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本图书由(落樱倾卿)为您整理制作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半城》 作者:素素素 Chapter 1 夜里下了场大雨,屋里一下子凉了下来,电脑桌旁的风扇还呼呼的吹着,隐约冒出丝丝寒意。 陆楠揉了揉发红的眼睛,伸手把风扇关了,晕头晕脑的去给自己倒水。 连着两个通宵熬下来,走路都有些飘,喝醉了一样。一大口凉水进肚,脑子清醒了些。隔壁房里女人刻意压低的闷哼,伴随着床头撞到隔墙的声音,在寂静的黎明里格外清晰。 陆楠充耳不闻,把水接满了脚步虚浮的折回自己房里,神色如常的带上耳机。 隔壁的动静越来越大,另外几间房的人被吵醒过来,有人低低的吼了句“卧槽”,隔壁的动静倏然静止,过一会便吵了起来。 陆楠把音量调大,保存好最新修改的图纸,想了想,拿着手机开门出去。群租房房门关闭的瞬间,里边乱七八糟的声音渐渐被阻隔在门后。 上了天台,陆楠面朝天边的一抹红霞,垂下的左手悄然握紧,惶然不安的眯着双眼望向远方,仿佛一个等待宣判的囚犯,等待着电话另一头的人接起。 有风吹来,细碎的发丝遮住视线,她听见自己笑容洋溢的声音:“承洲,咱俩的关系能不能再进一步,例如恋人?” 耳边死一般的寂静下去,过了一会陆楠忽然放声大笑,脸颊滑过温热的湿意。“开个玩笑把你吓这样,赶紧睡吧,我也要睡了。” 挂断电话,陆楠缓缓蹲下去,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一遍一遍的擦自己的眼睛。天台风大,她把眼睛擦得又疼又刺,许久才找到另外一个号码,心如死灰的拨出。 电话那头的人很快接通,陆楠轻咳一声,决绝开口:“厉先生,可以签协议了。” —— 603路公交出了西城,摇摇晃晃,开进终点站已经是9点。 陆楠下了车,拍拍身上的电脑包,不疾不徐的往江边走。b市东西城是两个极端,西城破旧腐朽,东城高楼林立,日新月异,江滨路更是一步一景。 找到地址上的门牌号,陆楠却一下子愣住。 大片爬满铁艺围墙的蔷薇,红的粉的白的,热热闹闹开了十几米。 记忆中,小时候邻居家别墅院子的铁艺栏杆下,也种了很多很多的蔷薇,满墙娇艳的花儿,一度成为附近小情侣幽会的圣地。 她还记得,曾有个人在花墙下对另外一人说:楠木木质坚硬,耐腐性能极好,又带有特殊的香味,能避免虫蛀,做成的家具经久耐用,是非常珍贵的木材。 那人还说,你在我心中,如楠木一般。如果有一天你看到满墙蔷薇盛开,一定是我回来找你了。 多动听的誓言,可惜不是跟她说的……陆楠收回视线,有些自嘲的掀了掀唇。 抬手摁下门铃,迟迟没人过来开门,手机却意外响了起来。是早上才打过的号码,陆楠接通“喂”了一声,耳边传来男人温润谦和的声音。“陆楠,我是厉漠北,你现在在哪。” 陆楠下意识的往那片蔷薇花墙望去,稳住心神。“厉先生您好,我已经到了您家门外。” “大门钥匙在门外的信箱里,最下面的那一层暗格。我现在暂时走不开,半个小时后见。”厉漠北的嗓音没有太多起伏,一贯温温和和的低沉声线,让人感觉很舒服。 陆楠瞄了一眼立在门前的木质信箱,强作镇定的挂断电话。 信箱的样式很古朴,刷了清漆的木头纹路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一如刻在记忆里的画面。 陆楠心底生出一丝诡异的熟悉感,走到跟前,徐徐矮下身子,仔细研究了一会信箱的暗格,不敢置信地摁下开启机关。 厉漠北,莫北,小北……陆楠念着那个名字,极力保持的无畏表情,隐隐出现一丝裂缝。 主屋是风格简约的现代别墅,在大片的欧式别墅中,显得有些鹤立鸡群。占地宽广的院子精致大气,布置手法也特别的讲究,红绿相间,水流轻缓,隐约透着那个人身上独有的气质。 矜贵、优雅,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院里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几声鸟叫,主屋大门紧闭。陆楠环顾一圈,看到别墅楼外的花廊下摆有桌椅,遂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这场交易,在她被拒绝后就已经没了任何退路,然而门外的信箱和那些蔷薇花,却让她平白生出微妙的难堪,和想逃的情绪。 江边空气凉爽,陆楠矛盾的坐着,感觉想了很多却又什么都没想,闻着好闻的花香,困意渐渐袭来,撑不住地趴到圆桌上睡了过去。 半睡半醒之间,恍惚感觉到有人靠近,陆楠一瞬间清醒过来,双眼发红的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 还真的是他……过了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会认不出来。原来真的有些人,因为讨厌因为某种理不清的思绪,也能记住一辈子。 他穿的简单,白衬衫的领扣随意敞开,露出性感的浅麦色喉结。修剪齐整的寸长黑发,眉间气宇轩昂,双目炯然有神。还是记忆里的模样,不同的是,他的身上多了成熟、稳重的气质。唯独眼底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始终如昔。 “厉先生您好,我是陆楠。”陆楠闭了闭眼,脸上露出陌生的歉意笑容,极力掩饰自己的尴尬和窘迫。“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没有关系,我对你的条件很满意。”厉漠北优雅伸出手,目光散漫温和,焦点却不在她身上。“很高兴认识你,希望接下来的婚姻生活,我们彼此都能诚实的遵守交易约定。” “我会的……”陆楠伸手跟他虚握了下,退缩的念头变得格外强烈。 他一点都没变,脸上永远透着一股子,不屑于跟凡人做朋友的骄傲劲。 记得有一次,他站在他们家别墅门前,施舍一般把门打开,对着门外的同学说:“很高兴你们能来参观我的家,希望接下来你们玩得开心,但请不要乱动里面的任何东西,摸也不行。” 过了这么多年,她依旧记得那一幕。开满墙的蔷薇花下,身姿单薄的少年骄傲的昂着头,淡漠又疏离的睥睨着台阶下的小伙伴。 那一年,他14岁,她9岁。 陆楠那天就坐在自己家的围墙上,清楚记得他那些同学进门后,嘴里发出的惊叹声。 那时候她便隐约知道,虽然住在一条街上,他跟他们是不同的。 而今回头想,她讨厌他,不过是因为羡慕那样的生活却又无法拥有,从而生出嫉妒和幻想。 “需不需要我再给你几天时间考虑?”大概是她走神的样子,让他误以为她在犹豫,落在一旁的视线终于移回来,温温和和的嗓音有些漫不经心。 陆楠定了定神,摇头,恢复惯常伪装的淡然。“可以签协议了。” 厉漠北不再说话,签完协议随即起身,背对着她走下花廊的台阶,表情淡漠。 陆楠望着他的后脑勺,冲动张开嘴,复又艰难闭上,把协议装进自己的电脑包拎起,脚步沉重的走下花廊,随他一道上车。 幸好,他不曾记得她。 厉漠北坐进驾驶座,等她系好了安全带,不疾不徐的发动车子。“结婚后彼此的现状不会改变,只是下周末可能需要你跟我回去一趟,请提前做好准备。” 陆楠悄然侧目,状似不经意的看一眼他的侧脸。“没问题。” 厉漠北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双眼直视着前方,空出手把车窗降下一条缝,姿态慵懒。“我记得约定里还有一条,一星期一次。” 陆楠脊背僵了下,淡定扬起唇角。“一周一次,先生觉得没问题就好。” 她把一周一次咬的很重,那笑容里分明带着揶揄。事实上,陆楠半分揶揄的意思都没有,只是不太习惯,他把这事摆出来,堂而皇之的讨论。 厉漠北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不再说话。 到东城高新区民政局填表拍照,一套流程走下来,很快就拿到了结婚证。 陆楠回到车上,靠着椅背就闭上了眼,有种透支了人生的无措茫然。“今天需要我去您那么,新婚之日。” “陆楠,对我不需要用尊称。还有,我不会在这件事上勉强你,那样会降低愉悦感。”厉漠北温和的嗓音里,依稀透出一丝不悦。“所以,不要用这种委屈的姿态面对我,我们是在等价交易。” “厉先生我想您误会了,我并不觉得勉强和委屈。”陆楠睁开眼,低头看了看时间,有些恶意的扯开唇角。“我在保存体力。” 等价交易,所以她跟他的身份是平等的,她没必要把自己放到尘埃里,像小时候那样仰望他。 厉漠北眉头皱了下,沉默发动车子离开。 回去的途中他接了个电话,嗓音依旧温润谦和,可陆楠还是听出了他的不耐烦。 记忆里,他很不喜欢周围的同龄人去找他,明明说着拒绝的话,声音却无比的温柔。 陆楠也想进那套别墅,但她从来没有开过口,因为她知道,那是跟自己不一样的世界,无论怎么想她都进不去。 回到江滨路的别墅,陆楠已是困极,下了车随即背对着他连打好几个哈欠。偏头的瞬间,看到他正拿着手机拍结婚证,似乎是要给他母亲发过去,心底无端端生出悲凉的情绪。 从今往后的三年里,她的身份是厉太太。 收回视线,陆楠听到车门关闭的声音,心跳猛顿,脸上却依旧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 “以后周末的时候,我会联系你。”厉漠北开了门,弯腰从玄关的鞋柜里拿了双拖鞋换上。“主卧在二楼。” 陆楠把高跟鞋脱了,也拿了双拖鞋换上,跟在他身后往里走。“要不要我先去洗干净等着?” Chapter 2 陆楠自觉没问错,只是厉漠北的表情,明明白白的告诉她,错了,并且毫不犹豫的把她请了出来。 面对这样的结果,陆楠心里是庆幸的,继而生出深深的后悔。如果她放下骄傲,跟许承洲开口借这笔钱,她相信他会给,并且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然而她放不下,她不愿意自己的感情被亵渎。 没告白之前,她以为自己是唯一的,她以为许承洲是爱她的。八年啊,从大一到硕士毕业,他们默契的陪伴着彼此,默契的没有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甚至默契的,没有跟彼此以外的任何异性过从甚密。 可是她的被拒绝了:我一直当你是纯洁的好哥们。 一句话粉碎了她所有的假设,她自以为心有灵犀的相守,不过是件并不新鲜的皇帝新衣。她努力维持的骄傲,其实一文不值。 失魂落魄的回到西城,手机收到银行的短信,提醒她账户里有一笔三百万的转账。 陆楠停在楼下,仰起头看着头顶的蓝天,站了很长时间才翻出同学沈澈的号码打过去。 电话接通,陆楠恍惚有种近乎虚脱的无力感,几乎站立不稳。“联系下法院调解庭的法官,让他通知伤者明天去法院,把这事彻底的解决了。” 这头,沈澈大吃一惊。“楠哥,你哪来的钱?” “项目组的工资让许承洲整理下都发下去,宣布解散。”陆楠使劲撑开眼皮,刻意回避他的疑问。“顺便,明天一块去拘留所接盛教授出来。” 沈澈沉默下去,许久才幽幽问了一句:“楠哥,你别不是把自己给卖了吧,盛教授对你再好,也没必要这么牺牲的。” “你买我啊?”陆楠特别的想笑,也笑了出来。“小黄书看多了吧,满地跑的不是霸道总裁,是民工,跟我们一样的民工。” 沈澈让她噎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又问:“要不,你把钱给人退回去,让肘子先垫付,咱分期还?” “沈澈,记不记得大一的时候,咱几个偷偷溜出去看演唱会,回来被保安抓住的事?”陆楠笑的苦涩,幽幽抬起头。“做了错事,总要有个人出来作检讨的。” 沈澈无言以对,沉默着把电话挂了。 陆楠吐出一口郁气,把手机丢进电脑包里,摇摇晃晃的上楼。 浑浑噩噩的昏睡一觉醒来,陆楠想起设计院的面试结果好像也是今天出,赶紧登陆邮箱。 确定自己已经通过,周一正式入职,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过饭。敲了敲脑袋,拿起丢在桌子上的泡面,去厨房找了只大碗烧水泡上。 一下子解决了所有的事情,心里空空的,感觉却憋的慌。泡面吃到嘴里,也特别的不是滋味。勉强吃了一半,见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遂拿了手机去门外等着。 过了半个小时,合租的叶子一身酒气的出现在楼道里,手里拎着打包回来的肉串还有几听啤酒。 陆楠冲她扬眉,接过啤酒和肉串,顺手搂着她的腰往天台走。“亲爱的,我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这次真的谢谢你。” “楠哥,你这是在挖苦我呢?”叶子兴许是喝高了,又或者是因为同情,化着浓妆的眼里涌起雾气。“你可别把你自己毁了。” 陆楠拍拍她的肩膀,没说话。 上了天台,陆楠一屁股坐下去,顺手开了一听啤酒。“我原本只想借高利贷,有你帮忙至少合理合法的拿到了钱,还是卖的高价,所以我真的要感谢你。” “陆楠……”叶子在她身边坐下,软绵绵的枕着她的肩头。“你们会离婚吗?” “当然,三年三百万,离婚的时候我29岁,还没老,而且肯定事业有成。再找个自己爱的,并不吃亏。”陆楠拍拍她被酒精染红的脸颊,茫然抬起头。 如果早上许承洲答应她的表白,她一定不会选这条路。可惜他没有,更讽刺的是,跟自己协议结婚的那个人,竟然是厉漠北。是她很小的时候,就当做奋斗的标杆的一个人。 而今,她竟然跪在了那根标杆的脚下,多可笑。 一时间谁都不说话。陆楠沉默的把一听啤酒喝完,把肉串拿出来,一块一块咬到嘴里,嚼碎了慢慢往下咽。 叶子刚下班回来,身上的酒气还没散,半眯着眼,惆怅望着远处的半城星光。“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矫情的人,可是看到你这样,比我把自己卖了更难受。” “那就别卖,忍着,换另外一条路走。”陆楠揉了下她的脑袋,长长叹气。“亲爱的,身体不是我们的资本,脑子才是。” 叶子在她怀里点了下头,深有同感。“我知道,常常带我出去的那位蒋先生也清楚,不然不会帮我忙,介绍他的朋友给你,他朋友对你的评价很好,说是够听话。” 听话……陆楠捕捉到她话里的重点,兀自笑了。 她从来就不是个听话的人,只是穷途末路,唯有妥协。 低头看了眼叶子,见她还醒着,陆楠拿起手机登陆支付宝,给她转了六万块钱过去。这是自己走投无路,求她帮忙时说好的报酬。 叶子看着她的动作,张了张嘴,抖着肩膀在她怀里崩溃大哭。 深更半夜,她压抑着的哭声,在四下无人的天台上飘散开,渐渐被风吹远。 陆楠也难受,仰起头盯着天空看了很久,又开了一听啤酒,安慰的拍着叶子的肩膀。“别哭了,搞得像似我要对你始乱终弃一样。” 叶子哭了许久,到后来哭累了,安安静静的睡在她怀里。 陆楠抱着她,任凭晚风吹干脸颊上的湿意。 转过天,陆楠一睡醒立即打起精神打扮一番,出发去了法院。 沈澈和许承洲也赶了过来,还找了帮手,说是给她壮胆,其实是怕对方人太多。 输人不输阵,陆楠明白。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从来就不是问题。之前口口声声要告盛教授的伤者,听说愿意赔钱,马上变了一副嘴脸。 陆楠把赔偿金一再压低,刚中带柔的跟对方的代表谈判,态度不卑不亢。 负责调解的法官都不怎么说话,大概是被两边来的人吓到,一直到确定了最后的金额,才把赔偿协议出来,让双方代表签字。 陆楠签完字,当着法官的面转账完毕,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法院出来,谁都不说话。 走到公交站台,陆楠停下来,和沈澈他们一起送走来壮胆的人,尔后叫了车转去拘留所接人。 盛教授是古建痴,私底下大家都叫盛疯子。这些年,他很少跟人交际应酬,在学校人缘也一般,其收入大部分都用来收集古建筑的各种构件。夫妻俩膝下无子,所以师母特别的支持他,搞得两口子几乎没有什么积蓄,也没什么人脉。 这次修复祠堂的工地发生意外,伤的人在他们那个族里有些身份,也有些手段,第一天就把盛教授关拘留所里去了。师母一下子病倒,学校这边有意去赎人,结果对方耍无赖,领着上百人跑到学校闹了两次,这下谁都不敢出头。 没有钱,一切免谈。陆楠觉得自己摊上这事纯属活该,谁也不怨。项目由她负责统筹跟进,出事的时候,她却在体育馆看演唱会。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盛教授为她背这个锅。 “楠哥,说真的,你哪来的钱。”沈澈的表情格外严肃,几百万对于家庭条件都很一般的他们来说,是一笔非常巨大的数目,尤其是陆楠。 陆楠拉回思绪,一脸戏谑的盯着他看。“打听这个干嘛,准备做牛做马,帮我一起还钱吗?” “鬼才会帮你还钱,你离我远点。”沈澈让她看得心里发毛,只好跟边上的许承洲求助。“肘子,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么,还是这笔钱是从你这出的?” “不好奇,小心楠哥把窦晗拐走。”许承洲回避了他的问题,调侃一句,目光深深的看着陆楠,掩在镜片后的眼底藏着探究。 陆楠像似被蜜蜂蜇了下,避开他的眼神,若无其事的侧头望向窗外。 到了拘留所,只能一个人进去办手续,陆楠指着许承洲让他去,自己和沈澈留在门外等着。 沈澈已经工作,这次是看陆楠的面子友情帮忙,出了意外心里也不是滋味。 相对无言的站了一会,沈澈想起昨天许承洲做的工资表,下意识的往陆楠身边挪了挪,拿着手机开了表格给她看。 两人站的很近,从背后看完全是对小情侣在说悄悄话。 沈澈个头高,说完正事瞄了眼她不长不短的头发,嫌弃吐槽。“楠哥,咱能不能留个长发,肘子喜欢天仙那样的柔美女孩。” “我不喜欢他啊。这样不挺好么,高兴了梳个大背头,然后领你媳妇出去浪。”陆楠苦涩的开了句玩笑,远远看到路上有车子开过来,不由的多看了一眼。 沈澈直接哑火,不知道怎么接她这个茬。 陆楠喜欢许承洲,班上几乎人尽皆知。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跟平时差不多的语气,感觉却有种彻底放下的无奈。别人不了解陆楠,他是知道的,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通常代表她是认真的而不是开玩笑。 联想到她突然变得很有钱,沈澈顿时怒了,激动抓住她的双肩。“楠哥,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跟叶子做了什么交易,你怎么这么不自爱!” 沈澈神情激动,年轻俊逸的脸庞因为盛怒而变得有些扭曲,目光锐利如刀。 陆楠寒着脸望向别处,没打算回答他的质问。 分神的功夫,车子开到跟前。刚觉得开车的人眼熟,冷不丁撞进厉漠北清冷淡漠的目光里,太阳穴顿时突突的跳起来。 Chapter 3 车里的厉漠北仿佛不认识她,只一眼便开着车从她眼皮底下滑过去。 陆楠心跳的有些乱,强作镇定的拍了拍胸口。 合约里说保持现状不变,但不允许婚内出轨。虽然她跟沈澈是真的没什么,但是刚才那个情形……陆楠闭了闭眼,唇边掠过一抹微讽的笑意。 “楠哥?”沈澈也看到厉漠北,心里微微有些诧异。 许承洲他哥来这干嘛,难道也是来接盛教授的?视线落回陆楠脸上,自动脑补了下许承洲出钱给她摆平这事的剧情,赶紧松开手。 陆楠对他的心理转变一无所觉,见许承洲已经扶着盛教授出来,毫不犹豫的给了他一脚。“盛教授出来了,再不走,车费要翻四倍。” “出来了?”沈澈回魂,旋即冲过去帮忙。 陆楠也上前,紧张搀着盛教授的胳膊,同时朝出租车司机招手,示意他倒车。 人出来就好,她心里的这块石头,算是彻底放下了。 —— 厉漠北开车从拘留所里出来,下意识的看了一圈,没见陆楠,这才加速离开。 手机有电话进来,接通听了一会,眉头微微蹙起。“我现在就过去,盛教授被人接走了,没能见到。设计院这边不是招了个新人吗,周一入职手续办完,让他直接去c市配合我的工作。” 挂断电话,厉漠北沉吟片刻,缓缓把车停到路边,找到陆楠的电话打过去。 呼叫铃响了许久,久到厉漠北差点没了耐性,耳边总算传来陆楠客气疏离的声音。“厉先生您好,我是陆楠。” “这个周末的见面取消。”厉漠北抬手按了按眉心,不咸不淡的提醒。“保持现状,不是让你在婚内,继续跟旧情人藕断丝连的暧昧,陆楠,别忘了你还有个身份,是厉太太。” 这头,陆楠掀了掀唇,话里明显带着火气。“放心,这种情况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希望厉先生也能跟所有的异性,保持相应的距离。” 挂了电话,陆楠在阳台站了很久,直到沈澈在屋里喊她,这才拉开推门进屋。 枷锁是她主动选择往身上的套的,对方的要求也合情合理,只是心里还是有些适应不来。她现在是厉太太,再也不是单身狗陆楠。 进了客厅,陆楠见盛教授没什么事,跟沈澈他们陪他说了一会话,一起去医院把师母接回来。 忙完已经下午,陆楠身心俱疲,拉着沈澈陪她把项目收尾的工作处理清楚,尔后直接去吃饭。沈澈女友窦晗出差没能过来,许承洲孤家寡人一个,另外的两个同学要加班,要晚些时候才到。叶子接了电话,应该已经在路上。 陆楠坐下,拿起菜单扫了一眼,递给沈澈。 “说个好事,算双喜临门。”沈澈曲起手指,得意的敲了敲桌子,双眼微微眯起。“肘子的工作定了,市文物管理局。” “啧啧,你可以的啊你。”陆楠努力扬起笑脸,偏头看了一眼许承洲,招呼服务员上酒。“肘子请客啊,必须得庆祝。” 许承洲目光深深的望着她,唇边噙着一抹淡笑,也不说话。点完菜,叶子风风火火赶到,抱着穆璃就亲了口。 “陆楠,你昨天的提议,我同意。”许承洲忽然出声打断她们的腻歪,脸上的笑容轻轻浅浅,让人看不清他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陆楠怔了下,眼神一瞬间黯淡下去,脸上露出夸张的笑。“你还真是没救了,我开玩笑的话居然也当真。” 许承洲沉默的看着她,眼底滑过失落,没在继续这个话题。沈澈八卦的拉着他问,陆楠到底说了什么,刚问完就收到了一对恶狠狠的白眼,只好继续点菜。 叶子是被陆楠来来挡酒的,看到她这样隐约猜到原因,禁不住心疼的拍她的肩膀,欲言又止。 “亲爱的,我没事。”陆楠回给她一个笑脸,拿来杯子倒满酒,招呼沈澈和许承洲干杯。 沈澈神经大条,光注意许承洲看陆楠的眼神跟裹了蜜似的,以为是好事近了,起哄着让他们单独干杯。 陆楠也不推辞,又倒了几杯酒,一口一口全数喝进肚子里。 热热闹闹的吃喝到十点,另外的两个同学赶过来,陆楠拿出手机,挨个问他们要卡号。 沈澈知道陆楠的脾气,劝都懒得劝她,直接从皮夹里把自己的卡拿出来,双手奉上。“楠哥,算钱伤感情。” “回头你媳妇问起,为什么没钱,你难道要说,我跟楠哥是哥们啊,算鸡毛钱,嗯?”陆楠一针见血。“感情是回事,钱还是要算的,这叫公私分明。” 沈澈脸色讪讪,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许承洲。 许承洲借口没带卡,让陆楠缓缓,眼神执拗。陆楠定定望他片刻,当真没再逼他。 散席已经夜深,陆楠喝的有点飘,搂着叶子从最后一班公交上下来,让她自己先回去,自己坐到楼下的花坛边上发呆。 都结束了……夜风微凉,头顶星光模糊,晕黄的路灯光线斜斜照过来,她的影子落在地上,无比寂寥。 陆楠抱紧双臂,茫然的看着从暗处走来的许承洲,感觉做梦一样。 “陆楠,那两百多万的赔偿款怎么来的?”许承洲在她身边坐下,摸了盒烟出来,拆开包装拿了一支含到嘴里。“如果是借的,我帮你还,盛教授的事你只要开口,我完全可以帮你摆平,你到底在犟些什么?” “不用了,钱是我跟家里人拿的。以后好好干,依着你们许家的家族影响力,相信很快你就会成为政坛新星。”陆楠从他手里把烟拿走,曲起食指一下子弹出去。“别学坏。” 许承洲脸上浮起怒意,又拿了一支烟含到嘴里,“啪”的一下点着火,幽幽吸了一口,非常老练的动作。 夜色下,那张清朗干净的脸庞,掩在青白的烟雾后方,模糊的轮廓里透出深深的讽刺。“陆楠,你不爱我。” 陆楠定定的看着他,忽然就笑了,笑声苦涩。“所以你拒绝?” “你不过是在我身上,找另外一个人的影子。”许承洲如同宣判一般,用他雅致的语调缓缓道来:“我不喜欢穿白衬衫,会抽烟,也会喝酒。我不喜欢上素描课,不喜欢园艺,我本质上跟沈澈一样,是个彻底的俗人,不是你塑造出来的高大上的学霸男神。你有事从来都不跟我开口,宁可自己背也要骄傲的跟所有人说,楠哥不怕事。” 陆楠看他的眼神渐渐变得陌生,“嚯”的一下站起来,扭脸望向别处。“你说的对,我从来不爱你,这八年对你的好,都是我强加给你的,是我犯贱。” 说完,陆楠丢下他,头也不回头走了。 从厉漠北的别墅里出来的时候,她异常庆幸,甚至还没死心,觉得还有反悔的余地。可这一刻却让她觉得,自己狼狈透顶,用了八年的时间跟他暧昧,最后一刻才看清一件事。 她所有的付出,于他,不过是个笑话。 许承洲没去追她,夹着烟坐在花坛边上,一脸落寞的望着被霓虹染红的天幕。 这就是陆楠,骄傲又自卑的陆楠。 —— 周一上午,陆楠从高铁上下来,感觉还有些恍惚。 周末她回了趟家,早上是从家里走的,直接去设计院办理入职手续,不料部门办公室在哪都没搞清楚,就接到了出差的通知,票也买好了。 走出出站口,陆楠找到来接自己的项目副监理胡松,相互认识后随即上车出发赶往项目工地。 胡松因为要去接人,送她到了工地简单介绍完情况就走了。陆楠也不在意,检查完图纸就开始跟工人师傅做样品。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工作区里只剩她一个。而陆楠对此一无所觉,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中的构件上。 厉漠北拿着手机,微微倾身半倚着木工操作台,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 设计院那边说招了个专业对口的硕士生,他以为是男的,没想到竟然是陆楠,自己的新婚妻子。他来了半个小时,不过陆楠似乎一直没发现。 她的动作很有力量,每一道工序都有条不紊,像个经验丰富的老木匠。 那张过分英气的脸,没有任何修饰,跟登记那天萎靡苍白的样子,有很大差别。修的很整齐的眉,陇在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上,隐隐透出张扬凌厉的气质,鼻子挺直,唇瓣厚薄适中,形状优美。 厉漠北按了按眉心,从她脸上移开视线,伸出手,在木料上点了下。“反方向,30°角,别画错。” “嗯”陆楠点头,微微矮下身子,拿着墨斗在木料上弹线。 厉漠北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向下,漫不经心的在她胸前扫了一圈,淡定望向别处。“有没有c?” “没有。”陆楠不假思索的答完,反应过来这个问题似乎跟刚才说的无关,这才回头看他。 厉漠北?陆楠怔了下,看他的目光却跟陌生人毫无二致:“您好,厉先生。” “很意外?”厉漠北眼底滑过一抹淡淡的笑意,只一瞬便恢复清冷。“你是盛教授的学生?” 陆楠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低头,把衬衫的扣子扣严实。弄好后瞄了瞄操作台,拿起一根拇指大小的木料,淡定的举到他眼皮底下。“先生的跟这个差多少。” 厉漠北微微眯起眼,目光玩味。他的新婚妻子,似乎不是只会死读书的呆子。 他问她有没有c,她竟然反呛回来,一点亏都不肯吃。 陆楠执着的等着他的答案,眼底藏着几许挑衅。 “我希望……”厉漠北开口,只不过很快被陆楠打断,听见她用疏离又淡漠的语调,说:“工作是工作,我分的清楚,所以厉先生,请您也保持工作中应有的素养。” 厉漠北眉间的皱褶变深,慢条斯理的转过身,温温和和的嗓音没有太多起伏。“既然见面了,周五来我的房间。” Chapter 4 陆楠望着他优雅离开的背影,自嘲的扯了扯唇角。已经跪了下来,就是爬,她也得爬过三年。 陆楠最后一次见他,是十三岁,是他要走的那一天。 黑色的奥迪车停在别墅门外,他拉着行李,不疾不徐从那扇黑色的铁艺大门后走出来。 蹿高的身形单薄清瘦,眉目清朗,嘴角周围有一圈淡淡的黑色绒毛。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折射出近乎透明的质感,好看得让人炫目。 陆楠坐在自己家的围墙上,晃着腿目送他上车离开,此后很多年再未想起。 只是那一天,她心里的目标变得更加的明确——成为他那样的人。 “图纸有点问题,先回酒店。”厉漠北去而复返,拿走她手里的刨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眼睛。“一味反复的做模型,浪费时间又浪费材料。” 陆楠的回忆被打断,脸上闪过一抹细微的难堪,背过身拍掉衣服上沾的木屑,走去放置材料的地方,拿回自己的行李和电脑。 厉漠北先出了门,步伐沉稳。 陆楠拖着行李出了佛寺,车子已经停在路旁。 车窗半降,厉漠北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在阴影里透出几分寂寥,安静目视前方。 阳光有点晒,他的手随意搭在车窗上,指间的烟蓄了长长的一节烟灰,似乎许久没抽。 陆楠看得有些失神,摇了摇头从容走下台阶,拉开副驾座的车门坐进去。 低头系安全带的瞬间,车子发动,厉漠北温和但不掩陌生的嗓音飘过来。“这边的项目要跟到下月中旬,你需要什么,待会自己去买。” “好。”陆楠点了下头,神色淡然的望着前方。 厉漠北没在说话,平稳的握着方向盘,偶尔侧眸看她一眼。 途中,手机有电话进来,他随手戴上耳机接通。“找到问题了,晚上见面说。” 挂断电话,厉漠北忽然问陆楠,会不会开车。 “会。”陆楠没有看他。 “晚上有应酬,是文物管理局的领导,你负责开车。”厉漠北说着抬手看了下表,公式化的语气。“以后每个周末之前之后,我们的关系是同事。” 陆楠没什么情绪的偏过头,似笑非笑的看他。“先生不需要一直提醒,这样,会让我以为,您在迫不及待的想。” “正常生理需要。”厉漠北握着方向盘的手,无意识收紧力道。“你这样,我也会以为是激将法。别忘了我们是夫妻,相互取悦在很大程度上,是种情趣。” 陆楠脸上的笑容凝固到嘴边,心里一下子泄了气,扬起下巴正回自己的脑袋,假装无所谓的拿出手机玩游戏。 厉漠北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漆黑深邃的眼里藏着些许笑意,把车开到酒店门前停下,拔了车钥匙下去,绅士的帮她提行李。 房间在陆楠来之前已经开好,跟厉漠北的房间紧挨着。 陆楠放了行李,背着笔记本电脑,跟他一起去了隔壁。关上门,陆楠把电脑打开,问了下施工图在哪,顺着他手指的位置去拿来展开。 厉漠北倒了杯水,喝完倚着电视柜,神色莫辨的看着她。“有过几个前任?” “先生工作时间问私人问题,是在身体力行,告诉我您公私不分么。”陆楠波澜不兴的抬起头,漆黑明亮的眼,一瞬不瞬的迎上他的目光。“还是,让我来您的房间原本就出于私心。” “榫卯的地方不用子角梁,而在老角梁前面加一段弦子戗,把图纸修一下。”厉漠北放下杯子,直起身去把窗户打开。 陆楠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低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咬了咬牙,找到图纸上的大样,拿来铅笔做了标记,跟着把电脑放到茶几上,打开电子图纸进行修改。 厉漠北在窗边站了一会,转身坐到沙发另一头,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登记之前,我们是不是见过。” “原来先生对自己定的规矩,喜欢朝令夕改。”陆楠头都没抬。心里却有些打鼓,他是不是认出了自己? “那你是怎么打开我家门外的信箱暗格?”厉漠北的视线从屏幕上方瞟过去,落到她发红的耳朵上,微微勾起唇角。“你很热?需不需要开空调?” 陆楠头皮发炸,握着鼠标的手抖了下,轻飘飘的丢了一句话过去:“我天赋异禀。” 厉漠北没在说什么,虽然潜意识里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也没想往深里琢磨。她是盛教授带的研究生,跟许承洲是同学,会开也不意外,就是心情愉悦的有些过分。26岁还这么不经逗,却又在他面前摆出一副经验足足的样子,有点意思。 父母催结婚已久,眼看外公的身体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最近一次下病危通知单,是在一个月前。他们更是火急火燎,恨不得一天24小时他都要去相亲。 他对这事没多大兴趣,娶谁不是娶,于是做了妥协。发小听了他的想法,一开始嗤之以鼻,后来见他是认真的,也开始上了心。 拿到陆楠的资料,他跟她通过一次电话,马上确定就是她了。 毕竟,想找个协议结婚,不能有感情还要过夫妻生活,并且身家清白的女孩,还是有点难度的。 而陆楠,她符合所有的条件。最开始的通话,她甚至比他还要冷静几分。 她说:我的要求只有一条,钱。 余光见她的脸似乎都跟着红起来,厉漠北眼中光芒乍现,忽而玩味的笑了。 他不报任何希望的婚姻生活,似乎在往一个很有趣的方向发展,让他无端端的生出期待。 期待周五她的表现,是否如她的嘴那般,身经百战。 陆楠始终没看他,图纸修完,衬衫的后背不知何时湿了大半。 其实承认也没什么,好歹算知根知底。她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她曾跟他做过几年的邻居,曾无数次的想要进他家的别墅。 那个信箱的暗格设计的非常精巧,她第一次打开后,特别特别开心,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要去探险的激动。 只是,她一次都没有打开过那扇门。 每次开了暗格,她都只是把钥匙拿出来看看又放回去,然后爬到自己家的围墙上,隔着一墙的蔷薇,羡慕的看着那栋奢华大气的别墅。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正走神,厉漠北忽的出声,害陆楠吓了一跳。 眯起眼瞄了妙屏幕右下角的时间,陆楠利索的把图纸保存好,合上笔记本电脑。“我这边修完了,什么时候送去晒?” “不急,晚上一起核对下。”厉漠北活动了下脖子,看到她湿哒哒的后背,目光闪了闪。“你热出汗了。” 陆楠脊背僵了下,偏头冲他扬起笑脸。“看到您就会下意识的觉得热,很热。” 说着,她故意抛了个媚眼,表情生动。 厉漠北随意将手抄进裤兜里,漫不经心的逼近过去,看她的目光,更加的意味深长,嘴边浮起一抹几不可见的轻笑。 虚张声势……多久没想起来的词了,她倒是演绎得入木三分。 “去换套衣服,适当的修饰仪容,对别人也是一种尊重。”厉漠北缓缓低下头,贴着她的耳朵不疾不徐的说完,径自从她身边越过去,开门进了洗手间。 陆楠愣在原地,反应过来自己被他看穿了,旋即磨了磨牙,昂着头开门出去。 换了套衣服,陆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忿忿的开始化妆。 脖子特别的热,厉漠北什么都没做,可他气息喷过来的灼烫感觉,却弥久不散。 陆楠忽然特别的讨厌过周末。 吃饭的地方离酒店不远,进了包厢,文物管理局的几位领导还没到。胡松过来跟厉漠北简单介绍了下,都有哪些人要来,尔后笑着跟陆楠打招呼。 陆楠回了个笑脸给他,下一瞬,厉漠北的手臂就搭在了她身后的椅背上,很暧昧的一个动作。 胡松有些意外,转念一想,这两天大家都很累,查资料、联系专家、开会讨论一直都没停过。问题总算解决,随意一些也正常,也就释然了。 说了会话,胡松见时间差不多,下楼去接人。 他一走,包厢里的气氛便有些不对了。 厉漠北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的打量着陆楠的侧脸,目光幽深莫测。 她化了淡妆,从他的角度望过去,刚好能看到她眉尾根根分明的眉毛,和粉润饱满的唇。刚才她笑的那一下,嘴角的梨涡深深,意外流露出让人心猿意马的诱惑风情。 他看得专注,目光里透露出某种特别直白的信息。 陆楠就是根木头,也感觉到了他的用意,回头对上他的视线,脸上的笑隐约多了一抹咬牙切齿的意味。“先生,您是在邀请我提前回酒店么。” Chapter 5 厉漠北倏地笑了,不是一贯温和的嗓音,沉沉的哑哑的,只是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揶揄。“陆楠,我不介意提醒你一下,我们是夫妻。” 所以他看她是光明正大的,对她有想法也没什么不对。 “先生忘了加上定语。”陆楠眼神亮晶晶的望着他,忽而凑过去,学他在客房里的样子,不疾不徐的往他的脖子上吐气,咬牙切齿的更正。“周末夫妻。” 厉漠北眸光沉了沉,垂下眼帘,饶有兴味的盯着她的脸。 陆楠保持着倾身的姿势,微微仰着头,没有躲避他充满审视的目光。 拿夫妻两个字刺她,实在是不疼不痒。 气氛有片刻微妙。陆楠意识到不对劲,他已经坐直起来,手臂虚揽着她的肩膀,形成一个环抱的姿势,在她耳边轻笑低语。“协议说一周一次,可没说具体哪天,何况……” 话说到一半,包厢的房门被人推开。 厉漠北自然而然的收回自己的手,翩然起身相迎。仿佛刚才陆楠耳边说话的暧昧动作,不过是因为他要起身才造成的,不具有任何的含义。 陆楠也站了起来,后背有些潮。他抽离的一瞬间,让她明白了一件事,在口头上跟他较劲,简直是不断的给自己挖坑。 相互介绍认识一番,一行人坐下来,点了菜就开始谈工作。陆楠偶尔插上一句,其他的时间都安静的坐着。 这样的应酬,她只是背景板。 厉漠北跟来的几位领导似乎很熟,说完正事,余光瞄了眼陆楠,随意慵懒的靠到椅背上,又将手搭了过去。 其他人见状,不由的开起玩笑。“厉总今天可得陪我们几个老家伙多喝几杯,胡工也是,至于陆工,美女有特权,可以不用喝。” “好说。”厉漠北也笑,嗓音温温和和。 陆楠听的不是滋味,脸上的笑容到是没变过。说是应酬,实际上是问题解决了,凑一起吃个便饭,谁都没有要多喝的意思。 席间,厉漠北很给面子的抿了两口,再没碰过酒杯。 散席下楼,陆楠去停车场拿车,胡松跟厉漠北陪着那几位领导站在饭店门口,似乎又说起工作的事。 陆楠拿了车开过来,不见胡松和那些领导,也没多问。等厉漠北上了车,随即掉头往酒店的方向开。 厉漠北靠着椅背,浅浅的闭着眼,脸上露出浓浓的倦意。 陆楠跟他没什么话好说,沉默着把车开到酒店门外把他放下,尔后去停了车,拿着车钥匙慢慢往回走。 厉漠北站在酒店门前的雨棚下,浅橘色的led筒灯灯光从天棚洒落下来,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在光影的作用下,线条愈发的深邃。 陆楠漫不经心的把目光投向别处,上前客气的把车钥匙还给他,转身迈入大堂。 “等等……”厉漠北出声叫住她,抬手指了指对面的超市。“陪我去买牙膏。” 陆楠回头,顺着他的指尖望过去,视线定格在华润万家的招牌上,兴趣缺缺的扬起唇角。“同事不需要什么都陪。” “是吗,那么我提的任何合理要求,你都不能反对这一条,是不是有点用。”厉漠北丢下话,施施然迈开长腿。 陆楠脸上的得意一下子被戳的支离破碎,不怎么情愿的跟上去。 进超市拿了推车,厉漠北目标明确的往日化区走。陆楠推着车慢悠悠跟在他身后,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像个跟丈夫冷战的小媳妇。 走到摆放牙膏的货架前,厉漠北拿出手机接电话,不动声色的拉开了一些距离。 陆楠敏锐捕捉到他的意图,扯了扯唇角,识趣的往后退开,无聊拿出自己的手机玩游戏。 她没什么要买的,也不愿意占他的便宜。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定义她和厉漠北的关系,这个词是床伴而不是夫妻。 他需要一个听话的结婚对象,只在周末应付他的父母,解决他的生理需要,而她需要的是钱。这是一场很公平的交易,签下协议的那一刻,就不存在任何幻想的空间。 只是她仍虔诚的捧着自己卖了个好价钱的自尊,像捧着一只易碎的瓷瓶。只有在约定的日期里,才肯心甘情愿的奉上,让他碾碎成泥。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游戏里所有的道具已经用完,那一关没过,而厉漠北还在接电话。陆楠实在无聊,只好挨个品牌看那些牙膏,仔细的把原料表、产地、功效看遍。 厉漠北打完了那通电话,拿着手机慢悠悠的走回来,从货架上拿了一盒白药牙膏丢进推车,一言不发的往收银台走。 陆楠反应过来,推着推车不紧不慢的跟着。 到了收银台,厉漠北从货架上随手拿了一盒冈本,回头看陆楠,体贴入微的语气。“你喜欢哪个牌子?有没有特别的需要,例如波点,超薄、香味?” 陆楠抬了抬眼皮,视线在他手中的冈本上定格一秒,双手撑着推车微微俯下身,色气满满的笑了。“先生的尺寸堪忧。” 厉漠北低头,视线在手中的盒子上打了转,自然而然的放回去,重新拿了一盒。 陆楠小胜一回,脸上的得意丝毫不加以掩饰。“小心中途脱了。” 厉漠北没搭理她,弯腰从推车里把牙膏拿出来,跟冈本一起放到收银台上。 “80块5毛。”收银员扫了条码,顺口问了一句。“要不要袋子。” 厉漠北摇头,手在裤子口袋里掏了半天,发现没带钱,只好把陆楠叫过来。“帮我付下账。” 陆楠目光玩味,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一遍,打开包拿了张一百的递过去。“回头记得还我。” 收银员看看收银台的冈本,又看看脸色黑成墨汁的厉漠北,想问有没有会员卡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从华润出来,陆楠落后厉漠北几步,高高的翘起唇角,一双眼弯成了月牙。 大概是在超市被削了面子,厉漠北进了房间后,没再拿话刺陆楠,还了钱就一本正经的跟她讨论图纸。 忙到半夜,确认所有的图纸都没问题,陆楠保存好就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回了隔壁。 迷迷糊糊睡了几个小时,陆楠听到敲门声响起,知道是厉漠北,立即用最快的速度洗漱穿衣。 上床那点事他怎么刺她都不在乎,工作上绝对不行。她不想让人质疑她的能力,质疑盛教授在这方面的权威。 开门出去,厉漠北正拿着手机跟人讲电话,陆楠接过他递来的车钥匙,抬脚往电梯厅走。 去停车场把车开出来,厉漠北的电话已经打完,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 车子开出去好远,他眉间拢着的阴霾还没散。 “厉总,您的脸色很不好,要不我掉头送您回去休息?”陆楠说的随意,也做好了被他刺的准备,结果却听他说:“一年,一年后办理离婚手续,钱不用退我。” 协议是自愿签的,双方都有提出修改的权利,这点毋庸置疑。而他的提议很明显是让她占便宜,陆楠自是欣然应允。 厉漠北没有忽略脸上她脸上不加以掩饰的开心,冷冷的泼了盆凉水过去。“这一条协议更改,其他的会跟着相应调整,例如……” 他顿了顿,视线瞟过她的胸口。“某些我应享的福利。” 陆楠心里边高兴,脸上的笑容灿烂的简直过分。“见过牛累死,还没见过田被犁坏,先生见过?” 厉漠北结结实实的被噎到,看她跟中了头奖似的,就差没跳下车三呼万岁,不禁失笑,只是笑的很冷。“陆楠,你或许可以试试。” 陆楠偏头,飞快的扫了他一眼,惊见他眼底的阴沉难辨的漆黑。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踩了所有男人都忌讳的雷区。可是话已经出口,收也收不回来了。 厉漠北的目光一直笼罩在她身上,唇边的冷笑始终不退。 陆楠的犟劲上来,也笑了。“一周一次,先生如果能一次一周,试试也无妨。” 厉漠北唇边的冷笑变了变,透出几分阴森。 陆楠假装没注意到,一路上都心情很好的翘着唇角。 到了工地,工人们正在吃早餐。厉漠北看过赶制出来的构件,又试着卯上去,确认没什么问题,招呼陆楠去已经开放的正殿那边吃素餐。 陆楠之前没来过c市,到这边一整天不是在酒店打转,就是在工地琢磨做错的构件,都没好好瞧过这佛寺到底叫什么名。 跟着厉漠北从工地出来,穿过几重佛院到了正殿下方,才知道这边是当地著名的旅游胜地之一——佛光寺。 她听盛教授说过这座佛寺的详细历史,知道这有家味道非常不错的素食馆,叫素味斋。 进了店,陆楠透过木质的雕花窗格望出去,发现这店一侧靠着佛光寺,另外一侧依着森林公园,心里隐隐感觉价格恐怕不会低。 要了临窗的位置坐下,陆楠看了看菜单,脸上浮起揶揄的笑。“没想到先生还是素食者。” 厉漠北点了几样东西,抬起头,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上,缓缓浮起似笑非笑的表情。“先吃点小菜开胃,正餐在周五。” Chapter 6 陆楠没接他的话茬,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挺拧巴的人,几番交锋下来,却忽然没了任何斗志。 厉漠北说了那一句之后,就那么一直盯着她看,脸上的表情没太多变化,眼底漆黑沉静。 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姿态,没有嘲讽、没有得意。他整个人都是平和愉悦的,修长干净的五指微微曲着,很随意的搭在桌子上轻叩,仿佛逗弄了自己的宠物后,心满意足的那种舒爽。 陆楠在他无声无息的沉静目光里,捏着菜单的拇指指甲周围,浅浅的白了一圈。 她在他眼里,是那只被逗弄了的宠物。 这样的认知很讽刺。陆楠没问过叶子,是怎么跟那位蒋先生解释自己的境况,也不打算问。第一次跟厉漠北通话,是叶子告诉自己,有人愿意帮忙的那天天亮以后。 她在天台吹了一夜的风,开口的时候嘴巴都木的。而他似乎才睡醒,慵懒的语调温温和和。“钱没有问题,我在出差,回去之后见一面,彼此满意就把协议签了,然后去领证。” 那一刻,其实双方的姿态是对等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是他的心态要远远好过她,无论是讨论床事还是面对她,出发点都是交易的角度。 而她却把自己的姿态放低了,把自己放到了一个很低很低的位置,像个被迫卖身的怨妇,像小时候那样,习惯性的仰望着他。 想通了这些,陆楠一瞬间变得轻松,有种豁出去的坦然。 陆楠的态度在改变,厉漠北亦然。 陆楠很好强,却又充满了矛盾。她抗拒彼此的关系,但又不避讳跟他谈床事,并且压根不知道她不是在*而是在呛声,说明她在这件事上并没有什么经验。 第一次直白的问她有没有c,出发点是交易,再后来,这种感觉似乎发生了变质,也不否认逗她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然而他的理智一直不断的提醒他,会上瘾。 爱情在他的认知里是最累赘的一种情感,也抗拒那种为了一个人,失去所有理智的行径。发现自己的想法动摇的那一刻,感受非常的不好。 对于这种微妙的心理改变,两人难得的很有默契,无论工作还是私底下,都如同平常同事那般相处,再没提过工作以外的事。 陆楠偶尔分神,也会好奇,优秀如他为什么会花大价钱结婚,为什么协议的日期从三年到一年。 只是这种念头冒出的次数很少,她始终当他是陌生人,一个即将跟她上床的陌生人。 虽然心态摆正过来,陆楠对过周末依旧兴致不高,若不是胡松提醒,她都忘了已经到周五。走出工地,胡松接了个电话,又匆匆折回去,说是忘了什么东西。 陆楠还在纳闷,就被厉漠北塞进车子,直接出发回b市。 他的脸色非常的不好,隐隐透出某种看透人生的苍凉和寂寥。陆楠压下自己的好奇心,系好安全带就拿着手机玩游戏。 “我的父母要见你。”厉漠北主动开口,平和随意的语气,脸上的表情也是一贯的清冷。“他们会不会喜欢你不重要,不管他们说了什么,你只需要回答好就可以了。” “明白。”陆楠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视线落到挡风玻璃外。“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么?” 厉漠北摇头,继而沉默下去。 百多公里的路程,回到b市天刚刚黑透。车子没进市区,而是走三环直接去了西城市郊。 陆楠看着越来越熟悉的景致,整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赶紧收了手机正襟危坐。 结婚的事家里并不知道,她也没想过要告诉父母,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嫁人。 说白了,她是把自己给卖了。 路过下三环的路口,见他没有打灯拐弯,陆楠总算稍稍安心,偷偷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不是回她家隔壁的那幢别墅就好,至于他父母,应该不记得自己了。 虽然他母亲许音华时不时会回去看看,两人撞见的次数却很少。 过了片刻,车子缓缓停到小区里的一幢别墅门外。陆楠从车上下来,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忽然意识到,自己头一次拜访这样进去未免失礼,不由的回头。“我没带礼物。” “不用。”厉漠北锁了车,面沉似水的开门进去。 陆楠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建设,紧跟着他的步伐往里走。 “小北回来了。”绕过门厅的屏风,随即有道温柔的嗓音响起。陆楠循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一下子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许音华,以及坐在她身边剥桔子的厉永新。 陆楠第一次见他的家人,还是这么多个,不免有些紧张。厉漠北冲母亲点了点头,不由分说的牵着她上前,挨个介绍家里人给她认识。 认完了一圈人,陆楠被厉漠北拉着坐到许音华夫妇身边,听到他不悦发问。“承洲怎么没回来?” 陆楠听到承洲这两个字的音,下意识的想到了许承洲,有些走神。 许音华没有回答厉漠北的问题,而是打量着陆楠,目光里稍稍带着些许审视,含笑问她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做什么工作。 “我们是同事,她父母都还好,婚礼暂时不办,等我忙完这段再说。”厉漠北替陆楠答完,不轻不重的捏了下她的手,看她的眼神充满了警告。 陆楠回过神,安慰自己世界不会这么小,勉强打起精神应付。许音华是真的不记得她,对她来说,最难过的一关已经过去,剩下的,她有问必答就行。 今晚来的人很多,有厉漠北的两个舅舅、舅妈;还有他叔叔、婶婶、姑姑、姑父,长辈里有二外公、外婆,几乎算是举家出动。陆楠坐在厉漠北身边,接受着他家人的各种盘问,感觉自己特像动物园笼子里的猴子。 好在这种情况持续的时间不长,快九点的时候,厉漠北借口还有事,牵着陆楠的手大大方方出了别墅。 回到车上,厉漠北的神情一瞬间恢复清冷。“住哪?我送你回去,这个周末就这样。” 陆楠松了口气,黯淡的眸光一下子亮起来,显得神采奕奕。“到市区就行,我自己回去。” 厉漠北瞥见她脸上的笑,难得的没打击她,低头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进了市区,陆楠在公交站台下了车,却意外接到沈澈的电话。 接通听了一会,蹙眉四顾。“我刚从c市回来,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陆楠也不等公交了,拦了辆出租就往市中心赶。通过设计院考试的事,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所以大家都以为她还在b市。 幸亏今天厉漠北带她回来,不然回头得被沈澈两口子念死。 到了钱柜附近,陆楠见周大福还开着门,赶紧让司机停车,冲进去买了条细细的手链。窦晗也是他们的同学,还是陆楠好得不得了的闺蜜,她过生日,断然不能空手过去。 进包厢的时候,沈澈他们都喝高了,正拿着麦瞎嚎。陆楠走过去把他拎到一边,搂着窦晗就狠亲一口她的脸。“生日快乐亲爱的。” “楠哥!”窦晗看清是陆楠,美的都忘了沈澈才是她男友,软绵绵的倒她怀里撒娇。“有人欺负我,说好带我去会所长见识,结果选了这地方。” 沈澈今天有点奇怪,平时要是窦晗这么说,他顶多笑笑。毕竟还要存钱付首付,不该花的都尽量不乱花,可这会竟然拉起她就往外走。“媳妇儿,咱去长见识,现在就去。” 陆楠话还没出口呢,许承洲的手就伸了过来,借着酒劲抓住她的胳膊,拉她一块往外走。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手劲大的吓人,陆楠想甩都甩不掉。 窦晗隔着一群人,回头丢了个鼓励的眼神的给陆楠,到路边拦了车,直接杀去煌家。陆楠心里有苦说不出,还没喝脑仁就开始抽疼。 煌家是市里最好的娱乐会所之一,普通包厢一晚上的低消也要小六千,今晚这一去怕是上万都打不住。 陆楠担心沈澈带的钱不够,想了想拿出手机给叶子打了个电话,问她能不能打折。 “给我要个低消的包厢,大一点的,我们十来个人。”陆楠挂了电话,平静拿开许承洲的手。“许承洲,你没喝多。” 许承洲咳了下,掩在镜片后的那双眼,有难堪以及深深的自嘲。“陆楠,我周一就走了,要下去呆一年,我希望我们能试试。” “我送你。”陆楠深吸一口气,心里忽然特别的不是滋味。 许承洲跟沈澈不同,沈澈外向,有什么说什么,高兴难过都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许承洲沉默寡言,八年里,他永远都只是用那双云山雾罩的眼睛,深深的看着她,陪着她一起上图书馆,一起查资料一起逛街,一起读研。 所以她才会误会,才会觉得就算没有正式告白,就算没有见过彼此的任何一个家人,他们也是情侣,彼此都喜欢着对方。 可是一周前,他残忍的拒绝了她,并义正言辞的控诉:她不爱他。 她明明爱他的,只是如今再也回不去了,只是差了一周,一周而已。 沉默中,许承洲轻轻叹了口气,垂眸看着她的侧脸。“陆楠,忘记我之前说的那些话,让我们重新开始,像恋人一样相处。” 陆楠扬了扬眉,微笑摇头,胸口却涩涩的疼。忘掉那些话?多难啊。 两人再次沉默下去,各自别过脸,心思各异的望着窗外。 到了煌家,陆楠见叶子已经等在门外,下车过去跟她说了几句,招呼沈澈他们上楼。 “楠哥,跟你说件事。”叶子跟着进了电梯,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悄悄道:“蒋先生和他的朋友在上面。” Chapter 7 陆楠楞了下,示意她别吱声。低消的包厢在四楼,那位蒋先生是白金客户,常去的包厢在六楼。 进了包厢,陆楠跟窦晗说了会话,拉着叶子开门去了洗手间。 厉漠北心情不佳,所以才约那位蒋先生来买醉?陆楠琢磨着叶子的话,忽然就想起来从c市回来时,他脸上流露出的那抹疲惫和苍凉。 让他临时改变协议内容,从三年变一年的人,应该是个女人,是他深爱而不得的女人。 想到这层,陆楠忽然觉得浑身轻松。厉漠北今晚的态度,其实已经透露出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这一年的时间里,他或许……都不会碰她。 这是好事,对她来说绝对天大的好事。 “别跟他们说我在这,他们什么时候走,你提前给我发个微信。”陆楠洗了把手,笑容愉悦的解释。“我虽然跟他结了婚,可是跟他一点都不熟,能错开不碰面最好。” 叶子伸手抱了抱她。“我没说来的是你,蒋先生估计等急了,我先上去有情况一定通知你。” 陆楠笑着点头,揽着她一块开门出去。 回到叶子给定的包厢,窦晗立即把她拉了过去,问她跟许承洲到底成没成。 “我们是好哥们。”陆楠把礼物塞给她,故意恶狠狠的警告。“不许再说这事,今天你是寿星,别的都不要想。” “算了,你们能保持纯洁的哥们关系八年,我不服不行。”窦晗知道她不想提,识趣的没追着问。当局者迷,他们总有一天会看清的。 来的都是同学,除了陆楠跟许承洲读研,剩下的都工作差不多三年了,玩起来疯的不行。 陆楠酒量好,喝多少也没事,许承洲就差了些。 蛋糕还没切,已经醉醺醺的枕着陆楠的肩膀,闭着眼像睡着了一样。 其他同学见状,又趁着酒劲起哄,逼问陆楠什么时候跟许承洲突破哥们的关系,把彼此的距离变负。 “你们也太污了,我们真的是好哥们,一辈子都是。”陆楠仰头喝了一口酒,慢条斯理的开口:“我订婚了,结婚的时候再请你们来这嗨。” 这句话无疑是颗重磅炸弹,就连沈澈和窦晗都被炸懵了。靠在她肩头休息的许承洲睁开眼,复又无声无息的闭上。 “别一副见鬼的样子看我,真事儿。”陆楠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笑容明媚。“周末回家的时候订的,算是青梅竹马吧,对方在投行工作,收入很高,而且很帅,比肘子帅。” 热热闹闹的包厢一瞬间安静下来,大家面面相觑,全都一副被雷劈坏的样子。只有沈澈看她的目光,透出几分阴鸷。 盛教授的麻烦是在周末之前解决的,她周末回去跟人订婚,这钱的来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订婚对象出的。 亏的他还一个劲跟窦晗说,许承洲跟陆楠成了,今晚故意闹他俩。 “楠哥,说真心话,你对肘子就真的没有过想法?”角落里有人出声,愤愤不平的语气。“八年啊,抗战都胜利了,你们同进同出,理工大的樱花树不知道被你们踩死多少幼芽,这会说只是哥们,谁信。” “不信你们问问许承洲。我说,你该不会也喜欢我吧,真是荣幸。”陆楠挑了挑眉,微眯着眼望进角落里,目光玩味的看着对方。“你小子藏的挺深哪,说说,都看上我什么了。” “没有的事,我们都把你当哥们。”对方的嗓音明显底气不足。 这一闹,先前笼罩着的愁云惨雾瞬间散开,大家再次举杯畅饮。 过了一会,沈澈找了个借口,和窦晗一起把陆楠拉出去,恶声恶气的质问:“陆楠,你把话说清楚,摆平盛教授那事的钱是哪来的,是不是你那个订婚对象给的!” “楠哥,肘子有能力帮你这个忙,你为毛要舍近求远?”窦晗也觉得陆楠这事过了。 跟许承洲暧昧了八年,陆楠看对方的眼神什么样,她清楚的很。 陆楠无奈摇头,一手一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你们这脑洞不去当编剧真是瞎了,搞什么古建筑修缮。订婚的事是一早就说好的,正好工作落实了,两边家长都着急。” “那肘子呢,你真的就没动过心?”窦晗忽然觉得陆楠陌生,她的眼里藏了太多东西,深的让她看不清楚。 陆楠左右看了一圈,发现这地方不适合说话,遂拉着他们去了总台附近的雅座坐下。 她跟许承洲这事说不清楚,怕是从今往后做朋友都有隔阂。沈澈嫉恶如仇,跟许承洲好的跟亲兄弟似的,跟她也不差。为了这事翻脸倒是不至于,关系肯定会淡就是了。 “我跟许承洲进行过一次很友好的交谈,讨论得出的结果是,我不爱他。”陆楠掀唇,把许承洲说过的话,一字不差的复述一遍,自嘲摊手。“懂了么?” 沈澈和窦晗没想到许承洲会这么说,一时间全都沉默下去。 “就这样吧,人生的路还很长,没准兜了一圈我跟他又走到一起。”陆楠拍拍他们的肩膀,疲惫站起身。 扭头的瞬间,冷不丁撞进许承洲欲说还休的目光里,心脏不可遏制的又疼起来。 许承洲抬脚朝她走来,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抱她。“陆楠,不管那个人是谁,我希望有一天,你亲口告诉我你很幸福。” 陆楠眨了眨眼,望向他身后的光影,垂下的双臂缓缓抬高,在他背上轻拍。“我会幸福,所以你也要幸福。” 说完,没有半丝留恋的推开他,径自回了包厢。 难过么?不难过,像是完成了一道人生必须要经历的题,熬过解题的过程,答案对错已经不重要了。 她从大一就像影子一样跟着他,喜欢看他穿白衬衫,喜欢看他偶尔露出的忧郁,喜欢他用干净修长的手指,揉着她的头叹气。 喜欢他用无奈的口吻说:陆楠,留长发吧,不然除了我,没男人愿意跟你做朋友。 可她只要跟他做朋友啊,那时候多欢喜,却又小心翼翼藏起心思,生怕自己吓到他。因为他们是好哥们啊,可以一起聊毛片,撸串、熬夜、翻墙去看演唱会的哥们。 可以对着美女帅哥评头论足,大晚上在马路牙子上撒欢胡来的好哥们。 她花了十天的时间鼓起勇气,豁出去问他,我们的关系能不能更进一步,例如恋人。 他说:我一直当你是纯洁的好哥们。 她狠狠摔下地狱,他还不忘补刀:陆楠,你不爱我,你爱的是我身上某个人的影子。 多讽刺,她花了八年的时间陪他,他却断定,自己爱的只是他身上的影子。 谁的影子?tmd她压根就不知道! 结束的时候已经凌晨,叶子来了微信,告诉她厉漠北醉的厉害,不过已经走了。 陆楠舒了口气,等叶子下来一起把喝醉的同学都安排好,这才折回去结账。沈澈跟窦晗都喝糊涂了,许承洲直接喝吐,样子颇为狼狈。陆楠没像以前那样照顾他,只是吩咐还醒着的同学,帮忙送他回家。 她已婚了,她的身份是厉太太,她必须时刻谨记。 结完帐,叶子被领班叫过去,说了会话又折回来。“我这边还有事,你先自己回去,晚点蒋先生会来接我,不用担心。” 陆楠冲她摆摆手,揉着太阳穴往电梯厅走。 摁下下行键,电梯很快从楼上降下来。陆楠晕乎乎抬脚进去,也没看里面的人是谁。 厚重的金属门缓缓合上,里边立即形成了一个狭小的密闭空间。 陆楠靠着电梯壁,难受的闭了闭眼,见鬼一般看着身后的厉漠北,耳边听到他熟悉的,微微带着嘶哑的嗓音。“陆楠。” “厉先生?”陆楠一下子站直起来,脸上写满慌乱。“这么巧。” 厉漠北高大的身躯往前陆楠面前一站,低下头,双手撑着电梯壁,把她困在电梯壁和自己的身体中间。 他不说话,微微俯着身,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喝多了的陆楠,脸颊染上浅浅的绯红,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的望过来,明明害怕到极致,却在假装镇定。 某些久远的回忆,伴随着一道纤细瘦弱的身影,模糊闪过脑海。 “厉先生?”陆楠挺直了脊背,醉意一下子全散了,紧张站在他投下的阴影里,头皮一阵阵发炸,干巴巴的扯开唇角。“附近有钟点房。” “好。”厉漠北说完,半眯着眼醉醺醺抱住她。 Chapter 8 陆楠吓了个半死,本能的撑住不让他倒下去。厉漠北比许承洲还高半个头,她能背得动许承洲,却只能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干瞪眼。 她就没想过去开房,带他回自己租的房子,那更不可能,想来想去最后送他回了江滨路的别墅。 从车上下来,陆楠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肩膀上,架着他去开了大门,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弄进客厅。 厉漠北醉的厉害,陆楠把他放在沙发里,去倒水的时候什么样,回来还是什么样。 “厉先生,您要不要喝口水?”陆楠把水杯放到茶几上,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厉漠北,你醒醒。” 厉漠北动了下,缓缓睁开眼,一瞬不瞬的望着她。“陆楠?” “是我。”陆楠自己也晕乎的厉害,折腾了这么一气,酒劲上来脑袋疼的像似要炸开。 厉漠北伸出手,抓住她的胳膊,忽然拽了下将她扯到自己的身上抱住。“陪我睡一会。” 陆楠挣扎片刻,发现自己根本没法挣开他,加上脑瓜子实在疼的厉害,只得老实贴着他躺好。 还好厉漠北喝醉了不闹,就是睡的死沉。 后半夜,陆楠冻醒过来,总算挣脱他的怀抱。客厅的灯没关,厉漠北躺在沙发上,睡得一派安详。没了醒着时的骄傲清冷,睡着的他,看起来简直赏心悦目。 陆楠扫了他一眼,揉了揉脑袋,晃去楼上,随便开了间房的房门,把被子抱到楼下给他盖上。 看了下时间,都五点多了。陆楠难受的睡不着,叫了几声厉漠北不见他有反应,又怕他出事,只得留下来无聊的拿着手机玩游戏。 打到手机没电,这才发现厉漠北身上盖着的被子,颜色十分的粉嫩,不太像他用的东西。 陆楠出神的看了一会,无端端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慨。他心底藏着人,而她还未热恋就已失恋。起身转了一圈,找到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信步去了厨房打开冰箱。 他应该很少住这边,冰箱里空的像刚买回来的。 宿醉的感觉十分的难受,肚子也饿的不行。陆楠上下翻了个遍,拿出仅有的几只鸡蛋和两个西红柿,给自己煮了碗汤。 喝到一半,厉漠北睡醒过来,低低的咳了几声,似乎很不舒服。 陆楠回头打了声招呼,指了指手边的另一只碗。“我弄了点汤,你要不要喝?” 厉漠北站起身,眼神阴鸷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步一步朝她走来。“谁允许你动这里的东西,谁允许你胡乱进这里的房间,陆楠,请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陆楠仰起头,定定看他片刻,嘲讽的掀了掀唇角,“啪”的一下把汤勺丢进碗里,寒着脸去把自己的手机收起来,背上包头也不回的往外走。“昨晚我就应该让你睡大街!” “嘭”的一声,入户门重重关上,陆楠的脑袋从窗前晃过,转瞬不见了踪影。 厉漠北头疼欲裂的坐下,看着白瓷碗里的西红柿鸡蛋汤,脑子里隐约浮起模糊的记忆。他昨晚在煌家喝多了,在电梯里遇到了陆楠,似乎还想起了一些旧事,按了按眉心,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 那些记忆多久没想起来了?他已经记不清,只记得看到陆楠明明慌乱却假装镇定的样子,感觉特别的熟悉。 就连眉眼,都透着几分让他心心念念的逗趣劲。 登记之前,他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她……厉漠北喝水的动作停下,烦躁放开杯子,失神的望着窗外的蔷薇。 —— 陆楠出门拦了车,回到租住的房子已经累的跟狗一样,趴床上就睡了过去。 要不是沈澈打电话过来,她觉得自己一定能睡到地老天荒。 迷迷糊糊听他说完,陆楠从被子里伸出头,睁大了眼望着头顶方寸大的天棚。“不是你自己去结账的吗,叶子还给打了8折,你小子钱多烧的慌,给窦晗过生日,竟然花了小一万,够爷们啊你。” 沈澈还在那头墨迹,陆楠听的烦了,丢下一句还醉着,挂断电话顺便调了静音。 喝酒误事,幸亏自己压着量没喝迷糊,下次坚决不这么喝了。 爬起来洗漱一番,陆楠吃了点东西,倒床里又接着睡。 一觉睡到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走路跟踩棉花似的,脑袋还晕的慌。手机里有无数的未接来电和短信,沈澈和许承洲发来的短信内容,都是关心她是不是病了,厉漠北的只有三个字:接电话。 靠着床头,陆楠挨个给他们回了电话,冷静通报自己还活着。最后一通电话,陆楠打给厉漠北,开口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厉先生,您找我有事?” 这头,厉漠北显然很不满意她的态度,按了按眉心,淡淡出声:“下午回c市,6点在环球影城楼下等我。” “不必了,我自己坐高铁回去。”陆楠吐了口气,嘲讽勾起唇角。“我记得您自己说过,这个周末就这样,意思是我们现在只是普通同事,您觉得您一个总工的级别,亲自接我一个新人不丢分么。” 一口气说完,陆楠毫不犹豫的把电话挂了,感觉特别解气。 活动了下脖子,陆楠从床上爬起来,晕乎乎的去叫醒叶子,一起去楼下吃午饭。 沈澈在聚福楼定了包厢,晚上给许承洲践行,她已经决定不去。 去了难受,她不想自虐。八年的等待,换来他一顿控诉,没人知道她多难过,多想把难听的话都吐到他身上,多想撕了他那张以为洞悉所有的嘴脸。 爱他身上的影子?这样的拒绝比他说,他对自己没有任何感觉还残忍。 八年不是八个月不是八个星期八天,漫长到跨过整个青春的陪伴,也该结束了。只是心里还是很难过,难过到叶子骂她傻,她都觉得很有道理。 吃完回到租住的房子,陆楠挺尸一样躺到床上,刚闭上眼手机又有电话进来,是厉漠北。 “有事?”陆楠气还没消,不光是因为好心被他骂,还有许承洲这事。 “下楼,跟我去一趟设计院,胡松来电话,内殿的施工出了点问题。”厉漠北的嗓音温温和和,听不出半分情绪。 陆楠看了下时间,旋即从床上坐起来,手忙脚乱的收拾自己电脑。 下了楼,远远看到他的车子开过来,陆楠皱了眉,把火气压住。 工作是工作,她分的清楚。上车坐好,胡松的电话恰好打过来。陆楠听完他的描述,让他把照片发过来,蹙眉挂断电话。 厉漠北是怎么知道自己住这里?难道是问了叶子的那位蒋先生。似乎也只有这种解释才合理,不过也无所谓,她确实没钱。 厉漠北也不说话,到了设计院马上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施工图的电子图打开。 “佛寺始建于隋朝,盛唐扩建,宋时被焚毁,明朝又再次复建。这次项目要修复的偏院,是在宋朝那场火宅中残存下来,又经明清两代工人修复,所以制式跟已开放的院落不太一样。”陆楠跟进去,平静坐到他对面,顺势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放到他的办公桌上。 厉漠北抬了下眼角,看她的目光有些意味不明。“那你觉得损毁的应该是明制,还是清制,修复的话,角梁和孔深应该怎么控制。” “都不是,损毁的是民国时期重做的,所用的木头是很少用到的松木。”陆楠把自己的手机推过去。“这是损毁之前的照片,拍摄日期是建国后。” 厉漠北眼底隐隐有了笑意。“那要怎么做?” “按清制走全局,单个构件改变制式,会导致内殿整体的风格不统一。”陆楠看都不看他一眼,拿回自己的手机,给胡松打电话。 回来之前她跟木工师傅讨论过,也觉得按照清制来做比较省工期,并且不会影响到整体的效果。 电话接通,陆楠开了免提,把手机丢在桌子上,边说边打开绘图软件。“你跟陈师傅说一声,按照清制的要求来做,我明天去现场,图纸变更稍后发给你。” “行,那厉总怎么说?”胡松明显松了口气。 陆楠抬头,猝不及防的撞进厉漠北若有所思的目光里,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听到他不疾不徐的温和嗓音响起。“按照她说的来。” “那没什么问题了,明天早上我跟陈师傅说。”胡松说着便挂了电话。 陆楠左右瞄了瞄,后知后觉的发现这里是他的办公室,顿觉浑身不自在。“对不起,我马上出去。” “没关系,图纸修完,下午一起回去。”厉漠北收回视线,嘴角微微上扬。 陆楠不置可否,修改完图纸依旧选择乘坐高铁。送他回家这事,确实是她逾距,尤其不该留下,醒来就该躲远远的。 但她毕竟不是冷漠的人,新闻上不是没有过喝醉酒猝死的报道。所以听他斥责自己时,那种感觉简直憋的慌。 抵达c市时间正好7点半,陆楠出了出站口,低头拿着手机准备联系定好的专车,不料手臂突然被人攫住。 慌乱回头,看清是厉漠北,陆楠心底顿时邪火丛生。“松开!” Chapter 9 厉漠北松开她的手,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怒意喷薄的脸庞,眉峰无意识压低。“上车说,除非你想在这里跟我吵。” 陆楠甩了甩胳膊,昂着下巴从他面前越过去,径自拉开副驾座的车门上车。 厉漠北站在原地,隔着车窗看她依旧扬得高高的下巴,舔了舔嘴角兀自笑了。听话?看来他对她的评价,有必要进行新的,更加全面的分析和了解。 回到车上,余光中她还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唇边的笑意不由的扩大。 那天他确实反应过度,真正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她动了什么,而是多年独居形成的敏感,导致他在宿醉后,对闯入自己领地的她失去了应有的理智判断。 他不是喜欢委屈自己的人,生平第一次对父母妥协便是结婚,但仍刻意的选了个,所有条件都在他们要求之外的对象。发小那天来电话颇为感概的跟他说,对别人妥协就是对自己残忍。 于是他修改了跟陆楠的结婚协议,外公如今的身体状况,怕是等不上一年。只是他现在又有些后悔,陆楠身上若有若无的熟悉感,让他抗拒,又让他欲罢不能。 仿佛很久很久之前,他就见过她,见过她害羞却假装无所谓的样子。 “厉先生,容我提醒您一句,这场交易是等价的,我不曾也未妄图介入您的生活。”陆楠火气未散,硬邦邦开口:“送您回家就当我狗拿耗子,从今往后我会记住自己的身份,也请您收起高高在上的姿态。” 厉漠北拉回思绪,兀自笑出声,温温和和的道歉。“对不起,那天是我不对。” 陆楠错愕,只一瞬便恢复如常,若无其事的望着窗外。“我接受。” 她一点都不想跟他吵,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他们必须要正视的事实——他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当然,若能一直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到一年期满,她一定谢他八辈祖宗。 “想吃什么?”厉漠北无事人一样抬手看了下表,仿佛她的火气,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在无理取闹。“湘菜、鲁菜?还是粤菜?火锅也可以。” 陆楠偏头,目光直勾勾的望着他,眼神陌生。“我已经吃过了,先生请自便。” 厉漠北微笑颔首,心情很不错的沉默下去。 回到酒店,陆楠立即打开笔记本电脑,认真翻阅胡松发给自己的施工进度表。外墙的部分已经完全修复,内殿目前进行到三分之一,下月中旬之前,不出意外便可完工。 这个工程结束,她便暂时不用天天跟厉漠北见面,算是最值得期待的一件事。 关了电脑,陆楠想了想带上手机和钱包,出门觅食。中午跟叶子吃的有点撑,在高铁上也没吃,这会饿的难受。 在附近找到家面馆,进去还没等坐下,冷不丁看到坐在左侧的胡松和厉漠北,想走已经来不及。 “陆楠,过来一起坐,我们也刚到点的面还没上。”胡松先一步开口,笑容热络。 陆楠收起想逃的心思,脸上浮起若无其事的微笑,刻意忽略他身边的厉漠北,大大方方的坐过去。“这么巧。” 厉漠北抬了抬眼皮,似笑非笑的冲她点了点头,目光玩味。 陆楠压根就没理他,点了面便不咸不淡的跟胡松聊天。 本来聊得好好的,胡松不知怎的就把话题扯到别的地方,随口开了句玩笑。“厉总也是b市理工毕业的。算起来,你们还是同门师兄妹呢,又都单身,还真是有缘分。” “胡松,你一个大老爷们也兼职说媒,太让我意外了。”陆楠心里咯噔了下,隐隐有种秘密被看穿的恐慌,不过脸上的打趣表情,却表现的相当到位。 胡松有些尴尬。“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起来提一嘴。” 陆楠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诚。“没关系,我一点都不介意,而且我有对象了,也高攀不上厉总。” 厉漠北微微抬眸,定定的看着陆楠。“胡松,我结婚了,最近太忙暂时还没来得及通知你们。” 陆楠脸上的笑容僵了下,而胡松却是格外的震惊,不敢置信的望着厉漠北。“瞒的可够紧的,你一说我到想起来了,那姑娘好像叫肖楠,跟陆楠的名字差了个姓。” 厉漠北脸上闪过不悦,看陆楠的目光,却隐隐透出一抹让人毛骨悚然的笑,不疾不徐的更正。“不是她,是陆楠。” “同名同姓而已,不是我,胡松你可别误会。”陆楠接的飞快,说着还不忘瞪厉漠北,眼神里分明压着火气。 胡松似乎有点被搞糊涂了,正好点的面端了上来,歉意起身去边上拿醋。 “我见不得人?”厉漠北蹙着眉,嗓音压得低低的。“新的协议已经拟好,一会来我的房间。” “协议上可没写这条。”陆楠抬脚,在桌子底活动了两下又放下下去,面无表情的跟他对视。“抱歉,非工作原因进入男同事的房间,不是我的习惯。” 厉漠北揉了下额角,看她的眼神愈发的沉了。 陆楠说到做到,吃完面回去,理都不理他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周一一早,陆楠到了工地就跟胡松一起带上安全帽,进入出问题的小偏殿,也没在意厉漠北到底来没来。 处理完昨天遇到的问题,陆楠想起施工图上,似乎还有不少出错的地方,跟胡松提了下又一起去仔细核对。 查看完殿内的柱子,胡松手机有电话进来,摘了安全帽去外边接听。陆楠仰起头,看了看屋顶的位置,把铅笔别到耳后,抓着记录本爬上搭好的脚手架。 偏殿的高度有9米左右,上去后,她把笔拿下来,一边写记录,一边把桁条、椽条的尺寸绘出来。保存相对好一些的木作,用的都是杉木。而部分弯椽与草望板用的是松木,轻轻一碰,就碎成一块一块的,幸好工人已经做了相应的处理。 陆楠站在脚手架上方忙了许久,把该记录的地方都看了一遍,慢慢往下爬。 殿外的情况相对好一点,大部分构件所用的木材,都比较耐腐蚀。陆楠往脚手架上爬的时候,胡松在底下喊:“我去前边看看,你自己小心着点,做好安全防护。” 陆楠冲他挥手,没当回事。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太阳特别的晒,跟陆楠一起的工人熬不住,先下了脚手架去喝水。 陆楠自己在上边,半跪着把最后一处损毁的地方记录下来,擦了把汗,别好铅笔,抓着脚手架慢慢下去。 施工之前,这些东西都记录过,但还是出了问题。所以厉漠北要求再看一遍,以便确认图纸绝对无误,保证接下来的工期不受影响。 陆楠倒是没觉得他的决定有问题,毕竟工期越长,他们可拿到的利润就越薄。差不多爬到地面,不知从哪飞过来一只蜜蜂,怎么赶都赶不走,心里一急,脚底忽然打滑,十分狼狈地摔了下去。 “完了”陆楠暗呼一声,闭上眼等着剧痛传来。 过了一会,感觉有人在底下接住了自己,那只蜜蜂的声音也听不到了,旋即睁开眼手忙脚乱地滚到一旁。 扭过头,看清接住自己的人是厉漠北,陆楠一骨碌爬起来。被阳光晒红的脸庞,爬满了细密的汗珠。“谢谢。” 厉漠北躺在地上,摆了摆手,什么也没说。 陆楠低头拍了拍身上沾的干草,不经意间发现他似乎很不对劲,抿了下唇又蹲下去,狐疑的看着他透出苍白的脸。“不舒服?” 厉漠北撑着地面,慢慢坐起来。“任何时候上脚手架必须要有两个人以上,这里是施工工地,安全是重中之重,我不希望出现任何的意外事故。” “下次我一定注意。”陆楠尴尬别过脸,起身的瞬间,手背意外碰到他的脸,惊觉他的体温似乎高的吓人,复又蹲下去,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厉总您发烧了?” 那么热的天气,他竟然一点汗都没出。 厉漠北眯了眯眼,别有深意的跟她对视。看清那双漆黑的眼睛深处,有关心还有几分嫌弃和火气,倏地弯了弯唇角。“昨晚没睡好。” 陆楠楞了下,额上的汗水瞬间喷薄。下一瞬,她忽然出其不意的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只一下便烫的缩回手,不由分说的将他拽起来。“你有毛病啊,生病不去医院,跑这来干嘛。” “谁告诉你我生病。”厉漠北偏头过,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在关心我,是同事之间的关心,还是因为我们是夫妻。” 发烧烧傻了吧,她哪里关心他……陆楠松开手,飞快拿出自己的手机,背对着他翻出胡松的号码打过去。“我通知胡松过来送你。” 厉漠北上前一步,视线落在她发红的耳朵上,轻描淡写的语气:“胡松没空。” Chapter 10 有时候陆楠真的很怀疑,是不是他给自己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致于忽然见到他另外的一面,全身上下都有种无所适从的恐慌和憋屈。 高烧39°,他说是太阳晒的,到了医院也不是很配合,陆楠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敲他的头。所幸在最后一刻,勉强忍了下来。这种动作跟许承洲玩闹可以,厉漠北绝对不行。 许承洲生病的时候,也讨厌上医院,还会像小孩一样耍赖。本硕八年,但凡他有个头疼脑热,他寝室的同学不是帮忙买药,而是给她打电话。 叶子听她说这事后,恨铁不成钢的骂她:见过笨的,没见过笨成头驴样的。人家当你是免费保姆,贴心老妈子,跟爱情没半毛钱关系。 陆楠没有反驳,毕竟那些日子,是她心甘情愿甘之如饴的走过来的。只是心里却难过的无以复加,她就是头驴,一条道走到黑的蠢驴。 挂上水,陆楠面无表情的坐在一旁,看都不看厉漠北一眼,兀自拿着手机连上输液室的wifi玩消消乐。他很不喜欢自己罔顾他的意愿,强行要求挂水,从他冷的要死的眼神里就看出来了,所以她自动退散。 她也知道自己有点过,在门诊的时候不该跟医生说自己是他妻子,但心里还是憋着一股气。很生气很生气,偏偏还没地方发泄,不能跟他吵跟他讲道理。 厉漠北不是许承洲也不是沈澈,甚至不是胡松,他于她,是个多一分关心就会踩到高压线的,熟悉的陌生人。 —— 输液室里人很多,电视上播着广告,显得有些嘈杂。 厉漠北靠着椅背,余光悄然打量她侧脸,唇角无意识掠过一抹笑意,只是开口的一瞬间随即敛去。“想喝水。” 陆楠偏头,神色淡淡的看他一眼,顺手将手机揣进牛仔裤的口袋里,起身去外面的小超市买水。 厉漠北闭着眼休息片刻,感觉到她回来,遂睁开眼,拿了瓶水拧开,大口大口的喝起来。喝完水,他重重的往后一靠,又说:“我没吃午饭。” 陆楠直勾勾的望着他,胸中怒火万丈,脸色黑的跟锅底似的,过了数秒才再次起身。 厉漠北没怎么吃,拿着筷子把肉都挑到她的饭盒里,拿出手帕擦了擦嘴,感觉脑袋实在晕的慌,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陆楠不是滋味的把饭吃饭,收拾一番重新坐到他身边。药水挂到第二瓶,他似乎还没退烧。 偏过头,刚想把他叫醒,冷不丁见他睡熟了,剑眉蹙着几许皱褶皱,唇角下抿,脸色透出不正常的苍白,似乎特别难受的样子,忽然就有些于心不忍。那么脆弱的厉漠北,是她从未见过的。 思绪飘远,仿佛又看到他做完作业,舒舒服服躺在他们家别墅院里的秋千上的样子。那时候她放学就会很快做完作业,然后上楼,从二楼的窗户往下看。 天晴的傍晚,经常能看到他在院子里写作业,身边坐着他和蔼可亲的外公。有时,他似乎有所觉察,会突然的往窗户这边望过来,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每一次,陆楠都很及时的把脑袋缩回去,心脏怦怦直跳的蹲到地上,猫着腰慢慢下楼。次数多了,她便不敢那样偷偷看他,而是做完作业就爬到围墙上坐着,伸长了脖子张望。 看周围的小情侣谈情说爱,看他从远处不疾不徐的朝自己走来。 那一刻真是开心,心里总想着要不要跟他打个招呼。然而每次准备好要开口,他却已经进了那扇铁艺的大门。 十多年了……她以为没想起就是忘了,原来关于他所有的点滴,她从来就没忘记过。回过神,陆楠旋即自嘲的扭脸望向一旁。不管他多好看,多优秀,一年之后,她是他的前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走神的功夫,厉漠北脑袋一歪,直接倒到她的肩膀上继续睡。 陆楠怔了下,他温热的呼吸若有若无的飘过来,她听见自己无限放大的心跳声,脸颊一下子烫了起来,拿着手机的手都有点抖。 艰难偏头,发现他似乎并未醒来,跳的跟鼓点一样的心跳缓了缓,到底没推开他。 打完了两瓶药水,厉漠北忽然醒来。陆楠来不及掩饰心慌,只好挪开距离,别过脸揉着自己发酸的肩膀。 “不好意思。”厉漠北看着她揉肩的动作,黑眸眯了眯,歉意解释:“睡着了,没注意。” “无妨。”陆楠站起来,拿着手机尽量平静的走出输液室。脸颊还是很烫,心跳快的像似要冲出胸口一般,不用想她的样子一定狼狈极了。 厉漠北望着她的背影,眼神里多了一抹复杂的情绪,无意识的扬了扬唇角。打完全部的药水,体温也退了下来,就是感觉特别的虚,头也晕的厉害。 往外走的时候,厉漠北晃了下,陆楠的手旋即伸了过来,紧张扶住他。“厉总,你感觉怎么样?没事的话,我送您回酒店。” “饿了。”厉漠北低头,视线落向她握在自己胳膊上的双手,目光倏然变得柔和。“想吃什么?就当是我感谢你的照顾。” “不用了。”陆楠客气拒绝。“举手之劳。” 厉漠北也不说话,只是眼底分明浮着浅浅的笑意。 上了车,厉漠北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波澜不兴的转头。“你经常照顾你前任?还喜欢骂人?” 陆楠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没有看他。“还好。” “在我面前不用隐藏本性。”厉漠北语气淡淡。 陆楠飞快看他一眼,深吸一口气,继续目视前方沉默下去。她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冲口而出骂他,也没功夫去想,骂了就是骂了。 那是她私底下的样子,没想过要伪装,只是在他面前,她从未表现也没有机会表现出来罢了。 厉漠北疲惫靠向椅背,抬手按了按眉心,状似不经意的看向她的耳朵。不意外的,真的红了,这个发现让他感觉有点燥。 晚饭叫的外卖,陆楠不是太情愿,于是把胡松也给叫上,一起去厉漠北的房间吃。吃完聊了一会闲话,胡松有事先回房,她刚准备走就听他说:“医生说会反复,今晚麻烦你留下来。” “我拒绝。”陆楠是真的生气了。“今天周一。” “我的要求很合理。”厉漠北抬起头,漫不经心的看着她。“我们是夫妻。” “合理的要求我也有权拒绝!”陆楠没有看他,也想不通他到底想干嘛。 厉漠北站起身,脑袋还有些发晕走到她面前,垂眸看她。“你很烦我,如果是这样,你当初不应该跟我签协议。” 陆楠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忍了忍,换上无所谓的疲惫表情,抬起头看他。“没有,我只是累了。” “我也很累,洗澡睡吧。”厉漠北说完,施施然转身,拿起丢在椅子上的睡衣,抬脚去了浴室。 陆楠颓然垮下肩膀,开门出去。厉漠北房间的房卡她也有,拿了睡衣,她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又折回去。 厉漠北已经洗好,大概是生病让他很不舒服,先睡下了。陆楠洗完,一言不发的躺倒床的另一边,顺手关了床头灯。 “睡吧。”厉漠北含糊说了一句,把他手边的灯也关了。床很大,两人各自占了一边,中间再躺两个人都没关系。 陆楠睁着眼在黑暗中等了一会,不见他有动作,情绪复杂的吐出一口气,慢慢闭上眼。迷迷糊糊睡了一会,感觉到他翻身的动静,一个激灵登时清醒过来。 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果然又烧了起来。开了灯,陆楠无奈的掀开被子下床,找到从医院拿回来的退烧药,按剂量倒进量杯里,又去倒了杯温水过来,拿出体温计给他量体温。 等了五分钟,陆楠把体温计取出来,仔细看了下他的体温,放到一旁,叫醒他吃药。 “不吃。”厉漠北眼睛都没睁,力道有些重的挥开她的手。 “不吃也得吃!”陆楠没睡好,又憋了一肚子气,猛的把被子掀开,蛮横的把他扶起来。“吃药!” 厉漠北睁开眼,一瞬不瞬的望着她,目光有些茫然。“陆楠?” “是我,把药吃了。”陆楠心跳的有些快,语气鬼使神差的软下来。“38°5,还是高烧,你先吃药,要是不退我送你去医院。” 厉漠北看了她一会,乖乖把药吃了,又倒进床里。陆楠是彻底的不敢睡了,看了眼时间,发现时间已经是半夜三点,眉头皱了皱。 她的手被厉漠北抓着,滚烫的触感,从掌心的位置蔓延上来,几乎要把她烧焦。“厉漠北?” 叫了两声,发现他又睡的死沉,陆楠默了默,贴着床边疲惫躺下。闭着眼躺了半个小时左右,厉漠北身上开始出汗,体温也慢慢的降了下去,她实在困极,放心的睡了过去。 厉漠北是7点多醒的,陆楠缩在他怀里,背对着他睡的不是很安稳。细碎的发丝散到一旁,露出她略带英气的清丽脸庞,即使睡着了,眉宇间仍拢着一丝倔强。 这么要强的性子,怎么会毫不犹豫的同意跟自己结婚?厉漠北松开她的手,冷不丁撞进她迷茫的目光里,呼吸一滞。“早。” “早。”陆楠眯了眯眼,含糊开口。“你好了?” 微微有些发哑的嗓音,带着才睡醒的慵懒软糯,没有一丝防备的撞进厉漠北的耳膜。他看着她惺忪迷糊的样子,浅浅扬起唇角。“完全退烧了。” Chapter 11 陆楠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醒来,厉漠北已经让司机送他回b市去了。 洗漱完去工地,陆楠都没问,就听胡松说设计院新近谈了个项目,厉漠北回去开可行性评估会。 回去正好,省得她尴尬。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他房里,那种感觉完全形容不上来。 按说没发生什么,她应该觉得很高兴,可心里却无端端生出一丝失落,还有些许理不清的好感以及……悸动。 压下乱糟糟的心思,陆楠带上安全帽,听胡松说完昨天的进度,这才静下心,认真的投入到工作中。 这边已经在赶工期,剩下的未修复的部分,其实她留不留关系都不大,可她还是选择留下,不愿意回去面对厉漠北。 然而不管她愿不愿意,一周的时间还是悄然过去。 周五下午,陆楠把工作交代清楚,跟胡松一起乘坐高铁回了b市。 国庆放假,工地那边也给了工人三天的假期,算上周末,她要在b市待上差不多一周。 回设计院确认了下自己的职位,竟然是厉漠北的助理,陆楠恍惚感觉整个天空都是黑的。“我应聘的职位是设计师,为什么会变助理?” “厉总的意思,他的上任助理离职很久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胡松以为她嫌弃薪资低,忍不住开了个玩笑。“跟你同时进来的,想当他的助理都没机会,这个职位比设计师的薪水高一倍。” 陆楠默了默,决定自己去跟厉漠北谈,遂岔开话题,问他国庆假期有什么安排。 “没有呢,不过晚上院里有个聚会,厉总通知了,让你一定要去。”胡松说着抬手看了下表。“东城江边的湿地公园,8点不见不散。” 陆楠应了声,收拾收拾跟他一道下楼。 回到租住的房子,陆楠给家里和盛教授分别打了电话,疲惫倒床上闭上眼假寐。半睡半醒间,叶子过来敲门,懒洋洋的问她最近有没有跟许承洲联系。 陆楠睁开眼,无奈摊了摊手,表示没有。 “我说你蠢还是有原因的。”叶子把手机递过去,嫌弃皱眉。“你这一根筋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爱就说爱就做,你等是等不来的。” 陆楠不明所以的把手机接过来,看着看着,忽然就很想笑。“你说的对,我确实蠢。” 蠢的不能再蠢…… “不提这不开心的事了,晚上请你去喝酒,我今天休息。”叶子拍拍她的肩膀,拿回自己的手机,把照片删了。“别想了,等你离了婚,还是一条好汉。” 陆楠顿时被自己的口水呛得说不出话来。咳了好一会,喉咙感觉舒服了一些,告诉她自己晚上要跟同事聚餐,喝酒的事改期。 叶子也不勉强,说了会话就回房看书去了。 陆楠抬起头,定定的望着房顶片刻,失神倒进床里。许承洲是真的不爱她,从来就不! —— 东城江边的湿地公园,有一片专门划出来的自助烧烤区,陆楠到的时候,胡松还有院里其他的同事都到了。 找了位置坐下,胡松立即热络的把同事介绍给她。 陆楠一一跟人握手,过了片刻,她佯装随意的环顾一圈,不见厉漠北,这才彻底放松了心情,跟同事打成一片。 夜晚的气温比白天低了很多,火还没烧起来,感觉有点冷。陆楠低头把外套的拉链拉起来,无意间看到厉漠北的车子,停到了烧烤区外,却不见他下车,眉头皱了下。 给总工当助理,确实比普通设计师的薪水高,但不是她进设计院的初衷,也不需要他这种假公济私的关照。 那样会让她觉得,她所有的努力,都可笑之极。 收回视线,陆楠自嘲的吐出一口气,跟着同事们继续烤肉。 第一波东西烤熟,大家开了酒热热闹闹的碰杯。陆楠压着量喝了几圈,快十点的时候寻了个机会,独自带着一瓶酒到江边的小码头坐下。 风很凉,酒也很凉,喝进肚里心都跟着凉下来。江面水波荡漾,倒映着两岸华美的霓虹,也倒映着她寂寥的身影。 出发过来之前,窦晗给她打了个电话,说她要跟沈澈去旅游。还说许承洲在校内公布了跟女友的合影,让她别介意。 她有什么好介意的呢?陆楠笑着笑着,忽然就一点都不难过了。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也结婚了不是么,所以也没什么不平衡的。 “怎么自己跑这边来?”厉漠北不知何时过来,自然而然的朝她伸出手。“那边玩游戏,少人。” “好。”陆楠仰起头,抓住他的手慢慢站起来。“玩什么。” “还不清楚。”厉漠北看一眼她手里的酒瓶,微微皱眉。 陆楠抽回自己的手,率先迈开脚步,若无其事的往回走。 坐回自己刚才的位置,胡松立即凑过来跟她咬耳朵。“大家都知道厉总结婚了,等着听他的恋爱故事呢。” 有个屁的恋爱故事……陆楠差点脱口而出,好在及时把话吞回了肚子里。过了一会,厉漠北折回来,就坐在她身边的空位上。 胡松跟他的关系比较好,于是带了个头,起哄要他讲恋爱经过。 厉漠北笑了笑,视线从陆楠的侧脸掠过,落到眼前的烧烤炉子上,不疾不徐开口。“我太太陆楠……跟我的助理陆楠,其实……” “其实是同名同姓。”陆楠含笑打断他的话。“所以大家听故事就好,别误会。” 话音落地,一旁的胡松也跟着帮腔,其他同事笑了一阵,开了些玩笑又催着厉漠北继续讲。厉漠北顿了顿,双手一摊。“思绪被打断了,下次再说。” “罚酒!”有人起哄。其他人纷纷跟着附和,一个个热切的看着他。 陆楠没什么情绪的端起酒杯,胡松忽然又凑过来,小声告诉自己厉漠北很少参加这种活动。他参加不参加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挑了挑眉,余光见厉漠北已经端起酒杯,她一仰头,把自己的那杯给喝了。 厉漠北也喝了,自罚三杯。 气氛又热闹起来,可惜天公不作美,忽然而然的飘起小雨。大家一顿手忙脚乱的收拾完毕,厉漠北大手一挥,请所有人去公园里的茶坊喝茶。 已经有点晚了,已婚的几个同事提前告退,剩下几乎全是年纪差不多的。茶室离烧烤的地方很近,一行人刚进门,小雨就变大雨了,下的还很急。 陆楠进了茶室,跟胡松他们几个大老爷们聊了一会,借口上厕所,从箱子里拿了几听啤酒,自己去外边的回廊待着。 茶室只有一层,仿建的日式全木结构屋宇。 开了听啤酒,陆楠一口气喝去大半,手机里忽然有短信进来。 过了一会,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响起,不疾不徐的停到她身侧,鼻尖隐约闻到了混合着水汽的,属于男人身上特有的味道。 “怎么不去跟胡松他们喝茶打麻将?”陆楠没有回头,嗓音有点哑。“这场雨不知道要下多久。” 厉漠北垂眸,意味不明的看着她的后脑勺,忽然伸手去拽她。 陆楠楞了下,拿着啤酒飞快站起来。“要去哪?” 厉漠北没说话,视线扫过地上的啤酒,眸光沉了沉弯腰把酒都拿起来,径自转身往回廊的另一头走去。陆楠耸了耸肩,脚步虚浮的跟在他身后。 另外开了间小小的茶室,厉漠北把酒放下,若有所思的坐到团蒲上,抬眸看她。“有心事?” 陆楠坐在他对面,仰头把剩下的半听啤酒喝了,微笑点头。“我的能力还不足以胜任厉总的助理一职,希望您慎重考虑。” “现在不是在设计院,你不用这么刻意的跟我划清界限。”厉漠北略感不悦,伸手拿走了她手里的空啤酒罐。“公是公,私是私,让你做我的助理,跟我们是夫妻没有任何关系。” 陆楠挑了挑眉,大概是喝多了,忽然觉得他正经跟自己说话的样子,好看的紧。挪了挪位置,她靠的更近一些,微微眯起眼,伸手挑起他的下巴,笑的特别的色。“那什么才跟我们是夫妻有关系?” 说着,她半跪着起身,复又一寸寸低头,明亮的眼睛里酒意微漾,饶有兴味的打量着他。 以前没少这么逗叶子和窦晗,但完全没有心跳的感觉,然而一对上厉漠北那双深邃好看的眼睛,却整个人都热的不行。 “陆楠?”厉漠北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鼻尖闻到她嘴里喷过来的酒气,眉头皱了下。“你喝多了。” 陆楠又凑近几分,指尖依旧挑着他的下巴,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暧昧。“厉漠北,周一那晚你其实有反应的,但你没碰我。” Chapter 12 厉漠北捉住她的手往边上一带,顺势抱住她的腰,忽然而然地将她压到榻榻米上,距离很近的凝视着她的眼睛。 她在笑,眼神却充满了挑衅,脸上的表情跟慷慨就义似的。 “你想我碰你?”他开口,温热的气息徐徐喷洒到她脸上,眼底藏着几分玩味。“我不喜欢当别人的替身。” 陆楠胸口一滞,借着酒劲猛地翻身趴到他身上,冰凉的指腹落到他的唇上,暧昧描绘他的唇形。“厉漠北,我知道是你。” 厉漠北静静看着她,看着她耳朵红的滴血的颜色,一寸寸染红她的脸颊,唇角勾了勾。“你喜欢上位?” “还好。”陆楠硬着头皮回了一句,心跳一瞬间乱了频率,慌乱收回自己的手。 “晚了。”厉漠北的速度很快,抓住她作乱的手轻轻咬了下,再次将她压到身下。“你的前任应该没有告诉过你,撩男人不应该这么撩。” 陆楠一瞬间气血上涌,身上烫的跟被火烧一般,却依旧睁着眼跟他对视。 厉漠北越看越觉得有趣,唇角扬得高高的,像个猎手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猎物。 “真正的*,不是你那样的,我教你。”低头在她红的跟樱桃一般的耳朵上亲了下,他加重力道控制住她蠢蠢欲动的手,徐徐靠近她的唇。 陆楠愣住,许是喝多了,又或者潜意识里就在期待着什么,眼神渐渐变得迷离。 厉漠北心中一动,微眯的眼底笑意渐深。 小小的茶室温度骤然升高,陆楠脑子里空白一片,漾着醉意的眸底,只剩厉漠北好看的不像话的脸。 若不是他的手机忽然响起,她都有种错觉,他刚才是真的想要吻她。 “我马上过去。”厉漠北挂断电话,伸手把她扶起来。“下次再教你,先跟我去个地方。” 陆楠回过神,瞬间尴尬感爆棚。 从小茶室出来,厉漠北一直牵着她的手,到了同事打麻将的那间茶室外才松开。 陆楠快走几步,听见他开了茶室的门,温温和和的跟胡松说有事先走,顺便也帮她说了一声,脸颊又热了起来。 出了茶室,冷风一吹,混沌的脑子渐渐清醒过来,扭头去借了把伞等在雨棚下。 厉漠北很快跟了上来,不由分说的揽着她的肩,抬脚走下台阶。 司机已经把车子倒好,上了车,陆楠听他说了个疗养院的地址,隐约猜到可能是他外公的身体有恙,脑子又冷静了几分。 厉漠北跟司机说完就一直在打电话,皱着眉,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疲惫,仿佛刚才在茶室里的那个人,不是他。 陆楠想起在茶室里的那一幕,身体又热了起来,鼻尖似乎还能闻到他混合着丝丝酒气的清冽味道,格外懊恼的扭头望向窗外。 叶子说的没错,她也就嘴上逞能,来真的完全零战斗力。他才撩了那么一下,她就完全失去了抵抗的意识。 “陆楠,今晚可能要麻烦你陪我。”厉漠北收起手机,目光望向窗外,正经万分的语气。“陪我一起守着外公。” “好。”陆楠应了声,感觉放心的同时,又觉得心里空的慌。 气氛忽然沉默下去。 一直到车子开进疗养院,两人都再没交谈过。从车上下来,陆楠跟着他去了病房,看到躺在床上的许老教授,整颗心都沉了下去,眼里浮起深深的难过。 厉漠北偏头跟医生说了几句,回过头无意间看到她的眼神,抿了抿唇领着她上楼去手术室换无菌服。“待会要手术,你要是不愿意,可以留在外面等着。” “没关系。”陆楠难过的叹了口气,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我们是夫妻。” 厉漠北侧眸,眼底悄然浮起一丝暖意。“谢谢。” 陆楠冲他笑了下,沉默换上无菌服。许老教授突发肠梗阻,对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这个病其实很凶险。 换好无菌服大概半个小时,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的许老教授被推了进来。 陆楠陪着厉漠北一起进去,见他的脸上又露出第一次在c市见到他时,那种落寞悲凉的神情,鬼使神差的握住他的手。 厉漠北微怔,紧了紧手上的力道,沉默的看着麻醉师给外公注射麻醉剂。 根据手术要求,他们原本是不能进入的。但老先生年纪大了,又久病多年,主刀的医生担心中途出现问题,所以破例如此安排。 陆楠第一次进手术室,大概是因为有厉漠北陪着,又或者她素来胆大,从头到尾眉头都没皱过,只是紧紧的抓着那只温热的手不放。 手术结束已经凌晨两点,许老教授被送去icu观察,等候室里黑压压的站满了人。 陆楠被厉漠北牵着,低着头来到他父母面前。 “手术很顺利,不过还需要观察几天,今晚你们都住到对面的酒店去,我跟陆楠在这边守着,有问题会立即通知。”厉漠北说着,微眯着眼环顾一圈,眉间的皱褶又深了许多。“承洲怎么回事。” “在路上了,瑾瑜的爸爸下午不太舒服,也进了医院。”许音华低低说了声,劝道:“我一会告诉他直接去酒店,你别老是针对他。” 厉漠北沉默下去,脸色非常的不好看。 陆楠听着两人的对话,隐约觉得厉漠北口中的承洲,可能是他弟弟。只是这会场合不对气氛也不对,遂放弃了打听的念头。 名字一样的人那么多,应该不会那么巧是许承洲。 上次去他家见过的那些亲戚,几乎都来了,一群人离开后,icu门外的等候区顿时空的让人害怕,空气里弥漫着冰冷的凄凉气息。 “要不要去外面透透气?”陆楠问的很小声,手还被他握着,触感却比之前冷了许多。 “不去了。”厉漠北疲惫出声,拉着她坐到窗前的椅子上。“陪我说会话。” “想聊什么?”陆楠歪头靠着椅背,假装漫不经心的看着他的侧脸。 “有过几个前任?登记之前分了么。”厉漠北问完,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那天在拘留所门外看到的情形,眉头皱了皱。 “一个,不过分了。你呢?”陆楠没有看他,感觉很怪。 他之前问过这个问题。 协议里有双方的体检报告,但没明确写清楚,各自之前有过多少前任。说实话,陆楠至今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结婚的方式给自己那笔钱。 但她很清楚,如果自己跟叶子一样,在会所工作,并且没什么学历,他绝对不会考虑。 别看蒋先生似乎很宠着叶子,一旦谈婚论嫁,怕是嘴脸都要变成另外一副样子。 “算一个吧。”厉漠北苦笑了下,偏头看她。“分了很多年。” 气氛忽然沉默下去。 陆楠的手还在他掌心里握着,微微有些发潮。 “为什么选了这个专业?”厉漠北听许承洲说过,他们那个班似乎才六个女生,本科毕业,有三个考了公务员,剩下两个从事专业对口的工作,其中一个读研。 陆楠是读研的那个。盛教授的脾气很怪,挑学生的条件异常苛刻,自己毕业之后他很多年没有带过研究生。 跟陆楠接触的时间不长,不过也能看出来盛教授会选中她,还是有些道理的。 若不是她的女性特征明显,单凭她在工地做的那些事,丝毫不怀疑她是男人。 “因为……”陆楠觉察到他在看自己,那点年少时就埋在心里的秘密,毫无预兆的冒出头,张牙舞爪的嘲笑着她的可悲。 抿了抿唇,陆楠勉强压下慌乱,随便扯了个理由敷衍过去。“因为喜欢,觉得那些东西都是有灵性的。” 厉漠北闭上眼,忽然沉默下去。 外公也说过同样的话,只是他的语气认真。很认真的要求他读这个专业,很认真的帮他规划事业这条线,甚至还要认真的帮他规划婚姻。而陆楠在敷衍,他听得出来。 “要睡一会吗?”厉漠北声音淡淡的,却掩饰不住疲惫。 “你睡吧,我喝了酒不太舒服。”陆楠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谁知他却握得更紧,晃神的功夫,他的头已经枕到她肩上,听到他闷闷的嗓音。“外公病了五年。” 陆楠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睡吧。” 厉漠北没吱声,枕着她的肩缓缓闭上眼。 天亮的时候护士过来通知,许老教授的情况已经趋于稳定。陆楠拍了拍厉漠北的脸,把他叫醒过来,简单复述了下护士的话,问他是回去,还是先住到对面的酒店。 “先住酒店。”厉漠北抬手看了下时间,发现自己竟然睡了两个小时,落在陆楠身上的目光,隐隐多了些别的情绪。 房间已经开好,两人去前台拿了房卡直接回房。陆楠困成狗,脱了外套脸都不洗就倒进床里。 迷迷糊糊中,感觉身边的床垫陷下去,陆楠识趣的往边上滚,谁知他的手却环上来,力道很重的箍紧她的腰。 陆楠轻颤了下,他的胸口也贴了上来,神经一瞬间崩的死紧。“厉漠北?” Chapter 13 厉漠北没说话,另一只胳膊从她颈下穿过去,把她整个人都固定在自己怀里,沉沉闭上眼。 陆楠实在是困,酒气也没散,觉察出他只是想抱着自己,遂安心睡了过去。 醒来已经快中午,厉漠北不在房间里。陆楠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皱着眉起床去洗漱。出来的时候手机有短信进来,发件人是许承洲,问她有没有时间见一面。 陆楠看了一会,平静的给他回了一条:我跟未婚夫在度假,不好意思。 发送完毕,陆楠拿外套的时候,留意到厉漠北给自己留了字条,复又倒进床里接着睡。 他们家亲戚太多,正好她不怎么想去应付。 一觉睡到下午,窗外淅淅沥沥还在下着小雨,天空阴沉沉的,气温又降了许多。 陆楠爬起来收拾一番,给厉漠北打了个电话,得知他在病房,迟疑了下开门出去。 许老的情况已经彻底稳定下来,这会已经离开icu,回了原先住着的小楼,来探望的亲戚也走了七七八八。陆楠推门进去的时候,厉漠北自己坐在病床边,侧脸的轮廓依稀透出几分苍凉,像个暮色苍苍的老者。 “厉漠北。”陆楠喊了一声,放轻脚步过去。“累的话你去休息,我在这守着。” 厉漠北回头,一瞬不瞬的看她片刻,微微颔首。“我去沙发上眯一会,你注意看仪器和药瓶。” 陆楠给了他一个没问题的眼神,弯腰拿了张凳子过来,轻轻坐下。 厉漠北起身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肩膀,步伐沉沉的走向一旁的沙发。 陆楠心中一动,有点理解不了他这个动作的含义。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响了一会,渐渐安静下去。悄然回头,见他两条腿都吊在沙发的扶手外,不知怎的,忽然有点想笑。 摆在病房里的沙发很短,是双人座的,还是很硬的木质沙发。他长得太高,躺在那张沙发里显得特别的滑稽。 收回视线,陆楠低头看着黑漆漆的手机屏幕,怅然吐出一口气。 她好像太入戏了,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翌日,许老清醒过来,也能适当的进食。陆楠喂他吃了些蔬菜米糊,接过厉漠北手里的手帕,仔细帮他把嘴角擦干净。 许老吃过东西,精神好了许多,靠在床头打量陆楠。“你跟小北真的结婚了,不是帮着那个臭小子骗我?” “登记有半个多月了。”陆楠微笑对上他的目光,掌心却隐隐发潮。“最近比较忙,所以一直没时间过来看望您。” 许老笑了笑,正好厉漠北的手机有电话进来,见他出去,看陆楠的眼神多了抹欣慰的慈爱。“你爸妈都还好吧,我许久没回去了。” “都很好,房子我妈一直帮忙打扫,许阿姨有空也会回去看看。”陆楠有些紧张,生怕厉漠北忽然回来。 “老了,越老越想你李奶奶,看到你跟小北在一起,我也就不愁了。一跟这小子提结婚,他就不耐烦,我不提了他反倒自己主动结了。”许老眯起眼,怅然叹气。“我这把老骨头也折腾不了多久咯。” “许爷爷,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陆楠宽慰一句,顺嘴说的,也没多想。 许老倏地睁开眼,笑着看她。“你们要是准备要孩子,我有个盼头,估计还能撑一段时间。” 陆楠尴尬的不行,正好厉漠北接了电话回来,更觉坐立不安。 厉漠北走到她身后,留意到她的耳朵红的厉害,眸光闪了闪。视线落到外公脸上,见他居然在笑,隐约猜到刚才他们聊的话题内容,心念一动,索性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小北,我管了你三十多年,知道你不服气。以后我都不管你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许老看着陆楠,脸上露出放心的笑容。“小楠是个好孩子,听话,而且孝顺,你好好待她。” 厉漠北眉头微微蹙起,眉宇间浮起一丝难过。“外公。” 许老摆了摆手,有些疲惫的闭上眼。 “我妈一会就到,承洲两口子也来了,我跟陆楠先出去。”厉漠北知道他是累了,伸手把陆楠拉起来,并肩往外走。 出了门,厉漠北停下,跟守在门外的保姆和护工交代一番,复又牵起陆楠的手。 回到车上,厉漠北抬手看了下表,问她要不要去吃午饭。 陆楠摇头,偏巧手机有电话进来,遂背对着他接通。 “知道了,我下午回去。”陆楠说着就把电话挂了,扭头去看厉漠北。“你要去哪,不方便的话我自己打车回去。” “我送你。”厉漠北跟她对视一眼,淡然开口。“你可以搬去江滨路的别墅,我自己一个人住着,很空。” 陆楠愣了下,好笑摇头。“不必了,协议之外的时间,我是自由的。” 厉漠北忽然觉得很不舒服。 —— 这场雨一直下了三天才彻底放晴。陆楠因为工地那边没什么事,于是继续留在b市。 4号下午,陪着陆桉逛街回来,无意间看到围墙下的梯子已经晒干,索性拿了袋薯片爬上去,像小时候那样坐在围墙上,看着隔壁一墙娇艳的蔷薇。 她跟陆桉是双胞胎,不过两人的长相是反着来的,陆桉漂亮的像个女的,她正好相反。站一起,从来没人会认为他们是双胞胎。 眯了眯眼,见陆桉出来,随即朝他招手。 陆桉瞄了眼围墙下的梯子,摇了摇头也跟着爬上去。“陆楠,我之前去多伦多参加学术论坛,遇到了个人。” “谁?”陆楠往嘴里塞了块薯片,“咔”的一下咬碎。“你差不多该毕业了吧,想好找什么工作没?” “还两年呢不急,我跟你说说我见着谁了。”陆桉拿走她手里的薯片,捏了一块放进嘴里,嗓音含糊的说:“肖楠,就许老家别墅过去那一家的那个女孩,她在多伦多交响乐团拉大提琴。” 肖楠?陆楠依稀有点印象,比她小一岁还是两岁来着。而且这个名字,似乎不是她最近第一次听到。 上一次是谁跟自己提过这个名字? 正想的出神,余光看到有车子停在许老家的别墅门外,车牌还特别的熟悉,陆楠心慌慌地往院里跳下去。 “妹妹?!”陆桉吓了一跳,惊呼一声,也跟着跳下去。“你搞什么鬼啊陆楠!” “不喊妹妹了?你就装吧。”陆楠皱着眉,半天站不起来。“坏菜了,我的脚崴了好像。” “笨手笨脚!”陆桉敲了下她的脑袋,扶她回了屋里。 门外,厉漠北从车上下来,若有所思的看着铁艺大门前的信箱。 刚才隔壁那家的围墙上,似乎有两个人,而且是一男一女。皱了皱眉,冷不丁想起陆楠。她还真的是谨守协议,一步不退一步不移,这么多天,连个电话都没有。 视线打了个转,又落到隔壁家的铁门上。 每次看到陆楠耳朵发红,那种熟悉就跟拿到她资料那天的感受差不多。他形容不上来那种感觉,仿佛潜意识里,她的样子似乎很早之前就印在他脑海中。 活到他这个年纪,早就不相信什么见鬼的一见钟情,如今又回到这里,他才恍惚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她很像隔壁家那个有点倔的小女孩,明明每次都想跟自己说话,但又从来不开口。只要自己一看她,她的耳朵就会红起来,粉粉的颜色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 摇了摇头,厉漠北收回视线,眼中浮起深深的自嘲。 他遇到过一个也叫小楠的女孩,可惜对方不是她。 打开信箱的暗格,厉漠北拿出钥匙开门进去,上楼收拾了几件外婆的遗物,脚步沉沉的下了楼,锁门离开。 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渐行渐远,慢慢的便一点都听不到了。 陆楠悬着的心落下,哼哼唧唧的同意跟陆桉去医院。 两人出了门,巷子里意外的又多了一辆白色宝马,就停在许老家的别墅大门左侧不远。陆楠瞟了一眼,低头闷笑。“陆桉,你博士毕业要是回b市,姐送你辆车呗。” “陆楠,你要不要脸啊。”陆桉气的又敲她的头。“小心我跟妈说你没大没小。” “滚你的,也不知道是谁,每次生病都要我照顾。”陆楠鄙夷撇嘴。“走不动了,背我。” 陆桉左右看了一圈,认命的蹲下去。 早知回来的时候租辆车好了。 陆楠爬到他背上,得意洋洋的笑。“小马儿快跑,小马儿快跑,我的脚疼死了。” “信不信我把你丢下来!”陆桉怒了。“你就不能正常一点?” “切……要不是你抢我的薯片,我能掉下去吗。”陆楠嘴里全是歪理。“所以都是你害的!” 陆桉的脸黑的跟墨一样,哼了哼,没搭理她。 两人说话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巷子的岔道里,白色宝马的车窗降下来,露出许承洲清瘦白皙的脸庞,眼神空寞。 Chapter 14 陆楠的脚伤的蛮严重,养了两天把陆桉送走,刚回到租住的房子便接到厉漠北的电话,说是回c市之前,还要一起去看望一下许老。 这件事,她根本没法推辞,也不忍心拒绝。 许老在她眼中,是个非常可爱而且和蔼的老头。他刚病那年,还住在隔壁的别墅里,后来情况严重恶化,许音华便把他接走了,一直没有回来。 陆楠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每次回家,看到那扇铁艺大门上着锁,心里总会无端端的生出难过。 说起来,许老对她跟陆桉,是发自真心的喜爱。家里那一片的小孩,就她跟陆桉有幸得他辅导如何做模拟题,就连大学读什么专业,都是他给的建议。 所以厉漠北问她,为什么会选择古建筑修缮这个专业,她才故意用敷衍的语气告诉他:因为那些东西有灵性。 陆楠那会对这个专业没有任何概念,若不是陆桉考上国内知名的医科大学,父母未必会同意让她念。 奇怪的是她考入b市理工大后却从未见过厉漠北,只听窦晗提过有个低调的学长姓厉。那时她遇到了许承洲,眼里心里从未装过他以外的人。 不料最后,却以一种不怎么光彩的方式,成了厉漠北的太太。 陆楠自嘲的掀了掀唇,低头把笔记本电脑装进包里,背到身上一瘸一拐的开门出去。 锁上自己房间的门,手机又响了起来。见是厉漠北打来的,陆楠没接。 打开入户门,眼前赫然投下一道阴影,不等抬头就听到男人熟悉的,并带着一丝不悦的嗓音响起。“你住这样的地方?” “是啊,租金便宜而且交通方便。”陆楠把门带上,从他面前径自越过去,慢慢挪着脚下楼。“走吧。” 厉漠北眸光沉了沉,留意到她的脚似乎伤了,抿着唇跟上去,忽然弯腰将她抱起来。“怎么伤的。” “放我下去。”陆楠面有愠色。“你是打算违约么!” 厉漠北闻言一怔,并没有把她放下来,而是微微侧着身子,脚步很稳的继续往下走。 陆楠住在8楼,下到楼下,他身上的衣服都汗湿了,气息也有些不稳。 “体力这么差,何必要硬撑。”陆楠从他怀里滑下去,单脚跳着过去拉开车门,面冷如霜的坐进副驾座。 然而发烫的脸颊,还是泄露了她心底的真实情绪。被他抱着的时候,心都跟着颤起来,恍惚有种被人呵护的感觉。 这是许承洲从未给过她的感受。 厉漠北回头,看了一眼楼层的高度,若无其事的坐进驾驶座。 疗养院离西城很远,一路过去,陆楠都不怎么跟他说话,低头拿着手机玩消消乐。 厉漠北偶尔看一眼她发红的耳朵,目光幽邃莫测。 到了疗养院,陆楠从车上下来,自己先去了病房。许老的精神看起来非常矍铄,只是年纪大了,在病房里待的时间过长,难免会觉得闷。 陆楠陪他说了会话,招呼护工把他抱到轮椅上,慢慢推着他去院里晒太阳。 厉漠北没跟进来,不知道去忙什么。陆楠懒得管他,将许老推到院子里花坛前,小声告诉他陆桉还有两年博士毕业,等下次有机会便带他过来。 “好啊,好啊,看到你们都成才了,我也就放心咯。”许老拍拍她的手,像似想起什么事,目光一下子变得黯然。 陆楠留意到他的变化,反手握住他干枯苍老的手,无声宽慰。 沉默中,厉漠北忽然过来,如情侣一般动作自然的揽着她的肩膀,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聊什么呢。” “在说你们什么时候要孩子,我这把老骨头怕是等不到了。”许老眯起眼,别有深意的打量他。 “我们会努力。”厉漠北手上的力道紧了紧,似笑非笑的偏头注视陆楠。 陆楠头皮一阵发炸,只好顺着他的意思,微微低头。 许老忽然笑起来,神情颇为愉悦。“小北,小楠的性子有些倔,你比她大许多,凡事多让着。” “我会的。”厉漠北眼底闪过一抹疑惑,直觉外公跟陆楠认识很久了,否则不会是这般慈爱的语气。 他第一次带肖楠去见他的时候,他没说不好,但也没说别的。后来肖楠走了,他只给了自己一句话:婚姻不是儿戏,而你选的这个女孩,她的智商不足以承载她的野心,你们不合适。 后来,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可是面对陆楠,他眼里的喜爱丝毫不做假,并且把之前给自己定的条条框框都忘了。 好像,只要这个人是陆楠,所有的要求都不存在。 没跟陆楠登记之前一周,他来过一趟疗养院。当时他的要求是没变的,还拿出了许多母亲准备的相亲资料,让他自己挑。 那些女孩年纪跟陆楠相仿,都是研究生刚毕业,也有才考上的,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家中或从商或从政,家底丰厚。 而陆楠除了学历,清秀英气的长相,别的什么都没有。 “我现在也没什么事,你爸妈和跟你舅舅们每天都会来,你们忙去吧。”许老摆摆手,双眼缓缓闭上。 厉漠北应了声,体贴的扶陆楠站起来,搀着她的胳膊小心往外走。 回到车上,厉漠北没急着开车,而是一瞬不瞬的打量陆楠。“你跟外公认识很久了?” 陆楠整个人笼罩在他充满探究的眼神里,心跳猛顿。“人老了心态都会改变的,他说他不管你,另一层意思其实是管不了多久,不如放手。” 她的话直白又残忍。 厉漠北微怔,黯然收回视线,失神望向窗外。 外公病了这么多年,好像只有这次恢复过来,精神才好一些,这不是好事。 “他会长寿的,你别太担心。”陆楠悄然吐出一口气,系好安全带,又拿出手机玩消消乐。 厉漠北略略颔首,余光看到她露在发丝外的耳朵,似乎又红了起来,忽然就笑了。 她在说谎。 不过这事,他并不打算求证,外公心情好,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他结婚了。而陆楠,她迟早有天会主动告诉自己,登记之前他们到底有没有见过。 —— c市的项目进入最后的阶段,陆楠跟厉漠北还有胡松,几乎全天候的呆在工地盯着,生怕出现任何意外。 这个项目是省文物管理局和省旅游局,还有民族与宗教事务厅联合启动的修复工程,越是收尾越不能马虎。 周三这天,殿外的脚手架开始拆除。陆楠拿着手机把已修复的地方拍下来,跟原照进行对比,没注意到厉漠北过来,等她发觉,他的手已经落到她的肩上,姿势亲昵。 胡松就在附近,只要回头便能看到他们的暧昧动作。 陆楠低头把笔别到耳后,不悦拿开他的手。“厉总,您这是在骚扰下属。” “回去睡觉!”厉漠北的手又覆上去,力道大的惊人。 项目修复设计的图纸不是她出的,为了不在验收的时候,被研究所和文物修复中心的老家伙们刁难。从周一到现在,她一直跟着胡松熬夜,脸都瘦了一圈,可不管胡松怎么劝她,她就是不休息。 陆楠诧异了下,心底莫名淌过一抹暖流,坚决摇头。“变更的图纸必须要在验收之前出来,一旦不通过验收,剩余的工程款便会被拖着。陈师傅老家那边盖房子,急着要这笔钱。” “就这样?”厉漠北危险眯起眼,忽然而然的将她抱起来,转身,大步往临时指挥室的方向走。 “厉漠北!”陆楠怒了,想跳下来,又担心自己才恢复过来的脚二次受伤,只能愤愤的盯着他线条坚毅的下巴。“你到底想要干嘛。” “你。”厉漠北勾起唇角,波澜不兴的语气。“我似乎还没享到自己该有的福利,结婚快一个月了。” 陆楠气血上涌,磨了磨牙,脸上的表情慢慢冷了下去。 厉漠北悄然垂眸,唇边的笑意不由的扩大。 临时指挥室只有一张行军床,将她放到床上,厉漠北去关了门,饶有兴味的坐到椅子上看她。“睡觉。” 陆楠揉了揉额角,不怎么情愿的把别在耳朵上的笔拿下来,翻身背对着他,烦躁闭上眼。 她又不是没熬过夜,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胡松也是,她都说多少次了,图纸修完一定睡,怎么还去跟他打小报告。 然而被他抱回来的悸动,却一直徜徉心底,某一处似乎也被融化了一般。只是理智却不断的提醒她,这段关系早早就定了分离的时间——一年。 她不该做梦。 胡思乱想中,倦意上来,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厉漠北一直看着她,直到她真的睡着了,这才过去拿走她放在枕边的手机和记录本,放到一旁的椅子上。 怨气真大,睡着了眉头还拧着。 眯了眯眼,他的手机有电话进来,见是陌生的海外来电,眉峰无意识压低。铃声一直响,快自动挂断前一秒,厉漠北平静滑开接听键,语气略沉。“肖楠。” Chapter 15 陆楠睡了很久,从下午一直睡到晚上,若不是被挤的不舒服,又出了一身汗,怕是还能再睡五百年。 睁开眼,苏醒过来的神经旋即变得紧绷,浑身不舒服的动了下。这么小的行军床,厉漠北竟然硬挤上来,而她对此一无所觉,足见睡的有多死。 目光向下,他的手横在她的腰上,占有欲十足,腿也搭过来,几乎将她整个圈在他的怀里,心底悄然滑过一抹异样。 上次在酒店,他也是这么抱着她睡。 “厉漠北……”艰难翻身,陆楠伸手拍他的脸,一边将他的腿拱开。“起来了。” 厉漠北“唔”了一声,没有睁开眼,低沉的声线依稀透出一丝性感的喑哑。“几点?” 说着,腿又她搭到她身上,含糊道:“肖楠……” “我是陆楠。”陆楠才涌起来的悸动,一瞬间消失殆尽,胸口堵的难受。 那种感觉,像极了发现自己丈夫出轨后的绝望和悲哀,这不是她该有的情绪。 闭了闭眼,陆楠试着动了下,发现他是故意压着她,并敏锐的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脸色更加难看。“厉总,这里是指挥室,请您注意自己的行为!” “陆楠。”厉漠北睁开眼,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喊的是另外一个名字,大脑有片刻空白。 有多久没想起肖楠了,3年还是4年?厉漠北眯了眯眼,掌心滑到她脑后,将她的脑袋固定到自己胸口。“我知道是你。” 陆楠讥讽的翻了翻白眼,额头忽然一凉,柔软的触感如电流一般,瞬间漫过四肢百骸。耳边听见他低沉喑哑的嗓音,轻声咕哝。“陆楠,我知道自己抱着的人是你。” “无所谓。”陆楠牵了牵唇角,强迫自己摆正心态。“睡吧。” 厉漠北怔了下,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目光深深的看着她明显在生气的脸庞,再次低头温柔亲吻她的额头。“陆楠……” 他吻的很轻,不带任何情/色,反而多了几许无奈的意味。 陆楠僵在他怀里,满脑子都是那次在茶室,他想吻自己的画面。然而只是一瞬,所有的涟漪都被他无意识叫出来的名字,敲的粉碎。 她不是肖楠,也不是他真正的太太。 “我调了闹钟。”厉漠北说着,又吻了下她的额头,若有所思的闭上眼。 陆楠叹了口气,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枕着他的胳膊渐渐又睡了过去。 醒来已经是晚上9点,陆楠的脸色臭的跟茅坑里石头一般。 而厉漠北却精神奕奕,平时难得一见的笑容,从进工地食堂到吃完饭,一直没断过。搞得煮饭阿姨看她的眼神,都透出一股古怪劲,好似窥破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般。 陆楠别提多窝火。 检查了一番正在赶工的部位,胡松扛不住,先回去睡觉了。厉漠北接到设计院那边的电话,连夜返回b市。 陆楠恍惚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又觉得心里空的慌。忙到周末,厉漠北没来电话,也没说回不回来,她这个助理仿佛只是一道摆设。 处理完手头的事,想着还有两三天整个工程就全部完工,陆楠回到酒店倒床里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觉睡了个饱,茫然睁开眼,感觉身上沉的要命,还没等翻身,脖子上忽然一凉,男人熟悉的气息瞬间笼罩下来。“醒了?” 厉漠北?陆楠瞬间清醒过来,徐徐翻身面对面看着他。“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厉漠北半眯着眼,将她才睡醒的惺忪模样尽收眼底,温温和和的嗓音里透着藏不住的笑意。“一会有个饭局,你陪我一起去。” “几点?”陆楠皱眉推他,感觉异常的不爽。“让胡松陪你去。” 每次都趁她睡着了偷偷爬上床,这种感觉真的很复杂,虽然他们是夫妻。 “陆助理,现在是周一上午。”厉漠北自然而然地捏了捏她发红的耳朵,慵懒起身。“胡松回设计院准备验收需要的材料,这几天都不会过来。” 陆楠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假装镇定的从床上爬起来。残留在耳朵尖上的温热触感,却烫得她格外暴躁。 “还有半个小时。”厉漠北倚着电视柜,长腿伸直,后背微微前倾,大大方方的欣赏着她表情丰富的脸,唇角掠过一抹淡淡的笑容。 要是耳朵不红,陆楠绝对是个演技派。 陆楠打了个哈欠,看都不看他一眼,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换了套比较职业的套装,顺便化了个淡妆。 厉漠北看她忙进忙出,眼神愈发的意味深长。 吃饭的地方在市中心的凯茂酒店,来人是省旅游局的副局长一行人。 陆楠停好车出去,厉漠北站在酒店雨棚下,脸上挂着温暖的笑容,微微歪着头,跟身边的女孩不知道说什么,逗得那女孩不住娇羞掩嘴轻笑。 结婚至今还差几天就一个月了,厉漠北面对她的时候,从来没有露出这么随意自在的笑容。 超过180的身高,让他天生就有一种让人无法忽略的气场,再加上那张器宇轩昂的脸,任何时候看他,都是一道美不胜收的风景。 那女孩站在他身边,眼里不时流露出来的倾慕,旁人想要忽略都做不到。 这一幕,让陆楠忽然而然的想到了一个词——郎才女貌,感觉不是太舒服。 “陆楠。”厉漠北毫无预兆的出声招呼她。“过来。” 陆楠慌乱一秒,迅速敛去忽然冒出来的酸气,落落大方的上前。“厉总。” “给你介绍下,这位是康茹馨,我们的学妹,不过念的是会计学。”厉漠北说着,含笑的目光落到康茹馨脸上。“茹馨,这是陆楠,我的新助理,你的学姐。” “你好。”陆楠礼貌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省旅游局副局好像也是姓康,再看康茹馨对厉漠北的态度,陆楠更加不舒服了。 康茹馨伸手虚虚跟她握了下,目光随即回到厉漠北身上。“学长,我们还是进去说吧。” 厉漠北点头,余光瞟了陆楠一眼,不动声色的跟康茹馨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陆楠本来还纳闷,他为什么要自己跟过来,看到康茹馨几次想去挽他的胳膊,忽然就有点想笑。 大概是她表现的太明显,进入电梯的一瞬间,耳朵莫名其妙又被捏了下。 陆楠脸上的笑容霎时凝固到嘴边,后背“唰”的冒出一层细汗,好在康茹馨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厉漠北身上,没发觉她的窘态。 这顿饭不算是公务应酬,因为多了个康茹馨,席间的气氛反倒有几分相亲的味道。 陆楠没怎么动筷子,也没怎么参与他们的话题,偶尔康茹馨问一句她就答一句。 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她找了个借口,兴味索然的开门出去。 去洗手间洗了把手,陆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前滑过厉漠北温暖如风的笑脸,一时间五味杂陈。 转身的功夫,冷不丁看到康茹馨昂着下巴进来,旋即礼貌弯起唇角。“康小姐。” “陆学姐,学长结婚了你知道么?”康茹馨双手抱胸,目光挑剔的上下打量她。“听说,你是盛教授时隔几年才收的学生,而学长的读研的导师,正好也是盛教授。” 陆楠波澜不兴的迎着她的目光,笑了。“我想康小姐误会了,我只是厉总的助理,不是这个身份以外的什么人。” “可我听说,他娶的就是同事。”康茹馨也笑,只是目光有点冷,还有点傲。“你配不上他,对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好别肖想。” “多谢忠告。”陆楠丢给她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转身先走。 方才在楼下,她确实没看错,这位副局长的千金很喜欢厉漠北,或者说爱。事实上,他们才是一类人,因为是一个圈子里的,联姻的好处不言而喻。 而她现在的身份,明显成了康茹馨的绊脚石。 康茹馨不置可否的哼了哼,若有所思的跟在她身后。进电梯的时候,厉漠北的小动作她可是看得分明。 以前他跟肖楠在一起,也喜欢捏对方的耳朵。只是每一次肖楠的耳朵都不像陆楠那样,碰一下便红起来,她记得十分的清楚。 可这不是她乐意看到的,不管陆楠对他是否有意思,她都必须阻止!因为那样,也是厉漠北的母亲所希望看到的。 回到吃饭的雅间,康茹馨若无其事的坐下,仿佛刚才在外面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而陆楠同样淡定。 过了片刻,加点的餐后点心端上来。康茹馨眨了眨眼,脸上浮起牲畜无害的笑容,热情的邀请陆楠品尝。 陆楠不好削了她的面子,不是太情愿的尝了一块。 康茹馨脸上的笑容越发愉悦,状似不经意的介绍起点心的做法,看陆楠的眼神却充满了戏谑。 陆楠吃第一口就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一直咬牙忍着,没当场发难。 散席下楼,陆楠匆忙先走,假装恪尽职守的做一个合格助理,心慌的感觉却越来越严重。 车子开出来后,她已经难受的全身无力,有点想吐,身上还不停的发冷汗,并伴有窒息的感觉。 强撑着开门下去,陆楠叫了一声厉漠北,旋即软绵绵的贴着车身滑了下去。 “陆楠!”厉漠北一个健步冲到她身边,在她倒到地面之前,稳稳将她捞起来。“你怎么了!” Chapter 16 陆楠醒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睁开眼看到一室惨白,恍惚想起自己过敏的事,不由的难受皱眉。 点菜的时候,厉漠北很小声的问了她,有没有什么不能吃。 康茹馨估计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故意点了加有蟹粉的点心,还假装不知情的逼她吃下,真是玩的一把好聊斋。 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厉漠北非常抢手,而她是他妻子的身份,在他的朋友圈内怕是已经藏不住了。 闭了闭眼,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厉漠北含有愠色的冷峻脸庞,清晰映入眼帘。 “要住多久?”陆楠神色淡淡地扬起笑脸,一副不打算追究的样子。 厉漠北走到床边,伸脚勾了张凳子过来,缓缓落座。“对不起。” “代表你,还是代表那位可爱的学妹?”陆楠心里其实很生气。 协议说过,双方都不许介入对方的生活和圈子。可他明知道来的人是谁,还故意带她过去。 厉漠北揉了揉额角,目光深深的看着她。“下午出院我会让司机送你回b市,先住到我那,等项目完工我就回去。” “我自己租有房子。”陆楠眯起眼,剩下的话还没出口,只觉眼前一黑,嘴巴就被堵住了。 这个吻来的太突然,陆楠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睁着眼定定看他,身上汗水喷涌。 厉漠北吻了许久才意犹未尽的放开她,粗粝的指腹覆上她的唇,稍稍加重力道,将她的唇压的略微变形,眼底泛着阵阵波澜。“我们是夫妻,协议上也注明,我有义务在夫妻关系存续期间照顾你。” 陆楠凝视着他黑黢黢的眼睛,涣散的理智一点点回笼,窘迫别过脸。这一条确实有,所以她反对无效,然而心里却还是觉得憋屈。 她宁愿还像之前那般相敬如冰,也不喜欢这种让她无所适从的改变。 厉漠北垂眸,盯着她发红的耳朵看了一会,自然而然的捏了下,拿着手机开门出去。 陆楠听到脚步声走远,无意识的舔了舔唇,口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味道,如过了电一般的感觉,徜徉心头弥久不散。 她应该抵触的,可耻的是她没有,还主动回应……陆楠烦躁闭上眼,脑子里一团乱麻,没多会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厉漠北在外面打完电话回来,见她睡过去眉头还皱着,遂抬手看了下表,轻手轻脚的在她身边躺下。 病床很小,他躺的不太舒服,只好侧着身子,动手帮她翻了个身,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 陆楠睡的不沉,他一动就醒了过来,蹙着眉嘀咕。“厉漠北,你下去。” “睡觉。”厉漠北习惯性的又捏了捏她的耳朵,低头亲吻她的额头,不容置喙的语气:“我是你丈夫。” 陆楠经过洗胃催吐本来就难受,也没力气跟他争。磨了磨牙,忽然将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捏住他腋下的软肉狠掐。“下去!” “你再动试试。”厉漠北脸色倏地一沉,神经也随之绷紧。“这里是医院,你不介意,我更不会介意。” 陆楠僵了下,心有不甘的收回自己的手,双眼闭的瓷实。 厉漠北微微有些喘,看她的目光跟淬了火一般。过了片刻,见陆楠睡着过去,半边脸颊苍白的跟纸似的,微眯的眼底旋即透出隐隐的冷色。 康茹馨故意给她使绊子,这件事他必须追究。一想到她差点丢命,那种陌生的恐慌就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送她去抢救的时候需要家属签字,他签完了,恍惚想起自己发烧感冒那次。因为不同意挂水,她板着脸跟医生说:听我的,我是他太太。他心里的触动其实很大。 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之后,突然有那么一个女人,以绝对强势的口吻,跟外人说,她是他太太,必须听她的。这种感受很微妙,微妙得让他非但不反感,还格外的受用。 —— 下午药水挂完,陆楠的状态逐渐平稳下来,又观察了两个小时后,得以办理手续离开。 陆楠头还有些晕,身体也虚的厉害。厉漠北抱她出去的时候,康茹馨正好赶到,随行的还有另外一女孩。 厉漠北冷冷的看着康茹馨,就那么抱着陆楠,半分没有要放她下来的意思。“道歉!否则我一定告你意图谋杀!” “学长,你不能空口白话冤枉人!”康茹馨心里打鼓,表情却十分倔强。“她自己知道会过敏还吃,跟我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你心里清楚,别让我说第二遍!”厉漠北目光阴鸷的盯着她,脸上再无平日的温文尔雅。 跟康茹馨一块来的女孩似乎吓到,悄悄看一眼陆楠,复又紧张移开视线,拉着康茹馨的手,小声的劝了一句。“你就道歉吧,真闹起来,两家都不好看,而且你爸他……” 康茹馨闻言,咬了咬牙,不怎么情愿的望向陆楠。“陆学姐,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对螃蟹过敏。” 陆楠眯着眼,神色莫辩的看着她,没接话。她以往不小心偶尔也会过敏,只是从来没这么严重过。她或许是恶作剧,可这样的恶作剧差点要了自己的命,她没那么宽容。 康茹馨被晾在那,脸色青白交错。半晌,她再次开口道歉,语气比之前多了几分诚意。 “我有点难受。”陆楠拍了下厉漠北的胳膊,模样格外的温顺。 厉漠北丢给康茹馨一记冷冽的眼神,抱着陆楠径自从她们面前越过去。 康茹馨又气又恨,她确实只是想捉弄一下陆楠,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严重。而厉漠北真的要起诉她的话,这场官司,她是决计打不赢的。 “看她穿的普普通通,估计是穷人家的孩子,你跟她计较个什么劲。”边上的女孩拍拍她的肩膀,忽然压低嗓音笑道。“许阿姨要是喜欢她,就不会特意让你走这趟了。” 康茹馨一愣,也笑了。 —— 陆楠是真的难受,上了车就无精打采的看着厉漠北的侧脸。以前不是没生过病,只是许承洲从来不关心她,每次难受稍稍提下,他只会说你去找窦晗。 那时候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他们不是男女朋友。现在想想挺自虐的,这段感情,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 而厉漠北是真的关心她,这种关心跟爱情无关,却让她感觉到温暖,安心。 眯了眯眼,陆楠收回视线,心如死灰的将头歪向另一边。 沉默回到酒店,厉漠北接到工头的电话,把陆楠交给司机,自己打车去了工地。 陆楠是真的不想去他那住,回到b市,找了个借口让司机送自己去租住的小区。 脑袋还有些晕晕的,倒床里休息不到五分钟,厉漠北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里满满的火药味。“你在哪!” 陆楠感觉自己的头更晕了,想了半天,讷讷解释:“我拿两套衣服……” “下次说谎要记得打草稿。”厉漠北说着便把电话挂了。 陆楠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有种被他放到火上烤的错觉。 别墅很宽敞,也跟他说的一样,很空。陆楠刚进门,又收到他的短信,让她住二楼右侧的主卧室。 该来的总是要来,时间早晚罢了。 陆楠这会已经极其的坦然,面对他时,刻意竖起来的防备也没刚登记那会强烈。已经被透支了的人生,再怎么失控,又能失控到哪去呢。 拎着背包上了楼,陆楠直接走到主卧室门外,抬手拧开门锁。 相当简单利落的装饰风格,卧室里只放了一张铺着白色床品的大床,一组原木色的床头柜,地板是灰色的,看起来有些清冷。 打开衣帽间的推门,陆楠把背包放进去,身体刚挨着床,厉漠北的电话再次打过来,要求她必须拍照发给他。 “厉漠北,你真的很无聊。”陆楠被他的短息和电话炸的有点烦,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不过到底还是拍了照片给他发过去。 这次厉漠北没打电话过来,短信也不发了,陆楠却一直拿着手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被子里有他身上的味道,陆楠躺床上,莫名其妙的又想到了他吻自己的样子,感觉有些燥热。迷迷糊糊睡了一觉起来,手机又有电话进来,只是打来的是师母。 陆楠听她说完,挂了电话洗漱带上包飞奔下楼。 盛教授忽然向学校提出辞职,师母怎么劝都没用。陆楠一路上都在想,到底是该支持他,还是反对他的决定。到了他的工作室,她反而不打算劝了。 那是她最尊敬的导师,他的任何决定都会经过深思熟虑,她劝也没用。 “师母,我来陪着他吧,您先去休息。”陆楠把师母推出去,关了门,若无其事地拿起茶壶给盛教授倒茶。“消消火,都要入冬了您的火气还这么大。” 盛教授瞥她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重重把杯子放下。“这里已经不是做学术的地方,你师母不懂。” “那老师想去哪?总得给师母个说法吧。”陆楠笑笑,又给他倒了一杯茶。“老师是不是还在为祠堂的事介怀?” “我是齿冷。”盛教授眯了眯眼,拿起一旁的老花镜带上,起身去拿了一份资料回来,一脸失望的递给她。 陆楠眼皮跳了跳,放了茶壶接过来,狐疑翻开。 Chapter 17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便免不了勾心斗角。陆楠知道盛教授去意已决,安安静静的陪他坐了许久,别的什么都没说。 盛教授一身傲骨,从未跟同事交恶,也未过分亲近,一门心思的只想做好研究。饶是这般还被人陷害,差点身陷囹圄,这个打击对他来说,何止是齿冷。 只是私心里,陆楠更希望他能彻底的忘了那件事,不要再闹出风波。 去拘留所接他出来那天,他们几个统一了口径,说这事是学校处理的。 万一让他知道,学校根本不管,依着他耿直的脾气,没准会大闹校长室。到时候就不光是他和同事之间,竞争博导引发的矛盾,还可能会成为学校的丑闻。 陆楠拿着展览会开幕的邀请函,忧心忡忡的从盛教授工作室出来,一抬头就看到许承洲站在台阶下方,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师母给你打电话了?” 许承洲点了点头,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探究。 “导师在婺源买了套房子,这次的古典家具展览结束,会跟师母搬过去养老。”陆楠耸肩。“这样也挺好,那地方安静。” 许承洲看着她,刻意掩去眼底的波澜,平静发出邀请。“到附近坐坐吧,许久没见。” 陆楠本想推辞,不巧沈澈也满头大汗的从出租车上下来,索性拉了他一块。 到附近的咖啡店坐下,陆楠打趣的问沈澈蜜月都度了,什么时候去领证。 沈澈看一眼许承洲,又看看陆楠,尴尬挠头。 “我见过你未婚夫,国庆放假的时候,在你家附近。”许承洲扶了扶眼镜,眼神讳莫如深的望着她。 陆楠怔了下,想起陆桉背自己去医院的事,含笑点头。“他对我很好。” 她跟他说过陆桉,只不过陆桉不在b市上大学,没人见过他。 “你……”许承洲欲言又止,半晌才幽幽吐出一口气。“我也有女朋友了,家里安排的。” “沈澈,你要是不嫌等的时间长,没准咱仨能凑一下一起拼个集体婚礼。”陆楠开了句玩笑,正好厉漠北打电话过来,遂歉意走去一旁接通。 说了两句结束通话回去,陆楠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开。许承洲今天的眼神很不对,他之前从来没那样看她。 即便是那次去煌家的路上他说试试的时候,也没流露出丝毫情绪。可她刚才,从他眼中清晰的看到了痛苦和纠结。 曾经,她也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他,仅仅是曾经。 人总要学会转身,她既然选了厉漠北,就算后悔,就算前面是悬崖峭壁,也决计不会再回头跟他牵扯不清。 —— 打车到了疗养院,陆楠听护工说许老的身体状况时好时坏,早上他又吐了好几次,之后便一直昏睡,心不由的提了起来。 视线转了一圈,渐渐在床头柜那张许老和老伴的合影上定格,想了想,还是给厉漠北回了个电话,让他一直开着手机。 厉漠北估摸着是在工地,能听到他那边的声音非常吵。 陆楠怕他听不清楚,挂了电话,又给他发了条短信过去:我这两天留在这边陪他,他一个人,其实很孤独。 发送完毕,足足过了半个小时,厉漠北才回复过来,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一个字:好。 陆楠无语的很,不料他又发了条微信过来,是张照片。 看着他带着安全帽,站在一群去视察的领导中间,脸色黑的跟刷了层黑漆一般,不由的莞尔。 他不苟言笑的样子,初看觉得高冷,看得多了忽然觉得那分明是一副苦大深仇的模样,好像有人欠他债没还似的。 陆楠盯着厉漠北照片,没来由的想到了许承洲。 他一开始也是这副模样,冷冷清清,对谁都不理,却总喜欢用那双蕴含着无数情绪的眼睛,深深的看着自己。那时她以为那样的眼神是爱,是喜欢。 如今才知,那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空欢喜。 大概是盯着厉漠北看得太久,恍惚之间发现,他跟许承洲的眉目很像。 陆楠慌了神,急忙打开相册翻找许承洲跟自己唯一的一张合影。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高跟鞋踩在地面发出“嘚嘚”的声音。她心里一惊,立即起身回头。 见来人是许音华,‘妈’字在唇齿间打了个转,出口却是:“许阿姨好。” “嗯”许音华不咸不淡的摆摆手,挽着包,下巴昂的高高的,径自走到许老床边。 听护工介绍完早上的情况,许音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像似才想起来陆楠还在房里,漫不经心的冲她笑了下。“方便的话,我们到外面谈谈。” “好的。”陆楠奉上微笑,不卑不亢的跟她一起走出病房。 这家疗养院是b市条件最好的疗养院,许老住的小楼是独立的,像个小别墅。到了客厅,陆楠等她落座了才大方坐下,平静等她开口。 “昨天的事,茹馨跟我说了,她小孩子心性不懂事,可你也不该让小北斥责她。”许音华原本温婉动听的嗓音,一点点冷下去。“你所有的条件,没有一样符合我跟小北爸爸的要求。” 陆楠低下头,悄然敛去脸上的笑容。 这是事实,她无从分辨。 “小北不喜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许音华冷哼一声,非常不满意她沉默的态度。“茹馨这孩子很喜欢小北,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懂。”陆楠再次扬起笑脸,眼中平静的毫无波澜。 再端庄温婉的女人,在子女的婚事上,总会无意间露出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她很理解,甚至庆幸她不记得自己,免去了许多难堪。 许音华并不是太满意她的回答,脸色沉了沉,沉默下去。 陆楠也沉默,没有要走的意思。 僵滞的气氛持续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护工过来通知,说是许老醒了,两人这才双双起身折回病房。 许老才吐过,许音华嫌臭没有进去,陆楠抿着唇看她一眼,径自走到许老的床边坐下。“许爷爷,是我小楠。” “怎么有时间过来?”许老虚弱睁开眼,看起来十分的难受。“房里臭,你还是到外面去吧,过一会再进来。” “没关系,我在这陪着您。”陆楠笑了下,拿出纸巾仔细帮他把嘴角残留的呕吐物擦掉。“漠北过两天回来。” 许老点了点头,闭上眼再次昏睡过去。陆楠怜悯的叹了口气,待了好一会才离开。 许音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她出来脸色愈发的难看。那眼神,仿佛她是个小偷一般,刺得陆楠格外的不舒服。 康茹馨似乎刚到,看到陆楠脸色微变。“许阿姨……” 陆楠看都不看她一眼,客气知会许音华一声,抬脚走人。 “我送你。”康茹馨说着便起身跟过来,一出门脸上的热情瞬间没了踪影。“就算当牛做马,阿姨也不会承认你的身份。” 陆楠偏头看她,喜怒莫辩的勾了勾唇角,笑了。“没关系,我又不在乎。” 话是这么说,然而心里却烦的不行,胸口堵着莫名烧起来的火气,怎么都压不下去。 让康茹馨刺了下,陆楠也忘了找许承洲的照片,直接到对面的酒店开了个房间。不管许音华怎么看她,对许老,她是心存感激的,眼下的情况她也做不到不闻不问。 打游击似的守了两天,许老的身体状况总算渐渐稳定下来。 厉漠北临时回来,陆楠陪他去看望过许老,顺便去退了房让他送自己回租住的房子。 车子停下,陆楠刚要开门下车,手臂意外被他抓住,下一秒他便俯身过来吻她。 他吻的很轻,等陆楠反应过来,他已经抽离,漫不经心的给了她一张特别招摇的卡。“后天见。” 陆楠脸色爆红,眯了眯眼,拿了卡迅速开门下车,形容狼狈。 厉漠北弯了弯唇角,目送她进了楼道,直到看不见了这才倒车离开。 陆楠上了楼,心跳依旧快的吓人,胸口翻涌着百般滋味。晚上找叶子谈心,结果她给的答案简单又粗暴:他要睡你。 本来没什么,她一直有这个心理准备。但叶子又说:陆楠,你完了,你竟然对金主动心。害得陆楠失眠了两个晚上,导致陪窦晗逛街的时候,哈欠一直没断过,差点想睡大街上。 瞌睡正浓,忽然听她说要买礼服,陆楠一激灵顿时清醒过来。“还没到年底,你买礼服做什么?” “不应该啊。”窦晗咂舌,脸皱的跟苦瓜一样,把邀请函从包里翻出来。“别说盛教授没给你。” 陆楠看到邀请函,猛的拍了下脑袋,苦笑道:“这两天给忙忘了。” 窦晗丢给她一个‘你真可怜’的眼神,八卦打听许承洲有没有联系她。 陆楠不明所以。 “那天他见了你之后,晚上招呼沈澈去煌家喝了个酩酊大醉,嘴里一直喊你的名字。”窦晗目光审视的望着她,深深叹气:“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怎么搞,各自劈腿出轨么。”陆楠心里仿佛被针扎了下,不愿意多谈。 窦晗无语,识趣的把话题揭过去。 逛了一圈,陆楠想起自己似乎也没有太拿得出手的衣服,遂同意窦晗的提议,掉头去burberry旗舰店。 窦晗一直很心水他家的连衣裙,只是没什么机会穿,价格也略贵。 这次盛教授办展览,怎样都要穿得体些。窦晗挑中了一款层叠棉质衬衫式连衣裙,陆楠则选了粉玫瑰木色的h风衣。 去结账的时候,陆楠低头找卡,冷不丁被人很重地拍了下肩膀,耳边听到康茹馨戏谑的笑声。“我送你吧,就当是感谢你这几天帮我照顾外公。” Chapter 18 陆楠手上的动作顿了下,缓缓回头。 窦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敏感的觉察出那女孩的语气非常不善,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含有施舍的鄙视劲。 陆楠订婚的事是她自己说的,她从来没见过那位神秘的男人,也没听她提过。而她每次只要提到这个话题,陆楠就跟她打太极,从来不正面回答。 这让她更加怀疑来人的身份。 陆楠盯着康茹馨看了片刻,抬手拍拍窦晗,丢给她一个没事的眼神,慢条斯理的把厉漠北的送的卡拿出来。“抱歉,买衣服这种事,我更喜欢花我丈夫的钱。” 说着,故意将那张招行黑卡放到收银台上,轻描淡写的语气:“两件一起。” “卧槽!楠哥你哪来的黑卡!”窦晗惊呼一声,意识到自己失态,旋即捂住嘴巴,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 虽然不是运通的黑卡,可这玩意儿对她们来说也是想都不敢想的。 康茹馨自然也看到了那张卡,脸上一阵青白交错,愤恨拂袖而去。被她晾下的另外两位女孩,目露鄙夷的上下打量陆楠一番,也走了。 陆楠波澜不兴的目送她们的背影消失,自然而然地揽住窦晗的肩膀,无奈解释。“我的土豪未婚夫送的,吓到了吧,刚才那个算是他的爱慕者……之一。” 窦晗惊见她眼底的自嘲,眉头下意识皱起。“你……爱他么?” “爱……他的钱。”陆楠开了句玩笑,心里却懊恼的不行。 小三万呢!她四个月的工资就这么没了。 “我的我自己付就成,这个便宜我可不占。”窦晗伸手抱了抱她,莫名觉得心疼。 沈澈说的没错,摆平盛教授那件事的钱,确实是陆楠未婚夫出的。而她,似乎真的不爱对方。 “别的呀,反正我也是占便宜。”陆楠好笑回抱,只是落在那张黑卡上的眼神,格外不忿。 这笔账记到厉漠北头上,他一点都不冤。 回到租住的房子,陆楠刚洗完澡,疗养院的护工又打电话过来,告诉她许老突然很不舒服了,睡不着还干呕。 陆楠拧了拧眉,挂断电话旋即下楼打车过去。 许老确实不舒服,但也没那么严重,而是嫌闷没人陪他说话。陆楠又心疼又好笑,陪着他聊了许久,见他睡了,这才困的倒在沙发里迷糊闭上眼。 许音华只有白天的时候过来一趟,她的两位兄长也是如此,前几天为了避开他们,她几乎没怎么好好休息。 好在护工和保姆都替她保密,有时还贴心的提前通知她谁要来。 半睡半醒间,依稀感觉到有人靠近,陆楠睁开眼见是厉漠北,复又把眼睛闭上。“许老的情况稳定很多了,我睡一会。” 厉漠北缓缓蹲下,捏了捏她的耳朵,跟着将她抱起来,大步走出病房。 陆楠实在困的慌,许老一说起老伴就停不住,她想睡都不敢闭眼,这会窝在他怀里,倦意更浓了。 小楼里有客房,只是许音华防她跟防贼似的,每次来都要检查一遍,还警告保姆和护工不许给自己开门。 想想也是搞笑,病重的人是她父亲,而她却只关心她有没有趁机讨好许老。 进到隔壁的客房,陆楠身体挨着床便蜷缩起来,胡乱拉过被子把自己盖上。 “去刷牙,房里的洗漱用品都是新的。”厉漠北坐下,目光有些深沉的炙热。 陆楠本想装死,感觉到他的温热的手落到自己后颈,轻颤了下,不太情愿的爬起来。 厉漠北也跟着进去,陆楠瞬间尴尬的无以复加。“你先。” “一起,我也很困。”厉漠北伸手拧开水龙头,余光见她的耳朵又红了,脸颊似乎也泛起了粉色,不由的扬了扬唇角。“你总要习惯的。” 陆楠偏头,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会,挺胸,若无其事的挤好牙膏刷牙。 她原本只是怀疑,厉漠北让她刷牙,是为了要吻她,可是他真的吻下来,脑子里反而没有了任何的想法。 他的吻技纯熟,而她几乎没有任何经验,只能被动的回应他。 跟上次的浅尝辄止不同,这次他吻的十分投入,许久才像似吻够了一般,意犹未尽的放开她。 光线也在那一瞬间暗了下去,他的手环到她腰上力道有些重。陆楠心跳快的像似要冲出胸膛,听到他在她耳边充满蛊惑的耳语。“好学生。” 陆楠假装没听到,身体却热的不行,掌心贴着他起伏的胸口,满脑子都是污的不能再污的想法。 厉漠北没有更进一步,只是将她密密实实的圈在怀里,喑哑的嗓音渐渐低下去。“抽个时间,把新的协议签了。” “好……”陆楠颓然吐出口气,神经依旧紧绷。 “睡吧。”厉漠北说着,忽然撑起头,动作很轻的亲了下她的耳朵,嗓音里藏着明显的笑意。“我没那么禽兽。” 陆楠怔了下,心底竟有几分说不清的感动,以及……甜蜜。 半夜的时候,许老又吐了。陆楠这几天养成了习惯,听到隔壁有动静旋即爬起来。 厉漠北无意识的嘀咕一声,也跟着她一块起来,睡眼惺忪的开门出去。 许老吐的难受,连日不能好好休息导致他脸上瘦削不堪,浑浊的双眼没有任何神采。陆楠松开厉漠北的手,等他吐完旋即拿了杯温水给他漱口。 厉漠北也过去帮忙,眉头深深蹙起。 “没事,医生说这种情况慢慢会消失,本来定了方案要给他打止吐针,许爷爷不同意。”陆楠解释一句,拿来干净的毛巾,给许老擦嘴。“你也别太担心。” 厉漠北点点头,无声握紧许老微微发颤的手。 许老吐完舒服了一些,闭着眼躺了一会又昏睡过去。陆楠轻声交代护工一番,话刚说完就被他抱回隔壁。 两人都已是困极,倒床里没多会就睡着了。 隔天,陆楠早早起来,去隔壁看望许老。听护工说昨晚只吐了一次,遂回房叫醒厉漠北,放心和他一块回了设计院。 c市的项目已经彻底完工,剩下的验收工作交给胡松处理即可。陆楠并不是不太放心,翻了翻验收资料,把有错漏的地方重新修正,忙完已经是中午。 厉漠北处理完手上的事,不由分说的带她去吃饭。 陆楠对此没什么异议,只是b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吃个饭也会遇到让她觉得不舒服的人,着实有些不爽。 康茹馨看到他们似乎也很意外,打了声招呼便可怜兮兮的要求拼桌。 厉漠北本能拒绝,不假思索的牵起陆楠的手。“我们不缺灯泡。” 康茹馨难堪的拉下脸,看陆楠的眼神敌意更深了。昨天在burberry旗舰店被削了面子,许音华却说,厉漠北跟她不会有什么,不过是他花钱买来演戏的陌生人。 听到这个消息,她是真的开心,可没想到隔了一晚上,又见到厉漠北如此袒护陆楠,焉能不嫉妒。 厉漠北抬脚欲走,余光看到母亲正朝这边走来,眉峰无意识压低。 最后自然是拼桌,气氛尴尬异常。许音华对陆楠的不满,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丝毫不顾及厉漠北在场。 陆楠倒是没有过多的情绪,该吃吃,该喝喝,一举一动客气而疏离,半分没有要讨好的意思。反倒是康茹馨热情的不像话,好像,她才是厉漠北的正牌太太。 而许音华看她的眼神跟看陆楠大相径庭,满意之情溢于言表。 “你们慢用。”厉漠北忽然放下筷子,拉起陆楠的手起身就走。“已经埋单了。” “许阿姨……”康茹馨失望低喃,眼底依稀浮起雾气。 许音华优雅放下筷子,笑容和蔼。“别难过了,小北这么做一定有原因的,你要学会理解。” 康茹馨嘟起嘴,不是太情愿的把火气压了下去,神色黯然。 她长得不如闺蜜肖楠恬静柔弱,也没陆楠的好运气,除了有个好爸爸,并深得许音华欢心之外,厉漠北没有任何理由会看上她。 他的和颜悦色,多半是看爸爸的面子,她又怎会不知。 “下个周末是小北爸爸的生日,到时候你也来。”许音华见她走神,目光里依稀透出几分慈爱。 对于儿子方才的态度,许音华其实是介意的。 尤其看不上陆楠分明拜金,却假装朴素的做派。拿了好几百万,结果任何时候见到不是老气的职业装,就是衬衫牛仔裤,质感还特别的廉价。 也不知道儿子怎么想的,有好的结婚对象不选,偏偏选了上不得台面的陆楠。 康茹馨虽不是顶美,气质却是在所有的相亲对象里,最出挑的那一个。朝九晚五的工作也很适合照顾人,本人的性格也够活泼外向,正好能中和一下儿子的清冷。 “许阿姨,漠北他会不会假戏真做?”康茹馨拉回思绪,有些幽怨的望向窗外。“他对陆楠,好像越来越上心了。” Chapter 19 陆楠被厉漠北拉着,从楼上下来之后,又进了另外一家餐厅。 大概是他们运气不好,才落座又遇到了熟人,还是厉漠北认识的熟人。 陆楠听他脸不红气不喘的跟人介绍:这是我太太,脑子里一直嗡嗡作响,一直忍到那对夫妻离开许久,才寒着脸看他。“我不想介入你的生活圈。” “下次注意。”厉漠北几不可见的弯了弯唇角,拿起菜单递给她。 陆楠眯了眯眼,感觉胸口憋了一大团的火气,却又不知道为何生气。他的说法挑不出丁点的毛病,你不能说他故意,因为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刻意成分。 自然的就好像,他们原本就是真正的夫妻。 这样的认知让她无比挫败,同时又诡异的觉得开心,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还病的不轻。 “刚才已经吃过了。”陆楠把菜单还回去,脸上的愤懑来不及掩饰,也不想掩饰。 “我没吃。”厉漠北揉了揉额角,意味不明的看着她。 她的态度没什么不对,协议上也确实有这条,可她真的坚持并摆出戒备的态度,却又让他觉得很不舒服,非常的不舒服。 “那我陪你再吃一点。”陆楠在他幽邃莫测的目光里败下阵来,神色淡淡的扭脸望向一旁的绿植。“下午还有工作要处理。” 厉漠北沉默下去,脸色不是太好。 陆楠刻意忽略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低气压,整个下午除了工作上的交流,别的一句都不多说。忙到天黑下楼,她给叶子去了个电话,自然而然的往外走。 “今晚住我那边。”厉漠北突然握住她的手,力道大的惊人。 陆楠眉头皱了下,没有挣开他的手。她有衣服留在那边,这几天因为许老不舒服,她基本都待在疗养院没回去。 厉漠北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上了车随即吩咐司机开车,自己则懒洋洋的靠到椅背上,侧眸打量身边的陆楠。 街道两旁的霓虹,如流水般滑过车窗,明灭照亮她脸上的轮廓。 她不是标准的美人类型,也不像康茹馨那般可以端庄也可以很可爱,更没有肖楠身上那种,我见犹怜的娇弱气质。可他每次看她,都会觉得舒服。 这种改变无迹可寻,却又实实在在的左右着他的思绪。尤其吻她的时候,来自于内心深处的隐秘欢愉,更是极大的刺激着他的神经,催他更进一步。 这原本就在协议里,可他却希望一切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发生。 陆楠其实一直没有准备好,要跟他突破那一层关系。她表面上无所谓,内心里还是很抗拒的,并致力于跟他保持距离。那是陌生人之间,戒备的距离。 他不想勉强她。 车子在沉默中很快回到江滨路的别墅。 陆楠坦然解开安全带,下车去打开信箱的暗格,拿了钥匙把大门打开。尔后轻车熟路的开了别墅的入户门,先换了鞋子坐到沙发上。 厉漠北跟在她身后,留意到她的耳朵似乎又红了,充满探究的眼神转瞬柔和下来。 在她身边坐下,他饶有兴味的观察着她,越看越觉得有趣。“先看协议,还是先去洗澡?” “看协议。”陆楠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没什么情绪的对上他染着笑意的眸子。 谁都不是圣人,原本他们的关系就是一场交易,他给了她一个多月的时间适应,她应该感激的。 气氛有片刻静谧。 厉漠北的目光无声无息的沉下去,徐徐起身去楼上把协议拿下来,顺便开了手机的视频拍摄功能。“开始吧,具体的内容没有太多调整,只是时间上改了,一年。” 陆楠点了下头,接过协议疲倦的翻了翻。 确实没怎么调整,想起之前她噎他一次一周的事,还特意看了一眼,发现跟原来的一样,伸手拿了笔签上自己的名字。“我已经确认协议内容,自愿签署。” 厉漠北看着她,眼底藏着些许意味不明的怒意,只一瞬便又恢复如常。“等下。” 陆楠一头雾水的看他。“有问题?” “有错字。”厉漠北丢了个是而非的理由给她,起身折回楼上。 陆楠有点暴躁,错一个字而已,至于这么吹毛求疵么!等了大概十分钟,厉漠北重新拿了两份协议下来,她干脆看都不看,对着手机镜头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提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厉漠北眼底的笑意一闪而逝,快的让人来不及捕捉。 协议一人一份,陆楠把自己的那份塞进电脑包跟结婚证放到一块,抬眸看他,抿着唇保持缄默。 厉漠北也看着她,姿态随意而慵懒,可惜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泄露了他的好心情。 许久,陆楠毫无预兆的倾身过去吻他,没有什么目的,就只是纯粹的在赌气。然而吻上去之后,主动权轻易便落入厉漠北手中,她却渐渐溃不成军。 厉漠北深深的吻她,比之前任何一次吻的都深,放开她的瞬间,手机正好响起。恼人的铃声一遍一遍重复,冲散了盘旋在两人周围的旖旎气息。 陆楠喘的厉害,双眼微微眯起,眼中流淌着未退的迷离情思。 厉漠北低头,很轻的啄吻了下她的唇,伸手拿过手机接通,气息紊乱。“你翻了黄历给我打的吧?”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厉漠北目光向下,沉沉的注视着身下的陆楠,眉峰无意识压低。“抱歉,这段时间忙疯了。” 片刻后,厉漠北结束通话,眼底的情潮刹那间深锁,不露半点痕迹。“陆楠,帮我个忙。” “你先下去。”陆楠拉回飞入云端的理智,蹙眉推他。“什么忙。” “去见一个人。”厉漠北挪了下身子,伸手拉她起来,仔细帮她将凌乱的发丝捋好。“走吧。” 陆楠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动作惊到,直觉这个人跟他的关系非同一般。 只是他不说,她也没有立场问。 车子进入市区,陆楠被他带到一家造型机构,屁股刚挨着椅子,就有人上来给她打理头发,并开始上妆。 厉漠北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微眯起深邃的双眸,目光久久停留在她身上。 陆楠如坐针毡,索性不再看他。 她的头发长了许多,造型师为了掩盖她身上的中性气质,特意弄了个非常淡雅的妆容。陆楠从头到尾都没机会发表意见,闭着眼任由摆布。 礼服是厉漠北挑的,不过分隆重,也不会失礼。 经典的黑色一字领立裁中袖小礼服,挺括的版型将她腰线收的十分妙曼,也更显身材高挑纤细。唯一的缺点,便是风光都在后背,开到腰窝的深v的设计,动一下都能感觉到有凉风灌入胸口。 陆楠看着镜子里有些陌生的自己,不由的自嘲掀唇。 厉漠北要见的人,应该是肖楠。 开门出去,陆楠没什么情绪的招呼他一声,拎起自己那只跟衣服明显不搭的包。 厉漠北的视线落到她身上,无意识的舔了舔唇角,笑了。“很好看。” 张扬而不羁的凌乱碎发,经过细心的打造之后,充满了时尚感。原本就英气的脸庞上了淡妆,跟发型丝毫没有违和,活脱脱一个冷艳又高贵的女王,充满让人想要征服的傲劲。 “我想换一套衣服。”陆楠皱着眉,感觉非常的不自在。 厉漠北抬手看了下表,没有同意她的提议,起身过去自然而然的揽着她的腰。指腹碰到她皮肤的刹那,脚步顿了顿,下意识往她的后背看。 难怪她会想换……厉漠北感觉有些燥热,眸光闪了闪,慢条斯理的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她身上。“外面凉。” 陆楠嘴角抽了抽,索性由他去。 到了市里唯一一家六星级酒店,陆楠也不问到底是什么场合,随他一道不卑不亢的入内。 现场布置的非常浪漫,到处都是粉色的玫瑰花,还有无数心形的灯光闪烁,大提琴低沉轻缓的曲调轻轻流淌。 陆楠陪着他应酬一番,猛然想起陆桉提到过的肖楠,下意识往台上望去。先是看到康茹馨穿着一身火红的小礼服裙,正在跟穿着婚纱的女孩说话。 视线慢慢聚焦到演奏大提琴的女孩身上,发现真的是邻居家的那个肖楠,稍微有些诧异。许多年没见,她的样子变化不大,拢在眉眼间的恬静柔弱,始终如昔。 再看厉漠北,微笑的脸上,眼中那一抹深沉颜色却格外的明显。 忽然之间,陆楠觉得一切简直荒唐的可笑。 肖楠家在许老家左侧,而她家在右侧,厉漠北的前女友是肖楠,临时太太却是她陆楠。 “陪我去见订婚的新人。”厉漠北忽然出声,下一瞬他的手随即落到她的腰上,掌心贴着她的腰窝,触感滚烫。 陆楠挑了挑眉,含笑点头,心里却特别不是滋味。世界是不是太小了? 订婚的主角是蒋牧尘,叶子的那位蒋先生。年纪跟厉漠北相仿,陆楠礼貌的打了个招呼,安静坐到一旁。 厉漠北再次把外套披到她身上,取了杯红酒,跟着蒋牧尘走去一旁说话。 “上心了?”蒋牧尘晃着手里的红酒,朝陆楠的方向努了努嘴。“你把黑卡给她,你妈查到我这,已经知道了你们的关系。” “肖楠不会开信箱的暗格拿钥匙,她会。”厉漠北答非所问,目光悠远的落向窗外。“我想听她亲口告诉我原因。” Chapter 20 蒋牧尘有点理解不了他的思维,抿了抿唇,反问道:“你上次回去不是见过那女孩么,人家都有男朋友了,你执着个什么劲?” “也不是执着,我就这点不被左右的念想,连你第一次上门都打不开,她却可以。就算是承洲告诉她方法也没用,暗格打开一次机关就会换位置,能做到每次都打开的,就只有她和那个小女孩。”厉漠北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转过头,目光从他身侧望过去,落到陆楠身上。“我很希望不是巧合。” 蒋牧尘下意识的又看了看陆楠。“要不要我帮你查她?” “算了,这事也就能跟你说,就当是我想做一次梦吧。”厉漠北的眼神黯淡下去,坚决摇头,岔开话题问他怎么解决叶子。 “我想娶她。”蒋牧尘仰头把杯子里的红酒喝光,自嘲耸肩。“很显然,那不可能,所以只能曲线救国。” 厉漠北沉默下去,低头抿了口红酒。 蒋牧尘苦笑一声,自我安慰道:“怎么说今天也算个小喜的日子,一会散了陪我去喝几杯,带上她一块。” 厉漠北知道他说的是陆楠,眼神柔和下来,含笑点头。 少顷,休息室里又有人进来。 厉漠北和蒋牧尘双双回头,见是才演奏完的肖楠,两人的脸色同时变了变。 陆楠也看到了肖楠,不过并未上前打招呼,还故意摆出一副不认识的样子。而肖楠见到她的瞬间,脸色隐隐泛白,下意识的望向厉漠北,眼底藏着慌乱。 “我来介绍下。”蒋牧尘不知陆楠跟肖楠认识,含笑上前给她们两个作介绍。 “很高兴能认识肖小姐。”陆楠礼貌伸出手,看肖楠的眼神从容又平和。 反倒是肖楠显得异常的心虚,飞快地跟她握了下手,再次扭脸去看厉漠北。 康茹馨只说厉漠北结婚了,娶的人是许承洲的同学。 可她没说,这个人是她认识的陆楠。是那个从小走路都昂着头,目不斜视,骄傲又清高的陆楠! 厉漠北娶了她,到底是因为认出她才是他想找的人,还是真如康茹馨所言,连许承洲都亲口证实,陆楠只是他花了钱请来演戏的路人甲? 肖楠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回来错了,这一刻让她倍觉狼狈。 尤其是陆楠刻意装作陌生的态度,更是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油锅,怎么滚都烫的难受。 厉漠北对她的眼神仿佛一无所觉,抬脚走到陆楠身边,自然的扶着她的腰,姿态疏离的略略颔首。“好久不见,牧尘刚才没介绍清楚,我重新说一遍,她是我太太。” 话音落地,尴尬的气息瞬间蔓延开来。 肖楠可怜兮兮的仰起头,眼底泛着盈盈水光,目光幽怨的注视着他。 厉漠北没有正视她的眼神,压了压眉峰,偏头朝蒋牧尘递了个眼色,拥着陆楠径自离去。 肖楠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从她身边经过,他的气息侵入周遭的空气,又被一阵风掠走。他还是没有原谅她的欺骗,也没多看她一眼,绝情的一如当年。 —— “你的前任?”陆楠靠着椅背,波澜不兴的歪着头看厉漠北。“需要我提前让位的话,请及时告知。” “你很希望提前终止我们的关系?”厉漠北眯起眼,喜怒莫辩的盯着她看了片刻,也靠着椅背,顺手拿了一支烟含入口中点着。 火光将他轮廓分明的脸庞照亮,复又黯淡下去。青白的烟雾缓缓升腾,尼古丁燃烧的味道,渐渐充斥在车厢里。 “我只是不想当绊脚石,平白被人恨。”陆楠打开车窗,也拿一支烟点着,动作老练。 抽了一口,感觉他在看自己,遂扭脸望向窗外淡淡解释:“做毕设的时候熬夜是家常便饭,红牛都不顶用,那时候学会的,不过很少抽。” “你前任不管你?”厉漠北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深邃。 她每次说起前任都情绪平平,好似过去便是过去了,没有丝毫的留恋。 停车场的灯光有些昏暗,陆楠自然而随意的靠着椅背,上了妆的脸庞隐约透出些许冷艳,红唇一张一合,优雅吐出白色的烟雾,看着竟有几分妖冶的味道。 这样的陆楠,让他感觉意外又充满了诱惑。 “我管着他啊,他唯一一次当着我的面抽烟,是在我们分手的那天。”陆楠吐了个烟圈,缓缓眯起眼。 其实不算是分手,因为没有交往过,只是她不想告诉他真相。说起来,她对许承洲是真的霸道,还有点双标。坏事她可以做,他却不可以,并且没有任何理由。 现在想想,她其实一直是站在好哥们的角度绑架他。可她这个绑匪不够专业,到底没能绑到他的心。 而面对厉漠北,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他不论做什么永远都有压她一头的气势,让她无从反抗。 “你还挺厉害。”厉漠北笑了下,随手将抽了一半的烟蒂摁灭。 他对抽烟没瘾,唯一上瘾的一段感情,却是一场精心谋划的谎言。 被骗到的不光是他,还有弟弟许承洲,可他没想到肖楠竟然敢不远万里的回来,堂而皇之的参加蒋牧尘的订婚酒会。 彼时,他以为她就是他心心念念多年,住在外公家隔壁的那个小楠。还一度觉得,她是他枯燥无味的人生里,上天给予的最好的礼物。 “还好。”陆楠也不抽了,掐了烟闭着眼沉默下去。 今晚的厉漠北很不一样,把自己介绍给肖楠的时候,非常的刻意,甚至带着几分恼羞成怒的味道。 他们之间,应该是深爱过的吧? 可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陆楠无名火起,正巧叶子打了电话过来,在那头哭的稀里哗啦,她听完便开门下了车。“今晚请假,急事。” 话音落地,人已经跑出去好几米。 厉漠北看着她一阵风似的背影,下意识的扬起唇角,拢在眉宇间的阴霾也瞬间消散开去。 他可没说批准。 陆楠拦了辆出租直奔煌家,在洗手间里找到醉得不成人形的叶子,旋即皱起眉,心疼地过去抓着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扶她下楼。 “楠哥,我不难过,真的。”叶子哭的一塌糊涂,上了车就瑟瑟发抖地抱紧她。“我没资格和立场难过,我连站到阳光下的勇气都没有,凭什么奢求他娶我。” 陆楠抿着唇,没接话。 叶子今年才二十一岁,高中毕业就出来打工养活家里的一大群人,她比谁都清楚,她有多强韧。 别人都以为她在煌家是在卖,事实上,她在后厨做了两年多的帮工,近一年因为认识了蒋牧尘,才换了工种当酒水推销。 因为有蒋牧尘护着,叶子倒是做的风生水起,赚的钱也越来越多。 可爱情是要人命的。陆楠没问过叶子,蒋牧尘若是结婚她怎么办,也不忍问。 回到租住的房子,陆楠担心她的哭声会引来其他租客的侧目,索性扶着她去了天台。 十月过了大半,夜晚已经能感觉到寒意。 陆楠抱着她,等她哭够了才认真问她有什么计划。 “出国,我要去读书,我不能一辈子给我哥和我弟当奴隶。”叶子抬起头,抽噎补充。“学校已经申请下来,大概月底走。” “他知道么?”陆楠楞了下,没想到叶子会这么计划。 叶子摇头,脸上一片荒芜。“楠哥,这一次我想为自己活,我好累,真的好累。” “好,需要帮忙尽管开口,我卡里还有些钱。”陆楠吐出一口气,笑了。“提前祝你走出一条自己的路。” 叶子也笑,歪头枕着她的肩膀,没多会就睡了过去。 陆楠牵了牵唇角,眯眼望向远处。任何一条路都布满了荆棘,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办法,只能一步一步走,疼了痛了也得忍着。 只是叶子比她更冷静更理智,她知道她缺什么。 比起她,陆楠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不算顺风顺水,唯一栽了一次跟头,却幸运的没有掉入地狱。至少表面上她是风光的——许老长外孙的太太,名正言顺的身份。 坐到凌晨,陆楠把叶子弄回房里,刚准备洗澡厉漠北又打了电话过来,似乎还喝多了。 再次走进煌家,陆楠恍惚有种自己是保姆的错觉,才搞定一个,眼下又要操心另外一个。 上到六层,陆楠跟侍者提了下蒋牧尘的名字,很快被领到一间包厢门外。抬手叩了叩门,听到厉漠北的声音,平静推门而入。 里面跟火灾现场似的,全是烟雾,尼古丁的味道呛进鼻腔,难受莫名。房里除了蒋牧尘和厉漠北,还有几个是陆楠不认识的,此刻目光全集中到她身上。 陆楠略感不适,走到厉漠北身边坐下,发现他清醒的很,顿觉恼火的压低嗓音。“大半夜的,你搞什么!” “我太太陆楠,也是我的同门师妹。”厉漠北笑笑,没把她的火气当回事,反而郑重其事的把她介绍给另外的几个人。 “嫂子好!”客气恭敬的叫声此起彼伏,跟着有人推了六七杯酒过来,试探的语气:“漠北说他结婚了,咱几个不信,嫂子表个态呗。” 陆楠偏头对上厉漠北似笑非笑的目光,眼底浮起丝丝火气。“什么意思?” 厉漠北坐直起来,手臂环到她腰上,低头在她耳边耳语:“他们说,要么你吻我,要么罚酒,不然不相信我结婚了。” 陆楠脊背微僵,感觉到他的手滑进自己的礼服,脸颊顿时发烫。“我选罚酒。” “不是吧?”有人夸张反问,感觉特别的失望,只有蒋牧尘看厉漠北的目光,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笑意。 陆楠微笑以对,扬了扬眉,当真端起酒杯。 然而她刚要喝下去却被厉漠北伸手夺走,耳边传来他温和又难掩得意的笑。“哥几个别闹,我认罚,她在备孕呢。” Chapter 21 陆楠的脸色沉了沉,没有扫他的面子而是配合的再次扬起笑脸,淡淡的看着他把酒都喝了。 “你们不信我也没法子了,谁还要喝?”厉漠北揽着陆楠,神色轻松而愉悦。“先说好,散了谁都不许开车。” “当然要喝,怎么说今天也是牧尘订婚的日子,看着你们一个个进了围城,不庆祝怎么行。”有人接话,跟着台面上又多了好多酒。 陆楠没见厉漠北正经喝过,却记得他上次喝醉的事,下意识的握住他的温热的手,压低嗓音小声提醒。“少喝点。” 厉漠北偏头,忽然而然的低头凑过去,亲昵地亲了亲她的脸。“放心,我有分寸。” 陆楠皱眉,脸颊却又烧了起来。厉漠北的酒量奇好,比谁都能喝,可还是醉了。 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尤其是蒋牧尘。 陆楠跟他没有过直接的接触,每次都是听叶子说。偶尔她也会想,他们那类人见多了名媛闺秀,即使换了口味,也不过是图一时新鲜,又怎么可能谈长久。 可是她现在又怀疑,自己的判断错了。蒋牧尘竟然关心叶子是不是不开心,还拜托自己照顾她,劝她再给他一点时间。 那么诚挚深情的眼神,让陆楠根本无法拒绝,只好答应会转达他的话,别的什么也没说。 感情的事越掺和越乱,而叶子跟她是一类人,一旦决定的了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扶着厉漠北出了大堂,等在外边的司机焦急过来帮忙,很费力的将他扶进车里。 陆楠歉意的冲司机笑了下,绕过车尾拉开后座的车门,坐进后座把厉漠北扶起来,让他枕着自己的肩膀。 她不是第一次照顾喝醉的他,今晚却有种异常愤怒的感觉。他分明是故意的,故意把自己介绍给他最好的兄弟。 而且是宣告的姿态。 “陆楠……”厉漠北的手臂从她身后穿过去,形成一个环抱的姿势,将她圈在怀里,染着醉意的嗓音沉沉的,充满了蛊惑。“你今晚真的很美。” 他的下巴就搁在陆楠肩上,一说话,温热的呼吸便若有若无的拂过她的颈子。陆楠绷着脊背,身体止不住的轻颤,艰难偏头看他。“你喝多了。” “唔”厉漠北倒是老实,应了一声便抱着她不动了,只是一双眼却隔着她打理整齐的发丝,深深的看着她发红的耳朵。 她没打耳洞,颈项修长。视线下移,能清晰看到她性感的锁骨,在往下便是胸前若隐若现的风光。 厉漠北燥热莫名,索性闭了眼,舒舒服服的枕着她的肩膀。 陆楠是不一样的,这种不一样让相处的每一刻都有新的惊喜,新的悸动。 她的防备,她偶尔展现的强势,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柔软,都让他上瘾。 中毒一般。 夜风微寒,徐徐透过车窗的缝隙灌进来,车厢内的酒气渐渐散开,空余一丝安宁的脉脉温情。 陆楠保持了一路僵硬的姿势,下车的时候脸色臭的要命。 厉漠北在车上眯了一会,酒气散了不少,却还是装醉的挂在她身上,眼底藏着心猿意马的笑意。 上楼进了卧室,倒进床里的那一刻他及时抓住她的手,将她带过来双手无意识的抚上她的背。“陆楠……” “你喝多了,老实睡觉。”陆楠垂眸,视线在他好看的唇上打转,眉头依旧拧着。“我去给你拿衣服。” “好。”厉漠北微微仰头,很轻的亲了下她的额头,藏不住的笑意在脸上漫开。“今晚留下。” 陆楠咬了咬牙,点头。 厉漠北满意闭上眼,撤回自己的手放她起身。 陆楠抿着唇,去衣帽间找到他的睡衣和内裤,卷成一团丢出去。“去洗澡。” 厉漠北被睡衣糊了一脸,扬起唇角,撑着床垫慢慢坐起来,偏头去看她。 她已经背过身去,深v设计的小礼服让她光滑的背几乎完全暴露,凸起的蝴蝶骨随着她的动作,像似振翅欲飞般迷人。 厉漠北眯了眯眼,目光从她背上移开,起身去洗澡。 陆楠后洗,出来他已经睡着过去,一脸乖觉。轻手轻脚的躺到他身边,才关了灯他便翻身抱住她,只是抱着她,手都没乱动。 复杂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陆楠在黑暗里睁着眼,忽然发现她其实一点都不了解厉漠北。 她总是习惯用小时候的印象去衡量他,事实上他早就不是那个令她崇拜,令她羡慕的少年。 他成熟稳重绅士又有风度,三十多岁,事业有成。偶尔又会像个孤独的小孩,不经意的把脆弱的一面展现在她面前,让她一次一次妥协的同时,又忍不住心动。 思绪回转,想到叶子跟自己哭的样子,想到他看肖楠的目光,眼神一瞬间冷了下去。 一夜无梦,早上醒来天已经大亮,厉漠北睡的很沉,面容宁静呼吸绵长。 陆楠起床洗漱一番下楼,看到钟点工已经在准备早餐,打了声招呼开门出去。 秋高气爽,院里的花迎着晨曦娇艳盛开,饱满而娇嫩。陆楠坐到花廊下椅子里,失神的望着那一墙的蔷薇。 楠木质地坚硬……当年她听到那句话,只听到说话人的声音,并未听到回应。如今想来,应该是厉漠北跟肖楠说的。 还那样小的年纪,听到这样的表白,不是高兴傻了就是吓坏了,不知道胆子大过天的肖楠,是哪一种。 厉漠北种了满墙的蔷薇,等来的人却不是他想找的,这种心情之下,也难怪他对自己没有半分想法。 其实这样也挺好,窦晗说一旦彼此的距离变负,潜意识里会对对方生出依赖,会变得贪心。 而康茹馨的话虽然难听,却是事实。 她和厉漠北的距离不止是半座城,而是天上和地下。就算没有那一纸协议,就算他们跟其他人一样相识相恋,他也未必会抛开家庭的藩篱,许她未来。 就像蒋牧尘和叶子。 “太太,早餐准备好了。”钟点工隔着窗户招呼一声,继续忙碌去了。 陆楠拉回思绪,唇边掠过一抹自嘲的弧度,起身回去。 上楼叫醒厉漠北,陆楠看一眼自己身上的睡衣,旋即转身去了衣帽间。 许老这两天精神头好了很多,正好周末,她答应他会过去陪他聊天。 厉漠北宿醉醒来,靠着床头醒了醒神,看到她在衣帽间里找衣服,忽然就笑了。“陆楠。” “我答应许爷爷今天过去陪他,你快点。”陆楠伸手拨了拨一整排的白色衬衫,微微皱眉。“要穿什么衣服?” “靠窗那一格,运动服。”厉漠北掀开被子下去,晃了晃还有点晕的头,过去倚着门,微笑注视她的侧脸。“能不能搬过来住?” 陆楠手上的动作顿了下,摇头。“厉漠北,我希望我们都能谨守协议。” “这样啊……”厉漠北挑了挑眉,慢条斯理的停顿下去。 陆楠心底隐隐升起不好预感,下意识回头。“你想说什么?” “从登记到现在一共过了六个周末。”厉漠北轻描淡写的丢下一句,转身去洗漱。 陆楠抬了抬脚,伸出去的一瞬间及时收回力道,挺胸看着满眼的白色衬衫。 他的话让她无法反驳,不料许老的身体状况再次出现反复,好容易稳定下来,两人周一一早接到通知,直接从疗养院出发去机场。 这次要修复的项目在定海,是一座名人祖宅,建于明朝末年,占地约有两千个平方。格局跟北京四合院类似,却又有很大不同,相当的有研究价值。 同时这位名人的一生也颇具传奇色彩,这次他的后人无偿将祖宅捐献给当地政府,可谓盛事一件。陆楠和厉漠北下了飞机,随即登上前来接机的专车,出发前往市区的酒店。 项目前期的评估已经完成,并签订了施工协议。捐赠仪式举行的同时,也宣布修复工程启动。 厉漠北作为项目修复的总工程师,需要上台发言。陆楠在手机上打了发言稿递过去,眉头隐隐皱起。“太突然了,这帮官员做事是不是有点不靠谱。” “慢慢你就会习惯了,修复工程原本就不是重头戏。”厉漠北拍拍她的肩膀,低头整理了下外套,翩然起身。 陆楠双手抱胸,目光追逐他的背影,看他从容自若的跟一众官员握手,看他温文尔雅的露出微笑,不由的弯了弯唇角。 这样的厉漠北,比跟她讨论床事的那个厉漠北顺眼多了。 捐赠仪式开始,祖宅的继承人亲自将钥匙交出,并做了简短的发言。 陆楠的目光在场内转了一圈,又落到厉漠北身上,却不防他也正好看过来,唇边依稀浮着浅浅的笑意。 那是她不曾见过的目光,柔和、深邃又依稀带着几许不为人知的缱绻。 陆楠心跳漏了一拍,慌忙移开视线,身上却热的不行。 熬到活动结束,陆楠假装平静的到外面透气。 “去现场,看完之后给我一个初设意见,重点是宅子里有研究价值的部分。”厉漠北跟上去,虚揽着她的肩膀,低低的闷笑出声:“你很热?” Chapter 22 下午从定海回到b市,陆楠一进办公室就忙着根据拍下的照片写初设意见,像似刻意的想要遗忘些什么。 即便过了数个小时,他笑的样子,依旧让陆楠有种自己已经无处可逃的错觉。好在这个项目很急,忙起来便连轴转,同居的事默契搁置下来。 在设计院,他们是上司和下属,厉漠北绅士的保持着应有的风度,没在同事面前露出哪怕半分的蛛丝马迹。 私底下他也收敛了很多,最亲昵的动作也不过是捏她的耳朵,尔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那样的笑让陆楠牙痒痒,却又无计可施。 周五这天,陆楠请了半天假,本打算自己打车回租住的房子,谁知他非要送。 “你也要回去换一套衣服,导师很看重这次展览。”陆楠笑容淡淡,拒绝的并不是太明显。 厉漠北回头看了一圈,忽然倾身凑过亲她的耳朵。“晚上住过来,设计图出来之前,暂时不用出差。” 他的意思那样明显,陆楠又怎会不知住过去意味着什么。 “好。”爽快的丢给他一个字,陆楠拉开车门,弯身坐进副驾座。 厉漠北弯着唇角,步履优雅的绕过车头也上了车,尽职的给她当司机。 陆楠淡淡的看他一眼,收回视线一路都低着头跟窦晗发微信,了解展会现场的情况。 到了租住的楼下,厉漠北不等她解开安全带,便又俯身过去深深吻她。陆楠哪里是他的对手,下车的时候腿都是软的,感觉特别的恍惚。 盛教授以个人名义筹办的古典家具展开幕,同时售卖的家具和一些摆件,很多都是传了百年或几百年的精品。因此邀请的观展嘉宾,皆是城中财力雄厚的收藏爱好者,以及省内外的知名人士。 为了不出纰漏,留在b市的同学基本都过来帮忙,有受邀的,也有主动过来的。 陆楠穿着那件粉玫瑰木色的h风衣,脸上化了淡妆,在展会门外跟窦晗碰上头,了解完目前的情况,立即入内去见盛教授。 绕过屏风见厉漠北还没到,顿时放松的在盛教授身边坐下。 今天所展出、售卖的家具和构件,他收藏了几十年,几乎花费了毕生的积蓄。那些东西,说是他的心头肉也不为过。 盛教授冲她点点头,抿了口茶,清瘦苍老的脸庞却透出沉沉的悲凉。“我一生教书育人,却不曾料到,最不会做人的是自己。明天,我会让你师母把那笔钱还给你,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陆楠惊疑挺直脊背,感觉特别的羞愧。“这件事原本就错在我,老师不必替我担责。” 错就是错,她从来没想过要找理由为自己开脱。 “胡闹!毕业了就不把老师放眼里了?按我说的来,就这样。”盛教授的语气不容置喙,心情反倒好了不少。 陆楠苦笑点头,忽然明白他为什么要卖掉那些珍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坐了片刻,盛教授看了下时间缓缓站起身。“走吧,要开始了。” 陆楠也跟着起身,却听他忽然又道:“承洲是个好孩子,老师希望能看到你们走到一起。” “老师……”陆楠愕然,下一瞬即含笑打趣。“您怎么也跟着变得世俗了,居然操心起这等俗事。” 盛教授摇头失笑。“你啊……” 出了屏风,陆楠看到许承洲就站在几步外,眉头皱了下看他的眼神也很冷。 她很不喜欢被人从背后捅刀子,尤其这个人还是她最信任的那一个。 展会三点正式开幕,盛教授名声在外,这次的展览又筹备了将近月余,文化界和艺术界都来了不少人。陆楠和许承洲一起陪着盛教授出面相迎,根本没机会单独跟他谈这事。 重要的嘉宾全部入场后,许承洲和盛教授先行入内。 厉漠北姗姗来迟,身边站着妆容精致气质典雅的肖楠,身上穿着跟陆楠同款的风衣。 就算分了手,可两人站在一起的气场,还是给人一种他们是情侣的错觉,登对的刺目。 陆楠独自站在台阶上方,目光从厉漠北脸上掠过去,直直的看着肖楠,淡定保持得体的微笑。她的柔弱只是假象,她比谁都清楚真正的她是什么样子。 “下车的时候我们碰巧遇到,你别误会。”肖楠礼貌的朝她伸出手,嗓音轻柔。“我也是收了邀请函来的。” “欢迎。”陆楠伸出手,没有错过她眼底的挑衅,神色从容。 肖楠微微一笑,双手交握的瞬间,有工作人员抬着东西从内场里出来,毫无预兆地撞到陆楠。 意外来的太突然,陆楠身子歪了下,一下子带倒了她,双双狼狈跌下台阶。 肖楠站的位置离厉漠北最近,慌乱间看到厉漠北试图去扶陆楠,索性故意栽到他身上。 “小北哥哥……”陆楠倒地的瞬间,耳边全是肖楠这句慌乱无措的话。 那么无助又依赖的娇柔嗓音,好听得她的骨头都要酥了,厉漠北是男人,感受应该更有不同。 “陆楠!”厉漠北皱眉,推开肖楠伸手去扶她。 “楠哥你没事吧。”窦晗出门就看到这一幕,吓得急忙跑下台阶,伸手将她扶起来。 陆楠抓住窦晗的手,指尖一阵发凉,寒意无声无息地漫过四肢百骸。“没事,幸好铺了地毯就是衣服有些脏了。” 说完,她徐徐抬起头,含笑望着手臂僵在半空的厉漠北。“两位请入内观展,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窦晗也跟着略略颔首,低头跟工作人员交谈两句,扶着陆楠进了内场。 厉漠北在陆楠转身的瞬间,从容收回自己的手,目光锁定她高挑纤细的背影,眉头拧得死紧。“我以为你长进了,没想到还是喜欢玩这样的老把戏。” 温温和和的嗓音,实则凉薄。 肖楠踉跄一步,心如死灰的抬起头,泛滥眼中的晶莹水光,无声无息的溢出眼眶。“小北哥哥,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你错了,从你爬墙翻进外公家的别墅,偷听我跟牧尘的对话,到利用承洲对你的爱刻意接近我,假装是另外一个人的那一刻起,就不值得我恨。我甚至庆幸当年的自己足够疯狂,听你背出那句话便带你去见外公,带你回江滨路的别墅,从而发现你不是她。”厉漠北神色淡漠,说完径自进了内场。 肖楠膛目,眼中交织着震惊、绝望、自嘲等等的诸多情绪,却再也挤不出半丝眼泪。 他是真的没有爱过她,而她从来就不会开什么信箱的暗格,也不是那个喜欢坐在围墙上发呆,经常偷偷从窗口看他的小楠。 她只是窥破了他的秘密,心存侥幸的以为她可以成为被他记住的那个小楠,以为她一定可以虏获他的心,于是不断利用许承洲刻意的去接近他。 可她不知道陆楠于他,是那样珍贵的存在,珍贵到每一个细节深刻于心。 尤其是那个该死的,放着备用钥匙的信箱! —— 陆楠到接待室检查了下身上发衣服,发现脏的地方太多了,只好打电话给叶子,让她去burberry旗舰店,帮忙带一件同款的过来,不行就换别的。 打完电话,接待室的门被人推开,抬头见是许承洲,眉头下意识深深皱起。“外面搞定了?” 许承洲点头,平静拉开椅子坐下,苍白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曲起,缓缓的,缓缓的地攥成拳头,掩在镜片后的目光晦涩莫名。“你的未婚夫是谁?方便让我知道么。”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甚至以为国庆假期那天,他看到的人就是她的未婚夫。 从他知道她是谁,便刻意的跟她暧昧,刻意的把真正的自己藏起来,不断的去模仿那个人。那个她潜意识里最爱的人——他的哥哥厉漠北。 他们本该早就遇到,却因为肖楠而错过了5年,而他也恨了5年。恨肖楠辜负他的深情,也恨陆楠对他太好,好的让他分不清那些暧昧,到底是真是假,一度下不定决心伤她。 “不方便。”陆楠眼中的温度一下子降至冰点。“你不该告诉导师,是我解决了那件事!” 许承洲扶了扶眼镜,眼底的晦涩转瞬被怨怼取代。“我不说他迟早也会知道,陆楠,你把自己卖了对么。” “你真龌龊!”陆楠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起身过去把门打开,看他的眼神陌生的像似从未认识过。“滚!” “对不起!”许承洲低下头,额上鼓起条条筋脉,艰难的从胸腔里挤出一句低吼。“我不该袖手旁观,我那时候就该告诉你,就算天塌下来,我也能给你顶着!” 陆楠余怒未消,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意外和惊喜。“都过去了,我们现在各自安好。” 许承洲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她走去,停在距离她一步之外的地方。“各自安好,我知道。我生日的时候,你会来对不对?” 陆楠微微仰起头,神色淡淡的看着他。“会考虑。” 许承洲笑了,笑得苦涩而讽刺,抬手拍拍她的肩膀,从容走出接待室。错身而过的间隙,他脸上的残存的一丝笑意迅速敛去,眼底一片荒凉。 陆楠垮下肩膀,难受的把门关上,撞伤的膝盖一阵阵刺痛,额上冒出大滴大滴的冷汗。 今天的天气非常不错,阳光普照气温适宜,还是盛教授特意算出来的好日子,可她却觉得遍体生寒。 许承洲为什么要告诉盛教授真相,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才说出她一直想听的那句话,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告诉她,他愿意为她遮风挡雨! 颓然坐进椅子里,陆楠脑子里乱糟糟一团,从未有过的疲惫。 “叩叩”,出神中房门意外被人敲响。 陆楠以为是叶子来了,旋即深吸一口气,迅速收敛情绪。“快进来吧。” 房门打开,发现来人是厉漠北而不是叶子,陆楠诧异了下,极力维持得体的微笑。“安抚好你的前任了?” Chapter 23 厉漠北蹙了蹙眉,自然而然地走到她身边。“你的腿怎么样?” 陆楠身上的风衣还留着大片脏黑的印记,膝盖淤青了大片,颜色刺目。 他问完便蹲到她面前,将手中那盒没开封的白药喷雾包装拆开放到一旁,跟着拿出手帕,仔细帮她把淤青地方擦干净,喷上喷雾。 他的动作很轻,修长干净的指徐徐抚过她的腿,细致的像似在呵护一件宝贝。 陆楠垂眸,能清楚看到他密实的睫毛,看到他眉宇间的担忧。耳边听到他异常不悦的声音。“跟我去医院。” 陆楠脸上的笑容不变,平静的挪了下位置,避开他的触碰。“一点小伤,不至于伤筋动骨。” 话落,余光看到叶子到了门外,旋即出声招呼她进来。 拿到衣服,陆楠歉意的冲他点了点头,拉着叶子往洗手间走。 厉漠北被晾在了接待室里,独自坐了许久不见陆楠回来,有些烦躁的先行离开。 展览进行到下午六点,几件非常精美的明制家具卖出,另有两扇金丝楠木的屏风也找到了买主。 自助餐时间,厉漠北找了一圈,没能找到陆楠,反倒看到肖楠跟康茹馨凑在一块窃窃私语,脸色瞬间沉了沉。 他应该想得到的,肖楠突然给他打电话又突然回来,全然忘了她当初是怎么离开的。而以她目前的身份,也没资格能拿到邀请函。 想到陆楠腿上的伤,厉漠北一分钟都待不下去,出了临时改作餐厅的展会现场,给陆楠打电话。 竟然关机?厉漠北郁闷莫名,只好给她发短信,让她有时间回电话。 站了一会,鼻尖依稀闻到一丝淡淡的香水味,旋即不悦回头。 “你很在意陆楠?”肖楠微微仰着头,眼底满是讽刺。“那你想不想知道……” 厉漠北瞟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深沉的如同雕塑的许承洲,不等她说完话便毫不犹豫的抬脚走人。 肖楠脸上的表情僵住,冷不丁看到许承洲从暗处走出来,头皮隐隐发麻。“承……洲。” “好久不见,我以为你会死在外面。”许承洲双手抄在裤兜里,微微低着头,掩在镜片后的目光里交织着爱恨。“我得不到的,他也永远别想得到,而你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语毕,他多一眼都不愿意看她,扭头回了内场。 肖楠双腿发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站稳不让自己倒下去。 许承洲是真的恨她,他放弃了他最喜欢的金融转而报考本科专业硕士,别人不知道原因,她却是清楚的。 因为她,他处处想要证明他不比厉漠北差……肖楠闭了闭眼,悔意丛生。他曾经那么的爱她,爱到即使被她利用被她骗,也不曾苛责半句。 可他变了,变得让她感到陌生和恐惧! 跌跌撞撞的回了内场,肖楠知会康茹馨一声,狼狈的落荒而逃。她是真的不该回来,不该听到厉漠北结婚的消息就又动了心思。 不该天真的以为厉漠北永远遇不到陆楠,不该在许承洲没放下心结之前,贸贸然回来。 康茹馨是好意,可她不知道,她的好意却让她如坠地狱。 —— 陆楠的腿喷了药还是很疼,被叶子硬拉着去了医院拍片,出来天都黑了。 两人都饿的不行,索性在附近找了家小饭馆进去对付晚饭。 “签证拿到了,30号的飞机,寒暑假有时间我就回来看你。”叶子的情绪不是很高,显然还没从失恋的打击里走出来。 “我到时候去送你。”陆楠呲着牙把腿伸直,又疼出一身冷汗。“家里那边安排好了么?” “正想找机会跟你谈这事。”叶子低头把自己的包打开,拿了张卡给她。 陆楠听完她话爽快答应帮忙,反正也不费事。 “楠哥,我爱你。”叶子肉麻的凑过去,狠狠亲了她的脸。 陆楠好笑的推开她,忽然而然的想起中午在设计院的停车场,厉漠北亲她的样子,脸上的笑容转瞬变得讽刺。 肖楠回来了,不知道厉漠北打算什么时候跟她离婚,半年还是一个月? 吃完送走了叶子,陆楠赶回艺术区,展览也进入了尾声。 盛教授最珍爱的几件家具,全部卖出,剩下的一些精美构件开始打包装车。 陆楠知道婺源那边的房子已经准备妥当,当下也没什么好说的,安静的跟着同学们一块陪他,看工人把那些东西小心装入车厢。 夜色一点点变深,有风吹过来,寒意渐重。 “报税的事这次就不麻烦你了,承洲跟税务局的人很熟,东西卖完税也交完了。”盛教授亲手把车厢的门关上,苍老的面容掩在车厢投下的阴影中,模糊一片。 他的嗓音异常疲惫,再也没有上课时那种意气风发的状态。 陆楠胸口堵的难受,迟疑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我有时间会跟沈澈他们一起去看望老师,老师不必如此伤感。” 松开手后退,身边的许承洲也过来沉默着抱了抱盛教授,跟着是沈澈和窦晗,还有过来帮忙的同学。 盛教授单薄的身影立在夜色中,如松如竹,即使背驼了,那一身风骨依旧不减分毫。 “都回去吧,明天不用送。”盛教授摆摆手,弯身登上车。 陆楠揽着窦晗的肩膀,目送载着盛教授的车子走远,眼眶莫名发红。大家在原地沉默着站了许久,直到盛教授的车看不到了才陆续离开。 陆楠去拦车的时候,许承洲正好把车开了出来,降下车窗提出送她。 “不用了,我今晚住我未婚夫那边。”陆楠从容拒绝,摆手让他先走。 许承洲笑笑,眼底多了几分微讽的冷意,慢慢把车开出去。 陆楠感觉头有点不太舒服,拦了车直接报上江滨路别墅的地址。 厉漠北还没睡,陆楠洗了澡躺下,他检查了下她的膝盖,习惯性的将她抱住,含糊的在她耳边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是她自己大意摔倒,跟谁都没有关系。 大概是晚上吹了风,陆楠醒来就发现自己感冒了,情况还有点严重,头晕乎乎的,自然没赶得及去送盛教授。 其他人都知道盛教授的脾气,谁也没去。反倒是厉漠北去了,并亲自开车将盛教授夫妇俩送到机场。 陆楠不知道这些,发现手机没电,找到充电器充上电,再次倒床里。 昏昏沉沉的睡了许久,醒来发现自己似乎在谁怀里,陆楠恍惚以为是叶子,眼睛都没睁开就嘀咕道:“亲爱的,辛苦你了。” “不辛苦。”厉漠北脸色微变,摸了摸她的额头,扶着她躺到枕头上,嗓音发冷。“感觉怎么样?” 这个声音?陆楠眯了眯眼,确定跟自己说话的人是厉漠北,太阳穴一阵抽疼。“你怎么不去陪着许爷爷。” “刚回来。”厉漠北起身活动了下僵麻的四肢,眉头深深皱起。“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我睡一觉就好。”陆楠撑着床垫,慢慢坐起来,有气无力的靠着床头,眯起眼窥他。“我也不喜欢当替身,而我们之间只有协议,希望你记住。” 厉漠北偏头,不疾不徐的对上她的目光,黑黢黢的眼底布满了深沉厚重的无力情绪。 他很不喜欢她跟自己划清界限的样子,很不喜欢她难受的时候,喊的是别的男人。 “我想睡了。”陆楠避开他的目光,身心俱疲的滑进被子里。“当然,如果你需要解决生理需求,我也不会觉得勉强。” “陆楠。”厉漠北揉了揉额角,意味不明的盯着她看了许久,迟疑转身。“你好好休息。” 陆楠闭着眼,听着他把房门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他们原本就该这样。 晚上厉漠北父亲生日,陆楠没去,只是按照他的要求,打了个电话过去祝寿。 周一的时候感冒已经好了许多,但还有些轻微的咳嗽。 陆楠一进办公室就被设计部那边的人拉走,跟她讨论设计上的问题。陆楠知无不言,结束后回到自己的格子间,脑袋又开始晕起来。 勉强撑着把厉漠北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完毕,发现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趴桌子上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听到胡松喊她的声音,听到厉漠北的声音,跟着便感觉自己飘起来,摇摇晃晃不知到了何处。 等她再次睁开眼,发现竟然是在医院里,好半天回不过神。 “醒了?”厉漠北开门进去,正好见她睁着眼在发呆,眉头下意识蹙起。“给你批了假,为什么还要去上班。” 陆楠闭了闭眼,勉强扬起笑脸。“我没事,谢谢厉总关心。” 陌生疏离的语气。 厉漠北敛眉,脸上涌动着山雨欲来的怒气,只一瞬便刻意收起。“肚子饿不饿,我让胡松给你带吃的过来。” 陆楠定定的看着他,从善如流的笑出声。“好啊,正好谢谢他送我来医院。” “确实应该感谢。”厉漠北压了压熊熊燃烧的怒火,迅速起身开门出去。 陆楠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到嘴边,她知道是厉漠北送她,也知道是他抱着她下楼。那样温暖坚实的怀抱,只有他给过她。 然而一辈子蠢一次就够了,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再次重蹈覆辙。 Chapter 24 在医院住了两天,陆楠恢复过来,自己去办理了出院手续。 厉漠北很忙,要盯着新项目的设计进度,还要去疗养院陪许老。陆楠其实不太想跟他碰面,但还是回了江滨路的别墅。 大概是因为她住进来的原因,厉漠北请了个长住的保姆,照顾他们的起居。 陆楠稍稍有点不适应,不过到底不是自己家,他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跟她没有多大关系。 进门跟保姆打了声招呼,直接上楼去洗澡。 感冒弄到住院她也不想,要不是被陆桉在电话里臭骂了一顿,她可能一天都住不下去。 洗到一半,听到外边有人开门进来的动静,陆楠以为是保姆来打扫,也没多想。 这个时间,厉漠北是不会回来的,她没那么自恋,而他也不可能会为了自己,放弃坚持已久的原则。 舒舒服服的洗完,陆楠把头发吹到半干,精神奕奕的开门出去。 “为什么不等我去接你?”厉漠北的声音忽然在头顶响起,下一瞬陆楠就被他拽了过去,撞进他结实的怀里。 仰起头,陆楠有片刻失神,刚准备开口解释他的吻就落了下来。 带着惩罚意味的吻,陆楠根本无法招架。 许久,他终于放开她,眼底的情绪复杂的让人无法看清,他到底想要什么。陆楠喘的厉害,目光迷离的望着他,笑了。“我在家等你不一样么?” 厉漠北感觉有些燥热,迟疑松开扶在她腰上的手,她却不打算放过他,反而将他推到床上,身体轻飘飘的压下来。 四目相对,所有的声音一瞬间静止下去。 他看着她,惊觉她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情绪,就连笑容也虚假的让他觉得厌恶,眉头皱了下。他们之间的距离在无意间,似乎又拉远了。 陆楠垂下眼帘,刻意避开他的目光,徐徐低头亲吻他的唇。 他教过她很多次,她自信学的不差。 厉漠北神色一滞,觉察到她的意图,视线穿过她的发丝,落到她发红的耳朵上,唇边掠过一抹淡淡的笑意,索性躺平了任她摆布。 她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并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可她大概不知道每次生气或害羞,她的耳朵都会出卖她。 事后他反思过,为什么肖楠出现时没有及时警惕,得出的结论是她已经无法影响到他。只是他忘了,陆楠会受影响。 看到她摔下去的那一刻,那种心疼又惶恐的感觉,像根刺狠狠扎进他的心里。 这种感觉来的非常突然。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他错过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那是他不敢轻易付出,也从未真正得到过的东西。 陆楠是不同的,或许她身上依旧有那个小女孩的影子,但经过那天他的想法忽然变得明确,他想要的是眼前的陆楠,是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陆楠,不是年少时心动依恋的那抹影子。 “厉漠北,你的这里很冷。”陆楠吻了一会,兴味索然的移开唇,纤细的食指在他心脏的位置戳了下,从他身上滑下去,不疾不徐的转身去了衣帽间。“而我,跟你一样。” 厉漠北怔住,双手撑着床垫缓缓坐起来,意味不明的望着她的背影。“你想要怎样的。” “除了你。”陆楠回头,似笑非笑的倚着门,眼神冰冷如霜。“谁都可以,我觉得这个,应该是我们之间的共识。” 共识?厉漠北挑了挑眉沉默下去,仿佛默认了她的说法。 陆楠耸肩,站直起来进了衣帽间,顺手把门关上。 盛教授说会把那笔钱给她,陆楠有想过还了钱然后去离婚,可那边迟迟没动静,她反而安了心。 许老的身体反反复复,这个时候任何的刺激对他来说,都是致命的。 她不想让他失望,也不想让他觉得遗憾。毕竟,他是那样的喜欢她,并看好她跟厉漠北。 下午回设计院上班,许承洲破天荒的打电话过来,约她晚上去聚福楼吃饭,说他刚回来很想见她。 “真不巧,我跟未婚夫约好晚上去看电影。”陆楠笑容如常。“他早把票买好了。” 许承洲似乎很失望,闲聊两句就把电话挂了。 陆楠丢开手机,一抬头就看到厉漠北站在对面,眼神讳莫如深望过来。 “厉总,您有什么急事需要我处理?”陆楠奉上得体的微笑,眼底波澜不兴。 厉漠北转身去关了门,微微俯身,双手撑到她办公桌桌面上,眯着眼居高临下的睨她。“我很见不得人?” 他是她的丈夫,不是未婚夫! 陆楠双手抱胸,慵懒靠向转椅的椅背,从容自在的跟他对视。 协议是双方共同拟定的,虽然他占了大部分的主导权,可也不能自己不遵守,还逼着她一起吧。 僵持中,敲门声忽然响起,胡松的声音也随即传进来。“明天佛光寺的项目正式进行验收,c市文物管理局那边希望厉总能亲自过去,陆楠你帮我通知下。” “好啊。”陆楠扬起笑脸,别有深意的冲厉漠北眨眼。“我一定会通知他的。” 胡松说了声谢谢,估计是走了,能听到脚步声离开的声音。陆楠憋着笑,好整以暇的看着厉漠北。“厉总,胡松说……” 厉漠北丢给她一记喜怒莫辩的眼神,慢条斯理的站起来,抬脚往里间走。“我没聋。” “我知道啊。”陆楠捂着嘴低头闷笑,一瞬间神清气爽。 可惜陆楠高兴的有点早,压根没料到他会真的拉她去看电影,而且还是一部喜剧片。 约莫是她笑点太高,又或者心情实在太糟糕,不管边上的人笑的多开心,她只扯了扯唇角,没有笑过。 厉漠北也不笑,他在看她。 这个发现让陆楠下意识皱眉,复又安慰自己,看去吧,光线这么暗还能看出花来不成。 陆楠百无聊赖的盯着荧幕,加上感冒才好身体还有点点不舒服,电影放一半就疲惫的闭上了眼。 厉漠北保持着慵懒的姿势,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脸上。他很少来影院看电影,一个人看电影对他来说,是一件很傻的事,也不可能让蒋牧尘陪他来看,那样更傻。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家里看。 别墅有钟点工按时打扫,平时就他自己住着,从不觉得寂寞,也不觉得孤独。 登记之初,甚至都没想过让陆楠在那过夜。为此,他还特意在蒋牧尘家的酒店定了个房间,长租,作为周末跟她见面的地方。 可是现在,他却不择手段的想要留住她,跟记忆无关,他就只是想要留住她。 盛教授虽然很诧异,但也没问为什么不让他还那笔钱,不过提了个他无法不答应的条件:给陆楠自由选择的权利。 而陆楠却对他说:除了你,谁都可以! —— 电影散场,陆楠一脸惺忪,上了车还有点昏昏欲睡,系好安全带便歪着头闭上眼。 厉漠北偶尔偏头看她,唇角不自觉扬起愉悦的弧度。 到家,他停好车下去,绅士而体贴的帮她把车门打开。“很累?” “嗯”陆楠打了个哈欠,下了车便抬脚走上台阶,却不防忽然被他抱起,眉头皱了皱。“你以前是不是也经常这么抱着肖楠?” 厉漠北低头对上她的目光,掀唇,给了她一个理所当然的答案。“你现在是病人。” 陆楠懒得跟他计较,闭上眼缄默下去。 她没有要窥探*的意思,只是下意识的问出口,虽然问过之后很后悔。 保姆已经睡下了,客厅里留了盏壁灯照亮。厉漠北换了鞋,等她换好了,旋即又抱起她,直接上楼去了主卧室,动作很轻的把她放到床上。 陆楠眯了眯眼,在他直起身的瞬间,抓住他外套的衣角,淡然开口:“还有两天我欠下的周末就还清了,你打算继续当圣人,还是准备一次一周。” “你猜。”厉漠北顺势躺到她身边,单手支着下颌,另一只手不疾不徐的执起她微微有些凉的手,放到唇边细细啄吻。 温热柔软的触感,带着强烈的电流让陆楠不可抑止的轻颤起来,从脚底升腾起来的热血,瞬间直冲脑门。 她整个人笼罩在他深沉的目光之下,无意识的舔了舔干巴巴的唇,紧张扭脸望向一旁。“去洗澡睡觉吧,我中午洗了不想动。” 厉漠北放开她的手,俯身过去,动作很轻的将她的脑袋扳过来,逼她正视自己的目光。 她眼底的戒备不见了,平静如同一汪湖水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仿佛这件事于她,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这个认知让他的胸口堵了下,有些闷闷的疼。 过了片刻,他低下头情绪复杂的亲吻她发红的耳朵。“方式不对,撩人应该这么撩。” 低哑的嗓音,带着滚烫的蛊惑气息,从她的耳朵滑向她的颈子,又回到她的唇上,一寸一寸将她的理智全部蚕食。陆楠茫然的眯着眼,听到自己放大了无数倍的心跳声,听到他心脏跳动时,强而有力的节奏。 “五十分……”厉漠北及时抽身,清俊的脸上透出压抑的痛楚,神经绷的死紧的转身朝衣帽间走去。“我有耐心等你及格。” Chapter 25 c市佛光寺的项目顺利验收通过,陆楠回到b市第一时间打车赶去机场送叶子。这边没有直航的航班,她需要自己去帝都转机。 这几天陆楠没跟厉漠北睡一起,但她知道,只要睡一起他是有反应的而且很强烈。越是如此她反而越糊涂。 搞不懂他到底是有心理隐疾,还是有什么特殊的爱好,所以才给她更多的时间适应。好在,之前欠下的时间都还清了。 从今往后,她跟他仍旧只在周末的时候才住一起。 赶到机场,叶子已经在咖啡店要了位置。陆楠抱歉坐下,叮嘱一番,再次问她缺不缺钱。 叶子其实并没存下多少钱,赚来的那些大半都寄给了家里,她也没拿蒋牧尘的钱,给自己的那张卡里,只有不到5万。 “缺了我自然会跟你开口。”叶子扬起唇角,眯着双眼,深深的望着店外往来的人潮。“楠哥你知道么,我其实想过一辈子就这么混下。蒋牧尘结婚,我就当小三吃好的穿好的。” “你不会是因为爱上我,所以才放弃当米虫的机会吧。”陆楠开了个玩笑,轻轻握住她的手。“以后会辛苦,你要挺住。” “没什么挺不住的,比起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下,血路也是路。”叶子将另外一只手覆上去,把她的手压住,眼眶红了一圈。“不要告诉他我去了哪里,我不想成为他人生的污点。” 陆楠苦笑点头,没说话。 叶子也不说了,紧紧握住她的手笑着看她,笑着落下泪来。 陆楠抽出手揉了揉她的头,拿了纸巾给她擦泪,嘴里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长叹。 送走叶子,陆楠低着头,双手抄在裤兜里,心不在焉的在接机口晃悠,陆桉抽时间回来看许老,还有一个小时才落地。 晃了一圈,觉得无聊刚拿出手机准备玩消消乐,肩膀就被人拍了下,力道很轻,鼻尖依稀闻到一股甜腻的香风。 陆楠缓缓回头,见是肖楠不由的眯了眯眼。“这么巧。” “不装了?”肖楠笑笑,脸上不见半点柔弱。“聊聊?” 陆楠勾了勾唇,大方点头。“见过不一定认识,毕竟我交朋友还是有底线的,不想有天自己被人误会是小偷。” “你!”肖楠愠怒。“我没偷过值钱的东西,许爷爷种的花那么多,我拿了几朵玩怎么了!” 陆楠摇了摇头,有点不太想跟她聊了。转念又想反正要接陆桉,让她陪自己打发时间也不错。 还是前头跟叶子待过的咖啡店,陆楠淡然拉开椅子坐下,好整以暇的打量她。“聊什么?如果是想跟我说你和厉漠北的爱情故事,抱歉,我没兴趣听。” 肖楠让她看的浑身不舒服,闷闷扭头望向别处。“我在帝都有演出,去了可能不会再回来,走之前想告诉你一些事。b市只有一家姓许的大家族……” 话还没说完,她的手机忽然有电话进来。陆楠见她像似受了很大的惊吓,不由的蹙眉。 到底是谁来的电话,让她怕成那个样子。小时候她可是胆大的很,每次都把许老的花摘到只剩花骨朵,被抓住了还到处冤枉人。 肖楠仿佛在犹豫,手机铃声一直响一直响,吵的有点烦。 陆楠伸手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见她接通了来电,很快又挂断,然后惊慌失措的望过来。“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 她有什么好想的,陆楠挑眉,她才不需要她假惺惺的关心。 肖楠埋了单,拎着包行色匆匆的走了。她已经提醒了陆楠,至于她能不能联想到许承洲和厉漠北的关系,她爱莫能助。 陆楠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通道尽头,无语耸肩,也跟着离开咖啡店。 航班准点到达,陆桉一下飞机就揽着她的肩膀去打车,两人边走边说,没注意到站在人群里的许承洲,更没看到站在他身边,面如土色的肖楠。 许老的情况越来越差,气温降下来之后,哮喘的毛病也犯了,整个人没有丝毫的生气。咳嗽的时候,那声音跟拉风箱似的,让人不忍卒听。 陆楠跟陆桉陪着他,没聊几句他便累得睡着过去。从疗养院里出来,两人都很难过,饭都没吃就直接回了家。 陆桉很忙,住一晚就得回校。陆楠送他上了飞机,走出航站楼忽然接到厉漠北的电话,问她在哪。 陆楠报上自己的位置,刚想把电话挂断,就见他的车子从停车区开出来。 天气有些阴沉,他坐得笔直,整个人掩在车厢的阴影中,周遭围绕着一股冰凉的气息,那张轮廓分明的脸黑的几乎要滴下墨来。 陆楠皱了皱眉,从台阶上下去,平静拉开副驾座的车门坐进去。“来接人还是送人?” “送人。”厉漠北目视前方,不冷不热的给了她两个字,反问道:“你呢?” 他很想问她,刚才那个一直跟她并肩而行的男人是谁,到底没问出口。心里却异常的不舒服,她从来没在自己面前,笑的那么自然放松。 她给他的笑,始终是有距离的,冰冷而遥远。 “也是送人。”陆楠歪头看他,隐隐感觉他的火气是针对自己。“现在要去哪。” “去疗养院,这两天外公的身体很不好。”厉漠北的语气硬邦邦的,不过陆楠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难过。 许老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明知道他留下的时间会越来越短,却又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她能体会。 陆楠叹了口气,轻声安慰一句,拿出手机玩低头玩消消乐。 一路沉默着到了疗养院门外,厉漠北把车停到停车场,忽然而然的俯身过来将她抱住。 陆楠僵了下,无意识的拍了拍他的背。“别难过了,他现在肯定不想看到你这样。” “陆楠……”厉漠北的嗓音很闷,还有点哑。 气氛沉默下去,陆楠再次拍了拍他,却不防他忽然吻上来。 细致温柔到极致的吻,带着他的气息霸道侵袭她所有的神经。陆楠心如止水,不回应也不躲避。 许久,他放开她,粗粝的指腹落到她的唇上,细细摩挲一番,这才意犹未尽的坐直回去。“谢谢你。” “其实不必。”陆楠的嗓子有点发哑,紊乱的气息也尚未平复下来,然而接下来的话,却如凉水一般冲他兜头浇过去。“货银两讫罢了。” 厉漠北脸上的表情一滞,眼底的火气藏都藏不住,径自开门下车。 陆楠按了按眉心,也跟着开门下去,若无其事的走在后面。 许老的精神比昨天好了些,看到他们出现,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许音华和康茹馨也在病房里,陆楠陪着厉漠北上前跟许老说了会话,不巧手机有电话进来,遂抱歉的走到外面去接通。 叶子落地了,一切顺利,让她别担心。 陆楠照例嘱咐一番,挂了电话见康茹馨跟出来,眉头下意识皱起。 “陆楠,你真本事。”康茹馨的嗓音压的很低,表情愤懑不平。“迟早有天,我要揭穿你这个贱女人的真面目!” “康小姐早上没刷牙,还是刚吃完屎?”陆楠眯起眼,神色淡淡的窥她。“没吃够记得多吃一些。” 语毕,留意到厉漠北已经出来,旋即抬脚往外走。 康茹馨气得脸色惨白,差点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 “我很不喜欢有人不尊重我太太,这样的事别让我发现第三次!”厉漠北淡淡瞟一眼她来不及收敛的狰狞脸孔,冷若冰霜地从她身边越过去,加快脚步去追陆楠。 回到车上,见陆楠让康茹馨气得耳朵都红了,心中的不快转瞬散去,唇角隐隐弯起。“要提前去定海,设计图出来了,我们先过去,小戴跟胡松明天到。” “好啊。”陆楠郁闷的揉了揉额角,火气还是没能压下去。“厉漠北,你为什么不直接借高利贷给我,而是要跟我结婚,我很好奇。” “以后告诉你。”厉漠北怔了下,神色从容的发动车子。 一开始是因为觉得她熟悉,所以才这么选。可是现在他已经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就是她,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爱说不说,希望你以后别再让我见你的任何朋友,我不是每次都能好脾气,听刚吃完屎的人跟我说话。”陆楠心气不顺,说完就拿起手机玩消消乐。 厉漠北偏头看她一眼,不由的轻笑出声。“好。” 陆楠皱了下眉,继续盯着游戏的读取条。 先是肖楠莫名其妙的要跟自己聊聊,跟着便是康茹馨张嘴就骂,厉漠北还真是个祸水。 不过跟她关系不大,她也没想过装什么贤良淑德。 下午飞机落地,当地政府的车也到了停车区。陆楠知道会有应酬,却没想到政府方面会这么重视这个项目。 来的有祖宅的继承人,还有旅游局的领导,以及一些其他的官员。 很正式的公务应酬,席间大家都不怎么喝酒,聊了些修复要求吃饱便散了。 从饭店里出来,陆楠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又被厉漠北拉回去。 Chapter 26 陆楠略无语,没什么情绪的歪在椅子上,神色淡淡地看他点菜。 她确实没怎么吃,因为对方点的菜很多都是海鲜。 “我也没怎么吃。”厉漠北仿佛看透了她心里的想法,动作优雅的将点菜的平板放下,神色自然的看不出半分说谎的痕迹。 “厉漠北,你这是打算毁约追我么,别忘了我们的协议是怎么签的。”陆楠坐直起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目光审视。“我也有提离婚的权利。” 厉漠北微微倾身,如竹节般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随意曲起,在桌面上轻叩几下,温和一笑。“我在尽丈夫的责任。何况相互取悦本就是情趣,而我只要最好的。” “最好的?”陆楠笑了,笑得揶揄。“小北哥哥,什么才是最好的,嗯?” 她故意放柔的嗓音依稀透着几分玩味,听在耳中,却意外的撩人。厉漠北微怔,无意识的舔了舔嘴角,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假难辨的深意。“你就是最好的,楠哥……” 拉长的尾音,毫不掩饰的显露出他的好心情。 这次换陆楠怔住,眨了眨眼,惊觉他眼底的缱绻,淡定别过脸。厉漠北唇边的笑容一点点扩大,好看的刺目。 定海的气温比b市低几度,吃完从楼上下来,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寒风阵阵。 厉漠北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到她身上,身上穿着单薄的白色衬衫,独自走入雨中去等车。 陆楠心安理得的站在雨棚下,微微眯着眼注视着他挺拔的背影,思绪飘远。 记得有一次也是下雨天,她打着伞慢慢往回走。他突然从她身边经过,头上顶着书包跑的又快又急,白色的衬衫在雨幕中画出一道白色的弧线,转眼不见了踪影。 她后来想,他经过的时候她其实可以叫住他,然后假装轻松地对他说:哥哥我有伞。 可那样的机会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一年的夏天,狂风骤雨来得又急,又密。他每次不是从车上下来,就是打着一把大大的黑伞,穿行于巷子里脚步飞快。 于是她大多数的雨天里,都站在2楼的窗户后面,偷偷的,偷偷的看他。脑子里一遍一遍酝酿,下一次遇到他,要怎样打招呼才不会露怯。 那时候陆桉身体不好,总以为她是为了陪他解闷,才一下雨就待在楼上。 如今回想,她其实从小就傻,并不是遇到许成洲才傻那么一次。她还是个胆小鬼,自卑又喜欢虚张声势的胆小鬼。 “陆楠。”厉漠北温温和和的声音忽然传过来,语气里透露出一丝焦急。 陆楠拉回思绪,见他站在车旁隔着雨幕冲自己挥手,牵了牵唇角淡然抬脚迈下台阶。 坐进车里,陆楠把他的外套还回去,半真半假地开了句玩笑:“故意淋雨感冒我是不会照顾你的。” 厉漠北也笑,轻松自在的笑容。“没关系,万一住院了还有胡松。” “厉漠北,你是不是在吃醋?”陆楠皱眉,眼神玩味的凑过去,掌心隔着他微潮的衬衫,覆上他的胸口。“中午在机场你也是在吃醋,那你想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是谁?”厉漠北捉住她的手,微微俯身,别有深意的跟她对视。“婚内不许出轨,我想你应该没忘。” “没忘,但是不妨碍我在乎他,比在乎自己的命更在乎。”陆楠眨了眨眼,笑了。“肖楠在你心中,其实也是如此,对么。” “不对!”厉漠北眸光沉了沉,掌心滑向她的后脑勺托住她的脑袋,居高临下的眯起双眼。“真要起诉的话,那份协议并不具有法律效用。” 陆楠脸色发沉,忽然间发现厉漠北不光是祸水,还是个无耻的混蛋! 厉漠北将她眼底的情绪看尽,弯了弯唇角慢条斯理的坐回去,大方握住她有些发凉的手。“逗你的。” 陆楠哼了哼,扭头望向窗外。 厉漠北禁不住愉悦笑出声,顺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抱住。他原本计划吃完饭,好好带她领略定海的夜景和美食,奈何天公不作美,气温也低得恼人。 陆楠不能受凉,稍微凉些就会感冒。上次她住院,蒋牧尘的小女友唠叨了她好长一段时间,她一点脾气都没有,反而笑眯眯的连连应声。 他站在病房外,听着她沙哑的笑声,听着她跟蒋牧尘的小女友撒娇,一声一声的喊那个小姑娘亲爱的。 那三个字,不过是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亲昵称呼,不分男女,而他却以为,她生病第一天醒后喊的是她的前任。 甚至嫉妒那个男人,能让她毫无保留的依赖。 回到酒店,厉漠北没有松开她的手,坚定执着地将她拉去自己的房间。 关了门,他低下头目光灼灼的望着她。“胡松他们还没到,不会知道你住在我这里。” 陆楠挑眉,微微仰起头别有深意的眨了眨眼。“厉漠北,要最好的跟身体有问题,那个才是真相?” 算算同床共枕的次数其实蛮多,他想要什么,她还是有感觉的。 厉漠北沉默下去,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她,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他想要的是全然臣服于他的陆楠,想要那个只为他动情的陆楠,而不是带着面具陪他演戏的陆楠。 他早过了冲动的年纪,跟肖楠分手之后,那个陪伴他度过四年枯燥时光的小身影,也在记忆中渐渐远去。想要给年少的悸动画上圆满句号的执念,亦被时光磨的没了痕迹。 他独自过了五年,并打算离婚后继续这么过,然而陆楠却让他陷了进去。 让他想要彻底的,全须全尾的得到她。 “很难回答么?厉漠北你别告诉我,跟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结婚,是因为你觉得她就是最好的。真不行,承认也没什么的。”陆楠主动打破沉默,笑容里多了几分同情和……安慰。“放心,我不会告诉你将来的太太的。” 她眼底的怜悯刺得厉漠北几欲失控,眸光沉了沉,忽然而然地将她抵到墙上,低头深深地吻她。 他吻的投入,不断的与她唇齿交缠。 彼此的呼吸缠绕在一起,房间的温度似乎也在无形中渐渐升高。陆楠被他吻到虚脱,软绵绵的被他抱到床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以为他会继续,他却依旧迅速抽离,自制力强大到可怕。她喘息着,心跳紊乱的躺了好一会,混沌的思绪一点点回笼。 她的猜测和直觉,似乎是正确的…… 忙到周末,工人陆续到位,脚手架也全部搭了起来。陆楠抽空给盛教授去了一个电话,得知他在那边一切安好,遂放了心。 下午回到b市,陆楠没跟厉漠北回江滨路的别墅,而是回家看望父母。不过答应了他,周日会去陪许老。 厉漠北也没直接回去,送她上了出租随即去疗养院。 外公恢复过来一些,精神看起来比前段时间好,但还是没什么生气。见他自己一个人过来,脸上明显的写着不高兴。 厉漠北简单解释了下,冷不丁想起外公第一次见陆楠的神情,又想起在陆楠在定海说的那句话,所有的思绪一瞬间变得明朗。 跟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结婚……陆楠说错了,他并不是从来就没见过她! 厉漠北稳了稳心神,给外公擦手的时候,状似不经意的问:“外公,我以前经常跟你打听的小楠,是不是就是陆楠。” “你不知道?”许老诧异了下,撑开微眯的双眼看他,眼神锐利。“这么说,我猜对了,你结婚是为了安慰我?” “对不起……”厉漠北的动作顿住,惊疑抬起头。 许老长长的叹了口气。“小楠一直没改口,她从来都是喊我许爷爷,我老了,但是不糊涂。” 厉漠北汗颜,他一直没留心陆楠怎么称呼外公。加上当时并不确定自己对她有好感,是因为她不同,还是因为她身上有自己心心念念了很多年的影子,心思并不全在她身上。 “两个小楠,一个有小聪明但是胆大滑头,骨子里活泼好动;一个是真聪明又心细,性子强韧,骨子里却善良,你猜我会喜欢哪个。”许老笑了下,神色淡淡的看他。“有耐心等她十几年,却没勇气去找她,活该你今天落得这个下场。” “外公……”厉漠北默了默,干脆不说话了。 被看穿的滋味并不好受。因为肖楠,他曾经一度以为那个小女孩变了,从此极度抗拒感情。正好外公生病,搬离了原来住的地方,一走五年,他也就死了心。 若不是陆楠无意间打开那个信箱,他可能永远都不会想到,有一天,他真的会遇到她。 遇到曾经默默给过他四年温暖时光的她。 “你爸妈的意见不能代表什么,放心去追她吧,别浪费了你给她建的房子,给她种的花。”许老瞌上眼皮,脸上浮起舒心的笑。“你外婆若是还在,怕是更高兴,我又想她了。” 厉漠北点点头,等着他睡着了,轻声交代保姆和护工几句,脚步匆匆的出了小楼。 陆楠,陆楠,陆楠……厉漠北默念着她的名字,像个情窦初开的傻小子,唇角扬得高高的,一路把车开得飞快。然而这种激动又欣喜的心情只维持了一瞬,便被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碎。 Chapter 27 进入十一月,天气渐渐变冷,许老别墅的花墙日渐凋零,蔷薇花枝下面隐约冒出凌乱的杂草。 陆楠在那扇铁艺大门外站了许久,恍惚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旋即回了家,下意识的走到围墙下竖起耳朵。 来的是许音华和康如馨,听语气似乎是许老想搬回来住。许音华是真心实意的把康茹馨当儿媳看,言语间的喜爱不输亲生,也难怪康茹馨如此的嫉恨自己。 摇了摇头,陆楠转过身,视线在围墙下的梯子上定格数秒,过去把梯子收回柴房。 她以后都不会再坐到围墙上去了,那个在她记忆中沉睡了十几年的少年,如今近在咫尺,却比当初的距离更远。 远到她依旧需要仰望,依旧需要竖起满身的刺,保持距离。 厉漠北是个足够成熟的男人,有不凡的出身和出色的外形,温柔起来能把人的心都甜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高手。她那点苍白的暗恋经历,在他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他的改变其实不用怎么往深里琢磨,心里就门清了。她已经不是无知单纯的玛丽苏少女,信奉脑残的为爱而生。 那种一出现就得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嘲讽和奚落,脸上写着大大的笑话的生活,经历一次她的心脏就已经无法负荷,搭进去一辈子,那不是蠢是死蠢。 把梯子放好,手机忽然有电话进来。陆楠看了下号码,把柴房的门关上,烦躁接通。 许承洲没说别的,只是关心她最近过的如何,工作是否适应。 “你不骚扰我的话,我会更好。”陆楠拧着眉,语气里透漏出一丝烦躁。“请尊重你的女友,许承洲,别让我后悔认识你。” 语毕,陆楠毫不犹豫的挂断电话,无语望天。 她是不是漏掉了什么重要信息?为什么厉漠北改变的同时,许承洲也在忽然之间,如此主动的关心她,听语气似乎还有点想要重新来过的意思。 她明明不曾给他任何暗示,也不曾跟窦晗敞开了谈这件事。 陆楠越想越烦,脑子里乱糟糟一团。 进屋上了楼,许承洲又发短信过来,很长的一段话:我已经跟女友和平分手,陆楠,让我们重新开始吧。欠你的8年,我用一辈子还,够不够?如果不够,下辈子下下辈子我接着还。 陆楠没有回复,删了短信走到窗边,神色淡淡的看着隔壁一墙残败的蔷薇花。 他欠的何止是八年,是她整个青春全心全意的爱恋和欢喜。可那又如何,八年的相处,她还是能分得清他的话里,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看得懂他眼里的情绪,是不是真的为她动过心。 —— 晚上吃饭,陆楠问起许音华回来的事,聊着聊着,爸妈忽然提到已经过世的李老太太,言语间颇多感概。 陆楠对六岁之前的事印象不深,听妈妈说老太太特别喜欢自己和陆桉,还有点意外。 吃完饭回到楼上,陆楠登陆微博给叶子回了私信,猛然想起妈妈说许老的大限怕是快到了,才会如此的想念李老太太,渐渐有些坐不住。 烦躁的踱了几圈,陆楠收拾一番背上包下楼,跟爸妈说临时加班便开门出去。 路上,陆楠给厉漠北打电话,得知他在疗养院,心中更加担忧。 下车的时候厉漠北等着门外。夜色朦胧,他高大挺拔的身影伫立灯下,清冷的光晕将他的身影勾勒的异常的不真实,是那样的孤独落寞。 “怎么忽然改变主意回来?”厉漠北上前将她紧紧抱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嘶哑呢喃,眼底有着狂潮一般的惊喜和激动。 这样的温暖,她很小的时候就给过他。 那时候他很烦被外公逼着念书,突然有一天,他发现她喜欢坐在围墙上,偶尔躲在窗户后,安静的像只小兔子偷偷的打量他,从此再没觉得外公烦。 “演戏要演全套。”陆楠凉凉的回了他一句,岔开话题打听许老的情况。“许爷爷怎么样了?” “老样子,睡着的时间比醒着的时间长,哮喘也越来越严重。”厉漠北听到她的称呼,不禁苦笑,松开手改揽着她的肩膀往里走。 外公说的还真是一点都没错,她从来没有改口,态度摆得明明白白。 陆楠偏头,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没有拒绝他的亲昵。 许老咳的难受,陆楠跟厉漠北照顾他到半夜才回房。夜里谁都睡不踏实,早上醒来,各自脸上的黑眼圈格外清晰。 “待会医生会过来,要是没什么情况,我们就先回去休息,这边有人轮着照顾外公。”厉漠北刷完牙,倚着门看她,目光里交织着诸多情绪。 昨晚父母很正式的跟他谈话,目的只有一个——离婚。 他至始至终都在缄默,心里却异常坚定的想要跟陆楠长长久久,就像他下意识的在协议上修改的时间一样。 那是一个足够看到彼此白发苍苍的时间。 她是他的梦,从少年到成年,她一直在他心底。即使他能记住的,只有她模糊的轮廓。 “你安排好就行。”陆楠没意见。 厉漠北弯了弯唇角,转身去换衣服。 八点多,许音华先到,看到陆楠也在,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但也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厉漠北的父亲也过来了,随行的是康茹馨。陆楠礼貌打过招呼,安安静静的站在厉漠北身边,尽职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许老的主治医生很快过来,简单阐述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叮嘱几句便离开了。 都是些小毛病,可对于一个做了数次化疗又动过几次大手术的老人家来说,往往是越小的毛病越疏忽不得。 医生走了之后许老突然又剧烈的咳嗽起来,陆楠听得难受,等他睡着了一个人去院子里透气。 “演得倒挺像那么一回事儿。”康茹馨跟出去,脸上挂着微讽的笑意,眯眼望向院子里的假山。“这么舍不得,是担心许老走了,你就没理由留在漠北身边么。” “康小姐,以你的出身不像是会缺优秀追求者的样子,何必执着于当小三。”陆楠沉下脸,火气特别重。 厉漠北这个祸水! 康茹馨脸色白了白,恼羞成怒地转过头瞪她。“别以为你把肖楠逼走了,就能得到漠北的心,他爱的人,永远都不会是你!” 陆楠眯了眯眼,闻到空气里多了厉漠北身上的气息,忽然笑了。“你行你上呗,我又没拦着你去追求他。” “可我拒绝。”厉漠北手臂一伸,力道有些重的将她拽过来,掉头往外走。 康茹馨又气又恨,刀尖子一样的目光狠狠剜着陆楠的背影。 她费尽心思的把肖楠骗回来,没想到非但没有影响到厉漠北,看他的姿态反而更加在乎陆楠,她没法不急。 许音华只说,厉漠北请陆楠陪他演戏,没说演多久也没说演到什么程度。 但她知道,陆楠经常出入江滨路的那套别墅,经常在那边过夜。 她很不甘心!她明明比谁都先认识厉漠北,为什么他看到的不是肖楠便是陆楠! —— 从疗养院出来,陆楠没有跟厉漠北回江滨路的别墅,而是回了自己租住的房子,并打电话约窦晗下午去健身房。 厉漠北沉默了一路,唇角下抿,侧脸的线条绷着浓浓的火气。陆楠知道原因,但是一点都不想道歉,也没兴趣安抚他的情绪。 她只不过告诉康茹馨事实。有时甚至希望肖楠再给力一点,最好能让厉漠北立刻就拖她去民政局离婚,好免去她在火里挣扎的苦。 下午5点,陆楠准时到健身房跟窦晗碰上头,边说边去更衣室换衣服。 换好衣服,陆楠搂着窦晗出去热身,顺嘴开了个玩笑。“听说沈澈要升总监了,我等着吃满汉全席,你俩别抠门啊。” “别人可以不请,但是必须得请你。”窦晗笑倒在她怀里,状似不经意地说:“上回我过生日的事,沈澈都告诉我了。” “打算还钱呐?来,利息一起给我。”陆楠伸出手,嬉皮笑脸地冲她挤眼睛。“你们俩那点钱存着买房吧,我未婚夫有钱有别墅,不用我操心这个。” 窦晗是真的要还钱,结果自然免不了挨一顿臭骂。 陆楠压根就没记得这事,她今天约她出来是因为许承洲。 沈澈跟许承洲的关系是最好的,而且最听窦晗的话,有些她不方便当面说的话,让他转告最稳妥不过。 不管许承洲出于什么目的要挽回,她都没功夫陪他纠缠,也不会傻到再被他羞辱一次。 早在他在校内公布女友的照片,早在他和女友拥吻的样子被叶子拍到,她对他所有的爱恋和欢喜就都死得透透的了。 窦晗自然是站着陆楠这一边,见她越说越激动,同情之余又觉无奈。 明明是个绝情的人,偏偏做了长情的事。一辈子再也不会有那样纯粹的8年,可以心无旁骛的喜欢一个人。可陆楠说放下就放下了,利落的她都有些受不了。 结束慢跑去换衣服,陆楠发现手机有电话进来。很陌生的一个号码,但十分执着的一直反复拨打,不由的皱眉。 Chapter 28 陆楠本不想理会,不料对方又打了过来。接通听了片刻,她偏头看了一眼窦晗,迟疑结束通话。 蒋牧尘会有她的手机号码,陆楠倒是不意外,意外的是他竟然要请自己吃饭。 为了不引起误会,陆楠决定带上窦晗一块过去。蒋牧尘跟厉漠北是从小长大的发小,两人的关系非常要好,她可不想因为单独见面被人撞到,回头告到许音华那。 她对她嫌弃,就差直接刻在脑门上。 早上在疗养院,陆楠清楚的看到她看自己的眼神,那种嫌恶和鄙夷,简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完全无法想象,很多年以前她曾温婉的对她笑,和声细语的邀请她到别墅里做客。 吃饭的地方蒋牧尘已经定下,是一家格调很高的私人饭庄,就在东城江边的湿地公园里。离上一次跟厉漠北去过的茶坊很近,经营者好像也是同一个人。 连续几天的阴雨天气,使得夜晚的气温非常低。陆楠跟窦晗下了出租车,江风一吹便忍不住哆嗦,余光看到蒋牧尘站在门外,略略诧异。 他似乎站了很久,修剪齐整的短发上沾满白白一层细密的雨珠,西服肩头被雨水打湿,露出大片深色的痕迹。 陆楠冲他笑了下,他像似刚回神,笑容浅浅的打了个招呼,绅士的走过来替她们付车资,尔后礼貌请她们入内。 饭庄的装修风格跟茶坊很相近,都是原木结构的日式房舍。踏入大堂,暖意和淡淡的木质熏香扑面而来,深沉悠远的古琴曲,如水般轻轻流淌。 往雅间走的时候,陆楠恍惚顿悟,叶子为何会远走国外。蒋牧尘和厉漠北一样,他们的圈子和层次,不是她们这种凡人能轻易融入的。 简单的给他和窦晗做了个介绍,陆楠也不藏着掖着,大方挑明话题。“蒋先生是想问叶子去了哪么?如果是,我的答案是无可奉告。” 蒋牧尘笑笑,只是笑得颇为无奈。“我不问,只是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 陆楠放松下来,就算是普通朋友为了打听消息,如此郑重的请吃饭诚意也够了,她没必要为难。 窦晗也认识叶子,对她的印象也不坏,看到蒋牧尘如此彬彬有礼,不由的对她生出几分同情和钦佩,又觉得她比陆楠还无情。 进雅间坐下,陆楠大致说了叶子的情况,便岔开话题聊别的。蒋牧尘知识渊博,本人的长相跟厉漠北不相伯仲,却又比他多了几分儒雅谦和,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饭庄的菜式非常精致美味,席间边吃边聊倒也不闷。 吃完出了雅间,时间已经有点晚。蒋牧尘提出要送她们回去,陆楠正想拒绝就看到康茹馨和一个女孩,从另一侧的走廊里出来,看她的眼神凶狠的像似要杀人一般。 “牧尘,你来吃饭怎么不叫我?”康茹馨身边的女孩开口,明显撒娇的语气。“我真的很想认识你的朋友。” 陆楠偏头,平静的跟蒋牧尘对视一眼,含笑挥手。“谢谢款待。” “我送你们回去。”蒋牧尘的脸色沉下去,仿佛之前的温润只是假象。 语毕,也不管陆楠是否同意,先行出了大堂去拿车。 “楠哥,这是什么情况?”窦晗一看到康茹馨,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上次在burberry旗舰店,这女孩说话的语气,她至今记忆犹新。 “我也不知道,不过肯定不是好事。”陆楠表情生动的冲她挤眼。“让你受委屈了,但我只爱你一个。” 窦晗“噗嗤”笑开,亲亲热热的挽起她的胳膊,抬脚往外走。 “陆楠。”康茹馨扯了扯唇角,笑容讽刺的对身边的女孩说。“你不是一直好奇,蒋牧尘养的那个情儿是什么身份么,我告诉你,她是煌家会所的小姐。” 语毕,她抬起手,挑衅的指了指陆楠。“而她,是那个女人最好的朋友。” 陆楠脸色微变,顿住脚步徐徐转身朝她走去,垂在腿侧的双手缓缓地,缓缓地,握成拳头。 康茹馨浑然不把她的怒气放在眼里,扬眉笑了笑,目露鄙夷的睨她。“我说他怎么会选中你,原来是出来卖的,难怪会那么贱!” “啪”的一声脆响,康茹馨脸上顿时多了个五指印。而陆楠则气得浑身发抖,眯着眼,气势骇人。 “啪”,又一声脆响过后,康茹馨彻底的懵了,不敢置信的捂着自己的脸。“你们竟敢动手打人!” 陆楠看都不看她,握住窦晗的手从容转身。“康小姐最好别忘了,c市新城派出所有你的笔录,还有凯茂的监控。” 康茹馨僵在当场,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气的,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身边的女孩受的惊吓似乎也不小,愣愣目送陆楠和窦晗离开。“茹馨,你是不是搞错了,她不是承洲的同学么?” 康茹馨挨了两个耳光,脑子里嗡嗡作响。反应过来,见蒋牧尘的车子已经开进雨棚,只得压下火气,委屈万分的给许音华打电话。 陆楠仗着厉漠北对她有意思,所以横,可她别忘了,自己也是有依仗的!这两个巴掌,她一定要还回去! 电话拨出的瞬间,蒋牧尘的车子也从雨棚下滑了出去。 陆楠系上安全带,旋即紧张的问窦晗手疼不疼。说完自己先呲牙咧嘴地甩了起来,一双眉深深皱起。 叶子的选择是对的。 “疼,但真tmd解气。”窦晗也跟着甩手,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担忧。“楠哥,你未婚夫是不是特别花?” 那个女孩的话实在太难听了,如果不是男方给了暗示,她怎么会一再针对。 陆楠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下,平静摇头。 康茹馨是许音华选中的儿媳人选,她不能无缘无故冤枉厉漠北,虽然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蒋牧尘去拿车,并不知道大堂内发生了什么,也不好问。只是隐隐觉得,她们说的人像是厉漠北,又不像是。陆楠跟厉漠北是登记结婚了的,怎么可能是未婚夫。 把窦晗送回租住的房子,他掉了车头,几次欲言又止。 陆楠笑了下疲惫靠向椅背,心平气和的开口:“叶子不会回头,您这样对您的未婚妻也很不公平,叶子她不希望自己成为您人生的污点。” “婚约解除了。”蒋牧尘神色淡淡。“漠北跟你倒是默契,他也曾说过同样的话。陆楠,请替我转告叶子,她从来就不是我人生的污点,我会等她回来,一辈子等一个人其实也没那么难。” 陆楠扯了扯唇角,沉默下去。说在嘴上的誓言,一向动听。 回到租住的房子楼下,陆楠下车,见不远的小卖部还没关门,遂过去买了包烟和一只打火机。 她觉得有点烦,做毕设的时候,天天被盛教授唠叨都没这么烦过。 上了楼,冷不丁看到守在门外的厉漠北,感觉更烦。他慵懒的倚墙而立,指间夹了一支抽到一半的烟。钨丝灯泡晕黄的光线从头顶洒落,将他的面容晕染的有些模糊。 分明潇洒不羁的姿势,却透出几分落拓的味道。 陆楠站在台阶下方,从容不迫的跟他对视,眼神不悲不喜。这算是跟她服软么? 厉漠北也不说话,丢了烟站直起来,低垂着眼皮深深的凝望着她。他逆着光,长长的浓密睫毛,堪堪遮去他眼底炙热的情愫。 陆楠整个人笼罩他阴影之下,头皮隐隐发炸,下意识的望向地面。留意到他脚边落了许多的烟头,皱了皱眉抬脚走上台阶,淡然从他身边经过,低头打开包找钥匙。 开门进去,陆楠脱了鞋子,直挺挺的往床上倒,顺手拆了烟拿了支含到嘴里点着。 厉漠北喜怒莫辩的在她身边坐下,也拿了支烟点上,稀疏平常的闲聊语气。“怎么住这样的地方?” 整个房间不到十平米,窗户也小的可怜,隔墙薄的撞下都担心倒下来。而且她的东西很少,少到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也不像是跟人同居过的样子,仿佛这里只是她的临时落脚点。 “你是大少爷,可我不是。”陆楠吐了口烟,不耐烦的坐起来,看他的眼神冷冰冰的。“有事说事,没事请回。” 让她去江滨路的别墅,她去了,欠下的周末也还了,他们之间并不需要这种互通有无的深入了解,也没必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楠总觉得厉漠北看她的眼神又变了,变得有点惊悚。 跟之前偶尔展露的缱绻不同,他从昨天晚上,看自己的目光就跟看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一般,甜腻又肉麻。诡异的仿佛一夜之间,他的芯子被人换掉了。 “我没带钥匙。”厉漠北淡定的睁着眼说瞎话,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也没带钱和手机。” 陆楠眯了眯眼,笑了,只是笑得很冷。“可我这不收留乞丐。” 什么都没带,他是飞过来的么!陆楠有点抓狂。 “我们是夫妻。”厉漠北抽了口烟,缓缓吐出个烟圈,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可以报警说你家暴。” Chapter 29 陆楠被嘴里的烟呛到,咳了半天才停下来,一张脸憋的通红,索性不抽了,眯着眼深深看他。“别逼我翻脸。” 厉漠北也把烟掐了,眼底笑意沉沉。“我说过,你在我面前不需要掩饰本性。” 陆楠一下子炸毛,伸手就一巴掌狠狠拍到他肩上。“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厉漠北哑然失笑,眼底有错愕以及一抹几不可见的纵容,施施然把外套和袜子脱了,神色从容的在她身边躺下。“司机的手机的号码我没记住,这个时间也打不到车。” 言下之意,他今晚是打定主意要住下了。 陆楠甩了甩疼到发麻的手,知道没法赶走他,连续做了数次深呼吸才把火气压下去,起身拿了睡衣去洗澡。 厉漠北听着外面的动静,坐起来,慢条斯理的把手机设置成静音,复又一派自在的躺下。 第一次来接她的时候,他真的很诧异,她拿了钱怎么还住这样的地方。直到盛教授辞职,他才知道那笔钱被她拿去给平事了。 这件事刚出那会他就去见过盛教授,结果挨了顿臭骂。他私下跟弟弟聊,希望借他的手帮忙也遭到了拒绝,但一直有关注事情的进展。 恰好c市那边的项目遇到阻碍,需要请教盛教授,得知法院那边已经调解完毕,他旋即去了拘留所。 那天陆楠也在,还有她的同学,他当时并不知道那个人只是她的同学,给她打电话的语气有些重。如今想想,他对她的误会似乎不止这一件。 给她的那张黑卡她用了一次,还是因为遇到康茹馨挑衅。如果不是那样,怕是她永远都不会动。 真是倔强又别扭的小孩。厉漠北扬起唇角,浅浅的笑了。 幸好当初弟弟没出手摆平这事,不然他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拥有她。 陆楠洗完澡躺下,发现自己的床有点小,脸色更加难看。 厉漠北留意到她的表情,翻身侧躺着单手支起下颌,粗粝的指腹抚上她的脸,嗓音发哑。“还在生气?” “不是还,中午生气的人可不是我。”陆楠拂开他的手,眼神凌厉的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你这么跟我耍赖有意思么。” “有。”厉漠北的手再次覆上去,很轻的捏她的脸颊。“我没那么随便,谁追都接受。” 陆楠眨了眨眼,像似听到一个很好听的笑话,翘着唇角玩味的打量他。“我也没见你正经过。” 厉漠北默了默,躺好了习惯性的将她抱在怀里,嗓音哑哑的在她耳边笑。“因为你是我太太……” 陆楠气的掐他,关了灯烦闷闭上眼。少顷,合租的租客陆续回来,弄出的动静有点吵乱哄哄的。她都习惯了,唯一不习惯的,便是身边多了个厉漠北。 他从背后抱着她,长腿搭在她身上格外的沉,喘气的时候温热的呼吸扑过来,痒痒拂过她的头顶。分明安分老实的举动,之前也不是没这么睡过,可这一刻的相拥却凉到了心底去。 不管她是否愿意,他都已经强势的闯入了她的领地。 外面嘈杂的声音渐渐停止,隔壁房里突然响起女人刻意压低的闷哼,那嗓音千回百转,说不出的勾人。陆楠能明显感觉到厉漠北僵了下,呼吸似乎也变得有些粗。 陆楠在黑暗里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艰难转过身面对他,嗓音压的很低。“要不我给你钱,你去开房?” 隔壁的声音她早听麻木了,偶尔还会问窦晗到底是真的那么爽,还是装的。厉漠北不一样,怕是他从来都没有在这种环境里呆过。 厉漠北的手滑到她脑后,将她的脑袋固定在胸口抱了一会,缓缓翻身背对她躺好。“不用。” 喑哑的嗓音让陆楠在黑暗中咧开嘴,无声的笑了笑,假装无意的将手覆到他腰上。 他没换睡衣,薄薄的衬衫底下肌肉紧实匀称,绷的很紧。陆楠的指尖一寸寸往下,恶意满满的火上浇油。“要不要比赛?” 厉漠北脸上乌云密布,绷着神经老实躺着,不过却极其精准的抓住她作乱的手,艰涩开口:“陆楠……” 陆楠心跳了下,隔壁的动作越来越大,隔墙摇摇欲坠,害得她也不敢动了。 厉漠北到底是个成年男人。 早上起来陆楠简直神清气爽,而厉漠北则是一脸菜色,明显没睡好。陆楠没有准备多余的洗漱用具,洗手间也被别的租客占用,只好郁闷的让厉漠北背过身去,她要换衣服。 厉漠北按了按眉心,意味深长的看她几秒,弯着唇角很配合的背过身去, 陆楠动作飞快,换好立即去楼下买了牙刷和毛巾回来。进门的时候听到厉漠北在打电话,脸色旋即沉了沉。 早餐是陆楠请的,就在小区对面,很干净的一家店,她刚住进来那会跟叶子天天报道。 陆楠要了一份生煎包,一份油条和一杯现磨豆浆。厉漠北没点,东西端上来就伸手把豆浆端过去喝了。 “今天还要去疗养院吗?”陆楠问了一句,又招呼服务员添了杯豆浆,看他的眼神有些凉。 厉漠北点点头,蹙着眉把豆浆喝完。“换个地方住,这太乱了。” “你似乎没权干涉我的生活。”陆楠把吃一半的生煎包放回盘子里,挑衅的对上他的目光。“厉漠北,你如果想毁约我随时欢迎。” “唔”厉漠北应了声,拿起筷子夹了只包子到自己的盘子里,一口一口吃起来,模样认真。 陆楠抿了抿唇,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许老的精神依旧萎靡,今天来的人有点多,一来是看望许老,二则是为了商量是否送他回西城的别墅。 因为意见不统一,客厅的气氛有些压抑。快下午的时候,许老的弟弟拍板,元旦前若是还没起色,就送他回西城。另一层意思,其实是准备放弃治疗面对现实。 这事定下,陆楠被许音华拉去楼上谈话,厉永新也在场。 陆楠全程都没怎么开口,只是在谈话快结束的时候,淡定表示不会向康茹馨道歉。许音华大怒,若不是厉永新拦着,陆楠的脸上搞不好也会多出五指印。 从楼上下来,陆楠和厉漠北回了江滨路的别墅,各自占据沙发的一头,沉默地抽着烟。 许老的主治医生说,许老身体状况,怕是坚持不了三个月,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陆楠知道厉漠北从小就跟在许老身边,跟他的感情也最亲厚,却不知从何劝起。他突然结婚的原因,大部分是为了给许老一个安慰,不想他抱有遗憾的离开,从她走进疗养院就猜到了。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客厅的空气渐渐变得污浊。陆楠觉得有些饿了,只好主动开口:“出去吃还是在家吃?” “在家吃吧,只是要辛苦你。”厉漠北挪过去抱她,刻意的把语气压的很悲伤。“陆楠……” 陆楠安慰的拍拍他,挣脱他的怀抱,起身去厨房。 冰箱里装的很满,不像她第一次来的时候豪华又空虚。煮上米饭,陆楠翻了翻冰箱,打开门伸头出去问厉漠北,要吃青椒牛肉,还是孜然牛肉。 “青椒牛肉。”厉漠北磕了磕烟灰,把最后一口烟抽了,捻灭烟蒂起身过去。 陆楠身上系着围裙,长了很多的头发用皮筋胡乱的扎了起来,露出整张清丽又英气的脸,动作麻利的在清理食材。 厉漠北看了一会,弯了弯唇角,眼底的炙热愈发浓烈,他有点等不及让她永远住进来。 “要帮忙么?”他开口,脸上浮着淡笑。 “大少爷,你想吃饭的话,请圆润的离开我的视线。”陆楠头都没抬,语气鄙夷。 厉漠北眸光闪了闪,老实退出去。 陆楠的手艺不错,厉漠北仔细认真的把她烧的菜都吃完,歇了会牵着她的手一起上楼。大概是头天晚上都没睡好,各自洗了澡挨床上就睡了过去。 定海那边的项目基本稳定下来,新的项目还在等待招标方开标,所以这一周陆楠和厉漠北都不需要出差。 厉漠北正琢磨着把保姆辞了,让陆楠搬进去,不料设计院这边忽然接到了盛教授发来的,非常正式的借调涵。借调陆楠去帮他整理书稿,时间是一年。 明知道导师是在给他压力,厉漠北却也只能苦笑。那个脾气古怪的老头不是不会算计人心,而是不屑于算计。 尤其听到外公在陆楠面前,毫无预兆的提到这事,他更是有种被算死了的错觉。 陆楠到是没多说什么,不过她的样子真的很开心,都恨不得立即上飞机走人。这个发现让他异常郁闷,听外公说一半就借口打电话,躲去外面抽烟。 陆楠余光瞄他一眼,继续陪许老说话。她确实开心,也完全没有要掩饰的意思。 许老的精神比上周好了许多,陆楠喂他喝了些温水,安静的听他说话。 说的最多的,也是已故的李老太太。说她知书达理,说她温婉内秀,说她偶尔闹脾气,他就想法子使劲的哄,给她种花给她唱曲,还给她做各种各样的礼物。 相濡以沫一生吵闹终究难免,可到最后所有的回忆都是美好的,眷恋的,让人羡慕又向往。 “你李奶的性子跟你蛮像,我常想若是我先走,她一定会很难过,可她先走了我更难过。”许老说的有些累了,耷拉着眼皮像似要睡着了一般。“小楠,小北这孩子清冷惯了,你多委屈些好好跟他走下去。” 陆楠“嗯”了一声,余光看到厉漠北进来,旋即敛去难过的情绪。 出发去机场的路上,厉漠北开车,陆楠一路低头玩游戏,只有微微上翘的嘴角泄露了她的好心情。 厉漠北一直不说话,抿紧的唇线在看到她一脸被雷劈的样子后,终于松开,缓缓的,缓缓的勾起一抹笑。 Chapter 30 一直到飞机起飞,陆楠都不搭理厉漠北,无精打采缩在椅子里,翻来覆去的摆弄着自己已经关机了的手机。 在疗养院的时候,她就不该信他,让他定机票还让他送。 厉漠北神色愉悦,唇边始终挂着浅浅的笑容,体贴照顾,简直堪称完美情人的典范。 陆楠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落地景德镇就决定找机会跟他好好谈一次。 坐上来之前联系好的专车,陆楠缓了缓郁闷的情绪,扭头望向窗外。 天色有些暗了,上了高速一路过去暮霭沉沉,青山只剩模糊的轮廓,不断向后倒退。 厉漠北在讲电话,温温和和的嗓音染着笑意,神色温柔莫名。少顷,他把手机拿开些,偏过头笑着看她。“师母让我问你想吃什么,她再多准备一个菜。” “别麻烦她了,我不挑食。”陆楠淡淡的答了一句,等他把电话挂了,再次开口:“晚上我们好好谈谈?” “好。”厉漠北按了按眉心,自然而然的握住她的手。“你想谈什么都可以,我爸妈对你的态度,你一点都不需要放心里去。” 陆楠瞟他一眼,假装听不懂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脸色又变得不太好看。 她潜意识里一定有受虐倾向,竟然觉得从前那个冷冷清清的厉漠北,比现在温柔的有点吓人的这个厉漠北更可爱。 抵达盛教授住的村里,天已经黑的透透的,气温也低了很多。厉漠北一手拖着行李,一手揽着她的肩膀,跟等在门外的师母寒暄两句,一起入内。 房子很宽敞,典型的徽派民居,还是三进的格局。 前后各有天井,站在天井中央,仰起头就能看到漫天繁星。参观完一圈,盛教授正好从楼上下来,大家洗了手一起到饭厅那边上桌吃晚饭。 远离了b市的是是非非,这边与世无争的清幽环境,让盛教授的心境变得开阔了很多,席间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断过。 师母的气色也比之前在b市红润,看得出他们是安心的要在这边养老。 厉漠北特意带了几瓶好酒过来,陆楠不想扫兴,陪他们小酌了几杯,上楼去帮着师母收拾房间。 她一走,盛教授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目光如炬的打量着厉漠北,徐徐开口:“你们都是我的学生,而陆楠更像是我的女儿,这一年她在我这,至于你想怎么追,我没功夫管,若是让我知道你们欺负她,以后谁都别想见她。” 厉漠北点头,没有错过他话里的‘你们’,忍不住蹙眉问道:“老师,是不是还有人惦记她?” 能让盛教授突然把陆楠叫过来,对方跟陆楠肯定很熟,或者能入教授的眼。厉漠北兀自猜了一会,发现自己完全不了解她的朋友圈,目光隐隐发沉。 陆楠可能从来没告诉过她的朋友同学,她结婚了。 思绪回转,想起他们第一次去看电影之前,她接的那个电话,顿时有了深深的危机感。 “惦记她的人多的很,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要给她自由选择的权利。”盛教授抿了一口酒,看他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审视。“我记得你毕业那年,曾让建筑学系的同学帮你设计过一套别墅,为了个女孩。” 厉漠北大方点头。“是为了陆楠,我14岁认识她。” “还挺难得,跟你那个痴情的外公一样。”盛教授笑了下,目光一利,语气不容置喙的命令:“晚上你睡楼下,就这么定了。” 厉漠北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在嘴边。 盛教授仿佛没看到他的表情,抿了口酒,哼着小曲悠哉起身回房。 —— 陆楠一夜好眠,醒来立即换上运动服下楼洗漱一番,心情舒畅地陪盛教授和师母去遛弯。 这边空气清新,依山傍水,景色迷人。难得交通方便通信发达,是个既适合隐居,又不会与现代社会脱节的好地方。 陆楠陪着盛教授和师母逛了一圈回去,时间还不到早上7点半。把跟村民买的菜放到厨房,回头见厉漠北倚着门,漆黑深邃的眼底仿佛蒙上了一层霜,下意识皱眉。 “你饿了?”陆楠问完,偏头看了眼电饭煲。粥已经煮好,弄两个小菜就能吃早餐。 厉漠北回头,淡定的往厅堂瞟了下,见盛教授不在,随即直起身进了厨房,做贼似的往她身边凑。“这边的环境怎么样。” “非常好,要不你也来?”陆楠开了句玩笑,带上围裙开始洗菜。“你要是不急着走,吃完早餐我带你游览一番。” “唔”厉漠北抬手捏了下她的耳朵,转身开门出去。 早餐很简单,豆浆、白粥、水煮蛋、油条,还有现炒的小菜,颜色碧绿喜人。厉漠北吃了很多,完了主动帮陆楠收拾,想着法的找机会跟她独处。 他算是看出来了,盛教授何止是把陆楠当女儿,分明是当亲生女儿,他离得近些都能感受到有杀气扑过来。 出版社那边的合约已经签了,预计半年出两册,时间有点赶,盛教授吃完就去了一侧的工作室。 陆楠把厨房收拾干净,招呼厉漠北出门。 太阳已经升到半空,空气里依稀残留着些许清冽的寒意,坐落在山脚的村子笼罩在薄薄的雾霭中,如梦如画。 陆楠和厉漠北出了门,沿着门前的小路离开村子,慢慢往山上走,闲聊的语气。“厉漠北,你是不是特想追我?” 厉漠北双手抄在裤兜里,唇边噙着一抹清浅的笑。“昨天你说要跟我谈谈,是谈这个?” “除了这个,我们之间好像没什么好谈的。”陆楠笑了下,偏头瞄他。“虽然结婚快两个月,实际上我们依旧还是陌生人。” “陌生人不会睡一起。”厉漠北忽然顿住脚步,转身将她拦住。“我们是夫妻。” 陆楠伸手将他推开,继续往前走。“我曾经爱了一个人八年。” 她点到为止,并没多说。厉漠北脚步微顿,兀自笑了笑,抬脚去追她。“你还挺长情。” 8年又怎样,能找到她已经足够幸运,他只要她的将来,还有好多的8年可以和她在一起。 “还好。”陆楠停在一株树下,眯着眼,微微仰起头笑容揶揄的看他。“厉漠北,你毁约了。” 怎么可能毁约,追她原本就在新的协议里。厉漠北伸手抚上她的脸颊,黑黢黢的双眼漫过深深的眷恋,脸上徐徐绽开温暖的笑。“你难道不想?” 那样的笑,好似春风拂过,繁花似锦,甜腻的让人忍不住沉醉。 陆楠眨了眨眼,记忆里那个总喜欢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渐渐跟眼前的厉漠北重叠。那样清朗温暖的笑,他其实曾经给过她。 眯起眼,陆楠状似随意的将目光散落到别处,戏谑勾唇。“你很自恋。” 厉漠北笑容如常,仔细帮她把落下的发丝捋到耳后,目光缱绻的注视着她越看越欢喜的眉眼。“我有个故事要讲给你听,但不是现在。” 语毕,他收了手,慢条斯理的把烟掏出来,分了一支给她。“这儿确实挺适合养老,老师这是打定了主意不回去了。” “未必,国内几所开设有建筑学科的大学,都在极力争取他。”陆楠从他手里把打火机拿过来,“啪”的一下把烟点着,慢悠悠的抽了一口,很配合的将话题转移。“你平时健身么,身材不错。” “有时间就去,怎么,看上我的*了?”厉漠北反问一句,自然而然的牵起她的手,往附近的凉亭走去。“不过我这个人,比较喜欢身心合一。” “右手是自己的,心也是自己的,自然合一。”陆楠好心情的噎他,没有挣开他的手。 厉漠北楞了下,继而莞尔。那张嘴,还是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到了凉亭坐下,陆楠见他没有要放手的意思,索性由他去。只要不提感情,跟他斗嘴也好,闲聊也好,还是比较轻松的。 只是这种轻松维持的时间不长,从山上下来,厉漠北接了个电话,不得不提前返回b市。 就在他走后不到一个小时,许承洲风尘仆仆的出现在门外。 陆楠看到他明显惊到,忽然而然的就想起展会那天,盛教授跟自己说的话,隐隐感觉头大。这事,她好像得找盛教授好好聊聊才行。 “你怎么也在这?”许承洲恰如其分的表现出吃惊的表情,伸头往里看。“老师没跟我说过。” 陆楠皱了下眉,将他领去厅堂,顺手倒了杯茶给他。“肚子饿不饿,厨房还有吃的,午饭要过一会才做。” “路上吃了。”许承洲扶了扶眼镜,微笑打量她。“头发长了很多。” “我们半个月前才见过,有必要搞出久别重逢的样子来么。”陆楠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完随即上楼。“我去跟老师说,你自己坐一会。” 许承洲微微一笑,气定神闲的冲她摆手。 他算好了时间来的,精确到掐秒。她没有回复自己的短信,之后再给她打电话,她很不耐烦。 是真的不耐烦,并不是以前那种心里其实很高兴,但假装出来的不耐烦。这种改变让他感觉很陌生,陌生的让他心悸。 陆楠变了,她从不留长的头发,如今已经盖住了她修长的颈项。她跟肖楠一样,只要遇到他的哥哥,就会变心。 许承洲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拿起丢在桌子上的手机,平静的发了条短信。 等厉漠北下了飞机,一定会很满意自己收到的礼物。 Chapter 31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在不经意间生根发芽。陆楠一点都不信,许承洲的出现仅仅是巧合。 可他给她的感觉,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 许承洲变了,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所有的青涩跟忧郁,像是退潮后露在阳光下的鹅卵石,温润而妥帖。 陆楠完全形容不上来那种感觉,算算时间,真的也就半个多月的时间不见,可她却恍惚有种隔了十年光阴的错觉。 那个被沈澈戏称为许公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开水都没打过的许承洲,如今成了居家好男人,令她感觉陌生又惶恐。尤其是他的眼神,她很确定自己看到了……恨。 他恨她,这个荒谬的认知,让她无端端想起肖楠在机场,曾跟自己说过的话“b市只有一家姓许的大家族”。 许家?许老……厉漠北,承洲,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仿佛找到了线头,一瞬间变得清晰起来。陆楠眯了眯眼,只觉得背脊都窜过了一抹寒意。 “陆楠,外面冷,你到屋里去坐着吧。”许承洲弯腰把水打上来放到一旁,转身去拿了菜放进盆里,舀了水进去仔细认真的洗起来。 陆楠抿着唇,尽量平静地走过去,拿了张凳子在他身边坐下,微微蹙眉。“你哥叫什么名字来着。” “许承赟。”许承洲偏头对上她的视线,笑容清浅。“我的手机里有他的照片,怎么忽然问这个。” “忽然想起来,所以问问。”陆楠眉间的皱褶变深。“你跟厉……师兄熟不熟?” 许承洲手上的动作顿了下,微笑否认:“不熟,你很好奇他?” “没有。”陆楠挪了下位置,坐到他对面,目光寒凉的望着他的眼睛。“别人骗我,我或许可以原谅,唯独你不行。我也很不喜欢有人在背后捅我刀子,可你却这么做了。” “我并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自由。”许承洲笑了笑,低下头去,将洗好的青菜仔细放到篮子里,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陆楠,那个人对你好么。” “非常好。”陆楠没有避讳这个问题,说完感觉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下,随即起身往回走。“你慢慢洗,好了招呼我。” 许承洲含笑点头,她起身背过去的一瞬间,掩在镜片后的目光霎时黯淡下去。 陆楠回了屋里,解锁拍了张照片给厉漠北发过去。自从他回去,每天都要她发照片发短信,理由还特别的理所当然——这是夫妻情趣。 事实上,每天的短信内容都没怎么变。先是叮嘱她穿衣吃饭,然后是各种琐事。 不是不反感,比起越来越让她琢磨不透的许承洲,厉漠北反倒显得磊落多了。 陆楠跟盛教授聊过,他的原话是“他绘图精细,是最适合的人选。”让她根本无法反驳。 并且许承洲再也没提过跟她交往的话题,仿佛他此来,真的就是因为盛教授邀请,而不是有别的原因。 她私下还跟窦晗和叶子分别倒过苦水,她们的分析难得一致:以退为进。 这个结论让陆楠彻底郁闷。 照片发送完毕,厉漠北的电话立即打了过来,温温和和的嗓音含着掩饰不住的笑意。陆楠跟他聊了两句,话锋一转:“厉漠北,你是不是还有个弟弟?” 这头,厉漠北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到嘴边,下一瞬随即又扬起唇角。“有,我以为你不会关心这些。” “是许承洲对么。”陆楠拧着眉,垂在腿侧的手无意识攥成拳头,并隐隐发抖。“告诉我实话。” “我弟弟怎么可能会姓许。”厉漠北笑容如常,只是眉头却无意识的蹙了起来。 盛教授虽然没有明说,但‘你们’两个字的提示,其实已经给了他答案,他又怎会猜不出那人是谁。八年,正好是她本科到硕士毕业的时间。 “那没什么了,就这样。”陆楠挂了电话,攥紧的拳头松开,烦闷地揉了揉额角。 真是她想太多么? 忙到周五,电子书稿的进度已经赶上盛教授的手写稿。下午三点多,许承洲有事要回b市,陆楠只好开车送他去机场。 路上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尴尬莫名。 许承洲低头翻着手机里给陆楠拍的照片,唇边浮起苦涩的笑意。 陆楠从来就不是柔弱温婉的女子,她洒脱、随性,像一株自由生长的树,宁与他比肩,也不愿弯折脊梁。 盛教授遇到那么大的麻烦,她真的一次都没开口,哪怕问一句“你那边能不能想办法”都没有。她固执的跟学校交涉,跟伤者交涉,固执的坚持着她认为正确的信念。 他有无数次的机会,逼她向自己妥协,可他终究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 她是裹了蜜糖的砒/霜,他害怕两败俱伤,于是只能不断的催眠自己,她爱的是自己哥哥。 可当他发现,陆楠真的成了自己嫂子那一刻,绝望却瞬间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也终于意识到,那些真真假假的暧昧里,他并非没有动过心。 他曾经希望她视他为天,慕他如神。如此,他便再无顾虑,大大方方的接受她,然后带她去见哥哥。 亲口告诉他:你刻在心底的那个人,就在眼前,可惜她已经彻底的不属于你。一如当初你将肖楠从我身边夺走,这是你欠我的。 可陆楠不是肖楠,即便是最难过的时候,她依旧可以露出若无其事的恣意笑容,脸上不存半丝柔弱。 一步错,步步错。是他亲手将她推给哥哥,推出自己的心房。 想到肖楠,许承洲的眼神瞬间转冷,飞快编辑了一条短信给厉漠北发过去。既然他已经知道自己跟陆楠的关系,那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承洲,我希望我们还是朋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陆楠主动打破沉默,脸色非常不好看。 他大概不知道,勉强假装深爱一个人,需要异常精湛的演技,很显然他的这项技能尚未刷满。他的眼底有太多的情绪,有恨意有不甘,却独独少了爱。 “陆楠你误会了。”许承洲偏头,拿着手机给她拍了张照片,脸上浮起梦幻般的温暖笑容。“我这次真的只是来帮忙。” 陆楠沉默了下,缓缓开口:“在我还懵懂无知的年纪里,曾经遇到过一个人,我不知道那种感觉算不算喜欢。可我从来没把你当他的影子,你是你,是生气时都不知道怎么争吵,是生病就跟我耍赖的许承洲。” “对不起。”许承洲的嗓音陡然添了涩意,抬手按了按眉心,嘴唇翕动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不知道是惊的,还是疼的。 陆楠始终没看他,语气却比之前更冷。“我跟他之间交易也好,爱也好,总归是我的选择,你从来就没有立场横加干涉,并指责我薄情。我现在只希望,你别让我后悔曾经那么爱你。” 许承洲没接话,掩在镜片后的眼皮轻轻阖上,艰难掩去眼底的痛苦和自嘲。 陆楠她真的爱过他! 心口像似有钝刀狠狠划过,一寸一寸凌迟他的心脏。他输了,没有输给他的哥哥,而是输给了那个懦弱自卑的自己。 输给那个被恨意填满心房的自己…… —— 送走许承洲,天色已经近黄昏。陆楠打开车里的音乐,心不在焉的接听厉漠北的来电。 抿着唇听他说完,陆楠刚准备挂电话,就听他又说:“陆楠,我这周没法去陪你,不过给你寄了快递,大概7点半到,刚确认过,记得签收。” “厉漠北,你不需要这么入戏。”陆楠扬眉,烦闷的情绪无声无息的散去。“跟我承认你毁约,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你的直觉可做不得准。”厉漠北的心情似乎很好。 陆楠在脑中勾勒出他笑着样子:微微弯着唇角,眼神笃定。无意识的舔了舔干巴巴的唇,也笑了。“自恋是病,好歹夫妻一场,我不会告诉你将来的太太的。” “陆楠……”厉漠北的话还没说完,陆楠利落结束通话,摘了耳机,专心开车。 厉漠北不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 到家刚六点,陆楠停好车子,进了厅堂见盛教授在泡茶,搓了搓手含笑坐过去。 盛教授抬眼看她,一脸嫌弃。“你倒是自在。” “老师这话,我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味。”陆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狐疑看他。“您是故意让许承洲来的?” “有你这么揣测老师的么。”盛教授假装生气,转头问她陆桉最近怎么样。 陆楠无语,这话题转的也太快了。然而越是如此,越能证实她心里的猜想,却又搞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明知道,自己跟厉漠北已经登记结婚。 吃完晚饭,陆楠跟师母收拾好厨房,检查了一遍煤气门窗就上楼去了。 找到手机充电器,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回复叶子的微博私信。她在那边适应的很好,口语进步的速度神速,还遇到了追求者。 陆楠笑着丢了个问题过去:你的蒋先生怎么办?发送完毕,退出微博转头跟窦晗聊微信。 快7点半的时候,手机忽然有电话进来,陆楠想起厉漠北说快递的事,眉头皱了下。 再方便这里也是村上,这么冷的天,快递员估计都要在心里骂娘了。什么时间送不好,非得月黑风高的时候送。 换上厚实的外套,陆楠边往外走边接通电话。“厉漠北。” “陆楠,我听出你的语气里有期待。”厉漠北温润低沉的嗓音格外柔和。 陆楠深吸一口气,含笑揶揄:“自欺欺人还有个解释,要不要听?” 耳边沉默下去,陆楠下了楼,拐去厅堂那边给自己倒了杯茶,不悦道:“你当真快递了东西过来?这个时间还让人送,你也太不体恤劳动人民了。” “加急有付额外的费用。”厉漠北温温和和的嗓音里,藏着浓浓的笑意。“快点去签收。” Chapter 32 陆楠“嗯”了声,放下茶杯,加快脚步穿过天井开门出去。 大晚上气温那么低,她要是快递员内心绝对崩溃的无以复加,竟然会遇到厉漠北这种丧病的客户。 伸头看了一圈什么人都没有,陆楠抿了抿唇,干脆又往前走了几步。 还是没人,正纳闷他是不是逗自己玩,手臂忽然被人抓住,跟着便跌进一个裹着寒气的怀抱里,鼻尖闻到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气息。 陆楠眨了眨眼,借着头顶洒落的微弱光线,不敢置信的望着那张笑意吟吟的脸。如此玛丽苏的浪漫桥段,就是在电视剧里看到,她也肯定会嫌弃一番。 可真落到自己身上,感觉竟然有点惊喜和……甜蜜。 “一件东西,嗯?”陆楠的手臂从他胸口滑下去,轻轻环住他精瘦结实的腰,微仰着头乐不可支的笑起来。“啧啧……厉漠北你真幼稚,居然玩这种把戏。” 四下无人,微微有些刺的寒风在夜色中轻拂而过,感觉却是那样的暖。就算是一场戏,这一刻,陆楠承认自己入戏了,他的怀抱让她觉得安心。 “陆楠……”厉漠北拥着她,略带着胡茬的下巴在她头顶轻蹭,嗓音发哑。“不许笑……” “好啊。”陆楠迅速的从感动中抽离,翘着唇角挣扎了下想要推开他,却不防他忽然吻下来。 热情如火的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情,都要温柔。要是附近有床,陆楠很确定他真的会办了自己。一吻毕,她终于能够呼吸寒凉的新鲜空气,舔了舔微肿的唇,笑了。“你就不怕导师打死你。” “怕。”厉漠北脸上露出餍足的笑,手臂的力道收紧,密密实实的将她圈在怀里。“怕也要来。” 他不怕导师,而是怕失去她,怕她知道真相。 “为了福利,你还真拼。”陆楠笑靥如花,挑衅地踮起脚尖吻他。 她还是有点演技的,拜他所赐。 再次缠绵的吻了许久,厉漠北终于舍得放开她,双手捧起她的脸,缱绻的目光深深望进她的眼底。“真是可惜,还是没及格。” “你就装吧。”陆楠站着不敢动,微微仰着头粗粗喘气,漆黑明亮的双眼蒙上了一层迷离的光。“要不要去镇上开房?” “导师会杀了我。”厉漠北低哑的笑声,乘着冰冷的寒风散开,低低盘旋左右。“快进去吧,别又吹风吹感冒了。” 陆楠心中一动,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一起进门。 穿过天井进了厅堂,陆楠去倒了杯热茶给他,神色自若的坐下。 厉漠北唇边挂着浅浅的笑容,喝了茶就把行李箱打开。 陆楠伸头,看他把手套、围巾、热宝、一样一样从行李箱里拿出来,眼底的笑意瞬间消散。“这么可爱的风格,跟肖楠倒是很配。” “陆楠。”厉漠北偏头看她,笑的颇为无奈。“这边气温偏低,天气预报说晚上寒潮过境,你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 陆楠起身过去,发现行李箱里全是给自己买的东西,本来还有点感动,一看那种甜腻的可爱萝莉风,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26岁了,不是16岁……穿成那样出去,不被人笑装嫩就怪了。 满满一大箱子,还全都是牌子货,偏偏每一件的颜色都粉粉的,嫩嫩的。陆楠简直要怀疑,厉漠北内心深处是不是个萝莉控,有天会让她穿上女仆装,让他压在床上狠狠的来一发。 “不喜欢?”厉漠北终于发现她嫌弃的表情,眸光闪了闪。 陆楠的样子,好像确实不像是会喜欢这种风格。 “挺好的。”陆楠把嫌弃的表情敛去,含笑坐回椅子,眯着眼随口问道:“吃饭了没有?饿的话我去给你下碗面。” “有一点。”厉漠北把行李箱合上,正好盛教授跟师母下楼,旋即含笑打招呼。 陆楠知会一声,起身去了厨房。 厉漠北吃完面,把行李箱提到楼上,然后在盛教授严厉的目光中,略显狼狈的回了楼下。 转过天的天气真如他所说,寒潮过境,气温一下子降到了零度附近,还下起小雨。 屋里的气温比外面还低,盛教授上了年纪,坐时间长会受不了。陆楠开了下电暖气发现坏掉了,没辙,只得招呼厉漠北去镇上。 “把衣服换了。”厉漠北皱着眉头,拉她上楼。 她的手很凉,身上穿着她自己买的夹克,颜色灰扑扑的也不是很保暖。那么差的体质,都不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陆楠也皱着眉,有点不太情愿。“不用换,外面真不冷。” 厉漠北给了她一记略显严厉的目光,关了门径自走向衣柜,开了柜门,把昨天新买的粉色羽绒服、围巾、手套全拿出来,一件一件放到床上。 陆楠双手抱胸懒洋洋的倚着门,等着他把标签全拆了,这才慢悠悠的晃过去,苦着脸把那件粉嫩的跟童装似的的羽绒服穿上。 有段时间没晒太阳,陆楠的皮肤又白了回去,粉粉的颜色让她看起来很显小。厉漠北无意识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拿起围巾给她带上。“在这边感冒,可真就没人照顾你了。” 看似漫不经心的语气,在这个冷的彻骨的冬日早晨听来,暖到发烫的感觉,却一路烫到陆楠的心尖上。陆桉偶尔也会用这种有些无奈,又带着几分纵容的口吻说她。 可厉漠北给她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 陆楠眨了眨眼,目光在他线条坚毅的下巴上停留一秒,后背潮潮的推开他。“可以了,再不走回来赶不及吃午饭了。” 厉漠北顺手捏了捏她发红的耳朵,唇边的笑容渐渐扩大。 陆楠穿上粉色衣服的样子,跟他想的一样。 下楼跟师母打过招呼,拿了车随即出发。 厉漠北开车,陆楠歪在副驾座上玩消消乐,过了一会觉得无聊又放下手机,歪头冲他道:“厉漠北,你给疗养院打个电话,叮嘱护工注意些,b市也降温了。” “来之前已经嘱咐过了,爸妈和舅舅他们都会轮流过去,别担心。”厉漠北飞快看她一眼,继续专心开车。 陆楠抿了抿唇,沉默下去。 走到半路,厉漠北的手机有电话进来,他脸色变了变,迟迟不接。 陆楠的眼神往他那边瞟了下,再次点进游戏界面。 手机铃声响了许久,一直到自动挂断他都没接。陆楠唇角翘起,依稀露出一丝微讽的弧度。过了大概半分钟的样子,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厉漠北很快接通,脸色格外的阴沉。 陆楠一点都不想当偷听狂,而他似乎也在刻意的想要掩饰些什么,许久才说了一句没空,跟着便把电话挂了。 “是肖楠。”厉漠北没打算瞒她。“她想让我帮她把工作的事情谈下来。” “唔”陆楠应了声,无所谓地扬起笑脸。“你其实不用告诉我的,那是你的*。” “不是*,那是我的过去,你有知情权。”厉漠北胸口堵了下,嗓音明显发沉。 沉默许久,他像似很不耐烦的样子,又带上耳机打电话。 陆楠侧眸,听到他用一种比窗外的凄风冷雨还要冷冽的嗓音,不疾不徐的说:“肖楠去机场堵我,又不停的给我打电话,这么幼稚的手段,你以为我会看不出来么!” 说完,他停顿了下,眉头依稀拧紧。“这不是儿戏,再胡闹下去,别怪我不留情面!” 陆楠收回视线,直觉又是康茹馨的闹的幺蛾子,不由的讽刺撇嘴。 “陆楠,肖楠有没有找过你?”厉漠北结束了通话,语气非常严肃正经,却又内疚莫名。“是我不对,我没处理好这件事,以后绝对不会了。” 陆楠笑了下,索性侧着身子,大大方方的看着他。“她没找过我。” 厉漠北有片刻放松,他笃定了许承洲不会伤害陆楠,可肖楠不同。若她被逼急了,可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沉吟几秒,他又问母亲是否跟她说了什么。 陆楠还是摇头,神色自若的继续玩消消乐。 该说的话,那天在疗养院,她逼着自己跟康茹馨道歉的时候,就已经说清楚了。意思也很简单,她不会承认她的身份,许老一旦走了,离婚不离婚,厉漠北说了不算。 除非,他有脱离家族的魄力。 厉漠北抿着唇把车速降下来,缓缓停到岔道上,熄了火俯身过去吻她。 蒋牧尘曾经嘲笑他矫情,竟然守着那点念想过苦行僧的日子。 可他现在比他还惨,顺风顺水的过了三十多年,也谈过几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最后却狠狠的栽了个大跟头,连个男朋友的身份都没有,就被彻底甩开。 自己至少是陆楠的丈夫,虽然除此之外,他其实什么都不是。 她爱了许承洲八年,他忽然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能从她口中得到承认,怎样才能守住她,不在真相揭开时离他而去。 吻了许久,厉漠北移开唇,很用力的将她固定在自己怀里。“陆楠……” “嗯”陆楠保持着有些难受的姿势任由他抱着,嗓子哑哑的提醒。“镇上有宾馆。” 厉漠北僵了下,眼底的沉郁散去,低低的闷笑出声。“真吃醋了?” 陆楠略无语,她哪里吃醋了。 “肖楠不算是我的前任。”厉漠北坐直回去,发动车子继续上路,略微沙哑的低沉嗓音,染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但是因为她,我错过了一个人。” Chapter 33 厉漠北很绅士,至少这段时间里陆楠是这么觉得的。而当他用那把能迷倒人的温和的低沉嗓音,娓娓诉说他年少轻狂的往事,当他的笑容里染上不自觉的宠溺,她竟然异常嫉妒。 嫉妒那个让他为之疯狂、为之失去理智的人。 她想象不出,那样的厉漠北有多迷人,有多性感惑人。想象不出他丢开沉稳之后,会是何等激情澎湃的光景。 他对她始终是平和轻缓的,即便目的明确,做什么却都皆是信手拈来。仿佛不需要投入太多的感情,便可让她意乱情迷。这样的认知,让她格外的颓丧。 买好电暖气和即热的电水龙头走出家电卖场,淅淅沥沥的冷雨还在下个不停,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寒风刺骨。 陆楠看了下时间,又拉他去菜场买菜。 这种天气,炖上一锅热汤慢慢喝,实在是件舒服的事。走了一圈下来,买了不少的食材,都在厉漠北手里拎着。陆楠偶尔偏过头,恍惚觉得他似乎没有那么远了,也没那么高高在上。 他这次来穿的很随意,质感很好的灰色运动款休闲装,让他显得年轻了许多。身上也没了那种让人压力巨大的冷漠感,反倒居家十足,也更有魅力。 想起窦晗常说,女人最好的饰品是身边的男人,不由的想笑。 厉漠北太昂贵,有一年的时间让她欣赏,已经够知足。 午饭之前,两人回到村里,一进门就各自忙碌开。 厉漠北的动手能力比陆楠想象的要强,不但把即热的水龙头装上,还把坏掉的电暖气给修好了。 “你会修你不说!”陆楠有点郁闷,早说会修就不用跑一趟镇上了。 厉漠北把工具都收好,理所当然的扬起唇角。“你没问。” 陆楠生气的瞥他一眼,起身去厨房跟师母一起准备午饭。等菜都上了桌,不见厉漠北和盛教授,只好去工作室叫他们。 厉漠北坐在往天许承洲坐的位置上,神色专注的绘图,盛教授在查资料,房里静悄悄的。 陆楠吞下涌到嘴边的话,轻手轻脚的走到厉漠北身后,低头看他拿着比例尺,一点点在纸上绘出唐建的构件。 看了一会,陆楠在他身边坐下,压低嗓音打趣:“画的不错。” 厉漠北偏头对上她的视线,微微弯起唇角。“很久没动。” “难怪。”陆楠脸上的笑容扩大。“老师让你画的是宋制的构件。” 说完顺手拍拍他的肩膀,丢给他一个‘你要加油’的眼神,神清气爽的扭头招呼盛教授去吃饭。 “陆楠说你画错了,应该就是错了。”盛教授一本正经的把手里的资料放下,背着手慢悠悠的跟着陆楠先出了工作室。 厉漠北看着还有三分之一才完工的图纸,放了笔和比例尺,浅浅扬起唇角。 还真是容易哄。 吃过饭,趁着盛教授去午睡,厉漠北去楼上找陆楠,见她在整理师母的字画,遂过去帮忙。 “什么时候走?”陆楠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身倚着师母练字的条案,微微仰着头对上他的目光。“下个星期别过来了,多陪陪许爷爷。” “这个理由不成立。”厉漠北俯身,双手搭在她肩上徐徐逼近过去,将她刻意掩饰的情绪尽收眼底。舔了舔唇角,笑了。“楠哥,我们是夫妻。” 陆楠低垂着眼皮偏头,似在斟酌他的话。“除此之外呢。” 厉漠北的手滑下去顺势抱她入怀,温柔亲吻她的额头,低沉的嗓音依稀染上喑哑。“口是心非可不是好习惯,楠哥。” 陆楠闭了闭眼,感觉他胸口起伏的幅度略大,张着嘴,终究什么都没说。 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对他到底是怎样的感觉,是急于从前一段感情里走出来,还是因为她对他,其实很早就动了心。 早到她尚未明白什么是爱,其实就已经陷了进去。只是她从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也不想承认,他是她的初恋。 那样无异于承认,她爱上许承洲,大半的原因是因为他身上,真的有他的影子。所以才会在告白失败后,如此轻易的感动于厉漠北的体贴呵护。 如此轻易的沉溺于他的怀抱,他的亲吻…… 冻雨持续下到周日,陆楠晚上睡的不踏实。早上看到最新发布的交通情况,下意识的又担忧起来,不由的懊恼。 厉漠北似乎一点都不着急,早上起来就去盛教授的工作室帮忙,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中午吃过饭,陆楠又看了一遍路况,确定已经可以正常通行,悬着的心这才慢慢落下。 “我叫专车来接就行,不会有事的。”厉漠北捏了捏她的耳朵,轻描淡写的说:“楠哥,你很关心我。” “你错了。”陆楠挑了挑眉,凉凉解释:“我只是不想背上克夫的骂名。” 厉漠北无奈苦笑,那张嘴总能在不恰当的时候,飞出凌厉的刀子。 —— 席卷全国的寒潮来势汹汹,即使是地处亚热带季风气候区的b市,也未能避开。 连绵细雨纷纷扬扬的两天,间或掺杂着些许细小的冰粒,天幕阴沉笼罩。 肖楠隔着茶坊的雕花木窗,垂着眼皮木然凝望窗外的滴答落下的水滴,手中的茶不知何时已经凉透,一如她的心。 “犯了错的人,不值得原谅,尤其是你。”许承洲在电话里说的话,像似有了坏道的碟片,一声声不停的在耳边重复。 汹涌的恨意仿佛已经融入他的骨髓,除非她死,否则这一辈子都难消难解, 五年了,她不是不后悔,却总安慰自己,许承洲不会变的。 不管她做了什么,哪怕是把他伤得体无完肤,只要回头他一定会在原地,目光深情如昔的等着她归来。 可她真的回来,不止他变了,整个世界都变了。 不知过了多久,茶室的推门被人拉开,发出细微的“刺啦”声。肖楠没有勇气回头,捧着茶杯的手下意识的握紧了些,艰涩开口:“承洲,你要怎样才能停止这一切,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许承洲面无表情的将推门关上,抬脚走到她身边,慵懒坐上榻榻米。 刺骨的寒意伴随着他的身影,铺天盖地袭来,茶室里的温度一下子降了下去,冻的肖楠忍不住哆嗦,条件反射的抬起头。 许承洲唇线抿紧,看都不看她一眼,自顾倒了杯茶。 原谅?他曾经以为一辈子都能望到头了,那样圆满,那样幸福,结果所有的缠绵缱绻、耳鬓厮磨,都是骗局。 她那么轻易的否定了他们三年的感情,声称认识不足一个月的哥哥,才是她的真爱;轻易的将他的宠爱和真心踩在脚底,在利用完他之后,绝情嘲笑他的痴傻。 他还没宽容到被人捅了刀子,还笑着说:捅的好。 “算我求你,原谅我好不好?”肖楠放开茶杯,颤抖伸出手,试图抓住那只曾点燃过她无数次,如今却冷的令人发颤的手。“难道,你非要我死才解气么?” 低哑的声线依稀带着些许鼻音,软糯娇柔。五年前,她也是如此跟他撒娇,要走了哥哥的手机号,打听哥哥上班的地方…… 许承洲嫌恶皱眉,平静避开她的触碰,看她的眼神,充满了赤/裸裸的嘲笑和讽刺。“你的演技一直很好,不当演员真可惜。” “我知道错了,就算你不肯原谅我,那陆楠呢,她何其无辜!就因为被你哥喜欢了十几年,就必须承受你给的伤害么!”肖楠哽咽了下,嗓音陡然拔高,试图给自己拉一个盟友。“你怎么可以如此冷血,她是你八年的大学同学!” 许承洲脸色微变,只一瞬又恢复如常,淡然从她脸上移开目光,笑了。“我忘了,你甩锅的本事也很高。” 肖楠面如死灰,眼神陌生的望着他,脸颊一片湿凉。 年少无知只是借口,她从来目的明确。为了跟康茹馨打赌,她步步设局追他,终于追到手,新鲜感也在相处中逐渐褪去。 无意间窥破厉漠北的秘密后,她又企图成为那座梦一样的房子的女主人。可厉漠北到底不是许承洲,即便她装的已经像了七八分,还是没能骗过他。 她自以为手段高明,骗许承洲帮自己办了签证申请了学校,从此远走高飞,却终究不甘心厉漠北如此绝情,在接到康茹馨的电话后,又义无反顾的回来。 可她不知道当年冲动之下说的真话,会伤许承洲如斯,会让自己落得今天这般田地。 她真的知道错了…… 许久,许承洲扶了扶眼镜,缓缓回过头,皮笑肉不笑的打量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最近不要去烦他,你真要死的话,我很有兴趣看现场。” 肖楠胸口一滞,刺骨的寒意瞬间漫过四肢百骸,浑身的力气也仿佛被抽空一般,惨白着一张妆容精致的脸,身子簌簌地发起抖来。 Chapter 34 还没到周五,陆楠却突然回来了。 看到她的一瞬间,厉漠北惊喜莫名,却又猝不及防的感到失落。他原本定了晚上的机票去陪她,然后做一件很久之前就想做的事。 陆楠也看到了他,隔着人群冲他扬了扬手,随后跟着盛教授进了会场。 这次的学术研讨会会场,就设在理工大的礼堂里,与会的多是古建研究、修复领域的专家,还有部分优秀的从业人员。 会议的主要内容,是针对省内保存相对完好的,从宋代传下来的宗祠、庙宇,提出可行性的修复方案。厉漠北略略翻了下会议纲要,下意识的望向陆楠。 她正好回头,漆黑明亮的眼睛里,依稀透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 厉漠北莞尔,左右看了一圈,趁着还没正式开始,起身走到她身边,动作很轻的捏了下她的耳朵。“怎么不让我去接你们?” “有专车去接,老师不喜欢搞特殊。”陆楠不悦瞪他。“你正经点,赶紧坐回去。” “晚上一起吃饭。”厉漠北浅浅的扬着唇角,神情愉悦的回了自己的座位。 陆楠抿了抿唇,手心隐隐有些发潮。 专家齐聚的会议,一般都不会沉闷,光是争执就会浪费许多时间,今天的这场会议也不例外。 牵头举办此次会议的省文物管局官员,几乎没有发言的机会。三个小时的时间里,全都在听那些专家争论,到底是宋建还是唐建,修复应该注意什么。 散会的时候,陆楠一出去就忍不住做深呼吸。 “老师倒是能忍,一直没发言。”厉漠北走到她身边,习惯性的揽着她的肩膀,将她带入怀中。“晚上想吃什么?” “我跟老师听主办方安排,你自己看着解决。”陆楠推开他,仰起头左右端详他的脸。“许爷爷的身体是不是又出了问题?” 他眼窝的青黑十分明显,想要忽略都做不到。 “不是很严重。”厉漠北手臂一伸,又将她拉回来圈在自己怀里,线条坚毅的下巴轻蹭她的头顶。“心疼我?” “你还真是不要脸。”陆楠曲起胳膊,撞开他的手臂,自顾去找盛教授。 厉漠北细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抬脚走下台阶跟上去。 寒流刚过,虽然天气放晴,气温依旧很低。陆楠身上的ol套装有点薄,站在盛教授身边,时不时就搓下胳膊,冷的嘴唇的颜色都变得有些发白。 厉漠北皱眉,过去把西服脱下来披到她身上,耐心站在一旁。 片刻后,盛教授终于跟人说完话,他笑了下平静开口:“老师,晚上我能不能把她借走,外公许久没见她。” 盛教授眯了眯眼,嫌弃摆手。“你那点花花肠子,也就能唬住她。” 厉漠北哑然失笑,送他上了去酒店的大巴,随即拥着陆楠去拿车。 陆楠的脸色不是太好看,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生气。“厉漠北,我很不喜欢被人绑架。” “外公是真的很想见你。”厉漠北发动车子,开了空调,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没人能绑架你,我也不会。” 陆楠迎着他的目光,定定的跟他对视片刻,颓然坐回去。 吃过午饭,陆楠想了想,没有回酒店休息,也没回租住的房子,而是让厉漠北带自己去疗养院。 这次的会议要开三天,但她答应了妈妈,晚上回去吃饭。 不过隔了十来天,许老的精神大不如前,记忆也消退了。陆楠听他问起什么时候高考,打算什么时候交男朋友,一阵心酸。 厉漠北心里也不好受,抿着唇坐在床边,无声握紧陆楠的手。 快两点的样子,许老虚弱的睡了过去。两人从病房里出来,好巧不巧,竟然又遇到了康茹馨。 她这次没跟着许音华一起过来,而是自己一个人。 “学长。”康茹馨打了声招呼,看陆楠的眼神充满了怨恨。 她很确定,厉漠北对陆楠上心了。否则肖楠不会放弃,也不会躲着她不见。 厉漠北仿佛没看到她,牵着陆楠的手,径自越过去。 陆楠偏头,视线在厉漠北的侧脸打了个转,复又默默移开。就算康茹馨死心不再纠缠,怕是许音华也会再找出另外一个人来填补空缺,直到厉漠北跟自己离婚。 认真想想,倒也挺能理解,厉漠北为什么选择跟自己结婚,而不是接受父母的安排。 他似乎,并不是愿意妥协的人。 下午的会议依旧冗长吵闹,陆楠做好笔记,找了个借口支开厉漠北,随后把盛教授送到酒店,自己打车回家。 妈妈已经煮好了长寿面,陆楠洗了手坐下,边吃边和陆桉视频通话。 上大学后,他们已经好多年没一起过生日。 聊了大概半个小时,碗里的面也吃了精光。陆楠挂了电话,跟爸妈没说上两句话,窦晗忽然打过来,问她晚上要不要参加许承洲的生日宴。 “我就不去了,你们好好玩。”陆楠连理由都懒得找。 窦晗很理解她的做法,闲扯两句就挂了电话。 陆楠放下手机,不禁有些出神。她的生日,跟许承洲是同一天同一年。当初怕自己的心思被他知晓,她故意隐瞒,而他从未求证。 以前还觉得挺内伤,如今反而释然了。 这周许承洲没有去婺源,也没跟她说原因,电话和短信都没有,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陆楠不问,也不打算问。 他们会变成今天这样,是她当初始料未及的,但也没后悔跟他告白。有个结果,总好过心有不甘,念念不忘一辈子。 吃完饭,陆楠上楼躺床上给叶子回了私信,刚准备睡下,厉漠北却破天荒的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到了西城,问她在哪。 陆楠抬手看看时间,报上另外一条巷子的名字,匆匆爬起来穿好衣服下楼。到了约定见面的地方,他的车子已经倒好,静悄悄的停在灯下。 陆楠翘着唇角走过去,拉开副驾座的车门坐进车里。“怎么忽然跑来这边?” “路过。”厉漠北偏头冲她笑笑,发动车子驶出小巷。 他的心情看起来很好,陆楠仔细端详他片刻,打消了询问的念头。许音华夫妇俩也住在西城这边,他会路过也不奇怪。 回到东城江滨路,陆楠下车去开了大门,等他把车开进去,关了门,慢悠悠的往院里走。 结婚两个月零三天,也该是时候履行协议。 厉漠北站在别墅门前,嘴边噙着一抹笑,看她的目光格外滚烫。 光影疏离,他看着她朝自己一步一步走来,如同很多年前,他放了学便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奔赴,却又担心自己的脚步太急,惊吓了她。 那时候的她还那样小,小到他心中时常充满罪恶感。 “不进去,是打算站在这吹一夜冷风么?”陆楠停下来,坦然的迎着他的目光。“小心我改变主意。” 厉漠北的眼底滑过一抹玩味,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一起走上台阶。“改变什么主意?” “你就接着装吧。”陆楠扬起唇角,含笑揶揄。“内伤可没法治。” 厉漠北也笑,摇了摇头,把入户门打开。 他没开大灯,换了拖鞋就拉她去餐厅,把她摁在椅子上,然后扯下领带把她的眼睛的蒙上,哑着嗓子笑问。“怕不怕?” 陷在黑暗里的恐惧,让陆楠整颗心都跳到了喉咙口,掌心里潮潮的全是汗,嘴上却依旧犟得很。“不怕。” “陆楠……”厉漠北俯身吻她。 他吻的仔细,吻的缠绵,纠缠着她的唇舌,温柔交换着彼此的呼吸。直到觉察出她在颤抖,这才意犹未尽的放开她,粗粝的指腹轻轻抚上她的锁骨,嘴里发出蛊惑的闷笑。“真的不怕,嗯?” 陆楠寒毛都竖了起来,沉默了下,依旧摇头。这种游戏一点都不好玩,她没那么开放。在餐厅那什么也就算了,还带花样。 “心口不一的小孩。”厉漠北再次低头亲吻了下她的耳朵,放开她,直起身去了厨房。 “厉漠北,你在搞什么,我能把这该死的领带拿下来么?”陆楠心慌极了,后背不知何时出了层薄汗。 那么温柔又肉麻的语调,若他真的不打算做什么,陆楠是不信的。他们结婚两个月了,她对他的情绪说不上了如指掌,却也能猜出七八分。 他刚才,真的是想把她拆吃入腹。 “不能。”厉漠北从厨房伸出头,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她紧张的样子,含笑逗她。“楠哥,你的思想似乎很不纯洁。” 陆楠怔了下,才落到半空的心又悬了起来。她怎么可能纯洁……孤男寡女,这种情况下有点脑子都不会信,他会不动半点心思。 不会一点都不想办了她。 何况整栋别墅就他们两个,他还把自己的眼睛蒙上,万一被玩死了都没人替自己报警。 陆楠甚至有种错觉,她此刻已经成了一道美味。 一道被他耐心烹饪出来的美味。 厉漠北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发觉她似乎很越来越紧张,眼底的笑意渐深。“我没有特殊爱好,相信我。” Chapter 35 相信他才怪。陆楠腹诽一句,硬逼着自己把手管住,不要去扯领带。 过了一会,听到他的脚步声从厨房移动过来,好像还把什么东西放到餐桌上,乱糟糟的心跳,总算缓缓平复下来。她闻到了奇怪的味道,像似蜡烛燃烧,又不太像。 难道他是要给自己庆祝生日?可这根本不可能,他从来没问过她!陆楠心跳紊乱的注意着他的动静,无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厉漠北把蛋糕放好,慢慢踱步走到她身后,俯身亲吻她的脸颊。很多年前他就想这么做,可外公不许他见她,也不许他去找她,因为她太小。 “陆楠……”他低低的唤着她的名字,拿起桌子上的首饰盒的打开,将一条细细的铂金链子,仔细戴到她光溜溜的脖子上。 确定戴好,厉漠北将领带取下来,拿起桌子上的车钥匙放入她的掌心,俯身在她耳边含笑呢喃:“生日快乐。” 陆楠整个人僵住,眼睛都忘了睁开。 他真的是为了给她庆祝生日?缓缓睁开眼,陆楠看着摇曳的烛光,看着那只精致的蛋糕,感受着车钥匙压在掌心的重量,茫然地摸了摸颈间的项链,大脑一片空白。 “是不是跟你想的不一样。”厉漠北好心情的拉开椅子坐下,伸手将蛋糕推到她面前,含笑打趣。“原来我在你心中,这么变态。” 陆楠偏头对上他视线,许久才闷闷出声。“你这不叫惊喜,是惊吓。” “你不是说不怕?车子停在车库里,牌照也办好了,随时能开。”厉漠北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清浅笑出声。“许个愿吧,不然就要过零点了。” 陆楠眨了眨眼,也笑了。好歹花了心思不是,而她也确实感动。 蛋糕的味道很甜,厉漠北却不怎么吃,慵慵懒懒的靠着椅背,弯着唇角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 陆楠整个人笼罩在他直白又热烈的目光下,哪还吃的下去,索性放了叉子。“不吃了。” “唔”厉漠北伸手,动作轻柔的帮她把落下的刘海捋到耳后,倾身过去吻她。酸酸甜甜的乳酪味道在彼此的口腔里蔓延,连呼吸都变得甜腻起来。 许久,他呼吸紊乱的将她的脑袋按住,脊背隐隐绷直,低哑的在她耳边呢喃:“回酒店还是回你租住的房子?我送你过去。” “真心话?”陆楠诧异抬眸,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和试探。“错过机会,我下次未必会心甘情愿。” 厉漠北别有深意的挑起她的下巴,深深看了片刻,摇头失笑。“我一会得去疗养院,外公这几天晚上情况不太好,我很怕一觉醒来便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你自己在这也睡不踏实。” “我陪你。”陆楠主动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来,仰着头含笑看他。“还没跟你说谢谢。” 厉漠北徐徐低头,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抱她。 该说谢谢的人,是他。 许老的情况确实不妙,半夜吸氧后他的脉搏依旧弱的几乎感觉不到。小楼里除了他们俩,还有他的两个舅舅,许音华夫妇俩也在。 这个月才过三分二,若情况继续恶化,怕是等不到下个月,许老就要被送回西城的别墅。 天快亮的时候,情况稍稍稳定,许老的心跳和脉搏都恢复了正常。陆楠跟着厉漠北守了片刻,先行离开。 她租住的房子离理工大近,为了不错过上午的会议,遂主动留他。 刚上楼,厉漠北的手机忽然有电话进来,他皱了下眉,停下接通。“你在哪!所有人都在疗养院守着,他最疼你,偏偏就你不去!” 这头,许承洲打了个酒嗝,醉醺醺的笑了。“厉漠北,你猜若我现在跟陆楠求婚,她会怎么选。” “那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让小舅把你送走!”厉漠北咬了咬后牙槽,不悦挂断电话。 陆楠先上的楼,换好了睡衣,见他的脸色还是很阴沉,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自顾躺下。这边没有厉漠北的睡衣,他脱了西服躺到她身边,却怎么都无法入睡。 沉默片刻,他拍了下陆楠,艰涩开口:“陆楠,你的前任有没有跟你求过婚?” 陆楠怔了下,迷蒙睁开眼。“你说什么?” “这段时间可能需要你随时回来。”厉漠北嗓音发哑,很用力的抱着她。“和我一起陪着外公。” 陆楠茫然的“嗯”了一声,不悦皱眉。“我要被你勒死了。” “下次注意。”厉漠北松开胳膊,低头亲吻她的额头。“睡吧,一会还要去开会。” 陆楠实在困极,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放心睡去。 厉漠北端详着她柔和下来的脸庞,眸光微沉。在没确定陆楠的心意之前,强行把她留在身边,似乎是个很错误的决定,他不想她恨他。 陆楠迷迷糊糊睡了两个多小时,一醒来就撞进他意味不明的目光里,心跳了下。“你没睡?” “刚醒。”厉漠北抱着她,埋头在她颈间,嗓音哑哑的呓语。“早上好。” “我会谨守协议,随时和你一起照顾许爷爷。”陆楠闭了闭眼,缓缓勾起唇角揶揄道:“我总不能做了特殊职业,还要建最高的建筑,以表风骨。” 厉漠北胸口一滞,嗓音顿时变得闷沉。“陆楠,你的嘴可以不用这么利。” 陆楠神色坦然的端详他片刻,揉着眼睛爬起来。等厉漠北换上备在车里的衣服,两人吃过早餐时间也差不多,拿了车直接出发去理工大。 会议早上九点半继续,陆楠进了会场跟盛教授交谈一番,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做记录。 跟昨天一样,一开始依旧争吵不休,不过也算吵出了部分结果。 陆楠频频打哈欠,陪着盛教授回酒店吃过饭,立即回房补眠。 下午会议召开之前,听厉漠北说许老的情况转好,陆楠顿时放松下来。 情况比昨天好的太多,就是主治医生都很诧异,遗憾的是许老已经不太认得他们,要解释半天才搞懂谁是谁。不过他对陆楠的喜爱倒是一点没变,跟小孩子似的,非要陆楠坐在一旁守着才肯睡觉。 厉漠北假装嫉妒,等外公睡着旋即揶揄她。“他有三个孙女,可没见他这么喜欢。” “他估计是怕我甩了你。”陆楠开了个玩笑,有些疲惫的捶着肩膀。 白天开一天会,到这就忙不停,感觉浑身上下都酸的要命。 厉漠北眯了眯眼,自然而然的伸手过去,力道很轻的帮她捏了几下。“晚上爸妈会在这边守着,走吧。” 陆楠冲他点点头,起身背上包和他一块出去。 走到半路,厉漠北的手机有电话进来,他接通听了一会,含笑说了句:“马上到”随即降下车速打灯左拐。陆楠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假寐,没问他要去哪。 又开了大概二十分钟的样子,车子停下,厉漠北倾身过去帮她解开安全带,不疾不徐的解释。“韩跃今天领证,几个兄弟为他庆祝。” 陆楠抬了抬眼皮,本想拒绝,想起他临睡前问的问题,瞬间打消了念头。都不知道他从哪翻出来的老陈醋,一吃酸一天。 许承洲怎么可能会跟她求婚。 会所靠近南城大桥,是座仿明时园林建造的庭院,布局十分高雅。有山有水相得益彰,每一处布置看似不经意,其实大有乾坤。 陆楠跟着厉漠北穿过长长的回廊,经过了两处偏院,进到最里的独立小院。 院内的布局跟外面差不多,晕黄的光线下,曲水流觞,绿树红花,处处透着低调而奢华的气息。厉漠北抬手在门上轻叩两下,拥着陆楠推门入内。“不好意思,来晚了。” “嫂子好。”屋里的人齐齐跟陆楠打招呼,理都不理厉漠北。 厉漠北也不在意,拥着陆楠坐到蒋牧尘身边,含笑自罚三杯。 其他人来之前已经喝过,这会正玩着麻将。厉漠北一来,大家索性停下来,你一句我一句的揭他的短。陆楠起先没注意听,冷不丁抓住坐牢’两个字,下意识的多嘴问了一句。“他什么时候坐过牢?” “14岁。”尹文彬接话,还没说完呢,自己先笑了起来。“他小时候黑的很,把人家脑袋打开瓢,结果被许老关去西城,一关就是四年。” 陆楠诧异抬起头,怔怔看着身边的厉漠北。“关去西城坐牢?” “别听他们胡说。”厉漠北揽着她的肩膀,脸上却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尹文彬也不怕厉漠北生气,站起来,活灵活现的学着许老的样子,叉着腰怒斥:“欺凌弱小当如何?立身不正当如何?秉性恶劣当如何?真是问一句一鞭子,现在想想都疼得紧。” “嫂子你大概不知道,他被关了四年,后来上了大学直接变和尚了。”韩跃插了一句,开玩笑的语气:“我们还打赌,他会不会娶个男人。” “很明显,你们全输了。”厉漠北笑笑,看陆楠的目光愈发缱绻。“这帮小子疯起来就没正行,别多想。” 陆楠回给他一个微笑,心里却觉得很不对劲,他不像是那种会打架的人。 “哪里是他打的,他是给承洲那小子背锅。”蒋牧尘瞟了眼厉漠北,视线回到陆楠身上,别有深意的扬起唇角。“不过背的很值。” “你们还没完了。”厉漠北不动声色的跟蒋牧尘交换了下眼神,岔开话题。“接着来两圈?” 其他人纷纷附和,笑闹一阵又开始玩牌。陆楠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安静坐在他身边,含笑看着他们闹。 韩跃婚前的最后一个单身派对,除了厉漠北谁都没带家属。陆楠倒没觉得尴尬,就是困。厉漠北手气很臭,打完两圈下来,输的还不少。 陆楠怕自己睡过去,找了个机会去外边透气。才出门,蒋牧尘竟然跟过来,状似不经意的打听叶子的情况。 “她很好,并且让我转告你一句话。”陆楠话还没说完,小院的门忽然被人推开,跟着就见两对中年夫妇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康茹馨和上次在饭庄见过的女孩。 Chapter 36 陆楠不介意自己被打上贪慕虚荣的标签,也没法介意,她嫁给厉漠北确实是为了钱。 但她无法容忍康茹馨,把她跟厉漠北的私事,当成嘲讽的资本,极尽鄙薄的告诉蒋牧尘和他前未婚妻的父母。 更无法容忍,她对叶子的恶毒指控,并频频用到‘鸡、婊/子’这样的字眼。 那一耳光打过去,疼的她掌心一阵发麻,甚至有撕了她的冲动。 “陆楠你这个泼妇!”康茹馨话说到一半,冷不丁挨了打,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顿时不顾形象的要跟她拼命。 韩跃和尹文彬等人及时上前将她拦住,而厉漠北则非常迅速的将陆楠拽过来,妥帖护到身后,眼神阴鸷的盯着她。“放肆!” 康茹馨被当众掌掴已是颜面尽失,又见厉漠北竟将陆楠护得严严实实,瞬间气得口不择言:“花钱买来的女人的罢了,厉漠北你何必自欺欺人!” 她真的不甘心,论容貌论家世,她自认不输陆楠,偏偏在厉漠北眼中一文不值!就是肖楠那个绿茶都能入他的眼,唯独她不行。 “康家的教养不过尔尔!”厉漠北沉下脸,温和的嗓音透出几分嘲弄的冷意。“陆楠是我太太,无论是谁都没资格妄加评断,尤其是你!” “是她先打的我!”康茹馨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惊到,气势明显弱了下去。 韩跃偷偷撞了下厉漠北,苦笑摇头。“都少说两句。” 事情闹成这样,蒋牧尘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在场的四位老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场面忽然而然的僵滞下去。 康茹馨缩在宋安安怀里,不住抽噎,哭的格外的伤心。院里寒风四起,那哭声听来实在矫揉造作,烦人莫名。 “厉漠北,茹馨她有什么错,明明是你妈跟她说,你离婚后一定会娶她!”宋安安有些受不了的打破沉默,看陆楠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怨恨,更恨厉漠北虚伪。 若不是他逃避退缩,康茹馨也不会如此执着。 而陆楠也不是什么良家,能跟会所小姐混一起怎么可能是好人。许音华眼瞎了才会允许她入门,放任厉漠北继续宠着她,惯着她。 “那她怎么没告诉你,这件事早在上周已经讲清楚,我不会离婚,更不会娶她!”厉漠北面若寒霜,握紧了陆楠的手,抬眼望向在场的几位长辈。“伯父伯母,人的出身没法选择,然而不是所有出身高贵的人,品格就会高贵。” 语毕,他环顾一圈,冲几个兄弟点点头,径自拥着陆楠离开。 陆楠心里憋着一团火,上了车理都不理他,自顾扭头盯着窗外。 厉漠北抿着唇,倾身把她的右手抓过来,力道很轻的帮她揉着掌心。“是不是很疼?” “心疼她你可以明说,不需要在我面前演戏。”陆楠余怒未消,嫌弃的抽回自己的手。 厉漠北若有所思的抿了抿唇,倏地笑了。“我只心疼某个喜欢说谎的小孩,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陆楠僵了下,愤愤抿紧唇瓣。她是沉不住气,因为那些话明着是骂叶子,底下的意思却是在讽刺她,傻子都听得出来。 沉默回到市区,她看了下时间,很不耐烦的让他停车。 “陆楠……”厉漠北怕她做出失去理智的举动,不断提高车速往江滨路开。 陆楠见他不肯停车,别过脸粗粗喘气,看都不看他一眼。 宋安安说的其实也没错,他态度坚决的话,康茹馨不会如此死皮赖脸,许音华也不会一而再的让她来恶心自己。 她的家庭是一般,但她从未试图通过婚姻来改变。 “我从小走的每一步,都是爸妈和外公安排好的,每一步。”厉漠北苦笑,在经过通往江滨路的路口时,没有拐弯,而是继续朝着江堤的方向开。“细致到我该穿什么,交什么朋友,什么时候可以谈恋爱,什么时候结婚,娶个什么样的女人。” 陆楠无动于衷。 “你大概想象不到那样的生活,自由从来都是奢望。我一直假装听话懂事的接受他们的安排,唯独结婚这事装不来,所以娶了你。”厉漠北把车速降下来,停到江堤的空地上,打开储物箱拿了支烟点着。 气氛沉默下去,含着尼古丁的青白烟雾,渐渐在车厢里弥漫开来。他的脸掩在烟雾中,落寞的神情模糊又遥远。 陆楠没来由的觉得心疼,闭了闭眼,慢慢冷静下来。 伸手打开车窗,耳边又传来他充满讽刺的声音。“盛教授跟外公曾经是同事,包括学校的另外几位老师,我的童年、少年、成年,几乎都活在这种无形的监控中。” “你真可怜。”陆楠错愕一秒,也拿了一支烟点上,侧着头看他。“可你并没怨恨。” “怨过。”厉漠北吐了个烟圈,浅浅扬起唇角,嗓音里却满是苦涩。“还想过要自杀,在被关的那几年里。” 陆楠无意识的握住他搭在储物箱上的手。“然后呢?” “胆小,没敢死。”厉漠北压下要告诉她真相的冲动,握紧她的手,话锋一转:“外公走后,我会给你自由,给你想要的自由,没有任何附加条件。” 陆楠眨了眨眼,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凝固。 “吓到了?”厉漠北又笑,脸部的线条柔和下来,温暖的像似春风拂过。“你这样会让我想办了你。” 陆楠被嘴里的烟呛到,脊背发潮的扭头望向窗外。“那是你应享的福利。” “可我也说过,我只要最好的。”厉漠北闭上眼,眉宇间浮起淡淡的惆怅。“陆楠,我不会勉强你。” “我是不是该说声谢谢。”陆楠吐出口烟,用调侃的口吻把话题岔开。“小北哥哥,我很累。” 厉漠北捻灭了烟头,若有所思的发动的车子。 回到酒店楼下,厉漠北倾身帮她解开安全带,顺势亲了亲她的脸颊,低声交代:“到周日再走,外公难得有精神。” 陆楠微微一笑,平静推开车门下车。踏进大堂,光可鉴人的柱子,倒映着厉漠北专注凝望她背影的目光,那是陆楠越来越熟悉的深情目光,这一刻她却没有勇气回头。 婚姻从来都不止是两个人的事情。过了今晚,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会知道,她是妄图攀高枝的心机女,是为了钱,不惜拿婚姻当筹码的坏女人。 厉漠北毁约了,他没有谨守协议,他将她带入他的生活,却又大方表示会给她自由。 而她竟然一点都不激动,胸口反而还堵得发胀。 洗了澡躺到床上,陆楠出神的看着他发来的晚安短信,了无睡意。 —— 周五的会议在上午圆满结束,修复方案确定下来,陆楠回到酒店就开始准备相关资料。 忙到下午,许承洲忽然打来电话,问她有没有空见面。 陆楠以工作很忙为由拒绝,顿了顿,又道:“老师那边你最好还是给个交代,一码事归一码事,我相信你会处理好。” 耳边沉寂数秒,许承洲很无奈的笑声轻轻弹入耳膜。“楠哥,我很后悔当初拒绝你,但也庆幸。” “庆幸什么?”陆楠翘着唇角,语气揶揄。“是庆幸自己足够冷静,还是庆幸没被我缠上。” “都不是。”许承洲弯起唇角,偏头看了看排在自己前头的队伍,含笑道:“周日回婺源见面聊。” 陆楠耸肩,挂断电话继续整理资料。 许承洲从来不在两人单独相处时叫她‘楠哥’,电话中亦不曾如此称呼,说明他可能已经放下心结。陆楠揉着额角,忽然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 市郊疗养院。 许承洲把车停进停车场,熄了火,沉默看着厉漠北身姿挺拔地从爷爷住的小楼里出来,掩在镜片后的目光涌动着复杂难解的情绪。 他总是如此运筹帷幄,就算心中对家里的安排抗拒到极致,依旧可以表现出坦然接受的自若神态。 牵了牵唇角,许承洲摘下眼镜,打开储物箱把镜布拿出来,仔细把眼镜擦干净,复又戴上,慢条斯理的拿了一支烟点着。 厉漠北似未注意到这边,拿了车很快离开。 许承洲吐出一口烟,等他的车子走远才拔了钥匙,推开车门下去。爷爷还没睡,精神头看起来非常不错。他坐到床前的凳子上,难受地握住他干枯的大手。 许老时而糊涂时而清醒,眯着眼打量他良久,狐疑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 “爷爷,我是承洲。”许承洲拍拍他的手背,黯然垂下眼帘。 厉漠北说他最疼自己,可这种疼他一点都不稀罕。从他被过继到厉家,二十多年的生命里,每一天都活在他的阴影之下,成了衬托他光芒的绿叶。 每每被提起,所有人都习惯性的加上一句:要不是过继过去,不知道他会惹多大的祸。 而厉漠北在长辈口中,始终是听话的榜样。可他们不知道,整个许家,他才是最不听话的人。 “不认识。”许老哼了声,微眯着眼望向天花。“承洲怎么没来?是不是又闹脾气,觉得自己被冷落被忽视?觉得我把他过继到你们家,是不喜欢他。” 许承洲微怔,握紧他的手使劲摇头。“他最近很忙。” “有什么忙的,到处惹祸还差不多。”许老很生气,哆嗦着抽回自己的手。“你跟小楠就知道哄我。” 许承洲愕然,见他是真的不打算理自己,不由的苦笑。 走出疗养院,天已经黑的透透的,寒风刺骨。许承洲回到车上,枯坐许久,木然发动车子离开。 爷爷谁都记不住了,却记得陆楠是厉漠北的妻子。他潜意识里,一定很希望他们能永远走下去。就像他和奶奶那样,从少年到白头,不离不弃。 他从小就教育他们,婚姻的前提是有信心走一辈子,这种信心来自责任,来自担当。 但凡有一丝犹豫,便如行船触礁,迟早翻覆。 他一生都在履行这条准则。无论外面的诱惑多大,他对奶奶的心始终如一,始终把她当小女孩宠着护着,甜蜜的让人嫉妒。 降下车窗,寒风灌进来,依稀刺痛皮肤。 许承洲甩了甩头,微眯着双眼带上耳机,从容拨出厉漠北的号码。 Chapter 37 陆楠赶到聚福楼时间正好7点,沈澈升了总监,特地摆酒请客吃饭。 她上回只是开玩笑,没想过真的要他们请吃饭。不过也能理解沈澈的心思,这个专业不是那么容易熬出头,一步一步踏实走过来,确实应该犒劳下。 在楼下跟他俩碰上头,陆楠说了句恭喜,旋即从沈澈怀里把窦晗拉过来,揽着她的肩膀往里走。 沈澈无语的摸了摸鼻子,苦笑跟上。 跟陆楠抢女人,还不如跟她抢男人呢。雅间一早定好,大家各自入座,闲聊片刻另外的几位同学也陆续过来。 陆楠跟窦晗说了会悄悄话,雅间的门忽然又被人推开,来的正是许承洲。 “你踩着点来的吧,刚上完菜。”沈澈开了句玩笑,下意识望向陆楠。 其他人也望过去,眼神里藏着探究。 陆楠扬起唇角,神色坦荡地打招呼,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什么糟心的别扭。席间免不了推杯换盏,大概是前天他们才醉过,并没有放开量喝。 “我觉得往后只能单独请你们其中一个。”窦晗靠在陆楠肩头,怅然叹气。“真怀念以前无拘无束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日子。” “是你们神经太敏感,我跟他之间早翻篇了。”陆楠挑起她的下巴,左右端详一番,嫌弃皱眉。“要节制啊,皮肤都不水亮了。” 窦晗“嘿嘿”笑了两声,坐直起来,拉着她飞快出了雅间。房门关上,她立即狞笑着将陆楠抵到墙上,不怀好意的凑过去。“说说,他活好不好,是不是财大器粗。” “没验过货,改天验了告诉你。”陆楠无奈耸肩。“吻技倒是不错。” 窦晗又笑,看她的眼神污的不行。陆楠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拉着她折回雅间。吃饱喝足,陆楠刚想给厉漠北打电话,告诉他自己晚上要加班,不料一下楼就撞见他和蒋牧尘。 他站在一楼前台左侧,看她的眼神幽邃莫测,并且冷的吓人。 “厉师兄好。”许承洲挑衅的跟厉漠北对视一眼,自然而然的拍了下陆楠的肩膀。“楠哥,回去的机票我已经定了,走的时候去接你,等我电话。” 说完,他及时捂住沈澈的嘴,迅速将他拉了出去。 陆楠怔神,直觉许承洲是故意的,却又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么巧。”陆楠扬起笑脸,冲蒋牧尘礼貌的笑笑,大大方方地拥着窦晗往外走。 来之前她已经跟厉漠北说过,她跟同学吃饭。 “楠哥,我怎么觉得,厉师兄看你的眼神有点不对劲?”窦晗到底是过来人,就算跟厉漠北不熟,也无法忽略他明显受伤的神色。 陆楠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的调侃。“你想太多了,他跟我未婚夫有生意上的往来,估计是以为我出轨了。” “至于么!”窦晗信了她的说法,扭头看了一圈见沈澈和许承洲已经去街边等车,旋即拉着她过去。 “你俩先回去,我等代驾过来,顺便送楠哥回家。”许承洲扶了扶眼镜,绅士十足。“到家记得给我来个电话。” 沈澈欲言又止地摆摆手,拥着窦晗登车离去。 陆楠拢了下外套,手机忽然在口袋里突兀的震个不停,耳边听到许承洲如沐春风的笑声。“回酒店还是回小区,我帮你拦车。” “回酒店。”陆楠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又揣回外套的口袋。 厉漠北真的很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好像很不喜欢自己跟同学接触。 “我其实并没有那么爱你,只是有点不甘心。”许承洲留意到她的动作,故意上前一步,站了个像似拥抱的姿势,方便门后的厉漠北看清,低头目光专注的看着她。“不甘心陪了自己八年的女孩,最后选了个陌生人匆忙走入婚姻的围城。” 陆楠诧异抬眸,定定看他几秒,脸上浮起如释重负的笑。“说实话很戳人心窝子。” “如果有天,我有事骗了你,希望你别恨我。”许承洲幽幽的说了一句,招手示意驶过的空车停下。“你值得最好的人爱,可我不信任给你钱的那个人,毕竟有些人的过去是座山。” 陆楠微微有些出神,见他把车门打开,这才弯身坐了进去,含笑挥手。 厉漠北打了好几通电话,还发了短信。陆楠翻完所有的短信,回头见许承洲还站在街边,清瘦的身影一片模糊,不由的皱起眉。 为什么她会觉得,许承洲跟厉漠北是认识的,而且很清楚他的底细? 拨出厉漠北的电话,一接通陆楠就解释一番,并告诉他自己晚上住酒店赶资料。 “下车!”厉漠北嗓音发沉,语气也不是以往熟悉的温和口吻。 陆楠下意识偏头,见他竟然开着车追上来,整颗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你疯了!” “陆楠,我再说一次,下车!”厉漠北握着方向盘,手背的骨节清晰的白成一条线。 陆楠不悦皱眉,把手机拿开些,招呼司机把车停到路边。 付了钱下去,陆楠才走两步就被他拽住胳膊,力道很大的拉过去硬塞到副驾座上。 厉漠北回到车上,绷着脸帮她系好安全带,随即发动车子往江滨路的方向开。 “厉漠北,你在生气?”陆楠双手抱胸,歪着头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线条绷紧的侧脸。“理由呢?是不是我连交友的自由都不能有,是不是除了你,我跟任何男人接触,都是莫大的罪过!” 厉漠北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提高车速。 他确实疯了。尤其是看到许承洲将她抱在怀里的那一刻,他忽然发现,他根本守不住她,在她最好的青春里,陪着她的人,一直是许承洲。 那样的八年,她的心早被占满,无论他如何有耐心,都无法彻底的把他从她心底抹去。这样的认知,令他发狂,令他极度的想要到得到她。 得到那个,曾经伴他走过无数枯燥日月的她,得到他曾经以为已经彻底错过的她。 “不说话就表示默认。”陆楠寒下脸,郁闷收回视线。“送我回酒店。” 厉漠北偏头看她一眼,继续保持缄默。 一路风驰电掣的回到江滨路,他停车下去,把大门打开,复又回到车上,把车开进院里。 陆楠压着火气下了车,冷不丁听他道:“你爱了八年的人是许承洲。” 这是吃醋了?陆楠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徐徐转身打量他,唇边掠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所以你怀疑我出轨?” 厉漠北已经彻底的失去了理智,没有留意到她在笑,抬脚过去将她拉进怀里,惩罚似的吻她。 他吻的凶狠,像似要洗刷什么痕迹,吻得陆楠几乎喘不上气来。 许久,他终于放开她,尔后弯腰将她抱起,大步走上台阶。 陆楠喘的厉害,直到被他放到沙发上,混沌的思绪才渐渐回笼,浑身发烫的对上他的目光:“厉漠北?” 她目光迷离似醉非醉,落在厉漠北眼中却冰锥一般,尖锐刺入心底。 厉漠北蹲在地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修长如竹节般的手指,抚上她的眉,她的眼。回来这一路的疯狂念头,随着从指腹传来的温热触感,无声无息的散去。 他舍不得她把自己踩进泥里,还要若无其事的对他笑。 哪怕他想得到她,想到成狂。 他想过要告诉她,自己心底的人始终是她,然而他无法解释最终的相遇,无法解释他为何不去找她。 更不敢让她知道,她所执着的过去,一切都是许承洲有意为之。若她不曾遇到自己,那段时光,是美好而不染尘埃的甜蜜回忆,而不是心存恶念的阴谋。 “还没看够?”陆楠扯开唇角,眼底的情绪一点点沉下去,仿佛被什么东西蒙住。 厉漠北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眸子里浮起暖色,唇边笑意渐浓。“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呃……”陆楠像被烫着似的躲开他的目光,轻描淡写地提醒。“要继续么。” “继续什么?”厉漠北伸手将她拉起来,将她牢牢固定在怀里。“下次我和你一起见他。” “你大晚上发疯,真是因为吃醋?”陆楠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笑。“厉漠北,你没有立场吃飞醋。” 这场博弈,先主动的那个人一定会输。 “我是你丈夫。”厉漠北不容置喙的丢给她一个理由,慢条斯理的拥着她一块站起身。“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陆楠微微仰起头,似笑非笑的注视着他的眼睛。“见面也算出轨么。” “动了重修旧好的念头就算。”厉漠北搭在她肩头的手,无意识收紧力道,有些强迫的带着她往门外走。 陆楠挑眉。“已经很晚了,去干嘛。” 厉漠北脚步顿住,毫无预兆的回头,跟着俯下身出其不意地亲吻她的耳朵。“到了你就会知道。” 温柔肉麻的语调,让陆楠的心莫名的颤了颤。他变的太快,快的让她感觉到了一丝难堪,刚才那个瞬间,他眼底的情绪她看得分明。 只是想要占有,再无其他。 他的心里始终保留着那个人的位置,他对她所有的好,其实都在情感之外。 “有些人的过去是座山。”许承洲送她上车之前说的话,倏然滑过耳畔,像是警告,又像似是提醒。 同样是盛教授的学生,他怎么可能不认识厉漠北? 大一到大三那几年,他周末从来不在学校。沈澈曾说,他是去盛教授的工作室帮忙。而那个时候,厉漠北正忙着跟盛教授去收集资料,准备研究生论文答辩,准备毕设。 许承洲能把自己花钱摆平麻烦的事告诉盛教授,那么他肯定知道,自己嫁的人是谁。 可他不说,每次都是用那个人代替,原来只是为了维护她可怜的自尊。 他还说,他不信任他,是因为他也知道,厉漠北只是拿她当替身么? 陆楠忽然特别的想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勉强收回已经迈出去的脚步,她仰起头,含情脉脉的唤住他。“漠北,你抱我上楼吧。” 第38章 Chapter 38 她第一次没带着姓氏喊他,还有些轻喘的温柔嗓音充满了蛊惑,绵柔如水般徐徐弹进耳膜。 厉漠北心中微颤,非但不觉得欢喜,反而皱起了眉头,漆黑深邃的眸子里涌起探究。“陆楠?” “我先上去等你。”陆楠脸上的潮红未退,抽回自己的手,转过身,一步一步往楼上走。 这栋别墅她来过很多次,犹记得她第一次送喝醉的他回来,他愤怒的吼她,未经允许私自进入这里的房间。 那副生怕她入侵他生活的样子,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就像她刻意忘掉小时候的事。 事实上,有关他的一切,她从来记得分明。 他说别墅是为了一个人建的,所以不管她来了多少次,唯一能去的地方,只有客厅和他的卧室。至于其他的房间,那是他刻意封存起来的秘密,她没有资格过问,也不想去触碰。 “陆楠,我很介意你跟他见面。”厉漠北揉了揉额角,目光牢牢锁定她的背影,眉峰压的很低。“非常介意你的心里有他。” 陆楠脚步顿住,脸上没来由的绽开一抹笑,发哑的嗓音软糯又娇柔。“还有呢?你不会真打算今晚就这么过去吧?” 厉漠北危险眯起双眼,她的笑,让他莫名的觉得不舒服。“你有多在乎他?” 我爱过他,可他终究不及你在我心中的年月长久,终究不及你在我心中的分量重……陆楠牵了牵唇角,脸上的笑容不断扩大。 缓缓转过身,她抬眸对上他的视线,黑漆漆的眼睛里涌动着讽刺。“信任是相互的,请拿出你的诚意。” 厉漠北脸色倏地一沉,就连嘴唇都有些小小的颤抖,身上散发着强烈的不悦。 客厅忽而变得静谧,他看着她,沉默对峙。 他没有不信任她! 僵持中,手机忽然有电话进来,铃声刺耳。厉漠北接通听了一秒,旋即蹙着眉上前抓住她的手,不由分说的往外走。“外公进了抢救室。” 陆楠蓦然怔住,下一瞬旋即没有半分迟疑的加快脚步,随他一道往外跑。 东城离疗养院很远,厉漠北一路把车开的飞快,唇角抿着焦躁的弧度。陆楠也慌的乱了分寸,双手握着拳头暗暗祈祷许老能挺过去。 到了地方,厉漠北停车的时候,看到许承洲的车也在,目光渐渐变得阴沉。 许老的情况十分危急,许家所有的人几乎悉数到场,将整个等候区挤得水泄不通。厉漠北没功夫介绍,陆楠也识趣的什么都不问。 焦急的等了半个多小时,里面还是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出来,等候区笼罩着沉沉的愁云惨雾。 “我去抽根烟。”厉漠北拍拍陆楠的肩膀,扭头往走廊另一头的吸烟区走。 陆楠瞟一眼他的背影,安静站在角落里,出神的看着抢救室大门上方的指示灯,一颗心不断的往下沉。 厉漠北进入吸烟区,看到许承洲的一瞬间,咄咄逼人的目光旋即冰冷地投过去。“怎么回事!” “呕吐物阻塞气管,护工发现的时候,已经差点窒息。”许承洲没有回头,目光幽远的望着远处的灯火,嗓音冷冽。“你果然不敢告诉陆楠,江滨路的别墅是为了她建的。是怕无法自圆其说,还是怕她不信。” 厉漠北压了压眉峰,伸手从他手里拿走烟和打火机,取出一支点着,很克制的把火气压下去。“她现在是我妻子,也是你的嫂子。” “那又怎样?”许承洲扶了扶眼镜,鄙夷嗤笑:“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婚姻之船,说翻就翻。就算我什么都不做,真相揭开的那一天,她也会毫不犹豫的甩了你。” 厉漠北沉默下去,很大劲的抽了口烟。“这不是你破坏我的婚姻,并伤害她的理由。” “婚姻?你也就这点恬不知耻的借口,早在你去见盛教授那一刻起,陆楠就是自由的。”许承洲从远处收回视线,掩在镜片后的目光幽深莫测。“我早你一步主动陪了她五年,我比你更了解她,也更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说完,许承洲拿回自己的烟,也点了一支含到口中。 从小到大,他没有一件事能赢他,就连爷爷对自己也颇多微词,仿佛他做什么都是错。 他就不该有任何自己的思想,而是应该按照他们的要求,像厉漠北一样扮演着听话的小孩。 可厉漠北骨子里从来不是听话的人,他很早就跟着蒋牧尘一起做投资,手里的资本足够雄厚。即便脱离了家族,他照样能混的风生水起。 只可惜他百般算计,却独独算错了一件事,自以为是的毛病在爱情中是最致命的硬伤。这个硬伤,陆楠也有。他们其实是一类人,要么深爱,要么互相伤害。 他没打算纠缠陆楠,也没想过用更卑鄙的手段伤害她,他只是——不让他轻易的得到。 肖楠始终是梗在他心头的刺,是他至死方休,永不释怀的耻辱。 沉默站了许久,厉漠北捻灭手里的烟头,从容转身。“你别以为胜券在握,别忘了,我当年识破肖楠之后,为什么找不到陆楠!” 许承洲错愕一秒,只觉得背脊都窜过了一抹凉意。 —— 抢救持续了将近五个小时,许老在鬼门关晃了一圈还好救了回来,只是依旧昏迷不醒,被送入ICU继续观察。 陆楠陪着厉漠北听完长辈的安排,离开疗养院已经是半夜。 厉漠北把车开到附近的公园外停下,开了窗俯身过去,力道有些重的抱住陆楠压抑呓语:“我抗拒他所有的安排,却舍不得他离开,他或许不是最好的长辈,却是我亲近的人。” 陆楠迟疑回抱,拍了拍他的肩膀,终究什么都没说 她的难过不比他少。 厉漠北沉默下去,许久才再次开口:“抽个时间,带我去见你的父母。” “不必了,你说过会给我自由。”陆楠说完,感觉到他的脊背似乎绷紧,搭在他肩头的手无意识抚上他的耳朵。“结束这段婚姻之前,我想和你同居。” “陆楠……”厉漠北的嗓音沉下去,手臂的力道又收紧了些。“你于我而言比什么都重要,我不会委屈你,永远都不会。” 是不想委屈自己吧?陆楠忽然发现,自己的演技其实真的不错,被拒绝过还能不要脸的继续提这事。 许久,陆楠疲惫的打了个哈欠,含糊出声:“送我回酒店,我真的有点累,老师要的资料还没准备完。” 厉漠北松开手,身子一点点抽离低垂着眼眸注视她。她在笑,只是这笑容又回到了最初登记的日子,满满的都是敷衍。 这样的认知,让他倍觉无力。 回酒店的路上,他假装随意的问她,他心底的人是她,她信不信。 陆楠没有丝毫的迟疑,甚至没有看他。“不信,就算肖楠她骗了你,可这并不是你不来找我的借口。虽然未必会有结果,但你连尝试都拒绝,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在说谎。” 厉漠北心底陡然发凉,继而沉默下去。 他并非没有尝试过,只是如今说什么她都不会信,争执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一路沉默着回到酒店楼下,陆楠在他动作之前,飞快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有事及时打我电话。” “早点休息。”厉漠北叮嘱一句,目送她进了电梯厅,又枯坐了好几分钟才驾车离开。 由于许老的病情生变,陆楠没法跟盛教授一起回婺源,周末两天把资料整理完毕后,和许承洲一道送他去机场。 从机场回市区,许承洲开车,状似不经意的问她,跟厉漠北熟不熟。 “你的演技最多只能给一分。”陆楠没什么情绪的望着窗外。“你很早就知道,我嫁的人是谁。” “对不起。”许承洲眼底滑过一抹心虚,只一瞬复又恢复如常。“厉师兄很痴情,我认识他的时候,他住的别墅刚开始建。大三那年再去,沿着围墙栽种的蔷薇,已经开的热烈,都是他亲手为那个女孩种的,他一直在找她。” “是么。”陆楠闭上眼,并不是很想听这个故事。 厉漠北浪漫又沉稳,温柔的时候眉梢眼角都染着笑意,嗓音低沉悦耳。即使是平常的话语,听在耳边,也如情话一般让人沉醉。 能被他全心全意爱着的人,一定很幸福。 只是那样的幸福跟她无关。 许承洲自顾说了许多关于厉漠北的事,讲他怎样一步步达到目的,有了足够的资本跟父母抗衡,目标明确的去找他深爱的人。 可他始终瞒着陆楠,厉漠北找的人,是她。 他太了解陆楠了,她宁愿对方不爱自己,也容忍不了自己被当成替身。他要在她没爱上厉漠北之前,让她死心,然后在适当的时候,告诉她,厉漠北私下答应盛教授的那个条件。 如此一来,陆楠这辈子都不会属于他! 许承洲说了很长一段时间,留意到她的脸色很不好,遂换了个话题,问她接下去有什么打算。是跟着盛教授留在婺源,还是在适当的时候,继续回设计院上班。 陆楠沉默了下,轻描淡写的表示没想过。许承洲空出手扶了下眼镜,也沉默下去。 回到租住的房子,陆楠洗过澡,翻了一遍这两天厉漠北发来的短信,倒头就睡。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忘掉那种难受到近乎窒息的感觉。 周一早上起来,胡松忽然来电话,跟她讨论关于定海项目的一些技术问题。电话里说不太清楚,陆楠只好决定回一趟设计院。 借调的事在设计院很常见,而且又是盛教授亲自发函,所以没人好奇真正的原因,省去了陆楠许多口舌。 敲开胡松办公室的门,陆楠进去坐下,寒暄两句随即拿起图纸,翻看出错的地方。 祖宅保存的相当完整,就是有些地方可能是屋主自己找施工队修补的,丢失了许多木质构件跟砖石。陆楠翻了一遍,拿笔把补错的地方写下来,顺便绘上正确的样式跟做法。 忙到中午,厉漠北忽然过来串门,并提出中午一起吃饭。 陆楠还没开口,胡松就爽快的答应下来,仿佛早就商量好了一般。 到地方上楼要了位置,陆楠来开椅子坐下,见他自然而然的坐到自己身边,唇边掠过一抹微讽的弧度,淡淡扬眉。“有话可以直接来找我谈,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第39章 Chapter 39 厉漠北面沉似水,宛若深潭的黑眸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睛。良久,他舔了舔唇角,大大方方地握住她的手。“还没消气?” “我没生气。”陆楠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目光散漫的翘起唇角。“你想太多了。” “说谎。”厉漠北倾身过去,在胡松回来之前,慢条斯理的亲了下她的脸颊,尔后一本正经的坐回去,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不放。“陆楠,我从来没把你当成是她。” 他的心里至始至终只有她。 他冷静的想了两天,陆楠跟他一样眼里揉不得沙子。他介意她在乎许承洲,她肯定也会介意自己隐瞒。 然而许承洲到底是他弟弟,无论他做错什么,他都愿意为他背锅,即便是被陆楠误会。 陆楠怔了下,过分郑重的语气,令她有片刻失神。 “点菜了没?”胡松从洗手间回来,若无其事的坐下。“女士优先,陆楠你先点。” 陆楠囧囧有神的冲他笑笑,费劲的抽回自己的手,心中动容。 虽然不怎么应景,但她还是觉得厉漠北的一派淡定,跟胡松惶惶不安的样子,真的很像好莱坞动画电影里,经典的反派组合。 其实,她从胡松嘴里听到过不少关于他的事,当年进设计院,笔试和面试都是最高分。 经手第一个项目,便以完美无瑕的手法,重现不被看好的明代民居群,还被省文物管理局点名表扬过。 他倒是没有恃才傲物,就是性子比较冷,不是太喜欢跟同事打成一片。 院里十次活动,他能出现一次已经是奇迹。而他为了哄她,竟然主动请胡松吃饭,还让胡松陪他演戏,那么假的样子,真当她看不出来么。 “对了陆楠,我周日在锦城酒店摆结婚宴,你可一定要来。”胡松喝了口茶,偷偷看了一眼厉漠北。“请帖昨天给厉总了。” “我回头给你。”厉漠北一派自然的接话,视线却始终落在陆楠脸上,眸色渐渐变深。 她似乎还没打算原谅他。 “恭喜你胡松,到时候我一定去讨杯喜酒喝。”陆楠点好了菜,顺手把平板递过去。 胡松挠着头嘿嘿笑了两声,忍不住又去看厉漠北。陆楠进设计院快三个月了,他竟然没看出来他们是真的夫妻,国庆那会还帮着陆楠撇清关系,想想真够瞎的。 厉漠北觉察到他的目光,不动声色的给他递了个含笑的眼神过去。 胡松顿悟,立马就没那么紧张了。 吃完饭,定海那边忽然来电话,说是施工工地出了点麻烦。 小戴正好出差不在,陆楠没辙,只得跟厉漠北一道去定海。不是太大的事故,工人摔下脚手架受了轻伤,已经在医院住院治疗。 要修复的祖宅地处定海老城区,靠近才修好的望海路,对面便是已经弃用的定海码头。 即便是冬天,此处的景色仍旧优美静谧,碧蓝的海水美的有些不真实。陆楠下了车,海风一吹,冻的直哆嗦的想要把外套的拉锁拉上。 可能是风太大,她试了几次都没法把拉锁拉起来,双手冻的不住发抖。 “笨。”厉漠北握住她发凉的手,捂了一会放开,慢条斯理的帮她把拉锁拉好,顺势揽她入怀。“进去吧。” 陆楠抿了抿唇,残留指尖的滚烫触感,烫的她的心都要酥了。 进入工地,两人没做停留,直接去了出事的内院。厉漠北去检查脚手架,陆楠踩了一圈栈砖,若有所思的蹙起眉。 栈砖很松,底下像似被人翻过,可砖是残破的显然还没换,也没施工到这个地方。想起陈师傅路上说,宅子开始修复,就有传言地底下埋了宝贝,不禁摇头。 余光见厉漠北要上脚手架,陆楠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厉漠北你别上去,危险!” 厉漠北停下动作,浅浅的扬着唇角,抬脚朝她走去:“有发现?” “栈砖被人翻过,这段时间下雨,一旦有人上了脚手架便会打滑。”陆楠挑眉。“并不是什么说不得灵异事件。” 厉漠北低头,郑重其事地踩了一圈,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去看看进度,虽然需要修复的东西不复杂,但也不能马虎。” 陆楠略略颔首,才转身,他的手臂又环了上来,执着的将她揽过去。“小心点。” 她哪有那么脆弱……陆楠抿了下唇,主动环住他的腰。厉漠北微怔,侧眸瞟她一眼,手臂的力道无意识收紧。 检查完正在施工的区域,往外走的时候,陆楠又被厉漠北搂到怀里,耳边听到他漫不经心的话。“天气越来越冷,以后出门多穿些衣服。” 陆楠翘起唇角,舒舒服服的窝进他的臂弯。 回到B市不过下午六点,天已经黑透,陆楠玩了一会消消乐,觉得困便歪头睡了过去。醒来发现车子已经停了,窗外的路灯明灭照进车厢,恍惚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迷惘。 “我们在哪?”陆楠揉了揉眼睛,注意到周围的环境不太对劲,不由的皱眉。“我睡了多久?” “一个小时。”厉漠北侧眸看她,唇角挂着一抹温柔的笑。“马上上机场高速,累的话你接着睡。” 上机场高速?陆楠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错愕一秒忽而俯身过去飞快的亲他。“我真的没生气。” 厉漠北心情很好的点了点头,顺手开了音乐。 陆楠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坐直起来,闭着眼活动发酸的脖子。 折腾了一下午,两人都有些饿,进入市区就直接去了上次受蒋牧尘邀请,和窦晗一块去过的饭庄。 厉漠北没预定,也没见他打电话,进门就领着她去了视野最好的南风厢。陆楠去洗了把手,见蒋牧尘也过来,旋即含笑打招呼。 “上次的事真是抱歉。”蒋牧尘诚挚道歉。“我没想到父母的反应会如此之大,也没想到他们会找到会所去。” 陆楠摆摆手,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叶子让我转告你一声,她不会回来了。” “明白。”蒋牧尘笑笑,眉宇间难掩落寞。“还是谢谢你。” 语毕,他扭头冲厉漠北点点头,起身退了出去。 陆楠叹了口气,木然望着手中的茶杯发呆。沉默良久,肩头忽然一沉,跟着厉漠北的手就动了起来,捏的十分专业。 气氛静谧,淡淡的木质熏香混合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冽味道,缠绵萦绕鼻尖,空气里依稀多了几分温馨宁静的味道。 陆楠闭着眼让他捏了一会,出其不意地握住他的手。“好了。” 厉漠北的手滑下去,轻易将她抱过来固定在怀里。“晚上谈谈?” “可以。”陆楠缓缓转过身,微凉的指腹覆上他的唇,细细描摹一番主动亲上去。 厉漠北眼底涌起狂喜,反应过来旋即夺取了主动权,不断加深这个吻。陆楠让他吻得心都软了,眼底全是他的倒影,放纵自己沉沦下去。 只可惜,旖旎的气氛持续不到三分钟,便被人煞风景的破坏。 陆楠伏在厉漠北身上,气息紊乱的看着出现在门外的肖楠,眼底的迷离一瞬间散去。 “听前台说你在南风厢,所以过来看看。”肖楠脸色苍白,厚厚的妆容也掩饰不住疲惫,双腿似乎还在发抖。“我记得你说,这个厢是为了她特意留的。” 厉漠北眸光一利,就那么抱着陆楠,不悦瞪她。“出去!” 肖楠惊惶眯起泪汪汪的双眼,视线在陆楠脸上打了个转,迅速退出去并把门关上。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的闷响渐行渐远,慢慢的便一点都听不到了。 陆楠脸颊发烫的推开厉漠北,胡乱捋好遮住视线的发丝,别过脸不去看他。 厉漠北双手捧着她的脸,强迫她面对着自己,嗓音发沉。“相信我。” “这么不自信?”陆楠勾起唇角,拿走他的手,跟着伸出食指挑起他的下巴,媚眼如丝的凑过去跟他对视。“还是你本来就心虚,嗯?” “你觉得呢?”厉漠北叹了口气,掌心滑到她脑后加重力道往下摁了摁,唇瓣贴着她的唇瓣,长长的睫毛堪堪遮去眼底的无奈。 许承洲是真的够了解她,他努力了一整天,眼看就要安抚好她的火气,肖楠一出现,瞬间前功尽弃。 他活了三十多岁,一直在父母眼皮底下扮演最听话的好孩子。唯一固执坚守的念想便是她,被肖楠骗到,不能全怪对方目的不纯,是他太自信。 自信已经有了足够的力量跟父母抗衡,自信自己不会错认。 他志得意满,准备用他全部的热情,陪她无忧度过余生。发现认错人,他在西城的别墅门外坐了一夜,又守了好几天陆楠家都没人,还是过路的邻居告诉他,陆楠进了理工大。 狂喜的他连她姓什么都忘了问,匆忙赶回母校。 这时许承洲却主动提出要帮忙,他丝毫不怀疑他的动机。后来才知道,肖楠不光是他高中同学,还是他爱恋了三年的恋人。 一周后,他拿到母校所有名字里带着楠字的学生入学资料,里面没有陆楠,没有让他一眼看过去便觉得熟悉的感觉。 他想她一定交了男友,渐渐死心,决意孤独终老。 可老天到底让陆楠回到他的身边,似一枚巨石砸开他一潭死水的心房,重新激起他想要拥有她的欲望。 然而,他低估了许承洲对他的恨意。 “我饿了。”陆楠心跳很快的推开他,假装镇定的坐回自己的位置。 这样单纯的触碰,是比深吻更让人悸动的安宁温存,是让人上瘾的毒/药。 “陆楠,我很认真。”厉漠北握住她发凉的手,唇角自嘲掠起。“认真的要和你走下去。” 他说的坦荡而诚挚,低沉的嗓音甚至透出几分压抑的沙哑。 陆楠眨了眨眼,意味不明的跟他对视片刻,唇角一点点翘起,轻佻的朝他勾了勾食指。“你过来,我告诉你我的答案。” 第40章 Chapter 40 回疗养院对面酒店的路上,厉漠北一直握着陆楠手,唇角弯着好看的弧度,眼底笑意沉沉。 陆楠抗议了几次这样不安全,结果一点作用都没有,索性由他去。 “这么不信任我。”厉漠北偏头,打趣的冲她笑。 纵然认识了十几年,可如此温柔的厉漠北,还是让陆楠心神微荡。他不笑的模样已经足够让人抛去矜持,笑开那个瞬间,她是真的愿意和他一起走下去,就算再多阻碍也不在乎。 到前台拿了房卡,陆楠的脸不知何时已经烧起来。她低垂着眉眼,乖巧依偎在他的臂弯里,手臂横在他精瘦的腰上,心跳乱的仿佛随时会冲出胸膛。 厉漠北拥着她进了电梯厅,等电梯的时候,忍不住捏她发红的耳朵,低头在她耳边暧昧轻唤。“厉太太……” “美死你得了。”陆楠脸上烧的更厉害,禁不住伸手掐他。 他腰上的肉十分结实,她那点力道跟挠痒痒差不多。 厉漠北故意装作很疼的样子,刚想继续逗她,不料电梯门打开的瞬间,竟迎面遇上往外走的父母。 陆楠见到厉永新夫妇俩,脸上的表情随即僵住,楞在那忘了打招呼,场面略尴尬。 “小北,妈妈有些话要跟陆楠说。”许音华淡漠的扫一眼陆楠,完全命令的语气。“就一会。” “有什么话当我面说。”厉漠北下意识握紧陆楠的手,不容她退缩的将她拽过来,掉头往大堂吧的方向走。 陆楠仿佛被人兜头浇了盆冰水,手脚冰凉地仰起头,视线掠过他线条绷紧的下巴,一时间五味杂陈。 不管他的态度如何坚决,许音华决计不会做出退步。这个结,只要她跟厉漠北不离婚,就会永远存在。 她打了康茹馨两次,事实上不光是打了她,而是打了许音华的脸。 人是她选的,并且毫不避讳的跟外人宣称,康茹馨才是厉家的媳妇,才是她看中的儿媳。可想而知,她这些天有多愤怒,有多想让自己立刻跟厉漠北离婚。 在窗边的位置坐下,陆楠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谁知厉漠北反而握得更紧。 他慵懒的靠着椅背,挑了挑眉,波澜不兴的望着坐在他对面的父母。“如果想说离婚的事,就不必要开口了。” “小北!”许音华怒斥一句,看陆楠的眼神凌厉的几乎要喷出火来:“我绝不允许你娶个泼妇进门,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厉永新皱眉,没有要阻止的意思,看陆楠的眼神格外凛冽。儿子素来听话,匆忙结婚的事他们夫妻俩意外之余,一直觉得不对劲。 后来查到蒋牧尘那,得知他只是为了安慰病重的岳父,这事也就这么地了。 然而他不该动了别的念头,假结婚可以,来真的万万不行。他的条件优秀,若真的对这种为了钱,不惜拿婚姻交换的女孩动了真感情,绝对是件极辱门风的事。 “那是你的意见,你们这不是为了我好,而是用道德对我进行绑架。”厉漠北咬了咬后牙槽,缓缓坐直起来,嗓音稍微有点尖锐:“我不是你们手中的提线木偶,你们看中谁只管去娶,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胡闹!”厉永新被儿子的态度刺激到,语气不由的变重。“厉、许两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我给你们挣的脸不少,唯独这事,恕我办不到!”厉漠北丢下话,抓着陆楠的手利落起身。“我不会离婚,更不会娶你们指定的任何一个女人!” “你站住!”厉永新额头上青筋毕露,紧握的拳头更是青筋暴起。“你这是什么态度!” “外公还在ICU里。”厉漠北脚步未停,话里满是讽刺。“别让他临走还要寒心。” 厉永新眼角的肌肉剧烈抖动着,半晌无言。厉漠北从小就听话,不论是让他照顾许承洲,还是学习工作,从未顶撞过他们半句。 只有结婚这事,他始终寸步不让。如今更是对一个为了钱的女孩,动了真感情! 这分明是挑衅他们的底线,叫他们如何容忍! “新哥,小北是不是在怪我?”许音华垂下眼帘,难受的吸了吸鼻子。“我只是不想他将来后悔,茹馨那孩子那么听话,我是打心眼里觉得他们合适。” “不是你的错。”厉永新握住她手,安抚的拍着她的肩膀。“沉住气,爸的情况确实不好,漠北他……可能只是想让爸安心。” 这话说的毫无说服力,他们夫妻彼此心知肚明。 —— 厉漠北一直握着陆楠的手,进了客房,门一关旋即低头去吻她。 陆楠心头滑过一抹苦涩,闭上眼热情回应他的吻。前面是悬崖也好,无底深渊也罢,她留在他身边的日子,用手已经能数的出来。 她不是做不到为了一个人思恋成狂,而是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爱许承洲,爱到愿意为了他委屈自己。 可厉漠北不一样,他不一样。她对他的喜欢,早已刻进骨子里,经年不衰。 她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了他,那样甜蜜又那样的苦涩。若时光能倒流多好,她再也不要做胆小鬼,她要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扬起下巴问他:“哥哥,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那样,他的心底纵然没她,也会知道她曾经那么傻那么笨,那么小心翼翼的陪了他四年。 红酒醇香的味道在彼此的呼吸间交换,相濡以沫的感觉让人沉迷,让人陶醉。 他们纠缠着彼此的唇舌,一步步倒向房中的大床,仿佛一切早已水到渠成。 陆楠的掌心贴在他心脏的位置,在他不断加深的吻中,软成一滩水。 他身上的热度迫人心扉,温热的唇轻吻着她的眉心,她滚烫的耳朵,一声声唤她:“陆楠,陆楠……” 陆楠陷进迷乱迷,恍恍惚惚中,急促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似惊雷响彻耳畔。 厉漠北眼底情潮褪去,迅速抽离,起身找到手包打开,利落拿出手机接通。“妈。” 许音华不知说了什么,他的脸色一瞬间沉下去,边点头边把陆楠拉起来,仔细帮她整理衣服,末了抓紧她的手往外走。“我们马上下来。” 陆楠气息紊乱,走出酒店大门,刺骨的寒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整颗心都跟着冷了下去。 许老心脏骤停,再次被送入抢救室,情况不容乐观。 等候区又站满了人,陆楠陪着厉漠北守了两个多小时,手机有电话进来,见是窦晗只好歉意的走去一旁接通。 沈澈出差,窦晗这会还在公司加班,不敢自己一个人回家。 陆楠看了下时间,发现已经快凌晨。挂断电话折回去,跟厉漠北解释了下,却不防他把车钥匙递过来。“小心点开,我等你回来。” “放心。”陆楠脸颊烫了烫,握紧了车钥匙下楼。 窦晗公司附近的路段最近在翻新人行道的栈砖,这么晚一个人走确实危险。陆楠把车停到路旁,远远看着她抱着笔记本电脑飞奔而来,不由的扬了扬唇角。 窦晗完全可以叫专车,非要她来接,无非是有话要跟她谈。八年的闺蜜和同学,她又怎会读不懂她的苦心。 “未婚夫的车?”窦晗坐进副驾座,系好安全带随即打开包把烟取出来,拿了支含到嘴里点着。“对你好就牢牢抓住,至于爱情,多做几次什么情都有了。” “低俗。”陆楠偏头看她一眼,含笑接话。“这是他的车,不过他倒是送了我一辆,不想开。” “还真是大土豪,感觉对了就勇敢去爱,肘子的态度不重要,说了什么你也别往心里去。”窦晗吐了口烟,若有所思的看她。“别那么倔,这世上哪来完美无缺的爱情,能遇到让自己心动,又喜欢自己的,已是幸运。” 陆楠笑笑,没在继续这个话题。 她不知道自己幸运还是不幸,竟然能再次遇到厉漠北。可她总是忍不住矫情的想,他对她的好,到底有几分的真情实感。 忍不住想,他在自己和他父母之间,会做怎样的抉择。 这种感觉简直糟糕透顶。 把窦晗送到家,陆楠折回疗养院,许老还在手术室里没出来。疗养院方面,连夜请来了市内著名的内科专家,并成立了专家小组,然而并没什么用。 守到天亮,许老依旧昏迷不醒,身体的各个器官也出现了衰竭的迹象。长辈们聚在一起,一筹莫展的低声商量,到底是放弃还是继续抢救。 厉漠北揉着眉心,环顾一圈,握紧陆楠的手去走廊另一头的吸烟区透气。 晨光乍现,他疲惫的容颜在昏暗的光线萧瑟莫名,双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直线,静默地在陆楠身边站成一座山。 陆楠心疼不已,禁不住温柔抱他。“他会挺过去的。” 厉漠北哑哑的应了声,密密实实的将她搂紧,下巴搁到她的肩头,压抑呢喃。“陆楠……” “他一定能感受到你的担心。”陆楠偏头,脸颊贴着他心脏的位置,柔声安慰。“相信我。” 厉漠北点了下头,目光没有焦点的望向远处。 那个既教他为人处世,又处处管束他的老人,生命正在走向消亡,他无法阻止,无法挽留。从牙牙学语到如今而立,他安排的每一步,他都抗拒,却又感激。 他不光是他的外公,还是他人生的导师,是他可以促膝长聊的挚友。往后,那样严肃又带着慈爱的嗓音,怕是再也听不到了。 他再也不会跟他耳提面命,如何行得正,坐得端。再也不会给他设立条条框框,跟他讨论婚姻的益处,跟他讲遇见奶奶那一刻,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折回等候区,长辈们的商量结果已经出来,继续抢救,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不放过。 陆楠和厉漠北回到酒店,相拥着躺下,心里再无半分杂念。 守了两天,许老还是昏迷不醒,器官衰竭的情况持续恶化,许家上上下下都绷紧了神经。厉漠北跟设计院请了假,和陆楠一起住在酒店,随时听候长辈的召唤。 周四早上,陆楠意外接到盛教授的电话,语气严肃地让她抽时间回趟婺源。 陆楠不知出了何事,跟厉漠北商量一番,定了最近的航班机票,自己开着他的车去机场。 作者有话要说:  9点更新的是正确章节,么么~~~~~~ 第41章 Chapter 41 一路走的都很顺利,没有堵车没有航班延误,陆楠走出景德镇机场航站楼,等专车过来时却意外被人叫住。 回头瞟了一圈,见是宋安安和一名有些面熟的女孩,不由的敛眉。许是她见识太少,厉漠北生活圈里出现的异性,她一个都不喜欢。 不管是康茹馨还是宋安安,对她来说,偶遇任何一个都是一场灾难。她们强大的杀伤力,几乎要颠覆她这些年来对白富美的认知。 须臾,宋安安和同伴娉娉婷婷地到了跟前,眯起眼嘲讽的打量她,红唇勾着戏谑的弧度。“果然有些本事,难怪茹馨一败涂地。” “宋小姐,没事的话请便,我很忙。”陆楠没什么情绪的转过身,拎着笔记本电脑抬脚走下台阶。 那晚在会所,她当着几位长辈的面掌掴康茹馨,宋安安看自己的眼神就鄙夷的很。可想而知,她如今在她们那个圈子里的名声,有多么的不堪。 厉漠北受到的议论,怕是不会比她少,只不过他是男人,轻易便会获得原谅——男人嘛,玩玩而已,总有一天会认真的。 就算她的名声烂成筛子,那些人也会原谅他。 “等等!”另外一道嗓音响起,陆楠似未听见,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 傅瑾瑜有些气闷,小跑着跟上去,寒着脸将她拦住。“你就是陆楠?” “我是。”陆楠眯了眯眼,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好像在哪见过?她越看越觉得她熟悉,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她是许承洲的女友,眉头霎时皱成深深的川字。“抱歉,我从来就不是许承洲的前女友。” “说的真轻松。”傅瑾瑜扬眉,看她的目光有点冷。“他为了你跟我退婚还跟我分手,就这样还不是前女友,你觉得有可能么。” “那是他的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何况我已经结婚。”陆楠有点不太舒服她的语气,脸色亦变得十分的难看。 “我知道你结婚了。”傅瑾瑜气结。“可他爱你!” 这个硬拉人躺枪的借口还真是……陆楠觉得胸口有点闷,骤然蹿起来的无名火,压都压不下去。她没跟许承洲交往过,告白失败后也没有纠缠不休。 从头到尾,她甚至没说过半句求他跟自己交往的话,她到底哪错了,竟然如此招人恨? 沉默数秒,陆楠压了压火气,戏谑勾唇:“我没法左右他的思想,他之于我只是同学,你这么不问青红皂白的跑来质问,不觉得丢分么。” “厚颜无耻!你要真的没想过跟他复合,何必刺激他!”傅瑾瑜鄙夷嗤笑,气哼哼的从她身边越过,回头走上台阶。“茹馨说的不错,简直是绿茶典范!” “厉漠北真是大方,比蒋牧尘还舍得为女人花钱。就是不知道,等他发现那个贱人,脚踏两条船还兄弟通吃后,会不会继续这般宠着她。” 后一句是宋安安接的,正好定的专车开过来,陆楠着急上车,因此听的不真切,只隐约记桩通吃’两个字,眉头愈发拧紧。 若不是要赶时间,她真的很想问清楚,宋安安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许承洲的女友无缘无故拦住自己,那么愤怒的说了那番话,不可能单单只是吃醋。毕竟他们从交往到分手,似乎也没多久,也就一个月的样子。 除非……许承洲跟她交往的时间,比她知道的还早。 想到这,陆楠唇边不由的掠过一抹自嘲的弧度。 许承洲没说为什么庆幸拒绝了自己,这一刻,她是真的觉得庆幸,自己从未想过死缠烂打,也不曾对他用情至深。 —— 从专车上下来,陆楠看到停在盛教授宅子门外的电视台采访车,略觉无语地拿出钥匙开门。 穿过天井,厅堂里谈话的声音依稀飘过来。盛教授的嗓音又干又哑,明显不是很高兴。陆楠摘下围巾,抬手叩了叩门,淡然抬脚入内。“老师。” “还挺快。”盛教授见到她,脸色明显缓和许多,摆手示意她坐下。“坐吧。” 陆楠冲他点点头,安静坐到他身边的空位上。许承洲也来了,脸色看起来非常的不好,像似好几天没睡的样子。 从周日到现在,陆楠一直没见过他也没联系过,还以为他回了单位,没想到他竟然在这边。 来的是一个访谈类真人秀节目的导演和编导一行人,该节目的主旨是弘扬传统文化,并介绍一些失传已久的民间技艺。 陆楠翻了翻节目介绍,觉得还是挺有深度的,不过对方似乎不知道盛教授的脾气,也难怪他会生气。 “盛教授,您看您的学生都来了,是不是能给我们一个准话。”说话的男人大概四十来岁的样子,带着一副金边眼镜,面向周正,很是儒雅。 盛教授瞟他一眼,转头看着陆楠,询问的语气。“陆楠,你觉得怎么样。” 陆楠有点想笑,不过还是憋了回去,顽皮调侃:“老师不如去问问师母,她的意见也很重要。” “那就这么着吧,你们先回去,我考虑清楚会联系你们。”盛教授丢给陆楠一个赞许的眼神,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抬脚往外走。“慢走不送。” “孟导,我送你们出去。”许承洲扶了扶眼镜,礼貌送客。 陆楠冲对方点点头,也站起来,跟着盛教授一起去了工作室。 关了门坐下,陆楠拿起暖壶给他倒水冲茶。“老师想去,但是放不下这边,我猜对了还是猜错了?” “你猜对了,节目月底开播,我大概会参与讲古建脊兽的那期。”盛教授曲起五指,轻轻在桌面上轻叩。“这事先不要告诉承洲,你知道便可。” 陆楠微笑颔首,也没多想。 他的脾气一贯如此,就是她也有猜不准的时候。节目组的导演的诚意很足,这个方向也是盛教授一直想要大力推广的,只不过对方不应该,事先不打招呼就贸然上门。 盛教授做任何事都随性子,但却固执的坚持着有些旧的思想。 邀请他没有问题,但必须要正经发出邀请函,之后才会同意跟人见面。 幸亏他辞职了,若还在学校,怕是他都不让人进门。 坐了片刻,许承洲送完人回来,有些魂不守舍的频频看表。盛教授抿了口茶,洞悉一切的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摆手示意他们回去。“都走吧,忙完你们的私事再回来。 陆楠苦笑一声,别过他,和许承洲一块开门出去。 去机场的路上,许承洲很刻意保持着应有的距离,不住的打哈欠,脸上透出浓浓的倦意。 陆楠也不像以前那样,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休息,而是低头拿着手机给厉漠北发短信。 沉默中,他的手机有电话进来,铃声响了许久他才很不耐烦的接通,一开口就火气十足。“想死?满大街到处都是车,你冲进去不就完了,我一定会去看现场。” 陆楠的指尖在屏幕上划了下,关了声音点开游戏。 许承洲似乎非常的生气,说了一会,他的嗓音忽然变得尖锐,中间掺杂了一句极具侮辱性的脏话。 陆楠惊诧莫名,恍惚意识到她似乎从未了解过许承洲,他给看她看到的,像似精心演绎出来的另一个人。 那个许承洲不会发脾气,见到她永远都在温和的笑,即使不笑脸上的表情也是柔和的、安宁的。是个有着翩翩风度的斯文君子,而不是眼前这个暴躁,并辱骂异性的许承洲。 片刻后,许承洲结束了通话,像似才发现陆楠也在车上,脸色变了变。“陆楠……” “我今天来的时候,在机场遇到你的前女友。”陆楠淡淡扬眉。“我记得你说,你们是和平分手。” 许承洲疲惫扶正眼镜,偏过头意味不明地看她。“这件事我很抱歉。” 陆楠摆手表示不介意,跟着便沉默下去。他刚才看她的眼神,似乎透着一股子心虚劲。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潜意识里总觉得许承洲骗自己的,不光这一件事。 各自缄默着回到B市,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 走出航站楼,暮色四合,停车区周围的灯光刚刚亮起,凛冽的寒风裹着细雨扑面而来,寒意刺骨。许承洲抬手看表,忽然主动开口叫住陆楠。“回市区的大巴刚走,要不你坐我的车回去?” “不用了,我开了他的车过来。”陆楠冲他笑笑,抬脚迈下台阶。 就算她没开车,也不会再跟他单独相处,厉漠北吃醋的样子实在是……有点难以消受。 去停车场拿了车,陆楠翻了翻厉漠北发过来的短信,直接给他回电话过去。 许老的情况还是老样子,专家组下午会诊后,一致给出意见:手术已经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目前只能依靠着呼吸机延续生命。 陆楠安慰两句,挂了电话,失神的靠到椅背上。 专家组已经放弃,许老不知还能挺多久。或许是两三天,或许一周…… 心烦意乱的回到疗养院,厉漠北站在酒店门前,修长挺拔的身影几乎要跟夜色融为一体。他的目光朝着路口的方向,即使看不清,也能感受到那种焦灼和期盼。 陆楠心中一暖,降下车速缓缓开过去,开了车窗冲他扬起笑脸。“上车。” 厉漠北脸上的线条柔和下来,不疾不徐地迈开长腿,绕过车头坐进副驾座。 寒凉的气息在车门关闭的瞬间席卷而来,陆楠皱起眉头,没急着开车,而是伸手碰了碰他的脸。“等了很久?” Chapter 42 陆楠手上的动作顿了下,缓缓回头。 窦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敏感的觉察出那女孩的语气非常不善,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带着施舍的鄙视劲。 陆楠订婚的事是她自己说的,她从来没见过那位神秘的男人,也没听她提过。而她每次只要提到这个话题,陆楠就跟她打太极,从来不正面回答。 这让她更加怀疑来人的身份。 陆楠盯着康茹馨看了片刻,抬手拍拍窦晗,丢给她一个没事的眼神,慢条斯理的把厉漠北的送的卡拿出来。“抱歉,买衣服这种事,还是花我丈夫的钱比较自在。” 说着,故意将那张招行黑卡放到收银台上,轻描淡写的语气:“两件一起。” “卧槽!楠哥你哪来的黑卡!”窦晗惊呼一声,意识到自己失态,旋即捂住嘴巴,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 康茹馨自然也看到了那张卡,脸上一阵青白交错,愤恨拂袖而去。被她晾下的另外两位女孩,目露鄙夷的上下打量陆楠一番,也走了。 陆楠波澜不兴的目送她们的背影消失,这才揽住窦晗的肩膀,无奈解释。“我的土豪未婚夫,吓到了吧,刚才那个算是他的爱慕者……之一。” 窦晗惊见她眼底的自嘲,眉头下意识皱起。“你……爱他么?” “爱……他的钱。”陆楠开了句玩笑,心里却懊恼的不行。 小三万呢!她四个月的工资就这么没了。 “我的我自己付就成,这个便宜我可不占。”窦晗伸手抱了抱她,莫名觉得心疼。 沈澈说的没错,摆平盛教授那件事的钱,确实是陆楠未婚夫出的。而她,似乎真的不爱对方。 “别的呀,反正我也是占便宜。”陆楠好笑回抱,只是落在那张黑卡上的眼神,格外不忿。 这笔账记到厉漠北头上,他一点都不冤。 回到租住的房子,陆楠刚洗完澡,疗养院的护工就打电话过来,告诉她许老又不舒服了,睡不着还干呕。 陆楠叹了口气,挂断电话旋即下楼打车过去。 许老确实不舒服,但也没那么严重,而是嫌闷没人陪他说话。陆楠又心疼又好笑,陪着他聊了许久,见他睡了,这才困的倒在沙发里迷糊闭上眼。 许音华只有白天的时候过来一趟,她的两位兄长也是如此,前几天为了避开他们,她几乎没怎么好好休息。 好在护工和保姆都替她保密,有时还贴心的提前通知她谁要来。 半睡半醒间,依稀感觉到有人靠近,陆楠睁开眼见是厉漠北,复又把眼睛闭上。“许老的情况稳定很多了,我睡一会。” 厉漠北缓缓蹲下,捏了捏她的耳朵,跟着将她抱起来,大步走出病房。 陆楠实在困的慌,许老一说起老伴就停不住,她想睡都不敢闭眼,这会窝在他怀里,倦意更浓了。 小楼里有客房,只是许音华防她跟防贼似的,每次来都要检查一遍,还警告保姆和护工不许给自己开门。 想想也是搞笑,病重的人是她父亲,而她却只关心她有没有趁机讨好许老。 进到隔壁的客房,陆楠身体挨着床便蜷缩起来,胡乱拉过被子把自己盖上。 “去刷牙,房里的洗漱用品都是新的。”厉漠北坐下,目光有些深沉的炙热。 陆楠本想装死,感觉到他的温热的手落到自己后颈,轻颤了下,不太情愿的爬起来。 厉漠北也跟着进去,陆楠瞬间尴尬的无以复加。“你先。” “一起,我也很困。”厉漠北伸手拧开水龙头,余光见她的耳朵又红了,脸颊似乎也泛起了粉色,不由的扬了扬唇角。“你总要习惯的。” 陆楠偏头,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会,挺胸,若无其事的挤好牙膏刷牙。 她原本只是怀疑,厉漠北让她刷牙,是为了要吻她,可是他真的吻下来,脑子里反而没有了任何的想法。 他的吻技纯熟,而她几乎没有任何经验,只能被动的回应他。 跟上次的浅尝辄止不同,这次他吻的十分投入,许久才像似吻够了一般,意犹未尽的放开她。 光线也在那一瞬间暗了下去,他的手环到她腰上力道有些重。陆楠心跳快的像似要冲出胸膛,听到他在耳边含含糊糊的耳语。“好学生。” 陆楠假装没听到,身体却热的不行,掌心贴着他起伏的胸口,满脑子都是污的不能再污的想法。 厉漠北没有更进一步,只是将她密密实实的圈在怀里,喑哑的嗓音渐渐低下去。“抽个时间,把新的协议签了。” “好……”陆楠颓然吐出口气,神经依旧紧绷。 “睡吧。”厉漠北说着,忽然撑起头,动作很轻的亲了下她的耳朵。“我没那么禽兽。” 陆楠怔了下,心底竟有几分说不清感动,还有……甜蜜。 半夜的时候,许老又吐了。陆楠这几天养成了习惯,听到隔壁有动静旋即爬起来。 厉漠北无意识的嘀咕一声,也跟着她一块起来,睡眼惺忪的开门出去。 许老吐的难受,连日不能好好休息导致他脸上瘦削不堪,浑浊的双眼没有任何神采。陆楠松开厉漠北的手,等他吐完旋即拿了杯温水给他漱口。 厉漠北也过去帮忙,眉头深深蹙起。 “没事,医生说这种情况慢慢会消失,本来定了方案要给他打止吐针,许爷爷不同意。”陆楠解释一句,拿来干净的毛巾,给许老擦嘴。“你也别太担心。” 厉漠北点点头,无声握紧许老微微发颤的手。 许老吐完舒服了一些,闭着眼躺了一会又昏睡过去。陆楠轻声交代护工一番,话刚说完就被他抱回隔壁。 两人都已是困极,倒床里没多会就睡着了。 隔天,陆楠早早起来,去隔壁看望许老。听护工说昨晚只吐了一次,遂回房叫醒厉漠北,放心和他一块回了设计院。 c市的项目已经彻底完工,剩下的验收工作交给胡松处理即可。陆楠并不是不太放心,翻了翻验收资料,把有错漏的地方重新修正,忙完已经是中午。 厉漠北处理完手上的事,不由分说的带她去吃饭。 陆楠对此没什么异议,只是b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吃个饭也会遇到让她觉得不舒服的人,着实有些不爽。 康茹馨看到他们似乎也很意外,打了声招呼便可怜兮兮的要求拼桌。 厉漠北本能拒绝,不假思索的牵起陆楠的手。“我们不缺灯泡。” 康茹馨难堪的拉下脸,看陆楠的眼神敌意更深了。昨天在burberry旗舰店被削了面子,许音华却说,厉漠北跟她不会有什么,不过是他花钱买来演戏的陌生人。 听到这个消息,她是真的开心,可没想到隔了一晚上,又见到厉漠北如此袒护陆楠,焉能不嫉妒。 厉漠北抬脚欲走,余光看到母亲正朝这边走来,眉峰无意识压低。 最后自然是拼桌,气氛尴尬异常。许音华对陆楠的不满,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丝毫不顾及厉漠北在场。 陆楠倒是没有过多的情绪,该吃吃,该喝喝,一举一动客气而疏离,半分没有要讨好的意思。反倒是康茹馨热情的不像话,好像,她才是厉漠北的正牌太太。 而许音华看她的眼神跟看陆楠大相径庭,满意之情溢于言表。 “你们慢用。”厉漠北忽然放下筷子,拉起陆楠的手起身就走。“已经埋单了。” “许阿姨……”康茹馨失望低喃,眼底依稀浮起雾气。 许音华优雅放下筷子,笑容和蔼。“别难过了,小北这么做一定有原因的,你要学会理解。” 康茹馨嘟起嘴,不是太情愿的把火气压了下去,神色黯然。 她长得不如闺蜜肖楠恬静柔弱,也没陆楠的好运气,除了有个好爸爸,并深得许音华欢心之外,厉漠北没有任何理由会看上她。 他的和颜悦色,多半是看爸爸的面子,她又怎会不知。 “下个周末是小北爸爸的生日,到时候你也来。”许音华见她走神,目光里依稀透出几分慈爱。 对于厉漠北方才的态度,许音华其实是介意的。 尤其看不上陆楠分明拜金,却假装朴素的做派。拿了好几百万,结果任何时候见到不是老气的职业装,就是衬衫牛仔裤,质感还特别的廉价。 也不知道厉漠北怎么想的,有好的结婚对象不选,偏偏选了上不得台面的陆楠。 康茹馨虽不是顶美,气质却是在所有的相亲对象里,最出挑的那一个。朝九晚五的工作很适合照顾厉漠北,本人的性格也够活泼外向,正好能中和一下厉漠北的清冷。 “许阿姨,漠北他会不会假戏真做?”康茹馨拉回思绪,有些幽怨的望向窗外。“他对陆楠,好像越来越上心了。” Chapter 43 陆楠的脸色沉了沉,没有扫他的面子而是配合的再次扬起笑脸,淡淡的看着他把酒都喝了。 “你们不信我也没法子了,谁还要喝?”厉漠北揽着陆楠,神色轻松而愉悦。“先说好,散了谁都不许开车。” “当然要喝,怎么说今天也是牧尘订婚的日子,看着你们一个个进了围城,不庆祝怎么行。”有人接话,跟着台面上又多了好多酒。 陆楠没见厉漠北正经喝过,却记得他上次喝醉的事,下意识的握住他的温热的手,压低嗓音小声提醒。“少喝点。” 厉漠北偏头,忽然而然的低头凑过去,亲昵地亲了亲她的脸。“放心,我有分寸。” 陆楠皱眉,脸颊却又烧了起来。厉漠北的酒量奇好,比谁都能喝,可还是醉了。 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尤其是蒋牧尘。 陆楠跟他没有过直接的接触,每次都是听叶子说。偶尔她也会想,他们那类人见多了名媛闺秀,即使换了口味,也不过是图一时新鲜,又怎么可能谈长久。 可是她现在又怀疑,自己的判断错了。蒋牧尘竟然关心叶子是不是不开心,还拜托自己照顾她,劝她再给他一点时间。 那么诚挚深情的眼神,让陆楠根本无法拒绝,只好答应会转达他的话,别的什么也没说。 感情的事越掺和越乱,而叶子跟她是一类人,一旦决定的了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扶着厉漠北出了大堂,等在外边的司机焦急过来帮忙,很费力的将他扶进车里。 陆楠歉意的冲司机笑了下,绕过车尾拉开后座的车门,坐进后座把厉漠北扶起来,让他枕着自己的肩膀。 她不是第一次照顾喝醉的他,今晚却有种异常愤怒的感觉。他分明是故意的,故意把自己介绍给他最好的兄弟。 而且是宣告的姿态。 “陆楠……”厉漠北的手臂从她身后穿过去,形成一个环抱的姿势,将她圈在怀里,染着醉意的嗓音沉沉的,充满了蛊惑。“你今晚真的很美。” 他的下巴就搁在陆楠肩上,一说话,温热的呼吸便若有若无的拂过她的颈子。陆楠绷着脊背,身体止不住的轻颤,艰难偏头看他。“你喝多了。” “唔”厉漠北倒是老实,应了一声便抱着她不动了,只是一双眼却隔着她打理整齐的发丝,深深的看着她发红的耳朵。 她没打耳洞,颈项修长。视线下移,能清晰看到她性感的锁骨,在往下便是胸前若隐若现的风光。 厉漠北燥热莫名,索性闭了眼,舒舒服服的枕着她的肩膀。 陆楠是不一样的,这种不一样让相处的每一刻都有新的惊喜,新的悸动。 她的防备,她偶尔展现的强势,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柔软,都让他上瘾。 中毒一般。 夜风微寒,徐徐透过车窗的缝隙灌进来,车厢内的酒气渐渐散开,空余一丝安宁的脉脉温情。 陆楠保持了一路僵硬的姿势,下车的时候脸色臭的要命。 厉漠北在车上眯了一会,酒气散了不少,却还是装醉的挂在她身上,眼底藏着心猿意马的笑意。 上楼进了卧室,倒进床里的那一刻他及时抓住她的手,将她带过来双手无意识的抚上她的背。“陆楠……” “你喝多了,老实睡觉。”陆楠垂眸,视线在他好看的唇上打转,眉头依旧拧着。“我去给你拿衣服。” “好。”厉漠北微微仰头,很轻的亲了下她的额头,藏不住的笑意在脸上漫开。“今晚留下。” 陆楠咬了咬牙,点头。 厉漠北满意闭上眼,撤回自己的手放她起身。 陆楠抿着唇,去衣帽间找到他的睡衣和内裤,卷成一团丢出去。“去洗澡。” 厉漠北被睡衣糊了一脸,扬起唇角,撑着床垫慢慢坐起来,偏头去看她。 她已经背过身去,深v设计的小礼服让她光滑的背几乎完全暴露,凸起的蝴蝶骨随着她的动作,像似振翅欲飞般迷人。 厉漠北眯了眯眼,目光从她背上移开,起身去洗澡。 陆楠后洗,出来他已经睡着过去,一脸乖觉。轻手轻脚的躺到他身边,才关了灯他便翻身抱住她,只是抱着她,手都没乱动。 复杂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陆楠在黑暗里睁着眼,忽然发现她其实一点都不了解厉漠北。 她总是习惯用小时候的印象去衡量他,事实上他早就不是那个令她崇拜,令她羡慕的少年。 他成熟稳重绅士又有风度,三十多岁,事业有成。偶尔又会像个孤独的小孩,不经意的把脆弱的一面展现在她面前,让她一次一次妥协的同时,又忍不住心动。 思绪回转,想到叶子跟自己哭的样子,想到他看肖楠的目光,眼神一瞬间冷了下去。 一夜无梦,早上醒来天已经大亮,厉漠北睡的很沉,面容宁静呼吸绵长。 陆楠起床洗漱一番下楼,看到钟点工已经在准备早餐,打了声招呼开门出去。 秋高气爽,院里的花迎着晨曦娇艳盛开,饱满而娇嫩。陆楠坐到花廊下椅子里,失神的望着那一墙的蔷薇。 楠木质地坚硬……当年她听到那句话,只听到说话人的声音,并未听到回应。如今想来,应该是厉漠北跟肖楠说的。 还那样小的年纪,听到这样的表白,不是高兴傻了就是吓坏了,不知道胆子大过天的肖楠,是哪一种。 厉漠北种了满墙的蔷薇,等来的人却不是他想找的,这种心情之下,也难怪他对自己没有半分想法。 其实这样也挺好,窦晗说一旦彼此的距离变负,潜意识里会对对方生出依赖,会变得贪心。 而康茹馨的话虽然难听,却是事实。 她和厉漠北的距离不止是半座城,而是天上和地下。就算没有那一纸协议,就算他们跟其他人一样相识相恋,他也未必会抛开家庭的藩篱,许她未来。 就像蒋牧尘和叶子。 “太太,早餐准备好了。”钟点工隔着窗户招呼一声,继续忙碌去了。 陆楠拉回思绪,唇边掠过一抹自嘲的弧度,起身回去。 上楼叫醒厉漠北,陆楠看一眼自己身上的睡衣,旋即转身去了衣帽间。 许老这两天精神头好了很多,正好周末,她答应他会过去陪他聊天。 厉漠北宿醉醒来,靠着床头醒了醒神,看到她在衣帽间里找衣服,忽然就笑了。“陆楠。” “我答应许爷爷今天过去陪他,你快点。”陆楠伸手拨了拨一整排的白色衬衫,微微皱眉。“要穿什么衣服?” “靠窗那一格,运动服。”厉漠北掀开被子下去,晃了晃还有点晕的头,过去倚着门,微笑注视她的侧脸。“能不能搬过来住?” 陆楠手上的动作顿了下,摇头。“厉漠北,我希望我们都能谨守协议。” “这样啊……”厉漠北挑了挑眉,慢条斯理的停顿下去。 陆楠心底隐隐升起不好预感,下意识回头。“你想说什么?” “从登记到现在一共过了六个周末。”厉漠北轻描淡写的丢下一句,转身去洗漱。 陆楠抬了抬脚,伸出去的一瞬间及时收回力道,挺胸看着满眼的白色衬衫。 他的话让她无法反驳,不料许老的身体状况再次出现反复,好容易稳定下来,两人周一一早接到通知,直接从疗养院出发去机场。 这次要修复的项目在定海,是一座名人祖宅,建于明朝末年,占地约有两千个平方。格局跟北京四合院类似,却又有很大不同,相当的有研究价值。 同时这位名人的一生也颇具传奇色彩,这次他的后人无偿将祖宅捐献给当地政府,可谓盛事一件。陆楠和厉漠北下了飞机,随即登上前来接机的专车,出发前往市区的酒店。 项目前期的评估已经完成,并签订了施工协议。捐赠仪式举行的同时,也宣布修复工程启动。 厉漠北作为项目修复的总工程师,需要上台发言。陆楠在手机上打了发言稿递过去,眉头隐隐皱起。“太突然了,这帮官员做事是不是有点不靠谱。” “慢慢你就会习惯了,修复工程原本就不是重头戏。”厉漠北拍拍她的肩膀,低头整理了下外套,翩然起身。 陆楠双手抱胸,目光追逐他的背影,看他从容自若的跟一众官员握手,看他温文尔雅的露出微笑,不由的弯了弯唇角。 这样的厉漠北,比跟她讨论床事的那个厉漠北顺眼多了。 捐赠仪式开始,祖宅的继承人亲自将钥匙交出,并做了简短的发言。 陆楠的目光在场内转了一圈,又落到厉漠北身上,却不防他也正好看过来,唇边依稀浮着浅浅的笑意。 那是她不曾见过的目光,柔和、深邃又依稀带着几许不为人知的缱绻。 陆楠心跳漏了一拍,慌忙移开视线,身上却热的不行。 熬到活动结束,陆楠假装平静的到外面透气。 “去现场,看完之后给我一个初设意见,重点是宅子里有研究价值的部分。”厉漠北跟上去,虚揽着她的肩膀,低低的闷笑出声:“你很热?” Chapter 44 许老只是苏醒过来,意识还很模糊,并且器官衰竭的情况进一步恶化。这样的结果,基本等同于宣告了最坏的结果。 听完医生有关许老病情的情况通报,陆楠感觉到厉漠北的手似乎僵住,无声的覆上另一手给他安慰。 这一次,除了还躺在二院病床上的许承洲,许家所有的人悉数到场 陆楠和厉漠北站在人圈外围,安静的听着身边的议论声。这些声音充满了不舍和难过,间或夹杂几声低低的哽咽,悲恸莫名。 她不曾经历亲人间的生离死别,然而内心的悲伤和不舍,却不比任何一个人少。许老对厉漠北是严厉而苛刻的,对她和陆桉却十分的慈爱,甚至是宠溺。 他允许他们兄妹进他的书房,允许他们翻看任何一本书,允许他们提各种各样古怪的问题。 从厉漠北离开的那年,到她和陆桉分别考上大学,他不曾对他们黑过脸,反而笑的格外舒心。 她以为她至少有机会,尽一番孝心的,可他似乎已经等不及的要走了。 陆楠闭了闭眼,耳边真切的听到了死神残忍的脚步声。 “陆楠……”厉漠北抽手,压抑着难过的情绪将她揽进怀里。 陆楠偏头,目光在他侧脸停留一秒,眼眶发红的伏到他胸口。 她真的很难过。 厉漠北轻拍她的背,唇瓣一点点抿紧。 守到下午三点,许老的情况没有任何好转,陆楠接到窦晗的电话,说她找不到钥匙,只好开厉漠北的车子折回去。 路上,许承洲打电话过来,陆楠没接。 他不停的打,不停的发短信。陆楠心如坚石,回到租住的房子楼下,停了车,旋即将他的号码设置为黑名单,并清空了其他的联系方式,上楼去找窦晗。 “肘子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听我的,别回!”窦晗火气不小,叉着腰在房里烦躁踱步。“你说他怎么会这么无耻,要不是他故意误导,你当年……” “都过去了。”陆楠扯了扯嘴角,打断她的唠叨。“你回去上班吧,晚上要是没情况,出来陪我喝一杯。叶子走了之后,许久没人陪我喝酒。” 窦晗默了默,抬脚过去给了她一个拥抱。“我下午请假了,你去哪我陪你。” 陆楠扬起唇角,很用力的抱她。“我会爱上你的。” “正好,我也爱你。”窦晗冲她顽皮眨眼。 陆楠发自真心的笑出声,拉着她出去,锁了门,下楼拿车返回疗养院。 五点多的时候,许老的情况出现好转,然而医生的表情,却明白的告诉众人,这只是回光返照。 陆楠胸口堵的难受,跟厉漠北说了声,招呼窦晗去楼下透气。 “你、肘子、还有厉师兄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窦晗收到许承洲发来的短信,却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说,他骗了陆楠五年。 “这事说来话长……”陆楠叹了口气,简单的把事情讲了一遍,苦涩的扯了扯唇角。“我只是他报复厉漠北的棋子。” 窦晗不可思议的睁大双眼,喃喃出声:“简直细思极恐,五年啊,他竟然装的天衣无缝,还把一切都瞒得滴水不漏。” “我现在知道,他为什么跟我说,他庆幸自己拒绝了我。”陆楠耸了耸肩,笑的讽刺。“可我不会原谅他,也没法再跟厉漠北在一起。” “就是你想,许阿姨也不会同意。”康茹馨冷笑着从柱子后走出来,眼底写满了鄙夷。“你这种为了钱,还把他们兄弟玩弄于股掌的坏女人,根本不配进厉家的大门!” “谁家的狗没拴?”窦晗握紧陆楠手,装腔作势地左右看了一圈,嫌弃皱眉。“真是没公德心,养狗就好好养,乱放出来咬人算怎么回事。” 说完,看都不看康茹馨一眼,拉着陆楠掉头上楼。 康茹馨不敢接话,气的几乎将牙齿咬碎,愤恨的瞪着她们的背影。 回到楼上,许老突然清醒过来,陆楠跟厉漠北进去时,床边已经跪了一圈的人。 “小北……”许老气若游丝的喊了声,示意他们过去。 厉漠北抿着唇,握紧了陆楠的手,一起上前跪下。 “你外婆来接我了,你们要好好的。”许老耷拉着眼皮,每说一个字,都要停下来喘息一阵。 陆楠颤抖握住他的手,使劲点头。“外公放心。” “好……啊,可算……改口了。”许老撑开眼皮,看了一圈跪在地上的儿女,脸上浮起欣慰的笑容,缓缓合上双眼。 心脏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滴滴”声,守在一旁的医生迅速上前进行查看,并询问是否需要急救。 那个瞬间,时间仿佛被定格了一般,陆楠听不到任何的声音,脑子里一片空白,即便走出病房还恍惚的厉害。 许老走了,最后看的人是她和厉漠北,那么欣慰那么开心…… 由于后续还有很多事要忙,陆楠歉意的把窦晗送回家,苦笑着答应她,等空下来一定找她喝酒。 窦晗理解的给了她一个拥抱,几番欲言又止,终究什么都没说。 陆楠回到疗养院,默默的陪着厉漠北收拾许老的东西。 长辈们商量后一致决定,遵照他老人家的遗言,丧事从简。不发讣告,不大操大办,火化后将他的骨灰葬到老太太身边。 葬礼这天,陆楠一大早就跟着厉漠北去了殡仪馆。 这几天一直在忙许老的后事,他明显瘦了一圈,眼底的悲痛始终不曾散去。陆楠安静的陪着他,几乎寸步不离。比起父母,他跟许老的感情更深。 进了灵堂,陆楠和他一起给许老鞠躬,心疼劝道:“若他还在,肯定不会满意你现在这个样子。” “不满意也没办法。”厉漠北偏头,动作很轻的捏了捏她的耳朵。“他满意你就好。” 陆楠心颤了下,眼眶不由的有些发红。 少顷,许承洲出现在灵堂门口。他坐在轮椅上,黑色的手工西服,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陆楠无悲无喜的冲他点了下头,安静跟在厉漠北身边,仔细检查灵堂的布置。 快9点的时候,康茹馨随着厉永新夫妇一块出现,一进来就站到厉漠北的另一侧,神情倨傲又得意。 陆楠仿佛没看到她,手始终被厉漠北拖着,神色泰然。 毕竟是许老的葬礼,康茹馨也不敢太放肆,被厉漠北用眼神警告后,灰溜溜的回了许音华身边。 陆楠扫了一眼她的背影,刻意忽略落在自己身上的轻鄙目光。今天来的都是许家的至亲好友,那目光背后的含义,她懂。 兄弟俩竟然同时跟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有关系,厉、许两家传出如此颜面扫地的家丑,他们当然要看看自己什么样,好评头论足一番以作谈资。 “陆楠。”厉漠北哑着嗓子,低低的说了一句,手上的力道亦随之收紧。“你只需要相信我。” 陆楠牵了牵唇,看他眼神不由的柔和下来。她相信他,可许音华那一关过不去,那么难听的流言,只怕她都恨不得自己立即去死。 厉漠北抬手抚上她的脸,粗粝的指腹从她脸颊轻轻滑过,仔细帮她把落下的刘海捋到耳后。刻意压低的嗓音,似疑问,又似陈述,徐徐从他口中溢出。“陆楠,你有心事。” “我应该早些叫他外公,而不是要等到他临走那一刻。”陆楠红着眼眶,努力挤出一丝笑。“但愿他不曾怪我。” “他不会怪你。”厉漠北拍拍她的肩膀,眉头无意识蹙起。“别太自责。” 陆楠轻轻的“嗯”了一声,余光撞进许承洲满是愧疚的目光里,眼神渐渐冷了下去。 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陆续变多,谢礼结束,陆楠的嗓子哑的几乎要冒烟。 厉漠北因为要做别的事,暂时跟她分开。 他一走,许音华忽然过来,优雅得体的冲她微微一笑:“葬礼结束就去离婚,离我儿子远远的。除非你想看到你的父母出事,或者我死。我说到做到,不要怀疑我的决心。” 陆楠浑身发冷的看着她,看着她仪态万方的离去,看着她爱怜的拍着康茹馨的肩,最后的一丝坚持崩如黄河决堤。 木然退到角落里,陆楠目光晦涩的望着站在人群中,依旧卓尔不群的厉漠北,胸口一阵阵发堵。 许承洲终于达到目的,那些流言让许音华更容不下她,甚至不惜拿父母的安危和她的命相逼。 他真狠,毁了她整个青春的回忆,还毁了她的爱情和婚姻……她当初是被屎糊了眼,才会那么傻的爱过他。 出神中,垂在腿侧的手忽然被人握住,冰凉的触感蔓延上来,针尖一般刺入心底。 “该说的,他已经告诉我了。”陆楠受惊的抽回自己的手,含笑往边上退开一步,垂着眼眸,居高临下的睨着许承洲。“我是不是该说一句,谢你当年不爱之恩?” 许承洲嘴唇翕动着,怔怔的对上她陌生的眼神,涌到嘴边的话似被什么东西卡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就是陆楠,谁都知道她不开心,可她依然在笑。 那样的笑,曾经陪他走过最灰暗的岁月,曾伴着他看尽每一天的日出日落。他铁石心肠的看着她,看着她因为自己送的小礼物欢呼,看着她因为他无心的举动,眉眼生动…… 曾经的回忆对她来说有多美好,此刻就有多残忍。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陆楠俯身,视线与他的目光齐平,嘲弄勾起唇角。“你其实可以更狠一点,不过你的目的还是达到了,恭喜你得偿所愿。” 许承洲脸色大变,就连嘴唇都有些小小的颤抖。 “许承洲。”陆楠摘下他的眼镜,一瞬不瞬的欣赏着他眼底痛苦和内疚。那么清晰的情绪,是她认识他八年,第一次看得如此真切。 良久,陆楠把眼镜丢回他手中,微微低头靠他更近一些,苍白的唇勾起戏谑的弧度。“爱过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污点。” 语毕,陆楠施施然直起身,毫不犹豫地阔步离去。 许承洲张着嘴,心里蓦地一空,眼眶不可遏止的发热,手指也因为震惊而颤抖起来。 他到底把她逼到了怎样的境地?竟让她如此恨他…… 肖楠的手毁了,陆楠恨他,他报复到了厉漠北,可他为什么会这么难过,为什么?! Chapter 45 过了27岁,厉漠北从未想过,有一天,分分秒秒的时间都会变得如此难捱。 他无欲无求,闲时健身、品茶、练字,或者去疗养院陪外公说上一天的话,听他翻来覆去的讲故事。 曾经,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一辈子。 可陆楠回到他的身边,又消失于茫茫人海。她走的那样决绝,那样匆忙,匆忙的都不愿意跟他道一声再见。 陆楠走了。走之前,她窝在他怀里笑,嗓音绵的像水一般,妥帖熨烫他失去至亲的痛。 “厉漠北,你是不是萝莉控?” “厉漠北,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来找我?” “厉漠北,你是把我当小孩宠么?” “厉漠北,我想吻你……” 外公葬礼结束那晚,她听他回忆过去,呓语一般唠唠叨叨的问他问题,时不时扑到他身上,调戏的亲吻他的唇,亲吻他的眉眼。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 他在想她再也跑不掉了,所以有些事不着急。他以后会有很多很多的时间,把错过的那段时光,全部补回来。 可陆楠走了,她把自己哄睡着,静悄悄的走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发现她失踪的那一刻,他脸都没洗,拿了车直奔她租住的房子。 房子退租了,新租客也是个女人。那女人穿着颜色艳俗的睡衣,顶着一张苍白如鬼的脸,骂骂咧咧的让他滚蛋。 她在最短的时间内,无声无息的处理好所有的事情——所有防止他找到她的事。 这段时间,兄弟们见到他,问的最多的就是:“嫂子真的跟承洲谈过?还5年那么久还有过孩子,你怎么想的。” 流言如刀,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父母为此气的病倒。家里的长辈轮番跟他说教——离婚,这种女人绝不允许进门。 这是他当初除了担心她知道真相难过之外,最最头疼的,所以刻意隐瞒自己跟许承洲的关系。并计划通过别的途径避免——到外地定居。 陆楠肯定很早就听到了这些议论,所以她走的干净利落,不给他挽留的机会。 她不是在惩罚许承洲,而是在惩罚她自己。 惩罚自己识人不清。 —— 失魂落魄地从西城回到江滨路的别墅,天已经黑透。停车下去,围墙那一圈的蔷薇花枝,在寒风中左右摇摆,发出簌簌的声音。 厉漠北伸手从羽绒服口袋里把烟掏出来,点了一根,眯起眼望向客厅透出光线的窗户。 许承洲一周前出院,得知陆楠失踪,亲自跑了一趟婺源,并在那边守了一周。 可陆楠没有出现,就连盛教授和师母也失联了。 盛教授从不用手机,想找到他,难于登天。就像他曾经说的,若欺负了陆楠,谁也别想找到她。 他做到了。 吐了个烟圈,厉漠北想起外公葬礼后第二天醒来情形,眉宇间不由的浮起怒火。 陆楠把什么都还回来了,他送的车,他的黑卡,还留下了离婚协议,和当初自己给她的三百万。 看到那些东西的一瞬间,他想,抓到她,他一定狠狠把她压到床上做一场夫妻。 可他很快便失望了,已经过去半个多月,蒋牧尘依然查不到她去了哪。 她的父母拒绝告知她的行踪,她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就连微博都不登陆,窦晗也不知道她的下落。 从许承洲出车祸到外公葬礼结束,整整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她安静的陪着他,安静乖巧的他都以为,她放弃了离开的想法。 谁曾想,她其实一早就打定了主意。 一支烟抽完,厉漠北曲起食指,将烟头弹开,转身迈上台阶。 推开别墅的入户门,眉头下意识的皱了皱。 肖楠出国之后,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一度降到冰点,这几年碰面的次数都很少。能让许承洲主动走进这里的人,除了陆楠,不会有别人。 “把她逼走,你也算求仁得仁,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厉漠北按了按眉心,随手脱了外套丢到沙发上,径自过去把窗户打开。 客厅没开大灯,只有沙发边上的落地灯开着,光线昏暗。掩在黑暗中的许承洲捻灭烟头,寒着脸起身,像头被激怒的豹子,过去就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厉漠北踉跄几步勉强站稳,双眼危险眯起,冷冷的看着他愤怒而扭曲的脸。“这一拳,当是我当年欠你的!” “你欠我何止这一拳!”许承洲醉醺醺看着他,嘲讽掀唇。“若不是你,陆楠不会就这样走掉!” “别总把错误归咎到别人身上。”厉漠北沉下脸,下意识地揉了揉疼发麻的下颌,抬脚往沙发走。“没人会一辈子都顺着你。” “去找她,我命令你去找她!一辈子都护着她,不要让她哭!”许承洲气急,再次挥拳揍了过去。 厉漠北堪堪避开,讥讽地扫了他一眼,眼神也渐渐冷了下去,越来越冷。“幼稚!” 陆楠失踪后,许承洲心底一直憋着火,听到他的话,瞬间失去理智的扑过去。“陆楠她走了,她走了,她不爱你!厉漠北,你也是个可怜虫,陆楠她不爱你!” 厉漠北的火气终于克制不住,寒着脸跟他扭打起来。 许承洲个头不如厉漠北,身体素质也不如他,加上才伤愈,没几下就被打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厉漠北开了灯,掏出手帕,慢条斯理的把嘴角的血迹擦了,疲惫陷进宽大的沙发。 一时间,谁都不说话,狼藉遍地的客厅里,只剩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死寂一般的沉默中,厉漠北蹙着眉直起身,又拿了一支烟点着,目光久久停留在他身上:“你永远都学不会长大。” 许承洲冷哼一声,艰难的爬起来。 挪了挪位置,许承洲狼狈靠上被掀倒的单人沙发,目露鄙夷的看着他淤青的侧脸,愤怒咆哮:“我是学不会,因为你什么都做到最好,你做什么都比我早一步!” “你9岁那年带头欺凌蓝铮,害得他落下终身残疾,真以为外公念你是亲孙子,才没处罚么。”厉漠北吐出一口烟,看他的目光不由的变得犀利。“做了错事,总得有人站出来承认错误,而我替你背了锅之后,便被关去西城。” 许承洲怔住,眼角的肌肉剧烈地颤抖着,搭在膝上手也无意识地握紧拳头。 他一直以为他去西城,是因为爷爷更喜欢他。 厉漠北顿了顿,云淡风轻的笑了。“你大概不知道,外公狠的时候,有多狠。” 许家是书香门第,是望族,带头欺凌家庭条件很差的同学,并害得对方终身残障这种事,外公绝对不会原谅。法律无法惩罚作恶的小孩,可许家有家规。 他是小舅的亲儿子,是许家的血脉。父母当时怕外公把他打死,说服自己站出来顶了这件事。 殊不知去西城正是他叛逆的时候,每天没有任何的娱乐,放了学便做功课,然后是罚站反省、看书、练字修身养性。 很多年后他都在想,如果那如同坐牢一般的四年里,没有陆楠,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极端的选择自杀。 所幸没有什么如果。 陆楠于他的意义,不单是感激欢喜,不单是眷恋,而是他穷其一生,都想要得到和守护的美好。 是他那段日子里,逼自己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考上了理工大后,他跟外公坦白心思,外公只是笑笑,却不允许他去见她。他耐着性子,一步一步按照外公规划的路走,熬到硕士毕业终于得到获准,有了去找她的自由。 可他太急,以致被肖楠钻了空子。 而他们兄弟间的隔阂由来已久,肖楠这事不过是雪上加霜,他一直试图化解,可许承洲从不给机会。 “我会去找她,但不是因为你。”厉漠北磕掉烟灰,想到陆楠,脸上的表情渐渐柔和下来。“她是我的命。” 许承洲怔怔的看了他许久,丢了魂一般,机械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往外走。 一切因果,原来并非无迹可寻。 因为自己的年少张狂,他在替罚的时候遇到了陆楠,并惦念至今。若五年前,他跟蒋牧尘去西城那天,自己没有发烧,肖楠也不会独自回家,更不会听到他心底的秘密。 若他在肖楠跟自己分手后,没有逼问她,真正的小楠是谁。他便不会主动跟陆楠暧昧,不会在知道她嫁给厉漠北后,还处处算计,并让康茹馨散播那些流言。 可是人生没有假设,没有彩排。 他不知道这一生,是否还有机会,听陆楠亲口告诉他,她很幸福。 她说:爱过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污点。 漫漫余生,他可能再也不会遇到第二个陆楠,再不会拥有她给过自己的爱和快乐。 曾经真真假假的暧昧,如今却成了他一个人的最美好的回忆,刻满了心房…… “嘭”的一声,入户门重重关上。待刺耳的声音静止,偌大的别墅,转瞬变得空旷。 厉漠北捻灭烟头,筋疲力尽的靠向椅背,覆手遮住双眼,长长的发出一声叹息。 陆楠,陆楠,陆楠……他一遍一遍默念着她的名字,刺痛的感觉在胸口不断蔓延。 她的体质那么差,不知道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枯坐许久,厉漠北拿出手机,登陆微博查看陆楠是否在线。 她最后更新的一条,是外公葬礼那天凌晨。“白首不相离,曾经以为触手可及……” 揉了揉眉心,厉漠北给她发了晚安私信,跟着发晚安短信,怅然闭上眼。 这段婚姻,没那么容易结束。 Chapter 46 许家祠堂设在老宅偏院,厉漠北到的时候,姑婆、二外公、三外公等的长辈已经全部就坐,小辈们站在下方,不时窃窃私语。 许承洲跪在祖宗牌位前,双手捧着戒尺。大冬天里,他赤着上身,单薄的身子僵成雕塑,背上纵横交错布满了戒尺留下的痕迹。厉漠北微微蹙眉,望向上座的长辈。 外公有两子一女,大舅家两个闺女,小舅家两个闺女,许承洲算是唯一的男丁。 他作为兄长,从小就被教育要照顾好弟弟,自认做不到满分7-80分总有。然而父母和小舅夫妻俩的溺爱,让许承洲从小就不知道何为责任,何为担当。 大了还好些,知道分人前人后各什么样。小时候就是个熊孩子,稍有不顺就打人,还是往死里打。 外公为此没少犯愁,奈何他管父母在背后惯,导致许承洲的心理越来越阴暗。 “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值得你们兄弟如此护她!”许音华怒不可遏。“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绝不允许她跟小北在一起!” 撂下话,许音华情绪失控拂袖而去。厉永新略略颔首,起身追上去。电话录音大家都听到了,康茹馨是妻子选中的,这样的结果于她而言,确实很难接受。 “大家都静静。”二外公一开口,祠堂顿时鸦雀无声。“小北身为兄长,虽无错,但纵容弟弟亦是无能的表现,当罚。” “我认罚。”厉漠北上前一步,脸色凝重。“二外公打算怎么罚。” 事情闹成这样,他难辞其咎。 “来我书房。”二外公凌厉的目光的扫过来,不疾不徐的站起身,背着手踱出祠堂。 厉漠北唇线抿紧,若有所思的跟上去。 —— 北京,故宫博物院。 大雪初霁,这座浸染了几百年风霜的皇家建筑,一夜之间披上洁白的外衣,素净伫立于天地间。天空蓝的近乎透明,沐浴在晨曦中的巍峨宫殿,静谧、纯洁,如“琼楼玉宇”般美不胜收。 陆楠一手拿着手机拍照,一手搀着盛教授的胳膊,徐徐踩过地上厚厚的积雪,往传说中的冷宫方向踱去。 盛教授接受综艺频道的节目邀请,同时受聘担任,博物院文保科技部木器组修复顾问。陆楠以助理身份,从旁协助他的工作,并成了他至交老友的学徒。 “少年夫妻,吵吵闹闹很正常,你气也气了跑也跑了,就不怕他一直不来找你?”盛教授心情不错,难得劝她。“我这老顽固,也不知道是做了好事,还是坏事。” “好事。”陆楠翘着嘴角飞快接话。“木器组的几个师傅,对您佩服的不得了,那么难搞的床榻,您三两下就给解决了。” 有些事已经发生,怕也没用,有些人,就算不来也会常驻她的心底。 盛教授摇头失笑,禁不住停下脚步,眼神慈爱的望着她。“真不想他?” 陆楠囧了下,心底滑过一抹被看穿的羞涩,挑了挑眉顽皮揶揄:“您老这是准备当墙头草啊。” “你啊……”盛教授大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当初其实更看好许承洲和陆楠,这两人连体婴似的在他眼皮底下晃了三年,任谁都以为他们是一对。 若非后来厉漠北主动坦诚,他和陆楠已经是夫妻,又对陆楠执着已久,他是真不想插手小辈的感情。可他到底是老了,好心反而办了坏事。 陆楠心里那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消。 沉默走了许久,陆楠停下脚步,没来由的想起窦晗发给自己的短信:明明是绝情的人,偏做了长情的事。 她琢磨了很久,最终略过了这条没有回复。 跟窦晗比起来,她的青春期泛善可陈,不追星,不做梦,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跟厉漠北比肩。 后来考上理工大,她遇到了许承洲,8年如白驹过隙。 窦晗有句话其实说的很对,若非许承洲有意误导,后来的五年,她不可能还那么傻的继续单恋他。她所说的长情,从来就不是自己的本意。 只有厉漠北才是她念念不忘,却自卑的不敢触碰的唯一执念。 她长情,却做了最绝情的事。 文保科技部的作息时间非常严格。下午五点,陆楠和盛教授一起离开故宫,送他到家后,掉头回自己租住的房子收拾一番,出发赶去机场跟陆桉碰头。 明天元旦,爸妈中午就来电话,询问晚上能否到家。 陆桉的课题组很忙,来这一个月两人只见过两次面,还是陆楠专程去他的学校见他。 比预计的时间早半个小时抵达机场,陆楠给陆桉去了个电话,得知他很快就到,旋即找了家店吃东西。 今年元旦在外婆家过,人多嘴杂,陆楠怕自己到时候吃不饱,遂要了大份的牛肉面,顺便给家里也去了个电话。 放下手机,冷不丁看到肖楠杵在一旁,眉头习惯性地皱了皱。“每次单独见你都是在机场,这种缘分还真是微妙。” “以后估计不会再见了。”肖楠拉开椅子坐下,语气幽怨。“你真潇洒。” 陆楠抽了张纸巾擦嘴,似笑非笑的打量她。“羡慕?” “羡慕嫉妒恨。”肖楠扯了扯唇角,偏头避开她的目光。“为什么你做什么都是对的,即便是一声不吭的走掉,他们也不曾怨你,反而因此内疚。” 陆楠沉默了下,无意识的把手里的纸巾揉成一团。“我不曾想通过他们改变生活,亦不曾利用欺骗。每个人都有心机,但是用来伤人伤己,那是愚者所为。” “关于你和承洲的风言风语,都是康茹馨散播出去的,你要小心她。”肖楠扯了扯唇角,自顾站起身。“许承洲被禁足,而我也要走了,祝你和厉漠北幸福。” 陆楠摆摆手,有片刻失神。 幸福?这个词曾经近的她以为,伸手就能握住。而今却相隔无数个光年,远到她永远无法拥有。 厉漠北发来的每一条短信,她都没看,也不敢看。那些跟他在一起的点滴,如跗骨般盘桓在心里,每当夜深人静,便会张牙舞爪的跳出来,狠狠嘲笑她的退缩。 再难听的流言,都终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淡去,唯独许音华对她的恨,永远无法消散。 她做不来逼迫厉漠北,在自己和他母亲之间做选择的恶人,也做不来,为了爱情罔顾亲情的事,所以她选择离开。 陆楠自嘲掀唇,抬手看了下时间,收拾好东西出去接陆桉。 飞机准点落地b市,兄妹俩上了小舅的车子返回市区,直接去了南城城郊的外婆家。 关于厉漠北,陆楠一直用同事称呼,爸妈并不知道两人真正的关系。只是这种大团圆的日子,难免会有人关心她的婚事。 虚岁27,工作也不是太好工资又低,再不上心结婚的事,恐怕就要剩下了。 七大姑八大姨一番轰炸下来,陆楠哪还有胃口继续吃。好在爸妈一向开明,被这么多人劝,依旧一副我家的孩子我们自己管的态度。 陆楠听得烦了,索性放了碗筷,躲去客厅看电视。 “习惯就好,等我毕业估计就该轮到我了。”陆桉扬了扬车钥匙,压低嗓音冲她笑。“走,带你去兜风。” 陆楠撇嘴,偷偷往餐厅那边瞄了一眼,火速起身。 陆桉开车载着她在南城兜了一圈,将车开到科技大学的球场附近停下。“他只要有时间,就上家里跟爸妈打听你的下落,普通同事会对你这么上心?” “想追我,我没答应。”陆楠瞟他一眼,打开包想了想又关上。“你辅修心理学了?” “陆楠,你是真蠢还是假蠢。”陆桉开了车窗,嫌弃皱眉。“就你那点心思,还用心理学,我用脚趾头就能分析出来了。谈了多久?” 多久?陆楠仔细的想了想,给了他一个答案:“三个月。” 陆桉不敢置信的端详她片刻,彻底无语。“算了,不提你那点破事。明天跟我去一趟市里,咱妈的生日提前过,给她买只镯子。” 陆楠点点头,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上的铂金项链,黯然垂眸。 她忘不掉他。 陆桉瞥见她的小动作,摇了摇头,发动车子掉头回去。 也不知道随了谁,从小就喜欢把自己武装的刀枪不入,心却比谁都软。女孩子该有的软弱,她脸上是一丝都找不着,也不知道那个天天上家里找她的男人,到底看中她什么。 这种脾气,不把对方气死,也能把自个儿憋内伤。 能看上她还这么执着,估计道行不浅。有机会,他倒是想见拜见一番,传授他几招对付陆楠的法子。 转过天元旦,天气难得放晴,就是气温依旧很低。陆楠穿着厉漠北给自己买的那件粉色羽绒服,跟陆桉快中午才从外婆家出发,开着小舅的车子去了市里。 金价略有下降,店里人多的呼吸都困难。兄妹俩从周大福逛到老凤祥,最后进了中国黄金,这才有地方歇脚。 陆楠坐了一会,起身过去跟陆桉一块挑。 心不在焉的看了几只镯子,耳边忽然听到有人喊了声:“嫂子?” 陆楠回头,见是韩跃旋即微笑致意。“这么巧。” “一直想给媳妇挑个镯子,逛街路过顺便进来看看。”韩跃看一眼她身边的陆桉,眼神顿时变得意味不明。 “陆楠。”陆楠刚想解释就被陆桉拉了过去,指着柜台里的戒指问她。“这个怎么样,要不你试试?” 陆楠回头歉意的冲韩跃笑了下,直觉陆桉是故意的。“你搞什么鬼,不是说只买镯子和项链么。” “男朋友的朋友吧?”陆桉意味深长的笑笑,抬手揽住她的肩膀。“你说,他到底知不知道,你还有个哥哥?” 陆楠气得掐他。“无聊。” 陆桉疼的皱眉,索性转过头,大大方方的冲韩跃微笑颔首。他刚才听得分明,那人称呼陆楠“嫂子”,说不是那男人的朋友他都不信。 韩跃原就怀疑他跟陆楠的关系,见他们如此亲密,眼神愈发的冷了。 陆桉见目的达到,旋即放开陆楠,装模作样的指着一对对戒,询问陆楠的意见。 看了片刻,余光留意到韩跃似乎在给谁打电话,眼神时不时的往这边瞟,挂在唇边的笑容不由的浓了几分。 他这个哥哥当的还是很仗义的。 Chapter 47 厉漠北接到韩跃电话的时候,正跟着蒋牧尘、尹文彬在湿地公园的茶坊里,讨论北京那边的生意。 偏头听了几秒,他曲起手指无意识轻叩桌面,跟着起身去了隔壁并带上门。 陆楠回来了,还跟个年轻的男人去挑戒指?厉漠北心底的火气一下子就蹿了起来,许久才平复下去,慢条斯理的问韩跃:“长什么样?” 他去过陆家很多次,知道陆楠有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哥哥。 “比你好看,比你年轻,好像还比你有品位有钱。”韩跃有些琢磨不透陆楠跟那男人的关系,索性夸大事实。“二十八、九岁的样子,嫂子跟他很亲热,他刚刚……” 韩跃忽然就说不下去了,从他的角度望过去,陆楠跟那男人贴的很近,完全是当众接吻的节奏。 挂断电话,他不假思索的拍了张照片发给厉漠北。 这头,厉漠北抿着唇角,像头暴怒的狮子来回踱步。 收到他发来的照片,眯起眼仔细辨认一番,寒着脸拉开推门。“先走一步。” 陆楠竟然敢穿着自己给她买的衣服,跟人在金店当众接吻!这是铁了心的要跟他分手么! “漠北,你几个意思啊?”尹文彬站了起来,一头雾水的望着蒋牧尘。“什么情况?” “估计是陆楠。”蒋牧尘老神在在的笑了。“北京那边的生意情况摸清,他忙的也差不多了,我看他能憋到什么时候。” 陆楠刚走那阵,因为查不到消息,他每天要死不活跟丢了魂一般。 而陆楠脚踩两条船还兄弟通吃,妄图攀高枝的流言,在圈子里闹的沸沸扬扬,搞得他也里外不是人。 谁让他在中间牵线搭桥呢? 后来,他给逼急了跑去许家找到被禁足的许承洲,狠揍他一顿,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兄弟们听了真相,惋惜之余纷纷开始插手帮忙。 圈子里对这事的看法也变了不少,遗憾的是许家长辈不是太认同这个说法。原因无他,陆楠当初嫁给厉漠北确实是为了钱。 这种事他们也不好多说,只能尽量帮厉漠北找人。 都过了半个月多月,蒋牧尘还记得他听到消息后的反应。 他楞了足足半分钟,那眼神亮的跟打抛了光似的,直勾勾的望过来,哑着嗓子问他:“你说她去了故宫博物院?!” 从小到大,那是蒋牧尘第三次见他那么失态。 第一次,是他研究生毕业那年,大家伙在江滨路的别墅给他庆祝。他喝高后,躺在露台的躺椅上,志得意满的宣布:“我终于自由了!” 第二次,是跟陆楠登记后一周,在煌家。 那晚,他破了自己工作后不喝高的规矩,沉默的把存下的酒喝了精光,苦笑着问他:“你说我还能不能找到她?” 蒋牧尘没对哪个女人如此执着过,因此没法回答他的问题。 厉漠北被关在西城那四年,两人通话的次数都少的可怜,若非逢年过节怕是连面见不上。就这样,许老还觉得太宽容了,那股子恨铁不成钢的火气,让他们哥几个看着都觉得胆寒。 可想而知,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所以挺能理解他对陆楠的感情。 那不仅仅是爱,而是他的命。 这不,好容易查到陆楠去了北京,厉漠北立即把设计院的工作辞了,开始接手许家在北京投资的生意。 大家伙都寻思着他进京那么久,怎么着也该去见过陆楠,谁知他压根不着急。 要不是刚才的电话,蒋牧尘都差点以为,厉漠北已经放下陆楠。 还好,他还是他。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把戏,没人能比他玩的溜。 —— 厉漠北开车赶到金店对面,陆楠已经走了,只有韩跃抽抽着一张脸,跟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勾肩搭背的站在门口。 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韩跃一个劲往媳妇身边躲,那男人脸上挂着淡笑,牛皮糖似的往他身上黏。 皱了皱眉,厉漠北拔了钥匙下车,从容穿过人行道朝他们走去。 韩跃眼尖,见到厉漠北出现,抬手指了指身边的陆桉,旋即逃命似的抓起媳妇的手,脚底抹油,溜了。 陆桉回头,收敛了脸上促狭的笑容,眯起眼望向朝自己走来的男人。 很眼熟啊……刚想起来他是谁,对方也到了身边,双眼危险眯起,冷冷朝自己伸出手:“你好,我是陆楠的丈夫,厉漠北。” 丈夫?陆桉楞了一秒,心道这醋劲可真够大的。看他穿的很有品位,长相也不错,勉强配得上陆楠。 别有深意的观察他片刻,陆桉慢条斯理的伸出手,勾唇笑开:“很高兴认识你,我是陆楠的男朋友。” 双手交握的瞬间,厉漠北手上的力道加重,不容置喙的语气。“她有丈夫,不需要男朋友。” 陆桉皱了下眉,也跟中暗中加了把劲。“你是那个总去她家骚扰她父母的前任吧?我听她哥提过。” “我是她已经登记结婚的丈夫!”厉漠北沉下脸,倏地松开手。“告辞!” 陆桉彻底惊呆,陆楠结婚了?!他这个当哥哥的一点信都没有,爸妈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搞什么鬼?失神的功夫,厉漠北已经走远。陆桉心中一动,旋即拔脚追上去将他拦住。 厉漠北心底的火气正盛,见状不假辞色的绕过去,后牙槽咬得死紧。 陆桉摸了摸鼻子,再次跟上去,笑的一脸狡猾。 厉漠北上了车,见他跟上来,脸色黑的几乎能滴下墨来。 “这点眼力劲都没有,活该被她甩。”陆桉双手交叠枕到脑后,舒舒服服的伸直长腿。“想追我妹,先叫声哥我听听。” 厉漠北开储物箱的动作顿住,再次危险眯起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 陆楠的双胞胎哥哥?怎么跟客厅摆的照片不太一样? “不叫?”陆桉偏头,唇边的笑容一点点扩大。“再见。”说着就伸手开了车门。 “等等。”厉漠北揉了揉额角,平静发动车子。“她最近怎么样?” 陆桉一听便乐了,有戏啊这是。“叫哥,叫了我就告诉你。” 都把陆楠哄去登记了,竟然还死犟着不改口,当他这个哥哥是空气么! 厉漠北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没喊。陆桉也不逼他,自顾说了一大堆陆楠的缺点,劝他趁早离了得了,还好心的要给他介绍自己的学妹。 厉漠北越听越窝火,兜了一圈又把他送回原地,停车让他下去。 陆桉心里憋着笑,解了安全带,状似不经意的丢了张名片过去:“陆楠换新的手机号了。” 语毕,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下了车旋即关门,神清气爽的上了自己的车,驾车扬长而去。 厉漠北在车里枯坐许久,仔细把陆桉的话琢磨了一遍,绷紧的脸部线条舒展开来,嘴角不由的微微上扬。 —— 元旦假期一晃而过。 陆楠在b市呆了三天,厉漠北一个电话都没有,短信也不给她发了,也没去找她。韩跃跟他关系那么铁,不会不告诉他遇到自己的事。 可他没有出现。 她从来没有那样深刻的想念他,想念他的怀抱,想念他的一切,想念到呼吸都觉得痛。失魂落魄的走出航站楼,看到身高差不多的男人,陆楠都恍惚以为是他。 可她的第六感却告诉她,他们可能真的结束了。 半睡半醒的躺倒天亮,房东意外来电话,说是跟她合租的两个租客退租,新租客过几天会搬进来,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其实也没什么准备的,谁住进来都差不多。三居室的房子,一人住一间,平时也没什么交流。 陆楠挂断电话,爬起来洗漱一番,打起精神下楼去接盛教授。她自由了,可她一点都不开心,很不开心。 故宫博物院这边的工作,进行的差不多的时候,综艺频道的节目紧接着开始录制。 陆楠忙起来,渐渐没那么难过,跟新同事相处的非常好,也忘了新租客这事。倒是陆桉最近怪怪的,不停的给她介绍他的同学,男的。 她一点都不想去见,又不敢告诉他,她跟厉漠北已经登记的事实。 结婚这么大的事,她声都不吭,万一让他知道被骂都是轻的,搞不好还会追问结婚的理由,并联合爸妈一起逼她把人带回去。 周五下班,陆楠接到快递的电话,在盛教授那边吃过晚饭旋即往回赶。 她和盛教授夫妻俩都租住在同一个小区,前后楼。 开门进去,合租的租客似乎已经搬进来,客厅里的家具全换了。就连门口的旧鞋柜也换成新的,她的鞋子整整齐齐放在里面。 弯腰换鞋的时候,发现鞋柜里还有几双男士的皮鞋,还全是价格不菲的牌子,眉头皱了下。这个牌子,是厉漠北最喜欢的,他的每一双鞋都是同一个牌子。 也有可能,所有的男人都懒得挑,觉得哪个牌子舒服就一直买。只是,房东没告诉她,新租客是男人! 电话打过去,房东一直在赔笑道歉,并主动提出减免她一个月的租金,这事才作罢。 陆楠找了一圈不见有人在,只好先回了自己屋里。 快6点的时候,快递送到。陆楠开门出去,拿了快递回屋,见隔壁的房门还是关着的,不禁耸了耸肩。 不知道她的新租客品行如何,如果很差劲,别说免一个月租金,就是免一年,她也得斟酌下是否要搬走。 拆开快递,看到“离婚协议”四个字,心底蓦地一空。 Chapter 48 协议内容很简单,简单的她看一遍便能够倒背如流。 起身走到窗边,陆楠点了一支烟,木然伸手把窗户拉开一条缝。 尼古丁的味道苦涩漫过口腔,一点点侵袭她所有的神经。冷冽的寒风从窗户的缝隙里灌进来,吹麻了脸颊,吹得双眼一片刺痛。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陆楠捻灭了烟头,拿起手机,心平气和地给厉漠北打过去。 他没接。打到第三遍,陆楠跌进椅子里,失神的将脸埋进掌心。 这是打算老死不相往来么? 蒋牧尘说他把设计院的工作辞了,人去了国外,不知道在哪个国家。 陆楠读得懂他的潜台词:各自珍重。 最后一次拨出那串号码,陆楠做好了心理建设,准备再听一次“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就彻底放弃跟他联系的念头,不料电话意外接通。 “陆楠,协议收到了吧?”熟悉又遥远的温和嗓音,透过话筒,毫无预兆的弹进耳膜。 陆楠心跳了下,扯开唇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刚收到。” 这头,厉漠北站在车旁,仰头看着她住的那套房的窗户,脑中勾勒出她强颜欢笑的模样,搭在车顶上的手,无意识曲起手指。 许久,他缓缓撑开手,温和的嗓音充满了蛊惑。“做不成夫妻,我们还是朋友。告诉我,外公葬礼那天,我妈跟你说了什么。” 他知道母亲肯定威胁过她,所以给了她一份离婚协议,让她安心。 陆楠沉默下去,厉漠北听到她在叹气,听到她细微的呼吸声,眉头无意识拢紧。 很长一段时间,她干哑的嗓音终于传过来,伴着微讽的笑意。“不分手只有一个结果,她死,或者我爸妈出事。不得不说,你有个好弟弟。” “怪我,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也没当好哥哥。”厉漠北吐出一口浊气,危险的眯了眯眼。“你最近怎么样。” 母亲还没消气。许承洲受罚后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缓过来,这让她无比内疚。她一辈子没做过错事,如此结果令她倍受打击。 他一点都不怀疑,若再受刺激,她是真的会做出过激的举动。 至于陆楠,他已经等了十几年,他有足够的耐心继续等下去。 除了他,谁都别想娶她。 “厉漠北,我们分手吧。”陆楠的声音再次传过来,隐约带着发颤的鼻音。“别让我为难。” 厉漠北无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又慢慢停下退回车边。“好,你好好照顾自己,好好保重。” “你也保重。”陆楠笑着挂了电话,抖着手捂住自己的脸,笑着笑着,脸颊一片湿凉。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她会做到的,她没有难过一点都没有。 许久,陆楠起身去关了窗,强打精神逼自己打开笔记本电脑,埋头整理盛教授的书稿,不让脑子得闲。 一个多月前,她就知道他们会走到这一步,可这一天真的来了,她依旧心如刀绞。 他走了,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而她没有勇气追随他的步伐,她不能置父母的安危不顾。 心理学说应激反应在不同的人身上,持续的时间也不同,一般都会自愈。 陆楠难受了一个多月,真的分了手,她反而没那么崩溃。他们不是不爱对方,只是没法继续这段感情,继续这段婚姻。 他们还是朋友。 —— 综艺频道的节目录制越来越顺,转眼便忙过了半个月。跟她合租的租户,始终没露面,倒是家里的家具一直在更新。 若非这房子是租的,陆楠简直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在装修房子。 不光是家具换了,客厅和走道的壁纸,包括地板也全换了新的,用的还是最好的环保材料。 她早上出门,晚上回来家里就会变个样,并且闻不到丝毫的胶水味。 难得对方还蛮有品味,选的家具和壁纸,全都是她喜欢的素色。简简单单,却又不乏温馨。 可惜对方的作息时间跟她总是错开,无缘得见。 周末这天,陆楠陪陆桉吃过晚饭,回到租住的房子已经过了9点。像往常一样洗完澡,外边忽然传来开门关门的动静,声音大的吓了她一跳。 陆楠低头检查自己身上的睡衣,仔细听了一会,直觉是她素未谋面的新合租人,遂壮着胆子开门出去。 客厅没开大灯,壁灯的光线昏暗模糊,男人背对着她,身形挺拔修长,一只手撑在鞋柜上,正慢条斯理的换鞋。 熟悉的背影轮廓,熟悉的气息,就连他换鞋的动作,都熟悉的让她心颤。 陆楠眨了眨眼,不敢置信的低喃出声:“厉漠北?” 厉漠北换好了鞋子,徐徐转过身面对着她,脸上浮起如沐春风的微笑。“真巧。” 巧个屁!陆楠又眨了眨眼,神情恍惚地倚着门,徐徐环起双臂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你说谎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 “难道我以前很好看?”厉漠北倚着鞋柜,隔着短短的距离,含笑迎着她的目光。“瘦了。” 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他们真的只是朋友。 陆楠歪头,学着他的样子,不放过任何细节的把他打量一遍,狐疑挑眉。“你专程找来,就没什么话要说么?” “你想太多了。”厉漠北直起身,神清气爽的走进客厅。“我只是碰巧过来工作,碰巧租了这的房子。而且,我说过我们还是朋友,他乡遇故知很难得。” 舒服陷进沙发,厉漠北顿了顿,漫不经心地回头,眼底藏着深不可见的缱绻。“学妹,同居愉快。” 陆楠怔在原地,好半天才回魂,昂首挺胸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她掐住自己的脸,复又松开手。很疼,所以她没做梦,真的是厉漠北,而且他们分手了! 陆楠胡乱揉着被掐红的脸,不假思索的再次开门出去。厉漠北已经回房,房门虚掩,像似知道她会去找他的样子。 深吸一口气,陆楠抬脚过去,径自推开他房间的门。“我们……” 陆楠及时吞下涌到嘴边的话,双眼睁大,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他是故意的吧,竟然进门就脱衣服! 他的身材比她想象中还好,上身没有一寸多余的赘肉,宽肩窄腰,包裹在裤子里的一双长腿,笔直的让她都觉得羡慕。 厉漠北回头,视线在她颈间的铂金项链上停留片刻,眸色渐深。“学妹,你不经同意进我的房间,到底想说什么?” 微微发哑的嗓音,配上他脸上那副波澜不兴的表情,说不出的性感迷人。关键,他似乎一点都不怕她看,反而慢条斯理的解开了皮带。 他赤着上身,修长干净的手指滑过衣柜里整排的白色衬衫,挑了一件出来,不疾不徐的往身上套。 陆楠看的呆掉,无意识的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又吞了吞口水,故作冷静的开口。“厉漠北你到底想要怎样?” “我在这边工作,凑巧租了这套房。”厉漠北低头,仔细把衬衫的扣子扣上。“你别想太多,我们确实分手了。” 陆楠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下,仰起头,唇边绽开一抹酸涩的笑。“那你唱这一出戏给谁看。” “我说到做到,给你自由。”厉漠北穿好了衬衫,正巧手机有电话进来,毫不避讳的当着她的面接通。“安安。” 这头,陆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禁不住磨牙。“她什么反应,你敢惹哭她,我绝对饶不了你!” “我半个小时后到,呆在那别乱跑。”厉漠北说着便把电话挂了,扭头去看陆楠。“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陆楠迅速转身,蹙着眉逃似的往外走。“同居愉快。” 厉漠北若有所思的目送她的背影走出视线,唇边的笑意,依稀多了几分苦涩。 陆桉和他都判断错了,陆楠比他们想象的更坚强,想治住她,自己首先就绷不住。 二外公罚他半年之内,不得借助许家的资源,凭自己的能力把北京这边连年亏损的生意盘活,并跟陆楠保持一定的距离。 跟外公比起来,二外公的手段更强硬,更绝情。 他的理由让他无言以对:以交易为开端的婚姻,不值得信任,不配得到祝福。 住进来之前,他侧面打听了下,二外公暂时还没出面见陆楠,可他不能不防。哪怕这样做风险极大,他也得守着她。 陆楠回了自己的房间,感觉复杂莫名。她知道厉漠北是专程找来的,可他的态度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安安……这么甜美的名字,一定是女生吧,不然他不会用那么担忧的语气跟对方说话。 陆楠心里酸的冒泡,竖起耳朵听着外边开门关门的声音静止下来,抿了抿唇,假装镇定的开门出去。 房子在六楼,客厅的窗户正对着楼下的停车位。 陆楠看着他上了车,看着他的车子驶出小区,一脸郁闷折回房里。 辗转反侧一夜,陆楠早上醒来,眼圈都是黑的。开门出去,正巧碰到厉漠北赤着上身,从改成健身房的小房间里出来,差点眼瞎。“你不冷么?” 他才做完运动,汗水顺着性感的脖子淌下,一层层漫过曲线起伏的虬结肌肉,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亮的像似抹了一层油。 陆楠呼吸困难,“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几乎要振聩自己的耳膜。他一定是故意的……之前睡在一起那么多次,他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脱过衣服。 “还好,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一起到楼下活动活动?”厉漠北扬起唇角,若无其事的去倒了杯水。“对了,我约了老师一起。” “安安是谁?”陆楠使劲咽口水,眯起眼窥他,语气酸的藏都藏不住。“女朋友?” 厉漠北喝了口水,不疾不徐的朝她走过去,健硕的胸口几乎要贴到她身上。“这是我的*。” “我就随口问问。”陆楠心慌意乱地伸手把他拨开,走到洗手间门前,伸手握住门把的一瞬间,慢悠悠的回头。“我好像,没跟你说过同居的规矩。” Chapter 49 厉漠北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再次靠近过去。“什么规矩?是禁止带异性回来的话,我考虑下。” 陆楠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郁闷躲进洗手间。 分手才多久……男人的话啊,果然还是信不得。洗漱完出来,厉漠北已经不见了人影,倒是陆桉又打来电话,说是在美团买了电影票,让她中午先到万达去等着,他忙完手头的实验马上赶过去。 陆楠没多大兴趣,架不住陆桉啰嗦,满口答应下来。 陆桉最近变得让她都有些受宠若惊,他以前可没这么关心她。从小到大,别说一块看电影了,就是一块上学,他都坚决不跟她一个班。 生怕别人把他认错,生怕别人说他漂亮。 长大一些,他更不愿意跟自己一块了,也不敢告诉别人,他有个比他帅的妹妹。读博这几年,他把自己可劲的往粗糙方面造,那也还是不乐意跟她一块出门。 陆楠分析了一会不得要领,也懒得去想了,静下心整理盛教授的书稿。电影快开场,陆桉忽然说他走不开,让她自己找人陪还必须得去看。 陆楠担心他又给自己指派同学过来,火速挂了电话,换上衣服开门出去。 消失了一早上的厉漠北,此时正在客厅打电话,压低的嗓音好听的让人抓狂。见她出来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反而不疾不徐的说再见。 陆楠瞥他一眼,抿着唇往玄关走。 安安,又是那个安安!还黑卡随便刷……陆楠越想心里越冒火。 厉漠北抬手看了下表,状似不经意的开口:“正好我也要出去,用不用我送你?” 陆楠停下换鞋的动作,直觉他是去约会,遂调整好面部表情回头,半真半假的发出邀请。“中午请你看电影,去不去?” 厉漠北揉着额角跟她对视,很纠结的样子。 陆楠一看更来气。“算了,当我没说。” 厉漠北忍着笑,等着她把鞋子都换好,这才勉为其难的站起身。“好啊,正好我中午没事。” 陆楠说完就后悔了,即便他答应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陆桉挑的影厅离她住的地方有点远,上车后她报了地址过去,闷闷低下头玩手机。 厉漠北倒车的时候,顺便看她,唇边掠过一抹愉悦的弧度。 陆楠心不在焉的玩了一会,收起手机,歪头注视他的侧脸。“开着几百万的车,租住那么老的小区,厉漠北你觉得这种巧合,我会信?” “不会。”厉漠北舔了舔嘴角,云淡风轻的笑了。“可事情就这么巧。” 陆楠沉下脸,语气异常严肃。“我不想我爸妈出事,也不希望许阿姨做出过激的举动。” “我们真的分手了。”厉漠北抿了抿唇,继续道。“我跟你保证,你担心的事绝不会发生,相信我。” 陆楠沉吟半晌,低头打开手机游戏。“抽个时间,我们回b市把手续办了,另外你不能干涉我交男友。” “不干涉。”厉漠北避开第一件事,对于后面的要求,答的异常爽快。 反正她也找不到。 陆楠胸口有点闷,还有点酸。他都有新女友了当然不会干涉,他刚才不是想陪对方去逛街么,她偏不让。 各自沉默下去,便再没有过交谈,沉默的气氛一直延续到车子抵达万达影城。 周末人多,加上天好没雾霾,万达周围的停车位十分难找。厉漠北开车在附近兜了几圈,终于找到还有空车位的地下停车场。 拔了车钥匙下去,陆楠的手机有电话进来,她停住脚步惊喜的叫了一声,跟着捂住嘴巴闷笑。“到时候给我打电话,别忘了啊。” 厉漠北将车钥匙揣进外套的口袋里,眉眼温柔的站在几步外,等她收了手机,随口打趣。“男朋友查岗?要不要我让位。” “是叶子!”陆楠高兴地扑过去抱住他,脸颊兴奋的微微泛红。“她要回来过春节,腊月廿七抵京,到时候借你车给我。” 真是小孩心性……厉漠北低头,静静凝视她亮晶晶的双眼,含笑答应。“司机也借给你。” “真仗义。”陆楠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抱他,尴尬一秒,迅速推开他扭头往电梯的方向跑。 她忘了他们已经分手。 厉漠北摸了摸鼻子,若无其事的跟上去。到万达取了票进去,堪堪赶上开场。 小清新的爱情片。陆楠看到男主各种花式追女主,冷不丁想起出门前,厉漠北用磁的让人心颤的嗓音,温柔的告诉对方随便刷卡,顿时气得牙痒痒。 他可没跟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厉漠北眼底笑意融融,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她在吃醋,而且很明显。 陆桉说她很拗,有事必须讲明白,不然她只会按照她心里所想的,一条道走到黑,这话果然不假。他什么都没做,就在她面前给陆桉打了两个电话,她就坐不住了。 可他这次真的没有任何隐瞒,来工作是真的,不放心她也是真的。 进京才一个多月,父亲就来了三次。他嘴上不说,厉漠北却看得明白。一旦自己再走错一步,结局便是万劫不复。 陆楠心里不痛快,看一半便看不下去了,借口自己很饿提前离场。 下楼去拿了车,她故意找了家地址很偏的店,让他请吃饭。 “在这边住的还习惯吧?”厉漠北脸上没有任何不悦,反而如朋友一般随意闲聊。 陆楠扭脸望向窗外,扯了扯唇角。“我对人生没有太多的规划,来了这边,忽然发现我是真的爱那些文物。真的爱那种安静的工作氛围,没有勾心斗角,朝九晚五。” “听老师说了,翟师傅非常喜欢你,还夸你心细基础知识扎实。”厉漠北与有荣焉,眉宇间拢着浅浅的笑意。 陆楠得到表扬,来之前的不愉快瞬间烟消云散,扭过头笑吟吟的望着他的侧脸。 她之前是不想离家太远,所以才没参加故宫博物院的招聘考试,没想到阴差阳错,到底成了木器组的文物修复学徒。 视线在他脸上打了个转,留意到他眼帘下有一片淡淡的乌青,微微有些心疼。 他最近一定很忙很累。 虽然分了手,可他活生生的坐在身边,跟她呼吸同样的空气,会对她笑还让她抱,她做不到心如止水。 做不到如他这般铁石心肠。 “等找到合适的房子,我会搬出去。”陆楠坐直回去,故作轻松的闭上眼。“分手了,还是不要继续同居的好。” “你的工资并不高,想找到合适的房子,会很难。”厉漠北接话,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僵硬:“没人会知道我们住在一起,我跟你保证,并用我的生命发誓。” 郑重的语气让陆楠怔了下,心底泛酸之余,还有几分难以抑制的复杂感受。“那算了……” 她情绪不高,午饭吃的也不是很愉快。 回去的时候,厉漠北接了个电话,陆楠零零碎碎听了几句,知道他晚上有饭局,又忍不住胡思乱想。 在小区附近的超市门口下了车,陆楠迟疑许久,给在北京的师姐打了个电话,约对方出来吃饭。 她不能让厉漠北觉得,自己放不下他。 陆楠的酒量非常好,酒品就差了些,平时跟同学们出去玩,她一直压着量从来不喝醉。 师姐人很好,跟她的关系也非常铁。陆楠絮絮叨叨的跟她倾述,没注意就喝多了,散的时候路都走不稳。 到家已经11点,厉漠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脸色阴郁。他的笔记本电脑开着,边上摆着一摞高高的资料。 “厉漠北。”陆楠醉醺醺招呼一声,后背贴在墙上,站立不稳的低头换鞋。 厉漠北蹙眉,眼底布满了怒火。“跟谁出去,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朋友。”陆楠换好拖鞋,脚步虚浮的晃过去昏头昏脑的往他身上扑,嘴里嘀嘀咕咕:“厉漠北,你教教我,分手了要怎么做回朋友?” “怎么喝这么多?”厉漠北抱住她,下意识的往边上挪了挪,防止她碰到笔记本电脑。 陆楠埋头在他胸前,不舒服的哼哼两声,鼻音渐重。“我不想跟你做朋友……” “那就不做。”厉漠北调整了下姿势,仰靠着沙发的靠背,修长干净的五指,徐徐梳进她柔软的发丝。 有多久没这么抱着她了?从外公葬礼结束到今天,正好41天。 每一天,他都想着这样抱着她,想到发疯。 陆楠不满的撇撇嘴,挣扎抬起头,醉意朦胧的抓住他的领口。“安安是谁,你为什么那么在乎她?” 厉漠北哭笑不得,敢情她借酒浇愁,不光是因为接受不来分手后同居的事实。 “一个……朋友。”厉漠北蹙眉,全身的神经下意识绷紧。 她被酒意熏染得发软的身子压在他身上,夹杂着些微酒香的呼吸,痒痒的扑进他鼻子。 他明明没喝酒,却分明觉得有些醉了。 陆楠似乎很不满意这个答案,抓着他的领口,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跨坐到他腿上重重俯身将他抱住,脑袋在他颈窝里蹭来蹭去。“你说谎,朋友怎么会让她随便刷你的黑卡。” 因为那是你哥,是你黑心肝的哥哥……厉漠北有些无奈的将她的脑袋固定住。“乖,别闹了。” 她是真的醉了,而且醉的厉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我没闹……”陆楠甩开他的手,毫无预兆的把他剩下的话堵在嘴里。 厉漠北脑子里嗡的一下,瞬间一片空白。等了她好几个小时的郁闷,分开这段时间的思念,渐渐在这一吻中消散于无形。 吻了许久,陆楠迷迷糊糊推开他,茫然睁开眼。 厉漠北那双漆黑如夜的眼近在眼前,那是一双比缀满星辰的夜空还要深邃还要迷人的眼,极致的墨色充满了诱惑,一旦沦陷,永无挣脱。 抬起手,她仔细的把那双好看的眼睛描摹一番,别过脸,难受的打了个酒嗝。“厉漠北你滚出我的生活好不好,我一点都不想跟你同居,不想有天真的无可挽回。” “不会有那么一天,相信我。”厉漠北捉住她的手,眸色深深的凝视着她被酒意染的绯红的脸颊,哑声安抚。 “不许骗我……”陆楠闭上眼,轻哼着伏上他胸口,呼吸渐渐变得悠长平缓。 Chapter 50 她到底喝了多少?厉漠北抿紧了唇线,僵着身子等了一会,右手搂紧她的腰,左手托住她的背,慢慢坐直起来。 “厉漠北……”陆楠脑袋晃了晃,含糊呓语。 “别乱动。”厉漠北眉头皱起。 “呕……”陆楠忽然捂住嘴巴,另一只手很大力地将他推倒,东倒西歪站起来,扭头踉跄跑进洗手间。 厉漠北跟上去,不料房门被她重重关上,眸光顿时发沉。 陆楠拉回残存的一丝理智把门反锁,难受的伏在洗手台上干呕。许久,她站直起来,拧开水龙头掬了把冷水洗脸。 零下的气温,水龙头流出的水泼到皮肤上,针扎一般。陆楠反复洗了几次,忍着恶心抠了下喉咙,一股脑全吐到马桶里,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陆楠?”厉漠北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关心的语气。 震耳欲聋的拍门声中,陆楠艰涩的扯开唇角,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挣扎站起再次拧开水龙头,发狠的把脸埋进洗手盆。 水流从头上流下来,漫过发丝刺痛头皮刺痛了双眼,一寸寸刺进心底。 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纠缠下去只会徒增伤感。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心生雀跃,才会计较他喜欢别人,才会借着醉酒跟他撒娇,跟他卖傻。 窦晗说真爱上一个人,智商会变负,会变得连自己都唾弃。她一直觉得自己够理智够清醒,绝对不会犯那样的低级错误,然而知易行难。 她从来没有这么掏心掏肺的想跟一个男人在一起,这么的想要将他占为己有。 可他是许承洲的哥哥,就算他不介意那些流言,她介意。 许音华介意,许家上上下下都介意。在康茹馨眼中,在他的那些朋友眼中,她是妄图攀高枝,最后摔的万分难看的蠢女人。 是跟他弟弟谈不成,转而将自己卖给他的绿茶,呵! 洗手盆里的水溢出来,打湿了身上的衣服,寒意渗进皮肤,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受到刺激,渐渐恢复清明。 陆楠关了水,双手发抖的撑着洗手台,木然看着镜子里狼狈不堪的自己。她很想假装自己不爱他,假装自己不在乎,可是好难。 粗粗的喘息片刻,陆楠自嘲的摇了摇头,取下毛巾把头脸的水都擦干,闭了闭眼,压下难受的感觉清醒开门出去。 “陆楠?”厉漠北的手僵在半空,见她出来,尴尬搭到门框上,眸色黯了黯。“你有没有怎样?” “你管的太多了。”陆楠推开他,面无表情的从他身边越过去,径自回房。 厉漠北再次跟上去,结果又被她关在门外,不由的沉下脸敲门。“陆楠,你开门我们谈谈。” “要是谈什么时间回去办离婚手续,我很有兴趣,谈别的就免了。”陆楠嘲讽的嗓音响起,无情而决绝。“厉先生,请不要再骚扰我,ok?” “我很抱歉,在这件事中没能及时跟你坦白,没能及时阻止承洲。他和康茹馨的通话录音,我给了二外公,爸妈也都听到了。”厉漠北颓然收回自己手,眉头拧的死紧。 门后,陆楠换上睡衣,重重倒进床里。有些事弥补不来,他难道不懂? 错过就是错过。 气氛沉默下去,厉漠北在她门外烦躁的踱了几圈,停下再次敲门。“陆楠,你快开门!” 里边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动静。厉漠北脸上浮起薄怒,转身去找了房门钥匙过来,拧着眉将门打开。 陆楠安静的躺在床上,像似已经睡熟过去。厉漠北站在床边,静静的端详她许久,无声的叹了口气,放轻脚步退出去。 陆楠睁开眼,听到他的脚步声离开又折回来,旋即又闭上眼装睡。 厉漠北把被子放下,又去倒了杯水过来放到她床头的柜子上,疲惫坐进椅子里。“陆楠,我知道你没睡着。” 陆楠没吱声。 “是我的错,整件事皆因我而起,我没能保护好你,没能有效阻止事态恶化。”厉漠北揉着额角,长长叹气。“你怎么惩罚我都好,别和自己较劲。” 房里静悄悄的,彼此的呼吸声异样清晰。 厉漠北眉头拧成死结,起身坐到床前的地板上,迟疑握住她横在被子上的手。“我已经过了说爱的年纪,可是陆楠,我爱你。我等了17年,终于等到你,这一辈子也只想跟你共度一生。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所有的问题。” 陆楠用力闭紧眼睛,放任自己坠入梦乡。 一夜一晃而过。 陆楠睁开眼,难受的哼了哼,费力撑着床垫坐起。抬手摁住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得脑袋像似要炸开,一抽一抽疼的厉害。 拿过手机,见时间不过早上6点半,禁不住又骂了自己一顿。脑子清醒过来,冷不丁看到歪在椅子上睡过去的厉漠北,想起他昨晚说的话,唇角无意识抿紧。 多长的时间她都能给他,然而他的家人未必愿意给。 洗漱完走出洗手间,厉漠北正好从她房间里出来,两人的目光意外在空中交汇。 陆楠淡淡移开视线,扯了扯嘴角,头痛欲裂的从他身边越过去,招呼都没打。 厉漠北怅然叹气,拿起丢在茶几上的手机,给附近的酒店打订餐电话。 陆楠胃里跟火烧似的,再也没有东西可吐,脑袋也晕的慌。换好衣服出去,厉漠北抱着笔记本电脑在发呆,眼底有着十分明显的青黑。 “你搬走还是我搬走,偌大的四九城,总会有空房子出租。”陆楠自认她的自制力,不及他千万分之一。 也不想天天承受煎熬。 “没那个必要。”厉漠北像似才回过神,徐徐抬起头。“北京这边的生意出了很大的麻烦,我很忙,不一定每天都回来。” “有必要。”陆楠没什么情绪的回了一句,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 谈话进行到这里,再次尴尬止住。 厉漠北抬头,俊逸的脸庞一半映着电脑屏幕上ppt发出来的蓝光,一半笼罩在落地灯晕黄的光线下,表情晦涩莫辩。 少顷,定的外卖早餐送到。 厉漠北叹了口气,把饭盒放到餐厅,跟着去洗漱一番招呼陆楠一起吃。 陆楠状若未闻,放下水杯,神色淡漠的拿起自己的包,换上鞋子开门走人。 “嘭”的一声,房门重重关上,陆楠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厉漠北望着丰盛的早餐,胃口全无。 周末两天,陆楠早出晚归,跟着同事义务担任院里的木器文物讲解员,生活跟以前没什么不同。 厉漠北真的很忙,连着好几天不见人影。偶尔回来,也是陆楠睡熟了他才进门,早上天不亮就离开。 陆楠不过问,但对于他每晚都让快递给自己送宵夜的行为,简直烦的不行,他这是把她当猪养么。 也看了好几套房,不是离博物院太远,就是条件不符合她的心意,一周的时间悄然流逝。 周五下班,沈澈破天荒的打电话过来,紧张的问她有没有见到许承洲。 陆楠下意识蹙眉,问他到底怎么一回事。 “他打听到你在故宫博物院,刚打了电话给我,说是要去找你。”沈澈尴尬道歉。“让你受这么大的委屈,我很抱歉。是我没担当,当时老师出事,不应该让你自己扛。” 充满内疚的嗓音,隔着被寒风吹的冰凉的手机传过来,却如暖流一般,顺着耳朵一下子烫到心尖上。 元旦回去,他出差在外地,她只见了窦晗。 当时一起聊微信,他那边太忙也没怎么说话,她跟窦晗说过,这事跟他们俩没有任何关系,没想到他还记着。 “这么喜欢背锅,要不要我给你再寄几个过去。”陆楠开了句话玩笑,一扭头就看到许承洲站在门外,晴空一样的脸上顿时乌云密布,笑容顿消。“有机会来京我请你们吃饭,我见到他了。” “楠哥,你别理他。”沈澈的吼声传过来,震的耳膜隐隐发疼。 陆楠绷不住又笑。“放心吧,挂了啊。” 收起手机,陆楠拢了下落下的发丝,面沉似水的走向许承洲。 不过隔了一个多月不见,他看起来更加消瘦,清俊的脸上呈现出久病初愈般的憔悴。身上的卡其色大衣看着也像大了一码,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形容狼狈。 这副模样,哪还有半分倜傥的公子相。 许承洲静静的看着她朝自己走来,双腿似生了根,好一会才硬着头皮将她拦住。 陆楠的头发扎了起来,气质干练,身上的气息却冷冽如霜。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直直的望过来,眼底的嫌恶没有丝毫要掩饰的意思。 来之前,他一路都在想,见到她要怎样开口,并想好了各种求她原谅的方案。 可她不说话,就那么看着自己,眼神淡漠而陌生。仿佛,她从未认识他。 那样的寡淡清冷的表情,是最初的三年里,他常常给她的。他甚至清楚的记得,她喊他许公子的时候,微微拉长的清扬尾音。 记得大一一起去看演唱会那晚,大家回来后翻墙进去,她用玩笑的口吻说:“我小时候经常爬围墙,这点高度没问题,就怕许公子爬一半摔下去。” 他真的摔了,沈澈为了不让他被保安抓住,主动拦住保安坦诚错误。 当时陆楠说了一句话:“沈澈这个人,是值得一辈子相交的真朋友。”他不以为意,还觉得沈澈就是个二愣子。并暗暗庆幸自己没被抓住,免了爷爷的一顿责罚和说教。 如今想想,他是真的不配做她的朋友,不配拥有她的爱,因为从不曾付出过真心。 只是他仍奢望她能放下过去,轻松面对今后的人生,那样他才不必在悔恨和自责中,度过余生。 “对不起……”许承洲嗓音压抑,微微偏头避开她犀利的目光,揣在大衣口袋里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陆楠挑眉,大方抬高下巴,好整以暇的窥他。“隐忍五年的复仇计划,写成剧本说不定能大卖。到时候记得去给那个不存在的孩子立碑,谢谢。” “陆楠……”许承洲心口钝痛,习惯性的扶了扶眼镜,惊惶掩去眼底的苦涩。 “摆出这副追悔莫及的样子,不觉得恶心么。”陆楠嗤笑一声,波澜不兴的语气。“有生之年,请你远远的滚出我的生活。” 话音落地,她径自抬脚往前走,不做任何停留。 许承洲伸手想要拉住她,复又颓然垂下,机械转身,呆呆的望着她绝冷背影慢慢走远。寒风四起,刺骨的冷意渗进皮肤,一直冷到心里去。 她不会原谅自己,永远。 陆楠心底憋着火,回去的路上忍不住拐去超市买菜,她需要做些什么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正好盛教授夫妻俩晚上得去参加一个古典家具品鉴沙龙,没法让她过去蹭饭。 到家给沈澈回了电话过去,又发呆好长时间,起身去厨房准备晚饭。 人人都有恶念,从许承洲把心中所想付诸行动,并把她卷进他的复仇计划那一刻,他就不配得到原谅。 他痛苦也好,悔恨也罢,统统是他自己求来的,与人无尤。 忙碌片刻,陆楠把饭菜端上桌,厉漠北忽然从房间里出来,自然而然的去洗了手,坐下就自己盛饭开吃。 “我没邀请你。”陆楠双手撑着桌面,居高临下的睨他,目光寒凉。 “一周的宵夜换你一顿饭。”厉漠北顿了下,徐徐抬眸。“这很公平。” Chapter 51 陆楠没什么情绪的眯了眯眼,解下围裙拉开椅子坐下,端起他盛好的饭。“无耻!” 厉漠北抬眸,斟酌了一下,缓缓开口:“谢谢夸奖。” 陆楠迎着他的视线,漆黑的眼底折射不出丝毫的亮光,静静的看他许久,沉默下去。 “味道不错。”厉漠北低笑出声,镇定自若的没话找话。“以后伙食费我出,洗碗的活我也包了。” 陆楠发狠的嚼着嘴里的青菜,没搭理他。 吃完饭,厉漠北真的去洗碗,陆楠偏头瞄了一眼,起身回房。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的脸皮这么厚。 打开笔记本电脑,心不在焉地整理了一会盛教授的书稿,窦晗忽然来电话,告诉她一个小时后抵京,让她去机场等着。 “大周末的,你出差啊?”陆楠惊到,下意识的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 “听沈澈说肘子上京找你,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专程去陪你啊。”窦晗的笑声传过来,陆楠甚至能想象出,她在机场频频看表的焦急样子,心底不由的淌过一股暖流。“等着我。” 挂断电话,陆楠深深的吸了口气,带上包开门出去。 厉漠北刚洗完碗,手上还有未干的水渍,目光狐疑的望过来。 陆楠懒得理他,速度飞快的过去换了鞋,开门一阵风似的的跑了。 厉漠北若有所思的盯着房门看了片刻,去客厅拿回自己的手机,迅速拨了个号码出去。 等了大约十秒,电话一接通他便道:“老杜,有件事要拜托你。想办法打个招呼,让我住的这一片的所有房产中介,都不要把房子租给叫陆楠的女孩,b市人,在故宫博物院工作。”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厉漠北眉头蹙起,苦笑道:“你攒个局,一会我过去。” 结束这通电话,厉漠北坐到沙发上,把笔记本电脑打开,每隔几分钟就看下时间,注意力许久都无法集中。 生意上的事还有很多没处理完,可就是没法静下心。 枯坐许久,厉漠北不放心的给陆桉打个电话,让他联系陆楠。 —— 飞机准点到达,陆楠接到窦晗,拉她上了地铁旋即倒苦水。 上周末跟师姐吃饭,师姐劝她的话跟叶子发来的微信,内容差不多都一个意思。 都是劝她别较劲,阶层不同不必强融,何况人言可畏。即便厉漠北肯为了自己众叛亲离,将来也会后悔。 爱情会把人的眼睛蒙上,只看到优点而忽略了缺点。 而激情是没法燃烧一辈子的,尤其是像厉漠北这种,从小养尊处优一路过来都顺水顺风的男人。得不到的时候,征服欲会比普通人更强烈,会给人造成错觉,觉得他是真的非自己不可。 陆楠相信厉漠北是真的想跟她共度一生。 但怎么说呢,跟他的那些朋友接触的次数不多,然而他们聊的话题,她大部分是插不上嘴的,有些也只是在书上看过。 继续下去,彼此的生活圈总会有所交集,琐碎的矛盾也会越来越多。 毕竟所有的爱情童话都是王子娶了心爱的姑娘,可故事没说,他们婚后的日子过的如何。 陆楠纠结的不光是这些,还有他家人的态度。 他们的离婚手续还没办,这样同居下去,迟早会被有心人发现。到时候会是个怎样的局面,谁也说不准。 “你继续撩他呀。”窦晗舒舒服服的往椅背上一靠,打开包摸了瓶口香糖出来,开开盖子倒出一粒塞进嘴里。“反正又没离婚你怕什么,万一中奖,没准你那个眼高于顶的婆婆会网开一面。” 撩他?陆楠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没多大兴趣。“你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 窦晗可怜兮兮的靠到她身上,使劲嚼口香糖。“楠哥,天地良心日月可鉴。我是真的希望,你能跟厉师兄走到最后。他瞒着你,本意也是怕你受伤,可惜肘子太狠大家都防不胜防。” 陆楠撇撇嘴,一点都不认同她的看法。“一切因他而起,造成现在的局面,他必须负全责。” “要我说,你才是这一切仇恨的根源。厉师兄错将肖楠认作你,从而招致肘子憎恨。肘子刻意误导你,花了五年的时间防他。结果老天看不过,让你跟厉师兄遇到还成了夫妻,最终招来肘子反扑。”窦晗坐直起来,头头是道的分析。“还记得肘子是怎么拒绝你的么。” 陆楠敛眉,不置可否的闭上眼。“他说我不爱他,我爱的是他身上的影子。” “相识八年,你可曾见他在谁面前,如此不自信?”窦晗吐出口气,话里隐约多了几分同情。“一个是厉师兄,一个是你。” “你到底是来安慰我,还是帮他们兄弟说情?”陆楠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板起脸。“我原谅与否不重要,他家人的态度始终是个死结。” 窦晗侧眸瞟她一眼,沉默下去。 她何尝不知道那是个死结。听沈澈说,许承洲在许家祠堂跪了半个多月,许家的长辈还是没松口。 他们帮不上什么忙,心里也愈发的同情陆楠。明明什么都没做,反倒成了别人口中的坏女人。 进了市区,陆楠给陆桉去了个电话报平安,挂断后又给师姐打过去,约她出来聚聚。 地方是师姐定的,就在她住的小区附近。 这几天寒流来袭,夜晚的街道都看不到几个人,咖啡店里顾客寥寥。 陆楠喝了口咖啡,若有所思的望向窗外。许承洲能找来,那么许音华或者别的什么人,肯定也会找来。 只要她跟厉漠北的婚姻关系存续,那些人就有可能随时会出现,打破看似宁静的生活。 “不要想太多。”窦晗拍了她一下,同情的语气。“该吃吃该喝喝,不行你搬师姐这边住,她们小区不是还有空房出租么。” “多大点事儿。”师姐挑了挑眉,倾身凑过去,抬手搂着她的肩膀暧昧冲她眨眼。“我对门刚搬走,房子大概有十个平米,一个月一千五,考虑下呗。” 陆楠沉吟片刻,轻轻摇头。“我得倒地铁、转公交,太折腾了。” 窦晗和师姐对视一眼,双双摊手。租房这事还真不能急,可继续同居的风险又无可避免,万一他的家人真杀到这边来抓现行,想想还是蛮吓人的。 聊了一个多小时,窦晗敬谢不敏的表示不跟她回去,而是决定留宿在师姐这边,看她的眼神满是怜悯。 陆楠理解的笑笑,埋了单在她们别有深意的目光中,略觉无语的出了咖啡厅。 回到租住的房子楼下,时间已经差不多11点。 陆楠仰头看了一眼客厅的窗户,烦躁的情绪又蹿上来,压都压不下去。正好窦晗来了,明天陪她逛完街,顺便让她替自己看房子。 只要不是太远,她都会考虑。 上楼进门,发现厉漠北在家却不开灯,下意识蹙眉。“怎么不开灯?” 厉漠北从屏幕上抬起头,侧眸看了眼身后的落地灯,淡淡开腔。“开大灯晃眼睛。” 陆楠背过身去换鞋子,默默翻了个白眼。晃眼睛是假,故意让自己心疼才是真。 换好鞋子,陆楠瞥他一眼,抬脚回了自己的房间,关门上锁。 一夜辗转,没怎么睡就被手机铃声吵醒,接通听了一会,顿觉生无可恋。 窦晗难得来一趟,她答应的好好的,要陪她买买买,不料同事临时有事找她去代班。看了下时间,还不到早上7点,睡也睡不着,只好爬起来洗衣服。 厉漠北不知什么时候回去睡了,房门没锁。 陆楠把衣服丢进洗衣机,听到开门的动静,本能伸头出去。厉漠北穿着睡袍,领口的位置开的很大,脸上残留着几分才睡醒的慵懒,眼神迷茫的望过来。 性感又风骚的样子,格外的欠。 陆楠把头收回来,吞了吞口水,设置好洗衣机,爽快的把洗手间让给他。厉漠北揉着额角,见她回房就把门关上,不由的苦笑。 之前在b市,她留宿别墅总给他一种,她只是过去做客的感觉。同床共枕无数次,这种感觉依旧挥之不去。直到后来她去厨房给自己做饭,那一刻,他才感觉到了些微家的味道。 遗憾的是,陆楠还没搬进去,就被许承洲搅得一团乱。 所以陆楠不理他,他真的是一点脾气都没有。说到底,他也是交由自取。 陆楠回房全副武装一番,时间差不多的时候随即穿上外套开门出去。 赶到西华门,时间正好。陆楠带上工作牌,跟其他同事一起看过今天大概要接待的游客数量,随后前往保和殿西庑房。 虽然正式拜师,可她目前还没资格修复任何文物,平日的工作,也仅仅是给那些价值连城的国宝清尘。 寒假来临,前来参观的熊孩子比前段时间多了很多。 正式开馆的后进来的第一批游客,基本都是家长带着小朋友。陆楠打起精神,一边要求大家保持安静,一边口齿清晰的介绍馆内的藏品。 介绍到清紫檀雕山水八屉兰亭八柱插屏时,视线里意外多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厉漠北一身休闲打扮,黑色短款羽绒服,黑色长裤,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觉得一身黑很低调。 在陆楠看来,他分明是存心想要引起自己的注意。 那么挺拔修长的一身黑,搁在一群家长和熊孩子中间,别提多醒目。 陆楠眼底滑过一抹不悦,假装没看到他,继续若无其事的继续自己的工作。 快结束时馆内出了点意外,有熊孩子钻过护栏打闹。陆楠焦急冲过去,惊险抓住两人的衣领,额上冷汗一层层冒出。 “请家长朋友照看好小朋友,损坏文物不是儿戏。”陆楠将两个小子拎到跟前,蹲下去才发现自己好像又崴脚了。 “对不起啊,小孩子不懂事,不是故意的。”很快有家长过来认领捣乱的两个熊孩子。 陆楠咬牙站起来,又重申了一遍参观须知,语气严厉。 家长连连赔不是,拽着孩子的手,一边走一边低声警告。陆楠擦了把汗,一回头就听到厉漠北充满关切的声音。“脚怎么回事?” “崴了。”陆楠皱眉,呲牙咧嘴的把同事叫过来交代一番,拖着崴伤的脚慢慢往外走。 还是之前跳围墙崴伤的那只脚,疼的她直抽抽。 “我背你出去。”厉漠北蹙眉,脸色难看的拦住她。 “不用。”陆楠话才出口,不妨他忽然低头,在她耳边严厉警告。“背出去,或者我当众吻你,你选一个。” Chapter 52 陆楠忽略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磨磨蹭蹭爬上他的背,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气性这么长,就不怕把自己憋出病来。”厉漠北背着她,脚步平稳的往外走。“要不你咬我一口,消消气。” 她很轻,比之前瘦了至少十斤。温热的呼吸若有若无的拂过耳畔,那点暖意吸入鼻端,心都跟着安定下来——至少厉漠北是这么想的。 然而陆楠心如止水,半分没有要交谈的意思。 爱情是最不讲理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跟他的位置似乎对调过来。 他苦苦坚守这段岌岌可危的婚姻,甚至说出他羞于出口的那三个字。在他三十多岁的时候,在他已经没了太多冲动的年纪,亲口告诉她,他爱她。 她不是不感动,可感动并不能说服许音华,说服那些将谣言当真的人,说服她原谅他的隐瞒。 她也不会因为感动,就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将自己的家人推出去替她遮风挡雨。 “怎么不说话,舍不得?”厉漠北的再次开口,气息不是太稳。 陆楠撇撇嘴,眼神不知不觉柔和下来。“你酸不酸。” “背挺酸的。”厉漠北温和的嗓音传来,依稀带着些微打趣的笑意,过一会又道:“你是不是胖了,真沉。” 陆楠脸颊一阵发烫,磨了磨牙,故意噎他。“我可没求着你背我。” “那你可以重新选,我肯定不背了。”厉漠北笑着回她一句,转开话题问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陆楠沉默了下,放松神经趴在他宽阔的背上。“准备考博,另外要学两门外语,博物院这边每天都有国外的游客来参观,明年还要跟老师和师傅一起,尝试制作圆明园的模型。” 厉漠北装作很累的喘着粗气,没往下接。 她所有的计划,都是把自己排除在外的。这个认知让他无比的郁闷,却又拿她没办法。 父母还是没松口,早上给母亲打了通电话,她的态度已经不似之前那般强硬,也没在逼他。 这是个不错的现象,他等不及的想要跟陆楠分享,显然她并不领情。 出了东华门,厉漠北背着她走了很长一段路去拿回车子,不由分说的送她去医院。 陆楠的脚都肿了起来,苦着脸给陆桉打电话,问他去哪家医院比较好。 厉漠北不时偏头瞄她,眉头依稀皱起。背着她走了那么远,她哼都不哼一声,跟陆桉打电话,十句话里有八句在撒娇。 电话打完,陆楠收了手机,瞬间恢复淡漠疏离的样子,扭头看他。“去三院。” “好。”厉漠北应了一声,下意识的又看了她一眼,心底莫名涌起难以名状的沮丧情绪。 陆楠一直活得比谁都坚强,即使是面对陆桉,她也很少露出脆弱的一面,更别说是他了。 就好像,她生来就没有那些情绪。 仅有的一次在自己面前示弱,还是因为她喝多了。可也只有一瞬,清醒的陆楠,有着连他都自叹弗如的冷静。 就算爱了许承洲八年,她也是克制而理智的,看得清所有的阻碍。 看得清爱情和现实之间不可逾越的藩篱。 这样的她,叫他怎能不心疼。这些,她原本不必要承受。 他和她错过的,又岂是一个简单的数字可以概括。 —— 周末专家不坐诊,陆楠拍完片子,确认骨头没事,才出诊室就被厉漠北给抱了起来。 陆楠微微仰着头,目光专注的望着他的下颌,冷硬的心房都跟着软了些。“去吃饭吧,我有些饿。” “先回去。”厉漠北加快脚步,抱着她去停车场拿车。 回到小区附近的药店门外,他把车停下,一言不发的开门下去。陆楠偏头,望着他的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药店门后,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不知道,从今往后的无数年,离开他,她还会不会喜欢上另外一个人。 会不会做出自己都唾弃的疯狂举动,会不会有那样强烈到能把心都要烧掉的爱。 走神的功夫,厉漠北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脚步急切。陆楠不禁自嘲的掀了掀唇,忽然之间,很是厌憎这样的自己。 厉漠北没说买了什么,陆楠也不问。被他抱上楼,进门就闷闷坐到沙发上,拿着手机给窦晗打电话。 脚疼成这样,更没法陪她逛街了。 窦晗倒是一点没介意,在电话里笑得格外暧昧的连连表示,她懂。 陆楠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挂了电话,无精打采的看着厉漠北。“你不是说这边的工作很忙?” “先喝口水。”厉漠北把水杯放到她伸手能够到的地方,转身去玄关把白药贴拿过来。 陆楠偷偷瞄他,他一看过来,立即移开视线,心跳变得有些快。 厉漠北把白药贴的包装拆了放在一旁,跟着将她的脚放到自己腿上,动作很轻的脱去袜子。“明天在家好好休息,哪也不许去。” 脚踝红肿的十分明显,深深的红色在白皙的皮肤上晕开,意外的刺目。厉漠北动作很轻的捏着红肿的地方,目光专注。“疼了告诉我。” 陆楠有一瞬间的委屈,无意识的抿紧了唇线。 他的手很热,微微有些粗糙的指腹从她崴伤的地方抚过,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从皮肤渗进心底,让她欲罢不能。 “我自己来。”陆楠难为情的坐起来,执拗的想要缩回自己的脚。掩在发丝后的双耳,顷刻红的滴血。 “别闹。”厉漠北不悦蹙眉,握紧了她的脚,防止她乱动。“很快就好。” 陆楠心颤了下,慢慢放松下来。 厉漠北又揉了许久才给她贴上膏药,尔后去洗了手回来拿起丢在茶几上的手机,打电话订餐。 陆楠有些出神,心底莫名涌起一股挥之不去的挫败。他对她越好,那种即将会失去的感觉就越强烈,就连眼前的一切都变的虚幻起来。 吃过午饭,陆楠回房整理盛教授的书稿,一直忙到天黑都没出过房门。 厉漠北似乎出去了,大概是以为她在睡觉,他没敲门。 6点多的时候,天完全黑了下来。陆楠开门出去,客厅里空荡荡的,厉漠北习惯坐的位置边上还留着几份资料,人却不见了踪影。 陆楠微微蹙眉,经过他房间时顺手推了下门。 门没锁,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不像是午睡过的样子。在他房门外站了许久,陆楠挪到沙发坐下,上网给自己定了份外卖,跟着找叶子聊天。 她还有一个多星期回国,不过没打算回老家,而是回来办理一些必要的手续。 聊了一会,外卖送到,陆楠抱着饭盒折回客厅,意外看到厉漠北压在电视遥控器下的字条。 出差……他是怕自己不自在所以才躲开吧?陆楠眨了眨眼,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隔天窦晗过来,一进门就暧昧的打量她。“昨天都干嘛了?” “你觉得呢。”陆楠闲闲的丢了对白眼过去,拿起手机准备给她订机票。 解开锁屏,一下子看到厉漠北早上发来的短信:窦晗回去的机票我已经买好,我下午到家,陪你送她去机场。 陆楠怔了下,嘴角不自觉的上翘。 “干嘛呢?”窦晗留意到她的不对劲,毫无预兆的拿走她的手机。 看完短信内容,窦晗简直羡慕嫉妒恨。“楠哥,幸福是要自己争取的,你这么耗下去,就不怕他失去耐心?” “正好如我所愿。”陆楠口是心非的把手机夺回来,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窦晗意味深长的抛了个媚眼过去,懒洋洋的倒进她怀里,乐不可支的笑起来。“楠哥,你完了。” 陆楠也不辩解,任由她取笑。 厉漠北是下午5点多到的,下楼的时候,窦晗一副你们做什么我都看不见的样子,尽量不让自己笑场。 陆楠被厉漠北抱着,进了电梯还不撒手,囧的头都抬不起来。 上了车,窦晗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厉漠北聊天,手里却拿着手机,不停的给陆楠发调戏短信。 他俩同框,窦晗之前只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在聚福楼吃饭意外碰到。第二次是许老醒来那天,大概是人太多,或者别的原因,当时并没觉得他们的感情有多深。 之前劝陆楠抓住厉漠北,更多是从实际出发:已经登记结婚,相处下来也有了些感情,不如试着过下去。 离婚虽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家里长辈多多少少都会接受不来。 而这次看到的情形,让她真的确信,他们是在乎彼此的。两人在一起的那种气场,完全将所有人阻隔在外。 到了机场,窦晗下车抱了抱陆楠,在她耳边压低嗓音劝道:“人生得意须尽欢,太理智,生活反而失了很多无趣,该纵容自己的时候别犹豫。” 陆楠微微点头,丢给她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仔细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 松开手的瞬间,余光看到有熟人从航站楼里出来,忽然特别特别的想笑。出来的人是宋安安,旁边的女伴是傅瑾瑜。 要不是见到她,她都想不起为何会觉得安安两个字耳熟。 厉漠北和她们才是一个圈子一个层次的人,他口中的那位,就算是宋安安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不浪费资源罢了。 宋安安没看到她,跟傅瑾瑜上了车随即离开。陆楠目送窦晗进了航站楼,若无其事的回到车上。 回去的路上,两人几无交谈。陆楠觉得有些烦,遂打开了音乐。 很老的一首英文歌,充满磁性的轻缓嗓音飘出来,车里的沉闷气氛明显缓和了些。 厉漠北侧眸看她一眼,唇角下意识上扬。 中途有电话进来,他戴上蓝牙耳机听了一会,眉头依稀蹙紧。“一个小时后见。” 明显透出火气的嗓音,夹在在音乐声中,不仔细分辨根本无法听出来。 然而陆楠却感觉到了他的不悦,诧异抬眸望过去,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开了口。“出了什么事?” 莫非宋安安来京,其实是来宣誓主权? “准备跟客户签订的合作协议出错,不是大事。”厉漠北拿工作搪塞过去。 陆楠笑了笑,缄默低头,拿着手机跟叶子商量她回来后的行程。 回到租住的房子,厉漠北把她抱上楼,交代几句旋即又开门出去。陆楠陷在沙发里,身心俱疲的闭上眼。 厉漠北赶到公司,上楼看到等在会客区的许承洲,眼角的肌肉瞬间剧烈抖动。 推开玻璃地弹门,他一言不发的走过去,猛地出手抓住许承洲的领口,将他从沙发上拽起来。沉郁的嗓音充满了警告。“再去骚扰她,别怪我不讲情面!” Chapter 53 许承洲坦然的迎着他的视线,镜片后方,一圈暗淡的乌黑浮在眼皮下,漆黑的眼瞳洞若观火。 这么多年兄弟,他还是第一次见他在自己面前失了风度,像头暴怒的狮子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 第一次见他为了别人跟自己动怒,可见陆楠在他心中的分量之重。 他达到目的了,然而心底并无半分快感,有的只是深深的悔恨和自责。厉漠北身为兄长,无论自己做了什么,他从未苛责半句。 即便是自己把他珍爱的模型弄坏,把他的模拟卷子搞丢,拿走他新买的电子产品,他始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口头敲打,不曾真的生气。 可自从遇到陆楠,他的任何一次情绪波动,都是因为她,还为了她两次跟自己动手。 所以他没什么好担心的,陆楠会幸福,她不曾从自己这里得到的,厉漠北都会加倍的给她。 “我申请了美国的学校,念金融,过完春节走。”许承洲吐出一口气,淡然的脸上,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不会再回来。” 陆楠说:有生之年,请你滚出我的生活。他当时没告诉她,他此次进京,其实是来跟她告别,来请求她的原谅。 当仇恨的外壳一层层剥落,露出的是他不敢直面的,自卑的、扭曲的丑陋内心。 即便他不刻意误导,他相信陆楠也会一直关心他。 在他还不明白什么是爱的年纪里,是她默默的陪着他走过无数寒暑,给他爽朗明快的笑容,抚平那些他臆想出来的深仇大恨。 她明明那么容易满足,却又假装什么都不在意,唯恐惊扰了自己。 而他却享受的理所当然,不思回报,反而将她推入痛苦的深渊,并自鸣得意的以为自己手段高明。 他残忍如斯,又有何颜面,奢求她原谅? 成长这道题太难,他的解题步骤一错再错,早已无法修正。 惟愿他的醒悟,没有太迟。 厉漠北松开手,转身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起头一口气喝光。 外公从小就教他做人要温和、谦逊,不喜欢可以保持距离,但不能随意伤人。而父母则教他纵容,尤其是纵容许承洲。 他小,他不懂事。这句话几乎成了父母和小舅夫妻俩的口头禅,也成了许承洲作恶犯浑的尚方宝剑。无论他做了什么,总有人会站出来维护、开脱。 所以他即便做了错事,也会理直气壮的觉得,他没错。 这次的事让他仿佛一夜之间成长起来。在录音公布之后,他主动认错认罚,在祠堂长跪,请求长辈原谅请求他们宽容。 厉漠北看在眼里,心中并无触动。 然而亲耳听到他说,他选择离开那一瞬间,胸口却骤然压下巨石。不管他犯了什么样的错,他终究还是他弟弟。 是小时候喜欢跟在他屁股后头,好奇观望的弟弟,是他被训斥时安慰他的弟弟。 “我去见过陆楠,她没有原谅我。”许承洲摘下眼镜,心如死灰的闭上眼,嗓音艰涩。“哥,你呢?” “我亦有错。”厉漠北背对着他,背影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沧桑,面朝窗外的灯海。“出门在外不比在家,外公不希望我们咄咄逼人,你要谨记。” 许承洲错愕数秒,脸上渐渐浮起如释重负的笑。 静默中,外边又进来人,大笑着走向厉漠北。“老厉,事情给你办妥了……” 话说到一半,余光看到沙发里的许承洲,旋即打住转而狐疑发问。“这位是?” “我弟弟承洲。”厉漠北转过身,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含笑给他们作介绍。“承洲,他是老杜,我大学同寝室的好哥们。” “杜哥好。”许承洲带上眼镜,礼貌起身过去跟对方握手。“你们忙,我就不打扰了。” 杜若笑呵呵打量他一番,目送他离开后双腿一叠,自顾坐进沙发。“你舅舅家那孩子?” 厉漠北点头,抬脚过去,疲惫的在他身边坐下。 许承洲去见过陆楠,那么父母肯定也会知道她的下落,母亲忽然改变态度,会不会跟这个有关?按了按眉心,厉漠北伸手拿了一瓶水丢给杜若,问他自己让查的事怎么样了。 杜若大晚上过来,为的就是这事,解释两句随即打开包把资料拿出来。 厉漠北翻了翻,留意到时间已经有点晚,遂歉意的冲他笑了下,拿起手机走去一旁。 晚饭陆楠没怎么吃,虽然窦晗一直在活跃气氛,她看来还是很不开心。 电话打过去,呼叫铃响了许久陆楠才接。 “晚上加班不回去了,你早点睡。”厉漠北说完,留意到她那边有音乐声,不由的弯了弯唇角。 这头,陆楠没什么情绪的“嗯”了一声,随即把电话挂断。 宋安安入京,厉漠北夜不归宿,这种巧合也太tmd狗血了。丢开手机,陆楠重重靠向靠背,失神的望着天花板。 她直觉告诉自己,厉漠北不是这样的人,可终究忍不住臆测的冲动。 闭上眼,回想起从登记到如今他为自己做过的点滴,脑袋生生的疼。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巨大的动静,骤然打碎一室清冷。 陆楠茫然睁开眼,呆滞许久才站起来,拖着脚过去从猫眼往外看。见对方穿着快递的工作服,不由的蹙眉。“这么晚还送快递?” “加急件,麻烦您签收下。”男人抬起头,脸色焦急。 陆楠回头看了一圈,定了定神,把门后的安全链拴上,忐忑的将门打开一条缝。“你递进来。” 对方明显松了口气,把快件和笔一起塞给她。 陆楠签完字把笔和回执还回去,关了门,狐疑拆开信封。大晚上的,厉漠北怎么又发快递。 不是厉漠北……看到里面的内容,陆楠眉头皱了下,又把信笺塞回去。 对于许承洲,她是真的已经没了丝毫好感。即便她当初选择的人不是厉漠北,知道他曾刻意的误导自己,她也会立即翻脸。 换做谁,都受不了被人蒙骗后,还能大方原谅。 “叩叩”出神的功夫,房门再次被敲响。 陆楠闭了闭眼,挪到门后将门打开一条缝。“你找谁?” “陆小姐您好,我是哈根达斯的外卖员,有位先生给你定了一只冰激凌蛋糕,请签收。”来人隔着门缝,礼貌的冲她的笑。 陆楠无语之极,开了门签上自己的名字,顺手把蛋糕放到鞋柜上。 厉漠北是真的把她当猪养么,大晚上的给她送冰激凌蛋糕。 上星期是披萨以及各种甜点,还有中式营养汤,关键全是她平时喜欢吃的。是他观察入微,还是有人在教他? 陆楠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刚想去客厅,房门又响了。 这次送来的是花……从法国空运过来的百合花。 陆楠非但没觉得感动,反而烦躁的不行,单脚跳回客厅,拿起手机就给厉漠北打了过去。 他那边好像真的在开会。陆楠安静的听了两秒,鼻子忽然发痒的打了个喷嚏,不悦道:“厉漠北你能不能别这么无聊,我不喜欢花,也不喜欢吃冰激凌蛋糕!” “花?谁给你送花!”厉漠北起身离开座位,歉意的朝杜若摆了摆手,迅速开门出去。 花不是他送的?陆楠也懵了。“从法国空运过来的百合花,不是你定的么?送花的人说是位先生。” 厉漠北脸色发沉,暴躁地在原地踱了两圈,尽量缓和语气:“我知道你不喜欢百合,也没送花给你,我只给你定了蛋糕,你晚饭没怎么吃。” 陆楠情绪复杂的抿了抿唇,丢下句“再见”便把电话给挂了。 不是厉漠北送的花,会是谁?她来京这段时间除了认识不少的新同事,可没遇到什么人,会这么壕。 折回玄关,陆楠把那束百合花翻了个遍,才找到落在包装纸下方的卡片。 熟悉的笔迹,就连语气都熟悉的她想骂娘。 她不需要他的道歉,也不需要这种所谓的,迟来的祝福。朋友都做不成了,为什么就不能桥归桥,路归路,大家从此江湖不见! 把卡片和花都丢进垃圾桶,陆楠寒着脸回了客厅,连蛋糕都不吃了捡起丢在沙发上的手机,生气回房。 厉漠北真的没回来,周一下午陆楠下了班,吃过饭便打车去了师姐说的酒吧。 酒吧还没开始营业,师姐和几个业余玩音乐的闺蜜,正在舞台上试音。 师姐的专业是建筑学,现在是一家海外建筑事务所驻华分部的副总监,下午拿到了新房钥匙,所以召集人出来给她庆祝。 陆楠跟师姐打过招呼,安静坐到舞台下方的位子上,眉眼含笑的听她们唱歌。 师姐的声线有点沉,音域浑厚,唱蔡琴的歌完全原唱的感觉。 一首歌唱完,师姐拿着麦走下舞台,不由分说的把她拉上去。“打架子鼓的姐们感冒发烧,你给我替一会,师姐难得过一把开演唱会的瘾。” “行啊,你不怕我搞砸就成。”陆楠冲她挑了挑眉,慢慢站起来。“一直没练。” “真无趣。”师姐拍拍她的肩膀,拉她出去把乐队的几个人都介绍一番,指了指一旁的架子鼓。“这就开始了啊,水平烂也没关系,姐扛的住。” 陆楠无语,多少年的事了,师姐还记得。 挪过去坐下,陆楠试了试鼓槌,发现手生的紧。 跟师姐是在学校音乐社认识的,原因还是因为她的架子鼓打的实在太烂。没想到几年过去,师姐都组业余乐队了,她的水平还是很烂。 连着两首歌过去,陆楠总算稍稍找到感觉,压抑的心情也随之放松。 “我男神的《女人心》都会吧,大家一起来。”师姐兴致颇高,试了试麦,音乐一响瞬间嗨了。 陆楠全情投入,节奏都不去管了,只凭自己高兴。正唱的起劲,忽然就看到厉漠北和一个大胖子走进来。 这会还没客人,他们一出现,大家都安静下来,一头雾水的望过去。 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还这么巧! 陆楠狐疑皱眉,不料厉漠北竟径直朝舞台走来,脸色异常的难看。 酒吧光线略暗,斑驳光影投射在他的脸上,愈发显得那张高鼻深目的脸庞,轮廓深邃。 陆楠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变快,眯起眼看他一步一步靠近过来。 Chapter 54 厉漠北走上台,左右瞟了一眼,抬脚走到陆楠身边,低垂着眼眸看向她手中的鼓槌。“还挺多才多艺。” 她还会玩架子鼓?真是够让他意外的。他处理完工作回去找不着人,打电话也不接,还以为她在盛教授那边,跑过去一看,他们也不知道陆楠去了哪。 要不是后来手机有电话进来,听到乱七八糟的声音,他还不知道她来了酒吧。 老杜为了陪他找人,连饭局都推了。她倒好,脚伤成那样还跑来玩架子鼓。 “你来就为了夸我?”陆楠忽略他的火气,朝师姐招了招手,慢慢站起来。“不是急事就等我一会,还有两首歌。” 厉漠北抿着唇线,侧眸看了一眼冲她挥手的女孩,稍稍往后退开几步。“我等你。” 陆楠尴尬的要死,正好师姐到了跟前,遂起身压低嗓音告罪。“不知道他怎么找来的,过几天我有个朋友从国外回来,到时候请你吃饭。” 师姐眯起眼,认真打量厉漠北一番,偏头在她耳边笑道。“小师妹,阶级什么的都不是问题,这么极品的男人,还是你老公,别作了乖乖的跟他走吧。” “你至于么!”陆楠啼笑皆非把她推开,转身朝厉漠北走去。 他站的位置不远,昏暗的光线下,五官的轮廓看着都有些模糊,唯独那双眼亮的让她心里发慌。 “走吧。”陆楠偏头避开他的目光,才迈开脚步就被他被抱了起来。 师姐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场吹起口哨,还即兴用贝斯弹奏了一段节奏欢快的前奏。 陆楠一点没觉得甜蜜,反而尴尬感爆棚,幸好灯光不够亮,没人看到她面色阴沉的脸。“你放我下来。” 这种桥段放偶像剧就够做作,落在现实里,简直恨不得有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 “医生说你的脚要尽量少活动。”厉漠北面沉似水,旁若无人地抱着她,阔步往外走。“我下午给你发的短信,为什么不回?” “没看到。”陆楠寒着脸,话里依稀带着火气。“你说过不干涉我的生活。” 厉漠北低头,飞快的看她一眼,沉默下去。 陆楠被他抱到车上,平复了下跳得乱糟糟的心跳,扭头望向窗外。 他在跟那个和他一块来的胖子说话,对方的眼神一直往车这边瞟,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 少顷,他回到车上,脸色转瞬沉了下来。“脚不舒服,为什么不在家好好休息。” “离心脏远着呢。”陆楠往椅背上一靠,侧眸瞄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揭穿他。“你不高兴,是因为我来酒吧玩,可我是成年人,我有自己的圈子。” “好女孩还是少进这种地方,人太杂。”厉漠北也不否认,发动车子开出去,脸上的线条不见丝毫缓和。“抽个时间,把你的朋友也介绍给我认识。” “不必了。”陆楠说完,见他似乎更生气,许久才慢悠悠的补了一句。“都是女的,你认识干嘛。” 厉漠北不置可否,抿了抿唇,复又沉默下去。 他还没问她,是谁从法国空运了百合花送她。 回到租住的房子,陆楠下了车,见他又准备抱自己,立即防备的将他推开。 厉漠北脸上浮起薄怒,脚步沉沉的跟在她身边走了几步,忽然伸手摁住她的肩膀,跟着微微俯身将她抱起来。“你走太慢,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陆楠犟不过他,索性由他去。“师姐买了房子,拉我过去庆祝,酒吧是她同乡开的。” 厉漠北低头,意味不明的视线从她脸上扫过,不自觉的加快脚步。 不管是谁开的,他都不喜欢她去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陆楠让他看的心里发毛,脸色也跟着变得难看起来。 去酒吧怎么了,又不是所有的酒吧都不好,而且她真的没玩,进去就坐那打鼓。 上楼进了门,厉漠北把她放到沙发上,起身去拿来拖鞋给她换。 他半蹲在地上,换好了鞋眸光沉沉的注视着她的眼睛,轻嘲的口吻。“花是谁送的?追你多久了,竟然知道你住哪。” 还从法国空运,还是心心相印的白百合,够浪漫的。 要不是下午老杜忽然提到花,他还不知道送白百合花,还有另外的意思。 “你弟弟。”陆楠眯起眼,气极反笑。“安安是谁?宋安安对么!你昨晚为什么没回来,因为她来了北京!你要不要这么双标,你可以跟别人过夜,我收一束花怎么了!” 她也有脾气,她也会嫉妒,凭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醋劲还没过呢……厉漠北定定的看她片刻,唇边滑过一抹几不可见的笑,缓缓起身坐到她身边,跟着毫无预兆地将她压在沙发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他温热的指腹落到她的唇上,轻轻摩挲一番,声音里掺杂了些许自嘲又或者是讽刺的口吻。“他为什么还要给你送花,为什么会是白百合。” “原因得去问你弟弟,别问我。”陆楠生气的推他。“你……” 剩下的话还没出口,便被他给堵了回来。 唇齿纠缠,呼吸的掠夺,彼此熟悉的味道互相交换,瞬间急促的喘息,混合着骤然放大数倍的心跳。 “噗通”“噗通”一声一声,犹如魔咒。 陆楠脑子里“嗡”的一下,恍惚意识到他又在吃许承洲的醋,顿时拒绝给他回应。 昨天,因为他给窦晗买机票,还赶回来和自己送她去机场,陆楠差点就原谅他了。 结果她看到了宋安安,收到了许承洲的花,真的只是巧合么,她不信! 厉漠北觉察到她的抵触情绪,移开唇,埋头在她颈间粗粗喘气。“黑卡在我皮夹里,跟我通话的安安是你哥陆桉,不是宋安安。” 陆楠眨了眨眼,僵着身子不敢动,大脑一片空白。 难怪上周外卖送的夜宵都是她喜欢的,难怪陆桉会忽然之间如此关心自己……她的亲哥,竟然跟外人联合起来算计她。 忽然之间,陆楠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陆桉一定不知道,许家人是怎么看自己的,否则他绝对不会让厉漠北再靠近自己半步。 “陆楠……”厉漠北嗓音低哑,温热的呼吸一点点扑进她的耳朵里。“不信你现在就打电话问他。” 陆楠眯了眯眼,使劲将他推开,面有愠色。“你是不是告诉他,我们已经登记结婚?” 厉漠北坐直起来,在她布满怒火的目光中,轻轻点头。“元旦那天……” “我想静静!”陆楠烦躁站起身,拖着还有些疼的脚,忿忿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就知道,陆桉不会无事献殷勤。 厉漠北望着她裹着火气的背影,听到房门关上的巨响,眼皮没来由的跳了跳。 陆楠似乎……并没告诉她的家人,她结婚的事。 想到父母如今的态度,厉漠北旋即拿起手机,果断的给陆桉打过去。 他之前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怎么盘活北京的生意上,也没细想这事,甚至忘了叮嘱陆桉,暂时别把这事告诉他们的父母。 正在通话中?厉漠北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陆楠房间的房门,起身,放轻脚步慢慢靠近过去。 “这事不许再多嘴,我跟他春节回去就离婚,你能不能别乱插手。”陆楠的火气比他想的要大。 厉漠北微微俯身,耳朵贴到门板上,仔细听着里边的动静。 “哥,你要真的为了我好,就别瞎管了行不行,有你这么卖自个亲妹妹的么。”陆楠的语气忽然低了下去,鼻音也变得有些重。 厉漠北缓缓直起身,倚着墙,静静听着她跟陆桉讲电话。 她说了许久,电话挂断后里边便安静下去,再也听不到丝毫的声音。 厉漠北心底涌起丝丝不安,抬手握住她房门的门锁拧了下,发现没锁旋即推门而入。“陆楠,你听我解释。” “好,你说,我听。”陆楠背对着他,压下火气,使劲做了个深呼吸。 “那天你跟陆桉去金店,韩跃把照片发给我,我以为陆桉是你男朋友,然后去警告了他。”厉漠北走到她身后,双手自然而然的搭到她肩上。“你哥,跟家里的照片不太一样。” 陆楠深深皱眉,转过身,微仰起头,一瞬不瞬的注视着他的眼睛。“你难道不能问我一声,不能给我打个电话?” “你没接。”厉漠北舔了舔唇角,无辜的语气。“短信也没回,我知道你有哥哥,可我不知道你哥跟照片上完全不一样。” “合着都是我的错?”陆楠眯起眼,嗓音略显不耐。“你的解释我听完了,你可以走了。” “是我错了。”厉漠北敛去眼底的笑意,识趣地退了出去。 陆楠郁闷的不行,在窗边站了许久才拖着脚,去拿起丢在椅子上的睡衣去洗澡。 幸好陆桉没有大嘴巴,不过她还得想理由跟他解释,为什么突然结婚又离婚,想想就烦的不行。 许承洲忽然来京,还给她送花,给她写信已经够闹心的,厉漠北又死赖着不搬走,一个个的存心不让她好过。 陆楠原以为许承洲找来了,许家的其他人估计也会找来,却怎么也没想到,紧跟着他脚后跟来的人,会是康茹馨。 她站在门外,白色的羽绒服在夕阳的余晖晕染下,蒙上一层浅浅的橘色。脸上的太阳镜遮去大半张脸,下巴高高昂起,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睥睨众生。 “康小姐找我有事?”陆楠没什么情绪的停下脚步,神色淡漠。“我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有见面的必要。” “许阿姨放话,只要她活着你就别想进门。”康茹馨摘下太阳镜,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输了就认,装腔作势唬谁呢。” Chapter 55 陆楠一笑置之,径自从她身边绕过去,抬脚走人。 她不需要唬她,因为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就算自己跟厉漠北离了婚,她也不会有机会嫁给他,没人比自己更清楚厉漠北的心思。 “真是可怜,不过也不算亏,怎么说也拿到了不少补偿。”康茹馨眯了眯眼,硬生生拦住她的去路。“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在这,是谁让我来找你?” “不好奇。”陆楠敛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唇边勾起轻嘲的弧度。“一点都不好奇。” “别以为摆出一副超脱的姿态,就能掩饰你拜金虚荣的内心!”康茹馨怒了,毫无预兆的抓住她的手,很大力地将她拖住。“许阿姨最瞧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人!” 尖锐的嗓音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陆楠脸上浮起薄怒,视线停在她的手上,语气倏然变重。“请注意你的言辞,我不想跟你在这吵。” 这会出来的很多都是同事,陆楠不希望自己的私事,成为茶余饭后的八卦。 “吵?你可真看得起自己。”康茹馨嗤笑一声,嘲弄的口吻。“我只是来告诉你,厉漠北,我嫁定了。” 趾高气昂,且占有欲十足的语气。 陆楠看着眼前的康茹馨,想起肖楠跟自己说过的话,不由的摇头。 她是真的恨自己,并固执的爱着厉漠北。比自己疯狂,比自己执着,若非是为了厉漠北,以她的出身,大抵也不会失了教养。 至少,在许音华眼中,她始终是端庄得体的,该有的修养气质一点不差。 陆楠定定的看着她,把话摊开了讲:“许家容不下我,也未必会容得下你。” “那可不见得!”康茹馨眸光微沉,恶毒的光在她的眼中一闪而逝。 陆楠没有错过她眼中的波动,偏头望向远处,波澜不兴的吐出四个字:“家丑外扬。” 原本这事在许家人面前说说也便罢了,她偏要四处宣扬。 许音华不是没有度量,而是关系到厉漠北,关系到兄长最宝贝的儿子的名声,她身为母亲,身为长辈,自然选择会放弃自己。 而且这事让许家颜面尽失,她容不下自己,同样也容不下康茹馨。谣言是把双刃剑,无论怎么用,有天伤害都会反弹到自己身上。 “呵~”康茹馨不屑的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涂着红色唇釉的唇一张一合,得意而嘲讽的语气。“许阿姨已经原谅我了。” 陆楠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低头拿开她的手。 真原谅她跑来找自己干嘛? 康茹馨急了,小跑几步再次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的惊人。 陆楠的脚本就没好透,不妨她下了狠劲,趔趄了下,顿时疼的深深皱眉,身上骤然多了些许寒意。“你疯了!” 要不是顾忌这是在大街上,她不会忍她。 “怕了?你是不是很怕丢了这份工作?”康茹馨挑衅的眯起眼,唇边扯开一抹恶意的笑。“我会让你如愿的!” 语毕,她丢下陆楠,施施然戴上自己的太阳镜,婀娜离开。 陆楠不悦蹙眉,许久才站直起来,慢慢往回走。 她倒是不担心康茹馨的威胁,毕竟这儿不是什么小县城,随便来个人说话下面就战战兢兢。 她担心的是许家的当家人,许老的二弟。他在b市,任谁见着都尊称一声许老爷子,手腕可比许音华厉害多了。 回到租住的小区,陆楠直接去了盛教授那边,旁敲侧击的跟他打听,他跟许老爷子熟不熟。 “问这个干嘛,他仗着一身老骨头欺负你了?”盛教授抬手往她身后指了指,示意她把棋盘端过来。“无端端的跟我打听他,是不是漠北要跟你离婚?” “我就是随便问问。”陆楠汗了下,把棋盘端过来,顺手给他摆好。“多了解一下,有备无患。” 盛教授若有所思的瞄她一眼,不住摇头。 还有备无患,厉漠北跟他对着干的下场,就是被丢到这边,接手砸了好几年的烂摊子。这段时间眼看着他瘦下来,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漠北怎么没来。”盛教授落下一子,随意闲聊的语气。“还没和好?” “好不了。”陆楠扭头往厨房瞟了一眼,迅速起身。“我去帮师母准备晚饭。” 盛教授禁不住再次摇头。 厉漠北昨天慌里慌张的过来找人,晚上回了电话过来,说是人找到了,听口气情绪不是很高。 陆楠倒是挺沉得住气,从b市到这边不吵不闹,也不自怨自艾,跟厉漠北的脾气却越来越像,估计她自己都没发现。 吃过晚饭,陆楠陪师母练字,待到快7点才回去。 厉漠北不在,房子里冷冷清清。陆楠换了鞋子,顺手把大灯打开,心不在焉的滚到沙发上。 之前跟人合租,回来就进房间。忙着整理盛教授的书稿,忙着查各种关于木器修复的资料,还要自学外语,所有的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 那时反而不觉得日子难熬。 自从厉漠北住进来,回来看到空荡荡客厅,孤独的感觉便会被无限放大。 哪怕他不跟自己说话,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忙工作,她也会觉得安心。 习惯真是可怕到吓人。 闭着眼躺了一会,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陆楠爬起来解锁看罢,见是叶子,低落的情绪瞬间散去。各行各业已经陆续开始放休假,叶子还有两天回国,在这边住一晚倒时差,之后回老家跑手续的事。 陆楠给她回了信息,听到外边有人敲门,眉头皱了皱,起身过去开门。 来的是花店的外送伙计,怀里抱着一大束的路易十四玫瑰。 陆楠怔了好几秒,猛的想起昨晚厉漠北吃醋的样子,唇角无意识翘起,签了字把花抱进来。 刚坐下,厉漠北便打电话过来,陆楠深吸一口气,淡定接通。“有事?” “我在加班,争取提早放假。”厉漠北嗓音哑哑的,周围还很吵像似在开会的样子。陆楠“哦”了一声,沉默下去。 厉漠北也不说话,耳边吵吵嚷嚷,就是没有他的声音。 陆楠心跳加速的等了大概一分钟,耳边还是没动静,唇边的笑容悄然凝固。“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没有我挂了。” 花都送了,还掐着时间给自己打电话,就不能主动坦诚一下。 “晚上早点睡,记得喷白药喷雾。”厉漠北的嗓音再次响起,听着十分的无力,半个字不提他送的花。 陆楠有点晕,想起之前许承洲送来的百合花,眼皮跳了跳,说了句“你也早点休息”便把电话给挂了。 手机屏幕还没黑下去,立即有短信进来。陆楠点开,内容是厉漠北发来一个问题:你喜欢百合花还是玫瑰? 陆楠默默的读了一遍,不由的哑然失笑。还以为他多自信呢,原来也是个胆小鬼。脑补了下他发短信的表情,唇边的笑意渐渐扩大,慢条斯理地回复过去:我是俗人。 厉漠北没回复,也没再打电话过来。陆楠也不在意,去洗完澡回来发现又有新短信,点开看了看,一脸嫌弃。 他的理解能力都被狗吃了? 找来花瓶把花插上,陆楠在网上听了两个小时的外语课,手机又有电话进来。厉漠北的手机号,说话的人却不是他。 “我是陆楠,请问您是?”陆楠下意识的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心底隐隐升起担忧。 这么晚,不会是厉漠北出了什么问题吧。他昨晚好像一夜没睡,先前打电话过来,嗓音也嘶哑的很不对劲。 “夫人您好,我是厉总的助理江怀,他好像很不舒服,开会开一半就睡过去了。”男人的嗓音透着焦急。“您最好还是来一趟,我们说不动他。” 陆楠蹙眉,问清地址随即把电话挂了,迅速起身回房穿衣服。厉漠北生病不喜欢去医院,也不喜欢吃药,而且特别抵触打针。之前在c市,他发烧还是被她逼着才吊水。 公司离住的地方很远,陆楠打车到了地方,看到有人在门外等着,不由的加快脚步上前,都顾不上自己脚疼。 “夫人好。”江怀主动打招呼,一脸紧张的领她进去。“厉总好像真的病了。” 陆楠点了下头,关心打听他最近的工作情况。江怀挑重要的讲,不时观察她的表情。他算是公司的老人了,这两年公司一直在亏损,今年下半年一度传出要审计账目关停的消息。 能跳槽的基本都跳了,结果年底厉漠北突然空降,并宣布重整公司业务。忙了快两个月,他休息的时间比他们还少,完全是拼命的架势。 公司里几个老人私下一打听,才知道公司存亡,直接影响到他的婚姻。大家都好奇,这位年纪轻轻,并且从事业单位出来的新任老总,到底娶了怎样的姑娘,会让上头如此为难他。 这会见着人,江怀没看不出什么名堂,不过倒是能感觉得出,他们的感情很好。 走出电梯,江怀将陆楠领到厉漠北的办公室门外,轻声解释一番,随即回了自己的格子间。 陆楠抬手叩了叩门,拧开门锁进去。 厉漠北歪在转椅上,脸色隐隐有些发白,墨色短发下的眉眼深邃幽沉,直直望过来,不敢置信的欣喜眼神。“你怎么来了?” “不欢迎?那我走了。”陆楠说着便转过身,眉头深深皱起,眼底滑过一抹恼怒。 他真的病了,不是装的,但也没严重到晕倒的程度。 “陆楠!”厉漠北扶着办公桌站起来,神情恍惚。 陆楠心软的转回去,几步走到他身边,紧张伸手覆上他渗着薄汗的额头。“哪不舒服?” 他的压力从来就不比自己小,这般脆弱又无助的样子,委实让她心疼。 “哪都不舒服。”厉漠北抱住她,几乎把全身的力量都交到她身上。“二外公这几天在北京,他有没有去见过你?” 原来康茹馨说,一定会让自己丢工作,是因为这个?陆楠摇头,下意识的握住他的手,马上就被他死力回握着,耳边听到他充满疲惫的沙哑嗓音。“陆楠,我们和好吧。” “病糊涂了?”陆楠叹了口气,拉他往外走。“先跟我去医院。” 厉漠北眯了眯眼,手臂一伸,密密实实的将她圈进怀里,沙哑的声音透着无法言喻的荒凉:“抱抱我。” Chapter 56 空气静谧,温热的呼吸扑过来,痒痒拂过耳畔。酥麻的感觉电流一般,传遍神经末梢。陆楠迟疑抬手环住他的腰,鼻端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尼古丁味道,深深吸了口气。 厉漠北在自己面前从来不掩饰他的情感,如此脆弱,如此急需肯定却是第一次。 闭了闭眼,感觉他的呼吸似乎很不平稳,后背的衣服都汗湿了,陡然冷静下来,握紧了他的手将他拉出办公室。 “江怀。”陆楠嗓音很轻的喊了一声,脸色凝重的吩咐。“我送他去医院,你们先下班,工作明天再做。” 江怀慌里慌张的站起来,惊讶的望向厉漠北。 “按她说的做。”厉漠北摆摆手,顺势揽着陆楠的肩头,眼底藏着几不可见的清浅笑意。 他确实不太舒服,但还没到撑不下去的地步。没有他的授意,江怀不可能会拿他的手机给陆楠打电话。 从接到她回复的短信,他就冲动想要回去见她,奈何公司这边的事情没处理完,实在走不开。她说她是俗人,言下之意,那些过去无法忘怀,即便许承洲骗了她。 可是她真的过来,他反而不确定,她对自己,到底是爱还是因为离婚手续没办。 他很不喜欢一直揣测她的心思。 一路沉默到了医院,陆楠拧着眉把他摁到急诊室的椅子上,微微有些喘,焦急的请医生给他做检查。 不是什么大毛病,不过是因为饮食不规律导致胃痉挛。开了单子,陆楠悬着的心放下,扶他到输液室等着,转头去缴费取药。 厉漠北来京之后很明显的瘦了下去,气色也不如当初在b市那般健康,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的沧桑。陆楠看在眼里,心疼莫名。把药和病历放到护士站,回到车上拿了两瓶矿泉水,去输液室陪他一块等着挂水。 厉漠北坐的位置很靠后,陆楠一坐下,他便靠过来,手臂环着她哑声在她耳边低喃:“我们重新开始,我追你。” 陆楠侧过身,乌黑发亮的眸子深处仿佛蒙上一层雾,静静的注视着他,心底五味杂陈。“然后呢?就算你父母同意,你家人同意,你准备怎么给那些听过谣言的人洗脑?” 厉漠北怔了下,目光幽深难辨的对上她的视线,眼底满是从未见过的悲伤颜色。“我不在乎也不介意,爸妈已经答应不再插手我们的事,还剩二外公这一关,我要你陪我。” 陆楠无意识的攥了攥拳,复又慢慢松开,泛白的指尖层层变红,摇头。“我做不到什么都不顾,谁也不敢保证,我爸妈一辈子都听不到那些谣言。届时所有的恶毒指控,都会落到他们头上。也不用太多言语,卖女求荣四个字就足够将他们打入地狱。” 厉漠北脸色发沉,愤怒又自嘲的口吻。“陆楠,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 最爱的人……陆楠心底泛酸,故作自然的移开视线,淡淡看着窗外,嗓音一点点低下去。“无论怎么粉饰太平,我们结婚的理由都无法抹去。单凭这条,我也好我爸妈也好,在你家人面前永远无法抬起头。” 厉漠北牵了牵唇角,复又沉默下去。 “你一定听过别人怎么议论我,我问心无愧,可那又怎样?”陆楠笑了笑,双眼微微眯起。“没人会在乎真相,而毁掉我们的婚姻的人,是你弟弟,是我曾经爱过8年的人。” 厉漠北心底光速升起不安,薄唇紧抿,墨色的浓眉皱成深深的川字,嗓音哑的都有些飘忽。“真的要离婚要分手,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带着绝望情绪的声线飘进耳朵里,针尖似的刺的陆楠一阵心疼,却强迫自己不去看他。“我们还是朋友,谢谢你爱了我那么多年。” “可你并不稀罕。”厉漠北的眼底的疲惫和无力根本无法掩饰,落在她的肩头的手无意识收紧力道,语气倏然变得凌厉。“你轻易的将我放弃,你的未来里从来没有我,你根本没有……” 剩下的话被护士打断,厉漠北颓然收回手,起身过去扎针。 胃疼的他的步子都虚起来,摇摇晃晃,仿佛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陆楠收回视线,下意识的望着他有些孤独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酸涩,胸口闷的几乎喘不上气来。 他能说动许音华和厉永新,她确实很意外。然而再怎么无所不能,也无法让那些流传过的谣言,从听过的人脑中洗去。寻常人家传出这种事,尚且被人指指点点,何况是许家。 就算许老教授还活着,听到这种谣言,怕是也会气得让他们暂时分开。 说到底,面子问题大过天。 经济、地位的不对等,在很大程度上注定他们走不到永远。即便许承洲及时收手放过,买卖的婚姻终究是原罪。 少顷,厉漠北挂上药水回来,神情落寞的坐下,看她的眼神格外的幽沉。陆楠克制着心底的异样情愫,递了瓶水过去,命令道:“睡一会,药水打完了我叫你。” 厉漠北把水接过来拧开喝了一口,手臂一伸,登时将她拉过来吻了下她的额头。“回答我一个问题……。” “爱过。”陆楠抵住他的胸膛,微微蹙着眉,一双眸子清冷澄澈,一瞬不瞬的注视着他的眼睛。 厉漠北在她眼中看到狼狈不堪的自己,看到她眼底浓的化不开的倔强,忽然没了任何争辩的*。 环顾一圈,唇边浮起苦涩的笑容,圈着她的身子,将水的盖子拧上,跟着将她的手拿开,低头在她脸上不轻不重的吻着。 她左右避着还是没能逃开,很快就被他堵住嘴,温柔又不容她躲避的攻城略地。 陆楠心跳快的像似要冲出胸口,双手勾着他的脖子,渐渐虚软在他怀里。 厉漠北吻的动情,许久才餍足的移开唇,倾着身子,将她固定在自己胸口,急促的喘着粗气。 她终于亲口承认,他并非自作动情,讽刺的是,他们依旧走不到最后。 他百般算计的协议,如今只是一张毫无用处的纸。他心心念念的梦,到最后不过是一场空。她说的所有,他没有一样能反驳的,人言可畏。 他何尝不知道人言可畏!他们不可能一辈子不回去,双方家长不可能不一辈子不碰面。 而许承洲更是像根刺,扎在她的心底,经年累月的提醒她,曾经的美好其实有多残忍可笑。 “好好照顾自己。”厉漠北咬着她的耳朵,低低的说了句,枕上她的肩头疲乏闭上眼。 陆楠抿了抿微肿的嘴唇,低下头迷惘的看着自己的脚尖,眼底的缱绻渐渐冰封。 他的演技还是一如既往的烂,烂的她都不忍心揭穿他。 医生开了四瓶药水,打到第二瓶,输液室里已经不剩几个人。陆楠见他睡的很不安稳,乌黑的短发被汗水浸湿,眉心紧紧皱起额头渗满了薄汗,下意识握住他发凉的手。 大概是真的很不舒服,厉漠北惊醒过来,低低的哼了一声,揉着眉心仰头望向挂在头顶的药瓶。“还有多少?” “一大瓶一小瓶,打完估计快天亮了。”陆楠回他一句,关心道:“还疼么?” “还有点。”厉漠北甩了甩头,缓缓起身取下药瓶。“我去趟洗手间。” 陆楠应了声,无意识的望着他的背影,又蹙起眉头。 少顷,厉漠北折回来,倦意浓浓靠在椅背上,没打针的那只手搭在她肩上,自然而然地捏着她的耳朵。 陆楠调整了下坐姿,抓住他有些发凉的手,不让他乱动。“最后陪你一回,下次不舒服,自己来医院。” “对不起。”厉漠北揉了揉额角,倾身过去,将她圈在自己的怀里,嘶哑的嗓音里压抑着痛苦。“没能给你最好的未来。” “不要总是不开哪壶提哪壶……”陆楠眨了眨眼,握紧他的指尖。“我们各自珍重。” 把话说开,心里一下子安定下来,再也不必维持胶着的局面,不必逃避。 厉漠北胃疼的难受,睡不着,捻了捻眉心,神色淡淡的跟她说家里的事。 许家家族大事,主事的是二外公,小事各家自己拿主意。 他结婚这件事,当时外公还在世,所以不需要他们点头。 而厉、许两家很早就捆绑在一起,爷爷跟二外公早年一块做实业,后查出不治之症,没挺过一个月人就没了。奶奶受不了打击,一年后郁郁而终。 彼时爸爸刚进体制,根本没精力管理爷爷留下的生意,所以一并交给了二外公帮忙打理。后来跟妈妈结婚生下自己,考虑到厉家人丁单薄,他俩为了能怀上二胎,同意许承洲过继过来。 不料后来一直也没能怀上,许承洲倒是在家里住下来,晃眼就过了这么多年。 “我还以为厉伯伯是入赘。”陆楠开了句玩笑,眼底多了几许意味不明的情绪。 她没问厉漠北是怎么说服他父母的,听到这,多少猜到了他的理由,也猜到是谁给他出的馊主意。 闭了闭眼,康茹馨离开时,透过太阳镜投射到她身上的眼神,忽然涌现脑海,并清晰到极致。她嘲笑康茹馨痴心妄想,自己何尝又不是如此。 许音华不过看在传宗接代的份上,才愿意妥协。说到底,厉漠北值得更好的,或者都不用比她好多少,只需名声上没有任何污点就够了。 然而从明天开始,这些就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打到最后一瓶药水,输液室里就剩他俩,寒意渐重。 厉漠北靠着椅背,半眯着眼,眼神幽沉的端详着缩在自己怀里睡过去的陆楠。 外公常说他太清冷,从小就没有多少朝气,如今才知道,爱着一个跟自己神似的人,有多痛苦。 她那么冷静,冷静的他都要怀疑,她的那句爱过,或许仅仅是为了安抚他。 药水打完,胃里绞痛的感觉退去,灵魂似乎也从身体里剥离出去,一阵恍惚。陆楠还要去上班,厉漠北到家洗漱一番,见她困的眼睛都睁不开,心中愧疚不已。 送她到门口,厉漠北抱了抱她,唇线抿紧,密长的睫毛勉强挡住眼底的真实情绪。 良久,他松开她,带着薄茧的指腹缓缓触上她苍白的脸颊,嗓音低哑压抑。“你真狠心。” 陆楠压制着心底的悸动,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微仰起头,目光澄澈的看他片刻,抬手将他推开,转身开门。“小北哥哥,多保重。” Chapter 57 “嘭”的一声,房门关上。她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雪地靴踩在地面发出的声响,渐渐静止下去。 厉漠北在门后站了许久,机械迈开脚步回房。他在公司附近买了一套房,原本想把父母说服之后,把钥匙给陆楠,看来不用了。 她走的决绝,第一次连再见都不说。这一次,她把什么都说,偏偏什么都戳中自己的死穴。 他只想爱着她,宠着她,她却不要。 简单收拾了两套出差用的衣服,手机忽然有电话进来。厉漠北一看是盛教授家那边的座机号码,旋即接通。 交谈片刻,厉漠北挂断电话,关上行李箱恋恋不舍的走出房间。 下楼拿了车,厉漠北打开手边的储物箱,把烟拿出来取了一支含到嘴里,“啪”的一声打火点着。白色的烟雾缓缓升腾,模糊的烟雾暗淡了眼中的情绪,捻了捻眉心,拿起手机,解锁找到许承洲的号码打过去。 少顷,电话接通,厉漠北淡淡的吐了口烟,冰冷的语调。“我再也不欠你了。” 话音落地,厉漠北挂断,随后给杜若打过去。 盛教授和师母下午的航班回婺源过年,陆楠没车,要送他们去机场肯定会联系专车,他实在不放心。 安排好这件事,厉漠北抬手看表,跟着捻灭烟头,发动车子离开小区。 街道空了些,没有之前那般拥堵。到公司把工作布置下去,厉漠北带上江怀和业务经理,出发去a市跟供货商签订合作协议。 这个合作争取了许久,年前必须定下来,否则他两个月的努力会功亏一篑。 陆楠在这,他必须留下,哪怕只能远远的看着她。 下午五点,陆楠还没出博物院就接到杜若的电话,说是车子已经送到小区。 厉漠北给她打过电话,态度强硬的表示,车子必须接受。陆楠拗不过他,盛教授和师母回婺源过年,需要带的行李确实有点多,叫专车也不是不行,毕竟年根上了,小心一点总没错。 见到杜若,陆楠微微楞了下,没想到他就是之前在酒吧见过的大胖子。她原想着有车就成了,等叶子回来也方便带她好好逛逛大北京,结果他出手就是劳斯莱斯。 “能换辆么?”陆楠特别的不好意思。“普通的就行。” “还有辆路虎,我让人马上送过来。”杜若说着便要打电话。 “那不麻烦杜师兄了,让你亲自跑一趟,已经够不好意思的。”陆楠认命的垮下肩膀。“就这辆吧。” “听老厉说你要送盛教授,规格自然要高些,婺源那边我没什么人脉,需要住酒店的话,我上网帮你定。”杜若笑呵呵的看着她,心道厉漠北这小子可以的啊。 大学好几年,没人见他交女朋友,毕业后时不时联系,也没听他提过有成家的意向。 大家伙偶尔还开玩笑,打赌他什么时候出柜。 这回一来就说结婚了,还紧张的不行,生怕人飞了。 前晚去酒吧街找人,他回去后把这事在朋友圈里一说,大家伙纷纷要求他出面相一下,看看是何方神圣,竟然让好学生厉漠北失态。 初见陆楠,并没觉得很惊艳,但就是有种奇怪的特质,让人觉得舒服。 “不用了,老师在那边买有房子,这次是回去休假顺便过年的。”陆楠好笑摆手。“谢谢。” “客气什么。对了,老厉不太放心我办事,这样,咱俩合照一张,我马上给他发过去。”杜若解锁点开相机,笑眯眯举高。 陆楠抬头的功夫他就拍好了,顿觉无奈。 “路上小心,我晚上还有个饭局,不然就亲自送他们了,实在不行我给你派个司机。”杜若收了手机,笑着把照片发到朋友圈。“老厉也是这个意思。” 陆楠再次客气道谢,大方表示不用。 杜若瞄了眼手机屏幕,笑成弥勒佛似的冲她摆手。“那我先走一步,注意安全。” 陆楠微笑点头,上车去接盛教授和师母。 盛教授很不喜欢呆在这边,春节后可能不会回来,准备安心的在婺源养老。陆楠知道,他这次来其实是为了弥补,心里多少有些不好受。 她一直没看许承洲给自己发的信,知道内情的任何一个把这事捅出来,她都不会那么愤恨,然而别人都没说,就他开了口。还利用这件事,狠狠的给了她一刀子。 爱一个人没错,爱上个变态却是大错特错。看到他,她会生出生理性的厌恶,恨不得这个人永远消失。恨不得失忆,忘掉从前种种,忘掉厉漠北。 她不否认自己爱厉漠北,心底却没有丝毫的热情,想要继续这段婚姻。 父母一辈子都是老实人,若临老还要因为自己被人羞辱,她这一生都没法原谅自己。 “要是不想回家,放了假来婺源陪我跟你师母。”盛教授喝了口水,看她的眼神满是慈爱。 陆楠笑了笑,不放心的劝道:“我还想建议你们要不要把婺源的房子转手出去,离的太远,万一你俩有个头疼脑热,我都照顾不到。” “等你跟漠北什么时候把婚礼办了,再来跟我提这个。”盛教授开了句玩笑,神色却异常担忧。“跟老头子我交个底,许家那边是不是还刁难你俩。” “没有。”陆楠答的底气十足。 她和厉漠北不会有婚礼,永远都不会有。 盛教授看不到她的眼神,叹了口气,不再提这事。陆楠悄然放松神经,转而叮嘱他们在那边过年要照顾好自己。许承洲闹出来的风波,他并不知情,她也不想提。 将他们送上飞机,陆楠自己开车往回走,心不在焉的听着广播。 厉漠北搬走了,心仿佛也跟着变得空荡荡的。回到半路,手机忽然有电话进来,很陌生的一个号码。 接通来电,对方冷冰冰的通知她,明天早上七点到雍和宫去。 陆楠揉了揉额角,狐疑发问:“请问您是?” “许老爷子要见你。”对方说完便把电话给挂了。 许老爷子?陆楠一激灵,唇边无意识的扯开一抹轻嘲的笑。他倒是挺会掐时间,她提前给自己争取了一丝体面。 进到市区,陆楠给师姐去了个电话,得知她已经去国外旅游,不由的苦笑。还准备等叶子回来,请她一起吃饭呢,跑这么快。 回到家,陆楠在客厅发了会呆,把入户门反锁好,转身去拿了睡衣,洗完澡倒头就睡。夜里梦境凌乱,厉漠北幽沉的目光,反反复复出现,耳边甚至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 惊醒所来,时间还不到6点。陆楠靠着床头,半睡半醒的眯着眼。这次是真的分手,不是像之前那样,只是在嘴上说说。 或许过了段时间,她会爱上别人也不一定,又或者一辈子单身下去。她不把爱情当生活的全部,然而却真真实实的想过,要跟他走到白头,要给他生孩子。 迷迷糊糊又睡过去,被闹钟吵醒过来,时间已经是6点10分。陆楠睡眼惺忪的爬起来洗漱一番,化了个淡妆,下楼拿车出发前往雍和宫。 来京快两个月了,这是她第二次去。上次还是陪着盛教授去找主持下棋,她看着络绎不绝的人去跪拜去祈求,看着人们虔诚的面容,那时候真的想跪下去。 诚心诚意的求一次菩萨,求菩萨让那些听过谣言的人,忘掉那段记忆。 多可笑的想法,她所求也不过寻常人的幸福,小富即安,却都无法得到。 到昭泰门见过接自己的人,听他说许老让自己在御碑亭等着,客气谢过,抬脚慢慢往里走。 虽然是晴天,早上的气温却是在零度以下,尤其是这个时间。陆楠等了一会,冻的浑身都止不住哆嗦。 过了半个小时,还不见许老爷子。陆楠不由地攥了攥拳,复又慢慢松开,忍着刺骨的寒意,在凛冽的风中站得笔直。 就在她快要冻僵的时候,许老爷子终于出现在视线中。 “陪我走走。”许老目不转睛的从她身边经过,慢悠悠的进了大雄宝殿。 陆楠抿了抿冻的发僵的唇,乖乖跟上去。 当初,许音华逼她跟厉漠北离婚,是拿自己的命和她父母威胁。不知道许老打算怎么威胁自己,是让自己无法在北京立足,还是让自己远走海外? 要不要告诉他,自己跟厉漠北已经和平分手,且永不来往? 陆楠想了无数种可能,可许老一开口她就彻底傻了。他说:“漠北那个混账还跟你住一块,胆子够大的。” 平缓和气的苍老嗓音,即便旁人听到,也以为是长辈开玩笑的话语。 然而陆楠却觉得脊背发寒,沉在谷底的心脏“倏”的一下跳到了喉咙口。 只怕厉漠北此时在场,也会被那样不动声色的迫人气势给震住,从而失去应有的理智。 他比许音华更含蓄,但威胁的意味更重。 她忽然有点庆幸,昨晚跟厉漠北提前把话说开,否则这一刻怕脾气上来,压都压不下去。 陆楠揉了下冻僵的鼻子,否认厉漠北跟自己住在一起,淡然自若的语气:“离婚手续等我们回了b市,会尽快去办理。” “唔,你倒是挺爽快。”许老微眯双目,漫不经心的瞟她一眼,背着一只手,拄着手杖不疾不徐的在殿内的佛前站定。 陆楠有点摸不准他这话的意思,张了张嘴,复又缄默下去。 在许家,就是厉漠北的父亲跟他说话,都得带着几分小心,她可不想无端端招来一顿训斥。 许老的心情似乎不太好,闭着眼站了许久,转身往殿外踱去。 陆楠抿着唇角,安静跟上。 还没到开放的时间,院里静的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 晨曦洒落,地上漂浮着一层淡色的白雾,耳边钟声当当,料峭寒意扑面而来,冷彻骨髓。 许老的步子走的很缓,陆楠跟在边上,几次想拿出手机拍照,又担心他误会自己给厉漠北通风报信,遂作罢。 沉默走到万福阁,许老停住脚步回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不怕我?” “怕。”陆楠大大方方的迎着他的目光,努力挤出一抹僵硬的笑。“您是漠北的长辈,就是腿肚子转筋,我也不敢不跟着。” “承洲这孩子没坏心,可传出去的话没法子收回来,想要什么补偿你尽管开口。”许老眯起眼,抬手遮去眼前的一片亮光,微微抬头。“别让我这个老人家难做。”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楠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呢。 在电视剧里看过无数遍的套路,原来是在这等着她。陆楠偏头,视线没有焦点的散落到别处,习惯性的抿了抿干涩发僵的唇。 补偿?多轻描淡写的两个字。 而且他的话,不难听出远近亲疏,外孙终究还是比不过亲孙。 陆楠使劲的搓了搓自己发麻的脸,一脸无畏的注视着眼前的古稀老人,唇边扯开一抹淡然的微笑。“长者赐,不敢辞。是不是我只要开口,您老就一定会答应?” 她昂着下巴,正红色的大衣映红了下颌,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眸深处,淡漠的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当然。”许老脸上浮起些许不悦,犀利的目光像似要把她看透一般。 还没人敢用这种讨价还价的口气跟他说话。 “谢许老抬举。”陆楠抬高下巴,波澜不兴的开口:“一个亿,不知许老您意下如何。” “你胆子不小!”许老愠怒,那双如鹰一般锐利的眸子,骤然降温。 Chapter 58 陆楠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双腿不住的发抖,却仍站得笔直的跟他对视。“谢许老夸奖。您既然说我胆子大,那我多说一句,我若是不想跟厉漠北离婚,谁拦都没用。” 许老眯起虎目,拄着手杖的右手手背,鼓起的筋脉清晰可见。 活了一辈子,竟然被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钻口头空子,还堵得他哑口无言,他倒是小瞧她了。 陆楠心跳快的像似要冲出胸口,面上却找不出丝毫的慌乱。然而他的目光变冷那一瞬间,周围的气温仿佛也都跟着降下去,寒意一寸寸漫过心脏,双腿都止不住发抖。 若是可以,陆楠真的一点都不想跟他打交道。他没有许老教授那般温和,他看自己的眼神,始终是冰冷的,带着长辈观察晚辈特有的审视。 良久,许老一言不发转身,示意她跟上去。 陆楠狐疑敛眉,却还是安安静静走在他身后。穿过一道道石阶,陆续有僧人出现在视线中,脚步平和沉稳。回到法/轮殿,许老朝等在殿内的高僧行礼毕,收了手杖坐下。 陆楠见棋盘已摆好,悄然皱了下眉,一头雾水的落座。 “一个亿。”许老低头,慢悠悠地执起黑棋,泰然落子。“那也得看你是否有这个本事拿走。” “您即便赢了我也不光彩,倚老卖老罢了。”陆楠执起白棋,不悲不喜的应对。“还言而无信。” 许老轻抬眼眸,看她的眼神又冷了几分。 陆楠坦然的跟他对峙,心中对厉漠北又多了几分心疼。不论是已故的许老教授,还是眼前这位老爷子,骨子里都固执的可怕。 —— 最后一天上班,工作基本都没什么要做的,陆楠帮师傅把工具都收起来,写完修复记录提前下班。 叶子晚上才到,盛教授的书稿已经完成的差不多,核对无误便可发给出版社。 冷不丁闲下来,脑子里空白一片,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早上在雍和宫跟许老爷子下棋,他没赢但也没输,她赶着上班,于是提前走人。 他不可能会给自己一个亿,摆出论输赢的姿态,不过是骑虎难下。 抱着膝盖在沙发上坐了很长时间,一直到天黑实在饿极,陆楠才去厨房给自己下了碗面。 厉漠北送的路易十四玫瑰还开着,花瓣的边沿被暖气烘的干了一圈,食指轻轻一碰便落了下来。 陆楠不喜欢养花,因为从来养不活。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雨,屋里静的喘息都带着轻轻的回声。吃面的时候,陆楠在网上找了一部电影,心不在焉的看着打发时间。 电影里说了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记得男主角欲说还休的深邃眼神,像极了昨天早上,厉漠北送自己出门的样子。 眨了眨不知何时变得刺痛的眼,陆楠轻叹一声,起身收拾桌子,穿上外套开门出去。 今明两天是春运高峰期,通往机场的高速车流量非常大。陆楠8点10分出发,到达机场已经10点过半。 叶子乘坐的航班准点降落,陆楠给她发了微信,随后调转车头过去接她。 雨下的很密集,一下车湿寒的气息旋即扑面而来,冻的人止不住哆嗦。陆楠打开伞站在车旁,伸长脖子往里看。 人非常的多,她找了许久叶子才出现在视线中。 “这边。”陆楠朝她挥了挥手,肩膀冷不丁被人拍了下,耳边听到一道熟悉的女声:“陆楠,原来你真的在北京!” 陆楠偏头,宋安安不可思议的脸庞赫然在眼前放大。 皱了皱眉,她下意识的往边上退开一步,客气打招呼。“宋小姐。” “楠哥!”叶子拖着行李飞跑过来,一下子把她抱住。“才走没多久,感觉跟过了一辈子似的。” 陆楠拍拍她的背,视线落到宋安安脸上,礼节性的冲她笑了下,跟着顺手将叶子的行李提过来,打开后座车门放进去。 宋安安焦急的抬手看表,目露狐疑的看了看叶子,冒雨上前难为情的叫住陆楠。“能不能跟你们一块回去?我朋友的车在路上出了点状况。” 陆楠抿了下唇,环顾一圈周围,有些不忍心拒绝。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地铁,出租倒是有不少,可惜雨太大想要抢到车有点难。 犹豫几秒,陆楠点头同意带她回去。 上了车,叶子坐在副驾座,一边喝水一边不住抱怨国外的伙食差劲。 两人聊的欢快,坐在后座的宋安安尴尬莫名。 许久,叶子终于安静下来,若有所思的透过后视镜观察宋安安,脸色隐隐有些发沉。她认识她,蒋牧尘的未婚妻,宋氏的千金。 宋安安低头给朋友发了条微信,告诉对方自己已经在路上,顺便挪了下位置。 抬头的瞬间,冷不丁撞进叶子充满敌意的目光里,脊背下意识绷紧。 陆楠的朋友,去了国外几个月……宋安安蹙眉,慌乱低头解开手机锁屏。 在相册里翻了许久,确定叶子就是蒋牧尘喜欢的那个女孩,后背顿时冒出层层冷汗,迟疑出声。“陆楠,你朋友是不是,让蒋牧尘迷的神魂颠倒的那位……” “小姐。”叶子侧过身,皮笑肉不笑的打断她。“煌家会所的小姐,宋小姐是不是想这么称呼我?” 直白的透出几分讽刺的口吻,吓得宋安安一个劲摇头。“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陆楠同意让她蹭车,她都已经够丢人的了,又见识过陆楠的泼辣,她可不想再招惹她们。 “你很怕我们?”叶子打了个哈欠,拧开矿泉水又喝了一口。“不知道绑架你的话,蒋牧尘会出多少赎金。” 宋安安脸色一白,扯了扯唇角,没接话,也不知怎么接。 她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她跟蒋牧尘之间曾经的关系。 叶子见她变了脸,继续半真半假的吓她。“我喜欢钱,为了钱会不择手段,所以别惹我,不然我不杀你,也会一辈子专门三你一个。” 之前她们说陆楠的话,窦晗都在微信里跟自己说了,陆楠却只字不提,她特别的故意不去。 宋安安怔住,直觉她对自己抱有敌意,并不是因为蒋牧尘。 视线落到陆楠的侧脸,顿时了然。 “咳……”宋安安清了清嗓子,大方道歉。“陆楠,之前的事我很抱歉。” 陆楠抬眸,视线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她,不由的哑然失笑。“你还挺坦荡。” “错了就认,因为先入为主,所以一开始看你,我确实带着有色眼镜,后来又出来那样的……谣言。”宋安安停顿了下,嗓音一点点低下去。“我们现在都不跟康茹馨来往了。” “无所谓,我跟厉漠北已经分手了。”陆楠笑笑,眼底并无多余的情绪。 “分了?楠哥你跟老厉不是挺好的么,怎么回事。”叶子惊到,一下子坐直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陆楠抿了抿唇,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叶子恨恨地攥了攥拳,也跟着沉默下去。 宋安安惊诧莫名,低下头,悄悄编辑了条微信发给蒋牧尘。厉漠北跟陆楠分手,原因无外乎是因为康茹馨传的那些谣言。 她不清楚许承洲跟陆楠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只是听傅瑾瑜提起过,他们同学八年,关系比普通同学好很多。当初知道厉漠北结婚,她也跟蒋牧尘打听过。 他的原话是厉漠北这辈子只结一次婚,别的没说。而那晚在会所,陆楠掌掴康茹馨,她清楚的看到厉漠北眼底的情绪,那样炙热深情的眼神,若是不爱,装是装不来的。 出神的功夫,手机震了下,蒋牧尘回复过来。 宋安安抬了抬眼皮,悄悄看叶子一眼,给了他一个非常肯定的答案。 他的前女友好几个,可没见他对谁这么执着,她乐得看他碰壁。 一路沉默,车子碾碎雨幕平稳进入市区。 陆楠透过后视镜,见宋安安还在玩手机,只好主动开口。“宋小姐要去哪?” “协和,我爷爷在这边住院。”宋安安受惊的抬起头,左右看了一圈,感激道谢。“谢谢你啊。” “不用。”陆楠淡淡出声,侧眸瞄一眼叶子,打开导航往协和那边开去。 送她到地方,陆楠架不住她磨,给她留了自己的手机号,还把伞借给她。 “我特羡慕她们那样的,出生就开了金手指。”叶子自嘲的笑笑,疲惫闭上眼。“若换了我站在她的位置,也会瞧不起自己,也会心生鄙视。” “当初谁说血路也是路的。”陆楠打趣一句,调转车头往回走。“谁不想一出生就自带光环,那样很多苦不必受,很多累不必捱,努力上进或混吃等死,都是舒舒服服的日子。” 叶子攥了攥拳,坐好起来,精神抖擞的给自己打气。“出生没带金手指没关系,我要努力成为金手指。” 陆楠挑了挑眉,握着方向盘轻笑。“我等你罩着我大杀四方。” “你跟老厉到底怎么一回事。”叶子喝了口水,揶揄道:“要我说,出了人命,一切条条框框都是纸老虎。” 陆楠撇嘴,岔开话题问她想吃什么。 叶子软绵绵的歪在椅子里,摆出一副任由她处置的姿态,疲惫打哈欠。 陆楠见状,不由的打消了去吃宵夜的念头。 时间太晚,杜若给的车子又太招摇,大晚上停哪都惹眼。到家上楼,陆楠给她弄了些吃的,拉开椅子坐下,双手支在餐桌上撑着下巴看她。 瘦了一大圈,那双手也粗糙的都不像是女孩儿该有的手。她在国外过的一定很艰难,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艰难。 “别用怜悯的眼神看我。”叶子抬头冲她笑了下,顽皮眨眼。“我需要的是你的爱。” 陆楠禁不住笑场,懒洋洋的歪在椅子上,暧昧眯起眼。“真不打算理蒋先生?” “没意义,我浪费掉的时间太多,在国外打工上学,学语言,时间根本不够用,哪有心思想什么风花雪月。”叶子吃的差不多,伸手抽了张纸巾擦嘴。“但我仍然感激他,感激他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从趴着的状态变成跪。” 陆楠赞同点头,说了会话便催她去洗澡倒时差。 一夜无话,早上不到7点陆楠便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睡眼惺忪的爬起来开门出去,透过猫眼看到蒋牧尘站在门外,登时一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Chapter 59 陆楠对蒋牧尘了解不深,但印象还算不错,迟疑片刻低头把睡衣整理好,平静开门请他入内。 “不用了,我在附近的酒店等你们。”蒋牧尘一脸歉意。“你们两个女孩子,我进去也不方便。” “那好吧,等她睡醒我跟她说下。”陆楠微微有些诧异。“昨晚的飞机来的?” 蒋牧尘笑了下,算是默认。 陆楠便不好说什么了,场面有些尴尬。蒋牧尘转身欲走,像似想起什么,复又抬头抱歉的笑了笑。“是宋安安告诉我的,跟漠北没关系。” “就算是他也不奇怪。”陆楠冲他摆摆手,含笑关上房门。 宋安安竟然告诉蒋牧尘叶子回来的消息?陆楠摇了摇头,揉着额角去洗漱。 叶子睡到9点多才醒,听说蒋牧尘找来,顿时像霜打的茄子,可怜兮兮的问她能不能不去。 陆楠双手一摊,无辜耸肩。“你想便去,不想就不去,别问我。” 叶子无语,洗漱一番换好了衣服,抱着化妆包到客厅化妆。 陆楠笑笑,回房换了衣服,坐过去和她一块化妆,顺便告诉她蒋牧尘知道她回来,是宋安安报的信。 “我估计她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叶子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冲陆楠眨眼。“要不要我教你怎么吊男人的胃口,尤其是老厉。” “免了。”陆楠敬谢不敏。 “你真狠,换我是老厉早把你办老实了。”叶子挑了挑眉,收了化妆包,倒进她怀里乐不可支的大笑。“我觉得你可以疯一次,什么都不要想,爱情都是不讲理的。” 陆楠好气又好笑,用她的话反击回去,半点情面不给。叶子哪里能说得过她,长吁短叹一番,默默的在心里替厉漠北掬了把同情的泪。 蒋牧尘挑的酒店有点远,两人拿了车过去,上楼看到厉漠北也在,陆楠的眼神顿时变了变。 打了个招呼,陆楠还没落座便被厉漠北拉走,不由分说地带她下楼。 上了车,陆楠等他帮自己系好安全带,镇定开口:“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这么帅的司机给你开车,怎么还一脸不高兴。”厉漠北眼神晦涩,克制着想要抱她吻她的冲动,从容发动车子。 “司机再帅也会担心坐到黑车。”陆楠噎他一句,唇角微微向上扬起。“说吧,带我去哪。” “那你就当是黑车好了。”厉漠北侧眸,脸上绷紧的线条缓和下来。“暂时保密。” 陆楠眨了眨眼,悄然吐出一口气,尽量放松神经坐好。 廿二八,部分街道已经空的车都看不到多少,仿佛之前的拥紧喧嚣不过是一场错觉。 一路沉默,刺痛的感觉悄然在心底漫开。有时候陆楠倒宁愿,让他执着让他坚定不移等待的人不是自己,那样便不必对他怀有愧疚,不必承受折磨,彼此好合好散。 兜了很大一圈车子终于停下,陆楠看到杜若站在路旁笑容满面的冲他们挥手,不由的蹙眉。 “你还没吃早餐。”厉漠北给了她一个理所当然的眼神,倾身给她解了安全带,拔了钥匙开门下去。 陆楠呆在副驾座上,抿了抿唇,一脸淡定的下车。 杜若的本科专业是会计学,硕士专业是金融管理,毕业后下海经商,如今已是多家会员制私人饭庄的幕后大老板。 陆楠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厉漠北忽然而然的握住她的手,隐隐有些泛酸的口吻。“看着我你都不笑。” “礼貌而已。”陆楠苦笑,悄悄挣了下,试图甩开他的手。“你故意的?” “那倒没有,这小子把你照片发朋友圈了。”厉漠北顿住脚步,低头在她耳边笑道。“我总不能说自己已经被甩了吧,卖我个面子。” 陆楠怔了一秒,禁不住笑起来,语气揶揄。“虚荣。” “我是俗人。”厉漠北见她笑了,脸上的线条倏然变得柔和。“他店里的菜味道不错,待会让他给你张会员卡,方便你以后带朋友同事过来。” 还真是会慷他人之慨……陆楠默了默,没接话。 进了雅间坐下,杜若笑呵呵的招呼侍者上茶,手一抬便给他俩拍了张照片。“董安平那小子死活不信,还趁机宰了我一顿,这回可得让他好好瞧瞧。” 厉漠北但笑不语,看陆楠的眼神愈发的温柔。 陆楠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干脆装傻,微笑望着杜若。“董师兄为什么不信?” “这个老厉没跟你说么?”杜若放下手机,眯起双眼打趣道:“当年我们一个寝室,老厉收到的情书是最多的,其次是董安平,可人家董安平的娃都上幼儿园了,老厉还单着。” 情书?陆楠瞟了厉漠北一眼,调侃的口吻。“还有人给你送情书,就不怕被冷死。” “我收到的情书都给老杜了,他媳妇就是用那些情书骗来的。”厉漠北说着又握住她的手,眼底笑意沉沉。 杜若被他揭了底,苦笑连连的求饶。 闲聊片刻,侍者送上精致美味的早餐,陆楠去洗了手坐下,安心享用。 杜若这人非常的幽默风趣,有他在,气氛明显没之前他们俩人单独相处时那么尴尬。 厉漠北一直抓着陆楠的手不放,吃饱出去,陆楠的手都让他握出一圈印子,微疼的感觉持久不散。 走出饭庄,寒意肆虐。陆楠才迈出一步,旋即有一股很大的力量将她拽回来,耳边听到他温柔低沉的声音。“在大堂等着,车里凉。” 陆楠抿紧唇线,隔着通透的落地窗,看着他去发动车子,看着他点烟,眼眶无意识的变得湿润。若是没有许承洲横插的那一脚,她一点都不怀疑,眼前这份幸福的真实性。 然而现在,一切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少顷,厉漠北从车上下来,目光灼灼地冲她招手。 陆楠勉强扬起笑脸,在他满含深情的视线中,淡然坐进副驾座。 厉漠北坐进驾驶座,没有急着开车,而是倾身过去在她耳边低语。“还要去个地方。” 陆楠微笑点头,懒洋洋的歪在椅子上,出神的打量着他的侧脸,脑子里涌起疯狂的念头。 不管去哪,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好。 车子进入市中心,速度明显降下来,又开了许久总算停下。 陆楠下车,看清店子的招牌,大脑一片空白。 为什么会是婚纱店? 厉漠北将她脸上的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抿了抿唇,自然而然的握住她的发凉的手。 陆楠心颤了下,微微仰起头,有些无奈的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你总是说一套做一套,这样会让我很为难。” “进去吧。”厉漠北似未听见,牵着她的手步伐沉沉的迈上台阶。“就当我为难你。” 陆楠忽然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即便清楚的知道只是一场梦境,此刻却无半分逃离的念头。 推门入内,立即有店员迎上来,客客气气的请他们去贵宾室。“厉先生,您定的婚纱昨晚已经空运过来,请随我来。” 厉漠北略略颔首,握紧了陆楠的手,不容她退缩。 陆楠原本就没想过要逃,感觉到他的紧张,整颗心瞬间软的化成了水。 上楼进了贵宾室,一室象牙白的色调,宁静、圣洁、如梦似幻。陆楠被店员带到化妆镜前坐下,视线透过镜子看到厉漠北落座,胸口霎时被酸胀的情绪填满。 他一身黑色手工西服,沉静地坐在那深咖色沙发里,映衬这一片干净无瑕的白,整个人醒目到不行,有种不可捉摸的温雅魅力。 陆楠看着他,心底滋生出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犹如针尖刺痛所有的神经。他骨子里有着许家人都有的固执,却又无比的霸道。 不管自己想不想要,他都要给,并且让她无法拒绝。 “虽然没有婚礼也没有宾客,但我想看你穿一次婚纱。”厉漠北微笑抬眸,眼底的落寞异样清晰。“我亲自为你挑的婚纱。” 陆楠凝眸,背对着他轻轻点头。“好。” 比起不爱,此刻的表面平静却才是最诛心。 厉漠北按了按眉心,墨色的眼眸深处涌起复杂难辨的情绪,通知店员进来带她去换婚纱。 高级定制的婚纱,无论是质感还是造型,无一不彰显设计师的不凡,以及价格的昂贵。 刺绣抹胸的设计将陆楠不轻易展露的好身材,包裹得服服帖帖,层层柔软如云的蕾丝拖尾,衬得她高挑的身形更加完美无瑕。 “厉太太,这套婚纱真的非常适合你。”店员小心点的帮她整理裙尾,语气羡慕。“厉先生一个多月前就定了,他的眼光真的非常好。” 陆楠抿了抿唇,茫然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个多月前……他总是不动声色的把所有事都做到极致,总是能让她无法平静抽身。 开门出去,视线交汇的那个瞬间,陆楠清楚看到他眼底的惊艳,看到他脸上明显的挣扎和纠结。 她站在一头,他站在另一头,他沉眸凝望,她亦不曾开口。 店员悄然退下,贵宾室内倏然静得落针可闻。 须臾,厉漠北吁出一口气,信步上前,温柔的帮她将落下的发丝捋到耳后。“比我想象的要美。” 他等这一天等了很多年,绝望过,死心过,终于等到一个不算圆满的结果。 他想把自己能力范围之内最好的东西都给她,藉此抚平她内心的不确定,融掉她心底的坚冰。可她依旧刀枪不入,即使为他穿上婚纱,那双眼却还是那么的清冷。 是太失望了吧,他没有超能力,无法让时光倒流,无法回到最初错过的那个时间,无法护她周全,免她心伤。 “漠北。”陆楠仰起头,眼底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只一瞬便消散开去。“谢谢你的礼物。”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厉漠北在她耳边低喃着道歉,轻轻将她拥入怀中。“陆楠,跟我移民海外吧。” Chapter 60 陆楠没有答应厉漠北的提议,换下婚纱回去,开门听到叶子在客厅里哭,低头揉了揉脸颊,换上拖鞋若无其事的坐过去。 “楠哥,你说人为什么要分三六九等?”叶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住她,埋头在她怀里放声大哭。 “为了让普通人找不到不努力的理由。”陆楠拍拍她肩膀,倾身抽了张纸巾给她擦泪。 叶子哭了一会,情绪平复下来,没事人一样拿起手机,定了张除夕当天回老家的高铁票。“是我害了你,当初我应该直接跟蒋牧尘拿钱。” “亲爱的,你不用自责,这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这个锅不该你背。”陆楠倒向靠背,疲惫的闭了闭眼。“我跟他之间最大的问题,是许承洲。” 叶子张了张嘴,想劝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好像说什么都没用。 静默许久,陆楠坐直起来,忽然决定要去旅游。“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忙完事可以去找我。” “成,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叶子举双手双脚赞同。“有艳遇不要错过,人不轻狂枉少年。” “得了吧,你怎么不狂一个给我看。”陆楠取笑她一句,伸手把笔记本电脑抱到腿上,找到毕业那会做的攻略,立即上网定了往返的机票和酒店。 把钥匙和车还有杜若的手机号留给叶子,陆楠说走就走,当天中午人便到了西江。 住进酒店,盛教授打电话过来,笑眯眯的问她是怎么噎许老爷子的。 “他说给我补偿,我开价一个亿。”陆楠头皮隐隐发炸。“老师,您是不是在b市?” “昨天就到了,来看看他跳脚的样子。”盛教授笑的愈发畅快,隔着电磁波都能感受他的好心情。“安心过年,别的事交给我这个老头子,你也别那么犟,多体谅下漠北,夫妻一起哪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陆楠嗯嗯啊啊的应声,表示自己会跟厉漠北好好过。 结束通话,陆楠走到窗边,出神的望着山下安静古老的苗寨。厉漠北一定失望透顶,他那样求自己都被拒绝,换做谁都忍不了一再的被伤害。 接到陆桉电话的时候,陆楠正躺在房间露台的美人榻上发呆,他开口就问自己在哪。 陆楠说完地址,嗓音渐渐低下去。“别跟爸妈说,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 “陆楠,你在逃避?”陆桉的话里明显带了火气。“他是不是对不起你?” “不是,我跟他没有谁对不起谁。”陆楠吐出一口烟,顺手捻灭烟头,抬起头茫然闭上眼。“哥,你知道爱一个人,但是不能跟他在一起,是什么样的感觉么,我想哭。” 陆桉在电话里说了很多。从小到大,他从来没跟自己说过那么多的话。 也从来没有那么的有耐心。 陆楠闭着双眼,安静的听着他的声音,难受的感觉一点点从心底散去。她是个俗人,想要天长地久,想要厉漠北宠她爱她,想天天跟他腻在一起。 想听他用无奈又纵容的口吻,嗓音哑哑的叫她小孩。想要把所有热恋中情侣会做的事,都跟他做一遍,哪怕真如叶子所说,闹出人命她也不在乎。 然而理想跟现实差距太远,她所想的,再也不会有机会重来。 他们错过的不是五年,而是一生。 陆楠挂断电话,脸颊有轻微的凉意,似雨滴滴落。 她不是来旅游的,她只是想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安静的发呆。安静的让自己忘掉这半年来发生的所有事情。 安静的让自己恢复战斗值,变回结婚之前的自己。 起身倒床里昏昏沉沉的睡过去,梦里全是厉漠北,以致她听到敲门声,开门看到他的一瞬间,感觉还晕乎的厉害。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指腹的薄茧刺痛皮肤,唤醒她所有的神经。陆楠眼底的惺忪散去,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男人,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徐徐环起双臂,倚着门眯眼窥他。“陆桉是你亲哥?” “亲哥。”厉漠北伸头往她房里瞟了一眼,脸上浮起无懈可击的笑容。“一起去吃饭?” 陆楠迟疑扑进他怀里,埋头在他胸前,忽然觉得委屈。 “不说话表示你同意了。”厉漠北抱了她一会,伸手推开她身后虚掩的房门,温柔拥她入内,顺便关门。 听陆桉说她春节连家都不回,独自跑到外地旅游,他当时就慌了。 一定是早上带她去试婚纱,让她心里不痛快。 陆楠踮起脚尖,双手勾着他的脖子,热烈的吻他。 厉漠北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温柔缠绵的吻了她许久才不舍的松开,餍足勾起唇角。“换衣服,先带你去吃这边的特色菜,吃饱了才有力气。” 她中午过来就一直待在房间里,这会肯定饿坏了。 陆楠斜了个眼风过去,红着脸过去打开行李箱,拿出牛仔裤和毛衣去洗手间换。 看着镜子里眉目含春的自己,陆楠恍惚了下,感觉特别的不真实。然而唇上还残留着他的味道,上瘾一般浸透骨髓。换好衣服,顺便把头发也扎起来,假装平静开门出去。 “白色很好看。”厉漠北抬眸,炙热的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慢悠悠收敛回去,优雅站起身。 陆楠淡定的瞥他一眼,套上外套,拎起包开门出去。 他想看的,怕是自己不穿的样子吧,正好她也想看他的人鱼线。 地方是他找的,出了酒店谁都不说话,安安静静的并肩往山下的镇子里走。很长一段时间,彼此都没有开口的意思,陆楠实在绷不住,只好打破沉默,问他过来呆几天。 “随你的安排。”厉漠北一副跟定她的架势,眼底笑意沉沉。 陆楠偏头瞟他一眼,也跟着翘起唇角。 夕阳渐落,金色的余晖洒在小镇周围的青山上,有风吹过,微微刺痛脸颊。气温不是很高,好在景色优美如画。陆楠走的很慢,双眼微眯着,放松心情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他在,她便觉得心安。 这种安全感以及依赖感,她渐渐习惯,并深深着了魔。 下山后沿着河边的走廊走了许久,厉漠北忽然牵起她的手,一脸淡定的表情。“为什么自己跑来这边。” “很早之前就计划要来,本打算作为毕业旅行的第一站,可惜后来泡汤了。”陆楠没有挣开他的手,低低的嗓音,被风轻易吹散。“我去见过二外公。” “他准备给你多少补偿?”厉漠北手上的力道加重,脸色也有些发沉。 难怪她早上试了婚纱后,会毫无预兆的跑来西江。 陆楠顿住脚步,拽着他的手逼他停下,另一只手抓住他的领口将他的头拉低,倾身过去,暧昧的在他耳边轻笑。“我跟他开价一亿。” “少了。”厉漠北似乎一点的不吃惊,手臂环到她腰上把她按在自己的胸口,唇角愉悦向上扬起。“我怎么可能才值这点钱。” 陆楠在他怀里闷笑,忍不住嘀咕。“吹吧,反正这会风大。” 厉漠北闻言皱了下眉,使劲抱了抱她复又松开手,低头仔细检查她外套的拉锁。“冷的话告诉我。” 陆楠才想噎他,谁知他手臂一伸又将她揽过去,自己在那自言自语。“等你说估计都感冒了。” 陆楠抿了抿唇,决定不跟他计较。 往前走了许久,厉漠北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下地图,牵着她拐进镇子里,径自去了一家很干净的小店。 陆楠坐下,拿着手机出神。 抬起头,厉漠北正在看菜单,密长的睫毛根根分明,高鼻深目的英俊脸庞线条柔和,唇边挂着淡淡的浅笑。 陆楠吞了吞口水,鬼使神差的打开相机镜头,给他拍了张照片。 放下手机的瞬间,冷不丁想起去登记那天,两人一副苦大深仇的样子,唇边依稀掠过一抹苦涩的弧度。 厉漠北换了个位置自然而然地坐到她身边,伸手揽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举高手机,状似不经意的拍了张合影。“哭了?” 陆楠别过脸,假装没听到他的话。下一瞬,他却倾身过来,不轻不重的咬了下她的耳朵,嗓音喑哑。“是我不好。” 陆楠囧红了脸,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开口。 厉漠北点了四个菜,蕨菜腊肉、酸鱼、素炒菜心、酿藕合。陆楠把照片拍下来发给叶子,放下手机,漫不经心的拿起筷子。“你怎么越来越像跟踪狂。” “因为有人的腿太长,眨眼就跑了十万八千里。”厉漠北抬起头,眸色深深的注视着她。“先吃饭,你睡大半天,饿坏了吧。” 陆楠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他的霸道,每次都能让她在不经意间丢盔弃甲。 他总能若无其事的关心她,仿佛他们之间,从来就不存在任何问题。 叹了口气,索性什么都不想。 吃完回到酒店,一进门厉漠北便力道很重的将她抵到墙上,伸出长腿勾上门,低头热烈的吻她。 陆楠懵了一秒,闭上眼热情回应。 许久,厉漠北气息不稳的松开她,牢牢的将她固定在胸口。“晚上好好休息。” 陆楠闭着眼,口中若有若无的发出一声轻喘的长叹。“言而无信,你说你给我自由,都是谎话。” “说放就放,那是物件不是感情。”厉漠北低下头,在她颈窝里蹭了蹭,低哑的嗓音缓缓溢出唇瓣。“睡吧,我明天早上来叫你。” 陆楠愣了下,失望点头。 厉漠北抱了她许久才缓缓松开手,似笑非笑的端详她片刻,迟疑转身开门出去。 陆楠在原地站了很长一段时间。鼻端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好闻味道,唇齿相濡以沫的甜蜜感觉,亦挥之不去,心底空的厉害,她分明想留住他。 出神中,耳边传来房门被推开的动静,跟着是厉漠北低沉温和的嗓音。“失望了?” “无赖。”陆楠低低的骂了一句,径自坐到露台前的椅子上,浑身发烫的别过脸不去看他。 Chapter 61 厉漠北见状,眸光闪了闪不由的哑然失笑,回头把门关上,慢悠悠走过去,不疾不徐的拉开椅子坐下。 陆楠又羞又怒,清丽英气的脸庞,浮着无法掩饰的浅浅绯红,嘴巴紧的死抿。她好容易做好了心理建设,他倒好,故意逗她寻开心。 “把手给我。”厉漠北扬着唇角,伸手握住她搭在茶几上的左手,忽然单膝下跪,在她的面前,那么虔诚的姿势,一切毫无征兆。 时间仿佛静止下去,陆楠惊诧抬眸,耳边全是自己不断放大的心跳声。他这是在跟自己求婚? 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呆呆的看着他变戏法似的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只精致的钻戒,耳边听到漫不经心的温和嗓音。“本来想补求婚的时候给你,现在只好提前给了,算是送你的第一件新年礼物。” 新年礼物?陆楠抿了抿唇,一下子撞进他带着笑意的墨色眸子里,流淌心底的那点火气无声消弭。“补求婚?” “每一样我都想补给你。”厉漠北弯着唇角,仔细认真的把钻戒套到她的无名指上。“那时候看你坐在围墙上,我就想,等我自由了,我一定要守着你长大。” “马后炮。”陆楠笑骂一句,抬起手仔细欣赏指间的戒指。“你能不能不这么肉麻,我在生气。” “生气还笑?”厉漠北挑了挑眉,起身过去,弯腰将她抱到自己腿上,低头缠绵亲吻她发红发烫的耳朵。“陪我过完新年,不许说不。” 陆楠闷闷的“嗯”了一声,伸手勾着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拉下来,面红耳赤的吻他的眉眼。 厉漠北闷笑出声,手臂的力道无意识收紧。 也就是她,他才愿意无条件的纵容,无条件的宠着,哪怕把自己折磨至死。 陆楠放松的窝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心闭上眼。自从看清自己的内心,她在他面前甚少放肆,谣言出来之后,防备也日渐增多。 可她讨厌那样胶着的相处,她跟窦晗、叶子或者师姐私下相处,从来不是那个样子。 她在他面前,始终全副武装。 戒指硌的手指有些不舒服,陆楠睁开眼,定定的看了片刻,又缓缓闭上。他怀抱很的很暖,暖的她都希望,时间永远静止在这一刻。 空气静默,彼此的呼吸在空气纠缠在一起,却又分外的安宁温馨。 陆楠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鼻端闻着他身上的好闻味道,渐渐又睡着过去。 “陆楠?”厉漠北唤了她一声,不见她有回应,低头见她已经睡着过去,心底顿时软的化成了水。 别扭的小孩…… 陆楠是被窗外的鞭炮声吵醒的,睁开眼,鼻端闻到熟悉的气息,不禁有片刻怔忪。 她是不是在做梦?迟疑抬起左手,看到无名指上明晃晃的钻戒,睡过去之前的景象瞬间涌入脑海,唇角无意识翘起。 “醒了?”厉漠北哑哑的笑了下,温热的唇瓣贴到她的额头上,细细亲吻。“真能睡。” 陆楠囧了下,红着脸伸手推他。“先去刷牙洗脸。” “好。”厉漠北咕哝一句,抱着她一块去洗漱。洗手间有点小,两个人挤在里边刷牙洗脸,不时相视而笑,空气渐渐变得暧昧。 收拾干净出去,厉漠北抱着她倒进床里,掌心贴着她的腰窝滑上去,嗓音喑哑。“我的礼物迟了一晚。” 陆楠羞耻闭上眼,感受着他掌心的热度,止不住的轻颤。她又不是故意睡过去的。 “陆楠……”厉漠北翻身压上去,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一口,不容她抗拒的解开睡袍的带子,跟着低头封住她的唇,缓缓辗转着吸吮。 她的味道甜的像蜜,欲罢不能的勾动他所有的神经。而今天,跟之前又有很大不同,甜的他想要发疯。 “唔……”陆楠低低的哼了声,娇柔妩媚。 厉漠北的吻强势霸道不容拒绝,如燃烧的火焰,带着能焚毁一切的力量冲击着她的神经。他的手仿佛带着魔力,轻易点燃她全部的情绪。 陆楠脑中一片空白,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无措回应着他的热情。她感觉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在收缩,好像又在期待着什么。 结婚半年,终于走到这一步,感觉却好像迟了很久。她渴望跟他更近一些,渴望跟他亲密无间,渴望他身上的所有。甚至迫切的想要抓住这片刻的欢愉,如飞蛾扑火一般。 “陆楠……”厉漠北哑哑的唤着她,眸光灼热的注视着她迷迷蒙蒙的双眼,看着她白皙的皮肤,在他手中一寸寸泛红,看着她动情的生涩模样。 心底的欢愉满的像似要溢出来。 陆楠闭着眼,轻颤着圈住他的脖子,嘴里发出闷闷的轻哼。 厉漠北扬起唇角,在她性感漂亮的锁骨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吻遍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早已烧灼的激情渐渐燎原。 陆楠紧紧抓着他结实有力的胳膊,微微闭上眼,身体不受控制的想要贴他更紧一些…… 当彼此的气息终于平稳下来,从数次疯狂缠绵中清醒过来,窗外已经起了暮色。 陆楠筋疲力尽的睁开眼,眸中有片刻恍惚,不知今夕何夕。无意识的在厉漠北怀里蹭了蹭,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全身都酸的快要散架一样,还有些轻微的痛意。 “累坏了?”厉漠北轻吻着她的眉眼,翻身压上去。 陆楠张嘴就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委屈骂道:“禽兽……” “夸我还是骂我,嗯?”厉漠北眸色深深的看着她素净白皙的脸庞,低头,安抚亲吻她发红的耳朵。“我的耐心和耐力一样好,要不要继续。” 陆楠勾下他的脖子,张嘴咬上他的唇,眼底闪烁着迷离的光。 厉漠北仿佛受到了鼓舞,灯都没开就把她抱起来,抵到露台的落地窗上,面对着暮色下的青山古寨,再次放开束缚,真真切切的感受着她的温暖和热情。 一直到大年初一下午,那种激狂难耐的疯狂才消退下去。陆楠双腿软的几乎走不动路,厉漠北也没多好,但他只休息一会便生龙活虎。 懒洋洋的趴在床上看他把茶几收拾出来,摆上酒店餐厅提供的晚餐,陆楠眯了眯眼,下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摁到床上,热烈堵住他的嘴。 厉漠北任她胡闹,吻了许久才抱着她一块去洗澡洗漱。 吃完晚饭,陆楠爬回床上,没多会就累的又睡过去。 厉漠北抱着她滑腻柔软的身子,思绪纷杂。盛教授和师母留在许家老宅过年,父母也过去了,并且没过问他不回去这事,不知道算不算是个好消息。 叹了口气,低头看一眼在他怀里睡的香甜的陆楠,缓缓闭上眼。 他终于完整的,彻底的拥有她。 —— 正月初一,整个b市都笼罩着节日的热闹气氛,天空不时炸开绚丽多彩的焰火。 许承洲站在窗边,出神的看着夜色下影影绰绰的一墙蔷薇。厉漠北那天给他打电话,说他再也不欠自己了。 他想了很久,都没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直到廿二七晚上,蒋牧尘告诉他,陆楠和厉漠北分手了。理由是那些谣言,会伤及陆楠的父母。 陆楠怕是得知自己跟厉漠北的关系时,就已经把双方家长的心思看透。 姑姑瞧不上陆楠,并不单单是因为她嫁给厉漠北是为了钱,而是觉得康茹馨的出身,才是最适合的。 他比谁都清楚,陆楠在这桩婚姻里的弱点,所以编那些话让康茹馨传出去的时候,他用词刻薄。 二爷爷说他心胸狭窄,即使读了那么多的书,见识依旧跟乡野莽夫、无知妇孺毫无区别。 他还说,往一个女人身上泼生活作风不正的污水,是最下作的做法。尤其身为男人,用词刻薄的去攻击一个女人,简直不配为人。 受罚之前,他就已经悔意丛生。 听到这些话的那一个瞬间,心底便存了可怕的预想。 陆楠一定不会妥协,她那么骄傲那么固执,又那么的心软,怎么可能会让陆爸陆妈受人非议。 可真的听到她跟厉漠北分手的消息,他还是彻底的傻了。 他欠陆楠的,何止是一句对不起。 闭了闭眼,视线中忽然出现两道车灯的亮光,跟着便看到那辆车停在陆楠家门口。 许承洲眼皮跳了跳,死死的盯着车牌,瞳孔剧烈收缩,扭头狂奔下楼。 这个时候,康茹馨忽然来陆家,她要做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陆楠从来没跟父母说过她结婚的事,更没告诉他们,她跟厉漠北结婚,是为了帮盛教授摆平麻烦。 这件事的内情,康茹馨不知道,她所知道的只是陆楠为了钱。 开门出去,康茹馨已经下了车,她面前站着一个身姿挺拔修长的男人,两人沉默对峙的气息比周遭的空气更寒冷。 许承洲堪堪刹住脚步,静静的站在信箱旁的阴影里。 那是陆楠的双胞胎哥哥陆桉,他这几天每天都能看到他。 “陆楠没有姓康的朋友,你来,若是想趁机羞辱我爸妈,那还是请回吧。”陆桉危险眯起眼,低头翻出厉漠北的号码拨过去。 他们家闹出来的幺蛾子,他们家自己解决。 想欺负陆楠,先问问他答不答应。 “看来是你们全家的主意,为了钱,还真是绝情,连亲生的女儿都卖。”康茹馨扬起下巴,轻蔑的口吻。“可惜人家看不上,也容不下她。” 陆桉横眉怒目,差点破了自己不打女人的规矩。 厉漠北把事情的原委都跟他说了,若非如此,他不会告诉他陆楠在西江的地址,让他追过去。 笨蛋陆楠,什么事都想做到最好,谁对她好,她拼了命的想要报答回去。出事的人是盛教授,所以她才不惜透支自己的人生,还她欠下的债,不想麻烦任何人。 好在她够幸运,遇到了厉漠北。否则他真不敢想,他的妹妹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她并没有外表看起来的那么坚强,那么的无坚不摧。 她跟其他女孩一样,会哭,会耍赖,脆弱的时候会选择逃避现实。 艰难压下汹涌心头的怒火,陆桉上前一步,黝黑的眸子渐渐变得阴冷,居高临下的盯着康茹馨。“康副局长的千金如此没修养,我也是意外的很。” 康茹馨脸色微变,俏脸浮起薄怒。“至少比陆楠好一点!” “在我眼中,没人比她好。而你好不好,跟我没有丁点的关系。”陆桉说完,忽然抬起手,将手机举到她的耳边。“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嫁给我妹夫么,对了,我录了音。” 话音落地,许承洲寒着脸从暗处出去,抓起康茹馨的手,不由分说的将她抓进爷爷留下的别墅。 陆桉站在门外,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后,拿起手机接着道:“谣言这事你摆不平,就老老实实的跟她去离婚,以后有多远滚多远。不然,我会让你们家上下都确信,你喜欢的是男人!” “我会给你个交代,委屈谁我都不可能会委屈她。”厉漠北的嗓音很轻。“我也不会跟她离婚,这一辈子都不可能。” “那你最好信守承诺!”陆桉面有愠色,说完便挂断电话,转头回了院里,重重关上门。 Chapter 62 陆桉怎么都没想到,父母都在院子里,充满惊愕及愤怒的眼神,看得他一阵心虚。 张了张嘴,陆桉艰难的招呼一声,一手一个拉他们进屋。“你们听我解释,陆楠有苦衷的,事情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们想哪样?大过年的,有人跑上门说我卖女儿,你让我还怎么想!”陆国华甩开他的手,气的几乎将牙齿咬碎。“你告诉我,陆楠到底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会让人追上门来骂!” “老陆,你先消消气,听听孩子怎么说,没准是误会呢。”汪宜琴拉丈夫一把,悄悄冲陆桉使眼色。“你女儿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吗。” 陆楠一直没说交了男朋友,没去北京之前也乖的很,周末只要不出差就一定回家。他们夫妻俩是真的没想到,她找了男朋友,还是出身很高的人家。 这种人家,他们家可高攀不起。再加上陆楠的脾气也不是太好,以后婆媳相处,不知道会出多少问题。 与其嫁那样的人家受委屈,不如找个差不多的,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实在。 汪宜琴发愁的叹了口气,尽量安抚丈夫。 陆桉也说了一大堆的好话,偏头悄悄抹了把冷汗,脑子里飞快盘算怎么说服他们。 父母虽然不逼婚,但陆楠自作主张跟人结婚,还被别的女人找上门骂她,别说他们,他自己都气不过。 若不是厉漠北一再保证,早在发现他们俩有问题的时候,他就会拦着陆楠,不让她继续这段婚姻。 进屋坐下,陆桉陪着小心给他们倒了茶,顺便把电视的声音关小,迟疑开口。 按说这事应该由厉漠北亲自来跟他们说,看在他去哄陆楠的份上,这笔账先给他记上。 略去陆楠跟厉漠北已经登记的事,陆桉口干舌燥的说了一通,发现俩老的依旧皱着眉头,顿感不妙。“事情大概就是这样,陆楠没做什么坏事,我保证。” “你保证什么!让她自己跟我们说!”陆国华气得浑身发抖。“我们高攀不起那样的人家!” 陆桉无奈扶额,拿起手机给陆楠打过去。 电话接通,耳边听到的却是厉漠北的声音,眉头皱了下,镇定开口。“陆楠,爸妈有话跟你说。” 过了大概一两秒的时间,陆楠的声音传过来,不安的语气。“哥?” 陆桉“嗯”了一声,把手机递给父亲。“陆楠。” 陆国华接过手机,劈头盖脸一顿训,让她立即跟厉漠北分手,否则永远都不要进家门。 他还没穷到需要女儿去攀高枝改变生活。也不想女儿一辈子看公婆的脸色过活,他的女儿要样貌有样貌,要学历有学历,工作也不错,怎么样都能嫁的出去。 就算一辈子不嫁,也绝不容许她受气受委屈。 足足说了半个小时,陆国华的嗓音才低下来,沙哑的声线透着深深无力和疲惫。“小楠,爸爸不想你将来受气,要是你坚持,我也不会以死相逼拦着你。但是有一点,路是自己选的,走错了谁也不能怨。” 这头,陆楠轻轻的答应一声,挂断电话。 接了这通电话之后,陆楠特别的安静,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的美人榻上,幽幽望着窗外星星点点的灯火。 厉漠北蹙着眉坐在她身边,低头拿着手机给陆桉发了条微信,让他想办法安抚岳父岳母的火气。 康茹馨直接找上门,这事直接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外公葬礼之前,他就把话讲的明明白白,不管是父母还是康茹馨。本以为说服了陆楠,剩下的一切都不是问题,谁料又出幺蛾子。 陆楠在窗前坐了许久,久到全身都开始发僵,才慢悠悠的转过头看他,唇边扯开一抹若无其事的笑。“干嘛愁眉苦脸的看着我,虚了?” “我和你一起回去负荆请罪。”厉漠北坐过去,手臂环到她的腰上,低头在她颈间轻蹭。“我这边出的问题,我来解决,你什么都不要想。” “回去后,我们去办手续,以后不要再见面了。”陆楠眯起眼,反手摸着他的耳朵,轻松的语气。“你说过不会让我委屈的。” 厉漠北眸光沉了沉,手臂环着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子扳过来面对着自己,俯身堵住她的嘴。 陆楠闷哼一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放空所有的思绪,热情回应。 一吻毕,陆楠靠在他怀里粗粗的喘气,拿起手机登陆微信上同学群里抢红包。 厉漠北拥着她,厚实的掌心贴着她的胸口徐徐游弋,嗓音喑哑。“你爸妈说了什么?” “他们不想看到我被人欺负。”陆楠头都没抬一下,双眼盯着手机屏幕,嗓音淡漠。“我哥应该没告诉他们,我们已经登记,不然我现在就得回去。” 厉漠北沉默下去,视线在她手机屏幕上停留片刻,空出一只手拿起自己的手机。 谁捅的篓子谁去堵,这次他坚决不纵容。 “我去打个电话。”低头吻了下她的耳朵,厉漠北拿着手机去了洗手间,直接给康茹馨的父亲打过去。 养不教父之过,之前的事他没撕破脸已经给足了面子。 洗手间的隔音一般般,陆楠听了几耳朵,继续跟窦晗他们发红包抢红包玩,顺便给叶子也发了个红包过去。 这次突然出来,她卡上的余额已经不剩多少,玩了一会觉得无聊,遂闭上眼发呆,尽量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微信群里还在刷屏,陆楠被通知铃声吵的有些烦,睁开眼解锁查看。 群里有一百多条消息,叶子发了一条,宋安安一条,还有一条是厉漠北发的。 陆楠偏头,若有所思的盯着洗手间看了几秒,点开厉漠北发来的消息。 “高兴没有?”厉漠北忽然开门出来,坐过来便把她抱到腿上,开玩笑的语气。“叫一声老公听听。” “美的你。”陆楠看了眼红包的金额,丢开手机,转身面对着他,徐徐捧起他的脸。“给这么多,不怕我骗财骗色,嗯。” “原来我在你眼里还有色?”厉漠北扬起唇角,力道很重的将她抱紧。“不许再逃避,跟我一起面对所有,相信我。” 陆楠掀了掀唇,没接话。 她还不清楚康茹馨到底说了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不然爸妈不会这么生气。 最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除了离婚,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许音华对自己改观,能让她忘掉那些谣言。 “把你的心装回肚子里去,再跟我提离婚,我明天就上你家坦白去。”厉漠北加重语气,脸上明显浮起不悦。“陆楠,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 “丈夫,爱人。”陆楠把他压倒,生气堵住他的嘴。 —— b市西城,许老别墅客厅。 许承洲手里夹着根烟,掩在镜片后的漆黑眸子,透出骇人的阴冷,一瞬不瞬的看着被他用领带反绑了双手的康茹馨。 他怎么都没想到,她会疯狂如斯。先是趁着二爷爷入京看望宋老,私下跑去见陆楠,回来还这么的不安分。 也没想到,厉漠北的火气竟然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大。 牵扯到陆楠的父母,他们想继续走下去的难度,比说服二爷爷更难。 他并不知道陆楠到底跟二爷爷说了什么,老爷子从北京回来,当晚便把家里的长辈叫去祠堂,点头同意这桩婚事,言语间对陆楠好像颇为赞赏。 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隔天盛教授夫妻俩就住进了许家老宅。一向严肃不苟言笑的二爷爷,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不单他诧异,就是大堂哥承赟都觉得纳闷,特地跑来问他,到底怎么情况。 虽然搞不懂其中缘由,但他依旧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家里长辈的这一关,陆楠算是过了。 他以为自己走后,陆楠跟厉漠北一定会幸福美满的生活下去,谁知康茹馨竟然做出如此疯狂之事。 一根接一根的抽掉半包烟,白色的烟雾在客厅散开,刺鼻的尼古丁味道,很快弥漫四周。 康茹馨难受的咳了一阵,终忍不住狼狈哭出声。“你放开我,你这个伪君子,要不是你让我传那些谣言,许阿姨不会不见我。” “你爱厉漠北,可他不爱你。他爱了陆楠十七年,在你爸还没爬到那个位置,在你还没认识他之前,他就爱上了陆楠。”许承洲吐出一口淡淡的白雾,倏地笑了。“要说先来后到,你已经输了。” “十七年?”康茹馨使劲把眼泪逼回去,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他们不是……” “不是,蓝铮你记得吧。四年级转去你们学校跟你同班的小傻子,他是被我打傻的。”许承洲眯了眯眼,把眼镜摘下来,嗓音压抑的把这件事翻出来。 年少作恶,总以为理所当然,上头有父母有姑姑姑父惯着,他从不认为自己有错。 厉漠北被关在西城四年,而自己只是听了几句口头警告,事情便翻篇。 他身为兄长,不曾拿这事刺激他,亦不曾借着这事要求自己原谅他错认肖楠。他宠他惯他,仅仅是因为他是弟弟。 “他没喜欢过肖楠?”康茹馨吸了吸鼻子,目光茫然的望着眼前的男人。“厉漠北喜欢的人,一直是陆楠,任何人都无法取代,为什么你之前不告诉我!” 要是她早知道,决计不会让自己变成如今这般不堪的模样,不会处处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轻鄙陆楠。就算许音华把她夸上天,她也不会妄想嫁给厉漠北。 厉漠北从来不曾交过女友,所以,她才会觉得自己是有希望的。即便他娶了陆楠,她也不觉得自己会争不过,不觉得陆楠那样的出身,能入得了他的眼。 十七年……完全占据他少年到成年的情感,她拿什么去争? 就算陆楠没有好家世又如何,厉漠北爱她。 单凭这一点,她就输的彻底。 “我爱陆楠。因为得不到所以才报复,可是报复没有任何快感,反而让我痛苦不堪。”许承洲自嘲的掀了掀唇,吐出一大口烟。“肖楠她其实也不爱我,在一起的三年,说起来不过是我一厢情愿,只是当时未能看清。” 他把所有的事都想的理所当然,他爱肖楠,所以她必须也是爱他的。 若非如此,发现肖楠刻意接近厉漠北,并跟自己提出分手的时候,他也不会那么痛苦,不会那么恨她,恨不得她去死。 然而那场车祸,却让他真真实实的感受到死亡临近的恐惧,以及内心深处对生的渴望。 很长一段时间,他每每睡着,都会梦到那个场景。梦见肖楠倒在血泊里,卑微的祈求他原谅,卑微的祈求他宽恕。 他宽恕了她,却无法宽恕自己犯过的错。 “肖楠追你,是为了赢走跟我打赌的将近十万的压岁钱。那段时间,她爸刚被降职又出了交通事故,爷爷重病入院,家里实在急需钱。我那时候想,若是你们在一起,我可以找借口跟她一块上你们家玩,顺便见你哥。”康茹馨闭上眼,难受的喘着气。 肖楠跟她绝交了,宋安安等人也不再跟她往来,因为一个陆楠所有的人都孤立她。 她不甘心也不服气,这一刻才发现,所有种种不过是报应。 那十万块压岁钱,她明明可以直接借给肖楠。在肖楠带自己去见厉漠北时,她有无数次的机会提醒厉漠北,肖楠跟许承洲的关系。 可是她没有,她满心算计的等待着取而代之的机会。 殊不知,厉漠北真正在意的,真正执着的人从来就不是肖楠,而是陆楠。 “都过去了,我已经原谅她,可是我自己做的恶,还得我自己还。”许承洲捻灭烟头,把眼镜戴上,抬脚过去帮她把手解开。“你争不过陆楠,任何人都争不过。他的心里除了陆楠,谁都容不下。” 康茹馨心如死灰,木然的看着窗外的蔷薇花枝。 那样坚固如信念一般的情感,只是听旁人说出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又怎会傻到继续做梦。 许承洲收起领带,抬手看了看表,弯腰把她扶起来。“我送你回去。” 康茹馨点了点头,失魂落魄的把手交给他,心中一阵后怕。 刚才她跟陆桉说话,厉漠北在电话那头一直听着,他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康茹馨越想越怕,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去,无措地把自己的担忧告诉许承洲。 “不会,他现在应该跟陆楠在一起。”许承洲安慰她一句,墨色的眉峰渐渐压低。 不管陆楠是否原谅他,他都希望,她能幸福。 Chapter 63 正月初二,天清气朗。 寨子里有年俗活动,鞭炮和锣鼓声一早便响彻云霄。陆楠被吵醒过来,睡眼惺忪的起床去洗漱。 刷牙到一半,厉漠北挤进来,从身后抱着她,眼神灼热。 陆楠被他勒的肩膀有些疼,没出息的红了脸,吐出嘴里的泡沫笑骂。“你能不能正经点。” “这有什么不正经的。”厉漠北偏头亲吻她的脖子,干燥的掌心抚着她的脸颊,墨色的双瞳透过镜子,笑意沉沉的打量着她。“自然反应。” 陆楠眯了眯眼,低头把嘴巴漱干净,反手捏着他的耳朵将他拽过来。“刷牙,不然别碰我。” 厉漠北笑了下,捉住她的手放到唇边细细啄吻一番,沙哑的嗓音透出一丝不加掩饰的蛊惑。“刷完牙就可以,嗯?” 陆楠拂开他的手,挤到他身后,恶作剧的将手伸进他的睡袍,湿漉漉的手顺着人鱼线来回游弋。“刷牙。” 厉漠北蹙眉,双眼危险眯起。“你今天不想出门了?” “你猜。”陆楠挑衅的对上他的目光,笑的格外妩媚。“我记得好像有人一直嫌弃我不及格。” 厉漠北眸色渐深,匆匆刷完牙旋即抓住她作乱的手,转身将她抱起放到洗手台上,双手掐着她凹陷的腰窝,低头亲吻她发红的耳朵。“你老公养精蓄锐这么久,随时可以教你。” 陆楠搂着他的脖子轻笑,垂眸的瞬间,眼底悄然滑过一抹惆怅。 回去后等着自己的不知是怎样的腥风血雨,眼前的缠绵缱绻,忽然间显得尤为珍贵。 “别开小差。”厉漠北的吻落下,沿着她的颈间渐渐往下,温热的气息痒痒麻麻拂过她的肌肤。 陆楠让撩的脸颊发热,倒在他怀里软成了一滩水,双手无助的勾着他的脖子…… 从洗手间里出去的时候,陆楠还挂在他身上,已经累的连话都不想说。反观厉漠北,跟偷了腥的猫似的,别提多满足。 “帮我拿衣服。”陆楠闷闷的命令道:“都在行李箱里。” “要喝水么?”厉漠北低头亲了下她的耳朵,缓缓起身。“你最近是不是很少去健身,体力这么差。” “禽兽……”陆楠嘀咕一句,扯过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的盖起来。 厉漠北挑了挑眉,过去把行李箱打开,给她拿了衣服过去,唇边的笑意渐浓。“我帮你,还是你自己来。” 陆楠掀开被子,慢吞吞的把衣服拿过来穿上。 到酒店餐厅吃过早餐,陆楠翻了翻年俗活动的时间安排,拖着厉漠北的手慢慢往山下走。 大概是天气比较好的缘故,游客的数量比除夕那天明显多了很多。他们住的酒店从昨天就开始客满,方才听餐厅的员工说,镇上另外几家酒店也都住满了。 下山的路上人来人往,厉漠北将她圈在自己的怀里,不住皱眉。“到处都是人,还不如待在家里舒坦。” “有意见?”陆楠也没想到人会这么多,嘴上却还犟着。“有意见也不许提。” “我哪敢有意见,你跑了两次,再来一次我可受不了。”厉漠北按住她的肩膀,缓缓矮下身子。“上来,我背你下去,省得你被人挤到又崴脚。” 陆楠眨了眨眼,配合的趴到他背上,小声嘀咕。“累不死你。” “小瞧我了不是。”厉漠北好笑摇头。“刚才谁赖在床上骂我禽兽?又是谁刚结婚的时候一直呛我。” “翻旧账啊?”陆楠拧了下他的耳朵,趴在他背上闷笑。“老厉,杜师兄说你是个大变态,我算是信了。” “他才变态呢。”厉漠北皱眉。“我洁身自好怎么就变态了,再说了,要不是养了这么久,哪里能喂得饱你。” “你要不要脸啊……”陆楠囧了下,禁不住又拧他的耳朵。 厉漠北嘴里发出一连串的闷笑,背着她加快脚步下山。人实在是多,适合看表演的店里满是来自全国各地的旅客。 两人拖着手找了圈,选中一家视野开阔的茶楼,上楼要了间雅间。 陆楠坐下就窝进他怀里,不住打哈欠。 厉漠北捏了捏她的耳朵,手臂滑下去握住她微微有些发凉的右手,下巴搁到她肩头轻蹭。 陆楠哼了哼,舒服的防松神经,没多会就困的睡着过去。 厉漠北抬手看了下时间,倾身靠到椅背上,顺便调整了下姿势,方便她靠的更舒服些。 外面吵的天都要翻了,难为她竟然睡的死沉。 节目表演到一半,手机有电话进来,厉漠北看了眼号码,迅速接通。“爸……” 这头,厉永新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康茹馨父女俩,脸色颇为不悦。“你康伯父和茹馨过来道歉,你躲在外地算怎么一回事。” “没怎么回事,康茹馨应该去陆家道歉,而不是上我们家。”厉漠北的嗓音压的很低,依旧掩饰不掉话里的火气。“散播谣言这事因为承洲有参与,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没计较。但她无缘无故上门羞辱陆楠的父母,康伯父难道不应该管教么。” 气氛沉默下去,一时间谁都不说话。 厉永新原以为康英杰携女登门道歉,是为了年前的谣言一事,没想到还有别的原因。 之前妻子不是没打过这样的主意,不过都被他给拦了下来。儿子不喜欢他们夫妻俩总插手他的事,尤其是结婚,他很清楚,如果他们找上门,儿子会有怎样的反应。 纵然心里对陆楠依旧不是太满意,然而看在盛教授和二叔的面子上,看在儿子就认准了她,他们夫妻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还计划着等二叔那边把日子挑好,礼数周全的过去提亲。 让康家丫头这么一闹,怕是又要掀起不必要的风波。 “爸,这件事我不会妥协。”厉漠北舔了舔唇角,不容置喙的语气。“我有康茹馨上陆家闹的录音,康伯父若是还想保有一丝体面,让他亲自上陆家道歉去。” “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么!”厉永新来了脾气,嗓音陡然拔高。“为了陆楠,你到底要得罪多少人!” “得罪?”厉漠北嗤笑一声,冷冷反驳。“人生而平等,他没管教好自己的女儿,是他失责。他是人父,陆楠的爸妈也是,谁都不比谁高贵。养不教,还想用身份压人,这样人家出来的女儿,亏得你跟我妈还想塞给我,若外公还在不知气成什么样。” 厉永新让他噎得哑口无言,气闷挂断电话。 康茹馨一直不敢开口,虽然听不到厉漠北在电话里说了什么,但也猜出了七八分。 祸是她惹的,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她不认错。 抿了抿唇,康茹馨抬起头,目光澄净的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又看看厉永新,淡然开口。“厉伯伯,去陆家闹是茹馨没规矩,我会亲自去道歉,您也别太为难。” 厉永新摆摆手,无奈的跟康英杰对视一眼,低头端起茶杯。 康茹馨见状,悄然松了口气,礼貌起身告辞。 康英杰也不好说什么,歉意起身跟上女儿的步子。都说女生向外,之前女儿胡闹他还能安慰自己,是被人带坏的。 接到厉漠北的电话,他才知道,女儿大过年的上人家里羞辱人父母,简直丢尽了他的脸。 他拉不下脸去陆家,本想见了厉永新说说好话,这事就算揭过去了,不料厉漠北竟然不依不饶。 出门上了车,康英杰偏头看女儿一眼,不住叹气。“你之前不是嫌自己的工作不好么,回头申请下国外的学校,先出去呆两年。” 康茹馨张了张嘴,沉默点头。 她确实没脸继续留下。 —— 西江,千户苗族。 陆楠醒来,寨子里的年俗表演还没结束,耳朵边嗡嗡直响,全是芦笙和铜鼓的演奏出来的曲调。 厉漠北歪在椅子上也睡着了,左手手臂撑着额头,密长的睫毛覆下厚重的剪影。右手握着她的右手,十指紧扣,跟他发烧那次一模一样。 他也会没有安全感……这个认知让陆楠有点想笑,又觉得歉疚。 偏过头,离得太近,只能看到他线条分明的下颌,和轮廓深深的半张侧脸,感受到他绵长平缓的呼吸,匀速的心跳。 气氛温馨,脑子里却乱糟糟一团。 他说,拿到她的资料,看到身份证上的地址在南城,所以没能第一时间确认。后来去登记,发现自己会开那个信箱,那时候其实就动了心,只是不敢承认。 陆楠想起蟹粉过敏那次,他紧张失态的样子,想起他第一次吻自己,眼底复杂莫名下情愫,想起他亲吻自己额头的温暖,想起第一次同床共枕,他的胸口贴着自己的后背的那种安心宁静。 他给她太多的美好回忆,也给了她足够多的包容。 不管她怎么拒绝,怎么抵触,他从未想过真的跟自己分开。他或许不够完美,在许承洲这件事上有些优柔寡断,对她却又霸道又温柔,想尽办法挽留。 没能在最美好的年华里与他重逢,却在最适合的时候相遇。 她和他的一生,注定会永远羁绊下去,直到年华老去,彼此白发苍苍。 理清所有的纠结,陆楠一瞬间变得释然。抬起左手在他脸上晃了一圈,见他还是没点反应,忍不住拿起手机拍照。 待到中午,厉漠北睡醒过来,一脸慵懒的揉了揉额角,忽然低头吻她。 “老厉?”陆楠推开他,伸手捏他的脸颊。“没睡醒,还是b市那边又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都没有。”厉漠北安抚的笑了下,又凑过去吻她。 陆楠安下心,眯起眼忘情回应。 许久,厉漠北终于放开她,嗓音哑哑的在她耳边笑。“饿了。” “流氓。”陆楠红着脸掐他,气息紊乱。“我腿还酸着呢,你就不怕虚死。” “想什么呢,我是说肚子饿了。”厉漠北闷笑出声,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厮磨够了才抱着她一块站起来。 游客暴增,镇子上有名的几家店基本都没空位,两人走了一圈,只好又打道往回走。 上山的时候,陆楠故意逗他,让他背自己上去。 “真把你老公当牛使唤啊?”厉漠北调侃一句,身子却缓缓爱下去。“上来。” “算了。”陆楠拍拍他的背,一抬脚,自己先跑了。 厉漠北站直起来,眯着眼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秒,不疾不徐的迈开长腿。 反正她也跑不掉。 在西江待到初四,陆楠接到爸爸打来的电话,一瞬间从梦境回到现实,吃过早餐便回房收拾行李。 厉漠北也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看陆楠的眼神愈发灼热。 许承洲和康茹馨出国前,在朋友圈发了一段澄清的视频,现在都传遍了。家这边已经没有任何人阻拦他们在一起,不过这个消息,暂时还不能告诉她。 他要给她一个天大惊喜。 落地b市,两人坐上蒋牧尘的车一起出发回市区。厉漠北全程握着她的手,脸上没有半丝难过。 陆楠略内伤,但也没说什么。 回到家门口的巷子里,陆楠下了车,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埋头一直往家走。 蒋牧尘望着陆楠离开的背影,简直羡慕嫉妒恨,偏过头不明所以的打量厉漠北。“你就不怕适得其反,陆楠的脾气,还没领教够?” “还好,你以前那些女朋友似乎比她难搞定多了。”厉漠北勾了勾唇角,偏头瞄他。“尤其是你的小女朋友,你比她大了十岁吧,她看不上你也是正常的。” “有你这么做兄弟的么。”蒋牧尘有点郁闷。 厉漠北禁不住失笑,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调头回去。 陆楠已经进门了。 蒋牧尘瞥他一眼,发动车子慢慢倒车出去。 —— 陆楠上楼把行李放下,回头看了一眼跟过来的陆桉,无声的冲楼下努了努嘴。 “我早上跟高中同学唱k去了,不知道什么情况。”陆桉的嗓音压的很低,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我就不下去了,你悠着点,别把爸妈气出病来。” 陆楠皱眉,抓起枕头就砸了过去。“你到底是我哥还是厉漠北他哥。” “我在为民除害。”陆桉左躲右闪,避开她砸过来的枕头,闪身回房。 “胳膊肘子往外拐!”陆楠气不过的骂了一句,整理好情绪,垂头丧气的下楼。 爸妈都在客厅看电视,陆楠坐过去,垂着脑袋拿了只橘子剥开。 “他之前来过家里很多次,我跟你妈都以为是你的同事,也没多想。”陆国华喝了口茶,严肃认真的望着她。“爸爸不管你交什么样的男朋友,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站什么位置就看什么风景,手伸的长了,抓住大树固然好,抓到荆棘有你疼的。” 陆楠把整个橘子塞进嘴里,搓了搓手,嗓音含糊的回话。“你俩要是不同意,我就跟他分手。” 毫无诚意的口气。 “我们没这个意思。”陆国华眯了眯眼,烦闷抽烟。“爸爸希望你够优秀,这样才能跟大树比肩,才不会被人瞧低。” 没这个意思?陆楠听的有些糊涂,仔细琢磨了一阵,狐疑问道:“你是不是想让我带他来家里,让你俩好好观察,然后不想我太早结婚?” 陆楠问完特别的紧张,既希望爸爸点头,又希望爸爸摇头。 跟厉漠北已经登记的事她没说,陆桉也严守秘密没有透露分毫。可厉漠北真来了,爸妈势必要见许音华和厉永新,如此一来,就是想瞒怕是都瞒不住,还不如直接反对。 “我跟你爸合计了下,觉得还是让小厉来一趟,我们给你把把关,至于他家那边,不着急见。”汪宜琴随手给了她一只橘子。“谈恋爱又不是一谈就能结婚,你也别太紧张。” 陆楠松了口气,后背不知何时出了层汗。“那我一会给他打电话。” “让他中午来吧,我跟你妈要是满意就留他吃饭,不满意,你自己也仔细考虑考虑。”陆国华说着,弯腰拿起电视遥控,心不在焉的看春晚重播。 陆楠干笑几声,起身上楼去给厉漠北打电话。刚挂断,窦晗的电话打过来,约她晚上一块出去聚聚。 问了下都有那些人,得知就她跟叶子,顿时爽快答应下来。把手机揣进外套的口袋,陆楠开门出去,敲了敲陆桉的房门推门入内。 关上门,陆楠也不进去,而是倚着门板,双手防备环起,眯着眼睨他。“爸妈的态度怎么忽然变了?” “初二那天,姓康的父女俩登门道歉,老头子一点好脸色都没给,架子摆的可足了。”陆桉摆弄着桌上的骨骼模型,波澜不兴的语气。“厉漠北那边,要是还出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我坚决不同意你还跟他在一起。” “刚才谁说为民除害来着?”陆楠丢给他一对白眼,转身开门出去。 康茹馨父女俩竟然上门道歉?陆楠抿了抿唇,想起在西江厉漠北打的两个电话,心底的紧张又散了些。 他沉稳可靠,谈吐有度,举止得体,爸妈应该不会太为难才是。 下楼经过客厅,听到厨房里传来妈妈剁骨头的声音,陆楠抿了下唇,转头过去帮忙。 不管留不留厉漠北吃饭,他们都是要吃的。 系上围裙,陆楠旁敲侧击的问汪宜琴,她对厉漠北印象怎么样。 “看得出是个不错的孩子,我跟你爸主要是担心他家里。”汪宜琴摇头。“许主任为人不错,但事关自己的儿子,看你肯定会诸多挑剔,妈妈舍不得你受委屈。” “我知道……”陆楠烦闷的鼓了鼓腮帮子,沉默下去。 忙到十一点半,厉漠北来电话,陆楠接通说了句“马上来”,旋即摘掉围裙,快步出去开院门。 “我给爸妈带了些礼物。”厉漠北往客厅瞄了眼,压低嗓音耳语。“他们什么意见?” “留你吃饭算是同意,不留,过了初八我们去办手续。”陆楠耸肩。“我爸很固执,你自己看着办,我帮不上什么忙。” “就知道你狠心。”厉漠北佯装不悦。“你是不是想再甩我一次?” 陆楠默了默,伸手去接他手上的东西。 厉漠北眼底浮起无奈,只一瞬旋即平复下去,微微扬起唇角。 他怎么可能会让她再甩自己一次。 进客厅坐下,陆楠丢下他不管,自顾回厨房帮妈妈准备午饭。厉漠北好气又好笑,把礼物放到茶几上,客客气气的跟陆国华打招呼。 “跟陆楠交往多久了?”陆国华对他的印象不差,又跟许老做了几十年的邻居,所以并没摆什么架子。 “半年。”厉漠北一点都不拘谨,四平八稳的语气。“之前闹过一些矛盾,所以没好意思告知我跟她在交往的事,望伯父见谅。” 陆国华瞥他一眼,伸手把果盘推过去。“陆楠性子固执,而且脾气也不太好,你若是没有结婚的打算,我是决计不同意你们交往的。” “有打算,但是一切要看她怎么想,她说她要考博,我很支持。”厉漠北应对自如。 “你年纪不小了,你爸妈难道一点都不着急。”陆国华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只是看他的眼神变了变。 厉漠北沉吟片刻,平静的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先登记结婚,如果陆楠不愿意,他也不会勉强她必须走办婚礼这个形式。 而且婚后他们都在北京定居,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回这边,基本不会有婆媳矛盾。就算将来要小孩,也有保姆和月嫂,不可能会麻烦到两边家长。 把所有他担心的问题讲清楚,厉漠北心想,这顿饭总得留自己吃了吧。谁知陆国华只是点了点头,大手一挥,招呼陆楠送客。 第64章 尾声 出了陆楠家的院子,厉漠北还有点回不过神。 他自认表现的还好,怎么就博取不了岳父的信任?抿了抿唇,硬拉着陆楠上了车,蹙眉睨她。“你爸好像很不满意。” 陆楠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情绪低落下去,疲惫的靠着椅背发呆。 厉漠北见她难过,眸光沉了沉,俯身过去轻吻她的唇角。“没关系,这次不留,下次肯定会留。” “你还想有下次?”陆楠有点郁闷。“你俩聊什么了?” 厉漠北简单复述了下刚才跟陆国华的聊天内容,感觉特别费解。“我没说错什么吧。” 陆楠皱了皱眉,伸手将他推开,无奈的口吻。“将心比心,阿姨看不上我,我爸看不上你也无可厚非。” 厉漠北一愣,回过味来顿时笑了。“相信我,这点面子我一定会让他挣的足足的。” 语毕不等她反应,俯身亲了下她额头,安抚道:“安心回去吃饭,相信你老公。” “别这么自信,我爸可没那么好说话。”陆楠见他神色轻松,伸手抱了抱他,开门下去。 厉漠北坐在车里,等着她把院门关了,这才发动车子倒车出去。 陆楠进了客厅,什么都不问,神色如常的去厨房吧饭菜端到餐厅,招呼陆桉下来吃饭。 席间陆国华不提,陆楠识趣的当厉漠北来过的事不存在,吃完收拾干净,乖乖上楼午睡。 虽然厉漠北说让她什么都不要想,可怎么能不想? 这件事不解决清楚,始终是梗在她心头的刺。睡到下午起来,爸妈还是没有要跟她谈为什么不留厉漠北吃饭,陆楠略抓狂,吃过晚饭便打车去了市里史前女尊时代。 叶子在煌家认识的一个姐们的化妆品代理店开张,她这次过来,是专门来道贺的。 到钱柜下了车,陆楠给厉漠北发了条短信,心事重重的上楼。窦晗和叶子已经唱了半个小时,酒也喝了不少。 陆楠坐下,自己开了一支啤酒,闷头喝起来。许老过世之前,本想约窦晗陪自己喝一场,一晃眼年都要过完了才喝上。 她跟叶子有心事是因为男人,窦晗也有,不过是为了房子。跟沈澈登记结婚,买房子的事情免不了要提上议程,关于全款还是按揭,闹的不是太愉快。 能用钱解决的事,真的不是事,至少比陆楠遇到的难题容易解决多了。 “他爸妈不好说话么?”陆楠同情的拍拍她。“所以你不想跟他们一块住?” “也不是不好说话,而是我想再过两年二人世界,有老人跟着住,总归不方便。”窦晗苦笑。“你也知道,我国大部分中老年妇女,生平最热衷于两件事:催婚、催生。” 陆楠忍俊不禁,丢给她一个我懂的眼神,拿起手机,低头解开手机锁。“付首付缺多少,我借你。老厉过年给了我一大笔压岁钱,正好我暂时用不上。” “楠哥,你在西江的时候,老厉也在吧?”叶子暧昧的冲窦晗眨了眨眼,扑过去将她摁到沙发调戏。“说说,开荤什么感觉,一个星期啊,你俩也是够激烈的。” “咳咳……”陆楠大囧,耐不住痒,只好举双手求饶。 窦晗让叶子闹的也忘了不开心的事,迅速加入逼供的队伍。 陆楠让她俩逼的没招了,老实坦白。“没比较过,所以不知道技术好不好,除去第一次不太顺利,剩下的感觉都很完美。” “我去,老厉真是个奇葩。”叶子放开她,兴致盎然的跟她说在煌家的见闻。 陆楠跟窦晗听的津津有味,结果她冷不丁来了句:“男人大多数时候是管不住下半身的,尤其是开过荤的男人。” “蒋先生属于哪一种?”窦晗忍不住问。 “不清楚,但他没在煌家叫过人。”叶子耸肩。“会所的姐们都教我,任何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看着完美的男人背后,说不定血腥又残暴,又或者器小有隐疾,不能光看脸就栽进去。” 陆楠和窦晗相视一笑,突然把她摁倒,逼问她到底有没有睡过蒋牧尘。 叶子不住求饶,不过一直否认。 闹了一场,又接着喝酒唱歌,散的时候三个人都醉的不成样子。 勾肩搭背的从楼上下来,陆楠看到厉漠北等在门外,迷蒙的眨了眨眼,脚步虚浮的过去把他抱住。留意到沈澈和蒋牧尘也在,脑子里有片刻清醒,下一瞬又变得糊涂。 跟着厉漠北上了车,陆楠歪在副驾座上,一直嚷嚷着要送叶子去酒店,不能让她跟蒋牧尘在一起。 “是她给牧尘打的电话。”厉漠北头疼的看她一眼,不断提高车速女特种兵在末世。 陆楠“哦”了一声,醉醺醺的闭上眼,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话听进去。 厉漠北拧着眉,把车开回东城别墅,深深后悔让她独自去喝酒。 陆楠下了车,等他靠近过来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衣领,骤然将他拉得俯下身来,不等他说话便堵住他的嘴。 厉漠北好气又好笑,单手扣紧她的腰,吻了一会,弯腰将她抱进客厅。 陆楠被他放到沙发上,手臂挥了挥,又抓着他的领口不放。“喝水。” “乖乖躺着别动。”厉漠北掰开她的手,倾身从茶几上把矿泉水拿过来,拧开喂她。“以后不许喝这么多酒。” 陆楠喝了水,不怎么情愿的“嗯”了一声,脑袋晃来晃去的往他身上蹭。“头疼。” “头疼还喝这么多。”厉漠北皱眉,脸色不悦的将她抱起来,大步上楼。 陆楠刚进洗手间就吐了,弄了厉漠北一身。 厉漠北依稀拧紧眉头,给浴缸放了水,回头把两人身上的衣服脱去。 陆楠身子软绵绵的挂在他身上,手还特别的不老实。又吐了几次总算消停下来,厉漠北把她放进浴缸,回头冲干净地板,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又折回去给她洗脸洗澡。 “厉漠北……”陆楠眯着眼,迷迷糊糊的抓住他的手。“我想咬你。” 厉漠北还没说话,虎口的位置顿时传来一阵剧痛,垂在手背上方的脑袋跟吸血鬼僵尸似的,还不停的晃来晃去。 抿了抿唇,恍惚想起上回在北京,她好像没这次醉的厉害,不由的心疼。 中午岳父没留他吃饭,她肯定又想多了。年纪不大,心思一堆一堆的,也不嫌累。而且,她是真的不信任他,从西江回来这一路他就看出来了。 这毛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改。 陆楠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用了多大劲,咬了一会松开,又摇摇晃晃的滑进水里。 厉漠北瞟一眼渗出血丝的牙印,绷着脸把她捞出来,扯下浴巾胡乱裹了一圈,抱她回卧室。 陆楠脑子里全是浆糊,倒进床里哼了哼,难受的闭紧双眼。喝太多了,脑袋一阵阵的疼,胃里也烧的慌。 厉漠北陪着她一块躺下,温柔的将她锁在自己胸前,眉头却皱的死紧。 本以为在西江的几天,她已经向自己彻底敞开了心扉,原来还是没有。在她的心里,他所占的位置,小的似乎都可以忽略不计。 陆楠喝醉太能闹了,半夜把他踢下床不算,还让他去隔壁睡。 折腾到凌晨三点,她估计是闹的累了,这才沉沉睡过去。 厉漠北揉着额角重新躺下,墨色的眉峰在暖黄的光线下,不住压低。 以后坚决不能让她沾酒,一滴都不行星际之男色袭人。 陆楠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卧室里弥漫着一股怪怪的味道,脑袋疼的像似要炸开一般。 上次喝醉她就警告过自己,不许再犯那样的错误,没想到还是控制不住,喝着喝着就喝多了。 坐起来看了一圈不见厉漠北,陆楠略觉失望,难受掀开被子下床,昏头昏脑的去晃去洗漱。 这边还留着她的洗漱用具,拿起牙刷挤了些牙膏上去,睁了好几次眼都觉得难受,索性闭着刷牙。过了一会,感觉到厉漠北进来,下意识睁开眼,尴尬的冲他笑。“早。” 厉漠北点点头,径自走到她身后将她抱住,下巴搁到她肩膀上厮磨。“不疯了,嗯?”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陆楠脸色爆红,低头避开他透过镜子投射过来的玩味眼神。“也不记得自己昨晚做了什么。” “当真?”厉漠北偏头亲吻她的耳朵,温热的唇瓣渐渐下移,手也没闲着,扯开她身上的浴巾丢到一旁。“你嘟嘟囔囔一晚上,现在给你。” 陆楠轻颤了下,拿起牙刷继续刷牙。 这个骗子,她才没说这事。她喝多了是事实,但没喝断片,真当她什么都记不住啊。可谎话已经出口,想收回来似乎有点难。 而且,她低估了厉漠北的执着程度,被他摁到洗手台上的时候,某种深藏心底的隐秘渴望,似乎也在一瞬间被他点燃…… 早餐自然没能及时吃上,陆楠累的头晕目眩,进了书房就躺到落地窗前的美人榻上不想起来。 窗外阳光正好,静谧别致的庭院,一览无余。 懒洋洋的晒了会太阳,厉漠北把早餐端上来,陆楠耍赖要他喂。吃了一口粥,留意到他左手的虎口有伤,而且很像牙印,顿时尴尬的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打算怎么补偿我?”厉漠北忍着笑,故意把手伸过去,方便她看得更直观。“下嘴怪狠的。” 陆楠吞了吞口水,佯装镇定的抬起头。“你想要什么补偿?” “想好了告诉你。”厉漠北意味深长的看了她片刻,把粥递过去,拿起自己的那碗,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他的眼神太那啥了,陆楠直觉他的要求会很羞耻,抿了抿唇,老老实实自己吃。 吃完在楼上又歇了会,不见厉漠北上来,陆楠回卧室换上套加厚的家居服,下楼去院子里找他。 别墅每周都有园丁过来打理,一些常绿的盆栽都照顾的非常好,围墙的蔷薇花枝也才修过没多久,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陆楠走了一圈,找到他后觉得阳光有点点晒,遂坐到水池边的香樟树下,一边拿手机给叶子和窦晗发微信,一边看他给兰花换土。 他身上出了不少的汗,一滴一滴顺着高挺的鼻尖的往下落。陆楠看得出神,脑海里不禁浮起他方才赤着身体的模样,感觉有点燥。 收回视线,脸颊止不住的发烫。 这个祸水重生之龙套很忙!。 “怎么不睡觉?”厉漠北把手上的事做完,洗了手过去,拿起茶几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动手将她抱到腿上坐下,掌心贴着她的胸口摩挲。“爸妈没问你昨晚怎么不回去?” “我出门的时候跟他们说了,我跟窦晗住。”陆楠侧过身,翘着唇角,伸手抚上他性感的喉结,轻轻摩挲。“为什么这个时候换土?” “过几天春雨就要下了,这几盆花是从外公别墅那边搬过来的,我得照顾好。”厉漠北捉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下,嗓音微微发哑。“晚上不回去?” “不可能……”陆楠话音才落,手机就有电话进来,看过号码旋即忍不住揶揄。“你亲哥。” 厉漠北摇头失笑,等她打完了电话,牵着她的手一块回屋。 换了拖鞋,他打开鞋柜上面的小抽屉,把车钥匙拿出来自然而然的放到她的掌心。“我一会得回老宅那边,没法送你,自己路上小心点开。” 陆楠笑了笑,踮起脚尖亲他。 厉漠北及时揽住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再耐烦一天,以后她想不跟自己住都不行。 —— 陆楠回到家,爸妈都不在家,陆桉跟高中同学出去玩,说是晚上不回来。 上楼换了睡衣躺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 翻来覆去间,目光落到自己的电脑包上,恍惚想起许承洲给自己的信,还有结婚证和跟厉漠北签的协议都在里面,忍不住起床过去翻出来,重新躺回被窝里。 结婚证还新的像才拿回来,而且照片上的两个人真的是一点笑容都没有,眼神陌生的望着镜头,各自保持着戒备的距离。 半年了,时间过的真是快。陆楠牵了牵唇角,清澈的眼眸隐约浮起笑意,拿起协议,一条一条往下看。 不是她签字之前看到的那份!这一份内容,根本就是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所有的条款,写的都是他不能如何如何,对她没有丝毫的要求。 视线在‘一百年后’四个字上定格,没来由的红了眼眶。 一百年,他倒是想的美。 将协议装回去,陆楠迟疑了下,拆开许承洲发给自己的快递信封,拿出上次只看了一眼的信,静下心慢慢往下看。 八年的陪伴,他真的很了解自己,所以他选择离开。他说祝福,说对不起,说他庆幸自己没有坏的那么彻底,没有跨过朋友的那道底线…… 陆楠把信看完,忽然就不恨他了。一生那么短,或许某一天睡着就永远不会醒来,与其恨他,不如相逢一笑泯恩仇,彻底放下。 随手把信放到床头柜上,半睡半醒的躺了一会,叶子来电话说跟蒋牧尘彻底谈开了,不会跟他交往。 陆楠本来还挺同情蒋牧尘,结果点开宋安安发来的微信,得知他有过五个前任,立即同仇敌忾觉得他活该妾的养儿攻略。 隔天窦晗早早打电话约她逛街,陆楠收拾妥当,下楼跟爸妈说了一声,出门拿了车去跟窦晗汇合。 爸妈没问是谁的车子,只交代她别玩太久,家里可能会来客人。 这都正月初六了,还能有什么客人来,陆楠压根没往心里去。到市区接了窦晗,顺便把叶子也叫出来,开开心心的开车去兜风,把逛街的事都抛一边去了。 这车拿回来她昨天第一次开,车厢里还残留着些许怪味,今天感觉已经没那么重了,结果还被窦晗嫌弃。 陆楠一阵无语,听她唠叨一阵,想了想还是主动开口问叶子,为什么要拒绝蒋牧尘。 叶子沉默了下,笑道:“他一路顺风顺水,什么都不缺,想找什么样的刺激都能找到。对我执着,也不过是因为从来没在女人身上栽过跟头。而我接近他,其实是想赚干净的钱,还耍了不少心机。” “如果他从此收心,一直等你回来呢?”陆楠想起蒋牧尘曾跟自己说,一辈子等一个人其实没那么难,莫名生出几分港感慨。“你对他并不全然是利用,不然听到他订婚的消息,不会那么崩溃。” 叶子不否认,但说出口的话,却颇为绝情。“疯一次就够了,疯一辈子会致命。” 陆楠若有所思的笑了下,打住话题。记得老师曾说,女孩儿要独立才能让自己成为风景,千万不能称为任何人的附属品。 而叶子正在走一条成就自己的路,她相信她能踏平荆棘,顺利抵达终点。 兜了两圈折回市区逛街,陆楠买了两套春装,正逛的高兴,厉漠北忽然来电话,让她立即回东城的别墅。 陆楠听他的口气似乎很着急,只得别过窦晗和叶子,风风火火地赶过去。 将车停进车库,厉漠北的车子也到了大门外。陆楠狐疑蹙眉,上车就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要回你家,人可能有点多,场面可能也比较大,你跟着我,别怕。”厉漠北微微勾起唇角,发动车子平稳的向前开去。 陆楠拍了拍胸口,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会有很多人。” 问完想起出门前爸妈说有客人的事,眼皮跳了跳,直觉厉漠北是要过去正式拜访。 厉漠北侧眸看她一眼,并未回答她的问题。“我也不知道,陆桉说的。” 他说过,要让岳父的面子挣的足足的,自然不会食言。 “陆桉说的?”陆楠听他这么说便不问了,直觉跟自己猜的没差。 回到西城,车子才进巷子,陆楠立马又觉得自己猜错了。这边很少有这么多的豪车出现,偶尔过个宝马5系都稀奇,不到百米的距离竟然停了好几辆价值过百万的车,这太不寻常。 厉漠北见怪不怪,将车开门她家门外,下车绕过车头,体贴的帮她把车门打开。 陆楠下车,左右看了一圈,眼皮又跳的厉害。 她看到了厉永新的座驾伪魔女升仙记。 “老厉……”陆楠才开口,厉漠北的手就覆了上她的唇,低头在她耳边哑哑轻笑。“别怕,我说过有我在,你安心跟着我就行。” 大概是他的笑的样子太好看,又或者潜意识里在期待着什么,陆楠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双腿微微发软。 进了大门,院子里站了好多人,陆楠脑袋嗡嗡作响,只记得许老爷子郑重其事的提亲,郑重其事的把她和厉漠北叫上前,语气和蔼的让他们好好相处。 记得盛教授眉眼含笑的夸爸妈有福气。 陆楠甚至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改口喊许音华“妈”,只记得自己没失礼,紧张的差点不知道该怎么呼吸。 许音华的态度完全变了,变得有点毛骨悚然。完全一副:儿子我交给你了,你好好管教他的信任模样。 敬完茶陪许老爷子在院子里下棋,陆楠心里七上八下,好几次都忍不住想问他,是不是一个亿兑现不了,所以把厉漠北抵给她? 考虑到人家给足了爸妈面子,最终还是压了下疑问。下了一局,许老爷子输了,看她的眼神跟刀子似的锐力无边,惹来盛教授好一顿嘲笑。 到附近的饭店吃过便饭把人送走,陆楠被厉漠北拉上车,手心里潮的都能挤出水来。 “出息……”厉漠北拿着纸巾,仔细帮她把手擦干,跟着握住她干干净净的手指把玩一番,执到唇边细细的吻着。 陆楠抽回自己的手,像似才从梦里惊醒过来,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了许久,生气噎他。“你能耐,你刚才怎么没当着陆桉的面喊哥。” 厉漠北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在嘴边,皱了皱眉,佯装镇定的发动车子。 陆楠“噗”的一声笑出来。“出息。” 厉漠北郁闷的不行,把车停下,倾身过去情不自禁的吻了下她的脸颊。“待会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楠轻颤了下,脸颊瞬间烧的通红。厉漠北愉悦扬起唇角,坐直回去,一脸淡定地把车开出去。 回到东城的别墅,一进门陆楠就被他抱了起来,脚步飞快的上楼。 “大骗子!”陆楠心底滑过一抹异样,无意识收紧手指,将他身上的西服抓出深深的皱褶,掌心又溢出细密的薄汗。“禽兽。” 厉漠北低头看她一眼,唇边的笑意渐浓。 进了主卧室,厉漠北把她放到床上,脱了外套,缓缓单膝跪下,温柔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陆楠,嫁给我。” 陆楠挑了挑眉,缓缓勾起唇角,眯眼望着他深邃漆黑的眸子,抽开手抚上他的脸,指尖沿着他英俊的脸部轮廓温柔描摹。“好。” “真乖。”厉漠北捉住她的手,高大挺拔的身躯扑过去,激动难抑的将她压到身下,热烈封住她的唇…… 她是他的梦,是他心中无法磨灭的执念,未来幸福可期。 ——全文完—— ================================================= 本图书由(落樱倾卿)为您整理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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