要是知道你这样肯定特别后悔当年生了你。她生了你就是想让你做她生命的延续,结果你这么糟践你自己。 “人有的时候就缺当头一棒。她的话就是我的当头一棒。她说得对,我妈不会想看到我糟践自己的样子,我决定活下去,所以那天到了医院之后,我开始配合治疗。后来我好了,在那丫头家后院又遇到她。” 人声鼎沸的宅邸里,她寂寞得格格不入。她孤零零从夜色里走来,孤零零坚强地自寻开心。她孤零零得甚至忘了自己曾经做过的好人好事,也因此压根想不起他是谁。 “有没有可能,”唐尼说,“她是因为你长了胡子才认不出你呢?” 周易摸着下巴,思索着。 似乎还真有这个可能。 唐尼:“老大你干脆把胡子刮了,看看小金刚认不认得出你!” 周易笑:“现在还不能刮。刮了她也一定认不出,她这丫头,只记得住她想记住的,她不想记住的,她能让自己像失忆一样忘掉。这丫头能活得这么坚强快乐,都靠着她这个本事!”一套自动遗忘烦恼过滤痛苦的本事。 唐尼也跟着笑。笑着笑着,他说:“老大,我觉得你可能真的喜欢上小金刚了,真真的!要不,你就跟她试试呗?” 周易看着窗外。半晌后他幽幽地说:“我对女人的好感到了一个位置时,就再无能为力往前更进一步了。在克服这个毛病之前,我不能动她。” 唐尼看着他,再也忍不住:“老大,我要是女的我一定砍了你这个大矫情为民除害!你真牛啊,咋就能把花花心眼儿说得这么高大上呢!” ****** 黎语蒖记得自己戴上眼镜那天,周围的人们并没有太大异样,最多问一句:配眼镜啦?镜框有点丑哦。 可是当她摘下眼镜时,周围的人却给了她非常不一样的反应。他们会赞叹地说:唔,蒖,原来你长这样,你这么漂亮,干嘛要戴那么丑的眼镜! 黎语蒖想弄明白产生这样的反差和区别的原因在哪里,一时却没想明白。直到闫静对她说:“真的语蒖,假如现在的你和你妹一起重返高中时代的话,全市第一校花绝对再不止她一个!” 黎语蒖于是隐忍着内心的雀跃,问:“真的吗?你的意思是,我现在的样子和以前不一样了是吗?和黎语萱不相上下了是吗?” 闫静却摇摇头:“那倒不是,拼容貌嘛,她还是略胜一小小丢丢,不过女人又不是只靠一张脸行走天下的,还是要靠整体气质的嘛!你原来气质是土黑野,输定了;但现在,我的天,雪白,貌美,知性,干练,聪慧,果敢……我是不是形容词用太多有点拍马屁嫌疑了?哦对还有一个,豁达!你那副什么都能拥有又什么都不在乎的德行,真的超赞!” 黎语蒖本来就要因为闫静这番看起来发自肺腑的评价而骄傲起来了,结果闫静又补充了一句话:“语蒖你能不能先借我点钱啊?我妈把卡搞丢了,来不及给我打钱!” 黎语蒖于是从升腾的半空中又理智地落回了地面。 学校里,开始有男同学对她发出邀约。咖啡厅里,开始有西装革履的青年才俊问她要电话号码。公寓楼里,楼上的单身男青年邻居也开始经常下楼来借盐借醋借酱油。 这种变化通过闫静的嘴巴传达给了唐尼,又从唐尼惊动到了周易那里。 于是周易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来到咖啡店,探访黎语蒖此时此刻被环绕被瞩目被追求的感觉是否爽爆。 黎语蒖望向远方悠悠叹一口气:“约我吃饭的男生,知道我开咖啡馆,他说他家里也想开,所以约我吃饭向我打听,他说只要我帮他联系便宜的供货商,他可以答应我做任何事,包括白天做的,更包括晚上做的;在店里冲我要电话号码的那个青年才俊更感人,他后来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他家里上有八十老父老母下有刚满八岁弟弟妹妹,一家人嗷嗷待哺等着他养,而我年轻轻就开了家咖啡店事业有成,所以问我考虑不考虑帮帮忙从他那里买份保险;最后一个就别提了,提起来都是喷薄感动的泪。他说最近超市盐油酱醋在打折,第二份都半价,所以想赶紧帮我把我家的用完我们好一起去买新的,我买第一份,他买第二份!” 黎语蒖从远处收回眼神,看向周易:“所以,说吧,你那天晚上夸我夸成那样,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先说好了,我不帮忙找供应商,不买保险,不拼油盐酱醋,还有,我没钱,不借!” 周易哈哈地笑了起来。 第42章 帅帅大哥哥 黎语蒖开始对商场谋略方面的事情越来越感兴趣,她向周易正式提出拜师的申请,但这申请被周易拒绝了。黎语蒖问他为什么能狠得下心拒绝一个未来商场上闪闪发亮的明日之星,周易给出的理由是:我只想安静地做一个帅帅的大哥哥,被你叫师父的话我就跟你差了一辈变老了。 黎语蒖一头黑线。 她千想万想,甚至想过他是因为惧怕她才华横溢有朝一日会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但怎么也想不到被拒绝的理由只是他想装嫩不想长辈分。 不过尽管拜师的请求被退回,黎语蒖还是从周易那里学习到很多东西。虽然他不肯赐予她师徒名分,但却并不吝惜于教授她知识。 这种感觉让黎语蒖莫名联想到一句形容男女关系的俗语——没有夫妻之名但行夫妻之实。联想完毕她觉得自己可能要疯。 从商场谋略到为人处世之道,从国际市场发展到国内经济趋势,周易把这些东西深入浅出地通通教给黎语蒖。 黎语蒖越来越觉得自己出国以来最大的学习收获并不是来自于学校,而是这位自封为“帅帅的大哥哥”的人。 黎语蒖问过周易一个问题:“你多大?到三十了吗?不到四十岁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东西?” 周易很不乐意地冲她一挑眉:“你呢,你多大了?” 黎语蒖说:“差一点点满21岁。” 周易抬手掐她的脸:“差一点点?快过生日了吗?啧啧,21岁,真是嫩得快淌水了,瞧瞧这满脸的胶原蛋白!” 黎语蒖一巴掌挥掉他揉自己脸蛋子的爪子,然后反手去掐他的脸,动作快得叫人来不及做出防御动作。 “你呢,你多大了?”黎语蒖掐着周易的脸问。 周易瞪着她:“丫头,你知道上一个这样对我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黎语蒖:“别打岔,说你多大了!” 周易瞪着她笑了:“真拿你没办法,”他把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拉下来,“我大你六岁。”说完他不经意地用手又去刮了刮脸。刚刚被黎语蒖捏过的地方。那里有点见鬼地居然遗留着一种让人很舒服的触感。 黎语蒖嘴巴从一条线变成o型:“你居然这么年轻?只比我大六岁?人在27岁的时候可以有你这样的成就吗?我不信,你一定改年龄了!” 周易不乐意了:“我长得有那么老吗?” 黎语蒖凑近了仔仔细细地看他。没被胡须覆盖的皮肤确实紧致细滑得很……眼角也一点细纹都没有……那么爱蹙眉思考,居然眉间也没有一丁点川字的迹象…… 原来……他的皮肤状态还真的挺年轻的,只是胡子给了人感官上的误导,把一个哥哥伪装成了叔叔。 “可你只比我大六岁而已,怎么会比我懂那么多东西?”要知道她在黎家别墅的大书房里也是博览了群书的人,可她在周易面前却感觉自己的知识如此匮乏。 她听到周易嘶嘶地笑着,说:“你很小瞧这六岁啊,你知道六岁的差距可以有多大吗?它意味着你在小学的时候比你大六岁的人已经读大学了!” 黎语蒖掰着指头算了一下,小学最末一个学期和大学刚入学之间,还真的是隔了六岁。 周易听到她数到大一,连忙晃晃手指:“,你小六时,我已经大四了,我跳了级。” 黎语蒖咂舌。真是一只活妖怪…… “原来你才27岁,可你现在做的这些事情,很多人直到72岁也做不到!” 周易看着她,忽然一脸苦恼地摇起头:“你完了,我感觉得到,你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要崇拜我了!” 黎语蒖差点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 后来周易终于回答了她最初那个问题:你为什么知道那么多东西。周易给出的答案之跩让黎语蒖后悔自己曾经提问——他差点装逼装到天上去。 而一个人之所以能够装逼,是因为有人蠢到给他提供了机会。黎语蒖知道自己就是那个蠢蛋。 关于她那个问题,周易淡淡地这样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这种天纵奇才,随随便便地把自己活成行走的百科全书,这太正常了。” 黎语蒖觉得自己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这个世上,有本事的人分两种,一种是脸皮薄的,这种人通常比较谦虚。一种是脸皮厚得可以造宇宙飞船外壳的,这种人自我定义叫天纵奇才。周易是哪一种,显而易见。 她慢慢发现周易这个人还有一个特点,他对对手或者敌人,常常手下留情。她觉得周易不是那种心怀悲悯的人,所以她一直好奇他手下留情的出发点是什么。 她经常看到周易对艾瑞克手下留情。艾瑞克就是她第一次和周易他们喝长龙阵时,坐在唐尼对面企图拿假金表骗过大家的那个人。他在周易的竞争公司做操盘手,黎语蒖听唐尼说过他花在给周易进行花样捣乱上的时间比盯大盘的时间多多了。 而尽管他这么坏,周易却屡次对他手下留情。尤其近来的几次交易,黎语蒖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战场上斗得你死我活,而每次就在艾瑞克要死定了的时候,周易都会很技巧地放他一马,有时甚至会暗中帮那个蠢蛋起死回生一下。 黎语蒖觉得有点看不懂周易的招数了。 在周易又暗中帮助了艾瑞克一次之后,黎语蒖终于忍不住发问。 “我真的看不懂你的打法了,他用违规的手段害你,你却帮他掩饰。” 周易笑眯眯给她讲了一个快要烂大街的故事。 “听过瞎子点灯的故事吧?瞎子每晚都要提一盏灯,别人笑话他点灯根本是浪费资源,点了他也看不见,然后瞎子是怎么回答的?” 黎语蒖觉得脑子里有根弦跳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就隔在一层纱后面,只要破了纱就能抓住。 她回答周易:“瞎子说,他点灯不是为了自己能看见别人,而是为了让别人能看到自己,这样就不会被别人撞到了。” 周易看着她笑,说:“现在你明白我帮艾瑞克是因为什么了吧。” 黎语蒖也看着他,说:“你是想告诉我,因为你瞎吗?” 周易一口水喷出来:“丫头,你故意气我。” 周易说,丫头,你再想想,我的做法就都合法合规吗。 这句话一下冲破了隔着黎语蒖的那块纱,让她豁然看到了事情的本质。 周易和艾瑞克斗法的时候,也不见得所有做法就都合法合规,只不过和艾瑞克相比,他更有底线一些。假如艾瑞克真的被监管部门稽查,那么下一个被重点关照的对象就会是周易。艾瑞克就像一个挡箭牌,关键时刻把他保下来,有他挡在前面,周易就是安全的。 这件事给黎语蒖的震撼是直达心底的,它远远超出了商场谋略的层面,它在她的心灵上重重敲了一击。 黑夜里点盏灯,并非为了自己,而是想让黑灯瞎火里行走的人不要撞上来带给自己伤害。 有时候帮助可能会带给自己伤害的人,居然会是对自己更好更强大的保护。有时候保护一个敌人,其实居然是在保护自己。 黎语蒖总觉得这个认识富有极深的禅意,懂了这个道理的她,感到自己的心胸一下又开阔出几万公里。 ****** 渐渐地,黎语蒖把精力过多地倾向到了经营咖啡店和向周易学习商场谋略上面,功课倒是开始疏忽起来了。 最近一次大考,要不是那位帅帅的大哥哥帮她押题,她自己又很有啃书的天分,她差一点就挂了一科。 然而奖学金是一定没有了。 黎语蒖拿到成绩单的时候,忍不住叹气。 周易却并不安慰她。他趁机对她敲起了警钟。 “你的做事顺序是错误的。” 黎语蒖不服气:“是是是,应该把学习放在第一位,学习最大,学习第一嘛。” 她讽刺的意味和每一个在国内对抗妈妈指责的小孩子一模一样。 鲜少能看到她做这么无赖的样子,周易笑了。 “我说的做事顺序并不是说要把学习放在第一位,相反我也很厌恶学习至上的理论。” 他招招手,让黎语蒖乖乖在自己旁边坐下,他两只黑亮的眼珠直看进她的眼睛里。看了两秒后他不动声色地挪开了眼神。 “我是想告诉你,做事情的时候要尽量避免先做自己喜欢的那件,因为你会把所有劲头都在这上面耗完,到后面不喜欢做又不得不做的事情,要么痛苦地做完而效果不好,要么干脆已经没有时间去做。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把那些最不愿做的事情摆到最前面去做。我知道,比起温书,你更爱学习商场上的事,更关心咖啡店的生意,但温书是你不得不做的事,所以你应该把它放在第一位去做。” 浅显得连小孩子一听都懂的话,让黎语蒖醍醐灌顶。 黎语蒖有个发现,藏在身边的那些很浅显的真理,不管它们多显而易见,总是需要靠别人来点破的。有时候很浅显的道理,别人点一点就会让人恍然大悟,自己却完全意识不到。 她接受了周易的教诲。她开始给自己做强制性的规定,每天必须先做过功课,再去关心咖啡店的生意,之后再去学习那些商场上千变化万充满乐趣和陷阱的谋略。 周易给她列了个书单,从心理学到博弈论,从厚黑说到华尔街,她看得不亦乐乎,连周易来找她的频率又开始拉长她都后知后觉才发现。 发现的起因是,她在教室里看书,她前排的几个女同学在看着手机叫:“wtf!看我姐刚传给我的照片!她和帅joey在一个大楼里工作,帅joey这回的女朋友好漂亮!按这个颜值发展,我tm肯定没机会了!shit!我要去整容,夺回帅joey!” 几个妙龄女孩叽叽喳喳在一起,她们叽喳的核心一直围绕着那个自封为帅帅的大哥哥的男人。他们说帅帅的大哥哥这回找的女朋友是史上最年轻最貌美的投行女高管。 听着她们的叽叽喳喳,黎语蒖心里动了一动。她压下那股奇怪又莫名的一动,静下心来继续看书。 两天后周易到店里来了。黎语蒖那天把自己搞得出奇地忙,一阵风一样,刮过这边又刮到那边,几乎停不下来。只是她一直都没把风吹拂到周易坐的那张桌子去。 终于被晾久了的帅帅的大哥哥不高兴了,在黎语蒖刮过他邻桌的时候,他一把揪向她。然而他忘记了,他揪过去的那个姑娘是个在现代社会里拜过神奇的师父练过神奇的功夫的神奇的女子——于是面对他伸出来的手,她漫不经心地轻轻旋了个身就摆脱掉了,干净利落得让他连她的围裙角都没擦到。 帅帅的大哥哥彻底不开心了,他直接起身跟在了咖啡店小老板娘身后。 小老板娘脚步轻快得比凌波微步还玄妙,明明比帅帅的大哥哥短了一截腿,但步子就是叫大哥哥撵不上。 小老板娘绕到柜台放下托盘又绕到后门去。帅帅的大哥哥就跟到后台又跟到了后门。帅帅的大哥哥冲着小老板娘的背影叫:丫头,你等等,我有事跟你说! 小老板娘好像没有听见,她提起一袋子垃圾直奔出后门走进窄巷。帅帅的大哥哥跟在她身后,脚步马力加大:丫头,你给我站住! 可惜那丫头并没有给他站住,她提着垃圾如脚踩风火轮,一直走到了垃圾点才停下脚步。她把垃圾袋奋力甩进了垃圾桶。 垃圾刚坠进去,她整个人猛地一个天旋地转——她被人一把揪住胳膊翻了个个儿,然后又被人握着肩膀一把推到了一旁的墙壁上。 她被按在墙上,后背抵着墙壁。那个满脸胡子的帅帅的大哥哥正满眼嗔怪地瞪着她,很近很近地。 她发现自己正被他以壁咚的姿势控制在垃圾点儿旁边的墙壁上。这姿势真让人心里发慌,她都来不及闻空气里的味道有多怪。 帅帅的大哥哥冲她不高兴地吹胡子瞪眼睛:“怎么今天想跟你说点事这么费劲?” 小老板娘后背直直地靠在墙壁上,也瞪起眼:“你又不是看不见,我今天有多忙!” ****** 黎语蒖看进周易的眼睛里,对他说:“你又不是看不见,我今天有多忙!” 周易眯起眼,偏了偏头。 阳光正劲,金色的光芒洒下来,照得黎语蒖白皙的肌肤剔透得像快要透了光,照得她明亮的眼睛像两颗顶纯净的黑宝石,阳光下她干净美好得仿佛能让一切污秽无所遁形。 他忽然就有点走了神。 “你倒是说啊,要跟我说什么事!”黎语蒖的声音给他招回了魂。 周易笑起来:“周末我生日,你到我家来,给我煮长寿面。” 黎语蒖后背挺直得几乎发僵:“周末我得做买卖呢,再说你身边有那么多姑娘呢,干嘛使唤我啊!” 周易看着她,挑着眉笑:“她们怎么跟你比?她们就会做两片面包夹菜叶和鸡腿,哪有一个会煮面条的。” 黎语蒖觉得周易再不松开杵在墙壁上的手和胳膊,她的背就要在垃圾堆旁边的墙壁上挺断了。 “那我得先温书,温过书后还得来看下店,看完店还得再读会厚黑学,之后才有时间去你那里煮面条。” 周易皱眉:“我的生日这么没地位吗?” 黎语蒖扯了扯围裙下摆,扯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心。 “随便你怎么想咯。” 周易看进她的眼底。然后他放声笑起来。 “我懂了,是我教你的,越没兴趣的事越要放到前边,越有兴趣的就越留到最后。丫头,我说得对吗?” 黎语蒖的脸莫名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来。 “被我猜中了,所以害羞?” “呸!太阳晒得我快熟了而已!” 周易又开始放声大笑,笑得头都仰了起来。 笑过之后,他凑近黎语蒖,对她说:“嘴硬的小丫头!” 他的声音贴着黎语蒖的脸颊钻进她的耳朵,让她莫名地有点晕眩。 ****** 周末,黎语蒖亲手做了蛋糕。准备出门前,周易打来电话,问她需不需要专车来接。黎语蒖想要表达一下自己的诚意,拒绝了这份好意,坚持自己开车去。 自从在赛车场飚过车以后,她爱上了速度,但凡开车,她总把速度逼近在马上就会引来警察开罚单的临界点。但这次为了保持蛋糕完整不被速度产生的惯性扯得稀巴烂,她居然又把车开到了初学时的状态——稳稳地,慢慢地。 等她把车开到周易家门口停好、下了车走到门口、喘着气理着头发的时候,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周易站在门口,一连提了三个问题。 怎么这么慢? 为什么干站着? 不知道按门铃吗? 黎语蒖被他问得起了叛逆心思。他问得越多她就偏一个问题都不答。 “哼。” 她哼唧一声提着蛋糕直接绕过周易走进屋子。 换鞋时,她听到周易在她身后一气儿自己给自己回答了刚刚的那三个问题。 “你带了蛋糕?哦,明白了,你肯定是怕撞坏蛋糕才把车开得很慢,你刚才站门口肯定是在想自己的发型乱没乱,你一定是打算整理好个人造型再按门铃。” 黎语蒖更不想理他了。好好的一个人不当,非要去当别人肚子里的蛔虫,真烦人。 她直接走进屋里去。她看到靠近门口的吧台上摆着一溜的烟灰缸和醒酒器,似乎这间屋子里不久前刚开过一场盛大的弥漫着烟酒之气的party。 周易跟上来,从她手里接过蛋糕,放到茶几上一边拆盒子一边笑:“来就来吧,还带东西,丫头你真客气!” 黎语蒖很想回他一句:但大哥你可真不客气…… 等蛋糕被拆开那一瞬,周易喷了。上面写着“祝你岁生快”。 “这居然还是一块带着填空题的蛋糕!” 黎语蒖耸耸肩膀:“我不确定你是过生日前27岁,还是过生日后27岁。” 周易用手指头抿了一撮奶油,定定地看着黎语蒖,“我刚满27岁!”他说完笑着把手指送到嘴里,裹掉了上面的奶油,“味道不错!” 那动作罪恶极了,把穿着衣服的气氛能搅到想要脱掉衣服。 黎语蒖翻着白眼:“大师兄你别随便卖骚。” 周易挑挑眉:“我卖骚了吗?” 看着他那发自内心的疑惑,黎语蒖认输了。 好吧,就承认他是自带的撩骚属性好了。别人生而会眨眼会呼吸,他生而会眨眼会呼吸会性感撩骚。 周易嘬掉手指上的奶油,引导者着黎语蒖到了厨房。流理台上放着一袋面粉和一兜鸡蛋。 “来,开始给我做面条吧,食材都给你准备好了,如果寂寞,我可以给你放舌尖上的中国做配乐。” 黎语蒖看看白面,又看看周易,撇嘴冷笑。然后她把手背到身后,伸进从进了屋之后一直都没舍得摘掉的背包里,从里面…… 掏出一捆挂面。 黎语蒖看着周易,晃着挂面,冲他笑得甜甜的:“大师兄,我可是有备而来的哟!” 她就站在窗口下,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把她映出一身耀眼的金边。 周易看着她沐浴在阳光下的笑容,看着看着,他撇开了头。 第43章 谁在过生日 黎语蒖煮好面条,盛到了一大一小两个碗里,端到饭桌上,告诉周易:“我先去把锅洗了,不然下顿饭做饭前你得先刮浆糊。” 她洗锅的时候听到背后响起稀里呼噜的声音。洗好锅回头看,周易已经把大碗面条吃了个精光,正觊觎着她那一小碗,伸出去的筷子已经停在了离面条不到一寸的半空中。 “我帮你赶赶灰尘。”被抓包的人给出幼稚到疯的答案。 黎语蒖坐过来,悠哉悠哉地慢慢吃面条。 “你能吃快点吗?”周易敲着桌子问。 黎语蒖:“不然呢?” 周易:“不然我要受不了了!” 黎语蒖睁大眼睛一小口一小口的吸面条折磨人,含糊地问:“那又怎么样呢?” 周易凑近过来,他的脸一下停在距离黎语蒖的脸不到一尺的距离。他眯着眼笑着看她,邪邪坏坏的样子。 “丫头你说说看,我要怎么样?” 黎语蒖咬断嘴里那根面条往下咽,脖子一哽差点噎住。她觉得脸有点要发烫,她想应该是面条的热汤把她蒸到了吧。 周易又凑过来一点点。太近了,近到黎语蒖把自己的呼吸都停下来了。 周易对她一笑,人又往前一探。黎语蒖下意识闭上眼睛。 她手里一空。 盛面条的饭碗被夺走了……耳边又响起稀里呼噜的吃面声。 睁开眼,她看到周易在大口吞吃着她那碗面。 三口两口吃光,他把筷子一放:“小丫头,还真当我治不了你!” 黎语蒖无语地看着他,两只手还僵化在一手端碗一手执筷的动作上…… 周易吃完面喝着水问:“你做饭跟谁学的?怎么做到的卖相特别难看味道特别好吃的?” 黎语蒖把脸颊旁边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去,扬了扬下巴,一脸的骄傲自豪我真棒:“跟我妈学的!还有,卖相不好是为了和味道好造成更大的反差,这样会让食用者有大吃一惊的体验,一般人是达不到我这种境界的,谢谢!” 周易挑着眉笑:“丫头你的嘴真不是一般的硬,我看你就是做出一锅浆糊来也能把它吹成十全大补汤!” 黎语蒖翻白眼:“我嘴硬不硬你拿棒子敲过怎么的?” 周易哈哈笑。 笑声停歇后,他说:“你妈妈教你煮的面条味道真好,吃起来每一口都是家里的味道。她一定是个很温暖的人。” 黎语蒖又是一脸骄傲:“那是!” 周易问:“你妈妈脾气好吗?” 黎语蒖说:“不惹她的时候超级好,惹到她的底线她会把我屁股打烂!” 周易:“怎么样算惹到她?” 黎语蒖迟疑了一下:“……比如扒了隔壁小男生的裤子,让他光腚子从河边哭着跑回家。”她说完无声的叹一口气。 周易看着她迟疑又叹息的样子,挑挑眉。 “那个眼盲心盲的小男生吗?” 黎语蒖的眼睛瞬间睁大,她有点心惊肉跳:“……是!” 面前这个大妖怪会读心术的吗? 周易看着她,笑一笑,笑容里的意味让她有点看不分明。 “几岁时的事啊?”他问得好像有点漫不经心,但眼底却亮得瘆人。 “四岁还是五岁?忘记了。” 周易的眉眼舒缓开来,笑着指着黎语蒖:“从小不学好,真有你的!” 他忽然问:“提他你有点难过?” 黎语蒖歪头想了想,小点一下头:“还剩下一点点难过,就剩一点点了。” 周易看着她没说话。忽然他“腾”地起身。黎语蒖纳闷地看着他突发的动作。他大步走到吧台前,提了一瓶酒回来。 他倒了两杯酒,把其中一杯递给黎语蒖。 黎语蒖说:“我开了车。” 周易把酒杯塞到她手里:“找代驾。” 于是他们边喝酒边聊天。 周易问黎语蒖:“你是什么时候进城的?” 黎语蒖回答:“我妈去世之后。” 周易:“你进城之后你爸没亏待你吧?他人挺好的。” “嗯,他人挺好的这个我知道。” …… 黎语蒖就这样和他说起她从来也不会和人提起的家事。 ****** 黎语蒖早就发现,聊天的时候喝点小酒,特别能激发人的倾诉欲。酒精是对付心防最强大的武器,不管平时把心护卫得多么戒备森严,只要喝一点酒,心底的防线立刻会被这种小斟小酌不知不觉地融化掉。 而要命的是,明明知道防线将倾塌,她却并不想停止抬起小斟小酌的酒杯。 人总有控制不了自己意愿的时候,尤其在明知不可为的时候,就更愿意去为之。 “为什么想要出国来呢?” 当周易这样问,黎语蒖变得安静下来。 为什么呢?因为不出来的话,整天待在那个家里,看其他人每天和乐融融的样子,尤其以后可能会看到自己倾心的小伙伴也将融入进去——这些会时时提醒她,她就像一个外人一样。 “因为觉得,自己待在别人的家里,是件挺不受待见的事。”她想了想,这样回答。 周易给她的杯子里续了点酒:“别人的家里?” 黎语蒖已经被酒精染了面,脸颊绯红。她笑着说:“好吧,是我爸爸的家里。”她抿了口酒,“在那个家里,我是个外人。那家里的女主人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生理上我所谓的妹妹把我当做一个掠夺者,连管家母女也觉得我的存在占用了本应该属于她们的资源。”她顿一顿,平日里绝不会出现的落寞,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爬上了她的面颊。 “今天出门前,我接到了我爸的电话。我其实心里特别高兴,以为他是在今天特意打来电话的,可是我想多了,他只是跟我寒暄了一下,但我最想听的那几个字,他从头到尾都没说!”黎语蒖喝了一大口酒。 周易看着她,问:“你想听哪几个字?” 黎语蒖冲他笑:“秘密!” 她脸颊绯红,眼睛像被水洗过一样黑白分明。周易挪开眼神看看自己的酒杯,端起酒瓶又往里面倒了点酒。他倒得有点急,酒差点溢出来。 “你知道吗,黎语萱防我像防贼一样。如果她悟透了我们俩名字的含义,其实她真的不用这样。”黎语蒖有点叹息地说。 看着她有点落寞的样子,周易微微皱了皱眉,思索着问:“你们的名字?” 黎语蒖从周易手里夺过酒瓶,给自己又倒了点酒。 “我们的名字,据说都是我爸取的。萱,一种草,能使人忘记忧愁。蒖,也是一种草,不过我师父说,那是一种野生的草。所以你看,在我爸心里,我是野生的草,黎语萱却是忘忧草。” 她自嘲的笑,笑容寒碜得叫周易几乎不忍心看。 他伸长胳膊从沙发上够来pad,输入关键字,拿给黎语蒖看。 “我猜因为胆怯,你一定没有认真搜过自己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蒖,确实是野生的,不过并不是不堪的野草,它是瑞草的种子,是吉祥的仙草。” 黎语蒖看着页面关于蒖字的解释,呆呆地怔住了。 酒精让人控制不住七情六欲的流窜,热流涌动着想要爬进她的眼眶,她拼命地把它们往下压。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降生是那么的随意,因此他的父亲给她起了那么随意的一个名字。而她如她名字那样,应景地像野草一样顽强地生存着。如周易所说,她是怯懦的,她从来没想过,或者诚实地说,她从来没敢去想,其实她的降生对于黎志来说,是和黎语萱的降生具有同样的分量的。 她久久地呆在那里,拼命地压制着想要奔涌到眼睛里的热流。 进城前每年的今天,她有妈妈陪着。进城后每年的今天,她都很寂寞。到了今年的今天,她终于不再感到寂寞。原来她的降生并不随意,她在她父亲的眼里是带来吉祥的仙草。 “你知道你妹妹为什么防着你吗?” 周易的问题打破了她暗自一人偷偷的心潮澎湃。 黎语蒖平复了一下情绪,一副不经心的样子答:“或许想独占父爱吧。” 周易笑了:“如果是那样,你们的弟弟还有出生的机会吗?” 黎语蒖想想,觉得也是。于是她问周易,那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周易告诉她的答案让她难以置信。 “因为她嫉妒你。” 黎语蒖真的笑了:“不可能,我有什么好让她嫉妒的呢?人没有她美,气质没有她好,朋友没有她多,土得掉渣名牌一个都不知道。” 周易看着她,撇着嘴笑,那样子又痞又性感:“然而你不用怎么用功,就可以门门功课第一;然而你虽然门门功课第一,却偏能和一些小混混打成一片;然而你说你长得没她好看,可她好久都没变过样子了,你却一天比一天变得漂亮;”周易歇一口气,慢慢说了最后一句,“然而她喜欢的男生,却独独喜欢你。” 黎语蒖瞪大了眼睛:“你说的……是哪个男的?” 周易笑着看她:“好几个吧。” 黎语蒖:“好几个?”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行情好成这样? 周易还是笑着:“反正我知道,其中有一个是宝盖下面加丁字的。” 黎语蒖一脸惊悚,他居然知道宁佳岩和她们姐妹之间的关系。 “你怎么知道的?”她问。 周易“嗤”的一声笑:“城里富人圈子就那么点人那么点事,墙又没有不透风的,有什么事能藏得住。” 黎语蒖:“大师兄原来你也很八卦!” 周易:“我对我感兴趣的事八卦一下,不行吗?” ****** 黎语蒖想了想,确信并接受了黎语萱确实是在嫉妒自己的事实。 “可我并不想让她嫉妒我。”被一个炸药包嫉妒太可怕了,随便一丁点火星都会引起一场爆炸。 周易收起笑容,换上一副认真的样子。 黎语蒖有种感觉,周易接下来的话,会很有价值,她得认真去听。 “很高兴你没有因为有人嫉妒你而沾沾自喜,好姑娘。” 黎语蒖听着周易给予她的“好姑娘”的定位,莫名觉得酒劲有点上头,烧得脸颊愈发的热。 “如果你被人嫉妒,恰恰说明你做得好不够好。当你做得足够好足够成功,就会足够拉大你与大众的距离,那时你周围的人会视你为榜样而不是对手。” 周易娓娓道来,被酒润过的嗓子讲起话来声音低低沉沉,听得黎语蒖连呼吸都快忘了,“人们只会嫉妒同一水平的人,当你望尘莫及,他们对你只会崇拜。” 黎语蒖心里跳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她还没有做到足够的好,等她做到那个足够好的程度,嫉妒就会被崇拜所取代。 他们慢慢喝着酒,慢慢聊着天。从不知醉字怎么写的黎语蒖渐渐有了微醺的感觉。 她告诉周易,自己明天要给黎志打个电话,真诚地叫他一声爸爸,谢谢他对她的降生心怀期待。 周易也告诉她,可以试着去爱她爸爸的家人。他说就他所知,那个家里的大小主人并没有坏人,尽管有的少女会有一些任性的公主病。 她说她会努力去敬爱黎志。可是没有必要爱那个家里的每一个人吧。 他笑了,给她讲了一个寓言故事。 “有个农夫自己家种的玉米品种非常好,卖的都是高价。别人也想种,就来问他要种子,结果他毫不吝啬地给予。有人提醒他他这样的做法是吃亏的。农夫就告诉那人说,他其实并不是吃亏,因为夏天风吹着花粉到处飞,只有四周也是好的玉米,他的玉米才能被好的花粉受精。” 故事讲完,周易问黎语蒖听明白其中的含义了吗。 黎语蒖说:听明白了,玉米想要成熟需要受精。 周易拍了她的头一下,笑:这个故事是在告诉你,对别人好,其实就是对自己好。你对别人所做的,就是你对自己所做的。试着爱你父亲的家人,其实你是试着在爱你自己。你如果想被爱,就要先爱人。 黎语蒖被他教育得无言反驳。 她说:好吧,我服了。 周易却自嘲地笑起来,长叹了一声。 “看我夸夸其谈的,给别人说的时候头头是道,可惜医者不能自医。” 黎语蒖歪着头想着他的话,想他说的医者不能自医到底是什么意思。 脑洞正要打开的时候,她听到他说:“走吧,插蜡烛,唱生日歌去。” ****** 周易把蛋糕端过来。 黎语蒖一边翻背包一边说:“我以为你刚才嘬手指那一口算是吃过蛋糕了。” 周易在蛋糕上插了一根蜡烛:“我是吃了,但你还没吃。” 黎语蒖从包里翻出一管奶油递给周易:“我差点被你的懂得分享感动得落泪。” 周易接过那管奶油,问黎语蒖它是要干嘛用的。黎语蒖告诉他:“在年龄的小括号里做填空题啊!” 周易于是在小括号里填上了“21”这个数字。 黎语蒖喷了:“你是因为自身性格原因还是智力原因才填了这个数字?” 周易冲她眯了眯眼:“自身性格原因。我想活得年轻一点,有什么问题吗?” 黎语蒖抓住机会使劲奚落他:“你好意思吗,顶着一脸胡子把自己填得跟我一边大!” 周易把蜡烛点燃:“说实话作为一个九五后,我只是胡子茂密了一点,其实我经得住这个年龄考验!” 黎语蒖笑喷。他还真敢给自己定位。 她荒腔走板地唱了遍生日歌,周易听得满脸纠结。好不容易她结束了歌声,周易说:“你再唱一遍我觉得就要出人命了!”他不甘心地问,“你到底是唱歌就能唱成这样,还是故意挑战别人的求死欲?” 黎语蒖一副真诚得就差挖出自己心肝来给他看的样子:“应该属于天生丽质吧,反正以前高中时每周一升国旗唱国歌我通常都干嘎巴嘴,不然整个班都会被我带跑!” 周易折服了。他实在不能去想象国歌集体跑调是什么样子,他觉得那是对义勇军进行曲的亵渎。 他半逼迫黎语蒖和自己一起吹蜡烛。黎语蒖开始不干,后来终于同意。可是当周易真的喊完“预备,吹!”之后,黎语蒖发现自己上当了——他没吹,只有她一个人在吹。 黎语蒖翻白眼:“呵呵,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周易给出自己独到的解释:“我用了0.001秒想了一下,我向你的方向吹气的同时你向我的方向吹气,那么你吹的气和我吹的气就互相抵消掉了,结果将是蜡烛依然燃烧。而那一瞬间这个问题我想到了你没想到,所以我把吹的机会留给了你。” 黎语蒖恨不得把蛋糕扣到周易脸上去。她确定了这世上的确有种人是喝了酒之后会变得特别能哔哔的,她是其中一个,但不算翘楚,翘楚正站在她对面——他哔哔得她想循环唱生日歌唱到他去寻死。 周易哔哔一通之后,不知道从哪个口袋里变出一只签字笔,他把笔递给黎语蒖。 黎语蒖接过笔,掂了掂,有点沉。 仔细端详一下,笔很好看,自带着低调奢华的逼格,应该价值不菲。 她问周易:“这是要干嘛?” 周易:“送你。” 黎语蒖不解:“为什么送我?” 周易笑:“生日回礼。” 黎语蒖假假地笑了笑:“一块蛋糕一碗面而已,不用这么客气吧!” 周易却有点认真的样子:“记住,以后你做了黎总之后,不是过亿的合同,不要用它签你的名字!” 黎语蒖抠着笔杆顶上的一颗大亮钻,呵呵地乐:“这是真的吗?这么大!回头我打听打听这笔能卖多少钱,值钱的话就卖掉买糖吃!” 周易跟着她一起呵呵地笑着。 ****** 后来黎语蒖真的去打听了,可惜谁也不知道这支笔确切的价格,只知道价格肯定低不了,因为笔杆上面那颗钻大大的沉甸甸的,晃得人想要流泪。 几年后她真的用这支笔在签一单过亿的和同时,另一方的商务代表对她这支笔惊为天人。他是个识货人,告诉黎语蒖,这笔在这世上没有第二支,因为它肯定是特制的,不说笔本身,单那颗纯天然的大钻就够换半个小海岛。他问黎语蒖这支笔是从哪里得来的,黎语蒖委婉地对他说不知道,自己一直贴身就有这支笔。那人感叹不已,告诉黎语蒖,笔上那颗大钻很有点来头,据说当年是从非洲流入到国外一个帮派里的,最后被帮派里一个传奇人物所得。那人问黎语蒖认不认识这个传奇人物。 黎语蒖礼貌而得体的告诉他:很遗憾,不认识。 ****** 第二天黎语蒖下了课到店里去。她前脚刚到,闫静后脚就像个风火轮一样冲进来。她身后还跟着条壮硕的大尾巴唐尼。 黎语蒖看看闫静又看看唐尼,问他们:“吃了什么补药了,冲力这么大?” 闫静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双手举起一个礼物,递给黎语蒖:“语蒖,抱歉我居然忘记了昨天是你的生日!今天上午商店一开门我就冲进去买了礼物了,抱歉抱歉!” 黎语蒖笑:“看过我的身份证就记下了我的生日,你这么有心,我感动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一旁唐尼凑过来,一脸邀功:“礼物可是我帮她选的哦!” 黎语蒖拖着长声:“好——也谢谢你!” 唐尼一扬下巴:“不客气!”然后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又凑近过来,一脸新奇地说,“哎说起来,小金刚你的生日和老大的很近嘛!” 黎语蒖附和他:“是呀是呀很近呀,近到同一天。” 唐尼怔了怔,眨眨眼,摇头:“那倒不至于这么近,你们的生日差了——”他掰掰手指,伸出三根,想了想又压下一根,“两天!三天前我们刚去他那里给他开了酒肉趴体庆祝生日!” 这回轮到黎语蒖怔了怔:“他不是昨天过生日吗?” 唐尼坚决摇头:“怎么会是昨天呢?那我三天前喝那顿酒见鬼去了?” 黎语蒖不出声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那支笔来看,她想着进周易家门时在吧台上看到的那一溜打火机和醒酒器,那副那里不久前刚开完一场趴体的尾声袅袅的样子;她想着周易在蛋糕上填数字的时候,写了个21;她想着吹蜡烛的时候周易骗她一个人吹;她想着周易送给她这只笔的时候对她说:生日回礼。 这世上总有一种男人,什么也不说,只是去做,然后用行动默默地攻心略地,所攻之处,攻无不克。 这样的男人,太危险了。 黎语蒖这样想着,叹了口气,把笔按到胸口,犹犹豫豫地,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 第44章 想念小师妹 当天下午,出乎意料的,黎语蒖收到一份国际快递。送快递的小哥说,本来快件可以在三天前送到,不过三天前他中暑了,就耽误了一下,希望她谅解。 黎语蒖无所谓地笑一笑,宽他的心:“没关系,不会投诉你!” 快递小哥走后,她抱着快件拼了一下发件人的名字,拼完笑容僵在惊讶的嘴角。 居然是黎志。 掐指算来,这应该是黎志想赶在她生日以前要送给她的东西。 应该是生日礼物吧。 一瞬间,黎语蒖有点舍不得拆开包裹了。 不过最后她还是拆了。黎志给她邮过来的,居然是一套会动的少林寺十八铜人。黎语蒖把每个铜人都上了发条,让他们动起来,看着他们踢腿的踢腿,打拳的打拳,劈叉的劈叉,看得她笑不可抑,笑着笑着简直快要流出泪来。 出国前有一天她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当时演的是一个旧电影,是周星驰的《食神》。周星驰在里面被十八铜人用板凳打得嗷嗷地叫唤,打完被拖走时在地上留下一道宽窄非常均匀的血道子。黎语蒖看着那条夸张的血道子忍不住笑起来。 她在那个家里鲜少会笑,笑得出声更是只有那么一次。黎志于是非常兴奋,问她是不是喜欢看周星驰的电影。她说是的,不过她觉得电影里面那十八个铜人更好玩。她因为感兴趣和黎志还多聊了两句,说听说民间有卖整套能动的十八铜人模型的,买回家之后武功爱好者还能跟着模型小人学功夫呢。 她其实知道这一段“听说”是来自武侠小说里的内容,现实生活里到底有没有她并不确定。当时她只是没话找话,觉得不说点什么,她和黎志的聊天就会就此中断,她完全没想到黎志会把她说的这话记在心里,并且真的给她找来这么一套十八铜人。 黎语蒖知道,找这么一套东西,黎志一定拖着他那副不怎么好的身体费了不少心思。 她吸吸鼻子,给黎志打了电话。 她告诉黎志,她收到了快递,礼物她非常非常喜欢。她说:谢谢爸爸! 黎志哽着声地告诉她:“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你生日那天,我给你打电话,听你只字不提这份礼物,我以为你不喜欢,失落得爸爸好像连生日快乐都忘记对你说!”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最想听到的“生日快乐”几个字,不是黎志不肯说,是他以为她不喜欢他准备的礼物,于是失落到忘记说。 黎语蒖现在觉得多少还是应该责备一下快递小哥——他中暑了倒是委托他的小伙伴帮忙投送一下邮件呀,省着在她和她爹的天伦之乐之间会横生出这么一道误会来。 黎语蒖听到黎志对自己说:“语蒖,这次你过生日在国外,爸爸没办法给你办party,等你回国之后再过生日,爸爸一定给你办场大party!这是你出国前爸爸答应过你的!” 黎语蒖抬手抹过眼角,握着手机笑着答:“好!” ****** 晚上,黎语蒖接到秦白桦的电话。 秦白桦对她道歉:“对不起大蒖,对不起对不起,忘记你昨天过生日!” 黎语蒖笑了笑,告诉他没关系。 尽管曾经那么要好过,但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人,何必要强制他一辈子记住自己的生日,这无异于虐人虐己。 她和秦白桦像老朋友那样寒暄。她问他最近好吗。 秦白桦说:“不好,一团糟。” 他告诉黎语蒖,宁佳岩找了个女朋友,挺漂亮的,是个学霸,戴副眼镜,人有点厉害。他说黎语萱为这事天天难过,一难过就会把他当成吐槽专用垃圾桶。 他说:“她一点也不考虑一下,我听她讲这些话的时候,我会是什么心情!” 黎语蒖笑了。 你也没有想过你跟我讲这些话的时候,我会是怎样的心情吧。 人总是心疼自己喜欢的、放在心上的人,那些喜欢自己的、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人,都是用来伤害的。 不过听到宁佳岩找了女朋友,黎语蒖还是很高兴的,她觉得心头一松。但想到宁佳岩女朋友的那些特征,她又不由心头一紧。她希望不是自己想多了,她不想让任何人做自己的翻版或者替身,那对别的女孩不公平。这世上每个付出真心的女孩都值得被好好对待,辜负她们是种罪恶。 生日过后的几天,黎语蒖接到宁佳岩的电话。 宁佳岩说:“黎语蒖,虽然有点晚了,但我还是想和你补上一句,祝你生日快乐。” 黎语蒖说:“你有心了,还记着。” 宁佳岩说:“不算有心,晚了好几天。” 黎语蒖想了想,问:“我现在能找男朋友了吧?” 宁佳岩沉默了一下子。然后他说:“看来你知道了。找吧,不能对你不公平。但我没结婚之前,你也不要结婚。” 黎语蒖冲他笑:“你想得真美,我爸都管不了我这个。” 挂掉电话,黎语蒖并不觉得失落。于是她明白,她终究是没把宁佳岩放在心上过。 ****** 黎语蒖生日过后,周易一连好几天没有出现。唐尼倒是常到店里来,并且每次巧得要死,都能赶上闫静在的时候。黎语蒖有时候觉得挺奇怪的,为什么唐尼会对自己店里的情况摸得这么清楚,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闫静出现在店里的确切频率。 对此等特殊状况,她特别留心了一下。 唐尼来的时候,除了跟闫静掐架,也会给黎语蒖传递一些信息:“老大这几天出差了。” “老大出差回来了。” “老大的团队成员要撕逼了,他忙着镇压呢。” 黎语蒖问唐尼:“大师兄的团队成员为什么要撕逼?” 唐尼说:“因为分赃不均。” 黎语蒖想,这点小事,周易处理起来还不是易如反掌。她于是不再关注这件事。但唐尼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却对她说:“小金刚,我问你,如果是你的团队出现这种分赃不均的情况,你会怎么解决?” 黎语蒖一听就明白,这才不是唐尼问她的,这是她那位大师兄问她的——他在给她出思考题呢。 黎语蒖问唐尼,团队怎么个分赃不均要撕逼法。 唐尼说:“就是老大带着他团队的五个手下,前些天他们一起出差一起加班做了一票大项目,做完赚到一笔钱,回来之后分奖金的时候,有三个人都认为自己干的活更多一点,所以奖金不该均分,要给他们多分。本来另外两个成员是同意均分的,但现在他们也不干了,他们觉得自己并不比那三个人干得少,他们也要多分钱!” 黎语蒖听得脑门发胀。她觉得以周易的魄力,他怎么会允许团队里出现这样的混乱情形。 所以她严重怀疑他是故意的,故意让烂摊子发酵,然后找个方法一举收拾他们,让他们以后不敢随随便便炸刺。 她问唐尼:“每个人的工作时间都怎么样?” 唐尼说:“我前边说了呀,几个人一起出差,一起加班做项目,都是一起的。” 黎语蒖哦一声:“那每个人负责的部分,难易程度怎么样?” 唐尼搔搔头:“老大真是神算子,他居然提前料到了你会问这个问题!他说难易程度都差不多!” 工作时间、工作难度都差不多,那为什么还会有人觉得自己干的活更多呢? 黎语蒖思考起来。 想了一阵,她想通了。原因在于每个人对工作的驾驭能力不一样。有人认为一样工作简单,有人却认为这样工作很难,于是同样条件下完成这项工作的时候,后面那个人就会觉得自己所付出的劳动更多。 黎语蒖觉得这类人不应该给他多发奖金,相反根据他的工作能力,更应该少发才对。 她问唐尼这笔奖金的数额有多大。唐尼说:“九千万,不是人民币哦,是美金!” 黎语蒖立刻明白为什么有人要内讧了。这么多钱,谁不想多分点呢。 ****** 黎语蒖和唐尼闫静坐在紧挨着柜台的地方。她眼珠转了转,抬眼看了看收银台,几个顾客在有秩序地结账买东西,她雇的服务生在笑靥如花的收钱找钱,一切都井井有条,环境一点都不嘈杂。她收回眼神的时候,视线向上瞟了瞟,眉梢几不可见的一挑。 她嘴角带起一抹笑。 “唐尼,我给你讲个故事。” 唐尼立刻做出捧脸状:“好啊好啊,我最爱听故事了!” 他用壮硕的身躯做出这副卖萌的样子,换来闫静响亮的二字评价:“恶心!” 唐尼白她一眼,追着黎语蒖:“快讲快讲!” 黎语蒖给他讲了小时候师父给自己讲过的故事。 “我小时候在乡下,有一天村里来了个很落魄的家伙,胡子头发老长,衣服鞋子破烂,浑身脏兮兮,没人愿意理他。我因为从小父亲不在身边,对成年男子有种天生的好奇感,所以没人愿意理他的时候,只有我总去欠欠的撩他,还把我不爱吃的苞米丢给他吃。他也不烦我,吃饱之后还收了我做徒弟。他是个高人,在某座山某道观里学过功夫,我跟着他说是玩也好,说是学也好,练了点小本事,就如你现在所见,我想打一顿马特那样的壮汉不怎么费劲。” 唐尼听得一脸向往:“哇世外大侠!哇大侠收的小女侠!然后呢然后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快讲快讲!” 黎语蒖眼神瞟向柜台上方一下,又收回来:“然后我们接下来讲一讲,我师父怎样教我排队队分果果。” 她的话换来唐尼一脸懵逼。 黎语蒖没管他大脑当机的死样子,反正他大脑一直都欠缺发育。她继续讲:“我师父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是他小时候和师兄弟们分橘子的事情。他小时候一共有四个师兄弟,有天他们的师父拿给他们八个橘子让他们分着吃。结果四个小孩都想自己多分到一点:大师兄说自己平时一直多做事,二师兄说他也没少帮大师兄分担,三师兄说自己承上启下听老大老二话又照顾四师弟也很不容易,四师弟就是我的师父,我师父他说自己最小应该得到更多关怀。四个人吵吵闹闹的,谁也不肯让着谁,最后实在争执不下就让他们的师父来帮忙分。结果他们的师傅是这样分的:老大4个橘子;老二分1个;老三嘛,3个好了;老四,嗯,年纪最小,学学孔融让橘吧,别要了。 这样一分,一二四全都不干了。老大是因为自己分到太多有点心虚,老二因为分到太少非常不高兴,老三倒是无所谓,老四就是我的师傅,干脆什么也不说,扯着脖子嚎了起来。三个小孩都说这样分不公平。 这时候他们的师父也就是我师爷就笑了,说原来你们也知道什么是公平,那你们就公平地分一分吧。 于是这次四个人没人再咕囔想要多要的事,每个人都乖乖地拿了两个橘子吃。” 黎语蒖讲完,唐尼脸上的懵逼已经茂盛到让他看起来像是个白痴。 “可是小金刚,这个故事说明了什么?大侠师父小时候怎么分橘子吗?” 黎语蒖波澜不惊:“这个故事首先向你介绍了我师父其人以及我为什么比较会打架,当然这个其实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要让你明白,这个世界上,公平不是自发的,是要有权威镇压的,要让叫嚣不公平的人首先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不公平,让他们有了落差以后,他们才会珍惜最初那份公平。” 黎语蒖说完扬起脸,眼神向上看着:“故事讲完了,你听清了吗?如果是我,我就按照我师父他们分橘子的方法来给团队分奖金!” 唐尼摇摇头:“没有!”但他发现黎语蒖并没有看着自己。他把手拿到黎语蒖眼前挥了挥,“喂小金刚,我在这呢,你往哪看呢!喂喂!” 然而黎语蒖依然不看他。 唐尼却惊奇地看到,黎语蒖嘴角漾起一抹有点诡异地笑。 ****** 周易坐在电脑屏幕前,看着屏幕上的画面。 那个女孩扬着脸冲着镜头问:故事讲完了,你听清了吗?如果是我,我就按照我师父他们分橘子的方法来给团队分奖金! 然后她的嘴角有点挑衅似的向上翘着。 周易忍不住搓着下巴笑起来。 这女孩,给出了一个非常棒的解决方法。她真是一个值得他好好调教的人才,她聪明到总是叫人意外。 ****** 唐尼走后的第二天,黎语蒖接到一单生意,下单人要求店主亲自做两杯咖啡、亲自送过去。 下单的公司就在那座牛逼闪闪的大厦里,下单人的名字,黎语蒖看完愣了愣。 joey。 黎语蒖连忙做好咖啡,用纸袋提着飞奔向周易的公司。 到了那座大厦,她怀疑自己今天的脚步是不是有点太雀跃了,她几乎只用了平时的一半时间就到达了目标大楼。 她乘电梯上了楼,找到周易的公司。 这是她第一次到他的公司来,她看着公司阔气的装潢,亮堂的玻璃围墙,感觉自己像走进一个到处折射着奢华之光的科幻世界。她心中唏嘘,面容却平静,告诉前台美人说,是joey点的咖啡。 前台美人立刻对她笑得甜美客气:“joey正在开会,他已经交代好了,请你到会议室门口等他一下。” 黎语蒖觉得奇怪,为什么不让她直接送去办公室呢。 她提着咖啡在前台美人的带领下,走到周易开会的会议室门口。前台美人把她领到位就撤了,她自己站在会议室外,觉得有点不尴不尬。 会议室被围在三面落地玻璃墙里,里面的百叶窗没有被拉上,从外面她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里面的情形。会议室的玻璃门没有关严,她可以听到里面开会的声音。透过玻璃墙她看到周易正坐在会议室首位,他穿着西装,器宇轩昂,他的眼神明亮坚定,他的声音磁性迷人。 黎语蒖想,所谓人中龙凤,也不外乎像他现在这个样子吧。 她仔细去听,发现周易居然在用师父分橘子的方法,给其他人分着奖金。 他问大家,是不是最终分钱的权利归属于他。所有人都说是的。 于是他说,那好,我说怎么分就怎么分。他在五张便签随便写了五个数字,然后打乱顺序,分发给五个人。谁拿到的便签上数字是多少,谁就分多少钱。 以前同意均分的人,拿到了比均分奖金钱数多的数额,他们不作声。之前嚷嚷着要多分钱的人,拿到了比均分奖金钱数少的数额。他们立刻不干了。 周易笑着问:我说怎么分钱我来决定,你们是不是已经同意了? 分少的人点头。 周易依然笑着:那么我就这么分,同意就拿了钱继续干,不同意就拿了钱走人! 那几个人从强硬到妥协,最后商量着问:那,我们可不可以像最初那样,均分呢? 周易说:你们不是反对均分吗。 那几个人恳求周易:我们不反对,绝对不反对! 周易说:我只反悔这一次,如果以后还有这样的情形,谁不乐意谁就滚蛋。 那几个人气焰全无,老老实实地听着训。 黎语蒖看到最后,忍不住笑起来。 ****** 会议室分钱完毕,诸人散会。 周易最先走出来。他看到门口的黎语蒖时,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直接越过她大步流星向前走,步伐帅气得六亲不认。 黎语蒖呆立在原地,在心里骂脏话。 妈的好尴尬…… 周易忽然停住脚步,回头,以睥睨的姿态指着她,说:“那个谁,给我送咖啡的是吗?赶紧跟上!” 说完他继续大步流星向前走。 黎语蒖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又在心里悄悄讲脏话。 奶奶腿的,装逼装成这样,真想往他的咖啡里吐口水…… ****** 黎语蒖跟在周易身后去往他的办公室。周易腿长,几步就赶到并拐了进去。黎语蒖小跑地跟着。 周易的办公室被圈在一个巨大圆形的玻璃围墙里。玻璃围墙内侧密密实实地拉着百叶窗,黎语蒖在外面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她在门口停下,想着要不要敲门。 里面忽然响起周易的声音:“那个谁,怎么还不进来?” 黎语蒖深呼吸翻白眼。 她走进周易的办公室。真是大到空旷的明亮空间。 周易背对着门口,站在办公桌前。他已经脱了西装外套,只穿着白衬衫,下摆掖在西装裤里。黎语蒖觉得那件衬衫和那条西装裤真他妈好看,把周易的背影包裹得像个模特,宽肩细腰窄臀,外加一双逆了天的大长腿。 “看够了吗,丫头?看够了把门关上!”周易转过身,看着黎语蒖,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说。 ****** 黎语蒖哽了一口气,翻了个大白眼,回手把门关上。她提着咖啡走到周易办公桌前,把咖啡袋子往桌上一墩,转身背对着桌子,面向周易,说:“喏,那个谁给您送的咖啡,请签收吧!”她有点小情绪,没仔细看距离。咖啡袋子只有一半着落在桌子上,另外一半是悬空的。 周易看着她,笑起来,抬手揉她头顶:“怎么了?生气了?逗你可真好玩!” 咖啡袋子在渐渐向下滑蹭。 黎语蒖甩掉他的手,翻白眼。 她觉得大师兄三个字的名词解释应该再加上一条释义:通常是个神经病。 她瞪着周易问:“说是让我送咖啡,其实你是想让我来观摩你怎么分钱的对吧?” 咖啡袋子忽然向下滑落。 周易一步跨上前。 他把黎语蒖一下围在自己的胸膛和桌子之间。 他伸出手臂及时提住袋子。他把袋子放到桌上。 他的手臂没有收回来,绕着黎语蒖,手拄在桌面上。 他的头,好像架在她的肩膀一样。 他现在,好像在拥抱她一样。 黎语蒖大气都不敢出。 她听到他俯在自己耳边说:“竟乱猜!大师兄还不行是想念小师妹了吗?” 黎语蒖觉得耳朵里,轰的炸开一声响。 她想她可能要彻底放下秦白桦了。 第45章 多奇妙的缘 黎语蒖正把背挺得僵直,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joey?” 一道细细柔柔的女声。 周易于是不着痕迹地松开她。 其实也说不上是松开。毕竟说到底他并不算真正地拥住她,所以严格地说,谈不上所谓松开。他只是从她面前、很近很近的面前,起身让开了。 他们一齐看向门口。 黎语蒖看到一位浑身商务范儿打扮的精英女性,她看起来年轻且漂亮。 精英美女笑得大方又温柔,对周易说:“抱歉,没敲门就进来了!我们约了今天见面的,你是不是……”美女瞄了瞄黎语蒖,“忘记了?” 周易笑笑:“还真是忘记了!”他也看向黎语蒖。 黎语蒖立刻说:“咖啡送到,抱歉不继续打扰了!” 她知道,做人得识相一点。能够不敲门就进来的人,她跟周易得有多熟才能有这样的待遇。黎语蒖暗想她应该就是同学们口中风传的那位投行美女高管吧。 她走到门口,和美女错过身走出办公室。 她听到美女在她身后说:“joey,你去哪里?我老板已经到楼下,马上要上来了!” 然后她听到咔哒一声。 黎语蒖回头,看到周易办公室的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门关上后,那被玻璃围墙圈起来的空间密不透风,把她和里面的人像隔在了两个不同世界。黎语蒖忽然觉得心头莫名爬上百种滋味。 从大楼里出来,黎语蒖手机响了一声。 她拿起来看,是周易给她发的信息。 他说:丫头,我有点事要忙,回头我再找你。 黎语蒖动了动手指,给他回了四个字。 感谢惠顾。 然后她收起手机,抬起头往天上看。她忽然觉得四周的高楼大厦像是在动,它们越来越逼近她,向一起快速收拢着,像口深井一样,把她镇压在井底。 她有点晕眩起来,连忙闭上眼睛。 她告诫自己,不能自己把自己陷于井底之地。 ****** 当晚黎语蒖把自己拆成了两个人,一个迷茫的,一个理智的,完成了一场对话。 迷茫的那个自己问她:你是不是有点要动心? 理智的那个自己告诫她:千万不要,你不可以对他动心! 迷茫的问:为什么不能呢? 理智的说:因为他太风流了,他不适合你,他能让女人轻易爱上他,但他并不懂得怎样爱上那个女人。所以你不能动心,不然你会受伤。 迷茫的又问:那他不会为我改变吗? 理智的说:你问问自己的心,你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吗? 黎语蒖问问自己的心。她自问并没有这样的能力,她觉得自己没有能够改变周易的任何资本。 人只能驾驭不如自己的人,对于比自己强的人,只有手足无措。她和周易之间,只有周易驾驭她的份儿,她看起来只是外强中干,其实手足无措。 而这世上,有种男人对于女人来说,只适合做哥们。做哥们时,他会高看你一眼,你有难处他会第一时间带着关切赶到。可一旦关系变了,当你从他的哥们沦为他众多任女朋友之一以后,你对他来说,就再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了。 黎语蒖告诫自己,不可以对周易再动心。就像现在这样,维持自己和他像哥们一样,就好了。这种关系对于他们来说,也许是最合适最安全的。 黎语蒖下定决心守护好自己的钢铁之心绝对不能动摇。这个决定树立好后,她忽然有了那么一点点失落。她解释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只是觉得,投行女高管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说不准她将来会成为叱咤商界的女魔头呢,呵呵。 ****** 从黎语蒖巩固了自己心防那天之后,她开始有意无意地错开周易。 比如周易如果点咖啡外卖,她会打发一个服务生去送,自己不再亲自动腿。 比如她会在午休和下午茶歇时间,躲出店去,这样就算周易来了店里他们也见不到面。 比如周末的时候她放心地把事情交给店长,自己窝在家里看书。不久后店长给她打来电话,跟她汇报说joey先生到店里来了,“他问我老板今天还会来吗,我说不知道我得问一下!” 黎语蒖翻着书举着手机,磨了磨牙,慢悠悠坏兮兮地说:“你就告诉他我去不去还不确定吧!” 店长传达了她的话。 此后的两个小时,她一页页地翻着书,从头翻到尾后她忽然发现自己并不记得刚刚看过了什么内容。 她放下书拿起手机给店长打电话,端着老板的派头道貌岸然地关怀着店里今天的生意怎么样。 店长对她耐心汇报,说一切都好,然后很多余地告诉她:“joey先生还在店里呢!” 黎语蒖心里动了一下。然后眼皮跟着跳了跳。她摸了摸,是右眼。她感觉这可能是个预言,预言这位大哥将要成为她的灾星。 她决定不玩了,告诉店长:“你跟他说我今天学校有事,不会到店里去了,他要是在等我的话,就赶紧别等了。” 店长说挂了电话立刻去说。 过了一会她的手机又响起来,她看着来电显示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前方一定有灾难,电话接还是不接? 纠结中,她恨自己的手,欠欠的,不经过脑袋同意就把电话接了起来。 周易的声音在话筒里听不大出来喜怒哀乐,好像往常那样,有点不羁地,对什么都不在乎似的,问着她:“丫头,躲我呢?” 黎语蒖的右眼皮跳得像里面被安了个人工泵。她按着眼皮,说:“我躲你干吗!” 周易于是说:“没躲是吗?那明天到我家来。” 黎语蒖想拒绝:“我没时……” 周易打断她,直接使出杀手锏:“来拿你看上的那些绝版书。” 黎语蒖立刻住了嘴。 那些绝版书的诱惑力,对她来说太大了。她之前怎么问周易借,周易都不肯借,只回给她一句话: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问那什么时候是时候,周易说: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现在知道了,周易所谓的到时候,就是在她不愿意做某件事的时候,这些书将成为逼迫她妥协的诱饵。 她觉得周易可真是天底下头号的大烦人精。 她按着狂跳不止的右眼皮,谆谆告诫自己:护好心肝,眼皮可以跳,心肝不可以。 ****** 第二天,黎语蒖到周易家的时候,周易刚醒不久。 他应该是刚洗过了澡,头发还湿着,睡袍半敞着怀,紧致壮硕的胸大肌若有似无的放射着诱人的皮肉之光,他浑身上下到处是大写的致命性感。 这个时候黎语蒖特别希望她的眼镜还在,这样她就还能把自己隐藏在反光的镜片后,肆无忌惮地就算面红心跳也要好好瞅瞅那两块光滑美满的大肌肉。 可是现在……她强迫自己别开眼神,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沙发上坐下。她以为周易会坐到她对面。结果他却一边用毛巾擦着头一边顺势坐到她旁边。 他擦头发时,发梢上的水珠甩了她一脸。小水点贱在脸上麻麻痒痒的感觉,久久不散,让她有种自己会变成一个麻子脸的错觉。 她看到他的嘴角在往上撇,于是她确定了他是故意的。 为了报仇,她很天真无邪地扯了下他浴袍的带子。她的动作快极了,叫人来不及设防。 周易保持着擦头发的姿势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浴袍大大方方地在他身上松垮下来。 黎语蒖骄傲地撇嘴。开玩笑,当她从小练就的扒小男生裤子的一手好本事是说说的吗。 她一副不经意地样子,把眼神向下瞄了瞄。 真扫兴,果然还穿着条大裤衩。 周易把毛巾甩在茶几上,笑着蹙眉问:“你到底还是不是女孩子?” 她下意识地想去扶眼镜,手抬到耳朵边时硬把动作拗成了别头发丝。 “你有的我没有,我有的你没有,你说我是不是女孩子?我要不是女孩子,那你估计也不是男人了!” 她记得自己把自己定位在他哥们的位置上。于是她做着对哥们做的事、说着哥们间互相打趣时会说的话。 周易看着她哈哈笑。 黎语蒖冲他说:“别笑了,扰民,快把书给我!” 周易看着她,挑眉梢:“着急走?” 黎语蒖:“我走了你好穿衣服去啊,着凉怎么办。” 周易看着她,半眯着眼,嘴角全是戏谑:“我正热血沸腾呢,不会着凉的!” 黎语蒖:“……” 黎语蒖觉得自己有点接不下去话了。她总觉得对面坐的是一只大尾巴狼,每一句话都有想挑事儿的嫌疑。 在突来的静默里,黎语蒖听到了别的声音。 是门被人打开的声音,和有人冲进来的脚步声音。脚步不像是一个人的。 很快黎语蒖验证到了自己耳力的卓绝。从门口冲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肤白腿长人貌美,但情绪有点激动,男的长相比较普通,但西装革履皮鞋锃亮。 女的扯着男的,一直走到周易面前。当她看到周易敞露着性感诱人的胸大肌时,黎语蒖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一抹哀恸。 那种哀恸就像是小时候她爱吃的葡萄干生了虫子,她妈妈一定要她倒掉——在倒掉它们之前,她也是用这样不舍又心痛的眼神望着那些葡萄干的。 那个女的把那个男的拉到周易身前,把满眼哀恸压了下去,挣扎着做出骄傲的样子:“joey,给你介绍一下,他是我家世显赫的男朋友!” 周易把浴袍穿回到身上系好带子,从从容容一点头:“嗯,不错。” 他从容平常的样子深刻地刺激到了细白腿美女。 她几乎跺脚:“他很优秀!我要跟他在一起了!你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周易伸出手到那个男的面前,那个男的下意识地也伸手和他一握。 “祝你们幸福。” 他说得无比由衷,女的立刻红了眼眶。 她真的跺起了脚:“joey,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请你把我送你的那块表还给我!” 周易没说话,也没有受她情绪的影响,继续从从容容走到沙发旁一个看起来雍容复古的桌子旁,手搭在抽屉把手上,轻轻一拉,伴着哗啦啦一阵响,抽屉对这个世界敞开了心扉,袒露出它一肚囊金光钻光宝石光各种光闪闪的手表们。 黎语蒖在一旁看傻了眼。 “过来看看哪一只是你送的,拿回去吧。” 他微笑着说着话,温和优雅得能叫每一个旧情人痛彻心扉。 那女孩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她走上前去,伸手在抽屉里扒拉着,指尖的动作和力道流泻着她心头的愤恨。 她从抽屉里捡起一只表,抬头激动地告诉周易:“我要和你的娱乐公司解约!” 周易很淡定:“理由呢?因为你喜欢我但我不喜欢你?萨琳娜,理智一点,未来是你自己的,你没必要以糟蹋它来和我斗气。” 细白腿美女愤恨地一歪头,梨花带雨地瞪住周易:“joey,我诅咒你以后爱而不得!” 说完她又梨花带雨地拖着她带来的那位家世显赫的青年才俊如匆匆闯进门来时那般又匆匆闯出门离去。 黎语蒖有点目瞪口呆地看向门口,一时收不回眼神。 听到门砰地一声被关上,黎语蒖唏嘘感叹。 还好她及时巩固了心防,她大师兄禽兽起来可真不是人。 “大师兄,你太残忍了吧!”黎语蒖忍不住说。 周易看着她,一脸认真:“我既然确定自己无心于她,就不能给她留下念想。我现在对她狠一点,她以后会过得好一点。如果我现在还对她温柔体贴,让她欲断难断放不下,那才是真的残忍。” 黎语蒖不敢苟同他的观点:“总归是你招惹了人家吧?等人家动了心陷你身上拔不出去,你说无心就无心,真是残忍得惨无人道!” 周易皱眉,为自己辩解:“我并没有招她,我跟你说过,我投资了娱乐公司,她是旗下艺人,我觉得她挺有趣的,多聊了两句,如此而已。” 黎语蒖呵呵。谁知道你是跟人家聊了两句还是撩了两句。 “可你连人家的礼物都收了!” 周易看着她的眼睛,说:“从你的眼神,我看出你在往我脸上贴渣字。我得辩解两句。她送我表那天,是我生日,当天这屋子里开了party,谁想来都可以来——再解释一句,但那天人太杂,所以我没叫你过来——而每个来参加party的人都给我带了礼物,”他嘴巴朝抽屉的方向努了努,“都在那里面了。” 黎语蒖有点惊愕:“都送的表吗?你有表控吗?” 周易冲她挑眉,眯着眼笑:“是啊,我喜欢,各种表!” 黎语蒖呵呵一声。 金表钻表宝石表以及绿茶……吗。 黎语蒖看着那一抽屉的表,问周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表?” 周易目不转睛看着她,这回他的嘴角是拉平的,他没有一贯戏谑不羁的笑。他看着她的眼神和表情都很认真:“我成人后,我妈送我的第一个生日礼物,就是一块表。此后每年我过生日,她都会送我一块表,直到她去世。” 黎语蒖慢慢点点头。 她有点理解这种感受。她妈妈活着的时候,最爱给她吃玉米,她吃腻歪了就把玉米偷偷丢给师父吃。后来妈妈去世了,她再也不觉得玉米难吃,她每次吃玉米的时候,都是在怀念妈妈的时候。 周易对表成癖,也不过是他在借着对表的喜欢,思念着他的母亲吧。 黎语蒖看着周易,他也看着她。对视中,他的笑容渐渐收拢起来。他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黎语蒖拉下他的手,问:“为什么要挡住我?” 周易看着她,温温柔柔地笑,笑得黎语蒖觉得惊心动魄。 “害怕在里面迷路。” 黎语蒖心念一动。她从他的声音里居然听到了落寞。 她想他妈妈一定是他心里最柔软的一块地方,他一定很爱他的妈妈。 为了缓和忽然变得有些迷之凝重的气氛,黎语蒖决定把自己经历过的有点好玩的事讲给周易听。 黎语蒖告诉周易:“话说我也有一块表,我考试第一次得第一我爸送我的,给黎语萱眼气得都急眼了。” 周易笑着问:“是块什么表,能把她眼气成那样?” 黎语蒖说:“忘了牌子了,在我国内房间抽屉里放着呢,等回去我看看。” 她想了想,又说:“话说我更早以前还有一块表,是我们村首富的儿子从胳膊上硬撸下来非要给我的,我不收他就要去死。” 周易别有意味地挑眉:“你收下之后呢?” 黎语蒖:“你真狡猾,知道我收下表的背后肯定有着大秘密,呵呵!他说我收下之后,求求我再揍他之前一定要先想一下这块表,然后下手请轻一点。” 周易哈哈笑起来。他看着黎语蒖光溜溜的手腕,问:“那块表现在也在你的抽屉里吗?” 黎语蒖摇头:“没有,那块表被我匡扶正义用掉了,有一次我路见不平用它砸小偷来着。” 周易看着黎语蒖的眼神,一下变得深邃起来。 他凝视着她,眼底精亮。他蹙眉,思索,摇头,叹息,最后笑着说:“不会,这么有缘吧?” 第46章 邂逅四合一 黎语蒖看着周易,有点疑惑地问:“什么有缘?” 周易的笑容有点意味深长起来:“嗯,我是说,你和小偷真有缘,从国内遇到国外!” 黎语蒖也笑起来:“好像还真是这样!” “你在哪砸的小偷?”周易忽然问。 “公交车上。”黎语蒖回答他。 她看到周易笑着摇头,一副略有感慨的样子。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地点很特别!”周易顿了顿,话锋神奇地一转,问她,“你晕车吗?” 黎语蒖说:“有点晕,但不严重。主要是因为以前在乡下不怎么坐车,一般出个远门都靠骑驴。后来进了城坐车坐习惯就好了,大概从上大学开始,就一点都不晕了。” ****** 周易想起了之前和黎语蒖的一段对话。 ——初高中时候,力气很大吗? ——大。 ——撇东西的准头怎么样? ——不咋地,诸多斗殴技能中,我就这个不行,撇什么东西十次能有一次中的就不错了,那一次还得是在有点晕了的情况下,正常条件下,没门儿。 在他第一次见识到这个女孩的大力后,他不是没怀疑过她就是那个甩表砸小偷的女孩,只是阴差阳错的,一些关键信息错了位,导致他到现在才确定,原来眼前这个女孩,真的就是那个在公交车上萍水相逢的大力少女。 这个少女就像一只丑小鸭一样,在时间的雕琢下,一点一点地蜕变着,她在他们所有的遇见中,一次次变化着,变得让他根本认不出来。她逐渐地化茧成蝶,逐渐地从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 他回味着往昔的几次相遇,不由得笑意更收不住了。 他是一个不容易让别人在自己的回忆里留下痕迹的人。但他在此之前让三个有趣的女孩子进驻了自己的回忆。是的,三个。他一直以为自己之前邂逅的是三个不同的有趣女孩,在公交车上、在学校的考场里、在墓园和黎家后院。现在他终于发现,这三个有趣的身影逐渐重叠在了一起。 她们原来,是同一个人。 这是一种多奇妙的感觉,奇妙到他再难对世上其他女孩觉得有趣。 ****** 周易看着黎语蒖,笑着问她:“你觉得我眼熟吗?” 黎语蒖对他翻白眼:“熟啊,能不熟吗。”跟大宝天天见的。 周易纠正了一下措辞:“我是问你,在认识我之前觉得我眼熟吗。” 黎语蒖真的无法控制自己不翻白眼:“我在认识你之前就觉得你眼熟的话,大师兄啊,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周易哈哈笑起来。 他把手按在黎语蒖头顶上,像摸小孩子一样,充满爱心地抚了抚:“你早晚会发现你在认识我之前就觉得我眼熟!” 当她发现她曾经好几次邂逅过他,到那时她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周易觉得自己对未来充满了无限期待。 ****** 黎语蒖甩掉头顶上周易的手,问他:“你现在的心情怎么样,好一点了吧?”没有继续因为思念你妈妈失落吧。 周易一副思考的样子:“嗯,好多了。不过离高兴还是有一段距离。你继续想办法哄哄我吧。” 黎语蒖极其大力地翻了个白眼,差点把自己给翻吐了。 哄哄……好意思吗,胡子满脸的大哥! 黎语蒖眼神一飘,不小心又瞄到了那一抽屉的表。她眼珠转了转,想了一下,说:“得,既然你这么喜欢表,那我也送你一块表,‘哄’你开心吧!” 她把哄字咬得特别重,逗得周易哈哈笑。 “你舍得钱吗?”周易问得一针见血。 黎语蒖摇着头用手指头指他,一脸感慨:“太了解我!”她反手把背包拿到身前来,从里边掏出一只笔——那支周易送给她的大钻笔。 然后她一把扯过周易的手腕子,把他的浴袍袖子往上一撩:“没钱买我还没笔画吗!” 她话音一落,就要在周易的手腕上落画。 周易居然没有挣脱她,他甚至友善地给了提醒:“丫头,这支笔写的字,水可洗不掉,你画在这,我可不敢解衬衫袖口了!” 黎语蒖看看他:“哦,那好吧,往上画点,省得你穿衬衫露出来。”她把浴袍袖子继续往上撩,直到堆到了周易肩膀处,然后把笔尖从手腕一路向上挪着比量着,最后停在了打预防针时最愿意挨扎的那块位置,三下五除二,画下一只表盘,时间很贴心地画在了八点五十八分上。 “发!我发!绝对的好兆头!”她把笔芯小心拧回去,“我这签过亿合同的笔的处女签算赠给你了,所以这表的价值可等同于一个亿啊!你得珍惜点啊!”黎语蒖收好笔,拍拍那块黏着在周易皮肤上的表,挤眉弄眼,“你可留好了,别整丢了,将来我跟你打算绝交的时候也是要跟你要回来的!” 周易扭着胳膊歪着脖子,看看那块画上去的表,再抬头看看黎语蒖,微微蹙着眉,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丫头,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上一个企图用笔尖在我身上留下痕迹的人,最后肋骨断了四根!” 黎语蒖瞪着眼笑:“那你打我呀,把我肋骨打折呀!” 周易一脸拿她没办法的样子笑。 黎语蒖好奇:“你动了手的话,看起来是个男的了。怎么,他也要用笔送你一块表吗?” 周易看着她,忽然抬手揉乱她的头发。 “他有点瞎,企图在我手上写他的手机号,让我联系他。” 黎语蒖想了想,瞬间在被揉乱的头发里爆发出一阵大笑。 那人可能是觉得周易美貌于是错把他当成鸭了。那他只断了四根肋骨没有断掉脊柱,也算是他好运了。 她把头发捋顺,大笑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周易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黎语蒖觉得周易看着自己的眼神太灼人,灼得她几乎不能安坐在他身边。 她站起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周易说:“该干正事了,赶紧带我去拿书!” 周易由着她,起身带路。他把黎语蒖带到书房。 黎语蒖看到他桌面上摆着的一溜显示屏,心中一动。 她绕到书桌前,指着那些显示屏说:“这些都是你看世界各地的大盘用的吗?” 周易一边说是的,一边去找绝版书。 黎语蒖呵呵:“骗人!” 周易把书拿过来递给她,黎语蒖小心翼翼地接过书,珍重的样子好像在捧着一个有生命的小婴儿。 周易看着她笑:“我怎么骗人了?” 黎语蒖抬手去推了推鼠标,所有休眠状态中的显示屏都亮了起来。前边一溜显示的都是大盘,但最后一块显示屏上显示的画面,却是黎语蒖的咖啡店。 周易双臂抱在胸前,歪着头啧啧连声:“早想问你了,怎么发现的?” 黎语蒖学他的样子,也歪着头,跩跩地回答:“当然要多谢唐爱国这个智障青年了,他每次出现在店里的时间都太刚刚好了——刚刚好闫静每次都在!而闫静究竟什么时候会在,随机得连我和闫静自己都不知道,唐尼却能零错过的完全掌握,啧啧啧!” 她学周易的啧啧声,周易被她逗得直笑。 他抬手搓着下巴:“我是不是应该把唐爱国这个拖后腿的猪队友灭口比较好?” 黎语蒖呵呵一声:“你光处理掉他也不行,还得自残一下。唐爱国的零错过只是给我一个启发,真正让我确定有人也就是周易大老板你在透过我的摄像头偷窥我的是你自己,有一天我站在角落抬起头向上看,发现摄像头居然自己在转呀转,转得那叫、一、个、浪!” 周易哈哈地笑,一边笑一边搓着胡子:“我看你都快成精了!我说那天你明明在,怎么转来转去也瞧不着你!” ****** 这么一通折腾后,黎语蒖觉得和周易之间不尴不尬的气氛好像好了很多。她小心的把书装在随身背包里准备要走,然而刚从书房走到客厅就再次被周易拦住。 周易扯着她的胳膊,把她拖回到沙发上:“别急着走,来,聊聊人生。” 黎语蒖狂翻白眼。 她哼唧着应付周易:“我的人生就是未来找个生人,混熟之后和他一起生个人,聊人生完毕,我要走了!” 她向上起身要从沙发上站起来,但周易按着她的肩膀把她压了回去。 黎语蒖觉得自己真有可能打不过周易。他按着她的肩膀,她居然就站不起来。 “你是做交换生来的吧?交换时间是两年对吗?”周易在她身旁坐下问。 黎语蒖怔了一下,点点头。她大师兄对她还挺了如指掌的。 经过周易提醒,黎语蒖忽然发现自己一眨眼已经在国外待了一年多了。等再过完圣诞和新年,转过年去的那个学期一读完,她的交换学习生涯就要结束了,到时如果没有后续打算,她就得回国去混完大四等毕业了。 黎语蒖忽然觉得有点心惊,时间不知不觉地,怎么过得这么快,她还来不及察觉,人生旅程似乎已经开始逼近分手的时刻——她和这个国度,以及待在这个国度里的人,说再见的时刻。 她听到周易问她:“丫头,怎么打算的?想在这里继续读研吗?” 黎语蒖被他问得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问自己,有什么必须留下来读研的理由吗? 她告诉自己,她不敢有。 ****** 周易看着黎语蒖,发现她的表情居然从冥想忽然转变成戒备。 戒备。 他开始快速思考,自己是哪里让这丫头产生了戒备情绪。 刚刚那个萨琳娜吗?他已经解释清楚了,他和她没关系。 那么,是谁呢? 他忽然心念一动。他好想知道了。 ****** 黎语蒖没有回答周易的问题。她看到周易在等待她答案的过程中,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好像在想着什么事情。 他在想什么呢? 她忽然听到周易说:“那天叫你来给我送咖啡的时候,忽然闯进来那个人,她就是你同专业研究生毕业的师姐。” 黎语蒖反应了一下,想明白周易说的应该是那个投行美女高管。 她尽量让自己表情维持正常:“哦,那又怎么样呢?” 她的问题让周易嘴角微扬起来。他好像因为什么问题找到了症结所在一样,变得有点轻松和开心的样子。 “不怎么样,如果你想考研,我可以介绍她给你认识,让她告诉你考试攻略。” 黎语蒖到底没忍住,撇了撇嘴:“没这个必要吧?我这种人才,还需要一个平凡人类辅导吗?”开玩笑,她是兜售着私人考前押题宝典长大的人好吗。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以很平常的语气来说“平凡人类”这四个字的,她真的没有带着情绪。 周易听了却笑起来。他再开口,话锋居然一转:“是不是你同学们又传了我的什么八卦了?” 黎语蒖在心中为周易拥有一份聪慧过人的自知之明点赞。 “我同学们说你给我新找了一个大师嫂,美女投行高管,我估摸着就是我这个同专业研究生毕业的师姐吧。啊当然,她也是你师妹。” 黎语蒖告诉自己,自己心里一点都没有不是味儿,周易的师妹多了去了,以前不会是只有她一个,以后就更不会了。 周易对她笑,笑得很真诚:“她不是你大师嫂!” 黎语蒖:“哦。” 真奇怪,忽然觉得今天天气其实挺不错的。 黎语蒖觉得自己得赶紧走。当一个人能影响她看天气的角度,她觉得这可真不是一件好事,她得赶紧离这个人远一点。 她怕周易又来按她肩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沙发上急窜起来和周易道别:“天气这么好,不行我要回家看书去了!”因为着急脱离让她感到不安的环境,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上下句之间没有任何合理的逻辑关系。 周易抬手去抓她,她机灵地往后面错了一步,让周易的魔爪落了空。 他们在客厅里激烈地上演着擒拿与反擒拿,门口处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咦?你们居然背着我偷偷玩耍!” 一听这智障的话语,黎语蒖知道,智障少年唐爱国来了。 ****** 唐尼从门口向客厅里走,黎语蒖从客厅外往门口去。两人走到对头碰时,做了短暂的对话就交流。 唐尼:“小金刚,怎么来这么早啊?”他忽然一脸惊悚,“哎,不会是昨晚就没走吧?!” 黎语蒖:“呸!” 然后唐尼的后脑勺遭到一记击打,掉血量高达百分之五十。 是周易特意走过来抽了他一记,然后他拐去吧台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 唐尼委屈揉头:“开个玩笑嘛,闹玩还下死手啊!” 黎语蒖斜眼看向他,眼神里的鄙视瞬间达到最大阈值:“他打你是留你一条命,轮到我上手,你现在已经死了!” 说完她错开唐尼继续往外走。唐尼对着她的后背叫:“哎小金刚你干嘛去?不是吧,我一来你就走,你对我有意见啊?你讨厌我咋地?哎你这样我会伤心的!” 他急得东北话越说越溜。 黎语蒖头都没回潇潇洒洒地走到门口。 在她开门之前,周易在她身后晃着酒杯对她说:“丫头,那些书只给你看三天,三天后准时过来还给我!”顿了顿,啜口酒,他又补充了一句,“没和你开玩笑,我说的都是认真的!” 这句话他说得悠悠扬扬,黎语蒖听了差点卡倒。 就三天…… 有钱人太他妈抠了。 ****** 黎语蒖走后,唐尼沮丧地拔自己头发。 “小金刚坏蛋,我来她就走,哼!”他并不知道自己这声抱怨有多嗲,正在喝酒的周易差点呛着。 “下次讲话再这么恶心我宰了你!” 周易擦着嘴巴说。 唐尼气鼓鼓地也走去吧台,气鼓鼓地给自己也倒了杯威士忌。 他跟着周易一起走回到沙发前坐下。 “老大,”他碎嘴地问,问的时候一脸贱兮兮的表情,“你叫小金刚来干吗呀?是不是要表白呀?嘿嘿嘿!” 周易斜他一眼,厉声斥责:“嘿你个头!胡说八道!” 唐尼的表情萎顿下去。 周易:“不过是有这个打算来着。” 唐尼:“……老大你是不是玩我!” 他看到周易笑着喝酒,笑容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灿烂得简直有百花要齐放的感觉。 “老大,你对小金刚动真情了吗?”唐尼激动地问,“你花心病治好啦?” 他后脑勺又挨了一记捶。他想可能是因为自己给周易编排了一个不咋好听的病名。 “你这傻狍子是不知道我和她之间到底有多神奇!” 周易晃着酒杯,目光悠远,缓缓地说。心情大好,他耐心地把和黎语蒖的四次邂逅逐一讲给唐尼听。他讲的时候,一敛平时的不羁和狠厉,眼底一片温柔。 “我本来想慢慢来的,可是现在,我想我可能慢不下来了。”周易讲到最后,声音幽幽哑哑,声带振动时,带着如丝随风抖动般的性感。 唐尼被这神奇的气氛蛊惑得几乎不敢太用力喘气,直到听完周易的讲述,他回味好半天,说出一句话:“老大,我觉得小金刚过去救赎了你的灵魂,未来她可能要救赎你的肉体了!” 他的后脑勺再挨一记巴掌。不过他抬头看时,发现周易并没有因为他说的话不高兴。 周易捶完唐尼,拿起酒杯慢慢啜了一口酒。 然后他忽然问:“佐伊还在做纹身行当吗?” 唐尼怔了怔:“当然在做啊,好不容易熬到大师级别!可是你问这个干嘛?” 周易冲他眯缝着眼睛笑:“没什么,就是想找他在你脸上刻上闭嘴两个字!” 唐尼吓得酒都灌倒了鼻子里。 ****** 黎语蒖不眠不休地看书,看书,一直看书。 闫静受不了了:“语蒖你能不能理理我?书有那么好看吗?” 黎语蒖告诉她:“不看来不及了,周易只借给我三天!他让我三天后就得还他呢。” 闫静翻个白眼。和黎语蒖在一起之后她被她的白眼同化了。 “周易这位大哥他也真是够可以的,那么大身份的人了,还什么招都拉得下脸来用!靠着借书还书当借口接近别人这种事,我长到初三就已经不屑用了,太幼稚!可大哥他这么老大了居然还在用,啧啧啧!” 黎语蒖听闫静的话听得心惊肉跳。 借书还书当借口…… 那位大哥他可千万别没事瞎撩拨她啊,他无心她可容易有意…… 黎语蒖觉得右眼皮又狂跳起来了。 第47章 酒壮师兄胆 为了在三天内把书看完,黎语蒖没日没夜窝在家里啃书,连咖啡店都没时间去了。这个时候她不由赞叹自己的用人眼光精准无比,招了个很能干的店长,即便她做甩手掌柜,也不必担心店里生意的运营。 不过这种放心只维持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她正忘我努力着要把书看穿时,店长打来了电话。店长在电话里的声音有点变了调,他给黎语蒖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老板,您还记得那个大混子马克吗?他又来店里捣乱了,搅和得顾客不得安宁,而我们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报警,我们……我们都招架不住他了!您赶紧过来看看吧!” 黎语蒖放下电话捏了下剩下没看的书的厚度,骂了句脏话。 如果明天必须还书的话,她今天估计要熬夜了。 她顿时恨不得活剐了马克。 她匆匆出了门,路上她思考着两个问题。 ——马克为什么又去店里捣乱了? ——马克在用什么方法捣乱呢?让店长干着急却找不到报警的切入点。 赶到店里时,黎语蒖知道马克是怎么样膈应人的了,她真为厚脸皮的人的厚脸皮感到服气。 马克专往别的客人的桌子前凑,别的客人聊得好好的,他凑过去一屁股就坐下,看到桌上有别人点的蛋糕伸手就拿,拿起来就吃,面对客人的质疑眼神,他还笑嘻嘻告诉人家:你们聊你们的,别管我,继续继续! 客人受不了他这个神经病,叫来店长请求处理。店长好言好语请马克到别的位置去坐,马克却偏耍赖不走,并且还出言不逊气店长。店长情急伸手去拉马克,告诉他再捣乱就报警,马克立刻做出一副挨了打的样子,躺在地上耍赖,并且催促店长,快点报警。 “等警察来了把我们都带走去调查情况好了,顺便查封你这家打人的黑店!”马克一脸天不怕地不怕警察他也不怕不怕啦的赖皮缠样子,快把店长逼疯掉了。 店长实在招架不住他,只好请客人到另外一桌去坐。结果客人坐到哪马克就跟到哪,直到把客人膈应走。 他就这么耍着赖皮缠,小半天下来,硬把店里的生意搅和得一塌糊涂。 黎语蒖进店的时候,正看到他往一对老夫妻的桌子前硬凑着,搅和得老夫妻食不下咽。店长在一旁又是安抚老夫妻又是恳请马克快点走,一副心力交瘁快要急哭的样子。最后老夫妻被烦得率先扛不住起身要走,黎语蒖这时走了过去,在马克对面坐了下来。 店长看到她时简直像看到圣母玛利亚一样激动,差点痛哭流涕。黎语蒖安抚了他,顺便叫他带着老夫妻到另外一桌去就餐。 然后她转正面孔,对着马克。马克本来吊儿郎当的双眼朝天吃着从老夫妻那里抢来的霸王蛋糕,当他看到黎语蒖转正过来的面孔时,那块蛋糕直接从手指头间掉了下来摔在桌子上,奶油飞溅得到处都是。 马克瞪着黎语蒖,抬手指着她,有点语无伦次:“你、你、你干嘛摘眼镜!别又想迷惑我,我告诉你,你摘了眼镜我也不怕你!” ****** 黎语蒖没和马克多废话,想到家里还有一厚沓书没看,她就一肚子气。 她直接警告马克:“你今天要是再敢在我这捣乱,我就接着送你去看病!” 马克被她瞪得外强中干地叫:“怎么的,你还敢打我?你敢打我我就报警!” 黎语冲他冷笑:“你报警我就不敢打你?!” 马克看着她冷笑的样子忽然脸红起来。 他努力做出凶狠的模样:“你、你把你刚刚说过的第一句话,再说一遍!” 黎语蒖觉得马克上回不止伤到了命根子,他可能还伤到了脑子,这么快就把她说的话忘了。 她眯着眼,做出冷森森的样子:“你今天要是再敢在我这捣乱,我就接着送你去看病!” 马克被她瞪得浑身一哆嗦,哆嗦完他一拍桌子:“好!我‘今天’就不捣乱了,我‘明天’再来!” 说完他起身就往门口跑。 黎语蒖忍无可忍地从桌上刮下那块被摔得烂泥似的蛋糕,使劲朝马克背后丢过去。 正中目标。虽然没中靶心,但好歹着落在了肩膀上。 “shit!”马克歪头看看肩膀,骂了一句,再回头看黎语蒖已经举起了咖啡杯要砸,赶紧拉开门跑掉了。 黎语蒖看着他跑走的身影,觉得今天过得可真他妈的莫名其妙。 晚上黎语蒖熬了半宿也没把书看完,她实在太困了,充满侥幸地想,或许周易那三天期限只是说说的,万一他明天忘了呢? 怀着这样美好的设想,黎语蒖一头栽倒在枕头上睡了过去。 ****** 一大早,周易就打电话给唐尼,生生把他从睡梦中折腾起来。他告诉唐尼:“爱国,三十分钟之内,滚到我家里来,sos。” 唐尼上一次这么早被叫醒都不记得是哪年发生的事了,他带着一肚子的起床气问周易:“老大你今天要是给不出我一个够级别的sos,我真的会很认真地跟你绝交!” 周易告诉他:“和我未来人生幸福有关,够级别吗?” 唐尼立刻来了精神:“性生活的性是不是?等我!” 半小时后他出现在周易家里。他看到周易就问:“老大,我知道你要对小金刚下手了,我对这件事非常感兴趣,请问我有什么能帮上你的?” 周易捶了他后脑勺一记,告诉他四个字:“陪我喝酒。” 唐尼陷入一片虚空状态…… 喝酒?一大早? “老大你是不是得精神病了?为什么一大早喝酒,这和你的人生幸福有鸡毛关系?”唐尼非常不解地问。 周易拎着酒瓶子和他,走到沙发前坐下,倒了满满两杯威士忌,一杯给唐尼,一杯给自己。他端起杯子和唐尼的一碰:“干了!” 唐尼吓得差点把肝吐出来。 “这就干了?为啥?” 周易:“陪我干了,我告诉你!” 唐尼咬着牙和他一起干了一杯。放下酒杯后,他有点热泪盈眶。 “我其实觉得,我还是应该和你认真绝交!没有这么折磨兄弟的!老大你到底为啥一大早把我揪过来喝大酒?” 周易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脖一饮而尽,唐尼看得目瞪口呆。 “接下来给你两个小时,这段时间内你必须想办法把我喝醉。”他这样告诉唐尼。 唐尼一边端起酒杯喝口酒,一边问:“为啥?” 周易面无表情:“等下她来还书,我打算吻她。” 唐尼一口酒全喷了出来。 “吻谁?小金刚吗?老大你别告诉我你是不喝醉没胆子对她下嘴!哈哈哈哈你这个情场浪子居然会变得这么纯情!哈哈哈哈这个笑话我要笑一年!” ****** 唐尼哈哈大笑的结果是,他很快被周易喝得东倒西歪。周易也喝得前所未有的多,他摇摇晃晃地把醉成一摊人形烂泥的唐尼直接拖进了客房的卫生间,然后在他脑袋下给他枕了个大盆,方便他随时扭着脖子吐一吐。行动中他尽量不碰到自己左手手臂。 然后他走出客房,把门关紧,再摇摇晃晃地走回到客厅。 他酝酿了一下,觉得自己在目前这个晕晕乎乎的状态下,是可以做到把黎语蒖扯过来就吻的了。 唐尼说对了,他确实不喝酒没胆子对黎语蒖下嘴。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胆怯,在以往那些女孩或者女人身上,他是从来没有过这种情绪的。以往都是她们使尽浑身解数地想往他嘴上扑,他得绞尽脑汁去想怎样既能挡掉她们又不伤她们的自尊。 可是到了黎语蒖身上,他真恨不得她也来扑一扑自己。可那丫头太淡定了,淡定得他都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失去魅力了。 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自我怀疑的情绪。他觉得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还挺美妙的。 他看看窗外,艳阳已经高照。 天气这么好,是时候叫那丫头起床来还书了。 他拿起手机。 ****** 黎语蒖被一阵铃声吵醒。她强睁开眼睛接起电话。 是周易打来的,他催她赶紧还书。 黎语蒖觉得他的声音和平时不太一样,好像喝了酒。 她想了想,哪有人一大早给自己灌酒的?所以她推断周易一定是昨晚喝了顿大酒,现在还在宿醉。 她觉得周易真是抠出了一个新境界抠到了一个新高度,喝成这样还不忘及时早起催她还书。 她想自己店里的生意可千万得好,不然到了时间还不上周易投资的钱,他指不定真把她骗到东南亚卖了抵债呢。 黎语蒖听着周易讲话时的大舌头,特别想笑。她从来没见过他有喝到这样的时候。她觉得他应该够得上喝迷糊了的程度了。她听说男的喝醉之后分两种人,一种人撒酒疯,见媳妇儿打媳妇儿见妈打妈,谁也见不着就拿玻璃瓶打自己。还有一种人喝醉之后脾气特别好,提什么要求都满足。 黎语蒖想了想,问周易:“你拿没拿酒瓶子打自己?” 周易低声笑:“我打自己干嘛?” 看来他是第二种人,喝醉之后好说话。黎语蒖在心里暗忖。 于是她决定忽悠他一下:“大师兄啊,你记错了吧,明天才是还书的日子呀,要不我明天去还你吧?” 周易没好气地:“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黎语蒖继续争取:“可你看你都喝醉了,要不我今天就不去了吧,等你明天清醒了,我再过去,咱俩正好好好聊会天,你觉得怎么样?” 周易在电话里喷着气:“我没醉!少废话,赶紧过来,给你留门!” 黎语蒖觉得自己还是把这个世界看简单了。原来世上还有第三种男人,喝多之后就算不拿酒瓶砸自己也会撒酒疯。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驱车赶到周易家。 进了屋之后,她觉得这世界上有条真理再次被验证,那就是女人说不要其实是要,说讨厌其实是喜欢;而男人说我不进去我就蹭蹭其实一定会进去,说我没喝醉其实一定已经醉了。 看着躺在沙发前的长毛地毯上睡得几乎要打鼾的周易,黎语蒖翻个白眼摇摇头。然后一转念间,她有点喜出望外地跑了过去,掏出手机。 难得一见周易的醉态,得好好拍几张丑照,越丑越好,以后没准能靠勒索发家致富。 然而等她蹲在地毯上仔细看着呼呼大睡的周易时,她充满遗憾地叹口气。 这男人连醉酒都不难看,相反更带着醺然的性感,真没劲。 她起身,决定就算主角不够狼狈也拍几张醉倒照留存。她咔嚓咔嚓变着角度拍着。周易的左手臂忽然动了动,然后甩到了头顶上。 黎语蒖看着他伸出的手臂一下拉长了他整体长度,这样镜头很难装下整个的他。为了画面的完整,她打算去捉回那条手臂把它挪回到连着它的那个躯体上去。 手随心动,黎语蒖说出手就出手,她捏住周易的上臂——大概就是打预防针时下针的位置,把这截胳膊往镜头里挪。 但当她的手捏到周易胳膊的时候,她看到周易忽然皱了下眉,他本来呼呼连成一片的酣睡声也断裂了一下。 黎语蒖的第一感觉是有点自卑——她很自卑地想自己是不是力气又大了,怎么轻轻一捏就捏疼了这个看起来瘦浑身精肉的纯汉子。 紧跟着她的第二感觉是,他恐怕要醒。 她连忙松开他的手臂。 她以为松开就没事了,结果下一秒,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反扯了一下,然后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等世界不再旋转,黎语蒖惊愕地发现,自己已躺倒在地毯上,而她身上,正压着周易。 ****** 黎语蒖屏息瞪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周易的头顶,一动都不敢动。她觉得受到挤压的心脏快从嘴里跳出来了。 周易的头枕在她一侧肩膀上,从他鼻息间传来凛冽得有点发了甜的酒气。黎语蒖差点也被熨蒸得发了醺。 他的脸忽然在她颈间蹭了蹭。 黎语蒖不由浑身一颤。 电光火石间,她脑子里闪过两个念头。 ——看样子他真的是喝多了,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呼吸出来的都是酒精蒸汽。 ——看样子他真是女人堆里泡出来的老手,连眼睛都不用睁开,就能准确无误地扯过大姑娘流畅地压在身底下。 臭流氓啊! 黎语蒖打算挣扎一下,推开周易。 不曾想她的反抗遭来了更严重的压迫,他的整副身躯往她身上贴合得更密更实了。 她推他,他立刻微抬起了头。她感到颈间的压力没了,胸腔的压力却骤然更加增大。 他把眼睛掀开了一条细缝,迷迷糊糊往上攀爬了一下,用他的胸膛压住她的胸膛。一个坚硬如玄铁,一个柔软若春风,两个互相缠压在一起,黎语蒖觉得自己浑身发软快要窒息。 他眯缝着眼睛正对着她的脸,咕哝了一个名字,黎语蒖来不及听清他叫的到底是安妮还是恩妮,眼前的世界便被脑子里骤闪的白光占据——周易忽然地,低头吻住了她。 黎语蒖瞪大了眼,懵在那里,脑子里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一片强光般的空白。 周易的舌尖探过来,带着甜而凛冽地酒气,撬开她的牙齿;他的舌尖探过来,带着醺醉的气息,搅动她的唇舌;他的舌尖探过来,像麻醉剂一样麻痹了她口腔里的每一处阵地。 如果嘴巴没有被人堵着,黎语蒖觉得自己的心脏真的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 她被动地承受着,懵懵地不知所措。直到感觉到一只大手攀爬到自己的胸口,她的理智从强光的空白里掉落回人间。 那只手正在用力地揉着。她听到从他鼻间发出粗沉的喘息。 她几乎浑身战栗。她深吸口气用尽全力,推开了压住自己吻得忘我也揉得忘我的这个男人。她坐起身喘气。忽然她感觉到脚腕一紧,是被他闭着眼握住了。 她连忙踢甩开他,起身就跑。跑到门口处,喘喘气,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毯上,重新鼾声大起。 她呼出一口气,想了想,走回到他身边。 看着他没事人一样睡得一塌糊涂,她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把她的初吻都弄没了,他却居然可以睡得这么没心没肺! 她忍不住拿脚踢了他一下,他的身体随之颤了下,却并没有被惊醒,鼾声依旧。 她放下心来,又踢了一脚:“谁是安妮!”再踢一脚,“谁是恩妮!” 他忽然一个翻身,她吓了一跳,收回脚转身就往门口跑。 穿鞋子的时候,她抬头看了看他。他侧着身,睡得一塌糊涂,动也不动。 她穿好鞋子,平复好情绪,仿佛来时那样,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开门走了。 门在她身后“咔哒”一声关上。 听到这声响,屋子里地毯上睡得如同昏死过去的那个人,嘴角慢慢地,轻轻地,翘了起来。 ****** 什么安妮。 什么恩妮。 傻丫头,是爱你。 第48章 还去表白吗 黎语蒖回到家时,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把绝版书又给背回来了。 于是她觉得这一趟周易家之旅除了搞丢了自己的初吻之外,完全丧失了其最初的意义。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捶胸顿足,拍桌捶墙,自言自语,行为完全不受控制地逼近着躁狂症。 她揪着自己的头发问自己:你怎么就让他给亲了呢?还亲得那么彻底!连小舌头都快让人家给舔着了! 她使劲搓着自己嘴唇,搓完又忍不住用手指轻滑:原来带着酒气的吻是甜的…… 她赶紧打了自己一巴掌:想什么呢!没被人亲过还没看过人和人是怎么亲的吗!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么荡漾不丢人吗! 她把头抵在墙上:怎么办、怎么办?为什么老是忍不住去回味那一亲从头到尾的感觉…… 她整个人趴到床上去,趴得像摊忧郁的烂泥。 呵呵,安妮。 呵呵,恩妮。 呵呵,反正特么不是我。 她趴在床上用力捶打床垫,把脸埋在枕头里大声尖叫。 她猛地坐起来,告诉自己:去他大爷的,不想了,看书! 于是她把书从背包里拿出来,翻到没看完那一页,很努力很努力地命令自己用意识去吞食上面的文字,然而一直到晚上,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看了些什么。 她脑子里像有个色情的魔鬼,控制着她不停地去想她被压在周易身下接受强吻的每一个细节。 最后黎语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她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找个年轻貌美强壮有体力的小鸭子给自己开开苞,省得被男人碰一下就荡漾得没完没了,简直没见识,真丢人! 她一整天也没有接到周易的电话。她想周易这顿大酒,醉得可真是彻底。 吃过晚饭之后,她总算定下了心神。 反思一下一整天的心路历程,她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嘴巴。 没出息。 都说了不要对他动心了,怎么还是这么荡漾了一整天。 她再次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喜欢周易。 因为他是自己驾驭不了的人。 ****** 黎语蒖用半宿时间,终于把绝版书看完了。 睡了一觉后,第二天一早,黎语蒖又接到了周易的电话。 她心跳如鼓,非常快速地说了声喂。她希望这个单音节的字由自己这么快且短促的说出来时,没有什么机会体现颤音。 周易只字未提昨天他趁醉耍流氓的事,张嘴就说:“小骗子,昨天不是让你来还书吗,书呢?” 黎语蒖松下一口气。 看来他喝断片了。他不记得他自己干过什么。或者他记得他自己干过什么,但是对象是“安妮”或者“恩妮”,所以才会跟她这么不拘一格若无其事。 禽兽!做过什么醒酒就忘的禽兽! 黎语蒖在心里把周易彻底腹诽了一个遍。 然后她说:“我昨天打算出门前算了一下,预计你会醉得不省人事,于是就安心在家沉醉在知识的海洋里了。” 她听到周易轻笑一声,仿佛有什么事忍俊不禁。 “那你沉醉完了吗?沉醉完了该把书还我了吧。”周易和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充满愉悦的笑意。 黎语蒖觉得他这样的声音真刺耳。他一定是因为醉后春梦做得爽才滋生出这样浪荡的笑意。 “还还还,这就还你,行了吧!”黎语蒖没好气地说,“怎么不把你抠死啊大师兄!” 周易朗朗的笑声从话筒里像波浪一样冲刷过来。 黎语蒖真想堵住耳朵。 他今天还真不是一般的高兴,连她损他,他都能笑得这么开心。不会昨天后来他真找来安妮或者恩妮翻云覆雨了吧?嗨成这样,真流氓! 黎语蒖咬着牙根翻白眼。 “我今天没课,我等下就去你家把书还给你,行了吧!”她没好气地说。 周易一直笑意昂然,告诉她:“你别来了,去店里等着我吧,”顿了顿,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声带像长了一对性感的翅膀,往外扇着性感的声音,“我等下去找你取!” 黎语蒖一下就被这低沉的声音带走了神。她觉得自己好像抬头看久了亮白的太阳后,再去低头看墙角的花一样,明明大白天,眼前却闪着让人晕眩的灰与黑。 等她觉得那种晕眩感散去了,她发现周易已经收了线。 她把手机甩到床上,心慌中她打开电脑用匿名马甲在学校的bbs上开了个帖子,题目叫:当我的妖孽师兄压低声音和我讲话,我就头晕目弦,请问这是不是声音恐惧症?能治吗?急,在线等! 发完帖子,她准备出发。她觉得今天自己情绪不稳,不适合开车,所以她打车前往店里。 在出租车上,她用手机翻出帖子看,只不一会帖子已经有了好多回复。 一楼:这不是声音恐惧症,这是淫荡提示音,说明他的声音将开启你的淫荡。另:如果是joey师兄和我压低声音讲话,我想我会晕得合不拢腿! 二楼:自古一楼出真理。我再追加一个症状,如果是joey师兄和我压低声音讲话,我想我会从自己身体里提炼出西班牙苍蝇的!(注:西班牙苍蝇是西方传统春药) 三楼:如果是joey师兄,我会从我的身体里提炼出性爱之神! 四楼:如果是joey师兄,我会从我的身体里提炼出泰迪! 五楼:四楼你哪里人,你是不是也关注北美吐槽君! 四楼在六楼用中文回帖:艾玛抱住同胞! …… 帖子从这里就歪得乱七八糟了。 黎语蒖对天发誓,再也不会在论坛上发帖子——没病的人看完一贴都会变成淫荡神经病。 她一边发誓不发帖,一边忍不住手贱刷新帖子看各种神奇回复。在这样的消磨中,她等着周易的到来。 她给自己催眠,让自己镇定,告诉自己:就当你的初吻还在,你昨天是让泰迪给舔了。 她知道这是连鬼都骗不了的话。但是骗不了鬼,她就骗自己好了。 ****** 唐尼闯进周易的家时,看到的景象让他惊得连下巴都要掉了。 周易穿着一身崭新的西装,那西装合适得仿佛从前他穿在身上的那些名牌瞬间成了垃圾。 西装里的白衬衫,领子挺括,扣子规规矩矩地扣着。喉结悬在第一颗纽扣上方,当它上下滚动时,仿佛扣子也有了蠢蠢欲动的活力。 袖扣他选了他最珍爱的、曾经他妈妈送给他的那一对。他说过那对袖扣是他妈妈提前送他准备让他在结婚时用的。如此隆重的礼物,他现在就用上了。 他西装裤的裤线,像被钢压过一样笔直,裤子裹着他挺翘的窄臀、逆天的长腿,把禁欲感和性感混合得迷一样融洽。 唐尼围着周易转着圈,眼神从上到下后又从下到上,从背影看到了周易的正脸。 看到周易的正面时,唐尼不由喘口气。还好他已经提前看上了抢他小丸子的冤家,不然他恐怕得被眼前这帅得作孽的哥们给掰弯了。 他看着周易。 他把头发剪得利利索索,连胡子都修短了。剑眉朗目,看得人心颤发慌。挺峻高鼻下,薄唇似笑非笑,无情中藏着有情。 他抬手从身旁的茶几上,捧起一束玫瑰花。玫瑰红得鲜艳欲滴,盛放得如泣如诉。 他捧着玫瑰花,看着唐尼,笑意盎然地问:“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唐尼从没看到过这样的周易,从没有。 他惊呆了,舌头几乎打结:“老老老大,你把自己搞得这么隆重这么骚,是要干吗?” 周易浅笑着,像刚刚明白初恋是怎么回事的兴奋少年一样,告诉他:“去告白!” 唐尼看着他,眼神从震惊渐渐的变成了同情。 “可是老大,”唐尼吞口口水,艰难地说,“先生出来了……” 周易捧着花的手,慢慢地,慢慢地,垂了下来。 ****** 周易走到沙发前坐下。好半天,他发声问:“什么时候的事?” 唐尼用手耙了下头发,说:“昨天下午酒醒之后,我去闫静学校堵她吵架,吵完之后闫静告诉我,前两天马克又去咖啡店给小金刚捣乱了。我觉得蹊跷,就让人私下去查了查是先生那边又有什么动向,还是马克单纯地想去逗一下小金刚。然后今早收到确切消息,先生三天前被悄悄放出来了。”唐尼看到周易越来越冷沉下来的脸色,顿了顿,喘口气后接着说,“所以老大,你说马克又去捣乱,会不会依旧是先生授意的?你说,他到底要干吗呢?” 周易笑了。他的笑容刚刚还兴致盎然,现在却晦暗一片,唐尼几乎不忍心看他的脸。 “他不干吗,只是关进去那么久了,一定有人觊觎他的位子并培养了势力。他现在急于扳倒他不在时茁壮起来的反叛势力,也急于收复失地。他需要一个得力助手。” “就是你,对吗?” “除了我还会有别人吗?谁还有能力帮他坐稳头把交椅?”周易自嘲地笑着,“我猜他在想办法逼我出手。” 两个人陷入一片静默。 半晌后,唐尼小心地开口。 “老大,你……还打算去和小金刚告白吗?” 周易握着玫瑰花捧的把儿,花捧倒垂向下。他静默不语。一齐垂头向下的花朵们,明明有着盛放的生气却姿态委屈。 周易静坐,思考。 他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他像被什么惊到了一样,浑身一颤。 看到来电显示,他表情一变。他紧皱着眉,把电话接通。 他稳稳地打了声招呼:“先生,您好。” 话筒里传来充满笑意的声音:“joey,你真有眼光,你投资的这家咖啡店,咖啡的味道真不错,小老板也长得很漂亮可爱!” 周易脸色巨变,一松手,玫瑰花捧掉在地上。他立刻脱了鞋子,让自己在客厅里奔跑的脚步变得无声。他急速跑到书房,打开连接着咖啡店监控的显示器。 唐尼也脱了鞋无声紧跟在他身后。 画面里,一个儒雅仿佛绅士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店中央的餐桌前,一边讲电话,一边优雅地端着咖啡杯轻啜慢饮。 周易的眉心越皱越紧。他让自己的声音保持住平稳,用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问:“您说的是哪家咖啡店?” 先生笑了:“你当然知道我说的是哪家,joey。” “不,先生,我到处都投资了咖啡店,我甚至在中国我的家乡也投资了咖啡店,那么多店,我真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一家。”他尽量说得像在开一个不羁的玩笑般。 先生笑得仿佛真的相信了他的话,相信了他确实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家。 周易死死盯着屏幕。 先生放下咖啡杯,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joey,”他的声音听起来语重心长,像最亲近的长辈在叫着最亲近的晚辈,“我去喝茶喝得太久了,家都要被人占了。这是你帮我建立起来的家,它现在要被人占了。你说,你是不是得帮我把家夺回来?” 周易平复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急不躁:“先生,真的抱歉,您知道,我因为帮您连我母亲出殡都没有赶上。我在她生前就答应过她,不再干这一行的事,但我那时答应了却没有做到。现在她去世了,我要为她守孝三年,这三年我真的不能让自己的手见到血光。” 他的拒绝没有让先生立刻变得急躁或者不高兴。先生的声音依然不疾不徐:“joey,只有你能帮我把家夺回来,别人都做不到。我没有余地,所以,你也没有。” 周易一眨不眨看着监控。监控里先生也在一眨不眨看着柜台里正在收银的黎语蒖。 “先生,真的很抱歉。”他坚持地说。 先生低低地笑了:“好吧,你现在不肯帮我,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等过一阵我再来问你,希望那时,你已经改变主意!” 他的声音低低柔柔,仿佛和蔼的家长在谆谆教诲自己的孩子。然而周易听得不寒而栗。 先生挂了电话。 周易收起手机,死盯着监控画面。看到先生起身往收银台走,他屏住呼吸。 当看到先生只是挑了块蛋糕例常买单、黎语蒖也是例常地收钱找钱,他们之间并没有过多交谈后,周易终于松了口气。 看着先生走出咖啡店,周易松懈下来,瘫坐在椅子里。 他像刚刚打了一场大仗一样,满脸疲惫。 唐尼走到他身边,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用力握了握,给予他无声的力量和安慰。 周易抬手盖住自己的眼睛。 他笑起来,说:“你刚才问我,还去和小金刚表白吗,是吗?” 唐尼犹豫着,“嗯”了一声。 “不去了。”周易轻轻说。 ****** 黎语蒖从天亮等到天黑,从心慌等到麻木,从期待等到气愤,都不见周易来店里取书。 打烊前,她忍不住打电话给周易。 响了好久,手机才被接通。 她气咻咻地问:“书你到底还要不要了?” 对方语气平和沉稳地回答了她。 “先放你那里吧,我今天有点事,不过去了。”话筒里隐隐有女人说话的声音。 黎语蒖一口气哽在喉咙口里。 半晌后,她忍无可忍,对着话筒叫:“大骗子!” 然后她收了线。 她看着背包里的那些绝版书,忽然觉得它们失去了意义。从那么被珍重,到那么被怠慢。 她觉得自己好像也失去了什么意义。 第49章 应验的诅咒 接下来的日子对黎语蒖来说,可以用莫名其妙四个字来形容。 莫名其妙的,周易不来取绝版书,也不追着她去送还。 莫名其妙的,马克天天来捣乱,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醒,狗皮膏药一样黏人。 黎语蒖把马克拎到墙角逼问过,他到底想要干什么。马克躲避着她的眼神,外强中干地挺着脖子说:“就是想给你点厉害瞧瞧,怎么的,怕了吧?怕就叫人来帮忙啊!” 黎语蒖觉得上回马克喝的那些春药一定是把他的脑子也给伤着了,现在明明是她卡着他的脖子把他钉在墙角里,到底该谁怕呢。 这几天里,学校关于周易的八卦传得风生水起,热烈非凡。这些都归因于周易身边的女伴在日新月异地更新。 从那些八卦听起来,似乎周易每天都在和各色美人应酬玩耍。 黎语蒖想,是不是男女关系带来的欢愉感足够的爽,爽到可以重新构建价值体系——连原来无比珍重的绝版书都不再放在心上看在眼里从此不闻不问。 绝版书尚且有如此的待遇,更何况她呢。 她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去听那些八卦,听完之后也让自己保持心平气和。后来她觉得自己真的能心平气和面对“周易当日女伴是xxx”这种坊间新闻了,但是有一件事她却越来越受不了。 马克这个狗皮膏药实在太烦人,他就像从下水道钻出来的蟑螂不知死活爬到了饭桌上,不咬人专门膈应人。 她觉得自己必须联系一下周易,但联系的原因真的与那些花边八卦无关,她真的只是单纯地想问他一下,该怎么除掉大蟑螂。 ****** 黎语蒖神奇地发现,她从前作为小师妹的不同等闲人的优待似乎不见了。 她打电话给周易,前两次周易居然没有接。 她再打时,响了好久,电话才通。 周易在话筒里的声音听起来与往常无异,有点不羁,有点戏谑。 她喊了声师兄,他答应了一下,问有什么事。 她说:“你没忘你说过的话吧?” 话筒那边默了一下后,传来声音:“你指的是哪句?” 黎语蒖翻个他看不见的白眼。 这么问的潜台词就是,我当然不可能记得我说过的每一句话。 黎语蒖说:“你说你要罩着我。” 周易笑:“哦,这句,当然没忘。怎么了?谁欺负我们小金刚了吗?” 黎语蒖听着“我们”俩字儿,手一颤:“马克天天来捣乱,我受不了他了,你来帮我处理掉他!” 黎语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在找理由邀请周易到店里来,她是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让他帮自己解决掉马克这个麻烦,如此而已。 话筒那边又默了一下,然后传来笑声。 “为什么一定要处理掉他呢?留着他,由着他去折腾好了。” 黎语蒖觉得自己此刻深切体会到了那句老话的内涵——站着说话不腰疼。 有本事你来天天面对他的折腾啊!你倒是来啊!你来啊! 来啊。 ****** 周易在电话里对黎语蒖说:“我想换一个角度给你讲我和艾瑞克的故事。” 黎语蒖一下有点想不起来艾瑞克是谁,直到周易给出“假金表”三个关键字,她想起来了。 周易说,艾瑞克在竞争公司做操盘手,这些黎语蒖已经知道了。艾瑞克水平一般,人品一般,职业操守一般,为了赢他经常不择手段,而这些事情他都握有证据,这些黎语蒖也都知道。他经常被艾瑞克出损招使绊子,然而艾瑞克依然每次都赢不了他,也因此他的公司常年压倒着艾瑞克所在的公司。他身边很多人都觉得奇怪,艾瑞克那么讨人嫌,他为什么不把材料交到监管机构去扫清这个障碍。周易对黎语蒖说:“这些事你都知道。” 黎语蒖说:“是的,你跟我说你不举报他,是把他当成挡箭牌用的,他虽然是对手敌人,但其实也是你的一道安全屏障。” 周易轻笑:“这次我换一个角度告诉你,我为什么留着他,不neng死他。” 周易这次告诉黎语蒖,艾瑞克虽然人很贱心眼又坏,但好在他水平一般,因此他能把艾瑞克那些龌龊小动作都清楚地看在眼里,艾瑞克想要干嘛他了如指掌。于是就算艾瑞克折腾出花来,一切也都能被他所掌控。 周易说到这里,问黎语蒖:“你懂了吗?” 黎语蒖握着手机思考:“你能再给我点提示吗?” 周易说:“你喜欢对手强一点还是弱一点?希望他在你掌控内还是掌控外?” 听了这句话,黎语蒖一下悟了。 她说:“我好像懂了!如果你举报了艾瑞克,他的确是可以被处理掉,你跟前也就没有了烦人的贱人,但保不齐艾瑞克的公司会换一个很强的人做你的对手,那样你要面对的就不再是以前那种资质平庸好掌控的人了!” 周易在话筒里的声音带着笑意:“真是孺子可教!” 他对黎语蒖说:“马克这样的混混,背后一般都是有老大的,所以你现在还想一次性搞掉他吗?” 黎语蒖叹口气:“算了,我搞掉了马克,他一定怀恨在心去和他老大商量找比他更强的人用更阴的招数来捣乱,我还是留一个我能看穿一举一动的坏蛋在这里吧!” 周易对她赞许:“想明白就好!” 黎语蒖忽然抓住一个重点:“可是马克背后的老大是谁?为什么他要派马克来给我捣乱?” 周易的声音不疾不徐:“他的老大当然是比他还混的大混子,他们看你的生意好早就想挤走你自己干了。” 黎语蒖“哦”了一声:“是这样啊。” 周易问她:“还有什么问题吗?” 黎语蒖说,没有了,谢谢师兄。她其实有点迷之失落,为什么在电话里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都没用哪个人来到现场一下。 周易要挂电话,黎语蒖赶紧在他收线前争分夺秒问了一句:“师兄,你什么时候来拿你的绝版书?” 电话那边默了一下,过了两秒后才有回复的声音传来:“不着急,就先放你那里吧,我最近有点忙。” 他们各自收线。 黎语蒖回味着周易说最后一句话时的音调。听起来与往常无异,有点不羁,有点戏谑。 他的与往常无异让黎语蒖莫名有点失落。 看来他就是正常地没时间来;看来他并不是因为什么事情在刻意躲她。 她回想唐尼曾经跟她说过的话。 唐尼说,他老大不懂得爱,好感开始了,只会维持一段很短暂的时间,这段时间过后就会变得有心无力。 黎语蒖打着寒颤想,她可千万别作茧自缚,把自己往周易产生过好感然后又过了劲的人群里面算。虽然症状还蛮符合的,但她是他小师妹,可不是什么马子女伴之类的。 做好心理建设后,黎语蒖觉得自己的状态恢复正常了,不会再因为绝版书的主人迟迟不来取它们而耿耿于怀了。 学校里有个长得有点像秦白桦的金发小男生一直想约她吃吃饭聊聊人生。她之前觉得和一个长得像秦白桦的小男生吃饭聊人生有点别扭。但她现在觉得多和一些人多聊一些不同的人生会对她未来的人生有更大的好处,起码拓宽她对人生的认识。 她打算答应那个小男生。 ****** 周易挂掉电话后,看到唐尼一脸奇怪的表情。 “老大,你说马克的老大想挤跑小金刚所以派他去捣乱,小金刚信了吗?” 周易说:“目前看,她是信的。” 唐尼叹口气。 “老大,先生是不是又给你打电话了?” “呵,告诉我天气变凉了,穿衣服当心,别感冒。” 唐尼打了个寒颤。 “他那样的人,话说得越好听越像是不怀好意!” 周易沉默。 唐尼想了想,忍不住说:“老大,其实你挺本事的,小金刚也挺本事的,所以就算你真的让先生知道你在乎她,她未必就会成为你的负累吧?” 周易笑了,笑意不达眼底:“我听说过他怎么对待在我之前他的那位得力助手的。他把人家的爱人绑走藏起来了,每天给人家看点直播片段,逼迫那位助手为他卖命。最终那位助手真的把命搭进去了,于是当时自寻堕落的我上了位。” 唐尼咂舌:“他的爱人后来呢?” 周易说:“被灌了药,养出了瘾,卖到不知道哪里去过生不如死的日子了。” 唐尼哆嗦:“真他妈没人性!老大,要不干脆你回国吧,躲起来!” 周易摇头:“先生得不到我就一定得毁掉我,我躲到哪里都没用,还得殃及亲人。况且把小金刚自己留在这里吗?你觉得我会这么做吗?万一先生丧心病狂不管确定不确定我是否在乎她都把她抓走,你说我到时候怎么办?” 唐尼傻眼了,问:“那到底该怎么办?” 周易倒了杯酒喝下去。 “只能等,等她两年交换学习结束立刻回国。然后要让先生相信,我并不在乎她。” “干脆就别等了吧,我们现在就想办法让小金刚赶紧回国吧!”唐尼有点焦急地说。 周易嗤笑一声:“人家是正常来求学的,因为我的麻烦就让人家学业无成说回国就回国,有这个道理吗?我有什么权利扰乱别人的人生?况且我能确定的事只是我对她有了心意,我完全不知道她怎样看待我!” 唐尼怔了怔:“还会有女孩不喜欢你?老大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没自信!小金刚不可能不喜欢你吧?” 周易又倒杯酒喝下去。 “怎么会不可能呢,你看到过她提起她初恋时的样子吗?她那个乡下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她提到他的那个样子,还真是让人嫉妒。呵,她对我可没有过那样的表情。” 唐尼看着他,摇摇头,又摇摇头。怪不得想吻人家都得靠酒壮胆,原来是对自己这么的不自信。 唐尼盯着周易的脸,摇头说:“老大,我觉得你完蛋了!” 周易笑:“我也这么觉得。” 唐尼:“老大你太惨了,难得终于动了真心,又不能表白!还要搞得自己天天换女朋友似的!” 周易的笑容扩大,可是笑容里没有一丝笑意,满满的全是自嘲。 “我这是不是报应?萨琳娜的诅咒快要应验了。” 唐尼想了想:“萨琳娜?你投资那个娱乐公司旗下的艺人?什么诅咒?她改行不做艺人做巫婆了吗?” 周易沉默地喝着酒,没说话。 他不想再说一遍那几个字,好像再说一次,真的会从此应验。 呵呵,爱而不得。 ****** 天将黑前,唐尼最后问了周易一个问题:“在小金刚交换学习结束前,我们只要远离她,剩下什么也不做吗?” 周易看着窗外,眼神坚毅。 “不,当然要做些什么。当时是我帮先生上位的,现在我要把他拉下来摔到泥里,让他再也爬不起来。” 这样他就再也祸害不了他在意的人。 打他的主意可以,打他看上的人的主意就不行。他那么难,才对一个人动了真心。 窗外天边最后一道光也暗了下去,天幕被黑暗笼罩。没关系,黑暗是短暂的,再等一等,就是充满光明的黎明。 ****** 自从和周易通过电话,黎语蒖再看到马克时,心态发生了变化。虽然她依然觉得他烦人,但已经不到那种烦人至死的地步。她开始转变思路,把马克的捣乱,从麻烦视为乐趣,从不耐烦发展到逗着他玩——时不时手痒了打打他吓唬吓唬他什么的,很给一成不变的日子增添几分乐趣。有时马克连着一两天不出现,她甚至会觉得有点无聊。 她发现马克似乎也有了一点变化,但她想他身上产生的变化应该是源自于她自己心态的变化。 直到闫静跟她说:“马克最近坏人做得好奇怪哦!” 黎语蒖于是确信马克本人确实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黎语蒖不动声色地问闫静:“他哪里奇怪?” 闫静说:“最近总觉得他做坏人做得很浮夸啊,与其说他是在做坏人,不如说他是在表演做坏人给别人看!” 有时候生活的那点本质和真谛,聪明的人看着它总像雾里看花一般觉得它充满玄机,而它往往会被单纯的人一语道破天机。 黎语蒖品了品闫静的话,可不就是像她说的那样么。 “那你觉得他为什么这样做?”黎语蒖追问了句。 “看上你了吧。”闫静脱口答道。 黎语蒖呛了气。 闫静帮她捶背,一边捶一边问:“语蒖啊,马上就到圣诞和新年了,你今年是在这过还是回家过?” 黎语蒖怔了怔。又快圣诞了啊。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一晃又是一年了。 她想了想,回答闫静:“回家过吧。” ****** 和黎语蒖通过电话后的接下来一个星期,通过监控,周易看到马克每天都会出现在咖啡店。 他看到马克各种浮夸地表演着如何捣乱,有时候几乎要笑出来。 他最近很忙,忙着监视先生的举动。还好最近先生处理麻烦还比较得心应手,因而没有很着急地立刻逼他就范。 除了先生那边,他还忙着应付各种对自己有好感的女人。 他看起来风流倜傥,整天身边美女环绕。 他的约会日程,从lisa换到eva,从eva变成gina。 有时唐尼会忍不住打趣他:“老大你是不是补肾补大发假戏真做了?最近风流得很自然很活跃啊!” 周易淡淡地拍他的肩:“别自卑。” 唐尼反应了一下之后狂怒掀桌,抖着肱二三头肌吼叫:“你是说凭我的姿色我风流不起来吗?!” 周易不置可否。唐尼被伤害到自尊,决定放个有毒的消息出来刺激一下周易报个仇。 “老大,我可告诉你,小金刚有个金发高个儿鲜肉同学约她吃饭了!并且吃完饭还送小金刚回家了!并且问小金刚以后还能不能接着请她吃饭!并且小金刚答应他了!” 周易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是握着笔的手指骨节在悄悄泛白。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同学之间吃吃饭而已。” 唐尼呵呵笑着:“这是没什么好奇怪的,杀招在后面好吗!闫静去问小金刚为什么答应了那个同学的约饭,这不太符合她不近男色的一贯气质;小金刚说,因为那个男孩的感觉,和她青梅竹马的乡下小伙伴,有!点!像!” 周易本来握在手里的笔,当啷一声掉在桌上。 第50章 无他的新年 圣诞前夕,黎语蒖回家了。 回家前,她给黎志打电话告诉他这个消息时,黎志开心得老泪纵横。 之后她给周易打电话说要回家,周易用一如既往不羁和戏谑的声音告诉她:好好享受你的假期。 然后就没有其他了。 黎语蒖其实预料得到周易不会对她多说什么,但对比去年的圣诞,她总觉得有点失落。 在失落中,她乘着飞机抵达了s城。 阔别祖国一年多,刚一落地,她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一种明明回了故乡却不知道故乡究竟在哪里的感觉。 她忽然觉得孤独感漫天席地的向她涌来。 从前觉得梨花乡是家,可是母亲的去世让她不得不十几岁就离开了那里。之后到了所谓的新家——但她知道那是别人的家,不是她的。然后出国——国外就更不是家了,那只是她人生旅途暂时的一个落脚点而已。 她忽然惊恐的发现,她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根在哪。 她跟着人群有点茫然地走出机舱,走向机场出口。一路上她有点浑浑噩噩,直到出了机场,她被亲自来接她的黎志一把抱住,才回过了神。 她安慰自己,安心,有亲人的地方,就是根。 而让她牵挂的地方,那应该就是家。 ****** 黎志把黎语蒖接到家里。一路上他激动得只会说“太好了,你回来过新年真是太好了,哎哟我女儿怎么变得这么漂亮”。 司机小张还是那么会来事儿,就像老板的贴心小棉袄牌翻译机一样,总能把黎志激情澎湃却不善表达的心情在准确中有所拔高地翻译出来。 黎志:“太好了!” 小张翻译潜台词:“语蒖小姐,您可不知道,黎总想您都想成什么样了,您看他激动的,都快不会说话了!” 黎志:“语蒖,你能回来过新年真是太好了!” 小张翻译潜台词:“语蒖小姐,您是真不知道,黎总去年新年过得有多牵肠挂肚!去年您不回来,春晚又不给力,好好一个三十儿黎总他愣是一下都没笑出来,要不是您打电话拜年,我都以为黎总得哭着脸一年呐!” 黎语蒖觉得小张这种人才只做司机真是有点浪费,应该把他放到居委会去调节家庭成员关系。 黎志:“哎哟,我女儿怎么变得这么漂亮,爸爸都快认不出来了!” 小张牌翻译机:“语蒖小姐,您还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想当年我载着黎总去乡下看您、接您回来,那会儿您黑的呀,说句不好听的,天黑了就得不停给您讲笑话,要不然都找不着您在哪!” 合着她黑得只能靠一口白牙定位了是吗……黎语蒖特别想找个袜子之类的东西把小张的嘴巴堵上。不过好在小张后面说了点走心的人话。 “您再看看您现在,我的天呐,仙女下凡啊!不说话往那一坐,浑身上下满满的仙气儿!要是黎总不来,单让我一个人接您,我今晚肯定接不着您,因为我肯定认不出您啊!哎,您说您是经过什么洗礼了,怎么会变得这么……那词儿怎么说来着?哦对,出尘脱俗!” 黎语蒖决定等会怂恿她爸给小张再涨点工资。败家孩子太会说话了。 车子在小张的聒噪中一路驶回了家。 等到了家里,让黎语蒖倍感意外的是,不只黎语萱黎语翰唐雾雾他们都在家,连秦白桦都在。 ****** 黎语蒖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她觉得客厅里的人的表情,真的是各个可圈可点。 看到她时,叶倾颜讶异地挑高了眉。 她一贯冷静无波的脸上有了不一样的神情。 她说:“语蒖,变漂亮了,欢迎回家!” 黎语蒖对她笑一笑:“谢谢您。” 她身后站着黎语萱。如果叶倾颜的惊讶是带着克制和掩饰的,那黎语萱脸上的惊讶就可以用翻江倒海来形容了。 她眼睛倏地瞪得老大,她瞪着黎语蒖的脸,表情从不可置信过度到疑惑不解再过度到掺着不甘心的小嫉妒:“黎语蒖,你在国外整容了吧?” 黎语蒖能从黎语萱的声音里听出来,她不是随口问的,她是真把这个问题当成事实了的。 黎语蒖撇嘴淡淡一笑。 如果是一年半以前,她会和黎语萱继续斗嘴的——把对方噎得面红耳赤之后,从中获取愉悦的快感。 但现在,她不屑做这样的事情了。 国外这一年多,她知道自己在成长,她的层次已经让她超越了黎语萱所停留的小女孩耍混吵架的程度。 争吵代表着你还看得起对手。漠然一笑理都不理那就真的是从骨子里都在蔑视对手了。 黎语蒖淡淡一笑吝发一语的样子刺激得黎语萱不爽极了,她扭身就要上楼去。但她中途止住了脚步,在她看到秦白桦看着黎语蒖的表情时。 秦白桦看着黎语蒖,一眨不眨,脸上的表情复杂到无法用语言去形容。 好像有点激动。好像有点吃惊。好像有点不知所措。 好像还有点是她看不懂的什么。 ****** 黎语蒖看着秦白桦。 他好像有点激动,看着自己的样子,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又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似的。 黎语蒖冲他笑:“没想到你也在!真是意外之喜!” 秦白桦于是也笑了,说:“听语萱说你要回家过年,所以我想先来见见你再回梨花乡!” 黎语蒖点点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感觉到身旁黎志一身的警戒状态。他不时地看看她,看看黎语萱,再看看秦白桦。 黎语蒖觉得黎志这个爸爸做得真是劳心劳力,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既不想让面前这个臭小子伤了他的手心,当然也能由着他伤了手背。然而他又不知道该怎么挥手甩开他。黎语蒖想她的爸爸此刻恐怕很煎熬吧。 最后是黎语翰这个激灵蛋解了围。 他冲过来抱住黎语蒖的腰开心地摇晃:“大姐,轮到和我打招呼了吧!你现在可真好看呀!你快看看我,是不是长了老高了!” 黎语蒖拍着他的头顶,满心愉悦。他真的是长高好多,都到她胸口了,他将来一定会长成一个随便笑笑就能祸害小姑娘动心的大帅哥。 打完一圈招呼,叶倾颜让黎语蒖赶紧回房间休息吧,有什么旧都等明天休息好了再叙。 黎语蒖拖着箱子往房间走。 她能感觉到所有人都在对着她的后背行注目礼。这场景让她想起刚到这个家时的那天,她也是这样,在所有人的眼神聚焦下,一步一步走回房间。 那时她以为自己很强大,其实是外强中干。现在她终于长大了,在充满喜怒哀乐的时间流逝里,一点点明白人活着,要爱自己,爱别人。内心无所畏惧,就不用把后背挺得那么刻意僵直。 黎语蒖在万众瞩目下,回了房间。进屋之后她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忘记和唐雾雾打招呼了,也忘了看唐雾雾看到她时是什么表情。她不由笑起来。原来唐雾雾在自己这里已经彻底沦为了背景。 ****** 第二天是圣诞夜。黎语蒖被黎语翰强拉着去和同学们一起放烟火爆竹。 出门前黎语蒖问黎语翰,为什么不拉着他二姐去,她那么漂亮带出去多有面子。黎语蒖其实是想让黎语翰转移目标,自己好获取一点私人空间和秦白桦聊一聊,毕竟他第二天就要回梨花乡去了。 但黎语翰一脸嫌弃地说:“我可不带她,娇滴滴的,离她八丈远点个爆竹都要尖叫得我耳朵都快穿孔了!”黎语翰眨着眼,换上一脸由衷的崇拜,竖起大拇指对黎语蒖说,“但是大姐你就不一样了!你又好看,又威武雄壮!我们不敢放的二踢脚你都敢放!偶像!” 黎语蒖最受不了别人夸她夸得这么走心,当下她二话不说跟着黎语翰和他的那些小伙伴放了半宿的二踢脚。 等他们回家时,家里居然只剩下秦白桦一个人。 ****** 黎语翰问秦白桦:“我爸妈和我二姐他们人呢?” 秦白桦说:“去你外公家了。” 黎语翰撇嘴:“把我一个人丢下,也真放心!” 秦白桦:“你妈说了,有你大姐带着你,没什么不放心的,让你到家洗洗赶紧睡觉!” 黎语翰“哦”了一声,留下一句话:“那客厅就留给你们俩啦!”然后像个跳马猴子一样连跑带颠跑上楼去了。 客厅里变得静悄悄的,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轻轻地起此彼伏。 黎语蒖认真地回忆着,这样安静的气氛,似乎从没有出现在她和秦白桦之间过。他们总是吵吵闹闹的,这可能是因为那时候他们还都没长大吧。 她不由笑了。 秦白桦也跟着她一起笑起来。 “语蒖,”他叫着黎语蒖;黎语蒖发现他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叫她大蒖了,“你变得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你能回来,我能看见你,我真的特别高兴!” 黎语蒖冲他笑:“你也变了,以前在这个家里,是你使唤黎语萱干这干那,现在可反过来了!” 秦白桦笑:“她那点小心眼儿啊!她是不想让我和你说话,所以总给我找事儿干把我支开!” 黎语蒖想了想:“她吃我醋?那,恭喜你了!” 秦白桦苦笑一声:“有什么好恭喜的,你妹妹早晚把我的心思消耗殆尽。她可以尽情喜欢宁佳岩,却不准我多看哪个女生两眼,不然就哭个没完。开始我还怕她哭,可总这样,又管着我,又不给我一个说法,换谁早晚都会心累的。” 黎语蒖静静地看着秦白桦。他从来都不会发现,他和黎语萱其实是一样的人。他们会忍不住喜欢对自己不屑一顾的人,会意识不到在伤害喜欢自己的人。 他每次和她吐槽前,都不会想到她会是怎样的心情,她愿意听这些话吗。 不过不要紧,除了还有一点点不服气,她现在好像没有那么难过了。 ****** 第二天秦白桦坐火车回梨花乡,黎语蒖和黎语萱一起,坐着小张开的车把他送到火车站。 临上车前,秦白桦表现得依依不舍。但他依依不舍的目标有点含糊,黎语蒖直到他的身影被呜呜叫的火车带走消失不见,也没弄清楚他到底是冲着自己摆手,还是冲着黎语萱。 回家的路上,黎语萱冷冷地问黎语蒖:“你什么时候走?” 黎语蒖笑了。她刚回来两天就让人觉得碍眼了。这感觉有点爽。 “没想好什么时候走,呆够的吧。”她故意这么说。 其实她想过完新年就走。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大洋另一端有着什么在召唤她回去。她知道召唤她的一定不单单是家咖啡店那么简单。 “好,我再问你,你必须诚实回答我,你在国外,是不是整容了?” 黎语蒖没忍住喷了出来。 “你觉得我整了,那就是整了吧。你开心就好。” ****** 回到家里的第三天,黎语蒖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黎语翰来告诉她,她有客人。 她赶紧洗漱了一下,出门来看,然后看到宁佳岩安安静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看到她的身影,宁佳岩很明显怔忪了一下。 然后他撇开头笑了,笑容有点自嘲的味道。 黎语蒖把他带去了后院花园。在那里她问宁佳岩笑什么。 宁佳岩说:“笑我自己作死。” 黎语蒖说:“我还以为你也笑我是不是整容了。” 宁佳岩看着她的脸,说:“我要是知道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就是苦闷至死,也不会随便找个女朋友的!” 黎语蒖听他说这样的话,一点满足虚荣心的愉悦感都没有。她静静地听宁佳岩告诉她,她出国之后他经历了什么。 宁佳岩说,本来他也要准备出国的,结果家里生意出现了问题,父母关系也随之陷入僵局。因此他出不了国了不说,还要受家里事情的影响闷闷不乐。这个时候他遇到了一个从远处看很让他觉得有熟悉感的女生,那个女生对他温驯体贴。因为贪恋这一份慰藉,他和她变成了男女朋友。 分别的时候,宁佳岩告诉黎语蒖:“我挺后悔今天来见你的,如果我不来见你,说不定我今后就和她结婚了。” 黎语蒖看着他,认真说:“宁佳岩,我真的对你动不了男女之情,你别因为我做渣男,我替那个女生谢谢你。” 宁佳岩苦笑:“不要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审判我,你能控制得了自己的感情吗?我不能。” 宁佳岩走后,黎语蒖也问自己,她能控制得了自己的感情吗?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给自己找到了答案。 她也不能。 因为她无法自控地、用半宿的时间都在回想着,去年是怎样和周易一起过圣诞的。 ****** 接下来的日子,黎语蒖依然像以前那样,除了吃饭和陪黎志聊天,她大部分时间都窝在书房里看书。 她有时候在书房里晒着太阳睡着又醒来时,会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原来,她还是一个高中生,黑而倔强,戒备地竖起每一根汗毛对待这个世界。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来也没长大。 直到出了书房,看到日益美艳漂亮的黎语萱,看到笑容依然那么甜美而虚伪的唐雾雾,看到长高了的黎语翰,看到有了眼角纹的叶倾颜,看到好像有点佝了背的黎志,她才确信自己是活在当下的。时间没有那么仁慈,没在她身上做过停留,它一直在带着她行走在通往未来的未知道路上。 别人走在这条路上时,知道道路的起点,是家。 而她走在这条路上时,不知道起点在哪里,因为她不知道哪里是她的家。 她觉得自从母亲去世,她从未再有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家。 她感慨无比。那一刹的感慨里,她特别想找个男人成一个家。 可是那个男人该是谁呢。 ****** 新年前一晚,黎语蒖有点魂不守舍。 但她一直没找到自己魂不守舍的原因。直到她收到闫静祝她新年快乐的信息,她知道了她魂不守舍的原因所在——她的潜意识在等去年陪她一起过年那个人,给她一点音讯。 然而一直没有。 时间逼近十二点。黎语蒖脑海中回响着一句话。那句话越来越响。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他不来音讯,那她就去给他拜个年吧。他是师兄,她是师妹,她给他主动拜个年,长幼有序,没毛病。 她躲在房间里,深呼吸,然后拨通电话。 铃声响了好久,电话才被接通。 黎语蒖听到电话那边吵吵嚷嚷歌舞升平。 她听到接电话的人问:“怎么了,丫头?” 黎语蒖大声说:“没什么啊,跟你说一声新年快乐!” 那边太吵了,他好像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于是问:“你说什么?” 黎语蒖大声地叫:“新年快乐!” 那边终于传来低沉的笑声,声音磁性得震动人心。 “谢谢,你也新年快乐!” 黎语蒖听到话筒嘈杂的背景音里,传来女人娇媚的声音:“joey,谁啊?什么事啊?” 她听到周易对那个娇媚的声音说:“一个投资对象,给我送新年的祝福!” 黎语蒖握着手机笑了。 她对着话筒大声说:“大师兄,赶紧忙你的去吧,祝你们,玩得开心啊。” 第51章 见会不放手 新年过后,马克又被先生叫去了他阴森森的白别墅。 本来马克是想好了各种应对措施的,先生怎么问、他怎么答之类的;他觉得自己是有备而来,不会再像上次那样紧张害怕。可是当被人带路走在长长的不见日光的走廊里时,他的心越来越忐忑。阴森和灰暗的环境,总能让人的精神从镇定通往恐惧,进而崩溃。 沿着走廊,马克越走越心慌。走到走廊尽头时,带路人推开阻断在那里的两扇大门。顺着被豁开的空间,马克看到正对着门口的沙发上,坐着那个让人忍不住战栗的人,他正眯着眼抽着雪茄,看似一副出尘的样子,其实一肚肠的杀念。他忽然对马克笑了一下,笑容意味不明。那一刹那,恐惧在马克心中瞬间飙到峰值而后砰的燃爆。 马克几乎腿软到挪不动步子。他被带路人拖着进了屋。 进屋后,他发现这次来了很多人,来人们在先生面前一字排开着,站成横队。带路人把他一直拖到队尾去让他站好。 马克很快发现,这些人其实都和他一样,是来向先生汇报某个女人的动向的——某个在周易身边待过的女人。 马克本来心很慌,他很怕先生发现他给那个中国女孩捣乱捣得不走心。现在看到来了这么多人,也就是说先生有着这么多可供怀疑的对象,他立刻不慌了,甚至好像有了主心骨。接下来他只要在汇报的时候让先生相信,那个狡猾的丫头并没有怎么被周易放在心上,就可以了。这样她就安全了。 马克现在有点感谢先生生性多疑又好面子——要不是他怕抓错了人让道上人看笑话,而干脆来了宁可错杀一千的话,那个狡猾的丫头还真是不太好脱身。 马克站在队尾,听着排在他面前的那些人像报数一样,逐一汇报着他们所盯梢到的周易和其他女人一起约会的情况。 “先生,joey和名模anna在时装秀认识,此后一起吃饭和约会,joey送给她一条宝石项链。” “先生,joey参加商务舞会时,认识了美女画家gina,后来约会了两次,joey送给她一座游艇。” …… “先生,joey最近新迷上了一个名媛lisa,整个圣诞和新年,他都和lisa腻在一起,期间没有联络过其他任何女伴,joey为她豪掷千金,包括……” 马克听着被豪掷千金的名单所包括的内容,嗔目结舌。 简直就像盛产石油的阿拉伯大王对待他的新晋宠妃一样大方。 “丽萨?”先生念着这个名字。马克小心地仔细地看着先生的表情。他好像有一点点迷惑了的样子。 先生念着丽萨的名字,吐了口烟。然后他突然转过头看向马克,看得马克猝不及防,虎躯一震。 先生笑得和蔼可签:“你抖什么?我这么可怕吗?该你了,说说你那边的情况。” 马克赶紧毕恭毕敬地汇报:“先生,那个中国女孩前段时间回国过圣诞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估计要过完中国的新年再回来吧。然后在她回国之前很长一段时间,joey都没有管过那个女孩了,嗯……从刚才其他兄弟的汇报听起来,好像就是从他认识了那个什么丽萨之后,他就没再去找过那个女孩。感觉joey应该是对她过劲了。”马克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刻意地,强调了一下最后一句话。 先生看着他,眯着眼思索。马克被他看得心如打鼓,感觉他再这样看下去,自己很快就要撑不住跪下说实话了,告诉他自己捣乱捣得不走心,因为他有点看上那个狡猾的丫头了。 先生忽然笑了,喷着烟雾笑得阴柔邪气:“好样的joey,这么花心!都让我确定不了到底哪个是他在意的对象了!呵呵,有意思,大不了我放下面子把这些人都抓起来,来个……那句中国话怎么说来着?对,一勺烩!” 马克听得心惊肉跳。他在心中祈祷,希望这个变态千万要点面子不要这么做。 先生忽然调转视线,看向排在马克前边的那个人。马克悄悄长松一口气。 “我要见见这个丽萨。”先生用手指夹着雪茄,朝那个人点了点,“你去安排一下。名媛的话么,约她的时候,你就跟她说我是xx贸易公司的老板,想认识她一下。记得,不要让周易察觉到!” 那人连忙仔细记下先生的吩咐。马克在心中窃喜。先生似乎对那个叫丽萨的女人的兴趣要比对那个狡猾的丫头更大。 先生又开口,这次他是对所有人说的:“你们每个人,继续跟进你们的目标,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给我记下来,定时来向我汇报。” 他叮嘱得和颜悦色,可他越颜悦色,大家越应答得战战兢兢。 先生忽然又看向马克,本来已经松懈下来的马克立刻又把神经和身体通通绷紧。 “你继续给那个女孩捣乱好了,直觉告诉我,那个小丫头也不一般!” 先生笑着说完手一扬,贴身助手立刻给他送上一杯红酒到手里。 先生晃着酒杯冲助手温柔地笑:“这次我一定要拿准了joey的命门,再也不能让他像之前那样说走就走,我要让他这个亡命人才,一辈子都听我的、为我所用!到时候别说这座城市的黑道,我要整个半球都在我的掌控下!” 助手躬着身附和他:“您一定可以的!” 马克看着先生,腿肚子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这个人以前是变态,现在看,应该是疯了。 ****** 过完农历新年,黎语蒖买了机票返回国外。 启程前,黎志依依不舍。他甚至希望黎语蒖干脆不要回去念剩下那小半年了,在家待着远程修完学分就好。 黎语蒖觉得黎志岁数越大越像小孩子了,让她觉得当年初见时觉得他严肃不苟言笑的感觉好像是个错觉。他居然对她依恋到连学习都认为不重要的程度。黎语蒖其实有点开心,她想这样的爱应该就是溺爱了吧? 有生之年还能尝到被溺爱的滋味,她觉得很满足。 上飞机前,黎志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地,问了她一句话:“语蒖啊,之后还打算在国外读研吗?” 黎语蒖从黎志期盼的眼神中能够看出来,他是希望自己尽早回国在他眼皮子底下承欢膝下的。 黎语蒖心里一暖。她是被她爸爸需要的。在这一暖之下,她差点就说“交换期结束我就回来”。可是不知怎么忽然就想到了那天那人问她的那句话:有没有打算继续留下来读研? 似乎那时,他是有点希望她留在国外继续读研的吧。 黎语蒖安抚黎志:“还有半个学期呢,您让我再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读研!” 黎志一副“好吧没办法了什么结果我都接受”的表情,委委屈屈地把她送上了飞机。 登机后关手机前,黎语蒖收到宁佳岩的一条信息。 宁佳岩发的不是一路平安之类的告别语,他发的是:黎语蒖,我家里的事情处理完了。 看过这条信息,黎语蒖什么也没回,直接关掉了手机。 ****** 回到国外后,日子仿佛和从前一样。 黎语蒖每天还是忙着两件事,上学、照顾咖啡店的生意。 但她知道,有哪里已经不太一样了。但究竟是哪里,她又有点说不清。如果非要说,那可能就是她的心境起了某种变化。 她回国后周易一直没有联系过她。 她从国内带回了去年过年他们喝酒时,他舅舅塞给他的那种花生米。她找了一天喝了点小酒,润了润嗓子,然后打电话问周易:“大师兄,我从国内带了经典酒伴侣回来,要不要给你送过去一些?” 周易在电话里对她笑着说谢谢。然后告诉她:“我这两天要出国出差,你把酒伴侣快递到我公司吧,助理会帮我签收。” 只要快递就可以了啊…… 黎语蒖想,反正都被酒润过嗓子了,索性就再多问一个问题吧。 于是她说:师兄,你还记得不,那天在你家里,你问我的那个问题?就是,我的交换学习马上要结束了,你说我要不要留在这里继续读研究生? 电话那边默了一下,半晌后声音再度响起。 周易说:“我又仔细想了一下,我觉得你还是回国去比较好,研究生的课程,那次见面讨论之后你不是一直在自学吗,都学得差不多了的话,就没必要留下来浪费时间了。还是回去建设新农村吧,那不是你的终极理想吗。” 他说话时的声音听起来并不生份,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羁和戏谑调调,仿佛什么都是玩笑,什么都不值得在意。 但他一如既往的声音里,终究是没了从前那些让她莫名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的一种感觉,一种被宠溺的感觉。 黎语蒖觉得那点润喉咙的小酒,劲儿散了。 她握紧了手机,说:“好,那我回去。”她听到自己的嗓子被润得有点发了哑。 挂了电话之后,她终于正视一个现象,周易对她,可能是真的没了新鲜感了,她终究不是那个能治愈他不会爱的人。于是他忙着去从别人身上找爱了,忙得不大有空理她。 黎语蒖把花生米快递到了周易的公司。快递发出后,一直杳无音信。她从快递网上查到邮件是被人签收了的,可是最终那几袋花生米到底有没有被拿在收件人本人手里,她不得而知。 开学后她听同学们八卦说,周易年前迷恋上一个美貌名媛,到现在也还如漆似胶。同学们说这次这个可能跟以前的都不太一样,周易好像对她动真格的了,为她豪掷千金。 黎语蒖听着同学们的八卦,看着窗外的艳阳,觉得这么好的天气应该把蒙了灰尘的心拿出来晒一晒。用一把锋利的刀破开胸膛,把心拿出来,晒一晒。 她忽然觉得胸口有点疼,好像想象变成了现实一样,有刀子在割她胸口的肉准备往外掏心。 ****** 黎语蒖有时候觉得所谓生活,就是叫你百般体会什么叫不随心意。 她希望不变的事都变了样;她希望变了的事却一点没变。 比如马克,她希望他变得不要那么讨厌,可他一点都没变,他还是那么吃饱了撑的,每天变着花样到咖啡店来捣乱。 他最新的战绩是把店里的咖啡机弄坏了,毁灭性不可修复的那种坏。为此黎语蒖实在没忍住,她把马克堵到后门的小胡同里胖揍了一顿。 马克被打得不甘心,指使一群小弟来报仇使坏。 这些小混混们这次的做法奇葩得要死,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搜集来一大塑料袋的狗粪蛋儿,他们把这些狗粪蛋儿使劲往咖啡店明亮纯洁的大玻璃窗上抹。 黎语蒖看着被狗粪蛋儿涂抹得相当意识流的窗子,头皮发麻气血上涌。她挽着袖子冲了出去,把那些找揍的涂粪蠢货们挨个修理了一遍,用她的拳头把他们教育得浪子回头——他们在黎语蒖晃动的拳头下,捧着肿胀的脸颊和脑袋,脱掉自己的t恤虔诚地把窗子上的每一道粪痕擦得干干净净。 玻璃干净之后,黎语蒖面无表情对他们说了一句话,小混混们立刻全都哭着跪下了。 黎语蒖说:“好了,擦干净了,现在你们都把上衣穿回去吧!” ****** 周易和唐尼,坐在书房的显示屏前,一边吃着花生米,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黎语蒖怎么样修理那些涂粪坏青年。 看到黎语蒖逼着他们把t恤穿回去,周易和唐尼都喷了酒。 他们一边捶桌一边哈哈大笑。 唐尼一边抹着笑出的眼泪一边无限感慨地说:“哎呀妈呀笑死我了!小金刚太有想法了!” 周易盯着显示屏,贪婪地看着里面的黎语蒖,看着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嗔。 他看着显示屏,笑着,幽幽地开了口:“怎么办,我有点想这丫头了,真想过去见见她。” 唐尼转头看着他,目光里饱含同情。 “老大,要不,你就见见她吧?你不方便去店里,那就点个外卖,让她送到你的大厦里,不就好了!就一次,先生不会发现的!” 周易费了很大劲,把自己的眼神从显示屏上移开。 他看着唐尼,嘴角轻撇,笑容里带着些许嘲弄和无奈,淡淡说:“你听你妈妈说过没有,以前中国村户人家很穷,生了孩子之后养不起,所以一生下来就不得不送人的?那些注定要被送走的孩子,生下来之后产妇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抱一下的,不管她心里有多想抱。因为她怕一旦抱了,自己就会再也不忍心撒手。” 唐尼听得云里雾里,满脸唏嘘:“骨肉分离,好惨啊!所以呢?你给我讲这个故事是要说明个啥?” 周易笑了笑,说:“所以还是不见了吧。见了,会不忍心撒手的。” ****** 在店里时,黎语蒖时不时抬起头,视线就会对上摄像头。 她一看到那东西,就会觉得很烦躁。因为她会忍不住幻想是不是有个人正躲在它后面看着自己…… 为了断绝自己这种作死的幻想,她让店长找人用黑塑料袋把摄像头套了起来。 店长虽然按她的吩咐照办了,但内心疑惑,忍不住向黎语蒖询问原因。 黎语蒖说:我打算找人粉刷墙壁,先套上,省得弄脏了。 店长稀里糊涂地就信了。 几天后,店里接到了一笔大单。 那天黎语蒖下了课就去了店里。她换好衣服站在柜台里帮忙收银,闫静站在柜台外和她聊天。就是这个时候,店里来了位貌美女顾客。 门口的风铃声夹带着一阵香风,把这个貌美女顾客送进屋里来。 美女进来以后没有立即挑张桌子坐下点餐。她径直地走到吧台来,对闫静询问店主是哪一位。 闫静往站在柜台里的黎语蒖身上随意一指:“喏,就是她咯。” 美女立刻转头打量起黎语蒖。 黎语蒖觉得美女打量自己的眼神像扫描仪,从上往下再从下往上,把她正扫了一遍又反扫了一遍。 黎语蒖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地任人扫描。 当美女的视线最后停在她的胸口时,她看到那视线的发射源里露出了开心和满意的情绪,同时“不过如此”的神色隐隐闪烁在她眼底。 美女对黎语蒖伸出手,她动作优雅迷人,轻轻的一举一动都夹带着怡人香风:“你好我叫丽萨,三天后我会在家里办个大party,需要一些点心和咖啡,听人说你这里的东西味道很好,所以我亲自过来想和你谈下这单生意!” 黎语蒖和她握握手。真是柔弱无骨啊,握一把上去,连她这个女的都觉得触感销魂。 她把得体微笑的面具挂在脸上,委婉询问:“不是喝酒,而是喝咖啡的,大party?” 丽萨抽回手掠掠耳边发丝,微笑:“我办的party,喝什么,我说了算,不是吗?那么,我现在需要交多少定金?” 黎语蒖毫不客气,说了个高价。有人钱多任性非要送上门来挨宰,她不伸手去宰一宰,太不够日行一善了。 丽萨却连价都没还就一口答应了,黎语蒖有点瞠目结舌。 丽萨给黎语蒖留下一个地址:“三天后,点心和咖啡,都送到这里!” 第52章 舞会的咖啡 三天后,黎语蒖开着车,按照丽萨留的地址,载着点心和咖啡,踏上送货的征程。 在送货前一天,丽萨又把电话打到店里来,再次叮嘱黎语蒖:“你亲自来送货,其他人来我不签收的。” 黎语蒖从这个香风随身的女人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那个妹妹。有钱女人原来不分国籍种族,都容易得上钱多任性说一不二的公主病。 她把车开到指定地点,一手提着一个大号外卖箱子,还没走到别墅门前已经听到里面震天响的音乐。 黎语蒖无语翻白眼,这么热切泼辣的气氛,居然喝咖啡吃点心,她也算是服了。 她给丽萨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到门口了,请她帮忙找人来开下门。 话筒里嘈杂的背景噪声中闪过一抹低沉的嗓音,仿佛在问什么事。噪音太噪,低沉的嗓音太低沉,黎语蒖只能判断出那应该是丽萨的男伴。 挂了电话,十来秒钟后有人来开了门。 房门大开后,她一打眼,就望到了前方沙发上紧贴在一起坐着的两个人,他们仿佛被蘸着黏合剂的刷子刷过一样,密贴得严丝合缝。两个人放浪形骸的样子,让黎语蒖觉得自己吃的盐还是少,见识还是短,眼睛的抵抗力还是弱——她觉得自己再看两眼八成要起针眼了。 那两人里,女的抬起头看向门口,她是丽萨;男的在低头喝酒,黎语蒖暂时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的一双腿很长。 丽萨娇笑着望向门口,冲她打招呼:“你来啦!” 低头喝酒的男人闻声抬起头,看过来。那张长满胡子的脸上,每一分每一寸,都镌刻着不羁的魅惑和性感。 黎语蒖好像听到轰隆一声,有什么东西爆在她耳边,震得她心神不宁。 空气里有些缤纷的碎纸片从她眼前飘落,几片亮屑落在她的眼睫上,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抬手拂下那些东西,反应过来,是有人在她耳边拉响了喷花。 丽萨从与那性感的男人交缠的状态中拆分开来,仪态万千地走向门口,走到她面前来。 她摇曳的身姿挡住了沙发上那个男人,也挡住了黎语蒖的视线。 “谢谢你,辛苦了!”丽萨签收了点心和咖啡,“要不要留下来一起玩?”丽萨侧过身子,指了指屋子里面。 沙发上那个男人又出现在黎语蒖的视野里。他正不动声色地往门口看着。 黎语蒖的视线与他对上的瞬间,没有立即收走,也没有惊慌失措。她像一个没事儿人一样,看到他仿佛没有看到一样。 然而她内心有多震荡,她骗不了自己。 有多久没看到这个人了?已经记不清了。 她很想多看他几眼,但很显然,时机不对,环境不对,她想多看他几眼的念头也不对,什么都不对。 呵,原来在她看不到的时候,他和他的女伴都是这么玩的。 她强忍杂念,收回眼神,对丽萨摇摇头,戴上职业化的微笑面具,温婉而得体的回答丽萨:“不打扰了,祝你们在舞会上,喝咖啡喝得开心!” 她说话时,正好是两只舞曲换曲的间歇。她的声音在间歇的安静中响起,坐在沙发上那个男人,他一定听得到她有点嘲讽的语气。 她转身走了,走前没有去看沙发上那个男人。 所以她没有看到沙发上的男人,在她转身之后,他搭在膝盖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握成了拳。 ****** 大门关上,隔绝了周易眼中看到的那个背影。 那个丫头刚刚看过来时,居然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没有看到他一样。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已经太了解那丫头的品性特点。如果她看到一个人像没看到一样,那就是说,那人已经要被她拔除在心房之外了。 他的拳暗暗紧了紧。 本来在一旁玩着的唐尼凑过来,小声说:“老大,我用追出去看看不……” 周易看着丽萨风情万种地往回走,简短地回答:“不用,去一边等我。” 唐尼退到不远处。丽萨摇曳着腰肢走了回来,停在沙发前,身子一委,挨着周易靠坐在沙发扶手上。 周易偏头看向她,喜怒不辨:“这种party你让人送咖啡?特意的?” 丽萨和他对视,望着他亮如黑石的眼底,努力撑住心中底气,笑得极尽妩媚:“是呀,我听人说你给她投资开了间咖啡厅,就想着既然是你投了钱,那有消费的机会,就伸手帮一把咯,毕竟生意给外人做还不如留给自己人!” 周易继续看着她,平静地问:“那么你这么做,是想得到什么呢?” 丽萨抬手去抚他的脸,眼底是满满的深情款款:“我就是想看看你这一刻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你还在乎她吗?” 周易微微眯了眯眼:“结论呢?” 丽萨看向他的眼底,觉得自己仿佛看向一汪未知又神秘的深潭。 “我……不确定……” 周易温柔地拿开她的手。 “我帮你确定。” 他站起身,整理平整身上衣服被挤蹭出的褶皱,把衬衫变得和他此刻的表情一样一丝不苟,“最近不要再联系我了。”他淡淡地说。 丽萨一下怔住,周易抬脚就走。 看着他的背影,丽萨傻了一会,连忙抬脚追上去拉住他。她眼中汪起了泪,哀求:“周易,我爱你!求你不要这样!你不能对爱你的人这样绝情!” 周易耐心地掰着她缠在自己手臂上的指头,情绪没有任何起伏:“丽萨,我交往过很多女朋友,你要不要每天都找来几个试探我一下?” 丽萨用力摇头,又抓回周易的胳膊,急切地说:“你原谅我吧!我只是听说你对她好像不太一样,所以才……” 周易:“所以才把她叫过来,显示一下你对我的所有权?丽萨,我是一件东西吗?” 周易言辞凿凿。唐尼在一旁听着,差点就忘了周易其实是在发邪火,差点就觉得丽萨的确是干了什么特别无耻的事。而她不过是耍了点女人的小心眼儿。 甩甩头,唐尼觉得周易真牛逼,总能把不全是别人该背的锅瓷瓷实实地撂人家背上。 周易抬起手臂,优雅地别掉丽萨的手:“在你学会尊重我之前,我们别见面。” 他继续向门口走,丽萨跑到他前面,双臂平伸挡住他的去路。 “周易,为什么,就因为我叫了那个女孩来送咖啡吗?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周易走向前一步,贴近丽萨。唐尼不放心地跟了过来,被周易叫停在身旁一侧站住。 周易抬起一只手握住丽萨的下巴,面孔凑近过去,仿佛要吻她的样子,在嘈杂震天的音乐声里,一字字地对她说:“我最不喜欢女人打着爱我的幌子,自以为是善作主张!” 他的表情极尽温柔,声音却那样凌厉,听得丽萨萎顿下来,再也挡不住他甩手离开的脚步。 唐尼跟在周易后面跑出去。 他们取车的时候,丽萨跑到门口,对着他们的方向大声哭叫:“周易,我恨你!你这样对我,你会后悔的!” 周易充耳不闻神情不变,飞快果决地打着方向盘,车子擦着地面发出尖锐的摩擦声,疾速飚了出去。来不及系好安全带的唐尼一头磕在副驾的门上。 ****** 唐尼看着周易刀刻一样的侧脸,一点都不敢埋怨,他默默坐好,默默系好安全带。 唐尼知道周易为什么这么失控。 他从不让黎语蒖撞见他和女人们搂抱亲热的场面。 周易和那些女人们的亲昵行为,除了是在调转先生的视线外,没有任何其他意义,而他不希望无意义的事情干扰到黎语蒖,所以总是不着痕迹地把她护在一片污浊之外,不然她目睹那些污眼睛的东西。 他最初是以报恩的心态出现在她身边的,想做守护她的长腿哥哥。可是守护着守护着,长腿哥哥动了真心。 长腿哥哥守护着那个女孩,不让她受到污浊的侵害。 因为他舍不得她收到那些侵害。 就算八卦传得再香艳,那也只是八卦,在想象中,人有进退的空间——如果是看热闹的心态,可以把八卦想得尺度大一些;如果是在意的心态,可以把那些八卦认为是假的,以让自己舒心一些。 可如果那不是八卦,而是呈现在眼前的真实场景,就再也没有什么可退可自我安慰的余地。 所以他从不让她真的看到他和其他女人在一起时逢场作戏的状态,他舍不得,那很脏,那会伤到她。 他舍不得做的事,现在却被别人做了,凭什么? 周易沉着脸,一路用力踩着油门。 唐尼吞吞口水。尽管气压很低,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老大,其实像今天,不正是你表演的好时机吗?你不是应该抓住机会和小金刚表现出距离吗?可是刚刚,你的内心世界估计要暴露了……” 周易嘴角下沉,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的路。 几个急转弯,车子的轮胎激烈的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半晌后,他终于开了口。 “最近不知怎么了,很烦躁,有点控制不住情绪。” 唐尼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侧脸。坚毅如周易,从来没有出现过像现在这样的疑似不确定和迷茫的情绪。 又是一个急转弯。 唐尼的头又砰地一下磕在车门上。 这一磕好像触动了他的某根神经一样,让他恍然大悟大叫一声。 “老大,不好了!” 周易车速未减。 “你说,丽萨她怎么会知道你投资了小金刚的咖啡店?这事不是只有小金刚你我闫静,以及先生知道吗?先生找过她??还有还有,咱俩走的时候,她吼你这样对她你会后悔的,她指的啥??” 车子一个打滑,差点撞到路边小树,车身擦着树干险险停住。 周易的脸色变得阴沉下来。按照计划,他应该这几天就换新的女伴的。这样做不只为了黎语蒖的安全,也为了那些相交过的女伴的安全。 没有特别明确的目标,就没有人陷入危险。 可是现在,丽萨如果和先生见过,这个女伴他竟没办法换了。 “真是关心则乱,这么明显的事情,我居然没想到,”周易偏头看着唐尼,“居然要靠你的脑子来发现!” 唐尼:“……” 为什么发现关键问题的人要被无情伤害?! 唐尼气咻咻要解安全带下车,被周易一巴掌按了回去。 “你说,”周易死死按着唐尼肩膀,让他任性不起来,“我现在回去哄丽萨,来得及吗?”必须得稳住她,不能让她告诉先生今天发生过什么,先生会从中参透他对那丫头有多看重。 唐尼一声冷笑:“光凭花言巧语够呛,要是献出被她觊觎已久的肉体,差不多能成!” 周易重新发动车子,大力打着方向盘调头往回走:“肉体?呵呵,没门。从今往后我的肉体要留着献祭。” 唐尼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给谁献祭?” 周易用左手开车,右手绕到左边去,按了按左上臂。 “献祭给救赎过我的人。” 第53章 你会救哪个 周易把车子开回到丽萨的别墅门口。 下车前,唐尼唏嘘不已:“老大,恭喜你!” 周易想揍他:“恭喜个屁!幸灾乐祸是吗?” 唐尼大叫冤枉:“我是恭喜你终于学会爱人了,你居然都肯为小金刚放下身段去迁就别人了!让你去跟一个女的道歉,这种事放在以前你捅我两刀我都不相信会发生!” 周易一脚把他踹下车。 他回到丽萨的别墅里。人都让丽萨轰走了,热闹的喧嚣过后是一地无人管顾的狼藉。丽萨在一地狼藉的映衬下,委顿在沙发上一个人伤心地哭泣着。 周易深呼吸。 然后他换了一副表情,一副怜惜和后悔的表情。 他走到丽萨身边,把手放在丽萨肩膀上。丽萨浑身一颤,抬起头来,看到周易后,惊讶地张着嘴,连眼泪都吃惊得停滞下来忘记往下掉。 “joey?” 周易用手指抿住她丰润的嘴唇。 “什么都别说了,我不该那么凶,我只是不喜欢你多疑。那个丫头是我的同乡,我对她早就过劲了,你明白吗?” 丽萨梨花带雨地点头,把自己靠进周易怀里。 周易抬起头,和唐尼对上视线。 唐尼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情不由衷的,痛苦和无奈。 ****** 周易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书房打开电脑和显示器,把画面调到咖啡店的监控上。但是画面意外的竟是一片漆黑。他想摄像头一定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他无比的沮丧。 人心果然都是肉长的,谁被刺激久了都会做出应激反应的。那丫头现在在回击他的冷淡以对了。 他走回客厅拿了瓶酒,坐到沙发上,倒了一大杯三口两口喝下去,然后一把捞起手机。 他拨电话到店里,问接线的服务生黎语蒖去了哪儿。尽管潜意识里,服务生的回答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但当真的一个字一个字听起来时,却仍是叫人感到失望。 服务生说:“我也不知道老板去了哪里,不过她下午的时候打电话来说让我们自己打烊,她今天就不来了。” 服务生还说,老板打电话的时候有很大的风声。 挂了电话,周易把想给黎语蒖打电话的念头强压了下来。 他猜到黎语蒖去哪里了。他不能让她分心接电话。 风和日丽的时节,很大的风声只能出现在蜿蜒的山路间、那飞速行驶的汽车里。 他慢慢冷静下来。他确实不能给她打电话。他不该再对她有亲密的表示。他现在,应该把她有多远,推多远。 ****** 黎语蒖从丽萨的别墅离开后,直接驱车飚着超高车速上了盘山路。期间她接到店里打来的电话,恍惚间她差点撞到山涧旁的护栏上。她赶紧调整好状态,告诉店里的服务生,下午她不去店里了,让他们自行打烊。 然后她把手机丢在一旁。好像怕它响,又好像在盼它响。怕与盼之间,她几次险些撞上护栏。 为了不命丧蜿蜒的盘山山路间,她干脆关了机。她加速再加速。她想通过专注飙车让自己达到放空的状态。 她逼迫自己的大脑进入空白世界,什么都不要去想。不去想之前那被误会为安妮或者恩妮的醉吻,不去想今天亲眼目睹的那个人和那个丽萨之间的热烈相拥。 她问自己,明知道周易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不知所谓的被他吸引再吸引。 她不是没有告诫过自己,周易那种放浪不羁的家伙,不是她所该动情、所能驾驭的。 然而这世间就是有那么一种女人,明知道放浪不羁的男人危险,却偏克制不住要陷入这种男人的致命吸引里。 黎语蒖对自己苦笑,她真的不想做这样的女人。 她曾那么多次告诫自己,不要对周易动心。 然而告诫如果有用的话,世间会少许多遗憾事。 从那些听来的八卦里,她明知道,并且一直都知道,周易身边有着各种女人林立环绕,往常对此她总是能做到一听了之;可是当亲眼看到他放浪形骸地和别的女人黏在一起时,她还是会忍不住那股突然袭上喉间的窒息感。 回想他和丽萨热拥在一起的样子,黎语蒖觉得心口又闷又痛。这种痛苦甚至超越了她发现秦白桦喜欢上黎语萱时的心情。 在这种痛苦中,她有点悲哀地确认了一件事:她动心了,对一个不可能和不应该的男人;不是初恋那种萌动,是不知不觉的、压抑隐忍的、一经发现就再难控制的,直接陷落。 黎语蒖在盘山路上飙车飚到了很晚很晚。本是温柔的夜风,在速度的加持下,变得无比强劲。强劲的风一团又一团接连不断地撞到她的面颊上,除了把她的发丝和心绪吹得更乱,没能带走一丝丝的烦恼和忧郁。 ****** 周易猜想,咖啡店里那个套着摄像头的东西,应该是不会被摘下来了。他再也看不到咖啡店的监控画面,显示屏始终是一团安静的漆黑。 唐尼陪着看了一会黑屏幕,幽幽地问:“老大,你说小金刚是不是不爽了?” 周易盯着屏幕上那一团黑,淡淡地说:“应该是吧。” 唐尼安慰他:“那你应该高兴,说明你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周易疲惫地搓搓下巴:“我现在宁可她那头没热。” 那样的话,觉得难过的人就只是他一个了。 唐尼挠挠头:“好吧,那,老大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周易眯着眼,恨不得把屏幕看穿。 “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让她明白,我这剃头挑子没有到处乱剃头。” 他说话时,声音低沉得几乎有了几分庄重。 唐尼明白,他对抗先生的战斗,已经在暗中打响了。 这两个人里,终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总有一个要先上天堂。 ****** 周易突然接到先生的电话。 他知道,应该是自己暗地里搞得那些小动作起了成效,逼急了先生。现在他急于找到得力的左膀右臂排解外忧内患。 这也就意味着,先生要尽快逼他屈服了——用一种非常手段。 最险峻的战役即将打响,周易绷紧了全身每一根神经。 先生在电话里笑得温柔和蔼,亲切寒暄的样子向一个满心疼爱着晚辈的长者。但周易知道,这种看不出什么端倪的寒暄里,肯定包藏着先生险恶的用心。果然先生寒暄过后,突然兴起般问了一个很莫名其妙的问题:“joey,听说中国有个神奇的问题:作为男人,当母亲和爱人同时掉进水里,他应该先救哪一个呢?joey,我很好奇你的答案!” 周易不动声色见招拆招:“先生,我母亲已经去世了。” 先生笑着,说:“我还是很好奇你的答案。”然后他挂断了电话。 想着先生说最后一句话时,那隐隐透着雀跃的上扬的尾音,周易心神不宁。他预感一定会有某件大事发生。 唐尼站在他身边,说:“老大,我觉得先生这通电话肯定不是白打的,他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周易撇嘴一笑。 看,连唐尼都能感受到。 他脑子飞速运转着。忽然有个念头在他脑中快速一闪,那念头像把锋利的匕首一样,在他眼前闪烁出刺眼冷酷的光。他把手机一把抓过来,拨打黎语蒖的电话。 他听着话筒里的嘟嘟声,紧张地等待着,在心里默念,接电话、接电话。 唐尼被他感染得也是一脸紧张。 嘟嘟声忽然中断。 “喂?” 听到这个声音,周易闭上眼睛,无声的长出一口气。 等他张嘴说话的时候,旁边本来一脸紧张的唐尼瞬间表情一变——唐尼目瞪口呆一脸懵逼地看着周易,听着他大着舌头好像喝多了一样,和黎语蒖讲话。 ****** 黎语蒖看到来电显示上显示着周易的名字时,几乎有种穿越时空的感觉。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回了几个月前,因为只有那段时间周易才会主动又热情地给她打电话。 她带着这种玄幻的不真实感,接起电话,试探着喂了一声。 那边响起的声音,有点大舌头。 就像那次清晨,他喝多了一样。 他大着舌头地问她,会游泳吗。 她用0.001秒思考了一下,该用什么样的状态和他讲话。 0.001秒后她决定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好像她真的穿越回了几个月前那样的状态,应对他。 她说:“当然会,我小时候天天泡在河里混日子,怎么可能不会游泳。” 可是他问她这个干什么呢? 那边依然大着舌头问:“那会闭气吗?” 说起这个,黎语蒖忍不住有点骄傲:“当然,我闭气最高纪录可有17分钟呢。”她师父更牛,能闭气21分钟,马上就够得上世界纪录水平了。 那边立刻开心起来,大着舌头说:“哈哈,好,等我先睡一下,然后我们去游泳顺便比赛憋气吧,丽萨!” 听到最后两个字,黎语蒖一颗心如坠冰河谷底。 她掐着自己大腿,让自己别有异样的情绪起伏。她尽量保持着声音的平稳,说:“大师兄,你打错电话了,我是你的债务人不是丽萨。”从嘴里说完丽萨这个名字,她终究是没忍住,用上了恶狠狠的语气,“大白天的,我说大哥你赶紧醒醒酒吧!” 说完她把电话挂掉了。 然后她把周易从联系人名单里彻底删掉。 她把手机甩到一旁去。 她抱着头,觉得有点天旋地转的,好像酒气能通过电话线传染一样。 ****** 周易收线后,立刻醉态全无,恢复正常。 唐尼看着他,觉得自己刚刚参观完一个精神病患者发病后的表演。 “老大,你到底是在干嘛?” 周易说:“我在确认某些事情,希望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 先生叫人把马克叫过来揍了一顿,揍得很惨。 起因是他想让马克把黎语蒖骗到海边来,马克却违抗了他的命令,甚至想跑去跟黎语蒖通风报信让她躲起来。 好在那个蠢货跑到咖啡店里还来不及说什么的时候,他派的手下也跟到了那里。 他的手下们对那个丫头出手时,没想到马克这条背叛了主人的狗竟然站了出来,他竟然挡在那个丫头前面,还竟然把他派去的人中的一个打伤了。 他最恨叛徒。他立刻叫那些人把马克绑了回来,狠狠揍了一顿,并把揍他的过程拍成了视频。 他看着摄像机里的视频,满意地微笑,由衷地赞叹。 “暴力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语言,真棒!”他把摄像机递向助手,“去交给那个女孩,告诉她,如果她不来,这个男人会因为保护她而死掉。” 助手刚要走,先生忽然又叫住他。 “让马克对着摄像机说几句话。” 助手于是走到马克身边,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抬起来,让他五彩斑斓的脸正对着摄像机:“说话!” 马克挣扎着对着镜头嘶吼:“不要来!” 助手把马克的头摔回到地上。先生坐在沙发上,笑得称心如意。 “很好!‘不要来’,比‘来救我’,更有威力!” 马克恍然大悟后,痛苦地闭上眼睛。 ****** 黎语蒖在店里清点零钱时,有个小孩子推门进来,交给她一个优盘。 小男孩告诉她:“自己一个人看!”说完一溜烟地跑掉了。 黎语蒖把优盘插在电脑上,看了里面的视频。 马克被揍得好惨…… 视频最末,出现一屏字,大意是说,如果她中午之前不赶到海边去,马克就会因为她被打死。 字幕闪现了一会,视频在一片雪花中自毁了。 黎语蒖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她脑子里开始重复闪现刚刚看过的马克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脸对着镜头嘶吼着不要来的样子。 她不知道对方是谁要干什么,但从马克挨揍的程度上看,她知道对方一定没什么人性说到做到的,假如她不到那个指定地点,明天马克真的可能会变成尸体。 她回想着前几天马克为她出头的样子。马克对着那些来找茬的小混子们说:这个女的,只有我能欺负她,你们给我滚! 她当时觉得挺好笑,后来却觉得有点感动。因为她太了解这个感觉,小时候,秦白桦只有她一个人能欺负,除了她谁都不行,因为她喜欢他。 但那天之后,马克就不见了。 联想视频,黎语蒖想他应该是被小混混们的雇主抓去泄愤了。 想通这一点后,问题来了:小混混们的雇主为什么要针对她呢? 黎语蒖百思不得其解。她想也许只有去赴了约才能找到问题的答案。 黎语蒖看看时间。如果现在不出发,就来不及在约定的时间前赶到海边了,那样的话马克很可能会面临被打死的境地。虽然他天天来给她捣乱,但说真的,他后来那些不疼不痒的捣乱与其说是使坏不如说是给她带来陪伴和解闷,尤其在周易渐渐淡出她的生活的时候,他其实化解了她好多的孤单。并且在关键时刻,他奋不顾身地站了出来,为她提供了保护。一个陌生人如果因为她死,她都不会袖手不管,更不要说给她带来了陪伴和保护的人。 黎语蒖决定暂时放下一切疑问,先赴一下这个奇怪的海边之约再说。 ****** 黎语蒖是怀着救人和求知的目的赶到海边的。她想弄明白是谁针对她,针对她有什么样的目的。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刚到了约定地点,刚下了车,话都没来得及说,就直接让人给绑了。 本来她的拳脚是能够挣扎一下子的,就算逃脱不掉也能趁乱踢几脚对方的命根子。可是没想到对方做恶经验太多,她一下车就被人用湿乎乎的手绢给捂住了。然后她就手麻脚麻,软塌塌地被人给捆了。 捆她的几个人把她抬到一把遮阳伞下。伞下的沙滩椅上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人,他冲着她笑。 黎语蒖一眼就看出来这人的慈眉善目都是假的,他一定不是个好人。像这种笑里藏刀的人,在武侠世界里,只有她师父那种装疯卖傻的人能对付。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目的把她绑来,黎语蒖决定和这个人装疯卖傻到底。 笑里藏刀的大叔忽然开口对她说了话。他说:“那些剂量的麻药居然没有麻倒你,真是神奇!” 黎语蒖顺着他的话想,自己现在装晕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麻药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延时的说法。 她眼神一转,瞄到一旁不远的沙滩上,正趴着被捆成了粽子的马克,他像个破麻袋一样被搁在那里暴晒着。看到马克,黎语蒖一时间忘记了装晕的事情。 她转头问笑里藏刀的大叔:“叔叔您好!您看我都应邀来了,那您先把那个人放了让他去看看医生好不好?” 笑里藏刀的大叔笑眯眯地看着她,笑里藏刀地说:“不着急,等人来齐的!” ****** 黎语蒖被人拿着白毛巾堵住了嘴巴。 原因是,那个笑里藏刀的大叔说她:“太会装疯卖傻!” 黎语蒖觉得有点冤,她都没怎么说话,怎么就装疯卖傻了。 她被捆着塞着,等待所谓人来齐了的时刻。 不一会她看到又一辆车开来。车主下车后,她看清那人居然是从她店里定咖啡的那个丽萨。那个和周易搂得恨不得长在一起的那个丽萨。 黎语蒖觉得好大一个问号兜头向自己砸来。 那个丽萨下车之后,并没有被人用带着麻醉剂的手绢捂嘴巴,甚至笑里藏刀的大叔还亲自起身向她走了过去。他们似乎在商谈着什么。 看着那副场景,黎语蒖有点不乐意了。凭什么同样是女人,待遇这么不同,就因为对方比她胸大吗?她的也不算小好吧! 不过她的不乐意没有维持太久,那女人和那大叔好像因为什么事没谈拢开始撕逼了。隐约地她好像听到那个大叔让那个女人配合一点,但那个女人表示拒绝并且说“你想害死我吗?”,那个笑里藏刀的大叔笑着让她放心。 但那个丽萨明显并不放心,她一言不合扭身要走。 结果她没走成,她也被人给捆成了粽子塞上了嘴巴。 黎语蒖看着丽萨被绑得和自己别无二致,并且被人抬到她身边不远处。她觉得这样挺好。同样是女人,待遇就应该平等。 她们两个被塞了嘴巴的粽子于是在海边互相大眼瞪小眼。 她想用眼神问问丽萨,眼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她也是为了救马克来的吗? 结果丽萨完全领悟不了她眼神所包含的精髓。黎语蒖想丽萨一定是觉得自己在用眼神骂她,然后她也挤眉弄眼地企图用眼神表达出fuckyou的深意传递给她。 黎语蒖只好放弃交流。 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晒秃噜皮的时候,她听到那个变态大叔忽然发出来瘆人的笑声。 他笑着对她和丽萨拍着巴掌说:“好了,这下人总算齐了!” ****** 黎语蒖没想到,最后来的这个人,居然是周易。 可自打他出现,他只瞟了她一眼,目光就转到了丽萨身上。 黎语蒖觉得特别难过。 难过中,她听到那个变态大叔说:“joey,现在来让我们做一下那个测试题吧!” 她看着变态大叔指指她和那个丽萨,笑容可掬地对周易说:“如果她们两个同时掉进海里,你会救哪一个呢?” 听了这句话,黎语蒖忍不住在心里用一万头草泥马问候了一下这位变态大叔。 同时掉海里个屁啊!她又不是周易他妈,出题有误啊变态大叔! ****** 黎语蒖来不及看周易的表情,就被人在身上栓了石头,扔进了海里。 掉下去之前,她看到丽萨也被人绑了石头准备往海里扔。 然后她就沉入了海下。 她被石头拽着迅速往下沉,往下沉。 她闭着气,不知道自己要沉到哪里去。 她在心里数着数,123456…… 数着,数着。 她觉得自己沉了好久好久了。 可是怎么没人来救她? 黎语蒖闭上了眼睛。 ****** 周易眼睁睁看着先生叫人把黎语蒖扔进了海里。 他心如刀割,却不能动。 然后是丽萨,她也被扔了下去。 他听到被绑在一旁肿成猪头的马克在不停的嚎叫,嚎叫声凄厉无比,撕心裂肺。 他在叫着,让先生放开他,他要去就那个狡猾的丫头。 周易觉得自己此生没有羡慕过什么人,但现在他真的羡慕马克。 那家伙能那么肆无忌惮地喊出心里的愿望,和他一样的愿望。 在马克的嚎叫声中,他看到先生冲着他笑:“去吧,去救一个回来!” 他于是狂奔到海边,奔跑中狠狠脱掉上衣。 他忍着心口剧痛,跑过了黎语蒖被扔下海的地方,跑向丽萨入海那里。 他一猛子扎进水里,海水浸润了他的眼角。 咸咸的海水刺激着他的泪腺。 就放肆一下吧,没人能发现。 他找到丽萨,拖着她,向上游。 他忍着心痛,向上游。 他一直向上游,不敢回头向下去瞅。 不敢想下面是怎样一个世界,孤独和恐惧会怎样淹没一个人的期盼。 他破出水面,抱着丽萨跑上岸边。 他给她做人工呼吸。 他把对另一个人的惦念死命压在心底,急切地表现着想要救醒躺在面前的这个女人。 他在心里默算时间。从那丫头被扔进去,差不多七分钟了。 他使劲地给丽萨控水。 快点醒醒,快点醒醒。给她争取点时间吧,拜托你他妈的快点醒醒! 十分钟。 丽萨终于醒了。 他抱紧丽萨,说:“你吓死我了,你终于醒了!” 丽萨咳嗽着,抱着他哭。 他能感觉到丽萨枕在她肩头,正在和他身后的先生进行眼神交流。 他安抚好丽萨,让她冷静下来。 十二分钟了。 他站起身,很激动地样子,转向先生。 他激动地说:“你别再打她主意,我答应你,行了吗?!” 他看到先生从微笑,到哈哈笑,到仰天大笑。 他真想冲上去掐着他的脖子告诉他,别他妈笑了! 十五分钟了。 先生终于笑够了。他说:“joey,我第一次看你对一个女人这么用心!” 一旁躺在地上的马克还在叫,他恳请先生松开自己,他要去救那个狡猾的丫头。 他听着那家伙这样执着的嚎叫不停,觉得自己羡慕得快要疯了。 他发誓以后不管怎样,都要保住马克一条命。就当谢谢他对那丫头有一颗守护的心。 先生看看表。 “十八分钟,哈哈!那个小丫头要是还能活着,算她命大!”他看看马克,阴柔地笑着说,“真是个痴情种子,好吧,我就给你个机会!”他让手下给马克松了绑。 马克拖着被打得到处是伤的身躯,跌跌撞撞跑向海里。 先生说:“我们走吧。joey,你带着丽萨,坐我的车。” 周易弯腰抱起丽萨,向先生的车走过去。 往前每迈一步,他好像都能尝到从喉咙口涌上来一股血腥味。 他咬紧牙根,没有回头。 ****** 黎语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唐尼快要急哭的脸,和马克肿成了猪八戒的头。 她笑了。 “我没死吗?” 唐尼又哭又笑:“天啊天啊,吓死我了,十九分钟啊!多了两分钟啊!我以为你活不过来了啊!天啊天啊!” 他抹着眼睛说:“你终于醒了小金刚!你要是醒不了我有违重任我也不用活下去了呜呜!你吓死我了呜呜呜!” 黎语蒖觉得被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的脑子一跳一跳的发懵。 她让自己千万不要晕倒,她使劲理顺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慢慢地、费力地,终于回想起被扔进海里之前的事情。 啊,她看到了周易。然后她被扔进了海里。 “周易呢?他去救丽萨了,是吗?”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抓着唐尼的胳膊问。 唐尼看着她,满脸都是为难和无法回答的表情。 黎语蒖觉得胸口涌起剧烈的痛。她想自己一定是被海水挤压到了胸腔。 海水的压力真大啊,挤得她五脏六腑全在疼,挤得她快要喘不上气来了,挤得她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往外淌水。 她抓着唐尼的胳膊,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问:“你说,周易为什么救丽萨不救我?” 她被海水冲掉了平时坚强的外衣。她被海水压溺得变成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 她看起来那么失望,那么无助。 唐尼撇开头。他真的不忍心再看她受伤的样子。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转回头来,说:“你别伤心,你看,我这不是来救你了吗!我救你和他救你,其实是一回事啊!” 黎语蒖闭上了眼睛。 她揪着他的胳膊低声地说:“唐爱国,你知道吗,我想我爸爸了,我想回家了。” 第54章 没理由留下 黎语蒖在医院里修养了一个星期。 修养期间,她把唐尼叫来,想努力搞清几个问题。 黎语蒖问唐尼:“那个变态大叔是谁?平白无故抓我下海干嘛?他有病吗?” 唐尼很认真地说:“他是一个偏执地爱着周易的变态,所以想尽办法对付周易身边所有的女人。” 黎语蒖怔了怔。说起来那变态大叔确实有种阴柔的气质。她又问:“你那天怎么会在那里啊?还把我救了。” 唐尼沉默了一下,说:“你觉得呢……” 黎语蒖说:“你和周易你们俩始终在一起,所以他是知道你会救我的,他才去救丽萨的对吗?” 唐尼有点凝重的点了头:“嗯。” 黎语蒖微笑起来:“可他为什么不救我,让你去救丽萨呢?” 唐尼低下头:“呃……” 黎语蒖微笑着说:“所以丽萨在他生命里,很重要,我是不能比的,是吧?” 唐尼头低得更低了:“其实不能这么说……” 黎语蒖想了想,说:“那个变态大叔以后还会找周易麻烦吗?你别误会,我不是担心周易,我是担心我自己,不要哪一天又莫名其妙被捆了扔海里喂鱼。” 唐尼抬起头:“不会了,小金刚你放心,不会了!” 黎语蒖冲他笑了笑。 她像开玩笑一样说:“你们老大真无情啊,我差点因为他死了,他都没打个电话慰问我一下。” 唐尼一下着了急,脸都红了:“他怎么没打,他打不通啊!” 黎语蒖这才想起来,死里逃生那晚她把周易的电话给存黑名单了。 “他也没来慰问我一下。”她坚持认为周易无情无义。 唐尼说:“他没脸见你。” 黎语蒖笑了一声,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冷笑。 然后她说:“我的交换学习快要结束了,我要回国去了。” 唐尼看着她,表情迅速地变化着。从不舍到安心,再到一副有点刻意的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说:“哦,我会告诉老大的。” ****** 唐尼把和黎语蒖的谈话复述给周易听。 周易听完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唐尼盘腿坐在他脚下的地毯上。 唐尼拍拍周易的腿安慰他:“老大,别难过。” 周易拍拍他头顶。 半晌后,他闭着眼睛开了口。 “唐尼,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我要和先生死磕到底了。后面有场硬仗要打,大家都生死未仆,不如你回家去好好教健身吧。” 唐尼激灵了一下,立刻精神起来。他坐在地上,以臀为轴转了180度,仰头直视靠在沙发上的周易。 “这个时候,你要打发我走?你知道我妈哪里人吧?你知道她老家那里多讲义气吧?你以前拯救了我全家尤其是我,然后你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就让我自己玩去你独个去拼命,这是在陷我于不仗义呀!老大,我不仗义,我妈会砍我的!” 周易把眼睛掀开一条缝,垂着眼帘看着唐尼笑。 “你傻不傻,专心回去教健身,等小眼镜毕业就娶了她,好好过日子,不好吗?干嘛跟我去拼命。” 唐尼挠挠头,继而一把抱住周易大腿:“我得先跟你拼完命才能好好过日子!不管,反正你休想甩掉我!快告诉我你的作战计划!” 周易无奈地笑着,笑容里有克制隐忍的感动。 “好,最后一刻,如果危及生命,我舍我自己保你周全。” ****** 周易告诉唐尼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 他向先生表明,他决定回去帮他,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但有个条件,未来先生退位,头把交椅必须是他的不能是别人的,亲人儿子都不行。先生答应了他,并把丽萨带走,说是不让他分心,替他照顾丽萨。其实就是把人带走做了人质。 唐尼听到这里有点疑惑。他不明白周易怎么会忽然对那个邪恶的位置和黑暗的见不得光的权利产生欲望。 周易告诉他,这不过是为了麻痹先生,让他以为他回归帮忙,并非只为了保全谁的安全,还是受了从前一直压抑蛰伏但现在觉醒了的欲望的驱使。 有了对权利的私欲做掩护,他答应先生的帮忙才会显得更由衷更逼真。 唐尼跪在地上给周易竖起了大拇指:“老大,真棒!你玩起阴损来,先生哪里是你对手!” 周易像摸小狗一样摸摸他的头。 唐尼问:“那么先生相信你的话了吗?” 周易说:“就算没有十成相信,也达到了七八成。” 唐尼又问:“这些是明面上的事,那么看实际上你要做些啥。” 周易说:“瓦解这个组织,先生到时候如果没死,就送他去喝一辈子茶。” 唐尼问:“那,丽萨会有危险吗?” 周易撇嘴冷笑:“她那么聪明,懂得和先生私下结成同盟,会让自己陷于危险之地吗?” 唐尼愤愤不平:“她为什么要和先生结盟?为了测验你的真心吗?为了得到你吗?妈的!见了鬼了,你还得表演为了救她不管小金刚,光想想我都要替你和小金刚心绞痛!你说,那天万一我没把小金刚救回来,可怎么办!” 周易拍他的头顶,低低沉沉地笑:“那一切就都没什么意义了,我只好跳到海里去陪她了。” 唐尼听着这云淡风轻的叙述,感到不寒而栗。 他知道周易不是说说的,他是认真的。 唐尼叹口气,说:“还真的是场不是他死就还是他死的硬仗啊。好吧,我先回家悄悄写份遗书去,省得哪天在战斗中猝死来不及让我妈知道我偷她的钱都藏在了哪里。” 周易抬腿踢踢他:“怎么穷成这样了?去抽屉里随便拿块表吧。” ****** 黎语蒖去医院里探望马克,顺便跟他打听变态大叔的事。 马克告诉她,这变态大叔是个大老板,周易以前在他那里做过事,他对周易有种偏执的控制欲。周易后来自立了门户,变态大叔非常不乐意,他想让周易回去,周易不答应,他就憋着坏对周易身边的女人下手。他说自己挨揍挨得挺冤的,因为总去她店里打酱油,赶上了变态大叔想对她下手,他一拦把对方拦急眼了,于是拖过去一顿毒打。 黎语蒖连忙安慰他一阵。 然后她忽然问:“你不是有大哥吗,让你大哥帮你出头啊。” 马克愣了一下:“啊?哦,这不,我好久都没能把你欺负走,我大哥霸不了你的店,对我很失望,不理我了。” 黎语蒖笑起来。 她问马克出院之后打算干嘛。 马克说,他想带着家人换一个地方生活。原因是在这里小弟们慢慢都会知道他挨了一顿惨打,最后是一个中国小女孩出面挽留了他的生命,这太没面子了,在这他是混不下去了,得再找个新地方重新开始作威作福。 黎语蒖笑着说:“可是最后明明是你救我!” 马克摇头:“不是我,是唐尼救的你!我刚跳进海里人就瘫了。” 黎语蒖用拳头撞了撞他的肩膀:“还是要谢谢你!”起码他有那份心意。 黎语蒖祝福马克能在未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最后告别前,她问马克,离开时需要她送行吗。 马克说:“千万不要,你送我我怕我会舍不得走,然而留下也得不到……”他卡顿了一下,然后豁出去一样,接着说,“也得不到我想要的人,这太悲催了,还是让我安静的走吧!” 黎语蒖笑着说:“好。” ****** 黎语蒖从医院离开后,马克拨了一通电话。 他向电话那边的人汇报:“她来问我了,我按您事先交代的回答了她。她信了。”顿了顿,他又说,“谢谢您保我平安,安排我和家人离开,谢谢!” 电话里传来低低沉沉的回话声:“不谢,你愿意舍命救她,这是你应得的。” ****** 黎语蒖是个不愿意吃亏的人,她想找到那个绑了她的变态大叔,把他也给绑了扔海里。 但奇怪的是,不管她用了什么办法,都找不到这个人。 后来有一天唐尼来找她,问她说:“小金刚,你是不是在找那个变态大叔?” 黎语蒖心头一跳。她行动得那么低调,唐尼怎么知道她在干什么? 她想了想,明白了。哦,店里之前好像新来了个服务生,闫静介绍来的。 黎语蒖说:“我也不能白吃亏啊。” 唐尼用前所未有的认真样子跟她说:“小金刚,你信我一句,你吃的这个闷亏,我们……我一定帮你一百倍一千倍讨回来,但你自己别行动,行吗?” 黎语蒖不说话。 唐尼着急起来:“你刚来这里多久?这的水有多深你知道吗?你就当为……为你身边的人着想一下,你别动,交给我们!放心交给我们,行吗?!” 黎语蒖被他那句为身边人着想一下说动了。她找个机会报个仇之后的确甩甩手就走了,可是她身边的人还留在这里。 她说:“好吧。那我能问一下,你说‘我们’的‘们’是指的谁吗。” 唐尼憋红了脸:“就是……哎,反正到时候,我们会把老家伙受到的惩罚端到你面前给你看!你放心吧!” ****** 黎语蒖回想了一下自己知道秦白桦喜欢上黎语萱时,自己是什么心情,她找到了三个合适的词:沮丧,难过,不甘心。 她又想了想自己知道周易去救丽萨没有救自己时,自己又是什么心情。这次她只找到了一个词,万念俱灰。 好像时间爱怎么过就怎么过吧,课本看得懂看不懂都无所谓了,咖啡店开得下去就开,开不下去就算了。未来?未来爱什么样随便什么样好了,她懒得去想。 她后来觉得自己的状态还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叫做行尸走肉。 恍恍中,离结束学习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期间同学们盛传一个惊天大八卦,说华人师兄被一个大佬给劈了腿,他那个名媛女友居然和一个大佬跑了。 黎语蒖揪住同学问她这八卦是从哪听来的,准吗。那个同学说:“是街头混混冒死跟踪到的,然后把消息卖给了坊间八卦小报换钱花,绝对的眼见为实千真万确!那个名媛大晚上出现在大佬的宅邸里呢!不过混混为了保命不肯透露大佬是谁,收到小报的钱就消失掉再也找不见人了。”同学还说,那个大佬似乎来头不小,名媛么,肯定愿意攀更高的高枝儿了。 黎语蒖松开同学,觉得人生真是变幻莫测。他拼命救的人,最后居然跟别人跑了。那个丽萨是担心继续跟着他终有一天会不得好死所以换了人吗?她想现在周易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但这些与她无关。她还是恍恍惚惚的过着日子。 恍恍中的某天,黎语蒖接到一个显示为国内号码的电话。她有点熟悉,又想不起来是谁,一度怀疑是不是国内猎头拓宽了业务骚扰范围,接起后才发现,原来是秦白桦。 她之前明明接过这个号码的来电,转眼居然忘记了。曾经她对他的事那么放在心上,如今竟也能做到平静地放下了。 秦白桦在电话里像她诉说痛苦。他说他趁着毕业前,鼓起勇气向黎语萱正式挑明表白了,但遭到了明确的拒绝。黎语萱给他发了一张哥哥卡,让他心如刀割,于是他酗酒,颓废,一蹶不振,感觉再不找人倾诉一下,自己就要难过得去死了。 黎语蒖觉得但凡沾染到爱情,人都会渐渐变得不像自己。从前她怎么也想像不出,有一天秦白桦会变成这副样子。当然从前她也想象不出自己会因为爱上一个人,变得恍恍终日。 她在电话里问秦白桦:“你知道一分钟国际长途多贵吗?你知道你妈供你上大学得不分春夏秋冬地去耕地吗?你知道你用着父母的血汗钱,占着昂贵的国际电话线,在说一分钱不值的废话吗?如果真那么难过,就去死吧,死前想想你妈这几年为了供你白了多少头发,你爸背又佝偻了多少,你死后梨花乡的人提起你就会说,‘哦老秦家那个崽子啊,追女孩追不到自杀了’的时候,你妈和你爸是怎样的心情。把这些想好了,觉得无所谓,你就去死吧。” 她说完,秦白桦沉默了好久。然后他说:大蒖,谢谢你,我就知道这个时候找人安慰我是没用的,只能找个人骂醒我。我不想死了。 黎语蒖问:你不想死了? 秦白桦说:我不想死了。 黎语蒖说:不死就好好活着吧,想想你未来该干什么,天天没有目标的混日子,你还不如去死呢。 秦白桦说:我现在想好好过将来的日子,但我能干点什么呢?你帮我想想好吗? 黎语蒖特别想骂他,带着脏字的骂。 他也不问问她现在心情怎么样、刚刚经历过怎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上来不管不问就把自己的烦恼兜头朝她倒,她自己的烦恼都还在烦恼着,却要打起精神解决他的烦恼。 黎语蒖深吸口气,压下那些负面的情绪。 他毕竟是梨花乡一起长大,陪伴了她整个童年青年的小伙伴。 她说:“不然你还是继续读书吧,别在国内读了,出国吧,你不是选修了德语吗?去德国,免学费,适合你。” 秦白桦说:“我以为你会让我到你那里去读书。”他声音里有种奇怪的失落。 黎语蒖笑:“你真是个贱人。” 秦白桦说:“好吧,我知道了。我就去德国。” ****** 交换学习快结束了,回国的日子在一点点地逼近着。 黎语蒖算出咖啡店这两年来的盈余,从中拿出周易投资的那部分,加了利息,让闫静帮忙送还回去。 她问闫静,周易收到钱说了什么没有。闫静说:“周易他压根都忘了这回事了,整个人看到钱时,都愣了,我讲了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想起来。”闫静强调,“他绝对不是装的,那种愣神,我都快要觉得他是不是忽然傻了。所以他肯定是真的忘了。” 黎语蒖在心里苦笑。 当初那些让她觉得得到的与众不同的照顾,一夕之间,竟然全变成了不值一提的忘记。 闫静问她为什么自己不送钱过去。 黎语蒖笑着说:“怕他觉得利息少,你去送他挑都没法挑。不过我想多了,早知道他都忘了这码事了,我干脆不还他就好了。” 闫静听了也笑。 店打烊后,黎语蒖一个人,仔仔细细给咖啡店打扫了一遍卫生。 就要回国了,以后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 黎语蒖又去那栋大厦送了一次咖啡。 送完她鬼使神差地躲在暗处盯着周易的公司门口看了半天。 她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她看到他了。他还是那么帅气英挺,性感而迷人。 她看他走向电梯。于是她也跟去了电梯。她很想当面问问他,那天怎么没亲自救她。 他上了电梯。电梯门快关严时,她奔达电梯门口。 透着变得越来越窄的一条缝,他们看到了彼此。在互相短暂的注视中,电梯门压实了那条缝,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黎语蒖默数了两秒。电梯下行了。这次他没有按开门键,没有登门重新打开后似笑非笑地问她一句:“走吗?” 乘着下一趟电梯从大厦里走出来之后,黎语蒖莫名地觉得浑身发冷。明明一向壮得像斯巴达勇士,说变林黛玉就秒变了林黛玉。 她跑回家裹在被子里昏睡。期间恍恍惚惚听到有人叫她,摇晃她,逼她嗑药。她抵抗了一下,没有成功,没等药丸吐出来,水已经灌进嘴里来,把药直接冲下了喉咙。 昏昏沉沉睡了一大觉,做了一大堆梦。梦境零碎得仿佛存在又仿佛不存在。一觉过去终于醒来,她看到小眼镜一脸担心的愁容:“语蒖,你发烧了,都睡了一天半了,你怎么了?” 黎语蒖迟钝地笑了笑:“水土不服吧。” 闫静学会了她的翻白眼,翻着白眼冲她说:“你唬谁,来了都快两年了你才开始水土不服!” 黎语蒖跟她说:“我神经迟钝,反应有点延时。” 闫静又冲她翻白眼。 然后她说:“你睡大觉期间电话一直一直响。” 黎语蒖恍惚的情绪一下紧绷起来,却做着并不经意的样子。 “是吗?” 她以为这两个字自己说的平常随意,却不知道里面的期待已经昭然欲揭。 “嗯,响得实在闹心我就帮你接了一下。” 黎语蒖舔舔干涩的嘴唇。 “那,说什么了?” 闫静奇怪:“你怎么不先问问是谁?” 黎语蒖闭眼,叹气,睁眼:“那么,是谁?” 在人怀有期待的时候,一切拖延时间的举动都是罪孽深重。 闫静:“算了还是先告诉你说什么了吧。” 闫静差点把黎语蒖气得倒仰。 “这人说他马上要来这留学了,想和你联系一下。我说你睡觉呢,他说你怎么一直睡觉,怎么这么能睡,不是为了不接他电话才说睡觉其实没睡吧,我说你要这样说话大家都没办法继续聊天了,然后他说好吧那等你醒了给他回电话。我问他‘你是谁’,他说他是你中学同学。我想了想那会不会也是我同学呢,毕竟我们也高中过一阵子的是不是,然后我问了下‘你是她二中的同学吗’,他说二中是什么地方?s城有二中吗?气死我了!” 闫静喋喋不休一大串的功夫,黎语蒖已经从她手里夺过自己的手机。 她在闫静的聒噪中回拨了电话。闫静看到后连忙问:“哎哎我还没说完呐,语蒖,他是你一中的同学吗?他叫什么名字呀?” 因为等来的并不是潜意识期待中的那个人,黎语蒖变得有点莫名烦躁与愤懑。她的声音僵硬成了一条线:“他名字你也知道,宁佳岩。” 静默了两秒钟后,闫静尖叫起来。 “啊——!一中学霸校草花美男宁佳岩?” 黎语蒖想把她踹出房间去。看一个人到底有多花痴就看她在男人名字前边能加多少定语。 在闫静的尖叫声中,电话通了。 宁佳岩开门见山就问,你怎么睡那么久,是不是不想接我电话。 黎语蒖说:“是的,本来想睡一辈子呢。” 宁佳岩说:“那你现在怎么又给我打过来了。” 黎语蒖说:“因为实在受不了之前帮我接电话那女的磨叨了。” 宁佳岩说:“哦,刚才尖叫着说我是一中学霸校草花美男宁佳岩那个女孩。” 黎语蒖说:“你耳朵还能更尖点吗?” 宁佳岩说:“不用更尖了吧,被表扬的话能不漏下就可以了,被批评的那些都是粪土,不用听我也不想听。” 黎语蒖觉得自己又想躺回去睡觉了。 她问宁佳岩:“你找我什么事?” 宁佳岩说:“我之前跟你说了,我家的事处理好了。还有,我分手了,是和平分手,我没伤害她。” 黎语蒖:“所以?” 宁佳岩:“所以,我申请了大四到你现在那个学校去交换学习一年。”他顿了顿,说,“我等不到毕业之后再到国外读研了。” 黎语蒖笑了:“好吧,如果你来时,赶得上我还没回去,我请你吃饭。” 宁佳岩在话筒对面静默两秒钟,然后他说:“黎语蒖,你难道不留在那里读研吗?你是故意的吗?我费尽力气终于要过去了,你却跟我说你要回来了!” 黎语蒖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不答。 “为什么要回来?继续在国外读研不好吗?”宁佳岩问。 黎语蒖尽量做到不刺激他:“其实研究生的课程我私下里也自学了一下,并没有十分必要留下来再浪费几年时间。”并且这里没有人特别期待她的留下。 宁佳岩:“你是在跟我显摆你现在比高考那会更厉害吗?” 黎语蒖:“虽然是事实,但我其实没有特别想显摆。” 宁佳岩运着气:“反正,你得在我去了那里之后再想回不回来的事。” 黎语蒖:“为什么?” 宁佳岩:“因为我要见你,我要让你改变主意。我不信两年前你喜欢秦白桦不喜欢我,两年后没有了秦白桦你还是不喜欢我。” 黎语蒖幽幽地告诉他:“两年后我是不喜欢秦白桦了,可我又喜欢上了别人。” 宁佳岩又运着气,说,黎语蒖你给我等着,我们当面再掰扯,然后气咻咻挂断了电话。 ****** 闫静直勾勾地看着放下手机的黎语蒖,忧心忡忡地问:“语蒖,你要回国去吗?不要啊!我舍不得你离开我!” 黎语蒖拍拍她的肩:“乖,唐尼会留下来陪你掐架的。” 闫静做了一个“呕”的动作:“谁稀罕他,有多远死开多远!” 想想后,她摇着黎语蒖的手臂问:“大蒖你走后咖啡店怎么办?现在咖啡店和周易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你走了店也不能托付给他,这是你的心血啊,你不能不管吧?所以你还是别回国了!” 黎语蒖听到周易的名字,胸口闷痛了一下。 她又拍拍闫静的肩:“乖,如果我回国,我打算把店过给你。” 闫静瞳孔放大:“what?千万不要,我怕没三天我就把店搞黄!” 黎语蒖语气坚定:“不会,我观察过,我不在的时候,你帮我把店打理得特别好,你对这家店也是付出了心血和感情的,交给你最合适不过。” 闫静无比忧伤:“真的要回国吗?没余地了吗?” 黎语蒖想了想说:“对了,车也留给你,唐尼的那台小蜻蜓。” 是的,应该是没有什么余地了,因为她找不到留下的理由了。 第55章 一定要忘记 日子逼近期末。 黎语蒖手头上虽然做着各种回国的准备,但是心理上莫名地总觉得有人会在最后一刻告诉她:你别走了,留下来吧。其实之前的一切是场玩笑,真正的事实是这样的…… 现实如此荒诞,让人忍不住产生幻想来逃避。 她觉得自己就快被现实和幻想撕裂了。 闫静告诉她,唐尼和周易现在好像很忙,闫静把她要回国的消息通过唐尼顺道转达给周易之后,闫静说:“真意外,他们居然没说要留你,还说你确实适合回国发展,麻蛋,无情无义!” 黎语蒖觉得自己现在得了一种病,叫做一提到周易的名字就会胸口痛。 她又胸口痛了一下,她捶捶胸告诉闫静:“聪明的人都适合回国,比如我;神经病们都适合留下来,比如唐尼周易和……好了我去算账。” 闫静愤怒了:“和我是吗?黎语蒖,你赶紧回国去吧你!” 黎语蒖笑着去算账。手指头按在计算器上,心里想的却是,自己出国一趟怎么就不小心把心给伤到了?她意气风发地到国外来,没想到要失魂落魄地回国内去。 又过几天,离她回国的日期越来越近。黎志打电话告诉她,实在太激动她回去,已经替她订好了机票。 黎语蒖觉得其实一切都已经一锤定音了,但她不知道心底为什么隐隐有一簇小火苗不甘不愿地摇曳着不熄灭。 最窝囊的不是你爱上我,我爱上你,然后你移情别恋了。 起码两个人有明确相爱的时刻。 最窝囊的是我觉得你先爱上了我,当我也动心终于爱上你,你却忽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点说法都没有,一点征兆都不给,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凭什么? 两天后,宁佳岩到来。 黎语蒖带着闫静去机场接他。宁佳岩一出闸,闫静就开始使劲照相。宁佳岩没有理会她,直奔黎语蒖走过去。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黎语蒖,说:“你又变漂亮了!” 然后又说:“我能拥抱你一下吗?” 黎语蒖笑了,冲他大大方方张开手臂。宁佳岩松掉行李箱,走向前,拥抱住她。 他凑到黎语蒖耳朵旁,说:“怎么办,我比之前更动心了!” 黎语蒖笑着拍他的背:“别这么想不开,跟我耗着到最后咱俩都得出家。” 闫静在一旁咔嚓咔嚓照着相,像个狗仔队领袖一样。 晚上闫静把照片发到朋友圈。她配的文字说明是:“我们s城最英俊的学霸校草花美男不远万里漂泊来追我们s城最天才最大力最逆袭美少女来了!” 以往她的每条朋友圈,唐尼都会第一个点赞。但这一条却没有。 接下来几天黎语蒖带着宁佳岩四处逛,闫静像条尾巴一样跟着,不停照相,不停发朋友圈。 每个爱自拍爱发朋友圈的女孩,都是照相高手。照相高手照相时,总会敏锐地抓到一切人和景最富动人的细节之处。照相高手闫静的每张照片里,都很准确犀利地抓到了这种细节——每张照片里,宁佳岩对黎语蒖的那种好感都呼之欲出。 暧昧一戳即破又未破时的状态,是最挑动人心的时候,就算当事人不放在心上,旁观者也会忍不住动容。 闫静每天把这些令人动容的照片发到朋友圈里,配上花痴格调的几行小文字,夸奖学霸英俊,赞叹室友美丽,颂扬自己是个勤劳的善于捕捉画面的小天使。 但她这几天的朋友圈里,唐尼一个赞都没有点过。 ****** 唐尼翻着闫静的朋友圈,咬牙切齿:“这小白脸,长得多他妈娘啊!闫静这小虎娘们,怎么那么花痴!” 唐尼嚷得很大声,周易若无其事看着手里的资料。 唐尼绷不过他,把手机甩到他面前:“别装了,想看死了吧?赶紧看,再不看看,小金刚可就有男朋友了!” 周易垂下眼帘,看着眼皮底下的手机画面。 男的英俊,女的漂亮,他们那么年轻,站在一起立刻让人想到青春无敌四个字。 周易看着画面,脸上一派波澜不惊。他很淡定的样子把唐尼的手机推远。 之后的时间里,他在完成交易时,连续敲错了两支股票代码,损失巨大。 他起身想要倒杯酒喝,杯子刚拿起来手就一滑,定制的高档酒杯咔嚓嚓掉在地上摔碎了。他鬼使神差弯腰去捡碎玻璃,一下手居然又把指头割破了。 他索性站起来直接拿着酒瓶子对瓶吹,一不小心吹光了一瓶。 以前怎么喝都没吐过,这次却不行了。喝得太急了吧。他跑到卫生间抱着马桶,吐得撕心裂肺。 唐尼看不下去了,把他扶到沙发上去休息,一边给他绑手上的伤口一边问他是不是在自虐。 周易笑起来,告诉唐尼:“我忽然发现,我连她一张照片都没有,更不用说合照了。” 唐尼不知道说什么安慰他。他只能希望这段黑暗赶紧过去吧。 周易靠在沙发上闭眼眯着,唐尼陪着他。忽然周易张开眼睛,他让唐尼把电脑给他拿过来。 唐尼立刻去搬电脑。他看着周易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弹跳。 原来他是摸进了黎语蒖的校园网。他在校园网里找到了黎语蒖的证件照。 小小一方照片里,黎语蒖巧笑倩兮。 唐尼看着周易从校园网上,把黎语蒖那张小小的证件照down了下来。 然后他连接打印机,几乎面带虔诚地打印。 当打印机吐出那方小小的照片后,他把它拿在手里,仔细地看。然后他终于笑了。他对唐尼说:你看这丫头,证件照都没拍丑她。 唐尼看着周易把那张小小的照片塑封起来,压在胸口口袋里。 他看着他拍着胸口说:“舒服多了。这是我的护身符。” 唐尼觉得他老大真的完蛋了。这已经不是爱不爱的问题,这是沦陷。 ****** 离回国还有两天时间。 黎语蒖开始打包。整理姓李的时候,她看到了那几本绝版书。 她把书拿给闫静,告诉她:“你抽空帮我还给周易吧。” 闫静噘着嘴说好。黎语蒖问她为什么噘嘴,是嫌书沉吗。闫静告诉她是因为自己不开心,因为舍不得她回国。 黎语蒖拍拍她的肩:“但你噘嘴的样子好丑。” 闫静被她气得翻白眼。 气了一会,她主动加入帮黎语蒖整理行李的行动。在帮黎语蒖卷衣服的时候,闫静忽然叫了一声。 黎语蒖连忙问她怎么了。闫静有点羞涩地撩起衣服袖子,露出左上臂给黎语蒖看:“你看这里!” 黎语蒖在通常打预防针的那个位置上,看到闫静居然纹了一个萌萌的小丸子。她刚刚抖落衣服的动作太大,扯到纹身的地方感觉到痛了,所以叫了一声。 黎语蒖被那个栩栩如生的小丸子给萌笑了。 “真可爱!” 听到赞美闫静来了劲:“可爱吧!我和唐爱国那个大傻子一起去纹的呢!”她脸红红的,有点兴奋地说,“前几天唐爱国那个傻子忽然说,既然我们都这么爱小丸子,不如一起都去纹个小丸子做个纪念吧,以后不管怎么样,都是留个念想。他说他能找到全国最棒的纹身师,那人能把平面的小丸子给纹出3d效果来!我一听这么诱人我就跟着他去了。那个纹身师真的好棒,他叫佐伊!你看,这小丸子让他纹得,简直萌哭了对不对!”闫静喘口气,然后表情飞快变了一变,“不过哦,他在给我们纹身的时候说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黎语蒖一边收拾行李箱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事?” 闫静绕到她面前,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行李箱里,然后说:“佐伊说啊,一段时间以前周易也去他那里纹过身呢!” 听到周易的名字,黎语蒖的动作顿了一下。 “哦。”她动作没停,继续收拾。 闫静:“这里倒没什么可奇怪的;奇怪的地方是,佐伊说周易去他那让他纹的位置,也是在胳膊的这个地方,”闫静扭着胳膊给黎语蒖看,冲她比划着左手臂打预防针的位置,“周易他啊,居然在这里纹了一块八点五十八分的表!你说奇怪不奇怪!居然把表纹在这里!还八点五十八!发我发,也忒俗了吧!佐伊还说,周易纹得特别虔诚特别在意,佐伊好奇就问他这个表很重要吗,周易还冲他开玩笑,说你手上的结婚戒指重要吗?我这个和你那个,重要程度差不多!” 黎语蒖听着听着,拿在手里的衣服掉在了地上。 她彻底怔住了。 那是她画在他胳膊上的表,在她以为她是给他过生日那天。而其实,那天是他在给她过生日。 她猛地抬起头问闫静:“还有后续吗?” 闫静挠挠头:“后续是唐爱国去问他老大了,是不是真纹了块表,那表什么来头、怎么纹在那;他老大跟他说,少管闲事,跟个娘们似的;唐爱国不依不饶说不告诉他他就去死,他老大就说行了行了那表是他心上的小仙人有一天仙女下凡给他画的,所以他要留下来。你说他多能扯淡,呵!”闫静说到最后笑起来。 黎语蒖却笑不出来。 她握住闫静肩膀,问:“唐爱国什么时候问他的?” 闫静挠挠头,说:“前两天吧?怎么了?” 黎语蒖腿一软,摊坐在床上。 前两天。心上的小仙人。 他不是对她过劲了吗? 黎语蒖捧住头,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 是不是长大后的世界,都要这么复杂,复杂到她看不清别人,也要看不清自己了。 ****** 行李很快被收拾好。不一会儿宁佳岩来找黎语蒖。 他看着被收拾好之后显得空旷的房间问:“你真的要回去了吗?” 黎语蒖说:“是。” 宁佳岩拍拍她的行李箱:“我始终无法相信,你说走真的要走。” 黎语蒖安慰他:“也许等你读完研究生,我会回来和你一起读博。” 宁佳岩拧起眉:“你这样拐着弯的贬低我的智商真的好吗?意思是我现在和你差距了一整个研究生是吗?” 黎语蒖笑:“虽然有点伤人,但你说的是事实。” 宁佳岩也笑了:“也就是你,这样说我不会生气。”顿了顿,他收起笑容,一脸认真,“我真的不死心,我想再问一次,我真的不能成为让你留下的理由吗?” 黎语蒖拍拍他肩膀:“这里的生活很惬意的,美女也多,好好享受人生,找个漂亮又爱你的女朋友!” 宁佳岩跨了脸:“黎语蒖,你给我个痛快吧,两年前,我知道有秦白桦,我认了;可是两年后的现在,他走了,而你为什么还是不喜欢我?” 黎语蒖微蹙起眉,忧郁不经意间从她眉眼间流泻。宁佳岩看着她狠狠一皱眉。 “别做这个表情,我容易绑架你留下来!” 黎语蒖笑,笑得依然轻愁不断:“你啊,就是觉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其实我真答应你留下来,不出一个礼拜你就会重新意识到,我也不过如此,反倒是我妹妹她的确比我漂亮许多。” 宁佳岩不高兴:“你不是我,不要为我下定论,你妹妹也并没有比你漂亮许多。你不要因为你又喜欢上了其他人就急着把我推给除你之外的人!” 黎语蒖怔了怔:“你不是不信我又喜欢上谁了吗。” 宁佳岩一脸烦躁:“没来的时候确实不信,我觉得这是你推脱我的借口。” 黎语蒖:“现在怎么又信了?” 宁佳岩愤愤地:“我又不瞎。” ****** 当晚宁佳岩说让黎语蒖请他喝酒,以告慰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恋在同一个女人手里的受伤灵魂。 黎语蒖带他去了酒吧。 他们两个喝着聊着,渐渐都有了喝醉的感觉。 又几杯下肚,宁佳岩实在忍不住,问黎语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黎语蒖笑着边喝酒边回答:“是个不喜欢我的人!” 宁佳岩狠狠和她撞了一下杯子:“敬你也敬我,我们都喜欢上了不喜欢自己的人!” 黎语蒖仰头喝光酒,然后再开一瓶倒满。 宁佳岩看着她:“告白了吗?” 黎语蒖摇头:“没有。” “没到时候?” “不,是不敢。” 宁佳岩扳过黎语蒖的肩膀,让她面向自己:“黎语蒖,这不像你,你一直勇敢得无所畏惧!你居然连告白都没做过,就像失恋了一样魂不守舍!” 宁佳岩看着她,继续说:“你去告白,好不好?他答应你,我也好就此死心;他拒绝你,我好乘虚而入继续纠缠你!”他说,“去吧,别当是为了你自己,就当是为了给我个痛快!” 听着宁佳岩的话,黎语蒖飘忽忽地想,酒精真是个神奇地玩意儿。它能蛊惑人理直气壮地做出某个决定,不必在乎后果,不必考虑逻辑,一切全凭头脑一热就可以。 她耳边蓦地响起了闫静复述回来的那句话。 ——他说,那表是他心上的小仙人有一天仙女下凡给他画的。 ——你的结婚戒指重要吗?我这个和你那个,重要程度差不多。 黎语蒖回视着等待她答案的宁佳岩,又醉又笑,说:“好,我这就去告白个明白!” ****** 黎语蒖说做就做,喝光了杯中酒直接打车奔向周易家。 宁佳岩死活要跟着,被她骗到他住的酒店前一脚踹下了车。 她趁着酒劲没散,头脑一热后的勇气还在,告诉司机怎么走。 她没有事先联系他,她怕会失掉胡闹一场的勇气。 她直接杀了过去。 到了周易家,她看到他的房子灯火通明。 她以为他在办聚会,敲门进了屋才知道其实并没有,是他和唐尼在讨论着什么事情,两个人都很紧张的样子。 周易问她怎么来了,她借着酒胆说:“我能问问你,那天你为什么不救我吗?你知道,那种被人抛弃不管的绝望吗?” 终于问出来了。 压在心里这么久的问题,终于问出来了。 如果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好像此后都不能安心生活。 周易看着她,似乎隐忍着什么,然后终于下了决定。 “记得有一天我大着舌头给你打电话吗?”他看着她,字字清晰地说,“那天,我没喝多。” 黎语蒖扶着被酒蒸晕的头,使劲回想。 他说他那天没喝多。 那他就不会在打电话时把她错认为是丽萨。 他当时问她会游泳吗。还问她会憋气吗。 她说她能憋十七分钟。 黎语蒖扶着头。脑子里很乱,好像有什么正在里面乱跑着,等待她的捕捉。 她忽然回想起唐尼把她从海里捞上来那天说的话。 唐尼那天把她救上来时,慌张地说:“天啊天啊,吓死我了,十九分钟啊!多了两分钟啊!我以为你活不过来了啊!天啊天啊!”他还说,“你终于醒了小金刚!你要是醒不了我有违重任我也不用活下去了呜呜!你吓死我了呜呜呜!” 所以,周易不是没有救她,他早早就在筹谋怎样救她。 可是为什么他会早早就知道她会有危险?她晃着被酒精醺晕了的头。 他的世界,怎么那么复杂,她好多地方想不通啊。 她越想越乱。她听到周易对自己说:“丫头,明天要回国了吧?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放下扶着头的手索性不想了。她看着他,她决定豁出去了。她说:“如果我说,我其实想留下来读研,你会让我留下来吗?” ****** 唐尼听到这里起身想要回避,被周易拦下来。 他对唐尼说:“你不用避开,事情还没讨论完,我很快就和她说好。” 然后他回头,告诉黎语蒖:“还是回国发展会更合适你,国内现在有机遇缺人才,况且你已经读了那么多书,再读下去就是浪费了。” 黎语蒖惨笑了下,低头想了想,抬头来,看着他,嘴角在轻轻地颤。 她说:“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你还是坚持让我走吗?” 唐尼看到周易放在桌子下面的手瞬间握成了拳。唐尼叹口气,他还是起身避去了客房。 周易看着她笑了。他说:“丫头,我给你讲件事吧。你曾经问我为什么要罩着你是吧?你记得你出国前,曾经在墓园救过一个人吗?那个人就是我呀。因为你救过,所以我所做的一切,我对你好,对你与众不同,其实都是在向你报恩。” 黎语蒖听得愣住了。 “如果其中有越距的地方让你误会了,我向你道歉,是我没拿捏好尺度。你知道,我身边女人多,我一不小心就容易没了分寸。” 黎语蒖摇头。她也有第六感的,她不信他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 黎语蒖看着他的胳膊:“你把我画给你的那块表纹在身上了,是吗?” 周易平静地撩起左手臂的衣袖,一直撂倒肩膀上去。他的左臂从上到下,一片肉色的光滑。那上面什么都没有。 “纹的时候只是一时兴起,现在已经洗下去了。”周易淡淡地说。 黎语蒖一颗心沉入谷底。纹过,但洗下去了,所以真的是过劲了吗。 她破釜沉舟地问:“对我,从没有过一点男女之间的感情,是吗?” 周易看着她,一眨不眨。 好半晌,他幽幽地开口:“丫头,唐尼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是一个不懂怎样爱人的人?我的确,很努力地想尝试着,让你成为治好我厌食症的那道食物,但抱歉,你最终不是。” 黎语蒖笑着,笑容里全是自嘲:“所以你就去找其他食物了。所以我这道食物,你再吃下去会恶心的吐出来,对吗?” 周易叹口气:“丫头,何必这样说自己。” 可是这不就是事实么。 一瞬间黎语蒖心头有如刀割,她明白了什么叫做自取其辱。 她借着酒劲想胡作非为一场,于是跑来告白,落得的却是这样一番结局。 说到底,是她太自不量力,以为不说人人都会喜欢自己,起码对自己守护不断的这位长腿哥哥终究是会有点的。 然而她的长腿哥哥却让她知道,她不是他那道食物,她再让他面对自己,他会吐的。 黎语蒖惨笑着,说:“好的,我不这样说了。大师兄,我明天一早的飞机,祝我一路平安吧!” 周易笑着说:“丫头,回国之后,赶紧把我忘了,交个英俊专一的男朋友,开心地过每一天吧。” 黎语蒖笑着点头,差点点下了眼泪来:“好!听你的,回去我就把你忘了!” 临走前,她说:“那我走了,我们,后会无期。哦,应该是有期。其实,也都是无所谓的!” 她语无伦次的做了最后的告别,离开了。 ****** 听到关门声,确定黎语蒖已经走了。 周易抬手把贴在左臂上的肉色胶布撕掉。 黎语蒖曾经画下的那块表像被刻在肉里一样,被栩栩如生地展现出来。 唐尼走过来,一脸愧疚:“对不起老大,是我不小心跟闫静多嘴了。” 周易没怪他:“还好你反应过来了,能给我提个醒。” 他看了眼那块表,靠在沙发上闭起眼睛,遮起眼底的神色。 “她终于可以安全离开了,我真是松一口气。” 唐尼坐到他身旁,满心不忍地问:“老大,你是不是有点难过?” 周易闭着眼睛仰起头。 “嗯,有点。不过现在不是因为这个难过的时候。明天就要和先生进行第一次正面会战,这是场硬仗,开局好坏直接决定着后续我们能不能大获全胜。现在最该考虑的,是怎么部署,我能好好活下来。” 唐尼隐忍了一下,说:“老大你其实是这么想的吧?最后这场硬仗打完,你要是活着,你就回国找她去;你要是死了,没关系没什么好挂念的,因为你告诉她把你忘掉了,你是这么想的,对吧?” 周易把头回正,睁开眼,看向唐尼。 “别把别人心里想的话说出来,很肉麻。” ****** 黎语蒖魂不守舍地回了家,昏昏沉沉守到天亮,然后魂不守舍地取了姓李,魂不守舍地由闫静把她送到机场。路上闫静问她怎么了,她摇着头说没什么。闫静问她,你离开前和周易告别了吗;黎语蒖魂不守舍地眼神短暂地聚了焦。她郑重得几乎有些严厉,一字一顿对闫静说:以后,不要再和我提周易的名字。再听到这个名字,我就和你绝交。 她认真到发了狠的神情几乎吓到闫静。 闫静重重点头答应她:好的,我再也不提。 登机前,闫静哭得一塌糊涂。黎语蒖抱了抱她,告诉她:“等咖啡店败没了的时候,就回国来找我吧。” 然后她魂不守舍地登了机。 坐在座位上,她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她拧了拧眉心,试着哭了一下。但怎么努力也哭不出来。 明明心里那么难受,难受得像快要死掉一样。 她那么爱惜的自尊,被她亲手拿去送到别人脚下使劲踩踏。她为昨晚经历过的事情为自己感到耻辱。 飞机起飞了。 她觉得自己和飞机一样,裹在云里雾里地飘着。 恍惚中她回想着周易的话。 他说让她把他忘了。 她捂着心口,一遍遍催眠一样告诉自己:忘了他。忘了他。忘了他。 昏昏沉沉念了一路这几个字,一点也没睡踏实过。飞机落了地,她魂不守舍地往下走。 无意识地跟着人流走出闸机口,她想起黎志说会派车来接她,于是魂不守舍地往约好的地点走。 走着走着,她觉得脑后剧烈一疼。 一瞬里,她仿佛置身空白的无声的世界,而这个世界慢慢在她眼中在做着九十度倾斜。 她委顿地躺倒在地上,后脑有鲜红的血流出来,一直流到地上去。 合上眼睛、失去意识之前,她脑子里又浮现了那几个字。 忘了他。 一定要,忘了他。 【都市篇:再回首·别怕我真心】 第56章 慢慢追往事 黎语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空白的长梦,醒来时看着空白的天棚,觉得自己就要融入到空白的一片虚无里。 她觉得异常疲惫,头脑在空白中只激发出昏沉的感觉。 她想要闭上眼睛,耳畔却响起了激动的呼唤。 她努力暂缓闭眼的动作,使劲聆听。那声音她不知道是陌生还是熟悉,她的脑子好像分辨不出来这两种感觉。那声音的主人正激动地大叫着她的名字,然后高喊:“医生,我女儿醒了!医生,我女儿她醒了!” 她在空白的昏沉中有点茫然。她听到刚刚在大叫那个人在恳求她看他一眼。 她于是努力转动眼球,看到了有点模糊的、但尽管模糊也难掩激动的一张脸。 她努力聚焦,但失败了。 不一会儿有人凑近过来,扒着她的眼皮用电筒照着看。 被松开眼皮后,她惯性地闭上了眼睛。眼睛一闭上,想睡的感觉铺天盖地袭来。 在陷入沉睡之前,她听到有人在说:“您女儿已经过了危险期,请放心吧!” 原来,她是差点死掉吗。 ****** 再次醒来时,黎语蒖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 她一醒来就又看到那个在她耳边大叫的人,她在他的谆谆呼唤下,终于想起了他是自己的父亲,他叫黎志。他身边陪着她美丽端庄的继母。她看到黎志愈加消瘦憔悴的脸上,溢满了关切和欣喜。就连她继母脸上,也有了“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的期待过后盼到好结果的喜悦表情。 来给她检查身体的大夫告诉她,她昏睡不断的这两个多月里,她父亲简直快要为她操碎了心,假如她再不好好醒来,她那瘦削体弱的父亲就要率先扛不住了。 还有她的母亲,忙完工作就赶来看她,她的大小二便和擦洗工作都是她母亲和护工一起帮她完成的。 黎语蒖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奇怪,接受信息和给出反应都很慢很慢,甚至有点吃力。她吃力地吸收着医生跟她说的话,吃力地把这些话传导给大脑,最后再吃力地反馈出感动和温暖的情绪。 而当她终于做出完整反应的时候,医生早已经和她的父亲继母互相恭喜去了。 她在迟钝中,发现自己变得很奇怪。很快她的奇怪反应也被黎志和叶倾颜发现了。 ****** 黎语蒖再次醒来后,变得非常奇怪,她听人说话从听到到给出反应又慢又吃力,记忆更是混乱无比,她差点连父亲和继母都认不出来。 别人问她什么事,她都摇头说不记得了。 她对大夫说,自己脑子里好像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空白。 黎志对此很担心,不惜重金拜请专家们进行会诊。 而专家们会诊后给出的结论是:黎语蒖的大脑受到了损伤,需要进行调理和复健。复健工作可以从理顺和恢复记忆开始,比如家长帮忙从患者小时候起,一点点带动她找回记忆。 医生给出复健方案以后,黎志在自责中叹了一整晚气。他从来没有参与过黎语蒖的童年,他完全不知道她到底是怎样长大的,帮她从小时候起找回记忆并理清回忆这件事,他无比想做却无能为力。 他是她的父亲,他却对她无能为力。 他的身体在自责中快要垮下去。 最后是恐怕他会倒下的黎语萱,吞吞吐吐贡献了一个主意打破了这个困局。 黎语蒖嗫嚅着,说:“或者这件事,可以找秦白桦来帮忙……” 一语惊醒梦中人。 黎志立刻联系秦白桦。简单讲明情况后,秦白桦二话不说从德国赶回来。 ****** 秦白桦回来那天,出现在医院时,黎语萱情不自禁向他跑了过去。 黎语萱看着他说:“你怎么一声不响说出国就出国了呢?你知道开学之后,我没看到你,听说你出国了的消息时,是什么感受吗?你怎么能这样!你说走就走,雾雾也说走就走,宁……你们都去留学了,只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她说到最后无限委屈。 秦白桦也看着她,恍然觉得自己好像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不过角色却是对调的。 那时候是他问黎语蒖:你怎么一声不响说出国就出国了呢?你知道开学之后,我没看到你,听说你出国了的消息时,是什么感受吗? 秦白桦忽然觉得这人生还真是如一场场的戏,在别人身上种下了因,总能在其他地方收到该受的果。因果之间,也不外活该两个字。 秦白桦看着黎语萱,没有回答她的疑问。他开口时说的是:“先带我去看你姐姐吧。” 看着黎语萱变得受伤无比的表情,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因此产生满足或者暗喜的心情。 原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放下之后,是一片云淡风轻。当执着与深爱被一再辜负,往日终将不可追。 没有人会永远站在原地等待别人回头。就像黎语蒖,他一直以为她会等在他身后,可当他懂得回头时,她已经不见了。 他不知道这次是不是找回她的机会。 当秦白桦推开病房门的那一刻,看着背对着门口坐在床上的那个少女转过头来,白着脸,皱着眉,用了很长时间使劲地想,终于迟疑地、不确定地叫出他名字的时候,他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恍如隔世。 ****** 秦白桦不遗余力地帮黎语蒖做着复健。这一次他踏踏实实一心一意,没有受到黎语萱的任何影响。 原来让一个人的心不再浮躁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彻底死心。 他一心一意帮助黎语蒖回想以前的事情。他一度很担心她会不会傻掉。她那么聪明,如果就此傻掉了,该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 还好大夫说,她现在的情况就像汹涌河流被一道大坝挡住了,大坝一旦开了闸,河水顺流而下,水到渠成后她的大脑会渐渐康复的。人的脑子是越用越活的,她只要不间断的动脑健脑,是不会变傻的。 大夫的话让秦白桦放下心来。他开始帮黎语蒖一边找回记忆,一边做着健脑活动。 这样的日子里,他感觉自己仿佛回到小时候,和她重新过了一次童年。 他带着她回想他们小时候那些调皮捣蛋的事,那些事从来都是她挑头领着大家干的。他带着她回想他们怎么样掏鸟窝,怎么样拔邻居家鸡的鸡毛,怎么样把村长家的狗用墨水从白狗染成黑狗,怎么样跑到村支书家房顶上蹦蹦跳跳,硬把人家的天棚跳漏了给人家开了扇天窗。 他们快乐的回忆着,她一天比一天能够想起更多的事情。 他们回忆的时候,黎志就坐在一旁听。他时不时就会被他们的往事逗笑,但笑容里总会透着一种心酸和遗憾,然后他会带着这些心酸和遗憾的笑容有点骄傲的说:“我女儿真是比小男孩还淘气,但淘气的孩子将来可都是要有大成就的!” 后来叶倾颜也会带着黎语萱黎语翰来跟着饶有兴味的一起听。听到有一次村里有壮汉对黎语蒖的妈妈有点小心思又不能如愿,于是企图欺负她妈妈,被刚上初中的黎语蒖拿着棒子满院子追着打最后被打掉了牙落荒而逃的时候,叶倾颜居然一反平时的淡定样子,她忍不住有点惊奇和唏嘘,问秦白桦:“这是真的吗?” 秦白桦说,是的。你别看她是女孩,打人的本事特别厉害,别看她小,打架特别有章法,谁也不敢欺负她们娘俩。 叶倾颜于是有点感慨:“语蒖这孩子也挺不容易的。” 秦白桦说,是啊,她真的挺不容易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到黎语萱坐在病房的沙发上,虽然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好像在低头看着书,但僵直的身体和好久不翻一页的书本早已经出卖了她。 曾经他因为被她拒绝恨不得去死一下,现在却居然能很平静地看她在做什么,就像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一样。 秦白桦感觉到在帮黎语蒖找回记忆的过程中,自己仿佛和她一起重新涅槃了一次。 黎语翰还是那么可爱。听完这件事,他直接冲到病床旁,拉着黎语蒖的手臂壮志满胸地说:“大姐,等你出院教我功夫吧!等我变成武林高手,以后遇到这些事儿,你别上,放着我来!” 黎语蒖笑着说“好”,抬手拍他的头。 秦白桦看直了眼睛。 黎语蒖问他为什么做出这样目瞪口呆的表情。 秦白桦说,很好,你又想起一个成语。为什么我会目瞪口呆呢?因为你对除熟人之外的人,一向是个情绪内敛的人,外表看起来说好听点是随性淡定,说难听点就是虚伪性面瘫。你现在这样子,说明你和你弟弟是真的混熟了。 黎语蒖怔了怔。她在努力回想自己从前是什么样子。 而黎志已经在沙发上,欣慰地笑了。 ****** 当回忆进行到黎语蒖的妈妈去世,她被黎志接来s城,秦白桦的任务结束了。 后面的事情,黎志说家里人就可以上阵帮忙了,不应该再麻烦秦白桦。已经耽误了他这么久的学业,真是不好意思。黎志告诉秦白桦,不管以后他有什么样的要求,只要他开口,黎家一定会不遗余力去报答。 秦白桦说:“我没有别的要求,我就想和语蒖单独聊会天。” 黎志于是把家人们都带走,给他留下了一隅私人空间。 病房里难得只剩下两个人,印象里这辈子他们都没有这样安静地面对面过。 他们一起趴在窗台上看日落的余晖染红街道和行人,看白色的月牙在还没有开始黑起来的天上没什么存在感的升起,看楼下槐树枝头的树叶随风摆动间漏出的缝隙里,坐着正仰头看上来的黎志和叶倾颜。 他们忽然都笑了。 然后秦白桦说:“大蒖,你是不是已经全部想起你来s城前的所有事了?包括你的……所有心情?” 黎语蒖看着树荫下的黎志,明明遥远的距离,她却好像能从他脸上看到关切的神情。 “嗯。”她轻声答应着。 “那,”秦白桦仿佛鼓足了勇气,“你也想起了对我的感觉,是吗?” 黎语蒖看到黎志仿佛在树荫下对她挥了挥手。她莫名地高兴起来,也对着下面挥舞手臂。 然后她转过头,看着秦白桦,回答他的问题:“那时我在暗恋你。” 她回答得坦坦荡荡,不带一丝情绪的涟漪,就像经年老人,在回望往事时,只余当年纯粹的回忆,而那时那份或浓或淡或苦或甜的感情,已再不可追。 秦白桦努力地笑:“那现在呢?这感觉还会继续吗?” 黎语蒖笑着摇头:“从前我明知道你喜欢的女生应该是黎语萱那个类型的,可我还是忍不住幻想有一天我也会变成那个类型。可是人最重要是做自己啊,当我某一天睁开眼睛,忽然明白了这个道理,我就停止了那种感觉。” 秦白桦的笑容变得惨兮兮:“明明知道是这个结果,可我还是忍不住要再问一次。好吧大蒖,明天我要回德国去了,当你想起后面的事时,不要……怪我。” 黎语蒖看着他,眨着眼:“怪你什么呢?” “移情别恋吧。”秦白桦故作轻松的说。 “如果根本没有喜欢过,那就叫不上移情别恋。所以说……你其实也有点喜欢过我的吗?”她问得并不刨根究底,看上去只是最单纯的好奇而已。 秦白桦看着她的脸,良久后,凝重点头:“是的!” 是的,就因为曾经喜欢过你而不自知,再回首时发现你对我的感情已经再不可追忆,我才愈发痛苦。这痛苦不让我像被你妹妹拒绝时那样想去死一下,因为那牵扯到了我的自尊。这痛苦让我现在在接受着你已经彻底放下我的事实时、让我明白从此我要变成你生命里的外人时,我的胸口间是如此绵长的钝痛。 最让人痛的刀,不是锋利的刀——一刀割下去,一场剧痛后,该忘就忘了。 最让人痛的刀,是钝而无锋的刀——看起来不伤人,割在身上时一来一回的拉扯着血肉,疼得绵长而不可磨灭。 秦白桦对黎语蒖笑着说:“我要是早点定了性,就好了!” 黎语蒖也笑:“不然你也失回忆,往回找记忆还挺好玩的,跟重生一样,重生一次你可以重新做很多新的选择。” 秦白桦笑着拍拍她的头:“不了,我怕万一记忆找不回来,我就把你给忘了。” 他笑着笑着,有点笑不下去了。 “大蒖,明天我就走了,送我一句话吧。” 黎语蒖想了想,说:“好兄弟,无论四海天涯,后会有期!” 秦白桦说:“好,你快点好,我们好后会有期!” 第57章 重拾的记忆 在黎志等人的帮助下,黎语蒖一点点找回了来到s城之后的记忆。 因为一直在做各种脑部复健训练,黎语蒖的这部分记忆回来得非常快,她很快想起转到s城之后的一点一滴。 这种感觉像重新活过了一次。所有感官依照事实进行了重新修正。修正过的感情,埋怨没有那么强烈,恨意的棱角已经得到理智的磨平,不甘的情绪在心里有了谅解,爱和感动却变得更加纯粹和深浓。 大难不死重活一次的人,总能参透一些事情懂得珍惜,总能把计较这种东西淡而处之。 之前因为一些主观的猜测所带来的误解,而导致的那些不甘心和埋怨,这一次她因为提前知道了原委而变得内心平静和充满谅解。 心境仿佛得到洗涤和重生。 黎语蒖给自己煮了一缸心灵鸡汤慢慢喝。她觉得自己从鬼门关游走一遭后能重回人间,要对家人和生活心怀感恩。 黎志和叶倾颜对她的照顾,真的是很细致周到了。尽管叶倾颜依然那么冷颜冷面,但她除了对黎志会笑,对其他人大多都是这副样子,在这方面她真的没什么好挑剔。 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继母可以做到这个程度,她已经很知足。毕竟人家又不欠她的。 黎语萱虽然依然对她抗拒,还不大情愿承认她是姐姐,但起码看得出,她没有死掉黎语萱并不是失望的,反而在她好转起来时,那个任性的公主仿佛松了口气。反面人物身上哪怕只要有一丁点进步,那就足以叫人感动了。 黎语翰已经完全把她当成亲密无间的人,整天磨着她要她好起来之后就教他武功,他已经认定她是一个扫地僧一样大隐隐于市的武林高人。 在找回这段记忆后,黎语蒖发现一个问题。在这段记忆里出席率极高的谭丽珊唐雾雾母女,她始终没有见到。 虽然回忆起来,她对这对母女笑里藏刀的做法并没有好感,而这对母女对她势必也是各种防范和瞧不上眼,但毕竟她是从阎王殿门口溜达过了一回,就算碍于情面,她们娘俩也应该来看看她的。 这个疑问其实在黎语蒖心里并没有达到生根发芽的程度。她本来就是一个很能挨得住好奇心的人,在这次重生之后就更加挨得住了。 直到有天有个中年阿姨来送饭时,黎志告诉她说,这是家里新请的管家。她这才顺嘴问了一句:“那表姨呢?” 叶倾颜在一旁告诉她:“雾雾想出国留学,你表姨跟着她一起陪读去了,和你回来是脚前脚后的事。她们没来看你,你别多想,以后的日子是我们自己家人过自己家人的,旁人你不用在意。” “哦。”听着继母的话,黎语蒖点点头。 自己家人…… 她觉得心里有点暖暖的。 ****** 在脑子没有刚醒时那么混沌、可以想明白事情了的时候,黎语蒖开始向黎志询问自己受伤的原因。 黎志的脸色变得晦暗不明。他叹口气,告诉黎语蒖:“你在机场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太清楚,我和你颜姨在我们说好的停车场等着你,但你很久都没有出现,你颜姨就下车去找你,我因为那天身体不舒服就留在车里。结果过了一会她给我打来电话,声音都发了颤,告诉我说,你出事了,你被人袭击,后脑被重击,昏倒在地上。我们赶紧把你送到医院!” 黎语蒖一边听一边思考着。 “原来是这样。可是我刚回国,怎么会有人袭击我呢?是谁呢?为什么要敲我的头?” 黎志又是一声叹息,叹得黎语蒖都要不忍心问下去了。 黎志说:“我们当时顾不上找是谁袭击了你,只想赶紧保住你的命。”他顿了顿,说,“因为你被袭击那里是监控死角,所以直到现在也还没查出到底是谁行凶,不过初步判断是,可能有人看到你刚从国外回来,以为你有钱,就盯上了,所以行凶抢劫。”黎志又一声叹息,沉重的叹息声压得黎语蒖快要直不起腰,“语蒖,你放心,无论如何,爸爸不会让袭击你的人好过的,一定!” 看着黎志无法释怀的样子,黎语蒖有点后悔提出这个问题了。她赶紧无所谓地笑了笑:“找不到是谁行凶就算了,爸你真的不用为此这么烦恼。反正我没死,再活一次好像比之前做人更开心了,谢谢袭击我的人,让我有机会重活一次脱胎换骨!” 黎志松口气地笑:“我真高兴,这辈子这么豁达美丽又聪明的你,会是我的女儿!” ****** 黎语蒖安心待在医院的高级病房里,每天做着各种脑部复健。 黎语萱开学了,很快她就回了学校。 黎语翰每天上学,叶倾颜每天上班,黎志一星期只有三天上班,另外四天两天在家里修养两天到医院陪黎语蒖做复健。 觉得复健做得差不多的时候,黎语蒖把以前的竞赛题找了出来开始做。渐渐地她发现那些题目自己又都会做了。 于是她开始信心满怀地追溯大学一年级那段时期的记忆。那段时期的记忆,她没有依靠别人的外力辅助,她想试着看能不能通过自己把它们找回来。 没用太久的日子,在复健和冥想中,出国前的记忆她已经差不多都想起来了。 过程中她明白了为什么秦白桦说,当你想起后面的事时,不要怪我。 原来她曾经因为他的移情那样难过过。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好像那也只是一段回忆了,那种难过的痛苦,就像一个晦涩的数学定义,她可以理解,但并不有所感受。 接下来是那段国外的岁月。 这段时期的记忆,不知道为什么,她回想得有点吃力,好像总有什么在阻隔她的思路,不让她很酣畅地运转脑部神经。 她寻找回忆的进程步入了瓶颈期。 黎志提议请她国外时的室友闫静回来帮她一起回忆。 黎语蒖婉拒了这项提议。潜意识里,她好像知道,这件事最好还是靠她自己,别人在这段记忆里应该帮不上太多忙。 因为人越长大,心越复杂,每个人心里所想的那么多事,别人不再都清楚,哪怕住在同一屋檐下。 这些事,总还是要靠她自己想起来才行。 她发邮件咨询很多脑部专家,自己这种记忆找回受到瓶颈阻碍的情况怎样才能突破。 专家们回复说:别强求,慢慢来。 这是一句非常有道理的废话。黎语蒖心服口服。 她让黎语翰到市里的图书馆去给她借回大量书籍,她一边看一边背,恢复和强化大脑的速记能力。过程中她找到一本书,有点科幻的性质,很有意思。上面说,人失忆后再找回记忆的过程就是对沉降在大脑皮层的那些往事相关要素重新编码的过程,大部分人的编码过程没什么问题,于是准确地找回了记忆。少部分人因为有些要素沉降在大脑皮层的深度太深,而在编码过程中会出现一些阻碍,当一些要素持久顽固性沉降,大脑就会对他们进行放弃,改对其他要素进行编码,于是人的记忆会出现偏差。 这种要素的持久顽固性沉降,往往是源自于失忆者本身。最简单的例子是,自我暗示和自我催眠,比如曾经受过的伤害,或者不高兴的事情,当受伤者不想再想起这些事时,就会在失忆过程中把这些要素持久顽固性沉降,而把其他记忆重新编码重现出来。 这样恢复的记忆总有一些地方是和以前不一样的,因为当事人刻意遗忘了一些事。而生活中每一件曾经发生过的事都有其因果,所以失忆者有选择的找回记忆后,会在潜意识里对这段找回的新记忆进行自我逻辑修饰,说白了就是对这段已经摘掉痛苦部分的记忆中,对那些随之遗失的事件进行自圆其说的修复。 黎语蒖觉得这本书写的特别有意思,她把它从头到尾看了两遍。 作者也特别有意思,他叫郭红生。在全书最末作者还特意备注了一句:本书目前阶段纯属胡说八道,至出版日还没有遇到过真实事例。如果有谁真的发生了如上情况,请一定发邮件到下面的邮箱:****,作者能否通过实例摆脱科幻空想作家的名头变成科学家,就靠你了! 黎语蒖忍不住笑着说了句神经病,合上了这本书。 但她又忍不住顺着神经病作家的话往下想着,不知道她现在找回的这些记忆里,有没有被遗漏的部分,她是不是也漏掉了什么让自己感到痛苦的人或事。 ****** 黎语蒖原以为后边这一小段记忆,因为离现在最近,时间也短,应该是最快、最好回忆起来的。然而事实是,这一段记忆的复原让她无比吃力,她几乎花了比前边几段加起来还要多的时间来捕捉回想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期间她更加努力地做着复健,为了考验自己有没有变成傻瓜,她还特意一期不落地收看了电视上一档叫最棒脑电波的用脑节目,和里面参加测试的天才选手们一起做专家出的题目。结果还挺让她满意的,题目她基本都能够完成得不错。 黎语翰和她一起看这个节目,对她的表现惊为天人。 “大姐,你真的不是提前拿到过这个节目的题目吧?怎么可能你都做得出还比电视上的选手快!我要举报你去参加这个节目!” 黎语蒖揉揉他的头。 有一个崇拜自己的弟弟的感觉,她觉得真是不赖。 通过这个节目的测试,黎语蒖知道自己的大脑复健已经差不多了,她没有变傻,甚至随着科学地用脑她以后会变得更加聪明。唯一的缺憾是,那段在国外的记忆她还没有找齐。 黎志建议她故地重游,再到国外去一趟,说不定就能很轻松地把那段记忆找回来了。 黎语蒖婉转地拒绝了这个提议。她给的理由是,这一阶段她不想再借助外力找回记忆。而真实原因说到底并不是这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当提到重返那个异国之城,会有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抗拒。 就好像去过一个地方,她很不喜欢,以后就再也不想去。 在找回记忆陷入瓶颈后大概一个多月左右,僵持的状态有了新的转机。那天是个晴天,黎语蒖觉得很闷,就从医院里偷偷溜了出去。闲逛的时候,她看到街口新开了一家咖啡店。她忽然心头一动,有些事隐隐约约浮上心头。她想起自己在国外时似乎也开过这样一家咖啡店。 她走进那家店。咖啡的香味扑鼻而来,这种熟悉的味道,让一部分记忆排山倒海般错落着蜂拥着挤进她的脑袋。 她赶紧回到医院去,拉开椅子在桌子前坐下,找出笔和纸,拼命记下那些骤然涌进脑海里的画面片段的关键字。 她一点点地理顺着,渐渐找回了自己在国外时的生活光景。 ——原来她在国外时,的确开了一家咖啡店。 ——那家咖啡店似乎是什么人帮助她开起来的。是什么人来着? 黎语蒖使劲地想。 ——哦,好想是闫静的男朋友入了股。她男朋友叫什么来着? ——叫什么叫什么? 黎语蒖放下笔抱着头使劲想。脑袋里好像忽然灵光一闪。 ——对,她男朋友叫唐尼! ——是闫静的男朋友帮助她开的咖啡店,后来她赚够了钱,还让闫静去把这部分钱还人家来着。在她回国前,她把咖啡店交给了闫静。 …… 一件事接一件事,黎语蒖遵循着事件的逻辑一一“回忆”起它们来。渐渐地,她好像为国外度过的那段岁月拼出了一幅完整的蓝图。 看着那幅蓝图,里面的每件事都有头有尾。 很完整的一段经历,应该没有什么记忆被遗漏。 她松口气,放下笔。 她想,现在应该给自己国外那段记忆的修复工作画上圆满的句号了。 ****** 晚上黎志到医院看黎语蒖的时候,黎语蒖说自己已经把所有事情都想起来了。 黎志开心得简直快要哭。 黎语蒖趁热打铁提要求:“那我能出院回家吗?” 黎志的狂喜简直收放自如。他立刻冷静下来,说:“不行,你还得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大夫说你后脑还有一点点淤血,好在你底子好,那些淤血在被你自动吸收着。等它们都被吸收干净了,你才能回家!” 事关健康,黎志的态度非常坚决,黎语蒖没有办法,只好踏踏实实地继续住院疗养。 黎语蒖的身体在渐渐恢复强壮。平时白天她不再需要护工来陪护。没事的时候,趁着阳光大好,空气清新,她会到医院楼下的院子里闻闻花香散散步。 她总能碰到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叔,她猜大叔可能是这个医院的园丁,因为她经常看到大叔在为花花草草剪枯枝黄叶。 有时候她会帮帮忙,大叔就和她聊一会儿天。大叔能讲出园子里每朵花每根草的名目种类和特性,并且他张口就能告诉黎语蒖,哪些花草可以药用,针对的是什么症状;哪些花草就真的只是花花和草草。 黎语蒖觉得这种萍水相逢的际遇是人生最美妙的时刻,很有仗义江湖的感觉。 有一天她在医院的园子里晒太阳散步,不知不觉绕到后面的妇产科住院部。 她听到一些喧闹的叫嚷声,这些声音本不该出现在医院重地。 她循声溜达过去,看到一大群人在住院部门口正围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大夫骂骂咧咧的叫。他们说那大夫草菅人命,要他赔钱。 一看就是医闹。 大夫被拽得趔趄不断,根本站不住。推来桑去间,黎语蒖也看不见他长什么样。 保安倒是想要冲到人群里解救大夫,但被那些医闹们拦截得服服帖帖的。 真没用。 黎语蒖支起耳朵听旁边两个大肚孕妈激动地交谈。 “这些人真是有病!自己重男轻女死活不听大夫的劝,非要保孩子不让管大人,结果孩子生下来一看是个女娃,大人又抢救无效后,就开始闹郑大夫,赖人家草菅人命,他也不看看郑大夫为了救他老婆在手术室里足足抢救了八个多小时,出来都快没人样了!” “郑大夫真可怜,那么德高望重,还得受这份委屈!保安都是吃屎的吗,怎么就冲不进去呢!我要不是大肚子,我就冲上去帮郑大夫!” 原来是这样。 黎语蒖低头瞅瞅自己的肚子。 嗯,她没怀孕,她往里挤应该没事。 她正要往里冲,忽然看到从住院部大门口急匆匆跑出来一个人。 是个男人。 个子很高,腿很长,一脸的胡子,看起来有点憔悴,但难掩英俊。 黎语蒖看着那个人,忽然觉得自己像被人点了穴不能动。 真奇怪,为什么会这样? 她听到那男人冲人群里的白大褂大夫焦急地哀求,“郑大夫,我姐姐要生了,可她在出血,您快去看看她!” 大夫也急着要冲出人群。 但医闹们不放他走,甚至挥舞起了拳头。 那个男人立刻冲进人群挡在大夫身前。他看起来还挺有身手,那些野蛮医闹近不了他的身。但无奈坏人太多,好人就一个,武力总值根本不对等,那男人在对峙中很快就落了下风。 “我告诉你们,我已经报警了!上面两条人命等着,不想坐牢你们就让开!”那男人厉声警告着医闹们。 带头的医闹不要脸的耍赖:“报警?报警我就怕吗!我老婆一条人命不是命吗?先把她的命给我算清了再说!” 黎语蒖一直盯着那个男人看,想弄清自己定住不能动这种奇怪感觉究竟源自于什么。 忽然她看到那个男人忍无可忍开始动手了,手起拳落间,惨叫一片。 好像……有点帅。 黎语蒖听到旁边的孕妈们几乎像在追星一样激动地叫好。 然而好虎架不住一群狼,那男人一边斗争还得一边注意保护大夫。那些医闹们缺德死了,看打不过他,居然避开他都去打大夫。 那男人和大夫一下变得特别狼狈。 那个大夫躲来闪去间,黎语蒖忽然看清了他的脸。 那不是她亲爱的园丁大叔吗!! 黎语蒖瞬间觉得自己被解了穴,她二话不说冲了上去。 在周围围观的孕妈们喔喔不断的惊奇赞叹声里,黎语蒖像丢破麻袋片一样一个一个又一个把医闹们给随手丢到身后去,医闹们哎呀哎呀的被摔了一地。 她很快解救了园丁大叔。不,是专家郑大夫。 她热切地握着郑大夫的手,对他说:“大叔,您快上去救人吧,您放心,有我守着大门,他们谁也进不去!我会守到警察叔叔来的!” 郑大夫看着黎语蒖,感激得热泪盈眶,拍拍她的肩以示感谢后转身就往楼里跑。 黎语蒖听到耳边有喘息声。那个男人凑了过来。 她转身抬头,看到那个男人有点喘的,正在看着自己。 “你是吃什么长大的?力气怎么这个大?”他笑着说完这句就跟着郑大夫大步跑进了楼里。 黎语蒖却一下又像被人点住了穴,愣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第58章 胡子恐慌症 黎语蒖守在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医闹们谁都闯不进去。他们气急败坏,领头闹那人尤其发了狠,指挥他三舅的四姨夫的表弟家的孙子去外面超市买菜刀。等那孙子抱着一堆菜刀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警察叔叔们赶到现场。于是他们连人带刀都被押走了。 临被带走前领头闹那人跟警察叔叔们叫嚣:“你们别当俺们乡下人好欺负!俺们村可刚动迁过,老子我也是身价过了千万的我告诉你们!想草菅人命不付出代价,没门儿!老子就算买凶也要讨回这个公道!” 最后一句话深深打动了黎语蒖。黎语蒖为这位炫富医闹首领的智商默哀三秒钟。 见她表情凝重,不明所以的警察叔叔上前安慰她。 警察叔叔让黎语蒖不要害怕,告诉她医闹们这场所谓维权运动已经非常合理地上升为携带杀伤性武器的暴动,顺带还有涉黑嫌疑,他们被带回去之后会被好好处理一番的。 黎语蒖在心里对那些菜刀致以崇高的谢意。它们在定罪的路上功不可没。 无赖医闹们被带走后,黎语蒖被孕妈们包围起来。 她们纷纷要求摸摸她的手,说想沾沾她的健壮之气。她们说希望以后孩子生下来以后能像她一样健康强壮。 黎语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有吉祥物功效。 孕妈们一边摸黎语蒖的手一边和她热切聊天。这医院是家私立贵族医院,能到这里来看病或者生孩子的,至少都是城中中产阶级以上的人群。她们对城中富人圈的八卦最感兴趣且了如指掌。她们热情地回答了黎语蒖的疑问:“你说刚刚那个长腿帅哥是谁啊?哎你居然不知道呀?你是不是平时不怎么读书看报呀?他是本城孟氏家族的接班人呀!” 黎语蒖怔了怔。 孟氏家族,那是s城四大家族之一。 一提到这位孟氏家族的接班人,孕妈们之中有人娇羞地捧起了脸:“那一位啊,是真的从小帅到大呢!含着金汤匙出生,彬彬有礼又帅又多金,真是迷死个人!可惜我嫁人生孩子了,只能远远地看着他!” 有别的孕妈打趣她:“好像你不嫁人生孩子就能得到他一样!”然后热情地告诉黎语蒖,“你别听她的,好像全城除了这位孟少爷就没帅哥了似的!据说城中徐家那位徐大少爷才是真正的草魁呢!” 草魁…… 黎语蒖对孕妈们的词汇创造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折腾了一大气,她觉得有点饿。看看时间该是家里有人来送饭的时候了,她赶紧跟孕妈们友好告了个别。 往前院走着时,她还能听到身后孕妈们关于草魁的讨论在继续。 “那位徐大少,说是草魁,但你们有人见过他到底长什么样吗?没有吧!都没人看到过,还说是草魁,我孟粉儿表示不服!” “我是没看到过,但我老公的上司的投资人见过啊!但凡见过他的人没有不说他是全程富二代第一帅的,你不服也不行!” …… 黎语蒖觉得自己快给这些孕妈们跪了。真是个顶个的八卦奇才。 ****** 吃过晚饭,黎语蒖到楼下散步晒月光。她走了一会,绕到花园前的长椅上坐下。她闭上眼睛,仰起头,仿佛能感受到夜风会在她脸上特意地温柔地逗留一下。她闭着眼睛想,这真是美好又惬意的夜晚。 身边忽然多了一道气息。 黎语蒖睁眼,转头。然后她看到白天时那个胡子帅哥就坐在自己身旁。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停驻在他的胡子上。 胡子帅哥冲她笑着道谢:“白天时谢谢你,是托了你的福,我姐姐最后才能母子平安!” 黎语蒖把自己的眼神从对方的胡子上硬拽回来。她看着对方的眼睛,说不客气。 胡子帅哥瞄着她,忽然又笑起来:“能告诉我你小时候是吃什么长大的吗?力气怎么那么大!” 黎语蒖觉得夜风是不是忽然变得太硬太清凉了,吹得她一瞬间有了一点头晕目眩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几乎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刚刚那句话以前也有谁对她说过。 她看着对方的眼睛,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往下巴上的胡子那里拐,认真回答:“我小时候吃了很多玉米和土豆。” 胡子帅哥为这答案忍俊不禁。 笑了一阵,他正正神色,对黎语蒖做自我介绍:“我叫孟梓渊,很幸运能够认识你!” 黎语蒖也对他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孟梓渊听到她名字后,侧头琢磨了一下,才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是你!” 黎语蒖觉得自己的头好像又被夜风给吹了。为什么这句话好像也在哪里听过似的。 她问这位孟家少爷:“‘是你’的意思是,我们以前认识?” 孟梓渊笑着说:“抱歉,可能让你觉得唐突了,我的意思是说,我以前听我国外留学时的学长提起过你,他说你是个很有意思的小姑娘。” 黎语蒖觉得今晚的夜风越来越邪性,吹得她已经快晕头转向了。 “我能问一下,你的学长是?” 孟梓渊冲她挑挑眉梢:“他嘛,说起来的话,应该是你的舅舅!” 舅舅? 可她明明记得她妈妈生前死后都没有过兄弟…… “我说的是你继母的弟弟。”孟梓渊主动为她解了惑。 当晚回了病房后,黎语蒖想了又想,终于从记忆中搜索出一号叫做叶倾城的人物来。 她想孟梓渊说的应该就是这个人吧。 那一晚她没怎么睡好,因为脑海里老飘过孟梓渊的脸,尤其是他下巴上的胡子,总是以特写的方式骤然放大在她眼前。后半夜黎语蒖被特写晃得实在睡不着了,干脆爬起来趴到窗台上看星星看月亮。 她发现当晚星星特别的亮,月亮特别的圆。她怀疑自己在这样的月圆之夜是不是体内雌性荷尔蒙产生了什么异常波动,所以才总是不受控制的回想孟梓渊的那张脸——以及他下巴上的那一大片胡茬子。 黎语蒖忽然惊恐地敲了下自己的头。 她该不会是对那个人,一见钟情了吧? ****** 三天后黎语蒖在医院大门口又见到了孟梓渊。他是来接他姐姐出院的。 孟梓渊临上车前来跟她要走了联系方式,并对她说:“等你出院了,我要请你吃饭以示感谢!” 黎语蒖客气地说不用客气不用客气,但等孟梓渊前脚一走,她立刻就跑去主治医生那里让他给她做复查,看看后脑勺的血块被吸收得怎么样了,她是不是可以出院了。 她告诉自己,她这么着急是为了那顿饭、是为了那口吃的。她肯定不是为了孟梓渊那个人。 主治医生带给她的消息让她雀跃不已。 医生说:“你的淤血被吸收得差不多了,你可以出院了。你这小姑娘体格真神奇,一般人受到像你这样的重创是绝对恢复不到你这个样子的!” 黎语蒖心说那是当然,一般人哪里有机会遇到个疯子师父。 第二天她兴高采烈地出了院。出院前她去找把自己假装得像园丁一样的专家郑大夫告别。郑大夫对她说:“咱俩萍水相逢一场,你又帮过我,我无以为报,以后等你想生孩子了来找我,我帮你——” 听到这黎语蒖浑身一抖,差点误会郑大夫是想和她来一场忘年恋。还好郑大夫大喘气之后又蹦出两个字儿来—— “——接生!” 黎语蒖真心觉得这个世界上,各行各业的高手都是神经病。 ****** 从在医院里睁开眼睛,到找回全部记忆,黎语蒖算了算,自己用去足足半年多时间。算起来她还有两个月就彻底大学毕业了。在毕业前她不用再回学校去,只等毕业那天去拿回毕业证就好。 这两个月里,她还是要每周到医院去复查一下,以确保身体各项指标没有什么异常波动。 这期间黎语萱回了家,她提前进入了实习期。 黎语蒖现在对于黎语萱的存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以前那种暗中比较的心思也完全不复存在。本来就是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个体,有什么好比。那点比较之心,不过是还不够成熟罢了。 这天从医院复查完毕,在回家的路上,黎语蒖意外发现在离家两条街远的地方开了家武馆。这让她很兴奋。她立刻走进拳馆,打算测验一下自己的手脚有没有把那些打架招数给忘掉了。 还好,她的肢体比她的思维忠诚度更高,和人对打时,她不用刻意回想,拳脚就会自动做出最好的匹配动作来进行防御和进攻。 她很过瘾地和武馆内每一位武师对打了个遍,打遍武师无敌手后她拍拍手要走。已经是大叔级别的武馆老板林大师扑通一声跪倒在她脚边苦苦挽留她。 “姑娘,求求你了,留下来当我们武馆的ceo吧!我难得看到个像你这么能打的,打起来看着没啥章法跟疯了似的,但每拳每脚招呼过来却都能直接把人整残!太牛逼了!姑娘,不,小师父,你留下来吧!” 黎语蒖为了赶时间回家吃饭,只好匆忙答应林大师每周会来帮他撑几天场子。 之后的每周,黎志在家休养的时候,黎语蒖也在家,黎志去公司上班的几天,她就去武馆做义务教练。 她在武馆打得风生水起,要不是她死命拦着,武馆那个不太有正行儿的老板真的要跪下来给她敬茶叫师父了。 她第三次到武馆那天,有一批杀马特青年企图来这里踢馆收保护费,发现进的是家武馆后,犹豫了一下是否撤退。不过当他们看到武馆的核心教练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大姑娘,一下壮起了熊人胆,他们决定干倒这大姑娘搞票大的。 他们的愿望是美好的,但结果是惨不忍睹的。 黎语蒖把他们从人形揍成了猪形,他们个个都发了肿。 她只饶过了一个人。这个人在一群花里胡哨的杀马特混子堆里比较乍眼,他张扬的方式和其他人不一样,没染发没纹身没画杀马特眼线,他留了一脸胡子。 黎语蒖一拳挥向这个人的脸的时候,拳头带着强劲的风,忽然停在了距离人皮只有0.01毫米的地方。 她看着那张长满胡子的脸,蓦地陷入一种无法解释的怔忪。这怔忪让她有点恍神,也让她的胸口有点发闷。她找不到原因,只能怀疑自己有看到胡子就心律不齐的胡子恐慌症。 趁她恍神的时候,那群五颜六色的混子军团拖着那个死里逃生的大胡子跑掉了。跑到门口的时候,领头的那个发型神似窜天猴的不良少年对黎语蒖叫嚣:死丫头片子,你给我等着!你不要走,我叫我大哥去! 黎语蒖没把他们的话当回事。看看时间,约莫黎志已经到家要等她吃饭了,她于是企图和武馆老板做个告别,结果却被武馆老板一把抱住大腿,他死活不肯放她走。 “小姑奶奶,你要是走了,等会那帮窜天猴把他们老大招来,你可让我咋弄啊!”林大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泣诉。 黎语蒖无语望天。 “能不能告诉我,你开这个馆子的初衷?”她殷殷询问林大师。 林大师抹了把鼻涕:“为了帮小朋友们强身健体!” 黎语蒖脚下一软。 好吧,是她想多了,她以为主要是为了成年人以武会友。 她的腿被林大师两条手臂一直锁着,说什么也走不了了。 最后她只好打电话到家里,跟黎志报备说晚点回去,因为武馆的老板死活要留她吃饭。黎语翰在电话那边听到她在武馆里,兴奋得不得了,非要赶过来玩一玩。 鉴于等下有可能会被杀马特们的老大超级杀马特袭击,黎语蒖拒绝了黎语翰的这个请求。 黎语翰夺过黎志的电话对她叫嚣:“大姐我要跟你绝交!绝交!绝交!除非你给我打包回来十串烤鱼豆腐……”话音没落净,手机已被叶倾颜从他手里夺走。 “语蒖,不要给他带。”是叶倾颜清清凉凉的声音,“还有,早点回家。” “好的。”黎语蒖微笑着回答。她隐约从话筒里听到黎语翰在大叫“大姐给我买给我买”,还有黎语萱在一旁吃味地骂他:“你求我会死吗?我就不能给你买吗?鬼叫什么!” 以及叶倾颜在轻斥他们:“不许胡闹!” 还有黎志接过电话小声笑着说:“语蒖,别管他们,你想买就买!” 黎语蒖笑着答:“好!” 放下电话,她的心情莫名的好。她觉得自己好像又感受到了小时候那种家的烟火气息——那种温暖无间的、亲密的争吵。 ****** 最终武馆老板所担心的那场恶架并没有打起来。 因为杀马特们拉来的老大并不是超级杀马特;他们拉来的人居然是当年堵在黎语蒖放学路上后来掰腕子输给了她的干大哥毛子杰。 毛子杰看到黎语蒖后,激动得二话没说,把手下小弟们又逐个揍了一遍。他对他们厉声地吼:“你们这群小王八犊子,知道她是谁吗?” 小弟们委屈摇头。 毛子杰:“我是你们大哥!她是你们大姑!” 他一边说一边又挨个拍那些杀马特少年的头。 小弟们哭着认错答:“大姑我们错了!我们瞎!我们以后再也不来这趟道了!” 黎语蒖没顾得上理他们。这时候她特别想告诉毛子杰一句话:大哥你差辈了。 第59章 你终于来了 毛子杰说什么都要请黎语蒖吃晚饭。林大师大方地把这个机会让给了他并积极主动地硬凑进了饭局里。 他凑饭局的具体过程是这样的。 毛子杰嫌弃地问他:“你谁啊?欠欠的!” 林大师满脸堆笑:“鄙姓林,名大师!我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生下来就被爹妈寄予了成为一代宗师的厚望!” 毛子杰被他的名字惊艳到了:“敢起这么大言不惭的名字,够性格!行,你跟着一起吃饭吧大叔!” 黎语蒖看着他们,对自己脑袋是否真的痊愈产生了一点怀疑。总觉得现在她眼中看到的世界有一点不太正常…… 到了饭馆,几杯酒下肚,黎语蒖和毛子杰借着酒劲互相唏嘘一叹,陌生感顿时烟消云散,几年光阴的距离便仿佛被缩短到了昨天。 毛子杰对黎语蒖说:“妹儿啊,这几年你变化可真大!从黑不溜秋硬变成了雪白雪白的!我说你是不是喝了国外漂白水了?你说你不光变得更白了,还变得更好看了!得亏我认你做妹认得早,要是现在认的话,别人一准说我居心叵测!” 黎语蒖笑:“你倒是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带着一群小弟呼呼哒哒;要非说有什么区别嘛,那就是几年前你的人只是在室外活动,几年后你的人居然敢进到室内耀武扬威了,照这么发展下去,我看再过几年你的人可能要能耐上天直闯政府大院了。”她的话里有一股淡淡的嘲讽。 毛子杰立刻解释:“我真不知道那帮混蛋崽子们是去收保护费了,他们跟我说的是有人仗着开武馆欺负他们!” 黎语蒖摇摇头。她这干哥们还是那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种智商混江湖,拼的也只有勇气了。 她富有无限同情的表情被毛子杰看在眼里。他立刻不乐意了:“我跟你说,你不要瞧不起我们这些出来混的!我们这种人里也是有天神一样的伟大人物的!他匡扶正义,为民除害,并且是个华人喏!他是我的人生偶像!我的奋斗目标!” 说到偶像,毛子杰立刻收不住闸了。他强制黎语蒖听他介绍他偶像的生平伟业:“我偶像真太牛逼了,一个人就把盘踞某国n年之久的大黑帮给撸倒了!要知道那个帮派,当地警方都恨得牙根痒痒却一点办法没有,现在好了,被我偶像一人儿扫平恶势力了!听说当地警方因为他是华人,为了感谢他帮忙除了他们除不了的害,要准备佛堂烧香长供他呢!” 想象着外国人烧香拜佛说阿弥陀佛感谢恩公……黎语蒖一口酒喷出来。 这么荒诞的事,毛子杰他居然说得跟真的似的。黎语蒖忍不住默默翻白眼。 看到她的白眼,毛子杰又不干了。 人但凡被侵犯到了信仰,都会变得气急败坏。 毛子杰气急败坏地一拍桌子:“妹子你要是这个表情对我的偶像我可要生气了!” 黎语蒖赶紧控制住自己眼皮不让它们继续往上翻。 她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请问你偶像的名字是?” 毛子杰无限遗憾的叹息:“我也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据说没人知道他叫啥,他的信息被保护起来了。” 黎语蒖真的费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要翻白眼。说得跟真人真事一样,结果连人名都编不出来一个。她觉得自己大伤之后真的仁慈了许多,放在以前,她一定会犀利戳破毛子杰的浮夸偶像梦。 “你别不信行吗!”毛子杰头脑也没有简单到底,他两条浓重的眉像两条生气的毛毛虫头对头地撞在一起,“那可是一场很艰苦卓绝的斗争,时间足足持续了大半年!各种境况恶劣斗智斗勇就不说了,我偶像他可是好几次都是九死一生差点就活不下来!你要说他为了功名利禄费这么大劲儿,我可能还不这么崇拜他,关键是人家明明家世显赫,活着就从没差过钱儿!” 黎语蒖听到这笑了。她想毛子杰的偶像要么从小熟读马恩主义以拯救世界受压迫的人民为己任,要么就是日子过得太好吃饱了撑的。 她不肯捧场,却有听得动情又捧场的人。林大师听得激情澎湃,咬着筷子头追问毛子杰:“那他到底图的什么呢?” 毛子杰摇头长叹:“唉,我偶像是个痴情人啊!他说他这么做,是因为一个邂逅了四面而后爱上的姑娘,他说他要给她一个长治久安的世界。他还说他的小姑娘不用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她只要能在这个世界里永远安康快乐就好了。唉,这是爱一个人的最高境界啊,膜拜!” 林大师听得几乎发了痴。黎语蒖却被肉麻得差点发抖。 林大师粗狂的大脸上,两只眼睛眨得blingbling:“这位英雄现在他人呢?在哪里?真想得到一份他的签名裱在武馆里啊!” 毛子杰一拍桌子,扼腕不已:“唉,他凭空消失了,就是前几天的事儿!据说是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了!” 林大师叼着筷子吸口水:“可惜,真可惜!” 黎语蒖一点都不觉得可惜,因为这个听起来假得掉渣的故事连她一根汗毛都没能打动。她无限理智地问毛子杰他这么多据说的来源是哪里,据说是据谁说的。 毛子杰说:“我们有一个帮派bbs,平时大家讨论一下斗殴技巧分享点小黄片互相陶冶一下老爷们的情操什么的。这个事儿啊,是有一个id叫‘爱国人士’的人发帖子讲的,我猜这人语文老师一定死的早,全文写得屎一样语句不通,特别耽误气氛!要是换个说话利索的人讲,围观之后我估计我得吃速效救心丸!” 黎语蒖实在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 “我能提两个问题吗?”她问。 毛子杰:“你提!” 黎语蒖:“这个爱国人士为什么要发帖子爆料?” 毛子杰:“哦,这个啊,我给你说下他当时发帖子的题目你就知道了!他当时发帖的题目叫‘妈巴子的大难不死老子想下点小黄片庆祝一下居然还要论坛币!奶奶腿的老子就爆个大料,谁看帖不给论坛币谁一辈子ed!’” 黎语蒖:“……” 所以爆黑社会的大料的根本目的是为了挣点论坛币下小黄片?! 这么纯粹的目的,刺激得黎语蒖眼前一黑。 “好吧,第二个问题,你就这么信这个帖子的内容是真的?”黎语蒖问。 毛子杰坚定不移:“肯定是真的!发帖人他以他的小弟弟发誓,说如果帖子写的是假的,他就从此毁灭性不举!”他用拳头敲敲桌子,强调,“肯定是真的!热爱小黄片的真男人不会撒谎!” 黎语蒖呵呵:“那把帖子找给我看看啊!” 毛子杰:“帖子发出来俩小时就被发帖人删了,因为他说论坛币够用了,可以愉快地去下小黄片了!” 黎语蒖真心觉得就毛子杰这个智商,她真的应该好言劝劝他,让他别再混社会了;他这么一根筋,多么适合上山出家悟道啊。 ****** 酒过三巡,话题总算从偶像拉回到了未来人生。 黎语蒖问毛子杰未来有什么打算,难倒年轻的时候做古惑仔,等老了以后接着做蛊惑老仔吗。 她劝毛子杰放下屠刀找个正经营生。 毛子杰无限唏嘘:“我不爱学习,没有技能,除了有点拳脚能打一打,不知道还能干点啥,所以就一直执着地干着这一行,其实我也想我身上啥时候能发生点命运的转折,唉!” 毛子杰一声长叹大灌一口酒。 黎语蒖看看他又看看林大师。 “你那还缺武师吧?” 林大师点头如捣蒜。 “你看他行吗?”黎语蒖指着毛子杰问林大师。 林大师口水流下来了。 “行了你不用回答了,我知道了!”黎语蒖一脸嫌弃地推开林大师的脸。她转头问毛子杰,“你呢,你觉得去做武师行吗?” 毛子杰:“武师没劲,不去,武馆老板还差不多!” 黎语蒖想把酒泼毛子杰脸上。 这么能耐你怎么不干脆做武馆老板他爹呢! 她端酒杯准备泼的功夫,林大师突然发话了:“我热烈邀请你和我一起做武馆的老板,毛毛!” 黎语蒖手一抖,酒全倒自己身上了。 看着毛子杰和林大师愉快地碰杯对饮,黎语蒖觉得这个世界一定是生病了。 贱病。 ****** 喝完酒时间已经有点晚。黎语蒖带着微醺的愉悦地回了家。 开门进屋时,正遇到黎语萱关掉客厅电视。她头上包着毛巾,看样子是刚洗完澡。 见她回来,黎语萱蹙起了眉头,一脸的鄙夷嫌弃:“一个女孩子大半夜一身酒气,啧!” 黎语蒖:“女孩子还是早一点知道自己的酒量好,呵。” 面对黎语萱的挑衅,黎语蒖一点没有动气。她记得这事搁在从前,她心里一定是顶不舒服的,嘴巴上也一定是要伶牙俐齿回击一下的。不过现在她对于黎语萱的任何负面发言都呈现出没感觉的状态。因为她不再有那种莫名的公主与土妞的自卑感。 她隐隐觉得,好像有人教过她——只有自卑的人才会在意他人的菲薄,只有内心对自身没有信心的人才会因他人的贬低评价悲、因他人的吹捧评价喜。内心强大,有自知之明,会笑待一切评判。 而这么有道理的话到底是谁教的她,她一时却想不起来了。不过她并不着急,总有一天她会想起来的。 黎语蒖继续保持着好心情。她走到楼梯口,朝着上面小声试探着叫了声:“语翰?” 黎语翰就像一只耳朵上装了感应器的猫,他房间的门立刻被拉开,他趿拉着拖鞋噼里啪啦地下楼来,一边下一边冲黎语蒖叫:“大姐!” 黎语蒖连忙把食指抵在嘴唇上:“嘘!” 黎语翰也“嘘”。 黎语蒖把始终别在身后的另外一只手递到前边来,往黎语翰面前一送:“你的鱼豆腐,悄悄吃,别吵!” 黎语翰高兴得跳了起来:“谢谢大姐!大姐你真好!” 他接过鱼豆腐冲黎语萱做鬼脸,黎语萱气歪了嘴:“狼崽子,谁给你吃的你跟谁走,我就不会给你买吗?不许吃!” 黎语萱冲过来,黎语翰绕着圈子又跑又叫:“哦哦,母老虎生气喽!母老虎要吃人喽!” 黎语萱这回气得连下巴都歪了,她边追边叫:“你说谁母老虎!你看我抓到你怎么收拾你!” 然而直到黎语翰已经吃掉八串半了,黎语萱还是没有抓到他。 黎语蒖去厨房倒了杯水回来,坐到沙发上,慢慢喝。 追跑不断的姐弟俩把打打闹闹镶嵌在宁静的夜晚里。 她坐在沙发上,含笑地看着他们,觉得自己像身处在调快了背景的电影里。世界在快速喧闹地行进,只有她一个人静止地欣赏着风景。这样的感觉,真超脱。 “你给我站住!”黎语萱气喘吁吁地叫,“你再跑信不信我告诉咱妈你吃地沟油垃圾食品!” 黎语翰把剩下的一串鱼豆腐往嘴边一横,张大嘴巴从一边往另一边狠狠一撸,一整串鱼豆腐被他一口全吞了。 他含混不清地说:“你告啊你告啊,反正我都吃没了,你让妈来抠我喉咙啊!” 黎语萱气得直跺脚,最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黎语蒖:“他是我弟弟!以后不用你来惯着他!” 黎语蒖笑:“可他也是我弟弟啊!” ****** 黎志和叶倾颜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吵闹声。 叶倾颜轻声问:“我要不要出去震慑他们一下?” 黎志笑着说:“不要了吧,你出去就意味着他们偷吃鱼豆腐的事被发现了,多尴尬!” 叶倾颜在黑暗中白他一眼:“就你会惯孩子。” “趁着还没离开咱们身边,能惯就多惯一惯嘛!” 叶倾颜也笑了。 黎志有点欣慰地叹着气:“他们仨会越相处越好吧?” 叶倾颜轻声说:“一定会的,语萱虽然还是任性,但语蒖她真的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她已经不和语萱一般见识了。” ****** 第二天一早醒来,黎语蒖神清气爽。 她回顾了一下这半年多的生活,觉得自己就像把前半生浓缩在短短几个月里重新脱胎换骨了一次。 身心都已经恢复到最好的状态,她决定开始出去工作。 吃过早饭,她开始打简历。简历做好后,她在网上搜索是否有心仪的公司。 搜来搜去,她发现s城好一点的公司几乎都被城中四大家族垄断了,剩下的其他小公司,要么被挤兑得有今天没明天,要么存活下来也难逃被四大家族收购的命运。 黎语蒖忽然有点迷茫起来。她不想跟四大家族扯上关系,因为叶倾颜父亲家就是四大家族之一,现在叶倾颜和黎志正在经营的公司,说白了也是叶家的产业。四大家族的企业之间盘根错节恩怨交织,她只要和任意一家扯上了关系,就意味着和继母家的公司扯上了关系。那样的话,恐怕就要落了黎语萱的口实了。 可是除了四大家族之外,她能去哪呢? 她搜索了一下,发现剩下可供选择的范围包括:送快递,送外卖,上门美甲,上门捏脚,等等。 黎语蒖石化在电脑屏幕前。 这个城市,根本不是人民的城市,是四大家族的城市。 ****** 找工作间隙,她上楼去看黎志今天是否在家静养,如果他在的话,黎语蒖打算陪父亲聊聊天,寻找一下人生方向。 很巧黎志在家。很巧她敲门进屋的时候正赶上黎志准备吃药。 这是黎语蒖第一次完整目睹黎志吃药的整个过程。 黎志一个小瓶一个小瓶地把药丸倒在手心里,从每个瓶子里都滑出几颗不同颜色的药粒,它们向着掌心汇集,最后在手心中央聚起一座小山。 那座小山被黎志一下全部塞进嘴巴,和着水顺着仰脖的动作一股脑被吞咽下去。 黎语蒖看到黎志做吞咽动作时,他的喉结上下间做了好大一个滚动。 她看得有点心惊肉跳,她不知道黎志现在居然需要吃这样多的药品来调养身体。她心里有点暗暗的发酸。黎志本来身体就不好,前阵子因为跟着她担心上火,状况就开始变得更加不好。 黎语蒖再也不忍心给黎志平添任何烦恼。所以当黎志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的时候,她笑着答:“没事,就想上来和您聊会儿天!” ****** 黎语蒖悄悄找了几天工作,但都没什么结果。她于是想再这样下去不如索性去武馆当武师算了,看毛子杰在那里洗心革面后混得风生水起的她就手脚痒痒。她真的去问了下林大师,还收不收她做武师。没想到林大师嘴脸变得那叫一个飞快。 “你吗?哎呦我可不敢请啊!我听我们毛毛都说了,你可老厉害了,打人容易收不住,万一小朋友和你练对摔,你把人家摔成个全身筋骨粉碎性错位,我赔不起啊!我觉得你还是穿包臀小窄裙去cbd当小白领吧,美美的!” 这么快就变成了我们毛毛……这么快就从跪舔她到把她拱手往外推…… 黎语蒖体会到了新人换旧人的人间冷暖。 找工作找得毫无头绪,黎语蒖开始重新思考人生。 那么,要不要继续读书呢?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算了,研究生的课程她都会,跳过这个过程直接去读博士人家又不会让。 所以还是继续找工作吧,实在不行就创个业,反正她在国外开那个咖啡店还是赚了点钱的,不愁启动资金。可是创业干什么呢?她不想再开咖啡店了,她已经开过一次,并且经营得不错,再重复去做做过并且做得挺成功的事,那对她来说实在有点浪费生命。可是到底干什么好呢? 这是个问题。她决定再好好想想。 而在她反复思考创业能干什么这个问题时,叶倾颜来找了她。 ****** 叶倾颜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清冷冷。 她对黎语蒖的开场白是:我希望我接下来说的话,不会让你觉得这一段时间来我悉心救治你是有目的的。 这样的对话放在一个聪明人和一个笨蛋之间,很容易中断。笨蛋接下来会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可是黎语蒖是聪明人,她一下就明白叶倾颜等下要说的话,从字面上理解会很像是叶倾颜在求她帮忙干什么;不过她最好把字面以下的含义也想一下,因为那才是真正的事实。 黎语蒖说:“好的,您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但在您说之前,我要先谢谢您这段时间以来对我的照顾,并且这感谢,我是发自内心的。” 叶倾颜表情松动,嘴角处几乎有了要会心微笑的痕迹。 她说:“语蒖,我知道你在找工作。” 黎语蒖保持聆听状态。 “也知道你似乎不想找和四家族有关的企业,因为那样就会和叶家,也就是我家扯上关系。” 黎语蒖觉得世界上还是女人最懂女人心。 “我知道你不想和我们家的企业扯上关系,因为你不想让语萱误会你要图谋点什么。说透了,其实你是不屑。” 黎语蒖越发觉得难怪自己的父亲会爱上这个女人。她太冰雪聪明了,不动声色间已经看透一切人心深处的拐弯抹角。 “一个家族企业起初建立时,一定是属于家族自己的,但随着壮大之后,它一定不是只属于这个家族的,它属于每一个员工,它下面牵动着每一个基层员工的温饱,企业在,员工就有生活依靠,企业要是倒了,很多人就要失业甚至流离失所。所以现在如果有人指着叶家旗下的公司说,那是她家的公司,请你不要企图染指,你尽可以对这样的说法一笑置之,哪怕说这个话的人是我的女儿。” 这是黎语蒖听过叶倾颜所讲的最长的一段话,她虽然表面在一直保持冷静,心里却因为这番话几乎感到震撼。她感受到了叶倾颜作为一个女人,究竟有怎样的心胸和魄力。所谓大家闺秀的涵养,不外如此吧。 “我在网络上看过你之前的视频,”叶倾颜忽然话锋一转,“我知道你在国外开了家咖啡店,并且开得很棒,生意很好,通过那家店你展露了很多商业才华。” 叶倾颜毫不掩饰的夸奖让黎语蒖感到些许羞涩。 “语蒖,你这么有商业才华,小小年纪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这太不可多得了,不要为了避嫌就放弃自己的机会。我希望你能到公司来帮我的忙,但同时希望你不要认为这是我之前照顾你的目的。” 黎语蒖想了想,说:“语萱就要毕业了,让她帮您是不是更合适一点。” “语萱不行的,虽然我是她妈妈,可我依然要这样说。我一直不知道她和你相比为什么会差那么多,但听过你和白桦一起回忆你小时候的事,我知道这些差距是来不及弥补了的。一个人的坚韧品质,是从小遇到困难后一点点磨练起来的。她没吃过苦,她磨练不出这个意志。” 叶倾颜极轻地叹了口气。黎语蒖却被这声轻微的叹息吓了一跳。 叶倾颜如此骄傲的人,居然在后悔反思自己的教育方式。从另外的角度说,她是在承认自己丈夫散养在乡间的女儿比自己娇养在别墅里的千金更优秀。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多么残酷的认知。 黎语蒖几乎有点要感动。人有时候奋斗的动力并非是得到普世众人的诸多赞美;其实只要对手对他说一声“我服你了,你比我棒”就足够抵得上那些曾经付出的汗水和血泪。 楼上传来黎志的咳嗽声。两个女人一齐向上起身。 咳嗽声只响了两下就没再有了。 两个女人又一齐坐下去,舒了口气。 然后她们对视一笑,为彼此的不约而同。 “你爸爸最近身体很差,这也是我想你来公司帮忙的原因之一,”叶倾颜说,“如果你来了,等工作都上了手,你爸爸就可以不用再牵挂公司的事物能够好好在家修养了。你生病这段时间,他太忽略自己,身体更亏了。” 黎语蒖知道叶倾颜不是故意这样说,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事实。她还知道,现在黎志就是她生命里一根最软的肋骨,戳不得碰不得,一戳一碰她就要举手投降。 如果她的就任能够解放黎志,让他得以维系健康,那么就算受点诋毁又能怎么样。 “颜姨。” 黎语蒖沉默半晌后,叫了叶倾颜一声。 “能把四大家族的资料给我看看吗?尤其是叶家的,我想先了解一下大致情况。” 叶倾颜紧绷的表情松懈下来,嘴角浮起微笑。 “好,这几天我让秘书整理一下,备齐后带回来给你!” “谢谢。”黎语蒖说。 “是我谢谢你,谢谢你也那么担心那个老男人!” ****** 第二天,黎语蒖意外接到孟梓渊的电话。他想约黎语蒖吃饭,为姐姐能够母子平安对她表示感谢。 想到那一下巴让人莫名惦念的胡子,黎语蒖欣然赴约。 可是当她赶到约定好的餐馆,看到已经等在那里的孟梓渊时,她变得有点怅然若失。 他居然把胡子剃了,现在他下巴光滑得连青色的须根都看不见。虽然他这样看起来更帅更儒雅,更容易让医院那些孕妈们发花痴,但黎语蒖总觉得自己还是更怀念他有胡子的样子。 而为什么会这样,她也说不清。 孟梓渊很绅士地帮她拉开座椅,服侍她坐下。然后看着她,笑着问:“你看着我下巴的眼神,看起来似乎有点幽怨,是……看不惯我剃了胡子?” 黎语蒖赶紧回神。 这男人的神经真是敏锐得可怕,透过她无声的眼神就能猜到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让自己从容不迫地微笑:“没有看不惯!” 孟梓渊冲她挑眉梢:“那是觉得我留胡子更帅一点?” 黎语蒖:“你这样也很帅!” 孟梓渊笑起来,解释说:“我其实不留胡子的,那天是因为刚下飞机来不刮。”他对黎语蒖眨眼,“如果你觉得我留胡子更帅一点的话,我可以考虑留下去!” 黎语蒖也跟着笑起来。 ****** 这餐饭他们吃得非常愉悦。 席间孟梓渊问到黎语蒖是否已经毕业,毕业后打算做些什么。 “如果毕业前有需要,可以到我的公司来实习!”孟梓渊对黎语蒖发出邀请。 黎语蒖告诉他,她马上就要到叶倾颜的公司去帮忙了。 孟梓渊看着她,“哦?”了一声。然后他说:“颜伯母向来有条原则,绝不会念及亲友血缘的私情安排亲戚到公司工作。现在她能让你去她的公司帮忙,说明她是真的觉得你很有能力,加油!你未来恐怕前途不可限量!” 听着他的话,黎语蒖不由有些怔忪。原来叶倾颜还有这样一条原则。 一餐饭就算吃得再相谈甚欢,也终有曲终人散的一刻。 当连用来摆盘的生西兰花都被黎语蒖夹来吃掉,她知道再不说一句“我吃饱了”对方很可能会被她的吃相吓到,从而从此以后再也不敢请她吃饭。 黎语蒖嚼着生西兰花,放下叉子,说了声“我吃饱了”。孟梓渊于是叫来服务员买单。 付款完毕,孟梓渊问黎语蒖等下去哪。 黎语蒖说:“图书馆。” 孟梓渊:“我送你过去!” 这五个字一下让黎语蒖觉得自己心里有个地方好像在往外冒着小泡泡。 等把她送到图书馆以后,孟梓渊开车走了。 黎语蒖在图书馆里开始消磨时光。她找了一堆四大家族的资料来看。开始时,她看得有点心不在焉,总觉得眼前有个长满胡须的下巴和光溜溜的下巴在来回交替。 她小抽了自己两巴掌。然后她静得下心了。 她在图书馆里看了整整一天资料。 等她意识到该回家时,才发现外面居然电闪雷鸣,雨声大作。 居然下雨了,还是瓢泼大雨。 黎语蒖站在图书馆的门檐下等了好一会,雨势毫不见小。她没了耐心,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鉴定了一下沾湿后的透明度大概最多也只有百分之十,于是决定干脆顶着雨撒丫子跑出去打辆车回家好了。 她刚做好预备姿势打算起步,头顶蓦地一暗。她抬头看,发现自己被罩在一把黑伞中。再扭扭头,她看到孟梓渊好看的含笑的脸。 那一瞬里,黎语蒖在轰隆隆的雷声和哗啦啦的雨声间隙里,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 坐在孟梓渊的车上,黎语蒖问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孟梓渊没有着急发动车子。他看着黎语蒖,说:“我从公司出来的时候看到下雨了,就有点担心你万一还没有回家怎么办。忍不住过来看一看,真巧,你果然还没有回家!” 黎语蒖看着孟梓渊发亮的眼底,觉得车窗外的各种轰隆隆哗啦啦的声音在渐渐淡去。他们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清晰。 “可我要是已经回家了,你不就白跑一趟了。” 孟梓渊看着她笑起来,笑容明亮得几乎让她不敢直视下去。 “你说奇怪不奇怪,”孟梓渊看着她笑着说,“我来的路上在想,我要是在这里遇不到你,那就干脆找个借口去你家里讨杯茶喝好了!” 黎语蒖觉得耳朵里头砰砰砰的响。听了一会她才反应过来,那是她的心跳声。 她压下那股砰砰砰的声音,看着孟梓渊,说:“你一定交过至少一打的女朋友,不然讲话不会这么有套路!” 孟梓渊大声笑着,发动了车子。 ****** 黎语蒖这一晚又没怎么睡好。她做了一个特别春的春梦。梦里有人把她压倒在地毯上强吻,吻得她心花怒放欲罢不能。那人长着一下巴的胡子,那胡子随着热吻碾蹭在她的皮肤上,触感细腻真实到了变态的程度,在梦里她甚至能感受到嘴唇四周被那些胡子扎得又痒又麻。 梦里那个人亲着亲着,手就爬上了她的胸。 她被揉得浑身无力,挣扎着推开那个人。 然后她看到了孟梓渊的脸。 她一下子惊醒过来。 坐在月光浸照下的她的小床上,她感受得到内裤穿起来有点怪怪的。 湿乎乎黏哒哒的…… 黎语蒖想跳楼。她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做这么骚浪的梦…… 而这梦是有多逼真……她就差长个把把——如果有了那个玩意,她今晚的行为就可以被准确无误地命名为“梦遗”了。 ****** 天快亮时,黎语蒖才又睡着。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如果不是林大师打来电话,黎语蒖怀疑自己还会继续睡下去。 林大师在电话里对她哀嚎:“我的小师父你快来吧,咱们武馆被人踢馆啦!那人简直是变态啊!长得人模狗样但是出手狠辣呀!你快来帮毛毛报仇雪恨啊!” 黎语蒖被吵得睡不着了。 于是她决定,就去会会踢馆的变态吧。 ****** 黎语蒖到达武馆时,毛子杰和林大师瘫在门口地上正在等她。 黎语蒖惊奇地问他们怎么是这样一幅烂泥的造型。 林大师说:“里边那个变态太变态了!打遍我们浑身每一个关节,我现在觉得我软得简直像只蛆!” 黎语蒖为林大师的自我比喻竖起大拇指。 毛子杰趴在地上抓住她的脚腕,咬着牙根说:“妹子,帮我把里边那家伙的手掰断了,给我报个仇!” 黎语蒖情深义重地拍拍他的肩膀,然后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林大师:“……” 毛子杰:“……” 林大师:“毛毛你完蛋了,你被女人跨,你长不了个儿了!” 毛子杰:“滚!” ****** 黎语蒖走进比武场。她看到一个男人背向她而立。 他身材高瘦,背影挺拔,双腿尤其长。 她往他的方向一步步走过去。 毛子杰和林大师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后爬着。 黎语蒖渐渐走近那个男人。 约有三米的距离时,那男人猛地一转身。 黎语蒖停下脚步。 她抬起头,看清了那男人的一张脸。 帅,很帅,非常帅。 眼阔深邃,鼻梁高挺,下巴光洁。 薄唇轻抿着,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嘴角一动,就牵动着饱满的下巴一起荡漾出勾人的气波。那对眼睛亮得不见底,像两口带着神秘漩涡的深井一样,使劲盯着一个姑娘瞧时,简直就像在从井底深处释放着勾魂的电波。 黎语蒖在心里给这张脸评了个级。 如果秦白桦是俊朗,宁佳岩是高冷,孟梓渊是儒雅,那眼前这一位就是个妖孽。 她对着妖孽弯腰鞠躬,做比斗前的自我介绍:“我是黎语蒖。” 妖孽看着她,慢慢地、慢慢地,笑起来。 他说:“你好,我是徐慕然。” 然后他的笑容越来越盛,盛得黎语蒖几乎有点胆战心惊。 他在盛放的笑容里,又说:“你终于来了!” 黎语蒖看着他的笑容,听着他的话,回应给他的是…… 一脸懵逼。 第60章 我不认识你 黎语蒖看着面前笑得桃花盛开的妖孽,觉得特别莫名其妙。 “徐先生是吧?”黎语蒖皱着眉,问,“你认识我吗?” 妖孽闻声一下愣了愣,继而笑得特别开心,一副“我知道你在开玩笑好的我来配合你”的样子,反问黎语蒖:“我不认识你吗?” 黎语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有点想骂街。 “你到底认不认识我,这个得看你自己,你问我没用,我反正不认识你。” 徐慕然看着她,挑挑眉:“哦?你说你,不认识我?” 黎语蒖看着他那副“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的样子,实在没忍住轻嗤了一声出来。 她能感受到自己受伤前后发生了很多变化,这些变化主要体现在她看待问题的角度。比如以前在意的,现在都不太在意了。这是大难不死后的一类人的通性。生死都经历过,还有什么看不淡呢。 她有了那么多变化,她能看淡很多东西;但有一样,是她受伤前后始终没有变她也看不淡。 那就是她顶瞧不上一种人——一种知道自己好看、于是到处放电、看到哪个女的都自来熟得不行的人,仿佛天下只要是个能分泌雌性荷尔蒙的,看见他就都得春心荡漾,不可能有任何例外。 黎语蒖蹙着眉看着眼前人。她觉得如果对方识相,会看到她皱紧的眉心间正夹着“大哥你谁啊”的嫌弃表情。 能自恋到这个地步,随便见个人都觉得对方一定得认识自己的,这种人的身份恐怕是…… “他是影视明星吗?”黎语蒖回头,问身后的毛子杰和林大师。 她对娱乐圈不大了解,尤其是国内的,别有眼不识了泰山,真把哪个呕霸给看不值钱了。 但毛子杰和林大师双双摇头:“不知道!不认识!” 黎语蒖把视线调回到妖孽脸上:“他们也说不认识你,那我不认识你似乎也没什么不正常。” 妖孽笑了笑:“好吧。” 他抬起一只手,握在下巴上,握的方式有点怪,好像在用手掌遮住下巴一样。然后他定定地看着黎语蒖,一副我这样你总该认识我了吧的样子。 黎语蒖觉得自己正在慢慢放空。她在放空的状态中,等着对方发言。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着,他们一个握着下巴似乎准备发言又不发,一个静静等着对方发言对方却只握着下巴。 最后是黎语蒖先忍不住发了声。 “请问徐先生您是不是有话要说?” 妖孽放下手,拧起了眉:“到现在你依然不认识我是吗?”然后他又忽然笑了,“不对,你是故意的,一个人胡子没了声音总不会变!” 黎语蒖觉得自己可能是遇见外星人了。那种属性自大要求全宇宙都得认识他的精神还有点不正常的外星人。 她打算告诉对面这位徐先生要打快打,不打别墨迹这些没有用的,大家都是武林中人,动手之前别太娘们唧唧。 她刚要张嘴,手机忽然响起来。 她把手机掏出来,看到来电显示是孟梓渊,瞬间她暴躁的心情有点不明原因的明朗了不少。 她跟对手不怎么抱歉的说了声抱歉,接通电话。 孟梓渊问她在哪,她说在武馆。孟梓渊问她中午有空吗,她说打完一架之后就有空了。孟梓渊于是说那中午一起吃饭怎么样呢,她说好的。孟梓渊说那你把武馆地址告诉我,我现在就开车过去,她于是把武馆的地址说了一遍,然后挂断了电话。 等她把手机甩给身后毛子杰让他帮忙拿好后,一抬头间,她看到她的对手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之前他脸上那种桃花盛开的笑容不见了,换上了满脸的阴鸷之气。 她看到他皱起了眉,继而又松开,跟着开口问:“男朋友吗?”他问得一派漫不经心似的。 ****** 黎语蒖看着徐慕然,实在忍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 这男的耳朵就这么尖吗,还是她手机漏音太严重? 她的回答极度冷淡:“这根阁下似乎没什么关系。” 她看到对方在她的话说完以后,表情变幻得五彩纷呈。 从惊讶,到叹气,再到莞尔,最后是宠溺和无奈。 黎语蒖觉得自己的眼睛要瞎了。 对第一次见面的人露出宠溺的表情是什么鬼?!神经病吗! 她还来不及收拾一下被刺激到的心情,就听到对方张嘴说了五个字:“丫头,别闹了!” 黎语蒖静默了五秒钟。 然后她忍无可忍地抖了一下。 她看着徐慕然,说:“你是想把我恶心得不战而败吗?” ****** 黎语蒖说完那句话,徐慕然盯着她看了半分钟。 黎语蒖全身戒备,时刻准备万一对方恼羞成怒突然打过来时她能够随时招架得住。 但对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是不是所有女人都很记仇?”徐慕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黎语蒖悄悄松了松暗中戒备得有点犯了酸的肩膀,反击:“是不是所有男人都很自恋?” 听了她这句话,徐慕然居然又开始笑得桃花盛开。 “只有你敢这样跟我讲话,”他掰着指响说,“真叫人怀念!” 话音一落,他的手向黎语蒖快速抓来。 黎语蒖在心里骂了句你大爷,向后拼命一闪,堪堪躲过黑手袭击。 站定脚跟后,她怒了:“徐慕然是吧?” 徐慕然含笑挑眉:“怎么丫头,要认我了?” 黎语蒖冷笑:“让你死前留个全名!”她说完一脚飞踹过去,直取对方两腿之间。 师父说过,平时不好意思碰的地方,对战的时候可劲碰,不用害羞,也不必保留,毕竟过了这村没这店。 所以黎语蒖一出招就是断子绝孙脚。她其实也没想真把对方踹得蛋碎,她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对对手轻浮态度的不满意,所以一脚下去,她只用了五六分力,这力道顶多是让对手弯腰捂蛋跳一会,不会耽误以后播种的。 但她这一脚却踹空了。 踹空了不说,她还被人拿住了脚腕子。 黎语蒖后悔了。她责怪自己太妇人之仁,出脚不够果敢十足。 早知道应该下死手。 徐慕然捏着她的脚腕子,倒是一脸吃惊的样子:“丫头,这么恨我吗?” 黎语蒖愤怒地往回抽脚。但没抽动。 “你有毛病吧,逮谁叫谁丫头?”她继续抽脚,还是没抽动。 徐慕然捏着她的脚腕子,笑起来:“发起脾气还真大!” 黎语蒖一边抽脚一边心说你可千万别跟一句“不过我喜欢”,我得恶心死。 “——不过我喜欢!”徐慕然真接了这么一句。 黎语蒖另外一只着地的腿瞬间一软,人整个往下跌下去。 还真是怎么恶心人怎么来吗?! 徐慕然松了她的脚腕子,一伸胳膊捞住了她的腰,把她往上用力一带,直接带进了自己怀里。 黎语蒖刚站稳就用胳膊肘去顶徐慕然的肋。徐慕然猛地向后闪,不得不松了她的腰,一脸的恋恋不舍。 黎语蒖觉得自己要炸了。 这是打架吗?这是耍流氓吧! 她瞪着眼睛:“徐慕然,你要是再这么动手动脚的打架,别怪我出阴招!” 徐慕然低头看看自己的胯下,再抬起头时笑得一片暧昧:“你还没出‘阴’招吗?” 黎语蒖忍不了了。 她使劲酝酿,朝徐慕然脸上吐了口口水。她吐得又快又狠又准。她有点激动,从小在乡下练就的这门绝技,没想到进城后有一天居然能有机会重现江湖。她也真是被逼急了…… 徐慕然一下就被她吐愣了,抬起手怔怔地去抹脸。 黎语蒖趁着这个空档,一脚朝他肋间踹过去。刚才近身搏斗时她就感受出来了,这里是对方的弱点。刚刚她胳膊肘还没等拐到那,徐自恋就把她松开了。 正在擦脸上口水的徐慕然没来得及闪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踹。挨踹后他捂着肋间蹲下身去。 “还打不打?”黎语蒖站在他面前冷声问。 徐慕然仰起头冲她笑:“ok,你赢了!”他没起身,依然蹲跪在地上,擦着脸上的口水,笑着摇摇头,然后问,“解气了吗?解气了的话,能请我吃顿午饭吗?” 黎语蒖翻白眼冷笑。 “徐先生,恕我直言,您回家以后千万别照镜子,我怕您一照从此就得要死要活地爱上您自己!”黎语蒖说完转身就走。她听到外面响起了引擎熄火的声音。想必来接她吃午饭的人到了。 看着她匆匆向外走的背影,徐慕然的笑容里有了点自嘲的味道。 “看来还是没消气。” 他深呼吸,站起来,跟在黎语蒖后面也往外走。途中遇到横趴在地上的毛子杰,他想也没想,直接跨了过去。 林大师:“……” 毛子杰:“……” 林大师:“毛毛,你又被人跨了!完蛋了你个头儿要开始往回缩了!” 毛子杰:“闭嘴!我艹我妹脚劲儿太牛逼了,师师你看到了吗?她把那个变态的肋下踢出血了!衣服上红了一大片!妈的真解气!” ****** 徐慕然站在武馆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切。 他看到黎语蒖向着一辆顶级的豪车走去。他认识那辆车,车主是孟家的继承人孟梓渊。他看到孟梓渊从车上下来,迎向黎语蒖。 他们很熟稔的打着招呼,有点羞涩地对对方笑。 那笑容真够刺人眼睛的。 他看到孟梓渊小心殷切地把黎语蒖送上了车。上车前,他周到体贴地用手挡在车顶,防止她碰了头。 砰的一声,车门关上了。 四个轮子载着一对男女绝尘而去。 徐慕然捂着肋间还没痊愈又被踢裂的伤口。那声关门的砰,好像撞在他的伤口上一样,叫人又麻又疼。 他摇摇头,笑了。 什么叫自作孽?像他这样应该就是吧。 他让她忘了他,她就真的照着他的话去做了,还做得那么惟妙惟肖,好像真的忘了他一样。 他让她找个男朋友,她就真的开始找男朋友,哪怕看到他人已经回来了,还要和别的男人一起去吃饭,并且还是当着他的面。 可无论如何,她现在是好好的。这比什么都强。这让他觉得他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值得的。 ****** 徐慕然捂着肋下的伤口找到自己的车。他觉得自己得去医院重新缝合一下伤口。 路上他接到唐尼的电话。 唐尼难掩兴奋开门见山就问:“老大,你伤都没养好就迫不及待跑回去了,怎么样,小金刚看到你时是什么表情?惊讶得喜极而泣了吧!有没有扑到你怀里一边哭一边捶你的胸说你好坏你好讨厌再也不许你离开我?” 徐慕然戴上蓝牙耳机,淡淡地说:“她说她不认识我。” 唐尼的兴奋一下卡了壳:“不认识你?!” 徐慕然:“她还很听我话的在找男朋友。” 唐尼尖叫:“啥玩意儿?男朋友?什么情况?!” 徐慕然轻笑一声:“我想,她是在跟我赌气吧。” 第61章 我想见见你 听到徐慕然说的话,电话那边的唐尼比当事人还着急:“那怎么办?” 徐慕然按按肋间的伤口:“她想赌气,那就让她赌一赌吧。” 唐尼:“可是老大,万一她真移情别了恋怎么办?” 徐慕然轻笑一声:“不会。” 唐尼:“凭什么不会?” 徐慕然:“凭我长得比那男的帅。” 唐尼受不了了:“老大我跟你讲,未来我们两人的死法会很不同,我是慢慢老死的,你是活活把自己自恋死的!” 徐慕然笑骂了他一句。 挂电话之前他不忘叮嘱顺带威胁唐尼:“好好待着,别再起幺蛾子,过阵子我安顿好你可以带着闫静过来。听着,你要是再敢为了下小黄片乱发帖子,我阉了你!” ****** 孟梓渊把黎语蒖载到了一家美轮美奂的高级西餐厅。进屋之前,黎语蒖抬头看了看招牌。 雯瑜西餐厅。 她抿着嘴笑了一下。她的笑容被孟梓渊敏锐地捕捉到。 等走到餐厅里找好位置坐下,孟梓渊有点好奇地问她:“我能问问刚刚进来时你在笑什么吗?” 黎语蒖笑起来,笑容让她的眉眼变得更加明媚。 “我在想,这家餐厅的老板是男人还是女人。” 孟梓渊凝视她,轻挑一下眉梢:“那你觉得老板是男人还是女人?” 黎语蒖眼睛亮亮的:“当然是男人,一个男人为一个叫雯瑜的女人开的这家叫做雯瑜西餐厅的西餐厅。” 孟梓渊笑:“为什么不是一个叫雯瑜的女人自己开的呢?” 黎语蒖说:“别人用自己的名字来命名一家餐厅,这是在表达爱意;但自己如果也用自己的名字命名餐厅的话,感觉有点肉麻!” 孟梓渊想了一会儿,笑着说:“可能老板就是一个有点肉麻的女人呢?” 黎语蒖环顾餐厅内部。这里雅致低调,布置随意,角落里摆放着造型看似简单实则奇丽的盆栽。这餐厅整个看起来仿佛没费什么特别的心思,但能把整个局面布置得看起来仿佛没费什么心思,这本身就是一件极费心思的事。 从这样的装修布置来看,老板一定不会是一个肉麻的俗人。 所以黎语蒖收回眼神后,对孟梓渊笑着说:“我敢确定,雯瑜一定是个不俗的女人。”不只不俗,甚至骄傲自负,暗藏野心。太过随意的表象下,总是包裹着一颗雄壮的野心。 “如果这家餐厅是她自己开的,她一定不会管它直接叫雯瑜!” 孟梓渊看着她,眼神逐渐变得深沉。 “叶伯母有你做左膀右臂,以后叶家产业恐怕多半要倚仗她这一房来得以发扬壮大了!” 黎语蒖对这句话其实没有听得特别懂。但她知道以她和孟梓渊现在的火候,她还不太适合与外姓人讨论自家的家里事,所以对孟梓渊的话,她只尽量谦虚的笑一笑,没答言。 孟梓渊很周到地为黎语蒖点好了餐。 等餐的时候,孟梓渊告诉黎语蒖:“我不知道这家餐厅是不是一个男人给一个叫雯瑜的女人开的,但我知道这家餐厅的老板确实叫雯瑜。”他顿了顿,补充说,“韩雯瑜,韩氏集团老板的独生女。” 黎语蒖在心里“哦”了一声。原来是韩氏千金的店,那么恐怕出资者是她老爸了。 餐点很快被送来。这是黎语蒖第二次和孟梓渊一起吃饭。第一次他们彼此还都比较拘谨,这一次就好多了。好多了的具体表现是,孟梓渊在布菜时显得热情似火。 他会把一盘焗西兰花推到离她很近的位置,告诉她:“你爱吃这个,多吃点!” 他会在牛奶胡萝卜端上来之后,把那盘西兰花一把拽走,换到自己这边,再把新菜推倒黎语蒖嘴巴底下,告诉她:“虽然胡萝卜味道有点怪,但这个对身体好,一定要多吃点!” …… 一会功夫,黎语蒖感觉自己已经吃了一肚子草。她苦苦等肉,但好久不见荤菜被端上来。 连续吃了几道素菜后,黎语蒖受不了了。她问孟梓渊,牛肉在哪里。 孟梓渊被问后,怔忪了一下,然后一拍额头:“我忘记点肉了!” 孟梓渊连忙叫来服务生,加点了一客牛排。 黎语蒖看着他笑,笑得意味深长。孟梓渊被她笑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忍不住问:“是不是笑话我太抠门了,都不肯给你点肉吃?” 黎语蒖挑着眉,摇了下头,笑着问了句:“我先冒昧地问一句,你……现在是单身吗?” 孟梓渊看着她,表情认真:“当然。” 黎语蒖于是说:“那我猜你和你前女友的感情很深,你还没有从她的阴影里走出来。她应该是个注重品质的人,喜欢这里,于是你常陪她来这里吃饭,但她爱吃素,尤其爱吃西兰花,但不爱吃胡萝卜,出来吃饭时从不吃肉。我想她应该特别注意保持身材!”黎语蒖看着孟梓渊,问,“我说得对吗?” 孟梓渊开始还是笑着的,等黎语蒖说完时,他原本在上扬的嘴角渐渐抿平成一条线。 他看着黎语蒖,真诚道歉:“真的很抱歉,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些,我把之前的习惯带到你面前来,让你……难堪了吧?” 看着他郑重其事的样子,黎语蒖摇了下头,说:“难堪倒不至于,但不舒服确实有一点,”她看到孟梓渊脸上浮起自责和尴尬的神色,于是笑了笑,接着说,“主要是,吃不到肉是一件让人很暴躁的事!” 孟梓渊吁口气,承诺一样,说:“好,我记住了,以后出来,顿顿给你点肉吃!” 他话音刚落,正逢牛排好了,被热气腾腾地端上来,端到黎语蒖面前。黎语蒖想着孟梓渊刚刚一副承诺的样子,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给肉蒸得发烫了。 她赶紧拿起刀叉,开始低头切牛排。她在刀子顿挫间感受着肉与筋之间的拉扯和韧劲,馋得口水几乎都要流下来。 怎么会有人不吃肉,这是多美好的东西,拒绝它和拒绝人生有什么区别。 她吸着口水感慨着。鼻尖突来一阵清淡怡人的香风。黎语蒖使劲吸了吸,察觉这种香味应该是从某个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好像很正经,细品却极尽勾人。 她抬头,蓦地看到一个极美的年轻女人在向这边走来。她看起来大概二十六七岁的样子。 黎语蒖在心里给这位美女和黎语萱做了下比较。她们两个人都是极美丽的,区别是眼前这位美人更多了一些成熟妩媚的韵味。 美女一步步走来,直到停在他们的餐桌前。黎语蒖暗自感叹,真是位风采卓然的真·美人。 美女优雅大方地和孟梓渊打招呼:“孟少过来了,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孟梓渊抬起头,冲她得体微笑:“也不能每次来都麻烦你,怎么好意思呢?”他转头对黎语蒖做介绍,“这位是餐厅的老板,韩雯瑜,韩老板。”他又对韩雯瑜介绍黎语蒖,“这位是叶家大房叶倾颜叶伯母的大女儿,黎语蒖。” 韩雯瑜听到黎语蒖的名头后,“哦”了一声,主动伸出手来:“我早听说了你这号人,就是一直没机会见到真身!今天倒是巧了!妹妹你以后可要常来,雯瑜姐给你打五折!” 黎语蒖伸手和对方一握,笑着说好。 这一握之下,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什么叫柔弱无骨销魂手。 她对韩雯瑜表示感谢。 韩雯瑜继续和孟梓渊寒暄:“今天一定是你花钱请客,那我不能折了孟少的面子,就不给你打折了!你们慢慢吃,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孟梓渊被她说得笑起来,摇摇头,告诉黎语蒖:“你以后要小心她,她是最能杀熟的!” 黎语蒖望着韩雯瑜摇曳走远的背影,由衷感叹:“她真是漂亮!” 孟梓渊引回她的眼神,看着她的眼睛说:“你也很漂亮,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黎语蒖真心觉得,孟梓渊就算看起来再怎么温文尔雅,也难掩他其实是个拥有丰富套路的老司机的事实。 ****** 吃完饭,孟梓渊把黎语蒖送回了家。 接下来几天,孟梓渊没有再来邀请她吃饭。黎语蒖看了本地新闻,知道孟梓渊去了海岛出差。 黎语蒖的日子倒并没有因为孟梓渊的出差而显得平淡,相反她这几天的日子过得让人有点烦躁和闹心。 而烦躁和闹心的根源是那个叫徐慕然的人。 再次听到他的名字,是和孟梓渊吃完午饭那天晚上。 她正在客厅看电视时,突然听到黎语萱一路惊喜尖叫着从门外冲进来,对叶倾颜嚷嚷着徐家大哥哥回来了。 因为武馆那个登徒浪子,黎语蒖但凡听到“徐”字就会忍不住血气上涌囤积口水。她真心怀疑自己的唾液腺是不是被那个徐自恋刺激出毛病了。 她压下吐口水的冲动,把无辜路过身边的黎语翰一把揪过来,问:“你二姐说的徐家大哥哥,到底叫什么名字?” 黎语翰眨着他毛茸茸的大眼睛,对她的问题不可置信:“不会吧大姐!这几年徐大哥都快被我那花痴二姐磨叨成仙了,大姐你居然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叫徐慕然啊!” 黎语蒖眼前一黑,手一松,整个人往沙发深处软下去。 她坐在沙发上,使劲往下压着唾液腺想要狠狠分泌的冲动。 原来那个登徒子·徐就是医院那些孕妈们口中的s城草魁。 长得确实不错,可是人也确实太他妈自恋了。徐家接班人了不起?长得好看一点了不起?好像全世界人都得认识他一样。 走神间,她耳边响起黎语翰的谆谆叮咛:“大姐啊,你不是对徐家大哥也感兴趣吧?我跟你说啊,可千万不要呀!是,他确实长得好看,容易让小姐姐们动心,可是他太花心啦!女朋友老是换!你可千万别看上他呀!”黎语翰说着说着摇起头来,无限感慨,“二姐她自己作死非要喜欢徐大哥,她作死作得程度太深,我是拦不住了,但是趁着你还没萌芽呢,我可得把你看好喽,徐大哥他要真是想勾搭你,可得先过我这关!” 黎语蒖看着中学生黎语翰一副守护者的姿态认认真真告诉她,他要看好她,不让她被人占便宜,这一刻黎语蒖觉得如果一辆卡车同时向她和黎语翰撞过来,如果只来得及跑一个人,她会义无反顾舍身推开她无敌可爱的弟弟。 不过她的这种义无反顾在第二天就经受到了考验。因为她的弟弟有严重倒戈的嫌疑。 第二天她一整天在家看书。晚上黎语翰放学回家的时候,他嘴里叼着叶倾颜平时不许他吃也不给他钱买的非健康路边摊食品烤鱼豆腐,他手里捧着台他心水已久的迷你便携游戏机,他整个人开心得上蹿下跳。 黎语萱从楼上下来,看到他这副样子,歪着鼻子冷哼:“又是你那个亲大姐给你买的吧?当心地沟油吃出脑残症啊你!啧啧,还买游戏机,当心妈看到打死你!” 黎语蒖听到这些话只当没听到,笑而不语。 黎语翰快速撸完鱼豆腐串,抹着嘴巴说:“老二,这回你可真冤枉我亲大姐了!” 黎语萱听他这么叫自己,顿时血往脑子上冲:“黎语翰,你叫我什么?你信不信我宰了你!” 黎语翰蹿到黎语蒖背后寻求保护:“来啊来啊,提刀来啊!” 黎语蒖拍了他头一下。 真是越来越皮了,上蹿下跳地,简直无法无天。 不过她喜欢! 黎语翰冲着黎语萱叫:“老二,我跟你说,今天的串儿和游戏机,我要是告诉你是谁给我买的,我怕你吃醋吃得把自己酸死!是——徐家大哥哦!” 黎语萱顿时眼睛一亮,前一秒喊打喊杀的气势下一秒瞬间灰飞烟灭。 “他给你买这个干嘛?”她的声音里果然带上了羡慕嫉妒恨。 黎语翰冲她一耸肩:“他借我的手机用总不能白用吧!” 黎语萱哼了一声,看着他手里的游戏机,眼睛里放出了绿光:“把它给我!” “没门!”黎语翰抱着游戏机躲过黎语萱的强取豪夺一溜烟跑回楼上自己房间去了。 黎语蒖坐在客厅沙发上,眼皮莫名开始乱跳。 总觉得那个徐慕然借黎语翰的手机用没那么单纯。 吃过晚饭,她忐忑不安的怀疑得到了很好的验证。 有个陌生号码给她打电话。 她犹豫了一下到底接不接。接的话,总有一股不太好的预感;不接的话,万一漏下什么重要信息怎么办。 手机震得她心烦意乱。她把心一横,接通了电话。 那个听起来不能再烦人的声音笑嘻嘻地问她:“能出来陪我坐一会聊聊天吗?”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告诉自己别讲脏话。然后回答:“不能!” 说完立刻挂断电话,立刻把那个号码拉进黑名单。 三十秒后,另外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 她接通,居然还是那个姓徐的! 他说:“为什么不能?” “没有为什么!” 挂断,拉黑。 立刻又有新号码打进来。 黎语蒖觉得自己要疯了,这个烦人精到底买了多少张电话卡?! 她拒接,拉黑。 马上,又一个新号码给她发来信息。 “接电话,我就跟你说一句话。” 黎语蒖觉得人世间那句俗语讲的真是太对了: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而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 手机又响起。她深呼吸,接通。 “徐先生,请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出来聊会天吧,”徐慕然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低低沉沉地,“我想见见你!” 黎语蒖深呼吸,又深呼吸。 “我不想见你!”她挂断电话,并且直接关机。 黎语蒖觉得自己真的要炸了。 她想这个徐慕然,他绝对是神经病里的翘楚,自恋狂里狂中狂。自以为帅且家里有钱,所有女孩就都要随叫随到随时准备被他接见吗?简直有病。 她觉得徐慕然这种人真是太烦人了。 真是,太烦人了! ****** 三天后的下午,是黎语蒖去医院复查的日子。她刚要出门,就接到孟梓渊电话。 孟梓渊在电话里告诉黎语蒖,他出差回来了,他问她在干吗。 黎语蒖反问了他一句:“你问我在干吗是要干吗?” 孟梓渊在电话那边默了一下,说:“我想见你了。” 黎语蒖觉得耳朵里轰的一声响,眼前浮现出一个长着胡子的下巴。 她赶紧甩甩头,告诉孟梓渊,她要去下医院。 孟梓渊立刻说:“我去接你,我送你去!好吗?” 黎语蒖忍着笑意,说好。 孟梓渊载着她去医院的路上,随口问她:“说起来,之前在医院遇到你时,还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住院呢。” 黎语蒖想了一下,没立刻说话。孟梓渊扭头看她一眼:“怎么,不方便说?”他把眼神回正看向前方,笑,“那就不说好了,别为难!” 黎语蒖看着他的笑容,觉得他八成误会自己跑去偷偷生孩子了。 在一个未来关系很有发展空间的人面前,贞洁问题兹事体大。她决定说出百分之五十事实。 “之前我下楼时不小心摔倒了,磕到了头,磕得有点严重,里面淤了点血。” 她撒了百分之五十的谎。她不是自己磕的是被人袭击的,这件事黎志和叶倾颜交代过她,不要对外人说。她住院也是被叶倾颜使了手段封锁了消息的,在医院的病例上,她的住院原因写的心理疗养。 叶倾颜说,这样做主要是因为叶家内部人际关系复杂人心难测,她的继母不想有心人拿她被袭击的事情给不入流的小报去写些捕风捉影的新闻,比如给她编排点情杀仇杀之类的丑闻,这样的话对她未来发展会很不利。 听了她的回答,孟梓渊“哦”了一声,轻笑说:“你可真不小心,以后得找个人看着你才行!” 黎语蒖跟着呵呵干笑。 前方红灯。孟梓渊停好车,转头,冲着黎语蒖问:“你看我行吗?” “啊?”黎语蒖有点跟不上状况。 “我看着你,让你别摔跤。”孟梓渊直视着她的眼睛,说,“你觉得行吗?” 黎语蒖怔住了。怔忪间她觉得脸和耳朵都在发热,眼前又开始飘过一个长着胡子的下巴。 她赶紧在心里打了自己一巴掌。最近撞邪了一样,只要脸发烫耳朵发烧她就好像看到一个长着胡子的下巴从眼前飘过。 她觉得自己真八成磕坏了脑子了。 后面有人疯狂按喇叭。黎语蒖下意识要回头去看,孟梓渊拦住了她的头。 “不许摇头!”他说。 黎语蒖噗地笑了。 后面的喇叭响得像集齐了世间所有愤怒的呐喊。 黎语蒖看到孟梓渊笑弯起嘴角。然后他发动了车子过马路。 黎语蒖偷瞄他的侧面。她暗暗觉得他好像还是留上胡子更有味道一点。 ****** 复诊完毕,孟梓渊带黎语蒖去吃晚饭。 吃完饭又聊了好久,孟梓渊才开车送黎语蒖回家。 在距离黎家别墅不远的地方,孟梓渊停下车。黎语蒖从车上下来时,他也跟着一起下来了。 黎语蒖冲着他笑:“就这几步路,不用送了,快回去吧!” 孟梓渊却没听她的话,径自向她走来。 他站定在她面前,微笑不说话。黎语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抬脚继续往前走。 她犹豫的功夫,孟梓渊忽然拉起她的手。 黎语蒖从耳朵里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觉得脸在发烫耳朵在发烧,眼前又要开始飘过…… 她赶紧闭上眼睛。 闭上了眼睛的她于是看不到,孟梓渊顺势向她低过头来,做着要吻她的动作。 等她睁开眼睛时,孟梓渊的嘴巴已经离她很近很近了。 她一下发懵起来。 是该继续闭上眼睛,还是推开他?! 她发懵的瞬间里,忽然有两道强光像剑一样朝她眼睛里直射过来。 她连忙抬手挡。孟梓渊也停下动作,抬起手臂遮挡在面前。 在遮挡中黎语蒖侧着头去看,看到是有人开了车子的远光灯在照他们。 她眯着眼,看到有人从快晃瞎了他们的那辆车上走下来。 那人一步步走近,强光背景下,他走过来时仿佛加了电影特效一样,自带装逼效果。 等他一步步走到近前时,黎语蒖眯着眼睛,总算看清这个无聊的人到底是哪一位了。 徐、慕、然! 黎语蒖在心里咬牙切齿。 在自恋狂后面,她又多加了一个备注给眼前这个人。 大!灯!狗! 第62章 你把我忘了 在明亮到能把人晃瞎的两束强劲灯光里,黎语蒖瞪着眼,看着徐慕然一步步走近。 如果人有前生,黎语蒖怀疑自己是不是扒过徐慕然上辈子的祖坟。 徐慕然站定在她面前。他似笑非笑的样子真让人讨厌。她想着一定得对他说句有力道的话,话一出口就能臊死人的那种。她脑子飞快地转着,找着这样的话。 还没找到时,她听到孟梓渊先她开了口:“徐少?怎么是你?”他因为吃惊,声音里的不可思议几乎产生出一种令人怜惜的抖动。 徐慕然没有立即回应他。他双目炯炯地盯着黎语蒖看。他背对着车灯灯光站着,在被车灯晕染成一片柔黄的一隅夜色里,他眼睛亮得像一匹饥饿的狼。 黎语蒖迎视他的目光,不闪不躲,郎朗磊落。在迎视中,她渐渐皱起了眉,她两条灵气好看的眉很用力地对冲在一起。 徐慕然看着她的这副样子,慢慢笑了。 那笑容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宠溺与无奈。 他们在对峙中互不相让地对视着,他们的视线激烈地交融在一起,仿佛下一秒谁眨一下眼睛,就能在夜色中撞击出火花来。 孟梓渊看着他们,面色开始发沉,他再次开口。 “徐少,这么晚了,有事?” 徐慕然无声一叹,把视线从黎语蒖脸上收回。他转头看向孟梓渊,回话干脆直接:“找你没事,找她有点事。” 孟梓渊顺着他的话,看向黎语蒖。 他脸上浮现出奇异的表情:“你们认识?” 黎语蒖果断摇头:“加上现在,这是我和他第二次见面。” 她话音刚落,尾音袅袅还飘在夜色中没来得及散去,徐慕然已经嗤的发出一声轻笑。 黎语蒖瞪向他。 “ok,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徐慕然这样回复她的瞪视。 他说话时,带着一脸宠溺的样子,仿佛他们之间真有着什么一样,仿佛不必解释但这绝对不只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一样。 黎语蒖觉得自己快要呕死了,她又想吐口水了。 她深吸口气,极快地思量权衡了一下,对孟梓渊说:“有点晚了,不然你先回去吧!” 孟梓渊看着她,挑起的眉梢在诉说不可思议:“你确定让我先走?” 黎语蒖咬了下嘴唇。她没看到她咬嘴唇时徐慕然倏地眯起了眼。 “我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黎语蒖不想让孟梓渊留在现场继续听徐慕然胡说八道。再听下去,明明她和姓徐的没什么,也好像有什么了似的。这个徐烦人让人误会的功力简直一流。 孟梓渊看看她,又看看徐慕然。徐慕然冲他戏谑地笑:“放心,我不会吃人。” 孟梓渊又看了看徐慕然身后开着大灯的车子。 “好吧,我先走,”他调回眼神点点头,“但如果有什么事,想着随时给我打电话!” 黎语蒖冲他笑:“好!” 她的笑容在夜色里被强炽的车灯灯光渲染得迷一般的美丽。 徐慕然不动声色错了一小步,站到她面前,阻断了孟梓渊的视线。 黎语蒖立刻收起笑容,改为对他拧眉瞪视。 孟梓渊走回自己的车子,按了两声喇叭。黎语蒖冲他摆摆手回应了他。他踩着油门把车开走了。 ****** 一瞬里,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两束强光和两个人。 黎语蒖忽然对这种感觉感到害怕。她对眼前的人充满未知,未知的人和事最叫人恐惧。 她武装起自己,做出强势的样子,抬头问:“徐大少,我觉得我绝对可以把你的行为定义为纠缠,并且这么定义一点都不过分。请问你这么纠缠我,到底是要干什么?” 徐慕然看着她笑了:“我想见见你就是纠缠你,那孟梓渊呢,围前围后的献殷勤,他的行为叫什么?” 黎语蒖扬着脖子告诉他:“正常交往。” 徐慕然嗤地一声笑了:“他可不像看起来那么纯良无害。傻丫头,四大家族里就没什么好人。” 黎语蒖不爱听他一竿子打死一船人:“这位大哥,你别空口白牙随便编排别人,要说不纯良,属你能在头上光荣地挂个‘最’字!” 徐慕然看着她笑啊笑,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黎语蒖非常服气。听人损能听出这么一副受用的德行,内心得住着一个多么纯粹的贱人。 她直视徐慕然,正色说:“徐大少爷,我不知道您是不是哪根弦搭错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自作多情,我觉得您这副跟我好像很熟对我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真的很不好,这会让未来跟我有发展可能的人误会我跟你之间有过什么不正当关系!” 徐慕然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你没有自作多情。”这几个字,他说得简直掷地有声。 “我很早就想告诉你,你从来都不是自作多情。但那时形势所迫,只能说了反话。” 黎语蒖被他说得云山雾绕,这种不明所以的感觉让她彻底动了气:“大哥你直接告诉我,你瞧上我哪点了,我改,行吗?” 徐慕然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深邃:“我哪都看上了,你怎么改?” ****** 面对徐慕然的回答,黎语蒖想一刀捅死自己一了百了。 她冷笑:“行,你哪都看上了,我是没法改了,所以眼下有两个选择,要么我捅死我自己,要么我捅死你。我选捅死你,你呢?” 徐慕然哈哈大笑,笑得实在开怀,好像抻到了什么地方,于是他弯下腰咳嗽了两声,手不着痕迹地放在肋下按着。 过了一会儿他顺好了气,重新直起身。这回他看着黎语蒖,认认真真说:“丫头,之前都是我不好,我做得那么绝情,都是事出有因,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你能消气了吗?” 黎语蒖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迷惘。 迷惘了一阵后,她猛地一拍巴掌:“我知道了!你是认错人了!” ****** 黎语蒖有点兴奋起来,她对徐慕然说:“是不是以前你身边有个什么人,跟我长得特别像,甚至一模一样,你们经历了一些恩怨情仇以后不小心分开了,然后你遇到我于是就以为我是她?” 徐慕然听完她这番话,长长叹口气。 他的表情萧索下来。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沮丧。 “看来你还是怪我。”叹一口气,他复又在嘴角挂起笑容,那笑容里掺杂着某种决心和希望,“丫头,说吧,我做什么能让你消了这口气?” 黎语蒖无语翻白眼。 “大哥算我服你了,行吗?你认真对待我说的话,行吗?别活在自以为是里,任凭我说什么你都不听,你只说你想说的,行吗?” 徐慕然没有跟着她一起激动:“行。那你告诉我,我到底做什么那你能消了这口气?” 黎语蒖觉得自己在鸡同鸭讲中快要崩溃了:“徐先生,你先告诉我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这样我好知道怎么符合你要求地消气,好吗?” 徐慕然看着她,一眨不眨:“到底怎么样,你才肯认我?” 黎语蒖彻底崩溃了。她失控地几乎在吼:“我如果认识你就让我不得好死好不好?!” 下一秒,她的后背猛地碰到墙上。 她被徐慕然捉住肩膀抵在墙上。 “你说什么?”徐慕然直视她的眼睛,沉声问。 他的表情冷凝下来,他的眼底闪着沉痛的芒。他紧锁着眉心,声音出口时,仿佛周遭空气也在跟着一起变得森冷肃然。 黎语蒖直视他,字字清晰,说:“我说,我如果之前认识你,就让我不得好死,好不好?!” 她看到徐慕然的表情迅速变化着,从冷凝,到无法置信,再到绝望悲哀。那样子,就像一朵正在盛开的花迅速凋零衰败。 黎语蒖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口突地一跳。那种叫恻隐的情绪在她心头蠢蠢欲动。 她刚刚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 ****** 徐慕然显然被黎语蒖的话冲击到了。他缓了好一会,终于整理好情绪后,他对黎语蒖说:“能找间咖啡店坐一下吗?我有事情要问你。” 黎语蒖看着他那副受了极大打击的样子,一时不忍心拒绝他的要求。 她想起离家不远的地方新开了间咖啡店,她把徐慕然带去那里。 服务生过来,友善提醒他们还有半小时打烊。 徐慕然对她礼貌地笑:“请放心,我们只小坐一下,不会耽误您打烊的。” 黎语蒖看着他优雅得体的样子,有点走神。他也不是不能温文有礼,只是为什么面对她时就那么莫名其妙。 徐慕然帮黎语蒖点了杯拿铁,嘱咐服务生:“加两袋白砂糖。” 黎语蒖有点怔忪。她咖啡最爱拿铁,并且每次都加两袋糖。 “你怎么知道我的习惯?”她不由出声问。 她的问题让徐慕然的脸上再次染上那种鲜花凋零的表情。 “你是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吗?”他的问题像个绕口令,他提问时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萧索。 黎语蒖摇头。他又开始说她听不懂的话了,像谜语一样。 徐慕然看着她好一会,在她快要招架不住打算拔腿就跑的时候,他终于幽幽地开了口。 “你说你不认识我?” 黎语蒖点头。 “那你的joey大师兄呢?你也不认识他吗?”问这句话的时候,徐慕然的嗓音低沉得让黎语蒖眼皮一跳。 但想了想他问话的内容,她回以一脸懵逼:“谁?什么大师兄?我哪来的大师兄?”她是去读书,又不是去西方取经…… 徐慕然直勾勾地看着她,仔仔细细地看着她,不错过一丝细节地看着她。 “你在国外开了家咖啡店,对吗?” 黎语蒖皱起眉。 “你怎么知道?我继母最近去徐家拜访过吗?” 徐慕然脸色越来越沉:“你的咖啡店是谁资助你开的?” 黎语蒖对他接近逼问的状态感到反感:“不管谁资助我开的,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徐慕然的声音沉而急促:“回答我!”他顿一下,稳住情绪,“你回答得我满意了,我就不再纠缠你,逼你认我。” 黎语蒖瞪着他,运气。 徐慕然几乎屏住呼吸等她的答案。 黎语蒖吸口气,徐徐说:“是我室友的男朋友资助的。” 她看到她说完这句话,徐慕然的脸上溢满失望。他闭上眼睛,又睁开。 这一闭一睁之间,他仿佛穿越了什么人世沧桑一般,疲惫颓然。 他笑起来。黎语蒖觉得如果笑容有味道,那他现在这个笑一定是苦的。 他苦笑着,说:“我能要求你再做一件事吗?” 黎语蒖有点迟疑:“什么事?” 徐慕然:“请你以你母亲的名义发誓,以下我问你的问题,你的回答将都是真的。” 黎语蒖抗拒:“凭什么?” 徐慕然:“你不敢发誓,所以你会说假话是吗。” 黎语蒖冷笑:“什么鬼逻辑!” 徐慕然:“你答应我的话,我也答应你一件事。” 黎语蒖想了想:“行,我以我母亲的名义发誓,我回答你的问题将全部是真话。但你也要应允你的承诺,请在今晚之后,不要再来骚扰我!” ****** 徐慕然对黎语蒖展开一系列提问。这些问题让黎语蒖越答越疑惑。 徐慕然好像很知道她的一些经历,但又都知道得不大准确。她有点心惊,他到底是什么人,到底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关于她的模棱两可的事。 徐慕然对她提的那些问题是这样的—— 徐慕然:“你说咖啡店是你室友男朋友资助你开的,这个男的叫什么名字?” 黎语蒖:“唐尼。” 这个答案让徐慕然怔了怔。 他接着问了第二个问题。 徐慕然:“谁教会你开车的?” 黎语蒖翻了个白眼:“我根本不会开车谢谢!” 徐慕然又怔住了。 缓了一下,他说:“不,你会开车。” 黎语蒖嗤笑一声:“是,我还会飞呢,只可惜我自己不知道而已!” 徐慕然看着她,久久不说话。 隔了好一会,他问了第三个问题。 徐慕然:“你有没有一根镶钻的签字笔?” 黎语蒖回答果断:“没有。” “仔细想想。” “没有就是没有。我自己有没有一根钻笔,难倒我还不知道吗?” 徐慕然又盯着她看了半晌。 他再问问题的时候,声音有点沙哑:“你在国外的时候,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对他告白过吗?” 黎语蒖回答得不假思索:“没有。” 徐慕然:“不再想想吗?” 黎语蒖不耐烦:“没有就是没有!想什么?” 徐慕然:“你记得你被扔进过海里吗?” 黎语蒖这回想了想,摇头。“我想不起有这样的事发生过。” 虽然没有这样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提起来她胸口有点发闷,那种长时间溺在水里窒息的闷。她抬手敲了敲胸口。 徐慕然看着她,问:“听过丽萨这个名字吗?” 黎语蒖终于点点头。徐慕然眼底骤然亮起光芒来。 “我们学校有四个叫丽萨的姑娘,你问的是哪一个?” 她的回答让徐慕然眼底的光迅速灭了下去,灭得生灵涂炭再无生机。 过了好久,他哑着嗓子,艰难地问:“告诉我,你回国以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黎语蒖本来不想说实话,或者只说百分之五十实话。但是想想刚刚以母亲的名义发过誓,她无奈地决定把实话的比例增加到百分之百。 “我被人打了一记闷棍。” “在哪?” “机场。” “打在哪?” 黎语蒖比了比脑袋后面:“后脑勺。” 徐慕然看着她,本来坐得笔直的身躯,忽然颓然的瘫软下去。 他像受到重创一样,摊靠在椅背上。 他摊靠在椅背上,笑起来。他的笑容刺得黎语蒖想闭上眼睛。 笑得简直比哭还难看。那么一副笑容,不是在折磨他自己,就是在折磨看他笑的人。 他就那么笑着看着她。 然后他哑着嗓子,轻声地问: “所以你把和我相关的一切,都忘了,是吗?” 第63章 我来找回你 黎语蒖当晚回到家又睡不着了。在咖啡店临走前,那个徐慕然告诉她,他们以前真的认识,但她把他给忘了。他的意思是,她什么都记得,独独把他给忘了。 她很直接地告诉徐慕然:这不可能,这是我二十多年来听过最荒谬的事情。 徐慕然却请求她能和闫静验证一下。 黎语蒖当时回给他的是一句“看我心情吧”。 徐慕然上车准备走的时候,很烧包地把跑车的引擎发动得轰轰作响。大半夜里,这样骚气的声音非常扰民。黎语蒖对此非常反感并且不屑一顾。临走临走,还不忘装个逼。 但是徐慕然却叫住她,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听到这个声音,有没有一点熟悉的感觉?手心有没有点发痒?” 黎语蒖想了想,如实告诉他:“你这么一说,这声音似乎还真有点耳熟,挺像以前我们邻居家水牛的放屁声的。” 她看到徐慕然先是笑,笑得好像听到一个让人心满意足的笑话。然后他忽然就不笑了,不只不笑了,瞬间还落寞了起来,好像讲笑话的人欠了他八百吊钱一样。 他就带着这么一副你欠我钱没还的死样子绝尘而去,留一个冒着烟的车屁股背影让她孤零零地站在月不明星不亮的夜晚里感受什么叫做喜怒无常。 这一晚黎语蒖几乎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她爬起来,算好时间给闫静打了电话。 距离她们上次通话已经好久了。她回想着她们上次通话的情形。那时她的记忆还没有全部找回来,她的人还有点混混沌沌的。 那次还是她在医院的时候,当她回忆起在国外的往事和闫静的电话号码后,她给闫静打了一通电话。 闫静接到电话时激动得差点哭出来,她责备她为什么回国后就好久都不联系,打电话过来也是空号。 黎语蒖没跟她说自己受伤的事情,她想反正她都好得差不多了,何必再惹得别人为自己多担心。 所以她告诉闫静很久没打电话,是因为家里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现在总算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才得空联系她。 闫静很小心翼翼地问她,她要处理的那些家里事,不是关于受到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弟妹的排挤吧;黎语蒖笑着告诉她不是的,她现在跟家里人相处得很融洽。 闫静这才松了口气,然后眉飞色舞地讲述她这段时间的奋斗人生。 她很郑重地告诉黎语蒖:“语蒖,我没叫你失望,我把咖啡店照看得很好!” 黎语蒖握着手机无声而欣慰的笑。 ****** 黎语蒖回想着上次通话的情形。直到手机听筒里的嘟嘟声被清脆女声截断。 闫静十分高兴地透过话筒叫着她的名字。 她们彼此寒暄了好一阵。 然后黎语蒖问:“小眼镜,我认识一个叫徐慕然的人吗?” 闫静的声音里自带着懵逼效果:“谁?徐猝然?什么鬼名字,怎么不干脆叫徐猝死啊!” 黎语蒖差点喷了。这闺女和唐尼待得久了,嘴练得越来越损。 她想了想:“那joey呢?” 闫静呵呵地笑两声,配着笑声黎语蒖仿佛能看到她在翻白眼:“你逗我呐是吧?你们学校的风云大师兄,整个学校没有谁不认识他吧!” 黎语蒖又问了几个问题,闫静一一回答了她。 她们又聊了一会后,彼此挂了电话。 黎语蒖看看窗外。往常早该是出太阳的时候了,今天却还是阴沉沉的灰白天。 满天的云,严严实实地挡着太阳,也遮得看不见丁点的蓝天,昏蒙蒙的把整个世界都搞得含混不清。 ****** 黎语蒖睡了个回笼觉。醒来时看到手机有两通未接来电。一通是孟梓渊打的,一通是个陌生号码。 黎语蒖看着那个陌生号码,隐约猜到了打电话的人是谁。 她先给孟梓渊回了电话。她以为孟梓渊会问她昨晚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及她和徐慕然到底有什么瓜葛。 但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孟梓渊只字不提昨天的事。 他只是问她:“休息得还好吗?” 黎语蒖告诉他:“还行。” 孟梓渊问:“刚刚起床吗?” 她回答他说:“没有,早起来了,刚刚不小心又睡了个回笼觉。” 孟梓渊“哦”了一声。默了两秒钟后,他转了话锋,问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黎语蒖想起叶倾颜说晚上家里人要一起聚餐,于是有点遗憾地推掉了孟梓渊的邀请。 挂断电话后,她心里有点怪怪的感觉。那感觉就像小时候她看着秦白桦他妈给秦白桦买了葡萄干,她馋得要死又嘴硬,不肯直说你给我吃点,而是拐弯抹角地说:“我听我妈说了,这东西吃多了长虫子牙,你别吃太多了哈!” 你别吃太多了,后面的半句是,给我吃点。 前边那句根本是虚伪的废话,后边的半句才是真心实话。 孟梓渊只字不提昨晚的事,只是问她,休息得还好吗,刚刚才起床吗。 其实这些都是虚的。他透过这些虚的想必已经推测出他想知道的事情了。 ——她昨晚根本没睡好,不然为什么早早就起了,又为什么起来后还睡了回笼觉。 ——如果她和徐慕然真的没什么,她是不会睡不好的。 所以在他心里,她现在应该和徐慕然有着点不清不楚的关系。可这关系到底是什么样的,他居然并不细问。 是他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到那个程度,他不便多问,还是他其实并没有把她特别放在心上,所以这件事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可昨晚那差点达成的一吻又算怎么回事呢? 黎语蒖越想越烦躁,甚至开始觉得头疼。 没通电话的时候,她担心被人刨根问底而内心彷徨,那时她心里想的是如果你问我,我就让你知道我和你又没熟到什么都可以说的程度,你凭什么问;现在通过电话后,她又因为人家并不刨根问底而有点彷徨了,她这会心里想的已经变成了我们明明差一点吻都接成了,你却不问问我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在前后如此矛盾的情绪中,黎语蒖觉得自己活得越来越庸俗。这是在较什么劲呢。 她甩甩头,企图甩走无解的烦恼。 手机在这时又响起来。是那个陌生号码再次来电。 黎语蒖把电话接通。 果然是徐慕然。 徐慕然对她说:早,能出来聊两句吗?我二十分钟后到你家门外的小路口。 黎语蒖想了想,告诉他,好的。 ****** 前一晚和黎语蒖分开后,徐慕然一回到家,立刻从抽屉里翻出一份报告。 那是他回国前找人调查黎语蒖这半年在干什么的报告。他第一次看到这份报告时,心如刀剜一样闷疼。 报告显示,她从回国后就一直待在s城的私立医院里。因为是高端私立医院,病人的资料本就都是保密的,加上她的住院信息好像刻意被人封锁,他找的人查不到黎语蒖住院的具体病因。他于是试着自己黑进那家医院的信息系统,结果发现她的住院原因是:心理疗养。 看到这四个字时,他心口发窒,像被人捶了重拳在心脏上。他得害她伤心到了什么程度,才能让她那么豁达玲珑的女孩因为心理问题而住院疗养。 那时他肋下一道致命伤刚刚开始愈合。他本该再住院一阵子的,可是他等不及了。他风风火火地跑回来,希望自己这块心药能治好她的心病。 但他怎么也预料不到,她伤的不只是心,还有脑子。 他设想过千百种她生气的样子和让她消气的方法。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把他给忘了。 她的记忆居然出现了问题,她把生命里和他相关的一切都抹去了。实在抹不去的也是篡改了记忆,把和他发生过的那些事张冠李戴安在了别人身上。 这是他见过的,最残酷的惩罚,她还不如直接给他一刀。 她记得全世界,却独独忘了他。 每当想起这事实,他觉得自己当初不如直接死在肋下这道伤口上算了。 他九死一生地捡条命回来,迫不及待地回国来见她,却没想到等待他的是这样的结局。 他按着肋下的伤口,痛感袭来,疼到麻木。 他一夜没睡。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从黑到白。天亮了,是个阴天,阴得人的心都跟着挂了层灰。 透过那层灰,他心里向外挣扎着破出一丝脆弱的希望。 他希望她的室友能够告诉她,他们在国外时有过怎样一段相交相识的日子。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他拿起电话打给她。 第一次,她没有接。 他没敢立即再打。他怕打得太急被她手快地拉黑。他没有新号码了。 耐心地等了又等后,他第二次拨出电话。 谢天谢地,这次她接通了。 ****** 黎语蒖出去见到徐慕然的时候,忽然有种很奇怪的错觉。 还是昨天那个地方,还是那辆车,还是那个人,那个人还是白衬衫西装裤。唯一的不同是从黑夜变成了白天。 这样的情景,让她错误的觉得他们好像聊了一整宿没分开过似的。 黎语蒖抬眼瞧了瞧,徐慕然似乎也没怎么休息好。他眼下有隐约的青色,下巴…… 她的目光有点莫名不受控制地定在他的下巴上。 他没有刮胡子,一宿之后,他下巴上冒出青色的须根。她盯着那片青色,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挪不开眼神。 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恋腿癖,恋手癖,恋胸癖。她有点心惊地暗暗想,自己不会是个恋须癖吧? 徐慕然开口说话时,她从走神状态里被唤醒回来。 ****** 徐慕然看着黎语蒖,满眼期待地问:“你和闫静联系过了吗?” 黎语蒖点点头,说:“联系过了。” 徐慕然笑了:“那我现在再告诉你,我们以前的确是认识的,你信不信?” 黎语蒖轻轻蹙起了眉心:“但我真的想不起你。你让我感到很困扰。” 她一句话把徐慕然几乎打入地狱。 徐慕然笑容凝住,面沉如水。 黎语蒖舔舔嘴唇,吸口气狠下心来,接着说:“我问过闫静,我认识你吗;她说你是风云人物,学校里没人不认识你。”她顿了顿,扬起脸,神色中有着决然,“后来我直接问她,我和你是不是有一腿;闫静告诉我说,就她所知,你的女朋友众多,但其中并没有我。”她看着徐慕然,神色凝重,“所以我真的不理解你现在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就算我们从前真的认识,但我从不曾是你女朋友之一,你为什么要来纠缠我呢?而对我而言,你真的是一个没给我留下任何印象的陌生人。” 她的话说完,徐慕然久久地看着她,久久地沉默着。 阴云密布的天上,蓦地响起隆隆雷声。昏灰的白日里,天空劈下亮到刺眼的闪电。 雨说下就下了起来,突然得叫人猝不及防。 黎语蒖很想躲躲雨,可是她被徐慕然专注的目光笼罩着,他的眼神阴郁得像带了钩子,把她钩在地上不能动。 他们站在雨幕下,雨水滂沱冲刷着眼前的世界,谁都在这个世界里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雨声哗哗不停,仿佛掉在人心上,濡湿了一大片心思。 黎语蒖在这样濡湿的情绪中,听到徐慕然突然问: “我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掩映在哗哗的雨声里,隆隆的雷声间,嚓嚓的闪电中,听起来居然无助又悲怆。 黎语蒖觉得这个世界有点玄幻,有点荒诞。这个叫徐慕然的人,他好神奇啊,一出场来居然自带风雨雷电。 她被这情绪忽然搞得笑起来。 她笑着在雨声里说:“既然我从不是你女朋友,既然我想不起你这个人,不如过去的就算了吧,你还给我一片安静的生活,行吗?” 徐慕然在雨中看着她。 然后他抬起手,为她撩着被雨水冲到额前的发。他看清了她的脸,也让她看清自己。 他对她微笑着说:“好,过去的就过去了,我还你安静生活!” ****** 黎语蒖裹着被子喷嚏不断。她对自己现在这副状态特别失望。从前她深秋时节在冰凉的河水里泡一天都没什么事,现在只淋个雨就开始打喷嚏,她觉得自己肯定是撞邪了。 她裹在被子里喝热水。 喝到一半时,手机响起来。 是一条想加她为微信好友的申请。 发申请的人是徐慕然。在临分别的时候,那个哥们在电闪雷鸣的自然景观中提了一个要求。 他说:“让我还你平静可以,但有个条件,你得加我微信好友。” 黎语蒖当时特别想骂去你爸爸之类的脏话。 微信都加了,这特么还叫“我会还你一片安静生活”? 她本想拒绝,但突然看到从那哥们的肋下居然开始淌出红水来。她一下想起来她之前踢了他那里一脚。 那里现在会流血,不会是她之前踢的吧…… 她恳求他别墨迹了,赶紧去医院处理一下创口。他说你同意加我微信我就去。 她怕他破伤风死在她面前,于是说好…… 黎语蒖放下水杯叹口气,拿起手机通过加好友请求。 然后她选择了不让对方看自己的朋友圈,顺便给对方加了个备注:一个烦人。 ****** 徐慕然到医院重新处理了一下伤口。大夫看到他的伤口后,辅以惊讶至极的表情真诚建议他住院疗养一阵子。他友好而坚决地回绝了大夫的这项建议。 他没时间了。 他再住一阵子院,那丫头恐怕就真的被孟梓渊那小子拐骗走了。 他回到家,混混沉沉睡了好久。醒来时看到唐尼打来32个未接来电。 他回拨过去。 唐尼在电话里的声音像被人掳走了媳妇儿一样悲怆。 “老大!小金刚把你忘了是吗?天啊!怎么会这样!还有老大我对不起你!我没管住我女人那张败家嘴,我已经责备过闫静了,我问她为什么要对小金刚那么说,但她说她又没说错什么,因为在她眼里看来,你就是没事撩拨一下小金刚,撩拨完就不管了,转身就跑去交女朋友去了,还一个接一个的。好不容易现在小金刚有了喜欢的人,没成想你又跑回国接着撩拨她去了,她说她真看不下去你这样!我真想告诉她你之前那么做都是事出有因,但她不肯听我说……” 唐尼还在喋喋不休。徐慕然皱眉打断他。 “你刚刚说,好不容易现在小金刚有了喜欢的人,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刚硬凛冽,激得唐尼好半天不敢出声。 “就是……”唐尼吞了口口水,说,“闫静跟我讲哦,她和小金刚通电话时,她问小金刚,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小金刚说几天看不见的话,会一直想他怎么没联系我,这算喜欢吗;闫静告诉她说这不是算不算喜欢,这就是喜欢……” 徐慕然半天没说话。他再开口时,声音沙哑:“我现在有点难受,我等下再给你打电话吧。” 他挂了线把手机甩远,把脸埋在枕头里,一动不动。 就好像死掉了一样。 ****** 徐慕然再给唐尼回电话的时候,说:“你别怪闫静,她说得没错,你也不用跟她解释之前那些事。” 唐尼的声音很忧伤:“可我们知道,事实不是她以为的那样的!” 徐慕然轻笑起来,笑声沉甸甸地往下坠着听话人的心:“可你要知道,在她看来,我确实就是在做伤害小金刚的事。” 唐尼沉默了好半晌,幽幽地问:“老大那你怎么办,小金刚都喜欢上别人了!”他忽然扬高了声音,“不然这样好不好,如果你的话小金刚不信,那我替你去告诉她,之前到底都发生了什么!我来让她知道她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徐慕然依然轻轻笑着,否决了唐尼的提议。 “我不想用过去的记忆绑架她,就算我们告诉她以前的事,她自己想不起来,也一样对我没感觉,并且她只会很困扰。”他顿了顿,低沉地声音听起来似乎掺杂了某种决心,“我会让她重新爱上我的。” 唐尼很及时地泼冷水:“可她现在已经喜欢上别人了!” 徐慕然闭了下眼睛。唐尼的话引发了他的痛感神经。他感觉到肋下的伤口在一跳一跳的疼,频率和心跳达成了共振。 “没关系,我等。如果她能幸福,我撤。如果她不幸福,我来让她幸福。” 唐尼吸着鼻子:“老大,你太感人了!我都要哭了!你简直就是情圣啊!” 徐慕然轻轻笑。 “那次我没有下海亲自救她,这是我欠她的。”他把手机从右手换到左手,释放出右手去轻抚左臂上的纹身,“她回国前是我推开她的;现在,换我来找回她,也让她慢慢找回我。” 第64章 职场新人生 当晚吃完饭,叶倾颜把黎语蒖叫到了房间。她把四大家族的相关资料带了回来。有些是报纸上的新闻影印件,有些是直接打印出来的文档资料,还有一些是叶倾颜口授给黎语蒖的。 此后几天,孟梓渊说到国外出差一段时间。黎语蒖于是安安静静在家看资料。 她曾经提防了一阵子,怕一个烦人发骚扰信息过来。她警戒地设想着他如果发来各种神经病的骚扰开场白之后,她该怎么一一应对。不过还好,那个人居然信守了他的承诺,从雨中会面协议达成后,他没再来搅和她。 她之前有一个瞬间对徐慕然曾经是有点好奇的,好奇他为什么那么揪着她不放。但当听到闫静说,“他交过好多女朋友呢”,她就立刻不好奇了。 那种男人,你越让他吃不到,他越不甘心,越会没完没了的较劲惦记。 而她呢,别说让他吃到,她连他的样子他这个人都没舍得费心记住,他能甘心才怪。 说到底还是太自恋。 黎语蒖再次确定了这个结论。 之后她把徐慕然这段插曲甩到脑后。 她专心地看了几天资料,又上网搜了一些新闻及新闻以外的八卦,正史野史一结合,对s城四大家族之间的关系有了初入认知。 四大家族分别是叶家、徐家、孟家、和韩家,家家都是集团化的家族企业,四家合起来看几乎垄断s城的全部经济命脉。 四大家族之间的关系很微妙,面子上谁和谁都过得去,私底下彼此间有时亦敌亦友,有时相爱相杀,总的来说就是一部恩怨情仇错纵交缠史。 每个家族的族谱都堪称一本难念的经,而四本经当中尤其属叶家的经最为难念。 叶氏集团的掌舵人叶怀光,年轻时风流倜傥,光婚就结了三次。不过他和其他男人不太一样,虽然风流,虽然离婚,但糟糠之妻不下堂,他对两任前妻依然一直享有丈夫的权利和义务,直到她们去世。 说到底,叶怀光不过是以一种合法的手段在享受妻妾成群的齐人之美。 按照女主人进门的时间先后,叶家分为大房、二房、三房三个不同内部部门。 大房里,女主人是叶怀光的原配,她只生养过一个孩子,就是叶倾颜。现在大太太已经去世了。 叶倾颜是家族里的长房长女,按说地位应该与众不同,但自古没娘的孩子是根草,因为母亲去世,叶倾颜只能依靠自己努力奋斗,她为人又清高,按黎语蒖私下综合来的信息分析,她在家族中应该被二房三房的人联合打压得很厉害。 二房里,女主人几年前也去世了。她生前共生养了两个孩子,二女儿叶倾云,四十出头的样子,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她最先表明退出一切家族纷争,每天吃斋念佛云淡风轻地过日子。叶倾颜说,在叶家如果还有谁对她是真正有姐妹亲情的话,那就是叶倾云了。 二房的三儿子叫叶倾城,他和同胞姐姐相差年岁比较多,今年二十九岁。这个人黎语蒖搜索了一下记忆,发现在出国前家里的那次宴会上,她是见过这位“三舅舅”的。在综合各方信息后她基本可以评定,叶倾城是一个表面上长相英俊整日微笑,但内里城府很深喜怒不辨的人。从二房女主人去世后,叶倾城对取得家族企业控制权的欲望昭然若揭。 三房的女主人还健在,并且虽然已经是徐娘半老,却依然妖娆,手腕独到,很能哄得叶怀光开心。相比之下,她的两个孩子因为比前面两房要年轻,所以资历要差一些,看起来也离继承权似乎远了一些,但好在凡事有健在的母亲在一旁明里暗里地帮忙,这使这一房的势力增大了不少。这一房四儿子叫叶倾桓,年纪只比二房三子叶倾城小了几个月,但心眼却比叶倾城少了不知道多少倍,是个没城府没心胸没谋略但野心很大的人。 三房五女儿叫叶倾霞,刚满二十八岁,风评是“看起来咋咋呼呼像个傻大姐,其实心眼多得像马蜂窝,心狠手辣野心大”。 这一房里的两个儿女,放在外人眼里是最不像话的,因为他们最为自私,有时为了利益不仅和另外两房的人斗,关起门来甚至自家一奶同胞的亲兄妹也要斗一斗。 叶怀光是个自比为国王的男人,在自己的疆土上,在不损害自家利益的前提下,他乐得看各房子女间的自由竞争,他觉得这样更能优化人才,更能拔出一个最优秀的人尖来,带领叶氏家族走远走强。 黎语蒖对他的这种观点并不认同。因为这种自比帝王般的教育手段,只能把兄弟姐妹间的亲情抹杀得越来越不带骨血的味道,只剩下金钱与利益之间的斗争。 不过这老爷子有一点好,并不重男轻女,谁有本事,他器重谁,所以他并不排斥下一代的家族继承人不是儿子是女儿。 除了叶家内部情况,叶倾颜还给黎语蒖介绍过其他三家与叶家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 叶倾颜告诉黎语蒖,二房三子叶倾城和孟氏家族的下一代继承人孟梓渊很熟关系很好,因为他们在国外留学时是同校不同系的同门师兄弟。 “所以你可以理解为,二房对外有着孟家的支持。”叶倾颜这样对黎语蒖说。 她以为黎语蒖还不认识孟梓渊,对她介绍说:“孟家这小子,别看只有二十七八岁温文尔雅的,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但在商场上出手相当狠辣,一旦出手对对手从不留情,不论对方是谁。孟家传到他手里,依照他狠辣的行事风格,将来前途还是很光明的。” 黎语蒖眼前闪过孟梓渊俊秀无害的面孔。她一时间有点无法把他的样子和出手狠辣联系在一起。 叶倾霞还告诉她,三房五女叶倾霞,和韩式家族的下一代继承人韩雯瑜是手帕至交,两人年纪相差两岁,因为有共同的美容减肥购物等爱好,彼此结为铁杆闺蜜。 “所以你可以理解为,三房对外有韩家的支持。”叶倾颜这样告诉黎语蒖。 黎语蒖听到这里时,做了个类比推测,她问叶倾颜:“现在还剩下您和徐家,所以您背后有徐家继承人的支持?” 她的推断居然换来叶倾颜一声轻笑。 “怎么可能,四家族里,徐家那位继承人是最我行我素神出鬼没的,你到网上去搜他的资讯,永远都看不到一张他的正脸照,他是你们这辈的孩子里,最为不一样的一个。他这个人,从来都不拉帮结派,敌人也只有一个,就是他父亲。他一直以来都行踪莫测。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也没人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叶倾颜说着说着居然微笑起来,“但我挺喜欢这孩子的,看起来亦正亦邪,其实心地善良,他母亲生病时我只是去探望了一下,他就记心里了,之后我在谈笔生意合作的时候遇到了麻烦,是他悄悄帮我解决的,他也没提过这件事,还是后来合作方的老板告诉我的。” 黎语蒖眼前闪过徐慕然那张烦人的脸。 真想不到那么自恋的人居然能做到做了好事不留名。 叶倾颜又说:“其实你应该见过他,之前语萱那次生日宴会上,他是来了的。” 黎语蒖暗暗有点恍然大悟的感觉。她前几天有时会忍不住想,她和这个徐慕然到底怎么有上交集的。看起来应该是通过黎语萱的生日宴会。她那天落落寡欢心不在焉的,很多人和她打过招呼,她都没怎么走心,也没记住那些人长什么样。这其中恐怕就有那位自恋的徐大少吧。 她听到叶倾颜又在跟自己说话,她收回思绪聆听。 “其实四家族的二代里,慕然是悟性最高能力最强的一个,听说他前几天回来了,并且似乎打算就留在s城了,逐步接手他们家的事业。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多和他接触一下,向他学习。” 听到叶倾颜的建议,黎语蒖情不自禁地抖了下肩膀。 她现在躲他都来不及。 ****** 在黎语蒖熟悉过了四大家族的情况、熟悉了s城的经济情况、以及国内外经济宏观微观方面的各种分析后,黎语蒖觉得自己其实现在不应该去叶倾颜那里上班了,她应该直接去大学院校教经济,或者冲进电视台的财经节目霸下财经专家的位置。 不过她要是这样做的话,所有人都会当她是神经病。于是她只好收起那些狂想,换上一步窄裙的套装,把长发梳得又直又熨帖地垂在后背上,到叶倾颜那里去开拓崭新的职场生涯。 她选择从基层做起。在她进了公司的两天后,黎语萱也嚷嚷着以实习之名混了进来。黎语萱要求从基层主管做起,企图一上来就骑在黎语蒖的头上,做她的上司搞搞她。 结果她的愿望没能如愿。叶倾颜说:“你晚来了两天,先从复印小妹做起吧。如果语蒖升职了做了基层主管,你就可以坐她现在那个位置了。你长大了,在外面工作不比在家当大小姐,一切要依照社会法则来进行,这样将来你才能独立,我才能放心。” 黎语萱不太接受母亲这番语重心长。她很不开心,打算辞职,但她的想法最终被叶倾颜的零花钱管理新制度扼杀掉了。 叶倾颜说:“从现在开始,你的零花钱被冻结了,除非你能踏实下来工作。这样吧,你每帮同事们复印一张资料,可以给你提成三分钱。” 黎语萱震惊了,她对叶倾颜说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来自亲生母亲的羞辱——三分钱长什么样她都没见过好吗。 她最后提出我不在你这干了行吧无所谓我回家可以跟我爸要零花钱去。 叶倾颜对她冷笑了一下,使出了绝杀:“你爸把钱和卡都放在我这里了。” 黎语萱委屈得快哭了,她怀疑自己和黎语蒖是不是上演了蓝色生死恋里的那一幕,其实她才是乡下那个孩子,黎语蒖才是她妈亲生的,她们俩被抱错了。 从此叶倾颜的公司里有两种堪称奇观的现象。 大千金黎语蒖虽然身为新晋基层员工,但对每个项目的分析都富有独到又精准的见解,久而久之部门领导每次开会时都要先说这样一句话:“我们先听听语蒖的意见。”而会议结束时他又要这样总结:“各种方案比对下来,还是语蒖的最好,我们就照她的方案做吧。” 会后部门领导还要特意到叶倾颜那里去,发自肺腑地汇报:“叶总,我真的不是拍马屁,语蒖太优秀了,您让她领导我吧,我再领导她我怕自己折寿!” 而另外一种奇观是,叶倾颜家的娇贵二千金现在居然干起了孜孜不倦诱导人尽量复印材料的勾当……工作。 黎语萱每天挨个工位、挨个同事地劝诱着: “吴姐,你手里这份材料我觉得复印几份留个底比较安全!” “王哥,你这材料这么厚天天背着多累,我帮你复印一份,你带家里去看,多省事!” …… 等走到黎语蒖那里,黎语萱就没有这副好言好语的声气了。 她会直接阴阳怪气地说:“黎语蒖,我还差三万八千块够买新上市的那个包,你复印一张纸我提三分钱,还得复印多少张纸你自己看着办!” 黎语蒖很不识相地提出疑惑:“如果我看了,但不知道怎么办好呢?” 黎语萱拍桌:“你别找茬啊!” 黎语蒖摊手:“我理解为你刚刚是为了买包在求我,但说实话你求人的态度不对。” 黎语萱双臂抱在胸前:“你别蹬鼻子上脸针对我,现在是你在我妈的公司拿她的薪水给她做事,你对她女儿客气一点!” 黎语蒖笑了笑,告诉她:“首先我不管上谁的脸都不用蹬鼻子,直接一脚就能踹上脸。其次你对大家每一个人都能平易近人只对我一个人不能说明你针对我不是我针对你。最后我是可以不到你妈妈的公司来上班的,不拿这份薪水我也可以活得很好你明白吗?但你不能,你恐怕只会靠复印一张纸提三分钱来赚钱了,并且是在你妈妈的公司,假如换了地方,连这三分钱你恐怕都赚不来。” 黎语萱受了刺激,直接转身跑到总经理办公室大声叫妈。 叶倾颜静静地听她咆哮了一大通委屈。 然后她轻轻叫了一声女儿的名字,全名。 “黎语萱。” 黎语萱的骄纵刁蛮像被点了消散穴,戾气一下子消散不见。被叫全名,说明她母亲要生气了。 “语蒖是我请她来帮忙的,我说的是‘请’,你明白吗?她在国外靠自己经营了一家咖啡店,生意最兴隆的时候,她拱手让了出去。如果她继续做下去,谁也说不好未来会不会是下一个星巴克。如果你现在就有这样的能力,我也给你提供领取丰厚薪水的机会!” 黎语萱被叶倾颜教训得做不得声。 叶倾颜叹口气,变得语重心长:“语萱,如果你有能力,你去嫉妒别人,妈妈可以原谅你。但如果你能力不够又要去嫉妒别人,妈妈会对你很失望。人这个样子是走不远的,你好好想一想。” 黎语萱退出母亲的办公室时,脑子里一片混乱,她一下觉得妈妈好像是在胳膊肘往外拐,一下又好像明白了妈妈实际上是为了她好。她久久回不过神来,只是在混沌中深刻明白,复印每张文件提成三分钱这个活,他妈的她不能再干下去了,不然十年她也买不起那个包。 她也得偷着努个力了。 ****** 晚上回到家,吃过晚饭,叶倾颜把黎语蒖叫到了书房。 “刚刚收到董事会的通知,星期一集团要召开一次例会,所有管理层的家族成员都要参加。你爸爸身体不好,那个会一开起来就硝烟弥漫,他就不去了,换你跟我去。” 叶倾颜告诉黎语蒖,会议将由她父亲叶怀光亲自主持,她让黎语蒖趁着明天休息,去买套正装来穿。 黎语蒖问这个会需要做什么内容上的准备吗,叶倾颜告诉她:“在这个家族里,什么准备都是白费,只有随机应变才是最完全的应对之道。” 黎语蒖于是对叶家有了一层新认识。 这个家族要么人人知书达理,会议是一次高智商群体间的碰撞,谁弱一点就不明白其他人在说什么;要么就是人人不讲道理,会议是一个不讲逻辑只拼火力的战场。 按照她对这个家族的了解,她觉得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大。 第二天,黎语蒖一早去商场买了套职业裙装回来。 天蓝色,西服上衣搭白衬衫再配一步窄裙,穿在身上时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想夸自己一句青春靓丽有朝气。 可惜这套衣服拿回家去,叶倾颜只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 “没有深蓝色或者黑色吗?” 黎语蒖回想了一下:“有倒是有的,可我觉得这个颜色是不是更好看……” 她话音还没有落干净,叶倾颜已经发出了祈使句。 “去换一套深蓝色的或者黑色的回来。” 黎语蒖忍下了不怎么愉悦的感觉。 在自己认为一件事物很好一定会获得赞美的前提下,获得的竟是严声厉色的质疑,这种心理落差不是从一到零,是从一直接到了负一,会让人产生双倍的不爽。 尤其对方严声厉色的质疑是没什么道理的。如果非要讲出道理来,那可能就是她打扮得太年轻了,刺激到了上一辈岁月不饶人的中年感触。 黎语蒖压下这种不爽,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总要给长辈点面子。毕竟她年轻。那就照顾一下中年人的情绪好了。 她从商场换回了一套黑色套装,在服务员惋惜不解的眼神里,她看到自己一下像老了十岁。 这回回到家里,叶倾颜表示很满意。 “这套不错,就穿这个吧,明天把头发挽起来,让自己看起来利落一点。” “好。”黎语蒖答应得好像一点脾气都没有。 第二天一早出门前,黎志给黎语蒖打气:“语蒖,有的人可能说话会不中听,不用理他们,只要微笑就好了!” 黎语蒖冲黎志做出微笑:“这样吗?”她叫他尽管放心。 她在心里越来越好奇叶氏家族的成员会议是怎样一番别致场面了。 ****** 叶倾颜没有叫司机,她亲自开车载着黎语蒖到了叶家总部大厦。 在大厦停车场停好车,叶倾颜又叮嘱黎语蒖一次:“二房的老三叶倾城,三房的老四叶倾桓、老五叶倾霞,这三个人说的话,你都可以不接茬,只要微笑就好。” 黎语蒖点头。 黎志和叶倾颜的反复叮嘱让她推理出了一件事,在叶氏这座大楼里,因为那么几个说话不怎么好听的人,一整楼的人肯定都练就了一身眨眼就能傻笑的好本事。 她跟着叶倾颜上了楼。 出了电梯,快到会议室门口的时候,有人在她们身后打口哨。 黎语蒖是个好奇心接近真空的人。这种情况下如果叶倾颜不停下脚步不回头,她完全不想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后面这一位敢在集团核心地带乱放哨声的人是何方鬼怪。 而叶倾颜真的没有停下来。但黎语蒖猜她一定不是因为好奇心不强,而是她已经知道打口哨的这人是谁。她可能很烦这个人,所以听到了也假装没听到。 她们笔直地往前走,好像世界只充满安静。 就在离会议室两步远的时候,打口哨的始作俑者硬是跟了上来,赶到她们前面,阻挡在她们与门之间。 黎语蒖看到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高挺背影。 这个背影站定,转身。黎语蒖看清了他的面容。 二十八九岁的样子,肩宽臀窄,身形高瘦。穿着合体的高定西装,显得肩背笔直双腿修长。一副看着清朗俊逸的面容上,正挂着一团和气的笑容。 无懈可击的穿着仪容。 但不知道为什么,黎语蒖总觉得这人有点邪气。 她还觉得自己以前似乎见过这个人。 “大姐,您现在可真是越来越酷了,亲弟弟都不理了!” 男人笑眯眯地开了口,和颜悦色地放着软刀子。 叶倾颜不动声色:“想事情,没听见。” 男人往她身边瞄,看到黎语蒖时,眼神一变,一边上下打量一边说:“你新招的小助理吗?老爷子可都没带助理来,大姐你的架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叶倾颜还是不搭他的茬,只是对黎语蒖说:“语蒖,叫三舅舅。” 原来是叶倾城。她想起她在黎语萱的升学宴上见到过他。 那时她这位三舅舅还主动找她认亲来着。 黎语蒖抬眼看向叶倾城,微笑:“三舅舅。” 叶倾城上上下下打量她,忽然一笑:“哦,是你!”尽管他笑得一副和蔼可亲纯良无比的样子,但从眼角眉梢却泄露出一丝邪气的味道。 “摘掉眼镜模样都不一样了,变这么漂亮,舅舅我都认不出你了!以后没什么事儿来舅舅家里玩!” 黎语蒖看着她三舅舅笑得山花烂漫的一张脸,想了想。 面对虚伪的人的客套话,绝杀就是把他的客套话当真。 于是她说:“等下开完会我就没什么事。” 叶倾城一下怔了怔。叶倾颜在一旁含笑咳嗽了一声。 叶倾城又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 他笑个不停,转头对叶倾颜说:“大姐,不如你把这孩子过继给我吧,真是太有意思了!” 第65章 请我喝咖啡 面对叶倾城轻佻的话语,叶倾颜嗤然一笑。 对待耍混的人动怒,那是中了这种人的计,你越怒他越有快感。 所以叶倾颜只是笑了一声,淡淡地告诉叶倾城:“我女儿金贵,你养不起。” 黎语蒖听着从叶倾颜嘴里说出的“我女儿”三个字,顿时心情一荡,一股舒爽感自内而外散发开来,让人爽得耳清目明。 叶倾城不以为意地笑,反驳叶倾颜:“这我不可不信!大姐,怎么说我手里的子公司可都是比你的多呀!” 黎语蒖隐隐觉得她这位便宜三舅舅是在显摆和挑衅。 她不想让叶倾颜难堪,接过话茬:“三舅舅,”她毕恭毕敬地叫了叶倾城一声,“您真想过继我的话,得先立遗嘱,等您哪天说走就走了,把您手里那些子公司全留给我继承。” 叶倾颜又把手抬起来挡在嘴边轻咳。 叶倾城侧头瞥着黎语蒖,眯缝起眼睛笑:“这么一看,大姐你这女儿我还真是养不起呢!” 叶倾颜不再搭他的茬。她带着黎语蒖绕过他直接进了会议室。 黎语蒖听到叶倾城在她们身后又打了声口哨,那口哨尾声缭绕,带着说不尽的慢慢走着瞧的挑衅。 叶倾颜轻声安慰她:“别管他,有我在,他不敢对你怎么样,别担心。” 黎语蒖表面上乖巧的点点头,心里却有点跃跃欲试。 她觉得她这位便宜三舅舅身上那股笑里藏刀的邪气劲,有那么一丢丢和她小时候还挺像的——看谁不顺眼,管你惹没惹到我,我都要恶心恶心你,这次没恶心成不要紧,咱们慢慢走着瞧。 但这是黎语蒖小时候的做法,等她长大上了中学了,就不再这么做了。上中学后她再看谁不顺眼会直接揍一顿,没心情再拐弯抹角磨磨唧唧。 她小时候就玩腻了的手法,她的便宜三舅舅现在却正玩得不亦乐乎,她会担心才怪。她其实还挺想看看她这位邪里邪气的狡猾舅舅到底能施展出什么新鲜招数的。 ****** 黎语蒖跟着叶倾颜走进会议室。叶倾颜在长条会议桌的左手边坐下,黎语蒖挨着她。 叶倾城随后也跟了进来,坐到她们正对面。黎语蒖稍一抬头,总能对上他一副笑眯眯的面孔。 叶倾颜小声叮嘱黎语蒖:“你这位三舅舅,最会插科打诨,尤其设一些语言上的陷阱,等下开起会来,就算他直接跟你说话,你也别轻易搭他的茬。” 黎语蒖点点头。 不久叶家几房人陆续进了会议室,人人对黎语蒖都充满好奇。 三房四子叶倾桓最鲁莽,直接开口问:“大姐,这是叶家的家会,你怎么带个外人来参加?” 叶倾颜的回答叫黎语蒖听得特别受用。 “她是我女儿,大女儿,什么时候成外人了?她来参加会议爸是同意了的,你要是有意见,不如直接去和爸讲。” 叶倾桓撇了撇嘴:“神气什么!” 他旁边有个女人拉了拉他的手臂,让他别再较劲。 黎语蒖猜她是叶倾桓的胞妹,三房五女叶倾霞,因为她看起来最年轻,打扮得也很靓丽时尚,她穿着一身抢眼的粉色套装,水嫩得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快三十岁的人。黎语蒖低头看看自己的一身黑,觉得现在看起来她恐怕比叶倾霞还要老成。 黎语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事和人。 然后她转转眼珠,眼神不经意地划过叶倾城。她发现他正在微微含笑地看着自己,隐含探究的视线并没有因为和她交汇而退缩收回,他甚至挑了挑眉。 原来她在打量别人的时候,叶倾城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黎语蒖不着痕迹地调开眼神。想看随便看,她最不怕的就是被人看。因为被看到不爽时她可以很有理由地抛出一个问题来:“你瞅啥?”继而理直气壮的抡拳头。 与会议室连通的休息室的门霍地被打开。黎语蒖向那里看过去。是叶家的当家人叶怀光出来了。黎语蒖看到他的第一眼,脑子里浮现出的是金毛狮王谢逊的形象。 叶怀光有一头灰白相间的头发和一下巴灰白相间的胡须,那些胡须让黎语蒖对他的好感度顿时提升了好几个等级。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了站起来,黎语蒖也跟着站起来。 这种庄严的场景让黎语蒖联想到了赌王出场。 叶怀光是那种可以把一切赞美老人的形容词都用上也不过分的人,比如双目炯炯,比如目光矍铄,比如老而弥坚。 他一出场就自带着气场,就算给他换身不起眼的衣服丢在人堆里,还是能让人一眼就看出与众不同来。 “都坐下吧,开始开会。” 低沉的嗓音,带着让人屈膝臣服的魔力。 ****** 叶氏集团现在虽然是多业务布局的综合性企业,但当年却是靠着做食品起家的,所以如今做食品开发生产的分公司子公司们,相对其他业务公司,在集团里的位置依然举足轻重。叶氏集团有家老字号的食品公司叫英塘,叶氏能发展到今天英塘功不可没,只是最近几年英塘的效益却一年不如一年。 为了让英塘翻身,集团早些时候投资了一大笔钱,让英塘新开发了一种营养口服液。下了那么大财力精力去开发,大家都以为这款口服液问世后销路会很好,但万万没想到它上市后几乎无人问津。 配方经过反复验证,各种营养成分绝对达标,口感经过不断改良也已经非常不错,营销总监亦高薪聘来了好几位,可就是打不开市场局面。 当初叶氏集团总部原本是期望通过这款营养口服液打开市场后,扭转英塘一直亏损的局面,之后再不断扩大产品研发的种类,逐渐达到垄断s城营养饮品市场及营养食物市场的目的,所以在该项目及英塘上投入了大量资金,结果预期的效果完全没有达到,英塘的亏损愈演愈烈。 今次叶怀光亲自召开并主持会议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解决英塘旗下这款营养口服液的滞销问题。 简明扼要说明情况后,叶怀光环顾全场,沉声问:“有没有人自告奋勇站出来告诉我,他可以扭转英塘的局面?” 叶怀光的话音刚落,让黎语蒖觉得很有意思的一幕发生了。 所有人都企图不着痕迹地别开了眼神。 他们都在躲这个烫手山芋。 “没有人吗?”叶怀光中气十足地问着,“难道我叶怀光养大的儿女都是吃白饭的吗?” 依然没有人应声。 叶怀光干脆开始点名。 “既然这样,一个一个说吧,从老五开始。” 叶倾霞期期艾艾抬起头,说:“爸,要不干脆把这个项目打包卖掉吧,韩雯瑜那边之前跟我表露过,他们家愿意……” “好了你不用说了,”不等叶倾霞说完,叶怀光就打断了她,“不知所谓的意见,你怎么不干脆把我也卖掉!” 他批评叶倾霞提议的那副口气,就像在批评一个小孩子不走脑子太过随便的乱说话,他毫无耐心把这样的话听完。 黎语蒖从这爷俩一来一往的交锋中看得出,叶怀光应该一向不太把叶倾霞的意见当回事。 叶倾城在一旁及时地溜着缝说:“老五啊,不劳而获是年轻人常犯的错,你怎么也跟着犯呢!卖掉是省心,可是接盘的如果是韩家,那就不一定是怎么回事了,回头他们家做大了反过来把我们家的食品市场占有率都挤没了,有的你后悔的!” 黎语蒖觉得叶倾城的嘴真损,不着痕迹地在说叶倾霞,你老大不小了是不是白活了。 “三哥既然你这么有本事,你就上呗!你来把英塘扭亏为盈啊!”叶倾霞对叶倾城拍板叫唤。 叶倾城扭头看向叶怀光:“爸,我最近在和孟家的孟梓渊一起,和欧美那边的贸易公司谈出口合作,如果谈成了,意味着我们将打通整个欧美的出口渠道。我恐怕暂时不能一心二用!” 叶怀光对他点点头:“你就去专心忙这件事吧,不过你自己仔细着点,孟梓渊这小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和他一起做事要当心最后别成了铺路的垫脚石。” “爸你放心,他不省油,我也费电。”叶倾城笑着说。 他说完眼神滑向叶倾霞,对她挑着眉笑。叶倾霞满脸的愤愤不服。 叶怀光的眼神盯到叶倾桓身上。 “老四有什么想法提议没有?” 叶倾桓左右环顾了一下,说:“既然三哥有事,不如让我……呃!”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叶倾霞在桌子下面狠踩了一脚。 “怎么了?怎么说一半停下了?”叶怀光看着他,双目炯炯如炬。 “我……我脚抽筋了!”叶倾桓回答着,同时他听到叶倾霞小声在说:推给大房。 “那你接着说,不如怎么样。”叶怀光发了话。 叶倾桓看向叶倾颜:“我是说,不如让我大姐把英塘接过去!” “是啊!”叶倾霞接着说,“大姐把英塘接过去最合适不过了,她刚进公司就是从英塘基层职员做起的,对英塘最了解!” 叶怀光问叶倾桓:“你让你大姐接手,那你呢,老四你都在忙什么?” 叶倾霞赶紧说:“爸,四哥在带我研发新产品呢,进行到关键环节了,他也分不了心!” 叶怀光点点头:“你们那个产品,技术顾问是韩雯瑜给你们找的吧?长点心,看好配方。” 叶倾桓叶倾霞连连点头答是。 叶怀光的目光调转到叶倾颜身上。 “老大,你怎么说?” 叶倾颜冲他笑一笑。 “爸,我能不能先听听语蒖的想法?” 叶怀光的眼神,落在了黎语蒖身上。 “可以。” 叶倾颜冲黎语蒖点点头。 黎语蒖怔了怔。叶倾颜告诉她:“想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有顾虑。” 黎语蒖于是站起来,不急不缓地开始讲述自己的见解。 她声音清脆,字字清晰。 “我刚刚翻了一下这款营养口服液的资料,发现它主打的受众人群很笼统,囊括了差不多所有人。有时候把所有人都定位为受众目标,就相当于没有目标,老年人倔强,不相信这些口服液的功能,他们只认饭菜中的营养;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他们节省,舍不得买这些营养品;而年轻人猎奇,看到这么范范的东西,根本提不起消费的兴趣。 所以我觉得,不如有针对性的调整客户群体,就先把受众人群调整到年轻人身上。因为他们是当下用脑强度最高工作压力最大也是最渴望充沛体力的群体,同时他们有巨大的消费潜力,他们是最能够肆无忌惮的买买买的一群人。因此我觉得,受众要调整,随着受众的调整,营销策略也要调整,以前历任营销总监经验都很老道,但他们都不是年轻人,不了解当下年轻人的喜好。这是一个得年轻人得天下的时代,经验不再是绝对主宰,创新才是获得成功的关键。” 黎语蒖发言完毕,坐了回去。 好半晌会议室里都静悄悄的,直到叶倾城一下又一下地拍出了掌声。 叶怀光看着黎语蒖,点点头:“得年轻人得天下,说得好!”他对叶倾颜说,“这孩子虽然年轻,但沉稳大气,有大将风范,很难得!” 叶倾霞忽然不服气起来:“爸,她不就是一个小毛孩子,忽忽悠悠的,你不会真把她的话当真了吧?” 叶怀光直接以无视她作为答案回答了她。 叶倾霞愤愤地抱怨:“你们总拿我说的话不当回事!” 黎语蒖看着叶倾霞,思考着为什么大家总拿她的话不当回事。 看着叶倾霞穿着一身粉嫩嫩的套装,咋咋呼呼地拍桌子叫板,她似乎有点明白了。 叶倾霞没有稳重的气场,于是她的话自然没有能让人安静聆听并信服的分量。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错怪了叶倾颜。叶倾颜并不是嫉妒她穿着水蓝色套装青春靓丽——她其实是怕她人太年轻,又穿着那么轻盈的颜色,坐在这里说的话会变得没什么分量,别人会不当回事来听。 相反,她今天穿得虽然老气,但端庄稳重,在被叶怀光称赞了沉稳大气之余,她的意见也被他都听到了心里去。 她以前一直不注重外表,觉得外在不重要,但是现在看来外表是通往成功或者失败的第一步这句话一点都没错。 乌托邦的理想世界里,人们只注重心灵;依靠金钱流通构建的现实社会中,人们却渐渐形成凭衣度人的新规则。这充满物质的新规则不见得好,却人人都在无形之中遵从着。 这真是一个叫人无奈的现实社会。 “老大,英塘就交给你来管吧,让这孩子帮你的忙。”黎语蒖忽然听到叶怀光对叶倾颜这样说。 叶倾颜回头看看黎语蒖,黎语蒖对她点头。 叶倾颜转回头对叶怀光说:“好,英塘我来接手。不过我有个条件。”她顿了顿,字字清晰地说,“爸,我要英塘的股权!” 黎语蒖为叶倾颜提出的条件在心里大大叫了声“好”。 她欣赏她继母这份不包子的磊落。烫手山芋我们可以接,但不能白接。 叶怀光在沉默中思考着这个条件。 “英塘现在旗下只剩下营业口服液一种产品,如果一直亏损,这个公司对集团来说就是拖后腿,不如剥离出来给我,假如日后口服液卖得好,英塘扭亏为盈后,我会开发新的产品,把能够带来利润的口服液转回到集团下面。” 叶怀光双目炯炯的看着叶倾颜,思量着。半晌后,他慢慢点了下头。 “好,英塘的股权,我给你。” ****** 英塘转股完毕,叶倾颜带着黎语蒖开始做产品和市场的尽调。 尽调过程中,黎语蒖发现了叶倾颜的另一个优点。 虽然她脸上总是清清冷冷,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但其实她对自己选定的人,很信任,会给予足够的发挥空间和权利。叶倾颜知道自己思维不够跟得上年轻人,索性将营养口服液的新营销方案全权交给黎语蒖负责。 黎语蒖对于她能如此放权心里有点叹服。 黎语蒖和黎志私下探讨过叶倾颜给人的矛盾感觉。她问黎志,为什么有时叶倾颜明明是存好心,但给出建议的时候却像是有敌意,让人误会了也并不去解释,只是气场全开地告诉对方,你听我的就好了。 比如之前她开会着装的问题。 黎志告诉她:“她是长女,但没有妈妈撑腰,也没有一奶同胞的兄弟姐妹们的支持,在家族里想要说话有分量,不靠她自己能靠谁呢?所以她不能嬉皮笑脸,她必须冷着脸让人知道,虽然她没有妈妈,但一样不好欺负。” 黎语蒖从此对叶倾颜忽然有了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她们都是在成长阶段没人可依靠的人,所以不得不把自己武装起来,让自己变得强大一点。 经过一番仔细尽调,黎语蒖彻底了解了营养口服液滞销的问题所在。 产品配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只是宣传一直做得不好,客户群没有明确,于是品牌也没有立起来。同时城中有其他生产线效仿他们,也推出各种噱头的低端口服液,价格低廉加上大肆营销,更把英塘的市场挤得不剩粼角。 她行动的第一步,是把客户人群定位在有消费能力的年轻人身上,尤其是精英人群。随着客户定位的具化,她提议在不破坏营养物质的基础上,稍微调整口服液的口感,让它从温吞绵柔变成年轻人喜欢的爽朗清脆的感觉。 第二步,黎语蒖不停地走访调研,希望找到最贴近年轻用户的销售渠道。 在走访写字楼时,黎语蒖发现写字楼里到处都被进驻了全城最大连锁咖啡厅纵横咖啡,很多在楼里工作的白领会经常来这里要杯咖啡提神以加班赶材料。但是一杯咖啡下去,只够顶一阵子,再连续不断地喝下去就要伤身了。 黎语蒖瞅准时机,心头有了主意。 她想到了第一步的营销方案,她想把营养口服液寄卖在各大写字楼的纵横咖啡里,主打“提神伴侣,提神又补脑”的口号。每卖出一瓶营养口服液,她会分一定比例提成给咖啡店老板。 s城商业发达,全城写字楼众多,白领的消费力相当庞大,如果能和纵横咖啡谈下这笔买卖,口服液的第一笔销路就打开了。 可是这笔买卖谈起来,却并不容易。因为她居然联系不到纵横咖啡的真正老板。现在工商登记上显示的老板,只是名义上的老板,是对外公关时站出来应付媒体的人,真正做决策时他一点作用都起不了。 纵横咖啡开创于她去国外读书那一年,说起来就在她自己的咖啡店成立之后不久。 两年时间,她把自己的店交给了别人,纵横咖啡却开到了纵横s城。黎语蒖对幕后真正的大老板有了一丝丝好奇。 可幕后老板到底是谁呢?这是个让普通人裹足不前非常闹心的问题。 但黎语蒖不会裹足不前。这个时候她感受到了从前真心结交天下三教九流的回报。 ——该是毛子杰闪闪发光的时刻了。 黎语蒖委托毛子杰,让他派小弟整天蹲踞在纵横比较大的那些店里,叮嘱他们如果看到有店长隆重迎接的人,就赶快告诉她。 没几天,毛子杰打电话给她。 “我马仔说在一家旗舰店遇到一个大叔,他一进店店长立刻哈着腰冲过去给拎包倒茶差点就直接跪下捶腿。等下我把这家店的地址给你,你没事儿过去蹲蹲点儿,八成还能遇上那个大叔。” 黎语蒖挂断电话后收到了地址,她立刻打车过去。 她在那里蹲点了三天,毛子杰口中那个神秘大叔她没遇到,烦人的人倒是遇到了一个。 在纵横旗舰店蹲点的第三天,黎语蒖遇到了徐慕然。 ****** 这段时间里,徐慕然没怎么骚扰黎语蒖,不是他真的要还黎语蒖平静生活——他把平静生活还给她,他这辈子就别想再平静。 攘外必先安内。外事要想全力以赴去做好,内部矛盾和阻碍就得先处理干净。 这段时间以来,徐慕然在忙着和徐家当家老爷子徐万康斗智斗勇。 当务之急,他要逐渐把徐氏的决策权切到自己手里。而在步步为营干这个的同时,他还得抽出精力抵挡掉徐万康的各种拉郎配。 徐万康变着法地给他安排相亲,以家族控制权作为砝码,不是企图撮合他和这个市的富豪千金,就是打算把他和那个市的政要女儿凑做一堆。 最近邻市政要的女儿到s城来玩,徐万康使用各种招数,从劝诱到威逼甚至耍无赖,让徐慕然陪那位政要千金逛逛s城、吃吃好东西,打出的名义是:“你替我尽尽地主之谊会死?” 对此,徐慕然的回答是:“会生不如死。” 那倔老头子就怒火中烧地告诉他:“生不如死也忍忍吧,等我死你前头你就可劲自在了!” 为着老头子这句话,徐慕然心里一软。 以往再怎么仇恨他,到头来也割不断父子血脉的羁绊。舅舅说这老头子身体大不如前,身体里有个地方出了点问题。为此舅舅让他这次回来能不走就别再走了。他应了下来。 为了那丫头,他本来就不打算再走了——这才是他肯留下的主因。 所以他现在留下来,并不意味着他会因为老头子的身体做无条件的让步。 尤其是老头子没完没了的拉郎配。 徐慕然一边养伤一边应对徐万康的各种相亲摧残,除此之外还要暗中关注黎语蒖的生活动态,这样的日子让他心力交瘁。要不是舅舅压着,他几次差点和徐万康再掀桌摔杯多断绝一次父子关系。 不久后是徐万康的生日,那倔老头子打算给自己大操大办一场生日宴。 徐慕然隐约预料到,这次宴会在他身上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他暗中筹谋着提前做着各种防御准备。筹谋中他听人来汇报说,黎语蒖一连几天出现在纵横咖啡的旗舰店。汇报人说,对曾出现在店里的当地马仔进行过调查,确定她是在等咖啡店老板的出现。 收到汇报,徐慕然二话不说,直杀向旗舰店去。 一路上他心情好得不行。 老天这样帮他,看来一切早有天意。 ****** 黎语蒖看着徐慕然大大方方扯开椅子坐到自己对面时,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怎么在这都能遇上他呢? 徐慕然一坐下就翘起了二郎腿,笑眯眯问她:“在等老板是吗?” 黎语蒖无声叹了口气。 这世界上还能有比他更欠儿的人吗。她找不找老板关他什么事呢? “我认识老板,我可以介绍你们见面。”仿佛看出她内心腹诽,徐慕然悠然自得地说。他忽然放下二郎腿,上半身凑近桌面,探身靠向黎语蒖,眼底精亮,双眼微眯,“不过有个条件,你得请我吃饭!” 黎语蒖面无表情:“没钱。” 徐慕然迅速地:“那我请你!” 黎语蒖懒得多理他:“不想吃。” 徐慕然又靠回到椅背上,老神在在的样子,审视着黎语蒖:“那算了,你自己等老板出现吧。”他抬手搓搓下巴,撇着嘴一笑,“不过我只要跟老板说一句话,你应该就等不到了。” 他搓下巴的样子让黎语蒖莫名分了下心。 她很快收回心神,木然地笑了两声:“呵呵,那你就赶紧去说一句话,千万别让我真给等着。” 徐慕然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看了一瞬后,他起身就走,动作干脆利落得帅气又决然。 黎语蒖眼皮都没抬,端起咖啡默默喝。 忽然她面前气流涌动。 有人夹带着劲风走回来,又坐到对面。 黎语蒖抬起眼。 徐慕然坐在对面瞪着她,精亮的眼底似乎闪烁着不甘妥协后的自我嫌弃。 “那就不吃饭,”他低低沉沉地又开了口,“你请我喝杯咖啡怎么样?” 黎语蒖看着他,不说话。 徐慕然嗤地一声笑:“丫头!我已经妥协成这样了,你能不能给我点反应?” 这回黎语蒖听话地给了他反应。她皱起眉来。 “我不是你家丫头,我可从来没上来就喊你小二!为了彼此尊重,请你叫我黎女士。” 徐慕然闻声怔了怔后,没忍住噗地笑了:“好吧,黎女士,我把梯子都搭成这样了,你不考虑让我下个台阶吗?你请我喝杯咖啡,我带你见纵横老板。” 黎语蒖看着徐慕然的眼睛。 精亮精亮,深不见底。一忽是淡漠的人情世故,一忽又好像镌刻着千言万语。一不小心看到里面去就叫人有点拔不开眼神。 黎语蒖有点心惊。真是个不动声色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勾引人的妖精。 她收回心神挪开视线,想了想,说:“你先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在等纵横老板的。” 徐慕然挑着眉笑:“这家旗舰店的店长不是吃素的,你一连来了几天、你来之前来过几个社会青年,这些事他已然都注意到了。” 黎语蒖挑眉:“他注意到了,凭什么告诉你?” 徐慕然冲她打了个指响,响声清脆动人。 “所以黎女士,请我喝咖啡吧,请了我就告诉你!” 他说着这话时,因为势在必得,显得无比愉悦,开怀得仿佛眉眼都在含笑。 黎语蒖看着他这副样子,不受控制的,眼皮一跳。 第66章 仿若陌生人 黎语蒖想,把一个人逼急了会是什么样子?尤其是一个自带自恋属性的人。 徐慕然给她提供了答案。 “请我一杯咖啡而已,就这么难吗?”徐慕然搭在桌子上的手指敲着桌子,咚咚咚,咚咚咚,“拜托,”他笑起来,笑得无奈和戏谑,“丫……黎女士,明明该是你求我的事,为什么现在弄得反倒像是我求你求我一样?” 因为你上赶着呀。 黎语蒖把咖啡杯放回到桌面上,默默嗤笑一声不搭茬,望着前方的眼神也不聚焦,仿佛眼前并没有坐了人,只是流动的空气在讲话。 徐慕然看着她,蹙起眉。 下一秒他手臂一伸,一把抓起她喝剩了半杯的咖啡,在黎语蒖猝不及防的快速度下,手臂一收,咖啡杯被端到他嘴边。他低头瞄着,把杯子转了半圈,就着她刚才喝咖啡时留下的浅浅痕迹,搭上嘴唇。他抬眼看着她,注视着她的眼神像两把倔强的火种,熊熊燃烧着向她喷薄火苗。 他看着她,就着她的唇痕,慢慢仰着脖子,一口一口把她剩下的半杯咖啡喝掉。 喝完他放下咖啡杯,微微眯缝着眼,舌尖探出在嘴唇之间,轻轻舔过。 他邪魅地撇着嘴角笑着:“谢谢你请我的这半杯咖啡,”他抬手用拇指抿过嘴角,一副回味的样子,“味道不错!”他放下手,准备起身,“那么走吧,我带你去见纵横的老板!” 黎语蒖长吸口气稳住情绪。 她不理他,开始扭头四下寻找。 徐慕然疑惑问:“在找什么?” 黎语蒖冷冷答:“水杯!” 徐慕然:“渴了吗?” 黎语蒖眼神调回到他脸上,死盯着他,狠狠说:“不渴,只是想泼你脸上!” 徐慕然看着她,一瞬的怔忪后,无比愉悦地笑起来。 “也就你敢有这样的想法!” 听着他霸道总裁教科书般的发言,黎语蒖特别想撕了他的脸。她深切觉得自己还是活得太嫩了。 原来一个自恋的人被逼急了,是会不择手段把逼急他的人逼得更急的。 ****** 黎语蒖最终还是拒绝了徐慕然的所谓引荐,她不想助长臭、流、氓的嚣张气焰。 她今天穿着一步窄裙,打肯定是打不过徐慕然了。她决定打不过那么就干脆躲开好了。她起身往咖啡店外走。 身后响起徐慕然挽留的声音:“黎女士,一定要这么义气用事吗?” 黎语蒖很想像电影里演的那样,现在猛地转身走回去,走到徐慕然面前,对他嫣然一笑,趁他迷迷瞪瞪的时候,一高跟鞋踩穿他的脚! “喂,丫……黎女士,起码回来踩我一脚再走不好吗?” 徐慕然懒洋洋的声音在身后响着。黎语蒖脚腕一飘差点崴到。 他、妈、的!他上辈子一定是长在她肠子里的蛔虫精! 黎语蒖深呼吸。不能回头,回头就是中了他的计。她脚步加快走出了咖啡厅。 出了咖啡厅,她靠在墙壁上望天喘粗气。天高云淡,晴空万里,世界被骄阳照耀得一片明媚,照耀得所有烦恼都无所遁形。 黎语蒖觉得自己的烦恼正被摊开了暴晒在日头下。 真要命。 她不怕别人对她耍流氓,因为别人都打不过她,她想揍就揍。但徐慕然这个大流氓真是太要命了,她打,打不过他;躲,他又总找得到她;跟他对着耍流氓?那他可真是要高兴死了。 那么干脆不去理他吧。可他偏偏又说他能见到纵横的老板。 她到底该怎么对待这个烦人的家伙呢? 黎语蒖心里抓狂无比时,手机“叮”的一声响。 她拿起来看,居然是一个烦人不识好歹发来信息。 她咬牙切齿。有人真是阴魂不散。 她本不想看那消息的内容,但屏幕被唤醒后直接跳进了消息页面。 对话框里,那家伙发过来的文字内容是一个地址。 几秒钟后,她又收到一条消息。 “这是纵横老板家的地址,明天你去找他吧,他会见你的。” 黎语蒖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半天。一时间,她莫名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就好像我军正在殚精竭虑研究着一百零八种对战方案,敌军却忽然甩起了大白旗说我投降了好了你赢了。 黎语蒖真想把徐慕然的名字配上办证俩字写满每一面大墙。论起折磨人的道行,她真的还是太嫩了。 ****** 第二天,黎语蒖好好拾掇了一番,准备去拜访纵横咖啡的真正老板。 她打车直奔徐慕然发给她的那个地址。 那是一栋带着院子的独栋二楼小别墅,装修得极为低调。按响门铃,有人来开,问她找谁,她说想拜访一下别墅的主人。 开门人问她认识别墅的主人吗,黎语蒖讪讪地笑着告诉人家:“拜访之后就认识了呀……” 来人立刻二话不说打算关门。黎语蒖连忙伸手去挡,请求对方不要把她看成精神病。 她在心里痛骂徐慕然。说好的“他会见你的”就这样?! 正推挡间,有人从屋子里出来,走向这边。 “怎么了?”那人披了一身正午太阳的金光走来,扬着声问着,声线里跳跃着几丝愉悦的戏谑。 “遇到个想硬闯的!”来开门的人答。 那人一步步走来,声音里含着笑意。 “是吗,我看看谁胆子这么大?”那人边说边走到门口,逆光而立,站在黎语蒖面前。 听着这叫人闹心的声音,黎语蒖真想蹲下身捡块转头拍他脸上或者直接拍自己脑袋上。 她慢慢适应着刺眼的阳光,也一点点看清来人的脸。 “有意思吗?”她冷笑着哼哼,“既然你是纵横咖啡的老板,直说不好吗?”黎语蒖扭头就要走。 徐慕然长腿一迈两腿一捣,快步绕到她前面,站定,微笑。 “我还真不是纵横的老板,” 他把一双桃花眼笑得全都弯了起来,“不过我舅舅是。” ****** 黎语蒖看着徐慕然笑得让人感想复杂的脸,想了想,决定妈的还是算了走人吧。 “再见。” 她想绕过他走掉。但腿不如人长的劣势让她明白什么叫英雄气短。她捣动了一大步,却被徐慕然悠悠哉只后退半步就保持住了对峙的距离。 “等等!” 徐慕然又挡在她前面。 黎语蒖运气,打算他再拦着她就直接来个撑杆跳越过去算了。用他头撑着。 又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慕然,怎么了?” 这声音居然叫黎语蒖觉得有点熟悉。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清了从屋子里又走出来的那个人。 当看清来人面容后,黎语蒖惊呆到觉得“懵逼”两字已经不足以形容自己的精神面貌。 居然是她高中时的代理班主任金老师! ****** 金老师走近过来,问徐慕然:“怎么了?”他转转头,看到黎语蒖,有点疑惑地问,“你是?” 徐慕然挑着眉笑:“舅舅,你的高徒来拜访你了!” 金老师一听这话,立刻满脸惊喜。他看着黎语蒖,“哦哦哦”地一连说了好几个名字。 “哦哦哦,你是蔡小花?” 黎语蒖整个人一怔,而后木然摇头。 “哦哦哦,我知道了,你是张彩璐!” 黎语蒖保持木然摇着头。 “哦哦哦,你是唐雾雾啊!” 黎语蒖要跪下了。 根本就认不出,您哦哦哦个什么劲呢…… “舅舅,她是黎语蒖。”在一旁忍不下去了的徐慕然替黎语蒖报上了大名。 金老师瞬间惊呆后瞬间老泪纵横。 “黎语蒖?你是我最优秀的学生黎语蒖?孩子你变得太好看了,老师根本都认不出你了!快来快来,进来坐,告诉老师这几年你发生了什么怎么变得这么好看了……” 当年的金老师,如今的金老板,在徐慕然有如吞了苍蝇的表情里,拉着最得意的门生走进了别墅。 师生双双谁也没顾得上再多看他一眼。 ****** 徐慕然自动跟到屋子里去。金老师无意地抬头间看到了他,于是问:“哎?慕然你还在啊,你不是有事要走吗?” 徐慕然哽了口气。亲舅舅真是神阻抗。 “不着急,我再坐会。”他一派坦然地坐到黎语蒖对面的沙发里,耷拉着眼皮,不停瞄着黎语蒖的脸。 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变这么好看? 这几年你是遇到了我,是我开启了你的美丽。 可你忘记了。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你想起来的。就算你想不起来,我也会让你重新爱上我。 徐慕然搓着下巴暗自腹诽着。冷不丁他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是他那位热血舅舅在对得意门生隆重介绍自己的外甥。 “语蒖,介绍一下,这是我外甥,叫徐慕然,平时不太爱和长辈讲话,爱装,装得都快有点六亲不认了!” 听着金老师的介绍,黎语蒖和徐慕然两人表情各异。 黎语蒖佩服敬爱金老师的直爽。徐慕然想找点什么把舅舅的嘴塞上。 金老师热情似火地劝着黎语蒖喝茶、喝咖啡、喝牛奶,甚至提议师生好久不见要不要一起喝点二锅头吃点花生米。 黎语蒖被老师的热情感染得哭笑不得。 金老师忽然一拍大腿:“说起来,语蒖慕然,你们见过啊!语蒖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选拔考试,有个披肩发乞丐服满脸胡子的社会青年闯到了考场来?他还跟我举报说你作弊、把自己的分数故意考少来着!那个披肩发青年就是慕然啊!”金老师转头又问徐慕然,“这事儿你还记得吗?那个当时故意考少有点黑的小姑娘,那就是语蒖!”金老师指着黎语蒖对徐慕然说。 徐慕然不动声色地盯着黎语蒖看,注视着她每一分每一毫的表情变化。 黎语蒖蹙眉想着。 徐慕然屏住呼吸。 黎语蒖偏了偏头。 徐慕然放在膝盖上的手悄悄收紧成拳头。 黎语蒖张了张嘴。 徐慕然向前倾身,双目灼灼地看着她,竖耳聆听。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黎语蒖转头看向徐慕然,目光充满打量。 徐慕然停住了呼吸,等她下面的话—— “——但我不太记得那人什么打扮什么长相了。” 徐慕然泄了气,靠回到沙发靠背上,一副北京摊的样子。 金老师受不了地踢踢他的脚:“往回收收,好好坐着!这么长的腿随随便便往外支,像什么样子!” 黎语蒖看着徐慕然做出那副要死不活的死样子,觉得舒爽得不行。 金老师踢完徐慕然的脚,对她开启热烈的寒暄。热烈到高潮处,金老师情难自持,跑去冰箱拿来两袋花生米和一瓶酒,要和黎语蒖边吃边聊。 黎语蒖也不矫情,大大方方拆开花生米的袋子。 一粒花生送进嘴里后,她“咦”了一声。 徐慕然立刻被这道声音从北京摊的状态中激活。他探身坐直,盯着黎语蒖的脸看。 “怎么了?花生米有哈拉味儿了吗?”金老师问着。 黎语蒖轻蹙双眉,捏了一粒花生举到面前看:“真奇怪,好熟悉的味道!总觉得以前在哪里吃过!” 金老师笑:“听说你留学了两年,国外没有这个吧?” 黎语蒖一脸困惑:“按说是没有的,但我总觉得在国外的时候我是吃过的。” 你何止吃过,你还给我带过。只可惜和我相关的一切你都不记得了。 徐慕然看着黎语蒖在心中默默说。 他忍不住插了句话:“会不会是什么人带给你吃的?” 黎语蒖抬眼看向他。趁着金老师不注意,她翻了个白眼给他。 欠欠的。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哪吃的,他多嘴巴舌个什么劲儿。 “不会,没人给我带过这个吃。”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徐慕然往后一靠,又回到了北京摊的造型。 ****** 酒过三巡。 黎语蒖和金老师越聊越畅快。他们一个刻意地,一个不经意地,都忽略了还有个人的存在。他们谁也没想着问一句那个摊靠在沙发上把腿支出来八丈远的人,要不要一起来一杯。 那个人也不出声,就靠在沙发上,默默地看着他们喝酒。 寒暄中,黎语蒖了解到了金老师怎么会突然从苦逼的化学老师摇身一变成了牛逼闪闪纵横咖啡的老板。 “学校也是个小的社会,尤其重点学校,一中校长那个操行你也知道,他家超市的营业额永远高于学校事务,谁买他家东西多谁就评职称快。有时候非良性的竞争让人觉得心寒,当教书育人的工作变成勾心斗角,真的很没意思,我索性就辞职出来了。”金老师讲得唏嘘感叹,黎语蒖听得聚精会神。她依稀记得校长给下面老师发奖励都是以他们家超市的代金券形式来实施的。想当年校长还诱惑过她一起印考前押题宝典卖钱来着。这种操行确实容易让一个想要悉心育人的老师心寒。 “校长不知道您是……徐家的亲戚吗?”黎语蒖有点纳闷地问。 “我最怕别人知道我是徐家亲戚,麻烦没完没了!我就想低调点过日子!” 黎语蒖觉得她的老师真是太低调了,低调到明明可以靠裙带关系偏偏要拼个人实力,低调到名下有那么庞大的咖啡连锁店都不叫别人知道。 金老师持续性忽略自己外甥,持续性和高徒热烈寒暄:“我从学校里出来之后,慕然怕我憋屈出病来,特意从国外赶回来,想投资我干点什么,我说我什么也不懂,他说那就干点简单的,开咖啡厅吧,正好他在国外也资助了别人开咖啡厅,有点经验,就顺便也资助我了。凑巧的是呀,你金老师我当年也是食品化学专业的高材生,我会调试咖啡的不同口味,没想到我这个小本事让咖啡厅生意越来越好,加上慕然安排了人帮我管理,没想到两年时间本来用来解闷的咖啡厅居然就开到了现在这个规模!” 他和黎语蒖碰了一杯酒后,变得有点感慨:“但起步那时候有阵子真难熬呀,那会快过年了,所有事全赶在一起,慕然从国外回来帮我,说好的一直帮到过年后再回国外,可就在过年前两天不知道这孩子中了什么邪,死活非要赶回国外去,跟有谁在那等着他过年似的!气得我什么也没来得及准备,临上飞机前只够给他大衣口袋里塞了两袋花生米!” 说到这里,金老师终于想起了屋子里亲外甥的存在。他扭头问徐慕然:“后来那两袋花生米你和谁吃了啊?” 徐慕然把眼神挪到黎语蒖脸上。 她被酒气蒸腾得面色绯红,艳若桃花,眼睛里像含了水,每眨一下,都泛着让他惊心动魄的波痕。 他看着黎语蒖,淡淡说:“和一个吃了也记不得的人一起吃的。” 金老师一脸迷茫,转头对黎语蒖说:“甭理他,不好好说话见天跟我说绕口令!” 黎语蒖:“嗯!”她嗯得乖巧又用力。对,不用理他! 再聊一会,金老师终于从漫山遍野远的地方扯回了话题。 “对了语蒖,你今天是特意来看老师的吗?” 黎语蒖赶紧端正姿态,一五一十毕恭毕敬把自己的意图讲了一遍,讲完不忘道歉:“金老师,真对不住,毕业后都没来看过您,结果一来就是求您办事的……” 平时不登门,登门就有事,这恐怕是世界上最尴尬的事情之一。好在酒精可以很完美地化解这种尴尬。 金老师借着酒劲拍腿笑:“这有什么的!你不来看我也不耽误我四处吹嘘当年的状元是我带出来的!行了,你说那事儿,你不用烦,你就把口服液寄放到纵横来卖!老师也不需要你的提成,你每个月来陪老师喝酒聊天就行了!我给你多准备点花生米,我看你挺爱吃的!” 说到这,思维跳跃的金老师突然又回头问徐慕然:“不行,我还是想知道那两袋花生米你和谁吃了!是心上人吗?” 徐慕然:“……” 这是徐慕然人生中最难回答的问题之一。当着黎语蒖的面,他说:是的,是我心上人。她一定会认为那是除她之外的姑娘。那么他之后恐怕更难靠近她了。 可他如果说不是——但那明明就是啊。 徐慕然觉得自己舅舅当年一定是他姥姥从外面捡回来的孩子。太缺乏骨血亲情,毫不费力就能变成坑外甥第一把好手。 他瞄着黎语蒖的表情,仔细想了想,技巧地回答说:“是和我校友一起吃了。” “没劲。”金老师如此点评外甥的回答。 黎语蒖宽慰金老师:“老师,别气馁,一定是个女校友!” 金老师眼睛亮起老年八卦之光:“要是这么一听的话,我就觉得来劲了!” 徐慕然:“……” 回头从舅舅这里撤资吧。他决定。 ****** 黎语蒖和金老师告别时,金老师机智无比地发现了自己外甥今天滴酒没沾,很适合开车。 于是他给外甥找活:“你负责送语蒖回家!” 徐慕然决定不给舅舅撤资了。 黎语蒖在屋里答应得好好的。可一出了别墅大门,她就变了脸,坚持自己打车走。 黎语蒖的拒绝姿态让徐慕然懊恼。 他没了耐心,有些烦躁地问:“要一直这么抵触我吗?从前你并不是这样的!” 黎语蒖呵呵冷笑:“徐大少,看来你还是没明白。你在我这里,是一个涉及不到‘从前’的人,因为我对你没有任何印象。你知道我们之间的矛盾是什么吗?是你以为我们很熟,但我认为你很自来熟。” 黎语蒖拦了出租车扬长而去 徐慕然久久愣在原地。黎语蒖的话像一把重锤敲在他耳膜上。 时至今日,他才找到黎语蒖对他抵触态度的症结所在。 他一直用他们从前相识的姿态对待她,然而他对她而言只是个陌生人。 他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假如某天有个姑娘突然跑到他面前来,热烈地告诉他,他们从前认识,可他却一点也想不起她。而那个姑娘依然以旧相识的姿态整天伺机出现在他身边,东拉西扯围前围后,他会是什么感受呢? 他会觉得自己遇到了神经病。 所以黎语蒖现在看他就像在看一个神经病吧。 他颓然地意识到,原来他的姿态摆错了。 现在他想重新接近她,就该忘掉从前曾经有过的那些亲密——那些亲密于她而言是一无所有的空白,只对他来说才是充实的记忆。 当两个人的记忆只存在于一个人的脑海,从此他是她的陌生人。 所以他应该像起初与她相识那样,慢慢靠近,慢慢动心,循序渐进。 他狠着心地告诉自己,那么从明天开始,就像陌生人那样,重新面对她吧。 克制地,彬彬有礼地,仿若重置的,重新靠近她。 第67章 像从梦里来 黎语蒖和金老师委派的助手对接得很好,改良过口味的营养口服液很快在纵横咖啡上架。 经过一段时间的试运营,结果终于不负所望,口服液的销量节节攀升。 叶倾颜非常欣慰,觉得看到了英塘甩掉亏损的希望。 黎语蒖却并没有那么盲目乐观。因为她知道依托纵横来卖口服液,销量达到一定程度就会饱和。毕竟纵横咖啡的体量摆在那里,就算全天客流爆满,根据客流量的峰值,口服液的最大销量也是可以算出来的。 一定还得再想其他的营销办法,必须得另辟其他销路,进一步打开市场,才能救活英塘。 好在纵横咖啡带来的顾客群体偏向于白领精英人群,口服液起步算是有了一定的格调,和其他低端的口服液拉开了档次。 现在主要是看能否在保持高端品格的同时网罗住更广泛的大众用户,让其他人觉得自己买瓶英塘口服液来喝和随随便便买瓶其他便宜些的口服液来喝的格调是不一样的。 黎语蒖认真思索着每个可以实施的后招。 ****** 没几天后,黎家收到一份请柬。请柬送到的时候黎语蒖正在公司加班做下一步的营销方案。据黎语翰事后跟她说,请柬是徐家大哥亲自送来的。 “老二那个没出息的,看见徐家大哥就犯花痴病,丢死人了,我在一边都要看疯了!”黎语翰一边说一边痛心疾首地摇头,小大人的机灵鬼样儿逗得黎语蒖忍俊不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小子叫黎语萱时不再叫“二姐”,而是直呼其老二。黎语萱为此向叶倾颜告过状,叶倾颜于是询问黎语翰改口的原因。 黎语翰给予的回答是:“她越活越回去了呀,再过两年我连老二都不叫她了,她得反过来叫我三哥!” 叶倾颜责令他不许这么放肆,黎语翰于是当着母亲的面会尽量收敛,母亲不在时他老二老二的不停叫能把黎语萱气得发疯。 “她怎么犯花痴了?”黎语蒖有一搭没一搭地捧着弟弟话匣子的场。 黎语翰唉声叹气:“别提了,一听说徐大哥来了,下楼的时候跟火车头一样地冲,要不是我在后边扯住了她裙子,她非投怀送抱撞人徐大哥怀里不可!这个女生外向的家伙!” 黎语蒖被中学生黎语翰声情并茂的描述逗得乐不可支。 黎语翰摇头又叹气:“我一眼就看出来徐大哥根本就没把老二放在眼里,老二自己怎么就看不明白呢!围前围后嗡嗡嗡的,居然还脸红!红个什么劲儿啊她!她自己觉得她是可爱的小蜜蜂,但我觉得她更像个闹心的小苍蝇。” 黎语蒖觉得她弟弟这张嘴真是越来越损了。她抬手揉乱了黎语翰额前的碎发:“这么说你亲姐姐真的好吗?” 黎语翰赶紧别开她的手:“大姐你知不知道头可断发型不能乱!”小少年努力把被揉成鸡窝的头发拨乱反正,继续说,“不过好奇怪,徐大哥也不是之前没来过我们家,这回来却跟不认识这似的,到处瞅到处瞧,还问厨房斜对面那房间是客房吗,我告诉他那是我大姐的闺房,他哦了一声瞅了你房门好几眼。我问他瞅什么呐,他说,噗——”黎语翰喷了一声,接着说,“他说看着不像闺房,像野兽笼子,开门就能往外跑野性难驯的母大虫!” 黎语蒖默默掰起指响。 这么背后说人真的大丈夫吗……她决定工作之余要勤练武功,早晚有天要把姓徐的揍趴在地上喊蒖爸爸饶命。 第二天是星期六,全家人都在。吃过早餐后,叶倾颜询问三姐弟,是否参加星期天也就是明天晚上徐家老爷子的寿宴,她等下得把出席人员的名单反馈给徐家,那边好准备宴席餐位。 叶倾颜说:“慕然亲自来送的请柬,诚邀我们全家每一个人都去。” 黎语萱迫不及待表态:“我反正是要去的!我等下就去买衣服!” 黎语翰闻声在一旁吐舌头:“你的衣服系在一起能绕地球三圈了!” 黎语萱狠狠瞪他。 叶倾颜对黎语翰说:“别总气你二姐,你呢,你明晚去不去?” 黎语翰连连点头:“去去去!徐大哥昨天说啦,给我单独准备烤鱼豆腐!” 黎语萱在一旁对他嗤之以鼻:“真不相信我有你这样的弟弟,为口吃的什么都能干!” 黎语翰拍桌:“黎老二,你要挑衅我是不是?我告诉你真打起嘴架你可只有急哭的份儿!” 黎语萱气得面红耳赤越过来要掐他脖子。 黎语蒖笑着在一旁看着他们掐架,觉得这个家越来越有烟火气。 叶倾颜喝止了他们的打闹,然后问向黎语蒖:“语蒖,你呢,明晚一起去吗?” 黎语蒖摇摇头:“我就不去了,我想这两天加班冲一冲,把下一步的营销方案赶出来。” 黎志一脸心疼:“又不急在这一天,该歇就歇歇!” 叶倾颜也说工作是急不来的,劝她放松一天。 黎语蒖笑着说:“对我来说,去参加宴会和加班相比,加班才是放松!” 黎语萱在一旁急急忙忙插话:“妈,她不想去就别让她去好了!” 黎语翰道出了她的小心机:“老二,你是怕大姐去了艳压你吧?她是精装封面的百科全书,但你是简装的笑话全集哦!”说完他就往楼上跑。 黎语萱气得紧追在他身后,叫喊着要掐死他。 叶倾颜无奈扶额,黎志却望着姐弟俩追打的背影呵呵笑。 黎语蒖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要融入这个家里了。她似乎好久没有自己是个外人这种感觉了。 ****** 叶倾颜把黎语蒖不会出席的消息回复过来之后,徐慕然给自己倒了杯酒。 烈酒沿着喉咙一路火烧着滚进胃里,炸开一片揪心热流,冲击得四肢百骸有了麻痹的感觉。 然而头脑却越发清醒。 其实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却总是不甘心什么也不做。人在听到最后宣判之前,总是忍不住幻想事情还有一丝余地。 好吧,她不来。 那么先放下她那边的事,想一想明天怎么应对老头子想对他施加的迫害吧。 他抓起电话,打给曾经投资的娱乐公司的负责人,告诉他:“明天是我父亲做大寿,把你旗下知名不知名的影星都叫来给老爷子镇镇场子。”顿了顿,他嘱咐着,“叫詹宁宁也来。” ****** 星期天一早,黎语翰拍响了黎语蒖的房门。 “大姐大姐!快开门啊!” 他急切的叫门声经久不衰,黎语蒖万般无奈放弃了装死没听见继续睡下去的想法。 她一边挣扎着爬起来一边想,不能再惯着她这个熊玩意弟弟了,哪天必须得狠着心揍一顿才行。 她拉开房门,看到黎语翰霍地举高手臂——他手里提着一条下摆摊在地上的美丽长裙,随着他手臂抬高,长裙拔地而起,展现出美不胜收的全景。 “大姐!陪我参加晚上的宴会吧!求你了!”黎语翰摆出他此生里来最楚楚可怜的神情,苦苦哀求黎语蒖。 ****** 对于自己为什么忽然有了这么迫切的要求,黎语翰给黎语蒖的解释是:“大姐,我看昨晚新闻说,今天詹宁宁也会出席晚上的宴会,啊啊啊啊她是我的女神!她主演的女特警大战丧尸我看了十一遍!我想要她的签名,可是妈知道会打死我,要是委托老二去要老二一定会跑去跟妈告密,所以大姐,只有靠你了!” 黎语蒖:“……” “她是演女特警?”黎语蒖问。 黎语翰:“不,她演丧尸!” 黎语蒖:“……” 那你还女神个屁啊! 黎语蒖:“小弟弟,你口味很重啊!” 黎语翰拼命摇头:“不不不,你误会了!詹宁宁演的丧尸特别美丽特别性感!” 黎语蒖很好奇丧尸能怎么美丽怎么性感,她特意去搜了一下这部电影的海报,然后她懂了。 丧尸不怎么好好穿衣服…… 她又搜了下詹宁宁这个女明星。确实挺漂亮的,据说性格高冷骄傲,但粉丝就爱她这股劲儿。不久前刚获了个国际大奖,可谓人正当红。 徐家宴会能请得动她,也注定是一场不一般的宴会了。 看过电影后,黎语蒖除了肯定了黎语翰的审美,她还有点担心她家小弟弟是不是有点太早熟了。她想找本党章这样又红又专的读本提前陶冶一下她小弟弟的情操,但没想到黎语翰却反过来摆了她一道。 “大姐!”黎语翰万般真诚地捧着脸说,“我这就把党章给你背下来,假如我背下来,你就陪我去参加宴会,帮我要詹宁宁的签名,好不!” 看着他萌萌的机灵鬼样子,黎语蒖心头一片柔软,于是她说:“好,给你十五分钟。” 黎语翰捧着脸的手一秃噜,差点给了自己一巴掌。但他坚强地说:“十五分钟就十五分钟!” 然后他聚精会神地只用了十分钟看了一遍党章之后,就把每一个字都记下了,连标点符号随机调出来问都不会答错。 黎语蒖震惊了。随即按照她和黎语翰的智商标准,她开始怀疑黎语萱是不是捡回来的孩子…… 在震惊中,黎语蒖信守承诺,答应了黎语翰的请求。她试了试黎语翰给她选的裙子,居然合身得不得了,她照着镜子看的时候,觉得裙子把她衬得唇红齿白的动人。她问黎语翰从哪搞得这条裙子。 黎语翰告诉她:“这是詹宁宁代言的,我一大早跑出去偷买的哟!我想着你穿着詹宁宁代言的品牌更容易接近詹宁宁嘛!哦对了大姐,你就跟妈说是你自己买的吼,要不她肯定打死我!” ……所以选它的初衷根本与她穿上好不好看无关是吗,她穿上它很漂亮很和身只是很凑巧的一件事是吗…… 黎语蒖后悔之前为什么让黎语翰背党章。应该让他背资本论。全套背完怎么也得明年了…… ****** 晚上准备出门前,黎语翰告诉家里其他成员:“爸妈老二,咱们等会!我大姐也去!” 黎志很开心:“不错不错!” 叶倾颜微微挑眉有点疑惑,黎语翰胡说八道地给她解惑:“大姐陪我去吃鱼豆腐!” 黎语萱在一旁撇嘴:“一会去一会不去的!跟宴会是她家开的似的!” 在她的抱怨声中,黎语蒖打开房门出来了。 黎语萱看着她,愤愤地跺脚:“打扮这么好看,真心机!” ****** 到了宴会,黎语蒖见识到了什么是名流盛宴。 商贾大腕、巨星大鳄、政要名媛,济济一堂。 黎语萱当年那场生日宴已经够让黎语蒖大惊小怪,如今看到徐家宴会的盛况,她明白自己当年眼界真的太窄——两场宴会的规模根本不可相比。 灯火辉煌人影幢幢中,黎语蒖把自己隐在晦暗角落里,去和不起眼的盆栽并排在一起做盛况的背景。 黎语翰时不时去吃个东西,时不时翘首以盼等他的女神出现,再时不时回到黎语蒖身边。他是来看着她的,防止她在要到签名前开溜。 黎语蒖环视全场,不小心瞄到了徐慕然。他走向门口那里去了。他今天穿了一套深黑色西装,西装隆重的线条彰显着自身价格不菲的同时,把他衬托得更加挺拔英俊。 不得不说,他卖相真的不错,尽管人很烦人。 她收回眼神,让黎语翰去帮她拿杯酒来。 一杯酒下肚,门口处有了骚动,她抬头去看,见到黎语翰的女神正在万众瞩目中,明艳动人地走进宴会厅来。 黎语翰立刻变得躁动:“大姐!快去帮我要签名!小弟跪求你啦!” 她放下酒杯,笑了笑。正要举步上前,不巧宴会正式开始了。 今晚宴会主人公徐万康隆重出场。 她只好笑着安抚黎语翰:“等下徐老爷子讲完话我就去帮你要!” ****** 徐万康发表完开宴致辞,气氛一度热烈祥和,大家群情激荡有如春晚零点敲钟那一刻。 只是接下来,变数陡生。 徐万康站在台中央,对众人宣布今晚除了是自己的生日宴,还有一件大事要向大家宣布。 他气若洪钟地告诉在场每一个人说,今晚将是他儿子人生的一个新起点,从今晚起他将真正长大成人背负起家庭责任。 黎语蒖正喝着鸡尾酒,听到“长大成人”四个字时,一口没忍住喷了出来。好在她隐在角落,没有谁注意到她。 她擦擦嘴巴,看着徐万康目光慈祥地滑向台下正中央主桌座位前端坐的名媛。 她身旁的黎语翰小声告诉她:“我刚才凑过去偷偷跟司仪打听过了,那个女的是隔壁市政要的女儿哦!今晚徐大伯好像要宣布她和徐大哥订婚什么的。真奇怪,那个女的看着死死板板的,一点都不像徐大哥的菜呀,他怎么会同意和她订婚呢!” 黎语蒖莞尔一笑,对他发表的观点不置可否。 台上徐万康喊着徐慕然的名字,他召唤着儿子的身影,期望他到台上去。 在他的呼唤声中,两道人影从人群里站出来。一男一女,男的俊女的美,有如一双璧人。女的挽住男的手臂,男的带着她一步步走向台前。 黎语蒖定睛瞧着,男的是徐慕然,女的居然是詹宁宁。 她听到一旁黎语翰失声惨叫:“徐大哥坏死了!他居然夺我女神!他居然是我情敌!啊啊啊啊!” 黎语蒖失笑出声。她抬眼向台上看,徐万康脸上愠色丛生。 在徐万康恼怒地眼神中,徐慕然带着詹宁宁走上台。 他向到场的宾朋致以谢意后,宣布说从今以后徐家的事务主要交由他来负责。 他从始至终没有介绍过詹宁宁,但那位美丽女星只静静地往他身边仪态万千地一站,她的姿态她的名气,已经足够抵挡得住台下那女孩想要上台的脚步了。 黎语蒖看到徐万康捂着心口,被扶下了台。 耳边是黎语翰的哀嚎:“怎么办怎么办,我是该嫉恨徐大哥还是干脆直接让他帮我跟詹宁宁要签名?啊啊啊!” 在他的哀嚎声里,黎语蒖看到徐慕然带着詹宁宁走向这边来。 黎语翰猛地抬头,对她说:“算了,大姐,还是你帮我去要吧!” 黎语蒖端了杯酒来,一边喝,一边看着不远处徐慕然詹宁宁举杯交谈。 等手里杯中酒尽,她从晦暗角落里,款款走出。 ****** 徐慕然带着詹宁宁走到宴会厅偏角。 他和詹宁宁举杯共饮,谢她帮忙抵挡住老头子的逼婚。 詹宁宁巧笑嫣然,反谢他:“虽然你不让媒体向外发我今天挽着你上台的绯闻通稿,但是在他们心里,我已然有了你这座大靠山,未来我的发展必定顺风顺水,我多谢你徐大少才是!” 徐慕然淡淡一笑。 詹宁宁看着他,忍不住笑着问:“我能问问徐少阻止媒体向外发我们绯闻的通稿,是为什么吗?其实通稿发出去了,于你更能气到老爷子,于我更助我涨人气热度,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 徐慕然挑挑眉,告诉她:“我只想你帮我解决今天的危机,但不想它形成绯闻传出去,尤其是,传到某个人耳朵里。” 他之前明白告诉老头子自己有符合名当户对要求的喜欢的姑娘,可惜老头子就是不信,非要费尽心机一意孤行地撮合他和那个政要女儿,甚至连霸王硬上弓这么老土的招数都打算用一用。为了摆脱今晚危机,情急之下他用了刚刚的办法。缓兵之计而已,他可不想他喜欢的那个倔姑娘看到绯闻之后误会什么。 詹宁宁闻声一笑。 而后她朝着徐慕然身后一指,笑着说:“你猜那女孩,她是来找我,还是来找你的?” 徐慕然闻声回头,定睛后整个人如被雷击一般,蓦然一怔。 那女孩像从他梦里走来一样,她穿着曳地长裙,趁得冰肤雪肌,长身玉立。礼服长裙服帖地包裹着她,在她腰侧款款一收,圈得她的腰肢不盈一握。她把长发松松地挽着,脸上随意化了淡妆,趁得面色绯绯唇红齿白。她眼角眉梢顾盼生辉,唇畔颊边浅笑盈盈。她一步步从暗处走来,她走过来的每一步,仿佛步步生莲。她所经之处,好像清风都在缱绻地打着圈,停在她身边流连不去。 他怔在那里,看着她浅笑倩兮地步步走来,像从他梦里走来一样。 喧嚣宴会一下被静了音,他只听得到自己心头剧跳。 然而转瞬想到前一刻情形,他脸色骤变。 糟了。 第68章 像自己的人 徐慕然看着黎语蒖一步步走来,怔立当场。 直到她走到他面前,站定在他身侧,他终于抓回一丝理智开了口。 “你怎么来了?” 他问完这句话,真想抽自己一嘴巴。 因为想到之前台上那副情形,情急之余,他脱口而出的开场白竟然蠢到这种程度。早前明明是盼着她来的,可这样的问句一出口,现在倒像不想叫她来一样了。 黎语蒖淡淡瞟过徐慕然一眼,没做回应,直接越过他站定到詹宁宁面前。 她递上一张女特警大战丧尸的剧照——那是黎语翰事先准备好的——对詹宁宁微笑提出请求:“你好,我弟弟很喜欢你,能不能请你帮他签个名?” 詹宁宁挑眉看了看黎语蒖身后的徐慕然。他一张脸沉得像可以拧出水来。她把视线调回到黎语蒖脸上,绽放明星该有的招牌笑容:“好啊!” 签完名詹宁宁抬头,瞄着黎语蒖身上的长裙,笑意盎然:“下次我应该推荐你来给这个牌子当平模!” 黎语蒖接过签名照,客气道谢。 她转身往来时的暗角走,越过徐慕然的时候没有刻意看他或者不看他。 就仿佛他是每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当他们错身而过时,就该是这样自然而陌生的样子。 詹宁宁意味深长地看着徐慕然越锁越紧的眉心。 “她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吧?那个你不想让她看到你我绯闻的人?” 徐慕然没有回答她。他从旁边桌上随手捞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随后他迎着詹宁宁探视的目光,短促地说了声:“失陪,你自便就好。”说完立刻转身,向黎语蒖那里追了过去。 他们隐没在暗角处。那里光线昏寐,不凑近去过,看不到走进那里的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 黎语蒖把詹宁宁的签名照交给黎语翰,黎语翰开心得上蹿下跳得寸进尺:“好想冲过去和我的女神合张影喔!” 黎语蒖呵呵冷笑:“那就去啊。” 黎语翰强忍冲动,让自己理智:“不行,你看老妈,喏她在那边,她正打量我女神呐,哦还有徐大哥。我这要是去求合影,老妈一准看见,看见了非审我不可,我心理素质不好,她一审我就得招,那不就完蛋了!” 黎语蒖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如果被照下来肯定可以直接就地加工成表情包。 她斜睨着黎语翰,脸上满满都是嘲讽。 你心理素质不好个屁,脸皮快比我厚了…… 黎语翰把签名照往怀里一踹,一边蹦走一边说:“大功告成!大姐你想溜就溜吧,我吃烤鱼豆腐去啦!” 黎语蒖看着他毛猴子一样的背影,忍不住笑。 正笑着,本来就晦暗不明的角落,一下变得更晦暗起来。 有人骤然挡在她面前,像把黑伞一样,把所本就剩无几的光遮得就快要一丝不漏。 黎语蒖仰着头,等待瞳孔适应光线的变化。 在她看清来人面孔的同时,那人对她开了口:“我想跟你解释一下今晚的事。” 黎语蒖控制自己的表情尽量不要显得太懵逼:“……有这个必要?” 徐慕然凝视她,蹙着眉说:“你就当日行一善,听我说完,好吗?” 他目光深沉,眼底幽亮,像带着难言的请求一般,直直地看入她眼底。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黎语蒖惊悚地发现自己差点就要动了恻隐之心。 她赶紧坚定立场:“不好。” “我和詹宁宁没关系。”徐慕然却好像没有听到她否定的回答,自顾自诉说下去。 “我只是找她帮忙做场戏,用来恶心一下我父亲。我以为你不来,才这么做的。”他解释的气息几乎称得上有些急促。 “那如果知道我来呢?”黎语蒖问完就后悔了。她干嘛要搭他的茬,她其实真的不在意这个答案。 徐慕然却闻声双眼一亮。这场谈话终于不再是他自己的独角戏,他为此欢欣。 “如果知道你来,我会放弃这个能够恶心老头子的机会。”他双目灼灼地看着黎语蒖,“我这么说,你能听明白吗?” 真的完全听不明白。 不过她并不想听明白啊…… 黎语蒖想了想,措着词告诉徐慕然:“徐大少,其实你真的没必要跟我解释什么,你和詹小姐是真的我不会为此难过,你们俩之间是假的我也不会因此高兴,因为我和你,是不相关的两个人。我说什么,你能听明白吗?” 黎语蒖看到徐慕然的表情像被秋风扫过的草地,一点一点的沉寂灰冷下去。 她想着该说句什么样的结束语让自己脱身,还没想到时,听到一道清脆娇嗔的声音从斜侧里响起。 “徐大哥!” 黎语蒖一听忍不住笑了。是她那个从智商上判断疑似从外面捡回来的妹妹。她不慌不忙往后大挫了一步,挨到墙角下做隐形人。 黎语萱向着徐慕然跑过来,她一把捞住徐慕然的手臂,揪住了他不放。 她急迫地委屈地又有点撒娇地对徐慕然说:“徐大哥,詹宁宁真的是你女朋友吗?你为什么选她呢?她真的没有我漂亮啊,我做你女朋友不行吗?我可以努力配合你气你爸,保证能气得很好很好!” 黎语蒖差点喷了。 她趁着黎语萱专注撒娇没看到自己、徐慕然被抓着胳膊甩都甩不脱,贴着墙角默默溜掉了。 外面群星当空,明月高悬,一派清透宁静的好景致。可她不敢停下来欣赏这副好景致,她怕脚步一停,就会被某个神经病跟上来。 ****** 第二天黎语蒖一切如常,昨晚的宴会在她生命里并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痕迹。她正常早起,正常吃早餐,正常努力工作,正常外出调研。一天都很正常。只是在结束调研回家的时候,事情变得有那么一点点不正常了。 她在家门口遇到一个女孩。那女孩靠在她家别墅院外的大墙上,仰头看着对面树上的喜鹊。 她以为那女孩是停在那专心看喜鹊的。直到当她越过她打算去开大门的时候,她知道那女孩其实是专门来等自己的。 因为那女孩在她身后对她说:“请问你是黎语蒖吗?我们能聊一会吗?” ****** 黎语蒖站定转身,看着面前年纪相仿的女孩,觉得她看起来有点眼熟,但仔细想想,又全然不认识她。 女孩冲她友好一笑:“你好我叫袁雨浓,从邻市来,我可以邀请你喝杯咖啡聊一聊吗?” 黎语蒖打量着她。邻市。 她好像知道她是谁了。 她是昨天宴会坐在台下主桌那个女孩。那个差点被宣布和徐慕然订婚的邻市政要的女儿。 黎语蒖看着女孩,淡淡挑眉:“你来找我,为了徐慕然?” 女孩居然“呵”的一声笑:“当然不是为他,我是为了我自己!” 黎语蒖觉得她的反应很有意思。她把她带到了街角外那家咖啡厅。 ****** 咖啡厅里,啜了口咖啡后,袁雨浓对黎语蒖开门见山:“其实不想被凑做堆这件事,不止徐慕然不愿意,我自己也不愿意。” 黎语蒖无声挑一挑眉。面前的女孩看起来知性秀美,伶俐无害,但说起话来个性十足。这种感觉叫她有点熟悉。 袁雨浓接着说:“在邻市,我父亲管着一块地,徐慕然的父亲想得到这块地,我父亲就跟他父亲说,如果我们两家能结成亲家,就把那块地批给徐家。” 黎语蒖听着袁雨浓云淡风轻地讲着这件本该不让她那么舒心的事——她父亲完全把她当成了政商结合的筹码——但她那副置身事外的样子,真叫她觉得舒服。 一种带着莫名熟悉感的舒服。 这种舒服的感觉让她对袁雨浓的话有了耐心听下去。 “我父亲和徐慕然的父亲就联姻事宜一拍即合,我父亲还特意把我送到S城来,让我和徐慕然多多接触以促进感情,呵!”袁雨浓说到这里,轻笑一声,“不过好在,我对徐慕然没想法,他对我也没感觉。然而我们两家的联姻并不需要我们两人对彼此有感觉。” 黎语蒖听到这里有点听不懂了。 袁雨浓给她解了惑。 袁雨浓告诉她,当婚姻上升到家族层面,当事人不过是傀儡,一切都得听大家长摆布。想要挣脱这种摆布,当事人得费好些心思斗智斗勇地展开战斗。 袁雨浓对黎语蒖说了好些徐家的内务事。 黎语蒖问她都是怎么知道的,她说她住在徐家,从偷看偷听中七拼八凑出来的。 她说徐慕然是公然反抗过徐万康的,他告诉徐万康,他有喜欢的姑娘,足以和徐家门当户对。但徐万康却对他的喜欢对象不屑一顾。他问徐慕然:你那个姑娘他爸爸能给我们家批下一块地吗?批不下,就不算门当户对。 他还教唆徐慕然:做男人,要有魄力。你可以先和袁雨浓结婚,等那块地批下来给我们了,你到时候过得下去就过,过不下去就离也来得及。就算不离其实也不耽误你和你喜欢的姑娘在一起。 袁雨浓说到这时忍不住对黎语蒖吐槽:“你说这个老头子又不是不知道我正在他家里,说这么难听的话时也不小心点。” 黎语蒖呵呵。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你也堵不死一个想听墙角的耳朵。世上有个词叫防不胜防,还有个词叫的便宜卖乖。 袁雨浓接着说下去。 她说徐慕然听到这个提议之后怒从心头起。于是他质问徐万康:你当年就是这么对待我妈的吧?为了外公家的拆迁地,才娶她的吧?地弄到手之后,我妈怀了我,你看生下来的是个儿子,才没甩掉我妈的吧?但这并没有耽误你四处风流对吗! 徐万康对此的回答是:所以你更应该感受到,你在我心里是重要的,因为你这个徐家的种,我才没有和你母亲离婚。 袁雨浓说到这里时,嘲讽一笑:“你说S城大名鼎鼎的徐万康,三观是不是让什么动物给吃了?” 黎语蒖也听得叹为观止。怪不得徐慕然看起来像个神经病,原来从他爹那里就不太正常。 袁雨浓接着说。 “徐慕然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告诉我,他有喜欢的人。我听到这个消息真是大喜过望,于是我也告诉他,彼此彼此。我们商量怎么在他父亲的寿宴上破坏掉老爷子想要宣布我们订婚的行动。我建议他,可以用他父亲最爱用的方式去膈应他父亲,比如带着其他女人来砸砸场子,到时徐万康要是问你在干什么,徐慕然就可以说,我没干什么,您这上梁在这,我这下梁是跟您学的啊!所以有这句话等着,徐万康是不会当众问的,那么我和徐慕然之间的婚事就算拉倒了,并且我最后能像朵委屈的白莲花什么也不做就可以脱身。” 黎语蒖看着袁雨浓淡淡的表情,觉得她身上那股感觉真的太叫人熟悉了。 这个有个性的女孩,博得她越来越多的好感,以至于对方讲述的事其实跟她没有一毛钱关系,她也愿意听下去了。 “但是很奇怪,星期五的时候,徐慕然还不同意我的提议,但到了星期六他却忽然同意了。我好奇,问他为什么改了主意。他说因为他确定了他喜欢的女孩不会到场。”袁雨浓看着黎语蒖,笑得意味深长,“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最后那女孩还是来了,徐慕然不想让她看到的人间龌龊事,她一眼都没漏地全都看到了!” 黎语蒖回以她同样的笑:“其实我现在有点好奇了,假如他知道那女孩会到现场去,他又会怎么做呢?” 袁雨浓耸耸肩,看着黎语蒖,说:“从他对他父亲的伤害,变成他对自己的自我伤害吧。他又没胆子直接拉那女孩上台,所以也许他会当场宣布自己喜欢男人或者阳痿吧,不过这样的话他可损失惨重了,他们家企业的董事会一定会弹劾他不顾及集团形象的,他以后也就别想着掌控集团这事了。” 听到阳痿两个字,黎语蒖忍不住抿嘴轻笑。 袁雨浓看着她,说:“其实这不是玩笑话。” 黎语蒖的笑容有点定格住。 她看着袁雨浓。这女孩身上的感觉真的很让她熟悉。 “你说你来找我,不是为了徐慕然的,但到现在为止,你可是句句话都围着他。”黎语蒖想了想说。 袁雨浓笑了:“我就想来看看,让两个男人下这么大力气喜欢的女孩到底什么样,能让我服气吗。” 黎语蒖抓住了她话里的关键字眼。 “两个?” 袁雨浓看着她,一眨不眨:“我刚才说了,不光徐慕然有心上人,我也有。我喜欢的那个人,大二时他们家发生变故,我陪着他,我们好在一起。但是渐渐我发现我似乎是他眼里某个人的替身,所以我就和他提出了分手。后来他出国去了,为了某个人出去的,可笑的是那个人却没理他自己回国来了。我挺替他不值的,想找机会看看这么折腾他的人到底长什么样。结果一看,呵!还烦不起来了,因为感觉烦她就像在烦我自己。”袁雨浓嘴边的笑意收了起来,她沉静地看着黎语蒖,说,“你知道我喜欢的那个人是谁了吧?” 黎语蒖看着她,慢慢点点头。 她心头一片复杂。 怪不得觉得眼前女孩的一举一动让她莫名熟悉,让她莫名有好感。 原来那熟悉的感觉是来自于她自己。原来她像她。原来人总是对像着自己的人容易心生好感,因为没有人不喜欢自己。 她看着袁雨浓,真诚地说:“宁佳岩用心不专,冲着这一点他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人,对你全心全意真诚以待的人。” 袁雨浓又笑起来。这次她的笑容不再洒脱淡漠,她弯起的嘴角挂着对自己的嘲讽和无奈:“但我就好他这口,怎么办呢?” ****** 袁雨浓和黎语蒖告别前,对她说,她之后也打算去趟国外。名义当然是去游学的,但有很大可能她会把持不住去找那个人。她说希望黎语蒖对她说句狠话,让她有点骨气别去找他。 黎语蒖想了想,告诉她:“人生苦短,凡事别控制,有了欲望就及时行乐好了。” 袁雨浓说好吧,我知道了,看来你是真不喜欢他。那我就放心了。 她临走前还告诉黎语蒖:“我一点都不想和你交朋友,但又忍不住喜欢你。” 黎语蒖笑着回复她:“我也是。因为我们太像了,自己不想和自己交朋友是自厌,自己忍不住喜欢自己是自恋,每个人都会有这两种情绪。” 袁雨浓最后告诉她:“我觉得徐慕然这个人,缺点很多比如社会气息太浓城府太深人也太帅,但优点倒也算有一个,就是他真的挺喜欢他说的那女孩的,他说我和他看上那姑娘一点都不像。你知道吗,双胞胎的父母分得清两个孩子各自谁是谁,那是因为他们真的太爱他们的孩子。只有足够深爱才能让人分得清相似的人的不同。” 黎语蒖淡淡一笑告诉她,哦,你说得都对,可那跟我没什么关系。 他到处表现得好像多喜欢那个女孩似的,可是有问过人女孩本人乐意不乐意吗? 就像菲律宾单方面宣布中国南海是他们的,多可笑,多流氓,多不要脸啊。菲律宾你问过观音菩萨乐意不乐意了吗? 感情和占有,从来不是可以单方面决定和宣布的。 ****** 几天后,黎语蒖收到袁雨浓的信息。 袁雨浓说她要去国外解决欲望及时行乐了。 黎语蒖祝她万事如意。 接下来的时间,黎语蒖把一切琐事甩到脑后,开始专心部署英塘口服液的第二轮营销方案。这回她想通过网络打开线上市场。 最近她意识到了网络营销的强大。她看到一个大V写个特别有意思的段子软文,转发留言高达几十万。她想或者线上市场可以通过网络大V着手搞起。 另外她发现现在网友们对于剧组卖穷这件事很有舆论热情。她想着这一点应该也可以利用一下。 她仔细研究过后,制定了一整套三步走的网上营销方案。这三步营销方案如果实施得好,她想线上市场应该能够一举打开。 第一步,首先她找到当红逗逼大V们,不惜价钱请们发软文。 软文的内容各式各样,但有共同的特点:好玩有趣,别出心裁,带动话题。 比如有个大V发的软文是说: “姐有天想吃核桃,但是找不到砸核桃的诺基亚了,馋急眼了之后看到了朋友前两天送的口服液,那瓶子看起来那真是相当结实呀,于是我抄起瓶来开始砸核桃。结果……呵呵你们肯定说‘该!瓶子碎了让玻璃碴子拉手了吧!’ 但,真!不!是!姐愉快地吃到了核桃而瓶子它居!然!没!碎!” 发帖人后面还说: “妈蛋老娘没见过这么结实的玻璃瓶子,必须看看什么牌子。哦英塘,补充脑力和体力。说起来姐砸核桃砸得有点累,于是直接拧开喝了,结果哇擦擦!真是无论精神还是肉体都瞬间恢复了血槽满格状态!姐觉得在月亮之下自己强壮得简直要变身为美少女战士月亮了嗷呜呜!” 这篇软文下边,无数网友留言。 “够了够了我吃下你这颗安利!快放开那个英塘!” “变身大花母狼吧切!不行我要买一箱英塘回来比比这口服液和诺基亚到底谁更硬!” “唉,家里核桃要长毛了,算了我去搬箱英塘回来吧!” …… 很多大V发了这样的软文,英塘口服液的热度一下被炒了起来。 第二步,黎语蒖趁热打铁,找了广告公司给口服液拍了七条广告。 这些广告的共同特点是:演员都很好看,内容都很逗逼,但衣着打扮布景道具看起来都很穷很穷,并且所有特效都是手动画上去的。 广告被逐条放到网上。起初网友们都是“哈哈哈哈哈”、“2333333”、“没看过这么穷的广告,口服液的金光闪闪还是黄色笔画上去的,心疼手动特效!” 后来在大V的舆论导向下,网友们发起了“#集齐七条穷广告召唤?#”的话题,大家从开始的看热闹,到后来万众一心一条一条等后面的广告被发布,热情完全被带动起来。大家在等待一条比一条穷的广告的同时,热烈地猜测着集齐七条穷广告之后会召唤出什么。 他们猜遍了和七有关的一切。有的猜是召唤龙珠。有的猜是召唤白雪公主。有的猜是召唤爷爷和穿山甲。 在热烈的讨论中,英塘口服液长时间登陆在热搜榜上,口服液的线上销量急剧增加。 最终当第七条广告在万众期待中终于上线以后,网友们的点评是:“我擦我踏马真心服了!果然是不负重望的穷更穷啊!” “广告我见过一条穷的,但真没见过一条比一条穷的!这条简直尼玛穷出天际!” “你说这广告看着穷吧,偏偏我觉得口服液在一群穷逼里还显得挺有逼格,妈呀我是不是眼睛生病了!!!” “楼上你不是一个人!!!” …… 而与此同时,网友们翘首以盼的#集齐七条穷广告召唤?# 中“?”被揭开了。 第69章 无缺席宴会 万众期待下,#集齐七条穷广告召唤?# 中“?”终于被揭晓。 按照网友们一贯的想法,这条揭晓视频一定是穷得昏天黑地。但偏偏,视频从第一帧画面开始,就美得像在摄像机里囊括了整个仙境。 布景的美轮美奂,道具的富丽堂皇,配乐的荡气回肠,让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 视频播放几秒钟后,当画面上出现一个人时,大家立刻燃炸了。 “天啊是我女神詹宁宁!!!!!” 这样的评论被铺天盖地被抛出来。 视频里,詹宁宁美得像个天仙一样,举着英塘口服液对着画面正前方含情脉脉地问:“喜欢我吗?喜欢我就跟我一起来喝英塘吧!” 网友们瞬间全都疯掉了。 詹宁宁为了自身逼格从不轻易接广告,从她出道到现在,她拍过的广告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并且每支广告接得都是国际大品牌。网友们根本想不到国民女神詹宁宁会接一条网络广告。 网友们疯狂留言,评论热度一度导致网站瘫痪。 “天啊,吓死宝宝了!英塘居然请得起女神!我要去买箱英塘压压惊!” “天啊,原来预算都花在了这里!宁宁女神我爱你我这就去买英塘!” “啊啊啊,英塘居然请得起詹宁宁!谁还敢说英塘穷,老娘和他拼了!我要去和女神喝一样的口服液!” …… 一夜之间,英塘口服液卖到脱销。 ****** 这第三步营销方案,对于黎语蒖来说其实是意外之喜。 #集齐七条穷广告召唤?# 中的“?”,黎语蒖一早就想好了,要在反差上做文章。前边做得越穷,后面反转后的视觉效果就越高大上。 为了达到高大上的终极效果,黎语蒖在最初设计方案的时候就已经默默决定,最后一条视频要找一个明星来撑场。 但预算有限,太大牌的一流明星她是请不起的。所以只能找一个准一流明星、或者目前二流但有几部剧正在播或者正待播的明星。 经过对娱乐圈明星人气进行一番系统调研后,黎语蒖最终把目标锁定在一个选秀出身的二流明星子晴身上,她刚刚给詹宁宁搭完一个女二号,借着詹宁宁的名气,大有蹿红之势。 看到她的调研后,黎语翰在一旁小大人一样的唏嘘:“唉,大姐,讲真,你要是能请动我的女神帮你打广告,她都不用讲台词,哪怕对着镜头随便喝一口之后扭头就走,咱家口服液就能买疯掉了!” 黎语蒖拍他的头:“请她?可以啊!但是请她之前咱俩得先商量一下,是卖你的肾去请,还是卖我的?” 况且不只是价钱的问题。她已经查过了,詹宁宁根本不轻易接广告。尤其是她将要拍的是条网络广告。 不过请不动詹宁宁也没关系,毕竟子晴也不错,她和詹宁宁同一家经纪公司,虽然人气跟詹宁宁还是不可比,但也拥有一定规模的粉丝群,如果能谈下她,相信也是可以撑起#集齐七条穷广告召唤?# 中的“?”的。 然而她太高估自己想法的可实施性,也太低估了一个非一线明星的傲娇程度。 她诚诚恳恳到经纪公司去谈合作,第一次去时却吃了很大一个闭门羹。子晴的经纪人告诉她,当天有投资人到访,抱歉闲杂人等恕不接待了。 黎语蒖只好打道回府。 两天后她再次请求见面,这回经纪人倒是接见她了。只是会面后,当黎语蒖只把情况介绍到一半时,子晴的经纪人就直接甩了脸子。 “你要我家子晴接你们的网络广告?有没有搞错!你们之前那七条广告我们都看了,又穷又low,你让我们子晴接你的第八条?别开玩笑了黎小姐!你这是在侮辱我们子晴吗?” 子晴的经纪人异常激动,觉得自己艺人的价值遭到了严重贬值和亵渎。 黎语蒖有点无语。尽管经纪人情绪已经不太稳定,她还是忍不住纠正她:“我们的广告的确拍得很穷,但绝对不low。您可以试试看想拍出穷得那么刻意的广告要费多少心思,并且预算也绝对不是拍普通广告可比的!” 经纪人对她的说法嗤之以鼻:“那我可长见识了,这行里我见过穷装富,还真没见过谁富装穷呢!” 黎语蒖觉得再多谈下去也无益,不如离开再想别的人选。 她起身要走。将起未起时,一道声音从会议室门口响起。 “这广告我倒是挺有兴趣的,能让我试试吗?” 黎语蒖回头,看到了詹宁宁。 她耳边响起经纪人的惊呼:“宁宁,你疯了?!” ****** 詹宁宁把大呼小叫的经纪人请出了会议室。她关好门,坐到黎语蒖对面。 黎语蒖看着她,在心里由衷赞叹她的气质和美貌。 明星就是明星。 不是每个明星都叫詹宁宁。 詹宁宁坐下后,单刀直入,说:“我对这个广告很感兴趣,你找我来拍好了。” 黎语蒖微笑:“可我请不起你。” 詹宁宁牵唇一笑:“这样,我现在不收你的钱,等你的口服液卖得好了,你拿出一笔钱来,以我和你们公司共同的名义捐给慈善机构,怎么样?” 黎语蒖思索:“总觉得这样的话,我是占了你很大便宜,毕竟你一分钱实际利益都没有得到,得的只是个虚名。” 詹宁宁点了支烟,吐一口烟圈后,她在缭绕烟雾中笑得无比妩媚:“你觉得我更看重虚名还是实际利益?我自己觉得我更看重虚名,不然为了挣钱的话,我早打开怀抱接广告了。”顿了顿,她说,“其实我也是瞧准了你挺有想法的,这事发展到最后,说不定能从你们蹭我的热度,变成我来蹭你们的热度。” 黎语蒖笑了。 她知道詹宁宁能得奖而别人不能是为什么了。她美丽得像个花瓶,但她绝对不是花瓶。 她和詹宁宁愉快地达成了合作。 ****** 通过詹宁宁的站台,英塘话题的热度达到其他话题前所未有过的新高度。 徐慕然看着网络上网友们热火朝天地嚷嚷着要买瓶英塘压压惊,慢慢扬起嘴角。 那天他去娱乐公司谈项目投资,会议休息时无意间看到黎语蒖在外面徘徊。会议开完后,他立刻找人了解了一下黎语蒖到娱乐公司来的目的。然后他不动声色地安排好一切。 他拿起电话打给詹宁宁,告诉她:“你做得很好,谢谢!之后我会投资你拍两部大戏以示感谢,英塘那边,你就不要再提酬劳的事了。” ****** 靠着詹宁宁的人气,英塘的名气一炮打响,口服液的线上销售火爆异常,英塘的营业额节节攀升。 面对这样惊人的成绩,黎志激动到落泪。叶倾颜更加放心把事情交给黎语蒖让她放手去做。黎语萱嘴巴上依然不服气,但脸上的桀骜表情已经不知不觉弱下去很多。 黎语翰最开心也最伤心,他开心他的偶像大姐旗开得胜,他伤心她大姐找了詹宁宁拍广告居然没让他知道,他是多么想去探探班啊。 每一天,都有捷报不断传来。工厂在日夜加班,口服液的销量与日俱增,英塘的线上销路就此被彻底打开。 黎语蒖算过,照着这样的势头发展,到年底时英塘必定甩掉亏损的帽子。 对此佳绩,叶家当家人叶怀光惊喜不已,他对黎语蒖亲自施予嘉奖,并且为了借着英塘初战告捷的热乎劲来鼓舞整个集团的士气,他吩咐叶倾颜:“不要在意预算,由集团拨款,给我筹办一场轰轰烈烈的庆功宴!我要让本城所有人都知道,我叶怀光以前是靠什么发家的,以后就一样有能力再把它发扬光大!” 高兴之余,他还对叶倾颜说:“你家这个小丫头,真不错,一定要好好培养!” 叶倾颜淡笑着告诉她的父亲:“以她现在的能力,我没什么可培养她的了,我得反过来像她学习才行。” ****** 有了叶怀光那句话,英塘庆功宴会的规模几乎盖过徐万康的生日宴。来参加宴会的人不只叶家几房,连徐家、孟家、韩家,叶怀光也让人送去了请柬。 叶倾颜虽然面色淡然但声音里难掩骄傲地告诉黎语蒖:“四大家族里,哪家出了出类拔萃的年轻人,都会办这样一场庆功宴来大肆庆祝一番的,这是家族后继有人的表现。上一次是韩家,韩雯瑜一毕业就盘活了一家半死不活的公司;再上上次是孟家,孟梓渊快准狠地挤垮竞争对手并以超低价收购了对手公司;再上上次是徐家,那时你还在乡下。那会儿慕然随随便便就替他父亲谈成了一笔大生意。反观叶家,已经好久没有过这样的宴会了。现在我父亲终于能挺起腰板一次了,而他能挺直腰板的机会是源自于我的女儿,语蒖,你让我很骄傲!” 听到叶倾颜这样的评价,黎语蒖表情上波澜不起,内心却涟漪层层。 没有人不爱听表扬的,哪怕性格被人标榜为性情淡定。况且这表扬还是来自于她的继母。 说到底,不管黎语萱怎么对她飞白眼,但她住在这个家里,和所有人都有着血缘关系,只除了叶倾颜之外。 现在这个唯一的无血缘的人对她加以肯定和表扬,并说她为她的家族争光,是她的骄傲,黎语蒖在这一刻里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不为钱财不为权位只追求成就感。她在这一刻里体会到了成就感,成就感给她带来无与伦比的满足和快乐。平时她认为“人不能为了尊严连钱都不要”,但现在她觉得“人为了成就感是可以不要钱的”。 宴会当晚,盛况空前,到处闪映着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奢华之光。 黎语蒖穿着黑色抹胸礼服,趁得肤白赛雪,清丽夺目。这次她没有挽头发,她让长发自自然然地垂过肩头。黎语翰在休息室看到她时,忍不住猫到她身后,学着电视广告那样,把梳子插在她头发里,看着梳子从上到下一滑到底。 黎语翰反复这样玩着,乐此不疲。 黎语蒖怀疑自己再不阻止他,他能这么玩一晚上。她问黎语翰:“你还想不想让我下楼?你外公可已经等在宴会厅了!” 黎语翰扼腕收手:“唉,你不懂,这样纯粹顺滑的感觉对一个强迫症患者来说有多爽多治愈!” 他放下梳子,跟着黎语蒖走出休息室一起下楼。黎语蒖下了几级台阶后,黎语翰在她身后叫:“大姐!” 黎语蒖顺声回头。 她的黑色长发在空气里画出炫目迷人的水墨轨迹;她蓦然回首间,浅笑自然凝在嘴畔,清甜得好像一汪透底的泉。她好看的颈部线条牵动着肩膀和锁骨,玉骨凝脂,美不胜收;她转身间纤腰一拧,不盈一握。她扬起手臂不经心地去撩跑到鬓边的发,她长睫轻眨间如同那只搅动了龙卷风的蝴蝶翅膀,扑扇出直扑人心的惊涛骇浪。 她回眸之间,像一幅美得惊心动魄的图画。 她不再是当年的青涩少女,她美丽夺目灵气逼人,低调内敛充满魅力,她浑身饱胀着的年轻人的意气风发像要破体而出。 “嗯?” 黎语蒖浅笑倩兮地回望向她的小弟。 黎语翰举着相机对着她,咔嚓一声。 抓拍完毕,黎语翰哎呀哎呀地叫:“大姐你去做明星算了!经商太埋没你的长相气质了呀!” 他抱着相机三步并作两步跳过几级台阶,跑到黎语蒖面前来。 而黎语蒖却依然没有回身起步。 她还保持着向后回望的姿势。 黎语翰于是顺着她的眼神也转身向后回望。 然后他看到徐、孟两位大哥加上他自己家一个三舅,那三个有钱又有颜的人正站在楼梯尽头。他们看起来应该是跟在他和黎语蒖身后也准备下楼的。 现在他们三个人的表情非常统一。他们望着他回眸一笑的大姐,每个人脸上都难以掩饰地加大加粗加黑打艺术字阴影地写着两个字—— 惊艳。 ****** 宴会开始后,叶怀光讲了几句话,对来宾们隆重介绍了黎语蒖。 黎语蒖接收到无数目光的打量。在这些目光里,她有点如坠梦里的感觉。她这算实实在在地跻身上流社会了吧? 真难以想象,几年前她还是只有在洗完头时手指甲里才没有泥的土丫头。现在摇身一变,竟也从麻雀变成了凤凰。 恍恍中她忽然又有点清醒过来。她得保持冷静理智,不能得意忘形。这样依托着他人家族背景带来的荣誉感,并不值得骄傲。 如果有一天她能靠着自己来达到今时今日这种程度的荣耀,那时才真正值得昂起头。 叶怀光讲完话,宴会正式开席。黎语蒖瞅准时机往偏处走。她不想被那些并不认识的人围住聊天,恭维话听多了很催吐。 她转到宴会厅一角,想暂寻一隅安静。 偏偏有人不叫她如愿,不知道是原本就待在那里,还是如影随形跟了过来,不依不饶地破坏她想要的安静:“外甥女今天,很让人刮目相看啊!” 黎语蒖回头,看着举着酒杯冲她笑着的叶倾城,静默无语。 他其实真的是个俊美的男人,甚至身上带着点艺术气息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经常显得和别人不太一样。可也许是他太有艺术气息了,有时总叫人觉得他这人有点邪气,比如现在,他邪里邪气地笑着,在邪里邪气中讲着有点轻佻的话。 黎语蒖狂忍想要翻白眼的念头。 你也知道我是你外甥女……您瞧瞧您这副轻佻的样子…… 叶倾城看着她,挑眉笑:“我现在去跟大姐重提过继你的事,你说还来不来得及?” 黎语蒖在唇畔牵出一抹皮笑肉不笑:“您只要把遗嘱先写好了,什么时候想过都来得及!” 叶倾城闻声呵呵笑个不停。在他的笑声里,孟梓渊一步步走进。 他对叶倾城叫了声师兄,把目光投在黎语蒖身上,眼底仿佛有两簇火焰在跳跃燃烧。 他冲着黎语蒖微笑:“语蒖,你今天真漂亮!” 黎语蒖回以微笑。 本想着在自己的笑容里能酝酿出点羞涩,但让黎语蒖奇怪的是,她竟怎么挤也挤不出这种情绪来。 想一想,也许是因为她和孟梓渊太久没见面了,那种可以滋生害羞的亲近感因为长时间的不见而中断了。 叶倾城在一旁挑眉围观,饶有兴味地问孟梓渊:“怎么,你认识我这外甥女?” 孟梓渊大大方方回复他:“是呀,师兄,很意外吧?缘分这件事,总是来得很意外的!” 黎语蒖听着他们说话,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的感觉。 三舅,师兄。 他妈的是不是又差辈了…… 叶倾城附和着孟梓渊的话笑:“怪不得你急急忙忙从国外赶回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小子!” 孟梓渊也不怕他的奚落,目光落在黎语蒖脸上,灼灼地,轻声说:“不回来还好,一回来,我现在都不太想继续出国忙活去了!” 黎语蒖眨了下眼,思考着为孟梓渊的话应该及时配以什么样的表情。 他好像在和她隐晦地调情啊…… 耳边响起一道动人女声,声线旖旎温柔,还叫人有些熟悉。 “是谁舍不得出国去工作了呀?” 黎语蒖和孟梓渊叶倾城齐齐转头循声看,是韩雯瑜和叶倾霞并肩款款走来。 孟梓渊出现赧然的表情,和韩雯瑜叶倾霞打了声招呼后,拉着叶倾城一起走开。 走出两步远时,他回身看向黎语蒖。他与黎语蒖之间隔着韩雯瑜和叶倾霞两道背影。他对她做了一个看手机的动作。 黎语蒖会意,轻轻点一下头。 韩雯瑜就着她的动作回头看,正看到孟梓渊转身走开。 韩雯瑜转回脸来,噗嗤一笑:“真够害羞的,这就不好意思的要走了!”她对黎语蒖送来友善夸奖,“语蒖,你够厉害的,年纪轻轻就一鸣惊人!以后有时间多到我的餐厅来坐吧!” 黎语蒖得体地谢过她。 站在韩雯瑜身旁的叶倾霞一直在上上下下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黎语蒖。 黎语蒖被她扫射得心烦,做出微笑,问了一句:“五姨妈是看上我这件裙子了吗?” 她这声五姨妈叫得特别清脆动人,咬字清晰得直叫人听着声音就会忍不住遐想五姨妈一定已经老到有了满脸皱纹。 叶倾霞哼笑一声:“小姑娘,我是语萱的五姨妈,但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喔!” 黎语蒖望着她也是一笑:“五姨妈真见外。” 就不顺着你的心意撇清关系,就这么说膈应着你。 叶倾霞脸色一下变得难看,韩雯瑜打着圆场借着说要去认识一下其他人把她拉走了。 黎语蒖喘口气。 参加宴会真是累,得不断地应付各种牛鬼蛇神——有的脸上是神心里是鬼,有的脸上是鬼心里也是鬼。 她往转角处走,想避开这些神神鬼鬼歇一歇。 偏偏一只美艳小鬼就是不让她得到安宁。她刚站定,黎语萱就冲到她身边来。 黎语萱一张口就没什么好语气:“我看到三舅五姨妈来和你说话了!” 黎语蒖嗯了一声。 手包里的手机似乎震了一下。她拿出来看,是孟梓渊给她发了短信。 “明天一起吃饭好吗?” 看着信息,黎语蒖嘴角微微上扬。刚刚那种久别后重见的陌生感被冲淡了一些,之前那会让她有点小羞涩的情绪好像又可以回来找她了。 她回复孟梓渊:“好的。” 一旁黎语萱很不高兴地发声:“喂,黎语蒖,你是不是太目中无人了!我在跟你讲话哎,你却故意和人发短信不理我!” 黎语蒖收好手机:“你接着说。” 不就是想发牢骚,你大姐我现在心情好,随便发好了。 黎语萱语气酸溜溜:“我可告诉你啊,二房三房那边可都没什么好心眼,别以为他们找你聊天是在跟你培养长辈情深!再说说实话你跟我们叶家也没什么血缘关系,他们对我都没亲情,对你更不可能有!” 黎语蒖听到“我们叶家”几个字后,嘴角的笑意收了起来。 她看着黎语萱,正色说:“黎语萱,你姓黎,不姓叶,这话以后记着别说了,省着爸爸听到伤心。还有你妈妈在外披荆斩棘给你遮风挡雨,费了那么大劲把你养成无忧无虑的傻白甜,不过是想让你远离亲情斗争的大坑,她自己半辈子都在和亲人斗,她不想你和语翰还这样。所以以后二房三房怎样怎样,你不必管,好好活你的就成了,你别让你妈一片苦心白费。” 她说完看到黎语萱一脸懵逼呆在原地。 她绕过她,提着裙角往转角另一边走。等她刚走出去,耳朵里就听到一声轻笑。 黎语蒖扭头,看到叶倾城带着一脸好整以暇的微笑从从容容地看着她,一点偷听墙角的惭愧感都没有。 黎语蒖轻飘飘叫了声三舅,脚步不停,打算越过他去取杯酒来喝。 叶倾城却在她走近时突然踏出一步,挡在她面前。 他们两个一下离得特别近,要不是黎语蒖收脚收得干脆,恐怕就要撞在他胸口上了。 “什么是傻白甜?”叶倾城笑得很傻白甜地问。 黎语蒖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 拉开距离后,她扬扬眉,忍着不让自己翻白眼。 偷听完别人讲话还能这么光明正大的提问,这脸皮的糙厚度,她也是服了。 她看着叶倾城,睁着眼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傻白甜是一种白糖,甜到齁嘴。” 叶倾城闻声挑了挑眉:“哦?这么甜?比甜到忧伤还甜吗?” 黎语蒖忍不住在心里说了声“靠”。 她三舅还真有一颗文艺的心。 “主要还是分人看,嘴弱的爱齁嘴,心残的爱忧伤。” 叶倾城笑眯眯看着她,眼角弯起来:“你这丫头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不错!” 黎语蒖非常想去拿杯酒来,不小心泼到她这有点事事的三舅脸上。 她呵呵地皮笑肉不笑了一下,说了声失陪,越过叶倾城往不远处的酒台走去。 还没等走到目的地,又有人从斜侧里冒出来,叫住她。 黎语蒖无语望天。 她想找个地方自己安安静静喝一杯歇一会,怎么就这样难。 她循声去看叫住自己的徐慕然。 “有事?” 徐慕然的眉眼在宴会厅金黄色光晕的笼罩下,越发丰神俊朗,秀逸不凡。 他看着黎语蒖,几乎有些小心地,提出邀请:“我们能不能一起,心平气和地聊聊天?” 黎语蒖叹口气。 她告诉他:“真的,其实我一直都心平气和,主要是你自己的态度没摆正。” 徐慕然冲她微笑。黎语蒖怀疑他是不是对着镜子计算过自己微笑时嘴角上翘的角度。 他嘴角扬起到刚刚好的位置,让笑容呈现出妖孽至极的韵味。 “我刚刚看到,你和别人聊天时,表情都挺好的,但一换到我这,你就好像面部神经坏死了一样。甚至我刚才叫你的时候,你一听到我的声音差点拔腿走掉,”徐慕然顿了顿,喘口气,小心地不那么有侵略性地,向着黎语蒖又近了一小步,然后盯住她的面孔,轻声问,“我很可怕吗?” 黎语蒖嘴角一抽。 你不可怕,你就是有点烦人。她在心里一脸麻木地吐槽。 她真心佩服徐慕然无声无息就能贴到一个女孩身前来的本事。如果说这不是他在百花丛中长时间游走而练就出来的本领,她甘愿去表演活人吞粪。 黎语蒖后挫一步,抬头看着徐慕然,微微一笑:“其实如果我们不是一路人,又何必硬要往一起凑呢,你说是不是?” 徐慕然又向前欺近一步:“就算我们不是一路人,你那条路和我这条路,走着走着总要交错一下的,你说是不是?” 黎语蒖这回不后退了。她抬手抵在徐慕然胸口。她能感觉到她的手指搭在他胸前时他的身体似乎一震。 她把手抵在他胸口上,把他推远。 她看着他,说:“徐先生,两条直线的关系,除了相交,还有平行。我和你走在两条平行的路上,我们可以不用相交,永远不用。” 徐慕然看着她,嘴角渐渐抹平。那完美的上扬角度现在变成一条不愉悦的直线。 “是相交还是平行,话别说得这么早。” 徐慕然看着黎语蒖,幽幽地说道。 第70章 看脸的世界 徐慕然忽然表情一变。 从他眼角眉梢处开始蔓延开一种别有含义的笑纹。 他再度扬起嘴角。这次他只扬起了一边,这半边上翘的嘴角配上他眉眼间意味不明的笑痕,构成了一副非常生动的不怀好意的表情图。 “你现在算在这个行业里闯出点名气了,”徐慕然看着黎语蒖慢悠悠地说,“当然你也算给这个行业趟开了一条路,让后面的人看到,沿着你这条路往前走的话,会省下不少力气,等这条捷径走到最后,会轻松超越你也说不定!” 黎语蒖听着他的话,琢磨着他话里每个字组合在一起后所揭示的含义。 “所以呢?” 徐慕然看着她,挑着眼尾笑:“我们徐家对营养口服液也很感兴趣,所以,”顿了顿,徐慕然笑得妖孽至极,“今后还请多指教!” 黎语蒖闻声不由怔了怔。 她刚刚是不是受到了什么不明生物的挑衅? 所以眼前这位大哥的意思是说,他看别人干一样买卖干得挺好,于是他也要来凑个热闹分一杯羹是吗? 真奇葩。他们现在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吗?小女孩不理小男孩,于是倒霉熊孩崽子为了博存在感就想办法欺负小女孩。 这行为已经不单单是神经病了吧?简直是臭不要脸。 黎语蒖对着徐慕然嫣然一笑:“您放心吧,指教什么的,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想办法neng死你才是真格的。 徐慕然却看着她的笑容发起怔。 阴魂不散的美艳小鬼再次出现。黎语萱奔到黎语蒖和徐慕然身边,她左看看右瞧瞧,挣扎着到底先缠住她喜欢的大哥哥好,还是先对她讨厌的姐姐放炮。 徐慕然对黎语萱避之不及,看到她出现,趁着她眼神混沌纠结,匆匆对黎语蒖说了句话就急急撤走。 他说:“可不可能的,我们后面再慢慢聊!” 他长腿交替倒换,没给黎语萱反应的时间已经走出老远。 黎语蒖冲着他的背影嗤声冷笑。 她怎么就那么好约呢,想聊随时能叫出去聊一聊似的。 她身旁的黎语萱看着徐慕然远去,懊恼不已。她把这份懊恼加诸在黎语蒖身上,对她没好气地警告说:“黎语蒖,做人得懂得先来后到,徐慕然是我的,你别打他主意!”喘了下,她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赶紧又说,“我知道你对秦白桦后来喜欢我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可那是他自己要喜欢我,我可没有答应他,这笔账你可别算在我头上,别为了报复我什么的来抢我徐大哥!” 黎语蒖忽然觉得黎语萱真是应该被人好好骂一骂了。她年纪长了,心智却一直还是个骄纵的小公主,她不知道她这番话说出来之后,既是对秦白桦当初一段真心交付的抹杀,也是对她自己本身的不尊重。 黎语蒖看着黎语萱,正色说:“你是没有答应他,但你也没有拒绝他。你不肯给予他伴侣的名分,却很享受他给予你的伴侣间的宠爱关心,黎语萱,就算你真的很漂亮,但漂亮不能作为自私的筹码和武器,因为早晚有一天你会色衰脸残的,你明白吗?” 黎语萱皱眉:“你是不是熬鸡汤熬上瘾了?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黎语蒖笑了:“行,鸡汤你听不懂,那我换个难听的说法你就听懂了,你嘴巴上是没答应秦白桦,但你也没有拒绝他,你一直把他当驴,你骑着他在找马。所以假如以你对秦白桦的所作所为为标准,之后徐慕然他要是自己愿意主动来找我,我也不需要刻意拒绝他的,你说是不是?” 黎语萱涨红了脸,又羞又恼:“黎语蒖,你神气什么?你是不是以为今天的宴会是为你办的所以你很嚣张?你别搞错了,你只是给我妈干活的,没有我妈今天你跟这个宴会一点关系都没有!” 黎语蒖在心里叹口气。她真是忍不住又要熬鸡汤灌给黎语萱喝了。 “黎语萱,”她字字铿锵地叫了黎语萱的名字,“我再跟你说一遍,你要搞清楚,我是去帮你妈妈,不是到你妈妈那里讨生活,我是为了想学到东西和替我们的爸爸分担。你担心我觊觎你外公家的财产吗?我告诉你,叶家的东西还装不满我的野心!还有——”她往前走了一步,凑到黎语萱面前,黎语萱吓了一小跳,皱着眉想往后面退,却被黎语蒖一把按住肩膀,丝毫都动不了。 她眼底浮现出一丝惊恐和疑惑:“你要干嘛?!” 黎语蒖笑出一副长姐如母的和蔼模样,把面孔凑近她,一字字告诉她:“还有好歹我们是姐妹,就算彼此再不喜欢,但我们是大人了,人前总得做出个姐妹友爱的样子,好让大人们放心,也别叫外人看笑话。爸爸身体不好,别让他为我们的关系操心。” 她说完松开黎语萱。 黎语萱一脸被人抡捶砸过的表情,懵懵登登,欲言又止,仿佛无限种情绪拥挤在一起,不知道该从唯一的出口先发泄出去哪一种才好。 她憋屈得直跺脚。 每次找茬都要反过来被鸡汤泼一脸,她这是什么命? ****** 黎语蒖总算走到酒台前。 这条觅酒之路简直堪比西天取经之路,一路上妖魔鬼怪丛生,她一个一个应对下来,几乎觉得自己快要得道飞升。 没有什么事,是比人和人打交道更累的了。 她端了杯香槟一口喝下肚,让淡淡的香甜顺着喉咙冲洗体内的厌烦和疲倦。 感觉刚要变好,妖魔鬼怪却偏又冲了出来。 叶倾城也走到酒台前来,他也端了杯香槟,喝一口,笑盈盈对黎语蒖说:“我看我是过继不了你了,整个叶家都填不了你的野心,你三舅舅我这点家产,你哪还能放在眼里呢!” 黎语蒖终于忍不住翻了今晚第一个白眼。 她把白眼翻得天翻地覆,以至于叶倾城看着她的白眼时都忍不住向后缩了下下巴瞪大了眼睛。 “三舅舅您偷听别人讲话的时候,可真是无所不在!” 她说完端了杯酒就走。 她的背影窈窕美丽,摇曳生姿。叶倾城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她的背影眯眼轻笑。 孟梓渊走近他身边,也拿了杯酒,冲他笑着打招呼。 而后孟梓渊很认真地说:“师兄,你这个外甥女真的很特别,我挺喜欢的,我打算认真追一追。” 叶倾城闻声挑眉,呵呵一笑:“梓渊啊梓渊,你这是壁垒不明呀,那丫头可是大房的人,你这是要背弃我呀!” 孟梓渊笑着回他:“话也不能这么说,你看假如我娶了她,她是嫁出去的女儿,从此就是孟家的人了,那么也就是师哥你的人,对不对?当然,前提是我们俩之间的同盟一直在,并没有反目!” 他笑得温文尔雅,用调侃的语气半真半假地说着这些话。 叶倾城嘴角噙笑与他对视。 气氛在真真假假间凝固着,不知下一秒会由谁来打破这份微妙的对峙。 徐慕然也走到酒台前来。 他挑了杯红酒,把酒杯端在手里轻晃,一边看着红色汁液撞向玻璃杯壁又退去,一边笑着说:“舅舅没有个舅舅的姿态、追求者也没有追求者该有的真诚,你们师兄弟两个还真是一对蛮搭的同盟!” 他的话是赤裸裸明晃晃的奚落。 孟梓渊皱了皱眉。叶倾城的笑容却丝毫不变:“听着徐少的意思,这是有后话要说啊!” 徐慕然呷一口酒,抬眼看着他和孟梓渊,也笑得真真假假地:“也没什么后话,就是觉得那丫头确实很有意思,我对她也很感兴趣,所以,怎么办呢?”他双眼盯住孟梓渊,目光灼灼,“我们摆个擂台比武招亲怎么样?” 孟梓渊稳定地保持住温文尔雅地微笑:“徐少真爱开玩笑,我们都知道詹宁宁那种美艳女郎才是你的菜,像黎家大小姐这种清粥小菜怎么入得了你的口。” 徐慕然继续晃着酒杯,红酒撞在杯壁上,像傍晚长了潮的海浪在拍打礁石一样,让人会忍不住带上点惊心动魄的担心,它们可别洒出来了。 “我在这给你交个底吧,”徐慕然看着孟梓渊,嘴角的微笑像是种攻心的武器,谈笑之间能叫人心慌意乱,“那女孩你别随便动她,你动她的话,我就动你。” 听到这句话,叶倾城挑高了眉。孟梓渊当即怔了一下。 随后他立刻恢复如常,谦谦君子般模样,微笑回答:“徐少果然爱开玩笑。” 一旁叶倾城不动声色,眯缝起眼看面前风景。 ****** 庆功宴后,孟梓渊并没有约黎语蒖吃饭。黎语蒖听说他直接出了国。 对此黎语蒖笑一笑没有什么特别感想。她想也许对于一个家族的继承人来说,工作总是要比感情重要一点。 黎语蒖并不把情绪局限在儿女情长里,她觉得那东西应该顺其自然,如果特意去费心,就是很腻歪的一件事。此后她分心去学校取了毕业证,回来后就开始把全副精力都用在研究怎样在线下也拓开英塘口服液的销售网。 经过研究后,她发现,想要最快速地拓开销售渠道,最好的办法是依托于已经形成成熟销售网络的贸易商。 但是该怎样谈下这样的贸易商呢? 有时候黎语蒖觉得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拯救过银河系,她的烦恼总有贵人跳出来帮她解决。 在她一筹莫展时,袁雨浓联系了她。 袁雨浓对她说:“我看了你拍的广告,真牛,能穷成那样,也是没谁了。就冲着这特别劲儿,我又觉得可以偶尔喜欢你一下。” 然后她发了个联系方式给黎语蒖,告诉她:“这是我世家伯伯,很疼我的,你去联系他吧,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不用谢,记得之后给我好处就可以了。” 黎语蒖看了眼袁雨浓发过来的那个人名后,立刻惊呆。 这人在她企图勾搭的贸易商名单里排名第一位! 黎语蒖觉得女人还是应该和女人多交朋友,哪怕有情敌潜质,也要化干戈为玉帛,因为说不定在哪个意想不到的时刻,这个意想不到的人就能帮自己一把。 她立刻联系了袁雨浓介绍的世家伯伯,有袁雨浓做中间人,他们很快很顺利地达成合作。 世家伯伯的销售网络几乎占据全国国土的一半,英塘口服液的线下销路很快被铺开。 至此,英塘终于发展成为线上线下双双热销的大品牌。 黎语蒖打电话给袁雨浓,向她致以诚挚的谢意,并问她:“我得兑现该给你的好处了,说吧,想要什么?” 袁雨浓脆生生地笑着告诉她:“很简单,宁佳岩现在是我的了,我呢,给你介绍销售渠道其实是为了让你知恩图报,以后你要是心怀感恩就记得和宁佳岩保持各种距离!” 黎语蒖听得哈哈地笑,一边笑她一边回答袁雨浓:“好!” 她真心太喜欢这个姑娘。 直接,爽脆,磊落。她是这个世界上,另外一个自己。 ****** 年底前,对于黎语蒖来说,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英塘扭亏为盈。 这件事为黎语蒖带来无上荣光,叶家当家人叶怀光对她特别地另眼相待。现在集团每次家族会议,叶怀光都会让叶倾颜叫上黎语蒖一起参加,会上他对黎语蒖的各种建议也最能耐下心来听。黎语蒖俨然成了叶怀光面前的当红炸子鸡。当然,与此同时她也成了二房三房眼里的靶子。 第二件,在英塘蒸蒸日上本应前途无量的当口,徐家开发的营养口服液上市了,并且销量一天比一天好,无论线上线下,都快要呈现出吞食英塘市场份额的局面。 黎语蒖一直以为徐慕然只是说说的,她没想到他居然来真的。 并且让她不平衡的是,当初她为了英塘在网上能卖得好一点,每天费尽心思想方案。 可换到徐慕然那里,他只是轻飘飘地上了下电视、接受了一下采访、po了po他那张脸,他的产品就直接卖疯掉了。网上好多小姑娘们把头像直接换成他的照片,自我介绍里写的都是“徐慕然的老婆”,她们还自发组建了好多个徐慕然的后援群,群名就叫“为了老公我们买买买群1”、“为了老公我们买买买群2”、…… 在黎语蒖看来,这简直是邪教。 她酸倒了一口大白牙。她不是酸徐慕然受小姑娘们喜欢,她是酸凭什么有人什么都不干光靠一张脸就能获得她千辛万苦努力后才得到的成绩。 她觉得这个看脸的世界他妈的不会好了。 她思索着下一步要不要把徐慕然毁个容,这样她千辛万苦拼搏来的市场份额就保住了。 第71章 是谁教她的 黎语蒖兑现之前承诺,拿出一笔钱来以詹宁宁的名义捐给了慈善机构。此举为詹宁宁博得无尽赞赏,圈得无数粉丝。在粉丝们心中,詹宁宁的形象又拔高了好大一截。 詹宁宁特意给黎语蒖打了电话:“谢谢你咯,让我人气大涨,并且有机会拿下两部大制作呢!”她还客气地告诉黎语蒖,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就请开口好了。 黎语蒖怀疑自己是不是踩到狗屎运。 不久后是行业年度酒会,黎语蒖收到了邀请函。 酒会上,意料之中地,黎语蒖又遇到了徐慕然。 这次她没有躲开他,反而直面迎了上去。 她的主动让徐慕然的脸上漾起迷之笑容,好像有什么事终于大功告成,让人想不开怀都难。 黎语蒖丢给徐慕然很直接地一句开场白:“徐先生有空吗?有空我们聊一聊怎么样?” 徐慕然端着酒杯的手一抖,红酒差点就被他泼出来。 他偏偏头,把一只耳朵凑向黎语蒖:“我没听错吧?” 黎语蒖“呵”的一声笑:“你怎么会听错呢,这不是你一早就都部署好了的吗,现在看着剧情逐步按照你的预定在发展,怎么样,很得意吧?” 黎语蒖面无表情地问着。 徐慕然站直身体,笑着点点头:“得意么,倒还不至于,但心情愉悦总是有一点的!”顿了顿,他环顾四周后,把视线定回到黎语蒖脸上,挑着眉梢问,“你是打算,就这么站在这里,跟我谈事情?” 黎语蒖忍下体内那股想立刻撩起裙摆转身就走的冲动。 现在她是来提出合作的,她属于弱势地位,那就给对方提供一个弱势该有的姿态好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一忍。 黎语蒖挤出面具般的微笑:“我在隔壁厅的茶室定了房间。” 徐慕然放下酒杯:“那就走吧!”他率先转身向隔壁厅走去。 在黎语蒖看来,他迈开的步伐每一步都做作得要死。如果脚步会说话,黎语蒖相信那两条腿在倒换之间一定在说:你不是不想和我聊天吗?呵呵,你也有今天啊。 ****** 茶室里,黎语蒖对徐慕然直奔主题。 “我想也许我们能达成合作。” 徐慕然垂着眼帘,吹着茶盏里的茶汤,慢慢呷一口后,抬起眼,挑挑眉,笑着问:“哦?怎么合作?说来听听!” 黎语蒖也笑:“我现在想改一下上面那句话的说法。”她停了停,一字一字,字字清晰地慢慢说,“我想如你所愿,我们来合作吧。” 徐慕然的眉眼倏然开朗。 “你怎么觉得,这就是如我所愿呢?” 黎语蒖也喝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我忽然发现一个很有趣的问题,你的线下销售网络,和我们英塘的,完全不重合。” ****** 在徐家营养口服液卖得火爆的最初,黎语蒖的心情是不淡定的,不够淡定的她看问题没有看到本质。后来她冷静下来仔细研究了一下徐家口服液的特点及市场占有情况。她很快有了不一样的发现。 徐家的口服液标签底部有一行很小的提示字眼:“本品适合长期服用,不适合短时间内达到提神醒脑的效果。” 而英塘口服液却是短时间内达到提神醒脑效果的卓越产品。 另外开始时,黎语蒖觉得徐家口服液是在全面蚕食英塘的市场份额。但后来经过仔细研究她发现,英塘被蚕食的份额基本都在网络线上方面,并且因为彼此功效的不同,这种蚕食只是短暂现象,当网友们过了追脸的热乎劲,理智下来后明白两种口服液的功效是不同的——一种喝了立即见效,一种喝了长期调节,那么根据不同需求,长远来看这两种口服液在未来销售过程中其实并不打架。 此外黎语蒖还发现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徐家口服液的线下实体销售网络,与英塘的线下销售网络,完全不重合。甚至如果以中国国土为全集,徐家的线下销售网和英塘的线下销售网,在全集内正好互补,合二为一。 早前袁雨浓介绍的世家叔叔家的销售网络差不多占据全国一半范围,黎语蒖一直在想办法去突破另外一半的范围,但一直都没有找到突破的门路。 她没想到最后给她带来这突破之光的,会是徐慕然。 ****** 黎语蒖又喝了口茶,接着说:“现在看,无论从产品功效上,还是销售网络上,我们两家的口服液都是互补的,如果我们各自发展,道路慢而且长,但假如把两种产品绑定在一起来营销,顺便把我们的线下销售网络合在一起,相信两款口服液很快就可以双双卖到逆天了。” 徐慕然笑着,抬手搓着下巴:“所以基于两种互补情况,你觉得我是在等你主动来找我谈合作的,是吗?” 黎语蒖放下茶盏,挑挑眉梢,轻声一笑:“是的,我是这么觉得的。如果你并没有这样的初衷,你可以尽情羞辱我自恋,我承受得住。” 她说完这句话,徐慕然的表情变了。 他面色变得深沉下来,嘴角处却带着一抹不协调地涩笑:“但根据经验,如果我对你说这句话,你承受不住的。” 黎语蒖挑挑眉,对于不明所以的话保持沉默。 徐慕然忽然又笑起来。 “不是不愿意搭理我吗,怎么拉得下面子来找我?” 黎语蒖也笑,她在这朵笑容里展现的是超脱她年纪的成熟与睿智。 “我干嘛要拿生意来赌气,我是否讨厌你是我和你的私事,我因为讨厌你这件私事而耽误英塘的发展,影响的不只是英塘的生意,还有英塘每一位员工的生计。有时候为了自己人是得要点自尊的,但有时候为了其他人,牺牲一点自尊是很必要和值得的。” ****** 徐慕然看着黎语蒖,久久不做声。 半晌后他半垂下眼帘,遮起眼底神色,看着茶盏,含着笑意说:“这顿茶钱,我请。” 被他遮在眼底的,是满满的骄傲。 真骄傲,这是他看上的姑娘。 ****** 黎语蒖把想要和徐家合作绑定营销的想法汇报给叶怀光,叶怀光对她的想法大加赞赏,不过同时也提醒她:“徐家小子比孟家小子还不省油,你当心别被他摆上一道。” 黎语蒖认认真真回答了一个好字。 此后英塘口服液和徐家口服液捆绑在一起,线上线下双双热卖。 英塘新的半年报出来后,叶倾颜难掩激动地对黎语蒖说:“孩子,你盘活了亏损的英塘,让英塘员工们拿到了久违的奖金,英塘每个员工都得谢谢你!” 因为这句话,黎语蒖觉得为了达成合作,在过程中耐下心来和徐慕然的种种纠缠打交道,也都是值得的了。 叶家再开家族会议时,叶倾颜在会上对叶怀光说,黎语蒖已经在着手开发新的产品,等新产品成功上市,就可以按照事先约定,把口服液这条生产线划拨给集团。 叶怀光对叶倾颜黎语蒖给予无限嘉奖,那副赞赏倚重的态度直接刷白了二房三房的脸。 叶倾城在会议全程一直保持微笑,但转来转去的眼珠显示着他并不甘心被抢了这样大的风头。 叶倾桓叶倾霞干脆连假意的笑容都挤不出,他们偶尔和叶倾城对视,眼中全是“你甘心这样吗?难倒我们不合起手来搞她一发吗?”的询问。 黎语蒖坐在座位上,带着面具般的微笑,对一切静观其变。 ****** 叶倾颜私下里问黎语蒖,把一手做起来的口服液交给别人,自己再去研发新的产品来卖,这么从头做起会不会不甘心。 黎语蒖告诉她,不会。 她知道不管口服液是否转给集团,英塘开发新产品这件事都势在必行。 因为她想起一句话: 人无我有,人有我快,人快我好,人好我转。 按照这句话来看,因为叶家的口服液卖得好,很快将会有人效仿他们也来做口服液的生意抢市场上的钱;而当别人家也做起这门生意时,叶家要做的事是除了保证英塘口服液的品质高出一等,还要同时研发新的产品,占据新的先机。 所谓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指的就是这个了。 黎语蒖隐约记得是有个什么人教的她这句话,可她使劲地想,怎么也没想起教她这句话的人到底是谁。 想到最后,她不仅想得头晕,甚至开始恶心胸口痛。于是她放弃自虐,不再去想。 而对于新产品,黎语蒖渐渐有了腹案。 她打算乘着营养口服液中“营养”的东风,推出系列营养产品。 第一步,她打算推出营养餐。 她把想法告诉叶倾颜后,受到叶倾颜的大力支持。叶倾颜专门招了五个人来,各个都是营养界的专家。黎语蒖和他们一起组成了专门的研发小组。 经过不断研究改良,黎语蒖的团队研发出了适合不同年龄段、不同人群的不同成分、不同口味的各种营养餐。 但这些营养餐被投放到市场后,却反应平平。 黎语蒖于是决定还是得花些力气在营销上。黎语蒖记得叶倾颜说过,她有位老同学,是电视台的当家主持人。黎语蒖和叶倾颜商量,看是否能拉动她的老同学一起做一档轻松的饮食节目,每期五分钟,由主持人搭配一位当红明星,对观众介绍营养膳食,顺便推广英塘的营养餐。 叶倾颜带着黎语蒖约着她的老同学一起坐下来聊了这件事。席间黎语蒖为了吸引当家主持人的兴趣,谈吐间妙语横生,主持人被她逗得频频地笑。最后听完整个想法,主持人对叶倾颜说:“之前台里几次想邀请詹宁宁来参加一档综艺节目,都被她拒绝了。如果你们能请得动她来做这个节目,我会尽最大努力给你们争取台里的一切资源,包括给你们让出最好的播出时间段!” 叶倾颜询问黎语蒖的意见,黎语蒖沉默思索。 主持人充满期待地对她说:“我看詹宁宁从来不接网络广告,但之前为你们英塘拍了一条,你们如果去找她,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黎语蒖咬咬牙根:“我去试试和她谈一下!” 万一再次踩到狗屎运呢,万一呢。 主持人笑:“太好了!不过除此之外我可还有一个条件,这个节目我的串词要语蒖你来写!你写的话,一定比我的团队执笔有趣很多!”不等黎语蒖回答,他转头又去对叶倾颜说,“要不然你培养你二女儿经商算了,我看语蒖适合往主持方面发展!她又聪明形象又好,我稍微培养培养她,假以时日,台里的台柱子肯定从我换成她!” 叶倾霞对他的提议回以骄傲微笑:“我们家语蒖往什么方面发展都适合!” 黎语蒖被这句话夸赞得心头一片温暖。 ****** 黎语蒖打电话给詹宁宁的经纪人,想约詹宁宁见面聊聊。 经纪人问过詹宁宁的意见后,回复黎语蒖:“你明天下午到公司来吧,记得准时哦,宁宁要和投资人谈新戏呢,能匀出给你的真的就那么一丢丢时间!” 第二天黎语蒖准时赶到娱乐公司。 她被经纪人领进詹宁宁的专属办公室。 黎语蒖坐在办公室里等着时,看到屋子里侧的墙壁上还有一道门。 不一会那道门被人打开,詹宁宁从里面走了出来。 黎语蒖站起来。詹宁宁笑着对她说:“坐!”然后走到她对面的老板椅上坐下去。 黎语蒖把此次前来的目的清晰明了地说了一遍。 詹宁宁听完点了支烟,吸一口,吐出烟,笑着说:“刚刚有人也想让我做档电视节目呢,你说这可怎么办好!” 黎语蒖也笑:“我们这档节目是介绍营养膳食的,每期只要五分钟,只要另外请您做的节目不是养生类的,应该不会妨碍您同时接下两档节目!” 詹宁宁笑容加深,冲着她出来的那道门里问着:“徐少,您那档节目是养生类的吗?” 黎语蒖听到詹宁宁的叫声,眼皮一跳。 她回过头去看。 徐慕然正从那道门里,笑意盎然地走出来。 第72章 未来的目标 徐慕然从房间里走出来,自动自发走到黎语蒖旁边的位子和她紧挨着坐下。 黎语蒖偏头看着他,眉毛皱一皱后立刻松开。 面对对手时,总是谁先露出表情谁处在下风。要不动声色,敌不动我不动,才能处在不败之地。 “徐先生也要开档电视节目?”黎语蒖面无表情地问。 徐慕然看着她,微笑:“很巧是不是?” 黎语蒖呵一声轻笑:“那不知道徐先生想办的节目,是不是养生类的呢?” 徐慕然冲她挑一挑眉:“你希望我是还是不是?” 黎语蒖看着他,没说话。沉默两秒钟后,她转开头,把眼神调回到詹宁宁脸上。詹宁宁正抽着烟,一边吐着烟圈一边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什么好戏。 黎语蒖觉得谈不下去了。 她做出面具般的微笑。她现在可以随时做出这样一副笑容来,在她觉得想要掩盖真实情绪的时候。 “詹小姐,我还有事先回去了,您和徐先生慢慢聊,假如您对我的想法感兴趣就请联系我。今天打扰了!”黎语蒖带着得体周到的职业化微笑,对詹宁宁客气地告别。 然后她迅速起身就走。 她没有回头看一眼徐慕然。 徐慕然的眼神追逐着她的背影,一路看着她的身形消失在门口。 他怅然若失地轻叹口气,转回头来,问詹宁宁:“不是叮嘱你不要叫她知道我在。” 他的音色平平。不了解他的人以为他没什么情绪,只有和他共事过的人才会懂,他已经在不高兴。 詹宁宁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 “我和你又没什么,正常谈工作而已,干吗要怕被她知道呢?” 徐慕然被她噎得竟一时语塞。 “所以,我到底接哪档节目呢,老板?”詹宁宁咧着嘴笑着问,笑容标准到完美露出八颗牙齿。 徐慕然皱眉:“当然接她那档,这还用问?” 说完他霍地站起来转身就向外走。 詹宁宁在他背后出声追问:“那你那档呢?” “以后再说。”徐慕然的身影已经看不见,只留下声音和空气混合成丝丝缕缕飘进詹宁宁耳朵里。 经纪人走进来。进门时她探身扭头向门外使劲瞧了瞧,然后回正面孔来,问詹宁宁:“徐老板怎么了?我的妈吓死我了,我可从来没见过他穿着西装慌慌张张地奔跑!” 詹宁宁对着空气嗤声一笑:“遇到心爱的姑娘,变成白痴了!” ****** 徐慕然抛掉平时一贯沉稳肃杀吊炸天的投资人爸爸形象,在无数人受惊的眼神中,一路狂奔追向黎语蒖。 还好那丫头还没有想起她自己会开车,还好这个时间段这个位置出租车不太多。 徐慕然跑到经纪公司大门口时,看到了正在外面打车的黎语蒖。 他猛地停下奔跑的脚步,深呼吸调整好气息,撩一撩头发,做出一副已经谈完事情正要准备走的从容样子。 他就这么做作地不小心经过黎语蒖身边。 “还没走呢?要不坐我的车吧,这个时间不好打车。”徐慕然以一副很自然的姿态搭讪黎语蒖。 黎语蒖扭头看看他,皮笑肉不笑:“谢谢,不劳烦徐大少您了,这个世界上有种软件叫嘀嘀打车。” 黎语蒖往前走了两步,徐慕然不依不饶地跟上来。 “车还没到,不如我们切磋一下各自想要办的电视节目吧。”他又主动起了话头。 黎语蒖侧头瞥着他:“像口服液那样,我做什么你做什么吗?切磋完你是不是也要出一档和我一样的节目?” 徐慕然冲她笑:“对于你这个提议,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他顿一顿,看着黎语蒖的嘴角,幽幽地说,“不过你要是对我好言好语笑一下,我可以不出这档节目。” 黎语蒖把面孔向他转正,对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是不是跟我杠上了?”黎语蒖瞪着徐慕然问。 刚刚的白眼翻得太用力,她有点眼花。虽然在瞪着徐慕然,但在一片白白花花的光斑中,她并没有看清他是什么样的表情。 徐慕然却被她专注的眼神凝视得心跳漏了一拍,有点走神。 “如果你非这样理解,那就这样理解。”稳住心跳后,徐慕然发现自己好像说了一句废话。 黎语蒖眼睛不花了,看到徐慕然漫不经心的样子,她皱起眉:“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徐慕然看着她,挑挑眉梢:“你可以理解为我是在帮你在竞争中有所成长,在成长中尽快能独当一面。” 黎语蒖又想翻白眼。 我怎样成长关您屁事呢大哥? “徐大少您这么热心,有点多余吧?” 徐慕然搓着下巴:“多余吗?难倒你不想自立门户?你这种要强的人不会宁愿一辈子给继母打工吧。” 黎语蒖冷笑:“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徐慕然笑了:“没有野心的人生不是人生,是虚度。你是最不肯虚度的那一类人。” 黎语蒖呵呵:“我几乎要认为徐大少您是要来挖角我的了!” 徐慕然凝视她:“那我挖得动吗?” 黎语蒖终于还是忍不住又翻个白眼出来:“想得真美!” 计程车来了。 她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 “喂,黎女士,你这么嚣张,不怕我真做一档和你一样的节目吗?” 黎语蒖拉开车门,回身:“随便你,就算你做了跟我一样的节目,我也能打败你!”说完她利落上车关门,告诉师傅快快走。 在她绝尘而去的车尾气中,徐慕然摇着头笑。 ****** 坐在计程车上,黎语蒖发现自己的思绪有点发飘。 即便已经合作了一次,但黎语蒖依然对徐慕然无法产生好感。可是这个让她无好感的人偏偏说了一些让她有所感的话。 她不由自主地想着刚才上车前那个人说的那几句话。 ——你这种要强的人不会宁愿一辈子给继母打工吧。 ——没有野心的人生不是人生,是虚度。 顺着这话,她不由问自己,她真的要给叶家打一辈子工吗?而她未来的目标又是什么? 她想起自己起初答应叶倾颜帮她的忙是为了分担黎志的压力,顺便学习一下职场上的种种事。 但是的确,她不可能一辈子给叶家打工,叶家还装不下她的野心。 那么她的野心到底是什么呢? 黎语蒖问着自己。问着问着,她渐渐看清了她的野心——二十年后,她要拥有自己的事业,她要拥有自己的大公司,她要缔造自己的商业帝国。在她的公司里,她的商业帝国里,一切事情由她说了算,她是独一无二的女王。 黎语蒖笑了。如果人的内心能被旁人围观,她想现在司机师傅一定在笑她狂妄。 笑着笑着,她忽然心头一动。 为什么总觉得,缔造一个商业帝国这种狂妄的念头,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呢? 这念头仿佛一早就在存在着,但它蛰伏着,蛰伏得好像不存在一样,直到遇到了某个人的刺激,它终于被挖掘了出来。 ****** 两天后詹宁宁主动来找了黎语蒖。她告诉黎语蒖:“我决定接你这档节目。” 顺着她的话,黎语蒖不由自主问了句:“那另一边的节目呢?” 詹宁宁笑:“另一边的节目请不到我夭折了。” 虽然不知道詹宁宁说得是真是假,但黎语蒖总觉得有股大快人心的感觉漫上心头。 节目很快筹备拍摄起来。 黎语蒖再次对詹宁宁刮目相看。她简直就是人精,和什么人都能相处得游刃有余。合作完第一期节目后,叶倾颜的老同学再也想不起游说黎语蒖改行做主持人的事了。 他开始专攻劝诱詹宁宁:“宁宁,干脆你往主持界也发展发展吧!你绝对是这块料!来吧,我带你!很快你就能成为影视主持三栖大明星!” 黎语蒖看着这副动人的场景,只能感叹这世界变化太快。 节目出来的效果非常好。五分钟时长,内容简短干脆,介绍的全都是养生干货,很便于观众吸收记忆。 尤其因为有詹宁宁的站台,节目反响格外热烈。她往镜头前一站,随便笑一笑,指着一款营养餐稍一讲解,再加上主持人在一旁逗逼的溜缝儿,节目播出后这款营养餐立刻卖疯。 黎语蒖真的负责了主持人的串词,于是主持人在这档每期只有五分钟的节目里,妙语横生,有很多观众反馈说:“主持人大大你在这个节目里的幽默感比你在其他节目里全年硬挤出的幽默感都多!我们超级爱看你主持这个节目,虽然这个节目看起来是养生但其实是卖东西哒,但因为你的逗逼和宁女神的美丽,我们希望你能和台长沟通一下,把这档节目的时间拉长到半小时或者一个小时,来代替无聊的晚间新闻!” 主持人竖着大拇指告诉黎语蒖:“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广告节目这么受欢迎,居然已经开始挑战晚间新闻,你们赢了!” 因为节目效果超出预料的好,一夕之间,叶家英塘的营养餐火爆市场。 黎语蒖被叶怀光树为叶家年轻人里的楷模,他在开会时很认真地告诉四房的两个子女:“你们两个,多向语蒖学学经营理念!都是年轻人,别把差距拉开那么多!” 叶倾桓叶倾霞的脸黑成了铁锅底。他们看向黎语蒖的眼神中夹杂着无数刀枪棍棒和暗器毒药。 黎语蒖真心不希望叶怀光再把她当成典型人物来着重夸奖和表扬。 他对她的称赞会把她拽进叶家为争夺家产而展开的勾心斗角里。而她只想好好实现自己的野心,如果就这么被拉到一群人的无聊家斗中,她的人生就变得太狭隘了。 ****** 不久是三房女主人的生日,叶怀光为这位夫人办了场生日家宴。小辈里,只有黎语蒖被叶怀光点名邀请参加这场家宴。为此黎语萱特别愤愤不平,她痛问叶倾颜:“妈,外公是不是老糊涂了?他搞不清谁才是他亲外孙女了吗?还有就算他老糊涂了,你也糊涂了吗?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叶倾颜无奈叹口气。 要怎么样让她的女儿理解,这场注定是各怀鬼心的家宴,她其实连黎语蒖都不想带过去。 去了的人注定要受到一次心灵的污染,可以不去那其实是种福气,可惜她的傻女儿身在福中不知福。 还好激灵的黎语翰虽然年纪还小,但对世事的练达早已经超越他的傻二姐。 黎语翰教育黎语萱说:“老二,你别犯傻!那破饭你吃完回来都得忘记温暖人话是怎么说的!你看看后外婆三舅四舅五姨妈那些人,哪有一个像会说人话的!大姐去吃饭,那是替我们去受罪呐!” 黎语蒖笑着拍黎语翰的头:“就你是个大明白!” ****** 家宴上,黎语蒖亲身验证了她弟弟说的话,每个字都是真金般扎实沉甸。 还真是没有谁能说句人话的,那几位一张嘴全都夹枪带棒话中有话。 席间叶怀光问三夫人有什么生日愿望。 三夫人趁着机会毫不客气地说:“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有什么愿望,我不为自己求什么,我今天只想帮倾桓求件事!” 被点到名的叶倾桓抬起头来。 “怀光,让咱俩老四参与集团总部的运营吧!他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你给他个机会,好吗?” 黎语蒖听着“咱俩老四”四个字,强忍着没让自己哆嗦。 在小辈面前敢这么堂而皇之的起腻歪,三夫人果然心理素质和手腕双强。 三夫人的话音刚落,还没等叶怀光发声,叶倾霞先叫了起来。 “妈!你怎么这么偏心眼啊?难道我不是你亲生的吗?你就想着四哥,那我呢?” 三夫人狠狠剜了一眼叶倾霞。叶倾霞怏怏地闭了嘴巴。 黎语蒖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尴尬症都要犯了。她端起水杯喝水。 喝完眼神一转,瞥到叶倾城神情诡异。虽然他在看着三夫人笑着,但那笑容里夹带着想藏都来不及的厌恶和鄙视。 叶怀光思考了一下后,开了口。 “既然是你的生日愿望,老四也确实老大不小了,那就让他到总部运营部试一试吧。” 他的话音刚落,叶倾城一声轻笑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爸,我现在可都还没进总部运营部呢!您可不能看我和二姐没有亲妈在世给撑腰提条件就偏心眼啊!” 他的话让叶怀光脸色一沉:“你说得这叫什么话!” 叶倾云连忙在一旁拽拽叶倾城的衣袖,想让他别再多说。 “爸,倾城他就是开个玩笑!” 叶倾城却不接受她的和稀泥:“二姐,我可不是开玩笑!”叶倾城转头看向叶怀光,“爸,反正您不能偏心,您要是真的决定把四弟调到集团总部去历练历练,也行,您把您书房里那扇流利翡翠灯送给我!” 叶怀光铁青了脸:“你知道那灯我费了多大劲弄来的吗?” 叶倾城点头:“知道啊,不费劲我怎么能想要呢!”他顿了顿,把嬉笑的样子换掉,换上一副伤怀的表情,“我也不是冲别的,您知道,我妈生前最爱琉璃物件儿了,您就当我是替我妈要的,成吗?” 叶怀光本来提起一口气,准备要发火。但听到叶倾城这样说,他提起的那口气一下泄掉了。 “好吧,吃完饭你来我书房拿吧。”叶怀光叹口气说。 叶倾城立马又高兴起来:“谢谢爸!” 黎语蒖看到叶倾城趁着叶怀光不注意,冲着叶倾桓挑衅地一挑眉。刚刚他脸上的那些伤怀表情逼真得都快打动她了,结果一眨眼,他居然又变回原来那副鬼样子。 真是人生如戏,处处有影帝。 她转头瞄瞄叶倾颜,看到继母正抿平了嘴角默默端起酒杯独自喝酒。 黎语蒖一下变得也有点伤怀起来。 叶倾城说他没有母亲给撑腰,叶倾颜又何尝不是呢。叶倾城还能叫出来发泄一下,可叶倾颜却始终默默地忍受着一切。 黎语蒖把手按倒叶倾颜的手上。叶倾颜转头看向她,眼里是满满的动容和感谢。 ****** 黎语蒖慢慢发现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叶倾城总是想尽办法去争叶怀光的东西,一副在意得要命的样子。可当叶怀光磨不过他,真的把那些价值不菲的物件给了他之后,叶倾城却并没有把这些好东西真的当成好东西对待。 比如那天三夫人的生日家宴完事后,叶倾城去叶怀光书房里取走琉璃翡翠灯。他把灯端出书房门口时还是一副小心在意的神情,可当叶怀光看不到他了,他就变成一只手随随便便地拎着那盏灯,像拎着一捆破白菜一样,路过黎语蒖时还不在意的问:“喜欢吗?喜欢就拿去。” 后来黎语蒖还经历过几次类似的情形。 叶倾城磨着叶怀光要他的古董鼻烟壶。终于要来后他随随便便送了一个街头流浪艺人,只为换他的一副街头素描画。 叶倾城磨着叶怀光要他的青铜香炉。终于要来后他很随意地送给了一位修行者,只为了换他身上的一道透着梵高气息的后印象派符印。 …… 这几次交易黎语蒖都恰巧看到了。前一次是在叶怀光家,后两次是到叶氏集团总部开完会从大厦里出来,黎语蒖去街角买咖啡时看到的。 最后那次时,叶倾城和修行者完成交易后扭头看到了排队买咖啡的黎语蒖,于是他很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凑过来:“外甥女,请三舅舅也喝一杯吧!” 黎语蒖觉得请他喝一杯倒也无所谓。 等咖啡的时候,黎语蒖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题:“我以为你对那些玩意儿很在意呢,但看起来其实你也不是很在意。” 叶倾城冲她笑得邪里邪气地:“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只要一想到老爷子无比在意的东西到了我手里之后,我把他们变得一文不值,我就觉得很有快感!” 黎语蒖语塞。 三舅舅您这是心理变态呵呵。 咖啡做好了,服务生端过来,黎语蒖把其中一杯递到叶倾城手里。 叶倾城接过咖啡,忽然似真似假地幽幽一叹:“有时候我还真是挺羡慕徐慕然的。” 黎语蒖眼皮一跳。她这自来熟三舅舅怎么无缘无故提起那个烦人来了。 “那家伙,这辈子做得最光明磊落的一件事就是反抗他爹。”他喝口咖啡,都不用黎语蒖捧场接话,又自顾自地说,“有的时候,他是我最想成为的那种人,可以凭着自己的意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反抗他爹就反抗他爹,不用隐忍也不用虚伪,真他妈痛快呀!” 叶倾城说完笑起来。 他的笑容让黎语蒖后背窜起一溜凉风。 这位三舅舅不知道在抽什么风。 第73章 不那么烦人 在新一次的家族会议上,叶怀光暴跳如雷。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三房四少叶倾桓自从三夫人的生日家宴后,就被叶怀光安排到了集团总部工作。叶怀光希望叶倾桓能不负重望做出点成绩。 叶倾桓也真的很快给叶氏集团达成一笔购销买卖,不过这笔买卖不是成绩,而是劣迹——有个厂家忽然给叶氏集团发来了一批价值伍仟万元的原材料,材料单价高于市价,材料质量又大大低于行业平均水平。 货物发到后,厂家的人直接拿着购销合同来要钱,合同上白纸黑字签着叶倾桓的名字。 会议室里,叶怀光暴跳如雷,叶倾桓被吼得瑟瑟发抖。 叶倾城撇着嘴角看戏。叶倾霞离她同胞亲哥远远的,独善其身。 叶倾颜和黎语蒖双双眼观鼻鼻观心。 叶怀光把合同摔在叶倾桓面前,让他解释清楚是怎么回事。叶倾桓被叶怀光的怒火吓到,不敢撒谎,磕磕绊绊地说:“是、是我认识了这个厂家的一个代理,代理跟我说想请我帮个忙,让我签一份采购合同给她,她拿去做做样子,告诉其他跟他们厂家询价的人他们和我们是有合作的,别人一听到是这样的话,就能买他们的货了……她说不会真给我们发货也不会问我们要钱的……我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您平时不也常说出去多交朋友多帮助别人,以后的路会好走,于是我就随便签了份合同给她……” 叶怀光暴怒:“你没长脑子吗?合同只要签了就具有法律效力,你居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一个蠢货!” 叶倾城在一旁孝顺地劝着:“爸,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我来帮您问老四,您先别急!”叶倾城扭头冲着叶倾桓问,“四弟啊,你说的这个代理,是男的女的啊?” 叶倾桓脸色铁青:“老三你别不安好心跟着煽风点火!男的女的又能怎么样!” 他这样的回答让叶怀光对事实一下了然于胸。 “老四你说,代理是男的还是女的!”叶怀光敲着桌子问。 “……女的……” 叶倾城嗤的一声笑:“恐怕还是个能把人迷晕乎的大美女!” 叶倾桓瞪他:“老三你闭嘴!” 叶怀光直接把面前的杯盖捡起来朝叶倾桓丢过去:“没用的东西!你跟我滚出去!” 叶倾桓狼狈躲开杯盖,可怜哀求:“爸,是我一时鬼迷心窍被那个女的给下套了!求您别生气,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善后!” 叶怀光指着门口:“你要是有本事善后,这批货就不用堆到我们家门口来了!你去把你手上的项目交接一下,明天不用到总部来上班了,出去!” ****** 叶怀光问会议室里的人,谁能善后这件事。他的目光直接从叶倾霞脸上掠过,落在叶倾城脸上:“老三你说,应该怎么办!” 叶倾城耸耸肩:“还能怎么办,老四确实是给人家签了合同,我们也只能认栽了。” 叶怀光对他一脸失望。他看向叶倾颜:“老大你说呢?” 叶倾颜想了想,说:“先试着和对方厂家沟通一下,看能不能撤销这批货吧。” 叶怀光点点头:“那这事就先交给你来处理!” ****** 第二天,黎语蒖替叶倾颜出征。她赶到发货厂家,找到老板,说明了事情经过后,和老板商量是否能够退货。 老板却是一副赖皮的态度,绝口不提退货事宜,只说黎语蒖在污蔑他手下的代理,要叶家赶紧付了货款,否则法庭见。 黎语蒖从老板的态度上推敲出那个女代理的下套行动绝对不是出自她一个人,她后面一定有她这个boss的支持,只是不知道这整件事的大Boss是不是这个boss,还是这个boss的背后还有其他人。 这一天的沟通基本无效,老板始终态度强硬,耍横到底,黎语蒖铩羽而归。叶倾颜安慰她,和平解决不了这件事就算了,别强求。 但黎语蒖想了一下,决定第二天再过去一次。假如这次老板还是耍无赖,就找个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狠揍他一顿,揍服最好,揍不服也能解解气。 而第二天,当黎语蒖出门准备赶往发货厂家的时候,她居然在家门口看到了徐慕然。 她叹口气,想假装看不到他,又觉得这种刻意是在抬举他的存在感。 所以算了,还是说句话吧。 “徐大少这么早就阴魂不散啊。”黎语蒖面无表情的问。 徐慕然笑了一下:“女孩子一张嘴讲话就这么难听,当心嫁不出去。” 黎语蒖翻白眼。你管得还真够宽。 徐慕然看着她笑:“你们家四舅舅那事,我也知道了。” 黎语蒖不由挑眉:“这事你凭什么会知道?”真是哪有事哪到,简直就是个职业欠巴登。 徐慕然也挑挑眉:“你觉得四大家族是什么关系?彼此独立的个体吗?那你太单纯了,四大家族之间有着一张隐形的网,每个家族都在其他家族用不同方式安插了自己的人。” 听到这样的话,黎语蒖的第一感觉是有点毛骨悚然。她的第二感觉是,这帮人为了挣点钱至于这样吗。然后是她的第三感觉,她有点无奈的想好吧也许这就是现实。 黎语蒖问徐慕然:“那么徐大少此次前来的目的是什么呢?” 徐慕然反问她:“你看出这件事的端倪了吗?” 黎语蒖不想说没有,于是保持沉默。 徐慕然看着她笑了,说:“你要是想到了,就当我散步迷路顺便过来看看你。你要是没想到,那我就散步迷路顺便过来点化点化你。你别把人性想得太简单,因此错过事情真相。你可以想一想,叶家三房的叶倾桓出了事以后,谁能得利?” 黎语蒖沉默。她还真的没往这方面想,因为在潜意识里,她用自己的思维覆盖了别人的思维,她认为叶家的人就算窝里斗得凶,但总不会为了斗自己人而找外人来损害自家利益。 所以她确实是把人性想得太简单了吗? 顺着徐慕然的问题,她默想了一下。如果三房出了事,能得利的是大房和二房。大房的她和叶倾颜是不屑做这些腌臜事来博取利益的,那么就剩下三房的叶倾城能从中得利了。 回想之前生日宴上叶倾城对叶家老四能进集团总部的不乐意以及前天会议时叶倾城的表现,黎语蒖心中一动。 等一下她得去诈一诈那个老板。 她抬眼瞄向徐慕然,话锋一转:“我们家的事,你还真够操心的!你这么上赶着帮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徐慕然看着她,目光变得幽深:“我的目的一直很明显来着,我对你有好感,我在想方设法让你对我也有好感,就这么简单。” 黎语蒖看着他一派真诚的样子,有点接不下去话了。 她发现自己对徐慕然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反感了。 他那扇以前一看见她就要嘚瑟着开屏的大孔雀尾巴,最近还挺收敛的——他现在看见她,那条大孔雀尾巴顶多会抬起来抖落两下,然后就很识趣地耷拉回地面去。 黎语蒖想了想,对徐慕然说:“谢谢你的点化,我十分感动,我会怀着这份感动之心把你安插在叶家的耳目都挖出来给你送回去的。” 她在徐慕然微笑却说不出话的表情里,一脸“感动”的和他擦身而过。 ****** 黎语蒖这回到发货厂家老板办公室后,开门见山问老板是不是还是坚持昨天的意见。 老板把袖扣一解,袖子往上一撸,露出了手臂上的一大片很富有流氓气质的纹身。 “对,就是坚持昨天的意见,你们叶家赶紧给钱,不然咱们就法庭见!法庭见要是等不及,那咱们就先用拳头见一见!” 黎语蒖最受不了别人跟她叫嚣武力。 她起身把老板办公室的门反锁,然后走回来,对老板说:“那我们就先用拳头见一见。” 五分钟后。 老板顶着一张乌眼青的脸,跪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求饶。 黎语蒖拍拍手,掸掸衣角,云淡风轻地问:“服了吗?” 老板哭唧唧地哀嚎:“服了服了!” 黎语蒖掰指响:“服了就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你要是不老实回答,那就是你还没服。” 老板揉着脸:“姑奶奶你赶紧问!” 黎语蒖问:“这件事,是谁在你身后指使你这么做的?” 老板瘪着嘴,憋了半天后,指着自己脑袋,说:“算了你还是再打我一顿吧!我发过誓要是把他的名字说出来我后半生就不举!” 黎语蒖点点头:“行,你讲义气,那这样,我来讲,你听着,如果我讲得对,你就嗯一声,我要是讲得不对嘛……” 老板挺起身小心地问:“咋样?” 黎语蒖:“就换你来讲。” 老板一下又萎顿下去:“这不还是要逼我不举嘛!” 黎语蒖没理他,直接开口:“你背后有个人,他才是这整件事的策划者,是吗?” 老板瘪着嘴:“嗯。” 黎语蒖:“因为质量存在问题,你有很多货滞销,你为这个事很发愁的时候,这个人主动来找你,说给你提供一个销货的方法,问你要不要一起合作,是不是?” 老板眼底闪出你“你怎么知道”的惊光:“嗯!” 黎语蒖:“他给你出了个主意,让你派个美女代理,或者干脆从外面找个女的扮成代理,去勾引叶倾桓,给他下套,做个局让他跳,然后你就可以把滞销的货一股脑都发给叶家了,是吗?” 老板:“嗯,嗯!” 黎语蒖挑眉:“为什么嗯两声?” 老板真诚地竖起大拇指:“那女的确实不是我这的!” 黎语蒖被他竖大拇指竖得有点啼笑皆非。 “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黎语蒖看着老板,一字一字慢慢问,“这个人是叶家的人,对吗?” 老板的脸憋成了猪肝色,好半天后,他费劲地挤出一声:“嗯……” 黎语蒖无声叹口气。 那个人出手真狠辣,为了扳倒叶倾桓,连让自己家里吃亏都无所谓。 她看向厂长,说:“今天咱们俩的谈话我都录音了,足够证明你和人做局诈骗。你回头就把那批货撤回来,我就当没这回事,要不然我就把录音交给警察叔叔去。” 老板哭丧着脸,不答话。黎语蒖咔吧咔吧的掰指响。 老板忙不迭地说好好好。 黎语蒖想了想,又告诉他:“回头你背后那位要是问起来,你就让他觉得我还不知道这事儿的真相,就说我是和你喝了顿酒把你喝服了,你因此心甘情愿撤的货。” 老板应声说着好。 黎语蒖拿出手机给老板听了听他们的谈话录音,在威慑良好的效果中,她满意地收工撤退。 ****** 黎语蒖走后,老板打了个电话。他对电话那边的人苦哈哈地说:“那小妮子,太他妈邪乎了,打得我差点下半身和下半生都不能人道!为了繁衍子孙我约等于全招了,你自求多福吧!” 话筒那边传来几声轻笑。 ****** 第二天,残次货品全部被撤走。 黎语蒖去叶怀光办公室汇报情况时,恰逢叶倾城也在。 叶怀光对黎语蒖大大嘉奖一番。他好奇地问黎语蒖是采用了什么样的办法。黎语蒖说自己一顿大酒把对方老板喝服了。 叶怀光哈哈大笑,夸赞黎语蒖英爽豪迈是女中豪杰,并且约她改天一起喝酒。黎语蒖笑出一副腼腆的样子说好。 叶倾城在一旁全程不说话,只是眯缝着眼睛一直有意无意地打量着黎语蒖。 第74章 是谁在捣鬼 黎语蒖从叶倾颜那里听说,叶倾桓被叶怀光彻底赶出了集团总部。此后他只能回去鼓捣鼓捣他和叶倾霞名下那两三家小破公司,除非他能从那几家小公司里做出惊人的成绩来,否则想再进总部非常困难。 黎语蒖觉得这样的庸才不放到总部去,其实是为总部的员工积德了。有些富二代,总以为家里钱多,挥霍一些也没什么要紧,怎么造祸都是天经地义,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他们所挥霍的每一分钱,都是员工们用劳动创造出来的宝贵价值。没有谁的劳动成果应该被这样践踏,哪怕伸出脚来的人是老板的儿子。对劳动不存敬畏之心的人,早晚会晚景凄凉。 这件合同风波摆平以后,黎语蒖收到了来自“一个烦人”的消息。看到他发来信息,黎语蒖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一个烦人在发来的简短文字间,不遮不掩直抒胸臆:合同事情解决了,是不是该请我喝杯咖啡呢? 黎语蒖呵地笑了一声。这个人总想让她请他吃点什么、喝点什么,明明不是吃货,偏偏提的要求都离不开吃吃喝喝。 黎语蒖想了想,回复:不想请你喝咖啡。 一个烦人迅速发来信息:起码的知恩图报,黎女士总该有一点吧? 黎语蒖又是呵的一声冷笑。 几乎不想告诉他,她的真实想法了。 她撇着冷笑后还未及收回的嘴角,用手指触着手机屏幕:徐先生,听人讲话请耐心一点。这次不想请你喝咖啡;可以请你直接吃饭。 消息发过去的两秒钟后,黎语蒖的手机震动得像有人把手放在了电门上一样。 是徐慕然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 黎语蒖翻了个白眼。有的人就不能对他好点,稍微好一点就要蹬鼻子上脸。 她耐着性子接通手机:“徐先生,没想到对于吃这件事您是这样的急不可耐。” 徐慕然不以为忤,他说起话来的声音低低沉沉地,还含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机会稍纵即逝,你的想法又变化多端,我不及时把握机会,明天你想一想后改变主意说要请我喝凉水怎么办?” 黎语蒖不想接他的茬,接了茬就是承认了他对她莫须有的言而无信的控诉。 徐慕然自己也不冷场,他话锋一转,把声音压得比刚才更低:“我发你个地址,你现在就过来请我吃饭的话,会发现一些很有趣的事。”顿了顿,他补充一句,“和叶家有关。” 电话挂断后,黎语蒖很快收到一个地址,是家开了很多年的日式餐厅。她直接打车过去,刚下车就看到徐慕然已经等在餐厅门口。 见到她,徐慕然迎了过来,眼角带着些许笑意与神秘:“我带你去包间,餐我自作主张已经替你点好,你进去之后默默吃就好,尽量不要出声说话。” 黎语蒖被他的故弄玄虚搞得有点蒙圈。 进了包间后,黎语蒖不由皱眉,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徐慕然选包间的品位太烂。 这个包间明显是一大间屋子用板子隔断成的两个小间,这样的包间不要求最低消费,但隔音效果极差,隔壁一群人呜嗷嗷叫嚷嚷地讲话声这边听得一清二楚。 黎语蒖忍不住皱眉说:“你不用这么体贴,想替我省最低消费,我们换个安静的房间吧。” 徐慕然却把食指抵在嘴唇中间,示意她噤声。 他凑近过来,黎语蒖下意识地往后退。 于是徐慕然再凑近一些,这回他抬手压住了黎语蒖的肩膀让她不能再后退。黎语蒖抖动肩膀想要甩脱他但未能如愿。 在擒拿与反擒拿的过程中,徐慕然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他压低声音说:“别闹!等下仔细听隔壁在说什么,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选这间!”说完徐慕然立刻松了手。 他这一松手,让黎语蒖觉得自己刚提到喉咙口的一口气忽然变得无从发泄了。 她开始低头默默狠吃,把那口莫名的气化作食欲。 她越吃越有点觉得惊奇,徐慕然点的食物,居然她都爱吃。 真不愿意相信,她和自己一直有点讨厌的人,对于食物的味道,居然有相同的喜好。 她边吃边竖起耳朵听隔壁呜嗷嗷叫嚷嚷地谈话声。听着听着,她放下筷子,拿起手机,打开录音模式。 原来隔壁坐的那伙人里,有一个是叶家三房的销售主管,叫田崖,其他人是全国各地的采购商。田崖在推杯换盏间,反复向其他人许诺着大家将从叶倾桓兄妹那里得到丰厚好处的事情——他在替三房行贿。 他的嗓门很大,有人比较小心,劝他小点声,田崖却笑得张狂,说:“放心,我哥们是这家餐厅的大堂经理,这一区他今天只安排了我们这一桌!” 黎语蒖不由撇嘴嗤笑。愚蠢的人类。 这顿饭她吃得很久,直到把隔壁隔间那群人先吃走了,她才心满意足放下筷子。 徐慕然冲着她笑,笑容里有点邀功求表扬的意味:“这顿饭不白吃吧?” 黎语蒖冲他翻白眼:“这顿饭还不愚蠢呢。” 徐慕然哈哈笑。黎语蒖不理他,想叫服务员来买单,结果按钮按下后,过来的直接是店长。 店长毕恭毕敬地问有什么吩咐。 黎语蒖对他说:买单吧。 店长立刻一脸懵逼地看着徐慕然,讲话都变得磕磕绊绊:“老、老、老板,这是,什么情况?” 这下换到黎语蒖有点懵逼。 徐慕然笑着对店长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黎语蒖呵呵地皮笑肉不笑:“那么徐老、老、老板,这是,什么情况呢?” 徐慕然一脸谦虚:“小时候上学随意炒炒股玩了玩,挣了点钱不想交给我那个关系不怎么好的爹,于是就开了这么一家餐厅。但我其实骨子里是个低调的人,所以这里的人都以为餐厅是店长自己开的,只有我和他知道,老板到底是谁。” 黎语蒖觉得他话里想要表达的思想感情跟他脸上所展现出来的表情极其不符。她很想泼他一脸没喝完的味噌汤让他顿悟什么是表里如一的谦虚。 徐慕然忽然问:“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黎语蒖说:“先按兵不动吧。” 徐慕然看着她:“为什么呢?” 黎语蒖说了自己的理由。 徐慕然看着她的目光变得深沉:“这是你自己的想法,”他顿了顿,喘口气,接着问,“还是有什么人教你的?” 黎语蒖说:“我自己想的。” 徐慕然看着她的目光黯了下来,他脸上开始有了不高兴的痕迹。 黎语蒖看着他丧气的脸,问了一句后来自己很后悔多嘴一问的话:“请问徐大少,你凭什么对我摆这么丧的脸?” 徐慕然:“没凭什么,想任性的时间到了就任个性。”他盯着她,嘶的一声笑,“凭不凭什么的,我们走着瞧好了!” 听到任性两个字的时候,黎语蒖差点吐了。但听到走着瞧时,她又有点说不出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 回到家后,黎语蒖把在餐厅录到的音频放给叶倾颜听了一下。 叶倾颜听完长长地叹气:“真是一只蛀虫!” 她问黎语蒖打算怎么办,要把录音拿给叶怀光听一下吗。 黎语蒖摇头,说了之前对徐慕然说过的一样的答案:“目前还不要吧,我们现在就先按兵不动好了。” 叶倾颜问她这么做的原因。 黎语蒖又说了之前对徐慕然说过的相同的回答:“现在还不是时候,田崖这个人会被三房重用为销售主管,是因为他资历老对四舅舅五姨妈也够忠心,但其实他的才华真的有限。要是现在直接把他给拿掉了,万一换一个厉害的销售主管上来,可能会对我们这边不太有利。” 现在一二三房一同站在效益竞争的比赛场上,谁家的销售主管更得力,谁家的效益就更得利。 而最终,效益最得利那一房,就将是叶氏的继承方。 叶倾颜对黎语蒖的决定赞叹不已,她问黎语蒖:“这点子真有道理,是你自己想的吗,语蒖?” 黎语蒖刚要说“是的”,话忽然卡在嗓子眼里不能动。 一瞬间她脑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来不及抓住看个究竟。 她忽然发现自己告诉徐慕然的话好像不太对劲。 这主意,并不是她自己想的,是以前有人教给她的。 可是到底是谁教给她的呢? 黎语蒖皱着眉使劲地想,可就是想不起来这个人到底是谁。 ****** 英塘的营养餐一直卖得很好。黎语蒖差点就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了。 但残酷的现实生活给她上了充满警示的一课,商场如战场,人在战场上永远不能有放松警惕的时候。 在黎语蒖对英塘的未来充满希望的时候,市场上突然出现了和英塘营养餐一模一样的商品,并且价格低了很大一截,抢了英塘很多市场。 黎语蒖震惊地意识到,营养餐的配方可能外泄了。 起初的震惊让黎语蒖有点失去了冷静。她开始想这件事会是谁干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第一印象直接想到了徐慕然身上,可能因为他是个有前科的人,他学她开发口服液,又在几天前阴恻恻地告诉她:走着瞧。 她立刻调出徐慕然的手机号码,把电话打过去。 嘟嘟声只响了两下,电话就被接了起来。徐慕然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时似乎还带着点淡淡的喜悦:“黎女士,什么事?” 黎语蒖一出声,就打碎了徐慕然的淡淡喜悦。 “现在市面上那些跟风英塘营养餐的赝品,是不是你干的?” 话筒那边沉默了半晌。 徐慕然再开口时,声音低沉,淡淡的喜悦变成了淡淡的嘲讽:“你怎么推断出这个结论的?” 黎语蒖条理清晰地罗列理由:“你有前科,你告诉我走着瞧,詹宁宁是你的人!” 话筒那边传来几声讥笑,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愠色:“黎女士,请你用用脑子好吗?詹宁宁她只不过是个电视节目的门面担当,她接触得到配方吗?还有,”他顿了顿,克制了一下情绪,恢复平静地说,“她是我的员工,但不是我的人,请你搞清楚这一点。” 徐慕然说完挂掉了电话。 黎语蒖握着手机有点发怔。 她被一个一直舔着脸粘着她的人先挂了电话,这感觉居然有点酸爽。 就好像被一个一直瞧不起的人忽然给瞧不起了一样。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 徐慕然说得对,詹宁宁接触不到配方。 那么会是谁捣的鬼呢? 她想了想,觉得这件事应该跟二房三房脱不了关系。 第75章 又是自家人 市场一夕之间被神秘的敌对公司搅得乱糟糟一片,英塘营养餐的销量大幅度下滑。为了大局,黎语蒖把想要骂敌对公司以大爷为代表的亲戚们的情绪暂时先收了起来,她知道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想出能够稳住局面的对策,这比骂街来得重要。 陆陆续续的,英塘营养餐开始爆发退货潮。黎语蒖不辞辛苦去和分销商们好言沟通,企图阻止他们退货的举动。但她的努力争取并没有人买账,分销商们说:小黎总啊,我们也没有办法,谁叫××公司的货比你们的便宜一大截呢。 黎语蒖一次次无功而返,仓库里的退货越积越多。 这样的场面让公司里每一个人都变得终日惶惶不安。 黎语蒖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越是这样混乱的局面,越要沉得住气才行。 她静下心思考,怎样才能绝地一击。 她找人把敌对公司的营养餐每样都买回来一份,仔细研究。研究之后她惊喜地发现,对方的营养餐虽然尝起来和英塘营养餐的味道是一样的,但服下一段时间后很快就会上厕所。 也就是说,对方的营养餐会促进代谢加快,营养成分还来不及吸收就被消化掉了。 黎语蒖感觉自己有点懂了其中的猫腻。八成是自己这个团队里对外出卖配方的那个人,怕自己拿不到全款,于是在配方上留了一手。 如果真是她推测的这样,那么这个出卖配方的内鬼之后就一定还会和敌对公司的主使人偷偷联系。 她一下子不着急抓内奸了,她决定一边守株待兔,一边先把市场稳定住。 那么到底该怎样让广大购买者明白两种营养餐并非真的像那个敌对公司鼓吹的“同样的品质不同的价钱”,而是“好东西一分钱一分货”? 黎语蒖一时想不出具体对策来。她不想让员工们见到她心烦意乱的样子,这样会扰乱军心,于是她一个人躲了出去。她想随便走一走,散散心。 她不想坐车,信步地乱走,想着走累之后就就近找个餐厅坐下来喝一杯,让酒精来缓解一下体内的压力。 路上她接到了徐慕然的电话。她听了一段铃声后觉得异常闹心,这人之前还没好气地挂了她的电话,现在想打就打,简直岂有此理。她直接按了关机键。 走着走着,她觉得眼前的街角,景色莫名熟悉,那里矗立着一家雅致餐厅,招牌上的前两个字是“雯瑜”。 黎语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韩雯瑜开的那家餐厅。 她想这也可能是种生命里的缘分,于是抬脚迈进了雯瑜西餐厅。 人有时总是有个第一次情怀的。第一次去一家餐厅吃饭时,坐在了哪个位置,第二次再去就会下意识地还想坐到那里。 黎语蒖往她第一次来到这里就餐时的位子走过去。 走到一半时,她看到有个人已经背向自己坐在那了。 她有点遗憾,感觉属于自己的位子被别人给抢占了,虽然这感觉其实也没什么道理。 她于是走到那个位子后面的一排,和那个背影背靠背地坐下。 她叫了声服务生。服务生还没来得及过来时,有人敲她的椅背。 黎语蒖转过头去,立刻怔住了。 孟梓渊正扭着身,看着她,有点惊奇地问:“语蒖,是你?怎么会巧成这样!快坐过来!” 黎语蒖有点走神。孟梓渊到底说了什么,她恍了下神后才把那些话从耳朵传递到脑子里去。 她的视线和注意力第一时间都被孟梓渊一下巴的胡茬所吸引了。 孟梓渊也察觉到她的神思所在并非是自己在说什么,而是自己的下巴,于是抬手摸摸下巴上的胡子,笑着说:“我刚下飞机,太饿了,没来得及刮刮胡子就直接过来这了,是不是看起来有点落魄了?” 黎语蒖迅速摇头:“没有,你这样看起来,很好!” 那一下巴的胡子,看起来,真的很好。 ****** 黎语蒖坐到了孟梓渊对面去。他们一下变成了和之前第一次来这吃饭时一样。 孟梓渊这回点菜没有自作主张,他征求了黎语蒖的意见。 “我知道,你想吃肉,那么青菜想来点什么?”他笑着问黎语蒖。 黎语蒖告诉他:“今天肉和菜有没有都无所谓,主要来点酒吧,白酒。”她偏头想了想,又说,“最好能再有点花生米!”说完她笑了,“不过这里是西餐厅,我这个要求有点怪了!” 孟梓渊看着她偏着头的样子有点点走神,她那副带着些微迷惘的样子既纯真又妩媚。他回神后他打了指响叫来服务生:“帮我出去买点能下酒的花生米,谢谢!”他付给服务生丰厚的小费。 不一会酒上来了,花生米也被买回来了。 孟梓渊和黎语蒖开始对饮和聊天。 孟梓渊忽然笑起来:“真奇怪,我们曾经很亲密过,差一点就能更亲密了,可是现在我们却好像在重新从头开始认识彼此一样!” 黎语蒖也笑:“真巧,我也是这样的感觉。” 他们吃着聊着。 孟梓渊说:“你看我们像不像来踢馆的,到人家韩雯瑜的西餐厅来,喝白酒,吃花生米。” 黎语蒖忍不住笑:“你说得我都忍不住想再要两根大葱来下下酒了!” 孟梓渊看着她的笑容,眼神变得越来越深。 他忽然问:“语蒖,你想知道我突然疏远你的原因吗?” 黎语蒖回视着他,字字清晰且坚定:“不想。不管什么原因,只要能让你想疏远我,就说明你要接近我的心意并不坚决。你的心意都不坚决,我又何必知道原因呢。” 孟梓渊看着她久久说不出话来。 倒满一整杯酒喝下肚后,他看着黎语蒖,幽幽地问:“那我还有没有机会,让我的心意坚决地表露出来呢?” 黎语蒖本不想接这个话茬。可是当她的视线胶着在孟梓渊一下巴的胡茬上时,不知道为什么,借着酒劲她觉得自己有点心驰神荡。 于是她说:好吧,你得到这个机会了。 孟梓渊开心地笑了起来。 ****** 孟梓渊问黎语蒖为什么这么想喝酒。 黎语蒖告诉他,自己需要借酒发泄一下压力。 她把营养餐的事情跟孟梓渊说了一下,告诉他自己在想解决对策的时候思路遇到了瓶颈,必须出来走一走,喝点酒,等思路通了好回去继续想。 孟梓渊听完她的描述,双眉轻蹙想了一会。 然后他双眼一亮,笑着问黎语蒖:“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黎语蒖点头。 孟梓渊继续问:“那你还记不记得除了你我之外,当时在场的另外一个关键人物?” 黎语蒖脱口而出:“你是说,郑大夫?” “郑大夫”三个字一出口,她有如醍醐灌顶。 孟梓渊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啊,郑大夫!我怎么没想到呢!” 郑大夫是全国知名的专家,在妇科产科及女性孕产营养方面,极具权威性,他被广大女性同胞亲切地称为妇女之友。而女性,绝对是当下买买买的主力军。 现在营养餐市场处于龙蛇混杂的局面,广大群众觉得两种产品都是龙,但只有双方开发者才知道究竟谁家的产品是龙谁家的产品是蛇。 但如果眼下一个具有权威性、拥有说服力的专家站出来,给观众们讲解两种产品的异同——他不必夸奖一种产品,贬低另一种产品,他只要实事求是地把两种产品不同的地方讲出来,群众就会把眼睛擦得雪亮。 想到这个点子,本来有点怏怏的黎语蒖一下又变得充满活力了。 但孟梓渊小心地泼了她点冷水:“办法虽然是好办法,但实施起来还是有一定难度的,郑大夫淡薄名利,之前不是没人打过他的念头,想请他为自家产品代言,佣金丰厚得难以想象,但这些都被郑大夫一口回绝了。所以说,你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请不动他,另外百分之十,是奇迹发生了。” 孟梓渊这番话让黎语蒖对郑大夫的人格顿时肃然起敬。越长大她见到的大多数人越是这样的:人不能为了尊严,连钱都不要。 难得现在还有郑大夫这样的清流。 她想了想,说:“怎么都要试一下,再说对方的营养餐确实存在品质问题,如果没有一个专家站出来说明这一点,购买者就是一直在受欺骗。” 孟梓渊看着她微笑:“那只能希望你会有好运,来制造出一个奇迹了!” 黎语蒖也笑。她问孟梓渊:“我该怎样谢谢你给我这么好的启发?” 孟梓渊看着她,目光深沉:“你的谢礼我已经提前收到了,”顿了顿,他伸过一只手来,试探着覆在黎语蒖的手上,“你答应我再给我个机会了,不是吗?” 黎语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抽到一半时,她一抬眼就看到孟梓渊满下巴的胡子,她的动作登时顿住了。 这一顿酒喝下来,她时不时地看向那些胡子,她看着它们时觉得自己变得很奇怪。她有几次看着看着直想冲着孟梓渊扑过去,有几次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点心头发酸,有几次看着看着又变得莫名其妙地咬牙切齿。 她觉得忙过这一阵一定要去看看心理医生,问问医生有没有人恋须癖太深后演变成了神经病。 ****** 第二天黎语蒖直接奔去医院拜访郑大夫,拜托他上几期詹宁宁站台的五分钟营养节目。 起初郑大夫说什么都不同意。黎语蒖不抛弃不放弃地使劲软磨硬泡。她絮絮叨叨从和谐社会讲到道德经,从中国梦讲到大悲咒,企图从方方面面点点滴滴打动郑大夫。后来郑大夫被磨得烦了,差点想拿针头扎人。 “你这丫头!是不是笨?是不是笨?用得着啰嗦这么半天吗?想把我磨叨疯吗?你说这些理由,没有一个能打动我的!你还不如直接说:老郑头,当时要不是我救了你,你就被医闹打残了,我对你有恩,现在需要你报恩,不就完了!” 他说完黎语蒖就静静地看着他。 郑大夫在黎语蒖静静的目光中,后悔地想抽自己嘴巴。 黎语蒖奸笑着开了口:“老郑,我对你有恩,现在需要你报恩,你报不报?” 郑大夫欲哭无泪地摇头叹气。 “我算是栽给你了!行吧,我是去替群众拔除一下假产品,倒也算是积德了!” ****** 郑大夫把两家公司的营养餐拿到实验室分析了各自的成分,得出一份权威报告。结论和黎语蒖调研的结论相同,扰乱市场的营养餐口感虽然和英塘营养餐一样但营养物质不便于吸收,很快就被代谢掉了。 郑大夫上了几期节目,把这个权威的结果公布于众,群众们意识到果然便宜没好货之后,纷纷停止抢购赝品营养餐。 市场终于恢复了一点秩序。 黎语蒖知道急狗要跳墙了。现在生产赝品的主谋者知道自己被卖配方的人摆了一道,一定会找这个人说道说道。 所以她现在什么也不用做,不用主动去找到底是谁使坏开了这间敌对公司,也不用去捉团队里究竟谁是出卖配方的叛徒。 马上这些人就会主动跳出来了。 黎语蒖给毛子杰打了个电话,让他安排他的马仔们悄悄盯住自己研发团队的几个人。 几天后,毛子杰把电话打了回来。他告诉黎语蒖:“你团队的那个副队长,和那个叫叶倾桓叶倾霞的人见面了。” 黎语蒖叹口气。果然还是自己家人干的吃里扒外的事。 她问毛子杰:“见面过程录下来了吗?” 毛子杰说:“录下来了,等下传给你。” 黎语蒖问:“对话清晰吗?” 毛子杰说:“绝对高清无码的清!双方撕逼撕得那叫一个激烈!”喘口气,毛子杰接着说,“等下再赠送你一条视频,你那里的叛徒和这个叶倾桓撕完逼之后,有个叫田崖的老小子又跑来找叶倾桓要钱,说当初为了行贿分销商买他们的产品退你们的产品,自己垫了不少钱什么的,这条视频不知道你用得上用不上!” 黎语蒖坚定地告诉他:“用得上!” 挂断电话,黎语蒖觉得人在年轻的时候,真是应该多交一些毛子杰这样三教九流的朋友,关键时刻真是太给力。 两分钟后,黎语蒖收到毛子杰发来的两条视频。 晚上回家她把视频拿给叶倾颜,叶倾颜看完气白了脸:“必须得让老爷子管教一下老四老五了!” 第76章 你应该谢我 第二天一早,叶倾颜就带着黎语蒖去了主宅,向叶怀光说了三房捣乱的事。 当天叶怀光紧急召开了家族会议。按照会议约定时间,除了叶倾城堵在路上之外,其他人都准时到齐。 叶怀光没耐心等待叶倾城,在叶倾桓叶倾霞到了会议室后,他狠敲了一下桌子。 这一下敲出他燃烧在怒火中的气势汹汹,三房兄妹不自觉地抖了抖。 叶怀光直接审问他们:“你们是不是从英塘技术团队副队长那里撬了配方?现在市面上那家扰乱市场的公司,是不是你们私下开的?” 叶倾桓闻声一下变了脸色,话全哽在嘴里不知道怎么说。 叶倾霞反应比他快很多,她翻翻眼睛,立刻否认:“这是谁胡说八道?” 叶怀光看向黎语蒖。 黎语蒖一脸平静:“是我说的。” 叶倾霞冷笑两声:“外姓丫头,你这么血口喷人,安的什么心?” 黎语蒖挑挑眉,不动声色,直接拿起遥控器按亮墙壁上的大屏幕。她的手机在进到会议室之后已经和屏幕链接。她拨动手机里的视频条目,找到她手下的技术副手和三房兄妹撕逼那条视频,点击播放。 墙壁上的高清大屏幕,把三个人之间的龌蹉勾当,一帧一帧无比清晰地昭显在所有人面前。 叶倾桓脸色铁青,冒出满头豆大的汗。 叶倾霞脸色也变了,各种名贵化妆品下覆着的真实面容开始呈现狰狞:“你找人跟踪偷拍我们?信不信我告你侵犯他人隐私啊野丫头!” “给我闭嘴!”叶怀光大声镇住叶倾霞。 他瞪着叶倾桓和叶倾霞,双目如炬,声沉如铁:“老四老五,这条视频你们怎么解释?” 叶倾桓草包极了,讲不出话,一边用手帕抹额头上的汗,一边用胳膊肘拐着叶倾霞,让她回答。 叶倾霞甩开他的胳膊肘,恨恨地小声嘀咕:“没用的东西,什么也指不上你!”她把面容一整,做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把目光调转向叶怀光,“没错,那家公司实际控制人的确是四哥和我,那些和英塘营养餐一样的商品也确实是我和四哥开发的,”她停了停,把目光转到黎语蒖的脸上,冷笑说,“现在是竞争社会,谁有本事谁赚钱,再说不管你赚还是我赚,我们谁赚不是叶家赚?你也赚我也赚大家一起赚,这是好事啊!再说你的研发秘方落在我这又不是落在外人那,我们反正都是叶家人!你何必这么锱铢必较呢?” 黎语蒖差点就被叶倾霞画风清奇的三观给绕弯了。她从没见过这么能诡辩的人。 她不想被叶倾霞带进诡辩的陷阱,于是反问了一个问题:“可如果你不是让我们大家一起赚,而是通过恶劣手段导致英塘被大批量退货呢?” 叶倾霞继续狡辩:“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们头上扣!” 黎语蒖懒得跟她多讲,直接在手机里找到第二条视频,按了播放键。 墙上的大屏幕里立刻播放出田崖去找三房兄妹要钱的声画影象。 叶倾霞几乎气急败坏:“黎语蒖,我是不是上辈子挖过你家祖坟?你一个外姓野丫头,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吗全天24小时扛着摄像机对着我们拍?” 叶怀光喝止了她。 “老五,你妈是平时没教导你怎么做一个大家闺秀吗?闭上你胡说八道的嘴!”他敲敲桌子,点叶倾桓的名,“老四,你解释一下这条视频是怎么回事。” 叶倾桓慌慌张张地擦着汗,叶倾霞看不下去他这副没出息的死样子,忍不住插嘴:“有什么好解释的啊,爸,多明显啊,就是这个田崖想讹我们钱呀……” 她话音未落,叶怀光已经喝止她闭嘴。 叶怀光看着叶倾桓,说:“老四,我要听你说,其他人都别给我多嘴!” 再次被点名的叶倾桓哆哆嗦嗦地几乎要散了架:“就、就是田崖想讹钱,什么行贿、之类的,我真不知道啊!” 黎语蒖在心里替田崖烧了三根香。对这样没义气有事只会把手下人推出去挡刀的主子忠心,跟瞎了眼虐待自己有什么区别。 叶倾霞忍不住又开腔:“爸,之前的事我和四哥认,但后面行贿这事,您可别随便由着外人说什么都往我们哥俩身上栽!要不然您把田崖叫来,我们当面对质一下!” 叶怀光叫人把田崖叫了来,问他视频里的事情经过。田崖带着一脸惭愧,一口咬定之前是自己鬼迷心窍,又说四少爷五小姐待他真心不薄,他不该这样因为急需用钱就讹诈他们。 田崖的忏悔让叶怀光脸上的愠怒稍霁。 黎语蒖看到叶倾霞在对叶倾桓有点得意地使着小眼色。 明白了。 一定是事后叶倾霞感觉到了有些不对,私下找田崖用钱安抚过他了。 看着叶倾桓叶倾霞兄妹小人得志的样子,黎语蒖决定使出杀手锏。 她不动声色地在手机里找到一条录音语音,点击播放。整个会议室里立刻响起杂乱的杯酒交错的谈话声,音频里田崖不停地允诺其他人“只要大家以后好好合作,我们家四少爷五小姐不会少了大家好处”这些话清晰可闻。 田崖脸色立刻变得惨白。 叶倾桓叶倾霞眼睛瞪大到快要充血。 叶怀光刚刚有些要松开的眉心,比之前更用力十倍地皱在一起。 叶倾霞慌张地还想狡辩:“爸,别听这丫头不知道从哪录的音!谁知道那些人是不是各地分销商啊!这是栽赃……” 叶怀光暴怒拍桌:“够了!老五你别再给我丢人现眼了!老四你和老五,你们俩从现在开始,交出名下所有公司,以后这些公司归集团处置,你们今后老老实实在家吃年底分红好了,什么事都别再给我插手!” 叶怀光把叶倾桓叶倾霞赶出会议室。出去之前,这两人看向黎语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一样寒光凛凛。 可惜黎语蒖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们出去后,叶怀光对黎语蒖说:“那个出卖配方的人,你自己处理吧。”他的声音里充满疲惫,让黎语蒖听得差一点就觉得心生不忍。 不过也只是差一点而已。子不教,父之过,三房两兄妹能养成今天这个德行,完全是叶怀光的教育有问题,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都是必然的,没什么好值得同情。 黎语蒖告诉叶怀光,她不打算起诉那个人,因为听说他母亲生了癌症急需要用钱,所以他才铤而走险。但她也不打算做圣母,她会让这人先签一份五年内不从事同行业工作的竞业限制协议,然后辞退他。 叶怀光刚被两个骨肉气得伤心不已,急需亲情慰藉。谈完正事后黎语蒖从会议室先撤了出来,把里面的私密空间留给叶怀光叶倾颜父女二人。 想想叶倾颜一定很久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这样只有父亲和女儿,面对面坐在一起谈谈心伤伤怀的机会。 黎语蒖不想和其他人挤电梯,她也想静一静,于是她走向消防通道,打算走楼梯下去。 毕竟刚经过一场家族的血雨腥风,她再冷静心头也难免一片感慨。有钱人家的亲情是不是注定要被人民币隔成仇恨。 刚推开消防通道的门,她手机响了。是毛子杰打过来的。 接通后,她听到毛子杰说:“对了妹儿,有件事因为我小心眼,昨天就没跟你说,但是今天想了又想,总觉得习武之人这么小心眼有点掉份儿!所以我现在和你说一下!” 黎语蒖静静地听毛子杰打算跟她说什么。 “妹儿啊,其实要靠我那些小弟们,是挺不容易捕捉到证据的,你那个团队的副队长人很变态啊,他反侦查能力超他妈强,我小弟跟他跟着跟着就跟丢了。之所以后来能录到视频,其实是因为上回到武馆来把我和林大师打瘫在地的那哥们告诉我的,他说想盯人的话,主要就盯着叶倾桓叶倾霞那哥俩就对了,假以时日必有收获,他还说等有了收获剩下的事你自然会处理得很好。我吧,因为之前被他打趴下过觉得特别没面子,所以有点小心眼,昨天就没把他在这件事里起到的关键作用告诉你!” 毛子杰说完这些话,长吁一口气,情绪从阴阴郁郁变得磊磊落落,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黎语蒖琢磨着毛子杰这番话背后的意义,琢磨了一会,她忍不住呵地一声轻笑出来。 真看不出来徐慕然还是个挺爱惜自己羽毛的人,被冤枉了之后为了洗刷冤屈还挺努力想办法查清事实真相的。 ****** 黎语蒖顺着楼梯往下慢慢走。 她穿不惯高跟鞋,所以平时一直穿软底的平底鞋,下起楼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大概下了三层左右的时候,她隐约听到有人在争吵。 她顺着声音加快下楼的脚步。 又下了两层后,吵架声变得清晰起来。 是三个人的声音,每一个她都很熟,是她那些舅舅姨妈们。 她听到叶倾桓气急败坏地在叫:“叶倾城,你不是说按照你这个方法来,不出一个月就能挤倒英塘,让老大带着那个野丫头滚蛋吗!你不是说,你会帮我们一起挤垮英塘的吗!现在我们先垮了,你干嘛呢?还有,你什么时候都不堵车,偏偏他妈的今天堵车!你什么意思啊你!” 叶倾霞在一旁阴恻恻地开了口:“老四,你还看不懂吗,我们被他算计了,先出局的是我们,并不是老大啊!” 叶倾桓叫得声音更大了:“妈的叶倾城你阴我!我这就去告诉爸,这件事你是主谋!” 终于轮到叶倾城开口。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在戏谑中总像带着点要看好戏的意味:“老四,你觉得你现在去找爸,他会信你吗?他会觉得你狗急跳墙开始乱咬人了呀!” 叶倾桓被气得要疯了,扑向叶倾城,往他脸上挥了一拳。叶倾城没还手,只是警告叶倾霞:“把他拖走,要是再在这乱咬人,我也要不客气了!” 叶倾霞死拽着叶倾桓,拖走了他。临走前她对叶倾城放了狠话:“老三,你别高兴太早,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那小妮子明明早就知道田崖行贿了,却一直等到现在才说,她那么沉得住气,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当心玩火自焚!还有,这叶家不会变成是你一个人的,你可悠着点,以后出来走路要多加小心啊!” 楼梯间里安静下来。 从楼梯扶手交错的空隙里,黎语蒖静静地向下瞄着。 叶倾城抬手抹去嘴角的血。他脸上的表情是她从前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一种。 那么冷,那么不屑,以及发自骨子里的厌恶。 在那副惹人深思的面孔中,黎语蒖终于意识到,这个叶家里,叶倾城才是手段最阴最深不可测的那一个。 ****** 下午黎语蒖正在英塘处理事情的时候,她的手机被徐慕然的来电唤醒。 黎语蒖想了想,没关机,把电话接了起来。 黎语蒖好像能听到话筒那边的人轻声吁了口气。 “黎女士,您这副脾气也未免太大了,就算上次是我先挂的电话,可我总算挂得有理有据,至于我再打过来时通通关机吗?” 黎语蒖声音里不带着任何感情色彩地回复他:“那么请问徐大少您此次来电的目的是?” 徐慕然在电话那边停顿两秒后,又开口。他的停顿让他看起来就像有什么话不敢直接说需要酝酿一下似的。 “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 黎语蒖:“嗯,这个可以有,谢谢。” 徐慕然的声音里起了笑意:“就这么口头谢一下就完了?” 黎语蒖:“不然呢?” 徐慕然:“请我吃饭。” 黎语蒖用一秒钟想了下,似乎没起什么抵触情绪。 于是她说:“好。” 她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砰的一声,和她小时候蹲在椅子上没蹲稳摔下来倒在地上是一个声音。 “你居然这么爽快就答应,我担心有诈。”徐慕然的声音传过来。 黎语蒖:“……”又不是斗地主四个二带俩王,什么炸不炸的。 “那么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请吧!”徐慕然得寸进尺地提着要求。 黎语蒖无声地笑了笑。 “我考虑一下。” 第77章 真是凑巧吗 黎语蒖放下徐慕然的电话后,是认真考虑过要不要请他吃饭这件事的。只不过她还没考虑出明确结果时,孟梓渊又打来了电话。 黎语蒖忽然觉得自己这一天过得很像个接线员。 孟梓渊在电话里邀请她一起共进晚餐。 黎语蒖听着他的声音,眼前情不自禁浮现出他长满胡子的下巴。那下巴上的须茬简直像种强力的麻醉剂,只在脑子里想一想,已经把脑回沟里的神经群全都麻掉了。 于是黎语蒖陷入一种微麻痹的迷离状态。等她回过神时,她发觉自己已经用嘴巴对孟梓渊说了声“好”。 孟梓渊告诉她:“今晚带你去新开张的旋转餐厅!” 约好时间地点,黎语蒖挂断电话。 她坐下来继续工作。 可是总也专心不下来,好像有什么事该做却忘了做而在等她想起后去做一下一样。 黎语蒖放下笔,专心地想了想,然后她恍然大悟地抓起手机,发了条信息给“一个烦人”。 “抱歉我今晚约了其他人,改天再请你吃饭,见谅。” ****** 徐慕然听到手机“叮”的一声响的时候,内心充满期待与雀跃。 他迫不及待拿起手机解锁,这种急切的心情让他错觉自己是不是年轻了十岁,他是不是又回到了当年毛头小子的时候。 可当他进入对话框页面后,看到那排汉字罗列在一起向他传递着拒绝的讯息后,他觉得好像有五道雷在头顶上方同时劈开。 他盯着信息看了足足五分钟,来判断对方到底是真的在拒绝还是在欲擒故纵。 直到五分钟后,对方并没有第二条信息跟进来。 到这时,徐慕然虽不甘心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被放鸽子了。 因果仿佛注定,风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地轮流转。当初他怎样拒绝人的,现在就怎样被人拒绝。而最让人心头发涩的是,这种被拒绝并非出于当事人的赌气或者较劲的伎俩,而是源自于她的真实心意。 没有别人约她时,她可以考虑一下是否与他吃饭。 而当有别人约她时,她果断地说了抱歉我们改天。 他被排在所有其他人之后。 徐慕然望着窗外无声地、长长地叹气。 秘书敲门进来,向他汇报说旋转餐厅的餐位爆满。他笑了笑,告诉秘书订不到位子就算了。 岂料秘书还有先抑后扬以求表扬的后话:“不过我提了是您想订位,经理立刻想办法给硬挤出一张桌来!” 徐慕然苦笑一声。他应该夸奖秘书办事得力的。可是现在秘书越得力,他越看到自己将一个人端坐餐桌前的凄凄惨惨戚戚。 ****** 下班后,孟梓渊开车来接黎语蒖。孟梓渊今天没有刮胡子,黎语蒖被他那一脸的须茬儿撩拨得一路上心率间歇性不齐。 孟梓渊意识到黎语蒖对他胡须的注意后,笑着告诉她:“我觉得你可能更喜欢看我现在的样子,所以我特意没有刮胡子。” 黎语蒖抚抚胸口,对孟梓渊笑一笑:“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会说话协会,那这个协会绝对应该颁给你一个‘最佳套路奖’。” 孟梓渊朗朗地笑:“我就当这是对我的夸奖了!” 黎语蒖被孟梓渊直接载倒全城最高楼顶层的旋转餐厅。 在电梯里时,孟梓渊笑着告诉她:“这里新开张不久,位子极其难订,我本来还给我姐姐全家挨着我们也订了一桌,结果后来被经理通知说那桌早就被人预定了,可惜了我姐姐不能见一见你不说,还尝不到口福了!” 黎语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觉得好像是自己抢了别人嘴里的肉一样。 他们被服务生领到预定的位置坐下。黎语蒖接过服务生递过的菜单后开始专心点菜。孟梓渊却看着她身后“咦”了一声。 他的声音里实在饱含了太多惊奇。黎语蒖忍不住顺着他的声音回头看。 一看之下,她差点也“咦”出一声。 徐慕然端着红酒杯就坐在她身后那一桌。她回头看他时,他也正在晃着红酒杯看她,他的双眼黑亮深沉,像有妖法的古井深潭,一望不到底。他的薄唇似笑非笑地轻抿着,乍看起来是漫不经心,仔细去瞧却是正被压抑着的剑拔弩张。 黎语蒖回过身来,有点怪自己为什么按捺不住好奇心。如果不去看就好了,有些事不知道就不会觉得尴尬。现在倒好,她让被她拒绝的人,眼睁睁观赏着她因为谁在拒绝他。 黎语蒖定定神。她听到孟梓渊语气微妙地说:“原来是徐家那位大少爷占了那一桌!” 黎语蒖笑一笑:“我以为S城很大呢,但现在看来这个城市只是对老百姓来说很大,对你们这些有钱阔少爷来说,城小得简直像颗芝麻。” 有钱人的逼格导致有钱人都爱在有档次的地方消费,而有档次的地方,也就那么多,再多就叫大众品位谈不上所谓档次了。于是大众的世界是大的,有钱人的世界就转个头便是相遇。 孟梓渊也冲她笑。 他们相视而笑间,头顶有阴影压过。 黎语蒖下意识地抬头去看,是徐慕然端着红酒杯悠悠哉地走了过来,站定在桌前。 他把酒杯往桌面上一放,很有主人翁精神地自行拉开椅子坐下。 翘起二郎腿后,他抿着一抹浅笑问孟梓渊:“介意一起吗?” 黎语蒖看到孟梓渊额上有根筋跳了一下。 姿态摆得这么上天了,才问人家一句介意吗,这样的嚣张以及厚脸皮让黎语蒖叹为观止。 更让她叹为观止的是孟梓渊的态度。他居然风度极好,一点没有僵了脸,甚至洋溢着热情的微笑说:“徐少肯过来一起坐,那是赏我们的光!” 黎语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那是赏你的光,别带“们”。 徐慕然不看孟梓渊,他把眼神调转到黎语蒖脸上,问:“是这样吗?” 黎语蒖眼睫轻翻间,像两把羽毛小扇上下翩飞,扰快了空气流动和人心跳动。她看着徐慕然,淡淡地说:“你开心就好。” 徐慕然看着她的面孔,笑着笑着就不笑了。 ****** 徐慕然点的菜品都合到黎语蒖这一桌来。酒菜上齐,徐慕然和孟梓渊不尴不尬地聊着天,黎语蒖在一旁不尴不尬地边听边吃。 有人从门口走过来,冲着孟梓渊打招呼叫:“Joe,好巧,你也在!” 听到这个英文名字,黎语蒖不知道为什么握着叉子的手竟一抖,叉子上的牛肉块掉回到盘子里。 徐慕然眯眼看了看她,用不动声色掩饰心跳频率。 孟梓渊起身和朋友简单寒暄两句后,回归餐位。他抬头间对上黎语蒖有点怔忪的表情,于是稍作了一下解释:“Joe是我在国外留学时用的名字。” 黎语蒖怔了一下,点点头:“好名字。” 徐慕然轻笑一声,极力吸引她的眼神,追问:“好在哪?” 黎语蒖斜睨他:“朗朗上口。” 气氛像在对峙又有点不像;两个人仿佛在较劲又仿佛不是。 孟梓渊在一旁起话头打圆场:“其实说起英文名字,我和徐少的很像的。” 黎语蒖笑起来:“和Joe很像的话,那就是Joey了,徐大少不会这么巧就叫Joey这个名字吧?” 桌面传来咚地一声。 是徐慕然倒完了酒把酒瓶放回桌面上。不知是不是酒瓶瓶身有些湿滑,他差点失了手让瓶子倒下。服务生立刻走上前,道歉自己服务不周,不该让顾客自己倒酒,徐慕然向他略有不耐地摆摆手,告诉他这里用不到他。服务生犹犹豫豫间退了下去。 徐慕然开始晃着红酒杯,酒汁被他摇曳得很冲动,冲撞在杯壁上时几乎快要溢出来。 他肆无忌惮地看着黎语蒖,仿佛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余一切存在都是虚无和多余。他看着她的面孔,目光专注,眼底深邃得像洪水泛滥。 他忽然笑起来,笑容极度愉悦:“没错,Joey,我就叫这个名字!” 黎语蒖在他忽然变得异样的注视下,怔了怔,然后她笑着说:“我居然猜得这么准。” ****** 这顿饭从头到尾,因为徐慕然的强行插入,黎语蒖吃得味同嚼蜡。偏偏孟梓渊表现得像个谦谦君子,对于徐慕然他虽然不奉迎但也不推拒。有几次黎语蒖甚至想告诉孟梓渊和徐慕然:我去那边吃了你们两个慢慢聊。 好不容易挨完这一餐,黎语蒖觉得以后不管这个餐厅的位子有多受欢迎多难订到,她都很难会对这里产生好感了。 吃完饭孟梓渊送黎语蒖回家。他们走的时候,徐慕然在打电话叫他的司机。 回家的路上,孟梓渊把车开得很慢。他一边开车一边对黎语蒖说:“真抱歉,本来想给你一个美好的体验,没想到会遇到徐慕然。” 黎语蒖笑一笑说没关系。“毕竟这是成人的世界,不可能再像小孩子那样任性,喜欢不喜欢都直接表现在脸上,就算他再烦人,我们也只能忍着不能指着他的鼻子直接告诉他,不是吗?” 孟梓渊半晌没接话。再开口时,他声音里有着犹豫和些许忐忑:“语蒖,你刚刚,不是在说反话吧?” 黎语蒖和气地告诉他:“没有。” 才怪。 就告诉他我要和我的女伴谈些私密事,请他行个方便回他自己的座位,又能怎么样呢。说到底不过是她还没有达到可以让他得罪人的重要程度。 孟梓渊不疑有他,放心地吁口气。 车子驶到黎语蒖家门口时,孟梓渊迟迟不走。黎语蒖知道他可能想要借着月光催促一下荷尔蒙和她之间酝酿出一个告别晚安吻之类的东西。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没兴致。她刻意让自己别去看孟梓渊的下巴。他的下巴对她来说,比月圆之夜的潮汐之光还要催情。 她和孟梓渊说晚安,孟梓渊讪讪地开车离去。 等车子驶得不见踪影了,黎语蒖叹口气,对着院墙角落的暗影处幽幽说:“你出来吧,我刚刚看到你往那里走了。再藏着掖着地偷窥我要报警了。” 循着她的声音,徐慕然从那片黑暗角落里,徐徐展露出身影。 ****** 黎语蒖直视徐徐向她走来的徐慕然,对他说:“一晚上了,你到底要干吗?我刚刚开始不那么烦你,你可别作。” 徐慕然嘴角微翘,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 “我想问清你一个问题,”他站定在黎语蒖面前,注视着她的眼睛,说,“你真的只是凑巧猜到我的英文名叫Joey吗?” 黎语蒖一挑眉梢:“不然呢?” 徐慕然翘起的嘴角抿直下去。他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他话锋一转,说:“你因为孟梓渊拒绝请我吃饭,我很不爽。” 黎语蒖平静地告诉他:“我只是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 徐慕然蹙起眉,看着她,半晌说:“好,我等着你遵从内心的选择主动来找我吃饭。” 黎语蒖呵的一声轻笑:“那您且等着。” 徐慕然一眨不眨地看着黎语蒖,在月光下,他的双眼亮得像狼:“我帮你记着,你欠我一顿饭,我会向你要回来的!” ****** 英塘营养餐上了轨道,叶倾颜兑现承诺把营养口服液生产线剥离给了叶氏集团。英塘于是一下又变成只有单一产品的公司。为了提高市场竞争力,也为了提高英塘的抗风险能力,黎语蒖建议叶倾颜再开发一种新的产品。叶倾颜对她的提议表示完全赞同。 黎语蒖于是开始着手做这件事。 经过调研和考证,她觉得下一步英塘可以开发功能性饮料。她把这个想法和叶倾颜以及公司的技术小组一起讨论了一下,讨论结果是大家一致认为可实施性非常高。 新项目提议得到认同,让黎语蒖对未来充满干劲。她为英塘功能饮料的诞生专心致志做足功课。 每次为一样新事物的诞生而努力,她都有一种生命得到升华的体验。她废寝忘食地沉浸在这种有魔力的体验里,几乎快要忘记窗外红尘世事。 一切差不多尘埃落定时,她总算能舒口气。可当她推开那扇通往世事的窗,却惊然发现外面世界波谲云诡,危机重重。 原来在她闭关研发新产品的时候,徐氏集团已经提早一步开发出了功能性饮料,不久后新产品将全面投放到市场上。 第78章 我不和你争 下班前黎语蒖接到徐慕然的电话。 徐慕然开门见山说要她兑现请他吃饭的诺言。 想到眼下情形,黎语蒖真想回过去一句:这个要求你居然还有脸提? 不过徐慕然没有给她回话的机会,他一连气的讲着话。 徐慕然:“我知道你有事想问我,主动给你提供个机会,你要懂得珍惜啊。” 黎语蒖总算见识到了人可以没羞没臊到什么程度。 她稳了稳调门,说:“那么,晚上六点钟,英塘门口见。” 徐慕然轻笑出声,说话时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淡淡扬起:“意思是让我去接你了?” 黎语蒖:“吃饭的要求是你主动提出的。”难倒还让我打车滚过去找你?千里送食堂吗。 徐慕然笑声徐徐:“那,等着我吧!” 他把这句话说得余音袅袅的。 黎语蒖挂了电话开始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个男人能把“等着我吧”四个字说得如此缠绵悦耳,如果说他不是把妹高手,鬼都不信。这句话不知道他讲过多少遍才练就出这样一脱口就叫大姑娘心酥的水平。 六点钟,徐慕然准时出现在英塘大门口。 黎语蒖一从办公大楼里出来就看到徐慕然正招摇地靠在他的臭屁跑车前。 黎语蒖无声一叹。真不该赌气让这人来这,太扎眼了。好在她把时间定在下班后半小时,员工们都先走了,不然明天她身上指不定传出点什么样的绯闻。 见她出来,徐慕然立刻站直了身,长腿交替跨着步向她迎过来。 他们变成相向而行,面对面而立。 黎语蒖站定脚,微扬起头,微笑,看着徐慕然的脸,不弯不绕,很直接地发表了一句感想:“我总有种错觉,你是在针对我。” 徐慕然也冲她微笑,回答得同样不弯不绕:“你说得不对,这不是错觉,是真实存在的事实。我是在针对你!” 黎语蒖挑挑眉梢:“为什么?” 徐慕然也挑挑眉梢:“我想想这次是为什么来着?哦对了,你因为遵从内心和孟梓渊吃饭放我鸽子,这让我很不爽,所以我也决定遵从内心针对你一下。” 黎语蒖点点头呵地笑一声。 面对如此厚颜之人,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能击穿他的脸皮。 她眼神开始四下的瞄,想看看有没有能握着顺手的板砖之类。她总觉得有人需要被开开光了。 忽然一道清脆嗓音在奔跑中颠簸着响起。 “徐大哥!” 是黎语萱。她居然也这样晚走,这让黎语蒖有点诧异。不过她能察觉出,黎语萱最近似乎在很努力地想要提升自己。 黎语萱奔跑过来,一把挽住徐慕然的手臂,亲切地唤着:“徐大哥,你怎么来了?” 徐慕然动作轻柔但果断地把黎语萱的手从自己胳膊上剥离开。 “我和你姐姐约好吃晚饭。” 黎语萱立刻双眉一皱:“就你们俩吗?不行,我也要去!” 黎语蒖和徐慕然同时开口。 黎语蒖:“好啊。” 徐慕然:“不行。” 黎语萱瞪着徐慕然:“她都答应了,你为什么说不行?” 徐慕然绽出微笑,对黎语萱展开谆谆教诲:“因为语萱啊,这是两个成人之间的晚餐,你在我眼里是个小妹妹,你不适合出席!” 黎语萱不服,挺胸较劲:“我哪里小?我长大了!” 徐慕然笑:“那就是长大了的小妹妹。” 黎语萱一脸委屈,她朝着黎语蒖一指,问徐慕然:“那她呢?她在你眼里是什么?” 徐慕然收起笑容,神色认真:“女人。” 黎语蒖忍不住抖了一下。黎语萱愤恨地一跺脚,扭身跑掉了。 黎语蒖觉得脑仁疼:“徐大少,你是要挑拨我们姐妹之间的关系吗?” 徐慕然看着她笑得毫无愧意:“你们姐妹之间的关系还用我挑拨吗?再说我早点和她说清楚,让她别浪费时间另觅良人,这样不好吗?” 黎语蒖看着他:“我妹妹看样子有点激动,我得去看着她别出事情。至于请你吃饭的事情,等我的功能饮料打败你再说吧。” 她说完要走,徐慕然一把拉住她胳膊,有点难以置信地问:“你白溜我一趟?” 黎语蒖扬眉:“你自己可以不来的。”人只要自己不犯贱,别人是没机会把他当成贱人的。 徐慕然看着她有点无赖的样子,看着看着忽然很开心地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居然有一丝怀念的意味。 ****** 徐家的功能饮料很快上市,叶倾颜对此有些焦虑。 黎语蒖安慰她:“您别太担心,其实徐家的功能饮料先上市对我们来说也是件好事,有他们开路试错,我们正好可以去市场上调查一下这种饮料在客户群中的口碑和优缺点,之后我们开发自己的产品时就可以很有针对性地扬长避短了!” 黎语蒖带着团队到市场上进行一番调研,之后在开发英塘饮料的时候,尽量避开顾客不喜欢的因素,全力迎合大众对饮料口味的偏好。 这些工作都做好后,英塘口服液上市时,黎语蒖信心满满。 然而当销售单拿到她手里时却给了她无形的一击。 虽然有口服液营养餐形成的销售渠道,但因为营养液营养餐和功能饮料的顾客群重合度不高,饮料在这些渠道卖得一点都不好,大批量滞销。 黎语蒖想了想,发现这都怪她之前把精力全放在了产品研发上,以及研究对手产品的优缺点上,她太过在意对手怎样布局,反而忽略了自身营销策略。 她静下心来仔细思考,最后决定按照三个步骤来激活功能饮料的销售。 第一步,她决定稳扎稳打,先把S城的市场攻下。 在想这一步的营销方案时,黎语蒖想起自己在国外那会曾经完成过的一道测试题。她记得以前有人给她出过一道题,那人说给她三天时间,让她想办法把五百块钱变成一千块。 她不记得出题的人是谁了,也不记得那人为什么给她出了这么道题,但题目她怎么样完成的,她却记得清清楚楚。 她当时采用的方法是,免费赠送甜蛋糕——人们对免费的食物不会有任何防备和任何抵抗,他们只会很积极地消受和享用。而当人们吃完蛋糕之后就会口渴,这时她通过低买高卖冰咖啡就赚到了钱。 现在她决定再用一次类似的办法。 她想到S城里孟家和徐家都在全城布有院线,但徐家她是不会考虑了,于是她联系了孟梓渊,向他询问,如果之后她想在他分布全城的影院搞些小活动,不知道他是否愿意帮忙。 孟梓渊问她打算搞什么样的活动。黎语蒖把活动细节说了一下。孟梓渊听完有点激动地情不自禁拉起她的手,他一边把要求答应下来一边忍不住由衷赞叹:“语蒖,你这么聪明,都让我有危机感了!我真骄傲,我喜欢的女孩会这么棒!” 黎语蒖看着孟梓渊一脸没刮的胡茬,听着他撩拨自己的话,感觉围在周身的空气在悄悄升温变燥。 与孟梓渊谈好后,黎语蒖开始去超市找和金老师下酒时吃的那种花生米。 她找了好多家超市才找到。她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么美味的食物,贩售它的地方却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简直就要绝迹了。 结账的时候老板告诉黎语蒖:“还不是被电视广告上那些老爷爷老奶奶的大牌子给挤兑的嘛!现在哟,什么还不讲究个品牌效应呀!” 黎语蒖对超市老板的话深以为然。她拿着花生米,按照外包装上的地址按图索骥,找到生产厂家,又找到厂家老板,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告诉他自己想签下他们花生米的全国独家代理权。 老板听到黎语蒖是英塘公司的副总后,二话不说,一口答应下来。 接下来,黎语蒖给花生米换了一副和英塘功能饮料同色系的外包装,本来充满世俗气的花生米换了包装后竟也一下像老爷爷老奶奶那种大牌子似的洋气起来。考虑到影院卫生问题,黎语蒖告诉老板,这回花生米装袋前最好进行一下脱皮处理。 一切就绪后,黎语蒖安排人手把花生米和英塘饮料铺货到孟家院线下的每一家影院的每一个影厅门口,正式开始搞起优促活动。 为了把活动搞起来,孟梓渊这个少东家甚至纡尊降贵亲自站台帮黎语蒖赚吆喝。黎语蒖为此心中感激不已。 活动具体实施起来是这样的,每一位来观影的群众入场时都可以凭票根免费领取一袋花生米吃。 而人们吃完花生米会觉得渴,这时他们会发现在花生米旁边伫立着半价促销的英塘功能饮料。于是大多数人都会买一瓶来喝。有的人甚至觉得花生米好吃饮料好喝,会在电影散场后不惜花钱再买一份带走。 渐渐的,花生米和功能饮料双双撬动销售额的一角。 约摸着群众差不多吃喝上瘾了,黎语蒖把花生米的价格调到五折,饮料的价格调到了八折。 再后来,花生米和饮料的价格都变回原价。而这样的调价并没有损失太多顾客群体,因为花生米和饮料在小范围内已经双双打开口碑,为了这口碑,很多人愿意花这个钱。 黎语蒖再次看透一个道理。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天下没有真正免费的享用。所有的先期免费享用,都不过是为了培养你上瘾。 等你上了瘾,人家要抬价就抬价,你只能带着瘾任人对口袋里的人民币予取予求。 第一步营销活动成功后,黎语蒖请孟梓渊吃饭对他表示感谢。 那餐饭他们两个人都喝了点酒。餐毕孟梓渊送黎语蒖回家。他们漫步在小路上时,孟梓渊牵起了黎语蒖的手。 他捏着她的手,无比珍爱地牵着她,一直把她送回到家门口。 但他不让她就那么进去。他扯着她,借着酒劲壮了胆子,对她正式告了白。 听着那番告白,黎语蒖直勾勾地看着孟梓渊一下巴的须茬,觉得心跳如鼓。 孟梓渊凑过来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问她:“能给我一个goodbye kiss吗?” 他的声音低柔旖旎,像掺了某种气态的春药一样。 黎语蒖怔怔地,没同意,也没拒绝。 于是孟梓渊俯下头去,贴着她的嘴唇轻轻一吻。 这一下后,他意犹未尽,俯过来想更深入地攻城略地。 黎语蒖低下头躲开了。 她觉得耳朵里有什么响声要炸掉。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隐隐有羞耻和负疚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不由自主低下头躲开。 孟梓渊以为她害羞发囧,笑着把她揽进怀里轻拍她的背。 “好了好了,别害羞了,我们慢慢来!”他握着黎语蒖的肩膀把她推开半臂的距离,看着她湿漉漉有些迷离的眼睛,声音变得由衷的充满怜爱,他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说:“现在我吻过你了,你是我的女朋友了,知道吗?” 在孟梓渊炽热如火的眼神中,在他焦急难耐的等待中,黎语蒖怔怔的,点点头。 ****** 第一步工作完成后,黎语蒖把目标投放到几大连锁超市,搞了好大一番饥渴营销。老百姓都有个从众心理,别人都买什么,那我也买。别人都抢什么,那我更要抢。好多人买不到什么,那我一定要想办法把它买到。 利用这样的心理,英塘饮料又大卖了一票。 虽然前两步的计划都如期完成并完成得很好,但黎语蒖并不满足。 因为这两步都只是小打小闹,第三步,一定得搞票大的才行。 她把这一票的主意,打在了时下最火热的综艺节目的独家冠名广告上。如果能抢到这个冠名,这整个夏天,全国将有亿万观众每周都会听到主持人用清晰无比的口条无数遍地念着自家产品的名字。 这样的话,英塘饮料想不卖火都难。 算算前期积攒下来的资金,加上叶氏这座大靠山,黎语蒖觉得自己或许有戏博到这个广告冠名。 只是意外情况总是在她志得意满的时候发生。 徐慕然也要抢这个冠名权。 广告费无形中一下被他哄抬到老高。 黎语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徐慕然的名字,体会到了什么叫前世仇家的滋味。 她上辈子一定挖过他家所有亲戚的祖坟,不然他不会这么紧咬着她不放,咬得死死的,一口都不放。 ****** 面对巨额的广告费压力,黎语蒖考虑过要放弃这个方案。 但徐慕然的当面挑衅燃烧了她的斗志。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傍晚,徐慕然堵在她家门口。他好像喝了酒,带着酒气跟她说:我知道你想得到冠名权。你对我好好笑一下,我就退出,这样你抢到的几率就大很多。 黎语蒖翻了个白眼送他。 徐慕然不以为忤,反而越挫越勇:“要不这样,你对我好好笑一下,我直接砸钱把冠名抢来,之后再白让给你,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黎语蒖这回没翻白眼,她很真诚地告诉徐慕然一句话。 “徐先生,您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吗?您在跟我买笑呢,您当我是什么人呢?” 她的话让徐慕然好像一下醒了酒。他想拽住她解释什么。 可是黎语蒖不想再听。她甩开他回了家。 第二天,黎语蒖燃烧熊熊斗志。她决定想办法弄钱,一定要把冠名从徐慕然手里抢过来。 黎语蒖去问过叶怀光,肯不肯赞助一部分钱。叶怀光明确表示,现在盘子玩到这么大,他不想参与,让黎语蒖和叶倾颜自己去想办法折腾好了,他不会多加干涉。 黎语蒖想了想,决定拉投资人入股。叶倾颜同意她的想法,大胆的把决策权全权交给她。 孟梓渊知道她这个决定后,建议她:“虽然英塘现在估值也可以估到一个不错的价位,但从股权结构来讲,它和叶氏集团没有任何关系,它是一个独立的公司,没有大公司做背书,想融到很大笔的资金比较困难。” 孟梓渊告诉黎语蒖,自己可以先给她融一笔钱,英塘出让20%的股份,这样他算是英塘的背书,投资人看到股东里有叶家的大女儿叶倾颜,还有他孟氏集团的少东,怎么都会给几分薄面,英塘的估值可以估得更高。 黎语蒖告诉孟梓渊自己考虑一下他的提议。 孟梓渊拍拍她的头:“你别顾虑太多,你可以在合同里约定,只要赚到钱可以第一时间原价赎回这部分股份。”他用手指轻刮黎语蒖的脸颊,声音柔软下来,“语蒖,我是你的男朋友,我把你放在我的心坎上,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损失和伤害!” 黎语蒖在孟梓渊深情凝视自己的眼神里,郑重地思考着,最后缓缓点下头。 孟梓渊的入股解决了一部分资金,但除了他这部分,离冠名费还差很大一部分钱。 黎语蒖把英塘想要融资的消息放出去,有了孟家少东做背书,很快许多家投资公司找上门来。黎语蒖从中筛选,挑出三家最合适的进行股权结构穿透。经过穿透后,她发现这三家里,一家和韩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另一家的股东之一拐着几个弯之后够得上徐家。黎语蒖把这两家公司都pass掉了。剩下的那一家,老板是个富二代,拿着老爸给的钱开了投资公司,投资一些不错的企业,赚了不少钱,人长年在世界各地到处游玩。 黎语蒖觉得这家投资公司最合适。她约了日子和公司老板见了面,几经谈判后,双方终于达成一致意见。叶倾颜将出让英塘33%的股份,换取投资公司的一大笔资金。 至此,冠名的广告费总算集齐了。 在签约前一天,徐慕然再次堵到黎语蒖。 他告诉黎语蒖,不要引入现在这家投资公司。 “这家投资公司,连我都穿透不了它的背景,你不怕引狼入室吗?” 黎语蒖不想和他纠缠:“穿透不出来什么背景,那不就是没背景么!” 徐慕然固执己见:“我查不到背景的,都是有问题的!” 黎语蒖忍不住呵地笑了一声:“你是上帝吗?不然你凭什么有裁决别人是否有问题的权利?”她顿一顿,声音里不受控制地带上了点控诉,“再说促成现在这样的局面的人是谁呢?还不是得感谢您徐大少什么都要横插一脚!” 徐慕然看着她,认认真真说:“其实你也可以和我谈合作的。你以前不是没和我合作过,对吗?可这次你为什么就变得这么死心眼了,偏偏只会站在我的对立面?” 黎语蒖被他胡搅蛮缠的道理讲得几乎要笑了:“我觉得我跟你谈合作那才真的叫引狼入室吧?” 徐慕然看着她,长长地叹口气。再开口时,他的声音里充满妥协。 “我不争了,你别拉这两笔投资,投资公司的你别要,孟梓渊的那份你也别要!” 黎语蒖看着徐慕然,慢慢地笑了。 “徐先生你可能还不知道,孟梓渊他现在是我男朋友,他的投资我当然要!” 她的话说完,徐慕然立刻呆立在原地,像遭到了雷击一般,不能动,不能说话。 ******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得顺风顺水。黎语蒖拿到了投资,抢下了冠名权,这个夏天英塘饮料成为市场上又一畅销饮品。随之而来的,是英塘的身价变得不可同日而语,它壮大到连叶怀光都不敢小觑。 黎语蒖和孟梓渊的关系也友好而循序渐进地发展着。孟梓渊入股的时候,叶倾颜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叶倾颜有点欣慰有点感叹,她告诉黎语蒖,孟梓渊如果肯对一个人好,那一定会好一辈子的,虽然他行事手法狠厉。所以看到黎语蒖能找到这样一个归宿,她也就放心了。 黎志有点伤感,总觉得女儿还没来得及多疼一疼,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黎语蒖好笑地告诉他:“爸,我可不着急嫁人,离你把我扫地出门那天还早呢!”黎志这才稍稍宽了心。 另一边叶倾城知道这个消息后,特意找孟梓渊聊了聊。 他对孟梓渊笑得邪里邪气地说:“你入股英塘,我可不认为你是存了什么本分心思。” 孟梓渊很诚恳地告诉他:“师兄,我只是真心喜欢你的外甥女。” 叶倾城听完笑得更邪气了:“恐怕你看上的还不只是她,还有整个叶家呢!” 孟梓渊笑容发了囧:“师兄你说到哪去了!” 叶倾城耸耸肩:“怕什么,我又不会拦着你!” 孟梓渊的面颊上浮现出些许疑惑的神色:“师兄,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你,你不择手段地和家里那几位兄弟姐妹争夺继承权,可看你的样子,也不见得你对家族企业有多维护,这真让人觉得奇怪。” 叶倾城绽开笑容。 “有人争继承权是为了家族企业好,这种无私的傻子也只有我大姐了;有人争继承权是为了自己好,比如三房那两个自私的蠢蛋;而有人呢,争这份家族继承权啊,其实是想让家族垮掉!”叶倾城说完哈哈笑着。 好不容易笑声停歇,他的话锋一转,幽幽地对孟梓渊又说了一句话。 “我那个外甥女,我没准那天就把她过继了,所以你可以对她好一点。” 第79章 何时想起我 黎语蒖和叶倾颜商量了一下,想借着英塘快速发展的势头,增加英塘产品种类,扩大公司规模,把英塘打造为综合性的营养食品公司。 她们商讨后决定,下一步开发一种富含营养成分的快消零食。 叶倾颜完全放权给黎语蒖去做这件事,她告诉黎语蒖:“说真的,英塘能做到现在这样,都是你的本事,你会继续为英塘创造奇迹的,假以时日,我相信你能让它和集团比肩!” 叶倾颜的信任和鼓励让黎语蒖充满干劲。她开始着手开发营养零食。她重新召集了五个人组成新的技术研发团队。她和团队成员没日没夜地工作着,产品从有了雏形到反复改进配方和口味,每个人都倾尽全力力求精益求精。功夫不负有心人,产品最终定样后,黎语蒖带回家给大家品尝,受到一致好评。 黎语蒖对新产品信心满满。 她购进大批量原材料,组建生产线,壮志酬筹准备将新产品投产。 可一切就绪后,噩运却再次降临。 又有人先英塘一步,做出了营养快消零食,抢占了市场先机。 黎语蒖让人把零食买回来尝了尝。尝完之后她确定了一件事。 她的技术团队里又出内奸了。 黎语蒖有点好奇这次又是谁使了这么老套的伎俩。 她对市场暗中留意,发现那些快消零食基本都是依托韩氏集团的销售渠道在贩售。 所以这回是谁出的手,不言而喻。 黎语蒖有点奇怪。韩雯瑜那样明媚骄傲的女人,为什么会用这样的手法对付自己。直到她在叶氏大宅里看到得意洋洋的叶倾霞,她有点明白了。 叶倾霞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外姓人,天道有轮回的,你怎么样害人的,就有人怎么样收拾你!” 黎语蒖看着面前完全没有任何长辈风范的所谓长辈,淡淡一笑。她好言劝诫叶倾霞:“五姨妈,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有人肯帮你解气,一定不会白帮,当心对方跟你要报酬的时候,挖心食髓也不够还。” 叶倾霞冷脸一笑:“不知道你说什么!好好擦你自己的屁股去吧,多管闲事!” 叶倾颜对于时下局面有点忧心忡忡,黎语蒖安慰她:“没关系,我们一步步来,先抓内奸,再抓生产。我相信任何一种产品都不能独霸市场,牛奶有了伊利,照样还有蒙牛。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只要我们有自己的特色,再多几个同类产品,我们都不怕!” 有了她的宽慰,叶倾颜不再担忧,她甚至连公司都开始少去,专心陪黎志休养身体。 她对黎语蒖说:“你第一天到集团开会说的那句话,我越想越对,世界是属于年轻人的。我老了,已经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了,不如把一切交给你。你爸爸最近身体差,他现在就是我的世界,我要好好陪他。” 黎语蒖感受到了肩头承担的信任与责任。 在公司里,她不动声色开始捉内奸。 她把团队五个人叫到会议室开会,会上说着说着,她不经意地提起,现有的产品配方里有一道原材料的剂量需要调小,否则营养成分不易吸收,但该调小多少,她还不清楚,请团队成员们帮忙确定。 几天后黎语蒖再次召集会议。这次她谨慎而严肃地对成员们说:“上次我开会时说的那件事情,现在对手公司知道了。但这件事只有我们六个人知情,所以我想知道那天开会之后,你们谁把这件事说出去过,你们一定要告诉我实话,否则我会把这件事当成经济犯罪来处理。” 她的严肃震慑了团队成员。 五个人里,有三个人举手说,自己和别人说过这件事:一个说和哥们说了,一个说和女朋友说过,另外一个说和自己妈妈说过;其余两个人一口咬死,自己对谁也没有说过。 黎语蒖分别调查前三个人的情形。 第一个人说,自己和哥们喝大了忍不住吹了牛逼,那个哥们是韩氏集团旗下子公司的一个经理。他说自己说这话的目的是想让对方别那么臭美,效仿英塘的产品还那么拽,殊不知他们的配方根本不够尽善尽美。 黎语蒖又问第二个人是怎么和别人说的。 第二个人说,自己只跟女朋友说了,他告诉女朋友这件事的目的,是想让他女朋友知道,他们的产品将比对手公司的更完美,将来一定会卖过对手公司,他一定能让女朋友过上安定生活。他的女朋友是个新锐记者,前两天刚刚采访过韩氏企业的高层。但这个人告诉黎语蒖,自己女朋友绝对不会对韩氏的人说起这件事,因为她是一个有职业操守的人,她曾经为了拒绝写假新闻而被领导打压。 黎语蒖对他的说辞点点头。然后她询问第三个人。 第三个人说,他只对自己母亲说过配方的事,原因是他的母亲是大学药剂学教授,业内很有口碑,为人清高有学问。他说他只是想跟母亲探讨一下配方剂量的问题。而这里有很微妙的一点,第三个人的母亲所在的大学,接受过韩氏集团的资助。 黎语蒖把这些信息带回到家里,讲述给家人们听,然后问:“你们说内奸会是哪个人?” 黎语萱说:“很明显啊,这三个人都和韩家有关联,指不定他们联手了呢!” 黎志说:“我觉得八成是第二个人。” 叶倾颜说:“我还没想好。” 黎语翰说:“大姐,我觉得这仨人都不是!” 黎语蒖笑了,笑得一脸赞许:“为什么呢?” 黎语翰说:“先说第二个人,他想给女朋友安定生活,想要干出一番成绩的决心很强烈,她女朋友也有职业操守,他们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啦!第三个人就更不是啦,因为他妈妈很清高,根本不可能做这种龌龊事。至于第一个,我觉得也不是他,因为他看起来,哈哈哈,太二逼了,我相信他是真的想告诉在韩家工作那个人别太嚣张哦!” 黎语蒖对黎语翰的赞许,几乎要溢出胸膛。她越来越觉得黎语翰未来会成长为一个可以搅动S城的大Boss。 黎语蒖问黎语翰:“那么你说,剩下两个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没说过的人,哪个是内奸?” 黎语翰抓抓头:“嗯,这个我还想不出,大姐你一定有办法了,你快告诉我你要怎么做!” 黎语蒖拍拍他的头:“先假装开除一个人,让始作俑者放了心,然后瓮中捉鳖。” ****** 第二天,黎语蒖宣布开除了第一个人。 之后在第三个人母亲的帮助下,他们更改了配方比例。 黎语蒖召集会议,告诉团队成员新的配方。 不久后,有人露出了破绽。 团队里看起来最忠厚老实的老大哥一样的人物,在咖啡厅里和韩氏的人见了面。在他们一手交钱一手交配方的时候,被黎语蒖现场取了证。 黎语蒖把他们直接交给了警察叔叔。 ****** 当晚黎语蒖回家时已接近凌晨。 第二天她睡到很晚才起来。叶倾颜问她,内奸的事情彻底解决了吗。 黎语蒖说:“解决了,事情脉络也大致搞清了。” 那位看起来忠厚老实的老大哥原来在集团工作,黎语蒖成立新产品研发小组的时候他因为经验丰富被调了过来。他后来被人忽悠迷上了赌球,输了好多钱,被逼得要跳楼的时候韩家有人站出来,跟他达成真么一笔龌龊的交易。 叶倾颜感叹:“这个世上,男人最不该沾的就是黄赌毒,女人最不该沾的,就是沾了这些玩意儿的男人。” 她问黎语蒖报警后韩家那边是怎么处理的。 黎语蒖说:“他们随便推出一个人来,心甘情愿顶了罪,把事情全揽到了自己身上,说这事与韩家无关。” 叶倾颜笑了:“这的确是韩雯瑜的行事风格,你要小心她,她出手又阴又辣。” 黎语蒖点头说好的。然后她又告诉叶倾颜:“有件事很有意思,我查了一下,这位老大哥经常去赌球的那家酒吧,老板和三舅舅很熟呢。” 叶倾颜怔了怔,随后有点痛心疾首:“难不成老三也做了吃里扒外的蛀虫?” 黎语蒖说:“很有可能。” ****** 抓完内奸,该抓生产和销售了。 黎语蒖到市场全面调研一番后,得出一个结论。 其实之前徐慕然对她的种种针对还是挺心慈手软的,他看起来处处抢占她的先机,但在市场上其实处处给她留下活路。 不像韩雯瑜。这个女人把市场占有得满满当当,恨不得一条销售的缝隙都不给她留。 黎语蒖忽然开始怀念徐慕然式使坏了。 虽然市场被占领得很凶残,但黎语蒖并没有气馁,她很冷静地思考对策。 她见招拆招。她把韩家生产的快消零食拿回家给叶倾颜尝,问叶倾颜觉得怎么样。 叶倾颜说:“很好吃。”说完她忧心忡忡地叹气,“所以这对我们的产品很不利。” 黎语蒖却笑着说:“您再吃一口。” 叶倾颜又吃了一口。 “现在呢,觉得怎么样?”黎语蒖问。 叶倾颜说:“好像没有第一口好吃了。” “再吃一口。” “嗯,没有感觉了。” 黎语蒖笑:“韩家的零食,口味做得重,第一口会让人觉得特别好吃,第二口就有点习惯这个味道了,到了第三口,基本就要吃不出什么味道了。味道也要讲究先抑后扬的,他们扬得太早了,所以越往后吃越会觉得一般,而且他们把包装袋做得很大,吃完一袋之后,一点意犹未尽的感觉都没有。” 针对对方存在的问题,黎语蒖把英塘的营养零食口味稍稍调淡,把包装改小。这样会越吃越好吃,一袋吃没的时候特别回味无穷意犹未尽,于是会忍不住再买下一袋。 接下来是怎样打开产品市场了。 黎语蒖决定拍一条广告,投放到电视以及网络上。 零食最大的受众群体是小女生,而小女生最爱听故事,尤其是浪漫动人的爱情故事。于是黎语蒖决定,就赋予零食一个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好了。 她亲自编写了这个故事。 配合这个故事,她给这款零食起了一个很美的名字:忆味。 ****** 男孩放假回乡下老家,认识了一个美丽的女孩。 女孩会做一种零食,男孩特别特别爱吃。 男孩经常去吃女孩做的这种好吃的零食。他们互相吸引,在无忧无虑地相伴中,深深相爱了。 但男孩的家长反对他们在一起。 家长要把男孩带走,男孩跑出来找到女孩,想偷偷带着她一起奔去远方。 但他们的行动被男孩家长发现了。 男孩拉着女孩在半人高的野草里奔跑,奔跑。 他们不敢停脚,因为后面追着男孩的家长以及家长找来的一群帮手。 他们穿越草地,奔上公路。 夜色迷蒙了他们的视线,他们来不及看清疾速驶来的汽车。 在车与人相汇的一刻,男孩推开了女孩。 男孩昏迷倒地,被家人带走。 女孩偷偷去医院看望他,被男孩的家长严厉轰走。他们叫她丧门星。 后来男孩被家人送去了国外,女孩追着载着他的车跑了好久。 男孩坐在车里回头看到了,可是他一脸疑惑,问他的妈妈:为什么那个女孩要追我们的车? 他的妈妈告诉他:可能是神经病吧,别管她。 男孩转回来头。 多年后,他成为男人,她也变成女人。 他们重逢了。可他完全不认得她了。 原来当年他撞了头,他把她忘了。 她很难过,送给他一袋当年她做给他吃的零食,含泪转身走了。 他打开袋子,吃了口。熟悉的味道铺天盖地席卷他。 他记着这味道。他抬头看着她的背影,热烈盈眶,喉头沙哑,叫她的名字。 ——配着煽情的背景音乐,旁白读出广告语: 时光想抹掉我的回忆,我却执着记得你的味道。忆味,送给最爱的人吃。 ****** 黎语蒖第一次看到广告成片的时候,发了好久的愣。等她缓过神来之后,她吃惊的发现自己居然泪流满面。 那感觉就像她自己也在时光里忘记了什么一样,让人难过。 广告投放后大获成功,连拍广告的男女都大火了一把。忆味变成受女孩子们热捧的零食。 孟梓渊带着黎语蒖吃晚饭,吃完在广场散步时,他们头顶的大屏幕上正好播着这条广告。 他们不约而同停住脚步仰头看。 看完竟然彼此眼中都浮现泪光。 孟梓渊问黎语蒖:你怎么了。 黎语蒖说:不知道,好像也忘了点什么事儿,为此而难过。 然而她问:那你呢? 孟梓渊说:被里面的爱情感动了。两个人只要心中有爱,就算一个人迷路了,另一个也总能把他找回来。 说完这句话,孟梓渊低下头,就着黎语蒖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黎语蒖猛地向后退着,躲开他。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但孟梓渊刚刚低头轻吻她额头的画面已经被定格投放在大屏幕上了。那块刚播放忆味广告的屏幕上,他们被定格的样子静止而唯美,像一副美好的画。 ****** 徐慕然坐在旋转餐厅里,向窗外看着。他看到了那条广告。他知道那是谁拍的。他看着那条广告时,胸口像有江海在翻腾。 然后他又看到了孟梓渊低头吻黎语蒖额头的画面。 他胸口翻腾的江海,一下变成了淬毒的尖刀。 他咬着牙,忍着不让自己吼出来。 旁边服务生惊声地叫:“先生,您的手流血了!” 他低头看,才发现自己把酒杯捏碎了。 ****** 黎语蒖说不清的心头发乱。她找了个理由让孟梓渊回家去了。今晚她不想让他送。 孟梓渊也没有特别坚持,开着车走了。 黎语蒖一个人沿着马路慢慢往家走。 一路上她觉得自己心里空空的,好像丢掉了什么不该丢掉的东西,可她偏偏又想不起来那样东西是什么。 在拐进回家的巷口时,她突然被人一把抓住。 她吓了一跳,但没有尖叫。借着夜色里冷静的月光,她假装冷静地看着抓住她的人。 他看起来有点落魄,一脸的胡茬。 一脸的胡茬。 他眼神里充满痛苦,他抓着她的手臂,很用力;他开口时,声音沙哑沉恸。 他捏着她的下巴问:“你什么时候才肯想起我?” 她看着他下巴上的须茬,忘记了挣扎。 她被他捏着下巴,不挣扎也不叫,静静地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皱起眉,眼底的悲伤化为哀叹。他无法克制自己,冲动地压着她唇向她吻过来。 ****** 黎语蒖尝到嘴里的血腥味时,终于回了神。 她一把推开徐慕然,厉声地问:“你疯了吗?” 徐慕然真的像疯了一样。 他又捏住她的下巴,不依不饶地凑向她的嘴唇。 她静静的看着他。他在她静静的眼神中,在离她嘴唇贴近到只有一毫米的时候,颓然放开了她。 他没有说对不起。 他只是重复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才肯想起我呢? 然后他走了。他的背影萧瑟,步履无力。 黎语蒖看着他萧瑟的背影,没有了埋怨和咒骂的力气。 晚上她做了很多散碎又让人抓不住的梦。醒来时,她摸摸眼角,触到了一团濡湿泪痕。 第80章 谁叫你丫头 黎语蒖一直知道三房那对兄妹连带他们的母亲,他们的脸皮都很厚,但她没想到的是,那三个人的脸皮能厚到突破她对人类无耻二字的认知。 在一次家宴上,趁着合家团坐气氛融洽,三房那位夫人突然提议让叶倾桓叶倾霞也入些股份到英塘,她的理由是,“不冲别的,外人都能拿着英塘股份坐享年底红利,为什么自家人不能有这样的机会呢?” 她还说:“老大给外人多少钱一股,让倾桓倾霞一分不少地照着出,绝对不占便宜!”三房夫人说这话时豪气万千。 黎语蒖差点笑出来。 那时英塘是多少的估值?现在又是多少估值?面对已经翻了七八倍的估值,价格也至少要跟着一起翻七八倍才有资格讲“不占便宜”这四个字。 原来人厚颜到一定境界,会把掠夺他人这件事演变得大大方方天经地义。 她清清嗓子,告诉三房夫人:“英塘现在有了投资人,转股是需要另外两方股东也同意才行的。” 三夫人看着她笑,笑容像作势待发的绵里针,而触发的机关是对方的一旦拒绝。 “那就让他们都同意啊!你们是大股东,这点事有心去做的话,怎么会协调不来。” 黎语蒖也笑,笑得温雅得体,回答却坚定有力:“另外两个股东的持股比例加在一起是超过颜姨的,所以如果他们都不同意,这件事我们还真是协调不了。” 一旁叶倾霞沉不住气了:“外姓丫头,其实这是我们叶家人之间的事,轮不到你唧唧歪歪插嘴吧?” 叶倾颜立刻跟着出声维护:“我把英塘事宜全权授予语蒖处理,她有权利做任何决定!还有,老五,你觊觎着语蒖创造出来的财富,却口口声声喊着她外姓丫头,这样合适吗?” 全程看戏的叶倾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叶倾霞憋红了脸。 三房夫人要说话,被叶怀光发声制止:“行了!适可而止吧!” 于是这场意图抢股份的闹剧最终结束在叶怀光的低叱声里。 黎语蒖准备离开大宅的时候,叶倾城在她身后叫住了她。 他笑眯眯地告诉黎语蒖:“三房那几位心眼可小着呢,使阴招什么的要多猛有多猛,外甥女你自己小心着点吧。” 黎语蒖品着她这位三舅舅的这番提醒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也笑眯眯问:“他们的阴招再猛有你的猛吗?” 叶倾城一扬眉:“凭他们那份智商,跟我有的比?” 黎语蒖点头:“你我都不怕,他们我就更不怕了。” 她在叶倾城有点欲言又止的眼神里转身离开。 不久后是叶倾颜的生日,黎语蒖想为她挑一件礼物。 精挑细选后,她选中了一条钻石项链。巧的是,叶倾霞也看中了这条项链,她不知道为什么很有底气地提出了让黎语蒖把项链让出来给她的要求,黎语蒖很不给面子的戳漏了她这份底气——黎语蒖当着叶倾霞的面,不慌不忙刷了卡。 叶倾霞看着黎语蒖的眼神跟淬了毒汁一样凶险凛冽,她警告黎语蒖:咱们走着瞧! 黎语蒖以为自己和三房兄妹的梁子最深也就结到这里了。让她没想到的是,叶怀光后来居然是把这根梁子结得更深更瓷实的坚实助力。 叶倾颜生日后不久,叶怀光召开了一次家庭成员会议,这次会议叶怀光把之前被他赶出公司的三房兄妹也叫来了。 他在会议上宣布说,打算收黎语蒖进家谱,这样她就再也不是外人。 他的决定当场击溃了叶倾桓和叶倾霞。 因为这个决定意味着叶怀光已经把黎语蒖正式纳入可供考虑的传承家业的后继人选。 散会后,黎语蒖觉得叶倾城看着自己时的表情似乎有点凝重,凝重到他常年挂在嘴角那抹邪里邪气的笑容都消失不见了。 叶倾桓和叶倾霞直接走到黎语蒖面前,连叶倾城人还在场也不在乎了,阴恻恻地放着狠话:“你最好好自为之,否则没你好果子吃!”说完他们恶狠狠地走了。 对于这类威胁,黎语蒖从小听到大,所以她表现得很淡漠。叶倾城却蹙起眉。 黎语蒖笑着问:“怎么,三舅舅也想照着样给我来一番差不多的警告?” 叶倾城轻哼一声:“我还没那么无聊。”他转身也走,走了几步后又忽然停下,然后转身,惯常那邪里邪气的笑容又出现在他嘴角,“就算你进了叶家,这家业也不一定是你的,毕竟有我在呢。不过那对兄妹你还是可以小心一点的。” 他说完转身彻底走了。 黎语蒖站在原地品了品。她将信将疑地想,她这位三舅舅是不是有点关心她。 ****** 会议召开后的三天,叶怀光真的把黎语蒖连带着黎语萱黎语翰都列入了叶家家谱里,并且没有要求他们改姓氏。 黎语萱对着黎语翰嘀嘀咕咕:“有人蹭了我们的便宜呢!” 黎语翰对着黎语萱语重心长:“老二,虽然外公是我们俩的亲外公,但实话实说,这次是我们俩借了大姐的光!” 黎语蒖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荣誉感,说到底她觉得这件事其实与她无关,她只在乎黎志的感受。黎志却很欣慰她能以这样的方式得到认同。他知道叶怀光不是真的要让黎语蒖换祖宗,那老爷子只是想重用黎语蒖了,而在这之前他得想办法堵住别人的嘴,不让他们有机会说他在重用外人。 入家谱后的一个星期,T市市场上的英塘产品出现了假货。 渐渐的,各地都有出现假货的消息反馈回来,假货的出现给英塘刚刚要站稳的品牌效应带来一定程度的负面冲击。黎语蒖隐隐约约能猜到是什么人在捣鬼。 她决定去T市进行调研,那里是最开始出现假货的地方。 她打算坐轿车去,这样到了T市行动起来会方便一点。T市离S城不算近也不算特别远,大概有几个小时的车程,只是路上有一大段公路地处偏僻,环境荒芜,渺无人烟,也没有任何信号基站,是一片很神奇的无人区地带。 动身那天很不巧,黎语蒖想用车的时候,恰逢英塘的司机要么生病要么都被派到了其他地方执行任务。于是叶倾颜打电话到集团总部,希望能从那里借调一辆车来用。 结果电话打出的半小时后,开着车赶过来的人,居然是叶倾城。 黎语蒖看着叶倾城,叶倾城也看着黎语蒖。 四目相对间,黎语蒖不解,叶倾城挑唇笑。 “三舅舅是被调到后勤机动车部门了吗?”黎语蒖问。 叶倾城扬扬眉:“我预言这一路上你会遇到妖魔鬼怪,我反正无聊得要死,不如沿途帮你躲躲妖避避邪!” ****** 黎语蒖不知道叶倾城临行前说的那句话到底叫预言好还是被定义为乌鸦嘴更恰当。 他们一路在公路上奔驰。中途黎语蒖坐得有点腿麻,于是叶倾城靠边停了车,两个人趁机都下车活动了一下筋骨。 黎语蒖向车后走,叶倾城跟在她旁边。走出很远后,他们转身折返,往车子方向走。 正走着,他们身后响起轰鸣的引擎声。在杳无人烟的公路上,那声音听起来突兀而惊心动魄。 黎语蒖忍不住回头去看,叶倾城却拉着她撒腿往前跑。 他边跑边喊:“快回车上!” 黎语蒖回头的时候看到后面不只是一辆车——两辆车直直地向着他们的方向开过来。他们一定看到前方有人了,可他们的样子丝毫都不像是要躲开,而更像是早已准备好了要从前方的人的身体上快而狠的碾压过去。 那两辆车离他们越来越近。 黎语蒖转回头,发力奔跑,从叶倾城拉着她顷刻间变成她拉着叶倾城。 身后两辆车的声音越发的近,轮胎打转的声音仿佛响在耳朵根旁边一样。 黎语蒖拉着叶倾城,终于奔回到车子旁。 叶倾城要往驾驶位跑,黎语蒖一言不发把他推向副驾方向。她自己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驾驶位旁,拉门,跨腿,上车。 叶倾城也冲了上来。 身后两辆车已经逼近,马上要撞到车尾来。 叶倾城回头看着,脸色铁青。 黎语蒖低吼:“系好安全带!”声音未落,她一脚油门踩下去。 车子尾巴几乎被撞到了,在震颤的冲力中,黎语蒖踩着油门腾挪迭闪,在危境丛生中险险地避让开后面两辆车子的追杀。 叶倾城握着把手,在左摇右晃地间隙,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黎语蒖。 “你有驾照吗?!”他大声问。 黎语蒖死命打着方向盘,避着后面车子的碾压,她和叶倾城都随着车子的惯性向一边歪着,他们又同时努力对抗着惯性极力让身体向着另外相反的方向用力。 “没有!”黎语蒖大声回答。 叶倾城在左摇右晃中看着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混杂着车胎摩擦路面的刺耳声音,听起来有种悦耳的鬼魅。 在他的笑声里,黎语蒖左突右闪,千钧一发之际,她让后面两辆车子,自行撞在了一起。 那两辆车子立刻冒了烟。 黎语蒖一脚油门狠狠踩下去,把自己和后面的车子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 黎语蒖和叶倾城徒步走在公路上。 车子禁不住之前的那顿腾挪迭闪和撞击,刚刚在公路上抛锚了。 无人区一般的公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手机没有信号,烈日当头猛晒。 黎语蒖和叶倾城徒步向前走着,希望再走几步就能看到人烟,或者手机就能收到信号。 但他们走了好远,这个愿望都没能实现。他们好像一下陷入了末日世界一般。 他们边走边聊天。末日般的环境总让人能够推心置腹起来。 叶倾城说:“我赌五毛钱,刚才的人是老四老五找的,他们俩是想neng死你。这俩王八蛋,我知道他们要对你下手,我以为我好歹是他们三哥,有我在他们会顾忌一下不会下死手,没想到他们压根不在乎,差点没直接连我也一起neng死。” 黎语蒖笑:“原来三舅舅你还认为你是他们三哥呢,我以为按平时你那副操行,你和他们是杀父仇人呢。” 叶倾城也笑。然后他敛了笑容,很疑惑地问黎语蒖:“你不是不会开车吗?怎么突然间车技好成这样?我差点以为我见了鬼了!怎么,扮猪吃老虎?” 黎语蒖看看自己的手,抬头笑着回答:“我也以为我自己不会开车的。” 他们走路的步速渐渐慢了下来。他们从车技聊到叶氏。 黎语蒖说:“有时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要故意搞垮叶家。” 叶倾城笑:“你说对了!不过你怎么看出来的?” 黎语蒖:“你总是做着一些费力不讨好的事。” 叶倾城问:“比如呢?” 黎语蒖说:“比如之前五千万合同那件事。” 叶倾城:“哦,那件事。”叶倾城笑得一脸邪气,“说起来,那件事是我捣的鬼,你一早就知道了,可你为什么没有告诉老爷子呢?” 黎语蒖看着他,说:“因为你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三房那二位舅舅姨妈更龌龊,如果有人先出局,我希望是他们。” 叶倾城大声地笑。 黎语蒖就着他的笑声又说了之前技术团队内奸的事。叶倾城一并大方承认了,那人沉迷赌球以及后续和韩家人接触,他都在暗地里顺水推了舟。 黎语蒖感叹:“你可真是个十足的坏人。” 她问叶倾城为什么这么做。 叶倾城反问她:“你呢,你为什么那么卖力帮我大姐?开始我觉得你是图谋什么的,后来却又觉得不像。有所图谋的人,看人时,眼底不会像你这么坦荡。” 黎语蒖哼笑一声:“也许我只是眼睛长得很容易骗人呢。”顿了顿,她又说,“我帮颜姨的忙,开始是为了能让我父亲解放出来专心修养身体,后来么,做着做着就入了迷,也因为对手的阻挠燃起了斗志。” 叶倾城轻笑一声,说:“我已经忘了我最初的初衷。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卷进你争我夺的游戏里的呢?” 沉默半晌,他幽幽地告诉黎语蒖:“我想起来了。” ****** 叶倾城告诉黎语蒖,他抢夺家族继承权,的确没安什么好心,他就是想败掉叶家。因为叶怀光当年找了第三个老婆,让他的妈妈抑郁而终。 他告诉黎语蒖,当他看到她一个继女,能为继母的公司尽心尽力去工作,他感到很困惑,他问她为什么有动力这样做。 黎语蒖很真诚地告诉他:“我努力奋进遇到困难解决困难不为任何人,是为了我自己。还有公司你觉得是你父亲一个人的吗?不,公司是所有员工的,你搞垮了公司,那些员工怎么办?多少个家庭会因此遭遇不幸?你这样做不是对你父亲的惩罚,是你对自己的惩罚,对无辜人的惩罚,而你父亲只会觉得你不懂事,他对你的不懂事的愤怒会完全盖过他的自我反省。 “想让你父亲反省到他做错了,不是靠这样的方式去实现的。你应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并且做出成绩,让你父亲愿意对人提起,这个有成就的年轻人他是我儿子,你得让他觉得,你是他儿子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件无比荣光的事。而那时,你告诉他,我的成长完全与你无关,我是靠着我自己,你只是个失职的父亲和丈夫——你觉得那时的冲击会不会更大一点呢三舅舅?” 黎语蒖的一席话说完,叶倾城久久沉默不作声。 再开口时,他声音似乎有些发哑:“你知道吗,我一点都不爱做生意这套玩意儿,我本来是画画的,如果当初我母亲没有抑郁去世,我没有为了报复老头子而放弃画画,说不定我早就成了有造诣的知名当代作家了!” 黎语蒖笑着打趣:“是画春宫图吗?” 叶倾城也笑:“让你失望了,我是画山水鱼虫鸟兽的。” 叶倾城突然停住脚步。 “我想起来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幽幽地说,“我曾经的梦想,是游历每一片山川江河,用我的手和笔把它们纳进我的画中。” ****** 黎语蒖感觉自己和叶倾城走了很久很久。 公路上依然杳无人烟,日头比刚刚还要毒辣,手机照样没有信号。他们的腿向灌了铅。 他们已经不再聊天,因为嗓子渴得冒烟。 终于他们走不动了,瘫坐在地上。 黎语蒖抬头看着日头苦笑:“想不到有一天在文明社会我们会是这种死法。”她的声音已经开始沙哑。 叶倾城也干哑了声音,问她:“什么死法?” 黎语蒖说:“活活渴死。” 她坐在日头下,觉得自己被暴晒得灵魂正在和空气一起蒸发。她觉得自己已经出现幻觉了。 那幻觉美好得让她不愿意清醒。 她看到有辆车向他们开过来。骚包无比的车,是那个人的车。 她笑起来。 叶倾城问她笑什么。 她笑着说:“我八成快不行了,我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我看到徐慕然的车了。” 叶倾城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说:“那不是幻觉,丫头!” 黎语蒖听到后面两个字时,浑身一震。 她扭头看叶倾城,他望着自己的眼神专注而热烈。 “怎么,也有人这么叫过你吗?” 黎语蒖怔怔地,说不出话。 耳边响起越来越逼真的轮胎滚过地面的声音。 车子刹停时的惨烈摩擦声像响在耳边似的。 她扭头。 徐慕然的车子停在她面前。 徐慕然从那辆车子上跑下来,跑到她面前。 他跑到她面前,蹲下来,一把握住她双肩,问她怎么样。 她仰头看着他的脸,认认真真地看。 然后她说:“我渴。” 徐慕然立刻松开她奔回到车里去找水。 黎语蒖扭头,对叶倾城说:“三舅舅,恭喜你,我们得救了……” 她的声音最后消失在叶倾城望着自己的复杂眼神里。 他的眼神专注,热烈,纠结。 他那样子让黎语蒖觉得,刚刚她看着徐慕然的时候,叶倾城也一直在看着自己。 在这样的眼神关注里,黎语蒖忍不住生起鸡皮疙瘩。 她问叶倾城:“我脸怎么了吗?” 叶倾城笑了笑:“没什么。” 徐慕然提着几瓶水跑回来。他递给叶倾城一瓶水就不再管他。 然后他拧开一瓶水小心地喂到黎语蒖嘴边。 黎语蒖没有拒绝。 她就着徐慕然的手,一口一口,咕咚咕咚,喝着水。 那声音对徐慕然来说,像最珍贵的鼓锤,敲在最契合的鼓膜上,发出最拨动人心的声音。 于是当黎语蒖喝完一瓶水,他还沉浸在那美妙的声音里,没有缓过神来。 直到黎语蒖擦擦嘴巴,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出事了?” 徐慕然这才回了神。 他望进她的眼底,脸上居然浮起痛惜和愧疚的神色:“我应该更早一点知道!” 这样你就不会受苦了。 黎语蒖看着他:“已经很及时了,谢谢!” 她轻轻的一句话,让徐慕然一下子听得呆了。 “丫头!”他一下子情难自持,叫出了这两个字。 然后他立刻克制下来,扶她起身往车上走。 身后叶倾城看着他们,若有似无地,轻声一叹。 第81章 毛笔的来历 徐慕然把黎语蒖扶到车子的副驾上坐好。叶倾城没有那么好的待遇,徐慕然把黎语蒖安顿好直接坐到驾驶位上,根本不过来扶一扶他。叶倾城叹一口气。明明那丫头比他体格强壮,可谁叫他胸前没有那八两肉团,惹不起别人的怜爱。 他摇摇晃晃自己走到车子后座坐下。 人齐了,徐慕然发动车子。 他调了个头,往回去S城的方向行进。 车子从甩头摆尾状态中回正驶稳后,黎语蒖轻轻开口:“我还不能回去。” 徐慕然转头看她:“为什么?” 黎语蒖:“我得去T市调研。” 徐慕然看看前方的路,畅通无阻,闭着眼睛行驶个十分钟都没有问题。于是他再次转头看向黎语蒖:“想查关于英塘假货的事情吗?” 黎语蒖迟疑了两秒钟后,点点头。 他对英塘的事,真是了解得面面俱到。 徐慕然:“如果是为这个,T市你就不用去了吧。” 这回轮到黎语蒖问为什么。 徐慕然说:“我查别的事情,顺便捎带着把这件事也查明白了。”他从后视镜里看着叶倾城,说,“这事是你们叶家三房那两兄妹干的。” 叶倾城轻声嗤的一笑:“果然。” 黎语蒖没有出声。 她的沉默能让人感受到她不是很接受目前这个结果。 徐慕然忍不住问她:“不想我多管闲事是不是?” 黎语蒖点点头:“徐大少,虽然你的捎带手可能对你来说很轻松很不值一提,可我自己的困难,我想自己面对和解决。” 她在人生中给自己定位的人设从来都不是傻白甜的白雪公主——只要遇到王子,一切都可以交由男人去解决,此生吃穿不愁烦恼无忧。她给自己的设定是:独立自强,自我成长。如果能自己做女王,就绝不做归属男人的王后。 听到她的回答,徐慕然郑重地答应着:“好。但今天先回去,你们俩刚刚已经快虚脱了。” 黎语蒖点点头。 徐慕然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叶倾城。从黎语蒖刚刚那句话说完,他就有点出神的样子。仿佛被触动,仿佛在钦叹,仿佛在滋生迷恋。 心中有警铃高声大作。那是被男人的直觉触发的铃声。 ****** 车子被徐慕然开得又快又稳。遇到土包或者土坑,徐慕然能在不减速的同时又快又不落躲闪痕迹地避开。 他打着方向盘的角度力道和踩油门的方式,让叶倾城忍不住感慨出声。 “徐少的开车技术真不是盖的,独特且彪悍,不过感觉起来有点似曾相识呢!” 徐慕然从后视镜里和他对视:“是吗?那我可有点好奇了,是谁给叶三少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毕竟我开车的方式的确有点特别,这世上我只教过一个人用我的方式开车。” 他说完眼神若有似无地瞄向黎语蒖。她正把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她并没有睡着,因为她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在滚动。 叶倾城笑了笑:“保持好奇是种很美好的感觉,我决定还是不打破这份美好了。” 徐慕然没有接话,好像并不在意他说还是不说的样子。但很快叶倾城就为自己的故弄玄虚付出了代价。 车子进了城,徐慕然对叶倾城说:“把叶三少放在这个路口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这里很方便打车。” 叶倾城有点难以置信:“你不打算送佛送到西吗?” 徐慕然:“不打算。” 他回答得干脆磊落。 副驾上一直闭眼假寐的黎语蒖隐隐翘了翘嘴角。 她睁开眼睛,回头看看叶倾城,他虽然嘴硬地一直在以平时那样的状态言谈说笑,但他青白的脸色骗不了人。他并不如他所表现的那样身体无碍。 黎语蒖转头看着徐慕然的侧脸,轻声问:“能把他送回家吗?” 徐慕然飞快扭头看她一眼。 静默了一瞬后,他说:“好。” 然后他问向后座的叶倾城:“你住哪?” 叶倾城邪里邪气地笑起来:“徐少真打算送我回家吗?真叫我受宠若惊了!凭徐少的本事,我相信我住在哪你肯定很清楚。”顿了顿,他又说,“我今天算开了眼了,说一不二的徐大少也有为别人改主意的时候。” 徐慕然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可以试试继续多嘴下去,看我会不会再一次改变主意。” 徐慕然把叶倾城送到他的别墅门口。叶倾城下车后,徐慕然按下车窗,叫住了他:“我相信我们成为不了朋友,”他直直地瞪着叶倾城,字字清晰地说,“但我依然要谢你一下,一向没什么人性的你,最近做了很多人事。” 叶倾城对着他邪里邪气地笑:“我做我想做的事,听凭的是自己心意,不需要你来说谢谢。” 徐慕然升起车窗。 他十分确定自己和这个男人一辈子成不了朋友了。 ****** 送完叶倾城,徐慕然送黎语蒖回家。 这一路他把车子开得慢慢的,恨不得能开到天长地久一样。 黎语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开始眼珠还在眼皮下滚来滚去,渐渐地就不再滚了。 她真的睡着了。 徐慕然把车开到黎家别墅的巷口停下。 天色从明到暗,从白到灰又到黑。 黎语蒖再睁开眼时,发现天色已经被黑色浸染。街边路灯柔柔亮着,灯光钻进车内,把昏暗的空间点缀得半明半昧。 黎语蒖揉揉眼睛,转头,看到徐慕然正坐在驾驶位上看着自己。他的眼神宁静而专注,仿佛可以从亘古看向永恒。 黎语蒖动了动。他备在车里的外套从她身上滑落。 她拾起衣服,问徐慕然:“我睡了多久?” 徐慕然回答她:“两个小时。” 黎语蒖轻声一叹:“居然这么久,你……” 她未说完的话让徐慕然眼底一动:“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叫醒你吗?” 黎语蒖摇头,轻笑一下,说:“你刚刚肯定也一起睡着了,不然你不会干等我这么久。” 徐慕然听着她的话,突然眼底波澜汹涌。 黎语蒖问他怎么了。 徐慕然喉结滚动:“没什么,不小心想起从前,好像发生过和现在相同的一幕。” 他盯着黎语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仿佛在期待着什么不一样的回应。 黎语蒖看着他笑:“想不到徐大少还是这样感性的一个人。” 徐慕然眼底的波澜渐渐平复下去。 ****** 下车前,黎语蒖问徐慕然究竟怎么知道自己出事的。 徐慕然告诉她,因为他一直在注意叶家三房那两兄妹的动向。 黎语蒖问他为什么注意那两人的动向。徐慕然说因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说着这话时,看着黎语蒖的眼神直勾勾的,可惜没得到什么回应。 徐慕然告诉黎语蒖:“那对兄妹找了S城黑道上的人。” 黎语蒖问:“他们打算干什么?” 徐慕然说:“买凶,做掉你。” 黎语蒖笑:“和我猜的一样。” 徐慕然从车上找出一个档案袋交给黎语蒖,告诉她:“这是那两兄妹买凶和造假货的证据。” 黎语蒖犹豫了一下,接过档案袋。 “谢谢你顺手帮忙,这次你的好意我领了,但下次,我想自己去查,自己解决这些事情。” 徐慕然点点头。 黎语蒖拿着档案袋下了车。 徐慕然隔着车窗玻璃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背影。 暗色的玻璃贴膜是他眼底恋恋不舍的保护色。 忽然黎语蒖站定了脚。然后她转身,又走了回来,敲了敲车窗。 徐慕然条件反射一样迅速按下玻璃窗,他脸上一副不动声色的稳重样子,指尖却恨不能抠进按键里以加快车窗下降的速度。 “怎么了?”他发声沉稳,一点没有泄露看到她折返后的内心暗喜。 “没什么,”黎语蒖看着他,说,“想好好再谢你一下,过几天如果有空,我想请你吃饭。” 徐慕然一下怔在那里。 幸福来得太突然时,人总是会变得控制不了情绪。 黎语蒖笑着问:“所以,过几天你会有时间吗?” 徐慕然眼底亮得像吸收了整个宇宙的光:“当然有!”他掷地有声地答。 ****** 黎语蒖把三房做恶的证据交给了叶倾颜。叶倾颜看完大惊失色,立刻开车去了叶家大宅见了叶怀光。 回来后,叶倾颜告诉黎语蒖:“老爷子好像从别的地方也得了这些东西,我去的时候,他正难受着。不过你放心,虽然家丑不能外扬,但私下里就这件事老爷子会给个交代的!” 黎语蒖没有追问叶怀光会怎样给交代。有些事不必问,拭目以待等结果就好了。 修养了几天后,叶倾城突然登门造访。 他的到来让叶倾颜黎志吃惊不已。 叶倾城对他们明确表达了来意:“放心,我这次来没什么阴谋诡计,我就是来找语蒖聊聊天。” 叶倾颜看着他好半晌,从他眉目间的微妙变化,仿佛看出一些端倪。 于是她开口时有些语重心长:“老三,你是舅舅。” 叶倾城呵呵地笑:“我当然知道我是舅舅,别瞎操心了,大姐。” 这声大姐他叫得听起来很有点真情实意,于是叶倾颜把黎语蒖叫出了房间。 ****** 叶倾城告诉黎语蒖:“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我想了你说的话,觉得你说得对,我报仇的方向确实搞错了,我决定采纳你的意见,调整报仇方向。” 黎语蒖问他:“你打算怎么调整报仇方向?” 叶倾城笑起来,这回他的笑容不再邪里邪气,他嘴角的笑意看起来纯粹而浪漫,让他看上去像一个内心得到了升华的艺术家一样:“明天你就知道了!” 黎语蒖说:“好,那我就等明天到来。” 叶倾城忽然笑容一变,话锋一转:“说起来,其实我也没比你大多少吧?”他的笑容又有点邪里邪气了,“起码我也就只比徐慕然大个三岁而已。” 黎语蒖耸耸肩。她不确定她这位舅舅是不是想听到老当益壮之类的赞美。 “唉,”叶倾城几乎有点做作地一叹,“虽然我也很年轻,可是毕竟我的辈分摆在这里。” 黎语蒖保持默然。 有人好像在倚老卖老装大瓣蒜。 “所以有些事,有些人,注定是非分之想。”叶倾城以这样一句话做了结。 黎语蒖心头隐隐一动。她不是无知的小白花,该察觉到的事情,她都察觉到了。 叶倾城笑着看她的反应,眼底一片明了,问:“我说了这么多了,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外甥女?” 黎语蒖看着他,认真答:“我祝你未来能随心所欲,开心快乐,三舅舅。” 叶倾城嘴角抖动。最后他把笑容的状态稳定住:“好,有你这句话,三舅舅我值了!” ****** 第二天,黎语蒖听叶倾颜从叶家大宅带回一个消息。 叶倾城宣布放弃参与家族事业的经营。 他要把自己名下的所有财产,都无偿赠与黎语蒖。 他对叶怀光说,他要恢复初心游山看水画画去了。 叶倾颜告诉黎语蒖,叶倾城难得这么倔强,面对叶怀光的强势,分毫不让。 她还问黎语蒖:“你三舅舅要把财产都赠予你,这事儿你怎么看?” 黎语蒖有点忧心忡忡:“那我是不是以后得要给他养老送终?” 叶倾颜被逗笑了。笑过之后她伤感地长叹:“你外公今天好像一下子就衰老了。原来家里虽然勾心斗角的,但也不失为一种另类的生机勃勃。现在却只剩下我们这一房了。” 黎语蒖纳闷地问:“不是还有三房?” 叶倾颜说:“老四老五被老爷子赶到国外去了。” 原来是白天时,三房夫人知道叶倾城决定放弃对叶氏继承权的争夺后,立刻感到机会来了,于是她趁机游说叶怀光,想让自己一双儿女回去集团帮忙。 叶怀光却当面甩给她一叠资料:“看看你儿子女儿做的好事!他们想雇凶撞死自己的亲哥哥和外甥女!” 三房夫人当场呆若木鸡。她问叶怀光那些资料是哪来的,万一是假的是有人含血喷人呢。 叶怀光告诉她:“自然是有人调查过确凿无误后交给我的!” 他告诉三房夫人,那人警告过了,如果他们不处理好这件事,他就要出手替他们处理了。 “你要还为老四老五好,就赶紧把他们给我送国外去,以后他们要是自力更生,有朝一日我就把他们接回来,要还是这么不长进,就自生自灭吧!”叶怀光这样对三房夫人说。 黎语蒖问叶倾颜,知不知道给老爷子证据并且说老爷子不管他就要动手管一管的那人是谁。 叶倾颜说不知道。 黎语蒖却觉得自己好像是知道的。 ****** 叶倾城把自己名下的财产全部赠予了黎语蒖。 黎语蒖想着既然叶倾城这么大方,自己也不能太失礼,她决定翻翻自己有没有什么东西能送给叶倾城的。 翻来翻去,她在抽屉里翻到一根毛笔。 那毛笔的毛简直逆了天,刷在脸上舒服得人欲仙欲死。 她一时有点想不起来这根笔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抽屉里,但她直觉拥有这么舒服的毛的毛笔,送给一个画画的人应该拿得出手。 于是她带着这根笔去给叶倾城送行。 叶倾城候机时,她拿出这根笔要送他。叶倾城却捧着笔,大惊失色。 “你知道这根笔的来历吗?”叶倾城神色动容地问。 黎语蒖摇头。 “那你知道它的价值吗?”叶倾城又问。 黎语蒖继续摇头。 叶倾城长声一叹:“这么好的东西,一问你却三不知,真是暴殄天物啊!” 他把毛笔还给黎语蒖:“这根笔说它价值连城一点都不过分,所以我可不敢收。” 黎语蒖有点好奇:“它到底什么来历?” 叶倾城看着她的眼神中充满玩味:“你先告诉我你怎么得的这支笔?” 黎语蒖使劲回想。然后她说:“好像是高中时候有次坐公交车,被一个神叨叨的人随手送的。” 叶倾城听完半晌不出声。良久后他发自内心地一叹:“天意啊。” 之后他告诉黎语蒖就他所知的这根笔的来历。 “这支笔是当年城中某富商为了博红颜一笑,费劲千辛万苦散了不少财才得来的,本想在生日宴会那天呈给佳人,却没想到当天被富商儿子盗走了,因为富商儿子想为富商妻子、自己母亲出口气。于是众目睽睽下,富商打开锦盒时,看到的不是这支笔而是一只破烂手表。富商出了丑,怒不可遏,事后逼问儿子,毛笔哪里去了。他儿子告诉他,随便送给了一个路人。那富商气得差点脑充血。” 黎语蒖很想说一声:该…… 她问叶倾城:“这富商不会就是你爸吧……” 讲得渴了正喝着水的叶倾城听了这话差点把自己呛死:“有老四老五那个厉害的妈在,老头子哪有猎艳的机会?”他擦擦嘴巴,说,“那富商是徐慕然他爹。” 黎语蒖一下呆住了。 当年公共汽车上发生的事情一下开始变得清晰起来,每个细节都好像历历在目。 那时那个戴着墨镜的人,是徐慕然吗? ****** 送走了叶倾城,黎语蒖想了想,直接到奢侈品店买了一样礼物。 然后她打电话给徐慕然,问他是否有空,她想请他吃饭。 电话里传来有东西摔落的声音。好像有人激动时拿不稳东西一样。 但徐慕然透过话筒传来的声音却无比稳健而镇定,那稳健和镇定几乎都有些刻意了。 他说:现在就有空。 黎语蒖说:那么现在我们去你开的那家日料馆子吧。 徐慕然笑了:“你这真的是要请我吃饭吗?” 黎语蒖镇定说:“我请客,你买单。” 等到了日料馆,黎语蒖把买的礼物递给徐慕然。 徐慕然问是什么,“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黎语蒖说:“是什么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送你礼物是谢谢你救了我以及我三舅。” 徐慕然拆开礼物。 原来盒子里是一副墨镜。 他把墨镜拿出来,戴在脸上,问:“为什么会送我墨镜?” 黎语蒖看着他,好半天没说话。 半晌后,她笑了笑。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既然这么烦人,用墨镜挡一挡脸,看上去会顺眼很多。” 她脑子里几年前那个模糊的影子渐渐清晰起来,清晰得和眼前人现在的样子完美重合。 有些事,原来竟这样奇妙。 第82章 何处不相逢 从送墨镜那顿饭之后,黎语蒖有一阵子没再看到徐慕然。 她看不到他,这其实不算奇怪;奇怪的是徐慕然竟也没有来骚扰她,不只没有面对面的骚扰,连信息骚扰也没有了。 黎语蒖不落痕迹地打听了一下。据说徐慕然是出国了。 与此同时,黎语蒖想起还有一个人也一直没有骚扰她——见面的骚扰和短信的骚扰也都没有;据说他也是出国去了。 黎语蒖想了想,想起这一位其实还是和她确立过关系的男朋友呢。 她于是又想起前阵子孟梓渊还恨不能天天和她腻在一起,可是突然有一天开始,他的态度就变了,那种主动的热情的诱惑的姿态全被他收了回去,他再次变得像个客套的陌生人。 是从哪天开始的呢?她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就是从那晚他们一起在广场的大屏幕上看到忆味的广告之后。 黎语蒖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这个男人了。或者准确一点说,她应该是从来没有看懂过他。 对待与他的这段关系,她始终是顺水推舟随波逐流的态度。他来找她,她觉得无所谓,他没有讯息,她也觉得没关系。 就这样淡着不联系,渐渐也就断了。她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倒是避免了必须有一个人说“分手”的尴尬。 黎语蒖白天努力工作,晚上用心陪伴家人,工作与生活在平静中仿佛越来越叫人称心如意。 只是黎语翰那个小人精发现了一点问题,他问黎语蒖:“大姐,你最近好像没什么精神哦?” 黎语蒖反问他:“我看起来很没精神吗?” 黎语翰想了想,纠正了一下自己的说法:“确切来说,应该是经常走神,我以前可从来没看见你这样过!大姐,你怎么啦?是不是……和孟大哥闹矛盾啦?” 听到有人提起孟梓渊,黎语蒖怔了怔。她笑着告诉黎语翰自己没有怎么样,她也没有跟他的孟大哥闹什么矛盾。 然后她躲回房间,反思自己最近一阵子的精神状态。 好像是在经常走神呢。不过这跟孟梓渊倒没什么关系。 又过两天的傍晚,黎语蒖下班回家时,居然在自己家里撞见了徐慕然。 她走进大门的时候,徐慕然正从楼梯上下来。他身后跟着黎志。 看样子他们好像已经谈了好久,谈完要谈的事情后,一个人正要走,一个人起身送。 黎志的表情非比寻常,凝重中泄露着几丝被刻意压制过的感激神色,仿佛有什么久悬未决的事情终于可以放心放下了。 黎语蒖心底顿时有些好奇起来。 徐慕然好久不见人,突然出现居然不是骚扰她,而是去找了她爸爸,这真是挺有趣的一件事。不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谈了些什么。 她从门口往屋里走,徐慕然从楼梯口向门口行进。 在客厅交汇时,她想了想,大大方方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徐少。” 她看到徐慕然的眉眼瞬间舒展开,本就眉目英俊的他顿时像被人工打了光一样,五官一下子格外动人悦目。 他冲她笑:“其实也不过才七天!”他说着这话时,周身每一处都在释放愉悦的观感。 黎语蒖怔了怔。 徐慕然转身对黎志道别。黎志突然握住他的手,郑重道谢:“谢谢你,慕然,谢谢你的隐忍和你所做的一切!” 徐慕然反手握住黎志的手,轻轻按了按:“您放心吧,不管将来到底是怎样的结果,我的心意态度和立场,都不会变!” 他们松开手,同时看向黎语蒖。 黎语蒖微微挑动一下眉梢,没有说话。 ****** 徐慕然走后的当晚,黎志忽然晕倒。 叶倾颜不在家,她去了叶家大宅找老爷子说事情,顺便带走了司机。黎语萱吓得直哭,黎语翰虽然心智成熟,但体格上毕竟还是个正在长身体的青少年。 好在黎语蒖在家。她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背上黎志冲到车库。黎语翰在她身后扶着黎志的背。 黎语萱哭哭啼啼踉踉跄跄奔跑着跟在他们身后。 把黎志安置在车后座后,黎语蒖问黎语萱:“有驾照吗?” 黎语萱慌慌张张地哭泣着,顾不上答话。 黎语蒖厉声喝问她:“我问你有驾照吗?!” 黎语翰推着黎语萱:“老二,大姐问你话呢,别遇着事就光顾着哭!镇定点!” 黎语萱醒过了神,慌忙点头:“有!” 黎语蒖:“拿着驾照坐到副驾,快点!如果半路有人盘查,立刻跟我换位置!”她又吩咐黎语翰,“坐到后面,扶好爸爸!” 黎语翰麻利地上车按她的吩咐去做。扶好黎志后,他不忘对黎语萱提醒着:“老二,快上车啊,发什么呆!” 黎语萱如梦方醒爬上副驾。 她刚把安全带系好,黎语蒖一脚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 一路上很幸运,并没有交警拦路盘查。 黎语蒖及时把黎志带到医院抢救。 医生告诉三姐弟,得亏来得及时,黎志抢回一条命,要是晚来个一时半会,人恐怕就过去了。 叶倾颜赶到医院后,后怕个半死。她对黎语蒖千恩万谢,红透了眼眶。黎语蒖从来没见过叶倾颜掉眼泪,她一直觉得这个女人不管遇到什么事,哪怕天塌了,也顶多皱皱眉,但绝不会哭。没想到现在她为了黎志,哭得这样让人揪心动容。 黎语蒖觉得黎志这辈子值了,一生里有两个女人为他生儿育女爱他爱得无怨无悔。 黎志的情况稳定下来后,黎语翰有了打听杂事的心情。他悄悄拉了拉黎语蒖的手,问她:“大姐,你什么时候会开车的?你车技好牛啊!” 黎语蒖拍拍他的头,感慨无限:“我学车的初衷,就是为了爸爸。现在看来总算没有白学。” ****** 这次黎志从医院回到家里后,叶倾颜把三个孩子都叫到了书房,一家五口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 叶倾颜宣布了一件事,她决定把自己名下持有的47%英塘股份全部转给黎语蒖,她将不再参与任何商场上的事情。 她告诉三个孩子:“你们爸爸身体情况不太好,我决定放下一切事情,陪着他到国外去安心静养。” 三个孩子对于这样的决定非常震惊。 黎语蒖最先恢复情绪:“您尽管陪着我爸安心静养,我会帮您看好家,您不必转股份给我!” 叶倾颜坚持自己的决定:“不,英塘有今天都是靠你,本来它就该是你的。” 黎语萱对这个决定有所异议:“妈,为什么不转给我?转给弟弟也行啊,为什么要转给她呢?她和你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叶倾颜郑重告诉我她:“语蒖是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可她跟你有!以后你记得听你姐姐的话,好好向她学习,努力帮帮她。未来的日子,我和你们的爸爸陪你们走不了太久,你们姐弟三人才是彼此人生旅途上的同伴,你们要互相扶持互相友爱才行!” 黎语萱还是有点不甘心;黎语蒖告诉叶倾颜放心,她会带好弟妹看好这个家。 临行前,黎志把黎语蒖单独叫到房间里,和她促膝倾谈。 黎志问黎语蒖和孟梓渊相处得怎么样了。黎语蒖不想让他为自己和孟梓渊之间看似简单实则复杂的情形担心,于是说:“挺好的。” 黎志叹口气,表情凝重地殷殷叮咛她:“语蒖,感情的事爸爸不干涉你,但爸爸始终希望最后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一定是你自己最喜欢的那个人,也是对你最好、最适合你的那个人!” 黎语蒖思索着这番话,慢慢点下了头。 不日后,叶倾颜陪着黎志一起飞去国外。 偌大的家里一下子只剩下了三姐弟。 ****** 黎志和叶倾颜走后不久,是金老师的生日。 黎语蒖备了一分大礼去给金老师祝寿。 她去的时候金老师拍着大腿告诉她:“你说巧不巧,慕然刚走!” 黎语蒖从他的话里听不出具体的感情色彩,直到金老师果断麻利地从床底下掏出两瓶藏着的酒,她确定了金老师的情绪是喜出望外。 “太好了,他走了你来了!他不让我喝酒,走了正好;你能陪我喝两杯,你来了我太高兴了!” 黎语蒖笑起来。 他们师徒二人边喝酒边聊天,聊着聊着,黎语蒖一个不怎么经意的引导,话题就转到了徐慕然身上去。 “老师,您那位外甥,是不是没少让您操心?” 金老师又一拍大腿:“可不是!我跟他身上操的心,比给我儿子操的心还多!这孩子,从小到大为了跟他亲爹对着干,没少走自暴自弃的路!” 黎语蒖不动声色地挑挑眉:“他还自暴自弃?” 金老师:“呵呵,可不是么!你还记得你考试那次见到他时他的那副鬼样子吗?” 黎语蒖笑着点头。 披肩发,乞丐服,满脸胡子,像个加勒比海盗。 金老师叹气:“哪个社会主义好儿女会是那么一副打扮?这还不算,你见过哪个积极向上的好孩子没事儿去混黑社会的?” 黎语蒖敬了金老师一杯酒。金老师咽下酒后话匣子打得更开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通通都开始往外说。 “不说别的,就说那年,我妹妹去世,慕然那孩子因为混黑社会就没赶上!后来他鼻青脸肿地回来时,他妈妈都已经埋在墓园里了,他愣是连他妈妈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也算他有心,在墓园里守了三天三夜,最后带着一身伤晕倒在墓园里,差点没死了,多亏有个好心人也在墓园里祭拜亲人,捎带手就把他给弄医院去了,要不然我那败家外甥还真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黎语蒖听着金老师这番话,心头隐隐一动。 她下意识地说出一串数字,那是一个电话号码。 金老师“咦”了一声:“这不是我家原来的电话号码吗?因为座机没人打,这号码前两年被我给销号了。语蒖啊,难得你有心,这么久了还记得老师家的电话!” 黎语蒖怔怔地看着金老师,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她并不知道这号码是金老师家的电话号码。她只记得当年她在墓园里救了一个人,她问那个人要他家人的联系方式。那个人就告诉了她这个号码。 黎语蒖思绪纷乱,好多片段一下子千头万线地往她眼前涌。 她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酒精顺着喉咙一路燃烧滚进胃里。她在酒精的灼热中冷静下来,千头万线的思绪也渐渐合拢为清晰地一根。 一个结论明了地砸在她眼前:当年她在墓园里救的那个鼻青脸肿的男人,是徐慕然。 金老师依然在不停地讲话:“……那次好了之后啊,慕然忽然留起了胡子,我问他是不是又在和他爹对着干,这回他居然说不是,他说他这次留着胡子,是为了给他妈妈守孝,他要留够三年再刮。他主意一打定,也不管形象得体不得体,就顶着一下巴胡茬子到处晃。哦对了,当时你妹妹好像办了个生日宴加升学宴,慕然就顶着他那脸胡茬子嘚嘚瑟瑟地去了你家呢,回来之后他还跟我说,宴会真没什么意思,不过你家后院挺有意思的,说是有个迷路的小鬼儿陪他喝酒聊天挺有趣的。你说这孩子,胡言乱语起来都不着边!” 黎语蒖听到这里又发起了怔。 然后她忍不住笑了。 她笑得越来越厉害,简直停不下来。 原来她和徐慕然曾经见过那么多次面,而每一次,他都不一样,她也不一样。他们对彼此来说,每一次都好像是另外一个人。 第一次在公交车上时,他戴着墨镜,她还是个黑丫头。 第二次在学校考场上,他是个加勒比海盗,她从黑丫头变成了灰丫头。 第三次,在墓园里,他鼻青脸肿,而她,从灰变白,外加戴上了遮住自己的大框眼镜。 第四次,他顶着一脸胡茬子,坐在她家后院里,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兜子啤酒,拉着她扯天扯地喝酒聊天,喝完之后拍拍屁股走掉了。 她笑啊笑,简直快要笑出眼泪来。 金老师被她笑得发毛,制止她的笑声,问她发笑的原因。 黎语蒖擦拭着眼角,端着酒杯对金老师说:“老师,我们再干一杯吧,敬一敬人生何处不相逢!” 第83章 难过就忘掉 金老师生日后第二天,徐慕然杀到英塘办公楼下。他把车子停靠在路边,不声不响,不催不动,就那么耐心地坐在车里等。 黎语蒖为了行动方便,没把办公室选得太高,她站在二楼窗前往下看,很轻易就看到了那辆拉风的跑车。 黎语蒖撇着嘴角嗤地笑了一声。 他又开始骚扰她了。这才是他正常的状态。 她其实不用加班的,可是突然间工作热情无理由地高涨,她安静地坐在办公桌前,精神一下变得前所未有的集中,处理起事情的效率高得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见之前她还真是有点像黎语翰说得那样,平白无故变得爱走神了。 外面天色渐暗,街市里华灯初上,五光十色的灯彩映照下,世界没怎么经过寂寞就从白过度到了黑。 黎语蒖收起文件。 她没有开灯,纸张上的字迹已经快要看不清,于是索性不再看下去。 她起身走到窗前。那辆车还在,那个人却不在车上。 她立刻再向窗前探了探身,转动目光四下搜寻。 远处没有。左边没有。右边也没有。 再更凑近玻璃窗一些,目光几乎变得垂直地往下看。 下一秒她的目光撞进了那个烦人的人眼里。她差点浑身一抖。 他就站在大楼近前,仰着头向上看着,目光专注,表情沉敛,下颌线因他上仰的角度变得突出分明。 真是叫人感到熟悉的下颌线条呵。 黎语蒖悄然无声地后退一步。 她的手机响起来,她随手接通。 电话里那人声音低沉:“不出来,也不开灯,是在躲我吗?” 黎语蒖微抿嘴角,开口时声音并没有附和嘴角的弧度。她讲起话来语气淡淡的,和从前一样有些不耐烦似的:“然而并没有躲得过去。” 徐慕然在电话那头轻叹口气:“我以为你并不讨厌见到我了。” 黎语蒖声线平平:“你可能想多了。” 话筒那边停顿了一瞬。 一瞬后,徐慕然说:“不管怎么说,我等了这么久,毕竟不容易,你下来我们聊会天怎么样?” 黎语蒖静默半晌。这半晌里她能感觉到对方呼吸声变得轻悄起来。 他是屏住了呼吸吗? 半晌后,她不动声色说:“好。” 对方的呼吸好像乱了一下。那种短促的窒息后又长长舒了口气的节奏。 ****** 徐慕然把黎语蒖直接拉去了旋转餐厅。 饭吃得差不多,徐慕然看到黎语蒖放下刀叉后,他也用餐巾按了按了嘴角,说起了开场白。 “我舅舅说昨天是他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生日,谢谢你。” 黎语蒖淡淡一笑:“我陪我的老师过生日喝酒聊天,这是我该做的,不用你谢。” 顿了顿,黎语蒖收起那抹淡笑,问徐慕然:“你有事找我,是吗?” 徐慕然抬手搓了搓下巴:“我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黎语蒖嗤地一声:“没特别要说的事你会直接冲去我家门口粗鲁地堵我。” 徐慕然笑了笑,笑容里有种自我想法居然能被人了解的愉悦。 “好吧,你说对了。那么,我能问你点私事吗?”他问黎语蒖。 黎语蒖看着他:“如果我说不能呢?” 徐慕然也看着她:“那我就过一会再问一次。”他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带上了一丝哑,认真凝重的音色里裹挟着几分慢条斯理的性感。 黎语蒖嘴角抖了一下:“能。” 徐慕然:“……” 他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怔了一下。 他难得一见的脱线表情取悦了黎语蒖,她嘴角若有似无的微弯。 “有点意外是吗?以前有人说过我,我这个人总是不让人猜到我要说什么。”(41章) 徐慕然心间大动:“是谁这样说你?” 黎语蒖看着他,气定神闲回答:“我室友的男朋友。” 徐慕然眉眼间的激动一下黯淡下去。她又把他身上的事、他说过的话安在别人身上了。 黎语蒖垂下眼帘,端起水杯喝水。 她放下水杯后,徐慕然说:“那我就问了。”他停顿一秒,说出问题,“你和孟梓渊,你们两个人,还有关系吗?” 黎语蒖抬起眼帘,看着他,表情娴静恬淡:“有。” 徐慕然双眉紧蹙:“为什么?” 黎语蒖淡笑一下:“什么为什么?当然因为我们并没有分手啊。” 徐慕然眉心拧死在一起:“还没有分手吗?哪怕很久都没有联系过?” 黎语蒖挑眉呵地一声笑:“真厉害,我和谁多久没联系过你都一清二楚,我是不是以前欠了你很多钱没还,所以你盯死了我?” 徐慕然自嘲一笑:“不,不是你欠我,是我欠你的,我在慢慢还。” 黎语蒖嗤的一声,撇了撇嘴角,又垂下了眼帘端水杯喝水。 她放下水杯后,徐慕然看着她,一脸郑重继续说:“我只想告诉你,孟梓渊没那么简单。” 黎语蒖又笑起来,笑容戏谑:“徐大少,公平点,也实在点,你们几家族里有简单人吗?你简单吗?起码我觉得你比他更不简单,外加还很烦人。” 徐慕然向后靠到椅背上,搓搓下巴。 “我能讲个故事吗?”他问黎语蒖。 “希望我不会被你讲睡着。”黎语蒖回答他。 徐慕然手搭在桌子上,指尖敲了敲桌面:“这个故事发生在古代,是真人真事。有一次孔子被困在陈蔡一带,好几天没能吃上饭。一天中午他的弟子颜回终于讨到一些米,颜回就用这些米给孔子煮粥。粥快熟的时候,孔子却看见颜回趁着没人手都不洗就伸进锅里抓稀饭偷吃。孔子假装没看见,但等颜回端粥来给他吃的时候,他对颜回说:我刚才梦见了死去的先人,粥饭要是干净的话,我想先祭奠了先人再吃。结果颜回连忙告诉他说:老师,这粥饭不干净,不能用来祭祀;他是是这样的,刚才有些烟尘掉进了锅里,弄脏了粥,但倒掉太可惜了,我就把脏的那里抓出来吃了。孔子于是知道,他是错怪了颜回。他很感慨,告诉弟子们,人们总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眼睛看到的东西其实并不都可信。他说他所依靠的是心,但其实心也不是完全可靠的。”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黎语蒖等了两秒,问:“故事讲完了?” 徐慕然:“讲完了。” 黎语蒖点点头:“谢谢就讲到这里,您再多讲一会我真的要睡着了。” 徐慕然轻轻挑了下眉:“你听完这个故事,有没有什么想法?” 黎语蒖想了下,说:“孔子他老人家说话还挺心灵鸡汤的。” 徐慕然嘴角弯了一下:“我知道你已经知道我想要跟你表达的是什么了。”他凑近桌子,看着黎语蒖,盯住她的眼睛说,“别只相信你眼睛所看到的,那不做数!你看到孟梓渊他好像喜欢你,他好像是个好人,这都未必是真的;你看到我总是来烦你,像个坏人似的,这也不是真的!” 黎语蒖在脸上挂起两抹不耐烦的神色:“你总想给人讲故事讲道理,我对他人有怎样的观感终归是我自己的事!” 徐慕然没有受她抱怨的影响,反而眼睛锃的发亮,亮得就像暗夜中的雷光:“什么叫‘总’想给人讲道理?”他盯住黎语蒖,说,“从武馆相遇到现在,我只给你讲过这一次道理,其他道理你是什么时候听我讲的?” 黎语蒖嗤笑出声:“我吃两口饭、我看两天书、我讲两句话,就真的是吃两口、看两天,讲两句吗?一个泛指都要这么吹毛求疵,徐大少可真是个会斤斤计较的人!” 徐慕然眼里的光渐渐暗了下去。他默了一瞬后,说:“丫……语蒖,我这样叫你可以吗?该说的我都说了,而我所希望的是,能把向你冲过去的一切冲击减到最低,仅此而已。” 黎语蒖看着他,淡淡地说:“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谢谢徐大少了,这句话,我刚进城的时候背过。” ****** 几天后,孟梓渊突然给黎语蒖打电话,想约她见面。 黎语蒖什么都没问,直接前往雯瑜西餐厅。 他们还是约在以前的那个老位子。 黎语蒖走到座位前,看到孟梓渊时,有点吃惊。 他脸上居然有伤。 黎语蒖坐定在他对面后,轻声问了下:“怎么受伤了?” 孟梓渊抬手按了按嘴角,眼底一闪而过几抹狼狈:“不小心撞了下,没什么。” 黎语蒖暗暗中想,那他应该是不小心把脸撞在了别人的拳头上了。 她看着孟梓渊,问:“找我是不是有事?” 孟梓渊看着她,眉间蹙起深深的沟壑:“语蒖,对不起!” 他看着她好半晌,鼓起勇气般,说出这样五个字。 静默像真空一样在蔓延。黎语蒖屏住呼吸等待下面还没说完的半句话。 “我们分手吧!” 呼。 空气回来了。 黎语蒖看着孟梓渊,点点头:“好。” 她的回答如此简短,让孟梓渊在惭色中不由发怔。 孟梓渊:“你……不问我原因吗?” 黎语蒖微微一笑:“不问了,你开心就好。” 孟梓渊沉默下去。沉默中,他似乎该有千言万语用来解释原因和表达歉意,然而打破沉默时,最终他说得出口的,也仅有苍白无力的“对不起”三个字。 他再次说:“对不起!” 黎语蒖笑起来:“其实我后来想了想,就想明白了。”她抬头环顾餐厅四周,看了一圈后,她把眼神调回到孟梓渊脸上,“这个餐厅应该不是韩雯瑜她爸爸给她开的,而是你给她开的。” 孟梓渊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韩雯瑜从隔壁包间里,仪态万千地走出来。她对孟梓渊说:“梓渊,你先回去吧,我和她聊一会。” 孟梓渊脸色惨白过了头,已经开始发青。 韩雯瑜对他笑:“放心,没事的,先回去吧!” 孟梓渊看了黎语蒖两眼,起身向外走。走出两步后,他回过头来,欲言又止:“雯瑜,毕竟是……我们不对!” 韩雯瑜收了笑:“就算真打起来,我又打不过她,你还瞎操心什么。” 孟梓渊又看了黎语蒖一眼,转身走出店外。 ****** 韩雯瑜在黎语蒖对面坐下,坐在刚刚孟梓渊坐过的位置。 她先开了口:“说我的事之前,我想先问你个问题。你和徐慕然是什么关系?” 黎语蒖抬抬眼,看着她,不动声色:“目前没什么关系。” 韩雯瑜眉梢微动:“目前?这是说你们未来会有什么关系,还是说过去曾有什么关系?” 黎语蒖从容微笑:“不管我和他有没有什么关系,这都和我们今天的谈话没什么关系,是吧?” 韩雯瑜也笑:“一个和你没关系的人会为了你打得另外一个男人一脸血吗?” 黎语蒖怔了下。 所以孟梓渊的脸是撞在了徐慕然的拳头上么。 韩雯瑜看着黎语蒖,说:“徐慕然威胁梓渊,要么赶紧和你说清,要么赶紧和我撇清。” 黎语蒖笑:“你们撇不清的。” 韩雯瑜收起笑,盯住黎语蒖的眼睛问:“你怎么知道的?” 黎语蒖保持微笑:“提示太多,巧合太多,前后一对照就都通了。” 孟梓渊第一次带她来这里吃饭,其实该是故意做给韩雯瑜看的。(61章) 后来有一次孟梓渊送她回家,他差点吻了她,是被徐慕然的两束大灯给临时打断的。当时他看到徐慕然的时候很吃惊,说话时声音几乎都在抖动,他说:徐少,怎么是你?(62章) 所以他那时吻她,其实是想做给某个人看的吧,他想让那躲在暗处看着他们的人吃醋。结果躲在暗处的人,竟不止一个。 黎语蒖把这些话告诉韩雯瑜。韩雯瑜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没错,”她擦着眼角说,“你都猜中了!” 韩雯瑜告诉黎语蒖,她本来就是孟梓渊的初恋,在国外的时候,孟梓渊对她说回国后他们就结婚,可是她有小姐脾气,他也有少爷毛病,两个人总是怄气闹别扭,逼对方妥协的方法也通常是找个外人来刺激对方,谁先经受不住刺激谁就先低头。只是这一次,他们差点玩得大了,有人差点迷了路。 黎语蒖想起那天孟梓渊和她一起看到忆味广告时,眼底闪烁着泪光说,他被广告里的爱情感动了,他说两个人只要心中有爱,就算一个人迷路了,另一个也总能把他找回来。(79章) 然后从那天之后,他们就没再联系过。 黎语蒖对韩雯瑜说:“所以我只是孟梓渊用来气你的工具而已。”想了想,她笑着又说,“所以他有时对我亲热无间,那是在气你,有时又长时间在国外没有联系,那是气得你低了头,你们在国外浓情蜜意着,对吗?” 韩雯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只是告诉黎语蒖:“我和梓渊,我们要结婚了。” 黎语蒖说:“恭喜。” 韩雯瑜看着她:“我们会在邻国海岛举办婚礼,你来参加吗?” 黎语蒖微笑:“给我寄请柬我就去。” 韩雯瑜看着她,笑起来,笑容像穷尽了她这辈子所有的妩媚和骄傲:“我一定寄给你!” ****** 黎语蒖回家时,在家门口看到了堵在那里不知多久的徐慕然。 黎语蒖不由嗤笑出声:“你可真够烦的,无处不在,无时不在,无事不在!” 徐慕然仔仔细细看着她的表情:“我就看看你会不会寻死觅活。” 黎语蒖声音不自觉地扬高:“我是那样的人吗?” 徐慕然的眼神变得放心下来。 他像想到什么似的,忽然说:“如果现在敲你一棒子,你会不会忘掉和孟梓渊之间发生的一切?” 黎语蒖忍不可忍,对他翻了个白眼:“神经病!” 她推开他进了家门。 ****** 黎语蒖没有告诉家人她和孟梓渊分手的事,直到孟梓渊和韩雯瑜的结婚请柬被大张旗鼓地送到家里。 黎语萱看到请柬后又气又惊得跳了起来,大骂孟梓渊是个王八蛋,死活要冲去孟家问个明白。 “我们家老大要欺负也是我们自己欺负,轮得到他这个王八蛋吗?!” 她的暴躁一向不叫人喜欢,但这次她的反应实在让黎语蒖甚感受用。 黎语翰心思细腻很多,他悄悄地小心地问黎语蒖是不是很难过。 黎语蒖给他的回答模棱两可:“所有的事都是人生历练,难过的事,只要忘掉它就可以了。” ****** 婚礼如韩雯瑜所说,是在邻国海岛举行。孟韩两家联姻的消息封锁得很紧密,直到婚礼前夕才被S城的人所知。 黎语蒖和徐慕然都收到了请柬。 赶飞机那天,黎语蒖临时被事情耽搁了,差点来不及,还好进机场的时候遇到了徐慕然。他不是迟到,他是因为对时间的把控十拿九稳特意没有早到——他在机场有关系,带着黎语蒖走了快速通道。 走进闸机前,黎语蒖蓦地抬了抬头。她怔了一下。 然后她跟着徐慕然上了飞机。 巧的是,他们的座位居然挨着。 飞机起飞后,黎语蒖一直怔怔地。 徐慕然欲言又止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她:“是不是很难过?”他问着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眉间的眼底的情绪通通都在表达着如果是这样他也很难过——他喜欢的人因为别的男人在难过。 黎语蒖看看他,淡淡答:“还好。”她看进他的眼底,偏偏头,说,“因为我总觉得我经历过比这个更难过十倍百倍的事情。” 徐慕然看着她,眼底浮现出沉痛的神色。 下了飞机,抵达婚礼现场前,黎语蒖忽然对徐慕然说:“我不想表现得那么落寞,等下不如你就扮作我的男伴吧。” 第84章 我会陪着你 黎语蒖让徐慕然陪着自己去了商场。她说请徐慕然以男人的眼光帮忙选件衣服,一件看起来会让人变得光彩夺目的战袍。 徐慕然问她这样郑重其事,是不是因为她只是嘴上说不其实心里很在乎孟梓渊和别的女人结婚这件事。 黎语蒖告诉他:“隆重一点捧前男友的场不好吗?再说我还没有在哪次宴会上特意出过风头,这次我想出一下,我想看看我能达到怎样程度的效果。” 她一件件衣服的试。那些衣服仿佛为她量身定制,总能把她的胸脯隆高,把她的腰肢握细,让她看起来要么性感透骨,要么楚楚动人。 她的锁骨包在白皙滑腻的皮肤下,随着她脖颈的转动窝起诱人的浅渠。她的双腿纤长细白,登上高跟鞋后,一步一步走过来,每一步都像踩到了从男人身体里控制不住流淌出来的荷尔蒙上。 ****** 黎语蒖每次从试衣间里走出来,徐慕然的表情都会发生变化。尽管他在极力克制,但欣赏和动容的眼神总是在一瞬间泄露他心头的惊艳。她一套套衣服的换,每一套都比前一套更美更动人。 她真是美丽。 不知不觉间,她从青涩的少女悄然变得妩媚而迷人。 然而她现在包裹在一件件华服里所释放出来的这些美丽,对于他来说实在是种折磨。 她想极力呈现的这种美丽,是为着另外一个男人。 她又换了一套礼服出来。这次她穿的是条白色抹胸及膝的小裙,大片白白的肌肤展露着,隆起的胸脯间若隐若现地酝酿着世上最神秘最迷人的沟壑。她看起来又清甜又妩媚,动人得简直像个妖精。 她一步一步走过来,问着:“这套呢,跟之前的那些比,怎么样?” 他坐在沙发上,目光绕到她冰肌玉骨的长白双腿上,那双腿美得真是要命。一瞬里,他额上青筋一跳,腰下裆口一紧。 真他妈要命。 他居然ying了。 ****** 徐慕然坐在沙发上,告诉黎语蒖,她现在身上穿的这件最好看。 黎语蒖说:“那么就它好了。” 她转身去刷卡,刷完仍然不见徐慕然起身。她走近他,挑眉问:“不走吗?” 徐慕然并不动身,气定神闲说:“腿麻了,再等下。” 黎语蒖双眉微微一对又松开:“你的腿真脆弱。”她坐到他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哪条麻了?” 默了两秒,徐慕然说:“最好用的那条。” 黎语蒖:“右腿吗?不然我帮你敲几下。”她天真地以为他是右撇子所以说的应该是右腿。 徐慕然提防着她的手臂,如临大敌,怕她过来碰自己。他不小心瞄到她胸口的诱人沟壑后马上略显仓皇地别开眼。他的眼神变得幽沉深邃。 “不用!最好现在别碰我,越碰越麻。” 黎语蒖看着他若无其事的侧颜,嘴角几不可见的讥诮一动。 ****** 黎语蒖精心挽了头发化了妆。加上她精挑细选的战衣,她整个人出现在会场时,光彩夺目,妩媚逼人。虽然今日主场是新娘子的,可谁也不敢说她的美丽会比新娘子逊色,尽管她身上没有披着隆重的婚纱。 徐慕然以男伴的姿态陪着她走入会场。他目不斜视,只怕不小心的瞄一瞄,腰下又要不受控制地起了变化。 他们一起出现在孟梓渊和韩雯瑜的面前。黎语蒖大大方方送上礼金和祝福。韩雯瑜看着她的眼神有戒备有惊艳也有无法遮掩的嫉色。 而孟梓渊的神色,徐慕然看得很清楚——当孟梓渊看到黎语蒖时,他眼底有抹痛色一闪而过。 人放弃一样东西而得了更好的东西时,是不会不快乐的。可当他放弃了一个他自以为不是最好的东西——但其实那样东西是裹了石的璞玉,敲掉外壳稍加雕琢后就会大放光彩——这时他会为自己的错手失去惆怅不已,痛苦不堪。 徐慕然细细看着孟梓渊的表情,他知道今晚黎语蒖的目的达到了。 ****** 婚宴上,黎语蒖喝了很多酒。 她拉着徐慕然一起喝。 总有人来敬酒,黎语蒖觉得应对这些人很烦,于是对徐慕然说:“我们上楼回房间安静地喝吧。” 徐慕然怔了一瞬。徐大少差点受宠若惊:“确定吗?让我到你的房间去,陪你喝酒?” 黎语蒖起身从桌子中央拿了两瓶酒抱在怀里,回答干脆利落:“走吧。” 到了房间点了灯,黎语蒖直接倒酒。 倒好一杯递给徐慕然,再倒满一杯给自己。 “别说话,陪我喝酒。”她告诉徐慕然。 徐慕然于是不说话,陪她一杯杯干掉杯中酒。 黎语蒖的眼神渐渐开始迷离,酒精把她的脸颊熨蒸得桃花般娇艳美丽。可她不笑,只默默地喝酒,仿佛有无尽的心事,那愁眉轻锁的模样,叫她颊畔的娇艳美丽呈现出戚戚然然的惆怅。 徐慕然看不下去了,她为了另一个男人犯愁的样子真是剜他的心。 “别喝了!你还说他结婚你不难过?”他抬手去夺黎语蒖的酒杯。 黎语蒖闪身护住杯子,双目圆瞪:“我说了,别说话,只陪我喝酒,不然你就走!” 她的样子已然醉了,声音神态都已经开始有些走了样子。 徐慕然眼底浮现痛惜神色。他直接站起身,继续去夺黎语蒖手里的酒杯。 黎语蒖在拉扯间手软失掉了杯子。她也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把手探向徐慕然:“还我!” 她脚下不稳,失了平衡,差点要栽倒,徐慕然丢了杯子猛向前跨步,把她迎在自己怀里。 他在胸口前揽着她,她香软的胸脯挤蹭着他。 他低下头,她仰起头。他们的视线对撞在一起。 她双眼迷离,嘴唇微张,贝齿小舌若隐若现。 他像被万吨的烈酒蒸晕了头,再也把持不住,猛地低下头去,对着她的唇狠狠地吻。 她没有推拒他。她甚至懵懵懂懂地微微张了嘴迎接他。 他于是一丝忐忑也不再有,倾尽所有般去吻她。 他们的唇舌绞缠在一起。她像承受不来这般的疯狂,轻声嘤咛头向后仰。他探手扶住她的后脑,一丝退让的余地都不给她留。 纠缠的吻中流转着彼此舌尖上的酒香,让他们更加容易发醉了。 他忘我地、用力地、倾心地吻着她,丝丝毫毫的空隙都不给她留。 他用力揉弄着她,她洁白的肩,她纤细的腰,她香软的胸脯。他恨不能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他吻着她,一直吻一直吻,想就这样吻到天长地久去。 然而他忽然尝到了舌尖上有咸咸的涩味。 他怔了怔,慢慢松开她,低头小心地看她。 她脸上正挂着泪水。 她居然哭了。 他不由要慌起来。她怎么哭了。 她扬着挂泪的脸,泪眼朦胧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 他一瞬里觉得有重锤在敲他已快软成水的心,敲得稀烂一片,敲得血肉模糊。 他握着她的肩膀,眼底沉痛:“丫头,你看清楚了,我是谁?!我是徐慕然,我不是孟梓渊,别把我当成他!” 黎语蒖怔住了。 然后她一把推开他。 她摇摇晃晃比比划划地叫:“徐慕然,徐慕然!徐慕然你最不是个好东西!你又不喜欢我,干嘛天天缠着我?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徐慕然又走上前来,一把扯住她,强迫她看着自己的脸:“你说我不喜欢你?你认为我不喜欢你?丫头,就算你没了记忆,可你不能这么没有良心,我为你费尽心机做的那些事,你都看不到吗?” 黎语蒖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人却忽然嘻嘻的笑了起来。 她真的醉了。 “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这是你徐大少教我的呀,你说的,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那些,那都是假的!” 她甩开徐慕然,发起酒疯:“你们啊,才不喜欢我这样干瘪的女人呢!你们都喜欢胸大的,屁股大的,丰、乳、肥、臀!”黎语蒖低头,捧了捧自己的胸,又拍了拍自己的屁股,痴痴一笑,“可惜我没有,我没有啊!” 她不知道她无意识的醉态,放在徐慕然的眼里,给他腰下裆间的裤子的内部空间增加多少负担。 黎语蒖脚下一软,瘫倒在大床上。 她仰躺着,闭上眼睛,喃喃地叫:“你们都说喜欢我,其实都不喜欢我,你们全是骗子!全是!”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直至安静。 徐慕然慢慢走到她旁边。 她睡着了。长长的眼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那模样真叫人怜惜得心都发痛。 他蹲在床边,抬手抹去她睫毛上的水露,开口时声音里满溢着沉痛。 “丫头,他把你伤得这样深吗?” 他在她额间落下轻轻一吻。 “别再难过,我会好好陪着你!” 他起身给她盖好被子,调好房间温度,闭了灯,走出房间去。 房门咔哒阖在一起的刹那,黑暗中黎语蒖静静睁开了眼。 她眼底一片清明,没有半点醉意。 ****** 返程的飞机本来被定在下午。黎语蒖有事要办,她悄悄把航班改到了清晨。 天刚蒙蒙亮,她已经悄然动身。 她行动轻悄,完全没有惊动隔壁房间的徐慕然。 坐到飞机上以后,临时出了点小小的状况。到了出发时间飞机却并没有起飞。因为心底有疑问急待弄清楚,黎语蒖对于这样的状况一下没了耐心。她着急回国去,她问机组人员为什么飞机还不起飞。 机组人员抱歉地告诉她:“马上就好,有位重要客人刚上飞机!” 终于五分钟后飞机起飞了。 一路上黎语蒖觉得时间过得奇慢无比。好不容易挨到了飞机着陆,她立刻冲下机,沿着出闸的路,先是快步地走,走着走着就几乎跑了起来。 拐了个弯之后,人渐渐变少。再拐个弯,只剩她自己了。这是一条正常情况下旅客不大会经过的岔道,当年她回国时不知怎么心不在焉地就走到这里。前天差点赶不上飞机,徐慕然就是从这里带她走的捷径。她还差一点没认出这里来。她走得急匆匆,抬眼轻瞥间,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可她不敢确定。她现在要确定一下,她当时是不是眼花了。 她跑到当时出事的地方,站定,抬头。 一架摄像头正静静地架在她头顶上,像个眼睛一样,和她对望着。 黎语蒖静默地看着那个摄像头,好久后,她拉了一个工作人员过来,指着摄像头问:“那个东西,是新安的吗?” 工作人员摇摇头:“不是,一直都有。” “有多久了?” “起码几年了。” 黎语蒖的一颗心,上上下下地蹿跳着,找不到原来的位置稳稳安放。 她记得的,黎志那时明明是说,她出事时的地点,没有摄像头。 第85章 正文の结局 黎语蒖找到相关工作人员,虔诚提出请求——她想要看一下三年前她回国那天的监控录像。但她的要求被工作人员一脸为难地婉拒了。工作人员告诉她,这不符合流程。黎语蒖问那怎样才能符合流程。工作人员被她美丽的脸蛋上急迫的情绪所打动。人们总是对美女的轻愁没什么抵抗力。他叹一口气,告诉黎语蒖,真要按照流程走下来,她看到录像内容指不定是哪一年了。如果真想看,不如直接找个有门道的人活动活动。 有门道的人。 黎语蒖一下子想到了徐慕然。前天她差点赶不上飞机,亏得有徐慕然带着她走了捷径。他带着她在机场里简直想走哪里走哪里,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主管级别的人对他客客气气。 黎语蒖立刻走到角落里准备拨电话给徐慕然。 结果电话嘟嘟响了两声后,居然被挂断了。 黎语蒖握着手机有点不可置信地发怔。 徐慕然居然挂她的电话。 一个围前围后的人突然体现出拒绝的姿态,这真是件让人很难以愉快心情对待的事情。 黎语蒖不死心,再拨一次号码。 依然只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 黎语蒖烦躁起来。 她发信息:请接电话,我有急事找你。 然后继续拨电话,却依然难逃被挂断的命运。 黎语蒖在连续的被拒绝中几乎尝到绝望的味道。 她抬脚踹了下墙角:“混蛋!” 身后突然有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就站在这里,你看不见,还要一直打电话,还要骂人混蛋,真是岂有此理。” 黎语蒖猛地回头。 徐慕然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嘴角挂着几许讥诮的笑意,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黎语蒖想把手机丢到他脸上去。 这人真是知道怎样能把人逼疯。 ****** 黎语蒖问徐慕然:“你怎么会在这?你不会是和我同一班飞机回来的吧?” 徐慕然的回答让黎语蒖觉得人生充满防不胜防,哪怕她走得再轻悄,也没挡住身后跟了一条尾巴。 “嗯,同一班,我最后一个上飞机。” 黎语蒖回味了一下他的话。 所以飞机起飞晚了,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所以看来他在飞来飞去这个系统里是真的挺有关系的。 黎语蒖马上说:“我想看一下三年前的一段监控视频,你能不能帮我?” 徐慕然看着她,眼底一片幽深沉静。 “你确定要知道这段视频的内容吗?” 黎语蒖怔了怔,脑筋飞速旋转:“这段视频?这么说你早知道这段视频的存在、甚至已经知道它的内容了是吗?” 徐慕然不动声色:“是。” 黎语蒖:“你问我确定要看吗,所以这段视频里,有我最好不要去看的理由,是吗?” 徐慕然对她慢慢点了下头。 黎语蒖看着他,审视而思考。半晌后,她坚定地说:“我还是要看。” 徐慕然像是很轻地叹了口气。 “那么,走吧。” 徐慕然带着黎语蒖要到了那盘监控录像。 录像里的视频被点击播放时,黎语蒖握紧了拳头。她有点紧张,仔细看着接下来的画面里将出现怎样的内容。 她看到自己失魂落魄地走到角落处。 以往以她的身手,她是可以察觉到身后有人的。可是那天她状态很不对,她的样子简直就像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她的观感好像都被某种伤心情绪麻痹掉了。于是连有个人影飞快地跑到她身后,她都没有丝毫察觉。 直到那个人影迅速且凶狠地朝着她的后脑勺抡了一棒,她才感觉到剧痛的滋味,她懵懵地昏倒在血泊中。 ****** 这段画面,徐慕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可是再一次看,他还是有剜心般的痛。他当时以为她好的出发点拒绝了她,可没想到他的拒绝所带给她的伤痛,从身到心,那样深彻。他曾经想过,如果当年把实情告诉黎语蒖,而不是以为她好的理由推开她,他们一起去面对黑暗,去努力克服障碍,会不会比现在的结局要好一点? 起码她不会那么伤心,起码她不会被人伤了头,起码她不会忘记他,起码她不会在忘记他之后又受到别的男人的伤害。 每每想到这些,徐慕然都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人们总是以自我认知里的为别人好去一意孤行地做着一些事情,而这些事其实给别人带去的并不是好,而是种种伤害。 徐慕然站在黎语蒖身旁,仔细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和情绪变化。 ****** 视频里袭击黎语蒖的人带着帽子。那纤细的身影一看就是个女孩子。 黎语蒖想,这个女孩子是要有多恨自己,才能抡出那么大力气把她差点打成脑残。 她让工作人员把视频回放,将画面定格在那女孩抡起棒子的刹那。那个角度行凶者露了一下脸。 黎语蒖请工作人员把画面放大。 然后她看到了行凶者的脸。 是唐雾雾。 是唐雾雾袭击了她。 一瞬里,黎语蒖觉得天旋地转。这感觉就如当年她被打了一棒后一模一样,她觉得空气卷成了旋涡,吸得她脚下悬浮站不稳。 她向一旁栽倒下去。 她没有倒在地上,她被人牢牢扶住,紧紧拢在怀里。 她知道把她抱在胸前的人是徐慕然。她没有拒绝他。她头晕目眩,身体战栗,脑子里涌起海啸,往事如海水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刷她。她靠在徐慕然胸口,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喘着气。 徐慕然紧紧地抱着她,拍她的背,抚她的头,贴着她的耳朵轻声细语地安抚她。 她渐渐地,渐渐地,冷静下来。 她睁开眼,抬头间望到了徐慕然的下巴。他一定起得仓促走得匆忙,他下巴上都冒出了须茬。她望着那些须茬,走了神。 半晌后,他低下头问她好点了吗。 她才回过神来。她幽幽地问他:“我爸爸为什么要包庇唐雾雾?” ****** 徐慕然告诉黎语蒖,他毕竟是个外人,这件事她最好听听家人怎么说。 他把黎语蒖送回家。 当晚黎语蒖把黎语萱叫到书房,正色凛然地问:“你们,是不是都知道我当年是被谁打伤的?” 黎语萱被她的神色所震慑。她本来就是一根筋的人,现在面对声色俱厉的长姐的气势压迫,想要临时撒谎说不知道的念头一下子像被暴雨浇到的火苗,连挣扎都没有就熄灭了。 “……是。”黎语萱回答。 黎语蒖一脸失望。黎志和叶倾颜真的包庇了伤害她的人。 黎语萱看到她的表情,连忙解释:“你不能怪爸爸妈妈!他们也有自己为难的地方!” 黎语萱向黎语蒖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原委。 ****** 黎语萱先是告诉黎语蒖:“你知道我妈为什么对表姨那么好吗?因为表姨救过我妈和爸爸的命!” 原来是读大学时,叶倾颜和黎志趁着放假去乡下找谭丽珊玩。有天谭丽珊忙着做事,他们两个人自行到河里去游泳,结果遇到了涨潮,两个人双双被困,差点溺死。是从小深通水性的谭丽珊及时赶到,不顾水势涨得凶猛,义无反顾跳下水把他们两个人救上岸。 念着这份救命之恩,黎志和叶倾颜一直对谭丽珊母女很好。谭丽珊也有意把唐雾雾过继给他们俩做女儿。 可是中途黎志把自己的女儿接回家了,从此以后唐雾雾想成为黎志和叶倾颜家的女儿这件事就化作了泡影。 这个事实对谭丽珊母女是个打击,她们缓了很久才缓过劲来,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地接受了现实。 后来黎语蒖出国了,看起来不大会回来的样子。 于是在谭丽珊的请求和游说下,叶倾颜开始考虑把唐雾雾纳进自己公司进行培养。一切再次向好的方向发展着。可就在这时,黎语蒖告诉家里,她不打算继续在国外读书了,她要回国来。 这个消息让黎志雀跃不已,他和叶倾颜商量,应该让黎语蒖到家里的公司帮忙。 叶倾颜也说,这样是最好的,外人再能干,总归也是自家女儿更贴心一些。 就是这句话惹出了后面的祸事。他们说着这番话的时候,唐雾雾正在黎语萱房间里,两个相邻的房间都开着窗,大人们以为孩子们都不在家所以讲话没有什么忌惮,殊不知他们的对话被隔壁房间里的两个女孩听得一清二楚。 黎语萱告诉黎语蒖,当时唐雾雾的表情特别吓人。扭曲,狰狞,嫉恨,不甘心。 她说她差点不认识唐雾雾了。她以为唐雾雾也只是恨一恨就算了,没想到后来她会被嫉恨扭曲了心,直接跑到机场伺机跟着黎语蒖行了凶。 事情发生后,黎志坚持要报警。谭丽珊跪下恳求黎志和叶倾颜看在之前她救过他们两夫妻的命的份上,饶了唐雾雾。叶倾颜也替她们对黎志说情。 黎志当时差点发了病。他责问自己,为什么有条命攥在别人手上,于是连给自己女儿讨公道都不能挺直腰板无所顾忌地去做。 最后人情债面前,他妥协了一点点。他告诉谭丽珊,如果黎语蒖醒了没事,怎么都好说。如果醒不过来或者醒来之后变疯变傻,就要唐雾雾用命偿命。大不了他一头磕死在墙角还了谭丽珊那份救命的恩。 后来好在黎语蒖醒过来了,并且恢复得不错。从她醒后,黎志一颗心扑在她身上,再也不去看那对母女一眼半眼。 但这回叶倾颜严厉起来了,她告诉唐雾雾:“虽然我护下你,但不代表你没错,你还年轻,我只是不想毁了你下半辈子,而你办的事,大错特错!如果不改过,继续待在我身边不止毁了你自己也会毁了我这个家。我在国外已经联系好了学校,你们娘俩这就过去吧。但我只提供你们路费,学费和生活费,靠你们自己吧,你们好自为之!” 唐雾雾哭着请求说她不想出国去,因为叶倾颜送他们去的是一个并不十分富有的国家。叶倾颜拒绝了她的请求。 唐雾雾于是变得歇斯底里,她对叶倾颜说,好歹谭丽珊救过他们两夫妻,他们不能这样忘恩负义。叶倾颜冷冷告诉她:“这份恩,语蒖的半条命和我们对你的不追究,足以抵得掉了。” 唐雾雾再度哀求叶倾颜,求她不要把她们娘俩送出国,因为谭丽珊语言不通,什么也做不了,而她自己书还没有读完,不能就这样中途去养家和养妈妈。 叶倾颜给她的回答是:“雾雾,你真以为做错事一点代价都不用付出吗?你必须付出代价,这是人生规则。” 于是她们母女俩,就这样被送去了一个不怎么样的国家。 ****** 黎语萱对黎语蒖说:“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肯定有点怪着我妈跟爸没有严惩打伤你的罪魁祸首,换我我也不得劲。不过听完我妈对雾雾她们娘俩的发落,你能谅解他们一下吗?”顿了顿,她紧跟着说,“还有哦,那天徐大哥来找爸,我偷听到他们一段讲话,徐大哥告诉爸,雾雾因为在国外伤人,已经坐牢了……” 听到这里,黎语蒖发起了怔。 原来那天他来,是来和她的父亲说唐雾雾的事。 所以那天他走时,黎志才会有那样非比寻常的表情——凝重中泄露着几丝被刻意压制过的感激神色,仿佛有什么久悬未决的事情终于可以放心放下了。 所以那晚黎志才会突然发了病——始终为一件事情煎熬着的时候,总是挺得住的。一旦这件事有了结果,反而会突然跨了下去。 她的父亲其实一直在因为没有亲手严办伤害她的凶手而饱受自责的煎熬,当他知道那个伤害了女儿的凶手,终于受到人生中应有的惩罚,他总算松下一口气来。 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好怪。她的父亲是爱她的,她的继母也在恩与罚的两难境地中尽量为她争取了公道。 黎语蒖微笑起来。生活其实待她不薄。 她告诉黎语萱:“我知道了谁是凶手这件事,你不用告诉爸爸和颜姨知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长辈们好不容易已经平静的心湖,她不必要再去给他们惹出涟漪。 其实说起来她应该感谢这一棒子,没有这当头一棒,哪有她之后的仿若重生。 ****** 从海岛参加完婚礼回来,黎语蒖突然消失了几天。 几天后她回到家里时,黎语萱顶着一张表情复杂的脸,用奚落的语气问她:“我知道你出国去了。我说你不会是因为难过出去散心了吧?孟梓渊那混蛋有什么好,让你这么拿不起放不下的?黎语蒖,我跟你说,你可别让我瞧不起你!” 黎语蒖从来不知道,黎语萱的奚落还有听起来叫人这么受用的时候。 这个女孩虽然在用奚落的语气讲话,但其实她是在关心自己。 黎语蒖微笑起来。她告诉黎语萱一段话:“我在国外时有人教过我一段话,是世人多恩的一段布道词:没有人是一个岛,自给自足;每个人都是大陆的一部分,整体的一片段。如果一块土被海浪冲走,则欧洲的损失,正如冲走了一角海岬,冲走了你朋友的田庄或是你自己的田庄。不论谁死了,我都受损,因为我和人类息息相关。所以不要去问,丧钟为谁而敲。丧钟为你而敲。” 黎语萱听得一头雾水,她皱着眉问:“黎老大,你好好说话行不行,知道你学问比我好,你能不能别跟我掉书袋!我听不懂!” 听着“老大”两个字,黎语蒖笑得很符合身份地一派慈祥:“那段话是告诉我们,没有人是孤岛,我们要团结。语萱,需要我们团结的时候到了。后面,我们有场硬仗要打!” ****** 黎语蒖在国外办完自己的事后,顺便见了一下入股英塘的投资公司的富二代老板。她从他那里带回来一个消息。 入股英塘33%股份的那家投资公司的富二代老板正在向外兜售投资公司股权,而孟梓渊有意接盘,他在结婚之前一直在忙着这件事。 假如孟梓渊持有投资公司51%以上的股份,他将成为投资公司的控股股东,投资公司持有英塘33%的股份加上孟梓渊本人持有英塘20%的股份,这意味着他最终将成为英塘的实际控制人。 黎语蒖在国外知道这个消息后,有种很不好的感觉。正好她听说孟梓渊和韩雯瑜就在当地度蜜月,于是她想约见孟梓渊聊一聊。结果出来见她的却是韩雯瑜。 韩雯瑜直截了当地告诉黎语蒖:“梓渊是为了我收购这家公司的。我呢,也确实是在打英塘的主意,毕竟英塘的成长势头惊人,如果收到我们麾下,能给韩孟两家带来丰厚利润。你要是不想把英塘的控制权拱手让人,就让叶家老爷子一起来争投资公司的股权好了,不过提前说,这股权卖得很贵哟,听说叶家最近缺人,经营有点不善,我担心叶老爷子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呢!” 通过这次会面,黎语蒖能清楚地感觉到,想从孟梓渊那里下手让他对英塘高抬贵手是不大可能了。 回国后黎语蒖去找了叶家老爷子。 和韩雯瑜说得一样,叶怀光明确告诉她,从上个月开始集团的现金流就变得很紧张了,假如集团拿钱帮她去做这件事,资金一旦周转不开,集团很有可能会被拖垮。所以叶怀光告诉黎语蒖:“孩子,这件事只能靠你自己了!” 黎语蒖脑海里响得却是另外几个字。 上个月开始。 黎语蒖对这几个字印象格外深。这是孟梓渊和投资公司谈股权收购的时间点。 看起来,他是算好了时机的,就等着叶家帮不了什么忙才出的手。 好歹相识相交一场,他出手居然这样狠辣。黎语蒖想起叶倾颜早前对孟梓渊的评价,不禁深有感触。 叶倾颜当时说:孟家这个小子,别看只有二十七八岁温文尔雅的,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但在商场上出手相当狠辣,一旦出手对对手从不留情,不论对方是谁。(64章) 她知道现在不是感触的时候。她知道自己不是那个能让孟梓渊心软破例手下留情的人。她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阻止孟梓渊变成英塘的实际控制人。 依着眼下的情形,她知道,只有那个人能帮她了。 ****** 这次拜访徐慕然,黎语蒖是直接到的徐氏集团总部。她没拿什么贵重礼物,只提着两杯咖啡就去了。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且郑重地拜访徐慕然。她没有预约,本不该被放人进入大楼核心地带。但秘书觉得她漂亮逼人且气质不凡,和市面上那些妖艳贱货们很不一样,于是很热心地拨通了徐总裁电话,询问“有位黎小姐没有预约但想见您,请问总裁大人是否给她安排一个会晤时间”。 秘书小姐的电话刚放下,总裁大人的身影像阵风一样,居然刮到前台来了。 这是黎语蒖第一次在国内看到徐慕然工作时的状态。 他穿着西装,器宇轩昂,他的眼神明亮坚定,他开口时声音有点磁性迷人。 黎语蒖想,所谓人中龙凤,也不外乎像这个人现在这个样子吧。(44章) 他把她亲自接到他的办公室去。 她提着咖啡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把咖啡袋子往桌上看似随意地随手一放,然后转身背对着桌子,面向徐慕然,说:“我自己磨的咖啡,请你喝。” 许是她不经意,咖啡袋子只有一半着落在桌子上,另外一半却是悬空的。 说话间,咖啡袋子在向下滑蹭,滑到袋子的一半都悬空时,整个袋子开始迅速往桌下坠。 徐慕然一步跨上前。 他把黎语蒖一下围在自己的胸膛和桌子之间。 他伸出手臂及时提住袋子。他把袋子放到桌上。 他的手臂没有收回来,绕着黎语蒖,手拄在桌面上。 他的头,好像架在她的肩膀一样。 他现在,好像在拥抱她一样。 他俯在她耳边,动了情似的,轻声问:“你会不会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他的声音里饱含着怀念和隐痛。 黎语蒖挺直了背。 她慢慢推开徐慕然,看着他的眼睛,答非所问地说:“今天,我有件事情要求你帮忙。” ****** 黎语蒖没有回答徐慕然的问题。她把徐慕然带到了自己的问题上。 徐慕然问她想要自己帮忙什么。 黎语蒖说:“你看不看得上英塘?” 徐慕然挑着嘴角轻笑:“怎么会看不上?英塘现在是你的半条命。” 黎语蒖说:“现在有人想要我半条命。” 徐慕然看着她,缓缓说:“我知道。” 黎语蒖一点不意外。她身边的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如果有,那就是前几天她悄悄出国去的事了。那是她竭尽心力做到的不被他察觉去向的唯一一件事。 黎语蒖收拾了一下思绪。她向往常对待他的态度一样,有点嫌弃,有点冷淡,又不得不因为眼下有求于人而放下身段。 “你能帮我保住这半条命吗?”她问徐慕然。 徐慕然看着她,目光灼灼。许久后,他眯着眼,对她说:“你对我一直没什么好脸色,现在你冲着我好好笑一下,我就帮你。” 顿了顿,他强调补充:“像对其他人那样的,好好笑。不,要比对其他人笑得更灿烂更好看的笑!” 黎语蒖怔了一下。然后她对他笑起来,灿烂的,好看的,笑起来。 徐慕然看着她的笑容,眉心渐渐蹙紧。他眼底像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他看着看着忽然撇开了头。 黎语蒖不怎么高兴地收起笑。 她的笑容有那么惨不忍睹吗? ****** 黎语蒖没有想到徐慕然会趁火打劫。 他告诉黎语蒖,想要让他帮忙力挽狂澜可以,但是要答应他的一个条件。 “你跟我订婚,我才有名义动用我徐家的财力帮你。”徐慕然无比冠冕堂皇地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对于这个要求,黎语蒖提出质疑:“一定要这样吗?你又不是真的喜欢我。” 徐慕然回以她似笑非笑:“那可不一定。” 黎语蒖说:“你是在和我较劲吗?” 徐慕然说:“丫头啊,我始终觉得是你在和我较劲。” 黎语蒖说:“我要是不答应呢?” 徐慕然说:“那你就没了半条命。” 黎语蒖:“你眼睁睁看着我没有半条命?你不是喜欢我吗?” 徐慕然笑了,这回他笑得势在必得:“你不是认准我不喜欢你么。” 黎语蒖叹口气。 “说吧,你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徐慕然怔了怔。看来他还真得编排出个目的才能得逞。 “现在孟韩两家联姻了,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是要对你们叶家下手了,不然叶氏怎么会突然现金流紧张。所以假如现在我们徐叶两家也联姻,你觉得我们有没有可能先搞垮他们?” 他急中生智的话,反倒让黎语蒖认真地陷入沉思。 想了一会,黎语蒖说:“我答应你,我和你订婚,但等扳倒了孟韩两家,你要还我自由!” 徐慕然看着她,怔了一下后,用力一点头:“好!”他像害怕有人下一秒会反悔似的,“我们明天就订婚!” 他就不信,在孟韩两家被扳倒之前,他会做不到和她假戏真做。 ****** 黎语萱听说徐慕然以订婚做要挟、不订婚不肯帮黎语蒖的时候,她气愤极了。 “徐大哥,不,呸徐大哥!徐慕然,他太坏了!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徐慕然!简直趁火打劫!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黎语蒖有点感动。他们家老二在她和徐慕然之间,居然选了她。她同时有点感慨,她觉得黎语萱这样生在家世复杂的富贵人家的大小姐能一直保持着思维简单心思单纯,简直是个奇迹。她和徐慕然肚子里的弯弯绕堆在一起,能把这个一根筋丫头埋掉好几次。 很快她和徐慕然办了一场轰动全城的订婚宴。宴会上,据说她明艳动人得让未婚夫的眼睛一整晚都黏在她身上挪不开。 订婚宴后,徐慕然提出:“做戏就做全套吧,你搬到我这里来住。” 黎语蒖于是迁入了徐慕然新置办不久的别墅里,和他朝夕相对。不过他们并不睡在一起,她住他原来睡的主卧,他搬去她隔壁的客房。 黎语蒖第一天搬进主卧里时,在床缝里抠出一个钱包。 她想那应该是徐慕然的。鬼使神差地,她想看看他钱包里有什么。 结果除了一大叠的卡和一大叠的钱之外,她居然在他身份证后面掏出一张加了塑封的一寸照片。 她看着那张照片,久久的发起怔来。真神奇他居然会有这个。 第二天早上,她把钱包还给了徐慕然。 徐慕然接过钱包的时候,眼底溢出失而复得的惊喜:“我找它很久了都没找到,几乎以为它是被我搞丢了,谢天谢地,它又回来了!” 黎语蒖忍不住撇嘴:“也没几个钱,值得你着急成这样。” 她看到徐慕然急急地去翻身份证后面。 然后他脸上有彻底松了口气的神色。 “你不懂这钱包的价值所在。不过希望你早晚会懂。”他这样告诉黎语蒖。 黎语蒖回给他一个白眼。 之后黎语蒖见识到了徐慕然的魄力和效率。 他抢在孟梓渊前面,和投资公司的富二代老板谈成了股权收购事宜。 他帮黎语蒖保住了英塘实际控制人的位置。 不久后,孟梓渊表示愿意把剩余的百分之二十英塘股份也转让给徐慕然。 黎语蒖问徐慕然是不是使了什么阴招威胁了孟梓渊迫使他屈服了。 徐慕然一副有点犹豫的样子,仿佛本不太想说,但最后还是说了:“是他有意放水。” 黎语蒖想了想,问:“我继母说,他这个人在商场上从不对任何人手下留情。” 徐慕然面无表情:“你破了他的例。他妻子正为这件事和他在家闹着呢。”他问黎语蒖,“听到这样的消息,觉得心里暗爽吗?” 黎语蒖扬扬眉:“还行!” 徐慕然不知道为什,接下来的一整天都有点不太高兴。 ****** 几天后黎语蒖得到一个消息。一个经销商带着过亿的资金来到S城寻求合作,最有可能达成这笔大买卖的对象,就是韩雯瑜旗下的食品公司和英塘。 徐慕然告诉黎语蒖:“这个人我能通过一些关系联系上,需要我帮忙吗?” 黎语蒖想了想,说:“需要。” 徐慕然挑高了眉梢:“之前你告诉我,你的事你想自己去做,不想我多插手。” 黎语蒖说:“这次不一样,我想快点扳倒韩家。” 徐慕然本已日渐开朗的神色瞬间黯淡下来。 原来和遵守她自己的处事原则比起来,她更想快点离开他。 尽管心头灰暗沉重,她的忙他总是要帮的。 于是在他的帮助下,黎语蒖很快和经销商谈成了一笔过亿的买卖。这笔买卖的达成给了韩雯瑜沉痛的一击。 这意味着无论在家庭还是事业上,雄心勃勃的韩雯瑜已然双双败在一个比她小了好几岁的、她从未瞧得起的女孩身上。 在和经销商举行签约仪式那天,黎语蒖和合作方坐在台上,徐慕然端坐台下。 当他看到黎语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准备签名的时候,他呆住了。 那是他曾经送给她的钻笔! 他内心澎湃地想起,当时他送她笔时,对她说过:“记住,以后你做了黎总之后,不是过亿的合同,不要用它签你的名字!” 他看着她在台上,用那支笔在过亿的合同上龙飞凤舞地签着名字,他差点失控地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他看到当她签完字,另一方的商务代表看到她手里的笔时,表情大变。他对那支笔惊为天人。那是个识货的人。他难掩激动地告诉黎语蒖,那支笔在这世上没有第二支,因为它肯定是特制的,不说笔本身,单那颗纯天然的大钻就够换半个小海岛。 那人问黎语蒖这支笔是从哪里得来的。那人问着这问题的时候,徐慕然坐在台下,双目炽热地望着黎语蒖,他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拳心里全是细密的汗。他像等待宣判一样等着黎语蒖的回答。 可是黎语蒖说:“抱歉,我其实也不知道这笔是怎么得来的来着。” 她说她一直贴身就有这支笔,后来寄放在了朋友那里,前阵子刚从朋友那取回来。 徐慕然松开拳头。刚刚的力气好像全用在了攥拳头上似的,现在他竟然有了要虚脱一样的空虚感。 他听到台上那个商务代表感叹不已,告诉黎语蒖说:“这笔上那颗大钻啊,很有点来头的,据说当年是从非洲流入到国外一个帮派里的,最后被帮派里一个传奇人物所得。我对这个传奇人物神往已久,不知道黎总认识不认识这个传奇人物呢?” 徐慕然灼灼地看着黎语蒖。 他看着她礼貌而得体的告诉那个人:“很遗憾,我不认识您说的这个人。” ****** 签完合同的当晚,徐慕然载着黎语蒖回家。 路上他问黎语蒖:“你今天签合同时用的笔,很特别,从哪里弄来的?” 黎语蒖从口袋里掏出镶钻的笔,一边端详一边挑着眉说:“我不记得这笔从哪里来的了,它一直放在我朋友那里,前阵子我刚取回来。” 徐慕然沉默了半晌。然后他忍不住又问:“今天怎么会想起用它签合同?” 黎语蒖看着笔,笑着说:“不知道啊,总觉得单子过亿了,就该用它签。” 她的话音刚落,徐慕然一脚急刹把车子猛停在路边。 黎语蒖要不是被安全带勒着,恐怕已经撞碎挡风玻璃飞了出去。 她稳住自己,转头问徐慕然:“搞什么?” 徐慕然解着安全带,对她说:“后半段你来开吧,我脚麻。” ****** 车子由黎语蒖开回到别墅门口。 下车前徐慕然说:“你车开得挺好的,谁教你的?” 黎语蒖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若无其事地说:“我室友的男朋友吧。” 徐慕然默不作声下了车。他要往屋里走,黎语蒖从后面叫住他。 她说:“现在韩家孟家都扑棱不出什么花样来了,我觉得我们可以解除婚约了。” 他完全不和她讨论这个话题,扭身就往屋里走。 “以后再说。”他的声音平平冷冷的,他走路的姿态一看就是一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黎语蒖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悄悄地向上弯。 临睡前,她收到徐慕然的信息。 自从搬来这里,徐慕然每天晚上都会给她发一条晚安信息。 她以为这条信息还是一如既往的晚安两个字。 结果不是。 徐慕然居然开始抽风了。 她看着他发来的信息,忍不住弯嘴角。 一个烦人:能不能不解除婚约? 黎语蒖看着屏幕发笑。但她回过去的信息却平平板板的:为什么? 一个烦人:如果我说我喜欢你? 黎语蒖咧开了嘴角:被盗号了? 一个烦人:没有,呵呵。 黎语蒖看着屏幕差点翻白眼。 这么重大的谈话场景,呵呵你妹…… 一个烦人的信息紧跟着又进来一条:嗯,我喜欢你。 黎语蒖真的翻了个白眼。 嗯什么嗯,真是个迷之语气词。 她想了想,回复:请你不要吓人。 一个烦人:别怕,我是真心的 黎语蒖看着这条连标点都没有的回复,捧着手机使劲无声地笑。 到底是谁在怕,紧张得连标点都不知道加了。 黎语蒖平复了一下情绪,打字:呵呵,越说越吓人了。我们明明是赤·裸·裸的金钱关系。 一个烦人再回过来的消息,让黎语蒖咬着嘴唇呆笑。 一个烦人:我们不能假戏真做吗? 黎语蒖咬着嘴唇笑着敲手机键盘:你过来,我们当面谈。 两秒钟后,她房间的门被敲响。 黎语蒖把脸埋在枕头里使劲笑。 再抬起头时,她一脸平静。 她翻身坐到床沿上,翘着二郎腿,轻声说:“进来。” 房门咔哒一声,被人从外边,轻轻打开。 好像心扉被人叩开了似的,明明是晚上,黎语蒖却仿佛从那扇门间,看到光明。 ****** 徐慕然走进黎语蒖的房间。 黎语蒖坐在床沿上,冲着他微笑。她刚洗完澡,穿着浴袍,浴袍的两道前襟不那么十分严密地折叠着,若隐若现地既是遮挡又是暴露着春光。她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浴袍从大·腿·根·处开始,在她纤长白腿上分开向两侧滑落。 她这副样子,简直像在引人犯罪的磨人妖精。 她坐在床沿上,冲他微笑,轻声说:“把门关上!” 他像中了什么失心的蛊,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听话地,把门关上。 他回转身,对上她的眼睛,沉声地问:“你是在勾引我吗?” 她笑得益发妩媚,站起来,走近他,手指划着他的衣领问:“你说的假戏真做,指的是把生米煮成熟饭吗?” 她说着这句话时,眼光声音像揉进了水一样,漫得人浑身神经都在发麻。 徐慕然一把握住那只放火的手。 握住她滑腻手腕的同时,他裆口一紧。 要命。他又硬了。 “丫头,你是不是在玩我?”他声音喑哑地问。 黎语蒖挣出他的桎梏,仰头继续问:“你先告诉我,我理解得对吗?” 徐慕然喉结翻滚。 “对!”他说着这个字时,感觉自己喉头在喷火。 黎语蒖开始解他的衬衫扣子。 “那我们试一试吧,看这饭煮不煮得熟!” 徐慕然心头大震。他一把握住黎语蒖的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吗?” 黎语蒖直视他的眼睛:“知道啊,我想和你煮饭试试看。你不想吗?” 徐慕然皱起眉心凝视她:“你喜欢我吗?” 黎语蒖回视他,声音幽幽地:“我又不是木头,你做了什么我真的看不到吗?” 下一秒,徐慕然松开黎语蒖的手,一把把她揽进怀里来,狠狠吻住。 ****** 他吻着她,疯狂的,忘我的,倾心的。 这是他第四次吻她。 他和她认识那么久,他从动心到愿意以命相抵地爱上她那么久,到今天为止,竟只有四次机会吻到她。 他像忽然觉醒的饿鬼,不知餍足地恨不能吞噬她。 他吻着她,舍不得离开她分分毫毫;他胡乱解着自己的扣子,解不开就干脆扯掉。他一手揽着她,一手干着扒光自己的事。等把自己终于剥得精·赤·条条,他几乎心怀虔诚地扯开她的浴袍带子。 本就松松散散的浴袍从她肩膀滑落。 她没穿胸衣,她圆润隆起的软白胸脯美得惊人,它们随着她的呼吸怯怯地微跳,乳白的波涛迷得他快要醉倒。他把她压倒在床榻上,她软哝得像一滩水,他浸在里面,舒服的几乎要溺毙。 他朝着她胸前的一团痴迷地握上一把去,滑腻的触感惊心动魄,掌心下像有磁力,吸着他浑身的血往一处涌。 他吻着她,从唇往下沿着洁白的颈一路到雪白一团的樱红顶峰。 她一下僵直起来。 他揉弄着她,把她揉软,让她又化成一滩溺人的水。 他分开她修长的双腿。感受到她已经汪洋一般的一片润泽。 于是他不再压抑自己,碾着她往里蹭。 她皱起了眉,低低声的嘤咛。他揉着她,不叫她疼。然后用力突进。 她大口喘着气,终于适应了。 他碾着她,揉着她,吮着她,发力地动。 她无力承受,向上拧着身要逃。 他大手扣住她细软的腰肢,微微用力一握,把她扯回身·下来。 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只能张开自己巧力地迎合着,化解他顶撞过来的力道。 他抚着她,吻着她,像在进行虔诚的膜拜礼,在床·底间把自己变得像个虔诚的奴仆,在尽心尽力取悦他的小女王。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她快要承受不住了。她叫起来。她一口咬在他胳膊上。蓦地她松了口,看着他胳膊上纹着的一只手表发起了呆。 他发现了她在走神,极不满意地用力顶撞她。 她一下被捣腾得从心窝软到了指尖去。她又止不住地叫起来。 她的叫声是对他最大的嘉奖与鼓舞,他钳握着她细软的腰肢,把她一下一下地撞,撞得她像要散开了一样低声求饶着叫。 她求他松了自己。 他捏着她的腰,逼她喊他周易哥哥。 她迷乱地叫着,周易哥哥,周易哥哥。 他像被她榨酥了骨头,觉得就此干脆死在她身上算了。 他把她折腾得更狠了。她浑身都抖了起来,她一只手抓在他胳膊上,指尖正好抠着那只被纹上去的表。她大声地叫:周易混蛋!周易你大混蛋! 他在她的叫声里,几乎有流泪的冲动。 他就在这样的冲动中,释放了自己。 她软软地瘫在他身下,双眼迷离着。嘴里仍然喃喃:周易你混蛋…… ****** 上半夜,徐慕然把黎语蒖折腾得够呛。 下半夜,黎语蒖睡了一觉后,开始报仇,她反过来折腾徐慕然。 她对自己上半夜的失口叫喊非常不满意,她觉得这是很羞耻的一件事。她一定要扳回一城,折腾得徐慕然也叫出来才行。 她骑·在徐慕然身上。徐慕然握着她的腰,要抬弄她。她一把拉开他的手,骄傲又任性地宣布:“你别搞我,我自己坐上来的,我自己动!” 她于是上上下下没章法地乱动,搞得他欲·生·欲·死。 她无师自通地用力收紧着自己,折磨得他像她刚才那样,浑身战栗着发抖。 不行。这样不行,她得逼他叫出来。 她前后左右地碾着夹着,软白的手掌在他身上四处游走。 她听到他低喘的声音了。不够,他得叫出来。 她发力地收缩自己。 他低吼出口。 他猛地握住她的腰肢,钳住她疯狂地上下抬起她又按下她。 他低吼着,一声声地,丫头宝宝语蒖地乱叫着,叫得她头皮发麻眼底发烫。 终于他们战栗着达到终点。 她软下来瘫在他胸口上。他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头和背。 他问她:丫头,睡着了吗? 她让自己的呼吸轻悄均匀,好像真的睡着了一样。 他用手臂揽着她,想用力又怕箍紧勒疼了她,小心得不知道怎么办好似的。 她听到他轻声地说着:丫头,我爱你。你是我的命。 她死死咬住嘴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也丝毫不敢用力。她怕会有哽咽声不受控制地涌出喉头。 ****** 这一晚徐慕然睡得出奇得踏实。这是他这几年来睡得最沉最无梦的一觉。这感觉就好像一觉醒来之后,久违的幸福会重新降临在他身边。 可是当他醒来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终究是做了黄粱一梦。 本以为软玉温香在怀,睁眼时却看到偌大房间里仅有他和已凉掉许久的另半边床铺。 黎语蒖已经不见踪影。 他怅然若失,被人睡过即抛的受伤和沮丧袭上心头。 昨天他也是被她折腾狠了,睡得沉沉实实,连她起来、连她离开,他都一无所知。 他起身,看到地上只剩下自己的衣裤凌乱地摊着。她的衣服和她的存在过的痕迹仿佛被她擦拭一空。 他忽然心头一紧,呼吸窒在喉咙口,一口气不敢进也不敢出,就悬在那里,涨红他的脸和额头。 他快速冲到衣柜前,拉开衣柜的门。 里面一件她的衣服都没有了。 他冲到化妆台前,拉开抽屉。 空空如也。 他不死心冲进卫生间。 她的一切洗漱用品,全都不见。 他一下子浑身无力,像身体被掏空一样,瘫坐到沙发上。 那丫头为什么对他这么狠呢? 她真的只是睡了他一下而已。睡过之后,她把自己所有的痕迹都带走了,什么也不留。 ****** 徐慕然冲到英塘去找黎语蒖。黎语蒖第一眼看到徐慕然的模样时,差点破功。 他看起来就要崩溃了。 他从来没有这副样子过。 他一直是男神一样的存在,刚硬,坚毅,果决,是所有想要变得有魅力的男人的榜样。 可是现在,他看起来情绪好不稳定。仿佛她只要对他说一个不字,他就能痛苦愤怒得咆哮起来。 黎语蒖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把他折腾得有点狠了。可是再想想自己之前受过得那些罪,那些心理上的和身体上的双重打击和折磨,她又觉得他活该了。 这几天她一直躲着他。不接他的电话,不回他的信息,也不给他见面的机会。 今天公司实在有事情要处理,她才赶来。不成想她前脚刚到,后脚就被他功夫不负有心人给逮了个正着。 他堵在她的办公桌前,看着她的眼神冷凝却又灼热,像冰与火的混合。 他开口时,声音沙哑,他问:“为什么不声不响就走了?” 黎语蒖回视着他,眼神抖动了一下,差点退缩。 “我要是发出声响你还让我走吗?” 徐慕然走到她的老板椅旁,转着椅子,两手握住椅子扶手,把她圈在椅子和自己胸膛之间:“为什么躲着我?” 他的眼神简直像要着火。 黎语蒖望进他眼底,沉着声问:“被人躲着,难受吗?” 徐慕然怔了怔。 黎语蒖:“你不过只被躲了一次而已,你反反复复躲着别人的时候,想过别人会有多难受吗?” 徐慕然看着她的眼睛,心跳猛然加剧,他看着她,小心地问:“你说的别人,是在指谁?” 黎语蒖凝视他,不说话。她无声的凝视此时此刻对他来说是最煎熬的惩罚。 他改握她的双肩,用力地把她挪近自己:“丫头,别人是谁?” 黎语蒖直勾勾地看着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只问了一句不相关的话。 “我睡了你一晚,你感觉怎么样?” 徐慕然不敢轻易回答她的问题,他如履薄冰,只怕一字说错就会从此错失她。 黎语蒖看着他如临大敌紧张到话都不敢讲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 她说:“你怕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这一觉之后你能不能确定,我到底是不是可以治好你厌食症的那口吃的!” 她的话说完,徐慕然彻底呆住了。 好半晌、好半晌之后,他眼圈都泛起了红。 “丫头,你想起来了?” 黎语蒖抬手摸着他的下巴。他一定没有睡好,也没顾得上刮胡子,满手都是硬硬的须茬。 她爱恋地用指尖抚着他的须茬,告诉他:“是啊,我想起来了!” ****** 徐慕然二话不说风驰电掣把黎语蒖挟持回了家。 他把她按在沙发上,他蹲在她面前,殷切地问:“丫头,告诉我,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黎语蒖偏偏头,做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思考样子。 那姿态就好像她还是留学时那个阳光少女。 徐慕然看着她,心头大跳。 “是那晚,我让你叫我周易哥哥吗?”他小心且期待地问。 黎语蒖毫不给面子的摇头:“不是!” 徐慕然:“那是什么时候?” 黎语蒖看着他的眼睛,她脸上有再也藏不住的深情。 “那晚你堵到我家里来,带着一脸胡茬,强吻我。你回去之后我做了很多零碎的梦,醒来之后我知道,那些都是被我忘掉的记忆片段。”她摸着徐慕然的下巴,告诉他,“那个吻之后,我想起一部分事情。” 徐慕然握住她的手,递到唇边来,缠绵地用嘴唇摩挲着:“那是什么时候全部想起来的?” 黎语蒖告诉他:“在机场看到究竟是谁打伤我的时候。” 也许解铃还需系铃人,谁打得她失掉了记忆,谁触发她想起全部记忆。她失掉记忆的时候天旋地转,她找回记忆的时候一样天旋地转。 徐慕然怜惜地吻着她的手。忽然他表情一变,神色变得别扭和些微狠厉,他钳住她双肩,问:“那么那天在海岛,你到底在为谁哭?” 黎语蒖望进他的眼底:“你说呢?我这辈子,不管失没失掉记忆,都只对一个男人表白过。可他推开我,不要我!” 徐慕然想起来那晚她在他的吻中落着泪说: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要我。 他的心霎时揪在一起,说不出的疼。 他把她揽进自己怀里。 她倚在他肩膀上,贴着他的耳朵继续倾诉:“那时你一直和别的女人腻腻歪歪,现在我就不能假借别的男人也惩罚惩罚你吗?” 她声音里有无尽的委屈,诉说得他心都要化成水。 “你问我为什么睡过你就跑吗?当然是要让你也知道知道被拒绝后的难过!以前我还小,手腕转不过你,由着你正着反着的捣腾欺负我!可是现在我要告诉你,如今不一样了,我长大了,我成熟了,我成手了,你再想懵我试试看!” 徐慕然搂紧了她。满心的怜爱让他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 他低头,细细密密缠缠绵绵地吻着她。 吻了好一阵,他松开她,话锋一转,问:“你之前消失那几天,去了哪里?” 黎语蒖冲他笑起来:“去找闫静和唐尼啊,当年回国时我把钻笔丢在她那了,眼不见心不烦。前几天我去她那拿回我的钻笔,顺便问问唐尼当初你为什么不屑一顾推开我,现在却又死皮赖脸缠着我!” 徐慕然顺着她有些乱掉的发丝,把它们温柔别到她耳后。 “现在你都知道了?” “嗯。我可能要原谅你了,毕竟你也有苦衷。” 他忽然表情一变:“所以就算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想明白了,还是接着忽悠我?” 她抬手抚上他的脸:“你要公平一点!有件事,你知道,但不让我知道,而它伤害了我。现在同样有件事,就是我恢复记忆了,我知道,但你不知道,而这件事也折磨到了你,那现在,我们两个扯平了!讲道理,我原来真的想折磨得你更狠一点的!” 徐慕然掐着她的腰,揉弄着问:“你想怎么折磨我?” 黎语蒖拧着身子回答他:“我本来想睡了你就抛弃你,看你会不会痛不欲生地也失掉记忆!” 徐慕然手在她背上攀爬放火:“你真那样做,我会直接没了命的!”他的手转到她胸前来,一握,“你刚刚说,‘本来’?那现在呢?” 黎语蒖脸颊嫣红,眼睛像要汪出水来,她咧着嘴笑,笑容就要溺死人:“现在啊?现在我觉得有点睡你睡上瘾了!”她吃吃地笑,扭着身子躲他的手,“所以现在就等我睡够你再抛弃你吧!” 徐慕然什么也不再说,直接把她扛到床上去。 ****** 徐慕然压着黎语蒖,一发过后,他把她折腾得气喘吁吁。 他却还不满足,压着她,揉着她胸前香软隆起的白面团儿,吮着她的耳垂,低低沉沉问:“丫头,翻过去,再来一次,好不好?” 她摇着头说不要。 她摇头的娇气样子把他本就没来得及熄掉的火燃得更旺。他连哄带诱,逗弄着让她翻了身。他看着她洁白的背,纤细的腰,翘起的臀,白长滑腻的腿,简直觉得有鼻血要从笔管中喷出来。 他呼吸粗沉,手握在她细软的腰肢上,又掐又揉。她不堪逗弄,扭动起来,他就势探手向她胸口,握住一团,又捏又攒,兴奋得难以自已。 他抵着她磨,磨得她一片水泞。他冲破那片水泞,用力突进。 她被他侵入得绵软成一汪水。他握着她的腰肢提起她的臀,让她更贴近地迎合自己。 他撞着她,逼她出声:“丫头,叫出来,叫周易哥哥!” 她羞得恨不能死去:“不要!” “不要吗?”他狠狠碾着磨着,拍打她的臀瓣,简直逼疯她。 她声音都要破碎起来,带着哭腔,叫出来:“周易哥哥!” 他抱住她,用力,又用力,像要把全部的自己都给她。 “丫头,周易哥哥爱你,永远爱你!” ****** 再次醒来,徐慕然是惊醒的。他以为自己又做了一场香艳的梦,醒来又是床畔空空。 还好睁眼时,他看到了黎语蒖长长的睫羽。 她正倚在他胸口,熟睡着,像只吃饱喝足后的猫。 此前他从未真正感受过什么叫幸福。他曾经以为衣食无忧是幸福,曾经以为商场无敌是幸福,曾经以为万人臣服是幸福。但在眼下这一刻,他知道之前的一切通通都不是幸福。 幸福是他怀里卧着他爱的女孩,他睁开眼时,就看到她长长的睫羽,他眨一眨眼后,就看到她张开眼,冲着他笑,问他:我没睡过就跑,你是不是很开心? 是的,他很开心。 他开心得愿意倾尽所有,包括生命,只为她盈然一笑。 此后的人生,不管遇到怎样险情,丫头,你都别怕,一切有我真心以护。 丫头,别怕。 我将对你真心。 ****** 一个月后,闫静和唐尼将在国外举办婚礼。在去往异国的飞机上,黎语蒖想起一个问题。 她扭过徐慕然的脸,问:“那天你让我对你笑,我笑了你才肯帮我。后来我笑了,但你为什么转开头?” 徐慕然看着她,认真说:“你笑得太美,我不敢多看,会把持不住。” 黎语蒖对这个回答满意极了。 轮到徐慕然问黎语蒖:“等见到唐尼和闫静,我要怎么介绍我和你的关系?睡友吗?” 黎语蒖说:“可以啊。如果觉得不够朗朗上口,说炮友也没问题。” 徐慕然恨得咬牙,却没法奈何她。 黎语蒖笑了,把头靠在他肩上。 “算了,睡这么久,怪上瘾的,恐怕以后也戒不掉了,干脆你就说你是我未婚夫吧!” 徐慕然身体一僵,简直不敢相信幸福可以来得这么突然。 他抬手揽住黎语蒖,侧头吻她的额,轻声问:“丫头,假如你还是不恢复记忆,你会重新爱上我吗?” 黎语蒖对他眨眼:“你猜呢?” 徐慕然看进她眼底:“我猜,会吧。” 他居然加了个“吧”字。曾经纵横国外的周易,现下在S城就要只手遮天的徐慕然,竟也有这样不自信的时刻。 黎语蒖开心地笑起来。 “你猜对了!” 徐慕然紧张凝然的表情瞬间舒展开来,他眉眼间的俊朗像花开的瞬间,夺目摄心。 “那么,从什么时候开始重新爱上我?”他好奇地问。 黎语蒖看着他,笑意浓浓:“从我知道,不同的我曾经四次遇到过不同的你!” 在我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里,原来我曾经四次遇到过你,每一次都是不同的你,但居然都是你。我感受到了命运的魔力。这魔力我无法抗拒,它让我一次又一次地爱上你。 我想这也许是我和你的命中注定。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 5月9号开坑,8月8号结尾,整整三个月,感谢大家陪伴! 马上就要写新文了,所以这里就不为短暂的分别煽情啦! 总之就是感谢大家,感谢这个夏天有你们的陪伴,是你们的陪伴让我得到了码字的满足感千金易得,满足感难求,真的谢谢大家! 关于出版 《别怕我真心》将会出版。我从写文以来一直都没因为出版卡过结局,所以出版内容我会绞尽脑汁挤出智商加写点番外。出版内容现在我还没想好写点啥,想好了就告诉大家,鞠躬!(建设新农村什么的?20年之后变成S城一霸什么的?或者婚后小包子什么的?不知道大家愿意看哪种)书上市之后我会尽快和编辑协调,一般三个月左右就可以放出版出番外了。 网络上有没有正文以外的番外看? 这个当然可以有,但是我现在不知道写啥,亲爱的大家可以告诉我现在最想看到什么番外,我可以歇几天之后写出来给大家看^_^ 最后,再次感谢大家的陪伴,谢谢你们,鞠躬! ╭──────────────────────────────╮ 书香门第【岁梦】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