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本图书由(落樱倾卿)为您整理制作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我要你过来 作者:陈惜 文案 姜昕对谢柏衡的评价是: 大男子主义、腹黑、危险,反正她招惹不起。 谢柏衡对姜昕的评价是: 死鸭子嘴硬,胆子小、坏脾气,总之他就想撩她。 一句话文案: 我只走九十九步,剩下一步,你要自己过来。 情不知所起 一往而深 1v1,HE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爱情战争 主角:姜昕,谢柏衡 ┃ 配角: ┃ 其它:陈惜 ================== ☆、第1章   2015年11月3日   谢柏(bó)衡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被退婚,而且是在婚礼的头一天。   他倒也不气,本来这桩婚事便是老头子安排的,许谢两家门当户对,许湘眉样貌出众知书达理,娶她做妻子不吃亏。   不过,谢家二爷和许家大小姐的婚事被炒得沸沸扬扬,整个A市人尽皆知,说退婚就退婚了,谢家的脸往哪搁?他谢柏衡的脸又往哪搁?   这脸打得够响啊,呵。   谢柏衡靠在沙发上,黑色衬衣扣得一丝不苟,眸光深沉,气势凛冽。   主位上的谢荣端坐着,笑声朗朗:“许兄,小孩子胡闹也就罢了,你不得当真。”转头瞪着谢柏衡,问:“是不是你惹湘眉不痛快了?”   许湘眉抢先回答:“谢叔叔,与柏衡无关,是我的错,我不想结婚了,对不起。”   谢柏衡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没说话。   谢荣收起笑意,声音带着寒,“许兄,你是怎么看的?”   “湘眉不懂事,许家对不住谢家,北部新区的项目我愿意拱手相让。”   北部新区是块肥肉,肥得流油。   谢柏衡终于直起身子,嗤笑了一声,“我的名声就值一个项目?”   许湘眉紧了紧眉头,手心早已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开发区的项目我也不要了。”   同样是一块肥肉,想吃的人排着长队。   谢荣面色清肃,他不是不动心,事关谢家面子,难以抉择啊。   许培这会儿心里发紧,他暗暗叹气,脸上却一片和善:“还有什么要求只管提,但凡我办得到就绝不推托。”   “明天的婚礼照常举行。”谢柏衡声音低沉。   许湘眉脸色卡白,她正要反对,又听他冷冷说道:“北部新区和开发区的项目我都不要,婚事不可作废,许家无论如何必须嫁一个女儿过来。”   许培心想这不是铁了心要娶嘛,“我只有湘眉一个女儿。”   “现在认一个也不迟。”   谢荣皱了下眉。   许培和许湘眉皆是一愣。   许培开口:“你的意思是?”   谢柏衡身子后仰靠坐在沙发上,“晚点我会把她带到许家,还请许伯父准备周全,我希望她以许家义女的身份嫁过来,如何?”   许培有些犹豫。   “若您不愿意,我自然也不强人所难,只是明天的婚礼不能出差错。”   许湘眉悄悄对父亲使眼色。   许培自知被他摆了一道,偏偏明面上理亏的是自己,打落牙齿和血吞,“好,就依你所言。”   谢柏衡倏地笑了,“祝我们联姻愉快。”   许家父女离开后。   “柏衡,你打的什么主意?”   “姜昕,二十三岁,我要娶她。”   谢荣拧眉,“太小了,不像话。”   谢柏衡笃定的望着父亲,“我喜欢她。”   “什么样的女孩?家世如何?”   “许培的义女,您放心,没有人敢拿她的身份做文章。至于她是什么样的女孩么,呵。”谢柏衡想到她,轻笑出声,“这不重要,我喜欢就好。”   谢荣吹胡子瞪眼,“她原本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   “普通教师家庭,家世清白得很。方才我对许培提这个要求时您并没有否决,想来也有所考虑。”谢柏衡顿了下,接着说,“许湘眉不愿意嫁,我谢柏衡也不屑强娶,可谢家被许家悔婚的新闻登出来确是难堪至极,丢脸。但若是真要了许培的两个大项目,他难免心生不满,和他闹僵了没什么好处。所以倒不如送许培一个顺水人情,何况名义上仍旧是许家的女儿,谢许两家联姻是摆在明面上的,其他势力总要忌惮三分。”   “你说得对。”谢荣并不否认,“但我不否决是给你面子,谢家不能随随便便娶个儿媳妇回来。”   “我说了她是我喜欢的女人,我很认真。谢家的儿子没有选择妻子的权利,我已经让您做过主了,所以这一次,我希望无论您喜欢还是不喜欢,都不要为难她。”   谢柏衡起身就走,“时间不多了,我要安排接下来的事情,先走了。”   “你站住。”谢荣吼道。   他停下来,“您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谢荣中气十足的骂道,“混账东西,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一定要娶姜昕,非娶不可。”谢柏衡语气坚定。   “你……”谢荣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指着他,“滚出去。”   “爸,即使不靠联姻,我照样能稳住谢家的地位。和姜昕在一起的感觉很舒服,我希望抛开事业,我的生活是愉快而幸福的,请你接受她。”   “我先走了。”他对着谢荣鞠了一躬。   谢柏衡抬腿往外走了两步,就听见父亲说:“下午带回来我和你妈妈看看,总不能等到婚礼当天才看见儿媳妇长什么样子。”   “好,我相信你们会喜欢她。”   “最好如此。”   司机开的车,谢柏衡坐在后面像一尊雕塑,脸色冷的好比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似的。他给姜昕打了两通电话都没接,哼,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昨晚做了之后,她蜷在他怀里,背对着他:“谢先生,您看您马上就要结婚了,不如我们散了吧。”   您?散了?谢柏衡一听就来气,又想到她年纪还小不跟她计较,手上使了劲箍紧她,“睡觉。”   她拨弄着手腕上的青玉珠链,“许湘眉家世好,长得好,性格好,你若是还和我在一起便是辜负了人家,这样不好。”   他扳过她的身子,一片暗色里只看得见她眸子里的光亮,“许湘眉的确样样都好,可是在我这儿,她不如你。”   她沉默了许久,才小声回道:“谢先生,总之这样不好,我不愿意做小.三的。”   他忍住脾气,“不要胡思乱想,睡觉。”   她的声音里已然带上了哭腔:“我求您了。”   谢柏衡一摸她的脸,果然湿漉漉的一片。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和她置气,但一把火腾腾腾在心头灼烧,他啪的一下打开灯,撑起身眯着眼看她:“求?姜昕,那你欠我的怎么还?”   她抬眼,里面雾蒙蒙的一片,看得他心里一软。   “我会还的。”   “你拿什么还?”   “我有工作。”   谢柏衡嗤笑,“就凭你每个月四千的工资?”   “我慢慢还,这辈子总会还清的。谢先生,您看这样好不好,我每个月往您账上打三千块,四十年就还清了。”   “您个屁!我是的你长辈?”谢柏衡只觉得耳朵疼。   “我保证在四十年之内还清,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想都不要想,我暂时还没有和你分开的打算。”他语气凶狠。   她脸上还浮着事后的潮红,像一朵粉粉嫩嫩的桃花,只看得他喉头发紧。兴许是被他吓住了,她眼泪愈发汹涌,谢柏衡哑声吼道:“不许哭。”   她愣了下,接着哇的哭出声。   谢柏衡没办法只好堵住她的嘴,他对她的身体向来反应大,渐渐的火被撩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到最后她被做晕了去。早晨他走的时候她还没醒,就她那脾气,这会儿铁定在使小性子。   谢柏衡心烦,随手摔了手机,对司机说道:“去姜小姐工作的地方。”   敢不接电话?逮着人了再慢慢收拾。   姜昕在一个小规模的网络公司任职,谢柏衡有时会接送她,却从来没有被她的同事见过,她不准。   他不缓不急叩了两下门,这是惩罚。   门打开,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请问有什……”   “天哪,您是不是谢柏衡,谢总?”话还没问完,她突然瞪大了眼惊呼出声。   办公室里所有人齐刷刷看了过来,静默。   谢柏衡的视线朝办公室扫了一圈,拧眉,“姜昕不在?”   “在在在,她在。”   “在哪?”   “您进来坐着稍等片刻,我去叫她。”   “谢谢。”   女孩要给他倒茶,谢柏衡摆摆手,“不必了,姜昕坐哪个位置?”   女孩指了下,“靠窗户那里。”   他径直走到她的位置座下,扭头提醒:“麻烦把姜昕叫过来。”   “好好好,您等一会。”   办公室的人都在打量谢柏衡,一个个在心里琢磨他和姜昕的关系,眼神变得微妙。而谢柏衡全然不觉得有什么,他随手把玩着姜昕的朱砂红茶杯,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后才抬眼望了过去。   姜昕也正好望着他,谢柏衡一双黑眸深深的凝视着她,她愣了下,迅速撇开目光。   老板和大客户就在她身边,老板脸上堆着笑:“谢总您……”   “过来。”谢柏衡对姜昕说。   老板脸色讪讪,大客户心里发虚。   姜昕走到他面前,敛着眼皮叫他:“谢先生。”   谢柏衡看了她一会儿,开口:“你怎么了?”   “谢先生,你找我有事儿吗?”   “我再问一遍,你怎么了?”谢柏衡嗓音低沉。   姜昕右眼皮跳了两下,她后退了一步:“没怎么。”   谢柏衡眯起眼睛,没怎么?鬼才信。目光相视的那一刹,他清楚瞧见她眼里蓄起的一层水光。   “我需要一个解释。”谢柏衡冷冷说道。   办公室的空气变得沉重,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压力。   老板意味深长的看了姜昕一眼,硬着头皮说:“谢总,事情是这样的,小姜负责接待公司客户杜经理,而杜经理向我投诉小姜为难她,我想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刚才正在调解这事儿。”   谢柏衡看向这位杜经理,“她为难你了?怎么为难的?”   杜经理不敢回答,她不过是见不得漂亮小姑娘才故意诬蔑姜昕,有心整她,哪知道惹了谢家二少,也是自作孽。   “她为难你了又如何?”他问。   “都是误会,误会。”杜经理讪笑。   他的声音倏地一冷,“欺负了我的人,误会两个字恐怕解决不了。”   姜昕倏地抬起头,她瞪大眼睛望他。   他的脸上有认真、威严、自负、以及柔软。   她一下子觉得找到了依靠,虽然这样的感觉只是暂时的。   以至于她失去了理智,走过去轻轻扯住他的袖口,说:“谢先生,我饿了,我们回家吧。”   谢柏衡没说话,他脸上平淡如水,仿佛掀不起一丝一毫波澜,却不怒自威,办公室的氛围压抑得可怕。   老板这会儿也不敢去撞枪口,得罪谢柏衡和得罪大客户两者之间,孰轻孰重他捻得清。   杜经理背脊上直冒冷汗,她正踟蹰着要不要道歉,耳边响起姜昕轻软的音调:“我想回家。”    ☆、第2章 谢柏衡瞥了眼拽住他袖口的小手,再一抬眼,姜昕正咬紧了唇可怜巴巴的瞧着自己。他恨铁不成钢的想,多少女人指望靠着他耀武扬威,她倒好,反而被人欺负了去,蠢死了。   谢柏衡的女人在外头受委屈,传了出去,他一张老脸都要喂狗吃了,想到这里他脸色黑如碳底。   老板率先反应过来,对着姜昕笑得无比亲切,“小姜呀,你想回家就回吧,我给你放一天假。今天这事吧,主要是我没调查清楚,我给你道歉,希望你不要计较。”   姜昕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同事们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她不是没看见,谢柏衡名头太响,以后平等相处怕是不可能。再说谢柏衡没来之前,老板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求她道歉,第一她没做错绝不道歉,第二她感到心寒。   姜昕笑了笑,“不用给我放假,我辞职。”   “小姜啊,不至于辞职吧,我知道今天这事情影响你的心情,这样吧,你想要几天假期我都批,带薪休假。”   姜昕坚定的摇摇头,“谢谢老板的好意,我不打算改变主意。”   老板还想挽留,一道冷淡的目光撇过来,他顿时噤声。   谢柏衡站起身,“早说过多少遍辞职你都不听,总算开窍了。”   他握住她的手要往外走,姜昕拖住他,“我的东西还没收拾。”   他不耐烦,“不要了。”   她不肯,“我舍不得。”   “浪费时间,等会儿我让老李过来取。”   “等等,把包包拿上。”   姜昕拿好包,谢柏衡牵了她离开,到门口时突然停下。他回过头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眼神像淬了寒冰一般,所有人浑身泛起凉意,只觉得无比危险。   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杜经理身上,“你主动辞职吧。”   杜经理冷汗涔涔,她打拼多年好不容易才坐到经理的位置,辞职相当于要了她的命。她硬着头皮,“我上有老下有小……我……我可以向姜小姐道歉。”   “姜小姐,对不起,请你原谅我这一回。”   姜昕还来不及说话,谢柏衡已经替她回答:“道歉收下了,但不行,我不想重复刚才说的话。”   “算了……”姜昕不忍,谢柏衡瞪她,像要吃人一样。算了,她又不是什么慈悲心肠的好人,何苦为了这种人惹他不痛快。   她转移话题,“老板,记得把我这个月的工资打到支付宝账号,谢谢。”   谢柏衡火冒三丈,拎了她就走,一边训道“姜昕,你给我长点出息,那几分钱也值得惦记?”   等到声音远了,办公室的人不约而同吁了口气,杜经理哭丧着脸,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   有人按捺不住疑惑,“姜昕和谢总是什么关系?对了,据传闻,谢总明儿不是要和许家大小姐结婚吗吗?这是闹的哪出?未必姜昕被他包……”   话还没说完,老板严厉的打断她:“够了,真是不知死活,祸从口出这个道理还要我教?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好好工作。”   这边谢柏衡把姜昕拎到车上,吩咐司机老李上楼去取她的物品,转头就责问:“为什么不接电话?”   谢柏衡有一个规定: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第一时间接听他的电话。   姜昕看出他有火气,只好梗着脖子撒谎:“我没听见。”   她才不接他电话,之前那会儿,她都不想和他说话。   谢柏衡一下就怒了,“你长本事了啊!”   姜昕扭过头看窗外,“谢先生,你明天就要结婚了,怎么还有时间来找我?”   一听这话,火苗蹭蹭蹭的直往他脑门上冒,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来他太惯她了。这算是挑衅吗?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谢柏衡从牙缝挤出一句话来。   姜昕愣愣的看着外面,这是今年的三伏天,温度高的几乎要把人烤熟,但她的心情实在是火热不起来。她不止一次的想过自己和谢柏衡算什么?她不是他养的情人,更不是他的心头好,大概是   那天他善心大发帮了她一个忙,所以她要还债。   是了,她和谢柏衡就是欠债人和债主的关系,即使她还债的形式有些特别,但终究,他们是不平等的。   姜昕时常提醒自己不要信谢柏衡的话,不要对他动心,虽然这很难做到。   就像刚才,他不过是不满自己的人被冒犯,俗话说打狗都得看主人,他生气也在情理之中。而她竟然以为他在护着自己,真是自作多情,好在及时想明白了。   姜昕清楚,不管怎么,他们最后都是要分道扬镳的。像谢柏衡这样的男人,她高攀不起,招惹不起。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里忽然涌起一片悲凉,幸好,她从未对他当真。   姜昕回过头看着他,说:“谢先生,我觉得既然你要娶许湘眉,她以后就是你的妻子了,于情于理都应该好好待她。而且,许湘眉不是我这样的普通女孩子,她绝对不会允许你外面有人的,若是哪一天被发现了,许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承担不起后果。所以,我们趁早分开才是最好的。”   谢柏衡突然笑了,“你怕我保护不了你?”   姜昕摇摇头。   “我娶许湘眉,你吃醋?”   姜昕正要继续摇头,谢柏衡突然捏住她的下巴,他用了劲,她动也动不了。   “我不会和许湘眉结婚。”   如愿以偿的看见她惊呆了的表情,谢柏衡觉得十分有趣,他收回手,“所以你大可放心,许家没   有资格管我和你的事。”   姜昕不可置信,“你悔婚了?”   谢柏衡实在没脸说被悔婚的人是自己,他干脆不回答。   姜昕又问:“明天的婚礼怎么办?”   “照常举行。”   “新娘呢?”   他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你。”   姜昕一下就炸了,“我?”   谢柏衡嗯了声。   “别开玩笑了,谢先生。”姜昕拨高了音量。   “你不愿意?”   “我和你在一起是为了还钱,其中并不包括结婚。”   谢柏衡的心倏地一沉,真是气人,许湘眉拒婚也就罢了,姜昕作为他的枕边人,她有什么资格拒婚?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大概你弄错了,我并不是要征求你的同意,这是结果。”   姜昕偏过头看见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表情也是坦坦荡荡的,然而幽深的目光明明白白透露着危险。   她心脏抖了抖,“我不会和你结婚的。”   谢柏衡眯了眼。   她继续说:“我家的家训便是不许嫁豪门,如果违背家训就再也不是姜家的女儿,我爸我妈肯定不认我。”   他冷笑了声,“倒是稀奇,还有这般家训?”   “千真万确,我也不敢撒谎骗你,你查得出来。我没有跟你说过,自从满了十八岁过后爸妈就时常提醒我不准和有钱有势的男人谈恋爱,找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孩子即可,如果不是当初那三百万,我和你永远都不会有交集。无论怎样,最后都要回归原位不是吗?我以后会嫁给一个寻常的男人,而谢先生你,就算不是许湘眉,你也应该娶一个和你旗鼓相当的女人。”   谢柏衡挑出重点:“你想离开我?”   姜昕嘴唇动了动,说:“等把欠你的都还清了,我自然要离开的。”她还欠他一百五十万。   谢柏衡气极反笑,妈的。   他点了支烟,口气平静:“和我结婚,一年过后离婚,欠我的一笔勾销。”   姜昕静静的看着手边的男人,英俊、富有、足智多谋、声名在外,即使放在A市所有成功的男人中间他也是最出彩的,毋庸置疑。   从前她把他当成传奇,只适合仰望,她都没想到会和他扯上关系,还那么亲密。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亲口让自己和他结婚。   姜昕此时的感觉就是五雷轰顶,“为什么?”   她不太明白,谢柏衡非要和她结婚的理由。   谢柏衡狠狠地吸了口烟,吐出来,“只要你不对我动感情,一百五十万买你一年的婚姻,很划算。”   “为什么一定要和我结婚?”   为什么?哪来那么多废话。   谢柏衡根本没想那么多,许湘眉说不想结婚的时候他真的一丝一毫怒气都没有,脑子转了一圈就生出了这个主意。他满脑子都是姜昕说的话:“谢先生,您看您马上就要结婚了,不如我们散了吧。”   散了?说不清究竟是什么缘由,他心情沉重,憋得慌。分开绝不可能,既然她抗拒现在的身份,不如换一种。   许培给的两个项目确实诱人,不过在他看来,和姜昕结婚更加有意思。   钱还清了就离开?太天真。   他决定示弱,“难不成让人看笑话?谢柏衡在婚礼上被新娘放了鸽子,这像话吗?”   她怔了一怔,不太敢确定,“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是你不娶,是许湘眉不愿意嫁?”   谢柏衡脸色黑了黑。   “天呐,她疯了吗?还是她的眼光高出天际了?”姜昕实在无法理解。   “你别管她,对我开出的条件有异议吗?当然,反对无效。”   一年婚姻一百五十万,简直太值钱了。   且不说值钱不值钱,谢柏衡态度强硬,他有的是法子让她点头。   既然这婚非结不可,她总得把该说的说清楚。   “一年过后就离婚,是真的吗?”   “我说话算话。”先结了再说。   “口说无凭,我们签一份协议。”   “依你。”签了不一定有用。   “你要帮我瞒着爸妈,不许出现在他们面前,不许让他们知道我嫁入豪门了,我不想被断绝关系。”   谢柏衡掐灭烟头,“家训真的是不许嫁豪门?”   昕坚定的点头,“绝对是真的。”   好像是小姨高攀了富二代,嫁进豪门没几年就被逼死了,姜昕只听她妈妈简单的说过一两次,具体什么情况她也不清楚,反正不许嫁豪门的家训由此而来。   “依你。”   “我想去……”   “别得寸进尺,你不是饿了吗?跟我回谢家宅子,我妈的手艺不错。”   姜昕结巴,“什、什么?”   谢柏衡笑了,“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她沉默了半晌,实话实说,“我害怕。”   他眉间染起柔色,“怕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过了一会,他把她的手包进掌心里面,“放心,一切有我在。”   姜昕心里面猛地跳了两跳,她轻轻嗯了一声。   又过了一会儿,她叫他:“谢先生。”   谢柏衡低头看着她。   “等会我想去和宋瑜说几句话,好不好?”    ☆、第3章 马上就要见到谢柏衡的爸妈,姜昕的心情格外忐忑,她总觉得比上刀山下火海都还煎熬。小姨是前车之鉴,豪门家庭最不待见她这样的出生。   谢柏衡扳开她的手,抽了张纸巾细细的擦,嗤笑:“瞧你这点出息。”   姜昕抿紧了唇,她紧张得很,满手心的汗。   “不要紧的,就去看看他们长什么样子,顺便吃个饭。”   “我有点后悔了。”   “老李,开快点。”   车子顺利开进谢家宅子,姜昕第一次来,她只觉得这里松柏青翠,两边尽是笔直如枪的松树与柏树。到了门前,高大庄严的气息迎面而来,映入眼睛里的是一幢大楼。   谢柏衡牵着她进屋,陈妈听到响动赶紧迎了出来,她是家中请的阿姨,很多年了,以前负责照顾他和大哥,如今一直留在谢家宅子。   “二少爷,这位就是二少夫人吧,真是个美人胚子呢。”陈妈脸上堆着和善的笑。   “那是,我眼光好。”谢柏衡难得带上轻快的语气,低头告诉姜昕,“这是陈妈,我是她看着长大的。”   姜昕脸颊发烫,“陈妈好。”   “哎哟喂,二少夫人客气了,你们赶快进去吧,老爷在大厅等着呢。对了,这个点肯定都饿坏了吧,夫人正在煮鱼,马上就能吃饭了。”陈妈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谢柏衡笑着说了声知道了,他带姜昕去见谢荣,掌心温热步伐从容,她忍不住偷偷瞧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十分坚毅,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稍稍感到安定,暗自打气:不要怕。   可等到真的见了谢荣,姜昕还是忍不住腿颤。这个传说中的谢家掌门人,别人对他的评价是:笑里藏刀、雷霆手段、做事狠辣。而此时此刻他就板了脸坐在她面前,冷厉的目光让她瘆的慌。   谢柏衡开口,“爸,这是姜昕。”   谢荣毫不掩饰的打量她。   姜昕心里打怵,面上尽力维持镇定,“谢叔叔您好。”   谢柏衡的余光落在她身上,笑容得体、落落大方。他眼底闪过一瞬的笑意,很好。   谢荣开口的第一句话,“你知不知道柏衡有未婚妻?”语气端的是威严冷肃。   “知道。”   他眼一眯,质问道:“那你还敢和他在一起?”   姜昕一惊,硬着头皮回答:“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谢先生还没有订婚。”   “你跟他多久了?”   “一年五个月二十八天。”她算着日子。   谢柏衡眸光沉了沉。   谢荣又问:“既然你知道他要和别的女人结婚,为什么不离开?”   姜昕自然不敢说实话,她甚至不敢犹豫,“我也想离开,可是我做不到。”   谢荣饶有兴味,“怎么说?”   她侧过头看谢柏衡,正好和他的目光撞在一起,她脸一红开始瞎编,“一是因为谢先生没让我离开,二是因为我舍不得,三是因为谢先生还没有真的和别人结婚。”   “如果他真的和别人结婚了你打算怎么做?”   “不好说。”   “哦?”   “我没有想过会怎么做,但大概是不能长久的,我不能破坏谢先生的婚姻让他为难,也不可能一辈子白白耗在他身上。”   谢荣如鹰锋利的两道目光毫不客气的盯着姜昕,她有些怕他,脸色泛了白,说话倒是不卑不亢的,真是有趣。   打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谢荣就觉着讨喜,生的白白净净的,面容清丽耐看,身上的书卷气很浓。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他不会看错。   之前从老二嘴里得知她才二十三岁的时候他便觉得年纪小,这会子见到本人,看上去倒像十九二十岁,他都担心说话大声把小姑娘吓着了。   谢荣心里已有了评价:是个识大体的姑娘,不像攀权附势的,长得也不错。何况老二态度强硬非娶不可,既然他喜欢,那就娶回来吧。   他老了,思想反比年轻时开明了许多,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重要的是他不想因为这个和儿子闹僵。谢荣的眼神变得柔和,哈哈大笑出声。   谢柏衡都瞪了老头子好几眼了,耐着性子才没有说话,哼,他装作没看见。好在姜昕表现得不错,没给他丢脸。   “站着做什么,坐下吧。”谢荣终于放软姿态,再不发话自家老二就得发飙了。   姜昕随着谢柏衡坐下,中规中矩的姿势,背挺得笔直。   谢柏衡翘着长腿,“问完了?”   谢荣眼皮子都没抬,“问完了。”   谢柏衡勾起嘴角,“过关了?”   谢荣咳了咳,“慌什么,你妈妈还没有表态。”   “您尽管放心,只要我喜欢的我妈都喜欢。”谢柏衡胸有成竹,眼光一转,“您说是吧,妈?”   “嘴贫。”一声温柔如水的嗔怪。   戴悦方才在厨房就听陈妈说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她倒不以为意,老二的眼光向来挑剔,长得不好看那才奇怪了。   走近看清楚了,好看是好看,比起许湘眉还差了点。让戴悦惊讶的是这孩子身上的气息她很喜欢,只一眼,她就感觉舒服得很。   姜昕站起身,“谢阿姨您好。”   戴悦笑起来,“饿了没有?”   姜昕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戴悦已经过来拉住她的手,轻呼,“哎哟,手怎么这么冰凉?冷?”   她的手暖乎乎的,一直暖到了姜昕心里,“不冷。”   谢柏衡不动声色瞧了瞧她。   戴悦又问:“是不是被你谢叔叔唬住了?”   谢荣黑脸。   姜昕心说可不是嘛,嘴上却说:“不是的。”   她失笑,“不要紧张,我很喜欢你。”   戴悦是真的喜欢姜昕,饭桌上把她的一切都问了个遍,就跟找回失散多年的女儿一般。一问一答,偶尔谢柏衡也说两句,一顿饭花了整整两个个小时。   吃到最后谢荣才开口:“姜昕,明天你会以许家女儿的身份嫁过来,你父母同意吗?”   姜昕回答,“还没有和他们说这件事。”   谢荣点了下头,“既然这样就等婚礼过后再说吧,免得横生枝节,只是委屈你了。”   戴悦在旁边说:“过两天我们亲自去和你父母道个歉,以后就是亲家了,礼数不能少。”   谢荣想了下,“聘金聘礼自然也不能少了,你安排妥当。”   戴悦微笑,“我心里有数。”   姜昕一惊,开始发慌。   谢柏衡镇定自若,“不急。”   “什么意思?”戴悦疑惑。   “我还没有告诉爸妈。”姜昕答。   “是我的主意,暂时不要让她父母知道。”谢柏衡补了一句。   谢荣一拍桌子,“胡闹,简直就是胡闹。”   桌上的杯碗震了震。   戴悦拉住他,“你别把姜昕吓坏了,她还小。”   “不像话,娶人家女儿还要藏着掖着?这事儿必须告诉他们。”   姜昕着急,又不敢出声反对,心里乱七糟八的。   谢柏衡气定神闲,说:“在今天以前,我要娶的是许湘眉,怎么和他们说?现在一来就要娶别人的女儿,如果是你,你会同意吗?”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我非得把你撵出去。”谢荣横眉冷对。   “事出突然,现在不合适,以后另外找时间去拜访。另一方面姜昕年纪小不着急,我打算过两年在她老家补办一场婚礼,这是起码的尊重。”   姜昕心里动了下,紧跟着提醒自己:他随口说说罢了,一年就离婚了。   谢荣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若是姜昕父母不同意,闹起来了反而不好收拾,既然是亲家,总不能撕破脸皮。   他略一沉吟,问:“姜昕,你是怎么想的?”   姜昕当然不敢让爸妈知道,浅笑,“谢先生说的有道理,我听他的。”   谢荣点了下头。   戴悦心软,“孩子,委屈你了。”   姜昕眉目柔顺:“一点也不委屈,能嫁给谢先生我很高兴,我甘之如饴。”心里直念阿弥陀佛,她不是故意要说谎的。   谢柏衡胸腔猛烈的跳了两下,暗自恼恨,高兴个屁,甘之如饴个屁。   戴悦的样子温柔极了,“你放心,我们谢家不会亏待你的。”   饭后没说几句话谢柏衡便带着姜昕匆忙离开,在大门口遇见了小叔谢淮,他们停下来跟他打招呼。   谢柏衡介绍了下,谢淮过来就是为了这事,倒也不惊讶。只是这姑娘的眉眼看上去有种似曾相见的感觉,他忽然想起那个女人,心中一凛。   姜昕不那么怕谢淮,她便多瞧了他两眼,和谢荣的冷厉不同,谢淮清俊温和,一看就是个儒雅的男人。   谢淮笑,“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   谢淮松了口气,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二十五年,所以不可能。也不过两三分相像,只是他对她的印象太深刻了。   他神情放松,“年纪和柏仪差不多,柏衡你不许欺负人家。”   谢柏衡笑,“我不欺负她。”   “欢迎你成为谢家的一份子。”谢淮面带笑意。   “谢谢您。”姜昕不由对他心生好感。   谢淮摆摆手,“去忙吧,明天我等着你们敬酒。”   说罢他便进了屋,这时起风了,姜昕抬手撩开脸上的头发拢在耳背,腕上的青玉珠链泛着光华,漂亮极了。   风有些大,头发飞舞起来拢也拢不住,姜昕反复撩了几次,放弃了。   谢柏衡眼里涌起笑意,抓了她的手就走。   老李等在车前,把车钥匙递过来,“谢总,晚上需要我过来接你吗?”   “不用了,你回家吧。”   “谢谢谢总。”   谢柏衡亲自开车,姜昕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刚系好安全带,就听见他问:“你舍不得离开我?”   姜昕脸一红,没说话。   谢柏衡又问,“和我结婚你很高兴,嗯?”   姜昕抿紧了唇。   “姜昕,既然你这么甘之如饴,一年婚约就算了吧。”   她气了,终于开口说道:“谢先生,我之前在演戏,你不要当真。”   过了半晌没得到回应,她侧仰着脸去望他,正好看见这人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她心中一慌神,还没来得极躲开,谢柏衡长臂一伸扣住她的后脑勺,压过来吻住了她。   姜昕费力推开他,“谢先生。”   谢柏衡静静的看着她。   “不要这样,在这里不好。”车子就停在门口不远处。   谢柏衡轻笑出声,“怕什么,我们本来就是要结婚的人。”   他的吻落在她唇上,用了力,亲的有些狠,姜昕只觉得呼吸困难。   末了,他放开她:“虽然是假话,不过我不介意你经常说给我听。”    ☆、第4章 谢柏衡衔了根烟,打火点上,火光使得他脸部表情暖和,也不过一瞬的事。他抽了两口才侧过头去看姜昕,她正低头把玩手上的珠链,什么爱好?   等到一支抽完了,他对她说:“去吧,少说两句。”   她正要走,他递了把黑伞过来,“拿着,别晒伤了。”   姜昕下了车,撑开伞回身,“谢先生,谢谢你。”   谢柏衡不耐,“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去。”   她说了声好,关上车门,转身朝着一条灰白石板路走进去,两旁皆是绵延不绝的石碑,冷冰冰的。   谢柏衡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纤瘦的身影很小一个,似乎一不注意就要隐没在墓园里。他又点了支烟,深吸一口呼出来,目光沉沉。   此时下午三点的日头毒辣,到了墓碑前,姜昕额头鼻尖起了细细密密的汗,她抬手抹了一把,蹲下身子,“宋瑜,好久不见。”   照片上的女孩也是二十出头的模样,鹅蛋脸上嵌了恰到好处的微笑,眉目干干净净的,额前的薄刘海有些蓬松,风一吹就会动似的。   她弯着眼睛对着姜昕笑,仿佛也在说:姜昕,好久不见。   姜昕扯出一个微笑,没维持几分钟,垮掉了。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们的医学天才宋尹快从帝国回来了,他实现了梦想你肯定很高兴吧,我也是。”   她顿了下,说:“其实还有一个好消息,宋瑜,我要结婚了。本来应该被崇拜、仰望的谢总,当初我们可望不可及的谢柏衡,令你犯花痴的男神,我要和他结婚了。你为我感到开心吗?”   宋瑜微笑着,动也不动。   姜昕蓦地红了眼眶,“我抢了你的男神你是不是生气了?不要紧,如果你亲口告诉我你生气了,我就不结了。”   沉默半晌,她哼了声,“其实我也生气,你说话不算话。以前你说无论多远都要赶回来祝福,你还说要当我的伴娘,可是你失约了,言而无信。”   姜昕呆呆的望着墓碑,宋瑜往日的音容笑貌渐渐浮上心头,心脏被揪紧了似的,喘不过气来,还硬生生的疼。   她还有一句话从未说出口:“宋瑜宋瑜,没有了你,我此生再也不会有朋友了。”   宋瑜对姜昕而言,就是那个比起十个百个其他朋友,她只要她一个就够了的人。   而姜昕对于宋瑜而言,也是比起十个百个其他朋友,她只要她一个就够了。   “对不起,我当时应该拉住你。”   “对不起,我不应该疾病乱投医。”   “对不起,可是我也恨你,我们明明可以熬过来的。”   姜昕声音哽咽。   一年三个月零七天,宋瑜离开一年三个月零七天了,她记得特别清楚。   她记得更清楚的是,宋瑜离开的最后一刻解脱的表情:“姜昕,对不起,我不敢接受你的好意。”   姜昕靠着墓碑:可是宋瑜,只要你好好活着,只要你平安无事,我什么都不怕,也什么都敢做。而开弓没有回头箭,即使你不领情,我欠下的债还是要还。   “结婚只是一个形式,把一年时间熬过来我就彻底自由了,你肯定很高兴。所以你保佑保佑我,不要对他动感情。”   “宋瑜,我好想你。”   她头抵着石碑难过极了,从今往后,宋瑜只会对着她笑,再也不能够回答一句。   谢柏衡远远只望见一柄黑伞撑开突兀的立着,走近了才发觉姜昕躲在伞下,整个人蜷成小小的一团倚在墓前,头埋得极低。   他蹙了下眉,“姜昕。”   人轻轻的动了动,又过了一阵才抬起头来看他,“谢先生,你怎么过来啦?”   谢柏衡不确定她是不是哭过,只见着一双剔透的眼睛泛了红,他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戾气来,嫁给他很委屈么?   他命令:“站起来。”   从姜昕的角度看上去,他周身渡了金闪闪的光芒,英俊的脸庞每一处都无可挑剔,恍如天神降临,她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知道他的时候。   那是个阴雨绵绵的天气,雾蒙蒙的天色让人提不起精神,正适合睡觉,而事实上姜昕也这么做了。宋瑜把她从被窝里捞起来的时候她正梦见和男神谈恋爱,还差一毫米就可以亲到男神的嘴了,她惆怅到不行。   宋瑜笑得拢不住嘴,眼睛里扑闪闪的直发光,“别睡了,赶紧来瞻仰我男神真容,帅得我一脸血,好想舔屏啊!”   “啧啧,重口味。”姜昕砸嘴,再帅也帅不过我男神,她不感兴趣,倒下去打算继续做刚才的梦。   宋瑜掀了被单,一股冷风灌进来凉意顿生,她拉她起来,“有钱有颜有实力有内涵,直接甩你的韩国欧巴十条街,姜昕咱们不能那么肤浅,不能光看脸。”   “你的脸呢?你敢说有钱有实力有内涵但是长得歪瓜裂枣的你会喜欢?”   “我不要脸。”   宋瑜在校园网里点开一个视频,“他叫谢柏衡,这是他给咱们学校经管系的学生举行讲座的视频,天哪A市居然有这么帅的男人,我被深深迷住了,并且无法自拔,好想嫁给他怎么办?”   姜昕看到了谢柏衡,已经不能单单用帅来形容,简直帅出新高度了,精致的眉眼并不柔气,反而显得明朗凌厉,慑人心魄。他穿了严丝缝合的黑衣西裤,高大挺拔的身躯立得笔直,浑身散发着贵气。一开口,低沉的嗓音让人心脏抖了一抖。   “想得美。”她紧紧盯着视频,“要嫁也是我嫁。”   所以姜昕当时也没有想到她真的要嫁给谢柏衡,世事难料啊!   谢柏衡脸色沉得要命,“你准备在这里蹲多久?”   姜昕望着他,半晌终于开口:“腿麻。”   谢柏衡只觉得胸腔一闷,气也没处发,他直接把她拎了起来,“走两步缓缓。”   姜昕听话的走了几步,剧烈的麻意从脚心传上小腿,隔了好几分钟才慢慢消退。她伸展开五官,舒了口气。   “走吧。”谢柏衡吐出两个字,抓了她的胳膊往回走。   姜昕赶紧拾起伞,“宋瑜,我过一阵再来看你,再见。”   谢柏衡的步伐大而快,姜昕举着伞费力的跟着他的步伐,喘着气。到了车里,她脸色潮红胸膛起伏不定,累极了。   “和我结婚就这么难受?”他语气阴沉。   姜昕愣了下,难受吗?她不觉着难受,只是有些难以消受。   “回答我。”   “我没有。”   “那就好。”他淡淡的说了声,发动车子离开了墓园。   车子往来时相反的方向驶,谢柏衡面无表情,他在思考一个问题,他脑袋一定是被驴踢了才会想和这女人结婚。虽然的的确确是临时生变,但这是他谢柏衡三十二年来头一回主动想娶个妻子,她还不领情。   妈的,他为了跟她结个婚让了一步又一步,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后悔个屁哟。   姜昕问他,“谢先生,我们现在去许家?”   谢柏衡睨了她一眼,“明天你从许家嫁过来,今晚就住在那里。记住,你是许家的女儿,许培是你的父亲。”   姜昕扯出一个笑,“放心,我不会坏事。”   许家住在一整栋现代的欧式别墅里,看上去贵气十足。   在门口被警卫拦了下来,谢柏衡也不恼,他摇下车窗不急不缓的说道:“是我给许老爷子打电话,还是你自己通知?”   警卫看清了人,脑门直冒汗,“谢总,对不起,您可以直接开进去。”   谢柏衡点下头,顺利开进许家别墅。   许湘眉早已等在门口,面上挂着笑,客客气气领了他们进屋。   姜昕着实被惊艳了一把,好漂亮的女人,当真应了那句词,“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收藏这份惊艳,大厅里或站着或坐着好多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他们身上,把她吓了一跳。   谢柏衡镇定从容的走进去,他牵着姜昕的手,似乎一点也没感受到他们的打量和窃窃私语。   跟许培介绍了下又寒暄了几句便进入正题,许培咳了咳,大厅瞬间静悄悄的。他清了嗓子,开口:“今天叫大家来主要是想告诉你们湘眉和柏衡的婚事作废。”   大厅里一片哗然,看着谢柏衡和姜昕的目光变得不善,有人质问有人嘲讽有人忿忿不平。谢柏衡脸上带着云淡风轻的笑静静的看着他们,用不着他解释。   “够了,我的话都还没说完你们嚷什么,许家的规矩都忘了?”许培冷着脸斥道。   大厅里倏地静下来,鸦雀无声。   许培神色威严:“这次是湘眉不懂事悔了婚,好在柏衡心胸宽广不计较,这份情许家记住了。柏衡身边的是我的义女姜昕,从今往后你们都得称她为二小姐。”   许培是许家的掌门人,他的话就是权威,没有人敢反对。   “明天的婚礼照常举行,还是我许家嫁女儿,任何人不得乱说话,明白吗?”   厅内沉默了一会,终于有人率先开口:“明白。”   许培露出满意的笑,既然是谢柏衡舍了两个大项目都要娶的女人,想必在他心中份量不轻。他权衡一二,反倒有意真心认姜昕做义女,这桩生意不亏。   许培同时庆幸,还好湘眉悔婚,否则谢柏衡在外面养人岂不受尽委屈?    ☆、第5章 婚礼如期而来。   姜昕穿了奶白色的一字领拖尾婚纱,本来是为许湘眉量身定做的,好在穿在她身上也同样漂亮,看上去端庄华贵。   《婚礼进行曲》响起,她挽着许培的手臂踩上红毯,面容姣好的伴娘在后面拖着裙尾,她心里干涩,若伴娘是宋瑜该有多好。直到许培拍了拍她的手,她收回心绪,缓缓走向圣坛。   谢柏衡就站在最前方,即使隔着面纱也能看见他俊朗的面容,他穿着黑色的燕尾服,愈发衬得身形颀长挺拔,宽肩窄腰大长腿,好身材展漏无疑。   两边来宾的掌声如潮水一般响起,姜昕在此起彼伏的掌声中走到谢柏衡面前,他看着他对许培鞠躬,然后许培笑着把她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里。   那一刻姜昕有一种找到归属的错觉。   以前憧憬爱情的时候她很喜欢一段话: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这也是她的渴望,但这段话的后面还有一句:但那人,我知,我一直知,他永不会来。   姜昕不知道她的那人会不会来,什么时候来,但无论如何绝不会是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至于他为什么要娶她,呵,大概是由于时间紧迫,而刚好他还没有厌倦她。   明知道是假的,这场戏却得演足了。   主婚人问:“谢柏衡先生,你愿意娶这个女人吗?从这一刻起,无论她贫穷、富贵、健康、疾病,都将爱她、忠诚于她,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谢柏衡从容而笃定:“我愿意。”   主婚人又问:“姜昕小姐,你愿意嫁给这个男人吗?从这一刻起,无论他贫穷、富贵、健康、疾病,都将与他相依相伴,不离不弃,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姜昕回答:“我愿意。”   她其实很紧张,谢柏衡为她套婚戒的时候,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抖,他似乎是轻笑了下,握着她的力道不容抗拒。她紧紧的盯着他,他的神情认真中竟然显露出几分深情,好演技。   谢柏衡一抬头就看见她这副惊愕中带着感动的样子,他心念一动便捧着她的脸亲了下去。不过是临时决定的婚事,他怎么就忽然觉得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呢?   接下来就是去酒楼摆宴,来的人并没有太多,都是谢许两家的至亲好友。豪门世家的人终归是沉得住气,即使新娘换了人,也没有一个表现出诧异的样子,谈笑风生,杯盏交错,祝福连连。也或许,他早就打点好了一切。   她挽紧了谢柏衡的手臂,一桌接一桌,一一给来宾敬酒。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姜昕,婚礼的头一天才接到消息告知新娘是许家义女并非大小姐,惊讶不解之余难免对她感兴趣。其中包括也知道内情的人,诸如谢柏宁、谢柏仪。   再感兴趣也不能今天问,不合适,谢柏衡不是好惹的。但敬酒就不一样了,既可以明目张胆的打量新娘子,又能够不动声色的整一整二少爷,大家都卯足了劲头回敬。   姜昕喝了不少,谢柏衡还要替她喝,他喝得更多,一杯接一杯不带含糊的。反正整个环节,她脑袋昏昏沉沉的,以至于忽略了众多打量的目光中,有一两个带着特别意味的。   到最后解散的时候姜昕已经找不着北了,没走几步,轻飘飘的步伐看着都胆颤心惊,谢柏衡索性把她抱起来往车里走。   他把她放进车里,曲身刚要坐进去,听见有人喊他:“柏衡哥哥。”   谢柏衡回身,眼底滚过一瞬的恍惚。   梁因款款走来,一袭火红礼服衬得她艳丽而张扬,她嘴角噙着笑,“柏衡哥哥,好久不见。”   谢柏衡心情好,朗声笑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为了看你的新娘子专程从美国赶回来的,我哥有个项目在最后关头回不来,他说以后来赔罪。”   “转告你哥让他做好心理准备,我的罪可不好赔。”   梁因扬眉,“放心,一定转告到位。”   谢柏衡乐了,“梁宴清肯定被你气死了。”   梁因想起梁宴清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由自主笑了,他老是说她胳膊肘往外拐,倒也是事实。   谢柏衡回头看了眼车里的人,眸光柔软,再回头已经恢复平静,“因因,回家吧,改天约你。”   梁因啧了两声,“洞房花烛夜,看来某人已经等不及了。”   谢柏衡也不否认,笑骂:“出国几年倒是越发没大没小。”   梁因摆摆手,“走了,再约吧。”   她转身便往另一头走,嘴里喃了句:“柏衡哥哥,咱们来日方长。”   谢柏衡没听清,他盯着她挑高而曼妙的背影出了会神,这丫头成熟了。   坐进车里,只见姜昕歪了脑袋抵着玻璃,阖着眼。他笑了下,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   他的目光太具攻略性,姜昕到底道行浅,才几分钟就忍不住了,慢慢的睁开,“谢先生,说完了?”   谢柏衡嗤笑,“刚才好意思偷看现在不好意思问?”   她皱了皱眉,“好大的酒味。”   谢柏衡抬手按了按眉心,“也不闻闻自己,有什么资格嫌弃我?”   姜昕闭了眼,“头晕。”   他把手臂搭在她肩头,“靠过来。”   她听话的偎在他肩膀上,满意的叹了声,真舒服啊。   谢柏衡温柔了神色,低头吻了吻她的头顶,报了个地址吩咐老李开车。   姜昕是被谢柏衡抱进屋的,满眼只看见喜庆的红和大大的喜字,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打量新房,他铺天盖地的吻便压了下来,又凶又猛,直亲的她喘不过气。   她搂着他的脖子,胸膛起起伏伏,她被亲的脑袋发晕。好不容易得到空隙,她喊他:“谢先生……”   谢柏衡俯身又在她嘴上亲了一口,“还叫谢先生?”   她眼里浮起一层困惑之色,“不叫谢先生叫什么?”   谢柏衡没回答,把姜昕往上颠了颠,抱着她大步往楼上的卧室走。他把她丢在床上,开了灯,一边脱衣服一边看她。   她今天真美,美到超出了他的想象。   白皙精致的脸庞在婚纱的衬托下看上去娴雅高贵,纤细的脖颈,雪白的肩头圆润精巧,还有漂亮的锁骨。他黑眸沉了几分,动手解她的衣服。   酒劲还没过,姜昕索性由得谢柏衡折腾,今晚他有时特别温柔,有时特别凶狠,在她身上点了一把又一把的火,她依附着他,最后还是没出息的晕了过去。   第二天她醒的出奇早,外面灰蒙蒙的夜色还未消散。她枕在他臂弯里,贴的好近,想起昨夜疯狂而动情的欢愉只觉得浑身发烫,一路烧到了耳根子。   借着窗外的光,姜昕仰起头去看谢柏衡,他现在睡得很沉。轮廓分明的五官,线条硬朗,即便是睡着了,他身上冷厉慑人的气势也并未消退,倒是唬人。   不过相处久了姜昕不太怕,他这副样子是天生的,其实谢柏衡很好说话,这人几乎不强迫她。当然,除了要她跟他和结婚这两件事。   大概是酒喝多了,她忽然觉得口干,轻手轻脚从床上爬起来,一动周身骨头就跟散了架似的,她忍不住嘶了口冷气。走了两步猛地发觉未着寸缕,回头瞟了他一眼,脸上迅速爬起绯红。   婚纱不能穿了,这里是另一处住宅自然没有她的衣物,她咬了下唇捡起他的衬衣套上,摸索着出了房门。外面是长长的走廊,挂满小红灯笼,罩子上贴了双喜,一片火红,姜昕笑了笑,倒有点古时候大户人家办喜事的派头。   下了楼,打开灯,她惊呆了。这栋住宅简直被火红色攻陷了一般,沙发是红的,地毯是红的,窗帘是红的,太喜庆了。   她到厨房倒了杯水,几大口喝光,脑袋里忽然天崩地裂的一声,糟糕了,他似乎忘记做措施了。她心里一紧,叹了口气,过会儿去买药。   又喝了一大杯水压压惊。   回到客厅走到窗边,撩开窗帘,静寂的庭院,笔直挺拔的树木披着灰衣,看不清究竟是什么模样,兴许是水杉。   她双臂抱在胸前,静静的看着外面,思绪却有些飘远了。   这两天真是一场梦的经历。明明很清醒,却稀里糊涂的嫁给了谢柏衡,谢家二少夫人的名头,压在心口上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耳边恍惚传来温柔的话声:昕昕,妈妈不希望你嫁到富贵人家,只希望你嫁到好人家,你找一个普通平凡的男人,他爱你宠你疼你就足够了。记着,离那些有钱有势的男人远一点,他们只喜欢你的美貌,没有真心。   姜昕盯着窗户上映出的脸,美吗?诚然是美的。   但是谢柏衡什么美人没见过,许湘眉美如白珍珠,昨儿叫住他的女人美如红宝石,还有许许多多的黑珍珠、蓝宝石、珊瑚树,他怎么偏偏就看上她了呢?   她不过是一枚青玉。   姜昕摇摇头,妈妈说的对,他不会对她真心。   她一直很好奇,谢柏衡有真心喜欢的女人吗?会是谁呢?   楼梯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姜昕回过头,“谢先生,你醒啦。”   他沉着脸走来,“谢先生?昨晚我怎么跟你说的?”   她想了想,依稀记得晕过去前他教她:“叫我柏衡。”   谢柏衡盯着她:“姜昕,我们已经结婚了,你总不能当着人的面叫谢先生,不像夫妻。”   姜昕的脸颊发烫,在他暗沉的目光里垂下头,轻轻开口,“柏衡。”   他愉快的笑出声,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温柔的吻了下去。   他喜欢她害羞的样子。    ☆、第6章 谢柏衡一把打横抱起她往楼上走,她惊呼了声,搂紧他的脖子。   她气喘吁吁,“柏衡……”   “嗯?”   “还疼着呢。”   她可怜巴巴的撒娇,哼,倒是学聪明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光着脚,露着白生生的长腿,大清早穿了衬衣撩他。谢柏衡手上紧了紧,步伐未停。   姜昕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真的疼。”   还撩!谢柏衡黑眸又沉了几分,几步进了卧室他把她丢在床上,撑着身子俯视她。   姜昕心里发慌,脸上却佯装镇定,睁大眼睛和他对视。   过了一会儿,他倏地笑了,起身,“瞧你那胆小的样子,怕什么,我不碰你。”   姜昕舒了口气,嘴上不落下风,“我才不怕。”   谢柏衡瞥了她一眼,懒得和她争,“一股汗味,赶紧去洗澡。”   “没有衣服换。”   “先穿我的,等会让人送过来。”谢柏衡指了下衣橱。   姜昕随便拿了件进浴室,探出头,“顺便买盒避孕的药。”   谢柏衡凉飕飕的眼风扫了过来,“再说一遍?”   姜昕也不怕:“我们终究是要离婚的。”   谢柏衡按了按眉心,妈的。   姜昕还看着他,他点了支烟狠狠吸了口,“我知道了,赶紧洗。”   洗了澡出来,屋子里多了两架子衣服,和她平时穿的款式颜色都差不多,不过看一眼就知道价格不菲。   谢柏衡按灭烟头,“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挑选的,如果不满意,我们再去买。”   姜昕顿时受宠若惊,“不用了。”   谢柏衡没再说什么,“先把头发吹干。”   他起身往浴室走,在门边顿了下,“药在桌上,只此一次,以后我会注意。”   姜昕愕然,心里浮上一阵暖意,他真的很迁就她。   照着说明书写的吃了药,她终于放下心来,长长的吁了口气后开始吹头发。   谢柏衡交代了,昨日是喜酒,今儿要回谢家大宅办家宴,明天还要到许家吃回门宴。姜昕想想就头疼,大家族的规矩就是多,普通老百姓一天就办完的婚事,他们生生多出两天,折腾人。   挑了件粉红色的宫廷样式长裙,后面的拉锁开得低,她够不着。   谢柏衡出来就看见姜昕臼着手拉拉链,他哂笑了声,朝她走过去,“让我来。”   他一手捉着衣服,另一只手拿着拉锁轻轻往上一扯,很顺利的拉好了。   “谢谢。”   “不客气,把戒指戴好。”   戒指?噢,她刚才洗澡取下来放在洗手台上,出来时忘了。是一枚精致的素环,不张扬,细节上花足了心思,应该是许湘眉喜欢的。   姜昕在他手心取了戒指戴上,刚刚好,她笑:“幸好我和许小姐的手指一样大小。”   谢柏衡似笑非笑,“这是专门为你定做的。”   她怔了下,眼里似乎有亮光闪过。   他心情大好,牵着她下楼。   助理来时带了粥和早点,姜昕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嘴就搁下筷子。   她撑着头瞧谢柏衡,他吃的慢条斯理,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的流露出贵胄的气质,十分有魅力。   谢柏衡吃好了,擦擦嘴,“我秀色可餐?”   姜昕红了脸,慌忙收回目光。   他的笑声仿佛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我喜欢你这样看我。”   她抿了抿唇,没吭声,脸愈发红起来,这人。   “家里请个佣人,你喜欢哪个年纪的?”   “我们以后住在这里吗?”   “嗯。”   “这里太大了,我更喜欢以前的房子。”   “我把那处房子过户在你名下,你随时都可以回去住,不过要提前说一声,我没有分居的打算。”   姜昕拒绝,“不必了,我原本就欠你……”   谢柏衡打断她,“你欠我的自然要还,我给你的是另一回事,这是两码子事,你喜欢哪个年纪的佣人?”   他向来大男子主义,他要给便没有转圜的余地,她没必要和他争,问:“不请佣人不行吗?”   他认真的看着她:“姜昕,我不会做饭。”   她说:“我会,只要你不嫌弃,我保证能做熟,味道将将就就。”   “为什么不要佣人?”   “我不习惯,而且就我们两个人不好吗?”   她的目光软绵绵的,谢柏衡让步,“好。”   她心里禁不住欢呼雀跃,她喜欢清静,不喜欢多余的人,嫌麻烦。   没多久戴悦打电话过来催他们回去,老李没来,谢柏衡自己开车。他发动车子,说:“见了他们记得改口,今天见的全是自家人,大哥谢柏宁,小叔小婶和他们的女儿谢柏仪,统共就这几个,你放轻松点。”   姜昕点点头:“我知道了。”   又过了一会,谢柏衡揉了揉眉心,“想问就问。”   “谢教授什么岁数了?”   姜昕认得谢柏宁,上大学那会儿,他是全校公认的男神教授,帅得不要不要的。不过他太低调了,看着清风霁月温文尔雅,却不好接近,所以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是谢家长子,当初她刚知道时也被吓的不轻。   “三十七。”   “他还没有结婚?”姜昕有些不可置信。   “结了婚,嫂子温佩两年前生孩子难产过世了,孩子也没保住,他们感情很好,大哥心里有疙瘩还没有走出来。”谢柏衡盯着前方。   姜昕叹了声,阴阳相隔大抵是有情人最坏的结果,心有不甘却无力回天,更不消说还捎带了一条小生命。她本来还有很多问题想问,突然间没了兴致。   谢柏衡不动声色的,这孩子心太软。   谢家宅子和前两日不一样了,到处都挂着红灯笼,双喜也贴的多,门口还挂了贺联。上面写着:槐荫连枝百年启瑞,荷开并蒂五世征祥,横批百年好合。加上这处老宅子年岁久远,乍一看倒真觉得生在古代。   陈妈早已在门口等着,恭祝了两句,领着两人进屋。   大厅被布置成喜堂,正中悬和合之相,两旁挂着贺联、喜幛。桌上龙凤花烛燃着,锡纸盘里装了桂圆、花生、枣子,以及两杯清茶,谢荣和戴悦坐在桌子两侧。   谢荣神色柔缓了不少,戴悦则笑盈盈的。   姜昕心里一惊,这架势难道要学习古人拜堂?谢柏衡眉眼间晕了笑意,当初大哥结婚时也这样,他怕她担心做不好便没有讲,顺其自然更好。   自然是不必拜堂,不过敬茶免不了。从陈妈手里接过茶分别敬了二位,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爸爸,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妈妈。戴悦亲自给她戴上红宝石项链,价值不菲,也是谢家儿媳妇特有的殊荣。   接着又被谢柏衡牵着一一向小叔小婶大哥问礼,受了他们的祝福,才算完事。说是没几个人,这一趟下来姜昕也累得够呛。她想着,幸好谢柏仪年纪小。   既然是家宴,今日饭桌上就比较随意。   谢荣问起姜昕的工作,听她说打算重新找一份竟也没拦着,倒是戴悦开口:“我看干脆不工作了,安安心心在家待着。”   小婶盛蔚是个温和而漂亮的女人,她也赞成:“柏衡养得起你,何苦出去找罪受。”   两位都是长辈,姜昕自然不敢反驳。   哪知谢柏衡帮她解围:“妈,小婶,你们由得她,我工作忙,她去找点事情做也好。”   戴悦瞪他,“你媳妇儿你不知道心疼?”   谢柏衡笑道,“我怎么不心疼?她平时一个人在家多无聊,我也是为她着想。”   戴悦说:“无聊就过来陪我,我带她出门。”   谢柏衡回:“陪一帮老太太唠嗑打麻将多累……”   姜昕赶忙拉着他,低声说了句:“你别胡说。”   谢柏衡当真收了话头。   一桌人都愣住了,接着哈哈大笑。   谢柏仪开口:“二哥呀二哥,这么多年你总算有人管了,恭喜恭喜。”   谢柏衡喝了口酒,“柏仪,你年纪也不小了,什么时候找个人管一管?我听说许家那小子在追求你。”   谢柏宁笑道:“可不是,许景行和柏仪青梅竹马,他喜欢她好多年了,倒也难得。”   许景行是许湘眉的弟弟,生的一表人才,还是个痴情的。   盛蔚摇摇头,叹口气,“是个不错的孩子,可惜了,柏仪不喜欢。”   戴悦笑,“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咱们谢家三小姐眼光高,自然要挑个最好的。”   谢荣心情好,“我看梁家那小子不错,配得上咱们柏仪。”   盛蔚想了想:“梁宴清?”   谢荣嗯了声,转头问谢柏衡,“我记得宴清这孩子和你走得近,他什么时候从美国回来?”   谢柏衡回:“不清楚,昨儿个听因因提起他的项目在最后阶段,应该快了。”   谢荣问:“你们觉得宴清怎么样?”   谢淮发表意见:“倒是鲜少听到他的□□,不像在外面胡来的,这点我喜欢。”   谢柏宁说:“跟柏衡不分伯仲,也是个有头脑有手段的人物。”   “就是不知道性情怎么样?”盛蔚担心。   “宽心吧,那孩子我见过几次,比咱们柏衡脾气好多了。”戴悦笑说。   谢荣拍板:“柏衡负责撮合一下。”   谢淮接口:“倒也不着急,慢慢来。”   谢柏仪不满,“你们也不问问我喜不喜欢?”   谢柏衡望着她,“那你喜不喜欢梁宴清?”   谢柏仪一霎红了脸,瞪了眼他,扭头,“二嫂,二哥欺负我,你管管。”    ☆、第7章 半夜忽然下起了大雨,说来就来,落在庭院的棕榈叶上噼里啪啦的,声响挺大,一时半会儿没有停歇得迹象。她原先以为院子里种的是水杉,白日看清了,竟是挺拔葱茏的棕榈,少说也得有四五十年,修剪得很漂亮。   雨似乎越下越急了,听这声儿仿佛是泼下来的一般,睡时忘了关窗户,一阵风起,帘子鼓鼓飘动。   姜昕睡不着,小心翼翼拿开谢柏衡箍在腰间的手,下床拉拢窗户,准备下楼。   刚拧开门锁,耳边响起低沉的声音:“去哪?”   “口干,倒杯水喝。”她的声音有些僵。   姜昕走后,谢柏衡心里一阵烦躁,打开床头灯坐起来,捏了捏眉心,头疼啊。   昨儿从谢家老宅子回来后,她拿张纸写了一年婚姻协议叫他签字,他看也没看就拒绝了。   “姜昕,你不信我?”   “口说无凭,谢先生,我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又是谢先生,他有些火气,“我说话算话,用不着这张纸。”   “你之前答应过我。”她轻轻提醒。   “我反悔了。”他厚颜无耻。   “你说话不算话,我不信你。”她不怕死似的。   “如果这份协议被有心人看到了,我们承担不起后果。”   “除了你和我,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谢柏衡语气稍重:“姜昕,我不放心。”   姜昕没跟他说话,只是把这张纸搁在了床头。   谢柏衡偏过头,它静静的躺在桌面上,姜昕娟秀的字迹工工整整的,只有两行。拿起来看了看,上面写着:自今日起,姜昕嫁与谢柏衡为妻,一年后离婚,从此互不相欠。   落款标明时间。   她已经签了名字,还像模像样的摁了手印。   他眉头拧成川字,却发出一声嗤笑。   为着这个,她正闹脾气,闷闷不乐的。   谢柏衡点了支烟,没抽,直到指头被烫了下,他掐灭烟头,提笔潦草签了名,重重摁下手印,红猩猩的。   姜昕心头堵得慌,谢柏衡欺负人,他分明就是说话不算话。他不签字,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没开灯,站在窗户边,摊开手心伸了出去。大颗大颗的雨水落在掌心急急密密的敲打着,有些冷,也有些疼。   却抵不过指上的戒子和胸口红宝石项链的烫意,像三昧真火,烧了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饭后,男人去书房谈事情,她们几个女人在后院纳凉闲聊。   也没说什么,只是戴悦和盛蔚提到了孩子的事情,问她有没有要孩子的打算。   姜昕当时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们只当她害羞。   还是谢柏仪笑着说:“二嫂年纪小,她肯定没想过这事,你们太心急了。”   盛蔚说:“心急什么,你二哥年纪可不小了,再说我们谢家已经好多年没有添丁了,本来之前盼着温佩的,哎,造孽。”   戴悦神色暗了几分,倒也没有催她,“顺其自然吧,我随口提了提,你不要有压力。”   姜昕敛了眉,答:“好。”   没有压力是假的,无论是谢家二少夫人的头衔,还是谢柏衡这个人,都不是她能够掌控的,更不消说这桩婚姻本身是一场交易。   她绝不可能怀他的孩子。依照谢柏衡的性子,怀上了肯定要生下来,之后呢?她想都不敢想。   姜昕后悔了,她实在不应该来趟泥潭,所谓泥潭,只会越陷越深,永无出头之日。   她害怕极了,草草写了份协议,她太需要心安。   他却不愿意给,姜昕自嘲的扯出一个笑,见了鬼的不放心,见了鬼的承担不起后果,谢家二少爷怕过什么?胡扯。   谢柏衡下楼找她,她也不开灯,一道纤长的灰影立在窗边,看上去三分寥落七分萧瑟,他心里忽的生出点不好过的滋味。本来他是带着怒意的,顿时没处发作,小孩子不知事,他让一让她又有何妨。   吐了口浊气,他踩着楼梯往下走,拖鞋发出嗒嗒的声音。   姜昕听见了,但她没回头。   谢柏衡打开灯,走到她跟前才发觉她一只手在外面淋着,胳膊上沾满了水珠。   他额上青筋跳了跳,抓着她离开窗边,随手扯了沙发上的薄毯拭干,动作粗鲁。   “姜昕,你最好不要感冒,否则我慢慢跟你算账。”口气也不好。   她恍若未闻,垂下眼帘看不清情绪,只是抿紧了唇。   谢柏衡声音沉了沉,“不说话?”   姜昕抬起头,“你急什么,感冒了难受的也是我自己,不关你的事。”   谢柏衡磨了磨牙,“你这坏脾气究竟是从哪儿学来的?”   她存心气他,“天生的。”   谢柏衡气的反而笑了,“也只有你敢在我面前胡闹,若换了别人,任谁都没有这个胆子。”   “倒也是,我的胆子都是你给的。”   “还算有自知之明。”   “是啊,如果你哪天不想给了,我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也自然不敢忤逆你的意思,所以没有自知之明可不行。”   “总有一天我非得把你这张嘴撕了。”谢柏衡恨恨的,说着拿出那页纸递过去,“收好。”   姜昕怔了一怔,抬头飞快的看了他一眼,接过来。   龙飞凤舞的谢柏衡三个字,刚劲有力。   她轻轻吁了口气,“谢谢你。”   “谢个屁,睡觉了,大半夜的折腾个什么劲。”   他转身往楼上走,走了几步停下来,回过身,“还站着做什么,快点。”   “哦。”姜昕赶紧跟上。   他牵住她,“户籍页和身份证在哪里?”   “放在以前住的家里,东西还没来得及搬过来。”   “明早过去拿,我们把证领了。”   所以一大早被谢柏衡从被窝里拎出来姜昕一点都不意外,绕了半个A市回到龙湾的住宅取了两样证件,再绕回去前往民政局。从昨晚开始雨一直未停,天气骤然凉快下来,提不起半点精神。她本来只睡了四个小时,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索性窝在车里睡觉。   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谢柏衡正在查阅邮件,看上去惬意而慵懒。   姜昕揉了揉脖子,“你怎么不叫醒我,到了多久了?”   他收起手机,“时间还早。”   两人牵着手走进大厅,一眼扫过,坐着几十对等待办理结婚手续的新人。由工作人员领着填写婚姻申请表和照相,再回大厅排队等候。   谢柏衡一直牵着她的手,他的手掌很大,把她的整个包在掌心里。温热而厚实,格外心安。   姜昕想,他好像特别喜欢这样牵她。   起先随意找了位置坐,实在是谢柏衡过于瞩目,眼光从四面八方投过来,各种意味都有。他倒不觉着不自在,神情一派镇定,姜昕受不了,附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们换个地方。”   他侧过头看她。   “我不喜欢被人观赏。”   他目光淡淡看了一圈,眉心微蹙,起身牵了她走到最角落的位置坐下,“你要习惯这些眼光,谢夫人。”   他英俊的面庞上有着一本正经的笑意。   她的脸蓦地红了起来,这人真是。   依旧有不断回头看他们的,谢柏衡挡在外面帮她避开了,姜昕心想她以后绝不会再找这么引人注目的男人,不安生。不过很快她便在心底悄悄叹了声,不会了,再也没有比他更引人注目的男人了。   她的眼光落在其他的新人身上,他们笑逐颜开,看上去甜蜜而幸福,周身散发着喜不自禁的讯息。再看看身边高大冷峻的他,虽然这人是自己最亲密的枕边人,但终究是不一样的。执子之手容易,与子偕老,却是妄想。   一年之后的今日,她将与他分道扬镳,自此阳关道和独木桥,各不相干。   她垂下头,数着手腕上青玉珠子的数目,一颗、两颗、三……   “你在想什么?”   六颗、七颗……   “姜昕。”   她吓了一跳,“什么事?”   “想什么呢?”   “没什么。”   他神情不悦,明显不信。   “待会儿一定要去许家吗?我不太想去。”她说,“这两天简直太累人了。”   “不能坏了礼数,我们就去走走过场,不累。”他想起她前两日回家后懒洋洋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结婚礼节多,确实累人。   姜昕朝他笑了笑,心底却掀起波澜,她方才低落了吗?因为想到最终要和他分开而低落吗?   她一惊,慌忙收好思绪,不可以,不应该,不能够。   她一遍一遍的嘱咐自己:姜昕,绝对不可以对他动感情,你惹不起,玩不起,也输不起。   既然结不了果,那么开花的时候,一定切记把它折了,折得干干净净的。   大概等了一个小时才终于轮到他们,流程很简单,工作人员检查清楚证件,贴了照片打印内文,最后盖上大红的鲜章,尘埃落定。   工作人员把其中一本递给姜昕:“二位真般配,祝你们幸福。”   她扯出笑,“谢谢。”哪里般配呵。   又把另一本递给谢柏衡:“恭喜,从今天开始二位就是合法夫妻了,祝你们白头到老。”   他难得如沐春风,“谢谢。”一定会的。    ☆、第8章 雨一连下了四五天,八月过后,下一场雨便凉一分,眼看着热天已经缓缓向尾声靠拢。   姜昕禁不住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啊,很快就要立秋了,初候凉风至,二候白露降,三候寒蝉鸣。   宋瑜最喜欢这个季节了,她喜欢这种不冷不热而心旷神怡的节气。   那时宋瑜说话总是眉飞色舞的:“夏天太热,冬天太冷,春天又太短,所以我最喜欢秋天。早晨的霜露,夜间的白月光,还有红枫叶和黄银杏,秋风儿轻轻一吹,落叶伴随着裙舞飞扬,简直太棒了。”   姜昕经常笑而不语。   宋瑜就会缠着她问:“你不觉得很棒吗?真的不觉得很棒吗?一点也不觉得棒吗?”   而且无比有耐心,锲而不舍。   她实在被问得烦了,就告诉她:“抱歉,我实在感受不到。”   宋瑜似乎早就料到了,她笑嘻嘻的,“也是,你肯定感受不了我这样高深的艺术情怀。”   “我看是矫情的情怀。”   “胡说。”   其实宋瑜形容出来的,她也很喜欢。   想到她,姜昕面上浮起一抹笑,却在还未及眉梢之时,垮掉了。   她看着窗外静默而立的棕榈,喃喃自语,“宋瑜,你说的棒极了。”   眼里起了一层水雾,不管是早晨的霜露,还是夜间的白月光,或者是红枫叶黄银杏,一个人看着半点意思都没有。   “宋瑜,我开始不喜欢秋天了,怎么办?”   “宋瑜,我想你了,又怎么办?”   姜昕记得之前看过的书上写着: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当你觉得力不从心的时候,莫如将一切都交给时间。它能让痛的不再痛了,让放不下的放下了,把想不通看不透的东西认清,把那些念念不忘的人忽然遗忘,没什么能敌得过时光。   呵,哪有那么容易,有些时候,不是忘不了,而是不想忘。   只要一想到要将宋瑜忘掉,姜昕就觉得五脏六腑被绞紧了似的,痛得死去活来。   她只有一个宋瑜,怎么舍得遗忘?   电话响起,是一串陌生的座机号码,姜昕的思绪被扯回来,她吸了吸鼻子。   “喂?你好。”   “你好,请问是姜昕小姐吗?”那边传来甜美职业的女声。   “对,我是。”   “我是锦福文化的人事部负责人,你的简历符合我们的要求,今天下午有时间过来面试吗?”   “有的,麻烦说一下时间和地点。”   “我把时间地点发送到你的邮箱,请注意查收。”   “没问题,谢谢。”   登录邮箱,果然有一封新邮件,用手机记下面试时间和地点,姜昕给谢柏衡写了条短讯:一起吃午饭吗?我下午三点在你公司附近面试。   等了两分钟没收到回信,她上楼换衣服。外面天色较暗,时不时刮着凉风,她决定穿长衣长裤。   谢柏衡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她正在描眉,手一滑,拖出了长长的一道。姜昕一边擦拭眉毛一边按下接听,“喂。”   他音色低沉:“在做什么?”   姜昕盯着镜子:“画眉毛呢。”   他问:“什么时候过来?”   她看了下时间,“快到饭点了,我现在就过来,你想吃什么?”   他似乎心情不错,“来了再说,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她笑了下,“好,我知道。”   姜昕摸不透谢柏衡,结婚的本意是还一百五十万的债,他倒好,送了龙湾的那套房子,两天前又给她提了辆保时捷,市值加起来超了两倍不止。   豪宅豪车,还领了证,表面上看来,他很宠爱她。   这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也不怕吃亏?   姜昕理不清头绪,干脆找了个最合适的理由:反正谢柏衡钱多,花在她身上撑撑场面是必须的。   重新画了两道淡眉,又抹了口红,到书房打印简历装进包里,她这才出门。   姜昕开的慢,一来拿到驾照之后几乎没碰过车,二来她怕不小心把车子刮花了蹭坏了。她想若是谢柏衡知道自己这点小心思,一准得骂她没出息。她不由自主笑了笑。   晚到了近半个小时,助理洪岸礼早已在大厅等着,客客气气的:“夫人,您好。”   虽说姜昕是第一次来他的公司,别的不熟悉,这位传闻中精明能干的助理倒是见过几次。她笑道:“洪姐,让你等久了。”   洪岸礼领着她往里走:“夫人言重了。”   一路进去几乎所有人都在打量她,能劳烦谢总的助理亲自下来接人,这等荣光恐怕只有夫人才有了。不过这位夫人看上去,漂亮是漂亮,也太素雅了些,而且年纪很轻啊。   直到电梯门合拢,把这些目光隔绝开,姜昕松了口气。   她忽然想起领结婚证那天他说:“你要习惯这些眼光,谢夫人。”   哎,以后这样的场合大概躲不了了。   洪岸礼不动声色的瞧了瞧身边的女人,素净清丽,漂亮得像山野间清新脱俗的白茶。她身上穿着简单的森系黑色衬衣,九分牛仔,平底单鞋,几乎都要误以为她和自己正在读高三的女儿一般年纪。   最开始她以为谢总只是一时感兴趣而已,没想到竟然维持了一年半的时间,更出乎预料的是,他居然娶了她。   如果没记错的话,自从她跟了谢总过后,他便再也没有找过其他女人。即使谢总向来洁身自好,但也不是不碰女人。   所以她实在很难想象,平日里严峻冷然的谢总是怎么和她相处的,有点趣。   洪岸礼把姜昕带到了谢柏衡办公室门口便离开了,姜昕轻叩了两下,里面传出他的声音,“自己进来,密码和家里的一样。”   她依言输了密码走进去,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正在审批文件,头也不抬,“声音,你坐着等我十分钟。”   “哦好。”   姜昕打量他的办公室,宽敞明亮,满眼皆是黑白灰的主色调,或有朱砂红和宝石蓝的茶具。给人一种轻奢大气的感觉,沉稳而不死板,低调中又有几分张扬。   目光突然掷在谢柏衡身上,他认真、专注、一丝不苟的样子似乎带着魔力,让人无法忽视,她心里一紧,竟然忘了撤回视线。   谢柏衡签好字,抬起头和她的目光撞在一处,心里动了动,“怎么,我很好看?”   她忽视这个问题,“我饿了,去吃什么?”   他朝她走过来,“你想吃什么?”   她对着他笑,“别问我,我有选择困难症。”   谢柏衡被晃了下,走到跟前俯身亲了她一口,“西餐?”   “好呀。”   他牵起她边走边问,“投的哪家公司?”   她试图挣脱,“锦福文化,一家儿童报社。”   他用了力,握得紧紧的,“什么岗位?”   “别牵着,外面好多眼睛看着呢。”她嗔了声。   他没放手,又问了一遍,“应聘什么岗位?”   她没办法,“新媒体编辑。”   谢柏衡心里大概有了底,便不再多问。   跟着他在公司走一遭,姜昕只觉着步伐沉重笑容僵硬,被人恭敬的称呼为夫人,真是遭罪受,富贵罪。   谢柏衡把西服外套递给侍应生,取笑她,“这种小场面都应付不了?”   姜昕慢吞吞喝了口冰水,“嗯,应付不了。”   “没关系,多锻炼几次就习惯了。”   她差点一口水喷出来,“饶了我。”   他眉间染起笑,“谢夫人,这只是基本功。”   她脱口而出,“只有一年时间,没必要嘛。”   谢柏衡面色陡寒,沉了几分。   “哪怕是一天,你也要做好本分。”他不急不缓说道。   姜昕不敢顶撞,默默喝了一大口水。   气氛忽的有些压抑。   侍应生端了两份鹅肝来,看上去很不错,姜昕尝了尝,口感松软细腻,带着红酒醇厚的香味。   她夸赞,“好吃。”   谢柏衡没搭理她。   她找话说:“我想问一个问题。”   谢柏衡心头堵啊,这孩子真气人。   他吃了两口,抬起头,“问。”   她笑着:“为什么你的助理不是年轻漂亮的女人呢?”   他皱了下眉。   姜昕补充:“我的意思是,虽然洪姐也好看,但她年纪大了些。”   谢柏衡捋了捋,“花瓶?”   她眨了眨眼睛。   “我不需要花瓶。”   “实用的花瓶呢?”   “没有必要,洪姐是公司的元老,以前她在爸爸手下做事,近几年才跟着我,没有人能够做的比她好。”   “哦。”原来如此。   用完餐两人分开,谢柏衡给她指了路,面试的地方不远,十分钟车程。   开到半途,她忽然想起忘了跟他说戴悦打电话让他们回谢家老宅子吃晚饭,于是倒了回去。   远远的就瞧见谢柏衡被一个女人揽住肩膀,他把她的手挥开,她又揽上。   他侧过头神情愉悦,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她才收回手。   女人面上笑嘻嘻的,神采飞扬。   姜昕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撑着头,望着两个人出了神,直到他们消失,电光火石一瞬间,她猛地想起了。   婚礼头天有一位艳丽不可方物的女人,谢柏衡似乎唤她因因,如果没猜错,她是梁家二小姐梁因。   当然,这也是她跟着谢柏衡以来,第一回看到他和旁的女人这般亲近。   姜昕面色一整,谢柏衡和梁因,他们两人是什么关系呢?    ☆、第9章   白白坐了一个小时。   那位行政负责人挂着得体的笑:“姜小姐,实在抱歉,我们窦总来电话表示赶不回来,今天面试不了,改日再约你看成吗?”   姜昕起身,“没关系,我先走了,到时候麻烦通知我,谢谢。”   “没问题,再见。”   “再见。”   好端端被面试官放了鸽子,姜昕也有点郁闷,不过不打紧。出了大楼一阵风裹着凉意袭来,舒服极了,她站在大门口吹了一会儿,四肢百骸都像伸展开一样,难得神清气爽。   只是有点无聊。   抬手看了下时间,四点零七分,还早得很。   她左右都瞧了瞧,眼睛里忽然映入鲜红灿烂的几个大字:万达电影城。   姜昕眯着眼睛笑了。   兴许因为这会儿是工作时间,看电影的人并不多,零零星星统共十来个。所以许湘眉一眼就瞧见了她。   她朝她挥挥手,走了过去,“好巧啊。”   姜昕也感到意外,笑道:“好巧。”   许湘眉向她身后看了看,“一个人?”   她点了下头。   “不如我们一起吧,你想看什么?”   “好的呀。”她抬头去看LED屏幕上的排片表,“喜欢哪部片子?”   “匆匆那年?”许湘眉提议。   “正有此意。”两个人相视一笑。   距离放映还有二十分钟,她们一人捧了杯柠檬汁坐在等候区,开始闲聊。   许湘眉歪着头,“过来找谢柏衡?”   姜昕摇了下杯子,“算是吧,正好过来这边面试。”   “你要出来工作?”   “嗯。”   “谢柏衡居然不反对?”她不太相信。   “实际上他挺支持我。”   “真有他的,我以为谢柏衡要这样说。”许湘眉学着他的口气,“工作个屁,难道我养不起你?想都不要想,丢人。”   姜昕轻声笑起来,“我刚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咦不过,你不会因为这个才悔婚的吧?”   许湘眉笑意盈盈,“你猜猜。”   “说不准,这样的男人毕竟稀缺,很少有女人能够抗拒他的魅力。”姜昕说。   “算了吧,得了便宜还卖乖。”许湘眉笑她。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得了便宜吗?得了呀,连她自己都这样觉得。卖乖就免了,她诚惶诚恐的,悔得肠子都青了几个色。   许湘眉认真的对她说,“我可不喜欢谢柏衡那样的。”   姜昕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   “温暖如山泉,清爽如春风,宁淡如湖泊,我喜欢这样的。”   “我倒认识一个这样的人。”她突然想到了谢柏宁。   “我也认识一个。”许湘眉神色柔和。   “那我祝福你。”   “谢谢。”   犹豫良久,姜昕吐出一颗柠檬籽,终于开口打听:“许小姐,你了解梁因吗?”   “梁因?虽然我跟她气场不合,不过她这个人我多少还是知道些。”许湘眉说,“别跟我客气,好歹你也是爸爸的义女,不介意的话,叫我湘眉姐好了。哦对了,你问梁因做什么?”   她并不隐瞒,“我很好奇她和柏衡的关系。”   许湘眉的表情一时变得古怪。   姜昕心头隐约琢磨出点苗头,叫她,”湘眉姐。“   许湘眉回神,扯出一抹笑,“嗨他们没什么,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我可不敢乱说。放心吧,谢柏衡不是乱来的人,如果你实在好奇,可以问问他本人。”   正好检票通知响起,许湘眉站起来,“走了走了,上天保佑,一定不要把我喜欢的小说毁掉。”   姜昕虔诚的:“阿门。”   事实证明,老天爷没有闲心保佑。几十万字的长篇小说改编为一百二十分钟的影片,删减了很多情节,零零碎碎的。   整个影片姜昕只记住了两个镜头,一个是陈寻唱信仰的专注深情,还有一个是方茴身着红裙回眸一笑,直撞上心口,仿佛感同身受。   片尾曲的时候,许湘眉侧过头问她:“你希望他们重新在一起吗?”   她想了下,“不知道,我觉得他们应该在一起,又觉得他们不能在一起。方茴的爱内敛而热烈,陈寻的爱张扬而澎湃,我不确定会不会出现另一个沈晓棠。”   许湘眉赞同:“陈寻是飞鸟,除了方茴,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方茴却只有她的陈寻,她跟不上他的脚步,不能与他比肩,所以他们分开是必然的。所以方茴应该爱乔燃才对,你说作者怎么想……”   姜昕心头一缩,这番话用在她和谢柏衡身上,再恰当不过。而且,陈寻好歹深爱着方茴,谢柏衡对她的喜欢随时都可以收回,天壤之别。却殊途同归。   她再一次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对他动感情。或许,要彻底脱离他,可以在别的地方下功夫。   手机的铃声打断了许湘眉的感慨,也掐断了她的思绪。姜昕对她笑了笑,拿出手机,亮晃晃的屏幕上显示着三个字,谢先生。   她轻声对许湘眉说:“我们出去吧。”顺手右滑接通。   “面试结束没有?结果怎么样?”他的嗓音低沉平缓。   “还没有面试呢,面试官临时出去办事情回不来,改天再约。我在这边的万达电影城看电影,刚刚结束,你忙完了吗?”知道他要问,姜昕索性主动告诉他。   “你就在那里等着,我过来接你。”   “不用,我开了车来。”   “让老李开回去。”   “哦好。”   挂掉电话,发现许湘眉正笑得暧昧,“谢柏衡要过来?”   姜昕点了下头。   “真幸福啊,要再选一个电影吗?”   “不了,要回谢家老宅吃晚饭,来不及。”姜昕心想他应该不喜欢看这些。   没等多久谢柏衡就到了,他见了许湘眉也不吃惊,淡淡打了声招呼。   许湘眉笑着告别:“不打扰二位,我先走了。”   姜昕跟她挥手,“再见。”   她朝着她眨眼,“下次再约你一起看电影。”又跟谢柏衡说,“感谢你的不娶之恩,再见。”   谢柏衡轻轻颔首。   她挥挥手,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姜昕把车钥匙给了老李,坐进谢柏衡车里,说:“柏衡,妈妈让我们回去吃晚饭。”   谢柏衡发动引擎,“打电话告诉他们改天回去。”   “有事?”她歪着头看他。   已经顺利融进了车流,“没事,今天有些累了,一来一回折腾人,不去了。”   她仔细瞧了瞧,发现他脸上果然有倦色,心头莫名地软了些,拿出手机给老宅拨了个电话。和戴悦一说,她难免多唠叨了几句,千叮咛万嘱咐的架势。   姜昕极有耐心的听着,一边回答,“好的,我们知道……您放心,妈妈。”   从谢柏衡的角度望过去,姜昕眉眼柔顺,笑意清浅,他周身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了,麻酥酥的。   谢柏衡忽然间想起了好久以前的事情,要论起来,是他认识姜昕在先。   A市的隆冬向来凛冽,往外头走一遭,仿佛能把人骨头淬层冰,而他就是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记住了她。   谢柏衡点燃第三支烟,“老李,怎么回事?”   老李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带了一股寒气,“前面出了车祸,三辆小车撞到一块了,恐怕还要堵一阵子。”   他抖落烟灰,“出人命了?”   老李直搓手,一边呵气一边说,“没死人,都是些福大命大的主儿,两个重伤,3个轻伤,其余人都没事。”   他淡淡嗯了声,扭头看出去。冬日的城市显得萧索,路边梧桐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黑压压的云层隔得极近,仿佛就是由它们支撑着的。   路人裹着厚重的大衣,双手插在口袋里,他们大多低着头匆匆而行,对递过来的传单,看都不看一眼,面无表情的走远了。   一拨人走来,一拨人走开,中年妇人抱在怀里的传单根本没发出去几份。为了驱寒,她隔一会儿便要跺跺脚。   大冬天的,谁也不愿意把手从暖和的兜里掏出来,也不需要。这是个辛苦活儿,不容易啊,但他不是救世主。   谢柏衡刚要收回目光,视线里忽然映入一抹嫩绿的身影,她在路过中年妇人的时候伸出了手,朝她微微的笑。   清浅的笑容,带着善意和真诚,暖人心脾。   谢柏衡不由多看了两眼,他这才看清她的面容,洁白的肌肤,秀气却精致的五官,毫无疑问,是个漂亮的女人。不,算不上女人,还是个孩子呢。   他盯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若有所思,直到看不见了,方才勾唇轻轻一笑。   再见到她已经是来年春末,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   那天他恰巧去A大找谢柏宁,很奇怪,隔着老远他便认出了她。她穿了一条烟灰色的及踝长裙,刘海被风吹开露出光洁的额头,肤色雪白,红唇娇艳。这样看着,倒像一株绽开的灰玫瑰。   他想着,原来她是A大的学生啊。   她忽然加快步伐,很快擦肩而过,他鼻尖都还萦绕着她身上的香气。接着就听见一道温软的嗓音,“这位同学,我帮你。”   他回过头,她已经拎起别人的行李,侧头询问,“你住在哪一栋宿舍呀?”   谢柏衡感到有趣,怪不得,急着做好人好事。   第三次见到她是在医院,然后她便正式走入他生命里,烙了印一样。   谢柏衡嘴边浮起笑,他难得记住一个女人,并把她放在心上,倒不是因为她心地善良。以前他以为,他的女人,善良更好,坏心眼也无妨。   之所以是她,大概是天意吧。    ☆、第10章 灶上熬了南瓜粥,咕噜咕噜冒着泡,看上去软软的,姜昕关了火。洗净手,她炒了盘小白菜和家常豆腐,上楼叫谢柏衡吃饭。   这才一会儿工夫,他竟伏在书桌上睡着了,她犹豫了一下,轻声喊他:“柏衡。”   他便醒了,抬起头,“饭好了?”   姜昕见他眼睛里有红血丝,忍不住心疼,“你再睡一会儿,我把菜放在锅里温着。”   谢柏衡站起来,“不用了,去吃饭。”   南瓜粥糯糯甜甜的,很是清香,再加上小菜清淡,谢柏衡胃口大开,不觉多吃了两碗。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吃姜昕做的饭,厨艺还成。   他放下筷子,“味道不错,我以后尽量回家吃晚饭。”   姜昕笑道,“那太好了。”她一个人根本吃不了多少。   谢柏衡倒没有想到她应的这般爽快,仿佛很欣喜,他心情愉悦,主动把碗筷洗了。   上楼,洗漱,熄灯。他把姜昕拥在怀中,黑色的夜里,她浅浅的呼吸绵长,他亲了亲她的头顶,“晚安。”   姜昕的背脊贴紧他的胸膛,她红了脸颊,“晚安。”   谢柏衡是被一声惊叫吵醒的,怀中的人儿极不安分的想挣脱他的怀抱,做了什么噩梦?   他一下一下的轻轻抚摸她的头,温柔而耐心,直到她渐渐平静下来。   她也醒了,重重吁了口气,背心冷汗涔涔。猛地翻个身,她紧紧抱住他。   她太用力了,手臂微微的抖,把整张脸埋进他的胸膛里。   谢柏衡打开床头灯,把她从怀里捞起来抱着,“害怕?”   姜昕顺势偎着他,感受到谢柏衡沉稳有力的心跳,眼眶发热。她摇摇头,“我梦见宋瑜出车祸的场景了。”   梦中既惊恐又害怕,醒来过后便是铺天盖地的难过,要真是一场梦该多好。   谢柏衡给她顺背,“姜昕,都过去了。”   姜昕没吭声。   他和她讲道理,“你要摆脱宋瑜的束缚,人死不能复生,你总得向前看。未来的日子很长,还有许多美妙的事情,你应该多交几个好朋友。”她太孤单了。   姜昕心情沉重,“我不能忘掉她。”   谢柏衡叹气,认真的看着她,“我没有要你忘掉宋瑜,你可以把她记在心底,放在最隐匿的感情里,好好珍藏。但是,怀念不等于念念不忘,宋瑜已经死了,无论你怎么想念都没有用,她不可能活过来。”   姜昕心头一刺,推开他,“你先睡吧,我下楼透透气。”   谢柏衡皱眉,“闹什么脾气?”   她心头堵的慌,也不理人,下床穿鞋。   他捉住她的手臂,“姜昕。”   她回头,满脸落寞,以至于谢柏衡有一瞬的恍惚,她很不开心。   “为什么生气?”   “你故意在我伤口上撒盐。”   “我没有,我在陈述事实。”   “你还说。”她咬牙切齿。   谢柏衡头疼,倾身握住她的腰拎过来按在床上,长臂一伸压住她,“好,我不说了,你冷静一下。”   姜昕闭上眼睛,“睡觉吧。”   他沉默,她是个固执倔强的孩子,又重感情,慢慢来吧。   早晨醒来,两人都闭口不谈宋瑜,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倒是谢柏衡说话算话,连着好几天都回家吃晚饭,有时回来的早有时回来的晚,他会提前打电话告诉她。   姜昕能做的菜不多,都是些简单的家常小菜,幸好他喜欢吃。他不嫌弃,她自然也乐意做。   锦福文化又约了她面试,她去了后,再次被面试负责人放了鸽子。姜昕生气,写了封邮件指责他们做的不对,有理有据,一点都没客气。   结果他们窦总亲自打电话来道歉,并通知她下周星期一到公司办入职手续,倒也有点意思。不过这才周三,距离下个周一还有好几天呢。   姜昕想出去走走,还没来得及跟谢柏衡提,连仪就打电话来让她回家一趟,她差点忘了,又到了小姨的祭日。   晚饭的时候跟谢柏衡说了这个事,他没表态,只是这天晚上要的格外狠,不知疲倦,像要把她拆散了似的。事毕,她半分力气都使不出,他抱她洗了澡出来,圈在怀抱里,“回去注意安全,我正好也要到美国出差,这几天不在家里。”   姜昕连和他说话的劲头都没有,全身酸软,眼皮子发重,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谢柏衡把玩着她的头发丝,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格外安定。   第二天又下起了雨,连绵不断,天色蒙蒙,被罩了一层灰色的纱,拨也拨不开。气温骤凉,一下子就变得冷了。   姜昕穿上了薄毛衣开衫,袖口有些紧,她取下青玉珠链,小心翼翼的放进抽屉里。   “拿给我看看。”谢柏衡走了过来,伸出手。   姜昕瞧了他一眼,拿出来放在他掌心里,   谢柏衡看了一会儿,不常见,有些年份了,但算不上贵重,也不稀奇。   他倏地笑了,“家传宝贝?”   她点点头,“十八岁的时候,我妈妈传给我的。”   谢柏衡还给她,姜昕重新把它放进抽屉,旁边放着红宝石项链,她又取了戒指放在一处。他知道她的小心思,双手抱胸站在一旁,“回来后记得戴上。”   姜昕点点头。   他又说,“这几天温度低,你带上厚一点的外套,早晚御寒。”   她束了个马尾,仰起头对他笑,“放心吧,我知道。”   越看越喜欢的一张脸,笑容明媚,谢柏衡被晃了下,他忍不住俯身和她接吻,唇齿交缠,气息相融。半晌,他放开她,“小叔也要去B县,正好顺路,你坐他的车回去。”   她的老家就是B县,归属于A市,有四个小时的车程。   姜昕有些惊讶,“小叔去B县做什么?”   “不清楚,他现在已经过来了,回来给我打电话,我让老李来接你。”   她下意识拒绝,“不用这么麻烦。”   他严肃的盯着她,“听话。”   姜昕耳根发热,转了个身佯装照镜子,“好吧。”   谢柏衡满意的笑了。   不一会儿谢淮就到了,他依旧是一派温和儒雅的模样,年纪老了,已经有了灰白的头发,到底掩不住曾经的俊美。   姜昕刚刚跟他打完招呼,谢柏衡便对她说,“你先去车上等着,我跟小叔说点事情。”   她猜想大概是公事,点点头。   谢淮把车匙给了姜昕,他的车是一辆黑色的宾利,她咂咂嘴,倒没想到谢淮那么斯文的人会挑选这种霸气型的座驾。   姜昕坐进车里,拿出手机看新闻,碰瓷的虐待儿童的出轨的,曝光的尽是人性的阴暗面。没过多久谢淮就来了,他上车,“姜昕,柏衡在外面等你,他有话和你说。”   眼中笑意弥漫,仿佛在说小夫妻分别依依不舍,他能理解。   姜昕微微红脸,扭头看出去,他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站在门前。打开车门,她躲进他伞里,问道:“你要说什么呀?”   谢柏衡揽了她走远,“也没什么,你不亲亲我再走?”   她目瞪口呆,“什么?”   他一本正经,“离别吻。”   “不是已经亲过了么。”姜昕脸颊浮起红晕。   “那不算”他心情愉悦。   姜昕吃了一惊,正想说点什么,他已经俯下身子凑了过来,俊脸近在咫尺。她反而有些紧张了,心里跳的兵荒马乱。   他不动,漆黑的眼眸里涌起笑意,就这样看着她,谢柏衡在等她主动亲他。   她心一横,飞快的在他嘴上啄了口,他顺势咬住,温柔的描摹她的唇瓣。   心脏跳的越来越快,砰砰砰砰,像要跃出来了。   谢柏衡终于放开她,“好了,这才是离别吻。”   姜昕又羞又心慌,这人。   “要给我打电话。”   “你在美国。”   “那发短信。”   “好。”   “早点回来。”   “我知道了。”   “姜昕。”谢柏衡突然认真的叫她。   她抬起头和他对视,他神色温柔,心跳漏了一拍。   “记得想我。”   心里突突的,仿佛是心动的声音,她脑子里一片混乱。但又异常清晰,全是他温柔而深情的模样。   她说:“快走吧,别让小叔等久了。”    ☆、第11章   车子已经驶出了A市城区,上了高速路,往B县的方向开。   前方雾蒙蒙的,看不真切,树木隐藏在雾中的高大轮廓也是隐隐约约的。   雨越下越密,落到车玻璃上,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小珍珠,渐渐形成了一层纱帘。雨刷来回的扫,撕开了这层纱,不知疲倦。   谢淮侧过头看,姜昕正盯着前面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想,这孩子的轮廓真的像她,倒也是有缘。   他眉眼间浮起一缕温柔,温柔中带着哀伤,稍纵即逝。回忆太久远了,也太沉重了,他宁愿只记得她最初的模样,那么的美好,那般纯粹,就像此刻身边的姜昕一样。   说实话,谢淮没有预料到谢柏衡会喜欢这样的女孩,年纪轻轻的,还是个孩子呢,比柏仪都要小一岁。   都说A市有四美,温家温佩,许家许湘眉,梁家梁因,谢家谢柏仪。   撇开温佩,还有许湘眉和梁因。当初谢荣让他选一个,他毫不犹豫就挑了许湘眉。   A市四美中,许湘眉是最温婉最有才情的一个。   谢淮当时还夸他好眼光,但世事难料,谁也没想到他真正喜欢的另有其人。   他不像谢荣那般看中门第,自然谈不上反对。而大概是因为姜昕和她有两三分像,他心里对她生出了一股亲近之意。不否认,爱屋及乌,他对这姑娘有好感。   谢淮笑了声,“我可以叫你昕昕吗?”   姜昕回过神,受宠若惊,“好的呀,当然可以。”   他笑起来,如沉醉的清风,让人感到格外舒服,姜昕心情一下子变得好起来。   不得不承认,即使谢淮老了,他也是个充满魅力的老男人,小婶婶福气好。   他问:“我听柏衡说,还没有告诉父母结婚的事情?”   也不知怎的,她突然有一种犯了错的忐忑感,低低嗯了声。   “胆子不小嘛。”他评价,语气中含着笑,“要你是我的女儿,我非得被气死不可,太胡闹了。”   姜昕老实的说:“所以我才不敢跟他们讲呀,不然他们也要被气死的。”岂止被气死,若是被他们知道了,肯定要跟她断绝关系。   谢淮被逗乐了,“好像很有道理。”   她垂下头,“事出突然,我也是迫不得已。”   他很自然的腾出只手拍拍她的脑袋,“委屈你了。”   她抬起头看着他笑,眉眼弯弯,“没事的。”没什么委屈不委屈,也不是纯粹的婚姻。   谢淮收回手,“本来我打算代表大哥大嫂去拜访你的父母,但是柏衡让我暂时不要去,虽然失了礼数,但我尊重你们的决定。”   姜昕讶然,原来不是公事,他和小叔说的是这个呀。涌起丝丝暖意,她很意外,谢柏衡竟然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的,还想的这么周全。   “谢谢小叔体谅。”她十分真诚。   “体谅什么?这件事主要是柏衡没有处理妥当,他的错。放心,以后要是柏衡再做错事,小叔肯定站在你这边,讨伐他。”   他朝她挤眼睛,神情轻松。   姜昕朝他敬了个礼,调皮极了,“首长好,一切都听您的指挥。”   谢淮哈哈大笑。   “对了,小叔,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姜昕终于还是忍不住。   “嗯,你问。”   “你去B县有什么事呀?”   谢淮眼中突然划过沉痛之色,神情一下子变得庄重,叹口气,“去见一位老朋友。”   姜昕疑惑,他现在的脸色可不像见老朋友的样子,不过,长辈的私事,不是她应该过问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A市?”   “明天。”   “不多玩几天?”   “不玩了。”   “哦。”姜昕纳闷,究竟是什么老朋友,一提到,小叔兴致都不高了。   她突然打了个哈欠,昨晚折腾的久,她几乎没怎么睡。   谢淮拿出一张薄毯给她,“时候还早,你先睡一会儿,到了叫你。”   她感动,小眼神发光,“谢谢小叔。”   谢淮笑,“不用谢,睡吧。”   她听话的点点头。   谢淮等到她睡着了过后才长长的叹了声,心里不知道是难过还是悔恨,一时间,千般思绪覆上心头,压抑、沉甸甸的。在胸口处,仿佛是被一双无形而冷漠的手攥着,轻轻一扭,痛。   离开他,她应该过得更好,怎么能死去呢?握住方向盘的双手用了力,青筋凸起。   姜昕醒来,B县越来越近,大概还有十分钟就能到达。这时雨已经停了,灰雾散开,天色亮了许多,只是地面湿漉漉的,一时半会儿干不了。   她叠好薄毯,“小叔,一会儿在公交站台停一下,我在那里下车。”   谢淮却问:“饿不饿?”   她点头,“有一点。”早晨只喝了一小碗黑米粥。   他笑着邀请道:“小叔也饿了,陪我吃个午饭。”   她无法拒绝,“好,不过我得打电话回家给我妈说一声。”   姜昕拨了串座机号码,响了两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昕昕,你到哪儿了?什么时候能到家?”   她叫了声妈,“我已经到B县了,刚好碰到一个老同学,吃过午饭才回来,你们别等我了吃饭啊。”说完,她扭头对着谢淮抱歉的笑了笑。   谢淮失笑,摇摇头。   连仪问:“哪个老同学?男的女的?”   谢淮在旁边,姜昕也不好意思信口雌黄,便说:“我回来跟你说,先挂了啊,拜拜。”   连仪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已经被挂断,她搁下听筒,朝着厨房说:“老姜,别做鱼和鸭了,你闺女不回来吃饭。”   姜鹤从厨房出来,手上还拿着菜刀,“怎么回事?”   “她碰见老同学了,吃了午饭再回来。”   “哦。”   “老姜老姜,不对啊,咱闺女一向和同学疏远,怎么会和老同学一起吃饭?你说她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啊?”   “不会,你想多了。”姜鹤斩钉截铁的。   “怎么说?”   “她平时都在A市,哪有时间回来谈恋爱,再说了,我相信咱闺女交了男朋友一定会告诉我们的。”   连仪想想也是,“那就好,我瞧着易教授家的小儿子不错,你觉得他和昕昕般配不般配?”   “昕昕年纪还小,让她自由恋爱,你别瞎掺和。”姜鹤不赞同。   “我倒觉得可以让他们互相认识,昕昕不爱主动搭理人,等到想她自由恋爱的时候恐怕迟了。”   姜鹤笑呵呵,“不着急,过两年再说。”   连仪没有搭理他,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让两个孩子认识认识。   这边姜昕对谢淮说道:“作为B县土生土长的人,我必须尽地主之谊,小叔想吃什么?我请客。”   谢淮扬眉,“我不挑剔,好吃就可以了。”   姜昕说,“您倒是不挑剔,只是标准太高。”   谢淮朗声笑了,“你做主就好。”   “酸菜米线怎么样?我知道一家特别好吃,唯一的缺点就是位置有点偏,车到不了,我们得走着去。”她兴奋的提议。   “在哪里?”谢淮问。   “先去B中,就在附近的。”   谢淮颔首,使用导航定位,车子往B中的方向开去。   地方偏,但不算远。顺着学校大门口向前走了五六分钟便有一条小巷子,狭窄而古老,小店就在巷尾。   走了一会儿,谢淮语气无奈,“昕昕,你上学时也经常来这里吃饭?”   好多学生用新奇的眼光打量他们。   其实她刚走进巷子就后悔了,周四,恰好又是饭点,所以学生尤其多。但是来都来了,她舍不得走,怀念的岁月和怀念的味道,姜昕仿佛能从他们身上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也有宋瑜的,还有宋尹的。   “对呀,便宜又好吃。”姜昕回答,她压低了声音说,“主要是小叔你长得太帅了,要是我一个人来绝对不会被围观。”   谢淮十分诚恳,“是我太老了才对。”   姜昕也发自肺腑,“小叔风采依旧,俊朗如昔,魅力不减当年。”   谢淮乐的不行,“嗯,这话我爱听。”   店主还是那对夫妻,比起几年前,他们两人都好像圆润了不少,不变的是脸上愉悦而和善的笑容,忙碌中的幸福,真令人羡慕啊。   店里面没有空桌,幸好有挨着的空位,姜昕点了两碗酸菜米线。   转头跟谢淮解释,“小叔,你可不能说我抠门啊,酸菜虽然最便宜,但是它超级好吃哟。加了肥肠、牛肉、鸡杂就不行,不正宗了。”   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谢淮心说这孩子真有趣,“你比柏衡有心多了。”   姜昕脸红,“差点忘了,我去烫一下筷子。”她抽了两双筷子就走。   小叔怎么老是提到他呀。   谢淮笑意不止,他的笑大多都是浅淡的,可跟这孩子在一起,总是忍不住想开怀大笑。不过此时此刻,他得憋着。   恐怕他是年纪最大的客人了,其他的所有都是高中学生,青春无限,好奇心也无限,有好几个学生看着他。   谢淮微微的笑,不说话,专心吃。   诚如姜昕所说,味道特别棒。大概是这里的特色,米线像粉一样粗,酸菜和着羊肉熬的高汤炖了一分钟,爽口入味。吃着吃着,谢淮鼻尖起了汗,全身都暖和起来。   再看姜昕,她往碗里放了不少糊辣椒,闻着特别香,她吃得也香。   她忽然抬头,“小叔,你要不要来点?”她把装着糊辣椒的罐子推过来。   他明明不爱吃辣,也不知怎的,不想拒绝,“好。”   实在是这孩子的眼神和她太像了,亮晶晶的充满神采,一如往昔的她,总是让他心生怜惜。   谢淮心里重重的叹了声,这么多年了,终究是忘不了啊。她的音容样貌,一颦一笑。    ☆、第12章 老旧的公交车,熟悉的街景,沉闷的天气。姜昕坐在窗边,神情恍惚,目光虚虚。   她出生的时候连智已经死了,所以对这个小姨完全没有印象,自然也没有多少感情。祭日这天,年年都去,已经成了家里的老规矩,她也习惯了。   不过姜昕也会觉得惋惜,小姨那样漂亮的一个美人儿,年纪轻轻就不在了,当真应了天妒红颜这个成语,哎。   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小姨当年爱上的男人究竟是怎样的呢?是他辜负了小姨吗?为什么?   她曾经问过连仪,但一说起连智,她就流眼泪,不肯多谈。说的最多的一句,便是告诉她,千万不要喜欢有钱的男人。   姜昕还记得去年春节的时候她试探连仪的态度,“我可以不喜欢有钱的男人,但是如果我喜欢的男人刚好有钱,怎么办?”   连仪目光如炬:“你喜欢谁了?”   她挺直背脊,看上去镇定坦然,“妈妈,我只是打个比方。”   连仪足足盯着她看了三十秒,没有发现破绽,才说:“你不要去接触那些有钱的男人。”   “有的人不显山露水,有钱没钱,我也看不出来呀。”   “要么你们分手,如果非要在一起,他入赘我们姜家。昕昕,我和你爸爸绝对不会同意你嫁到那种人家,除非你不是我们的女儿。”   姜昕立马保证,“母上大人宽心,女儿定不会违抗您的命令,此生立誓,必嫁与平民百姓。”   连仪笑意盈盈,“这还差不多。”   她也跟着笑,一颗心却坠入谷底,拔凉拔凉的。也是那个时候,她果断掐掉了心中的情愫,即使这份情愫是她的一厢情愿。   谢柏衡有钱,并且远远不止有钱那么简单。如果连仪的女婿黑名单分三六九等,那么他便是最高等的那一类,最不受待见。   电话铃扯回姜昕的思绪,同时也把旁边睡着的年轻男人吵醒了,她对他抱以歉意的一笑,右划接通,“喂,柏衡?”   谢柏衡的声音低沉而清冷,“到家没有?”   “和小叔一起吃了午饭,现在我在公交车上,还有四个站。”姜昕下意识汇报。   “嗯。”他问,“B县冷不冷?下雨了吗?”   “这里雨停了,温度比A市高三度,我感觉不冷。不过就是雾有些浓,天色黑压压的,估计晚上会下暴雨。”   “那你睡觉的时候不要把手机放在枕边,也不要用耳机听歌,暴雨天气容易打雷,很危险。”   此时谢柏衡坐在机场的贵宾室里,他一直在等姜昕的电话,不过显然,她应该忘记了。   登机之前,他只好先打给她。   姜昕静静的听着,他的语速不疾不徐,语气平稳,就像长辈嘱咐小辈。她不由咧开嘴笑了,内心一片安定。   她回答:“好,我知道了。”   她这么乖巧,谢柏衡心情愉悦,“多和爸爸妈妈待两天,我星期天回来接你。”   “嗯,你什么时候的飞机?”   “马上就要登机,我挂电话了。”   “好,你注意安全。”   “放心吧。”   姜昕把手机放回包里,余光感受到旁边的人正注视着自己,她侧过头,对上他的目光。   男人对她露出一个微笑,如春风一样温润。姜昕回以浅淡的一笑,这时到站了,她背上包准备下车。   他也到站了,走在她前面,背影挺拔颀长。直到两人先后走进同一个小区,他突然停下来,回过身朝她笑。   俊逸的面容,倒让人有一种习习清风生的感觉。   姜昕愣了下,不明所以,“你认识我吗?”   男人笃定的口吻,“姜昕。”   她奇怪的望着他。   “你好,我叫易文骥。”他伸出手。   姜昕犹豫了下,他看着不像坏人,她轻轻握了握,“所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易文骥说:“很快你就会知道了。”他心里想着,幸好没有认错人,本人比照片更生动,更漂亮。   她不打算追问,“那么再见,易先生。”   他点点头,笑意涌动,“我们很快会再见面。”   回到家,连仪正在看一档明星亲子节目,十分投入,连她进屋都不知道。   姜鹤从阳台进来,手里拿了把剪刀,姜昕对着他调皮的笑,食指压在嘴唇上,比了个嘘。   姜鹤宠溺的笑,配合的点头。   她蹑手蹑脚绕到连仪身后,搂住她的脖子,探出头在她脸上飞快亲了一口,一气呵成。   “妈妈。”姜昕甜甜的叫了声。   连仪被吓的抖了抖,在心口拍了两下,笑骂,“你要吓死妈妈呀?”   姜鹤放下剪刀走过来,“呵呵,哪有这么严重。”   连仪瞪他,“助纣为虐。”说完,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姜昕搂着她不放,抬眼看电视,乃爸正手忙脚乱的做饭,看上去挺滑稽的。接着镜头切换到了客厅,他女儿田馨独自坐在地毯上玩,说了句,“爸爸笨。”   她大笑,“哈哈哈哈哈。”   连仪反而没心思看节目了,说:“你先把包放下来,背着不沉呐?”   “哦,挺沉的。”姜昕乖乖听话,她卸下背包,拿出两瓶酒和一方暗红色的首饰盒。   这是谢柏衡给爸爸妈妈准备的礼物,酒是从家里酒窖取的,她不知道值多少钱,但他的酒必然是珍品。首饰则是洪秘书一大早去挑选了送过来的,米色的珍珠项链。   姜昕不敢收,他却沉了脸,目光如刀锋一样锐利,“姜昕,听话。”   她不敢直视他,“太贵重了,爸爸妈妈会怀疑,我买不起。”   他亲自把两样礼物装进背包,“你不说实话就行了。”口吻不容置疑。   谢柏衡坚持,没有商量的余地。   既然已经带回家,无论怎样都是他的一番心意,姜昕笑嘻嘻的说:“这是给你们带的礼物。爸爸,每天只准喝一小杯哦,不能喝多了。”   “爸爸知道。”姜鹤颇感怀的叹了声,“不容易啊,终于能喝到女儿买的酒了。”   他拿起酒瓶子看,“昕昕,你这酒不便宜吧?”   连仪也打开首饰盒子,项链很漂亮,但她眉头不知打了几个结,“花了多少钱?”   姜昕摸摸鼻子,就知道他们会怀疑,她开始瞎编,“这酒在国内可贵了,不过我托宋尹从美国买了寄回来的,只花了一千块。还有啊,我买这串珍珠项链的时候首饰店正好做活动,打五折,所以用一个月的工资就买到手了,是不是特别划算啊?”   她满脸得意,一副求表扬的神情。   姜鹤心疼,“爸爸不用喝这么贵的酒,以后只准买白酒,我用来泡成药酒,喝了对身体好。”   连仪也责备她乱花钱。   姜昕撒娇,“哎呀你们别肉疼了,人生要及时行乐及时享受,这算什么呀,等以后赚了更多的钱,我还要带你们出去旅游,争取走遍全世界呢。”   姜鹤和连仪被她逗笑了,两人心里高兴得紧,女儿有孝心,舍得给他们花钱,心里暖洋洋的。   姜昕悄悄吐了口气,蒙混过关,幸好她机智。   吃晚饭的时候果然下起了暴雨,声响弄的挺大,不时有轰轰雷声,闪电滚过。姜昕不怕打雷,但是害怕闪电,它在眼前一晃,金色的一条线,总觉着要落到身上。   她惊的身子后仰,筷子都掉了一支。   姜鹤去拉上窗帘。   “谢谢爸爸。”姜昕崇拜的望着他。   “你从小就怕闪电,所以咱家的窗帘都是深色系列的,厚实遮光,不怕了啊。”姜鹤说。   姜昕扯了一口鸭腿的肉,“还是家里好啊。”   连仪心头一酸,女儿平时孤身一人在A市,肯定也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她往她碗里放了块鱼肉,“昕昕,你回B县找份工作干,怎么样?”   姜鹤赞成,“你妈妈这个主意好,回来待在我们身边,总比在外头好。”   “以后再说吧,我挺喜欢现在的工作,工资高,发展空间大,放弃了太可惜。你们别着急,过两年我攒足了首付,在A市供一套房子,你们就来和我一起住。”姜昕说。   哎,心里叹气,她又撒了谎。   等到还清了谢柏衡,和他离了婚恢复自由身后,无论是回B县工作,还是把姜鹤连仪接到A市一起生活,都可以。   只是目前,她瞒着他们天大的秘密,她必须这么说。   幸好连仪和姜鹤都只是顺嘴一提,B县的确不如A市,他们从不盼着姜昕有大出息,但若是她前途光明,他们自然也欢喜。   饭后姜昕陪着他们看了两集电视,爸爸妈妈在身边,内心安宁温暖,她巴不得就这样过一辈子。   美好的总是梦想,节目播完,各自回房睡觉。姜昕躺在床上,大概是车上睡了会的缘故,现在她精神得很。   明天便是连智的祭日,他们通常上午去墓地,她和姜鹤只是去看看,连仪要说会儿话,年年如此。   很奇怪的是,这么多年了,清明节、祭日、春节,她竟从来没有看见小姨以前的丈夫,他不知道吗?还是早已把她忘掉了?   轰隆,轰隆,忽然雷声阵阵,姜昕想起了谢柏衡的嘱咐,她给他发消息:下暴雨了,果然打雷了,你比天气预报还要准确嘛。对了,到了美国回我短信哦,注意身体。    ☆、第13章   醒来,暴雨已歇,天空仍是暗沉的,仿佛在酝酿着另一轮狂风骤雨。连智祭日,天气总是不好,大概是连老天爷也觉得伤怀。   姜昕叹了声,哎。   打开窗户,一股冷风立马灌进屋子里,无缝不入似的,姜昕冷的接连打了两个寒战,一手臂的鸡皮疙瘩,她赶紧穿了件烟灰色的外衣。   出门,吃早饭,去墓园。   姜昕读大学那年,姜鹤重新买了辆桑塔纳,价格不贵,没想到性能挺好的,几年来都没出啥毛病,出门也方便。   墓园在县郊的半山腰,群山环绕,松柏如翠。看着挺近,实际上弯弯绕绕,车子开了好一会才到。   姜昕和连仪下车进墓园,姜鹤停了车,才快步跟上他们。这时一辆宾利在他背后飞驰而过,往山下的方向走了。   墓园里,放眼一望,规格形状相同的墓碑,一排排一列列,像列兵似的齐整。肃杀、冰冷、沉寂。   姜昕抱着白菊花走在最后,十几分钟后才看见连智的墓碑。和往年不一样,墓前搁了一大束白玫瑰,花瓣上的水珠晶莹剔透。   连仪拧着眉,姜鹤若有所思,他们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是谁?会是他吗?姜昕心里疑惑。可是一路过来,他们并没有看见其他人,她下意识往四周扫了一圈,没人。   她上前,把菊花和玫瑰挨在一起,鞠了三个躬,“小姨,我们来看你了。   墓碑上连智的照片,是一张侧面照,蓬松蜷曲的长发散在肩头,她微笑着,清纯天然,太美好了。   姜鹤走过来,笑着说:“小智,今年和往常一样,家里一切都好,我和你姐的身体健康,昕昕工作顺利,你在地下务必安心。姐夫嘴笨,让你姐姐和你说说话。”   他往后退了几步,姜昕也跟着退后,站在一旁。   连仪声音柔和,“下个月初一,就是你四十九岁生日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姐姐老的快,眉尾眼角长了好多皱纹,怪难看的,也不知道以后你还认不认识我。倒是小智你,还是那么的年轻漂亮,和二十四岁的时候没两样,哎。”   天空突然下起了毛毛细雨,雨丝像一根一根绵针,斜斜的落在身上,很快发梢脸上都沾上了一层薄薄的水珠。   连仪转身对两父女说道:“你们先回车里。”   姜鹤说:“你少说两句,雨下大了,身上淋湿了容易感冒。”   连仪道好。   看着他们走远了,她才回过身,低头看着地上的玫瑰花,渐渐脸色阴沉,口气冷然。   “哼,他也有脸来看你。”   连仪心里带着气,怒火翻滚,那人把小智害到这般境地,他竟然还敢来她的墓前!他凭什么来她的墓前!   她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温润英俊的脸,下一刻,这张面庞变得狰狞不堪,连仪嗤笑了声,徒有其表,斯文败类。   二十五年前。   连智离婚后患了抑郁症,情绪一天比一天不稳。自回家后她常常整日卧床,不语不动不食,像木僵尸一样。那段时间,她与姜鹤匆匆忙忙结婚,他们迷信,本来以为婚事能冲冲喜,让连智尽快好起来,哪想到她也不过精神了一个礼拜。   后来连智偷偷服用了大量安眠药,他们发现她的时候,她蜷缩在床上,表情痛苦,嘴唇上的牙印深而密,血迹已经干涸,根本来不及送医院抢救。   连仪永远记得她最后的体温,冰的渗人,凉的可怖,而她最后一次见到他就是在连智的葬礼上。   那天的天色格外阴沉,雷声滚滚,乌云密布,大雨却一直落不下来。他穿了一身黑服而来,一步一步缓缓走进礼堂,脸色卡白,神情悲痛。   父母情绪几近崩溃,双双泣不成声,无暇顾及其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比尖锥子刺在心间还要厉害百倍,血淋淋的。   连仪也痛,但她必须撑着主事。她挣开姜鹤,几乎是冲到他面前,拦住他,“滚。”   她说不出别的脏话,只吐出一个滚字,掷地有声,毫不客气。   他开口,“姐姐……”   她厉声斥道:“不要叫我姐姐,我们家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这里不欢迎你,请回。”   “姐姐,我想看看小智。”他哑着嗓子请求。   “你没资格。”她不为所动。   他在她面前弯下腰,保持着这个姿势,“求求你。”   “不必假惺惺的,小智被祸害成这样全都拜你所赐,她不想见你,请你离开。”   “对不起。请让我见她最后一面,拜托了。”他不动。   “滚吧。”连仪语气坚定,她不接受道歉。   那天连仪始终没有让他见到连智的遗体,并警告他,以后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他做到了。既然二十五年都隐藏得好好的,又何必突然留下痕迹,平白给人添堵。   他毁了连智的整个人生,却依然风光无限,他仍是世人眼里的人上人,活的逍遥自得。连仪恨,却毫无办法。   她往前走两步,伸手触了触连智的照片,轻声说,“小智,下辈子一定不要再犯傻了,再遇见像他这样的男人,你就躲得远远的,千万不能爱上。其实呀,嫁一个像你姐夫这样平凡的男人就够了,虽然不够瞩目,没啥大本事,也没有多少存款,但到底知冷知热,疼你宠你,最重要的是他只爱你一个女人,一辈子都不会背叛,也不会有其他女人虎视眈眈要抢你的,多好啊!”   连智灿烂的笑着,若是还没遇见那人之前,她一定会听她的话,用脆生生的调子回答:“我知道了,姐姐。”   连仪怔了一怔,她已经太久没有听见这声姐姐了,再也听不见了。回过神,墓碑安安静静的伫立在眼前,连智的笑容变成永恒。   雨越来越密,脸上已经有水珠开始往下淌,连仪掸了掸肩头的雨水,告别,“小智,雨大,姐姐要回家了,我们春节再来看你。”   回家的路上,都不说话,车子里安静而沉闷。   过了一会儿,姜昕忍不住问:“是那个人来过吗?”   连仪眉心打结,“嗯。”   姜昕说:“妈妈,你给我讲讲小姨和那人的事情吧?”   “不是好事情,你没有必要知道,总之不要像小姨那样爱上有钱男人就行了。”连仪不欲多说。   姜昕转向姜鹤,撒娇,“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听你妈妈的没错,乖。”   她挫败。打个比方,假使每晚都梦见同一个人,却又从未看清他的样子,就会十分好奇,总是希望掀开那层朦胧而严实的面纱。   不管是求而不得的秘密,还是求而不得的物品,或者求而不得的爱人,同样令人百爪挠心,心有不甘,念念不忘。   幸好不是处女座呀,不然非得被好奇心逼死,她心里这样想着。   连仪不动声色的瞄了瞄姜昕,这会儿她盯着窗外,嘴里哼着奇奇怪怪的小调子,似乎完全忘记了刚才被刻意回避的事情。连仪心中暗暗吁了口气,她和老姜很久以前就约定好了不告诉女儿,那人的家世在A市太出名了,哪怕是姓氏,他们都要瞒着她。世界上最安全的,总是永远陌生并且永远不曾触碰的人和事。   其实一开始,他们甚至不想告诉她关于连智的任何事情,怕她重蹈覆辙,同时也为了警醒,才说了个大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连仪与姜鹤坚决反对女儿嫁入贵门,有钱有权有势,占一样都不行。   回到家,姜昕突然想起睡时把手机放到了卧室的隔断书柜上,怪不得在车上总觉得少了点东西,也不知道谢柏衡回复信息没有?昨天晚上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发消息来。   噢!姜昕拍了拍脑门,A市飞美国最快也要花十五个小时,估计他这会儿都还飞着呢。   果然没有他的回复,倒是收到一条许湘眉的短讯:昕昕,有时间出来看电影吗?   姜昕回复:湘眉姐,很抱歉,我在B县。   许湘眉几乎秒回:没有关系,改天再约你。   姜昕摁出三个字:好的呀。   她发了一个飞吻的表情。   姜昕愣了下,点了一个害羞。   谢柏衡没有回复短信,他直接打了电话来,此时她正在吃午饭,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被吓的不轻。   姜昕故作镇定,“我接个电话。”   她起身往卧室走,不顾身后连仪和姜鹤疑惑的目光,关门反锁,她压低声音,“你到了?”   “嗯,刚下飞机。已经祭拜了吗?”他声音果然有些疲惫。   “祭拜了,这会儿美国差不多快到凌晨五点了,你快去睡一会儿。”   电话里传来谢柏衡愉悦的笑声,他问:“你在做什么?”   她回答:“吃饭呀。”   他继续问:“吃了什么?”   姜昕想了想,一一告诉他,“小炒肉、香菇排骨汤、西红柿炖牛腩、酸辣土豆丝,还有清炒小白菜。”   谢柏衡说:“我也想吃。”   她笑着:“回家给你做,我向妈妈取点经。”   他说:“好。”   “好啦,你赶紧休息,我不和你说了。”   “爸爸妈妈在你旁边吗?”   “没呢。”   “那你亲我一下。”   “什么?”   “亲我一下就挂电话。”   姜昕脸颊烧红,这人啊,她对着屏幕,“mua!”   谢柏衡满意,“行了,挂吧。”    ☆、第14章   “谁的电话?”连仪紧盯着她。   “一个朋友呀。”姜昕语气轻快。她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到底心头发虚,暗自捏了把汗。   “叫什么名字?”连仪又问。   “许湘眉。”她告诉自己要镇定,拿许湘眉作挡箭牌。   连仪张口,姜昕迅速夹起一片肉放进她嘴巴里,“性别女,芳龄二五,国色天香,性情良善。”   姜鹤乐得直笑。   姜昕给姜鹤夹牛腩,故意抱怨,“我妈可是专注查户口二十三年,简直太敬业了,我佩服。”   姜鹤竖起大拇指,“不服不行。”   “我刚才表现得怎么样?”   “坦白从宽,非常好。”   “已经交代清楚了吧?”   “特别清楚。”   “没有遗漏吧?”   “丝毫没有。”   父女两人像演相声似的,一说一和,连仪被逗笑了,“行了,你们俩打住啊,合着伙抵抗我是吧?”   “为夫不敢。”姜鹤意犹未尽。   “女儿不敢。”姜昕有样学样。   连仪笑,佯装骂道:“正经点儿。”   一家三人其乐融融,笑声仿佛能穿透城市的钢铁森林,散出五湖四海,直冲上九天云霄。   连仪看着身边的人,心里幸福的像春天的百花齐放,像夏天的蝉鸣蛙叫,像秋天的红枫黄杏,又像冬天的冰雪壮美,美滋滋的。丈夫深情温柔,女儿贴心懂事,无穷困之忧,亦无病痛之苦,人生如此如意,张阿婆说的没错,她是有福之人。   有福无福,或许真是上天注定,命中早已有了定数。   隔壁的张阿婆像个预言家,她曾经说过:“你们两姐妹啊,一个命太好,一个命太薄,要是把小仪的福气分一半给小智,她就不遭那么多苦了,哎。”   张阿婆右眼看不见,说话总是神神叨叨的,院子里的孩子都不愿意去她家玩。唯独连仪连智两姐妹喜欢,张阿婆讲的故事新奇又好玩,她还很慷慨,经常递零嘴给她们吃。   讲这番话的时候,连智被其他小孩子叫去玩了,连仪一个人在张阿婆屋里。她趴在暗红色的木桌上,手撑着下巴,问道:“张阿婆,怎么样才能把我的福气分一半给小智呢?”   “把福气分给小智你会吃苦头的。”张阿婆摇摇头。   “我不怕啊,两个人吃苦总比一个人吃苦好受一些呀。”连仪脱口而出。   “不行的,命数都是由天定下,是你的分不走,不是你的也求不来,每个人自有每个人的归处。”   “张阿婆,我听不懂。”   “以后你自然就明白了。”   连仪还记得说这句话的时候,张阿婆用瘦骨嶙峋的手掌在她的头顶轻轻拍了三下,嘴里逸出苍老的叹息,她似乎能提前看见她们的一生。   连家两姐妹长得漂亮,一个知书达理,一个钟灵毓秀,自然得到无数男子青睐。连仪与姜鹤青梅竹马,她跟定了他,早早便私定终身。连智眼光高,二十岁爱上一个高不可攀的男人,认定了是自己的良人,二十一岁出嫁,二十二岁患病,二十三岁离婚,二十四岁自杀,果真命薄。   连仪信命,她也相信算命。二十七岁生下姜昕,她回去老家街口的胡同巷子里,里面住了一位瞎子老先生,她请他给女儿算算命数。那时张阿婆已经过世了,连仪只是听人说老先生也算得准。   “恭喜,您的女儿是有福之人,她这一生顺顺当当,姻缘美满,命好得很啊。”   老先生只说了这么一句,连仪想问问其他的,他却不肯多谈,只说天机不可泄露。虽然不知道可信不可信,但算出来的结果是好命数,总归是好事情。   连仪看着姜昕的眼光温柔的像要掐出水来,一定要如老先生所言呀,阿弥陀佛。   姜鹤是B师大的经济法学教授,下午有一堂课,他吃过午饭就走了。连仪是高中语文老师,今年暑假刚退休,平时倒也清闲,三点钟的时候她打了一个电话后便出门了。   姜昕看了一整下午的书,民国才女林徽因的传记,她高中时就已经读过,反正无事可做,正好再温一遍这位才女多情动人的人生。最初认识林徽因,自然是因为她那首你是人间四月天,人们都说这是她为了悼念徐志摩而写,姜昕猜测不出,只觉得她笔下的描写出来的东西美好到了极致,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四月天。   要说怀念徐志摩,她还读了林徽因写的另一首叫做别丢掉的诗:一样是月明,一样是隔山灯火,满天的星,只使人不见,梦似的挂起。   艺术与意境,仿佛在脑海里一帧一帧铺开,纯净、唯美、精致而诗意。每每读到这些,姜昕总是为她出众的才华折服,偏偏她还有着倾城的容貌,她风姿绰约,她像谜一样。这样的女子,怪不得被丈夫梁思成宠爱了一生。   连仪电话打来时,姜昕正读到林徽因病逝的地方,她告别这个世界时,有几句话却没机会对梁思成说,肯定遗憾吧。她走了,梁思成痛哭失声,默默记挂她一辈子的金岳霖写下:“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而若是曾为了她而离婚的徐志摩还在,必定也是难受之极的。   姜昕不胜唏嘘,竟红了眼眶。   她接电话:“喂,妈妈。”   连仪言简意赅,“出来吃火锅,我们在小区门口等你。”   她哦了声,“马上就来。”   姜昕折了页,把书放回架子,心里倒有些羡慕林徽因。林徽因曾经写过:“理想的我老希望生活里有点浪漫的发生,或是有个人叩下门来走进来同我谈话,或是同我同坐在楼上炉边给我讲故事,最要紧的还是要有个人来爱我。”梁思成、金岳霖、徐志摩,三个优秀的男人真心实意的爱着她,足矣。   女人都渴望被爱,而世界上有几个能像她这样幸运呢?   姜昕不例外,但也不贪心,她只希望有一个男人来爱自己,一辈子不离不弃便够了。她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谢柏衡,如果能被他爱着,肯定也是令人艳羡的,哪个女人有这份福气?明艳张扬的梁因?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走到小区门口,姜昕居然看见昨天碰见的奇怪男人和庄仪姜鹤在一起,旁边还有位慈眉善目的小老太太。   “爸爸,妈妈。”姜昕扬起笑。   “昕昕,这是你爸爸系上的易教授和她的儿子易文骥。”连仪笑着对她介绍。   “易教授。”姜昕礼貌的打招呼,她对着易文骥笑:“是你啊,易先生。”   “我们又见面了,姜昕。”易文骥目光含笑。   易曼的声音像她的面容一样温和:“如果不介意叫我易阿姨就可以了,小骥和你同辈,你直接叫他的名字吧。”   姜昕对她心生好感,甜甜的说道:“那我就听你的话喽,易阿姨。”   易曼高兴的答了声,转头对连仪和姜鹤说:“终于见到你们的闺女了,果然乖巧,真是羡慕啊!”   姜鹤笑得一脸自豪,连仪谦虚一些,“咍!她有时也使性子,都怪我和老姜把她惯了一身的小脾气。还是你家小骥能干,一表人才的,年纪轻轻就是金牌律师了,我们可羡慕不来。”   姜昕一听不依,“妈妈,在易阿姨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呗,而且我脾气挺好的呀。”   连仪说:“你那是自我感觉良好。”   姜昕不承认,“才不是呢,我脾……”她突然想到谢柏衡也说她脾气差,默默的闭了嘴。   易曼笑着说:“女孩子就是要有点小脾气才好,小骥,你说是吧?”   被点了名,易文骥很自然的点了下头,“挺好的。”   姜昕窘。   一行五人去吃火锅。   原来是巧合,连仪他们刚好遇见了同样准备去吃火锅的易家母子,于是决定一起,人多闹热。兴许也是两家的缘分,易曼今年搬进新家后才知道同系的姜教授也住这里,一来二去,她和连仪熟了,经常约着聊天喝茶。   新开业的火锅分店,因为上了美食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而有点名声,客人颇多,但也没有多到排号等待的程度。由服务员领着上了楼上的雅间,雕花窗门,木桌木椅,墙壁上挂了春夏秋冬四幅画作,环境不错。   只是这一顿饭,姜昕吃得浑身不自在,因为她突然发觉,恐怕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第15章   姜昕还没有缓过神,趁着易文骥买单的功夫,连仪三人留下她先走了,姜昕看出来是什么意思了,尴尬呀。   路灯的暖黄光晕,拉长了两条人影。   易文骥神情愉悦,他瞧着一路沉默的姜昕,勾起嘴角,眼底露出笑意。   他主动问她:“姜昕,我们互相留个电话号码吧,你的是多少?我拨给你。”   姜昕报了一串数字,很快手机铃声响了,易文骥说,“这是我的号码。”   她笑了下,输入名字保存。心里感觉怪怪的,连仪大概是存了给她介绍男朋友的心思,只是她才二十三岁,会不会太心急了?并且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是有夫之妇的人,不道德。   犹豫了下,她决定说清楚:“今天晚上不是巧合,对吗?”   易文骥一派坦荡,“嗯,你明天有时间吗?”   姜昕脸颊滚烫,“所以你打算追我?”   他眸色温柔,“不是打算,我正在追求你。”   姜昕愣了愣,心头急速跳了几秒,不可否认,被优质英俊的男人追求多少有些高兴,若是她身份干净,易文骥属于她欣赏的类型,但显然不行。   “易先生……”她开口。   “易文骥。”他纠正。   姜昕一脸真诚:“易文骥,我目前还不想谈恋爱,很抱歉。”   易文骥笑意未减分毫:“你有喜欢的人吗?”   她脑子里突的冒出谢柏衡那张冷峻的面容,被吓了一跳,抿抿唇,“没有。”   “有忘不掉的人?”   “没有。”   “曾经被别人伤害过?”   “也没有。”   “看来你对我的印象不好。”易文骥眼神黯了黯。   “不是,你很优秀。”姜昕急忙否认。   他眼神倏地亮了下,又灭了,“可是你看不上我。”   她干笑了两声,“易文骥,你真会说笑,不是这个原因。”   易文骥看着她,“好吧,那么你为什么不想谈恋爱?”   “单身自由呀。”她随口说了个理由。   “这不是个问题,我可以保证不干扰你的自由。”   “可是……”   “姜昕,我第一次追求女人,给个机会,不然我会很伤心。”   姜昕的眼里写着不信。   他又说,“以前都是别人追求我。”   “对不起,不想谈恋爱却允许你追求我,我认为这样的行为不合适。”姜昕有自己的原则。   易文骥觉着有趣,“连阿姨说你今年二十三岁,我想你应该考虑一下感情问题,从互相了解到结婚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不如先做朋友,我们慢慢来。”   姜昕刚想说没有这个必要,易文骥说:“除非你讨厌我。”   姜昕想,易文骥似乎给她设了一套流程,她跟着他的节奏,居然无法反驳。   她认真的看着他,说:“那我们就做朋友吧,你不要追求我。”   易文骥眼里的姜昕,眼神清亮的像一汪山泉透澈,他被吸了进去。灯光柔柔的笼在脸庞,愈发显得肤色白腻,眉目如画,他心神一荡,赞叹道美极了。   他在她坚持的眼神里败下阵来,点点头,“好。”   她抿着淡粉的嘴唇微微浅笑。   易文骥忽的明白了什么叫一笑倾城。   易文骥把姜昕送进电梯,“下回见。”   电梯门合上之前,姜昕挥挥手,“再见。”   连仪和姜鹤竟然还没有回家,姜昕不由好笑又懊恼,他们真是!受不了身上的火锅味,她拿了衣服去洗头洗澡,出来时两人已经回来了,坐在客厅看电视。   姜昕故意不理他们,径直回房,连仪叫住她,“昕昕,你过来。”   她用干毛巾包裹着湿发搓,走过去在单人沙发椅坐下,专心的拭头。   “你觉得易文骥怎么样?”连仪试探。   “很不错。”她漫不经心的给出中肯的评价。   连仪露出满意的笑容,扭头对姜鹤说道:“怎么样?我就知道昕昕会喜欢。”   姜昕故作惊讶,“喜欢?喜欢什么?”她朝姜鹤使眼色。   姜鹤懂了,眨眼睛和她交流,“放心,爸爸站在你这一边。”   “当然是易文骥。”连仪假装没看见父女两人的互动。   “不喜欢。”姜昕摇头,盘着腿坐直了,“母上大人,这次我可要郑重的不高兴了啊,您一向思想开明,居然也会给我安排相亲?”   连仪收了笑,忙问道:“为什么不喜欢他?”   姜昕只觉得眼前一黑,关注重点不对呀妈妈,“我才认识他而已,喜欢才奇怪了呢?你以为演言情偶像剧呀,哪来那么多一见钟情。”   姜鹤附和,“昕昕说的对,喜欢一个人多难呀,哪儿有这么容易,你就别掺和了。”   连仪听不进去,“总之我觉着易文骥这孩子不错,人家家庭情况和咱家差不多,年纪比你大三岁将将好。更不肖说易文骥模样长得俊,性情温和,还有份好工作。对了,我告诉你他平时也都在A市,你多和他处处,日久生情总该容易多了吧。”   “妈妈,我和他不合适,你可千万别乱点鸳鸯谱,爸爸和易阿姨是同事呢,要是闹出笑话了,天天见着多尴尬呀。”   “嘿!怎么就不合适了?怎么就闹出笑话了?”   姜昕一时语塞,嘟囔了句,“说不清楚,反正就是不合适。”   连仪神色严肃,“你是不是偷偷谈恋爱了?”   “没有。”她斩钉截铁,铿锵有力。和谢柏衡不算谈恋爱。   连仪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她神情古怪,“昕昕,告诉妈妈,你是不是喜欢宋尹那孩子?”   “你越说越离谱了,我回房吹干头发睡觉了,你们也早点睡。”姜昕头疼,她起身,“妈妈,我都和易文骥说清楚了,你不要再打他的主意。”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等等,你和易文骥说清楚什么了?”连仪急。   姜昕已经进屋了,叩上门隔断了连仪的声音,她抬手按了按眉心,总觉着未来的一年不会平静,心头慌慌的。   睡前她许了个愿,希望生活风平浪静,一帆风顺。   翌日。   天空是纯净的水蓝色,云朵像漂浮的白棉花,仿佛用了极具艺术的手法把它们组合在一起,赏心悦目,连心情也情不自禁好起来。   连仪依旧没放过姜昕,这一天反反复复问她是不是喜欢宋尹,尽管姜昕再三发誓保证,她似乎压根不相信。看样子,连仪心中已是下了定论。   姜昕后悔待在家里了,她应该跟着姜鹤出门,他带了一个项目组进行社会调查,肯定很有趣。   苦恼归苦恼,实际上姜昕十分珍惜这一天的相处时光,回到A市过后,又要等到春节才有时间回家来。   她没有忘记答应谢柏衡的事,早晨跟着连仪学烙饼、煎荷包蛋,中午学了梅菜扣肉和辣子鸡丁,晚上学了剁椒金针菇、酱爆鱿鱼、小白菜炖豆腐,她担心记不住,于是用小本本记上笔记。   连仪头一次见她做菜兴致这么高,有些心疼又有些欣慰,眼瞧着一年一年的,孩子就长大了。   其实她看中易文骥还有另外的私心,如果两个孩子真走在一起,都住在同一个小区,起码以后姜昕不会远嫁。但若姜昕喜欢宋尹,那孩子也不错,就是年纪小了点,不过他的家人都不在了,如果愿意入赘到姜家,倒也好。   姜昕自然不知道连仪琢磨的弯弯绕绕,她心里有些焦虑。谢柏衡发了一条短讯:我明天下午四点钟到,地址在哪里?   姜昕给了他长途汽车站的地址信息。   也不知怎的她心绪不宁,姜昕有预感,谢柏衡来这里接她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第二天来的特别快,姜昕告诉连仪在网上买了四点二十的票,姜鹤学校有事没空送她,正合她意。   走的时候,连仪跟着姜昕到公交车站台,她一边走一边嘱咐:“天气越来越冷了,我记得每个秋冬你总是要生一场大感冒,今年可千万别感冒了,每天都看一下天气预报,出门加衣,晚上盖厚被条,少吃生冷的食物,知道吗?”   姜昕心中热乎乎的,“知道了妈妈,你就别担心了,我这么大个人了,能照顾好自己。”   儿行千里母担忧,连仪心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嘴上却问:“宋尹什么时候回国?”   姜昕想了想,“最早也得明年吧。”   连仪点了下头,“等他回来了就带到家里来,你们真心喜欢,我和你爸爸不会反对。”   姜昕满是无奈,“妈妈,宋尹还是个孩子呢。”   “既然这样,你就考虑一下易文骥,妈妈总不会害你,那孩子值得托付。”连仪笑说。   “好好好,这事不着急,看缘分吧。”姜昕敷衍。   “连阿姨,姜昕。”   姜昕听出来了,是易文骥如玉石般温润的声音。   真是说不得,说曹操曹操到。   连仪笑的格外柔和,“小骥,你也回A市?”   易文骥甩着大长腿跟了上来,“明天上午有个案子,我买了四点二十的车票。”   连仪笑意盈盈,“那正好,昕昕和你同一班车,一路有个伴。”   易文骥说:“真是太巧了。”   姜昕头皮发麻,这回麻烦了。    ☆、第16章   隔着车窗玻璃,姜昕笑着朝连仪挥挥手,比出嘴型:回去吧。   连仪点头,却是等到公交车行远了才返身回走,心里舍不得女儿离开,哎。   姜昕看着渐渐模糊消失的方向,也叹了口气,哎。离别的感伤呀。   “姜昕。”耳边响起易文骥的声音。   她收回目光,“嗯?”   “你的电话响了。”他笑着提醒。   姜昕回过神,从包里拿出手机,来电显示为谢柏衡。她对着易文骥微微笑了笑,侧过身接电话:“喂?”   “什么时候过来?”声音一惯的低沉清冷。   “你已经到了?”她惊讶,离四点钟还有半个小时呢。   谢柏衡嗯了声。   姜昕说:“等我二十分钟,我刚刚上车。”   他说:“好。”   挂了电话,她坐正,琢磨着该如何对易文骥开口。稍稍迟疑了下,“易文骥,等会儿不和你一起坐车了,我还有点其他事情。”   “因为刚才的电话?”易文骥猜出了大概。   她点点头,神情柔和,脸颊有些红晕。   “真是遗憾。”他说,暗暗白高兴了一场。   姜昕客套的说:“不用遗憾的,以后还有机会。”   “好啊,那你一定要赴约。”易文骥认真的看着她。   “当然。”她躲开他的目光。   易文骥低低笑出声。他没有问姜昕有什么事情,没有问和谁一起,没有问她什么时候回A市,尽管非常好奇。但一则毫无立场,二则,她说过单身自由,他可以给。   姜昕悄悄舒了口气,幸好他没有问其他的,否则……撒谎很累。   到了长途汽车站,姜昕和易文骥告别,“你进去吧。”   易文骥扬了扬电话,“有事没事都可以找我,我答应了连阿姨照顾你,所以别客气。”   “哈,好的呀。”她用开玩笑的语气。   “那么,下回见。”易文骥心里叹了声,他已经预料到了这条追求的道路不会顺遂。   “拜拜。”   易文骥转身走了,姜昕给谢柏衡拨电话,“我到了,你在哪里?”   “向右转。”他的语气发冷。   姜昕听话的右转,果然一眼就见到他那辆黑色的雷克萨斯,她脸颊上露出笑,“我看见了。”   电话没了反应,姜昕一看,被他挂了。她愣了愣,踩着细碎的步伐走过去。   易文骥在车站门前停下来,他回过身便看见姜昕向右边方向走,过了一会儿,一辆车门打开,她曲身坐了上去。   他心中一沉,神情变得复杂困惑,那辆车有些熟悉啊。再仔细一看,仿佛撞上了一双冷沁沁的眼睛,寒意料峭。   这边姜昕钻进车里,老李笑呵呵的打招呼,“夫人来了。”   姜昕系好安全带,“辛苦你了。”   老李说:“您太客气了,这是我的本职工作嘛。倒是谢总辛苦,刚下飞机就直接来B县接夫人。”   姜昕笑笑,心里面自然是感动的,他来接她,担心慌乱之余,更多的是欢喜期待。   不过她怎么觉得谢柏衡的气压偏低?目光也不太对劲?   姜昕问:“你在看什么?”   谢柏衡看都没看她:“他是谁?”   她转过身,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广场上全是来来往往的旅人,谁呀?   电光火石间,姜昕突然想到了易文骥,她恍然大悟,“你说易文骥?爸爸同事的儿子。”   谢柏衡脸色沉郁,“他喜欢你?”那个男人看她的眼光,简直想让他发火。   姜昕赶紧摇摇头,“喜欢不至于,顶多就是有好感。”她不认为喜欢这么容易,才见几次面呀。   她说完,谢柏衡的面色更黑了,“老李,回A市。”   直到车子驶进院子,一路四个钟头,谢柏衡气场阴沉,仿佛黑云压了下来,酝酿着暴风雨。老李等到他们下了车,不自觉的松了口气,抬手拭了拭冷汗。   已经是傍晚了,院子亮起灯,映出棕榈的暗影,层层叠叠的。姜昕跟着谢柏衡的步子,猜想着他为什么生气,吃醋了?她下意识觉着不可能。   进了屋,谢柏衡脱了西装扯下领带,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心中火气喷薄。   自从姜昕跟了他,他已经习惯了她在身边,习惯了一睁眼就能看见她安安静静的睡颜,睡时怀里温香软玉的满足感,这一天见不着便空落落的。下了飞机,他连水都没喝一口就赶往B县。   哼。她倒好,笑意盈盈的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那人看上去就对她有企图。还说什么喜欢不至于,顶多就是有好感?屁。   姜昕挂好西服,说:“柏衡,你上楼睡一会儿,我去做饭。”   谢柏衡往楼上走,“你跟我来。”   她站着没动,问:“你饿不饿?”   他转身,重重的叫她,“姜昕。”   “你为什么生气?”   “你说呢?”他眼皮子直跳。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瞪着眼,咬牙切齿。   她竟然好意思点头,还说:“所以你要告诉我,为什么生气?”   谢柏衡气极,下楼,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一字一顿,“姜昕,离别的男人远一点,你是谢家二夫人。”   他额上的青筋凸起,薄唇抿的紧紧的,一副要吃了她的神情。因为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他已有憔悴之色,眼角猩红。   姜昕忍不住笑了,“知道了,反正我又不喜欢他,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她推了推他,“好了,你快去休息一会儿,这几天肯定累坏了。”   谢柏衡像一堵铜墙铁壁似的,推也推不动,她的手正好在他的胸口,被跳动的胸腔震的发麻。   他低下头,表情缓和了不少,“他对你有企图,做普通朋友也不行。”   “柏衡,咱们要讲理……”   他吻住了她的唇,惩罚似的咬了一下,趁着她痛呼的关头,他的舌长驱直入,肆意品尝她的甜味。很快,他变得温柔起来,双手扣着她的腰,极有耐心的,在唇齿间碾转,缠绵而热烈。   姜昕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软成了一汪水,再使不出半分气力,她不自觉的抓住他的衣襟,胸口砰砰砰跳的厉害。   分开时,他抵着她的额头,叹息:“姜昕,你要听话一点。”   姜昕喘着气,满脸绯红,“你想吃什么?我学了几个菜,要不要试试?”   谢柏衡抚额,哎,这孩子。   “煮碗面吧。”他说。   “西红柿鸡蛋面?”   “好。”   谢柏衡洗了澡下楼,厨房里已经飘出面汤鲜香的味道,他走过去环住她,噙住她的耳珠。   姜昕颤了颤,嗔道:“柏衡,你……先放开。”   他笑出声,吻了吻她耳边的发丝,看着她挑了面盛入青瓷碗里。   姜昕撒上葱花,用手肘推他,“可以吃啦,你端面。”   谢柏衡放开她,心里熨帖而舒服,这样的日子才像夫妻过的,他很喜欢。   刷了锅出去,谢柏衡在桌前等着,他还未动筷子。她被这个细节触了触,扬起笑,在对面坐下。   安安静静的吃着,屋外夜沉如水,屋内灯火昏黄,温暖的不像样。   谢柏衡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筷子。她抬起头,“你去休息,我收拾了再回房。”   鼻尖沾了一星汤汁,他伸出手拭了,“不着急,我等你。”   “哦。”   姜昕继续吸面。她吃得慢,吃相斯文,光是看着她吃东西就会觉得食物美味,谢柏衡默默的盯着她,好像看不够似的,一辈子都看不够。   谢柏衡知道他要她的一辈子。心底有个声音响起:姜昕,咱们来日方长,我不会放你离开。   回到房间,谢柏衡把她压在床上深吻,不折不扣的法式吻,姜昕喘不过气。他的手心滚烫,带着电似的游遍她身上每一寸肌肤,温柔的,热烈的,深沉的,不容抗拒的。   几天未见,他心里的想念弥漫成了汪洋的大海,无边无际。他向来冷硬,唯独她,让他甘愿倾付柔软,疼她宠她。   瞧着身下神情氤氲的孩子,不,她还是个极具魅力的女人。完美无瑕的身体,肤色雪白,胸脯饱满,细腰长腿,这一切都让他心动不已,贪恋不已。   他愿意被她圈在婚姻的牢里,作她的父亲,作她的丈夫,保护她一辈子。   只是这孩子还没有开窍,她还想着离开他。谢柏衡叹息,她什么时候才能领悟他的心意,什么时候才能回应他的爱呢?   不着急,他们有的是时间,他教得会她。   终于,他们紧密结合在一起,姜昕嘴边溢出细碎的低吟,谢柏衡低吼了声,俯头吻住嫣红的唇瓣。一波一波的热浪席卷而来,一波一波的战栗蔓延全身,他引领着她,她依附着他,合二为一,美妙极了。   ……   哗哗哗的流水声,姜昕正在洗澡。   谢柏衡直起身,点了支烟,狠狠吸了口。   几日未见,他有些不知疲倦,但他克制住了疯狂,她身体弱。   姜昕出来,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她想劝他少抽烟,哎,算了。   谢柏衡一直等到她吹干头发,才说:“快过来,我困死了。”   她掀开被条躺进去,小声嘟囔了句,“你自己先睡不就行啦。”   “你说什么?”   “睡吧。”   她蜷进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    ☆、第17章 姜昕偷偷瞄了眼副驾驶的男人,他正低头翻阅文件,神情端肃。她腾出只手撩开发拢在耳背,心头腹怨,偏偏放着技术娴熟的老李不用?   “看我做什么?专心开车。”他头也不抬。   “谁看你了?”她不承认。   这孩子呀。谢柏衡笑出声,合上文件,“中午一起吃饭。”   姜昕看着前面,答:“好啊,下班了给你打电话,我想吃点素的。”   谢柏衡上下看了看她,“确实长胖了点。”   她苦着脸,“哎,每逢回家胖十斤啊。”连仪和姜鹤换着花样做她喜欢吃的,想节制都难。   他想到前阵子小婶盛蔚提醒给她补补身子,其中隐晦的意思不言而喻,也不知道是不是父亲母亲的主意。谢柏衡拧开保温瓶盖递到她嘴边,“再胖十斤也没关系,喝口牛奶。”   姜昕就着喝了一大口,鼓鼓腮帮子咽下,“画面太美我不敢想,我才不要胖十斤哪!”   他也喝了口,不太理解,蹙眉,“什么画面太美?”   姜昕抿着唇笑了,他果然不懂年轻人的流行语言,解释:“胖二十斤后的我,那个画面太……美!”   谢柏衡想了想,她太瘦了,长二十斤肉也只是微胖,不影响美观。一本正经,“你怎么样都美。”   一瞬,姜昕脸红耳热,这人连说情话都这么严肃。有情人才说情话,呃,他大概不知道这是情话。   她打开收音机,是一个广播红人的脱口秀节目,有时讲新闻,有时讲笑话,风格诙谐轻松,也犀利毒舌。   今天说到分手后能不能做朋友的话题。   “前任是比小三还要可怕的一种动物,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前任可能比你还要了解你的男朋友,更了解你男朋友的口味、品味,甚至是体位……”   姜昕扶住方向盘的手抖了抖,慌忙关掉,连体位也敢说,少儿不宜啊,纯洁勿入啊。   谢柏衡挑了挑眉,“怎么不听了?”   她挺直背脊,理直气壮,“你肯定不喜欢这种话题。”   “我觉得很有趣。”他探身打开。   “大家还记得紫薇、尔康、晴格格那段荡气回肠,纠结了老半天的三角恋关系吗?其实让紫薇害怕的是什么?就是尔康和晴格格所谓的回忆。因为紫薇没有和尔康看雪看月亮看星星,也没有从诗词歌赋讨论到人生哲学,这就是前任可怕的地方……”   前任的确挺可怕的。   真心爱过必然做不成朋友,不能相濡以沫,便相忘于江湖。   姜昕突然想问问谢柏衡有没有爱过一个女人,她听见自己佯装镇定的声音,“你的前女朋友是怎样的人?”   她绷紧了神经,侧过头,期待他的答案。   谢柏衡神色自若,提醒,“姜昕,看路,可以停车了。”   她啊了一声,扭回头,赶紧踩下刹车。   谢柏衡解开安全带,“静方斋素菜馆出了名的不油腻,尤其山药蒸鱼和陈皮鸡翼,中午去尝尝。”   “在哪儿?下了班我直接过来。”姜昕说,心想他在逃避嘛?   “叠彩大厦三楼。”   “好,我知道了,拜拜。”   谢柏衡深深看了她一眼,“以前那些,算不上女朋友。”   姜昕怔了怔。   他下车,一名助理立马迎过来,对着姜昕鞠了下身子,“夫人,请慢走。”轻轻关上车门。   她笑着点了下头。   算不上女朋友是什么意思?有些算女伴她知道,难道一个特殊的都没有?比如梁因。她不信。   罢了,从他嘴里撬出真话可是比登天还难。管他呢,她呼了口气,发动车子。   但是姜昕没有预测到,上班第一天会在车库和老板狭路相逢。不,准确来说,她的保时捷和老板的奥迪车狭路相逢。更糟糕的是,易文骥也在。   见了鬼。   当然此时,姜昕还不知道这位戴着金框眼镜的斯文男人就是放了她几次鸽子的老板,窦总。   早班高峰期的电梯十分拥挤,易文骥半边身子把她护在身后,他们挨得紧,姜昕都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姜昕眉心突突的跳,她好想死一死,怎么说呀?   十八楼,三人先后走出电梯,先后走进锦福文化。   秘书小姐站起身,微笑,“窦总早。”   窦锦福点头,“早。”   姜昕整个人都愣住了,一道雷劈了下来,所以她这是什么运气?   “姜小姐,请跟我来办公室一趟。”窦锦福回身对她说。   “好的。”她礼貌的笑,姿态不卑不亢。   窦锦福笑:“文骥,你需要等我片刻。”   易文骥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姜昕,说:“没问题,你先忙。”   他点点头,吩咐秘书给易文骥泡茶,对姜昕说了声:“请跟我来。”   易文骥瞧着姜昕窈窕的身影,若有所思。   姜昕跟着窦锦福进了办公室,阖上门。   “请坐。”   “谢谢。”   她在窦锦福对面坐下,这是个书生气质的男人,肤色白净,五官柔和,身材偏瘦。但看的出来他绝对不羸弱,甚至有些心思深沉。   显然,易文骥和她打招呼时,他就认出了她。   窦锦福开口,“姜小姐,我想你应该不是缺小钱的人,为什么会选择这份薪资并不太高的工作?”   他声音含笑,意有所指。   姜昕就知道,下属的车不应比上司的车好。   “为了充实生活,也为了实现自我价值,它和金钱并不冲突。况且,有多少能力就拿多少薪资,我对贵公司开出的报酬很满意。”   “既然这样,为什么辞去前一份工作?”   “工作应该让我得到尊严和快乐,恰好我两样都失去了,所以就辞职喽。”   窦锦福看了她一眼,“方便说说什么原因吗?”   姜昕思考了两秒,回答:“欲加之罪,但我不愿为五斗米折腰。”   “对于一个公司而言,为了利益,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的确会让员工去做有失尊严和快乐的事情。如果姜小姐把这两样看的这么重要,我想你不应该来我们公司。”窦锦福脸上笑意未减分毫。   姜昕面色一整,背脊笔直,“您说错了,有失尊严和有失快乐,是对个人人格的侮辱践踏,为了利益而做的事情并不能这么归类。它叫做揣摩客户的心理、迎合客户的喜好、解决客户的需求、满足客户的欲望,而这四点,是工作的本质,所以我不认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窦锦福盯着她,渐渐收了笑。   她目光坚定,不躲不闪。   沉默而漫长的一分钟,姜昕脑子里想着,算不算一辆车引起的祸事?说好今天来办入职手续的呀。   窦锦福忽的笑起来,真正愉悦的笑声,“姜小姐,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公司需要像你这样坚持自己想法并且能说服我的人,欢迎加入锦福文化。”   他朝她伸出手。   姜昕舒了口气,握住他的手。   窦锦福拨了个电话,过了一会儿,一名HR过来带她出去,途中碰见了正往这边走来的易文骥,互相微微笑了笑,擦肩而过。   易文骥走进办公室,“师兄,什么情况?”   窦锦福不慌不忙的煮着茶,水沸了,斟进陶碗里,推到他面前。   “有原则、有想法、有脾气,她对我的胃口。你和她什么关系?”   易文骥徐徐吹着茶水,“有脾气?怎么说?”   “所有新媒体运营部门的面试者,我都故意放了他们几次鸽子,只有姜昕敢怒斥我浪费她的时间,义正言辞,半分情面都不留。”   易文骥饮了口,“这么容易就过关了?”   “再来,她的文凭和工作经历都很出色,作品非常漂亮,我没有理由不用她。”   “哦?”   “文骥,想知道什么自己去问她,你小子,动心了?”窦锦福调侃。   易文骥不置可否。   “啧啧,她那辆车可是和你的不相上下,你得有点心理准备。”   易文骥打开公文包,取出一沓文件递给他,“我们还是说正事,非离不可?”   窦锦福脸色阴了阴,“非离不可。”   易文骥叹息。   HR与姜昕协商好薪酬待遇后,问她有没有其他要求。姜昕想了想,福利和发展前景她都满意,几乎不用犹豫。于是当场签订了合同。   她归入新媒体运营主管麾下,被分配到文案小组,第一天就给她安排了一个线上策划活动。   闲了好一阵子,姜昕觉着脑袋都生锈了,她喜欢全副身心投入工作的充实感。   不过窦锦福猜错了,她是个俗人,当然缺钱。而除了获得钱财,工作的意义还在于思考,在反反复复的研究推断的过程中,福至心灵,这是她最快乐的瞬间。   易文骥来到她桌前,叩了叩,“姜昕。”   姜昕抬起头,心脏缩了缩,忐忑而不安。   他依然是春风霁月的面容,“一起吃午饭?”   姜昕拿出手机看时间,竟然十二点整了,这时谢柏衡的名字跃上屏幕,她慌忙掐断。   易文骥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姜昕平复了下慌乱的心情,迎上他的目光,她扯出一个笑容,说:“走吧。”   易文骥绷紧了的弦松了,呼。    ☆、第18章 静方斋素菜馆。   谢柏衡黑着脸,气压冷肃,眸色森森。   她发来一条短讯:柏衡,情况有变,我不过来和你一起吃饭了。   再给姜昕打电话,她竟然不接,好得很。   谢柏衡摁了挂断,又摁了下拨号,继续给她打。彩铃响了许久,他的耐心濒临消失,终于传来她的声音,“柏衡,你看见我发给你的信息了吗?”   “看见了,你和谁在一起?”   “易文骥。”   谢柏衡握住手机的手攥紧了,又听见她说:“你不要生气,晚上回来和你解释,我现在不方便说话,拜拜。”   谢柏衡沉默,至少她猜的准他的心思了。   电话挂断,他收起手机,心情一阵烦闷。取出烟盒,他抖出一支衔上,姿态矜贵的抽起来。烟钻进五脏六脾,好东西。   木门被推开,首先闯进来的是一道欢喜的女声,“柏衡哥哥。”   梁因走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个俊美的男子,男子抬手在鼻前挥了几下,开口,“柏衡,你的烟瘾可谓数十年如一日。”   梁因在谢柏衡身边坐下,“少装了,有一回你一上午抽掉两盒烟,还好意思说柏衡哥哥?好熟悉的味道,我也要抽一支。”   说着,她伸手去拿谢柏衡搁在桌上的烟盒,被另一只修长匀称的手抢了先,“女孩子不准抽烟。”   “你给我。”梁因瞪着眼。   “不给。”梁宴清勾起嘴角,取出一支把玩着。   “柏衡哥哥。”梁因叫的百转千回。   谢柏衡捻灭火星,丢进烟缸,“谁教的你抽烟?”   “从小耳濡目染,我自学成才呗。”她意有所指。   “得,怪到我头上了。”谢柏衡笑,他把火机丢给梁宴清,梁宴清点燃,却并不抽一口。   “戒了?”他有些惊讶。   “戒了。”梁宴清抖落烟灰,挑眉,“今天我可不是来见你的,你老婆呢?藏了这么长时间,我快好奇死了。”   梁因眼底闪过一瞬的冷色。   谢柏衡神色如常,“你对我老婆那么好奇做什么?”   梁宴清笑容玩味,“我对美人都很好奇,尤其是把许湘眉比下去的美人。”   梁因点菜的同时竖起耳朵。   “今天恐怕不行,她有其他事情来不了,下次吧。”谢柏衡气定神闲,“所以你依然要揣着好奇心。”   梁宴清面露失望,“看来我和你老婆没有缘分。”   “你可以试试和她有缘分?”他语气低沉。   “在下消受不起。”梁宴清耸耸肩膀,笑说。   “柏衡哥哥……”梁因突然开口。   谢柏衡看向她。   她犹豫了下,说:“其实……我刚才在叠彩大厦看见姜昕和一个英俊的男人在一起。”   梁宴清脸上的笑敛了敛,不动声色的看了梁因一眼,心情复杂。   谢柏衡心中有数,面上不起丝毫波澜,“我知道,那是她的朋友。”   梁因愤愤,“什么朋友那么重要?她太不给面子了,我哥回国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来见……”   “因因,照规矩来说姜昕也算是你的嫂子,你不可以评头论足。”梁宴清打断了她。   “我只是实话实说。”梁因说。   “是我忘记告诉她要和你们吃午饭,想起来的时候姜昕已经和朋友约好了,我便没有提起这件事情,所以责任在我身上。”谢柏衡笑着解释。   梁因咬紧了后槽牙,垂下眼睛,里面满是不快。柏衡哥哥,柏衡哥哥,柏衡哥哥。应该是她的柏衡哥哥,她不甘心。   梁宴清瞥了瞥她,心中叹气,感情是强求不来的。   梁因再抬起头,精致的脸庞上绽开笑意,“你给我们讲一讲她呗,其实我也好奇的要命。”   谢柏衡说:“以后有的是机会见她。”   叩叩叩,响起有节奏的敲门声。   “进来吧。”谢柏衡出声。   服务生上菜,菜色精致,香气扑鼻。   梁宴清拿起筷子,打破沉默,“这道鱼肉不错,没有半点腥味,鲜嫩细腻,回味悠长,你们试试。”   梁因心中有气,说:“我不吃鱼。”   梁宴清直接往她碗里放了一块鱼肉,“吃了对身体好,乖啊。”   他声音含笑,看着她的眼神却有提醒的意味。   梁因自知惹恼了他,讪讪的。   谢柏衡好似没看见他们的暗流涌动,“宴清,回来了还走不走?”   “不走了,我要投入祖国母亲宽广的怀抱,美国千好万好都不如中国秀丽河山的一丝一毫好。”   “你想得开我就放心了。”谢柏衡颔首,“我听说你家老头子在给你张罗联姻?”   梁宴清满不在乎,“只要我不点头,那就成不了事。”   “说实话你年纪也不小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梁宴清不正经,“婚姻是坟墓,谁跟你似的想不开?我还想多活几年。”   谢柏衡问:“你觉得柏仪如何?”   他看了他一眼,面色一凛,“什么意思?”   “我家小婶对你的评价不错。”   “惶恐惶恐,我就是一个大写的粗人,谢夫人怕是看错了。”   “我知道了。”谢柏衡说。   同时说这句话的还有易文骥,挂掉事务所的电话,他快步回到桌位。   靠窗,姜昕支着下巴看出去,窗外是滚滚江流,因为距离远,波浪变成了缓缓浮动的长褶子。   听见椅子的响动声,她收回目光,朝他淡淡笑了下。   易文骥说:“抱歉,让你久等了。”   姜昕摇摇头。   默默吃了一会儿,她放下刀叉,“易文骥,你不想问我什么吗?”   易文骥优雅的咀嚼着嘴里的牛排,咽下,“当然想问,但我不知道可不可以问你?”   他认真的凝视着她。   姜昕下定决心,点点头。   易文骥脑子里飞快的思考,B县出现的神秘黑车里的人是谁?保时捷属于她的个人财产吗?   他张了张嘴,一时语塞。苦笑了下,“姜昕,你愿意告诉我什么就说什么吧。”   姜昕点点头。   她扔下第一颗炸弹,“其实我已经结婚了。”   她扔下第二颗炸弹,“瞒着爸爸妈妈结的。”   易文骥愣住了,他面容僵硬,心里的花瓷碗崩的一声碎了。   姜昕吐了口气,重新拿起刀叉,慢吞吞的切割着。早死早超生,她实在不想对着每个人都撒谎,太累了。而在潜意识里,她觉着易文骥是值得信任的人,她笃定他不会告诉连仪。   他想扯出一个笑容,失败了,“我比较愿意相信这是你为了拒绝我的追求而编造的借口。”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假话。”   “我很意外,你会做出背着父母私定终身的事情。”他满嘴苦涩。   “大胆吧?其实我自己也非常意外。”姜昕调皮的粲然一笑。   易文骥似乎从她的笑意里捕捉到一丝哀伤,仔细一看,大概是看错了。   “我后悔和你坐在这里了。”   “我反而松了口气。”   易文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震惊、恍然、低落、疑惑,甚至是愤怒。   他还未开始的恋情,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今年四月初,易曼给了他一张女孩子的照片,只消一眼,他就被惊艳住了。   照片中的姜昕着了件简单的青黑格子衬衣,束着低马尾,两鬓散落几缕碎发。浓眉大眼,白齿红唇,五官立体,宛如邻家清纯的小女生。而多看几眼,偏偏又觉得她水润的眼眸里露出些许魅与媚,勾人心神。   未见着真人,易文骥便钟情了,一颗心就此沦陷。   直到那天在公交车上碰见她,本人比照片还要美上三分,他这样想着。故作镇定的在她旁边坐下,装作不经意的偷看她,心脏仿佛是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急速蹦跳,隐隐激动。   她动了动,也不知怎的,他下意识闭上眼睛假装睡觉。恰好她的电话响了,他顺势睁开,她还以为他被吵醒了,牵出一抹笑意。   那刻,易文骥真的有一种百花齐放世界明媚的感觉,心跳静止了两秒,复而卷土重来,如雷滚动。   然后她婉言拒绝了他的追求。   再然后她直接打碎了他的美梦。   “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可以不说,也可以选择骗我。”他盯着姜昕。   姜昕笑,“拜托,你是律师,我不敢在你面前说谎。”   他心碎,“其实是为了断绝我的念头才对。”   她摇摇头,“也不全是,我想着以后肯定还会见面,势必会漏出更多的破绽,而我总不能躲着你。与其让你从别人嘴里打听出来,倒不如坦白从宽。”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姜教授连阿姨吗?”   “这个是秘密,我可以不说吗?”她眼神恳求。   易文骥不自觉的点了下头,又说:“你不怕我告诉他们?”   姜昕认真的看着他,“你不会说。”   他愣了愣,心酸酸,“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男人值得你这么做?他一定很幸福,我十分羡慕。”   “甲之蜜糖,乙之□□。易文骥,我妈妈让你误会了,抱歉。其实我不是什么好女人,所以你不必羡慕,而应该感到庆幸。未来有无数种可能性,我比较确定的是,你一会得到幸福。”    ☆、第19章   下了班,姜昕直奔谢柏衡公司,她心里有数,若是不跟他解释清楚,今天晚上的日子怕是不太平。   办公室漂浮着淡淡的烟草味,很安静,他还在工作状态,似乎每天都有审阅不完的文件。她轻轻阖上门。   谢柏衡瞥了她一眼,“秘书部门的人都走光了?”   姜昕找了一本娱乐杂志,坐进沙发里,“我让她们不要通报给你,惊喜吧?”   他心情好了点,眉心不自觉舒展开,“你来做什么?”   她翻着页,清一色的时尚男模,大长腿引无数女人竞折腰。她理所当然,“我来找你呀。”   “什么事?”   “你忙完再说。”她突然发出一声惊叹,啧啧,小鲜肉半裸的身材简直让人血脉贲张,八块腹肌堪称完美呀。   谢柏衡目光落在杂志上,他视力好,看得一清二楚。皱了眉头,“我不忙,你过来。”   姜昕继续往后翻,眼睛倏地亮了,惊赞道:“柏衡,你太帅了!”   一身剪裁合体的银灰西装,水蓝衬衫,领口两粒扣子未系。五官硬朗,双目锐利,散发着无法忽视的贵胄气势。   “幸好你不吃他们这碗饭,这些男模特可比不上你。”她一边笑着,一边向他走过去。   谢柏衡十分受用,其实她从不吝于夸他。他伸了个懒腰,轮了轮胳膊,“过来帮我揉揉肩膀。”   姜昕哦了声,绕到他身后,力道拿捏的刚刚好。   谢柏衡舒服的闭上眼睛,问:“中午吃了什么?”   她坦白:“我告诉易文骥我结婚了。”   手下肌肉紧实,其实谢柏衡的身材也十分好,精壮结实,修长有力。   “嗯,做的不错。”他神情愉悦。   “所以你不要再生气了。”她声音轻软。   心口长出一支羽毛,轻轻浮动,痒酥酥的。他说:“我不生气。”   姜昕怔了一怔,她没有想到他这么好说话,还以为要软磨硬泡一番呢。她笑起来,“你不生气就好。”   他睁开眼睛,侧仰着头,“但是以后你再挂我电话试试?”   蓦地撞进他深沉的目光中,姜昕躲开,“柏衡,我知道错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谢柏衡看她脸上泛起粉红色,存心逗她,沉声道:“你躲什么?看着我说。”   她想跺脚,他真是的……   勇敢迎上他的黑眸,好像跌入了深邃的漩涡,她保证:“我再也不挂你的电话了。”   谢柏衡静静的凝视着她,从仰视的角度来看,她精致的五官更加立体,眼神清明,红唇一开一合,□□的脖颈肤色雪白,极具魅惑。   他脑子里再装不进其他东西。   喉头滚了滚,他心念一动,握住肩上的小手向下一扯,同时转动椅子,她惊呼着摔进他怀中。   谢柏衡对着她笑,温和而柔情的笑容,姜昕看得痴了,很少见到他这副模样。还不及反应,他握住她的腰,唇碾压了下来,吞噬掉她的呼吸。   绵长而细致的一吻,述不尽的宠爱与温柔,情意绵绵。姜昕觉得自己被蛊惑了,她招架不住,丢盔弃甲。   她环住他的脖子,情不自禁。   动心了吗?糟糕透了。   回去时换成谢柏衡开车,天色已暗,城市五光十色。   电台里播着囚鸟。   我是被你囚禁的鸟   得到的爱越来越少   看着你在别人眼中燃烧   我却要不到一个拥抱   我像是一个你可有可无的影子   冷冷地看着你说谎的样子   这缭乱的城市   容不下我的痴   ……   呵,她是不是他的囚鸟?   姜昕心里惴惴的,她恐怕是……扭头看了他一眼,刀刻的侧面英俊无比,确实难以抵抗,她慌忙收回目光,攥紧了手心。   姜昕想起了和连仪的对话。   “你不要去接触那些有钱的男人。”   “有的人不显山露水,有钱没钱,我也看不出来呀。”   “要么你们分手,如果非要在一起,他入赘我们姜家。昕昕,我和你爸爸绝对不会同意你嫁到那种人家,除非你不是我们的女儿。”   哦,还有宋瑜。   宋瑜走的时候,是多么希望她离开他呀。   而且,谢柏衡亲口说了,不让她动感情。白纸黑字,一年过后终归是要离婚的。   姜昕心绪不宁,指甲狠狠掐进手心里,痛。她眼眶热热的酸酸的,明知道不可以,明知道到不了,明知道……   一时千百种思绪涌上心头,姜昕忽然想起,大概很久以前她便有了不该有的念头了,所以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直到今天这个脸红心跳的、使得她甘愿沦陷的吻,彻底揭穿了她。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愚蠢至极。她该怎么办?   这天夜里姜昕第一次梦见谢柏衡。   梦里面他冷冷地对她说:“姜昕,离婚吧,我们两清了。”   她脸色灰败,“柏衡,我……”   他居高临下的瞧着她,半点温度都没有,嘴角扯出讥讽的弧度,“你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如愿以偿了不应该高兴吗?还是说,你对我动感情了?”   她连退两步,一个劲猛摇头。   “很好,把字签了。”   “好。”   “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他收起离婚协议,快步走出去,门轻轻关上。她听见了一声娇柔欢快的柏衡哥哥。   她跌坐在地上,两行泪落了下来。   黑暗中,姜昕猛地睁开眼,抬手狠狠在脸上抹了几下。   耳边有他沉稳的呼吸,鼻端是他清冽的味道,身体贴着他暖热的温度。她像婴儿似的蜷在他的怀中,以最舒服的姿势。   姜昕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谢柏衡是姜昕唯一的男人。她情窦初开的年纪比较晚,还没有来得及喜欢上一个男孩子,因为宋瑜的缘故,不得不拿自己与谢柏衡做交易。   肮脏吗?不堪吗?像他这样令人崇拜敬仰的男人,可是许许多多女人的梦中情人呢,她并不吃亏。   其实姜昕特别感激谢柏衡,那是她最害怕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他出现在面前,给了她最温暖有力的怀抱,以及最直接的物质支援。即使谢柏衡目的不纯,但有什么关系呢?他并不是活雷锋,是个商人。   跟谢柏衡在一起的这段日子,若不是心知肚明,姜昕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就是他的正牌女朋友。坊间有传闻,谢家二少爷金屋藏娇,为了个女人自律自持,宝贝着呢。   而他只有姜昕一个女人是事实。   她想,谢柏衡真的是容易令人动心的男人。他对她很好,照顾周到,疼爱有加,并且懂得尊重她。   他教会她接吻,他拥着她入睡,他任由她胡闹……   女人总是容易日久生情。   姜昕忽然想起一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心中重重的叹息,像谢柏衡这样的男人,不对他动感情很难吧。   哎。    ☆、第20章 心事是很难隐藏的,用嘴巴捂住,它就会从眼睛里冒出来。   谢柏衡发觉姜昕不对劲,太不对劲了。这些天她兴致怏怏,话不多,经常沉默发呆,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而且,虽然她表现得格外平静,但他看得出来,她似乎很焦躁。   她嘶了一口冷气,吐出一截粉嫩的舌头,被热豆浆烫着了。   谢柏衡看向她,黑眸深了几分。   姜昕察觉到他的注视,抿抿唇,埋头继续吃早餐。   他正想问问她,客厅响起铃声,她几乎是立马站起来,“我去接电话。”   谢柏衡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她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走进来,“柏衡,妈妈让我们今晚回家,晚上就在那边住,我答应了。”   他咽下面包,“嗯。”   姜昕坐下来,接着吃。   “坐我的车,下班来接你。”他说。   “好。”她回了一声。   谢柏衡拢起眉头,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姜昕心里想的却是,接就接吧,反正同事们都以为她有钱。她挺喜欢现在的同事,大家都是年轻人,比较玩的开。虽然她喜静,工作上,她更喜欢热闹活跃的氛围。   忙活了一个星期,终于把策划案提交上去,下班时组长笑眯眯的告诉她,窦总评价:有意思,不妨大胆一试。   姜昕松了口气。   和同事一块走出办公大楼,有人问她:“姜昕,你今天怎么没有开车?”   她笑笑,“家里人来接我。”   同事们起哄,开玩笑似的。   她由得他们,遮遮掩掩反而引人闲话,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至少不让人生疑。   黑色的雷克萨斯驶过来,在路边停下,她和同事们告别,“周一见,拜拜。”   同事们发出惊叹,是善意的,与她再见。   笑着挥挥手,她疾步走去,坐进车里。谢柏衡不在。   老李笑道,“夫人,谢总有个应酬,他让我先送您回老宅子。”   姜昕点点头,心中却有几分苦闷,一个人去面对公公婆婆,她还是有点发怵。不过……这几天有意躲着他,她不太想事事都依靠他。   到了老宅子,谢荣和谢柏宁两父子在客厅谈事情,姜昕脱下大衣,叫人,“爸爸,大哥。”   谢荣颔首。   谢柏宁朝她身后看了看,没见着人,于是问:“柏衡呢?”   “柏衡今晚上有个应酬,他迟点时候过来。”她回答。   谢柏宁笑,“这小子,天天儿都是大忙人,想跟他好好说会话都不行。”   谢荣笑骂,“哼,要是你肯帮柏衡分担一下公司的事,他自然就不忙了。就你学校那点事情,当然轻松得多。”   “爸,我不是商人的料子,哪儿能跟柏衡比。”   谢荣瞧了大儿子一眼,这倒是事实。他一身书卷气,性子平和温润,确实不如小儿子有商业心计。倒也好,免了弟兄纷争。   “爸爸,大哥,我去厨房帮帮忙。”姜昕对他们说道,男人聊的,她也插不上话。   “去吧。”谢荣摆摆手。   她到厨房打下手,戴悦心头高兴,做菜都有劲儿了些。陈妈也笑,说是夫人难得这么精神十足,少夫人经常回来吃饭才好。她心尖尖儿暖暖的。   在姜昕心目中,戴悦是个极漂亮精致的妇人,有修养而又温和,一点都不像世人们口中的恶婆婆。连仪也说豪门家庭凶恶,至少戴悦不是的,凡事总有例外。   饭吃到一半,谢柏衡回来了,他从外面进来,一边走一边脱衣服。姜昕起身迎过去,接过衣服挂起,一身的酒气。   “吃过饭了吗?”她问。他回来的还算早。   “没,只喝了酒。”他往饭桌去,好不容易才推了饭局。   姜昕给他拿了副碗筷来,盛上一碗热汤,“先暖暖胃再吃东西。”   谢柏衡接过来,直接就着碗口喝完一碗,把空碗递过去,“还要一碗。”   直接熨进心里,舒舒服服的,比酒好喝多了。   她又给他盛了碗,“你喝慢点儿。”   戴悦瞧着笑,“还是你媳妇儿贴心。”   谢柏衡得意,“那是当然。”   谢荣发话了,“柏衡,最近公司有什么大事情?”   “万科锦城的房子卖光了,跟据调查数据来看,口碑相当好。刚拿到手的心巢御园已经预售出一半,工程下个月开动。”谢柏衡规规矩矩回答。这两个建筑地段好,每幢别墅楼都是出自国际知名设计师手笔,富人们趋之若鹜。   谢荣满意的点点头,又说:“我听人说你在和许家抢体育馆的工程?”   “谈不上抢,公平竞争罢了,最后怎么样,还得看市政府的意思。”   “你行事小心一些,虽说是假的,姜昕名义上总是许家的女儿,顾着些面子,不要搞得太难堪了。”   “我明白。”   谢荣对他一向是放心的,偶尔点拨几句就行了。   提到许家,戴悦转向大儿子,“柏宁,我可听见一些闲言碎语,近来你和湘眉那孩子是怎么回   事?”   谢柏宁和许湘眉?   姜昕愣了下,她脑子里忽然想起她说的一句话,“温暖如山泉,清爽如春风,宁淡如湖泊,我喜欢这样的。”   她当时想到的就是谢柏宁。   哦,许湘眉喜欢的真的是谢柏宁呀。   谢柏宁眼皮子都没有掀一下,他面上云淡风轻,“妈,既然是闲言碎语,你就别管那些个了。”   戴悦有心再说什么,谢荣制止了,“小辈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柏宁心里有数。”   谢柏衡也是听见了一些风声的,他笑:“妈,大哥向来是最让人放心的,你就别操那份心了,多关心一下我。”   戴悦笑,“我正要和你说这个事呢,温家老大的宝贝女儿三岁生日,明天摆酒,我打算带昕昕过去参加宴会。”   谢柏衡看了看姜昕,她正默不作声的吃着米饭,看不出在想什么。   “我可是记得他那宝贝闺女已经摆了好几回酒宴了,三次还是四次?”   “可不是嘛,出生礼、满月酒、周岁礼,一样一样加起来这都是第五回了。”   谢柏衡说:“真麻烦。”   戴悦瞧着小儿子,笑说:“不麻烦,等以后你们有小孩子了也得这样。”   姜昕也听着,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看向谢柏衡。他也正看着她,捕捉到这孩子眼睛里的躲闪慌乱,有点不是滋味。   而谢荣和戴悦的目光都在两人身上。他懂他们的意思,老人想抱孙子了。   谢柏衡笑:“得,妈您自个儿去吃酒不就成了,姜昕就别去了,她什么都不懂。”   戴悦瞪着他,“不懂有什么?这以后也要参加酒宴,我教她就行了。”   “你妈妈说的没错,姜昕是我们谢家的媳妇,自然是要带出去露露脸,也多认识几个人。不懂就学,没有谁生下来就会这些。”谢荣开口,他顿了一下,问道,“姜昕,你有没有意见?”   他目光威严,姜昕心说我有意见也没用呀,她微微一笑,温顺的答道:“我听爸爸妈妈的。”   谢柏衡眉心打了几个结,这孩子啊。   谢荣点点头,露出满意的神情。戴悦高兴极了,“这就对了嘛。”   谢柏衡住在西园,园子里种着木樨,正正是开花的季节,香气四溢。   今晚天气不错,头顶悬着半弯月亮,满天的星。   她拉住他,“柏衡,就在外面坐会儿吧。”深深吸一口气,肺里萦绕着芬芳。   谢柏衡微微低着头,身上镀了一层暖黄的光,柔和了神情。   他不说话,牵起她穿过一排木樨,推开一扇圆形的雕花木门。原来外面竟还有个庭院。   满地的白月光,映着了满院垂垂,团团树影。风拂到面上,芬芳乍起。姜昕眼睛里一片宫黄,她笑着惊叹:“太美了!”   李清照写它暗淡轻黄体性柔,白居易赞它为天香,果然形象。她轻轻挣开他,折下一枝,念着:“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他好笑的摇摇头,眼睛似乎黏在了她身上。   她发出轻快的笑声,回头,容颜皎皎。她说:“柏衡,我想放几枝在房间里?”   谢柏衡看得痴了,他脑海里冒出八个字:木樨花兮,美人亦娇。   “嗯。”   姜昕喜不自胜,又折了两枝,回到他面前,由衷说道:“你的院子太棒了!”   “你喜欢木樨花?”   “喜欢呀,它长得这么漂亮,还这么香。”   不如你漂亮,也不如你的香,谢柏衡暗叹。他见她低头嗅着几枝木樨,神情满足,心念一动,叫她,“姜昕。”   她抬头,嘴唇被他温柔的覆住。   姜昕竟然感到紧张,手中的木樨抵在胸前,花朵儿零零落下,最后连同枝桠,落于脚边。   分开时姜昕满面绯色,谢柏衡微微喘气,笑她,“怎么这么容易红脸?”   她脸上烧得厉害,低声嘟囔,“我这是角质层薄好嘛。”   他没听清,捏了下她的鼻尖,“就属你喜欢碎碎念。”   她转移话题,“花儿都坏了!”   谢柏衡朗声笑了,他大跨步走到木樨树下,折下几枝递给她,“拿着吧,赔给你。”    ☆、第21章 “拿着吧,赔给你。”   软纱一样的白月光,都比不上他眼睛里流动的光华,星星点点,蛊惑人心。   姜昕的心脏缩了下,接着疯狂跳跃,他的声音是那么的低沉悦耳,她被施了法,伸手接过木樨花。   谢柏衡顺势牵起她,“坐一会儿?”   姜昕点了点头。   另一边有木桌凳,隐藏在高大的木樨树下,仰着脸就能感受到浓郁芬芳的气息,以及在微风中,迎接花瓣簌簌落下。   姜昕小心翼翼把木樨枝桠放在桌上,坐在他对面,“柏衡……”   谢柏衡同一时间开口:“姜昕。”   他不说了,静静的等着她。   “这里真美啊!”她这样说。   “嗯,你已经说过了。”谢柏衡说。   姜昕沉默,话已经堵在喉头,却说不出口。   他叹了口气,“别担心,妈妈带你出去见见那些人是好事情。”   她想了想,很快明白他的意思,若是有需要,那些大人物总要卖几分面子。有关系好办事嘛。   “我有些害怕。”意味着明天见到的都是A市的贵胄富商,她从来没有经历过,心里总是惴惴的。   “那就不去了。”他一本正经。   “算了,还是去吧。”她暗道,做一个懂事的儿媳妇,总归是要少些麻烦的。   谢柏衡看出了她的心思,“我去跟爸爸妈妈说,你不用担心。”   姜昕轻轻笑了,“你想挨骂?”   谢柏衡想,挨骂倒不至于,但免不了被唠叨两句。   她眼神清明,“都已经答应他们了,我可不好意思反悔。”   她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是家里的。   姜昕起身,指了指,“我去那边接电话。”   谢柏衡拉住她,神情自若,他的样子仿佛在说:不打扰,你随意。   姜昕老老实实坐下来,“妈妈?”   “你吃晚饭了吗?”果然是连仪的声音。   “吃了,你们呢?”   “我也吃过了,你爸爸还没有回家,对了,宋尹那孩子是不是回来了?”   “没有,前两天他才告诉我明年五月份回来,咦?怎么突然提起宋尹!”姜昕疑惑。   她没有发觉,谢柏衡听见宋尹两个字时,眼神沉了沉。   “没什么,大概是我眼花看错人了,说起来已经很久没见着那孩子了。”连仪叹息。姜昕没在意,“等他回国后就能经常见到了。”   “说的也是,你最近和小骥相处得怎么样,有没有一起去玩?”   姜昕偷看了眼谢柏衡,他正盯着木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回:“我天天都在上班呢,哪儿有时间出去玩!”“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明天周末,你主动约他吃个饭,年轻人要多相处嘛。”   “妈妈!”她重重的叫了一声。   谢柏衡惊了下,疑惑的看着她。姜昕一窘,转过身背对着他。   连仪哄着她,“小骥是个不错的孩子,你听妈妈的话,乖啊。”   “好吧,我知道了,但是这个周末有其他的事情,以后再约他。”她敷衍。   “你千万别敷衍我啊!”   姜昕心虚,“保证不敷衍!我准备去洗漱了,好困啊!”她捂嘴打了个哈欠。   连仪叮嘱,“天气凉了,睡前泡泡脚,喝杯温开水,记得盖厚被条。”   “谨遵母上大人懿旨。”   “嘴贫!行了,挂电话吧。”   “妈妈再见!”   谢柏衡眼神深深,“你要约谁?”   姜昕心头一跳,假装理直气壮:“你干嘛听我说话!”   他直直的凝望着眼前的人。   她禁不住这样的目光,说:“进屋吧,我真的想睡觉了。”   姜昕站起来,迅速往院子里走。   谢柏衡倏地笑了,这孩子不说实话,她忘了拿那枝木樨,他顺手带上,走在她后面。   其实他猜也猜得出来是谁。   易文骥,谢柏衡调查了这个温润清俊的年轻男子,业内名气大,专业水准极高,据说他经手的案件几乎是百分之百的胜诉率。既是同事之子,又是青年才俊,姜昕的父母肯定想撮合他们。即使她不说,他也是知道的。   只是……   谢柏衡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人。   当初和许湘眉订婚,是因为他早就答应了谢荣,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那时候姜昕才跟了他两三个月,他并没有打算娶她,但是他也从未有过要和她分开的念头。   诚然,他是自傲且自私的。   谢柏衡以为,除了名分以外,她想要的一切,他都可以给。鲁迅可以有许广平,顾城可以有李英,他为什么不可以?   姜昕也不动声色,所以谢柏衡误认为她不在意。直到快结婚了,她才那样的固执的表达,她要散了。他才突然意识到,或许他错了。   只是谢柏衡没有想到,许家会主动退婚,正好给了他一个机会,名正言顺的娶了她。   但嫁给他,她并不心甘情愿。他将她的惶恐惊吓看在眼里,他更加知道,她已经做好了随时抽身离开的准备。   这可能吗?   她已经停靠在他的港湾,那么即使有再大的风浪潮涌,他都护得了她。   一辈子听上去那么长,而余生不过几十年光景,他似乎离不开她了。   一夜好眠。   清晨醒来,房间里萦绕着淡淡的芬芳,一桠木樨花,安静的插在床头柜上的花瓶里。是谢柏衡弄的。   洗脸刷牙过后,姜昕对着拍了拍脸,神清气爽。回到卧室,谢柏衡还睡着,她轻声叫他起床。   “几点了?”他睁开眼睛问。   “七点四十九。”她拿起他的手表看了下。   “八点钟准时叫我。”他又闭了眼。   姜昕不由失笑,难得见到他这般姿态,真稀奇呀。   外间想起叩门的声音,她出去,打开门便看见笑意盈盈的戴悦。   “妈妈,早上好。”她急忙请她进屋。   戴悦没进去,她把袋子递给她,“这是我挑的衣服,你穿上一准好看。柏衡还没有起床吗?”   “谢谢您,我们正准备起床。”   “赶紧换了衣服出来吃早饭,你爸爸和大哥等着呢。”   “好。”她不好意思,好像起床晚了。   戴悦笑了笑,转身走了。   姜昕回到房里谢柏衡已经起了,浴室里传来水花溅地的声音。她把被条理平整,换上衣裙。   戴悦给她挑了一套Chanel的纯白毛呢套装长裙,剪裁合体,落落大方。配上白珍珠耳饰,优雅知性。   姜昕看着镜子里的美人惊艳住了,她喜欢这样的打扮,不张扬,却迷人。   谢柏衡出来见她盯着自己出神,取笑,“不认识了?”   她脸一红,瞪着眼催他,“你快换衣服!大家都等着我们呢!”   他却不管,抓过她亲了一口,“妈妈的眼光十分好。”   姜昕的脸更红了,她挣开他走出去,大清早的,这人。   谢柏衡心情畅快,他大笑出声,院子里的木樨似乎都被震落了几朵。   没多久他便穿戴齐整走出来,标配的衬衣西服,凛冽冷峻。牵起她,“今天的酒宴,你只管跟着妈妈打招呼就行了,不说话也没关系,不用怕。”   “嗯。”她心头柔软。   吃过早饭,谢柏衡去了公司,谢荣和谢柏宁也各自去忙事情。过了大半个钟头,戴悦带着她出门。   温家,就是谢柏宁亡妻温佩的娘家。温家老大没有订酒店,地点就在温宅,一处占地面积庞大的庭院。   姜昕早就料到今天的状况了。她和戴悦在一处,大家都明白她便是谢家刚娶进门的儿媳妇,纷纷过来认识。姜昕便只好在戴悦的介绍下一一叫人,礼貌周全,不失礼数。   等到没人了,她终于舒了口气,幸好没有露怯。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戴悦笑着夸她,“做的很好!”   这时温夫人过来把戴悦叫走了,她便到庭院外面透气,走着走着便走远了。这日天气晴朗,阳光透过长势茂盛的香樟树叶筛下来,漏在身上,暖洋洋的,极舒服。   姜昕往四周看了看,没有其他人,格外清静。她便多站了一会儿,什么也不想,享受着这一刻的闲适。   直到一道声音响起,“姜昕。”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穿着黑色衣裙抹着红唇的美人朝着她走来,高跟鞋落在大理石上,一步一步敲出清脆的响声。   姜昕心惊,微微一笑,“梁小姐,你好。”   来人正是梁因,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单独相处。   梁因走近了,笑着说道:“这里的风景的确不错,你倒是兴致佳,找了个好地方。”   她说:“庭院修得很美。”   梁因看了她一眼,“我倒觉得谢家宅子比这里漂亮,特别是柏衡哥哥的园子,这个季节木樨开的最盛,美不胜收。”   姜昕想起了那个园子,月光、花香、以及他,她不由笑了,“满园的木樨确实美不胜收。”   在梁因眼里,她的笑容美则美矣,却是刺眼。她突然问,“你真的爱柏衡哥哥吗?”   姜昕愣了一下,“我当然爱他。”原来承认这个事实并不难。   “那么,你是爱他这个人,还是爱他的钱呢?”   女人的第六感果然没错,梁因真的来者不善。姜昕神情自若,“我都爱。”   梁因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回答,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说:“我想你应该更爱柏衡哥哥的钱才对,如果他娶许湘眉,你依旧会和他在一起。或者说,柏衡哥哥并不爱你,否则他不会和别人订婚。”   姜昕心里一刺,至少她说对了一半。   梁因勾起唇角,静静的看着她。   姜昕不是软柿子。   她忽的笑了,“可柏衡最终娶的人,是我。”   梁因沉了脸,这也是她想不明白的地方,柏衡哥哥为什么会娶她!   “姜昕,所有媒体报道都说你是许家的二小姐,许家也对外认可你这个义女,但是我和许湘眉认识这么久了,我很清楚的知道你不是。像你这样普普通通的女人,根本没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她冷静的问:“所以呢?”   梁因挑眉,她俯身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字,“柏衡哥哥是我的。”   说完,她收回身子,直直的看着姜昕。   姜昕脸上笑意未减分毫,她说,“出来有一会了,我准备进去了,梁小姐,你呢?”   “一起吧。”她点点头。   走了两步,梁因又说,“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你一定要帮我保守秘密哦。”   姜昕的步伐顿了顿。    ☆、第22章 姜昕和梁因两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言,但面上的笑容却未落下去。   梁因向来跋扈惯了,她把姜昕当作情敌,说话自是由着性子来,因为不喜欢,所以毫无顾忌。此刻她的笑,得意而嚣张。   姜昕却不能够,在外头,她总得顾及谢家的颜面,所以她必须端着得体的面容,哪怕此刻她心里不是滋味并且复杂微疼。   正好在温宅正门口遇着了出来寻人的戴悦,姜昕这才算松了气,叫人,“妈妈。”   梁因在长辈跟前也知道收敛,笑容变得柔软,“谢阿姨。”   戴悦瞧着她们笑,“小因和咱们昕昕在一块呀,我刚才还跟你妈妈问起呢!也难怪,你们小姑娘肯定谈的拢。”   “我还算小姑娘呐?姜昕是九零后倒还小,不过我这个八零后已经变成大龄老姑娘咯!”   戴悦一乐,“净瞎说,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个小姑娘,还记得以前你是柏衡和宴清的小尾巴,他们两个去哪儿你就去哪儿,不过这一晃着许久都没有见着你们三个在一起了。”   梁因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姜昕,笑着说:“柏衡哥哥都变成大忙人了,要见他还得预约,倒是真的不容易。”   戴悦也看了眼姜昕,这孩子安静的笑着,也不说话。梁因的心思她多多少少是知道些的,以往那些年,他们多要好呀,她看柏衡的眼神总是含羞意重。别人都说谢家二儿媳妇定了。   但其实那些人不知道她的心思,这两个孩子不合适。自己的儿子戴悦哪能不知道,柏衡性子虽冷硬却到底也是会疼人的,梁因乖张不羁,谈恋爱可以,过日子总不是长久之计。   戴悦也还不至于插手小辈的感情,但她总觉着,柏衡的眼睛里少了份情意。直到有一天梁因突然出国,外面又掀起传闻,谢家二少爷和梁家二小姐的事,黄了。   她倒觉得是好事。只不过这么多年了,似乎,梁因这孩子没变啊。   戴悦突然握住姜昕的手臂,说:“这还不简单,以后你们兄妹带上昕昕一起,他肯定抽的出时间来。”   姜昕握住戴悦的手,心中温暖。   梁因的眸光闪了闪,笑的滴水不漏,“还是您有好主意。”   戴悦问姜昕,“你见过宴清没有?”   “还没有见到本人,不过我看过照片。”她说。   “星期一那天,本来我和哥哥特意去见你,结果没见着,我哥失望极了!”   姜昕想了想,星期一?噢,她都答应谢柏衡了,结果却和易文骥吃了午饭。   她刚想说点抱歉之类的话,戴悦忽然在她手上轻拍了两下,目光却是看向梁因的,说:“宴清那孩子也真是,他们哥两个好的都快黏到一处了,还怕以后见不着?”   梁因嬉笑了两声。   说着说着便到了摆席的□□院,没有在同一桌,梁因便同她们告别了。   院里布置成粉红风格,处处都是helloKitty、魔法少女、睡美人的卡通人物,十分梦幻。拉了影幕,播放着温暖暖的照片,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姑娘,眼仁儿就像黑葡萄般,星光熠熠,透着一股子灵慧,讨喜得很。   筵席虽说还不到二十桌,该有的派头却一点都没少。国外请的名厨师,食材也是从各地空运送过来,甚至连碗筷都是订制品,隆重过头,也奢华过头。   姜昕暗道,投了好胎,真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呐!   不过,姜昕倒没有想到这个小公主会这么的喜欢她,手足无措,受宠若惊。   温暖暖刚一见了她便往她怀里钻,腻着她,切蛋糕要姜昕陪着,吃饭也要挨着,一口一个二姨姨,撒娇卖萌,要抱抱,要亲亲,劝都劝不住。   戴悦和姜昕离开的时候,温暖暖哭的声嘶力竭,就生怕人听不见似的,一抽一抽,泪眼婆娑,出了满脑门的汗。   姜昕瞧着心疼,便抱着她轻声哄了许久,并一再保证还会来看她,温暖暖才渐渐收了声。只是小脑袋埋在她怀里,软糯懦的手儿搂着她的脖子,不肯放开。   温家老大哭笑不得,他好不容易抱回女儿,便说:“索性你跟着二姨姨走,去做二姨姨的女儿。”   温暖暖眼睛一亮,张开两只手臂就要扑向姜昕。   “嗨!你还当真了!”温家老大急忙抓住女儿。   戴悦倒忍不住笑了,这孩子真有趣,她说:“难得孩子这么喜欢,不如就让暖暖去我们那儿住两天。”   “可不是嘛,暖暖向来认生得很,还是头一次像这样黏人,她很喜欢姜昕。不过去不了您那儿,定好了明天一大早去孩子外祖父家。”   温暖暖听懂了,扭头伏在他肩膀上,不开心了。直到她们坐进车里要走了,她才露出脸,瘪着嘴巴,眼圈红红,轻轻挥手。   车子驶远了,姜昕收回目光,她竟然也有些舍不得,哎。多么令人喜欢的小姑娘呀,让她不由自主的心软。   戴悦忽然开口:“喜欢这个孩子?”   她不好意思,“嗯。暖暖太可爱了。”   戴悦背靠着柔软的座椅,“倒也是,不过温老大那媳妇的模样可算不得精致,却生出了个这般好看的女儿,温家好福气呀。这样想着,以后你和柏衡的孩子肯定更加乖巧。”想到这里,戴悦便笑起来,心情愉悦。   到了姜昕耳朵里,却变了滋味。她心中哐当一声响,如同坠落深渊,浑身惊颤。她和谢柏衡的孩子?他们不会有孩子!   戴悦并没有注意到她脸色已然白了几分,像是不经意的问了句:“昕昕,你们有没有考虑过要小孩?”   她交握在一起的手紧了又紧,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嘴里酸苦。   “你们肯定还没有商量过,对吧?没关系,妈妈只是随口问一问。”   但其实戴悦并不是随口问问。   当天晚上一家人坐在客厅聊天,戴悦兴致十足,跟他们讲起温暖暖,“哎哟,你们是没有看见,小姑娘黏着咱们昕昕,非要跟她在一起,连她爸爸妈妈都不要了。走的时候还又哭又闹,要不是温老大拦着,都能把她带回咱们家来。”   谢荣放下报纸,惊讶的哦了声,“有这回事?”   “你也不相信对吧?暖暖那小丫头多不好亲近,柏宁柏衡柏仪他们三兄妹,拉拉她的小手儿她都不肯。”   谢荣点了下头,笑道,“他家丫头讨喜是讨喜,就是性子冷了点,生来就不爱搭理人。”   “可不是嘛。”   谢柏宁握着水杯,摇了摇,看着水面漾起,接着再归于平静。他想起温暖暖娇俏的模样,都是出自于温家的血脉,眉眼间和温佩有一丁点相似,他是真心喜欢那丫头。不过温暖暖却不喜欢他,这点和温佩也像,他和她初相识时,她也是看不上他的,都是往事了。他怔了一怔。   “感情谁稀罕拉她手呢!”谢柏衡突然说了句。   “你就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吧,哪回见了你不逗着哄着,还拿零嘴骗她,可惜小丫头不吃你这一套。”戴悦一点不留面子拆穿他。   姜昕飞快的看了谢柏衡一眼,他翘着腿,表情情柔和,竟还带着点小孩子的神色。是了,在这座老宅子里,面对着父亲母亲大哥,他总归是不一样的,偶尔也还会顶几句嘴。   她不由得笑了,心里生出几分暖意,渐渐喜欢这里了。不巧的是,这一笑没有拿捏好,出了声。她急忙掩住嘴。   果然,他们都把目光搁在她身上,见她眉梢和眼睛里的真真切切的喜意,也都笑了。   谢柏衡微愣,接着唬着脸:“姜昕,你敢笑我?”   说着,他就伸手去捏她的脸,姜昕都没有来得及躲。等到放开了,她面颊上多了个红印子。   并不疼,只是在长辈面前呢,他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她瞪了他一眼。   谢柏衡心里舒服,瞪回去,嘴上还要说:“你瞪我做什么?”   她没理他。   戴悦在小儿子肩膀上拍了一掌,“多大个人了,你还好意思欺负昕昕?”   他便看着她,一本正经的问:“我欺负你了?”   姜昕面上一热,扭了头,端起茶盅吹,水面的碎叶子浮到另一边,她低头小啜了一口。   谢柏宁看不下去了,踢了他一脚,“哪有这样威胁人的?”   “谢谢大哥。”姜昕微微的笑。   谢柏衡笑起来。   谢荣看着小儿子和小儿媳妇,小儿子的那双眼睛里,装着满满当当的疼宠,恐怕他自己都没察觉,这小子。看来当初没有坚持反对,是个正确的决定。   “我们谢家也该添个孩子了,荣哥,你觉得呢?”戴悦替他剥了一颗橘子。   谢荣当然知道戴悦的心思,她早就想抱孙子了,本来吧,盼着大儿子的孩子,温佩出事后,也就没提了。这阵子她又有了念头,能不说嘛。   橘子是真甜,甜到心坎上了,谢荣又掰了一瓣放进嘴里,他也想抱孙子。可是看看那两人,一个是事不关己的闲散神情,一个低头喝茶装作没有听见,光是想有用嘛。   这边妻子的目光又灼灼的,也罢,他便遂了她的意吧。   “柏衡,姜昕,你们两个商量一下孩子的事情,我看可以要了。”   谢荣接着又下了另一道命令,“柏宁,你也不该单着了,别老是陷在回忆里。”   戴悦满意了,也不等孩子们回答,拉着他要走,“我们回房吧,忙了一天,我实在是累。”    ☆、第23章   她又开始躲着他。   那晚的月色、木樨、温存,本来都扫除了她心里的犹疑,她都决定了,剩余不到一年,她得好好和他在一起。时间过了就没了,或许以后,便见不着了。姜昕不想徒留遗憾。   只是……   谢荣说的那样直白,“我看可以要了。”   孩子是想要就能够要的嘛?且不说别的,如果十月怀胎生下来了,她又怎么舍得离开?虽然还未曾体会过,但她想得到,那必定是抽皮削骨般的痛,她承受不来的。   同样的理儿。若她越陷越深,爱的不可自拔,要如何是好。分离好比肝肠寸断,她亦是承受不来的。   如同冰水淋头,浇了个透心凉。姜昕心中烦闷,拨开了一层雾,却拢上更多,解开了一个结,却新添几个。哎,担忧顾虑,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庆幸的是,谢荣只提了那么一句,隔天戴悦也没说别的,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躲。   反而谢柏衡淡定,他什么都没说,就当没这回事似的。姜昕自然也不会主动问,心情却低落得很。   谢柏衡知道她不对劲。除了睡觉,其余时间她都以工作为借口,公司和书房,俨然成了她最喜欢的地方。她还经常发呆,往往要叫两三声才听得见,回神时,眼睛里的慌乱和故作镇定,哪里藏得住?   谢柏衡想起母亲偷偷问他:“小因是不是对你仍旧心存念想?她没有放的下。”   前一句是问句,后一句就是肯定句了。   他不明白,“什么意思?”   戴悦表情古怪,口气便有些严厉了,“柏衡,我不管你和小因以前是怎么回事,但既然你娶了昕昕,那就不准辜负人家。小因人不坏,但性子也算不得好,你谨防着点。”   听戴悦那意思,感情他让她受了多大委屈。只是这怎么又和梁因扯上关系了?   谢柏衡想着,要找个时间好好问问她,他可不擅长瞎琢磨。   易文骥来公司的次数勤了,也不做别的,在窦锦福办公室谈事情,偏偏又掐着饭点,约她一起。   他总是一副温润清朗的模样,她拒绝不了。   小组的同事便在群里开她的玩笑,说,易律师在追求她。   她解释:你们误会了,易律师是我爸爸同事的儿子,我们是朋友。   他们统一回复了翻白眼的表情。   她又说:你们可别乱说,我已经结婚了。   竟然没有人相信,曰无图无真相。还有人起哄,只要锄头掌得好,哪有墙角挖不倒。   她晕。   易文骥盛了碗何首乌鲤鱼汤,推到姜昕面前。她笑了下,“谢谢。”   “不客气。”   她一勺一勺慢慢喝着,温热的汤滚进胃里,那种舒服的感觉像上了瘾似的,让她不想停下来。   很快便喝光了,露出有精致花纹的碗底,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伸过来,拿过碗。   姜昕抬眼看,易文骥一手握碗,一手盛汤举止优雅。他的手生的很漂亮,修长精致,她脑海中浮出另一双手,同样漂亮,但更有力量。   汤碗平平当当推了过来,她收回心绪,接着喝。   易文骥神情复杂,她这几日状态不佳,他都看在眼里,他不由得心疼。是那个他,没有好好待她吗?   “文骥,听说窦总的官司已经结了?打赢了。”   太阳穴突突的跳,她是在暗示他不该每日都来。他放下碗,坐正了,“案子是结了,不过还有部分内容需要私下协商。”   她哦了声。   易文骥静静的坐在那里,他仔细的望着她,光洁的额头,长翘的睫毛,玲珑的鼻尖,精巧的脸蛋,她是那样的美丽,悄然入了他的梦里。   快疯了。易文骥明白自己逾矩了,姜昕已经说得那样清楚,他不该再抱有别样的心思接近她。只是,他眼瞧着她的心不在焉,眉心总也舒展不开,还有那一双剔透的眼睛装满了心事。易文骥就觉着,她或许过的并不如意,这样的认知让他既心疼又欣喜,似乎是抓住了一星希望。   也或许希望并不止这一星。那天她说自己不是个好女人,他想了许久,理不清楚。隐约觉得另有蹊跷,难道……   真想见一见那人。   姜昕吃好了,她搁下碗,擦了擦嘴巴。   “你就没有其他的官司忙吗?”她问。   “本来压了桩兄妹房产案子,又新接了一桩婚内彩票奖金案,所以从明天开始我就不过来了。”   “你接的官司都非常民生嘛。”   易文骥笑,并不说什么。   “你接不接刑法案件和邢政案件?”   “只要有我感兴趣的,都接。”   “有没有危险?比如黑社会威胁警告报复之类的。”她很认真的问道,电视里面这样演的。   他摇摇头,失笑,“没有危险,有司法机关和人民警察保护,我很安全。”   姜昕耸耸肩,看来是她想的太不切实际了。   已经吃好了,他们出去,刚出了正门口不远,迎面走来两人。她脚上的鞋像是被黏住了,站着不动。   易文骥与那两人擦肩而过,他很快发现不对劲,回头一看,他们已经停在了姜昕面前。他折身回去,站在她旁边。   梁因一脸惊讶,“姜昕太巧了,我刚才还说来这边用餐有可能碰见你呢,没有想到真的被我说中了。柏衡哥哥,我神机妙算吧?”   姜昕想,是太巧了。对面的梁因眉梢眼角扬起,得意极了。   谢柏衡若有深意的看梁因一眼,目光转向易文骥,这个男人面上带了淡淡的笑意,静静的站在她身旁。他心中一凛,真是刺眼。   易文骥对上这双锐利深沉的眼睛,与他平视,眸子里平静如水。他似乎真的在哪儿见过面前的男人。   谢柏衡心中冷哼了声。   气氛一时显得古怪。   姜昕对着他们微微笑,“今天的何首乌鲤鱼汤味道很好,梁小姐,柏衡,你们可以试试。”   谢柏衡的目光从易文骥身上移开,终于落到她身上,从老宅子回来后,他们就没有好好吃一顿饭。这么一看,她回B县长的几斤肉又掉了,他眉头皱起。   梁因发出笑声,“虽然我不爱吃鱼,不过既然是你推荐的,我一定得尝尝。这位先生是你的同事吗?”   姜昕从她眼中捕捉到挑衅,她知道她是故意的,而谢柏衡的神情阴郁,她心中一滞,仍是说:“他是我的朋友。”   易文骥笑容友好,“你们好,我是姜昕的朋友,易文骥。”   谢柏衡当然知道他是谁,调查的资料里,有他的照片。他朝他略略点了下头,“你好,我是姜昕的丈夫。”低沉平缓,简洁有力。   易文骥自诩心志异于常人。他见惯了各种风浪,或惊涛骇浪,或啼笑皆非。他也见惯了形色人物,或高官权贵,或市井小民。面对这些,不管何种情形,他都能够淡然处之,维持镇静。   现在不一样。   面前这个英俊成熟的男人,他说他是她的丈夫。字字铿锵,如惊雷轰的一下,就这么突如其来的炸了。   呵,这算是心想事成嘛?他的确想见一见他,可无论如何,不该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易文骥脸皮子上的笑僵住了,他猜此刻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难看,至于另外一个女人说了些什么,他完全没听见。   “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公司了。”姜昕突然开口,声音轻轻的,掷地有声。   她脸色都白了几分,嘴唇干涸,看上去怏怏的。   谢柏衡上前一步,手掌覆在她额头上,温度还算正常,却有些湿黏黏的。他低头询问,“不舒服?”   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迅速袭卷全身,踏踏实实的。姜昕鼻子发酸,她的确有些不舒服,今天醒来后,脑袋便轻微发晕,只不过她没在意。   “我带你去医院。”他不等她回答了。   “不用去医院,我没事。”她说。   谢柏衡没有理会,他长臂一伸揽住她,“小因,你自己去吃饭,改天我们另请你,叫上宴清。”顿了下,说:“易先生,我得把她带走了。”   “柏衡……”姜昕想对他说没有那么严重。   肩上紧了紧,她的身子已经完全裹进他的怀抱里,他严肃,“不要轻视任何小病痛,听话。”   她抿了抿唇。   易文骥点点头,“的确应该让医生检查一下,姜昕,你去吧,我替你请假。”难怪她胃口不好,午饭她根本没动筷子,只喝了两碗汤,他竟然忽略了。   姜昕稍稍犹豫了下,说:“好吧,麻烦你了。”   谢柏衡眼里的光沉了沉。   “行了行了,你们别浪费时间了,赶紧去找医生吧。”梁因嬉笑,装作不耐烦。其实哪里是装,她真的不耐烦。   看在她眼里,像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疼痛。曾几何时,这份疼爱专属于她,一切都变了。尽管梁因忍受不了她的柏衡哥哥对其他女人好,可有什么办法呢?那是他的小妻子,名正言顺的。   她精致的眉目间隐着晦暗之色,带谢柏衡过来的本意是,让他撞见姜昕和别的男人相处。梁因太了解谢柏衡了,他绝对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被别人觊觎。她以为,他即使不当场质问,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结果大大出乎预料。   是离开太久了吗?柏衡哥哥变了。她不禁想。   谢柏衡半拥着姜昕走了,梁因和易文骥同时望着他们亲密的姿态,各自心中,各种滋味,复杂莫名。   他们走远了,坐进车里,终于消失。   易文骥收回目光,“梁小姐,我也得走了,再见。”   梁因看着这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忽然绽出一抹魅惑众生的笑容,她红唇轻启,“易师兄,别急着走,我想和你谈一谈。”    ☆、第24章   梁因闲闲的搅着咖啡,她丝毫不在意对面男人探寻的目光,甚至,她给他足够的时间打量。   易文骥完全没有印象,他的记忆力好的离谱,何况是这么个光彩夺目的女人,当真是一丁点印象都没有。他可以很肯定,他不认识她。   学长?兴许是有这么个没见过的学妹吧,不值得奇怪。他不急着说话。   咖啡的香味在空气中回旋,浓郁沁人,梁因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才慢悠悠的开口:“易学长,你不打算问点什么?”   易文骥神情笃定,“我相信你会主动告诉我。”   梁因扬眉,噗嗤笑了,那双漂亮的凤眼里玩味十足。   “易文骥,纽约大学法学院才子,两年前回国创立了律师事务所,对你而言,没有难打的官司,没有打不赢的官司。据说,你目前单身。”   易文骥盯着对面的女人,娇俏中透出几分妖冶,几分狡黠。她那浓郁的笑容中,又有着几分不可一世的傲气。他淡淡笑了下,“梁小姐,百度百科上写的东西,我不感兴趣。”   梁因嘴角一翘,把玩着细长的指,弹了下,“噢,忘了告诉你,我比百度百科知道的更早,也知道的更多。你有没有兴趣听听?”   “抱歉,毫无兴趣,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自己。当然,我知道你要谈的不是这个。”   “真是不给面子啊。”她眼底有冷色闪过,抬起脸来,又是一副嬉笑的模样,“好吧,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曾经也在纽约大学留学,学外语,比你小两届。”   梁因说的不是假话,不过认识易文骥,完全是因为同班一位关系要好的女同学的缘故。易文骥在中国的留学生中颇有名气,那位女同学亦是他的仰慕者之一。梁因承认,他的确是个有魅力的男人,外形俊朗,谈吐不凡,才华横溢,即使放在优秀的男人堆里,也是会发光的那类人。   不过,比不上她的柏衡哥哥,没有人能比的过她的柏衡哥哥。   所以她很快忘了易文骥,直到那天,她看见他竟然和姜昕在一起,她便想起了这号人物,忽然计上心来。梁因思忖着,或许这个优秀的男人,于她而言,还是有些用处的。   她伸出手,“梁因。”   易文骥抬眼看,她嘴角噙着笑,却是未达眸底。他轻轻握了下她的指端,迅速放开。   “看样子,你似乎心情不佳。”她说。   “你不是也一样?”他一只手搁在桌上,另一只手轻叩了两下桌面,才说,“所以,不必试探我什么。”   梁因的心思,易文骥一眼就瞧出来了,否则光凭着一声学长,他不可能坐在这里陪她演戏。   她也不恼,笑着,“你说的一点都不错,易学长,我们两个一样,都同是天涯沦落人。”   “梁小姐,请讲重点。”他敲着着桌面,极轻,极有节奏。   梁因撇嘴,“易学长,跟我这样的漂亮女人坐在一起,你总该有点耐心才对。”   从她嘴巴里吐出来的易学长,声音娇柔,百转千媚,酥酥麻麻,易文骥只觉着瘆的慌,极不舒服。他调整了坐姿,“如果你换个称呼,我想我会多点耐心。”   她呆了一呆,不由怀疑自己的魅力,还没有男人敢这样对她。也罢。   梁因正了神色,“好吧,易先生。你知道姜昕的老公是谁嘛?”   他嘴角弯着,并不回答。   “谢柏衡。”她吐出三个字,如愿以偿看他脸色沉了,她笑道,“A市能有几个谢家?就是你知道的那个谢柏衡。”   易文骥半晌都没说话,又是一道惊雷劈在身上,那感觉可不好受。显然,他知道谢柏衡,怪不得总觉得很熟悉。   有次他替A市的一个名企打官司,在停车场见过谢柏衡。那样有权有势的大老板,见了他,都要主动攀上去问好。哦,还有他那辆全球限量的豪车,易文骥也是有印象的。   只不过……   他没有往那方面想,姜昕嫁的人,怎么可能是谢柏衡?报纸上面写,他娶的是许家二小姐,怎么一回事?   唇舌发干,他喝了口茶,缓缓开口,“梁小姐,我不清楚你的意思。”   “你觉得他们般配嘛?”   “郎才女貌,自然般配。”   梁因嗤了一声,“我可不这样认为,他们不般配。说句不好听的话,他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聪明如易文骥,他当然听懂了她的意思。他皱着眉,神情不悦。“相爱本无贵贱之分,没有谁高攀了谁这样的说法。”   “相爱?”梁因嚼着这两字,好一会儿,她才说,“易先生,你大概不知道,柏衡哥哥并不爱姜昕。”   易文骥太阳穴跳了下,说:“那他何必娶她。”他不信,何况方才那人的表现,可实在不像梁因说的。   她也想到了,眼底有冷色划过,放下杯子,说:“我也想不明白柏衡哥哥为什么要娶她,但一定不是因为相爱。或许,其中有什么秘密值得我们查一查。”   “我们?”   “当然,我们。我的合作伙伴,易先生。”   她神色坦然,仿佛料定了他会答应。   “你很自信。”   “你对姜昕有企图,而我对柏衡哥哥有企图,双赢的局面,难道我们不应该合作吗?”   易文骥不为所动,“梁小姐,我并没有坏人姻缘的爱好。”   易文骥说的是大实话,虽然他忍不住想见她,也忍不住来见了她。但这样大胆的念头,他不曾想过。违背道德的事情,他不做。   梁因拍了拍手掌,“真不愧是律师,这般的正义凛然。啧啧,不过易先生,我怎么觉得你不真诚,还是说,因为他是谢柏衡,你不敢?”   易文骥眯了眼,“那你也应该知道,激将法对律师来说毫无作用。我也奉劝梁小姐一句,不要对不爱你的人抱有希望,到头来受伤害的还是你自己。”   被戳中了痛处,梁因的脸色终于冷下来,嘴上却不肯承认,“你怎么知道柏衡哥哥不爱我?”   易文骥老神在在,“我当然不知道,你自己心里有数。”   梁因冷哼了声,“易先生,我也不指望你做别的,只要你经常约姜昕吃饭看影就够了。至于他们般配不般配,相爱不相爱,时间久了,你自然看得出来,而你肯定忍不了她过得不幸福不快乐。到时候不用我说什么,你知道该怎么做。”   易文骥若有所思,梁因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姜昕蹙着眉。也不知怎的,本来只是轻微的头晕,见了谢柏衡过后,便晕的厉害了,像是有一匹奔跑的马,扯着脑神经转圈圈。她抬手按住太阳穴。   车里空气不流通,有女人的香水味,有未消散的烟味,交杂在一起,沉闷,难闻。她五脏六腑都揪在了一处,感觉才喝下的汤,快要吐出来了。   呕。姜昕急忙捂住嘴,拍了拍窗户。   谢柏衡会意,立马摇下车窗。风呼呼吹进来,即使有灰尘的气息,仍旧舒服了不少。她脸朝窗外,慢慢平复着。   谢柏衡吩咐老李开慢一点。想着去医院花费时间,折腾人,又拨了电话让私人医生来公司一趟。   姜昕扭回头,他正好收起手机,她说:“可能是小感冒,吃些药就可以啦,公司附近有药房。”   “不行,是药三分毒读,对身体不好,我让陈医生替你扎两针。”   她想起古装电视剧里面的针灸场景,不由心颤,“疼吗?”   “不疼,就像被蚊子咬了一下。”   “哦。”   车子停了下来。   谢柏衡问:“老李,怎么了?”   老李回头说,“堵车了,这会儿正是高峰期。夫人要紧吗?”   谢柏衡看向姜昕,她额头上沁出不少汗珠,脸色唇色同样苍白。他心里一阵烦躁,“这附近有没有医院或者门诊部?”   老李想了下,摇摇头,“好像没有。”   谢柏衡探出身子去看,前面后面都堵成了长龙,这是什么运气?偏偏这时候堵!   “受的住吗?”他问。   姜昕揉了揉胸口,压住翻腾的肠胃,“没事,还行。”   他瞧她的样子就知道她不好受,嘴角一抿。   “谢总,让夫人平躺着,替她揉一揉太阳穴,这个办法可以缓解头晕。”老李说。   “真有用?”他问。   “真的有用。”老李笑呵呵的。   谢柏衡往边上坐了点,拍拍大腿,让她躺过来。姜昕这会子难受,她顾不得许多,听话的将头枕了上去。   脑袋里的那匹马停下来,眩晕朝着两边散开,竟然真的舒服了不少,她闭上了眼睛。   谢柏衡抽出张纸巾替她拭去虚汗,按着老李说的,指腹在两边太阳穴轻轻的揉,磨着圈打转。看着她紧锁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他松了口气,看来多多少少有点用。   哼,她这病倒也生的及时,等治好了,他才慢慢跟她算账。谢柏衡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姜昕哪儿知道谢柏衡的想法。只觉得被他这样揉着,顿时好受多了,紧绷的神经得到了安抚和释放,慢慢松开,归于舒适。   她只希望这双手不要停下来。    ☆、第25章   谢柏衡让她躺进沙发里,盖上毛毯。   陈医生过来,给她号脉,末了,扶了扶眼镜。“夫人最近都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吧?”   姜昕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谢柏衡站在旁边,睨她一眼,开口,“她这一阵子精神的确不太好,怎么样?不是感冒?”   陈医生说,“不是感冒,也不用担心,没什么大问题的,夫人这是压力过大引起的脑血管痉挛。”顿了下,他望着姜昕,“您是不是老感觉头晕恶心,没有食欲,心浮气躁。”   姜昕点点头,“是这样的。”   精神压力过大?谢柏衡拢紧眉头,看向姜昕。她心中咯噔一下,垂下眼睑,避开了。   谢柏衡拧眉。   “您把右手半握成拳头,放松点,我给你扎针。”   “嗯,麻烦陈医生了。”   “您客气了。”   陈医生在合谷穴施了针,又往太阳穴扎针,他对着姜昕笑了下,告诫道:“放松心情,平时不要想太多,有事情也千万不能憋在心里,气顺了,病痛自然就消了。”   “好,我明白。”   陈医生点了下头,“我开几个方子,喝几服药就没事了。还有,闲下来的时候就热敷一下,揉揉太阳穴,这样不容易头晕。”   说着,他收了针。   倒也神奇,姜昕瞬间觉得好多了,昏沉的感觉仿佛像退潮般迅速消失,连翻滚的肠胃都变得安安静静熨熨帖帖的。   她眼睛里有了神采,“我好多了,陈医生,谢谢。”   陈医生欣慰的笑了,“那就成,现在好好睡一觉,醒了就差不多没事啦。”   听陈医生这么一说,姜昕倒真的困了,她把手缩回毛毯里,很快就睡着了。   谢柏衡见她睡得安稳,放下心来。   姜昕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醒来,天已黑了。掀开毛毯坐起来,眼前一片暗,“柏衡?”   “睡醒了?”对面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姜昕仔细看了看,果然有一道暗影。这道影子站起来就往玄关处走,过了一会儿,灯掣啪的一声,白晃晃的亮光瞬间倾覆夜色。   姜昕眯了眼,问,“几点了?”   “九点。”谢柏衡过来,俯身探了探她额头,温度正常,黏黏的。她出了不少汗。   “感觉怎么样?”他居高临下的瞧着她。   但他神情温和,姜昕怔怔的,她怎么偏偏爱了不能爱的人。不动感情呵,人心肉长,知冷知暖,谁又控制得住呢?   “还是不舒服?”他蹲下来,握住她的肩膀。   两人眼光相交。他的眼睛,平静如千年幽潭,她的眼睛,如暮光里的两汪黑色池塘。融在一起。   空气中烧起一把火,气氛别样。   池塘起风,泛起波纹,姜昕率先招架不住。她眨巴眼睛,睫毛如同荷叶上震翅的蜻蜓。   “我完全没事了,开了暖气吧?好热。”   谢柏衡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忍不住在她脸上捏了把,“姜昕,做了错事就生病,你倒是把时间算的准。”   一边说着,他一边拿起毛毯,抖了两下叠整齐。   姜昕垂下脑袋,倒真的像做了错事的小孩,就是头发乱了点。谢柏衡浮起笑意,“行了,我现在不说你,饿了没?”   她心想现在不说那以后还是要说咯,乖乖点头,“饿。”   “把头发理理,去静芳斋素菜馆吃饭?”   谢柏衡哪里是询问的意思,上次她没去,他还记着呢。这人。   姜昕用手指梳头,默认了。   静芳斋素菜馆环境雅致,菜系清淡可口,一碗白粥亦是香浓粘稠。她已经几天没有好好吃饭,又兴许是病愈胃空,这会终于食欲大开,一连喝了两碗粥。   姜昕还要第三碗,谢柏衡没有阻止,他估摸着她今晚多半睡不着,多吃点没关系,不积食。正好,他也想好好和她谈谈。   没想到她先开口,“易文骥是窦总的律师,他来我们公司谈案子,所以顺便一起吃个午饭。”   “嗯,专心吃饭,不要说话。”   “哦。”   关于易文骥,他心头虽是有无名火起,但还不至于恼怒。他气的是,她隐瞒心事。   忽然响起电话铃,系统自带的铃音,一听就是谢柏衡的。他接通电话,一边听着,眉头拧得紧紧的,骂了声,说:“订机票,我立刻过去……无论用什么办法,务必确保一个小时内登机。”   挂了电话,谢柏衡脸色十分难看,美国的一项工程出了人命,天大的事情,他必须亲自过去处理。   “怎么了?”姜昕问。   “美国的工程部出了点问题,我得去一趟。”他收回心绪。   “多大的问题?”她不由担忧,不然他也不会这般,十万火急似的。   “不用担心,你只管安安心心的,听陈医生的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放松心情,不要胡思乱想。其他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她心中感动,呆滞了两秒,点点头。又说:“很严重吧。”   “这是你该操心的事嘛?赶紧吃饭。吃完了老李送你回家,我打车去机场。”   “不,我要和你一起。”   谢柏衡愕然,“什么?”   “反正今天晚上我也睡不着了,不如送你去机场,老李开车放心。”说完,迅速喝掉小半碗粥。   他笑了,冰雪消融,烦躁的心情舒坦了不少,“好。”   一晃谢柏衡去美国四天了,他大概知道她放不下心,还特意打电话告诉她没事,并且嘱咐她养好身体。又说,姜昕,你要听话。   真是的,她又不是小孩子,干嘛老是这样说。   “你笑什么?有什么开心的事嘛?”程亚用手肘碰她,压低声音问道。   “我笑了么?”姜昕扭过头。   程亚也是文案组的成员,在公司里面,姜昕同她最亲近。程亚迅速从抽屉里摸出一块镜子,举在她眼前。   姜昕失笑,“太近了,都碰到鼻尖了,我哪里看得见?”   程亚嘻嘻的笑,“对不起,我有点激动。”她的手往后缩了缩,“这样呢?能看见了吧。”   她举得不平,姜昕只好矮了矮身子,镜子里的自己气色红润,眉眼舒展,面带笑意。   她想着,很好,这下谢柏衡总不会说什么了。   程亚凑过来,满脸八卦兮兮,“得,你又笑了,有什么喜事?难道是和易律师发展顺利?”   姜昕无奈,“没有的事,你别乱猜,我只是心情好。”   程亚狐疑的瞧着她,眯了眯眼,“是吗?”   “当然。”姜昕面色不改,眸光扫向电脑屏幕,说,“别盯着我了,看群里。”   文案组的群正讨论的火热,有同事提出聚餐,大家欢呼雀跃,一致通过。   如果换做以前,姜昕铁定会随便找个理由推托掉,她实在厌烦那样的场合。不过,她想到了谢柏衡让她多交几个好朋友,脑海里浮现出他认真的神情,算了,她参加。   地点定在学府大道后巷子的美食街,那里新开了家炭火烤鱼,据说口碑极好,吃货评价其为A市最正宗的炭火烤鱼。唯一的缺点是,太远了,开车过去起码得个小时。   那么远的地方,居然没有人反对,明天不上班,就可劲造吧。   文案组只有七个人,其中三人有车,程亚上了姜昕的这辆。她们跟在最后,往学府大道的方向。   车上,程亚惊奇的打量着,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啧啧感叹,“好车坐着就是舒服。”   姜昕笑笑,“司机不是好司机,你当心点生命安全。”   程亚赶紧呸呸了两声,“不能这么说,我们还这么年轻,要惜命。且不说别的,婚纱都还没穿就死了,绝对是人生一大憾事。”   “开个玩笑,这么认真干嘛。”   “嘿嘿嘿,我快要结婚了嘛,自然想的多。”   姜昕侧过头看她,惊讶,“什么时候?”   程亚笑,“定在了平安夜那天,你好像很意外?”   “有点意外,我只是觉得你太小了。恭喜你啊,到时候给我一张请柬,长这么大我还没有参加过别人的婚礼呢。”姜昕真诚的。   程亚噗嗤乐了,“你知道我多少岁嘛?”   “应该比我小,或者和我一样,二十二三?”   “我都二十五啦。”   “一点也看不出来。”   程亚个子娇小,皮肤白皙细嫩,日常打扮多是韩系风格,看上去就像个学生。   “昕昕,要不你当我的伴娘?”程亚突然说。   “不可以哦,我已经结婚啦。”姜昕摇摇头。   “真的?”   “真的。”   “不骗我?”   “不骗你。”   “好可惜,易律师也太可怜了!”   “我跟他只是朋友。”   “好吧。”程亚摊了摊手,明眼人都看得出,易律师看她的眼神可一丁点都不像朋友。不过,姜昕竟然真的结婚了,组里的人都以为她是开玩笑的呀。她好奇,“你什么时候结婚的呀?你和你老公怎么认识的呀?他帅不帅呀?”   姜昕学着她的语气,说:“你问题太多了呀,我拒绝回答呀。”   程亚竖起食指,“那我只问一个问题。”   她点了下头,“嗯,你问吧。”   “你老公是谁呀?我有一种感觉,我可能认识他。”   姜昕右眼皮剧烈的跳起来,隐隐心惊,“为什么这么说?”   程亚故作玄妙,“感觉。”   她的右眼皮仍旧跳着,但看程亚的样子,她肯定是随口说说罢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吗?   程亚催促,“昕昕,说说吧。”   姜昕对着她神秘一笑,“你不认识他,他只是一个很帅的男人。”    ☆、第26章   无论程亚再怎么问,姜昕都不肯松口了。可也正因为这样,程亚便愈发的好奇。   她手肘搁在窗沿上,支着头看向姜昕,怎么能有这样的美人,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浑然天成似的。   办公室里有几个单身男人,以往有新女同事进公司,他们便会拿感情起哄玩笑,若是合意顺眼的,还真就追求了。但是没有一个人有胆子打姜昕的主意,癞□□想吃天鹅肉嘛?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如此佳人,想必她的老公定不是凡品,至少,不会比易文骥差了去。程亚想到那个斯文淡雅的男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可惜了啊。她不由叹了口气。   到了烤鱼店,因为提前预订了位置,服务生直接领着他们去了桌位。落座,程亚评论,“这里很有味道啊!”   的的确确有味道。店里面没有单独的包间,桌位全都设在大堂里。红砖青藤木桌椅,墙上烧着簇簇火焰苗,空气里全是鱼肉的焦香,灯光昏黄幢幢,客人三五成群,热闹,应景。   姜昕是新人,工作之外,她这是第一次与同事一起。自然,她也成了大家提问的焦点。这也没什么,无非都是些兴趣爱好、感情经历,特别是感情方面,大家好像十分好奇。   组长笑呵呵的,“小姜没有男朋友吧?你和易律师发展的怎么样了?”   一桌人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   姜昕笑笑,“你们都误会啦,易律师是我的朋友。至于男朋友,老公还算不算?”   “切!”   同事小陆和她年纪相仿,他敲着碗,表情夸张,“真的假的?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组长开玩笑,“你可是咱们小陆的梦中情人,你这样说,他的心都碎了。”   小陆配合作心碎状。   姜昕微微笑着,不说话。   程亚哈哈大笑,“得了吧,小陆有后宫佳丽三千万,女朋友们燕环肥瘦各有千秋,他哪儿有功夫心碎啊。”   “亚姐,得,您可别当着女神的面儿诋毁我啊!万一女神也对我有意思呢,您这不是害了我嘛!”小陆不服。   程亚给了他一掌,“梦想是一定要有的,万一见鬼了呢,你当真做春秋大梦吧?再说了,人昕昕真的结婚了,她又不是未成年,你们干嘛不相信?”   “你见过?”   “没见过。”   “等于白说。”   “昕昕,有照片吗?拿出来给他们瞧一瞧。”程亚挤眼睛,这才是主要目的。   同事们很快懂了她的意思,起哄,跟着要照片看。   当事人却恍若未闻,她紧紧盯着大门的方向,表情鲜见的严肃。   满桌人用眼神交流,皆是摇摇头,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有一群人朝这边走来。也没什么特别的,除了其中一个个高腿长,英气无比的男孩子,让人想多看几眼。   姜昕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直到那群人经过他们桌前,她嚯的站起身,“宋尹!”   她的声音响亮,隐隐夹着怒气。   不仅那群人,边上紧邻的另几桌客人都看了过来。大家脸上,都是或疑惑或惊讶的表情,唯独那个英气男孩子不一样。   他先是一愣,再是一僵,脸色都白了几分,浮起慌乱和不安。他就是宋尹。   宋尹心道糟糕,但眼下这场面,再躲避和装作认错人都已经迟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姜昕质问。   他很快镇定下来,心底叹了声,望着她笑,“昕昕。”   他还笑的出来?!姜昕头皮一阵紧,这个时候,宋尹应该在美国的。从这群人进门她便注意到了,一开始还以为是眼花,等到近了,的的确确分明是他。她忽然想起前阵子连仪说见到了他,细细思来,恐怕就是了。   宋尹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告诉她?姜昕心里疑惑窦生。   宋尹低头和同行的一人说,“陈主任,你们先去吃吧,我就不一起了。”   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了眼姜昕,倒也没说什么,领着一群人走了。走了几步,其中一个年轻女孩子回头看了又看,神色落寞。   姜昕和宋尹相望着,一个面色紧绷,一个眼氲着笑,气氛僵持,说不出的怪异。   组长突然呵呵的笑,打圆场,“你是小姜的朋友吧,这里坐,正好还有个空位。”   姜昕右手边的小陆立刻让出位置,招呼道,“来坐这里。”   程亚朝他竖起大拇指,“算你懂事。”   小陆神气的扬扬眉。   宋尹笑笑,也没客气,“谢谢,那就打扰各位了。”   左手边的程亚拉了拉姜昕,示意她坐下。姜昕稳了稳心神,露出歉意的笑容,坐回位置。   宋尹见她没有说什么,这才入座。   所有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姜昕平日里温和而好脾气,第一次看她冷脸,多少惊了一惊,没想到她生起气来挺唬人的。他们不禁想,这个英气与漂亮兼具的男孩子,是姜昕什么人?肯定不一般。   与其琢磨她雾里掩藏的老公,不如揭开眼前的,因着这份好奇,很快活络起来。   宋尹被灌了几杯酒,向他们交待了基本信息。他倒是好说话,问什么答什么。   程亚用手肘推姜昕,脑袋凑过去低声感叹,“学医的耶!我这辈子最崇拜医生了!简直太帅了!”   听她这么一说,姜昕不由骄傲,这小子可是宋瑜和她的医学天才。她回她:“眼光不错。”   她这副王婆卖瓜般的神情,浅淡却晃人,程亚愣了愣,咧开嘴笑,不同寻常。   小陆喝了口酒,“哥们,跟你打听个事,我女神果真嫁做人妇了?”   宋尹脸上的笑凝了一下,也只是一瞬,他微笑,点点头。   姜昕侧过头看他一眼,结婚的事她没有告诉他。宋尹并不看姜昕,这使得她心里发慌,总觉着不太妙。   事情得到证实,满桌子人不免要说几句,七嘴八舌的,着实热闹。偏偏姜昕不在状态,她极少开口,而宋尹的嘴巴忽然变严实了,总打太极,问不出个什么。   更让大伙儿费解的是,一直到结束,他们两人竟都没说一句话。   怎么了呢?没人开口问。   本来是AA制,最后宋尹坚持结了账,他笑,“以后我家昕昕还要拜托各位关照,她不爱说话,你们多包容。”   他们当然说好,笑的含蓄而意味深长。   姜昕只当看不见,斜眼望宋尹。他总是不肯好好叫她姐姐,倒也算了,现在还把她当成小孩儿了。年纪小的那一个究竟是谁?   终于散了,姜昕收了笑。穿堂风像刀子刮似的,初冬将至了,冷的这么迫切,她捧着脸搓了搓,“是怎么一回事儿,说说吧,你敢编假话骗我试试?”   她看都不看他,表情沉沉,明显生着气,气性还不小。   宋尹苦笑了下,瞧这样子,她脾气上来了。别人都说姜昕性子好,温柔大度,实际上她脾气坏的很,而且没有耐心。方才她能忍住没有与他闹,不过是因着许多外人在场,她在外人面前总是得体的。   他还记得以前读书的时候,班上的男生总是羡慕他,说他烧了高香,有个漂亮的不像话的亲姐姐不算,还有个关系亲厚的仙子一样的学姐。他们对这个学姐的评价,引用了诗经里面的句子: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宋尹眼睛里滚过笑意,他最爱的,反而是她私下里那份张牙舞爪的性子,活生生的,特别吸引人。然而今天不同,状况实在太糟糕,他心头发虚,不管怎样有苦难言,他终归是骗了她。   他抓住她的手腕,“找个清静的地方吧。”   手中便是她纤细的腕子,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她那串宝贝珠链,真是怀念啊。宋尹握紧了,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拉着人便走。   真是熟悉啊!姜昕同样感叹。他除了不肯好好叫一声姐,还执意的非要这样握着她,跟个小孩儿没两样。她由着他,就如同以往。   夜色浓稠,灯光朦胧。隐秘而安静的小包间,同时将悠扬动听的钢琴曲隔绝在门外。   热气袅袅的咖啡摆在眼前,香浓四溢,谁也没心思喝一口。   宋尹斟酌着,不得不开口,“昕昕,我提前……”   “你回过B县?我妈妈看见你了。”姜昕打断了他。   他愣了一下,点头。   姜昕明白了,她应该想到的,那是他们两姐弟父母的忌日。   宋尹不敢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澄澈清明,两颗瞳仁像黑宝石,灵气逼人。他一看着,便说不出谎话。   难怪今天做手术时右眼一直跳,手术特别成功,原来坏事情在这里等着他。   他眼眸低垂,任由热气糊上脸,“上个月,我提前修完了所有课程,所以提前回国了。原本想着,等安顿好了再给你说,没想到碰上了,你别生气。”   姜昕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眉间一蹙,重重的叫他的名字,“宋尹。”   他一惊,抬起头,迎上她雪亮雪亮的目光。这一刹,宋尹头皮发麻,他却不敢避开。   姜昕声音略冷,“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儿,真那么好糊弄是不是?”    ☆、第27章 姜昕望着对面的宋尹,灯光朦朦胧胧,咖啡热气腾腾,恰好掩住了他的神情,她看不清楚。准确的说,是他不想让她看清楚。   但是,没有什么比他故作轻松的态度更震撼了,姜昕眼里浮起难过,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   她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好像不见了。那个让她骄傲无比的少年,好像不一样了。   宋尹是医学天才,他在医学上面的资质,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借用功夫里的一句台词来形容,骨骼惊奇,天赋异禀。宋尹生来就是学医的。   小学摸透人体结构,初中背熟病理学生理学,高一洞悉解剖学,拿到了全国生物学奥赛头等奖后,代表中国队参加国际生物学奥赛,斩获金牌。   高一还未读完,A市医科大学破例收他入学,并拜在葛川教授门下,时常观摩学习感悟其手术过程。也曾在葛川教授的允许与指导下,操刀多项完美案例。葛川教授是谁?国内著名心胸外科权威专家,泰斗级人物,   更离谱的是,他只花了两年时间修完本科课程,同时成功申请到美国华盛顿医学院硕博连读,统共五年,时间算下来,这是第四个年头。   姜昕都想好了,明年宋尹回来,她定要第一时间去接他,然后带着他去见宋瑜。让她瞧一瞧镀金归来后的医学天才的风采,九泉之下,她大可安心的。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在自毁大好前程嘛?姜昕嘴角沉了又沉。   她的目光所过之处,仿佛最灼人的焰火掠过,又仿佛最冷峭的寒气侵袭,最后停在了他那双修长漂亮的手上,她眯着眼,气血一阵一阵涌上脑门。   恍惚间只听见一道清泠欢快的声音:许多钢琴家、吉他手、篮球运动员都会给双手买巨额保险,昕昕,我们是不是也应该给小尹的手买一份?   宋尹抵不过,收起手,在大腿的裤上揩了揩,手心依然汗津津的。他说:“昕昕,我可以跟你讲实话,但是你别生气,好不好?”   姜昕把目光重新挪回宋尹脸上,面无表情,抿紧了嘴。   他无声叹息,“我姐过世之后,我便一直留在国内,经过老师举荐,我进入A市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心胸外科当了医生。”   姜昕不说话,头皮猛地像炸开了似的,真疼。眼睛里起了雾,越来越多越来越浓,盛装不下了,化作透明的水珠子,滚滚滴落。冰凉的,刺入骨子里。   她很生气,她很失望,她很伤心,她忍不住要哭。   姜昕抬手狠狠在脸上抹了两把,“为什么?”   看着她流泪,宋尹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他的心揪成一团,难过极了。他勉强的笑着,轻声的说:“不想读了,没意思,我认为通过不断手术积累经验更切实际。”   “如果你拿到华盛顿医学院的博士学位,就可以选择国内最好的心胸外科医院,就可以不只做一名普普通通的医生,就可以操刀别人都做不了的手术……小尹,你忘了一直以来的梦想了?你这是在干嘛!”姜昕气不顺,一阵咳嗽。   一直以来的梦想?梦想……   多么遥远啊!他曾经对她们说,他的梦想便是成为全国最厉害的心胸外科医生。   梦想照不进现实的。   宋尹想伸出手去握住她,却只能徒劳地捏成拳头,他现在已经不配拥有梦想了。不不不,他必须有一个梦想,带她走,走得远远的。   至少无论如何,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也丝毫无悔。   宋尹的目光变得坚毅,说:“那个时候年少轻狂的话你怎么还没有忘掉?在哪一家医院,做哪个程度的手术,这都不重要,只要能救活人,就足够了。再说了,A市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心胸外科在国内也是排的上号的,等积累到足够的经验,别人做不了的手术我一样能做,你说是吗?”   认真的语气,挑不出错处的话,姜昕差一点就要被宋尹蛊惑了。可是……哪儿有他说的这么容易,医生的职称多难评。   “你对得起你姐嘛?你又对得起我嘛?”   姜昕泪眼婆娑,她起身,迅速往外走,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旋开门柄,他突然冲过来,手按在她的手上,一推便重新关上了门。   宋尹几乎是贴了上来,一只手臂环住了姜昕的脖子,她的背紧紧抵着他的胸膛。门柄上的手却未松开,姿势怪异。   姜昕身子轻轻的颤,她想挣开他。宋尹使了力,头埋在她颈间,“对不起。”   滚烫的液体砸下来,她僵住了。   -   车轮碾着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姜昕吸了吸鼻子,从沙发里爬起来。嘶,她轻呼了声,脚抽筋了。   她弯着身子去揉,剧烈而清晰的疼痛一阵一阵,但又哪里比得上她心里的疼痛呢?心上被刺了个大窟窿,灌着遒劲的冷风。   耳边还想起宋尹的话:你用清白换来的钱,我一分也不会用。   呵。   庭院外,月色疏淡,棕榈静默。   谢柏衡说了句辛苦,下车,往屋里望了望,一片黑色。他嘴角噙出笑意,这么晚了,她该睡着了吧。也不知道一会儿自己这一身寒意会不会把她惊醒,她应该会很惊讶。   他输了密码,刚进屋,一具软绵绵的躯体猛地扑进怀里。像八爪鱼一样,勾住他的脖子,脑袋贴着他的胸膛。   谢柏衡惊异,难得她这样主动,发生什么了?他反手关上门,抱住她,笑问:“怎么还没睡?知道我要回来?”   嗅了嗅,他眉心打结。她身上是什么味道?烧烤味、酒味、咖啡味,混合在一起,难闻。   姜昕不答。感受到他坚实的躯体,她一颗浮荡的心终于找到了慰藉,她抬头便吻上了他的下颚,像小鸡啄米似的,一下又一下。   意外的惊喜?撩他?   谢柏衡喉头一滚,反身一转两人便换了位置,她背抵着门,他紧接着压了过来。   姜昕已经吻上了他的唇,又咬又啃又吮,毫无章法。谢柏衡一身热意,他掐住她的腰,和她的唇舌纠缠在一起。   两人都太动情,她缠的紧,他竟也没把持住,压在门上要了她,连安全措施都没来得及做。她似乎也忘了这回事,谢柏衡闷哼了声,大力往上一撞,很好。   到了最后,她喘着娇气,伏在他肩头不肯动,也不许他开灯。谢柏衡没办法,就这样抱了她上楼。出了一身的汗,洗澡两人是一起洗的,谢柏衡瞧着她净白细嫩的身躯,水光迷离的眼睛,红艳纷飞的面颊,心里妥妥帖帖的。   她居然又凑过来亲他,软滑细腻的身子贴着他的,谢柏衡哭笑不得,“想我了?”   姜昕乖乖点头,“嗯。”   湿透的长发贴着面颊,贴着肌肤,别有一番醉人风情。谢柏衡反而没心思了,肯定发生了什么,这孩子平常不会这么依赖他。   “你不想?”她仰着脸,吐气如兰。   谢柏衡捏了捏她的鼻子,低头在额上印了个吻,她也会诱惑人了。   “想。”   他肯定的说,顺手关了花洒,替她裹上浴巾。   她不理解,眼睛里雾茫茫的。   他扯了浴巾给自己围上,低头,“我想你,不是只单单想着做这事,你明白么?”   姜昕怔了一怔,有个大胆的念头破土而出,在心壤之上生根发芽。他也和她一样嘛?不可能吧,可是,为什么不可能?   她心脏怦怦怦跳动,又急又猛。   “需要我抱你出去?”谢柏衡挑眉,神情无奈。   姜昕脸红了,低头往外走。   谢柏衡换了身睡衣,下楼煮面条吃。从美国起飞后他就空着胃,哪想到一回家又被她缠着折腾了一阵,肚子早就饿了。   姜昕套上睡裙,红艳艳的色彩把她衬的眉目妖冶,魅气横生。那张素着的小脸蛋,又和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白嫩细腻,纯洁无暇。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偏生都是长在骨子里的,令人惊艳。   谢柏衡想,真是个宝贝。   “等一会儿,我帮你煮。”她从衣领里撩出发,抬脚便要往外走。   谢柏衡按住她的肩,“你负责把头发吹干。”   “你会煮嘛?”   “当然,吃一点儿?”   她摇摇头。   他轻笑着,也不勉强,俊朗的面庞上晕着温和,转身往外走。   听着沉稳的脚步声渐渐消了,姜昕才堪堪收回目光。她胡乱吹着发,又想到了宋尹那句伤人的话:你用清白换来的钱,我一分也不会用。   他目光带冷,似有几分讥诮,又有几分悲凉,还有几分难堪。   她差点给了他一耳光,手拂起,却始终未落下。她无力垂下,只是说,“小尹,我给你的那些钱,每一分都是靠工作赚来的,所以你不必介怀。还有,我和他在一起,不为别的,我是真的喜欢他。”   头发缠进了吹风里,她慌忙关掉,用力一扯,发便断掉了。   姜昕想,和谢柏衡在一起,她真的不觉得难堪。即使是交易。   她有的,从来都是配不上他的无力感自卑心。   她用清白换来的不是金钱,比如刚才,她那么的投入、满足、充实、快乐。    ☆、第28章   谢柏衡刷了碗上楼,进了卧房,姜昕正倚在床头发呆。台灯昏黄的光笼上她面庞,仿佛是暮夕池塘里的荷,霞光满满,美得令人窒息。   她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目光中,心头不由缩了下,浮出一个笑。   映在谢柏衡眼中,成了强颜欢笑。   他心下忽的有些烦躁,坐在床边,取了支烟点燃,长长抽几嘴。   这一刻,姜昕便觉着他抽烟的样子真是帅啊,她也想尝尝烟的味道。心念一动,她攀过去,说:“给我一支。”   谢柏衡回头,看她两秒,他把烟盒给她。   她驾轻就熟似的抖出一支,低头衔进嘴里,伸手向他要火。他目光深了深,扶住她的手替她点上。   姜昕下了床,她抽第一口,烟雾只在嘴里转了个圈,随即吐出来,舌头麻而涩。   谢柏衡笑了声,目光落在她雪白如玉的脚上,他久久凝视着。她踩着细碎的步子,轻轻踱步,是极美的。   她吸第二口,烟雾钻进肺里,紧了下,有些呛。微微张嘴,呼出绵长的烟气。   谢柏衡的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她微眯着双眼,露出迷离而享受的神情,竟令人觉着美艳异常,偏生又不失典雅。她的姿势倒是老道,白皙修长的指间夹着烟,袅袅燃着,像是找到了最好的归宿。   他有片刻失神。   姜昕掐了烟,脑袋昏昏沉沉的。她坐在地上,半张脸伏在床单里,仰头看谢柏衡。   她想,爱上他又有什么错呢?和他在一起又有什么见不得人呢?   谢柏衡垂下眼,屋里开着暖气,又铺了厚实的羊毛地毯,她这样坐着应不会冷。他怜惜的抚上她的发,“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说:“你还记得宋尹嘛?”   谢柏衡的手顿了下,这样微小的动作,她自然没有觉察,他不动声色。   姜昕也没有期待他的回答,告诉他,“是宋瑜的主刀医生,也是她的亲弟弟,去年在医院里面你见过他。”   谢柏衡说,“记得,怎么?”   那个男孩子啊!年轻有为,但也年轻气盛,他当然记得,印象深刻。谢柏衡唇边掠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姜昕不知道的是,后来宋尹来找他,他要还钱,他当然不会收。宋尹便说:“姜昕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她不图你钱,也不图你其他什么,请你放了她。这笔钱是我姐姐用掉的,理应由我还,所以你一定要收下。”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谢柏衡想了想,噢,他告诉他,“究竟被谁用掉了,我不在乎,那是姜昕的权利。同样的,是她欠我,至于怎么还,与你无关。”   宋尹再说了些什么,谢柏衡记不全了,只是他愤怒的样子,至今仍印在脑子里。那般张扬而又不服的眉眼,处处刀光剑影,火花四射,他口口声声的告诉他,他会带走姜昕。   谢柏衡当然不会和一个小男孩计较,而且他也知道,宋尹是她心里很重要的人,无论他怎么冒犯,谢柏衡都不会动他。只是宋尹似乎认为他是,衣冠禽兽,铁石心肠。   他倒也真没让他失望,“不要以为自己的自尊心有多高尚,你和你姐一样,实在是辜负了她。奉劝一句,千万别让她发现你没有出国念书,不然就算我答应了,她也不会跟你走。好好藏着,不要再来找我了。”   谢柏衡想起当时宋尹脸上灰败的颜色,就像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一张脸,没有一丁点鲜活的气息。谢柏衡便觉得舒坦了几分,他不动他,并不代表没有别的法子治他。更何况,宋尹说要带走姜昕的这些话,他心里极不痛快。   “今天和同事聚餐,我碰见宋尹了,他其实没有出国,还当了A市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医生,我竟然到现在才知道。”姜昕轻轻的慢慢的说。   谢柏衡看着她,她的眼睛就像两汪秋水,又深又黑,里面透露出来的神情,悲伤的,痛楚的。   他的心里一凛,只是三年都藏不住?他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头。   “当年宋瑜的手术很成功,证明他的医术不错,宋尹是学医的,他当医生一点儿也不意外。”   姜昕苦笑了下,“怎么不意外?当医生是以后的事情,哪儿能是现在?他居然骗我!他竟然骗我?!”   姜昕眼眶发胀鼻子发酸,眼泪便像决堤的水涌出来,“他骗我也就罢了,反正我也欺骗过他,我气的是,他一点儿也不把自己的前途当回事!华盛顿医学院的硕博连读,这样好的机会,他说不读就不读了,好好儿的前途,平白无故的,他就这样放弃了,也不觉得可惜!”   谢柏衡呆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姜昕这样,声泪俱下的,好像宋尹犯了天大的错事。可不是,在她看来这就是天大的错事了。他便笑了,“宋尹是个成年男人,他不会平白无故的这样做,你管这些做什么!”   “我当然要管。”姜昕抹了一把,“我要替宋瑜管着。”   他望着她,笑意越来越浓,她这副样子倒是真的像为小孩子不听话而犯愁的家长。如果她做妈妈了,肯定也要被小家伙折腾哭吧,说不得还会因为孩子的事情跟他拌嘴,想想都觉得有趣。   “你笑什么?”她不满,瞪着他。   谢柏衡不答,索性也坐到地上,捧住她的脸在鼻尖上亲了一口。   姜昕心跳都停止了,满面通红。   他笑出声,温润干燥的拇指缓缓拭去她满脸的泪痕,“博士研究生有八年的最长在校时间,我想宋尹不会浪费这样的好政策。”   “你怎么知道?”她惊讶。   他擦去她眼角最后一点泪花,“宋尹又不傻,他当然不会轻易放弃学业。更何况宋尹还是医学院的优等生,就算他要退学,他的师长肯定也会向他建议这个法子。”   姜昕点头,“对,他申请了三年延期毕业。”   “得了,哭也哭过了,既然他申请了延期,拿华盛顿医学院PHD是早晚的事,你就别气了,不要没事净瞎想。”   “我怎么不气?谁要他延期啦?简直就是浪费时间嘛。”   谢柏衡听着她嘟囔,忍不住捏她的脸,无奈的笑,“谁教你这么不讲道理的?我告诉你,虽然宋尹这么做有原因,但是在医院积累几年临床经验绝不是浪费时间,远比直接在学校读五年更有用。”   姜昕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她眼睛一亮,“真的?”   “当然。”   她舒了口气,一把抱住谢柏衡的腰,脑袋埋进他怀里,“那就好!”   她蹭了蹭,闻了闻他身上清冽的气息,顿时觉得安心而妥帖。之前的烦闷一扫而去,心里面很踏   实,他说不浪费时间就一定不是浪费时间,他说更有用就一定更有用。   “宋尹没有向你解释?”   “他准备解释,但我不想听。”   “你呀。”谢柏衡叹了声,抱住了她。   姜昕皱了皱鼻,实在是宋尹说的那些太让她生气了,她哪里还能有好脾气?!在他看来,她就那么让他不能忍受嘛?   然而对于宋尹而言,说了那些浑话,他也后悔极了,同样不好受。   那一刻他把她拦在门口,用双臂箍住,艰难的开口,“对不起。”   整张脸都贴上了她的颈窝,清香馥郁的味儿,柔软温润的肌肤,是多么的让他留恋不已。同时他感到无比的难受,说不清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自己,宋尹都没有想到他竟然哭了。   她一下子就僵住了,好半天都没敢动,过了很久,她轻轻在他手上拍了两下,“小尹,你先放开我。”   他舍不得,但还是往后退了一步,松开手。   “为什么?你实话告诉我。”姜昕紧紧盯着他,眼睛里装满了不理解。   能说实话吗?他的心不由一刺,两只手都不自觉的攥紧了。   她瞥见了,眼神仍是牢牢搁在他的身上。   于是他说,“昕昕,我向学校申请了三年延期毕业,最迟后年八月,我便回学校继续学习。所以你别着急,我没有自毁前程。”   他轻松的笑了下,扯起嘴角。   她愣了愣,似乎松了口气,脸上严肃之色稍缓,又说:“那也不行,不能浪费时间,你马上去美国,马上回学校。”   他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姜昕望着他,“小尹,你听话。”   他心头塞堵,口气闷闷的,“我不去,后年你就可以离开他了,到时我们一起去美国。”   她默了半晌,表情复杂,“你别闹,我去美国做什么?”   他握住她的肩,郑重的说,“昕昕,我们以后在美国生活吧,获得美国绿卡不是什么难事,我们把姜叔姜姨……”   “宋尹。”她突然打断他,音量很轻,咬字极重。   “我为什么要去美国生活?”   他张了张嘴,无法说话。   姜昕面色沉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申请延期毕业是因为你不愿意用我给的钱念书,你觉得这些钱来得不光明,甚至你觉得我整个人都十分不堪,所以应该躲到国外去。”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   不是的,重要的原因不是这个。   姜昕目光如刀片般,“对吗?”   她逼他回答。   他脑子里嘭的一声炸了,“对,你用清白换来的钱,我一分也不会用。但是我申请延期毕业,这不是主要原因,我想……”   她忽然扬起手,他住了嘴,笔直的站着不打算躲。他想,能有多疼?不疼的。   她又忽然生生收住,无力垂下,说:“小尹,我给你的那些钱,每一分都是靠工作赚来的,所以你不必介怀。还有,我和他在一起,不为别的,我是真的喜欢他。”   真的喜欢他。真的喜欢他?真的喜欢他!   他感觉心脏上中了一枪,除了疼还是疼。   她拉开门便疾步走了出去,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拉住她了。    ☆、第29章 清晨的光一点一点从天际晕开,一片铅灰色,朦朦胧胧,依稀能看清楚厅里的摆设,以及沙发里的一道静默的身影。   宋尹在这里干坐了一整夜,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舔了舔唇,嚯的起身。宋尹找出手机给姜昕打电话,她没有接,他心底沉沉,继续拨过去。   手机贴着掌心震了下,宋尹吁了口气,终于接了。然而下一瞬,那边传来的声音又让他心生寒意,四肢冰冷。   “她还没有睡醒,十点以后再打来。”   是低沉清冷的男人声音,简短有力。   随即便被掐断了通话,宋尹手上用力捏紧手机,骨节泛了白。颓然坐回沙发,他脸上尽是凄凄之色。   他知道那是谁,谢柏衡!   他当然也知道,他们两人结了婚,宋尹笃定的认为,他娶她另有目的。许家二小姐?笑话,如果他真是心甘情愿娶她,又怎么给她安一个假名头。   只是姜昕却不自知,她甚至陷了进去,她说,她是真的喜欢谢柏衡。   怎么可以?   她是不是疯了?   决不能够!   谢柏衡是什么人?像他那样的男人,事业为主,女人不过是闲时的娱乐消遣而已,漂亮女人又或是他锦上添花的面子,又怎会给她幸福?糟糕的远远不止这一点,一旦他感到厌倦,随时可以结束这段关系,她将变得一文不值。   所以,宋尹不许她付错真心,也断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动了不该动的心。而且,宋瑜弥留之际,他曾发誓要保护照顾姜昕一辈子。   可是……他还没有做到。就连把姜昕从水深火热的坑里带出来都毫无办法,只能一日一日在煎熬中等待。这种滋味难受极了。   宋尹眼睛充血,神情懊恼,他恨极了自己,真觉得自己不是个男人,简直太没用了!   这样想着,仿佛被人用棒槌敲打着头,一下比一下狠,一下比一下痛,像是要直到把脑袋炸开才会停下来。然而思绪却是无比清醒的,耳边回荡起她反复念出口的为什么,其实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宋尹承认,他离开华盛顿医学院,最直接的原因的确是不愿意用姜昕给的钱。不是因为看不起,而是愧疚,他实在没有脸面,也做不到心安理得。这样的代价太惨痛也太屈辱,她做三年金丝雀,剥去身体、自由、名声,全是为了他们姐弟。   他们姐弟何德何能?   他们不仅害惨了她,还毫无尊严。   他当时被她逼得口不折言,不,也不全是口不折言,但实在是混账。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星星点   点破灭的光和满脸震痛,变成了一把锋利锃亮的尖刀,正在一点一点划开他的血肉,砍下他的筋骨,让他如坠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实际上多痛几分也无妨,反正他从来不好过,近两年来,宋尹没有睡过一个安生觉。   每每午夜梦回中,她巧笑盼兮的告诉他,“小尹,你只管安心去美国念书,不要担心学费和生活费,我会帮你解决。当然,你也不必有压力,不是白给你的,就当作借,等你以后工作了再还给我。”   宋尹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画面忽然变了,一下子换成了回国后的场景。   她孑孑孤身。不再年轻,不复美貌,不露微笑,姜昕丢失了往昔的神采。更可怕的是,人们嘴里吐出最恶毒的形容词来评价她:情妇、狐狸精、不知廉耻、浪-荡-龌-龊、道德败坏、贪图钱财……   这样的梦,他每个周都会做,然后总是被她苍败凄楚的目光惊醒。醒来后,所有不堪的字眼便逐一在耳边回响,伴随着轻贱、讥讽、憎恶,一遍又一遍,在他脑海里面炸开。   宋尹真是巴不得自己眼睛瞎了耳朵聋了,或像宋瑜一样死掉。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疯掉,遗憾的是,还不能死不能聋不能瞎,他必须好好活着。   因为宋尹的余生,都将为姜昕而活。   电话嗡嗡震动,宋尹回过神,老师打来的。   葛川教授,他最敬重的师长,于他有大恩的长辈。   那时宋尹心灰意冷,直接放弃了学业。后来老师找到他,指着鼻子臭骂了一通,见他执意不读,于是联系老友替他申请延期毕业,又举荐他进入A医大附属医学院心胸外科。多亏了老师,否则他这双手,只怕是彻底与手术刀无缘。   宋尹吐出口浊气。   “老师?”   “立刻到医院来,一位心脏膜破裂的病人急需手术,给你三十分钟时间。”   “行,我马上来。”   他抓起车匙出门,人命是最紧要的事,而她那里,只有缓缓了。   这边姜昕一觉醒来已是正午,谢柏衡不在枕边,她换了身衣服下楼,没有见着他,大约是去了公司。   她想起了昨晚上疯狂的举动,不由脸红心跳,又有些羞愤难当,也太胆大啦!不过……他回来了,她感到格外的安定。   至于宋尹,彼此都冷静一下,过几天再找他谈。生气归生气,谢柏衡说的对,宋尹是成年人,他总不会平白无故做出这样的事,而到底为什么,她大概也是能理解一二的,她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最关键的是,宋尹的前程犹在,只是晚些实现罢了,算不得糟糕。   这样一想,心境豁然开朗,人也精神许多。姜昕往厨房去,她盘算着炒两个小菜给谢柏衡送午餐,他应该会很高兴。   菜还没有下锅,忽然响起了门铃,姜昕不禁有些疑惑,是谁呢?家里从来没有来过客人。她洗净了手出去,监控里现出一张美丽精致的面庞。   原来是许湘眉!她怎么来啦?   姜昕打开门,“湘眉姐。”   她有些惊讶,她竟然剪了短发,比起之前更加抢眼,甚至连眉眼之间的温婉气息都减了大半,飒气干练,她呆了一呆,心道真迷人啊。   许湘眉抬手打了个响指,“认不出了?我的新发型好看嘛?”   姜昕回神,不好意思的笑笑,“好看。”   许湘眉挑眉,揽了她的肩往里走,“你老公没有在家?”   姜昕嗯了声。   “太好了,我带你出门,先去吃饭,然后去看电影,看完电影去逛街,怎么样?”她拍了下掌,“就这么定了。”   姜昕没有说话,仔细的瞧着她。   许湘眉转了个身,“我们说好了改天约,昕昕,你记性可真差啊。”   姜昕没有忘,上次她回B县没有时间,说好了再约。   许湘眉往沙发去,她脱了大衣坐下,翘起长腿,动作行云流水似的。   “我想抽支烟,介意吗?”她忽然说。   “湘眉姐?”姜昕敛眉。   许湘眉笑了起来,漂亮的愈发张扬,“放心,我不是受了刺激,这才是原本的我。有个人让我不要压抑天性,做自己想做的一切。”   姜昕不信,她也听了些风声,关于她和大哥的,他们近来发生了不少事情。   趁着她愣神,许湘眉衔了烟,眯着眼吸了口,吐出烟圈,“就只抽这一支,去换衣服,乖啊。”   姜昕犹豫了下,说:“就在家里吃吧,我做了饭。”   她眼睛亮了,“你会做饭?”   “会一点。”   “啧啧,真是贤惠呐,难怪谢柏衡非要娶你,有眼光。”   姜昕心说悔婚的人分明是你,但嘴上却说:“湘眉姐你等等,我去烧菜。”   许湘眉抖落烟灰,“好。”   姜昕进厨房后,许湘眉没忍住烟瘾,一根接一根不断地抽,她微微眯着眼,心情晦暗,神色不太好。   她想自己怎么就来了这里?想了许久,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兴许是姜昕让她感到亲切舒服,毕竟名义上,她是她妹妹。   她只是想找个人陪陪自己。   “湘眉姐,吃饭啦。”姜昕招呼。   “来了。”她应了声,随即碾灭烟头。   许湘眉寻着味儿走进餐厅,姜昕正在盛饭,见了她微微一笑。   许湘眉呆了呆,暗道奇怪,见姜昕这么笑着,她心情竟然好了点儿,她接过饭碗夸她,“手艺不错嘛。”   桌上有三道家常菜,一道冬瓜虾皮汤,看上去精致可口。   姜昕抿嘴笑了下,“吃饭吧。”   两人都没有在饭桌上说话的习惯,直到吃的差不多了,许湘眉收了筷,支着头盯着姜昕看。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被谢柏衡牵着,低眉顺眼乖乖的,话不多,气质好,有礼貌。只是……   许湘眉有些好奇,谢柏衡和梁因的事在他们这群人中是出了名的,没有想到他的喜好竟然变了。   姜昕和梁因的性子完全不一样,一个温婉沉静,一个张扬跋扈。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不过嘛,比起看不顺眼的梁因,许湘眉自然更加喜欢姜昕。她忽然想起了姜昕曾经向她问过梁因,那时她没有说,现在要不要告诉她?许湘眉有些犹豫。   姜昕抬起头,和她目光相撞,看上去,她似乎有话要说。她便问,“湘眉姐,怎么?”   许湘眉怔了怔,摇头,“我只是在想,谢柏衡娶了位好夫人。”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她实在不必哪壶不开提哪壶。更何况,她自己的情况才是真的糟糕透了!    ☆、第30章 姜昕忍不住扭头偷看,他抿紧了唇,眉心打结,表情阴郁,她便知道自己惹他生气了。   十分钟前,她和许湘眉在路边撸串,正正吃到兴头上,两个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突然出现。谢柏衡什么都不说,拎了她就走,直到现在也没有开口。而向来温润如玉的谢柏宁,当时也沉了脸。   姜昕想,不就是喝了几瓶酒,至于生气嘛。她收回视线,掏出手机玩。   谢柏衡余光看到她的小动作,好气又好笑,这孩子没有认错的自觉。他打着方向盘拐了个弯,清了清嗓子,故意咳嗽两声。   姜昕望向他。目光迷离,脸色酡红,嘴唇微肿。   谢柏衡眯了眯眼,看吧,这副样子竟敢在外面喝酒吃肉,还坐在人群集中的路边。两个容貌张扬的女孩子,不知危险!   “好好反思一下。”他说。   她眉目低垂,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她才不要反思呢。   他心情好了大半。   回到家,谢柏衡顺手脱了西服,扯开领结,挽起衣袖。就这几个动作,他身上商人的气息消失大   半。   姜昕跟在他身后,隔了些距离,低着头。   “衣服脱了。”他说。   “什么?”她停住脚步。   “一身的烟酒火锅味,难闻。”他毫不客气。   姜昕窘迫,闻了闻身上的味道,果然十分刺鼻,她一粒一粒解开衣扣。   谢柏衡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端了杯蜂蜜水出来,递给她,“喝了。”   姜昕从他手里接过,喝下几大口,温热而甜的滚进了喉,滋养着肠胃,特别舒服。   等到她喝完了,谢柏衡才问,“怎么和许湘眉在一起?”   姜昕放下水杯,“湘眉姐上午来了家里,她约我看电影。”   谢柏衡看着她,似笑非笑,“你倒是喜欢和她去看电影。”   她没有答话,静静地望着他。   她的眸光,仿佛一片澄澈明净的湖泊,因着染上了酒色,像笼了轻薄剔透的雾,使他沉醉。   谢柏衡有些热,解了两粒扣子,他说:“以后出门之前先告诉我,跟谁一起,去哪儿,做什么,都要让我知道。还有,不许去那种地方喝酒,像什么样子。”   她抿了抿唇,不太高兴,他要限制她的自由嘛!   “嗯?”谢柏衡见她不说话,拧眉。   “我是成年人。”姜昕说。   谢柏衡愣了下,很快笑出声来,这孩子。昨晚上他告诉她宋尹是个成年人,今天她就拿这句话来堵他,倒是学以致用。   “在我眼里,你只是个小女人。”   “我快二十四岁了。”她抬起下巴强调。   姜昕这副样子生动而有趣,明明就没有底气,偏偏装作不服输,嘴硬。   “你在提醒我准备生日礼物?想要什么?”他心情愉悦,故意逗她。   “柏衡,你不讲理!和谁一起,去哪儿,做什么,这些都是我的自由,你不准管。”她急眼了,瞪着他。   谢柏衡也瞪她,“作为你的丈夫,我难道没有资格知道这些?姜昕,到底是谁不讲理?”   姜昕不可置信,他竟然反咬一口,太无耻了!她小声嚷了句,“我还不是没有管你呐。”   谢柏衡听清了,于是笑说,“当然,公平起见,我和谁一起,去哪儿,做什么,也提前告诉你。”   姜昕说:“我才不想知道呢。”   她腹诽,他偷换概念,光知道有什么用,她又管不了他。   谢柏衡挫败,哄着她,“姜昕,你乖一点,听话。”   他看上去温和而宠溺,姜昕心跳如鼓,嘴上却说,“反正你不可以限制我的自由。”   “好,我不限制你的自由,但是我会担心你的安全问题。比如今天,你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在那种公共场合喝酒,喝醉了怎么办?你这么漂亮,如果有人起了歹心怎么办?我一点儿都不放心,所以必须让我知道,这样我才能随时保护你。”   听他这么说,姜昕怔了一怔,紧接着十分感动。她心里软软的,原来他是担心她的安危,并不是想掌控。她觉得高兴,凑过去亲他。   谢柏衡顺势握住姜昕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他反客为主噙住她的唇,加深了吻。滋味妙极了,如鲜花芳香馥郁,如蜜糖诱人甜腻,如清泉甘甜润泽,怎么都不够。   姜昕动了情,热烈的回应,吻起来难分难舍。最后她软绵绵的趴在他胸膛上,气息不定,全身滚烫。   谢柏衡抚着她一头长发,目光缱绻,面容带笑。她与他身躯相贴,心跳应和,连成一片,密不可分。他看得出,这孩子已经动心了,说出口是迟早的事,谢柏衡相信总有一天,她会主动说出口,他等着。   就这样抱了许久,姜昕平复了心情,才脱离他的怀抱。她不敢看他,后知后觉的害羞了。   谢柏衡喜欢她这幅含羞带怯样子,虽比不得她不讲道理时那般生动鲜活,但也美极了。想到她使小性子,他笑了下,忽然记起了早晨的电话,于是问:“宋尹跟你说了什么?”   姜昕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昨晚全都告诉你了。”   谢柏衡问:“他今天没有给你电话?”   姜昕摇头,“没有,什么意思?”   “早晨他拨了两个电话,你睡着了。”他说。   “你怎么不叫醒我?”她打开手机查看,最新的通话记录号码果然是宋尹的。   “为了让你睡个好觉,我叫他十点以后再打。”   “你干嘛接我电话!”姜昕惊道。   天哪,怪不得宋尹没有打来了,他本来就对谢柏衡抱有成见,这下好了,大概更加闹心了,那小子轴得很。   “你倒是没良心,我为了谁睡舒坦,嗯?”谢柏衡睨着她。   姜昕不和他争,点开宋尹的号码回拨过去,关机了。她拢起眉头,他怎么一回事,手机没电了还是故意的?   都怪谢柏衡,谁让他随便接电话了!她气恼的瞪他一眼。   谢柏衡才不在乎,他又不吃亏,“怎么,宋尹不接你的电话?”   “关机了。”她气呼呼的。   他好心情的安慰,“不要紧,兴许是忘记充电了。”   “嗯,过一会儿再打给他试试。”姜昕吐出一口气,站起来。   “去哪儿?”   “身上味儿难闻,上楼洗洗。”   谢柏衡看着她,“我又不嫌弃,饿了,你去做饭。”   他强调,“晚上一点儿东西都没有吃,到现在肚子都是空着的,你快点儿。”   得,您是大爷。   姜昕没办法,只好进厨房替他准备吃食,作为妻子,这倒也是应该的。偏偏这人吃饭也不放过她,非要她坐在地面,难道看着她饭菜会香一些嘛?折腾人呢。   她捧着水杯,小口的啜着,不时抬头看看他,他吃相矜贵,动作斯文。姜昕暗暗咋舌,怎么这么帅呢!   不一会儿谢柏衡便吃好了,姜昕瞧着桌上的两个空盘子有些难以置信,他竟然不声不响的吃了个精光,厉害啊!姜昕扬起笑容,这可是对她厨艺的最高赞扬,能不高兴嘛。   谢柏衡没有让她动手,自己刷了碗,出来时已经见不着姜昕的影子了,竟然不耐烦等。他擦干手,目光掷向楼上,卧房门缝里钻出一缕白光,他不自觉的笑了笑,想着她一定在心里编排他。   编排就编排吧,反正他把这样的行为当作情趣,偶尔撩几下她,权当增添生活色彩。就像大哥那般冷静温和的人,因为一个女人,如死水一般日子亦是起了波澜,丰富了不少。许湘眉,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谢柏衡抽完一根烟,等到烟味散的差不多了,才关上灯上楼。他进屋的时候姜昕光着脚坐在地上,脚边铺了白纸,她正低着头修指甲。长发湿漉漉的淌着水,后背湿了一大片,现出诱人雪白肌肤。   他目光沉了沉,喉头一滚,周身起了热意。昨晚上他放过了她,今晚补上。   姜昕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她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剪子换了只手,左手修指甲,不太顺,她侧了侧身子。   谢柏衡走过去,盘膝坐下,伸出手,“给我吧。”   姜昕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把剪子递过去。   他捉住她的手,垂下目光,一个一个,耐心而细致的修剪。她的指甲生的很漂亮,长椭圆形状,晶莹剔透,每一只都有健康的月牙。他的目光又落到她光生生的脚上,白皙匀称,秀而翘,美妙天成。   谢柏衡心痒痒的,呼吸灼热起来。   姜昕想收回手,他握得紧,她开口,“柏衡……”   他俯下头,吻落在了她的手背、掌心,湿润的,麻酥酥的。然后,他竟然含住了她的指尖,用舌轻轻的舔。   姜昕颤了颤,推他,“脏。”刚刚才剪掉指甲,还没来得及洗。   他仿佛没听到,亲够了,才对上她的眼睛,“哪里脏?”   她张了张嘴,“唔……”   他迅速压过来,四片唇瓣贴在一起,把她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缱绻悱恻,缠缠绵绵,又是一夜醉人风光。    ☆、第31章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姜昕按了挂断,捏着手机出神,宋尹怎么回事?   谢柏衡套上毛衣,走过来,看她一眼便了然,说:“你别乱猜,去医院找宋尹把事情说清楚,就算完了。”   她也是这样想的,抿着唇扯出一抹笑,算是回应。姜昕收起电话,见他一身闲装,问:“不去公司?对了,我还没有问,美国那边顺利吗?”   “这会子你倒是想起了,已经解决了,不过我瞧着你也不像担心的样子。”谢柏衡轻笑,他想着那日陈医生说她精神压力大,走了几天回来,还碰着了宋尹这桩糟心事,她的面色也竟好了许多。   这么看来,倒是他给了她不少压力。本来他预备着好好和她聊聊,只是最近一事接着一事,实在没空出那点儿时间。再说,他不想迫着她。   姜昕脸色有些热,谢柏衡说的一点也没错,她的确不曾担心。在她心里头,他亲自去办的事情,断然没有不成的。   “换衣服,下楼吃饭。”他说,转身便走了出去。   她愣了一会儿,拍拍脸,取衣服换了,梳了两梳发,才慢吞吞的往楼下走。不知怎的,她心里总是惴惴的,不□□生。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面包和热牛奶,谢柏衡翻着报纸,一目十行似的,看得极快。听见对面的椅子拖动声,他抬起头,“将就着吃,垫垫肚子。”   姜昕朝着他笑了笑,她有些心不在焉,闷闷的吃着,只吃了一片面包,喝了小半杯奶,没什么胃口。   “我走了。”她说。   “牛奶喝完。”他看她一眼,拧了下眉,“喝慢点。”   她盯着面前的杯子,面色犯难,她不想喝。看看谢柏衡,他目光沉静,两颗黑而深邃的眸子定定的。   姜昕认命,小口小口咽进肚里,好半天才喝到了底,她舔了舔唇,扯张纸巾在嘴巴上按了下。   谢柏衡瞧着她笑,“我陪你?”他心里知道,她多半是不允的。   果然,姜昕眼神躲避,“不用你陪,我想单独跟小尹聊聊。”她到底是要顾着宋尹的。   他不勉强,点了点,“嗯。”   姜昕落了口气。   他看着她,“早些回来,我们晚上到老宅子去宵夜。这样吧,如果时间晚了,你便直接过去,给我电话。”   她的心咯噔了下,默了几秒,才说,“好,我知道了。”   谢柏衡没有注意,放人,“去吧,开车注意安全。”   姜昕拿了手袋和车匙就出门了,从家里到宋尹的医院花了整整一个小时,她打听着找到心胸外科,按着门牌号,寻到了宋尹的办公室。   停下来,静了静心,抬手准备敲门。   “你好。”耳边响起一嗓清甜的女声。   她收回手转身,面前是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子,容貌秀气,戴了大圆框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姜昕颔首,“你好。”   女子笑着对她说:“宋医生不在办公室,他正在做一台手术,大概还有十个钟头,你今天见不到他。”   她打量着姜昕,巴掌大的精致小脸,身段高挑玲珑,衣着不俗,整个人极惹眼。她想起了一些事情,还有那晚在烤鱼店气氛怪异的遇见,心里叹了口气,原来宋医生喜欢的女人是她啊!   女人扶了扶眼眶。   姜昕下意识蹙眉,询问,“手术什么时候开始的?”   “昨天早晨九点左右。”   姜昕礼貌的说了声谢谢,她倒不觉得奇怪,那次宋瑜手术历时五天五夜,心胸外科的医生,进了手术室,那便是没日没夜的。   她微微一笑,“既然这样,我下次来吧,再见。”   “方便告诉你的名字吗?宋医生做完手术,我跟他说一声。”   年轻女子眼睛里清澈如湖泊,充满了善意。   姜昕心生好感,“谢谢你,我叫姜昕。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你别告诉宋医生,让他好好休息,我再联系他。”   姜昕,她在心底念了两遍,记住了这个名字。眼前的姜昕笑意温暖,声音轻柔动听,和那晚见到的大不一样。她不生气的时候,这样的柔和,看上去特别有味道。   “真的不用我转告一声?姜小姐。”她问。   依着宋尹的性子,肯定立马来找她,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   女子点点头,道别。   姜昕走出医院,巧的很,正好碰上了迎面而来的易文骥。她打招呼,“文骥。”   易文骥看见她便笑了,神色温和的一塌糊涂,他关心的问,“你生病了?”   她摇摇头,“过来找一个朋友,你怎么来医院了?”   易文骥放心了,“我有位当事人刚做了手术,来看看她,顺便了解几个和案件有关的问题。你的朋友生病了?”   “他是医生。”姜昕笑笑。   他点了下头,“事情谈完了?”   “我没见着人,他有台手术,一时半会儿出不来,我打算改天再过来。”   “这样,你等我会儿,我请你吃午饭。”他抬手看了时间,邀她,心中期待而忐忑。   姜昕想了下,上次谢柏衡突然出现,使得她有些失礼,于是没有拒绝,“好。”   易文骥愉快的笑了,心情舒畅,“医院附近能坐着等人的地方不多,不然你跟我一起去病房,谈不了多久。”   “这样没关系嘛?会不会涉及隐私?”她问。   “不会,案子很普通。”   于是姜昕跟着易文骥到了病人房间,VIP病房,清净宽敞。房间里的女人精神状态很好,最多不过三十岁,化了妆,裹着件紫色的长大衣,神色高冷。   她淡淡的瞥了眼姜昕,背靠着窗台,看向易文骥,“易律师,有烟么?”   易文骥没有理她,说,“你恢复得不错。”   她嗤的一声笑了,“多亏了易律师,人逢喜事精神爽,官司打赢了,我自然身体好。”   紧接着把目光投向姜昕,“换了助理?这么漂亮的助理,眼光不错。你有烟么?”   姜昕没来得及回答。   “朱小姐,需不需要我去帮你问问朱医生?”易文骥的声音一贯温和,口气却淡淡的。   那是她父亲,被他知道了还了得,她说:“易律师,你可真无趣,竟然不抽烟,白白浪费了一张好脸。”   这是什么怪逻辑?姜昕忍不住扯了下嘴角。   “毛翊对一审判决结果不服,已经提起上诉,听说他手里握了你婚内出轨的证据,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她眉头一拧,骂了声,“那个混蛋!我真没有想到他会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我今天过来,主要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需要如实告诉我。”   “易律师你问吧,我绝不可能分一毫财产给他,想拿着我的钱去养女人,痴人说梦呢!”   易文骥开始问问题,姜昕在另一旁坐着看微信文章,她也没有听他们说,偶尔有几句话钻进耳朵里,便听到了些。   她得出结论,那位男人渣得没有下限,这位朱小姐也是个狠角色。   大概半个钟头的时间,他们结束了谈话。姜昕和易文骥前后走出病房,出了电梯,易文骥询问,“想吃什么?”   她说:“我都可以。”   然后易文骥请她吃了西餐,吃了过后,他要回律所整理案件资料,姜昕开了车,提出载他。   易文骥当然不反对,他的车要等到下个月初才取得回来,没有车子,出门极不方便。   姜昕也觉得奇怪,她没有问。心底默默组织了会儿语言,开口,“那天……我也没有想到他会来叠彩吃饭,有些唐突,也没有来得及正式介绍,实在是很抱歉。”   易文骥不曾料到她主动提起那天,见她一副愧疚不安的神色,心里有几分不是滋味。   嘴上却说,“没关系,我没有放在心上。”   没有放在心上,放在心底里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她嫁的男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谢柏衡,又听梁因说了一些,他回去百度谢柏衡的资料。   百科里写得官方,尽是些瞩目的荣誉,人物关系的位置,妻子标注着许氏集团二小姐,没有名字,也没有头像。   搜索引擎里输入他的名字,铺天盖地的业绩新闻,也有关于婚礼的,他点进去看,报道里面说新娘原本是许氏大小姐,不知为何原因换成了二小姐,让人猜不透的是,媒体从来不曾知道知道这位二小姐的存在,据说是许氏掌门人义女。新闻报道中没有清晰的脸部拍写照片,但他看得出来,穿婚纱的女人确是姜昕。   就媒体发言而论,谢柏衡把姜昕保护得很好。那天见了面,他虽然强势,但很细心周到。梁因却说,谢柏衡不爱姜昕。   不爱吗?为什么会娶她?   爱吗?那为什么姜昕不太快乐?   而且,结婚这么大的事,她竟瞒着家里。   梁因找他合作,他拒绝掉了,她便说不用他做什么。她丢出一句话来,等到时间久了,一切都看得出来。   易文骥有自己的原则,他不会坏人姻缘。但如果姜昕真的不快乐不幸福,他也忍不了。   这么一来,易文骥内心还真抱有一丁点期待,他倒想看看,梁因那女人能翻出什么秘密来。    ☆、第32章   两人都不想谈谢柏衡,这个话题被揭过,二十分钟后到了事务所,易文骥问,“上去坐坐?”   姜昕笑笑,摇头,“不了,我还有点其他事情,你去忙吧。”   他嗯了声,打开车门,“那下次见。”   姜昕说好。   易文骥下车,等到她开走了,才收回目光。他的眸子,像冬日的黄昏,黑色里压了一片雾,不太真切。他心底重重叹口气,转身朝事务所大门走。   时间还早,姜昕也没有别的去处,索性回家。进了屋,谢柏衡竟然在客厅坐着,腿上摊开一本书。   他望过来,有些惊讶,“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倒杯水喝了,“宋尹在做手术,我没有见到他,你在看什么书?”   他合上书递给她,“吃午饭了吗?”   “吃了,和易文骥一起,他到医院探望当事人,正好碰见了。”姜昕回答,她的注意力全部被手中的书吸引了。   封面是黑皮子的,十分厚重质感,上面烫金的“圣经”两字,肃穆大气。姜昕翻开,紫红色的扉页薄而软,古文小字密密麻麻的,她看着头疼。   撇了下嘴,他看的书她才不爱看。   谢柏衡点了支烟,“你们倒是有缘分。”   看他这姿态不像生气的样子,口气也不坏,但这话似乎又有几分不满,他什么意思?猜不透。横竖,她和易文骥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   姜昕笑了笑,转移话题,“你中午吃了什么?”   烟雾从他嘴里吐出来,谢柏衡说,“你去做。”   “没吃?”她暗衬着他可真行,快两点钟了。   “随便做点清淡的。”他忘了。   姜昕认命,从手袋里翻出一根皮筋,抬手把头发撩到耳后,拢起来,这动作说不出的妩媚。一张小脸全露了出来,晶莹剔透,红唇如蜜。   谢柏衡盯着她,眯了眼,眸子里的光沉了沉,身上起了躁动的热意,“算了,不要做了。”   “不做?”   “做其他的。”   说完,谢柏衡丢了烟头,伸手拉了她按在身下,欺身压了上去。   姜昕惊呼了声,心脏突突的跳,他的吻带着烟草味儿,在她嘴巴里横行,攻城略地。   她抓住他的肩头,大中午,沙发play,太羞耻了。这会儿他要做,手已经探进衣里,渐渐深入,绝没有停下的道理。   “柏衡……”她好不容易得到空气,微喘着,胸脯起伏不定。   谢柏衡手上带火,轻轻揉着,“嗯?”   “上楼。”她战栗了下,低低吟了声,面色羞红。   “不急。”他笑,咬住她的耳垂。   姜昕也不知道谢柏衡对这事哪来这么多精力,乐不此疲,一点儿也不累似的。在沙发上折腾了许久,他才抱着她上楼,在床上要了她。   做完,姜昕身上像被火车碾过,骨头酥软毫无气力,她觉着累极,眼皮子一阖就睡着了。   谢柏衡靠床头坐着,抽了根事后烟,神情餍足。其实他自己也有点儿奇怪,快两年了,他对她的身体依旧痴迷,经不得撩拨,向来都把持不住的。   想到这里,他低下头瞧着她,看了许久,移不开。他神情柔和,眼里泛起笑意,这样的感觉很好。   由着她睡了一个小时,谢柏衡才叫她起床,收拾了下去老宅子。他们去晚了,一家人都等着,谢荣不大高兴,“没有时间观念。”   姜昕面色羞愧,暗怪谢柏衡。   他却一本正经的编了个借口,“路上堵车了。”   堵车个鬼,老宅子地段僻静,人烟稀少,堵哪儿这条路都不会堵。   戴悦笑着嗔了谢荣一句,“哪儿那么多规矩,人越老话越多,真是!”她让陈妈上菜,招呼,“人到了就行了,赶紧开饭,还不饿呐?”   谢荣倒没有再说什么,开出主城区那段位置,堵车也正常。   吃了一会儿,谢柏宁电话响了,他接了回来脸色不太好,说了声便要走。   谢荣问,“怎么回事?”   他眉心拧着结,只说,“一个朋友遇到了点麻烦,我得过去一趟。”   谢荣又问,“什么朋友?”   谢柏宁眼神恍惚了下,很快恢复清明,“就是一个普通朋友,赶时间,我先走了。”   他转身匆匆离开。   谢荣心气儿不顺,“吃个饭都不安生!”   戴悦夹了筷子红烧肉放在他碗里,“你可真行,怎么那么爱管哪,担心那么多,柏宁心里有主意!”   姜昕眉心一跳,不自觉把目光投向他们。   戴悦见她一脸困惑,便笑着对她说,“刚才那电话,八成和许家湘眉有关系,你大哥看着温和,实则上对人疏离得很,他刚才那样急,铁定是湘眉惹了麻烦。”   谢荣哼了声,“湘眉那孩子最近就像换了性子似的,风一阵雨一阵,怎么就嚷着非要嫁给柏宁,我看不太妥。”   戴悦接话,“怎么说他许家门第差不了咱多少,况且湘眉清清白白一个女孩子,样貌才能都出挑,而柏宁虽毕竟结过婚的,这样算起来,是不太妥当。”   “我就是这么个意思。”   姜昕在心底默默赞叹了句,非要嫁,湘眉姐霸气!   话头已经落到谢柏衡那儿,谢荣问他怎么看。   姜昕偏头看他,瞧谢荣和戴悦的意思,多是不赞同,可她倒觉得许湘眉跟谢柏宁是合适的,她希望他说点儿好话。   姜昕的目光太浓烈,他不得不回她一眼,才说,“你们说的不错,许湘眉和大哥在一起,是有点儿不妥。”   他的声音低沉认真,姜昕耳朵刺,收回目光,闷闷吃饭。   “不过也仅限于有点儿不妥,这都什么年代了,您二位的思想不正确。倘若不是许湘眉,是另外一个家庭条件差些的女孩子,就妥当了?要我说这是好事,大哥还念着温佩嫂子,她不这么闹,大哥会注意?”   姜昕又看他,说得好。   谢柏衡心头好笑,于是问,“姜昕,我说的对不对?”   她下意识点了下头,“对。”   糟糕!回答地太迫切了,她有点儿不安,那两位分明不是这个意思。但姜昕不后悔,她也想帮许湘眉一把。   果然,谢荣的脸色显得难看,还是不妥当。   戴悦面色倒好,有句话说到她心坎里了,柏宁还念着温佩。也有两个多年头了,他依然放不下,长情有长情的好,但也不好。以前吧,她愁柏衡的婚事,现在吧,她又愁柏宁的感情。   还有谢家什么时候才能添个小辈?   没一天省心的。   戴悦想着,若是柏宁和湘眉两个孩子都情愿,她也不会反对,不过就是被嘴碎的议论一番罢了。谢荣那里,做做思想工作就行了。   谢柏衡观察了两位的神色,又说,“事情都还不明朗,许培可什么话都没说,您二位慌什么。”   “哼,许培宠女儿是最没有原则的,就是许湘眉今天说要嫁个女人,我看他也能同意。”谢荣说道。   姜昕听得想笑,谢荣这话说的有趣,但她忍住了,她不敢。   反而是戴悦笑出声,“你宠咱们柏仪有原则?都一样一样的,我没生个闺女,你遗憾了这么多年,好意思说别人。”   谢荣被堵住了,想起柏仪他眉心一皱,不太满意,“说起来梁家小子什么意思?咱们柏仪配不上他不成?!”   戴悦问,“柏衡,你和宴清关系铁,他的事你肯定清楚。你就实话告诉我们,他真有女朋友?”   谢柏衡放下筷子,头有些疼,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爸,妈,您二位别操这些心,小辈的感情,你们就不要管了。一来大哥最有分寸,二来柏仪也不是小孩子了,她知道怎么处理事情,三来宴清和许湘眉都不是我们能左右的,谢家管不着,也没有必要管。感情方面的问题,都求一个顺其自然水到渠成,若是他们成了,自然是好事一桩,若是没有成,那也不可惜,合适的那个人还在后头。”   他顿了下,继续说。“就像我和姜昕,不挺好的。”   姜昕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比喻,脑袋砰的一声,响起了礼花,整个世界都绚烂起来。她心脏咚咚直跳,他觉着挺好的,是什么意思呢?是真心话嘛?   她听见戴悦说,“你们两个确是挺好的,要是能赶紧添个孩子,那就更好了。”   添个孩子?姜昕突然觉得没那么抗拒了。   她低头吃了一筷米饭。嘴巴里甜滋滋的。   谢柏衡和姜昕不留夜,吃完饭只小坐了一会儿,他们便离开。走的时候戴悦给他们拿了几罐子汤,给姜昕备的,还嘱咐每个周末都要回来拿,意思摆明了。   坐进车里,姜昕瞅着几个大罐子发愁,不抗拒是一回事,这么上纲上线又是另一回事。   谢柏衡发动车子,开出老宅子,问,“你在想什么?”   她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他心底明镜儿似的,“因为孩子?你有压力。”他恍然懂了,前阵子她不对头,多半也有这个原因。   他安慰,“姜昕,你不必有压力,一切有我,他们不会说你什么。妈妈的好意,你就权当她是看你体格弱,想让你补补身子。”   姜昕明白,她想了一会,鼓起勇气开口,“柏衡,如果我真的怀了孩子怎么办?”   他想也不想,“当然生下来。”   她眉心皱起,“离婚后孩子归谁?”   谢柏衡有些气,但看她一副纠结不安的样子,又不由好笑,这孩子问问题也当真没心没肺。   她就尽盼着离婚,跟他离婚有什么好处?   还有那条不准嫁有钱人的家规是个什么破玩意儿,荒唐。   他逗她,“如果你养得起,归你。”    ☆、第33章 谢柏衡说,如果她养得起,就归她。   呵,归她?   姜昕琢磨了下,这句话字里行间的意思是,他敢给她养,但问题是,她根本养不起。   一嘛,他谢家的子嗣,吃穿用度,衣食住行,教育培养,都须得是顶好的。她那点儿工资,不够格。   二嘛,他忖着她不敢养。结婚这事儿本来就瞒着姜鹤和连仪,再添一个离婚生子,非得把那两位气出毛病。   三嘛,就算谢柏衡同意,谢荣和戴悦能同意?太天真!   所以这话里的揶揄味儿,太浓重了。   不正经,但她明白了。   姜昕扭过头,不再理他。   不过,她主动说了这话,谢柏衡自然要顺势多问两句,“你说说,如果怀上了怎么办?”   车子开出老宅子,光骤然灭了,夜色像一团粘稠的墨汁铺开,黑而重,无边无际。车里开了灯,姜昕盯着窗户映出的脸庞,干巴巴的笑,“如果怀上了,当然是谢先生您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做。”   谢先生?您?   这孩子又来了。   谢柏衡不大高兴,“你就说说你想怎么做?”   她没有回头,心说我想有用嘛?这样子的假设最没劲儿。   她有点儿气,“平时都做了措施,怀不上。”   那可不一定,他从美国回来那晚上就没有,再说做多了,漏网之鱼也是有的。想到这里,他心情又忽的好了,有些得意,总之他不吃亏。   谢柏衡翘起嘴角,“万一怀上呢?”   他真烦。   姜昕终于望向他,使气的嚷了句,“没有万一,我才没有那样的运气。”   谢柏衡空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她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跳,头顶上窜起麻酥酥的电触的感觉,懵了。   “姜昕,如果你愿意生个孩子,我会感到很高兴。”他说。   得,姜昕彻底懵了。   谢柏衡见她一副见了鬼的神情,他忍不住再次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这孩子总是不开窍。   姜昕心跳如鼓,他这是什么意思呢?又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于是这两天她都在想,谢柏衡是不是吃错药了,或者存心逗她,又或者他真的想要个孩子。   他低沉的声音烙在心间,她愿意生个孩子,他会很高兴。   再或者,谢柏衡单单就是想要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有没有这种可能?是不是她自作多情了?   可是女人的直觉就是那么没有道理,一边告诉自己绝不可能,一边呢,却隐约觉着他也动心了。   不然,怎么可能一点儿他和其他女人的风声苗头都没有,包括梁因。   这有些奇怪。   姜昕的脸烧了起来,她降下车窗,凉风扑在脸上,很快吹散了她的燥热。她拂了拂飞扬的发,收回心绪,面色一凛。   宋尹把见面的地方约在这里,定不是什么好事。她打着方向盘拐了个弯,深深吸气吐气,反复几次。   到了墓园,姜昕停稳车,抱了一束雏菊下去,骤然一冷。   今天的天气格外阴沉,天空中压着厚重的铅灰色的云,风呼呼吹着,卷起树梢即将掉落的叶子,四处飘荡着。   墓园人烟罕至,眼前皆是冷冰冰的灰白石碑,再碰上这样不好的天气,显得阴冷潮湿,令人沉重。   她紧了紧大衣,抬腿进入墓园,一步一声,离宋瑜的墓渐渐近了。上次来还是婚礼前夕,转眼间过了两三个月,时日并算不得多长,心境却变了不少。   姜昕心里忽的很难受,默默问了句,“宋瑜,我该怎么办呢?”   隔得远远的,姜昕便看见了宋尹,他立在宋瑜的墓碑前,颀长挺拔的身子,显得寂寥落寞,以及悲伤。   她又不由得心疼。她们的宋尹,原本应该英气勃发,神采飞扬。   宋尹听见了脚步声,目光投向她,一动不动的看着她走到了身边,开口,“你来了。”   他声音嘶哑。   姜昕点了下头,见他脸色苍白,嘴唇干涸,心底又是一疼。她弯腰放下花束,对着宋瑜的照片儿笑了笑。   宋尹深深望了望她,再对着宋瑜的墓开口,“姐,我今天过来,想当着你的面儿和昕昕说点事情。”   姜昕心头突突的跳,她捏着自己的右手腕子,数了数珠子,“宋尹,我们换个地方。”有些话,没有必要在这里说。   宋尹转身,眼睛直直对上她的,“你还记得我姐是怎么死的吗?”   姜昕一紧,眸光一缩,手指甲抠在了肉上。   她当然记得。   宋瑜根本死不了,是她放弃了活着的机会。   姜昕脸上满是苍败,身体如残风中的树叶,微微的抖。   宋尹垂着的手捏成了拳头,血肉筋骨绞着疼。他不是故意的,可他必须点醒她,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回忆如潮水袭来,迅速而猛烈。   一年零九个月前。   二月下旬,刚过完春节回学校没几天,虽然已经是春天了,温度依旧低的离谱,宿舍里,室友们早早蜷进了被窝。   姜昕捧着热水袋,呵了口气,有些冷,她轻轻跺着脚,在一堆书卷下翻出手机,给宋瑜拨电话。   电话接通,她还未说话,宋尹清丽的嗓音飞快的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姜昕呀,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吃夜宵么?小汤圆、肉夹馍,还是学校门口的酸辣粉?”   姜昕是有点儿不安,听着她充满活力的声音,她把心揣回肚子里。忍不住笑了,“我不饿,你赶紧回来吧,小心点,注意安全。”   “嗯嗯嗯,我知道啦!”她应着。   挂了电话,姜昕继续看书,快交毕业论文了,得查资料。她瞥了眼另一边的几本书,刚从图书馆帮宋瑜借回来的,不由担忧,她时间够用嘛?   宋瑜的父母过世早,她外形条件优秀,兼职模特儿,时常出去走秀和拍平面。忙是忙了点儿,收入高,维持她和宋尹的生活绰绰有余。   她发了一会儿呆,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论文上。   也没过多久她的电话响起来,她按下接听,说,“你到啦?先说好,我不吃夜宵的。”   那头明显顿了顿,“请问你是这部手机主人的爱人吗?”   宋瑜给她的号码备注爱人。   她从来没有听过的男人声音,粗砺深沉。   姜昕心慌,她问,“你是谁?”声音一股子防备。   “请马上来中心医院,手机主人出了车祸,如果你有她家人的联系方式,麻烦通知他们。”电话中的声音严峻利落。   姜昕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紧紧捏着手机,没出声儿。   “喂?你还在听吗?喂?”   她舔了舔唇,凶巴巴的吼了句,“怎么可能?骗子!你一定搞错了!”   姜昕恶狠狠的挂断电话,啪的下扔在桌上,她乱极了,下意识不相信,肯定是假的。   可如果是骗子,他应该会让她汇款,但那人没有。   姜昕硬着头皮拨出电话,这次那人告诉,他是片区公安局的警察。   她哑着嗓子,“什么车祸?严重吗?”声音打着颤儿,手指不住发抖。   “被一辆酒后醉驾的摩托车撞了,目前还不知道有没有生命危险,请你通知她的家属尽快来医院。”   “……好”姜昕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喉咙疼。   她站起来,身子发软,一下子摔了下去,眼睛蒙上一层雾,什么也看不清了。她狠狠抹了把眼睛,抓起手袋便往外跑。   慌慌张张到了医院,宋瑜在急救室抢救,她没能够见到她。医生告诉她,心脏膜破裂,情况不容乐观,最好做些心理准备。   医生问:“通知病人家属了吗?”   她摇摇头,脸上血色全无。   医生说:“可能有生命危险,请马上通知病人家属。”   她攥紧了手,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差点儿晕了过去,幸好被医生扶住了。   宋尹是在第三天傍晚赶回来的,宋瑜的手术还在进行,他比姜昕镇定些,拜托葛川教授帮忙,进了急诊室。   经过五天五夜的抢救,全身换血,宋瑜总算保住了性命。但情况依旧糟糕,她的心脏功能满足不了身体供血的需要,必须换一颗心脏。   可是找到一颗合适的心脏,哪儿有那么容易!   宋瑜一直没有醒过来,她意识迷糊,面色苍白,手足冰冷,呼吸微弱,仿佛随时都要离开这个世界。   姜昕害怕极了,她怕的要命,心如刀割。   宋尹太知道其中凶险了,他说不出安慰的话。   果然,不出两天,宋瑜的血压血氧明显偏低,整个人处于无尿休克状态,并继发了凝血障碍,出血不止。   医方表明,必须快速救治,最多十天,十天过后一定要换心脏,否则必死无疑。   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有两个,需要一大笔钱,以及一颗合适的供体。   肇事摩托司机是个未满二十的年轻男孩子,家境普通,他家愿意负责任,但根本拿不出钱。   但钱倒不是大问题,姜鹤和连仪有点积蓄,他们出。   关键是找不到合适的供体。   宋瑜血型稀有,属于罕见的KIDD血型系统,国内心脏库找不到可以匹配的心脏。   姜昕陷入绝望,坠入谷底。    ☆、第34章 早春的狂风大雨,总是来得突然而猛烈,窗外新绿受不住,纷纷被打落。   病床上的宋瑜,面色苍败,就像到了头的残烛,微弱而稀薄,颤颤晃动着,即将枯灭。   距离十天期限越来越近了,仍旧没有找到合适的供体,姜昕感到无比的绝望。这种感觉,就像行走在夜晚的萧索而孤冷的大漠里头,顶上是黑寂的天,伸出手,凛冽虚空钻进掌心里,又从指缝中溜走,什么都抓不住,一星希望都没有。   她害怕的要死。   病房门被推开,宋尹裹着朔朔冷风走进来,他脸上一片白。姜昕看向他,不用问什么,答案都写在他光色黯淡的双目里。   宋尹朝着她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姜昕笑不出来,她偏过头,努力收回泪花。   病房里日复一日的沉默,越加压抑,闷重与微弱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形成强烈对比。又如一声高一声低的鼓点,击在心坎,令人发慌。   姜昕觉得胸口被堵住了,她喘不了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忽然有敲门声,姜昕心头猛地缩了下,她感到无比的恐慌,难道还有更坏的消息吗?   宋尹已经朝门口走去,鬼使神差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叫住他,并说,“小尹,等一等。”   她理了理宋瑜的被角,深深看了她眼,迅速起身。她站到了宋尹身前,保持镇定,拧开门把。   是个完全陌生的中年男人,他却认识她,颔首道,“姜小姐,您好。”   他看到了宋尹,露出笑来,才礼貌的对她说,“姜小姐,我们借一步说话。”   姜昕的心情很奇怪,她知道一定有不一样的事情发生,这种感觉很莫名,但却极其强烈。   她的目光掷向这个衣着规整且态度友好的陌生男人,在宋尹欲言又止的表情中,轻轻点头。   离开病房,到了扶梯口,他才开口,“谢总要见你,他可以帮你。”   似乎在汪洋大海中抓住了一叶扁舟。   姜昕满手心的汗,“你不是坏人,对吧?”   “当然。”他说,然后拿出一张名片,“这是谢总给你的。”   姜昕双手接过,手指发抖,她只看到了烫金的名字。   谢柏衡。   竟然是那个云端高处的男人。   电光火石间,姜昕全身一僵,又抑制不住轻颤。因为昨天,她躲在医院的楼道拐角里抹眼泪,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给了她一张手帕,皱了下眉,说,“不要哭了。”   他就像云一样,轻轻浮过来,留下点余影,又轻轻飘走。   姜昕认出了他,可在那样的时候,确是半分近距离接触男神的激动都生不出。她很快忘了,继续沉浸在恐慌和悲伤之中。   此刻,手里质感清透的名片却又提醒了她,想到这里,姜昕把手揣进衣袋中,指尖碰触到柔软的帕,那股好闻而淡淡的烟草气息仿佛萦绕在鼻尖。   她定了定心,踏上扶梯,“走吧。”   那人不可能是坏人。   他真的可以帮她吗?他为什么要帮她?   姜昕想着这两个问题,跟着中年男人走进了一家餐店,他领着她上楼,在廊道尽头的那扇朱红色门边停下来,“谢总在里面,我先走了。”   他转身,向着廊道,走远消失。   姜昕衣袋里的手捏紧了帕,她吸了口气,吐了口气,抬手敲门。   “进来。”低沉冷冽的声音。   她闭上眼睛,过了五秒中才睁开,拧着门把一推,走进去,回身关上门。   姜昕再回身,不由呆滞,那人隐在氤氲热气之中,根本看不清楚。   姜昕感觉得到他正在看她,他说,“过来坐。”不过声音确是好听,尽管冷硬了些。   姜昕走过去,低着头看他,“谢总,您好。”她极快的撇开目光,不敢直视。   谢柏衡嗯了声,“坐。”   姜昕原本想坐在远一点的距离,但他已经替她拉开了身边的椅子。   “吃点东西暖暖。”他语气不容置疑。   她生不出反抗的念头,在他的注视下拿起筷子,伸进热气腾腾的锅里,挑了一个水晶笼包,咬进嘴里。   谢柏衡笑了声,陪她一起。   吃得差不多了,她停下来。   他问:“不吃了?”   她点头。   他也放下筷箸,又问,“合胃口吗?”   她继续点头。实际上食之无味,只是吃着吃着,全身都暖了,肌肤温热,不复冰冷。   谢柏衡慢条斯理的拭嘴,紧接着,他衔上支烟,抽了两口。   “美国心脏移植中心找到了KIDD血型的心脏,明天下午便会送到A市中心医院。”   她懵了,紧接着,便是如同巨浪一般席涌而至的惊喜。姜昕清晰的听见自己咚咚咚有力起伏的心跳,以至于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问他,“真的?”   谢柏衡没有回答,他定定的看着她,双目星辰般明亮,染起细碎的笑意。   姜昕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他们素不相识,他总不会平白无故的帮她。于是她忍不住又咽了一口口水,“谢总,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她听见那人低低的笑声,姜昕浑身发紧,出了一身的汗,连脚心的袜都被浸湿了。   姜昕思来想去,都想不通透,像谢柏衡那般如现实神邸的人,她能给他什么?   她便认真的看向他,看着他碾灭烟尾,看着他喝掉一碗热汤,看着他慢条斯理解开衬衣领上的扣子。   “跟我在一起,这颗心脏送给你。”   姜昕只觉得不可思议,她奇怪的看着他,无法理解。   他继续说,“当然,我并不勉强,你完全可以拒绝。不过KIDD血型系统的心脏在美国也极其珍贵,它大概会被送回去。”   她怯怯的提议,“你把它卖给我,行吗?”   谢柏衡觉得好笑,“我不认为你买得起。”   她的声音更小了,“能分期付款吗?我多付利息。”   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但却让她愈加心慌着急。   “我没有结婚,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其他女人,你跟着我,不违法,也不违反道德。”   姜昕一瞬面红耳赤,她方才还云里雾里懵懵懂懂的,他这样一说,便再明白不过了。   “我不做买卖生意,如果想要这颗心脏,你必须跟我。”他回答了之前的问题。   姜昕心里有一只缸,哐当一下碎了,荒唐,简直不可理喻。但她脱口而出的却是,“谢总,您不能够趁人之危。”   “趁人之危?”他眯起眼睛,似在反问,又似单纯的重复。   他挑了下眉,“姜昕,我是个商人。”   这还是见了面后他第一次说出她的名字,声音不算重,却用了力,带给人压迫感。   她下意识咬唇,垂下眼睛,盯着眼前精致的青花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横过来,轻轻捏住两边嘴角,迫使她松开牙齿。他收回手,说:“如果你想要时间考虑,这不是问题,你先回去吧。”   被他碰过的肌肤,火辣辣的,挥之不去。姜昕立马站起身,快速走了出去,她越走走越急,索性一路跑了起来。   到了医院门口,她停下来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喘气。   “需要尽快做手术,时间越延后,手术风险越大,哪怕是匹配度超过70%的供体,也有很好的失败可能性。”   姜昕赫赫呼气吸气,医生的话便一字不差的在耳边回响,她脑子里全是宋瑜虚弱死沉的面容。   双腿像被灌了铅,沉重的迈不开。她眼睛涩涩的,难道要在出现希望的时候,眼睁睁看着宋瑜死亡吗?   不,她做不到。   姜昕心中一定,转身便跑,她甚至没有等绿灯,在车流中穿越过马路,步伐大而急,希望他还在那儿。   又到了那扇朱红色的门前,这次她没有犹豫,伸手拍下去。   “进来。”依旧是低沉清冽的嗓音。   他没有走,姜昕松了口气。   只有答应他,别无选择了吗?她又犹豫了下。不过很快清楚,葛教授都有没办法,的确别无选择了。   她捋了捋凌乱的发,打开门走进去,笔直的站着,弯腰鞠躬,“谢总,我求求你。”   “我说了,我是个商人。”   “好。”姜昕狠下心。   “嗯。”谢柏衡点头,“你的选择让我很高兴。”   “但是我有条件,你是个商人,我也不愿意吃亏,既然这是交易,怎么算价钱?”   他愣了下,才说,“一百万一年。”   “你花了多少钱?”她问。   “你觉得值几年?”谢柏衡明白她的意思。   “一年?”她思考了会儿,没有底气。   谢柏衡没有说话。   “两年?”她皱紧了眉。   谢柏衡仍然没有说话。   “三年吧。”她不情愿。   等了一会儿,他都没有回答,姜昕心情复杂,她张开嘴,准备说四年。   “好,就三年吧。”他眉头挑了下,终于点头。   一锤子买卖,就这样被定下来,姜昕无奈而难堪。但起码,宋瑜有救了。   她走过去,低头请求,“谢先生,请您尽快替宋瑜安排手术,可以吗吗?”   “自然没有问题,美国最好的心胸外科医生会和那颗心脏同时抵达。”   她微微放心,“谢谢您。”   沉默。   又过了会儿,姜昕踟蹰着开口,“我想等到宋瑜手术后才跟你一起,还有,拜托帮我保密,行不行呀?”   这次谢柏衡没有让她久等,只是深深看了她眼,便说,“可以。”    ☆、第35章 宋瑜有救了。   那个晚上,姜昕破天荒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天上午,葛川教授和市中心医院心胸外科的涂教授带着一脸喜气过来,告诉他们,已经从美国心脏移植中心加急送过来KIDD血型系统的心脏,一经送达,便可以立刻安排手术。   宋尹和姜昕都太高兴了,抑制不住的狂喜,他们笑起来,脸上的肉都在微微颤动。   他们早已穷途末路,原本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的沙漏逐渐流逝,最终消亡。奇迹出现了,春日新笋冲破泥土,湖泊坚厚冰层砸出裂缝,冷雨缠绵数月倏而止住,无尽黑夜钻进了光亮。   他们真切的体会到了,青山缭绕疑无路,忽见千帆影映来。   谁也不知道姜昕藏在惊喜背后的一丝晦涩,但总算,彻底放下心来。   下午三点一刻,葛教授传来好消息,心脏已经送达医院,同时来的还有美国心胸外科的权威专家。   而宋瑜在被送入手术室的前一刻醒了过来,她抓着姜昕的手,费力的告诉她,她要宋尹做主刀医师,坚持而决绝。姜昕既有点儿明白她的意思,又不明白她的意思,但她不可能同意。   KIDD血型系统心脏,美国权威心胸教授,这台手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失败。   可是宋瑜说,如果不让宋尹主刀,她便拒绝手术。   她们产生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僵持。   可最后,她还是妥协了,因为宋尹竟也答应她这个荒唐的要求,更离谱的是,院方和美国专家并没有异议。   接下来便是漫长而难捱的手术,整整五天五夜,仿佛是一个世纪。宋尹从手术室出来时,一双手泛着白,微微的抖,他眼睛充血,脸庞僵硬,嘴唇干裂。   一见到姜昕,他便用力的把她抱住,哑着嗓子说,“手术很成功,她还活着。”   然后,他的头埋在她肩头,就这样睡着了。姜昕紧紧回抱住他,喜极而泣。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宋瑜彻底脱离了生命危险,她醒了过来,气色一天比一天好,心跳一天比一天稳健。   直到有一天,宋瑜忽然问她,这颗心脏是怎么来的?   姜昕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隐去根本问题,如实告诉她,它来自美国心脏移植中心。   宋瑜面色难看,“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姜昕被吓到了,有不好的预感,难道宋瑜知道了?但她装作不懂,“怎么了?”   宋瑜咬着唇,只说了三个字,“谢柏衡。”   那时姜昕坐在病病床边,手上拿着书,一下使力,便撕坏了。   她往后翻了页,覆盖缺口,笑,“我也听说是谢柏衡联系了美国心脏移植中心,说起来,真是多亏了他。”   宋瑜眼眶突然就红了,紧接着,泪水涌出来,“你不该答应他的条件,姜昕,你不应该为了我,答应那种条件!”   她咬着唇,瞪着眼,面色戚戚,“以后该怎么办?你的人生都被毁了!”   “什么意思?”她啪的下合上书。   “谢总要您今晚上搬到他那里去,那个男人这样对你说的,我都听见了。我还听见护士们说,KIDD血型心脏是谢柏衡花重金求来,我和他素不相识,他总不可能没有缘故的帮我,这不难猜到。”   说着,宋瑜咳了起来,白生生的脸涨红了。   姜昕连忙为她顺气,故作镇定,安慰,“你别乱想了,没错,我的确求了他帮忙,但不是你说的那样,谢先生是个好人。”   宋瑜一动不动的看她,“你晚上没有回宿舍。”   姜昕眼皮子跳了下,“马上就毕业了,所以我提前在外面租了房子。”   “不要再骗我了!还有手术费、药物治疗费、住院费,这些费用通通都是谢柏衡付的钱,他是个好人?不,只有活菩萨才会这样做!”宋瑜声音激烈而讥诮。   猝不及防,她忽然掀开姜昕的高领毛衣,表情愈发难看,“你脖子上的痕迹是怎么回事?不要告诉我,你交了男朋友。”   姜昕慌忙握住她的手,重新整理好衣领,有点儿难堪。谢柏衡和她做了,一如所说的,他是个商人,在宋瑜身上花费了的,他都要在她那儿讨回来。有些没完没了,强悍而热烈,那是她从来不曾感受过的情愫。   说起来,谢柏衡这个人冷硬凛冽,让人不由自主害怕心颤。但对她,他似乎表现出了足够的耐心与温和。   他喜欢和她接吻,绵长而缱绻。他也喜欢吻她,从额头、耳朵、脖颈、胸脯,一路吻下去,纤细的,湿润的,卷起一波一波浪潮,以至于他在她身体里时,她的第一次,都不觉得痛。除了他的精力充沛,可以把她折腾的像被车轱辘碾过一样,全身酸疼,还没劲儿。   心理上,她觉得羞耻不安,又感到难过心酸,却不得不认命。她恨不起来谢柏衡,不管怎样,在那样艰难的时候,是他拯救她于漫无边际的暗夜,带来了光亮。   如果用三年时光,换取宋瑜一辈子的安好,姜昕认为值得。她只有宋瑜这一个好朋友,是珍贵而重要的人,她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只是真相,不能被她知道。   姜昕脸颊滚烫,红霞纷飞,“手术过后,他追求我,我便答应了。”   “姜昕!”宋瑜口中重重掷出她的名字,她当然不信,没有这么巧的事情。   姜昕努力挤出微笑,她有些撑不住。   “我宁愿死了。”宋瑜这样说,滚出两行泪,浸湿衣衫。   “不准说胡话,我不会让你死。”她扯了纸巾替她拭泪。   “你知不知道,我的生命是你付出清白代价换来的,那我宁愿不要!这样活着,我只会恨你!你把谢柏衡的电话给我,我要亲口告诉他,心脏还给他,欠他的钱,以后小尹替我还债,你必须离开他!”她字字铿锵,声嘶力竭。   “保持平静,不要生气。”姜昕严肃起来,“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真的。”   “给我号码。”宋瑜抢她的手机。   “你不要闹了。”她把手机放进口袋里。   “我没有,除了小尹,这世界上我就只有你了,所以我不可能让你这样,我不能害了你!”宋瑜又哭起来。   姜昕眼睛和鼻子发酸,她忍住,“我也只有一个你,难道你以为我会看着你死?宋瑜,你听我说,谢柏衡是个好人,当初我们那么崇拜他,还说要给他生孩子,我梦想成真了,你别嫉妒,要替我高兴才对。而且,他对我很好的。”   “那不一样,总之,我受不起这份心意。”   她们产生了第二次僵持,就像一场抗日战争,一直持续到宋瑜闭上眼睛的那刻,谁也没有赢,但好像都输了。   宋瑜的情况开始恶化,本来正在逐步契合的心脏出现排斥情况,她主观拒绝与心脏融合,生命体征一点点衰弱。   姜昕急坏了,她投降妥协,向宋瑜保证,只要她活下来,她会离开谢柏衡。   宋瑜说迟了。   姜昕明白,她已经失去了清白,所以宋瑜下意识对胸腔里面的心脏感到厌恶,她不肯要。   那段时间,比之前所有绝望的日子都还要绝望,她有些恨宋瑜,又有些恨自己,浑浑噩噩,毫无办法。   最后,宋瑜终归在她眼前闭上了眼睛,她艰难而苦涩的说,“姜昕,对不起,我受不起你的好意!”   世界就此轰塌。   姜昕哭不出来,她盯着她沉寂的面容,呐呐而语,“宋瑜,我恨你,既然知道我失去了什么,你便应该珍惜。”   她也恨极了自己,没有藏好这个秘密。   对于宋瑜的离去,宋尹表现得异常沉默而哀伤,他并没有质问疑惑,像什么都知道了,又像单纯的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直到把宋瑜葬后,她亲眼看着他过安检登上飞机,姜昕才总算落了口气。   幸好他什么都不知道。那时姜昕告诉自己,她一定要照顾好宋瑜的小尹,从此把他当作自己的小尹。   只是她万万不曾想到,他清楚一切,甚至一直骗她。   墓园的天空更加暗沉,冰冷的风刮在脸上,凉浸浸的,冻僵血液和骨头。姜昕笔直的迎上他的目光,开口,“小尹,如果你也恨我,我无话可说。”   宋尹摇了下头,他自嘲的扯起唇角,“恨?我没有资格说这个字,实际上是我们姐弟对不起你,害苦了你。”   “你不要这样想,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姜昕十分认真。   “昕昕,你离开他吧,我存了些钱,也找人借了些,只要把债还了,我们就不欠他了。”宋尹的目光炙热。   “别天真了!谢柏衡不会收,相信我,他压根看不上这笔钱。”姜昕说。   “那我们逃吧。”他坚定的。   “逃到哪里?”她问。   “只要没有谢柏衡,哪里都可以。”   姜昕笑了下,摇摇头,“我不会逃,也根本不必逃。”   “为什么?你真的喜欢上他了?”宋尹脸上血色全无,他仍旧觉得愤怒。   “昕昕,你清醒一点儿,他不可能真心喜欢你,等到他厌了,受伤害的人是你!何况,我姐也不希望你和他在一起。”   “小尹你说的,我早就想过了,也知道你没有说错。可是感情这回事,谁控制得住?反正我不行。”    ☆、第36章 宋尹心里已是十分恼怒,同时又生出了强烈的挫败感,此刻在他眼里,姜昕便像误入歧途却执迷不悟的犟人,使他窝火极了。   但他偏偏没办法斥责她,走到今天这步,起因是宋瑜,是他血浓于水的姐姐。所以,终归是他欠了她。   他看着她,白净如瓷般的肌肤,好看如画般的眉眼,高挑纤细的身姿,她的漂亮分毫未减。比起以前,更是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儿,清与纯,魅与媚,均是沾了几分。   至少她说的不假,只有喜欢,才会感到快乐幸福,才会变得光彩照人。   宋尹嘴角发苦,他问,“如果谢柏衡变心了,你怎么办?”   “离婚,你知道,我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女人。”她故作轻松,并没有告诉他,离婚是迟早的事。   他突然握住她的肩头,微微曲身与她平视,神情认真严肃,他说,“昕昕,你有没有想过,前夫和前男友不一样,你以后若是遇到了心仪的男人,他会介意。何况,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真害怕别人说出难听的话。所以,跟我去美国吧,我们到那里开始新生活,好不好?”   他用恳求的口吻,气息灼热,眼神期盼,紧紧抓住她的肩,生怕被拒绝。   实际上,宋尹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做着困兽之争,她早就言之确凿的拒绝了,他不过不死心而已。姜昕对认定了的事情向来固执,和宋瑜一模一样。   果然,她眼睛澄亮,清澈而晶莹,“我不在乎,也不害怕,内心强大比什么都重要。如果遇到了心仪的男人,他介意我这段过往,那便是我瞎了眼看错了人,我并不会因此感到难过失望,反而得到解脱。小尹,你应该明白,我不会跟你去美国。”   姜昕不会介意别人怎么说她,因为她曾读过村上春树的文字:不管全世界所有人怎么说,我都认为自己的看法才是正确的,无论他们怎么看,我绝不打乱自己的节奏,喜欢的事自然可以坚持,不喜欢的怎么也长久不了。   事实如此。   就像一开始她和谢柏衡在一起,即使是桩交易,但他没有结婚,她也没有男朋友,两个各取所需的人结合并没有违反道德法律。   后来宋瑜没有活着,但其实谢柏衡已经付出了他承诺的,故而她也不会因此归咎于他,该还的还是要还。   而对谢柏衡的感情呢?抗拒、自我催眠、反复逃避,终归躲不过动了心动了情,直至确定自己的心意。   自始至终,姜昕不认为她和谢柏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即使小情人这个称号带着特殊的意味,她也认了。   她喜欢谢柏衡,这已然成了个事实。她渐渐知道,谢柏衡对她也有感情。   但姜昕心里仍旧有不确定的以及认不清的,那便是她在谢柏衡心中,究竟是怎样的身份?同样就像宋尹说的分开一词,那一定很痛,她能承受吗?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无论以后是怎样的变数,她都要义无反顾的走下去。因为现在,最初的心志已经动摇,她开始舍不得了。   所以她做出了选择,剩下不到九个月时间,她必须珍惜一起的短暂时光,好好爱他,也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宠。   至于孩子,如果真的有了,那便是上天赐予的厚礼,坦然接受便好。不强求,也不避讳。   而更以后该何去何从,她倒还真的没有思考。大概,曾经爱过谢柏衡这样如星辰一样的男子,再看其他的,总会觉得比不上吧。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青山缭绕疑无路,忽见千帆影映来,抱着如此心态,就豁然开朗了。   “我不明白,你怎么会爱上他?”宋尹不依不饶。   姜昕倏地绽出一抹微笑,“谢柏衡是个极有魅力的男人,而且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   宋尹眼中的光迅速黯了下去,到了如今,他知道再多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们回去吧。”   “小尹,我希望你不要跟你姐一样。”姜昕点了下头,“走吧。”   她今天已经没有再和宋瑜说话的心思了,转身往墓园出口走。   宋尹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才大步追过去。他心上刺刺的,便想到了很久以前谢柏衡曾对他说过,不要以为自己的自尊心有多高尚,你和你姐一样,实在是辜负了她。   姜昕刚刚那么一句话,表明了原来她也怪着宋瑜,对她的消极态度生气失望。   他目光更加黯淡,心情杂乱的一塌糊涂。   刚刚坐进车里,外面便下起了雨,天色阴沉,灰蒙蒙雾茫茫的一片,仿佛这将会是一场连绵持久的雨期。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城市,姜昕才问,“去我家吃饭?”   宋尹拒绝,“不了,我马上回医院。”   姜昕不勉强,说了声好,车子在前面路口往右拐,朝着A市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方向驶去。到了医院地下停车场,她熄了火,扭头认真对他说,“小尹,我建议你尽快回美国华盛顿医学院就读,时间定在年后怎么样?对了,今年春节你同我一起回B县。”   宋尹沉默,他想了一会儿,“再说吧。”   姜昕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像以前那样揉了把他的头发,“别垂头丧气的,我不逼你。小尹,不必觉得愧疚不安,我做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因为把宋瑜当作最重要的人,自然你也是我重要的人,而今后,你只有我了,我们应当互相信任。”   她顿了下,接着说道,“所以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春节过后辞掉医院的工作,完成了学业再回来。那时候,或许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车子里十分静谧,宋尹的呼吸声显得沉重,过了好半天,他才嗯了声,打开车门,回头许了句意味不明的承诺,“我会等你。”   说完,他下车,关上车门,身影迅速消失。姜昕盯着他消失的地方,默默发了会儿呆,才驱车离开。   彼时谢柏衡正朝着梁因的位置赶去,她给他电话,火急火燎的,要他务必在十分钟内到达。她倒是掐得准,所幸今天正好在这边见客户。   也不知道这丫头是不是故意闹了一出,按照她的性子,十有八九。但他又不能不去,且不说别的,单凭梁因唤了一声柏衡哥哥,能帮衬的,他便不好推托。   很快到了,是一家装潢幽致清雅的西餐厅,他一进门便见到了落地景窗边坐着的梁因,她正对着他的方向,神情不太耐烦。谢柏衡目光一扫,桌上放着一大束刺眼的红玫瑰,以及一个坐姿端正、背影清瘦的男人。   他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想转身就走。梁因已经看见他了,娇艳的脸迅速像花儿般绽开,“柏衡哥哥!”   声音千娇百媚,酥人。   不止是那个男人,同时招来了邻桌的目光,谢柏衡真想装作不认识她。   他无奈,几步走过去。梁因换到里面的位置,拉着他的衣襟,仰头笑滋滋的瞧他,“柏衡哥哥,你总算来啦,快坐呀。”   无处不透露着撒娇的味道,但谢柏衡仍旧捕捉到她眼底藏着的捉弄狡黠。   他不动声色拿掉梁因的手,坐下来,陪她演戏。对面是一个清隽的年轻男人,脸色苍白,面上不太自然。   谢柏衡朝他笑笑,主动打招呼,“你好,我是谢柏衡。”   男人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他的手臂便被梁因抱住,身子凑过来贴着他,对那人说:“这是我的男朋友,所以你没戏。”   口气骄扈,丝毫不客气。   男人倒是有礼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谢先生,对不起,我并不知道梁小姐有男朋友。”   梁因哼了声,“我分明和你说过。”   男人有些窘迫,他误以为这是她瞎编的借口,并没有当真。   谢柏衡摆摆手,“没关系。”他顺势推开梁因,招来服务员点餐。   男人还算有风度,没有落荒而逃,只是梁因不太规矩,故作亲密。大概是不满这位追求者的表现,挑衅似的,趁谢柏衡不注意时,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留下了鲜红的印子。   谢柏衡眉心直跳,“因因。”   外人听来,倒是刻意呵斥的意思。但梁因知道,他是真正在训斥她,隐着压迫的气息。   不过嘛,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于是扯出纸巾,替他拭了。   用餐结束,男人告辞,率先离开。   梁因不满,“柏衡哥哥,你一点儿也不认真。”   谢柏衡眉心打结,语气严厉,“因因,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不要找我。”   闻言,她愣了下,眉眼失落,样子委屈,“以前你总是无条件帮我的。”   他不忍心,放软声音耐心的说,“以前我没有女朋友,帮你挡掉追求者不成问题,可是现在我结婚了,所以不行。”   正因为如此,所以在那个年纪,大家都以为谢柏衡和梁因是一对。其实,只因为她是好兄弟的妹妹,大家又一起长大,便处处照顾和迁就了些,再无其他。   “我可以替你向姜昕解释清楚。”梁因说。   “不必了,我不想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让她误会。”谢柏衡不同意。    ☆、第37章 梁因表情不大好,她有些气恼,有些委屈,还有点儿难堪,便不由红了眼眶。   漂亮的一双眼睛里渐渐起了雾,水光潋滟,泫然欲泣,惹人怜爱。   谢柏衡忖着,大概自己的回答太不留情面了,他抬手捏了把眉心,解释,“姜昕心性敏感,她喜欢胡思乱想,也难哄,怪头疼的。”   梁因听进耳朵里,这是一句甜蜜而迁就的抱怨,她自然更不舒服。于是垂下眼睛,闷闷不乐,“好吧,我知道了,对不起。”   见她这般姿态,谢柏衡终归心软,语气又是缓和一二分,“因因,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梁因只得乖乖点头,大概没有下次了。   谢柏衡抬手看了时间,“这边有个客户,我得走了。”   梁因跟他再见,目送着谢柏衡驾车消失在车流里,她嘴角倏地牵出讥诮的弧度,拿出手机,在联系人里找到一个名字,按下拨打。   “易先生,我是梁因,见个面吧。”她说。   这边姜昕回到家,阴雨天,坏心情,一个人,她索性上网看电视剧消磨时光。是今年最热的剧,捧红了好些个明星,女人斗心机争宠的后宫传记,她还没有看。   闭拢窗帘,开了暖气,她抱着笔记本蜷到沙发里,津津有味看了起来。   天色原本便阴沉,厚重的窗帘把光遮了,屋里一片灰暗。笔记本屏幕透出一片白,映在她漂亮而专注的面孔上,像披着荧光。   渐渐到了深夜,客厅里面完全是浓郁的黑,窝在沙发里的姜昕,借着电脑的光,便显得格外清晰。她太投入了,以至于忘了时间,甚至没有听见庭院里车轮滚动的声音。   谢柏衡熄了火,像往常一样,下意识的望进去,房子都与黑暗融为一体了。他不由拧了眉,她特意请假和宋尹见面,难道还没有回家,还是睡了?   他一整天都有些担心,这孩子太不让人放心了。   等到进了屋,他发现客厅现着微光,走过去便见到她慵懒的蜷躺在沙发一侧,他嘴角不由上扬,顺手打开灯,光线乍然填满房间。   姜昕心里跳了下,同时眯了眯眼,扭过头,一见是他便笑起来,“你回来了。”   特别自然,特别温暖。   谢柏衡松了领,“你在做什么?”   “看电视。”大概是暖气充足的缘故,姜昕的脸庞粉粉的。   他朝她走去,俯身看了眼屏幕,“很好看?”   她眼神亮晶晶的,“很好看。”   谢柏衡忍不住捏了把她的脸,挨着她坐下,“和宋尹说清楚了吗?没有闹不愉快吧?”   姜昕点头,“嗯。”   她不愿多说,谢柏衡也就不问,只要这孩子好好的在身边,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他伸手去抱她,姜昕忽然面色一凝,她闻到了女人的香味,这抹气息就像它的主人一样,独特、好闻、热烈、张扬。   她坐在他腿上,心里不舒服,“放开我。”   他以为她害羞,揽住她的腰肢,低低笑出声,“不放。”   “你……”他竟然耍无赖,姜昕无可奈何,“你这样我没法看电视。”   谢柏衡反而直接盖上笔记本,从她手里拿过来丢在一边,“那就不看了。”   她不高兴,探过身子去拿。他突然抱着她站起来,她重心不稳,慌忙搂住谢柏衡的脖子。   谢柏衡轻笑,低头衔住她的唇,细细描摹,与她接吻。姜昕心不在焉的,女人的味道似乎停在鼻尖,让她想要拒绝,嘤咛着挣扎。   谢柏衡察觉出来了,他也不理,加深了吻,带着他强悍的气息,不管不顾,困住她。   姜昕抓住谢柏衡的衣襟,好不容易分开了,她急忙挣脱他的臂弯。   谢柏衡目光沉沉,烧着火焰,她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急忙开口,“我饿了。”   她的肚子极配合,发出咕咕叫声。   谢柏衡无奈,“还没吃晚饭?”   她点点头,“我忘了。”   “走吧。”他牵起她。   冷风冷雨中,姜昕把脸藏进大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清亮灵动的眼睛。她一只手揣在衣袋中,一只手被谢柏衡握着,踩着庭院的路牙子往外走。   谢柏衡撑伞,他发觉姜昕的肩膀处在边缘,于是松开手,一把揽住她的腰肢搂过来贴紧,“有心事?因为宋尹?”   她只是不愿意闻到他身上的香气,令她心烦意乱,觉着气愤失落。姜昕知道自己在乎,她便想起梁因以前言辞振振的向她宣示,“柏衡哥哥是我的。”也想起湘眉姐说,“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姜昕缩了缩脖子,突然为自己而心有戚戚,她抿着唇,没有回答。   谢柏衡手上添了几分力,有些不悦,“嗯?”   姜昕气恼,没忍住,“谢柏衡!”   她停下来,气呼呼的,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出他的名字。   谢柏衡惊了一惊,十分讶然,她看上去就像一只被炸毛的小猫。勾起唇角,“你说。”   姜昕心想说就说,“你和梁因以前是恋人?”   雨水敲打在伞面上,连续紧密的声音格外清晰,一如她此时的心跳。   谢柏衡不清楚姜昕为什么会问这个,他回答,“不是。”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姜昕的预料,她瞳孔放大了圈,眉头微微蹙起。   谢柏衡不满意她的反应,“谁告诉你的?”   “真的不是?”姜昕却不相信。   “姜昕。”谢柏衡莫名正式。   她低下头,“我就是随口问问,雨下大了,我们快走吧。”   谢柏衡表情复杂,气场冷冽。   吃过饭回来,刚进屋,谢柏衡便反手把姜昕按在门上,低头又亲又咬,像是惩罚。这天晚上,谢柏衡当然没有放过她,罕见的凶狠,姜昕根本抗拒不了,在他身下绽放轻颤。结束的时候,她眼里氤氲朦胧,忍不住哭了。   谢柏衡见她流泪,心头也不好受,用粗砺的拇指替她擦干泪水,温柔的吻她的眼,一边哄她,“乖,别哭了。”   姜昕抽噎,“你欺负我。”   他抱着她,抚着她光滑的背脊,“好了,是我失控了,以后不这样了。”   姜昕吸着鼻子,“你总是说话不算话。”   谢柏衡笑着看她,“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姜昕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总之,如果和别女人好了,你要告诉我。”   谢柏衡拧眉,“你说的是什么话?”   姜昕闭上眼睛,不再理会。   (这章就酱紫吧,断断续续的补充,姑娘们肯定也觉得很心塞,我自己也是的呀。今天明天我会多更几章补上以表歉意,么么哒,接着码字去啦。)    ☆、第38章 窗外西风斜雨,天气阴郁,空中的云压得极低极低,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顶。冬日的夜来得格外早,不过才六点钟,黑色便已占据了城市,雨夜的万千灯光,也就显得不那么辉煌明晃。   姜昕喝了一口咖啡,看着对面神情严肃的男人,不由笑了,“碰到棘手的案子了?”   这还是姜昕认识易文骥以来,她第一次见他端着姿态,神色严肃苦然。她看着,倒还觉得很是英俊,比起和煦如风,这般姿态也是极为吸引女人的,果然是星辰一般的男人。   易文骥心情复杂,面前的女人漂亮生动,身上有着让他难以自拔的说不出的韵味儿,以至于即使知道姜昕是有夫之妇,他还是忍不住喜欢并想念着,甚至去奢望,有朝一日能够与在一起。   恰好,梁因为他创造了机会,现在正攥在易文骥的手里。不过此时此刻,他手心起了汗,变得犹豫不决,如果让姜昕知道了,她能承受得来嘛?她应该会很伤心难过吧。   其实,易文骥并不想看到她不开心。   姜昕双手叠放在桌上,坐直身子,目不转睛的瞧着易文骥,“易文骥,你怎么啦?”   如果不告诉姜昕,那么以后,她依旧要受到伤害。想来,梁因绝不会就此罢手。   既然结果已经注定,那么,他给自己一条生路,大概不算过分。   易文骥清了清喉,“想给你看点东西。”   姜昕好奇,“是什么?”   “看之前,我一定要问你一个问题。”易文骥很谨慎。   姜昕看了他眼,开玩笑,“算了,还是别看了,我隐约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知道,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的。”   易文骥如鲠在喉,他实在没有办法反驳。   姜昕笑起来,接着说,“怎么办?女人的好奇心比第六感更加要人命,所以,你还是问吧。”   易文骥压住退意,直接开口,“你对谢柏衡的感情有多深?对他的爱到哪种程度了?”   “为什么问这个,和那东西有关系?”姜昕愣了片刻,迅速反应过来,收敛了些笑意。   “嗯,有关系。”易文骥很认真的点头。   “这样说来,如果我的答案与你所期望的不同,你是不是就不给我看了?”姜昕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只要一谈起她和谢柏衡的爱,姜昕便觉得心中毛毛的,没有底。   “不会。”易文骥斩钉截铁,他总得在心中估量一下最糟糕的情景,以便作出应对之策。   姜昕沉默。   “我打个比方,如果谢柏衡要和你离婚,你能接受吗?”他一顿,“这是一个假设。”   姜昕猛地绷紧神经,“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她脑子里突然蹿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该不会是谢柏衡委托易文骥出具离婚协议吧!虽说一年期限才过了四分之一,但是,他昨天还跟梁因在一起。大概梁因突然从帝国回来,就是冥冥之中的变数吧。   姜昕嘴巴里生出苦涩的滋味,终归是她越界了,白纸黑字,也是她亲自写下的。   易文骥表情沉重,他看出来了,即使姜昕能接受,但心上的创伤肯定少不了。他于是艰难的对她说,“姜昕,你别怪我,虽然我并不否认自己存着私心,但不论如何,我都盼着你受到的伤害越小越好。”   姜昕紧张的望着易文骥,暗自猜测,难道真的是离婚协议?她有点儿措手不及。   “所以你应该早些知道。”易文骥深吸一口气,他修长洁净的手拿起身旁的黑色公文包。   姜昕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太突然了,她根本没有准备。眼底热热的,又觉得委屈,那人明明昨晚上还那样疯狂的折腾她,可是转了天儿……   不是,易文骥拿出来的并不是离婚协议,姜昕收回猜测。她心底暗暗嘲笑自己敏感,转念一想,虽然易文骥在律师圈子里名声响亮,但谢柏衡知道他们的关系,就算真要拟离婚协议,他多半是不会找他吧,他大概不屑那样做。   易文骥给了她三张照片,他并没有说什么。   姜昕接过来翻了面,心脏忽的一刺,生生的痛。第一张,赫然就是梁因亲吻谢柏衡面颊的画面,她看上去甜蜜极了,眉梢眼角弯弯的,就恍如绽放得正艳的玫瑰花儿。虽然谢柏衡并没有笑,但他英俊的面庞之上,也并无半分不喜。   姜昕的手不觉抖了抖,她愣了许久,才继续看下一张。画面上,梁因拉着谢柏衡的衣袖,仰着脸笑眯眯的瞧他,期待而依恋,谢柏衡也宠溺的回望着她,倒有几分含情脉脉的意思。   最后一张,梁因挽着谢柏衡的臂,脑袋枕在她肩膀上,眼睛亮晶晶的,恋爱的愉悦全部呈现在面上。谢柏衡嘴角带着笑,他似乎有些无奈,反而使得看起来,像极了情侣之间的你侬我侬。   姜昕紧紧的盯着手中的照片,仿佛有千斤重,但是又放不下来,她手指使劲捏住,骨节泛了白。怪不得他身上有梁因的气息,那么浓烈!这会儿,她便觉得恶心,明明才跟梁因亲密过,却又那般吻她,他怎么受得了。   还有,原来谢柏衡都是骗她的,不过是哄哄罢了,她当真是傻啊,竟然差点就信了他的话。   他说和梁因不是情侣。   他说没有别的女人。   呵,手上的照片,究竟是打了她的脸,还是打了他的脸?真是可笑。   姜昕自知,她没办法站在道德的角度谴责谢柏衡,甚至都没办法怨恨他,不能说他出轨,因为他们的婚姻原本就是不对等的,谢柏衡有权利和其他女人在一起。   只是姜昕心里堵得慌,她感觉自己透不过气来,难以接受罢了。为什么?偏偏要在她努力承认自己爱上他过后,给她狠狠一击!不早也不晚,不偏也不倚,准确无误砸了下来,砸的她无法挣扎。   眼底的热意终究凝聚成水雾,化为眼泪水,顺着眼眶流了出来。   “你偷拍他?”她觉得难堪。   易文骥摇摇头,他心中一滞,涌上绵扎的疼痛,解释:“没有,梁因拿给我的。”   易文骥拿出方巾递给她,姜昕没有接,他便顷身过去握住她的肩,轻柔的替她抹干眼泪。   女人伤心想哭的时候,眼泪源源不绝,根本止不住。易文骥毫无办法,他遵从自己的本心,坐到她的身边,自作主张把她揽进怀里,按在肩头。   他认为,姜昕想哭就哭吧,他不需要说多余的话,把怀抱给她就行了。   姜昕下意识要推开易文骥,可是他用了力气,巍然不动,她便放弃了。不管了,埋在他的怀里,任由眼泪横流。   “姜昕。”   她突然听见男人低沉清冽的声音,与谢柏衡的一模一样。她抬起脸,果然看见他站在桌前,高大挺拔的身躯立在这里,投下一片阴影。   谢柏衡表情十分难看,脸上像结了冰块一样,都能把活人冻死。他在三层的会所谈项目,下楼经过咖啡馆时,正好撞见易文骥替姜昕擦眼泪,温柔而深情,使他心头窝火,怒意冲冲。谢柏衡和合作人说了两句便独自往这里面走来,不过两三分钟的事情,到了面前,他竟然敢抱她!   他谢柏衡的妻子,他竟然也敢抱,易文骥,难道真以为A市的律师行业他动不了?!   姜昕泪眼朦胧,脸上一片湿润,鼻子红红的。眼里水雾太多,她看不清谢柏衡的表情,但她感觉得到,他此刻极为愤怒。   姜昕知道,即使谢柏衡已经和梁因好了,但他们没有正式分开之前,他并不能容忍她和别的男人亲密接触。不平等的婚姻里面,她便是没有权利没有自由的人,谢柏衡的尊严不允许。   于是她便要离开易文骥的怀抱,出乎预料的是,易文骥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他的手,紧紧的箍着她的肩。   易文骥冷冷的看着谢柏衡,面上亦是一片冰意。   谢柏衡眯了眯眼,扯出一个讥诮的笑容,“易律师,在公共场合公然搂抱别人的妻子,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身为律师,知法犯法,想过后果吗?”   谢柏衡后槽牙磨了磨,想把他的手卸下来!还有这位置是谁设计的?身后有一堵墙,空间狭窄,她坐在里边,他想把人抢出来都不行。   易文骥直直的盯着他,同样嘲讽的回击,“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谢先生,是这个意思么?何况,我和姜昕一清二白,和你不一样。”   谢柏衡心里一片急躁,他没有心思和他费嘴上功夫,声音冰冷,“姜昕,我不管发生什么事,如果你想他在A市律师圈混不下去,就尽管让他碰你。”   姜昕还没来得及说话,易文骥立马说道,“谢总,你大可尽管出招,我并不惧你。”   谢柏衡冷笑了声,并没有回答,双目喷火的盯着两人。   “易文骥,你松手。”姜昕总归是禁不住他那样的注视,易文骥不怕,她却是害怕,毕竟谢柏衡有那个能力,姜昕不想害了易文骥。   易文骥仍是没有动。   姜昕只好再次说道,“松手吧,我没事。”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子的坚定,特别有力量。   易文骥不得不放开。   “出来,回家。”谢柏衡命令。   姜昕望着他,忽的笑了,满是嘲讽,“好啊,不过回家之前,你先看看这个。”   她把手里的照片递了过去。   谢柏衡没有接,但他看清楚了画面,面色突变,阴郁而沉冷,“这是哪里来的?易文骥给你的?”    ☆、第39章 姜昕想收回照片已经来不及了。   事实上,她并不想把易文骥拖下水,听见谢柏衡语气不善,她便有不好的预感。姜昕急忙开口,“不是他。”   同一时间说话的还有易文骥,“是我。”   谢柏衡扫了易文骥一眼,他的声音很冷,“你倒是好本事。”   “这不关他的事,是梁因送过来的,怎么?你不知道。”姜昕故意呛声,她现在心头也燃着熊熊火焰,灼得生疼,便有些不管不顾。   谢柏衡脸色更黑了,他情绪不好,梁因居然也来算计他,他竟然没有发觉。   “出来,我们回家说。”   易文骥不想让姜昕走,如果谢柏衡没有来,他本来是准备劝她离婚的。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巧,谢柏衡便刚好出现在这里!   姜昕站起身,示意易文骥让开,易文骥侧了侧身子,说:“有需要就给我打电话。”   谢柏衡面色一凝,需要?打离婚官司么?他觉得脑袋里有猛烈的气流在横冲直撞,公然挑衅啊。   姜昕也听懂了他话里的暗示,她点了点头。   谢柏衡便更加生气了,她一走出来,他擒住她的手腕便往外走,他气力那么大,幸好冬天的衣服厚,不然姜昕的手腕肯定很疼。她也不挣扎,亦步亦趋的跟着他急而大的步伐。   谢柏衡一直没有说话,他脸上线条冷硬,薄唇紧抿,预示着他此刻糟糕透了的心情。梁因竟然有这样的心思,昨天他以为她只是想利用他击退追求者,没想到她还联合起易文骥,整出这么一出戏来。   他不是不知道梁因的心思。一方面她是好友的妹妹,一方面他们一起长大,谢柏衡不愿意把这种事情摆到台面上说出来,给她难堪。他原本以为,梁因不过是还没有遇见另一个让她动心的人罢了;他也以为,既然他都结了婚,她总会渐渐收了这点感情。   现在看来,却是他低估了梁因,原来嚣张跋扈但心地不坏的小姑娘长大了,也知道运用计谋策略了。谢柏衡想,是他掉以轻心了。   他脑仁子发疼,姜昕这傻孩子,难怪她昨晚那么异常,说了那些胡话,他还忖着是因为宋尹的缘故,气她的不信任,没有想到源头在自己身上。姜昕向来敏感,大概昨夜里就从他身上发现了什么,今天又见了这样歪曲事实的照片,肯定更加生气。   姜昕生气也没什么不好,起码,说明她吃醋了,这孩子把他放在心上了,并且把他当成自己独有的,这样很好。只是,她竟也一点都不信任他,宁愿在别的男人怀里哭泣,也不肯第一时间拿着照片来质问他。谢柏衡只要一想到刚才姜昕靠在易文骥的怀里,他便咬牙切齿,难以忍受。   姜昕的脸也僵着,她眼睛和鼻子都还是红的,脸蛋和嘴唇却发了白,头发微微凌乱,十只手指紧紧绞着。此刻她心里的滋味儿,苦苦的,酸涩的,伤心委屈极了。   她脑子里不断出现照片上的画面,又回忆起了那日在温家宅子里梁因针锋相对、宣示主权的模样,想着想着,她眼睛又是一热,鼻子酸酸的,眼泪紧跟着再次流了出来。   哭哭哭,真是没出息啊!   姜昕只知道,自己活该。   谢柏衡用余光见到她哭了,心就柔软了,但现在又不能停车,他叹了口气,终是开口,“行了,不要哭,回家我给你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姜昕保持沉默,她这会儿脑袋里格外凌乱,还突然想起了连仪的嘱咐,家里并不许她和像谢柏衡这样的男人有牵扯的。自从她遵从感情坦诚心意过后,便没有把家训当回事,她错了,父母的话是有道理的。   雨下得大了,夜色更加厚重,灯光掩在雾中,使得前面的路模模糊糊,谢柏衡不敢开快了。到了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姜昕没有哭了,但她眼睛肿了,看得出脸上泪痕交错。   谢柏衡下去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也不顾姜昕的意愿,弯身抱了她出来,反脚一踢关了车门,大步往屋里走。进了门,他才把挣扎的她放下来,“姜昕,你别激动,我们好好谈谈。”   “谢先生,没什么好谈的,你要和梁小姐在一起,我不会坏事。”姜昕说。   “姜昕。”谢柏衡叫她的名字。   “我现在很乱,你让我静静好么?”她偏过头,吸了吸鼻子,“我求你了。”   “姜昕,我和梁因真的没有什么。”谢柏衡拉住她。   “谢柏衡,我不是三岁小孩子,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难道照片是合成的?难道昨天你身上的女人味道是嫁的?我有自己的判断。我知道,你想要的不过就是让我乖乖的听话,一切都顺着你的心意,可是谢先生,我不是傀儡机器人,我有心的。当初说好的,不准我对你动感情,可你那么优秀,又对我那么好,所以我便忍不住喜欢了你,我不认为自己错了,但的确是我不知天高地厚,在你眼里有些可笑了。你放心,即使我再怎么不知天高地厚,我也不会缠着你,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现在我的确很难过,也十分伤心,所以想收拾一下感情,好好冷静冷静,请你答应我。”   姜昕一下子就崩溃了,她年纪小,又是第一次爱上一个人,没有办法做到冷静自持。   谢柏衡愣住了,因为表白来得太突然,他不敢相信,“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无数次想过这孩子会在什么时候跟他坦诚心意,却从来没有设想过这样的情况,有点糟糕,但也不算太糟糕。   可听在姜昕耳朵里,她却是以为谢柏衡生气了,抿了抿唇,“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很快就能整理好。”   “你说你喜欢我?”谢柏衡问。   姜昕嗯了声,要杀要剐,随他便吧。   “不必整理了,这样很好,我很高兴。”谢柏衡如是说道。   姜昕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她不想问,说:“谢先生,很抱歉,我现在没有办法和你待在一起。”   她抬腿要走,谢柏衡不放,他眼里晕上了笑意,之前的怒气烟消云散,高兴了不少。说,“你现在必须和我待在一起,我要跟你解释清楚。”   说完,谢柏衡一把将她扛在肩头,往楼上去。   “昨天我的确见了梁因,照片也是真的,但是情况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对面还坐着一个男人,他是梁因的追求者,她利用我来阻挡他,所以都是假的。而且见梁因之前我并不知道她会这样做,不然不可能答应。”   已经走进卧室,谢柏衡把姜昕放下,喘了几口气。   姜昕懵着,她不知道他的话可信不可信,愣愣的看他。   谢柏衡叹了口气,继续说,“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梁因,不然哪里会等到现在?我有毛病不成?以前读书的时候,我经常假扮成她的男朋友,帮她挡掉众多追求者,同时也帮自己省掉不少麻烦,所以才会有一些传言,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没有想到还会被提起来,许湘眉告诉你的?”   “我自己猜的。”姜昕回答,她不知道谢柏衡话中的真假,但是已经好受多了。   “胡思乱想。”谢柏衡恨恨的看着她,无可奈何,“没有消化过来?还是不相信?”   姜昕点头。   “算了,那我就一次性跟你说清楚。梁因的心思我多多少少知道些,但顾着面子,我总不可能呵责于她。你跟我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应该比谁都清楚,我身边只有你一个女人,事实上,我也只有你一个女人。知道我为什么要娶你吗?”   “因为湘眉姐悔婚了,你不想丢了面子,情急之下的应对之策。”   谢柏衡又好气又好笑,他忍不住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我该说你什么好?该琢磨的不琢磨,不该琢磨的偏偏瞎琢磨。难道被悔婚了,我就非得娶个女人回家?我不这样说,你肯和我结婚?”   “你原本就没有打算娶我。”姜昕提醒他。   谢柏衡不否认,“一点也不错,刚开始的时候,我压根没有打算娶你。不过明确告诉你,我也从来没有打算要和你分开。当初答应娶许湘眉,那是因为许家与谢家门当户对,联姻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依旧可以养着你。还记不记得许湘眉悔婚的前一晚上你说了些什么?不愿意做小三,就这样算了,散了吧。哼,你这孩子倒是洒脱,没心没肺,所以我便想,既然你想要名分,那不如娶了你吧。”   “你还说一年后离婚。”姜昕再次提醒。   谢柏衡横了她眼,还好意思说,“我只是随便说说,只要骗着你和我结婚就行了,哪知道你竟那样当真,半夜三更使小性子,非闹着我签一年协议书,差点把我气死。你倒是告诉我,成天想着离婚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那我就再跟你说的明白一点,总之婚结了便是结了,想离婚,没门。”   姜昕怔了许久,反反复复的消化着他说的这些,直到腿都站麻了,她才嘟囔了一句,“你总是说   话不算话。”    ☆、第40章   “你总是说话不算话。”   姜昕的声音轻飘飘的,软绵绵的,听上去仿佛是在怨怼,但显然,她已经不那么生气了。   谢柏衡忍不住笑出声来,在印象中,姜昕已经说过好几次这话了。他这个老男人在小姑娘的心目中,原来是经常说话不算话啊!   “可我从来不说假话。”谢柏衡为自己辩驳。   “说话不算话和说假话不一样吗?”她抬眼,疑惑一片。   谢柏衡一本正经,“当然不一样,说假话是欺骗,说话不算话却只是不兑现承诺,它们的本质不同。”   姜昕心想分明就是一样的性质,这人偷换概念,她轻轻哼了哼。   “不生气了?还伤心难过么?”谢柏衡轻笑。   “生气,难过,你的一面之词,我不知道真假。”姜昕闷闷的,还有些置气。   “姜昕,你不信我。”他盯紧了她,咬牙切齿。   “因为你总是说话不算话。”她又说。   哄小姑娘真麻烦啊,谢柏衡头疼,他索性低头吻了下去,缠绵温柔,吻不够似的。   等到两人分开,姜昕面色通红要滴出血来,气息紊乱,心脏砰砰砰跳的格外厉害。她透了两三口新鲜空气,郑重其事的问谢柏衡,“你真的喜欢我?”   “不然我为什么要娶你?我不缺女人。”谢柏衡眯着眼。   姜昕心脏一缩一缩的,跳的愈发快了。   “我们真的不会离婚?”她又问。   “你把协议书拿出来。”谢柏衡说。   姜昕啊了声。   “赶紧。”他不耐烦。   协议书就放在卧室衣橱的保险柜里面,姜昕拿了出来,谢柏衡从后面伸出手,“给我吧。”   “你要协议书做什么?”姜昕紧张忐忑。   “既然不离婚,还要它做什么。”谢柏衡笑道,他用火机点燃,快烧到头了,才扔进烟缸里,舒了口气,其实早就想烧了它。   姜昕看着最后一星火点熄灭,这页纸变成了薄灰,眼眶又热了,她又掉下一串眼泪水。   谢柏衡捧住她的脸,一下一下轻啄,吮掉她的泪,“哭什么?”   “谢柏衡,万一有天你突然不喜欢我了,怎么办?”姜昕怯怯的。   “那你呢?”谢柏衡却问。   姜昕想了想,“反正我现在很喜欢你。”   “我不会不喜欢你。姜昕,我以前也交过女朋友,各取所需,我从不给承诺,你是第一个,或许因为时间刚刚好,所以也是最后一个。年纪大了,没有精力再去喜欢其他女人,麻烦。”   “但是你还年轻,我反而担心你不喜欢我了,我该怎么办?如果像易文骥那样年轻优秀而英俊的男人继续追求你,我岂不是一点保障也没有?危机十足啊!所以,要不然我们签一张一辈子不离婚的协议?”   姜昕被谢柏衡说的一愣一愣的,她的心跳很快,脸颊很红,身体很烫,这人说情话实在是太要命了!   “嗯?”谢柏衡面上含着笑。   “才不要,那种协议根本不具备法律效力。”姜昕还算清醒。   他大笑不止,在姜昕越来越红的脸色中,提议,“给我生个孩子吧,我们一起把他养大。”   古代母凭子贵,女人都是靠孩子留住丈夫,所以谢柏衡的意思是,让她用孩子稳固谢家二夫人的头衔嘛?   姜昕才不要,她不说话。   谢柏衡打横抱起她,把她放到床上,紧接着压了上去,很快两人便肌肤相贴,卧室里弥漫起滚烫热意,滔滔不绝。   谢柏衡沉了下去,姜昕蜷起了脚趾,忍不住颤栗,跟着他起起伏伏,嘴边溢出破碎羞耻的喘息。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姜昕的双腿盘在谢柏衡精瘦的腰上,眼里氤氲着媚意,特别勾人。   谢柏衡撞着,“我也很疑惑。”他俯身吻住她,绵长缱绻的法式吻,令她感觉快要窒息了,心口扑通扑通的跳,比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姜昕感觉自己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变成了上面的那一个。身体并没有分开,她把头发撩到耳背,再十指相扣,俯身一点一点吻他。大胆的学着谢柏衡以前做过的,从额头一直到胸口,用濡湿的亲吻,挠痒痒似的,使他百虫蚀心。   新奇而刺激,他们就像生长了百年的藤蔓,彼此拥抱交错,紧紧缠绕在一起。姜昕依附着承受着谢柏衡,被他带领着,冲上云端,潜入深海,感受火焰,领略冰雪,无与伦比。   这一晚,他们真真正正的,从心灵到身体,完全坦诚,合二为一。   姜昕累的直接睡了过去,她眼角脸颊上有许多交错的泪痕,这孩子今晚上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在他面前,在他身下,都让他疼惜。   谢柏衡心里柔软的一塌糊涂,他抱姜昕去简单清洗了身子,大概是被折腾的狠了,姜昕阖着眼,并没有醒。   她美好年轻的身体上到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她是他的小妻子,完完全全属于自己,这个认知,使得谢柏衡心情格外愉悦。   重新回到被窝里,他温柔的吻了下她,拢紧手臂,轻声叹息,“傻孩子,喜欢就是喜欢,没有道理。”   翌日。   雨停了,天空悄然放晴,冬日的阳光温暖柔和,笼罩着整个A市,难得好天气。   姜昕和往常一样醒来,今天还是工作日,她要去上班。腰上横着一只手臂,枕边是沉稳平和的呼吸,她悄悄看了看谢柏衡英俊的脸,忍不住笑了。   昨天发生的一切,就像电影一样,跌宕起伏,情节波折。现在,她的脑袋里混乱而清醒,高兴而忧愁,放心而忐忑,互相矛盾,却让她感觉舒坦兴奋。   自己喜欢的男人,他亲口承认喜欢自己,再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她好像要飞起来了。   梁因于他们,已然不是问题。   姜昕飞快吻了吻他的唇,起床洗漱。   她收拾妥当,才发现谢柏衡已经醒了,正单手撑在床头看她,眼角染着笑,帅得不得了。   “昕昕,过来。”谢柏衡朝她招手,第一次叫她的小名,温柔极了。   姜昕受他蛊惑,结果当然是又被这人抱在怀里吻了一番,她好不容易推开他,拍了拍烧起来了的脸,“你……”   谢柏衡笑意浓盛,满足的瞧着她。   姜昕词穷了。   “我去上班了。”她说。   “老李送你。”谢柏衡起身,牵她下楼,送到门口,叮嘱,“不要忘了吃早饭。”   姜昕穿上长靴,转身垫着脚亲了口他的下巴,便打开门跑了。   谢柏衡现在原地,摸了摸被她亲过的地方,无声笑了,这孩子。   老李在门前等着,姜昕上了车,与他道了声早。   老李笑眯眯的回应,递给她一份早点,三宝粥店的黄金流沙包和黑米粥,“谢总让我给您买的。”   姜昕感动,“谢谢你,一大清早,麻烦了。”   老李摆摆手,“这没什么。”他发动车子驶出庭院,心想,今天一天都有好心情了。   他跟了谢柏衡十多个年头,在谢柏衡交往过的所有女人当中,姜昕绝不是最漂亮最有本事的,可她是最让人舒服愉悦的,这样一个好姑娘能够嫁给谢柏衡,老李打心底为他们感到高兴。   姜昕却不知道老李对她的评价,解决掉早点,她从手袋里拿出手机,才看见易文骥的未接来电和短讯。点开信息,一共有三条。   “你怎么样了?”   “还好吧?”   “我一直在,给我电话。”   姜昕表情复杂,易文骥的确是个令人动心的男人,但是她认识谢柏衡在先,便不可能喜欢他。姜昕想了一会儿,编辑了一条短讯。   文骥,我没事了。昨天十分感谢你,不过我们误会了,他和梁因不是那样的关系,所以不要担心啦。   在末尾添了一个龇牙笑的表情,点击发送。   过了一会儿,易文骥就回了电话来,他的声音有几分沙哑,“什么意思?”   老李在前面,姜昕也不方便解释,便说,“我们见面聊,你什么时候有空?”   “今天中午,我来找你。”   “行。”姜昕答应,挂了电话。   易文骥很准时,十二点钟刚好出现在锦福文化办公室,相比起姜昕的春风满面,他看上去很疲惫,显得没有精神。不过依然是英俊的,惹得许多女同事偷看。   姜昕很愧疚,她知道易文骥是因为担心自己,才变成了这副模样。   易文骥找窦锦福借了办公室,落锁,“你说是误会,什么意思?”   姜昕把昨晚上谢柏衡说的告诉了他,易文骥的表情凝住了,看不出情绪。   过了很久,易文骥才扯出笑,“对不起,我差点破坏了你们的感情。”   易文骥松了一口气,她没有被伤害,是个好结果。但同时也感到深深的失望无力,巨大的落空感袭来,易文骥便知道,自己的希望没有了,那一点点机会也没有了。   姜昕笑着摇摇头,“没关系,你也是为了我着想。”   她哪里能不知道他的心情,便愈发愧疚了。   “不管怎么样,我都祝你幸福。”虽然易文骥的心早已揪成一团,但他依然有他的绅士风度和傲气。   “谢谢你。”姜昕特别真诚。   他笑了笑,“找机会告诉姜教授姜阿姨,你这样瞒着,他们两位会很难过。”   姜昕怔了一怔,过了许久,不自然的点头。    ☆、第41章 冬日的阳光很薄,透过纱窗钻进办公室,笼在身上,暖洋洋的。姜昕的心情就和天气一样,出奇的好。   程亚偏过头,眼前的女人沐浴在光影之中,肌肤愈加雪白,比平时更为美丽动人。她浮上惊艳的神情,想起方才易律师颓然的样子,不由叹息,奈何落花无意呀。   姜昕感受到她的目光,侧头一笑,无声询问。   程亚笑笑,迅速写了张便条,“下班后陪我去选婚纱?”   姜昕怔了一怔,脸上晕开笑意,点点头。   程亚喜滋滋的,姜昕眼光好,有她作参谋,一定能挑出最美的婚服。   于是姜昕给谢柏衡发了短讯,很快,谢柏衡回复:好,老李开车送你。   之前谢柏衡就说过,他开导姜昕多交朋友,不继续沉浸在宋瑜的回忆里,所以她愿意与同事相处,他非常支持。   时间一到,程亚立马拉着姜昕下班,刚出大楼,老李便开了车过来。   程亚忍不住咋舌,对她说了一句,“你家真有钱。”   谢柏衡换了一辆迈巴赫,全球限量版,姜昕没法反驳。   程亚又说,“坐八位数的车去买三位数的婚纱,不太好吧?”   姜昕知道她在开玩笑,佯装作真,“可是我今天没有开车,要不坐出租?”   “别呀,如此豪车,机会难得,让我体验一下。”程亚眨眼。   姜昕忍不住笑,拉着她上车,跟老李说了目的地。   程亚好奇的打量着,她忍住了拍照晒朋友圈的念头,心中又是一番感叹,难怪像易律师那样出色的男人也没有打动美人,想来姜昕的老公,定是极有本事。   姜昕的电话忽然响起,是许湘眉。   “湘眉姐?”   “昕昕,下班了?陪我逛街。”   “改天行吗?我正要陪同事去挑选婚纱。”   “在哪里?我过来找你。”   “等一下,我问问她。”姜昕说完,轻声对程亚说,“我有一位朋友过来,介意吗?”   程亚性格活泼,她当然不介意,摇头,“多一个军师,我求之不得。”   姜昕这才对许湘眉说了地址。   没多久便到了婚纱店,姜昕让老李先回去,他不肯,“我在停车场等您。”   姜昕知道肯定是谢柏衡嘱咐的,就没有拒绝,说了句辛苦,让他先去吃晚饭。   她和程亚进了婚纱店,程亚挽着姜昕的臂,“昕昕,如实招来,你老公到底是何方神圣?”   姜昕一听神圣两个字,眼中漾开笑,那时候她也把他当作神一样的男人,没想到现在却成了最亲密的枕边人。她说:“你想多了,他没有三头六臂的。”   程亚还想问点什么,婚纱店的工作人员迎过来,热情的领着她们往里走。许湘眉到的时候,程亚正在试第三件婚纱。   姜昕朝许湘眉招手,许湘眉扬起笑,朝她走过来。她脱了外套,在姜昕身边坐下,这才看向程亚,与她打招呼。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程亚瞧着眼前英姿飒爽并且美丽得十分精致的女人,感叹不已。   许湘眉直接开口,“这套婚纱不合适。”   一字肩,低胸拖尾,米白色,造型还算漂亮。但因为程亚个子娇小,胸前没有几两肉,显得平坦空落,不好看。   姜昕也摇头,目光转了一圈,替她挑了件抹胸高腰花瓣裙。   许湘眉表示赞同。   程亚进了更衣室,许湘眉便说,“我们换一家店。”   婚纱店的工作人员就站在旁边,脸上表情僵了下,但她装作没有听见。瞧着这两位的穿着打扮,和身上的气质,并不是简单人物,看不上也是正常的。   程亚是个不错的姑娘,她男朋友的家庭状况并不十分好,她与他相恋多年,两个人靠自己的能力在A市挣出了一套房。很不容易。想来,她对婚纱的预算并不高。   姜昕俯在她耳边说了句,许湘眉笑,“没关系,我有特权,给她打折。”   姜昕想了下,应了下来,她挺喜欢程亚,自然希望看见她穿上最合适的婚纱。再说,一套婚纱的价钱,在许湘眉看来,并不算什么。   姜昕说:“谢谢湘眉姐。”   许湘眉翻了个白眼,“跟我客气什么。”   程亚出来,这身婚纱倒也好看,但并不让人觉得惊艳。姜昕站起来陪她去换掉,顺便说了许湘眉的提议。   “知秋?”程亚愕然,眼中流出向往,犹豫了下,说:“还是算了,再选选吧,知秋的婚纱我哪里买得起呀。”   虽说不是国外的大品牌,知秋的设计在国内数一数二,对于程亚来说,太过遥远。   “放心吧,你买得起。”姜昕推她进更衣室,“快去换了,我们在外面等你。”   姜昕态度坚决,程亚只得顺从。知秋的婚纱,一般人连试穿的资格都没有,虽然买不起,但能趁此机会试穿也不错。   工作人员客气的送她们出去,许湘眉看见谢柏衡的车,嘶了口气,啧啧两声,“谢柏衡太败家了!”   这款车的价格,直逼九位数。   程亚听见这个名字,只觉得很熟悉,她仔细想了想,震惊不已,“昕昕,你老公是谢柏衡?!”   许湘眉也很惊异,“你不知道?”   程亚摇摇头,“我不知道啊!”   许湘眉笑起来,一把揽过姜昕,“保密工作做的不错呀。”   姜昕想她总不能逢人就说,“我老公是谢柏衡。”别人会当她神经病吧!   程亚脑子里已经转了几大圈,很快理清楚关系,那么许湘眉便是许家大小姐无疑,这样说来,姜昕就是许家二小姐了。她并没有纠结许家二小姐为什么姓姜,此时内心唯一的想法是,易律师,你输得并不冤枉呀。   反而是姜昕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程亚很大度,“我懂,人生在世,谁没有几个隐私。”   结果许湘眉弃了车,她找了代驾开她的车跟着。半个小时后到了知秋,创始人是一个眉目清俊的年轻男人,他亲自接待她们。上上下下打量了程亚一番,便让人取了婚纱领她试穿,配了一双水晶银高跟婚鞋。   合身而美,仿佛有了灵气一般,衬得她宛如仙子,让人移不开眼。程亚瞧着镜子里的美人,这是自己吗?她不敢相信,果然人靠衣装。   姜昕和许湘眉都笑了,一家好店,一个好设计师,省事多了。   “美极了。”姜昕夸奖。   “就这套吧。”许湘眉说。   年轻男人话不多,笑起来很亲和,不用许湘眉开口,他主动给出零点三的折扣价,仅仅象征性的收了一万块。程亚也没有想到,因为男朋友太忙没有时间,所以她才让姜昕陪她,然后这么大的馅饼就砸到了身上,她简直热泪盈眶。   离开知秋,表示感谢,程亚请她们吃晚饭,还邀请她们参加她的婚礼。   饭后,姜昕让老李送程亚回家,她和许湘眉两人在附近找了个电影院,高高兴兴去看电影了。   趁着等待的功夫,许湘眉对姜昕说:“听说梁因被禁足了,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第42章 “听说梁因被禁足了,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许湘眉歪着头瞧她,神采奕奕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以及幸灾乐祸的意思。   姜昕啊了声,“禁足?”   “对,梁家老爷子放了话,听说半个月不许出门。”   姜昕心想大概是谢柏衡做的,她见着许湘眉满脸戏谑,于是说:“湘眉姐,你好像很高兴。”   许湘眉挑眉,“那当然,只要梁因不痛快,我就觉得痛快。”   “你们有过节?”姜昕好奇。   “过节倒是没有,我们两个就是十分纯粹的,互相看不对眼。”许湘眉答。   姜昕笑了笑,够直接。   两个小时的电影,笑到最后,姜昕和许湘眉却都感动哭了,它用欢喜的剧情讲述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所有即所得,珍惜眼前人便是幸福。   她们红着眼走出影厅,却瞧见许多人都看向一个地方,甚至有人拍照。有些好奇,便顺着看了过去,正好迎上一道黑沉沉的目光。只见谢柏衡掐灭烟,站起身朝她们走过来。   姜昕刚收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盯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影,吸了吸鼻子。   谢柏衡朝许湘眉点了下头,许湘眉回以一笑。   他好笑,捏了把姜昕的脸,“看见我哭什么?”   姜昕抬手抹了一把,不承认,“电影感动的。”   谢柏衡笑起来,牵过她的手,满是宠溺,“走吧。”   他们和许湘眉在电影院门口分开,姜昕抓着谢柏衡的手,“你怎么来啦?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接你回家,打电话做什么,电影结束了你自然要出来。”   “你不想打扰我,对吧?”姜昕这会儿才笑起来,眯着眼,像只狡黠的狐狸。   谢柏衡低头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你刚才哭什么?”   “都跟你说了,被电影感动的。”姜昕松开谢柏衡的手掌,整个人挂在他手臂上。   “真的?”谢柏衡不信。   “真的,比珍珠还真,你烦不烦呐!”她不耐烦。   谢柏衡失声笑了,不再逗她,这孩子总是容易恼羞成怒。   两人坐到车里,姜昕告诉他,“程亚的婚礼定在了平安夜那天。”   谢柏衡嗯了声,“到时候我陪你。”   姜昕问:“你有空吗?”   “让洪秘书提前安排好行程,没问题的。”   “你认真的?”姜昕皱着眉,程亚结婚,文案小组的同事都会参加,那样所有人都知道了。   “不乐意?”谢柏衡沉沉的盯着她。   “那倒也没有。”姜昕笑,她只是有些担心,如果同事认出了他,以后大家还能不能平等相处。不过……没有利益关系,平时都十分愉悦融洽,应该没有问题的。更何况,反正他们都以为她有钱。   好吧,姜昕承认,她的确有个超级有钱的老公。   谢柏衡不知道她已经转过弯了,咬着牙,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姜昕,我见不得人是吧?”   姜昕疑惑的看他,脑子里反应了几秒,觉得这人的样子有趣极了。她噗呲的一声笑了,哪儿跟哪儿呀,真是!   她拿着他的手指把玩,“你长这么帅,我当然要把你藏起来啦,怕别人抢。”   “放心,谁都抢不走,我是你的。”他由着她玩。   “说话算话?”她抬起脸,一双水润的眸子里,湖光潋滟,清澈明净。   “说话算话。”谢柏衡的心变得软软的,格外轻柔。   她十分开心的笑起来,抱着他的手臂,把脑袋枕在他肩膀上,“那好吧,我同意你和我一起去啦。”   谢柏衡勾起唇角笑。   原本昨晚便没有睡好,今天又是一个整天,姜昕已经非常疲倦了,靠在谢柏衡肩上,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后来姜昕是被谢柏衡抱进屋里的,他没有叫醒她,打水替她擦净脸洗了脚,自己洗漱一番,上了床把她捞进怀里,闭上眼睛之时,忽然想起来,这孩子快满二十四岁了。   姜昕向来记不住自己的生日,但她也从来不会忘记,因为每到生日的前一晚,连仪和姜鹤都会提醒她。   运气好的是,姜昕生日这天总是周末。   生日头晚,果然接到家里打过来的电话,电话那头是姜鹤,问她回不回家。以前她都要回家与他们一起过,但现在,姜昕想和谢柏衡一起。   姜鹤听女儿说不回,难免失落,倒也没有勉强。姜昕撒着娇劝慰了一会儿,才挂断,感到愧疚。   谢柏衡在楼下叫她,姜昕出去,伏在廊杆上探头瞧。   他朝她招手,“妈妈要和你说话。”   姜昕哦了声,汲着拖鞋往下面跑。到了谢柏衡面前,他把话筒递给姜昕,顺势圈住她的腰肢。   姜昕面上发热,叫人,“妈妈。”   戴悦一如既往的温柔,嘱咐他们第二天一定早些回谢家老宅子,姜昕应下了,便没有多说其他的。   放回话筒,姜昕抓住谢柏衡的手,扭头向他望去。他的吻便落了下来,准确的衔住姜昕的唇。   姿势有些费力,姜昕转了身,勾住他的脖子,全身腾的烧起来。   干柴烈火,情到浓时,自然是缠缠绵绵。   第二天,姜昕起了个大早,枕边却已经空了。洗脸刷牙过后下楼,听见厨房有动静。姜昕往厨房去,一个锅炉里咕噜咕噜冒着泡,一个锅炉热气腾腾。   谢柏衡回头看她,“出去吧,马上就好。”   她没听,走了过去,锅里浮着白生生的面条。谢柏衡把面条捞进碗里,铺上荷包蛋、青菜心和香菇,关了火,浇了骨汤,撒了一层葱花。   “发什么愣,取筷子。”他端着面碗,眼睛里笑意盎然。   姜昕心里流淌着难以言明的幸福和温暖,赶紧拿上筷子跟过去。   “昕昕,生日快乐!”谢柏衡凝视着她,他还记得上半年他过生,应酬了一整天回到家已经很晚,她还没有睡,就是端出这样一碗面条,并催促,“谢先生,快点吃长寿面,过了十二点就不灵验了。”   他当时笑,“小姑娘哪来这么迷信呢!”   结果她一本正经,“心诚则灵嘛,没时间了,你赶紧吃两口。”   “你自己做的?”   “嗯。”   即使谢柏衡那天已经吃过长寿面,但因为是她亲手做的,所以他一直记得味道。那是谢柏衡三十多年来第一次吃到自己女人煮的长寿面,不算美味,但又却是世间至美味。   姜昕都忘了这事情,这会儿感动的一塌糊涂,吃着吃着,鼻头红了。   光是谢柏衡下厨就很难得,而这次,他竟然特意起早下厨为她煮长寿面条,真的很用心。显然比起礼物,姜昕更喜欢这碗面。   谢家宅子今日人气浓,谢淮一家也到齐了,为姜昕庆生。完全出乎姜昕的预料,她没有想过,谢家竟把她很平常的生日放在心上,并隆重对待。   姜昕吃到了这辈子最大的蛋糕,收了许多昂贵的礼物,但最令她感动的,却是他们真诚待她的心意。   这一天,姜昕便知道谢家上下,哪怕是面冷如谢荣,都已经真真正正把她当成谢家人了。   姜昕很高兴,她许下愿望,从此与他长久,喜他所喜,忧他所忧,偕老共白头。    ☆、第43章 后来姜昕想起她的二十四岁生日,总是感动不已。   午饭后不久,离开谢家老宅,谢柏衡陪她去见宋瑜,带她去看专场电影,去吃小火锅。那时有民间艺人助兴,谢柏衡居然不顾身份,当着满店的客人,借了吉他,只为她一人弹唱。是一首姜昕从来没有听过的法语歌,原来他唱歌竟十分深情动听,还有温柔的像要化掉的眼神,令她心跳加速,和泡在糖罐子里一般,滋滋的甜。   夜里快到家的时候,他们弃了车,手牵着手慢慢往回走。彼时星光点点,牙白的薄纱轻柔的覆在他们身上,美丽而温暖,使得谢柏衡和姜昕就像平常夫妻一样,简简单单的浪漫,犹如春水桃花,是最寻常的景致,却总是让人不由欢喜。   时间过得极快,一晃便到了平安夜当天,程亚举行婚礼。谢柏衡果然随着姜昕一起前去,同行的还有许湘眉,他们自然是当天最瞩目的嘉宾,甚至比新人更受关注,震惊全场,都有点儿不敢相信的意思,怎么来了些高不可攀的人物?   当然,除了程亚以外,文案小组的同事都惊呆了,他们内心几乎是难以平静的,汹涌澎湃,不住感叹道:姜昕简直太低调了!   更让这些同事们激动不已的是,平时只能在财经新闻和杂志周刊上看到的男人,他非常温和客气的拜托他们照顾姜昕,一点儿架子都没有。   隔天姜昕去上班,整个公司都知道了她的身份,与她想象的相差无几,同事们一如既往的友好,甚至可以说,更加亲切。她想,大概是由于谢柏衡的请求吧。   其实在同事们眼中,他们原本就把姜昕看作女神,更何况她不做作不炫富,公司里很多人喜欢她。知道她的身份过后,反而有一种说不清的自豪感骄傲感,对她的喜欢便又多了几分。   姜昕只知道,一切都变得好起来。   谢柏衡却有几分不安逸,都这么长时间了,姜昕的肚子居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实际上吧,他也并不是十分在意,孩子是上天赐予的珍贵礼物,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不必急于一时。只是戴悦比较着急,私下悄悄说了多回,他自然便上了心。   也不知怎的,姜昕一切正常,根本没有怀孕的迹象。谢柏衡心中暗暗较劲,每次做起来,都不遗余力,把姜昕折腾的累得不行。   所以姜昕全身都像被拆卸过后重装一样,软绵绵的没有丝毫气力,她趴在谢柏衡身上,脑袋昏昏沉沉的。   谢柏衡扒开她额前濡湿的碎发,亲了亲姜昕的鼻尖,双手轻轻抚着这孩子光滑细腻的背脊,他又想起医生说的话,如果心理上排斥生小孩,也是极大可能导致怀不上。   暗暗叹了口气,姜昕自己都还是个小姑娘,她不想,也是正常的,还是顺其自然吧。   姜昕翻了身,顺势滚进他的怀抱里,嘶嘶抽了两口气。她面带杏色,眼含秋水,嗔他一眼。   谢柏衡眼眸中泛起笑,恍若夜空中明亮的星辰,使人着迷。他心里则是柔软的一塌糊涂,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会忍不住。”   蓦地,姜昕的脸愈加发红。默了默,思索良久,她开口,“柏衡,马上就要到春节了,今年我想回家和爸爸妈妈一起过年。”   按理来说,她已经嫁给了谢柏衡,就合该在谢家过初一。但是这婚原本便是悄悄结的,编些谎话倒也能够糊弄过去,只是她不太情愿,心里面亏欠得很。   谢柏衡抚着她长发的手顿了下,“嗯?”   “爸爸妈妈那边,你帮帮我?”姜昕撑起身子,笑眯眯的瞧着谢柏衡,她最担心的就是谢荣和戴悦,也不知道他们同意不同意。   这孩子还学会撒娇了,谢柏衡想着,伸手推开她,“你打电话给他们说一声,我们初二回去。”   “我们?不行,不行,不行。”姜昕脱口而出,重复三遍,十分坚决。   谢柏衡蹙眉,眯着眼睛,“怎么不行?”   “柏衡,回家见岳父岳母,需要从长计议。”她躺下,双手抱着谢柏衡的臂,把脑袋歪在他肩膀上面。   “还计议什么!我们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迟早的事。”谢柏衡说。   “都跟你说了我们家的家训,不准找有钱人,我却背着爸爸妈妈偷偷与你结婚,当初说好一年以后离婚,可现在事情成这样了,还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们坦白呢!”   “后悔了?”谢柏衡询问。   姜昕想也不想,摇摇头,“才不后悔。”   无论过程如何,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她都不会后悔当初以及现在的决定。因为姜昕清楚的知道,她爱谢柏衡,与爱人在一起,是多么的幸福幸运。   谢柏衡翘起嘴角,“这样很好,趁着过年,跟他们说实话吧。我和你一起回家,有我在,不用担心。”   姜昕不同意,“别着急嘛,这样,我们采取循序渐进的战略。春节的时候先告诉他们我交了男朋友,等到四月二十三爸爸生日,你再和我一起回家。”   谢柏衡没有说话,姜昕可怜巴巴的叫他,“柏衡……”   百转回肠,软软糯糯,铁石心肠都要被融化掉。   谢柏衡捉住她作乱的手,“好。”   她当真磨人,他认输了,真是禁不住啊!循序渐进的战略,她倒是知道绕弯子。不过这孩子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春节原本是阖家欢乐的大好日子,若真是因为他惹得老人不痛快,只是打几巴掌吵骂几句倒也算了,若真是把两位气出个毛病,姜昕指不定就把错误全都揽在自己身上,跟他大闹一场,然后躲着他。   她好不容易才勇敢迈向他,谢柏衡可不愿意看到,也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所以,还不如索性答应了她。   况且这孩子也不是没有为他着想,她说了,四月份带他回家。不过几个月而已,等等也无妨。   “真的?”她笑起来,又撑起身子瞧他。   “真的。”   “那么爸爸妈妈那里,你有办法说服他们,对吧?”   她这副样子娇俏无比,白生生的脸,水汪汪的眼,软绵绵的语气,让人难以自持。谢柏衡只得一把拉下她,把人塞进被窝里揽住,“知道了,包在我身上,他们不会说你什么。”   她转身抱住他,“谢谢……咦?你身上好烫!”她把手探进他衣服里。   “别闹了。”谢柏衡无奈,阻止她。   她嘻嘻一笑,亲了亲谢柏衡的下颚。   “不累?那就别睡了。”谢柏衡声音沉沉。   姜昕迅速收回手闭上眼睛,规规矩矩的,“不要。”   谢柏衡笑出了声,拥着她,两人一起进入梦里。   转天谢柏衡就和谢荣戴悦说了这事情,虽说不太高兴,他们倒也通情达理,并未阻止。姜昕嫁进来,谢家总归是理亏了几分。只是谢荣说,除夕一起吃了年夜饭再回去。   谢柏衡自作主张应下了,姜昕不得不应下。   眼看着春节越来越近了,姜昕好说歹说,姜鹤和连仪才算接受了女儿不回家吃年夜饭的事实,免不了嘱咐她早些回曲,他们一边看春晚一边等着。姜昕说好,心里愧疚极了。   谢家这边,知道姜昕吃了年夜饭要回家,早早便开始准备了。厨房里,连着盛蔚和谢柏仪,四个女人包饺子做吃食,说些家常话,其乐融融,温馨得很。客厅里,四个谢姓男人围坐在一处,谈论生意和政事,气氛融洽,一派和睦。   吃过连夜饭,姜昕只坐了一会儿便要走,戴悦自是舍不得,拉着她的手送到车上,嘱咐她早些回来,又嘱咐谢柏衡开车注意安全。顺便还提了句,找机会和两位老人说清楚,不要一直瞒着他们。   姜昕连连说好。   直到戴悦返身回屋,姜昕扭头瞧着后座的物品,谢荣戴悦准备的新年礼物,不由长长叹气。   谢柏衡发动车子,问她怎么了。   她说,“一看这些礼物,爸爸妈妈肯定知道我的男朋友不是穷人。”   他笑着摇头,“哪有父母盼着女儿嫁给穷小子的?放心。”   她特别苦恼,“都怪你太有钱了。”   谢柏衡一本正经,“不然怎么养你?”   “……”她才不要他养。   “我看见宋尹了。”姜昕忽然说。   谢柏衡哼了声,停车。   因为一早就给宋尹说了要带他回家过年,谢柏衡对此很不满意,他有些吃味。宋尹也不待见谢柏衡,所以上车后,他们两人只淡淡的打了招呼,便再无他话,一路沉默,气氛尴尬。   好不容易到了姜昕家小区,她暗暗舒了口气,“柏衡,你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打电话。”   谢柏衡不顾宋尹还在车里,握住她的手,“没良心,都到家门口了,当真不带我回去?”   宋尹瞥了他们一眼,打开车门走出去。   “你别闹。”姜昕抽回手,脸色酡红,“说好了,四月份带你回来。”   谢柏衡知道她有所顾忌,便也不再逗她,“行,听你的,我要走了,亲我一下。”   “你真麻烦。”姜昕抱怨,往外看去,宋尹背对着他们。她忐忑回头,一下便撞上谢柏衡的吻,这人。    ☆、第44章 除夕夜里,灯火阑珊,小区里挂着红灯笼结着彩带,喜庆到了极点,年味儿十足。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城市的哪一处放了烟花,伴随着嘭嘭巨响升天,绽放开来,五彩绚烂,好看得很。   眼瞧着谢柏衡开车转个弯便消失在路头,姜昕难掩惆怅之色,说到底她心里也是希望谢柏衡可以随她一块回家,哎。   等到明年春节,一定光明正大的。姜昕暗暗告诉自己。   “走吧。”宋尹突然开口截断她的思绪。   姜昕扬起一抹笑,“嗯。”   不过才走了两三步,宋尹问道:“决定了?”   姜昕懂他的意思,“嗯,决定了。”   “你什么时候和姜叔姜姨说?”宋尹又问。   “就这两天跟他们先提一下,四月份我爸爸过生日,再带他回来见他们。”姜昕告诉他。   “也好。”宋尹像舒了口气,他的声音缓慢郑重,“不管怎样,不要让自己受到伤害,我祝你幸福。”   “我知道,你放心。”姜昕笑起来,心情一下变得很轻松。   “还有,姜昕,对不起,谢谢你。”伴随着城市里巨大的烟花声响,宋尹吐出这样一句,虽然依旧放不下,但他想通了一些事情。   “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姜昕横着眼看他,“姐姐不会和弟弟计较那么多,你必须知道,我是你这辈子的亲人。”   分明是一句暖心的话,可是宋尹心头甸甸,格外沉重。他的心思她如何知道?又如何能让她知道?吞回肚里罢!   宋尹嘴角浮起笑,其中苦涩滋味,难以言喻。   他嗯了声,手脚冰凉。快到楼下了,宋尹终于对她说道:“元宵过后,我打算去美国。”   一瞬,姜昕喜上眉梢,她扭头仰着脸看向他,这次换她问,“决定好了?”   意料之外,却十分开心。   “是,决定好了。”宋尹回答。   “太好了,小尹!我很高兴。”   电梯门打开,他们走进去,并排站立。只有他们两人,映在镜子中,同样喜悦的笑,但只要细细去看,便能够发现其中一个眉间蕴藏着哀伤难过,令人心生不忍。   两分钟后,他们裹着一身冬夜的寒意进屋,里面暖气充实,一下就暖和起来。连仪迎在玄关,拿了毛拖鞋给两人,掩不住笑,“怎么这样晚?快去洗手吃饭。”   姜昕直起身子,笑着说道,“不是让你们不要等吗?”   “怎么不等?年夜饭当然要一家人一起……小尹这孩子,回来便回来,浪费钱买这些做什么,明年可不准了。”   连仪一通说,也不给两人多说话的机会,转身便进了厨房,“老姜,过来帮帮我。”   其实不止姜昕,宋尹也和医院值班的同事们吃过年夜饭了,两位长辈等到现在,他们便端了碗筷,吃圆了肚皮。   零点钟声响起,新年真正来临,老祖宗遗存的传统,迎祥祈福,姜昕自是许了愿盼望一切顺心如意。   春晚并不精彩,令他们欢喜的是守夜的氛围,一家人围聚在一处,说说笑笑,温暖人心。   谢柏衡给姜昕发来短讯的时候春晚都已经结束了,她拿了手机缩回被窝,拨了电话过去。   响了一声,被接通,“昕昕。”   姜昕声音清明,“柏衡,你到家啦?”   那边安静得很,只有他低沉的嗓音,分外清晰,“嗯,到了,怎么还没有睡,不困?”   “等你呢,想你了。”她红着脸,声音软绵绵的。   那头传来谢柏衡低低的笑声,“我也想你,快些睡觉吧,明天可不准赖床。”   “诶……等等,别挂。”   “还要说什么?”   “柏衡,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谢柏衡顿了下,“等回家过后,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好呀。”她笑滋滋的。   他催促,“好了,赶紧睡觉,晚安。”   “晚安。”   新年当然要走亲拜友,幸好姜家的亲戚不多,初五便拜完了年。而公司只放七天年假,姜昕打着加班赶项目的幌子,初六起了个大早回A市。   宋尹是初三回去的,所以姜昕一个人,她没有告诉谢柏衡,打算给他一个惊喜。倒是好巧不巧,又遇上了易文骥。   此时姜昕还没有走出小区,车轮擦着地面滚过来,戛然停止。紧接着驾驶室的车窗摇下,易文骥探出头,“姜阿姨,姜昕。”   男人脸上挂着温润的笑意,如春风拂面,他看了眼姜昕的行李,“回A市?”   连仪点点头,又抱怨,“本来就只有七天年假,这倒好,也不知道什么工作,哪儿非要就现在做,过个年都不安生。”   姜昕嗔怪的叫了声妈妈。   易文骥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正好我也回A市,一起吧。”   “那太巧了,就麻烦小骥了。”连仪生怕姜昕拒绝,抢先答应。   姜昕原本便没有打算拒绝,至少她认为,他们是朋友的。   “不麻烦。”易文骥下车,替她放好行李,拉开副驾驶车门,“上车吧。”   连仪眼里滚过满意之色,笑得更加舒畅了,心想姜昕说的男朋友不会就是小骥吧?但她很快否定掉这个想法,不应该,如果是小骥,她没有道理瞒着他们。   连仪便又叹了一口气,她最满意的女婿人选倒是这孩子,大概没有缘分罢了。   姜昕朝她挥挥手,“你快回去吧。”   连仪说好,却是看着车子驶出了小区才转身往回走,心里感慨不已,也不知道女儿的男朋友是什么人,究竟怎么样,合适不合适。这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连名字都要瞒着,真是操不完的心啊。   这边姜昕问易文骥,“你怎么不在家多待几天,有案子?”   易文骥打着方向盘,“下午就要上庭。”   姜昕点了下头,见他面色平静便知道这人胸有成竹,于是说:“我先祝贺你,新年的第一个案子,赢个好彩头。”   “谢谢。跟他们说了吗?”易文骥扭头看她一眼。   “提了下,但没有坦白,还不是时候。”姜昕也不遮掩,她想起姜鹤和连仪的表情,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伤心,纠结得要命。他们收了谢家准备的礼物倒是没有起疑心,问了男方家境如何,她没有敢全盘托出,只说不清楚,但男朋友特别优秀,凭的是个人才华,不靠家里。   姜鹤和连仪比较满意,兴许完全没有想到姜昕不听他们的话,更想不到她有那么大的胆子。又听姜昕说四月二十三带回来看,便也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只是嘱咐她注意分寸。简单而委婉,她懂其中意思。   “我一直想不明白,原本是件高兴的事情,为什么要瞒着你爸爸和妈妈?”   “因为谢家是豪门,还有谢柏衡太有钱了。”   易文骥愕然。   姜昕解释,开玩笑的说,“我们家比较仇富。”   易文骥好笑的摇摇头,“这是什么话,究竟怎么回事?”   “我小姨以前嫁给某个有钱男人,结果下场特别悲惨。”她停下来,想到谢柏衡,没有由来的相信他不是那样的男人,她坚信不会重蹈小姨覆辙。或者说,姜昕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她怎么了?”易文骥忍不住问。   “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小姨一年后便和丈夫离了婚,并患上抑郁症,自杀,死了。”姜昕告诉他。   易文骥沉默了半晌,他从事律师以来接手过几桩离婚官司,□□全部都是婚变,女方的情绪波动也确实比男方剧烈多了。但也不能够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易文骥后来专门去搜集谢柏衡的资料,关于女人的新闻,除了许湘眉,便再无其他。倒是堂堂正正,洁身自好。   “你不会的,看得出来,谢柏衡很爱你。”易文骥说,他想起那次的偶遇,以男人的视角看,谢柏衡脸上的宠爱假不了。还有不久前梁因设计,后来被谢柏衡轻松化解,姜昕又不傻,一定是他问心无愧与真正清白。   易文骥不了解谢柏衡,却了解男人。心中有所爱,哪怕外面有再多的诱惑,在他们面前也没什么特别的,依然能够坚守本心。   “我和你想的一样。”姜昕没有否认,扬着眉毛,顾盼神飞。   易文骥朗朗笑出声。自从上次谈话之后,这一段时间以来他想了很多,他不是非姜昕不可,只不过比较长情。但易文骥也并非是个没有道德观念的人,对眼前的女人再喜欢,他已然埋在心底,渐渐淡化,直到另一个正确而刚刚好的女人出现。   这两天正是去A市的高峰期,所以被堵在高速路途中,他们一点儿也不意外。一堵竟然堵了两个小时,进入A时城区差不多要到下午一点钟了,易文骥坚持把她送到家后,连水都没有喝一口,转头便开往法院。   姜昕拢了拢发,迈着欢快的步子往大门里走,她打算去讨要大红包了。心里还想着,不是大红包她可不依。   进了屋,她一边换鞋一边朝着楼上喊道:“柏衡,我回来啦。”   没人回应,难道不在家?   她往楼上去,推开书房,“柏衡……”   戛然而止,那人伏在桌头,沉沉睡着了。    ☆、第45章 姜昕抽了下,有些心疼。瞧样子,这人大概是熬夜通宵了,还真是过个年都不安生。   窗外透过几缕薄黄的太阳光,淡淡的,闯入房间里,笼罩在谢柏衡身上,流淌着一室静谧。   她呆呆的站了会儿,才转身轻轻阖上门,回卧室换了身衣物,洗手做饭。   谢柏衡没有睡多久便醒了,他揉了揉脖子,姿态慵懒。刚才做了个梦,那孩子欢呼雀跃的叫他的名字,也不知道遇见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想到这里,谢柏衡脸上浮起笑,心头忖着该让姜昕回来了。于是顺手抓起手机拨电话给她,许久也没有接,他耐心十足,一遍又一遍拨过去,终于听见她的声音。   “柏衡,你醒了?”   “嗯。”谢柏衡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在睡觉?”   “我们心有灵犀嘛……”姜昕拉长了尾音,笑嘻嘻的。   谢柏衡心情很好,“什么时候回来?”   姜昕说:“明天晚上。”   谢柏衡换了只手,“上午吧,我来接你。”   “你想我了?”电话那头,姜昕一脸娇俏,她关了火,快速往楼上走。   谢柏衡笑了笑,“想了,你在做什么?”   姜昕回答:“刚刚在做饭。”   “这几天怎么过的?”他问。   “拜访亲戚呀,但是今年一个红包都没有,你要给我的红包准备好了吗?”她踏上最后一个阶梯,压低了声音,轻轻悄悄的。   “准备好了,明天给你带来,这样行了吧?”谢柏衡笑出了声,真是个孩子。   “不用等明天了,我现在就来拿。”姜昕捏着门把,拧开,“柏衡。”   谢柏衡抬眼望过来,一脸惊愕,仍旧维持着打电话的姿态。姜昕先挂掉,她向他走去,摊开手,“我的红包呢?”   谢柏衡倏地笑了,他握住她的手,暖暖的软软的,特别舒服。谢柏衡问:“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姜昕歪着脑袋低头看他,“你睡得沉,我舍不得。”   谢柏衡愣了下,取笑她,“看不出来还知道心疼人了。”   姜昕含糊的哼了声,用水汪汪的眼睛盯住他,“红包呢?”   谢柏衡的心脏像是被羽毛拨动着,撩得痒酥酥的,他脸上一片温柔,“到这边来。”   姜昕绕了过去,被他一把拖进怀里,她惊呼了声,坐在谢柏衡的腿上。谢柏衡抱起她调整位置,使她张开双腿跨坐着,这样的姿势……姜昕蓦地红了脸。   他的吻落了下来,唇舌勾着她的,又亲又吻,拼命的夺着她的呼吸。不知不觉的,谢柏衡的手探进她贴身的保暖衣里,抚上她光滑的背,一点一点向上,点燃一室的火。   她走了这些天,自然是小别胜新婚,他周身细胞血液都沸腾着,烧了起来,难以自持。   等到结束时,姜昕趴在谢柏衡怀里,整个人微微的颤,累到差点虚脱。她就这样静静的抱着他,心与心贴的如此近,又感到格外满足。   “去洗个澡。”他声音暗哑,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不想动。”姜昕蹭了蹭,撒娇。   谢柏衡只好抱她去洗。   之后他遵守承诺给她红包,竟然是一张全球限量金卡,姜昕被吓到了,“这不是你的全部身家吧?”   “如果你想要,也可以给你。”谢柏衡说。   “还是算了。”姜昕说,“你好没意思。”   说着,她把卡还给他。   谢柏衡却沉了脸,“让你收着你就收着,哪来那么多顾虑。”   姜昕不肯,“我平时用不了。”   “那就放着,总有用得到的时候。”谢柏衡坚持,他哄她,“姜昕,听话。”   “我不是为了钱。”姜昕不高兴,闷闷的。   “我知道,但是我愿意给,而且,你不用谁用?”谢柏衡摆明态度。   算是一句情话,姜昕心跳加速,不再推拒。   春节过后,冬天渐渐过去,伴随着春风和暖阳,一天一天暖和起来。   这段时间倒也安安稳稳,姜昕和谢柏衡过的很快活。他们有时会出去旅游,看看美景,学习当地风俗,内心充实满足。姜昕也陪谢柏衡出席了几场晚会,所以现在A市有头有脸的人物,绝大部分都认识她这位谢太太,身份已然被坐实。   姜昕不排斥,自从她和谢柏衡坦诚布公后,发自内心接受他们的婚姻,她便觉得让人知道没有什么。   “你还没有打算生孩子?”程亚问她。   姜昕的目光落向程亚的肚子,才三个月,根本看不出来。她笑着,“我没有想过。”   “你家谢先生也不着急?”程亚惊诧。   不着急才怪,精力充沛,不知疲倦,她每次都被折腾的昏昏沉沉,而安全措施早就没做了。只是奇怪的是,她这肚子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有问题。   程亚又说,“看样子也是着急的,哪里有三十几岁的男人不想要孩子?而且你现在的年龄正是生孩子的好时候,不然再等两年,都变成高龄产妇了。”   “老实说,你是不是他派来的说客?”姜昕撑着脸,没个正经。   程亚瞪眼,“谢先生是我能见到的人?还不是为你好。”   姜昕当然知道她说的有道理,谢家那两位也想的紧,她又想起温家的温暖暖,那小丫头娇俏可爱,十分讨人喜欢。如果她和谢柏衡生了孩子……也是不错的。   可是怀不上,她也没有办法。大概天意如此,命中注定吧。   姜昕犹豫不决,半晌,开口:“你说会不会是我身体有问题?”   程亚不解,“什么意思?”   姜昕有些不好意思,羞红着脸低声告诉她,“我们没有避孕,但一直都怀不上,会不会是不孕症?”   姜昕其实有些忐忑害怕。   程亚呸呸两声,“胡说什么呢!没有结婚之前,我的情况和你一样,多半是心理问题。如果实在担心,去医院检查?”   姜昕下意识摇头,万一检查结果是不孕怎么办?   程亚看出来,“别自己吓自己,我瞧着倒像你的身子太虚了,去捡两副中药调理段时间,如果不起作用,再到医院去检查。”   姜昕点了下头。   于是她便去了中医馆,回春堂是清朝康熙年间留下来的老字号,号称包治百病,姜昕拿了不少调理身体的中药。   正巧谢柏衡打了电话给她,“在做什么?”   “抓药。”姜昕付了钱,“正准备回家。”   “药?哪里不舒服?”谢柏衡的声音有些紧。   “没有哪里不舒服,调理身体的。”姜昕说,脸热。   “嗯?”   “等你回家了再说。”   “现在在哪里?”谢柏衡问。   姜昕说了地址。   “过来陪我吃午饭。”   开车二十分钟就到了,姜昕答应了,“我到了公司给你打电话,你下来。”   二十分钟后,姜昕给谢柏衡打电话,没过多久他修长挺拔的身影就出现在视线里,一步一步走近了,打开车门坐进来。   他看到了药包,“什么药?”   “中药,有黄芪、党参、白术、连翘、白茅根……反正多了,名字也难记。”   谢柏衡瞥她眼,“为什么要调理身体,到底哪里不舒服?”   姜昕默了默。   谢柏衡追问,“怎么回事?”   她歪过头,“你不是想要孩子吗?”   谢柏衡愣了愣,反应过来,松了口气。他忍不住捏了把她的脸,“当然有孩子更好,但没有,我也不强求。”   他心中一下子暖洋洋的,还以为姜昕不愿意,没想到她放在心上的。   谢柏衡端住她的脸,凑过去亲吻她,吮着她的舌尖,流连不已。末了,他抵着姜昕的额头,“你不要有压力,孩子总会有的。”   “之前说想要孩子的人不是你吗?你已经三十三岁了,等不起。”姜昕脱口而出,说完,她便想咬自己的舌头。   咬的人是谢柏衡,他脸色沉沉,再次噙住姜昕的嘴唇,发了力的吻。   姜昕喘着气,嘴唇水涟涟红艳艳的,谢柏衡喉头动了动。   姜昕见他一副还要再来的样子,连忙伸手抵住他的胸口,保持安全距离,“我错了,饶了我。”   她撒娇。   谢柏衡压了压火,“以后还嫌不嫌我老?”   “男人三十猛如虎,哪里老了?”姜昕说,她牙痒痒,之前说老的人难道不是他自己?!什么人呀!   谢柏衡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笑起来,“当初你一心一意想着离婚,我是想用孩子留住你,但现在不用了,反正你不会离开,孩子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他三言两语,轻轻松松挽回形象。   好吧,姜昕又被他感动了,被他在乎着真是幸福。   “所以你不必吃这些,不管中药西药,总之是药三分毒。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了,对孩子不好。”   “我问过医师,他说没有影响。”姜昕说。   “你怎么问的?”   姜昕想了下,说,“我问他怀孕之前服用这些中药有没有坏处。”   “假使已经怀上了呢?”谢柏衡反问。   “肯定不会,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我只有再努把力了。”   “……”姜昕红的像龙虾。   谢柏衡哈哈大笑。    ☆、第46章 姜昕到底没有熬中药喝,反而谢家老宅子每天都会送补汤给她,变着方子,把她养的圆润了些,气色自然是好了许多。   这天温度极高,太阳像燃烧的火炉炙烤着,春天少有的热。姜昕穿了淡蓝毛衣和纯白色短裙,眉目如画,肤色愈加雪白,青春鲜丽。她把毛衣往上撸了一小截,看着重见天日的青玉珠链,心情特别美好。   近段时间,姜昕和许湘眉关系变得更加亲密了,说不出什么原因,两人总是很契合。比起最开始那个温柔和气的湘眉姐,显然姜昕更喜欢现在这个张扬肆意的。   这个周六她们约好了一起去参加慈善拍卖,结果还没有见到许湘眉,却接到了谢柏仪的电话。   谢柏仪小声说,“二嫂,你来一趟我家,好吗?”   “你怎么了?”姜昕询问,她的声音不对劲,似乎没有几分力气。   谢柏仪的声音带了几分哭腔,“二嫂,你快来,我好难受。”   “行,我现在就过来。”姜昕回答,她想到小叔小婶还在国外旅游,便转了方向。   虽说谢柏仪比姜昕要大些,但也只大了一岁,再来她是谢家这辈唯一的女孩子,便养得娇,十指不沾阳春水,姜昕心里担心,她只好临时告诉许湘眉去不了。   谢淮家处于A市寸土寸金的中心富人区,整个十五层都是他家,姜昕按了门铃后,等了好一会儿,开门的是一个英俊高挑的男人。   男人原本脸色显得沉,但见了她,眼里有光浮过,勾了勾嘴角,侧开身子,“进来吧。”   姜昕点了下头,问,“你是柏仪的朋友?”   男人还没有回答,谢柏仪冷冷的声音响起,“我二嫂已经来了,你走吧。”   男人没有理会,跟着姜昕走进去,声音清明,“等到医生检查过后,我自然会走。”   姜昕已经看见谢柏仪了,她蜷靠在沙发中央,脸色苍白,然而又晕着不正常的红。   姜昕探了探她的额头,滚烫的灼手,“发烧了。”   谢柏仪蹭了蹭,软软的叫她,“二嫂……”   声音里一股哀求,眼里湿漉漉的,让人不忍拒绝。   姜昕扭回头,对眼前得英俊男人笑了下,“我可以照顾好她,你放心。”   她说得含蓄,也不好直接让他走。   男人笑笑,坚持,“医生马上就到了,她的病因我而起,不亲眼看见医生医治,我没办法放心,你理解一下。”   他说话的口气,就像和熟人交谈一样,并不容拒绝。   姜昕愣了下。   “梁宴清你走吧,这不怪你,以后我再也不会烦扰你了。”谢柏仪哀哀的说。   姜昕想原来他就是梁宴清,这么一来,五官的确和梁因有那么几分神似。   梁宴清表情阴郁,“柏仪,听话。”   姜昕眉头跳了下,这口气倒是和谢柏衡很像,怪不得他们是好兄弟。   谢柏仪这会儿身体不舒服,心头更加不舒服,她火大,“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你快走,看见你我脑仁儿疼得更厉害,心里面也堵得慌。”   她仍旧觉得自己说的不够决绝,添了句,“我们以后都不要见面了。”   姜昕心想,完全就是小女儿吵架闹别扭的姿态嘛,现在说的话,隔天肯定要后悔。   梁宴清皱了眉,没有说话,也没有走人。   谢柏仪只恨自己这会儿使不出力气,不然她一定把他赶出去,她又可怜巴巴的叫姜昕,“二嫂……”   姜昕见她还有力气使性子,心中倒是安了许多,客客气气的对梁宴清说,“梁先生,你到外面等等吧。”   梁宴清看了看谢柏仪,又看了看姜昕,才说好。他也不拖沓,转身便走了出去。   姜昕舒了口气,又探了探谢柏仪的额头,“哪里不舒服?”   “头疼,又晕又痛。”谢柏仪眼里水汽茫茫。   姜昕扶着她躺下,盖上毛毯,“坚持一下,医生看过就不疼了。”   正说着就听见门铃响起,姜昕把医生请进来,梁宴清仍旧等在外面长廊。   不严重,只是她原本就感冒着,再加上受了寒,所以才发烧。医生给谢柏仪吊了两小瓶水,兴许是药水起了作用,医生走后,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姜昕担心谢柏仪半夜醒来没人照顾,于是给谢柏衡打电话告诉他今晚不回家。谢柏衡倒没说什么,嘱咐了两三句,忙着开会去了。   门铃再次响起,梁宴清还没有走,姜昕开门让他进来时,身上烟味浓重,不知道抽了多少。   谢柏仪依然睡在沙发上,姜昕抱不动。梁宴清弯腰抱起她,盯着她娇美的脸蛋儿,心情复杂莫名。   安顿好谢柏仪,他们走出卧室,梁宴清说:“今天麻烦你了。”   姜昕笑说,“只要柏仪退烧了就好,倒是不麻烦。”   梁宴清微微颔首,挑了下眉,“一直都想见你,但一直都没有机会,没想到却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   姜昕想起了一些事情,“说起来上次是我有其他事情耽搁了,一直没有和你说抱歉。”   “柏衡说了,你们两人谁说都一样。”梁宴清说。   姜昕笑了下,没有再说什么,梁宴清于她来说还是个陌生男人,所以她并不习惯。   “柏仪的烧退的差不多了,我先走了,下次我请你和柏衡吃饭。”   “好。”   梁宴清走后,姜昕随手取了本书读,每隔一个小时她便去给谢柏仪量体温,一点一点退了。她又熬了白粥,谢柏仪醒了就能吃。   谢柏仪半夜果然醒了,肚子辘辘的叫,她出了一声汗,这会儿整个人轻松了不少。她睁着眼看了会天花,翻身起床走出卧室找吃食。   客厅的落地灯亮着,沙发上躺了个人,姜昕睡得浅。一听见脚步声就醒过来,望过去,“柏仪,好些了吗?”   谢柏仪点点头,“二嫂,你没有走呀?”   “你一个人,我不太放心,你二哥也不放心。”姜昕叠起毛毯,“饿了吧?等一会儿,我把饭菜热一下。”   谢柏仪突然冲过去抱住姜昕,“二嫂,你真好。”   姜昕回抱住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过了好一会谢柏仪才放开,姜昕用微波炉热了粥,温了胡萝卜山药羊肉汤,坐在对面看着谢柏仪吃。   谢柏仪吃着吃着便落了泪,她很彷徨,“二嫂,我是不是不应该喜欢梁宴清?”   姜昕递了纸巾过去,“你怎么受寒了?”   谢柏仪咽下粥,“我掉到湖里了。”   即使温度已经不算低,但三月的天儿依旧是春,湖水冰凉冽骨。   谢柏仪戳了戳碗底,恨恨的说,“和我一起掉下去的还有一个女人,可是梁宴清却先救她。”   说着,她好看的杏眼红通通的,鼻尖也红,委屈极了。   姜昕惊讶,“怎么掉湖里了?”   “那女人故意的,我不服气,也跳了下去。”   “胡闹。”姜昕心惊,忍不住斥了句。   “你的口气怎么和二哥一样呀?”谢柏仪也知道自己今天的行为是胡闹,她默了默,又说,“其实我会游泳,可是我就是想看看他先救谁。”   “那个女人不会游泳?”   “嗯。”   “这么说,梁宴清先救了她。”   “嗯。”   姜昕替她盛了碗汤,安慰,“幸好梁宴清先救了她,不然出了人命怎么办?”   “不会出人命,我落下去的时候选了离那个女人很近的位置,如果梁宴清先来救我,我也会让他去救她。可是,他根本没有管我。”   谢柏仪擤鼻子,谁在他心中的份量轻重,显而易见。   “你自己上岸的?”   谢柏仪摇摇头,“我就待在水里,他没有办法,才把我拉上去,还……骂了我。”   “他骂你什么?”   “和你刚才一样,胡闹。”   姜昕又好气又好笑,“以后不准这么做了,把自己折腾病了,一点好处都没有。”   “我当时不是心急嘛,那个女人明明就是故意摔下去的,不信梁宴清看不出来。”谢柏仪哼了声,“这下我算是知道了,只要他喜欢的,就不是胡闹,我真是活该!”   “柏仪,我不知道你应该不应该喜欢梁宴清,但我知道,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想放下也可以立马放下,关键是你能不能做到,心里面好受不好受。我敢打包票,梁宴清绝不是喜欢那个女人才先救她。”   如果梁宴清真的喜欢那女人,她也不会故意玩这种把戏了。而且,梁宴清最终守在旁边的,是谢柏仪。   谢柏仪想了会儿,埋头闷闷喝粥,“我要好好捋一捋。”   睡觉的时候谢柏仪坚持要和姜昕一起,她抱着姜昕的腰,倒是睡得沉。姜昕就不好受了,她还是第一次和除了宋瑜以外的女人这么亲密,思绪清醒,快天亮了才睡着。   两人中午才醒,谢柏仪睡了两觉,烧退了个完全,精神得很。   她们就在家里做了午饭,姜昕切菜的时候,谢柏仪忽然注意到了她手腕上的珠链,总觉得似曾相识。   于是整个中午,她不时把目光放在姜昕手上,等到姜昕走了,她才忽的想起,家里似乎也有串一模一样的珠链!    ☆、第47章 谢柏衡目光沉静,仔细看,才会发现沉沉的,像是笼着拨不开的阴影。他敛着眼皮,想起了姜昕曾经提起过的小姨,那个命运极差的长辈。   谢淮惊了又惊,一点点往下落,脉络愈发清晰,答案很明显。也太巧了!   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串青玉珠链,清透晶莹,精致而年份久远,虽说价值不算高,却珍贵和难得。和姜昕手腕上的一模一样,但并不是她的那串,是谢淮带过来的。   刚才谢淮问:“这样的手链,昕昕是不是也有一串?”   谢柏衡看了许久,并没有答话,可他的面色实在不算好。   于是谢淮知道他大概有所了解,心中有了结果。   昨天晚上,谢淮和盛蔚结束旅程归家,谢柏仪央着要看他放在保险柜里的手链。看完过后,十分肯定的说,“二嫂手上戴的,和它完全一样。”   谢淮惊疑,自是不肯相信。要知道,这是前妻连智的家传手链,当初离婚时落在了他这里,连智死后,被他当成遗物锁在保险柜里。按理来说,旁的人不会有完全一样的,除非……   谢柏仪拍着胸脯保证,信誓旦旦,就像双胞胎一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除非是姐姐的女儿,当初连智讲过,家传手链她和姐姐一人一串,以后都要传给女儿或儿媳妇。   这就说得通了。   难怪打从第一眼开始他就总觉着姜昕和连智有些相似,难怪上次她恰巧在连智祭日的时候回家,重合起来,有个念头浮出来,像晴天霹雳一样,滚在背脊骨上,劈进心胸,无法动弹。   所以他隔天便约了谢柏衡,惴惴的,不死心的怀着一丝侥幸。   谢淮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他又问了一遍,“她也有?”   谢柏衡看向这个英俊儒雅的小叔,此刻他眉心打结,眼睛里写满了疑虑。他吐了口气,“对。”   谢淮的手抖了抖,心上有块石头狠狠砸下去,生疼生疼,他暗道了一声糟糕。   “柏衡,你还没有见过昕昕的长辈,见了过后,事情会很棘手。”他口气沉重。   “小姨的前夫,是小叔你?”谢柏衡反而问。   谢淮苦笑了下,点头。   谢柏衡一凛,郑重沉着,“的确棘手。”   岂止棘手,简直棘手。   原本姜昕就有家训,不准和有钱男人在一起,何况他还是谢淮的侄子。谢柏衡一时烦躁,依照姜昕的说法,她父母恨极了小姨的前夫,也就是谢淮,如今再要把女儿嫁进谢家,断然不可能。   谢柏衡沉默半晌,找回冷静,“小叔,当初你真的辜负了姜昕的小姨?”   “你认为我背叛了她?”   谢柏衡摇头,“我不相信,在我心目中的小叔,做不出来。”   若是其他有钱男人,谢柏衡不会怀疑,但这个人是小叔,他却不大相信。在谢柏衡眼里,谢淮是一个深情而堂堂正正的长辈,出轨?他认为小叔做不出来这般不堪的事。   谢淮目光深沉幽远,他叹了口气,说道:“你说得不错,我做不出来,但我的确对不起连智,所以姜昕母亲十分恨我。”   谢柏衡望向他,“怎么回事?”   谢淮拿起桌上的珠链,握在手中,思绪拉回从前,开口对他缓缓道来。   那时,谢淮和连智是大学校友,许是缘分,尽管院系专业不同,还是认识了彼此。   连智长得很漂亮,钟灵毓秀,青春艳丽,而且谢淮和平日里见过的富家小姐很不一样,更加生动有趣。他一发不可收拾的被她所吸引,于是渐渐走近,并且相爱。谢淮以为,爱情就是要给她婚姻,许诺一生一世。   谢老爷子和谢老夫人思想封建,门第观念极其的重,他们自然瞧不上出自小门小户的连智。但谢淮铁了心要娶,僵持许久,两位老人不得不妥协。不过妥协是一回事,□□又是一回事。   谢柏衡祖母逼着连智学习各种礼仪规矩,连智孝顺,学便学罢,称了老人的心,倒也算了。只是结婚半年,她的肚子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老夫人自然不满,也不给好脸色看。连智心头惶惶,压力负担齐齐而至,谢家让她感到累,喘不过气。   另一方面,尽管结了婚,当时明里暗里喜欢谢淮的女人可丝毫不少,他在外有应酬,免不得要应付几个,都是表面功夫,作作样子罢了。   哪里知道连智当了真,暗里积了许多心结,气血不畅,人一天比一天忧郁,心事重重。他们甚至都没有吵过架,平静的日子酝酿着雾霾乌云,直到有天,连智当着两位老人的面,不留丝毫余地的说,她要离婚。   谢老爷子和谢老夫人同意,谢淮不肯,他挽留她。连智决绝,她说她要成全他。   连智终归是走了,不带走一丝一毫,却落下了这串珠链。   离婚后,谢淮去找过她,自然没有得到好脸色。他也是那时才知道,她竟然患上抑郁症,她以为他另有新欢。谢淮提出带连智去医治,她不肯,躲着他。   再后来,他最后一次见连智,便是她的葬礼了。哦不,那天谢淮根本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连仪愤怒不已,让他滚,并且警告他不要再出现。   所以这些年来,他都只有悄悄的去看她,那个曾经如花绽放的女人。   谢淮心中愧疚得很,如果那时他细心些,及时纾解连智的压力和不安,不至于变成这样的结果,再坏都还应该活着。他间接害死了一个女人,对于连仪的谴责憎恨,他丝毫不能辩驳。   万万没有想到多年以后,谢柏衡娶的小妻子,竟然是连仪的女儿。也不知道是天意弄人还是渊源深厚,总之,姜昕父母那关,不好过。   谢柏衡点了支烟,他脸上的表情并看不出什么,等到一支抽完,他才对谢淮说:“小叔,既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我不可能因为昕昕父母的阻挠就退缩,姜昕是我的妻子,这辈子都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始终相信这句老话,总会有法子解决。”   谢淮盯着一派坚毅的侄子,他笑了下,赞赏他方才说的,也佩服他的自信。   谢淮把珠链揣进包里,“因是我种下的,却要让你尝苦果。”   “小叔不必多想,我不会怪你。”   在谢柏衡看来,谢淮的确不曾做错,退一万步讲,哪怕谢淮做错了,他作为晚辈,也没有资格怨怼他。过往的故事,谁也不曾设想以后还会有牵绊。   谢淮走后,谢柏衡又独自坐了一会儿,抽了两根烟。吐出一口烟雾,碾灭火星,阔步离开。   他不知道的是,背后的沙发忽然冒出一个女人的头,梁因揉了揉酸软的手臂,脸上扬起意味深长的笑。她不过是碰巧遇到谢柏衡后偷偷跟了来,没想到却听见一个这么有意思的老故事。   梁因轻哼了声,柏衡哥哥,这次你惨了。没关系,只要失去了姜昕,你总会看得见我。   姜昕对即将到来的风雨浑然不知,谢柏衡没有对她说起这件事情,和往常一样,也并未表现出什么一样,她的生活快乐而惬意。眼看着四月份快到了,她心中更是期待,无数次的想象着姜鹤和连仪见到谢柏衡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姜昕想着,如果姜鹤和连仪不答应,那她便软磨硬泡,总之她不可能和谢柏衡分开。她打算义正言辞的告诉他们,有钱男人并不都是薄情寡义之辈,而谢柏衡便是其中的例外。她还打算开导两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思想要不得,人总是要往好的方面想。   而且,他们总不会真的不认她这个女儿。   姜昕没办法预料到的是,梁因找到了姜家,说了一番话,为她的生活掀起惊天骇浪。而她作好的所有打算,都落了空。   当然,这也是谢柏衡无法掌控的。   B县,姜家。   梁因握着茶杯,刚刚好的温度让她掌心发热。她瞧着对面含笑的两位老人,一个儒雅温和,一个风韵犹存,稍稍犹豫了下该不该说。   但也只有片刻,梁因心中便作出决定,没有该不该,她必须说。   于是嘬了一口,搁下杯子,“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们,两位一定难以接受,但请你们不要激动。”   姜鹤和连仪望着这位漂亮过头的不速之客,她自称梁因,一看便知道不是普通的姑娘,他们对视了一眼,姜鹤客客气气的道,“梁小姐,请说。”   梁因从手袋里取出一叠照片和一张报纸,“两位一看便知。”   照片上赫然是谢柏衡与姜昕结婚那天场面,其中仅是他们敬酒谢淮的特写便有两张。报纸新闻内容,同样是他们结婚当日的内容描述。   虽然写的是许家二小姐,但姜鹤和连仪如何认不出,那就是他们的女儿。   梁因看着两位的脸色一点点沉下,一点点发白,再一点点变得铁青,全身轻颤,手指抖动。紧接着,姜鹤盛怒,他重重的拍下照片报纸,“糊涂!”   连仪气急攻心,急急的咳嗽,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48章 谢柏衡出差的日子,姜昕靠读书消遣时间,她光着脚盘坐在沙发里,低头神思专注,完全沉浸在字里行间。   她读到一段话。   黑夜其实从来就不是黑的。黑夜里,合欢花还是红的,毛绒绒的紫藤花还是紫白色的,和黑夜还是白天没有关系。就像,我想你,和黑夜还是白天没有关系,和晴天和下雨没有关系,甚至和你知道不知道都没有关系,尽管我还是会尽量让你知道,想到这里,于是欢喜。   姜昕停了下来,发了会儿呆,她想谢柏衡了。于是拿起手机拨电话过去,他接的很快,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昕昕?”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叫她的全名,这样亲昵的唤她,这样温柔深情,像一股暖流缓缓淌进心间,舒服极了。   姜昕拢了把头发,“你在做什么呀?”   “刚用完午餐,休息一会儿,准备去拜访C市市长。你呢?”   “我想你了,柏衡。”姜昕口气软软的,轻快灵动。   谢柏衡那边安静了一会儿,他才说:“我明天就回来。”   “那你想不想我?”姜昕用手指头绕着头发玩,打了一个又一个圈。   “想你。”谢柏衡笑说。   姜昕高兴,扬起得意满足的笑容,又问,“你有多想我?”   那头,谢柏衡听着她娇俏的声音,一颗心安宁无比。他笑:“吃饭想你,走路想你,睡觉想你,工作思考的时候,也想你。”   隔着遥远距离,却仍旧像他此刻就附在她耳边说了这么一段话,令姜昕心跳加速,全身滚烫。于是她忍不住嗔了句,“没脸没皮!”   谢柏衡哈哈的笑,电话里突然响起门铃声,接着便听她说:“不知道谁来了,我去看看。”   谢柏衡说:“嗯,去吧。”   挂掉电话,姜昕放下书,起身走向门口。当她看到监控屏幕中两张熟悉的面孔时,一下子手脚冰凉,心扑通扑通的跳的极快,一阵紧缩,惊惧交加,不知道该怎么办。   姜昕只有一个念头:糟糕!爸爸妈妈怎么来了?他们肯定知道了!   她僵立在那里,脑子里一团乱,不敢开门。   她看见姜鹤拿出手机,过了几秒,她的电话铃声响起,击打在心口上,沉重急剧。   姜昕也不敢接电话,她从监视屏幕里,看见姜鹤和连仪铁青又憔悴的面容,不安感愈发强烈,她没有脸面对他们。   门铃和手机铃声一遍一遍的响,像催命符似的,令姜昕抗拒。但她清楚的知道,躲不了。   过了很久,反复深呼吸,下了很大决心,姜昕鼓起勇气打开大门。   她看清了他们,他们也看清了她。   迎面而来的,是姜鹤重重的一巴掌,他咬着牙,手掌颤动,“混账!”   姜昕被打偏了头,脸上袭来剧痛,变得火辣辣的。她眼里蕴了泪光,“爸爸,妈妈。”   “你还有脸叫我们?他人呢?”姜鹤怒红着脸,声音铿锵有力。   连仪脸色苍白,她用失望而痛心的目光看着姜昕,无声更胜有声,谴责如同锋利的刀子,呲喇一下破开血肉,闯进骨头里。   “他人在哪里?”姜鹤冷着脸。   “他不在家,我们进去说。”姜昕嗫嚅着,凄惶不已。此刻她的右脸木木的,她清楚的感觉到肿了起来,一定很难看。   “跟我们回家。”姜鹤却一把紧紧抓住她的手,严厉命令。   “爸爸……”姜昕泪水落了下来。   连仪终于开口,“我们不会进去,姜昕,如果你还认我们,就马上跟我们回家。”   说完,她转身便往外走,身影萧索而疲惫。   姜昕心中钝痛,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让她措手不及。她看着像是一夜间便老了五岁的父母,心如刀割。   姜昕不能抗拒。   她只握着一部手机,被姜鹤抓着拧进车里,回B县的一路,没有人说话,压抑感在车厢里翻腾着,惴惴无法呼吸。   终于到家了,姜鹤走在最后,嘭的一声巨响,他摔门合上。   姜昕心脏跟着抖擞,她站在客厅中央,目光落到桌几上的照片和报纸,了然于心,迅速低头垂目。   姜鹤和连仪闷闷的坐在她面前,静默的可怕。   “你们知道了?”她小心翼翼的问。   “我们倒宁愿不知道!”姜鹤重重的说,“姜昕,你跪下。”   姜昕跪在了地板上。   “千叮咛万嘱咐的话你全都当成了耳旁风,你心里究竟还有没有我们?又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姜昕笔直的跪着,抿紧了嘴唇,她知道,他们发火是必然的。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连仪转过头,不去看她。   姜昕说,“爸爸,妈妈,瞒着你们是我做错了,对不起。”她顿了下,十分肯定的开口,“但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爱他,想和他在一起。”   姜鹤骂了声糊涂东西,眼睛猩红。   连仪抖着嘴唇,“爱有什么用?能管一辈子?难道你小姨还不够凄惨?”   “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很爱我,我们两情相悦。”姜昕说。   “你以为当初你小姨和那个男人不是两情相悦?”连仪讥诮出声。   姜昕背脊挺的笔直,告诉自己不能退缩。她坚持,说:“谢柏衡和那个男人不一样,他不会那样做,我也相信他。”   “谢?那你知道不知道他和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   这句话让姜昕蓦地睁大眼睛。   “那个男人是谢淮,都是谢家的男人,他能好到哪里去。”   竟然是谢淮!姜昕怔愣半晌,后背飕飕冒着冷汗,怎么能是谢淮?!   那个温润儒雅并且风度翩翩的小叔,在姜昕心目中,不该是这样子的。   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口中滋味苦涩,姜鹤和连仪不仅恨谢淮,连带着也恨极了谢家。   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和他离婚。”姜鹤说。   “谢淮是谢淮,谢柏衡是谢柏衡,他们不一样,我不会和他离婚。”   “姜昕!”   “姜昕!”   姜鹤和连仪同时厉声吼道,都没办法相信面前跪着的是他们乖巧的女儿。   连仪抹了把眼泪,“你是不是要气死我们才甘心!”   姜鹤说:“你必须和他离婚。”   “爸爸,妈妈,你们不能这样。”姜昕哀求,她不能有一丝一毫退缩,“你们都还没有见过谢柏衡,不能就这样判了他的死刑,他是个真正值得托付的好男人。”   “没有见的必要,我也竟然不知道,一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会偷偷摸摸把别人的女儿娶回家!荒唐!”   “不是他的错,都是我的主意。”姜昕道。   连仪心神俱疲,她站起身,“你好好冷静一下,如果还听我们的话,就把婚离了。老姜,我们回屋吧!”   姜鹤和连仪往卧室走,他们走到门口,听见姜昕说:“爸爸,妈妈,我怀孕了。”   两人止住脚步,回过身,眼里布满震惊。连仪哆哆嗦嗦,“几个月?”   “两个月。”姜昕说谎,强装镇定。   连仪眼里滚过痛色,“打掉吧!”   姜鹤脸颊颤了颤,没说说话。   姜昕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们,她以为,他们起码会因为孩子而心软。没有想到……   “爸爸,妈妈,这是我的孩子,我要生下来。”   连仪不为所动,“好,如果你想让这个孩子没有爸爸,你就生吧,我们帮你养。”   “怎么没有爸爸?我不离婚。”   连仪气急攻心,快步朝她走过去,一把拉起她往外走,把她推出门外,“姜昕,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你就什么时候回来见我们,否则,你就只当没有爸爸妈妈。你小姨是被谢家人害死的,那是我们的仇人,我绝不会答应,绝不会。”   说完,门被重重关上,甚至颤了颤。   姜昕又急又哭,一边拍门一边喊。   连仪站在那里,听着女儿的呼喊,泪流满面。姜鹤把她抱进怀里,目光焦虑,劝道,“先让孩子进来,我们慢慢做思想工作吧。”   “过会儿给她开门,就让她在外面好好反省。”连仪说。   姜鹤叹,“你这是何苦呢!”   苦!实在是太苦了!   连仪看着桌几上的照片,看吧,小智走了这么多年,他依然生活在光鲜亮丽之中,依然高高在上。   当初不告诉姜昕,便是不想让她去了解谢家,以为这样是为她好。当真是造化弄人,她不仅接触到了,而且还和小智走上了相同的道路。   连仪突然恨上自己,如果当时没有那么多顾虑,如实把这段往事告诉女儿,那么她就不会对谢家人一无所知,从而误入歧途。   她真恨不得狠狠的扇自己两巴掌。   现在却迟了。   但也不算太迟。至少刚刚开始的婚姻,有机会掐断。   连仪不想知道谢柏衡究竟是否值得托付,她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够让姜昕继续待在谢家。   哪怕姜昕说破天,也不行。   哪怕姜昕恨他们,也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   她不是不近人情,那种痛彻心扉的经历,只一次就承受不住,如何能再来一次?!   连仪想,那不如先让她自己死了算了。    ☆、第49章 易文骥如何也想不到,他匆匆赶回来看到的是这副景象……   大约五个小时以前,梁因找到他,“易律师,英雄救美的时候到了。”   她像罂粟花一样美丽而危险,漫不经心的笑着,“哦不,我应该这样说,趁虚而入的时机到了。”   易文骥并不喜她,因此便对她说:“梁小姐,你不必再挑拨离间,我的执念不如你深。况且上次,你不是被禁足了一个月么?还敢惹事,看来教训得不够。”他戳她的痛处。   果然梁因变了脸,冷冷道,“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她又说,“你还是操点心管管姜昕,姜昕的爸爸妈妈已经知道她偷偷和谢柏衡结婚,而且大概你不知道,姜昕小姨曾经与谢柏衡小叔谢淮是夫妻。”   易文骥回忆起,姜昕曾经提过她小姨。   他脸色冷冷,如六月飞雪,寒气朔朔,“你做的?”   梁因不承认,也不否认,她洋洋得意,“那么生气做什么?对你来说,这是好事情。姜昕刚才被她父母带回家了,我瞧着情况可不太妙……”   “梁因。”易文骥截断,重重的呵道,“你最好祈祷姜家不出事。”   易文骥急匆匆开车回B县,他顾不得其他,直奔姜昕家。出了电梯,向左转角,姜昕映入眼里。   她蜷坐在门口,头埋在膝盖上,身体瑟瑟的抖,肩膀抽动,发出细微的泣声。她穿着单薄,脚上踩着拖鞋,有些脏。   他的心痛了下,阔步走去,脱下外套覆在她的肩膀上。易文骥叫她:“姜昕。”   姜昕抬起脸,清晰的五指印,肿得高高的,红的吓人。她眼睛里雾蒙蒙的一片,鼻头通红,嘴唇上有深刻的牙印。   易文骥心一沉,紧接着,怜惜和钝痛涌上来,要把他淹没,让他溺亡。   姜昕抬手抹眼,看清楚了来人,“文骥?”   易文骥蹲下身子,轻轻抚上她的脸。   姜昕嘶了口气。   易文骥慌忙缩回手,“很疼吧?”   姜昕还没有回答,他却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把她的头按在胸膛上,紧紧的。   “易文骥,我没事。”姜昕透不过气,她挣扎。   易文骥放开,扶着她站起来,“你这叫没事?”   “爸爸妈妈正在气头上,挨了打反而好些,让他们消消火。”姜昕苦笑。   易文骥替她拢紧外套,“被赶出来了?”   姜昕羞愧,“嗯。”   她疑惑,“你怎么来了?你都知道了?!”   “梁因搞得鬼,她让我来的。”易文骥语气冷冽,停顿两秒,他又说,“你也不能一直守在外面,我帮你劝劝他们。”   易文骥抬手,还没有落到门铃开关上,姜昕抓住他的手,摇摇头,“他们现在也不好受,我不想再去添堵。”   “天下父母都是一样的,虽然嘴上说得难听,就算儿女犯了天大的错,到底还是心软。既然你认定了谢柏衡,多和他们磨磨,他们会答应。”   姜昕怔愣了下,“一时半会儿他们一定接受不了。”   姜昕告诉他,“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小姨的前夫便是谢柏衡的小叔。”   她吸一口气,感觉胸腔都是冷的。   易文骥揉了揉她的脑袋,“那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你相信我,他们会答应。”他再次说。   他扳开她的手,姜昕敏捷的再次抓住,她说:“易文骥谢谢你,他们有他们的坚持,但我也有我的坚持,我现在还不想进去。”   易文骥帮她劝说游说,他出于真心实意,但处在这个关头,却将变成火上浇油。以她的了解,姜鹤和连仪不仅不会好受些,反而更为恼火。姜昕害怕真的把他们气出病来。   然而若是现在低头,那她与谢柏衡就完了。至少这段感情,谢柏衡真心爱她,谢家两位老人真心待她,和连仪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她要首先表明自己的立场,坚定如磐石,不放弃。就像易文骥说的一样,天下父母都一样,终归会对儿女心软。   姜昕是在堵,这必定是一场持久的赌局。她又不由暗暗骂了自己两句,真是个不孝女,做出背着父母私定终身的行为,还要仗着他们的爱作文章。   易文骥蹙眉,“你要一直待在这里?”   “借点钱给我,我打算在小区对门的友月酒店住一段时间。”姜昕说。   “住酒店我不放心,去我家吧。”易文骥说。   姜昕不同意,“我现在这副样子挺吓人,没脸让易教授看见。”   易文骥笑了,“放心吧,不和我妈一起,另一套房子。”   他见姜昕仍旧不情愿,又说:“你总不能一走了之,姜教授和姜阿姨肯定会想不开。就住在我那里,我告诉他们照顾你几天。”   姜昕想了想,点头,“那好吧,麻烦你了。”   走了两步,姜昕才发现手机也落在了家里,她现在真是凄凉。苦笑了下,向易文骥借了电话,给窦锦福拨过去请了假。她原本也想知会谢柏衡一声,偏偏不记得他的号码,只好作罢。   姜昕苦中作乐的想,他大概会急疯吧。   易文骥的另一套房子距离小区十分钟车程,三室两厅,美式风格,客厅有一个大壁炉。他替姜昕处理好红肿的右脸,才避开她给姜鹤打电话,告诉了他们。   姜鹤和连仪果然放心,只盼着姜昕早些想明白。   大概是心有灵犀,身在C市的谢柏衡心情格外烦躁,心里乱糟糟一片。他倒没有相别的,许是因为这位市长作态实在令人生厌。等到好不容易结束应酬已是深夜,他回到酒店,靠着阳台廊檐,看着眼前夜色中泛起五颜六色光华的城市,给姜昕打电话。   连续拨了几个,一直没有接听,那孩子今天睡得很早嘛。谢柏衡作罢,点了支烟,眯着眼欣赏风景。谢柏衡想起前几次带姜昕出来旅游,她欢喜的不得了,每个地方都要拉着他一起拍照留影,兴致高昂,乐此不疲。   C市风景倒是不错,听说还有千年古镇,谢柏衡想着,下次抽时间带姜昕过来玩,她定是高兴极了。   谢柏衡没有睡意,他又想起那天和谢淮的对话,一时还有点儿苦闷难当的滋味。他打定了主意,这次回到A市,是时候去拜访一下姜昕的爸爸妈妈了。不过要瞒着姜昕独自去,对于过往恩怨,对于他们谢家,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坦诚以待。   谢柏衡总觉着,能养出姜昕这样好教养女儿的父母,必定也是知事理的。   他不知道的是,连仪正捏着姜昕的电话,死死的盯着他那串号码,手指骨节用力发白。   姜昕存的备注名字是全名,所以很显然。   连仪思考了许久,她长长吐了一口气,按下拨打。   这边谢柏衡瞧着亮起来的手机屏,不自己泛起笑,他放在耳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叫她,便听见一道严厉且不容置疑的女声。   “谢柏衡,我是姜昕的妈妈。”   谢柏衡眼神变了一变,脸庞倏地绷紧,语气却是温和而礼貌得体,“阿姨您好。”   他心中惊疑万分,不安感愈发强烈。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见个面吧,我和姜昕爸爸有话对你说。”连仪直接了当,口气冷硬。   谢柏衡没有犹豫,“好,您二位在定地点,我在那里等你们。”   连仪说了个地址。   谢柏衡说,“没问题。”   他顿了下,说:“阿姨,我知道你们很生气,但请不要责骂姜昕,所有的错都由我来承担。我年龄比她大,一切都是我做的主。”   连仪不给面子,“不必了,我教育自己的女儿,还用不着别人顶替。姜昕犯了错,也用不着你来承担。”   谢柏衡心里一滞,有理由辩驳,但他不能辩驳,于是请求,“我可以和姜昕说两句话吗?”   “你们没有什么好说的。”连仪挂掉电话。   谢柏衡抓了把头发,他的目光暗沉沉的,幽深如潭,像是能拧出一滩黑水来,究竟怎么回事?   听着连仪的口气,便是不认同的意思,大有拆散的架势。难道……   定好了四月二十三,依着姜昕的性子,她绝不会提前告知他们。那么,怎么就被他们知道了呢?谢柏衡想不通。   谢柏衡心里有许多疑问。也不知道姜昕那孩子现在是什么处境?她的心情怎么样?被打骂了吗?哭了吗?想他了吗?   还有,也不知道姜鹤与连仪知不知道他和谢淮的关系?如果知道了,他们震怒了吗?又告诉姜昕了吗?   而如果已经告诉姜昕,那孩子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谢柏衡意识到,如果非要做一个选择,姜昕选的肯定是爸爸妈妈,不是他。   谢柏衡越想越心惊,他不怕长辈干预阻挠,总有办法打动和解决。谢柏衡唯一怕的是,姜昕主动妥协放弃。   这一夜过的异常煎熬,他在阳台上站着,睁眼到天明,烟头散落一地。凌晨熙光破晓,谢柏衡飞回A市后,又立刻赶往B县。到了约定的茶馆,他定下包间,拨通姜昕的号码。   谢柏衡说:“阿姨,我在茶馆等你们。”    ☆、第50章 厚重的暗色木门,发出吱咔一声,谢柏衡随即把目光投了过去,他心情忽的有点紧张。   姜鹤与连仪前后脚走进来,门被关上。   没有见到脑海里的那抹身影,谢柏衡感到失望,同时也感到不安。   他站起身,等两位先坐下,方才郑重的朝他们鞠躬,“叔叔阿姨好,我是谢柏衡。”   他们并没有回答,绷着脸,看上去十分冷,面寒似冰,眼光凛冽,目不转睛的打量着他。   谢柏衡没有躲避,他坐直了身体,表现出应该有的温和与礼仪。   姜鹤和连仪仍旧不做回应。但即使愤怒无比,他们依然保持着良好的修养。姜鹤放在膝上的手握了握,他可以打姜昕,却不能打眼前的男人,尽管十分想狠狠呼上一巴掌。   因为毕竟,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姜昕也占了一半,要怪,便是怪自己没有及时察觉阻拦。   他们今天是要找这个人算账,把一切都算得清清楚楚,并非动手。   连仪看着眼前英俊的男人,他和谢淮长得并不像,五官更加硬气明朗,那两只漆黑的眼,看上去没有一丁点杂质,格外坦荡。   作为女人,她了然,对于小姑娘而言,这样的男人充满了吸引力,过日子哪里能找这种男人?于是连仪拧着眉,飞蛾扑火,一时愉悦,终归要走向灭亡。   谢柏衡瞧不出他们所想,他一颗心快跳到了咽喉,像是要跃出来。不由嘲笑自己,见惯了那样多的专家政要领导,偏偏却在此时慌了神。   一声不响拐走了别人的闺女,果然理亏啊!   很清净,空气中萦绕着茶的香气,钻进肺腑,却并不沁人心脾。此刻实在算不得品茗闲话的好时机,气氛压抑。   谢柏衡定了定心,烧水煮茶,他刚拎起铁壶,姜鹤哼了声,“不用做这些,我们开门见山的说。”   谢柏衡笑了笑,道:“好。”   他虽是这样说着,手上却没有停,注了沸水进铁壶。   姜鹤冷着脸,“谢先生,你不经过我们的同意就与姜昕结婚,究竟安了什么心思?”   谢柏衡滤了第二道茶水,再次站起身,弯腰鞠躬,诚恳的道歉,“我并没有坏心,但是还是要说对不起,这件事是我的错,的确是我没有道理,你们只管打骂,我甘愿受罚。”   连仪冷笑出声,“装模作样就不必了,我们不会打骂你!今天到这里来只是想表明,你们这段婚姻不算数,我们两人也绝不会承认,所以找个时间把婚离了。”   谢柏衡闻言,眉心打上结,他道:“我不否认,瞒着你们这件事情做得十分过分,不过请你们相信,我的确想与姜昕过一辈子。”   他斟上两杯茶,放在姜鹤和连仪面前。   姜鹤和连仪孰视无睹,也无动于衷,他们端坐着,表情一片冰意。   “她不会和你过一辈子!想都不要想!”连仪说。   “我们真心相爱,也向你们保证,我能够带给姜昕幸福,保护宠爱她一辈子,不让她受委屈,不离不弃。”   此刻,谢柏衡就像一个再平凡不过的男人,为了心爱的女人,诚挚的请求她父母同意。   连仪讥诮道,“说得好听!”   谢柏衡耐心十足,也非常礼貌,“请您相信,我十分认真,我很爱姜昕。”   姜鹤动也不动的盯着他,“你多大年纪?”   “三十三。”他回答。   “姜昕才二十四!”姜鹤怒目冷对,“谢先生,你比我女儿大了太多,说爱太荒唐!”   谢柏衡正色,不卑不亢,道:“叔叔,我的无礼请您见谅,我必须辩驳。□□和宋美龄相差二十七岁,徐悲鸿和廖静文相差二十八岁,鲁迅和许广平相差十八岁,还有余秋雨和马兰,张学良和赵一荻,乔冠华和章含之,他们都是年龄相差极大的夫妻,他们之间也真真切切的存在爱情。”   谢柏衡紧接着说,“我不过只比姜昕大九岁,年龄完全不是个问题,我很确定十分爱她!”   “够了!历史上的这些我也知道,但你们终归不是他们!更何况,他们其中好些人,有被世人戳着脊梁骨议论的,也有家人极力反对的,也有后半身伶仃一人的,不见得就是那么好。”连仪丝毫不客气。   谢柏衡微微笑,保持着晚辈应有的恭谨,“您说的对,的确不见得就是那么好,但是阿姨,只要两个人相爱就够了,至少他们过的很快乐幸福。在我和姜昕看来,他们那样的生活却是美好。”   姜鹤沉默着,心情复杂不已。   连仪情绪激动,但她却表现得很是冷静,“好,你非要举例子是吧?那我就来和你举例子!”   连仪顿了下,说:“古代的陆游和唐婉,近代的顾城和谢烨,当今的郑少秋和沈殿霞,他们哪一对一开始不是海誓山盟,哪一对不是爱得死去活来?结果呢,哪一对有好下场?!”   连仪加重了语气,“谢先生,爱情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坚贞!”她眼底有些热,浮上层层雾气。   正如姜昕说的一样,见到了这个男人,便有最直接的观感。这不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修养好,不轻浮,敬重长辈,如果他不是谢家的男人,如果他家境寻常,的确值得托付。   可是,如果两字,便是这世上最无力的。他偏偏两样都占了。   且不说值不值得托付。   年龄的确不是大问题,也相信这人此刻爱着姜昕,他真的懂相爱吗?一辈子难以维持。   爱这个字,杀伤力太大了!这一时能轰轰烈烈在一起,某一时就能惨惨淡淡分崩离析!没有几个人受得起。   谢柏衡不自觉攥了拳,他实在紧张。他说:“阿姨,您不能只挑那些不好的来说,他们分开,是有很多原因综合导致的,我与姜昕不会那样。”   “谢先生,我们今天来,不是为了和你争论爱不爱的问题。”连仪无力,她说,“姜家和谢家门不当户不对,姜昕嫁入你们家不合适,你和她离婚,就这样吧。”   谢柏衡咯噔一下,他以为他们只是知道结婚这件事,没有想到竟是连谢家都探清楚了。那么,关于小叔谢淮……   “婚姻无关家庭,谢家没有门楣相配的规矩,父亲母亲都很喜欢姜昕。”谢柏衡咽了咽喉,口里滋味干涩。   “你们谢家是怎样的家庭我十分清楚!”连仪激动,“再说,你认为没有我们祝福的婚姻会幸福吗?”   谢柏衡怔愣了一瞬,姜昕是个孝顺孩子,没有他们的祝福,这段婚姻只怕是真的要完了。谢柏衡开始心痛,完了?他办不到。   “是因为我的小叔,谢淮吗?”他忍不住问出口。   姜鹤和连仪一齐变了脸,颜色很难看,“你怎么知道?”   谢柏衡默了默。   姜鹤一掌拍在桌上,茶碗水面摇荡,漾了出来。“谢淮告诉你的?他知道姜昕是我们的女儿?你们究竟安的什么心!害了小智还不够,还要来祸害我们女儿!”   他急得咳嗽起来。   “您别激动。”谢柏衡立马起身到他身边,想要替他顺背,被姜鹤一把挥开。   谢柏衡站着不动,他试图解释,“我们也是前两天才知道姜昕是你们的女儿。”   “倒是巧的很!”连仪道,自然不相信。   她眼里涌上一股悲凉,她手有些抖,嘴唇哆嗦着,被气的。谢淮怎么敢?他明知道他们恨极了他!   谢柏衡手心起了汗,这场对话太艰难了,像是有细密的棉针戳着他的身体,他每说一句,都觉得气血不畅,艰难异常。   他知道他们不会相信,却依然要说,“我对连智小婶的事情感到抱歉,小叔不是个贴心的丈夫,不过你们误会了。当时,他很爱连智小婶,没有找其他女人,更没有背弃她。”   “不必翻旧账,现在提这件事情丝毫没有意义,我只会相信,当时我亲眼所见的那些。”连仪耐心全无,“谢先生,我实话告诉你,婚非离不可。谈不拢,那咱们就直接法庭上见!另外,我也很确定,你和姜昕不会幸福。像你这样的男人,有大把的女人甘愿趋之若鹜,那位姓梁的小姐便是其中之一。”   连仪心里通透的像明镜一样,梁小姐为什么会找上门来?总不会无缘无故,就算她不说连仪也知道,还不是因为这男人。   有第一个,自然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这种婚姻根本不牢靠,也太累了!这世上又有哪个父母愿意看着女儿一辈子都活在充满危机的婚姻中!   看吧,这么综合起来,他实非良婿。连仪的想法更坚定了。   谢柏衡这会儿倏地变了脸,“梁小姐?”   连仪说:“看来你知道是谁。”   她又说:“我们也没有继续谈的必要了。”   姜鹤和她同时起身,刚走两步,背后传来男人的恳求,“能让我见见姜昕吗?”   连仪无动于衷,“办离婚手续那天自然见得到。”   他们迅速走出去,身后桌上的茶早已凉却,只是一口也没有尝。   谢柏衡脸色越来越冷,他这才点了支烟,梁因,似乎上次的警告太轻了,所以你没有长记性?   他摸出电话,按了串号码。    ☆、第51章 谢柏衡眯着眼睛,嘴里衘着烟,一只手捏着手机,一只手敲打着桌面。   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已经到了爆发临界点。   “柏衡哥哥!”电话里传来欢快的声音。   谢柏衡拧着眉,默了两秒,才从嘴里取出烟。他吐出一口白雾,说了个地址,“晚上八点,准时来。”   那边问:“什么事呀?”   “来了再说。”谢柏衡掐掉电话,扔在桌上,发出沉重声响。   抽完一支烟,他捏了把眉心,脑袋一阵一阵发紧发疼,愈加的烦躁,想发火。   昨天姜昕还向他撒娇,软言细语,说想他了。   今天却变成了这番难堪的境地,见不到她人,还被下了离婚命令。   其实在谢柏衡眼里,不管姜鹤和连仪脸色多么冷,说了多么决绝难听的话,又有多么不近人情,他一点儿也不讨厌这两位。   是他们生下了令他那样喜欢着迷的姜昕,只这一点,谢柏衡就心生感激。更何况,其实他们并不可怕,即使怒意滔天,身上的书香气质使得两位长辈让人舒服,再加上看得出姜昕影子的眉目,谢柏衡便不由起了亲近之意。   这大概就是爱屋及乌吧,谢柏衡想。过了一会儿,他呼出口气,以后终归是家人,是时候让谢荣和戴悦来一趟了。   他抓起外套和手机,阔步离开。   姜昕对这场谈话一无所知,此时她正坐在易文骥家客厅阳台的吊椅里,腿上摊了一本书,停留在第三页,她完全看不进去,连书的名字都无法记到脑子里。   今天阳光很好,黄澄澄的一片洒在身上,姜昕却感觉不到一点暖意。她张开手掌,微眯着眼睛,看掌心纹路变得透明斑驳,心情沉重不堪。   重重叹了口气,她挫败的收回手,盯着黑压压的一行行文字出神。   这会儿谢柏衡应该回家了,他找不到她肯定很着急,哎,也不知道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才能消气?   昨天那一巴掌,打得可一点儿不含糊,现在都还火辣辣的隐隐发疼,五指红印清晰可见。姜昕苦中作乐的想,若是手机没有落在家里,她一定要拍照留下证据,等到以后,拿出来让谢柏衡好好心疼。   易文骥拉开玻璃门走出来,看她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他便觉得不太舒服。   易文骥走近了,伸出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在想什么?”   姜昕抬起头,朝他笑了笑,“想了很多,乱七糟八的。”   阳光下,她的脸色更加苍白,那五指印更加绯红,形成强烈冲击,显得怖人。   在如此美丽的一张脸蛋上,还让人心生怜惜不忍之意,易文骥真想替她受了这一掌。   他背靠着廊沿,“不如什么都不要想。”   姜昕抿唇,道,“我控制不了。”   易文骥盯着她,“你这样值得吗?”   为了谢柏衡,被打骂,被赶出家门,和父母闹得那么僵。   姜昕毫不犹豫点头,“当然值得!”她想了下,又说,“其实没有值得和值不得,因为是他,为了能和他在一起,我受点苦痛都没什么。”   易文骥胸腔里泛酸,他沉默了许久,说道:“如果我们早些认识就好了。”   姜昕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即便他们早些认识,结果也无法改变。除非,宋瑜没有出车祸。   “我明天得回A市,有案子上庭。”易文骥问,“你要一起吗?”   姜昕摇摇头,“不了,爸爸妈妈还生着气。”   易文骥点了下头,“那你就在这里住下,我要周末才回来。”   “你能不能去见一下他,我怕他担心,你替我带个话,我很好。”   易文骥心塞,“你哪里很好?”   姜昕目光涟涟。   “好,我知道了。”   “谢谢。”   “嗯。”   姜昕舒了口气,目光投向廊外的艳阳天,天晴心不晴,姑且熬着吧。   这边老李打着方向盘,回头看了眼阖着眼的男人,他尽量把车开得平稳。三小时后到了A市告诉收费站,停了不到十秒,谢柏衡便醒了,他坐直身子。   老李开出去,“谢总,您还可以睡半个钟头。”   谢柏衡摆了摆手,“不睡了。”   老李叹口气,他瞧着姜昕的父母都是知识人,看起来越是知识人心气便越高。他问:“担心夫人?”   谢柏衡没说话,算是默认。   老李在谢家多年,他和谢柏衡亲近,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便说:“照我说,父母总是拗不过儿女的,你看当初老董事长还不是同意了,他们也不会例外。”   谢柏衡目光掷出窗外,车如流水,红的橙的车灯晃着眼,使人缭乱。他问:“如果是你的女儿,你会怎么做?”   老李呵呵的笑,“倒不说我没有女儿,如果我有,您自然也不喜欢。像夫人那样的妙人儿,我可生不出来。”   谢柏衡闻言,不由也笑了,“你倒是会说话,要是被姜昕听见,她肯定很高兴。”   老李挠了下头,“我实话实说,实话实说。”   谢柏衡嗯了一声,“你先不管我是谁,就只说说作为父亲,发生了这种事情,你会如何做?”   老李想了想,才说,“第一时间当然很生气,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那就不得不试着接受。不然还能怎么办?其实作为父母,最大的心愿,就是看见儿女过得开心幸福,其他都不重要。”   谢柏衡点了下头,“最后这一句,你说的很对。”   不错,姜鹤与连仪没有安全感,他们忧患意识太严重了,说到底,就是害怕姜昕受伤害,怕她不幸福。   于他们而言,口头上的爱远远不够,并且没有丝毫说服力。   那么,如果能真真正正的令他们相信,同时让他们彻底的放心。到时候,就算仍然不赞同,至少不会要求他和姜昕离婚。   而再以后,磨一磨,总会妥协。   突然就有了眉目,谢柏衡心情好了点儿,生出一种云开月明之感。   车子朝着城中心开去,最后停在一栋碑形的大楼下,目的地到了。   谢柏衡下车,整了整领结,大步走进厅里。进入电梯,按了七楼。这是一整层的露天会所,侍应生在前面引路。   梁因早到了,见到谢柏衡情不自禁绽出笑意,“柏衡哥哥,你迟到了。”   谢柏衡坐下,面色陡峭严峻,动也不动的盯着她。漆黑的眸子里,寒星点点,慑人。   梁因心里有点儿怵,她隐约觉得不安。   “梁因。”谢柏衡连名带姓的叫她,语气前所未有的重。   她的心抖了下,小心翼翼的,“怎么啦?”   “你是怎么知道的?”谢柏衡冷然问道。   “啊?”梁因不解。   谢柏衡也没有解释,目光十分清冷疏离,里面隐着怒气。   梁因猛地一下,突然便想起了,他知道得这么快?!不由暗自恼怒,易文骥也太没本事了,连个女人都勾不了。   梁因原本便没有指望易文骥替她瞒着,反正,即使他不说,她也会说。   她坐直了身体,使自己看上去有底气些,笑道:“柏衡哥哥,你说清楚点儿,不然我可没办法回答。”   谢柏衡说,“第一个问题,你去B县找了姜昕父母?”   梁因不否认,“是。”   “第二个,你是怎么知道那件事的?”谢柏衡想不通。   “那天你和谢淮叔叔的谈话,我全都听见了。”梁因告诉他。   谢柏衡脸色一垮,“梁因,你两次三番的在我身上使小把戏,倒是长了不少本事!”   梁因做了这些事,她也没有打算掖着藏着,只是比预料中来得快些,让她意外紧张了下。   “柏衡哥哥,要打你便打,要罚你便罚,我做过的事情不会不承认,我也不后悔!”她理直气壮。   谢柏衡哼了一哼,“你好得很!”   他顿了下,“我倒不会打你,但罚是肯定要罚,禁足太轻了,所以你不怕是吧?”   “只要能拆散你和姜昕,哪样的惩罚我都不怕!”梁因掷地有声。   谢柏衡的脸色一下更是难看,斥道:“幼稚!我和她是你能够拆散的?”   “那你把她带回家了吗?”梁因挑衅。   “姜昕在娘家住几天有什么,她住够了,自然会回家。”   梁因愣了下,她之前派了人偷偷跟踪,姜昕跟易文骥在一起,看来他还不知道。   “你确定她在娘家?”梁因得意洋洋,“柏衡哥哥,你的妻子昨晚上跟别的男人住在一起,到现在都还跟他在一处呢!”   “听说林国宪家的二公子正在追求你,我瞧着那小子人才周正,又极有本事,加上林家近些年做房地产渐渐声名鹊起,他倒配的上你。你们处处。”谢柏衡不理她,淡淡的说。   梁因脸唰的白了,“什么意思?”   “梁家和林家联姻,好事一桩。”他瞥了她眼,格外平静。   梁因一听,气的脸都红了,“谁说我们两家要联姻了?我怎么不知道!”   林国宪的二儿子林佟,倒是个人才,但她可半分都不喜欢。   “我说的,现在知道就行了。”   “柏衡哥哥,除非你娶我,否则我的婚姻,你可做不了主。”梁因又笑起来。   谢柏衡眯了眼,“是吗?那我们不妨试一试。”他笃定的。    ☆、第52章 空气凝滞,似乎固了一般,流淌不得。   谢柏衡看着梁因,他的表情很平静,静的太可怕了。在这层静里,酝酿着薄发怒意,无声的汹涌澎湃着。   梁因有点慌了,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谢柏衡这般模样。她以为,不论她做多么荒唐的事,顶多,便是斥几句,再令父亲关她一阵子罢了。   可当下……   梁因努力使自己镇定,她没敢说话。   谢柏衡给梁老爷子拨电话,接通后按了扩音,梁老爷子笑呵呵的,“柏衡?”   谢柏衡笑了下,招呼道,“梁爷爷。”   梁因听见爷爷声音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害怕了,她知道谢柏衡有多么大的能力,更何况爷爷一向都看中门第,联姻这种事,他再推波助澜一番,多半成得了。   她于是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他,摇了摇头。   谢柏衡瞥了她一眼,端着脸,寒意沉沉。他继续说:“前些日子,林佟得了一张徐老的奔马图,他知道您最喜欢这个,便想着当面送给您。这不找上了我,我瞧着林佟倒是一片赤诚之意,就答应替他引荐一回。”   “哪个林佟?”梁老爷子问。   “林国宪家的小儿子。”谢柏衡告诉他。   梁老爷子似乎想了两秒,然后恍然大悟的哦了声,“就是刚从英国回来没多久的林佟,学建筑的,还获得了一个很了不起的建筑奖那个林佟?”   “普利兹克建筑奖,就是这个林佟。”谢柏衡勾唇。   梁因心跳的厉害,竖起耳朵,听见爷爷中气十足的笑声,夸了句,“好家伙!他送画给我是怎么个意思?”   谢柏衡在梁因惨白的脸色中,嘴唇一开一合,吐出话来:“这我倒不是很清楚,只听说他正在追求因因。”   “还有这么回事?”   “假不了。”   “那就见见吧,你告诉林佟,下个周末我在家。”   “好,我一定转达。”   挂掉电话,谢柏衡隐了笑,点燃支烟。   梁因哆着唇,她太生气了,鼓鼓的瞪着他。   谢柏衡自顾自抽着烟,仿佛她不存在。   梁因重重的说:“我不会和林佟在一起。”   谢柏衡斜斜瞧着她:“你安分一些,我自然不会做什么,也不想管你究竟和谁在一起。方才是个警告,若是再去招惹姜昕,别怪我不顾情面。”   他严厉的没有一点温度,“你应该清楚,我有这个能力,即使是你们梁家的家事。”   梁因怔怔的看着谢柏衡,她心中爱慕多年的男人,英俊无比,出色无比。他为了另一个女人,拿着婚姻大事,威胁她。梁因只觉得格外委屈,鼻头发酸,眼底泪流涌动,终于掉下两行泪,心如刀割。   谢柏衡无动于衷,他抽完一支烟,才说:“你哭什么,林佟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你配他不亏。”   “我不喜欢,我说了,我不喜欢!”梁因叫起来。   “冷静些。”谢柏衡蹙眉,道,“我也说了,这次你不想与林家联姻,我不会做手脚,但也没有下次了。”   “就因为姜昕,你要这样对我?”梁因两眼通红,她不甘心。   谢柏衡不置可否。   “我对你很失望!”梁因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   “我爱了你这么些年,柏衡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伤心欲绝。   “我们从来没有可能,这一点,你很明白。”谢柏衡说。   “我不明白!”梁因突然变得尖锐,“你要娶许湘眉,我无话可说。但为什么是姜昕?学历,家世,样貌,她没有一样比得过我,她凭什么嫁给你!像她那样的女人,没有资格嫁给你!”   “像她那样的女人?”谢柏衡眯了眼,“有没有资格我说了算,这不该是你操心的问题。当然,毋庸置疑的,她是我爱的女人,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除了姜昕,我不会娶其他女人。”   “她到底哪里好?”梁因质问。   “她哪里都好。”谢柏衡想都不想。   “我究竟哪里比不上她?”梁因歇斯底里。   谢柏衡没有说话,梁因沉默着,眼里的光一点点碎了,白雾也倏地碎了,泪水齐刷刷不停的流,她捂住脸,抽噎起来。   如果一开始,谢柏衡娶许湘眉,那她一定不会起坏心。偏偏他要娶一个只是长得好看寻常女人,长得好看的女人太多了,她有什么特殊的?梁因自然不服气,她嫉妒难安,便一心打算毁了他们的婚姻。   但她失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她早应该想到的,谢柏衡甘愿娶那么个女人,除了爱,再无其他理由。   终归是自己太蠢了!只是……她真的不甘心!   梁因抬起脸,问,“你喜欢过我吗?”   谢柏衡果断,“从未。”   梁因心脏滞了滞,满嘴苦涩,“我不会祝你们幸福,你们也不会幸福!”   她再也待不下去,站起身,踩着步伐凌乱不堪,迅速往外走。   “男人是易文骥?”谢柏衡开口问。   梁因没有回答,心头血淋淋的痛,这场独角戏的爱,也总算走到尽头。   梁因走后,谢柏衡回了趟谢家老宅。   听完其中缘由,谢荣和戴悦倒是震惊不已,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们必须要见见那两位了。又见谢柏衡十分憔悴的样子,难免心疼,便令他休息一天,隔天再去。   谢柏衡应下来,他的状态着实不太好,神经紧绷着的。他料到梁因说的男人是易文骥,但也没有太过担心,姜昕说过不喜欢,他相信。   倒是易文骥出现在面前,是他没有想到的。   说起来,这还是谢柏衡与易文骥第一次面对面坐着,心平气和的交流。   易文骥开门见山,道:“我替姜昕来见你的。”   谢柏衡很平静,他最关心的是,“她怎么样?”   “虽然她让我告诉你她很好,但其实不是,你看见她脸上的五指印就会明白。”   谢柏衡面色陡寒,眉心拧成结,“他们打了她?”   “不止,还被赶了出来。”易文骥说。   谢柏衡心头一痛,他实在担心,又不由恼恨自己,竟然忽略了姜昕父母的怒火。   一个人承受这些,她一定很痛,也一定很难过。   “她现在暂时住在我家,这是地址。”易文骥接着说,他把地址给了谢柏衡。   谢柏衡认真的对易文骥说:“谢谢。”   感谢他收留姜昕,更要感谢,这个男人抛开个人感情,来告诉他这些。   易文骥懂他的意思,“我希望看到姜昕幸福,既然她认定了你,我只好祝福。”   谢柏衡由衷的,“我们会的。”   “我相信,因为她为了你,再不好受,都坚决不低头。”   “什么意思?”谢柏衡的心漏了一漏,抬起头看他。   “她是因为一定要和你在一起才被赶出家的,她连假装妥协都不愿意,她很爱你,也很勇敢。”   这一瞬,谢柏衡的心被填的满满的,也暖极了,他脑子里全是那孩子娇俏的面容。之前他还担心,姜昕会为了父母放弃他,没有想到,她也会努力的为他们而争取。   他告诉自己:你看吧,谢柏衡,那孩子主动走向你了,她的心主动走来了。   易文骥瞧着男人一下子柔和起来的脸,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既觉得难受,又觉得高兴,还有一丝丝的苦闷和放松,复杂万分。   “这事儿是梁因做的,对了还有上次在咖啡馆,姜昕之所以会哭,也是梁因做了手脚。我不否认,明知道是她设的圈套,我还是参与进去。不过,你确有必要视她,我也不愿意看到梁因再来找我。”   “不会了,我已经解决了。”谢柏衡说,“你很坦荡。”   易文骥笑了笑,“那样我就放心了。”    ☆、第53章 夜色漫漫,凉如白月,静寂如山,呼吸都显得沉重。   姜昕盘腿靠坐在摇椅上,晃晃的荡。易文骥住得高,看出去只是一片无尽的黑,好像要把世间所有事物都掩埋起来。   她有些出神,脑海里浮起谢柏衡的眉眼,铺天盖地的想念涌上心头。这一刻,她多么想念他低沉的嗓音,醇厚的烟草味,和宽阔温暖的胸膛。   她感叹,真想不顾一切飞回A市,奔到他的怀抱里啊!   可是一想到爸爸妈妈伤心气愤的样子,姜昕便只好掐掉这个念头,她不能那么做的!   一阵门铃声将姜昕拉回现实,这么晚会是谁呢?   当从监控屏里看到那张让她思念不已的脸庞时,姜昕的心跳得飞快,她眼眶发热,湿了眼睫。   他英挺的身躯是那么的高岸,是那么的充满了安全感。   她打开门,软软绵绵的叫他,述不尽的委屈和思念,“柏衡。”   谢柏衡只觉得心尖又柔又疼,他看着立在门口的小女人,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撞进心底,让他彻底沉陷。   他盯着她精致面庞上那醒目的红掌印,一下一下的抽疼,脑子中飞快闪过各种情绪,最直接的却是行动。他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拥进怀里,紧紧的,用尽力气。   姜昕同样用力回抱住他,索求他的温暖,他把脑袋埋在他怀里,蹭了又蹭。   谢柏衡温柔的念她的名字,“昕昕……”   她从他胸前抬起脸,目光缱绻的瞧着他,里面蕴着水光,亮晶晶的。   他捧住她的脸,温热的呼吸一点点靠近,嘴唇印上她的眼睛。姜昕颤了颤,顺从的闭上眼睛,感受他细致缠绵的亲吻。   湿润的嘴唇,一点点移到了她右脸,他轻柔的吻着,甚至用舌尖舔了下。像电一样,让她酥酥的,一瞬流遍全身,脸颊滚烫,红艳纷飞。   他微微撤离,哑着嗓子,“疼吗?”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再又点点头,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往下滑落。   谢柏衡叹息一声,他什么都懂。重新吻干她的泪,一遍一遍的吻,心疼着,而又满足着。   姜昕抓住他的前胸衣襟,她撒着娇,“柏衡……”   谢柏衡顿了下,疑惑的去看她,“嗯?”   她忽然踮起脚,圈住谢柏衡的脖子,亲上他的嘴唇。她亲了下,说:“柏衡,我很想你。”   说完,姜昕又主动吻他,换来他更加热烈的回吻。他们进了屋,关上门,谢柏衡将姜昕压在墙上,动情的与她接吻,漫长甜蜜,无止无尽。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分开,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真想永远都不要分开。   又过了许久,姜昕恋恋不舍的离开他的怀,抬眼看他。谢柏衡眼睛里血丝红红,眼底一圈淡青,向来清爽干净的下巴上,竟生出短胡茬。   他也不好受,也担心坏了!   姜昕不自觉抚上去,鼻子发酸,“你这两天都怎么过的呀?看上去都老了。”   谢柏衡握住她的手,贴着脸轻轻的摩挲,问:“所以你愿意和这么老的我永远在一起吗?”   姜昕重重的点点头,“我愿意。”   她一颗心里全是他,怎么会不愿意呢?   谢柏衡满足的笑,“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昕昕,你让我感到幸福。”   姜昕回答,“我也是。”   忽然一阵腹鸣,两人面面相觑。   他们都没有吃晚饭,原本都不觉得饿,这会儿相见过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肚子空空如也。幸好易文骥买了不少食物屯在冰箱里。   姜昕下厨,做了简便的两菜一汤,年后谢柏衡一直很忙,他们很久都没有坐在一起吃晚饭了。   没想到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易文骥的家里,吃上了最寻常也最温暖的一餐晚饭。   这会儿,姜昕一腔苦闷散了个干净,她弯起眼角,“你怎么来啦?”   谢柏衡眼中泛起点点柔情,“我很担心你,很想你,很想见你。”   姜昕说:“我很惊喜。”   她说,“手机落在家里了,想给你打电话都不行,幸好你来了。”   谢柏衡道,“从现在开始,把我的号码背下来。”   “嗯,知道了。”   谢柏衡的目光怔怔的放在她的右脸上,凝固胶着,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心疼,越看越自责。这巴掌,应当落在他的脸上。   姜昕垂下头,送了一口白米饭,嚼碎咽下。再抬头,他依旧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眼圈都红了。   她轻松的笑了笑,“别老看我了,快吃饭吧。”   谢柏衡还那样看着。   于是她说,“已经不疼了,就是看着吓人,都怪我皮肤太敏感了。”   怕他不信,她强调,“真的!”   谢柏衡压下心悸,“当时怎么不躲?”   “我没有想到会挨打啊!不过挨了也好,至少可以让他们消消气,免得憋坏了。”   这孩子呀!   “你傻不傻,先躲着,等我回来了,应该让他们打我。”   “不行,打你多不像话呀,被你的下属看见了掌印多丢人。”   “我不觉得丢人,女婿被岳父岳母教训,也是理所当然的。”谢柏衡一派正经。   姜昕全身都暖暖的,“那好吧,下次你一定要挡在我前面。”   谢柏衡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头,叹息而宠溺,“你呀!”   她笑滋滋的,“我怎么啦?”   他摇摇头,“明天带我去见他们。”   姜昕的笑僵在脸上,她迟疑了,“明天吗?”   会不会太快了?   谢柏衡坚定的,“嗯,就明天。”   “再多等几天吧,好不好?”她提议。   “不等了,我等不及了。昕昕,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相信我,他们一定会同意。事情不该一拖再拖下去,早些解决掉,也早些安心。”   “可是我担心他们接受不了。”姜昕目光忧愁,她问,“你知不知道当初小姨的丈夫是谁?”   谢柏衡对上她的眼睛,“是小叔。”   她惊讶极了,“你怎么知道的?”   “小叔认出了你的手链。”谢柏衡对她说,“昕昕,如果我告诉你,小叔当初没有背叛过小姨,你相不相信?”   姜昕的惊讶又添了几分,她迟疑了下,如实说,“我不知道。”   爸爸妈妈不会骗她的,难道其中还有隐情?   谢柏衡又问:“那你相不相信我?”   她点头。   谢柏衡拿出一张泛黄的纸,递给她,“看看吧,这是小叔在小姨留下的大衣口袋里找到的。”   姜昕花了两分钟看完,她抬起头,掩不住的震惊,“小姨得过臆想症?”   “嗯。”   “可是妈妈告诉我。小姨得的是抑郁症。”   谢柏衡说:“抑郁症应该是之后患上的,小姨非要离婚,是因为臆想症的缘故,她以为小叔有其他女人。”   姜昕吐了口气,“其实小叔并没有出轨。”   “是这样的。”   她忽然又轻松了几分,潜意识里,姜昕也不愿意相信谢淮是那样糟糕的男人。幸好,这个长辈没有让她失望。   “你知道这件事后,恨小叔吗?”谢柏衡看着她。   姜昕摇摇头,“我哪有儿有时间去想小叔,我都在想你,想着怎么说服爸爸妈妈。”   谢柏衡勾唇,定定的看着她。   她脸色一热,老实回答,“不恨的,我只是感到不可思议,又觉得很失望。小叔在我眼里,不是那种不好的男人,我很震惊!不过我也为小姨伤心,她死的太可惜了……”   姜昕顿了顿,扬起抹笑,感叹道:“幸好小叔真的不是那样的人!”   “小叔让我把病历交给你爸爸妈妈,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放下成见?”   姜昕摇了摇头,“爸爸理智一些,他应该推得出是怎么回事。但妈妈固执,她肯定接受不了,都会把错归结到小叔和谢家。”   谢柏衡皱了下眉,多年的执念,哪儿那么容易放下,这也是他拒绝小叔亲自解释的原因。   姜昕伸手抚平他的眉心,“只要我信就足够了,你放心,不管他们生多大的气,我都不会放弃的,我会和你一起面对。”   谢柏衡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好。”   简单的一个字,包含了所有,是承诺,也是誓言。   姜昕感受到他灼热的气息,红了脸。   谢柏衡目光灼灼的,“明天爸爸妈妈都会过来,我们一家人,一起面对。”   姜昕啊了声,“他们也知道了?”   她不禁忐忑。   谢柏衡说,“这么大的事,自然要告诉他们,何况,两家的长辈早就该见面了。”   姜昕皱着脸,说,“还是别让他们来了,我爸爸妈妈没有好脸色,他们见了不好。”   谢柏衡笑着刮了下她的鼻,“没有什么不好的,谁让我不打招呼便娶了人家的宝贝女儿,都说子不教父之过,他们两位应该替我赔个罪。”   姜昕瞪他,“你说的是什么话呀?是我们两人的错,干嘛让爸爸妈妈赔罪呀!你可真是!”   谢柏衡哈哈大笑,“我逗你玩的,还当真了,嗯?”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她真想翻个白眼给这人。   “好了好了,爸爸妈妈这次来,主要是想告诉你父母,他们很喜欢你这个儿媳妇,谢家也没有穷富阶级观念,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谢柏衡忍着笑,说。    ☆、第54章 心爱的人就在身边,相互拥着,气息交融,对方肌肤的温度真真切切。于谢柏衡和姜昕而言,便是满足。   他们坚定心意,只要一想到余生一辈子都会像这般度过,便觉得再好不过,圆满而幸福。   所以即使面前横亘着姜昕父母的强烈反对,他们也依然一无所惧,信心十足。   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起来,太阳光早早便冲破云层,挂在天空中,普照着B县,暖和又明媚。   两人在小区的粥店填了肚子,手拉着手散步,B县不大,他们也没有目的地,随意走着。走到某个地方,姜昕想起有趣的往事就会告诉他,谢柏衡听着,心头一片柔软。   消磨掉一整个上午,两点一刻,谢荣和戴悦到了,一同来的,还有易文骥。她有点儿不理解,但也不好询问。   姜昕脸上的掌印子虽是已经消了许多,不过瞧上去,依然清晰可见。连谢荣都拧了眉,戴悦更不消说,心疼得不得了,一路念着,又是自责又是埋怨。   戴悦心尖尖都泛着疼,哪儿有父母舍得使恁大力气?她算是开了眼。   姜昕顾不得,一路忐忑着,车子终于驶进小区,她便愈发紧张了。整颗心悬在喉口,一下一下的荡,手心脚心都起了汗。   她想着,他们的阵仗看起来太夸张了,爸爸妈妈会不会被吓坏?会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要求他俩离婚?   昨天晚上谢柏衡问她爸爸妈妈都说了些什么的时候,她可没敢说实话。   姜昕眼睛盯着前方,却不自觉拨弄着腕上的珠链,谢柏衡看见了,突然伸手握住她的,安抚似的拍了拍。   姜昕望向他,他朝着她笑,手上紧了紧。   仿佛有一股极其安定的力量撞进心口,使姜昕一下子稳定下来,轻轻吁了口气,不再慌乱。   他一直握着她的手,直到站在家门口,才放开,用高大的身躯把她护在后侧。   没过多久,面前暗红色的门从里面打开,连仪面色不好,一点儿不客气的望着他们。   谢荣和戴悦她都认得,当初见过的,谢淮的大哥大嫂,那自然,便是谢柏衡的父母。哼,全都找上门来了。   连仪的目光移向最后的易文骥,愣了愣,眼睛转了一圈,便盯住了躲在谢柏衡后面的姜昕身上。   她禁不住气血上涌,正要开口训斥,便听得一道浑厚有礼的声音,“昕昕妈妈,你好,我是柏衡的父亲,此次不请自来,还请你理解。”   谢淮向来威严,即使这会儿放低了姿态,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他的声音听上去依旧充满了气势。   连仪眉心蹙起,不太痛快,可她的目光落到的女儿脸上,见姜昕巴巴的瞧着自己,水眼汪汪,万分可怜。她抽痛了下,心中长长叹息,让开身子,“进来说吧。”   姜昕长长松了口气。   进了屋,姜鹤刚好从书房出来,愣了下,请他们在沙发入坐。   “真是对不起,早该见你们的,却拖了这么久。”谢荣礼貌道歉。   姜鹤不给面子,连仪也不说话,这不是凭一句对不起就能原谅和说清楚的事。   姜昕的心不住的下沉,谢柏衡突然再次覆住她的手,她抬眼看他,见这人眼中蕴着无比厚实的沉稳之力,姜昕抿唇笑了笑,舒了口气。   是小动作,却也不是小动作,连仪与姜鹤都关注着,落到眼里,皆是滋味莫名,心酸却复杂。   戴悦笑盈盈的,她开口,“其实今天我们来,最主要的还是想和你们讨论孩子们的婚礼,我和柏衡爸爸的意思是选个好日子在B县补办一次,你们觉得如何?”   连仪闻言,脸色变了一变,“昕昕,你回房间去。”   姜昕这会儿也觉得突然,这话以前谢柏衡倒是说过,没有想到戴悦居然会提起,更加没有想到连仪意图支开她。   她不太愿意。   连仪望着她,再次说,“你先回房去。”   她眼巴巴的,“妈妈……”   连仪不为所动,姜鹤也说,“听你妈妈的话。”   姜昕心里极不愿意,谢柏衡对她说,“进去吧,聊完了就叫你。”   她用眼神与他交流,她不放心。   谢柏衡轻轻笑了,不用担心。   四位长辈瞧在眼里,各有各的想法。易文骥在一旁观望着,心中半是高兴半是嘲讽,他在这儿像什么话呀?!谢柏衡的决定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又觉得,能帮姜昕做些事情,也是好的。   姜昕仍旧不乐意,她一丁点都不想回房间。   谢荣说:“昕昕,我们想和你爸爸妈妈单独聊聊。”   实在没有办法,姜昕哦了声,百般不情愿的回了房。她开了一丝门缝,却又听连仪说,“把门关了。”   哎!姜昕叹气,关了门,什么也听不见了。她很惆怅,隔音效果简直不要太好哦!   门外,连仪敛目,“你们还记得连智吧?”   说实话,已经二十多年了,谢荣和戴悦对这个故人的印象都不深刻。更何况,虽是一家人,他们也少见连智。   不过倒还记得有这么个人,他们也是才听谢柏衡说她过世了,谢淮可从来没有提过。   谢荣说:“谢家很抱歉,当初我们母亲却有许多苛刻的地方,却也不曾有坏心,她想把连智变得更好,但是用错了方法。”   连仪接口,“在我看来小智已经足够好了,可在你们谢家眼中,她却充满了瑕疵。同样的,你们又想用什么办法把昕昕变得更好?”   谢柏衡想说,姜昕就是最好的,但现在还不是他说话的时候。   戴悦替他说了,“我们不会改变昕昕,她已经很好了,我和柏衡父亲都十分喜欢她。”   大概是戴悦说得真诚,连仪怔忡,微微失神,百味陈杂,平心而论,面前的两位教养极好,态度和善,不像权贵人家那般高姿态。而姜昕挑的男人,自是无比出色的,比起当年的谢淮,更加有魄力。   无疑,这谢家,高了姜家太多。   她和姜鹤从不觉得女儿配不上这样的人家,只是前车之鉴,实在忧虑未来的日子,亦是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可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性子,连仪太清楚了,这两日她的态度,还有方才她所表现出来的,都明明白白的宣示着,她爱谢柏衡,甚至极依赖他。   而谢柏衡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表明了他的爱,看上去,也的确如此。   难道,真的要拆散相爱的两个人?连仪不禁问自己。   姜鹤看着妻子,他完全明白她的想法,因为此刻,他的心情与她一模一样。不仅如此,还有姜昕说自己怀了孕,那天妻子说了些气话,最是伤身子的事,他们怎么可能真的舍得让她流掉孩子?!   “中国家庭,自古以来婆婆与儿媳就矛盾重重,门第观念也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追究起来倒是真的显得我们偏执了。所以我们真正不能容忍的是背叛,如果当初谢淮不出轨,那么小智现在还好好活着。”   姜鹤停了停,看了看谢柏衡,继续说道,“我不是说他非要出轨,但很显然,他面对的诱惑比普通男人多得多。”   谢荣皱了皱眉,这是原则问题,不赞同,“我的儿子我清楚得很,柏衡绝对做不出那事。”   说完了,他才拿出谢柏衡交给他的病历单,“看看这个吧,当初的事情不完全是你们想象中的那样,你们误会了,我小弟谢淮是个长情的男人,他没有出轨,其实直到现在,他都还念着她。”   姜鹤看了,脸色愈发凝重,他递给连仪,一言不发,心中思绪奔涌。   连仪肃着脸,眼中有震惊划过,臆想症!这张单子确是二十多年前的,不假,只是怎么还患过臆想症?!   这意味着,或许当时有许多事情,都是连智想象出来的!或许真如谢荣所说,因为毕竟都是连智的一面之词,根本没有谢淮出轨的证据。   这怎么可能?!连仪不肯相信。   谢荣说:“既然人都不在了,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希望我们两家都放下来,用不着追究。孩子们的事情,实在不应该拿过往发生的进行干预,他们都是好孩子,会好好的。”   戴悦也笑,“你们的顾虑,都是当父母的,我们也十分理解。不过请你们尽管放心,谢家上下都是真真正正把昕昕当成一家人的,我们不会亏待她。”   连仪叹气,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反正现在,她狠不下心肠说难听的话,但怒气未消,也点不了头。   姜鹤想得开些,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他们始料未及的,后悔也没用。如果能找到个皆大欢喜的解决办法,他自然乐见其成。   于是他的表情柔和了许多。   谢柏衡知道是时候表明态度了,他站起身,十分礼貌的朝两位鞠了一躬,道:“爸爸,妈妈,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们。”   连仪和姜鹤都僵了一僵,表情虽不好,却也没有说出什么来。   谢柏衡接着说,“我唯一想告诉您们的,就是我很爱姜昕,这辈子只爱姜昕,所以请求你们把她交给我。至于我的诚意,你们看了一样东西过后就知道了,并且今后,还有大把的时间来验证我说过的话。”   他说话的同时,易文骥拿出份文件,递过去。   易文骥十分正式,此刻面对的不是长辈,而是当事人。   这便是他来这里的意义。    ☆、第55章 姜昕焦躁无比,踱着步子,在房间里来回的走,她着实静不下来,更是坐不住。 时间过得极慢,一分一秒,于她来说都是煎熬。接二连三叹息,眉心紧蹙,唇角抿起。 终于,响起叩门声,她如蒙大赦,几乎是冲到门边。手握住门把,深吸一口气,最坏的结果,便是爸爸妈妈们不欢而散。 拧开,面前竟然是谢柏衡,他朝着她笑,眉眼舒展,面色柔和,竟是掩也掩不住的喜意。 姜昕愣愣的看着他,不可思议!瞧他的样子,肯定是好事情,只是太顺利了! 姜鹤与连仪这么好说话?! “你们做什么呀?赶紧过来讨论婚礼的事情。”戴悦笑盈盈的声音,“这两个孩子呀!” 连仪这会儿也笑起来了,温和得不得了。 姜昕一脸震惊,她无声问他,“怎么回事?” 谢柏衡忍不住俯身亲了她一口,压低声音回答她,“他们接受了,我们再也不分开。” 姜昕呆了一呆,心中百感交集,红了眼,喜极而泣。 谢柏衡捧住她的脸,温热的指腹一点点替她拭干,“好了,爸爸妈妈们还等着呢!” 她点了下头。 这会儿姜昕倒是欣喜,挨着连仪坐下,谢柏衡坐到了另一边,心中亦是格外满足。 连仪偏头去瞧女儿,那红印子便正好对着她,还有眼底的红。她心中便是悔意重重,早知道终究会同意,哪儿用得着大动干戈?!暗暗责怪姜鹤下了重手。 其实早在那巴掌落下去后,姜鹤便已经生出悔意,当时实在太气了! 姜昕对着连仪展开一笑,抱住她的胳膊,作撒娇状,“妈妈……” 虽然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令她同意,母亲作了多么大的让步,姜昕很清楚。 听她这么叫一声,连仪心头高兴,所有不痛快都散了个干净。罢了,罢了,只要女儿喜欢就好! 戴悦瞧着这两母女,倒还有些羡慕,以及一点儿惆怅。不过,她的目光不自觉落到姜昕肚子上,没有女儿,有个孙女儿也是极好的……如果是个孙子,那也不错。这么想着,她便乐了。 “最近两个月,四月十八和二十四,五月十二和二十都是好日子,宜婚嫁。只是昕昕的肚子等不起,其实说起来,这个月二十八也不错,可惜的是,算起来没剩几天时间,所以仓促得很,你们是怎么看的?”戴悦问。 连仪握住姜昕的手,笑道,“就选三月二十八吧,既然他们已经办过一次婚礼了,那这次就请我们这边的亲戚一起聚聚,走个形式便差不多了。” 戴悦说,“这哪儿行?不行的,不行的!既然要办,就要大张旗鼓的办。原本就已经对你们很失礼了,婚礼合该好好生生大办一场。” 谢荣赞同,“我们也不想委屈昕昕,虽说已经办了一次,但女孩子嘛,总是希望自己的婚礼有意义。” 连仪说,“倒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和昕昕爸爸知道她过得好就行了。” 姜鹤点头,“只要两个孩子把日子过得甜甜美美的,我们倒是不在乎这个。” “这样,日子就定在二十八日,找一个成熟的婚庆公司负责,办也办得下来,等到昕昕肚子大了再办婚礼不合适。”谢荣说。 “等等……”姜昕听不下去了,难怪方才谢柏衡那么欣喜,她还以为只是因为顺利说服了爸爸妈妈,原来,他更多的高兴是以为她怀孕。 姜昕有点儿惭愧,他们老早就盼着她怀孕,又要令大家失望了! “我没有怀孕,当时的情况……”她看着他们,想来大家都懂,她心虚,“所以我才胡说的!” 果然,他们愣住了,面面相觑,除了谢柏衡。谢柏衡方才还觉得孩子来得太突然,反倒没有觉着受打击,想到她为了他,竟然敢编出怀孕的借口,不由心情大好。 于是他嘴角上翘,喜气洋洋,姜昕见了,不由惊诧。 “你这孩子!”连仪嗔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戴悦虽是失望,却也不恼,说:“不过倒是句好话,孩子总会有的。” 接下来话题回到婚礼上面,既然没有怀孕,日子便由姜昕和谢柏衡挑选,他们意见倒是出奇的一致,定了四月二十四。 晚饭过后,谢荣与戴悦回了A市,姜昕与谢柏衡留下来。 躺在姜昕卧房里的床,他们相拥着,姜昕把两条长腿架到谢柏衡身上,问:“你们都说了些什么?爸爸妈妈为什么这么快就答应了?” 谢柏衡摸着她的发,笑而不语,显然不打算告诉她。 姜昕支起身子,攀住他的胸膛,“柏衡……” 他一伸长臂环住她的腰,用力一带,她整个人便趴在他身上了,温软的嘴唇,正好覆住他的。 谢柏衡立马撬开牙关,长驱直入,与她接吻。房间隔音效果好,姜昕也无所顾忌,很快在他怀里软成一滩温水,依附着,交融着。 渐渐地,两人没了衣物,谢柏衡握住她,没有退出,一翻身把她压到身下,暗香浮动,喘声交织,一室旖旎风光。 于是这一折腾,便又是没完没了,谢柏衡温柔倒是温柔,但总也有控不住的时候,那种被抽尽气力的感觉让姜昕欢快而难受,她唯有更用力的抱紧他。 “你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呀?”最后姜昕眼睫打颤,昏昏欲睡。 “没什么,我只是向爸爸妈妈表明了诚意。”谢柏衡让她枕到臂弯上面。 “诚意?” “嗯,证明我爱你。” “什么?” “好了,睡觉吧。”谢柏衡亲了亲她的额,有些话没有必要对她说。 姜昕也困极了,眼睛一阖,进入香甜的梦乡。 第二天,姜昕到底忍不住,她实在太好奇谢柏衡究竟做了什么,悄悄问连仪。 连仪一开始没有打算告诉姜昕,但她太缠人。虽然谢柏衡拜托他们不要说,但连仪私心里原本没有瞒着女儿的打算,索性从头到尾跟她说了。 姜昕听完,震惊至极,感动得不要不要的,忍不住哭了。嘴里嘟囔着,语无伦次,“他这么做是干嘛呀!我又不图他什么……他怎么那么大胆子……即使走到那一步,我也要不起!” 原来谢柏衡委托易文骥,签下一份具有法律效力的声明信函,今后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们离婚,谢柏衡净身出户,把一切都留给姜昕。 当时谢荣和戴悦都齐齐变了脸色,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既然儿子有这样的决定,那必然也有强大的自信,他们由着他。 实际上,连仪和姜鹤直到现在仍是感到不可思议,像是惊雷凭空滚落。不得不说,谢柏衡的的行为确令他们两人放心无比,一个男人若不是真的爱极了,任凭再大胆,也不敢拿全部身家当注!更何况,谢柏衡的身家,离谱的惊人! 连仪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你说得对,谢柏衡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他的父亲母亲,也是不错的人。是爸爸妈妈错了,不该用往事来衡量所有一切,让你受了不少委屈。” 一开始她和姜鹤便对这事情抗拒,后来见到谢家人,心里虽动摇不少,但也以为他们多是为了谢家的子嗣。紧接着,顾念着女儿的感情,谢柏衡给出的诚意使他们没办法不答应。 直到听见姜昕说出自己没有怀孕,连仪才明白,谢柏衡确是真心,谢家人也与当初的谢家长辈大不一样。 所以女儿,她会幸福的。 姜昕哭着,抱住连仪,“不委屈的,你和爸爸都是为了我好。” 连仪抹去她的泪水,笑了,“你知道就好了,以后好好跟柏衡过日子,你的小性子收着点,我瞧着他倒是会疼人,也不太担心。” 既然已经答应了,总希望小夫妻生活和睦,连仪嘱咐。 姜昕吸吸鼻子,调皮道,“他就是喜欢我的小性子。” 连仪心头一软,无奈笑道,“你呀!” B县的这场婚礼,没有媒体,没有新闻,却隆重过头。A市最好的婚礼策划公司,最出色的婚礼策划团队,近二十人,足足准备了一月。 按着姜昕的喜好重新定制了婚服,她穿着,就像长在身上一样。白雪皑皑,月光皎皎,仙华潋滟,漂亮得令人窒息。 这是姜昕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 这次,他们还拍了婚照。在全世界的标志性景点,他们亲吻相拥,幸福欢笑。许下相同的诺言,执子之手,走遍山川河水,看遍世间万物,一起白头到老。 而婚戒仍是原来那对,内圈刻着他们名字的字母缩写,原本便是为她做的,独一无二。 姜昕问他:“这对戒,你什么时候设计的?” 谢柏衡吻了吻她,说:“当我发觉爱上你,和离不开你的时候。” 她甜蜜的笑着,“你怎么知道一定可以娶我?” “我不知道。”他顿了下,“但我从来没有打算放手。” “那如果我非要走呢?”姜昕脸色红润,顾盼纷飞。 谢柏衡哈哈大笑,“走不远的,你只能走向我。” “就知道你说话不算话!”她捶了他下。 他抓住她的手,“你也口是心非。” 她承认,“那好吧,从今以后,我们都要坦诚相待。” 姜昕说:“不许给宝宝做坏榜样。” “好,都听你的。”谢柏衡蹲下身子,亲了亲姜昕的肚皮。 谢柏衡抬起头,黑色的眼睛里柔情满满,“谢谢你,给了我最好的一切。” 姜昕捂着嘴笑了,她说,“不用谢,我也得到了最好的一切。” ——全文完—— ================================================= 本图书由(落樱倾卿)为您整理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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