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蜜汁青梅》 作者:蓝宝 文案: 岑曼在人前是乖巧女生,在人后是古灵精怪的小魔女。 她原本逍遥自在,却因越入余修远的雷池,这些好日子就走到尽头了…… 尽管岑曼向来无法无天,但余修远也没想到她竟敢跑去当裸替。 无数男人对她想入非非,而他只想将这丫头逮回来、关起房门让她脱个够! 内容标签:青梅竹马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都市情缘 主角:岑曼,余修远 ┃ 配角:岑家人,余家人…… ================= 第1章 与蝶同眠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在霜江市最繁华的路段,这个时候的交通总是拥堵得一塌糊涂。车龙长得看不见尽头,炫目的车灯一闪一闪,刺耳的喇叭声此起彼伏,让人心生浮躁。 张嘉绮赶到会所时,已经迟了大半个小时。助理率先跑过去跟值班经理打招呼,当贵宾电梯打开,她才施施然地下了保姆车。 经理亲自将人领至顶层的包间,张嘉绮穿着一袭红火色的低胸短裙,傲慢地抬着下巴,眼睛像是长在头顶。进门的时候,她扬起甜美的笑容,全然没有刚才那盛气凌人的样子。 装修奢华的包间内,最惹人注目的是围着麻将桌那一圈人。打麻将的是四个男人,在旁陪同的却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佳人,除了杂乱的洗牌声以外,还有娇嗲的笑语。 张嘉绮径自走过去,她逐一跟在座众人问好,最后对身旁的男人说:“琛哥,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纪北琛是倾国娱乐的太子爷,小半个演艺圈的命脉都掌握在纪家手里。张嘉绮不敢有丝毫怠慢,语气还包含着几分讨好的成分。 “不打紧,我又不是让你过来陪我的。”纪北琛微微地往对面努了努下巴,唇边挂着别有意味的笑容。 坐在纪北琛对面的男人神情慵懒地靠着椅背,水晶吊灯投下的光圈,柔和地落在那张英气逼人的俊脸上。他半垂着眼睑,像是在看牌,又像是在发呆,总之就没有在意刚来的娇客。 在这麻将桌上,余修远算是公认的异类。他不按常规出牌,不在乎是输是赢,还有,不喜欢女人围在身边。尽管场内的女性都渴望攻下这位金主,但他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她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免得得罪了了这位大人物。 张嘉绮会心一笑。她虽然亦有所忌惮,但纪北琛发了话,她便风姿绰绰地走了过去。 不等吩咐,服务员已经搬来了椅子,招呼张嘉绮坐下。 脂粉香水的味道涌入鼻息,余修远的眉头便微乎其微地皱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 张嘉绮原本有些许忐忑,见身旁的男人没有拒绝,她的胆子大起来:“远哥,我帮你摸牌吧。” 余修远像是没有听见,他伸手摸牌,拇指指腹在牌面上摸了两下,之后随意地将它排在最尾。 对于余修远这番不解风情的举动,众人早已见怪不怪。纪北琛死心不息,他对余修远说:“别人都想着张美人打枪,你倒好,美人在侧也没表示。” 余修远不明所以地发问:“哦?” 除了余修远以外,那几个男人都暧昧地笑起来。纪北琛啐他:“活得跟和尚没两样!” 话音刚落,一个站在边上的女人殷勤地将手机递过去,余修远没接,她只能那样举着。 这个视频应该偷拍的,在昏暗不明的客厅,一对男女在角落的单人沙发上缠绵。女主角背对着镜头,男主角虽有露面,但只能勉强辨认出那俊朗的轮廓。 他们动作亲密地拥吻,男人缓缓将礼服的拉链拉开,眨眼般短暂的瞬间,镜头忽而拉远,那层菲薄的布料便滑落下来。 粉嫩的肩头,线条优美的裸背,还有极惹人垂涎的纤纤细腰,无一不冲击着观众的视觉。 意犹未尽之际,男人已经抬手拨乱了那松垮的发髻,顺滑浓密的长发倾泄而下,在黑发的遮掩下,雪背若隐若现,更是让人看得心痒难耐。 当男人正要将手探进女人腰下,影像倏地摇晃不定,什么也看不清楚。一阵吵杂后,专属于女性的秀气下巴和半截粉颈在镜头前一闪而过,紧接着,进度条就走到了尽头。 这段大尺度视频,不过短短数天,已被疯狂转发百万遍。最先发布这段视频的博主,自称是剧组的工作人员,而此番举动,则是冒着丢饭碗的风险给大家发福利。 通过抽丝剥茧的追溯,很快就有人挖出,这段视频出自影帝蒋靖风和新晋花旦张嘉绮的新电影《二丁目的秘密》。一时之间,跟这部电影相关的话题全上了热搜,而一向走清纯路线的张嘉绮不禁让人刮目相看,成为一众宅男意淫的对象。 张嘉绮故意露出一副腼腆的样子,她解释:“其实视频里的人是我的替身演员。” 这不过是剧组炒作的惯用伎俩,至于张嘉绮的蹿红,自然少不了她的团队趁机推波助澜。余修远不以为意,光听那低吟喘息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他由着视频播放,根本不感兴趣。 饭局散场,这帮纨绔子弟打算转移阵地,继续快活。余修远如常不参与,大家知道他的脾性,因而没有勉强。 司机将车子驶到会所前庭,纪北琛亲自帮他把车门打开,同时将张嘉绮塞进他车里,意味深长地说:“劳烦余少替我把人送回香闺。” 这话说得不露骨,其中暗示的意思大家都懂。余修远拿这群损友没办法,上车以后,他一边解开松开两颗衬衣纽扣,一边说:“张小姐,跟司机报地址吧。” 在圈里混了这么久,潜规则什么的张嘉绮都懂,上了车就不渴望能够全身而退。然而,眼下的情况却出乎她的意料。三两秒后,她含蓄地说:“我……去哪儿都可以的。” 余修远不发一言,张嘉绮忍不住悄悄打量他。他正支着额头闭目养神,看上去懒洋洋的,却总是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她看不透他,却见识过这个男人有多本事。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张嘉绮还是一个半红不黑的小演员。当时经纪人让她到饭局陪酒助兴,野心和欲望不断膨胀,她一咬牙就答应了。 只是,踏入那富丽堂皇的大堂,张嘉绮又后悔了。她落荒而逃,结果却撞进了别人怀里。出入这种高级会所的人非富则贵,她骇得连道歉也忘记,好半晌都反应不过来。 同样反应不过的,似乎还有被撞上的男人,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她,表情有点怪异。 眼尾一扫,张嘉绮才发现与他同行的纪北琛。她连忙摘掉墨镜,哆哆嗦嗦地唤了一句“纪总”,心里更是慌得厉害。 纪北琛敷衍地“嗯”了一声,而那个陌生的男人漫不经心地问:“你的人?” 向来油盐不进的余修远鲜少这么失态,纪北琛倍觉耐人寻味,于是就把她带上了。 就这样,她被命运推搡着前行,连半点退路都没有。 实际上,她所担心的事一件也没有发生,甚至还被幸运女神眷顾了一番。他不过是多看了自己几眼,公司的好资源竟然接踵而来,采访、商演、代言等工作排得密密麻麻,前段时间还被钦点为《二丁目的秘密》的女一号。 后来张嘉绮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有好几场饭局,纪北琛也会叫她过来陪客,每次她都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每次都像今晚这样。 面对余修远,她一直又畏又惧,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她也不敢自作聪明,于是就乖乖地跟司机报上地址。 直至张嘉绮下了车,余修远才缓缓睁眼。车厢残留着刺鼻的香水味,他随手打开车窗透气,带着寒意的夜风便灌进车窗。 司机小李已经跟了余修远好几年,在余修远面前,他总是口没遮拦的:“这个小明星跟岑小姐长得很像的……” 从后视镜瞥了老板一眼,小李见他的表情似乎有些许波动,因而连忙补充:“不过岑小姐比她漂亮多了!” 与此同时,被人在背后议论的岑曼重重地打了两个喷嚏。她一边揉了揉发痒的鼻尖,一边把窗户关上,嘴里还叨念:“哪个混蛋又说我了……” 第2章 与蝶同眠(二) 那晚岑曼觉得心绪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果然,翌日下午,她就接到父亲的来电,被告知母亲进了医院,让在外地出差的她尽快赶回家。 初春夜雨骤然而至,整个霜江笼罩在朦胧的雨幕之中。路灯投下昏黄的光线,道路不见行人,只有寥寥可数的车辆在行驶。 豆儿大的雨滴砸在出租车窗上,车载音响没有被打开,岑曼的耳边只有淅沥的闷响在打转。她低头看着手机,直至司机的声音传来:“诶,到了。” 出租车停靠在岑曼家门前,屋里没有半点灯光透出。 岑曼付了车费,下车以后才发现骤雨已停,路上只有些许的湿滑。她努力翻着包,却怎么也翻不出钥匙,找得心生浮躁时,一台汽车自远而近驶过来,她循声转头,强烈的车头灯让她眯了眯眼睛。 适应这样的光线后,岑曼重新睁开眼睛。那台深色的suv正停在几米之遥,副驾的车窗被降了下来,随后便有人探出脑袋,并传来一把略带兴奋的女声:“曼曼,好久不见!” 依靠这微弱的灯光,岑曼看清楚坐在副驾上的妇人,竟是已经搬家多年的邻家阿姨,她有点惊讶:“杜阿姨!” 与此同时,岑曼也瞥见她隔壁那位驾车的男人。她的笑容僵了一下,不消半秒又恢复过来:“您过来老房子走一走吗?” “不呢,我在这边待几天了。”提起这个,杜婉玉有些烦恼,“最近我又犯老毛病了,市区的空气质量太差,我得回来住一阵子。” 岑曼关切地询问她的身体状况,她轻松地说没什么大碍,瞥见岑曼的行李箱,她便问:“你刚从外面回来吧,晚饭吃过了吗?” 听说母亲进了医院,岑曼便火急火燎就赶回来,别说吃晚饭,就连钥匙都不知道塞到哪个角落了。她笑了笑,没有回答。 单看岑曼这反应,杜婉玉就知道了答案。岑家乌灯黑火的,大家应该是出了门,于是她就说:“你先把行李搁好,等下到我们家来吃夜宵。” “不用麻烦了。”岑曼连忙说。 听着她们交谈,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仍是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他像是有点无聊,手指一下一下地叩着方向盘。 杜婉玉嗔道:“这么见外做什么!” 岑曼有点局促:“我好像忘了带钥匙,正打算到我姐那边……” “你这丫头,还是这样丢三落四的。”他们两家是邻居,杜婉玉又是看着岑曼长大的,待她就像自己孩子一样亲切,不等她答应就转向儿子:“小远,你载一载曼曼吧。” 说完,杜婉玉便下了车,铁艺闸门已经被打开,她朝岑曼摆了摆手,之后就消失在门后。 汽车的低鸣声仍在持续,在这寂静的街道中显得分外突兀。余修远侧了侧头,视线越出车窗看了看她:“找清楚了?” 他的语调没什么起伏,岑曼顿了一下,随即对他说:“可能在行李箱里头,很难找。” 得到她的回答,余修远没有接话,也没有催促她上车。 岑曼拿出手机,她一边点开打车APP,一边说:“我召台出租车就可以了,你回去吧。” 余修远还是没有应声,他拐了下方向盘,将车子停靠在一旁就下了车。 春寒料峭,余修远却将外套脱下来,随手塞到了岑曼怀里。 岑曼下意识接着,一抬眼就看见他解开袖扣,并把衣袖挽起。她突然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想到外墙雨迹未干,忍不住出言阻止:“喂,很危险……” 余修远像是没听见,他一跃而起,借着身高优势,他的双臂紧紧地攀附在围墙的顶端。隔着衬衣,岑曼隐隐看见那奋起的肌肉线条,她尚未反应过来,那男人已经干脆利落地越过围墙,在自己眼前消失。 岑家家宅建于九十年代的老式房子,楼高三层,带有宽敞舒适的前院。庭院的围墙筑得不高,一是为了采光得宜,二是为了家宅风水。而对面的余家家宅同样是这样的格局,余修远以前偷溜到外面玩耍打球,晚了回家又没带钥匙的时候,可没少翻墙进屋。 恍惚间,岑曼回想起他往时那年少轻狂的样子。记忆中那模糊的身影与眼前的男人渐渐重合,往事骤然涌上心头,她默然站在原地,看上去似乎有点落寞的感觉。 岑曼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大门已经被余修远打开。听见那头的声响,她才疾步走过去,瞧见他人没事就说:“谢了。” 余修远“唔”了一声,自顾自地帮她将行李箱提进去。穿过前院,他便熟门熟路地将窗户推开,接着从窗口跳进去。 这种老房子年久失修,靠近进户门那窗户的窗锁坏了很多年。霜江这种小城镇民风淳朴,在这里安居的全是相识几代的老街坊,治安好得好,因而他们也懒得修理了。 折腾了一番,岑曼才进了家门。她还真把余修远当成客人,刚放下包包就问他:“留下来喝茶吗?” 余修远脸色一滞,冷冷地丢下一句“不用”,之后就转身走掉。 关门的声响从外头传来,岑曼无端地烦躁。她连行李箱都不拿,直接回了卧室,连衣服都不换就把自己摔到床上。 卧室的窗户闭锁,而窗帘却没有拉紧,岑曼扭头就能看见微弱的光线从对面的房子渗出。自从余家搬走了,她大概有五、六年没在这个时间见过对面亮灯,每次朝向窗外,那个房间都是黑暗而沉寂…… 其中的距离,这么近,却又那么远。 在长途车颠簸了几个小时,岑曼抵不住倦意,不一会儿就悄然入眠。她睡得浅,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便爬起来看个究竟。 走到窗前,岑曼看见杜婉玉站在门前,她连忙应声,接着听见杜婉玉说:“曼曼,赶紧过来吃夜宵,不然就凉了!” 杜婉玉对岑曼还是十年如一日的和善,岑曼一来,她立即把热腾腾的夜宵端出来,笑眯眯地说:“我随便做了点青菜鸡蛋面,你将就着吃,填填肚子就是啦。” 岑曼接过筷子,连忙道谢。 杜婉玉笑意不减,她说:“谢什么,我巴不得有人陪我,我家大少从来不肯陪我吃宵夜,他就喜欢跟一群猪朋狗友去……” 这话还没有说完,杜婉玉口中那位从不陪她吃夜宵的大少爷,竟然走进饭厅,慢悠悠地坐了下来。 餐桌上只放着两套餐具,杜婉玉不等儿子开口,就多添了一套餐具。她先给岑曼舀了一碗,随意地问:“你爸妈上哪儿去了,这么晚还不回家?” 岑曼说:“我妈住院了,我爸在医院陪着她。” 杜婉玉皱起眉头:“怎么了,严重吗?” “应该没什么问题。”岑曼回答。 赶回霜江以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拨通了父亲的手机,问明母亲在哪家医院,直接过去看她。然而,父亲却让说医院里病菌多、让她先回家休息,她几次追问,他都支支吾吾的,始终说不出究竟。就在她几近抓狂的时候,父亲才肯实话实说,其实她家母后的身体并无大碍,之所以闹进了医院,不过是怄不过那一口气罢了。 尽管父亲没有详说,但岑曼已经猜到其中因由。她无奈地叹气,而杜婉玉以为她担忧重重,连忙劝她宽心,并提议:“今晚早点休息,明早我跟你一起到医院吧。” 岑曼不想麻烦她:“我妈过两天就出院了,不用专程去看她。您刚回霜江,明早就睡个懒觉吧。” “我一把年纪了,还睡什么懒觉。”杜婉玉说,“就这样定吧。” 杜婉玉这么坚持,岑曼也不好再说什么。她答应下来,随后陪着杜婉玉闲话家常。 在旁的余修远安静地吃着汤面,由始至终都没有插话,母亲探问岑曼的近况,他便心不在焉地听着。 无意间瞥见岑曼指间那枚素雅的白金戒指,余修远的眼底瞬间波澜莫测。但很快,他又淡淡然地收回视线,平静得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第3章 与蝶同眠 余修远离席时,杜婉玉正兴致勃勃地邀请岑曼陪她逛逛花木市场,好让她修葺装点一下那个荒废多时的院子,末了还颇为感慨地说:“还是回来这里好啊,市区只适合年轻人闹腾。” 岑曼跟她开玩笑:“那就多住一阵子!最好就别搬走,那我就能像以前那样过来蹭饭吃。” 没想到杜婉玉还真点头:“我们迟早都会回来养老的,市区那宅子就留给小远结婚的时候做婚房……” 杜婉玉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岑曼不知道是倦了还是别的原因,之后的话她都没认真听,回家洗了个澡已经忘得干干净净。 睡前看了看手机,岑曼才发现姐姐给自己发了一条微信,询问她是不是从外地赶了回来。她没有多问,只写了一个“是”发过去,等了几分钟也不见回复,于是就关灯睡觉。 岑曼整晚都睡不好,醒来的时候昏昏沉沉的,前往医院的路上也打不起精神。 余修远又被杜婉玉拉去做司机,他一路都很沉默。岑曼以为他只负责接送,不料他也跟着到住院部走一趟,手里还提着刚买的水果篮。 他们走进病房时,龙精虎猛的钱小薇正在那窄小的阳台舒展筋骨。余家母子来访,她诧异又惊喜,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根本看不出半点病态。 她们正聊得高兴,岑曼知道母亲一时三刻也不会搭理自己,干脆就找主治医生了解病情。 得到的结果与岑曼猜想的相差无几,她母亲的身体没有出什么问题。轻微晕眩原本没必要弄得这么严重,不过他们坚持留院观察,医生只好顺他们的意。 岑曼多问了几句,主治医生就被小护士叫走了。一转身,她就看见余修远正朝自己这方走来,不由得顿住脚步。 余修远手里拿着手机,那屏还亮着的,应该刚通完话。岑曼收回视线,随后听见他说:“阿姨没事吧?” “没事。”岑曼简单回答,“医生说她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余修远端详着她的神色,突然有了头绪:“被你姐气的吧?” 闻言,岑曼扯了扯唇角,算是默认了。 岑曼不是家中独女,她还有一个比自己年长六年的姐姐岑曦。 岑曦有一个谈了几年的男朋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两个月前,她不仅跟男友分了手,还毫无预兆地跟一个陌生男生登记结婚。这事岑曼比父母要早知道,当时她虽然没有父母那么大的反应,但也惊讶得几乎不敢相信。 那位准女婿,岑家两位长辈都很满意。得知他们分手,两位长辈已经不太高兴,接着又听说岑曦莫名其妙地嫁给了一个不知根不知底的男人,气得差点把她赶出家门。 岑曼觉得这次闹进了医院,就算不是因为岑曦,肯定也跟她脱不了关系。 果然,他们一同回到病房时,钱小薇正情绪激动地诉着苦:“……那死丫头就知道气我,自己的终身大事也敢拿来胡闹!我好说好歹,她半句话也听不进去,前天回家告诉我们下个月办婚礼。” 杜婉玉安抚她:“曦曦做事肯定有分寸的,你就安安心心地做丈母娘就行了。” 钱小薇还是忿忿不平,她说:“别说商量,她连意见也没有问过我们。既然这样,她干脆拿婚宴请帖给我,我就当作是别人家嫁女儿算了!” 杜婉玉瞥了儿子一眼,声音稍稍压低:“说起这事,我更烦心呢。我家疏影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余修远这个做哥哥的还是不肯安定下来,真让人着急。” 余修远假装没听见,他从水果篮里拿出苹果,坐在一旁静静地削着皮。 岑曼知道母亲气得不轻,她发微信给岑曦通风报信,并让岑曦自求多福。岑曦满不在乎的,还约她周末到影楼挑伴娘礼服。 中午杜婉玉约了朋友吃饭,她问两个孩子要不要一起来,他们不约而同地拒绝。杜婉玉也不勉强,只吩咐儿子送岑曼回去。 上车以后,岑曼对他说:“载我去最近的公交站就行,我回公司。” 余修远似乎没有照做的意思:“不是请假了吗?” 毕业两年,岑曼都在雅蕾国际餐饮服务管理公司任营养顾问一职。雅蕾今年有一个重点项目,计划引进起源于西班牙的分子料理餐厅,先在霜江等地试点运营,之后逐步覆盖全国的一、二线城市。 最近几个小组都在跟进这个相当棘手的项目。分子料理的历史一点也不悠久,甚至还很年轻。对于这种融入实验室科学的新型烹饪方法,大家都有点摸不着头脑,迟迟交不出让高层满意的市场调研,更别说完成那一份全面的分析评估报告。 雅蕾花费重金从国外请来专业团队坐镇,并邀请分子厨艺研发总监讲解相关的科学原理,以协助他们开展前期工作。正因如此,岑曼上周才会被安排出差,到总公司交流进修。 幸好岑曼悟性不低,一番学习后思路便清晰起来,常见的球化、乳化、凝胶等技术,她不再是一窍不通。不过这到底是现代实验室科学的产物,她对很多辅助剂和常用设备都不太了解,加上中途还罢课,这跟化学相关的部分应该会让她很吃力。 想到这里,岑曼侧过脑袋,略有所思地看向正在驾车的男人。眼珠转了两下,她突然说:“我请你吃饭吧。” 余修远抽空瞧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又打什么主意了?” 他们那样的熟悉,被看穿的岑曼不觉出奇。她简单地说明情况,他不应声,她又说:“不会妨碍你很多时间,你就当给我补一节化学课吧。” 余修远以实际行动给了她答案。午饭是在霜江的星级酒店吃的,点单时他也没跟她客气,两个人就点了一桌子的菜。 就这么一顿饭就坑了岑曼两个月的工资,还差点把她的卡给刷爆了。她知道这男人是故意的,也懒得跟他计较,只要他能够协助她完成工作,这笔账怎么算她也不会亏。 雅蕾试点的分子料理餐厅,位于标建筑锦霜大厦的三十三层。餐厅的装潢已经进入收尾阶段,只需再作微调,就可以进驻开业。 像实验室一样的厨房早已竣工,在宽敞光洁的空间内,一系列特殊的工具和设备井井有条地摆放着,相比之下,那些瓶瓶罐罐的分子辅助剂则要凌乱得多,它们还放在箱子里,被杂乱地堆在角落。 岑曼把电闸打开,而余修远随意拿起了一罐纤维素,一目十行地浏览着贴在背面的标签。 他们刚进去不久,一个皮肤黝黑的健壮男人搬着大箱的货物进来,发现里头有人,他便语气不善地嚷道:“喂,别乱动这里的东西!” 岑曼连忙举起挂在脖子上的工作证,并跟他说明来意。 尽管如此,那男人的态度还是有些许怪异。他过去理了理那堆制剂,好半晌才不情不愿地走开。 终于把人请了出去,岑曼才从包里翻出平板和厚厚的资料,准备工作。 这种前卫的烹饪方法,是通过物理特性和化学特性改变了食物原本的面目,创造出不符常规的状态。经过调查,接近三成的食客对分子料理的营养价值和食品安全抱有怀疑,同时也存在不少反对和批判的声音。对于分子料理的制作方法与过程,她虽然没有必要完全掌握,但是某些关键的原理就必须知道,否则就不能对此进行研究和初步的论证。 说到下厨,余修远绝对是外行,不过把制剂和化学设备当成实验的一部分,他又能十分轻松地处理。他在一流理工大学的化学系研究生,求学那时经过待在实验室,整天跟大批试液和试管打交道,眼前这些简单的反应只是小菜一碟。 一整个下午,岑曼滔滔不绝地向他提问。夜幕悄然降临时,余修远还在给她展示液氮罐的使用方法,两人似乎都忘了时间。 在分子料理的制作过程中,经常会使用液氮来制作冰激凌和冰霜意境的菜式。余修远自然不懂得制作冷菜,他以牛奶做原料,只倾入1升的液氮并不停搅拌,不一会儿就让液体凝结成乳白色的小颗粒。他告诉岑曼:“液氮无色、无嗅、无腐蚀性,也不可燃。气化的时候要小心,尽量不用跟人体接触,很容易冻伤的。” 岑曼的指头不断地敲着屏幕,快速地记下液氮的属性。她的工作笔记已经做了好几页,今晚回去加加班,明早应该就能上交出差报表以及比较完备的进修记录。 他们很晚才离开锦霜大厦。夜风凛冽,岑曼那身轻便的衣装变得不太御寒,还没走到停车场,就接二连三地打喷嚏。她正懊恼着忘了带披肩,余修远的手臂便悄无声息地伸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开口,人已经被他搂住。 岑曼下意识用手肘撞他,他像是跟她较劲,不仅没松开,还渐渐地手臂收得更紧:“再撞试试看。” 他的体温隔着衣衫传来,岑曼像忽略也忽略不了。她敌不过他的力气,干脆就打破那表面的和平,免得双方都别扭:“你这样搂搂抱抱算什么,我俩早完了!” 余修远冷笑:“是吗?” 岑曼干脆将手举到他面前:“麻烦你注意一下,我有男朋友的!” 那枚白金戒指依旧安然地环在她指间,余修远只觉得碍眼。他一把捏住她的手腕,明明怒极了,声音却平静得可怕:“甩了他。” 第4章 旧日回忆的山丘 从孩提岁月到豆蔻年华,岑曼的记忆里满满都是余修远的影子。自她上小学以后,与他有关的事情,她都记得很清楚。 余修远跟岑曦同龄,他们是邻居,是同学,还是同桌。青春时期的余修远绝对不是什么好好学生,他上课开小差,放学只顾着打球,连作业都不愿意做,大部分都是照着岑曦的作业本抄的。总之,那个年纪的男孩子固有的贪玩、叛逆等问题,他一个也不缺。 岑曦同样不是省油的灯,像她这样精明的女生,她的作业必然不会给余修远白抄。岑曼念一年级的时候,他们恰好是初中部的新鲜人,作为姐姐,岑曦便肩负起接送妹妹上学回家的任务。那时候她也贪玩,放了学就跟几个同学跑到溜冰场玩耍,她跟余修远约定,他帮忙把妹妹带回家,她就把作业给他参考。 这交换余修远也不吃亏,他每天放学早早就赶回家换好球衣、带上篮球,跟几个球友到篮球场切磋,把岑曼带回家不过是顺便而已。如果一定要挑个骨头,那就是这丫头的胆子实在是小,为了照顾她,他已经很体贴地降低了车速,然而自行车后座的她还是吓得缩成一团,自行车停在她家门口,她仍然像只小鹌鹑,死死地抱着他的腰不敢撤手。 岑曦知道他这样欺负自家妹妹,也不说什么,只默默地写了两份作业,结果当然是错得一塌糊涂,还惊动了科任老师。栽了这么一个跟斗,他便不再使坏,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给岑曼买跟冰棍,哄哄她开心。 余修远是她的邻家哥哥。从小到大,岑曼被他照顾、被他爱护,似乎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即使他们做出牵手拥抱这样亲密的动作,旁人亦会觉得稀松平常。 或许正因如此,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谈过一场恋爱,就连双方父母也不曾察觉。 这段感觉结束后,岑曼曾反复思量,她对余修远,究竟是偏执且过了界的兄妹情谊,还是真真切切的男女之情。可惜越想得多,她越是觉得没有结果,像绕进了死胡同,怎么也找不到出路。 至于余修远是怎么想的,岑曼也不太清楚,听见那句轻描淡写的“甩了他”,她突然变得更糊涂了。当时她用看怪物的眼神瞥向身侧的男人,好半晌才挤出三个字给他——神经病! 那晚以后,余修远又消失了。将母亲安置好,他应该继续忙自己的事。反倒是杜婉玉,岑曼几乎每天都会跟她碰面,那感觉像回到过去那般熟悉。 得多余修远的帮忙,岑曼的工作还算开展得顺利。资料和报告交上去,上司没有挑毛病,而同事也称赞她的学习笔记做得完备。唯一不足的是,他们似乎把她当成了专家,碰上问题就捧着大卷大卷的文件来请教她,其实她同样迷惘,看着那不知所云的化学式,她总是不自觉地想起余修远。 周末的时候,岑家两姐妹如期到影楼挑礼服。 各式各样的婚纱迷了岑曼的眼,她慢慢翻看着,这才意识到自家大姐真的要出嫁了。 岑曦选了两套婚纱和一袭晚礼服,试穿满意后,她便兴致勃勃地给岑曼挑相配的礼服。察觉妹妹一副提不起劲的样子,她忍不住打趣说:“诶,你怎么不认真点挑,很快就轮到你穿婚纱了。” 岑曼怔了怔,继而否认:“怎么可能!” 岑曦长长地“哦”了一声,眼睛盯着她的右手:“是吗?” 顺着姐姐的视线,岑曼看见了那枚环在中指的白金戒指,她明白过来,解释:“闹着玩的。” “是你带来闹着玩,还是送给你的人闹着玩呢?”岑曦追问。 岑曼像是记起什么有趣的事情,想到那个给自己戴上戒指的人,她轻轻地弯起唇角:“我跟他都是闹着玩的。” 岑曦执意要探个究竟:“既然是闹着玩,你怎么还戴着?” 看见那枚戒指,父母已经问过同样的问题,如今被大姐问起,岑曼便给了她一模一样的答案:“辟邪。” 岑曼说得不假。其实她早就打算把戒指脱下来,不巧公司有个痴缠的男人对她展开猛烈的追求,任她怎么婉拒,他也无动于衷,最终还是这么戒指把自己解救了出来。这一招实在有效,她干脆就一直戴着,挡挡那些可怕的烂桃花。 只是,这话落入岑曦耳中,又是另一番意思了。余修远跟岑曼那场恋爱,岑曦就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她忍俊不禁:“听说杜阿姨回了老屋暂住,你辟的邪,应该非余修远莫属了。” 岑曼本想否认,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无法否认,那枚戒指确实也误打误撞地误导了余修远。她动了动唇瓣,却说不出话来。 岑曦自然而然地将此看作默认。她正要说话,岑曼便随手抽了一袭礼服,像逃跑一样疾步躲进试衣间。 为了筹备婚礼,最近岑曦经常往家里跑。不用岑曼告诉她,她也知道母亲进院是被夸大病情的,尽管如此,她也没有识破,还尽量避免触碰到这位老人家的逆鳞。 岑曦结婚已成定局,岑家父母就算想反对也不行。钱小薇嘴上不肯服软,但心里还是向着女儿的,没过几天她们就和好如初了。 岑家上下每天都为岑曦的结婚琐事忙得不可开交。家里陆续有亲戚到家里来拜访,大大小小的嫁妆和礼物堆得满屋都是,而喜庆的气息也渐渐蔓延到他们心头。 如今寄来的包裹全是岑曦在网上购买的婚庆用品,傍晚时分,岑曼竟然收到了一份包裹。近来她忙得不行,已经很久没在网上购物。寄件人是一个陌生的英文名,她困惑不已,回到房间才把它拆开。 第5章 旧日回忆的山丘(二) 重重的防护胶纸下,是一个宝蓝色的首饰盒。岑曼将它打开,里面放着一条项链,天使造型的吊坠,羽翼和霓裳都镶嵌着碎钻。 岑曼更加困惑,将纸箱和首饰盒都仔细地翻了一遍,就是没有寄件人的蛛丝马迹。这么一来,她的注意力又放在那个陌生的英文名字上。 思来想去,岑曼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她正坐在飘窗上发呆,突然有强光从半掩窗帘间射进,朝外张望便看见有一台SUV缓缓地停靠在邻家家门口。 很快,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下了车,盯着那熟悉的背影,岑曼一时间竟忘了收回视线。那男人似乎有所感应,他毫无预兆地抬眼朝,吓得她便立即心虚地闪缩。 看见那轻微晃动的窗帘,在楼下的余修远可以猜想到窗帘后方有人。唇角不自觉扬起,他掏出手机,默默地拨了岑曼的号码。 手机震动的瞬间,岑曼又被吓了一小跳。她刚接通,余修远的声音就从听筒传出:“下来。” 说完,他就干脆地收线,不给岑曼半点拒绝的机会。 岑曼死心不息地“喂”了两声,那头自然不会再有回应。她将手机扔到床上,眼睛扫过放在梳妆台的首饰盒,刚才还解不开的难题似乎有了答案。思索了三两秒,她便带着它出了门。 借着暖黄的街灯,岑曼轻易地觅到了余修远的踪影。他斜斜地倚在车身,衬衣的纽扣解了两颗,衣领微微敞着,却没有不修边幅的感觉,甚至还有几分倜傥不羁的味道。 听见开门声响时,余修远便抬了头。岑曼走到他跟前,紧接着就把攥在手里的东西塞给他。他下意识接住,随后听见她说:“还给你!” 余修远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什么?” 岑曼绷着脸看着他,一言不发。 首饰盒的正中央有一行凹陷下去的花体英文,余修远瞧了一下就将它打开,把项链勾起。静默了数秒,他才问岑曼:“宝瑞莱的高级定制,不喜欢?” 这条项链是什么来头,岑曼并不关心,她说:“别再给我送东西,我没什么可以回礼的。” 余修远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首饰盒,听出岑曼话间带着按捺着的怒意,他抬手一抛,那个小盒子就精准地落入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一声闷响后,这方又恢复了平静,唯一不同的是,那本应放在保险箱内的奢侈品,瞬间就沦落不值一文的废物。 余修远重新将脸转回去,对上岑曼的目光,他冷冷清清地说:“不是没有,而是你不给而已。” 岑曼反唇相讥:“我何必呢?你又不在乎。” 手背的青筋隐隐地跳了两下,余修远只是垂眸盯着她,那表情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在喉间,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之际,杜婉玉从屋里走了出来,瞧见儿子,她不假思索就喊:“小远!” 闻言,余修远和岑曼都很有默契地敛起了神绪。余修远应了声,而岑曼则礼貌地跟杜婉玉问好 。 杜婉玉朝他们走过去,余修远说:“风这么大,您跑出来做什么?” “鸡汤凉了你也不进门,我就出来看看你。”说着,杜婉玉看向岑曼,“原来是跟曼曼聊天。” 岑曼微微一笑:“我出来倒垃圾,碰到余哥哥就聊几句。” 杜婉玉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妥,还热情地邀请岑曼到家里喝汤。岑曼婉拒的时候,余修远已经漠然转身,沉默地往屋里走去。 跟余修远的谈话有过太多次的不欢而散,岑曼虽然早已习惯,但是心情还是因此被波动。 一连几天,岑曼的状态都不算好,收到叶思语的微信时,她正待在办公室跟自己闹情绪。看见那个怪异的头像在闪动,她突然就来劲了。 岑曼仔细一算,叶思语已经销声匿迹了两个多月,再不出现,她说不定会登寻人启事。 打开微信聊天窗口,叶思语只发来三个字——约饭否,连标点符号也懒得打。 岑曼也回复了三个字:约约约! 她们约在霜江一家小菜馆聚餐。岑曼下了班就赴约,原以为会比叶思语来得早,不料她走进包房时,叶思语已经悠闲地吃着凉拌小菜了。 叶思语丢下筷子,张开双臂就要给她一个热辣的拥抱:“曼曼!” 虽然叶思语嘴角还沾着辣椒油,但是岑曼也没有嫌弃她,很配合地接受了她的见面礼。拥抱过后,岑曼笑她:“你在圈里待久了,人也变得很浮夸。” 叶思语出生于戏剧世家,继承了父母的艺术细胞,毕业后便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演艺之路。她是岑曼的初中同学兼闺蜜,两人有着相差无几的兴趣和爱好,十分投契。工作以后,她们见面的机会少了,但感情还是铁得很。 “我出淤泥而不染。”叶思语虽然坚决不承认,但很快又说,“不过你说的倒是事实,公众人物就是这样,在镜头面前就得装一装,就算对方是自己的死对头,也要嘻嘻哈哈地跟她抱在一起,要是冷淡一点,八卦杂志没准就那这个做文章。当然了,我给你的拥抱绝对是满满的真诚!” 岑曼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叶思语很惬意地倚着餐椅,看上去没什么仪态,跟镜头面前那个明艳优雅的形象大相径庭。她欢喜地告诉岑曼:“巧巧前天顺利杀青啦,快跟我干杯!” 巧巧是叶思语在新电影《二丁目的秘密》中所饰演的角色,这是叶思语第一次担演高投资大片的女二号,还跟影帝蒋靖风合作。拍摄这半年间,她每天都倍感压力,神经总是绷得紧紧的,差点就要患抑郁症了。顺利杀青后,她才开始放松下来,刚调整过来就迫不及待地约岑曼见面。 岑曼爽快地举起了高脚杯:“我是你的忠实粉丝,首映票要留两张给我!” 叶思语笑得贼贼的,她说:“不用我给你留,剧组肯定会邀请你的,毕竟你也是我们的一份子呀。” 岑曼用手撑住额头:“别提了。” 《二丁目的秘密》剧组曾在霜江影视城拍摄了将近两个月。在此期间,叶思语恰好卡在瓶颈,情绪十分低落。有个晚上,她大半夜拨通了岑曼的手机,诉苦的同时还失控地苦哭,岑曼便抽空过去探班。 岑曼去探班那天,叶思语的状态欠佳、频频NG,到了她们约定见面的时间,她还在片场走不开。岑曼也猜到她正忙着,因而没有打扰她,只是耐心地等待。 不巧的是,在同一天,《二丁目的秘密》的女一号张嘉绮也有影迷来探班。十来个小女生挤在片场门口,张嘉绮施施然出现时,她们就喊着偶像的名字,兴奋地上前。 对于这个火速蹿红的女演员,岑曼并不熟悉。她手里提着叶思语爱吃的玉米蛋花羹,为了不被磕碰,于是就站到角落。出乎她意料的是,一个热心的粉丝竟然以为她害羞,二话不说就把她重新拉过去。 不知道是玉米蛋花羹的香味太诱人,还是张嘉绮有意摆出亲民的样子,她一边给粉丝签名,一边问是不是有谁给她带了好吃的。她的助理在旁附和,说她连续拍了几场戏,肯定饿了。 此话一出,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岑曼身上,就连张嘉绮也不例外。岑曼不为所动,她只歉意地笑了笑,懒得解释。 叶思语出现时,这气氛已经有点尴尬。在剧组里,演员之间少不了明争暗斗,而张、叶两人更是较劲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叶思语连表面功夫都不做,她无视张嘉绮,直接过去带走岑曼。 那群粉丝里头,有几个也很喜欢叶思语,她的出现再次引起骚动。她们挤向叶思语,在旁的岑曼跟着遭殃。有人狠狠地推了岑曼一把,眼看她要失衡摔倒,叶思语连忙搀扶她。 混乱间,张嘉绮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挤到岑曼身侧,岑曼顾不上手里的玉米蛋花羹,滚烫的汤羹便倾倒在张嘉绮身上。 大家都傻了眼,张嘉绮穿的是短裙,裸露在外的皮肤立即红肿起来。她哇哇大叫,而她的助理好像嫌事情不够轰动,居然拨了120求助。 好事的粉丝将这件事添油加醋地发布在微博,主流舆论对张嘉绮表示同情,却对叶思语进行指责与谩骂。就这么一点脏水,叶思语并不在意,让她感到棘手的是,张嘉绮居然以烫伤为由,拒演一场很重要的激情戏。 在导演面前,张嘉绮几乎是声泪俱下,哭诉那丑陋的烫伤印记是如何打击她的自信心、让她承受了那么沉重的心理压力。导演气得嘴角抽搐,但又无法向她发火,因而就找叶思语开刀。 那天整个片场的人都听见导演骂人的声音,对于被迁怒的叶思语,大家只能表示同情,却没有谁敢帮她说话。最终是蒋靖风开了口,他提议轻调剧本,再找替身。 大牌说话向来很有分量,导演虽然敛住火气,但脸色还是不太好,毕竟替身不是想找就能找到合适的。他把问题说出来,而蒋靖风连眉头也不皱一下,随即抬手指向岑曼,云淡风轻地说了四个字——她很适合。 当时岑曼还在片场陪着叶思语,突然被点名,她不由得意外。平日常被叶思语熏陶,她对表演并不是一窍不通,念大学的时候,她还跟着叶思语在剧组里跑过龙套。只是,这全是上不了台面的伎俩,加上这场戏的尺度颇大,她不禁犹豫。 导演和两个副导演交换了一下意见,谁也没提出反对的声音,毕竟岑曼跟张嘉绮不仅身材相近,就连那张脸也有些许相似。叶思语不好当面拒绝,于是偷偷给岑曼使了个眼色。岑曼读懂了她的意思,但瞥见张嘉绮那副看好戏的表情,她一咬牙就答应下来。 岑曼替张嘉绮演了那一场激情戏,她怎么也没想到,剧组会用这段片花造势宣传,还炒得火红火热,惹来关注无数。虽然是顶着别人的名字,但岑曼还是很不习惯被网友评头论足,甚至成为别人臆想的对象。 想到这里,岑曼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紫的,而叶思语却笑着说:“你知道吗?你是我们剧组的大功臣,也是我们心目中的女神,别说首映会,说不定杀青宴也会邀请你的。” 岑曼低叹一声:“现在我只希望这件事不要被挖出来,不然我肯定会死得很难看的。” 第6章 旧日回忆的山丘(三) 岑曼略带忧虑,叶思语还是笑嘻嘻的:“谁有那个本事弄死你?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的粉丝团肯定会倾巢而出、拼了命保护你的!” “拜托,远水救不了近火!”岑曼掀起眼皮瞥了闺蜜一下,“况且,他们的女神是张嘉绮,不是我。” 叶思语立即拍着胸口说:“你为了我才挺身而出的,谁敢动你,我肯定第一个挡在前面!” 岑曼被她那一副女侠的模样逗笑:“知道你厉害了。” 叶思语又说:“话说回来,被张嘉绮捡了个大便宜,我真的很不爽。这些赞美明明是你的,怎么可以被她白占!” 岑曼耸了耸肩:“说实话,我特感谢她帮我扛了。” 那段片花收获不少宅男粉丝和别有深意的赞美,同时也响起了很多批判的声音,甚至不堪入耳的粗言秽语。某些网友和营销号,一边疯狂地传播视频,一边又以激烈的言辞进行诋毁与人生攻击。作为替身演员,虽有剧组和张嘉绮承受这些掌声和辱骂,但岑曼还是些许介怀。 叶思语却不同意她的说法:“曼曼,你还真的很天真!张嘉绮走的是清纯路线,那一场激情戏她本来就很抵触,可是又拒绝不了,所以才硬着头皮上的。那天她肯定是故意撞过来的,这样一来,她不仅有借口不拍,还能让我摊上麻烦!这女人啊,心肠不好!” 同一部电影的女演员难免会被比较,就算观众不加以评价,剧组的工作人物也会议论,她们之间有矛盾,实属正常。几次到片场,岑曼都明显地感受到张嘉绮对叶思语的敌意,她本来没有没有偏袒任何一方,直到张嘉绮明里暗里地找叶思语的麻烦,她便开始反感。 听了叶思语的分析,岑曼觉得挺有道理的。如果当时没有找到替身演员演这一场戏,那么叶思语往后的日子应该很不好过。想到这里,她敛起了笑意,问:“现在她没有欺压你吧?” “她?”叶思语像听了一个无稽的笑话,“我是女神的闺蜜,你敢对我不客气吗?更重要的是,像张嘉绮这种人,我只用三成的演技就可以将她辗压成渣渣,在剧组里,有后台有靠山又怎样,最后还是用实力说话的。她那演技,别说蒋靖风,就连我也很嫌弃好吗!” 岑曼很喜欢听八卦,她追问:“张嘉绮的后台很硬?” 叶思语回答:“她好像勾搭了什么人物,而且倾城娱乐的太子爷很看重的人物,我也是听小道消息说的,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呢,倾城娱乐是这部电影的最大投资方,张嘉绮能够演女一号,肯定是公司用钱砸出来的。以她那名气,怎么可能演女一号,而且是跟蒋靖风搭档的女一号!” 岑曼点头表示赞同,不过心有困惑:“捧一个没演技的演员,砸下去的钱不都打水漂了吗?” 叶思语伸出食指,慢悠悠地在岑曼眼前晃了两下:“这你就不懂了,资本家永远不会做亏本生意,很明显,倾城娱乐的目的不是捧红张嘉绮,而是借捧张嘉绮讨好别人。你看,砸点钱就卖个人情,真的不能再划算。” “贵圈真乱。”岑曼颇为感概地评价。 叶思语已经习惯了这个圈子的生存法则,因而没什么感觉:“别说这种不相干的事情了!公司好不容易给我假期,我们下个月去加利西亚冲浪吧?” 正要答应,岑曼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连忙拒绝:“下次约吧,我姐下个月结婚,你要是有空也过来凑个热闹吧。” 叶思语平日在剧组压力沉重,休假时很喜欢做一些具有挑战性的运动减压,而岑曼同样有这样的喜好。她们去不成加利西亚冲浪,于是就一起到俱乐部攀岩。 自从跟了分子料理餐厅那个项目以后,岑曼有几个月都没有认真地做过运动,更别说大费周章地花半个小时驾车来这边攀岩。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余修远。 他们是在俱乐部的停车场碰见的。岑曼跟叶思语刚下了车,一连几辆拉轰的名车疾速驶来,她们停在边上让路,岑曼却透过挡风玻璃认出余修远的脸。 在车里的余修远同样看见岑曼,也不顾后面跟着的好友,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刹车并降下了车窗。 幸好后方车辆性能极佳,虽然他们能及时刹车,但还是有人探头出来说:“靠,你搞什么!” 余修远并不理会,他只看着岑曼,问她:“来做什么?” 岑曼还没答话,在她身侧的叶思语抢先回答:“余哥哥,我们来攀岩。” 闻言,余修远才留意到跟岑曼结伴而行的人。他认得叶思语,因而友好地对她笑了笑,随后发出邀请:“这么巧,那就一起?” 岑曼跟余修远之间的矛盾,叶思语同样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他们分手的时候,她还失落了一阵子。作为一个旁观者,她看得出余修远依然很爱很爱岑曼,他旧时虽然有点混蛋,但是对岑曼从来都好得没话说。 她们相识十年有余,叶思语很清楚岑曼的性子。岑曼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实际上一点也不好惹,对待余修远更是有种得理不饶人的意味。叶思语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对于余修远的处境,她深表同情,逮到机会也会努力地帮助他们重修旧好,譬如现在。 就这样,他们两女四男便浩浩荡荡地进入了俱乐部。余修远这些朋友,岑曼一个也不认识,对上他们满含探究的眼神,她只是轻轻地扯出丁点微笑。 有个男人主动向两位女士作自我介绍,他的眼睛总是黏着岑曼,害得岑曼不由得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脏东西。 被陌生异性这样盯着看,任谁也高兴不起来,就在岑曼几近发作的时候,那男人终于对她说:“我觉得你有点脸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旁的叶思语扑哧地笑出声来,她挤到那男人和岑曼中间,有点母鸡护着鸡崽子的架势:“拜托,你的搭讪方式太落伍了,就算是50后的大爷也不屑用好吗?” 他有点语塞,反倒是在最前的纪北琛突然回头,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你见过的是张嘉绮,不是她。” 那男人立即恍然大悟:“没错,就是张嘉绮,你俩长得挺像的。” 岑曼非常无语,而余修远表情如常,似乎没有留心他们的对话。 经理亲自将他们带到独立的攀岩馆,里面的仿真岩壁比普通练习场要高质得多,光是造型丰富的岩点就让人跃跃欲试。 尽管如此,那几个男人谁也不急着上场,反倒是岑曼和叶思语,活动了一下筋骨就去换装备。 余修远很喜欢攀岩,当年就是他给岑曼做的教练,岑曼学的时候吃尽苦头,现在回忆起来仍是记忆犹新。站在岩壁前,她一边检查着安全带,一边仰头看着错落的岩点,正当她在脑海里模拟着等下的线路时,叶思语突然压低声音问她:“曼曼,你是不是生气了?” 在叶思语答应余修远的邀请后,岑曼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见。其实她没有生叶思语的气,也没有生其他人的气,只是有点莫名的烦躁罢了。她吐了一口气,应声:“没有。” 叶思语不太相信岑曼的话,她的声音压得更低:“我也为你好,想给你们制造点什么破镜重圆的机会……” 不等叶思语说完,岑曼已经身姿矫健地跃上岩壁,蹬着岩点往上攀爬。 见状,叶思语马上奋力直追,同时还嚷道:“等着瞧,你偷跑也赢不了我!” 第一次攀这面岩壁,她们花了点时间去熟悉这种岩点的形状、摸索着如何使力,因此速度并不快。攀至中部时,她们的动作明显比初时利索得多,而岑曼一直比叶思语领先些许。 攀到高处,耳际清静,总有种让人忘掉烦恼的力量。这面岩壁有八米高,岑曼不喜欢登顶,攀得差不多就停下来等叶思语,她得意地说:“你又输了。” 跟岑曼比赛,叶思语向来输多赢少,她不泄气,还高兴地说:“谢天谢地,你终于肯笑了。” 岑曼“哼”了一声,故意板起脸来。 她俩攀到同一个高度,叶思语才笑嘻嘻地说:“我再不管你跟余修远的事了,下回你能让我一下吧?” “连他的名字也不提,我才会让你。”岑曼说。 岑曼愿意跟她开玩笑,叶思语就放心了。她继续往上攀,与此同时还聊着天:“刚才点明你跟张嘉绮很像的男人,就是倾城娱乐的太子爷,你认识他吗?” “他好像叫纪北琛,我跟他见过几面,不熟。”岑曼也跟着往上攀。 叶思语“哦”了一声,几次欲言又止。 岑曼不解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顿了几秒,叶思语又憋不住说,“余修远跟他的关系好像挺不错,你给张嘉绮当裸替的事情,我担心迟早被他翻出来。” 听了这话,岑曼觉得脑袋里有颗炮弹正轰地爆炸,不过是恍惚了下脚底踩空,而受力的手掌也握不住岩点。 在地面的男人围着一起闲聊,余修远虽然参与,但眼睛一直都留意着岑曼的动向。当她从高处滑落,虽然她有安全带作防护,但他还是吓得脸色剧变,连手心都泛出了冷汗。 第7章 眼红红 脱落的瞬间,余修远反复强调过的要领和技巧,岑曼一项也想不起来。直至身体撞到岩壁,她才被痛感击醒,一把抓住距离安全带最近的绳索。 保护组的工作人员迅速收紧绳索,防止她从高空坠落。被挂在几米高的岑曼很淡定,余修远倒是疾步上前,声音紧绷地对她的保护人说:“放她下来。” 双脚落地时,岑曼才发现膝盖被绳索擦伤了,鲜血不断从伤口渗出,看起来怪可怕的。她觉得苦恼,这伤口应该要十来二十天才愈合,而那袭伴娘礼服是短装,下摆的长度只到膝盖上一点,肯定遮掩不住的。 余修远一边让人拿医药箱过来,一边伸手替岑曼把身上的安全设备解下来。岑曼刚动了动身,他便沉声阻止:“给我坐着!” 岑曼动作一滞,余修远随即托起她的小腿,手指在脚踝等几处按压:“痛不痛?” 除了轻微的肌肉酸痛以外,岑曼没有感到异样的不适,她摇头:“应该没有扭伤。” 那三个男人和叶思语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岑曼哪里不舒服。岑曼连声说没事,而余修远默默地用蘸了双氧水的棉签摁在伤口上,疼得她重重地抽了一口凉气。 得知岑曼没事,他们都识趣地走开,免得做余修远和岑曼的电灯泡。 等大家走远,岑曼才说:“你轻点啊……” 她的语气冷硬,余修远不知怎么地听出了几分撒娇的意味。他换了一根棉签,再下手的时候依言放轻了动作:“别乱动!” 眼见余修远臭着一张脸,岑曼莫名地烦躁起来,她将棉签夺走:“我自己来。” 余修远没说什么,将伤口消毒以后,他给岑曼递来两快止血贴。 岑曼很干脆地说:“不贴。” 余修远也不勉强,他收回手,随意将止血贴放回医药箱。 伤口仍然隐隐作痛,岑曼小心翼翼地曲起膝盖,手搭在余修远肩上,本想借点力站起来,不料余修远将手臂绕了过来,一声不响就把她抱起。 身体倏地失衡,岑曼不由得低声惊呼起来,这动静立即引来其他人的侧目。被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注视着,她的脸有点烫:“你又发什么神经!” 余修远充耳不闻,他抱着她往外走,同时对他们说:“今晚的聚会我不去了。” 离开场馆后,岑曼还能隐约听见里头传来的低笑声,那笑声充满戏谑,她的似乎又烫了几分。 余修远一直将她抱进车里,而她一路窝在他怀里藏着脸,根本不想看到旁人怪异的目光。 上车以后,岑曼默默地怒视着害自己丢脸的罪魁祸首,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那么他的人生安全必然会受到威胁。 余修远似乎毫不在意,给她系好安全带,他才甩上车门,然后绕到另一端上车。 车子驶出了俱乐部,余修远问她:“回家还是上医院?” “上什么医院?”岑曼没好气地说,“回家!” 今天岑父岑母随岑曦到酒店试菜,岑曼知道没人在家,于是早早就从包里拿出了钥匙。车子刚停在家门口,她就想速度回家,并赶在余修远下车前关上大门,将这位不速之客堵在外面。 这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余修远,看着岑曼不太利索的动作,他气定神闲地坐在驾驶座上说:“我先回家一下,等下过去找你。” “不好意思,我要睡觉。”说完,岑曼就关上车门,连谢谢之类客套的话都免了。 美好的周末被破坏,岑曼有点不爽。回家以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了一浴缸的热水,然后将受伤的膝盖支在浴缸外沿,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澡。 热水舒缓着运动过后的酸慰肌肉,岑曼半闭着眼睛,思绪不自觉地飘回从岩壁滑落的时候。当时她之所以踏空,并不是因为担心被余修远发现那段片花的秘密,而是由于脑海里突然冒出的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很怪诞,她越想越是觉得荒唐,真的觉得自己太自恋了。 泡到皮肤发皱,岑曼才迈出浴缸。她忘了把家居服带进浴室,于是就围着浴巾一拐一拐地回房间。出乎意外的是,刚把房门推开,她就看见余修远正坐在椅子上,表情闲适地翻着她的杂志。 余修远闻声抬头,看见岑曼这副样子,他也愣了一下,但不消半秒又恢复常态。 岑曼知道这男人肯定又翻墙进来了,她怒目圆瞪,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赶紧滚出去!” 那粗鄙的语言让余修远皱眉,他原本打算出去,现在却改变了主意。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冷冷地说:“你急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 岑曼错愕地张开了嘴巴:“什么时候的事?” 余修远虽然故意跟岑曼作对,但眼睛还是移向别处,没有盯着春光乍泄的她。他翻了一页杂志,漫不经心地说:“你大冬天摔进水坑里,磕破了点皮就只知道拼命地哭,要不是我好心帮你换衣服,你早就冷死了。” “我做过这种蠢事吗?我没印象,你别诬陷我!”岑曼的脸色变了又变,她抓住自己的衣服,嘭地关上房门逃走了。 在浴室里,岑曼一边穿衣服,一边在心里骂着余修远这个可恶的男人,巴不得他能够立即消失。 然而,事实却与岑曼的愿望相反。她重新回到卧室时,余修远还没走,他的视线落在她膝盖的伤口上,岑曼不自在地缩了缩腿:“找我干嘛?” 余修远向她招手:“过来。” 岑曼站着不动。 他语气淡然地问:“要我过去逮你吗?” 岑曼撇了撇嘴,最后还是拖着步子走过去,距离余修远还有几步之遥,她便停了下来:“要干嘛?” 她一副戒备的样子,余修远静默了两秒才说:“让我看看你的背。” “不用了。”岑曼反射性地将手绕到身后摸了摸,突然明白他刚才为什么问自己去不去医院。 等得不耐烦的余修远干脆将她扯过来,一个踉跄,她便向前扑倒,最终被摁坐在他的大腿上。 那把套着粉色蕾丝椅套的单人座椅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微微地往后挪动,发出了短促而刺耳的噪音。岑曼心惊胆战的,连声音也变了调:“别弄坏我的椅子!” 余修远小心地避开她膝盖的伤口,同时制住她乱扭的身体,动作利落地从后面掀起她的衣尾。 纤腰裸背袒露于眼前,余修远眸中却无情欲之色,他的手沿着岑曼的脊梁四处按压,不一会儿就听见她吃痛的抽气声。 岑曼半伏在他胸前,此际忍不住抬起头瞪他。 余修远满腔怒意,也夹杂着不易忽略的关切和心疼:“防护措施不是万能的!脱落的时候,你得马上稳住身体,不能横卧,也不能背对岩壁;一手抓绳而两脚要弯曲,准备在撞壁的时候缓冲冲力。你倒好,居然在半空中发呆,活该被甩到岩壁上!” 回想起岑曼意外脱滑的那一幕,余修远还是觉得心有余悸。当时她肯定不在状态,以前他总是叮嘱她集中注意力,攀到高处更不能分心,没想到她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犯这种低级错误,幸好她被撞以后就反应过来,否则现在就不止是这点小伤了。 岑曼被他喷得抬不起头,她咬着下唇,难得不反驳他的话。 余修远的手还放在岑曼的背,上面还是光洁无瑕的,明早醒来肯定变得淤青淤青的。想一想又觉得生气,他牙痒痒地说:“最好就给你留几块巨丑的疤,看你还敢不敢这样玩命!” “哪有你这样咒诅人的!”这下岑曼急了,她挥掉余修远的手,然后将自己的衣服重新拉好。 余修远吸了口气,说:“找瓶药油过来,我帮你揉一揉。” 岑曼从他大腿下来,背对着他坐在床上:“不用你假好心,我疼死也不要你同情!” 这话像是触动了余修远最敏感的神经,眼睁睁看着岑曼在半空中踏空时的恐惧感和无助感再度袭来,如澎湃的巨浪,紧紧地将他笼罩在窒息的黑暗之中。 一直以来,余修远都知道自己在乎岑曼,却不知道在乎到如此地步。他突然感到庆幸,庆幸她还平平安安地待在自己身边。心绪翻涌起伏,他过去搂住她,声线一丝沙哑:“曼曼,别跟我闹了,我们和好吧。” 岑曼不可置信地回头,脸上难掩诧异。不可否认,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有点头答应的冲动,但记起那段心碎的回忆,她便意志坚定地挪开余修远的手臂,平静地陈述事实:“不是我跟你闹,是你不要我了。” 第8章 眼红红(二) 岑曼说得轻轻巧巧,余修远百般滋味在心头,一时间没了言语。 他们沉默着,房间内空气像被凝固,最后是岑曼开了口:“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都过去了。” 余修远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她暗失分寸,竟不敢与直视他的眼睛。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她才说:“反正你不缺女人,我也有男朋友了,这样的结果不是皆大欢喜吗?” 顺着岑曼的视线,余修远又看见她指间那枚碍眼的戒指。这次他忍无可忍,终于抓起她的手,发了狠似的将戒指褪下来。 岑曼没料到他会有这么轻率的举动,想闪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手指擦红了一片,她疼得眉头紧锁,火气也嗖嗖地往上涌:“还给我!” 余修远将戒指包裹在掌心之中:“我要是不还呢?” 岑曼气得红了眼眶:“你就知道欺负我!” 白金戒指的内侧镌刻着一行小小的花体英文,只用指腹摩挲了两下,余修远就知道这行英文跟上次那个首饰盒上的一模一样。他的脸冷若寒霜,而胸中却有团火,恣意地燃烧着他的理智和冷静。 岑曼偏偏在这个时候过去抢戒指,余修远额上青筋暴跳,手一掼就把她甩开。 那股力气大得可怕,岑曼身体一歪,立马就失控地后仰。余修远想拉住她,可是没拉住,最后两人都狼狈地倒在了床上。 放在床头那个锦绣抱枕滚到地上,还小幅度地弹了一下。他们谁也没有在意这番小动静,余修远的身体压在岑曼上方,他们不仅相距甚近,连姿势也十分暧昧。 岑曼慌乱地推开他,然后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快速地躲到了角落。余修远也有点不知所措,正因如此,她那点力气居然就把他给推开了。 他们虽然熟悉,但从未有过越界的行为。即使在谈恋爱,余修远待她也像对小妹妹一样照顾关怀,那种扎根十多年的既定角色,并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其实他并不知道,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知不觉地走出这个固有的牢笼,而岑曼,也不再是他印象中的小女孩。 这些年来,余修远一直把岑曼归为很亲密的一类人,在他心里,她就跟父母近亲一样重要。或许是那场错爱植下了畸形的种子,逐渐地,他对岑曼便多了很多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他的情绪总是轻易地她牵动,而他的思绪也极容易被她占领,而这种感觉并不会因时地而消退转移。 时至今天,余修远骤然发现,他对岑曼不仅有着巨大的执念和强烈的占有欲,甚至还多了几分男人对女人的……渴望。 面对表情怪异的余修远,岑曼不敢吭声。她以前胆敢在余修远面前肆无忌惮地撒野,完全是因为他的默许和纵容。其实余修远从来没有跟她发过火,他所谓的生气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因而她并不害怕。而刚才,她明显地感觉到余修远真的爆发了,他的动作、他的眼神、乃至一个很细微的表情变化,无一不在宣泄着他的愤怒,以及某种从未在他身上出现的情绪。 这样的余修远,终于让岑曼害怕了…… 他们又一次陷入沉默,不过这次是余修远先开的口,他问岑曼:“戒指不要了吗?” 余修远摊开手,那枚戒指被捏得很紧,他的掌心上留下了一圈深深的印痕。他用拇指和食指捻起来,然后递向岑曼。 岑曼犹豫着,始终不敢伸手去接。 十来秒以后,余修远将手收回:“不要就算了。” 说完,他就带着戒指往外走。岑曼眼巴巴地目送着他,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她也没勇气叫停他。 最先发现那枚戒指不见了的人是岑曦,她执起自家妹妹那只纤纤玉手,乐呵呵地打趣道:“哟,你的辟邪宝物怎么不见了?” 婚期将近,岑曦每次都心情舒爽,脸上总是挂着开怀的笑容,跟闷闷不乐的岑曼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只是,岑曦的好心情并没有传染给她,她用另一只手托着下巴,苦恼地说:“邪魔太可怕,他把我的宝物夺走了。” 岑曦哈哈大笑,她将手搭在妹妹肩上,贼兮兮地说:“你放心好了,他肯定会送你更具有威力的旷世奇宝的。” 岑曼啼笑皆非。 刚捧着花瓶的钱小薇从院子进来,听见女儿们的谈话,她好奇地问:“什么奇宝?” 岑曼虚咳了声,而岑曦就回答:“在聊我的嫁妆呢!妈妈,您多给我买一件宝物吧,古董、名画、珠宝什么都行!” 钱小薇环顾了屋子一圈,满脸无奈地说:“你那些所谓的嫁妆已经摆得满地都是,你还不满足?再给你买什么奇宝,曼曼要说我偏心眼了。” 岑曼说:“不会不会,我可不喜欢什么奇宝,您全给她吧。” 岑曦朝她眨了眨眼,笑而不语。 钱小薇说:“既然这样,你结婚的时候,就让你姐给你准备嫁妆,谁让她把你那份给抢了。” 岑曦爽快地答应:“没问题,最重要的是您高兴!” 就在她们说说笑笑的时候,岑曼突然“哎呀”一声:“完了,我忘记去影楼重选伴娘礼服……” 钱小薇被小女儿吓了一跳,手指差点被玫瑰刺戳伤,她嗔道:“你这丫头老不让人省心!一个女孩子怎么喜欢攀岩呢?攀上爬下的,又危险,以后少点玩。” 岑曼既不答应,也不反驳。 岑曦说:“重选礼服不是问题,我担心不合身,修改起来需要时间。这样吧,下午我陪你走一趟,看看能不能定下来。” 她们讨论着怎么样的长款的礼服好看。岑曦觉得抹胸型的性感典雅,而岑曼却认为一字肩型的高贵大方,最终得不出统一的意见,因而打算试穿多几款再下决定。 然而,她们抵达影楼,负责这个单子的女经理却告诉她们:“两位岑小姐,你们订做的礼服已经做好了,我正想通知你们过来试穿。” 第9章 眼红红(三) 岑曼和岑曦都感到惊奇,她们对视一眼后,岑曦就问女经理:“我们什么时候订做了礼服?” 女经理领着她们前行,边走边说:“你们不是要求把伴娘礼服改成长款吗?” 说着,女经理就翻开了手中的档案夹,再次确认了就说:“没错,是你们的。” 岑曦瞄了瞄,最顶头有一张用回形针夹着的小单据,她一眼就看见那个龙飞凤舞的签名。 岑曼也看见了,其实她刚才已经猜到个大概,只是不确认罢了。 岑曦笑道:“那家伙还挺细心的。” 岑曼撇了撇嘴,没有出声,但想到余修远掠走了她的戒指,她就不爽地“哼”了一声。 这对欢喜冤家总是这么别扭,岑曦早已经习惯了。说起来,她是最早发现岑曼爱慕余修远的人,或许旁人只是觉得岑曼特别依赖那位邻家哥哥,但她却很清楚岑曼并不想简简单单地当他的邻家妹妹。 岑曦比岑曼年长六岁,岑曼少女怀春之时,她才刚刚走过了这个特殊的阶段,妹妹那点小心思,根本就瞒不过她的法眼。 那时年少,喜欢一个人是件特别纯粹的事情,可惜当时太年轻,冲动地开始,草率地结束,根本不懂得怎么去爱与坚持。如今她即将披上嫁衣,她也很希望岑曼能够觅到真爱,被所爱的人视作珍宝。 她们被领进了贵宾室,女经理吩咐了小妹上茶,之后往外走掉,不一会儿便推着一个移动衣模进来。 订做的礼服跟岑曼原先选定的是同一个风格的,除了将短款改为长款以外,还在某些裁剪和细节做了调整,看上去更加高雅动人,却又不会喧宾夺主,掩过新娘的风头。 女经理将那袭礼服褪下来:“岑小姐,你先试穿一下,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调整的。” 这套礼服是按着岑曼的尺码做的,上身的效果非常好,完美地将她玲珑的曲线勾勒出来。她在落地试衣镜前转了一圈,岑曦慢悠悠地踱过去,看着背面的设计,嗤嗤地笑:“真吝啬,怎么不干脆改成长袖的?” 原来选的礼服是露背装,露得不夸张,却有点娇俏的小性感。而身上这礼服却改掉了这个设计,虽然很端庄,但浪费了岑曼的美背。 女经理说:“如果不喜欢,可以做一些修改的。不过,这毕竟是成衣,改动的话可能会有瑕疵,效果也不一定比修改前好看。” 岑曼摆了摆手,说:“算了,就这样吧。” 岑曦也不勉强,她说:“不改也好,免得你抢了我的风头。” 期间岑曦接了通来电,挂了手机,她就告诉岑曼:“你姐夫今晚到家里吃饭。” 其实岑曼对这位姐夫并不了解。她只知道他叫萧勉,人长得不错,谈吐也不俗,就是气场太盛,总给人无形的压力。或许是这个原因,父母都不太喜欢他,他们总觉得萧勉这种男人,并不是岑曦可以驾驭的。再加上他跟岑曦认识不久就轻率地闪婚,他们对这位准女婿就更加没好感。 相比于父母的担忧,岑曼就轻松得多,像岑曦这样机智的人,她肯定不会拿自己的终身幸福开玩笑。这个萧勉,想必是有什么过人之处,才会让她义无反顾地嫁给他。 萧勉和岑曦的婚礼如期举行,第一次当伴娘,岑曼觉得紧张,而比她更紧张的,自然是今天的新娘子。化妆师、发型师等人围着岑曦团团转,岑曦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由着他们摆弄。 岑曼毕竟不是主角,很快就梳妆完毕,于是到楼下接待客人。岑家被布置得喜气洋洋,屋里屋外挤满了前来道贺的亲友和街坊,非常热闹。她刚走进客厅,几个孩子就调皮地绕着她打闹,脚下穿着细跟高跟鞋,被推撞几下站得不太稳了。 身体开始摇晃的时候,一条用力的手臂从后方托住了岑曼。岑曼回头,不意外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孔。 自从那天惹恼了余修远,岑曼就有意无意地躲着他,尽量不出现在他面前,就连他给自己订做礼服,她也没有主动找他道谢。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没有特别的原因,仅仅是不想见他罢了。 今天余修远穿了一套悠闲西装,简单的白衣黑裤,便衬得他气宇轩昂。扶稳岑曼以后,他绅士地将手收回:“当心点。” 客厅有点吵,岑曼听不清楚他的声音,但能猜到他说的是什么。她轻声道谢,顿了半秒又说:“也谢谢你的礼服。” 余修远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视线最终落在她空荡荡的颈脖上。他抬手将那散落的头发拨开,之后对她说:“忘记给你准备项链了。” 其实他指间的温度并不高,不经意地碰到她裸露的皮肤,岑曼却像被烫着一样。她轻微地缩了缩,应声:“我有项链,还没戴而已。” 恰好有亲戚过来,岑曼就借机走掉,好一阵子都没有再回客厅。 岑家父母都是很传统的人,他们执意要办中式婚礼。由于婚礼流程繁琐,一整天下来,岑曼已经累得不想说话。 接到《二丁目的秘密》剧组的来电时,岑曼正缩在休息间休息,今晚她替岑曦挡了几杯洋酒,现在脑袋昏昏沉沉的,连拿起手机的手也不太利索。 手机那头的男人告诉她,月底有一场杀青宴,请她务必抽空出席。她耳朵嗡嗡作响,听了半晌才听清楚,最后婉拒:“我可能抽不出时间,真的很抱歉。” 那男人似乎很为难,他沉吟了下,提议:“要不这样吧,我这边先给你预留位置,你再挤挤时间。” 岑曼实在头疼,那把粗粝的男声让她难受,敷衍地应了几声,她就把手机挂了。 酒醒以后,岑曼就没了这回事。她没想过出席什么杀青宴,更不打算抽时间做这种无聊的事情。直至某天,叶思语找到她,兴冲冲地提起这件事,她才茫然地问:“我什么时候答应出席了?” 叶思语张大了嘴巴,满脸诧异:“侯助理啊,他说他已经跟你沟通好了,还让我给你带路。” 这下换岑曼诧异了,她抓了一把头发:“怎么可能,我记得我拒绝他了!” 叶思语说:“事实上并没有!反正剧组已经安排好了,那你就去吧,就当是陪我逛逛,不然我这边不好交差啊……” 最终岑曼还是被叶思语说服了,而她被说服的原因,不是因为剧组给叶思语施压,而是因为她需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当然,这事也是叶思语提醒她的。 跟叶思语道别后,岑曼便散步回家。途径几家商场,外墙都挂着巨幅海报,其中有招商信息,品牌展示,也有电影宣传,在最显眼的位置,是蒋靖风最新代言的珠宝广告。 在广告灯的照射下,海报中的男人气派不凡。临近不惑之年仍然风华不减,他那种经过岁月历练出来的成熟魅力,十分让人着迷。 正是这个风靡万千女性的男人,曾在几个月前,亲手替她戴上了一枚白金指环。 叶思语的话又在耳边回响,当时她对岑曼说:“你就算不陪我,也要陪一陪我们蒋叔呀,他这么照顾你,连私家道具都送给你当纪念品!” 她仰望着那个英俊的男人,喃喃低语:“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岑曼才记起那枚戒指给余修远拿走了,到现在还没还给她。她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找他把戒指要回来。 岑曼虽然下了决心,但一直都没有行动。上次他们就是因为这枚戒指闹翻的,再找他要回来,很可能又惹来一场闹战。 自从杜婉玉搬回老屋暂住,余修远每周都会过去几次。每次听见那熟悉的汽车引擎声,岑曼都会像旧时一样,跑到窗口偷偷张望。杀青宴的日子越来越近,今晚她终于鼓起勇气,看见刚从屋里出来的余修远,她便匆忙地跑到楼下,飞奔过去叫他:“余修远!” 听见岑曼的声音,正要打开车门的余修远停住了动作,转过脸看向她。 岑曼大步走到他跟前,由于走得急,她有点喘。余修远也不急着发问,等她顺气后才说:“跑这么快做什么?” 这几天岑曼已经打好了千百篇腹稿。只是,对面余修远,她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挤出一句话:“你能不能把戒指还我?” 诚如岑曼所料,她的话音刚落,余修远的脸色就沉了下去。他冷冷地说:“不能。” 不等岑曼回答,他就把车门打开,一副不想跟她多说的样子。 当他关上了车门,岑曼只好跟在上车,语气焦虑地问:“为什么?” 余修远启动车子,同时回答:“戒指我扔了。” 她立即追问:“扔哪儿了?” 余修远的下颚线条绷得很紧,他双手扶着方向盘,也不看岑曼一眼:“下车。” 岑曼坐着不动,静默了很久,她将手伸过去,轻轻地扯着余修远的衣袖,用旧时讨好他的口吻说:“余哥哥,把戒指还给我吧……” 第10章 雾里看花 余修远觉得自己肯定是中邪了,否则他怎么会把那枚碍眼的戒指重新交到岑曼手里。他懊恼不已,而岑曼则甜甜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拿着戒指欢天喜地地走掉了。 钱小薇看见女儿笑逐颜开地从外面回来,困惑地问她:“什么事这么高兴?” 岑曼脸上笑意盈盈,她含糊地回答:“就是高兴呀。” 她这样欢喜,似乎不仅是因为拿回戒指那么简单。跟余修远分手以后,她就再没有跟他撒过娇,她不愿,也不敢。今晚实在没有办法,她才试着用那样的语气跟他说话,没想到他还真买自己的账。 岁月的风尘扑面而来,岑曼以为跟余修远再也没可能回到过去了。然而事实证明,他们不是不能相依相对,只是不该相亲相爱罢了。想到这里,她的笑容染上几分苦涩的味道,或许他们只适合当兄妹,不可能成为厮守一生的爱侣…… 岑曼正是怀着这样苦闷的心情登上了飞机,坐在她邻座的叶思语总在耳边说个不停,她无奈地捏了下耳垂,问道:“叶子,你哪来这么多话?” 叶思语推了下鼻梁上的墨镜,回答:“我兴奋啊!想到剧组所有人都把焦点放在你身上,而身为女主角的张某人灰溜溜地躲在角落,我就觉得好爽!” 岑曼笑话她:“完了,你跟张嘉绮斗得走火入魔了。” “你不知道这女人有多讨厌……” 叶思语吱吱喳喳地发表着演讲,岑曼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在飞机小憩了片刻,出席杀青宴时岑曼精神很好。她没有盛装出席,只穿了一条裁剪简单的雪纺连衣裙,并让叶思语的化妆师替她上了点妆,在美女如云的宴会现场,她并不起眼。 剧组包下了星级酒店的宴会大厅,办了一场规模颇大的派对。被邀请的全是投资商和剧组人员,为了不让娱记追踪,工作人员会对每位入场的来宾进行严格的把控,没有邀请卡的全部被挡于门外。 正因如此,岑曼和叶思语就悲剧了。刚才在酒店,叶思语闲着无聊就把邀请卡拿出来翻看,看完以后竟然丢在了床头柜。 得知她们没有邀请卡,那几个杵在门口的大汉坚决不让她们进入。叶思语又气又急,她指着海报对他们说:“我是这部电影的演员叶思语,你们没认出来吗?” 那几个大汉交换了一下颜色,最终决定让叶思语进去。叶思语连声道谢,正想拉着岑曼前行,他们立即阻止:“叶小姐,我们只能让你一个人进去。” 叶思语气得脸都青了,若非顾忌着这场合和身份,她真想骂人。 为首的工作人员很难为,他说:“叶小姐,你没有邀请卡,我们让你进场已经是违犯上头的命令了。请你不要再让我们难做了。” 岑曼扯了扯她,低声说:“算了吧,反正我不习惯参加这种场合。” “不行!”叶思语一边从晚宴包里找出手机,一边说,“我这就让侯助理来接应你。” 岑曼试图说服她:“里面那么多宾客,不好麻烦侯助理。” 叶思语很坚持,不过手机还没拨通,一把温润的男声便从她们后方传来:“小叶,你们怎么不进去?” 她们双双回头,看见站在几步之外的蒋靖风,叶思语像见了救星一样,马上向他求助:“蒋叔,我们进不去!” 其实蒋靖风的年纪不算大,而外貌更是不显老态。他虽是一线大腕,但非常好相处,也经常指点和提携后辈,因而被新生代的演员亲切地称为“蒋叔”。 听叶思语说明原因后,蒋靖风的眼睛便转向岑曼那端:“这样啊……” 察觉蒋靖风将目光投到自己身上,岑曼对他笑了一下。她没有放肆地叫他蒋叔,只态度恭敬地唤他:“蒋老师。” 蒋靖风微微颔首,之后才对工作人员说:“这位岑小姐,是我特地邀请过来的。” “可是,她没有邀请卡……” 蒋靖风掏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面划动几下,接着转向他们:“这是我跟侯助理的短信记录,他答应把岑小姐请来。” 最终,这场邀请卡风波被蒋靖风摆平了。叶思语刚进场就被叫去拍照,蒋靖风对她说:“小叶回来之前,你先跟着我吧。” 在会场内,除了叶思语,岑曼就跟蒋靖风比较熟悉。她轻轻地“嗯”了一声,两人沉默着挺奇怪的,因而她主动说:“刚才真的谢谢你,不然我就进不来了。” 蒋靖风没有回应,他只将右臂曲起,直接说:“挽着我。” 岑曼微微发怔。 蒋靖风简单解释:“不然会很奇怪。” 岑曼这才明白过来。在这种场合,他们肩并肩地走,又或者岑曼跟在他身后都会显得很不适当。小心翼翼地将手搭在蒋靖风的臂上,她不太自在,于是继续刚才的话题:“你给工作人员看的短信是怎么伪造出来的?真厉害,这么短的时间就可以搞定……” 蒋靖风打断了她的话:“是真的。” 她反应不过来:“啊?” 蒋靖风再一次将短信调出来,然后举到她眼前:“我没有骗他们,是我让侯助理把你邀请过来的。” 他们在场内穿梭,一路上都有很多人向蒋靖风打招呼。挽住蒋靖风的岑曼也成了大家关注的对象,承受着陌生人的注目礼,她浑身都不舒服。 蒋靖风礼貌地拒绝所有找他攀谈的人,随后带着岑曼走到不起眼的角落。 喧闹的人声减退,岑曼仍然未能完全放松,她的手指抓在蒋靖风的衣袖上,并没有察觉那件昂贵的手工西服已经起了皱痕。 蒋靖风突然轻笑了声,他垂眸看着岑曼,故意压低了音量说:“今天我们都衣冠整齐,你怎么还是那样紧张?” 岑曼很快领悟到他话中玄机,整张脸倏地红透了。 岑曼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场看起很火热、实际上只有尴尬的激情戏。 被蒋靖风钦点为裸替后,岑曼就被一大群人围着转,给她讲戏的、教她要领的、替她梳化的……明明初时不紧张,她也硬生生地被这样的氛围逼得如坐针毡,突然理解叶思语为什么压力大得失声痛哭。 这场戏是清场拍摄的,直至闲杂人等全部离场,岑曼终于开始真正的紧张。面对着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衣纽扣的蒋靖风,她骤然觉得自己冲动时所作的决定,简直是胆大包天。 他们还有小一段的排练时间,蒋靖风坐到沙发上,接着对披散着长发、赤着双脚的岑曼说:“坐上来。” 那张欧式沙发虽然宽大,但已经被蒋靖风那高大的身躯占据得差不多了。岑曼进退维谷,然而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最终她只能豁出去,视死如归地跨坐在她腿上。 摄影师还在作最后的调试,岑曼清楚地听见三脚架在地板上挪动时的杂音。她借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以及降低面前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影响。 尽管岑曼保持镇定,但蒋靖风还是看出她的内心忐忑与焦灼。他沉吟了下,说:“跟我排练一下下一场戏吧。” 为了让岑曼给好地融入角色,刚才已经有人给她看过连接前后那几场的剧本。她记得接下来是一场求婚戏,脑袋一时转不过弯,她傻乎乎地问:“不脱衣服了吗?” 在这场激情戏码里,起主导主角的是蒋靖风,而岑曼,说得不好听不过是他发挥演技的道具罢了。她需要做的,不过是背对着镜头,宽衣解带展示一下自己的美背。她演得好与不好,其实没有多大关系,只要蒋靖风处理得当,那么这幕戏就不会有失水准。 像蒋靖风这种经验丰富的老戏骨,类似的戏码已经演过上成千上万回,早已到达炉火纯青的地步。对于他而言,他现在要做的并不是跟搭档排练找感觉,而是让她放松心情,尽量配合自己。 听见岑曼把自己在这场戏中的任务简单粗暴地概括为脱衣服,蒋靖风就觉得好笑。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忍不住调戏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岑曼被他笑得满脸不自在,幸好他之后就没再开玩笑,只说:“不用紧张,打发时间而已。” 事后岑曼才知道,蒋靖风不过是想让她消除焦虑,同时更好地融入角色,所以才跟她排练了另一场温情的戏码。只是,他应该没有想到,他这样的人物说那一番话会对她造成更大的影响。当他目光柔和地注视着自己,为她套上戒指的同时含情脉脉地说一句“嫁给我”,她那颗娇弱的少女心就再没有平静过,甚至连戒指都忘了脱下来还给他。 当然,岑曼很清楚,这样的心跳只是因为女孩子对男神的敬仰与膜拜之情而已。 或许是那场求婚的戏码更更让岑曼难以招架,真正开始拍摄时,她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原来那么紧张。 拍摄开始后,他便立即进入状态,被他用力拥入怀内的时候,岑曼以为蒋靖风真会亲她。而事实上,蒋靖风只靠错位完成这个镜头,他状似亲密地吻着她,还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提醒她:“跟着我。” 不得不说,蒋靖风确实是一个很优秀的演员。一个优秀演员的标准,并不是自身演得有多好,而是引领搭档演得更好。现在回想,岑曼也记不清自己当时做了些什么,然而拍摄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她知道这全是蒋靖风的功劳。 从开始到结束,蒋靖风都很敬业,除了必要的触碰以外,他没有做出任何逾越的举动。在拍摄结束后,他绅士地替她将裙子拉好,还让他的助理给她送来一杯热茶。 岑曼未能及时刚刚的场景中抽离,她迷迷糊糊的。直至离开了片场,她才逐点回过神来,到家才发现那枚求婚的道具戒指还戴在自己指间。 拍摄的时候,岑曼全程抱着蒋靖风的脖子,她的手指并没有入镜。或许正因这个原因,他们谁也没有提醒她把戒指拿掉,她担心这枚戒指会影响剧组拍摄进度,连忙给叶思语拨电话。 叶思语应该还在片场,等岑曼把情况说清楚,她才说:“我知道戒指在你那里。刚才全世界都在找,不过蒋叔说他把戒指送了给你。” 岑曼猜想蒋靖风只是不想多生枝节,所以才这样替自己解围。她本想找个机会跟他道歉与道谢,并顺便将戒指还给他,奈何剧组在第二天就转移到邻省拍外景,害她一直没有这个机会。 趁着还记得,岑曼立即从包里翻出那枚戒指,一脸歉意地说:“我忘了把它还给你,真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蒋靖风看了一眼,没有接:“我既然说了送你,就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 岑曼正想说话,蒋靖风先一步打断她:“我这次让侯助理请你过来,是要跟你说对不起的。当时让你当张嘉绮的替身,我没想到剧组会拿这段片花炒作,因此给你造成困扰,我感到非常抱歉。你要明白,这是一个商业电影,投资方做了大笔投资就是想拿到更丰厚的回报,虽然我是主演,但我的态度也未必能改变他们的决定。” 岑曼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说这么一番话,她只觉得心头发暖,好半晌才想起回应:“哦,没关系……” 蒋靖风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事情,他再度看向岑曼,问道:“对了,项链还喜欢吗?” 岑曼露出错愕的表情:“项链?” 蒋靖风点头,再一次重复:“项链。” 第11章 雾里看花(二) 脑海里猛然浮现出余修远将首饰盒抛向垃圾桶的情景,岑曼又恼又急,不自觉收紧了手指。难怪他不勉强自己收下项链,之后还对它毫不怜惜地将它扔掉,原来项链根本就不是他送的。 岑曼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蒋靖风不解地看着她:“有什么问题?你不喜欢还是别的原因?” 岑曼心虚不已,却不敢告诉蒋靖风,她亲眼看着那条项链被扔进垃圾桶,不过什么都没做。她的眼睛瞟向了别处,硬着头皮回答:“没有,我很喜欢。” 蒋靖风说:“喜欢就好,希望你接受我的赔礼。” 其实岑曼已经不太记得那条项链长什么样子,她暗骂自己糊涂,同时也默默地埋怨着余修远。蒋靖风还在等她的回应,她紧了紧手指,最终只能无奈地说:“那……谢谢你的礼物。” 没过一会儿,盛装打扮的张嘉绮便提着裙摆过来,她笑吟吟地对蒋靖风说:“蒋哥,过来拍个照吧。” 蒋靖风早已察觉岑曼不太适应这种场合,因而不想将人留在这边。面对热情邀请他的张嘉绮,他只说:“稍等。” 张嘉绮也不走开,她继续说:“纪先生他们已经等很久了。” 听见某个熟悉的姓氏,岑曼倏地一惊,差点弄掉了手中的戒指。 蒋靖风轻蹙眉头,有点为难看向岑曼。 张嘉绮这才装模作样地对岑曼说:“哦,你也在呀。” 岑曼礼貌地对她笑了笑:“张小姐,你好。” 张嘉绮亦娇然一笑:“真抱歉,我最近记性不太好,忘记你叫什么了。” 虽然她们没见过几面,但岑曼却觉得张嘉绮对自己总是带着敌意,或许是由于那段片花,她极大地抢去了张嘉绮的风头。她懒得计较,只是淡淡然地说:“没关系。” 张嘉绮又说:“投资方在那边等着蒋哥,要不你也一起过来合照吧。” 投资方向来不轻易合影,即使要合影,也不会跟普通的演员同框,更别说一个连正脸都不露的裸替。张嘉绮这话说得轻轻巧巧的,细听便会察觉其中带着几分炫耀的意味,甚至还有让岑曼难堪的意图。 岑曼的焦点却不在此,想到纪北琛有可能在场,她就巴不得立即离开,免得跟他碰个正着。 就在这时,一直听着她们谈话的蒋靖风终于开口,他问岑曼:“你跟着我,还是留在这边。” 娱乐圈最不缺就是同行勾心斗角的戏码,蒋靖风这样道行高深的男人,不可能看不透张嘉绮的心思。他这样说,明显就是护着岑曼,作为一个替身演员,她可能上不了台面,若她是蒋靖风的女伴,这身份地位就很不一般了。 此话一出,张嘉绮虽然还能保持笑容,但眼底却闪过一抹嫉恨的光。 “我留在这里好了。”岑曼心绪不宁,并没有深究蒋靖风话中的意思。此际她已经有意识地将背对着主会场,尽量把自己的脸藏起来。 最终张嘉绮便挽着蒋靖风的手臂离开。举步之际,张嘉绮偏过头望向岑曼,趁着蒋靖风不在意,便目光阴冷地剜了她一眼。 晚上七时三十分,宴会正式开始。导演最先被请到舞台上讲话,叶思语在这时才得以脱身,弯着身子溜到角落找岑曼。 岑曼见了她,立即就问:“纪北琛是不是也来了?” 听见这个名字,叶思语的表情变得有点奇怪。顿了半秒,她才回答:“曼曼,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可不要激动。” “什么?”岑曼心里泛起不祥预感。 叶思语沉吟了下,说:“你也知道的,倾城娱乐的《二丁目的秘密》第一投资方,而纪北琛是倾城娱乐的太子爷……” 岑曼无奈一叹,接话:“所以他也在?” 叶思语摇头,她弱弱地纠正:“所以他已经知道你就是演那段片花的人……” 不用照镜子,岑曼也猜到自己的表情肯定震惊得很滑稽。眼睛瞪大了好几秒,她才勉强控制好自己的声音发问:“什么时候的事?” 叶思语说:“我不太清楚,不过我们在俱乐部碰面那会,他已经知道了。” 在俱乐部那天,岑曼意外脱滑,被余修远带走以后,叶思语只得一个人继续运动发泄。她没想到纪北琛也跟了上来,没一阵子就攀到跟她一样的高度,他只意味不明地对她笑了一下,像挑衅,又像是别的意思,随后又继续往上攀。 叶思语所在的娱乐公司,跟倾城娱乐是死对头,从某种程度来讲,他们的立场是对立的。一时脑筋发热,她便奋力上攀,油然生出一股跟这个男人一决高下的狠劲。 结果几乎是毫无悬念的。纪北琛早早就攀到顶端,然后潇洒地下降。他没有直接降到地面,却故意停在叶思语的高度,说了一句差点也让她脱滑的话…… 沉浸在回忆中的叶思语被岑曼的声音惊醒,她听见岑曼变了调的声音:“你怎么不告诉我!” 叶思语回答:“反正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你不知道会更轻松……” 岑曼竟然无言以对,她按了按发胀的眉心,一抬头竟然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纪北琛。纪北琛显然早就发现了她,她嘴角都僵了,而他却朝她举了举酒杯,然后将洋酒一饮而尽。 这样的境况实在让人措手不及,岑曼连哭的心情都有了。纪北琛还站在原地,她尽管不情愿,也不得不从侍应的托盘里拿了一杯酒,拖着步子朝他走过去。 由于圈子不同,岑曼跟余修远的好友都不太熟悉,有很多只有一面之缘。至于纪北琛,她同样不熟悉,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加上来十个指头也数得过来,不过每次见面都极不太平,因此他们对彼此的印象都甚为深刻。当然,这样印象,全部都差得不能更差。 第12章 雾里看花(三) 场内宾客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舞台上,几乎没有人察觉这个小角落的风起云涌。 纪北琛的身体斜斜地依靠着墙壁,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漫不经心的睥着岑曼,那个弧度不大的笑容带着阴柔的邪气。 跟纪北琛相比,余修远的相貌要阳刚得多,像他这种浑身散发着男性荷尔蒙的人,不知道怎么会跟纪北琛成为好友。岑曼暗自腹诽,脸上却堆着微笑,略带讨好地唤他:“纪哥哥。” 以往跟岑曼见面,纪北琛不是被冷嘲热讽,就是被直接无视,第一次看见她摆出这副小绵羊的模样,他倒觉得有趣。待欣赏够了,他才发话:“很不错嘛,混得风生水起的,连蒋大影帝都对你青睐有加。” 这明显不是赞美,而岑曼罕见没有反唇相讥。她讪讪地说:“哪有哪有……” 纪北琛随手将空酒杯搁在一边,眼睛往站在她身后的叶思语瞟了眼,继而说:“怎么没有?张嘉绮没胆拍的戏你都敢上,真不是一般的英勇。” 此话一出,岑曼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 纪北琛慢吞吞地说下去:“说到底,这事我还得感谢你。不是你愿意为艺术献身,这部电影就没有这么有效果的前期宣传。” 反正话已经说开了,岑曼没什么好顾忌的,与其憋屈哑忍,还不如奋起还击。她仰起脸:“你捧的都是什么演员,这种戏不敢拍,那种戏又怯场,就你这眼光,我看你爸的公司早晚被你弄垮!” 看她露出爪子,纪北琛笑道:“牙尖嘴利的丫头。” 岑曼冷哼了一声:“我早不是丫头了!” 纪北琛夺过她手中的酒杯,举起晃了晃:“这次跟我的眼光没关系,看上张嘉绮的人,可不是我。” 岑曼下意识抬头,隐隐间,她似乎猜到纪北琛将要说什么。 纪北琛像是故意让她着急,他把话说得很含糊:“我看阿远挺喜欢她,她怎么也算是半个自家人。公司的资源给谁不是给,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听了他的话,岑曼虽能保持冷静,但留心细看,必然能察觉她的脸部线条早因情绪波动而变得僵硬。 这反应似乎未能让纪北琛满意,他乘胜追击,又说:“这事本来是阿远欠我一个人情的,不过你这样一搅合,我是不是得反过来感谢他,毕竟他旧时的小女友才是居功至伟的人啊。” 岑曼怄得磨牙。她恶狠狠地剜了纪北琛一眼,提起裙摆就转身走开。她担心再待多半秒,就会忍不住爆发,在大庭广众揍那个跟余修远蛇鼠一窝的男人。 其实岑曼也有揣测过张嘉绮跟余修远之间的关联。在俱乐部那天,纪北琛直接道破了她跟张嘉绮在外貌上的相似,她便冒出了张嘉绮蹿红跟余修远脱不了关系的念头。正是由于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她才会精神恍惚,从岩壁上脱滑下来。 如今从纪北琛得到确切的答案,岑曼虽然还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仅有这样的信息已让她足够郁闷和烦躁。 他们的感情告终后,岑曼就知道余修远已经不再专属于自己,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就会跟别的女人相恋结婚。她无数次让自己接受现实,也做好了无数次的心理准备,然而这一天真要来临,她才发现自己承受不起。 叶思语看见岑曼脸色不对,立即打算追上去。 只是,她刚想举步,纪北琛突然扣住她的手腕,懒散地开口:“叶小姐,请留步。” “留什么留!”叶思语没好气地说,“就知道使坏!” “使坏?”纪北琛像是听了一个世纪笑话,“我不做这种无聊的事。” 最终叶思语也没有追上岑曼。岑曼憋着满腔怒气无处发泄,她的脚步又急又乱,差点把侍应托盘上的酒撞倒,引起了一阵小小的动静。 刚走出会场,岑曼就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回头就看见蒋靖风也从里面出来。 那一阵小动静引起了蒋靖风的注意,看见岑曼匆匆地往外走,他便跟过去了解情况。岑曼烦躁地摁着电梯控键,他稍稍皱着眉,问她:“怎么回事?” “没事。”岑曼不耐烦地回答。 蒋靖风说:“是我把你请过来的,让你载兴而来,败兴而去,不是我的待客之道。” 顿了下,他接着说:“就算是你不想说,至少也要跟我交代一声你要去哪里。” 岑曼抿着唇,一言不发。 电梯抵达,岑曼迈着步子往里走,不料蒋靖风也跟了进去,顺手摁了第一层。 岑曼这才发话,她诧异地说:“宴会还没结束,你就这样溜了?” 蒋靖风只说:“你一个女孩子,这大晚上的还人生路不熟,很危险。” 待在这陌生的城市,岑曼确实不敢乱跑。坐在蒋靖风的座驾上,被问及住哪家酒店,她沉默了片刻:“我不回酒店。” 回到酒店对着那四堵墙壁,她肯定会更加郁闷。 “那你想去哪里?”蒋靖风问她。 岑曼回答不上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 等了半晌,蒋靖风就说:“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带你去一个地方。” 岑曼没想到他会带自己上山。汽车在陡峭的山路行驶,每一个拐弯都惊心动魄,蒋靖风却游刃有余,像极他在某部电影里饰演的赛车手。 车子安稳地停在山顶以后,蒋靖风率先下了车。岑曼一边透过车窗看了看外面的境况,一边缓缓地解开安全带,刚打开车门,她就听见蒋靖风问:“喜欢看星吗?” 抬头便看见漫天繁星,岑曼又惊又喜,不由得惊叹:“真漂亮!” 蒋靖风倚在车旁,意味深长地说:“最黑暗的时候,星光才是最光最亮的。” 岑曼心头微微一动:“你说得对。” 山顶的晚风特别阴冷,岑曼收紧了披肩,仍是不御寒凉。蒋靖风把外套脱给她,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谢接过。 由始至终,岑曼都不愿透露今晚失常的原因,蒋靖风不强人所难,尽管好奇,也没有追问。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无关要紧的话题,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凌晨。 回到酒店,岑曼只想洗澡和睡觉,至于其他事情,她不愿费心伤神。刚用房卡开了门,叶思语立即奔了过来,她把房门关上,同时说:“你怎么还不睡? 叶思语快急哭了,她说:“你跑哪儿去了?不告诉我一声,还不接手机不回微信!” 岑曼翻出自己的手机:“我上山了,那边应该没信号。别担心,我一个大活人,不会突然消失的。” 岑曼往里走,这才发现房里待着一个男人。她的脚步倏地顿住,而叶思语在她身后悄声说:“我找不着你就只能找他,他恰好在临市出差,我说你不知道上哪儿了,他就连夜赶过了来。” 余修远坐在角落的沙发里,他倚着靠背,神色却不见轻松。他穿着很正式,领带袖扣一样不缺,看上去像是从某个重要饭局赶来的。 叶思语捅了捅岑曼的后腰,将声音压得更低:“我什么也没跟他说,你们好好地谈一谈吧……” 岑曼正想说话,余修远却突然从沙发站起来。他一把扯过她的手臂朝房外走,声音绷得很紧:“跟我回去。” 第13章 怯 手臂被余修远抓得发疼,岑曼低头就看见他手背隐隐突起的青筋。她原本不敢招惹他,但想到纪北琛的话、想到自己连质问他跟张嘉绮是什么关系的立场都没有,她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便再度翻涌。 刚走出酒店大门,岑曼就用力甩开了余修远的手,停在原地说:“你不要再管我了好不好?” 余修远愣了一下,怒极反笑:“你以为我想管你?你多大的人了,还闹这种无故失踪的把戏,很好玩吗?” 这座城市的治安是出了名的混乱,嫖客赌徒瘾君子多不胜数,犯罪率一直高得让人发指。听说岑曼在这陌生城市不知所踪时,余修远既着急又恼火,他丢下手头的事务,第一时间托关系帮助找人,随后就赶过去跟叶思语会合。 叶思语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她一遍又一遍地拨岑曼的手机,可惜一直无法接通。一看见余修远,她就好像看见救星,差点要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了。 余修远问明情况,才知道岑曼原来是陪她过来出席杀青宴,当他追问岑曼为什么要离开酒店,叶思语又支支吾吾地交代不了,一看就知道有意隐瞒。心知问不出究竟,他便暂且放下这种无关要紧的事情,前往监控室查看监控录像。 在监控录像里,他们都能清楚地看见岑曼是跟一个男人离开的。余修远认得这个男人,而叶思语就更不用说了,倏地感受到周遭的低气压,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她正想用余光瞄一眼余修远的表情,余修远已经拿着手机举步往外面走,并用语气冰冷地让人查一个车牌的行车路线。 就在岑曼回到酒店前几分钟,余修远也掌握了她所在的方位,于是就跟叶思语一同回到房间等她。尽管如此,他还是怒火攻心,不知道是气她做事没交代,还是恼她大半夜跟别的男人山上游玩。 借着那点冲动,岑曼算是豁出去了,她扬声说:“不想管更好,从今天开始,你再管我就是小狗!” 尽管是深夜阑珊,但还是有不少住客穿梭在酒店前庭,或归或离。他们像是争吵中的情侣,无可避免地引来过路人的侧目,余修远强忍着不发作,半搂半拖地将岑曼带到停车场,动作粗暴地把人塞进车里。 坐到副驾座以后,岑曼仍然挣扎着要下车,余修远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支在车顶,牢牢地堵住她的去路。他俯下身,冷眼看着她:“你怎么回事,大半夜闹失踪不说,还要莫名其妙地跟我发脾气?” 面对余修远的厉声质问,岑曼只感到委屈,她看着他,眼睛突然发酸:“我一直都是这样莫名其妙,我不像别的女人那样识趣懂事,总是跟你哭闹、惹你生气,还让你厌烦……这些你都很清楚的,你不就是因为这个才跟我分手的吗?” 注视着她那双氤着水雾的眼睛,余修远脸上露出一抹显而易见的倦色:“怎么又拿这个说事呢?” 岑曼的记性很好,对于那段短暂的恋情,她更是记得一清二楚。 跟余修远表白的时候,她才念大一。新生入学那天,原本要为她搬行李、打点入学事宜的岑曦临时来不了,因而就找了余修远江湖救急。 余修远所就读的高校就在岑曼所念那所大学的附近。他还是研三的学生,不过早已跟几个志同道合的校友创立了一家环保公司,他们全是化学系的高材生,从科研到开发、从营销到服务,全是团队内部亲力亲为。除了提供技术以外,余修远还注入重资支持公司的前期运营,是公司的最大股东。他虽然很忙,但还是抽出时间帮忙。 在岑曼刚上高中那会,余修远就跟随父母搬离了霜江的老屋,住进了市中心那高档楼盘里的别墅区。母亲告诉她,余修远他家工厂的地皮被政府征收了,并且拿到了大笔的拆迁赔款。余修远的叔叔是毕业于国外名校的商科高材生,在他的操控下,这笔资金所做的投资赚了很多很多钱,而他家便成了名副其实的暴发户。 自从他家搬走以后,他们见面的机会总是少之又少,她已经有颇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他还是老样子,很高、很帅、很迷人,惹得她小鹿乱撞,眼睛总是偷偷地往他那方瞄。 得知她在这边念书,余修远倒挺照顾她的,有空会过去看看她、带她到外面吃吃饭。他们以前是邻居,现在是邻校,岑曼每次想到这个都乐滋滋的,总有种回到过去的幸福感。 在大学度过的第一个生日,岑曼特地找来余修远陪自己一起过。余修远向来不惦记这种日子,没有给她准备礼物,于是就让她把生日愿望说出来,如果他能办到就帮她实现。 想不起从哪一年开始,岑曼的生日愿望就没有改变过。当她故作轻松地问他能不能做自己的男朋友时,她明显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他又恢复常态,很认真地答应了。 往后一段时间,岑曼都觉得这实在太过虚幻。曾经遥不可及的东西,此际却那般轻易地握在手里,她多多少少也有点患得患失。 即使关系不同了,但余修远对她还是像旧时一样,照顾她、纵容她,却未能让她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爱意。她总是追问余修远喜不喜欢自己,即使得到肯定的答案,她的心里仍然没底。 在他们分离这几年,岑曼知道他变了很多。余家暴富,余修远的交友圈子亦随之改变,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结交了一群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正是最为年少轻狂的年纪,他们经常聚在一起玩乐,挥金如土地享受着恣意人生。 岑曼反感他那富二代的做派,偶尔也会发现他身上有别的女人的香水味。余修远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一时间难以改变,同时跟她强调过很多遍,这不过是逢场作戏,他从来没有越界,更没有做任何不忠之事。 他们曾经推心置腹地谈了很多遍,可惜岑曼未能被他说服,她不是不相信他,只是坚信近墨者黑的道理,跟那种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为伍,他迟早也会变得跟他们一样。 渐渐地,他们的争吵变得越来越频繁。余修远起初还会让着她,像哄小女孩那样哄着她,有时候他真觉得,他还没有将岑曼从邻家妹妹这个身份转换过来。 或许是被花花世界迷乱了双眼,当初那段最简朴、最纯真的恋情便黯然失色。到了后来,他也倦了烦了,开始怀疑这段感情的开始到底是不是一个错误。 最终压垮这段感情的导火线,是余修远公司的一场变故。余修远和他的合伙人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和资金,研发了一套高效节能的废气净化系统,眼看着研发即将进入最后阶段,其中一个合伙人竟然将核心技术以高价卖给了国外一家研发机构,并让对方抢先申请了专利。 这不仅使根基不稳的新公司陷入困境,同时也让几个合伙人的关系紧张起来,他们各怀鬼胎,光是处理这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余修远已经筋疲力尽,更别说想办法让公司重整旗鼓。 由于公事不顺,余修远颇长一段没有找岑曼。岑曼也知道他公司出了状况,因而不敢打扰他,可是他实在失踪得太久,她忍不住拨通了他的手机,即使帮不上忙,关心他一下也是好的。 当时余修远正跟纪北琛他们在会所里喝酒,他心情不好,因而喝得特别凶。接到岑曼的来电,他虽然没醉,但舌头还是有点不听使唤。听见他的声音不对劲,岑曼坚持过去看他,他没有精力跟她拉锯,于是就由着她来。 结果他们就在包房里当众吵了起来,他借着酒意,而她爆发了按捺已久的怨气,于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事后岑曼再度回想,她也觉得自己确实是有点无理取闹,她不仅跟余修远撒野,还对着劝架的纪北琛泼了一杯洋酒。 想到这里,岑曼自嘲地笑了笑,接着对余修远说:“最后一次吧,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无理取闹……” 笑着笑着,岑曼的眼泪就失控地从眼眶溢出,她狼狈地别开脸,带着哭腔把话说下去:“以后你不用对我好了……” 其实岑曼喉间还哽着一句“你就对别人好吧”,话溜到唇边,她又说不下去。 除了分手那天以外,岑曼从来没在他面前这样失态。伴着她凄凄然的声音,他的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就在他怔愣的瞬间,她猛地将他推开,头也不回地往前奔去。 余修远没几下就把人追上,她箍着她的手腕:“你又要跑去哪里?” 岑曼使劲挣开他:“都说了不用你管!” 他们互相拉扯着,余修远很快失去耐心。岑曼还在重复着那句让他厌恶的话,他忍无可忍,干脆将人拽进怀里,狠狠地堵住她的唇。 第14章 怯(二) 夜风萧瑟,树影摇曳。 停车场内的路灯散下冷冰冰的光线,两道交错的倒影投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他们明明正相拥相吻,却无唯美可言,甚至还有些许扭曲。 自从分手以后,余修远还是第一次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岑曼整个人懵了。他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她无处可逃,只能像撼树的蚍蜉那样推着这个举止失控的男人。 定期健身的余修远臂力十足,岑曼的腰被他搂得生疼,每当她有意挣脱时,他便会更加用力地收紧手臂,将跟前的人死死地禁锢在胸前。他的唇舌横蛮地攻城掠地,微凉的泪花滑入口中,淡淡的咸味却狠狠地灼伤了他的神经。 余修远记得,在他们分手那天,岑曼也是这样流泪的。 跟岑曼在会所争吵的时候,其实他的脑子仍然很清醒的,他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伤人,但还是图一时的痛快,一个劲地说了出来。无论是工作还是感情生活,他最近都极不顺心,似乎只有用这样愚蠢的方法,才能抒发这段时间积聚的闷气。 岑曼也是被气着,她的话同样不留情面。众目睽睽之下,他不仅烦躁,连面子也挂不住。 余修远以前只知道岑曦不是省油的灯,却不知道岑曼跟她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见惯岑曼温温顺顺、乖乖巧巧的样子,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不由得让他吃惊。她锋芒毕露的样子,像蜜蜂、像刺猬,不管不顾地将双方弄得遍体鳞伤。 尽管如此,他也没想过要跟岑曼分手。岑曼闹得有多凶,就证明她陷得有多深,他也曾因此认为,她舍不得离开自己。 结果未如他所料,岑曼再一次让他措手不及,那样果断、那样坚定地跟他一刀两断。 那晚他们算是彻底地闹翻了。考虑到大家都气在头上,余修远特地冷静平复了几天才去找她,她肯接他的电话,也肯见他,只是那平静的状态不过是摧城拔寨的前奏。 见面的地点在大学城南区的日料店,那家小店的装修很漂亮,很多女孩子都喜欢过去聊聊天、聚聚餐。余修远明显是迁就她的喜好,她来之前,他已经点了她喜欢的寿司和天妇罗。 他们都带着一肚子的话过来的,不过用餐的时候,亦很有默契地选择沉默。最终是余修远先开了口,他将筷子搁在筷架上,态度恳切地跟她讲道理。 岑曼只是垂下眼帘吃东西,并没有给他什么回应。其实她也不敢出声,她担心自己一出声,会令这最后的平静都消失殆尽。她挤出大块的芥末,被呛得鼻水和泪水都冒出来,她还是坚持放在嘴里。 余修远说了很多,而岑曼却一直无动于衷,他有点无奈,不由得叹了口气,然后对她说:“曼曼,你总是这样跟我闹,我们还怎么在一起呢……” 这句话比强力芥末更让人难以承受,岑曼听了以后,眼泪就大滴大滴地掉在手背上。她那样的狼狈,但还是倔强地抬头问他:“你是不是想说分手?” 末尾那两个字让余修远发怔,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岑曼已经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答应你。” 说完,她也不等余修远回应一句,就带着满脸泪痕跑掉了。 岑曼是一个爱哭鬼,从小到大,余修远早已经习惯她老掉眼泪的毛病。只是,当时她哭得实在是伤心,每次回想,他的心坎总是隐隐作痛。 后来他也尝试挽留这段感情,可惜岑曼不为所动。然而钉子碰多了,他那点自尊和骄傲大为受损,最终便不了了之。 酸楚往事停在心头,余修远有点失神,他一下没提防,随后就被岑曼咬破了内唇。待他反应过来,他已经满嘴铁锈的腥味,而她也挣出了自己的怀抱。 岑曼用手背愤愤地拭擦着被他亲吻过的唇瓣,她目露凶光,恶狠狠地骂他:“余修远你这个混蛋!” 余修远也知道自己是个混蛋,他没有反驳,只是过去拉了回来。 男女之间力量本是悬殊,加上岑曼失望地痛哭,哭得筋疲力尽,更是没力气挣开余修远。她心有不甘,于是就抓起他的手臂,又使尽力气咬下去。 她有两颗门牙特别尖,当她舍得松口时,余修远的手臂已经多了一圈沁着血丝的牙印。他漠然地收回手,问她:“消气了吗?” 岑曼别看脸,咬着唇不答话。 看她最终安静下来,余修远才上了车,同时俯身替她系安全带:“累了就睡一阵子,等会儿我叫醒你。” 岑曼一言不发地坐在副驾座,她虽然不知道余修远要带自己去哪儿,但知道他肯定不会把自己卖了。她倦透了却无睡意,眼睛睁得大大的,呆滞地盯着车外那一闪而过的深宵夜景。 汽车驶入主干道时,余修远才对她说:“我在斐州谈项目,你先跟我在这边留几天,等我交代好工作,再带你回霜江。” 商业合作自然少不了交际应酬,余修远说不定就是从什么饭局赶过来的。岑曼还在念书的时候不懂这点酒桌文化,直到踏入职场,她才知道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尽管如此,她还是故意说:“你就不怕我像旧时那样捣乱?” 余修远分神瞧了她一眼,却没接话。良久以后,他才发问:“你怎么跟蒋靖风混到一起?” “合眼缘。”岑曼胡乱地搪塞他。她了解余修远,若她不给他一个答案,他肯定不会轻易罢休。她担心他找人去查,顺藤摸瓜就发现了她曾给张嘉绮做裸替的事。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她亦按捺住不提及与他和张嘉绮相关的话题,免得他心血来潮去探个究竟。 尽管纪北琛也是这件事的知情者,但是岑曼知道他肯定不会主动告诉余修远的。他要是有心告诉余修远就说早说,肯定不会等到现在,更不会特地找机会在自己面前说那番话。 想到他和张嘉绮那暧昧的关系,岑曼再一次打翻了内心的五味瓶,很不是滋味。自心底泛起的失望一点点覆盖初时的沮丧与落寞,她将额头抵在车窗,忍不住低叹了一声。 车厢里那样的静,余修远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他问岑曼:“叹什么气?” 岑曼仍然维持原来的姿势,她回答:“想他想得很。” 余修远扶着方向盘的手倏地一紧,他抿了抿唇,接着说:“像他那种人,整天活在戏里,是真心还是假意根本分不清楚,你离他远点。” 她不应声,余修远又说:“以后也别跟叶思语参加这种宴会,那个圈子很复杂,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岑曼冷冷地讽刺他:“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怎么可能不复杂?” 余修远只将此当作岑曼的气话,并没有深究。直至某天,他终于理解了她的意思,他真想立即让她见识一下什么才是所谓的坏男人。 第15章 怯(三) 他们连夜离开,抵达斐州已经将近凌晨三点。 任岑曼精力再好,也抵挡不住睡意,侧过脑袋倚着椅背睡着了。她应该睡得很浅,余修远只轻轻地唤了声她的小名,她就睁开了眼睛。 那双美眸不复旧时的神采,目光呆呆的,一看就知道正睡得迷糊。余修远替她拉好披肩,随后搓了下她的脸蛋:“能走吗?还是让我背你?” 岑曼还真的不清醒,看着余修远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总有种置身梦境的错觉。对着他眨了几下眼睛,她才软声回答:“我自己走。” 余修远有一瞬恍惚,他想岑曼确实是睡迷糊了,否则她肯定不会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除了她上次想拿回戒指、有意示弱以外,她总是横眉冷眼,昔日那娇惯和温纯通通消失无踪。 他有多怀念旧时的她,只有他自己知道。可惜那些美好早已悄然远去,而他,也亲手推了一把。 岑曼安安静静地跟着他进酒店,他让她去哪儿,她就去哪儿。走进房间后,她才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对余修远说:“我的行李箱还没拿……” 余修远一手插上门卡,另一只手引着她前行:“先用酒店的睡袍将就一晚,明早我再让人把你的行李送过来。” 看见那松软的大床,岑曼连高跟鞋都不脱就把自己摔下去,并在丝滑的绸面凉被上蹭了蹭。无数个嗜睡因子催促着她入眠,她正要闭上眼睛,一把熟悉的男声便不适时宜地传来。 余修远刚进浴室替她调好水温,本来想叫她进去洗澡,不料她已经自动自觉地往床上爬了。他坐在床边,伸手解开环在她脚踝上方的鞋扣子,问她:“不洗澡?” 脱下高跟鞋的束缚,岑曼很自在地蜷了下小腿。她想到今晚出席了宴会,也跟蒋靖风上山看星星,整个人都脏兮兮的,于是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现在就洗。” 他扶了岑曼一下,叮嘱道:“水温我帮你调好了,直接淋浴吧,不然你肯定又赖在浴缸睡着的。” 岑曼没有应声,进了浴室就直接甩上门,将余修远的声音全部阻隔在外头。 星级酒店的浴缸很大很豪华,岑曼还挺想躺下去泡一泡的,耳边骤然回响起余修远的话,她又鬼使神差地打开花洒,只简单地冲了个热水澡。 待岑曼穿好睡袍出去时,余修远已经不在了。 房内灯光柔和、温度适宜,明显是被人细心地调适过的。刚才歪扭地甩在地毯的高跟鞋被放置在鞋架上,而酒店提供那双一次性拖鞋已经被拆封,此际正整齐地摆在床尾处。 那晚伴着岑曼入睡的是乱糟糟的思绪,她睡得不怎么好,第二天将近中午才从起床。 岑曼开了手机就收到余修远的信息,他稍稍交代了今天的行程,并让她自己到酒店的餐饮部解决早餐。 这条短信不到八点就发送了过来,看来他没睡几个小时就投入了新一天的工作,想到昨晚那样折腾,岑曼虽然有些许心疼他的操劳,但记起他做过的混帐事情,她又暗骂了一句活该。 酒店服务员送来的换洗衣物,岑曼将就着换上,趁着午饭时间,她给余修远回复短信,提醒他记得让人将自己的行李箱送过来。如今手里只有一个小小的晚宴包,里面就放了唇彩、手机和身份证,她身无分文,感觉很不踏实。 收到她的短信,余修远直接拨通了她的手机,了然地问:“睡到现在才起床?” 余修远应该在户外,他的话音夹杂着呼呼风声,岑曼听得不太真切,凝神静听才辨得出来。她“嗯”了一声,又听见他问:“要不要过来吃饭?” 岑曼不想独自进餐,于是就答应下来。 前来接岑曼的人不是余修远,而是他的司机小李。他们见过几次,小李明显认得她,看见她在酒店前庭等候,立即就下车给她开门,笑着跟她打招呼:“岑小姐,早上好。” 岑曼道谢,也笑道:“还早吗?” 小李仍旧嘿嘿地笑着,他回答:“远哥让我来接你去吃早餐。” 岑曼撇了撇嘴,这男人不但无时无刻惹她生气,而且还在别人面前抹黑自己,真的坏透了! 车子平稳地行使在主干道,岑曼张望着陌生的街景,随意地问:“你跟余修远一起过来谈项目?” 小李点头。他很健谈,一路上都喋喋不休地说着跟余修远有关的事儿,语气中还不乏崇拜和爱戴。他说余修远很好相处,平日没有老板架子;他说余修远精明能干,什么大项目都能搞定;他说余修远是自己的偶像,那么年轻就事业有成……岑曼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很少发表见解,只会在他停顿的时候给他一点反应。 等他意犹未尽地停下来,岑曼才问:“那你是不是也很羡慕他美人在怀,还可以左拥右抱?” 忠心的小李马上为老板平反,据理力争他不是那种色欲至上的花花公子。不过这小伙子实在直率,末了还很诚实地补充道:“其实远哥身边就只有一个小明星,我看他们应该没什么的,每次远哥都让我把她送回家。对了,她跟岑小姐你长得挺像的……” 岑曼莫名地心生浮躁,她用手指抠着安全带,冷淡地问:“余修远呢?” 小李尚未察觉有什么不妥,他回答:“远哥去园区考察了,等一下就赶回来。” 结果赶回来跟岑曼吃午饭的,除了余修远以外,还有几个他的合作伙伴。当时她正在包房里化愤懑为食量,一群人突然闹哄哄地闯进来,吓得她差点将肉丸都滚到餐桌上。 他们以为走错了包房,只有余修远一脸淡定,举步朝她走过去。他用指腹擦掉她嘴角的酱汁,而后才将她牵到人前作介绍。 他们旋即意会,有个年纪稍长的男人还说:“出个差都形影不离的,肯定是好事将近了。” 岑曼循声望过去,看清楚他的相貌,她倍感意外,反射性地开口:“梁董事长……” 这声称呼惹得大家的注意再一次集中在岑曼身上,岑曼有点窘迫,而梁诀则诧异地问:“你认识我?” 岑曼还没毕业就进了雅蕾实习,雅蕾的创始人兼董事长,她怎么可能不认识。他们在公司见过面,不过梁诀日理万机,像她这样名不经传的小员工,他肯定没印象。 余修远替她解释缘由,而梁诀用长辈责备后辈的口吻说:“小远你真是,曼曼在我这边上班你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以后得拜托梁叔多多照顾了。”余修远应声。 梁诀说:“这是一定的。” 余修远让人把餐桌上的残羹撤掉,然后重新点了一桌子的佳肴。岑曼坐在他旁边,好半晌都不吭声,他不由得压低音量说:“他们一定要跟我吃饭,我推不了,你忍耐一下好吗?” 岑曼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生,她在意的不是陪着余修远应酬,而是他跟梁诀是怎么搭上的。这里人多,她也不好发问,于是就胡乱地应他:“哦。” 除了梁诀以外,在这餐桌上还有一个岑曼的老熟人欧阳雍。 欧阳雍他是余修远的师兄,也是他公司的第二股东。自从公司发生变故,有两个合伙人选择退股,而他却继续坚守,与余修远共度难关。于公于私,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好。 岑曼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项目,不过光看余修远和欧阳雍同时出马,她也料到这必然是大工程。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饭结束,岑曼放松自己紧绷的神经,准备跟随余修远离场。 欧阳雍跟他们一同前往停车场,等到外人全部走掉,他才对岑曼说:“曼曼,好久不见了。” 隔在中间的余修远无动于衷,岑曼的脸蛋却因这句简单问候而变得火辣辣的。当年她不懂事,别说纪北琛,但凡是余修远身边的人,她都用自己独有的方式,通通得罪了一遍。她悔不当初,若猜到有这么尴尬的一天,她怎么也不会做出那样幼稚而冲动的行为。 三两秒后,她才低着头说:“好久不见。” 这两个男人不约而同露出了戏谑的笑容,岑曼恼羞成怒,撒起泼来仍旧有当年的气势:“笑什么笑!” 欧阳雍的笑意更甚,不由得调侃他:“看来你还没把你的小野猫驯服啊。” 余修远不知道该喜该悲,他不顾岑曼的反抗,略带占有意味地搂住她的腰,颇为感慨地对欧阳雍说:“她啊,我可能这辈子都驯服不了……” 第16章 沙堡垒 相识了二十多个春秋,他们明明像左手跟右手那样熟悉,但听着余修远这不太正经的话语,岑曼仍然会悄悄地红了脸。她更加用力地推着身侧的男人,故作凶狠地说:“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能!” 余修远没有将她的推搡放在眼内,他不愿松手,像护着什么珍宝一样把人搂得紧紧的。 要是在以前,岑曼早就抬腿踹过去了,而现在比旧时成熟,在外人面前知道给余修远留点面子,于是只能偷偷地掐他的腰。 他们这般亲密地打情骂俏,欧阳雍有点看不下去,他别开脸虚咳了声:“你们高兴就好。” 余修远笑了笑,接着凑到她耳际说:“等下陪我去园区?” 岑曼原以为余修远已经忙完,没想到他下午还得办事。想起刚才的困惑,她问:“你们在做什么项目,怎么跟梁董事长也请来了?” 回答她的人是欧阳雍,他说:“那群老家伙收到消息,知道上头又准备整顿排污排废问题。他们全部不乐意投那么大笔钱改善排污设备,就开始搞小动作,想请我们替他们做点手脚,好让他们达标。” 余修远也说:“雅蕾旗下的餐饮业,每一项污染物指标的数值都是超标。那些油烟净化设施陈旧得不能更陈旧,你的梁董不但不想置新,还暗示我们篡改监测数据。” 这些颇有声望的老企业,恃着财雄势大,向来都肆无忌惮地游走在灰色地带。背后的有智囊团、律师团总有方法为其摆平风波,他们便想方设法地逃避某些责任和义务,同时不择手段地谋取最大限度的商业利益。 别说私有化的小公司,就连相关部门也会给他们几分薄面,然而余修远却是个例外。 余修远的父母很注重对孩子的教育,而他的叔叔和婶婶是大学教授,他们思想正派、为人刚直不阿,余修远自小被耳濡目染,因而很反感这种不见得光的事情。他坚决不同流合污,即使这些企业已经派人作出交涉,他也不留情面地拒绝,而梁诀为首的几位大企业家亲自跟出面,结果亦未能如愿。 欧阳雍同样如此,当年创立皓空环保,他和余修远都立志用自己的学识为环保出一分力。尽管梁诀等人提出的条件相当诱人,但他们还是不为所动。 经过这几年的发展,皓空环保的口碑不俗,水处理、排废及环保设施等领域在业内都是数一数二的,加上他们与相关监管部门关系交好,非常多公司乐意与之合作。 梁诀等人很清楚,若皓空环保不帮他们解决这历史遗留的老问题,基本上就没有哪家环保公司能担得起这个重任。无计可施之下,他们只好再请余修远和欧阳雍一聚,多番商议后终于敲定了合作。 作为省会城市,斐州的监察力度是最大的。接下来这段日子,欧阳雍将会回霜江坐镇,而余修远则带领项目组留在斐州,为这边的园区及餐饮区完成一期环保设备的改造。 等下余修远就跟欧阳雍继续踩点考察,随后再商议并拟定项目策划书。岑曼不想打扰他们工作,于是就说:“你们忙吧,我自己回酒店就行。” 欧阳雍再次忍不住调戏她:“哦?变这么乖了……” 岑曼知道欧阳雍又想拿旧事笑话自己,她懒得回应,转身就走。 余修远特别护短,他不轻不重地甩了好友一拳,随后追上岑曼,往她手里塞了几张钞票和一张信用卡:“到处走走吧,别老闷在酒店。” 想到自己身无分文,岑曼只能收下:“迟点还给你。” 余修远没有回应,只让小李开车过来接她,而他又跟欧阳雍挤一辆车。 小李似乎对斐州很熟悉,看来余修远经常带着他一起出差。他热心地给岑曼介绍了几个购物场所,而岑曼却静静地望向窗外发呆,看见她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他便问:“岑小姐,你不喜欢逛街吗?” 岑曼这才回神,她说:“喜欢,不过我拿不定主意,你帮我挑一家商场吧。” 结果小李就送了她到名店齐集的星达广场,岑曼没打算买什么东西,只想逛一逛消磨时间罢了。路过旗舰店,她看见张嘉绮出现在巨幅宣传海报上,脚步不由得一顿。 余修远说他这辈子可能都驯服不了自己,而岑曼却觉得,他才是这段感情里最不被驯服的一方。她跟他闹了这么多年,他依旧是我行我素,心中有一把量尺,只要不过度,他就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处。 在爱情面前,岑曼是一个很自私的女人,她舍不得跟任何人分享余修远的宠爱,也不允许他眼中有其他女人的影子。而余修远偏偏犯了她的大忌,或许他真能无愧于她,但她所愿所要的,却远远高于他的准则。 岑曼意兴阑珊,她让小李载自己回酒店,行李箱已经被送来,她也不整理,盯着那个小箱子动了归心。 没过一会儿,余修远就拨来手机,应该是小李觉得她不太对劲,因而特地向他汇报的。她犹豫了下,还是拿起来接听了。 余修远问她:“今晚想吃什么?” 岑曼知道他意不在此,只说:“你喜欢吧。” 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才问:“你又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不应声,余修远等了片刻便唤她:“曼曼?” 岑曼轻轻地“嗯”了一声,之后就没了下文。 余修远似乎失去了耐心,他不说一句,接着就挂了手机。 岑曼在上网订了一张回霜江的车票。最近一班车要两个小时以后才发车,她洗了澡,又换了一身衣服,整理好以后就打算离开。 就在岑曼刚拉起行李箱的拉杆时,外头响起一下门卡感应的声音,她诧异地抬头,只见余修远一脸阴郁,眼睛瞥向她的握在拉杆上的手指。 余修远一言不发地走过去,高大的身影笼住她眼前的光线,她有几分忐忑。她微微抿着唇,而他慢条斯理地掰开她的手指,声音平静得有点可怕:“你又要跑去哪里?” 第17章 沙堡垒(二) 余修远应该走得很急,岑曼能感觉到他不太平稳的气息,以及那掌心泛起的薄汗。她原本打算上车后才告知余修远,不料却被他捉个现形。在他渗着怒意的目光下,她垂着眼帘回答:“我想回家。” 行李箱被余修远推到一边,由于用力过猛,行李箱就被“嘭”地撞到了墙壁。 他们谁也没瞧它半眼,余修远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声音照旧是那样平静:“昨晚闹失踪,今天闹出走,你到底有完没完?” 岑曼一听就火大,她抬头跟余修远对视:“早就完了!” 余修远听出岑曼的弦外之音,她回答的并非自己所指的问题,而是他们已经分手的事实。他不自觉地收紧垂在身侧的手,低声警告:“曼曼,适可而止。” 岑曼偏偏不怕他。脑门一热,她便不管不顾地说:“昨晚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以后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的事情我也不会干涉,你爱包养小明星就包养个够吧!” 余修远何等敏锐,立即就明白她这两天反常的病灶所在。他脸色发青,一字一顿地说:“包养小明星?” 他的音量倏地的提高,岑曼却比他吼得还要大声:“你敢说没有吗?” “没有!”余修远额间青筋暴跳,“我什么时候包养小明星了?我包养谁了?” 岑曼冷冷地说:“张嘉绮。” 余修远一愣,随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谁说的!” 她无视余修远的怒容,回答他:“我在杀青宴碰见纪北琛,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你宁可相信别人的话,也不愿意相信我?”余修远的情绪终于按捺不住,“在你心里,我到底有多不堪、多没有底线?” “你做什么让我相信你了?”岑曼虽然死死忍着,但喉咙还是不受控地发紧,“你身边总围着一群莺莺燕燕,今天可能是张嘉绮,明天可能就是李嘉绮、卢嘉绮……你明知道我讨厌什么,可是这么多年来,你改了吗?” 听着她那带着哭腔的声音,余修远就算生气,也舍不得再说重话:“你不要这么敏感好吗?” 岑曼说:“我就是这么敏感,你多看别的女人一眼,我心里也不舒服!” 余修远反驳:“我也不喜欢你跟别的男人接触,你跟蒋靖风大半夜还孤男寡女地上山幽会,那我是不是也要跟你闹,最后逼着你跟身边的男性朋友绝交才放心?” 岑曼气得跳脚:“你强词夺理!” 余修远感到疲倦,这样的问题,他们已经争论了千百遍,而且永远没有结果。他坐到沙发,抬手揉着发胀的眉心:“我只是跟你讲道理。” 岑曼喜欢余修远的时候,他家只是比较富裕而已,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距离,然而余家爆富,他们的差距骤然拉大。她知道余修远身边有很多诱惑,也知道他有游戏人间的资本,这样的变故让她不安与焦虑,而粗枝大叶的余修远并未理解她那点心思。 想到这里,岑曼略带忧伤地说:“我跟你根本不一样,我没有你那么本事,随便做点什么就能让人脱胎换骨。张嘉绮就是一个例子,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只知道她因为你突然就蹿红了,你敢说这跟你没有一点关系吗?” 余修远沉默了一下:“我跟张嘉绮清清白白,我连她的手都没碰过。如果你偏要说有什么,那大概是你跟她长得像,我多看了两眼罢而已。至于她为什么会蹿红,并不在我的可控范围,而我也没有帮她做过什么。” 第一次见张嘉绮的时候,余修远刚好从外地出差回来,一群狐朋狗友约他小聚。那段时间他很忙,岑曼又经常躲着不肯见他,因而他们大概有三两个月没有见面了。当戴着墨镜的张嘉绮毫无预兆地撞进他怀里的时候,有那么小半秒,他确实把她认成了岑曼。 她们的唇与下巴尤为相似,往后几次见面,张嘉绮不再戴着墨镜示人,他又觉得她们也不是那么相似。有时候他也怀疑,那天之所以失态,或许只是对岑曼想念成狂罢了。 尽管如此,岑曼仍是对此耿耿于怀,她说:“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们清清白白地待在一起,我就不会介意,我就不会难过?我跟你现在也是清清白白的,是不是也代表我们之间没什么呢?” 余修远的黑眸闪过一丝寒光,他语气凌厉地说:“是不是要我在这里办了你,你才肯承认我们之间有什么?” 岑曼不由得发怵,她知道她这回真惹到余修远了,以前闹得再僵,他亦未曾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混帐话。她一脸防备地注视着他,声线有点颤抖:“就算有过什么也是以前的事,我们现在已经分手了。” 这话听得余修远怒火中烧,他好说歹说,结果岑曼还是那般铁石心肠。他一连点了三次头,最后竟然笑了:“分手对吧?好,那就分手。” 说完,他便不再看岑曼一眼,径自离开了她的房间。 岑曼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一刻的心情,她拉着行李箱离开酒店,走着走着,视线渐渐模糊了。 一辆轿车不远不近地驶在岑曼身后,跟了一小段路,车子才驶到她跟前,慢慢地停了下来。小李从车上下来,看见岑曼这副样子,也不敢乱说话,只告诉她:“岑小姐,远哥让我送你回霜江。” 岑曼快速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瓮声瓮气地说:“不用了,谢谢你。” 小李很为难:“远哥说,我不能把你送回霜江,明天就不用上班了。” 岑曼没有再说话,小李机灵地将她的行李箱搬到车尾箱,然后帮她打开车门。 知道岑曼心情不好,小李就打开车载音响给她放松心情。不料电台却播了一首幽怨的情歌,他下意识瞧了眼后视镜,幸好后座的娇客没什么反应,只侧着脑袋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抵达霜江已经将近晚上十点。小李稳稳地将车子停在岑曼家门前,岑曼道谢后下车,刚关上车门,邻家家门突然打开了。 在楼上看见那辆熟悉的车子,杜婉玉就以为儿子回来了,她高兴地出门迎接,不料下来的人却是岑曼。她朝岑曼走过去,借着街灯,她发现这丫头的眼睛又红又肿,不禁感到诧异:“曼曼,你怎么哭了?” 第18章 沙堡垒(三) 岑曼这一路都断断续续地掉眼泪,想到余修远的好、想到余修远的坏,她便不可自控地低泣。不用找镜子,她也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有多难看,就算有意否认哭过的事实,也没有一丁点的说服力。低头躲过杜婉玉那关切的目光,她小声回答:“没事,我有一点不开心而已。” 杜婉玉不相信这样的说辞,她伸手抬起岑曼的下巴:“一点不开心,怎么可能哭得眼睛都种了?” 岑曼不敢正眼瞧她,只说:“阿姨,我真的没事……” 心知她有意隐瞒也问不出一个究竟,杜婉玉便转头看向小李:“到底是什么回事?小远呢,怎么没跟着一起回来?” 站在车旁的小李已经屏住呼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终究没有躲过杜婉玉的盘问,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远哥只让我送岑小姐回来,我什么都不知道的。” 杜婉玉微不可差地蹙起眉头。外头风大,她干脆推着岑曼进家门,边走边说:“先进来先把脸再回家,要是被你爸妈瞧见你这样样子,肯定心疼。” 小李帮岑曼把行李箱搬进屋后,就急匆匆地溜走了,岑曼洗完脸出来,客厅里只剩下杜婉玉。她踌躇不前,杜婉玉朝她招手,温声说:“曼曼,过来坐。” 岑曼依言坐到长沙发上,杜婉玉给她递来温开水,她道谢并接过,接着就听见杜婉玉说:“是跟小远吵架了吧?” 明明是问句,但岑曼却听出她语中的了然和肯定,因而没有否认。 杜婉玉猜她直接追问他们吵架的原因,岑曼应该不肯回答。想到儿子在斐州出差,于是问岑曼:“小远跟你一起去斐州的?” 可是岑曼继续沉默,杜婉玉又问:“你们一起去斐州玩吗?” 杜婉玉试图旁敲侧击,向岑曼了解事情经过。不过岑曼并不配合,初时只是不回答,后来却默默垂泪,大滴眼泪滴在手背上,这让杜婉玉心疼得很不是滋味。她不再刨根问底,只是柔声安慰着这伤心的丫头。 岑曼回家以后,杜婉玉唇边那抹和蔼的笑容便消失无踪。她立即拨通了儿子的手机,他应该还没有消息,刚拨通就有人接听了。 自从小李跟他汇报情况以后,余修远就猜到今晚不会安宁。依照他母亲的性子,看见岑曼着哭着从他车里下来,她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况且这罪魁祸首的矛头还指向自己。他一直在等母亲的来电,结果她还真拨过来了。 杜婉玉一出声就开门见山地问:“你跟曼曼到底怎么一回事?” 余修远回答:“吵架了。” “我当然知道你们吵架了,我要知道的是你们吵架的原因。”回想起岑曼压抑地啜泣的样子,杜婉玉就觉得难受,“你到底做了什么,让曼曼哭得那么伤心?” 那头的余修远捏紧手机,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前两天杜婉玉才听说岑曼跟朋友去了旅游,结果今晚就被小李送了回来,而且是余修远吩咐的,看来他们原本就待在一起,至于他们是恰巧在斐州碰上,还是打着旅游的幌子去幽会,她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她可以断定,这两个孩子的关系,似乎比大家所想的要复杂得多。 这样的沉默让杜婉玉很焦虑,两个孩子都将事情藏着掖着,她不由得往某些坏方向作假设:“你……该不是对曼曼做了什么混账事吧?” 余修远自然听懂母亲的意思,他没好气地说:“没有的事,您想到哪儿去了?” “量你也不敢,不然你爸不揍你,你岑叔跟钱阿姨都不会放过你。”搁下狠话以后,杜婉玉又问,“那你倒是说啊,你把曼曼怎么了?” 余修远有点郁闷:“我没把她怎么了,我们只是分了。” “分了?”杜婉玉几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音量立即提高了几度。 余修远沉默了一下,淡淡然地重复:“分了。” 明年余修远就步入而立之年,家里人早为他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杜婉玉这几年也一直催促他成家,明里暗里给他物色人选,只是儿子根本就不上心,强迫他去相亲就翻脸,实在让她无计可施。 对于杜婉玉来说,这两个孩子能走到一起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情。可惜当她得知的时候,这一切竟然直接演变成坏消息。她难以接受,不由分说就指责儿子:“你又干什么好事了?曼曼这姑娘多好啊,你怎么就不懂珍惜呢?” 余修远默默接受,好半晌才说:“是我的错。” 听见儿子主动认错,杜婉玉就劝他:“知错就改,曼曼肯定会给你机会的,这丫头肯定爱惨你了,不然就不会哭成那个样子。” 顿了片刻,余修远才问:“她还好吗?” 这个“她”指的是谁,杜婉玉很清楚,她故意夸大:“从斐州回霜江这几个小时,我想曼曼一路都在哭,她那眼睛那么漂亮,现在肿得差点睁不开,你说好不好?” 那头又陷入沉默。 杜婉玉对他说:“不管你正在忙些什么,我限你三天之内回家,把事情给我详细地讲一遍,然后把曼曼哄回来。你真是不得了,一声不响拐了曼曼,又莫名其妙地跟人家分手,你不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以后就别进家门了。” 余修远没来得及再说半句,通话就被切断。他还拿着手机,手指不由自主地在屏幕划动着,直至拨出了岑曼号码才猛然醒觉。 听筒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对方已经关机的提示语音,余修远一遍一遍地听,最后负气地将手机扔到沙发角落。 当余修远赶回霜江的时候,杜婉玉就告诉他,岑曼去了岑曦家暂住,最近几天都没有见过她的踪影。他表面上波澜不惊,只丢下一句“知道了”,就直径往楼上走。 杜婉玉当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她尾随儿子进房间,本想追问,却见他沉着脸将窗帘全部拉紧,一言不发地将自己摔到床上,她只得将话咽回去,出去后轻轻将门带上。 余修远睡得不沉,手机嗡嗡地震动时,他立马转醒。他看也没看一眼就接听,声音有几分烦躁:“说话。” 对方似乎迟疑了半秒,继而戏谑满满地轻笑了声:“火气不小啊。” 听见纪北琛的声音,余修远的眼睛倏地睁开,他坐起来问:“在哪里?” 纪北琛说了家俱乐部的名字,接着说:“跟老朱他们打斯诺克,来露一手吗?” 余修远抵达俱乐部时,其他人还没有开局,应该还在等他。经理将他的私家球杆取来,他也不废话,直接对纪北琛抬了抬下巴。 纪北琛会意,他拿起球杆,很从容地赴战。 这群钱多得没处砸的富家子弟,打斯诺克台球并不是消磨时间那么简单,他们赌得不小,而且什么都拿出来赌。余修远脸无表情地摆着球,纪北琛问他:“老规矩?” 余修远眼尾也不动一下,回答:“加码,三倍。” 在场的人都用看好戏的表情看着他们,纪北琛仍然是那么淡定:“我跟。” 开球以后,余修远便气势如虹,大有将对手杀个片甲不留的架势。 余修远这样不留余力地对付自己,纪北琛不急也不恼。他们一连打了三局,纪北琛第一局很认真,后面两局打得很松懈,结果连败三局。被余修远狠狠地宰了,他没有多心疼,还笑嘻嘻地问:“再来?” 旁人心知肚明,纪北琛这挑衅明显是送死,依照余修远这状态,今晚谁也别想赢。 余修远也没有多高兴,他将球杆扔到一边:“不了。” 这样的激战过后,他们似乎都没有再来一局的意思,于是就到楼上的包间喝酒。 余修远坐在最昏暗的角落,纪北琛将高度洋酒灌满酒杯,然后塞到他手里:“赌场得意,情场失意?” 余修远一口气喝光,他用力捏住酒杯,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从余修远对他下狠手那会开始,纪北琛就知道岑曼肯定又跑去跟余修远闹了。他又倒了一杯酒,慢悠悠地说:“兄弟,我在帮你啊。” 没有得到余修远的回应,他还是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早跟你说过,女人这生物惯不得,你越是惯着她,她越是恃宠生娇、无法无天。岑曼敢这样跟你闹,还不是因为你惯着她……” 余修远终于冷声质问:“所以你就暗示她,我跟张嘉绮有一腿?” 纪北琛眯起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一边观察着酒液的颜色,一边头头是道地跟他分析:“我只是让她知道,你不是非她不可的。听我说,你晾她三两个月,给她点颜色瞧瞧,她才知道害怕的。” 将酒杯搁回茶几,余修远烦躁地松开衣领,整张脸绷得紧紧的。 纪北琛将手搭在他肩头,暧昧地说:“要是受不了,就找张嘉绮泄泄火,她肯定很乐意让你为所欲为……” 余修远甩开他的手臂,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坐在余修远另一侧的老朱将他们的对话尽收耳中,上回来俱乐部攀岩,他已经见过岑曼,他附和地点头:“他俩确实长得挺像的。” 提起张嘉绮,大家都饶有兴致地谈论着。不知道是谁先翻出早前外泄的片花,包间内的男人都是食色动物,他们笑得很荡漾,都很有默契地将目光投到余修远身上。 余修远斜斜地倚在沙发上,他微微仰起头,眼睛盯着迷离闪烁的灯光,对他们的议论充耳不闻。 “这小明星还挺极品的……” “那腰可细了,不知道摇起来是什么滋味……” “蠢货,最绝的是她的后背,香肩浑圆,玉背纤薄,脊椎直挺,上面没有赘肉,线条那么优美,应该是经常运动健身……” 最终是老朱撞了下他的肩,问他:“这妞你上不上?不上我就来。” 余修远侧头瞥向他,正想骂他下流,余光无意扫过那正在播放电影片花的手机屏幕。视频恰好临近结尾,他看见一只宽大的手掌正要将手探进女人腰下,影像突然不再清晰。大概经过半秒的吵杂后,专属于女性的秀气下巴和半截粉颈在镜头前快速闪过,他心头一跳,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第19章 没人知道双子座 如果世界上有什么女人能让余修远化了灰也认得,那么这女人一定非岑曼莫属。 尽管是那么短促的半秒、那么小截的面容,余修远还是能够快而精准地将视频里的主角认出来。他把老朱的手机夺过来,沉着脸将进度条拉至始端,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 对于张嘉绮,余修远向来不看、不问、不顾的“三不政策”,就算前段时间她被炒作得红红火火的,他也没有心思留意,甚至连那段片花都没看过。 上次在会所,张嘉绮就说过出演这段片花的主角只是她的替身演员,余修远并未在意,更没想到这位让旁人垂涎的主角,竟然就是在他眼皮底下看管多年的女人。 余修远的坐姿僵直,而他的脸色渐渐变得铁青。在这刻,事前某些困扰着他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难怪岑曼手上会戴着蒋靖风代言那个珠宝品牌的戒指,难怪蒋靖风会送她项链,难怪他们会半夜跑到山上幽会……原来他们之间有着这样深的渊源。 瞧见他这副样子,老朱心有戚戚,连忙说:“我开玩笑的,你该不是当真吧?” 包房内的气氛因余修远骤然变脸而转为低压。别人都云里雾里的,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纪北琛却心明如镜,看来这次是真正的东窗事发了。他将老朱的手机从余修远手中解救出来,低声说:“出去聊两句。” 刚关上包房的门,余修远猛地出手,用手肘抵住纪北琛的脖子,死死地将人甩到墙边。他的拳头收得咯咯作响,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你早就知道了?” 纪北琛仍旧是那副悠然懒散的表情,他没有否认:“我知道的时候,那段片花已经满天飞了。” 第一次在会所碰见张嘉绮,纪北琛就察觉她跟岑曼有几分相似,瞧见余修远多看了她几眼,于是就打算给兄弟找点乐子。 张嘉绮算是很聪明的女人,当公司不断在她身上投放资源,她大概就猜到是什么情况。纪北琛只是稍稍地暗示了一下,她便不遗余力地讨着余修远欢心,至于余修远接不接受,似乎不在她的掌控之内。 张嘉绮毕竟是纪北琛钦点要捧红的艺人,当宣传组决定让张嘉绮牺牲色相来博取眼球时,方总监还特地拿着电影的宣传方案向他请示。纪北琛知道余修远对她根本没有意思,于是很放心地交给他们全权打理。 其实纪北琛也不知道,拍摄那场激情戏的女主角是张嘉绮的替身演员。那天在会所打牌,他听张嘉绮提起这件事,后来才心血来潮向导演询问这件事。得知岑曼竟然阴差阳错成为了张嘉绮的裸替,他啼笑皆非,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隐瞒余修远。 余修远算是他们圈子里的异类,他并不沉迷风月之事,眼里似乎只看见岑曼一个女人。纪北琛虽然不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但却很清楚他同样有着男人最根深蒂固的劣根,若被他知道自己吃了这么一个大亏,那强烈的醋意和占有欲必然会引爆惊人的怒意。 当然,纪北琛也挺想看看岑曼这个烦人的小丫头最终会落得什么下场。他跟岑曼的梁子已经结了很多年,若非看在余修远这么宝贝她的份上,他早就给她点终身难忘的教训了。 思及此,纪北琛拨开余修远的手臂,示意他先别激动:“我问过导演了,这场戏是借位拍摄的,岑曼跟蒋靖风看起来很亲密,事实上他们没有发生过什么,顶多就是被摸了几下、再露点腰背罢了。” 余修远怒气难平,声音绷得死紧:“还不够吗?” 纪北琛耸了耸肩:“放心吧,我已经让监制把这段剪掉了,电影正式上映的时候,肯定不会有人欣赏到你那宝贝儿的好身材。” 在同一个晚上,在新居浏览网页的岑曼也发现了自家妹妹那惊人行为。 岑曼搬离家中,说是陪陪丈夫出差的大姐,实际上是什么理由,岑曦早就看得通透。在她的追问下,岑曼终于坦白,她确实又跟余修远吵架,并被杜婉玉察觉他们之间那不寻常关系,所以才跑到她这里避难的。 她们姐妹相差六岁,岑曼出生时,岑曦已经开始懂事。她几乎不跟妹妹争玩具、抢零食,甚至连争吵也不多。在家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在外又有余修远照顾,岑曼就是被大家惯着长大的。妹妹那娇纵的脾性,岑曦比谁都清楚,她撒起野来,谁也拿她没办法。 岑曼年纪小不知进退,偏偏撞上余修远那样的男人,结果一闹就是几年。岑曦无数次找岑曼谈心,教她怎么把握分寸、权衡利弊,道理她都懂,不过摊上余修远就什么都忘得一清二楚。后来岑曦觉得自己无力拯救这对欢喜冤家,于是就懒得再管,他们爱怎样就怎样。 不过这次闹翻的原因倒是新鲜,岑曼告诉她,余修远竟然在外面包养小明星。对此她深表怀疑,就算她不相信余修远的人品,也不会怀疑他对自家妹妹的情意。 听说那个小明星就是最近炒得火热的张嘉绮,岑曦闲着无聊,于是就往搜索栏里输入她的名字,看看这个女人有什么过人之处。 靠前的搜索结果,几乎全部都跟张嘉绮的新作《二丁目的秘密》有关。岑曦随意打开了那个播放率破亿的视频,原以为这不过是普通的激情戏码,不料看到最后竟让她差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岑曦气冲冲地拿着平板找岑曼那会儿,岑曼正咬着笔头纠结着。昨天上头刚公布来调任通告,她被连升三级,同时被调派到斐州接手管理总公司的餐饮质管部。 这样的调派,岑曼自然而然地想到跟梁诀吃的那顿饭。公司作出这样的安排,很可能就是因为她跟余修远的关系,否则以她这样的资历,根本爬不到这个位置。她问过人事总监,他给自己的解释是,分子料理餐厅是公司的重点项目,而她对此有着较为深刻的了解,因而很能胜任这个职位。 听见房门“嘭”地被打开,岑曼茫然地转头,看见自家大姐神色怪异,她便问:“怎么啦?” 岑曦将平板举到她面前,压着怒气问:“岑曼,你做的都是什么好事?” 只瞧了那视频半眼,岑曼就知道是什么状况。她无法否认,若岑曦这样也不能把她认出来,那么这个亲大姐就白当了。她讪讪地笑着,然后将事情缘由解释了一遍。 岑曦扶额,她无奈地说:“你被余修远纵坏了,还真的什么事也敢做。” 岑曼继续讪笑着。 “他知道吗?”刚问完,岑曦就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是多余,若余修远知道了,就算天不动,地也会摇的。 想到余修远,岑曼还是很忌惮的:“你千万别告诉他!” 岑曦叹了口气,离开房间之前,她对岑曼说:“我有预感,你瞒不了多久。” 当天晚上,岑曼就失眠了。准确点来说,是她又失眠了。岑曦最后那句话不断在耳边回响,害得她也有预感,余修远很快就会知道这个事实。在床上辗转反侧,她又记起余修远冷声跟自己说分手,于是就自己安慰自己:“都分手了,好像就跟他没关系了吧……” 接到余修远的来电时,岑曼刚准备搭乘岑曦的顺风车回公司上班。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名字,她好半晌都没有接听,直至岑曦转头看向她,她才将模式调至静音,然后将手机塞回包里。 岑曦没问什么,正打算放下手刹时,她的手机也响起来。她转头瞧了岑曼一眼,岑曼目不斜视,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便接听了:“什么事?” 在封闭的车厢里,岑曼隐隐约约地听见余修远的声音:“找岑曼。” 岑曼立即朝她摆手和摇头,岑曦正想说“不在”,余修远已经先一步说:“我找不到她就找你,你自己看着办。” 话已至此,岑曦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将手机递给岑曼:“接吧。” 岑曼将手机放到耳边,不情不愿地“喂”了一声。 余修远的声音很缓,缓得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今天有空吗?” “没有。”岑曼想也不想就回答,“我要上班。” 余修远又问:“什么时候有空?” 岑曼说:“最近很忙,都没空。” 这样的对话让岑曦听得很头疼,她踩了下油门,车子便快速向前驶去。 听出她话中的推搪,余修远不再跟她讨价还价,直接说:“你下班以后来找过。” 顿了下,他又说:“或者我亲自过去请你。” 最终岑曼还是妥协了。余修远约她在他的公司见面,下午恰好有一个会议,她抵达时已经迟了大半个小时。余修远的助理将她引到办公室,替她将门打开,他就自觉地退了出去。 皓空环保的办公大楼位于霜江的中央商务区,这里风景独有,从高处俯瞰,可以将这一片繁华尽收眼底。 岑曼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过余修远的办公室,她抬眼张望了一下,里头的装潢和摆设,似乎跟她印象中的没多大的变化。余修远应该等了她很久,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前,听见房门落锁的声音才转过身来。 余修远拿着手机,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岑曼却觉得他处于低压,看向她的目光有几分渗人。她止步不前,而他平静地对她说:“过来。” 第20章 无人知道双子座(二) 岑曼从斐州回到霜江,余修远只在当天晚上给她拨了几通没有被接听的来电。自那以后,他们就断了联系,别说见面,就连短信也没有一条。 跟余修远闹了无数次,岑曼未曾从他口中听过同意分手之类的话。在酒店的时候,她先是想偷偷溜掉,接着污蔑他包养小明星,之后还否认他们之间的关系,气得余修远暴跳如雷。她一度以为,他真的铁了心分手,再也不跟自己好了。 今早接到余修远的来电,岑曼虽然不愿接听,但心里却是很高兴的。她有时候会觉得,她胆敢这样为非作歹,是因为料定余修远拿自己没办法,最后总会率先投降。 然而此际,岑曼却拿不准余修远的意思。这回他将情绪藏得很深,从他的表情到眼神,她亦无法从中获得他的半点想法。 看她站在原地不动,余修远又说了一遍:“过来。” 闻言,岑曼才放慢脚步走过去,最终停在余修远跟前。面对着落地窗,她从那块光洁的玻璃里看见自己脸上的一点忐忑。 幸好余修远也没有对她做出什么特殊的举动,他只是垂下眼睛,修长的手指划开锁屏:“给你看一样东西。” 岑曼接过手机,余修远调出来的是一段三分来钟的视频,她点了播放,屏幕就出现了蒋靖风和张嘉绮深情告白的画面。 这显然是一段经过后期处理的电影片段,看见这片中主角,岑曼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出自哪一部作品。不祥预感从心底涌出,她强作镇定地看下去,当进度条过半的时候,视频中的两人便开始拥吻,动情之际,他们双双跌坐在欧式沙发上。 岑曼不仅认得那沙发,而且还很清楚接下来会出现怎样的情节。她慌乱地暂时了视频的播放,手指一打滑,手机差点被摔到地上。 余修远淡淡然地问她:“怎么不看下去?” 岑曼没有抬头,她不自觉地将手收紧,似乎想把余修远的手机捏出一个洞。她这才知道,原来他找自己过来的目的,并不是求和,而是兴师问罪。 余修远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有胆子做,没胆子看吗?” 他那阴阳怪气让岑曼恼羞成怒,她将手机砸到余修远身上:“我敢看不敢看,关你什么事!” 在岑曼抬臂的瞬间,余修远已经有所防备,手机堪堪从他肩旁飞出去,然后重重地落到地板。 他没有将手机捡起,只说:“做错事还要先发脾气?” “我没错!”说完,岑曼转身就走,用逃跑一样的速度步向门端。 余修远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去,他揪住岑曼的手臂将人拉回来:“你还敢说没错?要我把视频拿给你爸妈看,好让他们评评理吗?” 岑曼急了:“你敢!” 他越是暴怒,整个人看起来就越是镇静:“你敢给张嘉绮当裸替,我怎么就不敢呢?” 岑曼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死死地瞪着余修远。 她对自己怒目而视,余修远还偏偏觉得她眉眼生波。想到她也曾在别的男人怀里那样千娇百媚,他按捺着的情绪便逐点逐点地失控,揪住她的手掌也逐点逐点使力握紧。 手臂被余修远抓得生疼,岑曼用力将他挣开,可惜就是挣不开。她掰着他的手指,像个闹脾气的小女孩:“余修远你放手,放手!” “放手让你继续胡作为非吗?”余修远低吼。 “关你什么事!”岑曼用蛮力将他甩开,结果自己也倒退了几步,“我们早分手了,你也同意了不是吗?我给谁当裸替,在谁面前脱衣服,也是我的自由!” 余修远的脸色黑得不像话:“那你脱啊,我现在就让你脱个够!” 今天岑曼穿了一件白色的小背心,外面还套了深蓝色的开襟衫,而下身则是一条紧身的中腰牛仔裤。听了余修远的话,她还真的把外衣脱下来扔到他身上:“脱就脱!” 余修远下意识接住,那件开襟衫带着岑曼的温度,只恍惚了下,又有一件轻薄的衣料砸到他头上。他很快意识到那是什么,将它拉下来的同时,他听见岑曼赌气的话:“我怕什么,反正你又不是第一个看的!” 岑曼的上身只剩白色的蕾丝文胸,嫩白的肌肤、娇挺的胸,纤细的腰,余修远一览无遗。他青筋奋起,既是因为她口不择言,也是因为她这番胆大包天的举动。 “真是反了!”余修远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同时伸手想将岑曼逮过来。 岑曼终于知道害怕,她灵活闪身,虽然躲过了,但又发现自己无处可逃。衣服还在余修远手里,她总不能这个样子冲出去。她慌不择路,看见办公室连带的休息间,竟然傻傻地跑了进去。 没有将人逮住,余修远立即将办公室的房门反锁,免得有职员冒冒失失地冲进来。瞧见岑曼跑进了休息间,他反倒淡定了。 房门即将被顺利关上,余修远却先一步握住了门锁的把手,并用手肘将房门撑住。他担心撞到岑曼,也不敢太用力推,于是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岑曼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她试着跟余修远谈判:“你先松手,我给你开门。” 这点小把戏,余修远一眼就看穿了,他告诉她:“我有房门钥匙。” 岑曼连死的心都有了,她又说:“我给你开门,你要把衣服还我。” “刚才你不是脱得很爽快、很干脆的吗?”话虽如此,余修远还是将衣服塞进了门缝,待她接过,他便退开了。 失去了外方阻力,岑曼自然“嘭”地将房门关紧,并将自己反锁在里面。她的脸火辣辣的,穿衣服的时候双手都不利索,真觉得刚才撞了邪。 她在里面躲了很久,余修远没有催促她出来。他让助理帮忙订餐,当外卖送到时,他才敲响休息间的门:“出来吃饭了。” 挣扎了片刻,岑曼还是乖乖地出来了。其实她已经饥肠辘辘,嗅到饭菜的香味,她便自动自觉落座,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余修远没怎么动筷子,等风卷残云般扫了大半食物,他才问:“为什么要给张嘉绮当裸替?” 胃口刚得到满足,岑曼的心情没那么差,于是就告诉余修远:“她欺负叶子。” 他追问:“怎么个欺负法?” 岑曼又将事情缘由复述了一遍,昨晚她才跟岑曦交代过,因而说得很顺口。 得知原因,余修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就这么点事,你不会找我处理吗?” 余修远的脸色才好了一点,岑曼又变得有恃无恐,她一边啃着鸡翅,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那时我们已经分手了。” 经过刚才那番情绪起伏,余修远并不把这点杀伤力放在眼里。看她满嘴油腻,他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又问:“你跟蒋靖风很熟?” 岑曼抬起眼皮瞧了他一下,学着他以前的口吻说:“我跟他是真真正正的逢场作戏,你可不要太敏感,更不要想太多。” 余修远被她噎着,明明醋意正盛却发作不得。 岑曼似乎担心他不够生气,接着对他说:“他给我戴戒指、送我项链,还有载我到山上看风景,全部不在我的可控范围,而我也没有要求他这样做。总之,我们是清清白白的,如果你偏要说我们有什么,那大概就只有那场光明正大地演着的床戏了。” 这两段话何其熟悉,余修远怎么也没想到,他对岑曼用过的说辞,此刻竟然全部打在自己脸上。他烦躁地扔下筷子,连仅有那点食欲都没有了。 岑曼并不受他影响,她捧着瓷碗,慢条斯理地尝过佳肴,过后才说:“你很生气对吗?余修远我告诉你,这样的气我足足受了五年,现在你才试了点皮毛,该不会受不了吧? 沉默了半晌,余修远问她:“你这样做,算是报复我吗?” 岑曼否认:“我这样做,纯粹是为了帮叶子,而不是惹你生气。假如我想报复你,我早就把视频发给你欣赏了,还会这样藏着掖着吗?其实我真没有存心让你难堪,在我看来,这不过是帮了朋友一个忙罢了。就像你跟纪北琛他们打牌喝酒,自己觉得没什么,但事实真不是这样!” 第21章 无人知道双子座(三) 岑曼只是表面镇定,跟余修远说这些的时候,其实她内心非常忐忑。 刚才躲在休息间,岑曼就倚着房门苦思对策,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先发制人。反正在余修远的眼里,她的恶行早已是罄竹难书,她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听了她的控诉,余修远问她:“我出去工作应酬、聚会消遣,就真的让你这样难受吗?” 岑曼不断暗示自己要冷静,然而最终还是冷静不下来:“让我难受的不是你的应酬和聚会,而是那些对你图谋不轨的女人和老想着往你怀里推女人的狐朋狗友!” 余修远也提高了音量:“你为什么就不能试着相信我呢?” 同样的对话已经重复过无数遍,这就像一个死胡同,他们明知道无路可走,还是视死如归地闯进去。 岑曼低头吸了口气,稳住情绪才出声:“是你让我担惊受怕,我才变得不相信你。” 余修远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 这些年来,余修远一直知道她对自己怨气满满。在某些习惯性和原则性的问题上,他从来不会迁就岑曼,更不会为她的吵闹而改变。岑曼是小女孩心性,对于自己无可奈何的事情,她只能耍性子、闹脾气。 他们虽然诚心相爱,但却仍未学会融入对方的生活,体谅对方的感受。或许正是这个原因,他们之间,似乎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岑曼渐渐也没了食欲,刚把筷子放下,她就听见余修远说:“既然这样,我们结婚吧。” 若非桌上没有任何酒精类饮品,岑曼真以为这男人喝醉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余修远,声音因诧异而变了调:“你是不是疯了?” 余修远轻轻地动着薄唇,缓缓地吐出几个字:“不是,我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对此,岑曼连想也不敢想:“我们恋爱都不能好好地谈,要是结了婚,还不闹得天翻地覆?” 余修远直起腰杆,说:“这不一样。” 岑曼问他:“哪儿不一样了?” 余修远平静却慎重地对她说:“你不是没有安全感吗?我把我的所有都交给你,你以后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岑曼愣愣地看着他,而他继续诱哄:“你看你姐,她结了婚不是过得很好吗?” 岑曼反驳:“那是因为我姐夫是个好男人。” 他瞥了岑曼一眼:“我就不是好男人吗?” 面对一个纵容自己胡作非为了几年的男人,岑曼说不出一个“坏”字。她虽然有几分心动,但还是很理智地拒绝:“我还没有结婚的打算,而且你也没玩够、不舍得放弃现在的自由生活吧?” 余修远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好半晌才冷冷地开口:“那就算了。” 直至将岑曼送回岑曦的婚房,余修远的脸色也不曾缓和半分。当车子稳稳停在门前,他也没有解开中控锁的意思,岑曼侧过脑袋,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余修远扶着方向盘,听见她的声音,他才说:“我妈叫你找个时间来我家吃饭。” 顿了下,他又补充:“不是去老宅那边。” 这么说,就是跟他父母和爷爷一起吃饭的意思了,岑曼扭了扭手指,试探着问:“我可以不去吗?” “你自己跟我妈说。” 说完,余修远就解了中控锁,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 岑曼撇了撇嘴,刚开了车门,她就看见岑曦正站在门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岑曦刚从外面散步回来,余修远恰好载着岑曼回来。透过挡风玻璃看见余修远表情阴沉,她就猜到这对冤家又吵架了,当妹妹匆匆地经过自己身边,她随口跟开起了玩笑:“跑这么快,该不是东窗事发了吧?” 闻言,岑曼脚步一顿,随后便走得更快了。 意识到自己猜到了,岑曦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余修远。 余修远还没有驾车离开,岑曦便慢悠悠地走过去。他降下了车窗,瞧见那张臭脸,她循例取笑他:“听说你最近的日子过得很滋润,包养了一个漂亮的小明星。” 岑曦虽然经常说岑曼的不是,但在余修远面前,她还是会无条件地偏袒妹妹,将所有矛头都指向他。闲着无事,她也会挖苦他几句,毕竟他就是害岑曼伤心流泪的罪魁祸首。 她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余修远凛凛然地说:“你也知道她给张嘉绮当裸替?” “知道。”岑曦双手抱胸,还是那副表情,“今天又闹出新高度了吧?” 余修远抿着唇,沉默不语。 岑曦又笑他:“脸色这么臭,吃醋吃的?” 余修远不理会她,正打算升起车窗,他又突然顿住动作,转过头问:“岑曦,你为什么会结婚?” 没料到他会提这种问题,岑曦不解地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不回答,岑曦自顾自地说下去:“你该不是想结婚了吧?跟谁?曼曼吗?” 余修远终于开口:“她不肯。” 岑曦理所当然地说:“拜托,不肯是正常的。女人结婚图什么?就是有个能让自己安心的家,你抚心自问,你给得了她吗?” 刚问出口,岑曦又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多余:“如果你能给,曼曼就不会跟你闹了这么多年了。我老早就跟你说过,你得正视你们之间的问题,曼曼已经不是你的小妹妹,你还像以前那样由着她胡闹,她不会觉得你在宠她惯她,只会认为你不在乎她,甚至不把她放在眼里。你越是纵容她,她就越是想做点什么让你有所表示,结果就闹到了分手!” 余修远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由始至终都不置一言。 岑曦继续说:“我知道你很想跟曼曼和好,但这种本末倒置的婚姻根本就不可靠,现在闹的是分手,以后是不是要闹离婚了?感情是没法走捷径的,连历史遗留问题都没解决好,你别想着一步登天了……” 余修远原本就心情不佳,而岑曦的话更是雪上加霜。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淡漠地打断她的话:“一个用结婚来逃避男友出轨事实的人,居然告诉我感情是没法走捷径?” 岑曦神色骤变,她自动忽略他找的茬,再开口时语气变得尖锐起来:“我看你还是先改改你那些臭毛病,少点跟那些损友混在一起,不然曼曼就算便宜别的男人,也不会便宜你。到那个时候,你就只能像现在一样,什么也做不了就只能算了。” 余修远冷笑一声:“谁说我会就这么算了?” 岑曦正要追问,余修远却一气呵成地发动了车子,转瞬向前驶去,只留下刺鼻的车尾废气。 第22章 爱怪物的你(一) 他们在楼下谈话时,岑曼一直站在窗旁探看,她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见余修远疾速将车子开走、岑曦又一副气急败坏的表情,就猜到这场谈话肯定不太愉快。 岑曼走到楼下时,岑曦仍是脸色不佳,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也跟余修远吵架了?” “没事。”岑曦顿了下,又说,“你给张嘉绮做裸替那事,他说他不会就这样算的。最近你少点招惹他,别把人逼急了,不然吃亏的人肯定是你。” 就算没有岑曦的提醒,岑曼也知道要收敛一点。这次应该把他气得够呛的,想起今晚的遭遇,她还有点后怕。 然而,更让岑曼不安的,是余修远突如其来的求婚。为此,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硬是熬到大半夜才因倦极而入睡。 由于精神不佳,岑曼工作时频频出错,同事看她这副样子都忍不住关心了几句。 下午三点来钟,岑曼接到上司的内线,被要求到办公室走一趟。她忐忑无比,原以为是出了什么差错,不料上司只是找她倾谈工作调任的相关事宜。 调派到总部任职一事,岑曼经过深思熟虑后,还是觉得向公司提出留任的请求。这事应该是梁诀交代的,他答应过余修远照顾自己,因而才升她的职,还将她调到斐州。她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看在余修远的面子上又不好得罪她,于是只好收回成命。 得以继续留任霜江,岑曼便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有松尽,她就记起周末要去余修远家吃饭,神经又瞬间紧绷起来。 余父余母和余家爷爷都是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岑曼跟他们吃饭本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可是跟余修远闹成这样,她连跟他们见面都倍感压力。 周五晚上,余修远提前跟她打了声招呼,告诉她明天下午去岑曦那边接她。他的声音冷冰冰的,她正想多问一句,他便突兀地切断了通话。 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屏幕,岑曼恶狠狠地说:“大坏蛋,臭男人!” 余家在市中心那套大宅子,岑曼只去过几次。这宅子宽敞明亮、装潢华贵,大至家具小至装饰都十分讲究,尽管如此,她还是喜欢去他们的老屋,因为这里总少了一点记忆的沉积和岁月的味道。 余修远接了她过去以后,就回了自己的卧室,很没责任心地将她留在客厅,由着她被长辈们问长问短。 岑曼虽然还在跟余修远吵架,但见了他家的长辈,她还是很乖很听话,不仅没惹他们生气,还把他们哄得笑逐颜开。不知道余修远是怎么交代他们之间的感情问题,由始至终,她也没听见长辈们提及此事。 直至晚饭过后,余老爷子才慢悠悠地对她说:“曼曼,你姐的婚事已经办妥,接下来该轮到你了……” 岑曼没有半点心理准备,听了这话,差点被苹果噎着。她悄悄地给余修远使了个眼色,他明明看见了,却转头过不搭救她。她气结,在长辈面前又发作不得,只好硬着头皮说:“我不急,我爸妈也没催我。” 杜婉玉并不赞同:“你不懂当父母的心情,你要是把自己的婚事解决了,你爸妈肯定高兴得蹦起来。” 岑曼露出尴尬的笑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杜婉玉又说:“你们这两个孩子也是,都谈了这么多年的恋爱,竟然还偷偷摸摸的,害得我们谁也不知道。你们的婚事啊,其实早该定下来了,过些天我找个大师算算日子……” 眼见妻子兴致高涨,一旁的余强出声提醒她:“你太猴急了,应该先约老岑他们谈谈。” 岑曼暗自腹诽,难道不是应该先征询她这个当事人的意见吗?如果她没有记错,她跟余修远连男女朋友都不是,怎么就直接跳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思及此,她又往余修远那方瞧了一眼,只见他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她不由得怀疑这个可恶的男人又来使坏,故意利用长辈给自己施压。 他们还在兴高采烈地聊着婚事的设想,岑曼只感到恼火,一时情难自控,她便从沙发上站起来:“我不会跟余修远结婚,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们被岑曼吓了一跳,而余修远只是稍稍皱眉,他对岑曼说:“坐下!” 岑曼恍若未闻,她仍旧站在那里,很认真地对在座的长辈说:“我们可能不太适合在一起。对不起,我让大家失望了。” 当大家还在面面相觑的时候,余修远已经拽着岑曼的手臂,一言不发地将她拉往楼梯走去。 直至将岑曼拖到自己的卧室,余修远才将人松开,随后将房门用力关上:“你无端端又发什么脾气?” 岑曼不甘示弱地说:“你怎么不想想自己又使什么手段了!” 余修远烦躁得扯衣领,语气不耐地问:“你倒是说啊,我使什么手段了?” 她瞪着余修远:“你肯定在你爸妈面前乱说话,不然他们怎么会提结婚这种乱七八糟的事!” 他真想敲看岑曼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着的究竟是不是浆糊:“不是瞎了狗眼的人都看得出你爱我爱得要命,根本不需要我说什么好吗?” 血气轰地涌上来,岑曼脸红耳赤地说:“胡说八道!” 最近这段时间,余修远常被母亲追问他俩的感情问题,但他却鲜少回应,在她的死缠难打下,才含糊地交代其实他们已经分手多年。谁料杜婉玉一听就乐了,他们这副架势,明显就是谁也没放下谁。她那如意算盘打得很响,立即就勒令他请岑曼回家吃饭。 自从岑曼拒绝了他的求婚,他也没再往那方面作打算,他告诉她:“你从斐州回来那晚哭得那么厉害,我妈能不懂你那点心思吗?刚才那些话,他们不仅讲给你听,也是讲给我听、逼着我表态的。” 岑曼有点懵了,其实她刚才只是向余修远发脾气,结果真正冲撞的人却是余家那三位长辈。想起自己那番失礼的行为,她讪讪地问:“那现在该怎么办?” 知道岑曼着急,余修远偏偏要挖苦她:“再也没有人强迫你当我们家媳妇,不是正合你心意吗?” 余修远以为她又要发脾气,不料她只是平静地看了他片刻,之后竟然一言不发地转身。 当岑曼正要打开房门,余修远马上过去阻止她:“你要去哪里?” 岑曼甩开他的手,冷冷地说:“没人稀罕我,我走还不行吗?” 第23章 爱怪物的你(二) 他们之前再怎么天翻地覆,也是两个人躲起来悄悄地吵架,有时候实在是生气,才会当着岑曦或者余修远朋友的面发火。然而今天竟然在长辈面前闹成这样,岑曼不仅觉得失礼,还十分过意不去。向余修远求助,他居然那么恶劣地幸灾乐祸,她怄得连脾气都发不出来。 被岑曼甩开以后,余修远伸臂将她拖回来,半抱她把人向房里推:“小声点,我妈他们要是听见了,还不以为你对我们家有意见。” 岑曼不愿妥协,用力挣开他:“不要你管,你又不在乎!” 余修远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捂住她的嘴:“我在乎,我也爱你爱得要命,这样你满意了吧?” 刚才岑曼说不跟自己结婚,一上来就指责他耍手段,余修远是怒极了才会说那样负气的话。其实他比谁也担心自家长辈不喜欢她,否则就不会着急地将她拉走,不让她继续在父母和爷爷面前吵架。 经这么一闹,岑曼被他拉扯得衣服歪扭、头发微乱,而余修远也被折腾了一身薄汗。他死死地将她摁坐在床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别闹了成么?” “谁让你跟我冷战,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怎么知道你跟我一样的处境!”岑曼垂着眼帘,故意不正视他,免得泄露了自己的心绪。 他不假思索就反诘:“不是你胡闹,我会跟你冷战吗?” 岑曼听了就瞪眼:“余修远!” 余修远一时心烦,差点又再挑起刚平息的战火。他自知失言,只得退让:“好了,是我的错。” 他肯认错,岑曼没有得寸进尺地挑他的毛病。她只是动了动肩头,低声说:“松手,你掐得我很疼。” 余修远依言将手收回,他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她跟前认真地说:“现在大家都知道我们的事了,你就算还不愿意跟我结婚,也别把分手放在嘴边,不然他们又要操心了。” 虽然岑曼既不答应,也没有拒绝,但余修远知道她肯定把话听进去了,他接着说:“你也知道我在斐州有了个项目,现在欧阳只是先替我跟着,我很快就要过去接手的。” 岑曼明白他的意思,他在外地工作,他们肯定又有一段时间不能经常见面了。她虽然不舍,但嘴上还是说着违心的话:“那又怎么?你又不是第一次出差,不用特地跟我交代。” 余修远说:“这次我要你跟我一起过去,把你留在这边,我不放心。” “我不要!”岑曼本能拒绝,“我这这里生活得好好的,爸妈又再身边,我才不跟你跑去那么远的地方。” 余修远根本没有跟她商量的意思:“不要也得要。上次我在外省忙了半个月,少盯你一阵子你就造反了,这回我在斐州得待更长的时间,没个人看管着你,我真不敢想象你会反到什么程度。” 岑曼最讨厌他自作主张,于是又跟他扛上了:“反正我不去!” 余修远没有跟她争辩,却以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周一上班,岑曼又接到上司的内线,被要求进办公室谈话,而谈话的内容,同样跟工作调派有关。 上司将一份新的调任通告推到岑曼面前,并告诉她:“小岑,你的留任申请原本是通过了的,不过今天上头又来了这么一份通告,要把你调配到总部,也就是上次那个职位。” 岑曼拿起那份通告一目十行地浏览着,她的上司又说:“我看你这回就别申请留任了,我看上头的态度挺坚决的,就算申请也是白费力气,还不如早点做好工作交接。” 那张通告被岑曼抓得微微发皱,公司临时改变主意,她不用想也猜到是谁干的好事。 当岑曼一脸不满地将这件事告诉岑曦,岑曦倒没有多惊讶,她倚在沙发上,一边调着电视频道,一边懒洋洋地说:“原来他打的是这样的主意,看来他是铁了心要绑你在身边,谁让你上次让他吃了这么一个闷亏。” “那我不是没有自由了吗?”岑曼挤到岑曦身旁,抢过遥控器让她陪自己谈心。 岑曦说:“你俩去斐州是为了工作,你忙你的,他忙他的,怎么会没自由呢?除非你又搞什么大动作,不然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的。” 岑曼沉默。 岑曦又说:“他嘴上说要看管你,实际上还不是为了多见见你吗?你也是一样,见面的时候老吵架,不见面的时候又想得慌,你俩一起过去就是最好的选择。我看你们真应该借这个机会好好地相处相处,闹了这么多年,什么都该闹够了。” “姐,”岑曼有点苦恼,“我早忘了怎么跟他和平相处,只要跟他见面,肯定会吵架。” “活该!”岑曦虽是这样说,但过后还是很耐心地开导她,“你呀,首先就得改一改自己的坏脾气,不要动不动就大吵大闹,像什么话!” 岑曼努力为自己辩解:“可是他也老惹我生气!” 岑曦说:“你以为你不常惹他生气吗?你俩都是蠢货,有事没事都吵架,吵赢了不见得开心,吵输了就更不用说!” 一个晚上下来,岑曼被岑曦数落得体无完肤,却又无力反驳。回到房间,她躺在床上睡不着,于是就给余修远发了一条微信,里面写着她那天没有骂出口的话——大坏蛋! 结果余修远很快就拨了她的手机,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接听。刚把听筒放在耳边,他的声音立即传来:“怎么还不睡?” 岑曼本想还他一句“关你什么事”,但想起今晚的训话,她便硬生生地忍住了。 等了几秒仍旧没听到她的回音,余修远唤她:“曼曼?” 岑曼这才闷闷地“嗯”了声,之后就没了下文。 虽然相隔两地,但余修远还是能感觉到岑曼的失落情绪,他放缓语气,问她:“睡不着?” 岑曼没有回答,静默了片刻,突然没头没脑地开口:“余修远。” 他应声:“我在。” 岑曼又不说话了。 余修远觉得莫名其妙,他说:“如果是不高兴我要求梁董将你调到斐州,你就直接跟我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岑曼本来就没有睡意,她干脆靠在床头:“我说不高兴,你就让梁董给我留任吗?” 这下换他沉默了。 岑曼就猜到他的答案,她冷哼了声:“我就知道!” 很快,她又说:“其实我也不是不高兴。” 余修远问:“那是怎么了?” 岑曼的声音还是闷闷的,“我不舍得爸妈不行吗?我担心自己不适应斐州的生活不行吗?我害怕自己胜任不了新职位不行吗?” 余修远像是有点意外,他顿了下:“那你是愿意跟我一起去斐州?” 她说:“谁要跟你一起去,我只是被公司调配过去工作的。” 他忍不住笑她:“嘴真硬。” 她不甘示弱地反击:“你不也是一样吗?明明是想让我陪你,偏偏要说看管我。” 说完,岑曼立即切断了通话,不给余修远半点反驳的机会。想象着他拿着手机无可奈何的模样,她有种扳回一局的小得意。 第24章 爱怪物的你(三) 对于岑曼被派往斐州工作一事,岑家两位长辈都没什么异议。他们都明白,女儿长大了就应该让她到外面闯一闯,唯一忧虑的,就是担心她不懂照顾自己。 与此同时,岑家父母已经从杜婉玉口中听说她跟余修远的恋情。或许是经历过岑曦那段任性的婚事,他们已经心力交瘁,对于小女儿的恋爱和婚事,他们都很放任。岑曼说喜欢,他们就接受;岑曼说讨厌,他们也不勉强,就算得知余修远也在斐州出差,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余修远比岑曼早到一周,她抵达斐州,是余修远接的机。或许是离了家,举目全是陌生的人和物,在看见那张熟悉的脸的时候,她竟然有种飞奔过去扑入他怀中的冲动。 可惜这样的感动不过一瞬,刚出了机场,岑曼又习惯性地跟余修远吵了起来。 余修远说自己帮岑曼在公司附近的小区找了一套公寓,而岑曼却坚持住公司分配的职工宿舍。她拒绝的原因是,余修远所找那套公寓比职工宿舍要多十五分钟的车程,这么一来,每天就得牺牲宝贵的睡眠时间。而余修远不赞同的原因,则是职工宿舍曾发生多起盗窃事件,虽然现在已经加强管理,但他还是觉得有一定的隐患。 两人意见不合,结果就谈崩了。岑曼似乎已经把岑曦的教诲忘得一干二净,她气汹汹地拉着行李箱转身,转身以后却发现自己不知身处何地,脚步便倏地僵住了。 余修远应该早想到这点,也料定她不敢乱跑,当她回头时,他还淡定地站在原地:“这里的治安不比霜江,小毛贼满街都是,要是不幸被偷被抢,你就很狼狈了。” 听了这话,岑曼不敢再放肆,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余修远进了小区。 从电梯里出来,余修远替她拉着行李箱,这才哄她:“不就是想睡懒觉吗?以后我来载你上班,你就可以多睡半个小时了。” 有了专车接送,岑曼就可以比住职工宿舍多睡十五分钟,想到能在床上多赖十五分钟,她的火气便慢慢败了下来。 看她不再拉着脸,余修远也挺高兴,他伸手将岑曼搂过来。岑曼挣了挣,反倒被他搂得更紧,她不满地说:“别以为给我当车夫就可以占我便宜!” 余修远轻笑了声,说:“不是车夫,是未婚夫。” 岑曼嗔他:“不要脸!” 余修远不反驳,只是掏出钥匙开门。 这套公寓坐北向南,带入户花园,布局十分不错,岑曼倒是喜欢。屋里的家具电器一应俱全,茶几上甚至还摆放着一本翻看了财经杂志,餐桌上也放着一杯还没有喝完的白开水,她心有疑惑,忍不住问:“这房子还有别的住客吗?” 余修远说:“是。” 脑海闪过第一个似是而非的念头,岑曼不太确定,于是追问:“是谁呀?” 余修远很干脆的回答:“我。” 岑曼大怒,一抬腿就朝他踹过去:“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深褐色的西裤上立即多了一个灰白的鞋印,余修远也不恼,他拉着岑曼的行李箱往卧室走:“你睡主卧还是客房?” 她还留在原地,大声地说:“谁要跟你非法同居!” 余修远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我是为你好,你一个人住这房子会怕黑的。” 听见行李箱被打开的声音,岑曼马上冲进了卧室,气急败坏地阻止余修远的动作:“别碰我的东西!” 这趟出门,岑曼带的东西不多,行李箱里装着她必需的衣物、护肤品和日常用品。除此以外,里面还压放着一只体型庞大的大熊布偶。 当行李箱的拉链被拉开,备受挤压的大熊已经迫不及待地弹了出来,岑曼想阻止也阻止不了。脸有几分燥热,她低着头将余修远推开,故作凶狠地说:“没礼貌,你妈妈没教你不能乱碰别人的东西吗?” 就在岑曼想把大熊捡起来的时候,余修远已经先一步将它拿在手里,他打量着那只布偶,饶有兴致地说:“这笨熊很眼熟啊。” 岑曼的神色不太自然:“布偶熊大多都是这个样子的。” 余修远嘴角一牵:“是吗?” 岑曼不回答,她伸手想将大熊拿回来,余修远却将它举过头顶,每次她就要拿到的时候,他又坏心眼地将它换到另一只手。她气结:“还给我!” 看着她那张红扑扑的脸,余修远问:“不就是一只熊吗,你急什么?” 她直接忽略他的问题,再一次重复:“还给我!” “出远门也要带着这笨熊,没了它你是睡不着吗?”说着,余修远便将大熊塞到她手上。 岑曼胡乱地说:“我行李箱位置多,我带它来凑数不行吗?” 余修远一连点了几下头,岑曼刚松了口气,他突然话锋一转:“在你毕业那会,我好像也送过你一只布偶熊。” 岑曼的心跳倏地漏了半拍。 他继续说:“那几天我还在琼京跟项目,为了赶回来参加你的毕业典礼,我差不多有四十八小时没合过眼。当时你可狠心了,我送的花和布偶,你看也不看一眼就扔到了垃圾箱。这熊放不进去,你就放在垃圾箱边上,临走还狠狠地跺了两脚。” 在旁的岑曼静静地听着,她的手不自觉的用力,大熊那张可爱的脸蛋被她掐得变形。 端详过她的表情,余修远才缓缓地开口:“如果我没记错,应该就跟这只一模一样吧。” 她继续沉默,而大熊的脸蛋亦变形得更加厉害。 尽管她不回应,但余修远还是用陈述的语气说:“等我走了以后,你又把布偶捡回来了吧?不仅捡了回来,还把它当作宝贝……” 岑曼终于按捺不住,她拿起大熊就拼命往余修远身上砸:“你觉得很可笑对吧?没错,我就是这样的傻瓜,你爱看我笑话就看个够吧!” 岑曼毕业的时候,正好是他俩闹得最凶的那阵子。当时皓空才刚从研发成果被窃那场变故中走出来,公司百废待兴。余修远和欧阳雍都展示浑身解数开拓业务,如此一来,应酬和饭局也渐渐多了起来。 在她毕业前夕,余修远曾经找过她两次。第一次是询问她毕业旅行想去哪里,想借此修补他们的关系。那天岑曼恰好通过了论文答辩,心情一好,她便爽快地答应了。 至于第二次,余修远是在酒桌上被客户灌得半醉,想她想得不行,于是就大晚上跑去她学校找她。那时候他的司机还不是小李,那小伙子有点木呐,看见他衣领上有唇印也不知道提醒一声,结果被岑曼看见了,两人又免不了争吵。他的酒气正上头,说话也没分寸,最终气得岑曼哭着跑掉,之后还拒听他所有来电。 正是因为这场争吵,在毕业典礼那天,岑曼不但拒收了他的毕业礼物,而且还不愿跟他拍照,如今想起也不是全无遗憾。 忆起往事,余修远同样是百感交集。他由着岑曼捶打,后来她的眼泪便失控地滚落下来。他便将她连人带熊地拥入怀里。她哭得身体颤抖,他心里堵得慌,连声音也变得艰涩:“你不是傻瓜,都是我不好……” 第25章 在你的左右(一) 他们在斐州共度的第一天,就是在这样的兵荒马乱中结束。 这晚岑曼睡得不好,她虽然不认床,但客房的床褥实在是硬,她正躺不行,侧卧又不行,硌得浑身不舒服。 离开客房的时候,余修远特地拿来了一盏小夜灯,以防岑曼半夜上厕所看不着路。借着那点暖黄的亮光,她静静地注视着放在床头边上的大熊,不一会儿,她便将它扯过来,紧紧地抱入怀中。 意识开始迷糊之际,岑曼隐隐听见轻微的声响,尚未判别得到声响来源时,便感觉到正床铺小幅度地往一侧下陷。她没有睁开眼睛,在黑暗中,她的感官变得特别敏锐,她知道有人正触摸她的头发、轻拍她的后背,一下一下的,动作很温柔。 今天在途中奔波,加上又哭闹了一场,余修远以为她早因疲倦而入睡,结果却不如他所料。岑曼那睡姿睡容他看得多了,她是沉睡还是装睡,他一眼就能辨认。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揭穿她。 直至岑曼堕入了梦乡,余修远还是默然地坐在床边。其实他本想过来看看她有没有盖好被子,然而来了以后却像着了迷,根本就舍不得走开。 端详着她熟睡的样子,余修远就想起她说她是傻瓜。其实他觉得这丫头确实挺傻的,嘴上说着分手,双手也总是使劲地将他往外推,但她却比谁都舍不得自己。就像这只大熊,当时她虽愤怒地将它抛弃,但最终还是偷偷摸摸地将它捡回来,并视若珍宝。 不过,他何尝不是这样的傻瓜,正是一样的傻,他才会身同感受、完全明白岑曼那点小心思。又或者说,他比这丫头更傻,不然的话,他怎么会让这段感情变得如此糟糕…… 作为一个男人,余修远有自己的志向和抱负。他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来,他将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公司的发展上,至于岑曼的想法和情绪,他确实鲜少顾虑,甚至算得上是忽视。 后来到他事业有成,分公司开了一家又一家,余修远也没多高兴。岑曼始终不跟他和好,少了她跟自己分享这份喜悦,再多的成就也是白费。 以前余修远总觉得岑曼像个孩子一样不懂事,现在细味往事、再看看她拥紧大熊入眠的样子,才发现她之所以会被变得敏感、缺乏安全感,其实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熟睡中的岑曼自然不知道余修远内心的千回百转,她一夜无梦,醒来时天已破晓。 周一才正式回总公司报到上班,岑曼提前了两天过来斐州打点日常琐事,不料余修远早替她处理妥当,她闲着没事,于是就舒舒服服地赖在床上。余修远也不叫她起床,结果她一赖就赖到了中午。 换好衣服走出房间时,岑曼没有发现余修远的踪迹,只在茶几中央看见一张有他落款的字条。 岑曼虽知道他忙,但没想到他连周日也要工作。除了报告行踪以外,他还在纸条上留了一串订餐号码,让她起床后叫外卖,而零钱他已经放在组合柜的第二个抽屉里。 最终岑曼还是没有打电话订餐,她并非跟余修远作对,而是不喜欢在外面吃东西。在露台张望了一下,她看见不远处有一家大超市,因此便出门购置食材。 余修远那公寓的冰箱空荡荡的,连个水果都没有,岑曼有点看不过眼,于是就大手笔地买了好几袋东西。将东西搬回去以后,她整个人累瘫了,连午饭都没做,吃了几片吐司就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可惜那几块吐司撑不了多久,不到傍晚,岑曼就饿得难受,只好进厨房捣鼓一番。 岑家两位长辈都十分擅长厨艺,在他们的耳濡目染之下,岑曼也做得一手好菜。岑曼要么不下厨,一下厨肯定不会马虎,她只做了一个人的饭量,却十分有兴致地烧了三个菜。 今天余修远特地提前下班,本来打算带岑曼到外面吃晚饭,没想到她已经坐在饭厅大快朵颐。他一边将领带解下来,一边问她:“这么早就吃饭了?” 昨天的大熊事件尚未让岑曼释怀,她还有几分被看破秘密的懊恼。她的动作缓了一缓,接着告诉他:“我没做你的饭。” 其实岑曼也不是故意不做余修远的饭。他以前总是有一堆的应酬和饭局,她就算想跟他吃饭,也不一定能被排期,为免失望和浪费心机,于是就只做了自己的饭量。 听了她的话,余修远就掏出手机,同时对她说:“没事,你先吃,我叫外卖。” 岑曼以为他多多少少也会有所不满,结果他却那样的平静,甚至连原因也不追问。这几年他们经常吵架,余修远突然转变态度,岑曼觉得他反常,眼睛不住地往他那方瞄去。 余修远自然察觉那鬼鬼祟祟的目光,他转头看向岑曼:“你有想吃的吗?有就一起下单吧。” 心虚的岑曼立即收回视线,夹在筷子的丸子骨碌地滚回了碗里,顿了半秒,她才说:“不用了。” 余修远也不勉强,他说:“那我先叫了。” 看着桌面上的菜,岑曼有点纠结,眼见着余修远就要将电话拨出去的时候,她终于出声:“还是别叫了,我妈说外面的东西不卫生,也不健康。” 他停住动作,静静地望向岑曼,似乎在等待她的下文。 岑曼戳了戳碗里的丸子,眼帘低垂着:“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么多菜,你也吃点吧。” 他没动静,岑曼又说:“今天我去超市买了虾子面,你去煮几个吧,很快的。” 再等了数秒,岑曼还是没有听见余修远的回应。她抬头,却意外地发现他正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自己,心跳猛地一乱,她便说:“看什么看,不吃就算了!” 余修远这才应声:“当然吃。” 岑曼咬了一口丸子,不再说话。 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余修远突然顿住脚步,问她:“这丸子很辣吗?” 被他问得莫名其妙,岑曼犹豫了下才回答:“不辣。” 余修远长长地“哦”了一声,就在岑曼更加莫名其妙的时候,他语带笑意地问:“那你为什么会吃得脸红?” 岑曼愣了一下,待她反应过来,余修远已经进了厨房,留下她独自恼羞。 第26章 在你的左右(二) 岑曼知道自己很没出息,在余修远面前,她就算再怎么撒野吵闹,也根本掩不住爱他在乎他的事实。就像昨晚,被余修远知道她偷偷把大熊捡回来,还那么宝贝地带在身边,以后即使再说一万遍分手,他也不会再当一回事了。 反正余修远已经看透了自己的内心,岑曼亦懒得再作无谓的挣扎。他们闹了这么多年,她要是说不苦不累肯定是骗人的,与其继续水火不容,还不如消停点过日子。 身在陌生的城市,身边少了家人好友在身边,岑曼情绪低落时总是倍感孤单,除了安置在床头的大熊以外,余修远就是她的伴侣和依靠。他们隔些天就会争吵几句,但更多的时间皆是和平相处,扎根数载的芥蒂虽未剔除,不过两颗心的距离似乎正逐点逐点地靠近。 有时候岑曼会觉得,她和余修远所走过的轨迹,永远是一个没有缺口的圆圈,每当她以为他们已经走到结尾,实际上却是与终点相连的新开端。 除了他们的感情以外,岑曼的职业生涯同样拥有一个新的开端。相比于霜江的分公司,雅蕾总部的工作节奏要紧凑得多,而需她经手的事务也增加不少,她一时间未能适应这样的转变,不仅体力透支,还承受着一定的精神压力。 岑曼虽忙,但余修远却比她更忙。他总是忙得很晚,她休息得早,很多时候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平时他们只有早上那点空档说说话,余修远多会问她工作上的事情,诸如适不适应工作岗位、跟新同事处不处得来、有没有碰到学术性的问题之类的。 其实岑曼还确实碰到了难题。之前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营养顾问,只要完成自己的分内事就可以功成身退,而如今却要管理整个餐饮质管部、统筹和跟进各个项目的运作,忙起来的时候,真巴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更让她无能为力的,是那堆来自质量小组的检测报告,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指标和化学符号,她就很抓狂。 忙不过来的时候,岑曼就会把尚未完成的任务带回家。书房里放着余修远的文件和资料,她担心翻乱他的东西,于是直接在客厅办公。她一般在凌晨之前就会洗漱休息,今晚却格外疲累,还不到十点便倚在沙发上睡着了。 余修远进门的时候,客厅仍旧灯火通明的,看见岑曼瑟缩在沙发上浅睡,他不由得将脚步放得更轻。 最近这段日子,岑曼精神欠佳,时常露出倦态,余修远就猜到她应该忙得很晚,此前没有撞见过,而今晚这一幕正好印证了他的推测。 轻薄的a4纸散落一地,余修远弯腰捡起,将它们捡起压到茶几上,而后才抱岑曼回房间休息。 他们才刚在斐州待了大半个月,余修远惊觉这丫头消瘦了很多,她骨架小,身材却高挑,旧时抱起来还挺沉的,而现在,他却感受不到她有多少重量。要是被岑家两位长辈知道了,不知道该有多心疼,当然,他的心疼也不比她家父母的少。 岑曼睡得不稳,刚被人横抱起来,她就惊醒了。眼睛未能适应光线,她半瞌着眼皮,很迷糊地蹭了蹭那温暖的胸膛。一声低而沉的笑声从胸腔深处传出,她闻声以后才倏地清醒,艰难地睁眼看他:“几点钟了?” “差不多一点了。”余修远低声回答。 意识到余修远要将自己抱回房间,岑曼挣扎了一下:“放我下来,我要先把专题报告做完……” 余修远把她的身体往上托,双手将人抱得更紧:“别动,当心摔下去。” 她不听劝告,尝试着挣脱下来:“报告明天开会要用。” “那也得休息。”余修远的眉头扭到了一处,“有什么要紧的事明天再做。” 抱着岑曼走到客房前,余修远对她说了句“抱紧”,然后就腾出了一条手臂开门。 这公寓铺的是实木地板,岑曼担心摔得爬不起来,立即听话地勾住余修远的脖子。 将房门踢开后,余修远顺手将把灯全部打开。强烈的灯光又让岑曼眯起了眼睛,她指了指浴室,说:“我还没洗脸刷牙呢!” 余修远这才把她放下来,再三叮嘱她洗嗽后要立即睡觉,他才会离开了客房。 岑曼答应是答应了,但转过头就把笔记本和文件全部拿进房里,洗漱后就趴在床上做报表。她没想到余修远会一声不响地折回来,当房门被打开时,她反射性地压下了笔记本的屏幕,瞧见他那张微沉的脸,她决定先发制人:“你怎么老不敲门!” 余修远刚洗完澡,他穿着睡衣,头发稍微凌乱,却一点也不损他那强盛的气场。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岑曼,同时默然地掀开她的笔记本。 笔记本正在运行着几个办公程序,岑曼担心他捣乱,立即将他的手拍掉:“别碰我的东西。” “真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余修远态度不明的吐了一句话,接着就把她的笔记本夺走了。 岑曼急了,她说:“喂,我的资料还没存盘!” 被摊开的文件和资料摆得满床都是,余修远将它们推到一边,然后在空处坐了下来。这床有点矮,他坐得不太舒服,干脆把双腿也放到床上,半倚着那床头的软包看她的文档:“一份专题报告也做这么久……” 她有点不满,凶巴巴地说:“我做得认真不行吗?” 余修远只瞥了她一眼,之后就继续浏览着她的报告。他看得出来,这份报告她确实是费点心思,但内容确实有几分不如人意。他忍不住代入了角色,把她当成自己下属,一个劲地指出问题:“废话太多,重点一点都不明确;数据有点乱,做个统计表会好点;你提了几个质管评审的问题都没替解决方案,你是不是等着老板帮你处理?” 明天的会议其实是一个公司高管月度例会,岑曼第一次参加,这份报告也算是她来总部入职的第一份成绩单,因而她格外重视。被余修远批评得一无是处,她既是烦躁又是苦恼:“你还好意思说?世界上就是有你这种挑剔的老板,所以我们这些小员工的处境才会这么艰难!” 他说:“这哪儿算挑剔?你知道我每天要看多少报告和文件吗?要是每个人都交一堆一塌糊涂的东西给我,我审阅的时候还得自己找中心、划重点,那我一天有二十五个小时也不够花。” 岑曼心知自己口才不如他,同时清楚这份报告确实毛病多多,因而没有继续跟他争辩。她将笔记本抢回来:“既然这么差劲,你别看了!” 意识到自己伤了她的自尊,余修远虽没有多作安抚,但却把人搂了过来:“我教你改。” 岑曼不想在众人面前出丑,于是就很认真地按照余修远所给的提示修改报告。她实在是困,期间打了两个哈欠,当她伸手揉眼睛的时候,他便拿走放在她腿上的笔记本,三两下就把她捣鼓了很久的统计表做出来。 看着他把统计表插入报告里,岑曼看他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崇拜。正专注修改报告的余修远浑然未觉,他只说:“今天太晚了,等你休假,我再来教你做吧。” 修改完毕后,余修远一边梳理内容,一边告诉岑曼怎么在汇报时把握重点。岑曼之前鲜少做这么正式的报告,想到明天那严肃的场面,她就觉得头皮发麻。 余修远似乎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他说:“我没想到梁董真的这么‘照顾’你,把你升到了这个位置。要是你不喜欢这么职位,或许压力太大,我可以跟梁董谈一谈,让他把你调回原来的职位。” 岑曼故意说:“谁说我不喜欢?我就喜欢这种忙得密不透风的职位,下回你找我个吃饭,说不定要排一年半载的期。” 余修远自然听得出岑曼在翻旧账,以前他只要忙起来,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别说陪岑曼吃饭,就连自己吃饭的时间都挤不出来。假想一下岑曼忙碌成那个状态,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尽管如此,他还是说:“你喜欢就好。” 话虽如此,岑曼心里其实没有底,这种充满挑战性的岗位,她也不知道能够坚持多久。她低头收拾着文件,甩了甩脑袋就提醒自己放松心情,别老是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事情。 把事情全部办妥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两点半。岑曼出去喝了两小口白开水就准备睡觉,只是,她回到房间的时候,余修远还倚在那里,拿着她的笔记本不知道在看什么。她爬到床上,开口提醒他:“诶,我要睡觉了。” 余修远正帮她检查着另一份策划方案,听了她的话,他便应了一声,接着就把关掉的笔记本递给她:“拿下去放好。” 待她接过去以后,余修远便打开了被子,并将身体挪到一边,给她腾出空位。 看见他这么举动,岑曼略带警觉地站在床边问他:“你在干什么?” 调整过枕头的位置,余修远才对她说:“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懒得回主卧了。” 第27章 在你的左右(三) 眼看情况不对劲,岑曼单膝跪在床沿,手臂一伸就把大熊扯过来:“那我过去主卧睡好了……” 话音未落,余修远已经勾住了她的腰。她瞬间失衡,脑袋直直地朝他怀里撞,他眼疾手快地护着她,她没被撞疼,但大熊却十分不雅地摔在地板上。 他们的身体贴在一起,岑曼抬起头来看着他,明明是那样幽怨的眼神,却莫名地生出几分暧昧。 余修远就着这个姿势将她拥紧,一个翻身就将人虚压在身下。岑曼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臂已经越过她头顶,关掉房里的灯并把被子盖在他俩身上,那动作一气呵成,让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在黑暗里,周遭安静得连彼此的心跳声也变得清晰。岑曼不适地扭了扭身体,心里还惦记着别的东西:“我的大熊!” 余修远将她按在自己的可控范围内,说话时,他那温热的气息便喷洒在岑曼裸露的肌肤上:“管那熊做什么?你要抱就抱我……” 岑曼缩了缩脖子,嗔他:“谁要抱你,不要脸!” 温香软玉抱满怀,无论岑曼骂什么,余修远也不会生气。他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她躺得舒服一点:“是我想抱你睡,这总成了吧?” 岑曼还想扭动身体,余修远压了压她的肩头,先她一步开口:“别乱动了,赶紧睡,明早还要上班呢……” 或许是倦透了,又或许是背靠着的那温暖胸膛太让人心安,岑曼很快就酣然入睡。 正是因为他们睡得太好,第二天上班差点就迟到了。岑曼的手机落在了客厅,而余修远的手机又放在主卧,他们谁也没有听到闹铃。当岑曼悠悠转醒,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床头柜的石英钟,她差点就从床上蹦了起来。 余修远比她还睡得沉,她使劲地晃着这个熟睡的男人,而他却没有多少反应,直至她晃得手臂发酸,他才睁开了惺忪睡眼,懒洋洋地说了声“早”。 察觉余修远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狡黠,岑曼一掌捶过去,质问:“余修远你是故意的吧?” 他问:“什么故意?” 眼看着将要迟到,岑曼火急火燎地掀开被子下床:“故意不叫我起床!” 余修远轻笑了声,很老实的回答:“我只是故意不醒来,等你给我一个吻。” 她巴不得在余修远那俊脸留下五个手指印:“要迟到了!你别这么无聊好吗?” 余修远还悠悠然的躺在床上:“迟到就迟到,有什么大不了的。” 岑曼已经没有闲情跟他讲话了,她赶着换衣服,将他推出外面,她就干脆利落地把房门关上,且不忘提醒他:“十五分钟后一定要出门!” 男人的动作似乎总比女人利索,他们随便洗漱换衣后就能出门,而女人总有一堆大大小小的琐事要做,光是涂个隔离霜也要费大半分钟。当岑曼慌慌忙忙地从房里出来,余修远已经坐在沙发上等着她,他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不知怎么地,那语气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明知道赶时间,就不要打扮得这么讲究。” 岑曼赶得昏了头,偏偏没听出余修远的弦外之音,并对他说:“今天第一次跟总经理汇报工作,我总不能邋邋遢遢的,给人家一个坏印象吧?” 说着,她便从鞋柜里翻出一双崭新的细跟高跟鞋,在余修远那略带阴沉的注视下急匆匆地穿上。 他们还没有吃早餐,余修远经过西饼店时就停车让岑曼去买面包和牛奶。 岑曼说:“先不买,来不及了!” “迟到也得吃早餐。”余修远很坚持,她没有下车的意思,他便说,“你不买我就不开车,你不怕迟到迟得更厉害就跟我在这里耗着吧。” 岑曼气结,却又无可奈何,最终只能乖乖地听话。 她这一路都没有说话,余修远知道这丫头又耍小性子了。将她送到公司楼下,他才说:“我今晚来接你下班。” 由于买早餐那点时间,原本不用迟到的岑曼终究是迟了几分钟。她正生着余修远的闷气,不过听了他这话,她不由得停住了开门的动作,刚才那点不愉快似乎瞬间忘得一干二净:“你不用忙吗??” 余修远忙起来就没有时间观念,他下班的时间很飘忽,平日都是小李来公司接她回家的。像他这种工作狂人,突然主动要求接自己下班,她不由得惊讶。 看她一副诧异的表情,余修远就说:“明天是周六,放假。” 这话又让岑曼惊讶,她问:“你也会放假?” 余修远没有回答,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腕表,漫不经心地告诉她:“你已经迟到十分钟了。”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岑曼才风风火火地冲进办公楼。考勤打卡自然是来不及了,想到这个月的全勤奖金泡了汤,她忍不住在心里埋怨余修远一百遍。 幸好会议在十点才开始,吃完早餐,岑曼就把昨晚连夜做的报告打印出来,并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以望不会出差错。 尽管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岑曼在会议中还是有点紧张。坐在主宾位上的总经理比她想象中的要年轻得多,可能是在公司的宣传栏见过他的照片,她总觉得这男人有点眼熟。走出会议室,与她随行的同事告诉她,这位一表人才的总经理正是梁董事长的小儿子。 岑曼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总经理是长得像董事长,难怪她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余修远来接她下班的时候,她便将这个新发现告诉了他。他只“哦”了一声,良久才补充了一句:“跟他不熟,只见过几面。” 对此岑曼只是随口一说,她很快就把话题扯到了别处,余修远耐心地听她讲着,等她尽兴了,他才问:“今晚想吃什么?” 岑曼不假思索就说:“我想吃妈妈做的清蒸狮子头和椰奶鸡蛋羹。” 余修远愣了一下,沉吟了半秒,他说:“要不下个月回去一趟吧?” 其实岑曼也有这样的打算,下个月是钱小薇的生辰,她打算溜回家给母亲一个惊喜。想到余修远工作繁忙,她就说:“你不用特地腾出时间,我自己回就好了。” 听了这话,余修远分神瞧了她一眼:“下个月是钱阿姨生日对吧?” 这有点出乎岑曼的意料:“这你也记得?” 余修远多作回应,他只说:“你是不是应该带我回家走一趟呢?” 思索了半晌,岑曼才领悟余修远的意思,她转脸看向车窗:“有什么好带的,你又不是没去过我家。” 余修远又瞧了她一眼:“这不一样。” 岑曼“哦”了一声,随后就没了下文。 说完以后,他们都沉默下来。最终是余修远按捺不住,他虚咳了下,接着对岑曼说:“拖了这么久,你也该好好地跟家里交代一下我们的事了。” “我们有什么事啊?”岑曼说,“都分了这么多年,好像没有跟他们交代的必要。” 余修远的声音带了点警告的意味:“曼曼。” “干嘛?”岑曼仍是保持那个姿势,故意不去看他的表情,忽略他的情绪。 他说:“要你承认我们的关系,我有的是办法,你是不是很想逐个试试?” 岑曼低声叽咕:“就知道威胁我……” 她的音量不高,但余修远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他淡淡然地说:“我这是跟你打声招呼,如果你觉得这是威胁,那么我下次就直接做好了。” 岑曼又急又羞:“你敢!” “你尽管试试,看我敢不敢。”余修远干脆把丑话搁在前头,“你那句分手我已经听够了,你要是再说一遍,我真的不客气了。” 若是往时,岑曼说不定已经让他停车,然后愤怒地摔门而去,但是现在,她只是咬着唇不说话。她承认她是故意气余修远的,他曾令自己那样伤心、那样难过,就这样轻易地让他得偿所愿,未免太便宜他了……但冷静下来,她又觉得,两个人的感情从来算不清哪一方是吃亏、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赢家。感情本是一笔糊涂债,很多时候爱得人也糊涂了,又怎么再有精力和心思去判断谁是谁非?她唯一应做的,不过是顺从自己的内心,好好地跟心爱的人过日子罢了。 余修远很快也意识到自己的话中的不妥,有时候脾气一上来,他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话语和态度总是很容易伤人。他有点懊恼,于是试图缓解这个僵局:“你说该送什么寿礼给钱阿姨?” 道理岑曼都懂,但一开口,她又免不了说负气话:“你爱送什么就送什么,最好送她一句‘丈母娘’,看她打不打死你!” 余修远倒是乐了,他唇边挂着笑意,像是碰上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岑曼觉得他莫名其妙,她问:“你笑什么?” “没想到你比我还着急。”余修远语气戏谑地说,那三个字在舌尖打转,他忍不住说,“不过这‘丈母娘’还真的很不错。” 第28章 小日子(一) 时至今日,岑曼终于确认,就算余修远不剑拨弩张地跟自己争吵,她也会被他怄得说不出话来。扳回一局的余修远愉悦得不行,哄她的时候说尽好话软话,而她偏偏就吃这一套,最终这场即将爆发的大战就这样和平地落了幕。 难得有空,余修远就带着岑曼去吃斐州地道的私房菜。他的叔叔和姑姑都定居在斐州,他对这个城市颇为熟悉,藏匿于大街小巷的特色餐馆亦能被他挖掘出来。 路过斐州大学,余修远自然而然地想起自己的堂妹。他无意间提了两句,岑曼就说:“要不叫上疏影吧,反正我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旧时新年,余家一大家子会齐聚老宅欢度春节,岑曼对他家老少都不陌生,尤其是跟她年龄相仿的余疏影。她们两个小女生除了放肆玩闹,还喜欢拿着压岁钱到处乱花,买回来一堆没用的发夹和饰品,后来被长辈逮着了,免不了被说教一番。 余疏影的父母都是很有学识的大学教授,岑曼对他们有一种莫名的敬畏之情,在他们面前,她总觉得自己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余修远对他们倒是敬重得很,而他们也十分用心地栽培余修远,就连他的名字,也是他们帮忙取的。后来老宅空置了,他们基本上就没有再回老宅过年,而岑曼跟他们也没有了碰面的机会。 岑曼这么有兴致,余修远自然不会拒绝她的提议。只是这邀约有点晚,当他找上余疏影的时候,余疏影已经佳人有约了。 尽管如此,余疏影还是欣然赴约,同时也带着她的未婚夫一同前来。她的未婚夫是一个温文而沉稳的英俊男人,他们抵达之初,岑曼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这对般配的情侣。 余疏影的目光同样在余修远和岑曼之间穿梭。热恋中的女人对情爱之事总是特别敏感,她很快看出了端倪,一边拉着岑曼的手,一边暧昧地笑着:“你们……” 这家馆子用的是珐琅彩八仙圆桌,两个女士相邻而座,而那两个男人就坐在她们身旁。余修远亲自帮他们添茶,听了余疏影的话,他便说:“喝茶吧,少说点废话。” 余疏影撇了撇嘴,她不满地看着余修远,话却是对岑曼说的:“曼曼你看他,又欺负我了!” 这俨然是向嫂子撒娇的语气,岑曼有点尴尬,连忙转移了话题:“你不把你的男朋友我认识吗?” 余疏影这才想起这么一码事,她高兴地为他们作介绍,岑曼对他笑了一下,很客气地说:“周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周睿挑眉,他的眼睛快速地往余修远那方瞟了瞟,接着对岑曼说:“不用这么见外,你如果不介意,也可以跟着叫我堂妹夫。” 余疏影转头给了周睿一记满意的目光,周睿宠溺地对她微笑,他俩无声的互动落入岑曼和余修远眼里,岑曼但笑不语,而余修远则说:“那就叫吧,反正你不吃亏。” 岑曼立即瞪了那个添乱的男人一眼,他可真是无时无刻都在给自己挖坑,当然,这个坑她也有份给自己挖的。他提起余疏影的时候,她只想着一起吃顿饭,根本就没考虑过他们现在这层糊糊涂涂的关系…… 这家私房菜的出品很不错,他们都吃得很尽兴,余修远和周睿要开车,因而就陪着她们和鲜榨玉米汁。整顿晚饭下来,岑曼品尝地道佳肴的同时,还欣赏了余疏影和周睿那像偶像剧一样的恩爱秀。 回家的路上,岑曼还在回想他们那随意流露的浓情蜜意。一时感慨,她便喃喃自语:“真想谈恋爱……” 车上没有开音响,岑曼的声音不大,但余修远还是听见了。他收慢了点车速,语气有点不满:“不是在谈了吗?” 岑曼扭头看向车窗,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她决定不搭理余修远,只要她不开口,他应该就拿自己没办法了。 余修远还真的拿她没办法。想到周睿不仅让自家的堂妹死心塌地,还让岑曼也春心萌动,他忍不住问:“周睿到底哪儿好了?” 其实岑曼倒不是觉得周睿有哪儿好得让自己萌生这样的想法,她不过是羡慕他跟余疏影那种融于生活的小恩爱,简简单单的,就已足够让她向往。她没有解释,反而顺着他的问题回答:“哪儿都很好,温柔、体贴、有学识、有品位,居然还会做甜点、烤蛋糕,我怎么就碰不到这样的好男人……” 她慢悠悠地说着,坐在驾驶座开车的余修远却一声不吭,直至回到公寓也不开口。 岑曼也沉得住气,余修远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她喝了杯凉白开就回了房间,洗漱后就关灯睡觉,补一补昨晚熬的夜。 最近的天气逐渐变得炎热,岑曼换上了纯棉的小睡裙,连薄被也懒得盖。就在半睡半醒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浑身发烫,好像被烧红的铁烙一样。她不适地扭动了下身体,却明显地感受到腰间正被一条手臂霸道地箍着,浓重的睡意被驱赶了大半,她试着甩开这个扰人清梦的男人,声音含含糊糊的:“余修远,你又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余修远将她抱在怀里,滚烫的嘴唇在她颈脖间来回游走,时而轻蹭,时而亲吻,他的声音同样含糊:“我被你气的睡不着,当然是找你算账的。” 岑曼自然明白余修远指的是什么,她坚决不承认:“谁惹你生气了?明明是你主动问我的……” 余修远暂且不追究这个,他又问:“那你说想谈恋爱是怎么回事?” 今早赶着送岑曼回公司上班,余修远连胡茬子也来不及剃掉,肉眼看上去不明显,但触在后颈那娇嫩肌肤上还是挺扎的。岑曼伸手推着他,娇气地抱怨:“别用你的胡茬子扎我!” 听了这话,余修远便故意用下巴蹭她,她怕痒,一边低笑一边缩着脖子闪躲,他不肯轻易放过她,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在跟我谈恋爱?” 经这么一番动静,岑曼那睡裙的裙摆已经翻卷到大腿根部,只堪堪地遮掩了那镶着蕾丝边的小内裤。她艰难地将睡裙往下拉,余修远却以为她在搞小动作,他果断地将她的手扯回来,不料竟然错手将那下摆掀至腰间。 暴露在空气中的双腿凉飕飕的,岑曼弓起腰身隐藏那乍泄的春光,同时娇斥:“流氓!” 话音刚落,岑曼就听见躺在身后那男人的呼吸明显乱了几分。她背对着余修远,按理说他什么也看不见,不过他的手掌倒是碰到了某些不改碰的地方。她原本以为他会像往时那样将手收回、并适当地跟自己保持距离,然而这次,他却丝毫不退,他的手本能地顺着裙摆往上挪,滑过那截纤细的蛮腰、平坦的小腹,最终停在她那胸前的娇软。 跟余修远相识了这么久,岑曼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控。她摁慌忙阻止他的动作,奈何他态度坚决,她那点力气根本不能做什么改变。他的手滚烫滚烫的,触摸在她那微凉的皮肤上,巨大的温差让她倒吸了一口气。 那宽厚的手掌有一层薄薄的茧,岑曼被他弄得浑身酥麻,后背渐渐泛出了微汗。她不知所措,只能揪住他的手说:“别啊……” 他仍旧不依不顾地收紧了手掌,慢条斯理的揉捏着岑曼的胸。那手感出奇的好,他像是上瘾了,力度稍微有点失控。她咬着唇嘤咛了声,而他趁机问她:“下个月带不带我回家吃饭?” 岑曼先是摇头,随后又一个劲地点头。 余修远很满意,接着又问:“还敢不敢说分手?” “不敢了……”岑曼快被他撩拨得发狂,就算他让她答应什么,她想必也不会拒绝。 岑曼算不上丰满,但胜在胸型漂亮,余修远意犹未尽地将手收回:“早这样不是皆大欢喜吗?” 离开了余修远的禁锢,恼羞成怒的岑曼立马往床边缩,呼吸尚未平复,她便说:“趁火打劫!” 余修远不应声。 岑曼又忿忿不平地说:“还用武力解决问题!” 余修远嘴角一沉,掐着她的腰把人拉向自己。他们之间仅存那点距离都没有了,亲密地交叠的两具身体交换着彼此的体温:“我还没有动真格,你要不要接着试试?” 岑曼惶恐地摇头,还是吐出那两个字:“别啊……” 感觉到她正轻微地颤抖,他的动作是停下来了,但嘴上还是说:“现在才知道求饶,惹我生气的时候怎么就那么硬气?” 岑曼不敢乱动,确认余修远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她才呐呐地开口:“你欺负人还有理了?” 余修远一听,张嘴就往她后颈咬下去,她吃痛,十分幽怨地说:“这么用力,都咬出血了!” “出血就好,不流点血怎么让你记住?”余修远狠狠地说。 她更加幽怨:“要是留疤怎么办?” 余修远有点啼笑皆非,他说:“皮都没咬破,留什么疤!” 岑曼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这下终于敢怒不敢言,缩着脑袋一动不动的。半晌以后,她才试探性地挪动着身体,只是,她还没翻过身来,余修远就低喝:“别乱动了,睡觉!” 第29章 小日子(二) 这些年来,余修远也不是没有心痒难耐的时刻,也不是没有起过将岑曼就地正法的念头。不过,要做这种情人间最亲密的事,总得要她心甘情愿的,否则就算有天大的快感,于他来说也不算是享受。 就像上次发现她竟无法无天地给张嘉绮当裸替,这个不省心的丫头既然那么喜欢脱,余修远真想把她扒光、然后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通通做一遍算了。只是,在最后的关头,他还是决定改变主意,尤其听见她骇得声音都颤抖的时候。他承认他不算懂得怎么爱一个人,但给予她最起码的爱护与尊重,他还是懂得的。 余修远突然无比庆幸他们始终没有走到那一步,岑曼若是连这点忌惮都没了,依她的性子,就算不把他气得半死,也会变着法子让他暴跳如雷。这种太大光彩的手段确实能震慑得了她,但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什么万全之策,他不仅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同时还低估了岑曼对他的吸引力,若再有下次,他真不敢保证不会擦枪走火…… 尽管带着几分的怨念入眠,岑曼还是比她身旁的男人睡得好。翌日清晨,她就被耀眼的阳光刺醒,本能地伸手摸索大熊,结果却碰到了一张温热的脸。脑海里掠过昨晚那混乱的映像,她倏地睁开眼睛,同时扯着薄被坐起来。 经过这么一番动静,余修远还是静静的侧卧在床上。客房的双人床不大,他一个人就占了大半的位置,睡觉的时候,岑曼缩在他怀里,而那只可怜的大熊则被挤到了地板。看了看那个睡得正好的男人,看了看背朝天地趴在角落的大熊,又想到他睡前犯过的浑,她突然冒起的一把无名火,捡起大熊就往身上狠狠地甩过去。 虽然大熊布偶软绵绵的,但那样大的冲力砸在身上,余修远不可能毫无感觉。他睡得不好,猛地被吵醒便冒出了几分床气,他半撑起上身,眉头紧锁地看着岑曼。 看着一脸不爽的余修远,岑曼的心里开始打鼓。昨晚她已经见识过这个男人疯狂的一面,男女双方本身就力量悬殊,若非他肯手下留情,她早就遭殃了。以前她把人惹着了还能躲着避着,现在置身异地,还跟他于同一屋檐下,他要是铁了心要动真格,她就算再怎么反抗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想到这里,岑曼就开始怂了。她站在原地,抓着大熊的手微微发紧,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忐忑。在余修远的沉默的注视下,她不得不出声,用讨好的口吻问他:“你……要起床了吗?” 听见她的话,余修远就重新倒在床上,数秒以后才给了她两个字:“不起。” 最近公事繁忙,再加上昨晚那一闹,余修远眼底便起了一层浅浅的乌青,而他下巴的胡茬子又长了一点,看上去有点憔悴。岑曼悄悄地打量了他半响,最终只把大熊放在床上,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并用外面的卫生间洗漱,免得打扰他补眠。 余修远虽然说不起床,但没过多久,他又自动自觉地爬了起来,径直的走到客厅问岑曼有什么早餐吃。 岑曼已经把剩下的那两片吐司烤了吃了,她以为余修远会像自己那样睡到中午,因而没想过要给他准备早餐。她倚在沙发上看电视,正看得兴起,于是就随口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余修远问她:“你吃过了吗?” 他那高大的身躯挡在电视机前,岑曼扬手示意他走到一边去:“吃了。” 余修远揪起她的手臂,说:“换衣服,跟我去吃早餐。” 岑曼不太情愿:“都说我吃了!” 不用追问,余修远也猜到她吃了什么:“老是不把早餐当一回事,就那点吐司怎么够?赶紧的,换衣服去。” 岑曼不理他,窝在沙发不肯起来。 他脸色稍沉:“听见没有?” 最终岑曼还是不情不愿地跟着余修远出了门,余修远也没问她想吃什么,直接就去了小区里的一家馆子吃灌汤包。 这家馆子是一对小夫妻经营的,主要是做这个小区居民的生意,他们认得余修远,见他进来便很热情地打招呼,并问他:“今天还是吃三鲜灌汤包吗?” 余修远笑着点头,同时问岑曼:“你吃什么?” 第一次见他带着伴儿来吃早餐,老板娘一时好奇就问:“这位是余太太吗?” 余修远伸手将她搂过来,问老板娘:“你看着像吗?” 老板娘自然能察觉他眉梢眼角间的欢喜之色,她乐呵呵地说:“当然像,像极了。” 岑曼只能露出微笑,当老板娘转过身时,她便掐了余修远一把,表面上并无异样:“我也吃三鲜灌汤包吧。” 热腾腾的灌汤包很快被端上来,余修远将筷子递给她,并细心地叮嘱:“当心烫。” 岑曼轻轻地呼了两口气,待灌汤包不再冒热气,她才小心翼翼地咬了下去,那层软薄的外皮被咬破,鲜美的汤汁便迫不及待地溢出来,舌头被轻微地烫了一下,但仍旧阻挡不了那颗迫切品尝美味的冲动。 见了她那猴急的模样,余修远无奈地摇了下头,再一次提醒她:“慢点吃。” 灌汤包里的馅料清爽可口,伴着鲜美的汤汁,美味得让她的味蕾都舒展开来。她舔了舔唇,继而又夹了一个:“你怎么发现这么好吃的包子的?” 他慢条斯理地尝了一口,回答:“运气好就发现了。” 岑曼满足得眉开眼笑,如果早知道这里有这么好吃的灌汤包,她肯定每天都乖乖地吃早餐。 反正出了门,他们吃过早餐就顺道去了一趟超市。岑曼就一个劲地往里面放自己喜欢的食材,推着购物车的余修远在后面提醒她:“诶,帮我拿几罐啤酒,还有挑两盒肥牛。” 岑曼问他:“肥牛怎么吃啊?” 他说:“你怎么做我就怎么吃。” 她横了余修远一眼:“还要我给你做?你想得美!” 余修远拉过她的手,牢牢地握在掌中:“余太太,给老公做饭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这三个字像有魔力,岑曼的心跳瞬间乱了:“谁是余太太!” 他一手推着购物车,一手牵着岑曼往前走:“刚才老板娘这样叫你,你没有否认不是吗?” 岑曼为自己辩解:“我那是不想老板娘尴尬!” 余修远点头,像是相信她的说辞。 她的情绪刚平复过来,余修远又悠悠然地说:“可我觉得你听得很高兴啊……” 她终于抓狂:“余修远你这个讨厌鬼!” 余修远倒是笑得开怀,正走在毫无人迹的蔬果区,他便低头啄了一下她的脸蛋:“我也跟你一样高兴……” 岑曼总是很容易被他哄得心神荡漾,最后还是跟他一起上网查食谱,摸索着做了一道金针菇肥牛卷。 每逢周末,岑曼总是懒洋洋的,一般不会做什么正经事。吃完午饭,她又窝在沙发看电视。余修远还记得他曾答应过要教岑曼做数据分析,于是就将她从沙发上拉了起来,一遍又一遍地教她怎么基本的操作。 岑曼学得很快,看她掌握了技巧,余修远给她几份资料给做练习,而他就进了书房忙碌。 没过一会儿,余修远就出去查看她的进度,顺便看看她做得怎么样,不料却发现这丫头正晃着脚丫子在吃薯片。岑曼见了他就急匆匆地把薯片藏到身后,跟小时候偷吃零食那小模样简直一模一样,他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很好吃?” 岑曼抽了张纸巾擦手,然后将茶几上的笔记本端到膝盖上:“数据分析嘛,我现在就做了……” 她的心思还在薯片上,一下没集中精力就跳了一个步骤,余修远十分眼尖,立即就发现她的失误。他重新坐沙发上,将她的笔记本拿过来:“你又做错了。” 岑曼虚心受教,余修远耐着性子又给她讲了一遍,之后问她:“这回记住了吧?” 她连连点头:“记得了!” 她应得这么爽快,余修远非常怀疑,他不太放心,于是就说:“算了,我再做一次给你看。” 初时岑曼还是听得很专心的,但后来却嘴馋起来,忍不住捧着薯片咯吱咯吱地吃。余修远的手顿在键盘上,他转头看向她,而她便抓了一把薯片送到他嘴边:“你尝尝,沙爹牛肉口味!” 余修远挣扎了下,最后还是面无表情地张了嘴,咀嚼几下就吞了。岑曼吃得更欢,她还说:“我姐以前教我做作业,我们也是一边吃东西,一边干正事的……” 余修远说:“还有一边看电视对吧?” 岑曼恍然大悟,拿起遥控器就把电视开了:“对对对,难怪我老觉得差点什么……” 这下余修远连仅剩的一点脾气都没了,看她只顾着放松玩乐,他也不再强人所难。或许被她的懒惰情绪传染了,他也在沙发上窝了整个下午,无聊地陪我她看了几集肥皂剧。 当那肥皂剧响起了片尾曲,余修远才准备回书房继续手头上的事务,他正想让岑曼起来,却发现她早已枕着他的腿睡着了。他伸手轻触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睡容喃喃低语:“又懒又嘴馋的小笨猪……” 第30章 小日子(三) 在余修远的记忆里,他和岑曼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和平而放松地相处过了。 跟他谈恋爱之前,岑曼绝对是那种乖巧听话的邻家妹妹,他说一她绝对不说二。当他们的关系发生变化后,岑曼在他面前,虽然同样是那个幼稚而懵懂的小女生,但却多了几分主见和原则,不再什么都唯他是从。 他脾气不好,而这丫头又是死心眼,结果闹了这么多年仍在互相拉锯。现在看来,迁就和退让也并非难于上青天,而合理地忍耐和包容亦是一个男人应有的觉悟。 岑曼虽然爱耍撒野,但也十分好哄。余修远有时不经意地把她惹怒了,若肯主动低头,她倒不会得理不饶人,只有拒不认错,她才会死磕到底。 岑曼也承认,在余修远面前,她确实改不了那点小女生的任性和娇气,但外人面前,她向来知晓分寸,尤其在工作的时候,总是认真严谨得很,即使领导多番挑剔,她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在余修远的协助与教导下,岑曼已经适应了当下的新岗位。工作走上了正轨,她的任务亦渐渐繁重起来,当初她跟余修远说的那句忙得连吃到也要预约的负气话,竟然成了现在的真实写照。 近来这几天,岑曼每晚都加好几个小时的班,以往都是小李到公司接她的,现在就换成了余修远亲自过来,有两晚还要他在楼下等了大半个小时,她才匆匆忙忙地出走办公大楼。 岑曼比自己还要忙碌,余修远对此有所微辞,看着她一天一点地消瘦和憔悴,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人是他带来斐州的,若他不把她照顾得稳稳妥妥的,就算岑家两位长辈不追究责任,他也会心疼万分。只是,她花了这么多精力在新岗位上,他又不好让她放弃,思来想去只好暂且按兵不动。 今晚余修远又在雅蕾的办公大楼楼下等了她二十分钟。看着她迎着晚风朝这边走来,他便下车给她开门,还用开玩笑的口吻对岑曼说:“你说别人会不会觉得我是吃软饭的小白脸?” 在办公室里待了十来个小时,岑曼的神经紧绷得不行。将座椅下放了一点,她一边放松着发僵的颈肩,一边应声:“你看看你戴的是什么腕表,开的是什么样的车、住的又是什么样的房子……我可养不起你这样的小白脸。” 余修远分神看了她一眼,问:“很累?要不要吃点夜宵再回去?” 岑曼摇头:“我想睡觉。” 结果还没抵达小区,岑曼已经在车上睡着了。她睡得不稳,余修远刚停好车,她就缓缓地掀开了眼皮。 余修远替她打开车门,瞧见她那副呆滞的模样,他说:“我背你。” 她不习惯在大庭广众做这么亲密的举动,因而立即拒绝:“不要!” 端详过她的神色,余修远便猜到她的顾虑,他低笑了声:“这么晚了,没什么人看见的。” 小区内那欧式路灯默然地照亮着空荡荡的路径,两旁笔挺的绿树投下被拉长的倒影,在沉静的深夜,晚风穿过枝桠的沙沙声显得尤为突兀。 岑曼张望了一下,最终还是趴上了余修远那宽阔的背。抬头就看见那轮如勾的弯月,她抱着余修远的脖子,很高兴地对他说:“看,月亮出来了!” 余修远笑她:“大惊小怪,你没见过月亮吗?” 她报复性地扯余修远的耳朵:“我没在你背上见过月亮,不行吗?” 他却说:“我以前也背过你看月亮,你忘了而已。” 岑曼问:“什么时候?” “我也记不清楚了。”思索了三两秒,余修远又说,“总之有这么一回事,好像是哪一年的中秋……”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往事,岑曼的倦意有所消退。回到公寓以后,她便打开了笔记本,把落下那一点收尾工作完成。 余修远见不得她这样拼命工作,二话不说就赶她洗澡睡觉。她倒是听话,把文档保存好就拿着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而他那紧绷着的脸才放松了些许。 连续忙碌了半个月,岑曼手头上的任务才开始减少。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她就给余修远拨了通电话,问他要不要跟自己吃饭。 尽管岑曼兴致勃勃的,但余修远却因公事在身而走不开。在电话里头,他对岑曼说:“欧阳过来了,我得先跟他谈正事。” 岑曼一时好奇就问:“这回要谈什么?” 余修远也不瞒她,他直说:“我们正拟建一个环保项目,是跟国外几所研究室合作的,比较重要、也比较紧急。” 没说几句,余修远就被助理叫到会议室开会,他跟岑曼说了句“我先忙”,随后就切断了通话。 余修远抽不出时间陪自己,岑曼只好自己给自己找节目。她正在计划着今晚的晚餐时,骤然响起的敲门声却打乱了她的思索,直属领导站在门边,她便起身相迎:“倪副总,找我有事吗?” 这位倪副总经理是雅蕾的老臣子,他半辈子都在总部任职,从底层的助理到今时今日这个位置,他都是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来的。他比岑曼年长将近三轮,平日对她算是照顾有加,在工作上更是给予了她许多建议与提点,让她受益良多。 倪副总虽然鬓角花白,但精神仍旧抖擞非常,他说:“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是过来问问你,最近跟的项目顺不顺利而已。” 若岑曼听不出他意不在此,想必就辜负了他这段时间的栽培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很详尽地跟倪副总交代了工作进度,倪副总挑出不足的地方,末了还循例地赞扬了她两句。 岑曼谦虚地回应,同时静待着他的文下。果然,没过多久她就听见倪副总说:“既然忙完了,今晚代表部门去吃一顿便饭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他越是轻描淡写,岑曼就越是觉得不妥,通常这种所谓的便饭,肯定不会是什么正经的饭局。她下意识拒绝:“不好意思,我……没有准备。” 倪副总上下打量了她一圈,而后说:“不用准备什么,就这身打扮就很好。” 岑曼正想说话,倪副总已经抬手示意她安静,他接着说:“就这样定了,等下我让苏菲过来接应你。” 说完,他就不给岑曼拒绝的余地,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第31章 近在咫尺(一) 今晚这场饭局并非设宴在雅蕾旗下的星级酒店,而是斐州一家小众却高档的西班牙菜馆。而更出乎岑曼意料的是,与她参加这场饭局的人,竟然不是倪副总,更不是部门的同事。 苏菲只把接送车辆的车牌告诉她,走出办公大楼时,那辆价值不菲的桥车已经停靠在外。西装革履的司机为她打开后座车门,她低声道谢,弯下腰准备上车时,才发现后座里端坐着的梁溯。 或许是察觉到她那诧异的目光,原本直视前方的男人突然转头看了过来,她立即敛起神色,毕恭毕敬地唤他:“晚上好,梁总。” 梁溯微微颔首,随后便默然地收回视线。 车上没有打开车载广播,司机专心驾车,而坐在身旁的梁溯一言不发,连最基本的情况也不曾交代。岑曼内心由不得泛起些许忐忑,这车厢明明这样宽敞,而她偏偏感到格外局促。 出席这场饭局的客人不多,梁溯落座前,很绅士地替岑曼拉开了第一宾席的餐椅,随后才动作优雅地坐在主位。 在长长的餐桌上,除了梁溯以外,岑曼不认识其他宾客,也不曾在公司见过面。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黑眼睛的白人,开口就是她听不懂的言语,她一脸茫然,但梁溯却说出大串大串发言怪异的话语,与他交谈甚欢。 不仅是岑曼,在座大部分人都露出了茫然的表情。直至梁溯向大家介绍这位异国宾客的身份,并为翻译刚才的交谈内容,大家才有所了解。 这位名为赫苏斯的白人来头颇大,五年前他凭一道神奇的分子料理获得国际厨艺大赛特等奖,随后在西班牙的最高食府出任行政总厨,经过梁溯的几番邀请,他才应邀成为雅蕾的分子厨艺研发中心的名誉主席,并为研发中心提供一系列的辅助与指导。 听着他们的商谈与议论,岑曼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分子料理项目是梁溯极力引进的。 由于这个项目投资大、收益小,发展前景不明朗,雅蕾那些保守派的老股东对此自然多加阻挠,甚至有人暗暗嘲讽,这不过是梁溯为了满足自己的喜好与好奇心,就拿着投资人的资金玩大冒险的败家项目。 对于股东那些不满与怀疑,梁溯并无多大的反应,他一个人应付几张不饶人的嘴仍旧游刃有余。岑曼坐着坐着就失神了,脑海里不自觉略过余修远的脸,不知道他跟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谈判时,是不是同样有这样横扫千军的气势…… 就在她愉悦地想入非非时,梁溯突然点了她的名字,并将众人的焦点引导她身上:“她是刚才霜江分公司调过来的餐饮质管部的部门主管,上次大家看到的那份分析评估报告,也是由她经手的。分子料理的分子料理的营养价值和食品安全一直是各位争议的重点,在项目正式开展以后,她将会负责这方面研究与监控,一经发现不妥,不用大家提醒,我也会立即叫停这个项目,并为大家的损失作出合理的赔偿。” 岑曼一直以为,当初她被调派到总部,是梁董看在余修远的面子给自己的优待。但听了梁溯这话,她才顿悟,原来这次的调任是他的主意,而她之所以能够留任才是余修远的功劳。到了后来,连余修远也要求把她调到斐州,公司便重新执行这项决定,而她也顺理成章地担任了这个关键的职位。 整顿晚餐下来,岑曼都心不在焉的,面对眼前的美食,她也没有心思细味。直至梁溯将山楂鱼子酱推到她手边,她才抬头。 “尝尝这餐厅的招牌菜。”梁溯说,“所谓的鱼子酱,里头并没有鱼卵。” 完成评价报告时,岑曼听过研发总监的理论课,也收集过不少资料,因此她对此还有些许印象:“这大概是用山楂汁做原料,再加入适量的海藻胶和钙粉,改变山楂汁原有的状态,最后注入鱼子酱制作器成型。” 梁溯只是点头,但没说什么赞许的话。 聚餐以后,梁溯先让司机送岑曼回去。回去的路上,领导不说话,岑曼亦同样保持沉默,当车子驶到小区入口时,她才开口:“陌生车辆进小区需要登记,我在这里下车就可以了。” 闻言,梁溯便说:“靠边停吧。” 司机依言停车,随后就打开了中控锁。岑曼正打算开门,突然就听见梁溯说:“你不好奇吗?” 岑曼的手就这样定在了门把上,她扭头看向他,反射性地问:“好奇什么?” 梁溯微乎其微地扯了下唇角,那弧度很小,意味也不明确。 他不出声,岑曼有点犯难,不知道该留下还是下车。幸好没过多久,他就说:“我研究过你上交的报告,虽然很多不足,但我很欣赏你没有用惯性思维去评估和判定这个项目的可行性。在整个团队里,你是最年轻的一个,既然年轻,对于新事物的接受能力总会把职位高、资历深的老干部强。这就是我提拔你上来的主要原因。” 岑曼始料未及,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谢谢梁总的赞赏。” 梁溯终于加大了唇角的弧度,而那笑意变得真切:“你还是喜欢做出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岑曼反应不过来,她看着梁溯,似乎想从他脸上读懂这句话的背后含义。 他也看着岑曼,她不是藏得住情绪的人,那困惑和愕然通通表露无遗。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看来你真的忘记我了……” 今晚这场聚餐有几分谈判协商的性质,因此他们并没有轮番敬酒,而岑曼也只喝了小半杯桑格里亚酒。这种酒是葡萄酒、碳酸水和水果调配而成的,口味清爽,酒精含量不高,她一点醉意也没有。 尽管如此,岑曼还是觉得自己像醉后那般不清醒。梁溯最后那句话深深地困扰着她,她的脑子乱轰轰的,却又想不起他们之间到底有过什么交集。 余修远还不到凌晨就回来了,当时岑曼还躺在床上苦苦思索,房门被轻缓地推开,她便立即扯过薄被装睡。 客房的双人床不大,岑曼总是抱怨他占据大部分的位置,还将她的大熊挤到地板,因而强烈反对他跟自己挤一张床。余修远让她搬到主卧,她不肯,他也不勉强,毕竟他们的作息时间有点偏差,且规矩地同床共枕简直是一项甜蜜的折磨,他又何必这样难为她、也难为自己。 当然,余修远心血来潮时还是会爬上她的床,没有睡意也会逗弄她一下,见惯她在自己面前那飞扬跋扈的小模样,偶尔让她惊慌失措还软声求饶,还真是别有一番情趣。 进门的瞬间,余修远便发现那拱起的被窝轻微地动了动,再看看岑曼那僵硬的睡姿,他就猜到这丫头肯定没睡着。他坐到床头,她毫无睁眼的意思,于是就用她的发尾一下一下地扫过她的鼻端。 岑曼自然装不下去,她不耐烦地甩开余修远的手,嚷嚷道:“喂,你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余修远倚在床头那软包睥着她:“明知道我回来了,居然还装睡,做亏心事了?” 她故意别开脸:“我不告诉你!” 余修远轻轻地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重新转回来:“小李说你今晚不用他接回家,上哪儿疯了?” 他越是想知道,岑曼就越是卖关子:“都说不告诉你了!” 余修远摁住她的肩头,倏地俯下了身,大有逼供的准备:“不说是不是?” 他们靠得那样近,岑曼很轻易地嗅到他身上的烟味和酒气,她无端厌烦,抬起腿就朝他踹过去:“脏死了,离我远点!” 这一脚差点踹到余修远的腿间,岑曼虽然光着丫头子,但那力度还是不容小觑。堪堪地避过以后,他咬牙切齿地吐出她的名字:“岑曼!” 在他发怒之前,岑曼已经从被窝里逃离。只是,她还躲不远,就被余修远一手拽了回来。看着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她就想发笑,但想到他气在头上,她又很识时务地说:“对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不过很快,她又倏地转了语气:“谁让你又跑去花天酒地,美酒在手,美人在怀,风流得不行啊……” 余修远被她气笑了:“恶人先告状!” 岑曼接话:“你敢说你没有吗?” “没有。”余修远将人摁在怀里,罕见地向她解释,“今晚跟几个俄国佬吃饭,他们的酒量一个比一个好,差点把我跟欧阳搁到在桌上。” 岑曼从他怀里仰起头来,追问:“他们就是那个环保项目的合作伙伴吗?” 余修远点头:“他们是很厉害的技术人才,这个项目能不能顺利开展,他们的态度很关键。” 岑曼轻轻地说:“哦。” 这点反应不能让余修远满意,他垂眼看着她:“我说完了,换你说了,今晚干嘛去了?” 岑曼转了下眼珠,笑嘻嘻地说:“我跟你一样,也去花天酒地啦!” 不过半秒,余修远就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他的脸色倏地一沉,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怎么回事?” 单看余修远这反应,岑曼就知道他想多了,她连忙解释,同时向他强调,这不过是一顿很规矩的交际应酬。 听了岑曼的话,余修远的脸色虽然好转,但却没有作声。 岑曼打量了他两眼,说:“担心我吃亏啊?” 余修远看了看她,继续沉默。 她接着说:“在那种场合,男人多喝两杯就会兽变,你以前也没少占其他女孩子便宜吧?”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的脑袋里头到底有没有装东西?” 岑曼自然看出他的不快,被人这样怀疑和揣测,任谁也高兴不起来。她知道自己的话有点过分,于是抱着他的腰撒娇:“有啊,装的全是你。” 余修远微微怔了下,随后将她从自己怀里拉出来。 她以为余修远会很开心,没想到他是这样一副表情,她有点失望,问他:“怎么啦?” 第32章 近在咫尺(二) 这丫头早被惯得无法无天,做事鲜少顾虑后果,甚至还有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劲儿。余修远正打算借此批评教育她一番,不料岑曼以为他对她的怀疑而耿耿于怀,突然来了一句戳中心坎的情话,他差点就方寸大乱,连那满腹道理也抛到九霄云外。 就在岑曼开始心慌的时候,她才听见余修远说:“明知道这种场合复杂还不拒绝,我看你的脑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连浆糊都没装!” 这下换岑曼发怔了,原来他们的思维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亏她还存着那样的心思讨他高兴,结果余修远不仅不解风情,还继续为她陪梁溯去饭局而较真。她脸皮薄,得到这样的回应面子就挂不住,于是背对着他缩进了被窝:“你说没有就没有吧,就算有我也清空算了!” 说罢,岑曼就将薄被拉到头顶,完完全全地将自己藏在里头。 当余修远伸手扯开薄被时,岑曼奋力拉锯,只是她那点力气不可能抵过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最终还是让他得逞了。 将薄被扔到床角以后,余修远重新将她拽到自己怀里,等她挣够了,他很认真地说:“下次不要随便跟别人去什么饭局了,要是出了什么状况,谁也帮不了你。” 岑曼反驳:“又不是我主动要去的,领导让我去,我能不去吗?我要是拒绝,领导一个不高兴把我解雇了,谁给我发薪水?谁养活我啊?” 余修远不假思索就说:“我养你。” 他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却十分坚定,细听还有几分承诺的意味。岑曼的表情有一丝不自然,她说:“谁要你养了?我又不是你的宠物狗!” 他倒是笑了:“你当然不是我的宠物狗……” 这笑容有几分怪异,岑曼追问:“那我是你的什么?” 余修远偏偏不告诉她,他说:“你觉得呢?” 她倨傲地别过脸:“不说就算!” 余修远就喜欢看她好奇不已,却又故意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逗了她片刻,他才收起玩心,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喜欢现在的工作,但工作归工作,你也得多注意一点。饭局应酬不是你的分内事,你能推就推,记住没有?” 岑曼知道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她没有再顶嘴,只说:“只要在职场上混,这种场合总是少不了的,这些你比我更清楚吧?” 这话倒是在情在理的,余修远无法否认。他沉吟了下,说:“总之你别让自己吃亏。要是有人以权谋私、强迫你做一些你不愿意做的事情,甚至对你动手动脚,你马上翻脸就是了。” 像是听了一个荒诞的笑话,岑曼一拳捶过去:“开什么玩笑,那我以后还怎么混下去!” 余修远理所当然地说:“怕什么,有我呢。” “你有这么本事吗?”岑曼略带嫌弃地推了他一把,但她脸上却笑意满满。 他说:“确实没什么本事,但护着你那点能耐,我还是有的。” 岑曼被他抱得很紧,他偏着脑袋对着她耳朵吹气,那样简单的一句话便让她芳心乱跳。她不想在他面前泄露自己的情绪,于是就掰开腰间的大手:“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你想这么多做什么?不说了,我要睡觉!” 余修远很快缠了上去,他不怀好意地说:“一起?” “不要!”岑曼斩钉截铁地拒绝。 一声沉沉的低笑传入岑曼耳中,紧接着她就听见余修远用暧昧的腔调说:“你的脑袋不是只装着我吗?我们睡一起你就不用想我想得那么辛苦了……” 这个平凡的晚上最终在他们的嬉笑吵闹中落下了帷幕。 在斐州这段日子,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渗进了彼此的生活,岑曼有时候会觉得,两个人的生活,确实比一个人的要丰富多彩。 余修远虽然是一个工作狂,但他在生活上却是一个颇为懒惰的男人。不过,他虽不爱下厨,却从来不会让她受饥挨饿;他虽不爱收拾,却经常教她整理文件和档案;他虽不爱做家务,却很喜欢陪着她一起洗碗打扫…… 尽管如此,在这小日子里头,还是有很多不和谐的时刻。对于他们来说,那些无可避免的不吵闹,早已成为他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情趣调剂。 只是,正当岑曼开始习惯有他的生活时,余修远却给她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今晚余修远回来得特别早,岑曼连晚饭也还没做,看见他进门就问:“今天这么闲?” 余修远简单地“嗯”了声,接着一边解领带一边朝她走过去:“别做饭了。” 岑曼下意识盯着他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防备:“不做饭,那做什么……” 听着她那古怪的语气,余修远困惑了半秒,而后便明白过来。这么平常的举动也让她联想到那个档子的事情,真不知道是她的戒备心强,还是他的调戏让她精神紧张,时常草木皆兵。 “我发现你的思想挺……”看见岑曼死死地瞪着自己,余修远把那个不太好的形容词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岑曼哼了一声:“你想说的是粗俗吧?” 余修远摇头,他很老实地说:“是龌龊。” 岑曼有点恼,她张牙舞爪地朝余修远扑过去,一下子没注意放在料理台的水晶果盘,结果就把它甩到了地板。 随着沉闷的响声,水晶果盘便不复原样。岑曼穿着一条及膝的西裙,膝盖以下的地方无遮无掩的,差点就被飞溅起来的尖锐小碎片划到。 岑曼刚往后退了一步,站在她身旁的男人居然掐着她的腰,像抱孩子一般将她挪到安全地带。 余修远没有搭理地上的碎片,他板着脸看着岑曼:“真是少看一眼都出事,你这样毛躁,我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边……” 初时岑曼只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责备上,但很快,她又察觉话中的另一层意思。她倏地抬头,很意外地问:“你要去哪里?” 将扫把拿来,余修远动手把地上的狼藉清理,同时告诉岑曼:“参观俄国佬的研究中心,还要跟那边的专家开研讨会,我可能有小半个月不在斐州。”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岑曼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拉长着调子错愕地“啊”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这个行程同样在余修远的意料之外,当初他把岑曼带来斐州,就没想过要把她丢下。这里不比霜江,岑曼的亲友几乎都不在这座城市,余修远原本就担心她不能照顾自己,现在看来,别说照顾自己,若不给自己制造灾难已经很不错了。 岑曼到客厅拿来一叠报纸给余修远,余修远接过,然后半蹲下来处理残渣。 在这安静的空间里,只有轻微的触碰声响起。岑曼有点失措,她失神地看着余修远用报纸一层一层地将碎片包裹起来,直至余修远发话,她才回过神来。 “走吧,今晚到外面吃饭吧。” 余修远没有开车,他们便散着步到附近的馆子解决了晚餐。岑曼默默地走在他身旁,他牵起她的手,紧紧地扣住她的手指:“不高兴?” 岑曼故作轻松地说:“怎么会?你不在我就自由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多好!” 他思索了下就提议:“要不请个阿姨照顾你吧……” 她想也不想就拒绝:“拜托,我根本不需要别人照顾!” “是吗?”余修远无声地扯着唇角。 “当然!”岑曼骄傲地说,“平时都是我叫你起床、给你做饭、替你收衣服……” 岑曼一项一项地列举着,脑海又回放着他们这段时间共处的小片段,她的笑意渐渐加深,转头对他说:“就算你在家,也是我照顾你的好不好?” 或许是由于分别在即,最近这几天他们处得很和平,连小吵小闹都没有。 岑曼虽然没有表现得多不舍,但余修远出发前的那个晚上,她的情绪还是格外的低落。 余修远搭乘明天的早机出发,他特地提早回家检查证件以及收拾行李,不料中途接了两通工作电话,耽搁了一下又将近凌晨了。岑曼静静地出现在主卧门前的时候,他恰好转身,一抬眼就发现了她的踪影。 看她杵在门边,余修远就说:“进来吧。” 岑曼很少过来主卧这边,她对这边并不好奇,只问他:“收拾好了吗?” 他回答:“差不多。” 清点过行李箱的物品,余修远就将它关上并推到角落。回头就看见岑曼站在不远处,他过去将她拉到床边坐下,问她:“这么晚还不睡?“明早有一个重要的例会要主持,岑曼脱不了身,因此没法到机场送机。她跟余修远交待了一下,他便说:“没事。要开会就早点休息吧,明天我比你早出门,你要是睡不醒可没人叫你起床。” 他不提还好,一说岑曼就开始难过。她眼巴巴地望着余修远,动了动唇瓣却没有说话。 余修远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他说:“你要是不舍得我,我现在就让助理给你多订一张机票。” 岑曼摇头。 他也不勉强:“那就等我回来。” 第33章 近在咫尺(三) 岑曼的眼泪通常都是一发不可收拾,余修远最见不得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宁可她跟自己大闹一场,也不希望她这样隐忍地哭泣。 每次看见她掉眼泪,余修远都是这样束手无策,只要她肯止住眼泪,就算让他摘下天下的月亮,他也会勉力一试。 微凉泪水沾到了余修远的脸侧,细微的痒。他慢慢地从她那软滑的唇瓣挪开,动作轻柔地吻掉未干的泪痕,低声说:“长这么大还哭鼻子,你羞不羞?” 其实岑曼没想过自己会哭,即使难过与失落,她也不会傻乎乎地跑到余修远面前掉眼泪。这几天她一直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一来不希望影响余修远的工作,二来则觉得为了这点小事哭哭啼啼挺丢脸的。 只是,岑曼最终还是很没出息地在他面前哭了一场,听了余修远的话更是恼羞成怒了。 睫毛还湿漉漉的,岑曼想瞪人,但那眼神又软绵绵的,不仅没有震慑力,反而还有一点娇怨的感觉。正想说话,她就不住地抽噎了两下,话都哽在喉间吐不出来。 余修远自然读懂她的表情,他拍着岑曼的后背给她顺气:“不羞不羞,都怪我,是我把你弄哭的。” 岑曼伏在他肩头,往他衣服上蹭过鼻子,她才瓮声瓮气地说:“当然怪你!最讨厌你了!” 看她停住哭泣,余修远松了口气。他用指腹拭干她眼角的泪痕,目光专注地看着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口是心非?” “哪有!”岑曼立即否认。 他的眼睛深邃得很,岑曼像被卷进了一个风波万尺的漩涡,最终只能略带狼狈地躲开了那炽热的注视。 余修远却将她的脸重新扳回来,下巴被他掐着,力度不大,但足以让她动弹不得。 在他的眼珠里,岑曼可以清晰地看着自己的倒影。他的眸色隐隐幽深了几分,她暗自心惊,手指不自觉地揪住他的衣服。 不知道过了多久,余修远才动了动薄唇:“真败给你了。” 她一头雾水,下意识问余修远:“什么?” 他语气中那无奈藏也藏不住:“要你说一句舍不得我,有这么难吗?” 岑曼垂下眼帘,心虚地将音量提高:“没有的事!” 余修远的拇指轻轻在她唇上摩挲,语气缱绻地说:“可我有。” 她倏地抬头,而余修远接着说下去:“我舍不得你,别说半个月,就算是半天也觉得太长太久……” “哦。”岑曼表面上毫无波澜,但内心却风起云涌。 余修远沉声说:“就这样?” 她又使劲地蹂躏着余修远的衬衣,问他:“那要怎样?” “这样……” 说着,余修远再次倾身,快速而精准地衔住了岑曼的唇。 如果说刚才的亲吻带着安抚和诱惑的意味,那么现在这个亲吻则惹火放肆得多了。 想到明天就要分隔两地,余修远的情绪也有点失控。他本想向岑曼索要一个告别的吻,结果亲着亲着,这个吻就变了味儿,而他,似乎想向她索要更多…… 余修远先是在她唇上辗压,随后他的舌头便恣意地长驱直入,而那滚烫的手掌也暧昧地在她身上游走。这样的亲吻让岑曼昏昏然的,当被压向那张宽敞的大床上,她才猛地将身上的男人推开。 由于短暂缺氧,岑曼的呼吸有点儿喘。她怯生生地提醒他:“你明早还要赶飞机。” 余修远同样气息不稳,他的身体半支在岑曼上方,手背的青筋隐隐突起。他没有说话,只是维持那些的姿势看着她。 岑曼被盯得发毛,余修远的眼神太露骨,不用多说什么,她也能猜到他的意图。 他的声音沙哑:“曼曼……” 岑曼轻轻地应声:“嗯。” 他蹭了蹭岑曼的鼻尖,有点孩子气地说:“我不想去了……” 这个动作蹭得岑曼连心窝都开始发痒,她小小声地说:“别闹!” 余修远问她:“你怎么就不留住我呢?” 用什么方法最能留住一个男人,岑曼自然清楚,听懂了余修远话中的暗示,她的脸蛋开始燥热:“工作要紧!” 他笑起来,笑得胸膛也轻微地发抖:“怎么办?我突然不想你这么懂事这么乖……” 岑曼又想踹他,这次他早有防备,轻松躲过以后,他说:“今晚陪我睡吧。” 她犹豫了下,最终还是点了头。 这晚他们都难以入眠。岑曼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余修远,余修远却知道她还没睡着。他翻了个身,手轻轻地搂住她的腰,她稍稍地动了动,随后将身体往他的胸膛里靠。 余修远问她:“睡不惯这床?” 岑曼回答:“不是。” 顿了三两秒,余修远又说:“反正我不在,你就过来这边睡吧,床大一点,睡得舒服。” 她倒是机警:“等你回来再说吧。” 虽然如意算盘落空了,但余修远还是柔声说:“你喜欢就好。” 不过,在余修远出差这段日子,岑曼时不时也会带着大熊到主卧睡觉。 即使是暂住的房间,但余修远还是把这里布置收拾得很有自己的格调。他喜欢简洁明快的现代风,因而大至家具小至饰品都简单得很,就连那床单亦是素净的藏蓝色,看上去十分寡淡。 岑曼的喜好恰好跟他相反,她喜欢暖色系,明明过了豆蔻年华却仍旧存着一颗少女心,总热衷将卧室布置得粉粉嫩嫩的。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排挤余修远那件冷冰冰的主卧。 或许是因为这里有他的气息和味道,每当步入这个房间,躺在他的床上,岑曼亦觉得心安。睡不觉的时候,她便枕着他的枕头,假想他就在自己身旁。 岑曼虽会想念他,但他不在的日子却不算难过,白天为工作忙碌,晚上也不会无聊。 出差之前,余修远应该跟余疏影他们打过招呼,这段时间余疏影总爱找她到家里吃饭。余家两位长辈对她非常友好,她跟余疏影年龄相仿,他们也把自己当成家里孩子一样照顾。在学生面前,他们是严肃认真的学术派教授,但在她面前,他们却跟天底下最普通的长辈无异,经常旁敲侧击地探问着她和余修远的感情进展。 每到这个时刻,岑曼都很尴尬,并不是她不想给长辈们一个说法,而是她也不知道她跟余修远到底算是什么情况。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是纠缠不清的旧情人,也是关系暧昧的同居男女……至于以后,岑曼也不知道他们会发展成什么关系。余修远不在身边,她倒是可以剔除他的干扰,静下心来思量这段感情。 在斐州这段时间,他们相处确实较旧时融洽,然而这样的融洽却非必然的。岑曼很清楚,横在他们之间的问题并没有真正消失。 他们曾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最终却因不同的际遇而产生分歧、发生冲突……他们有着不一样的价值观念,不一样的处事态度,就像余修远认为逢场作戏是他圈子里惯有的交际手段,于她看来则是难以忍受的卑劣行为。 这种原则上的碰撞永远都是不易调解的,岑曼用争吵哭闹比余修远妥协,而余修远用退让忍耐来坚持自己的态度。久而久之,他们的矛盾便变得根深蒂固,一个小小的波动也会牵扯彼此最敏感的神经,继而就硝烟不断。 心灰意冷的时候,岑曼真的想过彻底跟他做个了断。只是,他像被十万头蛮牛拉扯着,怎么也不愿放手,明明那样辛苦,却倔犟地坚持。他对她情深意重,而她亦然,正因如此,他们只能继续在情海里翻涌和挣扎。她就像被疯狂的浪潮冲刷着前行,浪潮让她进,她就进,浪潮让她退,她就只能退,似乎总没有让她作主的时刻。 如今的岑曼会觉得,他们总是各执己见,不过是因为他们缺少一个融入彼此思想的机会。自从他们住在一起,她才发现她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了解余修远,或许正是由于这些偏差,她总是不懂得设身处地地理解他、体谅他。当然,待她真正了解这个男人的时候,她是否能接受和包容与自己不一样的观念,这又是一个未知的命题了。 世间上的感情问题都需要凡人穷极一生去追寻答案,岑曼心知再多的思索也了无用处,干脆就把精力放在工作上,然后静待余修远回来跟她解决这道甜蜜却折磨的难题更好…… 最近这几天,岑曼都留在公司加班。小李担心她熬坏身体,时不时提醒她注意休息,对此她无动于衷,而他竟然威胁她,若再这样下去他就如实向余修远汇报。 岑曼连余修远都不怕,又怎么会在意小李的威胁。她照旧用工作填满自己的生活,今天刚好没有什么事忙,而她不想那么早下班对着那套空荡荡的公寓,于是就带着门卡到研发中心走一圈,顺便跟进一下进度。 岑曼原以为只有她这么勤奋,没想到却在研究中心碰见了梁溯。她更没想到的是,正是因为这平常至极的偶遇,最终却让她碰上了一场意外…… 第34章 近在咫尺(四) 自从那场饭局以后,岑曼就没有再在公司或别的地方见过梁溯,而上次他提到那个让她费解的问题,她没有花心思去回想。既然她那么轻易就把这号人给忘了,那么就足以证明他们之间的交集不深,不过是一个无关要紧的人,她也懒得把他放在心上。 当然,在梁溯面前,岑曼还是得恭恭敬敬地向他问好,态度谦卑地向他汇报工作。 梁溯边走边听,看似漫不经心的,好半晌才点头或者给她一声“嗯”。 研发中心里的工作人员大多已经下了班,走在空旷的走廊,说起话来都听得见回音。岑曼跟在他身后,他直接用指模打开实验一室的门,过后欠身让女士先进。 实验室里的设备,比上次岑曼在霜江即将开业那分子料理餐厅的要丰富得多,有很多器材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她好奇地打量,而梁溯就给她递了一双轻薄的手套和一件干净的工衣。 岑曼抬头道谢,这才发现梁溯已经套上了工衣,平日他总是西装革履的,这样的形象倒是让她感到新奇。 像梁溯这样的男人,岑曼觉得他只乐意在办公室里看看文件、敲敲键盘,又或者在谈判桌上大杀四方,不料他也有兴趣跟调剂和试管打交道,那副架势专业得跟余修远无异。 梁溯一边试调一边给她讲解相关的化学属性和原理,她默默记下,忍不住问他:“小梁总,你学什么专业的?” 他头也没抬,直接回答:“生化工程。” 这实在出乎岑曼的意料,她以为梁溯不是学管理,就是学经济的,毕竟他肩负着继承家族企业的使命,选择生化工程似乎不太搭边……惊叹以后,她又忍不住问:“你读那所大学的?” 梁溯说了一所外国高校,他的语气淡淡然的,并没有炫耀的成分。 这次岑曼倒没有像刚才那般惊讶,以梁溯这样的出身,门槛再高的学校于他来说也没什么难度。这所高校也曾是余修远的目标,但后来发生了一点小变故,他终究与它失之交臂。 她隐隐露出一丝惆怅的神情,梁溯便问:“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倏地从回忆抽离,岑曼连忙摇头:“没有,我就是觉得你很厉害。” 恭维的话听得多,但像岑曼说得这样敷衍的,梁溯还是第一次听见。他没有多作回应,只是继续专注自己手中的动作。 岑曼也专注地看着他研发新品,看她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他就把位置空出,说:“你来。” 作为一个研究者,岑曼需要从各方各面了解和探索分子烹饪技术,她说不定会比真正的料理大厨要在行。梁溯正用液氮做冰盏,看过他示范以后,她便驾轻就熟地操作起来。 这里所谓的冰盏,其实就是液氮做成的装饰器皿。制作冰盏的步骤并不复杂,先将气球充气,再用针筒往气球里面注入少量清水并打结,随后将气球放进液氮中翻滚。由于液氮化的过程会大量吸热,包裹在气球中的清水就会凝结成球状,只需除掉外层的气球皮,就会得到一个半透明的冰球。将食物放在里面,不仅特别,还相当雅致。 岑曼很顺利地将注水的气球打结,正想将液氮倾倒出来时,结果就出事了。其实她也不知道哪儿出了错,当液氮罐里的液氮大量喷洒出来的瞬间,她整个人都懵掉,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左手手背一带已经开始灼痛。 在旁的梁溯也措手不及,发生意外后,他第一时间就把岑曼送到了医院,甚至连司机也没叫。 不巧是下班时分,斐州的交通并不畅顺。车流缓慢地在主干道中行驶,梁溯一边注意路况,一边还跟岑曼说话,企图让她分点心,不要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上的疼痛。 被冻伤的地方已经从苍白转为淡淡的青蓝色,岑曼已经不敢再看自己的手,她咬着唇忍着痛楚,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幸好雅蕾的办公大楼与人民医院不过相隔两条街道,就在岑曼越来越难以忍耐的时候,急诊室的医生终于为她处理病症。 当医生询问基本情况,岑曼痛得只会摇头,最终还是梁溯替她回答的。不多时,他的助理已经赶来了医院,为岑曼办理入院手续,以及联系她的家人。 就在旁人焦虑不已的同时,岑曼正被一堆医生和护士包围着,涂在她手上的药膏不仅呛鼻,还伴着尖锐的刺痛。她的意识开始游离,除了看见有人影来回走动以外,就只感到未曾歇止的灼痛。 医生将她的情况诊断为二度冻伤,虽然损伤的地方得以治疗,但她的体温还是持续偏低,不得不留院观察。 梁溯为她安排了一个单人病房,看着她手间缠绕的层层纱布,他问:“感觉怎样?” 岑曼病怏怏地躺在病床上,脸上没什么血色,她没有出声,只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他告诉她:“我已经让助理联系了你的姐姐,她说她会尽快赶过来。” 在入职资料里,岑曼所填写的紧急联系人是岑曦。她没有多想,只说:“谢谢。” “今晚会有护工陪着你,你需要帮助找她就可以了。” 她还是同样一句话:“谢谢。” 顿了片刻,梁溯说:“刚才我找人查过了,这次的意外是液氮罐的真空排气口损坏而导致罐內气压失常,并不是你的操作失误造成的。公司会对你做出相应的赔偿,这段时间你先休假,手头上的工作暂时转交给倪副总处理。” 听着那样公式化的口吻,岑曼根本打不起精神应付。梁溯离开以后,有个中年护工给她送来晚餐,她没有胃口,没吃两口就放下了勺子。 从小到大,岑曼的身体素质都很不错,而住院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惟一一次住院,也有母亲寸步不离地守在身边,跟现在这番凄清的现况简直大相径庭。 就在她对着剩菜残羹发呆的时候,护士正好进门来查房。当护士问她哪儿不舒服,她便直接告诉护士,她的手还疼得厉害。 闻言,护士便找来值班医生,医生又做了一个检查,说了几句让她宽心的话,而后给她打了一支镇痛针。 这支镇痛针应该有安眠的作用,岑曼本想给岑曦拨一通电话,让她不用担心自己,结果手机还没摸到,她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浓烈的药水味道刺激着鼻端,走廊时不时传来怪异的声响,岑曼睡得很不安稳,才刚熟睡时又乱梦不断。 一觉醒来,岑曼却觉得比睡之前更加疲倦。她习惯性地用手揉眼睛,只是,她的手还没举手,肩膀已经被人压住了。 “别乱动。” 一把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岑曼有种置身梦境的感觉,奈何肩上的力度太真切,她又觉得自己十分清醒。她缓缓地转头,看见坐在病床床边的男人,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反应。 看着自己的手浮肿惨白得像猪蹄一样,岑曼没想过哭泣;遭受冻伤灼痛的折磨,岑曼没想过哭泣;在脆弱的晚上独对空荡荡的病房,岑曼还是没想过哭泣。只是,当这个原本身在千里之外的男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她的眼泪就该死地止不住了…… 第35章 这分钟更爱你(一) 接到岑曦的来电,得知岑曼被液氮冻伤,余修远那样镇定自若的人,也吓得大惊失色。她也不太清楚岑曼的状况,听着她那颠三倒四的叙说,他更是心急如焚。 岑曦不知道他身在外地,她交代了他大堆的杂项事情,千叮万嘱让他把岑曼照顾好,而她明早就会赶去斐州。 余修远的心思已经不再放在工作上,将手头上的事务都推给了欧阳雍,他连夜离开,抵达医院时天已破晓。 整晚几乎未曾合眼,余修远的脸色不比岑曼这个病人好多少。岑曼一醒来就眼泪婆娑地看着他,他那满腔的担忧与心疼瞬间集聚至最高点,一开口就暴躁得很:“我还没说你,你哭什么哭!你知道液氮的温度是多少吗?-196摄氏度!要是冻得严重一点,很可能就要截肢;要是吸入过多,还会引发窒息甚至危及性命。这些上次我已经跟你强调过,你到底有没有将我的话记在脑子里?” 那样恶劣的语气,岑曼听着却犹如天籁,眼泪更是不争气地滚落下来。在余修远面前,她突然脆弱起来,连脾气都忘了怎么发,只用哭腔可怜巴巴地告诉他:“我疼……” 就这么两个字,余修远的脸色又差了几分,连床头的呼叫铃都不按,他就直接走出去找护士。 看见满脸泪痕的岑曼,被找来的护士有些许诧异。昨晚的情况那么糟糕,病人也是安安静静的,现在情况稳定下来,还注射过镇痛药剂,她反倒哭得不可自已。做过基本检查,护士就说:“体温已经恢复正常,血压也没什么问题,等下医生就会过来替你换药。” 余修远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等护士离开后,他问岑曼:“早餐想吃什么?” 岑曼摇头,昨晚的晚餐没怎么动过,她的胃早已空荡荡的。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食欲,根本不想吃东西。 看了她半晌,余修远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准备朝门端走去。 岑曼立即伸手拉住他,手指堪堪地碰到他的衣尾,他转过头来,而她急切地问:“你去哪里?” 她那双眼睛还是红通通的,余修远后悔刚才说的那番重话,他缓着语气说:“我去买灌汤包,很快就回来。” 岑曼刚在护工的帮助下洗漱完毕,余修远就提着早餐回来。他知道她胃口不好,除了灌汤包以外,还买了几样她常吃的糕点和一碗清淡的小米粥。 面对这样多的选择,岑曼仍是不为所动,最终余修远将小米粥喂到她嘴边,她才不情不愿地吃了一点。 为了不让岑曼磕碰到被冻伤的手,余修远全程都不让她乱动,她似乎要跟他作对,一下子要玩手机,一下子又要拿电视遥控器,总是安静不下来。每次他沉下脸想教训她,她又撅着嘴巴、皱着鼻子说疼,结果他什么火气都没了。 从岑曼口中得知这场意外的经过,余修远十分不悦,他说:“好歹也是大公司的研发中心,实验室这种地方怎么容得了这种忽漏。幸好出问题的是液氮罐,要是其他有毒或可燃性气体泄露,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再说,你不是专业人员,实验室的守则和注意事项你通通不懂,我看你下次还是别进去了,这种事还是交给专业人员处理。” 这男人正气在头上,岑曼没有跟他据理力争,只用其他话题轻巧带过。 只是,余修远对此却非常执着,他追问:“当时是谁做的应急处理?” 岑曼如实回答:“梁溯。” 余修远眉心一锁:“怎么是他?” 岑曼朝他那边看了眼,斟酌了半秒才说:“我跟他在研发中心碰到了,所以就一起进了实验室。” 他追问:“然后呢?” “然后?”岑曼说,“然后就出事了。你知道吗?他跟你一样,也是读化学专业的。” 余修远兴趣缺缺地应了一声,之后就没再说话。 意识到他不太喜欢这个话题,岑曼就识相地闭上了嘴巴,拿着遥控器无聊地转换着电视频道。 将频道换了好几遍,岑曼还是没有找到喜欢的电视节目,于是又往余修远那边挪了挪,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聊天:“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要走半个月吗?” 余修远说:“我不在就就给我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我能不回来吗?” 她垂着脑袋,心虚地说:“这是意外,我又不是故意给你添麻烦的……” 静默了片刻,余修远才说:“我不是责怪你给你添麻烦。” 岑曼听懂了他话中的含义,心头一暖。她又往他身上靠了一点,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进医院了?” “你姐说的。”余修远顿了下,又说,“她还说她今天会赶过来看你。” 岑曼不想这么劳师动众,她忍不住埋怨余修远:“你怎么不让她别来,就这点小事而已……” 余修远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小事,否则他就不会抛下工作、披星戴月地赶回斐州。幸好这几天他在邻省参加研讨会,不然还得在回程路上那焦心一天半昼的,那个时候说不定会憋出病来。 医生过来替岑曼换药那会儿,余修远正跟欧阳雍讲着手机,看见医生正拆开那厚重的纱布,他就匆匆地切断通话,走到病床前守在她身旁。 想到自己冻伤的手青紫青紫的,还冒出了吓人的水泡,岑曼不愿让余修远看见,于是就推着他,让他走开。 余修远只说:“别妨碍医生。” 给岑曼换药的医生是一个中年女人,她对余修远说:“小姑娘这是不想你看到她的伤口。” 余修远看了岑曼一眼,岑曼的神色不太自然,看上去倒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 当纱布被揭开,外露那红肿的地方还是挺吓人的,上面还有两个鼓鼓的水泡。做好消毒工作后,医生将水泡戳破,岑曼额间渗出了冷汗,余修远摁住她另一只手,而她的指甲不知不觉就掐破了他的手背。 将水泡里的血水挤出来以后,医生重新上了药膏,并用无菌敷料包扎好。她告诉岑曼:“幸好是轻度的二级冻伤,要是再严重一点,你的手背很可能遗有瘢痕。恢复期间,你要多注意点,不要牵扯创口,也尽量少用这条手臂。” 随后她还说了一系列的注意事项,岑曼听得很认真,在旁的余修远同样如此。 光是想象自己满手瘢痕,岑曼就觉得难以接受,虽然受了这么一场痛苦,但没有留下什么永久性的伤害,她还是感到庆幸。 待医生交待完毕,岑曼才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医生一边写着病情记录,一边回答:“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不过近期要隔天来复诊,每天要定时换药。” 还得在医院多待一天,岑曼就让余修远帮忙把她那必须的日用品带过来。将东西带过来以后,他继续留在病房陪她,她担心耽搁他的公事,于是就说:“你回去吧,这里有阿姨照看我。” 余修远说:“你连东西都不肯吃,我要是走了,你说不定会多添一个胃疼。” 在病房里很待着很枯燥,余修远倒连手机也不碰,跟岑曼说着话解闷。 岑曦出现在病房门口时,岑曼正单手操着枕头往余修远身上砸,余修远虽有闪躲的动作,但明眼人却看得出他是有意由着岑曼捶打的。岑曦敲了敲房门,她的音量不大也不小:“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看见自家大姐,岑曼就想下床迎接她,不料双腿还没伸出被窝,余修远已经开口阻止:“待着!” 见状,岑曦略带无奈地摇了摇头,她顺手拉了张椅子坐下,岑曼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她就猜到这丫头在余修远那爱情滋润下忘了疼痛。瞧了瞧岑曼被包裹着的左手,她问:“医生怎么说?” 岑曼本想避重就轻地说两句,没想到余修远偏偏要拆她的台,将医生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岑曦。 岑曦越听越是紧皱眉头:“还挺严重的。” “你没有告诉爸妈吧?”岑曼忐忑地问。 女儿出门在外,即使是一丁点的病痛或意外,作为父母的必然分外紧张。岑曦还没弄清楚状况,因而没有惊动他们,免得他们也千里迢迢地来斐州走一趟。她摇头,同时对岑曼说:“就算我不告诉爸妈,这事你也瞒不住。下周就是妈的生日,你肯定回家陪吃饭吧?” 岑曼自知没法瞒天过海,她有点头疼,而岑曦则说:“到时候你就等着被爸妈唠叨,他们一生气,说不定就勒令你回霜江。” 听了这话,头疼的不仅是岑曼,还有余修远。他一下一下地转到着自己的手机,脸上一副略有所思的神情。 在斐州吃了一顿午饭,岑曦就驾车赶回了霜江。岑曼本想留岑曦在这边住一晚,岑曦笑着摇头,目光在她和余修远之间扫荡了一圈,所表达的意思再不明显不过。 对于岑曦那点坏思想,岑曼初时还不以为意,直到她出了院,她才知道一个伤了左手的女人跟一个男人住在一起是那么的不便。 第36章 这分钟更爱你(二) 岑曼虽然伤的是左手,但做很多事情还是很不方便的。她可以勉强地照顾自己,洗漱沐浴什么的都不成问题,顶多就是费劲费时间罢了。只是,当手指起了倒刺,得让余修远帮忙剪掉;若想吃个橙子,得让余修远帮忙剥皮;要喝汽水,还是得让余修远帮忙打开…… 自从她出院以后,余修远大多的时间都留在家里照顾她。他把手头上的事务都推给了欧阳雍和助理,平日只在家里处理紧急文件,隔个三五天才会抽一点时间回公司。 在公司的时候,上上下下的员工都替余修远鞍前马后,然而现在,家里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岑曼都得找他处理。他没什么怨言,反倒是她不好意思,于是又重新提起他上次那建议:“要不请个阿姨回来吧?” 余修远只淡淡然地问了一句:“是我伺候得不周到吗?” 看他这个他态度,明显就是不同意,既然如此,岑曼就没有再提,免得在这种时刻跟他闹僵。 直至要到医院复诊那天,岑曼才后悔自己的不坚持。最近她足不出户地静养,在公寓就穿着宽松的睡衣,随意得很。当她要出门,在换上内衣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单手把排扣扣上。 就在她独自折腾得鼻尖也冒汗的时候,余修远便过来敲门。房门只虚掩着,他没有进来,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快三点了,你好了没?” 他们约了医生三点半复诊,眼看着就要迟到,岑曼只得转身背对着门口:“你进来帮我一下。”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推开了。 察觉身后的脚步声明显顿了下,岑曼没有回头,她将手护在胸前,声音并不高:“我扣不上……” 看着这片毫无遮掩的美背,以及那半解的内衣,余修远的思绪无端飘到那段电影片花上。他记得很清楚,在那段不足一分钟的视频里,她就是将这样诱惑的一面展示在大众眼前。 在他的要求下,纪北琛已经把相关消息处理掉,甚至把完成后期制作的成片作了删减。尽管如此,但他还是不得不介怀,尤其她以这样的姿态跨坐在别的男人身上,还与他亲密地相拥…… 想到这里,余修远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紧了一下。他沉默地替岑曼扣好内衣,随后就顺手将人往怀里带,同时制住她正要推开自己的右手。 他们背胸相贴,岑曼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番举动,她侧过脑袋看向他,神情有几分戒备:“你做什么?” 余修远单手箍在她的腰间,他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不是让我帮忙吗?” 岑曼的上身被他微微往前推,当她意识到他要干什么的时候,他已经将手挤进自己的左胸与内衣之间,亲自替她把位置调整好。那只温热的手掌不可避免地滑过她敏感的区域,她脸蛋乍红,咬着牙说:“这些不用你帮!” 听见她那拒绝的话,余修远不仅没有放手,还在坏心眼地捏了一把。 岑曼向来抵不过余修远的力气,如今更是无法跟他抗衡。这男人显然是打着正当的名义胡作非为,可是她又奈他不何,只能:“放手!” 感受到怀里的人连身体都软了,余修远坐到床沿,并将岑曼放到自己大腿上。他仍是一手固着她的腰,一手在在她胸前作乱:“他这样碰过你吗?” 岑曼的呼吸乱了,脑子同样乱糟糟的,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她根本反应过来:“什么东西?” 他胸中有气,张嘴就往岑曼的颈侧咬下来,她倒抽了一口凉气,而他轻飘飘地吐出那个让人讨厌的名字:“蒋靖风。” “没有,真的没有!”岑曼终于知道他那隐隐的怒气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她怕他乱来,于是使劲地抓住他的手,“孙医生四点半就交班,再不去复诊就来不及了……” 最终余修远还是很理智地刹住了车,他伸手将搭在一边的上衣拿过来,然后帮岑曼穿上。岑曼一直低着头,他让她抬手,她就抬手,他让她放下,她就放下,听话得很。 衣服穿着整齐以后,岑曼才松了一口气。余修远撩了下她的头发,问:“头发要扎起来吗?” 她还哪敢劳烦余修远,连忙拒绝:“不用了,我们出发吧。” 直至走出公寓,岑曼的耳朵还是烫烫的。余修远手里拿着她的病历,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他的情绪已经恢复,好像刚才做那番举动的人并不是他的所作所为一样。 岑曼以为那件事早翻篇了,然而事实证明自己实在太天真,余修远对此根本还没有释怀,看来这笔账,他迟早都会跟自己算个清楚的…… 这一路岑曼都默默地胡思乱想,就连抵达医院后,她仍然不在状态。孙医生问她伤口以及用药的情况,她还是发着呆,最终是余修远替她细致地交待了一遍。 岑曼的康复进度还算不错,伤口没有感染,被挑破的大水泡已经开始结痂,原先肿得可怕的手背已经开始回复原本的轮廓。 孙医生一边敲着键盘录入复诊记录,一边不厌其烦地叮嘱他们:“手要注意保暖,就算不用包扎了,也要记得定时涂药膏,别看着好像没事就掉以轻心……” 听完医嘱,岑曼就问:“医生,我的手什么时候才能够全好呢?” 孙医生回答:“至少也要小半个月,往后的复诊可以隔几天再来。” 从诊疗室出来,余修远去了药房取药,而岑曼就坐在长椅上等他。岑曼单手给岑曦编辑微信,很沮丧地告诉她:“我的手真不能赶在妈妈生日前好起来。” 岑曦很快发来回复:“余修远跟你一起回来吗?” 岑曼想了想:“应该会吧。” 岑曦发来消息:“那就让他扛着,这个锅他背定了。” 很快,岑曦又来了一条消息:“反正你老说背他欺负,这次咱爸妈会替你出气的,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这话的意思像是活该余修远遭殃,但岑曼却知道姐姐又拐个弯教训自己了。她还没来得及回复,余修远已经拿着药膏朝自己走来,心莫名地虚了一下,反射性就将手机塞回包里。 余修远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平平地说:“走吧。” 这一眼让岑曼浑身不自在,她主动告诉余修远:“我妈这周六生日,我打算提前一天回霜江。” 余修远只应了一个字:“好。” 以往父母生日,岑曼和岑曦都会下厨为他们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不过她的手弄成这样,今年这个重任得落在自家姐姐和姐夫身上了。 至于礼物,她们向来只送具有实用性的物品,因为华而不实的东西肯定会被嫌弃的。 上次余修远问过她送什么寿礼,她给了一个让自己也脸红的答案,这回他再次提问,她便吸取教训,很认真地回答:“其实没必要特地准备什么礼物,你如果非得送,那就给她买点水果吧。” 余修远斟酌了一下,问:“只带水果过去,会不会……太随便了?” 岑曼理所当然地说:“你本来就是过去蹭饭的,随便一点也没什么不妥。” 余修远不满地将她扯过来:“蹭饭?” 最近被余修远那半是挑逗半是惊吓的举动弄得神经紧张,岑曼瞧见他那样子,连忙改口:“不是蹭饭,是吃饭……” 他仍是不满意:“嗯?” 她的眼珠转了又转,最终还是抵不过那无形的压力,用讨好的口吻说:“你是特地回去给我妈妈贺寿的。” 余修远问:“还有呢?” 岑曼装傻:“还有……你真的太有心了,我妈妈肯定会很高兴!” 趁着余修远不在意,她就像条泥鳅一样溜回了房间,嘭地把房门关上。 回霜江之前,余修远又带岑曼到医院复诊。确认恢复状况良好以后,他们便提前了一天回去,打算给大家一个惊喜。 按照原计划,他们打算提前一点吃午饭,然后就驾车回霜江。结果岑曼在余修远收拾餐桌的时候倚在沙发睡着了,看她睡得这么香,余修远就没有吵醒她,结果她一睡就睡了将近两个小时。 由于出发得迟,他们只得在高速服务区解决了晚餐,而抵达霜江已经差不多十点了。 余修远准备把她送回家,她却不肯,坚持要到岑曦那边。他问理由,她就说:“这个点回去,我爸妈都睡了,不想吵到他们。” 尽管她不说,但余修远还是猜到,这应该还有避免跟他母亲碰面的原因。 经过几个小时的车程,岑曼脸上带着倦色。看见她这副样子,他不再勉强,于是依言将她送到岑曦那边去。 她的手虽然尚未完全恢复,但已经能动能用,不过余修远还是下车帮她把轻便的行李提到门口,并对她说:“早点休息,睡前记得涂药膏。” “知道了,你赶紧走吧!”岑曼嫌弃他唠叨。回了霜江,她就回了自己的地盘,身边有父母和姐姐庇护,胆子又大了起来。 余修远也知道她那点小心思,他也懒得跟她计较,说了句“晚安”就走了。 岑曼从包里翻出钥匙,将房门推开的瞬间,她就听见屋里隐隐约约地传来低微的响声。她没有在意,就在她举步迈进屋里的时候,她整个人就尴尬地愣在了门边。 借着外面那点街灯的光线,岑曼清楚地看见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岑曦坐在玄关的鞋柜上,她的腿勾在她跟前那男人的腰上,听见那方的动静,都不约而同地转头注视着她。 他们的衣服还在身上,但却十分凌乱。直至看见自家姐夫下意识用自己的身体遮挡着她的视线,岑曼才猛地反应过来,她立即退了出去,一边将大门关上,一边暗自腹诽,她家姐夫挡住姐姐是几个意思,她又不是男人!况且她更不该看见的,明明是他啊…… 余修远正要驾车离开,不料却看见岑曼匆匆地从屋里出去。他重新折了回去,问她:“怎么又出来了?” 第37章 这分钟更爱你(三) 刚才撞见的那一幕还在岑曼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什么样的语气跟余修远说明情况。 余修远并不是迟钝的人,单看岑曼不自然的神色,心里大概有了答案。他将手肘支在车窗窗框上,半勾着唇角探问:“撞破人家的好事了?” 岑曼没有接话,她揪紧包包的带子,脸色变得又变,十分精彩。 里面的状况应该颇为激烈,不然岑曼就不会这样难为情,余修远越想越是觉得好笑,忍不住揶揄道:“早跟我走不就没事了吗?还说给他们惊喜,现在变惊吓了。” 他那幸灾乐祸的样子让岑曼又羞又窘迫,她娇嗔:“你还笑!” 余修远稍稍敛起了自己的笑容,接着对岑曼说:“上车。” 岑曼没有拒绝,也没有上车。 他又说:“你总不能再进去打扰你姐跟姐夫吧?” 站在原地权衡了半秒,岑曼才绕到车子的另一端,打开副驾驶室的车门。 接到岑曦的来电时,车子正好驶出了主干道,岑曼突然觉得手机有点烫手,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接。 恰好碰上红灯,余修远一手将她的手机夺过来,没等岑曦说一句,他便抢先说:“她今晚不回去了,你们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说完,他利落地挂了手机,然后塞回岑曼手里。 听着余修远那句半是露骨的话,岑曼更是脸红耳赤。她一路都没有作声,而余修远也没有问她的意见,直接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公寓。 岑曼倒是不满,下车的时候,她狠狠地甩上车门,继而问余修远:“为什么不是送我回家?” 余修远自然而然地从她手中接过行李,并回答:“是你说不想吵到你爸妈休息的。” 他搂过岑曼的腰,暧昧地笑了声:“就算把你送回家,也可能……” 没等他把话说完,岑曼就抬起手肘撞过去:“不要说了,没正经的!” 余修远略带暗示在她腰间轻轻掐了一下,声音不知怎么就低了下去:“还有更不正经的。” 岑曼脚步一滞,立即转脸看向余修远。 余修远也恰好看向她,他笑而不语,眼底似乎泛着幽幽的光。 为了工作的便利,余修远在公司附近购置了一套酒店式公寓,若不回家,他通常会在这边过夜。 这是岑曼第一次过来,进门以后,她好奇地打量起来。比起斐州那套公寓,这边的装修和布置应该更贴近余修远的风格,墙壁上没有挂画,柜面上没有摆设,而沙发上连抱枕都没有,简单整洁得像样板房一样。 毫无疑问地,屋里连多余的拖鞋以及其他洗漱用品都没有。将她安置好,余修远就说:“我出去买东西,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晚餐只随便吃了些许填填肚子,岑曼确实觉得胃里有点空。她想了想,说:“我想吃麦当劳。” 余修远皱起眉头:“你的手还没好,吃什么麦当劳。” “医生又没说不能吃。” “不用说也知道,这种煎炸油腻的垃圾食品,对身体不好。” 岑曼扭过头,负气地说:“那我不吃了。” 余修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地出门。 这房间太久没人居住,空气里荡着一股轻微的怪味儿,岑曼将窗户和窗户和阳台的推门打开透气,然后就窝在沙发里,捧着平板准备玩游戏。开了机发现还没有联网,她从客厅找到书房,才找到了路由器的踪迹。 打开电源后,岑曼又碰上另一个难题,这个路由器的密码竟然跟斐州那公寓的不相同,她重新输入了两次,结果还是无法链接,只好换着数字字母尝试。 从余修远的生日到身份证号码,跟他有关的信息,岑曼都试了一遍,可惜密码仍然不正确。她思索了下,改而输入自己的信息,不过结果还是一样。正要放弃的时候,她突然福至心灵,试着在框里输入了一串字母:an. 自从她家里装了宽带,就一直用这串字母做密码。以前余修远老是笑话这个密码够无聊够幼稚的,她也是不抱希望地试试而已,没想到十来秒以后,网络真的就被链接上了。 岑曼在地板上坐下来,平板因太久没有操作而进入休眠状态,黑漆漆的屏幕映着自己那不自觉的微笑。 余修远回到公寓的时候,客厅空无一人,屋里也是静悄悄的。 这样的状况让他不安。岑曼耍起小性子来,为了区区一顿麦当劳闹出走也不是不可能,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掏出手机准备打给她。 听见外面传来声响,岑曼就知道他回来了,她刚走到书房门口,余修远就脚步匆忙撞进来,害她一头扎入他怀里。幸亏他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肩头,不然她的鼻子肯定遭殃。 察觉自己这番举动太过神经质,余修远虚咳了声,说:“怎么不开灯?” 眼见他神色怪异,岑曼不由得多看了两下:“这么着急,书房里藏着什么秘密不能让我知道?” 余修远避而不答,他搂着岑曼的肩,带着她往客厅走:“来吃点东西。” 她问:“鸡翅?薯条?” 他说:“白粥,饺子。” 岑曼“哼”了一声,她挣开余修远的手,盘着腿坐到沙发角落:“不吃。” 饺子的香味已经渗了出来,余修远打开饭盒,故意坐到她身旁,有滋有味地吃起来。 平时岑曼对美食就没什么抵抗力,加上现在有些许饥饿感,因而更是觉得难以忍受。她狠狠地瞪着余修远,余修远毫不在意,他悠悠然地咬了一口,里面的肉馅就露出来:“香菇鸡肉饺,我记得你好像挺爱吃的。” 岑曼转过脸,假装没听见。 余修远又夹了一只饺子,这次干脆递到岑曼眼前:“荠菜猪肉饺,好像也是你爱吃的。” 岑曼挥开他的手,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刚才说不吃时那么坚定。 她这点变化当然逃不过余修远的眼,他接着说:“我特定去陈记买的,你真的不吃吗?” 岑曼咬着唇不说话。 余修远将饺子往她嘴边送:“要趁热吃,不然凉了饺子皮会硬。” 陈记做的是街坊生意,他家的出品是出了名的好吃,岑曼从小吃到大,吃了将近二十年也不觉得腻。当肉香扑鼻的饺子就在嘴边,她根本抵制不了那诱惑,张口就咬了下去。 余修远忍俊不禁,他将筷子递给岑曼:“自己吃。” 岑曼偏偏不接,她伸手拿了茶几那双未开封的一次性筷子,然后拿起另一盒饺子自顾自地吃起来。 看她吃得这么高兴,余修远将筷子伸了过去:“你这盒是不是好吃一点?” 岑曼用手护着:“你吃你自己的!” 他们吃着吃着就玩闹起来,当余修远作势亲过去的时候,岑曼伸手抵住他的胸膛,差点把饭盒打翻了。 察觉情况不太对劲,岑曼往嘴里多塞了一只饺子,就提起自己的行李和刚买回来的洗漱用品溜掉了。 这公寓只有一卧一浴,而浴室在主卧里,岑曼正准备洗澡,余修远就进来敲门,问她:“衣服脱了吗?” 岑曼的动作一顿,反过来问他:“干嘛?” 隔着门板,余修远的声音有点模糊:“水温会调吗?” 他公寓装的电热水器是进口的,上面所标注的说明没有中文,岑曼试着将花洒打开,余修远的声音又从外面传来:“往左调是热水,当心被烫着。” 岑曼应声:“知道了。” 她出来的时候,余修远已经将床铺收拾好。他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她坐过去。 岑曼知道他要做什么,于是主动将手伸过去。 余修远专心而细致地药膏涂在她的手背和手腕上,那创口结的痂已经脱落,但远远看过去仍旧能看出异样,想来还需一段日子才能恢复如初。他一下一下地摩挲着那块微微突起的地方,轻声问她:“还疼吗?” 岑曼摇头:“不疼了。” 余修远看着她,她被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沉默了片刻,他才说:“是我没有把你照顾好。” 岑曼故作轻松地说:“你是不是担心我爸妈揍你呀?” 余修远说:“揍我我也没有怨言。” 看着他那副深沉的样子,岑曼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好了好了,要是他们揍你,我帮你求情就是了。” 那晚岑曼睡得不错,余修远却难以入眠。 见家长这种事,余修远一点经验都没有。想到明天要到岑家作客,他竟有几分说不出的忐忑与紧张,这种感觉,他自高考以后就未曾有过。 岑家两位长辈对自己的态度,余修远琢磨不透。旧时他们对自己赏识有加,对自己也十分照顾。如今换了一个身份去见他们,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待见自己…… 翌日清晨,他早早就起了床,在衣帽间里转了又转,老是选不到让自己的满意的衣服,于是就把岑曼给叫醒了。 岑曼捂着嘴巴打哈欠,打完哈欠,她又直直地往后倒,重新把自己埋进被褥之中。 余修远只得重新将她拉起来,他认真地问:“你觉得穿什么衣服比较好?要不要系领带?等下需要先去理一理头发吗?” 她敷衍着说:“你喜欢就好。” 得到这样的答案,余修远一点也不满意,他说:“我喜欢有什么用,重要的是你爸妈喜欢。” 岑曼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我怎么知道我爸妈喜欢你穿着成什么样子……” 他追问:“那你姐夫见你爸妈的时候,穿得正式吗?带什么礼物了吗?” 她很遗憾地告诉余修远:“我爸妈现在还看我姐夫不顺眼,你确定要向他学习吗?” 最终余修远还是选择了简单的衬衣和牛仔裤,跟岑曼那身装扮很像,看上去像穿着情侣装一样。 出门之前,岑曼就给岑曦拨了通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岑曦正在超市选购蔬菜和鲜肉,她让他们先过去,父母已经在家里等着了。 余修远还惦记着给长辈们买水果,买完水果,他又多买一束花。岑曼坐在副驾驶室看着他忙碌,心情竟然莫名地好起来。 此前余修远虽有几分无措,但真正要见岑父岑母那会儿,他却从容而淡定,跟平日在饭局谈笑风生时没什么两样。 他们两家曾是邻居,余修远也算是家中常客,岑家两位长辈倒是很热情地招待他,还提议叫杜婉玉也过来吃顿便饭。余修远感谢他们的好意,同时告诉他们,他母亲刚回了娘家,没法为钱小薇贺寿。 钱小薇笑着说:“没关系的。这日子过得好,天天都是生日呀,不一定只在今天庆祝的。” 得知岑曼把手冻伤了,岑家两位长辈心疼得很,巴不得将女儿召回身边照顾着。至于余修远,他们倒不会那么冲动且无理地找他算账,尽管连责怪的话也没有半句,但表情与眼神间却隐隐透着不满之意。 他们的话题总绕在家常打转,两位长辈不主动问及他跟岑曼的关系,更没有了解的意思。余修远几次试探着提起,结果都被钱小薇轻巧带过,根本无法把话说下去。 岑曼托着下巴坐在一边,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就在她闷得发霉的时候,岑曦和萧勉终于提着大堆食材回来。她高兴地奔出去,正想问有什么好吃的,突然就想起昨晚那尴尬的一幕。 岑曦明显也觉得尴尬,不过站在他身旁的男人倒是自在,还率先跟岑曼打了声招呼。 岑曦对他说:“你去客厅坐坐吧,我跟曼曼进厨房就可以了。” 萧勉猜到她们姐妹俩应该有话要说,于是没有执意帮忙,把食材拿进了厨房,他就把空间让给她们,走开之前还说:“忙不过来就叫我。” 当这个身躯高大的男人出去以后,厨房的空间便开阔起来。岑曼悄悄打量着自家大姐,在她的记忆里,岑曦总是安然自若,几乎不曾露出这样窘迫的神色,她觉得有趣,忍不住低头窃笑起来。 尽管岑曼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岑曦还是猜到她此时此刻的表情。她在购物袋里翻了翻,接着给岑曼一双新的手套:“别顾着笑,快来帮忙。” 拆了包装后,岑曼一边戴着手套,一边凑到她身旁,低声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 岑曦强作镇定地说:“知道了。” 为了不让岑曼继续重提昨晚的事,岑曦便快速地转移了话题:“爸妈怎么说?” “说什么?”岑曼装傻。 “你跟余修远的事。”岑曦直说。 回想起刚才他们在客厅的对话,岑曼耸了耸肩:“就那样啊,跟对姐夫的态度差不多。” 岑曦倒是笑了:“看你得瑟,我等着你着急。” 第38章 垂涎(一) 在钱小薇的教育和熏陶下,岑家两姐妹都精通厨艺。岑曼的左手不太方便,岑曦名义上让她帮忙,但也不过给她分配洗菜、端盘子等简单任务,而这顿六人量的大餐,岑曦几近是独力搞定的。 期间,余修远也进过厨房,看看她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当时岑曼正跟岑曦讲着他的坏话,察觉余修远不声不响地站在自己身后,她立即止住谈话,回头对他笑着:“你怎么进来了?” 看了看岑曼,又看了看正在忙碌的岑曦,余修远就说:“不太欢迎我?” 对自家大姐所说的话,余修远不知道听见了多少,岑曼有点忐忑,她堆起笑容,乐呵呵地说:“怎么会?你是客人,你继续在外面等着吃饭吧。” 在旁的岑曦无奈地摇了摇头,她顿住动作,侧过脑袋对他们说:“你俩都出去,别在这里妨碍我了。” 岑曼下意识拒绝,而余修远一边替她把手套脱下来,一边对岑曦说:“我帮你把你老公叫进来。” 岑曼被余修远半拖半抱地拉了出去,见了他们,萧勉就自动自觉地进了厨房,不知道是急了帮岑曦的忙,还是想借机躲开。 钱小薇又将女儿叫到客厅聊天,她问岑曼:“小远告诉我们,你可能短时间内都不会调回霜江,这是真的吗?” 思索了一下,岑曼才回答:“有这个可能,现在我正跟进公司的重点项目,在这个项目完成之前,我都得留在总部。” 钱小薇追问:“可你上次不是说,很快就可以调回来的吗?” “这……”岑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原本以为这次的调任完全是余修远一手安排的,她要走要留亦无关痛痒。然而事实并不如自己所想,如今她肩负着这样重要的责任,若要调回霜江,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于此,余修远应该同是始料未及的。 一直鲜少出声的岑政终于开口,他对妻子说:“曼曼去斐州工作而不是旅行,什么时候调回来,还得听从公司的安排。” 岑曼感激地看了父亲一眼,随后弱弱地对母亲说:“是的,就是这样……” 钱小薇初时挺赞同岑曼到外地历练一下的,只是,不过是短短的一段时间,这丫头就弄得二度冻伤,真是让人忧心。 刚才余修远也聊过他们在斐州的情况,他们同居一事,余修远并没有多作隐瞒,岑父岑母亦非思想闭塞的守旧派,对此没有什么微辞。这两个孩子身在异地,互相有个照应倒是一件好事,他们看着余修远长大,都觉得这孩子家教甚严,做事有分寸,相信他不会乱来。唯一让他们不满意的是,余修远到底是个粗枝大叶的男人,将女儿交给他照顾,他们实在有一万个不放心。 岑曼向来报喜不报忧,就像这次冻伤,他们经常电话联系,但是她却半个字也没有提起,要不是无从遮掩与隐瞒,她肯定把这个意外藏得严严实实。做父母的总想掌握孩子的动向和状态,正因如此,钱小薇更加不希望女儿留在斐州,否则她肯定日夜牵挂。 尽管如此,钱小薇也不能态度强硬地要求女儿回来,她有点失落,就连面对着岑曦做的那一桌好菜都兴趣缺缺的。 岑曦悄悄地给了岑曼一个眼色,无声地询问怎么回事。岑曼微微摇头,继而将鸡腿夹到母亲碗里:“妈,吃鸡腿。” 接着,岑曼又将另一只鸡腿夹到父亲碗里:“爸,您也吃。” 午饭过后,钱小薇就回了卧室睡觉,而岑政则带着余修远和萧勉出了门,还没有交待上哪儿去。 岑曼和岑曦窝在厨房做蛋糕,考虑到父母的身体健康,她们用果酱代替了奶油。上一年做的是苹果果酱,今年岑曦买了水蜜桃,打算做一个水蜜桃口味的生日蛋糕。 将水蜜桃果酱涂上蛋糕胚时,岑曦才问:“妈是不是真想让你回来了?” 岑曼回答:“她没有这样说,不过心里肯定这样想的。” “我就知道。”岑曦笑她,“把你放到外地工作都这样,把你嫁人就更加舍不得了。” 这话里三分认真,七分玩笑,但却完全说中了钱小薇的心事。 在女儿离家这段时间,钱小薇经常只得丈夫作伴,偶尔他需要加班,她就只剩自己待在家里。岑曦时不时会回来陪她,然而大女儿毕竟已经嫁了人,若常常往娘家跑,很容易会让旁人说三道四。正因如此,她真不想那么早就把幺女嫁出去,若连照顾女儿这个寄托都没有了,那么她的日子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过…… 都说闺女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岑曦能想到这个点上,岑曼同样可以。她说:“所以你结婚那会儿,妈才会急得进了医院。” 岑曦幽幽地叹气:“我也是迫不得已。” 岑曼点头表示理解,想到昨晚那缠绵的一幕,她又打趣道:“不过姐夫对你很好啊,这场婚你结对了!” 岑曦没有否认,她有点感慨地说:“找对的人不容易呀。曼曼,你得学着珍惜,缘分错过了,可能就不再回来。” “知道了。”岑曼低头受教。 这样的回应倒是出乎岑曦的意料,这丫头以前总是不听教、不听话,任她好说歹说仍旧肆无忌惮地作乱,现在乖巧起来,她不由得多看了岑曼两眼,问道:“诶,你该不是真想着结婚了吧?” 听见“结婚”二字,岑曼立即有了反应:“哪有,我才不想这么早结婚!” 将视线收回,岑曦继续将蛋糕胚上的果酱涂整均匀:“是这样最好了。我结婚结得草率,爸妈有多不满意,你也看见的。他们现在对你好像很放任,但实际上肯定不是这么一回事的。你看今天,你把余修远带回家来,明显就是默认了你俩的关系,不过咱爸妈就没给他什么特殊待遇,只把他当成普通后辈那样招待。从某种程度来说,爸妈对你的管束,肯定比对我的要严厉,毕竟你比我幼稚娇惯得多!” 对于姐姐的评价,岑曼无力反驳,而对父母想法的那番推断,她倒觉得有点道理。 若说钱小薇对女婿和准女婿的不满表于言语,那么岑政对他们的不满则在晚饭时表露无遗。 晚饭期间,岑政拿了三个大水杯,给余修远和萧勉连续灌了好几杯高度数的白酒。岑政几杯下肚也脸部改色,不过余修远和萧勉就喝得有几分勉强,但长辈的面子不能不给,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喝。 岑政并不担心他俩醉倒,就算他们醉了,一个可以在家里留宿,另一个更是方便,直接把人抬到对面就行了。他一杯接着一杯地跟他们喝,似乎有意将他们放倒。 看见父亲的“兴致”那么高,岑曦和岑曼都不敢劝酒,免得只帮上倒忙,再害他们多灌几杯。 喝酒以后,向来严肃的岑政就会变成话痨子,总是越说越是兴奋,越说越是想喝酒。 未来泰山大人尚未尽兴,余修远自然得奉陪到底。岑曼时不时用担忧的目光看向他,他给她一个安抚性的笑容,随后又继续举杯。 余修远虽然酒量不错,但最终还是喝得昏昏然,他的脸有点红,眼睛却清明得很。尽管如此,岑曼仍旧不放心,他离开的时候,她便陪着他回他家老屋。 钱小薇和岑政都没有阻止,只让她回家的时候把门锁好,然后就到楼上休息了。 有岑曼的搀扶,余修远很放心地将大半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她有点吃力,忍不住说:“你怎么这么沉!” 余修远低笑了声,然后将身体稍稍站直了一点。 杜婉玉不在家,整座房子都黑漆漆的,岑曼担心他会磕到碰到,因而打算待他躺到床上再回去。 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余修远老久也对不准钥匙孔,岑曼干脆将钥匙抢过来,主动接替他的动作。 大门打开后,余修远还站在原地,岑曼将他拽进去。嗅到他身上那大股的酒气,她不确定地问他:“你该不是真醉了吧?” 余修远无声地勾起唇角,他利索把大门关上,随即抬手支在她头顶,将人困在身前:“你觉得呢?” 第39章 垂涎(二) 岑曼就算再迟钝,也猜到余修远那副欲醉未醉的样子,不仅是做给父母看的,还是做给自己看的。她一手就捶过去:“你骗人!” 余修远没有闪躲,在岑曼捶他的同时,他就着门板的倚靠,掐着那盈盈一握的纤腰将她举起。 突然腾空的岑曼惊呼一声,继而连忙抱紧余修远。这个罪魁祸首还在笑,他又将她往上抛了些许,吓得她连腿也环在他腰间。 他们姿势亲密地贴在一起,余修远得了便宜卖乖:“我没有骗人,是你关心则乱。” 在黑暗里,岑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只能隐隐辨认他的轮廓。她腾出一只手揪他的耳朵,故意装出一副凶狠的样子:“你敢说这里头没有半点虚假成分?” 余修远抱着她回卧室,一边走一边说:“要是没有半点虚假成分,你爸妈怎么可能放你过来,而你又怎么会自投罗网?” 想到刚才那场豪饮,岑曼忍不住说:“真没看出去来,原来你的酒量这么好。” 余修远老实交待:“下午你爸带着我跟你姐夫去酒厂,买了十斤白酒。我猜他今晚应该有什么动作,所以事先吃了膳食纤维素片。” 纤维素遇水后膨胀,所释放出阳离子能够将酒精包裹起来,余修远通常以此用作解酒药,参与应酬或需喝酒的场合,通常就会用到它。 看他笑得像一只狐狸,岑曼半羞半恼,动着身体乱扭:“你这人怎么这样狡猾!” “别动!”余修远一掌甩在她的翘臀上,力度不大,但足以起到震慑作用,“再动就把你放到肩上扛着!” 岑曼不想被人像扛大米那样扛在肩上,于是死死地搂住余修远的脖子。当他把他房间的门推开的时候,她便说:“诶,我爸妈还在等着我回家。” 余修远没有回应,他将岑曼抱到开关前,并说:“开灯。” 虽然余修远不常回老屋留宿,但这里干爽整洁,连一丝异味都没有,可见杜婉玉经常会帮他打扫房间。 岑曼环顾着他的房间,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仍是那样的布置。不同的是,那时流行的色调,如今早已落伍;那时宽大的床铺,现在觉得窄小;那时引以为傲的奖杯,此际变得不值一提…… 余修远将她放在书桌上,半俯着身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今晚别回去了。” 他杵在岑曼跟前,依旧阻挡了她的去路。她稍稍侧过头,笑着说:“你就不怕我爸半夜过来拆了你家的门?” “有你在,我还怕什么……”他将岑曼的脑袋扭回来,尾音消失在缠绵的亲吻中。 白酒的醇和,蛋糕的香腻,果酱的甜美,都夹杂于此。岑曼勾住他的脖子,不知不觉便沉溺其中,当被抱到床上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迷糊了。 余修远半压在她身上,他的吻一点一点地从唇瓣转移到颈侧,细细碎碎的,她似被小昆虫啃咬着,又痒又酥麻。 “曼曼……” 他用低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唤着岑曼的乳名,岑曼没有应声,她咬着唇,不想发出羞人的吟叫。 不知道叫唤了多少遍,余修远才说:“曼曼,我们结婚吧。” 躺到余修远的床上,岑曼以为他顶多就是把自己吃了而已,不料他却做出比这更惊人的事情。她突然咯咯地笑起来:“你的酒气现在才上头啊?” 余修远说:“我没醉。” 岑曼将他推开,撑着床褥坐了起来:“既然没醉,怎么又提结婚?” 他将岑曼拉到自己身边,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连家长都见了,结婚不是很正常吗?” “见见家长就让你动了结婚的心思?”岑曼有点惊讶。 余修远轻笑了声,说:“可能也受了岑曦他们的影响……” 岑曼望向他:“嗯?” 他看着岑曼的眼睛,很认真地说:“别再像以前那样吵吵闹闹了,我们结婚,过点安安稳稳的日子好不好?” 对上那样专注而深情的眼神,岑曼倍感压力。她垂下眼帘,双手不自觉地揪在了一起:“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虽然这话婉转,但余修远也听得出当中的拒绝意味。他的脸色骤然冷了几分,沉默了半晌,他问:“为什么?” 岑曼反过来问他:“为什么结了婚才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因为我变成你的老婆,逃也逃不掉,当我跟你闹时候,你就可以不哄我、不让着我了?” 余修远皱起眉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不相信:“明明就是,你就是想用婚姻绑住我!” 余修远的脸色很不好看,他说:“你这是什么逻辑?” “你的又是什么逻辑?”岑曼说,“如果不是这样,那你怎么会觉得结了婚就可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而不结婚就不行呢?” 余修远被她绕得头脑发胀,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着语气跟她分析:“婚姻是一段感情的升华,也是我们对这段感情的认可和尊重,你懂不懂?” 岑曼撇了撇嘴:“反正我觉得结婚跟不结婚都是一样的。” 余修远立即说:“当然不一样!” 她追问:“哪儿不一样了?” 余修远有点心力交瘁,他揉了揉额角,没有说话。 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岑曼再度望向他,视线恰好落在那稍稍凌乱的床铺,她顿悟过来:“我知道了,结了婚就可以上床、可以要孩子。孩子你肯定没兴趣,那么就是为了……” 听了她的话,余修远连脸都黑了:“岑曼!” 接收到他的怒意,岑曼很识相地闭了嘴。她有点心虚,又有点忐忑,于是用手指轻轻地戳了戳他的肩头:“诶,你别生气呀……” 岑曼抱住他的脖子亲了一口,尝试着安抚他的情绪:“我又不说不嫁给你,我只是没有准备这么早结婚,我还想多陪我爸妈几年,要是我也嫁出去了,他们会很孤单的……” 余修远脸上的乌云似乎还没有散退的迹象,岑曼咬了咬牙,狠下心说:“你实在很想做那种事,那就做吧!” 说完,她就用一副准备英勇就义的神情,直直地躺到余修远的床上。 等了半晌,岑曼也没等到他的动静。她用脚尖踢了踢他的后腰,声音有一丝紧张:“余修远?” 余修远缓缓转过头来,看了她半晌,他才开口:“要是我想动你,你以为我真要获得你的批准吗?” 岑曼动了动唇瓣,却没有出声。 余修远将她从床上拉起来,他捏着她的手臂,一边揪着她往楼下走,一边对她说:“你非要把我跟你结婚的动机想得这么龌龊,那么这件事,我以后也不会再提。” 岑曼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已经被余修远推出了门口。他应该被气得够呛的,连“晚安”也不跟她说一句,直接就把大门给关上了。 初夏的晚风带着闷热的气息,岑曼的心情因而变得更加郁闷。回到房间,她缩在窗后,透过那窗帘的缝隙悄悄地探看着对面房间的状况。 余修远竟然已经把灯给关了,对面那栋房子乌灯黑火的,连半点亮光都没有。别说探看状况,她连屋里究竟有没有人都不能确定…… 由于这个波澜,岑曼辗转到半夜才睡眠。翌日起床,她没什么精神,帮忙做早餐的时候,还差点把砂糖当成食盐放到了小米粥里。 见了她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岑曦非常困惑,她低声问:“昨晚还好端端的,今早怎么就变了一个样了?” 尚未来得及回答,钱小薇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曼曼,过对面叫小远过来吃早餐吧。” 岑曼长长地“哦”了一声,脸上没有丝毫的欣喜之情。 见状,岑曦用陈述的语气问她:“你们该不是又吵架了吧?” 岑曼正用勺子搅拌着锅里的粥,听了姐姐的话,她便停住了动作:“昨晚他把我赶了出来。” 愣了半秒,岑曦就很不给面子地低笑起来:“他这么暴躁,可能是因为欲求不满。” 岑曼喃喃自语:“我都主动躺到他床上了,是他不做而已……” 厨房安静得很,岑曼那点音量足以让岑曦听见。岑曦有些许错愕,下意识追问:“为什么?” 岑曼猛地回过神来,她避而不答,只把围裙脱下往姐姐脖子上一挂:“我去找余修远了!” 以往这个时间段,余修远早就起床了,岑曼知道他是故意不出现的。在他门前站了一会儿,她才摁下门铃,她一连摁了五下,不过似乎没什么反应。 等了约莫半分钟,岑曼还不见他出来,于是就拨他的手机。一连拨了三通,他也不接,她气结,干脆就坐在他门口,逐字逐字地给他编辑短信:你再不出来,我就翻墙进去找你! 这条信息发送成功以后,她又多发了一条:我还没吃早餐,要是力气不够,我们就医院见吧! 发完以后,岑曼就气鼓鼓地将手机收进口袋里。不一会儿,她就听见有轻微地声响从里头传来,紧接着那扇原本紧闭着的大门就被打开了。 余修远的手还扶在门把上,瞧见岑曼坐在石阶,他也没拉她,只说:“起来。” 岑曼听话地站起来,同时告诉他:“我妈叫你过来吃早餐。” 第40章 垂涎(三) 余修远态度冷淡,岑曼挺担心他丢下一句“不吃”就走掉,因而跟他说话时也是小心翼翼的。 幸好余修远还是很配合地跟着她回家吃早餐。在长辈面前,他的谈吐与笑容亦跟平日无异,并没有让大家察觉他们的不妥。 坐在他旁边的岑曼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们下午就要回斐州了,要是被父母知道他们吵架,她不仅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而且走之前又得被母亲唠叨一番。 考虑到从霜江到斐州要走几个小时的路程,吃过午饭以后,钱小薇就催促着两个孩子早点出发,尽量赶在天黑之前抵达。送他们出门的时候,她还是习惯性地唠叨了几句,末了还对岑曼说:“你呀,做什么事情都要正经一点,别老是毛毛躁躁的。下次再出点什么意外,你就马上给我回来,听见没有?” 这话对着岑曼讲,但某种程度上也是说给余修远听的。察觉钱小薇的眼睛往自己身上扫了一眼,他立即承诺:“钱阿姨,我会照顾好曼曼的。” 岑曼也唯唯诺诺地应声:“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钱小薇意犹未尽,正想继续叮嘱,岑政就先一步阻止:“好了,直接跟孩子们说再见吧,你要是再碎碎念,他们天黑也到不了斐州。” 告别了父母,岑曼的情绪有点低落,在回斐州的途中非常沉默。 余修远同样没怎么出声,只在她打喷嚏了时候问她:“要不要开车尾箱拿衣服?” 离开了长辈的视线范围,余修远又恢复昨晚那冷冰冰的样子。岑曼知道他怒气未消,她说了句“不用”,然后将脑袋转向车窗,郁闷地看着外面飞驰而过的景色。 余修远腾默默地将空调调低一档,并调整了一下出风口的风向,之后又专注地驾车。 在过去的几年里,岑曼和余修远经常闹不合,无论争吵还是冷战,他们都已习以为常。只是,像现在这样在同一屋檐下不瞅不睬的,还是头一回。 今晚的晚饭是在外面的馆子吃的,吃的是岑曼喜欢的菜式,但她却食之无味。回公寓以后,余修远把轻便的行李拿回各自的卧室,继而就进了书房。她在客厅看了半个晚上的电视,他也没有出来,就连喝水的空档都没有。 踌躇了许久,岑曼终于到书房找他。平日只有他俩在家,余修远没有关门办公的习惯,她刚走到书房门口,就瞧见里面那男人低着头,眼睛莫名其妙地盯着手中转动着的签字笔。 余修远并没有察觉她的到来,直至她在门板上敲了两下,他才将签字笔握在掌中,同时抬头望向她。 岑曼倚着门框,眼巴巴地与他对视。 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她的下文,余修远就问:“有事?” 听见这样客套的口吻,岑曼撇了撇嘴:“我的手好得差不多了,明天我打算回公司上班。” 余修远只是“哦”了一声,似乎没有展开话题的打算。 岑曼又说:“那你明天想吃什么早餐?” 他回答:“随便。” 岑曼故意找话,然而余修远只是敷衍地吐三两个字,根本没有好好地回答。他这态度让岑曼觉得实在自讨没趣,当他又一次以“嗯”来结束谈话,她干脆就回房间休息。 今夜同样是一个难眠的晚上。岑曼也不怪余修远会这么生气,毕竟她已经两次拒绝他的求婚,换作是她,她可能会更生气。 怀抱着大熊缩在被窝里,岑曼又开始回想昨晚的情景。由于一时情急,她所说那番带有几分恶意的揣测确实很伤人,只不过,若时间可以倒流,她仍旧会同样冲动地拒绝他。 或许太在乎余修远,岑曼的眼里总是容不下一粒沙子,对他亦不免会患得患失。像岑曼那个年纪的小女生,没有谁不希望自己的男朋友温柔体贴、深情专一、随传随到的。可惜余修远正处于非常时期,他经常失联、因公事临时爽她的约,她伤心难过甚至生病又无法陪在身边,甚至跟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时间也比自己的多…… 其实他们之间的矛盾,最初是源于那缺失的安全感。这样的煎熬,岑曼忍受了很多年,然而,余修远却在这短短几月仓促地向她求了两次婚。她知道余修远真想跟自己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只是,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同样会让她感到不安。余修远是喜欢用理性思维去判断情感的男人,也许他可能永远也不会明白,这两种极端的状况会让她难以接受,甚至本能地抗拒。 余修远正气在头上,岑曼打算先让他平复平复,过两天再找个时间跟他谈谈。不过这男人闹起脾气来,还真的挺气人的,想到他那冷冰冰的脸和阴阳怪气的语调,她就往大熊的脑门拍了一巴掌,但很快又觉得心疼,忍不住伸手在那地方揉了几下。 清晨闹钟响起时,岑曼有点反应不过来,直至铃声越来越大,她才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 岑曼走到客厅那会儿,余修远已经坐在沙发上看晨报。听见她的脚步声,他没有抬头,眼睛仍旧盯着报纸上。她懒得跟他计较,坐到他旁边,同时对他说:“早啊。” 翻了一版报纸,余修远才慢条斯理地说:“早。” 茶几上放着几个饭盒,岑曼逐一打开,里面全是她常吃的几款早点。她进厨房拿碗筷,出来的时候对他说:“这么早就起床买早餐了?” 接过她递来的筷子,余修远说:“晨跑恰好经过,顺便买的。” 岑曼学他那样“哦”了一声,随后低着头无声窃笑。 从冻伤至今,岑曼将近两周没有早起上班。她刚回到办公室,同事纷纷围过来,轮番询问她的情况。 虽然左手那创口的痂已经自然脱落,但上面还是留着一块浅浅的印子,看上去不太自然,应该还需一段时间才会消淡。她无意掩饰自己的疤痕,察觉旁人正偷偷地打量,干脆就大方地将手伸出去:“已经没事了,谢谢大家的关心。对了,还有谢谢你们送来的水果篮和百合花。” 站在岑曼身侧的一个女同事说:“我们只给你送了水果篮,百合花应该不是我们送的。” 岑曼有点错愕,她在斐州没什么亲友,如果不是同事赠送的,她没想到谁知道自己进了医院,还那么有心地送来花束:“那束很大很大的百合,里面没有卡片的,不是你们送的吗?” 另一个笑呵呵地女同事说:“该不是哪位暗恋你的男同事私下送的吧?” 说着,她的目光便逐一往在场男士身上扫过,而男士们则很配合地点头,争先承认自己就是那个神秘的送花者。 玩笑过后,岑曼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没有闲心再想这点无关要紧的小事。她累积了大量未处理的工作,整天都处于焦头烂额的忙碌状态。毫不意外地,她复工的第一天又得加班了。 岑曼还剩计划中最后一项任务未完成时,天色早已完全沉下来。她坐在办公椅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接着摸出自己的手机,本来想给小李发短信的,转念一想,她便发出了余修远的号码,直接给他拨过去,问他下班了没。 余修远倒是很快接听了,他告诉岑曼:“还有一点事情没处理。” 岑曼说:“我也是,还差几份研究报告没审核。” 那头顿了下,随后岑曼就听见他说:“那我让小李等下过去接你。” 岑曼没有答应,她试探着问:“你还要忙很久吗?” 她觉得自己的邀请已经够明显了,结果余修远只给了她三个字:“不知道。” 岑曼另一只手拿着笔用力地戳着手边的便笺,长长的划痕印在纸背,差一点就被戳穿了。她突然没了心情:“好吧,你接着忙,我回去的时候自己找小李。” 结束了这通话,岑曼变得无心工作,原本十五分钟可以搞定的事情,她足足用了两倍的时间。 下午茶所吃的蛋糕已经被消化,岑曼此际格外的饥饿,她打算到公司附近的小食店填填肚子,然后才通知小李过来接她。 走到大堂旋转门的时候,岑曼隐隐听见有人正唤自己的名字。她不太确定地回头,竟在几米之遥发现了梁溯的踪影,就在她顿住脚步的一下子,他已经走到自己跟前。 梁溯的视线很自然地落在她的左手上,他问:“手没事了?” 岑曼礼貌地对他笑了笑,回答:“多谢小梁总关系,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梁溯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先出去,同时对她说:“今天销假的?” 她又毕恭毕敬地回答:“是的。” 跟他走在一起,岑曼突然想起今早的玩笑。她用余光瞥了梁溯一眼,不料却被他逮个正着,她有点尴尬,只好继续挤出一点微笑。 若是梁溯连那点眼力都没有,那么他现在的位置就是白坐了,他对岑曼说:“你好像有什么事情想问。” 挣扎了半秒,岑曼就说:“我住院的时候,收到一束百合花。” 梁溯微微颔首:“你不是喜欢百合吗?” 岑曼的脚步一滞,忍不住转过脸打量身边的男人:“你怎么知道的?” 第41章 垂涎(四) 这话应该在梁溯的意料之中,他连眉毛也没动一下,淡然地告诉岑曼:“上次我已经提示过你,你还没有印象?” 岑曼暗自腹诽,梁溯明明只说了一句“看来你真的忘了我”,这到底算是哪门子的提示…… 他们刚出了办公大楼,梁溯的司机已经下了车,将后座的车门打开,并站在一侧等候老板上车。 对于岑曼的困惑,梁溯没有解释的意思,他转头看向她,问:“载你一程?” 他避而不答,岑曼也不好死缠烂打地追问,只婉拒道:“不了,我得过对面买点东西。” 梁溯点头,之后便弯身上车。当司机关上车门后,他瞧见岑曼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于是就把车窗降下来,小幅度的朝她招了招手。 岑曼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很顺从地走了过去:“小梁总,还有什么事吗?” “三年前,在清安园。”丢下这几个字,梁溯就随意地挥了挥手当是道别,没等她作什么回应就升起了车窗。 直至那台黑色的轿车消失于滚滚车流,岑曼亦尚未能从沉思中抽离,举步走向小食店,她的脑海还回荡着梁溯的话。 三年之前,岑曼还是尚未毕业的大四学生。她记得她的论文指导老师是系里地位超然的何教授,他主讲的课程和讲座很受学生欢迎,就连其他系的同学也有兴趣来旁听。与此同时,他也是业界权威,城中许多富家豪门一掷千金邀请他为其定制独家的营养食谱和养生药膳。 何教授对所带的毕业生都很照顾,不仅会在论文上尽心指导,若手头上有资源,还会为学生介绍合适的实习岗位。在完成论文期间,岑曼曾多次随他上门拜访客户,从不同的案例中获得启发,从而更好地提炼论点和选取角度。 由于何教授的客户非富则贵,在那段时间,岑曼经常跟随他出入豪宅和高级商务区,至于梁溯所提及的清安园,她确实有点印象。这倒不是因为清安园有多大多奢华,而是有一位年迈多病的老太太在清安园静养,她的病情比较反复,何教授需要根据她的身体状况不断调整日常菜单,岑曼去得多,自然就忘不了。 那位老太太虽然养尊处优,但是十分和善,丝毫没有凌人的气势。她的丈夫早逝、子孙们又忙于工作,每次岑曼跟着何教授前往清安园,总爱让岑曼陪她吃吃茶点、谈谈家常。 在此期间,在清安园陪着老太太静养的是这家的小少爷,与其说他陪着祖母养病,还不如说他同样是留在那边养病的。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毫无心理准备的岑曼差点被皮肤猩红浮肿的男人吓着了。她的反应算得上失礼,不过对方并不介意,即使面相怪异,也没有遮挡躲藏之意,还泰然自若地陪着祖母在院子里晒太阳。 听老太太说,她孙子弄成这样,是由于他做实验时的失误操作造成。正因如此,爱子如命的父母都极力反对他继续从事生化研究的工作,态度坚决地要求他回家族企业帮忙。他抵死不从,于是就躲到清安园跟祖母一同养伤。 这位小少爷对岑曼的专业颇感兴趣,岑曼过去几次,他都饶有兴致地研究她所做的笔录和带来的档案。他们虽然接触过,但是他外露的皮肤长着不同轻重程度的红疹,上面还涂着半透明的药膏,岑曼至今也不清楚他究竟长什么样子的。 其实岑曼知道何教授这个客户姓梁,不过这个姓氏太普遍,她没有特意将梁溯跟这户人家联系起来。然而现在,她倒有几分肯定,也许当年那个长满红疹的男人就是梁溯。 由于这个重大发现,岑曼连吃东西的心思都没了。她在小食店要了一份外卖,折返公司的时候,她意外地在附近的临时停车位上看见余修远的车。 整齐排列的路灯不知疲倦地照亮着幽幽黑夜,在路上来往的路人和车辆都匆匆而过。他们之间隔着车水马龙的主干道,余修远像是有所感应,突然扭头朝对面马路看过去,撞上他的视线时,岑曼不由自主地扬起唇角,待绿灯亮起,第一时间就踏着斑马线疾步走过去。 拉开车门,岑曼笑眯眯地对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说:“我正准备拨小李的手机,没想到你先到了。” 从饭盒里渗出来的油腻的味道在车厢里游荡,余修远不用问也知道里头又装着岑曼爱吃的垃圾食品。他没有立即打动车子,皱着眉头对她说:“扔掉。” 岑曼不太舍得,她说:“我一口也没吃过……” 余修远态度不变,他用同样的语气重复:“扔掉。” 无奈之下,岑曼只好把饭盒扔到不远处的垃圾箱。再上车时,她就瘪着嘴不说话,余修远也不出声,于是她就别过脑袋,盯着外面继续回想三年前那段往事。 岑曼想得太入神,在馆子吃晚饭的时候,余修远一连叫了她几声,她才茫然抬头问:“干嘛?” 余修远叩了叩菜谱:“你不是很饿吗?还不赶紧点菜。” 跟岑曼吃饭,余修远一般不点菜,因为她挑食。看着她纠结地翻着菜谱的样子,他就有了打发时间的乐趣。 可能是过分敏感,余修远总觉得她今晚发呆的频率特别高,就连夹菜也不专心,好几次差点把菜肉滑到桌面上。他不满地看着她,她却毫无察觉,好像暗自思考着什么重要问题。现今他们这种状态,他又拉不下面子发问,结果就这样憋了半个晚上。 被梁溯的问题所困扰,岑曼整周都在回忆旧事。那时候年少无知,她不清楚自己有没有说过什么冒犯梁溯的话,如果有,她必须找个机会跟老板道个歉,否认她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然而这件事过去得太久,加上她又无心装载,能记起的细微末节少之又少,就连梁溯是怎么得知自己喜欢百合花也想不起来…… 为此,岑曼有些许苦恼,她好几次想跟余修远倾谈,但见他那副漠然的模样,她又开不了口。等到周末放假,他们都懒洋洋地在客厅发看电视时,她才抱着抱枕窝到他所坐的单人沙发上。 其实看电视的人只有岑曼,余修远正在回复工作邮件,她挤过来那会儿撞到了他的右手,一不小心就回复了一份空邮箱给自己的下属。他将手机放在旁边的茶几上,随手把那碍事的抱枕扔到地板:“那边没位置吗?” 他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同时又自觉地往边上挪去,给岑曼腾出空位。 岑曼调整着坐姿,舒舒服服地占据了大半空间。余修远还板着脸,她就伸手捏他:“喂!都一个星期了,你还没气完呀?” 余修远沉默地将她的手拍掉,随后将注意力放在电视机上。 岑曼强行遮挡她的视线,她没好气地说:“不就是拒绝你的求婚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下他便目光沉沉地看着岑曼,动了动薄唇吐声:“哦?” 被余修远盯着心里发毛,岑曼垂下眼帘,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要不换我跟你求婚,你也拒绝我一次,大家当作扯平好了。” 余修远说:“那你求吧。” 这狡猾的男人答应得太过干脆,岑曼突然有种将要掉入陷阱的感觉。她连忙将话吞回去,改而问余修远:“你不会答应吧?” 余修远极其轻微地勾了勾唇角:“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他那似笑非笑的模样让岑曼心里的警钟大作,要是他真答应了,那么就真的骑虎难下了。想到这里,她就动作迅速地跳下沙发,胡乱地搪塞:“我先去喝杯水。” 没走两步,余修远就从她后方把人逮住,她惊叫一声,而他干脆把这出尔反尔的丫头横抱起来。 套在岑曼脚上的家居鞋相继掉落在地板,她像只落网的小兔子,在余修远怀里作最后挣扎:“连水也不让我喝,我要告诉妈妈你虐待我!” “随你。”余修远毫不在意回应,同时颇有技巧地将她抛向了宽大松软的长沙发上。 岑曼没有撞疼,但那冲力足以让她昏眩一下,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他的身体已经压了下来,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她的去路。眼见大势已去,她将双手护在胸前:“你要干嘛?你别乱来!” 整整一周,余修远也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跟她贴近。这丫头每天在眼前晃来晃去,而他却强迫自己忽略她、无视她,现在想来简直就是自讨苦吃。他情不自禁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用暧昧不明的调子对她说:“要么跟我求婚,要么让我乱来,你自己选。” 岑曼连连摇头:“我不选!” 他摆出一副磨刀霍霍的样子:“不选就默认接受惩罚……” 在他的压制下,岑曼退无可退,只能顽抗力争:“我要第三个选择。” 余修远注视着她,神色顿时变得温柔无比:“第三个选择是,接受我的求婚。” 此话一出,客厅骤然安静下来。 他们凝视着对方,余修远静静地等待着她的答案,而她却忐忑又犹豫地沉默着。 这样的沉寂,连半秒都是煎熬。余修远等了又等,就在按捺不住想要催促的时候,放在茶几的手机却率先响了起来。 这样突兀的铃声让陷入沉思的岑曼吓了一小跳,她推着他的胸膛:“你的手机响了!” 今天余修远得不到满意的答案就不打算放过岑曼了,他由着手机铃声枯燥地重复,一点也没有接听的意思。他很坚持地说:“你先回答我。” 期间那铃声静止了十来秒,之后又执着地响着。岑曼又一次催促他:“快接呀,响这么久肯定有急事。” 自从来了斐州,余修远一般会腾出周末时间陪岑曼,悉知他习惯的下属都不会在这种时候找他。他想了想,最终还是伸臂将手机捞过来,看到来电显示,他不由得直起身来。 在那么一瞬,岑曼也瞥见了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她倚在沙发靠背,斜着眼睛看着余修远,脸上带了几分看好戏的表情:“接啊。” 第42章 垂涎(五) 这通来电是纪北琛拨来的。 在余修远那群狐朋狗友里头,岑曼最不爽的就是纪北琛。她觉得这种陋习多多、只图玩乐的好好公子不值得往来,偏偏余修远跟他的关系又很不错,这总让她气得牙痒痒的。 余修远自然知道她对纪北琛心存芥蒂,且不论往时的摩擦与是非,单说张嘉绮那件事,就足以让她跟纪北琛势不两立。 夹在他们中间,余修远只能自认倒霉。接通之前,他问岑曼:“要不要开扬声?” 岑曼一脸不在乎:“我不想听见那个人的声音。” 余修远失笑,接听的时候,他还是很磊落地将手机放在靠近岑曼的右耳上。 这通话持续不足三十秒,余修远最后说了句“马上过来”,之后就从沙发站了起来。 就在余修远准备举步的时候,岑曼立即扯住他的衣袖,不满地看着他。 余修远回过头对她说:“我出去一下。” 在沙发呆坐了片刻,岑曼就赤着脚去主卧找余修远。余修远正在换衣服,上身裸着,裤子刚好提到腰间。房门没关,她一眼看见那性感的人鱼线和健实又不觉突兀的肌肉。她倏地顿住脚步,倚在门边,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脚尖。 听见那端的动静,余修远便抬眼看向她。他一边系着皮带,一边告诉她:“老纪出车祸了。” 岑曼虽然讨厌纪北琛讨厌得要命,但听说他出事也有几分担心:“严重吗?在哪儿撞的?” 他披上衬衣:“车子重伤人没事,现在我得过去载他。” 岑曼有点诧异:“接他?他在斐州吗?” 余修远没有多说,只简单地应了声:“嗯。” 她追问:“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余修远虚咳了一声:“过来一段时间了。” 他那闪烁的目光没有躲过岑曼的眼睛,她差点冲过去审他:“为什么瞒着我?你们又在干什么坏事?” 正扣着衬衣纽扣的手一顿,余修远干脆停下动作,不紧不慢地说:“知道你不喜欢,所以没告诉你。” 岑曼用脚跟踢着墙角,沉默不语。 余修远瞧了她一眼,突然说:“你也去换衣服吧。” 岑曼问:“干嘛呢?” 进浴室之前,余修远回答:“你不是不放心吗?跟着一起来。” 他们赶到车祸现场的时候,现场已经有交通警察在处理。纪北琛那车子撞到了急转处的灯柱上,车上的安全气囊弹了出来,可见这撞击的冲力并不小。尽管如此,车角也没有凹陷的迹象,只有几道不太起眼的划痕,跟那无辜被撞歪的灯柱相比,简直算得上轻伤。 由于出事的车辆价值不菲,时不时有路过的行人驻足围观。岑曼下车的时候,恰好听见几把细碎的议论声音。 交警按照程序扣查了纪北琛的车子,而纪北琛则被警员安置在路边,他脸色阴沉,略低的领口隐约能看见被安全带勒出来的红痕。他指间夹着半截未燃尽的香烟,看见余修远,他掐了香烟站起来,不消半秒又恢复往常那傲慢不羁的模样。 看见岑曼,纪北琛也不奇怪,他还有心情开玩笑:“随便撞了一下就把曼曼惊动了,我还真是罪过。” 岑曼难得看见他失态,虽然有点不道德,但还是忍不住挖苦他:“你这是什么烂车技,要不是车子够好,歪的不是灯柱而是你了。” 余修远倒很清楚纪北琛的车技,那水平绝对不亚于赛车选手,如今却撞上灯柱,实在让他感到匪夷所思。他也说:“怎么弄成这样?” “一时失手。”纪北琛轻松笑笑,之后让余修远送他回公寓。 他显然不想多谈,而余修远也没有刨根问底,只问:“不上医院检查?” “不用。”纪北琛没把这当一回事,上车以后就向余修远发出邀请,“今晚去喝两杯?” 余修远很顺口地答应,话音未落就察觉车厢里的气压骤降,他突然想起岑曼也在,于是对她说:“我去去就回,给他当司机而已。” 岑曼自然不相信他的托词,若真有这么简单,他大可让小李当这个司机,根本不需要亲自动身。 坐在后座的纪北琛轻笑了下,他意味深长地说:“曼曼,别说纪哥哥不教你,男人不用时刻绑在身边,整天对着你,再喜欢也会腻的。” 余修远从后视镜瞥了给自己添乱的纪北琛一眼,语气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纪北琛。” 被点名的纪北琛耸了耸肩,之后重新倚在后座,识相地闭了嘴。要是岑曼发起火来,为安抚她而把自己赶下车这种重色轻友的事,他相信余修远肯定做得出来。 听出纪北琛的话中刺,岑曼就说:“要去就去,可别说我绑着你不给你自由。” 余修远眉心微皱:“曼曼……” 岑曼冷哼一声,她没有搭理余修远,直接转头对纪北琛说:“最好叫上张嘉绮,祝你们玩得开心。” 纪北琛笑出声来:“醋劲真不是一般的厉害。人家张嘉绮温柔懂事知进退,而你一样都没有。” 岑曼压制着即将爆发的情绪,冷冷地说:“关你什么事!” 眼见情况不对劲,余修远便打断他们的话:“不想再撞灯柱的话,都给我闭嘴。” 此话一出,车厢终于安静下来。 将纪北琛送到小区入口,余修远就懒得登记,直接停在边上让他下车。纪北琛特地示威般说了一句“今晚见”,继而才用力甩上车门,慢悠悠的往前走。 直至回到公寓,岑曼也没跟余修远说过半句话。一家屋,她换了鞋子就径直往房里走,余修远追上去,在她把自己锁在房里之前抵住房门。 两人的门前僵持,最终是余修远先开口,他缓着语气说:“为了这种无关要紧的事,你又要跟我闹了吗?” 岑曼板着脸:“跟纪北琛去花天酒地也算是无关要紧的事?” “你太主观了。”余修远耐着性子说,“平日工作枯燥压力大,偶尔去聚一聚喝点酒很正常,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你不也经常跟叶思语她们逛街买名牌吗?其实就是一个道理的。” “谬论!”她反驳,“你们聚会哪次不是一房间的女人,每个男人都左拥右抱的?别跟我说你不是,那些女人是你主动要求也好,被动接受也罢,总之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他看着岑曼的眼睛,恳切地说:“我发誓真没有什么左拥右抱……” 岑曼一连点了三下头,随口替他往下说:“我知道,都是你的‘好兄弟’们硬塞给你的,你什么错都没有。而我呢,由始至终都在无理取闹,不相信你,还让你丢脸。更重要的是,张嘉绮温柔懂事知进退,而我一样都没有。” 这样的负气话让余修远很无奈,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才说:“我承认我有错。可是曼曼,你想我怎样做呢?” 岑曼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等了片刻,余修远问她:“是不是跟他们绝交?不再参与任何社交活动,就连工作上的应酬都全部推掉?” 岑曼咬了咬唇,接着说:“我没有这样想。” 即使她的态度有所软化,余修远也不敢松懈:“我就算不再跟纪北琛他们来往,只要还有社交,就肯定会碰到跟他一样、甚至更糟糕的人。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我不是那样的人,就肯定不会跟他们同流合污。你与其这样提心吊胆,还不如相信我人品和本性。” 岑曼低头不语,他便继续说:“人类是群居动物,每个人都有社交需求,我们总不能因为社会鱼龙混杂而封闭自己。你以前不懂,我不怪你,但现在已经工作了两年,再为这种事情闹别扭就说不过去了。” 心知自己不可能说得过余修远,岑曼干脆告诉他:“道理是这样,可是我就是难受、就是不高兴、就是不放心!” 余修远啼笑皆非,只能调侃她:“原来你的占有欲这么强。” 她恼羞成怒,趁着余修远不注意,又想把房门给关上。 余修远反应极快,他挡着门,伸手揪住岑曼的胳膊,一把将她拉了出来。他半拖半抱地带着岑曼走到客厅,同时数落她:“有事好好说,不是发脾气就是摔房门,像什么话!以后我要把屋里的房门门锁全部拆掉,不,房门也不装算了……” 岑曼笑骂:“神经病!” 看见她露出笑脸,余修远这才松了一口气。摁住岑曼的肩膀让她坐到沙发上,他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如果真的这么不放心,这种聚会我以后能不去就不去吧……” 她横了余修远一眼:“千万别,免得有人说我绑住你。” 余修远摸了摸她的脑袋,半真半假地哄她:“那我把你带上,这样就没争议了吧?” 眼珠溜溜地转了两下,岑曼答应下来:“那就今晚吧。” 余修远没想到她会答应,不过她想去,他也没什么异议,毕竟他光明磊落的,不怕她跟着来。只是,在将要出发的时候,他突然就后悔了…… 第43章 垂涎(六) 当岑曼从房间里出来,余修远的目光就滞了一下。岑曼像是没有察觉,她面无表情地越过他身边,看着她从鞋柜深处找出那双从未穿过的鱼嘴细跟高跟鞋,他不禁上前问:“怎么穿成这样?” 岑曼穿的是一条裁剪得宜的黑色雪纺短裙,v领不算太深,但迷人的乳沟却若隐若现,比直接的展露更耐人寻味。裙子采用高腰线设计,下摆刚及膝盖上三寸,那双长腿越发惹人注目。 在她弯腰的时候,胸前那片妙曼的风光便展现在余修远面前。额间似乎正一抽一抽的,不消半秒,他就挪开了视线。 这裙子还是岑曼第一次穿的,她把它带来斐州不过是备用,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慢条斯理地将高跟鞋换上,她才轻盈地在余修远面前转了个圈,笑吟吟地问他:“好看吗?” 在裙子的外头,岑曼还套着一件小外套,余修远伸手将上面唯一的纽扣扣上,声音绷得有点紧:“你没别的衣服了吗?” “不用扣,等下还得脱掉呢。”岑曼打掉他的手,之后才回答,“那些在房间里面陪你们的女人哪个不是性感漂亮的?我总不能穿t恤牛仔裤吧?” “没有什么不能的。”抬手看了眼腕表,余修远就说,“还有点时间,换掉吧。” 岑曼一把抓过他的胳膊,同时用另一只手打开了门:“不用了,走吧走吧!” 她的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怪异,余修远敏感地捕捉到了,但见她这么坚持,于是就顺了她的意。 纪北琛所在的小区就在附近,余修远先过去接他,再一同前往会所。 看见座在副驾上的岑曼,纪北琛开口就揶揄她:“曼曼,这么赏面?” 岑曼也不跟他客气,回敬道:“是啊,今晚你一定要好好地招呼我们。” 下车之前,岑曼就将小外套脱了下来。余修远原本没有在意,但在她转身的瞬间,他那满腔的后悔瞬间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余修远这才明白她出门前的笑容是什么意思。原来这裙子是露背装,难怪她要穿上外套,若他早发现其中玄妙,她不把这裙子换掉肯定出不了门。 那片光洁细腻的后背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岑曼亦不觉有何不妥。余修远的眼睛快喷出火来,她装作不见,还高高兴兴地挽着他的手臂:“等下我能不能喝酒?” 自从看过岑曼那段广为流传的视频,余修远就格外在意她裸露后背。这明明是专属于自己的风光,如今却被人抢先欣赏,实在让他很不畅快。 单看这丫头那狡黠的小模样,余修远就知道她应该有几分故意的成分,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也太放肆了!” 岑曼还是笑眯眯的:“什么呀?我听不懂……” 没说两句,他们就在会所经理的带领下走进了vip包房。包房很大很豪华,要不是地面铺着地毯,说不定走路都有回声。 有人比他们早到,岑曼跟在余修远身边,很礼貌地向在场的几个陌生男人微笑致意。 纪北琛逐一为他们作介绍,介绍岑曼的时候,他没有点名她跟余修远的关系,只简单地说:“我的小妹妹,岑曼。” 那语气差点让岑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瞪了纪北琛一眼,而他却挪开视线,翘起的唇角似乎正嘲笑她白费力气。 一番寒暄以后,这几个男人就一边品着杯中美酒,一边姿态慵懒地谈笑风生。 这样的场面跟岑曼想象中的很不一样,他们似乎正说着无关要紧的事情,但细听后便会察觉另有玄机暗藏其中。她想他们应该是有意合作的商业伙伴,由于第一次碰面,他们都互相试探着,并不愿把话说得明确。 几个大男人像玩起了猜谜游戏,岑曼没听一阵子就觉得沉闷。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不一会儿杯子见底,于是自顾自地倒了些许。 正准备把酒杯放到嘴边,余修远突然把它夺走,还将里面的酒往自己的酒杯里倒,几近倒光的时候才将酒杯还给她。 岑曼不满地看着他,而他低声说:“酒少喝点,吃蛋糕吧。” 这话只字不漏地落入坐在余修远旁边那男人的耳里,他主动给岑曼倒酒,随后对她笑了下:“女孩子喝点葡萄酒,其实没什么坏处的。” 岑曼连声道谢,之后给了余修远一记胜利的眼神。 余修远想说话,纪北琛恰好询问他相关数据,他顾得上回答,又管不了造反的岑曼。 其实岑曼喝酒还是很有度的,虽然余修远管不住她,但她也没有贪杯。更何况,这样的佳酿只应品味,而不是牛饮。香醇的酒液回荡在舌尖敏感的味蕾上,她细细地尝透其中滋味,余光一扫,却发现刚才未自己倒酒的男人正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留意到旁人的目光,岑曼下意识觉得自己脸上有什么不妥。她用舌尖轻舔过嘴角,确认上面没有残留的糕点碎屑,才放下心来。 他们的谈话仍在继续,岑曼则倚着沙发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就在游戏即将通关的时候,屏幕上的画面一变,紧接着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她来不及细看就接听起来,免得妨碍其他人。 岑曼还没询问,手机那头的人已经自报家门。得知对方身份,她连忙问好:“叶叔叔,您好!” 还在上初中那会儿,岑曼经常到叶思语家里玩耍,对于叶思语的父亲,她还是有那么一点印象的。说着,她就跟余修远示意了一下,随后就走出包房继续接听。 客套地聊了几句近况,他就问岑曼:“对了,最近你有跟小语联系吗?” “没有呀。”岑曼回答。经此一提,她突然发现她们确实挺久没有联系了。不过她们数月联系也算是常态,叶思语经常在深山老林拍戏,不杀青也不出现,对此她早已见怪不怪。 他似乎有点失望,沉吟了下才说:“如果她跟你联系,麻烦你告诉我一声可以吗?” 岑曼隐隐觉得不妥,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思语怎么了?你们联系不到她吗?” 他没有多说,只是重复叮嘱岑曼,然后便匆匆忙忙地挂了。 看着黑下来的手机屏幕,岑曼更是困惑。她翻到叶思语的号码试着拨过去,结果被告知关机,她死心不息地多拨了一次,得到的也是同样的回应。 叶思语的私人号码是24小时开机的,现在不仅关了机,人还失了联,岑曼想想也觉得背脊发凉。她努力驱散脑海里的坏念头,正打算回包房喝杯酒压压惊,没想到一转身就看见纪北琛像幽灵般站在自己身后,差点就叫出声来:“吓死我了!” 纪北琛微微抿着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岑曼觉得他莫名其妙的,正要从他身边走过,他却倏地出手,她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已经被他夺走了。她想将手机抢回来:“喂,你这人真没有礼貌!” 纪北琛个子高,他存心不把手机还给岑曼,岑曼怎么也够不着。他将手臂举起,同时调出她刚才的通话记录。看见那两通拨出的记录,他问:“你也联系不了她?” 顿了半秒,岑曼才想到纪北琛口中的“她”指的是谁。端详了他片刻,她说:“关你什么事?” 用波澜不惊的语气,纪北琛说出了一个极具爆炸性的消息:“她肚子里怀着我的种,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岑曼被惊到了,直至回到包房,她还是不在状态。余修远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沙发上坐着的全是仅知道名字的陌生男人,她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刚坐下来,一个装着半杯葡萄酒的酒杯就递到眼前。 那个给岑曼倒过葡萄酒的男人已经挪到她身边,他微微笑着:“刚开了一瓶斯特1978,你来尝尝。” 他一直举着酒杯,岑曼非常无奈,只好接过来并道谢:“谢谢你,赵先生。” “别叫赵先生那么见外,叫我吧。”说着,他便轻轻地碰了碰岑曼手中的酒杯,“干杯。” 岑曼礼貌性地抿了小小的一口,正想放下酒杯,坐在身旁的男人掐捏住了她的手腕:“跟我喝的第一杯酒也不干了,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她拒绝:“抱歉,我不会喝酒。” “没事的,你什么时候听说过葡萄酒能醉人的?”说话间,他试图给岑曼灌酒,而他的手趁机搭在她的肩头,甚至有往下移动的意思。 余修远回来的时候,包房里正是一片吵杂。他虽没弄清楚状况,但还是迅速将岑曼护到身后,看见被打翻的酒杯和染着衬衣上的酒渍,他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沉。 由于余修远的出现,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 岑曼轻轻地扯了扯余修远的衣袖,本想解释,而他却一言不发地搂着自己往外走。 刚走到房门前,岑曼就听见语带威胁地说:“余总,这个上亿的投资项目,你不打算谈了?” 岑曼一听就知道自己闯祸了,她下意识停下来,不料余修远继续带着她往外走,头也不回地说:“你们就这点诚意,不谈也罢。” 第44章 零时零分(一) 穿过长而宽敞的走廊,余修远一直沉默着。岑曼很不安,走进电梯的时候,她忍不住跟他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给你添乱的。我接完电话,那个就给我递来了一杯酒,还坚持让我喝完。那杯酒是在我进包房之前倒好的,我不是不给他面子,而是不敢喝啊……” “我没怪你,你做得很对。”余修远打断了她的话。就算她不说,单看那恼羞成怒的样子,他也大概能推测出那起因经过。 圈子里那些龌龊事情,余修远见得不少,当主角换成岑曼,他无法淡然处之。且不论那杯酒有没有问题,只说对岑曼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他就够气愤的了。 知晓余修远的怒火尚未平复,岑曼已经故意隐瞒对自己动手动脚的细节了。他虽然嘴上说着不怪自己,但表情却无变缓的迹象,这更让她惶惶不安:“我是不是害你丢了很重要的生意?” 余修远敛起浑身的阴郁,用缓和的口吻安抚她:“生意是小事。那些人心术不正,早点看清楚他们的真面目也是好事。” 若是在平时,岑曼肯定来一句“纪北琛也是心术不正的人,你怎么不远离他”,然而现在是带罪之身,她只能底气不足地说:“可是我过意不去,我不仅害你丢了生意,也害纪北琛丢了生意……” 那几个男人在倾谈的时候,岑曼无意间得知纪北琛曾在余修远的公司注资,而余修远手头上也拿着纪氏产业的股份。她一直以为余修远和纪北琛只是普通的酒肉朋友,没想到他们之间的渊源是这么的深,是队友也是战友。 这话倒是出乎余修远的意料,瞧见岑曼那副委屈又自责的模样,他揉了揉她的头发:“丢了他的生意又怎样?他老惹你讨厌,活该!” 岑曼知道他故意逗自己开心,然而她却笑不出来:“一码归一码,我弄丢了你们的生意,就是我不对。” 她仍旧耿耿于怀,徐修远就说:“你放心好了,如果这个项目可行,他肯定会想办法挽救的。他这人看上去是个败家子,其实是一个很有手腕和能力的人,关键的时候还是挺靠谱的。” 余修远喝了点酒,为确保安全,他已经提前通知小李前来。他们抵达会所前庭时,小李已经在等待。 小李给他们打开后座的门,面对精心打扮过的岑曼,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结果被余修远狠狠的瞪了回去。 余修远用手扶在车顶上,避免岑曼磕到头,他虽然目光凶狠,但声音却很轻柔:“上车吧。” 那方的风起云涌,岑曼浑然不觉。余修远上车后就让小李送他们回公寓,她好奇地问:“不理纪北琛了吗?” 沉默了一下,余修远才说:“不用管他,他还有下半场。” 很快领悟其中意思,岑曼就露出了厌恶的表情。想起纪北琛在走廊跟自己说过的话,她立即眉心紧皱,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叶思语的去向。 岑曼想得入神,就连车子什么时候停在公寓楼下也不知道。察觉她心不在焉的,余修远自然地牵着她的手前行。 出了电梯不久,余修远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岑曼从他手里拿过钥匙开门,而他则掏出手机接听。 他们靠得近,岑曼轻易地听见纪北琛的声音,她虽然无心探听,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得知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由于刚才那段摩擦临时提出了两项附加条件。这是一个典型的低投资、高回报的项目,就算再提几项附加条件,其收益依然非常客观。不过这番出尔反尔的举动,显然是存心作对,因而纪北琛特地找他征询意见。 没等纪北琛说完附加条件,余修远就果断回绝,那态度坚决得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纪北琛貌似早猜到这个答案,他没有劝说,切断通话前笑着说了一句话。这是岑曼唯一听不清楚的话,她转头看向余修远,只看见他嘴角微沉,整张脸都拉长不少。 得知这次的合作泡了汤,岑曼很自觉地认错:“是我不好,下次我一定会注意的……” 余修远随手将手机抛到沙发上,长臂一伸就把岑曼拉到身边。手掌无意间碰到她的裸背,他的嘴角又沉了几分:“还有下次?” 对上余修远那目光幽幽的眼睛,岑曼顿时知道他的怒气从哪儿来。她下意识想逃开,他的手堪堪碰到她的裙子,幸好她动作敏捷,一个闪身就躲过了。借着沙发的掩护,她满脸警惕地看着那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喏,有话好好说……” 或许是紧张,岑曼的声音染着一丝颤抖。余修远并不着急,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看着她:“怎么怂了,脱外套那会儿不是很得瑟的吗?” 被困在这点空间,身边连个救兵都没有,岑曼想得瑟也得瑟不了。她试图模糊他的焦点:“你刚刚才说过生意丢了不怪我,现在怎么又找我算账?” 余修远不受她的迷惑,他说:“我现在也没怪你。” 岑曼假笑了一声:“丢了生意你也不在乎,我脱了一件外套哪儿值得生气?” 余修远懒得再跟她废话,他坐到沙发上,接着对她说:“坐下来。” 她摇头:“我站着就行。” “我让你坐下。”余修远的音量不大,但语气却较刚才那一句要重得多。 权衡了半秒,岑曼还是决定听他的话。她挑了离他最远的沙发坐下,同时抓过抱枕护在胸前,表情仍旧那样警惕。 他们对望了小片刻,谁也没有出声。 就在岑曼即将按捺不住的时候,余修远才开口:“曼曼,事不过三。给张嘉绮当裸替是第一次,今晚是第二次,我不希望再有第三次。” 看他的情绪平复下来,岑曼的胆子大了起来:“我承认给张嘉绮当裸替确实有点过火,但是我不觉得穿得漂亮点去会所有什么问题,今晚只是倒霉碰到色鬼而已。” “看你看得眼睛都忘了眨,你还觉得没问题吗?”提起这个,余修远的火气又失控地冒起。 面对他的质问,岑曼反倒冷静下来:“没有。第一,眼睛长在身上,他爱往哪儿我,我管不着。第二,我没有对做出任何挑逗性的动作,更没有给他任何暧昧的暗示,就连她碰我的时候,我也是第一时间反抗,所以才会把酒泼到他身上。” 余修远听了更是火冒三丈:“那家伙还碰你了?” 骤觉自己说漏嘴,岑曼倒吸了一口气,连忙表示:“就碰了一下,真的!” 其实今晚的事态也超乎了岑曼的意料,她本来想着让余修远吃吃醋而已,没想到却让他吃了个亏,还丢了一单大生意。她有点心软,于是便挪到他身边,柔声安抚这个暴跳如雷的男人:“别臭着脸了,不就是让别人多看了几眼,还引得起了点色心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余修远烦躁地扯开了两颗衣扣,怄得说不上话来。 岑曼按住他的手,接着又仔细地把纽扣重新扣上:“诶,女人穿得清凉一点、性感一点,男人是不是就没抵抗力了呀?” 余修远睥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她倚着他的肩头,慢悠悠地说:“你知道吗?女人也喜欢看男人的穿着,当一个男人有钱,他就穿得很清凉;当一个男人有钱有貌,他就穿得很性感;当一个男人有钱有貌还有权,你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的吗?” 这番明明是歪理,余修远却把话听了进去,甚至还回答了她这个无聊的问题:“清凉又性感?” 岑曼敲了他一下:“笨蛋,是一丝不挂了!” 说着,岑曼便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余修远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她也不恼,继续说:“你看,我只是是穿得清凉一点,马上就招惹了一个。你抚心自问,这些年来,你招了多少蜂、引了多少蝶!” 余修远有点头疼地唤她的乳名:“曼曼……” “别跟我说你没存那个心思。”岑曼像是猜到他的措辞,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我不仅没存那个心思,面对图谋不轨的男人还当场翻了脸,结果你就警告我不能有下次。我不知道你现在有多么郁闷生气,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你的郁闷和生气远不及我的百分之一。” 余修远被她堵得开不了口,良久以后,他才低声说:“对不起,是我不好。” 岑曼很认真地说:“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道歉。” 余修远将她搂在怀里,他吸了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答应你,我会改。” 岑曼伏在他身上,她像在开玩笑,但语气却有几分坚决:“如果你改不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你。” 无论前提条件是什么,光是听见她说不嫁,余修远就着急了:“曼曼!” 岑曼抬头看他,她微微笑着:“你要娶我,总不能连这点诚意都没有吧?” 余修远刮了下她的鼻尖:“你要的诚意,我都给你,到时候可别反悔了。” 她垂下眼帘,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一言为定。” 第45章 零时零分(二) 余修远并不是那种擅长哄骗的男人。这些年来,他们吵闹争执了那么多遍,他从未动摇过自己的立场。然而现在,他亲口承诺会改正,岑曼就相信他肯定会改正。 其实岑曼心里知道,余修远即使愿意改,也不可能推掉所有的交际应酬。正如他上次所说的那样,人类是群居的动物,他们谁也不能脱离这个社会而独立生活。她可以接受他必要的应酬和偶尔的聚会,却不希望他还像旧时那样以逢场作戏为由,理直气壮地指责她过度敏感和缺乏信任。她这样坚持,无非想要他正视这个问题、知晓和理解她的感受。 他们矛盾的冷山总算融化了一角。这本应值得庆贺,不过想到叶思语跟纪北琛那点糊涂事儿,岑曼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跟叶思语认识了这么久,岑曼虽然没把握能找到她,但相对于纪北琛来说还是多一点门路的。她向叶思语几个圈内及圈外的好友打听消息,可惜她们大多都跟自己一样,已经颇久没跟叶思语联系。还有两条微信尚未被回复,她心绪不宁地等待着,结果一等就等到了凌晨。 余修远洗完澡走出客厅的时候,岑曼正倚着沙发靠背看手机,他皱着眉头夺走她的手机,语带责备地说:“别熬夜了,赶紧去睡。” 由于看得入神,岑曼连有人走到身边也没察觉。她正刷着叶思语的朋友圈找线索,手机落在余修远手里,于是就着急着拿回来。 她越是着急,余修远就越是不还。视线扫过屏幕上的内容,他很快明白过来:“在找叶思语?” 叶思语这个私人微信号知道的人不多,岑曼知道他肯定向着纪北琛的,因而不想被他看见。她站上了沙发,拽着他的胳膊拿回手机:“她爸爸今晚打给我,问我知不知道叶子去哪儿了。” 余修远一副了然的样子,岑曼猜他应该知道内情。她没好气地说:“叶子跟纪北琛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比你早知道几天而已。”余修远回答。他前几天还在跟岑曼冷战着,连日常的交谈亦可免则免,更不会说到别人的事。当然,就算没有冷战,余修远也不一定会主动提及,因为他早料到她会像现在这样迁怒于自己。 退出朋友圈以后,岑曼才问:“纪北琛来斐州是为了找叶子吗?” 余修远坐到另一张单人沙发上:“不全是,但肯定主要目的应该是来找她的。” “叶子在斐州?”岑曼有点惊讶。 “可能是。”余修远察觉她老是注意着手机,似乎正等待着来电或信息,于是就问,“在等叶思语的回复?” 岑曼又点亮了屏幕,检查过没有新消息,她便失望地说:“她手机关机了,我给她发了短信、微信、私信还有邮件,不过还没有回应。” “先休息吧。”余修远劝她。 她摇头:“我给叶子朋友发了信息,再等一等。”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余修远又想抢走她的手机,然而这次她早有防备,倒被她躲过了。 他只得继续劝说:“不要等了。她跟你这么要好,也没把行踪告诉你,你觉得她还会告诉别人吗?” 这话倒是有道理,但岑曼很快又否决了,她说:“说不定叶子就是顾忌着我跟你的关系,故意不找我的。” 余修远没有辩驳。沉默了片刻,他突然说:“叶思语怀孕了。” 提起这个,岑曼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我知道,纪北琛那混蛋告诉我了。” 余修远说:“你知道叶思语在哪儿的话,就告诉那混蛋一下吧。” 岑曼冷哼一声:“做梦!” 说完,岑曼就拿着手机往客房走。余修远立即追了上去,他将人圈在怀里,语气暧昧地说:“一起做吧。” 岑曼气得笑出声来:“走开!” 最终余修远还是赖在客房待了一晚。岑曼本想继续研究叶思语的朋友圈的,结果被他一搅和,只得乖乖地睡觉。 翌日醒来,岑曼就发现另一边床空空的,她想他应该出去晨跑顺便买灌汤包,于是就起床洗漱,等着他回来喂食。 刚脱下了睡衣,岑曼就听见门铃声响起。她以为余修远没有带钥匙,于是套上衣服就急匆匆地出去开门。 门外的人竟然是纪北琛,岑曼怔了下:“是你呀。” 没等岑曼的邀请,纪北琛就往屋内走,不客气地坐到沙发上。 岑曼告诉他:“余修远晨跑去了。” 纪北琛说:“我不是来找他的。” 岑曼“哦”了一声,不等纪北琛说出目的,她就干脆地说:“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无可奉告。” 对于她的回绝,纪北琛充耳不闻:“叶思语的去向,你应该有头绪吧?” 在娱乐圈打滚多年,叶思语很懂得怎么逃过娱记的窥视与追踪。正因如此,纪北琛让人多番打探,也只追查到她在斐州,始终未能找到她确切的下落。 昨晚叶父的来电让纪北琛有所触动,岑曼跟叶思语的关系那么要好,他相信岑曼绝不会毫无头绪的。他越想越是觉得可能,今早醒来就第一时间赶来,打算从她口中套取有用的信息。 岑曼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虽然他看上去有那么一点儿焦虑,但她却不为所动:“没有,一点都没有。” “那你就好好地想一想。”纪北琛瞥了她一眼,那语气带有些许命令的意思,“无论如何,我也要将她找出来!” 想到纪北琛那些混乱情史,岑曼便冷冷地讽刺:“围在纪哥哥身边的女人多如牛毛,少了一个还有千千万万的佳人补位。既然有大把的明星模特外围女等着你宠幸,你又何必揪着叶子不放呢?” 纪北琛漫不经心地吐了一句话:“这是我跟她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这态度彻底惹火了岑曼,她从沙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怒视着他:“这么说来,叶子的事也不归你管。你以为你是她的谁?就算她怀了你的孩子,你也无权过问她的去向!” 跟这种不投机的男人谈话简直就是折磨,岑曼举步欲走,不料他却扣住了自己的手臂,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 岑曼目光凌厉地盯着他的手,凉飕飕地说:“你再不放手,我就跟余修远说你轻薄我!” 纪北琛嗤笑:“我用得着轻薄你这种黄毛丫头?” 最近斐州的气温居高不下,岑曼贪图凉快,想到窝在公寓里不出门,就随便穿了小背心和短裤。听了纪北琛的话,她作势要将吊带拉下来:“这话你留着跟余修远讲吧,看他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你可别忘了,昨晚他是为了什么放弃跟他们合作的,若对象换成了你,你猜他会不会跟你翻脸?” 纪北琛下意识松了手,他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个小丫头唬住,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目送岑曼的背影离开,他无奈地揉了揉额角,根本拿她没办法。 余修远带着早餐回来的时候,纪北琛正坐在客厅吞云吐雾。他没找到烟灰缸,随手就拿了岑曼喝完那乳酸菌饮料瓶子抖烟灰,当余修远过来掐熄他的烟,他便说:“你就不能人性化一点吗?” “曼曼讨厌二手烟。”余修远打开阳台玻璃门透气,随后才问他,“这么早过来做什么?” 纪北琛转动着手中的打火机,眼睛瞟向他:“给你一份美差事,帮我撬开那丫头的嘴。” 看他一脸不爽,余修远就知道岑曼肯定让他受气了,他幸灾乐祸地说:“这美差事我可无福消受,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送走了纪北琛,他才进客厅找岑曼出来吃早餐。他的声音打断了岑曼的沉思,她坐着没动,只问他:“纪北琛呢?” “他走了。”余修远走过去,无意间瞥见那还亮着的手机屏幕,他就问,“还没想到叶思语上哪儿去了?” 岑曼摇头。她已经翻遍叶思语的朋友圈,可惜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据岑曼所知,叶思语貌似没什么朋友在斐州,她总觉得纪北琛的消息不太准确。她想过叶思语去了加利西亚冲浪,因为《二丁目的秘密》杀青后,叶思语曾约过自己一同前往。考虑到她怀有身孕,岑曼又觉得她不会长途跋涉跑到国外散心,即使她真去了,出国这么大的动静,纪北琛不可能收不到风声的。随后,她又作了几个猜想,然而最终全部都没自己推翻了。她万分苦恼,不自禁地长叹了一口气。 余修远推着她往外走,他一边走一边说:“你不用担心,老纪已经动了关系找叶思语了,肯定可以找到她的。” 岑曼又不高兴了:“我才不要他找到叶子。” 余修远帮她拉开餐椅,然后将她摁坐下去:“行,他肯定找不到的。” 灌汤包一如往常的鲜美可口,岑曼顾着想事情,一不留神就被汤汁烫到了舌头。她捂着嘴吸气,余修远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不悦地说:“好好吃早餐不行吗?” 将包子吐出来,岑曼才说:“还不是被你的损友害的!” 余修远虚咳了一声:“好吧,这次我承认他确实挺混蛋的。” 岑曼一听,立即抬头看着他:“你……知道什么内幕?” 第46章 零时零分(三) 岑曼露出好奇和关切的表情,余修远往她碗里多夹了一个灌汤包,同时告诉她:“我不知道什么内情,只觉得老纪这次闹出人命太过火了。”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未婚先孕虽不是罪名,但足以引起一番争议。叶思语怎么说也是公众人物,她的动向肯定比普通人更受大众关注。所受的舆论压力亦会随之增加。 除了外界的压力,叶思语似乎还受到来自父母的压力,岑曼突然想起那晚叶父来电时言辞闪缩,想来已经知道这件事。思绪渐渐凌乱起来,她烦躁地说:“叶子怎么跟纪北琛混在一起!” 余修远说:“他们应该在俱乐部认识的,就是你从岩壁上脱滑下来那次,你还有印象吗?” 粗略地脑补后续的发展,岑曼问,“所以说,他们在那以后就开始暗度陈仓了吗?” 余修远说:“大概是这样。” 单凭对叶思语的了解,岑曼觉得她并不喜欢纪北琛那种花花公子。想到纪北琛的手段与劣行,岑曼差点把拍案而起:“那混蛋不会对叶子用强了吧!” 她突然之间提高音量,余修远的手一抖,连包子也夹不稳:“用强倒不至于,老纪应该不会那么没分寸的。” “难讲!”岑曼越想越是心慌,她追问,“你还知道什么?” 犹豫了半秒,余修远还是决定说出来:“我听老纪说过,他已经在医院撒了网,要是叶思语去看病或者妇检……” 说到这里,余修远就停了下来,毕竟这目的已经不言而喻。岑曼果然动怒,她忿忿不平地说:“这明摆着欺负人嘛!” 余修远倒不同意岑曼的看法,他说:“老纪也是担心她,她现在怀着孩子,没人照料很容易出状况的,一不小心磕伤跌倒都会出人命的。” 虽然他所说的不过是最坏的后果,并不一定会发生,但岑曼还是非常担忧。不管叶思语能不能看到,她都把挖到的消息全部发送过去,末了不忘叮嘱叶思语尽快联系自己。 整个周末都过得精神紧张的,岑曼新一周上班就有点不在状态。下午要到研究中心走一趟,走进实验室的时候,她仍有余悸。 看见岑曼手背上的淡疤,实验室里的男同事就给她介绍了一款有效的去疤膏,还身同感受地说:“几年前我也被液氮冻伤过,疼起来真是受罪。” 岑曼连连点头,附和了两句,她便说:“往后液氮罐一定要定时检查,不然又有人要遭殃了。” 那同事说:“你应该也知道,全公司的高层就小梁总一个人支持这个项目,财务迟迟把把经费拨下来,申请的新器材又总是不被审批,我们实验室真的很艰难。你出事以后,小梁总很生气,他把几个主管狠批了一顿,上周我再去申请采购机器,那边立即就通过审批,还说月底就能送过来,效率高得不行。要不是你英勇受伤,小梁总也不会火力全开地炮轰那群老家伙。说起来,我们都是沾了你的光,我代表实验室的同事给予你最诚挚的感谢。” 另一个穿着白工衣的女同事也加入了她们的谈话,她对岑曼说:“听大堂的同事说,那天小梁总急得抱着你奔出去,还亲自开车送你去医院。能享受这等优待,你应该是第一人吧。” 梁溯这种出身好、相貌佳的精英男人,一向是广大女性员工的花痴对象。岑曼听出这话中的别扭,连忙解释:“换了别的同事受伤,小梁总也会这么做的。” 穿白工衣的女同事耸了耸肩:“我还听说,调来总部之前,你是分部的营养顾问,现在成了小梁总钦点的部门负责人,真的前途无量呀。” 说完,她就拿着水杯往茶水间走。那男同事有点尴尬,他低声向岑曼解释:“小婷是负责器材管理的,这件事让她挨了骂又丢了奖金,她对你可能有点怨念。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只是一时气在头上。” 岑曼这才知道上次的事故还有怎么多后续,她不想被卷入这些是是非非,拿到几份报告就急匆匆地走了。刚走出电梯,她又看见两个前台女职员交头接耳,隐约听见其中一人低声说:“就是她……” 当岑曼看过去,她们立即缄默不语,低着头装出一副忙碌的样子。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往后还是少来这边为妙。 最近总是碰上烦心事儿,这使得岑曼的情绪逐点变得消极。下班回家,她时常倚在沙发开着电视发呆,见过几次以后,余修远忍不住问她:“还在想叶思语的事情?” 岑曼胡乱地点头搪塞。 余修远说:“要是有她的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察觉她依旧沉郁,余修远又问:“还有什么事吗?” 在他契而不舍的追问下,岑曼就简单地跟他说了另一件苦恼的事情。 安静地听她讲完,余修远说:“做得不开心,那就别做了。” “不要!”岑曼不假思索就拒绝,“要是现在不干,我之前的付出不就白费了吗?” 过了好半晌,余修远才说:“既然不想放弃,那就更努力,做得更好。” 岑曼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决定周末加加班,去实验室研究一下那几个新菜式,尽快把分析评估报告弄好。” 一听她又要进实验室,余修远立即提心吊胆:“你的水平太业余,很容易受伤的,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 她反驳:“上次是因为器材老化才出事的,现在已经换了一批新器的,应该不会再有问题了。” 余修远的语气有点重:“做惯实验的人都知道,使用液氮罐之前,首先要检查罐外的温度、真空排气口是否完好等情况。其实上次的意外完全可以避免的,就是因为你不懂得实验室的安全准则,所以才会被冻伤。” 岑曼被他训得垂头丧气的,刚和缓了的心情瞬间又变回沉郁。 余修远最不愿见她情绪低落的样子,将岑曼抱过来,他温声说:“这话你虽然不爱听,但全是事实,我也是为你好。” 她沉默倚在余修远怀里,突然用脑袋撞他的胸膛。 不巧撞在了他的骨头上,岑曼倒吸了一口气,余修远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撞疼了吧?” 隔着那层皮肉,岑曼一下一下地戳着他的胸骨,不满地说:“连你也欺负我,跟你的主人一样坏!” 余修远笑她:“谁让你笨。” 当岑曼再一次戳过来,他就忍不住握住那只作乱的手:“好了……” 岑曼笑嘻嘻地说:“你平时没少占我便宜,我碰你两下也不让吗?” “你想占我便宜,我自然无任欢迎。”说着,余修远就扣着她的手腕,引着她伸进他的睡衣内。 手底是温热的皮肤,岑曼想将手挪开,但又抵不过余修远的力气。从他的腹肌上移到胸膛,她有点无措,手心似乎开始冒出薄汗。 余修远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声音却很轻,像屏住气一般:“你喜欢怎么个占法?” 他们的手没入衣内,暧昧地突起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岑曼不敢看他的眼睛,手指轻轻地抖着:“这还是你在占我的便宜!” 余修远低笑了一声:“还要继续占吗?” 岑曼的手挣了两下,她说:“不占了!” 得到她的答案,余修远没有松手,只低头咬住她的耳垂,声音低沉地说:“那该换我了……” 岑曼控诉:“两次都是我被占便宜,不公平!” 余修远翻身将她压在沙发上,随后就吻住了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嘴,手也从衣服下摆蹿了进去。虽说是占她的便宜,但他也不过是吓吓她而已,他的手一直游走在她腰上,一会儿掐掐那软软的肉,一会儿又揉揉她的小肚子。 岑曼怕痒,她弓着身躲闪,笑得身体都轻轻发抖。用力地推着余修远的肩,她断断续续地说:“别闹了……我笑得肚子疼……” 余修远怕她笑得气喘,于是就收了手。他正想把岑曼拉起来,她却曲起膝盖,企图一脚踹了过来。 岑曼原以为自己能扳回一城,结果她的腿还没碰到余修远,余修远已经洞悉了她的意图。他压住她的双腿,并单手将她的双腕扣在头顶:“是谁说不闹的?” 她的眼睛笑得像一勾弯弯的月牙,她说:“不闹了,真不闹。” 余修远问:“那是谁踹人?” 岑曼笑着抵赖:“那是反射性的动作,真不是故意的!” 余修远稍稍俯着身体,他一边掐她的脸蛋,一边阴森森地说:“还敢狡辩,你不知道不诚实的孩子会受到惩罚的吗?” 第47章 零时零分(四) 每次都能够虎口脱险,岑曼已经不再畏惧他的威吓,还像模像样地给他抛了个媚眼。 刚才笑得厉害,岑曼的眼角微微湿润着,映得她那目光分外柔和,细看下来还真的媚态横生。余修远表情微变,他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握在她双腕的手不自觉地松了。 在他失神的瞬间,岑曼便挣开了他的禁锢。她有点小得意,要扳回一局,似乎不能跟这男人硬碰硬,刚才使了那么大的力气,结果反被他制伏,现在不过轻轻巧巧地动了动眼皮,竟然就能使他丢盔弃甲。 这样的反差让岑曼倍感惊奇,像是玩上瘾了,她伸手扯着余修远的衣领,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唇角:“余哥哥,别这样呀……” 身下的岑曼衣衫不整,纤细的腰肢露出小截,圆润的肩头展现眼前,余修远只觉得浑身血脉正在奔腾。她的一呼一吸喷在脸侧,那阵瘙痒轻微却无法忽视,余修远不堪其扰,因而便半支着身体跟她保持距离。 看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余修远捏着她的下巴:“你真以为我不敢?” 他的闪躲却使岑曼受到鼓舞,她不理会他话中的警告,甚至还用恢复了自由的左腿蹭着他:“你占了我便宜,还要惩罚我,我觉得你太不人道了!” 岑曼仍旧笑得一脸无害的。只是,当余修远重新将身体压下来,她的嘴角瞬间僵住了。 他们的身体密密贴合,岑曼明显感觉到有什么蓄势待发的东西,此际正危险地抵在自己的小腹上。她震惊地抬眼,余修远脸色如常,声音却又沉又哑:“应该是觉得我不能人道对吧?” 岑曼意识到大事不妙,明明应该惊慌地寻求退路,但听了他的话又有种捧腹大笑的冲动:“就算是这样,你也不用这么证明啊……” 那脆弱的神经被岑曼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拨,余修远的自制力瞬间分崩离析。他将这娇笑着的丫头锁进怀里,扳过她的身体让她面向自己,带着情欲的眼睛也随她染上笑意:“我当然不止这样证明。” 岑曼跨坐在他的大腿,双手攀在他的肩头:“你不是来真的吧?” 她轻咬红唇,那口吻带是三分怀疑、七分诧异。余修远微微翘着唇角,轻声宣告:“你自找的……” 话音刚落,缠绵的亲吻便铺天盖地般袭来。 岑曼措手不及,他宽大的手掌蹿进睡衣里,再一次沿着那妙曼的曲线徘徊。左胸被用力地揉捏时,她不自觉张嘴惊呼,而他便顺势撬开了她的防守,热切地卷着她温软的舌。 余修远那肺活量好得惊人,岑曼喘不过气来,待她无力地推着他的肩,他才将唇挪开。她别开脸呼吸,他则贪婪地在她的颈脖和肩头啃咬,急躁地扯着睡衣的衣扣。 舌头被吸吮得发麻,岑曼哆哆嗦嗦地想唤他的名字,结果出来的竟似羞人的吟叫。 他柔声安抚岑曼的不安,同时托高她的身体,将剥下来的睡衣被抛到地板。 黑色蕾丝内衣下的风光独好,余修远的眼里闪着幽幽的光。岑曼下意识伸手遮挡,然而他按住她的手,更进一步地攻城掠地。 微凉的晚风吹起洁白的窗纱,那优美的弧度翻卷又落下。柔和的灯光打在一双交缠的男女身上,他们忘情地拥吻缠绕,细密的汗水随着起伏的动作滚落,沾湿了星光璀璨的良夜。 半夜转醒,岑曼似是刚做完一个虚幻又荒诞的长梦,总觉得飘飘然的。她刚扯了下薄被,一条结实的手臂就环了过来:“不舒服吗?” 岑曼这才肯定自己身在现实之中。各种放纵的画面从脑海中乍现,她不由得将脸埋进枕头里,低低地呜咽了一声。 今晚实在失了方寸,余修远担心她有什么后遗,于是就将床头灯打开,语气焦虑地问:“哪儿疼?让我瞧瞧……” 抽出枕头砸在余修远脸上,岑曼半羞半恼地斥他:“大流氓!” 像是被枕头砸醒了,余修远骤然意识到话中不妥。将她连人带被地抱在怀里,他心疼又愧疚,轻吻着她的耳朵,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乳名。 都说耳朵是通向心里的路,岑曼觉得灵魂亦被他骚动了。在刚才那番云雨间,他也是这样唤着自己,他的声线温和,但动作却有几分狂野和凶悍。 对于男女情事,岑曼总是带着几分未知的畏惧。在此之前,她觉得这是一场掠夺和占有,但事后却发现,这是一场与情人共赴的云端漫步。她静静窝在这温暖的胸怀中,想到他曾温柔而虔诚地膜拜过自己的所有,就禁不住抿着唇笑起来。 他们亲密地相拥而眠,直至翌日朝阳升起,躺在床上的两人也不愿起来。 手机闹铃锲而不舍地响着,最终是岑曼使唤他关掉,他才不情不愿地下了床,循声寻着不知道被甩到哪个角落的手机。 找到手机关掉闹铃,余修远没有再回被窝。洗漱以后,他走到床头对正在赖床的岑曼说:“我把你请假吧。” 岑曼倏地睁开了惺忪睡眼:“不要。” 替她顺了顺乱糟糟的长发,余修远劝说:“不舒服就不要勉强。” 听着这样稀松平常的话,岑曼却有点窘迫,她爬起来证明自己没有勉强。赤足踩在地毯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腿正不听使唤地轻抖着。 他帮岑曼把拖鞋找来,并再次问她:“真的没事?” 岑曼瞪他,接着很嘴硬地说:“会有什么事,你又不是一夜七次郎。” 余修远愣了下,但很快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低头轻啄她的额角,他一脸暧昧地说:“看来我下次可以尽兴了。” 他说得露骨,岑曼的脸很不争气地红了。 余修远笑得更加开怀:“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岑曼毫无悬念地败下阵来,她推开余修远,密着脚步躲进了浴室,把他那恼人的笑声阻隔在外。 昨晚余修远没有做任何措施,一是因为家里什么都没有,二是他知道岑曼的经期刚过,按理说并不会中奖。 相对于他的轻松,岑曼倒不怎么放心。她脸皮薄,于是就让余修远帮她到药房买避孕药,结果他一听就紧皱眉头:“这种不能乱吃,很伤身体的。” 岑曼也听说过避孕药的坏处,余修远不同意,她便沉默了。 余修远以为她不开心,于是温声对她说:“在安全期你就不用担心,要是真有了,生下来就是。” 其实岑曼很喜欢小孩子,尤其是那些像洋娃娃一样可以的小甜心。她将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不自觉地傻笑起来。 正在开车的余修远抽空看了她一眼,也跟着笑起来:“怎么突然这么高兴?” “要是真有了,好像也挺不错的。”岑曼兴致勃勃地说,“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余修远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沉默了三两秒,他才说:“我喜欢你。” 岑曼娇嗔:“我跟你说正经的。” 他问:“你没看出我也是正经的吗?” 岑曼的眉眼弯了起来。尽管余修远使出了杀手锏,但她依然追问:“那你到底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余修远很老实地回答:“我有没想过。” 她轻“哼”了声:“我就知道你不喜欢小孩子!” 无声地叹了口气,余修远才说:“家里就你这个小魔女,我都难以招架,要是多加一个小魔头,我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岑曼被逗笑,笑着笑着,她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叶思语。 这些天来,岑曼每天都有给叶思语发消息,不过却从未收到半条回复。她继续从余修远口中获取纪北琛的动向,余修远明知道她会向叶思语通风报信,但还是选择把消息透露给她。 即使不知道叶思语能否收到信息,岑曼也继续将所知的消息透露给她。纪北琛除了在医院撒了网,斐州多数的餐馆、酒店、商场等地都有他的眼线,他以斐州为中心,不断地扩大找寻范围,大有不把叶思语挖出来就不罢手的决心。 在这样严密的天罗地网搜罗之下,叶思语仍然了无踪影,岑曼开始担忧她的安危。就在她感到恐慌的时候,她在同一天接到两通同一号码的陌生来电,这个来电被标记为广告推销,这种号码她向来拒听,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鬼使神差地选择了接听。 对方并不似普通推销员那样急切地进行讲解,岑曼只听见微弱的呼吸声通过电波传来,等了半秒,她主动开口:“你好。” 首先落入岑曼耳中的,是一声短促的吸气声,很快,一把低沉的女声便在耳边响起:“小姐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你的工作或者休息。我是普育公司的sally,现在我司正举办一个早教培训,请问你有兴趣参加吗?” 听着那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的声音,岑曼心头猛跳,她极快反应过来,等对方说完,她便不耐的口吻说:“没兴趣。” “小姐不用担心,我们是正规的公司,公司就位于斐州天银大厦45层b01,随时欢迎你前来参观。” 刚听完那地址,岑曼像拒绝普通推销员一样,突兀地切断了通话。将手机放回办公桌,她的掌心已经全是薄汗。 第48章 我的麻烦男友(一) 这通来电简直让岑曼欣喜若狂。 听着那稍微变异的声音,岑曼还心存怀疑,直至对方自称sally,她便百分百地肯定,这位自称为普育公司员工的人,就是叶思语。 上初二那年,叶思语曾经代表班级参加英语舞台剧大赛,当时她所饰演那角色的名字正是sally。这是一个很有奸诈狡猾的反派角色,她演得惟妙惟肖,岑曼要是被她戏弄,恼起来就会唤她sally。 叶思语如此故弄玄虚,想必是为了躲过纪北琛的耳目。她这样谨慎,岑曼也不敢掉以轻心,前往天银大厦的时候,她不敢让小李来接,甚至还搭乘地铁和公共汽车,几经转折才抵达目的地。 或许是紧张,岑曼这一路都疑神疑鬼的,总觉得与自己同行的并不是普通过路人。走进大厦的电梯,她便摁了48层,出了电梯再从楼梯下45层。 45层的b01,确实是一家名为普育的公司,前台的小姑娘看见岑曼,立即给予了热情的接待,她说明来意:“我约了sally咨询早教培训的细节。” “请稍候。”说完,前台的小姑娘就拿起电话拨内线。 大约两分钟以后,一个穿着职业套装和平底鞋的年轻女人就拿着手袋和文件夹出来了。这女人剪了一头帅气的短发,脸上化了一个很自然的雀斑妆,乍眼看过去,岑曼也差点没把人认出来。 叶思语对前台的小姑娘笑了笑,接着交代:“我带客户到会场看看。” 到底是演员出身,叶思语从神色到举止都淡定从容,让人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反倒是岑曼,刚走进了电梯,她就倚着墙壁,像跑完了八百米一样疲倦。 离开了旁人的视线,叶思语的伪装瞬间卸了下来,她拉住岑曼的手:“幸好你来了,我多害怕你没听懂……” 岑曼的情绪同样激动,她一个劲地说:“我快被你吓死了!你到底跑哪儿去了?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发了很多消息,你怎么不回复我?你是不是真的怀孕了?孩子还是纪北琛那混蛋的?” 松懈下来,叶思语倦色难掩:“我的手机被勾线监听了,微信邮箱比手机更容易泄露信息,我连登陆都不敢。” 岑曼惊讶不已,“那混蛋该不会连我的也勾了吧?” 叶思语说:“我跟你这么熟,纪北琛应该会从你身上下功夫,我不敢冒险找你。” 不肯定岑曼的手机有没有问题,叶思语不敢贸贸然拨过去,现在这份工作,是她为联系岑曼而找的。只要岑曼应对得好,就算手机真的被勾线,也一样能够瞒天过海。与此同时,纪北琛也不会猜到她在写字楼里当电话销售。这份工作不过是临时兼职,工资低、连入职手续也办得很随便,一张她堂妹的身份证复印件就完事了。她工作用的手机,一天需要跟几百个陌生人通话,即使翻出通话记录,也不会那么快看出端倪。 岑曼忧心地问:“我这样来找你,不会有问题吗?” 叶思语回答:“看在你男人的面子上,纪北琛再丧心病狂也不会找人盯着你。当然了,他要是发现了那通电话不妥,肯定会马上找来,所以我们不能待在这里。” 离开天银大厦,叶思语随便找了一家简陋餐馆跟岑曼倾谈。待服务生走开,她便恳求岑曼帮忙:“曼曼,最近我的情况好像不太好,我必须做产检了,你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 岑曼终于明白纪北琛为什么要把医院作为重点监视场所,无论这胚胎是生是死,叶思语都肯定会在那里出现。她虽然没有主意,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叶思语重重地松了口气:“曼曼,我只能指望你了!” “放心吧!”岑曼安抚着她,随后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躲着纪北琛?还有,叶叔叔也找过我,他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吗?” 叶思语似乎不知道从何说起,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我爸妈都知道,他们不仅知道,还见过了纪北琛。” 岑曼倒抽了一口凉气,她追问:“叶叔叔他们怎么说?” 叶思语也不瞒她:“我未婚先孕,加上纪北琛身份特殊,这件事要是传了出去,肯定丑闻。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一个人有污点,牵连的就是整个家族。我爸妈很生气,我爸还当着纪北琛的面甩了我一个耳光,让我赶紧把孩子打掉。纪北琛应该也不想留这个孩子,我说打掉,他就说帮我安排医院。那时候我真打算把孩子打掉,不过医生告诉我胎儿太小还不能打,从医院回去以后我就后悔了。要把那条小生命变成一堆血肉模糊的东西,我真的做不出来,我怕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我自己……” 跟很多艺人一样,叶思语也有炒楼做投资。斐州是省会城市,楼价居高不下,两年前她在这边购置了一套公寓,原本打算待价而沽的,结果则成了她暂时静养的地方。她在那边待了一小段日子,后来被纪北琛挖到这窝点,她才搬了出来。 “要疯了!”岑曼万分震惊,冷静下来,她又问,“孩子的事,你跟纪北琛认真谈过了吗?他这么着急把你找出来,说不定也是紧张这个孩子……” 说出这样的话,岑曼觉得有点荒诞,声音不由得低了下去。 叶思语自然听得出岑曼底气不足,她苦笑了下:“你真觉得可能吗?他不过是担心我拿孩子要挟他罢了。” 岑曼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复杂的感情纠葛,她根本不懂得怎么解决。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只是无条件地支持叶思语的决定,叶思语决意把孩子生下来,她尽力帮她就是了。 现在叶思语暂住在天银大厦附近的出租屋,保险起见,她计划再搬一次家。她写了一个新的手机号码给岑曼,并叮嘱:“你宁可用余修远的手机打给我,也不能用自己的手机打给我,一定要记住!” 得知她要搬家,岑曼非常担忧:“你现在这状况就别折腾了!还有,你一个人住太危险了,孕妇很多问题的,要是不小心碰着摔着怎么办?要是半夜昏过去怎么办?” 叶思语说:“我会很小心的。” 岑曼仍旧不放心,略略思索了一下,她说:“要不,你先来我这边住一阵子吧。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纪北琛不会想到的。” 叶思语摇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余修远跟纪北琛的关系有多要好吧。男人嘛,总喜欢把所谓的兄弟情义看得比什么都重,你这样会让余修远难做的。你们的感情才刚好起来,我不希望你们因为我而吵架。” 岑曼却说:“可是这事瞒不过余修远的,给你安排产检的事,我还是得让他帮忙……” 余修远到底会不会帮忙,岑曼其实没什么把握。正如叶思语所说,男人的友情像魔障一样,要让他这样摆纪北琛一道,他未必愿意。尽管如此,她还是不能不帮叶思语,让一个孕妇孤苦无助。 最终叶思语还是被岑曼说服了,她们一前一后地回了余修远的公寓。 这公寓就一个客房,岑曼看了看叶思语的肚子,立即就放弃跟她挤一张床的念头。 将自己的东西全搬到了主卧,她才帮着叶思语收拾行李。叶思语的行李很简单,把护肤品往梳妆台一放、就衣服往衣橱一挂就完事了。这功夫看似简单,但她们还是忙出了一身薄汗。 最近叶思语总是休息不好,她吃了点麦片就睡下了。岑曼替她将房门关紧,走到主卧又继续收拾东西。 虽然他们偷尝了禁果,但岑曼仍旧继续住在客房,而余修远也没有勉强她搬离。她将自己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安置在这里,想到他们即将每夜同眠,耳根不知怎么就烫了起来。 今晚余修远回来得早,听见开门的声音,岑曼就匆匆地往外走。 见岑曼迎着出来,余修远连鞋子都没换,第一时间过去摸她的额头:“这么早就回来,不舒服吗?” 刚才她给小李发了条短信,让他不用来接,他循例追问原因,她就说自己已经到家。余修远应该为此才提早回来,她有点感动,于是就跳到他身上,像树熊一样抱着他:“没有,我好着呢!” 收拾好主卧以后,汗涔涔的岑曼就洗了个澡。他们靠得近,余修远嗅到她身上那淡淡的沐浴乳香味,不由得弯起了唇角:“跑到我那边洗澡了?” 他们用的沐浴乳和洗发露都不一样,岑曼笑着承认:“这样你被你发现了。” 余修远将她的身体往上托了托,随后抱着她往客厅走:“吃过饭了吗?” “吃了麦片。”顿了下,她又问,“你呢?” 余修远点头,他本想将岑曼放到沙发,但她却没有下来的意思,那修长的四肢紧紧缠着自己。他腾出一只手抬起她的脸,语气戏谑地问:“你又干什么坏事了?” 岑曼瞪他:“你怎么这样想我!” 余修远笑起来:“难不成你还会做好事?” 岑曼凑在他耳边,轻轻地吐气:“我搬到主卧算是好事吗?” 这答案有点出乎余修远的意料,他眸色一深,连声音也沉了几分:“真的吗?” 第49章 我的麻烦男友(二) 察觉放在腰间的手臂收紧了点,岑曼嬉皮笑脸地问他:“干嘛这副样子,你不高兴呀?” 他不假思索就说:“高兴。” 岑曼窝在他肩头咯咯地笑:“别高兴得这么早,其实是骗你的。” “欠收拾是吧?”余修远一掌打在她的翘臀上,同时举步前行,亲自过去求证。 那手劲不大,岑曼不觉得疼,只是反射性地将身体往上蹿了一点。她笑意不减,用撒娇的语气抱怨:“一言不合就打人!” 走进主卧,余修远一眼就看见那倚坐在床头的大熊,不用岑曼多说,他已经知道答案。 他垂眼看着岑曼,岑曼被他盯得不自在,终于敛起了得瑟的笑:“怎么这样看着我……” 话音未落,余修远的亲吻便落到她唇上,初时是温柔的浅尝,渐渐地变得急切,强烈的男性荷尔蒙侵占了她的感官,她下意识迎合他的热吻。 当身体被压在松软的大床上,岑曼才别过脸喘气,伸手抵住余修远的胸膛,她声音不稳地说:“你干什么呢……” 余修远反将她的手握住,放在唇边亲了亲,并低声指控:“是你勾引我。” 岑曼红着脸否认:“哪有!” 她此际的小模样可爱万分,余修远越看越是心潮起伏。他往那娇唇啄了一下,很诚实地承认:“好吧,是我见色起意,看到自投罗网的小羔羊就想吞到肚子里……” 说完,他又想亲下来,岑曼侧过脑袋躲开:“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搬过来!” 余修远不以为意,笑着调戏她:“难道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力气,岑曼突然翻身将他压倒:“什么送羊入虎口,我明明就是鸠占鹊巢!” 躺在床上的余修远悠悠然地将手臂枕在脑后,饶有兴致地说:“听起来好像是我吃亏了。” 岑曼半伏在他身上,挣扎了半秒,她才轻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那声音虽低,但吐字却十分清晰,尽管如此,余修远还是觉得自己听错了。他脸色微变,扶着岑曼的肩膀将人拉开:“你说什么?” 一咬牙,岑曼依言重复:“我说,我把客房让给叶子了。” 余修远掐着她的腰,沉默地把她挪到一边就下了床,还没迈出脚步,他的衣服就被人扯住了。他回头,岑曼便软声对他说:“叶子睡下了,她最近都没法好好休息,你别去吵醒她。” 他仍旧觉得不可置信:“她……真在这里?” 岑曼点头,接着把叶思语怎么找到她、而她又是怎样把叶思语带回来的经过向余修远交代了一遍。余修远一言不发,她有点胆怯,于是讨好地晃了晃他的手臂。 余修远抿着唇,好半晌才开口:“曼曼,你跟叶思语联系、替她掩护,帮她做什么都好,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你把人带回来,我想假装不知道也不行。况且,就算我帮忙瞒着,他们之间的问题也不会解决。” 岑曼眼巴巴地看着他:“你生气了?” 余修远问:“要是我把叶思语送到老纪那边,你会生气吗?” 他们各有立场,并没有是非之分,岑曼知道她的所为让余修远难为,只能试着帮叶思语说情。无论她怎么说,余修远还是没反应,她不由得灰心:“你要跟纪北琛说吗?” 不忍看她失望的样子,余修远只能说:“我有分寸。” 虽然他没有明确拒绝,但岑曼还是无法放松,她继续说服他:“等叶子状态好一点,我会跟她谈谈。不过在此之前,你先收留她好不好?不管怎么说,孕妇最大,她的孩子要是有什么事,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耐心地等她说完,余修远就把她塞进被窝里:“我知道了。” 岑曼拉住他的手:“叶子说,纪北琛不想要那孩子,如果你这样都把消息告诉他,叶子又因此流产,你就是谋杀了!” 余修远点头:“我都明白。” 说完,余修远朝着门端走去,岑曼急忙叫住他,他回头对她说:“你先睡,我先处理公司的急件。” 岑曼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咬着唇目送他出去。 余修远没有骗她,为了赶回家看她,他搁下了要务未曾处理。他忙起来就不知道时间,当他从书房回来,岑曼早已经睡下。 缩在大床一角,岑曼看起来越发的娇小,那只大熊布偶所占的位置似乎都比她多。她睡得很沉,长发柔顺地铺在枕侧,床头灯还亮着,应该是给他留的,又长又翘的睫毛在眼底投下半圈阴影。心坎瞬间变得柔软下来,他不自觉地弯起了唇角,轻轻在她额头亲了亲,然后才进浴室洗澡。 余修远睡得晚,却比岑曼醒得早,他一般不睡回笼觉,洗漱后就换了身衣服去晨跑,锻炼身体的同时消耗一下旺盛的精力。 走在走廊,余修远隐隐听见有窸窣声从客厅传来,他脚步一滞,之后记起家里来了一位贵客。看到他瞬间,叶思语明显被吓着,拿着水杯的手指握得很紧,动了动唇却没发出声音。他知道她忌惮什么,倒是缓着语气说:“早。” 叶思语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早上好。” 余修远友好地问:“昨晚睡得好吗?床还睡得惯吗?” 她小心翼翼地回答:“睡得很好,谢谢你……” 为了不吵醒岑曼,余修远的音量并不高:“那就好。你不用拘谨,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里就好。我出去买早餐,你想吃什么?” 叶思语受宠若惊,但很快又想到这是沾了岑曼的光。她清楚自己的处境,哪里还敢诸多要求:“我什么都可以。” 余修远点头,说了句“你自便”就出门。 他的态度似乎不算差,叶思语悬在半空的心稍稍着了点地。怀孕以后,她变得嗜睡,原本坐在阳台晒太阳,结果不一会儿就倚着摇椅睡着了。惊醒她的是一阵小动静,茫然地睁开眼睛,她看见岑曼正笨手笨脚地给自己披衣服。 “哎呀,”岑曼有点歉意,“居然把你弄醒了……” “我没睡着。”叶思语一边说,一边小心地站起来。 岑曼扶了她一把,问她:“你饿了没?想吃什么早餐?我去买……” “你男人已经去买了。”叶思语笑了,语气有几分羡慕。 岑曼睁大眼睛,昨晚余修远并没有明确表态,她忐忑地问:“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叶思语拉着她的手,很认真地说:“曼曼,他真的很爱你。” 这话让岑曼愣了愣,接着又听见叶思语很感慨地说:“我还是以前那句话,余修远虽然有点混蛋,但对你真的好得没话说的。这世上的男人没有多少是好东西,他能够任着你闹了这么多年,一定是爱惨你了。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样的运气,我就没有,所以你要好好珍惜。” 感情这回事,向来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岑曼虽然迷糊,但余修远待她怎么样,她比谁都清楚。这男人有不少让她难以忍受的缺点,她以前很在意,也不懂得迁就,后来才慢慢察觉,她也不是一个完美的人,她也需要另一人去包容自己。在这方面,余修远确实做得比她好得多,正如叶思语所说,他由着自己闹了这么多年也不愿放弃,真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的。 自从叶思语来了家里暂住,余修远就变得很晚才回来,很多时候,岑曼要一觉醒来方可以看见他。她不知道他最近是真的太忙,还是故意这样做的,她几次想发问,不过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余修远貌似知道她有话想说,但又不主动问她。岑曼想他应该在生气,但观察下来又没什么不妥的,前天提了下给叶思语安排产检,他很快就办好,并不像在闹脾气。 当然,余修远即使愿意帮忙,也不代表他不在意自己害他背弃了兄弟道义。想来想去,岑曼还是决定向他问个明白,由于叶思语也在,她早上没机会问,他送自己回公司那阵子又时间紧迫,只能在晚上硬撑着不睡等他回来。 今晚余修远如常地晚归。以往这个时间段,岑曼肯定在睡梦之中,他习惯性地放轻脚步与动作,不料一开门就看到那丫头正靠着床头的软包打盹儿。他过去放平她的身体,结果刚碰到她,她就掀起了颤颠颠的眼皮,像是说着梦话一样问他:“你回来了呀?” 这丫头明显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余修远有点不解,又有点想笑:“我回来了,在等我?” “对啊,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余修远就坐在床沿,岑曼伸手抱住他的腰,那动作娴熟得跟抱着大熊没两样。 余修远替她掖了掖被子,看她困成这个样子,也没追问原因,只柔声地说:“别说话了,睡吧。” 倦意袭来,岑曼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还轻轻地拍着自己的后背哄她睡觉,害得她口齿不清地说了半句话,随后就安然地堕进梦乡。 她最后那半句话像是呢喃,不过余修远还是猜到她说的是什么,直至她的呼吸变得平缓,他才小心地将她的手放进被窝里,半是叹息地说:“傻妞……” 第50章 我的麻烦男友(三) 岑曼连答案都没有听见就睡得这样安稳,无非是从余修远的语气和举止中读懂了他的内心,料定他不是真的跟自己置气。她之所以能有这样的自信,完全是他这些年来的骄纵和溺爱所给予的。 一夜无梦。岑曼醒来的时候,另一半床如常空了出来,只留下被趟过那淡淡的痕迹。她以为余修远又出去晨跑了,看见虚掩着的浴室门就伸手去推,没想到一个只围着浴巾的男人也刚好从里面出来。 浴室门突然被向里拉开,岑曼的身体随着惯性向前,差点就栽到了一个健实而赤裸的胸膛里。她及时刹住了脚步,不过余修远却勾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话音刚落,温柔的早安吻就落在岑曼的脸侧。他一身清爽,靠近时却让岑曼感到燥热,她稍稍缩着脖子,假意抱怨:“被吵醒了。” 余修远挑眉:“所以你是故意的?” 由于刚睡醒,岑曼的脑子跟不上他的节奏:“什么?” 余修远拐进衣帽间,解开腰间的浴巾前,他慢悠悠地说:“你刚才不是准备破门而入吗?” 后知后觉的岑曼这才明白,他所指的是自己没敲门就进浴室的莽撞举动。被调戏过后,她转身躲进了浴室,装作没听见他的低笑声。 送她到公司的路上,余修远就说:“我没有生你的气。” 岑曼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那你这几天怎么不理我。” 他接话:“你心虚,所以觉得我不理你而已。” 她不悦地说:“那你怎么解释你对我爱理不理的,还每天都那么晚才回家。” 余修远就猜到她由于这个才误会的,他说:“我在家的话,叶思语也不自在,既然这样,我还不如留在公司做事,免得害她精神紧张。是你说的,孕妇最大,我委屈点又有什么所谓。” 他说得坦然,岑曼倒觉得是自己疑神疑鬼了。她讪讪一笑:“那倒是……” “更何况,”余修远接着说,“家里有客人,如果我还跟你搂搂抱抱的,你会更抓狂吧?当然,要是你不介意,我也可以勉强地跟你……” 岑曼用虚咳打断了他无止境的调侃,她服软:“行了,是我不对,是我误会了你的好意。” 余修远的眼底染上笑意,他说:“我给你腾出了空间,那你有没有跟叶思语谈过呢?” 提起这个,岑曼就很苦恼:“叶子想跟我谈,每次我提起纪北琛,她就说累。我多提了几次,她就问我,她是不是让我们很为难,如果是,她可以马上搬走。她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么劝……” 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余修远沉吟了下:“等我跟她聊一聊吧。” 结果余修远还没抽出跟叶思语谈话,纪北琛已经找上门来了。 自从叶思语搬到公寓来,岑曼就没有再加班。她走出办公大楼那会儿正是人来人往的时段,为了不妨碍交通,小李一般把车停在对面的临时停车位,当她准备过马路,一辆瞩目的跑车便驶到她跟前,她下意识给对方让路,那辆车没有驶开,反而将车窗降了下来。 驾驶座上坐着的竟然是小半个月没见的纪北琛,他鼻梁上顶着一副墨镜,岑曼看不透他的表情,只能强作镇定地说:“这么巧呀。” 纪北琛没有跟她寒暄的意思,他说:“上车。” 岑曼拒绝:“小李在对面等我,我就不劳烦你这个大忙人了。” 纪北琛的车子缓缓向前,霸道地阻挡了她的去路。她被迫止步,而他则说:“我让你上车。” 在岑曼的印象中,纪北琛应属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能从容处之,脸上总挂着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还不懂事的时候,她不给他好脸色、对他恶言相向,甚至把酒泼到他身上,他仍旧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然而现在,他浑身散发着低压,分明正在怒火中烧。 越来越多的同事留意到这边的状况,岑曼不想闹出更大的动静,于是就上了车。刚系好安全带,车子猛又疾地向前识趣,吓得她连忙捉紧扶手。 这一路纪北琛都沉默着,岑曼自然不敢跟他说话,她本想给余修远报个信,但想到他的立场,她便放弃了。 车子最终停在了公寓楼下,岑曼的心就咯噔一跳。她以为纪北琛已经发现了叶思语的藏身之所,骇得连车都不敢下,幸好他连中控锁都没解,只转过头来问:“她在哪儿?” 那语气很平静,而背后却潜藏万尺波澜。岑曼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作着最后的挣扎:“我怎么知道。” 这答案似乎在纪北琛的意料中,他连眉头也不皱一下,随后摸出了一个牛皮信封递给她:“真的不知道?” 岑曼打开一看,刚准备好的措辞一句也用不上了。信封里面有好几份文件,通话记录、监听报告、普育公司的入职档案,就连叶思语堂妹那张身份证复印件也包含其中。 纪北琛很耐心地等着她的回应,她心知已经瞒不过他,干脆就大大方方地承认:“没错,我确实知道,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要是真为她好,你就赶紧把她的下落告诉我。”纪北琛轻勾着薄唇,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难道你不知道,胎儿超过三个月就得引产,要是拖到那个时候,肯定要比现在打掉要危险得多了。” 此话一出,岑曼甩手就把那沓文件砸到他脸上,她气得发抖:“纪北琛,你还是不是男人!” 纪北琛用手臂挡了下来,面对她的愤怒,他很淡然:“你替我转告她,她想要什么直说就是了,用不着闹这么一出。” 岑曼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她才说开口“那是你的孩子,你不觉得这样很残忍吗?对叶子也会造成很大的伤害吗?” “男欢女爱本是你情我愿的事,她怀孕是意外,对此我确实有责任。我已经答应给她补偿,至于其他的,我无能为力。”他顿了下,又说,“其实我挺喜欢她的,不过,她要是继续这样踩我的底线,就真的很不可爱了。” 她连声音都在颤抖:“那也是叶子的孩子,你没权利一个人作主。” “那就让我来说服她。”纪北琛看着她,“说吧,她究竟在哪儿?” 岑曼不想再跟他说话,她解了安全带,狠狠地往车门踢了一脚:“开锁,我要下车!” 纪北琛依言解开中控锁,在她拉开车门时,他叫住她:“曼曼。” 岑曼顿住动作,目光冷冷地看着他。 纪北琛微乎其微地勾了下唇,然而那笑容却不及眼底:“要是被我找到她,我一定不会让她好过的。” 岑曼不发一言,甩上车门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开门的时候,岑曼拿着钥匙的手仍在微微发抖。她在外面做了几次深呼吸才进屋,但叶思语见了她就知道不对劲,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岑曼勉强挤出一点微笑,“抽检出了点问题,刚做好那批报告全部作废,真是烦死人了。” 听说是工作上的事,叶思语倒不怀疑,她安慰岑曼:“没关系,慢慢做就是了。” 为了不走漏风声,最近岑曼都没有让家政阿姨来搞卫生,叶思语闲着没事就主动把这点功夫做了。除此以外,她还经常进厨房帮忙,岑曼自然不敢让孕妇操劳,通常会把她推出去,让她乖乖地坐在餐椅上等喂食。 米刚下锅,岑曼就收到了余修远的短信,询问她是否在家。她这才想起接自己下班的小李,小李想必是等不到她,因而又向领导汇报了。她如实回答,想了想又在后面添了一句:今晚早点回来。 短信发出去没多久,手机就响了。岑曼接听,他那带着笑意的声音便传入耳里:“我回去吃饭。” 今晚的几道菜都做得很精致,叶思语虽然胃口不好,但见了却很有食欲。她以为岑曼要化悲愤为食量,直至余修远回来,她才恍然大悟。她压低音量跟岑曼开玩笑:“糟糕,我又成电灯泡了。” 岑曼眉眼弯弯的:“他才是我俩的电灯泡。” 话虽如此,但叶思语还是很快把饭吃完,然后将空间让给他们。岑曼看她走得这么急,就冲着她的背影喊:“等下还有沙拉。” “不吃了,我要睡觉。”丢下这么一句话,叶思语就关上了客房的门。 晚饭过后,余修远陪着岑曼洗碗,他负责清洗,而她则把碗筷的水渍擦干。察觉她心不在焉的,他便问:“又碰上什么麻烦了?” 岑曼有点犹豫,在他的追问之下,她便将傍晚所发生的事说了出来。想到纪北琛那冷漠的样子,她忍不住问:“你说现在怎么办,我都不敢告诉叶子。” 余修远比她沉着得多,把最后一个盘子放进消毒柜,他才淡定开口:“别害怕,他正跟你玩心理战而已。” 她觉得不可思议:“我又不是他的商业对手,他跟我玩什么心理战……” “不然呢?”余修远说,“他应该不会低声下气地求你的。” 她扯着余修远的手臂:“不,你没听见他说话的语气,好像真想弄死叶子一样……” 话还没有说完,余修远突然转身,不消半秒,岑曼就被抱上了一旁的料理台。她反射性地扶住他的肩头,而他双手支在她身侧,稍稍俯着身与她平视。她有点局促,不知道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于是就问:“怎么了?” 注视了她片刻,余修远才不满地说:“你眼里怎么全是别人的事情?” 原来就为了这个,岑曼快被他吓死,她一掌拍过去:“你会不会分轻重缓急啊!” 他精准地捏住岑曼的手腕,另一条手臂同时将她扯到怀里:“是谁不懂得分轻重缓急了?” 岑曼仰起脸看着他,而他的唇顺势落下,待她气喘,他才恋恋不舍地将唇挪开:“难得我这么早回,你不是应该给我什么惊喜吗?” 第51章 我的麻烦男友(四) 岑曼唇瓣轻张,用余修远说过的话回敬他:“家里来客人了,你这样跟我搂搂抱抱,我会抓狂的。” “就是让你狂。”说罢,余修远就托着她的翘臀将人抱起,举步往主卧走去。 还在走廊,余修远的手机就响个不停。他们对视了一眼,岑曼说:“看吧,坏事做不得!” 响的是私人手机,余修远的挣扎了半晌还是对她说:“抱紧。” 余修远脚步未停,却腾出一只手摸手机。岑曼担心掉到地上,不仅把他抱紧,还将双腿牢牢地缠在他腰间。他接听之前,她好奇地瞄了一眼,结果如她所料,是纪北琛打过来的。 即使岑曼在旁,余修远也直接接听。岑曼睁着圆滚滚的眼珠子盯着他,他的心思全放在她身上,连纪北琛说什么没怎么在意。 挂在他身上的岑曼却听得很清楚,纪北琛没说缘由,只约他去会所喝两杯。他的声线似是颓废,又似是慵懒,透过电波传来,听着跟平日那语气大相径庭。 太久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纪北琛了然地问:“岑曼也在?” 余修远“嗯”了一声,看见岑曼直冲他点头,他便说:“我现在就来。” 切断了通话,余修远捧着她的脸蛋搓揉了两下:“以前我出去喝两杯就闹得天昏地暗,现在怎么就迫不及待把我往外推了?” “得了便宜卖乖,你也很想去不是吗?”岑曼觉得脸都要变形了,她晃着脑袋闪躲,可她这一动,身体立即向下滑了几寸。 她手忙脚乱地攀附着余修远,而他低笑起来:“并没有,天知道我此时此刻更想留在家……” 顿了半秒,余修远蹭了蹭她的鼻尖,颇有深意地说下去:“跟你,做一些爱做的事情。” 岑曼的脸有点烫,不知道是因为那亲昵的动作,还是那不太正经的话。 余修远打算换一身衣服再出门,岑曼坐在床尾的软榻等他,当他从衣帽间出来,她过去对他说:“不准喝太多酒、更不准跟别的女人乱来!” “真唠叨。”余修远应声。 他的左边的领子有点皱褶,岑曼踮起脚替他抚平:“你记得要帮我打探一下纪北琛的口风,看看他是不是真不想要那孩子。” 尽管岑曼不说,余修远也知道她在盘算什么。他不怀好意地说:“遣我办事的酬劳很高的。” 岑曼狠狠地跺他的脚:“这是你必须做的,谁让你结识这种损友!” 余修远只是笑笑却没有反驳,拿起钱包和钥匙,他说:“今晚就别等我回来了。” 岑曼将他送出去,不忘叮嘱他:“探归探,可别让纪北琛知道叶子在这里。” 余修远说:“知道了。” 目送余修远的背影离开,岑曼有几分不祥的预感。回到屋里,她总是坐立不安的,突然后悔鼓励他出门,要是这两个男人狼狈为奸,那么叶子肯定遭殃了。不过很快,她又平复下来,余修远既然答应了她,就肯定不会反悔,她想她不应该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余修远还不到凌晨就回来看,岑曼躺在床上没睡着。她知道他开门进来,刚翻了个身,他已经躺到她身旁,连人带被地拥入怀中。 那烟酒气味很难闻,岑曼嫌弃地推着他:“赶紧下去,脏死了!” 余修远很无赖地抱着她:“床单脏了就放洗衣机洗,你脏了就我帮你洗……” 他身上的酒气挺重的,岑曼分不清他是真醉,还是假装糊涂。她挣扎着坐起来,多开了两盏灯端详着他:“怎么喝这么多?” 伸手指了指额角,余修远说:“帮我揉揉。” “头疼就别喝这么多啊!”岑曼语气不佳地说,过后还是轻柔地替他按摩着。 舒服地吐了口气,余修远瞌着眼皮说:“不是喝,是被灌。” 岑曼的手一顿:“被谁灌?纪北琛?” 余修远微微颔首,接着说:“除了让我喝酒,他整晚就没说过别的话。我看他不是拿我撒气,就是想到我有份把叶思语藏起来。” 她问:“他在为叶子卖醉吗?所以说,他也是在乎叶子、在乎孩子的吗?” 余修远睁开眼睛:“这不是很明显吗?” 岑曼咬牙切齿地说:“可恶,原来他真的给我下套,还差点把我吓得半死!” 他一时口快就说:“你这种傻丫头,一看就经不起吓,你要不是有我撑着腰,早就把叶思语的下落抖出来了。” “喂!”岑曼操起枕头砸过去,“你不知道那家伙跟我说话的态度有多差、说的话有多难听,还搁狠话威胁我!你就由着他这样欺负我吗?你都不帮我出一口气吗?” 枕头松软,加上岑曼的力气不大,余修远不觉得疼,于是就躺在那里让她发泄:“你不也把叶思语藏起来了吗?当作扯平好了。” 他没什么表示,岑曼委屈地见枕头扔到一边:“什么扯平?旧时他就一直跟我作对,明知道我不喜欢你去花天酒地,他每次都特地叫上你,我们吵架的时候,他就煽风点火,还帮你找小明星!你说,纪北琛这混蛋是不是坏透了?” 那笔积聚已久的烂账被翻出来,余修远更加头疼,他很无奈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化解他俩的旧怨:“曼曼……” 看他这个反应,岑曼泄气了:“我就知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在你心里,我根本不比纪北琛重要!我吃了他的亏你也不帮我讨回来!” 余修远自知理亏,连忙哄她:“别气,为这点事气坏身体真的得不偿失啊。你想怎么讨,我帮你就是了。” 岑曼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她躺到余修远身侧,攀着他的肩膀低声说:“我还没想到,不过先记下来了,你说话算话哦。” 捕捉到她唇角的笑意,余修远骤然有种被算计的感觉,即使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明天是周六,余修远以为岑曼会赖床,不料她早早就换好了衣服,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他倚在床头看着她画眉,等下放下眉笔才问:“上哪儿去?” 在镜中瞄了他一眼,岑曼回答:“回公司,昨晚忘记跟你说了。” 余修远记起她曾提过要加班研究几个新菜式,想到她又要进实验室,他犹豫了一下便掀开被子起床:“等等我,我陪你去。” 岑曼担心他宿醉,本想说不用,只是,她没来得及应声,余修远就走进了浴室,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既是如此,她只好随他的意,反正她也很想跟他在一起。 给叶思语准备了早餐,岑曼就带着余修远回了公司。雅蕾不推崇加班文化,每逢周末,那偌大的办公大楼便冷冷清清的,直至抵达研发中心,他们也只是遇到一个值班的保安。 余修远还是第一次踏入雅蕾的研发中心。这里的器材和设备算得上不错,不过相对于他公司的研发中心来说,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上次在霜江那准备开业的分子料理餐厅里,余修远没跟她讲的实验室安全准则,这回就逐项逐条地让她记住。 岑曼唯唯诺诺地点头,当他意犹未尽地打算讲化学药品管理使用制度,她忍不住打断他:“其实你不用说得这么详细的,我想我不太用得着,更何况,你再说下去,我们天黑也做不了半道菜出来。” 经她这么一说,余修远也觉得自己被那意外弄得过度紧张了。他虚咳了声:“那就开始吧。” 今天需研究的几个菜式都是低温烹饪系的,这种烹饪技术需要用到低温烹饪机和抽真空机来辅助。由于这两种机器没什么危险性,余修远很放心地交由她操作。 跟普通烹饪方式相比,低温烹饪的特殊之处在于,它需要把食物放在真空包装里,然后利用一个相对较低的恒温点来将食物缓慢煮熟。岑曼从最简单的咖喱鸡肉卷做起,鸡脯肉被腌制好以后,她将它作真空处理,然后放进64摄氏度的恒温水浴锅里。 被真空袋包裹着的鸡肉渐渐地变色,余修远思索了片刻,大概清楚了其中原理。他告诉岑曼:“肉类中的脂肪若果过度加热就会氧化分解,其中的维生素a、d就会流失,这个方法恰好避免了这一点。还有就是,64摄氏度能让鸡肉刚刚好熟透,做出来的味道和口感肯定很完美。” “真的吗?”岑曼半信半疑,“用低温烹调,细菌杀不掉怎么办?” “这温度足够了。”余修远接过岑曼手里的刀,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好像挺有趣的。” 或许是学科相近且原理相通,余修远竟然也对分子料理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在实验室里待到不肯回去,最终还是岑曼捂住肚子说饿,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他们在外面吃过晚饭才回去,叶思语应该休息了,屋里静悄悄的,只在玄关处留了一盏灯。 “叶子怎么睡得这么早。”岑曼给她带了夜宵,现在貌似用不着了。将饭盒放在一边,她半弯着腰换鞋,衣领微微敞开,胸前那片好风光就暴露在空气中。 余修远关好房门,转身就看见这般境况。他眸色一深,长臂一伸就勾住她的腰,轻而易举地将她放在鞋柜柜面上,同时将身体堵在她跟前:“睡了不是更好吗……” 第52章 我的麻烦男友(五) 这场景、这气氛、这姿势凑巧联在一起,岑曼不由得回记起自己撞破姐姐和姐夫亲热那个晚上。本文由  首发一想到叶思语随时可能在房间里出来,她预先感到尴尬:“放手,等下被叶子看到就不好了!” 余修远低头亲她的唇:“这可容易解决了……” 岑曼回抱着他,她将脸贴在他的颈窝,明明拒绝却要引诱他一把:“不行,我还要工作。” 结果余修远就把她抱进了书房,随意将她往书桌上一放:“我们可以工作娱乐两不误。” 书房的门大大地敞着,岑曼紧张得揪住他的手臂不放松,他明白她的意思,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手,接着折回去将门上锁。 在这空档,岑曼已经跳下了书桌,可惜想逃又无路可走,最终毫无悬念地把余修远逮在怀里。 余修远笑她:“往哪儿跑?” 低沉的笑声从他的胸腔中传来,岑曼听得耳根发软,却硬是要摆出一副不受影响的样子:“要打报告,我怕给忘了。” 余修远单手把她抱坐在腿上,另一只手打开了笔记本:“没问题。” 岑曼动了动肩膀,开始试着造反:“那你放手呀。” 他们胸背相依,办公椅虽然结实,但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后,亦难禁发出了短促的噪音。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余修远引导她把双手放在键盘上,见招拆招:“我说,你来打。” 这段时间,余修远时不时会协助她完成工作,她那些不尽完善的文书任务,很多经过他的指点。对于她将打的报告,他尚算可以驾驭,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会比她更为了解,例如涉及分子分解和辅助剂属性等方面。 岑曼认真地将他所说的一字一句敲入键盘,碰到不懂或许跟他看法相反的时候,他们就会停下来讨论一番。 他们所专长的学科不同,思考问题的出发点往往不能统一,发生分歧是无可避免。岑曼坚持己见,余修远不肯退让,结果这报告还剩大半就停了下来。 岑曼说得有理有据的,可是并不及余修远的有说服力,最终她败下阵来,一边敲着他的观点,一边摇着头说:“真怕了你,我同意你的观点了,你不要再拿你那些化学式折磨我,我看着头疼。” 余修远说:“我已经说得很浅显,要是写的是正规的论文,光是方程式得写满几页纸。” 岑曼耸了耸肩:“学霸的世界没难题,学霸的世界我不懂。” 发现文档上有一个小错误,余修远指出并示意她改正,接着漫不经心地说:“我的难题叫岑曼,可棘手了。” 岑曼没有回应,不过唇边的笑容藏也藏不住。她的心思渐渐不在报告上,余修远说的话,她也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听,使得敲出来的内容频频出错。 “这里又错了……”不知道第几次纠正,余修远无奈地说,“真同情带你的论文导师,他单为你挑毛病也费了不少精力吧。” 听了他的话,岑曼的手指不由得顿在了键盘上,她回头看着他:“可不是!别说正文,光是论文格式我也改了两遍……” 余修远更加无奈:“格式忒简单了吧,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此后,他还真的把字号、字体、行距等要求通通例举了一遍。岑曼撇了撇嘴:“记得这么清楚,你当时怎么不帮我改。” 他说:“你一直跟我闹别扭,我怎么帮你改?” 岑曼突然惆怅起来,由于以前的不懂事,他们所错过的,又何止这么一点呢。原本他们可以在各自的学生生涯中留在最美好的回忆,然而印在彼此脑海里的却只有无止境的争执和吵闹。 往事一幕又一幕地涌现心头,岑曼只能假设着有他在旁,跟自己共享欢乐与荣誉、分担苦闷与失落。幸好这一辈子那么那么的长,她还来记得好好地跟心爱的人同度每一个明天、弥补旧日那些不完美的憾事。她轻轻地将身体后仰,脑袋倚在他温厚的胸膛里,突然过分地贪恋他的怀抱。 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余修远将她的身体转过来,捧着她的脸蛋看着她。她平静地与自己对视,他的心房逐点逐点柔软下来:“怎么了?” 岑曼似是低喃,语气中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余修远,我们以后不要吵架好不好?” 她的睫毛颠动着,一扑一闪的,余修远连思绪都被她扰乱了。 不等他回答,岑曼已经勾着他的脖子,主动献上了红唇。 唇上的温度火烫,而吻感却是那样的温柔。余修远不过一愣,旋即便反客为主,他摁住岑曼的后颈,毫不犹豫地在她唇上辗压、卷着她软滑的舌共舞。 很快,余修远便不满足于这样痴缠的亲吻,他直接用牙齿解开了她的衣扣,细细密密地吸吮着精致的锁骨。 男人到底是肉食动物,他们的骨子里总存着凶猛而强悍的本性。岑曼昏然间仍能感觉到他在自己的皮肉上啃咬,当她皱着眉头吸气,他又用灼热的唇舌安抚,然而这样的安抚却让她更加难耐。 身前就是宽大的办公桌,当岑曼被剥得只剩最贴身的衣物时,余修远便挥走桌上的文件和杂物,随后将她压在上面。 裸背触到冰凉而僵硬的桌面,岑曼轻轻颠了一下,本能想拱起身体以寻回他那温度的怀抱。余修借机将她翻着过来,同时挤开她合并的双腿,手掌从后面绕到她左胸,不轻不重地揉捏着。 因为背对着他,所以岑曼只能看见那光洁桌面上的倒影。正想转过去,余修远却将她搂得更紧,哑着声音在她耳边吹气:“别动。” 面对未知的一切,岑曼羞涩而不安,她低低地喘,声音在喉间挤出,幽幽地回荡在紧闭的书房中。 余修远一边揉捏着她的胸,一边将手探进她的腿间,触到那片柔软,她抖得更厉害。他像是得到鼓舞,手指挑起那蕾丝内裤的边缘,缓慢地将它拉到她的膝盖处。 失去了最后的遮掩,岑曼的身体绷得紧紧的,余修远故意使坏,他的手游走在她娇嫩的大腿内侧,所到之处都冒起了小小的疙瘩。她半撑着上身,抖着声唤他:“余修远……” “我在。”余修远应声,紧接着的是皮带落地的闷响。一番轻微的动静后,他就掐着她的腰,势如破竹般撞进那片温暖窄巷。 那一下冲击实在是大,岑曼不住尖叫,余修远伏在她背上,进出时还不忘跟她翻旧账:“上次你说什么来着?好像是一夜七次郎?” 书房跟客房只隔着一堵墙壁,岑曼咬着唇呜咽,看他有变本加厉之势,她只能求饶。 余修远十分满意,尽管如此,他也不舍得放过岑曼。他含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说着羞人的情话:“曼曼,你好烫。” 无论是他的动作还是言语,岑曼都无力招架。她跟随着他起落浮沉,最终与他一同迷失在茫茫欲望之中。 余修远这回比第一次要放肆得多,岑曼被他抱进浴缸的时候,已经累得手指都不想动了。热水轻抚着酸慰的肢体,她倚在余修远身上,半闭着眼养神,全程都接受着他体贴的服务。 或许是太熟悉彼此,他们在这个档子的事儿上竟是意外的合拍。岑曼虽然觉得累,但身心还是愉悦的。躺到床上,她不自觉回想起书房那混乱的境况,脸蛋瞬间又红了。 卧室的灯还没关,余修远自然留意到她不自然的脸色。他将人搂在怀里,一连亲了几下:“在想什么,跟我说一说?” 脸上红潮未退,岑曼缩着脖子搪塞:“想着睡觉!” 余修远一听就乐了,他语气暧昧地说:“睡觉啊?跟我想的一样……” 看他又想扒掉刚穿上的睡裙,岑曼拥紧被子,一脸防备地看着他:“只有睡觉!” 这下他笑出声来:“我也只有睡觉,你以为我还想着什么?” 得知自己又上了他的当,岑曼瞪了他一眼,接着翻身背对着他:“不跟你说话了!” 把灯关掉,余修远才伸手圈着她。她安安静静地窝在自己怀里,他无端地感概,伴着百样柔情安然地进入了梦乡。 他们昨晚忘了拉窗帘,清晨阳光渗进来,岑曼就醒了。她试着挪开腰间的手臂,不料躺在身侧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慢吞吞地跟她说了声“早”。 岑曼问他:“几点了?” 其实余修远比她醒得更早,今天他不仅没有出去晨跑,反而还抱着她缩在被窝里赖床。他看了眼腕表,回答:“六点五十二分,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岑曼犹豫了下,还是爬起来说:“还是不睡了。” 昨晚他们闹够了,只关上书房的门就回了卧室,现在书房里还是一片狼藉,岑曼担心叶思语会误闯,于是就急着收拾。 余修远以为她会睡到日上三竿。眼见她真的下床,他便问:“起这么早干嘛去?” 整理了一下歪掉的睡裙,岑曼含蓄地回答:“去收拾残局!” 余修远将她拉回来:“我去收拾吧,你再躺一会儿。” 即使不用收拾书房,岑曼还是起床了。她换了一身有领的衣裙,随后就进厨房做早餐。 今早叶思语起得特别晚,岑曼把小米粥盛好了,客房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自从怀孕以来,叶思语虽然嗜睡,但也不止一次向岑曼抱怨睡眠质量不佳。往日她总起得比他们都早,今天实在有点反常。 当岑曼又一次抬头望向走廊时,猜到她心思的余修远就说:“差不多九点了,叫她起床吧。” 岑曼想了想,还是决定往客房走去。她主要想看看叶思语是不是身体不适,若叶思语在睡觉,就不打算吵醒她。 将房门轻轻地推开了一条小缝,岑曼探着脑袋往里看,床上空无一人,枕头和薄被都整整齐齐的,她以为叶思语起床了,于是就站在浴室门前敲门:“叶子?” 等了片刻没人回应,岑曼又唤了一声,结果还是一样。这般安静让她心慌,她直接把浴室的门打开,看见里面的空无一人,她差点就吓傻了。 第53章 我的麻烦男友(六) 看见岑曼神色慌张地从客房出来,余修远就知道不妙。从餐椅站起,他问:“怎么了?” 岑曼试着拨通叶思语的手机,并告诉他:“叶子不见了!” 余修远两道剑眉不自觉皱着:“什么?” 话音未落就有手机铃声从客房传来,他们对视一眼,之后举步走过去。 余修远同样在里面搜寻了一圈,发现叶思语的行李物品还放在这里,他的眉头不由得锁得更紧。 今早他们不到七点都起床了,若叶思语出了门,他们不可能毫无察觉。余修远正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岑曼已经开口问他:“你说叶子会不会出门散步了?或者她想吃什么东西又不好麻烦我们,所以自己到楼下买了?” 作出这些假设的时候,岑曼心里也没底。在这样的情况下,其实她更偏向相信叶思语从昨天开始就已经不在,不过是他们顾着风花雪月没有在意罢了。 余修远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机会不大,我看老纪应该来过了。”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岑曼的疑心怎么也压不住,她直勾勾地看着他:“你早就知道的?” 他颇为无奈地回答:“这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在某些时候,两个人太过熟悉、太过了解对方,其实是一件让人苦恼的事情。光是听闻岑曼复述纪北琛所说过的话,余修远就能猜到纪北琛的真正意图,反之,纪北琛也可以从自己的态度和反应,推断他是否对叶思语的下落一无所知。 如今回想,余修远才顿觉自己大意,昨晚根本不应该赴约的。 他们在手机通话时,纪北琛已经知道岑曼在场,按理来说,她应该会竭力阻止自己外出,结果他却爽快赴约,他想纪北琛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抱有怀疑,又或是更早。 纪北琛布下天罗地网找叶思语,唯一的漏洞只在他们这里,既然发现岑曼曾跟她联系,就不难想到他也有份参与其中。而纪北琛找他喝酒,为了不是抒发郁闷与怨气,而是从他身上寻找答案,毕竟,一个人在酒后总是特别容易放松自己,如此一来,某些刻意掩饰的神绪便无处可藏。 岑曼咬着唇,随后不声不响地往主卧走。 “曼曼?”余修远迈着长腿上前追她,刚碰到她就被一手挥开,他霸道地将人扯到身边,“昨晚你是怎么说的?” “说什么?”岑曼心里着急,一边说一边伸手推着他。 余修远捏住她的手腕,缓着语气提醒她:“我们以后不要吵架,你这么快就反悔了?” 岑曼没好气地说:“谁要跟你吵架,我要换衣服出去找物管员看昨晚的监控录像,你别碍手碍脚的。” 发现叶思语不见了的时候,岑曼确实怀疑过他,毕竟他刚见过纪北琛,叶思语就凭空消失,要怀疑到他身上亦是人之常情。不过,当他亲口跟自己说这与他无关的时候,内心就有一个力量驱使着自己毫不犹豫地相信他。跟余修远在一起这么久,他是怎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他既然答应为她保密,肯定就不会跟纪北琛狼狈为奸,里应外合地将叶思语拐走。 听了她的话,余修远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虽然明白她此刻的心情,但还是出言相劝:“先吃早餐吧,找人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身体。” 每当固执起来,岑曼就会像一头蛮牛,无论旁人说些什么,她都要坚持自己的想法。余修远对此自然了解,她不搭理自己,他便换了个方式劝说:“与其这样漫无目的地找,还不如问问老纪是不是带走了叶思语。” 岑曼觉得很有道理,她停住动作,略带渴求地看着他,希望他带自己去找纪北琛。 余修远没有多说,只是指了指外面。 岑曼明白他的意思,她一边跟着他出去,一边叮嘱:“吃完早餐,你就要跟我去找纪北琛!” 余修远答应:“知道了。” 他们直接前往纪北琛的住所,因为事先没有打过招呼,纪北琛见了他们倒是有些许惊讶:“哟,这么早?” 岑曼总觉得那惊讶的表情是他有意为之的,她开门见山地问:“你把叶子藏到哪儿去了?” 纪北琛才刚起床,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睡袍,短发微乱且胡茬未刮,明明算得上不修篇幅,偏偏却生出几分颓态独有的性感。他斜斜倚在门框,饶有兴致地看着岑曼:“我怎么知道。前两天才找过你问她的下落,你根本不肯告诉我不是吗?” 纪北琛越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岑曼就越是肯定叶思语被他拐走了。她生气地说:“你不用狡辩了,要不是你,叶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消失!” “你的意思是我把人藏起来了吗?”纪北琛露出无辜的表情,侧身让他们进门,“你既然这么肯定,那进来找就是了。” 在他的公寓里,别说叶思语,就连叶思语的半根头发,岑曼也找不到。焦虑已经渐渐多于愤怒,她走到纪北琛跟前,死死地瞪着他。 坐在沙发上的纪北琛正给余修远沏茶,装作没察觉岑曼的怒视,他悠悠然地将茶盏推到余修远手边:“这是我上次跟你提过那家英国茶庄的红茶。” 余修远虚咳了声,纪北琛才转头看向岑曼。他笑了笑,接着也给她倒了一杯,态度友好地说:“曼曼,坐下来喝茶吧。” 按捺着把红茶泼到他身上的冲动,岑曼咬着牙问:“叶子到底在哪里?” 纪北琛仍是同样的回答,岑曼急得眼眶都红了,看不下去的余修远叹了口气:“老纪,出过气就告诉她吧,不然你这里肯定会被她的眼泪给淹了的。” 发现他跟叶思语往来的时候,余修远早已提醒过他,叶思语是岑曼的死党,若不是认真的就不要乱来。结果他一意孤行,还捅出了一个烂摊子,对此余修远实在无能为力。他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不听规劝,并不能怪别人重色轻友。 似是要验证余修远的话,岑曼的眼珠瞬间溢满泪水。 纪北琛最怕这种哭哭啼啼的女人,将茶壶往茶几上一搁,他不耐烦地说:“我已经把她安置好了。” 得知叶思语安好,岑曼半悬的心才放下了一点。只是,当她继续发问,纪北琛就什么都不说,还很不客气地对他们下逐客令。 还没问出个究竟,岑曼自然不肯离开,最终还是被余修远半抱半拖地弄走了。她闹着不肯上车,而他硬是将她塞进了副驾:“你该做的事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老纪这人毛病多了点,但不至于对一个怀着自己孩子的女人下毒手,你就别瞎操心了。” 岑曼忿忿不平:“你就知道偏帮纪北琛那混蛋!” 余修远略带委屈地说:“我偏帮你偏得纪北琛都只能认栽了,这样你还不满意吗?” “我……”岑曼被他噎着,好半晌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余修远摸了摸她的脑袋,唇边挂上一抹别有深意地笑:“别纠结他们的事了,我带你回家,咱俩好久没过二人世界……” 岑曼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立即嗔他:“余修远你这个臭流氓!” 叶思语被纪北琛带走以后,他们的生活便恢复到旧时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岑曼自从住进了主卧,过后就没有再回过客房。 除此以外,余修远仍会在周末陪着岑曼回研发中心加班。 岑曼就猜到他应该对分子料理上了瘾,所以才这样欲罢不能。她故意笑话他:“你既要当我的陪护员,又要当我的帮手,我觉得我应该向公司申请一份补贴给你。” 余修远这次在斐州出差,其中一个大项目就是跟雅蕾合作的,他手上的智能卡能够通过雅蕾旗下各个分公司的门禁,说不定比岑曼所拥有的门卡的级别还要高。对于她的玩笑,他半真半假地说:“补贴就不用了,不过上次你冻伤了手,下回谈条件的时候,我得要求提高一个点的利润。” 岑曼咋舌:“你也太狠了!” 余修远看了她一眼:“我还觉得远远不够。” 在他的坚持下,岑曼又跟他一起前往研发中心。她不相信余修远有一张那么厉害的智能卡,过门禁的时候特地让他刷卡,结果那扇智能门还真的打开了。 岑曼所研究的,全是基础型、大众型的分子料理。余修远很快就对这些中规中矩的菜谱失去了兴趣,于是就试着自己动手调配。 那些分子料理的设备和辅助剂,余修远只接触过两次,但在使用时却比她这个半专业人士要熟练得多,这样她不禁感叹天赋的重要性。 其实岑曼也觉得,分子料理确实是一门很特别的烹饪技术,她每次品尝都有种很玄幻的感觉。由于食物被物理和化学手段改变的样貌,她总是猜不透那些形状不一、颜色斑斓的菜点是什么味道的。 摸到了门路以后,余修远越玩越是顺手,岑曼被他那新颖的招式所吸引,忍不住问他:“你做的东西这么奇怪,吃了不会拉肚子吧?” “你是营养顾问,这种问题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余修远笑着说,“其实也不用费那么多心思做研究,你直接尝尝就好了。” 岑曼装出嫌弃的模样:“我不要!” 就在他们嬉笑的时候,实验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岑曼下意识抬头,看见那个一副悠闲打扮的男人,她微微吃惊:“小梁总?” 相比于岑曼的惊讶,梁溯但是很平静。他对她笑了一下,说:“周末都回来加班,真是难得。” 岑曼很谦虚地说:“哪有,我只是手脚太慢不能把工作完成,所以才将勤补拙的。” 梁溯笑而不语。 察觉他的视线往自己身旁扫去,岑曼这才想起自己忘记给他们作介绍。她将手抬向余修远:“小梁总,这位是……” 不等她说完,梁溯已经将手伸了出去:“余总,久仰。” 余修远仍旧是那样的姿势,似乎没有跟他握手的意思。他看向梁溯,只淡淡然地说:“幸会。” 第54章 空港(一) 丢下这么两个字,余修远就由着梁溯的手突兀地悬在半空中,低头继续捣鼓那尚未完成的菜式。 梁溯也不恼,他像没事发生一样将手收回,并向岑曼询问工作进度。 岑曼如实上报,刚说完就听见一阵低微的声响,转头看见余修远正把乳胶手套脱下来。她不解地看着他,而他则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得过去二叔那边吃午饭。” 说完,他便向梁溯点头示意,梁溯礼貌地笑了笑,随后做了一个“请便”的动作。 在岑曼的印象里,余修远很少会像今天这样傲慢地对待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前往停车场的路上,她时不时偷偷地观察着他的神色,几次欲言又止。 自从梁溯出现以后,岑曼觉得他整个人似乎被低气压环绕,表面不怎么挑得出毛病,实际上却不那么对劲。 余修远沉默地启动了车子,行前的不是回公寓的路线。岑曼以为他刚才不过是借故离开,结果他真的往斐州大学的方向驶去,她忍不住问:“你真约了你二叔他们吃饭呀?” “不然你以为?”余修远不紧不慢地说。 余修远一开口似乎就恢复了常态,岑曼倒觉得是自己多心想得太远。 信号灯恰好转成红灯,在停车的空档,余修远看她一副略有所思的模样,继而就主动解释,“老纪知道你把叶思语藏起来,很快就会怀疑到我身上,我本想让她送到二叔家里避避风头,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既然约好了,就算不用麻烦他们,也得到家里吃顿饭,再交待一声吧。” 这倒是出乎岑曼的意料,她没想到余修远想得这么周到,还为此特地劳烦家里的长辈。转念一想,他对于自己的事向来都这样看重,只是她以前不懂事,因而没有察觉罢了。 来斐州这么久,岑曼还是第一次跟他一起到他二叔家做客,之前她是被余疏影带着前往的,余家长辈即使好奇也只是旁敲侧击,现在他们同时出现,需回答的问题就露骨得多了。 经过多番盘问,文雪莱得知他们感情稳定,又处于同居状态,终于就将自己最关心的、也是最想知道问题问了出口:“你们已经住在一起了,那想过结婚了吗?” 此话一出,岑曼苦苦坚持了很久的笑容倏地僵住。她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向余修远求救。 余修远也有点无奈,长辈的问话又不能沉默,只能跟她打哈哈:“二婶,您跟二叔怎么比我爸妈还急?他们还没催我们结婚呢。” 文雪莱不相信他的话,她摇着头说:“你这孩子,亏你说出这种谎话,你爸妈怎么可能不着急,你要是赶紧把这终身大事给办了,他们立马就放鞭炮庆祝了!” 听了妻子的话,余军虚咳了声:“谁着急都没有用,最重要的还是曼曼点头。” 说着,他看向岑曼继续说:“不过曼曼,这事你可别草率了事,婚姻是终身大事,得好好考虑,别像疏影那么着急……” 余修远忍俊不禁,说来说去,二叔就是不舍得把女儿嫁出去罢了。他顺势扯开话题:“您要是再不让疏影出嫁,我那位堂妹夫会抓狂的!” 这么一来,他们的关注点全集中在余疏影和周睿身上。岑曼无声地吐了口气,余修远在暗地里悄悄拉住了她,他一边陪着长辈聊天,一边用那带着薄茧的指腹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她的掌心。她觉得痒,于是就握住他的手指,趁着长辈不在意的时候,略带警告地瞪了他一下。 没聊多久,余疏影和周睿也过来了。听见大伙在嘻嘻哈哈地说笑,余疏影就问:“你们聊什么这么高兴呀?” 余修远丝毫不敛起笑意:“恰好在说你。” 余疏影说:“哼,该不是讲我的坏话吧?” 余修远回答:“没呢,说你的糗事而已。” 余疏影作势要打他,他敏捷躲开,而她只好向周睿求助。周睿笑着她的肩膀安抚她,语气像哄小孩子一样温柔:“等下做好蛋糕不给他们吃好不好?” 在旁的岑曼看得羡慕,余修远将她搂过来,低声说:“到时候我帮你把蛋糕偷过来。” “你怎么不是给我做呢?”岑曼不满意。 余疏影终于逮到机会反击,她告诉岑曼:“我哥才不会做蛋糕,也不会做饭,以前给我做的蛋炒饭全是黑糊糊的!” 余修远倒抽了一口凉气:“真是白疼你了余疏影!” 岑曼很不给面子地笑起来,她鼓励余疏影:“不用怕,你知道他什么糗事就尽管告诉我,要是他不疼你了,我来疼!” 家里热闹起来,余家两位长辈都很高兴。文雪莱正打算进厨房做午饭的时候,余修远就提议:“二婶,不用这么麻烦,干脆到外面吃吧。” 文雪莱知道他只是不想麻烦自己,于是就说:“这没多少功夫,很快就好。况且外面的食物不太健康,你跟曼曼要是嫌麻烦,平时也可以过来这边吃饭。” 余家两位长辈显然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人,岑曼半羞半喜,随后跟文雪莱一起进了厨房忙碌。只是,她连围裙也没有系上,就被遣返了客厅喝茶。 看见岑曼出来,余疏影就朝她招手:“曼曼,坐这边!” 在余修远的注视下,岑曼还是选择坐到了余疏影身旁,余疏影给他递了一记胜利的目光,随后咬着她的耳朵说悄悄话:“前几天我听我妈说,哥哥让她找学校医学系的教授安排了一次产检,是不是你怀孕了呀?” 岑曼摇头否认:“不是我。” 余疏影很惊讶地看着岑曼,岑曼知道她想歪了,连忙补充:“是我的朋友,这我让他帮忙安排的。” 得知岑曼并未怀孕,余疏影有点失望:“我还以为自己要当姑姑了。” 岑曼啼笑皆非:“没有这么快……” 余疏影又说:“我最近学做了两款很可爱的手工饼干,还准备做给我的小侄子或者小侄女吃的。” 说着说着,她们便互相分享着烘焙心得。余疏影厨艺未精,她本想教岑曼做舒芙蕾的,结果所需原料怎么也记不齐全,最终还是周睿搭救了她。 听过周睿所说的舒芙蕾的做法,岑曼便向他请教其他口味的舒芙蕾应该如何调配。周睿又教她做了几款果味舒芙蕾,两人多交流了几句,他忍不住说:“看来你是行家呀。” 关于周睿的事情,岑曼也听余修远说了一点。他算是烘焙界的达人了,她这个初学者居然被他称作行家,还真有种班门弄斧的感觉。她有点不好意思:“没有,我只是犯职业病了。” 周睿倒是对她的职业起了兴趣:“你现在从事什么工作?” 岑曼大致说了一下,听她提到分子料理,周睿便发问:“据我所知,还没有以分子料理作主打的餐厅在斐州开业,而准备引进分子料理的餐饮品牌也不多于三个,而你服务的又是哪家呢?” 她如实回答:“雅蕾。” 周睿刚拿起了茶盏,听见她的回答,他不由自主地顿住了动作。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余修远一眼,不可置信地重复:“雅蕾?” 余修远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似乎没留心他们的谈话,更没有察觉周睿的目光。 岑曼不动声色地将一切收入眼底,她不解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周睿迅速敛起神绪,他呷了一口清茶,而后才说,“我只是没想到,像雅蕾这种守旧派的老品牌,也会做这么新潮又高风险的项目。” 尽管周睿所给的答案合情合理,但岑曼却觉得他心里所想的,貌似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天他们吃过了晚饭再离开。从余家回公寓,岑曼仍旧被这个疑惑所困扰,脑子里重映的全是周睿看余修远那复杂的眼神。 这一路上岑曼都没有出声,余修远觉得奇怪:“你怎么突然哑巴了?” 他的声音将岑曼从沉思中拉了回来:“我在想事情呢!” “哦?”余修远问,“在想什么?” 挽着他的手臂朝客厅走,岑曼状似无意地说:“周睿好像对分子料理也很熟悉,我还以为只有学化学的人才会对它感兴趣,比如你,比如小梁总……” 余修远带着她同坐到一张单人沙发上,他随意地“嗯”了声,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你跟小梁总是不是先前就认识的?”岑曼调整了一下坐姿,虽然坐得舒服,不过却把大半重量都压在余修远身上。 余修远干脆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她没有拒绝,反而扭着脖子看着他,眼巴巴地等着他回答。他虽然没有躲避她的目光,但是也没有说话。 他越是沉默,岑曼越是觉得自己的直觉是正确的。不等他给予答案,她便心急地往下问:“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欣赏够她那困惑又疑虑的表情,余修远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你很想知道?” 岑曼用力点头,正以为他要为自己解惑,不料他却吐出了几个字足以气死人的字眼:“那我不告诉你。” 第55章 空港(二) 得知余修远又拿自己寻开心,岑曼揪着他的衣服撒野:“逗我就这么好玩吗?” 余修远放松身体靠在沙发靠背上,衬衣的纽扣被蛮力解开,他也毫不在意:“确实挺好玩的。” 岑曼更加用力地扯他的衣领,而他指着喉咙夸张地咳嗽起来。明知道他只在装模作样,她还是松了手,别过头“哼”了一声:“这么喜欢玩,你逗小猫小狗去!” 眼看着不对劲,余修远连忙哄她:“小猫小狗哪有你可爱?” 他轻声细语地在耳边说上几句情话,岑曼的脸就绷不住了。她重新将脸转回去,问他:“那你快说,你跟梁溯是不是以前就认识的?” 余修远反过来问她:“听说过他的名字、知道他某些往事,这算不算认识?” 岑曼带着怀疑的目光审视着他:“就这样?” 余修远回答:“你没听见梁溯今天是怎么说的吗?他说的是‘久仰’,这就可以证明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了吧?” 虽然他说得坦然,但岑曼却不尽信:“可我觉得你对他好像有敌意呀。” 他对岑曼挑了挑眉:“是吗?” 她说:“要不是这样,你为什么不跟他握手,还不给人家好脸色?” 余修远脸部改色:“别的不说,单是因为你对他这么上心,我就客气不起来。” 岑曼否认:“我才没有对他上心!” 这下换了余修远有理:“还说没有,刚才你可是三句离不了他。” 嗅到他话中那酸溜溜的味道,岑曼觉得好笑:“我的重点是你不是他!” “既然这样,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余修远摆出一副接受她辩解的表情,接着又说,“明早还要上班,你先洗澡吧。” 岑曼没应声也没动静,余修远便直起身体贴近她,用轻慢的调子在她耳边说:“你该不是想跟我一起洗吧?” 不用回头看他,岑曼也能想象他此际那副坏笑的模样。在他说出更放肆的话语前,她便从沙发跳下去,头也不回地逃掉了。 余修远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沙发上,当岑曼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他原本弯起的唇角抿得发紧,眼底若有似无地闪过了一抹阴霾。 进了浴室以后,岑曼才发现她不仅没有问出个究竟,而且还莫名其妙地被他“兴师问罪”。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过后渐渐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不过,自从那次以后,岑曼就没有在周末回研发中心加过班。这不是因为她怕引起余修远的不满,而是倪副总又要求人事部聘请了两个研究专员,专门负责协助她完成研究和监控的工作。 倪副对此并没有多作解释,却曾很含蓄地示意岑曼不须太拼命,像周末加班这种事就可免则免。由始至终,他亦未曾提过梁溯,而她可以猜到,这一切想必是梁溯授意的,否则他也不会特地作这番安排。 对于梁溯的用意,岑曼倒是猜不透。这番举动表面上是为她分忧,但她总觉得古怪,至于哪里古怪,她又说不上来。 虽然岑曼的工作清闲下来,但是整个项目正密锣紧鼓地开展着。三个月后,斐州、霜江等试点城市的分子料理餐厅隆重开业,他们整个团队筹备已久的重点项目,终于迎来了接受市场考验的时刻。 由于宣传的势头和力度充足,各地分子料理餐厅的反响尚算不俗,不少食客慕名前来尝鲜。岑曼有次跟同事到门店视察,餐厅里全席爆满,候座区还坐着十来个等位的食客,这使大家都备受鼓舞。 开业首月的月度盈利报表出来后,公司高层以及董事会成员对这个项目的反对力量逐渐减小,就连之前极力阻止的元老级股东,也开始动摇态度。 当然,质疑的声音还是存在的,有的人认为,分子料理餐厅能够开门红,只是因为大众对新鲜事务抱有好奇心理,若然热潮一过,就有可能出现门可罗雀的状况。 面对这些顽固阻力,最有效的抵抗法宝就是一张漂亮的成绩单。当第二个月的盈利比首月高出两成,且还有上升的趋势时,质疑的声音又消退了不少。 商业运作,利字当头,眼见项目有利可图,领导层便一致同意在此投放更多资源。 分子料理在国内尚未开始真正流行,很多人对此仅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因此雅蕾有意将分子料理与自身品牌进行捆绑,让大众提起分子料理,就自然而然地想到雅蕾旗下的分子料理餐厅。 经过多番商议策划,雅蕾决定用多种营销手段来加大宣传推广力度,并邀请时下当红的明星作代言人。代言人是通过公司高层和网民投票选出的,一位是颜值爆表的小鲜肉符骏,而另一位则是被封为新晋宅男女神的张嘉绮。 为了请来这两位当红明星,雅蕾不惜一掷千金,因而这个代言很快被敲定。 岑曼已经大半年没有见过张嘉绮了,上一次跟她接触,还是在《二丁目的秘密》的杀青宴。她以为这位大明星早已经把自己忘记,待她们碰面上,没想到张嘉绮仍能一眼将自己认出,还语气傲慢地说:“是你?” 由于大姨妈来访,岑曼在会议开始前还跑了一趟卫生间,不料清洁阿姨正在打扫,她只好到楼下解决,这么一耽搁就迟到了。她匆匆忙忙往回走,结果跟刚出电梯的张嘉绮等人撞个正着,想到双方的合作关系,她只得礼貌地跟张嘉绮问了声好,随后将人领到会议室。 看见张嘉绮进门,倪副总亲自起来相迎,并热情地为她介绍在座的一众员工。 张嘉绮满脸笑容地跟他握手寒暄,而张嘉绮的经纪人则说了一大堆恭维的话,听得倪副总心花怒放。 今天有几家参与竞标的4a广告公司前来比稿,张嘉绮前来参与,实在让岑曼感到意外。岑曼不是提案评审员,坐在这里不过是因为倪副总让她过来提提意见而已,她不起什么关键作用,没过一会儿就开始走神了。 结束这个冗长的广告招标评审,天色已经变得昏沉。几家竞标的公司已经离开,偌大的会议室内突然变得空旷起来。 倪副总简单地说了几句总结的话,随后循例让大家发表看法。岑曼小腹有下坠感,倒不算疼,却让她感到不适。他们议论纷纷,她就安安静静地坐着,时不时动一动笔头,作出一副记录的样子。 当讨论从激烈转为和缓时,众人的意见也发表完毕。以为即将散会,岑曼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雀跃的表情,就在大家沉默下来的时候,张嘉绮突然把焦点指向了她:“岑小姐一直没有出声,我倒是很想听听你的观点。” 这话说得轻巧,但实质却是刁难。岑曼有几分错愕,她状态不佳,根本就没准备任何发言辞,至于刚才那几个比稿提案,她更是印象不深。 在此之前,张嘉绮都是直呼倪副总、张部长之类的职称,还没有叫过谁先生或小姐。此话一出,有人便口直心快地发问:“张小姐,你跟小岑是旧识?” “当然认识,我们的渊源还不浅呢,这想来都是缘分。”张嘉绮朝她一笑,“我说得没错吧?” 对上那女人的目光,岑曼不难察觉那她眼中的奸诈。她笑了笑当作回应,继而硬着头皮说出自己对这个广告的看法:“我个人比较偏向于耀世的提案,分子料理又被称作‘实验室美食’,通过一段发生在实验室浪漫爱情来吸引受众眼球,应该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张嘉绮低头玩着自己的闪亮亮的水晶指甲,随口应声:“是这样吗?” 不知道这女人的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岑曼只好以不变应万变:“是的。” 张嘉绮慢悠悠地点头,突然话锋一转:“可我觉得这个提案很庸俗,现在的广告,有事没事就扯上爱情,一点新意都没有。” 会议室的气氛似乎变了,大家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岑曼,沉默着等她应对。 岑曼直起腰板,不亢不卑地回答:“依我看来,庸俗并无不妥。我们做广告,目的就是让分子料理这样特别的美食融入大众,经过庸俗的广告的中和,我相信会有更广的群体愿意接受。况且,任何事物流行,肯定是有道理的。正是因为喜欢的人太多,所以才可能显得庸俗,当然这也不能以偏概全、觉得大家都喜欢的东西就是庸俗的,就像大批影迷拥护张小姐,我们谁也没说你庸俗呢!” 话音刚落,会议室就响起了一阵很短促的低笑声,不知道是谁发出来的。张嘉绮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好半晌也没有作声。 张部长以及其中两位同事都支持耀世的比稿提案,听了岑曼那番言论亦在心里暗爽。 散会结束后,岑曼第一个离开了会议室。或许是大姨妈作祟,她就算把张嘉绮堵得说不出话来,还是烦躁得想骂人。 提着手袋走到大堂,岑曼才发现自己忘了通知小李过来。她又烦躁了几分,正想着要不要坐计程车回去,手机突然就响了。看着屏幕上显示着余修远的名字,她原本下沉的唇角,便神奇地上扬了。 第56章 空港(三) 手机被接听,余修远的声音就传到她耳边:“下班了吗?” 岑曼回答:“刚下。” 余修远说:“那就下来吧,我在你公司楼下等你。” 走出办公大楼,岑曼很快寻觅到那台熟悉的车辆,余修远恰好也发现了她的踪迹,随后先一步把车子驶到她跟前。 以往小李并不把车子驶过来,为了不影响交通,岑曼一上车就对他说:“开车吧。” 余修远笑她:“干嘛?我还见不得光?” 想到了刚才那心情不爽的源头,岑曼故意说:“没错,公司里有很多小伙子暗恋我呢,总不能被你挡了我的桃花吧!” 余修远半真半假地说:“光挡桃花有什么用?我比较想将它们连根拔起。” 岑曼问:“那你的桃花,我又应该怎么对付呢?” 他不以为意:“我哪来的桃花?” 耳边那回响起那把故意找茬的声音,岑曼没好气地吐出三个字:“张嘉绮。” 听见这个名字,余修远的额角青筋猛地一抽。他在心里埋怨纪北琛给自己挖了这个大坑,嘴上突兀地转移话题:“今天这么晚才下班,忙什么?” 这男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岑曼懒得提起,随口应他:“还是那些。” 余修远知道她这几天的状况,听出她语气不妥,他分神看了她一眼:“不舒服?” “没事。”岑曼说,“今天有点累。” 他问:“要不请两天假?” 岑曼将手支在车窗上,眼睛斜斜地看着他:“你又怂恿我偷懒,要是我丢了工作,你肯定很高兴吧。” 余修远说:“高兴算不上。你真丢了工作也没什么的,我养你就是了。” 岑曼笑起来:“这便宜我可不敢捡。” 余修远也笑:“不捡也没关系,反正你已经逃不掉了。” 晚上回到公寓,岑曼早早就缩进被窝里休息。余修远也回了卧室陪她,她几次辗转后,他的手臂便伸了过来,虚虚地把自己环在怀里。 或许是由于身体倦乏,岑曼很享受被温柔地抱着。依偎在这宽阔的胸膛,她渐渐平静下来,跟随了她一天的浮躁终于被抹掉。温热手掌从她的睡衣下摆探进,轻柔地在她微凉的小腹上按压,一点一点地缓解着她的不适。 直至小腹被捂出了薄汗,岑曼才将他的手挪开,他改而搂住她的腰,问:“喝不喝水?” “不喝。”岑曼吐了口气,并用脑袋蹭了蹭他,像一只被伺候得满意的猫咪。 才安分了一会儿,岑曼又开始翻身,他俩靠得近,不小心就磕到了余修远的嘴唇。 余修远闷哼了声,接着用很宠溺的语气抱怨:“你就不能乖乖地躺着吗?” 岑曼把脸埋进了余修远的胸膛,大半个身子都贴着他,说话时声音很含糊。 软玉在怀本该满足,但这种情况却让余修远倍感折磨,真怀疑这丫头是故意的。他没听清楚她说什么,于是就问:“说什么?” 这下岑曼抬起头来,委委屈屈地重复:“我也想乖乖躺着,可是我的腰好酸……” 余修远将手按在岑曼的后腰上,力度适中地替她揉着:“叫你别忙起来就坐着不动,你不听话,现在就遭罪了。” 岑曼撇了撇嘴,不假思索地说:“你以为你没有责任吗?” 听出她话中所指,余修远低笑了声:“我明明很克制。” “才没有,你每次……”岑曼本想说下去,不过那画面实在火辣,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聊着这样暧昧的话题,余修远揉着揉着,那动作就变了意味。手掌游走在那细致滑腻的肌肤上移,他沿着她的脊梁往上移,引起了她轻微的颤栗。他不太过瘾,于是动作轻柔地将她的身体转过去,灼热的吻随即落在她的颈窝间。 岑曼的呼吸有点乱,她轻轻地“诶”了一声,似是阻止他作乱,又像是难耐的低吟。 余修远的唇滑到她的耳垂,他郁闷地问:“第几天了?” 岑曼用手肘撞他,脸有点烫,闭着眼睛不回答。 那晚余修远睡眠不佳,而岑曼则安稳地睡到了天亮。第二天醒来,她变得神清气爽、心情舒畅,还一反常态地叫余修远起床。 可惜这样的好心情仍持得不久。岑曼一回到公司,立即就被倪副总宣进办公室。她猜到这跟昨天的招标有关,自然而然又想到了张嘉绮,闷气瞬间就涌了上来。 倪副总果然说起了那几个比稿提案,他问:“除了耀世那个提案,对其他公司的你怎么看?” 岑曼虽然不在行,但还是认真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倪副总一边听一边点头,等岑曼说话,他沉吟了下才开口:“打广告只为创造更高的经济效益,并不追求标新立异。我个人也很喜欢耀世的提案,不过张小姐明确表示了不满,那么我们还是得尊重一下她的意见。” “我明白。”岑曼回应。 他赞许地看了岑曼一眼,接着又说:“还有就是,虽然说出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但在措辞上得多加注意,我知道你急着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不过当着张小姐的面,你还是应该给她台阶下。” 岑曼这才知道,原来倪副总刚才所说的话仅仅是铺垫而已。她顺从地说:“我下次会注意的。” “昨晚散会以后,她留下来跟我谈过一阵,她说她对这个代言抱有很高的期望,希望我们能够全力以赴。我看得出来,她是一位十分敬业的艺人,她只因太看重这次的合作,所以才会变得挑剔甚至苛刻。小岑,若下次再有跟张小姐意见相左的情况,希望你能够、婉转一点、圆滑一点。” 岑曼沉默地听着,看来张嘉绮曾经跑到倪副总面前煽风点火,否则他不会这样“提醒”。斟酌了片刻,她说:“倪副总,其实我真不懂广告的策划和执行,也给不了专业的建议,您看我是不是可以不再跟进呢?” 倪副总摆手:“当然不,这个广告你必须跟进。在我们部门里,应该没有谁比你更懂分子料理,从什么方面找优势,在哪个角度挖亮点,又通过怎么的方式展示出来,这都得靠你指引方向呀。” 生怕岑曼再推搪,倪副总多说了两句就把她请出了办公室。 这个对余修远有着非分之想的女人,岑曼本能感到厌烦,别说跟她接触,就连听见她的名字也会不爽半天。她本想借此躲开张嘉绮,然而倪副总一口回绝了她的要求,真让她无可奈何。 幸好张嘉绮只在那次的广告招标会上出现过,少了她的搅局,各项流程开展得十分顺利。 部门里有几个小姑娘是张嘉绮的影迷,时常在午饭时间聚在一起聊她的花边新闻。岑曼被迫听着她的八卦,直至听见她们提到张嘉绮的新作品,她才有点兴趣,因为叶思语也是片中主演。 “《二丁目的秘密》好像在春节档期上映,感觉已经等了半个世纪了。” “想到我的靖风老公,我就兴奋得睡不着!” 叶思语被带走以后,岑曼经常缠着余修远问她的下落,余修远也没法逼得纪北琛开口,后来是叶思语跟她联系,她才知道叶思语已经回了霜江待产。 最近这几个月,岑曼忙于工作,倒没什么时间回霜江。上一次回去,叶思语的肚子已经隆得很高,而她的预产期,恰好就在春节前后,当时她还建议给孩子起个乳名叫小春。 想到即将出生的孩子,岑曼不自觉露出微笑。与此同时,那几个小女生的谈话仍在继续。 “还要在等两个多月,真难熬……” “我女神的表现很不错,跟老公的激情戏也很赞,可惜那段片花找不到了,真后悔当初没下载……” 岑曼本来还能好好吃饭的,但听见最后那句话,差点被排骨噎着。坐在她旁边的小女生拍了拍她的背,关切地问:“曼曼姐,你没事吧?” “……没。”岑曼艰难地发声。那个视频风波,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听说那段片花再也找不到,她第一反应就是余修远肯定偷偷地做过什么。 另一个女生就问:“曼曼姐,你上次见着了女神对不对?她真人是不是更漂亮更有气质?” 等气顺了,岑曼才说:“差不多吧。” 那几个小女生又开始聊着张嘉绮的相貌,有人说:“最近她真的漂亮了很多,你看她的下巴、鼻子和额头,跟旧时相差很多。我觉得她的脸应该动了刀子。” 此话一出,大家便七嘴八舌地附和着。突然之间,又有人说:“我觉得曼曼姐跟女神长得挺像的,不过现在没那么像了……” 这顿午饭差点让岑曼消化不良,原以为饭后就可以告一段落,没想到临近下班的时候,倪副总亲自出来找她,郑重地给她下派任务:“张小姐的助理刚才来电,她说张小姐想尝尝我们出品的分子料理,还点名让你陪同。今晚你就代表公司好好地招待人家,千万别像上次那样顶撞她。” 不等她答应,倪副总就递给她一张名片,之后急匆匆地走掉了。 第57章 空港(四) 那名片上印着张嘉绮经纪人的联系方式,岑曼沉着脸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拿起了手机拨了过去。她虽然不喜欢跟张嘉绮打交道,但公事和私事不应混为一谈,否则就太不敬业了。 张嘉绮的经纪人说话还算客气,她跟岑曼约好碰面的地点和时间,末了再叮嘱岑曼必须找一间保密性能好的包房。 岑曼逐一记下,她先向餐厅那边预订了贵宾房,随后才拟定今晚的菜单。为了不被张嘉绮挑骨头,她专程打探张嘉绮的饮食喜好,办公室那几个小女生都是忠实粉丝,倒给了她很多有用的意见。 按理来说,岑曼赴约时还应多带一至两人随行,以表示对客方的重视。不过考虑再三,她还是决定单独前往,免得饭局临时变成粉丝见面会。 由于张嘉绮有保姆车接送,岑曼就没有向公司申请司机和车辆。她提前搭乘计程车出发,结果她在包房里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张嘉绮才施施然地出现。 进入包房,张嘉绮摘下墨镜,笑盈盈地说:“真抱歉,下午的录影超时了。” 经纪人和助理都没有跟来,并不像张嘉绮以往的作风。岑曼不知道她想搞什么把戏,然而敌不动我不动,于是就用平常的语气说:“没关系,请坐。” 张嘉绮停在了座位旁边,苦恼地“哎哟”了一声。 岑曼只抬起眼皮看向她:“张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今天我没有带助理,能请岑小姐帮我擦一擦餐椅吗?”张嘉绮用手拂拭了一下大衣,“我担心衣服会被弄脏。” 岑曼一动不动地坐着对面:“餐厅员工会在开市之前做好清洁工作,张小姐就放心坐下吧。” 张嘉绮扬起下巴,音量微微提高:“这是mss的高级定制,要是沾上了油渍或者其他脏东西,你说我该自认倒霉,还是跟倪副总投诉你办事不力呢?” 岑曼并无动怒,她漫不经心地说:“要是弄脏了,我赔给你就是了。” “哈!”张嘉绮像是听见笑话,“就凭你那点工资,我担心你连个衣角也赔不起。” “我的收入情况不劳张小姐费心。”说到这里,岑曼对她笑了一下,“我既然说得出就肯定做得到,我只担心你不敢收而已。” 张嘉绮觉得这是一个更大的笑话,正要反驳,她却站了起来,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说:“我去厨房看看料理准备得怎样,你自便吧。” 当岑曼领着服务员折回时,张嘉绮已经落座。前菜被端来,岑曼就跟她简单地介绍其中的原理。 张嘉绮露出不屑的表情,看着盘中的料理,她犹豫了很久才放进口中。 等候期间,岑曼早已饥肠辘辘。她懒得理张嘉绮,讲说完就自顾自地吃起来。 前菜过后,正餐料理源源不断地端进来。这些菜式全是岑曼亲自挑选的,口味还算大众,应该不会踩入雷区。不管张嘉绮乐不乐意听,她也尽责地讲解了一遍,顺便提了一下他们希望在广告中呈现的元素。 就在岑曼细咀慢嚼的时候,张嘉绮突然把勺子扔下,岑曼抬头,她便说:“这东西的味道真的很一般,你们让我捂着良心说美食,岂不是欺骗消费者吗?” 岑曼就知道这女人点名用自己作陪是为了找茬,看来刚才的不过是前戏,现在才算进入正题。牵扯到广告代言的相关事宜,她的态度变得严肃起来:“在张小姐看来,什么样的味道才算好呢?” 张嘉绮小心翼翼地擦了下嘴角,看着残留在餐巾的口红,她别有深意地说:“我的标准一点都不严格,只要吃得开心,那就是美味。可惜呀,我吃了这么久,还是很不高兴。” 听了这话,岑曼也放下手中餐具,靠着椅背看着她。 张嘉绮用叉子挑起盘里的意粉,随即又放下:“又或许,料理本身没有问题,只是某些外在的事物改变了它们原有的味道。” 岑曼终于开口:“你怎么不直接说,是我影响了你的胃口?” 张嘉绮娇笑起来,那笑声有点刺耳:“这可不是我说的,不过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彼此彼此。”岑曼冷冷地讽刺,“可惜你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没有料到她如此嚣张,张嘉绮冷不防地噎着,半晌后才厉声反击:“雅蕾的员工真是不得了呀,看来我真要跟倪副总好好反映一下,如果你们这么没诚意,我想我们的合作可以就此结束了。” 紧接着,张嘉绮还半是威胁半是恐吓地发表了大篇言论。等她说够了,岑曼才对她说:“你以为我真的拿你没办法吗?” “好大的口气!”张嘉绮冷哼:“别说倪副总,就连你们的梁董事也对我客客气气的,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我忌惮。” 顿了下,张嘉绮又说:“你不就是认识一个没人捧的三流演员,有什么好神气的?在杀青宴的时候,蒋老师不过是心血来潮就给你撑撑腰,你以为你真有人买你的账吗?” 岑曼向来护短,当张嘉绮用鄙夷的态度评价叶思语的时候,她怒极反笑:“三流演员?这话要是传了出去,我保证你在这圈里待不下去。” 张嘉绮毫无惧色:“你这是在恐吓我吗?” 岑曼拿起手机,手指动了几下就拨了一个号码,随后递给了张嘉绮。 屏幕上的名字让张嘉绮脸色一变,当那把让她印象深刻的声音传来时,她双唇微抖,不知道该怎么发声。 手机那端的纪北琛只听见沉重的呼吸声,他感到困惑,于是就问:“曼曼,是你吗?” 这下张嘉绮更加肯定对方就是纪北琛。听见他语气亲昵唤着岑曼的小名,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从容的女人,揣测着这两人关系的同时,终于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张嘉绮不敢吭声,岑曼便拿回手机,装作无事地跟那头的男人说:“没事,我不小心按错号码了。” 不等对方应声,岑曼就收了线,抬眼望向一脸苍白的张嘉绮:“这么简单的代言,应该不需要纪北琛亲自指点你吧?” 张嘉绮尚在震惊和惶恐之中,她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们……怎么……?” 看她那怪异的表情,岑曼知道她想歪了。岑曼懒得解释,也没必要跟她解释,更不想因解释而牵扯出余修远。心知她觊觎自己的男人,别说让他们碰面,就连被她听见余修远的名字,岑曼也有种吃了大亏的感觉。 得知岑曼和纪北琛有着不为人知的渊源,张嘉绮就再也不敢造次,她虽然依旧看不惯岑曼,但也不敢再惹是非。 经过整个团队的协力合作,代言广告得以顺利完成,领导层对此十分满意,因而大家都拿到了一笔颇为丰厚的奖金。 比奖金更让岑曼振奋的,是新春将至,悠长的假期终于来临。加上今年的年假,她的春节假期差不多有一个月,她本打算提早回霜江,不料余修远也表示已经完成手头上的事务,跟她一起回家。 听闻岑曼回家的消息,岑家夫妇都很高兴。他们早早就给女儿收拾好闺房,还特地铺了一床新的被单与暖和的棉被,以迎接她回来。 相比于岑家夫妇,余修远倒没有这么雀跃。入冬以后,杜婉玉就搬离了老屋,重新回到市区的大宅居住,他要想跟岑曼见面就没有那么方便了。在斐州这阵子,他们朝夕相对,他早已经习惯了清晨第一个见到她、夜深抱着她入睡的日子,突然要他独对空房,想必会让自己孤枕难眠。 临出发那个晚上,岑曼都在屋里走来走去。那些衣服、护肤品、不离身的物件、还有给亲友的新年礼物,她都拼命往行李箱塞,还越塞越多,结果把余修远的行李箱也塞得满满当当的。 看着她忙碌,余修远很无奈:“家里什么东西都有,你其实不用带这么多。” “你懂什么!”岑曼说,“护肤品开封丢在这里就没用了,那些衣服什么的都是我穿惯用惯的,必须要带……” 那个大大的行李箱放得太满,岑曼死活拉不上拉链,余修远帮忙压了压,那拉链“嗖”地就拉紧了。她正想再把行李物品检查一遍,站在她身旁的男人突然将自己摁坐行李箱上,她不解地抬头:“干嘛?” 话音未落,余修远便拉起推杆,将她连人带箱地推到几步之遥的床边。她觉得好玩,像个孩子那样咯咯地笑起来,待他停下就伸手索抱:“去衣帽间,我好像忘了一条丝巾。” 余修远一使力就将她抱起,他没有抱她去衣帽间,只将人压倒在宽大的睡床之上。被松松挽起的头发瞬间散开,乌黑的发丝铺在枕间,映得那张脸只用巴掌般大小。他抵住她的额头:“你忘的不是丝巾。” “那忘的是什么?”他欲吻未吻,使得岑曼有点心痒。她微微抬头,温软的唇瓣便擦过他的嘴角。 余修远动情地加深了这个亲吻,吻至缠绵之际,他将唇挪开:“当然是我。” 岑曼的气息起伏不定,她娇声娇气地说:“我的行李箱可容不了你。” 余修远暧昧地低笑:“总有地方容得下的。” 第58章 空港(五) 岑曼怎么可能听不出他话中的深意,她伸手推开这个没正经的男人,不好意思正视他那幽幽的眼睛:“别闹,还有一个行李箱没收拾呢!” 美人已经在怀,再要放手还真是不太人道,余修远虽然没有进一步举动,但还是固执地搂着她:“要不你跟我回家吧?你把你塞进我的行李箱……” 有时候余修远挺孩子气的,他像是舍不得自己心爱的玩具,那语气惹得岑曼忍俊不禁:“不要说傻话了,有本事你就来我家抢人,看我爸妈会不会拿扫把你轰出去。” 余修远埋首在她的颈窝,轻轻地蹭着,声音有点含糊:“曼曼,我们结婚吧。” 岑曼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揪着余修远的短头,迫使他抬头:“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结婚吧。”余修远凑过去亲她,“趁民政局还没有放假,我们把证给领了吧……” 岑曼翻身将他压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又来了,刚刚才跟你说完,你真想让我爸妈不让你进家门了?” 余修远伸手扶着她的腰,问她:“岑叔他们有这么不希望你出嫁吗?” 岑曼毫不犹豫地点头:“你看我姐就知道了。她不急着结婚,我爸妈也从来不催,最后她闪婚了,我妈就怄得进了医院。” 余修远弯起了唇角:“可我比你姐夫稳重靠谱得多,他们应该很放心把你交给我的。” “才不是,”岑曼反驳,“你这人幼稚小气、粗心大意、脾气暴躁、交友不慎,连饭也不会做!” “原来我有这么多缺点?”余修远笑意不减,接着问她,“那你还爱不爱?” 岑曼回答:“爱。” 悄然间,余修远的手已经滑到她的后腰,包含暗示地摩挲着:“有多爱?” 骑在他身上的岑曼缓缓弯下柔软的腰肢,视线紧紧密密地锁着他,感受到他的身体因自己的注视而微微发僵,她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难怪他这么喜欢把自己逗得脸红耳赤、浑身轻抖,原来这种掌控和主宰的感觉如此美妙。 小诡计瞬间在岑曼的脑海中乍现,回想着以往的画面,她像模像样地将余修远的手压在头顶,轻声说:“闭上眼睛。” 余修远的表情有几分兴奋,但更多的是急切,他依言闭眼,内心汹涌澎湃,没想到这丫头只给了自己一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然后趁机溜之大吉,他下意识伸手逮她,可惜连她的衣尾都碰不到。 被摆了一道的余修远咬着牙唤她:“岑曼!” 闪身跳到地板的岑曼调皮地朝他做了个鬼脸,笑呵呵地对他说:“亲也亲过了,我去收拾衣服啦!” 这晚岑曼收拾到凌晨才爬到床上睡觉,余修远倒不急着找她算账,反正来日方长,这笔债他肯定会牢牢记下。 岑曼倒不怕他。明天就要回霜江了,他们都要养精蓄锐,否则长辈们又有微辞了。回到霜江以后,她有父母给自己撑腰,量余修远也不敢乱来。 像之前一样,他们提早了些许吃午饭,吃过午饭就立即出发。余修远将她平安送到家门口的时候,夕阳恰好消失于地平线。 钱小薇准备了一桌子的好菜迎接女儿回家。听见院子传来车声和人声,她连锅铲也没放下,密着脚步走到外面张望,看着这两个孩子进门,她不由得眉开眼笑。 余修远原本只打算帮岑曼把行李搬进来,然而钱小薇热情地留他在家吃饭,他貌似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很爽快地答应了。 连余修远都顾不上招呼,岑曼就进了厨房给母亲打下手。余修远也跟进去,不过厨房就那么一点空间,他在肯定碍手碍脚,因而岑曼就把他请回了客厅。 暖黄的厨灯、熟悉的饭菜味道、散发着浓香的炖汤……这一切都让岑曼倍感安心,她忍不住感慨:“回家真好啊!” 钱小薇的脸上染上了愉悦的笑容:“这当然,虽然天大地大,但哪里也比不上家里呀。” 只在厨房待了一阵子,岑曼就被母亲催促着出去:“这里交给我吧,你先去盛碗鸡汤给小远吧,别让人家干坐着。” 在母亲的坚持下,岑曼只好照做。盛好鸡汤以后,她便让余修远过来喝,余修远反而让她坐下,随后就进了厨房帮忙张罗。 时至他们围着餐桌吃饭时,岑政还是没有回家。岑曼一边咀嚼着青菜,一边问母亲:“爸今晚不回来吃饭吗?” “你也知道的,你爸年底特别忙。”钱小薇说,“他最近都要加班,已经好些天没有回来吃晚饭了。” 岑曼露出一副嘴馋的样子:“就算爸爸不回家吃饭,您也要给我做很多好吃的。” “好好好,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说着,她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余修远,“年轻人还真是不懂照顾自己,我看你俩好像都瘦了憔悴了。怎么样,工作是不是很忙?” 岑曼摇头,而余修远就说:“还忙得过来,您不用太操心。” 钱小薇给他夹了块牛肉:“多吃点,赶紧把营养补一补。” 在家里吃过了饭后水果,余修远才离开。岑曼将他送出去,他牵着她的手,出了门还越握越紧:“陪我散散步吧,我吃得太撑了……” “谁让你吃这么多。”岑曼瞥了他一眼,并没有挣开他的手。 余修远笑:“你妈妈这么热情,我总不能不给她面子吧?” 刚才得知钱小薇近来都是独守家中,连晚饭亦是自个儿进餐,余修远突然就理解了岑曼的顾虑和犹豫。当时钱小薇虽然神色如常,但语气中还是难掩落寞,他能察觉,岑曼定比也能察觉。为人子,又怎么舍得让父母如此孤单、如此失落。 其实同样的问题,余疏影也向他诉苦过,那时候他只觉得这个娇滴滴的堂妹矫情罢了,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异常的沉默,岑曼晃了晃他的手,问:“诶,你在想什么?” 余修远回答:“我只是在想,你会让钱阿姨给你做什么好吃的。要是你愿意叫上我一起吃,那就再好不过了。” 岑曼叹气:“我跟爸都不回家吃饭,妈肯定随随便便地填饱肚子就算,我不这样跟她说,她说不定又不认真对待一日三餐了。” 余修远说:“钱阿姨为你操碎了心,你也一样替她操碎了心。” “你懂什么!”岑曼告诉他,“我虽然会做饭、会赚钱、也会照顾自己,但还是要让爸妈知道我还像小时候一样需要他们,这是一种爱的表达。不然的话,他们会很失落,觉得自己已经老了没用了。” 他揉了揉岑曼的脑袋,无声地赞同着她的说法。 或许是受到了岑曼的影响,余修远也试着向父母表现了久违的稚气和依仗。当他试着把一些日常事务交给长辈们决定,譬如衬衣的样式、新窗帘的颜色等,他们都很乐意替自己做这点小事,还捧着大大小小的图册找他商量、征询他的意见。正因如此,他们之间的沟通逐渐多了起来,亲子关系也比此前更加亲密。 对于这样的转变,杜婉玉自然是最开心的一个。趁着儿子休假在家,她就走到他房间,借意询问他喜欢什么材质的地毯,顺势试探着说:“你最近好像很热衷换这个换那个呀,前几天才换了窗帘和茶几,现在又换地毯跟吊灯。” 余修远正坐在窗前翻着一本化学期刊,听了母亲的话,他没有多想,只回答:“那些东西都很久了,趁着新年就换了吧。” 这个答案让杜婉玉颇为失望,她拉过椅子坐到儿子跟前,伸手拿掉了他的杂志。 “干嘛?”余修远不解地看着母亲。 杜婉玉不想跟他绕圈子,她直截了当地说:“我还以为你准备跟曼曼结婚呢。” 余修远应声:“您想太多了。” 上次岑曼到家里来,当着大家的面斩钉截铁地表示不会跟余修远结婚,杜婉玉每每记起,总是格外焦躁。紧接着,这两个孩子又峰回路转地复合了,还一同前往斐州工作,并过上了同居生活,她才稍稍放下了心头大石。就在最近,闻说余修远竟然让妯娌帮忙联系妇科医生,她为之振奋,可惜很快,她就得到确切的消息,岑曼并没有怀孕,美梦又瞬间落空了。 这两个孩子的感情起落简直让人不得安宁,杜婉玉像坐着惊险又刺激的过山车,这样的起起落落快把她的老骨头折腾得散架。她不想再受这样的折磨,因而语重心长地说:“儿子啊,你追曼曼要加把劲才行,都好些年了,怎么还是老样子呢?” 余修远有点头疼:“妈,我有分寸的。” 杜婉玉不满地说:“这个时候还说什么分寸。” 余修远无奈地说:“曼曼还小,她还不想嫁,我也不能把她逼得太紧吧?” 杜婉玉坚持己见:“姑娘家的心是最软的,她不想嫁,肯定是你不够好。” 就在他们说得兴起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见了来电显示,杜婉玉就将手机递给他,高兴地说:“是曼曼,今天请她到家里吃饭吧。” 余修远也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他没有答应母亲,但心里同样有这个打算。只是,刚接了手机,他的脸色就变了。 第59章 蒸馏(一) 坐在旁边的杜婉玉隐约听见一把带着哭腔的声音,她的心猛地一沉,随后就听见他问:“你在哪里?” 岑曼的声音很抖:“医院,人民医院……” 杜婉玉不能听见岑曼的回答,她眉头因着急而紧紧皱着。比她更着急的自然是余修远,得知岑曼在医院,他马上说:“我马上来!” 看见儿子表情凝重的挂了手机,她立即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余修远一手拿过大衣,另一只手抓起车钥匙:“没事,曼曼进了医院,我现在过去看她,您别担心。” 杜婉玉早已经把岑曼当成自家人,听说这丫头进了医院,她不愿在家里等消息,于是执意跟儿子一同前往。 他们匆匆赶到医院,向值班护士询问情况时,护士却说:“岑曼吗?抱歉,没有查到这位病人的相关信息。” 碰上跟岑曼有关的事情,余修远就变得很不冷静,杜婉玉将他拉到旁边:“先别急,打曼曼的手机问问。” 翻出号码的时候,余修远连手指也轻微地哆嗦着,岑曼的声音传来,他立马问:“曼曼,你在几楼?哪个科室?怎么进的医院?” 岑曼的情绪仍旧很波动,她那语气很疾:“在三楼妇产科,快点来,叶子要生了!” 紧绷着的神经猝不及防地被放松,余修远整个人都呆滞起来,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呢?你有没有事?” 岑曼回答:“我当然没事!刚才想跟你说清楚的,结果你把手机挂得那么快……” 幸好只是虚惊一场,确认岑曼平安无事,他们母子俩都恢复了镇定。刚好错过了电梯,他们直接走楼梯,刚到三楼就看见纪北琛在吸烟区吞云吐雾。 纪北琛正好面向着楼梯间,瞧见余修远携同母亲过来,倒有几分诧异。他将手里那半截香烟掐熄,礼貌地过去问好:“杜阿姨。” 杜婉玉点头,接着询问:“情况怎么样了?” 纪北琛说:“羊水破了,现在还在产房里。” 杜婉玉是过来人,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她追问:“胎儿多大了?可以生了吗?” 纪北琛表面上很沉着,但声音却有一丝难以隐藏的紧绷:“距离预产期还有大半个月,现在已经进了产房。” 杜婉玉劝他宽心:“没事的,孩子提前一点出声都是正常的。” 他们正说着话,岑曼突然奔了过来,看见余修远和杜婉玉,她连招呼也来不及打,拽着纪北琛就往产房那端走去:“医生说胎儿有缺氧的迹象,让家属决定要不要剖腹!” 听了这话,一脸铁青的纪北琛甩开岑曼就走了。岑曼的腿不及他的长,自然赶不上,看见她也被吓得脸色不佳,余修远上前拉住她,随后将她按在长椅上:“别你去添乱了,坐着等吧。” 看着好友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岑曼心慌得不行,早已忘记了站在不远处的杜婉玉。她一头扎进了余修远的怀里,又惊又怕地说:“孩子还没有生出来,怎么办……” 余修远轻轻地背着她的背,柔声说:“没事的,医生和护士会帮她的。” 感受到岑曼正因惊恐而微微在发抖,余修远便将她拥紧,不料却听见她倒抽了一口凉气。他连忙将她松开,问:“怎么了?” 岑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背:“可能不小心撞着了。” 这时杜婉玉走了过来:“撞着了背脊可大可小的,赶紧到楼下找医生检查一下吧。” 岑曼坐直了身体,不太好意思地说:“杜阿姨,我是不是也把您吓着了?” 杜婉玉看了看儿子,随后对她说:“真正被吓着的人可不是我呀。” 余修远虚咳了一声,他看向母亲:“妈,我先送你回家吧。” 杜婉玉笑他:“嫌妈妈碍事了对吧?” “不是。”余修远面不改色地回答,“医院这地方您还是少待微妙,要是有什么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您就是了。” 说完,余修远就给了岑曼一眼色,岑曼迷迷糊糊的,下意识跟着附和:“对呀,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来,您先回家吃午饭吧。” 这两个孩子的口风如此一致,杜婉玉说不过他们,于是就说:“我自个儿回去就行。小远,你跟曼曼都楼下检查一下吧。” 岑曼摆手,她对余修远说:“不用了,你先送阿姨回家吧。” 杜婉玉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顶:“曼曼,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的。” 说完这句意味深长的话,杜婉玉就搭乘电梯走了。岑曼的脸微微发热,她不轻不重地推了余修远一把:“你跟阿姨乱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余修远一边说,一边牵着她站起来,“走,去检查一下你撞伤的地方。” 岑曼不肯去,在余修远的多番劝说下,她才实话实说:“我真的没事,就是被纪北琛推到茶几边角,不小心撞了一下而已。” 回霜江以后,岑曼一直想看看待产的叶思语,不过她总是忙着做各种产前培训和检查,总是抽不出空来。今早她主动来找,于是岑曼就带着新年礼物过去看望她。 临近预产期,纪北琛便强行将叶思语带到自己的别墅静养。对于岑曼的到来,他似乎不太欢迎。最近几个月里,叶思语都闷在屋子里,难得岑曼过来,她便不顾纪北琛的不满,跟岑曼聊了半个上午的孕儿经,还兴致勃勃地到后院的花房赏花。 这原本还好端端的,没想到准备吃饭的时候,叶思语突然捂住肚子痛呼了一声。岑曼听见那叫声就慌了,她大喊着纪北琛的名字,同时稳稳地搀扶着叶思语。 叶思语很快意识到羊水破了,即使害怕也必须冷静下来。她努力地搜索着应急教程的内容,随后让岑曼帮忙扶她躺下,并且尽量把腰臀托高。 就在岑曼按照叶思语的指示去做的时候,纪北琛猛地冲了过来,使劲扯开她以后,就发了狂似的抱着叶思语朝屋外走。他那力度大得可怕,她毫无防备就甩到了茶几边角,好一阵子才直得起身来。 余修远心疼得好,他轻轻地按压着她的背部,一边问她有没有痛感,一边在心里埋怨着下手不知轻重的纪北琛。 被压得痛处,岑曼没有再抽气,但却蹙起了眉头。 他也跟着皱眉,正想劝说,岑曼抢先开口:“真不用惊动医生,等下回去你帮我揉一揉就没事了。” 岑曼这样坚持,余修远拿她没办法,最终只好作罢。 在产房外等了好几个小时,他们才等到穿着无菌服的纪北琛出来。 纪北琛的脚步有点拖沓,脸色比刚才要差,明明正处严冬,额头鼻尖却渗满汗珠。 瞧见他这副样子,岑曼忧心仲仲地问:“怎么只有你?叶子呢?孩子呢?” 余修远也跟了过去,他摁住岑曼的手,示意她不要激动。 纪北琛看着他们,开口时声音很沙哑:“她没事,孩子也生了。” 闻言,岑曼和余修远都如释重负。没过多久,医生和抱着孩子的护士就出来了,她兴奋地过去看小宝宝:“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护士告诉她:“是女孩子,2.9千克重,各项指标都很不错。” 岑曼又问:“她的妈妈呢?” 护士回答:“产妇还在做检查。” 小婴儿还没睁眼,她的脸蛋红扑扑的,嘴巴鼻子全部都小小的,被毛巾裹着的小手小脚正调皮地耸动着。岑曼双手交握着,心快被萌化了:“余修远,你快看!” 余修远只顾搂着她,听了她的话,他才瞟了下。 只逗留了一会儿,孩子就被抱走了,岑曼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余修远往纪北琛的方向努了努下巴,她意会,接着随他一起走了过去。 纪北琛又在抽烟,岑曼觉得自己眼花了,因为她似乎看见他那只夹着香烟的手正轻微地发抖。其实他的手确实在抖,刚才他就是用这只手,拿着剪刀把脐带剪断了,那么利落的一下,过后回想却冲击力十足,让他难以平静。 那跟香烟悬在半空中,烟灰积了长长了一截,最终无声跌落。纪北琛显然还没有缓过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默默地把它摁在烟灰缸里,只拿着银灰色的打火机把玩着。 余修远拍了拍他的肩,并没有说话。 纪家和叶家的人陆陆续续地来了医院,那宽敞的病房被挤得水泄不通的。叶思语中途出了点状况,但最后还是顺产的。岑曼得知她们母女平安,于是很听话地跟着余修远一起离开。 回家的路上,岑曼还在惦记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双手合在胸前,由衷地感慨:“那小女孩真的好可爱!” 坐在驾驶座的男人正专心开车,岑曼听不见他的回应,于是就问:“你觉不觉得呀?” 三两秒后,余修远才回答:“就那样吧。” 这个答案让岑曼不满,她撇了撇嘴:“没爱心!” 对于孩子,余修远确实没有她那般热衷,尤其亲眼目睹纪北琛的经历,他更加爱心不起来。跟纪北琛认识了这么久,余修远还没有见过他如此失魂的模样,光是看他那状态,便能想象他在产房里是怎样的煎熬,只要设想一下躺在产床上的人是岑曼,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60章 蒸馏(二) 孩子出生以后,叶思语就转到了一家私密性很好的私家医院。在余修远的陪同下,岑曼去过几次,每次都抱着那小婴儿不舍得放手,反倒是余修远,让他抱一抱都推三阻四的。 到底是年轻,叶思语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不过几天,她就可以下床走走跳跳,精神状态也十分好。岑曼抱着孩子,她就坐在旁边喝炖汤,这一大一小互看着瞪眼的场面实在逗趣,她低声说:“你什么时候跟余哥哥生一个呀?” 岑曼轻轻地触摸着那张小脸,脸也没转:“谁知道呢!” 听见岑曼的声音,小家伙以为她在跟自己说话,像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珠正注视着她。她做了个鬼脸,小家伙就发出糯软的吱呀声,小手挣开襁褓挥舞着。 叶思语说:“这丫头正对你笑。” “真的吗?”岑曼倍感惊奇,前些天过来,小家伙都在睡觉,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发笑的样子。 “对。”叶思语温柔地说,“她也很喜欢你。” 岑曼很高兴,随后好奇地拉着她询问她家宝贝的事儿,刚聊得兴起,纪北琛就含蓄地下了逐客令:“孩子好像饿了。” 余修远跟他沆瀣一气,接收到他的暗示,便哄着岑曼回去。 岑曼不开心,出了病房,她对余修远说:“纪北琛干嘛老要赶我走?我多抱孩子一阵子,孩子又不会少一块肉……” “确实不会少一块肉。”余修远点着头,但很快话锋一转,“可是他担心你跟叶思语又搞什么小动作,你俩这么诡计多端,他怎么可能不防着你?要是你再摆他一道,让她们母女在自己眼皮底下消失,他以后就不用出来混了。” 如今岑曼体会到什么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前她总担心纪北琛把余修远带坏,现在终于轮到这混蛋提心吊胆,却束手无策。想到纪北琛气急败坏的样子,她乐得咯咯地笑,惹得余修远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她。 后来余修远也忍俊不禁,他问:“你有必要这么得意吗?” 岑曼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纪北琛这回不走运了,以后我有事没事就去找叶子,反正他又奈我不何!” 余修远笑道:“看来你对他怨气不浅啊。” 岑曼瞥向他,幸灾乐祸地说:“幸好你没有得罪叶子,不然你也没有好日子过。” 他们这一路说说笑笑的,余修远突然想起了母亲的话,于是问她:“今晚来我家吃饭?我妈跟我提过很多次了。” 今晚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父亲也有空回家吃饭,岑曼都是走得开。答应之前,她问:“我应该用什么身份去你家吃饭?” “你喜欢。”余修远很无所谓地说,半秒后补充,“反正我爸妈和爷爷会自动为你转换成他们所希望的身份。” 岑曼“唔”了一声,接着说:“那我跟你回去,不就是等于默认了他们的想法了吗?” 余修远循循善诱:“这是明摆着的事实,不用再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去证明。” 岑曼有点难以启齿:“可是,上次我……” 不用她明说,余修远就猜到她所指的是哪一次。那次把岑曼约到家里,母亲试着探问他们的想法,结果岑曼便以为自己用长辈的力量向她施压,一怒之下就彻底否认了他们的关系。 岑曼没有把话说下去,因为她发现余修远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他那样子显然知道了然于胸,听着她支支吾吾的还不肯表态,肯定在看自己的笑话。他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她不满地甩开他的手:“笑什么笑!” 长臂一伸,余修远便轻松地将人勾回来,他语带笑意:“知道着急了?我记得你当时说不跟我结婚说得可爽快了。” 岑曼恼羞成怒:“还笑!” 眼看着就要过火,余修远将她搂得更紧:“我已经把所有过错都往身上揽了,你怎么还这样跟我置气?” 这话让岑曼不解,她不解地看着余修远,用眼神无声地询问他。他不说话,她只好发问:“上次的事,你怎么跟他们解释的?” 余修远的表情有几分委屈,但语气却很轻快:“怎么解释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把我当成十恶不赦的坏人,把你这个温顺和气的小丫头气得变了一个样,现在我妈最喜欢就拿你哭得眼睛都肿了那件事情做文章,我可没少被她唠叨。总之,在他们眼里,你就是可怜巴巴的受害者,要是你跟他们告我的状,不管谁是谁非,肯定也是我的问题。” 岑曼忍不住笑起来:“原来你为了我牺牲了这么多,我可无以为报呀。” 她笑得实在好看,余修远情不自禁地亲了亲她:“最好的报答,你已经做到了。” 跟母亲交待了一下,岑曼就随余修远到家里吃饭。她想回家一趟的,因为她也为他们带了新年礼物,本想拜年的时候才送出去的,但没道理空着手去他家作客,干脆就提前拿给他们。 “难怪你的行李这么多。”余修远问她,“都是什么礼物?跟我说说,我帮你把把关。” 回想了一下,岑曼回答:“给杜阿姨的是精油,给余叔叔的是茶叶,给爷爷的是烟斗。你觉得怎么样?” 他摇头:“不怎么样。” “啊?”岑曼有点失望,“哪样不好?” 余修远虚咳了声,有模有样地说:“全部都不好,你要是给他们一个确切的婚期,绝对胜过这些一百倍。” 岑曼知道自己又被他耍了,本想凶他,然而最终却不自觉地弯起了唇角。 视线扫过时钟显示屏,岑曼算了算时间,这一来一回也需要大半个小时,加上恰逢下班时分,要是交通繁忙的话,说不定还要长辈们等他们吃饭。她向余修远询问意见,余修远就说:“那先不拿了,其实你人到就好,他们真不在乎这些虚礼。你如果一定要在乎,可以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岑曼当然不会考虑他那阴谋诡计,她到附近的烟酒行选购了两瓶葡萄酒,正想翻出钱包结账,结果他先一步把银行卡递了过去。 收银员利索地接过去刷,岑曼想阻止也阻止不来,她压低声抱怨:“这是我给杜阿姨他们买的,你抢什么功劳!” 余修远知道她意不在此,她真正抱怨的,想必是自己主动结账。他一语双关地说:“你跟我还需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跟他在一起这么久,岑曼不可能没听懂他的意思,她没有应声,不知怎么就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对于岑曼的到访,余家几位长辈自然是无任欢迎。于席间,他们很热情地给岑曼夹菜添肉,不一会儿,她的饭碗已经装得满满的。 被冷落的余修远一脸愉悦,眼见着岑曼即将把碗里的饭菜消灭掉,他便凑热闹般给她多夹了一根鸡翅,并毫不意外地被她瞪了一眼。 跟钱小薇一样,杜婉玉也说:“你们在斐州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这次回来,我看你俩都瘦了,尤其是曼曼。女孩子虽然要注意身材,但远不如身体重要呀。” 岑曼唯唯诺诺地点头,而余修远在旁窃笑。 顿了三两秒,杜婉玉又对岑曼说:“你要是不把身体养好,生孩子的时候就遭罪了。你看小纪那媳妇,瘦瘦弱弱的,我见了也替她捏一把汗。” 此话一出,岑曼脸红,余修远则唇角一僵,再也笑不出来。 或许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他们饭后聊天时也不过说说家常,没有像上次那样突兀地问及两人的婚事。 中途余修远被父亲叫到了书房,岑曼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他给了她一记安抚的眼神,随后才跟着父亲上楼。 他们这番无声的举动,全数落在杜婉玉眼里,直至儿子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她才对岑曼说:“曼曼,你跟阿姨说句老实话,你想不想嫁到我们家来?” 客厅里就剩下她俩和余老爷子,余老爷子耳力不好,不太听得见她们有意压低的声音。他坐着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并没有留意她们的谈话。 这问题并不难回答,岑曼心里早有了答案。在杜婉玉殷切的目光下,她垂着眼帘,半抿着唇瓣点了点头。 杜婉玉喜上眉梢,拉住岑曼的手,轻柔在拍着她的手背:“有你这个答案,阿姨就放心多了。” 犹豫了一下,岑曼还是决定告诉她:“阿姨,上次闹分手,其实大部分的责任都在我身上,是我不懂事乱发脾气,所以才会闹得这么厉害的。” 杜婉玉微微怔了怔,继而开口:“小远可不是这样说的。” 岑曼不做声,她低着头等着受训,不料杜婉玉却说:“就算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小远是存心维护你的。无论是谁的责任都没有关系的,只要你们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过后学会反省和改正,不再重蹈覆辙就可以了。你们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不用着急,也不用感到畏惧,终有一天,你们也会变得懂事、变得成熟的。” 此后她们还聊了很多话,待余修远重回客厅,杜婉玉才惊觉时间飞逝:“原来这么晚了。曼曼,要不你今晚就别回去了,明早我们一起去喝早茶!” 第61章 蒸馏(三) 岑曼也没察觉已经这么晚了,还在犹豫的时候,她听见余修远说:“那就留下来吧。我们都喝了葡萄酒,这么晚也不好叫小李过来。” 这理由实在蹩脚,岑曼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没有听见反对的声音,杜婉玉就说:“那我去整理一下房间。” 余修远搂过母亲的肩膀,半拥着她往楼梯走去:“这些事情让我去忙吧,您早点休息。” 杜婉玉也不坚持,她回头对岑曼说了句“晚安”,随后先到楼上休息了。 由始至终,岑曼也没发过声。余修远朝她伸手,她才说:“知子莫若母呀。” 余修远轻笑起来:“走吧。” 虽然客房不缺,但余修远还是直接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卧室。她转头瞥了他一眼,他就说:“住客房多麻烦。” 一进门,岑曼就发现他卧室的窗帘和墙纸都换了,而且还不是他惯用的风格,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父母知道她在余修远这边,即使她这么晚不回去,他们也没有催促,想必已经猜到她会留下来过夜。尽管如此,她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电话是岑政接的,等女儿说完,他知叮嘱了一句“不要太晚睡”,然后就挂断了。 余修远进衣帽间给她拿了一套睡衣,随后替她开了浴室的灯:“你先洗,我有个要紧的电话要回复。” 时至岑曼从浴室里出来,余修远还在阳台跟别人通话。听见里面的声响,他便挂了手机,拿走她怀抱里的衣服,帮她拿给佣人清洗:“到床上盖被子吧,外面冷。” 卧室里开了暖气,岑曼不觉得冷,但还是很听话地窝到他床上。余修远应该在忙公事,他出去以后,好半晌都没有回来。她睡意未浓,于是刷着微博打发时间。 没过一阵子,叶思语就发来几条微信消息。岑曼点看一看,是几张照片,拍的全是她家那可爱的小闺女。 孩子身上穿的是岑曼上回买的一套纯棉婴儿服。衣服是奶黄色的,上面印着精致的碎花,这丫头个子小巧,头发又软又蓬松,看起来毛茸茸的,像一只刚破壳的小鸭子。 后面几张照片,小丫头也是睁着圆滚滚的眼珠子的,隔着屏幕,岑曼也被那绵软的眼神迷得一塌糊涂,真想飞奔过去亲她一口。 紧接着,叶思语发来一条语音:“妞妞穿了新衣服就不肯睡觉了。” 岑曼一连给她发了几个表情,随后也发了一条语音:“妞妞以后肯定跟你一样漂亮,不,应该比你更漂亮。” “千万别像纪北琛。”很快,岑曼又补充了这样一条语音,接着还加了一个[doge]。 可能纪北琛也在场,叶思语换成文字回复:“跟我想的一样……” 最后一张照片是叶思语抱着孩子拍的,叶思语虽然还穿着医院的病服,但却美丽依旧,身上那柔和的母性光辉,使她添了几分温婉。岑曼越看越是羡慕,就在她把那几张照片翻来覆去地欣赏时,余修远推门进来了。他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她身上,两人的视线她举了举手机:“叶子给我发了妞妞的照片,你来看看呀。” 余修远坐到床边,拿着她的手机端详了一下,他说:“这不是那套我觉得很丑的衣服吗?” 那套婴儿服确实是他们一起去购买的,当时余修远笑她眼光不佳,竟然选了一套这么奇怪的。她觉得男女间的品位实在悬殊,明明那么可爱,他偏偏觉得丑…… 多看了几张,余修远又说:“要是换成粉红色那套,肯定很好看。” 岑曼反驳:“已经买了粉红色的公主裙了,衣服就应该换个颜色!” 余修远不以为然:“好看的话,就算颜色一样也没关系。” 岑曼有点啼笑皆非:“没看出来,原来你是个粉色控。” 将手机还给她,余修远捏了下她的脸蛋:“好了,别老是盯着那小妞看,又不是自己家的。” 她脑子一热,勾着余修远的脖子说:“我们也要个宝宝好不好……” 柔软的身体贴着自己,余修远下意识将人圈入怀里,她刚洗过澡,身上带着的那沐浴乳的清淡幽香涌入鼻端,他的心开始发痒:“你勾引我的手段真是越来越高明了。” 初时岑曼还不懂,反应过来后就觉得羞怯,她推着他,他却纹丝不动地抱着自己,还在耳边吹气:“我精力有限,暂时只能带一个宝宝。” “现在哪儿来的宝宝?” 暖暖的气息扑在敏感的肌肤上,岑曼又缩又躲,而他像是故意的,继续用同样的方式问她:“你不就是吗?宝宝……” 在最亲密的时刻,余修远也不过唤她的乳名,像宝宝这么肉麻的称呼,她还是第一听见。没等到她的回应,余修远又叫了一声,她窘迫不已:“别乱叫,恶心死了!” 低沉的笑声从余修远的胸腔传来:“我觉得挺适合你的,宝宝。” 岑曼捂住耳朵抗议:“不许叫!” 余修远的笑意更深:“不叫就算了,毕竟你比宝宝有趣多了。” 直至余修远洗过澡出来,岑曼的耳根还是烫烫的。她缩在大床一角假寐,余修远把丝被掀开时,她也一动不动的。 瞧见她的睫毛正轻微地颤动着,余修远便猜到她尚未入睡,他半个身体都压在她身上,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尖:“装睡的宝宝……” 岑曼倏地睁开了眼睛,张牙舞爪地想揍这可恶的家伙。余修远原本能够轻易闪躲,不过想她又不舍得下重手,干脆就由着她乱来。她很快就打得手疼,一抬头就看见他脸上的坏笑,她心有不甘,张嘴就往他胸口咬了下去。 隔着一层睡衣,岑曼那点力气根本不会带来任何疼痛。尽管如此,余修远的身体却猛地绷紧,连呼吸也变得凌乱。 那硬邦邦的胸肌让岑曼咬得嘴巴发酸,她松了口,伸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想看看哪儿咬打起来不费劲。 当那纤细的手逐渐下移,余修远突然利索翻身,牢牢地将她压在身下。 不需有进一步的举动,岑曼已经嗅到危险的气息。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忍不住开口提醒他:“阿姨说明天要跟我喝早茶。” 余修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知道。” 说完,他就用灵活的手指挑开了她的衣扣,她刚有些许动静,他便沉声诱哄:“别动。” 这两个字简直是咒语,岑曼听了,还真的乖乖躺着不动。 其实岑曼身上就是虚虚地套着他那宽大的睡衣,她嫌睡裤太长,因而懒得穿。当衣扣越解越多,雪白的肌肤越露越多,锁骨、雪乳、蛮腰……逐一被展现眼前。 今晚余修远的耐性好的出奇,他没有像上两次那样直奔主题,反而慢条斯理地挑弄着她。在他眼里,她似是最珍贵的宝贝,他虔诚而热切地吻遍她身体的每一处,成为被她倾倒、却又主宰着她所有的裙下之臣。 细密的汗水凝聚成珠,岑曼身上每一寸沉睡着的神经都被他的手指和嘴唇所唤醒。她仿似置身于茫茫的云海深处,身体腾空,无所依附,然而感官却无限被放大。 在神魂颠倒之际,内心的渴望如潮汐般汹涌,她紧紧地抱着余修远,软声对他说了一句话。 密密的亲吻落在她唇上,她并不觉被抚慰,反倒难过得红了鼻尖。 余修远哪儿受得了她这副样子,他半撑起身体,伸长手臂在床头柜里摸索着。岑曼知道他的意图,她摁住他的手,半咬着唇向他摇了摇头。 这番举动未使余修远改变主意,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乖点儿。” 看着他用嘴撕开包装,岑曼作了最后的挣扎:“到时候我们可以结婚了……”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我不要你为了孩子嫁给我,我更不要为了孩子娶你,我可以慢慢等,总要你心甘情愿的……” 最终余修远还是将措施做得滴水不漏,埋身在那片温软,他舒爽得几近失控。点点泪花从她眼眶溢出,他俯身吻掉,但动作不自觉又张狂了些许。 岑曼浑身翻着粉红,共他一起攀过了璀璨之巅,她软软地窝在他怀里,倦得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余修远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她的小腹,突然喃喃地说:“怎么可能……” 岑曼动了动,费了很大的劲儿才说:“什么?” 余修远说:“这么小的地方,怎么可能孕着孩子?那该有多辛苦……” 将手搭在他手背上,岑曼有点感慨:“所以说,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余修远“嗯”了一声,继而就没有接话。片刻以后,岑曼的呼吸平缓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将她藏进怀中,不久便满足地沉睡。 翌日清晨,杜婉玉起了床就去客房看看岑曼醒来没有。她在门外敲了两下,半晌也没有任何回应,她便轻手轻脚地将门打开。看见里面空无一人,更没有被入住的痕迹,她心里就有了答案。 走到儿子的卧室门前,杜婉玉同样是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这次即使没有任何回应,她也没有擅自将房门打开。 不一会儿,房门被轻轻地拉开了一条小缝,余修远探出头来,压低声音说了声“早”。 由于急着出来开门,余修远连上衣也没穿,见了他这么样子,杜婉玉的眉心微微蹙起:“把衣服穿上,我在这里等你。” 半分钟以后,套上睡袍的余修远再次从里面出来,他将房门关紧,同时告诉母亲:“曼曼还在睡。” 杜婉玉点了点头,然后示意他去书房说话。 余修远听话地跟上,刚走进书房,母亲不满的声音立即响起:“小远,你也太放肆了吧!” 那语气中带着几分凌厉,余修远只摸了摸鼻子,没有作任何辩解。 杜婉玉有点头疼:“别说结婚,你们连婚都没订,怎么就乱来呢?” “妈……” 杜婉玉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肯定觉得我的思想落伍守旧,但我们这一辈就是这么落伍守旧的人。这种事女孩子肯定吃亏的,你……唉!” 余修远承诺:“我一定会娶她。” 杜婉玉一句话把他堵死:“你倒是娶啊!” 第62章 蒸馏(四) 这话让余修远顿然醒觉,他看着母亲:“妈,我也知道您在想什么。” 被儿子看透了心思,杜婉玉脸上并无波澜,她平静地说:“既然这样,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了吧?” 余修远有点后悔,他一时贪欢,如今又多给了母亲一个催婚的理由。斟酌了三两秒,他回答:“我会让您满意的。” 杜婉玉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她的态度倒没有刚才那么强硬:“是这样就最好。你妈我老了,经不起你们这些小年轻的折腾,赶紧给我安定下来吧。” 沉默了一下,杜婉玉转了话题:“对了,前些天我碰见小雍,问了下你们公司的状况,听说你在斐州的项目已经结束一段时间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斐州的项目确实早已竣工,余修远没有提及,但母亲问起,他便说:“既然在斐州设立了分部,我想在那边拓展一下业务。” 这答案没什么好挑剔的,杜婉玉倒笑起来:“理由挺充分的。依我看来,是因为曼曼还在留在斐州工作吧。” 余修远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杜婉玉犹豫了一下,随后开口:“我还听说了一件事……” 余修远看向她:“您的消息还挺灵通的,又听说什么了?” “是跟几年前那家窃取你们核心机密那家研发机构有关的。”杜婉玉看了看儿子的脸色,“那家研发机构的背景,你以前查不出来,现在应该清楚了吧?” 余修远点头表示清楚,接着问:“周睿他们来过?” 杜婉玉说:“是我去过斐州。” 余修远有点诧异,不过很快,他就猜到了前因后果:“您不会知道我请二婶约妇科医生,就马上亲自去斐州了解情况吧?” 光看她的表情,余修远就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他无奈地摇头:“真败给您了!” 杜婉玉虚咳了一声,随后继续刚才的话题:“疏影丫头告诉我,她说疏影那家公司的高层,跟那家研发机构好像渊源不浅。这件事你没跟曼曼提过吧?不然的话,她应该不会做得这么卖力了……” “曼曼喜欢那份工作。”余修远的声音没什么起伏,那态度像在谈论着一件普通事情。 核心机密被出卖,那场变故差点压垮的不仅是公司,还有余修远信念和理想。当初他满腔热血和干劲,正准备和志同道合的校友闯出一片新天地,可惜天不遂人愿,他最终被自己亲密的战友背叛,几乎一败涂地。 这些年来,余修远亦难以释怀,他一直明察暗访,但也未能查出这个研发机构的幕后主脑。后来,他那位神通广大的堂妹夫,不知道怎么得知了这件往事,更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把这家机构的底细全部给掀了,还以此表达向自己示好的诚意。从那以后,他确实对周睿另眼相看,毕竟这男人确实不那么简单。 这家研发机构的前身是一个颇具实力的实验中心,后来因故而衰落,被一个华人收购。当年他们还用同样的方式从多家实验室购来核心技术,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以改良,相当于省去了最艰苦、最繁琐的阶段,差点算得上坐享其成了。 不过,这家机构在三两年前突然就销声匿迹,根据周睿所调查到的信息,这是因为一直为它作支撑的神秘资金流突然断了。这资金流的来源比研发机构的幕后主脑还要深藏不露,他们多番追查,始终未能摸到源头。 直至余修远接下雅蕾的单子,在机缘巧合下,他发现了蛛丝马迹,随后让周睿沿着这个方向追查,结果不出他所料,为那家研发机构提供运作资金的,正是梁溯。 周睿曾经问过他,要不要以牙还牙,他只是一笑置之。若他真想报复,机会真是多不胜数,不过他却什么都没做,一是因为岑曼的处境,二是因为他懒得再惹风波。 当年的事,那家研发机构的做法确实不厚道,但最关键的还是他入世未深、不知人心险恶,才会吃了这样一个大亏。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件事为他上了很生动、也很深刻的一课,自那以后,他在处理人际便有了更深层的看法。 当然,要是年轻几岁,余修远或许还是会做点什么泄愤,现在经历多了,人也成熟了,曾经耿耿于怀的,似乎又变得无法要紧。毕竟,他如今最看重的,是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儿子的反应远比杜婉玉想象的要冷静得多,她记得他当年有多么气急败坏,听闻这个消息,她挺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这么一来,他也算是用最平和的方式解开了一个死结。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问:“过后你也不打算跟曼曼讲了吗?” 余修远摇头:“她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在这工作上,我不想让她白费心思。” 余修远看得出来,梁溯还是挺关顾岑曼的,若他不是另有企图,那就是为当年的事作补偿。 据余修远所知,梁溯这个人黑历史不多,他对生物研究情有独钟,但又不被家族看好,最终被迫从商。他虽然秘密拨款支持的那家机构,但对其运作却很少过问,也从未参与其中决策。其实余修远倒觉得他确实是不知情的,他若真是那种热衷于坐享其成的人,这分子料理这个项目时,就不会亲自进实验室动手研究。尽管这不全是他的过错,余修远对他还是有几分不爽,假如他敢待薄岑曼,这次肯定会连本带利地向他索回所有。 在书房跟母亲详谈了一番,余修远才回卧室。 岑曼还没有醒过来,她换了个睡姿,细长白皙的胳臂搭在藏蓝色的床单上,那强烈的色差十分显眼。 余修远动作轻柔地将她的手收进被窝,不过洗漱出来后,那截胳臂又晾在了外头。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她睡得那么舒服,他便重新上了床,掀开丝被在她身侧躺下来。 他的动作也不大,不过岑曼却翻了个身,手很自然地环在他腰上。他微笑,俯首就吻住了她半露的额头。 这下岑曼算是彻底地醒了,她艰难地抬了下眼皮,不足半秒又闭上:“刚去哪儿了?” 将她铺开的长发绕回而后,余修远又亲了亲她的脸颊:“你刚醒过?” 岑曼用鼻音“嗯”一声,刚才是被冷醒的,她下意识想找一个温暖的怀抱窝进去,闭着眼在床铺摸索了很久,结果还是扑了个空。她茫然地拥着被子坐起来,环顾房间却没发现余修远的踪影,于是就失望地倒回床上,不一会儿又再堕入梦乡。 他没了下文,岑曼再度发问:“刚去哪儿了呀?” 余修远说:“妈来叫你起床,我去给她开门。” 听了这话,岑曼立即从被窝里弹出来,低低地说了句“糟糕”。她转头看向余修远:“几点了?” 余修远慢悠悠地抬起手腕,瞥了眼腕表回答:“还差两分钟就九点了。” “你怎么不叫我起床!”岑曼埋怨,昨晚她答应杜婉玉去喝早茶,没想到自己竟然睡过头了。 余修远还是那样悠然,他安抚她:“没事,我妈会体谅你的。” 领悟到他话中的深意,岑曼的脸渐渐红了,她拿起手边的枕头甩过去:“余修远你这个坏蛋!” 他将手枕在脑后,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还明知故问:“我又怎么了?” “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岑曼气不过,于是就把枕头捂在他脸上,不想再看到他唇边的坏笑。 这男人不挣扎,也不发出一点声响。不过五秒,岑曼就惊慌地推开枕头,瞧见他双目紧闭,她低头拍着他的脸:“诶,你没事吧?” 话音未落,余修远突然一个翻身,反向她压在身下。他捏住她的下巴,不正经地说:“有事,不过你做做人工呼吸之类的,我就可以缓过来了。” 岑曼伸手掐他的腰:“你想得美!” 最终他们还是缠绵地亲在了一起,岑曼身上那松松垮垮的睡衣歪到一边,圆润的肩头和性感的锁骨露了大半,上面有他烙下的印记,他眸色一深,随即又在上面细细地吻着,那艳丽的红痕又加深了几分。 岑曼还是挺怕他这样又啃又咬的,她拍打着他的背,可怜兮兮地说:“要流血了……” 余修远低笑了声:“我怎么舍得……” 经这么一闹,他们将近十点才走出卧室。或许长辈们都猜到里面时什么情况,因而中途没有人催促他们起床。 昨晚加今晨的痕迹,看上十分明显,岑曼的手袋里连遮瑕膏也没有。她原本不打算出门见人了,最终余修远千诱万哄的,总算让又恼又羞的人平息了怒气,围着他的围巾到楼下吃早餐。 佣人替他们把小米粥和糕点端出来,本想帮他们盛到碗里,余修远就接过勺子:“让我来吧。” 岑曼别过脸不理他,他低声说:“别气了,先吃点东西。” 终于等到这两个孩子下来,杜婉玉便过去陪他们吃早餐。岑曼见了她,立即就敛起那点小脾气,礼貌地说:“阿姨早上好。” 看见母亲过来,余修远像见了救星一样,不由得松了口气。 “早哟。”杜婉玉笑着说。她已经吃过早餐,余修远问她还吃不吃,她便说,“吃一点吧。” 余修远进厨房拿碗勺,饭厅里只剩她俩。岑曼有点歉意:“今天睡过头了,我下回再跟您去喝早茶。” 杜婉玉还是笑眯眯的:“没关系。昨晚睡得很好吧?” 不知怎么地,这么简单的问句,岑曼却听出了千百样的意思。她不敢抬眼,只是含糊地应声:“嗯。” 杜婉玉本想留岑曼在家里吃午饭,但岑曼却表示想回家,她也不便勉强,于是让余修远把人送回去。 余修远自然很乐意接受这个任务,他全程都春风满脸,车子停在她家门前,他便想下车陪她回去。 “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岑曼说,伸手开门,却发现他还没解开中控锁。 她看向余修远,余修远说:“笑一个才准下车。” “不笑!”话虽这样说,但她的唇角却不自觉上扬。 余修远唇角那弯起的弧度跟她的一模一样,恋恋不舍地道了别,他才放她回家。 第63章 最好时光(一) 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余修远却变得越来越繁忙。他回了霜江,欧阳雍自然将本属于他的工作全部交还,还学他那样给自己放了一个长期,跟妻子一起去度假。 岑曼知道他忙,平时也很少打扰他。每天她就陪着母亲在家里吃吃睡睡,偶尔也去岑曦那边串门子,当然,她现在再也不敢随意用钥匙开门,出发之前也事先打好招呼,免得历史重演。 时间过得飞快,岑曦结婚将近一年了。岑家两位长辈开始催促她要孩子,岑曦的态度依旧我行我素,嘴上是答应了,但就是没有行动。岑曼好奇就跑去问她为什么还不生个小宝贝给自己抱一抱,她很警惕:“你不是妈派来的奸细吧?” 岑曼摇头又摆手:“当然不是!” 岑曦问她:“那你急什么?” “没呀。”岑曼说,“我只是好奇你跟姐夫的宝贝是长什么样子的。” 岑曦笑她:“你好奇一下你跟余修远的不是更合适吗?” “哪有怎么快!”岑曼嘴上这样说,但脑海里不自觉地往这方面想着。要是生一个男孩子,她希望他能像余修远那样剑眉星目、英气逼人,长大以后能有一番作为。假如是一个女孩子,她就希望她能像自己一样,找到一个疼爱自己的男人就够了。 面对一脸荡漾的岑曼,岑曦自然知道自家妹妹口是心非。她想了想,又说:“就算你不想快,杜阿姨他们也等不及。” 她的话打断了岑曼的美好设想,她立即问:“为什么?” 岑曦告诉她:“前些天我带人去家里做地板护理,恰好遇到余叔和杜阿姨了。” 岑曼很惊讶:“他们来过家里吗?” 回想了一下,岑曦说:“那天你好像跟余修远去哪儿吃饭了吧,我想他们也是挑你们不知情又不在场的时机碰面的,不巧又被我撞见了。” 岑曼追问:“他们聊了什么?” “他们还能聊什么呢?”岑曦说,“看来我家又准备办喜事了。” 这句话一直在岑曼的脑海中回旋,直至回到家中,依旧言犹在耳。 钱小薇正准备做饭,看见女儿抱了这么多东西回来,于是就问:“又出去乱花钱了?” 将大包小包放下以后,岑曼说:“没有,我今天去了姐姐家,她让我带回来的。” 钱小薇出来翻了翻,继而就让她把东西放好。 岑曼欲言又止,她跟着母亲进厨房,随手拿起蒜头帮忙剥着。 见状,钱小薇直皱眉:“你没看见我已经剥好了了吗?” 顺着钱小薇的手指,岑曼确实看见了一盘剥好的蒜头,她“哦”了一声,然后想拿走母亲手里的菜刀:“妈,我帮你切。” 钱小薇连忙将菜刀挪到她够不着的地方:“当心点,你爸昨天才磨过这刀子,可锋利了!” 岑曼只好将手收回,钱小薇转过头,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你怎么了?不是又跟小远吵架了吧?” “才没有,”岑曼说,“我们好着呢!” 尽管女儿否认,但钱小薇仍旧抱有怀疑:“那你怎么怪怪的。” 犹豫了片刻,岑曼还是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我听姐说,前几天杜阿姨和余叔叔来过……” 此话一出,钱小薇就什么都明白了。既然岑曼知道了,她便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啊,他们来说了一下你跟小远的事。” 顿了半秒,她补充:“婚事。” 如此简单的两个字,冲击力一点都不小,岑曼突然庆幸自己手里没有拿着菜刀,不然很可能会遭殃。她不好意思发问,本想等母亲细说,结果等了又等也没等到下文,于是只好开口:“那你们怎么说?” 钱小薇重新将头转回去,她一边将猪肉切成肉片,一边不咸不淡地说:“我们还能说什么,你喜欢就好。” 岑曼抿着唇。 钱小薇接着又说:“不过,我也跟你的杜阿姨他们说了,你自小就被惯坏了,二十多岁的姑娘还跟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闹脾气闹别扭,如果小远真把你娶进门,还真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语气难辨真假,岑曼一时也听不出母亲在教训自己,还是果真这样说了。她捂住自己的脸,像往常那般撒娇:“妈,哪有你这样贬低自家女儿的身价的?” 钱小薇用同样的语气回答:“我说的都是事实。不仅这样,你还不懂得照顾自己,经常丢三落四,要是没人看管,生活不知道会糟糕成什么样子。” 岑曼啼笑皆非:“要是您把人家吓跑了怎么办!” 钱小薇说得很淡然,并没有半点惋惜的意味:“那只能说明我们没有缘分了。” 这晚岑曼闷闷不乐的,连餐桌上有她最爱的沙茶牛肉和黄金豆腐,她也没吃几口。 看见女儿这副样子,岑政饭后就去敲她卧室的门。那丫头很快就过来开门,虽然她有意掩藏自己的情绪,但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岑曼侧身让父亲进门,同时听见他说:“在干嘛呢?” 她回答:“躺着没事干。” 岑政的表情并不严肃,他坐到她的梳妆椅:“是不是跟你妈怄气了?” 岑曼摇头。 岑政不相信:“还说没有?你今晚吃饭一直低着头,你妈让你夹菜你也不怎么动手,明明就是不高兴。” 岑曼说:“那是不开心,而不是跟妈怄气。” 岑政的语气很宠溺:“是什么事情让我家曼曼不开心了?” 将傍晚跟母亲的谈话复述了一遍,岑曼很不确定地说:“爸爸,我真有那么差劲吗?” 得知事情缘由,岑政笑了:“就为了这点事?你该不是担心小远不敢把你娶回家吧?” 她脸蛋一热:“爸,连你也笑我!” “好了,不笑了。” 话虽如此,但岑政却笑意不减:“老实跟你说吧,你妈没跟他们讲过这样的话,不过倒有很含蓄地提过你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这不是想让他们知难而退,而是希望他们能够像我们一样,包容你的小毛病……真正的家人,是不会介意你的缺点和不足的,你不需要对自己没信心。” 说到这里,岑政摸了摸下巴:“当然了,他们好像也很清楚你的坏脾性,看来你没少给小远苦果子吃。” 岑曼又脸红了。 岑政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爸妈只能帮到这里了,接下来的,就只能靠你自己去经营了。” 对于父母的苦心,岑曼终究能够理解透彻。虽然他们没有直说,但她知道他们已经同意了这门婚事,往后的一切便全权交由自己作主了。 这件事余修远应该还不知情,岑曼曾向他探过口风,他什么也没听出来,只问她要不要去倾城娱乐二十周年庆典。 这次的周年庆典是以慈善派对的形式举行,倾城娱乐算是业内翘楚,纪家在圈内人脉甚广,出席这才派对的,除了倾城娱乐旗下的签约艺人,还有很多娱乐公司的高层及知名度颇高的明星也会出席。岑曼看过那张节目单,当晚有几个她很喜欢的歌手会登台献唱,而她最近很欣赏的男演员也会现身表演,她非常心动,于是就答应前往。 余修远手中有十来张贵宾席的门票,他拿着没用,于是全给了岑曼。岑曼本想跟家里人一起去,结果父母说不喜欢那种场合,而岑曦又只顾着跟丈夫培养感情,都不愿意前往,最后便把门票都赠予好友。 由于他跟纪北琛关系匪浅,手里还持有倾城娱乐不少的股票,自然会被邀作上宾。岑曼不喜欢坐到那种万众瞩目的位置,因而打算跟几个朋友坐在贵宾席挥挥荧光棒就算了。 最近忙于工作,余修远跟她见面的机会已经少得离谱,好不容易有机会跟她腻歪,他必然不会放过。 慈善派对举办前夕,余修远专程到她家接人,岑曼见了他,故意很夸张地“哇”了一声,笑他:“哪儿来的大明星?” 为配合今晚的庆典,余修远穿了一身手工西装,袖扣领带一样都没少。听了她的话,他一手将她逮进车里,同时笑着问:“要不要给你签个名?” 岑曼说:“你的签名太值钱了,随便签一个,可能都牵涉百万千万的大单子,我可不敢乱要。” 余修远并不赞同她的话:“在我面前,你没有不敢的事情吧。” 岑曼笑嘻嘻的:“好像是哦。” 前往会场之前,余修远先带她去了一家幽静的住所。那住所占地并不大,前来开门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家,走进屋里,岑曼就看见墙壁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相框,里面全是他跟名流巨星们的合照。 那老人家很沉默,他举手投足间尽是从容淡定,岑曼猜到他一定大有来头,趁他进了房间,她便压低声问余修远:“他是谁呀?” 余修远很简单地说:“退休的造型师,蔡师傅。” 岑曼的眼睛再度掠过墙壁上的照片:“是不是那些大明星御用的造型师?” 余修远捏了下她的脸:“以前是,不过今天是你的御用造型师。”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小姑娘从楼上下来,她对余修远笑了下,随后对岑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余修远在她后腰推了一把,说:“去吧。” 第64章 最好时光(二) 那个年轻的姑娘将岑曼带到了一个偌大的衣帽间。细看之下,岑曼又觉得这不仅是一个衣帽间,还是一个工作室。 这里除了放有琳琅满目的华衣丽服,还有书桌和资料柜,岑曼有点好奇,于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是设计师吗?” 那姑娘正拿着两袭礼服过来,听了岑曼的话,她笑了笑:“我只是跟我爷爷学一学而已,还算不上真正的设计师。他们都叫我爷爷做老蔡,叫我做小蔡,岑小姐也可以这样叫我。” 能被余修远信任的人,想必没有那么简单。她手中拿着的礼服,想必是她亲自设计的,岑曼忍不住说:“小蔡,你太谦虚了。” 小蔡仍是一笑,随后将其中一袭礼服和一个小纸袋交给岑曼:“礼服和内衣都是你的尺码,你先试穿一下,看看那一款比较好看哦。” 事前岑曼并不知道余修远帮她订做礼服,而他也没询问过自己的尺码,她以为礼服上身多多少少会有点误差,没想到却意外的熨贴。 两袭礼服的上身效果都很不错,岑曼最终选定了一款赫本风的露肩小黑裙。小蔡有点意外,她拿着另一袭苏绣小礼服:“我以为你会更喜欢这套。” 岑曼直言:“那套太招摇了。” 小蔡露出狡黠的表情:“可是那种场合,要的不是这个效果吗?” 岑曼眼珠一转,抬手指了指放在角落处的塑胶模特:“真要这个效果,我想穿那件会比较轰动。要不,你拿给我试试。” 塑胶模特身上穿着一件清凉的透视装,那轻纱菲薄,穿上的效果必定性感又撩人。小蔡诧异地看着她,随后摆手:“不行不行!” 岑曼挑眉:“这裙子已经被人订下来了?” “没有没有。”小蔡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解释道,“如果你穿这裙子,余先生……应该不喜欢。” 岑曼对她说:“别紧张,我开玩笑的。” 小蔡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让岑曼在这边稍等,随后就出去了。约莫半分钟以后,刚才给他们开门的蔡师傅就过来了,跟在他身后的还是小蔡,不过肩上多背一个大大的化妆箱。 蔡师傅抬着岑曼的下巴,仔细打量了片刻,就打开了化妆箱,在她脸上恣意挥毫。他们祖孙二人十分有默契,蔡师傅只要把手伸过去,小蔡就能准确地将他所需的工具拿过去,不过大半个小时就大功告成了。 赫本风小黑裙配经典的复古妆容,为岑曼平添了几分成熟和优雅。在镜中看着那个不一样的自己,她愣了半晌,才想起向蔡师傅道谢。 蔡师傅似乎不爱说话,他微微颔首,随后便把余下的头型设计等任务交由孙女处理。 岑曼暗自惊叹,这祖孙两人真是了不得,梳化服都可以一手包办,而且那水平还不是一般的高。 当岑曼重新出现时,余修远眼里闪过一丝惊艳的光。岑曼主动过去挽住他的手,仰起脸问他:“怎么样?” 余修远低头就想亲她,她眼疾手快地抵住他的胸膛:“我才刚化好的妆!” 其实余修远不过做过样子,况且还在外人在。他转头说:“小蔡,谢了。” 小蔡说:“该说谢谢的人是我,上次要不是你把实验室借给我,还帮我做了异物诊断,我也不会那么快调配好新的染色剂配方,做出一件让我满意的成衣。” 余修远说:“举手之劳而已。” 岑曼倒是出奇,只要跟化学相关的东西,这男人好像什么都懂。 蔡家人向来受恩不忘,她的眼睛在他跟岑曼身上穿梭:“总之我必须谢你。我看你们也快结婚了吧,假如不嫌弃可以找我们,到那个时候,无论什么大人物来预约,我都会推掉的!” 余修远倒喜欢她这个感谢的方式:“那我先记下了。” 岑曼悄悄掐了他一把,他脸部改色地跟小蔡道别,随后带着岑曼一同离开。 前往会场的途中,岑曼问他:“把我打扮得这么漂亮,你有什么企图?” 余修远逗她:“当然是为了能卖一个好价钱。” 岑曼鼓了鼓腮帮子:“卖了钱就拿去做善事吗?” 余修远点头,随后对她说:“今晚的慈善晚会,所有特别嘉宾都会捐赠一件私家藏品出来拍卖。我想来想去,我最值钱的,就是你了……” 她伸手揪住余修远的耳朵:“那你舍得把我拿去拍卖?” 余修远哈哈大笑:“当然不舍得。” 他们抵达会场时,很多圈中大腕和影星已经现身。余修远带着岑曼走特殊通道进入,没有接受传媒的拍照和访问。 这个慈善晚会自然少不了纪北琛。在这种正式场合,他一改平日浮夸轻佻的作风,拿着酒杯穿梭在来宾之中,还挺有做大事的风范的。尽管如此,岑曼还是看不惯这个男人,当余修远拉着她过去打招呼的时候,她有点不情愿。 纪北琛从侍应生的托盘上拿来两杯香槟,亲自递到余修远和岑曼手中。他眯了眯那双狭长的桃花眼,继而调戏岑曼:“岑小姐,你这是来拆我家女艺人的台吗?” 岑曼并不会觉得这是赞美,看了看纪北琛身旁的女伴,她便说:“有范小姐这样的大美人在,我怎么可能拆得了你们的台。” 今晚纪北琛的女伴是倾城娱乐的“一姐”范颖,范颖一身高贵性感的香槟色长裙,美艳得不可方物。她亲密地挽着纪北琛,半露的酥胸几乎贴在他的手臂,还时不时向他暗送秋波。 能爬到这么高的位置,范颖的手段并不简单。她眼力极佳,一看就知道这两位贵宾来头不小,说话时也带着几分谦谨:“那是记者朋友的谬赞,我实在惶恐。” 岑曼别有深意地说:“你家老板可不捧闲人,范小姐人美戏佳,绝对担得起那些美誉。” 范颖露齿一笑,声音柔得出水:“我看岑小姐才是真正的美人胚子。刚乍眼一看,我还以为你是sally呢!哦,sally就是张嘉绮,岑小姐应该认识吧,她可红可漂亮了,现在很多男孩子特别迷她。” 毕竟是同公司的艺人,相互的资源争夺总是少不了的。前些年范颖一人独大,占尽公司最好的资源,不过近来张嘉绮的势头勇猛,本属于她的资源也被瓜分不少,就如《二丁目的秘密》的女一号,她本来是内定人选,结果官方公布时却忽然换了人,气得她一连推了两个代言泄愤。 这种赞美的话从范颖口中说出,她即使怎样掩饰,也难以抹去那嫉恨之意。不过,在场的人却没有留心,听见张嘉绮的名字,他们表情各异,气氛瞬间就变了。 看见纪北琛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岑曼将手收紧,余修远的西服衣袖立即皱了起来。她吸了口气,皮笑肉不笑地对范颖说:“是吗?我可没有她那么漂亮迷人。” 范颖摆出一副惋惜的表情:“可惜sally在国外拍戏,来不了今晚的晚会,不然大家就可以交个朋友了。” 岑曼的手越收越紧:“没关系,我相信肯定会有机会的。” 就在她俩交谈时,余修远给纪北琛使了个眼色。接收到他的意思,纪北琛对范颖说:“全岱的王总来了,你帮我去招呼他。” 听得出老板有意使开自己,范颖爽快地应了一声,接着就提着裙摆走开了。 待范颖走远,岑曼冷哼一声:“纪哥哥艳福不浅呀。” 纪北琛抿了一口香槟:“你要是喜欢,我可以给你找几个。” 余修远虚咳了一声:“晚会快开始了,我们入座吧。” 纪北琛也不阻止他们,他只说:“招呼不周,你们自便就好。” 端详过岑曼的脸色,余修远问她:“生气了?” 岑曼口是心非地说:“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余修远了然地说:“那就是生气了。这事都过这么久,我连她的样子都记不得,你就别惦记着这件事了。” “我真没有生气!”岑曼停了三两秒,又说,“就算生气,也不是生你的气!” 余修远牵着她的手,笑道:“生别人的气多不值得,还不如看看等下有什么拍卖品,喜欢就投两件回家。” 晚会的上半场的影星和歌手的表演,下半场才是慈善拍卖会。被拍卖的珍品种类繁多,名画、古董、珠宝、玉器……全部都价值不菲,且低价亦不低。 这场拍卖会并不无聊,岑曼还挺喜欢看别人举牌报价的。每取出一件拍卖品,她就会兴致勃勃地猜测这件珍品将会以什么价位拍得,后来她觉得一个人猜太无聊,于是就叫上余修远一起猜。 余修远陪她玩了两轮。被拍卖的一件是翡翠佛像,另一件是红宝石项链,他两次都输了,岑曼就笑他差劲。他“唔”了一声,然后说:“光是这样猜很不起劲,要不我们来打赌吧。” 连胜两回,岑曼对自己很有信心,因而爽快地答应:“赌什么?” “如果我输了,我就帮你算计老纪,让你出一口气。”余修远唇角一勾,语气暧昧地说,“如果你输了,今晚不能走了……” 第65章 最好时光(三) 岑曼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确实很懂得捉自己的死穴,但后面那半句,她一听就觉得不对劲:“什么叫‘今晚不能走了’?” 余修远的眼睛直视着前方的舞台,似乎正目测着下一件拍卖品的价值。对于岑曼的提问,他说:“就是……你所想的那样。” 若非场内灯光晦暗,射灯亦没有打过来,岑曼那不自然的表情想必怎么也藏不住的。她侧过脑袋,压低声音说:“在大庭广众耍流氓,你也好意思!” “有吗?”余修远说,“我明明在合理地使用男友职权。况且,无论输赢,你也不吃亏。” 岑曼的脸又烫了几分,她嗔道:“才不是!” 余修远低笑了一声:“这么冷的天,有我帮你暖暖床,听着就觉得很不错吧?” 他们低语的时候,两位漂亮的礼仪小姐已经将下一件拍卖品取了出来。 余修远提醒她:“拍卖要开始了,这个赌,你敢不敢打?” 拍卖师打开锦盒,将里面的珍品展示在镜头前:“第八号拍卖品,是团庆集团董事长黄莉莉女士捐赠的复古珐琅胸针。” 经过刚才两轮的拍卖,岑曼看出他对珠宝玉器并不了解,且不清楚它们背后的收藏价值,因而两次猜测都与最后成交价相差了一大截。这一轮的拍卖品仍是珠宝,她也算占有优势,再想到纪北琛那欠扁的模样,她一咬牙就说:“赌就赌!” 余修远说:“不许反悔。” 胸针很特别,清雅的花朵形状,上面巧妙地镶嵌几颗色泽纯正的玛瑙,恰好跟明艳靓丽的珐琅彩相得益彰。 这样一枚小玩意,岑曼见了也很喜欢,她不禁赞美:“真好看。” 拍卖师做了简单的介绍,之后宣布:“这枚胸针的起拍价是28万!” 岑曼咋舌:“好看是好看,不过这起拍价也太高了吧!” 摸了摸下巴,余修远说:“这东西跟你前几天那披肩很配。” 岑曼差点被逗笑,她说:“几百块的披肩跟几十万的珐琅胸针,哪儿配了?” 余修远避而不答,只对她说:“你先猜吧。” 刚才那条红宝石项链,参与竞拍的贵妇甚至男人也不在少数,岑曼认为这枚胸针同样会引来一番竞争。沉吟了下,她说:“大概35万左右。” 她的话音刚落,余修远就很从容,又像很随意地说:“我觉得是50万。” 岑曼乐了,她笑余修远:“你乱来的吧?刚才那条红宝石项链,起拍价是20万,成交价才29万3千,这枚胸针被抬价的幅度应该也跟项链差不多呀。” “最后的结果要成交的时候才知道。”余修远的手指轻轻地叩着桌面,眼中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很快就有人举牌竞价,拍卖师洪亮亢奋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张夫人出价出28万5千……陈副总出30万……冼先生出32万……” 不多时,这枚胸针的叫价已经直逼35万。当然,到达了这个价位,大家竞价的热情便冷却了,貌似都在思索值不值得继续提价。 当一个年轻的女人报出38万,随后就没有人再举牌了。拍卖师喊道:“38万第一次……” 胜负几乎有了分晓,岑曼胜券在握,内心有点激动。她端坐在座位上,听着拍卖师继续喊:“38万第二次……” 就在岑曼等着拍卖师喊出第三次的时候,坐在身旁的男人突然动了动身,她正想转头,不料却听见拍卖师高声说:“余先生出价50万!” 在今晚这场拍卖会中,这是叫价差额最大的一次。这番激进的行为引起了场内的一阵小轰动,与他们相隔不远的纪北琛也转过头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还有哪位参与竞价?”拍卖师的声音持续亢奋,停了数秒,他又喊,“50万第一次!50万第二次!50万第三次!” 眼睁睁地看着拍卖师击槌,并听见他高喊“成交”,岑曼这才终于相信,余修远竟然花50万拍了一枚小小的胸针! 在此刻,岑曼已经忘记什么较胜败输赢。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余修远,余修远挂着浅笑,目光柔和地与她对视,彷佛只做了一件普通至极的事情。 直至又一轮的拍卖开始、没有人将注意力放在这边,岑曼才悄声问他:“你是不是疯了!” 余修远握住她的手,漫不经心地说:“没有,我觉得挺值得的。” 岑曼哭笑不得,一时口直心快就说:“就算你输了,我还是……” 话说了一半,岑曼倏地反应过来,匆匆地把滑到唇边的字句吞回去。 然而,余修远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岑曼压着内心的羞恼,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余修远语带笑意地纠正:“我的意思是,50万能够给你投一枚跟你披肩相配的胸针,也可以做善事,真的值得。” 这男人总喜欢得了便宜还卖乖,岑曼睥着他以示不满。 余修远搂过她的腰,俯身在她耳边说:“当然了,附带的福利还是要领取的。” 岑曼别过脸:“你耍手段,不公平!” 他反驳:“你事先没说不可以。” 岑曼悔得肠子都青了,竟然忘了余修远有那么奸诈狡猾。想来他是早有预谋的,刚才他连败两局,说不定也是故意让自己麻痹大意的。她决意耍赖:“我知道了,你一开始就想着算计我,根本不想帮我出气!” 余修远提醒她:“我们说好的,不可以反悔的。” 岑曼说:“我不管,反正你要先帮我出气!” 余修远无奈摇头,他掏出手机,低头按了一阵子,随后又将手机放回口袋。他低声对岑曼说:“看他那边,不要太明显。” 岑曼不知道他搞什么名堂,不过他这样说,她便往纪北琛那方看过去。 跟纪北琛隔有小段距离,岑曼能清楚地看见他从桌面上拿起手机,似乎在查阅什么消息。她静静地等待着,三两秒后,他竟然拿着手机站了起来,疾步从侧门离开。她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也能从他的动作看出他的焦躁与不安。 岑曼又一次诧异,她问余修远:“你刚做什么了?” 余修远告诉她:“我只是发了条短信提醒他,他今晚把你惹怒了,要多加留意家中的妻女。” “你也太损了!”岑曼瞬间转过弯来,要不是身处这样正式的场合,她真想哈哈大笑。纪北琛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跟余修远太熟悉,正因为熟悉,他们很清楚彼此的软肋和弱点在哪里,有时候一个很简单的小心机,就能够把对方耍得团团转。 就算岑曼不说,余修远也没打算放过纪北琛。纪北琛差点就把他给坑了,那时岑曼已经让他焦头烂额,这家伙还要一个张嘉绮过来添乱,幸好他定力够好、手段够硬,不然真收不了场。 岑曼幸灾乐祸:“等下不是还有祝酒仪式吗?纪北琛丢下满场宾客、连招呼也不打就跑掉,到时候会不会被他老爹拿皮带抽?” 余修远耸了耸肩,接着问她:“这下你总算满意了吧?” 高兴过后,岑曼又开始忧心:“你这样摆他一道,他会不会把叶子关起来啊?” 余修远笑了笑:“他要怎么处理就是他的事了,我们学他旧时那样看看热闹就好。” 岑曼撇了撇嘴:“叶子多无辜呀!” 余修远问她:“他对叶思语怎么样,你还看不出来吗?” 这样思索了一下,岑曼似乎又没那么担心了。她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却看得出来,纪北琛是真的紧张叶思语的,否则当天在妇产科,他就不会那样慌张。 时至晚会结束,纪北琛再没有出现过。余修远还要处理拍卖的后续事宜,他带着岑曼去贵宾室签成交确认书,随后付款提货。 看着他把支票交出去的时候,岑曼有点心疼,那个赌约还真是昂贵得很。 接过装有胸针的锦盒,余修远转手就给了岑曼,岑曼不拿,他便塞到她手里:“快拿着,别让人看笑话。” 周遭还有很多宾客和工作人员在场,听了他的话,岑曼只好拿着,免得惹人侧目。 晚会开始之前,余修远喝过几口酒。他以此为由,在举办慈善晚会的酒店开了个房间,直接在这边住下。 岑曼很少化这样的浓妆,她不太习惯,第一时间就进了浴室卸妆。她手边没有卸妆油,只好用随手携带的润唇膏和酒店提供的清洁用品救救急,在里面捣鼓很久,她的脸才恢复原来的样子。 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余修远正安静地站在落地窗前。 他们住在酒店顶层的套房,俯瞰是半座城市的繁华夜景,仰望则是镶在幽蓝夜幕的点点星光。 听见房内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余修远不再眷恋这番美景,回身看向她。她不仅卸了妆,还把高跟鞋踢掉,赤着脚走在厚实的地毯上。他的眼睛锁在她身上,双手把玩着那枚珐琅胸针,当她停住了脚步,他便说:“过来。” 岑曼很听话地走过去,她看着他,他却没看自己,此际正半垂着眼将胸针扣在她穿着的小黑裙上。他的手无可避免地碰到胸前的娇软,她反射性地缩了一下,而他手一勾就将她拉到跟前。 抬头就撞上了那双深邃的眼睛,岑曼总是招架不了这样热切的目光,她转了转眼珠,问他:“胸针……你不欣赏一下吗?” 余修远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捏住她的下巴,执意要让她看着自己:“除了你以后,我好像不会欣赏别的东西。” 搭在自己腰间的大手很烫,隔着衣裙,岑曼也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的情话同样火烫,她的耳根开始发热,连声音也不稳了:“那你还拍!” “你喜欢就好……”说罢,他的唇便亲了下来。 岑曼穿着鞋子也他矮二十来公分,此时赤着脚,更是要踮起脚来。她回抱着他,手攀在他肩头,他仍不觉满足,一使劲就将她推到身后的落地窗,她没来得及喘息,唇瓣瞬间又被吻住了。 第66章 最好时光(四) 裸在外面的肩膀和手臂贴在冰冷的落地玻璃上,岑曼却不觉寒冷。身前的男人像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此际正源源不断地将温度输送给她。 他的唇舌越来越放肆,大手暧昧地在自己身上摸索,岑曼双腿开始发软,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在他那方。 借着背后的落地玻璃,余修远利落地将她抱起,她瞬间腾空,双手和双脚都紧紧地依附在他身上。他托着她的翘臀,一边跟她亲吻,一边走向不远处的沙发。 脚步声淹没在厚实的地毯上,耳边回响着的,只有彼此的喘息和心跳。 斜斜地倚在松软宽敞的沙发上,岑曼连身体也直不起来。那男人曲起她一条腿,霸道地挤在她腿间,同时埋首在她胸前。 她的灵与欲被全数撩起,余修远偏偏却不紧不慢地挑逗着自己,惹得她频频娇喘、香汗淋漓。她有点难耐,干脆反客为主,翻身将他压下。 看着岑曼满面潮红地骑在自己腰上,余修远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他半眯着眼睛,目光幽深地看着她。她双手撑在他胸膛,手指紧紧对揪着他的衬衣,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当她无措地轻咬着下唇时,余修远内心的燥火燃得更盛,他伸手扣住她那纤细的后颈,再度急切地吻了过去。 岑曼伏在他身上,礼服早已被拉扯得歪扭,胸前那片雪白半露着,性感而诱人。 余修远血脉在腾,那拥吻越来越失控。他将手探向修长水润的腿,刚把裙摆掀起,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杂的拍门声。 那声响实在难为忽略,被惊扰的两人都停了下来。情潮瞬间有所回落,岑曼意识到自己的疯狂,突然就怂了。她想着逃开,余修远却扣住她的腰,死死地将她钉在原位:“想去哪儿?还没完呢……” 岑曼根本不敢正眼瞧他,她的低声说:“有人来了。” “应该是客房服务。”余修远将她拉得更近,耳语道,“别管他,我们继续……” 话音未落,那阵拍门上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响亮。岑曼推着他:“还是去看看吧,外面的人好像很着急。” 说着,岑曼就要跳下沙发。余修远怎么可能让她用这副模样见人,他将她摁在沙发上,伸手取过西服外套裹着她:“我去,你在这里别动。” 迅速调整好气息,余修远就烦躁地过去打开房门。结果门外的不是酒店的服务生,而是一脸沉郁的纪北琛,纪北琛的出现出乎他的意料,站在门边,他问:“怎么来了?” 纪北琛没有回答,反过来咬牙切地问他:“岑曼呢?” 余修远皱了皱眉,过后还是回答:“在房里。” 纪北琛准备进门时,余修远挡在了前面,逼停了他的脚步。他似乎有所领悟,并没有硬闯,只说:“叫她出来。” 听见外面的交谈声,岑曼已经自动自觉地出来看个究竟了。她还披着那外套,原本高雅的发髻微微凌乱,尽管该藏的地方都藏了起来,但余修远的眉头还是皱起了。 对于纪北琛的出现,岑曼也很意外,她问他:“你找我呀?” 纪北琛没有心情跟她废话,他问:“叶思语在哪儿?” 此话一出,岑曼和余修远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他们眼里布满困惑,还有几分不可思议。 余修远率先回过神来,他问:“叶思语又闹失踪了?” 岑曼喃喃地说:“怎么这么邪……” 纪北琛的唇几近抿成了一条直线,他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岑曼,三两秒后他再次质问:“她在哪儿?” 岑曼很无辜:“我不知道呀。” 纪北琛一听就怒了,他黑着脸迈前一步,吓得岑曼马上躲到了余修远身后。 余修远自然护着她,他对纪北琛说:“这次跟曼曼没关系。” “对啊!”岑曼探出脑袋附和道。对上纪北琛那阴冷的眼睛,她的心颤抖了一下,随后又躲回了余修远身后寻找他的庇护。 纪北琛半个字都不相信,上次他是在余修远的公寓找到叶思语的,他们的信用早已破产了。今晚他总觉得心绪不宁,直至收到余修远的短信,他总算找到不安的原因。 抛下满场宾客,他第一时间赶回了别墅,结果叶思语连影子也没了。看见他那副急匆匆的样子,佣人、保姆和月嫂都很惊讶,当被问到叶思语去了哪儿,一屋子的人没有一个回答得上来。 出院以后,纪北琛对她很放心,毕竟还带着孩子,量她也耍不了什么花样。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听着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音,他怄得想摔手机。 冷静下来,纪北琛便决定先把这两个最大嫌疑的家伙挖出来。就算真与他们无关,他们肯定也比自己有头绪,尤其是岑曼。 岑曼非常无奈,纪北琛一口咬定她把人藏起来,她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逼着去找叶父叶母。她问纪北琛为什么不自己去找,他冷冷地扫向她,她就识相地闭嘴了。 余修远跟她换了个位,主动将她跟纪北琛阻隔开来,并低声对她说:“他在抓狂,你就别惹他了。” 岑曼正想说话,余修远紧了紧她的手,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前往叶家的路上,岑曼忍不住抱怨:“我们住的那家是什么破酒店,居然随便泄露客人隐私!” 余修远倒是明白,他说:“那酒店纪家有点股份。” 岑曼“哦”了一声,余修远笑她:“听你的语气,你好像比我还遗憾……” 小片刻以后,岑曼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才没有!” 余修远笑起来,那低沉的笑声在幽闭的车厢中回荡。岑曼更是脸红,转过头看向车窗,决意不再搭理他。 抵达叶家已经十点半了,他们的到访让叶家两位长辈惊讶。岑曼笑眯眯地跟他们问好,随后试探着说:“我们恰好经过这边,顺路过来看看妞妞。叶子的手机打不通,她在家吗?” 叶母说:“呀,打不通吗?今晚我才跟她通过话,她去她大伯家吃饭了。” 岑曼下意识重复:“大伯?” 叶母笑着点头:“这丫头老说闷得慌,我就让她去走走亲戚,这样比较容易打发日子……” 打探过后,他们才叶思语并未闹失踪,而是纪北琛紧张过头罢了。岑曼问叶母拿了叶家大伯的住宅电话,之后就拨了过去,接听的是一把陌生的声音,她自报家门并说明意图,得知她要找叶思语,对方便说了句“稍等”。 大概半分钟后,叶思语的声音便传到听筒,岑曼真真正正地松了口气:“找到你真好,你的手机怎么打不通呀!” “这边信号不太好。”岑曼一惊一乍的,叶思语就问,“找我找得这么急,出什么事了吗?” 岑曼悠悠地说:“急的人不是我,是纪北琛那家伙,你没告诉他你要出门呀?” 叶思语理所当然地说:“他又不是我的谁,我凭什么要跟他交待?况且今晚是倾城娱乐的周年庆典,到场的影星歌手那么多,他应该‘忙’得很。” 尽管叶思语看不见,但在那头的岑曼还是直直地点头:“范颖整晚都跟在他身边,她那裙子的领口可低了,他们……” 话还没说完,听不下去的余修远便将手机抢了过去,并对叶思语说:“你给他报个平安吧,他很担心你跟妞妞。” 通话结束后,岑曼依旧不满地瞪着余修远:“你为什么不让我说,我说的都是事实,纪北琛跟范颖明明很亲密,如果不是闹了这么一出,他说不定就躺在别的女人的床上了!” 其实余修远理解岑曼为什么会这样愤慨,一方面,她跟叶思语情同姐妹,为叶思语抱不平十分正常;另一方面,她对纪北琛的成见实在太深,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就更是正常。余修远无意偏帮任何一方,只说:“现在他们的关系已经够糟糕了,你就别添乱了。” 岑曼说:“我知道的,你肯定帮着纪北琛。” 余修远叹了口气:“你又来了,我只是以事论事而已。” 停了半秒,他又换了一副表情,用隐晦的语气说:“还有,下回还是别做这种坏事儿,你看,转过眼就自食其果了。” 岑曼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笑嘻嘻地说:“自食其果吗?我觉得是因祸得福呀。对了,前面那个街口左拐,我是时候回家睡觉了。” 余修远分神看了她一眼:“你确定?” 岑曼笑得更欢:“确定!我又不是大禹,做不到过家门而不入。” 叶、岑两家住得近,驾车就几分钟的路程,如今快到她家,余修远倒没有阻止她回去的理由。 车子停稳在自家门前,岑曼跟他道别后就下了车。余修远没有立即离开,他降下车窗,待她安全进门才驶走。 岑曼知道他这个小习惯,她回过头看,他果然还在。不知怎么地,她的脚步有点迈不开。 看见岑曼停下来,余修远只是朝她挥挥手,示意她赶紧回去休息。 她也向余修远挥了挥手,随后才开门进屋。刚把大门关上,手机就传来一声短促的信息提示音,她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我的利息不高,双倍奉还就好。” 第67章 最好时光(五) 这枚昂贵的胸针,除了让岑曼惹得一身只能肉偿的巨债,还为余修远增添了一次见报的机会。 那晚的慈善拍卖会,到场的传媒记者不在小数,每一件珍品被投拍的买主和成交价,都全数被公开。在那些报道内,大多数都附上了余修远在现场被抓拍的照片。 没想到这男人还是挺上镜的,岑曼在报纸看见余修远,一眼扫过去觉得挺惊艳的,差点没把他认出来。照片明明没有专业的拍摄效果,甚至连手机自拍的质量也比不上,但她却觉得他实在好看。 在照片里,余修远一身考究的西装,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唇边带着很淡的笑容,不过是一个镜头,也能让人感受到他举手投足间的从容和沉稳。岑曼向来觉得他只比自己成熟那么一丁点而已,如今看来,他似乎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翻开这份报纸的时候,岑曦恰好在旁。当她把这番感想告诉了岑曦,岑曦笑她:“你知道吗?你已经中了余修远的毒,那程度深到无法自拔的地步了。” 岑曼将报纸收到一边,说话时难掩笑意:“你才中毒!” 岑曦重新将报纸拿过来,报纸是几天前的,看得出来被翻看了很多遍。掀到那篇报道的版面看了看,她评价:“这家伙确实人模人样的,你们的婚纱照应该会拍得很好看的。” “婚纱照呀?”岑曼说,“还早着呢!” 岑曦却不是这样想,她说:“我劝你还是早点拍,不然再过两年,皮肤开始粗糙,眼角长出了皱纹,你就没有现在这副水灵灵的样子了。” 岑曼乐呵呵地反驳:“你二十八岁拍的婚纱照还是美得不要不要的,我怕什么?” “臭丫头,真不识好人心!”岑曦作势要掐她,她身手敏捷,先一步跳下沙发躲开了。 她们在玩闹的时候,钱小薇便端着刚做好的八宝年糕出来。那诱人的香味扑鼻,饥饿感瞬间暴增,岑家两姐妹很有默契地停了下来,走到饭厅尝鲜。 钱小薇和岑政都是好厨之人,他们每年都会制作年糕,连所需的糯米米浆都是亲自捣磨的,那独特的味道在别处绝对是尝不到的。 没等岑政出来,岑曦和岑曼已经像馋猫一样在偷吃了。钱小薇瞄了眼时钟,而后问岑曦:“你老公什么时候来?” 正咬着年糕,岑曦声音含糊地回答:“在路上吧,不用等他。” 钱小薇看向岑曼,又问:“你男朋友呢?” 岑曼“呀”了一声:“我忘了叫他过来了!” 从厨房里出来,岑政就听见这么一句,他摇了摇头:“赶紧叫吧,你这点小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 “我看她是改不了了。”岑曦笑道,“有余修远在,她哪儿用得着带脑子呢?” 岑曼无从辩解,只能一边拨余修远的手机,一边暗自埋怨这男人。其实她并没有忘记,昨晚就提前要约他过来聚餐了,只是他一开始就不正经地说那些有的没的,害得她又羞又恼,连正事也没说就挂了手机。 这个时候余修远还没有离开公司,接到岑曼的来电,他便立即赶往岑家。他抵达时,岑曼奔到外面给他开门,看见她只套了一件毛衣,他就拉开大衣将她藏进去:“怎么穿这么少?” 不想惹来父母的侧目,岑曼推着他:“屋里很暖和。” 大家都在客厅看着电视等自己,余修远有点过意不去,因而说了声抱歉。钱小薇和蔼地说:“不关你的事,要怪也只怪曼曼这丫头没记性。” 岑曼对母亲做了个鬼脸,随后就拉着余修远去饭厅吃饭。 还有几天就是除夕夜,岑家被布置得很有新年的味道,一进饭厅,余修远就看见墙壁上挂了一副新的年画。他低声问岑曼:“你选的?” 岑曼笑着摇头,她咬着余修远的耳朵说悄悄话:“我姐拿来的,听说是姐夫选的,很丑对不对?” 余修远也笑起来,他的声音放得更低:“别让他们听见,当心收不到压岁钱。” 尽管他们说得小声,但耳尖的岑曦还是听见了。趁着萧勉上卫生间,她伸手敲了敲妹妹的脑袋:“你姐夫在国外生活了这么多年,眼光奇特一点也很正常!” 岑曼连连点头:“知道了,姐夫的眼光最好了。” 没得意多久,岑曼就受到了父母的一致批评,原因正是上次拍卖会那枚胸针。 那晚岑曼回家,钱小薇和岑政都看见她别着那枚显眼的珐琅胸针,他们以为那不过是一件普通的小饰品,倒没有多问。 直至报纸就刊登了慈善晚会的相关报道,他们才知道那珐琅胸针大有来头,是余修远一掷千金为她投拍的。当时他们什么也没表示,但余修远今天过来吃饭,钱小薇就忍不住说:“小远,曼曼是不是经常缠着你给她买东西?” 闻言,岑曼和余修远的动作都顿了下,继而余修远回答:“不是。” 岑曼有点尴尬:“妈,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会缠着别人给我买东西……” 钱小薇瞥了女儿一眼,随后问余修远:“那拍卖会那胸针怎么回事?” 听得糊里糊涂的余修远终于明白过来,沉吟了一下,他说:“胸针是我送给曼曼的,我觉得很适合她。” 刚说完,余修远就听见岑政说:“买点小玩意不是问题,但出手这么阔绰可不算是什么好习惯。” 钱小薇也说:“你下次别给曼曼买那么贵重的东西。你俩都不小了,迟点结了婚就要生孩子、养孩子,需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花钱要有规划,可不能大手大脚的……” 钱小薇说教总是没完没了的,余修远自然唯唯诺诺地点头,岑曼也不能顶嘴,只好眼巴巴地向岑曦救助。 岑曦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爸妈误打误撞的,倒是替她家老公小小地报复了一把。她在心里偷乐,最终反而是萧勉帮他们说话,父母才开始消停。她这才附和:“对呀,懂得花钱的人肯定懂得赚钱,你们就别替他俩操心了。” 对于萧勉的仗义出手,岑曼十分感激,饭后他特地给他剥了个橙子,殷勤地说:“姐夫,吃橙子。” 除了望向岑曦的眼神总带着难以掩藏的宠溺,萧勉很多时候都是表情淡漠的,然而岑曼没有搭理一旁的余修远,反而给自己剥橙子,他不禁露出一丝诧异的表情。接过以后,他困惑地看向岑曦,似乎正无声地询问着原因。 岑曦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听完以后,他便轻微地勾了一下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岑曼。 岑曼以为姐姐把自己取笑姐夫选画品位极端的事情说了出来,脸不自觉地红了。 岑曦大抵猜到她想什么,于是就告诉她:“我跟你姐夫说,你一个橙子就想收买他。” 岑曼说:“姐夫比你好多了,你都不帮我说话!” 岑曦掐着她的脸蛋,循循善诱地说:“你姐夫没出现的时候,是谁一直帮着你的?他就帮你一次,你就敢说我不好?” 眼看着不对劲,岑曼立即躲回了余修远那边,远离岑曦的魔爪。 余修远挡住岑曦的手,岑曦便将话锋对准他,带着几分认真说:“我没帮曼曼倒是帮了你,我想你刚才一定很享受,爸妈明摆着就把你当成女婿了,无论他们说什么你都在心里窃喜吧?” 被看穿心思的余修远笑而不语,而恰好听见这话的钱小薇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结了婚还这么轻浮!” 岑曦摸了摸鼻子,随后缩回了丈夫身边安安静静地待着。 钱小薇将包装好的两个饭盒交给余修远:“我跟你岑叔多做了点年糕,你拿回去给你爸妈和爷爷尝尝。” 余修远接过道谢,随后发出邀请:“您跟岑叔要是有时间,就来我家吃顿便饭吧,我爷爷经常叨念你们,也很久没有一起聚餐了。” 钱小薇自然清楚这不仅是吃顿便饭那么简单,她端详着余修远,而余修远淡然地与她对视,并无什么异样。三两秒后,她说:“没问题,春节就约个时间,好让大家碰碰面。” 多聊了几句,余修远就跟他们道别了,岑曼送他出去,他边走边问:“最近有什么安排?” 岑曼挽住他的手臂,亲密地倚靠着他,很不认真地回答:“等着去你家吃饭呀。” 余修远又问:“除了这个呢?” 难得休假,岑曼懒得做什么计划,每天都是随心所欲地过。余修远一再追问,她只好说:“没了,你有什么安排吗?” 余修远点头:“既然没什么安排,那就跟我出去玩几天吧,我们好像很久没有一起去旅游了。” 岑曼有点心动:“去哪儿?” 余修远提议:“我们去西班牙走走?可以尝尝正宗的分子料理。” “你又来了,我们刚被批判过呢!”顿了半秒,岑曼又说,“都怪你,没事拍那珐琅胸针做什么,害我跟你一起被教育……” 余修远侧着脑袋看向她,低沉地笑了声:“你别借题发挥了,不管别人说什么,你还欠着我的赌债,而且是……双倍的。” 第68章 忘忧草(一) 余修远向来说到做到,这边跟岑曼提了,那头就开始安排西班牙旅行的相关事宜。除夕那晚,岑曼正陪着父母看春晚,小品正演到精彩处,放在茶几的手机边嗡嗡地震动着。摸过来瞄了一眼,她便跳下沙发,紧了紧围巾到院子接听。 手机是余修远打来的,得知他要问自己拿证件时,岑曼很惊讶:“这么快?” 余修远说,“签证需要时间,我先把准备工作做好而已。更何况,欧阳一天没回来,我们一天也不能出发。” 岑曼笑他:“谁让你经常把工作堆给欧阳做,现在人家撤手不管了,还不是有仇报仇吗?” 余修远倒抽了一口气:“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是为了谁才这么没义气?” 这个锅岑曼坚决不背,她用无辜的口吻说:“总之不怪我……” 在手机另一端的余修远无奈地摇了摇头,听见有呼呼的风声传来,他便问:“你在外面吗?” 岑曼正坐在石阶上,百无聊赖地仰望着天边那团朦胧的月影:“对呀,在外面跟你说话呢!” 最近气温颇低,入夜后更是晚风凛凛,余修远担心她着凉,于是就说:“那不说了,你进屋吧。” 岑曼不说话,也没有挂断通话。余修远有所领悟,三两秒后,他问:“是不是想我了?” 那头继续沉默,余修远又说:“你要不先回房间,然后再打给我?” 回应余修远的是一声带着笑意的冷哼,他虽然未能与岑曼相见,但也能想象她此刻那孩子气的模样。想着想着,他的思念之潮又汹涌起来,尤其在这样充满欢欣祥和的日子里。没有多作思考,他已经将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曼曼,不如你溜出来吧。” 这下终于传来岑曼的声音,她利落地拒绝:“不要,我得陪我爸妈看春晚!” 余修远也不勉强,沉吟了下,他说:“那好吧,我过两天再过去拿你的证件。” 岑曼笑着拆穿他:“拿证件是幌子,讨红包才是真正意图吧?” 余修远语气轻快地说:“拿证件是幌子,讨红包是附带福利,想见你才是真正的意图。” 他的情话总是毫无预兆地蹦出来,害得岑曼每次都心跳加速,连思绪都乱了。听筒隐隐地传来熟悉的女声,她便立即转移了话题:“我好像听见疏影的声音,她也来霜江了吗?” 每年春节,余家老幼会齐聚霜江吃团年饭,今年余疏影带着周睿一同过来,气氛倒是比往年要热闹。只是,余疏影并没有好好地跟周睿腻歪,反而跑过来八卦地偷听他的通话,她似乎听上瘾,不管他怎么赶走她,她也跟在自己身边,还囔着叫上岑曼一起玩。 对于,余修远没有多说,免得岑曼纠结要陪父母还是跟余疏影玩耍。他只告诉她:“是她,除了她也没谁那么聒噪。” 他的话音刚落,岑曼就听见余疏影不满的娇嗔,她也嗔他:“你别老欺负疏影!” 余修远低笑起来:“这么快就护着小姑子了?” 岑曼耳根一烫,承认不行,否认更加不行,只得说:“我不跟你讲了!” 余修远笑意不减,他应声:“那进屋吧,等会儿不要太晚睡。” 重新回到客厅的时候,岑曼自然收到了父母的注目,钱小薇扫了眼她手中的手机,问道:“小远找你了?” 岑曼大方地承认,随后听见父亲问她:“那你怎么不跟小远出去玩?你们不是很喜欢到什么广场倒数吗?” 岑曼挤到父亲身旁,像小时候那样亲昵地靠着他:“我更喜欢跟你们一起守岁呀。” 钱小薇接话:“我们可经不起折腾,再看一会儿电视就要睡觉了。” 岑曼又窝到母亲身旁,搂着她的肩头说:“那我陪你们在梦里守岁吧。” 钱小薇知道明白女儿那点心思,她轻轻地点了点岑曼的鼻尖:“傻妞。” 还不到新岁,钱小薇和岑政就回了卧室休息,岑曼一个人看电视也没意思,于是也到楼上洗漱,准备睡觉。 从浴室出来,岑曼的手机早被贺年消息挤爆,她回复不过来,因而给所有亲友都群发了一句“新年快乐”。 发送完毕,岑曼的手机又被轰炸了一番。有几个久未联系的朋友询问她的近况,还有一个旧同事跟她谈论雅蕾分公司的人事调动,多聊一会儿,就差不多零时零分了。 想到余修远应该还没睡,岑曼打算做第一个给他送新年祝福的人,正想拨他的手机,结果自己的手机反而响了。 看见屏幕正显示那个心中所想着的名字,岑曼笑逐颜开,接听以后告诉他:“我正想找你呢!” 余修远说:“我知道,不然我怎么会找你呢?” 岑曼了然地说:“说谎,明明是你想我!” 那头的人突然安静下来。 将手机拿开,岑曼确实手机还在通话中,又将它放回耳端:“你怎么不说话?” 余修远低声回答:“想你想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岑曼心窝暖暖的,嘴上却说:“你又哄我了!” “是真的。”余修远顿了下,问她,“还有一分钟就跨年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过?” “当然想呀。”岑曼笑嘻嘻地问他,“可是你没有哆啦a梦的随意门,怎么能够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赶过来呢?” 余修远轻笑了一声:“你到楼下来。” 初时岑曼还不明所以,当反应过来,她立即奔到窗前,“唰”地将窗帘拉开。果然,她家门口正停着一辆熟悉的suv,而倚在车旁的男人,此际正抬起头望向这方,发现她站在窗前,还随意地朝她挥了挥手。 他的出现简直让岑曼喜出望外,她轻手轻脚地下了楼,随后跑到外面给他开门。 余修远站在门外等待,大门刚被拉开,岑曼已经直直地扑向他,借着那点冲力跃到他身上,像八爪鱼一样抓着自己。他一边将她的身体往上托了点,一边说:“今晚怎么这样热情?” 岑曼不理会他的调笑,她只问:“为什么你会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整座岑宅就岑曼那房间是亮着灯的,加上她的举动这样无所顾忌,余修远猜想两位长辈肯定睡下了。他轻轻地将大门关上,然后就着这个姿势将她抱进屋里。他告诉她:“收到你那条群发的信息,我想你应该在找人陪,所以就过来了。” 岑曼双手捧着他的脸,随意地按揉着:“是谁跟你说那是群发的?你就不准我单独发给你吗?” 余修远不相信:“你单独发给我的会这么简单,一句话说完?” 她反过来问余修远:“那你说,还有什么?” 他眼中带笑,看着岑曼的表情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奸诈。 跟他在一起这么久,岑曼怎么会读不懂他的神色。她抱着他的脖子,把自己的脸藏到他的颈窝里,不让这男人察觉自己脸红。 余修远温柔地将她垂下来的头发绕回去,耳语道:“曼曼,新年快乐。” 岑曼仍旧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你也是一句话说完,没有别的吗?” 他抬起岑曼的脑袋,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把我的新年运气都转赠给你,现在你有两个人的运气,新的一年肯定会开开心心、顺顺利利的。” 岑曼弯起了眉眼:“这应该是我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祝福。” 余修远将把放到沙发的靠背上,双手随意地撑在她身侧:“你收到最好的新年祝福,不知道我又不能不收到最好的新年礼物呢?” 他的身体微微俯着,投下来的阴影笼在岑曼眼前,骤然多了几分无形的压力。她眼珠一转:“当然有,我这就给你做!” 说完,岑曼就越过他走向厨房。余修远跟过去,他半倚着门框,默默地看着她将成块的年糕切成小片,接着把洋葱等配料切成丝状,然后放进烧好热油的平底锅里煎炒。 由于心急,岑曼忘了系上围裙,她那套睡衣是浅粉色的,要是被油烟溅到就毁了。她尽量往后站,而余修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伸手接过她的锅铲:“让我来。” 对于余修远那点厨艺,岑曼抱有十二万分怀疑,不过他这样主动,她自然要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余修远虽然动作生疏,但做出来的成品还是像模像样的。不等他开口,岑曼已经把盘子递上,他转头问:“我有进步吧?” 岑曼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这个要尝尝才知道。” 瞧见她那副嘴馋的样子,余修远就觉得好笑:“小心烫。” 他们就这样站在厨房里面对面地吃起了夜宵,岑曼突然笑出声来,余修远抬眼问:“有什么好笑的?” 那盏小小的厨灯发出橘黄色的暖光,映在余修远脸上,轮廓也变得柔和起来。岑曼着迷地看着他,声音很轻:“我高兴呀。” 用指腹擦掉她嘴角的酱汁,余修远应她:“我也高兴。” 岑曼将年糕夹到他嘴边,他张口咬住的时候,她又说:“可是很傻对不对?” 静默了半秒,余修远才说:“不傻,而是家的感觉。” 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岑曼似乎意识到他将要说什么,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第69章 忘忧草(二) 就在岑曼静静地等待着余修远发话时,一声低沉的虚咳声瞬间打破了这片沉默。 他们双双循着声源转头,只见岑政正直立在门边,不知道在这里站多久了。 想到跟余修远刚才那颇为亲密的举动,岑曼有点尴尬:“爸,您要不要吃年糕?” 岑政目光平和地看着他们,脸上没什么表情,让人难以察觉他是喜是怒。听了女儿的话,他回答:“不用了。” 相比于岑曼,余修远则沉着得多,他神色如常地跟岑政说话:“早知道岑叔还没休息的话,我就把您请到我家打打牌,今晚我爸才提起您呢。” 岑政笑了下:“还是你爸精力好,这些年来一直没变。改天吧,到时候再跟他战三百个回合。” 两个男人就这样聊了起来,岑曼在旁把剩余的年糕全部吃完,随后又回房间把自己的证件拿下来,并没有打扰他们的谈话。 直至岑曼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岑政才说:“时间不早了,曼曼该休息了,小远也早点回去吧。” 料理台还摆着尚未清洗的锅碗,余修远本想帮忙收拾好才走的,眼见父亲还留在这里,岑曼就推着他朝门外走:“我来洗就好,你回去吧。” 余修远回头跟岑政道别,匆匆忙忙又补充:“岑叔,祝您跟钱阿姨新年快乐!” 离开的父亲的视线,岑曼就任由他牵着,不过却没有出声。 余修远应该察觉到她那点强行掩饰着的紧张情绪,上车之前,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只说:“明天我要跟家里人去霜明山吃素,后天得去一趟外婆家……” 岑曼也知道他们家的过年的习惯,她点头,余修远没有下文,她以为他没有看见,于是又“嗯”了一声。 余修远重复:“嗯?” 夹着呼啸的晚风,余修远那点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声音有几分说不出的性感。岑曼抬眼,发现他正莫名其妙地对着自己笑,她就猜到这男人又准备调戏自己了。从口袋里掏出证件塞进他手里,她赶在他说话前开口:“爸爸还在等着我,我不跟你聊了,路上小心” 说完,岑曼转身就走,余修远没有阻止她,他翘起唇角,向着她的背影低喊:“赶紧睡觉。” 岑曼进屋的时候,父亲果然还在,他稍稍把厨房收拾了一下,随后跟她一起到楼上休息。 在静谧的楼梯间,他们的脚步声显得很突兀。岑曼跟在父亲身后,主动开口:“您不是睡了吗,怎么又跑下来了?” “我听见楼下有声音,原本打算叫你睡觉的,没想到你们这些小年轻这么恩爱。”岑政的声音不高,说到这里,他顿住脚步后头,“怎么,是不是嫌我打扰到你们了?” 岑曼举起双手摆动着:“没有没有!” 瞧见女儿那慌张的样子,岑政倒是笑了:“看来你这丫头也留不久了。” 岑曼垂下眼帘,半怒半羞地说:“爸!” 女儿的心思向来瞒不过岑政的眼睛,他下了一阶楼梯,搂着她的肩膀继续往上:“趁着还有机会,就多在自己的闺房里睡睡吧。” 听出父亲话中那满满的笑意,岑曼闪过身缩进房间,说了句“晚安”就关紧了房门。 春节那几天,岑曼也忙于奔走在亲朋戚友之间,每天除了拜年吃饭,还是拜年吃饭,短短一段时间,她就腻得吃什么也没有胃口。 正因如此,当余修远终于腾出时间找她一起去吃烤肉,她光听见那个“肉”字,就立即拒绝。 那头的余修远十分郁闷,他问:“你不是我的生气吧?我跟你打过招呼的,我不是故意不找你,而是腾不出时间,家里的客人实在太多了。” 他急着辩解,岑曼连说明情况的机会都没有,等他说完,她才出声:“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小气的?” 余修远倒是老实:“也不能说是小气,唔……是很小姑娘。” 岑曼被气笑了,她说:“余修远,我现在就去找你算账。” 在那头的男人也笑起来:“晚点吧,我还在公司,等下还有一个会议要主持,等我忙完再过去接你吧。” 岑曼这段长假放到元宵才结束,得知余修远这么快就投入新一年的工作里,她有点诧异:“你这么早就上班了?” 余修远用一派轻松的口吻告诉她:“今天欧阳回来了,我打算把手头上的项目暂时交还给他,做好交接就跟你去西班牙。” 岑曼问他:“手续都办好了?” 余修远回答:“找了个朋友帮忙,流程上的事务都已经办好。今晚先跟你吃饭,然后再去商场逛一逛,看看有什么东西需要准备的。” 还没来得及应声,岑曼就听见有人催促他去开会,她不想妨碍他的工作,也跟着催促他:“你去忙吧,其他的到时候再说。” 挂了手机,岑曼在家里坐不住,于是就换了一身衣服,搭乘计程车去余修远公司,想给他一个惊喜。 公司毕竟是工作的地方,岑曼基本上不会前来这边找他,尽管如此,她还是很记得他公司设立在中央商务区的哪一座大厦哪一层。当她熟门熟路地摸到了皓空环保。 前台接待的美人对她露出微笑,并用甜美的声音询问:“新年好!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岑曼的手肘支在接待台上,转着脑袋打量着这里的环境。她平时叫名字叫得顺口,一开声就习惯性地说:“新年好!我找余修远。” 那美人的笑容僵了一下,岑曼正想改口,继而就听见有人正不确定地唤起自己的名字:“曼曼?” 回头就看见欧阳雍正朝着自己走来,岑曼高兴地对他说:“欧阳师兄,恭喜发财!” 欧阳雍有点意外:“你怎么跑过来了?” 岑曼笑嘻嘻地说:“来跟你讨红包呀。” 欧阳雍失笑,他跟前台美人点了点头,随后就带着岑曼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他告诉岑曼:“阿远暂时抽不了空,你先待在这边等等他吧。” 岑曼说:“我知道,他在开会。” 欧阳雍还惦记着她的话,从抽屉里摸出红包交给她,他才问:“喝茶还是咖啡?” “喝茶就好。”接过他的红包,岑曼笑道,“我跟你开玩笑的,你还真给我红包呀?” 欧阳雍亲自给她泡茶,听了她的话,他不由得说:“收了我的红包,你就要乖一点,别老跟阿远发脾气。只要你不调皮,明年的红包翻十倍也没问题。” 岑曼很感动:“师兄,你对我们真好。” 瞥了她一眼,欧阳雍就说:“我也是没办法,谁让你俩的关系会直接影响到阿远的工作状态呢?你每次跟他闹别扭,最无辜受累的人是我,公司平时够忙了,他还消极怠工,我真巴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 岑曼讪讪地笑着,无从为自己平反。 其实欧阳雍这话也是玩笑成分居多的,像岑曼这样的小丫头,他没有必要跟她较真,眼见她满脸羞愧,他便说:“逗你玩的,你别放在心上。” 岑曼捧着茶盏却没有喝,她说:“我知道的,我经常会给你们添麻烦……” “没关系。”欧阳雍说,“谁不是这样过来的?两个人在一起,真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发生争吵和误会是很正常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话锋一转:“当然了,你跟阿远的情况确实比普通人糟糕。你们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看上来很般配,可惜你们的步伐根本不一致,阿远想着拼搏奋斗的时候,你只想着谈情说爱;到阿远想成家想安定下来的时候,又换你想去追想去闯……其实你们都没有错,错就错在时机差了那么一点点,而你们的脾气和耐心,也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老实说吧,刚开始我真不看好你们,你们那样的闹,我一个旁观者都觉得累,真不知道你们怎么熬下来的。后来你说分手,我还替阿远松了口气,不过这家伙不管在工作上还是感情里都很专注,他认定了你,就一定会坚持到底。你知道吗?不是每一个人都忍耐得了这样的折磨,在怀疑和痛苦中挣扎,受不了的人就会选择放弃,这就是很多仍旧相爱的情侣最终遗憾收场的原因了。幸好你们好像已经想通透,人也变成熟了,往后的路肯定会走得更顺利的。” 岑曼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这么一番话,她顾着听,连茶水变凉也没发现,一口喝下去,冷得她直哆嗦。 欧阳雍给她添了热茶,之后又继续说:“曼曼,你是一个很有福气的人,记得要珍惜。” 热茶的温度透过茶盏传来,岑曼的手掌变得滚烫,除此以外,她的心房也是滚烫的。此刻百感交集,万千言语涌上心头,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低低地回应:“我知道。” 欧阳雍轻轻地呷了一口茶:“知道就最好了,这总算不枉阿远对你这么好,什么事都护着你、惯着你,连你要留在雅蕾工作,他也不计较。” 岑曼捧着茶盏的手倏地顿住,她望向欧阳雍:“不计较什么?” 欧阳雍又一次感到意外:“原来你还不知道……” 第70章 忘忧草(三) 即使欧阳雍有意轻描淡写,但岑曼还是能感受到他的话中的愤懑。她这才知道,原来余修远跟梁溯确实有一段不为她所知的过往,而他对梁溯的敌意,也非自己的错觉。 将事情的因由大致地交待清楚,欧阳雍又说:“阿远不告诉你,肯定有他的想法,既然是这样,你就继续假装不知道吧,毕竟这不是什么好事,你跟他提起,他不一定会高兴的。你们不是准备去旅游吗?去玩一玩、散散心,顺便把这点破事给忘了吧。” 直至余修远过来找她的时候,她也尚未完全接受到这个真相,正失着神,余修远困惑地看着她:“曼曼,你在发什么呆?” 听见那把熟悉的男声,岑曼才回过神来,问他:“你开完会了?” “开完了,你怎么跑过来了?”刚从会议室出来,助理就告诉他,有位没有预约的小姐来找,现在被欧阳雍正在接待她。他瞬间想到来人是岑曼,于是立即赶了过来。 岑曼走过去,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刚才不是说了吗?来找你算账呢!” 余修远作势要敲她的脑袋,她笑着躲开:“君子动口不动手!” 两人正要闹成一团的时候,坐在会客区沙发上的欧阳雍用力地咳了一下,以此提高自己的存在感。 对上欧阳雍那戏谑的目光,岑曼就急着甩开余修远的手,跟他保持适当的距离。然而余修远却不松开,他一手搂着她,一手将带进来的几分文件交给老搭档:“这几个重点项目就交给你了,我看我得提前放假,不然后果很严重。” 岑曼不满地瞪他:“明明是你想偷懒,别把责任推在我身上!” 欧阳雍懒得再看他们打情骂俏,接过文件,他便说:“行了行了,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按照原计划,他们先去吃晚餐,随后在附近的商场购置出游的必需品。 尽管岑曼努力地藏起情绪,但余修远还是察觉她心不在焉的。在逛旗舰店的时候,他忍不住问:“整晚都不怎么说话,该不是不想去西班牙吧?” 岑曼正翻看着新上架的男装风衣,听了他的话,她便抽出一件比较喜欢的,放在他身上比试着:“没有呀,我只是在想,西班牙会不会很冷。” 余修远说:“在欧洲大陆,最适应冬天游玩的国家就是西班牙了。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可以改去南半球的国家。” “不用,西班牙就很好,”岑曼提起精神帮他挑衣服,“我觉得这件不错,你怎么看?” 就算岑曼选了一套乞丐装,余修远也会毫不犹豫地说好看。 导购此时走了过来,很热情地给他们介绍:“这款风衣很受欢迎的,还有女装,小姐要不要试试?” 春节前跟姐姐一起购置了不少冬装,岑曼有几套还没有机会穿,因而没有再买的打算。正想拒绝,余修远已经对导购说:“她穿中码。” 当导购前往仓库取衣,岑曼就抱怨:“我的衣橱已经没位置塞下更多的衣服了!” 余修远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他说:“到时候把客房打通给你当衣帽间就行了。” “这个办法好……”话刚出口,岑曼便发现不对劲,想收回来已经来不及。 幸好导购拿着同款的女式风衣回来,岑曼积极地上前试穿,透过光洁明亮的试衣镜,她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双手抱胸,脸上难掩笑意。 虽然岑曼不打算买东西,但在余修远的诱哄下,她还是提着大包小包回家。 钱小薇见了,岑曼自然又被教育一番。知道这两个孩子要到西班牙游玩以后,她总是反反复复地叮嘱岑曼各样注意事项,岑曼的耳朵快起茧的,但又无法阻止母亲的唠叨。 旁听的岑政也听得厌烦,他对妻子说:“你就放心吧,小远会看着曼曼的。” 余修远不在场,钱小薇便直言:“小远看得住她就最好,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们闹别扭,这丫头怄起气来跑掉了,那个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这个设想让岑政也皱起了眉头:“这可不好办……” 趁着父母聊得兴起,岑曼弓着腰,偷偷地溜回房间,终于落得清静。其实她理解父母的担忧,在他们眼里,她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小丫头,这次她跟余修远出国,他们紧张也是很正常的,毕竟她连半句西班牙语也不会讲。 余修远却不一样。他虽是理科生,但语言天赋却好得让人嫉妒,加上他家二叔和二婶都是大学语言系的教授,耳濡目染之下,他的法语和西班牙语都流利得很。 他们这趟旅游是自由行,跟在余修远身边,即使在异国他乡,岑曼也感到很安心。他时常拿着地图用西班牙语跟当地人问路,她听不懂,于是故意质问他:“喂喂喂,你跟那小姑娘说什么了?她笑得这么开心,你该不是约她今晚共进晚餐吧?” 余修远说:“敢拿我开玩笑?当心我把你给卖了。” 岑曼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我不怕!” 余修远告诉她:“西班牙人非常热爱自己的母语,要是用西班牙语向他们问路,他们会很高兴、很自豪。” 岑曼看向他:“原来那小姑娘不是因为你长得帅,所以才对你笑得那么开心呀。” 余修远应声:“我想也有这个原因的。” 岑曼笑他:“脸皮真厚,你以为全世界的女孩子都像我这样眼瞎?” 在人来人往的异国街头上,余修远突然低头吻住了她的唇,跟随处可见的情侣一样。这日的马德里是晴朗的天,他们忘形地亲吻,带着冷意的季风亦逐渐变得温暖。 他们这一路嘻嘻闹闹的,格兰大道、马德里王宫、太阳门广场、丽池公园、伯纳乌球场……各处都有着他们成双的足迹。 除了充满异国情调的建筑和美景,还有地道的西班牙美食让岑曼为之着迷。与众不同的正形披萨、各式各样的西班牙海鲜饭、口感鲜美的马德里烩菜等,无一不让她食指大动。 每天穿梭在各个街头的露天小店,岑曼的嘴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余修远像一个贴心的向导者,无论她想吃什么,他也能把带到相应的地方,一尝她心心念念的美食。 唯一一次余修远拒绝她的提议,是岑曼打算去尝试黑毛猪火腿的时候。看他一副有所计划的样子,岑曼问他:“不吃火腿,那我们今晚吃什么?” 当时余修远正在花舍挑选花卉,他卖了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晚饭时分,岑曼被他带到了一个位置偏僻的老旧大楼里。她跟在他身后,心里充满好奇:“这里是什么景点?我好像没在旅游攻略上看过这个地方。” 这里的灯光并不通明,走廊的两壁都仿绘着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师名作,十分具有艺术气息。岑曼顾着东张西望,余修远便牢牢地牵着她的手,免得她摔跤:“上次不是跟你说过吗?我要带你来尝尝地道的分子料理。” “分子料理?”岑曼喃喃地重复。 余修远点头:“我带你去的地方,其实不是什么餐厅,而是一家分子料理研究站。这个研究站的主人是退休的国际名厨布朗miguel,他是世界美食组织公认的一哥,不仅在业内很有名望,还致力于研究分子烹饪技术,最近才流出那几分新技术,全部都是他探索出来的。” 光是听余疏影的介绍,岑曼就觉得这位miguel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她有点兴奋:“等下我们可以跟他见面了吗?你什么时候认识miguel的?怎么跟他认识的?” 余修远说:“前段时间,他在改进新技术的时候遇上了问题,于是在网上寻求解决方法。其实那个问题用很简单的化学原理就可以处理,我恰好看见,所以就给了他几个解决方法。” 岑曼正想追问,他们已经到达了miguel的研究所。在她发问前,余修远将准备好的花束递给她:“见面礼你来送好了。” miguel早在等待贵客,一见了他们,立即热情地跟他们拥抱,接过岑曼的花束,他更是眉开眼笑,连下巴那把灰白的大胡子也在颤动。 miguel是土生土长的西班牙人,他常年在欧洲各国公干,因而英文也说得十分流利。他很大方地让他们参观自己的实验室,还亲自给他们演示几种新颖的仪器和辅助剂的使用方法。 目不转睛地看着miguel将各样食材化为神奇,岑曼这才知道自己先前接触的方法和技术有多平庸。miguel用英语讲解着其中奥妙,一些化学用语晦涩难懂,余修远就低声地给她翻译,末了还对她说:“如果有问题,我可以帮你问问,虽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掌握其中的精粹,但肯定会给你带来启发的,这样启发对你日后的工作会有很多的帮助。” 这话要是放在以前,岑曼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然而现在,她已经从欧阳雍口中得知他们跟梁溯之间的恩怨,再听见这些话,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由得转头望向他,只见他神色如常,察觉她的注视,还微微地笑了笑。 第71章 忘忧草(四) 察觉她正表情怪异地看着自己,余修远低声问:“你是不是累了?” 岑曼摇头,随后就收回视线,继续看miguel演示。 miguel着重他们介绍的,是他最近研究的食物重塑技术。通过改变食材的分子结构,重新组合,他能够将不同的味道进行组合,从而发生与众不同的冲撞和反应,形成刺激味蕾的新料理。 当他把冒着烟的樱桃推到自己手边,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岑曼便欣然将其拿起,并用英语问:“这是?” miguel同样用英语告诉她:“这是零度樱桃。” 这道料理明显使用了液氮、乳化、拉丝等技术,当然也不仅限于这些技术,毕竟miguel所使用的器材和辅助剂,岑曼有几种都没有见过。那颗樱桃看上去极惹人垂涎,她轻轻地舔了舔下唇:“我来试试。” 樱桃入口,岑曼不过稍稍地压了一下舌头,樱桃居然毫无预兆地爆开,酸酸甜甜的果汁溢出。那味道很多层次,初尝是樱桃,接着变了草莓,随后换了葡萄,再细尝又觉得是一种从未品尝过的果味。果肉同样不可思议,那口感很特别,很滑很弹,咬下去竟然像威化松脆。 在旁的余修远也尝了一颗,他的表情虽没有岑曼的那么千变万化,但也透出意外和惊奇。 随后,他们又尝试了其余两款料理,分别是“深海鹅肝”和“翡翠胶囊”,味道同样出乎他们的意料。 miguel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等他们从这场神奇盛宴中抽离,他才问:“味道如何?” 品尝过大师的作品,岑曼才知道初入门与殿堂级的分子料理之间有着天壤之别。她之前所接触的料理,不过是改变了食物的形态,似乎没有深入地探究各种味道的搭配与重组。而miguel所追求的,正是这样的突破,他不仅要烹饪美味,还要创造美味,给食客带来另类的味觉享受。 岑曼被震撼了,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太神奇了!真的太神奇了!” miguel乐得眼角的皱纹都深深地馅了进去,他说:“由于时间紧张,我只来得及准备这几样。你们要是喜欢,也可以着手研究研究。” 岑曼又尝了一颗“零度樱桃”,而余修远则换了西班牙语跟miguel谈话。她听不懂这两个男人在说什么,因而只能困惑地看着他们。 只见miguel也看着自己,唇角正衔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不知怎么地,岑曼总觉得他们的谈话跟自己有关,而余修远又故意不让她知道。 回酒店的路上,岑曼一直缠着他问:“你到底跟miguel用西班牙语聊什么了?” 余修远每次都用同样的答案回答:“研究新技术的改良方法。” 岑曼自然不相信,回到酒店,她追问:“好端端地用英语聊着,怎么突然又换西班牙语了?” 将房门关上,余修远一边脱下大衣,一边说:“有些词不好表达,所以就换了语言,就是这么简单。” 这说法仍未得到岑曼的信服,她又问:“那miguel为什么看着我笑?” 余修远摸了摸她的脑袋:“miguel一直看着你笑呀,这是代表他对你的喜爱和尊重。” 岑曼终于哑口无言了,她斜斜地看着余修远,总觉得他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从她眼中读出了怀疑,余修远反过来问她:“换我问你了,刚才在研究站,你为什么看着我发呆?” 在他面前,岑曼向来不懂得掩饰自己。她有意躲避他的目光,声音有点低:“我经常看着你发呆,这很正常。” 余修远正坐在沙发上,看见岑曼一副闪缩的模样,便朝她招手:“过来。” 岑曼问:“干嘛?” 他说:“我有话问你。” 岑曼听话地走过去,刚停在他跟前,他一手将她抱过来,两人就挤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她刚换上了酒店的拖鞋,经这一番动静,左脚的鞋子便掉到厚实的地毯上,余修远见了,干脆连另一只拖鞋也弄掉,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 “喂!”岑曼搂住他的脖子维持着平衡,她不满地说,“你这样还能好好说话吗?” 余修远掐住她的腰,给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才说:“我觉得这样问话,你会诚实一点。” 岑曼刚动了动身体,余修远那条结实的手臂便环了过来,霸道地将自己禁锢在胸前。自知逃不掉,她便乖乖地窝在他怀里,用撒娇的口吻说:“我可没干坏事,你不要冤枉我。” “那你认真回答我,最近你是不是有心事?”她正想回答,余修远又抢先说,“不准答不是。” 岑曼啼笑皆非,随后还是顺了他的意回答:“是。” 他很满意:“有什么心事?跟我说说。” 岑曼抿着唇看着他,好半晌也没有出声。 余修远点了点她的鼻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岑曼蹭在他的颈脖间,软声问:“怎么个严法?”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的手暧昧地按压在岑曼的后腰,“你是不是想试试?” 隔着一件柔软的羊绒毛衣,岑曼似乎还能隐约地感觉到那只大手的温度,以及那不太安分的脉搏跳动。她再不敢造次,按着他的手说:“先别闹。” 余修远并没有挣开她的手:“你是不是又听说什么不好的传言了?谁跟你说的,老纪吗?” 他执意要刨根问底,岑曼不想再作隐瞒。组织了一下语言,她说:“我没听说什么传言。不过,我去公司找你那天,欧阳师兄告诉我,当年收买你们那什么废气净化系统核心技术的研发机构,是梁溯在背后作资金支持的。” 闻言,余修远的表情微微变了变,不消半秒,他就恢复过来:“原来就为了这么一点事,难怪那晚跟你逛商场,你总是心不在焉的。” 相对于他的淡然,岑曼倒显得很在意,她说:“这事你从来没跟我提起过,如果不是欧阳师兄不小心说漏嘴,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余修远只是一笑。 岑曼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她话中带着几分埋怨:“为什么要瞒着我?我觉得我有权知道。” 余修远仍是那副淡然的表情:“你现在知道了,你打算怎样做?” 岑曼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不干了!你的公司差点因为梁溯而弄垮,我要是继续给他工作,也太说不过去了。” 余修远不缓不急地说:“据我所知,梁溯一直很重用你,也很照顾你。上次你被液氮冻伤了,听说是他亲自把你抱进医院,事后还捧着你最喜欢的百合来看望你……” 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事,岑曼转头端详着他的神色,问:“你该不是吃醋了吧?” 他不作声,岑曼就着急了,她马上解释:“梁溯是我导师的客户,我在很多年前跟他见过几面而已。后来在公司碰见了,我都没能把他认出,是他给我提示,我才记起来的。” 余修远挑眉:“原来你们还有这样的渊源。” 岑曼悔得想咬舌,总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她抓了一把头发,有点烦躁地说:“总之,我跟他是清清白白的。” 这下他倒是忍不住笑了:“我知道。” 抬头便对上他那双笑意满满的眼睛,岑曼反应过来,一拳捶在他肩膀:“你故意的!” 余修远捉住她的手腕:“我可没说什么,是你会错意而已。”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倏地低了下去:“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你对我的感情,我比谁都清楚。我要是对你有半点不确定,当初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把你追回来。” 猝不及防地听了这番告白,岑曼有点欢喜,又有点懊恼。她缓缓地伏在余修远怀里,听着他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突然又感到无比庆幸。 余修远轻抚着她的背,片刻以后,他说:“我不把这件事告诉你,一方面是因为你喜欢这份工作,不要否认,依你这种性格,不喜欢肯定不会在同一家公司待几年;而另一方面,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就算你辞职也改变不了什么,况且我现在很好,公司也很好,真没必要挑起事端。” “可我还是很生气!”岑曼愤满地说。 他承认:“刚知道的时候,我也很生气。假如当时你跟我闹分手,我肯定会弄垮梁溯这个项目发泄的。” 岑曼知道他不是开玩笑的,她经常把公事带回家里,笔记本里又有很多机密文件,要是余修远存心使坏,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问:“那你就这样算了吗?” 他说:“除了你,没什么值得我费脑筋。” 岑曼还是很不甘,余修远看透了她的心思,意味深长地告诉她:“曼曼你要记住,一个跟你芥蒂很深的人从你前面经过,你不但不可以伸脚,还要小心预防他摔倒。像梁溯这种人,不值得我使手段,更不知道你为此背负不好的影响。” 岑曼听得出来,他说来说去,最终还是为了自己。他正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自己,她有点招架不住,于是将脸藏起来:“知道了,动不动就说教!” 他问:“你好像很嫌弃?” 她说:“没办法,谁让我正跟理科男谈恋爱呢?” “其实也不是没有优点的。”余修远沉沉地笑了声,贴在她耳边说,“你要知道,理科男的动手能力特别强……” 第72章 忘忧草(五) 在余修远作乱之前,岑曼已经摁住他的手,笑着说:“我又不是你的实验对象,再强也不能动!” 余修远不怀好意地说:“可你是我的对象。” 说完,他便亲了过来。岑曼没有闪躲,他满足地抱着她:“怎么不说话,你不同意吗?” 岑曼主动亲了他一下:“这样会不会比说话更好?” 余修远眯了眯眼,环在岑曼腰间的手缓缓收紧:“好极了。” 敏感地捕捉到那点危险的气息,岑曼又怂了,她乖乖地窝在他怀里,随后就听见余修远说:“你真打算辞职吗?” 岑曼没有立即回答,三两秒后,她反过来问余修远:“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辞职?” 他直言:“是。” “可是……”岑曼鼓了鼓腮帮子,却不知道怎么说服他。 其实余修远大抵猜到她的心思,他说:“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辞职,但不代表我不支持你辞职。只要你高兴,就什么都好,当然,你给个机会我把你养在家里,我会更赞成。” “别闹!”岑曼说。 “我是认真的。”余修远说。 岑曼点头:“那你现在就认真地回答我,为什么你觉得我不该辞职?” 余修远教育她:“做事要从一而终,这个项目你跟了这么久,现在突然退出算什么呢?我只要你被我护着,不用为了帮我出气,就这样半途而废,丢弃自己的职业道德。” “梁溯差点害得你的公司倒闭,你还跟他说什么职业道德?”岑曼激动地问。 “你说得对,我们确实可以不跟他谈道德。你现在掌握这么多重要资料和数据,如果将它泄露给跟雅蕾竞争的餐饮企业,应该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是曼曼,我们有必要成为这样的人吗?” 余修远看了看她,她不说话,他便换个方向说:“好吧,不说道德问题,来说说你的兴趣。你这么喜欢研究分子料理,我相信你能够从工作中找到乐趣的。除了雅蕾,似乎没有哪家餐饮企业愿意冒这么风险做这个项目,我看干脆这样,我给你开一家分子料理餐厅,一来你可以继续这方面的研究,二来你那么清楚他们的战略,说不定能把雅蕾压下去。” 岑曼终于开口:“我才不做这么卑鄙的事。” “道理就在这里了。”余修远赞赏地摸了摸她的头顶,柔声对她说,“这件事你就别放在心上,我只准你分享我的幸福和喜悦,不允许你分担我的烦恼和一切负面情绪。” 岑曼又是一番感动。只是,余修远越是这样,她对梁溯的愤满就越深。她仰起头看着他,问道:“可是,我真不想再见到梁溯,我怕控制不了想揍他的冲动。” “你还是别揍了。”余修远笑她,“要是你连他的衣角也碰不到,我会跟着一起丢脸的。” 不服气的岑曼瞪着他:“我的身手又这么差吗?” 余修远不假思索就说:“平时要不是我让着你,你以为你碰得了我吗?” 岑曼继续瞪着他。 余修远慢条斯理地挽起衣袖,向她发出邀请:“要不要切磋一切?” 这种以卵击石的蠢事,岑曼坚决不做。她朝他做了个鬼脸,然后跳下了沙发:“才不要,我去洗澡!” 经过余修远的开解,岑曼在接下来的旅程就变得轻松多了。在马德里游玩够,他们再前往巴塞罗那等城市,那片美丽的土地实在让人流连忘返。 在回程的飞机上,岑曼感到格外疲倦,在西班牙疯了一个多星期,人也快散架了。看见她丢下杂志睡着了,余修远便问空姐要了一张毛毯,细心地替她盖上。 只是,这点小动静还是惊醒了岑曼,她睁开了眼睛,随后又跟余修远聊天:“放假放得太久,想到要上班就有点不习惯。” 余修远点头表示理解:“像你旧时不想上学那样?” 岑曼不承认:“那是你吧?我绝对是好学生。” 他们聊起了学生时代的旧事,岑曼笑得身体直抖,原本的倦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前来接机的人是欧阳雍,看着他们牵着手走出机场,他忍不住调侃:“你看看你们,根本不是去旅游,而是去度蜜月的。” 岑曼有点不好意思,余修远似乎已经听惯了,他很从容地接受,随后问:“公司有发生什么大事吗?” 欧阳雍说:“多接了两个项目算吗?我们上半年应该会很忙,趁着还有那么一点点空档,你们有什么要紧的事就赶紧做,等到工作压身的时候,可什么也做不了了。” 欧阳雍的眼睛时常瞥向岑曼,岑曼装作没看见,低着头扯着余修远的围巾把玩。 皓空环保的主要业务都在斐州总部开展,岑曼以为他不会陪自己到斐州工作,即使要陪,他到一定时候也会赶回霜江。出发前往斐州那天,岑曼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他却说:“你真信欧阳的话?他逗你的。” 岑曼半信半疑,不管余修远所言是真是假,总之他就留在了斐州,像年前一样陪在自己身边。 销假上班后,岑曼曾在公司碰见过梁溯两次,一次是在高层会议上,而另一次,则在公司大楼前。 她并不是会掩饰情绪的人,梁溯很快察觉到她对自己的态度有所变化。他大概猜到原因,找了一个较为空闲的下午,把她请到了办公室。 他们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他却在会客区接待岑曼。岑曼了然地问:“小梁总,你找我来不是谈公事的?” 梁溯说:“没错,而且你应该知道我将要跟你谈什么。” 诚如岑曼所料,梁溯确实跟她谈起收买皓空环保核心技术那段往事。当年他被迫从商,不过还是无法放弃自己的喜好,于是就秘密收购了一个研发机构,希望能够一边打理家业,一边继续化学研究。为了鼓励研发人员的积极性,他提出了一个奖励机制,没想到有人居然敢钻空子,拿着经费收稿别家技术,从而获得晋升和丰厚的奖金。得知这个现状后,他一气之下就把研发机构关闭,之后再没有心思做这种事。他一直以为,这些买卖虽然不光彩,但怎么说也是钱货两清、你情我愿的,直至最近,他才知道有人为了这点小便宜,居然狠心出卖自己的合伙人,还差点让公司倒闭。 曾经的恩怨,他用短短几分钟已经说完,末了,他还说:“我希望你能帮忙向余先生转达我的歉意,如果有必须,我愿意做出赔偿。” “他不需要你的赔偿。”岑曼停了下,接着又说,“他也不会跟你计较。” 梁溯笑了笑:“我知道,他应该早查到我跟研发机构的渊源,要是他存心报复我,这个项目早就毁了,可是他终究没有这样做。” 岑曼似乎听出他话中的弦外之音,她不可置信地问:“你……该不是故意给人家制造报复机会吧?” 梁溯回答:“我只是在赌运气而已,赌输了也没关系,就当作还清了那笔欠债。现在看来,我好像赢了,但真正的赢家却不是我,因为我好像又多欠了一个人情。” 说到这里,他由衷地说:“你选了一个好男人。” 这明明是给余修远的赞美,但脸红的人确实岑曼,她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沉吟了下,梁溯又说:“你对现在的工作岗位有什么想法吗?如果你觉得留在雅蕾不太适合,我可以推荐你到别的公司任职。当然了,如果你愿意留下来,我无任欢迎。” 这话说得淡然,是因为梁溯不愿影响她的决定,其实他真的很想她留下。 岑曼并没有察觉他眼中的希冀,她只想着余修远说过的话,思量了半晌,她才说:“我可以留下,不过我有一个请求,你能不能把我调回霜江?” 梁溯不解:“这里资源更好,薪酬更优厚,晋升的空间也更大,你怎么想着回分部?” 岑曼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原因。 端详过她的表情,梁溯顿悟:“想回家嫁人了?你放心,我会尽快安排的。” 从总经办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岑曼的脸还是烫的,她暗自腹诽,难道她脸上真写着“婚期将近”这四个字吗? 余修远如常到公司接她下班,直至回到公寓,岑曼还思索着这个问题。眼见她古古怪怪的,他忍不住问:“今天在公司闯祸了?” 岑曼正想回答,小区的管理员就把她叫住:“岑小姐,有你的快件。” 寄件人居然是自己母亲,岑曼有点好奇,走进电梯就开始撕扯着那包装。 那信封的胶纸很顽固,她费了劲也弄不开,于是就让余修远帮忙。 余修远没两下就把包装拆开了,小纸箱里面放着的是一个长形的首饰盒和一个信封,他只瞧了眼,之后将东西交还给岑曼。 岑曼觉得好笑:“我妈在搞什么鬼?” 拆开信封,岑曼首先摸出来的是四张《二丁目的秘密》的首映礼门票,随后从里面倒出了一张邀请卡,不用浏览里头的内容,光是看见落款处的签名,她就有点头疼。 余修远在场,她真不该着急拆快递…… 第73章 暖光(一) 电梯厢里只有机器运作的低鸣,岑曼屏住气,也听不见余修远的呼吸声。《 她胡乱将邀请卡塞回箱子,他沉默着,她只觉得如芒在背。 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岑曼趁机瞄了他一眼,结果被他逮个正着。她立即扯出微笑,心虚地说:“你来开门,我忘了带钥匙。” 她目光游离,余修远大概猜到什么情况,他没有拆穿她,随后掏出钥匙开门。 进屋以后,岑曼抱着那箱东西,本打算找个角落塞进去,不过想到首饰盒里的珍宝肯定价值不菲,她又不敢乱放。上次那条项链被余修远丢掉,她已经被迫“接受”了蒋靖风的礼物,若这次再无法物归原主,她真不知道拿什么东西回礼。 平时余修远下班回来,第一时间就是进书房继续处理紧急的文件,然而现在,他却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乱按。岑曼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妙,正盘算着怎么安抚这个不太对劲的男人,而他突然开口:“一直舍不得放下,箱里的东西有这么重要吗?” 岑曼连忙把东西放到地板,然后踢掉拖鞋曲着腿坐到他身边,笑嘻嘻地说:“不重要。” 余修远凉飕飕地瞥向她,她突然就笑不出来了。她抱住他的胳膊,用撒娇的口吻说:“干嘛臭着脸?我又没有招惹你……” 他给了岑曼一记明知故问的眼神,之后重新将视线放在电视上。 电视台里正放着男性保健广告,岑曼推了他一下,他反应过来,换频道的时候发现她正窃笑。他把遥控器抛到另一张沙发上,脸变得更臭了。 遥控器在沙发上弹了下,还发出一声闷响。岑曼说:“你别拿遥控器出气,它多无辜呀!” 余修远自然听出她话里有话,那丫头将下巴抵在自己肩头,那下巴尖尖的,她还故意使力,硌得他发疼。他将她挥开,她又立马缠了上来,像一只闯了祸的猫咪。 岑曼眼巴巴地看着他,这次她直说:“我也是无辜的。” 他问:“我有给你扣什么罪名吗?” 岑曼绷不住脸,又忍不住笑起来:“可你明明就在吃干醋!” 余修远嗤之以鼻:“我有这么无聊?” “没有就最好。”岑曼说,“那我去做饭了。” 目光扫过被放在脚边的箱子,岑曼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上次余修远那么干脆地把项链扔掉,现在同样可以重演故技。刚迈出脚步,她又折返,硬是将余修远拉进来:“来,跟我一起做饭!” 余修远明显是口是心非,他整晚都不怎么说话,饭后如常地进了书房。趁着他不在,岑曼才把那首饰盒和影票拿出来。 东西应该是蒋靖风让助理寄来的,他按照旧时的地址寄到家里,而她母亲就把快递转寄到斐州。 岑曼把首饰盒打开,里面同样是一条很精致的项链,在灯光的照耀下,镶在吊坠里的碎钻闪闪发亮。那吊坠的造型有点奇特,她多看了两眼,就在这时,一团阴影投在她跟前,抬头就看见无声无息地走到卧室的余修远。 她问余修远:“你忙完了吗?” 余修远没有回答,他用食指勾起那条项链,然后将它举到自己眼前:“你喜欢这种玩意儿?” 生怕这项链再次遭遇不测,岑曼很紧张地把它抢回来:“这次不准再扔了!” 这举动让余修远唇角微沉,岑曼自知理亏,她轻轻地晃着他的手,主动解释:“我不是喜欢这条项链,而是要把它还给蒋靖风,你上次把那条项链扔掉了,我没东西还给他,他肯定以为我愿意接受他的礼物,所以这回又送了一条项链。” 余修远的脸上稍霁,他坐到床尾的软榻上,随手拿起那张邀请卡翻看:“原来归根到底,都是我扔掉那条项链所造成的过错?” 岑曼撇了撇嘴:“你知道就好,你把那项链扔掉了,我也没找你算账……” 他薄唇一张一合的,那语气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你还敢找我算账?” 岑曼敢怒不敢言,她委委屈屈地撅着嘴,低着头抠着自己的衣服。没一阵子,她又喃喃自语:“还说不吃醋,明明就是大醋缸!” 这话只字不漏地落入余修远耳里,他阴森森地看着她:“嗯?” 原来这男人也会有恼羞成怒的一天,岑曼觉得有趣,她故意说:“你如果真没有吃醋,那就陪我去首映礼呀,反正有几张票,不去也是浪费,况且叶子是主演,我怎么也要去捧场的。” 余修远拿起那几张票,看了眼就说:“这位置不怎么好,要是你想去,我明天让老纪给我们留两个靠前的座位,这几张票你送人算了。” 岑曼没想到激将法这么奏效,高兴过后,她又有点纠结:“可是人家特地给我留了票,我还另找位置,好像不太好……” 一开口,余修远的语气不自觉地变酸:“人家给你留票,你就一定要用吗?你跟他又不是很熟。再有就是,不要随便把自己的个人信息泄露出去,阿猫阿狗都能够往你家里寄快递,很不安全的。” 岑曼摆出一副受教的姿态,实际上却在偷着乐。余修远像是说得上瘾,一个劲地说个不停,她乖巧的点头,等他说够了,她才笑道:“知道了,你给我妈还要唠叨!” 说完,岑曼将首饰盒收进梳妆台的抽屉,之后回头对余修远说:“这次真不能扔了,扔了你以后就睡书房吧!” 余修远当然不会被这点警告震慑住,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再碰那条项链,免得岑曼抓狂。 岑曼同样没有再碰那条项链。作为男主角,蒋靖风肯定会出席《二丁目的秘密》的首映礼,她打算在那条将项链归还。 不久以后,叶思语也给她打电话,问她有没有兴趣参加首映礼。她说打算跟余修远一起去,叶思语立即表示:“那好,我给你们留两张影票。” 岑曼告诉她:“我们已经拿到票了。” 叶思语顿了顿,很快猜到原因:“哦,是蒋叔给你留票了吧?” 想到叶思语跟纪北琛那层关系,岑曼没有透露那点细节,只含糊地说:“我前些天收到他快递来的影票。” 叶思语哈哈地笑:“难怪蒋叔让助理多拿几张影票,原来是为你而留的。首映礼那天,你记得好好地感谢他,毕竟人家这么惦记你,你没点表示实在说不过去。” 岑曼已经被调侃惯了,她一笑置之,接着问她:“你也会出席首映礼吗?” “会!”叶思语说,“你也知道,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停掉所有工作,曝光率几乎是0,再不出出镜,就没有谁记得我了。” 岑曼有点担心:“你的身体康复得怎么样?” 叶思语回答:“我是顺产的,能有什么事?不过我家那位小公主有点麻烦,她现在很黏我,我不在那几天,不知道我爸妈带不带得了。” 岑曼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她:“纪北琛……你跟他怎样了?” 刚才还有说有笑的叶思语突然沉默下来,过了一阵子,她才说:“没怎样,我是我,他是他。” 为不想岑曼继续追问,叶思语没说几句就找个借口挂了手机。岑曼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忍不住替她叹了一口气。 《二丁目的秘密》原定在春节档期推出,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投资方竟然放弃最佳档期,将电影挪到白色情人节才上映。 虽然电影延期上映,但影迷们的热情和期待却没有因此减退,上映之前,某些电影院的场次已经被预售完。而这场在斐州举办的首映礼,更是吸引过百家媒体前来参加,那浩荡的声势可谓一时无两。 首映礼在斐州最大的电影城举行,由于不是周末,岑曼特地请假参加。那天她很早就起床准备,在衣帽间待了半晌,她也没找到适合的衣裙。 在几番折腾下,岑曼终于选定了一袭米白色的连衣裙,很典雅的款式,等得上大雅之堂,又不会喧宾夺主。 相比之下,余修远则随意得多,他换上一身休闲西装,那打扮不刻意,但看上去却是英气逼人,惹得岑曼踮着脚往他唇上亲了一下:“真帅,你不拍电影真是浪费!” 余修远嘴角上扬,开口时却说:“你少给我灌迷汤,等下你要是敢对着别的男人犯花痴,我回来肯定给你好看的。” 岑曼得意说:“你看看,你又吃醋了!” 话音未落,余修远就想逮她。她灵活地躲过,一边朝门外走,一边催促:“赶紧出门吧,我们快迟到了!” 余修远刚拿起车钥匙,那抹倩影已经消失在转角处,他失笑:“看你能逃多久……” 第74章 暖光(二) 倾城娱乐在业内是出了名的财大气粗,《二丁目的秘密》的首映礼隆重且派头十足。电影城随处可见电影会场布置得气势恢宏,除了导演监制、参演的演员,圈中不少知名的大牌亦前来坐镇,场内群星璀璨。 岑曼和余修远到场时,各大媒体记者早已严阵以待,拿着录音笔、摄像机等候着主角们出场。虽然主角们尚未出场,但他们的粉丝团举着灯牌给偶像撑场面,非常热闹。 看见这场面,岑曼扯了扯身旁男人的衣袖,低声说:“我们还是别坐纪北琛给我们留的位置了。” 余修远笑她:“怕什么?你又不抢镜。” 岑曼瞪着他,他摸了摸鼻子,说:“你手里那几张影票的位置也不怎么好。你看那些粉丝多狂热,要是我们坐在他们身边,耳朵肯定遭罪。” 这话听着又有点道理,就在岑曼纠结着的时候,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女生走来,低低地唤了她一声。 来人是叶思语的助理,岑曼跟她见过几面,一眼就把人认出来。她对岑曼说了句话,岑曼便转头跟余修远说:“我去后台找叶子。” 余修远很爽快地说:“去吧。” 刚迈开脚步,岑曼突然又折回来,她踮起脚,坏心眼在他耳边说:“顺便找找蒋靖风。” 余修远的眸色瞬间变得阴沉,这下她才笑嘻嘻地补充:“找他还项链而已。” 岑曼跟着助理走到后台,化妆师正给叶思语补妆,看见岑曼,她只能转着眼珠打招呼。等妆补好了,她便兴奋地抱了岑曼一下,毫不忌讳地说:“曼曼,我觉得好紧张。” 今天叶思语穿了一袭黑色的修身长裙,生完孩子的她比以前丰腴了些许,却一点也不显臃肿,还多添了几分成熟韵味,简直是惹人艳羡的辣妈。岑曼替她理了理披肩,接着说:“有什么好紧张的,不就是一个首映礼吗,小意思!” “你不知道,”叶思语悄声说,“这段时间我足足长了五公斤的肉,我现在什么自信都没有了。” 看她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岑曼就知道她又拿自己开心了:“骗谁呢!” 其实叶思语确实有点紧张,刚生完孩子,她的身材虽未至于走样,但跟旧时相比还是有所不同。媒体记者向来擅长于捕风捉影,很有可能以此大做文章,若被他们蒙对方向,那就麻烦大了。 她们说了一阵子话,岑曼就想起自己的正事,她问叶思语:“蒋靖风有来吧?” 叶思语点头:“他在我斜对面的休息室。你找他有事?” 看见岑曼从包里摸出一个首饰盒,叶思语明白过来,于是就说:“我带你去找他。” 在她们出去的同时,对面休息间的房门也被打开了,从里面款款步来的是神情倨傲的张嘉绮。 张嘉绮在造型上显然是下了很多功夫,从礼服到首饰,从妆容到发型,全部都十分吸引眼球,想必有意跟一众女演员争奇斗艳。恰好撞见叶思语和岑曼,她只朝她们那方扫了扫,随后在两个助理的簇拥下,踏着匆忙的脚步朝会场走去。 岑曼懒得跟张嘉绮计较,不过她对张嘉绮的行踪表示好奇:“这么快就出场了吗?叶子,你要不要过去准备?” 叶思语说:“不急,还有大半个小时才开始,如果提前开始会有人来通知的……” 说到这里,叶思语突然灵光一闪,转头看向岑曼,结果发现她也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似乎已经猜到张嘉绮的去向和意图。叶思语问她:“要不要过去看看?” 岑曼毫不犹豫地说:“走!” 首映礼正式开始之前,投资商、赞助商以及受邀的知名影星都被安排到贵宾区,长桌上摆有精致的糕点供客人享用,而侍应亦端着各类酒饮穿梭其中,方便大家举杯畅谈。 这里并不允许记者进入,区内的宾客都十分自在,他们有的三三两两围在一起低声攀谈,有的坐在一旁补妆,有的在品尝着美酒甜点…… 岑曼记得余修远穿什么衣服,很快在此发现了他的踪影。他站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手里拿着一杯洋酒,而站在他身边的正是优哉游哉的纪北琛。她用余光瞥了叶思语一下,眼见她神色如常,继而就说:“我们到那边看看。” 她们特地绕了大半个场子走过去,因而并没有惊动余修远和纪北琛。叶思语坐在椅子上,小声对岑曼说:“张嘉绮也就做个样子而已,她的目标肯定是你家那位。” 场内的张嘉绮正跟倾城娱乐的高层寒暄,她笑得花枝招展的,把那几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哄得很高兴。 没过一阵子,张嘉绮果然拿着一杯香槟朝余修远和纪北琛走去。相隔太远,她们听不清那群人在说什么,余修远刚换了杯酒,此时正侧身对着她们,因此只能看见纪北琛那漫不经心的表情。 岑曼不太沉得住气,她站起来,过去之前对叶思语说:“借你的男人用用。” 距离他们尚有几米之遥,张嘉绮和纪北琛就发现岑曼走来,张嘉绮只用余光打量着她,而纪北琛则慢悠悠地晃着酒杯,同时换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这回岑曼没有动怒,当着张嘉绮的面,她还对纪北琛露出前所未有的娇笑。 纪北琛愣了一下,就在他发愣之际,她已经径直走到他身边,用一副替叶思语质问他的架势对他说:“纪北琛,你又在拈花惹草了?” 闻言,纪北琛下意识环顾四周,两眼扫去就看见叶思语站在不远处的地方。 这话听在张嘉绮耳中却是另一番意思。她记得很清楚,那晚在雅蕾那分子料理餐厅,岑曼拨通了纪北琛的手机,而纪北琛也亲密地唤岑曼的小名,自那时起,她就开始好奇他们的关系。她曾探问过自己的经纪人,经纪人让她不要多事,不过很快,他又忍不住以暧昧地语气说,想当纪家少奶奶的女人多如牛毛,跟纪北琛有关系的女人多了去了,就算有关系也不代表什么。 现在岑曼以这种的态度质问他,倒像是跟自己争风吃醋,想到这里,张嘉绮越是肯定自己的猜想。当岑曼的目光凉飕飕地射过来,她心里得意了一下,嘴上却用恳切的语气说:“岑小姐,你误会了。” 余修远对岑曼向来很放任,看出她正为叶思语抱不平,他便懒得插手,站在一边观战。 即使不是专业演员出身,但岑曼还是能够摆出傍上大款的嚣张姿态:“误会?那你告诉我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只是过来跟远哥道谢而已。”这时张嘉绮略带娇羞地朝余修远看了一眼,她的语气很谦卑,心里却暗自欢喜,回答岑曼时总有种扳回一局的感觉。 纪北琛的注意力集中在叶思语身上,他没有留心其他女人的对话,直至听见张嘉绮的回答,他才收回视线,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看见岑曼诡异一笑,余修远的心里咯噔地响了下,正要开口,她已经率先出声:“谢什么呢?” 张嘉绮说得含蓄,实质上却是炫耀自己也搭上大靠山:“谢谢他过来参加首映礼。” 余修远有点头疼,他伸手将岑曼搂到自己身边,继而对张嘉绮说:“张小姐误会了,我不是来参加首映礼的,我只是陪我的未婚妻过来走走而已。” 张嘉绮一脸不可置信,同时又带着浓浓的嫉妒:“她不是……跟纪总的吗?” 余修远虽然知道岑曼跟纪北琛互看不爽,但听了张嘉绮的话,他不由自主地往纪北琛那方睥了一眼:“哦?” 纪北琛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间竟然反应不过来。跟余修远相交这么久,他很清楚余修远对岑曼那可怕的占有欲,只要是跟她有关的事,就会很容易不辨是非。如今被怀疑跟岑曼有染,他气得表情表情扭曲,低声对张嘉绮低斥:“你在难讲什么!” 纪北琛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张嘉绮看见他骤然脸色大变,吓得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声音哆嗦地说:“我……上次……你们……” 她越是这样支支吾吾,纪北琛就越是着急,抬眼恰好发现叶思语走了过来,此际正脸无表情地看着这场闹剧,他更是烦躁,大手一挥就说:“这里没你的事,你到一边等出场吧。” 与此同时,岑曼也拉着余修远走开,不给纪北琛半点解释的机会。她边走边抿着唇偷笑,那双大眼睛里满满都是奸诈的光芒。 余修远已经看穿了她的小心机,忆起她刚才的一举一动、一话一语,他用陈述的语气问:“你一开始就故意误导张嘉绮的吧?” 岑曼耸了耸肩:“她要不是急着跟你攀关系,还想着给我按一个脚踏两船的罪名,根本就不是着了我的道。” 听了这话,余修远忽而敛起笑容:“她怎么会误以为你是老纪的人?” 岑曼犹豫了下,还是把事情缘由跟他说了一遍。 余修远轻蹙眉头:“你怎么不跟我说?” 岑曼紧紧地挽住他的手臂,很霸道地说:“我不准你管其他女人的事,就算是找她麻烦也不行!” 第75章 暖光(三) 余修远不得不惊叹女人的醋劲,他说:“你一招借刀杀人,我不用费心思找张嘉绮麻烦,老纪也不过给她好日子过的。” 岑曼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故意摆出一副凶狠的样子:“怎么?你心疼人家了?” 那点力气余修远向来不放在眼里,他不躲不闪的,挨了这么一记,他还挂着愉悦的笑:“我是心疼你,没事干嘛为别人动那么多脑细胞。” 岑曼冷哼了一声,美眸眼波流转,此际正斜斜地睥着余修远:“我被谁害的?” 自知理亏的余修远摸了摸鼻子,接着说:“首映礼快开始了,我们过去找过角落位置坐坐吧。” 离开贵宾区前,岑曼特地回头张望了一下。张嘉绮早已不见人影,而叶思语和纪北琛亦不知所向,她皱起眉心,不由得为好友而忧心。 她那表情变化全数落入余修远眼里,看着她一步三回头的,他便说:“在找老纪他们?” 岑曼嗔道:“别提他,听着就心烦。” 余修远低低地笑了笑:“你已经摆了他一道,而你的好姐妹也把折腾得够呛了,你还不解气?” 像纪北琛这种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弟,想起他那吃瘪的样子,岑曼就觉得痛快。她也笑起来,幸灾乐祸地说:“那是他活该!” 他们笑闹了一会儿,头顶的大灯突然暗了下来,而射灯则在场内不断扫射。广播里传来仪式即将开始的提醒,那群呐喊着的粉丝逐点安静下来,纷纷屏着气等候着偶像出场。 帷幕被拉开,华丽的舞台展现于来宾眼前。舞台效果是依照《二丁目的秘密》的经典场景设计的,电影尚未开始,大家已经迫不及待了。 站在舞台中央的主持人是从斐州电视台请来的名嘴,他们妙语连珠,场内热情渐渐高涨。 当电影主演和导演出场时,一众粉丝瞬间沸腾起来,尖叫声和欢呼声响遍全场,而媒体记者则举起相机猛拍,镁光灯和快门声此起彼伏。 岑曼也被如此气氛感染,也像个小粉丝一样站起来高呼叶思语的名字。她那点声音毫无悬念地被蒋靖风的女粉丝团盖过,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很过瘾。 坐在她身旁的余修远像个异类,他安安静静地待着,由始至终都表现得十分平静。在岑曼兴奋得蹦起来的时候,他才伸手把她护着,免得她踏空摔倒。 在主持人几番劝说下,强大的粉丝团才肯停止欢呼,静下来听导演讲述这部电影的立意和背后的故事。紧接着,便向台上一众主演询问他们对各自角色的看法,以及在拍摄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趣事。 当蒋靖风那低沉醇厚的嗓音传来时,一众女粉丝又发出高声贝的叫唤声。岑曼情绪正高,于是也玩心满满地跟着她们尖叫。 余修远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正握住岑曼的手正一点一点地收紧。岑曼被攥得微微发疼,转头望向余修远,眼见这男人一脸不爽,她立即反应过来。 他对岑曼说:“叫这么起劲做什么,你是粉丝吗?” 粉丝们的叫声仍在继续,岑曼只能看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的,不过,她还是能猜到他大概的意思。她重新端坐在椅子上,应他:“我不叫了。” 台上的蒋靖风只做了一个“安静”的动作,那些失控的粉丝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全部很有默契地停止了尖叫。他清了一下嗓子,继续说他所演角色的性格和形象。 余修远一点兴趣都没有,他靠着椅背,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岑曼的手指。他密密地她的无名指上流连,指腹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像是迷恋一件珍宝,又像是别有意图。 岑曼觉得痒,正想把手收回,但余修远却不让她如愿,并顺势扣住了她的手指。 射灯恰好扫射过来,灯光落在他们紧扣着的十指上。岑曼看了看他们的手,又看了看余修远,忍不住露出微笑。 那笑容恰如初春阳光般明媚,余修远心动不已,忍不住倾身亲了亲她的唇。 虽是一个蜻蜓点水的轻吻,但身处公众场合,岑曼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为掩饰自己的情绪,她侧过脸,装作一本正经地看着台上的访谈。 蒋靖风仍在发言,她这番举动却让余修远再度不爽,他看向她,低声问:“东西还给他了吗?” 刚才顾着跟随张嘉绮跑去贵宾区,岑曼已经忘了要把项链还给蒋靖风。她摇头,接着听见他问:“怎么不还?” 岑曼随口说:“等下还有酒会,那个时候再还不也一样吗?” 他们这台下轻声低语,台上的主持人却意兴盎然地向蒋靖风提问。蒋靖风有问必答,当被问到这部电影给他留下什么深刻印象时,他沉吟了一下,回答:“由于拍摄这部电影,我认识了几位从未合作过的新晋演员。他们都是很好很出色的演员,从他们身上,我好像又找回了刚入行的朝气,他们老是感谢我,其实是我该感谢他们。” 一众演员鼓掌致意,台下的来宾自然也跟着鼓掌。 待掌声平复,蒋靖风继续说:“除此以外,我还认识了一个圈外的女孩子。她很仗义,也很有为艺术而奉献的精神,我非常欣赏她。” 此话一出,岑曼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这并不是因被蒋靖风提及而激动,而是由于她身旁的男人的气场倏地变了,场内气氛热烈,唯独她感到阴风阵阵,四周都凉飕飕的。 蒋靖风这番话让记者和粉丝们也骚动了,才思敏锐的主持人马上追问:“我记得蒋老师曾经说过,不希望找圈内人做自己的妻子,现在您对这位圈外的女孩子这么念念不忘,是不是有追求她的意思,甚至有成家的打算?” 主持人的提问越深入,岑曼就越是觉得坐立不安。偷偷地瞄了余修远一眼,却发现他的目光早已锁在自己身上,她强行扯了扯嘴角,然后飞快地将脑袋转回去。 在大家殷切的期盼下,蒋靖风终于给出了说法:“《二丁目的秘密》杀青以后,我手头上还有两部片约,完成这两部作品的拍摄后,我可能会暂时停止一切演艺工作。” 这个答案让大家震惊不已,连口齿伶俐的主持人也有点结巴:“蒋老师的意思是……要为那位女孩子而退出娱乐圈吗?” 蒋靖风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我只是觉得到了这个年纪,好像应该做某些该做的事情。我父母都盼着我成家立业,承蒙大家厚爱,我的事业算是小有成就,也算得上已经立业,至于成家,貌似也要提上日程了。” 主持人锲而不舍地问:“所以说,您有意跟那位女孩子深入发展吗?” 蒋靖风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是谁不重要,我相信缘分自有安排。” 作为圈内炙手可热的一线影星,蒋靖风的地位可谓举足轻重,在媒体和网友的推波助澜下,他这番退圈预告迅速掀起了轩然大波。 首映礼尚未结束,这个消息已经登上了一众社交平台的头条热点,数以万计的文案和段子手大做文章,蒋靖风和《二丁目的秘密》首映礼强势地侵占了大众的视线。 为了抢到独家新闻,神通广大的记者争分夺秒地开展地毯式的搜索,誓要将那位使蒋靖风动了退隐之心的圈外女子挖出来,满足大家那颗好奇又八卦的心。 通过明察暗访,不过短短半天,有记者终于在剧组的后勤人员口中探得,原来那位被盛赞的圈外女子,是剧组临时请来的业余替身,曾与蒋靖风有过一段亲密接触的戏码。 这个消息尚未得到官方认证,不过大部分的粉丝和网友都深信不疑,而之前流传出的大尺度片花也成为众人热议的对象。 有博主将事前下载保存的片花重新发布出来,很多人觉得片花中的女演员正是张嘉绮的替身,经过仔细的比对,网友都发现片中的演员跟张嘉绮的身形还是有某些差异的。然而很快,带有这些片花的微博和微信文章全数被删除,而搜素引擎也无法找到相关视频,这么一来,大家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是蒋靖风的经纪公司采取的手段,同时也更加肯定这个猜想。 事态的发展完全超乎岑曼的想象,捅了这么大的一个娄子,她整个人都懵了。余修远倒是冷静,首映礼结束后,他陪着她在外面逛街吃饭,对于那些跟蒋靖风有关的推送消息,他一目十行地扫下去,之后便一言不发地关掉。 在回家的路上,岑曼接到大姐的来电,得知余修远尚未爆发,她说了句“你自求多福吧”,就潇洒地挂了手机。岑曼哭笑不得,她确实只能自求多福。 下午他们在商场买了新的地毯,岑曼抢着将它提回家,而余修远长臂一伸就将购物袋夺过手里:“我来吧。” 岑曼“哦”了一声,她走到余修远另一侧,主动地牵住他没有提东西的手。余修远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恰好有电梯下来,他便轻轻地推着她的后腰,把愣在原地的人推进去。 听着电梯抵达时那下轻响,岑曼不禁涌起几分忐忑。当余修远牵着她迈出电梯时,她心里的警钟似乎也隐隐地敲了一下…… 第76章 暖光(四) 他们回到公寓,余修远换了鞋子就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曲起手指在罐底叩了两下,然后掀起拉环往嘴里灌了几口。 察觉岑曼正站在不远处盯着自己,余修远晃了晃手中的啤酒,问她:“喝吗?” 只犹豫了半秒,岑曼便夺过他刚喝过的啤酒,本想学他那样豪迈地灌下去,没想到被呛到,只能捂住嘴很狼狈地咳嗽着。 余修远替她顺气,他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声音却带着几分笑意:“喝这么急做什么,我又不跟你抢。” 随手将啤酒搁在吧台上,岑曼趁机投进他的怀抱,一边用力咳嗽,一边伸手环住他。 她的咳嗽声渐渐变得勉强,余修远自然听出她在假装。他不咸不淡地问:“还真演上瘾了?” 岑曼这才安静下来,抬眼看了看余修远,她说:“干嘛这样说!你没听见吗?人家赞我仗义,还有为艺术奉献的精神……” 余修远捏着她的下巴,语气有点危险:“为了他两句赞美,我就该吃这么大的亏吗?” 岑曼讨好地笑着,半真半假地说:“我来补偿你?” 余修远将手挪到她的唇瓣上,眼中闪过一簇火苗:“怎么补偿?” 眼见他脸色稍稍缓和,岑曼退了一步,乐呵呵地说:“明天我请你去麦当劳吃麦旋风!” 趁着他没反应过来,岑曼转身就跑,还没跑远,那个借着长腿优势的男人就轻松地赶上了她。 她很识时务地求饶,余修远充耳不闻,二话不说就把人扛进卧室。被抛到床上,她刚缓过神就连手带脚地逃开,他俯身扯住那纤细的脚踝,轻轻一扯就将她拉了回来。 身体被往后拖着,岑曼胡乱抓了个枕头,死死地护在胸前。余修远已经压了上来,她两颗眼珠子滚滚地转,心知自己难逃一劫,但也希望他从轻发落:“我都请你吃麦旋风了,你还不满意吗?” “那是因为你想吃,而且第二杯半价吧?”余修远戳穿她。今天经过麦当劳的时候,她就一直盯着广告海报上的新口味麦旋风,若不是忌惮他心情不好,她早跑进去吃了。 岑曼咯咯地笑:“两个人在一起不是为了第二杯半价吗?” 余修远啼笑皆非,原本蓄了一肚子的恼火,就因岑曼几句玩笑而打散得七零八落,连脸都绷不住。 或许爱一个人就是这个样子,即使她犯再大的错、闯再大的祸,他也没办法跟她较真算账,更舍不得跟她较真算账。正因如此,她才会被纵得无法无天,胆敢为所欲为。 想到这里,余修远轻叹了一口气,随后松开她站直了身体。 岑曼爬起来,看着余修远沉默地往门外走,她紧张地问:“喂,你去哪里?” 余修远闻声回头,语带无奈地说:“现在满世界都在挖你出来,我要替你收拾残局。” 岑曼有点歉意,拉着长长的调子应声:“哦……” “你累了就先睡。”丢下这么一句话,余修远便举步往书房走去。 今晚余修远平静得有点失常,虽然他说要为自己收拾残局,但岑曼却觉得他正生着自己的闷气。 在床上呆坐了片刻,岑曼摸出手机搜索相关新闻。蒋靖风即将息影的消息热度未退,他的名字仍挂着热搜和头条上,各大门户网站专门为他策划专题。她浏览着网友的评论,得知没有牵扯到自己身上,才拿睡裙进浴室洗澡。 这晚余修远迟迟也不回卧室休息,岑曼在床上翻来覆去,仅存那点睡意早因辗转反侧而减退。又一次翻身后,她终于掀开被子下床,趿着拖鞋去书房找人。 岑曼刚走到门边,余修远就发现了她的踪影。他专注地敲打着键盘,连头也没有抬:“怎么跑过来了?” 坐在书桌后的男人瞧也不瞧她一眼,岑曼更是肯定自己的猜想,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她才踌躇着开口:“很晚了!” 余修远“唔”了一声,之后没了下文。 这反应让岑曼更忧虑,她试探着问:“你还要忙很久吗?” “快好了。”他回答。 由于心情不佳,余修远的晚餐吃得不多,岑曼担心他挨饿,于是就说:“我给你下碗面吧。” 余修远干脆地拒绝:“别瞎折腾了,我不饿。” 岑曼有点失落,但还是提起精神问他:“那我先帮你放热水?” 余修远说:“我等下淋浴就好。” 这下岑曼终于沮丧了,她倚着门框,低头盯着地板。 她那忧郁的情绪过于强烈,余修远不由得顿住手中动作:“曼曼?” 岑曼撅着嘴,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嗯。” 余修远正跟倾城娱乐的公关们商议着对策,看见岑曼一副要哭的样子,他没有心思再搭理其他事情,扔下鼠标就朝她走去:“怎么了?你睡不着吗?还是做噩梦了?” 她委委屈屈地说:“你都不理我……” 余修远牵着她进书房,继而一手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指着显示屏里的对话窗口说:“我在跟赵部长他们开会。” 接着,余修远便交待了相关的应对办法。他知道这丫头的心里忐忑,若他不哄一哄她,她必定会胡思乱想:“我没有不理你,你都请我吃麦旋风了,我怎么可能不理你呢?” 岑曼回身搂住他的脖子,像个孩子一样窝在他肩头:“你是不是正在生我的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说着,余修远便合上笔记本,抱着她一起回卧室。 被余修远半推半抱地带进被窝,岑曼还是不肯乖乖睡觉。余修远替她盖好被子,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威胁她:“我洗完澡出来,你要是还没睡着,那今晚就不用睡了。” 岑曼吓得赶紧闭紧眼睛,听见浴室门被关上的轻响,她才重新睁眼。 放在床头柜的手机正闪着信息提示灯,岑曼摸过来一看,又是岑曦发来的关切“问候”。 她如实相告,岑曦很快回复:“男人跟女人一样,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他们说不生气,有时候可能是很生气的意思。” 岑曼马上追问:“那怎么办?” 岑曦只回复了四个字:“投其所好。” 将手机放回原处,岑曼抱着被子纠结,对于余修远来说,投其所好就是吃完麦旋风,再来一盘火辣辣的烤翅……她越想越是脸红,忍不住用被子盖过自己的脑袋,在被窝里低声哀嚎。 直至余修远躺到床上,岑曼还是没有睡意。 余修远知道她没睡着,他用她的发尾扫了扫她的鼻子,她果然装不下去。那双沉乌乌的大眼睛幽怨地看着自己,他轻笑了声:“在等我?” 岑曼红着脸推了他,他躲开,同时将手臂伸向开关。 卧室的灯被关上后,岑曼借意翻了个身,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他腰间。 他的体温透过纯棉睡衣,一点一点地传到岑曼的掌心,岑曼犹豫了下,就这么半秒,她的手腕已经被人牢牢捉住。在昏暗中,岑曼隐约看见他那幽幽的眼神。把心一横,她将他摁倒在床,同时跨坐到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余修远不过怔愣了下,他轻翘着唇角,懒洋洋地说:“看来你真不想睡了……” 回应他的是岑曼急切的亲吻,她亲得太急,力度又控制得不好,两人的唇重重地撞到一起,差点就磕到彼此的牙齿。 这次余修远一改以往急躁的作风,他安分地享受着她的主动,当她笨拙地解开睡衣的纽扣,他深吸了口气,差点按捺不住,他哑着声问她:“今晚的觉悟怎么这么高,刚才一直在偷偷琢磨吗?” 岑曼显然是脑子发热才做了这样的决定,冲动过后,她开始无措。听了他的调戏,她更是脸红耳赤,嘴上却不甘示弱地说:“这是因为我在片场累积了经验!” 此话一出,余修远立即联想到那段片花。血压瞬间飙升,他利索地将岑曼压在身下,用几近是泄愤的力气扯掉她的睡裙。 胸口倏地一凉,岑曼下意识伸手护着,余修远先一步将她的手摁在头顶,咬着牙说:“经验是吧?” 看着他一瞬变脸,岑曼终于知道害怕:“我开玩笑的。” 余修远露出了诡异的微笑:“玩笑?” 岑曼连连点头,余修远却说:“我本来还打算放你一马的,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不给岑曼任何挣扎的机会,余修远已经狠狠地堵住了她的唇。强烈的男性荷尔蒙霸道地充斥着她的感官,他手臂的肌肉有力地贲张,细密的汗铺在肌肤,渐渐汇聚成珠,滴落在那片白嫩的娇躯上。 岑曼被钉在松软的大床上,余修远每一下掠夺都凶猛彪悍,她仿似置身在浩瀚的银河中游离,怎么也着不了边际…… 第77章 暖光(五) 那晚他们折腾了半宿,借着那点醋劲,余修远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地把她“教训”了一顿。 第二天醒来,岑曼软绵绵地缩在大床一角,任余修远怎么唤她,她都装作听不见。 吃饱餍足,余修远的心情比今晨的阳光还要灿烂。他早早就起了床,亲自进厨房给岑曼做了一桌丰盛的早餐,她不知道是羞还是恼,竟然就这样缩在被窝不肯起床。 事实证明,装睡的人确实是永远都唤不醒的。余修远拿她没办法,于是就先去洗掉满身的油烟味儿,等一下再哄她起床。这丫头这么嘴馋,说不定饿了便会自动自觉地出去觅食。 当余修远裸着上身从浴室出来,岑曼还是静静地躺在原来的位置,丝毫没有起床的意思。她的睫毛正轻微地颤抖着,他随手将毛巾搭在床头柜上,继而捧着她的脸吻了下去。 这亲吻初时还算温柔,不过很快就变得急切而贪婪。在他将手探进被窝的时候,岑曼终于装不下去,她侧身躲开,却躲不过压在自己身上那男人的魔爪。 刚洗漱完的余修远一身清爽,口腔里带着牙膏那淡淡的薄荷清新,岑曼被这个火热的早安吻亲得昏头转向的,好不容易挪开了唇,她红着脸说:“走开,坏蛋!” 被骂的余修远笑得开怀,他也挤进被窝,把那具香软的身体搂在怀里:“昨晚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发脾气了?” 不提昨晚还好,一提岑曼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咪,万分抓狂:“闭嘴,不准说!” 回想起那段段让人脸红心跳的场面,岑曼不由得把脸埋进松软的丝被里,不想再面对这个罪魁祸首。 跟余修远认识了这么多年,昨晚岑曼才算见识到他那温文外面下的真实一面。这家伙简直是人面兽心,她只是不经意地挑衅了他一句,他便要她十倍奉还,花样百出地给她上了印象深刻的一课。 她半露在外面的耳根微微发红,余修远动作轻柔地弹了下,逗她:“就算我不说,你也会偷偷地想。这样也好,总要让你长长记性的……” 岑曼扯过被子,完全将自己藏在里面,她的声音嗡嗡地从里面传来来:“我什么也忘记了!” “我来帮你温习……”余修远坏笑着说。 他轻易地将岑曼从被窝里揪出来,岑曼机警地闪身逃走,脚丫子刚碰到地板,一条结实的手臂便将她拖了回去,稳稳地落入了大灰狼的怀抱。 他们在大床放肆玩闹,长长的被单半垂下来,枕头被甩得横七竖八的,那大熊布偶更是悬在床沿。 岑曼又窜又避,结果还是被余修远逮了回来,睡裙的肩带早因她的扭动而滑落,胸前那片起伏暴露在空气中,上面残留着嫣红的印记,似乎正诉说着昨晚的战况又多激烈。 见了这番美景,余修远的呼吸开始凌乱。他们贴在一起,岑曼立即察觉到他的变化,然而这男人的动作总是迅速而敏捷,像那矫健又野性的豹子,发现猎物便第一时间出手擒获。他将岑曼压在身下,滚烫的唇重新覆在那星星点点的红痕上,同时将她身上那碍事的睡裙扯掉。 在他狂热的膜拜下,岑曼又一次沦陷在他掀起的情潮里。她被撞得七荤八素,而他偏偏在这个时候换了个体位,从后面挤了进来。 这一记实在是毫无防备,岑曼一口气噎在喉间,连泪花都在眼眶打转。余修远昨晚就是这个架势,将她压榨得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她渐渐体力不支,而他却越战越勇。 正如现在。 双膝开始发软,岑曼瘫软的身体顺着他的冲击往前趴。余修远单手勾住那截纤细的腰,并不允许她倒下,他半伏在她后背,用低哑的声线说着让人脸红的情话。 汗水早已洇湿了岑曼的刘海,余修远缱绻地吻掉她额间的薄汗,她压抑地低吟着,那声音娇媚绵长,他贴在她耳边说:“大声一点。” 岑曼不依,她抓住他的手臂,断断续续地让他慢点。余修远刻意地放慢了动作,看她一脸难耐又不好意思开口,他不禁低笑起来。 床铺正微微晃动着,正歪扭躺着的大熊就在他们身边,余修远将她的脸扭过去,坏心眼地说:“曼曼你看,大熊正盯着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你……” 岑曼的脸红得滴血,正想嗔他,他却重重地埋进,最终化成了一声暧昧的嘤咛。 待他们尽兴,摆在餐桌上的早餐早已凉掉。 余修远重新热了一遍,而套着他那宽大睡衣的岑曼则坐在吧台上,一边晃着光溜溜的腿,一边喝着牛奶看他忙碌。以前她总觉得余修远不太懂得做这样事情,如今又发现,这世上没有不善家务的男人,只有懒惰成性的男人。 微波炉传来提示音,余修远马上把鸡蛋三文治端到她面前:“趁热吃。” 岑曼还是第一次被收拾得这么彻底,现在她浑身酸痛,骨头似乎都因那颠簸而移了位。看着他那容器焕发的样子,她气鼓鼓地说:“你少殷勤了,坏人!” 余修远亲自将三文治喂到她嘴边:“我是坏人,赶紧吃吧。” 岑曼别过脑袋:“不要!” 余修远哄她:“赶紧吃,吃完就去麦当劳和看电影。” 岑曼冷哼了声:“不请你吃麦旋风了。” “我请你吃总行吧。”余修远笑了笑,又说,“反正第二杯半价。” 这话终于引得岑曼发笑,她张嘴咬了一口三文治,口齿不清地问他:“我们看什么电影好呢?” 只思索了半秒,余修远就不怀好意地说:“昨天那部?” 岑曼瞬间看穿他的心思,这家伙肯定又想借故胡作非为。昨晚的悲剧还历历在目,她狠狠地向他,斩钉截铁地说:“我打死也不会再看了!” 岑曼不愿再看《二丁目的秘密》,但千千万万的粉丝却愿意到电影院二刷甚至几刷。自首映那天起,这部电影几乎场场爆满,不过一周,票房直逼十亿,超越了由名导执演的几大贺岁片。 无可否认,这是一部很优秀的商业电影,无论在题材还是选角上都无可挑剔,影迷和影评人都不吝好评。与此同时,大众对蒋靖风息影的关注度仍然居高不下,娱记和网友依旧深挖着他口中那位圈外女子。 各大媒体和营销号都从不同的方向追溯着这名女子的身份,那些曾跟蒋靖风接触过的女助理,女粉丝,甚至女化妆师等,只要样貌稍微过得去的,全部把翻了出来。渐渐地,疑似被蒋靖风青睐的对象越来越大,事实上却离真相越离越远。 岑曼知道这样的转变并非偶然,那些消息应该是余修远让人放出去混肴大众视线的。她向他求证,他没有否认,还告诉她再过一阵子就会平静了。 对于余修远办的事,岑曼向来很放心。她一点也害怕被人挖出来,每天都津津有味地翻阅着相关的报道,顺便关注一下蒋靖风的回应。有个晚上,她心血来潮想看看那条尚未归还的项链,打开梳妆台的抽屉,才发现那首饰盒早已不知所踪。 首映会那天,蒋靖风有意息影的消息一出,满场记者都炸了。他们疯狂地追着蒋靖风提问,即使有大量工作人员维持秩序,那场面还是有失控的迹象。经纪人眼看不对劲,在提问环节结束后就离开了电影城,而岑曼也没有机会把项链还给他,因此只好重新把它带回来。 如今东西不翼而飞,岑曼不用动脑子思索也能想到是谁干的好事。她火急火燎地走到书房,也不管余修远是否在忙碌,直接就冲了进去:“余修远,你又掉丢那项链了?” 余修远不知道正在干什么,看见她过来,他伸手压下了笔记本的屏幕,之后摘下耳机。岑曼困惑地看着他,而他茫然地发问:“你说什么?” 岑曼重复了一遍。 听完以后,余修远闲适地倚着椅子靠背,漫不经心地说:“我没有把它丢掉。” 岑曼上前一步,她半信半疑地问:“那它去哪儿了?” 余修远习惯性地将她拉到自己腿上:“我帮你还了。” “还了?”岑曼惊讶不已,“什么时候?怎么还的?我怎么不知道?” 余修远简单地回答:“大概半个月前吧,我让人把它寄还给蒋靖风了。反正是无关要紧的东西,我懒得跟你说。” 岑曼有点哭笑不得,察觉他唇边正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她忍不住追问:“真还了?” 余修远点头:“真还了,连我上次丢掉那条,我也定制了一条同样的,一并寄到他手里。” 这下岑曼倒是信了,毕竟这确实是余修远做事的风格。原来他默默地替自己解决了一件棘手事,她满心欢喜,轻轻地在他脸颊亲了一下:“谢谢啊。” 余修远笑着接受她的谢意,随后才告诉她:“哦,对了,我还给他附了张感谢卡。” 岑曼一听就知道不妥,她抬起头:“里面写什么了?” 余修远微微一笑,脸上露出一丝奸诈的表情:“没写什么,我就好好地‘感谢’他对你的厚爱而已……” 第78章 爱情也有生命(一) 在余修远那雷厉风行的手段下,这场风波算是真正地告一段落。他心情畅快,闲着无事喜欢跟岑曼去看电影,像看上瘾一样。 于此,岑曼倒没什么特别感觉。得知余修远好好地“感谢”了蒋靖风一番,她虽然有点歉意,但是觉得余修远的做法很好很干脆。她跟蒋靖风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使没有余修远,她也不会喜欢那个圈子的男人。依她这种性子,若叫她跟大众情人谈恋爱,还不如让她孤单终老更好。 世界上有千万种人,但能够这样纵容和宠爱自己的异类,除了余修远以外,她此生可能再也找不到第二个。 蒋靖风仅仅是她生命中的普通过客,他的来去并不影响她的生活,随着《二丁目的秘密》热度减退,这个名字亦渐渐不被记起。 岑曼的调职申请书是在五月初批下来的,当人事部的同事将消息告诉她,她高兴得笑出声来。 同事说她胸无大志,她笑笑不回应,其实她毕生的大志,不过是心底那个平实而温馨的愿望罢了。 傍晚余修远来公司接她回家,她上车就把申请书递到他面前,眉眼间透着浓浓的欣喜:“我可以调回霜江了!” 余修远接过那张薄薄的4a纸,一目十行地扫了几眼:“哦,那挺好的。” 他语气平静,脸上也没有惊讶之色,岑曼感到奇怪:“你怎么一点也不意外?” 将申请书塞回她手里,余修远一边挂档启动汽车,一边回答:“你爸妈都在霜江,你早晚会回去的。” 当初申请调任,岑曼没有跟他商量,本是想等申请成功再给他一个惊喜,结果什么都在他掌控之内,并无她想象中的反应。她有点落空,于是闷闷地应声:“哦。” 余修远分神瞥了她一眼,瞧见她那样子,他大概猜到这丫头在想什么。他问她:“是不是想去庆祝?” 岑曼立即笑逐颜开:“我们去哪里庆祝?” 余修远笑着摇头,那笑容里满满都是宠溺:“你喜欢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喜欢的餐厅实在是多,岑曼拿不定主意,纠结了很久也没有答案。余修远也不催促,他放慢了车速,听着她一个人碎碎念,一时说想吃这个,一时又说想那个。 经过教育路时,岑曼无意间看向了斐州大学校区,突然想到余修远的叔婶。在斐州工作期间,余家这两位长辈都很照顾他们,现在要回霜江了,她觉得怎样也应好好地答谢一番。 想到这里,她就问余修远:“我们回去之前,要不要请你二叔和二婶吃一顿饭?” “想得很周到啊。”余修远语带赞赏地说。 余修远本想请长辈到酒店吃饭,然而余军和文雪莱都不喜欢在外面吃,最终就把他们请到家里来。 第一次来到余修远暂住的公寓,他们都颇有兴致地参观了一圈。余疏影很喜欢阳台那张摇椅,坐下去就不肯起来,岑曼让她把摇椅搬走,这次撤回霜江,他们只打算带上轻便的行李,而那些笨重的家具就留在这里算了。 余疏影摇头说不要,她悠悠然地补充:“你们以后还会来斐州度假的。” 摇椅很宽很舒适,岑曼也坐了下去,一边晃一边跟余疏影聊天:“来斐州度假也不住这里了吧?我们回了霜江,房东肯定会把公寓租给别人。” “怎么会?”余疏影对她说,“这公寓的房东,除了你以外,我想他不会让谁住进来的。” 隐隐地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岑曼问:“你是说,这公寓是你哥的?” 余疏影一连点了三下脑袋。 岑曼露出困惑的表情:“我怎么不知道……” 余修远笑嘻嘻的:“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刚陪长辈在屋里转了一圈,余修远正想让岑曼帮忙准备午餐,还没迈进阳台就听见这句话。 他虚咳了一下,坐在摇椅上的女生双双回头。见了他,余疏影垂着眼窃笑,接着就主动往客厅说:“我看电视去了。” 今天的午餐不算很丰盛,但这两个小辈能弄出这么一桌菜来,余军和文雪莱都很满意。那菜式很合他们口味,文雪莱夸道:“曼曼的厨艺真不错,小远,你有口福了。” 岑曼受之有愧,她说:“其实我不太懂的,您要是喜欢,可以常来我家吃饭。” 余疏影调皮地说:“可我希望下次一起吃饭,是喝你跟哥哥的喜酒了。” 说完,她对着周睿眨了下眼睛,周睿笑而不语,那笑容只有一个意思——干得漂亮! 看见岑曼一脸窘迫,余修远自然护着她,他对余疏影说:“我不讲什么长幼有序的规矩,你们如果急着,可以先结婚的。” 这下换余疏影脸红,周睿忍俊不禁,然后给她夹了块鸡肉作安抚。 听了孩子们的玩笑,向来严肃的余军也翘起了唇角。顿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我们家确实应该办喜事了……” 五月中旬,岑曼和余修远各自交接好手中事务,一起返回霜江。 女儿终于能够调回来,岑家长辈自然万分欢喜。得知余修远也跟着回来,钱小薇就问:“小远怎么也恰巧调回来了?你该不是又闹脾气,缠着让人家回来陪你吧?” 想必是自己那无理取闹的形象太让人印象深刻,岑曼幽幽地叹气:“妈,我最近可乖了!” 钱小薇露出怀疑的神色,但眼里却带着笑意:“你这丫头也会变乖,真要变天咯……” 不用母亲说,岑曼也觉得自己似乎变了很多。 感情总有某个关口会使人停滞不前,每到这个阶段,那些日积月累的小问题就会化作巨大的困阻,毫不留情地绊倒陷在迷茫踌躇中的有情人。 岑曼免不了会经历这样黑暗的日子。她曾想象这段情路铺满芬芳馥郁的玫瑰,既浪漫又幸福,但后来却发现,要通往那片玫瑰一样灿烂的乐园,首先要穿过层层荆棘,去卸下怀疑、对抗孤独,甚至承受那意料之外的痛苦。 那片荆棘遍地的丛林让人伤痕累累,岑曼也曾想过放弃,幸好有人比她更顽强、更执着,就算头破血流,也不肯离自己而去。他的坚持支撑着她动摇的心,他的情意治愈了她的伤口,他让她变得勇敢,也让她懂得怎样去爱一个人…… 越是细想,岑曼的心窝越是暖呼呼的。她突然迫不及待地想见余修远,但想到余修远重新回霜江接手公司事务,这几天忙得分身无暇的,于是就去叶家找妞妞玩耍。 《二丁目的秘密》上映后,叶思语跟随剧组到不同的城市开展宣传,前天才推了几个通告回家照顾女儿。对于她的忙碌,叶家父母颇有怨言,岑曼抵达时,叶母正叨念着叶思语,叶思语手忙脚乱地给妞妞换纸尿布,根本没把母亲的话听进耳里。 妞妞一直哭闹,叶思语急得鼻尖也冒出了薄汗。岑曼过去帮她,结果她俩成功地让孩子哭得更加厉害,最后叶母看不下去,伸手把外孙女抱走:“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吧。” 叶思语和岑曼面面相觑,继而忍不住笑了。 换好干爽的纸尿裤,妞妞才止住哭声。叶母把她交到岑曼怀里:“曼曼,你来抱。” 岑曼很喜欢抱这小丫头,每当她挤眉弄眼,这丫头总会咿咿呀呀地叫,笑起来还露出浅浅的酒窝,可爱得不得了。 看见她们玩得这么开心,叶母就对叶思语说:“你看人家曼曼,多讨妞妞喜欢。你呢?整天顾着那点破事,再这样下去,当心你女儿不认你!” 叶思语跟纪北琛的关系仍是糊里糊涂的,因而这孩子还没有取名字,大家还是喊着她的乳名妞妞。叶思语相貌出众,而纪北琛虽然人品不佳,但那张脸还是相当蛊惑人心的,这丫头继承了父母的优点,一看就是美人胚子。这样可爱的孩子谁也喜欢,岑曼很清楚,虽然妞妞一直跟着妈妈,但纪家那边也想把孩子领过去,考虑到她仍在哺乳期才暂时按兵不动的。 叶思语说:“等电影的宣传期一过,我就留在家里带孩子。” “你舍得吗?”叶母凉飕飕地说,“我早劝你别进那圈子,当初你要是听话,现在会弄出这种混账的事吗?” 听了母亲的话,叶思语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岑曼眼见情况不妙,立即帮忙缓和气氛。 为免战火升级,叶思语就说:“曼曼,到我房间去。” 在岑曼面前,叶思语向来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当房门关上后,她不自觉露出一脸倦容,就连逗孩子的时候,那笑容也是勉强的。孩子咯咯地笑着,她的心情才逐点晴朗:“这丫头真的是我的小天使。” “是啊,你看她的脸型和嘴巴,多像你,长大以后肯定很漂亮。”岑曼知道她诸多心事,但她没有提起的意思,岑曼也不去触碰,有些时候,沉默的陪伴和安慰会把语言上的关怀有用百倍。 叶思语弯起眉眼:“那你就赶紧生个男孩,说不定我们可以当姻亲。” 岑曼有点惆怅:“我一个人生不出孩子……” 叶思语笑她:“你家余哥哥又不是摆设。” “那也要他合作才行啊!”说起这个,岑曼就无奈得很。余修远那避孕措施向来做得滴水不漏,无论情况怎样紧急,他都不会忘记这个步骤。她阻止过他几次,而他却一意孤行,实在让她无计可施。 作为过来人,叶思语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他慎重点也是应该的,生孩子可没你想象中那么容易,我怀这丫头的时候就很辛苦,好不容易足月了,生下来的时候又把我折腾得死去活来的。” 想到那两个男人的医院的反应,岑曼就说:“余修远就是被你吓坏的!” “我?”叶思语用手指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地问,“我哪有这么大的能耐?” 岑曼告诉她:“你不知道,纪北琛从产房出来那样子有多怂,他脸青唇又白,连抽烟那手指也是抖的。看见他那副鬼样子,余修远能不吓坏吗?” 叶思语神色一滞,岑曼这才意识到自己所说的话有点不合时宜。犹豫了半秒,她还是选择说出自己的看法:“叶子啊,我有多看不惯纪北琛,你是知道的。这家伙是个混蛋,不过那天看到他在医院的反应,倒觉得他也不是我想象中那么坏,其实他很紧张你的。” “他只是紧张孩子。”叶思语说。 回想了下当时的情景,岑曼把事实告诉她:“孩子被护士抱出来的时候,纪北琛没有表情得很高兴很激动,他一个人溜到吸烟区,连孩子也没看……” 叶思语沉默下来。 岑曼斟酌了一下:“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想撮合你跟纪北琛,而是希望你能够做一个正确的选择。不管你跟谁在一起,我也会站在你这边。” 自从怀了这孩子,叶思语特别眼浅,听了这番话,她不住地红了眼眶。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低着头掩饰着自己的情绪:“知道了,我会好好的。” 妞妞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而她们在房间里聊了一个下午。 接到余修远的来电时,岑曼正跟叶思语挑着婴儿服的样式。她压低声音接听,余修远问她:“怎么鬼鬼祟祟的,上哪儿去了?” “在陪我干女儿睡觉呢!”岑曼如实相告,接着问他,“找我干嘛?” 余修远故意说:“没事不能找你?有了干女儿就嫌我碍事了?” 岑曼嗔他:“连女孩子的醋你也吃,你还是不是男人!” 听着他们打情骂俏,叶思语低低地笑了声,岑曼这才意识到身旁有人,因而多聊了两句就挂了。 叶思语问她:“他来接你?” 岑曼点头:“他说他下班就过来。” 叶思语又笑她:“你俩还真是恩爱,拜托你们赶紧结婚生娃吧。” 岑曼撇了撇嘴:“现在他提也不提结婚了。要是结了婚,家里肯定催我们要孩子,我看他九成是想逃避这个义务,所以干脆这样拖着。” 叶思语清清嗓子,接着问:“曼曼,你想要的不止是孩子吧?” 岑曼偏偏嘴硬:“哪有!” 叶思语一副你我心知肚明的表情,她朝岑曼眨着眼睛:“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你心里想什么,我会不知道吗?” 第79章 爱情也有生命(二) 被好友看穿心思,岑曼的表情变得不自然,余修远抵达的时候,她那张脸仍旧有点儿烫。 叶母热情地留他跟岑曼在家里吃饭,他婉拒,随后就带着岑曼一起离开。 早在叶家那会儿,余修远就察觉她神色怪异。这一路岑曼格外沉默,他更是肯定她有什么心事,等候交通信号灯时,他问:“又替叶思语他们瞎操心了?” 岑曼低声叽咕:“我只替自己操心……” 电台的音乐掩盖了她的声音,余修远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没。”岑曼随口应他,“我说妞妞很可爱。” 余修远悠悠然地开口:“你这苦恼的表情像是觉得妞妞很讨厌。” 岑曼不假思索就说:“我困恼是因为我没有……” 信号灯恰好换成绿灯,余修远立即换上了专心驾车的模样,随后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路况上。 发现车子向着余家大宅的方向驶去,岑曼问他:“今晚去你家吃饭吗?” 余修远“嗯”了一声:“我妈整天念着你。” 岑曼点头,接着跟母亲交待了一下。钱小薇很快回复了消息,她说过了十点不回家就不给自己留门,真让岑曼啼笑皆非。 从斐州回来以后,岑曼还是第一次来这边跟余修远的父母和爷爷吃饭。或许是心有所属,看见几位长辈,她总觉得很亲切、很舒心,而这里也让她倍感温馨,像是自己的第二个家。 杜婉玉照旧让阿姨准备很多她喜欢的菜式,吃饭时还把余修远挤掉,然后坐在她旁边给她夹菜。她忍了很久,最后还是开口:“阿姨,你们快吃完了,而我碗里还是满的……” 席间众人都忍俊不禁,杜婉玉说:“慢慢吃,我陪着你吃。你看看你,春节被养得白白胖胖的,现在又瘦下去了。” 说完,她便用带着责备的目光横了余修远一眼。余修远二话不说就给岑曼夹了块椒盐排骨,也跟着劝说:“多吃点。” 趁着大家不注意,岑曼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脚,他默默地挨下,但唇角却是微微上扬的。 杜婉玉这才满意了一点,她对岑曼说:“真想让你赶紧嫁过来,这样我就可以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岑曼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向余修远,余修远接收到她求助的眼神,却没有帮她解围的意思,就算提及结婚一事,他也不作任何表态。 难得岑曼过来一趟,杜婉玉自然留她在家里住一晚,陪陪自己聊天看电视。余修远他们都在楼上各做各的事情,杜婉玉趁机问她:“曼曼,你这次申请调回来,是计划跟小远结婚了吧?” 正看着电视剧的岑曼倏地愣住,好半晌才缓过来:“我也不知道。” 杜婉玉笑眯眯地说:“瞧你这样子,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了吧。” 岑曼支支吾吾的,根本不敢正视长辈的眼睛。 杜婉玉以为她紧张,于是说:“别急别急,我不是催你结婚。小远说得对,婚姻大事,确实应该好好地考虑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岑曼还真着急了。之前岑曦曾跟她开玩笑,说她终究会急着出嫁,当时她不以为意,如今身边的亲友都有意无意地探问他们的婚期,而这男人似乎不肯迈出一步,她渐渐地开始焦虑。 岑曼心不在焉的,杜婉玉才意识到自己貌似妨碍这小两口恩爱,随后就让她到楼上找余修远。 虽然电视剧还没有播完,但时间确实不早了,岑曼今天没有午休,因而有些许倦意。她以为余修远还在忙碌,结果去书房扑了个空,走到卧室便看见他倚在床头翻看杂志。 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响,余修远下意识朝门边望去,意味深长地问:“跟我妈说完悄悄话了?” 她们明明没说什么秘密,但余修远用这样的语气问她,岑曼竟有种心虚的感觉:“说什么悄悄话,我们就聊聊电视剧情而已。” 待她走过来,余修远伸手一扯,随后将人拉到床上。他没有纠结在这上面,转而问她:“最近有什么安排?” 岑曼陷在松软的大床与他的胸膛之间,她直不起腰来,只能就着这个姿势窝在他身上。 这次的调任很匆忙,岑曼虽然被调回分公司,但至今仍未有具体的工作安排。听领导们的意思,貌似让她全权执管霜江新开业的分子料理餐厅,并联合各个试点进行推广。当然,具体的指令还没下来,她暂时可以享受一段惬意的带薪假期。 余修远静静地听着,等她说完,他才问:“所以你最近都挺闲的?” 这话听着像是探问,岑曼抬起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是啊,你……想做什么吗?” 余修远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有什么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在岑曼满怀期待之际,余修远却笑了笑 ,回答:“我想带你去酒会,我那位了不起的堂妹夫把酒庄开到霜江来了,我们怎么也该到场祝贺一下吧?” 他的答案跟岑曼所想大相径庭,岑曼感到淡淡的失落,她简单地应声:“嗯。” 余修远眼底划过一丝狡黠的光,他摸了摸岑曼的头顶,问:“怎么了?你不想去吗?” 她说:“不是。” “那就这样说定了。”余修远说,“去洗澡吧,你的衣服我帮你放在浴室的架子上。” 从斐州搬走,岑曼那些零零碎碎的日常用品很多,又舍不得扔掉,于是全部都塞进了行李箱。这么一来,她的衣物基本上都放到余修远的行李箱,而她也没想起把衣物取走,结果今晚就派上用场了。 余修远帮她选的是一条她很少穿的黑色睡裙,这睡裙的款式中规中矩的,不过她穿上却觉得别扭,看着镜子的自己,她总有种将要引人犯罪的感觉。想到这里,她对着镜子傻兮兮地笑了。 她爬到床上的时候,余修远还在看杂志,她挤到他怀里,随手夺走它:“在看什么?” “随便看看。”余修远回答,手很自然地搂住她。 一眼扫过去全是陌生的专有名词和化学公式,岑曼不太感兴趣,却又不把杂志还给他。 余修远说:“看得这么认真,你好像很懂啊。” 岑曼斜睥了他一下:“我不懂,可你懂。” 余修远笑着问:“所以你打算跟它们神交吗?” 听出他话里的调戏,岑曼合上杂志扔掉:“是啊,你有意见吗?” 杂志“啪”地摔到床下,余修远看也不看一眼,只目光幽幽地盯着她:“对象不是我,我就没有意见。” 那语气暧昧得很,悟出其中玄机的岑曼捶他:“流氓!” 余修远精准地捏住她的手腕,一扯一带就将她圈在自己的可控范围内。他翻身将她压下,睡裙下摆被卷至腰间,岑曼低呼了一声,而他则霸道地岔开她的腿,一边俯身蹭着她的鼻尖,一边语带笑意地说:“这个罪名我认了……” 今晚自然又是一个迷乱忘形的夜。 余家的长辈大抵猜到这两个小年轻的状态,他们睡至日上三竿时,也没有谁多作打扰。 将近十点,他们才双双到楼下吃早餐。杜婉玉颇有意味地对岑曼笑着,岑曼耳根微烫,好半晌也没有抬起头来。 余修远体贴地给她盛小米粥,趁她不注意,他给母亲使了个眼色。 杜婉玉这才收敛起来,她问岑曼:“曼曼,等下我们去小睿的酒庄逛逛,你也一起来吧?” 岑曼还没有回应,余修远就先一步说:“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今晚再跟曼曼过去。” 他们这么痴缠,杜婉玉也不勉强分开他们:“那好。” 长辈们都外出了,偌大的宅子空荡荡的,岑曼无所事事,填饱了肚子又窝进他的卧室补眠。余修远虽说有事要处理,但也躺到了床上,她将手搭在他的腰,懒洋洋地问:“你不是有事要忙吗?” 余修远说:“对啊,忙着陪你。” 岑曼用脑袋撞了撞他:“那你为什么不陪我去酒庄?” 想到她昨晚睡眠不足,余修远就催促:“先睡觉,养好精神再去酒会玩。” 她像个孩子一样,说到玩就兴奋:“今晚的酒会很热闹吧?” 余修远想了想,说:“就是带点家庭聚会性质的酒会,你也知道,我二叔他们不喜欢高调,我那位堂妹夫自然要顺他们的意。” 这下岑曼更感兴趣,比起盛大而隆重的大场面,她更喜欢这样简单而温馨的小聚会。她缠着他问这问那,他温声细语地回答,末了提议:“今晚把你爸妈也接过去好不好?” 岑曼应声:“好呀。” 多聊了一会儿,岑曼便缩在他怀里睡着了,余修远静静地看着她的睡容,好一阵子才下了床,替她掖好被子才走出卧室。 由于早餐吃得晚,他们连午饭都没吃就直接跑上房间补眠,岑曼醒来时,饥饿感便一拥而上。枕边的男人早已不知所踪,她想他应该去处理公事,于是就穿上外衣到楼下找东西吃。 距离厨房还有几步之遥,岑曼就听见细碎的声响从里面传来。不自觉放轻了脚步,在门边朝里看,毫不意外地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第80章 爱情也有生命(三) 余修远背对着厨房,岑曼伸出脖子张望,始终没看出他在搞什么名堂,干脆就进去问他:“你在做什么?” 此际正半蹲在料理台前的余修远并未回头,岑曼走到他身旁,而他正用量勺将少量的白色粉末放在高精度电子秤称量。 称量好以后,余修远才说:“这么快就睡醒了?” 岑曼说:“睡了两个多小时了,还不够吗?” 料理台上乱糟糟地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瓶罐和器皿,里面盛着各种液状或糊状的东西,见了这个阵势,岑曼就问:“你在做分子料理呀?” 余修远给了她一记明知故问的眼神,她甜甜地笑起来:“今天这么有兴致下厨?” 他说:“不是好兴致,而是要给你填肚子。” 岑曼笑得更欢,她挽起衣袖,兴致勃勃地说:“我来帮你。” 余修远犹豫了半秒,还是给她腾出了点位置。 看着那堆看不出名堂的食材,岑曼问:“你在做哪道料理呢?怎么把东西弄得一团糟的?” “你几道做不一样的给你尝尝,不过我还在研究。”余修远如实相告,说完,他便看了眼平板电脑的笔记,随后又将另一种辅助剂放在电子秤上。 岑曼这才发现他原来正按着特殊食谱来制作的,屏幕上有很多字母,她认出是西班牙语。即使去西班牙待了一周,她也没认出几个词汇,于是没有费劲去看。她想了想,继而问他:“这是你跟Miguel的研究成果?” 余修远语带赞赏地说:“真聪明。” 正如Miguel所言,分子料理的精粹,不是单纯地用设备和仪器来烹饪,而是将不同的味道进行组合,从而发生与众不同的冲撞和反应,形成刺激味蕾的新料理。像余修远这种有探索精神的人,他自然不会做那些毫无挑战性的事情。 得知他不是制作常规的分子料理,岑曼明白自己帮不上忙,因而就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操作。 或许余修远不习惯有人在旁,岑曼总觉得他施展不开。在边上观摩了一阵子,她主动说:“我出去看电视了。” 余修远似乎极其轻微地松了口气,不消半秒,他又恢复常态:“去吧,好了叫你。” 制作分子料理,真正费事的是前期的准备步骤,约莫半小时后,余修远便出来叫她尝试他的手艺。 岑曼对他的试验品没抱着多大的期望,直至看见吧台上放着那道精致的料理,她才露出了惊叹的表情:“呀,真像变魔法一样。” 刚才料理台一片混乱,用料和食材都很不像样,最终做出来的成品却出奇的漂亮。典雅的创意餐具里盛着几颗可爱的小青梅,边上伴着两朵娇艳的玫瑰,晶莹剔透的糖帘罩在外头,看上去倒有几分神秘的感觉。 余修远将小勺子递给她,随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岑曼有几分迫不及待,她用勺背轻轻地敲碎了糖帘,这样毫无遮掩地细看,那几颗饱满又亮泽的青梅更是让人垂涎。她问余修远:“这是什么名堂?” 余修远将手放到唇边,低低地虚咳了一下:“蜜汁青梅。” 不过半秒,岑曼就参透了其中的含义。她有点意外,平日余修远只会耍耍嘴皮子、说说情话,不怎么会做什么有情趣的事。这男人默默地花那么多心思做这么一道特殊的料理讨自己欢心,貌似不是他的风格。转头就看见他那略带尴尬的神色,她倒是笑了,盯了他好几秒才说:“特地为我而做的?” 余修远的眼睛瞄向别处:“你说是就是。” “诶,你的脸怎么红了?”岑曼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伸手碰了碰余修远的脸。余修远擒住她的手腕,她挣不开,故意问,“你捉住我的手,是打算喂我吗?” 闻言,余修远还真把那颗青梅送到她嘴边。 岑曼知道这不是一颗简单的青梅,虽然有点煞风景,但她还是问余修远:“吃了不会拉肚子吧?” 余修远摆出一副被她打败的表情:“我说会,你是不是就不吃了?” 岑曼笑着说“是啊”,不过继而还是大无畏地把它一口吃掉。 入口之际,味蕾立即被微酸的青梅汁打开,舌尖稍稍地使力一压,清新的抹茶幽香点点渗透,跟清新的果香相得益彰。那口感似慕斯般细滑,也像棉花糖般柔软,实在美妙至极。 在旁的余修远注视着她的每个表情变化,她沉默许久,而他有点紧张:“怎么样?味道不好吗?” 岑曼看向他:“好,跟你一样好。” 余修远愣了愣,旋即搂过她的腰,声音低低的:“我得亲自验证一下……” 温热的唇覆上来,岑曼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舌头便快速地攻城掠地。直至她气喘吁吁,他才舍得把人放开:“我的青梅,味道确实很好……” 不知道是脑袋缺氧,还是被余修远那深邃又灼热的目光所影响,岑曼的心跳倏地乱了。她垂着眼帘,手仍旧痴缠地环在他腰际:“说清楚一点,是哪颗青梅的味道好?” 余修远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当然是我那颗不省心的小青梅,我要把她娶回家,绝对不让别人尝到她的滋味。” 这话的暗示意味极浓,岑曼用手肘撞他:“你连婚都不求,就知道人家会嫁给你?” 余修远说:“求过了。” 岑曼倨傲地扬起下巴:“她没答应不是吗?” 他用恶霸般的口吻说:“求了她又不答应,我干脆强娶算了。” 岑曼啼笑皆非:“你以为自己是强盗吗?” “我比强盗厉害多了。”余修远再次俯身偷香,他直说,“反正你逃不掉的,而且,你也不打算逃掉吧?” 岑曼不语。 余修远眼角含笑:“默认了?” 岑曼还是不应声。 余修远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去领证?” 滚烫的气息喷在耳际,岑曼的耳根更是燥热,她把余修远推开:“我一辈子只会结一次婚,怎么可以这样随随便便就答应!” 看着她重新坐到高脚吧椅上,站在原地的余修远说:“我这辈子也只让一个人做我的合法妻子,所以我一点也不随便。” 岑曼用勺子戳着糖帘,以此掩饰着自己的情绪,不经意用力过猛,一个青梅被戳破。定神一看,她隐约看见小半截异物露了出来。用勺子将它挖出来,竟然是一枚戒指。 这枚戒指是六爪经典款,镂空底托上镶嵌着透亮纯净的巨钻,在灯光的照耀下,更是熠熠生辉。 岑曼微微发怔,而余修远从她手中抽走戒指,接着用纸巾擦干净。她有点反应不过来,直至余修远尝试将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她才猛地回神,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余修远!” 余修远执意要继续自己的动作:“刚不是说我不求婚吗?现在我如你所愿了,曼曼,嫁给我。” 说到这里,余修远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以后,就让我照顾你好不好?我不敢说,我能让你成为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我会用我所有的努力和运气让你幸福。” 他那虔诚的话语一字一句轻缓地敲入岑曼的心房,被握着的手微不可察地发着抖。此时她百感交际,内心的甜蜜和感动,根本无从说起。默默地看着跟前这个男人,她鼻尖一酸,眼眶逐点盈满了泪花。 她的反应早已道出了答案,余修远欣喜若狂地将人抱紧。他也不懂得如何言语,在这么一刻,即使最直接的拥抱和亲吻也只能表达分毫。 岑曼的眼泪还是不止地滚落,她将脸埋在余修远的颈窝,含含糊糊地说:“你早有预谋!” “是啊。”余修远大方地承认,“事不过三,我已经求婚失败了两次,这一次怎么也要成功。” 他语气哀怨,岑曼就说:“那时候你太没有诚意了!” 余修远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现在够诚意了吧?” “笨蛋!”岑曼戳他的额角,眉眼笑得弯了起来,像初月挂在天边的月牙。 再昂贵的巨钻,不过是一堆碳元素,再别出心裁的花招,也只能带来一时的感动。真正让岑曼决意将终生交付于他的,是他那独一无二的宠爱,还有那没有止境的迁就与纵容。 余修远阴森森地问:“我笨?” 岑曼笑逐颜开:“当然笨了,你居然用这么老套的求婚方法,我要是把戒指吞下去怎么办?” 余修远说:“这我就省心了,你把我的戒指吞掉,肯定得嫁给我。” 岑曼掐他:“你这家伙,原来你打的是这种坏主意,求婚都要耍心机!” 他敏捷地躲开岑曼的魔爪:“其实我根本不用耍心机,我知道你早盼着我求婚了。” 岑曼恼羞成怒,追着余修远满屋子地跑,最终把他扑倒在客厅的沙发上。 两人亲密地黏在一起,余修远露出得逞的笑容,暧昧地说:“老婆,你真热情……” 她捂住余修远的嘴:“不准叫,我还不是你的老婆。” “老婆……”余修远一遍一遍地唤着,他轻轻地含着她羞红的耳垂,“我要叫一生一世。” 岑曼问:“一生这么长,不会腻吗?” “不会。”余修远回答,“再长也不会。” 人的一生很长,春秋转换,暖寒交替,身边的过客来了又去。 世界善变,他们的承诺始终不渝,愿这一路与爱同行,共享静好岁月。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撒花~ 《蜜汁青梅》应该是我写得最最顺畅的故事了,而曼曼和余哥哥,大概是我笔下最有血有肉的角色。他们幼稚、冲动、偏执,甚至又“渣”又“作”,身上有着大部分人都存着的毛病,就算是这样,我也很喜欢他们。与此同时,我也很感谢喜欢这两个家伙的小伙伴,谢谢你萌包容他们的缺点和不足。 最后,谢谢各位支持正版、留言以及砸霸王票的你萌,群么一个~ PS.除了叶子和纪渣渣的故事,还想看什么番外呀?来来来,跟我说说吧~ 书香门第【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