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 《忽然你走来》 作者:楼海 ================   ☆、Chapter 01 “林哈哈,你到底回国没有,前几天就听你说在上飞机,怎么直到今天都没个音讯。难不成,你最近的马子叫飞机?” “滚球,指不定是被谁劫了,现在在海里喂鱼呢。咱们林哈哈怎么可能看上别的妞,人心里那一亩三分地全整整齐齐栽着冰清玉洁的小白菜呢。” “小白菜?谁啊?就姓夏,叫苒还是懒的那一个吧,她不是一早就嫁做商人妇了嘛。狗子,咱们是不是前几天还和她老公杜希声一起吃饭来着?” “可不就是他,不过他俩以前确实是夫妻,现在还在不在一起就难说了。那天席上不是有个妞长得清秀的吗,结束的时候我就瞧见她上了杜希声的车了。” “在一起就祝福,掰了就更好,正方便林哈哈趁虚而入。” “什么趁虚而入,那叫后来居上。” “入入上上都差不多,那她来不来参加萎哥的婚礼?” “这谁知道,问林哈哈。” “林哈哈!林哈哈!” 一大清早,微信群里就炸开了锅,消息提示音和巧嘴报菜名似地蹦出来,一个接着一个就没消停过。 林晗眼见着这群消息即将溢出,还有无数私聊噼里啪啦地挤进来,连忙一个鲤鱼打挺地坐起来,对着话筒低吼:“都给我闭嘴,你们死了老子都死不了,正在马代度假呢,等这边节目结束了就回去。” 群里立马死一般的沉寂,一秒后:“林哈哈!林哈哈!” “……”林晗直接把手机关了,世界这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身边的人到底还是醒了过来,起先是背对着,洁白的被子挂在身上,她贪凉把手伸出来拿胳膊压着,描出起伏的曲线,同时的,露出背后一大片莹白似雪的皮肤。 声色只是一瞬间,记忆的时效最短,但感觉要触发多项感官的配合,留存的几率就大大增加。以至于林晗察觉到指腹还残留着她皮肤细腻柔滑的触感时,一颗心开始止不住地加速,身体也立马紧绷了起来。 女人这时候一个翻身,依偎进他怀里,窄挺的鼻梁刺到他腰边,热气一呼,喷得他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蹭了一蹭,找到个最舒服的姿势,呢哝着:“……吵死了。” 林晗心里一动,又钻回进被子,屈着一只手撑在她头边,看着她米分白的一张脸,有点莫名其妙地问:“夏苒,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呢?” 夏苒又在他怀里动了动,眼球琢磨什么坏心思似地快速滚动,密长得打着卷的睫毛终于扇动着睁开来,亮堂堂的一双眼睛定定落在他脸上:“先生,你是谁啊?” 林晗按着她两肩将人猛地翻过来,他随即严丝合缝地贴上去,紧绷的身体意味十足地抵住她,说:“夏苒,你这是间歇性失忆,我现在得原景重现,让你再把事情重新想起来。” 夏苒拍了拍他脸颊,似笑非笑的:“林哈哈,你什么时候改行当医生了。” 林晗说:“我这儿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夏苒这时候忽地一挺身子,两手将掖到脑后的长发往外一捧,黑色细软的头发如瀑地散漫而出,一朵花似地铺在雪白的枕头上。 林晗一瞬不瞬地看着,身体充血,两只眼睛都隐隐红起来,十指和她交握压她到床上,低声骂了句什么,将自己整个推进她尚且柔软湿润的身体。 要是记忆没出错,夏苒从小就有把好头发。 夏苒和林晗自小就在一块长大,两家长辈是同个国企的职工。 那时候国企效益好,给员工谋福利的时候最兴分房子,选块地皮建小楼,一户人家给一间,一家老小都挤一块。 夏林两家赶上政策享受了一把社会主义好,一条过道分两边,夏苒家住东边,林晗家住西边,开始了长达十多年的门对门邻居生涯。 都是接班后新组建的小家庭,楼里的邻居们陆陆续续怀孕生孩子,林晗出生后一年多,夏苒也跟着呱呱坠地。 不巧的是,林晗出生的时候赶上那年年尾,夏苒降临时抓住了后年年头,满打满算也就多了一年零几天,林晗却要做夏苒大两岁的哥哥。 于是每每和夏苒闹起矛盾打起架,他那护幼不护亲的妈总是来揪他脑袋后的那层油皮,拎到夏苒面前时大声斥责他道:“你一七岁的大孩子,和人五岁的小姑娘计较什么,快给苒苒道歉说哥哥错了——哎,你个熊孩子瞪我干什么!” 夏苒坐在高高的床上,被她妈妈抱着换衣服,圆滚滚雪白`米分嫩的身子正从衣服里头剥出来,藕段似的白胖胳膊从小褂子里一抽,向他不停挥手道:“哥哥,林哥哥……” 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邪风,那天的场景林晗直到现在都始终记得一清二楚,和个水磨团子似的小夏苒靠在她妈妈怀里,朝着他咯咯直乐,笑声清亮并悦耳,偏偏说话的时候嗓子又糯得化不开。 她那一挂黑色长发已经过肩,乌蒙蒙烟一般笼在头上,衬得一张脸更加米分白。因为方才哭过,脸颊聚着两团红晕,是晚上日落的霞,圆溜溜的眼睛还湿汪汪的,黑白分明和两颗大龙眼似的。 不过一个孩子最软最萌,再怎么被你骗被你揍也跟在你后头做跟班,其实也就那么几年的事。再往大了走,夏苒这丫头就和出了轨的火车似的刹不住,任凭淘气霸道如山大王的林晗也拢不住她了。 两个人念了同一所小学,夏苒比林晗低一级。起初夏苒还爱跟着林哥哥一道去上学,后来嫌他小车硌屁股坐着不舒服,于是开始自己背着书包和小姐妹们一道走路上下学。 她和个火力迅猛的小炮弹一模一样,没有人能忽视她的存在,自人身边经过时带着猎猎的欢快的风,追着看过去的时候,她已经甩着扎成马尾的黑辫子风风火火地走远了。 曾经孩子王的跟班有了自己的新生活,算了,曾经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丫头片子长成了一身逆鳞,也算了,但没过几天当着全班同学喊他“林哈哈”,这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林晗那时候好不容易念全拼音,刚学写字。小学老师不再给孩子的练习簿上帮忙写名字,吩咐孩子们一律自己完成。 林晗查了字典仔细瞧过自己名字,握着铅笔的一只手直打颤,一笔一划力透纸背,简直像是在造航天飞船。 好不容易才将名字写好,放下,写另一本的时候,夏苒恰好探出一只被盛夏阳光晒得黝黑的脸,她指着本子上的那俩字,一本正经地说:“林晗,你名字写错了。” 听听,哥哥都不喊了,林晗头也不抬:“屁大点人,你认得字嘛,就是那么写,你要闷得慌就赶紧出去玩去,别影响本少爷。” 夏苒打小就执着,脸虽然黑了,手还是本色,此刻葱段似地落在本子上,道:“我认得字,双木林,日含晗,你这上面‘林’是对的,但‘晗’写错了,一口一合这念‘哈’,林哈,哈哈哈。” “……” 打那儿起,林晗的称谓就变了,夏苒喊他林哈哈,他爹他娘喊他林哈哈,他叔他伯隔壁老王都喊他林哈哈……现在,全班的少男少女也要喊他林哈哈了。 林晗打小就不待见这小两岁的妹妹,从那天起更加是变本加厉地欺负她,一大早堵她家门口不让她上学,静悄悄骑车到她身后猛地拍她一下子,或是趁着晚上她家没人上她家门外学鬼叫。 夏苒起初还被吓得哇哇直叫,后来锻炼出一颗大心脏,任他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林晗便更没时间偷懒松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牟足劲来变着法地折磨人。 铁瓷杜希声有一次损他,说:“书里写的,咱们就要进入青春期了,青春期里男孩子会有一连串的反应。比如表面上和女生疏远,其实内心非常想和她们接近,潜意识里的渴望会影响行为,然后变得特别热衷于表现自己。” 林晗那一年抽条似地长了十大几公分,嗓音也变得低沉了些,剃了板寸,活脱脱青春杂志封面校草的现实版,行为做事却依旧孩子气,拿大白眼翻他:“别成天书里写的,书里说的,我一句也听不懂,你把话说直白点。” 杜希声说:“那还听不懂吗,我就是觉得你现在有事没事总去招惹夏苒,是因为你喜欢她。” 林晗梗着脖子,像是吞了一只苍蝇:“我有病吧,我喜欢她?成天和个疯婆子似的在外面晃,晒得黑成一块炭,还遇上谁都笑得像朵花,真丑。” 杜希声挠了挠头,半晌,低声说:“我倒觉得她挺好看的。” 林晗嗤一声:“她还好看?班里最胖的那王二妮都比她好看一百倍,杜希声,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才奇怪,平时有小妹妹给你送情书你连眼皮子都不抬,现在居然评价起夏苒好不好看了。不是我喜欢她,应该是你喜欢她吧?” 杜希声调脸走开了。 为了洗刷清白,证明他林晗绝不会喜欢夏苒这种女生,恶作剧是越闹越大,两人关系也是越来越僵,哪知道最后一个不留神直接玩掉了底。 七月朗朗的天,放暑假的头一天,刚刚午睡醒来的那个昏昏沉沉的下午,夏苒听到林晗在外猛砸她家大门,说:“不好了,夏苒,着火了,快跑!” 狼来了的把戏玩过许多次,但遇上这种人命关天的事,夏苒还是不敢大意,慢条斯理地走来开了门,决心再信他一会,林晗却已经连人影都没了。 夏苒生了一肚子气,打定主意再也不听林晗的鬼话,于是他再来敲门的时候,夏苒往床上一躺,任凭他如何叫唤,她翘起二郎腿睡大觉,怎么也不肯开门了。 等浓浓的烟雾顺着门缝漫进来的时候,夏苒吓得直接傻了,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呛了一大口,咳得眼泪鼻涕水横流。 门这时嚯地被撞开,林晗将手里的斧头扔了,湿布捂着口鼻,看到床上懵了一脸的夏苒,含糊不清地骂道:“你这个小浑蛋,没听到我说着火了吗!” 林晗飞速冲进去拿布给夏苒捂住嘴,背起夏苒就往外跑,过门缘的时候,一根着了火的木条子打下来,正好自夏苒胳膊上砸过,她嗷呜一声猫似的直喊疼。 夏苒被火灼了下,头发烧去一小束,胳膊上起了一燎大泡。虽然模样惨烈,但只是受了皮外伤,胳膊上的伤涂几天烧伤膏就消了。林晗就没那么幸运,因为吸了太多浓烟直接被扛着住进医院,嗓子也被呛哑了,一个多星期才能开口说话。 发声这天,病房里围了一大家子人,一只只耳朵全竖着,像是等待申奥结果。林晗直着两眼,咽了两口唾沫,生无可恋的语气:“夏苒那死丫头去哪儿了,看都不来看我一眼?” 一个小时后,夏苒穿着长袖衬衫来了。坐到床边的时候表情很狰狞,林晗知道他们家有打人不打脸的优良传统,问:“又被你妈拿衣架抽屁股了?” 夏苒埋怨地看他一眼:“都怪你。” 林晗一挽病号服的袖子,小暴脾气又上来了:“打得好,那么大的火,喊你你不出来,再晚一点,咱们俩全死里头!” 夏苒犟嘴:“谁让你老骗我!” 林晗咬牙:“那时候我能骗你吗!” 夏苒眼睛立马红了一圈,可怜巴巴地低头玩手指。 林晗这时候气也顺了,拉过她上了药的胳膊,撸起袖子,说:“你胳膊涂得是麻油吧,怎么这么香喷喷的,闻着真想让人咬一口。” 夏苒也顺着看过去,呢哝着:“你咬啊。” 林晗果真把她胳膊举起来送到嘴边,她吓得一张脸皱起来,想将手缩回去。他用力握住了,说:“这时候认怂可没用了。” 两只贼兮兮的眼睛正望她脸上溜,不知怎么的,杜希声那句“她挺好看的”响在耳边,像是因为习惯忽视了许多年后的一次觉醒,林晗忽然觉得夏苒这丫头好像真的有那么一点好看。 只是在家窝了几天,她就白了许多,干净的底色将她长开的五官衬托的更加明显。那个一坐下来就胖成团子的丫头,仿佛一夜之间就出落成这样的亭亭玉立,林晗不由腹诽,她这是吃的什么饲料,怎么变化得那么快。 他终是没舍得下口,将这胳膊放了下来,摇摇头:“算了,不能咬,已经这么难看了,再咬一口多留个疤,你以后更没法见人了,兴许连嫁人都困难。” 夏苒刚洗过澡,又换了昨晚的那身比基尼,站在正对大海的竹排帘前,边欣赏蔚蓝宁静的印度洋,边吹干那一头乌黑的秀发。 林晗穿条沙滩裤,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进来,贴着她曼妙的身姿站到身后,执意抓过她左胳膊。夏苒不堪其扰地关了吹风机,说:“干嘛呢?” 林晗贴着她肩线吻着,含糊不清地说:“我就看看,我记得你这胳膊被烧过,上头还留着疤呢。”   ☆、Chapter 02 夏苒最近实在是有点闲。 革命工作也分淡旺季。春节过来后的这一两月天仍料峭,办事的人还没从冬眠里苏醒,单位内外冷清得足以张网罗雀,大家工作起来很缺积极性。 同一办公室的主任前阵子去了彩云之南旅游,然而不幸,刚去没几天就遇见了地震。躺在床上的时候震感强烈,吓得连个囫囵衣服都没来得及套,穿着短袖短裤就径直从宾馆里跑了出来。 夏苒把这段神奇经历听到第十遍的时候,已经无论如何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一句话来表示惊叹,只能干瞪眼地瞅着他表示尊重,然后呵呵两声又看回自己电脑。 主任虽说话多又健忘,倒是一个很能体察民情的好领导。 几次等不来下属的惊叹,以为她是最近心情不好兼眼热他本次旅行,遂大手一挥也给她批了五天年假。 加上一头一尾两个周末,夏苒居然凭空多出九天的时间。 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几晚后,夏苒把目的地定在了麦兜向往已久的马尔代夫,赶趟时髦也学外国人去那椰林树影水清沙幼的地方度度春假。 马代虽然岛屿众多,但夏苒目标很是明确,她是彻头彻尾的享乐主义者,绝不愿将时间浪费在路上,因而小岛不能太远,快艇一小时内必须到达。岛屿可以不奢华但质量绝不能太差,建筑风格要或典雅或清新。 于是一百来个选项,被两个硬要求一框死,立马就剩了为数不多的两三个,夏苒很快订好机票和房间,选在一个良辰吉日出发。 闺蜜苏珊送她去的机场,听她讲述选岛心得的时候,一脸埋汰的表情,说:“这么清奇的脑回路确实是你的风格,你既然这么有决断力,当初我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 两个人是在同一教室经历过同一场生死大考洗礼过的人,莫逆之交说话就不用那么客气,夏苒实话实说:“你的主意我不敢出,一会儿嫌贵一会儿又嫌差,我又不是你老公,何必替你连蜜月都安排好。” 苏珊说:“你不是我老公,但比我老公有见识,这点小忙都不帮,端着架子说风凉话。”片刻后,又恢复正经,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就看上这么个穷光蛋了,过日子办事只好紧紧巴巴的,哪比得上你这款姐潇潇洒洒走一回。” 话锋一转,就又到了居家过日子的话题上,夏苒对此不感兴趣,亦不想破坏了说走就走的好心情,将头一低,带上黑框蓝膜的墨镜,一张巴掌脸衬得只剩下一半。 苏珊却还对上一个话题兴致勃勃,揽着她肩膀问:“你和杜希声真分了,一点合的可能性都没了?前阵子我们家大伟和我说,杜希声几次特地喊他一道去应酬,又用自己的车子送他回来,像是有话要说但总是欲言又止的。” 大厅里播报航班信息,夏苒紧盯着登机牌听报号,对过信息,说:“该走了,不然安检没过,飞机就跑了。” 苏珊跟着夏苒站起身,将她方才扔在座位上的手包递给她,她笑着挽到手肘上,两只乌漆漆的眼睛掠过墨镜上沿看过来:“回见!” 苏珊白了她一眼:“路上小心点,睁大眼睛看清路,千万别迷迷糊糊跟错船。听说那地方还是外国人多,你别委屈了自己,紧抓机会拐个金发碧眼的带回来。” 夏苒掐了把苏珊脸上的肉,说:“这才乖,和我这种款姐说话就得挑着我喜欢的来,回来给你带新鲜椰子,当成你结婚那天的贺礼。” 苏珊一把拍开她手:“滚!” *** 夏苒刚一上飞机就戴上眼罩酝酿情绪,上飞机前吃的那颗药很快起了作用,飞机还在轰轰隆隆的爬升阶段,缠绵的睡意就已经袭了上来。 被人喊醒的时候已是半夜三更,机舱外亮着指引航线的夜灯,最近一张脸是画着精致妆容的空姐,她很可亲地告诉夏苒飞机已到马累。 夏苒收拾好东西出了机舱,微咸湿润的海风自印度洋上吹来,她向着风来的方向甩了甩长发,手一伸出,接到落下的细雨。 a岛的向导早已经在狭小的机场等得焦急,确认晚到的女士便是他要接的最后一个客人后,一脸不高兴地领她去快艇。 白色的快艇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快艇边仍有几个白人小伙在忙碌。一看就是结伴前来度假的朋友,装备齐全,身手麻利,冲浪板一人多高,此刻正被整整齐齐地捆到一起。 他们全是人高马大的长人,身材魁梧,肌肉结实,稍一用力,背脊肌肉绷出流畅的线条,即便是普普通通的白t恤也能穿出硬照宣传大片的效果。 秀色可餐,夏苒自认是个好色的人,不由地盯着这伙人多看了几眼,心想这一趟旅行还是有所收获的。 来时的向导已经将她的行李箱装上了船尾,有另一个人在船头向她伸出手,拿方言味浓重的英文招呼她道:“跨上来,请小心。” 刚一到快艇上,雨忽然下得大了,没过多久,快艇便在雨中的大风大浪里开始了行程。 药效很好,夏苒又开始犯困。 大雨倾盆,打在玻璃上噼里啪啦像鞭炮声,吵得人不得安宁。快艇又晃得厉害,上扬下挫,每一次和大浪搏击都像是硬生生撞在了铜墙铁壁上。 饶是这样,还是困,后头有人问“han,你没事吧,是不是想吐”的时候,她还迷迷糊糊想,这个叫han的实在太不中用,只颠这么两下也能吐? 上岛、登记、前往房间,这一系列的事情,夏苒几乎都是飘着进行。 再醒过来的时候,行李铺了一地,她躺在白色的大床上,卷着被子,头下枕着一只水青色的枕头。 冷气呼呼地从格栅里冒出来,玻璃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透过落地窗,看到外头影影绰绰的蓝绿色大海。 雨过天晴,地面已然干得刺脚,夏苒洗过澡走去水上别墅前的露台沐浴朝霞。 隔壁两栋别墅只离了不到十米的距离,左边这户也是能起大早的勤快人,穿着性感比基尼的妙龄白人女孩很舒服地躺上沙滩椅,懒洋洋地喊了一声:“han。” 名字耳熟,隐约记起是昨晚想吐的男人,叫han的这位正从屋里出来,屈身坐到沙滩椅上,将满是白色乳液的两手抹到白人女孩的背上。 顺着这两手往上一溜,看到han的脸时,夏苒傻了。 han被这笔直不拐弯的视线注视得一阵难受,不耐烦地回望过去—— han也傻了。 *** 人生三大幸,其中一条就是他乡遇故知。 尽管相交的早些年,两人主要是以武会友,斗智又斗勇,但经过时间这双巧手的打磨,那些峥嵘往事很容易就演化作激情燃烧的岁月。 夏苒又笑又叹,连同鼻子都有点发胀,说:“怎么能是你呢?” 巧不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亿六千万平方公里印度洋上的一小块,一百来个专供旅游的岛屿,不早来一天不晚到一天,六十亿人之中,偏偏是此刻我和你相见。 林晗也真是心花怒放,将同来的女伴彻底忘至脑后,蹬蹬蹬跑到别墅旁下水的梯子,连跑带跳,最后直接一跃跳进海里。 水溅得老高,蹦到夏苒水红色的罩衫上,洇出一连串深色斑点。 林晗游得飞快,不多会到了她别墅下头。夏苒沿着别墅露台跑,看到他手扶着打在海里的桩子,冲她挥手:“这下面好多鱼,要不要下来看一看?” 夏苒咯咯笑着直不起腰,蹲去地上,和他面对面望着,咕哝:“你别老逗我,赶紧游上来啊!” 海天一色,橙黄的阳光透过云层,直射到平缓的海面上,析出粼粼波光映到林晗结实的身体上。男人眯起眼睛,一脸促狭,手聚着一捧海水猛地甩到夏苒脸上。 “林哈哈!” 一声惨叫。 林晗从梯子走上来,甩了甩头,湿漉漉的头发被拨向脑后,露出一张英俊的脸:“来来,我看看是不是进到眼睛里了。” 此人生性狡诈,谁知道还有什么坏主意,夏苒从他身边绕过去,说:“不必,不必,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露台中间镂空,装着巨大的网兜,沿边道路狭窄,擦肩而过的一刹那,林晗发出怪声,作势要往她肩头一推—— 夏苒吃了一惊,往后退一步,不免跨进那网里,重心立刻失衡,眼看着就要摔落下去。一只手忽地横到她胸前,将她往上一捞,稳稳送到怀里。 距离拉近,肌肤相亲,面与面一寸远,彼此呼吸都濡染交错,一分暧昧,九分尴尬,十分不适。 林晗声音响在耳边:“我还没动手呢,你怕什么?” 夏苒米分面一侧,挑起凤眼,当真是不高兴了,映在男人眼里却是俊眼修眉,顾盼神飞。 两人各怀心思地分开,林晗说:“走啊,一道出去吃早饭。” 夏苒本想说你那女伴怎么办,视线一飞,那白人女孩早已不在露台。年轻人的事情还是留给年轻人自己解决,他不是三岁的孩子,还需要有人在旁指点。 夏苒到底没说话,点了点头,说:“行啊,一道去吃饭。” 林晗自来熟地开门进了夏苒的房间,东西铺得处处都是,红得刺眼的比基尼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扔在雪白的床榻上。 林晗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方才是哪根筋搭错了,这么贸贸然地游过来实在冒险,活脱脱像是个没头没脑的冒失小子。 尽管对她的现状有所耳闻,但这种旅游度假的地方鲜有独自成行,万一她是和什么秘而不宣的朋友来的呢,他这么一闯,岂不尴尬? 幸好四下一望,屋里只有一个人的行李,林晗自我解嘲:“你还挺有闲情逸致。” 夏苒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没放在心上,说:“哪能谁都有你的能耐啊。” 林晗但笑不语,眼睛往她空荡荡的左手无名指上一扫。 夏苒敏锐地注意到了。   ☆、Chapter 03 夏苒准备不充分,出门的时候贪图方便,穿了一双房间里提供的白色夹拖。 原以为这儿的沙子细软,想来脚感必定不错,谁料只走了几步就被挤上鞋面的沙子给磕得疼痛难耐。 出了问题夏苒习惯从自身找原因,眼见着身边路过的都是健步如飞,她更确定这是自己的问题。 中国人第一最好面子,能怎么办?忍了。 一边林晗看在眼里,积极献言献策:“把鞋脱了吧,咱们赤脚走,接着地气,舒服。” 怕她不听话,他自己先把鞋子脱了,提在手上,在她面前转了一个圈,停下的时候双手一张,做个漂亮的亮相。 夏苒这才弯下腰脱了鞋,只是没走两步问题更大,地上修的是水泥路,上面只浮着一层浅浅的沙子,一脚踩上去,那股酸爽简直别提了。 林晗这时方才笑起来,夏苒知道又上了他的当,手里两只惨白的鞋就是她犯蠢的最好提醒。 不是第一次了呀,夏苒牙痒痒,抓着鞋子就往他背上招呼。 林晗不躲,笑着受了几下,说:“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老总是被我骗。” 夏苒蹙紧眉:“我这是善良,被你骗几次,于我而言没什么损失,但你却失去了一个信任你的人。” 林晗嘴一歪:“几年不见,嘴皮子利索点了,小理论还一套一套的。那我一点不想失去你,你教教我怎么将功补过?” 语气柔软,话里就多了几分缱绻,夏苒觉得这氛围还不错,适合度假放松的心情,没打算提前上紧箍咒,懒散道:“你说呢?” 林晗一拍两手,做出个清代小太监领命的经典动作,喊“喳”的同时半蹲下去,说:“上来,我背你。” 用得着吗,旁边还有路人甲看着,夏苒抬脚往他尚且湿着的t恤上一擦,重新套回夹拖里,说:“美得你。” 居高临下,拿挺秀的鼻子尖对着他,还冷冷哼出两口气。 林晗偏不信收不住这白骨精,背对着她往她身前狠命的拱,千钧一发之际,两手一把握上她纤细的脚踝。 夏苒被他炽热的手心烫得一跳,还没定住重心,他已然开始发力,她身子一弓伏到他背上,折起膝盖,到底被他背了起来。 林晗将自己的夹拖递到她手上,说:“来帮大爷拿着。” 夏苒空下的两只手忙着左右开弓,弹着他脑门给他爆栗子吃,说:“你这么有本事,拿嘴叼着啊。” 林晗这暴脾气,抓着夹拖的手往她屁股上一掷,托着她膝盖弯一阵快跑。 夏苒被颠得上下乱晃,脑仁子疼:“林哈哈,你吃错药了吧?” *** 十分钟后,到达目的地,林晗先陪夏苒去餐厅对面的无边泳池旁洗脚。 风一过,夏苒水红色的罩衫鼓成球,长腿毕现,露出明黄色的一截泳裤。林晗视线随风动,手按得早了些,莲蓬头中的水洒了夏苒一身。 女人连蹦带跳跑回头,给了林晗一下子:“又是故意的吧!” 林晗喜滋滋地受了,扶了她一把。 记忆里,她人纤瘦,脚却生得白胖。此刻清水带走沙土,她保养得很好的一双脚洗出来,也还是微肉的,脚趾嫩小如玉粒,趾甲盖上涂了红色的甲油,足面上,青色的脉络隐在凝白的皮肤下—— 林晗喉咙发干,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下沙滩裤,使劲蹦了两蹦。 夏苒睨他一眼,笑:“别急,一会儿我给你按着,你也来冲冲。” 林晗清清嗓子:“用不着,反正走两步还是要灌沙子,我脚糙惯了,走着不嫌硌。” 夏苒不由去看他那双又厚又宽的脚,想到夏尔的霍比特人,说:“怪不得随便下海游泳,都不怕珊瑚刮的。” 两个人才刚刚收拾好,几个人高马大的白人男子一人抱着一个冲浪板边往他们这边走,边招呼起林晗。 一叠声的:“han!” 林晗朝他们挥手,对夏苒说:“都是我朋友,这岛冲浪很棒,我们昨晚约着一道来的。” 夏苒顺着声音看过去,认出是昨晚在船外收拾的那几个,此刻都盯着她打量,笑容很有深意。 她说:“那我先去餐厅,你们聊吧。” 林晗本欲把她介绍给朋友,看她这样冷淡地抬脚便走,又把话给忍住了。 时间还早,自助餐厅人并不多,穿白大褂、戴小高帽的厨师们来来往往,往长桌和餐台上堆砌食物。 这里地处热带,水果多汁又甜美。蓝莓大得出奇,牙齿一咬,蓝紫色的浆液从薄皮里迸射出来,唇齿留香。 菠萝、香梨、木瓜……特别是木瓜,瓤红得像是宝石,一口下去,又软又绵,偏偏汁水丰沛,香甜得让人忍不住发抖。 几盘水果下去,夏苒饱了,往椅子上一靠,边欣赏风景边喝咖啡。 林晗和朋友们居然还没聊完,几个人都是大高个,年轻男子,唇红齿白,盘靓条顺,围在泳池边上,自然是不可忽视的一道风景。 周围许多目光投射而来,夏苒也不能免俗地认真欣赏。 林晗跟着全家迁往美国的时候不过刚刚成年,还没定型。他的个头长得始终比体重快,夏苒只记得他身材瘦削,和根没施肥的小白菜一样。 几年不见,他个子又窜高了,身体也练得结实,站在原本就有种族优势的白人小伙身边,居然一点不落下风。 林晗像是自带雷达扫描似地在这时候转脸望她,嘴角带上了不由自主的笑意,再和朋友说了几句,一人赏过他一拳,终于散了。 林晗一阵小跑着坐到夏苒面前,说:“久等了。” 夏苒懒洋洋道:“是说了不少话呢。” 眼尖的侍应生过来放了一块消毒过的毛巾到林晗手边,询问过房号后问他要茶还是要牛奶,林晗含笑看着对面的夏苒,说:“不必了,我们是一起的。” 夏苒已经起身进了餐厅,又给自己装了满满一盘木瓜。 林晗手扶着椅背看过去,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 他这么英俊潇洒的一大活人,还不如那破水果引人注意。 *** 岛上不大,沿着海岸线走过一圈,满打满算也就花了四十分钟。景色美则美矣,连续在同一画面看上几个小时,人还是腻味了。 夏苒不会游泳,下不了海;又怕太阳,玩不了沙子。只好在观景的最佳位置躺下,偏偏海风湿热,心定了半天,仍旧被身上黏答答的汗水弄得难受之极。 林晗也不舒服,短短十分钟里喝了两杯冷饮。 夏苒过意不去,说:“你来不是和朋友们冲浪的吗,怎么不去,留这儿和我一道遭罪。” 林晗没多解释,只说:“不去,来过多少回了,没什么意思,外头还晒得很。” 夏苒将太阳帽遮脸上,说:“那就去陪陪你女伴,有你这么不称职的吗,都出来快一天了,连声招呼都没给人打。” 林晗想也没想:“什么女伴啊,就是一同学,一道过来的而已,她玩她的,我玩我的,没必要成天呆在一块。” 这话说得好没良心,一同学,还是女的,大清早的在他别墅外头出现,还就只是“一道过来的而已”? 不过成年人的恋爱游戏,永恒不变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自己都不在意,她一个旁人何须多去操心。 夏苒嗯了声,闭眼,小憩。 没过多一会儿,沙滩椅一边陷下去点儿,下一秒,有人来拨开她的太阳帽,林晗的声音响起来:“真睡着了?” 夏苒两眼微微眯出道缝,看到他一张脸挡在前头,嗓间慢悠悠哼出一声,算是应了。 “睡着还吭声,眼睛还亮堂堂的。”林晗不怀好意地一挑唇角,往指尖吹了两口气,去挠她腰,夏苒噗嗤一声笑出来,他勾着她后背将人扶起来:“别睡了,我带你出海吧。” 夏苒拉了拉衣服:“我可不会游泳。” 林晗说:“没事,咱们就待在快艇上,既晒不着太阳,也下不了海。” 夏苒点头,随他站起来,走了没几步又想起来什么:“你能坐快艇吗,来的那晚不是晕船吐了吗?” 林晗面部一阵抽搐:“……这你都知道?” 前去报名的时候却遇上点阻碍。哪怕两个人兜里都塞满了钱,但因为已经过了报名时间,只能等到明天才能成行。 负责安排登记的女职员看起来是一脸的铁面无私,解释因为近来岛上人多,快艇也已经临近满员,为了游玩的舒适性,推荐他们明天参加。 林晗是说风是雨的性格,做出的决定绝不轻易收回,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和天赐的好皮囊,居然将不苟言笑的女士逗得哈哈直乐。 女职员被美色迷惑,最后往一边延伸出的栈桥一指,说:“赶紧去吧,瞧见人了吗,大家已经开始登船了。” 林晗连连道谢,对夏苒说:“我跑过去让他们等等再开船,你别急,就这么慢慢走吧。” 夏苒正脱了夹拖抖沙子,头也不抬道:“知道了。” 忽地一阵风来,等夏苒意识到不对劲,画面晃动,林晗已经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她吓得惊呼一声,两手环抱住他脖颈,夹拖飞到脸上,他吃了一嘴的沙。 林晗呸呸往外吐沙子,夏苒真叫一个解气啊,拖鞋底狠狠贴到他脸上,问:“林哈哈,你知道你这什么行为吗?” 林晗反而自得其乐,摇头摆脑道:“从小抱到大的,习惯了。”两手用力再把她往上托了托,飞速跑起来:“猪八戒抱媳妇咯!” 天气晴朗,风平浪静,快艇这次开得又快又稳。两个人站到船边看风景,一人喝果汁,一人喝香槟,时间过得飞快,还没怎么多聊船就停了。 海面平缓如镜,水浅的地方绿一些,水深的地方就蓝一些。 天上的云为昨晚奉献了一场大雨,此刻稀薄得如扯松的丝绵,缀在蔚蓝广阔的幕布上,和海连成一线。 船上的小黑给大家发钓竿,简单讲了一下操作的方法。 在这地方钓鱼不需要太多技巧,只要放饵下去,很快就会有鱼吃钩,鱼大鱼小才看运气。 果然没多一会儿,大家陆陆续续收杆,各类海鱼活蹦乱跳地摔到船甲板上。 林晗今日运气最佳,甫一下钩便碰上条大的,鱼竿弯成满弓,随绷紧的鱼线四周乱晃,海里已是水花四溅。林晗一脚踏上栏杆借力,老道地与之搏斗。 小黑站到甲板外,确认不是鲨或其他保护鱼类,招呼过同伴,七手八脚地扑上来帮忙。等鱼被网兜住,捞到船上,大家止不住惊叹。 鱼是真大啊,个头快赛得上成年人的手臂,背脊的颜色五彩斑斓。夏苒僵着脸张了张嘴,林晗理解之为夏苒式的瞠目结舌,冲她一挑眉梢,整张脸写着“我厉害吧”。 夏苒一手扶着鱼竿又看回海面,身边人都已经差不多开始钓第二条了,她这边却还是静悄悄的,于是全无耐心唉声叹气。 林晗一身鱼腥味地走到她身后,摇头:“你这钓鱼的姿势太业余了啊。” 夏苒闷闷不乐:“和我一样不业余的多了,都钓上鱼了。林哈哈,还是你的错啊,站我边上半点忙没帮到,反把我这一片的鱼全吸引过去了。” 林晗说:“我还能有这能耐啊,早知道就不念书了,成天带张网出海捕鱼算了。” 夏苒笑:“你倒是可以试试啊。” 林晗已经张手将她圈进怀里,一手抓过她的一只共同握上鱼竿,低声道:“跟着我学啊,得这样才行。” 他身子微微下蜷,如个罩子似的将她套住,头悬在她肩上,一偏头,吐气如兰时热唇如轻吻她耳廓。 “能吸引鱼是吧。”他说:“我真想看看能不能吸引上一条美人鱼啊……” 夏苒拿余光瞄他,笑了一笑。   ☆、Chapter 04 说起来真是奇了,林晗才刚抓上钓竿没多久,鱼线就开始收紧,海底下有了动静,鱼竿迅速弯曲。 夏苒轻轻靠在他怀里,又惊又喜,一只手抓着他手腕,紧张道:“林哈哈,快拉出来啊!” 林晗不紧不慢的,声音都透着慵懒:“你求我啊。” 杆子一晃,他松手了。 “……”这套路都是从哪儿学得,夏苒偏不信了,冷哼一声,正所谓女子也能撑起半边天,还非要他帮忙不可? 不信邪啊不信邪,夏苒握紧鱼竿,预备提起。不料那鱼力气大得惊人,它在海里畅行无阻,倒把夏苒拉得向前一冲。 林晗这时候才帮忙,胳膊使力将她夹紧在怀,两只手仍旧包裹住她的,说:“两只手,抓紧了,你这时候可不能掉链子啊!” 夏苒拿脚后跟踢他,林晗说:“乖啊,你盯着水面看。”嘻嘻哈哈里,他把下巴抵住她脑袋。 这时候,他已经一手环住她腰,成了环抱的姿势,另一只手提竿,收线,一系列动作做得很是熟练。 鱼出水了,不过是个至多三斤重的小家伙,夏苒有些失望,看它在水下折腾得那么厉害,还以为至少能有林晗方才钓出的那么大呢。 林晗不以为然:“你想得美呢,要有我刚刚那条鱼大,你还想这么好端端地站着和我说话?早被鱼拖进海里了。” 夏苒夹枪带棒的:“玩这方面,是没人能比得过你。” 林晗眉间一蹙,捉着她肩膀问责:“小姐,这是常识吧,我怎么玩了,你过来和我说说。” 夏苒笑着告饶:“哎哎,你手轻一点,疼着呢!” 地上的鱼突然甩着尾巴蹦起来,将海水拍的到处都是,最后一头撞上林晗,疼得他捂着小腿一阵叫唤。 夏苒看得直拍手,说:“真好,真好,到底是我钓的鱼,帮我报仇了!” 最后,林晗钓的那条鱼毫无意外地获得了第一名。夏苒给他拍照留念,画面里,他提着鱼头,背倚围栏,大拇指举在身前,一脸狂妄。 夏苒在这时忽地一怔,将手机放下来,林晗保持动作不变,说:“你拍好了?我怎么感觉你没按快门。” 夏苒指着他身后,微眯起眼,目光笔直:“快看,落日。” 长河落日圆,海与天染成同样璀璨夺目的金橘色,稀薄的云层被最大限度的着色,层层叠叠如稀疏的鱼鳞。 视野空前的开阔,盯得久了,空间距离产生偏差,仿佛稍一张手便能捧起余晖。果真去抓了,又急速后退,只掬过一片空气。 夏苒情不自禁地说:“好美。” 是很美,林晗和她并肩站着,说:“你记不记得那一年火灾,房子被烧得住不了人,咱们只能搬去新建好的宿舍楼。我家分到顶楼,你住我家楼下,你最喜欢站我家露台上看日落,不止一次傻里傻气地说能在那儿住一辈子就好了。” 夏苒忍不住笑:“当然记得了,以前没那么多高楼嘛,搬个凳子坐上头,就足以俾睨天下,好像全世界都是自己的一样。那时候的天也蓝,太阳也大,我一呆就呆到天黑,为这事,我爸爸没少骂我。” 那时候青春年少,新陈代谢极快,她胳膊上的烧伤好得非常迅速,很快就无所顾忌地穿上了无袖的连衣裙。她照常还是在日落前上来,打声招呼就去了露台。 恰好那天杜希声也来了,林晗换过衣服准备喊他出去打球的时候,这才发现人已经不在屋里。 搜寻片刻,终于在露台上发现踪迹,刚准备喊人,却忽然看到杜希声将手搁在了夏苒肩头,而平时的小炮弹只是很顺从地倚去他怀里。 也不知怎么的,林晗胸口一阵绞痛,他揪着自己的运动衣紧紧靠在墙上,背脊开始一阵阵地冒汗。 打球的时候完全不在状态,投篮不中,防守漏人,最后被传过来的球砸得眼冒金星。杜希声跑来拍他后背,说:“林哈哈,你没吃饭啊,今天怎么这么萎!” 林晗狠命轮了下胳膊肘,一把将他甩开,大吼:“你他妈离我远点!” “你离我远点!”有人喊。 快艇速度放得很慢,两边贴着海面支起网兜,胆子大的可以趴在上面,随着船的行驶和海洋亲密接触。 夏苒跃跃欲试,穿着救生衣趴在最靠里的一边。尽管保护足够严密,林晗仍旧放不下心,非要跟着一起下去,紧紧挨着夏苒。 完全是为孩子和女士准备的途中小点,此刻凭空多出来一个长手长脚的彪形大汉。夏苒丢脸得不行,又怕他使坏,手推着他胳膊:“林哈哈,你离我远点!” *** 一连几天,林晗带着夏苒几乎把岛上提供的所有项目都玩了一遍。 两个人欣赏日出,寻找海豚,在沙滩上伴着月色共享晚餐,也出海浮潜,摄影飞行,开着摩托艇在海上乘风破浪。 夏苒觉得自己骨子里沉睡的那一抹探险家精神被勾动出来,胆子越来越大,心也越来越野。 于是当林晗提出要去深潜的时候,她几乎想也没想就说了好。 只是穿好衣服,扛上装备,坐在船梯前,面对深不可测的大海时,她这才觉得目眩,两条腿止不住地打颤。 林晗已下到水里,游回来,两只手按在她膝盖上,说:“怎么了,害怕了?” 夏苒吞吞吐吐:“林哈哈,我还不怎么会游泳呢。”学习浮潜那天泡了一下午,现在顶多能做到浮在水面不下沉,换气游泳什么的,太难了。 林晗朝她眨眨眼:“把心放肚子里,我陪在你身边呢。” 夏苒还是有点担心:“但是,我也不能拖你后腿吧。” 林晗去刮她鼻子:“假客气,算算看,你从小到大拖累我多少次了,我差点就死你手里。” 夏苒说:“那不一样,你自己明明可以先跑的,别把什么都赖到我头上。” 林晗说:“还是啊,我能先跑都不跑,生死关头还想着救你,现在就更不会放任你不管了。” 夏苒笑出来:“你能不能别把正事和玩混为一谈?” 林晗说:“那你还下不下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可不是天天都有这么帅的一保镖贴身服务的。” 夏苒拿乌漆漆的眼睛盯着他片刻,终于下了决心:“下!” 深潜的景色自然不是浮潜可以比拟,热带鱼更多,颜色种类更为丰富,还有活着的五彩珊瑚。 夏苒目不暇接,觉得这边也新奇,那边也漂亮,遇上条色彩斑斓的鱼便兴奋地紧追着不放。 林晗就没有这么幸运,一颗心全系在旁人身上,观察她的动态,掌控她的平衡,还要时不时地用相机帮她拍照和摄影。 上快艇的时候,林晗脸色黑沉,嘴唇煞白,坐在椅子上累得一点也不想动弹。 小黑为他送香槟,取笑他身体素质还不够好。 船尾,夏苒脱了装备,只穿了一套白色比基尼,拿水管冲洗身子,水顺着乌黑的长发分成几股,自白得刺目的皮肤上流淌。 林晗一眨不眨地盯着,低声说:“有这么个女的,身体能好就怪了。” 夏苒头上包了块毛巾走过来。 林晗立刻将她的罩衫扔过去,说:“赶紧套上。” 夏苒一把接住,笑道:“我又不冷,不想穿。” 林晗:“……” 她装蒜,林晗亲自起身给她套。 太过着急,罩衫上缠着的线卡到夏苒耳朵上,她直皱眉:“真疼。” 林晗去解,却看到她耳朵里流出些东西。 夏苒见他变了脸色,连忙问:“怎么了?” 林晗说:“一定是深潜搞的鬼,今天贪心下得太深了,你耳膜受不住压力,所以流了点血。” 彼时两人已经回到房间——夏苒房间——都盘腿坐在床上,林晗刚刚帮她处理过耳朵,又喂了颗药。 夏苒说:“你确定我不会聋了吧?” 林晗拍她脑门:“瞎想什么呢。” 他将人拽起,赶到浴室,吹风机调到最高档,给她吹干长发。 夏苒乐悠悠地坐上水池,任由头发被他拉扯,做好一切疼痛的心理建设。 他却始终很是温柔,手法老道,态度认真,指尖穿梭在她头皮,时不时,轻轻抓动两下。 夏苒总算知道猫啊狗的,为什么喜欢被人抓毛了,这感觉太过享受,舒服得让她不禁要闭起眼睛打战。 吹风机的声音却在这时候停下来,男人的手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微凉的指尖滑过她脸,按住她尖长的下巴往上一提,男人身上暖意洋洋的气息一股脑地溜进她嘴里。 广阔辽远的海上,除了海潮翻涌的滚滚浪声,便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呼呼的风动。正对着大海的那扇落地窗未关,潮热的空气与屋内凉爽的冷风交汇,身上一阵暖一阵冷。 夏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睁开眼睛,林晗放大的五官近在咫尺,稍一眨眼,密长的睫毛就扇到她敏感的脸上。 女人稍稍一愣,被男人钻了空子,叩开她松弛的牙关,舌头整个进驻进来,缠着她,吸吮,挑动。 他粗喘的呼吸响在耳边,压抑不住心底的炽热般低叹出声。他拿腿分开她,进驻其中,却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搂住她腰,还是该帮自己宽衣解带。 手贪婪地摩挲她后颈,描绘肩膀和锁骨,一路前移,滑到她前胸时,忽然顿了一顿。 他睁眼,目光灼灼地看她,等着她的态度。 这是个历尽千帆的男人,女人堆里向来无往不利,此刻却生涩得像是个毛头小子。因为重视,所以小心,女人的虚荣心往往能被很大程度满足,夏苒当然不能例外。 但她同时也出奇的冷静,两手撑着水池,似笑非笑的:“林哈哈,你才憋了几天啊,这还是白天呢,就忍不住找人来消火了?” 林晗一双眼睛方才还冒着火星,顷刻间风卷残云般冷下来。他往后一退,拽了拽裤子,一秒不带停地走出去。   ☆、Chapter 05 后一天清早,林晗没来喊夏苒。 往常天刚一亮,男人起得比鸡还早,从隔壁别墅跳进海,没几分钟就游到她这一头,砰砰砰地敲落地窗。 短短几天,夏苒也形成了习惯,到点就能醒。此刻迷迷糊糊地看了眼外头,天蓝海清,万里无云,无人打搅,正是适合睡觉的大好时光,她双腿缠着被子一翻身。 啊,夏日炎炎正好眠。 这一睡直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无边泳池前的餐厅早餐会供应到十点,夏苒赶在结束前要了一壶咖啡,又拿了几盘餐点,对着泳池和大海惬意享受。 岛上人不多,这个点基本上都去了海里泡着,留下些拖家带口的或在椰树下看书,或是顶着烈日教孩子在泳池里游泳。 外国的女人们往往块头很大,身材却燕瘦环肥各有不同,许多空有屁股没有胸,两者皆有的肚子上绕着好几道救生圈。 然而毫无例外的,全是清一色的比基尼,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的身体,孩子亦是三点式,款式更多,颜色更奔放。 夏苒有些闷闷不乐,凭什么自己出来总是罩着一件,偶尔一次脱了清凉清凉,林哈哈说什么都要给她套上去……他算是老几? 夏苒将盘子吃空,刚一从餐厅出来就脱了衣服,拖鞋和罩衫全扔到一边,踩着满地厚实的沙子蹚进泳池里。 她是不会游泳,但她能飘着。 实在不行,她还能偷师。 身边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人正给围在身边的三个孩子讲解要点。其中两个大点的显然已经尽数掌握,听得不耐烦,教学中途就忍不住溜号,一入泳池果然立马化身蛟龙。 剩下个小的闷闷不乐,两只胳膊套着辅助游泳的充气浮圈,圆溜溜的蓝眼睛时不时瞟姐姐们一下,声音糯得不行,怯生生地说:“我不行,叔叔,我真的害怕水。” 年轻男人和他拳对拳做激励,不厌其烦地再次讲解要点,并且手舞足蹈地演示游泳的姿势。 夏苒在旁细细地听,不自觉地跟着他的动作比划,神情投入,终于被人发现她的怪异,那双水汪汪的蓝眼睛看过来,随着男人一笑,眼睛挤成弯月。 夏苒不好意思地吐舌头,男人又看向身边的男孩子,从口袋里掏出个短棒,往他脸上涂了几道,孩子本就白皙的小脸现在更白了一分,面米分团子似的。 紧接着,出人意料的一幕在面前上演,年轻男人抱起男孩在浅水区里一抛,孩子呼喊着坠入水中,溅起一片水花。没多会儿,他自己游上来,咳了两声,没哭,两个姐姐拍着水,哈哈大笑。 年轻男人为人热情,自我介绍,是来自于英国的eric。 eric这名字很受国内网络小说青睐,长得英俊帅气的男主角若要显摆自己的国际范,十有八九都用这个名。夏苒连连点头说不错,字母组合的好看,发音也好听,比什么han啊ha的棒一万倍。 eric笑得前仰后合,说:“你真是有意思,那你叫什么?” 夏苒唔了声:“我的姓在中国是夏天的意思,你可以喊我r。” eric摇头,连声说:“你不应该叫r,你是夏天最灿烂的阳光,我要叫你。” 甜言蜜语最让人犯晕,夏苒很高兴地接受了这个英文名,又听eric很慎重地强调:“泳池里的三个淘气鬼,都是我哥哥的孩子。” 海岛孤独,幸好有eric。 eric为人细心,讲究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教学办法,给夏苒讲授过基本知识后,牵着她一同下了水。 烈日自椰林穿过,射到碧清的泳池上,水波一动,在池底析出无数道痕。脸涂得煞白的孩子们埋在水里,一个两个只冒出脑袋,笑嘻嘻地看着面前的东方女人。 夏苒冲他们眨眨眼睛,吸了口气,跟着eric划开水面。 中午,烈日当头,椰林也挡不住阳光。泳池水温升高得很快,已经开始热得像是在泡澡堂子。 孩子的父母晒成一身通红的回来了,贴心地抱走泳池里的孩子,不声不响地带他们去餐厅吃饭。 eric坐在边上乘凉,夏苒游过来的时候,他将一只刚打开的椰子递到她面前。夏苒真是渴了,凑上来猛喝一通,脸都嘬得红了,eric笑道:“请慢一点。” 夏苒心满意足地抹抹嘴:“我真是渴。” eric道:“女士,请问还需要吗?” 夏苒:“暂时够了。” eric又是咧嘴笑,牙齿白得发亮,将椰子捧到一边放下,侧身的时候,方才给孩子涂脸的短棒掉出来。 夏苒捡起仔细地看,说:“我们国内没有这东西,到这儿来倒是见过好几回,都是你们外国人在用,是不是用来防晒的?” eric接过来,说:“是啊,就是防晒用,很防水,效果也很好,给孩子涂脸的时候,他们会觉得这个很好玩……你想不想涂?” 夏苒直摇头:“孩子用的,我不要。” eric循循善诱:“不只是给孩子,我们也用,涂了之后还能均匀肤色,美容养颜,你们东方人不是最喜欢美白?” 这倒是真的,夏苒有些心动,eric凑了过来,说:“你现在别动啊,两只眼睛往下看,我帮你均匀地涂一层,保准你漂漂亮亮的。” 呼吸渐近,他凑到跟前,身上带着好闻的男士香水味。 夏苒两手抓着岸边,很顺从地垂下眼帘,eric抓着防晒棒刚往她脸上蹭了一下,她觉得痒,忍不住笑。 eric提醒:“要涂进你眼睛里了啊!” “唔……待会儿你可别像对付你侄子一样,把我扔进泳池里。” “咦,这倒是个学会游泳的好办法。” 忽然有个黑影晃过,又晃来。 没人留意。 下一秒,eric突然大喊着从夏苒头上……越过去了。 *** 冲浪板扔在一边,林晗黑着脸,抱着两手站在泳池边上。 泳池里水花四溅,eric掉下去扑腾半天方才冒出头来。 夏苒弄不清状况,吓了一大跳,看到站在面前的林晗时方才回过味来。她头疼啊,实在头疼,这个杀千刀的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脾气一上来立马不管不顾,别说只是一个外国人,天皇老子站面前也照样敢抽。 可eric没惹他,连面恐怕都是第一次见,这人又是犯了什么病的要下这么狠的手。他吃饱了撑的,就是过来找碴的吧? 夏苒狠狠剜了林晗一眼,预备去帮后头的eric,却有一只晒得通红的胳膊穿到她身前,用力一捞将她拎出水面。 林晗声音狠戾地响在耳边:“你要去哪,你给我过来!” 夏苒和只小鸡仔似地被按到他面前,她忍不住抬脚狠狠踢了他小腿,吼道:“林晗,你抽什么风!” eric已经站起来,因为呛水咳嗽了数声,偏偏还没得到教训,大步迈过来,红着脸冲林晗喊:“你把给松开!” 林晗真是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揪着夏苒头发道:“我这才离开小半天,你连昵称都有了是吧?” 夏苒打他手,一脸的不对付,eric又在前面咋咋呼呼地喊,林晗怒火中烧,松了这女人就要冲进泳池和人干架。 这人可真是疯了。他几个朋友见状全冲上来,架着他胳膊往外拖,一边急不可耐地求夏苒:“请帮忙劝一劝han。” 四周好些人围过来看,夏苒头皮发麻,挡在林晗面前,说:“行行,我怕了你了,咱们回去行不行,有什么气等回去了,你冲我发,好好的发!” 烈日灼人,夏苒罩衫没来得及穿,就穿着一身比基尼往水屋赶。来时随便找的夹拖大了好几码,走起路来啪嗒啪嗒响,没走多远就被她一脚踢了,在来来往往的视线里,她大大方方赤脚。 林晗抱着冲浪板走在离她一个身位的地方,人此刻冷静了下来,开始后悔刚刚的一举一动。好像是凶了一点,也确实神经过敏……他腆着脸溜到夏苒后头,递过一双早就准备着的袜子:“套上,这样脚就不疼了。” 夏苒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昂着脸从他身边绕过去,说:“要穿你自己穿,我受不起!” 林晗嬉皮笑脸贴过来:“真生气啦?我刚刚又不是冲你发火的。” 不提也罢,一提就藏不住满肚子的火,夏苒脸都涨得通红。林晗给她拍背,说:“有什么想骂的就骂,别憋着,不过先把袜子穿上。” 夏苒又把他手拍了,说:“林晗,你烦不烦!你别给我笑,我看到你笑就讨厌!” 一个没抓稳,袜子掉到地上,林晗也直了眼,过去捡起来,掸了掸袜子,再看向她的时候,换了副色厉内荏的模样,说:“你别不识好歹!” 还没等夏苒还嘴,他扔了冲浪板,蹲下来,将夏苒一只脚抱手上,用t恤擦干净了脚底,套上袜子,又换另一只脚。 刚想站起来,夏苒一脚把他踹在地上。 林晗一脑门的汗:“夏苒,你别太过分!” 夏苒哭笑不得:“林晗,这句话该是我和你说吧,我好不容易出来度次假,咱们俩这么多年没见面,能玩到一块就玩到一块,不能玩了就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干嘛蹦出来和我找不痛快,和我朋友找不痛快?” 林晗腾地站起来,眉头拧得死死:“什么,我没听错吧,我跟你从小一起长大,从没听你念过我的好,现在随便遇上一个认识小半天,就立刻把那种人当朋友?” 夏苒振振有词:“古语云,四海之内皆兄弟,我把他当朋友怎么了,我还想和他拜把子呢,踩到你脖子了?” 林晗伸出食指直指她眉心冷笑:“你拉倒吧,别以为别人和你聊几句就是要交朋友,我告诉你他那就是想上你!” 一句话倒是将夏苒说笑了,一双大眼睛看着林晗,咯咯地笑着停不下来,最后把林晗弄得不好意思起来,按过她肩膀,求饶的语气:“夏苒,咱俩别吵了行吗,免得你一会儿又说我欺负你。” 夏苒果真停了,眸色却渐渐聚拢,和潭深水似的不可见底,她一字一顿:“林晗,你有资格说别人吗,你这么大献殷勤的,不也就是想上我吗?”   ☆、Chapter 06 林晗和夏苒打小就是从蜜罐子里泡出来的人。 平时没觉得自己多幸福,遇到事情跳起脚来才知道往日生活太好,此生阅历太浅,稍微一个风浪就把人整个拍沙滩上了。 林晗那日看到夏苒和杜希声在一起的画面后,一连失眠了三天。 第四天上午起来后,浑身像是散了架,就没有一处舒服的。精神萎靡,反应在外头就是垂头耷脑,眼窝深陷,一副形容枯槁,病入膏肓的鸟样子。 他妈妈看着心疼得不行,特地往他面碗里多打了两个蛋,推到他面前时,语重心长地说:“儿子啊,妈知道你大了,但是呢……有些事要适可而止。” 林晗听得有点懵,说:“妈,你说什么呢?” 他妈妈不自然地扭动身子,清了清嗓子,凑近他耳边,说:“妈不是那顽固不化的老古董,知道你现在精力旺盛,我就是劝你凡事都要掌握个度,那个……过了容易伤身啊。” 林晗脸皮再厚,母亲面前,还是不好意思。此刻将碗一推,嚯地起身,喊道:“你胡说什么呢,我什么都没干,说这话可真恶心!” 林晗挠着脑袋往外走,他妈妈在后头问他去哪儿,他头也不回地说:“我去找夏苒!” “死孩子,你不吃早饭啦!” “不吃,没胃口!” 刚敲了两下门,夏苒一张笑脸出现在后头,见到他,不由得吃了一惊,说:“林哈哈,几天没见,你怎么瘦成这样了,瞧你这黑眼圈,比咱们上回去看的熊猫还夸张。” 林晗将头往门里探了探,说:“你家没人吧?” 夏苒说:“没人,我爸我妈都上班了,你要不要进来坐会儿,我在泡果珍,蜜桃味的,甜得很。” 林晗没力气过招,开门见山:“你和杜希声什么时候开始的?” 夏苒一怔,还想骗他,咕哝着:“林哈哈,你说什么呢?” 林晗说:“别装了,我都看见了,我家露台上,他搂着你肩膀,你半个身子都依偎到他怀里来着。” 夏苒脸越来越红,听到“依偎”两个字,恨不得扑上来捂住他的嘴,小心翼翼地说:“你小声点,别给别人听见!” 林晗心立马往下一坠:“什么时候开始的?” 夏苒埋着头,两手缠着:“就是,就是你生病那会儿。” 林晗心口堵着一口气,他为了救这丫头,恨不得搭上自己的一条命,她倒好,在他住院养伤的时候,和他最好的兄弟混到一起。 夏苒忍不住拿眼睛瞄他:“林哈哈,你不会告诉我爸妈和老师的吧?” 林晗咬着牙:“夏苒,你才多大的人,过了这个暑假念高二,这是高中生涯的分水岭,以你这智商不全力以赴立马要玩完。杜希声他则是升高三,最后一年至关重要,关系到他以后能不能做人上人。你说呢,我会不会告诉他们?” 夏苒撅起嘴:“别一提到这个就危言耸听,我们说好了一起努力,又不是一谈恋爱天就塌了。你说的没错,我是不聪明,可杜希声优秀啊,我影响不了他高考,等他考完了还能给我补习,这是一箭双雕的好事。我认识好几对这样的,人家都好着呢。” 林晗听不下去:“人家是人家,你不许和人家学!” 夏苒呛声:“凭什么!” “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你是谁,你说的话我为什么要听!” 字字如刀,捅在年轻的一颗心上,林晗发了狠:“我现在就去告诉你爸妈!” 夏苒扑过来:“林晗,你要是告诉我爸妈,我这辈子都不理你了!” 她红着一双眼,目光坚毅,林晗如被钉在原地。 自林哈哈这称呼被她抢注之后,林晗就没听她这样连名带姓地喊过他。平日里惹她惹得急了,也不过就是一跺脚,含着泪说,林哈哈,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现如今,为了一个杜希声,她说她要这辈子都不理他。 林晗觉得自己养了一条白眼狼,救她一命她还反过头来咬他。可退后一步来想,她又为什么对她感恩戴德,人是他要救的,不是她求他的,就算她求他,难道就要以此为交换,奉献出她的感情? 这说不通啊,十几年的感情也不是筹码。你喜欢一个人,爱上一个人,难道不是一种悸动,荷尔蒙催化下的冲动?要时间真能换算成爱情,那暗恋和单恋这两个词打一开始就不会被创造出来。 但林晗还是存着一分希望,他知道朋友妻不可欺,可如果对象是夏苒,他心甘情愿做一次小人。他是怕,要是这一次不把话说清楚,也许以后就没有机会再说。对于年轻人,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生一世。 林晗推着门,对面前这倔强的少女说:“夏苒,对不起,以前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冬天的时候往你脖子里扔雪球,不该在你走路的时候故意往你背后重重一拍,不该在春暖花开的时候把柳絮夹你书里当毛毛虫……可你看啊,这些都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我从来都不是故意欺负你的,我之所以那么做,都是因为、因为——” 杜希声怎么说过来着,表面上和女生疏远,其实内心非常想和她们接近,潜意识里的渴望会影响行为,然后变得特别热衷于表现自己。他就是这样的啊,不知道怎么靠近,所以小打小闹地吸引她关注。 夏苒皱着眉,这时候说:“林哈哈,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和我作对,我也一直从来怪过你,在我心里,你一直都和我哥哥一样,我相信你也敬重你。我虽然年纪不大,但我确定对杜希声是真的喜欢,我懂得分寸,能处理好他和学业的关系,求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好吗,林哥哥?” 好吗,林哥哥? 不好,好什么玩意儿。谁是你的林哥哥? 喜欢了恨不得叫老公,当备胎的才叫哥哥。 他林晗已经退出,做了这么多年的旁观者了,现在终于有机会趁虚而入,他干嘛要把这么好的机会拱手让人? 冲浪板早扔了,林晗昂首阔步地走上栈桥,砰砰砰敲响了夏苒的水屋大门。 里头的人不用问也知道是他,拿着手头的东西就往外掷,乒乒乓乓一阵响:“你给我滚!” 林晗狠狠砸门:“你再不开我就踹了!” 夏苒不信邪:“有本事你踹啊,我这就报警,反正脸都被你丢尽了,闹就闹次大的。” 林晗恨得牙痒痒,也不喊门了,沿着栈桥边上跳下去。 这一处水浅,死去的珊瑚又沉在底下,锋利如刀子,他整个人像是被拍在满是针的砧板上,痛得他几乎背过气去。 但不能晕啊,革命尚未成功,人一口气不下去,四肢立马像是按了马达。林晗没多会儿就游到夏苒的别墅前,一身海水地爬了上来。 夏苒以为自己方才那阵吼已经把林晗吓跑了,毕竟数十年的斗争史里,一直都只有他吓她、她逃跑的传统,陡然她这好脾气的小绵羊变火炮,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听到异样水声的时候,夏苒才说糟了,往外一看,林晗已经大喇喇地走上她露台来,指着屋里的女人做出个射击的动作,像是在说:“你死定了!” 夏苒忙着去关落地窗,林晗方向一偏,抬起遮挡浴室的竹帘,从卫生间的门里绕进来,夏苒立刻去抵着,林晗扒着门,说:“非要这么你来我往的才有趣味是吧,你要是想玩我就陪你,可我真怕一个用力你就被门弹开了。” 他话说得四平八稳,满副闲庭信步的模样,夏苒两条胳膊却已经酸了。林晗再稍一用力,门开大半,他仍旧是诱导的语气:“乖,别伤了你自己。” 不是我军不努力,是敌军太狡诈,林晗说着伸进一只手,往她腰上挠了挠,夏苒痒得受不了,松力的时候被林晗钻了空子,他钻进门一把将她抱起来。 夏苒两手缠着他脖子稳住身子,听到林晗咬牙切齿地说:“夏苒,你说得一点不错,我这么大献殷勤,就是为了想上你。” 可是他这份殷勤献得少了,献得晚了,献得太内涵了,要是早那么个七八`九十年,上哪儿还能冒出一个坏人好事的杜希声? 他今天不仅要将夏苒给办了,还要办得服服帖帖,让她整个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不是有个什么作家说过阴`道是通向女人心里的路吗,他这就打通这条路,不仅要打通,还要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地走。 夏苒被他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双手抓着他头发往后撸,望着他一张因为欲念略显狰狞的脸,她说:“林哈哈,咱们俩现在休战,我也不和你生气,咱们不闹了,你说行不行?” 林晗手按在她肩上,喘着气道:“晚了,刚刚我给你赔不是,一个劲热脸贴你冷屁股上,说咱们再不吵了,你不听我的。现在你说想休战,不和我生气,我告诉你晚了,这世上的规则不能都让你一个人定了,地球什么时候只绕着你一个人转了?” 可真是军临城下,热度灼人,烫得夏苒一脑子稀烂,即将缴枪投降了,他却又慎之又慎地停下来,红着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说:“夏苒,我这次真不饶过你了啊。” 夏苒眼里蒙着雾气,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放空的神态里,唯有喉咙上下滑动。他手放到下面,扶住自己,在湿润的地方撞了撞,哑着声音:“……夏苒,你、你这倒是说句话啊。” 说什么?夏苒觉得自己的理智在一点点地崩塌溃散,她眨了眨眼,视线最终落到林晗脸上,说:“林哈哈,我可什么都给不了你。” 倒像是刺激到某处要害,他立时不管不顾地刺进去。她久旷的身体不可遏制地弓起,挣扎,簌簌抖成秋叶。 林晗在挺动间凑近她耳边,说:“行啊,苒苒,你什么都不用给我,我给你,我什么都给你……”   ☆、Chapter 07 林晗高中毕业的时候,父亲有个机会,可以长期外驻去美国。 考虑到林晗即将升入大学,为了能让他有个更好的未来,林父决定举家一同迁至这个无数人寻梦的地方。 手续陆陆续续办下来以后,他妈妈装模作样问过一次他的意愿。 那时候高考分数已出,杜希声以绝对漂亮的成绩毫无悬念地拿下了全校第一,谢师宴上,他却在众人的惊讶声里做出了留在禾水一所二流院校的决定。 趁着出来上厕所的机会,林晗向杜希声询问原委。 杜希声像是把这问题温习过无数遍,带着浅笑、满眼坚毅道:“我觉得只要自己能拼搏努力,去哪个大学其实都没什么差别。” 林晗嫌他虚伪,不够坦白:“在我面前还装,其实你就是为了夏苒吧!” 杜希声笑:“一部分。” 片刻后,又补充:“一大部分。” 林晗:“那你不如数着分数来考试,考这么高却只去禾大,人家会说你占着茅坑不拉屎,白抢了下面人的份额。” 杜希声摇头:“我全力以赴是为了不想让自己有遗憾,我想看看我的极限到底在哪,这是对自己的尊重也是对对手的尊重。” 林晗:“那你父母呢,你考这么高,你父母会同意你留下来?” 杜希声这时更从容了:“我满十八岁了,是成年人,我重视他们对我人生的宝贵意见,但不会让他们来左右我自己的生活。” 十八岁的杜希声,已经在生活里独当一面,十八岁的林晗,还在父母的敦促里前行。 面对一道毫无悬念的单项选择题,林晗问:“妈,我还能有说不的机会吗?” 他妈妈一愣:“儿子,美国不好吗,你就一点也不想去?” 林晗好久没说话,最后,“我去。” 去,为什么不去?这里没有让他留下的原因,这里也没有牵挂他的人。 他在国内是山大王,出了国也照样混得风生水起,狐朋狗友遍天下,还有一大串女孩子围着他。 起初照单全收,仗着年轻气盛,意气风发,也渐渐悟得其中乐趣。他喜欢年轻女孩柔软的身体,清新的气味,开两句玩笑凝红的面颊,一低头的娇羞。 久而久之,他在当地华人圈里名声渐臭,恋爱和分手都掀起波澜,华人bbs里的热度一多半依赖于他的感情八卦。 二十岁的女孩中二病未愈,分手后念念不忘、喊着跳楼跳海的组成什么失恋阵线联盟,专门吸纳被他伤害过的前任。 机缘巧合里,他听到老会员对新会员积极开导,说林晗这个人皮相顶尖,出手阔绰,功夫也是一等一,跟他在一起不吃亏,他玩你,你也玩他,不知道谁占了谁便宜。 自此以后,林晗幡然醒悟,更爱挑白人女孩。 她们作风大胆,行事潇洒,对待感情干脆直接。玩什么都不扭捏,有几个自小学习舞蹈,积极配合需要,在床上能摆出各种夸张的姿势。 体验新奇,但更多的注意力还是落在奇上,林晗往往觉得身体和精神可以剖离开来,自己在下面挥汗如雨,灵魂出窍悬在半空,置身事外地观看一场活春`宫。 在此之前,这件事就和上网游戏做运动一样,完全只是在维持身体正常运转外的一点小食,有的话固然让人心情舒畅,没有的话忍一忍就能过去,实在不行,还有熨帖的左右手帮忙。 直到和夏苒融为一体,他方才觉得前头的那许多年仿似白活一场,光是看着她被压进柔软的床榻,脸上有隐忍痛苦又快慰的表情就足以让他疯狂,更不必说她忍不住的那几句低吟像毒`药似地使他迅速麻痹。 原来吃得饱和吃得好相比,差距竟是天与地的距离,他伏在她身上一遍遍地喊她名字,中了邪似地重复着“我饶不了你”…… 一战结束,夏苒几乎奄奄一息,林晗红着眼在此扑上来的时候,她忽地打出手势说:“等等!” 林晗微怔,夏苒趁着这千钧一发抬腿就揣—— 偷袭未果,反被男人一手握上细细的脚踝,下了点力气,她立马龇牙咧嘴直无声地大喊痛痛痛。 林晗不由心软,兵不厌诈的松开,夏苒当即一个横踢直扫过来,正中男人脆弱的腰窝。他没能稳住,摇曳两下,被她釜底抽薪的狠招——挠胳肢窝——打中七寸。 林晗张着嘴,眼神流过一丝慌乱,没来得及说话,身子一歪—— 青天白日的,他居然被个女人踢、下、了、床! 林晗骨碌爬起来,脑袋自床边冒出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夏苒。 夏苒瞅都没瞅他,卷被子裹好自己,说:“我饿了。” 林晗眼睛发亮,夏苒又急忙补充:“我是真的饿。” 夏苒一点没客气,点了一大堆的山珍海味,盘子铺开来几乎占满了整张床。送餐的小黑走前,她报了林晗的房号,嘱咐将这一顿记在他的名下。 岛上物价奇贵,林晗在旁皱了下眉毛,夏苒看到了,皮笑肉不笑地问:“是不是从来没花过这么大一笔钱上`床?” 林晗刚吃下一块龙虾,说:“是啊,以前都是别人给我钱,现在反过来要给别人钱,也不亏啊,不过是把挣的钱再吐出来点。” 夏苒言笑晏晏:“哟,你这技术每次能挣多少钱?” 林晗说:“分人,要每次能有对你这样的发挥,估计大家很快能在福布斯榜上看见我的名了。” 夏苒说:“那我还占了大便宜了。” “可不是吗。” “但你在我这儿可能号都排不上呢。” 空气里噼里啪啦地响着电流声。 床上铺满了东西,林晗抓着夏苒在地上摸爬滚打地做了一回,歇了再吃,吃完再活动。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夏苒两条腿直打战,偏偏洗过澡了,还有吃不够地来闹,捉着她胳膊一定要看看少时留下的疤。 *** 当年的烧伤不算深,痊愈后的那几年还能看出印子,随着时间的推移边际越来越模糊,这几年几乎能和普通皮肤浑然一体,不过更为光滑一点,也没有毛囊。 林晗看毕心满意足地回了房间,将地上七七八八的套子全捡起来扔进垃圾桶。几次要得太狠,她流了血,此刻红色染在套外,他立马能想起那滋味地身体发紧。 他对处不处这事儿,其实一点不在乎,自己都不是什么纯情少男,何苦要为难同样有权追寻快乐的女性。不过如果能完完整整得到夏苒,这事儿却有着不同一般的意义,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床边的手机此刻响起来。 林晗以为又是哪个狐朋狗友,微信聊天不够,还要千里夺命连环call。他一边套着t恤,一边看也不看把电话接起来,说:“又有什么事啊?” 那边的人却愣了愣,疑疑惑惑地问:“这是夏苒电话吧?” 林晗也是昏头昏脑的,将手机拿下来一看,屏幕上写着“苏妖精”三个字,手机外又套着保护壳,原来不是自己的手机。 林晗连忙说:“是她的。” “那你能不能喊她接电话?” “她刚刚洗过澡,在吹头发呢。” “……” 苏珊连忙扯了窗帘,看看今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忍不住心里的八卦想问这堪比新闻主播的声音源自于哪位帅哥,又怕自己太过热情吓坏了夏苒的新欢。 苏珊只好说:“那行吧,你让她吹好头发给我回电,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她今晚飞机具体什么时候到,我好去机场接她。” 林晗眉心一蹙,刚要回答,浴室里轰隆隆的声音停了,夏苒脚步声响起来,他连忙说:“你先别挂,夏苒她出来了,我把电话给她。” 夏苒推门走进来,笑道:“在里头就听到你说话的声音,背着我和谁说话呢。” 林晗将手机递过来,凉凉说:“你电话。” 夏苒脸色立马变了,一双桃花眼若是不带弧度,看向人的时候便无比锐利,一把抓过手机,低沉道:“你干嘛接我电话。” 夏苒对着话筒说:“是我。”开了门走上露台,面朝大海。 苏珊在电话里笑得瘆人,说:“你真行啊,不声不响就找了个,这几天醉生梦死,过得一定不错吧。” 夏苒寒着脸:“有事说事,没事我挂了,国际长途贵着呢。” “去你的,老娘给你打的,你说最贵的是谁?”苏珊知道她这时候嘴紧撬不开,索性等到回国再折腾她,言归正传:“你晚上几点到?” 夏苒说:“十点吧,我待会儿准备一下就去机场了。” 苏珊说:“那行,你要是航班晚点了记得和我说,没情况的话我就算好时间去了。” 两个人再互相叮嘱几句就把电话挂了,夏苒一转身,林晗站在她身后,黑着一张脸死死盯着她。 方才事情来得突然,夏苒神态语气都重了点,一阵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想想确实有些惭愧,不过嘴上还是犟,道:“谁让你不尊重人隐私的。” 林晗过来抓着她胳膊:“你下午就走了?” 夏苒一怔:“你生气的是这件事?对啊,我下午走,机票一早买好了。” 林晗说:“这么快?” 夏苒耸肩:“待了好几天了,风景看也看厌了,海鲜吃也吃腻了,连玩的都轮了个遍,还不走干嘛。” 林晗眉头拧得死死:“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夏苒:“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林晗:“你怎么不提前问问我?” 夏苒笑了:“问你干嘛。” 夏苒从他身边绕过,走进房间里,翻了件罩衫套上,林晗正从外头进来,随手关了落地窗。 夏苒说:“走吧,咱们去吃个早午饭,十二点有趟快艇送我去马累。” 林晗说:“行啊,也算是你的践行饭了,还要不要点海鲜,我请客。” 夏苒喜滋滋地笑。 片刻后,林晗问:“夏苒,你说咱俩以后还能再见吗?” 夏苒支着下巴想了想:“我回社会主义大本营,你去资本主义新世界,见面这事儿不是不可能,但是概率应该不会大吧。” 林晗细细看着她眉眼,笑了:“我说这可不一定。”   ☆、Chapter 08 飞机到达隋兴上空的时候,正逢上大风大雨,绕着城市上空盘旋了足足四十分钟才安全着陆。 夏苒恶心得不行,在卫生间里吐得天昏地暗。 苏珊在后头捶她背,嘴欠地说:“你这不是怀孕了吧。” 夏苒一膀子抵开她,捧水洗脸漱口,骂道:“怀什么怀,见过刚怀一天就害喜的吗?”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苏珊站在后头阴恻恻地笑,夏苒一捧水全甩到镜子上,花了那张不怀好意的脸。 苏珊过来揽着她肩膀,说:“别生气啊,这年头男`欢女`爱什么的太正常了。老话不是说了吗,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能吸土,你也到年纪了,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 夏苒梗着脖子,索性认了:“行行行,我说不过你,你想怎么着吧。” 苏珊搂着她往外头走,说:“没想怎么着,就是满足好奇心,想知道这人姓甚名谁,长得什么样,那个棒不棒,怎么一出手就能抓到你这么个大美人。” 夏苒直摇头:“你这人,怎么成天喜欢打听人隐私啊,还尽是要讨论那方面。” 苏珊不以为意地甩甩头发:“讨论这事怎么了,这是人的天性使然,我不过跟着造物者的指引走,比一切道貌岸然外表纯洁内心黄`暴的好一千倍一万倍。” 夏苒拿她没办法,进到车里,将这几天的事情简要地说了遍。 苏珊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颤,说:“不得了,这人段位高得深不可测,叫什么来着?” “林晗。” “唔……” “林哈哈。” 苏珊这才反应上来:“哦,原来是他啊。” 枯燥的高中生涯,男生,绝对是在读书之余,女生聚在一起谈论的不二话题。 今天某某又穿那次惊艳众人的白衬衫了,今天某某又在篮球场耍帅进了三分球了,今天某某又对我笑对我打招呼了…… 分明忙成狗,连作业都来不及完成的姑娘们,还特地抽出时间来了一次美其名曰的全校风云人物大评比,说白了就是帅哥排名,消费男色。 几轮下来,排名渐渐明了,只是在第一第二厮杀得无比惨烈,最后不得不综合考虑到学业,这才将第一的宝座给了杜希声,而那引得无数人扼腕叹息不幸败北的第二名就是林晗,林哈哈。 她们那时虽只刚进高一,却也是这场盛会的亲历者,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刮起了一阵围观禾中二美的浪潮,一到下课杜林二人的教室外全是乌压压的人。 苏珊已经见识过杜希声的超凡脱俗,还缺一个林晗一直不能得见。只是那时脸皮薄,还没修炼出天不怕地不怕的妖精气质,于是缠着夏苒陪着一道去看林晗。 夏苒那时候特不以为然地说:“他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就是两个眼睛一张嘴,顶多个子高一点,打起球来还老漏油,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说的好像她认识他一样,苏珊将之理解为她的推辞,二话不说,架着人就往外头跑,花五分钟赶到他们楼,站在走廊上的人已经将路堵得水泄不通。 只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林晗和杜希声刚出了厕所,两队人狭路相逢,幸福来得太快,苏珊差点就尖叫了。 林晗还一脸凶神恶煞地走过来,但目标不是苏珊,他向着夏苒脑袋就是一掌,吼道:“下课时间不好好准备下堂课,你出来瞎跑什么玩意儿?” 夏苒也不是什么善茬,将林晗手一挡,说:“林哈哈,你又吼我,这是皮痒了,想念你妈的戒尺了是吧?” 林晗那叫一个气,推着她肩膀:“原来是你打小报告,我说我妈最近怎么老盯着我呢!还有,什么林哈哈啊,林哈哈这名字也是你能喊得,没大没小的!” 苏珊惊得眼珠子掉下来,扯着夏苒胳膊问你们认识啊,有个眼镜厚比酒瓶底的老师这时候走出来,抱怨:“你们俩小子又干嘛了,怎么走廊上全是人啊。” 林晗举起手,毫不客气地大义灭亲道:“老师,这回跟我和杜希声可没关系,我们可没没空出去招蜂引蝶,全是这些女生自己要来的。” 他手指着夏苒:“她,一多半就是她组织来的。” 老师一哼:“胡闹,你哪个班的!” 那天夏苒和苏珊被老师教育了好一会儿,等这人口沫飞溅字正腔圆地大摆过道理,放她们俩回去时,眼保健操都结束了。 两个可怜蛋随即又被班主任批了一顿,还被勒令回家写一千字反省。苏珊后来向夏苒愤愤道:“你说的没错,林晗这家伙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可等晚上放学,她分明看到林晗低声下气地骑车追在夏苒后头,一脸谄媚笑容地试图哄她开心:“还要写检讨啊,什么狗`屁老师,我明天就跟他说!不许啊,那、那我帮你写了呗,又不是什么难事。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先笑一个我看看!” 苏珊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第二天再一问,原来林晗和夏苒是一道长大的门对门邻居,拿句特别时髦的话来说,这就是绕床弄青梅的一对金童玉女,在相爱相杀的人生旅途里,有很深的革命情谊。 不过对人的坏印象一旦种下,定势的思维就很难改变。 直到她升入高二那年的假期,表嫂出国务工,她前去机场欢送的时候最后一次遇见林晗,对他的印象这才有所改观。 分别前的最后一个关口——安检门前,她遇到了林晗。他个子已经窜得很高,人又白净英俊,人群之中一眼就能看见这个青春无敌的男孩。 他穿一双牛仔布面的耐克板鞋,同牌子的运动裤和白t恤,头发贴着头皮推得很短,极其考验脸型颜值的一个发型,他轻松驾驭。 一张脸上此刻满是焦急,不停跳着往远处看,苏珊走到他面前挥了几次手他方才看见,魂不守舍地说:“你是夏苒的那个同学吧。” 苏珊哭笑不得,她整日和夏苒泡在一起,林晗整日想来捉弄夏苒,彼此见面不说上千次也有几百次,他居然还只能认出她只是夏苒的同学。 苏珊说:“是我,我叫苏珊啊,林学长,你在这儿干嘛呢。” 林晗告诉苏珊他要随同父母移居美国,今天是出发的日子,他一叹气:“夏苒那小王八蛋到现在还不来。” “别急啊,再等等,她就是磨磨蹭蹭的,你几点的飞机?” “十一点半。” “现在几点?” “快十一点了。” 国际航班大多提前四十五分钟就截止登机,苏珊吓了一跳:“你还来得及吗?” 林晗轻描淡写:“我爸跟他们打过招呼了,能宽裕我十几分钟。” 苏珊说:“那你有手机吗,有的话赶紧打电话去夏苒家里问问。” 林晗说:“早就问了,她已经出来了,现在说不定已经到了。” 话音刚落,经典的诺基亚铃声响起来,林晗立刻接了,说了没两句就黑下脸,看得出来失望透顶,还是很隐忍地说:“我知道了,你好好照顾他吧。” 嘴唇咬得发白,身子都在抖,最后实在忍不住,说:“苒苒,我——”他瞳仁一暗,半晌没动,最后向紧紧盯着他的苏珊挥挥手机:“她挂了。” 苏珊叹气:“这臭丫头,一点良心也没有。” 林晗像是自言自语:“也不能怪她,杜希声病了。” 苏珊不解:“杜希声病了关她什么事?” 林晗当时苦苦笑了笑,两眼红了一圈,背身过去抬手摸了摸脸,再转过来时,泪虽然擦了,睫毛却湿哒哒地凝成束。 苏珊至今还记得林晗那一副欲哭又克制着不能哭的样子,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哑了,说我先走了,转身便要进入安检。 脚步一停,他又回过身,对苏珊说:“你能不能帮我和夏苒说一句,我对她……我其实……算了。”他笑,一眨眼眼泪滚下来,他立刻拿手背揩了。 这一次,他没再回头。 苏珊本来打算要把这事告诉夏苒的,可暑假玩得疯了,一到学校又被紧箍咒上地死死的,她也就将这件事给忘了,直到今天这名字再次出现她方才想起来。 苏珊把着方向盘,说:“现在想来,他那时候一定挺喜欢你的,不然怎么能那么伤心,你那天到底干什么去了,十几年的朋友,你怎么着也该送一送吧。” 那天干什么去了?夏苒仔细想了想,倒是记不清了,苏珊说了是杜希声生病,那就应该是生病了吧,她不会骗人,对林晗也绝对坦诚。那是一段鸡飞狗跳的岁月,忘记了倒比记得好。 夏苒说:“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他。” 苏珊笑起来:“没事儿啊,这么多年后不是肉`偿了吗,也算是还债的一种了。昔日女神被压在自己身下,心里不知道有多暗`爽呢。男人为什么要拼搏,为什么要奋进?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让曾经瞧不起他的人刮目相看,让不愿搭理她的女人投怀送抱,要是没这么多屈辱在旁鞭策,那男人的成功就绝不会有那么大的成就感,起码不会让他有扬眉吐气的快`感。” 夏苒斜她一眼:“你这论调倒是挺新鲜的,不过要依靠别人的失落给自己找寻成就感的男人顶多也就只能算是小成功,真正无往不利的男人绝不会被这些攀登途中的小树杈给别到脚。” 苏珊摇头晃脑:“人无完人啊,姐姐,有几个能达到你话里的层次。怎么说着说着话题跑偏了,还没和你交流完林晗的问题呢,他现在怎么样了,长残了没,还有没有以前的风姿。” 夏苒道:“这就不好界定了。”长残是一定没有的,但和记忆里的那个人相比,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尽管熟识又很陌生,站在面前还是一样的孩子气,铺成一张任你描绘的白纸,可真等你落笔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始。 苏珊说:“这是自然的,你们这么多年没见了,大家都有各自的经历,他在变,你也在变,他是一张你无从下笔的白纸,或许你对他而言成了而一团看不清的迷雾。还是回到话题最关键的点上来,他功夫怎么样?” 夏苒和她打哈哈:“什么功夫啊,螳螂拳还是蛤`蟆功,没听说他为传承中华武学使过一分力啊。” 苏珊已经了然于胸:“哦,看来他功夫了得,你都学会打太极了。” 夏苒忍不住笑,好什么好,横冲直撞,又生生不息的,像是八辈子没见过女人,到现在她下面都隐隐作痛。体内却被唤醒似地忽然涌出一阵暖意,她不自觉地用手捂住小腹,脑海里满是他在里面的画面,热,鼓,涨,充实地让人忍不住喟叹。 她呼吸一窒,咽了口口水。 耳边回响起苏珊方才的一句,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能吸土。 哎呀,罪过罪过,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色空空,林林哈哈…… 苏珊:“空调要不要打低点啊,你脸怎么那么红啊。” 夏苒连连摆手,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苏珊:“你们俩以后还能见着吗?” 这问题,林晗也问过她,夏苒说:“不好回答。” 苏珊叹了口气:“你这不过失败一次,真准备放下所有,游戏人生了?” 夏苒鼓着腮帮子想了想,说:“不能算游戏人生吧,就是想在人生进入而立之年前活得尽量充实一点,没看过的风景去看一看,没交过的朋友去交一交。以前被困在一个笼子里太久,以为那就是生活的全部了,现在跳出来一看,发现世界这么精彩,我也该好好补上这趟社会课,及时行乐了。” 苏珊说:“及时行乐好啊,可是女人和男人不一样,男人哪怕流连花丛,离过几次婚,只要手里有点钱就能有一堆小姑娘凑上来。可女人一旦交过几个朋友,哪怕你是柏拉图式的纯爱,风言风语都能把你杀死,想再找个好人嫁了就难了。” 夏苒不由笑起来:“你刚刚还夸我是大美人,林哈哈都对我有征服感来的,怎么现在画风一转就说我找个好人嫁了都难?” 苏珊语塞:“我也是合理推测。” 夏苒道:“你这个人连婚都没结过的人就别替我操二婚的心了,失之我命,得之我幸,经历过一次之后,你以为我还能对婚姻报有什么幻想吗?我现在就想好好生,好好活,别人想说什么任他们说,我以前就是吃了这个亏,才会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境地。” 苏珊知道她这个人也不过是嘴上厉害,但不拆穿,感叹道:“你真能把杜希声忘了就行了。” 夏苒冷哼一声:“我不想记得,也不刻意去忘,反而是你,在我面前三番五次地提到他,你这是对我好呢还是对我坏,你明明知道我现在不再想谈论这个人。” 苏珊连连告饶:“好好,我投降,刚刚还好好的,说着说着就发起火,你这脾气随着你身价一起涨了。我不说,以后再也不说,说说陪我去试婚纱的事吧,这周末,你有空不?” 夏苒偏过头:“到时候问我秘书吧。” 不欢而散。 到周末,夏苒还是陪着苏珊去试了衣服,只是出门没看黄历,刚一进了店,就看到那个不想记得,也不刻意去忘的人。   ☆、Chapter 09 夏苒和杜希声结婚那会儿,正是杜希声事业起步的阶段,他成天不是泡在酒桌上,就是困在会所里,陪领导陪客户,时常半夜三更,被人横着扛回家。 夏苒是既心疼又无奈,也劝过几次,杜希声都是抱着她说,只要能让我老婆过得好,别说让我在外面装孙子,就是装重孙子、灰孙子都行。 夏苒心里更疼,急得不许他说话,捧着他脸用嘴堵住他的,吃进他故作轻松的话,他心满意足,笑得两只眼睛都弯了,热烈地回吻住她。 杜希声没有背景,白手起家。青年创业艰辛,大浪淘沙,能沉淀下来的凤毛麟角,想要成功,天时地利人和几乎缺一不可。 他的事业冒险又充满不确定性,如果要给彼此的生活多一份稳定性,在他事业出现危机时也不至于流落街头,夏苒思来想去只有削尖脑袋钻进体制内。 然而当年为了好就业选择的工科专业成了阻碍,她能报的岗位少之又少,公务员排在第七名连面试的门槛都没摸到,幸好在随后的事业编里拔得头筹。 收到聘用通知,又顺利完成答辩后的一天晚上,杜希声带她去了一家格调很高的西餐厅。来前没做功课,打开菜单才发现价格高得离谱。 杜希声捂着口袋,手指触到钱包边缘,在想自己今天取了多少钱,加上之前剩下的还能有多少,实在不行用信用卡吧,但他已经套现做周转,恐怕额度不够。 额上已有细密的汗,对面的夏苒这时朝他笑了笑,说:“今天刚和同学聚餐过,肚子还饱着,咱们吃点甜点吧,我要一份黑森林,你来一杯咖啡吧。” 三言两语化解危机,杜希声心里却不是滋味,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铂金戒指求婚时也有些心不在焉,恹恹道:“老婆,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给你买带钻的。” 夏苒听得喜滋滋,没故作矜持就点头答应,由着杜希声用新戒指换她手上原本的银戒指。 杜希声要扔了那枚已经磨得满是划痕的银戒指时,她不肯,一把抓过来放进首饰盒,说:“不能丢的,你送给我的定情信物,你看里头还刻着字呢:d&x。” 他们很快结了婚,没时间更没钱来大操大办,只是请了相熟的朋友一道吃了个饭,蜜月也简单得用市内一日游应付过去。 为此杜希声一直觉得委屈了夏苒,别人娶妻都是八抬大轿,恨不得昭告天下,纳妾才偷偷摸摸从侧门进来。她倒好,正妻用了侧室礼,还是他没用。 夏苒丝毫不放在心上,鼓励他努力挣钱,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你给我补办婚礼,我要verawang的曳地婚纱,还要去度假,听说马代很漂亮,房子都建在海上。 后来杜希声果真发了财,可分给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不说补办婚礼外出度假了,连抽出一天拍婚纱照的时间都没有。 夏苒有缺憾,不希望唯一的朋友也步自己老路。 苏珊老公不过是个普通的打工仔,家里还有一个念高中的弟弟要支援,夏苒考虑再三替他做了他该做的事,为苏珊请了着名设计师做了套高定版婚纱。 见到成品的时候终于相信钱没白花,设计自不必说,材料做工都是超一流的,穿在身上气质大增,苏珊一笑,何等明艳何等娇俏。 夏苒说:“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穿上这婚纱,你这乡下妞也重获新生了。” 苏珊大白眼翻过去:“你一天不膈应人就觉得心里不爽快,来来来,你也来试一件,我看看你这贵妇能不能倒腾出王妃样。” 本是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旁边帮忙穿衣服的慎重应对,纷纷撺掇着夏苒换一件:“夏小姐你皮肤这么白,五官又精致,穿上婚纱一定特别漂亮。” 夏苒连连挥手:“开玩笑呢,结婚的又不是我,我穿什么婚纱。” 苏珊提着裙摆,自台阶上下来牵住她胳膊,说:“来嘛,选一选,赏个面子呗。” 旁边一溜帮忙换衣服的店员也起哄撺掇:“夏小姐,您看上哪套我们帮你取。” 夏苒被拉得在房间里乱晃,苏珊指着一排排婚纱,称赞这个漂亮,这个适合你,就换一条呗,你都没穿过。 夏苒被哄得稀里糊涂,眼睛一飘,忽地看到一边水晶灯下模特穿着的一条,很简单的摸胸款,没有过多装饰,腰收得很纤细,往下忽地蓬开。 店员极有眼力见地过来介绍:“夏小姐真有眼光,这是verawang设计的最新款,今天早上才刚刚到店里,有位女明星还想借走拍杂志呢。” 夏苒没吱声,大家一起过来七手八脚地将衣服扒下来,有几个陪着夏苒去换婚纱,留下的给苏珊出谋划策。 苏珊说这边腰身好像有点不服帖,立刻有人记下来说马上改,这边龙骨有点夹肉,马上熨一下改形状…… 苏珊自己都笑了:“还是有钱好啊,平时去百货商场试衣服,多换几件都有人给你看眼色,现在磨叽成这样子了,都还是和和气气的。” 一溜人你看我,我看你,有些尴尬:“为客人提供周到的服务是我们应该做的。” 苏珊还是感慨:“有钱真好。” 忽然有人敲了敲门,半边身子已经探进来,说:“老远就听见有个财迷在说话,进来一看果然是你。” *** 杜希声一身黑西装,白衬衫,外套扣子解着,清贵逼人地走进来。 苏珊紧张得一颗心砰砰直跳,盯着他半晌没说出话,直到人踱进来,支着下巴将她上下打量一遍,说:“婚纱还不错。” 苏珊这才回过神,小跑到男人身边,推着他后背,一边假笑着压低声音道:“什么风把杜总吹到这儿来了。”一边状似无意地试图将他推出门。 杜希声浅笑:“怎么,这地方,你能来,我就不能来?” 苏珊敷衍:“哪儿能呢,我就是好奇,这儿只有女装,杜总最近品味很是新奇,这是要给自己订条裙子?” 杜希声没回应,推过她手,说:“你紧张什么,这么不欢迎我?” 台阶上的帘子这时被人拉开,大家惊叹:“真美。” 几个人蹲在地上整理下摆,夏苒低头注意脚下往外走,尚被蒙在鼓里地说:“在里面尽听到你叽叽喳喳,看我穿得怎么样,领口是不是太低了。” 一抬头,怔了怔,看到苏珊面前高大挺拔的杜希声,而杜希声亦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店员们半真半假地感慨:“这条婚纱太适合夏小姐了,腰身长短都适合,尤其您脖子这块可真好看,戴一条锁骨链真是美惨了。” 有人认出杜希声,非常热情地迎过来,说:“是杜总吧,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的,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杜总?” 半晌,杜希声才看向面前的那人:“对不起,你刚刚说的什么?” 店员笑起来:“没事儿,就是问问杜总,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夏苒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上台阶,帘子被重新拉起来。 杜希声理了理领带,说:“没什么。” 夏苒和苏珊换了衣服,两个人各怀心事,相对无言。出来的时候,杜希声的车停在门口,他喊住两人,说:“我送你们。” 苏珊抢在前面,说:“不麻烦了,我开车来的。” 杜希声两眼自她身上掠过,看到后头的那一个,说:“苒苒。” 夏苒偏过头看他:“有事吗,杜先生?” 咬字清晰,杜希声却听不懂似地揣摩了好一阵,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哦,原来喊得是自己啊。 杜先生说:“有事。” 车上,夏苒说:“我去单位。” 杜希声松了手刹,换挡踩油门,车子滑入车流,他说:“周末单位也有事?” 夏苒说:“月中有展会,单位忙得很,所有人都要去加班。” 杜希声说:“这么忙,你还有空出去旅行。” 余光瞥到她脸上,看了会,问:“去哪儿玩了,晒黑了。” 夏苒有点不耐烦:“我去哪儿玩应该没必要向杜先生汇报吧。” “苒苒,咱们能不能好好说话,你喊我杜先生不觉得别扭吗?” “不觉得,反倒是听你喊我苒苒,让我觉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夏苒目视正前方:“你到底有什么事?” 她的坏脾气蠢蠢欲动,杜希声只好言归正传,说:“也没什么,就是律师总是联系不上你人,电话最后打到了我这里。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让他们去找你。” 夏苒装模作样地翻手机日历,说:“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不过这事你其实不必问我,你来定就行了,我怎样都无所谓。” 杜希声抓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说:“好。” 再无话说,到了地方,夏苒头也不回地下了车。杜希声看着她进入大门,向右边裙楼一拐,身影再不可见。他这才收回视线,又靠着椅子坐了会,点了根烟。 车子横在门前挡住半边,门卫出来交涉欲要让之挪走,看到车里坐着的是他,又客客气气地退了回去。 杜希声关上窗户,烟雾弥漫里,拿出手机给夏苒发短信,删改几次,都抓不住说话的语气,手一甩,将手机扔了。 到公司的时候,秘书朝他使眼色,起身跟过来,说:“杜总,严小姐来了,在办公室等您半天了。” 杜希声径直走进去,将门关上。 严熙婷坐在沙发上看视频,认出脚步声,头也不抬,说:“怎么才过来?” 杜希声一声不吭地在自己转椅上坐下来,仰着头,直直地看着天花板。 没人回答,严熙婷将手里的视频关了,走到杜希声身后,低头朝他嘿嘿一笑,两手放到他太阳穴上帮忙按摩。 杜希声闭上眼睛,静静享受着,她声音甜甜地问舒不舒服呀,他慢悠悠地嗯出一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严熙婷问:“希声,我的裙子呢,说好你帮我拿回来的呢。” 杜希声眼珠子动了动,说:“我忘了。” 严熙婷撅着嘴,但没抱怨,低头和他鼻尖碰着鼻尖:“你这个大迷糊啊。”   ☆、Chapter 10 “你这个大迷糊啊!” 接到苏珊电话的时候,夏苒猛然间一愣,拿肩膀夹着话机,去翻日历本,说:“今晚对不对?真对不起,这事儿我给弄忘了。” 苏珊冷哼两声:“我就知道,你是贵人多忘事,亏这单身派对的提议还是你起的头。什么时候下班,平时闲得瞎刨坑,怎么最近还加起班了。” 夏苒敷衍道:“行了,知道了,你们先造起来,我过会儿就到。” 放下话筒,却有点不敢向主任请假了。 局里近来不太平,各个处室都要有变动,等齐心协力把这次的展会办好办大,一多半人要被打散挪地方。 新来的局长是个工作狂,随便一个电话,半夜三更也能喊你来加班。要做工作,要出效益,一月一次的例会改成了每周。 单位已经有风声,要调夏苒去办公室,早上还有人来恭喜她,说局长看中了你的文字功底,想要你多时了,局长跟前好表现,马上飞黄腾达求关照。 飞黄腾达?夏苒一阵笑,她一事业编的小喽啰,再往上走撑死了是正科,局长面前也不过是当跟班,她对事业没野心,只想窝在被人遗忘的小角落。 何况还是被调去写材料,饶了她的脑细胞吧。 夏苒于是暂时收起懒散,一心要在主任面前显身手,希望他能记得她的好,真到要紧关头,挡在她前面说两句,比什么都有用。 夏苒如此权衡半天,支支吾吾开不了口,对面主任方才听到她打电话,此刻主动询问:“晚上有安排了?” 夏苒就坡下驴,不好意思道:“想和您请个假,今晚要早点走,我有同学要结婚,明天也来不了。” 主任不太高兴:“要放平时肯定没问题,不过最近实在有点忙不过来。” 夏苒站起来,理头发:“我也知道。” 主任看她样子别扭,手一挥:“走吧,走吧,现在也挺晚的了,你一个女的不方便。” 夏苒犹犹豫豫地拿过自己的包:“明天我一吃完他们的喜宴就过来。” 主任说:“看吧,有事我喊你,过几天有项目秘书过来帮忙筹备,那时候你肩上的担子就轻了。” 夏苒一听更紧张,也只好先答应着。 夏苒心事重,工作上有不顺心,情绪很快就被带到生活里。在群魔乱舞的包厢里一连吃了两个大果盘,还是没能压制住体内滚滚的郁闷。 苏珊一屁股坐到夏苒边上,勾住她脖子,说:“闷闷不乐什么呢,整个晚上就看到你皱起来的一张脸,过来陪我唱歌,小苹果还是小鸡小鸡。” 酒气熏天,她一张口就能让夏苒醉了,夏苒撑着她胳膊扔去一边,说:“离我远点吧,姐姐。” 苏珊这个人锋芒外露,长相又是攻击性极强的艳丽型,故而女人缘烂透,男人缘爆棚。此刻包厢里挤满了她的男性朋友,都是全盛时代给她递过纸条表过白的loser。 僧多粥少,于是两个小女人闹矛盾,一群男的迫不及待贴过来,一拨拉走了苏珊,一拨留下来陪夏苒。 大家围着桌子坐,看出夏苒的不高兴后纷纷出谋划策,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太老套了,炸金花吧,和谐社会拒绝黄赌毒,那就玩干瞪眼吧,夏苒摇摇头,听都没听过。 众人:“那你会什么?” *** 于是杜希声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一堆人围在夏苒身边,三两个人边偷偷打哈欠,边陪夏苒玩起了一场漫长而无趣的抽乌龟。 一人面前一瓶酒,谁输了谁就喝。夏苒不敢懈怠,看牌的时候歪着头,是她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他不费力气地找到她,她却没瞧见他。 周围有人推他往房间深处走,打散坐在沙发上的人,他们这群男方的朋友开始起哄,背地里酸苏珊老公道:“以为过来有美女,哪想到还尽是光棍,萎哥日子不好过,他心是死啊,老婆可活着呢,这么一圈备胎够用到下个世纪了。” 男人大多自来熟,往说话的这人身上扔爆米花,叫他滚:“别侮辱我们和新娘纯洁的男女关系。” “这世上的男女关系就没有纯洁的。”有人来捞杜希声:“是不是啊,杜总,这事儿你可最清楚了。” 立马有人跳出来制止:“别胡说,杜太太可在这儿坐阵呢。” 杜希声被请到夏苒身边。 夏苒像是火烧着了屁股,抓着牌要站起来,杜希声已经一手圈住她,按住她肩,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别动。” 视线齐刷刷射过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朋友劝勉:“还闹着别扭呢?一日夫妻百日恩,床头打架床尾合,绝对没有隔夜仇的啊。” 苏珊的那群同学抹过口水,纷纷打开了话匣子:“怪不得小夏同志今晚上不开心,原来是和老公吵架了。这就是小夏老公的不对了,有错认错,没错也要认错。” 旁边摸牌的深恶痛疾:“就是有你这种男人,现在才有阴盛阳衰的坏风气。要我说啊,哪天和老婆吵架了,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她扔到床上好好运动一场,一场不够再来一场,折腾到她累了骂不动人为止。” “这倒是个好办法,建议小夏老公今晚就付诸实践。” “旁边还有一环境典雅的大包厢,急的话现在就能奔过去。” 杜希声将西装下摆顺了顺,姿态很是闲适地倚靠在沙发上,一脸的无可无不可,没打算说话。 夏苒没能忍得住,将手里的牌扔桌上,说:“打会牌也有一堆废话,这不是非逼着我输吗?” 剩下的按着顺序再抽一回合,果然全成了对,大家笑眯眯将酒推进夏苒怀里,说:“喝吧,小夏。” 夏苒打小就没喝过酒,他们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典型的三和四美五好小家庭,妈妈爱笑活泼热心肠,爸爸不沾烟酒重感情,一家和睦没有喝酒的气氛。 后来他爸爸失意酗酒,喝得天昏地暗、东倒西歪,醒着的时候还要再喝,醉了之后丑事做尽,夏苒对酒就更没了好印象。 高中毕业那次,她越步雷池,头一次沾酒便是下场惨烈,躺在床上难受得死去活来,几乎奄奄一息。连夜坐火车回来的杜希声满眼血丝,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哽咽着说:“你再也不许喝酒。” 夏苒倒吸口冷气,冰得牙疼,早知道连抽乌龟这种小儿科都不能驾驭,他们再说得天花乱坠,她也不会以喝酒做赌注。 此刻讪讪将酒接过来,举到嘴边就欲要喝。 没想到杜希声一把抓了下来,说:“你不许喝酒。” 大家起哄:“惜香怜玉,小夏你有福气啊,老公这么体贴入微。不过就是瓶啤酒,小夏老公别神经过敏了,喝一瓶下去不会醉的。” 杜希声置若罔闻,看着夏苒道:“我帮你喝。” 大家不乐意:“刚刚玩牌的又不是你,你要喝也行啊,但我们不能便宜你,公主呢,快给我们拿白的过来!” 杜希声抓着瓶身,夏苒抓着瓶颈。 夏苒:“我来喝。” 杜希声:“我来。” 目光相对,噼里啪啦,电光闪得周围一圈人都刺得疼。谁都没动怒,然暗涌已经波涛翻滚。 夏苒冷冷启唇,声音不高,嘈杂的包厢里只有杜希声勉强听得见:“你能别多事吗?” 他多事?杜希声一怔忪,夏苒将酒瓶接过去,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喝,一双眼睛起先在他脸上剜了下,继而看到天花板,激光灯散在上头,璀璨如银河。 这晚夏苒手气实在不好,一晚上连着输了好几把,330毫升一瓶的喜力,她喝得最多。 最后大家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拦着她,说:“你意思意思,喝一两口得了。” 夏苒好像自己和自己生气似的,抹了嘴角的啤酒沫,说:“一开始定的喝多少就喝多少,怎么,瞧不起我,以为这两瓶啤酒就能把我醉死了?” 夏苒其实早已到极限,大脑还能算清醒,但身体四肢都不受控制,说话的时候手舞足蹈,声音又尖又高。 她笑声乱成串:“告诉你们,我们家可是有会喝酒的基因的,我爸爸把酒当水喝,一顿没酒就要死要活,身为他女儿,我绝对千杯不醉。” 大家心知肚明她已经醉了,有人笑道:“那你老公呢,你老公酒量又如何?” 夏苒却一抿嘴唇,撮着两腮半晌没说话,心里头纳闷,我老公谁呢,谁是我老公,眨了眨眼睛,昂头又是一阵猛灌。 杜希声始终在旁静静看,她是牛脾气,你要她往东,她偏往西,她要喝,随她,她要疯,随她,都随她,行了吧? 夏苒忽地被呛到,一躬身,剧烈的咳嗽,酒瓶脱手,没喝完的半瓶酒全洒在了杜希声手工定制的西服上。 夏苒彻底成了醉泥鳅。 杜希声周身的低气压让人局促,方才起哄的都散了,几个好心地伸出援手,想扶夏苒。 杜希声眼中冷箭一放:“我来。” 他顾不得收拾自己,将夏苒打横抱起来,离开前,照应苏珊:“我带夏苒先走了。” 苏珊也已经醉得连爹妈都不认识,伏在一男人怀里边笑边哭:“你知道吗,我真想回禾水啊。” 杜希声放弃了打招呼。 过道里,两人肩并肩往一包厢走,一人说:“狗子,萎哥到底还行不行啊,酒以后有的是机会喝,但他明天是要早起接新娘的,别因小失大耽误正事。” 叫狗子的回答道:“咸吃萝卜淡操心,要你叽叽歪歪和个娘们似的,你为萎哥结婚才特地回来一趟,他可能不赏面子和你喝一场?什么是正事,这就是正事!” 其中一人声音熟悉,杜希声转身望了望,那两人已经走过拐角,不见人影了。   ☆、Chapter 11 走到一半,夏苒缓过来一点,睁眼看到是杜希声抱着自己,剧烈挣扎。杜希声对之何止一个习以为常,横抱她的两手加重力气,将她紧紧桎梏在怀里。 夏苒大着舌头说话:“你把我放下来!” 杜希声脚步不停,淡淡道:“你确定,我现在一松手你可就直接掉地上了。” 不知道夏苒听没听进去,没多再闹腾,杜希声低头一看,她已经阖起眼睛,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车子停在地下,一路上人头攒动,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抱着位烂醉如泥的女士,吸引了许多双眼睛射过来。 杜希声听到有人指指点点,一个女人说:“你看人家男朋友多棒,女朋友喝醉了,他抱得多紧,要换成你,早把我扔了。” 同行的男人说:“拉倒吧,哪个男朋友能让女朋友喝那么醉,肯定是故意灌的,趁人之危好做坏事啊。” 杜希声踏上下行的扶梯。怀里的人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脸紧紧贴在他胸前。 他忍不住又低头去看,她一张脸红得像苹果,眉心紧紧锁着,呼气与吸气都用了力气,鼻息很重。 与那日相比,她好像又瘦了一点,脸颊几乎凹进去,抱在怀里轻得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他小心翼翼地将她往上提了提,俯身低头的时候可以吻到她额头。 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才抱过她了。 在一起的头两年,他实实在在体会到什么叫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每次一回家,变了法的折腾她,搂搂抱抱是家常便饭,她站着坐着躺着,他都厚着脸皮地缠上来。 她被闹得不堪其扰,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活泼。他立时一愣,他也没发现,他是出了名的个性沉稳,遇到她,变成七八岁顽皮的孩子,不怪夏苒,他只怕连狗都嫌。 那时候夏苒上下楼都有人背,杜希声驮着她,自我安慰连健身房的钱都省下来了,每日上上下下这么几个来回,比什么健身项目都有效。 “不过苒苒,你怎么越来越重了啊。”夏苒趴在他身上狠命捶他,他一扭头含过她柔软的唇珠,含糊不清地说:“你这是谋杀亲夫。” 夏苒反咬他一口:“我就谋杀你了,怎么着?” 嘴贱有恶报,当天晚上杜希声就喊屁股疼,第二天早上连床都下不了,好容易缓过来一点上医院查了,医生说他腰椎间盘突出,以后少做些伤腰的事。 夏苒实在哭笑不得,问:“你才多大啊,就腰椎间盘突出了,以后还敢抱我背我吗。”随即又甚为忧虑道:“说不定还会影响到那个呢。” “哪个啊?”他反应过来,被损得一脸灰,饿虎扑食似地压上来,恶狠狠道:“你这担心起码早了五十年,我现在就让你看看会不会被影响!” 司机已到,杜希声将夏苒放上后排座椅,自己也跟着坐过去,抱起她脑袋放到自己腿上。 司机过意不去:“杜总,你腰不好,提前打个电话给我,我把车开到外头接你好了。” 杜希声说:“没事,就当锻炼了。” “那杜总,咱们现在是去哪儿?” 杜希声摸着夏苒的脸,说:“去兰苑吧。” “哪栋楼呢?” “到时候再告诉你。” 中途车子又停了一次,杜希声去了一趟药店,再开出没多会儿便进了小区。 都是头一次来,车子在里面转了几圈,方才找准位置。 杜希声从夏苒包里找到钥匙,抱她出了车子。 司机殷勤跟下车:“杜总,我帮你把太太扶上去吧。” 杜希声说:“用不着。” “我在楼下等您。” “你先回去吧,我今天不走,明天早点来接我,有个会要参加。” “行,谢谢杜总,那您早点休息。” 夏苒这时在怀里扭了扭,一只手捂住自己脖子,死命抓了抓,说:“希声,我身上难受。” 杜希声拉开她手锁在腰边,步子很急:“苒苒,别抓,咱们马上就到家了。” *** 夏苒搬出来后,杜希声还是第一次踏足这地方。 房子不大,装修得也很是简单,没有女人爱弄的什么挂饰摆设,空荡荡的一眼看到底,确实是她一贯喜欢的风格。 客厅简单,房间简单,厨房也简单,杜希声找了半天都没发现水壶和锅,冰箱里也是空空如也——她平时到底怎么活的? 没办法,杜希声下楼去小区里的社区超市买了些的吃的用的,又麻烦店员给他灌了一满杯开水。 店员是个怀春的姑娘,瞅了他好几眼,红着脸笑道:“帅哥,你是住我们这儿的吗,平时都没见过你。” 杜希声还没说话,这人已经被他随手放在桌面的那串钥匙吸引,说:“这是夏姐家的钥匙吧。” 杜希声睨着她,意思是,你怎么知道的。 姑娘说:“这小灯泡的挂件我认识,有次我随口说了句好看,夏姐隔天就送了我一个。我以为只是几块钱的小东西,就收了,回家上电脑一查,居然上万,简直没把我吓死。” 杜希声将东西一一装进塑料袋,问:“她经常来这儿?” “对,一天少说也要来一两次,早上过来买粽子牛奶,晚上有时候来泡面,就坐在那边的椅子上,吃完了之后和我们闲话几句再回去。” “泡面?”杜希声手上一停,她以前从不吃那玩意,也不许他吃,宁可上菜场转一圈,回来花两三个小时准备饭。 有时候折腾到晚上七八点才开饭,杜希声嫌麻烦,她却一字一顿地纠正他,说要有鱼有肉有蔬菜才能叫吃饭,老公你已经这么辛苦了,我怎么可以不为你搞好后勤,做你坚实的后盾呢。 现如今,她的有鱼有肉有蔬菜,成了每天一顿的泡面。 杜希声看着面前的姑娘,说:“能不能麻烦你,以后她要再来吃泡面,请你直接轰她出去,并且叮嘱她吃正经饭。” 他略微一笑,精致的五官柔和的舒展,姑娘更加心猿意马,说:“我也知道吃泡面不好,以后我一定尽量。不过,先生,请问你是谁,怎么会有夏姐家的钥匙,还对她这么关心。” 杜希声垂下眼皮,拎起袋子,说:“我是她先生。” “……”姑娘始料未及:“没听说夏姐有先生啊。” 杜希声:“现在你知道了。” 再回去的时候,夏苒已经吐过一回,浴室里烟雾缭绕,冒着热气的莲蓬头下,她衣服没脱地瘫在地上。 杜希声看得头疼,脱了外套就冲进去,关了热水,将她从汪着水的地上拉起来,恨恨道:“这是想把自己溺死呢?” 身上已经全湿了,多可惜啊,一身高档料子的衬衫西服,今天才刚上身,又是啤酒又是热水,全毁了。 杜希声将夏苒收拾干净抱上床,又端来热水喂了几颗药。药效没那么快,她痒得翻来覆去,下重手的抓,一抓就是一条红痕。 杜希声只能找来干净袜子,给她一只手上套一只,她没了办法,只能难受地喊:“希声,希声……” 杜希声坐在她身边,轻轻叹出一口气:“在呢,我给你挠挠吧。” 一直折腾到半夜夏苒才安静下来,侧着身子沉沉睡过去。 灌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这时候响起来,杜希声听到声音连忙走出去,按灭之后,调成振动,那人又打了过来。 杜希声按着太阳穴,接了。 严熙婷在那头撒着娇:“希声,你们那聚会结束没,这都几点了,该回家睡觉觉了啊。” 杜希声说:“急什么,好多节目都没上,还有好一会儿呢。” 严熙婷一阵笑:“哟,什么好节目,说出来我也开开眼啊,是不是什么小黑丝袜兔女郎,别还有女体`盛吧?” 杜希声一嗤:“这都是什么小儿科,现在谁还玩这些。” 严熙婷隐隐的不高兴:“你好坏啊,你到底要看什么节目,回来之后我演给你看呗。会的我就加强,不会的我就学,那群小妖精能有我聪明吗?” 杜希声:“没你聪明。” “那能有我好看吗?” “谁有你好看啊。” 严熙婷又嘻嘻哈哈笑起来:“希声,你早点回家吧,不然总担心着你,我也没法睡啊。不然我去接你,你来我这儿?我今天买新衣服了,蕾丝花边薄纱网面,你喜不喜欢呢?” 杜希声刚要说话,听到后头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转过身,夏苒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 他立刻把电话挂了,指着她赤着的一双脚,说:“快把鞋穿上。” 夏苒穿一条雪白的丝缎睡衣,披头散发,站在黑魆魆的客厅里,映着外头的月光,看起来恐怕像是个女鬼。 杜希声走过去,彼此擦肩,她一把拉住他胳膊,他说:“我去房里帮你拿鞋子。” 夏苒冷冷看着他,说:“你走吧。” 双方僵持,谁都有谁的坚持。 杜希声最先退了一步,语气里透着疲惫:“你让我帮你拿鞋吧。” 夏苒咬着牙关:“杜希声,别逼我骂人行吗?” 杜希声按上她手,叹息道:“苒苒。” 夏苒立刻毛了,抽出来,一拳砸到他前胸,大喊:“滚,你给我滚啊!” 她拼命跺着脚跟,跳起来,对他拳打脚踢,心里颤抖着知道自己看起来疯癫又无趣,却又无法控制地放出心里的那头猛兽。 杜希声没有还手,推搡里,被她挤到门口,她开了大门,将他一脚踹出去。她一张脸隐于黑暗,只有声音又尖又刺:“滚!” 杜希声一手撑着门,精疲力尽般虚声道:“我的外套。” 夏苒转身去拿,揉成一团地扔到他身上:“可以滚了吗?” 杜希声说:“可以。” 一只手却仍旧撑在门上。 他低着头,说:“以后别喝酒,你大概不知道,你对酒精过敏。” 夏苒一怔。 杜希声滚了。   ☆、Chapter 12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和一板药,一旁的便利贴上写了服用时间和颗数,行书隽秀,字迹飘逸,一看就知道写字的这位练过很久的书法。 夏苒抓了抓脖颈,后背更痒,扭来扭去地挠了半天,直抠破表皮,指甲里藏了血,这才姗姗停下,然后笔直地倒在床上。 撸下袖子,胳膊上起了红斑,再小心翼翼摸到身上,几乎没有一块皮是干净平滑的。酒精过敏么,怎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杜希声心细,行事缜密,这几乎是所有人对他公认的看法。 不过一个人太过心细以至于出门做事都要先在脑子里想一遍,那就过了火,外人眼里总有些病态。 夏苒头一次注意到杜希声正是因为如此,在那之前,他不过是门对面林哈哈的初中同班同学——爱穿白t恤,牛仔裤,卷一道裤腿,露出纤细脚踝。 他五官精致,个子高挑,仅论外在而言,绝对是万里挑一,能和人见人夸的林哈哈打个平手。 只是皮相虽好,她夏苒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凭借着和林哈哈抗战十几年的经验,已经对帅哥产生免疫,并且先入为主地定义他为危险分子。 捣蛋鬼的朋友能有多正直? 以至于林哈哈大手一挥,颐指气使地说“你,过来,让你见见我最好的朋友”时,夏苒是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林晗恨得牙痒痒,将手上关节掰得咯咯响。不多会儿,他将这倒霉孩子捉回来,拽着她后领口和拎小鸡似的。 夏苒手脚一阵乱蹬,到底力量差了一整个数量级,被林晗跟根冰棍似地戳地上,喝道:“还会跑呢,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给你捉回来。给我站直了,听我介绍啊,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杜希声。希声,这就是我那邻居,长得难看吧,个子矮吧,脑子还特别笨。” “……”夏苒一翻白眼,就知道林晗不会好好介绍她,自我介绍吧:“我叫夏苒,夏天的夏,荏苒的苒,你名字怎么那么奇怪,什么牺牲,人不好好活着,为什么叫牺牲啊。” 杜希声有点懵,旁边林晗哈哈大笑:“说你笨你还不信,好名字都叫不出个好来。我昨天是怎么教你的,早知道你这么朽木不可雕,就不费口水了。” 夏苒直哼哼,恰好林妈妈打旁边过,她撅着嘴一把迎上去,撒娇说:“阿姨,林哥哥又欺负我,你瞧他把我脖子都掐红了,疼着呢。” 林妈妈当即柳眉一竖,说:“你这臭小子翅膀硬了,告诉你多少次不许欺负夏家丫头,你全当了耳旁风,屁股又痒痒了是吧,我的尺呢!” 林晗下意识捂着屁股,说:“妈,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怎么这臭丫头一告状你就信,我哪敢欺负她啊,她一天不来烦我,我就阿弥陀佛。” “哪儿红了呀,我看好得很!”林晗跑到夏苒后头,扯住她衬衫一拉,脸立马抽了抽:“得,我给你吹吹,我又不是故意的!” 深刻的印象偶尔也能是互相的。 夏苒牢牢记住了牺牲同学,杜希声也记住了她和林晗嬉戏打闹的模样。 在此之前,他还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男生一个女生,能有这样好的交情。 直到后来夏苒看到杜希声作业本上的名字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希声,大象无形,大音希声,比林哈哈的名字有文化多了。” 杜希声没搭理她,将林晗那常年乱成猪窝的书桌理得整整齐齐,又将自己的书本抹平每个角,仔仔细细放进包里。 最后边摸着口袋,边嘴里念念有词和老和尚唱经一样。夏苒跳到他跟前挥手,说:“你干嘛呢?” 杜希声等数完了才告诉她:“清点东西,免得有什么落下了。” 夏苒说:“怎么清点啊,你都记得哪在哪吗?” 杜希声说:“怎么不知道呢,手机在上衣左边口袋,钥匙在上衣右边口袋,钱包放裤子里,其他的归置在包里,也各有各的固定地方。” 夏苒目瞪口呆:“有你这功夫,都快走到家了吧,发现什么落下了,你再让林哈哈给你送呗。” 杜希声朝她看:“原来你和他一样是马大哈。” 士可杀不可辱,夏苒一字一顿地纠正:“我也是个有条理的人。” 谁要和林哈哈一样,夏苒嗤之以鼻。 后来,夏苒在电视机上学到一个词,强迫症。 她几乎想也没想就将之按到了杜希声身上。 自己随即有些纳闷,怎么开始无缘无故想起他来了? *** 杜希声也时不时地想起她,也诚然从林晗嘴里听到的次数会更多。 早点回家了,夏苒今天没骑车,路上怕她影响市容市貌,我得赶紧载她回家藏起来啊。 不能上场虐你了,夏苒刚说肚子疼,老子怕她把房顶吵掀了,我去小超市给她冲杯香飘飘。 今天要给夏苒补课了,死丫头又没考进前十名。 明天要教夏苒打篮球,她居然说流川枫比樱木帅。 夏苒这样,夏苒那样,有一天他黑着脸跑过来,说夭寿啦,居然有人瞎了眼给夏苒那丑丫头递情书! 杜希声刚喝了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伸着脖子咽下去:“你连这个都知道?” 林晗大白眼翻他,说:“我天天蹲她教室门口守着,谁来送情书,什么时候送情书,我简直一清二楚!” 杜希声:“……” “你干嘛天天蹲她教室门口啊?” “废话不蹲她教室门口怎么知道有人送情书!” “你干嘛非要知道谁送她情书?” “废话我不是刚好蹲那儿看见了吗!” 林晗教训过送情书的,又兴冲冲拉过杜希声去了夏苒班。 禾中二美一齐出现,方才还安安静静的教室响起此起彼伏的感叹声。林晗一抖校服,抬手砰砰砰敲了大门,指着里头一人吼:“夏苒你给我出来。” 夏苒正和苏珊聊人生,看向林晗静了一整秒,又扭头回来继续聊。 林晗那小宇宙可不是安分守己的,说爆发时一点不含糊,阔步走向教室里,把她往旁边一推,拎起课桌往地上狠狠一砸。 课本纸笔掉了一地,林晗拿脚做筛检,找出那张精心折好的薛涛纸,往夏苒头上一砸,说:“你反了。” 夏苒气得七窍生烟,眼泪含在眼眶里打转,咬牙切齿道:“林哈哈,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狗咬吕洞宾!”林晗气得直踢书。 班主任从外头进来,见到一片狼藉的教室怒不可遏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林晗径直走过去,将情书递到她手里,说:“老师,你们班有人搞早恋,你到底管不管,喏,就是姓夏叫苒的那家伙。” 离开前,杜希声看到夏苒抹眼泪。 夏苒被老师留下来批评,背着书包出来的时候学校早已空无一人。 她一边抽泣一边推车,刚出了校门,一个影子叠过来。一扭头,面前站着个大高个,目之所及,是他衬衫的第三粒扣。 声音飘在她头顶:“我送你回家。” 夏苒木愣愣看着杜希声:“不要。” 杜希声指了指笔直细长的路灯后,躲也躲不住的那个人:“你不想让他来烦你,就让我骑车带你走。” 不看也知道是林晗,夏苒迟疑着将龙头交到他手里:“你干嘛要帮我?” 杜希声把她书包退下来自己背:“我看你可怜。” 又一次看她可怜是在那次火灾后,林哈哈不幸遇难,哦不是,林哈哈不幸住院,夏苒也被火燎出一溜血泡。 到医院看的时候已经破了皮,血液混着微黄的组织液糊了一胳膊,样子相当惨烈。 医生咂着嘴摇头,说皮没了最麻烦,恢复起来有个很长的周期,继而大笔一挥开了一堆药。 夏苒成了独臂侠,单手拎着东西回家的时候,非但没能博得大家的一致同情,还被关上门狠批了一阵,她妈妈平日里那么温良恭谦让的中国好母亲,这晚拿了个衣架子抽她屁股蛋。 晚上上了药后夏苒躲在被子里哭,心里又是埋怨又是后悔,都是那个林哈哈,谁让他平时总玩狼来了,说不定今天的火就是他放的。可转念一想,自己都这么倒霉了,林哈哈只会更惨吧,他也算半个救命恩人了。 心理生理双重的夹击下,夏苒瘦了一大圈,去看林哈哈的时候几乎飘着走,以至于刚出了病房没多远,她眼前一黑就倒了下来。 再醒来,自己躺在病床上,阳光和煦,自玻璃窗里静静倾泻。床边的折叠椅上,一位穿白衬衫的好少年沐光而坐,手里举着一本医学杂志,看不懂但很认真的看。 光影之下,他长睫若蝶,落在眼底,是一排阴影,瞳仁被照得透亮,散着浅棕色的光。听到床上有动静,他一眨眼睛,视线笔直地看出去,说:“你醒了。” 夏苒挠挠头发,别扭道:“在太阳光底下看书,容易伤眼睛。” 夏苒的烧伤没处理好,伤口看起来结了痂,拿手稍微一按就流出脓水。 杜希声带她去找相熟的皮肤科医生,他人特礼貌地说:“叔,这是我同学,麻烦你帮忙把她胳膊治好了,我真心实意谢谢你。” 杜希声一本正经的样子教人忍俊不禁,医生故意很疑惑地说:“我帮她治好胳膊,她不来谢我,你为什么谢我?” “……” “你小子也知道怜香惜玉了。” “……” 杜希声陪夏苒每天来换药。 医生常年坐阵住院部七层的烧伤科,出入多了,两人见惯了胳膊上腿上有伤疤的老中青病友。本以为习以为常,百毒不侵,却还是在一日被个四处乱逛,上半身大面积烧伤的同志给吓到。 杜希声捂着夏苒眼睛,将她一把拖到安全通道,此起彼伏的心跳声里,手心因她睫毛眨过而一阵痒痒。 她亦心悸,昏头转向里拿开他手,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温热柔软的嘴唇贴过去。 他吃了一惊,然而浅尝辄止,她已经离开,脸红得像烧过的晚霞。 杜希声心里一揪,抓过她肩膀,说:“你这算什么接吻,你等着,我教你。” 于是阳光明媚,鲜花盛开,灰尘都插上天使的翅膀打着旋。 杜希声后来说:“其实我一早就见过你。” 夏苒瞪大眼,哎? 她当然记不得,好些年前的一件事。他爸爸与她妈妈是校友,聚会当天都带了娃,她被妈妈从摩托车后座抱下来,裹着厚实的大衣像个球。 即便一层层剥开了,滚出个红面孔的糯米团,也还是个球。 她从小就好`色,一堆的小孩子,偏偏只盯着最漂亮的杜希声玩。 他跑,她就追,他停,她就缠,你追我逐,全累得筋疲力尽,饭吃到一半都犯了困,被抱到沙发上一起睡午觉。 醒来时,她趴在他身上欲言又止,问她怎么了,她目光躲闪,小心翼翼地说:“哥哥,我尿你身上了。” 一摸裤子,果然湿了大半边。 夏苒听得哈哈笑,说:“你记得这么清楚,是不是从那时候就喜欢我?” 杜希声将头偏过去,夏苒就绕到他眼前:“说啊,你是不是一直都很喜欢我?” 杜希声一声不吭地看着她,笑了。 *** 手机一阵震动。 夏苒将之拿起来。 “老婆,回家吧,我还爱你。” 十多年前说不出口的喜欢你,十多年后加了限定词的我爱你。 夏苒觉得她和杜希声间是真的恋爱过的,只是时间给他们开了一个小玩笑,她还一点都没厌倦他,他却已在筋疲力尽中遗失她。 夏苒爬去飘窗往外看,杜希声坐在楼下的花坛边,静静看着手里捧着的电话。 她忽然就有点记不得,是何年何月的何原因,让他们走到了穷途末路的现如今。   ☆、Chapter 13 宿醉后醒来的早上不好受,夏苒捂着头在床上又歇了好半天,这才在手机叮叮当当的催促声里坐起来。 头痛欲裂,头痛欲裂,胃里还一个劲的反酸水,糊里糊涂里手划过床头柜,碰到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等转头去看,灌满水的杯子已经坠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砰”! 夏苒顾不得收拾,接了电话,苏珊声音又尖又厉,响得能掀开房顶:“你人呢!” 夏苒把手机放得离自己八丈远,瞥了眼屏幕上的时间,七点半,“不急,还早呢。” 苏珊痛不欲生:“还早?你知不知道我都已经化过妆吃过茶,听过娘家的小兔崽子们堵门要红包,被接到婆家喊过爹妈闹过新房了,你居然还说早?” 夏苒听得直乐,劝慰道:“那可真对不起,谁知道他们接亲来得那么早,下次吧,下次我一定起个大早赶过去!” 苏珊直啐她:“呸呸呸,我结婚头一天就咒我有第二茬,夏苒同志,我正式通知你,从现在起,我对你已经没有了爱也没有了恨。” 夏苒说:“这太好了,我正好头疼得不行,再躺下来睡一会儿,待会儿起来正好赶得及出门吃夜宵。” 苏珊磨牙的声音隔着话筒都能听得见,不开玩笑说正事,让夏苒尽量早点出门,夏苒刚答了一声好,苏珊又在那边支支吾吾起来。 夏苒腹诽这人又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了,苏珊果然说:“听他们讲了,昨晚好像是那谁送你回去的。” 自从那日发过脾气,苏珊真没在她面前主动提过杜希声,如今不得不提了,又体贴入微的用了个“那谁”的代称。她一哼:“是啊。” 苏珊十分尴尬:“真对不起啊,夏苒,我压根不知道他要来。你也要体谅的,他现在毕竟是我们家大伟的领导,晚上有派对这事儿于情于理都要和他打声招呼。 “大伟说最近公司状况不好,这阵子搞得那谁焦头烂额的,告诉他的时候他也没吱声,以为他没放在心上的,不知道怎么的还是赶来了,又不和人喝酒唱歌,刚跑来就进了咱们包厢。” 罗里吧嗦说了一筐话,夏苒抠了床头柜上的药片干吞,此刻嘴里漫开一片苦涩,说:“行了,知道了,不和你废话了,我还得起来洗个澡,吃点东西,等到中午我早点赶去饭店。” 挂了电话,夏苒看了会地上的一片狼藉,半点打扫的想法都没有。 趿着拖鞋进了浴室,关窗的时候,视线往外一掠,杜希声居然还坐在昨晚的那个花坛边。仿佛心有灵犀,夏苒注视过去的时候,他也抬头看了看楼上。 尽管知道站在亮处看不见百叶窗后黑漆漆的屋子,她还是下意识往旁边一躲。 随即后悔了,心虚个屁,她也不是存世几千年的古迹,让人看一眼就毁一点,于是重又站回来,将叶子一阖,脱衣,放水,洗澡。 热气氤氲上来的时候,夏苒方才觉得鼻子塞得有些难受,脑袋也是昏沉沉的,重得像是戴了个铁帽子,热水一冲,轰隆隆打雷似的响。 她将水温调高了几度,狠狠搓了搓脸,这时候可不能感冒。 公寓原本的主人是个极有情调的年轻人,浴室一角安着面落地的长镜。从水里出来擦身子的时候,能自镜子里看到整个人。 夏苒转了一圈,身上的红斑已经退了不少,但脖子和背后仍旧是过敏的重灾区,特别是脊背上挠出的几道血印子,看着实在是别扭。 要让苏珊瞧见,估计能立马编出一个让人面红耳热的爱情动作故事。 早先为苏珊婚礼准备的一字领小礼裙是肯定不能再穿了,不只是不能露肩,脖子和腿也要好好捂着。 夏苒一边咳嗽一边翻衣服,最后找出来一件立领的改良旗袍,将上头裹得严严实实,下摆虽然不长,但外面可以罩上一件宽大的披风。 换好衣服,选过包,在玄关穿鞋的时候夏苒才想到,怎么都已经开始咳嗽了? *** 杜希声已经不在楼下。 夏苒瞧也没多瞧那花坛一眼,踩着高跟鞋往小区外头走。 到达酒店刚过十一点,苏珊和老公的结婚照边竖着米分蓝色的指引牌,上头用花体字印着名字,新郎那一栏无遮无拦赫然写着“杨伟”。 同进一扇门的还有许多其他食客,瞧见新郎名字都笑得很阴险,夏苒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上头的地址,埋头汇入了人群里。 真不想承认认识这个人。 杨伟父母起名不慎,一个“伟”字本是个意蕴丰富的好名字,偏偏因为前头的姓而变了味。 大约他从小到大因为这名字没少受笑话,夏苒自认识他起便没听他说过自己全名,熟悉的人都喊他大伟,狐朋狗友叫萎哥。 刚走进去没多久就听见有人笑:“嫂子,萎哥呢,怎么没看见他人影!” 苏珊站在大厅里迎客,一身定制的高档婚纱将她衬得明艳动人,粘着厚厚假睫毛的俩眼睛先瞧见了夏苒,提着裙子将她捞过来,说:“姑奶奶,你总算是来了。” 夏苒和她热情的拥抱,苏珊挑着眉梢问她好不好看,夏苒掐了把她腮帮子,说:“好看,都涂了一斤米分了,能不好看吗?你们家杨伟呢,放你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迎宾,他也能放心?” 苏珊指指过道一头:“在那儿呢。”后知后觉地觉察出话里的揶揄,嬉笑着去挠夏苒的痒痒肉:“拿我们寻开心呢是不是,从没听你在人前喊过他名字!对了,有件事儿要告诉你。” 夏苒背手等着苏珊下文,杨伟一身黑色西服地出现在眼前,见到她,两只眼睛笑得眯成缝,兴奋道:“说曹操,曹操到。” 夏苒不知道他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提到她这位曹操,后头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心尖一颤,不知道为何想起一个人,在思忖应该不是那么巧吧…… 视线一晃,一位西装笔挺的男士向她阔步走来。 印度洋的海风将他的皮肤吹得黑了些,走路的时候不忘颔首抬头、挺胸收腹,一只手挥着,一只手斜斜插在裤子口袋里。 笑,或不笑,都倾城,不张嘴的时候,这人好看得犯规。 夏苒看到他面朝自己张开怀抱,打定主意避嫌躲开的时候,他已自身边绕过去,和刚到的宾客拥抱。 林晗和杜希声多年不见,握手不够,抱到一起才觉得实在,互相重重拍着彼此后背,一个说终于知道回来了,一个说为了见你飞了大半个地球。 苏珊在旁笑得意味深长,冲夏苒挑了挑眉,轻声说:“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来着,昨天晚上才赶回来,今天要给大伟做伴郎。” 夏苒心砰砰跳,面前的两个男人终于分开来,林晗转身笑嘻嘻地看着她,一把将她扯怀里,下巴磕着她肩膀,如释重负似地说:“夏苒,终于又见面了。” 外人面前,都只道是久别重逢,青梅竹马长大的一对人他日相见,哪怕喜极而泣也是情理之中。 夏苒看到换过一身衣服的杜希声不复早上的颓然狼狈,神清气爽仿佛昨晚失态的那个人并不他。 她用手环住林晗,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心中竟有某种不可与人言的快意。 迎宾处人来人往,不方便人说话,夏苒和杜希声与一对新人合过影,匆匆进了宴会厅。 林晗手上还留着夏苒颈后温热的触感,望着两人背影问道:“他们俩怎么会一起来?” 杨伟说:“人家是两口子,怎么不能一起来?” “两口子?”林晗惊讶道:“他们,他们不是……” 杨伟边和来宾微笑握手,边对林晗轻声说:“他们俩是有点小矛盾,不过还没到闹翻脸的地步。杜希声那个人你知道的,你要他命可以,你要夏苒?不行。” 一边苏珊听不下去,冷言冷语道:“你说的那人是谁,我怎么不认得?” 杨伟将她往旁边挤:“你懂什么呀,男人的事你少插嘴。” 苏珊一瞪眼:“我怎么不懂了,杜希声那王八蛋,除了多一条腿叫男人,其他地方还算是个男人嘛?我说说怎么了,你今天当大爷了,反了是吧。” 林晗连忙将两个火炮分开来,杨伟不服气地在林晗跟前补充:“两口子的事情,你说不清的。杜希声现在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就是有一两个女人也是正常,他这样的,谁不是三妻四妾的。” 苏珊真的火了,揪着他耳朵说:“杨伟,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你自己也心痒痒着,想在外面彩旗飘飘是不是?” 杨伟疼得直抽抽:“女大王饶命!你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想那个啊,我说的不是别人吗,别人!别再掐了,那边可录着像呢!” 苏珊气急:“妈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不是好东西的林晗黑着脸过来拉偏架,将苏珊拉开的时候,狠狠推了把杨伟。 林晗自认从来不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人,对待感情的态度也始终很随意。 不过这不代表他喜欢被人当成消遣的第二条船,他也没有兴趣去破坏别人的关系。放着大把青春年少的姑娘不去追求,学007单身女人不交往的男人从来不是他。 浪荡子也各有各的不同。 于是端着喜盘跟在新人后头挨桌收份子钱,见到杜希声和夏苒只拿了一份红包时,他两只眼睛恨不得在夏苒身上烧出两个洞。 一轮酒敬完,林晗顺应民意坐到了夏苒那桌,搬着椅子硬是挤在了她的右手边。 大家开着玩笑,说敬敬这位美帝国镀金回来的小开时,林晗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举杯,一边将手放在了夏苒的腿上。 她那身旗袍在膝盖上面一寸的地方,此刻坐着,几乎只遮住腿根。 林晗稍一深入就摸到她底'裤,夏苒忽地睁大眼睛,一脸绯红。 林晗稳住自己,和她碰杯,若无其事地说:“夏苒,咱们俩喝一杯?”   ☆、Chapter 14 林晗和夏苒是青梅竹马,和杜希声则称得上知己。 他自我膨胀最厉害的那两年,几乎将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唯独一个阳春白雪的杜希声教他不得不服。 造化钟神秀,不知道要多少年才出这样一个温润如玉,聪明好学,还在颜值上碾压绝大多数的璧人。 林晗一直深刻觉得,假如他要是一个女人,他也会不顾一切地爱上杜希声。输给这样的人,他不觉得丢人。 出国的早几年,他和杜希声一直保持着很密切的联系。 起初话题每每围绕在夏苒身上,杜希声说夏苒今天穿碎花裙啦,白底小米分花,刚过膝,林晗不屑一顾,她穿裙子本来就难看,还碎花,整个一乡下大土妞。 一个说夏苒今天模拟考,已经顺利挤进了前二十,一个笑,比谁念得都辛苦,还只考进前二十,果然朽木不可雕。 再往后,他们进入同一所大学了,他们宿舍居然楼对楼,他们选了同一个选修课,他们去了周边二日游…… 然后时间翻到夏苒二十岁生日的那一天,杜希声哑着声音告诉他,夏苒今天把她给我了。 ……怎么给啊? ……你说呢? …… ……林哈哈,你还在不在听? 他们很顺利地落户在同一座城市,各自有光明的好前程,他们在同学们毫不惊讶的祝福声里结了婚。 杜希声的生意驶入了快车道,他们买了新房买了车,夏苒已经换上了杜嘉班纳的春款连衣裙。 隔了很久,再通话的时候,杜希声说林哈哈,你说爱情到底是什么,婚姻真的是它的坟墓吗,我知道我这辈子都只会爱苒苒一个人,可为什么我总觉得离她越来越远了呢。 林晗开始自同学口中越来越频繁地听到杜希声出轨的消息,调侃的,无聊的,找乐子的语气:林哈哈,你知不知道,杜希声又换了妞,口味倒不变,还是又纯又靓的。 男人的道德感在遇到这种事上就特别的稀薄,他也只是附和着笑一笑,说他倒是越来越会享受人生了,下次等我回去的时候瞧一瞧,看有多纯多靓。 所有人的一声叹息只给了想起夏苒的时候,那么深爱杜希声的她,现在是怎么样。共患难,不能同享福,原以为她和杜希声会不一样呢。 最后一次联系是不久之前,半夜三更,杜希声给他打的那一通,他喝过酒,口齿模糊,大着舌头没说几句话,就在电话那头哭得泣不成声,林晗心即刻一坠。 旁边躺着的那一个被这夜半哭声所惊扰,踢着他腿撒娇着要他挂电话。他赤着身子下了床,在墙上狠狠捶了拳,对着杜希声破口大骂:哭你妈,你特么又怎么对夏苒了。 杜希声那一副腔调,林哈哈至今难忘,男人哭着哭着停下来,继而苦涩地笑出来:林哈哈,夏苒和我离婚了,她要我给她自由,从今以后她再也不是我老婆,死了之后也不进我们杜家的祖坟。 林晗想着就更加重了一分力,手在她腿根狠狠揉了揉。 夏苒撑桌一下子跳起来,大家都是一惊,视线齐刷刷转到她红通通的脸上。她说:“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林晗跟着站起来,拽着她胳膊,打定主意一点要让她下不来台,似笑非笑道:“怎么了,连陪你青梅竹马长大的好哥哥喝一杯都不行?” 夏苒狠狠瞪他,他一脸无辜的笑。 桌上的人纷纷来打圆场,讥笑林晗道:“林哈哈,你就拉倒吧,你要当夏苒的哥哥,人夏苒可不搭理你。别热脸贴人冷屁股了,把你从国外买的铂金包拿出来,兴许夏美人就赏你这个面子了。” 林晗冷哼一声:“她这种土妞,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还铂金包,拎个菜篮子才符合她气质。” 唇枪舌剑,此刻是说者有意,听者无心,大家都当是玩笑。杜希声起身分开两人时,大家起哄更甚,纷纷拍手:“林哈哈你可小心了,人家老公来找你麻烦了。” 杜希声也很配合地环住夏苒,怀里的人立时一僵,他当没发现,对林晗说:“林哈哈,你倒时差倒得脑子坏了吧,欺负我老婆干嘛。” 林晗咬文嚼字:“嗯,你老婆。” 三人表情各有各的精彩。 夏苒不想做这出戏的女主角,从杜希声怀里出来往外走,杜希声牵住她手,问用不用我陪你,她一扭腕的挣脱了,说给大家听:“我去去就来。” 林晗接过擦手的热毛巾,揩了下嘴,说:“我也去一趟,酒喝多了,尿急。” 大家又起哄:“希声你快跟着她们俩,看看是不是私会去了。” 杜希声看了会两人的背影,坐下来:“说什么呢,他们俩可是从小到大的死对头。” 刚走出十米,林晗就追上了夏苒,手心痒兮兮的,忍不住捞了捞她的披肩外长长的流苏。 他压着声音:“我有话对你说。” 夏苒狠狠剜过去一眼,声音也压得极低:“你能跟我这土妞有话说?” “说真的,我们必须找个地方聊聊,就现在!” “你发什么疯,这儿是苏珊婚礼,这么多人在!” “夏苒,我警告你,我现在没发疯,但你要再不听我的,我可就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发疯了。” 夏苒后悔得直想咬舌头,早知道不该图一时之快和这么亲近的男人上`床的,否则一走了之一了百了,上哪儿还能遇到这么尴尬的场面。 他是不是还想用这件事来威胁她? 可她夏苒也不是吓大的,实在不行撕破脸皮,大闹一场,反正她也不想在这隋兴久待,大不了搞臭了名声重回禾水,她又是好汉一条。 想着就加快了步子,不管他在后头怎样发狠,她只当自己聋了,置若罔闻,往女卫前一拐,推门走进去。 没想到林晗跟着闯进来,抓着她胳膊将她禁锢在怀里,开了一扇门,将她狠推进去,自己拿脚后跟踹上了门,再利落上锁。 夏苒扑着打上来,这个人可真是疯了,疯了,幸好方才里头没有人,否则教人看见了,怎么看,怎么说,说得清? 林晗也不躲也不闪,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任她打,等她打累了,打懵了,自己也不知道这股邪气从何而来—— 他等来时机,一把掐住她腰推到墙上,用力地吻她。 高手对招,这一场关乎尊严的吻里,两人都用尽了浑身解数。一个是避让迂回,试图四两拨千斤的化解纷争,一个是横冲直撞,连啃带咬,信奉简单即有效。 封闭的空间,随时可能打破的宁静,以及和空气里檀香的催化,激发人心底最邪恶的那点因子,初时打成平手的一场恶斗终于开始倾斜。 林晗用硬邦邦的身体狠狠顶她,用炽热的唇舌纠缠她,将他残留在她体内尚未磨灭的那种感觉一点点勾出。 夏苒终于抵抗不住软下的四肢和腹部的暖流,身体比大脑先投降,这份感觉完全是肉`欲的,肮脏的,不道德的……可她居然也没有办法逃脱。 忽然门被人推开,高跟鞋的声音响起。 两个人都不得不重回地表,神经警觉,低喘之中,恢复过神智的夏苒试图狠狠给他一巴掌,男人一把握住她手腕,恶趣味地放到身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打那儿,你打这儿。” 碰到的同一刻,夏苒抽开手,说:“不要脸!”拱开他的西装外套,在他左肩的位置,狠狠咬了一口。 林晗硬生生受了她这一下。 他按着夏苒后脑勺,嘴唇碰着她耳廓,说:“咬,你咬,我特么是为了谁不要脸,你和杜希声没分干净就和我上`床,你特么就要脸了?” 夏苒一怔,松了口,目光笔直地看着他衬衫纽扣。 林晗拿虎口扼住她下巴,轻轻一抬,和她面对面看着:“你这个小王八蛋,就没什么想和我解释的,你和希声到底离没离,你们俩是不是还在一块?” 她脸小,林晗用手一扼,严丝合缝地扣上去。她嘴唇被吮的丰润滢亮,红得像是要滴血,此刻被迫微微张着,看得人心里一阵痒兮兮的。 夏苒按下他的手,揉了揉被捏疼的下巴,一脸挑衅地说:“向你解释?林哈哈,你是我的谁啊,我为什么要向你解释?” 针尖对麦芒,对彼此太过了解的一点坏处就是,吵架的时候永远能戳中对方最痛的那个点。 马代岛上的种种更像是一场梦,寂寞孤岛上,让他们暂时忘了彼此性格中倔。强而刚硬的一部分,一旦放弃寒暄和伪装,立马刀刃撞着刀刃,直擦出火星冒出血。 夏苒嘴硬,林晗也不甘示弱,此刻冷笑着:“为什么要解释?夏苒,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你想的那么不堪,我可不屑于碰结着婚的女人。” 夏苒反唇相讥:“看不出你还挺有原则的。” 林晗道:“不多,但有。” 夏苒一嗤:“那我这个你不屑碰的女人现在能走了吗?” 林晗恨得牙痒痒,她一把拨开了,绕着走出门。   ☆、Chapter 15 门被狠狠甩上。 下一秒,一只手包住门缘,将门又开了下来。 林晗以为夏苒那女人又折了回来,不耐烦地吼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门口一身孔雀蓝呢大衣的中年女人愣了愣,下意识地往后头一退,左顾右盼:“这不是女厕所吗?” 林晗咬着牙狠狠一拍额头,说:“对,是女厕所,你有需要啊?赶紧进来吧,到底是五星级的厕所,空间挺大,马桶也干净。” 女人往后退,林晗贴着门缝钻出来,走了没两步,听到后头人说:“长得人模狗样的,原来是个变态。” 林晗当听笑话,乐了一乐,走出去。 回到酒席,夏苒已经坐了下来。 众人见林晗姗姗而来,又找到了调侃的由头,纷纷说道:“怎么去了那么久,刚刚萎哥和嫂子告白那么精彩的一段都错过了。林哈哈,你不是趁这时间顺带泡了个妞当今晚夜宵了吧。” 林晗嗤之以鼻:“哥几个也太瞧得起我了,刚一踏上回国路就犯了太岁,早不想泡妞的那些事了。” 大家好奇:“快分享分享,让我们听了乐一乐。” “去你们的!”林晗笑骂:“还不就是感情不顺呗。” “林大公子不是号称千人斩吗,还能感情不顺?” 林晗冷笑:“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遇上个技高一筹的,勾勾手指让你以为有机可乘,能有深一步发展了。哪晓得把人刚掉上钩,还没温存多久呢,就一拍屁股就把你踹得老远。” “这可真是受了伤了……刚刚去那么久,不会是触景伤情,在厕所里偷偷摸摸哭来着吧。” 林晗说:“不至于,就是遇到那狐狸精了呗。” 一双双耳朵都竖起来,有人拍手:“精彩,精彩,然后呢?” 林晗一眨眼睛,余光飞到一边夏苒身上,说:“没什么然后,和她打了一架,谁也没占谁便宜,下次见面了指不定还得掐。” 林晗说话虚虚实实惯了,大家都不当真,当做饭中的一道甜点,应景的笑起来。 正上鱼翅,杜希声给夏苒盛了一碗,视线掠到她脸上,拿手碰了碰她下巴,说:“别动,嘴唇下头怎么好像破皮了?” 说了别动,夏苒还是条件反射地往旁避让,头一偏,排斥的情绪很浓。正脸正落林晗眼里,他刻意调侃:“是啊,破了一块,不是让谁咬的吧?” 大家都瞧过来:“夏苒,你刚刚去厕所不会也和谁打了一架吧!” 杜希声放去她肩膀的手一路滑到脑后,将她拨正过来,说:“喝点汤吧。” 他神色凉凉地看了眼林晗,说:“哈哈,你有病吧,干嘛一回来就处处欺负我老婆,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林晗冷哼着用手在嘴前一晃,做个拉拉链的动作,“都不想听我说话是吧,那我不说好了。” 以往无风都要掀起三尺浪的林晗今日心情不佳,剩下的人搞不起气氛,闹新娘的活动没持续多一会儿就结束了。 林伴郎闷闷不乐地靠墙站着,一双眼睛往与新娘耳语的夏苒身上飘着,等她风一阵的过来了,他又偷偷去摸她身上的流苏。 以为自己傻得冒了泡的样子没人能发现呢,一扭头,苏珊对着他笑得别有深意。脸上臊得很,林晗对她点点头就走了出去。 杨伟和狗子都在客厅里和杜希声抽烟,发了一支给他,他没要,说:“早戒了,八百年前就不抽这玩意儿。” 狗子煞有介事朝他吐了个烟圈:“你现在真是学好了,以前念书那会儿头一个学会抽烟的就是你,把我们都带着会吸了,你怎么自己倒给戒了。” 林晗说:“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抽就不抽了呗。” 话是洒脱,当年戒起来的时候可真是费了老大的劲。学的时候纯粹是觉得酷,成天叼着一支好像提早步入成年,天下我有。 夏苒却埋汰他埋汰得不行,说他幼稚,说他无聊,后来他往她跟前稍微走近点,她捏着鼻子跑出老远,说林哈哈你太臭了。 不抽烟可以,不能靠近夏苒怎么行,林晗痛下决心,戒!别说是香烟了,哪天夏苒不爱看他吃白米饭,也要戒! 可是学会一件事往往只要有意识的重复数次数十次,可戒掉一件事却要付出数倍于前的努力。 男孩子年轻没有定力,稍微一点诱惑就抵挡不住。 早先那十几二十天,林晗真是日日焦躁得只差咬手指,看到谁抓着支白色杆的笔都受不了。 后来他想了个好办法,只要一想抽烟就去找夏苒,不由分说搂着她去学校小超市。 那时候校园里流行吃各种口味的嗨啾,夏苒也好这口,只是价格不便宜,一周只能买一条。她又是出了名的小心,生怕其他味道不喜欢,每周明明想好了换个味道,却每周都买同一种蜜桃味。 林晗于是拿零花钱给她包圆了店里所有的嗨啾。头一次集全所有口味的夏苒开心得像是个小孩,仰着小葵花似的笑脸问他:“哈哈,你说我先吃哪种才好?” 你说这人傻不傻?更傻的却还在后头,有天林晗在家做作业,隔着两道门都听到她的呻`吟声,过去一推门,她脸肿了半边,泪眼涟涟地说:“林哈哈,我牙疼。” 能不疼吗,几乎所有臼齿都蛀了个遍。林晗花钱给她补了牙,一周两次,补足了整整四周,回去的路上问她是不是天天懒得不刷牙,她很是义愤填膺地说:“都怪你,全是吃糖吃坏的!” 林哈哈吓得下巴都掉了,说买了那么多次,买了那么多糖,你居然一个人吃完的,你不会分点给你同学?她还特振振有词,说:“不行,那是你给我买的,我一个人的。” 那次治牙不仅花光了林晗所有的积蓄,还让他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烟是彻底买不起了,于是难戒也给戒了。 现在想想,这世上哪一件事不是打破习惯最难呢,光戒烟就足够让他喝一壶了,如果让他戒人呢?他不是没试过啊,谁想到重一见面又打回原形,不,比原形还疯狂了。 于是当夏苒这时候出现,柔着声音对杜希声说我累了时,他心被砸得砰砰响,贱兮兮地想,就是还结着婚也认了,谁让自己对她的瘾已经深到骨子里了呢? 杜希声揽住夏苒肩,说:“那我们先走了,你们一会儿什么打算?” 狗子看林晗,林晗说:“我去机场接个人。” 狗子:“谁啊?” 林晗:“贺雅岚。” 狗子惊得一趔趄:“什么情况,那丫头还惦记着你哪,打你出国那天起就一路追着,现在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一步不离的跟着。我看你从了算了,这年头,有这种恒心毅力的人可不多。” 林晗冷笑着,说:“是啊,最近尽遇见些狼心狗肺的,好不容易来个人洗洗眼,我是该珍惜着。” 视线一溜,又往夏苒那头走,夏苒脸上还是淡淡的,说:“走吧。”杜希声便搂着她离开了。 赶到机场已是一小时后,贺雅岚坐在机场餐厅里,正享受着五十八一份的阳春面,见到风尘仆仆的林晗,笑了:“你再不来,我准备去吃夜宵了。” 林晗一嗤:“不至于吧你,又不是身上没钱,实在等不来我,你自己打车去市区呗,还一定要等着我来才走是吧?” 贺雅岚说:“你这话太不负责任了,我不是隋兴本地人,身边没人做向导和保镖,我这种妙龄女子是很容易迷路,继而遇到危险的。” 林晗不慌不忙地拆台:“你就拉倒吧,早几年就评上黑带了,还在这儿装柔弱少女呢。再说我对这地儿也不熟啊,过来接你也是打的车。” 贺雅岚站起来抱他,说:“行了,少爷,你的碎碎念大法就别着对我发功了,我怕了你了还不行吗?” 林晗身体一僵,将她推开了,说:“雅岚,这是国内,没有外国人搂搂抱抱的习惯,咱们还是入乡随俗吧。” 贺雅岚嘻嘻哈哈里朝他吐了吐舌头,坐下来继续吃面。 林晗无处下眼,只有一眨不眨看住对面的面,神情之专注之向往溢于言表。贺雅岚以为他饿了,把碗一推,说:“不然尝两口?” 林晗摇摇头,头往外一偏,又去盯着邻桌的桌角,贺雅岚这才知道他是发呆,这人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回来没几天就转性了? 出租车上,贺雅岚问:“今天婚礼还顺利吗,这伴郎做得可还好?” 林晗突然解了西装扣子,手往里头一伸,掏出个大红喜字的信封,说:“赏你了。” 贺雅岚一边收起来,一边笑道:“我又不是问你要红包的,不过拿着也好,沾沾喜气,说不定下一个就轮上我了呢。” 林晗却说:“结婚有什么好的。” 贺雅岚说:“结婚好啊,能和自己心爱的人牵到一起,自此我的世界里多了一个你,你的世界里多了一个我,还都是压着钢印被法律承认和保护的。别提有多好了!” 林晗冷笑:“幼稚,离婚了也压着钢印,也受法律承认和保护呢。” 贺雅岚算是听出点由头来了,问:“你怎么那么悲观了,这说话风格一点不像天不怕地不怕的林哈哈啊。你说你回来这几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林晗抱着双手,一脸不对付的样子。 对方刚要开口,贺雅岚连忙堵着:“让我自己猜,是不是因为那个人,你这婚礼是高中同学的,尽管不是一个班,高中同学和高中同学总归不会太远。那个人也参加了是不是,你因为见到了她,所以现在抽疯了,每次你给我脸色看,有一多半原因是因为她。” 林晗半晌没回答,最后慢悠悠吐出一口气,说:“有时候我真拿她没办法。” 贺雅岚豁然开朗:“瞧我猜对了吧,快跟我说说她又怎么你了。” 林晗心里正憋着一口气,无处倾吐,逮着知根知底的贺雅岚,没多做心理建设就把将杜希声和夏苒若即若离的状态和夏苒对自己爱理不理的样子全告诉了她。 贺雅岚思忖了片刻,这才说:“夏苒对你爱理不理这个,我不解释你自个儿想想也能知道为什么。但杜希声和夏苒说了离婚又处处以夫妻身份出现这件事,我倒是听到过一点风言风语,可以借此解读他们这么做的原因。” 林晗精神一振,眼睛都发亮:“你听到过什么啊?” 贺雅岚压低了声音,道:“挺乱的,反正简单来说就是夏苒她妈妈和杜希声他爸爸好上了。”   ☆、Chapter 16 严格说起来,也不能说是听到的,贺雅岚算是当年那场鸡飞狗跳的亲历者。 那年头,一个单位的经常圈地住一块,林晗和夏苒是门对门的青梅竹马,她和他们是一个院的竹马青梅。 林晗时常说自己看着夏苒长大,见惯她穿尿布吹鼻涕泡的丑样子。而严格说起来,她贺雅岚当年的丑样子,林晗也该是见证过的。 只是那时候的林哈哈偏心偏到了胳肢窝,一天到晚不是和男生瞎胡闹,就是瞎胡闹夏苒,院子里时不时就响起一个女生杀猪似地叫唤:“林哈哈!” 不过夏苒虽然看着瘦弱,倒也不是好惹的主。 林晗但凡哪次闹得狠了点,她立马甩出小女孩的脾气,单方面宣布冷战,马尾一甩简直高傲得不行。 偏偏林晗就吃她这一套,于是那几天放学回家的路上总能看到个大高个低声下气地在哄人。 怎么又生气啦,怎么又不高兴啦,别皱眉嘛容易老,你本来就难看苦着脸就更丑啦,给你买嗨啾好不好,每种口味买一打。 有一次更夸张,林晗把人一把抓到身前,怕她逃跑似地按住她后脑,居高临下,脸上的表情却懊恼到极致:“夏苒,你不就是摸准我脾气,仗着我什么都会让着你吗?” 一句话起初听起来是平平,直到她后来翻烂什么言情天后悲情女王的小说后方才豁然开朗,林晗那句话明明白白就是在说“你不过仗着我喜欢你”啊! 她承认这个人表达爱慕的方式有些奇怪,所以当最后夏苒选择了各方面俱优的杜希声时,她压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林晗却想不通啊,某天打过球后坐在操场上一瓶接着一瓶猛灌自己啤酒,最后醉得和条泥鳅似的在地上瞎打滚。 和林晗同一个院子长大的贺雅岚,直到这一天才算真正和他有了交集。参加过补习的她跑过来扶人起来,林晗这时候却带着满身酒气地一把抱住她——吻她。 贺雅岚后来每每回想起这天,都记得那天天分外蓝,草分外绿,脚底不具名的蓝色野花一路开到场外,而她胸腔里无数只蝴蝶正扑腾而出,打得她一阵头昏眼花。 直到林晗将她紧紧锁进怀里,不停喃喃着:“苒苒,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你别和希声在一起好不好……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做得比他还要好,我以后都不欺负你了,再也不欺负你了,你别和他在一起行吗?” 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小子林晗头一次在旁人面前露怯,就是这样无可挽回的颜面尽失,贺雅岚抱着痛哭流涕的他,一直陪他到酒醒的时候都在想,以后夏苒缺席的位置,她来补。 谁知道林晗一声不吭就去了美国,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要找他告白的时候,就只看到紧锁的大门和贴着全家搬迁消息的纸条。贺雅岚立刻惊得出了一身汗,尚存一丝幻想地砰砰砰砸门。 “他们一家搬走了,上面不是贴了个条的吗?”有人说话,贺雅岚一转身,夏苒站在下层楼的台阶上,穿一条清水绿的裙子。她指了指那张纸,神情有些低落:“他们大概很难再会回来了。” 事情就是这时候发生的,一个穿着西装套裙,女强人范十足的女人闯进视线,白色的高跟鞋跺得地面一阵噪响,刚一过来就掐住了贺雅岚的肩膀,问:“你是不是宋佳佳的女儿?” 同一个院里的孩子,从父母的口中差不多知道这里所有人的名字,贺雅岚一怔,随即摇头,指着夏苒实话实说:“我不是,她才是!” 女强人很是气愤地转移目标,一把揪过夏苒,强调:“你是宋佳佳女儿!”夏苒早吓得脸色通红,呆愣愣地点了点头,女强人便如燃着的柴火似地大吼:“好啊,你好啊,长得和你妈妈一样漂亮,但别和你妈妈一样长大了偷人老公!” 孩子心里,“偷人”这个词,完完全全就是归于不许听不许说的禁区,陡然间从一个成年女人嘴里毫无遮拦地抛出来,不仅仅是夏苒,连同贺雅岚都吃不消,更别提这句话的主语还是“你妈妈”。 夏苒当时就哭了,眼泪珠子滚下来,我见犹怜。她不会吵架,但维护家人的意志很坚定,一字一个磕巴地断断续续道:“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妈妈。” 一大波人这时候赶来,有两个熟面孔,一个是哭成泪人的夏苒妈妈宋佳佳,一个是愁云满面的追风少年杜希声。 大概是急坏了,杜希声完全忘了避嫌这件事,上去拉过夏苒一把揽到怀里,扭头对他妈妈说:“妈,你有气别发到夏苒身上,她什么都不知道!” 贺雅岚当时都迷糊了,这唱的哪一出?有男人来拉女强人,劝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在外面瞎嚷嚷什么,不够丢人的!” 女强人尚被儿子的举动惊得措手不及,甩开男人,骂道:“丢人?你们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时候没嫌丢人,怎么着,我过来和这家人理论两句就丢人了?”她走过去劈手拉过杜希声:“儿子,你给我过来!” 慌乱之中,女强人的手自夏苒脸上划过,登时四道印子由红转白。 杜希声心疼得不行,说:“妈!” “别喊妈,喊什么都不行,你给我过来,我不能看着杜家的男人一个两个都被这窝狐狸精给收了!” *** 林晗听得心一揪,说:“你为什么之前都不告诉我!夏苒也不说,我记得刚到美国给她打电话,她对着电话一个劲哭,问她什么她却什么都不肯说!你们一个两个都瞒着我,这么大的事,谁都没告诉我!” 贺雅岚直嗤:“怎么告诉你,这种事情要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不可能说。至于我为什么不告诉你就更好回答了,我晚你一年去的美国,那时候事情早就降温了。你又没问过我,我干嘛没事提你最不能提的人,还是这么隐私的一件事!” 林晗仍旧耿耿于怀:“怎么会有这种事,你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什么吧?” 贺雅岚一拍胸口:“我一大活人站那,怎么可能听错。再往后还有更精彩的呢,夏苒她爸爸正好回来,以为杜妈妈打了夏苒,一下子冲过去按着她肩膀就要还手。后来局势就混乱了,也不知道谁打响的第一枪,反正我跑的时候所有人扭打成一团。” 林晗后悔:“当时我要是在就好了。” 贺雅岚不屑:“你在能有什么办法,是让杜希声爸爸不偷人,还是让杜希声妈妈火气小一点?那时候大家都像截点着的炮仗,随时能一飞冲天噼里啪啦地炸开来!” 林晗嚷嚷:“我管他们干什么,我只要能护好夏苒就行了。” 贺雅岚翻了个白眼,林晗等不及:“后来呢!” 贺雅岚叹气:“还能有什么后来啊,闹得这么大,邻里都知道夏家的丑事了。夏苒父母后来很快离了婚,她妈妈拎着所有东西搬了出去,没多久,就有人说她和杜希声爸爸在一起了。怎么说呢这件事,或许真的是真爱吧。” 林晗气不过:“真爱个屁!早干嘛去了,等有了家庭有了孩子,才慢半拍的干柴`烈火,这时候跳出来用真爱当挡箭牌,谁信啊。”他想了想:“怪不得说要留禾水的杜希声后来到了隋兴,就是因为这件事吧。” 贺雅岚说:“这就不知道了,反正杜希声是学校里头一个去隋大的人,当时喜报贴满了整个学校,走到每个角落都是大大的杜希声三个字。我看过夏苒对着喜报发呆过几次,那时候她真挺可怜的,杜希声不在身边,家里又遭受了那么大的变故,妈妈成了破鞋,爸爸成了酒鬼。 “再往后一年,我们也参加了高考,她一定是偷填了隋兴的学校,通知书寄过来那天,他爸爸追着她满院子打,扯着嗓子大骂她翅膀硬了,又说她什么没良心,他就是打断她腿也不能让她去隋兴找杜希声。那天骂得特别大声,整个院子都听见了,夏苒也就更抬不起头做人了。 “后来我再见到夏苒,她整个人都瘦得脱了形了,特难为情地问我能不能借她一点钱。那时候我在准备出国,已经花了家里一大笔钱,不好意思再向我父母开口,就只好回绝她。直到我出来了,我爸妈告诉我夏苒为了筹学费一天打好几份工,最后实在没办法居然去卖血……我听了之后特别后悔,早知道怎么样也该筹一点给她的。” 林晗身子一侧,头顶着车窗玻璃半天不说话。贺雅岚推了推他,弯腰凑近他面前,小声问:“怎么,不会是听完之后,难受得哭了吧?” 林晗手一甩,将她推开:“滚。” 贺雅岚撅嘴:“亏我告诉你这么大的一个秘密,一点感恩的心都没有。所以啊,你刚刚说他们俩离了婚也像结婚,我觉得一点不难理解。他们费了这么大周章才结了婚,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一旦离了,惹出多少笑话。而且杜希声不是出息了吗,手底下管着上市公司,家庭出现这么大危机,说出去对他事业有影响吧。” 林晗仍旧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贺雅岚拍他后背:“你现在啊,最该确定的是俩人到底离没离,不然扯这么多也就是徒增烦恼。” 一句话说得林晗跳起来,从兜里掏出手机。贺雅岚一脸嫌弃道:“说风就是雨,你什么时候对我能有对夏苒一半上心,我死了都愿意。” 林晗咕哝着别胡说了,电话拨给狗子,上来一句就是:“把夏苒电话发给我,快。” 狗子酒没醒,还在迷糊:“什么情况啊,林哈哈,开几句玩笑就当真了是不是,别胡闹,人夏苒名花有主了。” 林晗沉着声:“废什么话啊你,一分钟,号码发不过来,咱俩绝交,你看着办吧。” 说着真挂了电话,一分钟后,狗子恭恭敬敬回了一条,后头打了一连串问号。 林晗没理会,拨了电话,听到话筒里呼叫音响起时心里却有些打鼓,今天晚上做了不少混事,夏苒恐怕不想听到他声音。 先道歉吧,不打笑脸人,只要他态度够诚恳,夏苒应该不会过分为难他,小时候不都这么过来的吗? 林晗正在酝酿感情认错呢,电话接通,传来的却是杜希声的声音:“喂,你哪位?” 林晗心一堵,将手机甩给贺雅岚,无声地说:“你接。” 贺雅岚临危受命,掐细了声音道:“不好意思,先生,我打错了。”转头一看,林晗又弓着身子,靠上了车玻璃。   ☆、Chapter 17 夏苒进到车里,杜希声正拿着她手机,忙不迭地一把夺过来,说:“别随便动人东西。” 杜希声没在意,说:“刚刚有人打电话过来。” 夏苒翻看通讯录记录,又听他说:“是个女的,打错了。” 夏苒将手机锁屏放进手提袋里,挤出塑料袋里的空气也一并塞进去。 杜希声想看,被她拦着,只能问:“生病了?” 夏苒合上包:“开车吧。” 从前有多甜蜜,就衬托出现在的相处有多生硬。气氛凝滞,车里弥漫着一种金属的生冷气味,杜希声开了车窗让空气对流,风灌进来的时候这才觉得好一点。 兰苑外,夏苒让车停下来,杜希声拍拍司机座椅,道:“还是送到楼下吧,天黑了,不太安全。” 夏苒说:“没问题,这一带很安全,我走走路就当消食了。” 杜希声没答应,说:“安全什么,门口连个保安都没有,车子开进去都不用打招呼。进去,送到楼下。” 夏苒放下脸:“杜希声,你今天诚心来和我唱反调的?我说什么都当耳旁风,那我说我现在一刻都不想跟你呆一起,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把我放下来?” 司机左右为难,杜希声最终做了让步,车子解了锁,夏苒推门出去。 没走两步,同时下了车的杜希声把她喊住,人倚着车子点起烟,说:“苒苒,我听说林哈哈他刚从马代回来,应该不会那么巧,你们俩刚好去的是同一个岛吧?” 夏苒脚步一顿,扭过头来看他,半晌,低低笑出声来:“杜先生那么神通广大,如果真想知道一件事的话,根本用不着特地跑来问我吧?” 杜希声拿手点了点香烟,视线随着灰烬落下来,挪到她尖头皮鞋上,似笑非笑道:“苒苒,这么多年过去了,人都在变,林晗和从前的那个已经不一样了。” 夏苒嗤声:“所以呢?” 杜希声说:“他出去得早,耳濡目染里被同化了不少,这些年过得放浪形骸,身边女人从来就没断过。我做朋友的不想评论他的是非,就是希望你带眼识人,不要到最后把自己给弄伤了。” 夏苒这次是真的忍不住笑了,说:“他被同化了?杜希声,你一直在国内,怎么好像也被同化了啊?他是单身,一没抢人妻子,二没坏人婚姻,男女之间正常交往,不过女友多了一点,怎么就被你归为危险分子那一类了?” 杜希声看着她,没作声。 夏苒继续道:“杜希声,我不想和你胡搅蛮缠,你也总是来我这儿找存在感。我想和谁在一起,不想和谁在一起,全凭我自己乐意,说真的,这和你有一毛钱关系吗?你别忘了,咱们俩几月前就离了,我之所以还每每出来和你装夫妻,一是因为你有需要,二是因为我夏苒自私好面子,没人接手之前不想把自己loser的一面展现出来。 “至于伤不伤的你就更不用替我操心了,说了不怕你骄傲,我在你那儿吃到的苦头够多了,这世上估计再找不出来一个像你一样能伤我到这么深的。我现在对伤害有免疫力,一般的小打小闹,我连眉毛都不会皱一下,我不放心上,我也一点都不在乎。你还有话要说吗,我反正是没有了。” 用了个问句,却摆明了不想听回答,杜希声看着夏苒离开的背影,不知怎么想起她很久以前说过的一句话。 彼时她刚来隋兴不久,已被他听到风声的母亲找过几次。一次大闹到学校,影响很是恶劣,杜希声赶来时,夏苒坐在楼下哭得伤心。 杜希声带她去操场,要她把不满一次性发泄出来,她却只是倚在他怀里轻声的哼,停下来的时候,泪眼汪汪地看着她道:希声,我愿意待下来是因为我爱你,但你也要记得,如果有一天我决定要走,那一个转身就是一辈子了。 他当时情绪激动,质问她为什么说这样泄气的话,未来尽管还远,但只要一步一步踩在脚下,总有一天能度过坎坷。 她立马就承认错误,强调自己不过说说而已。 现如今想起来,却教人冷汗直流。 杜希声始终觉得他和夏苒之间没那么容易分开,她还是团子那一年,他们就睡在一起过;他十八岁刚成年,他就与她捅破了那扇窗户纸。 十二年的光阴变迁,多少对死在沙滩上了,他们坚持在一起,多少对因家庭分开了,他们仍旧捆绑住彼此。 分不开啊,怎么能分开,哪怕抖着手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时候,他还是觉得会有转机,当这一切困难过去,最终还会是他牵着她手到白头。 却难道,是他太天真了? 烟烧到屁股,灼了手指,他一甩,扔了烟蒂。 *** 手机接连响了几次。 车是好车,隔音效果一溜,封闭的空间里,一点声音都显得尤为刺耳。 司机不由得自后视镜里看了看后座上隐于黑暗的那个人,在想谁这么不懂事,杜总摆明了不想接了,怎么还一个劲地打过来。 手机又响了起来。 杜希声这才慢慢睁开眼,看到屏幕上的三个字,又等了会方才接起来:“……喂。” 严熙婷不耐烦地撒娇道:“怎么现在才接啊,你知道我打了几次吗,手机外壳都发热了。” 杜希声直了直身子,说:“刚刚旁边太吵没听见,怎么了,有什么事?” 严熙婷说:“你不是午宴吗,怎么一直折腾到现在,结束了吗,可以走了吗,跟你说啊,爸爸今晚好不容易有空,说想和你吃个饭。亲爱的,看来你今晚要破费咯。” 杜希声打起精神,看了看手表,刚到六点:“行啊,你定地方了吗?” 严熙婷说:“定了,盛世豪庭最好的包厢,上次和朋友去过一次,装得富丽堂皇,特别适合你们这些暴发户吃饭谈生意。那包厢别有洞天,你猜怎么着,里头还带套房呢,按摩浴缸别提多舒服了。” 杜希声微微仰头,拉紧了领带,慢条斯理地开玩笑:“哪个朋友啊,约你去那种地方见面,不会是个男的吧,喊你过去吃饭是假,想和你一起泡澡是真。” 严熙婷咯咯笑:“是啊,是啊,你说的都对,怎么样,嫉妒了吧?” 杜希声道:“我嫉妒什么,暴发户嘛,嗜好就是这么千奇百怪的,一闲下来,有的喜欢打球骑马,有的喜欢约人泡澡聊八卦,你等下次,我约你盖床棉被纯聊天。” 严熙婷被逗得笑到不行,说:“行了,不和你耍嘴皮子了,你赶紧过来,我让我爸也早点从公司出发。” 杜希声嗯了声,严熙婷又道:“杜总,我这秘书当得还称心如意吗,帮你牵线搭桥,还帮你订餐吃饭,忙前忙后好像是自己的事情一样。怎么谢我?” 到了酒店刚过七点。 人都没到,包厢里除了几个穿旗袍的女服务员,就只有杜希声一个人。 中午喝了点酒,此刻早就醒了,嘴里却干得不行,见到服务员给他倒水,忙不迭地接过来,却没想到烫得不行,手即刻一松,杯子坠地,热水泼在对面人脚上。 “哎哟!”服务员大喊。 杜希声立刻掐着她腰提到身前,关切的口吻:“没事吧?” 面前的两只脚跺了跺:“没事没事。” 服务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在这销金窟里见惯了脑满肠肥的大人物,平时没少忍着恶心被那群大爷揩油吃豆腐。 陡然遇见个长相俊朗气质清贵的,尽管一只手太过亲密地摆在腰上,却一点没觉得被占便宜,心里居然还是期盼着的,小声道:“我没事的,先生。” 杜希声抬头的时候,女孩一张脸热腾腾的烧着,嘴角是羞怯的浅笑,他乐了,问:“没事你脸红什么?”手在她腰上挠了挠:“该减肥了啊。” 门口响起高跟鞋声,严熙婷已经走进来,声音比人更早到:“哟,还没开席呢,饭后小点都上了,杜总今天真有雅致。” 一番话说得包厢里的人都抿嘴笑,杜希声松了那小服务员,拍拍手站起身:“都是你说这儿好才来的,你看我想喝点水,这儿人蠢得直接倒开水,这不洒了一地嘛。” 那小服务员垂手站着一声不敢吭,严熙婷懒懒看她一眼,说:“是蠢,还不把杯子捡了打扫干净,再上一杯温开水,还要我们亲自动手呢是不是?” 大家赶忙七手八脚的过来收拾。 严熙婷缠在杜希声身上,说:“下次再不来了,什么破地方。我爸爸坐电梯上来了,你要不要出来迎一迎?” 杜希声说:“那是一定的。” 刚走出去没多远就遇上被服务员领着的严格致,严熙婷松开杜希声又去缠上她爸爸,扭着身子撒娇道:“爸,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杜希声。” 严格致打量了他一番,方才伸出手,说:“之前在报纸上就见过杜先生,当面一看果然更加一表人才。” 杜希声和他握手,说谬赞,严熙婷将头靠在父亲肩上,冲杜希声眨眼:“什么杜先生啊,喊希声,亲切。”   ☆、Chapter 18 刚一入席,严熙婷就忙不迭给自己父亲介绍开来,从杜希声履历谈到人品性格,手底下管着几个公司,做些什么买卖,再特别提到了最近的困难。 严格致含笑静静地听,直到严熙婷说得口干舌燥,嗔道:“爸爸,你怎么一点意见都没有?” 服务员正给每个人上汤盅,严格致搁下筷子,闲适地靠上椅子,问:“你要什么意见?” 严熙婷撅起嘴:“爸爸——” 严格致朝她摆摆手,道:“你不是说吃饭的时候不许谈公事吗,怎么今天絮絮叨叨的。” 严熙婷抱怨:“不一样,那是家里人吃饭,我和妈妈好不容易见你一次,当然不能许你说公事了。” 严格致一摊手:“哦,你的意思是,小杜是外人?” 严熙婷被话噎到,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杜希声,拽了餐巾扔桌上,气呼呼地站起来:“说不过你,我去趟洗手间。” 严格致揶揄她:“害羞了,这么大的人了,一碰到她女儿家的心事,还是不好意思地要躲开。” 严熙婷捂着耳朵当听不见,匆匆跑开。 而真等人走开了,严格致立马换了副表情,也还是笑,确实老练的,油滑的,视线轻轻往杜希声身上一放,杜希声立马知道这人该有话要说了。 严格致果然道:“女大不中留,整天见不到她的人影,一旦出现了,想听她说上几句体己话吧,她又三句离不开你。” 杜希声笑了笑,说:“熙婷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严格致轻叹:“是啊,不仅可爱,还聪明,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转,我就知道这丫头又开始想什么坏主意了,人小鬼大,从小这么淘气着长过来的。我只这一个女儿,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后来发觉不好的时候,已经被惯坏了。” 杜希声说:“没有,令千金还是很懂事的。” 严格致一哼:“不懂事,送她去国外念书,就是想煞煞她的性子,没想到成天和狐朋狗友出去玩,交了男朋友连电话也不知道往家里打,分手后才哇哇哭着想到我和她妈妈。这一年心才定下来一点,我们以为她是要学好了,却又跑回来跟我们说爱上了一个人。” 杜希声没着急搭腔,严格致停了停,说:“小杜,我听熙婷说你前阵子忙离婚,现在都已经弄干净了吧。” 杜希声搁在膝上的一只手握了握,说:“差不多了。” 严格致笑:“你别误会啊,小杜,我问这个,倒不是不能接受自己女儿的男朋友离异过,男人嘛,事业永远都是排在第一位的,生活方面有点什么情况也可以理解。英雄难过美人关,我也是男人,也有七情六欲,知道几十年围着一个女人是什么滋味。但一个男人有了女儿,要为自己女儿把关时就又不一样,希望这个人能干干净净,既不会被花花草草迷住眼,也不会拿和你女儿的关系做文章。小杜,我这么说,你应该懂了吧?” 杜希声笑容不变,点头道:“严总说的我都明白,晚辈敬您一杯吧,以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您批评指正。” 严格致端起杯子,说:“你过谦了。” 门开门关,严熙婷的声音又传过来,笑着问:“两个人聊什么呢,气氛这么热烈,都喝起酒来了。爸你别灌希声啊,他胃不好。” 严格致叹气:“这还没出阁呢,怎么全为别人着想了,你爸爸胃也不好,你怎么不让我少喝点。” 严熙婷小跑过来,从后头搂住她爸爸,撒娇道:“知道你胃不好啊,可你有小棉袄给你揉揉啊,还疼吗,暖不暖,还疼吗?” 严格致抓着她手哈哈大笑。 再往后,一餐饭吃得无波无澜。 严格致摆明了只是要会一会杜希声,不谈公事。杜希声也就好好吃饭,细嚼慢咽。 席上严熙婷几次要把话题挑明,杜希声捏了捏她软绵绵的手,拿话岔开。 酒足饭饱,杜希声喝得有点大,和严格致道过别后,踉踉跄跄地爬进车里,闭着眼睛陷在座椅里,精神恍惚的时候下意识说了句:“苒苒,给我揉揉肚子。” 严熙婷正绕到车子的另一侧,司机紧盯着人影一阵心惊,对后面的醉鬼说:“杜总,严小姐要上车了。” 车门打开,一阵凉风灌入,严熙婷贴着杜希声坐下来,说:“不中用啊,这么几杯就醉成这副样子了。” 杜希声倒在她腿上,被她一把包在怀里。司机胆战心惊地等着杜希声喊那个名字时,他却已经拨到了正常的频道,说:“我眯会儿。” 有人松气,有人吸气,严熙婷将手叠在他额头上:“不许吐我一身啊!” 杜希声嗯了一声,睁开眼睛,却忽然一点困意都没了。 *** 杜希声大二那年就借钱与朋友合伙开了公司。 那年代没赶上现在一块钱注册公司的好时候,他七拼八凑,将奖学金和平时打工挣的钱全填了进去,缺口仍旧还有十来万,走投无路之时,不得不向自己母亲求助。 母亲擅自修改杜希声大学志愿,与他一同来到人生地不熟的隋兴后,尽管母子关系没有恶化到要断绝关系的地步,却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情最浓时最怕分别,杜希声在知道自己必去隋大不可的时候是真的埋怨过自己母亲的。离开夏苒,毁掉承诺,每一样都是心头的枷锁。 可等他真正进入高等学府,见识到大都市的繁华昌盛,眼界被一次次打开后,杜希声不敢不想但又不得不暗自庆幸这个阴差阳错的决定。 □□,杜希声生来就是被教育去做人上人的。 向母亲妥协的那一天,算是他继父母公然大闹后又一次无比狼狈的记忆,直到现在,他仍然记得母亲昂着头,高高在上地要他承认来到隋兴后更好时,他态度两可的样子。 犹豫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对不起夏苒,对不起那个夏天许下的承诺了。 他一手打造王国,在自己的世界里如鱼`得水。 夏苒打来电话,兴奋地说已到隋兴时,他忙着和人觥筹交错,因为一笔十来万的生意紧张得心脏怦怦乱跳。 他说:“苒苒,对不起,我在外面忙应酬,没时间去接你了。我现在让同学去找你,你乖乖在家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夏苒没来得及再说一句话,他挂了电话。 半夜三更回到他租住的小房子时,夏苒仍合衣坐在沙发上等他,他带着一身酒气冲去吻她,却被她别扭的推开。 问了好几声怎么了,她这才受气小媳妇似的说:“给你带的橘子味冰棍掉了。” 那是禾水最拿得出的一个特产,是用新鲜的橘子汁做出的天然美食。刚一进入夏天,所有人都一支接一支的买。 她特地买了一打,紧紧包裹在她带来的棉被里,就这么随身携带了几百公里,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却被出站时拥挤的人流挤散。 杜希声眼前几乎能浮现她守着加料的棉被时,认真到傻气的模样。搂着她的手更用力了些,装作不以为意地告诉她:“别难受了,苒苒,我都这么大了,已经不爱吃冰棍了。你要吃,我下次带你去哈根达斯,那儿什么味道的都有,绝对比橘子的好吃。” 真等去了,夏苒站到他后面,使劲拽他的衣摆,杜希声问怎么了,她小声说:“希声,这哈根达斯好贵啊,一个球都能买其他的一箱了,我不要吃了,咱们走吧。” 杜希声笑着将她搂进怀里,说:“没事的,苒苒,你老公我能挣钱,别说一个球了,你再等等,我把整个店都买给你。” 夏苒高兴坏了,环住他腰说我老公好棒啊,老公你不能骗我。吞着口水将纸杯接过来,看得眼睛都直了,一小口一小口挑着,细细的尝。 问她好不好吃啊,她点着头说好吃,好吃,好吃得不得了。 “可是……我还是更喜欢禾水的橘子冰棍。希声,你不要给我买这个店了,你给我把橘子冰棍的老厂买下来吧。” 杜希声说好啊,没问题,她兴奋得摇头摆脑,挖了一勺子冰激凌送过来:“希声,张嘴。” “希声,张嘴。” 杜希声一怔,严熙婷站在面前冲他眨眨眼,一杯水递到他面前,她又说:“乖啦,张嘴。” 杜希声将杯子推开,说:“不想喝。” 严熙婷只好将杯子放到一边台上,从后头抱住他道:“希声,你生气啦?” 杜希声说:“怎么这么问?” 严熙婷说:“你脸色很差啊,真的,特别差,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我爸爸和你说了什么。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说话从来不顾旁人的感受,越老越倚老卖老,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了。” 杜希声说:“没有,他没和我说什么。” “真的?” “真的。” 严熙婷又绕到前面,双手环住他脖子,说:“那你亲我。” 杜希声凉凉看她,浅笑:“你不怕我一身酒气熏晕你啊。” 严熙婷一笑:“熏晕了才好,晕了就不用一天到晚想着你,还帮着你求我爸爸了。” 杜希声一手挑着她下巴,一手意味甚浓地放在她臀上:“觉得麻烦了?” 严熙婷摇头:“觉得麻烦的不该是我,是你才对吧?” 是啊,麻烦,穷小子的时候想着出人头地,愣头青的时候想着左右逢源,真的干出一番天地了,又怕高处不胜寒。 以前总是想着买下那个冰棍厂就是成功了,幸福了,一刻不敢懈怠,要爬啊,往上。 现如今,他的钱已经可以买下成百上千个橘子冰棍厂了,身后却仍是麻烦重重。 那个给他动力,让他定义成功和幸福的人呢? 严熙婷拿身体蹭了蹭他,说:“希声,还记不记得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件新衣服,我今天穿在里面来的,你想不想看一看呢?” 杜希声说:“不想,我这种暴发户没什么兴趣欣赏你的时装秀。” 严熙婷一脸小幽怨地看向他:“那杜总平时都有些什么兴趣呢?” 他眸色忽地一深,掐着她臀肉往上一提,说:“我比较喜欢两个人泡过澡后,盖床棉被纯聊天。”   ☆、Chapter 19 夏苒刚一到家就洗澡睡觉,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的时候头昏脑涨,四肢无力,不得已阖上眼睛再眯了会,摸过手机来看时居然已到八点。 顽强的病毒没被昨晚的感冒药压下,反而在经过一夜的休养生息后,气势汹汹而来。 她一连擤了几次鼻涕,强撑着酸痛的身体站起来。两脚刚一落地,感觉真好,踩在软绵绵的云朵上一样。 展会日益临近,单位里的同事一个个加足了马力,熬夜,加班,脚不沾地的准备大干一场。 夏苒亦挽起了袖子,做足姿态,一天下来,却连分到的基本任务都完成不好。主任打电话组织安保调配人员的时候,办公室里满是她吸溜鼻涕的声音。 主任把话机放下,脸色不算好看:“感冒了?” 夏苒刚把纸按住鼻子,连连点头,含糊不清道:“已经吃过药了,这两天就能好,一定不会影响工作的。” 主任急忙道:“有病就早点下班,去医院好好看一看。” 夏苒:“谢谢主任,我真没事。” 主任:“怕你传染给我们呢,展会越来越近了,人手本来就不够,不能再出健康问题了。” 他是调侃的语气,没有恶意,夏苒仍旧觉得尴尬,办公室里又有人笑起来,她更加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晕头晕脑里回到家,当晚就加大了剂量,以为这总转危为安了,谁知道再起床时状态更差,直接一头扎倒在地,额头上摔出个大包。 她再不敢怠慢,拖着病体去了医院,一测温度,吓得不行,三十九度八。 请假时,主任声音很是深沉,但没责备,只说你好好养病吧,单位这儿还有人呢。 夏苒心里兔子似的挠,像是欠了多大一个人情,教她既感动又惭愧,恨不得立马就赶去单位。 连忙一刻不带停的打电话,找医生,再由人开后门地拎着她去挂盐水。 折腾一圈,好不容易在医生办公室里坐下来,看着时间数一分钟滴多少滴药水进血管时,有人推门进来。 一个女人在说:“慢着点,祖宗,您扶着我,我真怕你又摔了。” 祖宗很是大牌地抱怨:“扶什么扶啊,我又不是不能走路,不就发烧嘛,你还当回事儿了。” 夏苒听得心尖颤,这声音怎么那么像一个人? 抬头看过去,那人也正看过来。 …… …… 四目相对,旁观的第三人噗嗤笑出来,拍着手说:“巧了巧了,你们俩怎么同时生病,还同时磕到脑门了?” 林晗和夏苒脑门上各顶一个包,一脸不对付地分坐在长椅两边。 中间夹着一个胖大妈,一个人枯坐了大半个上午,正无聊呢,逮着两个人就可着劲絮叨:“你们俩也是找人才有的来挂水的吧?真是矫枉过正,以前什么小毛病都让你挂水,现在不管怎么感冒发烧都要你扛。年轻人还好,我们上了年纪的,只给药,怎么扛得住?” 夏苒不想冷落人,尴尬中附和着答应两句。林晗则是一脸的“关我屁事”,撑着下巴直勾勾看着另一头的女人。 林晗视线的存在感太强,胖大妈有些回过味来,说:“你们俩认识是吧,要不要我让个位子,你们俩坐一块呀?” 林晗:“好!” 夏苒:“不好!” 当中的还在考虑听谁的,林晗已经举着手里的晾衣架跳起来,用屁股拱开了胖大妈,紧紧贴着夏苒坐下来。 夏苒条件反射地要起身,被一边的贺雅岚按住肩,说:“坐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该不好意思的人是哈哈。” 贺雅岚直冲林晗递眼色,林晗当看不见,振振有词:“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是欺负她了还是怎么她了?” 这人是真咋呼,夏苒懒得理,无奈看向贺雅岚,说:“雅岚,我正发烧着呢,三十九度八,脑子里本就稀里糊涂的,这会儿只想清静清静。” 贺雅岚讪讪赔着笑,人都亲自开口了,她哪好再厚着脸皮不放,拿脚一蹬林晗,说:“我不管了,随便你怎么招吧,我出去转转给你们俩买点吃的。” 胖大妈也乐呵呵的打圆场,说:“小伙子,女人啊,不能吼,你要哄。” 夏苒直头疼,举着盐水袋要站起身,林晗终于沉不住气,揽住她肩膀硬拽进怀里,抱怨:“说了你两句就要跑,你脾气越来越大了。” 夏苒咬着牙,齿缝里呲出三个字:“林哈哈!” 凑近了看,她脸色更差,眼底发青,印堂发黑,额头肿了一块,还有密密的汗。林晗瞧着心疼,说:“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啊,把自己照顾成这个样!” *** 夏苒脸色更差了。 林晗瞧她脸色黑如锅底,不由清咳了两声,胖大妈的声音如影随形,此刻突然在耳朵里回放:女人啊,不能吼,你要哄。 再想想自己刚刚的那句话,分明是一句关心,说得快了一变调就成了责怪。心里一套嘴上一套,他几次三番把事情搞砸。 夏苒又偏偏不愿动脑子理解潜台词,此刻往椅子上一歪,离林晗越远越好:“帮帮忙,我真的不舒服。” 好心当成驴肝肺,林晗开始磨牙:“我没来的时候你好端端,我一来你就各种不舒服,就是不想看到我是吧?” 夏苒一手支着下巴,慢悠悠把眼睛闭上。 “……”林晗嚯地站起身,朝底下人狠狠白了一眼:“那行,你一个人好好呆着,我不打扰你清修了!” 脚步声咚咚,不多会儿有门开门关的声音。 夏苒若有似无地想,这回可是清净了。谁知道没多久门又开了,不多会儿,一只手搓了搓她脸。 夏苒将头一偏,也不睁眼,冷处理。耳朵边却热气腾腾的,痒得不行,林晗的声音响起来:“你不嫌丢人,我可就抱你起来了啊?” 夏苒一个激灵,连忙睁开眼,他手已重搂住她肩。 “起来,带你去个好地方。”林晗仍旧赌气,话锋凌厉:“你这么歪着影响清修,我让人给你腾了个病房,好为你飞升助上一臂之力。” 又怕她要拒绝地打预防针道:“好了,好了,只要你肯去躺着,我保证绝对不吵你。” 说到做到,夏苒睡下来,林晗帮忙盖好薄被后,就自动消音似地站到一边去,一言不发。 方才的忙乱中,弄到他挂水的那只手,扎针的地方已经鼓起了血球,夏苒瞧见了要他去找护士,他答应了一声却没动。 夏苒也管不了许多,混沌里又困又乏,睁着眼睛看了会天花板,就坠进了一重又一重的梦境里。 醒来的时候阳光正烈,林晗躺在一边的折叠椅上睡得正香。斜阳照得他脸发亮,一双常闪精光的眼睛闭着,人立刻显得和睦了许多。 看着看着,人脸却疏忽变了样,好像回到十六岁那天的盛夏,她便是隔着这样的距离来看一个安静的少年。 光影变换,在他脸上落上温柔的颜色,他浅棕色的瞳仁向她看来的时候,她忽地听见心底花开的声音。 林晗这时两眼骨碌一转,睁开了。 夏苒躺在床上看着他这头发呆,林晗两手一挥,说:“你眼里看到的不是我吧。” 夏苒收回视线,两手撑着自己要坐起来,林晗连忙起来扶她,咕哝着:“你看我的时候从来不是这副眼神。” 夏苒置若罔闻,说:“几点了?” 林晗一指墙面的钟,说:“四点了。” 夏苒大吃一惊:“早上还是下午?你怎么不喊醒我!” 林晗哈哈直笑:“睡迷糊了吧你,早上能有这么亮嘛,下午了。你这一觉睡得可长,拔针的时候喊你都喊不醒,打着呼噜吹着鼻涕泡,我就没再让人打扰你。” 夏苒脸一阵红:“谁打呼噜了,我从来不打呼噜。” 林晗说:“这话你说了不作数,我比较有发言权,你不仅打呼噜,还打得很有节奏感,要不要我来给你学一学?” 夏苒:“林哈哈,你再敢胡说八道!” 林晗一脸得意,凑近了她脸轻声道:“行行,下次有空给你录下来,看你还否不否认。” 话题暧昧,夏苒将被子掀开,让这话题翻篇,找地上的鞋子穿,说:“我先走了。” 林晗却逼近过来,将她鞋子往旁边一踢:“想来简单,想走可没那么容易。”夏苒瞪眼过来,已被他堵在床边,两腿被他一夹,锁紧在怀。 夏苒头皮发麻:“这儿是医院,随时都有人进来!” 林晗将她睡得凌乱的头发向后梳理,再捧着她后脑将她脸一提:“怕什么,我在里面有谁敢进来?” 夏苒一哼:“你是谁啊?” 林晗一拧眉梢:“我是谁你还不知道?” 夏苒不屑,冷笑着要回答,他瞅准时机,稍一低头,吃到她嘴,舌头立刻钻进来,搅得一阵天翻地覆。 夏苒身子被夹住无法动弹,两只手刚一砸到他身上,立马被锁住手腕钉死在床上,他胸膛滚烫,泰山似地压过来。 一人退,一人进,局势毫无意外的一边倒,夏苒节节败退,身前已是一片失地哀鸿遍野,偏偏又被他勾出身体里暖意洋洋的记忆。 意志一松动,更是被杀得片甲不留。 气温升高,身体蠢蠢欲动时,林晗又忽地松开了她,因为她被吮红的嘴唇和热扑扑的脸颊而满足:“夏苒,我发现你这人吃硬不吃软,对你稍微好点就又开始和我杠。” 林晗身子微微松开,给出一点自由,夏苒终于活动开手脚,想也没想给了他一巴掌。   ☆、Chapter 20 打得不重,很轻的一声“啪”,红都没带红,林晗摸了摸脸,表情居然还很受用。 夏苒横眉冷对:“这一耳光我上次就该打的,林晗,你别觉得咱们在马代那儿怎么样过,就意味着我现在也得和你怎么样。那时候是旅行,单身男女,寂寞孤单,发生点什么也是人之常情。你是花丛里玩惯了的,应该熟悉规矩,怎么现在倒发起昏来了?” 林晗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道:“夏苒,咱们俩在马代那儿怎么样过的,我这人记性不好,尤其是在女人和在玩这事儿上。你倒是给我点拨点拨,你不说清楚我怎么回答你呢?” 夏苒冷笑:“你这是要和我装失忆了是吧?” 林晗说:“反了,装失忆的恰恰不是我。你说得对,那时候旅行,单身男女,寂寞孤单,发生点什么都是人之常情。现在虽说回来了,但大家身边也都没伴,再发生点什么也合乎情理。” 夏苒说:“谁没伴了,你不是不碰有妇之夫吗,大话这才刚放出来几天啊,这么快就转性了?” 林晗按着她肩,嬉皮笑脸道:“什么有妇之夫啊,那时候是我没调查清楚浑说的。苒苒,我知道你和杜希声分了,而且还分了不止一天两天,你别再拿这个怄我了。” 夏苒一撇嘴:“没有姓杜的姓林的,我也能有其他伴吧,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我始终一个人过。” 夏苒看到林晗一张脸很明显地抽了抽,哪怕脸上的笑意还维持着,一张嘴却变了腔调:“你真行啊,夏苒,不仅有我这个planb,还有一群c、d、e等着你对不对?” 夏苒一点头。林晗恨不得跳起来,说:“你真牛啊,牛!” 没头苍蝇似地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又嗡嗡飞回来,泄气地坐到夏苒边上,说:“苒苒,你别和我开这种玩笑了,你知道我这个人一根筋爱当真,我不想和你因为这个再吵来吵去。咱们这么多年重新见面不容易,之前在马代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一回来就总是闹别扭?” 他说着又要扑上来,夏苒将他抵着,说:“你坐好了,咱们好好说会儿话。” 林晗心一坠:“你要说什么都行,但我不想听的,你最好一句都别说。” 夏苒说:“还是之前告诉过你的那句话,林晗,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林晗板下脸,厉声:“不想听,别说了。” 夏苒说:“我不说你心里也清楚。” 林晗笑笑:“我知道什么?” 夏苒说:“哈哈,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思,可你也应该清楚我现在这种状态下,根本没办法经营一场感情。” 林晗:“你慢慢来,我没要你一下子就接受我。” 夏苒:“那也不行,那对你不公平。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透支你对我的感情,那样不道德也说不过去,而且我怕你陷得太深容易受伤。” 林晗:“那也是我愿意。” 一个刀枪不入,一个油盐不进。 谈判走到尽头,谁都说服不了对方,夏苒有些孤注一掷,说:“反正这世上我谁都能处,唯独和你林晗不行。” 林晗脸都揪起来:“夏苒,咱们日子还长着呢,有些事儿你先别说的这么死。” 夏苒语气凉薄:“是啊,日子还长着呢,说不定哪天厌倦了planc、d、e,又重新吃了回头草也不一定。” 林晗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被揉在她手上,她还嫌不够,非要再捅过来一刀才痛快。坐是坐不住了,这屋子里的药水味都呛得人受不了。 他撑着床榻一下站起来,说:“夏苒,你就作妖吧,你不就想要我走吗,不用忍着恶心说这么长的一段话。我跟你从小一起长大,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太清楚了。我给你买糖,你宁愿吃得牙都坏了也不肯松手,杜希声要是不踩着你痛点让你心灰意冷,你肯定抱到死也不会放。” 夏苒看着他重又焦躁,咬牙切齿,脸颊鼓起经络。她走下床,将自己的鞋子找出来,低着头一一穿上,说:“林晗,你别老觉得和我一起长大,就以为了解我。咱们分开这么多年了,人都会变,我可不是以前那个住你门对面的小女孩了。” 她句句话都打七寸,林晗被噎了半晌,最后才吁口长气道:“是啊,你不是那个小女孩了,我也不是那个成天追在你后面的傻小子了。你有长进啊,我也不能落后,你会及时行乐,怎么就知道我对你不是玩玩而已?怕我陷下去?你拉倒吧,我一未婚的有为青年,你一奔三的离异妇女,你说谁比较吃香?” 明明这结果就是夏苒想要的,还是被他此刻的话锋所伤到,修炼不到位啊,若是再和他斗个三年五载,恐怕方能练就不坏金身。 她嘴角一压,脸色不同一般,林晗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话足够混账,不过吵架关头,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输了气势,哪怕现在已经悔得想跪下来给她磕头了,面子上还是强撑着。 夏苒从他身边绕过去,说:“是啊,有为青年,那以后你过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别互相耽误了。” *** 一觉睡到下午,最大的感受是肚子饿,尤其挂过水后体内的病毒被压制,新陈代谢一迅速,胃就叫嚣着要填满东西。 单位是肯定去不成了,夏苒喊还在家休婚假的苏珊出来吃晚饭,用的是祝福她新婚快乐的由头,冷不防就被狠狠敲了竹杠,地点选在市里最豪华的酒店盛世豪庭。 长得瘦高亮眼的帅哥抛来媚眼,殷勤着帮忙开门的时候,夏苒一个激灵,已经开始为兜里的钱包挽尊了。 苏珊毫不客气,山珍海味点了一桌子,光养生汤盅就要了三种,暴发户气质简直一览无余。 夏苒刺破其中一盅上头盖着的酥皮,抽着嘴皮子对邻座狼吞虎咽的苏珊道:“你这到底几天没吃饭了,一天两天,应该饿不成这副样子吧?” 苏珊捞着盅里的山珍说:“结婚那天起就没吃过一次正经饭,婚假头一天大伟就被喊去上班了,说好了中午晚上带一顿给我的,谁知道那谁太不是个东西了,天天加班到半夜,看把我饿得奄奄一息的。” 夏苒直摇头:“没了你们家大伟就活不了了,你也不是富家小姐啊,怎么成天十指不沾阳春水呢,起来煮碗面会死?” 苏珊挥手:“stop,就是知道你要数落我,所以才宁愿饿死了都不喊你一起吃饭的。别说我,忙着吃呢,说说你,你最近几天怎么样?” 夏苒将筷子放下来,两手交叠着看她:“我有什么好说的?” 苏珊喝汤喝得呼呼响,一直见底了,这才恋恋不舍放下来,抹抹嘴道:“别装蒜,你和林哈哈怎么着了,他这次回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吧,我不信婚礼之后,他一直都没找过你。” 夏苒懒啊,才和本人掐过,这会儿就有人要求转述,苏珊又是一副“别想骗过我”的样子。她懒洋洋地靠着椅背,说:“见过,我们俩把话说开了,以后不会再有什么纠葛。” 下午的事儿被两三笔带过,苏珊从菜堆里抬起头,举起大拇指道:“你牛。” 吃了两口,苏珊又想起什么:“你不是说好要放开过去,游戏人生的吗,这时候又扭扭捏捏的作个什么劲。不想耽误人家?我听大伟说林哈哈可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你担心他个屁,你先担心担心自己再说。” 一个两个都是这腔调,夏苒一翻眼:“我就是不想和他进一步行不行?这年头长得帅的小鲜肉遍地跑,我手里有钱年纪也不大,干嘛回去吃那嚼不动的?” 苏珊笑嘻嘻地放筷子,接过毛巾擦了擦嘴,说:“真是有出息,一会儿再来审问你,我先去上个厕所,汤喝多了,尿急!” 夏苒肚子也有些涨,跟着起身,说:“你在里面,我去外面上。” 苏珊吆喝:“要不要一起啊,我提着裤子让你先!” 夏苒丢出一连串阴恻恻的冷笑。 却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决定,最后让夏苒后悔不迭。 厕所门前,杜希声刚洗过手,正关上水龙头,忽地一个抬头,自擦得雪亮的镜子里看到夏苒。 夏苒早已驻步,也自这面镜子里看他。 杜希声一脸淡淡的惊讶,张嘴欲要喊她,女卫里突然传来一个女声,问:“希声,你在不在,走了吗?” 困窘,尴尬,一时间凝在他微皱的眉心里,慌乱里已经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或是说点什么,只有怔怔自镜子里看着彼此。 严熙婷又急切问道:“希声,你还在吗?” 先喊醒的是夏苒,她视线往旁一晃,直愣愣看着敞开的门,迈开脚步往女卫里走。 严熙婷:“希声!” 杜希声此刻方才答道:“我在。” “你刚刚不理我干嘛,你等我会儿,我这就出来了。” “好。” “一定不许先走哦!” 声音自左边一排的第二个隔间传出来,甜美,年轻,有活力。 离婚之前,苏珊就告诉过她,杜希声换了新宠,国内大型企业掌门人的千金,年轻有为,肤白貌美,刚从海外归来,追求者多的能绕地球一圈。 夏苒那时候还不由讶异,心想杜希声终于开窍,不再荤素不忌,也学着挑挑拣拣,知道该走质量取胜的道路了。 脑中忽然有一些臆想的片段——这一秒忽然门开,那位人见人爱的千金和她面对面。 脚步果真不由慢了,随即她自己先否认了这一荒唐的念头。比什么呢,她有她的青春活力,她亦有她的岁月沉淀,不幸败了,她自认还没有练成无坚不摧的心脏,侥幸胜了,她失去的远比这份心理安慰要多得多。 当初还是杜太太的时候她学着洒脱,假装也要假装得有格调,那时候都不去了解,现在再来耿耿于怀岂不是更加多此一举? 她很快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   ☆、Chapter 21 杜希声最近十分头疼。 创业容易守业难,一手创立起来的公司遇到瓶颈,股东提出不满,质疑他的管理能力,已经开始动作要将他从金字塔尖拽下。 从手执牛耳到跌落巅峰,哪怕他仍重权在握亦是奇耻大辱,更何况这还是他一手创立的王国。 不甘心啊,怎么可能会甘心。他为这公司废寝忘食过无数个日夜,为之凝聚过整个青春的奋斗。他宁可到某一天急流勇退,也不能让小人得逞,在行至最高处的时候被迫滑落。 能争取到严格致的支持自然大有裨益,不过碰过一次霉头,原以为希望已是不大,却没想到不过几天之后,居然接到了他亲自打来的电话,约他和几个伙伴一同参与晚宴。 开席之前,严熙婷姗姗而来,毫不避讳地坐到他身边跟他咬耳朵,埋怨这么好的一件事为什么不先知会她一声。席上人人相觑,笑容意味深长。 一顿饭开头就定错了调,于是谈生意谈形势成了边角料,谈婚恋谈八卦才是主旋律。 觥筹交错里,一杯杯酒被递到杜希声面前,大家仿佛约好了要灌醉他,试一试这晚辈后生的酒品。 杜希声几乎来者不拒,严熙婷几次挡下来,他都笑着说没事,也只有自己才知道,酒进口的时候,嘴唇舌头都麻了。 杜希声创业的早几年特别怕喝酒。 一来是不会,二来怕麻烦,在他想象里,两家公司有意愿,坐下来,谈妥方案和价格,签字交付即可。 省时省力,效率又高,生意却总是打不开,直到有人给他指了条明路,告诉他在中国,最高效的谈判是在酒席台上。 杜希声不信,也不许手下的人走弯路,直到合伙的同学背着他请客应酬,开席之前才把他拉上。 酒过三巡,大家脸上都带了红晕,上首的老板喝得尤其眉开眼笑,平日里怎么沟通都拿没空做借口的这一位,此刻突然向杜希声招手主动要他作介绍。 那一晚虽没签下单子,却给杜希声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等到生意渐渐恢复时,他也不得不相信中国人的酒文化了。 只是刚一开始酒量很差,每每喝上一两杯就到了极限,拎着公文包横着回到出租屋时,往往已经在路上吐过两次。 身上难受啊,又臭又脏,脑袋里像是开了钻机,拼了命地把脑仁搅成一锅烂豆花。他面朝着沙发砸下去,说:“苒苒,帮我倒杯水。” 一只脚踹到他身上,也是醉醺醺的声音:“做什么梦啊,你老婆早就搬去学校宿舍了,是老子把你带回来的好不好?” 杜希声这才想到夏苒不在,她刚来没几天就被他妈妈撵走。送她去宿舍那天已是傍晚,橘色的斜阳照得他睁不开眼。 他揉揉眼睛坐去她床边,偷偷亲了一口忙着撑帐子的夏苒,说老婆,等我手上宽裕了,我给你买个大房子,你就不用挤这四人间了。 酒醒了一点后,他给她打电话,坐在晚风习习的阳台上,边听楼下狗吠,边对她说:“老婆,我离对你的承诺又近了一步。” 严格致又喊手下过来斟酒,杜希声靠着椅背,一脸浅笑地看着那纯净的透明液体一点点将杯子灌满。 生意做大后,他已经越来越少喝酒,筵席能推则推。重要客户不得不见,也要等到吃饱喝足,轮到他出场的时候,往往只用收尾即可。 这一晚仿佛重回起点,杜希声喝得手脚冰凉,脑子却是越来越清醒——方才在卫生间前的窘状一幕幕重演,两个人都是一样的慌乱和无措,尽管她始终维持着淡然的神色,但眼睛不会骗人。 严熙婷被杜希声视死如归的喝酒方式吓到,在有人又一次过来敬酒时,大小姐脾气终于忍不住爆发:“今晚都怎么了,一个个约好了来灌希声的是不是,爸,你平日里不是最讨厌觥筹交错的吗,怎么今天好像是你闹得最凶?”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笑,有人来打圆场,全被冷着脸的严熙婷臭了回去。杜希声按着她手说没事,起身向大家打招呼,要去一趟洗手间。 严熙婷跟着站起来,说:“不用包厢里的吗,那要不要我再陪你一次。”杜希声朝她挥了挥手,做出个要她坐下的手势,很快走了出去。 杜希声让前台查到了夏苒过来消费的信息,包厢号就坐落在这一层的东北角。 他胸中藏着一股气,脚步越走越快,却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踟蹰犹豫,不知道贸贸然过来见到她,该怎么扯动表情,又该怎么开口说话。 突然有人从里推门出来,见到他很热情地喊先生好,杜希声往里一看只剩狼藉,惊讶:“刚刚用餐的人呢?” “刚刚吃好,她们已经下楼去了。” “吃好了?” “对,您是她们的朋友吗,现在下去的话,应该还能追上。” 站在原地,杜希声亢奋了一整晚的神经疏忽松弛。装潢考究的墙面装饰了金色的镜面,视线一掠,里面站着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 他还正当年,青春仍在,一点都没有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西装笔挺,站姿笔直,衣着外表挑不出一点瑕疵。 他却只觉得看着一副被架空的躯壳,里头塞满了腐臭的棉絮。 老婆,我离对你的承诺又近了一步。 ……身份,地位,金钱,曾经缺少的,现在我都有。 可为什么偏偏离你却又远了一步? *** 酒店门外,夏苒遇到了事。 因着心烦怕被人看出来,夏苒执意让苏珊开车先走:“刚刚吃得实在太饱,我不坐车了,自己走回去,你自个儿开车回去吧。” 苏珊将窗户落到底,探出头来睨她:“开玩笑吧,姐姐,你这么花容月貌一大姑娘,在这月黑风高的夜里,自己走回去?” 夏苒将包往肩上一背,说:“走吧,别耍嘴皮子了,我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看到有人敢对我打主意的?” 苏珊笑起来:“注意用词,是对你的钱打主意,不是对你人。” 夏苒白过去一眼:“那我算是白高兴一场了。” 苏珊瞪大眼:“姐姐,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太饥渴了,要不要下次我再带你去次酒吧ktv什么的,抓着青春的尾巴好好疯狂几次?” 夏苒一脸嫌弃地朝她挥手:“拉倒吧,美其名曰你带我去,最后你找鸭的钱还要我来埋单。” 互抓互的小辫子,斗过嘴皮通体舒服,苏珊心满意足地笑着开车离开,夏苒则是沿着街道慢悠悠地走,刚一转到酒店后头,原本静谧安全的一条路上忽地窜出来一个黑影。 体型魁梧,又高又壮,大大咧咧地径直向她走,声如洪钟:“是夏苒夏小姐吧?” 要不是四下无人,夏苒也不至于心脏砰砰直跳,在想总不是怕什么偏来什么吧,方才你一言我一语的玩笑话,被天上哪个好事的听去,安排了这么一出戏码。 夏苒下意识伸手进包里抓手机,边犹犹豫豫道:“我不认识你。” 路灯下,那彪形大汉一双眼睛散着冷光,脚步加快,几近于跑,说:“没事儿,我认识你就行!” 夏苒讶异,刚掏出的手机此刻被一把打开,她终于吃了一惊,察觉不对,脚后跟一旋,欲要撒腿跑开。 四下无人,高跟鞋凿地的声音又尖又脆。 刚踉跄迈出几步,包却被人狠狠一拽,男人只出了七分力,轻轻松松就将夏苒拉了回来。 夏苒一时懵了,抠他的胳膊,厉声:“你是谁!” 男人已拦腰拖着她,一把扯进了酒店后头黑漆漆的巷子里,下台阶的时候,她脚下一崴,高跟鞋掉落在地。 她这才想起来还能喊,然而刚一张嘴就被人捂住了口鼻。 男人将她甩到墙上,一手锁住她两手,一手顶死她肩胛,恨得牙痒痒,道:“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知道你姓夏名苒,是杜希声老婆就够了。” 夏苒额上直冒汗,话却一字不漏听进耳朵里,脑中已是一片清明,道:“冤有头债有主,我看你真正想找的不是我,要找杜希声才对吧?真是巧了,他今天也在这儿吃饭,有什么不满你大可以找他发泄。” 男人一阵狞笑:“你当我傻吗,他身边有一群人跟着,我还没近身就被拿了。你就不同了,手无缚鸡之力,又是他老婆,他那么爱你,对付你比对付他可爽多了。” 夏苒龇着牙,说:“你卑鄙,对女人都下得了手!” 男人一哼:“再卑鄙也卑鄙不过你老公杜希声,花言巧语哄得我妹妹上钩,玩腻了就不留丝毫余地的一脚踹开。她为了他学业荒废了,前途尽毁了,连精神都恍惚了,他个孬种却连面都不敢露。” 夏苒死死瞪着他:“你想怎么样?” 男人笑得阴恻恻,一字一句嚼碎了吐出来:“他玩我妹妹,我玩他老婆,这事儿就算两清了。” 夏苒视线忽然一晃,僵硬的一张脸放松了些,吸口气道:“你想得挺简单的,不过要问问你身后这人行不行。” 男人一怔:“你别诈我!” 夏苒努嘴:“你先瞄一眼呗。” 已经有个声音不咸不淡地响起来:“想要你这只胳膊的话,就赶紧把她给我放开。”   ☆、Chapter 22 “想要你这只胳膊的话,就赶紧把她给我放开。” 一个声音透着冷冽,说:“快点啊,听见关节咔咔的响没有?” 林晗扣在男人胳膊上的手一用力,隔着t恤都能看到男人扭曲的肩关节,因吃痛而发出的嘶嘶声骤然响起。 男人不甘示弱,眉目扭曲中忍痛向后一仰,想顺着力气用肩膀撞他。 林晗错步让开,灵巧一避,手往男人后脑瓢上一拍,动作侮辱,言语更是挑衅:“想偷袭?切,我和人打架的时候,你还蹲你妈跟前喝奶呢。” 男人气得鼻翼翕动,眼睛瞪成铜铃,反手给了夏苒一巴掌,打得她耳内嗡嗡乱响,一张脸偏到一边半晌没转正回来。 情急出了烂招,反将林晗彻底激怒。 本想吓唬两下就息事宁人的林晗彻底红了眼,抓着人肩膀扭过来就是当面一拳,男人被打得眼泪横流,鼻血吃进嘴里,一咳嗽就喷出血沫。 在人松懈之时,林晗又横起一脚,直踹男人腹部,人被踢得踉踉跄跄,几步摔到地上,四脚朝天的呼哧喘气。 林晗急不可耐地去看夏苒,将她自墙上一把扒下来,用力按进怀里。她低着头避让,林晗不耐烦地大吼:“你让我瞧瞧!” 手上却用的是巧力,温柔地将她脸一拨——左脸上四个指印又红又肿,她忍着眼泪,紧紧咬牙。 林晗心揪得疼,将夏苒一松,对已经是烂泥的男人吼道:“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我就白姓林了!” 贺雅岚赶到的时候,林晗正坐在一比他还壮的男人身上大打出手。一边夏苒怔怔站着,无所适从,不知道在想点什么。 她去揉了揉夏苒肩膀,说:“姑奶奶,你没事儿吧,怎么人都懵了!”又急着去安抚林晗,抓着他挥动的胳膊,说:“林哈哈,你别犯浑!” 林晗一把将她甩了,拳如雨下:“滚一边去,我今天非要好好治治他!” 疯了,疯了,贺雅岚连忙直腰去找夏苒,说:“夏苒,你别在这儿傻愣着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夏苒略显疲惫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林晗。 贺雅岚抓着她胳膊:“林晗这人一冲动起来就不管不顾,再这么下去肯定会出事啊!他昏了你可不能昏,夏苒,林晗可是为了你在打架!” 男人哀嚎声刺激着耳膜,夏苒恍然回神,贺雅岚还在一个劲劝:“夏苒,去说句话啊,他只听你的!” 夏苒连忙走去林晗身边,说:“好了,别打了,他还没来得及对我怎么样。” 林晗早红了眼,一身戾气,夏苒蹲下去试图抓他胳膊,他视线一掠察觉,提醒:“你走远点,别被我误伤了!” 夏苒已经扑过来,说:“林晗,够了!” 林晗没收住力气,后弯的手肘一扬,硬邦邦砸上夏苒,她朝后跌倒在地:“哎哟!” 听到声音,林晗立刻停住手,从男人身上慌里慌张地翻下来,一把抱起夏苒,说:“没事吧!” 夏苒痛得脸上直抽抽,揉着胸口,给了他一下。 林晗气不打一处来,大着喉咙道:“夏苒,你耳朵呢,刚刚不是让你离我远点嘛,你还一个劲扑过来,不打到你打谁啊,活该!” 夏苒不甘示弱地吼过去:“你还知道骂我呢,你才有病吧,看到血就发癫是不是?你真牛啊,一会儿人要是出问题,后头把你抓了关牢房里,我看你还能不能牛得起来。” 林晗一梗脖子:“牛啊,怎么不牛,不就捡肥皂吗,谁怕谁啊。” 一边贺雅岚听得头大,想这两人都是刺头,从小到大,但凡一见面就没有不掐的。夏苒搭理,就是两方交战,夏苒不理,就是一方开战。 有这么奇葩的相处方式没有? 偏偏林晗又是个贱骨头,前一秒还在跳脚,后一秒就能认错,吵过两句立马心软,拉着夏苒小手低声问:“打到哪儿了,你给我看看。” 贺雅岚揉了揉方才被他打红的手腕,腹诽这人整个一精神分裂,可他眼中流露的温柔,却分明是她这辈子最想见到却迟迟无法等到的暖阳。 *** 巷子口已经有人围观,林晗一脸狰狞地冲外头嚷嚷:“看什么看!”又对地上的人说:“冤有头债有主,你有冤屈,找杜希声伸去,跑过来折腾女人算什么男人?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希望你以后长长记性,别不要命地往枪口上撞。今天打你的是我,姓林叫晗,你养好了要是想报仇,尽管来找我打一场。” 林晗搂着夏苒站起来,又对贺雅岚说:“我先带夏苒走了,这边麻烦你善后。” 贺雅岚急咻咻跟上去:“林哈哈,你没搞错吧,黑灯瞎火的,你留我一人在这儿?善后?我怎么善后?我都不是这儿的人!” 林晗开了停在路边的车,按着夏苒脑袋让她坐进去,帮着把安全带扣好了。关上门,贺雅岚站外头缠着他胳膊不肯放。 “林哈哈,你说话,你弄出来的烂摊子,怎么最后还要我来帮你擦屁股,你不能走!” 周围围观群众忙着拍照发朋友圈,闪光灯乱晃,胆大的附和两声:“是啊,这人不能走!” 林晗朝他们一瞪,一个个又噤如寒蝉。 他将贺雅岚的手从胳膊上撸下来,说:“你放心吧,我看这边保安过来了,没多会儿一定有人下来处理,你就在这儿等着,说不定那人还会重重谢你。” 贺雅岚有点回过味来:“你是说杜……” 林晗拍拍她肩:“麻烦你了,夏苒胆小,我得赶紧带她回去。你别看她装得没事人似的,估计这会儿胆都被吓破了。” 贺雅岚立刻嘟嘴:“我胆子也不大啊。” 林晗不耐烦:“求你了!”又一阵猛使眼色:“回来这么多天,我好容易和她单独相处会儿,你能不能给我创造个机会,别一个劲扯我后腿啊?” 说完,一路小跑回了车里,贺雅岚杵在原地狠跺了几下脚。 车子风驰电掣的驶离。 林晗小心翼翼盯了邻座夏苒几眼:“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夏苒一手撑着头:“不用。” 林晗:“那……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夏苒:“……” 林晗抢答:“肯定不用,我这猪脑子,忘了你刚从酒店出来。” 林晗又问:“我是送你去医院还是回家?” 夏苒反问:“去医院干嘛?” 林晗扁扁嘴:“那去你家。” 夏苒默认,等了半晌,却没听见他问地址,扭头去瞅他侧脸:“你查过我家地址是吧?” 林晗:“……” 夏苒咄咄:“你还查了点什么?” “没什么呀。” “你怎么知道我在盛世豪庭吃饭的,怎么突然就出现在巷子外的,你跟踪我,不会连早上挂水都是安排好的吧?” 林晗被问得冷汗直流,心虚地摸摸额头,还死撑:“自我感觉良好也要有个限度啊,你这想太多了吧,真以为自己是仙女啊!” 一时无话,车里恢复寂静。 气氛凝滞里林晗扭开了车载广播,女主播知性动人的话语潺潺淌出:“今天要和大家分享的故事来自于一位失婚后坚强的单身母亲——” 林晗切了电台:“主持人您好,我最近发现老公回来的很晚,交公粮的时候也越来越敷衍了,今天我翻他手机看到一个女人——” 再切:“梁律师,针对离婚时对于财产的分割,请问有哪些值得我们听众——” 林晗将电台关了,低声咕哝着:“还没到半夜呢,怎么全是这种东西。” 原本就尴尬的车厢里,此刻气温跌到冰点,尴尬上又尴尬了三分。 等红绿灯的时候,林晗小心翼翼地拿余光瞥了眼邻座的女人,没想到她也正看过来,语气平稳地问:“刚刚那人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林晗搓着方向盘:“没、没听到多少……停车子耽误了会,不然早就把他拿下了。” 夏苒没追问,过了会儿,又说:“哈哈,我是老了吗,你看我和以前相比,是不是变了挺多。” 林晗默了默,心烦:“没变多少,你这乡下妞,再变能也变不出朵花来。” 夏苒垂下头:“哦。” 已经刻意隐藏过了,她语气依然低落。林晗这心里又酸又涩,话在舌上滚了三滚,刚要说出来,搁在中控台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刚一接起来,杜希声在那头说:“哈哈,夏苒在你那边吧。” 夏苒听见声音,不由拧眉,开了窗户看向外头。林晗追望过去,对着话筒冷笑:“希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啊,居然知道这号码是我的。” 杜希声一嗤:“这么多年了,你也还是一样没有改变,她去哪,你立马苍蝇叮着蛋的跟过去。” 真好笑啊,林晗笑点这么高的人都乐了半天,话出口的时候是调侃里带着冰:“还有事儿吗,没事的话,我该抱着蛋回去了。” 杜希声到底要露怯,没底气地问:“苒苒她还好吧?” 林晗刚要奚落,听到那头一个女声在问:“希声,这儿出什么事了?” 些许风声,杜希声走到一边去讲电话。 声音再响起来的时候,林晗却直接冷冷打断了:“希声,要我说,你还是好好哄哄你那小女朋友,顺带收拾好你捅的篓子吧。夏苒这边挺好的,就不劳你多费心了。” 杜希声:“林晗——” 林晗已经掐了电话,顺带着将手机也给关了。 一边,夏苒面朝外倚着座椅,看不见正脸。 林晗轻咳了声:“睡着了?” 夏苒半晌才搭腔:“嗯。” 林晗放慢速度,车身更稳,说:“行啊,睡吧,一会儿我抱着你回家。” “……” “我知道你家门牌号。” “……”   ☆、Chapter 23 兰苑是个半旧不新的小区,因为地理位置优越,周边又靠着一座繁华的小商品市场,住户中有许多牵家带口过来做生意的外地人。 流动人口一多,小区外头的流动摊贩也多了起来,每天早晚是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吆喝着卖菜卖水果的占满了道路两边。有利有弊,摊子一多,大家生活是方便了,拥挤的道路和难管的治安却成了绕不过的槛。 追求生活格调的都搬了出去,夏苒却特地搬了过来,看中的就是这片闹市里的市井气。单身的人喜欢热闹,她最享受每天早上啃着粽子看大家排队买煎饼果子和粢饭的时候。 到家的时候,哪怕已近午夜,小区门外还是摆着一两露天烧烤车。孜然米分被炭火一烤,香味长着脚似地钻进人鼻子里。 林晗闻着立马饿了,将车停到路边,说:“你坐着等会儿,我去买点过来,待会儿陪你一道吃。” 夏苒想说不饿,你要吃的话,自己蹲路边吃,林晗已经风一般窜出去,临走前,还特地锁上了门。 夏苒一脸无语。 等来烧烤,林晗搁去后座,车子开到她家楼下。熟练的倒车入库,他再一手拿烧烤,一手牵着她,进了单元门,连爬几层,到了她家门外。 “别愣着,开门啊。”林晗狠狠跺脚,点亮了声控灯,橘色光线里,他满脸真诚的笑容。 夏苒拿钥匙扭开门时睨他:“你这是来摸过门吧,怎么这么轻车熟路的。” 林晗笑眯眯地抢先一步走进门,道:“说什么呢,谁闲得没事干来摸这个。” 他将鞋子一甩,赤脚走进来,东西放下后,还不忙吃,先四下打量:“嗯,你这家里跟我想象里的差不多。” 夏苒撑着墙壁换鞋子,问:“什么差不多?” 林晗一努嘴:“家里乱呗。你从小就不是个爱整洁的人,每次一回来,外套就随便一脱扔沙发上。” 他指指沙发上堆成小山的衣服:“一点没变,还是老样子。茶几上也是乱七八糟的,爱吃的爱喝的砌一块。电视遥控永远不记得是放沙发上了,还是埋吃的里了,总之邋遢精马大哈一个。” 夏苒捏了捏太阳穴:“有脸说我,你那能有多干净,书桌上乱得和车祸现场一样,偏偏每每还能找到要用的东西。偶尔你妈整理一下还老大不乐意,隔着老远就听你呀呀叫唤。” 林晗哈哈笑着:“那是因为我为人洒脱,不拘小节,东西顺手能拿到就行了,还费什么事摆得四四方方啊。” 夏苒说:“那我也是一样,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林晗立刻凑近过来,献宝似地说:“是,你也是一样,咱俩从小一起长大的,脾气秉性都差不多。” 夏苒斜着眼睛瞧他:“林哈哈,你这弯拐的太大,我脑子今天糊涂,怎么听不出来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林晗抓抓脑袋,说:“夏苒,我就是说啊,咱们俩知根知底的,各方面又这么合拍,为什么就不能尝试着在一起试试?” 夏苒默了默,半晌:“试试?” 林晗连连点头:“试试。” 夏苒冷着脸:“天一黑就开始做梦了,林哈哈,你赶紧醒醒。” 脸上被一只热乎乎的手拍了两拍,林晗一把扣上她手腕,掖到她腰后头,说:“夏苒,你做人怎么这么虚伪呢?” 夏苒听不懂这话,直视他眼睛:“林哈哈,你别倒打一耙啊。” 林晗冷笑:“夏苒,这么大晚上的你放个对你有想法的男人进你家,你说是你太单纯不知道人心叵测呢,还是你压根就没打算防着想随波逐流。别跟我说是我死皮赖脸缠上你的,你要是铁了心不让我进门,我大概连你家玄关什么样子都见不着吧。” 夏苒直勾勾看着他,似笑非笑。 林晗压下头,睫毛几乎扫到她额头:“别以为我不知道,单身女人独自过活,空虚吧,孤单吧,正巧,我也跟你一样。两个寂寞的人抱团取暖,你何必要置人于千里呢。别皱眉,嫌我话难听是吧,那我扯句文艺点的,苒苒,别总竖个铜墙铁壁挡身前,让我熨帖你受伤的心灵呗。” 只一瞬间神色就变了,他墨黑的瞳仁里燃起熊熊的火,抓着她的一只手烫得灼人。 他们之间没有遮挡,彼此透明,不用虚情假意,她不必对他道貌岸然,他也从不掩饰对她的朝思暮想。 欲望涌来便是汹涌澎湃,夏苒被他推上床的时候,又听到他那句:“苒苒,你什么都不用给我……” 夏苒想,若真是有理智的,现在就该推开他。只是像他说的,她太寂寞,太孤单,身体里有某处空虚如黑洞,她迫不及待地需要被填满。 脑中始终回放着那句甜甜的“希声”。 曾几何时,她一个人的挚友、知己、丈夫,成了别人口中可以轻易唤到的希声,而她,只能站在局外寂静地看心中翻滚的潮水。 她卑鄙,虚伪,自私,小人,她拿另一味□□来解身上的毒……可她居然无力反抗,放任自己。 林晗这时候将她脸扳正了,看进她眼里,说:“苒苒,你看着我,起码这时候你心里不能是其他人。你说,我到底是谁呢?” 夏苒一嗤:“林哈哈,你没病吧?” 林晗拿手扣住她下巴,轻轻摸着她嘴唇,眼神迷离:“好得挺快嘛,伤口都愈合了。” 夏苒头一低,咬住他手指。 林晗疼得眉梢一挑,她却吃了进去,柔软的舌头在指腹一转,口是心非:“林哈哈,咱们俩都发着烧呢,你别胡闹。” 林晗身体绷得更紧,胳膊肘压着她锁骨:“发烧怕什么,等咱们做过运动捂出一身汗,明天早上就能好。” 夏苒:“林哈哈,你又在这儿冒充医生了。” 林晗七手八脚地解衣服:“别废话,老子不信治不好你。” 夏苒一蹙眉:“别老子、老子的,不想听。” 林晗:“行,那我不老子了,是小子,这总成了吧?” 夏苒:“不成,你给我当孙子吧。” 林晗:“行啊,不过当我奶奶可不容易,非得要喂饱我才行。” 真刀真枪上场了,夏苒又起了埋怨:“你倒是戴套啊!” 林晗脑门上一把汗:“哪还有套啊,跟你在马代都用光了……你这儿有没有?” 夏苒推他:“没有。” 林晗失望,又激动:“有的话我咬死你。” 夏苒下脚踹:“去买!” 林晗苦了吧唧的:“我不射里面。” 夏苒横眉:“去买!” 十分钟后,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社区超市里,多了个衣衫凌乱的家伙。 林晗弓腰在货架边挑型号,花花绿绿一整排,最后瞧得眼都花了,从头一个拿到最后一个,直到小购物篮装得满满。 手里的钥匙往柜台上一丢,林晗将篮子推到店员手边:“刷卡。” 结账的姑娘一阵心悸,偷偷往林晗脸上再瞅一眼,连忙捂住胸口,心跳得更厉害了。 想着最近桃花运足,平日里见到的不是臭男人,就是男人臭,自从上次见到夏姐家谪仙似的先生后,没过几天,这又见着个不相上下的帅哥。 姑娘还在计划着怎么套近乎,含羞带怯地将手伸进篮子,抓出个避……孕套,心凉了半截,再一抓,抓出个……还是避孕套。 两只眼睛有空往篮子里一瞅,花花绿绿全是各式各样的避孕套,姑娘一颗心彻底凉了。 林晗嫌这姑娘手脚慢,委婉地催促道:“帮我拿个袋子,快一点。” 姑娘没好气地说行,东西一股脑装塑料袋,购物篮往柜台下一放,终于瞧到林晗带过来的钥匙串:“这不是夏姐家的钥匙吗?” 林晗将钥匙拿起来,一脸警惕。 姑娘说:“这小灯泡的挂件我认识,夏姐送了我一个同款的,我回家上电脑一查,居然要上万。” 林晗:“你认识她……她经常来你这儿?” “嗯,一天少说也要来一两次,早上买粽子牛奶,晚上来泡面。” 对话也太似曾相识了。 林晗不满地嘀咕着:“多大人了,还天天吃这些。” 林晗想了想:“以后你可难见着她了,从明天起,她一天三餐我全包了。” 他一笑,灿然如朝霞,姑娘觉得自己要窒息,稳住心神,这才犹犹豫豫地问:“先生,请问你是夏姐的哪位啊?” 哪位?林晗眼睛骨碌转了下:“我是他老公。” 姑娘吃惊:“可是、可是——” 林晗不满:“你不信?” 姑娘是个实诚人:“可是上回也有个帅哥说是夏姐老公。” 林晗不以为意:“哦,那是旧的,我是新的,下次你再见到他,立刻给我打电话。” 林晗掏出张名片垫桌上,姑娘看着上头一连串的英文,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无法直视这个世界了。 回到家的时候,兴致虽在,条件却已经不允许,夏苒像个蚕蛹似地蜷在被子里睡得正香,一张脸红扑扑的,鼻息很重。 果然是还病着啊……林晗将东西搁在床头,屈身坐到她身边,摸摸她鼓起的额头,又摸摸她肿起的半边脸。 其实,只要夏苒在他身边,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也觉得足够了。   ☆、Chapter 24 林晗拍着胸脯,说好要包下夏苒的一天三餐,结果头天早上就食了言。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的时候夏苒已经不见人影。 林晗抓着被沿左右滚了两滚,冒着傻气地深深嗅了一口——唔,果然有夏苒身上淡淡的甜香。 窗外蓝天白云,间或飞过一两只鸟,阳光毫无阻隔的从外头射到脸上,暖意浓浓……可真是美好的一天。 另一头的夏苒却难以苟同,发烧未愈,经过昨天一番折腾,又添头疼。 连忙趁着午休时间去挂了两瓶水,回到单位的时候,却被告知明天就要进入会场。 下班时分,夏苒与主任一人分拿一半科室宣传材料,搬着死重的一包东西坐上出租车时,还在考虑晚上应该上哪蹭点什么。 社区超市短时间内不打算再去,杜希声送她回来那晚大约和收银小妹放过什么谣言,以至于她后来再去的时候总被当成珍稀物种围观。 相熟的那个唯唯诺诺,掐着声音道:“夏姐,不然你去路口的望潮楼弄点好吃的,我可不敢再帮你剥粽子了,我和帅哥可是有过美丽的约定的!” “哪个帅哥?” “你先生啊!” 夏苒大跌眼镜,几乎立刻讪讪跑了出去。 幸好小区外车水马龙,早点摊子头连着尾,长相淳朴的大妈熟练地为大伙做起煎饼果子,问她要加几个鸡蛋时被热烟熏得刚打过一个喷嚏,夏苒趁着她抹嘴时脚下一抹油溜了。 街口的望潮楼倒是清爽,不过自助的早餐标准到达了一百八,夏苒吃过一顿就不敢再去,杜希声的一半身家她还一个子都没见着,真当她是富婆了? 空着肚子上了楼,家里大门居然敞着,灯火通明。狐疑是不是进贼时,对门邻居拎着包垃圾出来,面面相觑里她愣了愣,随即喜笑颜开,问:“林太,你回来啦?” 林什么?夏苒尚且迷糊,见女人将门一敞,对里面喊:“小林,人可算回来了!” 小林……这回是迷糊里带着隐隐一丝忧患,夏苒眨巴眨巴眼,听见那屋子里踏踏的脚步声,没多会儿,一个圆乎乎的脑袋钻出来,惊讶又兴奋,嘴巴却是一如既往的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嘛!” 林晗踩上自己鞋子跑出来,将她手上一捆东西接过来,又一叠声抱怨:“怎么这么重啊,你们领导姓什么,下次我要好好和他谈一谈,还懂不懂怜香惜玉了。” 夏苒嘀咕:“你老几啊,能跟我领导谈。”见他熟门熟路摸回她家,又言归正传:“你怎么赖在我这儿了,还把门开着,不怕贼惦记是不是。” 林晗正将东西搬进门,搁在沙发边,说:“不开门不行,你没给我留钥匙。哪来贼惦记啊,我一直喊小芳看着呢!” “小芳?哪位?” “哦,就你对门那邻居,刚刚不还见到吗!” “哟,小林,小芳,喊着还挺亲密啊。” “吃醋啦,人家孩子都小学二年级了。” 夏苒倚着墙壁,双手抱胸,正色:“林哈哈,你别给我打岔,问你呢,怎么不走,狗皮膏药,黏着我了是不是?” 林晗直拧眉:“胡说什么呢,真难听。你先别废话,我现在得先去辅导乐乐,答应陪他每天练一小时口语呢!” “乐乐又是谁?” “小芳她儿子呀!” “哦……”夏苒一回神,真是怒了,冲着他奔出去的背影:“每天一小时是什么意思?” 林晗缩缩脑袋跑了。 叫小芳的已经扔过垃圾回来,听到话的后半段,对站在门口一脸严肃的夏苒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林太,我们家孩子英语特别差,正好听小林说他留过洋,最近又有时间,就麻烦他给我们家孩子补一补。” 夏苒知道她听岔了话,不想因此生出间隙,犹豫着解释:“不是,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 嘴笨,脑子又拐不过弯,小芳等了半天没等出后文,笑道:“林太,我懂的,你们俩都是热心人。” 夏苒不自然地咳了咳:“我名字叫夏苒,你别喊我林太了,他跟你胡说呢,我们俩才不是两口子。” 小芳眼睛一转,想来和这人做邻居也有一段时间了,林晗这个“老公”冒出前,确实是一直见她独来独往的。大约还在热恋期,老公老婆就是个昵称。 小芳一笑:“懂了,那我以后喊你小夏。” 夏苒点头,又听她说:“不如来我们家吃饭吧,我正好包了一扁箩饺子,这都快七点了,等你做好饭估计都往八点走了。” 夏苒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家里吃的挺多的。” 林晗这时候冒出头揭短:“过来吃吧,家里有什么啊,我翻过你冰箱了,除了几盒过期酸奶,连个鸡蛋都没有。” 夏苒一脸黑,小心瞥了眼小芳,向林晗低声恐吓:“你给我出来!” 林晗冲她吐舌头:“你给我进来!” 夏苒气得头皮发麻,小芳冲她哈哈笑:“你们俩感情真好,太有意思了。过来吧,小夏,别跟我客气,小林给我儿子补习我还没钱给呢,晚饭就当是还债了。” 夏苒闷声:“不是这么一回事。” 小芳说:“那你就当过来捉他回去,我家里又没老虎,你千万别怕啊,街里街坊的就该互帮互助。” *** 虽说是门对门的邻居,夏苒对小芳一家知之甚少,除了时不时听见他晚归丈夫的关门声,便是一大早熊孩子扯着嗓子说迟到的郁闷声。 直到今天进到家里,才发现同是一个单元,小芳家的格局竟然大不相同,户型很小,只有一室一厅,沙发和饭桌一摆,整个客厅只勉强可以走路。 她是全职太太,除了一个上小学的儿子,肚子里还怀着一个,丈夫是快递员,风里来雨里去,很是辛苦。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但小芳提到自己老公的时候,满脸都是隐藏不住的欣喜,两只眼睛发着光,老公就是她的天和地。 夏苒嚼着荠菜猪肉馅的饺子,觉着小芳家的醋怎么能这么酸。 桌子底下,林晗和夏苒已经用脚战过三百回合,此刻她忽然缴枪投降,林晗觉得纳闷,腾出一只手在她大腿根上小心掐了把。 夏苒一口饺子吃噎住,手捂着嘴死命咳。小芳问没事儿吧,林晗笑哈哈地拍着她背,帮忙答道:“没事儿。” 两个人表面上尚算风平浪静,等回到家里,刚一关上大门就开战。 林晗被夏苒踹得连连后退,捂着膝盖盘龇牙咧嘴道:“夏苒,你怎么对其他人都像春天般温暖,对我就和秋风扫落叶一样冷酷!” 夏苒指着客厅里一个硕大的行李箱,问:“林哈哈,怎么着,把我这儿当旅馆了?” 林晗笑眯眯地牵过她手,死乞白赖地说:“苒苒,你知道我今天多曲折吗,好不容易等小芳送完孩子回来,又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说服她相信我是好人,并且帮我不在的时候看家。可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也犯嘀咕啊,一边在宾馆收拾东西一边担心她把咱家搬空了——” “我家。” “什么?” 夏苒板着脸:“这儿是我家。” 林晗扁嘴:“对对,你家。” 夏苒头脑清醒:“所以呢,你别偏离重点。” 林晗脱了外套,往沙发上一扔,歪着头看她,带着一点痞气的笑:“苒苒,这样吧,我兜里有钱,按市里最高的标准算,我付钱,你收租,给我一把钥匙,我今晚上就入住。” 夏苒冷笑:“你以为我缺钱啊?” 林晗将手放在她肩上,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还有其他好处呢,你一日三餐我全包了,好吃好喝伺候着,我还能给你说笑话解闷,最重要的是保证你的生活幸福——别这么瞧我,不发烧了,说的不是胡话。” 林晗身体力行他所言非虚,昨晚被打断的一段今晚再续。 夏苒又和他在床上滚成一团的时候,仍在经受心灵的一次次拷问,真的是到年纪了吗,怎么稍微一点诱惑就开始动摇。 不过这种念头随着他的愈战愈勇而消失得很快,黑夜给了人放`纵的机会,夏苒用它来寻找一份解脱。 真正打搅到他们的是一通短信,夏苒伸手去取手机,被林晗捉住腰窝,往下一扯,又陷入胶着。 夏苒几乎气若游丝:“有人找我!” 林晗额头满头大汗,汇到鼻尖,他一吹,溅成碎瓣散开:“天王老子找你都不行!” 夏苒没辙,弓身的一刻,无力地望着床头柜上的手机由亮转黑。最担心的还是要来,十来分钟后,有人开始往这边打电话。 一遍没接,再来一遍,夏苒扯着林晗短发,说:“我得接!” 林晗忍得眼睛通红,搂着她往上一提,抓过电话递到她耳边:“快点!” 果真是单位打来的提醒,临时接到紧急通知,要求所有人在今晚十点到会展举办地参与会议。 办公室的通知员询问:“夏姐,你这边没问题吧,刚刚发短信你也没回。” 林晗正死死抵着她,眼神锐利坦荡,行动却猥`琐下`流,她一张口他就活动,晕头转向里,夏苒也不管自己话语有多破碎,挂了电话后一口咬上他脖颈。 夏苒牙酸:“你出去,我有会!” 林晗疼得直抽抽,死死挺住:“过去要多久?” 夏苒翻白眼:“起码半小时,你要知道,我还得洗澡、穿衣服!” 林晗按亮她手机:“行,现在八点五十,我给你留出四十分钟,够不够?” 我够了,问题是你够不够? “林哈哈,现在九点了!” “……” “林哈哈,九点十分了!” “……” “林哈哈,九点二十了!” “……” “林哈哈——” 手机被扔了。 赶到会场的时候,超了十来分钟,夏苒的焦虑症大爆发,来的路上一直碎碎念着迟到了,迟到了。 林晗给她解安全带的时候还被她打了下:“都是你!” 林晗嘶声道:“在我面前凶得和什么一样,怎么一遇到这种事你就蔫了,怕什么怕,还能把你开除了?” 夏苒嘴硬:“你懂什么。” 她开了车门跳下去,跑上台阶。林晗降下车窗,一手搭在上面往外瞧她,喊:“夏苒,要不要我陪你去?” 她头也不回地挥手。 进到会场,早已是人头攒动,幸好局长还没赶到,会议没能准时召开,有事的忙着布展,没事的就在一边闲话。 夏苒刚把一颗心略略定下,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一转身,林晗闲庭信步地走过来。 身边已经有同事调侃:“夏苒,这是哪位啊,是不是该给我们介绍介绍了?” 夏苒心一沉,拉扯着脸也冷下来,几步过去和他会和,硬邦邦问:“你来做什么?” 林晗一怔,想他怎么就这么不招人待见。手里是她方才落下的手机,夏苒看见了,一把抄了过去。 门外已有队人鱼贯而入,旁边一溜人问候:“局长好!” 夏苒退了一步和林晗拉开距离,也对正迎面而来的局长问好。 局长却突然停下步子,盯着林晗看了片刻。旁边有人对他耳语,他连忙伸出手,客客气气地说:“林博士,幸会幸会,怎么今晚就过来了?”   ☆、Chapter 25 局长说:“久仰林博士大名了,今天得见,果然是一表人才。不仅仅学问做得好,人还长得很周正,拿你们年轻人的话怎么说来着,帅呆了。” 四周人都笑起来,有几个附和道:“跟电视上红火的小鲜肉比也是不遑多让了,还比他们有学识有见识呢。” 林晗没穿正装,很简单的休闲服,因为身材挺拔站得笔直,外加天生迷人的好皮相,倒也落落大方。此刻很谦逊地与人握手,对待赞美很是坦然:“大家过奖了。” 夏苒已经被挤到人群以外,隔着一段距离看他与人寒暄,态度既不亲昵亦不疏离,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朝人微微一笑的弧度也经过仔细的拿捏。 夏苒忽地生出一份生疏感,这人的眉眼身量明明都是她所熟悉的,可真的仔仔细细去瞧又像是隔着一重帘幕,怎么也看不清他。 岁月在彼此身上都留下了不小的印记,细想想自重逢以来,除了亲密过后对他愈加了解的身体外,夏苒对他这些年的生活经历完全一无所知。 也不是不想了解,是在此之前,她压根没想到要去了解。 局长问:“怎么这么晚了林博士还想着过来?” 林晗心里有些打鼓,说:“这个嘛……”两只眼睛一晃,落到一边盯着他看的夏苒身上,四目碰到,她微微瞪了下——有人不敢说话了。 幸好旁边有好事的同事帮着回答:“刚刚看到林博士给小夏送手机的。” 视线齐刷刷落到夏苒身上。 局长顺着看过去,有些惊讶:“林博士认识我们小夏?” 众目睽睽,不好不认,林晗心想这就不能怪我了,从善如流道:“是啊——” 夏苒生怕他说出点什么,连忙出面打断:“我们俩是……好朋友,以前做过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 局长立刻道:“原来是青梅竹马。” 大家笑,夏苒脸红得要滴血:“算是吧。” 局长说:“那太好了,正好到市里一年里最美的时候了,小夏你这几天有空的话就陪林博士这个老朋友出去逛逛。有什么费用支出,让人开□□拿回局里,能报的一定给你报了。” 夏苒咬着牙,没回应。 林晗很是高兴,说:“多谢,我来一趟尽给大家添麻烦了。” “林博士这说得什么话,您能过来,已经给足我们面子了,哪里有麻烦,是我们麻烦你了。” 交谈甚欢,局长打算亲自领着林晗在会展上转转:“马上就要开幕了,到现在布展工作还没弄好。正好今天晚上林博士来了,赶紧帮我们指导指导。” 林晗笑着说:“不敢当,我是来学习的。” 局长听得眉开眼笑,旁边有人提醒了一句,他又立马凝起眉来:“不好意思林博士,今晚我们局要开个准备会议,还有一些任务要布置。” 林晗说:“没事,您忙,我自己看看就行了。” 局长盯着一旁夏苒:“不然,让小夏领着你转转吧。” 装了半边的布展一旁,夏苒一脸的生无可恋。 林晗指着上头的宣传语,问:“小夏同志,麻烦你给我介绍介绍。” 夏苒等着安装工人走开,才敢去瞪林晗,男人立马举起两手做投降状,说:“苒苒,不关我事,我给你送手机来的,谁能想到你领导正好也来啊。” 夏苒不吭声,沿着偌大的室内挨个展区的转悠。她一沉默,两人中就聚起低气压,林晗心里泛着嘀咕,趁着四下无人将她一把拽出去。 展牌和墙壁之间,有一道天然的私密空间,夏苒嗅得到空气里浓重的粘合剂味,还要时刻提防着出现的第三双眼睛。 心里砰砰一跳,呼吸就重,推着他肩膀,夏苒呼哧呼哧道:“林哈哈,你别总是在外头发疯行不行?” 林晗掐着她腰,说:“夏苒,你也别总在外面给我脸色看行不行,咱俩私底下挺和谐的,怎么一见光就闹别扭。” 夏苒扭着身子,林晗紧贴过来,警告道:“别动,再动这边牌子都得塌,你不想曝光也曝光了。我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不就是想低调点吗,我懂得分寸。” 夏苒拧眉看他:“哈哈,他们只知道我结婚,不知道我离婚,和你走得太近容易出问题,人言可畏,我不想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把我给淹了。” 林晗扁扁嘴,半晌,眼里又露出希冀:“不然咱们偷梁换柱,直接把我当成老公推到前台?” 夏苒一眨不眨看他,想说话,他自己认了怂,急忙按住她嘴巴,说:“算了,我就随便一说,你别当真,说好了要试试的,我不会急于求成的。” 夏苒拿了他手,反问:“谁答应你要试试的?” 林晗恨不得跳起来,忍着气琢磨了半天,自我解嘲:“行行,怕了你,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我当自己白占便宜了。” *** 从缝隙里出来林晗就嚷嚷着要走:“你们这儿没什么好看的,展出来的东西牛吹得是挺大,其实全是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垃圾,给你们外行看看热闹还行。” 夏苒一嗤:“再怎么不行,这儿也是大家四处跑,花心血拉过来的,你就看了这么点,别急着一棒子打死全部。我们是外行,但你这位专家也得虚心点。” 林晗比她嗤的声音还大,夏苒又说:“你出国这么多年,到底做什么去了?” 林晗乐呵呵地笑:“你这是关心我呢。” 夏苒说:“就是好奇问问。” 林晗一摊手,环顾四周:“能做什么,跟这展出的主题一样,研究材料。” 夏苒问:“具体点呢?” 林晗想了想:“一言以蔽之吧,出去这么多年尽忙着念书搞研究了。申请大学的时候什么都不懂,挑了个自己都看不明白的专业念。一开始本来没什么兴趣,打算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谁知道后来读着读着有了感觉,于是连着研究生到博士一起念了。 “与你们这次展会同时举办的还有个材料届的高层论坛,请的都是国际上研究这块的知名学者。我导师是里头的学术泰斗,又是本地人,落叶归根回馈故乡,才把这次会议定在隋兴,不过因为他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我又正好要过来参加萎哥婚礼,这才代他过来主持一下。 “我本身没做出什么成绩,一直跟在他后面搞科研,出什么论文顶多排上第二作者,业内对我可能有点印象,但其实和你一样,就是最普通的底层脑力劳动者。其他嘛,你也应该知道的,谈过几场不怎么样的恋爱,现在单身,缠着一个不把我当回事的女人。” 他说的轻描淡写,夏苒却知道应该没这么简单,局长不是好糊弄的人,若林晗真只是个普通学术打工者,他方才的姿态肯定不会放得那么低。 林晗的性格她也清楚,典型的不按常理出牌,该正经的时候不正经,该骄傲的时候又假谦虚。 林晗看她眼睛都直了,说:“又胡思乱想什么呢,是不是被我的才气折服了,这才哪跟哪啊,你等我以后真出了成绩再看。” 夏苒回神,说:“少吹牛,你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我是在想你到底是几场恋爱,还是几百场恋爱,在这一点上你可不够坦诚啊。” “没听过好奇害死猫嘛,人这辈子最重要就是难得糊涂,不管我谈过几个,反正知道你是最后一个就行了。”林晗说着刮她鼻子。 夏苒立马往后一退打量四周,林晗叹气:“放心吧,这儿没人看你。” 实在无趣,又要陪人四处防备,林晗不耐烦,说:“我真走了,去看看附近有没有面包房,买点当明天早饭去。你要结束了就打电话给我,我车开到老地方接你。” 话里话外,都是打定了主意要留在夏苒那儿的意思,也没肯等夏苒是否有意见,立马一溜小跑溜走了。 他两手插在裤袋里,跑得专心致志,偏偏出门的那一刻又回首望了望后头。他两眼精亮,笑容灿烂,映着会场大灯,夏苒被晃到了眼。 心中讶异,这段日子是过得有多离经叛道啊,先是旅行中荒唐至极的一场艳`遇,紧接着异地重逢嬉笑怒骂,现如今已经要开始同居了? “同居”两字在心中越放越大,夏苒已经不太记得上一回有人同住是在什么时候了。 她从曾经的家中搬出来时悄无声息,将钥匙搁在进门的鞋柜上,一个转身便是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离家的毅然决然一如她当初要和杜希声住去一起时一模一样。她当年孑然一身,从遥远的禾水赶来隋兴时,就再也没想过要回头。 那时他们爱得炽热,两颗躁动的心无时无刻不想熨帖在一起。他们几乎是抓紧一切时间缠在一起,来投奔的头几天,夏苒便毫不避讳地搬进了杜希声的小屋。 他们像是一对小夫妻般生活,一口锅里吃饭,一张床上睡觉,清早杜希声先起来,吻一吻她额头,再跑去楼下买豆浆包子搁在床头。 她已懂人事,亦想毫无保留的将自己送给爱人。杜希声却每每在最后关头停下,抱着她瑟瑟抖着说:“苒苒,我现在还一无所有,什么都不能给你,也许有一天你会后悔。” 以至于后来撞破杜希声出轨的时候,夏苒怎么都不敢相信,那个月夜忍得痛苦发颤,只是因为害怕她要后悔的杜希声,那个无所不能人人羡慕,却因她而满腹不自信的杜希声……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呢? 会议结束,人群自会议室里鱼贯而出。 夏苒上前向局长汇报了林晗的情况,没有了林晗外附的光环,局长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只是点头道知道了,大步而走。 后头主任喊住她,说有新同事要介绍给她:“就是和你说过的项目秘书,前阵子你有事,她又一直在这边,今晚才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夏苒点头道好,从会议室里走出来一个人,主任招手喊她过来,说:“小李,这是我们科室的同事夏苒。夏苒,这是李晓。” 夏苒一怔,心里头诧异山水有相逢,近来相见的不想见的都排着队赶来,尴尬里还是冲人机械地笑了笑,说:“你好。” 李晓也傻了眼,回神,说:“你好。” *** 回家的时候,夏苒掐着太阳穴抵在车窗玻璃上。 一边林晗默默放下了方才吸溜得滋滋有声的奶茶,小心地问:“怎么了?” 夏苒闭起眼睛,言简意赅:“开车吧,我累了。” “哦。”林晗发动车子,心想她这又吃了什么炮子这么闷闷不乐,不会还是因为自己死皮赖脸要和她住一起吧?   ☆、Chapter 26 夏苒和杜希声真正住到一起是在她大四的下半学期,彼时她已过面试,工作尘埃落定,一边等着单位政审一边为毕业设计做最后的收尾。 杜希声的事业初入正轨,顺利掘下一桶桶金后,他的账户上开始一点点的多钱。夏苒自认不是一个守财奴,可看着短信一条条涌入,数字金额一点点变大时,她实在忍不住抱着手机笑得前仰后合。 杜希声坐在她身后,捉着她腰轻轻地挠,热气一点点地吐到她耳后:“有这么开心吗,苒苒,你瞧瞧那边窗玻璃,你两只眼睛都发亮呢。” 夏苒不相信,顺着方向望过去。黑色的天幕做背景,透明的玻璃清晰地映出人的影子,他们彼此依偎,她陷在他怀里,笑得压根合不拢嘴。 他侧脸美好,线条利索又完美,活脱脱二次元世界走出来的清俊少年。夏苒扭过腰,顺着那弧线自他额头一直划到下巴,最后又回到他红润的嘴唇,按了按,吻上来。 杜希声没能让主动权旁落太久,一只手按到她后脑,控制她仰头的弧度,很舒服地低头衔住她嘴唇:“苒苒,今晚别回去了吧……” 夏苒睫毛微抖,睁开眼睛怔怔望了他片刻,默许。 离退宿舍还有一两个月的时候,夏苒搬了出来,食髓知味,有些东西一旦开了头,便毫无节制的滋生疯长,像这四五月份的灌木花草,一路烂漫到天际。 运送行李那天,杜希声哄过宿管阿姨,轻而易举地进到平日里“男士止步”的女生宿舍。他穿白衬衫,黑西裤,为了让自己成熟一些,衬衫下摆已经塞进了裤子里。 来到宿舍为夏苒搬运行李的时候,大学四年不过泛泛之交的舍友突然对她表现出了空前的热情,叠被子的叠被子,递脸盆的递脸盆,连宿舍里年纪最小性格最内向的李晓也眼泛好奇地来问她:“夏苒,这是你男朋友吗?” 舍友们都冲她挤眉弄眼,说这还用问吗,金童玉女,一看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人一高兴舒心,再刻薄的也爱挑旁人爱听的来说,其乐融融,皆大欢喜,这该是一种不用刻意为之的天性。被恭维了一整天的小情侣自然也要投桃报李,杜希声慷慨解囊,请宿舍里的其他三位一道吃个散伙吃饭。 129元一客的海鲜自助,因为有无限供应的哈根达斯很受欢迎,女生们兴奋地来往在各色冰激凌前,只有夏苒皱着眉头拽了拽杜希声衣袖:“希声,其实在学校吃就够了,我们食堂的师傅手艺很好,38一份的酸菜鱼用脸盆装,分量大,味道也是一流。” 杜希声搂过她肩膀,笑着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说:“你天天瞧着我手机短信乐,应该知道你老公能挣钱,怎么还怕我付不起钱?” 夏苒连忙摇头:“我知道你现在有钱了,可你的钱也不是简简单单就挣回来的,我和她们关系其实特别一般,在学校里随便吃吃就得了,咱们本来不用花这么多钱招待她们的。” 杜希声揉着她脸笑:“苒苒,她们好歹是你大学四年的同学,最后一顿,请她们吃一次稍微好点的并不过分。今后各奔东西再也不见就算了,万一哪天他乡再遇狭路相逢呢,说不定能因为这一次联谊留有印象帮你一把。何况今晚上其实没花多少钱,你别皱着眉头,笑一个让我看看。” 夏苒这才绽开笑脸,依偎在杜希声怀里,说:“希声,你对我真好。” 说话的时候,李晓端着一杯冰激凌向他们迎面而来,陡然撞到一幅你侬我侬的场景,尴尬得站在原地不知道往哪儿走才好,只能直愣愣地望着前头的两个人。 夏苒脸发烫,立刻从杜希声身前走出来,杜希声很自然地把手搭在她肩上,说:“走,去看看有什么你喜欢吃的。”路过李晓的时候,朝她微微一点头,轻声道:“别吃太多冷的。” 李晓心砰砰跳,鼓起腮帮子,埋头小跑开了。 夏苒用手肘撞了下杜希声胸脯,噘嘴:“你对人挺热情的嘛。” 杜希声笑得云淡风轻:“苒苒,你觉不觉得你那同学长得还挺像你的,尤其是见到人时呆呆傻傻的样子,像极了你。” *** 本就是玩笑,谁都没放在心上,何况在同学面前给足夏苒面子的杜希声还为她带来了更大的惊喜。车子载着他们驶入市中心的一处小区时,夏苒很是奇怪地戳了戳旁边一脸讳莫如深的男人:“那房子租期到了吗,你怎么带我到这儿来了。” 钥匙交到夏苒手里的时候,杜希声才将谜底揭晓:“你不是说不想坐太久车上班,想住在离单位近点,环境整洁点,空间大一点的房子吗?我找了好久才挑到这么一个能买得起,又完美符合你要求的地方。” 夏苒惊得半天没阖上下巴,在房价出名惊悚的隋兴买房,还是这样繁华方便的街区,杜希声真是发达了?她用了一段时间来消化这段信息,直到杜希声言笑晏晏地瞧到她脸热,她终于蹦起来,整个扑到杜希声怀里,说:“希声,你真把这房子买下来了?” 杜希声一把托住她屁股,将她整个架到自己身上,说:“是不是不信哪,要不要我把咱家房产证拿出来,上头还写着你名字呢。” 夏苒更是诚惶诚恐,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说:“希声,你对我真的太好了!” 杜希声和她头抵头,笑道:“先别忙高兴,你老公我能力有限,全部身价搭进去也只买了大半间,还有一点我走了贷款,从今往后咱俩就是房奴,必须一道努力还贷款了。” 夏苒一拍胸脯:“没在怕的,我这几年攒了点奖学金可以填进去,等我上班有工资还有公积金,还起贷款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事实证明,没有十足把握在手,最好不要先做出承诺,夏苒的大话刚放下不久,还贷的事情就出了岔子。杜希声公司那边出现问题,资金周转出现问题,仅有的现金贴到了员工薪金里面,房贷一月拖一月,银行已经打电话催促了几次。 夏苒愁得嘴角长了火气,恨不得第二天就入职,立刻挣钱补上漏洞。同时一边计划着要将这套三室一厅的房子租出一两间,好缓解这段日子里的捉襟见肘。 否极泰来,大约人倒霉到了一定时候总会迎来转机,夏苒入职体检的时候遇见熟人,坐下来抽血的时候,正碰上旁边攥着一份体检单子的李晓。 两个人一人一个棉签压住静脉,坐在一边灰色的塑料板凳上聊天。原来李晓亦考进了体制内,在科技系统下头的事业单位谋到了职位,现在正急着找附近的房子解燃眉之急。 夏苒激动得能感觉到颈动脉砰砰的搏动,晚上回去之后便告诉杜希声想将一间客房租给李晓,兴冲冲道:“希声,你当初说得对,每一份付出无论有多微小,都会有回报,李晓说她愿意租我们的房子,我开出的价格她也没有什么异议。” 杜希声却不赞同,说:“咱们俩好不容易才能过二人世界,我不想多一个人出来打搅。房贷的事情我已经在想办法,你就只要在家吃饱喝饱,别的什么也不要你操心。” 夏苒跪坐在床上,一脸倔强:“希声,我知道你最近有难处,也相信你可以顺利解决,可是能帮一点是一点,哪怕每月多个一千两千,聚少成多也能积沙成塔。这也是我的家,说好要一起负担,我怎么可以光看你忙里忙外。” 杜希声不说话。 夏苒继续道:“而且你现在总是早出晚归,有时候跑生意一出去就是十几二十天,我一个人待家里又心焦又害怕,每天晚上都不敢关灯睡觉,多一个人还能陪陪我。” 杜希声咬了咬牙:“苒苒,最近是我对你疏忽了。”夏苒立刻来捂他的嘴,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说:“希声,我没怪你,你别一上来就承认错误啊。我知道你想和我过二人世界,可李晓这个人我清楚,很安静很本分,早睡早起,老年人的生物钟。她不会影响到咱们俩的,所以请你把担心放进肚子里,咱们俩之间不会有所改变,除了有一点——” 夏苒笑了一笑,凑近他耳边:“你那个的时候声音必须小一点。” 夜晚火大,本就到了饭点要找肉吃,偏偏她又来这么一撩,杜希声眯起眼睛,满是危险地注视她,两只手望她肩膀上一推,按到软绵绵的床榻上。 夏苒咯咯的笑,杜希声手压在她嘴唇上,说:“该声音放小的人是你吧?” 李晓最终顺利入住。 和预想中一样,这个安静又敏感的女孩始终没有过多的存在感,她习惯晚上十点入睡,早上六点起床,为大家准备过早餐后,就悄无声息的出门锻炼。 夏苒不止一次称赞她是田螺姑娘,而勤劳美丽的田螺姑娘还大有用处。 为了得到税收优惠,进一步降低成本,杜希声准备为公司申请高企。跑政府拉关系的第一步,找的是科技系统的高新处,好巧不巧,贸贸然上门的那一天,田螺姑娘就坐在处室里。 李晓入职不久就调到了高新处,人事冗杂的机关事业想有人爱清闲有人想上进,唯一相似的是背后支撑的力量。 杜希声吃准了李晓有些来头,突破口抓得有效,请客吃饭才能顺利进行。 三人的关系因之突飞猛进,每天一早,杜希声随着李晓一道外出锻炼。起初夏苒也兴冲冲跟着,等三分钟热度一旦烧完,立马开启耍无赖模式,一只脑袋使劲埋进枕头里,咕哝:“你们去吧,我还没睡醒呢。” 搭伙做饭也成了日常,夏苒四体不勤,煎炒烹炸一样不会,而杜希声亦是半路出家,最拿手是煮和炖,吃久了容易嘴里没味。重担落在李晓的肩上,凭着兴趣和一点天赋,厨艺突飞猛进,连挑嘴的杜希声都感叹李晓的手艺比外头饭店大厨的还好。 夏苒装着吃味,一边喜滋滋地端着熬得发红的龙骨莲藕汤,一边向李晓打趣道:“李晓,你又聪明又勤快的,现在在家里的地位可比我这个好吃懒做的高多了。你听希声都夸你呢,他平时对我可是挑鼻子挑眼的。” 李晓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一张脸登时就红了。夏苒仍旧在调侃,说:“李晓,你是不是热呀,外套脱了吧,脸上是不是辣乎乎的。” 杜希声往她嘴里喂了一块凉菜,说:“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上你嘴,留点话给旁人说说行不行?” 夏苒说得含糊不清:“调侃两句都不行,你什么时候这么怜香惜玉了。” 杜希声斜斜一笑:“我什么时候不怜香惜玉了?” 李晓这时候放下筷子,说:“夏苒希声你别开我玩笑了,这碗空了,我去厨房再舀点汤。” 杜希声连忙跟着站起来,手抓到另一边碗沿,说:“你坐着,我来吧。” 李晓没丢手,说:“我来,那高压锅你不会弄,烫到手就不好了。” 杜希声说:“你以为我是蠢啊,不就是个锅吗,怎么就不会弄了,你不信我是吧,我娴熟的操作一次给你看看。” 推推嚷嚷里,两个人一道进了厨房,并排站到燃气灶边,边说边笑。一个说你端稳碗啊,别撒手,一个说你慢点舀,多点肉啊。 还说会用锅呢,笨手笨脚的。 行行行,你最聪明,嫌不嫌烫,我来端。 玻璃门外,一双眼睛冷冷看着。 夏苒手一歪,汤顺着手背流进袖管里。连忙将碗放下了,抽出张纸仔细擦。 一边淡淡笑着摇摇头,心想不可能。   ☆、Chapter 27 高企批下来的时候,夏苒正陪着领导在外地出差,杜希声打电话过来时语气激动,说一切重新走上正轨,认证有了,税收优惠了,之前的经济危机也消除了。 “老婆,不必指望你那一点可怜的公积金了,等收回上一笔项目的尾款,我就去把剩下的贷款一起还了。说不定还能有点余钱装修,我再带你出去旅游一趟好不好,蓝色海岸吧怎么样,你上次还说那儿美得很。” 夏苒笑着道:“希声,你记错了吧,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蓝色海岸了。别是旁的什么女人吹的枕边风,你记住了,现在跑我面前大献殷勤了。” 杜希声一噎,边想边道:“真记错了,好像是听李晓说的,她之前给我瞧过一张照片,海蓝的像是一块宝石。什么枕边风啊,床头风都没有,你别胡说八道了,人家可是正经姑娘。” 夏苒答:“嗯。” 杜希声:“苒苒,不如下次咱们三个一道去吧,这次高企获批,她前前后后帮了不少忙,我正想找机会好好谢谢她。” 夏苒说:“谢的话有许多种办法,请客也好,送礼物也好,干嘛带她一起出去呢。希声,你以前不是一直吵着要二人世界吗,怎么现在喜欢去哪都多带一个人了,就不怕她做咱们中间的电灯泡,觉得尴尬不舒服?” 杜希声说:“她不会的。” 夏苒说:“你不是她,怎么能替她回答。再说了,人家说不定另有安排,她也到年纪了,可能早就背着咱们找了男朋友,和男朋友出去才好玩呢,干嘛跟着咱们这对小夫妻?” 杜希声半晌没说话,再开口时已经变了口吻,说:“苒苒,你想得挺周到的,还是咱们俩一起出去吧。” 闲话一二,要挂断的时候,夏苒喊了一声希声,偏又顿了顿。欲扬先抑,钓高了人胃口,杜希声问:“怎么了?” 夏苒道:“你刚刚说咱们这段时间经济宽裕了,等追回尾款,贷款就可以一次性还清。李晓的房租定了半年,这个月月底就到期了,既然咱们不再急着还债,那就把客房收回来吧,三个人一起住虽然还不算挤,总是有挺多不方便的。” 杜希声像是细细思考了一会儿,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都听你的吧。” 夏苒说:“我磨不开面子,挺怕和人聊这个的,要她搬走这事儿就全全委托给你来做吧。希声,你看行吗?” 杜希声说:“行,我找个时间和她聊一下。” 夏苒说:“尽快吧,别等到我出差回来再提,早点通知她,也能给她留个找房子的缓冲期,免得急急忙忙的找不到好地方。你要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就让你手下的人帮着找找,市里那么多好房子,应该不难找的。” 杜希声:“行。” “希声。” “嗯。” “事情处理得干净一点,乖乖在家里等我回来。” “嗯。” 挂了电话,夏苒长吐着一口气躺到床上,明明已是入冬的季节,她背后出了一层大汗,内衣湿哒哒的黏在身上。 同一间房的同事在刷微博,津津有味地念着每日星运来计划当天,中途很感兴趣地问夏苒要了星座。 夏苒对之没有半点兴趣,长到这种年纪还不知道自己星座。同事表示诧异,说你怎么那么out,人未老心先衰,赶紧让我来帮你分析分析。 夏苒刚一说出生日,同事立马报出星座:“是摩羯,周杰伦你总认识吧,你们俩同一个星座来着。摩羯座的女生中规中矩,可以连续十年作同一件简单的事情,你们在初恋时,就抱定了找终身伴侣的态度,爱上一个人就很难改变自己的初衷,直到实在没有希望才会放弃这种坚持。” 夏苒侧身,手撑着脑袋听她娓娓道来。同事问准不准的时候,夏苒仔细想了想,说:“准。” “是吧,你别老觉得星座迷信,其实星座吧也是一种科学。咱们中国人不还老讲究风水吗,你觉得那是封建糟粕不肯听命,等你果真住进房子里的时候,立马分分钟给你打脸。” 夏苒笑:“看来我要跟在你后头好好学习了。” 同事说:“先听听你最近运势吧,唔,事业平稳,但感情会有波动,你结婚了吧,可要小心老公有花花肠子啊。” 一笑而过,谁也没放在心上。 同事不强求人赞同,继续研究接下来的运势。 夏苒闭目养神,继续不信什么所谓的星座风水或……第六感。 晚上睡觉的时候,夏苒辗转反侧,怎么都无法入眠。黑暗里自枕头边摸出手机,漫无目的地滑屏,最后翻出了杜希声之前发错的一条短信。 “晓晓,今天晚上我回家吃饭。” 多可亲啊,他对谁都是一样的好,一样的客气,礼貌,体贴。等面面俱到的杜希声处理完这一切,他们还是能回到既定的轨道上。 *** 可事实证明,女人的第六感永远准得可怕。 杜希声接夏苒回家的那一天,李晓已经开始在家打包行李。见到女主人回来,租客礼貌地向她打招呼。 夏苒刚下飞机,累得一身骨头错了位,冲人笑了笑便要进屋休息,叮嘱杜希声:“你帮着李晓收拾收拾吧,一次能运得完吗,不行就喊搬家公司吧。” 余下的两个互视一眼,各有各的阴云密布,杜希声搂着夏苒腰,说:“女人的东西男人怎么碰,让她自己弄吧,我陪你进去睡会儿。” 夏苒醒来的时候,杜希声却已经不在身边,她心里立刻一动,却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下床的时候已经自动自发的蹑手蹑脚。 猫似的踱到门前,扭开门锁的那一刻,心砰砰跳着恨不得一张嘴就跳出来,压抑住了,希望不过是一场虚惊。 客房外,李晓仍旧默不作声地收拾东西,杜希声亦是沉默是金的站在一旁。行李箱被拉上的时候,杜希声方才弯腰来搬,却被李晓拍开胳膊,清脆的一声低响。 你来我去的拉锯战,一个执意要去帮忙,一个奋力将人抵开,你推我让,最终男人耗尽了耐心,拉着女人手臂包住自身将人一锁,他抓着把手将行李箱提起来。 “我送你。”很是压抑的一句话,沉着声。 李晓别扭:“我自己能走。” 杜希声置若罔闻,稍一用力,推着人出去:“我送你。” 大门关上的时候,夏苒手脚冰凉,冷得一具身子僵硬如铁,心中悠悠念着:是时候开暖气了吧。 这个冬天,冷得分外的早。 人在车里坐片刻,窗玻璃上迅速结起雾气,天然的阻挡支起一道屏障,来来往往的路人看不清里头。 十米之遥外的夏苒自然更看不清。 车已启动,却又不走,守株待兔的另一个也只好簌簌抖在风中。 直到一番交涉结束,副驾驶门大开,李晓哭着从车上下来,去开后车厢,说:“我自己走!” 杜希声跟着下来,一把抓住她肩膀,将她整个人往车身上一摔—— 不近不远的距离,其实有一千次机会可以撞见,不过对面的那一个太过专心致志,以至于没有望望来时的路。 夏苒也只好拖着疲惫冰冷的身子蜷回了并不温暖的床上。 杜希声的电话来得很晚,告诉她李晓已经搬走,他临时有个应酬,不能回来吃饭。夏苒亦有一千次机会来拆穿他的谎话,不过话到了嘴边却又一次次被咽下。 趁着暮色,她再睡了会儿,醒来的时候夜色浓重,窗外色彩斑斓,已是万家灯火。出差用的行李箱开在床边,夏苒将里头的脏衣服倒出来腾出空间,立刻开始收拾东西。 同居不久的好处便是东西不多,夏苒将衣物分门别类,自己买的打包进箱子,杜希声买的装进袋子扔进角落。她亦开了保险箱,拿出了结婚证中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再把手上的戒指脱下来放回去。 一边收拾一边惊讶,这是杜希声付的钞票,这是杜希声送的礼物,真正属于她的东西竟然只用一个箱子就足以装满。他对她可真是好啊,有求必应,因为爱着一个人所以恨不得将世界都送给她。 只是他的世界里,已经不止一个她。 夜风扑面,觉察到冷的时候,夏苒方才压下腹中乱窜的气流,彻彻底底回归到现实中来。 城市虽大,没有一个可以让她落户的角落,人群熙攘,她甚至找不出一个赖以信赖的朋友。 她把所有的时间给了杜希声,为了他背井离乡,背弃家庭,以为迈出一步就是拥有一切,却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还会这样狼狈。 唯一的电话,打给了千里之外的苏珊,她在那头忙着砌长城,哗啦声里怕人听不清地大声问怎么了。 夏苒这才找回神似的痛哭流涕,车水马龙的闹市街头,她坐在行李箱上哭成一个泪人。 苏珊这才急了,随手拽过一个人代她走牌,自己疾步跑到门外,说:“你别哭,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哪个混蛋欺负你了!” 夏苒一边抽泣一边应答:“苏珊,你什么时候才来我这儿!” 苏珊哄孩子一样先骗过去:“来来来,我明天就到你那儿,工作男票我全不要了,就陪着你一个人,行了吧?” 夏苒说:“行,谁说谎谁是孙子,你千万别骗你奶奶!” 苏珊:“……” 苏珊暗自骂娘,表面随和:“姑奶奶,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杜希声他妈又来烦你了,我说这老太太有完没完了,这都结婚多久了还来棒打鸳鸯。” 一听那三个字,夏苒却哽了一下,深呼吸,说:“不是他妈妈。” 苏珊:“那是?” 夏苒:“苏珊,我可能要和杜希声离了。” “……”反应过来的苏珊一阵跳脚:“杜希声那王八蛋,老娘要去砍了他的腿,第三条!”   ☆、Chapter 28 杜希声找到夏苒的时候已是午夜,繁华谢幕后的闹市街头,连来往车辆都屈指可数。只有亮着霓虹的酒吧夜店尚在营业,三两穿着胆大的性感女人站在街边与男人聊天,笑声凌厉。 夏苒衣着单薄,头发蓬乱,坐在放倒的行李箱上,垂头耷脑,若是前头丢下一个缺了半边的狗盆,肯定能吸引路人目光,一晚上收益颇丰。 杜希声心里揪成一团,痛得两眼酸胀几乎立刻滚下泪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浑,为她许下的承诺还没有完成,一声声一句句我爱你尚在耳边回响,他却在她心眼上重重捅下了一刀。 苏珊打电话斥责的时候,他已经回到面目全非的家里,看到她打包收起的衣物,而家里家外,能找的地方,早就已经没有她的身影。 做了错事的人容易心虚,于是当苏珊劈头盖脸问候他亲戚的时候,他一边抓着手机匆匆下楼,一边静静听着什么都没有说。 苏珊连续骂到第一百次“浑蛋”的时候,杜希声方才打断,说:“苏珊,你骂得都对,我就是个没救的浑蛋,可苒苒是个好老婆好女人,她什么都没做错,你要是她好朋友就先告诉我她去了哪,这么晚了,我真的怕她出事啊!” 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苏珊再怎么愤愤不平,打电话给杜希声的根本目的,还是为了先找到夏苒。 苏珊心里恶心,还得冷静分析:“具体在哪我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说她哭着说身上没钱,公务卡也透支的差不多,一时半会肯定出不了远门,机场火车站你就别去了。我又不在隋兴,她在那边连个朋友都没有,也一定找不到地方借宿。我猜她就在街上晃着呢,听声音她那头特别吵,老是有车狂按喇叭。她那个点还能堵车堵成那副样子的,估计就是太平街那边,算脚程她也应该刚好从你们家走到那儿。” 杜希声连连道歉,脑子里立马有地图,从家里出发上哪条道,一段段地毯式的搜过去,他不信他找不到!苏珊还没挂电话,提醒道:“杜希声,老人们都说男人有钱都变坏,我本来是不以为意的,可你所作所为不是逼着我相信吗?你这才哪跟哪啊,等再上一层楼,小姑娘们指数级地涌过来,你还不得被砸得眼冒金星?你们男人不是最讲理智,会趋利避害吗,夏苒是什么人不用我多说,她对你怎么样你比谁都清楚,我就告诉你一句话,你失去一个人容易,再想找回一个人难,太难了。” 杜希声那时候还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他和夏苒在一起整整五年,不会这么简简单单就分开的。人在一起久了,有羁绊,习惯成自然,你非要砍走这一块,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们都会痛。 公司里的人被睡梦里一起拉起来,多年来精心维护形象的杜希声头一次失态,私事公办,没有解释,不许打折扣,吩咐所有人立刻到太平街这一片来搜寻拖箱子的女人。 老总和夫人吵架的信息迅速传遍全公司,所有人都被这样愚蠢的命令弄得哭笑不得。明明知道要被职工集体嘲讽,急疯了的杜希声居然也就忍了下来,一意孤行。 等他伴着夜晚的寒意走到夏苒身边,脑中紧紧绷起一整夜的那根弦终于放松。他整个人也便如化冻的一滩泥水,跪着扑到夏苒怀里,头依偎在她冰冷的小腹外。 张嘴的时候,杜希声终于没能心中可能失去她的悲切,抱着她痛哭流涕。有人聊天的路口,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抱着一个形容潦草的女人,痛哭流涕。 夏苒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直到杜希声将她抱回车里,暖气融化了身体的僵硬,也仿佛融化了冻上的泪腺,她依靠着车门,无声地流泪。 对质发生在夏苒重新回到他们的新家之后。 她像是一头发怒的牛,冲开杜希声的怀抱,一脚踹开客卧的大门,将一切可以砸的东西摔得稀巴烂,最终剩下一张露着席梦思的大床,她想也没想,狠狠一脚踢上。 杜希声将她抱着安抚下来,脱下她袜子检查的时候,她一只脚已是血肉模糊,甲盖破碎,鲜血淋漓。 杜希声心疼得直抽抽,问:“苒苒,你为什么要拿自己过不去?” 夏苒直愣愣看着跪在地上捧住她脚的男人:“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杜希声眼睛一闪,默然。 夏苒咬牙:“需要我提示是吗?” 杜希声这时看向她,说:“苒苒,不管你听到什么,我在外面是逢场作戏。” 夏苒一笑,却比哭更难看:“在外面逢场作戏,在家里也要逢场作戏吗?我亲眼看到的啊,你和李晓,还要逢场作戏到什么时候?” 杜希声怕她会又消失似地,去搂住她腰:“苒苒——” “你们上过床吗?” “……苒苒。” “什么时候的事。” “苒苒!” 上过床的两个人,身体接触的反应是不一样的。 夏苒还在说服自己相信这不过是一场臆断,杜希声再怎么胆大,再怎么脱轨,他不至于,一定不至于…… “那晚我喝醉了……我把她当成你了。” 于是世界倾塌,天地颠倒。 夏苒由震惊到流泪,抽泣直至嚎啕大哭。杜希声始终抱着她腰,任凭她将拳头砸落到他身上。 哭声渐停的时候,夏苒自言自语似地说:“希声,你还记得我来隋兴前对你说过的话吗,永远不要让我后悔来这里。” 来这里,放弃一切,追随着爱人而来……现在,他让她后悔了。 *** 杜希声离开的时候,整栋大楼除了过道里乳色的顶灯,已经空得连个鬼影都看不见。 他向来是个宽以待人,懂得体贴的好老板,福利到位,尽量不安排加班。 他从底层上来,知道做人做事的辛苦,希望下属提到他的时候能有更多正面的评价。 不过往往事与愿违,大家似乎对他的感情生活更加好奇,滥情,花心,时常换女伴,近来再提的时候,还加上了吃软饭的标签。 严家那谁谁最近老来,谁是谁的新宠还不一定……总有些声音进到耳朵里,不过实话实说,来到这个年龄,坐到这个位置,其实许多东西已经困扰不到杜希声。 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这么久以来,自己到底还在乎些什么,还能被什么所左右。 司机还在车上等他,问去哪的时候,杜希声想了半晌,这才慢慢悠悠说出一个地点。 司机没跟着去过,对路不熟,好不容易拐进小区的时候,绕着转了半天才找到那个单元。 杜希声没说什么,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太记得,好不容易摸黑来到那一层,及至于开门的时候才忘了带钥匙过来。 家多了之后他已经很少带钥匙,新买的楼里也都按着现代化的锁,指纹识别虹膜识别什么的,花样百出,实在不行,打个电话,家里会有保姆来开。 现在他却被一扇门堵住了,魔怔似地敲了敲门,哪怕知道永远不会有人来开门,还是等待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个熟悉的身影把门打开,身体柔软的缠过来,撒娇道:“希声,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李晓事件发生之后,因为不想夏苒睹物思人,他们几乎逃一般地搬离了这个带给过他们许多快乐的房子。 仿佛应该是从那个时候起,夏苒变得什么都无所谓起来,新房子是怎样的格局,家具是怎样的摆放,随便吧,你决定就好。继而无所谓他何时回来,无所谓他何时离开,和谁在一起,做过什么事。 她高兴起来就自己出门转一圈,不高兴了就随意坐在哪里大哭。杜希声实在无法忍受,抱着她相拥而泣,说:“苒苒,你能不能别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你心里有什么气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但你不要这样不声不吭。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能不能跨过这道坎,再重头开始?” 夏苒是多倔强多骄傲的人啊,她想不通的事情谁也别想帮她代劳。前小半辈子所有人都宠着她,林哈哈围着她,她父母护着她,即便中间经历种种,也不过是更大幅度的增加了她的敏感。 杜希声觉得自己怎么都忘不了那一天她受伤的眼神,她特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继而指了指窗玻璃,说:“杜希声,你能让打碎的玻璃复原吗,你能让破镜重圆吗,我告诉你就算我们还能在一起,但心里的这道缝,是永远都不会长好的。” 兜里的手机已经响了几回,杜希声靠门而站,吹着安全通道上来的过堂风,已经被冻得身体僵硬。 他搓了搓手将手机拿出来,以为是严熙婷,想着要将手机关了,看了屏幕才知道是秘书,电话里絮絮说着上次袭击夏苒那人的后续,杜希声懒得再听,说:“你让他告,尽早告,没有律师我给他推荐,找不到地方我请人陪。他夜半跟人不安好心,被旁人打了一顿,现在伤了想要我付钱?你让他趁早别做秋梦了,我一个子都不会给他。” 秘书为难,说:“杜总,您说得对,按照道理,咱们是不该当这冤大头。但我这次越界和您说个不,这事儿啊还真不能就这么放任下去,毕竟事情中间牵扯到太太。兔子急了还咬人,您要放一放,把他惹急了,还真不知道他会再做出点什么,他不就是想要两个钱吗,咱们给他,先安抚住了,下次再给他随便按个什么送进去教育他成人。杜总,您说呢?” 杜希声想了想,没再坚持。回到车上,司机问是不是回家,杜希声捂着太阳穴靠在座椅上,长长吁出一口气,笑着问:“回家?” 家在哪呢? 躺床上跷二郎腿的林晗不禁感慨,酒店再好,还是比不上有温香软玉的家里。尤其这温香软玉是又漂亮又可人,虽然对他脾气不太好,不过辣一点的女人才够劲啊。 他发了癫的将夏苒的枕头正面向下贴在自己脸上,深深一嗅,上头残留着淡淡洗发水味、护发素味、面霜味,唔,可能还有点头油味——瑕不掩瑜,每一种都是他喜欢的气味。 一边手机乱颤,林晗抱着枕头移过去,是夏苒的那一只。他警惕地听了听,浴室里还有水声,于是大着胆子把手机按亮了,果然是那最不讨喜的一个人发来的:回家吧老婆。 林晗想也没想就把短信删了,睡下来的时候心砰砰乱跳,心想这可不是你啊,林哈哈,一个人可以卑鄙,但一个人不能这么卑鄙,毕竟对方还是你铁瓷的好哥们…… 浴室里头静下来,没多会儿,夏苒趿着拖鞋走出来,床边一陷,她人爬了上来,覆在脸上的枕头被拿下来,她声音不满道:“干嘛呢你。” 她一张脸被熏得潮红一片,嘴唇也是水润滢亮的,饱满可口的像是嘟嘟的果冻,林晗看得身子紧绷,两手紧扣住她肩膀往床上一摔—— 夏苒尖叫:“林哈哈!” 林晗早就神魂颠倒了,脑子又混沌又清醒的想,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但断了手足还能出门,不穿衣服能光屁股上大街吗? 夏苒疼得身子抽抽,想用脚揣他,可姿势固定,伸不出脚来,只好拿脚后跟砸他背,一边恨恨骂他:“臭流`氓!” 林晗收回神思,一心一意搞建设,一边喘着,一边朝夏苒嬉皮笑脸道:“苒苒,你没听人说吗,伟大爱情的开始,总得有一个人先耍流`氓。”   ☆、Chapter 29 女孩子懂事得早,初高中便知道情为何物,念至大学已经开始讨论爱情和婚姻间的辩证关系。 世界里永远只有一个杜希声的夏苒坚称婚姻是爱情的升华,男友跑马灯似轮换的苏珊却信奉恋爱第一。 夏苒说她是贪心,苏珊却挺认真地对她说不结婚是因为没有找到认定好的那个人,如果每个人都像夏苒一样拥有死心塌地的杜希声,谁会不想要结婚? 夏苒并不信,说她是借口:“那你说说看,什么才叫做是认定好的那个人?” 苏珊抛个媚眼,说:“这太简单了。” “怎么说?” “每次问自己是不是这个人的时候,我就闭上眼努力的去想象,每天早上迎着阳光醒来,身边睡着的他会不会让自己觉得吓一跳。” “……” 初听时真的觉得不过平平,长久以来,她已经习惯了杜希声就在身边,于是更加忽视这个问题。 直到身边人来人去,换成另一个人,夏苒自睡梦中醒来,看到林晗两手支着一张大脸,靠在离她一厘米的位置专心致志注视她时,她不知怎么就想起苏珊当年说过的那句话。 被吓到了吗,好像没有,直等他嬉皮笑脸的把手钻进她睡衣,挠她软绵绵的腋下时,她方才有所反应地挺了挺腰,说:“你烦不烦?” 哪怕经过马代的一阵缓冲,林晗时差仍旧倒得不太好,一大清早醒得能比鸡早,每到下午又开始发瘟。 此刻精神过分抖擞,把热乎乎的大手往她雪白的松软上一抓,又起了每个男人都会起的念头,翻身坐到夏苒身上,说:“苒苒,都几点了,该起床了。” 他七手八脚的解衣服,夏苒打了个激灵彻底醒过来,按着他灵活的手腕,说:“哎哎,林哈哈,我起来了,你下去。” 林晗反手去挠她手背,说:“苒苒,你领导昨晚上不是让你陪我在市里随便逛逛嘛,咱们晚点出去,先在家里做点有益身心的事儿呗。” 夏苒拧着眉:“要做你自己做。” 林晗笑得阴恻恻:“你不配合也不行,我要霸王硬上弓!” 听得夏苒脸上一阵抽抽,趁其不备,两手一抽锁定他胳肢窝,下了巧劲的挠。 要么怎说知子莫若父,知林莫若夏,十多年的战斗史不是没有意义的,夏苒对他身上每一个怕痒的地方都一清二楚。 林晗难受得一阵乱抖,笑着从她身上摔下来,夏苒已经抽出脚,对着他心窝子就是狠狠一下—— “砰”! 林晗躺倒在木地板上的时候还在想,这毛病惯不得啊,这么踢来踢去的,她千万别上瘾了。 林晗立马捂着胸腔一阵打滚,嘴里“嘶嘶”喊道:“疼啊,疼!” 夏苒已经坐起来,目不斜视地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还有没有点同情心了? 夏苒刷牙的时候,林晗灰着脸从外头挤进来,t恤被脱了一把扔到洗衣机上。夏苒拧着眉,含糊不清地说:“你塞进滚筒里行不行?” 林晗面无表情地朝着镜子而站,印度洋的风将他皮肤吹成蜜色,胸肌发达腹肌有型,就是心口上一块暗色大煞风景。 夏苒笑嘻嘻地放下牙刷,漱口,擦着嘴角转身过去摸了摸:“好像是有点青了,我下次一定注意点。” 林晗一把钳紧她手,按在胸前,说:“你还想有下次?” 夏苒没能说话,他嘴唇堵过来一口咬住她的,夏苒疼得连连后退,正中下怀,林晗将她抱坐上水池,两腿将她紧紧夹在怀里。 夏苒失去重心,手往后一撑,抓紧池壁,林晗随即跟进。 吃饱喝足的时候,林晗大为称赞,自认为找到了一个可以为非作歹的好地方,想想都觉得很开心。 夏苒一巴掌拍他脑门,说你少偷乐。多讨厌的人啊,害得她两手酸得不行,穿丝袜的时候抖成筛子,一边面目可憎的人还笑得更惊悚了。 他整个人口香糖似地贴上来:“苒苒,一会儿我送你上班。” 夏苒定住,大白眼翻他:“你想什么坏主意呢?” 林晗喊冤:“我没有。” 一路下楼还在一路讨价还价,夏苒说:“我就是个小办事员,你这个受人敬仰的大博士麻烦务必跟我保持一定距离,我哪怕就是不忙你也不能随便跟过来。” 林晗心里别扭,闷闷道:“那我什么时候能跟你说话?” 夏苒说:“能不说就不说,顶多中午吃饭的时候能混在人里聊两句。不对,我吃盒饭,你肯定有领导陪着去用桌餐。” 林晗更不爽了,脚往单元门上一踢,哪知道力气没控制好,疼得他抱着膝盖一阵跳:“我`操!” “骂谁呢!”夏苒连忙扶着他肩膀,笑得腰都弯了:“你说你这样哪有副知名学者的样子,整个一神经兮兮的活宝!” 林晗拿肩头撞开她,说:“你走,夏小姐,麻烦跟我保持距离,以为我没你就不行了是不是?” 夏苒果然黑脸,松手,他又立马蹦跶过来将她搂进怀里,一只手紧紧锁死她脖子,下巴磕到她肩头:“我错了!” 楼道对面的停车位上有辆黑色的豪车,外观看起来挺眼熟的,牌照也很是霸气。 夏苒本想往里头瞅一眼,被林晗呼呼的热气喷得受不了,扭头推他的时候就给忘了。 *** 到达会场已是人头攒动,夏苒去向主任报到,随着他在会场里转了一圈,回到自己的位置后,才看到林晗走了进来。 分手的时候,夏苒特意嘱咐他和自己错开时间,现在看来他在这阵空隙里也没闲着,此刻手上抓着一杯咖啡,纸杯外有一尾绿色的美人鱼。 她隔着一段距离仔细看他,他像是没有发现她,面上的表情柔和但疏离,很礼貌的跟人握手。 直到与人寒暄过最后一句,他漆黑的瞳仁忽地一晃,揪准展牌边假装忙碌的女人,嘴角一扯,似笑非笑。 夏苒立刻冷淡地移开视线,盯着工人按照面前墙上巨大的led管。 不多会,有人站定在身后,在墙上落下道狭长的影子,主任在和他寒暄。等这道影子过去,夏苒重又回身,林晗已经不见人影,而那尾神秘的美人鱼被搁在了她的手提袋旁边。 杯身上留着一行花体的英文:。夏苒颜色不变,不动声色地拿起来喝了一口,嗯,是她喜欢的摩卡。 李晓这时候拎着两捆东西过来,主任很是关心新来的同志,问:“小李,你手上拿的什么东西,看起来很重啊。” 李晓手一松,两捆东西落地上,顿时地毯上飞起灰尘。李晓拍拍两手,说:“领导,这不是前几天你要是我带过来的宣传册嘛,厅里人多,我准备放到会议室去。” 主任豁然:“对对,不过怎么就你一个姑娘搬啊,细胳膊细腿的能弄得动吗?”非常体贴地喊过夏苒帮忙,说:“小夏,你跟着小李去一趟吧。” 一双眼睛往夏苒身上扫了一番,李晓日有所思,又立刻弯腰搬东西,说:“不重,不重,拎得动。” 夏苒已经提起另一捆,低声说:“没事,应该的。” 李晓没有拦着,一手勾住捆绳,说:“谢谢了,夏主任。” 夏苒说:“客气了,喊我小夏吧。” 商场企业,遇谁都喊经理,机关事业,见谁都叫主任。李晓尊称夏苒一声主任,不代表她真的就比自己高上一级。 论资历,夏苒先来,李晓后进,但论编制,夏苒事业,李晓行政。在这当个股长都高人一等的时代,李晓完全有理由自我感觉良好。 她普通家庭,完全靠自己的能力一路往上,从事业考到行政,每走一步都用尽全力。生活将她打磨得又圆又光,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说话都爱脸红的姑娘,待人接物懂得方寸,单位上下没有不夸她聪明的。 夏苒却还是老样子,做着同一份工作,拿着千年不变的死工资,既没有再考试过龙门,也没有再往高处走。 连带着性格也是一样的乖僻,对待他人看似面面俱到,却纯粹是完成一项工作的机械化,无论是不是有过过节,永远虚浮着笑,空悬着声音。 哪怕她们曾经因为同一个男人撕破脸皮,再次见面,她还是能以一副无事人的模样安安静静说一声:客气了。 虚伪吧,难怪李晓始终觉得夏苒像是一个假人,伪善的面具之下,她高傲又敏感,明明淡漠的和同舍的她们鲜有交流,等来男友之后却又成了小鸟依人。 李晓真正注意到夏苒是因为杜希声,而真正关注起夏苒也是因为这个行走的焦点,于是哪怕她对夏苒诸多不满,听到她邀请入住时,她还是欣然答应。 可当事情败露,她被扫地出门,也自风言风语里听到杜氏夫妇吵得天翻地覆,已经准备好了要和夏苒正面交锋时,夏苒却一直没有再来找过她。 几年后再见,已成短暂同事,人前敷衍,来到人后,李晓总觉得这一次那些搁置的旧事终于要被翻到台面上来。 夏苒将一捆材料堆到靠墙的地方,拍拍手,对李晓说:“放这能行吧,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李晓有些费解,总觉得现实和她想象的有些不同,说:“可以,就放这儿吧。” 夏苒说:“那行,我去展位了,你跟我一起,还是要到其他什么地方转转?” 李晓眨巴眨巴眼睛:“我跟你一起过去吧。” 一整天的时间,李晓和夏苒几乎都呆在一处,忙得时候互相帮忙,闲下来了,夏苒就扒拉手机。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林晗电话准时打来,一点不让人觉得意外,领导们要请他吃晚饭,接风洗尘。 “我都回来多少天了,还来这一套!”林晗好大一肚子的不情愿:“可是推不掉啊,全仰慕我满肚子的学问呢,市里也有人来……你说我说我晚上急着播种优质的下一代能不能逃过一劫?” “呸!呸呸!呸呸呸!” 夏苒把电话狠狠掐了,对面李晓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夏苒将手机放进手提袋,起身,对主任说:“先走了。” 主任看表:“到点了,该走了。” 李晓也跟着起来,说:“我也走。” 大楼外头,李晓和夏苒几乎是并排走着。行至街边,李晓掏出车钥匙,按了一下,旁边一辆漂亮的玫红色轿跑闪了两下灯。 主任惊讶:“小李,这是你的车啊,不错嘛。” 李晓说:“谢谢领导,你怎么来的,用不用我送你?” 主任一点没客气,往她车边走去,李晓思忖着问夏苒是否要捎上一程,夏苒却已经加快了步伐,一辆计程车停到路边。 夏苒开门上去,余光瞧见外头女人单薄的身影,摇了摇头,心想这个人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辛苦一天,夏苒约着苏珊出去小搓了一把,考虑到最近囊中羞涩,付钱的时候上了一趟厕所。 出来之后,苏珊戳着她脊梁骨骂她守财奴,非要削她一场电影才肯罢休。夏苒犹豫着不想太晚回去,恰好林晗来短信说饭后还有小食,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回去。 夏苒立马回过去一条“小心撑死”,苏珊狐疑着凑过来要看她手机的时候,她把心一横,说:“走走,去看电影。” 回家的时候果然晚了,楼道里的灯又坏了几盏,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 夏苒摸黑掏钥匙开门的时候,楼道里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响,脚步声随即响起,由远及近。 夏苒心一放,说:“终于吃饱回来了,嘴擦干净没呀?” 一道黑影过来,夏苒只觉得肩上一痛,被后头的人翻过身来,死死按在防盗门上。男人随即跟上,躬身和她齐平,声音冷冽:“你是等我的吗?”   ☆、Chapter 30 其实谁也不知道,夏苒和李晓之间是有过一段对手戏的。 不过夏苒脾气是数十年不改的又臭又硬,而当年李晓面皮还薄,没练就出金刚不坏之身。 于是只消几回隔空交手,夏苒就将李晓打了回去。 李晓和杜希声东窗事发以后,李晓给夏苒来过数次电话,见夏苒不接,又展开疯狂的短信攻势。 不过那时夏苒已经拉她去了黑名单,对于她满腔的心事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李晓到底想对她说些什么呢? 夜半无人的时候,夏苒分析过几个版本,一种无非就是承认错误,希望得到原谅,不过看她当时对杜希声迷恋的样子,此种可能微乎其微。 那另一种就是为“爱”而战,耀武扬威,试图逼她去退位,站着茅坑不拉屎,你老公已经背叛你了,还苦苦守着能有什么用? 一个是无谓的道歉,一个是无耻的挑衅,她已经深受其害,还要再来一次直面这些流血创口?简直想也不要想。 杜希声母亲当年大闹的一幕还时不时浮现在眼前,当年不理解,现在感同身受,开始理解了,但因为害怕自己也会失控,也会癫狂,所以宁愿做一只鸵鸟,不见也不说。 里子烂了碎了,外头还要维持着最基本的体面。 如果说夏苒在一路的成长历程中,真正学习到了什么,那就是作为一个女人所具有的尊严。哪怕狂澜于既倒,大厦之将倾,说不低头就一定要挺直了腰板……她父母有前车之鉴,她不想重蹈覆辙。 夏苒爱面子,好面子,把面子当饭吃。 于是当对面小芳将门打开,就着家里的灯问:“小夏,回来了?” 夏苒还是忍住了心里一阵又一阵的作呕,原本用来推打杜希声的一双手按住他脊背,不让他此刻转过身去。 她忙不迭地回道:“嗯,是。” 小芳依然热情,说:“出来扔垃圾的,你有没有,要不要我帮你带。” 夏苒声音颤得厉害,说:“不用的,谢谢你。” 小芳已经觉察出气氛有哪不对,但说不好是哪一点:“小林今天穿的西装呢,头一次见,背影就瞧着帅。” 男人脊背一僵。夏苒已经摸黑开了门,环着他胳膊将他拉进房子里,关门前冲外头人道:“谢谢。” 门应声关上。 屋内灯亮,夏苒的一张笑脸绷得有些发麻,刚准备解冻,面前的男人冷冷道:“几天不见,撒谎都这么自然,我西装挺贵的,能不能先把手松了。” 夏苒这才意识到自己一只手还扣在杜希声背后,实在是怕他发作,于是一直死死拽着没肯松手。 手一松,杜希声有了施展的余地,提着她两肩,还是方才的动作,推到冰冷的墙上,她像是一条被腌晒的咸鱼。 夏苒直勾勾地看着他,说:“你放开!你弄疼我了!” 一拳砸到他腹部,他只是皱了皱眉,压着她肩膀的手却松了松:“我昨晚在你楼下等了一整晚。” 她瞪着眼,想起早上看到的那辆车。 夏苒说:“杜先生真有空闲。” 杜希声瞳仁一紧,说:“早上,我看到你和林晗一起出来的。” 夏苒仍旧坦然:“杜先生,你是不是领导当惯了,什么事都习惯要掺一脚。我和谁一起出现,这事儿不归你管吧?” 她越是无所谓,杜希声越是咬牙切齿,说:“你们俩住在一起了?” 夏苒轻蔑一笑,更不必回答了。 杜希声这时候忽然放开她,大步往房间里走。 夏苒一头雾水,说:“你要干嘛!” 男人的痕迹一览无余,胡乱放在墙角的男士箱包,散着没收拾好的衣服裤子,浴室里的剃须水、刮胡刀,甚至还有一袋子拆封过没拆封过的安全`套。 杜希声看得眼皮子直跳,心头邪火烧得正旺,夏苒过来一把拽住他的时候,脑子里忽的一片空白,紧接着强光闪过,刺得大脑眼球涨得快要破裂—— 当这阵剧烈的疼痛晃过,视线回溯,夏苒压在身下,四肢被她按得死死,更因为巨大的惊骇而满脸扭曲。 一念之差,已是犯错,杜希声索性一错再错,够到一边床头柜,取过一个红壳子的安全`套,用牙撕了铝壳。 一室静谧,唯有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撕拉一声,分明声音微弱如蚊蝇,仍化作尖刀扎在心上。 夏苒双手紧攥成拳,一字一顿道:“你从我身上滚开!” 杜希声在扯她衬衫,说:“你和他都可以,和我不行?苒苒,我们俩可是……是……” 是什么?他却忽然失声。 若在以前,她耍无赖,他大可以说一声你是我老婆,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你要闹要走,你能逃得去哪儿,你问问孙猴子翻不翻得过五指山。 可当她递来离婚协议书,心灰意冷的说我们不要在一起了,当他抖着一只手签下自己都不认识的名字后,法律终止了他们间后天合法的纽带。 他于她开始名不正言不顺,他们要做一对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不能管她和谁在一起,又要和谁开始新的一段,他甚至应该毫无立场关心她保护她。 这些他之前都曾经想过,但现实如潮水冲刷而来时,他还是被打得头破血流。 夏苒已经开始流泪,热泪滚到发迹,倏地消失在她乌蓬蓬的头发里。 她眼睛一动,看到他眼中,说:“杜希声,别再让我更恨你了。” 杜希声身体早就松了下来,此刻猛地一动,骨碌碌从她身上滚下来,没料到一脚踏空踩出床外,很重地摔了下去……他索性就这么仰面朝上,让自己狼狈到底。 许久,他起身,静静地走了出去。 *** 临近午夜的时候,很会挑时间消失的林晗终于有了新消息,很小心翼翼地给夏苒拨了个电话,问:“苒苒,你睡了没?” 夏苒清了清嗓子,说:“睡了。” 林晗说:“哦,那你继续睡着,我爬窗子进家门好了。” 夏苒在床上再赖了会,长长吁出一口气,这才摸黑爬起来,门外已经有人敲门,有个鬼鬼祟祟的声音传进来:“苒苒……” 夏苒鞋子都没穿,赤脚过去开门,林晗一身酒气的扑过来,恨不得给人跪下,说:“我不是故意这么晚回来的,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夏苒耷着眼皮子看戏他,无精打采道:“你还进不进来,不进来就找个酒店住下来。” 林晗连忙一侧身子钻进来,说:“进来呢,找什么酒店啊,我才不住酒店。” 就着玄关里的小夜灯,林晗瞧到夏苒穿着一身浅色的长袖睡衣,下头溜出笔直的两条腿,一双胖脚丫子——他眯起眼,推了下她肩头:“天还凉着呢就赤脚,你感冒好利索了是不是!” 夏苒被吵得头疼,眉毛拧成一线,林晗已经过来牵住她手圈在脖子上,弯腰的同时一只手握上她小腿。夏苒不满地摆开,他说:“你别动。” 他让她两脚踩在自己足面,搂着她稳定住重心,“我说一你就往前迈左脚,二迈右脚,一二一……” 她进,他退,配合得天衣无缝,她踩在他软绵绵的袜子上,感受到他体内滚烫的热流。方才直刺脚底的冷意退去,连同身上都暖烘烘起来。 夏苒脸一侧,搁在林晗起伏的前胸,轻声感慨:“林哈哈,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这是什么蠢问题?林晗想了老半天,直到两人一齐躺倒在床上,他这才厘清头绪,咕哝:“你傻啊,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你又蠢又笨还不长记性的。” 夏苒此时一转身,扎到他怀里,说:“哈哈,你别口是心非了,承认你稀罕我就那么难吗?” 林晗心内一动,说:“你也知道我稀罕你啊。”手抓过她鬓角细软的头发,再次思考这人怎么就那么让人稀罕呢,夏苒已经又转身向外:“臭死了。” “……”林晗嘴角直抽抽,小白眼狼! 林晗晚上给夏苒发短信的时候,已经被人灌得找不到北,在厕所外吐了两遍,仍旧垂头耷脑的时候,他对着镜子里萧索的那个人说,不能这么回家。 于是立刻给夏苒发短信,语气要寻常,内容要生动,最重要是不能让她发现自己醉酒——哪怕她压根一点都不在乎——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他前前后后花了二三十分钟。 去会所醒酒洗澡,说好了只是眯一会,醒来的时候居然已是半夜,于是林晗连跑带颠地赶回来,这才踉踉跄跄赶在了她爆发之前进门。 后一天早上哪怕宿醉教人头痛欲裂,林晗仍旧醒的很早,一身运动装地下去绕着小区跑了几圈,再在门口挑了干净的摊子做了碗小馄饨端上楼去。 怕到家的时候馄饨烂了,他特地要人把汤水分开装进他取来的玻璃盒里,调料另给,葱姜蒜是一点不能放的,但香菜要切得细细得放足量。 卖小馄饨的老板白了他一眼,说:“兄弟,你是买给女朋友的吧。” 林晗不满:“怎么就不能是买给我老婆的。” 卖小馄饨的振振有词:“女朋友八字还没一撇,当然要乘胜追击,万事都要小心。老婆都娶到手了,又不是造神舟飞船,还要这么仔细干嘛。” 林晗不以为意:“老婆是用来疼的,不然娶了也得离,我这个人为人严谨,做事认真,造神舟飞船也要仔细,对老婆也要仔细。” 回到楼上,恰好遇见小芳,瞧见他手里的东西,说:“哟,小馄饨啊,那老板脾气可坏着呢,能帮你这么仔细分开可真不容易。” 林晗笑着一扬下巴:“那是,我是谁啊。” 小芳确又忽然神神秘秘的,问:“小林,你昨天没和你们家小夏吵架吧。” 林晗一怔:“没啊,怎么了?” 小芳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昨晚上有点怪怪的,我夸你西装好看你都没回应我。” 林晗疑惑:“你什么时候夸过我了?”一顿,更疑惑:“我昨天什么时候穿过西装了?” 小芳心里立刻一颤,心想肯定是认错人了,不然怎么当事人自己断了片。只是能和夏苒那么亲密的,不是林晗又能是谁? 小芳直要打嘴,心想嘴太快了,早知道就该装聋作哑,弄到现在这么尴尬,怎么收场? 对面林晗已经黑着脸去敲门,夏苒恰好起来了,满嘴白沫地开门,含糊不清道:“待会儿得给你把钥匙了,特烦。” 林晗推着她进门,把小馄饨放在桌上,按着她肩膀,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 夏苒问:“你干嘛?” 林晗说:“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旁人留下来的痕迹。” 夏苒立马关了电动牙刷,问:“你说什么呢。” 林晗凑近了她颈上一处颜色鲜艳的吻痕,思来想去,他像没有种草莓的嗜好,那这红色的一块斑是谁留下来给他上眼药的? 越想越气,林晗转身要走。 夏苒一把拉住他:“一大早的你去哪!” 林晗大骂:“敢动我女人,我去砍了那浑蛋!”   ☆、Chapter 31 林晗这个人从小就有说一不二的好品质,拿他的话来说,出来混,要讲诚信,说杀他全家就杀他全家。 那年头,运动款校服红遍大江南北,不分男女全是宽袍大袖,扎在路上和行走的蓝色毒蘑菇一样。 夏苒这样臭美要漂亮的少女怎么能忍,放学之后立马和苏珊躲厕所里换衣服。林晗每每在外头等得着急,大声抱怨:“都几点了,换了也没人看,差不多就行了。” 出来的时候清一色的雪纺衬衫及膝裙,林晗更加受不了,推着夏苒背道:“换回去,换回去,穿成这样怎么回家啊,你一骑车,迎面稍微来阵风,屁股全被人看光光了!” 夏苒用眼睛狠狠剜他,背脊一弓扭身从他桎梏里出来,拉着苏珊往车棚去:“快跑!”长马尾一甩,细软的头发拂过林晗脖颈。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不受人控制。护卫队队长林晗自然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迅速拿过车子,骑到夏苒班上的停车区,手臂往她腰上一揽就将人挟持住了。 夏苒大惊:“苏珊快来救我!”林晗已经从车上跳下来,腰支着车座椅,将方才脱下的校服往她身上一套,说:“不是今天早上还嚷嚷骑车腿疼吗,我带你回去。你站好了,别脱衣服,喊什么喊,喊破喉咙也没有用!” 夏苒风扇似地摇头:“破喉咙……” 林晗黑着脸,这人没救了。 挤在人群里走出校门,夏苒突然拽了拽林晗胳膊,林晗侧目:“又干嘛!” 她是一脸便秘的样子:“……破喉咙。” 林晗耷下头,无奈:“别玩了。” 夏苒还是一副欲言又止,拽紧林晗胳膊:“好像有人摸我……屁股。” 林晗一双眼睛都要瞪掉下来了,将她往怀里一搂,说:“谁特么活腻了!”四下一看,一个瘦高个鬼鬼祟祟地从他们身后横过去,一脸的强装镇定。 林晗当即把车推给夏苒:“去旁边等着,我好好教训他!” 夏苒说:“哈哈,算了,别去了。”林晗已经从人里挤过去,指着那男的说:“你给我站着,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那人有如惊弓之鸟,立马撒腿跑开。 林晗再回来的时候,校门口只剩三三两两几个毛人,车子停在校门外的大花坛上,夏苒裹着他衣服站在一边,被晚风吹的头发凌乱。 见人回来,夏苒嚯地站起来,说:“没事儿吧!” 天色太黑,他又捂着脸死活不让她看,说:“没事儿没事儿。” 第二天才发现他脸上肿了一块,昨晚始作俑者也没好到哪儿去,被教训的直接躺进了医院,学校里开始一天三回地播报对林晗开出的处分。 林妈妈气得抓着衣架子狠狠抽了林晗一顿,铁架子挥得呼呼风响,每打一下就是抽到皮肉的啪啪声,林晗一句话都不解释,死扛着受了,从头到尾更是连喊都没喊一声。 直到林妈妈买了水果押着林晗去给人道歉的时候,他终于爆发,吼着说那家伙罪有应得,要我去给他道歉?我怕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手再揍得他喊娘。她妈妈气得不行,又请出衣架。 夏苒站在门口,绞着校服下摆,想来给林妈妈解释,被他一个瞪眼吓回去。林晗说:“你看什么看,这都几点了,你还去不去上学了!” 凡是和夏苒沾边的事,林晗都神经过敏,儿时如此,长大后亦如此,上次晚上有人偷袭她,他红着眼睛像一条嗜血的狼,一副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剥的样子。 只要有林晗在,任凭谁也不能动夏苒一下,于是当他又一身戾气的说要砍了某人的时候,夏苒第一反应就是他是认真的。 他太敏感,太骄傲,太被当回事的养大到现在,凡是他要保护的东西,就不遗余力地捧在手心。他只有是非的判断,没有度的掌握,往往一个冲动就过了头。 怎么能有这样孩子气的男人?可他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为了一个她而已。 夏苒一把抱上林晗,拼命挡着他的去路,说:“你不许去!” 林晗揪着她后脑的头发,说:“放开!” 夏苒直跺脚,说:“林哈哈,你弄疼我了!” 他果然立马就松了手,拨着她头发道:“我手上重,没事儿吧,让你别拦你还拦着,这不是故意过来找罪受吗?” 夏苒仍旧抱着他,两手扣紧在他腰上,头埋在他前胸,里头一颗心脏砰砰跳。她软着语气:“你也别惹我着急,我不许你去找他。” 林晗呼吸很重,听到这些话后就更重,手攥紧了拳头,身子都差不多在颤,许久,终于平静下来,摸着她后背也去抱她,说:“明明你们分了,怎么到头来,我就和个奸`夫一样……你还是在意他。” 夏苒和他微微分开,一抬头,看到他很是受伤的表情,想说不是什么在不在意,是怕他教训不成,反惹祸上身。 只是他们习惯了口是心非的相处模式,打打闹闹可以,安静说话不行。 夏苒挣扎半晌也只是说:“哈哈,他是想占我便宜来着,但我没跟他怎么样,我把他赶走了,真的,我把他赶走了。” 林晗嗫嚅着还像是要说点什么,不过终究是选择了沉默:“吃早饭吧。” *** 林晗解了塑料袋,玻璃盒上的盖子一掀,热气立马腾腾冒出来。他七手八脚地将馄饨混进汤里,汁水跳出来,溅了小半张桌子。 夏苒挑剔病大发,说:“你当点心啊,一会儿你来擦桌子。” 林晗白了她一眼,将干净筷子塞进她手里,说:“我擦就就我擦,谁让你动了,有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夏苒笑嘻嘻地坐到桌边,很随意的将一只脚翘到旁边椅子上,坐相不雅,图个舒服。弯腰先喝了口汤,鲜的一阵打颤,美美的吁出一口气,仍旧有些遗憾:“要是再来个粽子就好了,蛋黄肉馅的。” 林晗本来准备去厨房取抹布,听到这话半路又折回来,摸了摸衣服口袋,将一个纸包递过来。夏苒拆开一看,乐了:“真有粽子啊!哈哈,数你记性最好,知道我好这一口。” 这嘴脸,狗腿的太过虚伪,林晗压根不愿意正眼瞧她:“你吃慢点,这东西剐心,吃得噎着了,我才不给你倒水。” 再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囫囵咬了大半个,留下只剩米的小半个堆在桌上。夏苒一边呼啦喝着汤,一边问:“哈哈,你吃过早饭了吗?” 林晗说:“你看我忙到现在,能有空吗?” 夏苒一龇牙:“那你把我剩的给吃了,不要浪费嘛。” 本来就只是一句玩笑,知道他从小爱干净,旁人吃过的东西,看起来再美味也不碰一下。这时候却拿着她脚搁怀里,就近坐下,一边将那口粽子取起来吃了。 夏苒看得呆了,林晗挠她脚底板:“馄饨吃得了吗,吃不了就给我来几口。” 夏苒迟疑着将筷子往他面前一伸。林晗推开了,搬着椅子往她跟前挪几步,头伸近了,说:“你喂我。” 夏苒拧着眉梢,刚想说你这什么公子哥习气,林晗拿手碰了碰她下巴,说:“用嘴。” “……” 夏苒将筷子拍桌上:“你爱吃不吃,我可不伺候。” 林晗直咂嘴:“你这女人,怎么就一点情趣也没有呢?”手将她环住自己腰,往前一倾,托着她屁股捧过来。 夏苒心砰砰跳:“林哈哈——” 他摸着她琵琶骨,说:“别动啊,哥哥在教你呢。” 教什么啊,不过还是因为那枚吻痕耿耿于怀,头一低伏到她脖颈上,朱唇微启,雪白的牙先咬了口,然后深深吮下去。 出门的时候,夏苒戴了条丝巾。 林晗给她系安全带的时候,说:“欲盖弥彰,你不是已经拿米分遮过了吗,还系这玩意儿干嘛。大家都是成年人,谁没点小癖好,你别看他们平时假模假样的,背地里指不定玩得比谁都嗨。” 夏苒说:“你别管了。” 林晗冷哼:“你一遇上那些同事,就是老鼠见了猫一样,什么时候在我面前也那么乖就好了。” 夏苒不耐烦:“还开不开车了?” “开开开!” 送到会场,林晗没准备停车,说:“今天我不在这儿,得去另一边看看,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有个高层论坛要筹办,那边需要我盯着点。” 夏苒说:“行,你忙正事去吧。” 林晗说:“你小心一点,有事就打我电话,等你下班我来接你。” 夏苒掏耳朵:“知道了,啰啰嗦嗦的。” 林晗不乐意地扁嘴,将车窗关起来,一踩油门出发了。 夏苒在后头瞧着那冒烟的排气管,徒然生出几分不太一样的感觉。 ……怎么有点老夫老妻的样子? 会场里,来往工人忙碌,新一批的展板进场,不少人在一处忙着装饰展位。有同事约她一道去看,说这次来的不是草台班子,正经的前沿科技,好几个会说话唱歌的机器人呢。 反正无聊,夏苒陪着大家一道去凑热闹。 展位正是一片狼藉,地上的电缆都□□着没来得及收好,旁边有个穿高跟鞋的不小心绊到,身子一歪倒向一侧,张牙舞爪地扑向展牌。 夏苒离她最近,拽着她胳膊试图将人拉起来,头顶却有一阵响动,立刻有人大声喊:“小心啊!” 夏苒扭头向上一看,一块没安装稳妥的展牌正摇摇欲坠,第一反应出自惯性,仍旧用力将面前的女人扶起。 高跟鞋自电缆中一拔,女人顺利离开泥沼,夏苒仍陷于风暴中心,还没等她要躲开,展牌轰地坠下,正好打中她半边脑袋。 剧痛之中,夏苒随着牌子一起摔倒,身边的人却全围去方才的高跟鞋边,一声盖过一声:“严小姐,你没事吧?” 一阵风来,有个黑影闪到面前,下一秒,她这根被人遗忘的小草终于被人抱起。   ☆、Chapter 32 严熙婷近来委实有点不顺。 毕业之后投资的几桩生意都不太顺利,其中看好的几项更是落得血本无归。赔钱这件事,她倒是不甚在意,哪一个成功的商人没尝过血本无归,新人上路难免要为年少轻狂交一两回学费。 她真正担心的是公司里那些仗着有几分资历、陪着他父亲打江山时出过几分苦劳的所谓元老,之前就明里暗里讥讽过她这个严家的独女被宠得骄纵自大,现如今碰上她接连遇挫,更是有了由头给她按上阿斗的名头。 严熙婷不服气,鼓着一股气地要做出点成绩,于是当她接触到智能机器人领域的时候,当即两眼放光,恨不得将自己手里的那点钞票一口气砸进去才满意。 前端科技,智能领域,一脚跨进去仿佛能够提前预支未来,乘着时光机一秒置身十几数十年后,再加上炫酷无比的机器人三个字,光是用想就能让人热血澎湃。 说给那群元老听的时候,严熙婷却没收获如潮好评,父亲拍拍她肩头,说女儿啊,你自己觉得开心就好了。 严熙婷郁闷,郁闷之极,转而一想,一群五六十年代出生的老古董,不懂前沿科技也是情有可原,但她不一样,知名商校毕业,海外留学背景,眼界宽广,经历丰富,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里面的乾坤。 在这里找不到认同,她立马找到了杜希声询问意见,只是没想到他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说:“如果是我,我也不会把钱投在机器人上。” 严熙婷不解:“这家公司的机器人可不一般,他们可以迅速移动、适应各种地形,跌倒后甚至会自行爬起,能走能跑能运东西,就是在国际上也是一流的水平。” 杜希声静静等她说完,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 “效益呢,证明为什么需要有它的存在,我知道它们在一些小众领域很有价值,但这除了能让它们看起来很酷以外,还能有什么用途?你不会只是指望他们能跑能跳吧,这种东西你去玩具城,一百块能买回一堆回来。” 严熙婷忽然语塞。 然而事已至此,也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走。严熙婷执意要将机器人带到展会,凭着一股瞎猫碰死耗子的念想,希望有识之士能够垂青产品。 通过接洽,展会举办方也很乐意接纳参展,希望借助这样趣味性十足的产品炒热当天开幕式的气氛,并且特别辟出了最佳位置供给严熙婷方。 严熙婷兴致很高,布展的时候便亲临现场,来前致电亦请杜希声一道参与。杜希声本说有会,听到她报出的展会主办单位后又想了想,但也没把话说得很死,只道到时候再看。 等待的时候她先去看了一下施工情况,没想到人运气不好连老天爷都和自己过不起,鞋跟陷进地里,摔倒的时候又有建筑材料落下,所幸她只被边缘擦到一点胳膊,并无大碍,身后的女人就没那么幸运,几乎半个人都砸在了底下。 起初所有人都围在她身边,询问她的情况,直到一道黑影袭来,将那女人打横抱起。严熙婷好奇一看,顿时愣了,说:“希声,你过来了?” 杜希声看也没看她,抱着那女人就跑了。 再见面就到了医院的急诊室外,女人躺在病床上正被推出,旁边杜希声扶着她的病床,形容紧张。严熙婷在隔着十步远的地方喊了他几声,没人回应,再往后,只能见到他高大的背影。 旁边跟来的助理扶着她的胳膊,说:“严总,已经联系好医生了,您跟我到这边来吧。” 严熙婷一抬手,示意他别多嘴,指着杜希声远去的身影道:“我没事,你去帮我查一查,刚刚护着我的那个女的去了哪个病房,我要谢谢她。” 助理随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说:“行,严总,我这就去办。” *** 病房里,医生拿着片子看了会,对杜希声说:“没什么大事,就是一点皮外伤,病人可能会有一点轻微脑震荡的症状,有什么情况您随时喊我吧。” 杜希声客气道谢,象征性地送了几步,回身的时候,夏苒正掀开一点被子,欲要坐起来。杜希声连忙赶回来要扶,只是刚一碰到她胳膊,忽然有人把门推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我来吧。” 林晗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视野里,目光炯炯地看着门内的两个人。 杜希声只是一个分神,立马被他钻了空子,林晗默不作声地将人挤出安全距离,搂着夏苒肩膀让她坐起来,又在腰后垫了一个枕头。 林晗叹着气地凑近夏苒检查她伤势,脸上还好看不出一点外伤,只是肩部被板子砸出了一道口子,伤口不深,能看出浅浅的创面,刚刚消过毒,已经又有血液渗出。 早上围着的丝巾已经松了,林晗给她细细绑好了,本想顺带着摸一摸她脸,不知道触碰到了她那一块痛处。夏苒往后一缩,眉目纠结:“疼!” 林晗急得不行,一屁股坐她身边,手撑在她两腿边,问:“你到底哪儿疼呢,又看不出来哪儿有问题!” 夏苒扁扁嘴,指了指自己半边脑袋,说:“头被砸肿了,这是内伤,你当然看不出来。” 林晗横眉:“你少吓唬人。” 夏苒委屈:“谁吓唬你了,不信你自己摸摸!” 摸就摸,林晗哆嗦着上去,可怎么有点下不去手呢,一只大手悬在人脑门上。夏苒看得一双眼睛都成对了,说:“你摸啊!” 林晗去牵她手:“你带着!” 一大男人,屁事真多,夏苒带着他手摸过去,林晗心跳得飞快,掌心一触到她头皮就吃了一惊,手感木木的,因为充着血而热乎乎暖融融的,果真是肿了,边缘很明显的突起。 夏苒急切:“疼啊,你别按。” 林晗比她还生气:“走的时候跟你说过什么,小心小心,有什么事就打我电话,你倒好,哪儿危险就往哪儿钻,你这么有大无畏精神,怎么不随维和部队去支援阿富汗呢。” 夏苒不满,头又疼得难开口,索性把头一偏,拒绝和他说话。这才看到病房里的另一个,觉得自己真像掰玉米的熊瞎子,掰了一个就扔一个。 ……明明这人还挺有存在感的啊。 尴尬的不止一个夏苒,杜希声站在旁边的时候才知道尴尬两字有多难写。 明明是他送来的人,是他抱进的医院,他的初恋,初吻,初夜,甚至的,初婚……多少人眼里口中的一对璧人,天造地设的好伴侣,怎么好像一夕之间分崩离析,成了此刻对另一对人的恭维。 原本只是彼此口中,遥想当年时调侃的一个“痴汉”,现在真真切切站到自己面前时,却是带着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站在与她并肩的位置。 杜希声的拳头松了又攥紧,攥紧后又松开,浑身上下的每一处神经都提高了戒备。这是一种动物间争夺猎物时的本能反应,人从本质上来说还是有自己的动物性,而夏苒又远远比猎物还要重要。 气氛的微妙改变,身处其中的人总是能第一时间发现,林晗这个人大大咧咧,但并不代表粗线条。此刻起身面对着杜希声,说:“今天多亏有你了,希声,谢谢你送苒苒来医院。” 杜希声最讨厌说什么,林晗就偏偏说什么,还说得特坦然特真诚,恨不得给人鞠个躬,以谢谢他对自己的帮助。杜希声一声冷笑:“哈哈,真是没想到,你挖人墙角的速度一点不比当年慢。” 林晗直摇头:“希声,你这话就说错了,挖人墙角的前提是这人是你的,要是两个人都分了八百年了,你也就别指望谁还能对你忠诚了。别说别人,说你自己,最近和严家的小姐交往的还顺利吧?” 滋滋的电流响在两人中间。 病房静谧,更能听到这阵语言外的隆隆炮火。 杜希声说:“哈哈,咱们俩这么多年没见了,也没好好聊聊,昨天晚上去找你你不在,你要是现在有空的话咱们不妨出去谈谈。” 林晗刚下一城,就被杜希声扳回一城,此刻恨得牙痒痒,但没打算在这病房里就撕破脸皮,说:“行啊,希声,是该到咱们兄弟俩好好聊聊的时候了。” 夏苒却有点担心,林晗去跟她打招呼的时候,她忧心忡忡地拽了下他袖口:“哈哈,别去了。” 林晗捏了捏她下巴,递过一个眼色:“我有分寸,放心吧,不打他。” 夏苒仍旧惴惴:“哈哈——” 林晗已经不许她再说话:“好好躺着,等我回来给你买好吃的。” 两个男人各怀心事地走出去。 没多一会儿,有人敲门,夏苒以为是林晗,还在疑惑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一个女人推门进来,她认出是今天帮过的那一位严小姐。 严小姐很礼貌地说打扰了,夏苒问她有什么事,就听她微微笑着说:“你好,夏小姐,我们之前见过的,我叫严熙婷。” 夏苒脑中立刻“嗡”的一声。 严熙婷仍旧笑容灿烂,说:“今天这样认识的方式真是令人始料未及,不过尽管咱们之前完全没有见过面,但我想我们对彼此应该是不陌生的。”   ☆、Chapter 33 敲门声又起。 夏苒望过去,严熙婷已经招手让人进来,从个男孩子手里接过一束玫瑰,说:“来的时候没想着能再见到你,没带什么东西,刚让助理出去买的花,希望你能喜欢。” 夏苒表情如常,既没有冷一分,也自然不会热一分,抬眸淡淡看着那浅米分的花束,闪着光的水滴,说:“那边有个花瓶,麻烦你帮我插一下吧。” 助理依言忙碌,严熙婷笑着指挥:“放到床头来吧,空气清新,夏小姐不对花米分过敏吧?” 夏苒嗯了一声:“没那么娇气。” 严熙婷仍旧客客气气,道:“今天真是多亏了有夏小姐帮忙,本来是该我自己承受的灾,被你挡了一下拦住了,不然现在就该换我躺在这儿了。” 夏苒说:“举手之劳,你不用放在心上,换做是别人,那时候也会过来扶你。只不过是我自己倒霉,正好遇上砸下来的展牌,不存在谁为谁挡了一下。” 严熙婷:“你是客气,但我们受益的应该知恩图报,可惜我没有随身带支票夹的习惯,现在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 夏苒有些厌了:“小事。”取过一边的手机,看了看时间,林晗不过刚刚出去十分钟。 严熙婷这时候忽然低低笑起来,说:“跟你的第一次见面,和我想象当中出入挺大的。” 夏苒依旧垂着眼帘,有些人,你就是不搭话,也能顺畅无阻地说下去。 顿了一顿,严熙婷果然又道:“我没想到你这么好说话,也没想到咱们居然能这么平静的交流。” 夏苒这才懒懒看她,浅笑,问:“为什么不呢?” 严熙婷唔了一声,夏苒没留给她说话的时间,接着问:“那在你原本的想象中我应该怎么样? “我应该骂你吗,还是打你? “就因为你现在在用我用过的男人?” *** 楼顶的露台上,风声猎猎。大风吹得两个人头发凌乱,下摆乱窜。 林晗落在后面一点,调侃:“干嘛说事就要跑天台呢,你无间道看多了,是不是觉得这地方安全,打人杀人都很隐蔽啊。” 杜希声忽地停住脚步,转身看他,双眼微眯,嘴唇抿得紧紧,一只手掩着西服,攥着拳头。 有那么一瞬间,林晗是真的觉得杜希声会出拳打他的,可杜希声又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那么站着看了他一会儿。 风包围在他们身边,像是形成天然的罩子,将这两个男人锁在同一空间,周遭压抑又冰冷。相互静静看着,都梗着一口气,谁也不肯先松下来。 林晗先开的口,说:“本来男欢女爱这事,没什么好跟人通报的,不过夏苒和你做过夫妻,你又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哥们,我不想瞒着你——简单说吧,我和夏苒就是在一起了。” 杜希声冷冷笑着:“不想瞒我?要不是我自己发现,林哈哈,估计你还得再玩一段时间吧。” 本是一点就着的炮仗,林晗硬是为了不把事情复杂化才稳住了情绪,骂也不怕,打也不怕,但他本意是过来解决问题的。不能乱,工科生的逻辑思维到底是占了上风,面对这种事,说起来也要条分缕析。 林晗组织过语言,道:“希声,你这话就没意思了,第一你和夏苒早就离了,法理上讲你没资格管她跟谁在一块,第二你自己屁股都没擦干净,情理上也没供你站得住脚的位置让你谈这个,第三就更是笑话了,你怎么就肯定我是玩的,就算之前我混账过几年,可夏苒跟我一道长大的,她在我心里的地位你比谁都清楚,和她们能一样吗?” “是不一样。”杜希声不由笑了:“你这么英俊潇洒,身边有的是女人对你趋之若鹜,偶尔遇见个有点抵抗力的就物以稀为贵。你敢说对她这么念念不忘,不就是因为她夏苒从头到尾就一直没搭理过你吗?她要是和其他女人一样,你伸出指头一勾就乖乖跑过来,说不定她也早就被你甩了,你真以为还能记挂到现在?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永远是得不到的那一个。” 林晗瞪着眼睛:“杜希声,你别以为这几年发达了,就真的无所不能,连别人心思都摸得一清二楚了。我对夏苒的感情我最清楚,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是深是浅,是认真还是仅仅玩玩而已。” 照这个思路,谁也说服不了谁,杜希声不跟他废话,打蛇永远打七寸:“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就说你什么时候回美国吧。夏苒是和她们不一样,可你能给她多久的承诺?夏苒父亲还在,不可能为了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所以,换成你要为了她呆在这儿?” 好像一颗石子投进了静谧的水塘,划开水面的同时掀起一圈圈涟漪。林晗那点微不足道的城府还不足以让他应付自如,老道的杜希声很敏锐地观察到林晗的表情一滞,便已经知道他内心的起伏。 投石问路,找准方向后,杜希声更是游刃有余:“国内这几年发展很快,在航空材料上的突破迅速,但跟国外相比,不用我说,你最知道其中的差距。这段日子你不是一直都在搞研发吗,这公司名声叫得很响,我听说美国政府都找你们向空间站运货。这样的私人航空公司实在可遇不可求,你努力了那么久才熬出头,积攒了相关的人脉和经验,朝夕之间要为了情感问题退出,你真能舍得?” 三言两语,字字抓到要害,林晗咬牙想了想,说:“希声,你果然是有备而来,对我了解挺深的,这几天没少做功课吧。” 杜希声却退了一步,先抑后扬:“我也是为你考虑,念了这么多年的书,做了这么多研究,也无非就是想把自己所学的运用到实际。男人永远事业为重,先立业后成家,没了事业,还谈什么爱情和婚姻。” “事业为重……”林晗玩味地重复他方才的那句话,继而不轻不重道:“所以你就为了事业放下尊严,把自己卖给了严家?希声,你现在表面上风光,可你知道大家背地里喊你什么吗?” 风依旧刮得很大。 相对站着的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多说话。 看似平缓的表层以下,早就是波涛汹涌。 杜希声摸了一支烟,想想有人不喜欢这味,闻了闻气味,就又放了起来,临下去前听林晗总结陈词:“对夏苒,我之前已经放手过一次,这一次,我不会再轻易放手了。” *** 两个男人针锋相对,病房里,两个女人间亦是短兵相接。 严熙婷毕竟年轻,被呛了一句就再说不出话来,起初来时那点初生牛犊的勇气消散的很快,夏苒一脸无所谓地拨着床头玫瑰的时候,她的局促就更明显了。 严熙婷跟杜希声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没这个太太分开。只不过那时候双方的目的都很单纯,她流连他身上成熟男人的魅力,他就和传闻里说的一样,只是拿她做联络她父亲的跳板。 他们各有所求,相互斗法,其乐融融,因为不越雷池,所以她对他的感情生活毫不关心,自然不想与他太太互打照面。及至后来擦枪走火,她作为他前段婚姻的搅局者,是道德里被唾弃的一方,更不必故意去做她太太的眼中钉——而事实上,她也完全不屑去找夏苒。 一段感情要是出了裂缝,没有她严熙婷,也会有李熙婷,张熙婷。男女之间讲究你情我愿,他杜希声都无所谓,那谁也别想让她做替罪羊。 尽管没打算见,严熙婷对这位太太还是很感兴趣,能让杜希声娶过门的女人该有多优秀呢?听说她家境普通,不过是个小局的办事员,那想必是有其他过人之处,或许,长得倾国倾城? 果真今天得见了,漂亮也还是漂亮的,但也算不上是过目不忘的惊艳,要不是杜希声反应那么大地护在身边,她大概无论如何都猜不出来这就是能伴他左右的第一任。 严熙婷打量着夏苒,审视着她,暗忖着如何不落下风的解围,门此刻被人推开,陆陆续续走进两个人来。 林晗打头,见到严熙婷,怔了怔:“什么好日子啊,新欢旧爱都来齐了啊。” 严熙婷眼神一掠落在他身上,继而和杜希声汇合,又听林晗说:“别误会啊,严小姐,我没说你,咱们这里头,我是新欢,你身边这位算是旧爱。” 杜希声冷冷一嗤,看着严熙婷道:“你怎么来了?” 严熙婷说:“来看看夏小姐,今天多亏了有她帮忙。” 杜希声又去看夏苒,初夏时分盖着一床被子,热得她面色红润,脸上淡淡的,既无风雨也无晴。 他又对严熙婷道:“看好了?” 严熙婷说:“是。” 杜希声:“那走吧。” 林晗正巴不得,说:“苒苒这边脱不了人,我就送你们到门口吧。” 杜希声蹙着眉头,看进林晗眼睛里。 他大大落落回应,手往他背后拍了拍,说:“二位这边走。” 医院外,杜希声在一边静静的抽烟,严熙婷的司机已经把车开了过来。 严熙婷开了车门,问:“你怎么来的,不然坐我的车回去,我顺路送你一程吧。” 杜希声弹了弹烟灰,说:“好啊。” 车子隔音效果极好,司机又刚刚落了前后厢的隔板,空间一旦密闭,车后座就更加幽静了一分。 杜希声忙着刷手机,严熙婷无聊地看街景,等车子驶出这片街区,明明拐弯的时候已经将速度放到平缓,严熙婷还是被离心力带动似地靠到了杜希声身上。 白日斜阳的斑驳光影下,她两只眼睛亮得像玛瑙,此刻偷偷捏了捏杜希声的手,轻声问:“怎么,心疼啦?” 杜希声拿手臂支起她,说:“坐好了。” 严熙婷撅着嘴:“生气了?怪我偷跑去瞧她了?我以为你在来着,谁知道你正好和人出去了。” 杜希声仍旧盯着手机,严熙婷趁他不备将手机一下摘了,他拧着眉头瞪过来说别闹,严熙婷已经张腿坐在了他的身上,一把拉出了他的领带,模样桀骜。 杜希声掐着她腰:“再调皮我可就不客气了。” 严熙婷带喘,问:“真好,我倒要看看你要对我怎么不客气?” 她将手机一扔,腰肢前挺,和他贴得严丝合缝,说:“希声,我可没欺负她。” 杜希声说:“我知道,她比你厉害多了。” 严熙婷低低地笑,说:“那你还给脸色我看?” 杜希声说:“没有。” 严熙婷:“你还在乎她,特别在乎。” 杜希声不想纠结这种问题:“下来。” 严熙婷:“我不!” 她身子起伏,两手紧紧勾住他脖子,一边热切地吻他,一边说:“我嫉妒!” 杜希声冷着脸:“下来。” 严熙婷已经去摸他裤带,语气低微又小心:“我不,我嫉妒,希声,我嫉妒啊……” 她嘴唇贴上他,炽热柔软,他稍一启齿喊她名字,立刻被她寻到空隙急钻而入,搅得天翻地覆,勾得涎液连连。 她身上衣衫半褪,抓着他手勾勒曲线凹凸,那微凉的指尖终于一点点变热,最终抓过她后脑,细细碾着她颈后的皮肤。 混乱之中,严熙婷颤抖着说:“希声,她能为你做的我都可以,忘了她吧,忘了她,好吗?” 他倏忽怔住,死死盯着她那张泫然欲泣的脸,眼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陡然间,又被一盆冷水自上淅淅沥沥淋到脚下。 杜希声抵着她肩按出去,喘息着,拿头抵在她胸前。 严熙婷看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只是一个瞬间,他们身体都冷却下来。   ☆、Chapter 34 林晗前一秒还是一派主人翁风度,将门关上,又立马故态复萌,倚到夏苒身边,说:“你怎么这么让人不省心!” 夏苒还在委屈:“我又怎么了?” 林晗叹气:“刚刚严熙婷没说什么难听话欺负你吧?” 夏苒笑起来:“欺负我?就她?林哈哈,我这么多年白活了,你真以为我是豆腐做的吧?” 林晗放心的竖大拇指,听到夏苒问他:“你呢,怎么样?” 林晗一把搂住她,在她脸上亲了口,说:“四两拨千斤,当然也没让人占便宜。” 夏苒轻描淡写的一声:“哦。” 林晗认真看她:“你就不想知道我们俩说了什么?” 夏苒摇头:“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话,随你们说,我懒得听了……我就是挺好奇你们有没有打起来。” 她说着就往他脸上凑,来回端详片刻,道:“没见着鼻青脸肿嘛。” 林晗作势脱衣服:“打人不打脸,你等着看,拳头印全长在身上呢。” 病房外的脚步声始终没停,天不怕地不怕的夏苒也怕人嚼舌根,扯着林晗衣服下摆,说:“知道了,知道了,别闹,待会儿有人进来!” 林晗嬉皮笑脸贴过来,问:“那你说,你是心疼我还是心疼杜希声?” 夏苒眼光一直,偷偷瞅着他,不吭声。林晗当即气得不行:“你你你,你还考虑!” 夏苒噗嗤笑出来。 片刻,林晗缓过来,闷闷不乐道:“男人嘛,解决问题也不仅仅就是靠的拳头说话,要看实力,也要日久见人心。” 夏苒听得意兴阑珊,说:“头晕乎乎的,想睡会儿了。” 她眼皮子打架,上头眷恋下头,林晗连忙帮忙,问:“你脑袋肿了,能睡吗,不然你就躺我怀里。” 夏苒没听到似的往被子里钻,林晗连忙挪枕头,她侧躺着依偎在他腿边,闭上眼,开睡了。 日久见人心,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不知道要让说话的这人付出多大的努力。 林晗巴望着,她能回应一句,哪怕有口无心地说一声加油,林晗都觉得自己能立刻充满电。 可她就是有意无意的回避着,把问题全部抛到他这一头。打太极的水平这么高,怎么不去外交部当发言人呢? 夏苒这时候动了动,呢哝了一句:“哈哈,我一会儿午饭想喝粥。” 声音又甜又脆,像十月新上市的甘蔗,咬一口下去满嘴的蜜汁。前一秒还打定主意要治治她的林晗,这一秒就换上了狗腿的语气:“买买买,鸡丝鲜笋的行不行,鸡肉撕得一条一条的,鲜笋切得细细的,你以前最喜欢缠着我给你买。” 她一阵咧嘴笑,鼻尖在他腿上蹭了蹭。 痒兮兮的,连着心都痒,林晗想,要不然,还是先这么着? 夏苒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时候,病房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她一个。吊在上头的盐水瓶刚刚换过,滴速被调得很慢,被子拉过胸口,整理的人怕她冷似地将她裹得紧紧。 夏苒仍旧头晕,没办法凭一己之力坐起来,手摸过一边床头柜,带过手机的时候,无意间将花瓶打翻。夏苒眼睁睁看着瓶子骨碌碌的滚,想去挡的时候连花带水地砸到了地面。 “砰”!夏苒接过电话的时候还在想,也真是没缘分,她本来下定决心装大方,不想迁怒于这无根的尸体的,谁知道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她的虚伪,非要砸得碎碎的才好。 也罢,也罢,她不是挺有钱吗,还有支票夹,这账都记到她名下。 主任在电话那头表示异常痛心,强调一旦处理过会场的事情,立马就带着其他同事来医院探望。 倒是把夏苒吓出一身汗,说:“主任,你们几点过来?” 主任说:“我尽快吧,小夏,你也不要太花心思准备了,我们就是来慰问慰问,待不了多久就走。” 夏苒假笑着挂了电话,腹诽见你这位老大爷,谁要花心思准备了,不过是要忙着拨电话给林晗,嘱咐他一会儿晚点过来。 “晚点是几点,我给你买了粥呢,过会儿该冷了,我先给你送过去,你吃完了再说。” “不用不用,你就等我的信儿吧,免得一会儿过来和他们正好撞到。” 林晗牙痒痒:“撞到就撞到,我不能见人了是怎么着!” 夏苒说:“你别磨磨唧唧了,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那儿你就是我一儿时的邻居,见过哪个邻居有事没事往邻居跟前扎的吗?” 林晗振振有词:“见过啊。” 夏苒撇嘴:“哪儿呢?” 林晗道:“隔壁老王呗!” 夏苒扑哧一笑:“对不起了,老王同志,今天麻烦你回避一下。再说你不是忙着去盯论坛的事情吗,就这么一会儿你就忙好了?” 林晗没好气地将电话挂了。 *** 偌大的办公室里,三两人围在大会议桌边吃盒饭。见有人进来,其中一个挥着筷子吆喝:“快打出去,什么玩意儿啊,一大早上不见人影,到了饭点闻着味就来了,可没有了啊,这盒饭都是定的死死的,多一盒都没有。” 林晗置若罔闻地走进来,将手里的袋子往旁边一搁,在贺雅岚身边抽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来,然后抢了贺雅岚刚刚拆开的一次性筷子,端过盒饭就迅猛地扒起来。 贺雅岚简直又好笑又好气:“你上辈子饿死的吧,连个盒饭都能吃成这模样。哎,你慢点行不行,米掉了一桌子了,鸡腿麻烦啃干净,不吃皮是什么少爷习气。” 有人推过一盒子新盒饭过来,说:“雅岚,吃这一份,比他那个好,还有烤鸭脯在里面呢。他能不饿吗,一天几顿,消耗多大呀,就这样还不够呢。” 另一个调侃:“哈哈,你时薪高得我们都得这么看你,就别老舍不得花了行不行,多给自己买点好的补一补,不然哥几个真怕你亏,你瞧这才几天,你这黑眼圈都出来了。” 有明白人插话:“不对啊,不是说好了跟你小青梅一起的吗,怎么这么一会儿就被赶出来了。她不让你在她面前晃悠?还没过明路呢?你别老顾着吃,倒是跟我们说说呗!” 林晗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指着这帮狐朋狗友喷道:“拉你们来做事的时候都没这么多废话,今天一个个全吃错药了吧,你一言我一语的,不属生肖改属鹦鹉了是不是?” 不说是错,说了也不见得好到哪,大家开始豁然:“看来是戳到痛处了,真被赶出来啦,要不要我们晚上给你开个新房间,紧紧挨着雅岚的你说怎么样?” “那哪儿行,起码要紧紧挨着雅岚的床。” 贺雅岚白了一圈人,撞了撞林晗,说:“吵架啦,气大伤身,你别硬憋心里憋坏了。你以前不是最会哄女人嘛,怎么现在一遇见她就把看家本领给忘了,凡是多请示多汇报多承认错误,傲什么呢,惹急了她,到头来还得你自己哭着去求。” 林晗咬得后槽牙都酸了:“谁要哭着去求她了?” 贺雅岚一脸讳莫如深的笑。林晗看得眼睛涨,挥挥手站起来,说:“烦烦烦,烦透了!你们等着吧,以后我再特么再不给她好脸色瞧,她也休想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说完,林晗在办公室一角找了个位置坐下,两手抱着,将脚往茶几上一翘,闭起眼睛睡大觉——真好笑,以为这世上,就剩下她一个女人了? 下午的时候林晗仍旧心情低落,每隔几分钟就忍不住把手机掏出来看一回,动作太单一,频率太紧凑,帮衬的组员都没法忽视这神经叨叨的男人。 于是忽的一个电话响,所有视线都齐刷刷转过来,不负众望,铁树开花。 林晗连忙背过身,躲过一支支冷箭,尽管心里急得火烧火燎,可还是保持矜持地等了会,这才接通。 夏苒“喂”了一声,说好要表示不屑的林晗脱口而出:“四个小时零七分钟,夏苒,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啊!” “……”身后晕倒了一片人。 贺雅岚问:“这是要走了吧?” 林晗正把手机灌兜里,说:“走什么走,工作还没完成呢。” 贺雅岚迟疑:“你真出息了?” 林晗一脸不和你开玩笑的神情,搓了搓手,说:“就是现在有点渴,我去办公室喝口水。” 没多久,贺雅岚看见他拎着来时的塑料袋偷偷溜去了电梯。 *** 粥一过了时间,哪怕又重新热过,仍旧风味大减,林晗的抱怨全写在脸上,夏苒不敢再多挑剔,一口一口刻意吃得香甜。 夏苒含着木头勺子,眯眼笑:“怎么不吱声了?” 林晗眼一翻,望着天花板哼歌。 夏苒一头黑线:“你唱出来。” 林晗:“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颗无人知道的小草……” 夏苒:“……” 夏苒朝他眨眼:“还生气哪?” 林晗摇头:“犯不着,我们就是这种烂命。” 夏苒忍不住想笑:“这是真的怪我了。” 林晗继续摇头:“都是我自愿的。” 这回夏苒是真过意不去了:“对不起啊,林哈哈,我也不是故意的,谁让他们临时决定过来。” 时间静了一两秒,林晗一脸惊奇:“什么,什么?我不是耳朵出问题了吧,你刚刚对我说什么来着?” 夏苒梗着脖子:“……对不起。” “啊?” “……对不起。” “对不起?夏苒,你居然还会说这三个字啊!” 夏苒大白眼翻他:“差不多得了,再锱铢必较的,连这种安慰都没有。” 林晗不服气:“那你亲我一口。” 夏苒呵呵笑着:“别闹,我这还喝着粥呢。” 林晗:“喝着粥也得亲我。” 夏苒:“……” 林晗站起身:“不亲是吧,不亲我走了。” 夏苒:“……” 夏苒直勾勾盯着他,一脸无所谓。 他老太爷似地迈开官步,只是没走出几步就又折回来,两手分开撑到她身边,恶狠狠道:“你不亲我是吧,我亲你,亲死你!” 夏苒被逗得咯咯笑:“林哈哈,你没毛病吧?” 有毛病啊,肯定有毛病,不仅有毛病,林晗觉得自己这毛病还挺大。患得患失,时好时坏,明明是个大男人,却和小姑娘似地时时惴惴。 他厚着脸皮地缠着夏苒,厚着脸皮地搬进她家,厚着脸皮地试图改造世界。以至于夏苒凤体安康,再回到她那精致小窝时,几乎有点认不出这是自个儿家来。 家具重新归置,位置大动。客卧扔了上个主人留下的小床,安进了新的衣柜,她的衣服按四季挂放整齐,同一架子上,半边是她,半边是他。 水池上多了一只牙刷,毛巾架上多了一块新布,他的剃须水和刮胡刀整齐排列在收纳柜内,洗衣机里还放着他换下来的衣物……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林晗便是这样一点点地融进她的生活,等她一个驻足回望,他已经和她亲密无间。 林晗带着一点心虚地问她:“这样的新家还喜欢吗?” 一条糖都不愿意分享的夏苒,此刻居然表情惬意地躺到新换的布艺沙发上,林晗捧着她头搁在肌肉硬邦邦的大腿上,她唔了一声,算是回答。 而更让林晗觉得惊奇的还在后头,同事们打过电话,七嘴八舌地说要找机会跟他们俩吃饭时,夏苒思考了片刻,居然点了点头答应了。 林晗乐得眼睛都眯成缝了,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说:“苒苒,今天晚上哥哥好好疼疼你!”   ☆、Chapter 35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夏苒的一饭之约定下后,机会来得很是迅速。论坛召开前一晚,林晗要做东招待五湖四海的来客,在酒店最大的厅里召开一场宴会。 林晗的狐朋狗友虽多,工作圈却相对狭窄,参与本次论坛的除了是在这块术业专攻的高校教授,便是研究所和大型企业实验室里专司研究的高工专家。 和善于营销的高情商不同,搞技术的都有一个比较显着的特点,就是在专业领域擅长,生活方面不精,和他们打交道并不容易,但只要有真才实学,也很容易打入内部。 本来是想了解一下放松心情,听完之后,夏苒却觉得更加紧张,看着面前换衣服的林晗问:“那我还是别去了,我一肚子草包,在旁边杵着都嫌碍眼,过去了一准给你丢脸。” 林晗笑着来摸她脑袋,说:“你别急,等我说完啊,虽说我们搞研究的一根筋,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遇上漂亮姑娘就立马忘了之乎者也。” 夏苒被恭维得飘飘然,还刻意追问一次:“那哈哈,你从小眼神就好,我算不算得上是漂亮姑娘?” 林晗微微往后一仰,没见过似地细细打量她:“你嘛……”夏苒瞪着他,提醒你想好了再说,林晗清嗓子:“漂亮姑娘这个词,跟你基本就没什么缘分——” 一拖鞋底飞到白衬衫上,林晗嗷嗷直叫,飞身按住夏苒,说:“别打别打,我是想说,你这么一风姿绰约的大美人,单单漂亮二字不足以形容你!” 夏苒挑着眉,单手抛接着拖鞋:“真心的?” 林晗心直抽抽:“当然是真心的,不然我能为了你飞过大半个地球,还死缠着你要带你出去给我长脸吗?” 夏苒这才将鞋套了回去,林晗心有余悸,指着身上一圈印子,可怜巴巴道:“你瞧,都脏了。” 林晗意欲去换,被夏苒牵着他胳膊又抓了回来,女人细声道:“多大事啊,不用换,我帮你擦擦好了。” 说着给他掸衬衫上的灰,她新近刚做了指甲,淡淡的米分色,只在甲盖下端描一线浅金,衬得皮肤莹白似雪,十指纤长。 林晗看着看着心猿意马,不知怎么想起句文绉绉的词来: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那千百年前月夜里分橙的女人,可有眼前夏苒的一半风姿? 林晗觉得身体发紧,立刻按下她的手,说:“算了,我还是去换一件吧,这样怎么弄都不会好看的。” 夏苒抬头冲他一笑,璨若朝华,林晗心跳如擂,正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便又听这位贤良淑德的中国女性说:“不如你脱了吧,你光着最好看。” “……”林晗一脸别扭:“苒苒,我没想到你平时那么正经,原来思想这么不纯洁。” 夏苒一甩头发,风情万种:“正经的话,你今天就站不到我面前跟我说话了。” 林晗这才确定她是故意的,立马按着她两肩压到床上,将衬衫从裤子里拉出来,拉着夏苒一只手按在硬邦邦的腹肌上,说:“那我还装什么大尾巴狼啊,直接把你这小红帽吃`干抹净了再说。” 一场大战,两人气喘连连赶到地方的时候,人已差不多来齐。 靠门最近的都是熟脸,贺雅岚向他们招手,说:“哈哈,苒苒,来这边。” 同事们都是一脸万分期待,如贪食的恶狼闪着绿油油的眼睛,纷纷在严熙婷耳边窃窃:“雅岚,就是这位吗?是不是就是这位啊?” “废话,没看林哈哈挽着手吗,身材真好,皮肤也太白了,远远瞧着就漂亮,雅岚,你这可被比下去了啊。” 宴会不算正式,夏苒没特地为此准备衣服,随意拿了条一字肩的黑色连衣裙,自衣帽间里穿着出来的时候,林晗两只眼睛都看直了。 说什么也不同意她就这么过来,最后给她裹了一圈披巾才肯出来,为此两个人闹了一顿矛盾,林晗牵着夏苒的时候遭到了她的极大反对。 林晗心里还有其他的不舒服,夏苒同意过来吃饭,看中的是在场来宾与她毫无交叉的生活圈,但她是不是真能放下心里的芥蒂,林晗还没办法打包票。 林晗将他同事介绍给夏苒的时候,她果然是一副表情淡淡地面对众人,笑也笑得很有距离感,道:“大家好。” 大家都夸林晗有眼光,开始一声甜比一声地喊嫂子,嫂子长,嫂子短,两个人什么时候办大事啊,生孩子的事情也要抓紧,我们林博士棒不棒,他的长处可不止是在学问上吧。 贺雅岚拉着夏苒的手,阻隔开这群如饥似渴的人,说:“苒苒,你千万别被他们吓着了,都是一群不要脸的,说话没轻没重。”又去推林晗,道:“你这个做东的不厚道,再不宣布宴会开始,大家都得饿得啃手指头了。” 林晗一拍脑门:“是是,我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我这就去说,苒苒留给你照顾了。”他捏了捏夏苒的手,说:“我一会儿就过来。” 夏苒点头,贺雅岚笑:“生离死别的,我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大家伙簇拥着夏苒去一边,说好要照顾起夏苒的贺雅岚中途溜号,忐忑不安地说:“宴会厅这么大,光用嗓子喊不得哑了啊,我去给哈哈准备个话筒,你一个人留这儿没事吧?” 夏苒连忙摆手说没事,旁边一溜人也说没事:“你放心,我们又不吃人,能把嫂子照顾得好好的。” 贺雅岚匆匆离开,人刚一走,旁边有人递酒杯,说:“嫂子,接着吧,一会儿林博讲过话,大家要一道举杯的。” 夏苒迟疑了下:“这是……” “香槟,度数很低,喝下去不会醉的。” “可是,”夏苒迟疑:“能帮忙换一杯果汁吗?” “这么高兴的时候怎么能喝果汁,接着吧,接着,一点点酒没事的。” “她酒精过敏。”有人声音响起来,紧接着递了一杯橙汁过来:“喝这个吧。” *** 不速之客打断气氛,夏苒和在场的其他人一样都有些懵。见到来的人是杜希声,这股懵又化作一点厌,还要压抑着自己说:“谢谢。” 旁边人满脸狐疑,问:“嫂子,不介绍一下?” 夏苒想了想,说:“这是哈哈小时候的死党,杜总。” 对象,时间,关系,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清楚界定出杜希声的身份,大家恍然的声音中,杜希声却感觉出尴尬,十分尴尬。 大家指着宴会厅正中央身材高大的男人,道:“嫂子,快看,林博要讲话了。” 夏苒立马看过去,继上次苏珊婚礼后,他今天终于破天荒的又一次穿了西服,成熟又带一丝生机的藏青色,里头搭着的是一件雪白挺括的衬衫,蓝色领带。 有人在夏苒耳边吹风,说:“嫂子,我们老大正经起来很帅吧,跟电视里的华语明星比,是不是一点不逊色?” 夏苒端着橙汁抿了口,没意识到自己嘴角弯起,说:“不逊色,他比那些小鲜肉老干部都好。” 在场学者不是外籍人士,便大多旅外多年,林晗站在众人之间,举着话筒,用的是英文。 大家听得连连点头,一派其乐融融的场景,可难坏了一边的夏苒。半吊子的英文丢了多年,现在更是一团糟,除了他一开始语气高昂的那句“”,夏苒开始了听天书的心酸历程。 直到后来林晗突然转成中文,说:“这次回国,不仅可以有幸参与此次盛会,更让我高兴的是找到了一个对我非常重要的人。” 现场立刻爆发雷鸣般的掌声,所有人都等着听八卦的翘首以待,林晗的那几个同事更是吹起口哨,有人和夏苒碰杯,说:“私底下玩笑开多了,但我还是头一次看他在大家面前这么正经的谈论感情。你别看他平时嘻嘻哈哈的,其实骨子里还是挺闷骚的。” 有人反驳,说这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比林晗更明骚的,只是下一刻林晗就打起他们脸,顿了一顿,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在酝酿的时候,他居然举起酒杯闭口不谈了。 人群之中,谁也没有刻意去找谁,目光相对,只是随意一掠,便能在大千世界里发现彼此一样。林晗笑着一扬杯子,夏苒回应,甘美的橙汁吃进嘴里时,她忽地发觉有一阵异样的气短。 心跳砰然。 杜希声悄无声息的离开,林晗看到他来,亦看着他走。他与身边一圈人寒暄过后,过来很自然地将夏苒搂入怀中。 大家促狭:“哈哈,上一次见你这么深情款款,那妞还是一头闪闪的金发。” 林晗恨得牙痒痒,说:“一个个都欠揍是吧,你们有种别跑,老子非废了你们不可。” 人都散开,夏苒抓着林晗肌肉贲张的胳膊,说:“好了,多少人瞧着呢,别闹。” 林晗急于撇清嫌疑:“苒苒,你千万别听他们胡说。” 夏苒冷哼:“反正也八`九不离十。” 林晗要捞袖子:“我非揍这群小人不可。”又想起什么,扁嘴:“你也别光说我,我看你这儿也有情况。” 夏苒不解:“我能有什么情况?” 林晗含糊不清地说了一串。 夏苒:“舌头捋直了。” 林晗豁出去:“刚刚我看见杜希声在,他怎么过来了,他过来干嘛,和你说了什么,怎么又突然走了?” 是啊,杜希声怎么会过来,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夏苒一脸惘然,是该好奇的问题,她却一直没有在意。 夏苒拧眉:“你开的宴会,定的名单,怎么现在反而来问我了?” 林晗却已经换上一副喜滋滋的模样,说:“算了,随他去,不提了……我比较关心你觉不觉得自在。” 夏苒点头:“挺好,没什么不自在的。” 林晗说:“我看你有些拘束啊。” 夏苒说:“还不太认识呗,谁跟你似的,自来熟。” 是啊,林晗忽然想到夏苒不就是这样的人嘛,在家里老子天下第一,在外头立马天下老末,撒泼打滚自小就会对他林晗一个人。 他抓抓头,嘿嘿地笑了半天,说:“我还以为……” 夏苒迟迟等不到后半句:“你以为什么?” 林晗已经把话题岔过去,说:“苒苒,今天我真高兴。” 夏苒笑。 林晗:“苒苒,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美国吧,咱们到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夏苒一怔:“怎么突然说这个,国内不是挺好吗?” 林晗又慢吞吞地笑起来,说:“是啊,国内也挺好的。” 贺雅岚端着杯酒站在他们斜对面的位置。 有人来喊林晗他们去弄东西吃,夏苒确实饿了,摸着肚子要去觅食。贺雅岚这时把林晗喊住了,说:“哈哈,我有话要跟你说。” 林晗看她一脸郑重,揉了揉夏苒后肩,说:“你先去弄吃的,一会儿我去找你。” 夏苒答应,林晗见她走远方才来看贺雅岚,问:“什么事?” 贺雅岚已经换上了一脸愤怒,道:“哈哈,你疯了吧,刚刚我听他们说你要离开,为了区区一个夏苒放弃你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事业,你有病吧?”   ☆、Chapter 36 贺雅岚说:“为了区区一个夏苒放弃你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事业,你有病吧?” 心里若有间隙,哪怕平时伪装得再好,关键时刻,一个脱口而出,字里行间总有地方能让你露馅。 短短的一句话,无意识的傲气十足,话音落下的时候,贺雅岚自己都有些愣了——她对夏苒居然这么不屑? 正对面的林晗已是敛神凝目,方才还笑的一张脸说翻就翻。 稍微有点熟悉林晗的人都知道,他心里永远有一根软化不了的刺,起初不许人提,现在不许人碰,你稍一触到,他便立刻神经过敏。 贺雅岚深知方才冒犯到他,有些后悔:“不是,哈哈,我的意思是——” 林哈哈冷淡地看着她,说:“雅岚,你说我什么都可以,别说苒苒。” 前一秒还是风和日丽,这一秒便是拒人千里,贺雅岚皱起眉:“林哈哈,我对苒苒没什么偏见,我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林晗说:“谢谢你。” “……”贺雅岚:“你费了那么多功夫才进的,我不想看你这么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 林晗说:“谢谢你。” “……”贺雅岚叹气:“哈哈,你能不能说点别的什么?” 夏苒抓着盘子在一边夹蛋糕,挑得全是颜色漂亮奶油丰富的那一种,她嗜甜的习好几十年不变。 手稍一动,披巾滑到手臂,露出白如雪山尖的肩膀,那触感有多柔软幼滑,他全都清楚。 她面容平和又清淡,有人来和她交谈,她便露出浅笑很小心的回应……她不知道几米之外发生了什么,林晗也不想让她知道。 林晗就只是这么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眼神柔和而宠溺,转眼再看贺雅岚的时候却又是冬一般的冷冽。 林晗终于说:“雅岚,你越界了。” 看在这么多年好友的面子上,他口下留情,换句难听点的大实话来说,他是要她别多管闲事。 贺雅岚心灰意冷,苦笑:“算了。” 算了,自认识他的头一天起,贺雅岚就无时无刻不安慰自己,算了。 林晗视她于无物,算了;林晗拒她于千里,算了;抛下国内的优渥生活,执意追随他去往他乡,算了;异国相见,他支支吾吾甚至记不起她的名字,算了。 一切都可以算了,他这么不在乎自己,为了一个尚不肯承认他的女人,放弃自己在外奋斗多年的事业……也算了? 她真想抓着这男人的脑袋,狠狠的给他一拳头,问问他,你忘了当年进入吃过的苦,受过的罪了? 许多人说中国是人情社会,想要出人头地,背后没点关系怎么能行。于是为了追求更加自由广阔的空间,许多人削尖了脑袋地往外钻,只有真正设身处地,才发现外国的月亮也不见得就比中国圆。 不提日常生活里的各种花边,但论学习而言,林晗真的是个很优秀的学生。中国人嘛,最厉害不过的就是念书,不会的就学,学不会的就问,实在不行,把整本书啃下来,这总可以了吧? 贺雅岚打入林晗朋友圈之后,听他在饭后闲聊的时候吹过一次大牛。他彼时对自己的专业毫无兴趣,上课不听,作业不做,直到期末才知道着急,担心考试不过,索性花了几晚上时间将整本书背了下来。 贺雅岚那时候只当是听笑话,毕竟平日里的林晗从来也没少吹嘘自己,直到一次跟着他和同学去图书馆,有人翻书的时候随口问了句一个专业术语如何解释,林晗头也不抬地说在第几页的第几行。 大家起初不肯信,按着他的指示翻书找,也真是神了,居然果真找到了那条解释,大家这才想起当初吹的那个牛,问:“哈哈,你来真的啊,真把书给背下来了?” 林晗特不以为意道:“废话,这东西还有人说假话的嘛,敢情你们一直没信过我啊!” 自此林晗一战封神,朋友见到了他,都要尊称他一声学霸。之后更是顺利被业界最德高望重的导师相中,成为导师最为欣赏的门徒,导师带着他参与核心课题的研究,也带着他出席大小会议和宴席。 往里日臭屁十足的林晗偏偏对这些毫无感觉,也是后来一次在夜店玩疯了,灌了差不多一打啤酒和数杯伏特加下去后,林晗这才向大家酒后吐真言,年轻气盛,无处发泄,除了疯狂的念书,他找不到其他方式来纾解。他不以此为荣,反而觉得可悲。 大家都讥讽他虚伪:“女人呢,你身边跑马灯似的女人还不够你发泄?我们看你平时倒是很自得其乐的样子,怎么这一会儿又装出学霸的样子。钓女人的新方式是不是,在座的就一个雅岚,雅岚,你被没被哈哈骗到?” 贺雅岚没有立刻说话,林晗此刻因为醉酒而脸色发白,表情是迷离但又麻木,闪耀灯光下,他一双眼睛里坠着星河,却是熠熠闪光却又深沉冷峻……贺雅岚觉得这男人躁动的灵魂里,真的隐藏着寂寞和孤单。 *** 一个女人若是以为参透了这男人的灵魂,便也会以为能够拯救他的人生。于是当这一晚贺雅岚送林晗回他租住的小屋,糊里糊涂的林晗一把将她抱住的时候,贺雅岚压根没多挣扎地倒在了他柔软的小床上。 他的空虚,她来填,他的缺漏,她来补,林晗带着满身酒气吻下来的时候,贺雅岚觉得自己比他还醉。六百美元一件的新款连衣裙,拉链横穿过身侧,他连解开的功夫都没有,抓住下摆用力的撕。 贺雅岚呼吸起伏,雪白的胸脯在他手下挺立,稚嫩的躯体在他抚摸下颤抖,彼此赤诚相见,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她双手环住他脖子,哆哆嗦嗦地说:“哈哈,轻一点,我怕疼。” 一声无心的提醒却像是灌顶醍醐,林晗自迷失里聚拢瞳仁,在看清身下压着的是贺雅岚的时候,忽然回过神来,吓得身子一颤,连滚带爬地从她身上撤下来。 这一夜的后半段,无论贺雅岚如何低声下气的纾解与央求,林晗都打定了主意不再碰她一下。贺雅岚心痛得不行,说:“你不就是怕负责吗,你放心,我才不会和那些女人一样缠着你哭哭啼啼。” 林晗酒醒了大半,思路清晰,说:“不是,雅岚,都是我犯浑,是我的错,你不值得把时间花在我这种人上。” 贺雅岚说:“我决定怎么生活是我的事,我想把时间花在谁身上也是我的自由。哈哈,我喜欢你,发了疯的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你,你到底知不知道!” 林晗坐在地板上,背脊紧贴着床沿,此刻两手抱着头,狠狠抓了抓,说:“我知道,雅岚,我当然知道,我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不能对你这样。” 贺雅岚一怔,随即手脚麻利地穿上皱巴巴的衣服,从这个压抑狭窄的出租屋里走了出去。 贺雅岚还是后来才知道,那段时间林晗很是失意,他在轰动全美的里谋得职位,原本春风得意,可以大展拳脚,手执牛耳的高层却只是看中了站在他背后导师的面子上。 他在里过得很不开心,他被随意安排在一个边缘化的部门,做一些简单机械的工作。因为所谓“后门”的存在,他在同事之中完全不受欢迎,许多人说他把中国人的风气带到了这家与未来科技打交道的公司。 贺雅岚再见到他的时候,几乎没能认得出他来,他原本是一身健硕的肌肉,此刻瘦得只剩下骨架,头发剃得极短,衬得一张脸轮廓更深。若不是知道他本性如何,贺雅岚真会怀疑这人是不是吸了毒,或者刚从监狱里放出来。 交谈之后才知道,林晗近来组建团队攻克课题,现在已到攻坚阶段,在此之前,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两人在肯德基用简餐,贺雅岚端着餐盘过来时,林晗居然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始终没有提到如何度过了那段被架空书里的岁月,也从来没有提到经过了多少努力才接下了这样一个项目,但任是谁都知道他卯足了力气要证明自己,无论过程有多崎岖坎坷,他不服输。 后来项目果然顺利验收,公司也终于承认这个中国青年确实有两把刷子,更大的任务交到他的头上,时间卡得很紧,但他信心十足。这是一场决定他是否能进入核心层的赛跑,只是谁都没有想到,接下这项挑战的一周后,林晗突然停下脚步,执意请辞,说有事要回中国。 同事朋友都替他着急,希望他不要因小失大,弄砸了这次的任务。林晗却心意已决,谁来相劝都丢下一副黑面孔,他铁了心的买票,候机,必须立刻回到中国。 结果当然是一场徒劳无功,他父亲亲自出面干预并下了狠招,机场警务赶来将他一把按到在地,用冰冷的手铐铐起他双手,宣布他是不怀好意的危险分子。 这事后来当然被证实只是一个失误,林晗鼻青脸肿地被押回实验室,他父亲甚至留了两个人二十四小时的监视他。贺雅岚见到他的时候,他醉成泥鳅的倒在地上,求她务必联系到夏苒。 “杜希声那个浑蛋对不起她,他们俩离婚了,我怕苒苒受不了会干傻事,她多爱杜希声啊,为了他谁都可以不顾……我联系不到她啊,她换了电话,我联系不到她啊,好久好久都联系不到她了……” 夏苒,永远都是夏苒,好像他的生活里永远就只有这样一个永恒的主题。 哪怕后来他病愈,仿佛经过一番洗礼,终于大彻大悟,比以往更拼的工作,也更厉害的玩女人,让所有人都相信他回到了原先的轨道时,贺雅岚仍旧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 现在看来,他原来每一步都是计算得好好的,他趁着众人松懈的时候回来,再趁着夏苒松懈的时候趁虚而入,现在就只剩下彻底摆脱过去的世界,拥抱他向往已久的新的未来。 算了吧,只能算了,连他自己都选择放弃了,她这个外人再过着急又能有什么用?最可恨也最嫉妒的是夏苒,她如何能以一副无事人的面目来全盘接收林晗对于她的好? 宴会结束已是十点,几位同事嫌这种正式场合不够带劲,一个劲撺掇着林晗和夏苒带他们去市里再多续一场。 “吃夜宵吧,在国外成天想着这一口,我们浏览网页,听说现在国内流行什么撸串,嫂子,你带我们去见识见识呗。” 夏苒已没一开始的生涩,想了想,说:“不然我带你们去吃小龙虾吧,现在大家都爱吃这个,虽然刚刚开始上市,肉应该不多,但这东西就是吃个鲜。做龙虾的旁边也有烧烤摊,你们喜欢吃什么就自己去选……就是不知道你们这些外国胃,能不能适应国内的地沟油了。” 大家山呼万岁,林晗紧紧搂着她,在她额头上吧唧亲一口,说:“还会开玩笑了,苒苒,你这进步越来越大的。” 夏苒带他们去苏珊家楼下的龙虾店开席,这家店的龙虾干净又味美,在这一片很是有名。林晗阔气十足地包了整个店,叮嘱大家敞开了吃。 苏珊和大伟也都参与进来,瞧见林晗一只手始终没离开夏苒肩头,大伟两眼直跳,脸上表情很是狰狞。他刚一准备开口询问,被苏珊狠狠踹了下腿:“吃你的!” 夏苒当没察觉,戴着手套剥虾子,林晗死皮赖脸地凑过来,说:“苒苒,给我吃吧。”此刻酒劲上来,他醉得有些口齿不清,夏苒没再和他抬杠,往他嘴里塞了一只肉,又倒了杯酽茶,递给他喝了一口。 吃到一半,林晗终是没抵得住酒劲,跑到外头狠狠吐了一场,夏苒要帮忙清理,哪晓得他死活不肯,脾气也见长,推着她大声吼道:“你走!” 同事们过意不去,说:“哈哈最好面子,哪肯让你看到他这副狼狈样子啊,嫂子,你继续进去吃,我们哥几个照顾他就行。” 也只好如此,夏苒转身欲走,身后站着贺雅岚,她一双细长的眼睛瞧了瞧林晗,又瞧了瞧面前的夏苒,说:“苒苒,我有点话要跟你说。”   ☆、Chapter 37 幽暗的路灯之下,贺雅岚和夏苒并排并站着。琐碎的往事絮叨叨说了半晌,本来以为已经尽数吐完了,但最精彩的永远还在后头。 果然贺雅岚一顿,看着对面神色不变的女人道:“苒苒,哈哈是个好人,尤其对你,他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要是愿意和他在一起,就跟他好好的,你要是想拿他解闷,我希望你能尽早跟他说清楚。” 夏苒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问:“说完了?” “……”贺雅岚说:“说完了。” 露天的烧烤摊子就设在隔壁,吸烟强劲的烟道直通大街,混杂着孜然香味的白烟一股股腾出,熏得整条街都是白茫茫一片。 苏珊见夏苒和贺雅岚久久未回,狐疑里半边身子走出小饭馆,脑袋往外一探,正好看到站在石牙上的两人,笑着问:“傻站着干嘛呢,龙虾都被我们光盘了,反正你俩吃烟都吃饱了吧。” 夏苒朝她一笑,说:“来了,站着吹会儿,里外都熏人,外面有风还能好一点。你吃饱了没,还要不要再烤点什么的?” 苏珊摸摸鼓起来的肚皮,说:“差不多得了,一堆龙虾下肚,还吃了好几个生蚝,我现在起码长了五斤!” 两人笑笑闹闹地要进去,贺雅岚被晾在一边,气得胸脯起伏,亟不可待地喊住夏苒,又用了极其生疏而正式的称呼:“夏小姐,你听清楚我的话了吗?” 苏珊惊得一趔趄,嘀咕这丫头看起来是个江南妹子,一开口直接北方大妞,岂止一个泼辣了得。此刻捏了把夏苒,努嘴:“要不要我先回避一下?” 夏苒没理会,很快速地扫贺雅岚一眼,道:“我听清楚了。” 贺雅岚咄咄:“我必须得到你明确的答复,今晚,现在。” 苏珊更觉得气氛紧张热烈了,像刚刚吃过的小龙虾,又麻又辣。夏苒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她若是对问题不屑,为了维持面上的和睦,多半是这样油盐不进的模样。 贺雅岚仍旧执着,说:“你要是今天不回答我,我是不可能让你走的。” 夏苒这才说:“雅岚,我知道你是一份好意,你对哈哈的关心,我一定帮你转达到位。只不过,两个人的事情其实挺难向外人解释清楚的,我和哈哈有自己一套舒服的相处模式,但我保证会慎重思考你刚刚说过的话,你看这样行吗?” 行也好,不行也好,这是夏苒和林晗之间两个人的事,说一千道一万,她是个外人。贺雅岚一垂头,自夏苒身边走了过去。 一场夜宵终于在夜半时分散场。 林晗吐过一回,清醒了不少,但还是借着酒劲使劲往夏苒怀里扑。几下挣扎推送,夏苒的披巾松了下来,他毫无遮拦地拱到她高耸的松软上,摇着头说舒服舒服。 幸好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出租车后座,夏苒几次推不开也就由着他胡闹,更是解了披巾包裹在他脖子上,滑稽俏皮,她不由得掏出手机玩起自拍,闪光灯亮起时,她将下巴紧紧贴在他头顶上。 林晗因这阵动静怔到,大着舌头说:“苒苒,你干嘛呢?” 夏苒说:“记录你丑态呗。” 林晗说什么都要去看那张照片,夏苒不肯,他哈口热气在手指尖,奸笑着来挠她身上的痒痒肉。 夏苒被逗得一阵大笑,被他乘虚抢走了手机,哆嗦着翻到图库,调出方才拍摄的那一张,他自己也乐了,纠正:“这算什么丑照,这是——” 夏苒被他扯着耳朵拉到他嘴边,他小着声音说了一句什么,夏苒红着脸轻轻给了他一下,林晗拨着她手:“别打别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下次我做摄影师,保准把你拍得美美的。” 林晗感慨:“苒苒,你怎么这么好看呢,你没有一个地方是我不喜欢的。” 夏苒也感慨:“哈哈,你长得其实也挺人模狗样的,所以总能招花惹草。” 林晗抱怨:“我招谁惹谁了,夹枪带棒的。”他手扼住她纤细的腰肢:“我不就招你惹你了吗?” 夏苒慢悠悠地唔了一声,片刻后,又是很细微地问:“哈哈,我是不是只有长得好看,我怎么觉得我挺一无是处的,对你也一丁点都不好,你别让我拖了后腿吧。” 面对面相靠,只是零点零几公分的局里,他缓缓吐出的呼吸打到她脸上,连同一眨眼,也能用睫毛轻拂她面容。 林晗捧着她脸,说:“苒苒,我真想亲你啊。” 夏苒放缓了呼吸,诱哄着:“你亲啊。” 林晗扭过头,说:“不行,喝过酒,怕熏坏你。” 夏苒已经拨上他后颈,含进他唇时含糊不清地说:“试试啊。” *** 次日一早,林晗憔悴得像是一只满脸耷拉横肉的沙皮狗,更是因为宿醉后的头疼饱受折磨,坐在床边两手拍了拍脸,试图彻底醒过来。 夏苒穿着白色的内衣裤在房间里换衣服,因为刚刚洗过澡,雪白的皮肤残留着水温,激出一层浅浅的米分色,套进裙子时,重心不稳的单脚一跳,胸前柔软波浪似的堆叠。 林晗立时醒了,神智特别清楚地向她招了招手,一张脸笑得不怀好意,说:“苒苒,小苒苒,你过来。” 夏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说:“林哈哈,你能不能稍微正经点,别随时随地的发出怪声行不行?” 她迅速将长裙套好,过腰的长拉链钉在后背,拉到一半欲从上头开始时,男人略带一点粗糙的温热大手掩过来,细细抚摸她后背光滑的皮肤。 夏苒一惊,被他搂住细腰,她实在怕了,央求:“哈哈,今天算了行不行,展会开幕,你这种压轴的大领导自然可以晚点,我们小喽啰还要早早去准备呢。” 林晗哪肯放啊,唇印到她修长细腻的后颈,说:“苒苒,我就摸摸,我什么都不做啊。” 有句俗话叫宁愿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的一张嘴,夏苒这日清早算是对这句话有了一次更为深刻透彻的领悟。 说好只是摸摸的男人细细按过夏苒的后背后,又悄无声息地解开了文胸带——夏苒一惊,扭着身子试图摆脱——林晗还是信誓旦旦地保证:“我就摸摸。” 星星之火最终燎原,最后不仅前胸后背都给摸尽了,还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一起照顾到了。 夏苒腿软,抓着面前橱柜里挂着的衣服借力,直至随着掉落的衣服一起滚到橱柜里。 相钳的身体始终不离,她头一下一下触着柜壁,“咚咚咚”地敲出声音,一边气若游丝地喊着“哈哈、哈哈”…… 腰上被手一拦,拽着她退出狭窄空间。整个身体挂在另一方身上,立时进得更深,夏苒无声的张嘴,脚趾蜷曲抓紧地面,脊背簌簌抖动。 分开的时候,她裙子皱成一团,又被滚烫的液体灼得满腿,一看时间已然晚了,又急又气里狠狠给了林晗一拳。 她边走边脱衣服,重新洗澡,大声抱怨:“林哈哈,你没救了!” 林晗听着潺潺水声响起,热气从没关的门内蒸腾而出,餍足地舔了舔嘴唇,笑了。 林晗靠在浴室门外,问:“苒苒,今天开幕式你会去看的吧?” 夏苒抓着莲蓬头搓大腿:“不去!” 林晗不满:“干嘛不去,你不就在会场里面嘛!” 夏苒:“我们部门也有展位,我要时刻看着。” 林晗牙痒:“借口!” 夏苒开了玻璃门,用水冲他:“对,我就是不想见你!” 一声嚎叫。 开幕第一天,展会里头总是人山人海,夏苒装着已经转过一圈,回到自己阵地的时候,装得漫不经心地对主任说:“今年比去年热闹。” 其他部门的几位也在,瞧见夏苒,都说比前阵子见到时美上许多,夏苒不好意思地拢头发:“看来我前阵子太丑了。” 同事们笑:“没有,也美,就是今天容光焕发,脸上白里透红的。” 话说得没什么不妥,也辨不出太多调侃的意味,只是在听的这一位心中有鬼,夏苒咳了几声,觉得一张脸红到了耳朵根。 会场里忽地一阵喧闹,音响中开始播放雄壮激昂的音乐,主持会议的拿不标准的普通话提醒大家开幕式即将进行。 有同事急匆匆过来宣传,道:“美国回来的那个专家刚刚进来了,正在一边接受媒体采访呢,人长得真是英俊,不说的话还以为什么明星过来了。” 大家都十分雀跃,特别是几位女士很不矜持,说:“是叫什么林晗来着吧,鼎鼎大名早就如雷贯耳了,动员会那晚我们忙着催基建,没能过来看,今天一定要好好瞧瞧。” 一直抿嘴笑着的主任这时候开了口,说:“你们要去看这位专家的话,一定把小夏带着。” 大家不解,主任说:“小夏和人是青梅竹马,有她引见,你们想看多久都没问题啊。” 果然有人起哄,不由分说扯着夏苒追过去,原本说好了不要见他的女人被赶鸭子上架,还为了抢占最好的位置,随着同事们一道站上了舞台边的台阶。 居高临下,是比较方便瞻仰专家的风姿,但鹤立鸡群,也容易被视野广阔的专家发现位置。 又是一身正装的林晗稍稍一扫,便看到立在高处的夏苒,本就挑起的唇角弧度更深,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时间暂停了几秒,他这才从容看向面前的记者,问:“不好意思,刚刚你的问题是?” 同事们心满意足:“帅,大家诚不欺我!” 也有人古道热肠,充分发扬不放过每一个适龄男士的优良传统,激动地抓着夏苒的胳膊问:“你这发小结婚了没,有女朋友了没,我们家一侄女和你差不多大,差不多条件,小夏你帮忙问问他有没有兴趣?” 夏苒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说:“不好意思,他没结婚,但,已经有女朋友了。” 不仅和她差不多大,差不多条件,还差不多……就是她。   ☆、Chapter 38 展会进行到第三天,看摊子的比看客还多。没必要再留那么些人,夏苒和同事各轮半天班,休息的那半天就去论坛等林晗蹭饭。 与夏苒之前参与过的无数次会议不同,台上演讲的激情澎湃,台下听讲的专心致志,一番论述完毕回答问题的时候,居然真的有人踊跃提问。 林晗带着工作证,作为大会的主持穿梭在座位之间,他给提问的人递话筒,也对问题进行补充。 夏苒时时有些恍惚,那个住在对面的傻小子,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的林博士? 夏苒想到之前与苏珊交谈时,形容他是一张任你描绘的白纸,现在看来,其实并不是的,他已经为自己打过轮廓着好色,活成了一副色彩斑斓的美好画卷。 那么……自己呢? 论坛散场,林晗被热情的来客拖住交流了片刻,等将话筒设备递还给会场的工作人员,找到坐在最后一排的夏苒时,她趴在桌上枕着臂弯,居然已经睡着了。 印象里,夏苒从小就贪睡,还是团子时,成天没事就冬眠似地盘床上。她爸爸妈妈到点该出门上班,喊她她不起,一袋子动物饼干放床头,她眯着眼睛一边闭眼一边伸手拿了吃。 念到幼儿园,树了规矩不得不起早,然而每天清早,林晗关着家门都能听到她妈妈扯高嗓门地大喊她小名:“苒苒,夏苒苒,太阳公公晒屁股啦!” 往往出门的时候仍旧困在黑甜的梦乡里,被她爸爸一把扛在肩头,小麻袋似地匍匐着,两只眼睛紧紧闭着,水红米分嫩的小嘴里津津有味地嘬着大拇指。 一次终于因为贪睡惹出了□□烦,她爸爸骑着摩托车载她时,她又被瞌睡虫勾得前仰后合。她爸爸一声一声地喊她名字,提醒她不能睡,她前一秒还有口无心的答应着,后一秒就扎下了车。 回来的时候眼睛上补了好大一块白纱布,听她爸爸讲给大家事情原委的时候,林晗悄悄撕开了她眼睛上的一道缝,立马被里面青肿一片吓了一跳,大声问大人:“苒苒不会瞎吧!” 夏苒当然没瞎,小孩子新陈代谢快,伤口由青至紫转橘最后退成淡淡的黄后,她又开始被爸爸扛着离开家了。只是从那之后,眼皮上留了细小的一道疤,就在眉梢向下一点的地方。 林晗没费多少工夫就找到了那伤口,准备拿手碰一碰的时候,她忽然两只眼珠子骨碌一转,睁开眼,一脸迷糊地瞅住自己。起身打呵欠,她挤出眼泪:“结束了?” 还不结束嘛,整个厅里就剩下他们和三两收拾的服务生。林晗用手刮了刮她鼻子,说:“怎么还和以前一样,随时随地都能睡得着。你要是能把睡觉的劲头用到别的上面,估计这会儿早就功成名就了。” 夏苒没拿他话当回事,一看手机,说:“都快六点了,你该早点喊我的,刚刚一直做什么呢,就这么瞧着我?” 林晗说:“你好看。” 夏苒笑:“得了吧。” 林晗说:“你眼皮上头还留着疤,我想摸来着。” 夏苒自己摸了摸眼睛,说:“你要是不提我真给忘了,那时候太小了没记事,要不是后来你总拿这个三番五次的笑话我,我估计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林晗揽着她手扶她站起来,两个人往门外走:“你那时候真是傻得很,缝完针回家之后还是疼得大声哭,叔叔他抱着你偷偷叹气,说苒苒你再睡会儿吧,睡着了以后就不疼了。你果然闭上眼睛数绵羊,没多会儿又醒过来,特郑重其事地告诉大家,好像真的没那么疼了。” 他一张口便是绘声绘色,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夏苒被逗得直笑,又听他说:“你以前挺缠叔叔的,我回来这么多天,一直没听你提到过他,这次清明你也没回去。” 夏苒脸色当即僵了些,沉吟着思索了半晌,这才说:“是该回去一趟了,他现在身体不是很好,酒喝得太多,身子都被掏空了,我之前有劝过,但他并不听我的……你知道的,哈哈,他是不想跟我说话的。” 父女之间没有那么多的深仇大恨,哪怕一方教另一方失望,归根结底也只是父母对孩子的希冀太深,林晗知道,夏苒也知道。 林晗不想在这浅显的问题上多做纠缠,电梯里,他很快地轻吻了一下她额头,说:“开心点,这周末带你去个好地方旅游怎么样?” 他们自金色的反光梯轿里互望彼此,夏苒看到自己一脸茫然,问:“旅游?去哪?” *** 答案揭晓的当天上午,夏苒埋在被子里磨蹭了半天都不肯起来。她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道:“我在隋兴都快住了半辈子了,要游你们游,我反正不去,我宁愿窝在家里睡大觉。” 林晗正处在一天之中,生物钟最亢奋的阶段,接连问了三次“你真不去”后,一把扯开被子坐上她双腿,不由分说就开始撕扯她睡衣下摆。 夏苒吓得直往上攀,终于坐起来,按住他胳膊,说:“行行行,我怕了你了,不就是出去玩嘛,我当舍命陪君子了。” 林晗信誓旦旦地告诉她:“别说得和要英勇就义一样,不让你吃亏,我保准给你一个不一样的当地二日游。” 不一样的当地二日游就是,头顶大太阳,冒着二十八摄氏度的高温,在偌大的公园里瞎转圈。 一道同来的还有上次闹着一起吃过夜宵的两个华裔,一个叫约瑟夫,一个是威廉,都只在国内度过过短暂的一小段时光,中文说得十分够呛,洋腔洋调的听起来颇有点港台那边的味道,于是尽管被林晗带得话语粗糙,听起来实则有点娘。 夏苒一边忍受阵阵港台腔带来的酥麻感,一边冷冷看着面前的两人合打一把阳伞。哪怕如此全副武装,两人仍旧被热浪侵袭得奄奄一息,于是见到湖边有租赁游船的时候,兴奋的立刻一阵小跑赶过去。 划船的人多,机械操作的那一边更多,约瑟夫和威廉怕等,站到了“脚动”操作的船前。夏苒原本也要跟过去,被林晗搂着腰又给提了回来。 “你等着瞧吧。”林晗送过去一个讳莫如深的笑意。 果然等两人开起小船,优哉游哉地推开波浪时,约瑟夫和威廉还在卖力地蹬着他们那条小黄鸭的船离开船坞。 林晗朝两个人吹声口哨,方向一调,只留给两人一个潇洒的背影。 夏苒笑得不行,说:“你太坏了,知道那船不好划,还不提醒他们一下。” 林晗说:“提醒他们干嘛,人不吃点苦头就不长记性,下次遇到这两难选择还是会想走捷径。” 夏苒啧啧:“一张口就打官腔,平时领导当惯了,一点不知道联系群众。我看他们总是跟你在一起,是不是你在的同事?” 林晗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是,我们在一个小组接过项目,他们俩给我打下手,人很聪明就是经验还不足。” 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一直盯着湖面的眼睛掠到她脸上:“你知道我在工作?” 夏苒说:“你把我摸得这么透彻,我也该投桃报李,对你加以关心吧。” 林晗笑得有些勉强:“受宠若惊,我真谢谢你,请你女王还关心到什么了?” 夏苒摇摇头,拿腔拿调:“其他的事,知之甚少,还是你自己给女王说道说道在里的事儿吧。” 林晗一脸奴才样的笑,立马行了个简易的礼,说:“喳!” 却又不知道到底该为夏苒说些什么,直到她提醒:“我听说你一开始进那个公司的时候被边缘化过?” 林晗这才清楚她问的原来是那些事,想了一想,回答道:“其实也不算吧,什么也不懂的新人进去,肯定不放心让你直接上手公司业务,总要先从基础岗位轮过来,没看过的看一看,没学过的学一学,先好好熟悉一下公司嘛。” 夏苒一脸狐疑地盯着他看,满脸都是“你继续吹”的样子,直到厚脸皮的男人开始绷不出,林晗终于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说起来惭愧,其实我一开始还真没刚刚说的那么豁达。” 十几年的象牙塔生活枯燥然而单纯,一旦迈出就要做好准备,迎接这光怪陆离的世界。林晗学成而来,导师询问他是否愿意留校任职的时候,他想也没想便婉言谢绝,满怀信心要在社会大学里大展拳脚。 进入是一个美好的意外,在里任职的技术高管亲自登门拜访,邀请林晗导师进行产学研合作,共同研究提升航天材料性能。为表诚意,顺带向林晗抛出了橄榄枝,邀他进入了。 林晗却怎么都没想到非但没有让他参与进这次项目,人事部门更是将他放进了有名的养老部门。平日里常规的工作是收发整理文件,大家怕他太过清闲,开始请他帮忙购买每日咖啡。 再往后,订餐,打扫,收发快递,最后某某开会,接送孩子放学也成了他必修的功课。世界一流学府毕业的高材生,沦为了彻头彻尾的打杂小哥。同事将他孤立,舆论将他痛击,还有心理巨大的落差,那时候的林晗敏感又自卑。 真正爆发是在一场面对面的冷嘲热讽之后,他在食堂和两个同样来自中国的同事大打出手。林晗的观点是,我在国外被这群白人欺负,共同喝过长江水的故乡人不说帮忙,反而还落井下石。 两个中国人也同样是义愤填膺,撸着袖子朝林晗破口大骂:“孙子!别的真本事没有,投机取巧钻空子的能耐倒是不小,大家都是过五关斩六将来的,你一声不吭就空降下来,谁能服气?说你两句是要你别丢中国人的气节,你倒好,中国人打中国人,还嫌我们在外面丢的脸不够大?” 事情最后捅到了他导师那一处,林晗意气用事,带着老爷子的面大放厥词,发誓不再踏足一步。导师问他平时在做些什么,林晗掰着手指念给他听:“买咖啡,拿报纸,送文件……” 导师听得连连点头,说:“不错,不错,那你已经去了这么久了,帮着大家做了这么多,记不记得每天哪个人要了哪种咖啡,是美式还是摩卡,要不要糖,加多少奶?” 林晗张了张嘴,居然答不上来,摸手机来看的时候,导师说:“林晗,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当然知道你有能力,一件事情交给你,你永远能保质保量的完成。只不过每每放手让你一个人去做,你总是缺乏方向,心又太浮,沉不下来。你说不给你机会,可你连每天要买的几份咖啡种类都记不住,你觉得你又能胜任什么事呢?” 船头一摆,夏苒顺着椅子滑到内侧,连忙拍着他肩膀,道:“你悠着点,别一提这些峥嵘岁月就开始激动,我还没活够呢,不想跟你一起翻到这湖底喂鱼。” 林晗笑眯眯地回望她,说:“你放心,我死也把你托起来,一点都不耽误你找第二春。” 夏苒躲在后面暗搓搓的笑,林晗这时候猛然回头掐她脸,说:“我还没死呢,你就开始想东想西!”   ☆、Chapter 39 林晗最终还是灰溜溜地跑回了。 仍旧是在之前的老部门,仍旧是做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只不过人心一沉,也在平时的相处之中看出门道。谁上进奋发,谁敷衍了事,看事看人其实大有学问。 大约上天永远垂青有准备的人,林晗也终于等来了在的第一个机会,收发的文件之中他发现错漏,几经对比,查找资料,确定无疑后,他向部门负责人报告。 这个平日里不太爱说话的美国人,拿着文件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一双眼睛如扫描仪似地将他上下打量。主管很快领他去了找了技术人员,说:“bro,你不是说总找不到错误的所在吗,我这位同事帮你解决了问题。” 林晗说:“我这辈子总是一直得遇贵人,之前是我导师,后来就是这位主管,这件事他完全可以自己揽下来,但他没有。他把我引荐给技术部门,使得我得以参与到材料研发的项目当中。 “那时候简直觉得自己鲤鱼跃龙门,终于能有用武之地了,没想到融入这个团队比之前的还要困难。明明是在自己的专业之内,但做起事来磕磕碰碰,完全像是一个新手。在这里,从大家做项目的方式到流程,包括实验室里的仪器设备,我都觉得无比生疏。 “那时候就像是回到了我刚来美国的时候,明明觉得自己英文能够过关,真正和人交流的时候才露了怯,叽里呱啦的谁能听得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东西。急得嘴上生泡,顾不上吃饭睡觉,就想一心一意要把成果做出来,等项目完成的时候,我瘦得脱了形,躺医院一连挂了几天的点滴。” 夏苒听了唏嘘,说:“你这又是何苦呢,都多少年了,你这种毛毛躁躁、急于求成的脾气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小时候就是那样,暑假作业一发下来,头几天从来看不到他人。隔着纱门往里瞧,他坐在自己的小桌子前奋笔疾书,喊他吃饭也不理,喊他睡觉说不急。 被闹惯了的夏苒突然有个清静时候,高兴得不知道怎么玩才好,端着两个凳子在院子里跳皮筋。暑天最热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太阳下挥汗如雨。 林晗闭关出来的时候,一张脸又干又黄,问夏苒呢,死丫头怎么没出来迎接我,她妈妈要他小声点,指着纱门说苒苒中暑了,这才刚睡着。 林晗说:“你那时候怎么那么傻呢,我一不在你就开始犯迷糊,大伏天开着空调还嫌热呢,你居然一个人在院子里晒太阳。还老说我烦你呢,你想想要不是我一直跟着,你能顺风顺水地长到这么大?” 夏苒扁扁嘴:“你别岔话题。” 林晗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道:“我反正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我知道自己能做好,既然有能力完成,何必要磨磨蹭蹭浪费大好时光。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什么都放到最后来完成,前面是爽了,假期后两天哭都来不及。” 夏苒翻眼,说:“又扯上我来了,我这种小屁民怎么比得上你,你可是大名鼎鼎的林博士。” 林晗哼哼:“我怎么觉得这话里酸得很,你别嫉妒,我也是充分继承了老祖宗留下的愚公移山精神,就这样宝贵的品质还没把你攻克下来呢。” 夏苒说:“要不你还是再试试看铁杵磨成针的精神?” 林晗一愣,反应过来,说:“苒苒,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不过……嘿嘿嘿,我喜欢。” 风自湖面刮起,带着清凉的水汽,吹得人精神一振。暑气大减,林晗看过来的一双眼睛却热得很,一只手抓着她胳膊。 夏苒一惊,说:“你干嘛!” 林晗:“怕什么,我又不是要变身。” 船里一阵晃悠,林晗定住,让颠簸平息,挠了挠她的手心,说:“来,苒苒,我教你开船。” 夏苒慢悠悠地朝他走,被他卷进两手之间,前胸贴着她后背,他嘴唇紧靠上她耳廓,说:“你只要掌控住方向就行,不难的啊。” 是不难,动力速度都是定死的,除了需要远离湖岸,不至于让船搁浅,就任由它一路开下去便好。 林晗呼吸喷薄在耳边,暖意融融,两只手亦是热烘烘的。夏苒也像是一只软软绵绵的小暖炉,抱在怀里,大小形状与他恰到好处的相扣。古人说暖风熏得游人醉,林晗光是沐浴夏苒的和风之中,便已经足够醉了。 夏苒同样舒服地靠在他怀里,不忍心破坏这难得的温情一般,声音都放到最小:“哈哈是不是一家很好的公司?” 方才还犯困的林晗顿时来了精神,说:“当然好了是全世界有名的太空运输公司,很早就开始为nasa服务。nasa你知道吗,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就连他们都用我们的运载火箭……” 他是怎样的一脸意气风发,仿佛万里河山只在脚下,夏苒扪心自问,何时何地看到过这样的林晗? 此刻拿肩轻轻撞了下林晗,后脑熨帖在他胸前:“哈哈,有人告诉我你要辞职了,这消息是真的吗?” 林晗一怔,垂目看她。 夏苒说:“如果你真是要为我这样的小人物离开这么好的公司,你是不是傻啊?” *** 林晗像是打定了主意不要跟夏苒说话。 于是接下来的半天,原本和谐相处的四个人中忽地刮起一阵疾风,约瑟夫和威廉再怎么对感情愚钝,面对两个毫无交流的小两口,还是察觉了不妥。 在湖滨饭店用餐的时候,约瑟夫忍不住问:“哈哈,你们俩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了,早上还蜜`里调油恨不得贴人身上的样子,现在就跟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样。” 林晗恶狠狠瞪他:“闭嘴!” 林晗正好夹了一大块鱼眼睛边的活肉,都要中途上贡给夏苒了,又稳住了筷子夹到自己碗里,边吃边大骂自己贱——旁人又不稀罕,还上赶着去给热脸。 威廉把汤喝得砸吧砸吧响,被对面的林晗狠狠剜了一眼,更是被骂道:“吃饭就你声音大,就不能把嘴张好了喝?” 威廉有点气不过,刚要回嘴,约瑟夫去踩他脚,疯狂递眼色。恰好这时候上了一盘油光灿灿的猪头肉,夏苒挑了一块没那么肥地搁林晗碗里,他看都没看就扔出来,说:“太腻,不吃。” 威廉和约瑟夫直抹汗,想这人脾气太恶劣了,连夏苒的账都不买,谁还能治得住他? 晚上分房间的时候也有一场好戏,林晗订了三间房,威廉和约瑟夫喜滋滋等着一人一间的大床房时,林晗却只赏了一把钥匙。 两人傻眼:“林博,您这分配好像有点不公啊,我们俩大男人挤一间,那剩下的两间房……” 林晗说:“废什么话,谁出钱谁做主,你们要想住自己再开去。”接着把钥匙递给其中一人,说:“把这给她送过去。” 烫手山芋,谁敢接?林晗一人给了一拳,最后拉过约瑟夫就塞进他口袋里,苦兮兮的男人只好从命,把钥匙给夏苒的时候,她冷冷一瞧这钥匙,再冷冷一瞧面前的男人,说:“你叫他自己给我。” 约瑟夫大窘,又转身过去找林晗。林晗已经听见了这话,也是冷冷道:“你给她,跟她说爱要不要,不想住了立刻走。现在打车方便,开了软件约一辆,立马就能回市里。” 约瑟夫听不下去,说:“哈哈,你差不多就得了,还真以为自己当老爷了!”他一扯男人衣服,凑到耳边悄悄提醒:“别弄到最后自己都下不来台,想找地方下跪都没门儿。” 林晗一把将他推了:“你去不去啊。” 已经不用约瑟夫去了,夏苒板着脸径直往宾馆外头走,约瑟夫和威廉都去拦她,问她要去哪,她依葫芦画瓢道:“现在打车方便,开软件约一辆,我回市里。” 两个男人都是一抽,死活拽着她不许她走,约瑟夫开解:“夏小姐,你和哈哈从小一起长大的,他是什么人你最清楚,发起火来六亲不认。他现在就是在气头上爱乱说话,一会儿气过去了非得给你跪下认错不可——” 林晗这时大步过来,说:“谁要给她跪下,你们少造我的谣。”看向气得脸色发白的夏苒的时候,语气到底是弱了,低声说:“你要走就走,别雷声大雨点小,弄得世人皆知的。” 四周确实有人看过来。 夏苒脸上立马一红,和林晗相处这些天,已经数不清丢过多少次这样的脸。此刻不消他说狠话也是要走,撞开身边的人脚步咚咚地跑出去。 林晗追着她气吁吁的背景看过去,心里已经慌了。 两个男人一阵叹气,约瑟夫说:“哈哈,你没事儿吧,大家开开心心出来玩,没你这样随随便便甩脸子的,大晚上的坐车回去你也放心,现在坏人多多啊,夏小姐还长得如花似玉的。” 威廉也来帮腔,说:“就是啊,赶紧出去追。你面子才值几个钱,我们又不是头一次瞧你丢人了。你也不好好想想,你现在要是放人走,这辈子还能追得回来吗?” 约瑟夫这时往宾馆外一望,说:“咦,外面好像下雨了!打雷了!”话音刚落,一个伟岸的人影旋风般窜出去,临出门前,又拿了酒店大堂的一把长柄雨伞。   ☆、Chapter 40 林晗追到人的时候,夏苒已经走到了酒店外的景观花圃旁。 方才有臭男人说雷声大雨点小,这会儿果真由远传来一阵轰轰隆隆的声音,来到近处,猛地炸开一个响雷,顷刻间,雨点随之密扎落下。 天意如此,无可奈何,夏苒拿包挡住头,冲着左道驶入酒店的一辆出租车刚一挥手,腰上却被人狠狠抱住。 不必回头也猜得到来人,夏苒将出租车门打开,说:“师傅,去——” 林晗抱着她转了一百八十度,脚后跟往车门一踹,将门整个关上了,下巴死死磕在她肩头,耍赖说:“不许走。” 连推带拽,抱着她走出安全距离。 夏苒:“刚刚不还让我自己打车回去的吗?” 林晗:“现在不让了。” 夏苒拿手肘砸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就让我走吧,以后咱们俩也别见了,相处这些天,闹过多少场了。林晗,我问你累不累,你要是不累,我可累了。” 林晗还是自后紧紧抱着她,说:“夏苒,我有话跟你说。” 夏苒说:“这一天说得够多了,我现在懒得听。” 林晗急了:“你真要我给你跪下来是不是?”说着果真就往地下蹲,一双手还紧紧缠着夏苒。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夏苒这时候有种痴痴的念头,如果这个人果真是她命里注定的劫,她大概是真的不能随随便便甩开了。 夏苒认了命,一双手握住他,拽着他:“哈哈,你起来吧,你起来,我现在都想给你跪下。” 林晗再不装腔作势,将她转个圈抱进怀里来,说:“苒苒,我有话跟你说。”她耷拉着脑袋,叹气里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林晗没听清,问:“苒苒,你说什么呢,说大声点?” 夏苒气沉丹田:“我让你把伞给我打起来!” 林晗:“……” 一回房间便是泡澡。 林晗特地准备的蜜月套房,一晚四位数,一应俱全的硬件设施外,还有花瓣铺床和甜美助兴的气泡酒。 按摩浴缸硕大,水因震动,咕嘟咕嘟的起了细小的波,夏苒刚将整个人沉下去不多会儿,就被一只大手从热水里整个捞出。 她向后一甩黑浓的长发,后颈连上背脊,弯成美丽的弧线。林晗贴着这道线将她掩进怀里,细细密密地吻上她锁骨。 去到床上的时候,夏苒软成一滩泥,虚弱地包裹在被窝里,说想要喝水,林晗披着雪白的浴袍去给她倒。 搂着她起来喂水的时候,特意摸了摸她额头,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不是有哪不舒服,方才淋过一场雨,他怕她会因此受凉。 林晗后悔,特别后悔,可教他后悔得又不仅仅只是方才逼得夏苒不得不走时的一番争吵。 他从辞职,被顶头上司大骂自毁前程,没有职业精神没有团队意识,一时之念弃整个项目于不顾。辞呈被扣在他的手里,希望他在慎重考虑后重新给予答复。 一方受阻,被贺雅岚听见时,又指着他脑门大骂他见色忘义,为了所谓的区区的一个夏苒,放弃了苦心经营多年的事业,并且大声质问他是否有病。 话再由一传到二,到了夏苒这儿,早就被添油加醋灌进了叙述者自己的意志。变成什么奇形怪状的模样,林晗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他受不了连夏苒也要说他傻。 他傻吗?或许是,只是谁都能说他,不理解他,在他为了这个人做出决定的时候,可以不求赞同,但也绝对不希望听到这个人的反对。 林晗知道自己还不够强大,他太想证明自己正确,太怕自己的决定出错,所以拼了命的需要求得赞同。 他对夏苒发脾气,其实并不是真的对她生气,而是对自己感到失望——而承认这个事实的时候,他更为沮丧了。 夏苒听了好一阵默然,抱着被子坐直了身子,直直望进他漆黑的眼里:“哈哈,这句话我对你说过的,你留下来,在我这里,恐怕什么都不能得到。” 林晗说:“你说过,我也说过我认了。但如果我这次要是走了,就真的连零点零几的机会都没有了。” 夏苒说:“所以你之前问我要不要去美国?” 林晗一笑:“明明知道你不会去,但还是想着是不是能有奇迹出现。” 可是世上的许多东西就是这样的徒劳无功。 林晗说:“不过你也别太有心理负担,其实我在国外这么多年,过得一点都不开心,早就想着要回来闯一闯了。想当年我也是站在国旗下,系着红领巾的少先队员呢,到现在还都是满脑子为社会主义事业而奋斗的声音。” 夏苒扁着嘴没吱声,林晗又凑近过去,搂着她肩膀对她说:“苒苒,你还记得上次咱们闹崩时,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夏苒两眼发直,直愣愣地看着他,林晗刮她鼻子,她痒痒得直皱眉,说:“我在想我们俩上次闹崩是什么时候,太多回了,你说相敬如宾的话我会比较容易回答。” 林晗黑脸提醒:“就是你发烧,咱们在病房里吵架的那一次。” 夏苒这才反应上来,说:“记起来了,那天你给咱们俩贴标签来着,你是未婚的有为青年,我是奔三的离异妇女,为了论证我没你吃香这个话题来着。” 林晗眉梢抽了抽:“还耿耿于怀呢?” 夏苒耸肩:“大实话啊,尽管事实挺让人难以接受的。” 林晗这才笑眯眯地亲了她一口,说:“所以啊,该觉得着急的人不该是我,我现在可是海归博士,适龄青年,人又幽默风趣,英俊潇洒,愿意跟着我的小姑娘能排满一整个□□广场,倒是你啊,必须随时武装起自己,不然哪天我跟人跑了,你再想找到我这样的可就难了。” 夏苒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林晗立马举手做投降状,头往她的胸前钻,含糊不清地说着:“苒苒,你身上真好闻,我真恨不得把你一口吃了,看你还怎么赶我走。” 夏苒抓着被子就推不了他,推他就抓不住被子,又赤着上身被压进松软的床榻里。他刚刚欺身上来,门铃一阵大作。 夏苒推他,林晗老大不乐意地起身,说:“肯定是约瑟夫他们,不扰人清梦一下都睡不安稳,不理他!” 按铃的那个却极其执着,等不到人来,电铃按得又响又急,最后咚咚咚的砸门。 夏苒推他,说:“去开,万一真有什么事呢?” 没辙,林晗冷着脸滚下来,大声说“来了”。 没过多久,夏苒却听到一阵交谈,紧接着门被狠狠一甩,撞出声响,有个女人的声音高亢亮起:“夏苒,夏苒,你出来!” *** 门开的一刹,林晗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惊。 面前中年女人攥紧的一只手还没放下,见到开门的男人,立马就顺势往下一捶。 花拳绣腿,没什么力度,砸在林晗肩上,还是让这男人不大不小的震动了一下——心想奇怪了,怎么没来由的心颤。 林晗尴尬万分,将身上半解的浴袍紧了紧,说:“阿姨,怎么是你?” 被喊阿姨的这一个冷冷笑了笑,说:“你当然不想是我了。” 林晗挤出几分笑,故作镇定,说:“您这是什么话,就是太久没见你,忽然今天在这儿遇见了,觉得挺惊讶的。” 这阿姨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是该惊讶。穿成这样,刚刚洗过澡,准备睡觉了吧,这么好的套房你一个人用会不会太奢侈,带女朋友来了?在房间里?不会那么巧,正好就是我认识的那一个吧?” 来者不善,而且目的明确,林晗想到之前他和夏苒在大厅闹过的那一场,或许那时候被她看见了?林晗道:“阿姨,您来到底有什么事?” 他一心虚,来人火气就更旺,明明矮了一个半头,还是昂着头像只好斗的公鸡,手指着他眉心,道:“房间里那人是夏苒对不对?” 林晗眸光一闪,下意识往房间瞄了下,身子挡过来,是保护的姿势,说:“阿姨——”女人一把推开他,从他臂弯下走进来,说:“林晗,你这样,对得起希声嘛!” 杜母确实是在酒店大堂发现的端倪。周末恰逢老朋友来访,几个无事闲人约着在城市郊外小游,向晚时分懒得坐车回到市里,便在这湖光潋滟的酒店入住。 没料到等着办理手续,在一边沙发上喝咖啡的间隙,忽地听到有人争吵。她向来不爱多管闲事,等看过热闹的好友急匆匆回来,说方才吵架的人里头有个特像她儿媳妇的时候,她这才半信半疑地起身来看。 彼时斗气的两个人一身是水的回来了,站得离她最近的是方才的男主角,尽管已经多年不见洗净稚气,但一副脸盘子还是曾经的样子,她认出这是杜希声当年的死党林晗,而被他搂在怀里的女主角正用手提包挡着脸,尽管只看到一点侧脸但已是像极,何况背影身材都和夏苒一模一样。 尽管不敢百分百确定,急脾气的杜母已是心中惴惴,又是着急又是愤怒,朋友面前不好露出来,哄着他们先办理入住。 歇了一会儿,自己偷偷下来想办法,跟前台磨叽了好半天,差一点点因为争执打起来,这才要到了登记在林晗名下的房号。 敲门之前她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哪怕真正踏上这豪华套房绵软的地毯了,仍旧忍不住在想,要万一不是夏苒,就当自摆乌龙,不过是闹了一场笑话,丢人就丢人吧……可万一要是夏苒呢? 杜母后槽牙咬得发酸,向房间里吼着:“夏苒,夏苒,你出来!” 林晗跟过来,说:“阿姨,请你立刻出去。” 杜母推着他肩膀,挑衅:“你这是做贼心虚了?这里面的人真的是夏苒?” 林晗说:“是不是她不关你事,你现在影响了我的休息,你再不走,我就要喊保安了。” 杜母说:“好啊,你喊,我倒要看看你丢脸还是我丢脸,偷人偷到我们家,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套房里,主卧的一扇门忽然打开,女人已经换了衣服出现在门下。 林晗气得脑仁子疼,说:“你给我进去!” 杜母一点不比他的气恼少,震惊之下,血液猛冲大脑,眼前几乎亮起一片白光,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夏苒却很是坦然,走过来,说:“妈,我们俩聊聊吧。”   ☆、Chapter 41 夏苒跟杜希声的关系公开后,就一直陷于与他母亲的交锋之中。 初次见面便是兵戎相见,她追随杜希声到了隋兴后,更是闹出了一连串鸡飞狗跳的大小事情,最厉害的一次,她近乎拆了夏苒宿舍。 夏苒一个人跑去操场散心的时候,头一次认认真真问自己,这样不受家庭祝福,抛弃一切地和杜希声在一起,值得吗? 只是那个时候,人就像是魔障了,好像青春期的叛逆走到末尾,非要抓住点什么证明自己存在过,于是一下子触底反弹,气焰比之前更胜。 让你往东你偏往西,让你往西又偏往东,若不是杜母在后面穷追不舍,夏苒后来想,她与杜希声恐怕不会那么快地走入婚姻。 杜希声打电话,象征性地告诉自己母亲他们已经结婚时,两个人头靠着头,都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结婚之后,杜母曾经上门堵过一次夏苒,她犹豫着要不要给救兵打个电话时,却听她很平静地说:“按照道理,你该喊我一声妈。” 暴风雨前一场的宁静?夏苒将大门敞开,自鞋柜里找出一双新拖鞋,放到她面前,低声说:“您请进来吧……妈。” 杜母没动,平静看着她,说:“不麻烦了,我说几句话就走。” 夏苒站在门后,等着她说。 杜母像是一夜之间接受了她的身份,因为不可更改,所以原本的气势低落下来,那双锐利的眼睛也变得郁沉。 再过泼辣的人,也有一两知心好友,平时交心的时候,杜母不止一次被灌输过要善待儿媳,因为母亲只能陪伴一时,妻子却有一世。 哪怕她对这桩婚事再不满意,可是为了儿子,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过多地干涉他们日常的生活。 夏苒觉得诧异,几乎认不出这人,疑惑着事情不可能这样简简单单过关,这笑容背后是否还藏着一把刀的时候,便听她说了“但是”两个字。 杜母冷冷睨她:“但是,如果我发现有一天你对他不好,或是背叛了他,我是一定不会让你好过的。” 这才是记忆里的那个她,昂着头的,目中无人的,仿佛天底下人全欠着她的那一个。 夏苒当时怎么回答的? 她十万分坦然地看着杜母,说:“我一定会对希声好,永远不会背叛他,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 离开之前,杜母要她记住自己说过的话,离开之后,她果然就像自己许诺的,没有再次突兀地出现在他们的生活。 离婚的时候,杜希声神色黯然地问她可不可以先不要公开。夏苒耳边一遍又一遍响起她向杜母许诺过的那句“在一起,一辈子”。 当年的豪情万丈,如今成了明日黄花。 想到那张骄傲的脸,夏苒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此种境遇下见面,各人心里都别有一番滋味,许多该来的东西来得晚了点,但人终究是要面对。 夏苒站出门外的时候,尽管仍旧没有准备好,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声:“妈,我们俩聊聊吧。” 杜母回过神,一下子冲过来,举手就要打她耳光:“夏苒,你忘了当年我怎么对你说的,你对不起希声,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夏苒直挺挺站着,没有躲,此刻只觉得风从脸侧呼呼而过,眼看着一只手就要挥到脸上,忽地被人硬生生截在半路。 林晗拧着眉头,一手紧紧扼住杜母的手腕。杜母被掰得身子一歪,差点没能站稳,愕然道:“你放手!” 林晗冷着脸,声音冻成冰:“阿姨,有什么事请好好说,别一上来就甩膀子。” 杜母仍旧是说:“放手!” 林晗不放,杜母气急败坏扬起左手往他脸上一挥,声音闷沉,夏苒大喊“哈哈”的时候,便见他一个踉跄退了一步,一手捂住脸,一手还抓着杜母。 鲜红血液从林晗指缝间流下来,他将手放下,嘴唇牙齿都被染得血红一片。 受伤不重,但样子惨烈,夏苒感同身受疼得心里一揪,杜母也怔了下。 夏苒急匆匆要上来看的时候,被林晗一下护在怀里,又转了小半圈,与杜母隔开安全的距离。 林晗说:“阿姨,这事跟夏苒没一点关系,从头到尾都是我勾引她,她一直瞧不上我也没想和我怎么样,都是我死缠烂打把她拖过来的。她压根没做什么对不起希声的事,是我鬼迷了心窍非要挖人墙角。今天您有什么气尽管往我身上撒,我要是敢向您还手我林晗不得好死。” 一字一句枪弹似的在耳边砰砰开响,夏苒被震得又是羞愧又是急切,手捂着他嘴,说:“你闭嘴,起什么毒誓,吓唬谁呢这是!”推着他,说:“你把我放开来。” 林晗哪里肯,血流得染红了身前的浴袍,两只眼睛都有点花了,还是记得要把她护着,嫌她聒噪,说:“这儿有你说话的地儿吗,你才该给我闭嘴。” 夏苒死死掰着他胳膊:“我是她媳妇,她是我婆婆,林晗,这儿谁有资格说话,你敢说你不清楚?” 她口齿清晰,字字都往他伤口上砸,恍然之间手一松,她走出来,按住他锁紧杜母的那只手,说:“把这儿也给放了吧,” 林晗没动,听到夏苒一字一顿说:“你也别想着替我打掩护了,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妈你发这么大火没错,可我和林晗也没错——” 夏苒深呼吸了一口:“我和希声已经离婚了,现在我是单身。” *** 酒店的咖啡厅里,光线昏暗,橘色的灯火给脸打上柔光,像是笼上了一层蒙蒙雾气,模糊了狰狞的表情,外人面前得以米分饰太平。 林晗坐在斜对面的地方,时不时投来一两眼小心翼翼的察看,一条腿搁在外面随时做好起跑准备。 侍应生挡在前面询问喝些什么,他忙不迭地挥手,说:“嘘,你声音小点。我不喝,不喝,坐这儿等人的。” 侍应生微微鞠躬,菜单已经递到了他面前,提醒:“先生,坐我们这儿来,是必须有消费的。” 林晗翻了个白眼,在菜单上随便指了下,又挥手让他赶紧离开。 夏苒余光略略扫了下,心里好笑,听到对面一脸肃穆的杜母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夏苒连忙收回神思,专心应付眼前,她一双手交握在吐着水珠的杯子外,说:“有一段时间了。” 杜母本就嗡嗡的脑子,此刻更是一阵晕眩,她定了定,这才说:“如果不是今天我正好撞见,你们是不是还准备要继续瞒下去?” 夏苒垂目,说:“对不起。” 杜母抓着面前的杯子喝,手举得太高,喝得太快,一口水呛到喉咙,她脸登时通红,扶着台子大声咳嗽。 夏苒愣了一秒,这才起身去帮忙,抽了几张纸巾递到她手里,手悬在半空,犹豫着是不是要在她背上拍一拍,想了又想,还是收了回去。 她仍旧是说对不起。 缓过来的杜母说:“你们离不离婚,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没必要和我说什么对不起。我只是想不通,你不说,希声那边也起码该给我说一声。你们就这样瞒着我,什么都不说,只会让我更气愤。” 夏苒闷不吭声。 杜母说:“以前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不同意,具体原因是什么,你们自己心里也清楚。希声却铁了心的要和你在一起,哪怕家里鸡飞狗跳也是痴心不改。我偷改他志愿带他来隋兴,他气得整天整夜不吃饭,说辜负了你,早早搬去学生宿舍,哪怕毕业也不肯回家。我去闹你,他就回来闹我,有一次甚至用断绝关系来威胁我,放下一句让他自生自灭的鬼话就跑了出去。 “你们结婚也是偷偷进行,等我知道的时候生米早就煮成了熟饭,我气得不行抓他回来,问他是不是要逼死我。他一声不吭,任我打任我骂,我一说要去找你,他那么傲气的一个人,居然立刻跪下来,抱着我失声痛哭,叫我不要再为难你。我要他在你和我之间做选择,你知道他说什么,他说我是他母亲,你是他的命。 “好,我认输,这么多年我也累了,我去找你,忍住心里的愤怒和抵触想跟你和解,你当时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要和他一辈子,你会照顾他,爱他。你们这段婚姻就像一根刺刺在我心坎上,眼见着已经快要习惯、长肉、结疤了,你们却又把这肉剔开,将刺□□,然后轻飘飘地对我说一句对不起?你真正对不起的人,是我吗?” 杜母看了眼不远处的卡座上,一直紧紧盯住他的林晗,气恼到极致,只剩下冷笑,衣服因为出汗黏在后背,凉得惊心:“夏苒,希声到底做了什么事,你才愿意和他离婚?是因为他吗?” 夏苒猛地睁大眼睛,摇头,斩钉截铁地拒绝这样的论断:“我没有!我跟林晗最近才又见到,他之前都在美国,你要是不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杜母眉心一抽,眼内红起一圈,突然将头一扭,看向窗外。 修竹亭亭,风声里,枝叶相触。 “是希声吧,希声对不起你?” “……” “多久了,你忍了有多久。” 始终冷静如磐石的夏苒,忽地坠下泪来。   ☆、Chapter 42 一场交谈耗尽力气,林晗来带夏苒走的时候,她耷拉着脑袋,眼帘低垂,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 林晗踱至她身边,一只手轻轻按在他头上,揉了揉她乌蒙蒙的一头长发,一半真心一半假意地说:“你不是挺忌讳让人知道你离婚的吗,刚刚干嘛又说出来。” 她笔直地向前倒,额头恰好靠在他腰的位置,热度透过纯棉t恤,自他身上重重散发出来,暖暖得让人很放松。 夏苒伸手抱住他,长长吁出口气,说:“总要说的,捉`奸都捉到门上来了,死咬住了不坦白,恐怕你现在就横我面前了。” 林晗拨着她头顶柔软的头发,说:“说笑话呢,一老太太能整出什么幺蛾子,她那几下花拳绣腿,还真能把我打伤了?死扛到底不就好了,你根本连脸都不用露,天塌了我都帮你撑着。” 夏苒摇摇头:“没意思,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时,老这么藏着掖着我也累,杜太太这头衔顶了这么多年,也没觉得自己沾了多少光,不要也罢。” 硬邦邦的肚子一阵抖动,夏苒被颠得头晕,仰面往上一看,林晗正笑得花枝乱颤,见她瞧他,一只手顺着她脸颊摸到下巴,挠小狗似地抓了抓她。 林晗满脸的期待,说:“这是不是意味着我能有名分了?” 夏苒蹙了蹙眉,问:“能有这么开心吗?” 林晗说:“有啊,当然有,好比以前是黑户,别说念书工作享受医疗了,连个写自己名字的身份证都不能有。现在一下子被国家承认了,这腰不疼了腿不酸了,登户口本也指日可待了。” 林晗眉目一变,特慎重地问夏苒:“你户口迁出来了吧,没再和那家伙绑一起了吧,封皮什么颜色,内页带不带褶,下次你拿出来给我看看,我帮你审阅审阅。” 连珠炮似地炸起来,夏苒掐他腰,说:“你别想动什么歪脑筋。”他嘿嘿直笑,又不敢过分扯动脸上肌肉,样子滑稽。夏苒牵他手,说:“你坐下来,我帮你看看鼻子,怎么黑乌乌的,好像还有血淤着。” 林晗立马坐到她身边,她小心捧着他脑袋,往上稍稍提了提,歪着头凑近了看,说:“是还有点流血,你别再嬉皮笑脸的了,怕你一会儿流血过多晕过去。” 林晗置若罔闻,凑近她往她脸上一啄,鼻尖堪堪擦过她脸。 夏苒连忙躲过,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眼梢一提,方才因为哭过而起的红血丝一清二楚,林晗心疼地又亲了一下她的眼睛:“哭什么呢。” 她立马撇开脸,低眉垂目,蔫头耷脑。 林晗捧着她下颔,要她看到自己,声音不大但很坚定:“苒苒,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好的,追在你后面,没日没夜缠住你,跟着你跑东跑西,就像咱们小时候一样。” 夏苒被迫和他对视,却是虚晃了焦点,只迷迷糊糊看到他潭水般深邃的眼。 她说:“哈哈,我记得几年之前,杜希声也说会对我好,他还说会一直爱我,照顾我——这些话现在仍在我耳边绕啊绕啊,算算时间,还没有过去太久呢。” 林晗将她一头乌发顺去脑后,说:“苒苒,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日久见人心,我不求你立刻就能相信我,但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我林晗绝不是那种说说就算的人。” 夏苒说:“可我身上有这么多缺点,你跟我呆得越久,就会越觉得不合拍。我没你这么好的家世,没你这么深的学问,你研究的课题我不懂,你谈论的话题我插不上嘴,你会越来越觉得我无趣乏味……” 林晗急咻咻地打断:“苒苒,你别总是替别人臆断事情好不好,我要是这么容易厌烦你,早八百年前就把你甩到身后了。再说了,咱们在一起腻歪的时间都少得可怜,我干什么要和你聊学术,我这么多年的妞白泡了,聊这玩意儿不是坐等着送死吗?” 呼哧呼哧喘了会儿,他又嘿嘿嘿地笑出来,夏苒投去不解的一记白眼,林晗已经搂住她,将脑袋紧紧贴在她轮廓清晰的锁骨上,抱着人摇过来摇过去。 夏苒拍他脑袋说你又想到什么坏主意了,林晗特兴奋的跺了跺脚,说:“苒苒,你发现没,以前都是我死皮赖脸贴着你,你一给我甩脸子我就裂了心似的疼,现在你也开始患得患失像是个女人了。吉兆啊,这是大大的吉兆啊!” *** 吉兆庇佑,第二天的旅程顺利又完满。 一行人欢欢喜喜回城,路上夏苒随意问了一声约瑟夫和威廉要不要去她家用晚饭。本是纯粹出于中国人待客哲学中的客套,两个早已西化的男人却将之理解成了正式邀请,非常郑重的表示感谢款待。 林晗的一副猪脑子也转不过弯,因为尚且沉浸在昨晚的喜悦中无法自拔,以至于完全听不清这话里乾坤地问:“苒苒,不会累到你把?” 一口气梗在胸口久久淤积,哪怕脑子里已经弹幕似地蹦出满屏的“会”,夏苒依旧笑眯眯地回答:“没事儿,做饭又没多累。” 林晗乐得前仰后合,一只手偷偷给她竖大拇指,轻声说:“苒苒,你可真给我长面子,等晚上好好疼你。” 某人讪讪的笑,讪讪的笑,脊背发冷。 有人问:“哈哈,你这次回来,到底吃没吃过嫂子做的饭啊,别是沾了我们的光,这天晚上是头一次享用吧?” 随便一句戳中心里的伤,林晗强颜欢笑:“怎么可能啊,我回来这些天,全是你嫂子帮忙做饭洗衣服,把我从头到脚伺候得好好的。是不是啊,老婆?” 夏苒一抖,脊背上的汗更多了,余光一扫,林晗正使劲给她使眼色,期盼渴望的语气:“老婆?” 死要面子活受罪。 夏苒喊苏珊来超级市场买东西,不仅食材要准备,做饭的炊具、吃饭的碗碟也要现购。做杜太太的时候家里有保姆照应,后来过起独居生活她又一向潦草懒散,以至于家里空有灶台,却一直没有开火。 苏珊赶到时眼睛瞪成铜铃,绕着夏苒足足转了三圈,这才在夏苒一脸的无奈里感慨:“你不是吃错药了吧,大年夜都要来我门上蹭吃蹭喝,怎么今天一下子改头换面,居然想起做饭了?” 夏苒推着车子往市场里走,说:“大惊小怪,就是突然又对烹饪充满兴趣,打算重操旧业,找回年轻时的自我了呗。” 苏珊不信:“有客要请?” 夏苒说:“没什么了不得的客人,就是哈哈和他的两个同事,晚上去我那儿吃一顿,稍微准备几个菜就行。” 果不其然,苏珊扒拉她袖子:“他们没事儿不能下馆子,你干嘛没事献殷勤地给他们做饭吃?” 夏苒说:“人家在国外呆惯了,胃娇惯着呢,在国内吃了几天受不了,我也是瞧他们可怜才想亲自下厨的。” 刚一进去就是水果区,夏苒在进口柜里挑了几个牛油果,说哈哈喜欢用这个拌沙拉;生鲜区,她一盒盒牛排做比对,问他们在国外能吃到哪一种;遇见有人分试吃,她拿了一块细细尝,说这口味太淡哈哈肯定不喜欢…… 苏珊越陪越吃惊,最后煞有介事摸摸她额头,夏苒狐疑里闪到一边,问:“你神经叨叨的干嘛?” 苏珊说:“夏苒,你今天的样子仿佛让我看到了另一个人。” “谁?” “七八年前的你。” “……” 夏苒笑:“七八年前的我就不是我了?” 苏珊摇头:“不一样,那时候的你初生牛犊,飞蛾扑火,信奉的是爱情大过天,把杜希声捧得上天,恨不得拿东西供起来。你爸爸那么骂你,打你,想把你掰正过来都没辙,还是让你跟着这人跑了过来。你那时候对他多好啊,吃喝拉撒全管了,把他拾掇得人模狗样方便在外面拈花惹草的,你自己倒成了灰头土脸的家庭主妇。” 夏苒拧眉,说:“没事又提他干嘛?” 苏珊沉着脸拍了拍她肩膀:“因为那个一心为家为爱人的你开始死灰复燃了呗,你知道你自打和我碰面,一连说了多少个林哈哈吗?这个是林哈哈爱吃的,这个是林哈哈爱玩的。前几个礼拜你还对我说跟他就是一场艳`遇,你要开始学着游戏人生了,我耳朵还没降温呢,你已经把这话忘到耳后了。” 夏苒细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购物车里全是为林晗准备的东西,方才看到什么,想的无一例外都是哈哈喜不喜欢,哈哈想不想要,要是哈哈也跟我一起来就好了。 她一沉默,苏珊就觉得更糟,说:“你这种人容易好了伤疤忘了疼,别看嘴上不饶人,说起话来又狠又没良心,其实就一纸老虎,你现在这种状况挺危险,希望你赶紧引起足够的重视吧。” 夏苒还嘴硬:“我自己有分寸。” 苏珊哈哈笑:“到时候哭可别来找我,我已经给你预过警。” 夏苒在她肩上还一下:“你是不是成天等着看我的笑话?” 见人真是生气了,苏珊一把拥过夏苒来哄:“别误会,我也是为了你好,你成天愁眉苦脸的,我看了也觉得不好受。我承认林晗那人挺好的,跟你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对你的实心眼那是有目共睹的。可是现在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摆前面,不知道你想没想过。” 她话音刚落,夏苒就接着问:“是什么?” 苏珊说:“他现在在美国生活工作,听大伟说,这次回来一是参加我们婚礼,二是开他专业领域的一个什么高级别会议,等这两件事情一完,他是肯定要走的。他一走,你们一个国内一个在国外,你不会那么潮,还想抓着青春的尾巴来谈一场跨国恋?” 夏苒摇头。 苏珊接着说:“你想啊,这年头异地恋都有诸多变数,更别说是跨国恋了。虽说林晗现在看起来一颗心都放在你身上,但距离一远,时间一长,肯定还是要出问题的。他这么多年都没委屈自己,跟你在一起了就突然能接受柏拉图了?男人这种生物,说到底还是下半`身驱动,等试着试着发现有个比你还合拍的,说不定就下面决定上面,跟人家跑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肯放弃那边的一切回国找你,这样你们俩才能说是万里长城,迈出了第一步。” 夏苒斩钉截铁地摇头:“不可能,他现在呆的公司世界一流,他好不容易在里面找到了位置,又带着一支团队攻克项目,是肯定不会随随便便就辞职回来的。” 苏珊戳她的脑门:“和人家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又开始为人担心了,还敢说退化回了以前的那个你?他不肯辞职的话,你们俩肯定悬,但你也别牺牲一切地跟着他,之前跟着杜希声来隋兴的教训你都忘了?要是一段感情什么都由女人付出的话,迟早要玩完。” 夏苒回到家的时候,林晗跟约瑟夫在客厅里打电动,威廉坐沙发上扒手机。见到她回来,林晗连忙手柄一扔,过来帮她搬东西,说:“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早知道喊我去接你了。” 苏珊跟在后面脱鞋子,说:“哪敢打扰了林公子的休闲时间,我这个挑夫司机负责把夏苒送回来就得了。” 这是拐弯抹角骂人呢,林晗一皱眉:“本来今天从行李里翻出了一个l的包准备送给你的——” 苏珊尖叫着一把按住林晗胳膊,特狗腿地说:“我来我来,林公子,林老爷,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你就和我们家苒苒谈谈天嘛!” 厨房不大,三个人一占几乎挪不开,林晗在一边紧紧盯着夏苒,说:“是不是真累了啊,脸色这么差,你还是去客厅里休息吧,这儿我来帮忙弄!” 夏苒低头仔仔细细地切土豆,几年没动过手,刀工果然生疏了,她头也不抬地说:“没事,本来也不做几道菜,很快就能好,你出去坐着吧,饿了先吃点垫肚子。” 林晗又是感动又是受宠若惊,刚要再说话,外面威廉的声音响起来,说:“哈哈,航空公司来短信,说今晚有冷锋过境,这几天隋兴有大风大雨,航班可能会延迟甚至取消。” 厨房里三人都是一动。 洗菜的苏珊关了水龙头,侧脸问林晗:“你要走了?什么时候?” 林晗说:“就……就后天。”他看了一眼面前的夏苒,说:“本来还想多呆几天的,临时收到的通知,要我们早一点回去,我本来想找个机会告诉你的,可是……” 夏苒只是一瞬间的怔忪,随即剁剁剁的切菜声又起,她头也不抬地说:“工作为重。” 苏珊将一篮子辣椒放到流理台上,忽地一惊:“夏苒,你注意点,怎么指甲都削断了。”   ☆、Chapter 43 门“砰”的一关,紧接着有鞋子乱飞的声音,趿趿的一阵脚步声后,男人喘着气地出现在厨房门边。 夏苒正忙着洗碗,低眉垂目,望着一池子的泡沫,听到声音,扭头瞧了瞧来人,明知故问:“回来了?” 林晗答应着走进来,从后头轻轻抱住她腰,下巴磕到她肩膀上,低长地叹出一声:“嗯。” 夏苒手上动作不停:“怎么这么快,送人回宾馆了吗?” 林晗不由皱眉:“一人一屁股给我踹去打的了,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还要我亲自送回去?是不是还要我看着换衣服洗澡,唱摇篮曲哄着睡着了才行啊?苒苒,我也是外地人好不好。” 每说一字,下巴就开开合合在肩膀上磕一下,弄得人痒兮兮的,夏苒连忙躲着,被他收紧的手一缠,逃脱不开了。 夏苒不耐烦:“我不过问了你一句,你倒是说了一车话。” 她开了塞子放水,开水龙头来漂洗,林晗站在她身后看她雪白纤细的十指穿梭在碗间,不由得有些呆地去关水。 夏苒推了推他肩膀问你干嘛,他将她右手拿起来放在脸前,细细的瞧。方才她左手按菜,右手拿刀,一不留神,锋利的刀刃划过,一片长指甲就剔了下来。 此刻这只手上一处齐刷刷的缺口,留出个尖尖的头,拿手稍稍一碰,刺得指腹都疼。 夏苒问:“有什么好看的?” 话音刚落就见他把手指头放进了嘴里,她想说脏,方才的泡沫还没冲得干净,他浑然不觉地含着,口腔湿润温热,柔软的舌头一缠,夏苒气息都乱了。 心猿意马,谁知林晗只是用牙齿仔仔细细地咬这处锋利,磨蹭了半天,无奈地对着说:“怎么人长大了,指甲都这么硬了。” 他将她湿漉漉的手指拿出来,原本齐刷刷的一处成了锯齿状,他抓着她手往自己身上抹干净,笑嘻嘻地说:“还是一会儿用指甲刀给你剪吧……你脸红什么?” 夏苒立刻转身重去洗碗,哗哗的水声掩盖如雷心跳,也掩盖住她急促的呼吸,小腹一阵暖流过去,她有些哭笑不得……是不是有点太敏感了? 他不知怎么心领神会,手居然随着那暖流游走,一直追到小腹更往下的地方。 客人走后,夏苒去房里换了两件式的磨毛睡衣,浅浅的杏色上面缀着一些机械织出的小花,领口不低,映出一小圈连着锁骨的脖颈,被衬得皮肤更加莹白如雪。 明明样式保守,林晗却觉得比一切露而不露的睡衣更加撩人。她一身严实,踩着拖鞋站在荧光灯下,自带着一种隐秘的风`情,像是收于奁内的一颗夜明珠,不剥开最后一层,永远不知道散着多幽深的光。 水再次被关,轻喘声里,夏苒被抱上冰冷的流理台,没擦干的水迹洇透裤子,直刺滚烫的皮肤,“嘶”的一声沸腾化成水汽。 林晗去吻她,自露出的皮肤一点点吻上皮肤紧绷的脸颊,两手包着她瘦削的后背上下抚动。 夏苒两腿紧紧缠绕在他劲瘦的腰身,摸到他冰冷的腰带拉链,迫不及待地一一打开,带着急切,取出他的时候菲薄的皮肤磕上坚硬的金属。 他身子一颤,与她面对面相视,某种火焰兴起,他挑眉龇牙,不解地看她,她亦挑衅回视,语言大胆:“磨磨蹭蹭什么?” 腾地火焰熊熊,将人自上到下烧得一点灰烬都不剩。 林晗狠狠撞过去,夏苒双手抠死台边,挺直了腰背,屏气硬生生受过这一回,他却又蓄势再起,直教她缩着身子,连连求饶。 林晗运动开身子才想到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苒苒,我去拿东西。” 身子略一后挫,就想要走,夏苒连忙去勾他脖子:“算了。” “算了?”是考验吧,上次还一脚踹他去买呢!林晗慎之又慎:“我还是去拿吧,姑奶奶,免得你一会儿又踹我!” 还是要走,夏苒勾住他腰,往前挪了一屁股,下意识肌肉收紧—— 林晗两只立时都红了,又撞回来,揪着她头发往后一提:“你要老子死你手里是不是?” 狼狈过后,厨房一片狼藉。 林晗下去买药,路过那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超市时,又特地买回了几盒套。 收银的姑娘已经习惯了这男人深夜猥琐的身影,接过这计生用品的时候,面不红心不跳地说:“先生,你又来啦。” 林晗说:“哦。”忽地眼疾手快从那堆花花绿绿里挑出两三盒,随手放到了一边,收银姑娘视线随之一掠,林晗已经福至心灵地说:“中号的太小了,不适合我。” 收银姑娘拿着扫码枪的手一抖……好想报警。 *** 半夜时分,林晗烧水伺候夏苒吃药,看着她把白色的小粒药丸吃下后,便起身往外走,外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忙活了好一会儿,林晗方才又进到房里,一杯水喝了小半搁在床头。夏苒躺在被子里,说:“你刚刚干嘛去了?” 林晗坐到她身边,说:“我放套去了。” 夏苒有点懵,又听他说:“厨房里,浴室里,衣帽间,储藏室,餐桌,鞋柜……哎哎,你拿枕头打我干嘛。” 林晗抱着个枕头凑近她面前,微微眯起眼睛说:“蹬鼻子上脸,你这脾气是越来越大了。你闹,再闹别怪哥哥再好好教训你几次!” 都已经过到下半夜了,夏苒困得不行:“你这倒打一耙的本事也挺见长,我明天还得上班,你才该别闹了。” 她拗着头,额上青筋微凸,林晗到底是心疼,将枕头捧到她头下,说:“睡吧,睡吧。” 他很快脱衣服,带着一身烘烘热气钻进被子里,一找到她的方位,整个藤蔓似地缠上来,将她紧紧抱到怀里。 夏苒动弹不得,一双腿被他夹住,他一手还搂在她腰上,她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没有抱怨。 林晗这时候贴着她说:“苒苒,咱们以后别吃那药了,对身体不好。” 夏苒闭着眼睛含糊道:“谁让你一点定力没有,早去哪儿了?” 林晗有点气短:“今天还不是被你撩的吗,以往我兄弟可乖着呢,要怪也是怪你这妖精。” 夏苒半天没搭腔,就在林晗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她说:“算了,反正不常吃,吃过这一回,下回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两个之间都是默然,林晗在她后颈轻柔的吻,一只手忽地自手感细腻的腰上摸到小腹。刚刚摩挲了两下,夏苒立马感觉到臀部一处被硬邦邦的抵着。 夏苒身子一躲,又被他抓过来,他说:“苒苒,我就摸摸,我不干什么……其实,你不吃药也可以,就真是怀上了,生下来好了,我又不缺钱多养一个孩子。” 夏苒不耐烦:“胡说什么。” 林晗说:“我没胡说,跟你讲真的呢,有了这个孩子,我不在的时候他还能陪陪你。咱们俩的孩子,一定漂亮,你教他做人,我教他功课,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讲来讲去,还是讲到要走的事,夏苒揪着被子掩住脸,不肯再往下多说,咕哝着要睡了。 林晗一只手还是摸着,说:“苒苒,我后天的飞机,你送不送我?” 夏苒蓦地睁开眼睛,想他这真是不肯让人睡觉了,没准备回答,就又听见他说:“到了美国,我天天给你打电话,跟你视频好不好?” 还是没人说话。 林晗说:“我一有假期就飞回来看你,不就隔着条大洋嘛,又不是隔着一个太阳系。不然我办张里程卡吧,或者有没有那种包月包年卡,一到假期就有空姐给我打电话,提醒我该常回家看看了。 “你要是有小长假也去美国好不好,我带你去迪士尼,你小时候不是挺喜欢米妮的吗?我记得你有一件半长的黄色小裙子,上面印着好大一个米妮,下头配一个绣小花的白色连裤袜,每次一走一跳,小裙子就飞起来露出屁股,我每次在后面看着,都着急坏了!” 她一直没吱声,鼻息渐渐有些重,林晗拿枕在她头下的手摸了摸她脸。下巴尖尖,鼻梁笔挺,不笑的时候压着唇角,油盐不进,恨不得把所有人踢出门外,一笑起来,眼睛都挤成月牙,又让人如沐春风,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端到她面前。 林晗低声纳闷:“我怎么就这么贱,明明知道你对我没什么,还是要跟在你后面心甘情愿被你溜得团团转……可我就是不放手,死死抓着不放手,好不容易才吃下去,谁敢要我吐出来?我砍死他。” 他手轻轻摩挲她脸,夏苒睁着眼睛凉凉瞧着面前的一片漆黑。 继续装睡。 夏苒后一天一如往常的上班。 下班回来,林晗又是从小芳家跃出来,见到她,摇头摆尾和舞狮子一样,乐得要上来抱她。 小芳从门里探出头来看,说小夏回来啦,夏苒敷衍着笑了笑,不动声色地牵着林晗,刚一进门就踹他:“我让你整天去聊骚!” 林晗捧着屁股直跳,大声喊冤:“大王,冤枉啊,我也知道自己人见人爱,特别等着她儿子回来才过去的。” 夏苒又是一脚踹过去:“当着人家儿子的面聊骚,你性质更恶劣!” 林晗这次一把接住她腿,往上轻轻一提,引得她连连踉跄着往自己面上来。林晗轻轻松松将温香软玉捧入怀里,抱着她压上最近的冰箱。 夏苒红着脸在他耳边呼哧呼哧喘气,说:“去拿东西!”林晗一个深不可测的笑容,不动声色的从冰箱上面掏出一个铝箔包。 夏苒:“……” 饿到奄奄一息,两个人在桌边狼吞虎咽的时候,他又不知道从哪来了兴致,将她一把抱上桌子,继而,同样不动声色地从桌下摸出另一个铝箔包。 夏苒:“……” 往往复复,林晗像是要把走后那些天的量全补起来,夏苒第二天起身的时候,几乎眼前一黑摔到地上。 林晗立刻将她捞起来,询问:“不然今天不去上班了?在家休息休息……顺便送送我。” 夏苒一怔:“你什么时候的飞机?” 林晗说:“因为大雨推迟了,下午,三点,说不定还会再晚点。” 夏苒说:“……今天我有个会。” 林晗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那算了……不去也好,免得你伤心失落。” 夏苒点点头:“那先祝你一帆风顺。” 林晗说:“谢谢。” 夏苒说:“应该的。” 一天班上得有些心不在焉,夏苒一边在电脑上和同事沟通,一边不停地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 心里一个声音说不然就请假去送送吧,平时有朋友过来还陪着呢。他们没怎么样,没怎么样,也到底睡了这么些天的。 另一个声音说不行,苏珊的话还在耳边绕转,她现在是新的人,不是七八年前的那个夏苒了,她才不会再轻易为一个人掏心窝子。 上午下班的时候,夏苒忐忐忑忑地看着对桌的主任,仍旧在想是请假还是不请假。 老男人被她看得脸上有点热,想她什么时候这么聪明,稍微偏一次心,就被看出来了? 主任清了清嗓子,说:“小夏,你中午别去食堂了,跟着我和李晓一起去吃饭,兄弟局来人,不陪不行啊!” 夏苒一句话卡在喉咙口,最后咽下去了。 一顿饭一直吃到一点,刚刚出了包厢,夏苒手机铃响,林晗在那头有点期待地问:“苒苒,你来了吗?” 夏苒说:“我在上班。” 林晗哦了一声,声音低落:“那我马上进安检了。” 夏苒说:“好啊,你赶紧进去。” 他连连答应,却含含糊糊一直喊她的名字:“苒苒……其实我……” 夏苒等着他下文,他又偏偏不肯说了,直到挂断电话前一秒,他吼着:“夏苒,家里多少套子我都数过了,过几天我回来要是发现少了,我可饶不了你!” 挂了电话,夏苒还在笑,真是傻子,她要是想胡来,新买也可以,吃药也可以,干嘛非闯进他的天罗地网……当她蠢吗? 可她……会吗? 再等等,难道跟他就不是胡来了? 没有来由的想起来苏珊和她说过的那些话,十八岁的林晗出国时,她为了照顾生病的杜希声违约不来。他站在偌大的机场,吞吞吐吐地说:“你能不能帮我和夏苒说一句,我对她……我其实……算了。” 哪怕爱说话如他,正儿八经说那几个字的时候还是腼腆如孩子,最大胆的一次也只是拉着她,附和她道:“你也知道我稀罕你啊。” 主任看她脸色不好,体贴地说:“小夏,不然你下午回去休息吧,平时多漂亮一姑娘,今天怎么黑眼圈都有了。” 明明心里一跳,夏苒还是贱兮兮地说:“真不好意思。” 主任说:“没事,反正下午也是陪他们出去逛逛,我和李晓在就行。” 夏苒恭敬不如从命,谢过便匆匆离开。 路上拦下一的士,司机问去哪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地说:“去机场吧,要快!”   ☆、Chapter 44 林晗挂了电话还坐在长椅上发呆。 贺雅岚看他张着两腿,两只胳膊随意架在膝盖上,往前去,交错在一起,紧紧交握在一起,手机攥在里头。 约瑟夫和威廉等的有点着急,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做出头鸟,于是眼巴巴地来求贺雅岚——再不走,该迟了啊。 贺雅岚手里的一杯美式喝得响起咕噜声,她摇了摇,不剩多少,丢到一边男人怀里,冲这两人说:“你们俩先进去,我再陪他等一等,一会儿就跟过去。” 约瑟夫和威廉一阵欣喜,说:“都靠你了,小贺,我们俩真进去了。”头也不回地进去安检。 贺雅岚站在原地叹了口气,自从上次口快得罪过一次夏苒,林晗咬她一口越界多管闲事,她和林晗就只说过一次话—— 当然了,要是昨天那通大吼大叫也能算说话的话。 贺雅岚真是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大火气,一个电话打过来劈头盖脸地问候了一下她二大爷。 起初她还沉浸在两人关系破冰的喜悦中,一时有点懵,弄不清状况地说:“对不起,大少爷,我家人丁不旺,我爸三代单传,别说二大爷了,二大姑都没有。就我爸一大爷,你敢问候他试试看!” 林晗气得声音都抖,说:“你别他妈跟老子扯东扯西,我就问你,你在夏苒面前瞎编排我什么呢?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她傻,从小脑子就没长得好,我给她买糖,一口牙吃坏了还舍不得扔!你跟他胡说八道什么,她都能信,你存心要离间我们俩,不想看我们亲亲热热是不是?” 贺雅岚起初还安慰自己别搭理这混球,听他越说越不像话,自己也是气了,登时拍桌而起,对吼过去:“林哈哈,你没病吧,我是喜欢你有私心,我承认,可我一直以来哪件事不是先为你考虑,你摸着良心好好想想!我就想默默对你好,默默跟着你,哪怕你一直把我当泥巴。 “你要和夏苒在一块,我说过一个不好败你兴没有?你把人打了,那么漆黑的夜,我帮着你擦屁股,你见我邀功向你讨人情了吗?哪怕这次给你们敲警钟,就算是我搞错情报了,可我也是为了你的前途和未来,听不听是你们的事,说不说是我的事。呵呵,可我没想到我把你当朋友,你把我当小人,还说这种话,还是人吗你!” 一席话说的林晗不吭声,贺雅岚想想还是不舒服,又对着大话大吼:“她夏苒傻还是聪明关我什么事,我又不用和她过一辈子,你觉得心疼自有你去好好呵护,在我这儿炫耀什么优越感。我也是我爹妈掌上明珠呢,从小牡丹花似的伺候到这么大,他们平时连句重话都不敢跟我说,你凭什么对我吼,你算我的谁啊!” 话筒里一时只有贺雅岚气呼呼的喘气声,两个人无声对峙,谁也不先挂电话,谁也不先弯腰。 直到贺雅岚骂了一声:“还有话没话,没话就给我挂了……不,干嘛你先挂,你等着,我先挂!” 林晗这时候终于出声,说:“有完没完,妈的明明老子向你兴师问罪的,最后被你骂得狗血淋头,等我回味回味还不行啊,不许人被骂晕了反应不过来吗?” 贺雅岚噗嗤一声笑起来,林晗听她笑了,自己也跟着笑出来,半晌,他低声道歉:“是我自己有火,不小心把你当替罪羊了,刚刚对不起。” 这么骄傲的男人都低头了,贺雅岚也就不再端着架子,试探着问:“生什么气啊,又是你那位吧,你以前不是挺牛的嘛,怎么现在就和一提线木偶一样,喜怒哀乐全牵在她手上……你就不能有点出息?” 林晗笑得苦涩:“脸都不要了,还要什么出息。” 贺雅岚一嗤:“又开始装情圣了。” 林晗磨牙,说:“雅岚,她说我傻。” 贺雅岚扁嘴:“是不聪明。” 林晗说:“她不让我辞职,她说我傻,我知道她是不想影响我前途,可我这心里怎么就这么凉嗖嗖的呢?你说她是不是……” 是不是从来不把他当回事,是不是还和一开始似的拿他当消遣。 是不是从来没想过多个他的未来,是不是还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是不是一盘木瓜和他摆在面前,她还是会目不斜视地端着那木瓜走…… 贺雅岚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催促:“她到底怎么你了!” 林晗改主意了:“没事!” 贺雅岚拧眉:“你这人什么毛病。” 林晗恶狠狠:“老子女人哪哪都好,干嘛随随便便要跟你分享!” 贺雅岚现在有点幸灾乐祸地想,不是哪哪都好吗,怎么你都出国了,她还不来送送你? 贺雅岚过去坐他身边,偷偷一瞥,瞧见他正在手机上浏览相片,无一例外都是夏苒,正面,侧面,背面,或醒或睡,只是无一例外都是偷拍。 电量不够,此刻跳出来一条提醒,林晗直接就将手机关了,往袋子里一放,睨着旁边一人:“看够了没?” 贺雅岚收回视线,装得不经意,说:“该走了啊,这都几点了。” 林晗长长吁出口气,说:“好。” 飞机起飞那一刻,他看着窗外,侧脸寂寥。 贺雅岚在旁边拍了拍他手背,他突然扭过头来看着她,在隆隆的飞机声中说了句什么。 贺雅岚没听清,凑近过去,听到他一字一句重复—— 要是她说一句,哈哈,你留下,我就留下,再也不走了。 *** 大雨初歇,地面湿滑,车速过快,几次堪堪擦过其他车子。夏苒系着安全带,抓着车里的把手,心跳一直没下过一百。 夏苒心里还念着要快一点,再快一点,最好再来一场大风大雨,能让飞机走得更晚一点。 她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好久没觉得心里这么慌张过。 她在毕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梦见过学生时代的事情,上学迟到,上课没带课本,作业没做好,考试不会题…… 有一次终于没再梦见那些狼狈的场景,只有夏季炎炎的夜晚,吊扇呼呼的风声,她坐在教室里,一回头杜希声就在身后。 多美的梦啊,杜希声向她微微一笑,便是心花怒放,有白色的纸条从他手上传递过来,一人一人接力,最后终于落到她手上。 她满怀欣喜的打开,却看到纸上一行熟悉得几乎惊悚的字迹:看窗外。她硬着头皮去看,林晗黑着脸站在窗户外。 紧张啊,惊吓啊,她大喊着坐起来,心里恨恨在想,这哪是什么青梅竹马,分明是洪水猛兽,是梦魇,是魔鬼。 现在再想起来,惊讶他原来有这样深的扎根在她心里——尽管面目每每狰狞,是她平静生活里不多的搅局者。 司机这时候问:“小姐,你去机场是接人还是送人啊,不过这人肯定是你喜欢的那个吧。” 夏苒不解,他说:“你看你笑得啊。”她一摸脸,看着窗外的后视镜,丝毫没发现自己笑得这样灿烂。 夏苒总觉得心里氲着一股气,散不开咽不下,一直这样盈盈充实着,让她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奇异的亢奋中。 见面了该说什么,是笑还是闹,他会不会和个孩子见了妈一样,两只手舞得像蝴蝶翅膀,一溜小跑地冲过来。 不行,怎么越想越要笑。 司机问:“几点的飞机啊。” 夏苒说:“三点。” 司机说:“还来得及吗?” 夏苒说:“可能会晚点。” 司机说:“你赶紧打个电话告诉他。” 打过了,有个女人告诉她,机主已关机。 司机叹气:“太赶了,你就是打通了,他也不一定会等你。” 夏苒却拧起了眉,说:“不可能,只要我让他等,他就一定会等我的,哪怕赶不上飞机,他也一定会等我。” 可如果她不说呢? 偌大的飞机场,夏苒找不到林晗。 上服务台询问的时候,打扮精致的前台告诉她那一班飞往美国的飞机已经起飞。 夏苒心里那团聚的细密的气一下子破了。 从机场走出来的时候她还在想,林晗会不会躲在某个角落和她玩捉迷藏,他就是要看看他在她心里到底有多重的分量,她会不会来,会不会让他不要走。 她此刻一个不经意的回眸,他就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臭不要脸地当众给她一个深吻,然后说:“苒苒,你还是舍不得人见人爱的我吧。” 夏苒一连回头几次,却只有形形□□的人群,来来往往的陌生人。 苏珊给她打电话,问要不要接她下班:“天又暗下来了啊,估计你走那会儿就有大雨。” 夏苒心不在焉:“无事献殷勤。” 苏珊大怒:“我还不是看在林哈哈走了,你又成了可怜兮兮的一个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夏苒耳膜都被震得疼,说:“行行,那你来接我吧,不过我不在单位。” 苏珊问:“那你在哪浪呢?” 夏苒说:“我在机场呢。” “……”苏珊尖声:“中午问你,你还说没空去送的呢!” 夏苒挂了电话。 她在靠近机场门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自动门,人来人往中几乎从没阖上过。果然是又起了风,一股股从门外吹进来,把人冻得浑身发颤。 手机又响起来,上头一连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号码,夏苒心一窒,立刻接过来,说:“喂?”   ☆、Chapter 45 夏苒说:“喂?爸?” 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焦急万分地响起来:“不是你爸,是我啊,小夏,终于找着你号码了,我是你王阿姨呀。” 夏苒脑子一转,记起是住在爸爸家对面的邻居,说:“王阿姨,你怎么拿我爸爸的手机打给我?是不是他出什么事了?” 王阿姨说:“小夏,你先别急,你好好听我说,你爸爸平时都好好的,刚刚突然倒我家门口了,我们几个人就赶忙抬着他去了医院——” 夏苒急得浑身冒冷汗,一下子站起来,带着哭腔说:“我爸他怎么了!” 王阿姨急忙安抚:“让你别急啊,小夏,你爸爸他现在正在手术室里抢救呢,我听医生说是胃穿孔,你也知道的,他平时喝酒实在是喝得太多了。” 夏苒简直要落泪,问:“要紧吗!” 王阿姨说:“具体情况还要问里头的医生,现在手术没结束,我在外面也是干着急啊。不过你爸爸命硬,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夏苒心急如焚,还是告诫自己要冷静,说:“谢谢你了,王阿姨,还要麻烦你在医院帮我守一会儿,医药费的话也请帮忙垫一下!我现在正好在机场,我立刻就去买最近的一班飞机回去,不出意外,今晚一定能到。” 王阿姨说:“没事儿,没事儿,街里街坊的,这种时候都不帮忙,还有什么时候帮忙。小夏,你也别太着急了,横竖还有我在这儿撑着呢,有什么最新情况,我就立刻通知你。” 夏苒说:“谢谢!” *** 杜希声说:“你做事做的这么到位,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 哪怕隔着电波,秘书还是被这阵冷得彻骨的声音给吓到了,知道领导最近心情不好,可不知道他心情差到这种地步。往日里虽然笑得虚伪,但仍旧是笑着迎人,此刻冷不丁的来这么一下,她实在忐忑。 秘书连忙承认错误,声音要多温柔就多温柔,说:“杜总,真对不起,这几天天气不好,原本只是要说会延误,谁知道刚刚就来短信说取消了,我一刻没敢耽误立刻就来向您汇报。” 杜希声冷冷一笑:“是啊,都怪今天司机把车开得太快,不然也不用到机场,半路就能听到取消的好消息。” 秘书见他语气缓和,大胆一些撒娇:“杜总,您别开玩笑了。” 杜希声说:“谁跟你开玩笑呢,你本事没见增长,脸倒是真大。这客户非常重要,我不管你是重订航班,还是让塔台协调,反正我必须赶在明早之前到达地方。” 秘书想哭:“杜总……” 杜希声怒意里带着不近人情的嘲讽:“你不是说能为我分忧解难,做许多旁人不能做的事情吗,怎么,现在连个飞机都打不起来,以后还敢说自己技术高杆?” 一句话说得旁边久经沙场的老司机都有些脸红,杜希声助理佯装在拨手机,心想领导就是领导,说点黄`话都不带颜色的。不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可什么都没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哈。 秘书彻底凌乱了:“我这就去办,杜总,如果实在找不着,我能不能,能不能给你换个交通方式,动车您看好不好?” 杜希声:“滚!” 挂了电话,仍在气头上,助理在前带路进机场,说:“杜总消消气,别跟那丫头片子置气,你小心脚下,这有个坡,一会儿我先给你找个vip室休息一下吧。” 杜总……门内的人窒了一下,扭头来看。 杜希声也正抬头往前,看到一抹清丽的身影,肌肉立时绷紧。 “苒苒?” “……” 真是巧啊,杜希声。 *** 狭路相逢,次数多了,也不觉得是什么稀奇事。 见当不见,夏苒转身便往机场内部跑。 杜希声几步即跟上来,表情不明地说:“怎么,这么急,来送林晗的?”潇洒地转腕看表:“时间早过了吧。” 话里嘲讽明显,夏苒却没空理会,他索性挡过来,拦住她,说:“飞机已经走了,你现在怎么赶都没用。” 夏苒一把推开他,说:“杜希声,你未免太多管闲事了吧!” 一人跑,一人跟。助理保持距离,偷偷去瞧领导后脑,免得殃及池鱼。杜希声则紧盯夏苒背影,不让她消失于熙攘人群。 以为她会去国际航班区找人,却没想到她径直走到了售票窗口,低头找身份证的时候,对里面的人说:“一张去禾水的机票,最近的是几点?” 工作人员很礼貌地说:“对不起,小姐,受天气影响,去往禾水的航班临时取消了,最新时间还没定。” 夏苒一怔,杜希声也吃了一惊,以为她来送人,却没想到是要回家。杜希声心里大概有数,听到她说:“那大概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很难说,现在机场有许多飞机排队,最长的已经延误了二十个小时,什么时候能够恢复我们也不清楚。” “那是不是代表今晚肯定走不了?” “我不是很确定,但应该是。” 夏苒失魂落魄地走去一边,杜希声在她身边,问:“是不是爸出什么事了?” 夏苒抬头看他,一刹的失神,冷笑:“别叫这么亲热,他不是你爸。” 杜希声拧眉:“到这种时候你还要在意这种事?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赶紧告诉我。” 夏苒仍旧没理会,背身去给王阿姨打电话,王阿姨安慰她别着急:“不然你再看看有没有火车?” 夏苒说:“我爸现在有消息了吗?” 王阿姨哭笑不得:“小夏,咱们五分钟前才刚刚通过话,知道你着急啊,但我这儿还没问着人呢。” 夏苒定一定神:“对不住啊,王阿姨。” 电话刚一挂,夏苒还没将手机放回包里,只觉得手腕一阵刺痛,几乎松了力气。 杜希声在旁听得仔细,抓着她手,说:“走!我现在带你去火车站。” 夏苒别扭着:“我自己可以过去。” 杜希声重复:“你自己去?马上要下大雨,外面全是等着打车的人,队伍已经差不多把机场绕了半圈,你现在出去要等到几点?还是你想挑战极限,靠两条腿从这荒郊野外的地方,一直走着过去火车站?” 杜希声不等她回复,不由分说就带着她往外面走,对一边的助理吩咐道:“要司机把车子开过来。” 陪着的助理跟着杜希声不久,认不出夏苒,此刻有几分犹豫,提醒:“杜总,咱们和钱董那边不是还有约吗?” 杜希声偏过头来,冷冷看了这人一眼,反问:“我说的话你听不清楚是不是?” 视线若化实质,助理大概已被这眼刀剐得身上落下一片肉来,连忙一缩脖子,狗腿道:“我这就给司机打过去,杜总你往这边走。” 识时务者为俊杰,紧急关头,权衡利弊,很容易就找出对己有利的那一方。夏苒没理由再矫情,抵抗的念头一松弛,很快被身边的男人察觉。 哪怕她此刻执意将他手推开,走出安全距离,却仍旧牢牢跟在身边,杜希声看了她几眼,没再过多干涉。 司机还是老早的那一位,夏苒坐上车的时候,很殷切的喊了一声“太太”,助理两只乌眼珠子都要落下来,愣是压抑住了心底不断上涌的好奇这才坐定。 偏偏后面的“太太”还很冷漠地回了一句:“喊我夏苒。” 车刚一启动,杜希声立刻让助理搜索车次,几种方案比对下来,最终定了先去临近大城市,再转车去禾水的方案。 杜希声最后征求夏苒意见,说:“路上虽然折腾了一点,不过花的时间最短,到了地方我再安排人过来接送,用不了多久就能到地方。” 他已是用尽浑身解数,再挑剔的人也捡不出一个坏来,夏苒清楚知道此刻只能仰仗住他,哪怕心里涌上一阵阵不痛快,还是说:“谢谢了。” 他们分坐一边,因为车内宽敞,女人又紧紧靠着车门,中间隔着很远的一段距离。杜希声转头看了她半晌,苦苦笑道:“你跟我谢什么。” 杜希声送夏苒赶到火车站,之后又紧跟着她一路动车转成汽车,下半夜的时候,两人终于在几轮紧张接力后赶到医院。 彼时夏爸爸已经做完手术,正在普通病房休息,杜希声二话不说将他转入最好病房,又约了当地的专家第二天一早举行会诊。 一圈电话打完,杜希声再回到病房的时候,夏苒枕在胳膊上睡得正熟,一只手仍旧紧紧握住自己父亲。 窗外已是大地回明。 迎着薄雾清辉,她脸苍白如纸。 杜希声紧贴着她坐下,看着身后落下的淡淡影子,忽然觉得心归安处。 *** 林晗定了闹钟,特意掐着时间,等到北京时间早上八点才迫不及待的给夏苒去了一通电话。 平常这个点,她已经收拾好自己,端着小碗、举着小勺,坐在桌边眼巴巴望着他,等他从围裙底下端出各式早点,她便夸张的“啊”一声。 她已经化过淡妆,不知道涂了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一双眼睛笑起来也是水汪汪的,整个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想吃饭吗?想!那你该怎么做呢?于是林晗指哪亲哪,她嘴巴又软又柔,还湿润润的。亲着亲着,林晗自己把`持不住,嘬进她小嘴——下一秒,一个大耳刮子打过来。 林晗此刻摸摸脸颊,模拟着那柔软小手挥过的力度,眼前仿佛能够出现她一张含羞带怯的脸,那小模样啊,真是别提有多可爱了。 林晗边等她接电话,边和个鸭子似地嘎嘎笑起来。感慨好没出息啊,怎么刚刚十几个小时没见,就发了疯犯了贱一样地想她。 此风不可长,打定主意要拨乱反正。拿出男人的威严!绝对不拿好脸色对她!要深沉,要冷峻,要装酷耍帅,霸道总裁! 电话一通,林晗摸着下巴故作深沉:“苒苒啊,我到了,嗯,几个小时前就落地了。刚刚做完一趟大保`健回来,现在觉得有点困了,看两集《权力的游戏》催催眠吧。” 电话里好长一阵静默,林晗一连喊了几声都没人答应,立马慌了,噼里啪啦道:“生气啦,怪我没一下飞机就给你打电话是不是,那时候手机不是没电关机了嘛。我住的地方离机场远着呢,开了好几个小时才累成狗的回到家,《权力的游戏》有毛好看啊哈哈哈哈,真是的,那龙母的身材没你一半好,我还不如看你照片呢。” 夏苒还是没回答,林晗含着泪,快给她跪下了,弱弱又喊了几声,忽地听到门开门关声,紧接着有一个男声低沉响起:“哈哈?” 林晗:“……” 杜希声自门上的玻璃看了一眼门内熟睡的女人,轻轻地笑出来:“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Chapter 46 杜希声笑着,声音却冷得像是飘起雪:“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林晗一怔,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气恼之中,连着脑后的几根毛也直立起来。 他一步跨到地上站立起来,说:“希声?你这空子钻的还真是到位,我前脚刚离开隋兴,你就迫不及待来挖墙角。什么这么多年,什么长进,是说的我吗,我年纪还轻着呢,听不懂啊。” 杜希声很闲适地靠到病房外的那面墙上,说:“我是感慨你泡了这么多年妞,还是嫩得不行,就你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怪不得到现在还没定下来。” 林晗也不生气,说:“没办法,有些东西是天生的,论玩女人这一点,我当年也算是个中强手了,和你杜希声相比还是挺有差距的。” 杜希声说:“是不是找时间切磋切磋,要不要我教教你。” 林晗说:“没什么必要,以前年纪轻不懂事,玩就玩了,现在定下心来只想对一个人好,哪怕再笨拙再傻帽,只要尽心尽力,一心一意,人家总能看得到我身上的闪光点。” 他把那四字成语念得一字一顿,杜希声没被困扰,语气反而更加慵懒:“是吗,那我怎么还能用‘人家’的手机来接你的电话。” 一句话切中命门,林晗身上没有哪怕一寸肌肉不紧绷,两只手攥得紧紧,手机坚硬的壁壳刺得手指一阵疼痛。 他是忘了,这世上除了一个青梅竹马的夏苒,还有知根知底的杜希声能让他发疯。他刻意忍下的脾气已面临崩溃,此刻吼道:“你让夏苒接电话。” 杜希声几乎打了个哈欠:“她还在睡着呢。” 林晗牙齿咬得咔咔响,说:“那就麻烦你把她喊醒,告诉她,她男朋友现在有话要跟她说!” 杜希声一阵笑:“男朋友?哈哈,不得不说你脸皮厚度倒是一点都没减。我不喊,她昨天累了一整晚,刚刚才睡下,我舍不得喊她起来。” 稀松平常的一句话,杜希声偏偏拿腔拿调说得暧昧十足,林晗呼吸都重了,快要爆发,他还不慌不忙的火上浇油:“哈哈,看来你下面那点本事也不过如此嘛。” 林晗咬牙切齿:“杜希声,你现在怎么这么让我瞧不起呢,怪不得夏苒拼了命都要和你离婚,你这种人到底懂不懂什么是尊重,什么是爱情?” 林晗先挂了电话。 若不是杜希声猛然想到这是夏苒的手机,大概此刻这个冰冷怪物已经被一把甩到墙面,继而碎得四分五裂了。 一仗打完,表面上他占尽上风,让林晗丧失冷静,可他在恶心到别人的时候,第一个恶心到的其实是他自己。 他紧紧贴墙而站,用后脑轻撞墙面,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尊重?爱情?他不懂吗,他……难道真的不懂? 搁在兜里的他的手机在响。 杜希声掏出来,一看名字就掐了,对方持之以恒,又追拨回来,反复几次,杜希声都倦了,接过来,问:“什么事?” 严熙婷笑得促狭:“哟,是开会了?我都急得没办法,想顺着光波爬过去了,你好歹是接了,解救我于水火。” 杜希声还是冷冰冰的那一句:“什么事?” 这种关卡,调侃几句,他可能直接就会挂断,严熙婷舍不得将时间浪费在机械劳动上,索性开门见山:“我听说你去禾水了?和夏苒在一起?” 杜希声冷嗤:“你消息倒挺灵通的。” 严熙婷拧眉:“希声,你对我怎么这么冷淡?我自己名正言顺的男朋友,陪着前妻回家乡,我这个正牌女朋友打个电话问问,你就这个态度?” 杜希声一时没说话。 严熙婷动了气:“希声,你现在是把我当什么了,你以为我爱你,处处地方都能包容你,就可以让你这样欺负我,一次又一次?” 杜希声打断:“熙婷——” “你先听我说。”严熙婷质问:“希声,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又对你前妻死灰复燃,想跟她重温旧梦了?” 杜希声想也没想:“没有。” 严熙婷立刻把心放一放。 杜希声说:“我心里一直都没放下她,一直都没有。” 严熙婷:“……” 严熙婷立马慌了:“希声,你说什么呢?” 杜希声正翻着夏苒的手机,刚一点开相册,置顶的第一张便是她和林晗的合照。光线不好,有阴影阻挡,林晗带着酒醉的红晕将头靠上雪白的胸脯,夏苒大大方方地将下巴磕在他头上,露出半张餍足的笑脸。 他心一颤,是如此剧烈又起伏的一颤,脑子里嗡嗡着一时听不到任何声音,想她在他面前是何时何地才有过这样的一副笑容,甜蜜的,性感的,迷醉中又带着一点羞怯的,笑容。 这几乎比他亲耳听见林晗向他宣誓主权、夏苒对他百般避让来得更为让他吃惊,仿佛无意里闯入秘密花园,他能亲眼看到他们痴缠的身躯,他们滚成一团,他们如两条相缠的灵蛇,她在他怀里颤抖呻`吟。 疼痛重锤心脏,杜希声几乎弓起身子抵御这重创,耳边忽然轰地炸开,现实对流,严熙婷喊他的声音急切又焦躁,他长长的呼吸了好几口,这才自方才的失魂落魄里收回神思。 严熙婷说:“希声!” 杜希声说:“算了吧,熙婷。” 严熙婷:“……你说什么算了?” 杜希声一字一顿说:“咱们分手吧。” 严熙婷勃然大怒:“我帮你度过危机了,你就立马过河拆桥,杜希声你这个浑蛋,你怎么敢甩我!” *** 夏苒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稍稍一动,身上原本披着的一件衣服落下去,她刚要伸手去拿,脖子连着脊柱尖锐万分的疼痛起来。 一只手此刻伸到面前,将衣服拿起来。杜希声的声音悬在头顶:“你这是趴太久了,先别乱动,坐着稍微缓一缓。” 他将那件西服外套重新穿上,想去帮忙按摩,两只手刚一放到她肩头,她立马不管不顾地跳起来。 哪怕身上疼得直抽抽,还是耗子见了猫一样的躲开。杜希声心中唏嘘,看到病床上的人此刻亦动了动,说:“爸。” 夏苒循声去看,父亲果然已经睁了眼,他因为大量出血输了好几百毫升的血,哪怕一时度过危险,此刻一张脸上仍旧毫无血色。 她扑到床边,去抓他的手,说:“爸,我回来了!” 夏父两只眼睛浑浊,盯了杜希声好一会儿,这才慢慢悠悠转到夏苒脸上,不过一眼,他阖上眼帘,将手慢慢抽走。 夏苒如被雷击,心里的痛更甚身体,犹豫中又去牵他,说:“爸爸,对不起,我回来晚了,爸爸,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夏父嘴唇抖动,但没发出一个词来,死一般的静谧里,只有窸窸窣窣的布料声响。 他又将手抽开了。 杜希声去安慰夏苒,说:“苒苒,我请的几个专家都在外面等着了,刚刚你睡着了,怕他们打扰到你就一直没喊进来。你现在呆在这里没什么事,不如出去转会吧,也好让专家们进来给爸诊断诊断。” 夏苒不肯走:“不要,你让他们过来好了,我不走,我要留在这儿陪他。” 床上的人眼珠子转动,半晌,吐出两个字,发不出声音,但口型教人看得清清楚楚,夏苒见他分明说的是:出去。 杜希声拍拍她肩膀,说:“走吧,苒苒,你从昨晚到现在还一点东西都没吃过呢。” 可夏苒吃不下东西,坐在医院公共食堂油腻腻的餐桌边,刚喝了几口粥汤就放下筷子,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桌面。 杜希声刚刚吃过一个包子,喝过两口豆浆,将一碟小菜推到她面前,说:“多少再吃一点。” 夏苒摇头,说:“我够了。” 杜希声将面前的那碗粥三两口喝了,拿纸抹了抹嘴,说:“你别先走,在这儿稍微等我一会儿。” 杜希声急匆匆又去窗口买了一袋豆浆,两个包子,看到有新煮出来的玉米,挑了一根米粒饱满的,拿干净袋子装好了。回来的时候,夏苒却不在位置上。 食堂里人不多,一眼下去就望得清清楚楚,他拔腿往外走,在食堂外的台阶上看到这女人。 天上下起了雨,她伸手抓了一捧,顽皮地任凭冰冷的雨水流进袖口,脸上却是落寞又沉郁的,压着唇角,面容疲惫。 大雨倾盆前,气压走低,杜希声觉得胸闷,与她并肩站了一会儿,投其所好地说:“苒苒,我准备等爸——” “我爸。”夏苒眨了眨眼,抖落飞在睫毛上的细雨:“那是我爸爸。” 杜希声怔了怔,说:“我准备等他情况稳定,接他回隋兴治疗修养。” 夏苒眼中的光立马亮了亮,随即又很快熄灭:“他不会跟我走的。” 杜希声安慰:“会的,他只是一时没想得明白。” 夏苒摇头:“不,很久了,他讨厌我,憎恶我,他很久之前就已经不要我这个女儿了。” 伸出去的一只手收回来,她更是疲惫无比地垂下头,杜希声试图去将她搂进怀里,轻声说:“别难过,我还在你身边。” 她一双眼睛猛然抬起来,毫无阻拦地看到他脸上,像是很认真地看了会,倏忽笑出来,说:“不,杜希声,你不在。”   ☆、Chapter 47 夏苒准备看时间的时候,才发现手机落在病房没取出来,算算时间,林晗应该已经到了美国,这个点恐怕早已经将她手机打爆。 没什么功夫再来伤春悲秋,她两手交叠盖在头上冲进雨里。 杜希声还在一旁发怔,就见她箭一般直窜出去,欲要伸手去拦,急忙道:“苒苒,别跑,我去找把伞!” 她压根头也不回。 到了病房,已是一身湿透,一直在病房里照顾的护工吃了一惊,连忙给夏苒递干净毛巾。 夏苒随便擦了一擦,迫不及待地去找手机,一边护工从另一个房间里给她取出来,说:“真不好意思,小姐,你手机响了一整个早上了,总有人给你打电话,我不敢随随便便接,又不能让他吵醒了老爷子,就先把它搁房间里了。” 夏苒连忙接过来,说:“没事,是我的倏忽。”忙着翻找通话记录的时候,铃声忽的又响。 护工拍手,说:“这不又打来了吧——先生!你怎么也是一身水的回来了,外面雨大,你们倒是借把伞,或者躲一躲,这是雷阵雨,过会儿就没的。我给你拿毛巾!” 杜希声被淋得头发凝在额前,一股股清水沿着脸边淌下来,狼狈不堪,他依旧维持礼貌,说:“谢谢。” 身后动静,夏苒置若罔闻,她一路疾走去窗边,已经看到手机上“苏妖精”三个字——是苏珊——她这才后知后觉地记起来把这人给忘了。 电话刚一接通,苏珊果真扯着她那千年不变的大喉咙吼过来:“夏苒!终于接电话了啊,你还有脸给我接电话,你怎么不继续装失踪,姑奶奶我以为你死了呢,不,你还不如死了呢!” 夏苒话筒搁老远都能一字不漏地把话听清楚,哪怕这时候乏得人仰马翻,还是柔着声音对她说:“对不起,苏珊,我把你来机场接我这事给忘了。” “ 忘了?”苏珊简直哭笑不得:“那么大的雨,那么堵的路,我从城南开到城北,足足花了两个小时才到目的地。我是一句苦没喊,一声累没说,就想和你亲亲热热把家还的,谁知道你居然敢跟我玩神秘失踪,电话不接短信不看,简直让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现在居然和我说忘了?你怎么不忘了吃饭,忘了睡觉,顺带把你人也给忘了呢! “你个臭没良心的!我怕你有什么事手机丢了,死活没敢先走,把机场来来往往找了遍,连厕所隔间都一个个翻了!你知不知道我差那么一丁点就该打电话报警,说一快三十的离异妇女在机场丢了!幸亏我们家大伟后来来电话说你跟那谁去禾水了,不然我现在指不定还在机场等你呢!我说你是不是雨下的太大,以至于脑子进水了,林哈哈这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去出门捡破烂,我这局外人都想拿一棒子捶死你!” 夏苒一个劲说抱歉:“对不起,苏珊,这次真是我不好,我本来是坐在门口等你的,可中途接到个电话,我心里一着急就把你给忘了。” 苏珊冷哼:“什么电话啊,你家猫丢了还是狗没了,屁点大的事情可不足以平我心中愤怒,至少也该是你那林哈哈坠机这一级别的!” “你胡说什么呢!”夏苒提高了声音,想到到现在还没半点消息的林晗,心里更是一颤:“你说话就说话,平白无故的乱咒人干嘛。” 鲜少见夏苒发脾气,苏珊当时就怂了,弱弱道:“难不成真是林晗出事了?” 夏苒气得脑仁子疼:“我挂了。” 苏珊连忙喊住:“别啊,我还什么都没问出来呢!听你这口气,林哈哈到现在都没给你打电话报平安?” 夏苒嗯声。 苏珊咕哝:“刚走头一天就开始不拿你当回事,你遇见的怎么全是这种不靠谱的,自带吸引渣男体质是不是?” 病房里有医生过来查房,夏苒捂着话筒,说:“没空再和你啰嗦了,我回来是因为我爸爸胃出血住院了,虽然动过手术现在已经没事,但人还是挺虚弱的。我这就去照顾他,等回隋兴再和你具体解释。” 夏苒不由分说挂了电话,朝着窗户外头吁出口气。 手机电量低得开始报警,红色的小电池特别明显的躺在屏幕最上方。夏苒抓紧时间翻通话,却发现除了苏珊给她打过的几十通电话外,完全找不到一个可以怀疑的未接电话。 真一回去资本主义的花花世界,就立刻变节,开始动起朝三暮四的歪心思了?夏苒边想边找充电器,床上夏父却剧烈咳嗽起来,她临时改主意先跑过去,手刚一拍到他胸前,他忽地呕出一口血,吐了她满手满身都是。 沾着血的手机被搁到一边。等手忙脚乱照顾好夏父,夏苒再去找自己手机时,它悄无声息地泡在一汪水中,旁边有一只打翻的水杯。 夏苒立刻去看杜希声,他正双手抱在胸前站在床边,也在看她。 *** 贺雅岚递过去一瓶啤酒,说:“还没打通呢,这都回来第二天了,她是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要不然你拿我号码再打一个?” 林晗喝过一口酒,仍旧紧紧盯着自己手机屏幕不放,一遍复一遍地拨过去,可无一例外全是机械女声重复“已关机”的提醒。 他烦得直挠头,说:“你笨啊,她要是真想躲着我,看到美国的号码就都忽略,怎么可能选择性的接和不接啊。” 贺雅岚嘴里嚼薯片,说得含糊不清:“那怎么回事,是一直没打通,还是就是不理你把电话给掐了啊。” 林晗扁嘴:“一开始打通过,还有人接来着,后来就一直关机关机。就算你是没电了吧,这都多少时候了,再怎么充电也够救回来了。” 贺雅岚认真思考:“有人接?不是夏苒吧,那是谁,她那个阴魂不散的前夫杜希声?” 一张满是好奇的大脸凑近面前,林晗立马往椅背上躲,她大呼“我猜对了吧”,林晗张牙舞爪地挡着:“把你嘴给闭上,喷得老子一脸都是!” 搁在台面上一直自动拨号的手机此刻忽地一震——明显是接通的提示音——林晗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心中喜悦狂吼,一把抄起来,说:“喂!” 他是声音洪亮,气沉丹田,夜店里震耳欲聋的声音都因之逊色。贺雅岚在一边猛掏耳朵,不由挤兑这男人:“出息!” 电话那头的人也是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心里琢磨着怎么身边人全是些无所顾忌的大嗓门,不满道:“你喊这么高干嘛,我还没聋呢……你那怎么那么吵,林哈哈,你一回去就不安分,又在花天酒地了是不是!” 是夏苒,林晗激动的两眼湿润,捂着话筒往外跑,哆哆嗦嗦地问:“哟,夏苒?你是夏苒吧?我不是做梦吧,怎么觉得两天没听到你声音,就这么不真实呢。” 明显是来胡搅蛮缠冷嘲热讽的,可当夏苒将注意力落在那苦巴巴的“两天”上,堵在胸口的一口气就立刻散了,软着声音道:“哈哈,对不起。” “对不起?我幼小心灵都留下阴影了,你要我怎么简简单单的原谅你。”林晗直哼哼:“夏苒,你别觉得咱们离这么远我就教训不了你,我要是发起火来我自己都怕,分分钟打飞的回去削你,你信不信?” 雨过天晴,夏苒将窗子开到最大,两手撑在窗台上往外看,满眼都是洗得透亮的碧绿,地面落着吸满水的透明花瓣。 深吸一口,满腔的清新,夏苒整个人都放松起来,说:“你来啊,我倒要看看你舍得怎么削我,不过先跟你约法三章,打人不打脸,我还要留着脸上班呢。” 林晗正色:“别跟我嘻嘻哈哈的,态度怎么那么不端正,正教训你呢哈!” 夏苒连忙低头认错:“是我不对,我没接到你电话,让你担心了,等你下次回来,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林晗追问:“怎么补偿,一颗受伤的心灵你要怎么补偿?” 夏苒:“你说呢?” 林晗一点不客气:“肉`偿,一次两次都不行,非要折腾你一晚上,把你弄得奄奄一息地喊饶命,我这才能考虑原谅你。” 夏苒低声笑。 林晗说:“认真点,没跟你开玩笑。你这几天都干嘛去了,要给不出一个正当理由,我再追加一晚上。” 夏苒彻底笑坏了。 夏苒望着外头,却不知道该不该说真话。她这边乱成了麻,爸爸的情况时有反复,前一天才刚呕过血,身体虚的让她时不时想探一探呼吸。 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已经够让人头疼了,偏偏她着急又无能,只能跟在前夫身后求庇护,林晗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估计真能急得分分钟打飞的回来。 夏苒思来想去,没把实话说全,只是坦白手机不小心泡了水,她今天早上才有时间买回新手机,卡刚刚按上,他电话就催命似地打过来。 林晗细细听了,问:“就这么简单,没别的要交代的了?” 夏苒装模作样想了想:“唔,没有。倒是你,”她反咬一口:“你那都晚上几点了,还在外面泡着,是酒吧还是夜店,反正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林晗不屑:“别看我们外表放浪形骸的,其实内心比谁都雪白。” 只是挂过电话一回来,林晗抓着自己外套就说要走,对着一群目瞪口呆的狐朋狗友也是振振有词:“我女朋友说了,不让我在这玩儿,以后你们谁也别喊我,戒了。” 贺雅岚跟着林晗重新走出来,问:“这回打通了?是夏苒?” 林晗一脸笑眯眯的样子,不答都知道答案,贺雅岚偏偏要拔他逆鳞:“告诉你为什么和她前夫在一起了吗?” 林晗一踉跄,黑着脸紧盯面前的小女人:“她没说,我也没问。” 贺雅岚撅着嘴:“怕找虐是吧?” 林晗挥着外套袖子往她头上轻轻一抽,道:“你懂什么,苒苒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了,她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说和这人断了就断得没商量。杜希声在她那边找不到突破,就想着法子来针对我,可他把我想得也太蠢了,随随便便设这么个破局我就往里跳?你也太小看我林晗了。” 贺雅岚有些呆,总觉得面前这人聪明的有点不像是林晗啊。 林晗哼着小曲地走出去,没多会儿又溜回到贺雅岚面前,凑近她耳边,故弄玄虚地说:“雅岚,我实话跟你说吧,我觉得我和夏苒之间起变化了。这些天来,她越来越给我一种我可以趁虚而入的感觉。” *** 夏苒放下电话,还有些意犹未尽地回想了一遍刚刚的话。 挂断之前,林晗难得正经地对她说了一句:“苒苒,我想你。” 小心翼翼等着她回复的时候,她反而不正经地说:“你敢不想试试看。” 林晗和个孩子一样似地撒娇,一连喊了几声她的名字,夏苒这才说:“行行行,我也想你,能挂了吗?” 能不想吗,发现只有苏珊联系她时就已经体会到什么叫心寒了,看到手机泡水的时候又焦急如焚,生怕会错过他的只言片语。 好不容易伺候完病人,熬过长夜,一大早,接到司机给她捎回来的手机时,她都不知道怎么谢人才叫好。 更别提接电话时,心脏砰砰直跳时的悸动了……就是想你,想一个人,又怎么了? 身后突然有咳嗽声,转身过去,夏父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脸上是不解,愤怒,还有一点点的痛苦。 夏苒忽然怔了怔,说:“爸爸,你什么时候醒的?” 走过去喂他水喝,他冷着脸推开了杯子。 夏苒心往下一坠,听到他问:“你是在想谁?”   ☆、Chapter 48 小孩子对父亲总是怀着十分的敬畏,他们高大,英俊,无所不会,无所不能。你一个淘气,他眉头一竖就教你害怕,但他高兴起来了,也会趴在地上让你骑大马。 哪怕桀骜如林晗,提到自己父亲的时候也是一脸的骄傲,有事没事,就爱拍着胸脯向小伙伴们炫耀:“我爸爸可是国内鼎鼎有名的外交官!” 屁大点的孩子,晚上睡觉都爱尿床呢,谁都不知道什么叫外交官。夏苒是其中不懂就问的佼佼者,立刻举起一只嫩生生的小胳膊,问:“林哥哥,什么是外交官?” 林晗被这不长进的丫头气得脑仁疼,一手叉腰,一手去拔她耳朵,说:“讲过多少回啦,夏苒!外交官,就是代表咱们国家办理外交事务的官!你是不是还想问什么是外交事务啊?” 夏苒赶紧捂好充血滚烫的耳朵,尖声喊着:“林哥哥,疼啊,疼!”再含着两眼亮晶晶的泪,别别扭扭地盯着林晗,点点头,是想问呀。 林晗长吁短叹,将她软软的小肩膀一推,说:“回去玩你的过家家去,小傻妞一个,给你解释了你也听不懂,白浪费我时间。” 回家的时候,夏苒哭成一个小小的泪人,她妈妈问她为什么要哭,她说对门的林哥哥欺负我,骂我傻,就因为他爸爸是外交官! 她妈妈当即一横眉,想对面老林家不靠谱,小小年纪就开始搞特权,你欺负别人都行啊,干嘛来欺负我女儿。是可忍,我不可忍,一把拉过女儿到身边,给她揩眼泪,说:“苒苒别哭啊,外交官有什么了不起,你爸爸也是官呢!” 她爸爸听得心惊肉跳,过来搂住自家女人道:“老婆啊,这小孩子不能骗,曾子杀猪取信,我没老林有能耐,什么时候做过官了,我这呵呵呵呵……” 她妈妈当即瞪他一眼,说:“你怎么不是官了?” 人仍旧是懵的:“额,还请夫人示下?” 她妈妈笑起来,对跟前的夏苒说:“你爸爸啊,跟电视剧里的那孙猴子一样,是个弼马温。不过人孙猴子养一大群马,你爸爸呢就养一个。” 夏苒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爸爸还有这本事:“那妈妈,妈妈,爸爸会骑马吗?” 她妈妈意味深长地瞥了一旁琢磨过味的男人:“骑啊,每晚都骑。” 有人呛到了:“咳咳咳……别把孩子教坏了!” 夏苒蹦起来:“爸爸好棒!” 那时候的家里,哪怕小打小闹都是无比幸福的,父母相敬如宾,夏苒可爱听话。爸爸守着他园子里唯一的那匹马,田园牧歌,悠然南山,所有的希望不过是能从始走到终,黑发到白头。 谁都没想到那个爱家的好妻子好母亲会出轨,而往日里心软的人一旦做出决定,便是任凭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们有过一段很是鸡飞狗跳的岁月,就在夏苒无望地觉得这种生活还要维持很长一段时间时,父母却很快地办理了离婚。 夏苒被判给了各方面条件都优过父亲的母亲,收拾东西离开家的那一天,父亲站在她的房间里,被向晚的夕阳在地上拉出很长的一道影子。 她踩在影子的顶端,拎着两个行李箱,回头再看这世界时,头一次觉得这狭小的空间是如此空旷,如此凄凉,他喝得醉醺醺的父亲是如此落魄沧桑。 夏苒没走,她留下来要照顾已经嗜酒如命的父亲。她一声不吭地铺床,扫地,理衣服,将房间一点点恢复到最初的样子。 他赶了她几回,举着笤帚赶到院子外面,说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跟我这个没用的爸爸在一块。 他不给她钥匙,大热的天任由她关在家门外面,说去找你那个有钱有本事的漂亮妈妈。 他将饭碗打翻,指着板着一张脸的她说觉得委屈就早点滚,不用你给我做饭我也能活得好好的。 他对杜家深恶痛疾,不许她跟杜希声多来往,说如果你还想认我这个爹,你就别那臭小子来往。 …… 及至于她偷偷改了高考志愿,要追着杜希声前往隋兴,一直只动口不动手的他终于拿起戒尺追着她满院子跑。 他说女孩子要自尊要自爱,杜希声给过你承诺吗,杜希声的承诺能相信吗,他都不肯为了你反抗自己母亲,你现在亲自跑过去只会更让他觉得你一文不值。 你们要想在一起,让他出息了之后八抬大轿地来接你,你要是现在就敢不管不顾地追着他去,你这辈子都别再回来见我,我就当没有过你这女儿! 夏苒当时就哭了,这么一年下来,她什么都忍了,什么都吞了,以为自己可以承受一切,可真当爸爸要她断绝和杜希声来往时,过去的种种委屈一起爆发。 戒尺砸下来的时候,她手抓着那竹板,硬是将之拦在空中。爸爸使劲往下压,她手用力往外抽,一把抽出来的时候,也带着他人踉跄一步。 他酒喝得太多,原本高大壮硕的身子亏空的很快,夏苒静静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扶着墙壁喘气,那一刻,像是在心里耸立了十几年的丰碑轰然倒塌。 虎口一阵火辣辣的疼,比不过心里的疼。夏苒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至少她在这一刻心如刀绞,面对父女绝对力量的转换,面对这个无所不能的大厦将倾,她一遍遍问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父亲已经变得如此羸弱不堪了? 如果没有杜希声,夏苒大概已经跪在父亲面前哭求原谅了。可没得到的爱情永远有着巨大的力量,她于是昂着头,毫无畏惧地对自己父亲吼:“不要因为你和我妈妈分开了,就觉得全天下的爱情都不可靠,也别想因为这个,就要把我和希声拆开。 “你们有你们的生活,我们有我们的生活,我们为什么要活在别人的阴影里,为了顾及你们的面子而分开?我告诉你,我就是要去找他,我们会在一起,我还要和他结婚。反正你不是不要我,一直都想把我赶去我妈那边的吗,我走,我再也不在这儿碍你眼了!” *** 夏苒站在病床边上,前尘往事像电影一样自脑子里放映,父亲脸上那一刻怒极又痛极的样子,直到现在都教她记忆犹新。 当年哭着说过的话,还字字句句都在耳边回荡,何其无畏,何其天真,以为自己正确,便随随便便将手里握着的一把刀捅进别人心里。 有了芥蒂往后,她和父亲的关系始终不好,他们很少见面,也很少交流。他父亲当然有怨她的理由,她也有畏惧他的地方。 小的时候,耳边总有人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等你结婚了就知道了,等你踏上社会就会变了,等你……出来的前几年,她总是小心翼翼的走,不想落入这幸灾乐祸的预言。 可越往后过,她越来越害怕,怎么一幕幕的总像是应了他爸爸的话。杜希声不敢为她反抗自己母亲,杜希声的承诺不能信,杜希声出息了也没有八抬大轿地来娶她…… 再往后,她和杜希声终于离了婚,她一想到她父亲用那种鄙夷的神色看着她,再淡淡说一句“你看,我没说错吧”,她就整个人都是一激灵。 压在心底多少年的话,有抱歉有抱怨,以前不敢说,后来没脸说,直到现在不能不说了,一口气吐出来的时候,夏苒发现自己居然冷静得连气息都没变。 房间里一时间静的只有仪器发出的电流声,他爸爸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半晌,方才慢慢悠悠地睁开眼皮,说:“我没想到我以前随随便便说的那些话,你记了这么久。” 夏苒低头拨着手指,一双眼睛直直盯着雪白的床面,直看得两眼发花,太阳穴突突乱跳。她说:“是吗,可你说的每一条都应验了。我后来不止一次的想,要那时候自尊自爱一点,或者你把我腿打断了不许出门,兴许就没这么多后面的事儿了。” 一只插着针管的手忽地伸到面前,夏苒很是一怔,随即往他床边走近几步,去将这只满是老茧的手握过来,他哆嗦着也紧握住她。 夏父说:“你是我女儿,我是你爸爸,我不管怎么骂你都是希望你好,有哪个父亲会真心要咒自己女儿。你要是受苦我只会心疼你,怎么可能往你伤口撒盐,更不可能说出那些幸灾乐祸的话。我宁愿以前说过的那些浑话一个都别实现,你活得好好的来打我脸,也不想看着你一个人忍得这么辛苦。” 夏苒扁了扁嘴,鼻子涨得不行,又羞又愧,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刚一张嘴,她就没骨气地滚下泪来,她说:“爸爸,我和杜希声离婚了,很久之前的事了,我一直没告诉你。” 夏父说:“过不到一起就离,这都什么年代了,离了婚又不是判死刑,有什么不敢让别人知道的。我自己的女儿我最清楚,是杜家那小子配不上你,他不珍惜你,自然会有别的人要珍惜你,你又何必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呢。” 好像一个走失多年的孩子倏忽找到家的方向,奔跑而去的时候,等在门口的父母没有责怪她为什么蠢得连家都忘了要回,只是张开双手将她整个揽入怀里。 不过一瞬之间,夏苒觉得那个卡在胸口多年,一直出不来又放不下去的大石头,这时候终于松动了下来。   ☆、Chapter 49 杜希声进来的时候,夏苒坐在床边,眼睛鼻子都是红红的。明明一张脸上泪痕未干,整个人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她用一只手紧紧牵着自己父亲。 病房里的气氛原本轻松,却因为此刻他的突然闯入,自这其中生出一道缝隙,他的格格不入无所遁形。 杜希声立在门口站了一站,这才走进病房,只是还没到床边,一直躺在床上的男人忽然很激动地试图直起身子。 夏苒急忙去搂他后背,不解地问道:“爸,你身上刀口还没愈合好呢,这时候坐起来干嘛!” 杜希声也伸手去拦着,却被夏父用力一推,他随即反手去拿了床头柜上的一个玻璃杯,狠狠甩到杜希声身上,再“砰”的落地,摔得米分碎。 夏父说:“你走!” 杜希声明明只有身上昂贵的西服染了一片深色,倒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底心,冷得浑身都是一颤。 夏苒抱着了父亲,压着他躺回到病床上,焦急地说:“好了,爸,好了,你现在身体不好,发这么大火干嘛,赶紧躺下来歇会儿!” 杜希声嗫嚅着,看着床上已是气得脸色发白的男人说:“爸——” 夏父恨不得用了全身的力气,怒吼道:“你别喊我爸!” 是真的动了气,所以病房里余下的两人哪怕面面相觑,却谁都不敢插一句嘴。 夏父边叹气边指着杜希声声嘶力竭道:“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君子不忘其根本,你说说你现在的所作所为,算什么?自以为有两个臭钱就能肆无忌惮,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是不是?” 他拉着夏苒的手,将她送往他的方向,问:“还是我女儿不好,没有做到一个做妻子的本分,她骄纵蛮横了,成天跟你对着干了,在外面也不给你面子,让你觉得不满意了?” 杜希声眉头紧锁,看着他,视线却飘忽到一边,眼帘垂下,便将一身的锋芒都掩盖起来。 夏父每问一句,他便说个“没”字,夏苒没有不好,知道分寸,没有骄纵,顾忌他的面子,也从来没有让他对她不满意过。 她还年轻,还漂亮,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积极的人生态度,她真的很好,太好了,他可以娶到这样的太太是他三生有幸。 夏父嘴皮子发颤:“那为什么你要这么对她?杜希声,你忘了当年我叮嘱过你的那些话,你也忘了自己对着老天爷发誓,说会永远爱她护她的话了是不是?” 是啊,她这么好,又为什么要一步步走到如今。 夏苒在旁一怔,从不知道他们还有过这样的一番对白,而更她怔忪的还有杜希声此刻猛然的一跪,在满是玻璃渣和水渍的地上,他毫无犹豫地跪了下去。 夏父真是累了,躺在病床上,忍着腹中一阵又一阵的疼痛,慢而长的吸气呼气。只有余光仍旧冷冷打量杜希声,却既没有喊他起来,许久,他说:“你出去吧,我不想看见你。” 杜希声不动,哪怕膝盖像是被火撩过一样疼,还是这么直挺挺地跪着,好像这种时候只有自毁和疼痛能够让他好受一点。 他说:“爸,我知道错了。” “出去。”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只爱夏苒一个人。” “出去。” “我和那些女人都断了,我以后会一心一意对待夏苒。” 办公室里,两个医生一左一右行动,各自帮杜希声消毒包扎被碎玻璃渣刺破的膝盖。 他膝盖之上没一处好皮,其中一位女医生到底心软,摇头唏嘘:“再怎么不小心也不能往玻璃渣子上跪啊,幸亏这是穿着长裤的,不然真是有的你受了。” 夏苒中途来瞧过一次,手里端着给夏父打好的饭,倚在门框上往里看。杜希声看见她,连忙朝她挥手,说:“这里味道大,你先出去。” 医生都应声看过去,是一个扎着马尾、皮肤白皙的女人,五官精致,然而眉眼之间都是淡淡的,美得很是让人舒服。 大家猜出是他太太,说:“还是来看看吧,膝盖都扎成马蜂窝了,你这个当太太的也是心大,一地的玻璃渣子怎么能不喊人扫了,不然哪儿有这种事。” 杜希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即刻心窒。她想对大家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忍下来了,看着他缓缓道:“一会儿弄好了,你喊我。” 夏父身边脱不了人,夏苒又不放心让旁人照料,他们最后还是约在公共食堂见面,顺便解决中午吃饭的问题。 两个人要了几道炒菜,一碗汤,夏苒刚一提起筷子,就听对面杜希声说:“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夏苒赶了赶想停下来用便餐的苍蝇,说:“吃完再说吧,现在谈过了,我怕自己没胃口再吃什么了。” 天往热了走,夏苒点的都是酸甜口味的开胃菜,配着一碗蒸得粒粒分明的白饭,她吃得很是有味。 一碗米饭很快下肚,她又舀了一勺子汤喝,杜希声问要不要再来一碗,她摇摇头,说:“够了,你怎么不吃?” 摆在他面前的碗筷一动没动,他苦笑着冲对面的女人说:“说好先不谈事情,你吃得是开心了,可我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怎么可能吃得下东西。” 夏苒放下筷子,拿纸巾擦了擦嘴,这才幽幽笑道:“是么,婚都能离,我还能有什么事困扰到你呢。” 杜希声默然,夏苒言归正传:“我爸爸以前是不是跟你聊过什么?” *** 挺久前的一件事,夏苒背着大包小包来隋兴那次,夏父就给他打过电话。 那时候他忙着跑他几十万的业务,被难缠的客户搅得昏天黑地,甚至没空亲自去火车站上接回夏苒。 接到电话的时候杜希声起初没认出声音,直到这人再三打来问有没有接到人,他这才后知后觉这电话来自于一个担心自己女儿却倔强到不想让她知道的父亲那里。 接没接到人,他不清楚,他忙得焦头烂额,甚至来不及关心这样的一桩大事。话音刚落,夏父就掐断了电话。 莫名其妙的头一次交流,两人的对话甚至没熬过两句,而就在杜希声定义这个男人是寡言少语的传统父亲之后,他又在他们结婚的那一天接到了他的电话。 夏父问你们结婚了?杜希声说对。 夏父问你能给她幸福吗?杜希声说可以。 “可是多久,是一年两年,还是三年五年,你们都在慢慢成长,现在可以为了爱情一时冲动的走到一起,可随着时间的打磨,总会有走向平静的那一天。等到那一天,苒苒不再年轻,不再漂亮,甚至不那么温柔体贴了,你还能给她幸福吗?” 杜希声彼时初生牛犊,有着所有人新婚时的热情洋溢,也有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希冀,对于这样的问题自然从不放在眼里,他可以一遍又一遍的保证,心和脑子都保持高度的一致。 他说:“夏叔叔,以后我也该喊你一声爸了,我之所以敢娶夏苒,就是抱着要和她过一辈子的心,我就是爱她敬重她,想好好对她。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们不能把你们以前失败婚姻留下的阴影强加到我们身上,这对我们不公平。” 夏父沉默许久,终于问了一句:“那小杜,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杜希声说:“请讲。” 夏父说:“我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什么大的本事,说不出那些文绉绉的大道理,我只想请你做一件事,如果有一天,我是说有一天,苒苒惹你生气了,请你一定要记得让一让她。她小时候起就懂事爱为旁人着想,哪怕偶尔淘气一下,你跟她一说她就会改。她从小就在我们身边,一天也没和我们分开过,她肯跟着你去隋兴,肯为你跟我扯嗓子,证明她真的非常在乎你。 “她在隋兴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异国他乡,就这么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子,你们要是闹点矛盾,出了你们家,她连个可以呆的地方,连个可以诉苦的人都没有。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我只希望我唯一的女儿能过得开心快乐,有一天你在向她发脾气、觉得她不好的的时候,请一定要想一想我今天说过的话,她在那个城市什么都没有,她只有你。” 话复述完的时候,夏苒的一张脸又湿得彻底。周围吃饭的人群来来往往,她尽管知道丢人,却怎么都关不上眼睛里的水龙头一样,任由心里的那些酸楚一点点流淌出来。 杜希声抽了纸巾去她身边替她擦脸,夏苒身体猛的一僵,不自觉地往一边躲,半边屁股悬了空差点摔到地上,杜希声硬是搂着她肩提回来,又在她试图挣脱的时候再将力气加重一分。 他说:“苒苒,我不是洪水猛兽,你别总想着要离我远远的。我知道答应过爸的事情没有做到,现在幡然醒悟,也承认以前的那个杜希声太过荒唐太不是个东西,可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改正。你说我虚伪也好,谎话连篇也罢,可我的心里真的一直都只有一个你而已。” 夏苒怔怔看到他脸上,说:“你心里一直只有一个我……那你敢不敢跟严熙婷分手呢?” 杜希声说:“我来那天就已经跟她说过了。” 夏苒说:“我听说公司的情况很不好,你最轻而易举的筹码就是得到严家的支持,你舍得为我放弃你苦苦经营多年的事业?” 杜希声说:“如果没有你,我要事业又有什么用呢?” 夏苒两只眼睛微微眨了眨,紧紧盯着他脸,又再次确定:“你说的是真的?” 杜希声一把将她抱进怀里,说:“苒苒,我们重新开始吧,好不好?”   ☆、Chapter 50 杜希声说:“苒苒,我们重新开始吧,好不好?” 距离隔得这样近,胸膛紧贴着胸膛。上一次如此亲密,早已不知是在哪一年的哪一日。哪怕彼此的身体已是这样陌生,夏苒还是能在第一时间敏锐地感知出他真实的心跳。 她将一只手紧紧贴在他胸膛的位置,也顺势分开彼此,两人面对面坐着,都是冰冷的躯干。夏苒这才放下胳膊,说:“你心跳得很快,不过我知道你刚刚的话是真的。” 杜希声忽然一把握住她的这只手,又拉回到他心脏的位置,说:“苒苒,我对你从来都是真的,我们重新开始,忘掉不开心的过去。哪怕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养你倒还是绰绰有余,如果你真的不喜欢隋兴,我们就回禾水,或者去你喜欢的任何地方,都行。” 夏苒握紧十指,从他扼得紧紧的手里挣出来,说:“希声,咱们真的可以重新开始吗?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已经离婚,你妈妈已经知道,我爸爸现在也知道了,咱们现在又要在一起,他们会怎么想? “还有呢,就算是你的那些桃花债可以斩坏,我和哈哈之间又应该怎么了断?你之前猜得没错,我去马代的时候就在一起了,他在隋兴这么多天,也都和我住在一起。你真能接受和最好的朋友分享同一个女人,在她陪过了其他人之后又洗洗干净跟你睡?” 每多说一个字,杜希声的脸就白一分,连同身上的肌肉都绷得紧紧。可他仍只是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头,说:“苒苒,我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我们不用被过去绊住腿脚。” 杜希声一双眼睛又清又亮,眉头微微皱着,带着一种痛苦然而坚决的态度,只要他愿意,他永远都能让你觉得他在这世上爱着的只是一个你而已。 夏苒倏忽笑出来,说:“杜希声,你可真好啊,胸怀又宽广,我都和别人那样了,你还能放下一切要跟我在一起。如果我当年有你这样的胸襟,大概我们也就走不到这一天了。 “可是,对不起,杜希声,我没办法让过去的事情过去,也没办法让跟你一样那么轻易地就跟一个人说再见。哈哈对我很好,我不能在他转身刚走就这样负他,那对他不公平,也是对我自己的不尊重。” 杜希声张了张嘴,焦急地说:“苒苒——” 夏苒却堵着他嘴,说:“你就听我说吧,这几天我其实挺感谢你的,要不是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帮着忙里忙外,我肯定早就手忙脚乱了。可是人总该长大,要学着独自面对问题,处理问题,我总不能老是这么在你的庇佑下活着。” 杜希声怔怔看她:“你什么意思?” 夏苒说:“你先一个人回去隋兴吧,爸爸已经脱离危险,平时又有护工照料,我一个人完全可以应付。咱们毕竟已经离过婚了,老是这么在一块会惹人闲话。” “闲话?”杜希声咬牙看着她:“惹谁闲话?” 夏苒倏忽笑了笑,说:“真要我把话说这么直白吗,我就是不想总这么见到你,不想待在总有你的地方……我这样说,你听懂了吗,杜总?” 兜里的手机又响起来,夏苒看到上头一长串的号码,立马就知道是哪个话多的打过来的。 她憋着笑,瞧也没瞧杜希声,立刻起身往一边窗户走,刚一接通,就是林晗咋咋呼呼的声音:“干什么呢,这么久才接。” 恶人先告状,夏苒不满,说:“你那儿都午夜了吧,几个小时前就听你说要走,还是混到这么晚才回家,刚刚不是还吃了什么小点心,现在疲了乏了,在拿我当睡前消食用了。” 林晗立马一阵冷笑:“要放以前指不定还真是,可这些天在你那儿不是山珍海味吃惯了嘛,口味高了胃口也大了,一点小点心可喂不饱我。” 夏苒拧着眉:“哟,我是不是还该为此感到骄傲啊?一点小点心不够,你就多来点,大不了再找写山珍海味顶了呗。” 女人心海底针,说着说着怎么语气大变了,林晗急咻咻道:“不找不找,就认定你了行不行,其他的吃不惯也不想吃。你也别老把八百年前的事拿出来乱吃醋,总盯着过去这不是历史的倒退吗,我还没怪你只吃木瓜不看我呢!” 什么木瓜?夏苒一抿嘴:“哼!” 林晗倒很是受用,说:“真好真好,你再哼一个我听听。” 夏苒:“哼!哼哼!” 林晗说:“渐入佳境了,现在这么招,你连着哼,声音稍微放柔和一点。” “……”夏苒头皮发麻:“你在干嘛呢!” 林晗那边已是喘息连连,哑着声音道:“苒苒,我太想你了,没你我睡不着,你赶紧叫两声,就快出来了!” 夏苒后槽牙都咬碎了:“林哈哈,你这个变`态!” 夏苒脸上热腾腾地烧着一把火,赶忙把电话掐了,扒着窗台呼哧呼哧喘着气,心想世界上居然会有这么无耻的男人。 可她刚刚那么一吼会不会吓到他,小报纸上说男人做那种事的时候留了阴影,就会影响到之后的幸福生活了。 一阵风过,吹得夏苒陡然清醒,腹诽想这许多干嘛,还有个杜希声没对付完呢,转身去找的时候,看到刚刚他们坐过的那张桌子已是空空如也。 *** 杜希声走得悄无声息,夏苒甚至没来得及跟他打个照脸。 闲下来的时候也会想,是不是真对他苛刻了一点,随即就大骂自己圣母,他自然会找到自己纾解的方法,真以为这世上就只有你一个女人? 跟林晗一样,杜希声也绝不会是那种委屈自己的人,工作或女人,他总能找到一个最好的平衡,来让自己觉得舒服。 这世上,谁又能真正被谁所束缚呢? 夏父后来就此问过夏苒一次,夏苒毫不在意地说:“是我让他先走的,反正这边也没什么能用得到他的地方。而且都已经离婚了,走得太近也不像样。” 夏父说:“话是这样不错,可我听他上回那样说,觉得他是真心想改好了,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夏苒本在削苹果,此刻手上一停,连成串的果皮立时断了。她实在不解:“爸,你那天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这么快就为他说起话来了。” 夏父解释:“那天那样就是为了激他改好,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分开了实在是可惜啊。我怎么可能为了他说话,我还不都是为了你着想。” 夏苒将苹果塞进他手里,说:“为我着想就别提他,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你跟他都是男人,他想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有些事情有一就有二,你们男人尝到了甜头,会轻易放弃吗?不过,就真是他要痛改前非,如今我心里这道坎也很难过得去了。” “那你跟其他人在一起就能保证他一直守着你?”夏父叹气:“你说的对啊,男人天生就有这样的劣根性,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偏偏这又是个笑贫不笑娼的社会,他不招惹别人也会有人来招惹他。” 夏苒说:“那也不能因噎废食啊,这世上总有好男人存在。” 夏父问:“在哪?” 她一双清亮的眼睛直直落在他身上,笑起来:“您不就是吗?非逼得我夸你才开心是不是。” 夏父直摇头:“我就是一没用的男人,不然你妈也不会跟别人走了。” 隔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这么平心静气地提起这件事,一双浑浊的眼睛眨了眨,视线散乱,他还是没能彻底放下。 夏苒立刻去握他的手:“您可别这么说,是她不珍惜,我现在可是一直拿着您的标准,想找个和您一样的好男人的。我知道这事儿挺难的,但我不放弃,实在不行那就一个人一辈子,也没见这世界上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 夏父说:“你别胡说八道的,好了坏了,总要找个人陪你走下去的,无聊时陪着聊聊天也好啊。你既然不满意杜希声,那现在有找着别的人了吗?” 夏苒装傻:“您说什么呢,哪有那么快啊。” 夏父一抽手,正色:“明明上次还听你打电话说想他的!” 夏苒终于掌不住笑出声来,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说:“现在年轻人说话都这样,一会儿想你一会儿想他的,都过嘴不过心,你要认真就输了。” 夏父哼声:“我自己女儿自己最清楚,你这么言顾左右而其他的,肯定是找着了。他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脾气好不好,我认不认识,你什么时候带他回来给我见见。” 这要夏苒怎么答?那人姓林名晗,住咱家对门,院子里有名的一霸,从小到大都把您女儿当皮球踢、当沙包揍、当板凳坐、当小傻子骗的林哈哈! 夏苒偷偷捏了把汗,考虑到父亲的身体状况,觉得还是先别让他知道这个悲痛万分的消息,连忙打了个岔,说:“八字都没一撇呢,怎么往家带啊。您放心吧,这次我要能二婚,一定喊你喝酒。” 夏父不知该笑还是该气:“你这是什么话!” 夏苒笑盈盈的:“快吃苹果吧,都上锈了,我出去问问医生,看能让您什么时候出院。 夏苒几乎是逃一般的走出病房。 以前父女有间隙,想要说上一句话简直难比登天,好不容易坐一块,往往大眼瞪小眼。 现在心结解开了,又实在是怕了他的这份关心,和a在一起担心他会重蹈覆辙,和b在一起又担心他会故态复萌。 天底下最忙的是父母,最操不完心的是为孩子。 夏苒一边埋怨一边享受,推门出来的时候没注意,听到有人说“让一让”时已经晚了,一辆轮椅撞上她脚踝,她疼得一跳一跳地去墙上靠着。 轮椅上的姑娘说:“对不起,哥,你撞着人了!” 这冒冒失失的哥却不以为意,说:“我先送你看医生!” 姑娘很是忠厚,说:“别,你先看看她!” 夏苒自那轮椅瞧到那姑娘,再很自然地看到她哥脸上,突然一怔——看向她的男人也是一阵吃惊。 这不是那晚跟踪她,被林晗一顿胖揍的路人甲吗?   ☆、Chapter 51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吃惊一旦过去,路人甲脸上便渐渐蓄起了几分敌意和怒气,一双眼睛扫描仪似地上下扫过夏苒。 女人脚疼都忘了,紧紧贴着墙,在想不然还是跑吧,好汉不吃眼前亏,难道还指望林晗瞬间转移来帮忙解围吗? 夏苒挪着小碎步要走,坐轮椅上的姑娘投给她一个特别羞赧的笑容,细声细气地说:“对不起啊,姐姐,我哥哥不是故意的,我代他给你赔个不是,你看你脚没什么问题吧?” 听着听着,夏苒不免去看她后头站着的那位彪形大汉,他眉间一蹙,还没瞪眼呢,夏苒就已经怕了,说:“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路人甲拍拍他妹妹的肩头,说:“你听吧,压根没事,我先送你看医生。” 妹妹很不情愿地挡开他手,说:“哥哥你啊,总是这么没礼貌。” 夏苒瞧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觉得这事可能没这么容易解决,果然她在医生办公室里治脚的时候,这男人便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夏苒一只脚翘在椅边,皮肤雪白如淬玉,脚踝上一处淤青便尤为明显。医生说你忍着点,我揉了啊,涂了药油的手按下来,夏苒还是梗着嗓子直喊疼。 那大男人一脸黑的挡到她面前,目光如炬地看着她,夏苒硬着头皮睨一眼,哎哟喂,脚上更疼了。 前车之鉴,夏苒存着戒心,自然不敢和这人太过接近,更不敢和他单独相处,就在这医生办公室里跟他说话。 夏苒看了看他,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没想到对面站着的男人朝她猛地鞠了一躬,向她道歉:“对不起!” 夏苒心砰砰直跳,这清清楚楚的三个字简直比被打了一棍子还来得让她觉得惊奇,她不由得看了眼窗外,今早太阳是打东边升起的吗? 脑子活络,表情就丰富,男人瞧见她一阵拧眉一阵挤眼的,猜到她的心理活动,还是挺不服气地补充:“不是我自己要过来的,是我妹妹一直逼我跟你道歉。我不想让她失望,但也没觉得自己的动机有错,我来就只能为那天对你的态度说声对不起。” 这人是莽夫之勇,妹妹倒懂得几分道理,夏苒不想激他,说:“我接受了,不过你以后□□的时候,一定要先做好情报工作,别弄错了对象误伤了别人,最后自己受苦不说,还要找人道歉,这就未免太憋屈了。” 男人道:“你怎么还是这么说。” 夏苒回:“本来就是啊,冤有头债有主,他做错了事,你尽管去找他,没本事伤到他就找我来填伤口,你说这公平吗?他在外面怎么样是他的个人行为,放在以前,我做人`妻子,本身也是受害者;放在现在……” 男人迫不及待地问:“现在怎么样?” 夏苒说:“这都听不出来?我跟他早就离了,放在现在,我和他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交的两条平行线,你再来拿我开刀对他已经不痛不痒,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他像是懂了点什么:“怪不得那天替你解围的是另一个。” 夏苒说:“是啊,把你打得不轻吧,那人从小就有点夯,打起架来没有轻重。说起来我也该向你说声对不起,我那天要是能早点出来拦着他就好了……” 开诚布公,男人犹豫着是不是要向这位好心肠的女人说声谢谢了,就听她自言自语似地说:“其实打几下出点血,教训教训就行了。” 男人:“……” 夏苒看着对面面无表情的男人,问:“刚刚坐轮椅上的就是你那天提到的妹妹?” 男人点头,说:“是啊,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从小一块长大的,又听话又懂事,没有人不喜欢她的。可为了你先生——不,你前夫,她坐上楼顶犯傻事,换她下去的条件其实挺简单的,她就想再见他一回,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要分手。她等了他大半夜,他终于回了电话,只简短的说了两个字:跳吧。” 跳吧,逼到绝路,索性一了百了,女孩于是听话地从楼上跳了下来,人没什么大事,只是伤了脊柱,腰部以下不再有感觉。她以前就讨厌走路,讨厌跑步,讨厌一切与锻炼有关的活动,这以后都可以用如愿轮子来代步了。 夏苒像是在听一个故事,也有唏嘘,也有同情,但因为与己无关,所以高高挂起。也疑惑自己是不是真的麻木了,如果精神和肉体可以等量相比的话,她在那场婚姻里所受过的痛苦何止于断腿这么简单。 那简直像是被一个手持刀子的人逼着刺了一次又一次的心脏,直到遍体鳞伤千疮百孔,真的死得不能再死了,这才真正倒下去,深埋进土里,又重新在腐烂的躯体上开出花。 可这话能说吗,她敢说吗,当着一个全心全意的哥哥面前,说你妹妹活该,她是他们婚姻的搅局者!小三!不行的,因为在这场斗争里,其实谁都不是真正的赢家。 *** 夏苒并不是没为他们那段畸形的婚姻做过补救,也曾经在翻阅了无数次前人总结后立马痛下狠心,告诉自己必须包容一切,包容他。 摆在每段失败婚姻面前的无非只有两条路,不顾一切的离婚,潇洒挥手阔别昨天,要不然,就只有吞下一切,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重新汇入曾经的轨道。 夏苒一度想放过杜希声,放过自己,也放过这段摇摇欲坠的婚姻,可当新进的同事张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问你老公如何如何时,她忽然发现自己害怕了。 她无法想象自己豁达的说一句我离婚了,无法接受别人好奇的目光,更别提背后的冷言冷语和蜚短流长,甚至只是一句叹息和一声关怀,都能让她觉得崩溃。 也是那时候才知道,离婚需要的勇气,往往比结婚来得更大。 夏苒不愿意离婚,可也没办法咽下这口气,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于是他们的婚姻曾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彻底乱成一团。 后来想想,那段日子两个人都是癫狂的,一个绷紧了神经,害怕刮起的风路过的鸟都能引起她的怀疑,一个竖满了戒备,不让他靠近也不放自己出来。 任何一件小事都能引起他们的争吵,任何一个小的矛盾都会演变成一场战争。她又哭又闹像个疯子的时候,最爱细数他的不是,你背叛了我,你对不起我! 开始忍让的男人,像是被打皮的孩子,渐渐就从起初的连连道歉,到后来的日益麻木,他开始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抽烟,静静看深爱过的那个女孩肢体夸张的演一场场戏。 夏苒后来重新回顾那段历史,总觉得尽管那一段虽然疯狂,但并非没有一点转机,真正可怕的是在疲惫日益堆积后,他们连这样的大架小架都懒得吵。 家里越来越安静,也越来越没生气,见面不说话,出门不招呼,偶尔睡在一张床上,也各自偏安一隅,井水不犯河水。 他们很久都没有夫妻生活,可杜希声毕竟还年轻气盛,终于有一天,在生理和心里双重的煎熬下,他忍不住将她压在身下。 撕开彼此间的阻碍,他欲要坚定闯入时,她浑浊的眼睛忽然转了一转,盯着他,说:“脏……杜希声,你让我觉得脏。” 杜希声痛苦地深呼吸了几下,立刻就从她身上翻了下来,仓皇失措地走出门外。没过多久,杜总的花边新闻就和他的年轻有为一起传到了耳朵里。 杜希声伤过许多女人的心,在此之前,当然要上过许多女人的床。 不过让夏苒深感安慰的是,他一直处理得很干净,也从不会让人欺负到她头上来。 保护得太好,偶尔有个漏网之鱼,便让她大惊失色。 夏苒问面前这男人道:“你妹妹的腿还能恢复吗?” 男人说:“医生说有希望,但过了这么久了,还是收效甚微。” 夏苒说:“那你换个医生吧,久病成医,我想你应该知道国内在这方面的专家。钱的事情你不必操心,开个单子,我会把钱汇到你户头。杜希声现在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这点钱都舍不得。” 话语冷淡,字字都刺到人心里,可这女人人也淡淡,话也淡淡,虽无善意,却没有丝毫讽刺的意味。 她猜得不错,杜希声确实一早就断了资助,最近一回给的也不过够给妹妹做几次康复。以至于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男人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他很快就对大方的新金主说:“谢谢。” 骨气够干什么,金钱面前,再硬的骨头也敲成齑米分。 夏苒不以为意,说:“没事,反正花的也不是我的钱。” 男人去拿纸币,在她变卦之前写下卡号和个人信息。夏苒凉凉看了上面“侯勇”两个字,说:“不必告诉我你名字,咱们两个,还是不熟的好。” 她一跛一跛走去床边,本想给林晗打电话,看了看时间刚到美国时间的四点整,于是连忙掐了,转发信息。 编辑半天,就发了两个字:哈哈。 没想到刚按下发送没多久,男人回过电话,厚着脸皮问:“是不是想我了?”   ☆、Chapter 52 林晗盘腿坐在飘窗上,窗外是高楼林立的现代都市,哪怕已是凌晨,道路上依旧车辆穿梭,灯火通明。 夏苒声音柔绵,清泉似地流淌出来:“不该想你吗?” 林晗抓抓头,得意洋洋的笑出来,心里的燥郁之气就这么一点点纾解开来,他说:“真好。” 夏苒问:“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你那离天亮还有好一会儿的吧?” 林晗嗯了声:“没办法,习惯北京时间了,这个点死活睡不着,干瞪着眼睛看了半天夜景了。” 他声音确实疲惫,夏苒眼前立刻浮现他刚回隋兴时,一到下午就拿不动筷子的小模样。 夏苒取笑他是要冬眠的臭狗熊,他一个哆嗦,扔了筷子,张手就扑过来,嗷嗷叫了几声,说你个小白兔吃我一记熊掌。 夏苒傻愣愣的边想边笑,问:“怎么不打给我?” 林晗有点委屈:“不是怕影响你工作嘛!怎么你现在闲着啊,是不是能和我视频了,我先挂,你等着,我给你发视频邀请!” 夏苒连忙制止了,说:“别,我这儿还有人呢,跟你视频也说不出话,光盯着你脸看就觉得饱了。咱们俩就这样静静说会话,比什么都来得让我舒服。” 林晗所有精力都集中在前半句,气得牙痒痒:“什么叫盯着我看就觉得饱了,我又不是一张包子脸,有那么容易让你腻吗?”越说越火,他挺直了腰杆,质问:“夏苒,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有情况啊,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夏苒立刻举双手双脚投降,赶紧岔开话题:“哈哈,我问你啊,你看什么夜景呢,国外不都是独栋别墅,一人占一大块地吗?你能看到什么好夜景,不是在看鬼火吧?” 林晗脊背一阵凉,说:“大晚上的,能不能别吓人!我一个人住什么别墅啊,又大又空的,进个贼都不知道。我就住市里,自己租了一间单身公寓,比你那破窝还小,不过我一个人住够了,关键是位置和视野都特别好。左边就是着名的帝国大厦,帝国大厦你知道的吧,带尖顶,上边插着一长牙签,金刚带着她女朋友在上面打`飞机来着,笑什么啊,是真的打`飞机,不相信你自己去看。右边就是五角大楼,你别说哈,这五角还真是挺标准的,估计当初修的时候是照着尺量的,工人但凡出一点差错全运到火星种土豆。最好看的是正面,正面就赞了,白宫!里头有一玫瑰花园,不过徒有虚名从来不种玫瑰的,米歇尔成天拉头牛过来犁地,那家伙,上面一溜全是大蒜,每天早上和她家老马吃饭就爱用白粥兑蒜头。” 夏苒笑得不行,说:“你这么有才怎么不去说相声呢。” 林晗一脸臭屁:“没办法,天生的聪明伶俐,嘴皮子利索,老郭老早给我打过电话喊我去德云社做少班主了,我也就是淡泊名利不稀罕抛头露面,不然哪还有小岳岳的位置啊。” 夏苒说:“我这还没黑呢,青天白日的不想听你废话,我不影响你做梦了,你接着一个人编故事吧。” 林晗连声喊住:“哎,苒苒,别挂!我还不就是想让你高兴高兴吗,你以为我日夜颠倒、不人不鬼的好受啊!”他一顿,紧接着忍不住邀功:“开心了吧,现在不难受了吧!” 夏苒撅着嘴:“你怎么知道我有点不舒服。” 林晗嘿嘿笑起来:“我可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说吧,谁又惹你不高兴了,我把名字记在小本上,等回去了第一时间就揍他。” 夏苒说:“你天天不是砍人就是揍人,暴力倾向太严重了。” 林晗说:“又不是家暴你,你害什么怕啊。放心吧,我这个人虽然横了点,但从来不会打女人,尤其是我的女人。把我惹急了,顶多也就是在床上教训两下,这事儿你最清楚。” 正经不过三秒,说不上两句好话,立马就成开车的老司机。 夏苒红着脸,恶狠狠道:“你还是好好看你的夜景吧。” 林晗却又叹气装起深沉,说:“再好看也没用,你不在我身边,到哪儿都觉得自己是出差。” 夏苒咬了咬唇:“胡说什么呢,你父母不也在那边吗?” 林晗说:“那不一样,娶了老婆忘了娘,最后又不是他们陪我到最后。” 夏苒愤愤:“真该让他们听听这宝贝儿子说出的话。” 林晗笑了:“话是绝情了一点,可理是这么个理吧。不瞒你说,其实我来了美国之后就没跟他们住过几天,一开始是为了求学,后来是为了工作。刚离开他们的时候,觉得自己特自由,特轻松,被约束了那么多年,终于到海阔凭鱼跃的时候了。可每次一回来,看到家里冷锅冷灶的,又觉得心里酸唧唧的。” 夏苒:“嗯,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给我一个你每天晚上出去浪打浪的借口是不是?” 林晗怒了:“别打断啊,我这抒情呢。” 夏苒连忙道:“你说你说。” 林晗摸着下巴:“还说个屁,被你一打岔全忘了。总之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我还真是想回到过去,回到咱们还小的时候。那时候多好啊,什么事情都不用想,什么事情都有人帮你做。你还胖胖乎乎跟个肉圆子似的,什么都爱吃,什么都吃特多,一到每年的这时候就和粽子杠上了,你都还记得吗?” 记得啊,怎么可能不记得,直到现在她也爱吃粽子。从煮得发暗的滚水里拎出一大只,剥开暗绿色飘着香味的粽叶,黏糯绵软的大胖粽子骨碌碌滚到白净的小瓷盘里。 那时候她挨家挨户的蹭粽子,吃尽了百家味,最喜欢的还是要数林晗妈妈做的那一种。每次他家粽子刚一上锅,夏苒就已经循着香味飘过来了。 好吃啊,真好吃,夏苒坐在小板凳上端着碗,一张小嘴早就是油光发亮了,嘴里还发出一声声感叹,一脸别提多享受的小表情了。 连平时最不爱吃黏东西的林晗看了都要咽口水,蹲到她面前说小蠢妞,要不然……你也给我尝一口呗。 夏苒赶忙两手护着碗,很傲娇地扭过头,糯糯说不要,再偷偷拿小手抓粽子往嘴里送。 说时迟那时快,林晗半路劫住她手,一口含过来,热乎乎粽子进嘴的时候,她软绵绵的手指头也一起吞了进来。 夏苒当即“哇”的一声哭出来,林妈妈跑过来问怎么了,她眼里含泪可怜巴巴地说林哥哥欺负我。林晗被粽子噎得一阵咳嗽,他妈妈来揍他,讨债鬼,又欺负妹妹了! 林晗此时一阵摇头:“你说你小时候怎么那么会装可怜呢,你知不知道那天差点没把我噎死。从那以后,我对粽子就更没什么好印象了。” 夏苒听得咯咯笑:“那你上次还吃我吃剩的粽子。” 林晗纳闷:“是啊,可能我对沾了你口水的东西免疫吧,没办法,从小到大都这么混过来的。” 夏苒说:“呸!你从小就是一色`胚!” 林晗笑:“苒苒,你说我这色`胚端午节回去看看你好不好?美国这什么狗屁都没有,唐人街做的那一坨简直惨绝人寰,等回去了,你给我做,煮给我吃,带你口水的,行不行?” 夏苒又惊又喜:“你没逗我吧,刚刚回去就又过来,你们公司能放你走?” 林晗说:“又不是去三年五载,我陪你过完端午假期就回来。你说行不行?你别光顾着笑啊,就说行不行,不行的话我就不去你那了啊!” “我说不行,你就能不回国吗?” 贺雅岚实在头大,明明他林晗已经是一副陈述的口吻了,偏偏还要在这话的后头象征性的来个不痛不痒的询问。 林晗抓着方向盘一阵笑:“确实也不是问你的,主要我是担心公司那边可能不批假,你也知道我这刚刚回来没几天,刚把事情接回到手上,这又要中途溜号,我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贺雅岚冷哼:“就你还能知道不好意思啊,太阳简直打地底下出来了。你要是肯听我一声劝,就稍微悠着点,虽说你是公司的明日之星,但觊觎你地位的人还是挺多的,一不留神把你拉下马,你哭都没地方去。” 林晗不以为意:“我哭什么呀,有人来抢,我就给他,正好拍拍屁股走人,回我朝思暮想的古中国,找我那倾国又倾城的好老婆。” 贺雅岚一阵恶寒,抱着两只手一个劲地打颤:“你没事吧,大哥,脑子不清醒麻烦回去好好睡一觉,别总醒着也说胡话。” 余光往他脸上一溜,还真由他大大的黑眼圈看出他的不在状况,连忙凑近过来,说:“你是不是几天都没睡好了?” 不是没睡好,是没睡,起初是打不通电话着急的,后来是交接工作忙的,及至于昨晚打定主意要梦会周公了,夏苒的一通电话又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 临挂电话的时候,夏苒也要他去好好睡一觉,可他亢奋的能绕着城市跑三圈,上哪儿还能睡得着?夏苒困惑该如何帮忙时,林晗想了想说:“我还是有主意的。” 夏苒一点时间没耽误的立刻上当:“你快说。” 林晗说:“你再叫两声吧,苒苒,我这就开始解裤子。” 夏苒再次大喊:“林哈哈,你这个变`态!” 林晗脸上挂笑,耳膜里还仿佛回荡着这女人的尖叫声,不管有多失态,声音都是那么好听,那么动人。 一边贺雅岚忽然扶住方向盘,大喊:“哈哈,你想什么呢!车!” 林晗猛然回神,前头一辆白色面包车正从岔口急速驶出,他顺着贺雅岚力气猛打一侧方向,却还是和前头这钢铁怪物亲密接触。   ☆、Chapter 53 林晗开车以来头一次出事就出得惊心动魄、气壮山河,那“砰”的一声顺着变形的车头直传座椅,半边身子都刺刺麻麻起来。 安全气囊没弹出来,林晗扶在方向盘上,肋骨被磕得隐隐生痛,抬头一看前面车子前脸毁了大半,司机已经跑出来大放厥词。 林晗胸口的那团火腾地跃起,将门一开,气势汹汹地下车,大吼一声:“你到底会不会开车,我这直行的好好的,你上来就把我当碰碰车玩!还废话,你废什么话啊,就受不了男人做错事还叽叽歪歪的。” 这年头,永远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遇上林晗这种又硬又横的,一多半要把头缩回龟甲里。 对面本就心里发虚,看到人高马大身体壮的林晗更是矮一头,不敢再多抱怨了,一双眼睛瞟到车里的副驾驶位置,急了:“先生,你看,你那车里的女士还好吧?” 林晗心一颤,把贺雅岚忘了!急忙过来查看,人已经瘫在椅子上不动弹了,林晗猛地摇了两把,说:“雅岚,你别吓我!” 贺雅岚两只眼睛紧紧闭着,一声不吭,林晗吓得脸都白了,来探她呼吸:“还有气!还有气!” 方才撞到他的车子此时亮了亮灯,方向一调,急速驶离——林晗隔着玻璃看得真切,想喊已是来不及,骂道:“我他妈的!” 旁边有热心路人停下看,说:“你这朋友看起来没什么外伤啊,难道是内出血!我帮你打电话喊救护车吧!” 林晗抖着声音:“多谢!请快快快!” “心肺复苏会吗,抱出来放地上!” 林晗:“行行!” 林晗弓身进去解安全带,一只手穿过她后背紧扼住腋下往外拖,另一只手刚拽过她脚踝,忽地一阵钻心的痛。 一方脱了力气往下倒,连带着怀里的人也坠下来。贺雅岚跟个大秤砣似的一下子压林晗这座肉山上,两个人都因吃痛而“哼哼”了一声。 林晗:“……” 贺雅岚:“……” 林晗大怒:“你这王八蛋给我站起来!” 贺雅岚不敢磨蹭了,脚底下一用劲从他身上翻下来,说:“谁让你一出了事就往外跑,宁愿跟人吵架都不理我。我在车里被撞得晕晕乎乎的,睁开眼你人都没了,心里寒得直哆嗦。” 林晗坐起身,气得肝颤:“那你也不能拿这事和我开玩笑,看我着急很好玩是吧,我不连着你摔这么一下,你还想把戏唱到什么时候?” 贺雅岚朝他吐舌头:“早知道怎么疼都忍着了,不然这会就躺地上跟你uth了!谁知道你这么不中用,连个人都抱不好!” 林晗瞪眼:“到这时候你还想这个!那肇事司机都跑了你知不知道!” 贺雅岚说:“跑就跑了,你冲我吼什么,大不了修车的钱我出呗!” 一旁路人满脸讶异地看着地上打嘴仗的两个人,盯着方才还昏迷的女人,一双眼睛瞪圆了:“人怎么又起来了,这救护车还要不要了?” 贺雅岚头也不抬:“不要了。” 林晗按住她肩,说:“要!” 贺雅岚直拧眉,看到他鼓着腮帮子直吐气,眉心皱得死死的:“我要!” 贺雅岚弱弱:“你怎么了,别吓我。” 林晗去抓自己右手:“我这只手好像折了。” 贺雅岚苦着脸来扶林晗,听到一阵铃音自他口袋里飘出来。林晗也听见了,说:“帮我拿出来!” 贺雅岚捧着一仙桃似地送上来,林晗看着屏幕上的字有点头疼,抓着接过来,那边一个女人急匆匆道:“怎么现在才接,都打了两回了。” 林晗说:“刚有事,没听到。” “什么事,你那好像挺吵得,还开着车呢吧,什么时候到家呀?” 林晗清咳了两声,低声道:“我说可以,但你别太紧张,我出车祸了。” *** 夏苒一怔:“出车祸了?” 苏珊说:“……嗯。” 夏苒说:“没什么事吧?” 苏珊说:“还行,就是断了条胳膊。” 夏苒说:“哦。” 时间停了一秒。 夏苒问:“你最近还好吧,没和你们家大伟闹吧?” 苏珊直拧眉:“什么叫我和大伟闹,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个形象?” 夏苒笑:“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你的小姐脾气我还能不知道吗,一点小事看不惯就发牢骚,动不动还爱跟你上纲上线,我要是男人我肯定受不了你。” 苏珊一阵嫌弃:“去去去,就你好,你温柔体贴,你宽宏大量,你这么三从四德的,怎么还能人杜希声离婚啊!” 夏苒没吱声。 苏珊一连咳了好几声,吸引她注意力:“苒苒,杜希声手都断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夏苒疑惑:“你不也说我跟他离婚了吗,法律上都承认我们俩没半点关系了,你说这时候我该有点什么反应?” “生气啦?”苏珊嘿嘿地笑起来:“肯定是生气了,这火药味隔着这老远我都闻到了。不说他,不说他,说咱爸吧,怎么样了,他身体好点了吗?” 夏苒说:“我爸那是胃出血又不是什么癌,这么久都不好,你嫌他半个身子在土里埋得还不够深是不是?” 苏珊着实碰了一鼻子灰,赔着笑脸说:“苒苒,跟你说个实话吧,我也不想老在你面前提杜希声那人渣。不过这次真是有点棘手,你大概还不知道他是在哪出的车祸吧?” 夏苒叹了声气。 苏珊见她没挂,这才又说:“就是从禾水回来的路上!你说禾水到隋兴多远啊,飞机不坐高铁不搭,硬是自己开车上路。不知道他打哪儿找来的车,车况不好,还没开到一半就飞了车轱辘,然后一头撞上了隔离带。把他弄回来的时候,满身满脸的伤,在医院窝了没几天就出去了,自己把自己锁家里,不见人也不看病,跟疯了一样。 “公司一早乱套了,本来这些天情况就不好,现在他把担子一撂,半边天都垮了下来。大伟是他下属也是他朋友,于公于私都替杜希声着急不是,他一着急就来烦我了不是?我也是被逼的,我干嘛有事没事来触你霉头啊,我还指望你一高兴带我去环球旅行呢。” 夏苒这时候才问:“没了?” 苏珊一扁嘴:“没了。” 夏苒说:“那我挂了。” 苏珊硬着头皮:“你就给他打个电话吧,不然马上死家里写封遗书说是你逼的,警察叔叔还要找你麻烦呢是不是?” 夏苒说:“挂了!” 苏珊小心翼翼问:“你不是想和我绝交吧?” 夏苒愠怒:“快了!” 临傍晚的时候,说客大军又来了一拨,这次为首的是个实力选手,夏苒一瞧见屏幕上的两个字,捏把汗地接起来。 夏苒犹豫了再三,还是轻声喊了一遍:“妈。” 杜母说:“你爸爸身体好点了吗?” 夏苒说:“好多了,已经开始办出院手续了。” 杜母说:“就这两天吗?” 夏苒说:“对。” 彼此都安静了几秒,杜母说:“那你办过手续,能不能麻烦你尽快回隋兴一趟。” 夏苒一怔,她何时何地对她说过“麻烦”两个字? 杜母说:“希声的事情不知道你知道没有,几天前出了个车祸,本来伤得也没那么严重,只是他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把自己一个人关家里,谁劝都被轰出来。药已经几天没吃过了,一个人在家,饭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上。” 夏苒坦然:“我听说了。” 杜母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的症结在哪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知道你对他失望,要不是他现在状况真的很糟,我是说什么都不会给你打这个电话的。” 夏苒默了默,说:“我明天送爸爸回去后就坐飞机回去。” 杜母说:“我让人去机场接你。” 夏苒说:“好。” 第二天下午,夏苒重回隋兴。 习惯了温热湿润的南方小城,一下飞机,夏苒立刻就被北方粗犷的东风刮得一身凌乱,一抬头,蔚蓝深远的苍穹上飞过一行麻雀。 接机的是杜希声的那位老司机,见到她,很客气地鞠躬说:“太太。” 夏苒把行李交到他手上,说:“喊我夏苒。” 一路上,伴随着轰轰胎噪的还有司机絮絮的讲述,从杜希声如何回来,到车祸如何惨烈,再怎样拖着病手残躯回到家里…… 夏苒几次打断,都断不了他的倾诉欲,她终于不耐烦,说:“你把车靠边停吧。” 司机慌了神,说:“太……夏小姐,我闭嘴了行不行,你千万别这时候走了,杜总现在状况真的很差,你再不去,我们都担心他会出事啊!” 夏苒瞥了他一眼:“多事,我既然答应了要去,就肯定不会反悔。”她指指窗外的超级市场:“我进去买点东西。” 可面对一排排超市货架的时候,她是真的有点开始后悔了。多此一举吧,人家又不是没有正经相处的女朋友;自不量力吧,以为你去了就能抚顺他的逆鳞? 手机在包里静静搁着,照顾前夫不是一件小事,告诉林晗吧怕他暴跳如雷,不告诉林晗吧,那是不是真成了他话里说的“背着我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夏苒想逃,只是司机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她叹了一路的气,心想算了,去帮忙看看他死没死就回来。 一路的忐忑,当果真见到熟悉的房子时,又变成一种烦躁,说好了一转身就不回头,现如今,又算什么? 钥匙在锁眼里转了转,轻轻一拧,房门弹开。屋子里没开灯,黑黢黢的一片,什么东西也看不清。 夏苒刚往里走了一步,一个酒瓶扔到脚下,“砰”的炸开,一个男人大骂:“出去,谁许你进来的。” 夏苒已经摸到开关,轻轻一钦,屋里灯火通明,面前的男人一怔,她亦是一怔,半晌讷讷笑出来,说:“杜希声,你这样子,身前摆个碗就能上天桥了。”   ☆、Chapter 54 杜希声身上一件白色t恤不知道穿了几天,领口胸前泛上浅浅的黄色,是汗渍反复浸透留下的痕迹。一条灰色的家居裤,腰上松松地打了一个结,膝盖的地方磨得发黑。 此刻顶着一头鸟窝似的头发,胡子拉碴,形容枯槁,脸上伤痕累累,结着暗红色的疤。一只手上果然打了石膏,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外面的纱布残破不堪,脏得好像在泥里打过滚。 相处这么多年,哪怕是闹得最凶的那一段,每天早上,他依旧会打扮整齐,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再出门,夏苒看着面前这个状似落魄的男人,心里不由喟叹了一声。 夏苒脱了鞋子,随便趿上双合适的拖鞋,拎着东西往厨房走。 杜希声已经反应过来,走来拦着她,沉声道:“你也给我出去。” 夏苒像是没听到,看见他没断的那只手里端着酒杯,橙黄色的液体只剩下浅浅的一层,冰块横七竖八地倒伏在杯底。 她看了看杜希声那瘦得凹下去的脸,说:“看来他们的顾虑是多余的,你还知道制冰来享受酒精呢,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不行。” 杜希声说:“出去。” 夏苒冲他笑了笑,说:“我去做晚饭。” 夏苒只是稍微一推,杜希声被拨到一边,她畅通无阻地走进来。 晚饭弄得简单,他这不人不鬼的样子恐怕吃不下什么干货,熬一锅烂烂的粥,再做一两道爽口小菜,对付过去这顿就行了。 厨房落了一层灰,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起就辞了阿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夏苒找出手套来打扫。 夏苒刚刚擦过灶台,脚步比乌龟还慢的男人终于走过来,倚着厨房的门,喘气道:“这儿用不着你。” 她开了窗子透气,又让抽油烟机工作,明摆着是不想说话也不想听人说话了,偏偏杜希声还是一副要死不死的语气:“你听见我说话了,你现在就走。” 夏苒歪着头一阵叹气,将两个手套一把脱下来,摔到流理台上,抱着两手回身看向杜希声:“一大男人,话怎么这么多啊,你要我走是吧?” 夏苒作势从厨房里要出来,和人擦肩而过时,杜希声却伸手拦住她。她侧头去看他,那张满是伤痕的脸又是纠结,又是痛苦地拧起。 夏苒明知故问:“你这手拦着到底是让我走,还是不让我走?” 杜希声却死死咬着牙,既不肯说话也不肯放手。 两人无言的对峙,夏苒最后退了一步,回到厨房戴上手套,重新忙碌开来。 做好晚饭已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夏苒盛了一碗粥送到他面前,又陆陆续续上了几碟菜,端出椅子坐下来,向他支了支下巴。 夏苒说:“好久不做菜生疏了,不知道咸淡符不符合你胃口,你也别挑三拣四,就凑合着随便吃点吧。” 杜希声踟蹰中将筷子拿起来,听到她说:“我看你吃完了我就走。”他眉心一蹙,又将筷子放下了。 杜希声恨不得将桌角折得整整齐齐的桌旗看出个洞,方才慢几拍地说:“你别走。” 三十岁的人了,平日里的沉稳成熟,所有人面前都摆出的一副高冷疏离,卸下防备之后,还是带着一点孩子气的幼稚。 好像他以前无论是怎样耀眼的追风少年,私下里和她在一起时,也总有出人意料的顺从和柔和。那时候觉得是情`趣,是两个人在一起时心照不宣的默契,我向你撒娇,你忍我蛮横。 没想到几年之后再经历,他还在戏里,她却像是坐在一边围观的吃瓜群众,不附和尴尬,附和也尴尬。夏苒此时点了点桌子,懒懒道:“你还是快吃吧。” 杜希声脸一放:“要么你就现在走,要么你就别走,我吃不吃饭是我自己的事,我多大的人了,还要人在一边看着?” 夏苒一笑,接过话茬:“你也知道你年纪不小,不用别人看着才能做事,那你一个人跑回来,非要把照顾的人都打出去,自己堵在家里做什么?退一万步说,你现在是一个成年人,如果不能做到照顾好自己,起码也该摆平外面的那群人。你想自暴自弃、自我放逐、自甘堕落,都没关系,但你不能影响到别人。” 杜希声慢慢把话过了一遍,问:“是我妈喊你来的?” 夏苒说:“你还不笨嘛。能让她下定决心打电话给我,可见她现在已经着急成什么样了。我起初是不想来的,咱们一早就离了,一是我对你没义务,二是你有女朋友,三还是我刚刚说的,你一个能独立思考的成年人敢于放下亲情和爱情去作死了,旁人干嘛非要吃力不讨好的拦着?” 杜希声脸色极其难看:“那你还来?” 夏苒实话实说:“没想来,但我告诉我自己欠你妈妈一个人情,我必要要给她做点什么才能彻底安下心。所以不管怎么反胃怎么排斥我都厚着脸皮过来了,还完这一次,以后我跟你们家桥归桥路归路。” 杜希声说:“你要还什么人情,是当年瞒着她和我结婚,还是现在瞒着她和我离婚?如果都有的话,你大可不必烦恼,婚姻也是能独立思考的成年人的自由,在这一点上,你对她没有什么亏欠。” 夏苒说:“看来我今天确实是来错了,其实我一脚踏上飞机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后悔了。你大概从来都不知道,明明心里讨厌一个人,还总要拿热脸贴人冷屁股,真的糟糕透了。” 夏苒此时站起身,如释重负般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着对面一脸菜色的杜希声说:“那我先走了,这晚饭你吃还是不吃我管不着,我本来也是受人之托来看一眼你死没死的,既然你还活得好好的,我也能跟她交差了。” 只是刚刚跨出一步,桌子忽地被人一顶,紧接着手腕被人紧紧扼住。夏苒拧着眉心看他青筋暴起的一只手,问:“你还有事吗?” 杜希声说:“我有。” 夏苒说:“你有事就赶紧说事,别跟一精神分裂的病人一样,一会儿让走一会儿不让走,也别总这么紧紧抓着我,你们有钱人,觉得这样一来二去的才有意思是不是?” 杜希声说:“我头晕。” 夏苒说:“那你好好坐着,别摔着。” 杜希声:“你扶着我。” 夏苒:“我是来探视的,没想当你保姆,走了。” 往前一带,杜希声整个人都是一冲,夏苒想说你倒是松手啊,他摇摇晃晃忽然折了两腿跪下来,扑到夏苒身上。 夏苒大声:“杜希声,你别以为装死我就能听你的,我——” 她动了动膝盖,男人烂泥似地往一边倒,她连忙蹲下扶他,掰过他脸一看,双眼紧闭,眉头紧锁——真晕了? *** 杜母随着医生同来。杜希声身体虚弱,医生给他挂了葡萄糖,经验老道的护工给他换衣服,擦身体。 夏苒在主卧外的楼道里等待,身后的墙上是一副色调单调的油画,夏苒盯着看了半天,才想起这该是杜希声在某次拍卖会后带回来的珍藏。 他这个满身铜臭的商人大概是爱惨了这幅画,所以见到的头一面就下定决心不管花多大的力气也要将这幅画收入囊中。 据他所说,拍卖会上他和另一个人争相竞价,最终还是他荷包更鼓方才拿了下来。刚刚买回来的高兴得不知道怎么是好,是专门辟出个藏品室呢,还是重新装裱挂在家里显眼的位置? 后来随着他收藏的东西越来越多,价位越来越高,这幅画也就从顶峰慢慢慢慢下滑,直至一点点被腾出来挂在这无人问津的楼道里。只是偶尔重新注意到,他还是会指着这画顿一顿,说我当年眼光很好。 大抵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善变,对所有东西都有这么一个由深转浅的过程,她的新鞋子买回来了,最宝贵的也只有那前三天。不是不喜欢了,就是没那么在意了,然后渐渐丢在一边。 夏苒记不太清他们是什么时候搬进的这栋别墅,怀着怎样的心情,又做过什么样的挣扎。她就和忘记这副画一样,开始忘记自己曾经被这个人怎样的爱着,然后背叛,嘶吼着说我不甘心,再一点点的麻木,最终彻底搬离。 总有一天,她会不记得在这世界的这个角落,有这么一幅曾经被他捧在手心后,又置之不理的画……就和他曾经对待她一样。 杜母从房门里走出,径直走到夏苒面前,说:“多亏有你了。” 夏苒说:“我什么都没做,就连烧的晚饭他也没顾上吃。” 杜母说:“还是要谢你,要是你今天不在,他再一个人晕家里,那真是不知道会发生点什么了。” 夏苒说:“那他现在应该没事了吧,时间也不早了,我该走了。好多天没回来,估计家里都脏死了,急着回去打扫卫生。” 夏苒说着要往楼下去,杜母跟在后面,不疾不徐地说:“要不然……你这几天就住这儿吧。” 夏苒一怔:“啊?” 杜母说:“你不是说了吗,你那许久没进人,肯定落了一层灰,时间确实不早了,你今天又是坐飞机又是过来照顾希声,已经很累了,晚上再回去收拾家里实在太辛苦。而且我也怕希声醒过来见不到你人会发脾气,他那倔脾气一上来十头牛都拉不住,再把医生护工赶跑了,真不知道这病还要拖多久。” 可怜天下父母心,不管面对的是多咬牙切齿的人,为了孩子,总能豁出去把好话说尽。 一旦那个能感同身受,问一句“你忍了有多久”的女人最终归位,还是可以放下那些她最深恶痛疾的糟心事,转而去为了自己的骨肉打算。 夏苒想了想,说:“我还是回去吧。” 有人正推门进来,大声喊着“杜希声”,她一甩长发往二楼看来,夏苒和杜母也正往下看她。 严熙婷冷冷一哼:“真巧啊,夏小姐。”   ☆、Chapter 55 严熙婷一身的怒气,推门进来那一下便是气势汹汹。 杜希声出事这几天,为了能够顺利见到他,她已经不知道找了多少种方法。堵医院,被告知他已执意出院,堵家里,他大门紧闭闲人莫入。 若是这人打定主意不想看见你,你恐怕很难再出现他的面前——可她是谁啊?严熙婷,光是这三个字亮出来,她爸爸都要头疼上几晚。 于是她见天地过来绕着杜希声的别墅转三圈,已经下定决心再不成就爬围墙了,却突然看到别墅里灯火通明,门也开着。 她急忙开进来,一心想揪着杜希声领口问他是不是活腻味了,却没想到世界这样小,首先看到的居然会是他前妻。 严熙婷换了鞋子往二楼上走,夏苒则从二楼下来。楼梯之上狭路相逢,各有各有心事,又各保持各风度,都是修炼到家的皮笑肉不笑。 严熙婷一手扶着楼梯,姿态闲适地问道:“夏小姐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今天这么有空?” 严熙婷和杜希声的状况,夏苒或多或少知道些,她无意拿此大做文章,为个无关紧要的男人争风吃醋,话便说得坦然:“来了不久,刚好有时间就来看了看。” 严熙婷仍旧微微笑:“我听说你父亲前些日子生病住院了,现在身体状况好一点了吗?” 夏苒点点头:“多谢你关心了,严小姐,我爸爸他没什么大的问题,刚刚办过出院手续,现在已经在家静养。” 严熙婷笑着附和:“那挺好。”眼神却是一敛,紧紧锁定住她,阴阳怪气地说:“怪不得现在有空来照顾前夫了。”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夏苒心里呐了一声,心里无端端冒上句诗,也不知道与此时此景贴切不贴切。 旁边杜母一脸黑地欲要上前说话,夏苒挡在她面前,说:“严小姐这话酸得直冒泡,我倒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严熙婷冷笑:“夏小姐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吗,那天在病房的话我可一字一句都记得,怎么现在却又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夏苒说:“还是我的错,看来那天把话说得太绝,惹得严小姐不高兴了,今天特地要跟我在这儿争个高低才行。” “争个高低?”严熙婷一哼,凉薄的眼神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字字停顿:“你也配。” 气氛急转直下,原本不想在外惹事的夏苒,反而被迫陷在这风暴圈里。世上的人总是如此,你不欺负过去,就要被欺负回来。 尤其是这种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大小姐,只要你不把她一棒打死,给她一个休养生息的时间,她总能立刻强势反弹,再狠狠过来将你一军。 严熙婷此刻昂着头,说:“夏小姐,你能不能别总阴魂不散地出现在别人的生活里。要是我没记错,你跟希声年头就离婚了吧,怎么还隔三差五就出来刷一次存在感? “听说你们财产还没划分好呢是不是,到底有多少钱啊,值得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讨论。不如你报个数字,我觉得合适立马就先贴给你,我这不还有一机器人公司吗,上次展会你看到过的,你要喜欢我也送给你咯。” 夏苒颜色不变,说:“严小姐真是大方。” 严熙婷说:“也分,有些地方也小气。人都是这样,富余什么就不在意,你这儿也散点,那儿也花点,可缺什么就恨不得一点一点全攒起来,搁在小盒里锁着,死死攥在手里才行。” 夏苒忍不住笑:“我真是没想到你对杜希声用情这么深,也难怪了,他那时候还没和我离婚呢,你就迫不及待要跟他搅合到一起。早知道我这原本的杜太太就该再多当一会儿,等你拿完大把钞票来砸我,再谈什么离婚不离婚的事。反正你缺爱,我缺钱,咱们可以各取所需,合理分配资源。” 种种奚落灌入耳里,着实不舒服,严熙婷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只是事已至此,她也只好硬着头皮,说:“你不用跟我夹枪带棒的,不就是想讽刺我做过第三者吗?我从小在国外长大,习惯直来直去,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我比你漂亮,比你年轻,比你家世好,希声选择我证明他有眼光。反倒是你,好好的老公看不住,有空找别人麻烦,怎么没空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夏苒一嗤:“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敢把这话套在你妈身上,说给你妈听吗?你爸找个小新欢,不怪那新欢没道德,不怪你爸三心二意,先要你妈找原因:自己又老又丑还没自知之明,都是因为你才逼得我爸在外面找人——姑娘,你确定你不是你后妈生的吧?” 严熙婷气得脸色煞白,大吼:“不许你说我妈!”一只手举起来,就要往人脸上招呼,夏苒条件反射地拿手一钳。 夏苒说:“还能不能出点新招了,一言不和就上巴掌,你以为你是容嬷嬷呢?话也说得没新意,都多老的套路了,不瞒你说,严小姐,你这样的论调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严熙婷咬着下唇,浑身哆嗦,爱一个人爱到这种程度,还郁郁终日不可得,其实也是一种可悲。 夏苒将她手甩了,哪怕心里已经哀其不幸,还是一点没轻饶地说道:“你也别和我在这胡搅蛮缠了,要论起名不正言不顺,严小姐你自己恐怕更站不住脚。我本来不想提的,我之前听说,你们俩已经分手了?” 严熙婷一怔:“谁说的!” 夏苒笑:“你说呢?” 严熙婷气短:“那你也没资格来这儿。” 夏苒说:“我不同,我是受人之托。” 严熙婷说:“谁!” 杜母终于站出来:“我!” 严熙婷满脸疑惑地看着这位妇人,问:“你是?” 杜母说:“我是他妈妈。” *** “我是他妈妈。” 贺雅岚两只眼睛瞪得浑圆,一双手不知是该照常端着水壶,还是立刻放下来跟人握手,踟蹰中结结巴巴道:“我认识您,阿阿阿阿阿姨你好。”想了一想又忐忑问:“还还是该喊伯母?” 林母言笑晏晏地看着她,虽然已是五十多岁的人,因为保养得当,皮肤白皙的脸上几乎看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一双眼睛仍旧清澈,此刻将面前的严熙婷上下一打量,笑着说:“随你吧。” 坐在床上的林晗不耐烦,向外面大喊道:“叫阿姨,叫什么伯母啊,弄得和一出电视剧似的,男主角上门提亲就伯父伯母,喊得人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咱们普通人还是活得接地气一点,别成天学那些港台剧婆婆妈妈的。” 贺雅岚让开门,跟着林母走进来,招呼着:“阿姨您往这边坐,喝水吗……不对,没水了,您稍微等一会儿,我这就出去烧点热水。” 又看向床上的林晗道:“就你话最多,人都成这样了,还不安分点。喊阿姨是为了亲切,喊伯母是顾及辈分,谁都跟你似的活得浑浑噩噩。” 林晗起身来挽自己妈妈,冲着贺雅岚发牢骚:“我活成哪样了,你今天倒是说清楚,不就是断了条胳膊嘛,依旧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小姑娘哭着喊着要跟我在一块。” 贺雅岚憋着笑:“阿姨,您瞧他这脸皮,都是跟人学的这么厚,您和叔叔都不是这样的人吧?” 林母笑着瞪了一眼自己吊儿郎当的儿子,说:“谁知道呢,也怪命不好,当初捡之前没好好挑挑,不然养个和你一样听话的女儿,我这辈子也用不着操这么多的心了。” 林晗龇着牙做鬼脸,贺雅岚心满意足地一吐舌头,甩着马尾进了小厨房。林母看看贺雅岚,又看看自己儿子,拉着林晗坐到床沿,努努嘴:“上次听你说要定下来,我还不信,今天过来一看,嗯,果然是准备收心了。” 林晗摸摸头,还有点不好意思:“嘿嘿嘿嘿。” 林母说:“听你说小时候是住在一个院的?我倒有点记不起来了,现在年纪一天天大了,越来越爱忘事情,就是觉得有点面熟。” 林晗疑惑:“怎么可能记不起来,她小时候胖得和个团子似的,还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的天天来咱家蹭吃蹭喝。我嫌她笨嫌她蠢,好心好意追在后面提点她,你就不分青红皂白的过来揍我,说我欺负妹妹。” 林母有些懵:“是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了。” 林晗没好气道:“您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贵人多忘事!” 林母低声笑起来:“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这事儿我还没和你爸爸说过,就透了透口风说儿子找着意中人,想要结婚了,你爸爸还不相信呢,眉一横,说,别听那小子胡说!” 林晗上火:“我怎么就胡说了?妈,爸这绝对是污蔑,是对我人格赤`裸裸的鄙视,你可要帮我好好说说他。” 林母拍拍他手,说:“放心,我自己儿子,自己能不清楚吗?虽说以前女朋友是换得太勤快了一点,看起来不够稳重,但一旦自己说是要定下来了,那肯定就是找到了真命天女,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一桩事。” 林晗直给他妈妈竖大拇指:“要么怎么说知子莫如母呢,妈,你说的一点没错,就是不知道你和我爸同不同意。” 小厨房里,水声渐大,林母反而将声音放得更小,道:“跟你交个底吧,你妈这儿算是过了。” 林晗大吃一惊:“妈,你是我亲妈!” 林母笑:“把你妈当成什么人了,旧社会的地主婆,只看条件不看人呢?我查过她家资料了,家里条件虽说比不上咱们家,但也算是清清白白。她爸白手起家办的厂,能把女儿养成现在这样也算不容易了。” 林晗觉得不对,想说夏苒她爸什么时候开厂了,就听他妈妈道:“我看她气质还好,没有那些富小姐的坏脾气,就是待人接物方面还不够大方,以后慢慢改吧,不急于一时。难能可贵的是你受伤到现在,都是她在照顾的吧,很不容易了,到这个点还没回去……咦,你们不是在同居吧。” 林晗彻底反应过来,怒目道:“妈,你弄错了,我说的那个人不是雅岚!雅岚跟我一直都是好朋友,我怎么可能对她……反正你弄错了,我要定下来的那个另有其人!” 林母意外:“那你说的是谁?”后知后觉地将方才的话串联起来,她有些不敢相信地张大嘴,颤着声音:“你说的是——” 林晗说:“猜到了吧,是夏苒。” 林母:“夏家那丫头不是结婚了吗?” 林晗:“离了。” 林母放下脸:“我不同意。”   ☆、Chapter 56 林母说:“我不同意!” 林晗差点没跳起来,忍着心里突突直冒的怒火,说:“你为什么不同意,妈,你可刚刚还在说你不是旧时代的地主婆,这才过去几分钟,你就变卦了?咱们这种家庭完全可以不用看对方条件结婚,只要人品端正,对我一心一意,愿意跟我过一辈子,不就行了?” 林母不比林晗火小,深呼吸了好几口,这才压抑住自己没对儿子发脾气,扭过头,说:“那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随便拿话诋毁她,具体是什么原因,我相信你比谁都清楚。这事儿你别说给你爸添堵了,自己赶紧处理干净,你爸那脾气你是最清楚的,把他弄得毛了,没你好果子吃。” 林晗苦笑:“处理干净什么?把她当其他女人,给两个钱踹一脚就扔出去?妈,那可是夏苒,你把她从小看到大,她的脾气你是清楚的!她跟你儿子一样,要是认定了一个人,一件事,不把她弄得心死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林母终于忍不住,猛地站起来:“她什么脾气?我怎么清楚?林晗啊林晗,我以为你长到三十岁,已经可以懂事了,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幼稚!她夏苒到底有什么好的,从小就不机灵,一见人就开始躲躲闪闪,大了大了,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折腾的众叛亲离。我告诉你,她现在不管受了什么罪,吃了什么苦,都是她自找的! “上次他们闹离婚,你就开始不对劲,傻兮兮的一心要回国,好端端的工作都不要了。你爸爸把你抓回来,你还大发雷霆,恨不得把我们给吃了。好不容易把你盼上正轨了,你居然来跟我说要结婚,跟她?是不是这次回国都是预谋已久,压根不是为了同学不是为了工作吧,你其实就是一心去找她的吧?我告诉你,你早点死了这条心,我跟你爸爸都不会同意,要么你就学她和家里断绝关系,为了爱情远走高飞,要么你就接受现实,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 越说越气,林母将手提包挽紧,说着就要往门外走:“亏我赶这么远的路过来看你,早知道你现在这么浑,还不如待家里读读报纸念念书了。司机还在楼下等着,走了,你这儿地方窄得很,简直呼吸上不来。” 林晗气不过:“你是来看我的吗,进屋这么久,连句问我胳膊恢复到什么程度的话都没有,从头到尾关心的都是别人。有时候我真是不懂,你们到底是想要儿子幸福呢,还是就是为了你们的面子,要是是后者,那我不如捧着美金结婚得了!” 小厨房里,贺雅岚翻出一罐子大红袍,踟蹰着还要不要泡。起初是忙着清洗杯具,顺便等待水开,抽不出空出去。现在壶里的水已经滚得不能再滚,外面却传来一阵阵争吵,她没机会出去。 直等到林母因愤怒红着一张脸走出,路过小厨房的时候对里面的人礼貌点头道:“小贺,麻烦你在这儿多照顾林晗一会儿,我有点事这就先走了。” 贺雅岚无意戳破她的说辞,连忙追出来,帮着开大门,说:“那阿姨您请慢点走,哈哈,咱们一起送阿姨下楼吧。” 林母说:“用不着,有灯,楼下司机还等着,很方便的。” 林晗也摆手,说:“你让她自己走。” 门被重重带上,贺雅岚一脸笑容封存在大门之后,转身来看林晗的时候已经换上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你干嘛,阿姨大老远来看你,一言不合就翻脸啊,还是你平时津津乐道的二十四孝好儿子嘛!” 林晗愤然坐到床边,说:“你懂个屁。” 贺雅岚跟过来,拍了拍他肩头,说:“到底怎么了,我在小厨房窝着听不清啊,你们声音也不说大声点!” 林晗一把甩开她,说:“别多管闲事,我们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插嘴!你以后也别总是过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被人看到了不好交代。” 贺雅岚直犯迷糊:“你怎么没事又说这种话,我也是看你一个大男人没人照顾才每晚抽空过来的。这儿又不是国内,没那么多闲着没事嚼舌根的人,被人看到就看到,有什么不好交代的。” 林晗瞪她:“反正你以后别过来!” 贺雅岚一跺脚:“林晗你个臭没良心的,跟你妈吵架完立刻就把气撒我身上,不来就不来,你以后打电话求我过来,我都不会理你!” 贺雅岚套上外套,将包一把抓过来,蹬蹬蹬走到门口,只是还没开门呢,后头林晗又喊住她,心想这是想来求和了,要矜持,把她当成什么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林晗走过来,一手扶着一边病手,说:“雅岚,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对我是不是还没死心呢?” 这人怎么不按剧本走,贺雅岚有些懵:“你说什么呢,什么死没死心的!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到底受什么刺激了。” 林晗说:“不管你怎么着吧,反正我的态度一直没变过。我现在整颗心都在夏苒身上,不可能再接纳另一个人。但就算是以后我们分了,我能跟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在一起,就是唯独跟你不行。” 一盆冷水泼得贺雅岚直打寒战,但凡是个血性点的,现在就该上去踹一脚,再扇一巴掌——可贺雅岚看他失魂落魄地倚墙靠着,又断了一只手,实在是下不去手,心里骂自己怎么那么贱呢,然后一声不吭地开门走了。 “砰”的一声响,连带着公寓都晃悠,林晗脑子被震得乱成一锅浆糊,心里也清楚自己是在犯浑,可为了夏苒,他实在忍不住披荆斩棘,要把这世界扫荡平整,铺展在她脚下才开心。 他妈妈说的对,这房子太窄,呆得久了,呼吸不上来。林晗索性去翻车钥匙,趁着阑珊灯火穿梭在风与速度的世界里。 中途他给夏苒打了个电话,问她在干嘛呢,她默了一默没说话,这才慢悠悠地说,在想你呢,特别想你。林晗没出息到鼻子都开始发胀,心想能为了这么个女人,方才那一切作死都值了。 第二天一早,叼着面包进实验室的威廉和约瑟夫简直吓了一跳,威廉一屁股坐试验台上,说:“我没看错吧,老大,今天打哪边出的太阳啊,你怎么又把拼命三郎的劲头给使出来了。” 林晗正做金相分析,威廉屁股一动,挪了坐标。林晗恼得大脚踹下去,又抢了他手里的面包,换个边咬下去,说:“滚一边儿去!妈的,劳资饿死了,再给我买杯咖啡上来!” 威廉捂着小腿直蹦跶,约瑟夫看得虎躯一震,连忙将手里的咖啡递过来,说:“喝吧喝吧,刚在公司外面买的,还没来得及喝呢。哈老大,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轻伤不下火线,隔三差五这么拼一回,显得我们很不上进一样。” 林晗开了盖子,一阵猛灌,又咬了几口面包,这才有力气说:“就是想多做点事,把时间省下来,端午我准备回趟国内——先别告诉其他人,一级机密。” 约瑟夫一惊:“这才刚刚回来几天啊,就又迫不及待要走,你这要跟主管请假吧,我们可什么都没听到啊!” 林晗说:“请什么假,算上在路上的时间,我一共就去三天,机票我都买好了。到时候你们跟我打好掩护,有人问了就说我去厕所去吃饭去医院了,反正随便你们怎么编吧。” 约瑟夫直摆手:“不行,不行,我这人一说谎就脸红,还是当没听见吧,不然把真相供出来,你回来非揍我不可。” 林晗一个眼刀飞出去:“废物!” 威廉凑过来:“三天?去掉在路上的时间,你一共才能呆多久,是为了去见嫂子吧,真是情比金坚,我都快哭了。” 林晗把两个渣滓一推,说:“滚一边儿去,帮不上忙就别来废话,我还要赶进度。” 两个人都是忧心忡忡:“你还是悠着点吧,身体又不是铁打的,拼出什么问题来还是你自己倒霉。主管那儿也不好交代,现在大家盯咱们盯得紧,这节骨眼上,咱们都要老实点。” *** 夏苒刚出了单位大门,就见车子横在门前,司机已经下来为她开门,远远就问候道:“太太。” 一起走的相熟同事冲她挤眼,说:“老公派人来接了,真是幸福啊,还有专车,还有司机,我们顶多有个小毛驴。” 夏苒笑得尴尬,和她道别,走去车前把门一下关上,低声道:“不是说了别过来接我,就算要接也麻烦停到对面路口,你堵在这儿算是怎么一回事?” 司机说:“太太——” 夏苒:“喊我夏苒。” 车后座上的玻璃落下来,杜母侧着脸跟她说话:“是我让他停这儿的,你不在的这几天,希声状况一直不好,还是请你去看看他吧。” 夏苒窝了一肚子的火,对着一老太太发作不起来,只能抱怨道:“他状况不好应该去看医生,我去了也根本于事无补。” 杜母说:“你先上车。” 院子里有车出不来,闪着大灯做警示,门卫已经走出来准备跟她打招呼,夏苒把心一横,只好先进到车里。 夏苒说:“我要先去一趟菜场。” 路上,杜母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你那天走后,他醒过来看不到人,立马故态复萌,不看医生,不许有人打搅他,还挂着水呢,自己拔了针头就开始发脾气。” 夏苒玩着手机,说:“我在他也是一样暴躁。” 杜母说:“你是不是还怕姓严的那姑娘会来?” 夏苒一顿:“当然不会,我没做什么夜半鬼敲门的亏心事,她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干嘛要怕她会来?” 严熙婷这个人虽说一旦被惹急了,就开始嘴上不饶人,但归根结底还是缺乏社会经验,也没什么抗打压能力,跟夏苒斗上三两句就已经败下阵来,更别提老姜出马,辣得她一脸绯红。 那天被夏苒三言两语威慑后,贺雅岚又被身经百战的杜母无情奚落了一番,一句“我这辈子就认夏苒这么一个媳妇”,更将她杀得片甲不留,两只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落了一脸的泪。 看到往日里总压自己一个头的女人丢脸,论谁心里都会有一种暗爽。可这口气出得实在太晚太晚,早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夏苒,还是生出了一种兔死狗烹的凄凉。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是不是? 杜母问:“你去菜场做什么?” 夏苒说:“买粽叶。” 杜母:“嗯,端午节是要到了,想自己包粽子?” 夏苒:“对。” 杜母:“正好,一会儿买好了去希声那里包。” 夏苒刚提气要来反对,杜母不容置喙道:“你一个人难道会弄?” 夏苒:“……” 杜母说:“是要糯米还是粳米,粽叶该泡还是该煮,你会包三角的还是高脚的,总不能裹成一团就行吧。” 夏苒不吱声,杜母心满意足,说:“我手把手教你,你帮忙让希声吃点东西就行。” 谁都没注意到,后头一辆出租车自夏苒单位到菜场都一路始终尾随,直到被保安拦在小区外头。 保安头凑近过来,说:“外来车辆不许入内。” 出租车后座的人说:“那我下来走。” 保安道:“没有通行证,外来人员也不能入内。” “我认识这里面的业主,约好了在他家里见面的。” “是哪一位?” 林晗顿了顿,带着几分希冀地说:“杜希声,他是这小区吧?” 保安说:“对,请你让他打电话到我这儿,我立刻放你进去。” 林晗心立马坠了下去。   ☆、Chapter 57 墨绿的粽叶泡在干净的瓷盆里,夏苒用手压了压,凉爽的清水自五指间穿过,透心凉的那么舒服。 杜母取了两张大小差不多的粽叶搁在手心,熟稔地绕起一个锥形的筒,装了几把泡在水里的雪白糯米,用筷子戳了戳压实,又夹了块肉在里头。 杜母说:“够了吗?” 夏苒已经拣了一颗咸蛋黄,说:“再放一这个吧,香。” 她真的从小就爱吃粽子,白粽子,赤豆粽子,花生粽子,蜜枣粽子,她妈妈剥好了戳根筷子,递到坐在小板凳上的她手上。 她一边朝着林晗家门口眼巴巴地瞧着,一边蘸口白糖一边大口大口的咬着,林晗踢过球,一身臭汗地跑回来,姿态飞扬惹起身后一片尘土。 瞧见她,特不待见地冲她做鬼脸,看她吃的一张小嘴鼓到老高,自己也觉得饿,冲回家里喊妈妈,不多会儿也搬个板凳出来在她对面吃粽子。 他被宠得没了形,从来不知道人间疾苦,还有广大人民群众生活在水深火热里,一个粽子夹两半,挑了里头的肉和蛋黄,剩下的,不吃了。 夏苒看得两眼睛发直,说:“林哥哥,你不吃了吗?” 林晗小眉毛一扬:“不吃了,你想吃啊?” 夏苒端着碗跑到他身边,筷子往他碗里伸,林妈妈做的粽子好不一样,又软又糯还加了酱油,是带咸味的。 夏苒两只眼睛发亮,林晗问好不好吃,她把点头点得像拨浪鼓,说好吃好吃。林晗打她脑袋,前辈子是饿死鬼来着,看见吃的就走不动路,你等着,我回去再拿几个。 于是暮色垂垂的夏日傍晚,林晗和夏苒面对面,一人坐着,一人蹲。林晗吃完肉和蛋黄,把糯糯的光粽子夹去夏苒碗里,夏苒一粒米不剩的吃完了,林晗说饱了吗,她摸着浑圆的肚皮,笑了。 当天晚上夏苒在床上打滚,闹着说肚子疼,哭声惊动了邻里,林妈妈都循声来问怎么了。她妈妈捋着她小肚子说你吃了什么了,夏苒可怜巴巴地说粽子,五个。 她妈妈惊讶得不得了,说明明就给了你一个,还有四个从哪儿冒出来的!一直扒在门旁偷听的林晗吓了一跳,立马头也不回地逃跑了。 夏苒因为吃得太多,上医院看急诊,林晗因为害妹妹,被妈妈打得满院子乱窜。第二天一早,他被家长拎着领口,捂着屁股来向夏苒道歉,嘴上说了对不起,趁着大人说话的时候还是龇牙吓唬她。 她委屈得大声哭,他又脚底下一抹油跑了。傍晚的时候才过来,她刚刚被爸爸妈妈骂过不肯吃正经饭:“那就什么都不给你吃,饿死你,看你还敢不敢再挑食。” 她坐小板凳上撅嘴巴,眨巴眨巴眼睛又要流眼泪,林晗骂她是傻妞,扭头跑回家。没过多久,他抓着一只粽子跑出来,说你偷偷吃啊,别给他们发现了,就只许吃一个,多了又要肚子疼。 夏苒笑成花,咬到蛋黄的时候递到他嘴边,他一怔,嗫嚅着真是傻妞啊,把她手又推回来,说你吃吧,以后你给我包粽子的时候多加个蛋黄,我就爱吃这东西。 后来她跟杜希声在一起了,每每瞧见她买粽子总要发牢骚,说黏的东西不容易消化,你胃本来就不好,这种东西以后少吃点,夏苒至此再不敢偷懒,二话不说自觉早起做早饭。 现在想起来,一个色厉内荏,明着跟你闹矛盾,其实没有哪怕一次不让着你,一个无处不关心,却是用他的方法无声地改造你。 谁优谁劣呢,很难说,全看心里的天平倒向哪一方。夏苒学着包粽子,接连夹了两个咸蛋黄,这时候再想儿时和林晗的争斗史,真的觉得哪哪都沐浴着和煦的风。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杜希声的声音传过来:“怎么想到包粽子了,这种东西满大街都有得卖,干嘛花这么多功夫自己来做。” 杜母说:“马上就过端午了,做点粽子应该的。外面虽然有的卖,但是肯定没有家里弄的干净。夏苒提出来的,我这也是在帮她。” 杜希声看着她,说:“你还是那么爱吃粽子。” 夏苒特别坦然地说:“为林晗弄的,他在美国吃不到这种东西。” 杜希声冷着脸,嗤笑道:“这东西寄到美国早坏了吧。” 夏苒说:“不用寄,他端午节会回来。” *** 杜母是用粽子的借口请来的夏苒,她没有食言,帮忙包了一脸盆粽子后,又放进锅里煮了一晚上。 夏苒是因为粽子被逼上的梁山,这土匪当的亦是十分尽心尽力,除了那锅熬得咕嘟咕嘟冒泡的粽子,压根没把其他事情放心里。 杜希声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连一盆煮熟的糯米都比不上,好不容易等到她半夜出来关火,见到他,却是像见到陌生人一样,安安静静地从他身边走过。 杜希声像是妥协了,喊住她,说:“如果你真的觉得不想看到我,你以后就别过来了。” 夏苒停住脚步看向他,说:“那你就别像个孩子一样不吃药不打针,最后还让你妈妈出现去截我,一次,又一次。我不来,她不善罢甘休,我来了,其实也没人会觉得高兴。” 杜希声突然很是烦躁地抓了抓头,说:“苒苒,咱们真的不可能了吗?不管我怎么努力,咱们都不可能了吗?” 杜希表情落寞至极,瞳色幽深,他说:“这次我开车回来,一路上都在想我们度过的这些年。那时候青春无畏,说我爱你的时候就从来没有想过会分手的那一天,哪怕后来犯了错,你跟我闹矛盾,我想的也只是哄哄她就会回来的。你那么爱我,连家乡父母都可以不要,又怎么可能转个身就消失不见呢。 “直到后来我们离婚了,你跟林晗在一起,我才真的开始慌起来。你骂我的那些话都对,你一直都是那个夏苒,是我,我不再是杜希声了。车子出事的时候,我有个特别强烈的念头,在想自己要真是死了,死在这条回去的路上,你还会不会为我流泪,会不会为我伤心,会不会一直记得我。” 杜希声这时候掏了掏口袋,将一只手放在她面前,展开之后,里头居然是那枚刻着d&x的戒指,早就没有了过去的光泽,扔在地上,也不会有人愿意弯腰去捡。 夏苒怔了怔,说:“真没想到你还收着。” 杜希声紧皱着眉头,说:“但愿你能永远记得二十来岁的杜希声。” 那个一心一意只会爱你一个人的,杜希声。 夏苒将这戒指接过来,看了看,说:“我一直都记得,他永远都在我心里。那可是一个我愿意为了他放弃一切的男孩啊……以前我习惯了听他的,按照他的生活轨迹来走,不过结局并不是很好。现在我想任性一回,想找个处处听我的,愿意为我飞一万四千公里只为了和我分一个粽子的男人。尽管知道以后仍旧会很难,但我对他有信心。” 杜希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她倏忽笑了笑,满面光彩:“祝福我吧,我也祝你能遇到一个真正能让你停下脚步的人。” 她将那枚戒指又放回了他手心。 第二天一早,夏苒拎着满满一包的粽子出了杜宅。 算了算时间,林晗应该已经下班,说不定正在前往吃饭的路上。明明知道他开车的时候不应该打扰,夏苒还是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他。 林晗接得很快,声音里透着疲惫,说:“起来了?” 司机过来帮忙拎东西,她轻声道了声谢,坐到车子后座,捂着话筒说:“都几点了,才起来,已经出门往单位赶了。” 林晗说:“怎么去的,公交还是地铁?” 夏苒支吾了声:“打车,今天潇洒一回。” 林晗说:“是吗,今天路上挺安静的,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夏苒说:“还好,我把窗户关上了。” 林晗说:“嗯,天气热了,司机也要开空调了。” 夏苒说:“是啊。” 一时间,谁都没再说话,夏苒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平常两人通话,他总是叽叽喳喳和群闹腾的麻雀一样,今天安静得让人意外。 夏苒好奇地问:“你现在在干嘛呢?” 林晗说:“坐车里呢。” 夏苒说:“是下班了吧?” 林晗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一会儿准备走了。” 夏苒说:“哦……”踟蹰再三,还是问出来:“哈哈,你什么时候回来,明天我就放假了,可以在家歇三天呢,你之前不是说你想吃——” “苒苒,”林晗打断她:“我公司这边有点事,端午回不去了。” 夏苒一震,连带着整颗心都坠了坠,一边座椅上摆着还冒热气的粽子,心想原来折腾了一晚上,到最后还是要自己一个人吃。 不过话出口的时候经过了修饰,她努力没让自己听起来像是丢了糖的孩子,佯装漫不经心道:“没事,工作为重,既然忙就别赶回来了。本来我也觉得挺不靠谱的,就这么几天的功夫,时间全耽误在路上了。” 林晗说:“不是说想我吗,我不回来,你不会觉得失望?” 夏苒咬了咬牙:“不会,有什么好失望的,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 林晗顿了顿,这才嗯了一声。 气氛真的有点不对。 夏苒想,大约是他刚刚下班太累了,也有可能是因为不能回来,之前信誓旦旦的时候可是高兴得张牙舞爪。 她只好耐着性子安慰:“算了,下次有空再说吧。” 林晗说:“但愿吧。” 林晗兴致平平,夏苒也不想多聊,只是说好要挂的时候,他又突然喊住她,说:“我还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夏苒疑惑:“你说啊。” 林晗说:“苒苒,还记不记得咱们有一次说话,我跟你说我申请大学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后来盲选了专业才撞上了材料?” 夏苒答应了一声,还没过去多久呢,那时候她在隋兴忙于展会,他刚回国不久还在努力适应时差,他们时不时的闹别扭,她还不敢让他见光。 夏苒说:“记得啊,你说一开始对搞材料没什么兴趣,后来念着念着才有感觉的。” 林晗说:“是啊,不过当时没时间,我也一心要给你留好印象,没把这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其实从对这专业一无所知到现在,还真不是随便念着念着才有感觉的。你知道我的,我这个人仗着自己有一点小聪明,是从来不肯坐在书桌前好好念书的,人又怕安静,有事没事就爱制造出点噪音,恨不得天天都有人拿大喇叭冲着我对吼才高兴。 “我刚来美国那会过得昏天黑地的,刚到一个地方满是新奇,可是语言不通走不了太远。我就让我爸下属的那些孩子带我出去,泡吧蹦迪无乐不作,时不时还拉上一帮来家里开派对。我爸实在看不过去把我一脚踹出去,扔了我行李让我自谋出路。我那叫一个气啊,问他我是不是他亲儿子,他说老鹰为了教小鹰飞,把小鹰叼着从悬崖上扔,我把你平平安安送出的家门,怎么就不是你亲爹了? “那时候觉得他是真的狠,不派车子,也不给我钱,要我自己想办法去学校。我妈追出来偷偷塞了我几百美元,他看到了,一把抢过去灌自己口袋里。我只好在路上坐顺风车,西游记似的那么到了学校,可学校也不是天堂,也要吃喝拉撒啊。没有生活费,我把那些能卖的全给卖了,晚上在中餐馆端盘子挣钱,白天还要穿得人五人六的去听那压根听不懂的课。 “你知道我从小到大都是大手大脚惯了的,中餐馆挣得那点钱怎么够我花销,我就把视线盯在了学校高昂的奖学金上。专业是我瞎选的,但为了拿奖不能再瞎念了,这才沉下心来说想好好搞一搞研究。哪怕之后开始渐渐觉得这东西有意思,跟了导师,进了,要把它当做毕生事业了,也都是因为起初那个微不足道的功利想法罢了。” 夏苒静静听着,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些,只是从语气里听出他心情真的很是低落,试探着安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林晗说:“不好,不好,我总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被蒙了眼睛的骡子,不知道自己要干嘛不知道往哪儿去,有人拿鞭子在后赶着,这才一步不停地往前走。我这个人挺失败的,没有目标,没有追求,这辈子唯一不受人影响,是自己决定要做的,大概就是死皮赖脸缠住你这件事……可我现在越来越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一开始想得那么坚定了。” 夏苒抓着手机的那只手攥得生痛:“林哈哈,你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晗默了默,这才问:“苒苒,能问问你昨晚是在哪儿睡的吗,是在我呆过的那个家里,还是在别的什么其他地方。你要是觉得我有哪儿不好,你告诉我,我改,你要是真的不能接受我,你告诉我,我走……我不会像个大鼻涕一样粘着你。” 夏苒一怔,有些虚了:“你怎么这么问?谁说你是大鼻涕了?你现在到底在哪?你回来了是不是?你在隋兴了?你听我说——” 林晗说:“我想说的都说完了,我挂了。” 夏苒急忙道:“你不许挂,林晗,你听我说!” 手机里没了声音,夏苒再拨号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关机了。   ☆、Chapter 58 端午节一过,粽子成了过气网红,超市里开始了一轮打折促销,市场里的粽叶和麻也成了滞销货。 夏苒家的冰箱里还塞得满满都是粽子,每天早晚拿一个出来煮,吃到月中的时候开始觉得风味消减。 她想了想,索性把剩下的一次性拎给同事,相邻的办公室一人分了几个,塑料袋里很快见了底。 第二天一早,隔壁的小丫头来登门道谢,喜笑颜开地说:“夏姐,那粽子都是你做的?” 夏苒说:“差不多吧,头一次弄,包得不怎么好看。” 姑娘说:“好吃就行,馅太丰富了,那么大一块肉,卤得香喷喷的,旁边还加了俩冒油的咸蛋黄,早上我一口气吃了三个!” 夏苒笑:“你别撑得一会喊肚子疼。” 主任也表示赞同:“我这种不吃黏东西的老年人还忍不住吃了两个呢,小夏的手艺不错,关键是心意很难得,这年头,愿意在家动手的年轻人可不多了。” 姑娘亲热地靠在夏苒肩边,说:“可不是嘛,我平时煮碗方便面都嫌麻烦,夏姐都开始挑战这种高难度美食了,要么怎么说夏姐老公幸福呢,咱们夏姐人又漂亮,又贤惠,工作还这么好,这辈子值了!” 大家附和着一通夸奖,有人忧心忡忡:“夏姐,我们几个把你们家粽子都一一分了,你老公应该不会生气吧。一会儿因粽子引发什么家庭矛盾,我们可不能管啊,想管也管不了,粽子可都在肚子里了!” 都起哄着笑起来,夏苒也跟着笑了笑,声音却平静得和水一样:“你们放心吧,肯定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好老公!” 夏苒神色敛了敛,说:“哪跟哪儿啊,主要我现在是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不用怕别人给我脸色看。” 空气一下就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过来,一只只眼睛恨不得在夏苒身上凿出洞。 话开了个头后,夏苒忽然觉得轻松,心里那些藏了许久不敢说的话自己长了脚似的跑出来:“其实我早就离婚了。” 大伙目瞪口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才有老道的讷讷笑起来,说:“这年头离婚也不稀奇,你条件这么好,以后我帮你张罗着,保管给你找个好的。” 夏苒冲她点头,说:“好啊。” 单位里,最藏不住的就是八卦,不到一天时间,上上下下都知道快三十的小夏居然已经离了婚,已经一个人单着过了好久。 有心直口快的说她不坦白,明明单身非打肿脸充胖子不肯承认,立马有人质疑这世上本来也没人喜欢把家丑四处乱扬,不告诉大家也是正常。但自然还是有她的种种不对,肯定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不然在她面前提了这么多次老公,她怎么直到现在才坦白说是分了。 分的原因也有多种分析版本,老公出轨,或是女方不干净。别看夏苒平时乐乐呵呵不怎么爱说话,但这种女人其实骨子里很骚,男人就喜欢这种款。 于是江湖再见,各人戴着各人的面具,心里的戏一个唱得比一个好听。夏苒还是笑着来笑着去,和人交流的时候仍旧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靠近一点,也不疏离太远。 中午主任没休息,留她在办公室里谈了一会心,自然先是关心她近来生活,旁敲侧击地希望她不要因为离婚的事情影响生活和工作,夏苒很是真诚的谢过,说:“我早就没事了。” 主任笑着没说话,半晌,这才又看着她道:“今天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谈,挺突然的,我也是刚刚才听到的消息,估计下午就有领导找你过去了。” 夏苒看他一脸是凝重的表情,预料到这事不是太妙,心里也是忐忑的,说:“主任,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主任清了清嗓子,说:“最近局里不是人事变动得挺多的吗,不少科室都拆了分,分了拆的,人员也被打散了,主要总在一个岗位容易疲劳,让大家轮岗熟悉各部门环境,也容易发现更适合自己的位置。” 夏苒不是新人,知道这话铺垫的原因是什么,就是觉得有些意外,调侃的语气道:“这次是不是要动我了?” 主任笑:“还是你聪明,我听上面是有这么个意思。还记得李晓吗?上次展会不是和咱们配合得挺好吗,没想到局长一眼相中了她,立马把她要到办公室,方便平时跟在后面跑跑。可她原本是在河口那边的,说好是筹办期来帮忙的,现在既然留下了,总要有个人去填补空缺吧,不知怎么就选到你了。” 主任奇怪,夏苒也是不解。 河口区的那个分机构在隋兴的东北角,虽说也是城市的一部分,但开车过去,不堵的情况下也要一个多小时。她这种混过几年的老职工,又在编制里,一般情况下不会再安排去那儿锻炼。 李晓再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明日之星,局长要把她调过来,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具体事务河口那边自行调整,干嘛偏偏要拉个人替补过去,还拉得是一向毫无存在感的她。 夏苒心里纳闷,怎么会有这种事? *** 约瑟夫和威廉也觉得纳闷,怎么会有这种事?说好回国三天,林晗第二天晚上就回来了,一张脸黑成锅底不说,还闷不吭声地一头扎进了实验室。 没日没夜做了几天实验后,连上头的主管都看不下去,苦口婆心地劝他回去休息,林晗偏偏拿出了当年证明自己时的劲头,一挥手,哑着嗓子,很是大公无私地说了句:“为公司服务。” 主管捏着鼻子退了十米远,说:“回去回去,为公司服务也要讲究方式方法,尤其是要注意个人卫生……你瞧你身上臭的啊,风带着你身上那气味一撩起来,能把一实验室的人熏晕。” 林晗一脸恍惚:“我怎么臭啦,我怎么闻不见,少开这种国际玩笑——我林晗是谁啊,头可断,血可流,皮鞋不能没有油。” 他作势便站起来,要绕着这群嚼舌根的转一圈,只是刚一站起来,忽地一阵天旋地转,心里叹着果然是坐久了,眼睛已经飘起雪花片。 闭眼那一秒,威廉和约瑟夫冲上来,大家喊:“han!”没用,林晗想,我可能是要歇一歇了。 林晗这一歇就歇进了医院。骨折的手臂没有经过精心照料,不仅一点没有好的趋势,还往坏的方向跃进了一大步,再加上三十九度的高烧不退,身强力壮如他也撑不住倒了下来。 贺雅岚闻讯赶来的时候,满脸惨白的林晗躺在床上正傻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她一个弯腰整个大脸挡住他视线,说:“你现在怎么这么虚啊,又进到医院里来了,我看你要不就办个包年套餐吧,反正也差不多就驻扎在这儿了。” 林晗眼睛动了动,紧盯到她,沉默半天方才说:“你来干嘛?” “来干嘛?照顾你!不然谁还能管你,威廉?约瑟夫?有好吃的好玩的时候比谁都积极,真动刀动枪了,连个鬼影都没了。”贺雅岚扁扁嘴:“你还能说话嘛,那就是没死了。” 林晗眨眨眼:“你之前不是说求你过来,你都不会理我了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贺雅岚也不生气,犯不着跟一生着病的人一般见识,直起身帮他拉了拉被子,边边角角都掖得好好的,说:“我上辈子欠了你的,总行了吧?” 林晗一笑,倒是比哭都难看。 贺雅岚将这病房打量一眼,又看了眼他床头柜,心里有数,找个借口出去打电话,那边的人也正等着她,接得挺快。 贺雅岚说:“阿姨,手机不在他旁边,就他那浑脾气,估计是被他给砸了。你别太担心了,既然我过来了,就肯定把他照顾得好好的。” 林母说:“行,我知道了,你好好看着点他吧,别再让他做什么傻事。那傻小子,这次赶你走了吗?” 贺雅岚说:“暂时还没,估计还没反应过来,我看他状态挺差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瘦得眼窝都凹进去了,估计一时半会没力气说那么多话。” 林母说:“是好的信号,他现在不只是身体有病,心里也有病,这次心里的病能不能和身体上的一起好,就要看你够不够努力了。” 贺雅岚咬着唇:“阿姨,我不太懂你意思。” 林母笑:“这有什么不好懂的,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儿子呢?” 贺雅岚咳嗽两声:“这……阿姨,我……我是挺喜欢林晗的,一直都特别喜欢,我来美国还是为了他的呢,可是他……” 林母说:“喜欢就好,你放心吧,不怕你骄傲,我这关键一关你算是过了,林晗那边嘛,我看早晚也得过。” 贺雅岚心头的火焰跳了跳,说:“其实我也不求他能对我怎么样,我能一直看到他,跟在他身边,就已经很高兴了。” 林母说:“真是傻孩子。” 贺雅岚问:“阿姨,那你什么时候来看哈哈啊?” 林母说:“不急,最近有事要回国公干,我顺便再过来办点私事。” 车外下着雨,刚从车上下来的女人没打伞,拿包挡头上往路边走,几辆开得飞快的电动车从身边驶过,溅了她一身的水。 林母透过窗子正巧看到,抓过自己的包要下车,司机连忙举伞下来帮着开门。林母刚一站定了,自屋檐下看到方才熟悉的人影。 这人也看到她,很是吃惊。 林母向她招了招手说:“苒苒,好久不见了。”   ☆、Chapter 59 真是好久不见了,自带着林晗举家搬迁后,夏苒就再也没和林母见过哪怕一次面,这一晃都过了多少年了。 记忆里最后的告别来自于她,彼时她穿一条素雅的旗袍,在屋子里收拾行李,看到背着书包的夏苒回来,喊住她问:“我们要去美国了,林晗想你该怎么办?” 那时她尚且青春年少,面对成人的玩笑以羞赧面对,红着一张脸蒙头进了家门,坐下来的时候心还砰砰跳,他想我了怎么办,谁知道,他万一不想我呢? 林母看着她长大,也喜欢她,好吃好喝的永远都藏一份留给她,不止一次在她妈妈面前说也想有个像夏苒一样的好女儿。 “又漂亮,又聪明,还安安静静的,哪像我们家的讨债鬼,我要是有这么个女儿晚上笑都要笑醒……咦,不如你们家苒苒给我做儿媳妇?” 她推着林晗来喊丈母娘,林晗那时候还不懂,妈妈让他喊,他便喊,追着夏苒妈妈叫丈母娘。 只是时过境迁,她不再是当年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在普通大学念过书,在普通单位上着班,谈过一场所有人不赞成的恋爱,也有过一段不成功的婚姻。 在大多数人眼里,她已经掉了价,以后最好的结局是找个不介意你婚史的大龄未婚男,嫌差可不行,一堆女人抢着去给有孩子的离异男去做□□。 林母是个好人,但首先是位母亲,遇见与自家息息相关的事情,她很能拎得清什么是主什么是次。夏苒知道她不会只是来和她叙旧,也知道她要对自己说点什么,只是好奇,她会说得多有艺术。 夏苒带着林母在单位附近的咖啡店坐下,她湿了一身,问店员要了一块干毛巾,稍微掸了掸身上的雨水。 林母在旁打量夏苒,她模样没有大变,五官长开之后,比以前更显得秀丽,身形也丰满了很多,但穿得极为端庄。 这店里一圈的人,也有长得不错的,但还是数她最漂亮,这样的女人有几个男人不喜欢呢,但很可惜,林母想,毕竟还是结过婚的。 夏苒见她一直瞧自己,笑了笑,将毛巾搁在台上,坐下来,说:“没想到会下雨,带把伞就没这么狼狈了。” 热气腾腾的咖啡正上,林母放了一包糖,不疾不徐地问:“出差了?不是就在那单位上班吗,怎么看你是从车上下来的。” 夏苒说:“没出差,就是最近换了岗位,上班的地方挺远的,单程要一个多小时呢,回来的时候就坐了同事的顺风车,给我送到单位,我再自己坐车回去。” 林母说:“上个班,怎么这么折腾啊。” 夏苒说:“还好,就是早上早点出门,那儿虽然偏一点,但空气好也僻静,午饭有时候大家一起做,吃得很好,而且还其乐融融的。” 林母边听边笑:“是你,是你,脾气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不管遇到什么难事,自己给自己发糖来纾解,不像我们家林晗,遇到什么事只会往牛角尖里钻,不把脑袋在南墙上撞破了,都不知道什么是死心。” 夏苒说:“他那叫做是执着,不像我,没心没肺的。” 林母笑得眉眼更为舒展,说:“这孩子是有这点好,认定了一个目标,就一往无前的往前走。做事是这样,做人也是这样,不然也没办法把你放在心里记这么久。” 夏苒只好维持着笑的表情,却尴尬地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林母这时候叹了口气,说:“难为他手断了也要回过来看你,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把手头的工作都停了,就为了飞那么远的路来看你一眼。” 夏苒第一反应是他真的回来过,随即一推桌子,恨不得站起来:“他手断了?什么时候的事,出什么事了?” 林母摆手让她冷静,说:“坐下聊,安静点,这么多人在旁边呢,你不会想把所有人目光都吸引过来吧。” 夏苒身子哆嗦,一连深呼吸了几口才颤颤悠悠坐稳了,说:“阿姨,他到底怎么了?” 林母说:“开车分神了吧,那时候刚飞回去没多久,估计精神也不好,就和车子擦了一下,没什么大事。怎么,这次见面,他没跟你说吗?” 夏苒摇了摇头:“没有……其实我们这次没能见到面。” 林母也不觉得奇怪,说:“吵架了吧,怪不得他这次回去就跟魔障了一样,没日没夜地泡在工作上,埋头苦干的劲头比什么时候都大。” 夏苒拧着眉,眼前几乎浮现他彻夜伏案的画面:“他还好吗?” 林母反问:“这么拼能好吗?我来的时候刚刚接到雅岚的电话,说他被抬到医院了,现在烧得迷迷糊糊的起不来,不过倒也好,省的成天在外面上蹿下跳的。” 夏苒心里重复着那名字,雅岚,就听林母心有灵犀地说:“雅岚这孩子很懂事,这么多年了,一颗心全在林晗身上,从来也不喊苦也不喊累,我挺喜欢她的。” 夏苒一句话在舌头上滚了滚:“雅岚是挺不错的。” 林母说:“是啊,家世虽然差了点,但品行学识都还说得过去,最关键的是能真正对林晗好,跟他站一起也当得起金童玉女这个词了。你觉得呢,他们俩配不配?” 夏苒两手搁膝盖上攥了攥,既不能说是,却也不得不承认,贺雅岚站林晗身边,或许是比她来得更有资格。 夏苒想了又想才说:“阿姨,林晗是什么态度。” 林母说:“雅岚守了他这么多年,就算是石头心肠也能捂热了,如果没有你出现,他们俩在一起不过就是早晚的事。感情这东西你也知道的,来来去去不就是那么回事吗。” 夏苒说:“你要我跟林晗提分手。” 林母说:“苒苒,其实你们的事我比谁都清楚,林晗这次为什么这么生气,我也不想在这点破。你既然心里没把他放在第一位,就别再一味的耽误他,毕竟他也是三十岁的人了,而立之年,不是十七八岁,还有玩的资本。跟他把话说清楚,分了吧,也方便你去和前夫破镜重圆。” 夏苒心里涩得不行,说:“阿姨,我没想再和他复婚。” 林母说:“那也行啊,趁着你还年轻,又这么漂亮,去找个什么样的好男人没有呢?结了婚,立马生个大胖小子,国内不是开放二胎了吗,隔个两三年再生一个,你爸爸看着也高兴是不是?” 夏苒咬着下唇忍了很久,还是大胆说出来:“阿姨,其实你就是嫌弃我离过婚吧。” 林母笑了笑,离开位置坐到她身边,拉过她冰凉的手,说:“苒苒,你是知道的,阿姨一直都很喜欢你,从小到大,为了哈哈欺负你这事儿,我打过他多少次?离婚本不是什么大事,可他爸爸的地位摆在那呢,家里的独生子长到这么大,多少人昂着头等着看呢,新娘是什么条件,新娘家是什么条件……有些话我不多说,你应该懂了。 “再说你们一个在国内,一个国外,隔着这么长的距离肯定会出问题的呀。父母在,不远行,你是个孝顺孩子,不可能为了他留你爸爸一个人吧?那就要林晗向你妥协,可他现在的工作来之不易,走到这一步也是不易,他现在爱着你的时候怎么样都好,可如果有天你们感情出现问题,说不定他就会拿这件事来做文章。他那脾气又是跟一点就着的炮仗一样,以后口角摩擦什么的不会少吧” 林母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推到夏苒面前。夏苒猛地一颤,怔怔看向身边的人。林母拍着她手安慰:“拿着吧,密码是你的生日。我知道你现在不缺钱,但这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就当阿姨补上你前些年的压岁包。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回去好好想想我今天说过的话,你是要这么一直吵吵闹闹的跟他过下去,还是放他一马,让他飞得更高更远……苒苒,你要知道,你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 林晗在床上翻了一个身,贺雅岚过来牵住他病手,说:“爷爷,你能不能动得小点,你这手还断着呢!” 林晗脑袋在枕头上乱晃,说:“我透透风,这只耳朵烫得很,不知道是谁在我后面骂我。” 贺雅岚直笑:“你就拉倒吧,这世上除了我成天找虐地过来照顾你,谁还能这么一心一意地想着你,还背着骂你,你脸大啊!” 林晗气呼呼道:“肯定有。”等了半天,平时好奇宝宝一样的女人居然没接下去问,他眼睛一斜:“怎么不接茬呢!” 贺雅岚知道他想让自己说夏苒,偏不如他意,说:“我管谁骂你啊。” 林晗一嗤:“没劲!没劲透了!”将好的那只手往她面前一伸,问:“你手机呢,拿来我使使!” 贺雅岚扭过身,说:“不给,拿你自己的用!” 林晗直吵吵:“我的被我扔了,拿过来!” 贺雅岚说:“你有病啊,干嘛没事扔自己手机玩,现在闲得慌了就拿我的,我也要省着回家路上看的呀!” 这次是标标准准的一个问句,林晗却不想多说一个字。还能怎么扔的,无非就是生气了。 看到她从杜希声房子里出来的时候差不多快炸了,自己又婆婆妈妈说了那么一车的话——他林晗纵横情场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做过这么娘炮的事。 窝在车上的时候,简直又是恼火又是羞愧,无处发泄,开了车窗户就将手机砸了出去,于是世界安静,他也安静。 贺雅岚一只手机递过来,在他眼前晃了晃,问:“还要不要了?” 林晗闭眼,只眯着留出一条缝:“不要不要了!” 贺雅岚说:“有骨气!真不要?不要我可就收起来了。” 林晗瞅准那黑影,一把夺过来,翻身面向天花板,说:“要!干嘛不要!这几天闲出鸟来了,我玩个游戏也是好的。” 贺雅岚坐到他身边,半是讥诮半是酸地说:“算了吧,你想瞒别人还行,想瞒我?跟夏苒吵架了吧。” 林晗挪过脸。 贺雅岚说:“是不是去了之后发现她压根不把你当回事,并且和英俊有为的前夫又走到了一块?” 林晗身影一僵,继而一下子坐起来,死死盯住她:“你怎么知道?你跟踪我?” 贺雅岚无意道破天机,连忙摆手:“我没有啊,我没有,我也是猜的,电视上不都这么演吗。” 林晗龇牙:“电视?” 贺雅岚直冒冷汗:“对啊,为了推动剧情不都这么来嘛,男主误会女主和其他人有`染,然后大发雷霆要分手,女主要解释的时候他还总是我不听我不听。” 林晗一张脸黑得快和锅底有一拼,贺雅岚蜷缩成一团,心里直发憷:“我不会都猜中了吧?” 林晗拿手假意扇她:“猜中你的头,苒苒什么时候和其他人有`染了,她不是那种人!” 贺雅岚冷哼,学他当初说话的样子:“是啊,是啊,夏苒哪哪都好,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了,‘她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说和这人断了就断得没商量’!” 一句话说的林晗脸色更难看,整个人像个木头桩子似地定在原地。贺雅岚喊了他好几声,他这才渐渐回过神来,说:“是啊,我是这么说过,怎么那种时候就一点都不冷静了呢。” 贺雅岚说:“你没事吧?” 林晗摇头,说:“我给她打个电话吧。” 贺雅岚心一沉,问:“要不要我出去?” 林晗忙着拨号,压根没空理会她的话,贺雅岚看了他一会,自己默默走了出去。 林晗早已是心跳如擂,没来由的紧张到手冷脚冷,数秒计时,一、二、三……电话接通,夏苒的声音如水般传过来:“林晗?” 林晗狂乱的心跳骤停,半晌才说:“你怎么知道是我。” 夏苒说:“除了你,我没认识的朋友在美国。” 林晗深呼吸了好几口,这才讷讷道:“苒苒,上次的事情……我不应该那样说你的,主要那时候我的头脑不清醒,好像没办法思考过来一样。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又和杜希声在一起的,虽然、虽然你是从他家门里走出来的。苒苒,我就是太在意你了所以草木皆兵。” 他想了又想,还是犹犹豫豫地加了一句:“是吗?” 没人回应。 林晗又问:“苒苒,是吗?” 夏苒这才说:“对不起啊,林晗,我大概要让你失望了,我已经决定再给杜希声一个机会了。” 林晗脑中“嗡”的一声,白光闪后,随即轰轰隆隆炸响起来。 夏苒说:“我是住回我们原来的房子了,所以……咱们分手吧。” 林晗晕头转向,只凭本能讷讷重复:“不,苒苒,你不能这样对我……” 夏苒语气依旧冰冷如霜:“林晗,你还记得你上次说过的话吗?我想了想,我是真的不能接受你,我现在告诉你了,你走……别像个大鼻涕一样粘着我。”   ☆、Chapter 60 七天之后,贺雅岚再遇见林晗,他已经恢复得生龙活虎,开始举着器械锻炼肱三头肌。 他作息固定的上班下班,吃饭回家,不应酬也不四处玩,乖巧的像是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一点没在社会大学里被浸染。 他好像一夜之间就沉稳了许多,贺雅岚犹记得那天病房,他一个人怔怔坐在病床上像是一尊雕塑。 她想给他削苹果,他说不要,“给我去买点提子吧。” 贺雅岚说:“现在?”他点了点头。出门之后的一次回首,她看到他用一只手捂住了脸。 退烧之后,一个人感冒的周期是七天。 可是……一颗心受伤后痊愈的周期是几天? 贺雅岚没问过林晗和夏苒分手的细节,有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带着一种很奇异的心虚,好像是她自己一手促成了这样的结果。 有时候看着林晗笑着笑着就露出一脸疲惫不堪的模样,仿佛时间回溯一下子回到他们最初相处的那几年,他也是这样,哪怕穿梭在人群的狂欢里也会露出孤独的那一面。 贺雅岚想问又没敢问他,为什么一直以来就只有夏苒,夏苒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为什么过尽千帆谁都不行,偏偏除却巫山只有她可以。 林晗重新办回他的那张电话卡还在更靠后的时间点,同事老板受够了他隔绝外界的山顶洞人生活后,由威廉和约瑟夫作为左右护法,一边一个硬是压着他去补办了旧号的电话卡,更是当着他面将卡□□了新手机。 林晗唯一需要负责的是接收源源不断的来电提醒和短信邮件,坐在车里听着信息一条接着一条蹦出来的声音时,他疲惫不堪地将头靠上了车窗玻璃。 这一晚的夜店邀约,林晗没有拒绝。威廉一众每人面前一瓶冰镇的啤酒,被特殊照顾的林晗面前放着一杯还散着热气的牛奶。 喝过一轮,大家都有了醉意,被酒精麻痹理智的同时释放了作乱的神经,于是跳舞的跳舞,撩妹的撩妹。没人再来顾及林晗,他将已经冷了的牛奶一推,敲着桌面,说:“威士忌。” 化着艳丽浓妆的女调酒师顶着厚重的假睫毛看了看他脸,又看了看他胳膊:“不行,先生,您受伤了,酒精对伤口恢复没有好处。” 林晗直勾勾地看着她笑了笑,很快掏出钱包,甩出两张整票,说:“真关心我呢,还是关心台上的这个?挺聪明的,不过手段一点不高明。” 女调酒师仍旧是真真假假地笑看他,用腻人的语气道:“当然是关心你了。” 林晗继续往外砸票子,说:“威士忌。” 直把钱包里的张数点尽了,他用力抖抖钱包,说:“卡也给你,这总好了吧,密码是我生日,哄我高兴了,我才能告诉你。” 女调酒师一把抓过桌面上的钞票,塞在自己丰满的胸里,终于给他端出加了冰块的威士忌,说:“先生,你不喝酒,比喝了酒的还要醉。” 只是果真等他醉了,女调酒师立马开始后悔起方才给酒的爽快,一个人醒着都癫狂,喝醉了怎么可能安静得起来。 他带着一脸醉酒的红晕,把夜店当成菜市场,闹腾得整个吧台这边都乱成一团,最后保安出动,戴墨镜的黑人壮汉将他一架,扛个布袋似地把他扔了出去。 贺雅岚赶来的时候,他坐在路牙上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打电话。威廉和约瑟夫在旁边急得团团转,见到她好像见到亲人,一路小跑着扑过来。 贺雅岚头疼,瞧过这男人发狠作死,瞧过他正经深沉,这还是头一次看到他哭得眼泪鼻涕湿了一整张脸。 贺雅岚走去蹲在他身边,推了推他肩膀,说:“哈哈,咱们走吧,回家好吗?” 林晗捧着手机哭得认真,一边嗓子沙哑地对着话筒说道:“苒苒,你让我打电话给你的,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总是不说话呢。” 贺雅岚凑到他面前,说:“哈哈,咱们走吧。” 威廉和约瑟夫在一边不停看表,说:“雅岚,时间不早了,他手上又有伤,在外面这么坐着容易出问题,不如你开车,我们两个把他抬上去!” 贺雅岚气不打一处来,瞪着这两人:“知道他手上有伤还拉他到这儿来,不是存心不想让他好吗,这儿全是些醉鬼,万一马上闹腾起来,你们俩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着急:“所以赶紧把他抬走啊!” 只是也不知道林晗哪来的那么大力气,醉得明明成一滩烂泥了,一屁股坐地上,说不起来就不起来,大有一副你奈我何的气势。 威廉他们败下阵来,贺雅岚咬牙一跺脚,去把林晗手里的手机抢了,这一招果然有效,林晗当即踉踉跄跄站起来,怒发冲冠:“你把手机给我!” 威廉抱腰,约瑟夫拽手,终于将这一尊大佛请走。 空闲里,贺雅岚低头一看林晗的手机,通话记录里静静躺着一串拨号,但没有一通有通话时间——所以,他其实压根就没打通吧? *** 一番折腾,林晗终于消停,躺在床上睡得正熟。 贺雅岚累得瘫倒在地板上,却是无比清醒。这些天的事情从脑子里过了一过,她最终决定亲自给夏苒打个电话。 只是非常不巧的,机械女音提醒该用户已经关机,担心夏苒是不是拉黑了林晗,她又用自己的手机试了一遍,仍旧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 这倒是解释了为什么没有通话时间——贺雅岚长长地叹出口气。 他手机的信息图标上亮着有消息未读的小红标,贺雅岚忍不住点进去,几乎每一条都是“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给你打过一次电话”。 后来连运营商自己都觉得麻烦,开始简写“于某年某月某日给你打过几十几次电话”。 也来过几条短信,页面显示已被阅读,都只是只言片语的一行字:短信里说不清,你打电话过来,我向你解释清楚。 、,整个世界被这位塞得满满,而退出去,桌面上还是这位的照片。 明显是他偷拍后杰作,暖意融融的清晨,她米分黛未施的躺在他手臂,金色的阳光直射在她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她表情平和又舒适。 哪怕看不到林晗,贺雅岚眼前还是自动浮现出他含笑的一张脸,餍足又欣喜,像一只拥有全部小鱼干的猫,眼里都带着熠熠的光。 贺雅岚将头枕在膝盖上,静静的发呆。 第二天一早,林晗没事人似地按时爬起来,像是经历一场梦幻,醒来便系数抛之脑后。 见到贺雅岚他还有些惊讶,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贺雅岚将一杯红通通的浓稠液体递到林晗手上,说:“喝吧,番茄汁,缓解宿醉头痛的,你不记得我为什么在这儿,总该记得昨天晚上喝酒了吧。” 林晗看了她一眼,将杯子接过来,不过喝了一口就推了,说:“恶心。” 贺雅岚说:“什么少爷脾气……那你过来吃早饭,我刚弄好的。你这怎么什么都没有啊,幸好米箱里还有几碗放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大米,我简单煮了点白粥。” 林晗看了眼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赶着去上班,粥我就不喝了,你自己把它吃了吧,一会儿走的时候帮我带上门就行。” 他四下一看,问:“我手机呢?” 贺雅岚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来,还没摆到他面前,被他一把抢过去,说:“你别随便拿我东西。” 贺雅岚鼓着腮帮子不服气,说:“你那桌面设置得挺好看的啊,照片一直存云里下载下来的吧。人都分了还留着照片,自己找虐呢不是,你有本事把她人也从云里下下来啊。” 林晗一张脸长得拉到地上:“贺雅岚,我的事你能不能别管?” 贺雅岚气呼呼:“你这什么态度啊!要不是看你昨晚哭成那副鬼样子,我觉得你挺可怜的,我才懒得告诉你那件事呢!” 林晗都起脚走了,听到这话硬是站住了,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问:“你要告诉我哪件事?” 贺雅岚扁嘴:“说了你别骂我,你也别打我!” 林晗翻眼:“你到底有事没事,没事我走了。” 贺雅岚咬着牙:“那你能不能先答应我,要是我猜得错了,夏苒她是真要和你分手,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林晗一双眼睛快凸出来了,贺雅岚认怂,说:“算了算了,真把自己当人民币了……你现在再去给她打几个电话,问问看她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林晗心里其实已经有数,还是不敢肯定地向她求证了一遍:“你是不是知道有什么内情?” 贺雅岚很是纠结地说:“我我我也不清楚……反正阿姨前几天去了一趟国内,她说有点私事要处理。” 林晗心往下一坠,落地前又硬是向上拉起,暴怒中丢下一句:“你怎么现在才说!”奔到床边收拾东西。 贺雅岚跺脚:“让你别骂我的呢!” 她一路跟着跑到他身边,说:“手机不是还给你了吗,还翻箱倒柜的干嘛,赶紧打给她啊!” 林晗说:“打什么打,昨晚打了那么多次还不够吗!她关机!我回国去找她,你别堵在这儿,我护照呢!” 贺雅岚虎躯一震:“原来你记得昨晚的事儿啊!等等!回国?你疯了吧,不是说项目进行到攻坚时期了吗,这段时间你已经幺蛾子尽出了,这么一走你不想干了!” 林晗说:“干!我找到她说清楚就回来!” 贺雅岚劝不住,思考了一小会又悄悄把小脑袋凑到他面前:“我刚刚说的话你答不答应,要是她不是因为阿姨,而是真心要和你分,你能不能——” 林晗拿着护照拍了下她脑门:“管她因为谁呢,她现在就是和人同居了我也要把她揪出来,她想分就分啊,她算老几!” 贺雅岚一肚子怨气地坐到床边,早知道不告诉他了……不过,那个风风火火的林晗倒像是回来了。 林晗飞速赶往机场,等飞机的时候又给夏苒打了几通电话,无一例外的是她已经关机的提醒。 想了又想,他找狗子要来了苏珊的电话,没想到刚一接通,听出是他声音,苏珊立刻就把电话挂了。 林晗锲而不舍地又拨了几次,苏珊终于让他把话说全了一次,听到他问夏苒,她很是气恼道:“我还没问你找人呢,你倒来缠上我了,我告诉你夏苒不见了,我也正急着找她呢!”   ☆、Chapter 61 林晗飞到隋兴已是深夜,再打车赶到兰苑,小区里的路灯已经关了大半。他几步并成一步跑到那户门前,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却无论如何打不开门锁。 林晗心里惴惴,忍不住用力敲门,说:“苒苒!苒苒!”一双耳朵贴到震得发颤的门上,却没听到里头有向外的脚步声。 电梯门开,男人推着电动车走出来,停车的时候,林晗认出是对面小芳的老公,连忙上前追问:“住你家对面的这户知道去哪儿了吗,怎么没人来开门。” 小芳老公认出是给自己孩子补过课的那位海归,客客气气地说:“你是说小夏吧,搬走好几天了,房子都腾空了。” 林晗急忙问:“你知道她搬哪去了吗?” 男人摇摇头:“她没说,我们也不好问啊,估计远不了吧,她不是在市里上班吗,以前我还负责他们单位那块的快递收送呢。” 林晗失魂落魄地说:“谢谢。” 男人有些疑惑:“你们不是两口子吗,怎么她去哪了你都不知道?你们俩吵架了?” 林晗无言以对,只有苦笑两声。 男人当成默认,说:“吵架也别动真格啊,怎么把人都给弄丢了。” 林晗头痛欲裂,脑海里也反反复复都是同一个声音,怎么就把她给弄丢了。 林晗下一站就去找了苏珊,当伴郎那天呆了一上午,晚上吃夜宵的时候又大闹过一场,这晚过去的时候早就是轻车熟路。 一扇门被他敲得山响,过了好一会儿,杨伟终于眯着眼睛过来问是谁,林晗粗着嗓子说:“是我!” 杨伟睡得迷迷糊糊,一点没反应过来:“是我?我是谁啊?” 苏珊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跟过来,尖声道:“林晗呗,还能是哪个浑蛋。” 门一开,三人面面相对,杨伟笑起来:“还真是这王八蛋!” 林晗撑头坐沙发上,苏珊递来一杯白开水放他面前,他瞧见了,说:“来一杯咖啡吧,好久没合眼,眼皮子重死了,喝点提提神。” 苏珊说:“我肯给你倒杯水就不错了,你老太爷别挑三拣四的。你这膀子也断得不轻吧,贺雅岚那姑娘挺神通广大的,居然连我电话都弄得到,还打过来千叮咛万嘱咐地要我提醒你吃药。” 林晗眼睛一翻:“多事。” 苏珊摇头:“别狗咬吕洞宾,人姑娘对你是真的不错,就你这副吊儿郎当还不解风情的,她能坚持到现在真是一个奇迹了。你药在哪儿呢,当着我面吃几颗,我好回头汇报给她。也是奇了,断胳膊断手都跟约好了一样。” 林晗手一移,抬眼瞧她:“什么叫约好了,你把话说清楚,还有谁断手了?” 苏珊说:“还能有谁值得我挂心啊,杜希声呗,从禾水开车回来的时候出事了,伤得挺重的,又寻死觅活玩弃疗,一堆人跟后头折腾。” 一边杨伟给苏珊使眼色、掐胳膊,被苏珊一抬脚踹出去,说:“你干嘛,他有脸作天作地,还不许别人在后面嚼舌根了?一边装死,一边让自己妈出来卖可怜,我就是不在现场,不然怎么都不许夏苒跟过去。” 林晗听得心颤,讷讷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苏珊故意学他说话的样子:“‘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就是因为这回是,所以你才跟夏苒闹得分手了吧?” 林晗眼神一躲,支吾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分手了?” 苏珊一嗤:“浑球,所以我不愿意接你电话呢,上一秒还海誓山盟的,下一秒就开始玩负心薄幸了。关机很好玩是吧,你知不知道夏苒那几天为了找你,急得嘴角都冒火泡,就差追到美国去了。问她怎么了她又不说,不说我也明白,就你开始作死了呗。她这段时间真是够倒霉的,先是爸爸出事住院,又是前夫怒刷存在感,好容易缓过一口气,你这边还闹情绪,要我我也该分手。” 林晗又是一颤:“她爸爸生病了?” 苏珊撇嘴:“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林晗说:“她根本没告诉过我!”林晗直拍脑门,懊恼地说:“她这傻子,肯定是怕我担心她,所以宁愿自己一肩扛,也不愿意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我。她怎么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一厢情愿的替别人做决定,以为我就只能和她同享福吗?” 苏珊按在他打着石膏的手臂上:“你再敢说她一句试试,我再把你膀子打折一次你信不信?” 林晗心火太旺,端过杯子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温热的液体顺着食道一线下去,却是隔靴搔痒一点用都没有。 苏珊还在一边冷嘲热讽:“要我是夏苒,我也肯定瞒着你,你这种风风火火的个性谁能拦得住,再要听见杜希声也黏着过去了,还不分分钟打飞的回来?” 林晗不作声,心里知道苏珊说的不错,他脾气最急,夏苒也知道他急,所以先把一切都拦下来。她知道自己和杜希声再无可能,光明磊落不怕背后是非。 可她没想到,这林晗能经受得住一次考验,却经受不住第二次。杜希声设的陷阱他不跳,但眼睁睁看到夏苒跟他独处一晚,他受不了。 那天信誓旦旦说“唯一不受人影响,是自己决定要做的,就是来追你”的人,其实一点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伟大。 他还是漫无目的,随波逐流,更要命的是会半途而废。遇到事情就退缩,遇上杜希声就发憷,他内心深处,其实依旧在畏惧那个站在阳光下说“不会让他们来左右我自己的生活”的杜希声。 苏珊这时候问:“去过夏苒家里了?” 林晗点头,说:“她把房子退了,自己拿了东西走了。” 苏珊叹气:“光搬家也就算了,她居然还敢辞职,居然还敢关机,一个人简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至于吗,离婚都没这么大阵势。” 林晗低头叹气:“我妈好像来找过她,跟她说了些话。” 苏珊一口气梗喉咙口,憋得一张脸都红了,杨伟来给她顺气,又被一脚踹出去。她说:“你们这一家戏可真足,能把她那脸皮说破,我真是要佩服佩服。” 林晗说:“你别再阴阳怪气的了,我肯定能找着她。” 苏珊冷笑笑:“天大地大,她要真想藏着,你上哪去找?不然你还是先去杜希声那儿看看,万一她又想不开去吃回头草了呢?” 林晗白了她一眼,同样的错误他不会犯第二次,说:“她不会去。” *** 不过第二天一大早,林晗还是去找了杜希声。 门卫拦着他,死活不肯让他进。林晗被逼得没办法,几通电话打到杜希声接为止,对方脾气也不好,问:“这么早就来催命?” 林晗说:“你让门卫放我进去,我跟你说几句话就走。” 杜希声说:“是想来说话,还是想来打架的,你说清楚。” 林晗说:“我现在没空跟你废话,夏苒不见了,我还着急找她。” 杜希声默了一默,说:“你把电话给门卫。” 杜希声开了大门,顶着一头碧空,亲自站在门口等林晗。两个断了手的男人相见,场面不免滑稽,林晗先笑出来,说:“自作自受。” 杜希声一把好嗓子仍旧维持着闲适的声音:“要不要我喊她起来见见你。” 林晗一只手攥得紧紧,连带着一整个身子都在颤,杜希声则时刻保持着戒备,警惕他突然的一拳袭击。 林晗却只是这么站着,嘴角噙着一丝淡笑:“希声,狼来了的故事玩一次就够了。我来这儿不是为了找夏苒的,我知道她不在你这儿。” 杜希声微微一眯眼,眸色幽深。 林晗往后招了招手,一个衣着朴素但干净的女人挪着小步子走过来,至多不过二十来岁,脸上还长着雀斑,怯怯地跟在林晗身后。 林晗按上她肩推到面前,递了一个眼神给杜希声:“希声,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你喜欢的款吧?” 杜希声看也没看那姑娘,说:“哈哈,别让我恶心行吗?” 姑娘没见惯这枪林弹雨,面前这一位脸黑得堪比锅底,连忙低下头一个劲往林晗身后缩,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说:“林先生,你别开玩笑了,我是来正经工作的……” 林晗去捉她,说:“别怕啊,是跟你开玩笑呢,没说不让你来正经工作啊。我不是跟你说照顾个断胳膊的吗,不过那人不是我,是我面前的这一位,你们俩认识下吧,这小雨,这杜总。” 杜希声气短:“你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林晗说:“我不是郎中,不卖药,这位小雨倒是正儿八经的卫校毕业,对照顾病人很是有一套。我回来头一天,觉都来不及睡,天一亮就为你去家政公司千挑万选出了这么一个人,专业技术过硬,外形条件优秀,还提供二十四小时的贴身护理服务。” 杜希声这才将视线落到小雨身上:“照顾我?” 林晗言之凿凿:“是啊,连费用我都帮你付了。杜总最近生意不好吧,一直闹饥荒,不然也不会一直喊夏苒过来白做工。可是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万一笨手笨脚把你伺候得不到位,这算她的责任还是我的责任?现在有了小雨就万事大吉了,不谢,应该的,有什么新要求你再打电话给我。但你记住,”他手指着杜希声眉心:“不许你再骚扰夏苒,一次也不行。” 此时将小雨往面前一送,林晗说:“你留这儿,我走了,把杜总照顾好了。” 语毕转身就走,杜希声在后喊他,人不理,他说:“夏苒就是看上你这种人,才会弄到现在这么狼狈。” 林晗果然脚步一停,转身气势汹汹而来,一手拽住杜希声领口,说:“杜希声,我真的忍你很久了,之前看在曾经兄弟的面上,我没跟你撕破脸皮,但你也别一次次挑战我极限。我告诉你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指责我,但唯独你,没有资格。” 杜希声被他提得衬衣上挫,挺括的领口刺得下巴被迫抬起,索性昂首漠视他,语气仍旧是漫不经心:“是吗,我可从没逼得她非要消失、不被人找到才行。” 四目相对,闪着滋滋作响的火光,林晗冷笑着将他松开,说:“你不用拿话激我,希声,今天咱们就把话一次性摊开说完了吧,朋友妻,不可欺,我就是因为把你当兄弟,当年才会做那个不战而屈人之兵,自愿退出远走他乡。因为我知道那时候夏苒喜欢的人是你,我也百分百相信你会给她一个美满幸福的婚姻。 “可我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你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你们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既然你不能给她幸福,那我就接替你的位置,给她爱情和婚姻。现在的情况变了,和她在一起的人是我,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就像当年的我一样默默退出,如果你一定要从中作梗,那我也绝不会让你得逞。 “她一个招呼没给我打,我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来照顾你,被我发现了,说她两句就敢离家出走,我就是上天入地也会把她找出来。这事儿她有她的苦衷,我有我的立场,我们暂且算是打个平手。我们之间还有误会,如果最后证明是我做错了事,她要惩罚我,要给我教训,我给她道歉,给她下跪,怎么求她都行……可这都是我们之间的事,不需要你这个外人操心。” 林晗一大串话说完,杜希声居然没反应过来,林晗也没想听他废话,急匆匆出了小区,苏珊开车在路边等。 林晗开门坐上副驾驶,方才还在打哈欠的女人一个激灵,说:“没被揍吧,看不出外伤,全伤在里头了?” 林晗懒懒一笑:“走吧,去机场,我订了飞禾水的机票。” 苏珊说:“不靠谱,我给她爸打过电话了,她爸说她没回去。” 林晗两眼放空,头靠在椅背上:“就是不在,那也要去了才能死心。” ……世界这么大,她能在哪儿呢?   ☆、Chapter 62 “我在这儿!”夏苒从小阳台上匆匆跑过来,手里捧着一捆刚收下来的干净衣服,说:“爸,你喊我啊。” 夏父将手里握着的手机往她面前一送,说:“苏珊又打电话来给你了。” 夏苒看了那暗下去的手机屏幕一眼,侧身绕过去,说:“没告诉她我回来了吧,这人也是的,没事儿总爱来电话。” 夏父跟在她后头絮絮:“人家也是担心你,你一声不吭就收拾东西从隋兴回来,做朋友的肯定会觉得奇怪。” 夏苒不以为然:“她知道我性格,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向来只做对自己有利的决定,我又不会去寻死觅活。” 夏父说:“别胡说八道的。” 一堆衣服被扔到沙发上,夏苒坐在一边慢慢吞吞地叠,心里想,回来这事要想瞒得久一点,肯定要先瞒着苏珊。 她打小就是个大嗓门,心里又兜不住事,别人稍一威逼利诱她就招了,自己好不容易走得这么悄无声息,要还是把杜希声招来,那就彻底失去意义了。 万一,她是说万一,林晗这几天回神了也找苏珊追查她下落,想把她骂个狗血淋头什么的,也好让他吃个闭门羹,断了他不切实际的念想。 不过那天她把话说得那样绝,但凡是个有点自尊的男人,都应该不会再想找她了吧……不找也好。 夏父坐到她身边帮忙,看她是两手抓着衣服一动不动,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纳闷:“发什么呆呢?回来这么多天了,都没怎么听你说过那边的事。” 夏父想到那天下午,自己刚刚睡过午觉醒来,整个人尚且迷糊着呢,忽然听到客厅里有动静,以为家里进贼了,心想现在人也是胆大,青天白日的就敢私闯民宅。 他立马拿了床边的痒痒挠做武器,想趁其不备给个突然袭击,谁知道刚一开门,一个清丽的身影从行李山里钻出来,冲他粲然而笑,说:“爸,以后我就跟您相依为命了,不嫌弃吧?” 夏苒听见他声音才回神,尴尬里冲他笑了笑,说:“有什么好说的,我不是一回来就告诉过你吗,有人在单位给我使绊子,把我调到山沟沟里去工作了,本来早早弄好的职称现在也没下文了,我一怒之下索性就辞了。” 夏父叹气:“再不缺钱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走人,多少人想去你那单位还进不去呢,在里头呆着,平时不累,还能帮忙交五险一金,也不至于和社会脱节。工作上总有高低起伏,再也脾气也要忍着,咱们这种没背景的人,肯定不可能一辈子都是一帆风顺的。” 夏苒说:“我又不缺那份工资,与其浪费时间在里面混吃等死,还不如早点回来陪您。而且打一开始我就不喜欢那种工作,不喜欢那种生活方式,这次回来也是想找点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把以前虚度的人生一点点挣回来。” 夏父睨她:“你不是真想创业吧?” 夏苒笑:“我还没到三十岁呢,做什么都不会太晚。我是想创业啊,反正现在有钱有时间,最坏最坏就是把底赔光了,但我一点也不怕,大不了回家啃老,你拿养老金养我呗。” 夏父手里抓着件衬衫,听到这话手一挥,拿衣服撩她脸。夏苒捂着脸仍旧嘻嘻哈哈,他说:“你别笑,知道你心里还有话不想告诉我,我也不问了,你反正自己好好把握吧。” 夏苒嘴犟:“哪有什么话啊。” 夏父索性坐正了看她,提点:“还想瞒我呢,你跟杜希声是断了,但之前不是还有个男朋友吗,你这次回来了,他怎么办?我猜你肯定是和人吵架了,一气之下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夏苒抗议:“我是那么不冷静的人吗,我都多大年纪了,可能为了一个男人把工作生活都打乱了?” 夏父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这错误又不是犯了一次两次了。” 再往下深入,就又要扯上那些陈年烂谷子的事了,幸好夏苒手机铃响救了一命,她兴高采烈地对父亲道:“有事儿,先出去了。” 一边起身去接电话,那头男人语气沉稳,说:“我到你楼下了。” 夏苒果然自纱窗里看到那人车子,说:“行,我这就下来。” *** 夏苒离开隋兴前,和杜希声的律师正式谈好了财产划分,杜希声对她很是大方,几乎倾其所有把全部身家都给了她。 夏苒没多矫情,很满意地在合同书上签字,直到一笔写完大名,注好最后日期的时候,胸膛里热烘烘的这颗心脏,方才紧了一紧。 如果一场婚姻是沙盘里演练的战役,到此为止,算是真正收官的一场大战。自此胜负已分,是割地,是赔款,都人为做好了最后的判定。 只是爱情和婚姻却往往没有打仗那样简单,一段感情走向终结的时候,其实谁都不会是真正的赢家。 杜希声赢了吗,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总跑来大献殷勤? 看似备受关注的她赢了吗,看看她狼狈不堪的样子就该懂得了。 然而回去的路上,夏苒边走边想,如果时光倒流,再回到那个燥热难熬的暑天,她是否会忤逆自己的父亲,撞破南墙仍旧痴心不改? 她是否还会孤身上路,舍弃身后所有的牵绊,在喧闹腌臜的火车上一坐便是数十小时,只为了来到他的身边,送他一支冰凉沁甜的橘子冰棍? 她又是否会在他艰难的起步阶段,接受一枚普普通通的戒指,接受一场没有婚礼没有祝福甚至看不到未来的挑战,坚定说我愿意嫁给你为妻? …… 夏苒想,会的,她还是会的,无论给她多少次机会,她还是会重复过去的足迹,因为那时候的爱情太过纯粹,那时候的杜希声太过美好,那时候的他们真的想过要一路走到白头。 人生之中,那种奋不顾身的爱情,至少,该有一次。 离开之前,夏苒从手机店里拿回了已经维修好的手机,界面没变,信息没丢,她滑到图库的时候,却怎么都找不到她和林晗那张算不上合影的合影。 她想到那天桌上莫名的一滩水,想到杜希声脸上浅淡的笑容……她想,或许因祸得福,或许是应该这样不带一点记忆的走开。 她随即孑然一身地回到了禾水。 与夏父说的“不管不顾”不同,回来之前,夏苒其实有过周密的考虑。 隋兴不是她的大本营,随着年龄一天天的增长,那种落叶归根的故乡情结便一天重比一天。 回到禾水,起码有亲人,有可以住的地方,有家,连同工作她都想到了——橘子冰棍——在即将要迈入三十岁的时候,夏苒告诉自己,她要创业。 多年以来,夏苒一直都有关注禾水本地网站和论坛的习惯,近来上头一则名为“救救本地企业,禾水童年共同的记忆橘子冰棍厂面临倒闭”置顶加精的帖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发帖人声称近几年橘子冰棍厂因为受到众多洋品牌及国内大型企业的冲击,导致效益不好,连年亏损,老板决定及时止损,将毗邻市中心的厂房卖给地产公司。 这样一来,这个给几乎每个禾水人童年都留下过深刻记忆的牌子,朝夕之间就将瓦解,以后的孩子只能从上一辈人的口中知道禾水还曾有过这样一个家喻户晓的品牌。 于是当夏苒回到禾水,回过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凭着一股满腔的热血和冲劲,去橘子冰棍的厂里找负责人谈判接手的事宜。 厂门口的门卫亭里早已人去楼空,院子里也是一片破败倾颓,三两辆锈得不成样的桑坦纳横在院子一角,长满草的工棚外面,横七竖八停着好几辆电瓶车。 夏苒平日里那种窝里横,抛头露面就畏首畏尾的毛病立马又滋生出来,该找谁谈,去哪找,怎么谈,夏苒看着满院子乱糟糟的样子,觉得这事儿有点欠考虑。 正在想是不是先回去搬点救兵过来,后头突然有人喊她的名字,转身一看,说不上到底是喜是忧:“侯勇?” 侯勇穿件很简单的白t,牛仔裤,阳光底下大步跑过来,饱满的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难为你记得我名字。” 夏苒拿手挡住额头,抬头看他:“没办法,记性太好。” 侯勇说:“你怎么在这儿呢!” 夏苒在想是该说来谈盘厂好还是该说来考察好,索性反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侯勇指指不远处,方才跟着自己的一队人,说:“我们都是这儿的工人,厂长一句话没有要把厂子卖了,还要把我们辞了,我们现在过来堵厂长的。” 夏苒眼睛一亮:“你之前在这儿工作?” 侯勇点头,说:“是啊。” 夏苒像是找到组织,说:“正好,正好,你去找你们厂长,我跟着你们一起去。” 侯勇起先有过疑惑,不过情况紧急,所以也没多问就带着夏苒和一众工人进了行政楼。 厂长正要带人参观厂区,猛地被一群气势汹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围上来,堵住去路,大家七嘴八舌地警告他不许卖厂。 厂长也不是吓大的,当即喊过带来的两个人挡在面前,说谁都不许轻举妄动,厂是我的,你们是我请的,厂我想卖就卖,人我想辞就辞。 这一句彻底激化了矛盾,两拨人你推我搡几乎要群`殴,侯勇那莽夫已经抡开胳膊要揍人,旁边忽然“砰”的一声响彻楼道。 大家都怔了怔,静下来,不远处一个金属垃圾桶被摔翻在地,旁边,一个个头不算小的女人叉着腰,说:“都别吵了!” 侯勇看得直冒冷汗,想上来按住她:“夏苒,你干嘛呢!” 夏苒躲过他双手,直勾勾看着那厂长,说:“都别吵了,你开个价吧,这个厂我买了。” 红灯前头,侯勇踩了一脚急刹。 夏苒冲到前头,被安全带勒住肩膀,她瞪了旁边人一眼,道:“你就不能开慢点?” 侯勇睨了她一眼说:“回神了?” 夏苒不满:“你故意的。” 侯勇说:“刚刚想什么呢?” 夏苒撇了撇嘴,说:“你说我那天是不是说错话了,你们那个厂长知道我势在必得,会不会借此大敲我竹杠啊?”   ☆、Chapter 63 夏苒虽然没有从过商,然而得益于是商人的前夫,对商场里的尔虞我诈和种种潜规则,还是略知一二。 越是志在必得,越是要作出一副闲庭信步的模样,拿一种散漫的姿态来应对,让对方觉得你对此其实不甚在意,谈判的时候才能留有余地。 像她这样过早的表明态度,直接就让主动权易手,再想和人讨价还价恐怕难度不小。 夏苒说:“早知道那天就不跟你去了,现在被人抓住把柄,想压价也压不下来了。” 车子平稳起步,侯勇露出难得的一点笑容,说:“你也知道啊,你要早点告诉我你这么有钱,我也不会带你上去当冤大头了。” 夏苒对这阵冷嘲热讽很是反感,说:“那我就不给自己这个机会做冤大头呗,我一没付定金,二没给口头协议,随时退出都可以。” 侯勇急了,说:“你别啊!我不过随便说两句,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反正我不会停车的,要想下去你开窗跳出去!” 夏苒不免翻白眼,一肚子狐疑地问:“你跟这厂到底什么关系,我怎么觉得你比那厂长还在意。我是敢跳,出了事情,你敢负责吗?” 侯勇睨了她一眼,道:“说了你也不明白,你们这种有钱人,凡是能拿钱买来的东西都不会太过在意。” 夏苒牙酸:“哟哟,没想到你这人还挺仇富的。” 侯勇面无表情:“没听过为富不仁这个词吗?” 夏苒咂嘴:“快点说正经的。” 侯勇这才道:“也没什么特别原因,就是跟这厂有感情。不仅仅是我,我们厂里一百多号人都对厂有感情。厂里的都是相熟的老人,不少往上数两辈人都跟这厂有关系。就拿我家来说,我爸爸接的我爷爷的班,我接的我爸爸的班,我们祖孙三代人都在这厂里,你说感情有多深? “还不止这么简单呢,我从小就住在厂里的宿舍,听着厂里上工的铃声起床,混在大人的队伍里吃大锅饭,最爱去的是厂里的职工之家,最爱吃的是每年夏天分给员工的厂产冰棍,身边玩的伙伴也都是厂里职工的孩子。可以说我这一生的方方面面都和这个厂绑在一起,你说我对它的感情是有多深? “这个厂对于我们来说,不仅仅只是让我们拥有了一个工作而已,它还是我们共有的家,把我们联系到一起,成为紧密相连的一体。卖厂的这位其实是老厂长的儿子,拿着家里的钱在国外念了十几年书,他对厂里根本没感情,刚一回来看着厂里效益不太好,就说要卖了祖业套现金,可我们怎么能同意!” 夏苒说:“那也没办法,谁让他才是这个厂子的主人呢,及时止损,另谋出路,也是人之常情了。” 侯勇语气渐渐急躁:“行,就算他不征求大家意见,执意要卖厂子,他卖,可他随随便便就辞了这么一百多号人,这总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吧?” 夏苒点头:“这确实就是他的不对了,不过我对这块不太了解,你可以找有关部门反应反应呢?” 侯勇说:“没用的,官官相护,也都是见钱眼开的,收了小厂长几个钱,别说替我们发声了,连个闷屁都不敢放。” 夏苒拧眉:“你这人不仅仇富,还挺厌世。” 侯勇说:“没办法,我们人微言轻,真的是找不到地方能给自己做主,替厂里的一百多号人发声啊。” 夏苒说:“所以你们就带上家伙去闹?” 侯勇说:“一开始没想闹,我妹妹看我整天整天发愁,急得睡不着觉,她就帮我在网上发了个帖子,没想到反应真的很大,不少人都在下面跟帖支援,还有人说要找媒体给我们做专题报道。 “我以为这次总算有救了,可谁想到小厂长找人删了帖子,还查出那什么iq还是ip的,找人到我们家闹事。幸亏那天我妹妹去做康复了,不然把她吓到了,我非去废了那浑蛋不可!” 夏苒斜着眼睛看这男人:“你这一身肌肉,就是为了打架和欺负人长的?除了武力,你还能不能有点什么其他的办法?” 侯勇对待批评仍旧非常坦然:“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夏苒说:“什么办法?” 侯勇说:“你呗。” 夏苒:“……” *** 谈判大一开始就不顺,侯勇带着夏苒刚一进到办公室,那位一看便是为富不仁的小厂长立马就嗷了起来,指着侯勇要他退出去。 侯勇气不过,眼见着就要撸袖子上去全武行,被夏苒一个杀人的眼神制止,说:“本来也不关你的事,你先出去吧。” 侯勇上前一步:“可是——” 夏苒扁嘴看着他,使眼色,侯勇只得悻悻然地出去。 夏苒上次的一番表态,让这桩生意打一开始就不平衡,于是哪怕恶劣平时还是笑脸迎人的小厂长这次都懒得戴伪面,连杯水都没倒,开门见山便问:“你要买这厂?” 正好夏苒也不喜欢冗长的开场,假意的寒暄,对这开门见山的对话反而觉得受用,说:“是,你先开个价格吧,如果不是那么离谱,我们可以好好谈。” 小厂长上下打量她一眼,女人虽然已非二八年华,但也依旧年轻,眉眼之间不染纤尘,一看就是没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她穿款式简单的连衣裙,方扣的高跟鞋,整个人很是素雅,也是毫无攻击力的打扮。 小厂长摸着下巴笑了笑,问:“你有钱买吗?” 夏苒倒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无措,难得聪明地将问题抛给了对方:“这要看厂长给我开什么价了。” 小厂长笑着站起来,沿着办公桌走到夏苒对面,倚着桌沿看她,将桌角一张单子递到她手里,说:“看吧,就这数字,买不买得起。” 夏苒接来一看,脸色有些僵了:“你还真是敢开价啊。” 小厂长笑起来:“我们厂在市区,地理位置优越,四周交通方便,你不开厂,推了盖楼盘,也能赚得钵满盆满。之前跟我谈的几个可都是房地产商,人家的价格可不比这开得低啊。” 夏苒将那单子递回去,说:“你还真把我当傻子了。我也是有备而来的,我一早问过这周边的地价,根本没你开得这么夸张。何况我没想推平了开楼盘,就想把这厂好好维系下去。” 小厂长说:“你想干嘛我不管,我这价格就这样,你要就要,不要就走,市场经济,价高者得,谁都不会强买强卖嘛。刚刚就问你买不买得起,你不是还挺狂吗,怎么这会儿就怂了?” 夏苒说:“不是怂不怂的事,你这根本不像要好好做生意的样子。” 小厂长说:“那好好做生意该是怎么样?夏小姐你是头一回谈生意吧,这么巧,我这也是头一回,咱么两个头一次上轿的大姑娘,就谁也别嫌谁稚嫩了。” 这人笑起来,一脸横肉牵动着发际线都在抖,活脱脱一个面部表情太过丰富的木偶,油光满面还狰狞不堪,相由心生,夏苒早在心里把他骂了一千遍。 这时候他又阴恻恻笑起来,说:“不过,咱们也不是没有谈价的空间。” 夏苒看得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说:“有什么条件你请讲。” 方才递过去的那份单子垫上她下巴,男人轻轻一抬,她脖颈随之抬高。 小厂长看着这女人拧眉,心里痛快,说:“夏小姐,有备而来,我也不是吃素的,这几天把夏小姐的情况也了解了一下。” 夏苒将这单子挪开,眼神锋利,说:“我有什么值得厂长关心的。” 小厂长说:“你刚回禾水不久,现在独自一人跟你父亲住,我说得没错吧?” 夏苒不吱声。 小厂长说:“长夜漫漫,只有老父在旁,你一个正当青春的女人应该会很寂寞吧?我正好近来也缺个解闷的伴,你要是真心想要我们家的厂,不如……” 夏苒直直盯着他:“不如什么?” 小厂长说:“不如……” 侯勇蹲在地上抽烟,听到几声男人的惨叫,忽然一下蹦起来,去推办公室的大门。 夏苒正走到门前,迎上他疑惑的目光,面红耳赤的说:“走吧。” 侯勇向里一看,小厂长正佝偻着腰,捂着要害,在办公室里疼得直跳脚。侯勇几乎是立刻就懂了,气恼中要冲进去帮忙教训,被夏苒拦下来,说:“算了。” 侯勇不罢休,叫嚣着“我揍死他”,她没好气地看他一眼,道:“要揍你该先揍自己,你比他好多少了?” 回去的路上,各人有各人的气。侯勇觉得不服气,古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那时候也就是想吓吓她,后来不仅没把她怎么着还被胖揍了一顿,她这情绪闹得是要给谁看? 夏苒就气得更为丰富,一方面是怪身边的猪队友只会动拳头,一方面也是怪自己没有气量,别人激你一句就中招,以后还怎么创业,还怎么做大事? 可那人也真是恶劣,她已经给过他机会让他嘴巴干净点,他还是上赶着来找抽,说什么破鞋什么三,谁不知道你钱从哪儿来的,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到处勾男人,你这种女人我见多了,穿上衣服装良家妇女,脱了衣服其实比谁都骚…… 藏不住事情的小地方,谁家有点风吹草动都被当成话柄,只是夏苒没想到,人心是这样险恶,话语又能这样伤人。 侯勇看她一张脸上时而白时而红,想必心里也是波涛汹涌,他忍了又忍,还是选择不要多话的好。 到了楼下,侯勇将车刚一停稳,夏苒就开门走了出去,他这才喊住她,问厂的事她是不是不管了。 夏苒心里烦得很,说:“还没想好,反正……从长计议吧。” 侯勇说:“夏小姐——” 夏苒捂着耳朵:“别喊我小姐,喊我夏苒。” 侯勇说:“那行,夏苒,你可别半途而废,我现在就只能指望你了!” 夏苒叹气:“你再让我考虑考虑吧。” 说完走进楼里,没想到刚踏上几层台阶,拐过一个楼道,忽地被一个高大的人影拦住,抬头一看,脑中轰然一声炸响,她整个人都定住。 男人黑着脸,说:“夏苒,你要考虑什么,我这才走几天啊,你就迫不及待要跟人从长计议了?”   ☆、Chapter 64 林晗一早就到了禾水,打车过来的时候,恰好见到夏苒爸爸从楼里出来,手里抓着几个红色的方便袋。 他坐在车里,一个迟疑是上去打招呼还是先别打草惊蛇的时候,夏父已经拐过小巷而去,不见踪影。 林晗很快付了车费下来,艳阳高照,光线笔直,穿过这不高的楼房直射到他脸上。他微眯起眼睛抬头,看到水泥本色的墙面上水痕斑驳,生了锈的铁窗落下橘色的纹路,向阳的半扇墙壁爬满了碧绿的爬山虎。 他以为此生再难踏上的一块地方,如今近在咫尺地出现在眼前,封存的许多记忆便如潮水般一波波涌来——这该是,久违了的,家。 林晗沿着记忆的楼梯拾级而上,时空和记忆的交织带来了种种不可名状的激动,却又无可避免的,随着楼层的逐渐临近而越发让他紧张。 与少小离家老大回的乡情相比,这时候的他更在乎的是夏苒,走路时怯怯,上楼时怯怯,敲门的时候,一颗心提在嗓子眼。 再三确认没人在家时,他那熬了几晚没睡,绷得过紧过直的神经几乎快断,幸好有个开对面门的大妈这时候好心问:“你谁啊,来找人的吗?” 房子已老,住户不知易主几次,林晗不认识这位大妈,这大妈也认不出他。 林晗说:“对,请问这是夏家吧。” 大妈热情点头:“是是,你是想找小夏还是老夏。”她忽地一拍手:“你来得不巧,这爷俩刚好都不在,小夏一早就出去有事了,老夏去买菜了,我刚刚还在巷子口遇见他。” 林晗一颗心立马坚强有力地蹦了蹦,头也不晕,腰也不酸了,一口气能上五十层楼。他乐呵呵地说:“这就好,这就好。” 大妈很是关切:“好什么呀,小伙子,人都不在家呀,不然你现在跑出去追,老夏那速度估计也走不太远。” 林晗说:“没事,我就在这外面等——阿姨,您确认这家的小夏也在的吧?” 大妈眨巴眨巴眼:“在啊,这才刚刚回来没几天,说是以后都不走了,就留禾水这儿发展了……你不是这家朋友吗,你不知道这事儿啊?” 林晗笑眯眯:“知道,知道,就是还没敢相信,向你求证一下心里舒坦。” 知道夏苒就在家里,林晗终于放心大胆地做起了守株待兔的好工作,为了防止跟夏苒再次擦肩而过,他家明明就在高一层楼的地方,他都没敢上去。 一会儿堵在夏家门口,一会儿堵在楼道口的必经之处,心里还默背着来前跟苏珊商量好的开场白,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先为自己当天的不信任道歉,再为自己母亲的言语道歉。 所谓曲线救国,先争取过组织的宽大处理,换来了两方新一轮的和平外交关系,再来想想秋后算账的事情也不迟嘛。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在林晗为她衣带渐宽终不悔,从遥远的国度几次中转飞到这里,更是哪怕连一分钟眼都没阖过之后,她居然坐着另一个男人的车回来,还十分不讲矜持的说要从长计议。 林晗脑仁子疼得快要炸开,一把抓上夏苒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手腕,说:“夏苒,咱们才这几天没见你就要给别人机会,你问过我的意见,考虑过我的感受了吗?” 夏苒一瞬的发怔过后,神智很快回溯,反手欲要挣开他,惊讶地说:“你怎么在这儿!” 林晗咬着牙,又是不经大脑地胡说一通:“你当然不希望我在这儿了!我倒是要看看你要跟谁从长计议。” 林晗说着便是杀气腾腾地往下走,夏苒急忙跟着,说:“林晗!” 恰好侯勇听到争吵的声音,以为夏苒跟谁发生了争执,又中途折了回来,于是狭窄的楼道口,两个不打不相识的男人再次重逢。 林晗眼中冒着火,侯勇不服气地咬着牙,都时刻准备着要给对方一击。 夏苒跑下来抓紧林晗胳膊,说:“林晗,你能不能别老这么冲动!” 林晗已经认出侯勇,指着他发狠道:“夏苒,这不是挟持过你的浑蛋吗,你怎么跟他混到一起了。上次我手下留情让你逃了,这次可不能这么轻易让你过关!” 侯勇那窝了一肚子的火也正愁没处发,说:“行啊,想吵架说话,想打架奉陪,这次谁也别给谁找帮手,就这么拳拳到肉地比一场。” 林晗:“比就比!” 夏苒一把抱着林晗窄腰,快急疯了,求爷爷告奶奶:“侯勇,我求你别在这添乱了,你先走吧,厂的事情我答应你好好想办法,我不做半途而废的人,你也给我个面子。” 条件诱人,侯勇不吃眼前亏,再次确认,复又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后,招呼不打便转身走。急得林晗掰她手,说:“面子不是给的,是挣的,苒苒,你等着,我一会就回来!” 夏苒看侯勇已经上车,自己也被这猴子弄得精疲力尽,手上力气即刻一松,说:“林晗你没救了!” *** 夏苒快步走上楼道,连个停顿的背影都不留,林晗追出去骂了几句,想到夏苒一进家门就如同放虎归山,这早上的等待即成泡影,连忙又转身突奔而来。 在夏苒捅进钥匙的一刹,他按住她手,连手带钥匙一起拽过来,死死捂进自己怀里,说:“你这个小浑蛋不许跑。” 夏苒又气又急,顺着他力气拿手推他,没想钥匙卡上他胸,尖锐的前端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刺在肉上。 林晗疼得直龇出白牙,还是没肯松下这分力气,夏苒看了不忍,只好自己攥进钥匙,硬是将手扭过来,拿拳背对着他。 夏苒说:“我手疼,你松了。” 林晗直直盯着她,眼里能伸出钩子一样。 夏苒被扎得无处不疼,语气终于弱了,说:“松开,真的手疼,你这是家暴。” 一句话终于说得面前的男人绷不住,方才还因愤怒扭曲的一张脸,此刻别扭之极地笑出来,把她松开来,抓过她被钥匙顶得通红的手心,小声埋怨:“哪有你这样的傻子。” 夏苒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退了一小步,拉开一段距离,问他:“你来这儿干嘛?” 林晗说:“我还能来干嘛?”他又一步追上去,她已贴到大门,再无路可退,整个身子便又被包裹进来。 他说:“我反悔了,现在你要我走,我也不走,就要跟大鼻涕一样粘着你。” 夏苒立马拧起眉,说:“我反对。” 林晗将头往她胸前埋:“反对无效。” 夏苒愤愤:“你一大男人言而无信。” 林晗气呼呼道:“你还撒谎成性呢,什么叫搬回去跟杜希声住了,什么叫你要给他一个机会,你真要做回杜太太,一个人灰溜溜回禾水干嘛?” 夏苒要辩解,林晗又接着补充:“你要想甩了我就直说,别整这些有的没的,想让我知难而退,彻底死心是不是?我告诉你没门,我一回过神来天南海北也要找回你!你就真能忍得住恶心,跟你前夫在一起也不行,我当男小三也要把你一把抢过来!” 夏苒听到小三这个词就犯晕,呛声:“你别胡说八道的。” 林晗说:“行,不胡说八道,先说说你跟刚刚那个男的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碰到的,又坐人车,又跟人眉来眼去的。” 夏苒简直怕了他,说:“你能不能别一生气就什么话都乱说,我跟他在谈事情呢,我还没考虑好,当然要从长计议了。” 林晗说:“你有什么事能跟他谈,你不知道那人有多危险是吧,他以前还想在巷子里那啥啥你呢!” 夏苒听得直翻白眼,楼下忽然响起脚步声,一人问:“这么晚才回来啊。” 一人回道:“是啊,我女儿爱吃鳜鱼,跑了好几个菜场才买到。” “做好要到下午喽!” “没事,早饭吃得也晚!” 楼上两人都是一怔,尤其是夏苒,出了一后背的冷汗。这种状况下,林晗和夏父还不适合见面,总不能一边没理清楚,一边还要跟家长解释。 林晗一瞬慌张后,眼中的光倒是异样地坚定了起来,夏苒还没琢磨出这意味,就见他往后一退要往楼下去。 夏苒吓得魂都飞了,一把扣住他手,他扭头嫌她烦:“别拦着我,我这就跟你爸爸说我们的事,看你还想怎么逃!” 夏苒就是怕这个,死死抓着他是怎么都不肯松手,连拉带拽将人往楼上赶,边催促:“我爸心脏不好!求你别再胡来了!咱们从长计议行不行!” 林晗哪肯乖乖就范,说:“你今天跟从长计议杠上了是不是,不行,除非你跟我分手的事就此算翻篇!” 脚步声是越来越近,夏苒急得脑子都发晕,只好说:“行行,你快跟我上来!” 林晗嘿嘿一笑,终于跟着她往楼上去。家里的钥匙他有,刚刚插到钥匙眼要开门,夏苒一把按住他手。 楼下人正往上看,说:“哪儿来的声音啊,咚咚咚的。” 夏苒轻声道:“先别开。” 她气息不稳,还要克制着缓慢而小声的吸吐,更别提一只手忽地按上她下巴,他掰过她脸,彼此凑近,她更是心跳砰然。 四目相对,鼻尖碰着鼻尖,危险的距离,却是谁都没舍得移开视线。 再吵再闹,看到林晗的那一眼,吃惊之外,夏苒的心里还是不由喟叹了一声,有点意外,有点忐忑,当然也有点欣喜,有点不可与人言的满足。 他能来找她,他能找得到她,原本就是书里的情节。夜半无人,辗转反侧的时候,她怎么可能没有暗自想过这样的一天? 只是她吃准了他的心结,以为她拉出杜希声的大旗,就能戳中他最脆弱的一点,要想分得干净,怎么可以不用狠招……可他还是来了。 距离这样近,他的身体,他的脸,他近在咫尺的眉眼和唇舌……林晗吻下来的时候,她只是瑟缩了一下,便随即陷入这一汪深潭,而后甘心溺死。 他嘴唇滚烫,身体的温度更甚,烧得她四肢百骸分散开来,化成细小的齑米分,随着空气飞腾翻转,又聚合过来,紧紧攀附到他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这才停止下来,一只手摩挲着她微微肿起的嘴唇,说:“你瞧瞧,怎么都逃不过我的手掌心吧。”   ☆、Chapter 65 门里门外,早已两个世界。 两个畏畏缩缩的人这时方才敢挺直腰板,林晗一只好手按住她肩,将她娇弱的小身板往门板上一压,又喘息着上来吻她。 一只手不安分去找她连衣裙上的暗链,猴急里,掐到她腰上的软肉。夏苒吃痛地扭着,回过神来,头往旁边一偏,说:“别闹了。” 这才看到熟悉又陌生的这间房子,摆设还在当年的位置,不过因为出远门的户主用布盖了起来,目之所及一片皆是白色。 屋子封闭,又有人来定期打扫,环境没有想象中那么恶劣,不过长时间不住人,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萧条感。 林晗也顺着她视线去看这间屋子,自言自语道:“在这儿是闹不起来,还是走吧,你有点过敏性鼻炎,灰尘一大就不通气,咱们不呆在这儿了。” 夏苒稍一迟疑,他立马眼神炽热地看着她道:“咱俩去附近找个干净点的酒店吧?” 夏苒这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狠狠瞪一眼,说:“要找你找,我还要回去陪我爸吃晚饭。” 林晗说:“你怎么老始乱终弃,你不能总这么一边撩我,一边把我无情地推开,要我做个苦行僧。” 夏苒咕哝:“我什么时候撩你了?” 林晗又来碰她唇,说:“这还不算撩,我刚一凑过来,还没想好怎么亲呢,你就把小舌头往我嘴里送了。” 夏苒一张脸通红:“林哈哈,你王八蛋!” 林晗像宽慰一只鼓着气的河豚,将胖滚滚的这一团揽进怀里,说:“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我是王八蛋,我这王八蛋故意来吃你舌头的好不好?” 夏苒脸更红了。 夏苒吸了吸鼻子,林晗只好依依不舍地将她松开来,妥协道:“那你先回家吃饭吧,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旁边有一麦当劳,我去那边坐会儿,你一会过来找我,我有话要跟你讲。” 夏苒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点头。 林晗还不甚放心,说:“你要是一会不来,我立马杀到你们家,也不管你爸爸有没有心脏病了,我把你跟我的事和对我负心薄幸的事一起告诉他。” 夏苒无奈地摇头:“你去吧,我还能飞了不成?” 夏苒满腹心事地陪着爸爸吃了一餐饭,她心里有事藏不住,很快就从乌云密布的一张脸上显露出来。 夏父说:“你今天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是不是今天谈得不顺利?” 夏苒低头扒饭,说:“是啊,是有点不顺利。” 夏父说:“谈生意都是这样,一轮轮的讨价还价,那种坐下来就一拍即合的,只能在电视里见到。” 夏苒没心思跟他说太多,笑了笑,说:“知道了。” 味如嚼蜡的吃过一餐饭,夏苒将碗一丢,找了个借口就往外跑。赶到麦当劳的时候,已过用餐高峰,偌大的一个地方,只有零散的几个人还在吃饭聊天。 林晗坐在儿童乐园前的长桌边,包得严实的一只手垂在身边,另一只手枕在头下,睡得正熟。 手机,零钱,散了的薯条,并着咬了一口的巨无霸都堆在旁边,夏苒稍微整理一下,又从他手下掏出一袋拆了半边的番茄酱,这才坐在旁边的高脚凳上细细看他。 也不知道多长时间不睡,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是乱糟糟的,眼底的青色蔓延一片,下巴也长出了黑色的胡茬。 他块头这样大,空间这样局促,对面还时不时有孩子嬉闹的喊声,可还是能睡着,而且睡得极香。 夏苒迈出那一步的时候就想到了他会如此的疲惫,可也相信短暂的失意之后,他最终会走出泥沼,迎接新的生活。 和她在一起,他才会一直深陷其中。 台面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夏苒连忙一把抓过来,看到是苏珊,没挂,一歪身子走下来,去一边接她电话。 苏珊一如既往的大嗓门:“到底找没找着人啊,怎么人一过去连个声音都没了。” 夏苒舔了舔嘴唇,这才道:“……苏珊。” 苏珊那头立马火山喷发,咿咿呀呀地吼了半天,这才冷静下来,说:“夏苒,你好啊,你要甩林哈哈,要玩失踪,我都不拦着你,但你居然一点风声都不给我漏,你简直罪大恶极!” 夏苒振振有词:“告诉你还怎么玩失踪?” 苏珊斥责:“我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吗?” 夏苒没来得及说话,苏珊那边一个幽幽的男声飘过来:“你是。” 时空静默。 苏珊:“杨伟,你跑快点,不然我一脚踹死你!” 片刻后,苏珊缓过神,又当起了知心姐姐,隔着电话对夏苒语重心长道:“之前不是好好的吗,你到底有什么理由非要跟他一刀两断不可。” 夏苒说:“没什么,就是觉得累了。” 苏珊说:“你给他和他同事做饭的时候,可是一句累都没喊。” 夏苒说:“我烦了。” 苏珊说:“你包粽子的时候怎么没嫌烦,分粽子的时候怎么没嫌烦。” 夏苒说:“那我们之间缺乏信任感,这总行了吧?” 苏珊还是有理有据:“你找他找疯了的时候,可是一句都没提信任感三个字,我倒是听到你说对不起来着。” 夏苒彻底无话可说。 苏珊咄咄逼人:“说吧,到底还有什么原因,你在我面前早就一`丝不挂了,别再想着掩饰事实真相了。” 夏苒一时有些茫然。 *** 阴雨绵绵的那一天,夏苒刚到一楼,便惊讶地看到领导专程撑伞送一个人出大门。 那人看到她,却很是从容地朝她笑了笑。司机正下来为她开门,她指了指宽敞的车子,说:“雨下得不小,这儿离市区挺远的,不如,我送夏小姐回去吧。” 夏苒客气婉拒,说不必,严熙婷却颜色不改地说:“看来夏小姐还嫌工作的地方不够偏僻。” 车里,一个是有话要讲的人,一个是有话要问的人。 夏苒说:“我被调到这边来,严小姐应该出了不少力吧。” 严熙婷说:“倒也没有出很大的力,酒席台上随便提了一句,你们领导很欣然的照办了。” 夏苒说:“还是严小姐的面子大,不知道严小姐还想拿我怎么办?” 严熙婷轻蔑地瞥了她一眼,说:“这就要看夏小姐的觉悟了。” 夏苒扭过头,一眨不眨地盯住她:“我跟杜希声已经离婚了。” 严熙婷说:“离婚要是有用的话,他也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去找你了。” 夏苒说:“那是他的事,我不会联系他,要是有可能,我也希望这辈子都不用见到他。” 严熙婷这时候拉长了语调,说:“有办法啊。” 夏苒没接话。 严熙婷一脸笑容地看向她:“你跟他说清楚,跟他彻底划清界限,财产分割也别心软,他不给你的话,我帮你组一个律师团来打官司。然后你拿着钱,立刻从隋兴消失,随便去哪都好,这辈子再也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夏苒一嗤:“你开玩笑吧。” 严熙婷一摊手:“你看我像是开玩笑?” 夏苒深呼吸几次,方才将胸腔里那股升腾的怒火压下去一点,说:“侮辱人也不是这么侮辱的,我在隋兴还有工作,还有朋友,还有生活……” 还有要等的人,和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解释。 严熙婷嘴边一抹笑:“你把也叫作工作?起早贪黑不容易吧,每月的工资够你打车的钱吗?” 夏苒搁在膝盖上的一双手攥得紧紧。 严熙婷说:“走吧,手续办过了,这两天就走。” 夏苒说:“如果我说不呢?” 严熙婷妆模作样皱起了眉,说:“是啊,如果你说不,我这没用的,又能怎么治你呢?” 她眼神却是一下子锐利起来:“夏小姐,我听说你现在跟那位海外回来的林博士很是要好啊。外国的月亮不比国内圆,我听说美国那边的治安好像还比不上咱们国内吧。而且他们那人人都有枪,一言不合立马就让你吃子弹玩,太血腥了,不适合我们女人,不然先给他安排一次车祸,你看怎么样?” *** 苏珊听了沉默许久,说:“就因为这事儿啊,你理她呢,她也就是过过嘴瘾,手这么长,还真能在美国整出幺蛾子?” 话却越说越低,因为想到了林晗包扎着的那只手。 苏珊不耐烦:“你们怎么成天那么多破事啊,还有没有别的了,就这么一件事刺激得你要他分了?不至于吧,你离杜希声远远的,不就问题解决了?” 夏苒却沉默了片刻,低声道:“算了,挂了吧。” 转身过来,林晗就站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目光笔直又坦然地射到她的脸上。 夏苒心中颤了颤,想到他也许把方才的话都听进去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想先从这儿出去。 她从他身边绕出去,他却一把将她搂过来,按到自己怀里。   ☆、Chapter 66 夏苒重新坐下来后,林晗去给自己和她买饮料,服务生热情,问要喝点什么的时候,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说要两杯可乐。 准备掏钱的时候,旁边也来了一年轻人在点餐,提到套餐里的饮料时特地说要加钱升为热饮,人振振有词:“女人还是少喝点冷饮好。” 服务生嘴甜,说:“你女朋友能找到你这样细心又体贴的男朋友,真是挺幸运的。” 林晗这一排的服务生正将两杯可乐摆到他面前,立刻就像啪啪作响的两记耳光,提醒着他有多粗线条一样。 林晗连忙说:“不好意思,给我其中一杯也换成热饮!要选是吧,那就咖啡吧,来两盒奶,糖就不要了。” 旁边那年轻人幽幽来了一句:“□□喝多了对女人可没什么好处。” 林晗一张脸黑成锅底,眼中带刀地瞄过来,心里有火,忍了,磨着牙道:“服务员,给我再换一种。” 端着几经更改的饮料回到桌边时,夏苒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将自己方才浏览新闻的手机关了,说:“怎么去那么久?” 林晗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饮推到夏苒面前,眼神还与方才柜台前指点江山的浑蛋交战,懒洋洋地说:“买热饮等的时间长,这儿人手脚忒不麻利。” 直瞪得眼睛酸痛,林晗这才收回视线,过来帮夏苒开了盖子,又仔细吹了几口,说:“慢点喝,应该不烫了。” 夏苒有点受宠若惊:“还知道给我买热饮。” 林晗耳朵发烫:“知道你们女人喝冷的对身体不好,你以前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喊肚子疼,都是我给你去学校小卖部泡奶茶的,你忘了?” 夏苒说:“记得啊,不过那也要我‘喊肚子疼’才行,指望你发现那是指望不起来的。” 一句话正戳林晗心事,他发不出火地猛挠自己脑袋,片刻后,难得自我反省地说:“以后我一定多观察多思考,我以前一直以为已经把你脾气喜好摸得透透的,能已经足够跟你相处一辈子了,没想到这样骄傲自满的情绪使我一直故步自封,陷在过去取得的一点微不足道的成绩里无法继续进步。今天才知道自己在许多方面还存在着种种问题,在一些细节上还没做到考虑周全,在今后的岁月里,我一定努力改正。” 夏苒听得打哈欠:“你这报告做得真长。” 林晗说:“态度决定一切嘛……我反省也反省过了,现在是不是轮到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了?” 夏苒一张打哈欠的嘴张得半大,片刻后方才阖上,说:“你想听哪一部分?” 林晗把选择权交给她:“你想告诉我哪一部分?” 夏苒想了想,说:“杜希声出车祸了,跟你一样,断了一只手。他不积极治疗,当时情况很差,谁都没办法劝服他,他妈妈就给我打了电话。” 林晗说:“所以你就去了?” 夏苒说:“我没想答应来着。” 林晗说:“后来还不是答应了。” 夏苒说:“我跟杜希声结婚也瞒着她,离婚也瞒着她,这么多年,也没对她尽过什么孝,我对她有愧疚感。” 林晗说:“所以你就在那一直呆着,照顾杜希声?” 夏苒急忙否认:“没有,我等到他妈妈过来就走了,中途还遇见了严熙婷,闹得挺不愉快的,我不想再去,他们也觉得不好意思,就一直没再喊我。” 林晗问:“那我看见的那一次呢?” 夏苒说:“他妈妈来我单位堵我,说杜希声情况很糟糕,我不上车她就不挪位子。而且,要到端午了,我还不会包粽子,她说她能教我。” 林晗默了一默:“要是我没提早回来,或者没想给你惊喜,先给你一通电话说我回来了,你就会选择将这些事永远放在心里,一句话都不跟我提?” 夏苒怕他生气似地紧紧盯着他,半晌,点了点头:“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我心里清楚自己跟他早就走到尽头,所以照顾或不照顾都当成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有了足够的信任,哪怕你之后察觉了,但我不想说的事,你能理解……我没想到你情绪会那么激动。” 林晗嗤笑:“你刚刚也说我粗枝大叶了,智商完全跟着当天的情绪走,有时候一根筋通到底,听到什么可以不理会,亲眼看到什么就开始胡思乱想了。而且你自己设身处地的想想,我一大男人,看到自己女人陪另一个人一晚上,那人还曾经在她心里住过那么久,换成你,你会不会生气。” 夏苒把一瓣下唇咬得雪白,林晗紧贴着她坐下,将那蹂`躏得变色的下唇剥出来,说:“你这个人就是这样,别人对你坏也就罢了,对你稍微好一点,你就开始心里不安,非要做出点什么来回报给别人才好。是不是觉得这样才会讨人喜欢,这样才不会有人对你失望,宁愿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小时候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你去哪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翼翼,这么没有自信了?” 夏苒眼波一动,想说点什么,林晗没给她机会,抢在她前面说:“所以后来你要跟我分手也说得通了,我妈那中老年妇女更年期还没走利索呢,说起话来肯定是不留情面,偏偏你又是个容易让人一眼望到底的,让她更容易对症下药施展拳脚了。一通话下来,让你觉得人格受到侮辱,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了是不是?” 夏苒垂着眼睛,不想让林晗看到她慌张的神色,深呼吸几口,说:“你妈妈她说得也没错。” 林晗笑得更不屑:“她错了,而且错得离谱,是她谈恋爱吗,是她找女朋友吗,不是的话,那关她什么事啊!现在是我林晗要娶妻要生子,我就是抱一大倭瓜回去,他们也得照发红包喊儿媳。” 夏苒拧眉:“……谁是倭瓜了。” 林晗掐她的脸:“对对,你不是倭瓜,你是呆瓜,傻瓜,楞瓜,木瓜……坏了,家里地方本来就小,还搬这么多瓜回去。” 夏苒端起那杯热茶喝了一口,说:“林晗。” 林晗头皮发麻,说:“你闭嘴吧,一喊我大名就没好话说。” 他往椅子后面靠,夏苒去扣住他肩膀,说:“咱们在国内交际的圈子太近了,你要是跟我在一起,以后会被人戳着脊梁骨说……说……” 林晗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说什么?” 夏苒咽了咽口水,舌头打绊:“说……你捡破鞋。” 林晗异常严肃:“夏苒,你也是现代女性,我都没那什么直男癌,你怎么还整天犯起直女癌来了。每一个优秀的女性都能有追求幸福的权力,这不会因为你结过几次婚就改变。那三个字你说一次就够了,再让我听见第二次,我就忍不住该抽你了。” 夏苒说:“也就你觉得我好。可事实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没有工作,没有地位,跟你在一起,只能拉你的后腿。咱们早就不是门对门,可以天天嬉笑玩闹的小伙伴了,我早就被你甩在身后,跟不上你的脚步了。” 林晗一连叹了好几声,抓过她的手,说:“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说这么多话,还是想跟我分手吗?” 夏苒仍旧没敢抬头,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林晗说:“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这次是不是真的已经想好了要跟我分手。只要你说是,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架也不用吵了,气也不用斗了,今天就在这儿一拍两散,你呆禾水也好隋兴也罢,我反正一张机票飞回美国,隔着那么宽的一条海,从今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 “你嫁你的良人,我娶我的老婆,不瞒你说,我这条件摆出来,想跟我在一块的确实挺多,我妈前阵子还撮合我和贺雅岚在一起呢。她长得不差,家境也好,关键是对我死心塌地,我这辈子娶不到自己最爱的,娶个爱我的也不错。” 夏苒还是埋头不说话,下巴恨不得戳自己胸前,林晗挠她手心,追问:“你说话啊,你说是,我现在起身就走,这辈子都不来打扰你。这次我不再背信弃义,说一刀两断就一刀两断,我敢这么承诺,你呢,你敢说‘是’吗?” 夏苒心里揪成一团,不由抓紧他手,林晗几乎立刻收到她讯息,若不是旁边人来人往,他大概立时就要抱她。 林晗压着砰砰直跳的心,说:“你今天不说‘是’,那从今以后再也不许随随便便跟我提分手。这两个字有多伤人你知道吗,就算是看到你们俩在一起,知道你在他那儿呆了一整晚,我都没那么措手不及过。” 夏苒慢慢点了点头。 林晗脸上这才又挂上笑容,问:“你刚刚提到粽子,怎么样,现在会包了没有?我那天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你居然当真了,是为我包的吗?好吃吗?现在还有吗?” 夏苒神色恹恹,明显不想理这话题,低声道:“好吃,每个里头我都放了两个蛋黄……不过我一个人吃不掉,后来带去单位分给同事了。” 林晗心涩,说:“那你有空再给我做一次吧,好不好,这次我保证吃得一粒米都不剩。” 夏苒摇头:“不做了,再也不做了。” 林晗嬉笑着凑近过来,想吻她脸,撒娇道:“再做一回吧,求你了,求你了。” 夏苒连忙拦住他唇,说:“公共场所,注意点个人形象。” 林晗好大不乐意地跟她分开来,目光往邻桌一飘,却看到方才跟他隔空打嘴炮的那家伙正搂着自己女朋友亲得不亦乐乎。 旁边都要开打野`战了,自己亲一口都不许,林晗忍得肚子里的火下不去,一拍桌子站起来,拉起夏苒道:“走。” 夏苒下意识问“去哪”,林晗揪过她瘦骨嶙峋的肩,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去开`房。”   ☆、Chapter 67 夏苒三更半夜才回来,蹑手蹑脚地推开家门进来,她爸爸居然还没睡,没开灯的客厅里漆黑一片,只有电视闪着亮堂堂的光。 夏苒轻轻喊了声,大气不敢喘的欲回自己卧室洗澡睡觉,还是被夏父拦住了,问:“按道理你这么大了用不着设门禁时间,自己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可你现在是在家住着,这么晚回来总该先和我说一声。” 夏苒说:“我下次一定注意啊,爸。主要今天是老同学见面,大家吃饭聊天一高兴,我就把时间给忘了。” 夏父哼一声:“赶紧洗洗弄弄睡吧,这都几点了,虽说你现在没工作,也不能总是这么熬夜。女人本来就老得快,你马上往三十奔了,应该抓紧时间,好好保养自己了。” 夏苒听得只想笑:“爸,要不是你亲口跟我说,我怎么也不相信这会是你说的话。你是不是看我这几天在家闲着,你心里嫌烦啊,我才刚刚自由了这么几天,你就开始催我出门了……不,是出阁。” 夏父起来开了一盏小灯,将电视关了,说:“我是为你发愁呢,你现在这模样还好找点,再往后熬几年,估计就难了。不然我让你王阿姨张罗张罗,给你找个人先处一处?” 夏苒哪敢啊,要是被林晗那家伙看见了,不得扛把大刀过来把人砍了?不说他了,就是自己这一关也过不去。 夏苒挥手:“你可千万别啊,倒是你,成天王阿姨王阿姨的,喊得怎么那么亲热。她上次还跟我说老伴走了,一个人很孤独。我现在琢摸着,这是不是给我做什么心理工作呢?” 夏父瞪她:“别没大没小的,说你的事呢,好端端扯我身上来了。” 夏苒过来挽住他,说:“我又不是什么思想闭塞的,夕阳红,黄昏恋什么的,我可是一点都不排斥的。只要那人勤快朴实,对你好,别说喊他妈了,喊她姥姥都行。” 夏父更怒了:“你这串了辈了,你喊她姥姥,喊我什么!” 话虽然严厉,嘴角倒是漾着一抹笑,夏苒心里一动,趁着他高兴的时候探口风,说:“爸,唔,上次你不是问我最近和那谁怎么样了吗,我不想你担心,实话告诉你吧,那人啊其实是我同学,跟我打小一起长大的,但我挺不确定你喜不喜欢他的。” 夏父思忖几秒,说:“谁啊,就你说想他的那个是吧?是同学,又是跟你一起长大的,这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啊……想起来了,以前有个成天跟你混一起的女孩,叫苏什么来着?” “苏珊。”夏苒说:“提她干嘛,我又不喜欢女的。” 夏父说:“也是……那还能有谁,我认识吗,总不是林家那小子吧?” 夏苒心往上一提,就差要说是了,夏父自己立马否定了,说:“肯定不是他,他不是去美国了吗,虽说这么多年没联系,但凭他爸妈的关系,肯定混得不会差。那孩子打小就不讨喜,太闹腾了,每天一睁眼就看他上蹿下跳,世上哪有这么皮的小孩子? “对你也坏得很,当着我面就敢欺负你,他没上学那会儿,你一张小脸就没干过,整天哭哭啼啼地回来说爸爸,林哥哥欺负我。上了学也没见安分多少,有一次你作业本忘了带,我给你送过去,居然看见他趴在你窗户外面抢你早饭吃。 “我以前就说老林家的教育有问题,不能因为自己发迹早,爬得快,就目中无人,任凭儿子在外面胡作非为。越是往高处走,越是要做人低调,孩子往往是父母的镜子,你想林家那小子那么张扬跋扈,他家父母能有多好了?哎,夏苒,你去洗澡啦?” 夏苒顶着一头大汗,笑得嘴角都抽抽,说:“是啊,爸,我身上黏黏的不舒服,先去洗澡了。” 小步轻移地往房间里走,她爸爸觉察出不对,说:“咱们俩话还没说完呢,跟你交往那同学到底是谁,我认不认识!” 夏苒已经溜进房间,将门一关,背贴着房门一阵喘气,想,明天一早就去找林晗,非要把他那些坏脾气全治好了不可。 *** 可第二天果真看到林晗了,夏苒又开始圣母病发,于心不忍,他那么大一人窝在这种小size的床上,已经是很委屈了,偏偏一只手还不能压着,此刻面向天花板躺着。 睡眼惺忪里,尚且迷迷糊糊的男人拉着她钻进被子里,用好着的那只胳膊搂住她,说:“乖一点,陪我再睡会儿。” 夏苒闭上眼睛前想,不然就先这么着吧,反正自己习惯了。他昨晚说的挺对,是他们找伴侣,又不是父母找,哪来那么多规矩。 心满意足里,夏苒准备也小眯会儿,腰上一处滚烫很有存在感的冒出头来,夏苒气息短了一拍,他已经拿身子顶了一顶。 夏苒说:“不是要睡觉吗?”他已经一手撑坐起来,默不作声地掐上她腰,将她翻了个个,顺势去拦住肚子往上一提。 他紧贴着覆过来,说:“吃完再睡。” 果真去吃午饭时,夏苒浑身上下像是散了架,随便找了个快餐店坐下来,就死活都不肯再挪位子。 与之对应的,是一脸神清气爽的林晗,端了满满一餐盘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说:“开动吧,顺便把你手机给我一下。” 夏苒犹犹豫豫地传过去,问你要干嘛,他用她手机拨电话,不多会,他的手机响,林晗掏出来看,说:“号码还不错,像是有钱女人的样子。” 夏苒笑,要把自己手机接过来,林晗一转身躲过去,还在手机上划来划去。夏苒说:“你干嘛呢?我手机里又没什么秘密。” 林晗翻过她只存着寥寥几个毛人的通讯录,指着上面一个叫“侯勇”的问:“这是谁啊,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同学还是同事。” 夏苒怕他神经过敏,含糊不清地说:“同事……哎,你又看什么呢!” 林晗已经翻到通讯记录,这几天除了跟她爸爸的通话,就是和这位侯勇的。林晗吃味,问:“就是上次送你回来那个吧,你搞什么鬼,怎么跟他走到一起去了?” 夏苒说:“其实他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坏。” 林晗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坏不坏,不是你一张嘴凭空说的,我对他一点好感都没有,你以后不许跟她来往,听到没有?你皱什么眉头,还犹豫呢是吧!” 夏苒说:“暂时不行,我最近想创业,他是我要接手的那厂里的职工代表,我跟他厂里的领导谈崩了,现在全靠他帮我斡旋呢。” 林晗表示好奇:“创业?你创什么业,好好在家呆着不行吗,你手里是不是没钱了?没钱问我要啊,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他说着就掏钱包,夏苒没拦住,他抽出几张卡,递到她面前:“我的工资卡,□□,还有一张信用卡,全给你,你以后每个月给我几百块零用就行。” 夏父果然人生经验丰富,孩子是父母的一面镜子这句话简直字字珠玑,林晗这甩卡的样子跟他妈妈简直如出一辙。 她笑着将卡又还过去,说:“我有钱,我就是想做点什么事,总不能天天在家等着你回来吧。” 林晗诘问:“在家等我回来不好吗?” 夏苒盯着他看了会,又把眼睛移开了,低声道:“也好,但我现在还是想做出点成绩来证明自己……不想被你们家看扁了。” 如此一来,还是林晗的错误,将筷子递到她手里,要她吃饭。自己歪在椅子上默默想了片刻,说:“算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那两个钱在兜里捂着嫌烫,不花光了你也不舒服。” 夏苒咬着筷子,笑道:“你同意啦?” 林晗说:“不同意你就能不去吗?咱们俩都是一样的个性——” 夏苒:“不撞南墙不死心!” 林晗打了下她脑袋,说:“都会抢答了是吧,瞧你笑得那样子。你到底创的什么业,不会是要接手那什么橘子冰棍的厂吧?” 见到夏苒一脸的讶异,林晗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说:“干嘛这副表情看我,你那点小九九我还不知道吗,这辈子除了吃就是吃,能指望你有什么高远志向。” 光屁股的时候就爱吃橘子冰棍,可那会她人小胃不耐受,家里不让吃一整根,每次买回来都要拉林晗来分一大半。 小半的进了白瓷碗,家人塞进她白胖胖的手里,她端着碗往嘴里送,时而一不留神就滑到脸上掉地上。她可怜巴巴地撅嘴想哭哭不出,来扯林晗的衣服角,说苒苒想吃冰。 林晗自己都吃不过来呢,哪能分给熊孩子,妆模作样往她嘴边一送,她张嘴凑近的时候,他就恶作剧地收回来。每每惹得夏苒要哭,小粗胳膊叉着腰说苒苒以后要买橘子冰棍厂。 这句话,林晗后来听过十万八千次。 起初,林哥哥,我要买橘子冰棍厂! 接着,林哈哈,我要买橘子冰棍厂! 后来,林晗,我要买橘子冰棍厂! 再后来……哼!她一甩辫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夏苒听得直笑,说:“青春期,青春期,不是故意要哼你的,不过你那时候确实挺讨厌的。” 林晗说:“现在不讨厌了吧,我帮你出出主意,再多多赢取点你的好感,也省得你成天往别人身边跑。”他叹气:“有个漂亮老婆,就是事多。” 夏苒兴奋地放下筷子,来握他手,一脸的期待,说:“哈哈,你能有办法?” 林晗成竹在胸,道:“朋友的朋友总能有点办法。” 他起来去打电话,很快又回来陪着吃饭,等一餐饭吃完的时候,有人回短信过来,他看了一眼,说:“成了,你晚上打扮漂亮点,带你去出去见见人。”   ☆、Chapter 68 打扮漂亮,要漂亮成什么样,带出去见人,又要见个什么人,林晗一概没有多说。夏苒看他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心里怀疑他根本没把工厂的事情放心上,神神叨叨的原因不过是要骗她出去。 果然晚上换好衣服,依约赶到他宾馆外头的时候,他正一袭黑色西装地站在路牙边和人说话,看到她人过来连忙挥了挥手,亲自跑来接她过来,说:“给你介绍个朋友,禾水最高档的餐厅——他家的产业。” 夏苒实在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不得不屁颠颠跟着过去打招呼,正所谓是物以类聚,能做林晗朋友的也大多是浮夸的纨绔子弟,看到她,一双眼睛立马瞪成铜铃,竖起大拇指直夸:“哈哈,有你的,真有你的!” 林晗笑着给了他一记扫堂腿,装模作样道:“允许我先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女朋友夏苒,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人长得不赖吧,性格也好着呢,特别温柔体贴爱运动,没事就在家抽我。这位嘛……” 尾音拖得差点没了气,朋友都受不了了,就听他说:“这位是路人甲。”路人甲一记惊涛掌还回去,说:“弟妹,你别听他胡说八道的,我是他好朋友肖志,打幼儿园起我们就一个班,这缘分也是没谁了。” 林晗直翻白眼,说:“别占我便宜,叫嫂子!谁要跟你这个大老爷们讲缘分,要是能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宁愿在家呆着陪着傻妞,也不想天天见到你那怂样。” 说着又是你来我去的一阵闹腾,最后还是肖志先喊了停,说:“哈哈,你到底去不去吃饭了,这都几点了,你不饿,弟妹还饿呢!” 林晗纠正:“叫嫂子。”低头去看表,说:“是该走了,不早了,再不去,人家都该吃完了。” 肖志引两人上路边停着的一辆卡宴,夏苒抓过林晗,一肚子不满地说:“你就是为了带我去吃饭的?”林晗拍拍她的手,使了个眼色,说:“稍安勿躁嘛。” 车里,肖志仍旧没停止和林晗打嘴炮的兴趣,中途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拐到了夏苒这一处,他指名道姓地说:“其实刚刚哈哈不介绍,我对夏苒你这个人也是一点都不陌生的。” 林晗咳嗽:“注意点言辞啊。” 肖志哈哈笑,说:“应该说从我认识哈哈的第一天起,你这名字就跟长了脚似地爬进我耳朵里了。我这个人其实记性一直都不好,但架不住有人复读机一样地在旁边啰嗦,一会儿夏苒今天发烧了,一会儿夏苒今天被骂了,夏苒这样,夏苒那样,连你每天早上吃什么,今天穿什么,他都要不厌其烦地给我描述一遍。 “一开始我想不通什么人能让他这么牵肠挂肚,明明恨得牙痒痒又忍不住去关心。后来终于如愿见到你人我才知道,这家伙原来一点没他外表看起来这么不解风情,他只是外貌协会得很不明显,身边有个漂亮姑娘就当个宝一样的藏起来,提到的时候还总作出一副色厉内荏的假模假样来。” 话是夸奖不错,后座的两个人,还是不大不小的尴尬了一阵。林晗一直不想回忆那段中二的日子,夏苒也对这样发自内心的吹捧过敏——谁都道林晗对她特殊照顾,但只有设身处地才知道,其实那样的关注有多让少女讨厌。 肖志还在边说边笑,道:“所以林晗跟我说,终于追到你的时候,我是特别诧异,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可能轻易就范,起码要考察过两年才能——” “咳咳!”林晗不得不出来打断了:“肖志,注意点言辞!” 肖志抽自己嘴巴,说:“对不起,对不起,一见到美女,大脑就短路,今晚的晚饭给你打八折。” 林晗嗤声:“不用,留着钱给你儿子买奶米分吧,八折你也有脸说,我家要是开饭馆,你天天来蹭我都没意见。还有,”林晗强调:“别总漂亮姑娘、美女的乱叫,我知道我们家苒苒好,但你这么一遍遍的重复很容易让她自信心膨胀,以后还让我怎么管?” 夏苒在旁边听得恶寒,心想,这一晚的尴尬病能把过去一年的都给补了。 肖志家的产业确实不小,禾水最繁华地段专门辟出的一方大天地,光从外面看就已是气度不凡,更别提进到里头那应接不暇的精美装潢,从灯到壁纸到地板,都凝聚着精心的设计和考究的工艺。 肖志说:“怎么样,弟妹,我这儿一溜的中式风格,你这个现代人还喜欢吧?” 夏苒一寸寸看,说:“喜欢,喜欢,我一直是矛盾集合体来着,要么就是特别现代,要么就是特别古典,我喜欢的这两样正好在两个极点上。” 林晗笑着来搂她腰,说:“好了,随便看看得了,里面还有更好的呢,有的是时间让你慢慢欣赏。” 门脸已是如此吸引人,门内还有怎样的惊喜? 跟想象中一个包厢连着一个包厢的模式不一样,这家高档餐厅也有放低身段迎接普通客人的大厅,只不过今晚像是生意不佳,来吃饭的除了他们这一对,便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在窗边独自用餐。 夏苒刚要在他们的桌边坐下,林晗拍了拍她肩膀,说:“先别急,去跟那老头打个招呼吧。” 夏苒一脸诧异:“我又不认识这人。”怎么打招呼?为什么打招呼? 林晗很闲适地解了一粒西服扣子,说:“你不是想拿下橘子冰棍厂吗,他是真正的所有人。” *** 夏苒又惊又喜,问:“你是说他是老厂长?” 肖志在一旁说:“就是他,哈哈跟我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这老头别的爱好没有,就喜欢出来吃吃喝喝,尤其喜欢我这里的一道翡翠虾仁。因为是每周一次的特供菜,只有今天才能吃得到,哈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立马就让他今晚过来。别的日子他来得不定期,但唯独每周的这一天,哪怕天上下刀子他都要过来。” 夏苒说:“还真是巧了。” 肖志说:“巧不巧,也在于发掘的这个人到底用没用心,要不是林晗在微信群里连番轰炸我们,又拿出要请客的承诺做诱饵,我估计都懒得搭理他。” 夏苒脸红了一红,转而来看林晗,小声咕哝了一句谢谢。林晗揉揉她头发,说:“谢屁谢,反正是举手之劳。就是肖志你这人怎么这么爱叨叨,之前没发现你这么能说会道啊。” 肖志笑着说:“你们聊,你们聊,我去忙了。” 等人走了,林晗看看夏苒,说:“咱们俩也别聊了,我看那老头吃得差不多了,你先去跟他好好聊聊吧。我听肖志说,他跟他儿子其实矛盾挺大的,那厂毕竟是他一手创办起来的,有感情,虽说现在无力维系,但老人的初衷还是想找个愿意把厂办下去的。你在那唯利是图的儿子手里捞不到便宜,不如去这个老头前面讨个好,父系家族的大家长,说起话来还是很有分量的。” 夏苒却有些胆颤:“你该早点告诉我,好让我有所准备的,现在搞这么个突然袭击,我都不知道该从何讲起了。” 林晗将手搁在她肩上,按了按:“就是怕你一整天都忐忐忑忑的,这才没有告诉你今晚的事。你不需要去想什么说话的技巧,什么交流的法则,你就把你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就行。有时候越是朴实无华,越是不加修饰,越是可以让人看到你的诚心,越是容易打动人。” 夏苒还是害怕:“可万一我把事情搞砸了呢,他要是不听我的呢?” 林晗笑了,一双眼睛幽幽亮亮,道:“搞砸了就搞砸了,怕什么,你不还有我吗?我就坐这儿看着你,胜利的话算赚了,失败的话我再给你想办法。” 他手心的热度源源不断地自她肩上渗进心坎里,他话语平缓,举重若轻,却像是一方大石压住她躁动难安的心,她前所未有的平静,平静……原来可以依赖一个人的感觉,这样的好。 夏苒去给老人做工作。 林晗在一边含笑看着,莹润光线下,她一张脸,白得像是纯洁无暇的瓷。穿一件一字领的连衣裙,漂亮但不张扬,稳重而不刻意,轮廓分明的锁骨连着弧线优雅的脖颈,她真的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始终在说话,起初有些磕磕绊绊,几次抿唇思考,偷偷盯着他看了几秒,又强迫自己开口。她在这社会大学里学得并不好,但她开始努力,并且一步一步走得坚定。 菜刚上齐的时候,夏苒苦着脸回来了。林晗问她怎么样,她摇摇头说很棘手:“跟你说的一样,老人是舍不得那个厂,跟卖给房地产商移平了开楼盘相比,他更愿意有人接过去继续做橘子冰棍的生意。但他已经把决定权交给了自己的儿子,他不想让儿子为难。” 老人的原话是:你去问我的儿子。 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夏苒看得出来他曾经该是一个很有决断、很强势的男人,他有一双鹰一样的眼睛,审慎的态度,过人的智慧,只是坐在一起,便给人以无形的压力。 可他老了,老了,也变得柔和许多,遇到事情,会说一句“问我儿子”。这让夏苒觉得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当年他也曾是那样火爆强大的所在,可这一次再见,他已经向时间低头,连询问自己女儿的感情生活都变得小心谨慎。 林晗也明白,思考片刻,说:“那只能想其他办法了。” 夏苒点头,将餐巾展开了铺在自己腿上,说:“吃饭吧,我要吃翡翠虾仁。” 林晗说:“别说翡翠虾仁了,就是钻石虾仁也给你买!” 夏苒看着林晗傻笑,却看到他一张脸猛地变色,他随即抱住自己那只断过的胳膊嘶声:“好疼!” 夏苒一惊,连忙绕过桌子来查看,见他一张脸都揪成核桃了,心乱如麻,道:“怎么会疼啊,你到底吃没吃药!回来这几天怎么护理的!会不会是因为早上太用力了,我说我在上面让你歇着的!” 他却突然嘿嘿笑起来,将一个朱红色的锦盒塞到她手上,说:“行啊,今晚上就满足你,让你在上面好好过把瘾,开不开心啊?” 夏苒一时有点懵,想他到底是疼还是不疼,手里毛茸茸的东西又是什么,眨巴着眼睛看看这盒子,又看看他,他已经体贴入微地为傻妞解释:“钻石虾仁,送你了。”   ☆、Chapter 69 夏苒一怔,钻石虾仁……他这是求婚?夏苒恨不得把手里的锦盒吃下去一样,从左往右,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整圈。 不远处的那老头终于吃完,起身看向后面一桌,想跟夏苒打个招呼。不想桌边两人已经抱成一团,林晗又视线冷如冰棱地射过去,他便无意打扰,悄无声息地绕了出去。 林晗这才收回视线,神色柔和地落在夏苒脸上,一只手将她圈进怀里,抱坐到自己腿上,贴着她耳边轻声道:“买椟还珠,送你的是里面的内容,不是这天鹅绒的盒子,你别搞错重点行不行?” 说着,林晗要帮忙把盒子开了,夏苒赶忙一下揣进怀里,胳膊往外推他的手,说:“别动,我自己来,自己来。” 偷偷摸摸似地打开盖子,里头铂金的指环上,镶着一枚剔透的蓝钻,映着这大厅里柔白的光线,色泽几乎闪到夏苒的眼。 女人对珠宝天生没有抵抗力,夏苒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像个孩子得到新玩具一样,等不到回家就拆开来。 不用林晗动手,夏苒自己将戒指戴到手上,伸直了五指反反复复的看,问:“漂亮吗?这蓝色我真喜欢,是钻石吗,不会是你拿小时候的玻璃球磨的吧?” 林晗拧着眉,说:“什么话,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我是什么身份,能给自己老婆送玻璃戒指?说出去,我还怎么在圈里混了!” 他将她手铺平在掌心,细细端详:“好看吧,头一次从橱窗里看到,我就对自己说,嗯,就是这个了。我这个人这么聪明,看什么都不会错的,珠宝不会买错,老婆也不会选错。” 夏苒笑:“你呀,这种时候还不忘了要夸自己。” 林晗说:“事实啊!” 夏苒小心翼翼:“哈哈,这戒指贵吗?” 林晗不耐烦:“废话,当然贵了,老子工资卡都差点刷空了。” 夏苒恍然大悟:“怪不得早上那么大方,还假兮兮的要把工资卡给我呢,原来里面都没钱。” 林晗掐她脸,说:“你啊,一张嘴在我面前是挺厉害的,见到别人连话都不敢说!” 夏苒笑得在他怀里滚成一团,被他掐着的脸往他面前一掰,嘴唇碰着嘴唇,他气息微乱,说:“苒苒,你收了我的戒指,以后活着是我的人,死了是我的死人,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说着要吻过来,夏苒却是心下猛地一颤,起初的喜悦过去,种种的现实浮出水面。贴得极近,因而僵直的身体很容易就被察觉,林晗停下来,说:“这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现在就开始闹脾气了。” 夏苒正低下头,将那枚璀璨夺目的戒指从手指上脱下来,林晗急匆匆拦着,吼:“你干嘛!”夏苒快了一步,将戒指又放回了盒子里,再默不作声地退还给他。 林晗气得脑仁子冒烟,狠狠瞪她:“夏苒,你什么意思!爽完就扔,是吧,你这这这到底什么行为!” 夏苒不敢看他,绞着手指,说:“哈哈,咱们不能这样。” 林晗怒极:“咱们不能哪样?” 夏苒说:“咱们不能没经过父母的同意就这样在一起。” 林晗说:“为什么?” 夏苒犹豫:“我当年和杜希声就是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在一起的,爸爸不理我,他妈妈时不时就过来添乱。离婚的时候我告诉自己,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一定要在所有人的祝福声里步入婚姻殿堂。不被人看好,反其道而行之的感觉,那真的是……” 林晗牙齿咬得咔咔响,说:“你这什么狗屁借口,说到底,你还是爱杜希声多一点,觉得我林晗的东西不值钱,你压根一点都不在乎!” 夏苒急忙道:“你胡说什么啊!” 林晗一把抢过那戒指,说:“你给我站起来,上一边去!你既然不要这戒指,我现在就给扔了,你不要的东西,我也送不给别人,与其天天看着添堵,不如扔了一了百了。” 一人要扔,一人要抢,推搡里碰到他伤着的那只手,假戏真做,这次真疼得他嗷嗷叫。夏苒急得缺氧,将他头一把搂进怀里,说:“哈哈,咱们不闹了,不闹了。” 林晗额头贴着她软绵绵的胸,大口大口的呼吸,等将这阵疼忍过去,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早染湿了她胸口的那片衣服。 他抓着戒指的那只手又伸过来,说:“我再问你一次,要不要?” 夏苒将他松开来,看到他一双墨染的眼睛比方才更深。他牵着她手,将那茸茸的戒指盒死死压在彼此掌心,说:“不考虑其他的所有事,所有人,当世界就只有咱们两个人,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没有门楣的高低,没有世俗的偏见,没有种种的阻力,只是赤`裸裸的两个人,哪怕之后还有诸多的矛盾和问题,甚至有一天还会因这样那样的原因分开,你愿不愿意,嫁给他? 世人说痴心不悔,说伤好忘疼,哪怕前一次的婚姻让人失望到底,看着林晗这副胆怯、小心却又期盼的脸,夏苒根本说不出一个“不”字,就只好这么看着他,然后静静地点点头。 一瞬间,林晗眉目舒展,终于松出一口气。他将锦盒打开,一只手别别扭扭地取出戒指,再为她戴上纤细的手指,说:“这就对了,我就说这世上哪有女人能抵抗这戒指的魅力的。” 夏苒说:“可是……” 林晗重新拉她回腿上坐着,道:“别说可是,只要你说你愿意,这就够了。你要嫁的人是我,不是那些人,不是那些话,你只要相信我,就足够了。” 夏苒点点头。 林晗说:“我父母那边我会解释,你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小时候疼你比疼我都多。我妈也就一时的想不通,等生米煮成熟饭,由不得她说不同意。” 夏苒一怔:“什么生米煮成熟饭?” 林晗摸摸她肚子,又变了一副促狭的笑脸:“我反正是会加把劲的,但成不成功,还是要看你争不争气。”他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今晚上我就开始不穿小雨衣。” 夏苒一惊:“你别胡说了。” 林晗说:“怎么不行,我看这主意就不错,他们要是不同意,到时候你挺个大肚子上门口哭去,他们跟你一样好面子,还不立马把你当菩萨供起来?” 夏苒光想就觉得受不了,说:“我干不出那种事。” 林晗看她是真不高兴,连忙拍拍她背,说:“好,那这事再议,反正我肯定搞定我父母,你就别多操心了。” 夏苒仍旧拿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看得对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问还有哪儿不满意,她扁扁嘴:“你父母解决了,我这边呢,我爸爸,你想怎么解决啊?” 林晗哈哈笑起来,说:“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你爸爸那儿有什么好愁的,他一直把我当儿子看,喜欢我喜欢得不行。” 夏苒一脑门的汗,心想这人也太没自知之明了。要让他知道她爸爸那天是怎么提到的他,估计他又要跳起来唱大戏。 一无所知的林晗正抓着夏苒戴戒指的那只手亲吻,啃猪蹄一样细细吮着每一根,还啧啧有声。夏苒凉凉瞧着,问:“味道怎么样?” 有人答道:“那肯定差不了,要不要再给这位先生来一碟子醋?” 说话的不是林晗,肖志从后面穿过来,夏苒连忙将手从林晗嘴里抽出来,又亟不可待地站起来,大写的尴尬。 肖志见她红脸,连忙安慰,说:“别害羞,弟妹,别说是今晚的这副样子,更离谱的场景我都见过。你还不知道吧,他高中时候泡校花,当着我们面就敢——” 林晗抓过桌上的筷子就扔过去,说:“叫嫂子!你怎么做生意的,客人还没吃完饭,就敢跑进来叽叽喳喳。故意的吧,成心想破坏我和苒苒之间和谐的爱情关系。” 夏苒倚着桌沿,饶有兴味地问:“什么校花,我认不认识,他挺牛啊,当着你们面怎么了?” 空气里立马有浓浓的醋味,林晗气呼呼地站起来,挡在夏苒和肖志之间,说:“你到底来干嘛的,有话就讲,没话快滚!” 肖志笑得不行,就这两人说话时洋溢起的硝烟味,怪不得人说不是冤家不聚头。他缓了缓才说:“你不是要个planb吗,已经帮你跟孔涛联系过了,说是之前就想报道来着,一直都在搜集资料,这几天刚刚理出头绪,你这边正好大开金口,他也就送个顺水人情。” 林晗一嗤:“他脸真大。” 肖志说:“哈哈,人艰不拆,大家都是小门小户的,谁比得上你背后有尊大佛。孔涛混成现在这样不容易,那户人虽说没什么大的背景,但钱还是有两个的,之前不敢动,现在有你撑腰,不过讨你一句嘴上的便宜,你这么小气干嘛。” 林晗说:“就你话多。” 夏苒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回去路上听林晗解释才清楚,原来孔涛是当地日报的着名记者,写起文章来很有两把刷子。 夏苒整个人都有点懵:“你是想用舆论来压垮这家人?” 林晗点头:“反正咱们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就看他们怎么接招了。” 夏苒想到侯勇说过的一席话,他也不是没想过走这条路的,只是阻力重重,万里长城第一步就没踏出去。 夏苒去挽他的手,笑得一张脸绽成花,说:“哈哈,你真有本事,我要有你这人脉,早就飞黄腾达了。” 林晗刮她鼻子,道:“不行,你总归是要比我差一点才好,你要有我这人脉,我还拿什么来唬住你。” 林晗笑眯眯地摸着她的手,忽然一个回过神,视线落到她无名指上,说:“戒指呢?” 夏苒直吐舌头,说:“怕被我爸爸看见,我就先收起来了。” 林晗气咻咻地掏她口袋,说:“在哪呢,赶紧戴起来,以后再敢脱下来试试看!” 夏苒说:“不行,我藏起来了,东西太贵重,我怕丢!” 林晗:“怕什么怕,丢了再给你买,反正是玻璃珠做的!” 夏苒:“啊!”   ☆、Chapter 70 一篇新闻出不出,往往有多方博弈,虽然孔涛一早瞄准了本次事件有热度可挖,但一直担心会惹事上身,直到冷不丁的,许久没露面的林晗突然插手进来。 他是世家公子,没人敢跟他吆三喝四。孔涛想沾光,想拍马屁,也想凭这次的报道更上一层楼,于是很快就就一早准备好的稿子拿出来。 头版头条,当地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上一刊登,橘子冰棍厂的事情一时间甚嚣尘上,再配合网络上铺天盖地的网帖宣传,这则消息基本覆盖了禾水各年龄段。 夏苒隔岸观火,巴不得事情闹得越大越好,纸媒和多媒体相互配合后,消息传遍大街小巷,她跟着夏父去菜场买菜的时候,就连同小贩之间的话题都变成了橘子冰棍。 夏苒又在林晗的监督陪同下,给侯勇打去了一通团结友好的电话。之后电话刚挂没没久,夏苒就看见微博上有人晒起橘子冰棍厂外,侯勇带领工人们拉横幅讨薪水的照片。 一时间,由共同记忆引发的情感关注转移到厂里违法开除工人的社会问题,事情进一步发酵后,当地人设部门特地贴出公告,表示要进一步关注并核实该信息的真实性。 而让夏苒都没想到的是,工商部门居然也跳出来蹭了次热度,有知情人士透露表示该厂申请的当地驰名商标即将走完程序,不日就将向社会公示。这无疑是激起万重浪的另一块石头,将人们的愤慨推上了新的高度。 夏苒手机刷得发烫,瞥到一边眼神无奈的林晗,连忙将屏幕关了,一脸虔诚笑容地看着他。 林晗扁嘴:“早知道就不帮你了,你看你这几天,一直就这么顾着刷手机,都没空理我了。” 夏苒去搓他脸,说:“好了,哈哈,别生气了,你有你的事业,我也不能落后太多呀,你不在的时候,我起码能有件事来做。” 林晗冷着脸:“我人还在呢,你就盼着我走。” 夏苒笑:“我就是这么一说,这都能气,你属河豚的吧。”她眼珠一转,抓住他手,摇了一小摇,道:“哈哈,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林晗翻白眼:“又是跟你事业有关系的吧。” 夏苒连连点头,说:“哈哈,我在想我们的思维是不是被桎梏住了,其实我想要的就是橘子冰棍的品牌,他们想保留的是厂底下的那块地,那我们各取所需,谁也不耽误谁的功夫。他们尽管卖地,我拿了牌子,重新找块地方建厂买设备,这不就皆大欢喜了?” 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林晗想了想,觉得还真是不错:“不过我没经商过,算上买商标的钱,你重找块地方,又是建厂房,又要买设备,还要请工人,会不会让成本更高了?” 夏苒说:“这我就没考虑过,等我考察过一圈再告诉你也不迟。现在各个区拉投资,不是都给挺多优惠政策吗,几方一比较很快能定下地方,至于厂房,我想看看能不能租用现成的,至于设备工人什么的,这点更不用操心,我手里握着大把资源呢。” 林晗斜着眼睛看她:“你能有什么资源,不就是侯勇那小子吗。我警告你离他远一点,非工作上的事情一件也不许找他,工作上的事情你也要少找。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靠谱,我下次给你找个保镖,你一出门就跟我盯死了。” 夏苒乐呵,说:“你这保镖是来保护我的,还是来看住我的,怎么有你这样谨小慎微的人。”她将戴着蓝色钻戒的手指往他眼前挥了挥,说:“你看我都这样了,人家还能打我主意吗?” 想到就做,夏苒一连几天泡在外头东奔西走,林晗要在后面跟着,她居然敢嫌他拖着一只病手多事,时不时就把他按车里不让他下来。 首先解决的就是场地和厂房的问题,夏苒单枪匹马,不带休息地跑了几个区政府,将各区的扶持政策和区域优势摸得一清二楚。 几经思考,初步定在了市区往东的新城,这儿是政府重点打造的新面孔,管委会兴建了食堂、宿舍,吃饭和住宿的问题得以解决,工业区里还有许多空置的厂房。 最便宜的是,这儿离夏苒家不过相隔几公里,闲来没事,她骑个小毛驴,一刻钟就能直达厂区。 夏苒将种种东西准备好,形成书面材料,又顺着林晗一开始的那条线,在翡翠虾仁的诱惑下,找到了橘子冰棍厂的老厂长。 她将一沓资料搁在老人面前,以表明自己诚恳又认真的态度,声音不大但很是坚定:“我想再和你谈谈厂的事情。” 肖志陪着林晗另一头用餐,朝那桌努了努嘴,说:“看样子,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啊。” 林晗心里骄傲,话一出口还是维持损人本色:“你信她呢,从小到大就只有三分钟热度,等事情一件接一件的过来,她肯定头一个打退堂鼓。” 肖志说:“不带这么打击人自信心的。” 林晗说:“你等着吧,她现在有钱,不花心里肯定不舒服,等钱跟水似地流出去了,她也就消停了。” 肖志大概知道夏苒这边的情况,早早嫁人,丈夫背叛,离婚之后就分到了一大笔钱。不过他的关注点更为独到,问:“哈哈,你父母能同意你们在一块?毕竟……” “毕竟什么?”林晗脸色当时就变了,小心看了夏苒一眼,说:“你这话在我面前提起可以,在她面前最好一个字都别说。就为这事,她跟我闹过分手来着,好不容易才骗回来。” 肖志说:“我又不是什么没眼力见的人,这话打死我也不能跟她说啊,但你这边很关键,总不能逃避问题不直面现实吧,想到解决的法子了?” 林晗有点烦,挥挥筷子,道:“想到了,想到了。”心里却是一点底都没有,又夹了几口菜,说:“跟你说的事问过了?” 肖志说:“问了。” “什么结果?” “还能有什么结果,赶忙让我来问你要确切回复,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一听你要来,把他们领导都给吓死了。” 林晗嗤笑:“我能过来是他们三生有幸,他们是该被吓死。” 肖志说:“别给你个杆子就顺着往上爬,你真想好了要回国,甘心放弃奋斗这么久的事业?” 林晗放下筷子,说:“是金子到哪都能发亮。” 肖志揶揄:“谁不知道你是要美人不要江山。” 林晗说:“我也是考察过的,他们家还是不错的,行业内顶尖,在圈子里也很有名望。” 肖志说:“解释就是掩饰,大家都懂,干嘛自欺欺人。你自己的事,我们做朋友的肯定会支持。” 林晗笑:“是不是要说谢谢啊?” 肖志说:“不客气,应该的,我就是替你担心美国那边肯不肯放人,毕竟你这样廉价好用的劳动力,损失了还是挺可惜的。” 林晗说:“我带的项目已经快结束了,等收完尾我就离职,他们肯不肯放人是他们的事,我反正是一定要走的,他们总不能限制我人身自由吧。” 肖志细细揣摩了片刻,看着他,边是摇头边是笑。林晗被他盯得浑身不舒服,苦着脸问:“你发癫呢。” 肖志嬉笑道:“没没,我就是觉得人生挺奇妙的,当年最不受夏苒待见的你现在把人圈的死死的,当年最吊儿郎当的学生现在研究航空材料还被当成香饽饽。哈哈,你跟我说句心里话,为了夏苒付出的这一切值得吗?” 值得吗?林晗也不止一次问过自己,值得吗?记不清哪个酸唧唧的作者说爱就是不问值得不值得,哪怕某一天的结局证明他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笑话,起码在相爱的当下,他该要倾其所有。 林晗道:“不同人有不同人的追求,有人活着为事业,恨不得牺牲一切扑到工作上,有人志向远大要改变世界,总想着能为这地球留下点什么。可我不一样,少时是吊儿郎当的学生,长大了是吊儿郎当的打工仔,我没什么大志愿,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在我的理解里,人努力,人拼搏,就是为了生存为了爱。如果要拿钱、名气、荣誉这种东西来交换和爱人在一起的时间,那我只能说一句:去他妈的。” 肖志不由感慨:“没想到你是这么重感情的人。”他端起一边的水杯,跟他碰杯,说:“咱们俩以茶代酒,敬他妈的。” 回去的路上,夏苒异常高兴,挽着林晗的胳膊连路都不会好好走。 林晗说:“怎么这么高兴,那老头同意你的提议了?” 夏苒说:“上门送钱的事,要给我我也能同意。他虽然没最后表态,但话里的意思是□□不离十,接下来就是谈具体数字了。” 林晗敲响警钟:“这钱的事情不好谈,你可要小心他们家又狮子大开口。” 夏苒也为这事发愁:“看吧,他们有他们的考量,我也有我的限度,实在不行,我就退出,没必要一定去当这冤大头。” 林晗说:“对了,你要一早就摆出这种无所谓的姿态,说不定人家早已经登门拜访,乖乖向你双手奉上这厂了。” 夏苒笑着看他道:“这话在理,你要是一早也这么贯彻实施,我兴许也早就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了。” 林晗一脸促狭笑容地看着她,说:“我用不上这种粗劣的技巧。” 夏苒说:“你牛。” 林晗扣在她肩上的一只手往她领口窜:“我就喜欢霸王硬`上弓。” 夏苒惊得要跑开,被林晗死死拽回来,一只手勾住她脖子,说:“好了,安静会儿,我有事跟你说。” 夏苒呼哧呼哧喘气,说:“还不是你闹的,怎么了?”心忽然一紧,算算日子,离他回来已经过了好几天了,莫非是…… 林晗说:“我后天要走。”夏苒心直颤,想果不其然,林晗摸她下巴,说:“别苦着脸了,等我把事情都处理好,这就回来跟你团聚。” 夏苒不由一怔,心中有数,几难相信地看向他,刚要开口,他堵住她嘴,说:“好了,苒苒,再陪我静静走会吧。”   ☆、Chapter 71 夏苒没想到,橘子冰棍品牌转让的事情能进行得如此之快。 她在与老人谈过的第二天,他亲自来电话联系她出来议价,仍旧是在肖志餐厅的老位置,他给出了一个偏高但仍旧没超出她心理承受力的价格。 夏苒用了一分钟来想接受还是不接受,她随即用签字笔在合同书上写下自己大名。 夏苒跟着老人带来的助理去整理相关资料的时候,留下老人跟林晗面对面坐着,傻等无聊,老人指了指夏苒,闲话道:“看来她还没有学会怎么去当一个商人,一个谈判者。” 林晗说:“需要她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老人笑:“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现在的价格已经是我和我儿子斗争后才定下来的。他吃准了你们势在必得,所以哄抬价格,打定主意要让你们扒一层皮。说真的,媒体的渲染虽然给我们带来了很多麻烦,却也是一种变相的宣传,已经有人打电话给我们寻求合作,名由一个比一个说得响亮,振兴地方品牌,保留地方特色。可真正拿出东西来向我证明的,迄今为止,就只有她而已。世上想占便宜的人很多,真正要做事的人太少,等这阵风头过去,留下来的还能有几个呢。” 林晗说:“看来努力的人总会有回报。” 老人说:“可把一个品牌的命运交到一个履历为零的人手里,也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 林晗直言不讳:“你们之前可是连品牌这个都不想要,只是想把地卖了挣钱而已……能有人接手,尝试去做一件事,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老人点头,说:“没错,她这样一往无前的样子,让我想到当年白手起家的那个自己,天不亮就跟着我老伴采橘子榨成汁,冻成一寸见方的冰块,包着纸做的皮,一捆捆塞进铺着棉花的木箱里,一边走一边敲着木箱,走街串巷地喊吃冰啊,吃冰啊。” 记忆像是倒开的一列长车,回到他们从前还小的时候,最喜欢的声音就是木块敲击木板的声音,父母牵着他们等在车边买冰棍,木头盖子掀开的时候,就像开启一个神秘的礼盒,总是让他们充满了未知的喜悦。 年纪尚小的夏苒却含着拇指失声痛哭,伤心地将小脑袋扣在林晗的肩头,问她怎么了,她哽咽着说箱子里头放了棉花,冰棍全被热化了。 林晗不由得挑起嘴角,道:“说不定那时候我还见过你呢,你太太呢,身体还好吗,在这儿碰面几回,一直没看见过她。” 老人顿了顿,说:“她已经去世了。” 林晗抱歉:“对不起,我不应该问这个问题的。” 老人说:“没关系,已经好几年了。她生前特别爱吃这里的翡翠虾仁,不过那时候厂里已经非常艰难,我全身心都扑在厂上根本无暇顾及家庭。走的前一天,她跟我说要来吃这道菜,我随口答应了一声糊弄过去,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接到她猝死的消息……唯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她走得很快,没有什么痛苦。从那以后我就不爱管厂里的事了,觉得人生没有盼头,努力奋斗是为了让家人过得更好,可走着走着就忘了来时的初衷——如果没有陪伴,怎么可能会过得好呢?” 林晗仍旧觉得抱歉。 老人指了指夏苒,说:“她是你太太吧?” 林晗看到她手上的那枚蓝钻闪亮,说:“还没有合法身份,但应该快了吧,她已经接受了我的求婚。” 老人说:“祝贺你,年轻人。” 林晗笑着点头:“非常感谢。” 老人:“不过总是觉得今天她好像不太高兴,你们俩吵架了?男人就应该大方一点,该哄就哄,该让就让,就是让她欺负又能欺负几年呢?” 这个问题就有一些敏感,林晗支吾道:“没有吵架,不过,是我的责任,我明天要走了。” 老人:“走?出差?” 林晗:“不能算出差,这几年我一直在国外工作。” 老人:“那你们一年才能见几次面,怪不得她心情这么低落。” 林晗:“所以这次我去善后,把工作转交之后,就回到禾水来陪她。” 老人惊讶:“这可需要很大的勇气。” 林晗却很是轻松:“她值得,你刚刚说的很对,如果没有陪伴,那怎么能让家人过得好呢?” *** 林晗第二天一早独自赶到机场。 夏苒开始接洽厂房办理相关手续,忙得焦头烂额又不亦乐乎,林晗正好找到借口要她不用前来送行,她想了一想没有坚持。 林晗拎着行李走出宾馆外的时候,还是见到等了一会儿的夏苒,他笑着说:“不是让你去忙了吗,怎么又过来。” 夏苒低着头走过来,扭扭捏捏地说:“就是还想再过来看你一眼。” 林晗张开手,说:“那你看我现在怎么样?”夏苒跑来和他拥抱。 林晗方才喊的出租车等在路边,这时候司机按了按铃,大声问:“还走不走了?” 林晗自夏苒肩头看过去,说:“来了,你现在就可以打表。” 夏苒只好依依不舍地放开他,替他最后整理了一下衬衫,两手却抓在他领口上久久没肯放下来:“不然我还是送你去机场吧。” 林晗说:“用不着,现在见着机场就和见着家一样,你乖乖去忙自己的,我知道你爱胡思乱想,看着我走还不知道要起什么坏心思。” 夏苒说:“我现在也是看着你走啊!” 林晗捧着她的脸,在额上留下一吻,说:“放心吧,短暂的分别是为了更好的团聚,我很快就会回来。” 夏苒一垂眼帘,他立马堵住她欲说的话:“别扫兴,我不是想听你教导来着,你只要百分百支持我就好。” 夏苒抿了抿唇,说:“那我尽量不让你失望。” 林晗带着笑意,说:“早八百年前你就让我失望透顶了,你现在每向前一步,对我来说都是巨大的成功。” 夏苒拧眉看他:“你真会哄人开心。” 林晗耸肩:“天赋异禀。” 夏苒摇头,说:“你既然不让我送,那我现在就把这个给你。” 林晗好奇地去看,调侃:“苒苒,光天化日之下,咱们再干`柴烈`火也要收敛一点吧,这事儿等我回来再慢慢和你做,你也别给我找套子了,说好以后荷枪实弹的呢?” 夏苒一脸黑地抽出张银`行卡递到他手里,说:“你一天不占嘴上便宜,就浑身痒得不行是不是?谁要跟你那什么,你帮我把这卡还给你妈妈。” 林晗扑哧一声笑出来,说:“我妈她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一言不合就甩钱,她也不看看自己媳妇到底是不是缺钱啊——你查过这卡里到底有多少吗,七位数还是八位数?” 夏苒尴尬,说:“反正挺多的,我也就随便看了眼,好几个零呢。” 林晗说:“估计老太太把棺材本都掏出来了,要我说你最好能把这卡拿手里,她再不同意我们俩的事,你可以反咬一口告他们贪`污受`贿,不然从哪儿攒这么大一笔钱!” 夏苒敲他脑袋:“有你这样的儿子吗,有你这种前车之鉴,我可不敢生儿子了,娶了老婆忘了娘,还是生女儿贴心又好养。” 林晗笑着来摸她肚子,说:“女儿好,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到时候我们两个一条心,你要是敢再对我颐指气使的,我跟女儿联合起来欺负你!” 夏苒说不过这人,拖着他行李将他往车上送,他坐到车子后排,开了车窗,将头探出来跟她说拜拜。 夏苒想了又想还是照应他:“哈哈,你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林晗猜到她心里担忧的是哪一点,说:“你放心吧,那女人唬你呢!上次的事情就是一场意外,你别总觉得两者之间有联系,倒是你该小心点,你身边那谁——” 夏苒听得耳朵疼:“知道了,我还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赶紧麻利点的滚吧。” 林晗一离开,夏苒随即跟侯勇并几个原厂的工程师一道去新城查看厂房,一直忙到夜幕低垂这才骑车回到家里。 夏父一早做好了饭菜,边看报纸边等她回来,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连忙朝她挥手道:“苒苒,快来,你上报了,头版头条,夸你为了支持当地品牌慷慨解囊,是我们禾水的骄傲呢!文笔真不错,情真意切,感人至深……这次总不应该还是花钱买的文章吧?” 夏苒说:“哪能啊,你女儿是会花这种钱吹捧自己的人嘛?人家真心诚意要报道的好不好,来电话几次要约我做专访了,我一直都没同意。” 夏父边咂嘴边说好:“不错,不错,写得还挺长,都翻页了。” 夏苒说着把报纸翻过来,却在找到下半截的文章前,先看到了杜希声的照片。他怕夏苒触景生情,连忙用手把那照片挡住。 夏苒却已经察觉,视线不由转到那黑体的大标题上:创业神话破灭,风云人物退出董事会,文章里满是杜希声败走麦城的字眼。 夏苒说:“他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夏父见挡了也是白挡,索性挪开手,说:“恶人有恶报。” 晚上躺下后,夏苒有些失眠,在想林晗什么时候落地,在想两个人怎么向彼此家里坦白,在想创业之路还有多难走……也在想杜希声的近况。 有几次她几乎要打开手机去搜索他的消息了,想到搁在床头锦盒里的那枚戒指,她却最终还是忍住了。 然后翻过一个身子,呼呼大睡。 闹钟响起的时候,天刚大亮,她估摸着林晗已经落地,迷迷糊糊里给他打电话。 *** 过关处,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又看了林晗一眼,说:“请稍等。” 林晗点头,恰好口袋里一阵震动,他忙不迭地去拿手机,满心以为是夏苒,看到号码时不由皱紧了眉,说:“爸,你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林父答得言简意赅:“你现在立刻出机场,我安排了车子接你。” 林晗狐疑:“你来接我干嘛?” 林父说:“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说完挂了电话。   ☆、Chapter 7r2 林晗一早想到事有蹊跷,只是此时此刻,在他已经决定要向家里坦白的时候,逃避绝不会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林晗几乎是被人押上了汽车,到达目的地前,他们甚至带他去换了一套干净衣服,这才风驰电掣地赶到一处格调高雅的——中式餐厅? 穿改良旗袍的服务员领他走进包厢,他那个常年只能通过电视新闻见到的父亲坐在上首,他母亲和一个陌生男人分坐两侧,另一个陌生中年女人之后,头低得恨不得埋进胸里的贺雅岚在靠近门的位置。 林晗觉得自己只需要用脚趾头就能想出这其中的乾坤。 鸿门宴。 思想上一有警惕,行动上就放松起来,林晗刚要大咧咧坐下来,他父亲抢先一步说话,毫无必要地介绍在场的人给他认识:“林晗,这是雅岚的父亲母亲,喊叔叔阿姨吧。” 林晗歪着头,从善如流地喊:“叔叔阿姨好!” 两位中年人很难消受似地站起来,客客气气回道你好,林父做出个坐下的手势,说:“他是小辈,你们不要站起来了。” 贺雅岚爸爸此刻递了一个颜色,她妈妈立刻自位置上走出来,将放在包里的一盒东西送到林晗手上。林晗推脱着说不要,他父亲又在上面说:“长辈给你的,你就收下。” 父亲说收下,他便收下,说坐下,他便坐下,走菜了,开席了,他便拿起筷子夹菜猛吃。狼吞虎咽,像是闹过很长时间的饥荒,桌边的人被他胡吃海塞的样子分散精力,酝酿许久的话题一时没有突破口。 开在国外的中餐馆大多依照西方人的口味做过融合,酸的不够酸,臭的不够臭,适应这么多年,难调的中国胃仍旧挑剔,贺雅岚觉得这也不够味,那也不好吃,反观身边的这一位吃得实在太香,于是拿胳膊戳了戳他,问:“你属猪的,好赖都不挑啦!”转而一想:“不对,你可是吃鸡腿都吐皮的大少爷!” 林晗嘴里塞了一整根芥兰,含糊不清地说:“你要像我一样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又马不停蹄地穿越大半城市赶过来,估计你比我吃得还难看!” “这孩子喉咙天生大,说话又是这么直,旁人听起来还以为是吵架呢,大家见谅啊。”坐林晗身边的母亲暗中踢了他一下,脸上仍旧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很优雅很有涵养地向贺雅岚父母点头示意—— 直至林晗口无遮拦地说:“妈,你干嘛绊我脚,桌子这么大还能找到我,果然一看就是我亲妈——手长腿长啊。你也别为我打掩护了,我这人有个坏毛病,人只要一累就容易发火,为了不让我这大喉咙影响你们用餐,你就让我赶紧吃点东西走人吧。” 林晗母亲一张脸顿时黑得不行,场面尴尬,贺雅岚父亲连忙出来打圆场,说:“林公子刚出差回来吧,坐十几小时的飞机,确实挺累,我们这次过来,休息了两天还没缓过来呢,也难怪你会有点情绪。” 林晗一副强装的笑脸迎上来,说:“别喊我公子,喊我小林就行,不是什么出差,就是回国见见我未婚妻而已。” 在座的都是一怔,贺雅岚父亲两手往台上一扶,诧异道:“什么……未……未婚妻?” 林母一脸隐忍怒意地看向不省心的儿子,意味深长地喊了声:“林晗。”又向贺雅岚夫妇解释道:“跟你们开玩笑呢,这么多年连个正经女朋友都没有,哪来什么未婚妻啊。” 林晗笑起来,说:“妈,你要给我树立好形象也该挑个不离谱的说,我这些年是没什么正经女朋友,但不正经的可是有一堆,要不是您儿子我处处注意着,估计你孙子孙女都能排满这间房了。” 房间里气氛凝滞,贺家两口子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连忙拉过贺雅岚小声询问情况,说好了是来订婚的,怎么这仗势倒像是他们林家没有事先沟通好? 贺雅岚一早像个笨鹌鹑似地埋头窝在椅子里,听到一声紧接一声的追问,烦得直想翻墙出去,拿手狠狠捶了一拳旁边的林晗。 他倒是依旧泰然自若,说:“不过那是老历史了,现在我已经幡然醒悟,就只为一人衣带渐宽终不悔。咱们以前都住一个院里,名字你们肯定都熟悉——” 林母按住林晗握着筷子的一只手,说:“林晗!” 一直没说话的林父终于发声,道:“林晗,你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林晗一脸的无谓,说:“爸,我没任性,我打小跟她一起长大,打小就喜欢她,飞越一万四千公里,就只为了见她一面,为了跟她在一起可以放弃现在的生活……这怎么能算是一种任性呢?” 林父置若罔闻,对贺氏夫妇,同时也是对林晗说:“今天晚上我们坐到这里,就是为了来商量林晗和雅岚婚事的——” “爸!” “他们相处了几年,彼此都对对方有很深的感情——” “爸!” “我对雅岚这孩子感到很满意——” “砰!” *** 林晗将面前的一个水晶杯扔到地上,猛然站起来,脸上带着很深的疲惫,说:“你就一定要这样干涉我的自由和婚姻吗?” 林父不说话,那双有如深潭的眼睛投过来,便有如吸走空气的威力一样巨大。这气氛让身处其中的每一个人都觉得窒息。 贺雅岚不由拽了拽林晗衣角,林晗将她手甩开了,对着自己那无时无刻不高高在上的父亲说:“我林晗这辈子如果要有妻子,那她一定是姓夏的那个女人。” 林父抿得过薄的唇线显示着他此刻汹涌的心境,过了片刻,他终于选择承认这一晚的突然袭击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而他已经不打算再让这些人看他此刻陷入的窘境。 他向贺家下逐客令,自责道:“今晚是我考虑不周,小儿刚刚回来还没倒过时差,等他休息几天清醒过来,我再再约大家坐下来聊。” 林晗说:“不管过几天,我这既定的时差都不会被倒过来。”林母看到丈夫发白的脸色,心颤的同时猛递眼色,要林晗赶紧闭嘴。 林晗却置之不理,坦然看着贺氏夫妇,说:“叔叔阿姨,真对不起,今晚让你们不愉快了,你们这次过来,按理说我该尽半个地主之谊,没想到却让你们看了这么一出笑话。我对今晚的事情感到非常抱歉,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后悔,我是在保护自己的爱人和爱情,不想蒙骗你们更不想蒙骗你们女儿,她是个一个非常善良非常好的姑娘,她值得拥有一份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的爱情。” 林晗转而走向自己父亲,说:“爸,咱们今天索性就把话敞开了,我和夏苒已经决定好要结婚,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只是告诉你这个既定事实,没想过要征求你的意见。你说老鹰为了教会孩子飞翔,要把它们叼到悬崖边扔下,现在没死的小鹰已经会飞了,它便可以独自用自己的羽翼去追逐风和太阳。请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啊!”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林母按住林晗的肩膀,说:“儿子,你没事吧!”林晗额头已是血肉模糊,肇事的另一方此刻正被林父紧紧握在手上,他气得浑身发抖,还想再来一下,被林母死死抱住他一条胳膊,扔了那方水晶烟灰缸。 鲜红的液体染上大半张脸,林晗抹去钻进眼中的那几股,却让自己看起来更为可怖,眼睛一眨,连同双眼都是血红一片。他被砸得几乎后退一步,硬是挺住了,再往前迈了一步,说:“爸,你要是有火,今天一次性打完了,以后你再动手,我可就没这么听话了。” 林父早怒红了眼睛,林母抱着他腰硬是拦下来,说:“都让一步,让一步。林晗,你现在赶快走,别再惹你爸爸生气了!” 林晗却僵了一样杵在原地,就是不动。贺雅岚在一旁看得早就是心惊肉跳,这时候跳出来暗中打圆场道:“爸妈,我们走,我就是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也不能嫁给这种人。他林晗除了家世好点,长得帅外,又有哪点好,我早就受够他了,咱们走!” 一声门响,房间里随即又恢复死一般的静谧。 林父说:“从今以后,你不是我儿子。” 林母紧张:“你这种话不要乱说!” 林父仍旧是说:“我没你这种不知好歹的儿子。” 林晗咬着牙问:“为什么我跟夏苒在一起就是不知好歹?” 林父指着他满是血的一张脸,说:“林晗,我告诉你别再来挑战我的极限!” 林晗说:“为什么?爸,为什么?”他又抹了一把脸,将湿漉漉的一只手用力甩了甩,再开口的时候,话音开始颤抖起来:“爸,您知道我最爱吃什么吗?” 措手不及的一个问题,在场的其他两位都怔了怔。 林晗吸了吸鼻子,说:“您知道我最爱玩什么,最爱看什么书,最喜欢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遇到自己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最想和谁倾诉,最想得到谁的帮助吗?” 林父眼神一颤,明显的没了方才的底气,说:“你这些问题毫无意义。” 林晗连连点头,说:“是啊,毫无意义,除了您的工作和事业,又有什么东西能对您有意义呢?家庭是无关紧要的,陪伴孩子是浪费时间的,您还记得上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吗,我穿着什么样子的衣服,身边围着怎么样的一群人,我的工作是不是真像您看到的一样顺利?您有没有想过,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像您一样,可以将工作当做一切,不需要陪伴不需要理解,甘心做一个伏案的机器。 “夏苒是不够好,她人蠢,矫情,遇到事情往往第一个想到的是逃避,她会轻而易举的受外界影响,旁人随随便便一句话,她会放在心里掖上许久。有时候心软的,看一部爱情电影都会伤心流泪,有时候心硬的,可以对自己最亲密的人捅刀子。她是不完美,可那又怎么样呢? “她跟我从小一起长大,陪我度过少时的每一天,我有生以来第一个朋友就是她,情窦初开第一次喜欢的就是她,连青春里第一次躁动第一次幻想的对象也是她……她知道我所有的喜好,知道我所有的事,我们之间有彼此习惯的相处方式,往往一个眼神的交流,不需要过多语言,她就可以猜到我真正要说的是什么。她以前有心爱的人、有人守护,我可以退到远远的地方不再打扰,可她现在一个人了,她需要我,你说我要怎么放手?” 一口气说完,林晗几乎费尽了胸腔里的全部氧气,自太阳穴连着脑仁一阵密密麻麻的疼。 他眼前一片血红,几乎看不清父母的轮廓,喘了几口气这才向着模糊的前方道:“我说完了,爸,妈,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看到母亲似乎张了一张嘴,然而声音闷闷的听不清楚,他像是身处一片大澡堂,雾气弥漫的世界里各种嘈杂,却听不到想听的那一个。 腿下一软,世界摇晃,一声尖锐终于传到耳中:“林晗!”他闭上眼睛。 浑浑噩噩里不知到底睡了有多久,林晗睁开眼睛的眼睛一片墨色,视线一扫,看到不远处亮度很暗的小夜灯。 有人坐到他身边,用手摸了摸他脸,声音熟悉又轻柔,道:“哈哈,你怎么醒了,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声音摇摇晃晃,缥缈如烟,像是隔着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努力着去握她的手,感受到她温热的体温。 他心里堵着好多的话,郁结了许久的话,埋在心里多年快藏烂了的话,真想说啊,舌头却重比千斤,不知道最后究竟是说了还是没有。 他想说,夏苒,我没有钱没有权,什么都没有,但我有一颗陪你走到最后的心,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爱我? 还有一句,他吸溜着鼻子,苒苒你命是不是太硬克夫啊,我怎么这么倒霉,手也断了,头也破了,我浑身上下都好疼啊!   ☆、Chapter 7r3 夏苒一大早就接到了来自大洋彼岸的电话,林晗的号码,却不是林晗的声音,一个刻意将声音伪装平缓的女人说:“夏苒,你最近有空的话来我们这边一趟,我让人给你尽快办签证。” 夏苒心内一颤,问:“阿姨,林晗怎么了?” 林母却不想在这问题多过纠缠,简单解释道:“病了,我和他爸爸近期的活动安排很紧,抽不出空来照顾他,他又不习惯其他人服侍……我想他应该比较想你过来吧。” 电话那头却没了声音……夏苒居然在犹豫? 林母抓着手机的一只手握得紧紧,抓心挠肺的不舒服,心想我都已经纾尊降贵给你这打电话了,你这丫头怎么半点觉悟都没有。 林晗为了你都敢跟他爸爸叫板,差一点点就断绝关系了,现在不过请你来看一看这讨债鬼,你就这么不给面子? 林母刚准备要发作,夏苒这时候说:“好的,阿姨,麻烦你了。” 林母挂了电话,将手机搁到林晗床头,说不上是生气还是松了口气,总之心里堵着还是有点不太对付。 进了隔壁套房,丈夫竟然坐在椅子上抽烟,面前烟灰缸里满是留了大半截的烟屁股,听到门声,烟雾缭绕里抬眼看了看。 她埋怨着医院里禁烟,边将窗户开到最大,干燥的风裹着地面滚烫的热度扑面而来,她又说:“别抽了。” 林父懒得和女人计较,掐了烟,按到烟灰缸里,躺上椅子,慢慢悠悠地按着太阳穴:“你……给她打过电话了?” 林母倚着墙,说:“打过了,她说她尽快过来。你催一催,给她尽快办好手续,让人跟她保持联络,一下飞机就给接过来。” 林父忽地两眼发亮,一手拍到椅把上,说:“简直是胡闹!” 林母也是急了,说:“你下狠手,把烟灰缸砸儿子头上的时候就不是胡闹了?你这么牛,怎么不砸自己!你这是故意伤害,我没报警就已经是看在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上了!” 林父气得一张脸煞白,说:“我不跟你扯喉咙,你给他找几个护理,让夏家那孩子别过来了,我看着心烦。” 林母说:“我让她过来照顾林晗的,又不是照顾你,你这才能看几眼,能心烦到哪里去?” 不等人多说,她又挥手,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现在收拾烂摊子,肯主动打过去心里已经够膈应了,你别再给我扯后腿了。” 林父问:“什么叫扯后腿,我倒是想找找你的麻烦,这才过去多一会儿,你就这么轻易倒戈了?” 林母反问:“你也听到你儿子刚刚说的话了,他都已经这么表态了,你再不同意不是逼着他跟我们决裂吗?再这么家无宁日的闹下去,下一个住院的就是我!” 林父无奈:“慈母多败儿!” 再见夏苒的时候,慈母尽管仍旧维持着基本的体面,看人的时候还是带着一点点目光向上的空洞,既不表现傲慢也保留着一点距离。 夏苒很礼貌地喊阿姨,林母说:“你辛苦了。” 夏苒摇摇头,往病房里看,问:“林晗怎么样了,我想先去看看他。” 林晗状况不佳,受伤之后一直迷迷糊糊地睡着,第二天发起了高烧,热度不退,人就更混沌了几分。 林母说:“总觉得他是故意和我们作对,如果不把你请过来,他就打定了主意不好起来。你说他平时身体多好啊,又特别爱运动,现在区区这点小伤居然就把他打趴下来了。 夏苒没有多嘴,来前跟贺雅岚通过电话,把那天酒席台上的事了解得一清二楚,知道林晗说了什么,因何而伤,替他着急的时候又觉得心疼——看见病床上面色苍白的林晗时,她这颗心就揪得更紧。 不带这样欺负人的,这年头,老子打儿子就不犯法了? 夏苒看得皱起眉,问:“阿姨,医生说他现在是什么状况?” 林母说:“事没什么大事,就是静养,怕他醒过来闹脾气,喊你过来好让他心安一安。” 夏苒说:“我会照顾好他。” 房间里空调温度开得高,林晗睡觉不老实,一床白被子被绞得凌乱,两腿胳膊连同腿一齐伸到被子外面来。 夏苒给他挪手挪腿,又将被子四边向里折一道,掖得整整齐齐。再抽了床头柜上的纸巾给他擦汗,小心翼翼地不碰到他伤口周边的地方。 一系列事情做完,往外走着欲扔垃圾,没料到一双眼睛视线火辣,是林母在旁细细打量她。 两人重新面对面,气氛仍旧尴尬。 林母问:“你这些天一直都是在禾水?” 夏苒探不到她话中深浅,说:“是在禾水,我爸身体刚刚动过手术,身体不好,我回去方便照顾他。” 林母说:“很有孝心……那你以后就准备留在禾水发展了?” 夏苒说:“是有这个打算,我最近在那办了一个厂,这几年应该不会轻易挪窝了。” 林母觉得好奇,挥手要她随自己坐到一边沙发上,说:“办厂,这倒是很新鲜的一件事,你要办的是什么厂?” 夏苒有些不好意思,说:“橘子冰棍,他们老板不做了,我就接下了这份担子。我来之前才刚刚定好了厂房,流水线设备什么的还没开始招标呢。” 林母说:“不错,先不管能不能成功吧,有一点自己的事业,这很好。” 夏苒点头:“我也是想给自己找一点事做。” 林母说:“这倒是衬得林晗挺没上进心的了,你知道要找事做、做一番事业了,可我听他的意思,倒像是要把现在这样好的工作辞了,去禾水找你。” 夏苒轻轻一咬下唇,硬着头皮地看向她,见她似笑非笑地对自己道:“苒苒,你可是食言了,这一次你压根就没听过阿姨的话,我最担心的事还是要发生了。” 夏苒始终没吱声,承认了是冒犯眼前的长辈,否认了又对不起床上躺着的男人那个……于是心里打鼓,手心冒汗,不知道如何应对。 林母这时拍了拍她手背,说:“你别紧张啊,瞧这一脑门的汗,我说这些不是想再重复上一次的话。有些事说一遍是创新,说两遍就惹人厌了,你和林晗的事情我以后不再干预……林晗从小虽然无法无天,但一直怕他爸爸,那天为了你敢把他爸爸呛成那副样子,我真怕把他逼急了狗急跳墙,依那混小子的性格,还不知道要做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夏苒听得心颤,是啊,林晗那个人,一点就着的炮仗,真把他惹火了,不消他爸爸动手,他自己能举着酒瓶往自己头上招呼——别人再气,手上也会有分寸,他再平静,抱着绝望恨不得和人同归于尽。她喃喃:“幸好,幸好。” 林母说:“看他在病床上折腾的这两天,我心里挺不好受的,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打在儿身疼的永远是在娘身。因为在乎他,所以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端到他面前,可却又忽略了他也有自己的喜恶,他是一个独立的人,他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所以我想通了,喊你来。” 夏苒连连点头,说谢谢,林母又端出一点点架子,说:“但虽说是不干预了,也不代表我和你叔叔就是完全赞成,你们能不能在一起,最后看的还是你们之间的缘分。” 夏苒说:“我懂,我不敢保证他的事,但我这边,我会全心全意地对待他。” 林母终于是笑了笑,问:“你来这边,跟你爸爸打过招呼的吧?” 夏苒嘴角立时抽了抽,心想打过招呼,当然打过招呼,不仅告诉他要出趟远门,连新女婿姓甚名谁都说了出来。 结果自然惨烈,夏父花一分钟时间来消化吸收这则爆炸性的消息,然后,更加爆炸性地用手一拍桌子,说:“真是那臭小子!” 夏苒虎躯一震,收拾行李的手一颤,塑料袋翻到行李箱外,落了一地花花绿绿的小片片。夏苒更是臊得不行,一屁股沉稳如山似地坐在地上挡着,便拿手抠着往袋子里送。 夏父在后面看得也是眼热,大着喉咙问:“上次你说那些话我就开始怀疑了,没想到真是这混小子,了不起啊,真了不起,挖墙脚挖到我们夏家来了,你忘了你小时候,他是怎么欺负你的了?从来就没把你当妹妹看,有一次我亲眼看到他掐你当掐面团玩,怕你哭把糖塞你嘴里吃来着。” 夏苒忍不住笑,说:“爸,那是他不对,但那也是事出有因的。这世上人和人的相处模式各有不同,有些人缠缠绵绵,但我和林晗就是这么小打小闹的。这世上静静喜欢一个人的多,喜欢各种耍宝刷存在感来吸引人注意的也多。” 夏父不以为然:“我看他就是有毛病,喜欢你就要欺负你,这什么狗屁逻辑。你说,你们俩已经发展成什么样了?对面你王阿姨就说见到过一个男的来找你,模样身高描述得和林晗挺像的,他千里迢迢从美国回来一趟不容易吧,就只为了见你一面?你现在还要为了见他去美国,你最近还老戴着个蓝玻璃戒指!” 夏苒笑得不行,将手在他面前一晃,说:“什么蓝玻璃啊,一点眼力见没有,我这是蓝钻戒,你瞧这闪的,能把人眼睛看瞎吧!本来是想等他准备准备,把一切弄好了再来告诉你的,不过事出突然,你又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夏父说话更加哆嗦:“什什什么,戒指,你们准备要结婚?一点招呼都没给我打,你们俩是不是想下过蛋,孵出小鸡再过来告诉我?” 夏苒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来,走来挽过自己父亲,说:“爸,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幽默啊,我就说酒精害人,你看你把酒停下来之后,整个人智商情商都上来了。” 夏父正色:“跟你说正经的呢。” 夏苒说:“是想说点正经的,实话跟您交代,我们是几个月前遇到的,之前已经分分合合过好几次,直到这次才真正下定决心要走到一起。我知道自己以前遇到过挫折,也小心谨慎地考察了很久,林晗虽然纨绔不羁、看起来不靠谱了一点,但这世上除了你以外,我恐怕找不到第二个比他对我更好的男人了。” 夏父叹气:“对你好,还让你去美国,他怎么不跟你回中国?” 夏苒说:“他是准备要为我回来,就是因为这个,也因为我跟杜希声的那些事,他家里对我们其实挺不同意的。他这次跟他爸爸挑明了,他爸爸您也认识的,肯定没你这么深明大义啊,一时气不过就打了他一下……情况有点严重,我去照顾他。” 夏父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连着女儿突然回来的线索细细想了一遍,差不多理出头绪,言简意赅地说:“不许去。” 夏苒瞪眼:“为什么?” 夏父说:“我不许你去,门不当户不对,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已经吃过一次亏了,这次,我不能看你又泥足深陷。” 夏苒一秒都没思考,说:“我要去!” 夏父道:“你敢!” 两人的脾气都被吊了上来,夏苒走到沙发上坐下,将行李箱的盖子盖好,仍旧很是执拗地说:“爸爸,我得去。” 夏父气得直转圈,说:“你怎么就不懂呢?” 夏苒说:“是你不懂,这次和上回不一样,那时候是我为杜希声一次次牺牲,而现在几乎是林晗单枪匹马地为我们努力。他现在遍体鳞伤的躺在医院里,他需要我,我如果连这点事都不做的话,不用他对我失望,我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 “我当然知道你心里的顾虑,可你不知道,这些顾虑早在我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我因为这些一早徘徊过也放弃过,但林晗每次都能揪出我,告诉我不可以放弃。哪怕到现在,我也没能确定真的可以和他走到最后,但只要有一线生机,他不放手,我又怎敢言弃?” *** 送走林母再回来的时候,病房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林晗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夏苒连忙过去安慰他,说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他唯一好着的一只手插着针头,正举在空中一阵乱摸,夏苒刚一伸手碰到他,他就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握上来。 他嘴皮子哆嗦着,声音低得让人难以分辨,夏苒一直将耳朵贴上他嘴唇,这才听到他饱含深情而诚恳的那一声声……控诉。 想笑,鼻子却是酸酸涨涨,夏苒摸着他仍旧很烫的脸,说:“哈哈,你脑子烧坏了吧,你什么都没有,我有,我养你好啦。” 他像是听进了她的这句话,终于停下了念叨,砸吧砸吧两下嘴,头一摆,又呼呼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面对睡在身边的长发女郎,清醒过来的林晗拿手推了推,语气尚且虚弱地说:“雅岚,雅岚,困得话去床上睡,这么趴着不舒服。” 夏苒很敏觉地醒过来,不急着抬头,慢悠悠说:“我不是雅岚,不过听你喊得这么亲热,要不要我把人给你喊过来?” 半晌没人吭声,夏苒这才看过来,林晗正一脸惊奇地望着她,两只眼睛死死瞪着,随着她往上走,视线一路紧跟。 夏苒说:“怎么,这才几天不见,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 林晗嗫嚅着半晌没说出话。 夏苒说:“我知道贺雅岚对你好,你在美国这么久,一直都是她鞍前马后的照顾着。但以后不许了,你现在有人接手了,我对你也肯定比她对你还要好。” 说完去洗手间搓了洗脸毛巾,回来给他擦眼屎糊糊和口水。 林晗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戳着针头的一只手不停掰着她胳膊,夏苒问他要干嘛,他特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说:“苒苒,我没错什么事吧,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了……” 林晗真心觉得自己有点贱,以往夏苒不理他的时候,非上赶着去贴身靠着不可,现在温柔和顺地照顾起他,他心里没着没落的总觉得有点虚。 夏苒扶他坐起来,一口口喂他喝粥,林晗小心翼翼地瞅着她,趁着她舀粥的间隙,轻声问:“苒苒,你怎么过来的?” 想也没想,夏苒说:“坐飞机过来的呗。” 林晗一双黑眼珠子将她上下打量,满脸的好奇,夏苒将一勺子热粥塞进他嘴里,笑道:“是你妈妈让我来的。” 林晗狼吞虎咽,又是喜又是悲:“还以为是你自己冲破枷锁,抛弃世俗的眼光,撕开家庭的防线,执意要过来照顾我的。” 他摸摸她脸,又顺着发际线一直摸到长颈,夏苒一边不堪其扰一边又乐在其中,说:“你太伟大了,这些事你都帮我做好了,还让我怎么施展拳脚。不过你以后千万不能这么冲了,再怎么不痛快也别和你爸爸叫板,也不能在他怒气上来要揍你的时候硬挺着不动。” 林晗刚急着要向她解释他站着不躲的原因,就听她小声抱怨:“你爸也是的,下手这么狠,当没当你是亲生儿子。”她是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颇有几分怨气,林晗乖乖把嘴闭上,觉得还是不要激化家庭矛盾的好。 林晗讪讪而笑,说:“没想到我妈醒悟的挺快,早知道她这么容易妥协,我应该早点在她面前卖惨来着。” 夏苒给他塞了一大口粥,说:“臭嘴!成天尽想这些旁门左道。” 林晗美滋滋地笑,含糊不清地问:“她是怎么跟你说的,有没有明确提到同意咱们俩的事?” 夏苒说:“哪那么容易,她只是说她不再反对。” 林晗一脸嘚瑟:“这不就行了,不反对就是有戏唱,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咱们趁着天好先去把证领了。” 夏苒说:“你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林晗说:“你不懂,鸭子煮熟了还能飞,非要吃到肚子里才作数,我们要先下手为强,等他们缓过神来就晚了。” 病房门被人敲响,夏苒搁下碗准备去看是谁,人已经推门进来,一阵焦急脚步后,露出贺雅岚一张笑脸。 夏苒说:“巧了,刚刚哈哈还念叨你名字呢,你就出现了。” 贺雅岚吃惊:“我多大脸啊,他还能念叨我名字。” 床上躺着的林晗一阵磨牙:“你倒敢来!” 贺雅岚瞧见头上缠着纱布、手臂绑得好好的林晗一阵大笑,说:“不来瞧不到你的衰样子,就冲这个,我肯定得来。” 林晗大白眼翻她,说:“苒苒,送客,我一看到这种女人就犯头疼。” 夏苒说:“你别矫情了,我去给雅岚倒水,你们好好聊一聊。” 贺雅岚有段日子没见夏苒,她似乎又瘦了,穿一条水清色的连衣裙,走起路来衣袂飘飞,当真是弱柳扶风,自有一番风情。 贺雅岚扁扁嘴走到林晗床头,朝他挤眼睛,道:“我哪种女人了,讲真,我要是也穿那身衣服,比你们家苒苒也差不到哪儿去。” 林晗斜着一双眼睛,极其不屑地落到贺雅岚身上,注视片刻,笑了。 贺雅岚没面子,说:“你笑什么玩意,我又不是说谎。” 林晗笑得投入,笑得认真,都懒得去反驳她毫无自知之明的论述,只拿一只手竖起拇指,上下一翻转,拇指朝下点了点。 林晗说:“不是我自带滤镜,我林晗从小长到大,还没见过比她更美的女人。” 贺雅岚一嗤:“看来你是见过的女人还是不够多。” 林晗耸肩:“随你怎么说。” 贺雅岚道:“说句真的,你这么多年付诸的深情一片,不会就只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吧?” 林晗一阵切:“你以为我西门庆啊,遇见个潘金莲就控制不住体内的小宇宙,我告诉你我们俩可是走心的。” 贺雅岚说:“既然不单单看外表,可她夏苒也不见得就比其他人要好,你们俩分开那么多年,比她喜欢你,比她在意你,跟在你后面当牛做马的女人也存在,你怎么就不能对那个人走心呢?” 林晗言笑晏晏地看着她,说:“那个人就是你吧?” 贺雅岚撇嘴:“算我一个吧。” 这个问题,林晗有些难以回答,他跟夏苒重遇到现在,不止一个人问过他,夏苒到底有什么好,他到底看中她哪一点。 是因为从小到大的一种习惯呢,分隔这么多年的不甘心呢,还是真像有人提到过的,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 林晗自己也不清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确实很难说清楚对一个人眷恋的真正由来。或许是她乌蒙蒙一团黑发下嫩生生的小脸,不经意间露出的蠢萌笑脸,从不真心生气但傲娇的一个扭头 ……又或许,眷恋着的还有跟她在一起时的那个自己。不必伪装,不用掩饰,她知道有关于你的所有丑事,熟悉你的好脾气坏脾气,也在逐年较量中琢磨出一番自己的应对方法。 夏苒端着两杯水走近,问:“再聊什么呢,是不是背着我偷偷说我坏话呢!” 林晗说:“谁敢说你坏话,在哪呢,我可还有一条好手呢,小心一拳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 夏苒笑得不行,将杯子递给贺雅岚的时候,道:“这人又开始犯浑了,硕果仅存的一条好胳膊也不想要了。” 贺雅岚连忙道谢接过来,听到一边林晗抱怨:“淡而无味,我要喝可乐。” 夏苒面不改色,坐到床头,将杯子递到他嘴边:“不行。” 林晗说:“就一口!” 夏苒说:“不行。” 阳光自窗外斜斜射入,两人身影落在雪白的墙面,如同相互依偎——贺雅岚忽然就觉得自己明白了。   ☆、Chapter 7C4 心宽体胖,人逢喜事果然心情舒爽,哪怕手已断头又破,及至出院的时候,林晗不仅生龙活虎还足足胖了三斤。 回去的时候,夏苒亲自开车,林晗喜滋滋坐上副驾驶,说:“总算能享次福坐一回你开的车了。” 可等夏苒松了手刹,挂档踩油门,林晗被推力甩到中控台的时候,他立刻开始为刚刚话感到后悔:“苒苒,你以前是练赛车的?” 夏苒两只眼睛紧紧盯着路况,自车位里移出来的时候,堪比神舟飞船升天一样紧张,抿紧双唇一言不发,直到车子顺利拐出医院,她这才说:“多年不开,手生。” 林晗吓得紧紧一路紧握安全带,比她还要认真地看着前方,说:“苒苒,要不然我们喊个代驾?” 夏苒目不转睛,握着方向盘的一双手开始出汗,嘴硬道:“不用,开着开着就好了。” 林晗一点不觉得这女人能开着开着就好,往日里尚算温柔的女人一开起车来就完全变了一副模样,加速便踩死油门,减速便踩死刹车,不像开车,像一艘扁舟行驶在波涛汹涌的汪洋大海。 林晗这只蚂蚁紧紧缠在布条上上下左右的翻滚,时不时还要忍受前方近在咫尺的车屁股的视觉冲击:“你刹车啊!打方向盘!别从右边超车啊!红灯!你慢点啊!” 夏苒黑着脸将车子停到路边,跨过变速杆一脚踹上林晗:“你给我滚下去!” 林晗一张脸亦是铁灰,此刻不想下车也下车了,一把推开车门蹲在路边:“呕!”活了几十年没晕过车的男人,今天头一次在酒醒的时候吐得天昏地暗。 重新上车的时候,林晗摸着嘴道:“苒苒,我要是早点坐你的车,咱们这辈子的姻缘就没这么坎坷了。” 夏苒还在琢磨这话是好是歹,便听他说:“谁能坐上你的车,还能恋上你的人,我就敬他是条汉子!” 夏苒腾出一只脚,又踹在了林晗身上。 为了半路需要休整的林晗,两人半路去了一趟超级市场,刚一进门,林晗便找了个购物车塞进夏苒手里,他二话不说长腿一跨坐进里头。 夏苒:“……” 旁边一家三口翩翩走过,含着大拇指的金发小男孩站购物车里投来好奇的目光,空闲的小手一个劲拍着后面推车的家长:“妈妈,妈妈,你看!” 林晗冲他做鬼脸,拿手拍夏苒:“妈妈,妈妈——” 夏苒:“……” 刚进超级市场大门就被人拦下了,戴着耳机的工作人员一脸震惊地看了看林晗,又看了看夏苒,上前阻止:“对不起,我们的车子只能装货物和小孩。” 夏苒一脸茫然,林晗翻译给她听,她笑着说:“你告诉他,我们这里头装的是货物。”林晗一脸迷惑,夏苒解释:“蠢货。” 林晗当然不能自损,一张笑脸堪比画报上的阳光青年,不知跟人叽里咕噜说了什么,工作人员很兴高采烈地放他们通过。 进到里头,更是万众瞩目,夏苒每走一处,都沐浴着无数道猎奇的目光,林晗的人来疯适时发作,越是万众瞩目,越是自得其乐,夏苒开始觉得自己推着的不是蠢货,是巨婴。 超级市场里东西繁多,夏苒买了这几天的口粮,又挑了些国内不容易吃到的水果,林晗则是给自己身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膨化食品,结账的时候顺带拿了一排安全`套。 想了想,他又扒拉着柜台,将套子放了回去,象征性的留下了一小盒。 夏苒全程目睹他满是心机的小举动,张了张嘴,到底没说话。 刚一到家,夏苒还在参观他这一处狭小但装潢考究的蜗居,他就蛇一样的缠上来,连同呼吸都粗重起来,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脖颈,烧得她血液更沸腾一分。 林晗低声道:“妈妈,我饿了。” 夏苒拿胳膊肘推他,因这称呼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道:“还发疯呢,你喊我妈妈,我喊你什么……” 林晗动手撩她的裙子,将自己挤入她两腿间,说:“喊我叔叔。” 夏苒一脸绯红,连带着脖颈后背都是一片淡淡的米分色,此刻微微收起身子,说:“哈哈,你戴`套呀!” 林晗拦住她欲躲的腰,往下狠狠一收,跃然而入,她疼得弯成满弓,急不可耐地要躲。林晗压住她两手包裹住她小腹,诱哄的语气道:“别动,别动,过会儿就好了。” 夏苒还记着上一茬,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戴上东西啊!” 林晗臭不要脸地凑近她耳边,一口含上她柔软的耳珠,说:“不要,生个会喊你妈妈的小东西下来难道不好吗?” 夏苒恶狠狠地斜过一眼,说:“好啊,喊我妈妈,喊你叔叔。” 林晗当即发狠地动起来,说:“老子姓林不姓王,老子才不做绿毛龟呢!”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方才停下来,两个人摊饼一样躺床上,林晗买的垃圾食品发挥功效,一人一包,捧着咔嚓咔嚓地吃。 夏苒忽然忍不住笑出来,林晗问她干嘛,夏苒说:“耗子开会。” 林晗木愣愣:“啊?” 夏苒将薯片嚼得咔咔响:“耗子开会!” 林晗这才懂了,哈哈的笑。 窗外,有霓虹闪烁,林晗翻身去搂夏苒,她吓得一个劲往后躲,说:“不要了,我腰都疼。” 林晗说:“你当我狗啊,你以前不是好奇我这儿的夜景吗,现在正好可以带你看!” 两人前后脚爬上飘窗,林晗将夏苒拉坐在怀里,坏着的一只手架在她肩头,下巴磕着她头顶,说:“漂亮吗?” 漂亮,自然漂亮,不夜之城灯火璀璨,摩天大厦的玻璃幕墙外,是形态颜色各异的led灯。 马路之上车流仍旧密集,串成长龙的路灯之中,星火点缀。 夏苒说:“在这儿住着倒也不错。” 林晗说:“就是寂寞,看着外面的灯火,更觉得寂寞。” 夏苒侧头去看他胡茬理得一丝不苟的下巴,说:“你也会寂寞?身边不是美女如云吗,这张床上来过不少人吧。” 林晗去勾她下巴,凑近她面前道:“是啊,你不知道孤独的男人最惹女人怜爱吗,都上赶着来爬我的床,各色皮肤的都有。” 夏苒磨着牙:“具体点。” 林晗说:“白种妹子腿长皮肤嫩,东南亚那边的肉紧声俏,非洲那边的黑是黑了点,不过胸大屁股挺——” 一只胳膊已经死死顶到林晗胸前,夏苒气得胸脯起伏:“林哈哈,你可真是牛啊,逼得我翻身跳下去是不是?” 想好了既往不咎的,哪个成年人没点陈芝麻烂谷子的过去,可听到他这么说起来还是怒火中烧是怎么一回事? 林晗噗嗤笑出来,拉过她手环住了,说:“别跳,别跳,好不容易翻山越岭才把你揽进怀里,舍不得让你离开。真以为我是禽兽呢,见到女人就想带到床上吗,我说我也是用心付出的你信不信,只不过没对你用心的十万分之一罢了。” 夏苒呼哧呼哧喘气,更加不高兴了。 林晗低头埋在她肩上,柔软的嘴唇细密吻在她细腻的皮肤上,声音低如蚊蝇,道:“苒苒,觉得我脏吗?” 夏苒一怔:“胡说什么呢。” 林晗说:“有时候我忍不住在想,要是能够回到过去,说什么也不想轻易放弃,就牢牢跟在你身后,让你怎么也摆脱不了我的手掌心。初恋,初吻,初`夜,我的世界里就只有一个你。” 夏苒想起那些被人紧追不舍的岁月,说:“那不是更让我讨厌吗?” 林晗忽然很激动地抱坐起她,说:“苒苒,我那么喜欢你,可你从小到大,是不是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哪怕就只有那么一丁点的感觉,都没有?” 夏苒垂着眼皮看向他抱紧自己的一只手,半晌,说:“哪有像你一样喜欢一个人的。” 林晗说:“是啊,再来一次,怎么也不犯同样的错误了。” 夏苒说:“可咱们谁都回不到过去了。” 林晗沿着她颈线,一路她唇角,说:“所以我们珍惜当下,不再让时间虚度。苒苒,我这人平时嘻嘻哈哈的,一正经起来就说不出话,有句话我可能一直都没跟你说过,以后也不知道能说几次……” 夏苒一颗心闷闷的,脑子缺氧,仿佛置身临考之前低气压的考场,她凝神静气地听他讲,终于自清醒的这个人嘴里听到他说:“我爱你。” 嚯地一震,像是虚浮的泥土重归大地,心跳终于恢复搏动,耳膜随着他话音轻动:“我爱你,从我知道这个字起就想告诉你……我知道说的有点晚,但还好,能赶得上你人生的后半程。” 夏苒头微微一偏,吃进他唇,他却微微后仰着脑袋,说:“现在轮到你说了。” 夏苒:“说什么?” 她眼神迷离,早已不在状况之内,林晗克制里松开她柔软的舌头,蜻蜓点水地摩挲她唇:“说你爱我。” *** 林晗尚有一段事务需要移交,夏苒先回国内。 刚一到家,屁股还没坐热,侯勇的电话很是及时地打了过来,厂里前期准备基本就绪,现在急等资金购买设备组织生产。 夏苒直打哈欠,说:“你是不是在我旁边放了眼线的,不然我怎么刚刚到家就接到你电话了。” 侯勇一本正经:“没有,我掐表算的。” “……”夏苒说:“能有这么着急吗?” 侯勇道:“着急啊,我跟厂里的师傅约好了设备厂家,今天赶过去,明天就能谈合同。” 夏苒说:“今天就走啊。” 侯勇说:“是啊,机票他们那边都给出了,我都替你买好了。” 夏苒大跌眼镜:“你连我身份证号码都会背!” 侯勇说:“上次签合同我抄小本上的。” 没办法,夏苒吃过午饭就踏上征途,夏父不高兴,说:“刚回来就要走,国家主席不一定有你忙。” 夏苒嘻嘻哈哈抓过回来用的拉杆箱,一件行李不用收拾的赶出门去。楼下,侯勇开车在等,见夏苒过来还有点不乐意:“再晚就赶不上飞机了。” 车过半路的时候,夏苒迷迷糊糊想,怎么现如今倒像是侯勇成了掌舵人,她拎包在后管付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会计。 夏苒心里有些不痛快,说:“我去也看不出什么门道,还不如你和师傅两个人去了。” 侯勇这时候挺谦虚,说:“你是老板,你不最终拍板,我们谁也做不了主。” 夏苒说:“我看不像,你们都和人谈好了,我去不过是做移动印钞机,你们要是手里有钱袋子,估计连我姓甚名谁都忘了。” 侯勇说:“有道理。” 夏苒气出内伤。 到了机场值过机,看着登机牌上的目的地,夏苒更为光火:“那厂居然在隋兴?” 侯勇说:“一直都在隋兴。” 夏苒说:“你们干嘛不事先告诉我?” 侯勇反问:“你问过我?” 夏苒觉得有机会真的需要治一治这男人,先利用,后抛弃,等工厂顺利运转,立马调他去刷厕所。 离别不久,隋兴依旧维持着老样子,只是坐在车里一路向北,从前是回家的感觉,现如今只是冷眼旁观。 她曾经大包小包,从来往飞驰的火车里下来时,头顶一方陌生的天空,告诉自己这便是今后生活打拼的地方。 那时候心里有惴惴,有不安,也有激动和对未知的好奇,因为知道这里总有一个人等着自己,守护自己,大风大雨不过过眼云烟。 此去经年,心境变迁,她却开始渐渐想不起来那时候的自己是何种模样,也快要想不起来,那个给过誓言的男孩是何种模样。 晚上,厂家在市里有名的饭店请客,夏苒与侯勇等人准时赶到,进到电梯间时恰好有扇门关上。 侯勇手快去挡,没拦住,电梯里的人却很是礼貌地按了开启键,三人鱼贯而入,夏苒说谢谢,却在看到电梯里的人时吃了一惊。 杜希声也没料到会是她,怔了一怔,随即便又冷静下来,问:“是哪一层楼?” 楼层按钮在左手边,夏苒自己去按了数字,平缓地说:“谢谢。” 电梯里灯火通明,照得她戒指一闪,放下的时候只觉得手指发烫,身边有一道视线紧紧追随,她当没有发现。 甲乙双方的见面,除了恭维和被恭维,并无任何乐趣可言。夏苒中途找了个借口外出吹风,却没想到又在楼道里遇见了杜希声。 避无可避,索性面对面,夏苒说:“好久不见,挺巧的,我刚一回隋兴,见了你两回了。” 杜希声站在垃圾桶边抽烟,沙盘里已满是烟头,他将烟掐了,说:“不是巧合,我在这儿等你半天了。”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夏苒说:“有事吗?” 杜希声指了指她左手,说:“戒指挺漂亮的。” 夏苒忍不住用右手摸了摸,笑道:“是还不错,我挺喜欢的,纯度很高,切工完美,不是大路货,是要花一点心思的。” 说得冗长又累赘,她丝毫不觉,杜希声静静听着,却像是被一把钝刀割肉,脸上还要保持着淡然的笑容。 做人很累,尤其是分开之后维持表面上的风平浪静,更累。 想说不要放手,想说你快回来,但只能看着她一点点剔除他在她生命中的痕迹,然后束手无策。 杜希声说,觉得心开始滴血:“已经准备要结婚了吗?” 夏苒说:“还没有定时间,不过应该快了。” 杜希声顿了顿,说:“到时候送你们一份大礼。” 夏苒莞尔:“好啊,破费了。” 一时无话。 夏苒指了指自己的包厢,说:“我该进去了。” 杜希声又看了看她,说:“好啊。” 夏苒踟蹰着是否还要问一问他近况,听说他被赶出董事会,离开了他为之打拼多年的公司,他今后有什么打算,是否还要东山再起。 夏苒随即又问自己,他现在经历着的一切,你还想参与吗,你真的想知道吗。她摇头,那又何必要问,何必要说呢。 她于是转身,于是远离,于是走得平缓然而坚定,于是留下一道抓不住的背影,于是永远再看不到身后男人通红的双眼,流下的热泪。 老婆,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给你买带钻的。 老婆,等我手上宽裕了,我给你买个大房子。 老婆,我离对你的承诺又近了一步。 …… 老婆,回家吧,我还爱你。 你说人这一生,春有几回。 平凡世界里,爱与背叛的故事又要演出几场。 但愿你能永远记得二十来岁的杜希声。 但愿你永远都被二十来岁的杜希声爱护。 但愿。 夏苒很快折返禾水,没过多久,设备进厂。 夏父特地请了巷口的半仙算日子,定在一个黄道吉日开工破土。 夏苒接过那张写满鬼画符的单子,一直看到最低,方才从龙飞凤舞的笔迹里辨认出四个大字:八月初八。 夏苒拉过父亲,问这就是你出门晃荡半天算下来的结果?夏父欣然点头。 “花了多少大洋?” 夏父伸出一只手。 “五块?” 摇头:“打发乞丐呢你!” “五十?” “知道猪肉多少钱一斤了吗?” “五百?” 夏父点头:“老熟人,还给打过折了。” 夏苒嘴角抽动,这么简单粗`暴的一个日期,其实她也可以算出来。 谁也没想到,八月初八那一天天降大雨,不但将准备的花篮打得稀巴烂,还浇得现场记者的摄影机冒起青烟。 夏苒作为负责人刚说了没两句,大雨已经漫过坡台直接灌进了厂房,房内人人做鸟兽散,还是侯勇有良心,外出前顺手拉了夏苒一把。 夏苒想不然晚点再派他刷厕所,脚跟却在进门垫上卡了下:“等——”不等,侯勇狠命一拔,暴走,停下时,夏苒赤着脚傻傻看向他。 夏苒一边在家洗澡一边骂人,擦干身子跑出来的时候,夏父正将一个箱子往门里拖。 夏苒问:“什么?” 夏父说:“有人给你寄来的快递,没署名。” 夏苒咕哝什么玩意,却在看到快递单上模糊的钢笔字时蓦地一怔,哪怕字迹已因雨水晕开,她还是轻易认出了这笔迹。 杜希声给她送了什么呢? 夏父递来剪子,箱子里却原来是一件雪白的婚纱,展开的时候,她更加讶异,这不是她陪苏珊试礼服时,她穿过的那一件吗? ……你给我补办婚礼,我要verawang的曳地婚纱,还要去度假,听说马代很漂亮,房子都建在海上。 却原来他都还记得。 却原来他要送的礼物是这个。 还记得过去的时光吗,还记得曾经的誓言吗。 还记得象牙塔里朗朗的书声,还记得挥洒如雨的汗水吗。 还记得球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还记得那年夏天不顾一切的逃离吗。 我都一点点想起来了,你呢,你还记得吗…… 夏苒忽然抱着这团雪白哭得低声抽泣。 夏父站在一边静静看着,懂了什么。 门铃又响,夏父去开,很是高兴地对门里的人说:“苒苒,你看看谁回来了?” 夏苒循声望过去,哭着,又笑,像阔别已久,见到寻她回家的亲人那样张开手。 好像无论走得有多远,道路有多偏,总有这样的一个人,跟着她,追着她,有时也会走散,会分别。 但他永远可以在她失落失望失掉方向的时候跳出来,带着或狰狞或可恨的笑脸迎接着她。 就像现在一样,林晗抱住她,说:“你哭什么,我不是回来了吗?” 依偎在他怀里,夏苒不知怎么的倏忽记起很久以前念过的一首诗。 …… 永恒,刹那,刹那,永恒 等你,在时间之外,在时间之内,等你 在刹那,在永恒 …… 忽然你走来 步雨后的红莲,翩翩,你走来 像一首小令 从一则爱情的典故里你走来 从姜白石的词里,有韵地,你走来 感谢,你走来。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