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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桌上的其余几位不约而同地看了他一眼,眼底皆是猜疑,不知他是骂牌还是骂电话里的人。   萧远都不抬眼看他的牌搭子们,只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打完这一圈儿喝酒去。”底下的人也不多问,半笑不笑地提议:“听说东城区新开的火锅店不错……”“旁边不就是咱常去的泰式松骨吗……”“嗯,按摩一般,妞儿倒是挺漂亮……”   妞儿?   萧远正用指腹搓着一张牌,猜是幺鸡还是东风,精神有点不集中,一翻,果然错了。   晚一点的时候,宋巧比洗了澡正往脸上涂乳液,有人来敲门,声音敲得急切,像个熟人。她以为是合租屋隔壁的那对儿小情侣又没带钥匙,便圾着一只拖鞋,光着一只脚,高矮不平地去开门。   刚打开门,就见萧远酡红着脸竖在那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宋巧比手一抖,下意识想再去关门,却早已经是来不及了。客厅面积不大,他向前一拥,宋巧比踉跄一退,整个人便抵在墙边,进退无路。萧远一甩手,大门就“砰”地一声在他身后关上,大有“瓮中捉鳖”的意思。   然而,鳖却不想做鳖,但也看出他喝了酒,不想刺激他,暗压怒火:“来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萧远嗤鼻一哼:“打了电话你还能在吗?”   宋巧比喉咙一紧,呛了口气,轻咳两声,听起来跟装的似的,急忙环手抱臂,臂内侧空荡荡的,只一件棉布睡袍了事,想来也算天时地利,可惜人不合,“那……你明知道我不欢迎你,你干嘛还来……”   “他在不在?”对面的那位脸上挂不住耐烦,四下巡视,忽然发问,冷不丁地,也是让人反应不过来。   “他?谁?”   “你说谁?你不是说你结婚了吗?你不会是跟自己结婚了吧?”萧远虽然今晚喝了不少,可脑瓜子却不浑,清楚着呢。   宋巧比瞪他:“说了你也不认识,知道那么多干嘛?”   萧远冷笑一声,指她的手指:“结婚怎么连个戒指都没有?”   “怎么没戒指?尺寸不合适,他拿去换了……”宋巧比心虚,有点底气不足,萧远便瞧见眼底,微微一笑:“呵呵,换到这时候还没回来吗?”说这话时,他习惯性地一挑眉,再看一圈屋子,真是没个别人,不觉笑意渐浓,回眸神转,脸色缓和了许多,似乎要欣赏她再怎么往下自圆其说:“难道你连他的名字都说不出来?该不会是你也不认识吧?”   这一激,倒还真管用,宋巧比一仰颈子,便冲口而出:“他叫周崇寒,北院的建筑设计师,年薪二十万!美元哒!在中心广场买的高层,装修好了我们就搬进去!”   这话也是有夸张成分,她宋巧比哪知道人家年薪多少,能知道人家新房地址就算不错了。   萧远眉毛一蹙,眼光一凌,伸出手去,把她整个儿捞到怀里去,再一使劲儿,紧紧箍住她的腰板,趁她尖叫的功夫,托住她的脑袋,两瓣嘴唇快贴到她鼻子上去了,压着声音说:“我要想,也能年薪二十万,美元!”   “屁!”   这一声还没跐溜出去,大门的钥匙孔就旋响起来,是隔壁屋的小情侣回来了。   宋巧比急了,一抬腿,也不知道踢没踢到萧远,只觉他力道若有式微,她一跳,竟挣脱开去,慌不择路地要往自己的房间跑去,说时迟,那时快,萧远反手一把捏住她的胳膊,脚步上前,在她耳根低语:“跑什么,我可以冒充你老公啊……”   宋巧比全身一僵,回头推,推不开,向前奔,奔不了,倒像个不倒翁似的,原地打转儿,扭拧、摇摆……推推搡搡,趁乱就势,俩人竟也蹭到她房门口,萧远忽地就在此时放了手,出于惯性,她一头栽进屋里去,差点摔一跤,而萧远则一侧身,跟着也进了房间。   外面大门开了,这边卧室门却关上了。门外是小情侣在客厅叽叽喳喳的对话,门里是宋巧比跟萧远一言不发的对瞪。   气,能不气嘛,冒充老公?亏他说出来,她好歹现在是个已婚妇女了,怎么能随便就让人揪住话柄,通奸可不是闹着玩的!刚才可真是吓得她这心啊肝儿的颤得厉害!   宋巧比惊魂未定,却也有功夫拿余光扫一眼她这房间,又是个促狭的方寸之地,摆一张床就满了,她随手扔到一旁的内衣都还没收起来,大喇喇地斜挂在床梆子上,黑色的,蕾丝。   得,当了鳖就得吃瘪。   小情侣进了房间,那边房门一关,宋巧比这边门就开,指着萧远低声说:“出去!”   “我就不!”萧远挑着嘴角,洋洋得意地向后一仰,整个人都倒在了宋巧比的床上,似乎还挺舒服,脸上荡着悠然的暧昧。   “再不走我就喊流氓了!”   “你喊,你喊我就叫你老婆!”萧远歪着脑袋,故意气她。   宋巧比果然黑睫一翻,露出眼白,脸颊通红,又把门掩上,提高了点嗓门低吼:“萧远,你到底想怎样?”   “不想怎样,就是好奇,什么时候的事儿啊?结了婚怎么也没请我去喝杯喜酒啊?”萧远双臂向后支着,眼睛滴溜溜地在宋巧比的身上转,大概这时才注意到她穿的这身,不免嘴角上扬半弧,一脸子邪乎气。   这神情宋巧比再熟悉不过,出于本能,抱臂回答:“前几天领的证,没来得及办婚礼,不信我给你看小红本。”   萧远听她这么一说,忽然觉得她嫁人了这事儿十有□□是真的,不觉脸色沉了沉,凝了目光问:“你到底是有多恨嫁?非把自己嫁了才算功成名就?再说,结婚有什么意思,咱俩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咱俩?咱俩算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你说什么关系?当然是恋爱关系了……”萧远向前探了探身,冷不丁地抬手一拽,宋巧比就滚到他身上去,像只大蜘蛛似的挂在他胸脯上。   宋巧比当下慌了,她料到他会跟她耍流氓,但也没想到这么快,“流氓……”她还没说完这两个字,嘴巴就被萧远堵住了,气儿也喘不顺畅了,一挣扎,她整个人还翻到底下去了,虎落平阳,地势居险!萧远兜着脸看她,只见她脸颊两团粉红,眉眼却乱了方寸,一鼻子的气急败坏、狼狈不堪,他就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他长得倒是不赖,利落整齐的短发,锋眉黑眸,严肃时是阴鸷的冷酷,不过一笑,就立刻变成一副小孩子的模样。男人大概都是一半恶魔一半孩子,就是没个正经人样儿。   宋巧比拿他也是没办法,说是男朋友,他不是给人当男朋友的材料,不上个班,也不知道忙什么,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一天近一天远,还不忘沾花惹草。说是普通朋友,他还常常调戏她,总寻摸着能摸个手亲个嘴,当然,她也贱,或许因为总也没落定个人,所以也就让他得逞一两回,半推半就的。   不过,实质性的硬菜可一次都没上过,她揣摩着他还是想跟她做个和平友好的床友,但她却心有不甘,总觉得自己可以“拐角遇见另一张床”,一张可以让她安稳睡觉的床。   难道今天他非得要来一道“无肉不欢”?还是一听她嫁人了,他就来劲了,果然娶到手的不如偷到手的,这可真是个流氓呢!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就是耍流氓!”宋巧比可不让他得逞,五根手指抵在他脸上,发狠地挠过去。   萧远倒也不怕被她指甲划破相,男人嘛,身上没点伤叫什么男人,尤其一女人,能怎么伤他!“只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才是耍流氓呢!”他扯过她的手,掰到她头上方去,直愣愣地瞅着她,粗气连喘,眼神越发痴狂,对着她细白的脖子就俯过去。   救命——   她真想喊,可声音卡在喉咙里出不来,这房间是整套房子夹出来的隔断房,四处木板不隔音,平日里隔壁那对儿小情侣,从早到晚的,宋巧比也是听够了,她现在可不想让人一模一样地再听回去。   偏偏他的吻,如热沼侵吞,极具野蛮性,舌尖儿滑溜得跟条鱼一样,她爱吃鱼,他怎么能忘?她全身发酸发软发胀……差点儿跟着他的节奏游滑出去,就差那么一点点儿……也就在这时,宋巧比说了一句话。   而说完这句话,萧远顿时就萎了,确切说,所有男人听了这句话都得萎。   她说:“我怀孕了。” ☆、第3章 一巧成婚(3)   周崇寒觉得,人在做决定的时候,小事儿要权衡利弊,大事儿则要顺从潜意识。在他看来,巧合是人生的启示,他顺着这启示走,结果,却掉进了坑里。   那天,他们设计院的人跟几个建筑公司的老板们吃饭,他去迟了一点,一进去就注意到了宋巧比,她坐在经营部老张的身边,眯缝着眼睛笑,见他来了,站起来跟他握手:“周老师,幸会,幸会……早就听说您是北院的大红人,从英国聘回来的大设计师,您参与设计的谢菲尔德美术博物馆简直是鬼斧神工!听说现在虎滩乐园新建的大剧院也是出自您的设计……百闻不如一见,怪不得设计院的女孩子都把持不住呢,您本人比照片看起来帅多了……”   周崇寒注意到她笑起来的脸微微皱起,略有点矫揉造作的风尘气,另一只手指间夹了一根细长的香烟,指甲上涂得鲜亮,和她唇上的颜色一致,樱红樱红的,在一吐一纳间,轻烟袅袅,无端地引人注目。   她也会说话,声音还有点酥,底下的人就哄哄地笑,她便趁机递上她的名片,周崇寒接过来,只看到名片上的一个“巧”字,并未留意,客气地说了句幸会,然后坐下来就再没搭理她。   周崇寒身边从来不缺女人,更不缺漂亮女人,尽管英国姑娘是出了名的不好看,但偶有几个,倒也精致脱俗,混了血的,庄重里若有轻佻,后来他有机会游历了其他国家,交了几个东欧南欧的美女,确实惊艳,真像橱窗里的芭比模特,可是看久了,总觉得颊长骨凸,蓝绿色的眼珠,陷进深渊去,从某一个角度看起来,倒像两颗玻璃球,透着股突兀男性的森冷,毫无感情。   回国后,他更加觉得,还是东方女人颇富韵味,阴柔得体,如茶,先苦后香,存着点儿念想。南方的比北方的更经得起考究,但温润中稍有孱弱不足,像小碟子小碗,日式的极致美,倒不及北方女子的亭亭且飒爽。   不过,这美不美,还得看各人喜好,有人爱那茉莉小嘴儿,有人爱那芍药大眼,有人偏偏爱那脸蛋上的小漩涡……毫无科学道理。   在他看来,女人的美,一分姿色二分打扮三分聪明四分媚惑,而对面的女人,也最多勉强及格。   他之所以注意到宋巧比,完全是因为她长得很像另一个人。   那个人比宋巧比皮肤亮一点,个子尖一点,也有这副眉眼,这副腔调,只是,那人不大会笑得这么跳脱,在市侩气里不着痕迹地*,一桌子的男人笑成一团,试探性跟她开一些半遮半掩的荤腥笑话。   她倒也不怯场,夹着烟,耸着肩,话锋机智,游刃有余。   嗯,果然不是那个人。   席间,他不知觉地就喝多了点,许是面上气氛不错,许是灯下美人,越看越美,他不由地又多看了她几眼。   窄脸,圆颌,细眉凤眼,薄唇乌发,戴两只闪着银光的大圆耳环,晃晃悠悠,偶尔挽发整衣,搔首弄姿,有种别样妩媚。   有人牵着她的话头逗她,一本正经地问她对罗杰斯设计模型展了解多少,没料到她也能说出个一二来,尽管圈里人一听就知道她多半是百度百科,不过人家也算做功课了呀,他抽了一口烟,在雾里看她。   末了,她跟他套近乎,拿着酒杯来敬他:“周老师,以后还得多多关照我们,有什么好的项目,想着我们……像您这样的牛人,一字千金,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跟她碰了杯,饮了杯中酒,这时有人叫他,他就转身应酬去了。   第二次,也是巧。   他跟他准未婚妻孟珂在鲲城老菜馆吃饭,孟珂问他:“中心广场的新房装修得怎么样?”   “我这几天没过去看,找老张帮忙盯着,地板铺完了,这几天进家具……”   “你定了家具?”孟珂吃惊。   “嗯,限量预订,需要立即下单,但放心,都是德国进口实木,这个材料我熟悉,零污染。”周崇寒抬眸回答。   “你怎么没跟我商量下?德国家具这几年不流行了,样式土得要死……”   “实用不好吗?”   “我不喜欢。”孟珂扭着嘴说。   周崇寒皱眉:“你喜欢的那种田园风,我也不大喜欢。”   这话其实是周崇寒真实的想法,但现在听起来倒像是跟谁抬杠似的。   孟珂马上不乐意了:“难道结婚就你一个人说了算?   周崇寒从容不迫地回答:“结婚这事儿,我是想效率点办,你只管来就行。”他的意思是,他想尽快办,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似乎这话也可以理解为——女的,活的,速来,别的,免谈。   孟珂脸刷地一下子红了,登时撂了筷子,声音也陡然升了一点高度:“我又不是你买来的!你说来就来啊?你要这么想,这日子没法过了!你还不如自己过得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周崇寒身侧传来:“呀,这不周老师嘛!”   是宋巧比。   他一开始都没认出她来,她穿一件水绿的蝙蝠袄褂,最鲜辣的潮湿的绿,上面绣着草木或者水蛇一样的暗纹,牵丝攀藤,勾勒她的身子一寸寸、一条条都活起来,伸到下面,悬空消失,陡然露出两条细撩撩的腿,她配的是一双明黄的长筒袜,强烈的色调对比,也快把人眼睛刺瞎。   她果真跟那人一点儿都不像。   周崇寒叫不准她的名字,没敢称呼她,只是点了点头。   宋巧比走得近些,笑着轮流看着周崇寒和他对面的女人:“我刚来,在前面等位置,这家真火,还得排号,我都快饿晕了……”   “你自己?”   “对,我自己。”宋巧比转着眼珠。   “那就过来一起吃口吧……”周崇寒回头叫服务员:“再加把椅子。”   宋巧比也不推拒,反而欣然坐过来,接菜单,招呼加菜,不时跟周崇寒和孟珂寒暄,得体圆滑。   这期间,宋巧比的手机响了两次,她都没接,直接挂掉。周崇寒怀疑她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应该有同伴同行的。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低头吃刚点上来的炸牡蛎,香脆里嫩,沾一点椒盐,鲜中有鲜。   “孟老师在哪里高就啊?”宋巧比问孟珂。   孟珂一直沉着脸,也不看她,别过脸冷冷地说了一句:“北院。”   “咦?是周老师的同事是吗?”   “……我是学院部的老师。”   “哎呦,那可真该叫一声老师了,孟老师……”宋巧比这边陪着笑,那边孟珂却始终绷着脸不理她。   气氛也是有点尴尬,幸好这时上了新菜——三鲜焖子,宋巧比招呼他们吃,只有周崇寒动了筷子。   “周老师是鲲城本地人吗?怎么一点儿口音都听不出来?”宋巧比没话找话。   周崇寒回答:“生在鲲城,长在北京,学在英国,现在算是落叶归根。”   “听说您父母曾经都是清华大学的建筑系讲师,真是厉害。”   “你还知道我什么?”周崇寒忽然反问,宋巧比心里咯噔一下,以为他生气了,却不料,他却平静地又接下去:“看来不光是北院传我的事儿,你们外边的人都知道了……”   “虽然您在北院的粉丝不少,但编外的可都是骨灰粉!”宋巧比如释重负,又笑起来。   孟珂却坐不住,明着暗着催了几次,周崇寒才慢腾腾地站起来结账,宋巧比哪能让他结,抢着付,一来二去,你推我搡,孟珂不耐烦了,蹭地站起来,拎包走人。   那一顿,还是周崇寒付了。   第三次,在一个市政局某领导的葬礼上。   鞠躬尽瘁,竭心尽力,领导到死酒方尽,后人为缅怀,酒局自然不能少。那天,好几桌子人,市政局、建设部、设计院、大小建筑公司来了一大帮人,局长、部长、监理、经理、美女……鱼龙混杂,各色能人,汇聚一堂。   周崇寒见着了一个校友,徐姓,北京人,以前在英国关系就不错,现在一喝酒,自然就聊深了,俩人从中国建筑业聊到市政建设上,从工程监理聊到后期质量监控问题上,最后谈得投机了点,都顾不上喝酒了,索性到走廊上抽着烟聊。   “听说你要跟学院部的孟珂结婚了?”他那个校友问他。   周崇寒摇摇头:“没,散了。”   “怎么?”   “性格不合。”   他校友哈哈大笑:“是性格不合还是性不合啊?”   周崇寒摆手:“别胡说,没到那一步呢……”   “你周大公子还有矜持的时候呢?”   “家里安排的,我只是奉命相处,才认识了不到一个月……”   “你家里怎么才着急?我认为你早就该奉命相亲了呀……”   周崇寒苦笑一声:“不瞒你说,我家老爷子查出肺癌,现在在美国瞧病呢……我妈怕他走早了,希望他能活着看着我结婚……”   他校友脸色一变,忙问:“老爷子现在怎么样?”   周崇寒也面有凝色:“在国内看是不太乐观,也不能手术,只能化疗……”   话题似乎有点沉重,俩人都沉默地抽了一会儿烟。   徐校友又问:“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把婚先结喽?”   周崇寒点头:“人可以换,但婚是一定要结的。”   “呵,听你这意思,跟谁结婚都是结?跟谁都行呗?”   “理论上,是的。”周崇寒低着头想了一下,确实,他对婚姻这事儿本来就没想太多,一开始是赞同家里安排的,觉得门当户对,省去不少麻烦,现在看来,真正的门当户对应该是精神上的。   然而,他想的是一回事儿,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儿:“盘靓条顺的就行。”毕竟,他不能否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人都喜欢美女。   “那还不好说,就从这里面挑一个得了。”他校友指了指里面的酒桌,“这里美女多,还都是一圈子的,知根知底儿的,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周崇寒吐了个烟团儿:“这个圈儿?呵呵,得了吧,这个圈儿就没美女。”   “谁说的?你后面那个就是个美女啊……”   周崇寒一回头,目光落在了宋巧比身上。 ☆、第4章 一巧成婚(4)   宋巧比觉得自己像被凿开了似的。   有几次,她都忍不住要骂娘了,但百转千折,他把她揽在怀下,痴着一张脸,低头衔住她的一小块皮肤,步步下移,吹一口气,似有撩拨,指腹轻捻,柔情绵绵,她忍不住吟哦,全身竟诱起一阵酥麻的痉挛,那一刻,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爱上他了。   翻云覆雨,春光旖旎,似乎一切都淋漓尽致又挥洒至极。   然而,睡到黎明,宋巧比被冻醒了,她一睁眼,那一方棉被都卷在周崇寒的身底下,男人身子还沉,她夺不来,只能缩着个身子蹭一个边角,却也辗转反侧睡不着,索性躺着玩手机。   最后一关,她就快闯过去了,忽然一阵凉气冲进鼻子里去,她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周崇寒被这喷嚏弄醒了,翻了个身,睡眼惺忪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认没认出这人是谁,又翻了回去,宋巧比疑他又睡过去,却没想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直到传来一声叮咚微信的声音,她才知道,他是在看手机。   宋巧比趁机躲进被子里去,哑着嗓子说:“我好像冻着了……”   周崇寒没有回应她的话,似乎还在查信息,接着从床上一跃而起,伸手一勾,再一兜,给自己披了件睡袍,看也没看她,只说了一句:“我去洗个澡。”   等他回来的时候,他已穿戴整齐。晨曦也过,天已大亮,窗帘遮光性不太好,房间通明,她还蜷着身子躲在被子里,露个缝隙看他,这算是这么久来,她头一遭这么认真仔细地看他。   宋巧比承认,第一次见到周崇寒的时候,觉得他是男人中的尤物,七尺堂堂,挺拔精壮,脸上清清爽爽,笑起来绅士味儿十足,大有一种文中有武、刚柔并济的感觉,恰好地结合了东方的儒雅和西方的狂野。   然而今天再看,大概是他下巴生了胡渣的缘故,他竟看起来有点沧桑,眉尖锁愁,双眸冷冽,鼻子笔直得把整张脸撑成了一副傲睨众人的表情,阳光从窗帘里细细碎碎地泼到他脸上去,却丝毫没有动容他的萧索淡漠,简直跟昨晚床上的那个判若两人。   “我需要出去办点事儿,你走的时候把门关上就好……明天吧,把我的证件拿过来,我在家等你……我有事跟你说……”周崇寒刚要转身走,似乎想起来什么,把手伸进西服兜里去掏,掏出长条皮夹,夹了两张红票子出来,扔到床头说:“出去买点吃的。”然后转身走了,从头到尾也是懒得瞥她一眼。   宋巧比记得以前听过一个名词儿叫做/爱后动物性厌倦,她一开始不理解这么高深的词到底什么意思,后来才明白,男人如兽,拔吊无情。   宋巧比抬头看那两百块,不觉又想起那句著名的话来——婚姻不过是长久的合法卖/淫。   她是怎么就把自己卖到了他这里?她支着头,仔细捋了捋思路——   ……那天,她去北院找他拿图纸,他不在,办事员把她带到他办公室去等,这一等,就等了半天的功夫。   机关单位大概就是这么清闲,下午三点一到,就连个鬼也瞧不见了,不知谁桌子上的电话叫起来,响满走廊也没人管,任其自生自灭。   宋巧比百无聊赖,站起来走到他办公桌前歪着脑袋看,一摞书一摞纸,正中央是他正起草的架构图,她走过去看,顿感震撼,整张图纸上是一柱螺旋上升的高楼,圈圈相环,盘旋至云端,隔远了看,像女人的圆臀蛮腰,一摇一摆,s曲线。宋巧比还从没见过一栋楼是这样的形状,但今一见,倒像那楼跃然纸上,活生生地存在了一样。   她注意到他的笔还搁在一边,不锈钢杯子还敞着盖子,里面盛了点茶,似乎主人并没有走太远,她再一抬头,发现这办公桌后方倒像是有个套房似的,拦着一道屏风,看不清里面究竟有没有人。   也许,他就躲在里面呢?   她立即被这个想法怔住了,也就在这时,从屏风后面忽地传出了声响,周崇寒竟真从里屋走了出来,这一下,可吓得宋巧比一哆嗦。   “周老师……您……您原来在啊……”宋巧比战战兢兢地问。   周崇寒却似乎并不以为然,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嗯,想清静地看会儿书。”   宋巧比心里嘀咕,大概有才华的人都是不正常的!干嘛不把图纸直接给她,把她打发走了算了,岂不更清静?   谁知,他抬腕看表,随口一问:“时间不早了,你有事吗?没事一起吃个饭?”   宋巧比一愣,旋即,又立即笑起来:“周老师,我就算有事为了您也得推了呀……这一顿说什么都得是我请您了……”   周崇寒似乎也料到了,点点头:“那就走吧。”   宋巧比从来不相信巧合这件事,她认为,一切巧合的发生是源于事物发展的必然规律。   首先是他无缘无故地参与到了他们的项目设计中,其次是她莫名其妙地成了跟设计院的接口人,再就是他如今匪夷所思的晚餐邀请。无缘无故+莫名其妙+匪夷所思=处心积虑。   果然,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先是天津街的海鲜食府,后是五一路的康顺饭店。表面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捞网越收越紧,宋巧比觉得自己是网中鱼,但不知出口在哪里。   第三次他们在中心广场的香蟹楼,他终于向她发问:“你家里几口人?”   “就我一个。”她不知道他这么问的目的,但还是选择了如实回答。   “父亲呢?”   “坐地成佛。”   “母亲?”   “乘鹤西去。”   宋巧比笑嘻嘻地回答,并不很认真的,但却拿余光扫他,他似乎明白了点儿,低着头沉吟了片刻,然后说:“简单一点也不错。”   “周老师什么时候对我家里有兴趣了?”宋巧比喝了一点小酒,有了点胆子,抿着嘴悠悠一笑。   周崇寒却并没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忽地一问:“你对婚姻什么想法?”   宋巧比心里一惊,但面上却还维持着镇定,这问题,不大好回答,得谨慎着点儿,她偏过脑袋,扶着下巴一笑:“周老师怎么忽然问起这问题来?难道周老师有什么独特见解?”   周崇寒回答:“我的见解并不独特,跟普通的男人一样,不过娶妻生子罢了。”   宋巧比又笑:“那我也跟普通女人一样,不过相夫教子罢了。”   周崇寒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指向窗外:“你看那栋楼怎么样?”宋巧比望过去,是中心广场中央最高的楼,圆柱状的通天塔。她知道,他在这儿有一处房产,市值不菲。   “呵呵,周老师是想跟我谈谈建筑吗?”她明知故问。   周崇寒似笑非笑:“我不跟女人谈建筑。”   宋巧比大笑起来:“……周老师,那您想跟我说什么?”   “结婚,你,跟我。”周崇寒俯过身来,认真地回答。   ……   周崇寒回家的时候晚上七点多了,一进来就是香喷喷的牛肉味儿,厨房灯火照明,宋巧比从里面探出个脑袋问:“吃饭了吗?”   周崇寒皱着眉没回答,低头换鞋,发现地上的鞋子都顺一个方向朝他摆好,再走进客厅,觉得客厅似乎也比早上整洁了不少。一路走进厨房,便见她围着围裙忙上忙下的,再看一眼厨房,周崇寒脑子里就突然蹦出一个英文词儿来:r。   这不是受灾现场是什么,锅碗瓢盆,瓶瓶罐罐,这凭空多出好几枚炸弹来。女人却还在锅里搅着汤,顾不上回头看他:“再等一会儿……牛肉萝卜汤马上好了,你要饿了可以先吃饭菜……我做了香菇油菜……”   周崇寒眉头拧得更紧了,看桌子上摆着黑乎乎一团,也看不出有香菇的样子。   “我想我反正今天也休息,不如就在你这儿帮着收拾收拾屋子……你住这儿是有多久没做饭?锅台全是灰……我都帮你擦出来了……幸好在你家找到了把备用钥匙,我才能出去买了点东西,添点儿材料,这过日子怎么能没个油盐酱醋……”她说这话倒像是个经验老道的家庭主妇。   “那户口本,身份证拿来了吗?”周崇寒不搭她的茬儿,直奔主题。   “在客厅桌子上呢……对了,你说你要跟我说事儿,什么事儿?”   周崇寒踌躇了一下说:“你的汤什么时候好?”   宋巧比笑着转过头来问:“着急了?马上好……”   “好了你来客厅,我再跟你说。”周崇寒转身直接回了客厅。   宋巧比觉出了点异样,心下突生疑虑,索性关了火,随着他也过去了。   “怎么了?什么事……?”宋巧比同他一起坐到沙发里去,看他检查户口本和身份证。   “和结婚那事儿一样简单,我想跟你离婚。”周崇寒终于抬眸,郑重地说。   宋巧比僵住了。   “本来想昨晚跟你说……可是……”他顿了顿,似乎也感到羞愧难当,他觉得自己真坏,算是一个极品渣男了吧!刚跟人家姑娘结婚,还不到一个礼拜又要离婚,离婚还不干脆点儿,还把人给睡了……从早上到现在,他都对自己充满了一种嫌恶。   但是真能怪他自己吗?他毕竟是个男人,不听天地不听爹娘,只听腹下七寸的颐指气使,要怪就怪那气氛那暮色那女人……   软嫩幼滑,胸涌起伏,腿长腰仄,他不由自主地就往里陷,陷一寸,火就烧他一寸,最后也不知道是他吞了火,还是火吞了他。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特别不公平,而且这完全是我的错……所以……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房子,车子,都可以。我愿意为我的错误买单。”周崇寒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顿感一阵舒畅。   宋巧比保持着惊愕的表情,心下却在不停地盘算,一一得一,一二得二,这笔买卖,她算赚了。   可是……这又为什么呢?   宋巧比注意到周崇寒紧紧地盯着自己,她便只能咧了咧嘴,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缓缓站起来,嗫嚅着:“我考虑考虑……”向后转去,挪了两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第5章 一巧成婚(5)   宋巧比发烧了,但晕倒在地,那可真是夸张。宋巧比从没做过演员,但深知做演员的基本修养。   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结婚和离婚。当周崇寒突然说出离婚的时候,宋巧比就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她需要时间好好琢磨琢磨。与其回家闭门造车,不如赖在他身边掌握更多材料。   所以当周崇寒过去扶起她的时候,她握着他的手,使劲儿往他怀里钻,软着声音说:“真不好意思……我怎么晕了……大概是昨晚受寒……”   “要不要去医院?”周崇寒有点紧张,伸出一只手在她额上贴了贴。   “没事,我吃点药睡一觉就好。”   “嗯,我去给你拿一点药,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周崇寒抱她起身,送到里屋入床,转身给她倒水去了。   躺在床上,染疾抱恙,但宋巧比却仍心系周崇寒的一举一动,看那男人孑影独立,穿梭房间,然后又来到她身边,扶她吃药。   她喝水的时候,水滴聚在嘴边,顺着下巴流,他就扯过一张纸缓缓为她拭去,面上虽未有表情,但脸色已比刚才说离婚的时候略有温色,昏黄的台灯投到他脸上,映出一片柔光。   若人有贪婪,大多缘于已见一丝希望。   第二天,宋巧比已退了烧,但她仍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满面憔悴:“我觉得我还很虚弱,我得告病再躺一天……”   周崇寒没说话,给她倒了一杯水递过去:“今天我得去单位一趟,给你留点钱,你想吃什么可以叫外卖或者出去买,你在家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   宋巧比敛着眉,耸着嘴,满脸委屈地说:“对不起……”   周崇寒抬手止了她的话,转身走了。   大概他也没想到,他那边门一关,宋巧比这边就一跃而起,拿起电话迅速拨通了一个号码,那边接得也快,是铿锵的女声:“喂我说阿比,你还记得我是谁哈?”   “杜琴,甭废话,十分钟后在北港桥的上岛咖啡见!有事相求!”   十分钟后,宋巧比果然等来了杜琴。杜琴,何许人也?闺蜜是也!   还记得宋巧比曾经念过贵族学校吗?没错,杜琴就是她曾经的土豪同学,跟宋巧比处境差不多,她老爸被双规,老妈离婚改嫁,杜琴无奈也走进刀光剑影的江湖闯荡,从广告公司业务员到影楼摄影师,从小报记者到私家侦探事务所老板……可谓是千锤百炼,经血雨,历腥风,精通十八般文艺武艺,最后终于在女汉子这条路上厮杀狂奔而不返。   “你这个混蛋!消失大半个月,上来就让老子飙到120!今天罚单全你负责哈!”女汉子一般开场都是拍一下桌子,上来就开骂。   被骂的那位只能扮萌耍嗲:“好了呀好了!我付就我付啦,阿琴美女,我是真心有事相求的……”   “有话快说!老子捡钱的功夫都损失利润……”女汉子一般也喜欢吹牛逼。   宋巧比呵呵一笑:“帮我查个人吧。”   “谁?”   “我老公。”   “噗!”杜琴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你特么什么时候有的老公?”   “刚有的……不过马上就快没了,他要跟我离婚。”   杜琴完全跟不上节奏,忙打断:“你先跟我说说结婚这段儿……咦?你怎么都没戒指?”   “他没有给我戒指,我俩就是随便领了个证,然后他把证件给我做抵押,说安排好一切就来和我办婚礼,但是……就在昨天,他突然提出要跟我离婚。”宋巧比不想提他们已经在床上过过招儿的事。   不料,杜琴一下子抓住重点:“他睡了你没?”   “呃……”   “好了我知道,你们睡过了。”杜琴不愧练就火眼金睛,一眼识破幻象,继而挑着眉问:“你觉得不是这个原因?”   “那不至于跟我结婚啊……我是说,结婚跟睡不睡是两回事儿……他不必非要跟我睡一下而跟我结婚啊……而且这么快提出离婚,还要赔我车子房子,你不觉得这事儿很蹊跷吗?”   杜琴拿鼻子一哼:“你不要不知足好不好……如果有男人给我一套房子一辆车,我肯定立马就离,切,这年头,怪蜀黍和小鲜肉一抓一大把,回头再找呗。”   宋巧比摇头笑:“我也无所谓,但是我太想知道原因了……何况……”宋巧比忽地顿住,转了转眼睛继续说:“何况,他跟我认识的其他男人不一样,他很特别……我说不好,我只是觉得他是个值得用心爱并托付终身的男人。”   杜琴眯着眼睛看她:“要不要我再提醒你一句,男人不是用来爱和托付终身的,男人是用来消耗的。我做私人侦探这么久我很清楚,我们百分之八十的业务全是调查伴侣出轨的,相信我,我比你更了解男人的坏,有时候,真相往往丑陋又不堪,你很有可能承受不住的。”   宋巧比笑了:“我没说我爱他,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那我问你,你又为什么想知道这个为什么?”   宋巧比不大喜欢现在的杜琴了,总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女人啊,到了一定年龄不结婚基本都可以当一把利刃来使,宝刀一出,锋芒毕露,上斩哲人,下斩庸人,一记劈来,五雷轰顶。   这就是,剑人!   “哎呀,阿琴大美人,我多给你加点业务费好不好嘛……你就帮我吧……我很少求你的,你就帮我一次好不好嘛……”宋巧比的必杀技却是,以柔克刚。   “业务费就甭整了,请我吃饭请我spa,顺便给我牵一匹男人来!”这枚女汉子也有她的好,点到为止,见好就收,懂得互惠互利,惠而不费的道理。   宋巧比立刻乐了:“放心,没问题!”   闺蜜相见分外亲,娓娓不倦变话唠,两个人吃了饭美了甲,在商场里一顿拼杀,败下一堆战利品,边感叹华而不实,边骂着真特么好看,不买都对不起自己。   宋巧比没敢太嚣张,只败了一双高跟鞋,1088,lanvin的,打五折。一脚穿上去,实在凸显脚尖瘦长,拉伸小腿长度,匀称玲珑,照了两圈,宋巧比就再也舍不得脱下来了,哪怕一分钟都不行呢,于是干脆直接登上扭着走。   杜琴把宋巧比送回北院家属楼的时候,刚过三点,宋巧比算准了这时候回去继续演病号,一刻都不耽误。   岂料,她刚扭着往楼门口走的时候,从她身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阿比……走路要当心啊,小心闪了肚子里的孩子。”   这声刚落,宋巧比就觉得眼前一黑,心如击鼓,全身都软了。   不是萧远是谁!   宋巧比缓缓转过身来,看他穿一身灰蓝的休闲西服,双手插兜,倚在墙边,歪着个脑袋饶有兴趣地打量她。   “你……你怎么在这儿?”宋巧比声音都颤抖了。   “呵呵,跟着你来的喽……”萧远挑着嘴角一笑,然后慢慢走近一点,突然伸出一只手,吓得宋巧比一缩脖子,却不知,那手只是在半空停了一下,最后落到自己身上,他拍了拍身后倚墙边的土。   他笑了,不怀好意的笑:“阿比,你害怕我吗?干嘛这么谎……”   “谁说我慌了?”宋巧比当然不怕他,她怕的是她和这流氓在一起会被周崇寒撞上,那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慌躲什么呢?”萧远这一次,却在伸手间把宋巧比当腰一揽,揽得自己身前去,紧贴着,连呼吸都交错在一块儿。   “……你放手,你再不放手我可就叫了……”宋巧比挣扎。   “你叫啊,这是北院家属楼,出什么事儿,都隔不住墙,不用多久,北院上下可就都知道了哦……看看咱俩最后到底是谁吃亏,嗯?”萧远紧盯着宋巧比,看她满脸通红,扭来扭去,像只掉进猎网的小动物一样,他就忍不住笑。   “阿比啊阿比,什么时候跟我藏这么多儿心眼啊?怀孕了是吗?呵呵……养胎养得怎么样啊?预产期什么时候啊?说啊,你倒是说啊!”萧远想想就生气,那天他一时冲动,离她而去,后来醒酒后一琢磨,顿觉这事儿疑点重重,今天要不是他在商场偶遇宋巧比,看她扭着高跟鞋走得撒欢雀跃,他还跟个傻子似的被耍得团团转呢。他眼睁睁地看她跟杜琴坐上车,怎能让她从自己眼皮底下这么轻易就溜掉,他也立即开车跟了过去。   “你放手啊!”他另一只手执着宋巧比的手腕,力道略微大了,她吃痛苦叫。   “你穿成这样就不怕流产?”萧远冷笑一声。   “那怎么了……有人就怀孕了还穿高跟鞋的……”宋巧比嘴硬。   “好哇,那你给我看看你的化验单啊,你的b超图呢?不会这些都没有吧?”   “我自己测的!”   “那我就再陪你去医院测一遍啊,以防万一。”萧远仍噙着一个笑,欣赏她的方寸大乱。   “……萧远!你快放开我!”宋巧比真有点急了,她觉得这开阔的地方太危险了,这个时间点也太危险了,就算不被周崇寒撞见,被下班的邻居撞见也是有嘴说不清的事情。   “怎么?你怕了?是不是压根就没怀孕啊?是不是压根人家就不想娶你啊?是不是你自己死乞白赖地缠着人家啊?……阿比啊阿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你不仅图人家的钱,你也图这个社会身份……一朝得势,鸡犬升天,你虚荣,你想做上流人的少奶奶……可是,你混不进这个圈儿,就算误打误撞进来了,你也难以立足。”萧远双手一环,在她腰臀间一捏,捏得她啊,痛中还有点麻,麻里还有点痒。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干嘛死乞白赖地纠缠着我!”宋巧比这下真怕了,她觉得萧远这家伙今天也是真的急了,火急火燎的,上蹿下跳的,箍住她就死活不放手,就像随时要把她扛起来打包运走一样。   “跟我有什么关系?关系大了……我跟你说,阿比……有你一天在,我一天就缠着你不放……”他这话似乎下了狠劲儿说的,太阳穴都露出青筋来,眼睛看到她眼睛里去,一黑到底。   宋巧比全身不禁一抖,或许出于本能,或许出于灵机一动,她一抬脚,拿她那双一千多的高跟鞋就朝他身下踢过去,这一次,中了靶子,他低叫一声,往下捂去,她就脱了身,转身撒丫子地就往楼里奔,高跟鞋踩着楼梯,嘎达嘎达直响,一刻不停,急促又紧张,最后,终于退回大本营。 ☆、第6章 一婚即昏(1)   宋巧比脱高跟鞋的时候,忽觉一阵钻心的痛,这才意识到,她刚在楼梯上狂奔的时候似乎是扭到了脚。   还不是因为自己当时太紧张,一心只想摆脱萧远奔回家,都根本顾不上疼了!宋巧比愤愤咒骂一句以敬那妖孽的祖宗,过后还是不敢耽搁功夫,一瘸一拐地藏了鞋子,换了衣服洗了脸,又重新折回床上去。   也是险,她刚躺了不足十分钟,大门就开了,周崇寒回来了。   宋巧比只在被子外露一只脑袋,耷拉着眉,迷蒙着一双眼睛凄凄楚楚地看那来者,不吭一声。   “感觉好点了吗?”周崇寒坐过来,探过手在她额上抚了抚,竟比早上那会儿还热呢,不觉敛眉道:“吃药了吗?”   他哪里知道,她那是因剧烈奔跑后体温骤升的缘故。   “以为好了,也就没吃……”她怯着声音回答。   周崇寒沉着脸摇摇头,起身倒水取药:“病去如抽丝,哪有一剂药就治病的道理?烧是退了,但是体里有炎症,还不算痊愈……”   他再走回来,却见床上的那位竟红了眼圈和鼻尖,有泪正在眶中打转儿,再瞧她费力地撑起了身子,靠在床后,接过药和水,一仰脖子,那泪就顺着眼尾往下流,流进她头发里。   周崇寒见不得女人哭,只得调过脸去给她拿纸抽,却听她喃喃咄咄地说:“我也是无用,总麻烦你,让你觉得我好像赖在这里……但是,实话跟你说,周老师……我一直以为你很快就来接我到新房去,所以我把出租房那边都退了……我本该这几天就把东西搬出来,可是我又病了……”   “你住的那个地方在哪儿?”周崇寒打断她的话,认真问。   “集贤路,希望大厦后身的景泰花园。”   周崇寒点点头:“那就帮你把东西先搬到这里怎么样?”   宋巧比擦着眼角,想点头却又迟疑了一下,抬起通红脸庞,泪珠点点地看周崇寒:“你要是觉得合适的话……”   “既然我提出来了,自然是没问题的。你东西多吗?我的车子能不能装下?”   “不多不多……就一只小皮箱,我都收拾好了……”   “那就好,明后天吧,等你身体好点了,你带我过去。”   结果到了第二天,宋巧比的感冒虽是彻底好了,左脚踝却肿了老高,连下地走路都不行了,一碰就疼。“都怪我昨天出去买吃的时候下楼下得急,扭着了脚自己都不知道……”宋巧比捧着双脚,委屈地嘤嘤解释。   “估计是扭筋了,家里也没冰块,我直接带你去医院吧。”周崇寒没细追究,搀着她往外走,下楼梯是不行了,得背着,他走到她前面,背向她弓下腰去,宋巧比向前一靠,整个人就贴到他脊背上去。   这算是自上次的床笫之欢后的第二次身体接触吧?   宋巧比把一双胳膊环到他的肩膀上去,头垂到他的脖颈子里,轻轻吸一口气,是他头发尖底下的味道,跟那天车里的香氛味儿一样,柚子的,若不是现在时候不对,她都想问他一句,他用的这是什么香水,怪好闻的。再轻轻吹一口气,她的嘴唇就印到他后颈上,不过很轻,似有若无,像不经意的碰触。   她在他背后搞小动作,周崇寒怎会不知,他痒着呢,脖子后跟攀了只吐舌头的小狗,毛茸茸,热呼呼,舔得他耳朵根子都发烧,后背软软柔柔的起伏,像黏在身上的水似的,够不到,擦不干,抹不净的。   幸好路程不远,上了车他就放她入座,但即使卸了这女人,周崇寒却还觉得后背隐隐约约地仍驮着个什么似的,像中了蛊,勾得他直想回头看,但他恐自己像猪八戒一样,一回头发现是个圈套。   初步诊断,脚踝无碍,伤筋没动骨,只需卧床休息,敷药按摩即可。   俩人一起吃了点饭又折腾回家,一上午就过去了,周崇寒觉得再去单位也没意义了,索性打电话给设计院告假一天,正好下午空出时间来帮宋巧比把东西从出租屋运回来。   他一走,她就来劲,从床上爬起来,一跳跳地去客厅翻他的公文包,企图在里面能发现点什么线索,结果那包里除了几页图纸和一摞文件,什么也没有。   陷进沙发里,宋巧比拧着眉给杜琴发微信,看看这个号称是“偷情界”的福尔摩斯有什么建议。   等消息的空当儿,宋巧比不经意瞥见了那摞文件里似印有“离婚”二字,不觉全身一震,忙拖过来,白纸黑字儿,规规矩矩的打印格式,文件全名——离婚协议书。   甲方:周崇寒,乙方:宋巧比   协议内容跟上次口头提的条件大致相同,唯一让宋巧比不舒服的是,文件末页双方签字的地方,甲方早已签好了字,苍劲有力的名字下面空出乙方的位置,似乎他等她多时。   重新估量这笔账,宋巧比忽然就看清了一个事实:房子属不动产,因她得进去住,所以是动不了的财产,车子倒到她手里,也是个二手货,多贵的价格都得一半往下砍,仗着七成新,若赶上机会卖个好价格,倒也能让她过一段安稳日子,但是她往后的人生岂是这短短几年的?说到底,她还得出去陪客户,还得狗苟蝇营,还得千方百计把自己嫁出去,为稻粱谋的,须做尽天下大俗事。   但,“离异”这符号,却如墨刑刺脸,走到哪里都明晃晃地给人看见,遭人非议。   万事经不起细思量,换了位才能思考,否则永远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宋巧比这会儿顿觉胸闷气短,心惆自伤。可是万一她翻脸就是不离这婚,他或许是连这点儿好处都不给了,一气之下,索性咱们法庭上见!她一区区社会底层小草根pk学富五斗、贯通中西的大知识分子?于情于理,她都是不作不死,最后再弄个净身出户,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左道右路通不了罗马,便只能另辟蹊径,铤而走险,宋巧比觉得,自己可能是继承了她老子的赌博精神,信仰高风险高回报的真理,在婚姻的下注里,她愿意放手一搏,听凭运气,结局呢,无非两个,要么一朝翻身,直上青云,要么一败涂地,四大皆空。   ……   周崇寒拎回她的箱子,帮她放置好东西,也是傍晚了。   “饿不饿?”他是饿了,这一天的光景,他只围宋巧比一个人转了,那边手机却一刻不断,工程部、经营部、学院部似乎都跟离了他玩不转似的,大事小情都要找他问上一问,这休假休得比上班还忙。   “嗯”宋巧比乖顺地点头。   “我去煮点面。”他起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在那边乒乒乓乓地切菜了。   他做的是西红柿打卤面。   宋巧比记得这是她小时候妈妈常给她做的早餐,热油煸出葱香,放西红柿熬汁,她妈妈呢,喜欢放一点蔬菜和小虾,再添水做卤,末了,放一点香油出锅。卤子浇在面条上,厚腻喷香,热气腾腾。她小时候喜欢把面条卷在筷子上,像棒棒糖,嗦嗦地吸进嘴里,柔滑筋道……她记着妈妈的那句话——肚子饿,思故乡,填饱肚子不想家。   如今,他也端上这样一碗给她吃,她忽然就理解了她妈的话,找到能让你吃饱的人,那就是家。她便笑了:“没想到你不仅懂建筑,还懂烹饪。”   “一碗面条而已,算不得懂烹饪。”   “我不信……你在国外呆那么久,英国菜又不好吃,还能不会做两道中国菜吗?”   周崇寒淡淡一笑:“可能比你强一点点吧。”   宋巧比一愣,想起那天她的杰作来,也笑起来,轻轻推了周崇寒一把:“你要不要这么坏呀!”回嗔转喜,又莞尔一笑:“这面可真好吃,跟我妈做得一样……还别说,周老师,你真算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全才型男人。”   周崇寒自是熟悉她这一套嘴上功夫,什么也没说,起身离席去刷碗了。   等他回来,宋巧比已窝在沙发里,翘着腿上药,见他来了,唤他一声:“周老师……帮我一把好吗……”   周崇寒本也是想吃过饭帮她上药按摩,但却见她斜倚吊臂,宽松的睡衣褪到肩膀底下去,露藕臂玉肤,现狭长锁骨,胸光半隐半现,腰间起伏有致,再伸长个腿儿,勾着脚,似有挑逗之意。   周崇寒微微一怔,心下已有几分警惕,却也并未胆怯,直接走过去,接过药,覆上她的脚踝,别看她左脚踝是肿了,跟另一只不大对称,但是天生一双白嫩玉足,透着粉莹莹的颜色,律动着倒像两只刚出生的小白鼠,让人蓦地心生疼惜。   古人偏爱美人足,看来也不是全无道理,周崇寒觉得他的手捏在这样的一双脚上,就像游走钢丝,危险重重,但他也沉得住气,意动非行动,不过,他倒是有点好奇她接下来还会怎样。   宋巧比也没怎样,笑靥藏情罢了,咯咯一笑:“痒呢……”又一皱眉:“疼了。”   周崇寒便觉得手捧的那只足,就活脱脱像一只兔子,在手心里需反复安抚。   “周老师大概从来没给女人过按摩脚吧……”她支着脑袋,歪着看他。   周崇寒瞟了她一眼:“按摩过怎样?没有又怎样?”   “也没什么特别,只是如果没按过的话,那可就是我最大的荣幸喽,周老师的第一次献给了我。”   周崇寒扬了扬嘴角,哼了一声:“那你呢?听起来挺有经验的,是不是总被人按摩呢?”   “呵呵……哪有,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她也不正面回答他,含着笑迂回来说:“不过按摩确实也是一门艺术,讲究经络穴位,我倒真的看过几本这方面的书,等会我可以拿你试验一下。”   周崇寒问:“是打算示范教学吗?”   “周老师介意变成周同学吗?”   周崇寒笑说:“当然不介意,只是你研究的按摩是在哪个部位?也是脚吗?”   宋巧比也跟着笑了:“你猜也猜不到的,周老师,不如我指给你看……”   周崇寒微微一怔,看她双目似水,柔情万种,气氛里似有一种暧昧,荡在两人中间,挥之不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个妩媚动人,一个又怎会坐怀不乱?她小脚向前一抵,抵到他腹下去,他便松了手,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她。   两人心知肚明,便情不自禁地凑近了些,她探过身来,伸出舌尖,在他的嘴唇上轻轻舔了一下,他便下意识地去捉她的唇瓣……   就在那晚的错误即将又要被重复一遍的时候,周崇寒的手机突然响了,声音横在两个人的中间,叮铃铃地响个不停。   “我去接个电话。”周崇寒起身走到阳台那边去了,他一离开,宋巧比的电话也像受传染似的响了,她低头一瞅,是个陌生号码,直接摁掉。   不大一会儿,电话又响,还是那个号码。   这一次,宋巧比接了起来,但喂了半天后都没人说话,就在宋巧比刚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对方说话了:“阿比啊……”   宋巧比一听这声,脑袋顿时嗡地一下,晕陶陶地就抢了一句:“怎么……是你?” ☆、第7章 一婚即昏(2)   有些人突然联系你,不一定代表他们真的想你了,而是很有可能他们真的需要钱了。   宋巧比怎么也没想到电话对面那人是她老爸,而她老爸的第一句话就是:“阿比啊,老爸有难,你有钱吗?”   钱,这个字儿,宋巧比是热爱的,但是混着她老爸的声音,就让她觉得异常恶寒,但她还是强压着声音问:“老宋啊,你不是在岵浮寺吗?一和尚要钱做什么?”   “和尚也有难度的劫,也有化不来的缘……阿比,你老爸我要不是走投无路,也不能来求你,你明天拿三万块来友好路的惠丽旅馆找我好吗?”   “嗯?!你怎么会在那儿?”   “说来话长,总之,旅馆的人说我不给钱就不让我走……”   “你欠了旅馆三万?”   “呃,确切的说,我被他们旅馆给讹上了,我跟你说,这他妈的就是家黑店!他们说了,我要不给钱,他们就把我剁了包包子,我又打不过他们,又不想变成包子……阿比,我只能求你救你老爸一命了……”她爸听起来还挺委屈,宋巧比这边却顿生狐疑,直接问过去:“宋成斌!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又赌钱了?”   “我冤枉啊!我发誓我没赌钱!自从上了山,我就大彻大悟,从此告别世俗的那些玩意儿了,那句话怎么说?诸行无常,一切皆苦。诸法无我,寂灭为乐,我早就看透了金钱玩家的小把戏,咱们老百姓完全没必要跟着赔钱……”   宋巧比想,别看这说得头头是道,没钱再败家才是真的。   “那干嘛人家旅馆讹你啊?你到底干什么了?”   “哎呦,怎么叫我干什么了?你应该问问他们干什么了!那天有个姑娘看我是个和尚,晚上敲我房门,非要让我给她算一卦,那就算一卦好了……你知道算卦这种事儿,还得看手相不是,结果那姑娘反咬我一口,说我嫖了她,你说这上哪儿说理去?后来我才琢磨明白,那姑娘分明就是这家店派来钓客人的……妈的,老子就是太善良!”老宋在那边解释,小宋在这边就气不打一处来,真当她三岁小孩呢,人家旅馆没有证据凭什么敢问他要钱啊,还不是他也见色起淫,被人抓了个现行!   “我不管你,你爱找谁找谁,他们要是剁了你,就让他们剁了你好了!”宋巧比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出什么事儿了?”不知道何时,周崇寒早就结束了那边的通话,站在了宋巧比后面,宋巧比这一时也是六神无主,被他这么一问,免不了慌张:“是我爸爸……”   “嗯?我以为你没有亲属。”   周崇寒说完这句,宋巧比就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她本就资本寥寥,地位岌岌可危,忽地,家里又来了这么个不省心的货,让周崇寒知道了这前因后果,不仅丢人丢到家,连休妻都找到了正当理由。   周崇寒见她坐在那一脸纠结,半天不说话,就替她说了:“你爸欠了钱?”   宋巧比看了他一眼,没敢往下接,知道也是瞒不住了,低着头摆弄衣角,接着就抽抽搭搭地开始哭了:“我这个爸爸,也是个不省心的,在岵浮寺当和尚当得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又下山来……稀里糊涂地被人下了套,人家问他要三万,拿不出来就要剁了他……我也不想管他,也没那个能力管他,……可他好歹是我爸,血浓于水,就算他再混蛋再不争气,是个过街老鼠,我也得认他是爹,是老子,他出了事儿,我还得管他,总不能眼睁睁看他被人剁……”   周崇寒任她抽着哭一会儿,然后不露声色地问:“他现在人在哪儿?”   “说是在友好路的惠丽旅馆……”宋巧比抹眼泪的功夫斜睨立在旁边的周崇寒,后者正锁着眉似乎想什么,她看他望过来,又赶紧低下头去继续哭。   “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呢,当然送钱去了,可是我又拿不出来那么多现钱来,脚还坏了,走不了,干着急,真上火……”   周崇寒略微沉吟一下说:“那我去一趟吧,先把你爸给赎出来,人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宋巧比以为自己听错了,马上抬眸止哭:“周老师……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明天我就过去一趟……”周崇寒边说边披上大衣往外走。   “哎……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宋巧比觉得周崇寒在讲完刚才那个电话后,总摆着一副高深莫测的扑克脸,让人看不出是不是他那边也出了什么事儿。   “我有点儿事儿要办,晚一点回来,你走路小心点儿,注意安全。”周崇寒也不解释,说完这话就转身出门,留给宋巧比一头雾水。   这时杜琴的微信也来了——亲,我刚一直忙着呢,这才看见……我的建议是,你要多留意他的手机、电脑以及口袋里的小东西,比如打火机、香烟盒、钥匙链……这些都是容易发现线索的地方。   宋巧比立刻回复:刚才他接了个电话,行色匆匆地就出门了,说要晚一点回来,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杜琴这次很快回来了:你再给我点时间,我肯定给你调查出个水落石出!   宋巧比给了杜琴时间,而时间却给了宋巧比失眠。半宿过去,周崇寒还没回来,而她爸宋成斌却又来了遍电话,哭闹威胁,软硬兼施,最后也是宋巧比强行挂了电话,关了机,世界才清净了。不过,一边是对一个男人的愤愤怅恨,一边是对另一个男人的无底猜疑,一头热一头冷,让宋巧比这颗心也是经受了冰和火的折磨。   在她终于昏昏困倦的时候,才隐隐约约听到了大门敞开关上的声音,知是周崇寒回来了,她翻过一个身,咕哝一声,想过去把他拉到自己床上,却在梦里扑腾了半天,终是没动成,任自己沉沉睡过去。   宋巧比醒来的时候,周崇寒还是没在家,早餐和药却都准备好了留在桌子上了。早餐是他做的,看出来是他惯做的样式,煎蛋烤肠,咖啡面包,纯西式的,她吃不惯,嫌着油腻,不过,有人伺候的感觉,她倒也挺受用。   一上午过去也没个动静,宋巧比还是没忍住给周崇寒打了电话过去。通了几声,他接起来,似乎是猜到了她要问什么,直接回答:“我已经把你爸爸接出来了,正带他在饭店吃点东西,等下就回去……”   “哎呀,周老师……我简直太爱你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先不说了,就这样。”他匆匆挂了电话,一回头,看见身边那位光头僧人露出焦黄的牙齿,冲他嘿嘿一笑:“是我闺女阿比不?”   周崇寒不大想同他说话,只是点点头。   “嘿嘿……就知道她不能不管她老爸,是不是她安排你来赎我?”   周崇寒没回答,指了指那一桌子饭菜:“别忘了打包,估计她也没吃。”   “嘿嘿,周先生,您还挺惦记着我那个丫头的……要我看啊,我家丫头有你这样的男人在身边就是她的福气!”那和尚转着眼珠又继续说:“周先生……不瞒你说,我是懂点儿面相的,看您这长的啊就是个大富大贵之相,上庭饱满,中庭匀称,下庭圆满,四渎端正,是个多寿多财之人……还有,刚才在旅店面对那么多泼妇,您就是岿然不动,讲话有理有据,简短精炼,让她们哑口无言,这也是大将之风!”   和尚见周崇寒没回应,继续眨着眼睛说:“不过呢,我们阿比啊,也是个特别懂事的孩子,从小就会帮着她妈干活,全家没有不宠的……嘿嘿,别看我长得不好,但这丫头会长啊,长得像她妈,天生的美人胚子,旺夫相,谁娶了她也是将来享大福的。”   “我到车上等你,这桌买过单了,你吃好了咱们就快点儿回去,我下午还有事儿。”周崇寒站起来,抬腿要走。   “哎……哎”和尚一把拉住他,堆一脸笑:“我……我还想点一瓶泸州老窖。”   周崇寒没说话,直接去吧台叫服务员上酒了,不大一会儿,和尚这边就喝上了,喝了约莫半个钟头,他才心满意足地拎着打包的饭菜上了周崇寒的车。   回去一见到宋巧比,和尚更兴奋了,直接跳着脚叫:“哎呦阿比!我可见到你了!想死我了,我的宝贝闺女……”说着,还要过来抱宋巧比,宋巧比往后一仰,捏着鼻子:“你几天没洗澡?一身的酒气!离我远点儿!”   和尚面上略微挂不住,回头看一眼周崇寒,讪讪笑着:“你看看,这丫头,我说什么来着,就是爱干净!”   周崇寒并不搭理这话,直接看向宋巧比:“我下午要去一趟北院,正好你爸爸可以在这里照顾你,顺便让他也好好休息休息……我晚上有个饭局,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你们不必等我。”   宋巧比瞧出来他周崇寒是看不大起她爸的,不爱同他应酬寒暄,也是,她都看不起,更何况人家呢!但是,这事儿怎么说呢,她骂她爸一万次混蛋都可以,一旦别人也这么看了,她又有点不舒服。   “行,你慢点开,万事小心。”她还没说完这话,周崇寒就推门走了。   他一走,宋巧比老爸就问了过来:“哎,这个姓周的是你什么人?你怎么会在这里住?这是他家?”   宋巧比也懒得隐瞒,直接说了:“我结婚了,他是我老公。”   “啊?你什么时候嫁人了?”   宋巧比不想回答,兀自游神,但她老爸却马上笑了:“哎呀嫁人了也好!了却我一份儿心思!”又转了转眼珠问:“哎,阿比,他是……做什么哒?看样子条件挺好的啊,还用支票……不过……这家伙还没给我聘礼哈……”   宋巧比一听她爸还有脸提聘礼,直接一拍沙发指了过去:“老宋,做人不要得寸进尺!刚给你了三万块赎金,那不是钱啊!你告诉我,你不好好在寺里当你的和尚,跑下山来干嘛?”   “哎……说来话长嘛!”   “那就长话短说!”   “哎!……还不就是男女那点儿事儿,你尼姑阿姨嫌我勾三搭四,你方丈大叔嫌我伤风败俗,给他们佛界丢脸,所以合伙把我赶下山,那我也没地儿去,只能天天摆地摊儿给人算命,那我也要吃住的,当然住最便宜的客栈了!结果还被人讹了。哎!只能说,人背运的时候,老天爷都特么不帮你!”   宋巧比翻了个白眼:“是你不争气就别怪老天爷,命由天定,运由己生,你一个念佛的人还不懂这道理?”   “说那些没用,还是你识时务,钓了个金龟婿,以后啊,我还得靠你。”   “你可别靠我,咱俩谁也别靠谁,这三万块钱算是我跟你父女一场最后的一笔交易,以后你爱死爱活,都别来找我,还有,老宋,你赶紧给我出去找地儿住去,我这儿不能久留你。”宋巧比表面冷酷,心里却是一阵感慨,毕竟这地儿,也不是她的久留之地。   “哎呀,好了呀,说那么多狠话干嘛呢……你还真能不管我了吗,法律上也不让啊……等我有点钱我肯定不赖在这儿……说完,他扭着去卫生间:“早知道你过得这么好,我早投奔你来啊……省得给一帮娘们儿白白送了三万块,我去洗个澡,出来给你做好吃的!”   宋巧比真想狠狠地骂他这个老二皮脸,但一想到他还会做个饭,还能当个劳动力使,姑且先用着吧。 ☆、第8章 一婚即昏(3)   连续三天,周崇寒都早出晚归,宋家父女几乎连他的影儿都捕不到。   宋巧比一开始有点沉不住气,无端猜疑,想问又不敢问。后来一琢磨,她不是找杜琴去调查嘛,得里应外合,知己知彼啊,早晚有一天,她会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再退一步讲,她即将成为弃妇这个事实也是变不了的,她又干嘛再去讨人嫌,不如在养伤期间多按几次计算器,算算自己这笔买卖到底是赚了还是赔了。   周崇寒呢,他也确实是忙,北院最近接了个项目,计划在鲲城建一栋史上最高的楼,委任周崇寒做总设计师,所以,在施工前期,各部门都需要找他反复修改和协商讨论。应酬更是免不了,那些工程部、经营部的人多能喝呀,他都得陪着。   酒,越喝越有,越喝越久,一桌子人,难免碰到几个专业酒鬼,总有点“斗酒相逢须醉倒”的意思,而周崇寒却坚持七分酒八分茶的原则,自是应酬不来,起身告辞,想来一个提前离席,但众人却不肯放他,他便佯装苦笑,信口胡诌:“别闹,你们嫂子还在家等我呢……”   “嫂子?哥,你结婚了?”   “嗯。”   “骗我们的吧?我们怎么都没邀请参加婚礼?”   “没骗你们,上个月领的证儿,没办酒席而已。”   “你敢不敢现在就打一电话给你老婆,我们可要人证!”众人哄哄地闹起来,周崇寒自然是拗不过,只好掏出手机给宋巧比打过去,被迫把声音公放,来一个现场真人秀。   宋巧比正跟她爸玩“红桃五”呢,电话来了,她吓一跳,以为周崇寒找她有什么急事,结果接起来,那边就轰然大笑,里面都是调戏的声音:“嫂子!嫂子……”   那一声声的,叫得人浑身发毛。   宋巧比吓得不敢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打错了,直到周崇寒低沉的嗓音响起:“……老婆,别害怕,酒桌的朋友逗我呢,只是想跟你打个招呼,……”   宋巧比一听,眼睛转了两圈,马上领悟了某种场合的某种气氛,小嘴儿一扁,压着嗓子,嗲声嗲气地回应:“哎呀你们好讨厌啊,总灌我老公喝酒,小心回头找你们算账!老公,早点回来,别太晚了,我在家等你,你不回来我睡不着觉!”   对面顿时一地鸡皮,举众哗然,唏嘘不止。   周崇寒笑了笑挂断电话,心想,宋巧比这女人,还真有个巧劲儿。   但是,宋巧比的老爸宋成斌却觉得这事儿有点儿大。   夫妻二人分房睡,搞得他只有睡沙发的份儿?金龟婿天天不见人,夜夜纸醉金迷?最大的问号却是,他闺女竟然心平气和、不以为然,每天只对偶像剧里的男明星两眼放光,一脸色相?!   他觉得他自己的人生就够荒唐了,没料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于是趁着宋巧比讲完电话的空当儿,他发话了:“哎我说……阿比啊,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儿?闹矛盾了?”   “没有呀……”宋巧比眼睛还瞅着底牌呢:“咦?我捡分了吗?”   “哎,老子跟你说话呢,听着点儿!你说说你和你这个丈夫到底怎么回事儿?不同房不同床,他也不回个家,你也不问他要钱,这是过日子吗?”   宋巧比奇怪地瞪了她老子一眼:“你还懂过日子?”   “没说我,说你!”   “我?我怎么能都能过,他赚钱,我也赚钱,再说,我不工作他也能养我,你行吗?”宋巧比嫌这老头儿太烦,索性甩了牌,不玩了。   “可是你俩为什么不同床?”   “要你管?”   “他不举?”   “我冷淡!”宋巧比觉得她完全没法跟她爸愉快地聊天了,起身一瘸一拐地回房去了。   第四天,周崇寒推了应酬,难得下了班就回家。   一推门,扑鼻菜香,他以为又是宋巧比即兴发挥她的黑暗料理了,结果一看,是光头和尚在厨房忙乎呢,再看客厅,桌椅摆好了,四菜一汤也上齐了,宋巧比坐在一旁看他笑:“你回来了呀,我爸听说你今天早回来,忙乎了一下午,做了好多菜呢!”   “小周,快去洗洗手过来吃饭,也不知道你口味,我就简单做了几个菜,你尝个意思……”宋成斌又端来一盘鲲城海鲜杂烩,蚬子、扇贝、海螺和大虾,煸了几颗小红辣椒和大葱,远远儿地闻着就是个鲜香!   周崇寒淡笑:“您太客气了,做这么多也真够辛苦了……快一起吃吧。”   宋成斌听罢自有一种受宠若惊的热情,忙招呼着周崇寒入座,斟酒,还不忘叮嘱宋巧比给她老公夹菜。   “小周啊,跟你说,岳父女婿,亲比父子,我这个人啊,虽是个糙人,但生平就欣赏你们这种有知识有见识的年轻人!早就想跟你一起吃个饭喝个酒,可惜你这天天这么忙,都看不着个人,今天好不容易瞅着你有空,咱爷俩啊,好好唠唠……”宋成斌借酒献殷勤,主动套近乎,周崇寒则始终保持着一个微笑,并不多言语。   宋巧比觉得别扭,但也承认她也是继承了她爹这一套谄媚的本事的。不过令她惊讶的是,周崇寒还真就给了她爸面子,对饮了几盅,偶尔点头,应一两句。   她想,这是不是看在她昨晚对他出手相救的份上呢?   “……这小两口啊,床头吵架床尾合,夫妻俩,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和解不了的怨,怄气呢,也别隔夜,毕竟,这日子啊,总还是要过的……”酒过三巡,宋成斌已然微醺,红着脸指点江山。   “哎呦,老宋,你知道什么!”宋巧比推搡她老爸一下,心想,这话要是说得一个不谨慎,周崇寒现场就能给她来一个扫地出门呢。   “男人说话,女人边儿去……厨房的锅还没刷,你去帮着刷了,这脚脖子早好了,还装什么活儿不能干!好吃懒做没个主妇的样儿成何体统!”宋成斌低吼一声,瞪宋巧比的时候给她一个眼神儿,示意让她回避。   宋巧比当着周崇寒的面儿,也不宜发作,只好回瞪她老子一眼,站起来走去厨房,她哪知道,她跟她老子的眉目交战,周崇寒早就看在眼里。   他哼笑一声,默默地低头饮小酒。   等宋巧比走远了,宋成斌一把拉住周崇寒,低着声音说体己话:“我跟你说,小周,你岳父毕竟是过来人,你听我这一句,吃不了亏……这女人啊,都是嘴上说不要,心里可饥渴着呢……我跟你说,没有女人天生就冷淡,就看你会不会调/教……我是男人,我很清楚你的想法,男人嘛,耐不住寂寞都正常,这家花儿肯定不如那野花儿香,可是你要知道,野花儿到处有,家花儿就一朵儿,野花儿烧不尽,难觅真家花儿。   女人啊,得宠,越宠越美,越宠越服帖……你不用搞懂她们,她们自己都搞不懂自己,你就可劲儿对她们好就是了,女人懂什么是爱情?谁对她好,她就跟谁走。所以啊,小周,走点儿心,用点儿肾,花点儿钱,这女人啊,保管什么毛病都没有,将来我那丫头再给你生一大胖小子,我啊,也就当上姥爷了对不对!哈哈!”   周崇寒听完宋成斌的话也忍不住笑了,刚要解释,突然瞄了一眼厨房的那女人,又把那话吞回去,只笑着说:“老爷子果然是经验之谈,受教受教……”   “听我的……今晚,你就去她房间里睡去,管她同不同意的,你来一个霸王硬上弓!”宋成斌嘿嘿一笑,又干了一杯,周崇寒抬头又看了一眼厨房,此刻宋巧比的身影映在门玻璃上,胸臀轮廓,曲线分明,弯成山丘型。   一席罢了,宋成斌借遛弯之故出门去,临走时,还不忘给他女婿一个眼色,那女婿呢,也是微笑,似乎表示都懂都懂……   和尚刚一走,周崇寒就走到宋巧比房里问她:“你还没告诉你爸我们要离婚的事儿吧?”   宋巧比一怔,想到他早晚会来质问她,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我是没打算告诉他……”   周崇寒点点头:“我猜也是……是怕他赖在这儿问我要钱吧?”   宋巧比又一怔,果然是个聪明的,几次交道,他便懂了她和她爸爸间的微妙。   周崇寒还是点头:“嗯,我也不想沾上他……但是既来之则安之,总不能让他觉得咱俩太奇怪,他早晚也会生疑……”   “他要你来我跟我同房吧?”知父莫过女,宋巧比当然知道宋成斌出去遛弯的本意。   周崇寒点头,自打上次他提出离婚,他就一直跟宋巧比分居睡,明面说是怕扰她休息,实际是怕自己再犯错儿。   宋巧比试探问:“不行你就先暂时搬回我这里?我尽快给他找个去处……”   周崇寒蹙着眉想,考虑自己的把持力,他说:“那我睡地板。”   宋巧比说:“要睡地板,也该是我睡……都怪我,惹这么多麻烦呢……”   周崇寒抬手止了她:“说到底还是我的错,我说了我愿意为我的错误买单。”   宋巧比也不和他争辩了,她觉得当务之急,确实是不能让她老子再念叨怀疑了。   于是她点了头:“好吧,你睡地板。”   当下,周崇寒就搬来被褥打好地铺,等宋成斌回来的时候,俩人当着他的面,双双回房,关上门熄了灯,才各回各床,各自躺下。   黑暗里,俩人都睡不着,一个是换了天地,一个是多了个人。   宋巧比小声嘀咕:“你说……我爸会在门口听吗?”   地上那人也压低了声音:“不好说……很有可能。”   “他不会这么变态吧?”宋巧比翻过身,垂过头来,对着黑暗里的地板说。   “要不……你装着叫两声?”地下那人听起来,近在咫尺,似乎一伸手就抓住了。   “那我就叫……周老师,不要,停!”宋巧比咯咯一笑,声音大了点儿,她忙捂住嘴。   地上那人也跟着笑了,但没出声音,倒一本正经地说:“其实……女人叫出来的倒不如叫不出来的,这叫此处无声胜有声。”   宋巧比不由地想起自己来,她被他压筋碾骨的时候,试图地叫来着,但有气无力,声音到了嘴里就成了急促的喘息,微微的低吟……她登时脸也热了,甩了甩头发:“周老师可真有研究!”   头发甩到周崇寒脸上去,他就觉得脸上似乎拂过了几丝柳,一条条勾着他的魂儿,把他的魂儿也撕成了一条条的。   宋巧比躺回去,看向窗外,窗帘还没换,依旧不遮光,一轮圆月就沉沉地路过了窗口,迟迟不去,那光,竟堪比日头里的光,灼灼惶惶。   “你在想什么?”地上那人问,显然,她在望月,他在望她。   “没什么……”宋巧比的声音出奇的温柔,吹一口气都能碎似的,“看月亮而已。”   地上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又问:“你妈妈什么时候走的?”   “在我十二岁的时候。”   “你还想她吗?”   “小时候常想,现在也不大想了……”   “你还记得她的模样吗?”   “说实话,有点模糊了。”   “听你爸爸说,你长得像妈妈……”   “呵呵,那可能是他想她了……”宋巧比顿了顿,又继续说:“人哪,总是失去之后才觉珍贵,所以不如怜取眼前人……别看我爸不说,其实我都知道,每年我妈的忌日,他都上山给她焚香,烧纸……我爸出家的岵浮寺就在我妈坟墓的后面,他为的就是一有烦心事就去找我妈聊聊……其实他很后悔,后悔当初对我妈妈太坏……”   宋巧比刚要往下说,却听地板上传来那人微微的鼾声,便知他已经睡了,宋巧比自嘲地笑了一声,也是,她家那点儿破事儿,陈谷子烂芝麻,毋庸再提。她轻轻地对着黑暗说了句:“晚安。”   此夜难安,宋巧比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手机响了,她打开想看,但不知怎么回事,开机密码好几次都输错了,最终还是入了门,看到微信右上角显示几条未读消息,   点开便是杜琴,她似乎是发来了几条信息,宋巧比再定睛一看,几个字映入眼帘:我已经查到了周崇寒为什么要离婚的秘密了!   宋巧比一下子醒了,醒来的时候手机还抓在手里,天已大亮,地上那人已经走了,被子叠好整齐放在床上,根本看不出曾经有人在地上过了一夜……   她重吁一口气,幸好刚才那是梦,然后低头打开手机看,顿时一怔,那手机里的信息竟然跟梦里一模一样!   宋巧比搓了搓眼睛,再翻下去,是杜琴拍的几张照片,她挨个儿点开看,忽然就觉得,其实她早料到会这样! ☆、第9章 一婚即昏(4)   周崇寒觉得有人跟着他。   他走一步,那人也跟着进一步,在他身后,遮遮掩掩,小心翼翼,周崇寒也没回头望,径直走到地下停车场去。   北院的地下停车场,宏阔僻静,视野之内,只见泊靠车辆,不见半个人影。周崇寒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响着一个不紧不慢的节奏,似乎踩在地上还诞了一个远远的回音,突然止步,静听过去,回音却不止,是另一个节奏的脚步。   周崇寒开了车锁,钻进去并不急于发动车子,而是隐伏在车座里,默默等着。   果然,那边也有人上了车,关了车门也没启动,好像也把自己埋在车里,伺机而行。从声音判断,那车的位置应该离他也不远,但周崇寒还是辩不准那车的具体位置。   敌不动,我不动,敌还不动,我……先动!   周崇寒冷不防地挂了档,加了油,往前一窜,借力使力,车子一下子窜得老远,随即,他听到停车场那边的车也响了引擎,急速地向这边奔来。   周崇寒缓了个档,再从后视镜看过去,跟在他后面的车是从东南向奔过来的,出了停车场,周崇寒就瞥见那车的车头,黑色本田,鲲b888。   这数还挺吉利!   周崇寒暗自一哼,迅速换挡,一脚油门,加速拐了个大弯,直接奔向主干路去,后面那车似乎还没反应过来,顿了顿,但速度也没慢下来,嗖地冲了过去,紧紧咬住周崇寒的车。   周崇寒从后视镜看着那辆车,黑色的玻璃里看不见驾驶者,直觉是个男人。周崇寒一边加大马力开着车,一边在脑中过了一遍所有可能追踪他的人,竞争者、谄媚者、嫉妒者、大小人物、朋友敌人……他实在是想不出谁会做这样的事。   心里困惑,但眼疾手快,脑子转得更快,一个斜岔口,他一闪,钻了进去,羊肠小路,没几辆车知道怎么走,以为那本田跟丢了,结果不消一会儿,那黑色的车影又现在远处,执着地不肯放弃。   周崇寒重又返回主干道,这一次他上了立交桥,那后面的车也跟着上了桥,周崇寒微微扬了扬嘴角,下桥,进隧道。   这隧道也是鲜有人走,限速40,有测速探头,而且,据他所知,今天有埋伏。   周崇寒减了速,试探着缓慢前移,再看后面那车果真急速靠近,再靠近……很好,临近出口,过了路标,周崇寒忽地加了速,后面那车也跟着加速,然而就在这时,不知从隧道口的哪个方向突然窜出一辆警车,横着劈过来,别在黑色本田前,拦住了它的去路。   周崇寒从后视镜看这一幕看得真切,不觉挑起嘴角,然后一个弯道,他摆过方向盘,又上了对面的路,重新杀回去。   隧道口,那辆黑色本田已停在一边,司机被交警叫下了车在道边问话,那司机,果然是个男人。周崇寒经过他的时候,刻意减了速,仔细看那男人,可惜那人还在费力地解释什么,看不清全貌,但是周崇寒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他并不认识。   ……再说说宋巧比,自打早上接到杜琴的微信后,她一天都过得魂不守舍。   不出她所料,他跟她提离婚,到底还是为了另一个女人,有图有真相,时间轴作证:   12月5日20:30中心广场的高层公寓楼,周崇寒跟一个女人出现在公寓门口,双双进到楼里。   12月5日02:44周崇寒一个人从楼里出来。   12月6日16:24周崇寒一个人进了楼里,敲开了1505号房门。   12月6日18:27周崇寒和先前的女人一起走了出来,双双出门。   12月6日19:30女人一个人回来,进房后再也没出门。   12月7日20:14周崇寒出现在门口,女人开了门。   12月7日22:56周崇寒一个人从房间出来,女人送到电梯口。   看完前三天的抓拍照片,杜琴的电话就来了:“阿比,生气了吧?失望了吧?事实证明,你认为特别的男人跟别的男人也没什么两样。”   宋巧比觉得她倒谈不上失望,生气倒真有一点,中心广场的新房子,她还没来得及住呢!而且按照协议规定,那房子也该归她!   杜琴听宋巧比这边没动静,以为她哭呢,马上口气软了一点:“行了行了阿比,别弄得没跟男人交往过似的,男人不都这德行吗?只不过有钱的撒钱,没钱的撒精,有胆儿的敢做,没胆儿的敢想……成熟点儿,想开点儿。”   宋巧比没怎么听她说的话,倒是被一个问题困扰着,这女人是谁?从照片上看,年纪跟自己相仿,漂不漂亮看不出来,倒是看出这女人打扮倒挺时髦,穿貂绒大衣,长筒皮靴,短裙细腿,波浪卷发,从这身形也看得出一点狐媚子的妖气。   勾引男人?是可忍。勾引房子?孰不可忍!   “阿比,跟你说那些也是没用,不如帮你想想实际的,两条路,一,直接去撕,我帮你。二,拿证据问姓周的要钱,我找律师帮你。看你想怎么样?”   “你能查出这个女人的背景吗?”宋巧比没跟杜琴的思路来,而是顺着自己的思路走。   “你以为我没查吗?”杜琴一阵冷笑。   宋巧比登时笑了:“就知道你办事儿靠谱!快说说她是谁?”   杜琴清了清嗓子:“想知道哇?请我按摩啊……我喜欢一家日式指压,服务生长得堪比吴彦祖。”   哼,好一个贪财贪色的狡猾女人!   宋巧比一口应下来:“没问题啊,只是这几天我得先把我家老爷子支开……你先帮我盯着别放松警惕,我过两天就找你。”   “嗯,盯着是没问题的,但是先对付哪个男人,你可得想清楚了。”   宋巧比能想不清楚吗?老男人才是个大麻烦,不赶紧支开,搞不好就得跳出来给她上眼药,她本来就快赔本的买卖,还要分一勺羹给那老混蛋,门儿都没有!   ……周崇寒回来的时候也不是很晚,但已经吃过了,洗了澡回到宋巧比的房间里铺地。   宋巧比这会儿穿一件蜜合色的透纱短睡衣,斜倚在床,支着条裸腿儿,翻一页项目策划书,看一眼周崇寒,然后幽幽切切地问了一句:“周老师……我问你一句……”   “什么?”   “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周崇寒停了手上的动作,回眸看她,挑了挑眉毛说:“这话怎么说呢?”   “我是看你那么想要甩掉我……”   周崇寒一愣,继而淡淡回应:“哪有想甩掉你……”   宋巧比心里冷哼一声,但面上却谦恭温顺,推开策划书,缓缓起身又缓缓道来:“周老师……我知道你是个讲究人,我也相信,一日夫妻百日恩,千年修得共枕眠的道理,其实……我这样一个女人,资质平平,又吃不了苦,跟着你这样的男人,我是享福的。”   她顿了顿,又柔声细气地往下说:“天下道理之多,不过是男耕女织过日子,只羡鸳鸯不羡仙……既然你想离这婚,我也没有反对的理由,我自知条件不行,配不上您,周老师能给我优待,我已是感激不尽……只是……别人的事儿,还都劝合不劝离,轮到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劝,只想说,周老师……我也不是个没感情的,对您崇爱着呢,您对我的照顾和宽厚,我都存心记着呢……心里也不是不难受,只怪缘浅情深……”   说罢,她扬起脸来,半怨半怜地看着周崇寒,也不流泪,倒胜过所有眼泪。   这石头的心肠也都软溶了,周崇寒端着她一张匀称的小凸脸看,上面似是扑了一层粉,淡赭色,眼睛长而媚,如月中水,水中月,摇摇晃晃,晃得他心生一阵恻隐,他刚那生硬滞冷的脸也柔了线条,声音也轻了许多:“你想太多了……我不讨厌你……我倒是希望你别讨厌我。”   说完这话,他苦笑一声,继续说下去:“……你这么说,我更觉得自己坏了,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中西方的坏我都会……只是到了我这个年纪,越来越觉得,这人可能最后还是为了别人活,要是为了自己,估计早就受够了自己,怕是该死去一万遍了……”   宋巧比微微一颤,她不懂他说的意思,但她却听出他这话中有话,似有隐情。   但她顾不上了,管不了了,往前一探身子,扑了过去,周崇寒出于本能伸手捧住她,她便倚在他胸膛上,环住他的腰,睁大眼睛问:“那你没有感情吗?你有一点点不舍得我吗?周老师,你有一点点吗?”   周崇寒紧紧盯着她,感受到她身子的温热饱满,隔着薄纱,握在手里,一盈一动,像捧了把沙。   宋巧比迎着周崇寒的目光,看他那双幽深漆黑的眼睛,看不透,也探不到底,她只看到一个清晰的自己。   “那女人是谁?”这话就在宋巧比嘴边,但她脑子里有一根弦儿勒住了她这话,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翘了脚,双手箍住他的脖子,把他拉到她嘴唇上去,伸嘴咬他,舔舐他,勾着他,他这些个好好坏坏,虚虚实实……   周崇寒觉得自己昏昏沉沉怎么就又跌到旧坑里去了,他捧着她,一层纱就一层沙,他走一步陷一步,如今寸步难行。   薄纱后,她里面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小肚兜,只一根带子拴在脖子上,露平坦光滑的肚腹,像年画里的小渔童,他小时候画过一张,肚脐上的一点,他的点睛之笔,她的也如是,是他如今热望的着火点。   火,也真是旺,熊熊不止,似乎比上次还猛烈呢,燃起来不管不顾,横冲直撞,一下下,捣得他胸腹发胀,头晕目眩,似乎也色相毕露,似乎也柔情似水……   她呢,柔韧润滑,像滚浪,更像条蔓藤,攀住他,衍生、伸展、不屈不挠,斩不断、理还乱。她才不放手哩,谁爱怎么想怎么想去,好好一个赌局,她得奉陪到底。   赌?当然是赌!   天底下有人拼努力,有人就得拼运气,这是她老子教她的! ☆、第10章 一婚即昏(5)   宋巧比没假了,得上班了。   上班第一天,她也是全身不得劲儿,犯困呢,又饿了呢,挨了半天,她觉得自己又不舒服了。她老板也是拿她没办法,最近听说她勾搭上了北院的周大才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还闪了婚。不觉对她刮目相看,照顾有加,所以她提前走了,她老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出单位,宋巧比就神清气爽了,什么毛病都没了,兴致勃勃地把杜琴约了出来,陪她按摩、调戏帅哥、请她吃饭……跟陪客户似的,一顿糖衣炮弹,只不过为了——   “说吧,那女人到底是谁?”宋巧比请杜琴去一家日本料理,点了奶酪火锅、蝴蝶寿司和生鱼片,精致且昂贵。   “这一路可把你憋坏了吧……”杜琴坏笑。   宋巧比也笑:“陪你是主要,臭男人的事儿都是次要的……”   “切,我不信!”杜琴撇嘴。   “句句属实!对天发誓!哎呀,美女阿琴,我知道你的信息都是可以直接拿去换钱的,但做人要厚道哈,不带说话说一半的,快告诉我吧,那个小三到底是谁?”   “呵呵,其实这世界啊,也是个循环圈儿,大鱼吃小鱼,小鱼吃更小的鱼……大男人抢夺世界的财富和女人,小男人享用大男人豢养的女人,小男人的女人寻找能给财富的大男人…………   “什么意思?”   “你们这些人啊,智商捉急,情商余额又不足,怪不得会被劈腿……这么跟你说吧,在我们接手的案子里,调查老公出轨的女人里一半自己也都出轨,最后抓住的小三是自己情人的老婆也不是没有,做大奶的到了别人那里不过就是做三的命……   宋巧比听到此,不觉心中一惊,难道此处的小三却是别人的正室?   “你知不知道房地产富豪罗晋之子罗凯?”杜琴突然问了一句毫不想干的问题。   宋巧比摇头。   “哎呀,阿比啊,人啊,虽然有起有落,但精神上不能放弃自己对不?更何况,就算别的圈子不知道,土豪圈子的消息,怎么可以不知道呢?而且罗晋是那么有钱的名人,几乎全中国的人都知道,你却不知道?”   “不知道我也活得挺好啊。”   “好吧,”杜琴无奈地摆了摆手,又说:“他儿子罗凯呢,是标准富二代,土豪小王子,微博上天天的全民老公。”   “然后呢?”   “你家的小三就是他的老婆。”   宋巧比正吃着一口寿司,听了这话着实噎了一下。   与此同时,北院家属楼里,宋成斌刚午睡起来,闲得百无聊赖,从窗往下望,看楼下对面有个棋/牌室,不觉心思痒痒,但兜里没几个钱,宋成斌在屋里转了两圈,突然灵机一动,自问一句——我特么去给背运的人算一卦挣个搓麻将的钱还不行?   想通了这个终极问题,他马上披了件和尚褂子准备下楼,结果一开门就见楼梯口上站着一个男人,警惕地朝他家这边望,一见他出来,忙往后退,还不时拿眼睛看他,满脸疑惑地似乎要往楼下冲。   老宋凭直觉判断,这男人是找他们家来的,于是干脆冲他打了个招呼:“呦,上班呢?”   那男人见老头朝他说话,也没直接跑掉,转过身来问:“这里是北院设计师周崇寒的家吧?”   “你什么事儿?”   “是不是他老婆也住这里?他老婆姓宋?”   老头儿眼珠儿咕噜一转,环抱双臂问:“你到底找谁?”   “宋巧比。”   老头儿再次打量这男人,摸着下巴问:“你是哪个?是阿比的什么人?”   那男人刚要回答,突然挑起眉毛反问过去:“你又是哪个?是阿比的什么人?”   老头儿眯起眼睛说:“我是阿比的什么人?我是她老子!”   那男人一愣,眨了眨眼睛,怀疑地把老头从上打量个遍,脸上的困惑渐渐散了,露出一丝喜悦来:“啊!原来是宋老爷子啊!听说您在岵浮寺修炼做神仙去了,没想到您如今舍戒返俗,回归这滚滚红尘中了哈……”   “哎哎,先别套近乎,你还没告诉我你是阿比的什么人呢!”老头儿指着他问。   “我?我是她朋友!”   “朋友?你叫什么?”   “萧远,你不信你把阿比叫出来问她认不认识我好了!”   “她去上班了,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哎,无事不一定不登三宝殿,我知道阿比忙,结了婚也不常见我,但是作为朋友,我也得来看看她过得怎么样,看看老周是不是把她养得水灵,欺不欺负她……当然,碰到您我也是三生有幸,佛祖赏光,阿弥陀佛……”萧远转着眼珠儿,换上一副媚笑。   老头儿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开玩笑,他是什么人!混了大半辈子江湖的老油条,什么风流韵事没见过?什么大风小浪没经过?男男女女,嗔痴贪念而已,他早就练就一双火眼金睛,佛来斩佛,魔来斩魔!   当下,他已猜出了几分,一扬眉,也换上一副笑,是得意洋洋的笑:“客气什么……见外了哈,不过你来得不巧,闺女女婿都不在家,你这来一趟,本该请你进家里坐的,但我知道,你也不想让女婿碰见,我正要去对面的棋/牌室坐坐,要不你改天……?”   萧远哪能不知道这老头儿的英雄事迹,早就对这位大仙儿瞻仰多时,今日一见,莫名投缘,听老爷子这么一说,他也立即会意,果断赏了自己一巴掌:“哎呦,老爷子!真对不住,你看我,一着急,来了竟然没买点东西,太不像话了!这样,老爷子喜欢去棋牌室对吧,我陪老爷子去玩两把……老爷子喜欢玩什么?打滚子还是麻将啊?嘿嘿,对面那个不是吗,我有熟人,让他们陪咱们,您空手套白狼都没事!”   宋成斌看萧远是个场面人物,提的建议又正中下怀,顿时笑开了花:“这多不好……你这本来是看我闺女的……还陪我玩,不合适不合适的……”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老爷子好不容易出山一趟,还能不对我们这凡人世俗进行一番考察吗?要不怎么看破红尘,大隐隐于市呢!再说,陪老爷子,我心甘情愿啊,阿比的爹,也是我的爹!”萧远拍了拍和尚的肩膀,一副大可放心的姿态:“走,走,老爷子,我今天必须让老爷子高兴哈!”   宋成斌哪能不高兴的,蹦高儿乐都来不及呢!正愁两手空空没水喝,这边就来了个挖井人,不是柳暗花明是什么?不是佛祖赐恩是什么?真特么的阿弥陀佛!   那边,宋巧比还一脸困惑地等着杜琴往下解释呢,谁知,杜琴不解释,反倒问她一句:“你猜你家三儿跟这位土豪罗凯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上哪儿猜去!   “难道他们也闹离婚?”宋巧比随意一猜,没想到还猜对了,杜琴那边忙点头:“你总算捡回来点儿智商了,不错,他们现在正在秘密协商离婚。”   宋巧比看着杜琴,似乎就明白了点什么:“你是说周崇寒和这女人是商量好的各自回去离婚,然后他俩重新组合?”   “很有可能。”   “那……我有没有可能跟那个罗凯重新组合?”   杜琴一愣,继而大笑:“你现在才开窍?哈哈,孺子可教也,不过……我得先说明一下,你的竞争对手可是全国妇女哦……”   “那他能娶的也不过就是一个。”   “有钱人哪个又甘愿只守着一个呢?”   这倒也是,嫁入豪门这事儿终究是个技术活,平时yy就算了,说真格儿的,她宋巧比的道行可不行,连人都摸不着,不是一个圈儿不相为谋。就算死乞白赖给人做上小,也是个出力不讨好的活儿,宋巧比过了那个年纪,也不大太向往了。   回到正题,周崇寒和那个富豪的女人。   “通过调查,我们发现,这女人也就是最近两到三周才在鲲城活动的,跟周崇寒向你提离婚要求的时间基本吻合,所以我们判断这是主要原因。当然,我们也进一步调查了这个女人,此女姓程,叠名:依依,以前是音乐学院的舞蹈老师,跟周崇寒曾经是一个大院儿长起来的,所以,很有可能俩家以前就有私交,甚至再大胆推测一下,他们两个曾经交往过也不是不可能。”杜琴吃饱了,也终于把核心信息缓缓道了出来。   宋巧比支着头,手指卷着头发,默不作声,陷入沉思。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沉默,那边闹。   宋巧比的老爸宋成斌搓麻正赢在兴头上,乐不可支呢,在他上家的萧远也是陪着笑,送牌送到老爷子嘴边,接连给他点炮,然后只能摇头苦笑:“哎呦,老爷子,你运气真好!这修道出家的人就是沾着仙气儿,有佛祖保佑……”   “哈哈,哪里哪里……都是点子正……”老爷子越摸牌越顺溜,胡得多刁的牌,都能被他撞上。   但他哪里知道,这都是萧远一手安排的,别的不行,这点小把戏,萧远还是会玩的。几圈下来,萧远间接地送了老爷子一千块,哄得他比做神仙还快活呢!   散了局,天色也晚,萧远又提议请吃饭,宋成斌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说什么他要坐庄,萧远也不勉强,就由着他,挑了家附近的活鱼锅店,点了一瓶五粮液,但还是偷着把账单先结了。   “你真不陪我喝点儿?”宋成斌抿一口小酒,飘飘然地美。   “我开车,就不喝了……你喝不了拿回去跟你女婿一起喝……”萧远点了根烟,试探性地说。   “哎呦,我那个女婿啊,不行,跟你比啊,差远了,小萧……跟你说句实话,这些个知识分子啊,难相处!浑身傲娇病,不好伺候……”宋成斌赢了钱,喝了酒,吃得欢,又碰上个志同道合的,自然吐一吐平时里那些不敢说的。   “哈哈……老爷子夸奖了,难道老周对阿比不好吗?”   “好吗?你见过夫妻不同房吗?这还是在我极力撮合,俩人才住一个房间去了……”   “哦?”萧远一挑眉毛,不露声色地笑了:“这又是为什么呢?俩人不是夫妻吗?”   “哼,闹别扭呗……读书读多了的人,性格都古怪。这几天啊,嫌我住在这儿烦了,撺掇我闺女给我在外面找地方住,这是什么?不就是活生生地往外撵吗?”   “真是差劲!”萧远摇着头感叹,“这要是我,您愿意在我那儿住多久就住多久!保证天天伺候您老人家跟我亲爹似的,哦不,比我亲爹还亲!”   “哎,小萧,后悔啊,早不认识你呢,早认识你说什么让我闺女嫁给你啊……你看看你啊,哪点儿比那个姓周的差?长相个头,人品气质……也有钱对不对……”   “嘿嘿,钱是不用愁的,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做买卖嘛,总是比混事业单位的有挣头。”   “嗯对,我就欣赏你这样的!”宋成斌是著名墙头草。   “哈哈,老爷子,我也喜欢您!敞亮、大气、实在!”   “来来,干一杯,开车怕什么,回头让阿比送你……”   “哈哈,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喝一口,意思意思!”萧远也斟了酒,陪饮一杯。   周崇寒回来的时候并不晚,车子刚拐进大院儿,就见楼前停车位的角落里停了一辆黑色本田,他并未在意,但等他泊好了车,经过那那辆本田的时候,不经意一瞥,突然头皮一麻,站住了,怔怔地看那车的车牌号——鲲b888。   “老爷子啊……既然咱们这么投缘,我就实话实说了……我今天找阿比啊,还真有事儿。”萧远跟宋成斌聊得火热,于是趁热打铁。   宋成斌没喝醉,但是有点兴奋倒是真的:“什么事儿啊?”   “我不知道跟您当讲不当讲……”萧远笑起来。   “有话快说,什么时候这么磨叽?”   “嘿嘿……我这完全可是为了阿比的幸福着想,按道理来说,她嫁人了,她老公怎么骗她,也跟我没关系……只是我发现了要是不说,我这良心过不去啊,阿比那么好个姑娘,随随便便就嫁了那么一个人,也不知根知底儿的,哎,怕她单纯善良被人耍啊!”   宋成斌听他这话,不觉停了杯盏,觉得此话大有文章,拧着眉凑近去问:“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发现了什么?姓周的怎么骗阿比了?”   萧远咧嘴一笑,握住他肩头说:“老爷子啊老爷子,你可别激动,激动坏大事儿……这事儿啊,咱们得从长计议,我这可都是为了阿比考虑的,本来跟我没关系的,我只是帮她想解决办法……这事儿要是处理好了,说不定你和阿比还能问姓周的要一笔不小的补偿费呢……”   宋成斌在这句话里闻到了钱腥子的味道,立马眼睛亮了,一把抓住萧远的手腕:“别扯那些没用的,快说,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老爷子,你别急啊……你看。”萧远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点开相册递给宋成斌看。   宋成斌眼睛盯在那几张照片上,先是一愣,而后缓缓抬起头,对上萧远似笑非笑的眼睛,顿时明白了什么。 ☆、第11章 一婚即昏(6)   宋巧比还在杜琴的车上呢,她爸就给她打电话,让她来北院家属楼对面的活鱼锅店找他。   “这老家伙,在家呆不了几天就得出去败钱,估计是去吃霸王餐,没钱结账了!”宋巧比摁掉电话,忿忿地说。   杜琴开着车,哼笑一声:“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家老爷子不安分,在山上念不了几天佛,现在怎么样?可算瞅你过好点儿了,还不下山吸你点儿血……要不他当初生你的那点儿液体不都白费了?”   “真不知道当初我妈看上他哪点!从我记事儿的时候,他就这么浑,气得我妈天天上蹿下跳的,不知打了多少次架……我妈那时候就跟我说,她和我爸,不是她先死就是他先亡,总有一个先折磨死另一个……看看怎么样,还是我爸厉害,先把我妈折磨死了!”   “呵呵……要不怎么说,婚姻就是一场博弈呢,拼的都是命……”杜琴一伸手,打开音响,里面传出个撕心裂肺的声音跟着音乐唱:“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   宋巧比侧头,看杜琴瞅着她笑,她就回瞪一眼,俩人“噗”地一起笑了起来。   车子拐了个弯就到了那家活鱼锅店,车一停,宋巧比就要开门下车,杜琴却拦了她一把:“我还有个事情要跟你说……”   “嗯?”车里光线不够亮,宋巧比看不清杜琴什么表情,但感觉好像她还挺严肃。   “在调查周崇寒这几天里,我们还发现了一个事……”   “什么?”宋巧比心里有点着急,想的是她老爸可别在饭店喝酒闹事儿!   “我们发现……好像还有一个人在跟着周崇寒,但我的人也没拍下那人的照片,所以我现在还不能说是谁,总之……小心。”当侦探当久了,都有个病,看谁都像犯罪分子!   宋巧比笑笑应下来,转身下车去了。   进活鱼锅店前,宋巧比几乎把所有最坏的情况都想了一圈,结果怎么也没想到,老爸和萧远坐在一桌开怀畅饮,煮酒论英雄呢!   她都懵了,眨了半天眼睛回不过神来,直到萧远笑着站起来,一把搂住她,冲她挤了挤眼睛:“阿比……发什么愣呢……亲爹在跟前儿都不认识了?”   靠!这流氓还占她便宜!   宋巧比真想来个绝尘而去,结果她那位亲爹一把拦住了她的去路:“今儿碰见小萧了……一起吃个饭,阿比啊,我跟你说,小萧这孩子真不错,比你嫁的那个强多了!”   还小萧?叫得可真亲切!看样子,大小流氓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着呢!   宋巧比不觉冷笑一声:“那你俩继续,好好互相欣赏一下哈!”   “哎哎,阿比,你坐下你坐下……”她爸喝了点酒,手上有股子蛮劲儿,再加上那边还有个萧远圈着她,她都不得不坐下来:“干嘛干嘛!”   “阿比,你好歹是我闺女……怎么总做些傻事儿呢?”她爸一喝多,就有点絮叨,宋巧比很烦,狠狠瞪他:“你又要说什么?”   “你知不知道姓周的在外搞外遇?”   嗯?宋巧比又一愣,这老家伙怎么就跟她信息同步了?!一旁的萧远则握着一盏小酒杯,牵着嘴角,意味深长地看着宋巧比。   不过,宋巧比现在可没功夫琢磨萧远的表情,她此刻只剩下一脸吃惊加困惑了,不假思索地就来了一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爸眯起眼睛来看她,迅速看了一眼旁边的萧远,后者表情也耐人寻味。   “你早就知道他搞外遇?”   “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老宋瞪小宋,小宋瞪老宋,大眼儿瞪小眼儿。   萧远忙打岔:“哎哎,老爷子,阿比,这个重要吗……重要的是不能让姓周的欺负咱不是!”   宋巧比这才反应过来,回头看萧远,低吼:“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我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哈!”萧远嬉皮笑脸。   “呸!”   “好,我不跟你计较这个,我就问你一句,你打算怎么办?”宋成斌冷眼问宋巧比。   “能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宋巧比有点混乱,不知道该怎么接。   “当然问他要钱了!房子,车,存款!统统都得给你!否则你就去他单位,一哭二闹三上吊,看他以后怎么混!”   宋巧比顿觉一阵心塞,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本来就都还没想好自己的对策,这又来个要分田抢粮的,而且这老爷子,胃口大着呢!   宋巧比心里慌,面上却只翻了个白眼:“我跟他的事儿不用你操心!”   “哎?!怎么就不用我操心!你是不是我闺女吧!”宋成斌急了,坐在一边的萧远倒是笑了,插话道:“老爷子莫急……要我说啊,这事儿也不必非急于一时讨论,慢慢商量着来,别忘了,激动坏大事儿……不过,阿比,我倒是好心劝你一句,尽快离开人渣吧……回归人间是正道哈。”   宋巧比不是没听出他的潜台词来,警觉地转眸看他,萧远却不看她了,起身伸了个懒腰:“阿比啊,找你过来就是帮个忙,帮我送回去,我喝酒了不能开车……”   “自己打车回去!”宋巧比才不想管他。   老宋拍了拍桌子:“你给人送回家怎么了?你不是也会开车?小萧打车回去,他车子怎么办?”   “他打车回去,明天再来取车。”小宋不服气。   “嘿!你这臭丫头,人家小萧好心好意请我吃饭喝酒,让你给送回去,你都不肯,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儿呢?”老宋喝得不少,满脸通红,声音越来越有走高的趋势,加上他穿得这身和尚服……呃,不引人瞩目也是不可能的,宋巧比觉得周围人都朝这边看。   丢人!   “好了好了,我先送你回去……”宋巧比起身,低了声音。   “我不用你送,我自己能走回去,你把小萧送回去……听见没有?!”老爷子还来劲了,萧远则立在一边,插着兜儿,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欣赏宋巧比。   宋巧比也是无奈了,半推半搡地把老头儿从饭店弄了出去,好不容易送到楼道口,老头儿就说什么都把宋巧比往外推:“快,送送人家去……你送我干嘛,我自己还不能上楼梯?我没醉……你把小萧送回去,回来自己打个车哈!”   宋巧比真无奈,当然,她也早就不相信自己是她爹亲生的了。当然,那位能是爹字辈儿的吗?明明就是仙儿字辈儿字的,是个祖宗,得供着!   刚把她家祖宗送上楼,一回头,就见萧远摸着下巴冲她笑:“送我就这么不情愿吗?”   宋巧比懒得理他,直接往院里的停车位走过去,寻到他的车就走过去,头也不回:“对,就是不情愿!”   萧远哈哈一笑,上前跨了一步,挡在她和车子之间,歪着脑袋看她:“阿比,干嘛这么委屈自己呢?”   宋巧比拧着眉看他,在暗夜里,只有他的轮廓凸在黑的边缘上,风一吹来,卷起他白色的领子来,翻滚扑到他脸上,那黑就缺了个锐角,像平白裁了一块下去,他的脸庞就在黑和白中变成了模糊的灰。   “你又干嘛总跑来多管闲事?”   “我心疼你……”他的声音,听不出来是玩笑呢还是果真如此。   “用得着你心疼!”宋巧比觉得他离她太近了,想低着头往后退,却不料,他已伸手揽住她的腰,离得更近一点,眼睛对眼睛,看不见神韵,却见着光,光,能劈开万物,能刺穿心肠。   “我也不想疼,可是我就是疼,没有理由的……阿比,我倒宁愿你死了,你不存在了,可是只要我知道你还跟我一起在这天底下呼吸,我就觉得疼。”   他说的这是什么话?竟然咒她死?!宋巧比没怎么太懂,不禁一怔。   就在她发怔的时刻,萧远忽然一把扣住她的后脑,一低头,恰好把她吻个正着,她还挣扎不得呢,脑袋转不了,只能东躲西躲,他的唇印就涂了一脸。   “你要干嘛……你放开我……我可踢你了啊!”她好不容易偷个喘口气的时间,立即呼起来。   萧远忽地放开了她,大笑起来:“哈哈哈!我还真怕你呢……”   “流氓!”宋巧比抬起手想打他,手却被他一把扯住,然后再被他轻轻一推:“阿比,开车去!”   “我才不送你呢!”宋巧比一挣脱,跳开出去,瞅了一眼那车:“我就是过来看看你车停哪儿了,你要回家,自己打车去!”说完就往回走。   “喂喂!你怎么不听你老子的话呢?!”萧远急忙跟过来。   “你爱听你自己听去”宋巧比才不理他,径直往楼道那边走。   “哎……哎……你这是大逆不道啊?”   “我这是嫉恶如仇。”   “可是我还没回家呢……”   “自己想办法回去,明儿醒酒了来提车,我帮你看一宿,回头交我停车费。”宋巧比直接往楼里走,萧远也知再跟过去,也是自讨没趣,索性住了脚,笑了笑,冲宋巧比的背影嘀咕了一句:“你甩不掉我的,我还会再来的!”   但谁也没想到,在大院停车位的一角,有个人坐在车里,正抽着一根烟,默默地把刚才这一幕收到眼底。 ☆、第12章 一婚即昏(7)   周崇寒这个人,不是那种天生就有出奇天分的人,但他却具备天才的一个普世特点:偏执。   小时候就是!因为解不出一道数学题,任小伙伴怎么招呼他,他就是不去,把自己憋在屋里直到解出来。打球呢,投不进丢分了,他就天天在操场上练到百发百中……后来去英国,为了学语言,他愣是把整本儿的大英词典都背下来了!   现在眼瞅着这辆鲲b888停在自家楼下,加上点儿好奇心,周崇寒觉得有必要摸清这车主的目的。于是他围着楼绕了一圈,又回到自己的车子里去,点上一根烟,盯着那辆888,守株待兔。   兔子来了,老狼也来了,怎么,后面还跟着一只色狼?!   就算在漆黑的夜里,周崇寒还是能辩得出那人来,不过,这三个人怎么搅到一起去?   周崇寒看见宋巧比和萧远拉拉扯扯、又搂在一起亲的时候,手里的烟灰掉下一截,抖到他手指上,烫得他一缩,再低头一看,那烟,早就燃剩了个尾巴。   等萧远开车走后,周崇寒才从车里下来,许是坐得久了,他觉得两膝有点软,没有劲儿,上楼梯都迈不动似的,是要补补钙了吧?他还不至于那么老的。   推门进去,宋巧比就迎过来:“你回来了啊!”她帮他沏好了一杯茶水,是他喜欢的绿茶,泡开了是海藻的蔓枝,扭曲攀藤到身上来,缠得紧紧的。   周崇寒坐到沙发上,擎着茶杯问宋巧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回来一会儿了。”宋巧比转着眼珠说。   “哦,吃饭了吗?”   “随便在外吃一口了。”   “你爸爸呢?”   “他啊,碰见老朋友了,在外喝了点儿酒,回来就睡了,你没听着打呼噜的声儿?”宋巧比往里屋指,周崇寒瞥了一眼没说话。   “今天……上班还算顺利?”   “第一天嘛,有点不适应,不过还好啦!”宋巧比觉得周崇寒今天特别怪,看她的眼神怪,说话的语气也有点怪,更怪的是,他还主动问起她的工作!   “嗯。”周崇寒的眼神确实有点不同寻常,因为这确实算是他头一回仔细地瞧宋巧比,先前也瞧过她,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地瞧,可是今天,看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   “我今天要工作一会儿,睡沙发了,你不必等我。”周崇寒最后还是收回目光,转身从公文包取材料。   宋巧比摸不透他的脾气,只能应一声:“我留门,你要是过来就上床来睡……”   周崇寒也没回答好不好,只是把手里一叠文件递了过来:“离婚协议书,一式两份,请签字……另外,这个月月底你就可以搬到中央广场的房子,回头我们把过户手续办了。”   宋巧比一愣,眼瞅着那白纸儿黑字儿的一叠文件:离婚协议书。   哦对,他早就签过字了,一直等着她呢!   “你不用现在签,拿回去好好看一下,如果有异议,随时提出来,我们可以再修订……你搬进房子前签好就行。”周崇寒淡淡说了一句就回身落座,去看另一叠文件了。   宋巧比这边却有些回不过神来,执着那一纸休书,不知这到底是宣布她中了头彩还是处以死刑,总之,心里一时五味陈杂,说不清楚的滋味。   那一宿,她自是辗转没睡好,第二天告假直接杀去杜琴的公司。   “什么?你要跟小三见面?”杜琴在办公室里单独招待宋巧比,一听她的来意,不觉吃了一惊。   “不错,你不是派人一直盯着她吗,安排我去见她。”   “撕吗?”   “不撕,我们不撕。”   杜琴笑了:“妻妾相见晚,哪有不撕逼?女人的愚蠢就在于总喜欢为渣男宫斗争宠……哦对了,你买保险了吗?要不我给你联系一份?我们也做这个业务……”   “……我不能只是见见她吗?”   “当然可以,但是你见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知己知彼。”   “百战百胜?”   “化敌为友。”   “口是心非!”   杜琴尽管鄙视宋巧比的伪善,但还是打了几个电话,帮忙确认了小三的位置——中央广场的公寓里。   “看来这小三是要赖在那儿不走了啊……姓周的不会临时变卦,不给你房子了吧?”杜琴问。   “不会的。”宋巧比虽然笃定,但还是惴惴不安,一旦这只是周崇寒的一个缓兵之计呢?先把她摆脱掉再说呢?就算双方签了字,到时候他再赖着不过户,就算是有协议也未必有用。   “你想怎么见?”杜琴想到了一个实际问题。“难道你是要直接去敲门吗?”   “不错,我就是要直接去敲门……”   杜琴笑着拍她:“你这样的不撕起来才怪……好吧,我送你一程,一旦你需要保险呢!”   不过,杜琴大概也是没想到,宋巧比不仅确实是直接去敲门,而且还没撕起来。   应门的果然是个美女,那种秀丽端庄型的美女,唇不点则红,眉不画而翠,还学过舞蹈嘛,自然瘦肩细腰,自然亭亭玉立,身上套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头发盘在脑后,透一股子宋巧比学不来的优雅和高贵。   有些人,你看第一眼就知道,你这辈子都斗不过的。   不过……她叫什么来着?程依依?听听,这名字就把宋巧比斗下去了。   “哦?你家漏水了?”那女人的声线很动听,口音倒不大像北方的。   “嗯,我就住在您家楼下,水应该从您这儿漏下来的……”宋巧比委屈地点头,又着急地快哭了:“……我也不想上来麻烦您,只是我找不到是哪里漏水……自己在家,老公出差,家里到处是水,又找不到哪里漏……呜呜……请您帮忙看看吧……”   “可是……我家也没有漏水的迹象。”那女人还挺谨慎,隔着防盗网,往宋巧比身后望。   宋巧比忙又哭:“您看我这么可怜,怎么可能是骗你嘛……我去那么多家都敲过门了,就差您这边了,您就帮个忙吧……”   “那你等一下,我先去看看……”那女人也没给她开门,转身径直往里走去了,宋巧比忙伸过脑袋往里面看。   这房子真不错!南北通透,阳光普照,装修也是够精致的,地板、家具,还有这大门……全是上等材质,宋巧比常在建筑圈儿里混,总还见了点世面。   只是凭什么?凭什么鸠占鹊巢?   鸠回来了,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我检查了一下厨房和卫生间,都没有漏水的地方啊……”   “不可能!您暖气管、空调管都检查了吗?”宋巧比抹着眼泪,焦急万分。   “呃……”那女人看宋巧比那副样子,也有点发懵。   “要不我进去帮您看看……您别担心,我真的就看一眼……没事儿我就不打扰你了……”宋巧比捧着双手,一副可怜兮兮的恳求。   那女人迟疑了半天,最后还是开了门:“好吧,你进来看一下吧,不过我是没发现什么……”宋巧比面上急着哭,心里却得意得直乐呢!   妇人心,果然是一坨柔肠,但凡善念犹存,他人即是地狱。   宋巧比可算有机会踏进这房子里了,左顾右盼,摸摸这儿摸摸那儿,一寸一金,一步一感叹,崭新的房子看样子就没住多久,那女人东西也不多,怎么摊开看,都像是临时借宿,宋巧比再往里走,走进厨房,一眼瞥见这女人吃剩的方便面袋子、搁在盘里的水果……宋巧比就在心里讥笑,这土豪的女人过得可真够惨的呢!   “这里有漏水吗?”那女人从后面跟过来,侧过头看宋巧比,宋巧比忙低下头看水管,挨个摸了一圈:“不大像的……”   “要不要去卫生间去看看?”   “要的。”   一个人的最大*莫过存于卫生间里。不过宋巧比可没那么好事儿,能扒拉着纸篓看的,她最多看这女人用什么牌子护肤品、牙刷是什么模样,毛巾是什么模样,坐便套又是什么模样……足以详见其性格和格局。   观察了一圈,宋巧比得出的结论就是,这女人是有点钱的,但土豪的老婆,也不过如此。   “是不是没有漏水的地方?”那女人一直跟在她身后,盯着她问。   “奇怪……”宋巧比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挠了挠头,也不哭了,倒是尴尬地笑了:“难道我搞错了?”   那女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也许是,不过至少排除了我家。”   宋巧比仰起脸笑着说:“对,对!多亏美女出手帮忙!”   那女人摇摇头:“不过,你不是也没找到漏水的地方吗……”   宋巧比点点头叹了口气,转身走出卫生间了,重返客厅,宋巧比还恋恋不舍地想多环视一会儿呢,忽见厅东侧有个房间掩着门,门缝里有人影。突然,那门里就窜出来一只小脑袋来,东张西望,宋巧比猛地就倒抽了一口气,怎么?这房子里还有别人?!是个孩子吗?!   就在宋巧比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露出的脑袋就冲着她直立起来,瞪着一双眼睛失神地往宋巧比这边望。   宋巧比一接触那眼神,不觉大吃大惊,那是一双多奇怪的眼睛,宋巧比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一双眼睛!像是笑呢,但并不是,嘴巴咧着,似乎又在笑,那张脸,果真是个小孩子,只是……长得好怪!   宋巧比忍不住就往前走一走,那孩子的脸就一晃而过,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虚掩之门。   “你在看什么?”那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冷不丁问一句,倒吓了宋巧比一跳。   “哦……没,没什么……我的意思是说,你这里我找不到,我就再去问问别的家。”宋巧比反应倒挺快。   “嗯,我觉得有可能是别家的……”女人把宋巧比送到门口,宋巧比却不免又朝那边房间望去,这次,那门,还是虚掩。   那女人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紧紧盯在宋巧比脸上:“你住楼下哪里?1405?”   “呃……对,对。1405!”   “哦?”那女人垂了目光,又抬起头来,面上深不可测,看不出什么表情来,“那……我不送您了……再见,宋小姐。”   “再见。”宋巧比觉察出那女人略有异样,一颗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慌忙地一挥手就往门外走,进了电梯后还是觉得手心汗涩,全身紧张,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但她又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直到,电梯叮咚一声开了,宋巧比才顿觉眼前一黑,差点栽了出去。   那女人怎么知道她姓宋?! ☆、第13章 一婚即昏(8)   杜琴摇了摇头:“动用监听设备和针孔摄像是非正常手段调查,我们只有在特别案件中使用,一般比较谨慎,你的案子目前为止,并没有用到这些,所以房间里的情况我们还没有确切记录,但是据我们的观察,并没有看到任何其他人出入公寓,至于说小孩,我们也没有看到……”突然她脸色一滞,又问:“阿比,你不会是碰见小鬼儿了吧?”   宋巧比弹了一下:“哎呦别吓唬我!我现在想想都心有余悸呢……我以为是我眼花,但是后来想想,我确定我看见了一个孩子,而且是个长得很怪的孩子……”   “会不会是周崇寒跟程依依的私生子啊?”杜琴这一问,倒有点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意思,宋巧比心里咯噔一下。   “哎呀,这样就说得通了呀,周崇寒跟程依依有了私生子,然后土豪发现肯定休妻,周崇寒这边为了孩子也没办法,就只能回来跟你离婚了。”杜琴果然具备侦探的天分,不仅擅长侦查,还擅长开脑洞!   “可是那孩子怎么看也得五六岁了,五六年前,周崇寒还在英国没回来呢,而程依依那时候都结婚了,两个人勾搭上的可能性很小啊……”   “千里奸/情一炮牵啊,离得远不代表不能约啊,也不代表不能一约中枪啊!”   也有道理,宋巧比觉得,世界都全球化了,太阳底下,什么事情不能发生呢?这世上最不乏的就是光怪陆离的事情了,一枝红杏出国来,也不是不可能。   “那接下来怎么办?我已经暴露了自己……”   “让她知道你的存在也未必是坏事儿啊,再说,听她的意思,她早就认识你了,说不定你调查她的时候,她也在调查你。”   宋巧比一怔,又笑了:“不会的,她看起来很……很……”宋巧比想找一个词儿去形容,但半天找不到,杜琴替她填了空:“文艺女神范儿?”   “对,就是这感觉!”   “呵呵……宋巧比,人不可貌相,难道你不知道这世上有种婊是绿茶做的吗?”   “……”   “你呢,不必太纠结小三的事情,当务之急是要么跟周崇寒摊牌,让他多补偿你一点,要么你就接受现在这条件,跟他协商,一手交房一手签字……然后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宋巧比听完这个结论,也知是杜琴不想再帮她做这种不挣钱的案子了,尽管宋巧比心有不甘,但用这种方式跟周崇寒再要钱,实在有点难堪……不过她爸那个老混蛋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事儿?还不得千方百计去骚扰盘剥他?   宋巧比有种预感,即便她现在算来算去,思前想后,患得患失,最后也可能落得人财皆失,两手空空。   一个礼拜后,周崇寒要去杭州出差两周,临行前,宋巧比帮他打包行李,一件件衬衣折好归入收纳袋,知道他喜欢用手动的剃须刀而非电动,帮他检查泡沫和刀片后才入箱。   周崇寒在沙发上坐着看图纸,头没抬,但还是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没发现你是那么细致的人。”   宋巧比一愣,随即有点不好意思了:“从小妈妈不在身边,这些细致的活儿都得自己来做。”   “嗯,我想也是,你很不容易……”   “呵呵,习惯就好了……”   “从小我爸妈也不在身边,跟着奶奶住日本平房,那时候也是帮奶奶生炉子烧水煮饭……”   宋巧比听他的声音沉下去,似乎整个人陷进一种小的快乐的回忆里去,她朝他看过去,瞧不见那人的脸,倒是看他举一张巨型图纸,仿佛一尊雕像,一手试图托举起这城里最高最新的楼,一手试图紧紧挽住这城最老最好的时光。   周崇寒偏了偏脑袋看她:“这几天怎么没见到你爸?”   “他啊……”宋巧比一提她爸,头疼!自打她爸结识了萧远,没有一天俩人不混在一起的,打牌桑拿喝小酒,可谓志同道合,今天晚上不知又去哪里鬼混去了。但她只能对周崇寒笑笑说:“最近他有个老朋友来城里,他大概常去聚会了……”   周崇寒没说话,目光回落图纸,却又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你爸爸的朋友是不是开一辆黑色本田,车牌号是鲲b888?”   宋巧比一僵,手里拿着一罐润肤油就咚一声掉到地上去,罐子是椭圆状的,咕噜咕噜地滚,滚到周崇寒脚底下,他一弯腰,捡了起来。   “呵呵,你看见了?”宋巧比脸上不大自然。   周崇寒把图纸搁在一边,站起身来,走到宋巧比跟前,把润肤油递了过去:“一两次……但我觉得,他似乎对我……还有你,更有兴趣……”宋巧比正好伸手接润肤油,听到他这话,顿时一愣,抬头看他,他的脸背对灯光,暗昧混沌一团,也看不大清他什么表情。   宋巧比有点慌:“怎么可能呢……呵呵。”   周崇寒也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转过身去了:“协议……你看过了吗?。”   “哦,看过了……”   “有什么问题吗?”他重新坐回去,伸手取烟盒,里面竟然空了,他不禁皱眉。   “没问题……只是我在想,我们能不能过户和签字一起进行……”   “当然,我可以先过户给你,你再签也不迟。”   “好的。”宋巧比低头看手里的罐子,是老国产牌的雪花膏,想不到周崇寒竟用这种怀旧货,她又想笑。   “哦,还有个事儿就是……我父母快回来了,我希望我们能在他们回来之前办妥这些事情,我想你也不大愿意跟我家人打交道,所以我们尽快办吧。”周崇寒说完,起身拿外套:“我出去买包烟,你需要带什么吗?”   宋巧比摇了摇头,看他关门出去,再回过目光来,看那沙发,图纸摊在上面,细长的笔搁在茶几上,茶几上还有他撒落的手机、钥匙、笔记本……等等,他的手机竟然在!   这时候是最好的偷看时机了!宋巧比毫不犹豫冲了过去,拿起手机打开屏幕,哦no!开机密码!   她刚有点兴奋的念头一下子被一排数字击溃了,抓着脑袋想他生日,又一转念,谁现在还会那么脑残?但还有什么数字组合是最可能的呢?宋巧比头一次有了一个数学家的感慨,觉得0-9即可解释这大千世界的一切。   不禁失神去看那图纸,线条精密有力的构图,似乎是摆了一道迷宫给她闯,她便顿生一种报国无门的愤懑感。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宋巧比手里的电话突然铃声大作,还带震动功能的,吓得宋巧比差点就脱了手,再定睛一看,那来电之人,没有别人,正是程依依!   这个时间还打电话,哼!宋巧比气得真想直接挂断,但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决定接起来。   刚接通,她先不说话,等对方说话。   果然那头问:“喂?周哥?”   周哥?呸!叫得还真亲切!   宋巧比在这头还是不说话,等那女人又问了一遍,她才缓缓地柔声应:“程小姐,你找我老公有什么事吗?”   对方忽地住嘴,沉默下来。   就在宋巧比以为她会挂断的时候,她却说话了:“宋小姐?”   “确切的说,是周夫人。”宋巧比轻轻一笑。   那女人似乎也笑了:“……周夫人,您别介意,我也是唐突了,没想到……”   “呵呵,没关系,大概是程小姐跟我还不太熟的缘故,不过也怪我,没早让我家老公介绍你给我认识……等他回来,我一定让他安排一次请客,程小姐可以来我家做客,尝尝我老公做的菜。”   “呵呵……”听出那女人有点尴尬。   宋巧比就进一步再问:“不过,程小姐,你这么晚打给我老公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说吗?”   那女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那头想呢,最后,终于鼓起勇气似的说:“其实我给他打电话正是想约你见面。”   “什么?”宋巧比万万没料到她来这么一句,毫无防备。   “我想跟你见见面,好好谈一谈。”   “你……你和我有什么可谈的吗?”   “难道没有吗?”   “没有。”宋巧比是真心不想把事儿闹大。   “但我觉得……至少周夫人还是很想知道自己的家里究竟哪里漏水……”   宋巧比一听这话,立即脸红耳热,手心发烧,身子都不争气地抖起来了。   她这一留神的功夫,那头的女人就笑起来了,听不出是什么样子的笑,总之,不怀好意。   “那好,我们就见一面,你想怎么见?”宋巧比豁出去了,真正的勇士,就是敢于接受小三的公然挑衅和约架。   “还在我家怎么样?中心广场的公寓……”   什么时候成了她家?不要脸!宋巧比此刻全身细胞都是备战状态,异常敏感。   “为什么不能在公共场合见?”宋巧比可不傻。   “呃……”对方似乎没想到她这个反应,似乎又笑:“那好,我们在楼下的星巴克吧。”   “什么时候?”   “宋小姐平时几点下班?”   宋巧比冷哼一声:“我想几点就几点……”   “周五下午五点可以吗?”   “就这么定了!”宋巧比面上应得爽快,心里却琢磨是不是该在杜琴那买份保险了。   电话挂断很久,宋巧比的心还久久不能平复,反复回味刚才那些对白,情绪一波一波来,激荡得让她头晕脑胀,直到她听到门口响起周崇寒的脚步声,她才立即放下电话,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帮他把最后一样东西装进去——是一本书,名字叫《1:1618完美的建筑黄金分割线》   在周崇寒开门的瞬间,宋巧比忽然想到,他的开机密码会不会是1618?   只可惜她暂时没机会试了,他临行的最后一夜也是在沙发上度过的。 ☆、第14章 一昏孕来(1)   周五下午五点,中央广场的星巴克。   宋巧比如期见到了程依依,她穿一身黑色呢绒大衣,盘发,淡妆,垂直银耳环。宋巧比则穿一件白色短款棉服,散发,红唇,金钻耳钉。   两个女人,一只小圆桌,一杯美式,一杯卡布奇诺,一黑一白,对视。   “不好意思让你跑过来……”程依依是微笑的,但这笑却足够疏淡,看不出一点亲近。   “你定的地方,我也来了,就别说不好意思。”宋巧比细细打量这女人,不觉心里一边叹她的仙骨脱俗,一边骂她的秀而不媚。   程依依又微微一笑:“好吧,那咱们就尽快说完吧。”   宋巧比一挑眉毛,挽起胳膊静等她的下文。   那女人似乎又有点欲言又止,垂着眼眸想了一会儿,才抬起目光看宋巧比说:“其实那天你来敲门,我就知道是你。尽管我从来没见过你,但是周哥说过你,我也想过你的样子,所以一见到你,直觉告诉我你就是宋巧比。”   “哦?他怎么说的?”宋巧比不露声色。   “说你……和我长得有点像。”   这女人可真会说,宋巧比忽然觉得,对面这个,她是不能小觑的:“呵呵,他看哪个女人大概都能想起我。”   程依依一怔,继而笑了,这次笑好像是在笑宋巧比的幼稚。   “你看你,可能是把我当成破坏家庭的敌人了,这也正是我最担心的。”   “难道你不是吗?”宋巧比喝自己手里的咖啡,加了奶沫的卡布奇诺,让她淡化对苦的感觉。   “……我知道周哥跟你提了离婚,但是我……我要走了,明天的机票,我会去日本待一段时间,我会到了日本以后再告诉他的,他不会找到我的,我想……他应该不会跟你离婚了。”   小三要退位?   宋巧比心头一惊,但脸上还一直保持着镇定,目光紧紧锁住程依依的脸庞,看她这话里究竟有几分是诚恳。   “其实,我来鲲城就是来周转,我的婚姻出了点问题,周哥看我太可怜,就让我来这里避一避……”程依依皱了皱眉毛,似乎有点不忍提及似的说:“实话说,我从小父母离异,我就一直跟着妈妈过活,他家看我家可怜,一直承担着保护人的角色,后来我妈改嫁,周哥家拿我当亲女儿看,尤其周哥对我……我跟周哥从小是一起长大的,他待我像亲哥哥对妹妹一样……他总觉得不管何时,他都有责任保护我、照顾我……”   宋巧比不是脑补不出来,只是成长的大块时光,太漫长,任君想象。于是,她哼了一声:“所以你这个妹妹离婚了,他这个当哥哥因为要保护你,照顾你,然后也离婚,哥哥再娶妹妹?”   “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程依依忽然尴尬起来,游弋着目光,不知道该怎么说。   “哼,这大概是我听过最荒唐的婚外情借口了!”宋巧比又补了一句。   “巧比……”程依依忽然叫住了她,宋巧比抬头看她,觉得她的脸怎么突然涨红了,眼睛闪着奇异的光芒,似乎有点激动:“巧比,我想让你到我家里去看看……就在楼上,很快的……”   “你家里?那是我的家好吗?即使周崇寒跟我离了婚,那房子也是承诺给我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说那是你的家!”   “不不……巧比,你别误会,我绝没有要占着你房子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看……”   “看什么?你和周崇寒的私生子吗?”宋巧比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满腔的气愤,愤怒中还有点刺痛,刺得她口不择言。   果然,这话一出,程依依脸色马上煞白,怔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程小姐,我跟你说,都是千年的狐狸,真没必要玩聊斋,你这套装可怜的把戏都是我玩剩下的!还有,你要走要留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也不必把我叫出来跟我炫耀你和你哥的感情……”   “你误会了,巧比……”   “别叫那么亲切,我担待不起你们这种土豪的厚爱!”   “呵……宋小姐,哦不,周夫人,”程依依也不知道叫她什么更合适了,但却着急解释:“我完全没有炫耀的意思,而且我跟周哥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们之间很纯洁……”   “哼,对呀,你们是纯洁的兄妹关系,而且纯洁得只剩下真爱了……我当然是比不过你们这种青梅竹马的感情了,但是我也相信,渣男配婊,天长地久的道理。”宋巧比蹭地站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在这里多呆一秒都是自取其辱。   “宋巧比……”程依依似乎还想挽留她,在她要掉头走人的时候,叫住了她。   宋巧比回过头看她,看那女人朱唇皓齿、般般入画的,完完全全是一种此物只应天上有的感觉。她那种刺痛感就更加尖锐了,瞬间就控制了她的所有知觉,浑身都忍不住颤栗起来,像是被一股大火燃着似的:“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是不是想说你这么贱,总是不愁更贱的男人往上扑啊?……哦对了,你知道什么最招苍蝇吗?是狗屎啊!”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往外走,就是走到另一个世界里去,是外面的世界,是一处更宽广更真实的世界,没有美女和金钱,没有虚伪和谎言……只有这天这地,还有这冷嗖嗖的大北风,有一辆辆车在她耳边呼啸而去,也是嗖——嗖——   宋巧比走着走着,觉得这个世界也不大真实起来,天也不是天,地也不是地了,胃里突然就掀起一阵翻江倒海来,毫无征兆地,一种恶心,她弯下腰去,头快磕到马路的台阶上,“呃……呕!”她干呕了两下,吐不出东西来,却觉眼前发黑,四肢冰凉。   宋巧比心上有种疑惑,但不大落实的,总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在回家的时候就去了趟药房。   到家的时候,她爸还没回来,天灰蒙蒙的,不一会儿就黑透了,一点光亮也没有,不开灯的房间就像死寂的坟墓,这让她想到许久以前的一段时光,那时候,她妈妈刚去世,爸爸夜夜在外花天酒地,她就独守这片坟墓,想地底下埋的那个女人会不会还魂来找她。   她实在没胃口,昏昏沉沉地倒头就睡,睡梦里交织着各种人,周崇寒、程依依,她,孩子、她爸爸……似乎在梦里演绎了一出狗血剧,她也跟着喜怒哀乐、悲欢离愁……但当她再醒来的时候,却一点头绪都没有了。   宋巧比在床上病恹恹地躺了三天,到了第四天,她爸终于想起她来了,回家来看她,她那时也起床了,正在收拾东西。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她爸看她瘦了一圈儿,脸色也不太好,猜她可能正在跟周崇寒闹外遇的事情。   “杭州。”宋巧比回答。   “哎?你干嘛也去啊?”她爸知道那是周崇寒出差的地方,不觉有点吃惊。   “我们也出差。”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想跟着他,看他是不是跟那女的在一起……”   宋巧比嗤鼻一哼:“谁有那么无聊,我是正经有事儿。”   “那我怎么办?”   “你?你不是天天跟萧远混在一起吗,这几天也不回来,估计早就有人收留你,我也没有精力管你,你自己去吧……”   “那萧远怎么办?他可没少惦记你……”   宋巧比瞪他:“听你那意思,我要不趁机做个潘金莲,都对不起他西门庆对吗?你是王婆吗?”   “嘿!你这丫头,不是我说你,那个姓周的哪点好?天天不回家,在外搞外遇,回头对你还爱答不理,你不跟他离婚就是犯贱!”   “犯贱是遗传,没办法。”宋巧比收拾好东西,从钱夹里掏出几张红票子,甩给她爸:“喏,就算没地方去,住个小客栈也差不多够了,不过,别再给人算命了,再被人赖上,别给我打电话,我就当你做包子馅儿了。”   说完,拖着行李箱往外走,她爸爸愣了半天,才在她身后喊了一句:“外面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大冬天的下雨?她爸也是犯浑,宋巧比不信邪,事实上,这也不是邪,可能是全球变暖的征兆,她走到外面,就发现天上淅淅沥沥地往下掉着雨点子。   不过她也没停住脚步,想去下个路口打辆出租车,但还没走出去多远,就见迎面撑伞的一个人往她这边走过来,她当即立住了脚步,看那来者,黑伞黑大衣,高挺的个子,满面的倦色,踽踽独行。那人似乎还夹了一支烟,在伞沿儿外,飘开一团团青白烟雾,浇了点雨也有了重量,沉沉地坠到地上去。   宋巧比也不移步,静静地立在雨里面,等那人走近了。   那人一开始只顾低头走路,后来一抬头,却见宋巧比已经站在他跟前了,不觉一怔。   “周老师……你提前回来了……”宋巧比想笑,脸上线条却有点僵硬,说不好是惊多一点还是喜多一点。   周崇寒也立住了,微微蹙着眉看她,讶异她怎么就瘦弱得这么厉害,不就一个多礼拜没见吗?   “你这是要去哪儿?周崇寒往下瞅,看她手里拖着的小旅行箱,再向前一步,把伞遮在她头顶。   “本来想去杭州找你的……机票都订好了。”   周崇寒被她这句话震了一下,不免问:“找我做什么?”   “……幸好你及时赶回来了,否则我们就走岔了……”宋巧比并没有回答他那个问题。   周崇寒深深看了她一眼,也没追问,只淡淡地问了一句:“你见过程依依了?”   “嗯。”   “我才收到她的电话,她说她离开鲲城了,我下了飞机去找她,果然不在了……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周崇寒灭了烟蒂,看向宋巧比。   宋巧比想起程依依的话,看来那女人说要走是真的。   “她跟我说她要去日本,她走了之后才要告诉你,而且她说你找不到她……”   “嗯,我想到了。”周崇寒眉头皱紧了,把手里的伞递到宋巧比手上:“你先回去吧,别折腾了,我要去趟日本。”说完转身走进雨里,宋巧比在后面喊他:“周老师……”   他没回头,只是顿了顿脚步侧过头去说:“你先暂住这儿吧,过户手续等我回来再办……”   “周老师!”宋巧比打断他,他叹了口气又说:“很多事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等我回来,等我回来我跟你解释……”   “周崇寒!”宋巧比提高了嗓音,手里的伞也拿不住了,似乎被风一吹,就要掉到脚面上去似的。   “我怀孕了。”宋巧比忽然来了一句。 ☆、第15章 一昏孕来(2)   当周崇寒拿到宋巧比的血样报告时,大夫建议过一周再来做b超检查:“现在b超图可能打不出来,但是通过血检报告和初步检查可以判断,怀孕的几率是80%以上。”   “现在怀孕是多久?”   “可以推算嘛,距离上次经期和性生活的时间……”   “二十八天。”宋巧比在一边回答,同时瞄了一眼周崇寒,那表情似乎在询问周崇寒——猜猜二十八天前你对我做了什么?   周崇寒哪像她记得那么清,好几个晚上,他一会儿睡地上一会儿睡沙发的,这会儿她爸不知道搬哪儿去了,他又重新回到次卧去睡,日子过得也是有点晕。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宋巧比还不忘给他提示:“想起来了吗?那个晚上,你来我房间地上睡的时候,我们那个的时候……你没带套……”   周崇寒这下记起来了,但不加防护措施,不是他的风格,他虽是个自控力很强的人,但活到这岁数,做事也都是收着点儿做的,就算自己没犯大错,看旁人的失误也是看了不少,不免如履薄冰。   是挺热烈的,太激动了……他得承认,那晚上,他热她也热,他索求无度,她主动奉献,很多次,她激着他往前挺进,娇柔状、恳求状、野性状、挑逗状……她变幻了千万种风情,像会法术的妖,带着永不餍足的能量,他自是质野有力,埋头苦干,忘情追逐。   他记得他要去取安全套的时候,她拦了他一下:“安全期,没关系的……”   周崇寒不是没有生理常识,“安全期,避孕药,不如来一套”,所谓的“前七后八”失败率可是高达25%!   但他那时只把注意力放在“没关系”这几个字上……沉沉地就放弃了徒劳的摸索,转手探向她身上每一寸的温软。   真特么蠢!   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面上却颇为冷静地看着宋巧比:“嗯,我知道。”   “…那……周老师,你怎么想呢?”宋巧比试探性地问,想从周崇寒的脸上察觉蛛丝马迹。   可周崇寒就是摆着一张扑克脸问回来:“你的想法呢?”   果然是个狡猾的!宋巧比心里一清二楚,他玩太极招儿呢。   “说实话……我不想做那种手术。”宋巧比抬眸回答。   周崇寒执着方向盘忽然拐了个弯,上了另一条路,笔直滔旷,大太阳光泼到路面上,成了反光镜,晃得他睁不开眼,脑子都不转了,晕晕沉沉的,一头东一头西,神经微微地疼,他想抽根烟。   宋巧比也紧张,手心儿都出汗了,毕竟先前俩人谈离婚分财产呢,至少明面上是毫无争议的,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出,换谁都猝不及防。   但既然打定主意赖下去,她就得把脸皮磨厚实点儿,于是她恭顺低柔地说:“我知道你是想跟我离婚,跟那个程依依结婚去……其实我也是尊重你的,不行我独自把这孩子养大也行……”   周崇寒哼了一声,一腔的瞧不上,她独自养?她拿什么养?那点儿底薪加提成?   “……可是打掉实在残忍了点儿,我爸好歹是念佛的人,不能添恶做业障……再说,这要弄不好,生育受了影响,生不出孩子来,我这做女人做得也就没滋味了,不如学我爸上山剃了头发念经去。”宋巧比细着声音说这些,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发牢骚,句句在理儿,又句句可笑。   周崇寒没有看她,淡然地问了一句“你确定你想生?”   宋巧比咬了嘴唇,艰难地看了他一眼:“我只是在想有没有这种可能性……你知道,就算生,孩子也得有准生证,得上户口……”   周崇寒又拐了个弯,进了北院的大院里,排在一队车后面等着泊车,一个萝卜一个坑,挨个儿来,一个都不落,他思想神游,在想人是不是都这样,排着队生,排着队死,生者落户,死者入墓,总得在这世上刷个存在感,然后再一笔勾销。   “周老师……我也不勉强你,这事儿也勉强不来,不如你也考虑考虑……”宋巧比不想逼他太紧,再吓跑了,她也没什么好处。   “我没有别的意思……”周崇寒想回应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说,他一时犯了糊涂,本抱着离婚的目的找她去,结果睡了她,又一睡再睡……一步错,步步错,现在给她肚子搞大了,他又想跑路……那他可真是渣到家了,或许男人都是渣,能占一点儿便宜是一点儿的,出了事儿,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   “我只是想说,只要你想好就行。”他说完这话,又觉得自己虚伪得要命。   宋巧比点点头,然后又笑了:“哎呀周老师,兴许搞错了还不是怀孕了呢!”   周崇寒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心里也跟着疑虑起来,他是不是有点杯弓蛇影。   不过一周后,拿到了b超检化验单,上面的小圆点儿回答了所有的疑惑——宋巧比确实怀孕了,五周半。   这次周崇寒倒是镇定了许多,出了医院,带宋巧比吃门口的重庆辣妹子火锅。   大圆口锅,红油汤,大朵的辣椒瓣漂在上面一层,再一层是麻椒籽,咕嘟咕嘟地开了,往外喷着呛鼻的仙气儿。   “我这几天特想吃辣,他们说酸儿辣女,你说我会不会生个女儿啊?”宋巧比笑嘻嘻地往里面下菜。   周崇寒则往她碗里捡肉:“大概是你的妊娠反应,吃别的也没味儿……不过呢,辣的适当吃吧,吃多了容易刺激……”   “哎,周老师,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啊?”宋巧比还是忍不住想问。   周崇寒淡淡地回答:“都可以,健康就行。”   “我猜周老师想要女儿。”   “为什么这么说?”   “缺什么想要什么吧?”宋巧比一挑眉毛,话有暗示。   但周崇寒却没太在意:“那你呢?”   “我倒希望生个儿子。”   “为什么?”   “当女人有什么好……还被男人欺负。”   “那当男人有什么好?”   “……至少不用来大姨妈!不用生孩子!”宋巧比实在觉得做女人太辛苦,她可不希望她再造一个遭罪的自己。   周崇寒笑了:“男人活得也没你想的那么舒服,要面子、压力大还比女人短命。”   宋巧比也笑了:“既然大家都活得这么不容易,不如珍惜当下,怜惜枕边人。”   周崇寒不是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只是,他在想的是另一件事,不太跟得上她的思路,低头给她捞了一勺菜:“能吃的时候就多吃点儿……”   宋巧比特受用这种服务,心里美着呢,却还推托:“周老师,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周崇寒说:“这几天,你叫你爸爸回来照顾你吧,如果你不愿意,我还可以请一个阿姨过来,回头我找你们领导说一声,对你照顾照顾,让你在家办公。”   “好呀好呀!”宋巧比乐不可支,她正愁不想上班的事儿,这边就有通行证了。   但她没乐多长时间,周崇寒却擦了擦嘴说:“不过,我可能还要去一趟日本。”   宋巧比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迅速从山顶掉到谷底去,忍不住就问:“你还要去找程依依?”   周崇寒点头:“是的,她语言又不通,还带着个孩子,孤苦伶仃在那边没人照顾。”   “所以你要接他们回来照顾是吗?”宋巧比忽然就没了胃口。   周崇寒回答:“至少在国内好混点儿……”   “她的孩子是孩子,我的孩子就不是孩子吗?”宋巧比把筷子一撂,啪地一声。   周崇寒看了她一眼:“你见过她孩子了吗?”   宋巧比只瞅过一眼,谈不上真正见过,所以她半天才说:“没怎么见过。”   周崇寒收回目光:“你见过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了。”   “难道你考虑了这么久的结果就是你还是要跟我离婚?”宋巧比委屈地看他,满脸怨尤。   周崇寒平静地回答:“不,现在情况不同了,你有孩子了……”   “如果没这个孩子呢?你就是铁了心地要跟我离婚对不对?”宋巧比大概吃辣吃得有点多,脾气都有点辣了,一冲动,在她心里埋了很久的一句话竟脱口而出。   周崇寒皱起眉头来想,他承认,若不是怀孕这件事,他跟宋巧比兴许现在都签了协议,分道扬镳了,所以那一粒圆点儿,不得不说,确实左右了他的决定。   就在他想这些的功夫,宋巧比站起来就往外走。   生气了。   周崇寒不得不也立刻起身,掏了两百块扔桌,零钱都没要,就直接跟了出去。 ☆、第16章 一昏孕来(3)   周崇寒还是没去成日本,一来是因为单位这边实在走不开,二来也是因为宋巧比。   宋巧比的妊娠反应挺厉害,油烟不能闻,饭菜不能闻,吃一顿,吐两顿,眼巴巴地瞅着他,要他给她做打卤面,也怪,她吃那个就不恶心!可卤汁也是搁了油做出来的……   有吃不好的,必然有睡不好的。   有天晚上,她非要他陪着她睡,他还有点犹豫,她就嘟起嘴来:“又不是要强/奸你,就是一起睡个觉怕什么!”   他倒觉得,强/奸他没关系,一起睡个觉反而有点难为情了。睡一个人,强调的是睡这个动词,而和一个人睡,却强调的是这个人,这个人,也没什么不同,他也不是没跟她一起睡过,但像这样毫无其他目的地睡在同一张床上,他倒顿觉有那么点不现实了。   “我怕冷嘛……”宋巧比软了声音,攀在他腰际,仰着脖子看他。   他轻哼:“以前怎么没见你怕冷了呢?”   “以前一个人嘛,现在多了一个,跟我分担热量。”她瞎扯,竟扯得挺让人难以反驳的。   周崇寒哑然失笑:“那我跟你睡,你不也分担我的热量?”   “你跟我睡,你会冷吗?你只会越来越热吧?”宋巧比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周崇寒还真有点怕她再往下说呢,索性摇了摇头:“好吧,陪你睡一晚吧。”   他哪知道,有第一晚的就有第二晚。宋巧比习惯晚上折腾他,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把头搁在他胸膛上,要执着他的手,要抱紧点儿她……   周崇寒怎么敢抱紧她,他觉得他都不想近她的身,她的身,活脱脱的,热乎乎的,捧在怀里,像呼之欲出的一泼琼浆,在他眼皮底下勾着他,在鼻子底下诱着他。   有个晚上,他似乎是睡着了,但随即又迷迷糊糊地醒了,觉得胸膛里的那个人正在他的脸上蹭,等他有了点知觉时,他才意识到,她在用嘴轻啄他。   其实她是觉得好玩,他下巴底下的胡渣刮着她的面颊,她扭过脸去,用嘴唇试探那些短小且刚硬的刺儿,想象这些恼人的小玩意儿要是长在自己的嘴上又是什么感觉……   他热了,他不仅热,还燃着了呢,浑身的细胞都张开了,一股烈气从头顶一直冲到脚底,在体内横冲直撞,撞得他血脉贲张,七荤八素……他想亲她。   但他还是强忍下来了,倒更好奇这女人要把他怎样。实际上,她也没怎样,连一根胡渣儿都没拔去,她玩了一会儿也就不玩了,索性睡去,他倒隐隐地感到一种失望。   不过,时间一长,周崇寒就觉得她这些个大大小小新添的反应里总有几个是装的,比如他有次回来晚了,就看见她窝在沙发里睡着了,被子都不盖,大咧咧地伸着个胳膊腿儿,蜷着脑袋睡,茶几上还搁着啃了半拉的kfc鸡翅膀……周崇寒不由地也歪过脑袋看她,忽然冒出个想法来,她兴许压根儿没什么妊娠反应,全靠演技呢!   但第二天早上,他又眼见着她趴在马桶边吐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他又不落忍的,扶起她,喂她喝一点水,下了班还给她买了草莓和橘子。   至于宋巧比,她是挺难受,但也没那么难受,有点夸张的成分在里头,也不完全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   她觉得有点儿闷倒是真的,找杜琴出去了一次,杜琴笑她变胖了,她就连见杜琴的兴趣也寥寥了。   实在无聊,她给周崇寒发微信,也不长的一句,瞅着他午休的时候发过去。   周崇寒一般吃了午饭会跟办公室里的几个人打一会儿扑克,来信息,他也顾不上细看,拿起来看一眼,注意到宋巧比发的这条信息里,给他换了新称呼,不再是周老师,而是“老公”,他顿了顿,放下电话,继续玩牌。   下午忙乎改图纸的事情,也忘了看手机,快下班的时候,才想起这茬儿,拿起电话回复了一句——刚在工作。   不大一会儿,宋巧比又来信:老公好辛苦!现在不忙了吗?干嘛呢?   周崇寒微微蹙了眉,回复:还在工作。   宋巧比:这么忙啊……那你有没有一点点忙里偷闲地想我啊?   周崇寒不知道该怎么说,迟疑数秒,不大想回复,但还是回复了:我在忙,等会说。   宋巧比似乎又回过来什么,他也懒得再去看了。   下班的时候,工程部有人找他吃饭,他刚要推脱,那人就劝他:“知道您金屋藏娇,知道嫂子管着您,我们一起请出来不就得了嘛!   “她最近不舒服。”   “那正好出来透透气啊,怎么?周哥,你还怕我们抢了你媳妇不成?”   这些人可能有备而来,闹哄哄地催着他,非要他回家一趟先接上宋巧比。   宋巧比正愁没人聊天呢,机会千载难逢,不仅能解闷,还能跟周崇寒的同事朋友认识认识,她乐意得很。   去的是市中心的韩国烤肉,地方不大,倒是挺正宗,单独的包间,有专门的朝鲜族女孩子服务,肉都是夹在碗里去,酱也是调好,再喝上一点儿韩国米酒,丝丝入味。这帮人,都是些油嘴子,哪里没吃过,哪里不晓得。   “嫂子,我们周哥可怕着您呢,您一不高兴,他就得溜溜儿地回家。”有人开玩笑。   宋巧比笑说:“哎呦那是你周哥给我面子,说到底还是宠着我。”   “哈哈,说得对,您嫁给我们周哥就是您有福了!”   “那可不,你周哥才貌双全万人迷。”   “嫂子你也不差。”   “你又逗我开心……”   “来来,嫂子,你不能喝酒就以水代酒,你喝一杯我们喝两杯都行……”   “哈哈,那我可数着了哈……”   周崇寒看着宋巧比跟那些人一应一和,谈笑自如,丝毫没有一点做作扭捏,不禁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她的场景。   女人,若在酒桌上跟男人调笑耍贫,的确会让人觉得有一种风尘气,像是经了不少事儿,男人多半有点防范,再加上她智慧不足,机灵有余,知识不多,但应变倒快,免不了让人联想“轻浮”二字。   轻浮,无非就是容易被男人占便宜,容易被男人虏获。   一旦这词儿同正经妻子联系起来,周崇寒就觉得莫名的不自然,现在再看,工程部的那几个男人果然嬉笑着,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往她身上瞟,似乎在她举手投足间就占足了便宜。周崇寒就顿觉心塞胸闷,有种颤颤巍巍的不安定。   男人大多都是想跟一个轻浮的女人上床,但却要娶一个让自己感觉安全点儿的女人,周崇寒承认,男人确实是上下半身分裂的动物。   吃了饭回家,周崇寒给她削平果去腻,宋巧比就问他那几个人的关系,问了一圈儿回来说:“想不到你这样的人还挺有人缘。”   “我这样的人?我是什么样的人?”周崇寒眯起眼睛看她。   “有点清高的。”   “我?清高?”   “难道你不觉得?你不觉得你跟那些人都有点不同?”   “怎么个不同?”   “他们没你有水平呗!”宋巧比笑起来,“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看你啊,怎么都好过他们。”   周崇寒微微挑了挑嘴角,突然又觉得,轻浮这个词,也可以是相对的,外面一层轻浮,里面一层深沉。女人可能都轻浮,要不怎么要依附一个男人呢!   他递给她苹果,闲下来问她:“你在家都做点什么呢?没想过看看书,学点什么?”   “学什么?”宋巧比啃着苹果挑眉毛问。   “你感兴趣的!”   “我感兴趣的是你啊,嘿嘿。”宋巧比歪着脑袋笑。   周崇寒不理她,继续说:“我觉得你可以捡点什么来学,或者做点什么,总之不要浪费时间。”   宋巧比拧着眉:“你说的是胎教吗?”   周崇寒顿了顿,摇头:“不只是那个。”   “除了那个我觉得稍微有点必要外,别的也没觉得什么想学的,哦对,学习学习怎么当个好的贤妻良母吧哈。”宋巧比说完伸手一递,把那啃了半边儿的苹果递到周崇寒面前去:“老公……吃不了了,好撑!”   周崇寒一低头,看那苹果一排排小牙印儿,凹凸不平,他便皱起眉来,要知道,他还从来没吃过别人吃剩的东西呢。   “怎么?嫌弃我啦?”宋巧比一笑,周崇寒就立即识破了,这又是她的小把戏!   周崇寒苦笑一声,也是没有退路,接过苹果,咬了一口,淡淡地回应:“我是嫌弃你,但是我不嫌弃苹果。”   宋巧比刚想说话,电话响了,低头一看,不是她的电话,是周崇寒的,他走过去接起来:“喂,妈?……哦,后天几点的飞机?好的,我到时候去接你们。”   宋巧比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了一下。 ☆、第17章 一昏孕来(4)   见公婆这事儿,宋巧比是头一遭,她有点紧张。   尤其见的这二老还曾都是名校的老师!不紧张才怪!   宋巧比去见面之前小小地下了一番功夫,熨直了头发,换上棉布长裙,裸妆上阵,把在家反复练习的笑不露齿发挥得熟练自如。   可惜她忘了,读书人怎么会不懂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道理?   在机场,宋巧比同周崇寒刚迎来周父周母,宋巧比就已经感觉到,那四只眼睛的杀伤力足够穿透她的外表,直达她的灵魂。   不过他们都很客气,公公不像是身体有病的样子,神清气爽的,穿一身朴素的中山装,说起话来温和谦卑,婆婆呢,也是得体柔和,穿石青色的及膝绒裙,白色毛衣,戴一副眼镜,不过分修饰,却也看得出她在妆容上是下了点功夫的,青春不再,首饰来戴,小金项链和翡翠镯子,不太高调,但足够奢华。   儿子的女人和丈夫的母亲,两女见面,难免一番明暗较量,做母亲的总在想,这是什么妖精把我宝贝儿子勾了去?做妻子的总在想,他妈和我同时掉水里时,他妈到底会不会游泳?   不过周母总还是有涵养,见宋巧比笑迎她,便也和煦一笑:“天气那么冷,还来接早班机!也是够折腾了!”   宋巧比眼珠一转,笑了:“您看您就是跟我客气,跟家人在一起,哪有折腾这种事。”   周母含着笑,手拉过皮箱,回头瞥了一眼周父,后者正跟周崇寒聊着呢:“……我跟你说什么来着,我就怀疑嘛!哪里是什么癌症!就是个良性的血管瘤而已,中国的这些庸医啊……”他正感叹国家兴亡呢,一回头,稳稳地接住了他夫人的眼神,又转头看宋巧比,马上点头微笑:“小宋,你是鲲城人吧?”   “嗯。”   “我也是鲲城人,但崇寒妈妈是南方人……”   “嗯,我知道,妈妈是上海人”   这“妈妈”叫得挺随意,那边周母却心里咯噔一下,有点受不住的,转过脸来笑:“别看我上海人,上海话只听得懂,说不出的……口音早就变了。”   “嗯,妈妈还有点鲲城腔呢!”宋巧比走过去帮忙提包,周母哪肯,推来推去,最后大包小包都堆到周崇寒那边去,找了个推车推出去。   宋巧比一直跟在周母身边,不敢出大气儿,但是面上却摆着轻松的笑。   “听说你妈妈已经不在了?”此妈非彼妈,周母想摘清点关系。   “哦……是,早些年去世了。”   “听说你爸爸出家了?”周崇寒的妈妈狐疑地问。   “嗯。”宋巧比不大愿意提她爸。   “那有空得见见呀,请亲家下山一起吃个饭吧……”周母在说完这话后,周父也跟着应和。   宋巧比觉得,他那个爸要真跟周崇寒的父母凑一桌吃饭,那才是天下奇观呢!   她不禁看了一眼周崇寒,周崇寒怎么不懂她心思,只是不大愿意解释。   “他啊,出家人,在山上修行可能不方便呢……”宋巧比又看了一眼周崇寒,周父母也不是没看见,对视一下,也都回头看周崇寒。   周崇寒这时才觉得他是得说点什么了。于是点头:“嗯,他们佛家讲究一个缘分,一般轻易不下山。”   周母表示理解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理解了,总之,回头去跟周父说自己倒不过来时差了,周父也没继续追着问,顺着那抱怨就以怨攻怨。   不知道是不是宋巧比疑心,她总觉得周母有时会偷偷打量她,眼神复杂且多疑,但当她看回去的时候,似乎周母又没在看她。   中午吃饭,在迎客广场的家常菜馆,馆子不大,但菜还算正宗,周父周母点的,菜一上来,都是大盘儿盛装,彰显点儿北方的粗犷。   “这几天最想的还是这家常的炒菜……在美国最地道的中国菜也难以下咽。”周母伸筷子夹菜,低声抱怨,这菜还没到碗里,一边的宋巧比就给她盛了点汤:“妈喜欢什么菜?我也会做一点……”   周崇寒差点笑喷出饭,她那个厨艺也敢说会一点?   周母不是没注意到她儿子的表情,不过不露声色,莞尔一笑:“小宋还会做饭啊,年轻人倒是蛮难得的。”   “简单的家常饭菜,就像这些菜……”   周母抬头问对面的周崇寒:“你吃过吗?”   周崇寒点头,没抬头回答:“还不错的。”   周母深深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宋巧比笑说:“会做点家常菜就已经很不错了。”   周父也在一边点头称赞,宋巧比心里喜滋滋的,跟打完小怪兽顺利晋级下一关似的。   吃过饭回到北院楼,周父周母又夸宋巧比把屋子收拾得干净整洁,因有时差,二老也没太多闲言,侧卧室休息去了,任周崇寒跟宋巧比在厨房准备晚餐了。   “你爸妈还挺好,挺平易近人的。”宋巧比在蒸鲍鱼,周崇寒在一边打下手,洗、摘、切、酱,剩下的只要宋巧比在锅里加点料翻炒几下即可。   “嗯。”周崇寒凑过来看火候的大小。   宋巧比借机凑他身边耳语:“那……你觉得你爸妈对我能有什么评价?”   “不是夸你了吗……”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是客套话。”   “呵呵,客套话不也挺好吗?”   “……他们知道我怀孕的事吗?”   “还没有。”   “我怎么觉得,他们总拿我当客人的样子……”   “头一次见嘛。”   “哼,你是压根儿没想到我会见到你父母吧?”   “……”   “是不是以为在你父母来之前咱俩就能把婚离了?”   “……”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惦记那个程依依……”   周崇寒不理她,转身去卫生间了。   ……到了晚餐时间,周崇寒才缓缓说出宋巧比怀孕的消息,话一出,二老不约而同地停筷抬头,直直地盯着周崇寒。   “一个多月了。”周崇寒补充了一句。   “这么说我就要抱孙子了?”周父眨了眨眼睛,还有点不敢相信,是啊,他这刚从死亡线上爬回来,这边就见新生命的预兆,他是惊中有喜,喜中有感动,   宋巧比忙说:“爸,要到四个月才能确认是男孩还是女孩……”   “那不重要,男孩女孩,我们都不在乎哈,哈哈,这是好事儿啊,怎么才告诉我呀……”周父也是有点小激动,立即打算开瓶饮酒,被周母拦下来:“你又忘了医生怎么告诉你redrinking……”   “rebutlessdrinkingisok,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喝一杯没事的……”周父嘻嘻一笑。   周崇寒也笑了:“让他喝一杯红酒没关系的……”   周母回瞪周崇寒一眼,不知那嗔目里有多少是怨了他的不谨慎,多少是怨了他的劝酒。   “小宋,你多吃点,活儿也别干了,你想吃什么用什么,跟我说,别不好意思……崇寒,你去你顾阿姨那边去要点营养品来,给小宋补一补。”周母转嗔为笑,顺便给宋巧比夹了个鲍鱼:“补点钙,维生素e……”   宋巧比刚悬着的心也总算落地了,人也随之活跃起来,跟周母笑着聊起衣服料子、皮靴质地和米国代购的行情了……   然而宋巧比睡觉睡到半夜的时候,却发现床上的周崇寒不见了,蹑手蹑脚出门,却见侧卧门没有关严,灯盏光线从门缝里透出,隐隐伴着低声说话的声音。她猜大概是周家正开家庭会议呢,她想回去继续躺着,但这么狗血的机会摆在面前,好像不偷听一下都对不起剧情。   于是,她凑得近了些,把耳朵贴过去听,听了半饷,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半恼半忧的。   她听的是周母跟周崇寒的对话。   周母:“……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孟珂那姑娘不好吗?干嘛跟人家搞得那么僵?”   周崇寒:“没那么僵啊。”   “她妈给我打了越洋电话,说你对她女儿不闻不问的,还总跟人吵架,说孟珂后来想跟你和好,结果给你打电话,你都不知道那是谁,是把人家姑娘的电话号码删了吧?……这还不叫僵?”   “呵呵,我以为她跟我分了手。”   “分了手也不至于删电话吧?”   “反正早晚也想不起来那是谁。”   “……好吧,那么你跟这个宋巧比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个这么快就登记了?”   “当时有点急,怕我爸挺不到过年……”   “那你也不看看?怎么能找那样家庭的女人呢?多不靠谱啊!”   “她家庭挺简单的,没那么多事儿。”   “……可是,她呢?她能跟你聊到一起去吗?我听她说两句话我就知道她跟你不行……”sk   “呵,聊到一起去的未必能过到一起去。”   “那……你俩能过到一起去?我看她也就是看我们来了装装样子罢了。”   “你跟爸过到现在不也说你俩过不到一起去吗?”   “哼,听你这意思,你认准她了呗?”   “她有了孩子。”   “是你的吗?”   “嗯。”   “哼,我倒是有点怀疑,我看她心眼儿不少,你提防点儿,别到时候给别人养孩子。”   周父大概听不下去了,忍不住说了一句:“崇寒也不是傻子对不对,他这个年纪,他有分寸。”   “你以为他不傻,出国读书这几年,脑子都读坏掉了,你还跟着起哄,简直是自由主义泛滥!”   周父笑了:“你就别瞎操心了,你儿子出息着呢,我看他设计的作品还真有模有样呢……”周母好像也在看,跟周崇寒聊了一会儿设计图,还考了他几个问题,他倒是对答如流,气氛便缓和了不少。不过,宋巧比也听不懂,刚要转身回房,就听见周母忽然问了一句:“哦对了,崇寒,我记得你上次说依依来鲲城了?”   “嗯,她带着小辉。”   “来找你?”   “是我让她来的。”   “你让她来做什么?”   “我想多照顾照顾吧……她现在带着小辉去了日本,我想去找她回来,正好你们来,帮我照顾宋巧比。”   “不行!我不同意!”周母厉声打断,“你找她回来干嘛?她带孩子跟你有关系吗?你是要跟她结婚还是怎么样?”   周崇寒沉默,沉默让门外门内都焦灼不安起来。   “你现在既然有了老婆孩子,就别想那么多别的,这事儿要是让宋巧比知道,她跟你闹离婚,你可没有一点好处……”   “可是依依……”   “她什么情况我们很清楚,既然你爸这边没事儿了,年后不行我去一趟日本,她在国外我也不放心的,不过她不能留在鲲城,她得回北京去,那才是她的家。”   宋巧比听到这里,对婆婆刚生的厌恶瞬间又变成了一种莫名的好感,她心里的一层疑虑也跟着没了——周崇寒和程依依没有私生子。那程依依的儿子八成是她跟土豪生的!   这时周父打岔了:“哎,过年的时候,正好办几桌吧,你这婚礼也不办,聘礼和钱也没给,宋家没来人挑理也算不错了,能把她爸爸请下山来最好,我正好想听听他对佛的理解……”听得出,周父对宋巧比的爸爸还挺有兴趣。   门外的宋巧比直吐舌头,她那个爸还对佛有理解?倒是理解点儿麻将扑克、酒和女人,不知能不能在这些东西里也顺便理解了佛。   周崇寒笑了:“好吧……那我问问宋巧比去。”   “或者,我们上山见他也行,给孩子求个平安。”周母也附和一句。   周崇寒又笑了:“呵呵,我看他来比较合适。”   宋巧比想,实在不行,就说她爸是个行僧吧,地地道道徒步修行,远走他乡,从南走到北,从白走到黑。   不过过了两天她爸却走了回来,幸亏他来的时候,周家二老出门订酒席去了,只有宋巧比一个人在家。   登时,宋巧比就把他堵在了门口,也没让他进门,拿眼睛打量他,看他穿一身佐丹奴驼色大衣,戴一顶黑礼帽,还挺像个正经人儿,不禁有点吃惊:“你怎么回来了?” ☆、第18章 一昏孕来(5)   宋巧比的爸爸宋成斌咧嘴一笑:“我还想问你呢,你不是去杭州找周崇寒离婚去了吗?”   “你到底来干嘛?”   “看看他是不是把这房子给了你……”   宋巧比眯起眼睛看她爸:“要你来管?”   “当然啊,他要是敢把你赶出去,我就去跟他闹个没完。”   “得了得了……我没跟他离,他爸妈回来了,你别来了,再说,你不是都找到安身之所了吗?”   “他爸妈?哈哈,那正好,让我见见去,问问他们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你有完没完?”   “他们在不在家?不在家?那我就等他们回来……”宋巧比她爸伸长了脖子,往门里去看,宋巧比一边轻推她爸,一边还真怕周家父母回来撞见她爸。   “老宋!你别犯浑!”   “嘿嘿,不犯浑也行,跟我走一趟,去见一个人。”   宋巧比哪能不知道他说要见的那人是谁,除了萧远还能有谁?于是,她立即说:“不去,不见!”   “见见怎么了?人家可是对你一片痴情呢,总比姓周的那个对你强!”   “我呸!”宋巧比不想理他,转身想回屋,但却被她老爸一把扯住衣服,再一伸手,执着她的手往楼下拖:“你就跟我走一趟怎么了……”   宋巧比这家居服都还没换,自然不跟他走,攀着门,急得直蹬腿儿:“老宋!你这是要干嘛……”   “萧远就在楼下等你呢!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只能派我上来碰碰运气了……”   嗬!看来这一老一小流氓还真走运,一逮就逮着了个活的!   “哎呀,又不能把你怎么样,萧远就是想见见你,跟你说两句话。”   “他怎么让你干嘛你就干嘛,我是你亲生的还是他?”   “他比你像亲生的!他好歹收留了你老子!”   “那你跟他去啊!别来烦我啊……”   宋成斌回头看他闺女,索性一把甩掉她的手,抱起胳膊得意一笑:“你要是不跟我走啊,我就和萧远在你家门口等着,周崇寒总要下班吧?他爸妈总得回来吧?”   宋巧比巴巴地眨了眨眼睛,对这种无赖行为也是没招儿,发了狠地跺了跺脚:“好好……我回去换件衣服,跟你下楼见他!”   ……十分钟后,宋巧比披了件袄褂跟她爸下了楼,一出大院就见萧远的车子远远地停在道边,还没走近,他就把车窗降下来,挑着眉和嘴角,露一个熟悉的邪笑:“嗨,阿比……我可总算见到你了……”   宋巧比一挽臂撇嘴说:“你要干嘛?”   “外面冷,上车说。”   “有什么事儿你下车说。”   “呵呵,我下车也行,不过这时候,你家那位也快下班了吧?他碰见,你能说的清吗?”萧远眨了眨眼睛,似乎还挺无辜。   宋巧比瞪着他,心中气闷。   就在俩人车上车下对峙的时候,一旁的宋成斌看不下去了:“怎么那么墨迹,好不容易见着了,上车一起说说话不好吗?我不管了,反正我任务完成了,我去那边棋/牌室玩会去了……”   萧远笑:“老爷子,你身上有钱?”   “放心吧,你上次给我那些还没花完呢!”宋成斌临走时,还不忘推他闺女一把:“啧啧,什么时候这么扭捏!”说完,就朝街对面走去了。   宋巧比睨了一眼她爸的背影,忽然就觉得,这世道,有钱是亲爹,有钱也可以是亲儿子,看看,亲儿子跟她说话了:“阿比,你结了婚,就要和我弄得跟仇人一样?是要断绝来往吗?”   宋巧比皱着眉看他,也有点泄气了,她是搞不懂他的,或许男人这种生物,她都是搞不懂的。近了,他们躲,远了,他们凑。现在这位爷竟还收留起她爸爸来,不仅收留,还给出赌资!估计她爸爸那身衣服,也是这家伙给置办的吧!   他干嘛对她爸那么好?   果然,她一上了车,萧远就叹了一口气,先说了一句正中她心病的话:“其实你该对你爸好一点,他还挺可怜的。”   “哼。”宋巧比乜斜他一眼,“那是你没见到他可恨的时候。”   “哎!男人嘛!你得理解……”   “那你们又何曾理解过我们女人?”   “你不能因为你妈妈的意外而惩罚他……”   “哎呦,萧远,你什么时候还关心起我家的这些事儿了呢?”宋巧比讽刺地一叫,“你不会让我上车就为了跟我大讲孝道吧?”   萧远也笑了:“哈哈当然不是……我是想讲讲妇道……哦不,是夫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崇寒在外搞女人这事儿……”   “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当然怎么搞都跟我没关系,但是你要是跟他过,那就跟我有关系呗……”   宋巧比端着他看,忽然笑了:“萧远,你到底想怎么样?”   萧远摸着下巴问:“我就问你一句,阿比,你是冲了他的人还是他的条件?”   嗯……这倒真是个好问题,宋巧比自己也琢磨来着,琢磨久了,她也说不出个具体界限,要说,没人讨厌钱的,周崇寒算不上富豪,有点知识的普通人罢了,但有点社会地位,有个体面且收入可观的职业,这样的男人,长得又不赖,怎么能没个魅力呢?   宋巧比承认,男人的魅力是跟他的物质条件紧密不可分的。   于是,她撇了撇嘴:“这个重要吗?”   “如果你是冲了他的条件,我跟你说,他能给的我都能给……你不想上班我也能养得起你……”这话说着,宋巧比就已经面露鄙夷,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萧远却急了往下说:“如果你就是着了他的道……”   萧远突然住了嘴,手上和脚上动作齐发,宋巧比还没反应过来,这车子就跟火箭似的嗖地窜了出去。   开出去几十米,宋巧比才意识到,她这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哎?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你停车,放我下去!”宋巧比惊叫起来,慌得直扯着萧远,萧远才不管她,脚搁在油门上,一踩到底,似乎是跟谁飙车似的,就是一个劲儿地往前冲。   宋巧比急得真想跳车,可是时速太快,她哪有那个胆儿!   车子左拐右拐就上了陡坡,宋巧比定睛一看,是滨海路。   那路原本是没有的,在海边的山上硬生生开出一条蜿蜒的车道来,盘旋上升,蟠委曲折,驱车绕山,如孤天之鹤,有跃跃展翅之意,上入青天,下入沧海,入能遨游,出能跳脱,四轮齐发,烟尘滚滚,便似乎也能腾云驾雾,水逐路奔。   冬天的海边没那么多车和人,车子陡然在山腰停下,向远了望,云海苍穹,一应合并,天海之间,似乎也只有萧远和宋巧比两个,横在中间。   “阿比,你还记得这里吗?我们第一次见面……”萧远指了指这路,宋巧比怎么会忘记,还别回想,一想起来就来气呢!   那是几年前的事儿了,她还不大懂怎么挡酒,涉世经验不足,当时酒桌上坐满了各方领导和客户,哪一个也是得罪不起的,但那些人却偏偏都喜欢逗弄她一个,轮番过来灌她迷汤,她哪能招架得起,不过几轮,就满脸醉红,迈不动腿,说话都不利索了。   当时萧远不过是酒桌上的食客,跟谁都没太多利益关系,纯粹凑个热闹,然而也不知道他那天中了什么邪,非站起来替她挡了酒:“领导啊,这位美女已经不胜酒力了,我替她喝这一杯吧……”   “你算什么葱?滚开!”那个喝了不少的大人物红着脖子推了一把萧远,萧远一个踉跄,接着微微一笑,点点头:“好,我滚开……”一低头,他从桌子底下抄起一只酒瓶子就往那人脑袋上砸,顿时一桌子惊叫,他也顾不上别的,把酒瓶子往地上一摔,一把拉过宋巧比就往外冲。   他们两个跟亡命徒似的,狂奔出大饭店,上了车,他一脚油门就往那夜的山上没命地开,爬到山腰,终于远离一切喧嚣,萧远才停了车。   车子一停,宋巧比就开了车门,跌跌撞撞往前赶,没赶多远,她就扶住一棵树“哇”地吐开了,一边吐一边骂,什么难听骂什么,全是问候祖宗的词儿,萧远也下了车跟着她骂,直到她吐干净,回头再看萧远,俩人就“噗嗤”乐了。   他打开一瓶矿泉水给她漱口,又递给她一根烟,自己也点了,两个人就站在海的夜里有一句没一句地抽烟闲聊,后来不知怎么,俩人抱到一起去,混乱地吻起来,他吻她,最初还有点柔和,到后来就变成了侵占,一寸进有一寸的欢喜。   然后她哭了,挺没出息的,嘤嘤地在他怀里哭,抱着他哭,好像希望他能帮她一把似的。   可是萧远却推开了她,她怔怔看他,海风吹开他的风衣,一抖一抖地像铺开了他的翅膀,山型如蛰伏怪物,在黑暗里暴露了他的原型。他的脸都陷进夜色里去,只辨得出他如兽发光的眼睛。   他忽地讽刺地笑了:“妈的,刚有点兴致,让你一哭都没了。”   宋巧比不懂他,却见萧远掉头上车,都不等她上车就发了引擎,开了窗冲她喊了一嗓子:“傻子,赶紧回家老实呆着,没那个本事别出来跟男人混!”说完,毫不留情地绝尘而去!   宋巧比一想起那晚,她又冷又害怕地一个人徒步走了那么远的山路,就越发地恨萧远。   这人是有多不靠谱!宋巧比在恨他的同时,连同自己也一起恨了,她怎么还能让他后来一次次约出来,吃饭娱乐,就当那晚什么也没发生!   也许,她从那时起就开始练习跟男人混的本事了,他是她的第一课。   “阿比,我当时对你太坏了……可是我若不对你坏一点儿,你怎么能记住个教训呢?谁会每次在你有难的时候去替你解围?那可都顾不上命了……”萧远试图解释,但此比已非昨比,宋巧比立即打断他:“萧远,说白了,你就是个没责任心,贪色狡猾的家伙,你要不是为了占我点儿便宜,至于那么做吗?”   萧远的脸马上土了,隔了半饷,抽了抽嘴角说:“你难道不也是为了沾点儿便宜才跟周崇寒结婚的?   宋巧比词穷。   萧远却笑了,笑得还挺不正经:“要不就是说……他器大活好?”   宋巧比差点没呛出来,这种流氓话也就从这个流氓嘴里说出来吧!   “我倒是觉得,你也应该试试别人,没有比较哪来好坏?你说对不对呢,阿比?”萧远忽地又一起身,宋巧比那座椅就整个往后倒去,宋巧比还没来记得叫,萧远就半压在了她身上了,瞅着她邪恶一笑:“比如我?嗯?你是不是还没跟他试过车里?”再忽地一俯身,凑到她耳边,含咬住她的耳垂说:“我保证让你爽到天……”   “你给我滚!”宋巧比在他身下挣扎着呢,恨得牙根儿痒痒,怎么就叫他算计了!   “要滚我得跟你一起滚……”萧远啃着她的脖子,手也不老实,往她衣服里伸去。   宋巧比想抬手护胸也来不及了,手臂被他压得死死的,他手所及,便滚过热浪,一层推一层,躲不过的凉,躲不过的麻痒。   宋巧比气短却又呼叫:“萧远!你敢动我我就死给你看!我告诉你,我这可是一尸两命!”   萧远面上一怔,反应过来后哈哈大笑:“又玩那个小把戏?阿比……阿比,你难道不知道同一个谎话是不能重复第二遍的?”   这倒是,狼来了狼来了,果真狼来了,大家都不信。   宋巧比见萧远热着一张脸,又要贴近,她只得尖叫起来:“萧远!我这次是一点没骗你!我怀孕了!一个多月了!周崇寒的!如有虚假,让我不得好死!”   萧远哪还理她,他脑子里一股热血,撞得眼眶生疼,心里存着个执念,凭这念就往那欲的深渊里坠。   宋巧比一半荡在浪尖上一半落在尘土里,想起身,他牢牢箍住她,想说话,他的舌紧紧缠着她的舌,想踢他,他的手揉着她……   揉呀揉,揉得她泥泞,揉得她酸疼。他也是,轻一下重一下,大概是激动,她只微蹙着眉,耸个鼻子,终于脱了他的口,小嘴就哎呦呦地叫,都出不了大声儿。   但她可没失了理智,她还得捶打他,掐拧他,往他脸上吐口水,然后最后在意识到自己就快崩溃妥协的时候,“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还是这招儿好使,几年前好使,现在还好使,往那火上浇点雨,萧远就皱起眉毛来,往她脸上拍一巴掌:“别哭!”   那巴掌打得也不疼,但她哭得却更凶了,泪比水多,他还举起手来想挥她:“你再哭……你再哭!我弄死你啊!”   宋巧比这一哭可真停不下来,一抽一抽地呜咽:“x尼玛的……你弄死我们娘俩算了……你个混蛋,你就会欺负我……你不爱我,又不跟我结婚,我总算嫁人要生孩子了,你又要来闹我……你不是冤家是什么,你弄死我!让我死在你手里吧……”   萧远看她那副委屈样儿,就也生了怜惜:“好了好了……宝贝儿……别哭了,你一哭我就恨我自己不是个东西……”   “你特么就不是个东西!我跟你说了,我怀孕了我怀孕了!你就是不信!我手机里有我的b超图,不信你看啊,你看啊!”宋巧比这会儿空出一只手,把一边的手机扔到萧远怀里。   萧远迟疑地看着宋巧比,并没接那手机,似乎在猜她这话里有多少真实。   宋巧比知道他还是不信,索性把手机打开,找到照片递到他面前:“看!那个小圆点就是!你看好了!化验单上的名字是我!是我宋巧比!”   萧远怔怔地瞅着那手机上的照片,满身的七情六欲顿时全部退散。 ☆、第19章 一孕又晕(1)   宋巧比回家的时候,疲惫加狼狈,连晚饭都没吃,就进屋倒床躺着去了。   那时候,客厅里的周家二老和周崇寒都在,周父在一旁看书,周母和周崇寒坐在沙发上吃水果,看电视。   周母推了一把周崇寒,悄声说:“去看看你媳妇去……问她吃没吃饭,没吃你给热一下去。”   “哦好。”周崇寒有点心不在焉,干应着,没行动,电视机里正放着一个惊险动作片。   “看她脸色不大对,也不知道一下午去哪儿疯跑了……这才一个月就不安心在家养着,太任性!”周母又推周崇寒,皱起眉毛来:“啧,让你去看看她,看这些做什么!”一抬手,索性把电视机关了。   周崇寒皱起眉来,责备地回看他母亲一眼,后者则不看他,起身走到书架边也翻书去了。   周崇寒无奈只得站起来走进卧室去,卧室里没亮灯,他摸着黑就走到床前,想她可能是睡了,就没去扰她,而是坐到床边,半靠在后,歪过脑袋去看窗外,这是一个没有月只有风的夜晚,强劲的东北风,阵阵咆哮,窗户也跟着呼呼回应。   周崇寒打算闭目养神,却听见那床上那人细着嗓子问:“你怎么不看电视了?”   “进来看看你怎么样……你吃过了吗?”   “是你妈妈让你进来看我的吧?”   周崇寒顿了数秒,继续说:“没吃过的话,我给你热点儿……要不我给你做点打卤面?”   “……不想吃。”   “不吃饭能行吗?你现在又不是一个人……你等着,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周崇寒刚要起身,宋巧比就从床上半撑起身子来,伸手一攀,攀到他的臂上,又把上半身倚了过去,缠着他:“老公,你陪陪我吧……”   周崇寒在黑暗里看不清她,只觉得她的身子微微发抖,呼吸的热流喷薄在他脖颈上,带着点儿娇软的孩子气,又交织着香的、女人的味道,恍惚间,他心尖儿上竟有点疼。   他柔了声音问:“嗯?到底怎么了?”   “老公……”她又想哭了,能不委屈吗?她今天差点儿就被……不仅如此,她又是徒步回来了,这次倒不是萧远把她扔了,而是她压根儿就不敢回到他车上了,幸好距离不远,三站地吧。但这一路走的,她可不容易,边哭边走,亦步亦趋……萧远的车就跟在她后面,不超她,也不离得太远,她走十步,他跟一步,直至跟着她走回北院。   “是你爸爸找你麻烦了?”周崇寒环抱住她,低了头,把嘴唇贴在她头发上,她摇头,又点头,哎!要不怎么说?   “他找你干嘛?”   “……”   “又要钱?”   “那倒也不是……他……他想来看看咱们,但是我不想让他来,你爸妈在这儿,我不想让你爸妈知道我有那么一个爸爸。”   周崇寒听罢,半天不语。   宋巧比忙说:“其实他没什么事儿的……脸皮又厚。”   周崇寒微微摇头:“不管怎么说,他是你爸爸,酒席那天,请他来吧,不管他是怎么样,我爸妈又是怎么想他……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双方的家人都在,算是尊重吧……”   宋巧比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不觉抬头看他,他离得近,呼吸对呼吸,她的声音就更低了,绵绵软软的,像把自己埋进他的土壤里:“老公……你真好……。”   周崇寒一抬唇,就擒住了她的,轻轻柔柔的一个吻,一下两下,他再把她拥紧了,唇也自然贴紧了,捧着她的头,加了点力,她哼唧一声,向后仰去,手却拽着他的领子,他就向前倾去,扑到她身上,双唇低垂,细细密密地吻她的额、她的脸、她的唇,抚她的万缕青丝……   周崇寒忽地停了动作,沉沉地对她说:“前三个月先别冒险了,等你稳定了再说……”   宋巧比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然而手却顺着他的胸脯滑下去,他身子忽地一僵,听她妩媚一笑:“要不我帮你……”   帮?怎么帮?   她探过嘴,在他耳边低语,他听罢,浑身又一震,渐渐,他又笑了,宋巧比啊宋巧比,你这女人会的还不少啊!   ……   宋巧比跟周崇寒的酒席是赶在年前办的,在远洋国际大酒店。   主要宴请的都是周家这边的亲戚朋友,周崇寒的同僚和领导们,摆的就是个排场,从里到外的高大上,包括周家亲戚,都一色的西装晚礼服。   被邀来的宋成斌也不逊色,宋巧比专门为他量身订做了两套西服,搭上领带,在这样的场合里,他又特别善于察言观色,装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自然无端地让人不可小觑。   但宋巧比可不放心,她趁跟伴娘杜琴单独呆在休息室里时,问她:“你安排的那个人靠不靠谱啊?能不能看得住我爸啊?”   “哎呀,放心吧,我那个伙计可是我店里最棒的一个,擅长盯人,他绝对不会让你爸喝多、失态、惹是生非……”   “最好能管得住他那张嘴,别让他什么都说,尤其跟周崇寒的父母!”   “这个可有点儿难了,人怎么也得有个言论自由,你总不能让老爷子装哑巴吧?”   “我现在最渴望他变成一个哑巴!”   “好了好了,别矫情,你都是脱离单身狗,嫁给高帅富的人了,就别太在意其他的了。”   “哼,”宋巧比穿着婚纱也不妨碍她翘着个腿儿,把手里的花儿扯来扯去。“要不是我及时怀孕了,我现在就被迫下岗了……”   “我也挺纳闷的,你这肚子怎么就这么争气呢?”杜琴穿不惯高跟鞋,坐下来上演抠脚大汉的形象。   宋巧比嫌弃地看她一眼回答:“我也是赌一把喽,特意在危险期的时候跟他那个……但是我骗他说那是我的安全期……”说到这,她又笑了:“哎,你说男人是不是上来那劲儿都是精虫食脑了?”   “你就作吧!你就不怕他到时候来个不负责?或者就死不认账?”   “不认账是不可能的,现在科技那么发达,谁也甭想耍赖,但是嘛……不负责这事儿,我确实也考虑过,所以我说是赌一把嘛!赌赢了,我就□□了,赌输了,我就认栽,做掉,离婚,拿了钱重新做人去。”   “呵呵,你以为你属猫?有九条命?”   “大不了不找男人,我至少还有套房子……卖掉去个小城市混,也算够了……”   “呵呵,阿比,你啊你,跟你家老子一样,看得见眼前看不到后头,早晚有天把自己赌进去,一辈子赔不起!”   “哈,谁能算得准后头的事?后头?你我能活到几个后头?别是到时候,往回看把自己肠子悔青了!”   杜琴重新套上高跟鞋,站起来说:“那倒也是,至少那个小三程依依败走日本了,你这正室又宣告于天下了,算是阶段性的胜利,等将来你把孩子一生,他就算要休你,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道德、舆论和财产分割上,他都不占便宜……所以,你的前途还算光明,我也不跟着瞎操心了……”她正说着,往镜子里无意一瞥,却见门口闪过一个人影,杜琴就回过头问:“谁?”   宋巧比也回头看,发现那门开了道缝儿,又回过头责问杜琴:“你刚没关门?”   “明明关了啊……难不成还要锁一道吗?”   宋巧比狐疑地乱转眼睛,杜琴一捂嘴,低声说:“呀,不会是谁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听见我们说话,然后退出去偷听呢吧?难不成是周崇寒?”   宋巧比马上摇头:”不会的,他在前厅招呼客人呢,我跟他说了,婚礼前新郎新娘是不能见面的。”   “那能不能是周家的亲戚朋友?”   宋巧比侧着头想不出来谁,而且能在这个时候来后台休息室找她的,一般来说应该是她这边的人。   索性不想了,宋巧比一挥手:“哎,你们这些搞侦查的,就是一天疑神疑鬼,总有被迫害妄想症,说不定是你想多了,门自动开了,谁经过门口而已呢!”再一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到点了,仪式马上开始了,咱们出去吧。”   仪式还挺隆重,坐秋千,走红毯,周崇寒千呼万唤,总算在缓缓降落的阶梯上,看见宋巧比被她爸搀扶下来,一步步走向他,然后从宋成斌的手里接过她的手,两人再缓缓走向舞台的中心。   他俩边走的时候,周崇寒还边问她:“我觉得你爸有点激动……是不是在后面偷偷哭呢?”   “他还能哭?我妈死的时候都没见他哭呢……”   “呵呵……”   “老公,我今天漂亮吗?”   “我觉得……粉涂厚了……”   “再给你一个机会重新说,老公,我今天漂亮吗?”   “漂亮。”   “嗯。”   接下来就是婚庆公司的那一套流程,dv放映,俩人访谈,宣誓互换戒指,喝交杯酒切蛋糕……最后再来一个抛花儿,当然,宋巧比也并不关注自己的花儿抛到什么地方去,她跟周崇寒已经开始给父母大人们敬茶、跟他们合影了。   接下来第二场,就是挨桌敬酒环节。   父母长辈桌得一杯,亲戚桌得一杯,男方的领导得敬,女方的领导也得敬,免不了寒暄瞎扯一通。周崇寒名声响点儿,北院、大学以及英国那边都来了不少人,更是有以此机会趁机拉近关系的。   “周先生,您太太既年轻又漂亮啊……”总有人这么夸宋巧比,不管真假,反正宋巧比很受用。   但这一次,声音好像是从身后传来的,宋巧比听着有点耳熟,她还没来得及转身,是周崇寒先转过头去,他一看那人,整个人都僵住了。身边的宋巧比似乎也注意到他的变化,也跟着回头,这一回头,她也怔住了。 ☆、第20章 一孕又晕(2)   宋巧比回头先看见的是那花儿。   正是她刚才瞎抛出去的那束,看持花的人,眨了眨眼睛,又把目光调回花上,当下竟有了个疑惑,他是来送花的?   周崇寒却比宋巧比淡定许多,还能侧目看宋巧比一眼,接着再把目光定在面前的这位,平静地说:“不好意思,您是哪位?”   “免贵姓萧,单名一个远,是阿比的……”   “他是我以前的朋友。”宋巧比立即替他补了下半句,周崇寒又侧头看了她一眼,发觉她涂粉的脸似乎比刚才更白了一层。   岂料,萧远笑了,环顾一周,声音低下去,咬字儿却一个个的嘎嘣脆:“阿比,我怎么找不到”前男友“桌啊……”   这话一出,宋巧比语塞,只能瞪着眼睛看萧远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而一旁的周崇寒却只微微挑了挑眉毛,接着淡淡地说:“看来萧先生参加婚礼时总是坐在前男友桌啊,不如这次给你安排一个普通桌吧。”   萧远一怔,又笑了,摸着下巴探究地看着周崇寒笑:“普通桌,我不上,因为很简单,我跟阿比不普通……今儿来就是想敬杯酒,阿比,这么隆重的个日子,你不会连杯酒都不赏我吧?说着这话,他脖子往前一勾,把脸凑到宋巧比鼻子底下,挑着黑眼珠仔细看她,又笑了:“啧啧……别哭啊……我知道你舍不得我……”   “谁特么哭了?”宋巧比下巴抖得厉害,那可不是要哭,是气的!   “周大设计师……”萧远又回过头来,直盯到周崇寒脸上:“咱们阿比可是在手心儿里捧着的心肝呢,多少人想要都要不得呢……她啊,小辣椒儿,水蜜桃,啃一口,甜兹兹,辣酥酥,哈哈……可她偏喜欢别人咬她,咬得她叫欢,她就越喜欢啊哈哈哈!”   “萧远!你有完没完?!”宋巧比这气得连身子都抖起来了,打人不合适,骂人也不大合适,真是能活活儿的气哭。   这时候,周崇寒却说话了,还是淡淡的语气:“萧先生不就是想喝杯酒吗?不过我的酒里可没兑辣椒和桃子汁儿……”他一转身,从伴郎那拿了一杯白酒递过去:“酒是你的,怎么敬,你随意。”   “交杯酒也行吗?”   宋巧比忍不住伸出一条腿往萧远脚上踢,裙子太长,妨碍了她发挥,没踢到,但她几近怒不可遏了,却仍能压低声音:“萧远你最好给我马上滚!这里不欢迎你!”   萧远笑着晃了晃酒杯:“看看,跟你开个玩笑,你都受不住,呵呵,你不想喝也罢,这一杯,我敬周大设计师……久仰久仰……果然是个魅力超凡,风流倜傥的人物!怪不得招得女人前赴后继地投怀送抱!”萧远转睛再看周崇寒,后者也端起了杯子:“多谢捧场。”   萧远歪起嘴角一笑,就把杯中酒干了,那边周崇寒也干了。几乎与此同时,两个人都停盏对视,一个平静得有点颓慵反讽,一个骄傲得有点不可方物。   “行了,行了,咱们去下一桌,不用搭理他!”宋巧比拐着周崇寒的胳膊往另一个方向去,萧远也没跟上来,只是微微笑着,看他们的背影。   迟一点的时候,宋巧比瞅着她爸了,一把拦住他,劈头盖脸地问过去:“好你个老宋!自己来就够讨人嫌的了,还要带上一个,你说!你是不是告诉萧远我婚礼的事儿了?”   宋成斌喝了点酒,也吹了牛,还给周家父母算了会儿命,自觉飘飘然。所以当宋巧比找到他时,他还有点不耐烦:“告诉他了又怎么样?你不都还要跟姓周的过吗?”   “他有病啊!他有病你不知道啊?”   “什么病?”宋成斌还真被宋巧比问住了。   “脑子病啊!”   “哎呀哎呀,人家好心好意来给你送钱,你还说人家有病,我看你才有病!哎对了……”宋成斌放低了点声音又问:“听亲家母说,今天这些红包都归你了……我看来宾拿的红包都挺厚的……嘿嘿,你这次能赚几万吧?不给你老爸两个花花?”   宋巧比气得真想拿钱砸死她爸,可惜,她知道,那老家伙砸不死,只能乐死。   “谁让你把萧远弄来的!一分都甭想拿!”宋巧比转身就走,走出去几步还不忘回头嘱咐:“跟我公婆说话,你给我小心点儿!别胡说八道!”   本来就事儿多,还赶上这么一档子插曲,宋巧比就找不到周崇寒了,拖着个粉红蕾丝边儿的长纱裙到处问——哎,看着我老公没?   有人刚回答没看见,一推开酒店安全通道的门,就看见门后站着一个人,默默背着身子抽烟,那不就是周崇寒嘛!   “哎,你媳妇找你呢,你没听见?”那人问。   周崇寒举了举手里的烟:“马上回去了。”他怎么没听见,听见不爱理罢了。   “哦……呵呵,可别让新娘子等太久呢!”那人顺着通道下楼:“妈的,电梯半天不上来,我下去倒个车,挡着别人了。”   “哦。”周崇寒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他那句话却萦在他耳边——挡着别人了,他嘴角抽搐一下,觉得心就跟脱了节似的,咯噔咯噔地往下坠,说不好,大概吃了什么不消化的东西了,他胃疼。   本来他是主张性/爱分离的,就跟大部分男人差不多,后来他见识多了点儿,也逐渐主张婚爱分离的。爱实在是个太复杂太沉重的东西,耗尽心血,还由不得自己说了算,他这个年纪,给得起性,给得起婚,却未必给得起爱。   不过,那个萧远就一定爱宋巧比吗?也未必,周崇寒看他,不过是个被抢了棒棒糖的孩子。   说到底,日子还得往下过,都说中国人的婚姻是凑合,外国人的婚姻难道就不是凑合?说到底,人,无非就是在无聊和*中摆动,婚姻,是人类智慧进化的反刍。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承受这种矛盾的痛苦,一半在明媚的光里,一半在阴暗的海里,半智半愚。   烟尽了,周崇寒觉得自己似乎在外面呆了很久,于是才一拉门,进了酒店内堂。   似乎这会儿人都少了一半,也许是他的错觉,是他的希望,希望这时候,所有人都消失,只剩下他,一个人缓缓往前走进婚姻的圈套里。   “你看见我老公没?”是宋巧比的声音,周崇寒不由地停了脚步,转过头去,看左手边的更衣间里,宋巧比正提这个裙子,焦灼地问一个人,那人躲在半掩的门后,瞧不见是谁。   周崇寒刚要推门进去应一声,结果却听对面那人的声音:“阿比,老公没看住就要发疯?都问到我这儿来了啊……难道还能是跟我决斗给他斗死了?”   是萧远。   周崇寒在门外顿了数秒,转身想走,但却听那人又说:“别以为我没听见你说的那些话……阿比啊阿比……你可真……呵呵,让我心疼呢!”   宋巧比打断:“你说什么呢?!”   “婚礼前,你跟杜琴在休息室里讲的那些话啊……说什么你骗周崇寒说是安全期,其实是危险期,就是赌一把,看自己能不能怀上……果然怀上了,你正室的位置也稳住了……”   宋巧比登时脸都变了,白里有灰,粉都遮不住,也一时说不出话来,似乎如鲠在喉。   门外的周崇寒只看得她的侧脸,心下却明白了几分。   “阿比啊,阿比,瞅瞅你,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儿……好像好不容易逮住个良人,使劲儿往上爬,拼了命的拴住,生怕别人抢了去,呵呵,你不累吗?你算计得头不疼吗?你不疼……我替你疼……”   “你闭嘴!”宋巧比又发抖,这次是有点害怕。   “哎呦呦,你别怕,我怎么能跟周崇寒说这些?就算我说了,他也不能信啊!不过,阿比,你有替你的孩子想过吗?将来他问你他是怎么来的,你该怎么回答他呢?是为了打赌下的血本?哈哈……这年头你妄想用一个孩子拴住一个男人?那你也太天真了!阿比,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男人是有多坏……”   “哼,看你就够了,你是最坏的!”宋巧比声音苍冷决绝。   “我坏?我坏的至少让你知道,跟你坦白……他呢?他心里怎么想,你知道吗?哼,装得跟个知识分子似的,不过就是个衣冠禽兽,伪君子不如真小人!”   “你坦白?哼,萧远,这可是我听过最大的笑话了,自打认识你,我就没觉得你靠谱过……你还不如周崇寒呢!他起码比你有责任心……”   萧远似乎也在沉默,最后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阿比啊阿比,有时候我并不想跟你走太近,我怕着了你的道……现在看来,我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宋巧比不大懂他这话,困惑地瞪他:“萧远,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话一问,似乎把门内外的人都带进了一个现实处境里,一时间,竟仍然是沉默。   周崇寒看不见萧远的脸,也不敢凑得太近,只得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观望,不过他猜,萧远正打着宋巧比的主意呢。   果然,隔了半响,他说:“阿比,你跟我走吧。” ☆、第21章 一孕又晕(3)   宋巧比压根儿都没反应过来:“呃?你说什么?”   “我说你跟我走,现在就走,就跟电影里一样,咱俩来一次逃婚私奔怎么样……”萧远这话说的跟即兴发挥似的,没有一分正经。   “你是有病吧?”宋巧比怪叫了一声,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就要往门外走,门外的周崇寒迅速闪到门后去,也不大敢再往前凑了,只听声,看不见人。   “我有病也是因为你……”   “你干嘛?放开我!”   周崇寒此时可以想象到屋里那俩人的姿势和状态。   “阿比,几年前我把你从酒桌上救出来,几年后我也得把你从婚姻里救出来……”   “你放过我就算救了我!”   “阿比,你别以为我跟你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   “鬼才信!你放不放手?不放手我就喊人了!”   “你敢喊吗?”   “你要试试吗?”   局势这时似乎陷入僵局,然而,突然有人喊了一声:“老周,你怎么躲这儿了?新娘子呢?”   周崇寒一僵,顺着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是他们设计院的同事,喝得醉醺醺,晃着身子往这边走。   这一声儿也惊动了屋里的人,所以在周崇寒走到那同事跟前的时候,宋巧比也从那屋里慌慌张张地奔了过来。   “大家都在找呢,寻思这新郎新娘是不是提前入洞房了……啊哈哈哈!”那同事看周崇寒的同时,还把眼睛往宋巧比身上转。   “我看你是喝多了……一起过去吧。”周崇寒一脸淡定,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俩人就往前走去,宋巧比则心里紧张,快步跟上,趁机也瞄几眼周崇寒的脸,看他有什么异样的表情,可他偏偏神态从容,完全看不出一点变化。不过,宋巧比同时心里也疑惑着,他刚才听见她跟萧远的对话了吗?   也未必。   这么想着,她在众人面前就逐渐放松了下来,后来宾客们走得也差不多,就剩下周崇寒的几个哥们儿,周崇寒就单独设宴请了一顿以答谢今天各位的帮忙。   这些人,说是哥们儿,也没那么亲密,只不过是利益相近,三观不互斥罢了。   平日里这些人跟周崇寒都还没那么放得开,但现在多了个宋巧比,倒像是温火里扑出来点儿焰光星子,更别说还加了点儿酒精,那眼神,那话语,那思想,也就都围着她闹   周崇寒也是被拿来涮,但他只微笑配合,不太热衷主动参与,有时干脆端了杯酒在边上看,任宋巧比使眼色向他求援,他也岿然不动。   宋巧比猜,他是吃了点小醋,不管真假,这想法倒让她有一种隐秘的愉悦。   晚上,他们回中心广场的新房子那边住。   这事儿也是宋巧比撺掇周崇寒跟父母商量过的,新房不能空,公婆不能凑,即使她有孕在身,没个爹娘在跟前,她也不爱跟她那婆婆住在同一屋檐下,互相看不上,还都不好意思说。一开始她还担心她那个婆婆嫌她事儿多,结果没想到婆婆立刻答应了周崇寒:“对,我也觉得你们自己住是最好的,都离着我们远点儿……尤其你媳妇那个娇惯病,我可别伺候不好让人挑,她自己出去爱怎么过怎么过,最好有本事生下来那小的也别用我带……”   当然,这原话到了宋巧比那儿就变成了简单几个字:“嗯,她同意了。”   所以,即使先前有程依依这么个鬼魅影子,对于宋巧比来说,也算是换了一番新天地,她和他,又是一对儿新人,那肚子里的还留了个新念想,她便觉得,人生不过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对比她的兴奋,周崇寒倒显得有些落寞,洗了澡慵懒地横在沙发上看午夜频道,头发也没干,水珠儿就顺着脖子流到紧致的胸膛,宋巧比轻轻走过来,一伸手,根根玉笋指就逆着那水流往上走,周崇寒木着脸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宋巧比浮浪一笑:“人生三大喜事儿,这头两遭怕是没什么,只是这洞房花烛夜,也就这一回……就算不能同床,也不能留遗憾,咱们可以还像上次那样……”说话的功夫,她已经把手指又顺了下去,抵到他坚实的腹部,停住了,小掌覆盖,温热有余,来回游走,不知不觉中,缚在他身上的睡袍就解了绑,就跟拆礼品似的。宋巧比低着头,软着身子,背影一挫一挫的,俯伏下去……   周崇寒却一伸手拦了她,手撑在她额上,另一只手就合了睡袍,迅速站了起来,想扶她,又不大想碰她,最后还是把她的头搁在沙发沿儿上,冷淡地说了一句:“今晚我去书房睡,要改图纸……”   “新婚夜都要工作吗?”宋巧比站起来,想拉他一把,却没拉住。   “这几天工程部催得紧,你别等我,自己先去睡吧。”说完,他转身消失在客厅的黑暗里,只留宋巧比滞顿地盯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小声骂他一句矫情。   周崇寒没休婚假,是计划连着产假一起休,正好赶上这几日项目又忙,他便也是夜夜迟归。   宋巧比一开始没觉得什么,后来发现他竟用夜归的理由拒绝跟她同房,算是冷暴力的预兆,她便也有所警惕   有一晚,她等他等到半夜。人一回来,还未现形,就是一股刺鼻的酒气,宋巧比就觉得胃里又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吐出来。   周崇寒晃着身子走到客厅时,才注意到宋巧比竟立在客厅中央。   两人都一怔,一个雾里看花,一个心下惊疑。   惊疑的那位是在思忖,他从来不是贪杯之人,也不是斗酒之徒,怎么今晚就喝得这么多?   雾里看花的那位看女人不大实在,眯起眼睛来看,最后哑着嗓子问:“你怎么还没睡?”   “我在等你。”宋巧比上前帮他挂了衣服,又给他倒上一杯热茶:“我就知道你肯定喝了酒,所以泡了点儿蜂蜜茶,解酒。”   周崇寒接过去喝了一口,温热润喉,不甜不浓,正好。   看来她果真在家学习相夫教子,他不禁抬眉又看她,她似乎这几日又瘦了,妊娠反应还没过去,他又不怎么回家,估计是吃不好。   刚起了点怜悯之情,似乎又被什么堵住,过不去,绕不开,这点怜悯也就通不过去了。   “你等我做什么?”他喝得多,喝过了七分醉,但还不至于忘了逻辑。   “想跟你谈谈……”   听到这句,周崇寒的眉毛自然拧到一起去,女人是擅长谈话的动物,想没想到的都能说。男人可不是,脑子里的话,似乎要闯好几道门过滤才能到嘴边,再一转念,便是那一句也不想说了。   “谈什么?”   “跟你解释解释,咱俩的婚礼上……我那个朋友,萧远……其实我跟他根本没什么,我承认我们曾经有那么点小暧昧,但可真没做什么……自从跟你结婚,我可以发誓,我再也没跟他厮混过……而且,那个……你不是还有个程依依?……谁的新欢不是别人的旧爱,谁还没个过去对不对……重要的是咱俩现在在一起……”宋巧比说得也是一阵实一阵虚,没个底气,但似乎又占点理儿。   周崇寒忽然就笑了,觉得这女人在世俗的精明里还有点傻气……她怎么会觉得,他是为了那男人跟她过不去?可归根结底,他还是过不去,他过不去的是她竟算计他!   他试图止住笑,但面部肌肉似乎被酒精刺激了,缓不过来似的,但心里可拧巴,只得含糊一应:“呵呵你说得对……谁的新欢不是别人的旧爱……呵,你不用跟我解释,我没那么狭隘。”   宋巧比看不透他,就当他是原谅了她,点点头刚要起身回房,周崇寒却一抬手,再一拽,她就向后跌进他怀里去。   他从后面兜住她,伸手向前摸,隔着一层棉布料,揉面揉不到位,索性再一抬手,扯开,撕掉,宋巧比一惊,在他怀里扭了两扭:“……你要干嘛啊……”她能不知道他要干嘛?干她啊,但是她可是有孕在身,危险期!   “危险期?呵呵,没听过那句话吗?越危险的就越安全……”他这话里有话,可宋巧比哪能转得过这个弯儿,只想扳过身子安抚他:“别激动嘛……我来帮你……”   “这次……让我来帮帮你……”说着,周崇寒就把她一拥,拥到沙发里去,客厅的灯也没全开,昏暗幽昧,电视没开,ipad倒是亮着,宋巧比趴在那,一动不能动,眼睛直勾勾瞅着ipad上的游戏界面。   他的手指比她的长,他的呼吸比她重,还夹着酒味儿的,她这会儿也忘了要吐,全身心的只集中在身后。   “疼……疼……”她轻呼了两声,他就咬住她的脸,更疼,不仅咬她的脸,还有脖子,再吃一嘴头发……真粗野!   男人都特么是野兽!宋巧比心里骂得欢实呢,嘴上却不敢说,只得哎哎地叫唤,然后娇喘:“别弄……你别这样……容易出事儿……”   出事儿?早就出事儿了,遇上她,娶了她,睡了她,没一件不是大事儿!   周崇寒觉得自己清醒一阵迷糊一阵,清醒的是,宽衣解带都不少,佳人在怀美如娇,迷糊的却是,她叫她笑还是在闹?他吻他吮还是在咬?   他也分不清了,总之,他横冲直撞,跟杀红了眼似的,心里越较劲,越折磨她。拖过来,扯过去,横过来,竖过去,滚、压、骑、举,全都试一遍,她求饶?呵,他要的就是这个!   宋巧比呢,真是怕了,怕他这旺盛的体力和这不灭的七情灼灼。他弄得她疼,也弄得她舒服,疼里的舒服,他强加的是疼,勾着不给她的就是舒服。她求饶?当然求饶,求他给她,越求越不给,他坏!   “说你错了,说!”他俯身看底下的她,全身都潮浸的她,混乱不堪。   原来他在惩罚她,宋巧比心里一阵惶惶,张了张口,那声音就是碎了的糖,破了的水:“老公……我错了,我错了……你饶了我……”   那半句话还没说完,周崇寒就含住了她的嘴,吞了那些个“我我我”。 ☆、第22章 一孕又晕(4)   周崇寒觉得自己喝多了,真的是有点多,一醒来脑袋如裂,四目慵顿,再看床上一片狼藉,便知自己昨晚恣意得有点过。   再看旁边那个干瘪弱小的身子,裹着被子,睡了个死寂,他便翻身轻声下床,套上衣服,胡乱洗了把脸,出门上班去了。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那么急着去单位的,但他得先出门,有点逃荒的心情,他自己说不好,疲倦、厌恶、郁闷、狂躁、不安……这些他都有,但每一个都没有这一个强烈——罪恶感。   如果说前面几次他也有罪恶感,但多半是嫌恶他自己的意志力,这一次则完全不同,他主动犯了罪,而且是很严重的罪。   他虐待了她,让她尝到了他的厉害。也许他心底还有个声音在试图为自己开脱——谁让她算计了他呢!可是,相比昨晚他的行为,宋巧比欺骗他的事情就显得不足挂齿,他不仅迅速原谅了她,还隐隐地担心起她来,她会不会死?   这念头让他差点儿窒息,像所有行了凶的犯人一样,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犯罪现场。   周崇寒忽然意识到,一个人即使受了再多教育,见了再多世面,脱去理性的一刻,也跟低级动物毫无区别,这么想着,他的罪恶感里又添了一份对自己无能的痛苦。   这感觉一点儿也不好,还不如前面那些个情绪容易摆脱呢,痛苦像个大石头,压着他一整天,直到他下班,他才终于妥协,因为这石头恐怕是要压他五百年了。   再说说宋巧比,她这一觉睡得,黑甜恍如隔世,醒来又觉全身都疼,跟散了架似的,一动不能动,心里就把周崇寒及其祖宗问候了一圈。   虎毒还不食子呢,他竟然禽兽不如!   宋巧比抚着肚子,总觉得坠着疼,去厕所瞧也没瞧出落红的迹象,最后不知是妊娠反应还是胆战心惊,总之,她吃不下一点东西,脸煞白,体温微热。   下午的时候,她不放心,打了车去医院做检查,大夫也是教育了她一番,好像这性生活完全就是她耐不住寂寞导致的。   经过一顿折腾的检查后,最后终于确定,孩子没事儿,她也还好,以后多加小心即可,宋巧比这才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去。   但从医院出来,宋巧比就想通了几个事儿,宁可冷暴力,不要真暴力,宁可不同房,也不能再上床。周崇寒那家伙果然是个变态,报复心极重,斯文里透着坏,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喝了酒也现原形,也强迫她,也折磨她,完全不顾她的死活……想想就恨呢,宋巧比攒着裙子,手指头都发白,但恨着恨着,就想起他激荡的脸,野兽的咆哮和粗暴的凌辱,不觉心又加速,这可是完全不同的一个周崇寒呢,跟他平日里的沉稳简直大相径庭!俗话说,无毒不丈夫,不坏不男人!他那么把玩她,她竟也被玩得愉悦。   兴许,男人不坏女人不贱,这世界大概就没了勾搭这回事儿了。   晚上,周崇寒回来得早了,买了一大包东西,然后又下厨给她熬汤,表现得倒是挺殷勤,宋巧比的心情更就缓和了不少。   不过他的话少得出奇,似乎心里有事儿似的,对她时而心不在焉。   她看他,吃饭慢条斯理,不疾不徐,饭菜有序,从不逾矩,端得正,腰板也直,颇有军人派头,似乎是受过军事化管理的。她又想到他家庭里那种不苟言笑,正儿八经的严肃劲儿,就觉得他不被军事化管理也难。只是越约束的越狂野,沉闷的一定透着骚。   谁能想,此刻这位文雅君子昨晚能做出那么野蛮的事儿?   宋巧比越端着他看,越觉得他分裂,又不由地想起昨晚,心里发紧,脸颊发烫,她也够浪的,怎么就能那么浪?大概是他激起的浪,此起彼伏的,一*,不间断,她也是连呼叫的力气也没了,然而她知道,他就喜欢听她喉咙里干涩的低音。   “你看什么?”他没抬头,却知道她在看他。   “看帅哥喽……”她信口胡诌,咪咪一笑。   他仍面无表情说:“给你买了几种营养品,叶酸和钙片也有,回头你盯着吃,另外,我办了个卡给你,你想买什么,就刷卡好了……家里这边该添的都买好了,你看看还需要什么,另外……我爸妈那边,你也可以随时去的,他们想让你时不时过去吃个饭,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就叫个阿姨来,我都帮你联系好了,你给她打电话,她就能来上班……”   宋巧比觉得这话弄得好像是离别嘱咐似的,果然,顿了顿,周崇寒抬起眉毛看她,认真地说:“单位派我去美国培训,大概是两个月左右……这段日子,你自己在家,多照顾好自己……”   宋巧比脸一沉,撅起嘴来:“要去那么久?还那么远?培训什么嘛!”   “那边的一个建筑师论坛,邀请的都是名家,单位派我去听听……”他说的好像是他单位能做得了他的主似的,实际上,他就是自己要去而已,倒也不是他有多喜欢去美国,而是……他想躲着点儿宋巧比。   宋巧比只能无奈地叹口气:“你这种牛人还要培训啊!真不知道你们单位怎么想!”   “呵呵,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淡淡一笑,起身收拾桌子。   “只是时间好久啊……你回来的时候我肚子该鼓起来了。“宋巧比觉得自己现在都有腰腹膨胀的预兆   周崇寒勉强笑了一下:“只要别到时候都生出来了,怎么都行。”   咳!这话说的,宋巧比觉得这是有点反讽在里头的。   一周后,周崇寒上路,大晚上的飞机,宋巧比没去送行,周家二老送的。   他这一走,宋巧比更觉得无聊了,找来杜琴到家里玩儿,俩人玩也没啥大意思,杜琴就又叫来俩帅哥,一起打滚子。   谁输了脱衣服,美女一组,帅哥一组,最后,杜琴和宋巧比被人扒得只剩下内衣底裤了,杜琴就横在俩男人身上打滚儿讨饶,最后俩帅哥终于也不为难,就允她俩穿回衣服。   玩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结果这第二次,就撞枪口上了。   周崇寒他妈来看她了,宋巧比还露着个胸罩去开的门,一见周母,都没反应过来,那“妈”的招呼都忘喊了,忙奔回去扣衣服,收拾残局,还不忘问:“您怎么来这儿了……?”   周母立在门口静静地打量屋内,缓缓才说:“今天我们包了饺子,想给你送来……没想到,你这还挺热闹。”   “妈妈您进来坐。”宋巧比腾出点空间,邀请周母。   然而周母轻哼一声回答:“我就不进去了,打扰你跟你朋友的雅兴……”这雅兴二字发音特别重。说完这话,周母把一袋饺子递过去,就再也不看宋巧比一眼,直接转身走人了。   打那以后,宋巧比是不敢在家揽客了,但也没见周母再来拜访,估计这婆媳也算是有了芥蒂。   不过久了,她还是无聊,闷不住的人,自己逛街买婴幼儿的东西,反正她有卡,左一刷右一刷,买了几包,男婴女婴的都有,全搁在屋里屯着,那些个小衣服小袜子,她看着就欢喜。   那天,她逛百盛的时候,正在打折展车边挑平底胶鞋,一抬头看见一个人影从前面扶梯经过去,她本是没多大留意的,低头继续挑鞋子,结果就在低头的一瞬间,她忽然心下一惊,再抬头看,那人早走了。   宋巧比连忙放下东西,直接追过去,从下行的电梯上看那人背影,真得太像了!   宋巧比快速跟上去,隔着点距离瞄着那人,越瞄越觉得狐疑,一个念头跟着一个念头,一个问号跟着一个问号。心里也越来越没底,她不由地就加速了脚步。   那人也偶尔侧过脸往旁看去,宋巧比以为是发现了她,吓得东躲西藏,实际那人只是在看橱窗里的衣服而已。   但是在这一次次的侧顾后,宋巧比更加坚信自己的眼睛了,没错,就是那个人!可是……可是……宋巧比觉得,头上有一方梁,那方梁叫不安,正朝她倾塌压来。   一个拐角,那人正往商场的厕所走,宋巧比就紧跟过去,长廊上,没多少人,宋巧比就鼓足了勇气,对着那人的背影轻轻唤了一声:“程依依!” ☆、第23章 一孕又晕(5)   “程依依。”宋巧比声音虽然轻,倒却有力量,弹到前面那人身上,那人就定住了。   “程依依……你不是在日本吗?”宋巧比正要靠近那人,那人却迈步向前,加紧脚步往前面的安全出口奔,宋巧比一怔,没料到她竟要跑,立刻提高了声音追过去:“程依依!你给我站住!你没做亏心事干嘛跑?!”   她问这话的同时,自己也惴惴不安了,难不成周崇寒没去美国,而是跟小三又聚在了一起?   不对呀,她明明亲眼见到了周崇寒的机票、签证以及培训的那些资料……难不成为了骗她,他做一套假的去?那他真看得起她了……   程依依越不想面对她,她便越心里没底,不觉脚下快了几步:“程依依,你是不是又回来勾引我老公了?!”这声音也是有点歇斯底里,倒也奏效,前面那女人忽然就站住了,猛地一转头,倒令后面的宋巧比有点始料不及。   那人是程依依倒不假,只是她的脸色憔悴了不少,似乎这段日子过得并不好。   “宋巧比,你别胡说八道!”程依依苍白的脸色被愤怒刷了一层粉红。   “那你干嘛跑?”宋巧比这时终于站在了她的对面,一伸手,指到她脸上去。   “我不想见你还不行吗?!”程依依别过脸去,扭着眉,眼圈泛红。   宋巧比忽地一震,感觉现在这局势倒是像自己在欺负程依依,不依不饶、穷追不舍的,不过她还是梗着脖子,一副不以为然:“你以为我愿意见你?谁让你有前科!”   程依依怔了,直直地看着宋巧比,大概是没想到她能这么二皮脸。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程依依就低下头去:“你放心,你只要不告诉周哥你见过我了,他还是会以为我在日本……”   “嗯?你什么意思?”宋巧比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程依依,不晓得这个狐狸精安的是什么心。   程依依缓缓抬起眼睛说:“我是骗了你,也骗了他,我跟你们说我去了日本,实际上我一直都呆在鲲城……过年的时候,我听说你和周哥办了婚礼……”说这话时,宋巧比觉得她似乎顿了顿,接着她又说下去:“我就是不想打扰你和周哥的生活,你说得对,那个房子也是你的,我无权再待下去,但我要跟周哥说我因为这个搬出去,他可能还会跟你吵架……所以,我不如撒一个谎,说我去投奔我父亲,这样一来,他就不会怀疑……”   “哼,你太高估你自己了!就算我老公知道是你是因为我搬走了,他也不能跟我吵架!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这话倒令程依依脸上现出一阵尴尬,她脸上的红色加深了,气势却弱了一截,咬着嘴唇,缓缓才说:“嗯……你说的没错,我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不过……我两个礼拜后就要回北京了……”程依依说到这里,郑重地又强调了一下:“这次是真的要回北京……”   宋巧比嗤鼻一哼:“鬼才信!别到时候又在哪里见到你了……”   程依依苦笑一声:“我知道我说什么你可能都不相信了……但我能跟你保证的是,我绝不会搅扰你和周哥的生活……你们就继续当我还在日本好了。”   说完这话,程依依看宋巧比没反应,就一侧身,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走远了。   她走了好一会儿,宋巧比才反应过来,怎么没问她现在住哪里?回头想叫她,那人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虽然是个小插曲,但也足够困扰宋巧比了,不怕敌人强,就怕敌人近水楼台,宋巧比觉得程依依呆在鲲城一天,对她来说就是一种威胁,而且又不知道她在这个城市的哪个角落,跟鬼影重现似的,令人心生惶恐。所幸的是,周崇寒现在不在鲲城,两个礼拜后,这妖精一走,一切也是安妥。只是……周家父母也在此地,谁敢说,他们在这两个礼拜里不会偶遇呢?   事情不都是这样吗,好的不灵坏的灵,你越担心的事情,越容易发生嘛!   晚上,她上skype跟周崇寒视频。   此刻是冬令时,美国马里兰州,12小时的时差,周崇寒那边是白天,他正坐在私人教室里,听几个建筑学教授和学者讲埃及万年帝王殿的有序对称美。   周崇寒只挂了一只耳机听宋巧比说话,但他不方便说话回应,只能打字给她看。   她问他:“已经开始培训了?”   他回了一个——yes,他还没来得及切换输入法。   她又问他:“培得有意思吗?”   他又回——yes   她笑了:“可我完全看不出来哎……你看你,好像要睡着了!”   他低头看,右下角的视频对话框里,宋巧比正瞅着他乐。他牵了牵嘴角,终于把输入法换成了汉语:“你怎么还不睡?”   “想看看你啊,我想你了,老公,你想我了吗?”   周崇寒向来不太懂怎么回答这种问题,索性不回复。宋巧比也不在意,她继续说:“老公,今天我买了件性感睡衣,给你看看……”   周崇寒瞥了一眼那视频框,宋巧比正把视频摄像头移到她胸脯上,他的目光就在那视频上多停了几秒。   睡衣确实性感,黑色的雪纺,轻薄透视,隔着屏幕,周崇寒都能想象,这手摸上去一定是柔滑而富有质感的。   宋巧比又把镜头移到她两腿上,赤条条的白,衬在那黑里,跳脱轻盈,镜头再往上移,黑色覆盖了视线,似乎是把他眼睛蒙起来,忽然睁开,又是她的白,玉瓷色,丘壑之地,深凹又凸,汹涌不止……富有建筑学上的层次和立体感。   女人的身体,是动态的建筑。   这时有人叫他,mr.chou?   他回过目光,那人请他聊聊中国山西的悬空寺,他立即点头,操起一口流利的英国腔,缓缓讲起中国建筑里水平梁的美感,悬空寺,诞于天地之间,梁入山体,把寺庙架空于自然之中,如婴儿孕育母体,这是中国道学的玄妙。   amazing,几个人不由地赞叹,周崇寒却只听见耳机里的声音:“老公……你说外语好性感哎~我要你回来也跟我说嘛!好绅士呢……”   呵呵,到底是女人,他把电脑合上,摘了耳机,起身跟大家去喝咖啡去了。   其实宋巧比是想试探他一句,如果程依依回来了,他还会不会去见她。可惜他挂断了。   不过没关系,宋巧比横在床上,拿起手机就拨通了杜琴的电话——“喂,亲爱的啊……我记得你手下有个特别擅长盯人的伙计……啊哈哈你可真聪明,一猜就猜到我又要找你帮忙……不过啊我跟你说,这次不用太久,两周就够了……哎呀,我保证是最后一次麻烦你啦!”   这通电话倒是顺,杜琴这女人,大概也是爱她,忠贞不二的爱,不厌其烦地爱。或许是她们两个心照不宣的友情共识——这世界,女人总比男人值得爱,即使最后男人离开了女人,女人至少还有女人可以互相依靠。   宋巧比刚要心满意足地睡去的时候,电话又响了,她拿起一看,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还是本市的区号开头,她便犹豫地接了起来。   “是宋成斌的家属宋巧比吗?”   “嗯?是……你是……”   “我是鲲城第一人民医院的,你父亲现在在医院抢救,昏迷不醒,请带上现金来医院一趟……”   宋巧比一愣,继而讽刺地一笑:“呵呵,你们要不要这么用心良苦地给我下套啊?要钱是吗?这一招儿不好使,有本事让那个老混蛋接电话,我跟他说!”   对面顿住了,隔了半饷才说:“如果你是宋成斌的家属,请立即前往医院,我再说一遍,你父亲的情况很危险。”   “别拿这个吓唬我,这个老混蛋现在要用这招儿来骗钱啊?不怕真把自己咒死?”宋巧比一想她爸就生气,她好歹怀孕了一个多月,除了她的婚礼,她爸至今也没来看她一眼,连一只鸡蛋都没买给她,倒是乐得屁颠儿的能把钱送给别人……   “你是宋成斌的家属宋巧比吗?”   “得得,你就让他接电话,我跟他说!”宋巧比不耐烦地打断对方。   “他现在接不了电话,如果你不能及时赶到,一切后果自负,总之,我们医院通知到了。”电话啪地挂了。   宋巧比挂了电话,心里也有点谎,想了半天,还是拿起电话给萧远打了过去,那边倒是接得快,只是不大正经的样儿:“呦呵,这不是阿比嘛,有生之年我竟然还能再接到你的电话……”   “甭废话,问你,我爸呢?”宋巧比没好气儿。   “你爸?他不是去看你了吗?”   “看我?”   “对啊,下午那会儿他出门说去看看你,难道他不在你那儿?”   宋巧比的心一下子沉下去了,从床上蹭地站起来,半天说不出话来。   “喂?喂!阿比?”   “萧远……你能不能陪我去趟第一人民医院?”宋巧比颤颤巍巍地说。 ☆、第24章 一孕又晕(6)   宋巧比赶到第一人民医院的时候,人已经从抢救室推进了特护病房了。   当宋巧比推开房门,看见白色的病床上平躺着一个光头和尚时,先前的所有疑虑就全部打消了。   那不是她爸是谁?   可是,怎么会是她爸?   宋巧比走近了再瞧病床上的那人,是个干黄憔悴的小老头,和平时完全不同,紧皱着眉头似乎忍着巨大痛苦,全身打着点滴插着管,连着心电仪。那仪器还在一边发出微弱的滴滴声,似乎要见证生命消匿的迹象。   宋巧比反应不过来,整个人都是木木的,床上的这人竟是平日里那个不正经的老混蛋?她有点儿不大相信。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床上那人也醒了,好像是睡了好久,一睁眼就迷迷糊糊地问:“这是哪儿啊?”   宋巧比回答是医院。   宋成斌眨了眨眼,似乎记起什么来,眉头就皱得更紧了,想起身但全身没力气,只能摇了摇头,哑着嗓子说:“哎呀,带我来医院干什么……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医院了,咱赶紧回家去吧……”   “老宋!”宋巧比看他挣扎,立刻跳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什么情况?你生病了啊!你昏倒在大马路上,被人抬来的啊……”   老头笑了,笑得有点疲倦:“哎呦,我的傻阿比啊,跟你说……他们都是骗你的……他们和医院合伙骗你钱呢……”   “宋成斌!”宋巧比身子有点发颤,瞪着她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得病了?你说!你是不是一直瞒着我?从一开始?!”   宋成斌也不看她,仍是笑着,还是平日里那种不正经的邪乎气,只是没那么潇洒了:“我哪有什么病,你看我这不是挺健康的吗?”说着,他还要起来,宋巧比一把拦下他,恨得咬着牙骂:“老混蛋……你到底想怎么样……”话还没说完,那眼睛就模糊了。   “哎呦真是个丧门星……你爹我这还没死呢,你这就开始哭坟了……”她爸一扭脸,一副嫌恶,不想看宋巧比。   宋巧比也不想哭,使劲儿咽了口唾沫,吸了下鼻子,气呼呼地说:“你想得美让我给你哭坟!”   宋成斌又笑了,轻轻一笑,又似乎疼得一皱眉,回过头看宋巧比:“你说你怀孕来医院也不好,其实本来今天买了点鸡蛋想去看看你,结果我还晕倒了……妈的,倒是便宜了大马路上那些看热闹的……那可是五十块钱的鸡蛋呢……”   说到这里,宋巧比就再也受不了地哇地一声哭出来了,一边哭一边还骂:“老宋!你这个混蛋!你都特么癌症晚期了,还买你妹的鸡蛋啊……还计较五十块钱……你傻吗?!”   宋巧比最后有点歇斯底里,转身想往门外跑,结果房门正好打开了,是萧远,他刚办完手续进来,一下子差点撞上宋巧比,也是反应快,一把拉住她,认真地问:“怎么哭成这样……”   宋巧比想骂他一句“关你屁事”,但是脑子却热热地只想嚎啕一番,索性抓住他的领子,把头埋进去哭:“还不是那个老混蛋!还不是他!就他最能惹我哭!”说到最后,也是说不出来,死死抓着萧远的衬衫领子,泪水鼻涕都黏他一身。   萧远也不在乎,倒是一伸手,环抱住她,摸她的头发安慰:“哎呦哎呦,这哭的……可怜见儿的宝贝儿……好了好了,咱爹现在挺好的,吉人自有天相,咱爹出家人,肯定没事哈……”   “小萧啊,甭理她,来,你过来……”宋成斌在床上命令,萧远却不愿放开宋巧比,索性捧着她,一并走了过去。   “跟医院大夫说一下,别让我住在这儿,让我走吧……我只想回家……”宋成斌有气无力。   萧远笑了:“老爷子,按平时,你说一我不说二,你说东我不说西,但这次,我可真没法全听您的,还得听阿比的……”   宋巧比回过脸,红肿着眼睛说:“老宋,你别嘚瑟!给我安心在这儿养病听见没?你特么这次要是敢死……我这辈子不原谅你!”说完这话,眼圈又红,萧远就拍了拍她的肩膀头,回头对着宋成斌微笑:“你看,我得听你宝贝闺女的不是?”   宋成斌也笑了,但笑得短暂,只一会儿的功夫,他又失神地望向窗外:“是日已过,命亦随减。如少水鱼,斯有何乐?”   宋巧比抬头怔怔地望他,他便回过眼眸看了一眼宋巧比:“阿比啊,我死前,你跟萧远怎么也得陪我玩一把斗地主吧,最好是能带赌钱的……”   宋巧比想笑又想哭,一时脸上表情复杂多了,倒是萧远理解她爸,点头:“老爷子,等你好点了,我们天天陪你搓麻将打扑克哈……”   “嘿嘿,让你这小子说的,我现在就想来两把了……”宋成斌这次笑得有点力量了,大抵是赌的精神在支撑。   那晚,他们仨的地主没斗上,宋巧比跟萧远倒是在病房里陪着宋成斌呆了一宿。   期间,宋巧比给周崇寒发了条信息,告知此事,也催着萧远早点回去,可惜萧远是铁了心留下来帮她,宋巧比也管不了他。   到了后半夜,病人已经深度睡眠,而宋巧比还是睡不着,萧远也陪着睡不着,跟她有一搭无一搭地在透着走廊光的房间里聊天。   萧远横在地上,翘着二郎腿儿,宋巧比在沙发上排成大字,不够排,就排到地上去。   “阿比……你说,你真爱那个周崇寒吗?……”   “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了,我就想知道那个姓周的到底哪里好……值得你都要给他生孩子……”这话听起来也挺酸。   但宋巧比心思却不在这里,她一心想着她爸的事儿:“哎!我现在越想越觉得后悔,我爸一定知道自己得了癌症,才离开了岵浮寺……他一直都没跟咱们说……他也真够能忍的,忍了这么久……”   萧远沉默了。   宋巧比又说:“在过去的二十年多里,他每天都在伤我的心,我也一直在咒他,而且发了毒誓,他就算有天躺在病床,我也绝不会管他……可是现在看来,说得了狠话的都做不了狠事儿,他到现在还是会伤我的心……”   宋巧比听地下那人没回应,以为他睡了,自顾自地叹了口气:“你跟我爸爸多像啊,他是老混蛋你是小混蛋,最后也都是会让爱自己的人伤心绝望……可我又何尝不是?我跟你们一样,喜欢赌,还总玩大,输了也是一败涂地,众叛亲离……”   “说到底,你跟我们一样是混蛋……”突然,萧远回话了。   宋巧比愣了一下,说“是”是承认,说“不是”是打脸,她被他的逻辑套进去了。   “阿比,你不爱周崇寒,你从来没爱过他,你只爱他带给你的生活……他的社会地位他的家庭条件……如果把他身上的光环全部去掉,他现在一文不值,房子车子统统没有,你还会爱他吗?“   宋巧比脑子迟钝,想象不出来。   地上那人就替她说了:“你根本不会爱他,更不会嫁给他……如果爱是有条件的,那么那就不是真爱……”   “别弄得好像你挺懂似的……”宋巧比有点不耐烦了,不大想说话了。   不料,地上的声音顿了顿,又续上:“至少我知道,即使你怀了别人的孩子,我还是爱着你。” ☆、第25章 一孕又晕(7)   周崇寒觉得,一座城,不过是凭几个建筑物的顶尖来识别,后日离开,记起来的也就只是那几个顶尖。   一个人也如此,形象是平的,其言语也乏,唯有这人的笑和泪才是其突出的顶尖。   笑,是辗然露齿,哭,是梨花带雨。一个人若有了这番恣睢安然,便也有了美。周崇寒在纸上勾勒线条,平面、剖面、立体……比例贯穿,一笔不废,那本应是一栋楼的雏形竟硬生生幻化成了一个女人的侧脸,瞧仔细了,竟有点宋巧比的模子。   周崇寒把纸一揉,攒成团儿扔到一边,自嘲一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闲了。   幸好中午的时候,他们去了一个博士家里去party了,吃冷盘自助。   席间,周崇寒偶遇他在英国求学时的恩师怀特老先生,俩人自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拉在一边就畅谈不休。   怀特老先生留大长胡子,讲更含混的英式英语:“你怎么来这儿了?”   周崇寒解释说是来培训。   “谁给你培训?”老头挑着眉毛问,周崇寒说了四个名字又了指过去:“我就是跟他们一起来的。”   老头拿鼻子一哼,一脸不屑:“知道英国温泽市政厅那根柱子的故事吧?”   周崇寒怎么不知道,那是建筑设计史上最大的笑话——   英国温泽市请来著名建筑设计师来伊恩设计市政厅,来伊恩巧用工程力学,用一根柱子支撑了大厅天花板,但经过施工后,有人就对安全性提出了质疑,责令来伊恩再添加几根柱子,但来伊恩坚决不从,并出示各种数据和实例据理力争,后来差点被送上法庭,于是,来伊恩迫于权威,无奈之下只好添了四根柱子,不过这四根柱子并没有跟天花板接触,其间相隔无法察觉的2毫米。   后来隔了很久才有人发现了这个小把戏,以及当年建筑师在中央圆柱上刻的一行字:自信和真理只需要一根支柱。sk   周崇寒忽然反应过来了,这老头变着法儿地夸他自己呢,给他的学生上课?他才是那根支撑柱!至于那四头货……咳咳,不过装饰物罢了。   果然,一个人的顶尖,就是其性使然。   “听说你在中国设计一座地标性的建筑,明晚来我那儿喝一杯,我帮你看看……不过,可能还会有几个美国人,纽约客,你也知道他们,有个古格海姆博物馆就要到处炫耀……”   周崇寒笑了,人无癖不可与交,这老头,亦师亦友,如今毕业多年,还想着指点他,真算瞧得上他。   “我正好有几个问题要请教您呢,怀特先生……”周崇寒最近设计思路不大对劲,确实需要一点启示。   然而就在这时,他兜里的电话响了,是新信息。他低下头去看一眼,竟停滞了半天,以至于对面那老头说了什么,他全都没听见,后来才意识到那老头似乎是问他话,周崇寒才抬起头仓促一问:“不好意思,怀特先生,您说什么?”   老头一脸不耐烦,一挥手:“行了行了,明晚我们再聊吧……”   “对不起,怀特先生……明晚……恐怕我去不了了……”   这话倒是挺令老头意外的,似乎有点受辱若惊。   “我妻子的父亲病了,我需要立刻回国……确切地说,我现在就得走了,实在抱歉,有空我再拜访您!”说完这话,周崇寒欠了欠身子,直接掉头往门口走了,都没来得及跟那四头货打招呼。   嗯,他也算一个任性的人。   从大洋到大洋,他从海上来,再到海上去,他跨越了黑夜和白昼,于第二天傍晚降落到鲲城。   周崇寒家也没回,父母也没拜,直接奔向第一人民医院,找到宋成斌所住的特护病房,冒冒失失地就跑过去,一推门,就见宋巧比和萧远围坐在宋成斌的床前,萧远的手搭在宋巧比的肩膀上。   那一刻,周崇寒有种感觉,他似乎进错了房间。   直到宋巧比笑着叫了一声“老公”奔到他跟前,他才意识到,哦,没有错,他是她老公来着!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是看见我的信息就买机票了吗?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我都没想到……”她叽叽喳喳地问他,帮他拿身上的背包。   但周崇寒的目光却在萧远身上。   萧远也歪着脑袋看他,目光矍铄,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床上的那位今天精神好了些,说话恢复了点力气,挤着笑对周崇寒说:“小周啊……你看你,从美国那么远都跑回来看我……多折腾……其实你看我,也没啥大事儿,一时半会儿啊死不了!那个什么……阿比啊,送小周回去先休息休息吧……调调时差。”   周崇寒这才意识到,他似乎是比他们都少过了一天,穿越了,穿到一个没有他的未来了。   宋巧比点头:“对呀对呀,老公,你看你,都黑眼圈了,先回家睡一会儿……”   “这里总要有人的,我留下来,你回家睡觉吧。”周崇寒淡淡地回应。   宋巧比不肯:“我爸今晚没事儿了,不行我去找一个护工来……你不能在这儿挺着,医院睡不着的……”   萧远这时倒笑了:“阿比说的对,我跟阿比昨晚就一宿没睡着,当然阿比在我身边,我怎么能睡的着呢嘿嘿……这样,今晚我这个二女婿留下来陪老爷子,我爷俩比较能聊到一起去哈。”   宋巧比瞪他一眼,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也不用你!我去找一个护工来,就盯个晚上,白天我来……”宋城比说着就真出去了,周崇寒也不拦她,萧远站得有点远,更拦不住她。   她一出门,屋里平静了,气氛倒更显焦灼。   周崇寒缓缓移到宋成斌的床头桌旁,拿起他的病理分析来看。   “听说你爸爸都被误诊了,不是癌症的都能说成是癌症,所以啊,我看医院啊,差不多就是那么个水平,命由天定,劫数难逃,这都是佛祖的打算,咱说了不算,咱只负责轮回。”宋成斌跟周崇寒如是解释。   周崇寒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又问了他现在用什么药,都吃什么药,治疗方案……   “哎,要我说啊,甭治了,你们花钱我遭罪……不如啊,让我该怎么死就怎么死算了……小周,你回去劝劝我闺女,让她别瞎花钱,别把她好不容易攒的钱都花我身上了……将来你俩有了孩子,她怎么说还得要存点钱……”   “老爷子,钱的事情你就别担心了,你不要想太多,先安心养病,回头这些事情我来安排就好。”周崇寒说得诚恳严肃,倒让宋成斌有点不好意思了:“哎……小周,你看我,不能帮你们带孩子还要成为你们的负担……哎!”   萧远笑了:“老爷子,你就别矫情了,赶紧好起来,你看你这大女婿,我这二女婿,加上阿比都能跟你凑一桌麻将了,难道你就不想狠狠地宰我们一顿?哈哈!”   周崇寒敏锐地看了他一眼,萧远也正好抬眼看他,四目相撞,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俩人又都同时移走了目光。   宋成斌在笑,笑得可是真开心:“可不是嘛!可不是嘛!”   ……护工找好了,先看一周的夜班,他们三个也就都安心地撤了,萧远开车送他们先回家。   还是那辆鲲b888,周崇寒只觉得有点讽刺,他当初甩了半天的车,竟然现在自己就坐在其中。   “周大设计师在美帝那儿游学得怎么样啊?下一步是不是就该得奥斯卡奖了啊?”萧远边开车边在反光镜里看他。   周崇寒轻轻一哼:“国际最高建筑奖是普利兹克建筑奖,国内的梁思成建筑奖,我只获过提名。”   “别老提名啊,你得中大奖啊!要不学学我,攒攒人品吧……”萧远无不讽刺,周崇寒却没回应,只沉默地望向窗外。这倒让宋巧比觉得,萧远在周崇寒面前,怎么表现都是个愚蠢透顶的孩子。   “阿比……”萧远又叫她,她有点烦他了:“哎呀你安心开你的车吧!哪里那么多话要说!”   这话起了作用,萧远闭上嘴了。   直到送他们到家,萧远才跟宋巧比说:“阿比,你明天别去医院了,你爸说得对,你怀孕了就别总去了……我去就够了。”   “不必费心,我会去的。”周崇寒提了背包下车,看也不看他一眼,往回走。   萧远对着他背影暗骂一句粗话爽口,宋巧比便跟他摆手:“好了好了……快回去吧,明儿再说!”   什么叫过河拆桥?什么叫忘恩负义?女人,你的名字就是。   晚一点的时候,宋巧比和周崇寒都洗了澡躺在床上,宋巧比就絮絮叨叨说起他爸昏倒的过程,也顺带解释了她跟萧远昨晚的情况。   “真的是他赖在那儿的……不过这些日子也都亏了他收留我爸,不过,现在想想,我当初对我爸实在是太坏,那个时候他就得了病…………”   “如果你想,你随时可以把他接到我们家。不必让他呆在别人那里。”周崇寒也觉得自己以前也对那老头有点刻薄了,今天看那和尚,精神果然跟往常大不相同,没了顶尖的人,大概也快接近神了。   “老公,你可真好……”宋巧比结实地吻他的颊,而他却觉得脸颊无端地发烧,觉得自己并不配这个“好”字,因为是他把她丢进一个无助失措的夜里。   罪恶感在这个夜又陡然增加,而这一次,他更多地是同情她,因为他也曾感同身受过,知道得知亲人患病的心情,他走一遭的路,如今她正走着,他于心不忍。 ☆、第26章 一孕又晕(8)   第二天,周崇寒托熟人找了医院的肿瘤系主任给宋成斌瞧病。那人也挺好,看完所有检查材料,又跟宋成斌笑着聊了一会儿,出了病房就跟宋巧比和周崇寒说:“准备准备吧,最多三个月。”   宋巧比登时就懵了:“什么三个月?”   大夫干瞪她一眼,没搭这茬儿,反而往周崇寒脸上看:“这种事儿啊,跟病人就别提了,你们心里有个数就行……”   “难道就没有治疗的希望吗?或者国外有什么先进技术?”周崇寒沉着气问。   那大夫摇头:“癌细胞都扩散到骨头里了,现在就是勉强化疗,缓解症状……不过呢,继续盯着药,说不定还能延后点....”说完,他拍了拍周崇寒的肩膀,“想开吧,让老头该吃点啥吃点啥吧……我先走了哈,有什么事儿随时给我打电话。”   周崇寒冲他点点头,表示感谢,那大夫倒挺潇洒,摆了摆手又嘱咐一句,想开。   呵,想开……劝人想开的,大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真的当事人,哪有能想开的?尤其这种生死的事儿。   周崇寒掉过目光看宋巧比,后者还梦游似的瞅着自己,喃喃:“三个月……只有三个月?”   周崇寒想说什么,话卡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不成一吐,只得一伸手,把宋巧比揽到怀里,下巴抵到她头发上,以为那话能出口,但终究也是吞了下去。   在胃里,硌着,不消化,疼。   宋巧比环住他,紧紧地,把头埋在他胸膛里,不发一声,也不颤抖也不哭,久了,以为她睡着了,但周崇寒知道,她并没有。   “哎……老公……我现在多希望这是一场梦……”她终于叹了口气。   那疼似乎不在胃里,往上移,再移一点,他不知道终究落在哪里,总之,疼。   他也紧紧抱着她,手指都揉进她的肉里,她也不嫌疼,只是叹气,呼吸重一阵,轻一阵,气流滚热,他知道,她急切想说点什么,但也是说不出来,他便抬起手来一遍遍抚她的头发,她的脊背:“嘘……嘘……你不必说,我都知道……”   宋巧比果然平静了不少,隔了半响,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理了理头发,吸了吸鼻子,一仰脖子:“走,咱们进病房去吧,别让老宋想太多了……”说完,转身往病房走去了,周崇寒盯着她的背影微微发怔,似乎没料到这女人的坚忍。   下午,趁宋巧比去洗水果的时候,宋成斌把周崇寒叫到床边去,神色颇为严肃:“小周……趁阿比不在,我得跟你说说……”   “什么事?”周崇寒坐过去。   “小周啊,我跟你说的啊,你也别往深里去想,觉得有道理就听听,没道理呢就当我发个屁。”   周崇寒笑了:“老爷子所言,字字玑珠,句句真言,哪能不听?”   “呵呵,你也别跟我拽词儿……我就是想说,这做人啊,还要讲究个善字……这佛说,人无善恶,善恶存乎尔心,说到底,这善的底线,还在你自己的心里……人无完人,犯个错儿可以理解,但是,不管你跟那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现在阿比怀了你的孩子,你不能做得太出格,这是起码的吧?……再说,阿比也不是没人要……你看不上的,有人当个宝……”   听到这里,周崇寒已经明白这老头什么意思了,想生气,却也气不上来,不觉只是苦笑:“老爷子……您可能是误会了……”   “你怎么想的我很清楚,对不对……我也不是没年轻过……”宋成斌打断他,继续说:“男人嘛,都一样,瞅着碗里望着锅里的……”忽地又顿住了,似乎想起了什么,最后脸上一释然,缓缓叹道:“总之,善待吧……缘起则聚,缘尽则散,不管男女,有些人,只一面,便一生,有些人,你以为会一生,也只不过是几面而已,你叫我声老丈人,这也是咱俩的缘。”   周崇寒发愣的功夫,宋巧比就回来了,端一盘草莓,都剔了蒂的,一颗颗水晶红,递到她爸爸嘴边,还一脸埋怨:“又没事儿给人家上课了?跟你说,别胡说八道……”   “人已将死,其言也善哈。再说小周,知识分子,用不着我给上课,道理他都懂。”宋成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周崇寒,接着就伸嘴享受他闺女喂过来的水果,还直吧嗒嘴儿,倒有点大爷的模样说:“小周,我看了,你们以后还得养闺女……哎对了,你们这娃的名字起了吗?”   “等着您给起个好名字呢。”周崇寒两手插兜,心里还在咀嚼刚才那番话,眼睛却缓缓落在了宋巧比身上。   阳光从窗台上灌进来,毫无遮拦,泼到这女人的头发上,脸上,衣服上,手上,甚至手里的草莓,全都铸了层金。于是,她的侧面就是一条折弯的光线,不是任何一支笔能画出来的,似乎这光也在变幻,如水,她长卷的睫毛忽地低垂,睫影微微颤抖,像水中鳞波。   她脸上也没有笑,但似乎比真正笑起来的表情还有种别致的神韵,周崇寒一时间想到了蒙娜丽莎的微笑、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康达威斯小姐的画像……但似乎这些画里又没有一幅画足以描绘此刻的宋巧比。   宋巧比忽地转过脸看他,他一时心滞,本能地低下头看鞋尖:“你让我爸爸给起名字?”   “是,难道不行吗?”周崇寒又抬起头来,微微牵着嘴角。   “呵呵,我是说,你不怕我爸给起坏了?还不如让你爸妈起呢,他们可都是文化人……”   宋成斌不乐意了:“虽然我跟亲家不能比,但我好歹年轻时候是个文艺青年,怎么就能给起坏了?”   文艺青年?宋巧比乐了:“你说说你怎么文艺的?”   “写诗啊,写情书啊……要不你觉得你妈怎么被我追到手的?”宋成斌说起这段就很自豪,宋巧比笑得更厉害了,捂着嘴,扯着身边的周崇寒:“你看他,还会写情书呢,要这么说……我妈才是个文艺青年。”   周崇寒看她的笑,明眸皓齿,娇俏甜美,奇怪,他以前为什么会觉得她有点俗气?   审美确实是不可调和的阶级产物,但是属于阶级的却可以重新划分,以前他在一个虚无主义的楼层里,现在似乎正从那里往下走。   走到半截儿,门响了,是萧远。   萧远也是拎着各式各样的水果、一大包日用品过来,这场面也是预料之中,只是,周崇寒的眉毛不经意地锁了一下,跟萧远的目光又撞上了。   “呵呵,这是巧了还是巧了啊?”萧远挑着嘴角看周崇寒。   周崇寒倒也不露声色,直视那来者,并不多说一句。   “小萧……你来就来,拿那么多东西,医院也放不下,最后你们都得拿回去……”宋成斌的无奈里也有点喜悦,这平白无故地多俩二十四孝儿子,也算一种福赐了。   “老爷子,今儿你猜我带来了什么?”萧远还没从包里掏出来,宋成斌就猜到了:“扑克吧?”   “老爷子就是聪明。”果然,萧远掏出来两幅扑克牌来。   宋成斌立刻脸上开出了花:“没白疼你这小子,就知道我在这儿牢房受的苦,正愁没解闷的……”   宋巧比则呸了一口:“你疯了吧你,病成这样还要伤神费脑,我看你现在是好了哈?”   “我本来就挺好的!都被医院治坏了!来来,陪我玩两把,打滚子怎么样……”宋成斌还来了兴致:“小赌怡情,压个十块八块的!”   萧远笑着就往前凑,从兜里掏出钱夹子,一拍:“老爷子,今儿就陪你高兴!输了你不用掏,赢了就都是你的”他又一转头看宋巧比和周崇寒:“你俩看什么,赶紧的吧,趁老爷子现在兴致高……”   宋巧比皱着眉,又看了一眼周崇寒,心里有点忐忑,谁料周崇寒却也听话,走过来,坐下一起抓牌。   宋巧比心想,好嘛!这牌局,可真有趣,三个男人齐聚首,三个臭皮匠都要当诸葛亮!   第一轮,宋巧比和周崇寒一伙儿,宋成斌跟萧远伙儿。牌一到手,扣牌压牌,双方对出,宋巧比牌技不行,但会咋呼,周崇寒却稳着牌,沉着表情,计算精确,毫无失误。宋成斌和萧远那组虽牌技超高,但无奈手里一把烂牌,也是回天乏力。   几圈下来,宋巧比和周崇寒险胜。   第二轮,宋巧比跟萧远分一伙儿,宋成斌跟周崇寒一伙儿。宋巧比也不是没跟萧远玩过牌,熟谙他的套路,他要什么,一个眼色,宋巧比就扔什么牌。   萧远也看得透宋巧比的咋呼,识破真机,招招儿给她留步,顺一根藤,她就能自己爬上来,一点儿不让人操心。   他俩配合得默契,一抬眼,一压眉,一挑嘴角,举手投足间,好牌坏牌,都能一应顺下去,他懂她,她猜得着他,这一轮,宋巧比跟萧远大胜。   赢了,宋巧比自然开心,跟萧远一起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的周崇寒则抬起黑眸,深深地看着他们俩。   “哈,老宋,不好意思喽,我们赢了!”宋巧比捡着钱,往自己口袋里揣。   宋成斌还有点不甘心:“等……等着,再来两轮,我就不信了!”说完这话,忽地皱眉,低头按压腹部,一脸痛苦,萧远见状,忙上来扶他躺下。   宋巧比顿时也紧张起来,一边责备她爸的任性,一边又去找大夫来看。折腾了半天才把情况稳定住了,最后,宋成斌勉强喝了点粥,就再也没精神坐起来了。   临走的时候,宋巧比反复叮嘱护工,又把扑克给没收了:“不许你玩了!免除后患,我要带回去!”萧远也不拦着,只是站在一旁看她和周崇寒:“我送你们回去?”   “不必了。今天我开车了。”周崇寒从打牌到后来一直挺沉默,直到这时才说了一句话。   说完这话,他便起身跟宋成斌告辞,走得也匆,宋巧比忙得跟上。 ☆、第27章 一晕而散(1)   回去的路上,周崇寒仍然一言不发,宋巧比在旁边怎么哄他,他也慵懒不爱搭腔。   “……老公……你是不是不高兴了?”宋巧比有点后知后觉,到家后才醒悟了什么,扯着周崇寒的胳膊柔声问。   周崇寒陡然皱眉,嗯,他是不高兴,非常的不高兴,可这又是为什么呢?周崇寒不想承认自己是因为嫉妒了。   这次,不是醋酸的冒泡儿,而是大喇喇的无法躲藏的嫉妒。   如果说先前的萧远,不过是个毫不挂齿的小人,那么今天在打滚子的时候,这萧远却显示出了绝不容小觑的能量,他跟宋巧比配合的那几个来回,简直羡煞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一对儿呢!哦也是,他俩曾经确实是一对儿!所以说,萧远简直是个不可估量的对手。   对手?周崇寒默默吃惊自己竟然用了这个词儿。什么时候,他跟萧远站在了同个擂台赛上?难道就因为那几次对视,他们之间的pk就开始了?   周崇寒觉得有点冤,他不就是一个不谨慎,结了个婚,又一个不谨慎,跟宋巧比造了个娃吗?   是主动也是被动,他反正就是站在赛场上了,想躲都没用,上了拳套拉了铃,他得往前冲。   还好天时地利人和,他占尽了优势,但是即使这样,他还是嫉妒,那这就表明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先怯了。   因为周崇寒深知,嫉妒,是一个人发自心底对另一个人最大的认可。这赛事才开始,他就有输的前兆。   周崇寒回过神来,凝着目光看宋巧比,她脸色蜡黄、形容憔悴,看起来很疲倦,估计是因为这几日的奔波和对家人的牵挂所致,他又不大忍心生她的气了,心肠软塌塌淋着水,拧不干净。只好伸过另一只手,揉她的头发,淡淡地说:“别想太多,你早点休息吧,这几天先别去医院了,我去盯着,你别折腾了,身体最重要。”   “哦……”宋巧比蹙着眉毛,欲说还休,周崇寒就问:“怎么了?”   “我在想老宋……他要是真的就能活三个月,那我还能见他几次呢?我还能叫他几次爸爸呢?三个月后,也许这世上就再也没有“爸爸”这个人了……”   周崇寒一震,身体里的某个部位似乎又在隐隐作疼,他有点后悔刚才他说的话了,他全是出于他为她的打算,却没想到她的感受。   “当然,”宋巧比又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太累的。”说完,她倚到他肩膀上又说:“老公,你能回来真好,你还能天天来陪我和我爸爸更让我觉得你是全天下最好的老公了……我觉得我是幸福的!”   周崇寒不知她这话里是否有点恭维的成分,但他心里竟还是明着暗着有了点喜悦。   他揽过她来,把头也靠过去,满鼻子就都是她洗发水的香气,她的身子微微发着点热气,他就把她搂紧了,又把嘴唇贴到她脸颊上,再一侧头,衔住她的唇,薄薄的两片,温软的,贴合他的,他就牢牢吸住这唇,向前探舌,给她一个缠绵的吻。   那吻,确实缠绵,是宋巧比从来没体会过的,他以前也总吻她,但是大部分时候是吞,是带着强烈*地吞噬,侵占,夺取,然而今天不是,今天是个真正的吻,温柔、爱怜、有节制。   他松开她,二人目光交融,如水如波,他目光游移到她的腹部,一颗心忽地就落定了,他有她,他还有他和她的孩子,婚姻是围城,但也是砌了砖,筑了墙的城。那个萧远怎么会是他的对手,他就算再了解宋巧比,再和她默契,他也被永远地挡在了墙外。   这么想着,周崇寒恢复了不少自信。   接下来的几天,周崇寒每天都跟宋巧比一起去医院,一呆就是一天,经常碰见萧远,免不了他们三个总共处一室。   萧远总不忘挪揄讽刺周崇寒,周崇寒也不屑跟他打嘴架,只是时不时搂着宋巧比,给她一个吻,对她温柔体贴,照顾有加,宋巧比自然受宠若惊,不过她也明白,这或许是周崇寒气萧远的秀恩爱罢了。   秀恩爱,呵呵,单身狗最见不得这个!气,确实是生气,萧远的鼻子和嘴快被气歪掉。   他也想抱宋巧比,更想吻她,但他可没这权利,近不了身,干看着,他受不了。所以到后来,他也不爱来了,只给宋成斌打个电话。   宋成斌的情况也并不稳定,一天好一天坏,甚至有时候他会疼得昏过去。宋巧比看他遭罪,她也跟着遭罪,所以尽管她的婚姻回了暖,她却丝毫顾不上喜悦。   过了两天,周家父母也得知此事,都买了果篮、鲜花和营养品来看他,宋成斌也是强打着精神跟他们寒暄。   “我啊,就是泄露天机太多……自古通灵人的命运都有三不全,智低,伤残,短命。这就是俗话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周父摇头:“佛祖会保佑善者的,你看我,先前也是说癌症,然后说做不了手术……最后还不是愚者骗信,智者取信吗?   周母也附和,但回头就找来周崇寒单独问话。   “听说有些癌症是遗传的,你知不知道他这个病会不会有影响?”   周崇寒没做过调查,只能摇头:“我并不十分清楚,但我可以去查一查。”   周母又摇头,脸色更凝重:“说实话,你那个媳妇,实在不是个正经人……上次我去的时候,看她跟她那个伴娘还有几个男人在家里打麻将脱衣服……你说,这成何体统?所以说啊,她那肚子里的孩子啊,还指不定是谁的呢!你要留个心眼儿。”   周崇寒面上应诺,心里也犯嘀咕,他料到宋巧比不安分,但又不觉得她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那几个男人里面,萧远是其中一个吗?周崇寒心里也是惶恐,患得患失。   中间杜琴来了一次,送来了一千多块钱,宋巧比死活不要,但也争不过她。   “哎,我看啊,老爷子八成是不爱呆在这里,你看他现在精神特别差,刚才还跟我说,让我帮他劝劝你,他不想治了,只想回家。”宋巧比送杜琴出去的时候,俩人在走廊上聊着。   “哎,他就是任性!”   “不过我倒是觉得,活到这份上了,就是任性也不该存在了,阿比,你要知道,人的生活,痛苦一天是过,快乐一天也是过,既然就那么几天,为什么不按照老爷子最后的意愿行事呢?”   “不成,他现在情况不稳定,不能随时出院的,而且大夫也说了,如果药不停,说不定还能多活些日子……”   杜琴也理解,点了点头叹口气,又忽地想起来问:“阿比,你知道那个程依依现在住哪儿吗?”   “什么地方?”   “近郊庙岭,她在那短租了个开间,跟她那孩子住在一起……不过我们现在还是只看到了她本人,她那个孩子似乎从来不出门。”   “她现在在忙什么?”宋巧比又问。   “她现在什么也不忙,因为……她明天就要离开鲲城了。”   宋巧比一怔,才想起上次程依依说的话,看来,她这次确实要回北京去了。   杜琴又说:“不管怎么样,一切顺利,她既没有来打扰你们,也确实很低调,等明天她一走,咱们的侦查也就可以结束了,阿比,我觉得你也该睡一个安稳觉了,这几天看把你累的……”   宋巧比累是累,但这消息确实是天大的喜讯,令她兴奋不已,当下便承诺杜琴,这事儿结束后,她要重重赏赐杜琴,请她吃饭喝酒外加找帅哥。   然而到了第二天,宋巧比正跟周崇寒在医院呢,周崇寒的电话就响了,他低头一看,神色就不大对,宋巧比瞅着他的神态,不知怎么就联想起程依依。她见他立刻起身出去接,便知这其中必有诈。   果然,周崇寒接完那通电话,回来就脸色大变:“我得出去一趟,朋友有急事,如果我回不来,你就打车回去……”   宋巧比当着她爸的面没好发作,只得跟他到走廊的时候,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问:“是不是那个程依依给你电话来了?”   周崇寒蹙着眉看她,好像在犹豫该怎么回答,宋巧比就更火大了:“她不是今天去北京了吗?!为什么还要找你?!”   周崇寒面上一怔,顿时讶然:“你知道她根本没去日本?”   这问话倒问住了宋巧比。她确实是知道的,她瞒了他那么久。   宋巧比有点做贼心虚,没敢说“是”或“不是”,只能仰着脖子说:你是不是要去找她?”   “她儿子小辉在火车站走丢了,她现在一个人在那,快不行了,我必须赶紧过去看看……”   “你不许去!”宋巧比心里真是烦恼,那边老爸奄奄一息,这边还得对付小三来袭。   “别任性,快回去吧,我得去帮帮她,她现在人整个快崩溃了……”   “可是我也快崩溃了!”宋巧比跺着脚,扯着他说,声音也高了,眼圈有点红。   “别闹好吗……你爸爸现在情况还算稳定,你先陪着,我去去就回来,真的,你要相信我……”周崇寒使了点儿劲儿,扯脱着宋巧比,宋巧比却顾不上疼,上前又攀住他,绝不撒手:“老公,老公……你别去见那个程依依了……好不好……”   “宋巧比!!”周崇寒不耐烦了,一回头瞪她,吼得她脖子一缩,往后躲,周崇寒就趁这个劲儿推了她一把,她向后一个踉跄,周崇寒也没管她摔没摔倒,急着就往外冲了出去。 ☆、第28章 一晕而散(2)   小徐近来工作有点分心,总溜神儿,他老板一来视察工作,他就方寸大乱,一颗心脏扑通扑通跳,话也说不利索了。但他老板一走,他又禁不住地想起刚才那一幕,他老板的一颦一笑,搁在肚子里反复回味。   小徐年轻,去年刚毕业,长得细皮嫩肉,恋爱还没怎么谈过,都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但男女之事,无师自通,尤其血气方刚的年纪,心思活络着呢。他老板,三十不到的单身女人,全身玲珑,透着四十岁女人的成熟,三十女人的风骚和二十岁女人的美丽。此女说话干脆,做事效率,能柔能媚,能文能武,往往回眸之间,小徐就觉得自己的魂儿有升天之势,拽都拽不回来。   他挺苦恼,憋得焦虑,没事给他老板发过去一条微信,然后等他老板的回复,几分钟低头看一眼手机,还不来,也够抓心挠肝的。   再抬头,他这几天一直跟踪的那个女人怎么不见了?四处寻望,偌大的火车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找不到那个熟悉的人影,他心下就有点焦躁,立即从隐蔽的墙角走出来,奔到车站的检票处查看所有开往北京的火车。   16:23的火车,还没检票,队列里也没那女人,去了哪里?不会是她发现了他,把他甩了,那女人另有安排吧?   小徐吓得一身冷汗,奔回业务办理大厅,挨个窗口问过去,也没问出那女人是否退票的信息。   他又奔到火车站外面去,广场上到处是人,大太阳照得他睁不开眼睛,汗流浃背。   本来革命就快成功,结果差这一步,他把目标人物跟丢了!   要不就回去草率交差,就说这女人已经上了火车,离开了鲲城。小徐很沮丧,他老板那个火眼金睛肯定能看穿他,但当下,似乎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方法了。   就在他掉头要往回走的时候,突然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他一低头,是个小男孩,扬着头冲他痴痴地笑,这……这不是今天一直跟在那女人身边的孩子吗?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这孩子,他不免心里吃惊,这孩子倒跟别的孩子也没什么不同……只是他有点怪……小徐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哪里怪。   小男孩忽然伸出小手,指了指小徐的口袋:“糖…糖……”小徐纳闷,自己的口袋里只有一只手机,哪里来的糖?但突然,他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心里猛地一惊。   ……宋巧比回到病房的时候,宋成斌正歪在床上看她,宋巧比不想看他那干瘦枯黄的脸,生怕自己哭出来,只得问:“渴不渴?饿不饿?”   宋成斌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宋巧比,盯得她直发毛:“老宋?老宋!”   宋成斌眨了眨眼睛,宋巧比就松了口气,刚要转身,宋成斌忽地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死死的,很用力。   “老宋?你要什么?”宋巧比觉察出今天的宋成斌格外不同,声音也跟着抖了抖。   宋成斌的目光忽然悲悯起来,但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没有放松。“老宋?你说句话……”宋巧比有点慌了。   难道老宋说不了话了?宋巧比惊恐地瞪着宋成斌。   隔了半响,宋成斌才含混地嗫嚅:“阿比……”他这一叫,倒把宋巧比的眼泪叫出来了,但宋巧比想到他爸生平最讨厌看她哭,只得猛吸一口气,把那满腔的泪往肚子里咽,生生的憋闷,她喘不过气来,全身都发抖。   “阿比……阿比……”他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怜悯又宠爱,好像是他第一次见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他呼唤她。   “爸爸……爸爸,我在这儿呢!”宋巧比不想再叫他“老宋”了,可是一叫爸爸,她的声音就又哽住了。   “你不快乐……阿比……你跟他……你不快乐……”宋成斌似乎使了很大劲儿才说出这几句,说得宋巧比一怔。   “小萧…他爱你……他……”宋成斌的话说不下去,他的眉毛又皱起来,估计是疼的,他还强忍着,又叹了口气:“但是……不要……”   说到这里,宋成斌又倒了口气,看得出,他说出这几句话都很艰难。   宋巧比大概猜到她爸的话,替他说下去:“你是不是想说,我不该嫁给周崇寒,我跟他在一起不快乐?萧远爱我,我应该嫁给他?”   岂料宋成斌却缓缓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垂下目光,定在宋巧比的腰腹上,又指了指:“孩子……孩子……”说至此,又一声叹息。   宋巧比顿悟她爸爸的心思,不禁心头一阵颤栗,便呜咽起来:“爸爸……爸……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担心孩子……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照顾好我自己和孩子的……你放心,你放心……”   宋成斌却仍然不撒手,眼睛瞪得老大,看着她,似乎有一腔话要说。宋巧比知道,她爸还是不放心。   “爸爸,小时候别人跟我算命……万事由天莫苦求,百计徒劳枉费心,我命如此,听天行事吧……”   宋成斌抖了抖嘴角,然后就松开了手,指了指床头柜,然后手指就垂了下去,眼睛也垂下去,忽又一抬眸,目光一亮,似乎看见了什么,瞪圆了眼睛,看着天花板,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宋巧比一惊,忙跳起来按铃叫大夫,这边宋成斌就突然凄厉地叫了两声:“素娥……素娥!”   那是宋巧比妈妈的小名。   宋巧比一怔的功夫,宋成斌抬了抬手臂,似乎跟一个无形的人握了手。   等大夫推开门的那一刻,宋成斌的手臂已经滑到床下去了,整个人的眼睛还死寂地瞪着天花板,似有心愿未了。   宋巧比脑袋嗡地一声,眼前一黑,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力竭的哀嚎:“爸爸!”   ……周崇寒赶到火车站的监控室时,程依依正歪在里面,挺着张惨白的脸哭,她一见周崇寒,一下子站了起来,周崇寒向前一步,程依依便倒在他怀里:“周哥……小辉……他,他不见了……”   周崇寒扶稳了她问:“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什么地方?”   “在……候车室……我去打杯水的功夫……他就不见了。”程依依有气无力,脸哭得红肿,整个人像梦游,好像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周崇寒回头问监控室的工作人员:“摄像头里没有拍到吗?”   “最后拍到的是这一帧。”工作人员指了指黑白的监控屏,右下角有个小孩的影子,一晃而过。   “他去的那个方向正好是个死角,拍不到,在那个时间段,我们再调取其他角度的摄像头,并没有发现这个小男孩的踪影,所以我们初步判断,要不就是上了火车,要不就是出了车站……”   这结论等于没分析,周崇寒锁住眉头。   “他不能上火车……他不能离开我……”程依依呼了一声,上气不接下气,瞪着双失神的眼睛,眼泪直流。   “你的意思是被人拐走了?”周崇寒问那人,那人立马摆手:“我们只是分析孩子的去向,可没给你们暗示什么……”   一旁站着个警察,打断说:“每年发生在火车站拐卖孩子的案例有上万起,而且这也是人贩子出没的高危地带……”   这话一说出来,周崇寒的心就咯噔一下,那边的程依依猛烈地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人贩子不会拐卖小辉的……他们见了他就知道了……小辉……他……”程依依又喘不过气来了,整个人处于半休克的状态。”   “我去跟大家一起去找,你就呆在这里哪里不许去!”周崇寒跟程依依命令,可是程依依怎能顺从他,那可是她儿子!   “我不……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找小辉!”程依依根本没等他,直接窜了出去。   周崇寒也是拿她没办法,只得跟那警察和几个工作人员一起去候车厅,到处搜寻检查,尤其针对那些提着大包和旅行袋的,他们格外留意。   “有几班火车似乎刚开走不长时间……”周崇寒看了看表,对旁边的警察说。   警察点头:“倒是可以通知这些站点的警察局,让他们在火车进站后协助排查。”   周崇寒表示赞同,又回过头看程依依,只见她披头散发,形容枯槁,如同丢了魂儿一样,但目光却异常急切疯狂,在来往的人中不停地追随。   突然前面出现了个小孩,可能是穿了相似的黑色绒衣,蹦跳着往前走,程依依就直接扑了过去,一把搂住那孩子,一转,不是小辉!但那孩子的家长却不乐意了,上来就推程依依:“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周崇寒便急忙上来解释,正解释的功夫,程依依已经被别的孩子吸引了目光,痴癫颠地奔了过去,周崇寒就也顾不上解释了,又跑过去追程依依。   不是,不是,又不是!小辉,难道真的是被人贩子拐跑了吗?小辉,你到底在哪儿啊!   程依依整个人快虚脱,连哭的力气都完全没有,只瞪着双眼睛,不停地寻着。   后来也有好心人帮忙找,大家几乎是把鲲城火车站翻了个遍,但始终无果,天色也就渐渐傍晚了,   就在所有人焦头烂额的时候,监控室突然打来电话,似乎是发现了点什么消息,召集所有人都回到监控室。   周崇寒第一个赶回来的,直接冲到监视器的屏幕上观察,看视线里有个男人领着一个小孩刚进了火车站,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周崇寒仔细盯着那男人,忽然眼前一亮,这人他好像见过! ☆、第29章 一晕而散(3)   宋成斌病床的床头柜里没有别的,只有几百块钱,不知是老宋生前没花完的,还是就是打算留给宋巧比做“遗产”。不过,宋巧比倒更在意旁边的一张纸,打开看,是老宋凌乱的笔记,上面列了一溜儿名字,没有姓,只有几个名字。   这是老宋给外孙起的名字。   宋巧比登时又要哭,萧远倒是歪着脑袋拿起来看了一会儿说:“没发现老爷子还练过书法啊……”   这话倒是让宋巧比收回了眼泪,翻他一个白眼。   萧远就立刻收回嬉皮笑脸,瞬间变严肃脸:“周崇寒呢?他不是天天跟你一起来吗?”   “死了!”宋巧比冷着声音说。   “嗯?”萧远此刻本来就对“死”这个字挺敏感的,更别说他还头一回听宋巧比用这个字儿去说周崇寒。   “别跟我提他,我就当他跟我爸一起去了。”宋巧比看也不看萧远一眼,转身就出了病房。   萧远很不理解,但他却觉得自己似乎在黑暗里看到了一丝曙光,按光索骥,似乎也不是无迹可寻。   萧远跟过去,跟宋巧比一起站在走廊的阳台上,他心里略微有点小激动,但他可不能表现出来,掏出根烟来点燃,手指都有点颤抖,侧过脑袋看着宋巧比问:“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宋巧比脑子也乱,刚经历了个大事儿,又回头陷入生活的困境,进退两难。   “先把我爸爸的后事安排一下……然后……”宋巧比低下头看自己的肚子,虽还没有鼓起来,但她已经明显感到自己跟那里面的生命有所联系。“我想一个人静静。”宋巧比按了按太阳穴,拧着眉瞪萧远:“能不能别抽?”   萧远愣了一下,立刻低头把烟灭了,扔到垃圾桶去:“草,都忘了你是个孕妇了!”   “咱们走吧,我不想再在医院呆着了。”宋巧比招了招手。   萧远问:“你不等你家那位了?”   名字不提,总可以代指吧?   宋巧比还是不乐意:“人家根本没想过要来!”   萧远哼了一声,又跟过去:“早就跟你说过,他是个人渣!”   从医院办完手续,萧远开车送宋巧比回家,车开到楼下又问她一遍:“你确定你要回这儿?”   “那我能去哪儿?”   “去我那儿呀!”   “去你那儿干嘛?”   “散散心……”萧远转着眼珠说。   “哼,没安好心。”宋巧比嗤鼻一哼。   “哎呀,我不是不想让你受气不是?”萧远挑着眉毛问,那话里完全不是真实意图。   宋巧比苦笑一下:“你别再来气我就行。”   “我怎么……”萧远想理论,但一看宋巧比那憔悴的模样,又改了口:“那不是……你爸爸还有东西在我那儿嘛!”   “过两天去整理吧,今天不想触景生情。”宋巧比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她心底还是感激萧远的,在她对她爸那么冷漠的时候,萧远收留了他。而且她爸都说,萧远比她更像亲生的。   所以,她又顿了顿说:“萧远,谢谢你了……”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跟萧远说谢谢二字,而且说得那么郑重诚恳,萧远都不适应了,懵了一会儿,眨眨眼睛,嘴角就歪一个好看的弧度:“呵呵,别光口头上说谢啊,来点儿实际的报答我啊……”   宋巧比笑了,笑得也挺艰难:“行了,萧远,我得回去了,我太累了……”   萧远不勉强她,只是伸过一只手来,在她头发上揉了揉:“阿比,你得坚强。”   这话也是让人听不出情绪来,不知他是挪揄她还是真的安慰,宋巧比在暗光的车里也瞧不出他的表情来,只得开了车门回去了。   与此同时,火车站的候车大厅,周崇寒跟一帮工作人员迅速围住了目标人物——小徐和他领着的那孩子,当所有人跑过去看到那孩子的一瞬间,也都惊呆了。   有人惊呼一声:“哎呦!这孩子竟然是个傻子!”   忽地,一个黑影,程依依从人群中窜出来,奔了过去,一把牢牢地捧住了小辉,喃喃自语:“妈妈再也不离开你了……一步都不离开……”   那孩子却仍痴痴地笑着,口水流到下巴上去,眨着圆轱辘的眼睛,喉咙里发出哼哼的声音:“妈……妈……”似乎发音还有点不太完整,带着浓浓的鼻音。   这时也有人质问小徐,小徐就叫了起来:“我不是人贩子!”有人又厉声打断:“人贩子脑袋上还贴条儿啊?!”   “不是……我就是带他吃了点饭,那孩子直喊饿。我们就在对面那个麦当劳……都没走出火车站广场!我发誓,哪儿都没他去!”小徐急着解释。   一旁的警察问他:“你干嘛带人家孩子去吃饭啊?你这不是图谋不轨是什么?”   “我……我这是……”小徐懵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一直沉默的周崇寒说话了:“你是杜琴公司的吧?”   小徐一怔,打量周崇寒,不敢说是或不是。   “我见过你,在我的婚礼上,你坐在宋巧比爸爸的身边,当时好像是派来看她爸爸,怕她爸爸闹事儿的。”周崇寒还记得当时宋巧比跟他唠叨过这安排,当时他自己还纳闷,像杜琴这种打擦边球的公司,怎么还能存活下来?   “呃……”小徐涉世经验不足,被人一识破就红了脸。   “你今天来负责盯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程依依吧?”   “这个……”   “是宋巧比让杜琴派你来的?”周崇寒沉着声音问。   “我不知道……”   周崇寒却已经知道了,回头看了一眼那孩子,又问他:“你知道这孩子什么情况吗?”   “才知道……”   “这孩子智障,智力水平只有三岁儿童那么大,将来也是如此,而且语言功能也不健全,你这么把他带走,你知道他家长得多心急吗?”周崇寒强耐着性子在说话。   小徐忙摆手:“你听我解释……我当时真的没想到这孩子能跑到我跟前来,他肯定看到了这个……”说着小徐掏出手机,把手机举起来给所有人看,手机壳背部有几个圈的图案,“难道你们看不出来这像是棒棒糖?”   所有人面面相觑,没有回应。   小徐也无奈了:“好吧,不管怎么说,这孩子一定早就发现我拿手机看,以为我手里有糖,就跑到我跟前来,我想送他回车站,他又指着广场对面的麦当劳说饿,我当时真的想带他回去的,可这孩子蹲在地上就不起来了……说实话,我看孩子这样也挺难过,我想要不就去给他买几个汉堡再回来,结果这一进去,这孩子就不出来了,非要玩滑滑梯……说实话,我真的拗不过这孩子,而且孩子智力又……我也说不明白,所以……哎,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这么大的人也不懂事儿!”“对呀,小孩儿让你干嘛你干嘛?让你去跳楼你跳吗?”   “不管怎么说,得先找到人家孩子家长吧,我要是把你钱包拿走出去转一转,你找不找?”“就是!你说是真的就是真的啊,说不定就是人贩子没跑得出去……”   群众的吐槽神功永远都是无穷的,小徐的解释不但没换来理解,倒是引起更多的误会。   警察一看这也没什么损失,就直接散了所有人:“好了好了,都别参合了,孩子找到了就是好事儿哈……提高警惕,以后都看好自己家孩子哈!”说完这话,又对小徐说:“你!跟我走一趟!”   “哎?我什么也没做啊!”小徐挺冤枉。   “做了没做成和什么也没做是两个概念,近来火车站人贩子太多了,贩卖儿童的占最多,我们现在大力查这事儿。你就当配合公安局,做个记录……”   “可是……”小徐很无奈,又一抬头:“我给我老板打个电话……行不行?”   “不用你打我们也会打……”警察拉着小徐,小徐这才反应过来:“啊?什么意思?!”   ……警车走了的时候,程依依身边还围着一堆人,看那孩子痴呆的样子,也都忍不住安慰感叹。   程依依这下可变得防备森严起来,就一直抱着小辉,头也不肯抬。周崇寒知道她的心思,直接伸过手来说:“我给你附近找个旅馆你先领着小辉去住一晚?”   “不,周哥,我要带小辉回北京……明天他们要跟我……签离婚协议。”程依依回答。   周崇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点头说:“也好,不过火车你是赶不上了,我送你去机场,你坐飞机吧。”   程依依有点犹豫,但想到怀里的小辉,也点头答应了。   晚上20:25的飞机,程依依和小辉顺利登机离开鲲城后,周崇寒才开了车往家走,再看手机,竟发现手机里有六七个未接来电!   一定是找孩子的时候都没注意。   他点开看,是一长串宋巧比的名字。   他心里疑惑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拨回去,电话已经关机,他心里的疑惑就更大了,当他推开了家门,一瞅寂静的客厅里,只留一盏灯,宋巧比独坐沙发,灯光顺在她身上。   周崇寒就放下了一点忐忑。   “你回来了!”周崇寒见她一直不说话,他不如走到她面前:“我有个事想跟你说……”   “我也有事想跟你说。”宋巧比脸色很严肃。   周崇寒微微一怔,继而却抢了先说:“你早就知道了程依依没去日本,然后派杜琴公司的人去跟踪她?”   宋巧比惊诧地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周崇寒以为她无理词穷,于是又追了个问题:“你知道程依依多少事儿?知不知道程依依经历了什么?”   宋巧比蹭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脸色刷地一下子红了,忍不住就提高声音:“那你知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这声音也是抖得不行,似乎她就站在悬崖边,岌岌可危。   周崇寒一愣,吃惊宋巧比一反常态,如此激动,心里就隐隐有了不安:“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宋巧比一仰脖子,眼色冷冽了几分,指了指茶几上的一摞文件:“离婚协议书,你先前签的那份,我已经签好了字,你过目。” ☆、第30章 一晕而散(4)   周崇寒在这之前设想过各种离婚的场景,比如宋巧比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或者耍泼发嗲,或者至少也含泪相望,默默责备……但他从来没想过,宋巧比竟然这么冷静地把婚给离了。   当然,最根本的纠结在于,他压根儿没想到要离婚。   怎么能离呢?   周崇寒垂着眼睛看那纸离婚协议书,他几个月前签的字儿还在那上面躺着呢,他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抬起眼睛又看宋巧比,似乎还有点不敢相信:“你要跟我离婚?”   宋巧比冷哼:“你瞧仔细了,这协议书是你当初想跟我离婚时拟定的,我只是同意并且签了个字儿而已。”   周崇寒眯起眼睛看她:“现在不一样了,你有孩子了……”   “孩子掉了。”宋巧比一听他这话,更来气,索性张口一来。   周崇寒明显震动了一下,但声音却异常冷静:“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应该问问你自己……你在医院的时候对我做的好事!”   周崇寒蹙着眉,想当时他对宋巧比做了什么,忽然脑中一闪,闪过一个片段来,是在他要走的时候,他们俩在走廊撕扯,那时候,他回身推了她一把……该不会是他把她推倒了吧?   当时他实在焦虑匆忙,没想到她会真摔倒的!   现在想来应该是的……周崇寒心下一惶,如当头被浇冷水,从脚底往上窜冷气,本能地抖了一下。   “没了?”周崇寒说这话时,死死盯着宋巧比,后者沉着脸,郑重一句:“没了。”   周崇寒艰难地咽了一口说:“你……你……”他竟哽在那里,一时半会儿说不下去了。   “我没事,反正怀孕时间也不长,掉了就是流了点血,回头检查就是没了,大夫给开了点药……至于其他,就是多休息,不做剧烈运动……”宋巧比看周崇寒那样儿,心里竟然有种隐隐的报复快感,不由地又添油加醋,说得凄楚又决绝,抱着肚子,跟自己真的亲身经历了似的。   果然,这话起了作用,周崇寒脸上划过痛苦的阴霾,半天,他才定了定神说:“所以……你要跟我离婚?”   “难道没了孩子,你还能跟我继续过?我倒是觉得没了孩子,正好你可以去找你的程依依了,省的你对我有负罪感……至于离婚条件,我们早就说好了,房子车子都归我,你想再补偿我点,我也不介意……”宋巧比觉得,既然没了感情,不如就多要点钱。   周崇寒伸手按了按额角,又努力站直了腰板,看着宋巧比说:“我需要考虑一下……”   宋巧比不知道他这话是说考虑要不要离婚,还是说要考虑考虑多给她补偿。   周崇寒忽地一顿:“你爸爸今天怎么样?还好吗?我明天去看看他……”   “明天老宋出殡,另外,老宋的葬礼,不需要你出席。”说完宋巧比就站起来回屋去了,回到那房间,不忘关上门再锁一道。   周崇寒一个人立在客厅,久久不能移动。   第二天出殡,岵浮寺来了一队和尚,宋巧比也纳闷,她家老宋向来对佛祖不敬,怎么还会在和尚界混得这么有人缘,后来一问,竟是萧远通知安排的。   “老爷子虽然生前顽劣,但是毕竟跟佛家有缘的人,超脱也是必要的,而且……这帮和尚给人做超脱仪式,也都至少收费两千多的,这是看在老宋修行过,打了个八五折……”萧远跟宋巧比解释,顺便又指了指和尚后面的一列黑衣方队:“那是礼仪公司的人,都是配套服务的,买一赠一。”   宋巧比顺着看过去,那队人全部黑西服裤,黑领带,男的黑墨镜,女的戴小白花,一看就是受过专业的训练,走到家属队伍跟前,上来就一句“节哀顺便”,顺手给各位佩戴黑色胸章。   “现在一个胸章都替代披麻戴孝了,什么都得进步……”萧远拍了拍宋巧比肩膀,自己也戴了一枚胸章,然后拿出一张纸来看:“嗯,节目安排是先前往火葬场,然后是遗体告别,最后是火化和超度升天仪式。走,你上我的车吧。”   “我怎么就觉得这葬礼跟闹着玩似的?”宋巧比坐上车,侧头看萧远。   萧远则微微一哼:“你不觉得人生都跟闹着玩似的?呵呵,你放心,我了解老爷子,老爷子喜欢这排场,更喜欢咱们跟他闹着玩……”   宋巧比也说不出什么来,毕竟这一切看起来确实高大上,她没花一分钱,没出一份力,全是萧远忙前忙后,也是怪,他能在关键时刻找来各种资源,宋巧比不觉对他又刷新了点新的认识。   火葬场附近生意真是好,还没上山,山坡上就全是卖花圈、冥币纸钱、金山银山,宝马名车、童男童女……   萧远把车停在半山腰,下了车,跑到那堆人群里买了一大包东西,兴奋地又跑过来,在车窗外就忍不住举给宋巧比看,宋巧比哪知道那一包稀奇古怪的东西是什么,等萧远上车,她才一个个翻开看,有金银元宝,有国外美女,还有一摞纸叠的麻将牌和一盒扑克牌。   宋巧比抬眉看萧远,后者就给她一个深远的笑:“怎么样?我了解老爷子吧?老爷子在那边怎么耐得住寂寞,对不对……至少也得给老爷子烧点儿麻将扑克过去……”   “不过,这扑克怎么做的跟真的似的?”宋巧比拿起来看。   “哦,那个就是真的,我从家里带的。”   “靠!”   闲话少赘,进了殡仪馆,还得继续排队,生的人排,死的人也在排,生的人排的是该谁先哭,死的人却排谁先进炉成灰。   遗体告别环节是沉重的,宋巧比父亲这边的亲朋友好友里除了和尚尼姑外,还有一列各色失足妇女,也都朴素出场,看不出职业来,但可都是真哭,泣涕涟涟,忘情嚎啕。相比之下,宋巧比就哭得没那么凶了,她只站在她爸爸跟前,看宋成斌头一回穿得这么整齐利索,戴了顶帽子,脸上似乎打了粉,在一口棺材里安静地像是睡着了,   宋巧比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低声说了一句:“再见。”   她和他的父女缘分,到此为止,从此一阴一阳,天各一方。   火化完毕,在超脱仪式里,那个领头的方丈就找到了宋巧比,和蔼可亲地打招呼:“阿弥陀佛,施主是宋成斌的女儿吧?   “是的,您是岵浮寺的净空方仗吧?”   “阿弥陀佛!”似乎是在感叹“谢天谢地”   “我父亲生前做了不少荒唐事,还请净空方丈多海涵……”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方丈是个文艺和尚,宋巧比不大懂的,只能装着懂的点了点头:“嗯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和尚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过了一会儿,方丈拉过宋巧比,说了几句人类的语言。“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的父亲宋成斌,已修正果。”   “什么意思?”宋巧比不解。   方丈就似笑非笑地说:“施主的父亲宋成斌,法号省庵,当年投靠佛门时,正赶上我们另一外名叫省庵的方丈圆寂。那位方丈也是半路出家,看破红尘,斩断世俗恩怨,所以我也秉持这样的想法,给施主的父亲剃了度。   施主的父亲虽是净慧师太推荐,但老衲也早有耳闻,他是为了来躲债。清规戒律,他自是忍不了,几次三番下山寻欢作乐……净慧师太也大失所望,但也念在他对妻子的深情,岵浮寺一直也没有处理他。   早在半年前,省庵查出了毛病,当时我们劝他去医院,寺里筹钱,但谁想,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一直欠债,最后不能欠佛祖,况且命自有天来定,生不如死,不如早日归入极乐世界,于是他不到三个月就搬了出去……后来听说是去投靠了你,也算还俗幸福,安度晚年。”   “看来我果然没猜错,他是得了病才下山的……我对他简直太差了。”这又勾起宋穷比的伤心事。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施主切记,造缘,招恶,也成全,虽有命中注定,但施主之所言所行,必对自己和后代有深远影响,修行,不在寺庙,在心里,本就是自己对自己的炼狱……”   宋巧比听了这话,突然醍醐灌顶,她和她父亲,是前缘也是互相作用的力,没有一个那样的老宋,就没有一个她这样的小宋,说到底,命运是什么,不过是半拉苍天半拉人性,而人,也不过是凡人,凡人哪能脱得了这吃喝拉撒,七情六欲,时时刻刻也是被*和无聊所左右,孤独才是本质。   这时,方丈净空正站在在火葬场后院临时搭建的台子上。   无非是诵经念佛,诵的是”往生咒”。   “……一切胎生、卵生、息生、来从虚空来,还归虚空去,往生再世,皆当欢喜。南无阿弥陀佛!”   底下的萧远摸了摸眼角似乎有擦泪的意思,倾侧身子对宋巧比说:“哎,这几年哥们我也是参加了不少葬礼,每次心情都特别不一样……你听,其实不过是想说人活着是悲凉,死了却欢喜,不是吗?”   宋巧比瞪他一眼,没说话。   “阿比,咱们的生太短暂,而死亡却太漫长了……我现在倒觉得,人生在世须尽欢,给自己一分钟的委屈和折磨,都是得不偿失……”   萧远话里有话,宋巧比知道。   少顷,萧远又侧过头来试探地问:“阿比,你是要离开周崇寒了对不对?”   “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担心你啊,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打掉。”宋巧比斩钉截铁地说。   萧远也一怔,接着哼了一声:“周崇寒能同意?”   “你甭操心!”宋巧比不耐烦地摆了下手,刚要回头往别的地方去,萧远拍了拍她:“你看十二点钟方向。”   宋巧比抬头看向那边,一个个子突显,样貌有点出众的男人正穿一身黑色西服,立在人群中。   宋巧比刚看见他的一瞬间,他也正好往这边望,那人就稳稳地接住了宋巧比的注视,彼此都一怔。   “看来,周崇寒这魂儿是散不去了。”萧远讥讽一哼,再看宋巧比,她却回过目光,缩回脖子,跟什么事儿没发生一样。 ☆、第31章 一晕而散(5)   人有点多,周崇寒一时半会儿走不到宋巧比跟前去,眼看着萧远把手搭在她肩膀上,俩人往殡仪馆外面走。   他忍不住叫了一声:“宋巧比。”   宋巧比和萧远同时立住,回头看他,脸上都是淡淡的冰霜。   周崇寒加紧了几步,走过去,皱着眉只盯着宋巧比看:“跟我回家……我要跟你谈谈。”   宋巧比挑着眉说:“谈什么?是你对财产分割不满吗?白纸黑字儿你可都签了字……”   “不是这个。”周崇寒打断,看了一眼旁边的萧远,眉心一僵:“是别的……我们能不能回去单独聊聊?”   宋巧比还没说话,萧远却冷哼了一声:“事儿都到这份儿上了,有些人还看不出来吗?谈话要是能解决问题,那世界早就和平了。有些事儿啊,可以亡羊补牢,有些啊,则一失足成千古恨,倒不回去,一锤定音,只能往前走,该是什么就接受什么。”   周崇寒冷着眼看萧远说完这通话,紧闭嘴唇,一语不发,再把目光转回宋巧比脸上,目光柔下来,似有执着的期望。   宋巧比也不看他,扭过脸去说:“除了财产问题,我没什么可跟你谈的,你和我的婚姻本就是一纸契约,你一开始就想离婚,后来是我用孩子挟持你继续呆在婚姻里,现在想来,也是我犯贱,图个什么劲!……就这样吧,回头跟我把房子和车子过户手续办了。”说完,转身离去,不带一秒停顿。   周崇寒怔住的功夫,萧远一歪嘴角,露出一个坏笑,冲周崇寒竖了个中指,也转身追宋巧比去了。   晚一点的时候,宋巧比给杜琴打电话,那边响了半天才接起来,一接起来就直说抱歉:“哎呦,哎呦,我昨天看到你短信了,但是我给忙忘了,该死该死,老宋的葬礼我都没去!我真过糊涂了……”   宋巧比打断她:“行了行了,知道你忙,反正就是个仪式,不来也没关系,我只问你一句,晚上我去你那儿住行吗?”   “嗯?”   “我没来得及跟你说,我跟周崇寒离婚了,这几天暂时不想回去住……”   “你离婚了?”   “对,昨天离的。”   “大姐,你才结了几天婚?”   “呵呵”宋巧比苦笑一声,“强扭的瓜不甜,强凑一起的早晚得散……他能为了别人的孩子不管我们娘俩,也不管我爹死活……这种人,无情无义,早晚有一天会为了小三抛妻弃子。”   “呃……阿比,我正想跟你说来着……你知道程依依的儿子什么情况吗?”   “什么情况?”宋巧比现在一听程依依的名字就全身恶寒。   “她儿子原来是个智障儿童!昨天程依依带他坐去北京的火车时,那孩子就在火车站跑丢了,幸好被小徐看见了,哎呦,别提了,小徐还差点儿被当成人贩子,我去了才解释清楚……”   宋巧比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原来程依依那儿子是个智障儿童,也是传说中的痴呆傻……怪不得……   她忽然脑子里的一个点就连上了另一个点,一条线再到面,很多事情瞬间也就串起来了:程依依的欲言又止,她孩子脸上的古怪痴笑,周家对程依依的态度,还有周崇寒曾那么认真地问过她一个问题:你见没见过程依依的孩子?   思路清晰了,她脑子却乱了,一抬头又见萧远在车上招呼她,只得匆匆又催着问一句:“杜琴,你到底能不能让我去你那儿呆两天?”   “哎呀……这个……真不巧啊……我……我最近有个朋友来了……”宋巧比一听她这么说,心里大概猜出个八/九分,立马打断:“好了,那我不麻烦你了……”   “我帮你找个地儿……实在不行,我给你找个高级会所……”   “哎呦算了。”宋巧比挂了电话,心里琢磨女人这生物,都说男人因义气吃亏,女人因珠宝背信弃义,宋巧比并不完全赞同,她觉得令女人更容易背信弃义的还是男人。   钻进萧远的车里,等他开,他却迟迟不发动。   “怎么不走了?”   “呵呵,我走也得有个方向啊,使驴子还得在脑袋前面悬一根萝卜吧?”   宋巧比撇了撇嘴:“不行我还是回家吧。”   “怎么?杜琴不让你去她家?”   “倒不是不让,她家里有男人。”   “呃……那你回家碰见周崇寒怎么办?”   “他不是要找我聊聊吗?那就聊聊……”   “嘿!你这女人!”萧远这个气啊,几个小时前,她怎么说的来着,除了财产问题,什么都别谈,现在又变了!   “不行,聊着聊着你俩再上了床呢!”萧远也琢磨女人这生物,女人往往不可靠,嘴上一套,行动又是另一套,明明可以有气势如虹的斗志和先进充盈的智慧,却一不小心被魔鬼诱了去,做了*和情感的俘虏,简直可悲!   宋巧比叫一声:“你傻啦!”   “我看你才傻!今晚去我那!”萧远稚气一涌,就踩足了油门,嗖地开了出去。   宋巧比嘴上又骂了一句,她其实早该知道,这萧远也不是什么善茬儿!但她还不至于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里去,只是,目前看来,现实所迫,两个火坑,她总得选一个。   “萧远,我跟你说,我还怀着孕,大夫上次嘱咐我,让我万事小心为妙,我是不能做什么剧烈运动……”宋巧比到了这份儿上,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直接亮底牌。   萧远自是一愣,然后竟笑起来:“阿比啊阿比……你当我是什么?禽兽?我再饥渴不至于在这时候搞你……嗯,我知道,姓周的就不管这个……”   宋巧比心里一紧,想起上次的狂野。   萧远开着车,不用看她,也知道她脸上什么表情,心里气结:“你们女人啊,真贱!”   贱不贱,宋巧比不知道,但是杜琴在挂了电话后,觉得自己是有点贱。   一回头,床上那小生露出了半拉脸,是摘了眼镜的小徐:“是你那个朋友宋巧比吗?”   杜琴扬了扬头发,媚眼一挑:“不错……要不是你啊,我也不至于忘了去她爸的葬礼,今晚就让她来我这儿住了。”   杜琴也是没想到,自己奔三的年纪,竟然能被这刚毕业的小鲜肉扑倒在床。   昨晚,她本是去派出所赎这鲜肉的身,没想到,他们吃了点饭喝了点酒,这鲜肉就借酒抱住她,跟她表白,抱着她使劲儿地吻……她也是寸寸肉身,香醇老酿,一经启封,诱惑无穷。酒香不怕巷子深,人美不怕岁月催,她如活了的水,一点点,也浸围了他。   “嘿嘿,可是你还是舍不得我是不是……?”小徐起身,凑过去吻杜琴的脸颊、颈子、肩膀…一寸寸下来,他也潮红了脸,当腰从后抱住杜琴,贴在她耳朵边说:“真没想到,你的皮肤这么滑这么紧致……我都快被你迷死了……”   “你小子真会说甜言蜜语!什么时候这么会讨女人欢心了啊?”杜琴被他说得心花怒放,任他在自己身上有力地四处探索。   “我可不会讨女人欢心,我只是实话实说,你不嫌弃我,我就烧高香了……”小徐说的还真是心里话,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把自己朝思暮想的女老板给睡了,这是他人生史上的里程碑。   “嫌弃你?怎么会……你体力这么好……”杜琴久经沙场,唯独这鲜肉的滋味头一回尝,尝起来,还真上瘾。要不怎么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她这没到狼的年纪,却嗅到了肉香。   “那么……我们继续……”小徐一双大手又摸过去,直接把杜琴翻了个个儿,压到他身下去……   宋巧比进了萧远的家,这是她和他的头一遭。   他的住所,没周崇寒新房装修的考究精致,但却四处透着一个单身汉的优越,投影仪、组合音响、真皮沙发、机器人模型、跑步机、美女海报以及大橱柜里摆着珍藏版的军刀、勋章、红酒……   一个男人的一生,大概是把自己耗在了各式各样的玩意儿中,比如电子产品、运动、女人和无用的器物。宋巧比静静地打量这一切,心里不免又嘲笑萧远的幼稚来,相比之下,周崇寒则成熟多了,业精于勤荒于嬉,他不搞大部分男人搞的玩意儿,只搞建筑这一样,是他自己的玩意儿,偶尔在书桌上和书架上架一个建筑模型,有模有样,大有把这世界怀揣入囊的野心。   “喝点水吧。”萧远给宋巧比递来温水,然后又歪着脑袋笑:“怎么?我这里跟你想的不一样吗?”   “呵呵,我压根儿没想。”宋巧比端着水,哼了一声,径直回到次卧,她爸爸曾经住过的地方。   宋成斌的东西一部分已经在葬礼上烧掉了,只留一小部分他自己的小玩意儿。   经书、佛珠、宋巧比母亲的小照片。   该都随了他去的,不过,他去的地方见佛,也见她妈,所以,宋巧比便收了这些。果然,世俗累物,不过只给活人增添烦恼了吧。   宋巧比那夜,没睡好。不仅是为了防着萧远的,一方面她也想着周崇寒和程依依的事情。   第二天,想什么来什么,宋巧比刚一出了门,就见周崇寒的车停在不远处。 ☆、第32章 一晕而散(6)   周崇寒的车停在不远处,宋巧比装着没看见,低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刚走几步,前面一个人影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一抬头,却是周崇寒。   这一招儿叫声东击西吗?   他还穿昨天那身,黑色风衣,黑色西服和白色衬衫,衬衣紧绷在他胸膛,是线条均匀的曲线,再抬头看他,清俊里有种沧桑和疲惫,眼圈泛红,眉头紧锁……他不会是一宿都没回去吧?   宋巧比被自己这想法惊着了,但随即他就开口说话了:“从昨天到现在,我一直跟着你,等你……”   宋巧比心头一颤,但还故作平静地说:“你等我干嘛?”   “跟你谈谈。”他也轻描淡写地讲,可是这中间耗了多少时间,他又怎样在车里等了一宿,这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究竟想谈什么?”   “谈谈你和我,谈谈程依依……”最后这一句,周崇寒说得有点艰难。   宋巧比冷哼一声:“你俩的事儿跟我没关系,伪兄妹也好,恋人也好,情人也罢,你我已不是夫妻,形同陌路,你犯不着跟我解释太多……”说完,她欲转头走,胳膊被周崇寒拉住了:“宋巧比……我知道你不想听我解释,我只想跟你说,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可是我想的是什么样的重要吗?”宋巧比苦笑一声,又喃喃地加了一句:“重要吗?”   周崇寒一愣的功夫,宋巧比脱了他的掌控,向后退去:“周崇寒,你真的不必……真的不必说什么……我根本不怪你,这事儿要怪就怪我自己,贪小便宜吃大亏,跟老宋一个德行,嗜赌成性,总想坐等天上掉个馅饼儿来……你要真觉得亏欠我点什么,还不如多给我补点钱,除了钱,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我在乎的……”   这话她也是想一晚上得出的结论,也是想累了后最终的安慰,说来说去,她是个现实的女人,是个现实的怀了孕的女人,不管腹中子是去是留,她都需要钱。   周崇寒还站在原地,风一起,黑色的风衣也卷起,他纹丝不动,凝着目光看宋巧比,宋巧比也看着他,渐行渐远,他的身影在天地间更显萧索,宋巧比终于看倦了,掉过头,走开去。   宋巧比回来的时候,那人早就不在了,她拎着豆花和鸡蛋灌饼回去,萧远刚起来,他穿背心短裤,朦胧个眼睛,一见她给买了早餐,就张开双臂要抱她,她从他腋下钻过去说:“赶紧洗脸刷牙,吃了早饭,带我去医院检查去……”   萧远搓了搓眼睛,扯着嘴角笑:“哎呦,有你在真好,我醒来就能吃早餐,老婆,亲一个吧……”   “谁特么是你老婆?要不要个脸!”宋巧比白他一眼,坐下来,收拾吃早饭。   萧远也不刷牙,坐在宋巧比对面,拿起一个鸡蛋灌饼就一口,又嘻嘻一笑:“昨晚睡得怎么样?想没想我?”   “想个鬼。”   “嗯?”   “老宋那个鬼呗。”宋巧比一想起她爸,心里还是堵得满满的,许是妊娠反应,瞬间,食之无味。   萧远不是没看出她细微的变化,但却不想顺着她的情绪走,而是又笑起来:“哎你猜怎么着,我昨晚做梦梦见老宋了,梦里我俩还玩了把红桃五呢,他托梦跟我说啊,让我好好照顾你,疼你,爱你……以后不许作,不能欺负你,也决不能让别人欺负你……”   宋巧比知是他在逗她,但还是笑不出来,把桌子上的饭推掉起身说:“我去换件衣服,你尽快吃,去晚了还得排队,上午未必就看的成了。”   萧远应了一声,然后又嘀咕:“你不是要打掉孩子吗,还看个什么劲儿。”   宋巧比没说话,她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回到房间换衣服的时候,她还刻意照了照镜子,三个多月的肚子,不明显,但也能看出点形来,b超图上,都能看见这胎儿的脑袋,面颊、下颌、眼睛和耳朵,四肢似乎都能动了……这早已是条命了。   刚经历了死亡的宋巧比,不想再去面对另一个生命的凋零,可是,就她一个这样自身难保的女人来说,要带大一个孩子,付出的代价太大。   宋巧比坐到床沿边,垂着头,越思量这事儿越觉得两难,心里一时也没个主意,不免叹气。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路,是萧远叫她,她就赶紧站起来整了整衣服,走出门去。门外,萧远早已穿戴整齐,看她出来,一步上前就拉她入怀,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阿比,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难,但是,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支持你……如果……孩子需要一个父亲,我不介意成为那个父亲,我会努力做一个合格的爸爸的……”   宋巧比在他怀里听这话也是全身一颤,萧远这人,向来是混不吝的独身主义,怎么能如此一时冲动?   “萧远,难道你忘了你说过,只为结婚为目的的恋爱才是耍流氓?”宋巧比挣扎起来看他。   萧远却微微一笑:“可是我不是只为了结婚啊,阿比,你要怎么样才相信,我是真的爱你?”   宋巧比也笑了:“萧远,你可别拿爱来说事儿,我不吃这一套……”   萧远目光一滞,松了宋巧比,脸色冷下去:“阿比,你就是贱!爱你的,你不相信,不爱你的,你硬要去凑!”   “你才贱!我先前那么多空闲,你怎么不跟我说你爱我你要跟我结婚,偏偏我结了婚有了孩子,你又来能耐了?”宋巧比被他这一骂,刚才那点柔和瞬间消失了,立马杏眼圆瞪。   萧远一时语塞,但面上气不过,一伸手把宋巧比拉到面前,伸个嘴要去亲她,宋巧比一愣的功夫,四瓣唇相撞,撞得她头晕。   萧远的吻,顽劣里带着点痴缠,宋巧比领教过他又野又柔的力道,她总也抵不过,索性抬起手去推他的脸,她这一推,萧远却用另一只手钻了她的空,揽住她的腰,贴近过来。   宋巧比离着更近了,但萧远却失了一步,再想探唇靠近,也就没那么容易了,宋巧比劈头就往他脸上打过去,他也不怕打,伸手抓她,两人的手就悬在半空,怒目对视,涨红双颊、气喘吁吁,接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又不约而同地“噗”地笑起来。   “你个神经病!”宋巧比笑起来力道也软了,萧远就放了她,宋巧比跳开出去,指着萧远又气又笑。   萧远也笑,弯着腰笑:“我要没病,也不可能跟你在这儿扯……阿比啊阿比,咱俩属于同病相怜!”   “谁跟你似的!”   “阿比,难道你没发现咱俩是同一类人?你是女版的我,我是男版的你,都是一样的坏,自私透了……还喜欢赌大的,真是不作不死!”萧远叹了口气,摇头,他对宋巧比,何尝不是一次下注?只不过笃定的是,她终究会跟他走到一起。   宋巧比却根本没在意,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哎呀,赶紧走吧,快晚了!”   这话还是管用,当下所发生的一切,已胜过千言万语的过去,以及臆断猜测的未来。   不过还好,检查顺利,一切正常,宋巧比觉得,她这孩子还真坚强,有她百折不挠的精神,不过,这孩子也是苦,跟着她先经历了这些,生死离别……这是生而为人的苦。   过了一个多礼拜,杜琴来看她,买了不少东西,似乎是想弥补上次的无情。   “哎……阿比,你是不知道,自从上次跟踪程依依的事情被暴露了之后,我们公司就被局子盯上了,到处派人来调查,说实话,我真是疲于对付!”杜琴避重就轻,也暗指了宋巧比带给她不少麻烦。   宋琼阿比怎么会不知道,只得点头微笑:“哎,谁都忙,都能理解。”   “可不是呢!……不过,你跟周崇寒这事儿,我倒有点不理解了。你好不容易母凭子贵,扶了正,现在干嘛又要趁自己怀孕时期主动提离婚呢!”   “呵呵,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我觉得他总能趁我怀了孕跟我好好过,现在想来,不了解一个人还真不行,过日子,还得过这人的本心,硬拉扯到一起去的,只有凄凉。”宋巧比叹了口气,这几日,她大部分时间独自在家,捧着老宋的遗像,想了不少人生问题。   未曾长夜痛哭的人不足以语人生,宋巧比觉得,没失去过至亲的,也难看到生命里的陷阱和阴暗,但失去的这些至亲却一个个又如光,点亮了路,不至于让她蒙了眼往深渊里去。   杜琴又问:“那你什么时候打算拿掉孩子?”   宋巧比挠了挠头回答:“最近我考虑留下这孩子。”   杜琴瞪大了眼睛看她:“你疯了吧?”   “这也没什么,我还打算跟萧远结婚。”宋巧比瞅准时机,又抛出来一枚雷,炸得杜琴把自己那点儿艳遇都忘了说,只想追着这个爆炸性新闻。   “阿比,我可真服了你!半年内嫁俩男人,怀着一个男人的孩子跟另一个男人结婚,这事儿,也就你能做得出来!”   被杜琴这么一总结,宋巧比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咳!只能说我运气不佳。”   “运气不佳?我觉得是峰回路转,总能逢凶化吉!”   “也许吧,我是觉得,当我机关算尽时,事情总沿着另一个方向去前行,不如一切顺其自然,说不定我的真爱,兜兜转转,绕了半天,原来就在我身边呢?”   杜琴听这话也笑:“你还相信真爱呢?”   “只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宋巧比说完这话,又觉得自己似乎有故弄玄虚之意,不过这话题也是宏大,她自己也是没想好,于是立即转了个话题:“你不是有事儿要跟我说吗?”   杜琴想,她那点儿事儿,不足挂齿,不如不提罢了,于是打了个哈哈就混了过去。 ☆、第33章 一晕而散(7)   周崇寒病了。   那天守了宋巧比一夜,也是在上车下车时没注意着了凉,一宿没睡,肠肚溜空,回去一头栽到床上,就再也起不来了。   第二天,发起烧来,38.5。他自己量的,烧了壶水,搁在床头,连去喝的气力也没有。   电话还不停地响,全是工作上的事儿,他脑子不转,那头的人就缠着不放,他不耐烦,也不管对面是不是领导,直接嚷回去:“图纸写得很清楚,自己不会看吗?!”   期间他妈打过来一个电话,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他爸妈这几天发生的变故,索性不接那电话,最后吵烦了,他关机。   世界顿时安静了。   也不完全是,还有他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以及眇眇忽忽里,宋巧比的声音:“你我已不是夫妻,形同陌路,你犯不着跟我解释太多……”“周崇寒,你真的不必……真的不必说什么……我根本不怪你,这事儿要怪就怪我自己……”   是的,都怪她,怪她怎么随随便便就嫁给他,然后又勾引他,勾了他的人,还给他造了另一个人,另一个他自己……只是这人,在茫茫中,凭空地走向他,又凭空地死亡。   想到这里,他胃疼,觉得是自己错杀了那人,回过头,双手已经沾满鲜血,那b超图上的逐渐成形的胎儿,是他推的,说到底还是他,他这个凶手,杀了他生命的生命……“咳咳!”他弹起身子,俯到地上,干咳了一阵,差点吐出来。   再躺回去,他便张着两只眼睛,失神地望着天花板,大脑里全是宋巧比的脸,挥之不去。   晚一点的时候,他起来吸了半根烟,开了手机,披了大衣就又出门去了。   ……宋巧比在厨房做饭,她厨艺虽然差,倒是比萧远好上几倍,至少出锅成品,一桌俩菜一汤。   萧远懒在沙发上打电子游戏,看她做出来,转过头,但眼睛还没离了屏幕:“么么!老婆,爱你!我这儿都好久没闻着油烟味儿了……”   “哼,别说那么多没用的,赶紧过来吃饭!”   “好咧!”萧远应着,可人都还没动。   等宋巧比摆好碗筷了又催一遍了,他才说:“马上马上,最后一关!”   宋巧比也不管他,坐下来自己先吃着,也生气,觉得自己跟个怨妇似的,所以等萧远洗了手过来的时候,她没个好气:“玩去啊,干嘛不玩了?玩游戏就玩饱了……”   萧远觍着脸笑:“嘿嘿,游戏可不如老婆做的饭……老婆,你辛苦啦!等会给你按摩!”说完,吃了两大口饭,眯起眼睛夸张地叫:“老婆!你做得饭真好吃呢!”   宋巧比都不信,翻了个白眼:“别来这一套!听你说什么不如看你做什么,嘴上说饭比游戏好,却坚持把游戏打完再来吃饭,这不是虚伪是什么!”   萧远更笑了,伸手捏她的脸,被宋巧比打回去:“呦呦,这伶牙俐齿的,伺候周崇寒的时候也这么委屈吗?”   宋巧比脸色登时一变,起身离席:“你烦不烦!”说完,刚要回房去,她的电话就叮叮咚咚响过来了,哪壶不提提哪壶,提了哪壶哪壶就来了。   是周崇寒。   宋巧比一怔,犹豫着要不要接,萧远打眼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是谁来了电话。   “他这么晚还找你干嘛?”萧远立起眉毛站起来就要抢宋巧比的电话:“你把电话给我,我跟他说……”   宋巧比往侧一躲,回头再一瞪:“你跟他说什么,是我跟他离婚又不是你!一旦是财产的事儿呢?”这话似乎是她给自己的一个理由,于是低头接通了电话。   “我在你楼下,想给你一笔钱,给完我就走。”周崇寒说完这话,也不再说别的,直接挂断,不给别人拒绝他的机会。   宋巧比恨恨地合上电话,心里较着劲呢,本是他欠她的,但他还跟大爷似的,一声令下,有赏!   宋巧比套上外套,打算下楼,萧远却坐不住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楼下,很快回来。”宋巧比低下身子换鞋。   萧远上前一把捧住她:“不许去!”   “你管着我了?!”宋巧比推他,他不放手,脸色还挺激动:“他怎么叫你干嘛你干嘛?我不让你见他!”   “你神经吧!我还能不见他了,他还欠我的东西呢!”宋巧比觉得萧远真无理取闹。   “那明天白天再说,干嘛大晚上去见他!”   “白天晚上有什么区别?你当他是你,白天无所事事的……再说就在楼下,他还能把我绑票了?!”宋巧比推萧远一把,萧远还真退后了一步,嘴唇泛白,瞪着宋巧比,半天说不上话来。   “我就下去一会儿,马上回来!”宋巧比惦记着那钱,转身出门。   楼下,周崇寒果然立在他车边,夹着一根烟,脸色淡漠,目光萧索。   宋巧比走近他,手一伸:“钱呢?”   周崇寒愣了一下,接着又苦笑:“呵呵,宋巧比,咱俩好歹一场夫妻,你就只想着钱吗?”   宋巧比挽起胳膊:“那不然呢?”   周崇寒缓缓吐了口烟,从容不迫地从上衣口袋拿出一张支票递过去:“我知道,人死了是多少钱都没法弥补的,我也知道,这几天,对你来说,遭受的打击都太大了……我没有帮上你,我还……我很抱歉,我知道抱歉更无济于事……”他说到这里,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手指微微颤抖,不易察觉。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还发着烧,胸腔里燃着一团火,眼睛落到宋巧比身上,更是灼烧痛。   宋巧比接过支票,不耐烦地一挥手:“你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周崇寒立刻住嘴,他久久凝视着宋巧比,然后艰难启唇:“一共二百万,几乎是我的全部积蓄……下周我们找时间去把房子和这车过户,到时候我会全部搬出来,我想……你至少不用非得住在这儿……回家还是更方便一些……”   宋巧比低头看那支票,数着2后面的几个零,还没数完,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周崇寒!你又跑来干嘛?”是萧远,他跟着宋巧比出来了。   宋巧比回头看萧远,那位衣服也没换,穿着家居服就出来了,一脸气急败坏,指着周崇寒就走过来:“你怎么回事儿?三番五次地来找阿比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白天说?非要晚上来啊?”他上前一探身子,就推了一把周崇寒。   周崇寒没什么反应,淡漠地抬起冰凛的眸子瞥了一眼萧远:“我找宋巧比,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关系大了!她现在是我老婆!”萧远看他越镇定,越觉得他傲慢不可一世,萧远就越来气,上前一扑,一拳就落在了周崇寒右颊上,周崇寒本是不至于被打倒的,但他今天实在脆弱,身子便一下子向侧后方歪过去。   宋巧比惊叫一声,周崇寒并没有倒地,撑在车子边缘上,一反弹,起来迅速回击,紧接着,萧远的右颊就也跟着挨了一下,萧远往后挫,但不甘心,一伸手,拉住还没站稳的周崇寒,两个人就一起滚到地上去。   “卧槽!”两个人倒在地上,还不忘拳打脚踢,滚来滚去,灰全黏到他们衣服上,他俩也不管不顾,撑着胳膊,抵着脑袋,恶狠狠地似乎要置对方于死地。   宋巧比可吓着了,都不敢相信眼前发生了什么,跳过去想拉却不敢拉,只得挥舞手臂:“你们干什么?!都……都疯了啊!给我停下!”   她这话肯定是不好使的,那俩人还在地上滚呢,一边滚一边互相捶打撕扯,还都不说话,下手倒是死,似乎都忍了对方很久了。   这个时间,也不算很晚,街上的路人们都往这边瞅,指指点点有要聚过来的趋势,宋巧比就气急败坏地直跳脚:“你们俩有完没完!你们再闹,我就谁也不见了!都给我死远点儿!”她是真气,浑身都发抖,但也真是受够了,她觉得这俩男人都坏,坏得流油,自私、无情、霸道又暴力!   索性掉头转身,她要收拾了东西搬出去住,住哪儿呢?呸!她都是有二百万的人了,还愁没地儿去?先整一套富丽华酒店的总统套房*一下!   果然,她这一走,那俩人也不滚地了,周崇寒直接甩开萧远,从地上爬起来,上前叫着宋巧比:“宋巧比!”声音有点凄绝,似乎想说什么,却陡然没了下文。   宋巧比疑惑着他还是想跟她说点什么,但却没等来下半句,她想回头去看,却铁了一颗心,万念于一瞬俱息,没有一点停顿,径直走回去。   等她再听到身后的声音便是来自萧远的,他气喘吁吁,骂骂咧咧:“妈的,这个周崇寒太不要脸了,他怎么还好意思来纠缠你……”   宋巧比却不想理他,回房收拾东西,一件一件搁在小皮箱里,总共就这点东西,折腾一次少一点,最后不过是几样日常用品和衣服,全都放进去,拉拉链,对上锁,干净利落,来去自在。   宋巧比忽然就觉得,人生,果然赤条条的才会来去无牵挂,哪里有天地,哪里便是家。人生长恨寄行舟,花自飘零水自流,她索性顺应命运,四处流浪,漂泊闯荡,一个人,孤零零,可以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老去,然后再死掉、腐烂,悄无声息,毫不搅扰。   “哎?老婆,你这是要去哪里?”萧远自己敷了只冰袋,回来才发现宋巧比的动作,顿时不解。   “谢谢你暂时留我,我先出去住一段时间。”   “老婆,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我还能在这儿住吗?”   “哎呦,你别老婆老婆的乱叫,萧远,我跟你八字儿还没一撇呢,别叫得这么亲密好吗?”   萧远不管,上前拉她:“我不要你走!你不能走!”   “你今晚发的神经够多了,我住你这儿,又不是卖给你,我当然想去哪儿去哪儿……”   “可是,你自己出去我多不放心!不行,你去哪儿我跟你去哪儿!”说着,萧远也不敷脸了,直接跳起来换上一件外衣。   宋巧比执意往外走,萧远也执意要跟着,她伸手握那门把手,萧远也伸手,于是,他握住了她的手。   宋巧比一怔,回眸看萧远,他鼻子有点塌了,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但眼睛却格外地亮,她微微蹙起眉毛,想要说什么,萧远却忽地伸过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再一拉,把她拉进怀里,他的嘴唇就覆上了她的。 ☆、第34章 一晕而散(8)   萧远勾着宋巧比的腰,探过脸,碾着宋巧比的唇,浅浅重重,舌侵齿开,宋巧比没料到被他狠狠地夺了个吻。   这个吻,痴缠蔓延,不依不饶,宋巧比抬手想推开,却被萧远抢先一步,早在举手之间,圈住她的双臂,向后弯去,踢掉她手里的皮箱,再轻轻一推,把她推到墙上,抵住她的膝盖,始终不停地吻她。   吻就吻呗,他偏偏又用舌头勾着她,让吻延伸,延到她耳垂上,脖子上,再轻轻一咬,宋巧比就觉得这身子也不是身子了,腿也不是腿,直溜儿地往下挫。   她最近体内激素水平渐长,正蕴着灼烧的七情六欲,横冲直撞,浑身痕痒。萧远再一撩拨,星星之火便有燎原之势,宋巧比就觉得不凭别的,就凭这欲,对,就凭这欲,她也该顺流而下。   萧远见宋巧比挣扎力道式微,喉咙里发出轻轻一阵吟哦,便一伸手,打横抱起宋巧比,托着她往客厅的沙发里拥,他是老手了,但也忽然变得跟新手一样,毛手毛脚,哆里哆嗦。   指腹掠过她的肌肤,他曾经也不是没摸过,滑腻温软,吻也不是没吻过,舌尖对舌尖,津汁交融,他缠她绕,也是动情。只不过是如今又走到这一步,也是经历了山山水水,他竟激动地忽然想哭。   宋巧比则闭上眼睛,心里默认这是她与周崇寒婚姻的彻底结束。   曾经周崇寒也是这样抚摸她,摸得有张有弛,揉一把再搓一把,也曾经这样亲她,亲得比这还猛烈,还霸道,似乎就要吞了她。   忽地一阵热气钻进耳里去,是萧远急促的声音:“阿比……哦阿比……我想要你……”   周崇寒则不会这么说,他只会沉着默,阔掌一伸,轻握她的颈子,捏着她的下巴,沉沉昏昏地看她,等她从嗓子眼儿里发出气绝的一声:“噢!给我!”   给你?给你什么?他要她说!她偏不说,他就偏不给,还似笑非笑地欣赏她急得满头大汗,他倒是从容,长驱直入,连根拔起,她身子就跟滚过热浪一般,起起伏伏地波涌,颤抖!   她在他身里,她好似得过一场大病,病得竟是这样酣畅淋漓!   然而萧远急,他褪她的衣服不大顺利,他褪自己的衣服也不大顺利的,索性,他单刀直入,想来个开门见山,然而宋巧比却一抬脚把他踹开,这次就凭本能,对,本能竟偶尔战胜那欲。   “阿比……”萧远扑过来,宋巧比却睁开了眼,凝着萧远:“你不是说你比禽兽强吗?”   “上次检查不也说你现在行房没事了吗……”人急了,必是失了平常的潇洒和优雅,陡然地就让人丧了兴趣。   “能行房我就要跟你行房吗?”   “难道你还想跟别的男人……?”   “呸!现在哪个男人都赶不上我自己的这个小男人!”宋巧比抚了抚肚子,好像里面正传来无线电波,截获了只言片语,不过是她幻觉的投射。   “哼,那不也是周崇寒的崽子?”萧远挑着眉毛问,他见不得一切跟周崇寒挂钩的东西,孩子也一样。   “你不提他能死吗?”不提是不能死,可是她就忍不住地不提。   刚才那几幕,她确实想起跟周崇寒操练过的那几次,人哪人,思想要是那么容易控制,那古代的“日日思君不见君”是怎么回事?那现代的“看云时比看你还近”又是怎么回事?   萧远冷下来脸,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妈的,你怎么每回都让老子扫兴!”   宋巧比便从沙发上爬起来理头发,看着萧远,倒生了几分同情:”哎!咱俩或许就是没缘呢!萧远,你认命吧哈!”   认命?他萧远可不是宋巧比老爸,他能尽人事的都要尽到:“哼,这话别说那么早!胜者笑到最后,我不信什么命,不过就是咱们做的因果累积罢了,我倒是觉得咱俩的缘分才刚刚开始……”   宋巧比撇撇嘴表示不信:“我早就认识你的时光算什么?”   “算……为这缘分做了个准备,让我逐渐明白,我跟你命中注定!”   萧远笃定了他和宋巧比的缘分,其实,周崇寒也笃定了他的。   他在床上躺了三天,烧退了,脸上的轻伤也恢复了,再站起来时,整个人都清瘦下去,两双眼睛却更澄净了,瞳仁若黑珠,只见光,不见底。   大病初愈,回到北院,却见了另一番天地。   市中心的地标建筑物项目还在,只是物是人非,几天之内政变,领导更替,以前工程部的很多人都换了新面孔,周崇寒跟他们一接触,才发现自己的图纸被篡改了不少,同时,他选定的地址又被迁移到了鲲城郊区的顺安口区。   “这个地方不行。”周崇寒点起烟,指着新搭建的模型:“这地方有几个老建筑群点,历史悠久,不建议拆除,另外,一牵发而动全身,楼型虽然不变,但考虑到实际施工情况,还是建议重新改图……”   “来不及了,你太慢了!”他的新领导不太耐烦,“现在这项目全权由工程部来支配管理,你就给打个下手吧。”言外之意那意思,他该上哪儿玩上哪儿玩,他们是打算把他也排挤在外了。   周崇寒忽然就觉得,万事万物一旦与党戈政治挂钩,就全然没了意思, ☆、第35章 一散又聚(1)   周崇寒工科出身,绘画基础相当优秀,建筑又是凝固的音乐,自然是半拉艺术家。而政治,则是科学和艺术的累赘,周崇寒不大感冒。   但这次,似乎是他不想参合也没办法了。先是北院工程部的大改革,再是设计部被打冷宫,新上的一队领导,没一个跟科学或者艺术沾边的,治人术倒是有一套,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个个儿都是演讲的材料。   细想来,不过是利字当头,以周崇寒的名,建造鲲城最高的楼,这项目听起来就都是肥肉。   然而,设计部有些人沉不住气了,蠢蠢欲动,预谋策反。   真的是蠢蠢,周崇寒知道,策反的这些设计师们都在靠这项目的收益在撑,现在临时掣肘,必是动了他们的奶酪,再加上设计师骨子里的浪漫主义情结,有此举,不奇怪。   只是……小胳膊怎能扭得过大腿?弱肉强食,谁不想多分一杯羹?周崇寒不大赞成的。   “周老师,先前梁思成为了北京的古建筑宁可用自己的一条腿做交换,现在我们为了鲲城的地标性建筑写一份请愿书又能怎样?”   “对呀,周老师,您为那栋楼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干嘛被那些跳梁小丑随便篡改!”   “周老师,您一定要在这请愿书上签字,要不咱们设计部往后就是形同虚设啊!”   设计部的人气不过,合伙起草了一份请愿书,为周崇寒主持的工程项目鸣冤,也为设计部的失利抱不平。   周崇寒皱着眉拿过那请愿书逐行看下去,逻辑倒是清晰,语言也是简洁凝练,情上大谈鲲城老建筑的历史,理上又谈及此项目的合理性和规划性,磅礴大气、不易一字。只是自古以来,上书启奏者也需遇贤君,所以君子才能和而不同,才能毫无大碍,和谐共处。现在这般,周崇寒觉得,这书终究不过是书,字字铿锵的也将字字无力。   他笑了,也是苦笑:“别折腾了,以卵击石,搞不好牺牲了无辜者……”   “您这是胆小怕事吗?”有人质问。   他一怔,也许吧,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整个部门又不单单他一个人,他一个项目,他知道自己的签字意味着什么。   “难道易碎的鸡蛋和坚固的高墙之间,我们不该站在鸡蛋一边吗?”有人是理想主义,激烈地表白。   周崇寒也不置可否,只是他怀疑,他怀疑一切斩钉截铁、看似壮烈的牺牲,牺牲是否可以估算?用一百个人的失业换取他作品的完美性和名誉,他还不至于那么自私的,毕竟这一百人身后是一百个家庭,一百个家庭里又有一百个孩子……他刚失了他的孩子。   周崇寒抬起头看众人,大家皆是一脸殷殷期待,似乎都在等他表个态。瞬间,他竟有些出戏,觉得这场景似乎有点做作的媚俗。   他忍不住想起他小时候那些不大愉快的经历,比如老师批评个谁,必须命令大家不要同那人说话玩耍,比如谁受处分或者遭表扬,大家都要站起来发言、站队列……难道一个人非要是个意见领袖?他难道就不能在某些问题上保持沉默吗?他真的不能被允许毫无看法、没有主见?   “我回去看看吧,给我几天考虑……”他收起请愿书,不想再讨论这话题了。   第二天下班,他那个老同学小徐请他吃饭,他也是心情不大好,索性借酒消愁。   席间,小徐就跟他聊起这事儿了:“……政府圈地,拆一户给两户的钱,老百姓是不赔的,他们乐意动迁,他们的住宅也都不算什么,最久的不过是三十年的光景……鲲城小,靠海,发展快,房子哪有搁七十年的道理……   周崇寒点头:“是的,我的作品也在其次,我还不至于那么自恋,纠结那栋楼,况且,旧建筑会说话,新建筑则不会……我想的主要还是在顺安口区的那些老建筑群上……”   “就是这个道理!不过老周,你也别谦虚,你是鲲城最棒的设计师!”小徐拍了拍他,酒逢知己千杯少,来,干!   其实周崇寒心里还有个顾虑,他没来得及说。他的楼,在那样的地方建,必是要毁林伐山,他脑海里有一副地图,随时摊开可见,是中国北方的临海小城图,在祖国这只鸡的喙尖儿上,放大,再放大,上面布满了红圈,是这城要向外扩张的野心,但是向东,已是大海,只能向北,向西,红圈套红圈,里面只有一个“拆”还有一个“推”再来一个“毁”。   “那些老建筑群,本身没什么建筑方面的别出心裁,还是在历史文化上,鲲城不过一百年,期间被日本、俄国占了半世纪,建筑风格上要么日本平矮房,要么俄国圆堡房,现在也都成了风景区,没多大看头,但顺安口区的那些老建筑群,确实地地道道鲲城老百姓上世纪搬到此地的杰作,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展翅成鹏,那群作古的破房子,正是鲲城人对这城赋予的幻想和憧憬……”小徐不是鲲城人,却深爱这城。   “不错,我回来的时候曾经提过要去修补这些房子,但是北院看无利可图,也就作罢,现在想想,是我的遗憾。”周崇寒喝了点酒,心里面那些大大小小的情绪自是无端地泛上心头。   “哎!什么也都别说了,这世间的遗憾事儿何止一两桩呢!都在酒里吧!”小徐举杯,周崇寒也就一饮而尽。   诗人李白早有箴言,借酒消愁的必是愁更愁。   周崇寒晚上回去,看那一房的颓败和冷清,就忽然想起过去的某个夜晚,他回来,有人等他,为他泡蜂蜜茶,为他解衣拿包,为他准备好洗澡水……   现在,他胃疼,他头疼,全身上下,没一处不疼的,还睡不着,点一根烟,在黑暗里打开电视,什么内容倒是不重要,至少,有人说话。   也是巧,放的是老电影《桂河大桥》,在曼谷西边的铁路上,善恶分明,日军要修桥,盟军要炸桥,英国战俘用艺术的姿态修建了桂河大桥,让桥恢复了雄伟的模样,在护桥过程中,牺牲了盟军战友,同时自己也随着大桥炸上天,灰飞烟灭。   纯粹,让政治的归于政治,让利益的归于利益,让建筑的归于建筑。   他也许喝醉了,他但愿自己是喝醉了,昏昏暗暗中,他竟从包里掏出那份请愿书,拿着根笔,在下面就大笔一挥,签了自己的名字——周崇寒。   再看那名字,便也觉得陌生,他自己的也应归于自己,不属于任何几个汉字的生拼硬凑。   礼拜五,宋巧比等来了周崇寒,看他那副憔悴的样子,宋巧比也觉得挺吃惊,她以为,他离了她,正中下怀,应该跟程依依过得很滋润。不过,得知前任过得不好,她也就放心多了,人嘛,总是对曾经对不起自己的人怀有恶意的幸灾乐祸。   先做财产分割,这是宋巧比的主意,房产证、过户手续、车子的保险、两把钥匙……   过户的手续很顺利,只是天公不作美,他们在去往民政局的途中赶上了瓢泼大雨,他开的车,堵在大石桥上,一动不动。   雨刷哗哗地响动,车内憋闷,两个人坐在前方,也都沉默着不说话。   还是宋巧比先沉不住气了,用手做扇子,来回摆动,她不是热是烦:“怎么这么堵?!这能赶到吗?”   “可能前方出了交通事故。”周崇寒沉着气回答。   宋巧比伸着脖子往前看,看不见也要看。“堵成这样,估计我们赶去了人家也下班了!”   “如果今天不行,那就等我回来再办离婚吧……”周崇寒侧过脸看她,宋巧比挑过眉毛也来看他,他几个意思?   “下周一我可能就要离开鲲城了……我的东西都搬走了,你可以随时回去……车子你今天就可以开回去了……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了。”   “你要出远门?”宋巧比听他那口气,似乎他要离开很久。   “嗯。”   “多久?”   “暂时不确定……”周崇寒回答。   宋巧比眨了眨眼睛,半天问:“出差?”   周崇寒看她一眼,欲言又止,终于点点头:“嗯,对。”   “那你一旦不回来,我这婚怎么离呀?一旦我碰见想结婚的呢?”宋巧比说着这话纯粹激他的,他却当了真,以为她要跟萧远结婚,眼色一滞,面无表情地问:“你什么时候结婚?……”   宋巧比噎住了,大脑空白。   “三个月后,我应该会回来找你,不过如果你着急……我可以找个律师帮你诉讼我……”   “不必了,那我等你三个月吧。”宋巧比止了他的话,觉得心情异常烦闷。这人是要去哪里,还这么急!甚至不惜替她找律师诉讼他自己,怪不怪!   只是,这三个月后,她的肚子早鼓起来,瞒也瞒不住了,就当她给他的惩罚自动解除了吧。   她烦恼的功夫,车子动了动,再看时间,已是过了办公时间。索性放弃了,她嘟着个嘴说:“掉个头,咱们回去吧!” ☆、第36章 一散又聚(2)   周崇寒周末回北院家属楼运东西,一进家门,他母亲就扑过来,什么话也没说,啪啪两巴掌掴在他脸上。   “你眼里还有我和你爸吗?!”他妈妈气得浑身发抖,紧抿着嘴,指着他低吼。   周崇寒也不解释,立在门口,一副木然。   “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你不跟我们说?嗯?!北院给你停薪留职,你还把财产都转移到了宋巧比那女人名下,你是脑子进水了吗?!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妈不解气,推了推眼镜直接问过来,戳着他的肩膀,拍他的脑袋:“你说话啊!说话啊!”   周崇寒也不躲,挺着个腰板,任他妈妈一下下打过来,直到他爸爸从里屋走出来,厉声打断:“哎行了行了,他挺大个人,你给他点面子吧!”   “越大越糊涂!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他妈妈想把周崇寒推到他爸那边,也是没推动。   他爸倒是镇定,一招手:“来,你坐下来跟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崇寒也不坐,只扑通一声跪到他父母面前,低着头就把这几日发生的事简单地叙述了一边,说到宋巧比掉了孩子和死了父亲这两事的时候,他爸妈都惊叹一声,尤其他爸爸,气得拿了本书就往周崇寒头上拍:“哎!哎!你真糊涂!”   倒是他妈先反应了过来,狐疑疑问:“你不觉得宋巧比这孩子掉得太离奇吗?……你陪她去看过了吗?”   周崇寒回答:“她掉了孩子,正好赶上她爸爸又去世,我当时也不在场,后来更没法多问细节……”   “你不想问,我去问!”他妈拔腿要走,被他爸拦下来了:“你先别冲动,如果这事是真的,那么宋巧比怎么会愿意见我们?再说,她跟崇寒都到了和平离婚这地步了,咱们去除了自取其辱还有什么?”   他妈妈想想也是,只能忿恨地攒起手指,使劲儿点着周崇寒:“你啊!哎!”   一声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   “那……北院那边呢?”他爸问道。   “我不想连累部门其他人,所以请愿书的事情我一个人来承担……但是北院那边又不想放我,我也不想放弃顺安口区的建筑,现在北京那边派来专家进行评估,预计三个月后……会有一个结果。”   “那你下一步打算去哪里?”   周崇寒苦笑一声:“我去找我英国的导师怀特先生……他已经邀请我过去协助他研究的课题了,课题紧,所以我明天就走,未来三个月我都会跟他一起工作,然后我再看下一步……”   这话里是暗示他会长期驻扎国外的可能,也是有赌博的成分,不过,人,都是徒劳于自己赌自己。   他妈妈不想看他,索性进屋关门,他爸爸倒是表示理解,点点头:“这事我没意见,只是……希望你这么个岁数,应该有不惑的智慧,少可张狂但老要稳,你不是小孩子,万事要三思而后行,不能任性。”   周崇寒点头应是,他爸这番理论,他以前是极其赞成的,但现在,他觉得这话还是有待考量,不惑的智慧,40岁怎么会有?50岁也未必有。至于少年时,他倒活得老气横秋的,在画室里、在建筑模型中、在施工地上,消磨青春,废寝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将至,人老了,反而应该任性,应该自由和潇洒,因为已知自己什么德行,何事可为和不可为,没有纪律的自由不是真自由。   于是第二天,他登机远行了,决定做个孤独的流浪者。   周崇寒走得匆,一切似乎都来不及。他妈妈来不及想明白这事儿,等终于想明白了,已经又过了两周。   他妈妈直接去中央广场敲宋巧比的门,但她哪里知道,这房子被宋巧比租了出去,来开门的竟是一对儿小夫妻,他妈妈无奈,只能问来个电话号码,回去思量了半天,还是决定打过去。   再说宋巧比,这几日恢复了食欲,肚子也渐渐膨胀,便给自己添了几件孕妇装,在萧远和杜琴的住处来回窜着住。   杜琴在没有男人的夜晚时,最喜宋巧比陪她玩,她贴着宋巧比的肚皮,听里面水咕噜咕噜地响,然后笑起来:“你家小帅哥在你肚子里放屁啦!”   宋巧比也笑,抚着肚子说:“哎呦,你可听得真仔细!”   “那是!我是干什么的你也不看看!”   宋巧比也发神经,还问:“那你看看他在里面做什么?”   “他在里面啊……想小女孩呗!”杜琴哈哈一笑,宋巧比就乐着拍她“你个女流氓!”   乐了一会儿,杜琴就认真问她:“哎,阿比,我问你一句,你是真的打算跟萧远结婚吗?”   宋巧比扬着头,靠在杜琴家的真丝床铺后,认真地想了一想说:”也许吧……至少是我生活的一个可能性。”   “可是……你不觉得他那人行事乖张不靠谱吗?”   宋巧比哪能不觉得,只是,她觉得她在逐渐了解萧远。   “人活到一定岁数,总有不同的天和地,他初见我的时候,大概也是不快乐,受了点刺激,害怕任何束缚,但现在,却一心想要讨好我,甘愿跳进婚姻里,哪怕给别人的孩子当爸爸……”   “哼,这叫什么?他那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你是被偏爱的一直有恃无恐。”   “也有道理,但是萧远真的在努力改变,现在他都很少打游戏,开始研究菜谱了呢!”   “哈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男人的本性,永远改不了!”   “男人什么本性?”   “你说呢?好色、自私、幼稚、小气……”她刚说到这里,她的电话响了,来电人的头像是个戴眼镜的粉嫩男生,杜琴就慌张地一把把电话抓到手里去,却被宋巧比瞅了个正着,她便掩嘴一笑:“哎呦!说到底,男人就算本性再恶劣,总有女人要爱他们……”   杜琴翻了个白眼给她,接起电话来,一腔柔媚:“喂?小徐啊……你在哪儿呢……?”   跟传染似的,宋巧比的电话此时也响了,她怕辐射,放在远处充电,走过去拿起来看,也是不认识的号码,想着要不要接的时候,对方又忽地挂了电话。   这就好像有个人跟你说——今晚放学别走,我有话跟你说,结果等你真的等到傍晚的时候,那人又说好吧,其实也没什么事。   宋巧比正疑虑着,电话又响起来,低头一看,还是那个不认识的号码,似乎对方这次下定了决心——要跟她聊一聊。   宋巧比接起来,客气地问候对方,谁料对方沉默了半天,才缓缓道来:“你好,宋小姐,我是周崇寒的母亲……我们见过的。”   何止见过?!她都见过这女人素颜的样子!女人天生是演员,有了知识的女人更是高级的演员。   “嗯……您好伯母,”这次宋巧比没喊她妈妈,对方便窥探到了异样,于是又问:“宋巧比,我已经知道你要跟崇寒离婚的事情了……也知道你们之间的财产分割协议……”   宋巧比听到财产二字,顿时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有问题吗?”   “那倒也不是……只是我觉得这里面有些事情,我必须要跟你说,得当面说。”他妈妈很爽利,什么目的,要靠什么手段,她很有一套。   “你是要见我?”   “不错,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登门造访。”   宋巧比一时也是没了主意,杜琴又不在屋里,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那么……”   “那么咱们明天见一见吧?”周崇寒的妈妈不容置疑地发问。   宋巧比只得应:“好吧……。”   “太棒了,那就明天下午三点在五一广场的coasta?”   “哦,行吧。”   宋巧比挂上电话以后,忽然还想再问一句:“难道电话里就说不清楚吗?”   事后的都是诸葛亮。   杜琴回来了,一脸喜气,宋巧比把这事儿跟她一说。杜琴又不高兴了:“擦,她来找你干嘛?你跟周崇寒都没关系了,跟她妈还有关系吗?”   “毕竟现在离婚证还没有拿到,从法律的角度上来说,我和周崇寒并没有正式离婚,所以……他妈妈跟我的关系还算是法律上的婆媳关系。”   “那又怎样?”   “我怕她来问我要钱……”宋巧比干脆说出了心里话。 ☆、第37章 一散又聚(3)   宋巧比想得并不完全错,周母是有点不甘心,但她找宋巧比,可还真不是去要钱,她觉得,肉包子打狗,这钱,出去了,还能指望它回来吗?   五一广场,下午三点的costa,人不多,一眼望过去,就见俩女人坐在窗边互相对视。   一老一少,一个庄重严肃,一个随意邋遢。   周母推了推眼镜,微微蹙着眉,越发看不上对面的宋巧比,这女人似乎是穿了件睡裙出来的,也不化个妆,跟刚从床上爬起来一样,果然是个没有教养的粗鄙女人!   “伯母……”她不喝咖啡,只喝一杯白开水,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意思让自己掏钱。   周母轻轻哼了一声:“嗯……其实你跟崇寒之间的事情,我听他大致说了一下,我也想了想,崇寒这件事情确实处理得不好,但是宋小姐,我相信谁也没想到事情都赶在一起发生了……”   宋巧比一挑眉毛,这女人是来帮周崇寒解释的?   周母可能也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够严谨,又重新修正道:“我来跟你说这些没有别的目的,只想告诉你,崇寒也有他的苦衷……”   宋巧比冷笑一声:“我不知道一个男人在自己妻子怀孕、岳父病重的情况下,还会因为另一个女人而不管不顾的苦衷到底是什么…或许他的苦太多,而忽视了别人也有苦的道理……”   周母听罢这话也是一愣,忽然觉得这女人在恭顺的外表下,还有股子伶牙俐齿的劲儿,不过,看她爸爸那二皮脸的架势,这女人有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   周母沉了沉气说:“那么你告诉我,一个女人在火车站丢了自己的孩子,而且她孩子还天生智障,我们身为这女人的家人,能不能袖手旁观?”   “程依依是你们的家人,我就不是吗?”宋巧比生气了,都说婆媳天然是克星,一点儿也没错,立场不同,思维角度也不同,自然处处矛盾,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周母立起眉毛解释:“不是说你不是我们的家人,而是在那种情况下,她的事情比较紧急,并且没有人预料到你会流产,你爸爸又会突然去世……”   “但是她的孩子并没有丢,而我却丢了我的亲人!”宋巧比不能提她爸,一提就难受,钻心的难受,她总觉得老宋不至于的那样死的,真不至于的。   “那孩子也是后来才找到的,宋巧比,我跟你说了,这一系列事情都发生得太突然,根本没有任何人能预料到……”   “但至少我知道,周崇寒,不,是你们全家,都把程依依视作重要的家庭成员,而我……”宋巧比忽然顿住,觉得自己可笑,她现在做什么呢,再多的抱怨不过是一厢情愿,说白了,沟通不过是最后两个人不同程度的妥协罢了,哪有什么真正的设身处地,哪有真正的理解。   于是她微微讽刺一笑:“呵呵,算了,我跟你说这些,你只会觉得我不懂事,你也做过媳妇,如果你的老公一天到晚心心念念地挂着另一个女人,婆婆一家人都拿着那个女人比自己还亲,你又是什么想法?”说完,宋巧比起身,不想再说下去了,她得出去走走。   周母又是一怔,大概也是没想到这宋巧比,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觉心里暗暗揣摩起这女人来,别看这女人没念过太多书,思维倒不差。   周母也站起来,想拦她却还是手伸到半空又垂下:“宋巧比,我觉得你也该检讨一下你自己,难道你嫁给崇寒就不夹杂别的私心吗?你是真爱他吗?你有真正了解过他这个人,他的思想他的过去吗?你是真的发自内心关心他,心疼他吗?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已经停薪留职,被北院的人无端攻击?他几乎是身无分文地跑到国外去?……如果你和他的婚姻只是一场交易,那么我说,你,宋巧比,并没有赔,你几乎不劳而获,得到了你想要的,既然如此,就不要再假惺惺地当了婊子还立牌坊,回头再骂自己的雇主是个渣男,买了你的贞操!”   这话一出,宋巧比脸色顿时变灰,瞪着眼前这女人,感到自己全身都在发颤:“什么叫不劳而获?你以为伺候你儿子不是技术活?我就算是有卖的心思,也是因为有人要买,买卖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我是个婊子,那么就有人是个嫖客,嫖客搞大了婊子的肚子,不想负责就出钱,天经地义,那么……你又跑来跟我说这些干什么?炫耀有人买你一辈子?还是想证明嫖客的钱花得有点冤?嫖客不负责也有他的苦衷?笑话!”   宋巧比气得五脏六腑都在燃烧,肚子里的宝宝似乎也有感应似的,在她肚子里剧烈地滚动,哗啦——哗啦——她觉得隐隐作疼。   她一刻都不能在这儿呆了,拔腿就走,但她步伐注定快不了,还是听到了身后那女人怒不可遏的低吼:“宋巧比!你……你这女人真损!……你早晚会遭报应的!”   宋巧比走到门口,一阵冷气呛过来,她来不及咳嗽,只仓皇一笑,遭报应?她早就是遭了报应了的人,家破人亡,离了婚,怀了孕,成了个单身母亲,仅有一点点钱,却遭人指责谩骂,她想哭,却下意识地摸肚子,那圆鼓鼓的肚皮下面,是她与这世界最后的一点联系,也正因为这点联系,她觉得世界上的其他都毫无意义。   她怎么能哭,这不过是生活的开始,为了她的孩子,她得勇敢下去呢。   晚上的时候,她去了萧远那里,萧远给她做了参鸡汤,按照菜谱一道道味仔细填的,熬了将近半下午的光景,喝进嘴里,肉如香米,入口即化。   但宋巧比却胃口不好,吃了一碗就作罢,萧远倒是吃了剩下的大半锅,打一个饱嗝儿:“哎呦,你怀个孕,我跟着长好几斤,是补你啊还是补我啊……”   宋巧比微微笑了笑,没有回应。   萧远觉察到她有心事,直接问过去:“怎么了宝贝?”   “没什么,可能有点累,我早点休息去……”   “我给你按摩!”   “别了,你玩你的游戏吧。”宋巧比不想理他,只想一个人躲到小屋里去静一静,谁想萧远却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把头都埋在她头发里去:“阿比……阿比……我想了,我以后不能再那么任性了,还玩什么游戏……像个小孩子,我要当个好丈夫,好爸爸……”   宋巧比笑了,不得不承认,他这愿望是好的:“行了行了,别闹,我去休息了……”   但他却执着不放她:“阿比,你不信我,你就是这样不信我!就因为几年前我把你扔到山上,又不肯跟你认真恋爱、结婚,所以你就断定,我是个不靠谱的人……”   宋巧比哼了一声,想来这男人今天也是有点抽风:“那你说,你靠谱吗?”   “我靠谱起来吓死你!”   “呸!”   “你看你!要我怎么说你才能相信?”萧远把她转过来,扳着她肩膀问到她脸上去。   宋巧比扬起脸,仔仔细细地看这男人的微弯的黑眼睛,长睫毛,还有他一脸稚气的表情……呵呵,还说不要像个孩子,分明是个大孩子!   但她心头还是软了,嘴角上扬,笑了:“萧远,做你自己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因为我改了你自己呢?”   “爱上了,我还哪有我自己?”萧远一阵苦笑。   “可是,你本是更爱你自己的,只是因为有人跟你抢了我,你自己说,你难道不是因为周崇寒跟我结了婚,你才开始爱我?”   萧远不耐烦了,烦恼地皱眉:“阿比!你干嘛要纠结这些……爱这种事,如果我能控制它什么时候发生结束,那还有什么可贵之处?”   宋巧比眨了眨眼睛,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这男人,忽然又觉得那稚气的后面,似乎又有一种偏执。   “好吧,我承认一开始知道你跟周崇寒结婚的时候,我确实想把你夺回来,但是我却觉得对你的感情不仅仅是这样,我看你在婚姻里算计、受苦、被骗又被抛弃,我心疼得要死,我真想灭了那个周崇寒,但是又觉得是你自己作死……我又疼你又恨你……也每天恨我自己,为什么让你就走到这一步……”萧远大概是动了情,脸上现出少有的认真强调,让宋巧比都忍不住一愣。   “阿比……我说过我俩是太相似的一类人,正因为相似,我才觉得我们不能不在一起……婚姻是我厌恶的,跟你一样,我也有个不幸的家庭,父母折磨彼此一辈子,都恨不得杀了对方,家这个概念只会让我觉得无比地恐惧……但是,你现在需要家,需要婚姻,所以我愿意妥协,就因为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我不想你再去嫁给别人,跟别人在一起……你懂不懂?你懂吗?”萧远词穷了,只得搂住她,紧紧地不撒手,一个劲儿地呢喃:“你懂吗?你懂不懂我,哪怕有一点点……”   宋巧比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只得应着:“我懂我懂……”   他这才缓缓松了手,把吻印在她额上,又落在她脸上,慢慢下移,停在她唇边:“让我恐惧的也是让我最渴望的,阿比,从来没有一刻,我像现在这样渴望一个家。” ☆、第38章 一散又聚(4)   宋巧比可能不知道,她走到costa门口时迎面那阵风正好把她的裙子兜了起来,紧贴前腹。   周母本是一腔愤怒,但一转头,眼见了这一幕,登时就愣了,她再跟紧了两步走过去,就看见宋巧比正低头摸着肚子,脸上笼着一层光,像教堂壁画里的母亲……   母亲?   “难道她孩子没掉?”周母禁不住问出声来,心思一转,忽地意识到了什么,顿在那里,半天动不了。   三天后,周母拿到一份医院的报告直接摔到她老公面前:“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觉得这里面有诈!那个宋巧比根本没流产!”   周父正看一本书,《建筑模式语言》,英文版,一抬眸,见那化验单,上面的医嘱是潦草的龙飞凤舞,属于医学模式语言,比英文还难懂,他便皱起眉毛:“怎么回事?”   “我这几天托了人民医院的老王,好说赖说帮着查了上个月的妇科就诊记录……你猜怎么着?宋巧比根本没流产,而且就在她爸去世不久,她还去了医院做了几次常规的妊娠检查!”周母迫不及待地解释。   周父眸光先是一滞,接着脸上一片红光:“哦?这么说,咱们的孙子保住了?”   “哼,你别高兴太早,这孙子还指不定是谁的呢!”   “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人家老王今天还放个话给我听,说什么崇寒从来也没陪过宋巧比,都是别的男人陪她……你听听,别的男人,这是什么意思?而且宋巧比那女人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人,我都怀疑她的孩子到底是不是崇寒的,尤其后来还骗崇寒流产……我看啊,说不定就是为了讹上一笔钱的,咱家崇寒就是太傻!”周母有些懊恼,只怪她当初一心扑在给老公治病上,催着周崇寒结婚,也没顾得过来……现在,竟然被那女人钻了空子!   然而,周父却凝了脸色说:“我怎么觉得不至于呢?我倒是挺相信崇寒的智慧的,如果说宋巧比骗周崇寒流产,那我倒觉得可能是出于一种惩罚的心理,想让崇寒后悔,让他难受一点……”   “那她就是个变态!”周母反正厌恶那女人。   “不管变不变态,毕竟是怀了崇寒的孩子,不能让孩子出生没爸爸啊,他们的婚是不是还没离?”   “没离也让他们离了算了!她要是把孩子真生出来,咱们就花钱要回来……打官司也得要回来……”   “难道一定要离婚吗?如果离婚,要回来那孩子也没个亲妈在跟前,你想要那样吗?……咱们啊,能劝合的就不要劝分,我现在就去给崇寒打个电话,让他尽早回来,至少……不能等到她分娩。”   “哎呦,你是不知道,那丫头啊,嘴巴厉害着呢,那天想跟她解释解释崇寒和依依的事情……谁想到,她简直是个泼妇呢,根本没法沟通,我快被气死了!这将来有了孩子要我帮忙照顾,还真是伺候不起呢……”周母一方面觉得她老公言之有理,一方面情感上又接受不了。   尤其那天,宋巧比说什么,说她也是卖的,卖一辈子的,啧啧,听听,这女人是有多恶毒多损!   “为什么一定你要去伺候?要我说啊,你啊,别操那些闲心,儿女的事情儿女自己处理就好,你越搅合,这事情啊就越大,越不容易收场……至于……依依和崇寒的事情,不如就让崇寒自己去解释,难道不好吗?”   周母最崇拜的人大概就是她老公,即使也吵吵闹闹这么多年,表面上她早就翻了身、做了主,少不了讽刺和挖苦,但心里她还是能听进去她老公的话,细细琢磨一番,早已是觉出这事情的味儿来了。   周父看她面有悔意,便伸了手去拿电话:“我给崇寒打个电话……这孩子,在外面呆了那么久也没个动静,也是越来越不像话……”   长途电话,得拨一个国家代码,再拨个区号,嘟嘟地响了几声,半天没个人接,刚要挂,对面是个女士接起来,一腔礼貌的英式英语:“……哦,不好意思,周先生和怀特先生目前都不在国内,他们去了巴西……”   巴西?怎么跑那儿去了?   ……   周崇寒一觉醒来,已是黑夜,他觉得口渴,起来倒杯水,走到窗边就被外面的月亮所慑住了。   那月,圆润、皎洁,没有一点杂质,令周崇寒不禁低声一叹,月哪里是故乡明,分明是国外的月亮格外圆,故乡的那一轮,恐是雾里霾里,终是迷了眼。   周崇寒想去拿桌上的烟,忽又想起了某个月夜,他和宋巧比寝于一室,她在床上,他在地上,却一齐抬头望那月。   低头的应该思故乡,他想不起他的故乡,只想起故乡的宋巧比。   她十二岁没了妈妈,剩一个爸爸,自私又狡猾,却又是最爱她的人,偏偏这人也在她二十几岁的时候没了。她嫁了自己,费尽心思讨好、精打细算怀孕,但他却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弃她而去,让她流了产,碎了心,果真成了这世界上最孤独的人,好像是与周围的一切都断了联系,陷到人生的黑暗里去了……   周崇寒夹烟的手指微微一抖,烟灰掉了一截,露出光秃秃的火星子,他也在黑暗里,也是孤独,与固有的过去的一切,切断了联系,只盯着这一点光亮,看它忽明忽暗,却始终不灭。   最初的光亮从最黑暗的地方诞生,他想,孤独其实才应是人本来最初的光,是在黑暗里的人彼此相识的唯一信号。   于是,他一伸手点开了灯,坐回桌子边,找到当初他设计鲲城地标性建筑的草图,尽管早被人篡改得变了模样,已无再修的必要,但既然建筑的归了建筑,他还是执了笔,认真修改。   改了一宿,黎明他才去睡,睡到半途,忽地有人在摇他,他揉了揉眼睛看,床边站着一个穿戴整齐的老者,不是怀特老先生是谁呢?   “看来你忘了咱俩的行程……”   周崇寒眨了眨眼,想起老头的安排,他们今天要到巴西利亚转一转。   “这样一个从零开始建造的城市不得不去看看,来了不能总窝在旅馆里……。”   “呵呵,我以为你对现代建筑一直无动于衷。”   “不过yer的作品还是可以欣赏一下的。”这老头也是怪,前天还在一个座谈会上把现代建筑师贬得一无是处,让周崇寒都觉得羞愧,今天又是这一番论调,也算是有艺术家脾气的人。   “chou,你要知道,我比这城市的任何一栋建筑还老呢……”他俩来到市中心的三权广场,一栋栋建筑物看过去,从h型的国会大厦到碗型的会议厅,再到坐落在水塘里交办公楼……周崇寒不由地就看得入了迷,惊叹起这巧妙新颖的设计来。   “你的灵感是来自这个吧?”怀特指了指前面那栋司法殿,周崇寒望过去,看那精巧优雅的建筑只用弧形柱支撑,而这些弧形柱几乎没有着地,整个建筑就宛如浮于空中。   “这栋建筑最美的装饰无非就是这些建造基柱了,他试图用弧线来映射巴西山脉的起伏……但同时他也说,这是你爱人的写照……不爱女人的建筑师不是好建筑师,他一心只想着女人臀部曲线,就建成了这样的建筑。”怀特伸手去摸那曲型柱,似乎真的摸一处凸起的柔软。   周崇寒笑了:“享受吗?”   老头回头扮一个鬼脸:“非常呢!”似乎是想起什么来又说:“我看了你的图纸,你在中国海滨城市的地标性建筑设计图,你模仿了oscar……”   周崇寒愣了一下,以为他又要竭尽挖苦之能事,结果他却耸了耸肩,撇了撇嘴说:“看得出,也是一个女人,难道也是你爱人的写照吗?”说完怀特继续往前走,留周崇寒一个人在原地直发愣。   那是他见她的第三次,小徐指给他看,美女?怎么会没有,你后面就有一个。   他回头,正巧撞见宋巧比穿一件灰黑紧致的旗袍,抱臂斜倚在墙边,歪着脑袋打电话,她个子不高,却磴细长的高跟鞋,翘着腿儿,扭着胯,尤其显得曲线玲珑,凹凸有致,他忽地就失了神,觉得似乎这世上没有一栋建筑如她那般灵动。   于是那晚,他在图纸上起草了鲲城的地标性建筑物,也就在那天,他决定,不妨走近这女人试一试。   “再也没什么比一栋楼献给一个女人更让人感动了……”周崇寒走过去,怀特老先生顽皮地冲他笑了,“不过也就你们这些媚俗的现代建筑家们能干出这么荒唐的事儿来……爱她,不如放下你的笔,走到她身边,坐下来,与她在一起……”   周崇寒不知道这话是不是有所寓意,但他却另有一番恍悟:原来爱上一个人,只需要几秒钟,一直以来,是他把爱情这事儿搞复杂了,其实一直忽视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当他顺从自己的潜意识时,他的潜意识也帮他做了选择,指着路下去,即使是个坑,他也得走下去,兴许就见一点火星子呢?   所以,周崇寒觉得,也许从那一刻起,他很有可能就已经爱上了宋巧比。 ☆、第39章 一散又聚(5)   礼拜一的时候,宋巧比接到她领导的电话,大意是由于她在家工作长达三个月以上,业务成绩为零,所以以后没有绩效奖金,只保留个底薪。   宋巧比敢怒不敢言,表面上应了,挂了电话就骂娘,先前这孙子怎么没想到要扣钱呢?她跟周崇寒婚变消息一传出,她领导就来这一套,分明就是人走茶凉,摆明了来欺负没靠山的软柿子。   不过目前情况,于情于理,人家也是占着制高点的,她不好闹去,只得忍气吞声,仔细想了想,自己现在确实也没那个硬实劲儿,失宠不得势,在外人看来就是她活该的下场。   得软下来,姿态还得软,混江湖的哪个不是厚脸皮?说好听点儿,那叫能屈能伸!   先得送礼,这礼,一定要送,否则她连个挣底薪的机会都得丢,一条中华烟是必备的,再来一瓶五粮液,顺带手地给他媳妇孩子来一点经济实惠的小玩意儿,这是宋巧比每年的固定节目,她领导也不推拒,虽说现在风声紧了,但小民营公司,上不挂权贵,下不挂土豪,所以反而猖狂。   送完礼,再摆宴,全套的服务,宋巧比岂敢落下一个。请的来宾也是讲究,老板一桌,财务人力职能型一桌,同事又一桌,一来答谢,二来跟公司的人走动走动,刷个存在感,将来果真待产生子,还得依仗各位。   在东联路的小尾羊聚的餐,小包间,但烤涮一体,架子上是烤串,架子下是火锅,上下一起来,吃得也算别出心裁,经济实惠。   伸手不打笑脸人,拿人家的吃人家的,自然面子上要和蔼些,且她是个孕妇,所以,席间,她老板对宋巧比格外照顾。   其他人也不是傻子,老板的态度跟指南针一样,朝南必朝光,给你一点光,你能不灿烂吗?   所以,其他人自然都圆着说,对宋巧比热情关切,围着她问她的预产期、妊娠反应……   有一个女同事跟她平日里还不错,就是总能聚在一起聊八卦,这次也不例外,把她拽到一边去问:“哎,听说那个渣男在设计院混不下去了?”   宋巧比一愣,没反应过来,直到那同事皱着眉提醒:“我说的是周崇寒!”   哦哦!宋巧比哪能忘了他!只是……他怎么被设计院开了?   宋巧比忽然就记起上次撕逼大战中,他妈妈说的话——你知不知道崇寒现在已经停薪留职,被北院的人无端攻击?他几乎是身无分文地跑到国外去?……   这么说……他是真的出事了?!   宋巧比肚子里又哗啦一声,似乎那腹中子狠狠地击了她一拳,她差点都没站稳,她同事忙扶了她一把:“巧比,你还好吧?”   “没事没事……最近没睡好。”宋巧比笑了笑,马上严肃了脸问过去:“周崇寒怎么了?我都不知道……”   “我跟你说,你啊幸好没跟他在一起,否则受牵连,搞不好咱公司都不敢要你了!”   “到底怎么回事?”   “具体的我们也不清楚,但是听说是他在鲲城地标性建筑的项目上栽了,是被他那些同事给害了,说那些人写了个请愿书给政府,要北院停掉项目,说劳民伤财,还会毁掉顺安口区的鲲城老建筑,然后周崇寒就签了字,其他人都没签字就往上递了,结果,上面来人查,北院项目被迫叫停,周崇寒也别想混了……”   宋巧比有点印象了,他在那栋楼上花了很多心血,从构思到设计,图纸上的每一笔都是他精心创作的结果,可是这会儿为什么他又要停掉项目?   “不是他参与设计的吗?”宋巧比问。   “是啊,但是谁知道呢,可能是建造出来的跟他设计的完全不同吧,或许是北院内的党派斗争……你也知道,这种单位,都是大家族,搞不好就动了谁的利益,周崇寒,有名无权,一介秀才,就是被人当枪使而已……”   宋巧比低头想,写请愿书给政府,强烈呼吁停掉项目,这不大符合周崇寒的个性,他不是那种显山露水的人,大概真是受人怂恿,但他又不是没个头脑,看不清时局。   不管怎么说,他是栽了,而且栽得还挺狠,事业失意,婚姻失利,没了工作还损了一大笔资产,跑到国外去,像是一场避难。   宋巧比看得出,她那同事也是想从她这里套点新鲜的料回去,一点儿不给也不大好的,等价交换的,交情才能持久,友谊才能长存。   她笑着说:“反正他财产都归了我,净身出户,只要我跟孩子好,我才不管那么多呢,他愿意去哪儿去哪儿,眼不见心不烦。”   她同事马上脸色变了,改成一脸羡慕:“哎呦哎呦,巧比,平日里没瞧出来,你还有这两下子呢,还能让周大才子竟然净身出户,你可真厉害!”   这话……算是夸她吧?呵呵。宋巧比笑笑,跟那女同事打了个岔,就说到奶粉问题上了。   晚上回去,宋巧比睡不着了,大概是肉吃多了不消化,她在屋里挺着个肚子乱转悠,脑子里剥开一个因又剥开一个果,中间冷不防地就冒出周母的那句话——“宋巧比,我觉得你也该检讨一下你自己,难道你嫁给崇寒就不夹杂别的私心吗?你是真爱他吗?你有真正了解过他这个人,他的思想他的过去吗?你是真的发自内心关心他,心疼他吗?……   这些话跟紧箍咒似的,扰得她头晕目眩,心神不宁,索性一屁股坐下来,摁着太阳穴揉。   她当初嫁给他,一半虚荣一半贪婪,纯没私心是不可能的,换成哪个待嫁的姑娘都不可能。只是她也没像那些姑娘一般谨慎,她跟命运打赌,赌了一把就把自己赌进去了,这事儿她也要负责。   既为人妇,她也想好好过日子的,但无奈,她走不进他的世界。他妈妈说的也没错,她不了解他,他的思想和过去,哪怕一点也没有,关于他,她都是道听途说,蒙了一层幻觉的纱,掀开了就是虚无。   她想起,好几次,他来找她似乎是有话要说,要跟她谈谈,对,谈谈他,谈谈她,还有那个程依依,但是她不想听,不愿听,只困于自己的悲伤里。   她忽然有点后悔,没有听他解释,这就像在法庭上,所有人都指证被告杀了人,却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被告辩护,他其实只是一时失手或是出于正当防卫。   宋巧比不由地焦虑起来,下意识地打开电脑,登上skype。   当初周崇寒出国,她就是通过这个跟他联系的,他也是,土老帽,不上q不喜欢发微信,只为了一些国外事务,会挂个skype。   果然,他在,是绿头标,她戳过去打了几个字:“你还好吗?”   她寻思着是不是要跟他说两句话呢,可是说什么呢?她早就把各个路口都堵死了,她不是说——你我已不是夫妻,形同陌路,你犯不着跟我解释太多,她还说了——周崇寒,你真的不必说什么……除了钱,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我在乎的……   那她这会儿找他又要做什么?   犯贱,她跟自己说,纯属犯贱,她想删掉那几个字,结果一不小心,手抖,按了回车,那消息竟发出去了。   宋巧比傻眼了,瞪着她和他的对话框里,自己的那几句话,像陡然掉下来的砖头,砸在自己的脑袋上,她觉得眼前都发黑了。   周崇寒呢,已经从巴西回到了英国,住在怀特老先生研究所的宿舍里,单身汉的公寓,怀特住楼上,他住楼下。   怀特不爱上课,就让周崇寒去代几个学生,算是他的助教,除此之外,帮怀特改改图纸,参与一下项目策划,没了国内那些没完没了的聚会酒局,他过得也是清闲。   下午茶,他跟几个从国内来的学生在小图书室里闲聊,聊国内外建筑理念,又不知怎么就聊到他那件事情上去了。   “周老师,你在中国受到不公平待遇,我们都觉得非常难过,我们打算联名给国际建筑协会写信,为你呼吁……”   周崇寒忙打住:“可千万别,你们在国外读那么多年书,国内什么情况,什么形势,你们并不知道,但我相信,你们总有一天会毕业,会走到现实中去,你们的前途比我的更光明,你们的父母把你们千里迢迢地送到这里,为的可不是让你们伸张正义,何况,我的事情谈不上正义不正义……”   “可是周老师,满腹经纶,却无用武之地,岂不是读书无用?”   “读书不是为了写一封辞藻华丽的信,表达你们荷尔蒙旺盛的感慨,读书本就无用,如果你是为了有用才去读书,那多半会发展成个功利主义者。”   “周老师,读书无用,我们为什么还读?”   周崇寒苦笑:“你来回答呢?”   那学生竟一时回答不出来,有人抢答:“为了乐趣。”   周崇寒笑了:“算是一个不错的理由,要我说,是为了相信,也是为了怀疑。”   有人在底下撇了撇嘴不以为然,有人也露出困惑的表情,看得出,大家似乎对他这种玄妙的中国式答案并不满意。   周崇寒又笑了:“看,你们现在不正在怀疑我吗?”   有人忽地领悟,发出会心一笑,有的人还不明白,回头问,什么情况?   幸好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算是给他解了围,他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就低头去看手机,是skype上的一条消息,来自宋巧比。   她说,你还好吗?   他的心忍不住地就颤了一下,忽然,一种委屈感从心底冒了出来,好像是他在荒原里走了那么久,忍饥挨饿,就快走不下去了,结果,抬眼一望,家就在面前。 ☆、第40章 一散又聚〔6)   宋巧比在打出“你还好吗?”这几个字后,就只能直愣愣地瞅着屏幕,等待周崇寒的回应,这就如同她先跳到悬崖里,却不知对方是否也会跟着一同跳下来,主动权一旦交给了对方,那她便如待宰的羔羊。   后悔,真后悔,怎么能在关键时刻手抖?抖得也真是个时候,宋巧比怀疑是肚子里的那位在关键时刻踢了她一脚所致。   有其父的必有其子!   等了半天,周崇寒也没有回应,宋巧比觉得也许他并没有看见这条消息,或者他在忙于别的,根本没来得及看,不管怎样,在众多猜想里,宋巧比隐隐觉得一阵失落。   失落?失毛落!她差点跳起来赏自己一巴掌,可是要赏就早该赏,在她勾他上床之前,在答应嫁给他之前……   宋巧比伸手摁了电脑上的关机按钮,刚按掉,那个对话框来消息了!她还没来及看回复的内容,电脑哗地黑屏关机了。   靠!宋巧比生气地倒是赏了电脑一巴掌,过后又觉得,或许这就是命运,她就不该回头的,看看,老天都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但心痒痒,她好奇他能发过来什么消息,也许他会说他还不错,或许说过得不好,甚至可能质问她,这跟你有关吗?   总之,宋巧比还是忍不住又重新开了机,一边骂自己贱一边又登了skype。   “我就看看他说的内容,一个字儿也不回他!”她都说出声儿了,足以说明她的斩钉截铁,但是当她翻出她和他的聊天记录,看到了他回复的内容时,又怔在了那里,忽觉胸腔一泉千言万语快要喷涌。   他回复——宋巧比,我想你了。   周崇寒觉得,他说这话的几率在他的前半生里几乎是零,他可不是那种甜言蜜语的类型,就算在国外,也不成,   然而他这几天的思维略微有点异常,因为他在思考他究竟爱没爱上宋巧比这事儿。   第一天,他觉得他可能是爱上了,因为潜意识选择了她。第二天,他又觉得他压根没爱上她,因为他解释那是纯粹*的吸引。第三天,他又觉得他可能是爱上了她,因为他对她充满同情。第四天,他又觉得这完全跟爱情无关,因为孟子也曾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他只不过动了恻隐之情……   如此反复,折腾了几天,然后就在一个早上,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想宋巧比想得太多了,他便悬崖勒马,迅速遏止。   然而就在那天下午,怀特又跟他讨论起爱情来:“……爱情应该是一种冲动,现代人总是想得太多,而冲动太少,爱情是门傻子的学问,太精明或者太爱思考的人,是得不来的……chou,你看,春天都来了,姑娘们穿得越来越少了,你却还闷闷不乐,要我说,你就该去谈一场恋爱!”   周崇寒笑了,这个老光棍还操心他呢,他自己呢?   不过,这老头说得不错,他大概是早就丧了爱情的能力,一是荷尔蒙激素分水平的递减,二是他大概是真的想得太多,万事都拿到理性面前瞧一瞧,分析一番,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而他却知道,爱情这玩意儿,确实也说不出个定论来。   理性终归还都是为了感性服务,他努力撇开理性,却发现自己仍忍不住地想宋巧比,   白天想她给他发的信息、说的话以及她的表情,晚上想她睡在他身边,撒娇地要一个拥抱,执着他的手才能睡去……   所以当他琢磨怎么给宋巧比回复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为什么不让感情去回复,而让理性稍息去。   而他所有的感情就只有这几个字——宋巧比,我想你。   宋巧比却只想骂他。   妈的,他凭什么这么说?是想床上的她?他的想,是正常人理解的想念吗?还是仅仅说,他想念他的祖国,进而也想念祖国的人民?   宋巧比没骂他,而是平静了一会儿,回复过去:很荣幸,呵呵。   很荣幸呵呵?他想不懂她这话,好像是嘲讽,但他并不想纠缠着这事儿,只继续问:“你最近好吗?身体调养的怎么样?恢复好了吗?”   他怎么忽然问了这么多。   宋巧比顿了顿打过去:“托你的福,还凑合。”   周崇寒能想象她说这话的腔调,微微抽了抽嘴角:“我最近有点事,不在国内,过段时间我就回去看你……   “不必费心!我过得比你滋润……”她本来想慰问他,却成了来气他。   周崇寒顿了半饷,回复:“你是要结婚了,所以想让我回国办理离婚手续?”   宋巧比噎住,看他这问句,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回复:“也许。”   这是什么话?周崇寒不懂这个也许,但觉得这事儿也差不多了,她不一直住在萧远的家里吗,而且萧远说,她是他的女人了……   周崇寒的心一刺刺的疼,强忍着,他打了几个字:“哦,那你什么时候需要办理手续?”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最迟这个月月底。”   “好,我等你。”   互相沉默了一会儿,周崇寒又发过来:“说实话……那个萧远未必适合你……”   宋巧比一愣,继而又想骂他——至少比你强吧?   周崇寒却继续打过来:“我是说,如果你在考虑第二次婚姻,还是更谨慎一些为好,不能仅仅因为他对你的收留和帮助而嫁给他,你可能会觉得嫁给我是一种错误,但我想,婚姻也许本身就是个错误,大部分人只是将错就错而已……”   打字打到最后,周崇寒都觉得呼吸有点不顺了,但他也知道,他所说的这些话,也许在宋巧比那里,只能换来冷嘲热讽。   于是,他又转了话锋:“不管怎么说,我回国会第一时间通知你,我希望在你做任何决定前,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只给我一个同你说说话的机会……”   宋巧比想打字回复,却又不知道回什么,让鼠标停在对话框里的空白处闪了半天,也没打出一个字来,最后想了想,只回复了一个字:“好。”然后就退出了skype,关了机。   周崇寒见她下了线,只发愣地盯着那一个好字,直到手里的电话铃声大作,他才回过神来。   是他父亲。   通话也不长,几分钟,男人间的谈话向来短促有力,效率精炼。   他再回来的时候,小图书室里只剩下几个学生了,都是他忠实的拥趸,围过来都想跟他单独聊聊,然而几个人一见周崇寒的脸,就愣住了。   刚才还谈笑自如,优雅平和,如今脸颊却涨得通红,目光狂乱,似有大事让他如此激动,学生们就立刻把问题改成了统一一句:“周老师……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周崇寒嘴上说着,伸手去收拾书籍,却见他手腕微颤,把那几本书翻过来看过去,合上又摊开。   “周老师,您待会儿有时间吗?我们想邀请您参加我们的社团聚餐……”   周崇寒点点头:“我真荣幸,但是非常抱歉的是……我今晚可能就要回中国了……”   全体学生愕然:“回国?”   “是的,家里需要我回去几天……真不好意思了……”周崇寒勉强挤了一个笑,然后拿起桌子上的公文包就往外走。   走廊上有人喊他,他回头,是一个年轻的女学生,他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了。   那女学生跑到他跟前,挠了挠头笑着说:“周老师……你什么时候还来?”   “这个……不确定……”   “如果你不能来,我就去找你去!哦对了,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女孩子一伸手递给他一个纸条,然后羞怯地一笑,脸粉彤彤,甚是可爱。   周崇寒却没这个心思看女孩,只匆匆接了纸条,应了一声,就回头继续赶了。   然而,当他跟怀特说明去意的时候,怀特却不高兴了:“我不许你现在离开!你知道那个项目我一个人可做不来的!你不帮我谁帮我?”   “可我真有苦衷,我妻子怀孕五个多月……我得回国照顾她。”   “你不是都要离婚了吗?”   “这个时候我不能跟她离婚!”   “你让我很困惑……”   “我也很困惑……所以我更需要回去弄清楚。”   “女人终究是女人,好的建筑师从来不会为女人妥协……”   “但你也说过,爱她就该放下笔,走向她……”   “……”怀特直接词穷。   “怀特先生,我想你是对的,爱情是傻子的学问,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收获爱情,但至少我愿意变傻一点……”   怀特看着他久久,终于叹了口气说:“ok……你回去吧,恋爱中的人总有股奋不顾身的劲儿……只是希望你能够淋漓尽致。” ☆、第41章 一散又聚(7)   宋巧比还在做梦呢,大门就咣咣直响。   她以为萧远能去开门,结果大门响了半天,还是没停,她这才意识到,萧远这几天出差去广州了。   难道提前回来了?   宋巧比迷迷瞪瞪地从床上爬起来,还差点摔一跤,奔到门口粗着气问:“谁呀?”   门外说了一句:“我。”宋巧比顿时就清醒了,这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像周崇寒?   果然,那人说:“我是周崇寒。”   宋巧比这下真的怔住了,怀疑昨晚那电脑有大变活人的功能,愣生生就把这人从电脑里变到了现实中,再不就是她做梦。   为了确定这不是个梦,宋巧比又问一遍:“你是周崇寒?你不是在英国吗?”   “我飞了一宿飞回来的……宋巧比,你开开门,我要见你……”   宋巧比这下可以确定这的确就是周崇寒了,但还是不敢相信地把门打开了,果然,门外立着一个高瘦黝黑的人,宋巧比愣了愣,差点没认出他来,才两个月没见,这人怎么变成……而且他胡子拉碴,头发乱蓬蓬,衣服领子都没扣好,拎着一只旅行箱,十足的流浪汉模样。   “哎……你怎么找到这儿了……?”她这样问的时候已经感到周崇寒的目光游移到了她的腹部,再去遮掩也来不及了,也没法遮掩了,肚子就是那么大,圆鼓鼓的,挺在那里,怎么办?   “你还怀着孕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周崇寒不想回答他是挨家挨户敲门问过来的,此刻他眼睛里全是火,只想问关键的一句。   宋巧比吓一跳,没见过他这样生气,往后一退:“我……我……怀孕为什么告诉你?”   周崇寒快气死了,这是什么回答?他逼进来:“我是孩子的父亲!我有权知道!”   宋巧比被他这样一说,反而来了脾气,顶回去:“谁说这孩子是你的?你的孩子早死了,我肚子里的孩子跟你没半点关系!”   “你什么意思?”周崇寒一宿没合眼,脑子里全是这事儿,现在一听宋巧比这么说,更是有点发蒙。   “这孩子不是你的,是萧远的!”宋巧比瞪他一眼,信口胡说。   周崇寒一听萧远这两个字就烦躁,她又这么一说,怒从心中起,但一想她这话,他又差点笑出来,真是气笑了,这不是搞笑吗?她真的当他傻?   “好了,别闹了……跟我回家……”他妥协了,伸出一只手来给她。   她不接,扭过头:“回什么家?我哪有家?”   “我知道你把房子租出去了……那就跟我回我父母那里去……”   她更不干了:“我干嘛要去你父母家?”   “你还是我老婆呢!”周崇寒有点急,上前想扯她,她一推,把他推了个踉跄:“周崇寒,咱俩早就协议离了婚,就差领个离婚证,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没有离婚证也就是还没离,协议离婚更不算离婚,,你现在怀了孕,我也不同意离婚……”   “你签了字的,你还反悔?”宋巧比睁大眼睛,也没想到周崇寒竟然会变卦。   “是的,我反悔了!”周崇寒回答。   瞧瞧,这人果然伪君子,言而无信!   “那……那你就是不打算跟我去办离婚了呗?”   “你可以这么理解。”周崇寒面无表情地继续回答。   宋巧比生气了,跺着脚骂他:“你凭什么不跟我离婚?当初要结婚的是你,要离婚的也是你,现在又不要离的还是你,那我是什么?是你的随意摆布的奴隶吗?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你……你你有没有把我当人!”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宋巧比的声音都抖了,眼圈都红了,泪光点点,真是差点都哭出来!   周崇寒听她这话时,一直紧锁着眉,看她最后竟有点激动,也是心头一动,他便伸出另一只手来,把她强行拉入怀,捧着她说:“好了好了……别难过……巧比…呵……阿比……对不起……我错了……这全是我的错……”   他的声音都融化进她头发里去了,吻落在她耳边,揉碎了,又绵柔,她满腔的怨愤忽地就退散了不少,可她却没那么容易骗的,她还是一个劲儿往外推,没推动他,倒是让他离了她点距离去看她。   “晚了!周崇寒,我跟你说,什么都晚了!”   “怎么了?”   宋巧比摇头:“你见过什么东西打碎了还能真的往回黏的?就算是破镜重圆,也是有道裂痕的,搞不好还得碎,有些事情不可逆,你伤了我的心,就是伤了我的心,我一辈子都记得的,往后咱俩也过不好的……”   “你用了心才能伤了心,能记一辈子也是忘不掉的,所以,你爱我,对不对?”周崇寒凑到她脸上问。   宋巧比可不想承认她爱过他,呸,鬼才爱他!但他这么一问,热气吹到她脸上,温温柔柔的样子,还浑身透着股男人的成熟的气息,像小时候父亲抱她哄她的样子……父亲,她想到了老宋,也想到了她妈妈,也不知道是她的情绪,还是肚子里孩子的情绪,总之,她眼睛阵阵酸痛,一抬眼,泪珠子就往下掉。   “谁爱你,臭不要脸!”她嘴还硬,伸手抹眼睛,却被他一把执住,他一俯身,弯着脖子,嘴唇就伸到她脸颊上,噙一颗颗眼泪,轻啄她眼脸,越如此,她越哭的凶,难为情,她又推他,他便环住她的腰,把她轻轻按到墙面上,捉住她的嘴,炽热狂野地吻她。   他的吻,久违了,舌柔温热,勾得她体内一腔灼灼的超标激素暗暗奔涌,她想往下挫,他却捧住她的脸,摸进她脖颈里,往下游弋,舔她寸寸肌肤,再在她肩颈处轻啮,她便呻吟一声,投了降。   她整个人都软瘫在他怀里,双手也忘了抵抗,稀里糊涂就环住了他的腰,摸索他的身体,从肩胛到腰腹,结结实实地,他没洗澡的男人的汗味……她闭上眼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他。   周崇寒也体会到了她身体的细微变化,这种主动让他眼眶一阵阵发热,感动就成了冲动,他低下头去,把脸埋进她的衣服里,伸手揉她,手里的似乎比往日里的大了不少,大概是怀孕的缘故。   他也吃她,狼吞虎咽,饥饿难耐,她也咬他,或许是恨他,狠狠地咬,咬他的脖子、耳朵和肩膀,一腔怨怒,惹他也在喉咙里发出低吟。   他探手往下摸,摸到她肚子上,肚子里忽地像有感应似的,动了一下,这一动,他们两个人都感到了,下意识地低头看,宋巧比就忽地恢复了点理性,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举动,那不是她臭不要脸是什么!   她用力一推,推得周崇寒猝不及防,再挥手往他脸上打了一巴掌,又觉得满腔委屈,也气自己这般不争气,背过身,俯在墙上嘤嘤地哭:“说白了你还不是因为我怀孕才回来找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你爱那个程依依,你想跟她结婚……你滚,你滚!我就算生了孩子,你也甭想见我和孩子!”   周崇寒一愣,也是不知道这女人啊,怎么可以前一秒性感后一秒怨妇,变化如此快,跟伦敦的天气一样。   但是此刻的宋巧比,却像个小女孩,她这么推他骂他滚,却让他想更加靠近她,抚慰她。   “巧比,我这次回来就是要跟你解释程依依的事情的,我…”他走过去搂住她,想要再吻吻她,也就在这时,大门口忽然有了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口就响起了阴阳怪气的一句:“哼,这是谁呀?都跑到我家里来撒野了?”   周崇寒和宋巧比回头看,不用多猜,是萧远,他也是一身的疲惫,满脸憔悴,刚下飞机,拖了只旅行箱,另一只手还拎了一包孕妇穿的新衣。   周崇寒瞪过去,对面那人也不甘示弱地瞪回来:“你胆儿挺大啊,跑到我家里来勾搭我的女人?”萧远也不跟他废话,撇了手里的东西,就凑过来推周崇寒,周崇寒不退反进:“我带我老婆回家,跟你没关系!”   “你老婆?”萧远伸手揪住他衣领就给他一拳,周崇寒也没躲,整个人扑过去,把他推到桌子上,桌子的东西就哗啦啦地往地上掉,萧远使不上劲儿,眼睁睁地看周崇寒一拳也落了下来。   “你们别打了!”宋巧比脑袋都疼,怎么就让这俩冤家又遇见了!   俩冤家哪能听进去,又滚到地上扭打,家里地方小,噼里啪啦地东西全倒了,都砸到他们身上。   萧远翻到上面,占了点优势,挥打底下的周崇寒,周崇寒被书架掉下的东西压住了,不大好反抗,任他一下下地捶打,宋巧比见机不妙,直接奔过去,扑倒在周崇寒身上:“萧远,你别打了!你要打就打死我们一家算了!”   萧远还真差点打到她,不过就在那一瞬间,他也就停下了手。   他这一停手,底下的周崇寒就逮住机会了,一挣脱,直接把萧远推到地上去,但他没有直接过去报复,而是扶起了身旁的宋巧比问:“你有没有事?”   宋巧比抬头看他鼻青脸肿的模样,忽觉不忍,他都被人打成这样了还问她?   她没法生气了,只能粗着气吼他:“你还不赶紧走!赶紧走啊!”   “你跟我一起走……”   “你有完没完?!”   “我完不了,你一辈子能记着,我就一辈子完不了!”   宋巧比不想跟他废话,只把他往门口推:“你别神经病,周崇寒!我不会跟你走的!你记着,咱俩早就离了婚,我是自由人,我愿意去哪儿去哪儿!咱们马上就去办离婚手续,领了离婚证就分道扬镳,以后谁也别找谁!”宋巧比直接把他推出门外,想拎他的箱子,也是拎不动,周崇寒无奈,只能帮她拎,大概也是恢复了点理智,吸了吸鼻血说:“你是自由的,我也可以走,但是,要跟我离婚?我不答应!”   箱子和这声音刚出门,宋巧比就把大门砰地关上了,再回头看,只见萧远一脸丧气地仍坐在地上发愣。 ☆、第42章 一聚才懂(1)   宋巧比回头看萧远,他仍闷闷地坐在地上发愣,她便走过去收拾地上的东西,她肚子大,蹲起不便,慢吞吞的,萧远也不来帮,连看她一眼都不看,由着她收拾一会儿停一会儿,喘一阵粗气。   “你怎么不跟他走?”萧远忽地抬头问,声音冷静得出奇。   宋巧比再看他,才发现他脸上也都是伤,嘴角都肿了,不过两颗大黑眼珠倒还藏着光,一半锋锐一半阴冷,像把匕首。   “什么意思?”   “我说……你怎么不跟你的丈夫走?”萧远歪了歪脑袋看宋巧比,好像在研究她。   “我和他已经离了婚,他不是我丈夫!”   “可是你俩连离婚证都没领……”萧远叹了口气,又仰着脖子说:“怪不得前几天你去办准生证,我说我要跟你先领个结婚证,你还那么吞吞吐吐……原来,你俩一直也没办手续……”   “上次赶上大雨,他还急着去国外,所以……”   “所有的理由都不是理由,所有的理由也都可以是理由。”萧远苦笑一声。   绕,他都觉得自己绕得要命,可是他想说的,她懂吗?   宋巧比不太懂,但也猜得到他心思,直接地干脆说:“萧远,实话跟你说,我上次犹豫跟你领结婚证不是因为我跟周崇寒还有婚姻关系,而是……我想再考虑考虑。”   “你跟周崇寒结婚的时候怎么就不考虑清楚呢?”   “当时我只是一个人,现在我是两个人!”宋巧比下意识地去摸肚子。   萧远从地上站了起来,甩了甩头说:“说白了,你心里还是觉得你和他是一家,我是外人……你不信我,不相信我能对你是真的,更不相信我能对你的孩子负责……”说到这,他无奈地呼了一口气:“我不明白,为什么当初我想玩的时候,你却想结婚,现在我想认真的时候,你却改了主意……”   宋巧比心头一软,走过去,拉住萧远,抬起头看他,他脸上带着比外伤更重的内伤表情。   “萧远,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觉得这对你有点不公平……也怕对孩子不公平……”   萧远也看她,看到她眼睛里去,深幽纯真的眸子,熟悉的神情,他心疼,五脏六腑地疼。   “阿比,那你呢?我只想听你说……”   “说什么?”   “听你说,你爱我,你想嫁给我……”萧远真害怕她不说,一伸手把她搂住了,脸颊贴脸颊,嘴唇贴头发,这么近,他希望他能贴得更近一点:“阿比,哪怕你说你不爱我,你只想找个人依靠……但是这个人会是我,你愿意嫁给我,即使只是一时冲动……”   宋巧比觉得怀里的萧远激动地甚至是有点发抖,像个需要保护的小鸟,这念头让她整个人都震撼了,她忽然感到,她是应该接受此刻的萧远的,这或许是这男人一生里,最深情的时刻,最柔软的样子。   她已是母亲,自然有母亲的天然冲动,她觉得怀里的这个紧贴着肚子里的那个,就应是她的宿命,男人都是孩子,他们顽皮、幼稚、小气又犯错闯祸……但终究都是孩子,不是吗?   她从来不是圣母,但此刻却真有种神圣的感动,于是她沉着声音说:“好,萧远……我嫁给你,我是说,我愿意嫁给你……”   “你说的当真?”萧远怀疑自己听错了,忙拉开她一点,盯到她脸上问。   宋巧比差点儿被他这样子逗笑了,点头:“嗯,我当真。”   “那……周崇寒……”   这名字,宋巧比一想到这名字,忍不住皱了皱眉,心下一阵阴影,萧远似乎也看出来了,忙摇头说:“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提他!好了好了,咱们不提他好吗……”   宋巧比凝着眉已经去想周崇寒了,但很快,她抬眸一叹:“也许……我跟他的缘分就到此了。”   萧远顿时挑眉笑了:“嗯,咱以后都不提他,谁让他不珍惜你,他活该!”接着一把又搂过宋巧比笑着:“哈!阿比,我好开心呢!我发誓,我要对你和孩子好,好一辈子!”   这誓言,换做几年前,宋巧比或许还能当个真,现在她只是笑了,推开他:“好了,咱还是赶紧收拾收拾这里吧,你看,弄得多乱,哎!以后可别打架了……我头都疼……”   萧远忙应:“嗯嗯!我以后再也不动他了。就算再碰见他,就当他不存在!”说完,就跑过去忙收拾东西,宋巧比要跟他一起收拾,他就摆摆手,把她赶到沙发上去:“你歇着,我来!”   呵呵,给个糖果就乐得动力十足,跟又加了油似的,也是,男人,是需要被接纳的动物。   但宋巧比却没有他那么兴奋,她心里却还有个隐隐的困扰,但她又说不好这困扰究竟是什么。   当她把这事儿告诉杜琴这位专家时,杜琴马上说出了她这困扰的症结:“你难道对周崇寒就完全死心了?”   “为什么不?”   “我觉得你在他身上花心思花得多啊……”   “什么意思?”   杜琴受不了迟钝的人,当然,宋巧比平时不迟钝,只是怀了娃,一孕傻三年。   “宋巧比,这么浅显的道理我不必跟你絮叨吧?咱先抛开爱不爱这么宏观的问题,就说你在谁身上下的注多?自然是周崇寒吧?下得注多,自然期待高……”   “可是赔的风险也大啊,你看我现在,就是赔了……”   “你赔了?我倒觉得你赚了,怀个孩子就赚了车房和财产,这已经算厉害的了……不过对你来说,或许就是个小头而已,你想赢的是他的心,所以你现在肯定不甘心……”   宋巧比不服,反驳:“怀上孩子可辛苦呢!”   “怀这孩子,有一半是出于你的意愿,你本可以打掉,但是你又不肯……”   “……可是,我为什么还要赢他的心?他有心吗?”   “这你要问自己啊,下注的时候不小心把感情也下进去了……不过,现在看来,他也是回过味儿来了,想再找你和好……”   “呸,他是冲着孩子来的。”   “不管冲着什么,他想给你们一个机会。”   “我跟他,早没机会了,我要嫁给萧远了。”宋巧比刻意强调了后一句。   杜琴点点头:“萧远这人呢,也凑合,只是他没个长性,今天做浪子,明天又想试试丈夫的角色,说不定将来心血来潮,又想做回浪子呢?”   “那我就谁都不跟,自己过,挺好!”   “嘿嘿,那还不如现在就自己过,也挺好。”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嫁给萧远不靠谱?”   “哎呀,这世上哪有什么靠谱和不靠谱,事在人为,男人都需要□□的,把他们想象成宠物都不为过,训练成个什么样子,看你的本事。”杜琴笑笑,低头看手机去了,看她朋友圈里各色小鲜肉的照片。   宋巧比探究地看过来:“发现你最近挺喜欢小男生的啊……说说那个小徐怎么回事?”   “什么小徐?”   “别装了,就是你们单位的那个啊……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好歹常驻在你这儿呢……”   杜琴恍然大悟:“哦他啊,咳!没意思,太粘人!”   “呵呵,你啊你!”宋巧比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有点小羡慕,她什么时候能做到杜琴这样,洒脱得很,对男人,早就练到无招胜有招,只走肾不走心。   过了两天,宋巧比正要找周崇寒的时候,周崇寒主动来找她了,这次是在她单位。   宋巧比现在每天都上班,不过挺个肚子,样子也土,又送了礼,请了宴,单位自然不为难她,不用她跑业务,就让她坐办公室做点行政工作,打个下手。   她老板来找她,敲了敲她桌子:“下班吧,你不是今天去做孕检吗?”   “呃?我昨天做过了啊……”她不识相,她老板瞪她,她这才反应过来,忙站起来收拾东西:“哦对,你看我这脑子,怀孕果然伤智商!”   她老板护送她到门外:“你家那位在门外等呢,不过小宋,我劝你一句,你要是真跟他离了,就别轻易回头,好马不吃回头草,要是没离呢,也别走得太近,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不会好好珍惜你的。”   宋巧比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心下一合计,明白了几分,还不是因为北院项目的事情,早在他们圈里传开了,周崇寒吃里扒外,为了私人利益,不择手段,出卖北院,口碑骤降。   不过她面上只淡淡地微笑:“领导说的对,放心吧,我有分寸。”   “嗯,别怪我没提醒你,他要真在这圈里混不下去了,也会连累你的。”   “呵呵,我?”她又笑了,笑话,她怎么会被连累,她区区一个搞行政的角色,根本算不上混圈儿。明明是她领导怕连累他们公司,因为他们跟周崇寒先前有过合作,走得挺近,现在,他臭了,他们也得离得远点儿,免得被熏染了。   “他来找你,我没让他上楼,让他在楼下等你了。”她领导可真行,这份德行也是操练得娴熟,当初用到人时,鞍前马后的,现在呢,一脚踹开不说,连请上来喝杯水都嫌沾上,宋巧比心里不觉一阵恶寒。   “那我走了,领导。”宋巧比可不想如他领导所愿,对他感恩戴德,只是匆匆一挥就下楼去了。   门外不远处,周崇寒站在树荫下,天气热了,他把外套搭在手臂上,只穿一件白衬衫。   宋巧比嫌太阳晒,把手举起来,压在眉毛上去看他,他也看过来,两个人隔着一条马路都发怔。   他瘦了,更显高了,脸颊凹陷,也是清俊了,不过脸色不好,脸上的伤痕还清晰可见,不上楼也是对的,这个样子,哪像个大设计师的气质,落魄得紧,但是他现在岂不是落魄吗?   她缓缓走过去:“正好我也想找你。”   “那正好,前面的咖啡厅,坐坐吧。”他看她,满目的温柔,让她想起过去,他喂她吃药,背她去医院,帮她按摩脚,抱她睡觉……她心一牵牵地疼。   “脸还疼吗?”她忍不住地问。   周崇寒沉默地揣着兜往前走,隔了半天,才淡淡地回应:“疼得不止是脸。”   宋巧比以为他还会说什么,结果,他再无话,低着头还往前走,她脚步有点迟缓了,他便顿住,等她跟上。   太阳正暖,空气也好,天蓝地绿,大地一切都在恢复春的活力,走一段,宋巧比出了汗,刚要抹,他掏出丝质手绢递过来:“累了吗?”   她微微一怔,她没见过他用过手绢,禁不住低头看,是灰色的方格绢子,质地很好,柔软。上面还残存淡淡的柚子香味……是他的味道,她熟悉的。   “英国垃圾桶不多,纸巾也不大环保,不如用这个,印度买来的。”他解释。   她轻轻笑了笑:“国内人很少用了,看起来倒是很绅士。”   周崇寒没回话,只盯着她看,眼睛跟那太阳似的,看得她有点不自在了,忙调回目光:“走吧,马上到了。”   这次,她走到前面,他跟在身后,快到咖啡店门口的时候,她忽地停住了脚步,周崇寒也停下来,看她转过来,对他一字一句地说:“周崇寒,咱俩离婚吧,我要跟萧远结婚了。” ☆、第43章 一聚才懂(2)   周崇寒觉得这世界有点不真实,哪个是他,哪个又是她,她和他们的孩子……全世界都悄无声息,都丧失了面孔。   他闭了下眼睛,勉强睁开,喉咙发涩,嘴唇干裂,挣扎地说了一句:“为什么?”   宋巧比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怎么还能来一个为什么,她没有答案,只得继续说:“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把离婚的事情给办了。”   周崇寒低下头去看脚尖,好像那也不是他自己的了,忙抬头又说:“你不觉得很荒唐吗?我是孩子的父亲,然后你要跟我离婚,再嫁给他?”   “周崇寒,你要明白,这跟孩子毫无关系,我不爱你了,我就不要跟你在一起……”   “那你爱他?”   “跟你无关。”   “如果你不确定你爱他,你又怎么确定你不爱我了?如果你谁都不爱,你至少爱你的孩子,为了孩子,是选择孩子的生父还是选择一个外人对孩子的成长环境更有利,你应该更清楚吧?”周崇寒逐渐恢复了理性,蹙起眉毛来看宋巧比。   宋巧比哪能辩得过他,半天语塞,眨了眨眼睛,咽了咽口水,才说:“我爱萧远,所以我才要嫁给他,我觉得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有爱的家庭比冷漠的家庭更有利成长。”   这回答也是绝,堵住了周崇寒的进攻,但是他不让步:“你爱他,他爱你吗?足够爱到去养你和别人生的孩子吗?并且负责一辈子吗?激情早晚会退去,再美好的感情也要拿到现实里去磨砺,他难免有委屈你,委屈孩子的时候,你到时候心里会那么坦然吗?难道不后悔吗?”   “你就不会吗?”   “至少我跟他立场不同,我是孩子的父亲。”   宋巧比厌烦了,摆了摆手:“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亲生的父亲还不如外面的人?你总强调你是孩子的父亲,只是强调你的占有欲而已,我爱你的时候,你爱我吗?你爱到足够可以对我和孩子负责一辈子吗?我们就没有现实的磨砺吗?你家里压根儿就瞧不起我,说不定也不大承认我的孩子,难道我跟你就不委屈吗?”   “我爱你,过去,现在,我都爱你,将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但是至少,我愿意为你的将来负责。”   宋巧比一怔,辨别周崇寒那张略微肿胀的脸上到底有几分真挚。   “我从来没跟任何一个女人说过这样的话,请你相信我。”周崇寒这几句话说得语气虽不重,但却非常郑重。   宋巧比想说,也说不出一句话。   周崇寒苦笑:“有些话,说出来反而轻薄了,不真实了,我不大爱说,更不擅长说这些……我的爱大概在你那里不算个什么,说实话……我也常常怀疑爱情和婚姻……但我撇开所有的思考后,我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你,跟你在一起,对你负责……在我这个年纪,我认为,爱就是责任。”   宋巧比掉头就走,连进咖啡店都不进:“别说这些了……我也不懂你说的这些……我只知道,你说这些话都是因为我有了孩子。而且,如果你真的觉得责任大过天,那么你就不该为了别的女人抛弃我……”   “宋巧比!我就是要跟你说程依依的事!”周崇寒也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走,想伸手拉她,她却向后退着,摆手:“别提她!我恶心,我烦躁!我就是想离你们都远点儿!”   周崇寒急了,追过去:“你至少给我个说话的机会……”   宋巧比心里烦躁,什么也不想听,正好前面有辆出租车停着,她就直接开了门,上了车:“给我开远一点……”   “您得告诉我您去哪儿呀?”那司机本来不大想拉这客人,但看上来的是一孕妇,不好说什么。   “去……去海边吧。”宋巧比叹了口气,她是真的不知道要去哪里了,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她现在思绪混乱着的呢。   周崇寒倒也不死心,上来要拉车门,谁知道,早被宋巧比从里面锁上了,他便拍车门:“宋巧比!宋巧比!”   司机也愣了,回头问:“这怎么回事?”   “你只管开。”宋巧比命令,全然不顾门外的周崇寒,直到车子启动了,周崇寒还跟着车跑:“……你至少让我说说话,给我个机会解释……”   逐渐地,他这话也是随风散,他再也跟不上那车,被甩出了老远,什么也都听不见了。 ☆、第44章 一聚才懂(3)   周崇寒做了一个梦,梦里宋巧比跟萧远正牵手步入婚礼殿堂,他从后面追过来,冲他们大喊大叫,他们却充耳不闻,他没辙了,只能跑过去,就快要跑到他们跟前的时候,萧远和宋巧比忽然转过来,萧远手里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冲他喊了一声:“爸爸!”   周崇寒一惊,醒了,冷汗涔涔。   第二天,他就被召回北院去了,直奔院长办公室。   那院长,是周父的故交,也是同乡,但反而在周父退休回乡后,疏了联系,也对,人不在其位怎可谋其利?   不过这院长倒是欣赏周崇寒,觉得现在北院的名声有一半得归功于这位大才子。   所以,周崇寒一进来,院长就先起立了,笑迎他:“欢迎回家,小周。”   周崇寒也不是那种幼稚的人,人家给一个台阶,他也愿意顺梯而下,事情是事情,人是人,这个也得拎的清。   “院长,您客气了,还是您肯给面……”这话点到为止,不多不少,正好,既可理解为不计前嫌,也可理解为对此次招待的感谢。   院长递过烟来,是橄榄枝,他也接住,侧头燃着,一抬头,院长已经叼着烟在烟雾里看他了。   那眼神,探究多一些,兴趣多一些,期待也有一些。   “咱们不拐弯抹角,没必要,都是聪明人,尤其你,学贯中西,见过大世面,很多道理,不言而喻,自然明白……”   周崇寒衔着烟,沉默不说话。   院长继续说:“实话说,我也不觉得那是你的风格,你不是那种人……”   “呵呵,那我是哪种人?”周崇寒笑了。   院长也笑了:“说过了,聪明人。”   周崇寒懂了,说白了,他先前在那请愿书上签字不聪明,何止不聪明,简直是不聪明极了!他若站在对面,站在那院长的位置回过头来看自己,都免不了摇头笑叹——这人,太不聪明了!   “不过呢,人,总有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时候,这些也都不算什么……以前项目组的那几个设计师们,也都是年轻人,年轻人嘛,冲动也是有的,毕竟,损失也不大,就圈里传一传而已,北院还是那个北院,项目还是那个项目,总不至于一个请愿书就弄得鸡飞狗跳,显得多没底气……”   周崇寒听着这话,心下琢磨,看来这事儿是压下来了,项目还得做,顺安口区的建筑还得拆,楼还得建,周崇寒顿觉一种钝痛感,就好像自己仰着身体,朝下跌,一跌就跌到了锥子尖上,穿膛刺胸。   院长注意到了周崇寒的脸色微变,又笑了:“我知道你也不是就想看项目毁掉,你本意不在这里……”   周崇寒挑着眉毛看他,心内空荡了一片,反而反应不过来他这话的本意。   “你对我来说也是个年轻人,但不同的是,你是个有才华的年轻人,我这几日一直来回想这个问题……现在想想,是我的错,恃才傲物虽多用于贬义,但我总觉得是个中性词,不偏不倚,形容某一类人,傲视群雄的必有过人之处,反之亦然。有才华的人怎么能忍受别人对自己作品的修改,怎么能忍受自己的作品署上别人的名字……这简直是种侮辱!”院长说到此,竟有点激动,脸都涨红了,拍着腿,点着桌上的那堆图纸,好像他此刻就是周崇寒的辩护律师,为他的愚蠢开脱。   周崇寒却觉得院长的这番话才叫真正的侮辱,他不仅曲解了他,还大大地意淫了他!   但他成熟,他不表露,也不急于解释,继续抽着烟,面色平静,保持沉默,等那院长的下文。   周崇寒了解这一套,先讲个大道理,再出个感情牌,最后抛需求,   果然,院长开始语重心长地推心置腹:“小周啊,听说你啊,最近这家里也出点事儿,都能理解……事儿赶事儿,都是凑巧了,心情不好,情理之中……我也听不得他们说什么,北院养了个窝里斗的白眼狼,这对你,犯不着,现在事业单位都改革,待遇比不上前几年,也都是打工而已……又不是卖到这里了!只是呢,于你个人,多少有点名誉影响,我们呢,也不想搞得太绝,毕竟都是亲戚朋友的关系……所以,我们还是竭力保护你的名声。”   周崇寒还是不露声色,只微微侧着头,勾着个唇角,也非笑。   那院长还以为他真的听进去了,来了劲,加上他也好歹是个设计师出身,自然侃侃而谈,引经据典。   最后一步,他懂得往回收,落座,拿出一张纸,递到周崇寒面前:“说了那么多……很简单,就这张纸,其实也无所谓,不过北京那边也要走个形式,要你一个签字,说明此次请愿只是个人对自己作品的维权行为,与项目毫无关系,北院也签了字,确保你总设计师的头衔和你对作品的所属权,不经你同意,不得修改……总的说来,就是一场误会而已。”   周崇寒也不看那纸,手里那烟就剩个屁股头,直线的烟升天,散了也就是散了。   “要是我不签呢?”周崇寒忽然一问,问得那院长直发愣,半天直眨眼:“你什么意思?”   冷了,气氛一下子就冷了。   周崇寒这时候要是笑起来,或者哪怕只说一句,开玩笑啦,估计这气氛还能热回来。   但他只是平静地又重复了刚才那句话。   同样是签字,上一次犹豫不决,这一次倒爽快利索。   “周崇寒,你脑子不要不开窍,你以为这项目是北院的意思?是开发商的意思?你好好想想,在这里!”院长指指地,又指指天:“谁大?谁说的算?谁出的钱?”   周崇寒灭了烟说:“对于我来说,我只关心建筑本身、环境、施工条件等,至于别的,恕我无力思考。”   “你!”院长直接气结在那儿,他是真的生气,气这小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儿。   “对不起,院长,你的诚心好意我都知道,但这个字,我确实不能签,否则我不仅背叛了我的初衷,也实在妄称自己是什么建筑师。”周崇寒一脸坚决。   院长不是不熟悉周崇寒这表情,他这表情以来,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院长也觉得受伤,不仅被他这话,也被他这表情,他这表情怎么敢摆给他看?   而且,他什么意思?签一个字,他就成了千古罪人?那他这院长呢?难不成过几年后,塑一个他的雕像,跪在他周崇寒的雕像前?任众口唾沫和千夫指?   于是,院长皱起眉毛,恨起这狂妄的小子了,真是给脸不要脸,索性他一皱眉,一拍桌子:“好,你那么有骨气不是吗?那你就给我滚!给我滚出北院!最好滚出鲲城,我倒要看看,你自己怎么混!”   这院长可真是气话了,他还别吓唬周崇寒,人家怎么混?还真就有可能比他混得好,混得长远。   当年他回国,不过是冲着跟父母相近,鲲城,取名为鲲,也可是鹏,上天下海,鹏程万里,地灵的也就人杰,又或者,这城因有了鲲,便也成了鲲城。   他才是这城的支撑住,这城建筑的核心,那院长,本末倒置了。   不过周崇寒可没想太多这个,他想的是怎么跟家里交代,想了几天,也是瞒不住了,还是跟父母坦白了。   周母气得差点昏过去,对,每次都得差点儿,但还真不能晕过去呢,要不她怎么骂他个不肖子孙,不思进取,跟他爸一个德行,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爸爸倒是镇定,合上书,引着他就去了书房,关上门,也不急着问,弄一套精巧的茶具来,洗了烫,烫了洗,再一泡,搞得一旁的周崇寒心里都有点发毛了。   老爷子果然沉稳悠然,收敛自如,大将风范。   “一个人的底线都守不住,遑论艺术的底线呢?”老爷子终于发话了,陷进沙发里,像心理学家似的:“建筑建什么?建一门艺术,也建一个人……你这么做,我倒是完全支持的,北院那环境,不去也罢,不是做建筑的人应该去的地方,你要想创造,就得失掉安逸。”老爷子叹口气,闭上眼睛,冥想了片刻,又说:“我若早几年从校园出来,或许也不至此,一事无成!当时总觉得辞职会是头等大事,必是弄得全城皆知,也得搞得沸沸扬扬,可是后来一想,这世上,除了生和死,哪一件算得了大事?”   周父继续说:“说远了,说近了呢,就是,自己命运自己把握。”   这话周崇寒也能说出来,但他爸先前那一段,倒是有点道理,说到底,把心思放在别人那里,就得受人控制,若都回归自己,也未免显得自私。   他正神游,他爸忽然探过身子来问:“宋巧比呢?她和孩子都好吗?”   正刺着周崇寒的心尖儿呢,他也想知道,不过他上哪儿知道去?!   还是得找她,至少要告诉她,要让她放宽心,他失了业也不耽误他挣钱,反而这回,他更能展翅高飞呢。   不过找到宋巧比谈何容易,电话彻底关机,网上一切都消失匿迹。第二天,他跑到萧远那敲门,管他谁开门,哪怕一开门就是一拳头,他也管不了!   结果,没人应门,再去宋巧比单位,人休假去了,再去杜琴的住处,也是没人,天色暗下来,一点光亮都没有,周崇寒就忽然有了个不好的预感,再往后退,仔细瞅着那门,死气沉沉,纹丝不动,没有一点要开的迹象……   就像宋巧比对他,永远地关上了某扇门,任他怎么敲打,始终不入。   他心里颓丧,只得再往后退,退得她远点,是不是她就满意了?这一退,退到了一个人身上,那人惊叫一声,周崇寒也差点叫出声来,一回头,原来是个男人,光渐弱,黑乎乎的楼道,谁也看不清这是谁,只摸个轮廓,瘦弱修长。   周崇寒觉得这人似乎在哪儿见过,正在疑虑呢,忽然,那人失魂落魄地说了一句:“我能帮你找到宋巧比,你能帮我找到杜琴吗?” ☆、第45章 一聚才懂(4)   宋巧比这人,甘不了寂寞。   才住进杭州郊区的小镇一个多月,她就觉得不对,这跟她想的全然不对。那气候,一天天湿热起来,她觉得闷,也觉得潮,浑身不得劲,又沸沸扬扬地起了一身疹子,不敢吃药,去医院抹膏药,那大夫,说话一腔黏连的口音,她听不惯,总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这也罢了,关键还是吃,她是一口吃不惯的,菜是甜的,肉也是甜的,样样甜,样样淡,好歹弄一串臭豆腐,还不敢吃太多。点心也都是蒸的,小笼包,一屉屉的,不经吃,还死贵,她那点钱,也是算着花,雇那阿姨就是个大头,阿姨正宗秦淮人,说话f,h不分,l,n也分不开,宋巧比听着别扭,也不懂她暗示的那一套措辞,就跟她做的饭菜一样,她吃着味儿怪,咽进肚子里,也是怪。   不过,最重要的是,她闷。   人一闲下来,就开始胡思乱想,就开始惹是生非,她先想的是吃的,鲲城的鱼虾和辣味,鲲城特色的小吃,还有那打卤面,这一想,难免想到人了,人,渺渺惶惶,她看不见摸不着,但能闻到能听见能梦着,   闻的是他的柚子香,听的是他的沉稳嗓音,梦着的是他对她的好和坏。   有一阵,她也是伤感,朝夕抹泪,一方面自怨自艾,感叹命运,一方面又有点悔意,悔什么?她悔她对他有点决绝,对他不够体贴……他回来,她本应安慰,没成想她自己先临阵脱逃,再往深里去想,她觉得自己是爱上了,爱,就是这样,折磨人,不取悦人的,尖酸个脸,刻薄张嘴,那话,那心思,全都在转瞬间,变了一番天地。   可她真担心傻乎乎地承认下来,自己落了个自作多情,但她转念一想,自作无情不也同样可悲吗?   但某个时刻,又一念突起,她现在的软弱和宽厚难不成是因那腹中子的缘故?   腹中子,是她的命,她这些个骨骨肉肉,这些个千万细胞血液的继承,牵肠挂肚,不是命又是什么?以至于她完全忘了这命的源头,也是一番处心积虑。   哪有不经处心积虑就来的命?这自然这人类,也都是老天爷处心积虑的结果。   肚子挺大了,她也不便再搬来搬去,只得将错就错,自己的决定自己来承。   她越无能的时光,她越想人,她渴望人都包围着她,看着她,惯着她……可她哪有那福气,这样一想,就越难过了,难过也无济于事,只得转移一下注意力,看不得手机电脑,就翻两本书,因着那人的关系,她翻建筑,看不得字,就看图,一栋栋楼、一个个广场还有那些室内设计,巧妙好看,那肚子里的一个也是鼓掌雀跃,在她肚子里,窜来窜去,真高兴呢!   看到一半,门响了,阿姨去应,顿在门口一番盘问,似乎门外的是个稀客,宋巧比在里屋已经感觉到了,难道是那人?   她脑子一下子就热了,血往上涌,起身,书都掉到地上去了,她是冲不出来的,只能挪,挪得也吃力,撞到墙,也吃痛,无所谓。   “阿姨,你先开了门……”她看阿姨趴在门眼上望,迟疑着,心下着急了,这南方的脾性就是这样,不着急,温吞吞地,柔腔柔调的,不知道宋巧比那头都焚了心肝儿。   阿姨还是疑心重重,但手却旋了门锁打开一条缝,探脑袋往外看。   宋巧比也挪了过来,侧过身子去看,跟凑热闹的似的,这一看不打紧,整个人倒是定住了,本以为是那人的,结果……   “程依依?”   程依依本是在北京的,早低调离了婚,拿了一笔可观的财产,带着孩子出去租房子住,不大愿意移居国外的,因为还是北京住得惯,交通方便、吃穿便利,语言也顺溜,就是空气不大好,她也是习惯了,若真到了国外,说不定得来一罐尾气抢救方可正常呼吸呢!   她想给周崇寒打电话说明下情况,表达下谢意,然而,迟疑了,当然是想到宋巧比了,何必画蛇添足,惹人厌恶,不过,不联系也不大好的,索性过了段时日,给周家父母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没成想,那边周母一听她的声音,不觉就叹了口气,把周崇寒离婚的事儿说了一遭,最后免不了抱怨一番宋巧比那坏女人:“真是损极了……那女人要是有一半你这修养就够了……哎,依依,是我们对不起你……让你落得如此境地……”   程依依听到这里,忙打断:“周妈妈,这是我的造化,就是希望周哥别太上火……”   “依依,你想想,他失了工作又赔了财产,哪能那么好过呢……既是你现在离了婚,不如就带着小辉来这边吧,我们帮你带小辉……”这话有深意了,程依依在那头一愣。   他离了婚,她也离了婚,他有了个孩子,她也有个孩子,自应是同病相怜的,程依依这处境,怎能不理解周母的深意。   只是,她得拿着点,她笑了:“我最近正跟朋友做服装店,可能走不开呢,周妈妈……”   “哎呀,你就差那几个钱么?来鲲城看看你周哥,也来看看我们……上次你走我们都不知道,你也不知会一下,我们倒觉得伤心呢……”   程依依尴尬了,她上次来去确实有点仓促,显得鲁莽不懂事,不过,那会儿怎能不仓促,当时她自己也是战战兢兢,哪如现在这般惬意自由呢。   犹豫了些时日,觉得这一趟肯定是要跑的,不过孩子是不能带的,只身一人去,也挺好,不会让人看起来到哪儿都挂着个拖油瓶似的,无债一身轻,她自是从婚姻里脱出来,他也是,干嘛不轻轻松松地坐下来,说一会儿笑一会儿,若他有情,她也可有意,这么个岁数,这些个经历,不过是图个安定嘛!   结果呢,她这一飞过去,扑了个空,周崇寒不在,他去了哪里,她也不大方便问。   倒是周母说了:“还不是去找那女人去了!”   哦也是!他跟她毕竟还没走手续。   “找她离婚吗?”她嗑着瓜子问,心突突地跳。   “我看啊,这婚离着离着就离不了!”周父笑嘻嘻一说,推了推眼镜,镜片一闪,看不出他的目光,但程依依却总觉得这话也是有深意。   她那瓜子皮就黏在嘴皮上,弄不下来。   “最好离了,跟那女人一刀两断,那女人有什么好,一身的轻浮,不如依依这样的稳重……”这话没说完,周父就起身来拉周母:“走,跟我一起去买个菜……”   程依依直接自己站起来了:“我去吧,您二老休息着……”   她出门不用偷听,都知道那两位定要为了她争执不休,那周母先前也是嫌弃她,不过万物有比较,比起宋巧比,她程依依做妻子更合格,只是她的孩子不是周崇寒的,更不是个健康的孩子,负担太重。   她也是个成熟的,这些道理,她都懂,不必赘言,只是现在,她心境不同,一定跟宋巧比不同。   来回反复地想了一通,也是觉得没意思,索性再飞走算了,然而就在她订好机票的当天,有人打了她电话,是个陌生的号,她担心是孩子的事儿,赶紧接起来。   “程依依?”   “嗯,你是……?”   “楼下拐角的咖啡店,我等你。”   “嗯?你是……?”   “宋巧比的未婚夫。”   “嗯?”这婚还没离,怎么就有了未婚夫?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聊聊。”   聊聊?也不是不可,光天化日,公共场合,也无所谓,只是合不合适呢?程依依有了点犹豫。   “程小姐,你不是要找周崇寒吗?我知道他在哪儿。”   程依依笑了,想这人大概也是误会了:“呵呵,其实我并不想找他……”   “别装了,程小姐,你这会儿跑到鲲城来什么目的,我很清楚。”   她什么目的?她自己都快忘了,不过,她倒知道这人的目的,但也是“五欲已销诸念息”,见不见此人又有何妨?但这人听起来倒跟她熟络,能想象吗?一个你从来没见过的人,忽然跟你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并且能准确地说出来,这也是有趣。   于是,十分钟后,她去了那个咖啡店,一眼就见窗边坐着个平头男人,再走近点儿,便瞧得仔细了,这人干净清爽,浓眉大眼,眼熟,她从记忆里搜刮,叮咚一声,还真对上了!   “程小姐?”他见她来,站起来,彬彬有礼。   “萧先生。”她已知他的姓名。   萧远并没注意,继续说:“不说废话,就一句,我知道周崇寒在哪儿,但我不知道宋巧比在哪儿……”   “怎么会呢?有周哥的地方怎么会找不到宋巧比?”程依依看得出这人的慌张,自己也就反而显得淡定了,她早已过了那时令,走出那惶恐,再回头看,觉得一切皆惘然。   “很简单啊,周大公子被人骗了呗!以为去找宋巧比,其实是被人连蒙带拐了呗!”萧远笑,他笑的同时也纳闷,这女人怎的就如此优雅自若,谈起周崇寒完全没有一点气急败坏,不对,这不对,这哪里是个小三的态度。   “那你想让我怎样?”你看看,她怎么能这么问他,她应该问:“快告诉我周崇寒在哪里?!”接着直接就要杀过去,堵住他,妨碍他,上了他,逼迫他……   萧远愣了几秒,又笑:“程小姐都是土豪的前妻了,这点事儿还用我说破?你取你的一瓢水,我找我的连理枝,说远了,是各自的事儿,但这要是说近了……”   “怎么样?”程依依都知道他要说什么,但还是忍不住问一嘴。   “说近了……那咱俩就是一伙儿的啊哈哈!”萧远忽地耸起肩膀来笑了。   也是竭尽全力了,也是黔驴技穷了,没招儿了,连点尊严都所剩无几了,程依依默默地想。   就凭这一点,程依依也就判断了,宋巧比也未必爱他。   爱一个人,怎么也得周全他的自尊,他的力气。   “可是你总是要找宋巧比的?你难道没什么线索吗?”她探过身来问。   “她应该在南方,江浙一带……”   “她的好朋友呢?”   “嗯,我联系不到杜琴……”   “不如我试试?”   “试什么?”   “找杜琴。”   “为什么你觉得你能找到她?”   “因为我知道,她派人跟踪过我。”   “呃……”   “而且我知道,你也跟踪过我。” ☆、第46章 一聚才懂(5)   杜琴自打从泰国回来,就觉得右眼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本是不信邪的,但去了泰国了,回来也有点信邪了,倒不是泰国的人妖吓着她了,吓着她的是,她家那位小徐!   好家伙!她才去了几天,就竟然路遇小徐!路遇啊!世界是不是太小了点!在异国他乡都能路遇!幸好当时街上人多,杜琴看见小徐的时候,小徐只顾焦急地往前走,并没有注意到杜琴。   杜琴顿时定住了,并且还使劲儿搓了搓眼睛才肯定那不是她的幻觉,但当她看到小徐身后跟着另一个熟悉的人影——周崇寒时,她不得不怀疑,这一切也许真的是幻觉。   先撇开幻觉这一说,杜琴的本能反应就是逃啊,逃开那条路,逃开那个旅店,继而从泰国也逃开了。   退也没有路,那人就在眼前了,杜琴就只能装杜琴自打从泰国回来,就觉得右眼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本是不信邪的,但去了泰国了,回来也有点信邪了,倒不是泰国的人妖吓着她了,吓着她的是,她家那位小徐!   好家伙!她才去了几天,就竟然路遇小徐!路遇啊!世界是不是太小了点!在异国他乡都能路遇!幸好当时街上人多,杜琴看见小徐的时候,小徐只顾焦急地往前走,并没有注意到杜琴。   杜琴顿时定住了,并且还使劲儿搓了搓眼睛才肯定那不是她的幻觉,但当她看到小徐身后跟着另一个熟悉的人影——周崇寒时,她不得不怀疑,这一切也许真的是幻觉。   先撇开幻觉这一说,杜琴的本能反应就是逃啊,逃开那条路,逃开那个旅店,继而从泰国也逃开了。   退也没有路,那人就在眼前了,杜琴就只能装,装不认识。   程依依却笑意盈盈,不慌不张,在杜琴办公室里捡了只椅子坐下来,一语不发,却尽透大家闺秀的范儿,杜琴先不跟这人打交道,就已然挫了一等。   “杜老板不认识我也没关系,我倒是想请杜老板帮个忙……”程依依笑不露齿,坐不露膝。   “什么忙?”杜琴早知来者不善,全身提防。   “帮我找个人,价格我付双倍。”   “我们这里不负责找人……”   “呵呵,杜老板,你又说笑了,找不到人的私家侦探,还能做下去这生意吗?”程依依没再多说,直接递过去一张纸条,手指尖儿抵在纸上,抬眸一笑:“我就找这人,而且据说,杜老板对此人还挺熟悉……”   杜琴拿眼睛一瞟那纸条,脸色蹭地就变了,那纸条上的字娟秀清晰,力透纸背,能是什么人的名字?不是那宋巧比还是谁!杜琴心底一冷,心说,这还装什么装,底牌都让人抽了!   但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物,怎能在关键时刻露怯,只是促狭一笑:“程小姐这忙我可帮不了,我们只做一点顾问咨询的工作,找人这活儿,您得去派出所。”   程依依收回手,仍然悠然自得,缓缓回应:“找派出所也行,只是恐怕我得多交代几句杜小姐的生意了,尤其去年杜小姐派人跟踪我的那段时间,宋巧比发现了我的住所,然后又来敲门……后来又是怎么把我儿子在火车站弄丢的……我也是有图有真相,可以逐一汇报,让派出所看看从这些信息里能不能看出点线索来。”   “擦!”杜琴忍不住低叫一声,她这摊生意本就是个边缘游戏,上有强龙,下有地头蛇,局子一盯紧,她可没什么好果子吃,况且她也不是不知道程依依的来头,土豪前妻,豪门少妇,就算是时境变迁,她失了婚,可那又怎样,搞不好这女人认识几个显赫贵人呢?要弄垮她杜琴,也不是说不可能。   杜琴忙凑过去,把那纸条盖住,紧张地低声问:“你究竟想怎样?宋巧比就是想躲个清净地方安心养胎……求你放过吧……”   程依依见她招了供,忙摆手:“你可别误会,我去找她可不是找她麻烦,我是真心想跟她谈谈,而且……”程依依沉吟了一下,觉得还是暂时不说出萧远这一档子事儿比较好。   “而且……我知道她马上就要临盆了,我不想让她对我再有什么误会……我得跟她解释清楚,这毕竟关系到她和她孩子的将来。”   “那我怎么相信你?”杜琴狐疑地瞪着她。   “你当初派人怎么盯着我,这一次你仍然可以派人继续盯着我,我只身一人去,再只身一人走。”   杜琴眯起眼睛打量这女人,程依依也平静地正视她,对视下,杜琴又败了,她不得不承认,这女人身上天然就自带一股纯良的正气,装是装不出来的,完全没有半点儿社会底层那种市井戾气,这让她着实犹豫了一番。   ……   “于是,杜琴就告诉你我的地址了?”宋巧比听程依依说完,简直不敢相信,她这闺蜜竟然这么容易被人收买!还有没有智商余额?还有没有点革命气节!哎,果然这年头得防火防盗防闺蜜!   程依依笑了:“你也不能全然怪她,这事儿有我不厚道的一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大概也是没想到我早知道她当初在跟踪我。”   “可是……我也想问,你当初是怎么知道的?”宋巧比也是有点难以置信,杜琴那公司虽称不上什么世界五百强,但技术人才倒也是过关的,怎么就这么容易被程依依识破了呢。   “呵呵……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当时我正在跟我前夫闹离婚……你可能有所不知,我前夫的生活……呵呵,总之就是,跟普通人的生活截然不同……”程依依回忆这段时,脸上忍不住抽搐一下,看得出,她在极力隐忍,即使是离了那人,她提起来也是苦。   宋巧比倒是觉得,豪门户里是非多,本就错综复杂,本就自持不保,既然选了,就得适应不是?   程依依似乎猜到了宋巧比的想法,苦笑了一声:“你一定觉得我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嫁给个有钱人,就得承受有钱人带来的折磨……”   宋巧比撇了撇嘴,那意思是说她才不关心。   程依依便继续说下去:“那段时间也是闹得凶,又赶上母亲去世,我情绪非常低落,简直就快得抑郁症了,我跟前夫几次大吵大闹……到最后……我实在受不了了,就带着小辉离开了北京……但我当时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我后来想到在鲲城总算有个熟人,就过来投奔了……没成想……”   “没成想,你昔日的周哥娶了我吧?”宋巧比哼了一声。   程依依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继续认真地说:“我只是没成想周哥父亲当时是那种情况,伯伯伯母都在美国……“   宋巧比又哼一声,一脸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表情。   程依依没有回应,继续说:“……我和小辉的离开,大概是让我前夫感到不安,他派了一个人来找我,实际也是为了保护我们,在这点上,我觉得他还算有点人情味儿,所以也就是那人发现了杜琴派人来跟踪我的……以及萧远也在跟着我和周哥……”   宋巧比眨了眨眼睛,面上没什么大表情,心里却似乎明白了什么,怪不得那段时间萧远也是怪,但转念一想,倒有点对这男人的用心震撼。   但旋即,她又警觉,这女人跑那么远,费那么多折来寻她什么意思?难道……她离了婚后要跟周崇寒结合?   宋巧比喉咙一紧,恍然问:“那……程小姐来找我又是为了哪遭?”   程依依忽地伸出一只手,按住了宋巧比的手,宋巧比的手,轻微浮肿,覆上那女人纤玉笋指,宋巧比的眉毛拧紧了,她不需要镜子,也知此刻俩人对坐,外形相差甚远,她一孕妇,怎能跟那会跳舞的少妇比。   于是,宋巧比抢先说了:“程小姐,我跟周崇寒早就协议离婚了,只是差个手续没办,如果你为的是这事儿,那我……”   “我是为这事儿,但我可不是要跟周崇寒在一起才找你……”程依依立即打断,倒是让宋巧比一愣。   “那你是为了什么?”宋巧比警惕一问。   “为了告诉你一切,我和周崇寒……以及回答你的所有疑惑。”程依依认真地看向宋巧比的眼睛。 ☆、第47章 一聚才懂(6)   宋巧比说:“你为什么觉得我有疑惑?而我为什么又要听?”   程依依回答:“那你又为什么跟周哥闹离婚?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里待产?”   宋巧比挑了挑眉毛说:“不想在一起就离,我跑到哪里待产是我的自由。”   程依依笑,那种心知肚明的笑,好像觉得这答案也不出乎意料:“能任性的总是有资本的。”   “难道你不比我更有资本?否则怎么也能离婚呢?”宋巧比反将她一军,瞧不上程依依那副怡然自得的样儿。   没成想程依依倒回答得挺快溜儿:“我算是迫不得已,第一他赌博,第二他背叛,第三为了孩子。”   宋巧比登时就一愣,这第一,她没想到程依依这么直白,第二,这直白竟来得……更直白!   只是,这第三为了孩子,倒有点奇怪,人家是为了孩子不离婚,她却为了孩子要离婚!   程依依解释:“你知道小辉的情况……他不是正常的小孩,很有可能是遗传、环境等很多复杂的因素导致的,但我的丈夫……”程依依顿了顿,低头沉吟,抬起头又继续说:“他一直怀疑是我婚前混乱的私生活导致孩子天生畸形,所以在小辉出生之后,我和他的婚姻也就完蛋了,他开始对我冷暴力,赌博酗酒,整宿不回家……”   宋巧比狐疑地看着她,想方设法从她一脸平静里找出遭受虐待的痕迹,可惜,这女人天生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反倒在这样沉重的事实背后,衬出她的仙气来。   但“混乱的私生活”这几个字,倒也值得玩味,要说程依依这样貌,这身板,倒还真是具有风流的资质,但宋巧比却仍然无法把“混乱”二字跟这女人联系起来。   混乱便也是迷糊,迷糊的必是聪明不足,尤其外人看出的混乱,便不是什么高明的混乱。若女人之罪淫为首,便是有“一朝选在君王侧”,便也有“倾国倾城胜莫愁”,怎能就“混乱”二字草草带过?   程依依迅速看了一眼宋巧比,脸颊微微一红,因她忽然意识到她俩之间的气氛因她这段过分坦白的话而显得有点尴尬。   “说起来这话也是长了……”程依依面上还是起了涟漪,幸好阿姨走过来递了杯茶给她,南方的,温软的,细腻的体贴,似乎在这个气氛里起了点作用,程依依啜了一口茶后,脸色恢复了平静。   “……我猜你也知道我的家庭其实不大好的,父亲是军官,母亲是老师,两个人性格都很强硬,也是早早离了婚,母亲独自一人带我过活,那个年代,很不容易。幸得我们住大院儿,临着周家为邻,进出来往,走得也挺亲密,尤其他们家得知我妈妈身体不好,经济拮据的时候,总多走动,帮忙照顾,视我如己出……   周哥长我两岁,但这人从小到大,一直成熟稳重,寡言少语,只一心埋头苦学,是学校历来的优等生,尤其后来,他对建筑学的投入,近乎痴狂……我不崇拜也是没道理,但我毕竟懵懂,也知彼此相差悬殊,不敢妄想。”说到这里,程依依轻轻咳了一下,似乎缓缓嗓子,可是宋巧比知道,这里面是她难以启齿的羞怯。   程依依是淑女,再怎样的环境不好,她毕竟书香门第,毕竟出身不俗,修养和境界应该都不差。这样的女人一旦落魄,便易染上极其敏感的自我意识,加上少女情怀,宋巧比在脑中一下子就能勾勒出,程依依暗恋周崇寒却自卑到不敢表达的种种情景。   “但是,巧比,你可别以为我和周哥真有过什么,我们两个一直形同兄妹……而且他小时候是一心只钻研学业的,从不分心贪玩……家里给他很大压力,他自己更是,考大学出国保研……没有一样不是他自己努力争取来的,他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   宋巧比点点头,这个她信。   程依依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想说什么,但还是卡住了,喝了口杯中茶,便再也不敢把眼睛抬起来。   “而我呢,凭一点皮相,习了一点舞蹈,考上了音乐学院……然后就发生了一件事……一件改变了我命运的事情……”   程依依顿了顿,眼帘垂着,似乎又犹豫又愁苦,看得对面的宋巧比都觉得难受。   宋巧比差点儿就代她说了——要不算了,瞅你说话真费劲,不想说就别说!   结果,程依依还是说了下去,声音更低了:“我的十八岁是人生最堕落的十八岁……那一年……我妈检查出乳腺癌,动手术化疗……我天天在医院和学校来回奔波,家里的积蓄也用了一大半……于是我就想办法出去挣钱,恰巧在学校认识了一个学姐,她说可以帮我在酒吧找到一份跳舞的工作,让我在短时间里负担得了所有家用,我也知道在酒吧里跳舞是个什么样的工作……但我没有办法,跟一些家庭条件不好的女同学一起,选择了这最后的出路……”   宋巧比一下子哽住了,胸中顿时有一种闷钝感。   程依依却逐渐恢复自然的神情,缓缓抬起眼睛说下去:“你知道,当一个女孩子,有了美貌和年轻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安稳满足的物质生活,就会是一场悲剧……我必须承认,我虚荣、我在灯红酒绿的环境里,一步步就被诱惑到软弱里去,但我仍然努力不让自己混杂在权色交易里,跟那些男人女人们保持距离,只挣自己的那一份钱,挣完钱就褪去一切,扮回清纯的样子,回到妈妈那里去,为了让她安心。”   “巧比,其实我是幸运的,有人买肉,有人买醉,有人买的是好心情……我那时年轻,长得好看,可以跳舞,这些可以卖一场赏心悦目的表演……现在看来,人生哪一桩事情不是暗中早已标好了价码呢?能卖的总说明还能有买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代价……”程依依苦笑一声,这一声,又把宋巧比笑疼了。   “……然而,我还是出事了,有一次我被一帮大老板灌醉了,然后……然后……我就怀了孕,也不知道是谁的孩子……我一时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怀孕了我就再也不能出来跳舞赚钱了,更没法再继续念大学了……而且我妈妈……所以我必须要打掉那孩子……”程依依说到这里时,似乎在轻描淡写地像在说一个别人的事情,然而宋巧比那里,却听得五雷轰顶,心惊肉跳,一时竟不知该怎样表情。   “……无奈下,我不得已去周哥的学校去找周哥,跟他坦白了一切,希望他帮我……我还记得当时他脸色非常难看,但是他什么也没说,第二天带我去医院堕胎,然后又给我一笔钱,是他在国外攒下来的全部积蓄,我不要,他就跟我吵,最后还是交给我,并且要我发誓,让我辞去酒吧的工作……”   “然后你就不再做了?”宋巧比在这一刻,倒是希望那个时空的周崇寒可以来一个英雄救美,和程依依可以恋起爱来,让她从此有个依靠。   程依依却顿了顿,眼睛里已经有了一层雾气,或许也不是雾气,是宋巧比的眼睛里蒙了雾,她怎么会有?大概是荷尔蒙的不稳定!   “……后来罗凯也知道了这事,但他表现得丝毫不介意,仍然热烈地追求我……我不是傻子,我知道,那男人对我不仅仅是有兴趣,而且那男人很有钱……当然,有钱的男人也是多,很多人不过在你身上撒把钱,捏一把肉,并不想真把你带回家,见他父母,跟他过日子……我相信罗凯一开始也不想……但他爱我,呵呵,奇怪吗?他竟然那么疯狂地爱上了我……”   程依依避重就轻,没有直接回答宋巧比和那个时空周崇寒的问题。然而,宋巧比知道,说不定那个时空的周崇寒也知道,程依依已经心有所属了。   “不,我不奇怪,你就算丢到那种乌烟瘴气的环境里,我觉得,聪明人也是一眼就会把你认出来,你并不属于那里……呵呵,我说不好,你大概有种鬼畜皆退的圣洁的气质……心怀邪恶的人是不能接近你的……”宋巧比说完这话,顿觉有点难为情,想象不到自己怎么竟然拍起程依依的马屁来,但她这话,却是发自肺腑。   程依依也愣了一下,笑了,脸上涂了一层可爱的粉红:“谢谢你,巧比……”   宋巧比撇了撇嘴:“用不着谢,我只是猜测那个时候的你……人,总在变,谁知道你嫁入豪门后,是不是变得俗气来着……”   程依依听出宋巧比的意思来,又笑:“呵呵……那我倒没那么贪婪,其实,初嫁给罗凯的时候,他很宠我,他帮我隐瞒过去,抹掉所有污点,在他家人朋友面前,我纯净简单,得到很多尊重和帮助……在这一点上,我是感激他的……然而,他心里的坎,却不是那么容易过去,我想大概是小辉的出生引爆了他心底里的所有芥蒂,也或许是婚姻的无聊生活束缚了他……他天生浪漫,性格里多有不安分……所以他迷上了赌博,那种巨大的输赢情绪刺激着他,赢了当然最好,但输的时候偏多,他爸爸的生意这几年也不够景气,不大能满足他挥霍,他便开始酗酒,彻夜不归,回来就跟我吵架,骂我和小辉……”   “果然有钱才任性……”宋巧比忍不住叹。   “别看小辉是傻孩子……但傻子却有天下最透明最干净的灵魂,他知道我不快乐,总拉着我的手,反复说一个字——走,走!他要我离开他……于是,再大的阻碍我都要克服,为了孩子,为了我自己,我必须离开那男人。然而这一切不容易,我母亲去年秋天去世,罗凯又不肯放过我跟我协议离婚……于是我在去年十一月底跟他大吵了一架,带着小辉离开了北京……”   程依依苦笑一声:“当时唯一能帮我躲起来的人大概就是周哥了……我把我的情况都告诉他了,他二话没说就让我来鲲城投靠他,并出资帮我找律师起诉,就在那段时间,我带着小辉暂住进了他的新房里,一开始我真的害怕……害怕小辉被人发现,出事儿……因为我知道,罗凯一直派人在跟着我和小辉……那时候,我一直以为他要伺机抢走小辉……我全身上下,最脆弱的地方就是小辉了……我胆战心惊,日夜噩梦,把小辉藏在房里,不让他出门……”   宋巧比皱起眉毛来,琢磨了一番周崇寒,忽觉豁然开朗,那个时候,她和他还没存有夫妻之实,那个晚上,他急匆匆来,有事找她,实则就是想找她谈离婚的,是的,那个稀里糊涂的夜晚,她却喝多了,醉醺醺地就倒在他怀里,勾引了他……   此时,宋巧比心底五味杂陈,说不出一种滋味。   然而,对面的程依依并没有意识到宋巧比此刻混杂的心情,继续说下去:“有天晚上,小辉发烧,我又不敢送他去医院,只得给周哥打电话,让他来帮忙,他带来一堆药,帮我一直照顾小辉到半夜,最后,快到两点多钟,小辉退烧了,他才走了……第二天他又来帮我照顾小辉,一直到很晚,直到小辉彻底痊愈,也是等了小辉睡着后,我才敢跟他出门买点日常用品和吃的……”   宋巧比也想起来了,那时候不就是杜琴派人跟踪拍回来的三天照片嘛!原来周崇寒是去帮程依依照顾那孩子去了……   宋巧比心里又有一阵复杂的情绪闪过。   “后来,我知道,罗凯派人找我只是为了确保我和小辉的安全……而那人也告诉我,跟踪我的人不止他一个……所以,我一下子就知道,跟你有关的几个人都在跟踪我……我不知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或许把我当成了介入家庭的小三……说实话,我一个人,带着小辉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十面埋伏,筋疲力尽,我又恐惧又慌张,这也正是我要离开周哥,离开鲲城的原因……说真的,巧比,我早就知道你的存在,周哥接我来鲲城的第一天就说了,他没说太多,只是说……他家里情况特殊,觉得对不起你,想先处理好这事……但我当时从未想过插足或者想搅合到你们的婚姻里”   宋巧比立刻抬起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好了好了,别说了,你说得太多了……你不该对我说这么多的……”   程依依最后那几句才是刺到宋巧比心尖儿上了,她比谁都清楚,这疼,比先前的疼,还疼。   “程依依,你的故事我听完了,我很同情你,我也很理解你,我为我曾经对你做的事情感到抱歉……你若是解释你自己,你已经达到目的了,你若是来指责我,我也接受,诚心实意地对你抱歉……我……有点累了……需要休息了……”宋巧比缓缓起立,大概因为身子沉的缘故,她脸色不大好。   程依依也是没料到她这反应,一时愣住了。   “巧比,你还没听我说完……我想告诉你的是,即使周哥可能在最初有些什么想法,但那也绝不是出于他爱我,而是他跟你一样,同情我,怜悯我,希望帮助我……他是对他自己在当年没能对我负责而感到悔恨……”   “或许是这样的,或许也不是……程依依,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一定鼓足了勇气来找我,跟我如此坦白,说实话,我挺佩服你的,换做我,我可能没那么有勇气面对过去……可是能说出来的,也许都不再是苦了,而且我相信,你的生活会越来越好……”宋巧比咬了咬嘴唇,苦笑一声:“程依依,加油。”   说完这话,她正要往回走,程依依就在她背后叫住她:“巧比,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两个男人正在疯狂地寻找你?我敢打赌,这两个男人都深深地爱着你。” ☆、第48章 一聚才懂(7)   宋巧比一夜辗转,脑子循环播放白天的场景,竭力摆脱眼前影像,却也是越挣扎越无效,忽然,就有那么几句话从黑夜里平白无故地袭来,是程依依的话,此刻回想起来却如刻心尖。   当时她宋巧比怎么说来着——“你什么意思?怎么叫两个男人都深深地爱着我?你又是怎么知道?”   程依依回答:“一个为了你来找我,一个为了你去了泰国……”   泰国?这是要手术的节奏吗?这代价未免有点太大……宋巧比正神游,程依依又解释:“是周哥为了找你,碰到杜琴的下属小徐,小徐那家伙为了让周哥帮忙找杜琴,拿你作交换让周哥带他去泰国……我想大概就是这个情况,但是,既然周哥已经带小徐去了泰国,那么小徐也能把他带到这里。”   “这……”宋巧比听着有点绕,但最后一句倒还是把她的气势吓软了,半天喃喃:“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在来之前我不仅见过了杜琴和萧远,还跟周哥通了电话。”程依依笑着说,这笑也有点不怀好意。   好吧,她宋巧比算认输了,冷汗涔涔,有了杜琴这个猪队友,又有程依依这种神对手,她早晚都得输。于是又低头想了想,问:“那另一个……你是说萧远吗?”   一提此人,程依依脸色就发生了微妙的转变:“不错,他为了你也是拼了一番力气,找到我然后又跟着我来到了这里……”   宋巧比喉咙一声咯噔,吞急了,差点呛着,咳嗽了两声,忙问:“他也知道我在这里?”   “我想是的。”程依依也不撒谎,缓缓说。   “那他为什么不跟你一起来找我?”   “这个你要问他……但我想,他或许在等,等你找他……”   宋巧比彻底晕了,这么看来,这两个男人都杀过来了啊,从北到南,跟着她来,然后又都憋着不出现,似乎在暗中较劲,看她想找谁,看她先要见谁……   “现在选择权在你手里,你有他们两个的电话,你也知道他们就在眼前,你更想见谁,你心里最清楚……而我的想法是,既然孩子在你肚子里,你人也在婚姻里,为什么不给周哥一个机会?如果仅仅因为我,我也跟你解释了我的苦衷,他的难处,我想你也该释怀了……如果你还不能,我只能说,你是个顶自私的人。”   宋巧比算看出来了,程依依这一趟啊,加上那故事啊,还只是个幌子,其实大概就是周崇寒布的局。他知道,事到如今,他怎么解释都无用,还是程依依亲自上门来才最有效。   “我怎么自私?”   “难道你不自私?当初跟周哥闪婚是什么心理暂且不表,你在跟周哥的相处的日子里,除了想要他的钱和财产,想要他的爱,你有想过,你为了他又做了些什么?不要拿你怀孕说事儿,怀孕可不是女人拿出来炫耀的资本,大家都是女人,你在什么样的情景里怀孕,你最清楚……如果这些又都不算,你现在怀着周哥的孩子跟萧远同居在一起,总也要考虑下周哥的感受吧?更何况,他的所做所为,都是在对你负责,难道这都不算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大的深情?你不要高估男人的道德感,他们并没你想的那么高尚,他们肯对一个女人负责任,就足以证明他们的爱了。”   ……   宋巧比彻底睡不着了,耳边忽然又迸出一句话,那是周崇寒说过的话——巧比,在我这个年纪,我认为,爱就是责任。   哎是啊,他的所作所为,哪一样不出于“责任”二字,他对她,算是仁至义尽,负责到底了。   反观她呢,她的确是个自私的人,自私到顶的人,从小到大,从头到尾,盘算、计较、嬉笑怒骂……所有的所有,不过为了她自己的利,也为了她自己的心。   于是,她心里的默念都出了声音:“哎,宋巧比啊宋巧比,你可真够坏!”   这一声不大,倒是撕裂了黑夜的沉寂,也震动了她,倏地,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在黑暗里伸手往抽屉里摸索手机,长久不碰,手机上一层浮灰,恍恍惚惚间,她开了机,一道荧光划过眼前,她第一个反应就是给那人打过去。   那电话大概久已不用有点老化,拨过去半天也没个动静,宋巧比正疑虑这电话是坏了,结果忽然听筒里又传出嘟嘟一声,宋巧比一紧张,直接挂了。   哎,这半夜,谁会还醒着,还能接起来这电话?   正发愣,手里的电话倒像是治愈了老年痴呆一样,咋呼地响开来,宋巧比定睛一看,竟然是那人!   还没想好要不要接,大门敲响了,几乎是在同时呢,宋巧比反应慢半拍,但本能直觉却觉得门外那是萧远。   一个在手里,一个在门外……他们似乎商量好了一起来呼唤她。   宋巧比顿时疑惑起来,这究竟是不是一场梦呢?   似乎也不是梦,阿姨都被吵醒了,趿着鞋子,跌跌撞撞,咕哝着南方话抱怨,隔着门声音也大了一点:“谁呢?”   “我。”门外那声音含糊,但可辩出是个男人,阿姨竟犹豫着不敢应声了,只得回头看从里屋晃出来的宋巧比,她一手扶着肚子,一手开了灯,眼睛也是被光晃得睁不开:“我来开吧,你回去躺着吧……”   阿姨应了一声,迷迷糊糊地往后退,宋巧比迎过去顺手也就开了门。   这大门一开,宋巧比一下子就愣住了,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那门外人就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一把搂住她,似乎用了点力,她微微一吟,抬起脸来,唇唇就相对,那人也就更着力地吻过去。   宋巧比哪料得这一招,本就张了嘴讶异,这一下连叫都叫不起来了,她身子本就不方便,这下更困囿于别人的掌控了。   吻若封印,封住了她所有奔涌的思想和感情,她呼吸都困难,正觉得难受的时候,那人放了她,任她气喘吁吁地瞪着他。   那人仍不发一言,红着脸,赤着眼,双手环着她仍然没有放,紧紧盯着她,俩人都在局促的空间里犹如对峙,那人眼圈忽地就涌了几层水波,鼻子也红了,嘴唇也抖了,宋巧比暗暗吃了一惊,那人似乎也有些难为情,就把头埋进宋巧比的怀里去。   他哭了?宋巧比不知道,但她却觉得全身一阵颤栗,热流从头到脚灌到底。   那人身子一搓,滑到她腰际,伏在隆起的圆团上,蹭着,亲吻着,抚摸着……一遍遍,似乎也不顾什么了,肩膀微微耸动,眼泪就浸湿了宋巧比的睡衣。   “你先进来……进来……”宋巧比拖着他,这一拖不要紧,发现他全身都湿了。   “外面下雨了?”   “是……”   “你怎么没找地方躲雨?”   “我一直站在你楼下,等你给我打电话……”   “你怎么知道我会给你打电话,一旦今天我没有给你打电话呢?”   “那我就继续等……等到你想见我,想给我打电话。”   宋巧比端详着他,苦笑一声:“这么说幸好我打给你了……否则还不知道你会淋成什么样子。”   周崇寒满脸泪痕,不大好意思直视宋巧比的目光,忙别过脸去擦泪,宋巧比也伸过手去,抚他额角的汗和头发:“进去洗个澡吧,这样容易热伤风……”   周崇寒并不理这建议,回过头来,眼眶还红呢,顺势抓住宋巧比的手,一字一句地说:“宋巧比,跟我回家。”   宋巧比的手就抖了,抖得厉害。   “怎么?你还不肯原谅我吗?……你非要我这么个年级的人说肉麻的话吗?”周崇寒又问。   宋巧比想退,退不出去。   “巧比,我去过那么多地方,又追着太阳走了那么久……只不过就是想回到你身边,想找到你,想跟你说一句,遇到你,是巧合,爱上你,是巧合中的巧合,然而,跟你在一起,却是所有巧合里的必然……我也问过我自己,爱你到底又是为什么?然而,爱就是不问为什么,我心里的唯一的念头就是要跟你在一起,要跟你一起过日子……对,就是你,宋巧比,没有别的女人,也没有别的可能。”周崇寒执着劲儿来了,握着宋巧比的手也加大了力道。   宋巧比微微一叹,无力地往后退,周崇寒及时扶住了她:“巧比……巧比……”他戛然而止,哽咽起来,宋巧比便也不退了,轻轻向前倾,伸手一抱,抱住了眼前的这人,这人也是没想到,竟愣在那半天没反应,直到她说:“哎,周老师……我是有多坏,多自私……可想来想去,我不过是想要你的爱……”   他的爱!他几乎就跳起来了,他的爱,就在这里呢,就在他胸膛里,血液里,骨骼里,精神里,生命里呢,他也抱住她,反复反复地抚摸,似乎重拾珍宝一样:“傻瓜!你早就得到我的爱了!”   “可是,你爱我,也不过如此!”宋巧比又别扭了,这次是带着小埋怨的撒娇,他仍抱着她,不放手,一根手指都不放:“我对你是不够好,哎,我这人!……”   “你这人,哎!就是闷着不说,脑子沟壑太多,话绕来绕去,就不说点子上!”   “是我的错!”   “还有啊,你这人啊,哎!太傲慢,太端着,我有时看着觉得你装得狠……实际上,你心里比谁都纠结,都郁闷呢……”   “是,你说得对!”   “你啊你,总是对人有点冷,说话太理性,跟你相处有时也挺有压力……”   “哎,这是我不好,我都改!”   “谁信你会改?”   “改不了的就靠你□□!”周崇寒一本正经的样子倒是逗笑了宋巧比,连带肚子里的小家伙也在微微蠕动,她不免低头摸肚子,周崇寒也垂下头看她那副样子,忍不住又去吻她:“不知道为什么,巧比,我觉得你是那么美……”   吻,如落雨点,洒在她脸上,头发上,脖子上,肚子上……滴滴答答,她觉得自己似乎是同他一样,淋了一场雨,湿漉漉,却暖融融,沉沉昏昏,凄凄荡荡,悲喜交加……   直到一声电话声音再次响来,她回过头去看那电话,见了来电者,顿时就又如梦初醒。 ☆、第49章 一聚才懂(8)   那电话上显示的号码也是久违了,宋巧比也不是没注意到,在她刚开机的一瞬间,这个号码第一时间冲入眼前,是停留过去的无数个未接电话和信息。   电话那头,也是接通了久违的无人接听的忙音。   “是萧远?”宋巧比还没接,旁边那人就低着声音问过来了,明显露出不快。   “我知道他来了……”那人又继续说下去,顺势手掌按到宋巧比的手上,也没用力,也不阻挡,但就那么放着,让宋巧比没法去扑灭那循环的铃声。   “实际上,我们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到了,尽管我们并没有打过照面,但心里都知道彼此的存在……我不得不感谢程依依,当然,估计萧远也猜到了程依依的叛变,让我占尽优势……但我想他更像是赌了口气,看你是不是会先想到他……”   电话铃声不响了,整个房间又恢复了巨大的寂静。   宋巧比摇摇头:“这一天发生太多事儿,先是程依依又是你……我脑子都乱哄哄的……不行,我得给萧远打个电话。”   “你还给他打电话干什么?”宋巧比手上的手加了力道,她抬头看,是周崇寒的红眼眶红血丝,全是疲倦和焦躁。   “我……”她本能是想回答,她是跟萧远有婚约的,但是她腹中一动,又把这话收回去,就在这时,电话又响起来了。   还是萧远。   这次,宋巧比反应快了半拍,用另一只手接了起来,她手上的手就松了。   接起来,那边是簌簌的萧索雨声,宋巧比疑是线路的问题,只得试探一句:“喂?”   雨声里这才断断续续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是萧远没错,不过他听起来似乎是喝醉了,有点语无伦次:“阿比……阿比……周崇寒是不是跟你在一起?……我就知道!你忘不了他,你还要给他机会!阿比!阿比!”   最后那几声,萧远似乎是吼了出来,震得宋巧比心神不宁:“萧远!你抽什么风!你是不是喝多了!”   “你先……先告诉我,周崇寒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吧!”那头似乎又痴缠上来。   “是又怎样!”宋巧比听他那个声音,自动脑补过去萧远喝多的无数个荒唐画面。   “阿比……阿比……我就知道你离不开他,哪怕他背着你找女人,不管你爹死活……阿比,你就是贱!”萧远的声音像是被雨点切碎了一样,破的短促的字句。   “对!我就是贱!难道你不贱吗?我要你的时候你不要我,我不要你了,你却像个孩子一样回来跟我哭着闹着……你说……你说你是不是贱!”宋巧比心烦意乱,小腹下部开始隐隐作疼,头也要炸开来,一心只想摆脱电话里的醉鬼。“我告诉你,萧远!你就是这样!永远像个孩子一样只会叫嚷……你自私……你只在乎你自己的感受!”   宋巧比的话还没完,周崇寒就把手一伸,把那电话轻松接到自己手上,清楚且平静地对电话那头说:“萧远,你不觉得大半夜地喝醉了骂一个孕妇是个特别过分的事情吗?不管怎样,等你酒醒了咱们再说,我们要睡觉了。”不容对方说一句话,周崇寒把电话直接挂了。   “我想还是等他清醒一点再说比较好……”周崇寒觉得宋巧比一定生他气,刚才怎么就那么霸道地抢了她电话……其实他只是有点受不了别人骂他的女人贱,也看不得他女人怀着他孩子,被气得浑身一颤颤的。   然而,周崇寒一回头,却见宋巧比脸色土灰地瞪着他,脸上纠结着一种痛苦和惊恐,好像他脑袋上面有个鬼似的。   “……坏了坏了……破了……破了……”宋巧比整个人都定在那里,叉着腿,捂着肚子,整个人抽搐着往下倒,话都说不利索了。   周崇寒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然而顺着她身子往下一看,那两腿间竟见一汩汩水流下来,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一个箭步奔过去,那双手又附落她的手上了,这次,紧紧地,一点也不松动。   “巧比你撑一下,我马上带你去医院!……阿姨,阿姨!快起来打120,巧比要生了!”   ……   比预产期早了些,可也是折磨人,没有特护病房,只能推普通生产室,大门咣当一关,男人再也没法跟进去,只得焦灼地在走廊上徘徊,时不时地给人打电话。   他哪知里面的情景,宋巧比那厢整个人劈开叉似的横在床上,大夫进来挨个儿床伸手进去量“差几公分,再用点力气……”这话说出来跟开玩笑一样,没一点紧迫,宋巧比则又急又痛,觉得是南方的大夫性子慢,忍不住就问候人家祖宗,这倒在产房里也不多见,几个助产护士都懒洋洋地往她这边瞅嘟囔:“大半夜来的以为来了就能生,都折腾到天亮了,这还没个动静,脾气倒还不小呢!”   “滚!滚!别碰我!妈的!弄死我算了……让我死吧!我不生了!”宋巧比哭着嚷,声嘶力竭地,也是喊不出来了,张个嘴,只能气喘吁吁地哼哼……“哎,我不生了,我死去……”   大夫倒冷笑了:“能死就别生!”说完也不理她,看别的产妇去了。   没个人理她,她倒也不叫了,不吭气儿地使劲儿,再望过去,满眼血污的床和女人的惨状,这不就是地狱嘛!跟死了差不多!   能死当然就不生,愁的就是这生不生了,死也死不成的遭罪样儿,宋巧比想,妈的,这人走这一趟世间,也不过就是这样,哎,她作孽啊,干嘛再生出一个跟她一样遭罪的小人儿来!   这一叹,反而就感到腿间出溜一物,底下那助产护士一抻,再一提溜,那小人儿就倒挂在宋巧比面前,再一拍,哇地一声,哭得这个响!   这大胖小子,是个人物!   宋巧比不由地就笑了——这小兔崽子,可折磨死老娘了!。   周崇寒那边煎熬的是时间和所有耐心,来来回回抽了一整包烟,把他爸妈都从鲲城等来了,这才听见产房那边传来生子的消息,全家也是欢喜若狂。   还是周父有人脉,找了个特护病房把宋巧比和孩子都推进去,孩子放在无菌保温箱里观察二十四小时,还好,一切正常,没有早产儿的那些脆弱征兆。   “像崇寒……觉得鼻子嘴像你呢……”周父周母围着那孩子看得就差眼珠子掉进去,宋巧比则躺在床上,煞白着张脸,微弱地喘息,除了看孩子,一句也是说不出来。   周崇寒却守在宋巧比身边,用棉花棒蘸着水滴在她嘴唇上:“嘴唇好像出血了……刚医生说二十四小时不让吃饭喝水……忍一忍,明天咱再喝水,再吃点好的……”   宋巧比点点头,看看他,又看看旁边的孩子,周崇寒会意,起立跟他爸妈说:“你们也是刚过来,挺累的,回旅馆先休息休息吧……这边我来照顾就好……”   “我们不累,我们就看他可一点儿不累!”周母舍不得走,周父倒想起来了:“这孩子叫什么?有名字吗?”   “小斌……周小斌。”   “这是什么名字?”周父皱起眉来,周崇寒接下去:“是巧比起的,沾她爸爸的名字。”   “行了,简单名字好养活!”周母微嗔,再回头看那孩子,怎么看都不嫌够。   “你们走吧,让巧比休息休息……不行晚上再来。”周崇寒温和地下逐客令,他父母也是拗不过,只得依依不舍地往外走,这边刚开了门,那边门口就奔进来一个人,全愣住了。   来者何人?   周崇寒可对那人再熟悉不过,不觉冷笑:“你来干什么?”   “我怎么就不能来?”那门口的人低声一喝,屋里躺着的那个也都微微一震,苦皱着眉,揪着床单——哎,冤家啊冤家!   周家父母觉察了气氛诡异,也走不出去了:“请问……这位是……”   “宋巧比的未婚夫!”那人回答。   哎呦,这不是冤家是什么!   周崇寒倒是笑了:“我这法定丈夫、孩子的亲爹还在这里呢,怎么还冒出个未婚夫?巧比刚生完孩子,很累,让她歇着,有什么我们外面说……”他想一并把这些不干人等往外赶,岂料门外那人硬是往里凑:“怎么说我都得看她一眼……跟她说一句话,说完我就走!”   这一推一搡的,周家父母也是急了:“你这是干嘛……这人怎么……”   宋巧比只得叹了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声音还是像个蚊子叫:“崇寒……就让他进来吧,让他进来说句话……”   周崇寒这才放了那人,那人也不理众人,直奔屋内,一眼先见宋巧比,脸色登时一红,再去看旁边那小家伙,脸色又一白,一张脸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悲喜交加,最后终于哑了嗓子说:“阿比……”   “你要说什么尽管说……我很累了……”宋巧比喘着气儿说。   “我为了找你去找程依依那女人,谁想到那娘们儿不帮我,反而把姓周的一并叫来了……我等了你几天几夜……阿比,你……哇!”这大家伙忽然就跟那小家伙刚才一样,张了嘴大哭起来,唬得屋里所有人都一惊。   “萧远!你抽风了!”宋巧比这气啊,还担心呢,怕吵了孩子,就这货还说自己是未婚夫,丢不起她那个人!   “阿比,阿比……”萧远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含浑地哭着,也不管不顾别人怎么想,像个大孩子,捂着脸也要哭。   周崇寒倒显得沉着了,顿了顿,想说什么没说,回头拉着父母往外走去:“咱们先回避下吧……”   那边门一关,萧远就奔到宋巧比床边,抱着她哭,眼泪鼻涕一起流的。   宋巧比心里更烦了:“妈的,怎么跟哭丧似的!我死了吗?我死了吗?!”这话一出,萧远倒不哭了,怔怔地抬起大红脸看她,又笑了:“你这样子活脱脱的就是老宋!”   提到老宋,宋巧比的心就软下去了,再看萧远那委屈样儿,不禁抬起胳膊替他擦眼泪,反倒被他握去了手:“你为什么走?为什么不要我?你明明答应了我的求婚……还有……为什么……为什么……你只找周崇寒?难道这个时候我不该在你身边陪你吗?”   “哎萧远,萧远……咱俩……咱俩……还是散了吧。”   ……那边周父母也不敢走,只是捉住儿子在走廊上反复盘问:“到底怎么回事?那男的是宋巧比什么人?……”   周母更是直接了当地说出心里疑惑:“崇寒,有件事我必须问清楚,你跟我说说实话,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这话要是搁在先前说,周父肯定不乐听,谁也不爱听这论调,好像他们家儿子是甘心的王八。   可现在这一听,倒反而惹人生疑了,“不行做个dna。”周父发话了,周崇寒急了:“有什么可做的!宋巧比你们信不过,还信不过我吗?”   周父说:“不是信得过信不过的问题,是你这脑子!脑子!”他点了点周崇寒,回头看周母,叹口气:“果然谈起恋爱,不管男女,智商都是零!”周母则微微露出一丝得意:“我早说什么来着!”   周崇寒还想说什么,被他爸打断了:“这事儿你也别张扬,我们谁也不说,就暗中找人帮忙做个化验,不让宋巧比知道,也不录到档案里,就是保个底。”   周崇寒冷哼:“保个什么底?要不把我一起检查得了,看看我是不是亲生的。”说完这话,他扭头走去,也是闹了脾气。 ☆、第50章 一懂生爱   周崇寒不配合,这化验也没法做,父母到底也是僵不过子女,周崇寒瞅着自己的儿子亲的心疼,周父母瞅着周崇寒也是愁的心疼,知道他这会儿拗脾气上来了,谁也劝不得,这爷爷和孙子的dna匹配率又不大准,只能等等再说。   不过周夫母已然对这娃的热情消退了,且又见宋巧比对他们并不表示一点热情,便还没等宋巧比出院,就找个托词离开杭州回鲲城去了。   因还在杭州,又是月子里,宋巧比就懒得折腾,虽自己没个娘家,但那南方的阿姨倒用着习惯了,索性留下来照顾孩子,又有周崇寒帮忙,自然负担小了,不过她心情倒没那么轻松,天天被孩子哭叫得精神衰弱,总也觉得睡不够。   幸好周小斌是个瓷实孩子,好哄抗折腾,他妈奶水少,灌上奶粉就照样咕咚咕咚地喝,喝饱了就睡,睡醒了继续灌,能吃就能拉,拉完还皱着鼻子自己偷笑,他爸疼得跟个什么似的,抱给阿姨去换尿不湿还恋恋不舍:“我这大儿子啊,将来肯定淘气!”   “还将来?我现在就快受不了想揍他了!”宋巧比呛周崇寒一句,也是逗他。   “你揍他,我就……”周崇寒俯过身子,近了她面庞,作势要咬她一口,不过他还倒真想,因她有种奶香的甜气,宋巧比笑着躲:“你能把我怎样?难不成你揍我?”他也笑,凑到她脖子里低声一句:“父代子罚好不好?”   宋巧比一愣,没想到他这严肃的人竟然有这样温润的时候。愣着的功夫,他给她一吻,轻啄在唇:“巧比……跟我回家,我不想见你再受苦……”   这话倒差点让宋巧比流泪,不过她也是过了一听情话就忘了思考的年纪,抬起头来,深深地看到周崇寒的眼睛里,深潭似的隐藏暗礁的眸子,她从来不知道这男人在想什么,但是近来,就在这朝夕相处的亲密无间里,她忽然觉得,这人其实,也没那么复杂。   “那你呢?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宋巧比向后仰去,歪着脑袋看他。最近她不常活动,长胖了几斤,倒给她填了点风韵,大有贵妃宫中卧的富态。   周崇寒起身,收拾起旁边孩子的小衣服小手套,常做手工,他双手细致,有了孩子,再填几分暖,又加几分倦,他整个人也就四平八稳地彰显一种中年男子的沉着来。   “有几个国外顶尖的设计公司找到我,我还在考虑……如果过去,我就打算移民……国内呢,也有很多机会,不少建筑公司和设计公司都给我抛橄榄枝……可惜,国内环境太复杂,尤其这行业……呵呵,有点厌倦。”周崇寒缓缓回答,那边宋巧比便沉吟一番,又问:“移民倒也好,让孩子在国外环境念书……只是我不知道我能去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给周小斌小朋友当全职妈妈了。”周崇寒回头一本正经回答,又瞥见给她炖的鸡汤还没动,不禁皱了眉:“凉了不能喝,回头我再让阿姨热一下。”   宋巧比没搭那个茬,支个脑袋来回看他,一笑:“你这人真好玩,有时候严肃起来一板一眼的,怪吓人的,有时候又温柔得不像话……但总的来说,你是个成熟、性感、负责的男人!”   周崇寒听过她夸他,不止一次,但唯有这次,略微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又弯着眼睛,浓情蜜意地抚着宋巧比的手,也不说话,只低个头吻过去,轻轻柔柔,由下到上,唇至玉臂,再向前倚过去就把整个儿脸栽在她怀里,倒像个大孩子,低喃:“我这人有时候是挺没情趣……你别嫌弃我就好……有时候我觉得我笨手笨脚的不知道怎么逗你开心……”   “干嘛逗我开心,你在这里陪我,疼着我不就够让我开心的了吗……”   “那你会不会觉得有点无趣,嗯?“他仰起脸,眯着眼睛,沧桑里还挑染一份稚气,半翘起的下巴跟她那宝贝儿子如出一辙,宋巧比的心连着身一起疼。   “你倒是别嫌弃我发福变胖才好!”宋巧比笑着用一根手指划着他的鼻子,他的嘴……刚要凑过去吻他,孩子在另一个房间又哭闹起来,叫得房顶要炸锅。   “哎呦!头疼!”宋巧比一摆手,想躲进被子里,却被周崇寒拉住了:“小斌大概饿了,喂喂他吧……哭得我心里不是个滋味……”   宋巧比也是拿她那位“嚎哥”没办法,有时候她还真奇怪,那么个小小的人儿,哪里来的力气嚎哭得那么声嘶力竭,但安静下来,那宝儿又像个小猫似的,柔软,惹人怜爱,怎么看也是不够。   月末的时候,杜琴来杭州接宋巧比回家,屁股后面还跟着小徐,那俊俏的小生几月不见,倒是气色见好,微微胖了点,人便沉稳了不少,只是一双眼睛扔热切地看着杜琴,满满的崇拜和爱护。   宋巧比趁小徐和周崇寒在房间忙乎打包,便把杜琴叫到客厅,想跟她好好算个账,却还是热乎乎地先问小徐的事来:“你跟小徐是真的吗?我看他对你倒是一片痴心。”   “那家伙,魔怔了!这里有病。”杜琴指着自己的脑袋,但还忍不住笑:“他啊,你说傻不傻,找你老公作陪去泰国,又陪着你老公来杭州……最后自己一个人又折腾回去……”   “若不是真心对你,大可不必这样消磨自己,我觉得你该收收心,好好考虑下。”   “考虑个头,他小我七岁哎,他同意我都不同意!”   “年龄很重要吗?”宋巧比反问一句,杜琴倒是怔住了,半天才瞪着眼睛问:“我说宋巧比,你真是一孕傻三年,这次见你简直像变了个人!谁给你洗了脑?该不会是那个姓周的吧?”   “我变成什么了?”   “变得……”杜琴说不好,只能挑着眉说:“怪,奇怪的样子呗!不过……”杜琴眼珠一转又说:“你不骂我我就万幸啦哈!”   宋巧比笑了:“这事儿啊我就不追究了,不过大概也幸亏有你,程依依才把周崇寒带到了这里。”   “哎你说程依依那个狐狸精怎么想的?她问完你的信息不仅把萧远带过来还通知了周崇寒……我真想不到她这是下得什么棋。”   宋巧比低着头也在想,不过并没多久,杜琴又小心翼翼小声问:“那个……萧远……还见到他了吗?”   宋巧比摇摇头,杜琴又问:“周崇寒也没问?”   宋巧比又摇头,确实,自打上次医院一别,她便再也没见过萧远,那人大概凭空消失了,而周崇寒却在这段日子里,没有问关于萧远的任何事,似乎他都不知道还有这个人了。   杜琴吐吐舌头:“你家那位……真牛!他有小三的时候,你派人一顿跟踪调查,又一顿盘问试探,但现在你有了小三,人家完全泰然自若,淡定自信,这说明啥?”   宋巧比苦笑:“这只能说明,有了孩子,谁都不会再那么计较自我,更多考虑的还是孩子。”   “哈哈,宋巧比,我看你啊,离不开姓周的了。”   宋巧比自认确实离不开了,这孩子一出生,很多事情很多状况都发生了巨大变化,她在生活上越来越没了主张,万事都得问问她老公,因她老公确实生活经验丰富,且冷静仔细,远比她更会持家,再加上那孩子也越来越黏着他们两个,像胶一样粘着两个人,形影不离,出入成双。   回到鲲城,先去了公婆那里呆了几天,也是人多嘈杂,大人孩子都闹腾,宋巧比又不大喜欢公婆,公婆也跟她早生了嫌隙,自然双方都忍着不爆发。过了些日子,新房重整好了,宋巧比一刻也不耽误地就搬回乐自己的家,周家父母也乐得终于重获安宁。   再过一些时日,周崇寒就开始办理移民手续了,也是挺麻烦,来来回回需要跑不少材料,周崇寒反而白天就没那么多时间陪着老婆孩子了。   清净下来一个人的时候,宋巧比便想起一人来,迟疑了几天还是给那人打了电话,那人果然没有更改号码,声音清丽又优雅,隔着老远就听那人一腔热忱。   “宋小姐?”   “叫我巧比吧,依依。”宋巧比第一次叫那人这样的称呼,对方也都愣了,半天不说话。   “你回北京了吧?自从上次一别,我也没见到你……我生了孩子回到鲲城也没你的消息,想着这些天恢复了不少,就打个电话问候下,如有机会你来我这里做客?”   对方更是愣了。   宋巧比笑了:“好吧,我也不是那么欢迎你,但至少我走之前,我们应该见见面吧?”   “走?你要去哪里?”   “我和崇寒打算移民加拿大了……虽然不会那么快办下来,但我们可能会先搬到那边住一段……崇寒的老师给他推荐到那边做设计师……”   对方又一阵沉默,片刻才问:“那……你和周哥……什么时候走?”   “最快下个月,最慢……也不会超过三个月。”   对方再一次沉默,宋巧比刚要说什么,程依依说话了:“你打来电话是想见我?还是说你觉得怕周哥为难……?”   “别误会,你周哥并不知道我联系了你,我不知道他最后要不要见你一面,但我想,如果你想见我或者见他,你可以来的,也可以来我家看看我的儿子……我们可以聊聊”   程依依又沉默了一阵,终于回答:“谢谢你还想着我,给我打个电话……我知道你想跟我冰释前嫌,确切说,你是感激我,感谢我告诉周崇寒你的住处,以及我跟你说的那些话……其实巧比,你大可不必,我做的一切是因为我觉得我给你已经造成了很多困扰和麻烦……让你伤了心……同时我也知道周哥心里不好受,他一直苦苦寻着你……君子有成人之美,你和他既已成了夫妻,便有了三世的缘分,有了孩子更是你们拆不掉的联系,所以……巧比,谢谢你这个电话,我想,不管我和你或者我和周哥,我们都不必再见了,就这样吧。”   说完,电话挂断了,宋巧比一个人捧着话筒良久。 ☆、第51章 一懂生爱(2)   这几日,宋巧比也跟着忙了起来,主要也是忙着搬家的事情,这次搬可不是简单地搬,整个人的根基都得搬,过去现在将来,牵枝连叶,虽是没了父母,但至少还有朋友一二,比如杜琴。   杜琴倒也想得开,浑身透着飒爽的精气神儿,扬了扬了头发说:“宋巧比,我发现你这生了孩子以后怎么变得婆婆妈妈……以前你不这样啊……”   宋巧比笑了:“以前什么样?现在什么样?”   杜琴撇撇嘴:“以前没心没肺的小丫头,现在是多愁善感老大妈……不过这也怨不得你,当妈的人了嘛!不过我可是向来跟周围的妈妈们划清界限的,尤其家庭主妇,可不想让你们这些人传染的一身幽怨气。所以啊,你出国离得我远些也好……”   “你这样想?”   杜琴自知这话也是说得无情,又兜回来:“当然了,感情上,我肯定还是怀念你,想念你,不过你永远活在我心中啊……”   “呵呵,我谢谢你……”   “真不矫情的说,宋巧比,你还有什么不满足?老公孩子家庭,一样不缺,留在国内还得受公婆气,结果老公有能耐,说飞就飞,你是跟着飞出国享福,我就算再有不舍,也得让你去,也得鼓励你。”   宋巧比苦笑一声:“你说得对,我有什么不满足?不过缺的总是缺了,父母回不来,过去也是不复返,老公需要好好相处,孩子要用心教导,家庭也要努力经营……谁说出了国有了家庭,生活就完了呢?就算公主嫁给王子,往后的日子却还长着哩,哪里有什么结局。”   杜琴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宋巧比的头发:“你啊你,就是有早熟的悟性,只是这悟性让你也不会真的快乐,从前是这样,以后也是,你这人啊,大概生就是个操心命!”   宋巧比摇头又点头,她也知自己这段日子是想了很多,回顾自己也胆战心惊地担忧未来。   “巧比,送你一句话。”杜琴按住她的手又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微笑向暖,安之若素,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宋巧比定定看了杜琴一眼,又噗嗤笑了起来:“什么时候哲学家变诗人了!不会是因为小徐吧?”   “好的诗人都是哲学家,小徐怎么会……他啊……”杜琴谈起他,嘴角不由地上扬,*的也许也连着精神,身体愉悦了,心情自然也好,那小徐虽各方资质差些,但唯有一样让杜琴愉悦。   宋巧比怎能不懂她,便多劝一句:“知道你潇洒,今朝有酒今朝醉,当下快乐最重要,但还是要考虑长远,有精力多为自己打算谋划……”   杜琴哈哈大笑:“宋巧比啊宋巧比,你不仅操心自己还操心别人,我要是有你这样精打细算,大概也早嫁了人……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放心,我有分寸。”   宋巧比知她笑话自己,也觉无趣,不过也是,她和她,虽同路中人,但从来不同道,只是私心里都有点羡慕对方的生活态度,朋友大概就是这样,互相都羡慕但也都不希望成为彼此。   回家做了饭,哄了孩子睡下,周崇寒才回来,也是一身疲惫。   “吃过了吗?”   “还没……”   “你坐着我这给你热饭去。”宋巧比起身要去厨房,被周崇寒一把当腰拦下,贴着她耳朵轻语:“忙什么……我不饿只是有点馋……”   “馋什么?”   “你。”周崇寒微微一笑,打横抱起她来,她失声一叫,又怕给孩子吵醒,轻轻锤他后背:“哎呦,你这人……”   “我这人怎么了?”周崇寒说着已经把她抱到卧室的床上去了,在昏暗的灯晕里,痴着一张脸俯看怀里的宋巧比,后者娇喘连连,粉盈盈的脸颊是无限的柔美和娇嫩,她虽胖了点,但皮肤水润紧致,身材也并没走形,胸尖儿更耸了,腰臀也是按着比例圆润起伏,正正好好地把一个少妇的韵味体现出来了,出落得竟比以前更动人了。   周崇寒看着也是有点心潮澎湃,先前碍着新生孩子投入过多精力,又想巧比多安养身体,自己又忙着工作移民的事情,一直没什么心思精力,这会儿万事办置妥帖,妻儿又都安稳下来,自然蠢蠢欲动。   “你这人真是色……”宋巧比看他直瞅着她胸口里去,就捂着笑,“我哪里色?只是看看儿子今天吃的怎么样……”   “这你怎么看?”   “你说我怎么看?”周崇寒低着头,把满是胡渣的下巴探到胸脯上去,宋巧比就咯咯乐起来:“周老师,你可真流氓!”   “嗯……”周崇寒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凑她更近些:“每次你叫我周老师,我都挺想跟你当流氓的,你说是不是你勾引了我呢?”   “真冤枉呢!”宋巧比挣扎却不得,只能捏周崇寒的脸:“怎么不说你衣冠……”   “你下面说什么?”他手不老实,已经游到下面了,宋巧比又一惊,顿住了话头。   “我下面……”   “你下面说的倒是比你上面说的多……”他这话里有话,她怎么听不出,不过真羞羞,他怎么能这样调戏她。他可不是那样的人,只做不说的人,但是这次,倒是变了套路。   “巧比,阿比……”他喃喃地叫着她的名字,一遍遍,也是克制了好久,有点燥热难耐,一路地吻,一路地抚摸,像是重新探索她的身,她的心……   她也是早忘了那感觉,重温起来,倒引爆体内源泉,人说生了孩子的女人果然不同,身体各个部位也如同重启了开关,每处都有每处的妙点。   周崇爱虽有些激动,但还是温柔的,耐心的,孩子打磨了他的个性,他变得克制又忍耐,即使真与宋巧比纠缠一起,难舍难分了,他也是有节奏地律动,不乱步伐,柔缓的,不急不躁。   宋巧比倒是热里加热,浪中有浪,她的喜悦是一层层地推动,推到最顶上了,她觉得自己喷涌起来,或许是幻觉,总之,她从未感受过这般强烈的欢愉,*袭来,她自己都吃惊。   “周老师……崇寒……寒……”低语醉人,便也熔了对方,周崇寒此刻觉得整个人,灵魂,或者也不用那么复杂,就是每个细胞毛孔都颤栗,他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更加强烈的某种信号,这信号似乎鼓励了他,同时也让他完整起来。   潮汐过后是平静,此时的周崇寒最无防御,抱着怀里的宋巧比,不小心就透露心迹:“……以前总觉得婚姻也不过是搭伙过日子,找个女人,生个孩子,过着平凡的生活……可是现在想来,这平凡二字又是多么难得……岂不知婚姻最难做的便是这过日子三个字。早些日子,总觉得你我之间有隔阂,不能完全信任……其实想来想去,阻挡在我们面前的无非就是我们的过去,那些人那些事……最后让我们放不下,割不断,却不知正是有那种不舍才失去了现有的生活……巧比,以后我们去了新的国土,新的环境,也是时候要我们把过去抛掉了,负担太重走不远……该丢掉的就丢掉吧。”   这话正中宋巧比心间,说给他自己听,也是说给宋巧比听,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又是谁,虽然那俩人的名字从孩子诞生以来就再也没被提及过。   然而,宋巧比还是说了:“我给程依依打过电话了,想在走之前跟她一聚,然而她拒绝了。”   周崇寒不语,半天才说:“不见就不见吧,我也没有什么可再对她说。”   宋巧比点头,想周崇寒会不会再提萧远,然而周崇寒却低头吻她的额头:“至于你的朋友……我尊重你,你想见也去见见吧,该说的尽量都说了吧。”   也许也是这话,倒是让宋巧比彻底断了念想,见萧远又做什么呢?她和他最终还是不能在一起,既然不能在一起,就不要再搅扰别人的平静,留足够空白的时间让彼此都淡忘,也是一种选择。   谁料,在宋巧比办理签证的那天,走出办公大厅正迎头走来一人,那人戴着个墨镜,穿一身深灰的休闲西服,定睛看,正是萧远。   算是孽缘不散了吧?宋巧比想躲也是来不及了,那么大喇喇地直面对上了,装着不认识也不合适,尤其在萧远已经站住了脚,叫住了她:“阿比?”   尴尬。   萧远微微挑了挑嘴角,没摘墨镜,也不知是讽刺还是微笑,走到她跟前去看她手里的资料:“这是要去哪?”   问的不明确,宋巧比捡最远的说:“加拿大。”   萧远点头:“哦,听说了。”   怎么听说的?听谁说的?杜琴?程依依?   “你呢?”   “墨尔本。”   “旅游?”   “移民。”   哦,天各一方,果然是。   宋巧比点点头,想说什么又说不下去,只能继续笑着,尴尬。   萧远也觉出了点别扭,想客气寒暄走人,但又忍不住地沉着声音问:“你……你过得怎么样?”   “还好,一切都好……孩子生了,是个男孩……”   “嗯嗯,我都知道。”萧远看了下远处,并没摘墨镜,似乎都忘了。   宋巧比也不敢看他,只觉得自己好像一直重复废话,她的事,他怎么会不知。   “对不起,萧远。”这是她现在唯一能说的了,奇怪,说的时候声音还颤着。   “呵呵别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那个什么,我要办点事儿,先走了,你保重。”萧远一直低着头,忽地抬起头断然结束对话,手一摆,唇角一挑,回头就走,大步流星。   宋巧比倒是有点发懵,看着那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却发现自己这会儿一直站在大太阳底下,烤的整个人都没了一点水分,脸上都是干的。   而萧远那边刚一进大门,便把墨镜摘了,低下头抬手拭泪,他是哭了,眼圈红,表情也不对,因为那人,他终是抓不住。   他怎么能忘,她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她对他说——哎萧远,萧远,咱俩……咱俩还是散了吧。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心力交瘁,从来没那么疲倦过,似乎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现在的他总算好点了,能走能吃能见人,终于也是敢走到太阳底下去,却不巧地偏偏又逢她,似乎他和她的缘马上就要尽了,尽了也好,萧远觉得,他真的是不想再见到宋巧比,甚至最好从未见过这人才好,然而若不遇见她,又怎能有后续的故事?有因必有果。   电话适时响起,萧远忙收起情绪,接起电话,对方问:“开始办了?”   “当然了宝贝,为了你,我去哪里都愿意,我只希望尽快地见到你。” ☆、52|一懂生爱(3)(大结局)   秋浓深处,鲲城迎来了第一场雪,雪花不大,掺着几溜儿雨,稀稀落落,飘飘摇摇,自上空悬落。   不多,覆在地面上,薄薄的一层白,第二天还没来得及结冰,又被阳光吸干了,只剩下潮濡的泥泞的一片,行人穿梭漫步,也不觉得冷,只穿着一件呢大衣就够抵御。   但是宋巧比穿得多,因她公婆听说多伦多那边已经大雪纷飞,总要强制她多穿一些,不仅给她穿得多,把她那宝贝儿子也打扮成个小雪球,宋巧比抱着小雪球,走了不远就觉得热,回头看她老公周崇寒,后者则轻装上阵,只穿一件皮夹克。   “果然是穿多了,这会儿那边也不至于冷到这样子……”周崇寒提了行李过来,低头看机票:“时间比较紧,咱们到了候车大厅再说吧……”   宋巧比只好先跟着周崇寒走进候车大厅等候,再脱去外衣,把孩子也安顿好,总算妥帖,周崇寒才去旁边商店买水去了。   宋巧比握着行李和手里的东西,心里想,自己既是已告别所有人,将要踏别国土,她这人也只能跟定她生命里的这两个男人了,想想也是激动里有些伤感。   她记得临行前,周崇寒这样对她说:“巧比,你别觉得只有你紧张且陌生呢,其实我也一样,你唯有我和小斌,我又何尝不是只有你们俩?异国他乡,地广人稀,孤独想家是在所难免,但我们就像拓荒的勇者,得经得起一切考验,咱仨得互相取暖,得互相鼓励……”   他已经鼓励上她了,她呢,面上没说,心里倒是狠狠地下了几个决心,一来要把语言学好,二来一定不能让周崇寒承受太多负担,国内国外环境不同,他们又是外来移民,肯定不如国内那般自在,她怎么也要想办法找份工作,管它是个打工兼职也好,管它是个苦力也罢。   正云游这些东西,手里的手机响了,也不是铃声,像是一条信息,宋巧比低头一看,不是她手机,是周崇寒的,看不着信息内容,倒是看得清楚那来者——程依依。   宋巧比本能心里咯噔一下,这女人……不是说不见了吗,怎么又来骚扰她老公?难道他们都到国外去,程依依还惦记着什么吗?宋巧比的心一沉,不由地就打开手机屏幕,对着一排数字键,思索着密码……忽地心里就闪过一组数字,这数字曾经出现过,就在她前几天收拾周崇寒的行李时也还见过来着……   是那本书《1:1618完美的建筑黄金分割线》   1618,她曾笃信是这密码呢,何不现在就试试,宋巧比一边想着一边还真就打开了手机。   这倒是巧了,宋巧比也不知自己怎么就会猜到周崇寒心里去,当然现在最紧张的却是那条短信究竟是什么。   宋巧比迫不及待地打开看,是程依依发来一条长信息——   “……周哥,听周爸爸妈妈说,你今天的飞机,没能给你送行,你别介意,个种缘由你可能也知,所以只求你一路平安,顺利抵达多市。我知道上次一别,给你带去了不少麻烦,害得你险些失了婚,丢了孩子……还好,你这样善良的人,终会得到最完美的结局……   事实上,我们每次见面都从没好好聊一聊,哪怕我上次跑到鲲城来,也因为小辉的原因没机会跟你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地说说心里话……也是因为你我现如今都变了身份,总要顾虑旁人的感受,可是你永远是我最亲爱的大哥,我也是你最信得过的小妹,这点不会变。   ……我想我们这辈子无缘成为其他关系,也只能是兄妹了。   当年在你得知我在酒吧不幸堕落时,你曾提过要放弃去英国求学,留下来照顾我娶我为妻,让我免遭非议和伤害……可我知道,你的同情大于爱,我怎能委屈你,让你年纪轻轻为了我和一个不是你的孩子放弃前途……所以我选择了罗凯,以至于后来婚姻的不幸让我一直痛苦悔恨,若时光能倒流该多好!   时光虽不能倒流,但能流转向前,我落魄去鲲城找你时,你又提到了要为了我离婚,我真的很感动,可是,周哥,我当时已是太痛苦太无能,我怎能让你背负骂名而娶我这样一个弃妇?而小辉还是那种情况,说真的,我已经很亏欠他了,我不能再亏欠你了……   但我知道,我心里总有个小的声音在不停地问自己,难道我和你就再无机会了吗?我问我自己,难道从小到大的心愿不就是嫁给周哥吗?为什么在他两次向我求婚时,我却要因为种种而一再错过?   我能不能自私一下呢?   所以上次我去杭州见你,我问你,现在是个重新洗牌的机会,你我,宋巧比都有机会,你会不会考虑选择我?   但我忘了,时过境迁,同样的问题,不同的时候回答,天地都变了模样,那时的你,一心只想回归自己的妻儿身边,怎么还会去考虑别的人……是我太幼稚,又给你添堵……   但我告诉我自己,至少我尽力了,我就真不后悔了,我这辈子,最想问的问题已经问了,现在也把我最想说的话都说了,而且我也已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谢谢你周哥,这样一直帮助我,年轻时只怪我时运不济,不甘寂寞,没能等到你,现在也只怪我有心无力,牵不住你的手,与你一再错过……但同时,我没能让你困于善良的牢笼,没有让你为我承受痛苦和悔恨……这样想来,我觉得我又是那么幸运!   希望你未来之路都是幸运,得到的你要珍惜,得不到的也祝你都释怀,走到哪里都能遇到真心人,尽一生之力潇洒地享有生命赋予的一切,祝好,安康,程依依敬上。”   宋巧比看完这段长信息,整个人都顿住了,心里各种滋味都有,一时无法缓解,猛地一抬头,却见周崇寒早就立在她面前了,静静地注视着她,她仓皇一笑,没笑出来,自知惭愧,赶紧收了手机,递过去:“对不起……看了你的信息……密码是我胡乱猜出来的……真的是碰运气……”   “去英国前就一直设这个密码,是我和程依依的生日,,我是1月8日,她是6月1日,早就想改了,只是一直没来得及……其实是我该说对不起……”周崇寒接过手机,当即就改了密码,宋巧比也不想看那密码是不是设成了她和周崇寒的生日,毕竟,这都是小事。   只是令宋巧比没想到的是,周崇寒根本不看那信息,直接揣进兜里说了句:“咱们该登机了。”   “可是……你不看看程依依给你发的信息吗?”   “我大概知道她要说什么……”周崇寒从宋巧比手里接过孩子,行李和一切东西,又把水塞到宋巧比手里去。   “不,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要说什么……其实她……你还是看看吧,我不想让你到国外以后再后悔,毕竟这都是一辈子的事情……”宋巧比也纳闷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但说这话时,她果真坦坦荡荡,没有一点忧戚。   周崇寒深深地看了宋巧比一眼,忽地微笑起来:“我不觉得我看了和没看有什么区别……很多事情,答案已经在我心中。”   “她上次来杭州找我见你,你们事先是通过电话的,见过面的……她问你的问题,你未必真的回答完整,这是个回复的机会……”宋巧比轻轻暗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或许只是一时冲动,但在这一刻,这一秒,她不想让她爱的人痛苦,她不想让她爱的人终生遗憾……也就在这一刻,这一秒,她忽然就理解了程依依!   周崇寒点点头:“提起那次,我还真要感谢她……你知道萧远也找过她了吧?但她却在得知你地址后直接找到我,告诉了我……要不是她,我还得在杭州瞎转悠,杜琴那个小男朋友还得陪我在那里干耗着……她的到来解救了我们所有人……”   宋巧比觉得他顾左右而言他,总是落不到点子上,真替他急:“周老师!你不看看程依依对你最后说的话吗?你不觉得她……尽管我不愿意提起这些,但她毕竟爱过你……”   周崇寒忽地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了宋巧比的嘴唇上,继续笑道:“既然不愿提就不要提,你觉得这很重要吗?一个短信,看或者不看,一个问题,回答或者不回答,会影响我们的行程,我们的决定,我们的家庭吗?”   宋巧比愣住不语,不知如何回应,只觉得脑子晕晕的。   这时周小斌的哭声响起来,倒是把这俩人强行拉回现实,“你看看,孩子都看不下去了,呵呵,快走吧,咱们不要误了飞机……”周崇寒捧住宋巧比,又回头哄孩子:“宝贝儿子……不哭哈,是爸爸的不对,让妈妈瞎操心,让宝宝不耐烦了……你看爸爸妈妈都在呢……”   宋巧比叹了一口气,只得伸手抱过孩子,同周崇寒一起检了票上了飞机。   好容易坐定,又把孩子哄了,周崇寒便把手机掏出来直接扔给了宋巧比:“密码我已经取消了,你要觉得实在想替我回几句,你就直接回吧,我不管了。”说完一笑把眼罩一拉,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再不愿多说一句。   宋巧比也是服了这家伙,怎么有时候就这样不按常理出牌,不过自己拿了那烫手的山芋也是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重新打开那条短信,细细地又从头读了两遍,又把先前程依依找她时说过的话重新想了一遍,忽觉悲从中来,悲是悲悯的悲,感叹那女人的命运,爱的不能爱,婚姻又不幸福,孩子又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宋巧比现在是做了母亲的女人,自是体会大不相同,她先前也是见过那个小辉的小男孩,愚痴里透着天真美好,试问天下哪个母亲又可以容忍孩子受一点点伤害呢?   “飞机马上要起飞了,这位女士,请关掉你的电话。”这时乘务员的声音传过来了,宋巧比才意识到飞机已经缓缓滑向跑道了,似乎一切都是不可溯的,生活只能往前走。   宋巧比侧头看向周崇寒,那男人似乎已经沉稳地进入睡眠状态,这一天也真够他忙乎的,他一定是累了,不想再思考了,不想再发生任何变故了……   可是他心中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后悔?后悔娶了她?后悔跟她生了孩子?   程依依爱过他,他又何尝没爱过程依依?没爱过怎会把手机密码设置成那人和自己的生日,没爱过怎会对长相相似的人有一种近乎大胆的亲近?没爱过又怎会两次冒着断送自己前程和名誉的风险去选择跟程依依在一起……?周崇寒说过,爱就是责任。   他的爱深沉而不易察觉,程依依过去或许没有感受到,所以才一直误以为他对她只不过是同情,就像当初宋巧比自己也没察觉到一样,周崇寒不是个善于表达爱的人,也不是容易爱的人,在他的世界里,爱就是一种不计后果的冒险,爱就是一种勇于承担风险的责任,爱就是……他终于对宋巧比松了防御,丢了密码,踏踏实实地把整个人,扔给她,他的过去,他的现在乃至未来,都在她手里。   想到此,宋巧比忽地笑了,什么也没有回,把手机断然关掉了,。   ……飞机一天一夜,跨过大洋,跨过两重山,再着陆时已抵陌生的一方西洋土地,空气却是别有一番滋味,混着纯净的泥土芬香。   周崇寒领着宋巧比,抱着孩子,缓缓往前走去,时不时转头给宋巧比一个宽心的微笑,直到他们顺利抵达住所。   他扶她下车,指着不远处山涧里的一幢小别墅,轻轻地贴着她的耳朵说:“巧比,你看,那是我们的家……难道这不就是一切最好的答案吗?”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大结局喽!喜欢这个结局吗?大概也不出乎意料吧!嘿嘿……   首先,真的真的要对所有追这个文的读者大人们说声抱歉,让你们久等一年才等来了这个完结,主要还是由于渣作者存稿不足导致的拖延,也由于各种工作上的原因做不到日更,我感到很愧疚!所以几乎所有在我文下留言的童鞋都会得到我的红包!算是新年里我给大家的祝福吧,祝各位新年快乐,康健平安!想财得财,想桃花来桃花!   另外,渣作者也在同时准备新文,这次一定会做好存稿再开坑,请组织相信偶!   新文《我贱犹怜》讲述的是一个男色当道,识男色也的故事,也是讲一个女人如何斗(迷)倒一帮男人的故事。链接: 欢迎各位收藏哦!多谢多谢!   关于《弄巧成宠》这个故事,真的心疼男配女配,在别的故事里他们其实就是主角,只是为了成全我们的“弄巧成宠”,他们不得不心碎。   特意摘了几句他们的话,乃们感受下---   萧远:   -我也不想疼,可是我就是疼,没有理由的……我倒宁愿你死了,你不存在了,可是只要我知道你还跟我一起在这天底下呼吸,我就觉得疼   -我坏?我坏的至少让你知道,跟你坦白。   -如果爱是有条件的,那么那就不是真爱……至少我知道,即使你怀了别人的孩子,我还是爱着你   -咱们的生太短暂,而死亡却太漫长了……人生在世须尽欢,给自己一分钟的委屈和折磨,都是得不偿失……   -你就是贱!爱你的,你不相信,不爱你的,你硬要去凑!   -难道你没发现咱俩是同一类人?我是男版的你,你是女版的我,都是一样的坏,自私透了……   -爱上了,我还哪有我自己?爱这种事,如果我能控制它什么时候发生结束,那还有什么可贵之处?   -让我恐惧的也是让我最渴望的,从来没有一刻,我像现在这样渴望一个家……   他最后能跟她说的却是:别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要办点事儿,先走了,你保重。   程依依:   -当一个女孩子,有了美貌和年轻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安稳满足的物质生活,就会是一场悲剧   -人生哪一桩事情不是暗中早已标好了价码呢?能卖的总说明还能有买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代价   -在爱的关系里,男人要有责任心,女人何尝不需要?   -你不要高估男人的底线,同时也不要高估自己的纯洁,谁在诱惑面前都未必那么高尚   -放下不执的便是宽恕了别人,也释放了自己   -时过境迁,同样的问题,不同的时候回答,天地都变了模样   -年轻时只怪我时运不济,不甘寂寞,没能等到你,现在也只怪我有心无力,牵不住你的手,与你一再错过……   她最后能跟他说的却是:得到的你要珍惜,得不到的也祝你都释怀,走到哪里都能遇到真心人,尽一生之力潇洒地享有生命赋予的一切   因此,渣作者决定开番外拯救男女配,各自为他们想一个happy ending :)   就这样说定了!所以别走开哦,后面的更精彩! ☆、53|【番外】爱久成囚   飞机到达杭州的时候,萧远还没吃东西,他也不饿,精神亢奋,一着陆就给程依依打电话:“喂我到了,快告诉我,阿比在哪里?”   “你刚到先去酒店休息休息吧……”   “别,我着急见她,我有话跟她说。”萧远满腔激言,幻想无数次见到宋巧比时候的样子,然而他并没有发觉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迟疑,“喂?程依依?你听得到我吗?你那边信号不好……”   “萧远……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萧远脑袋嗡一声,心凉了半截,忽地就觉得自己傻了,不傻怎么会听这个女人的话,生意也不管了,朋友牌搭子都不要了,不顾炎炎夏日,直接飞奔到这个城。   “我骗了你……”   “她不在杭州?”   “她在,而且离你也不远……我昨天刚见过她……”   “她现在怎么样?情况稳定吗?孩子呢……”   “放心,她好得很……只是,只是……我劝你等等看,让她选择她要不要见你。”   “她知道我来了?”萧远的声音抖了抖,觉得这天这地都不是本来的面目,他自己也像是个被折叠的小人儿,压得扁扁的,在别人手里头。   “是的,不仅你来了,周崇寒也来了,你们几乎是在同时到了……”   “我草你大爷的!”萧远听到那名字,直接把电话挂了,再给宋巧比打,电话依旧关机,萧远气得想把电话直接摔地上去,但想了想,还是没做。   他随意找了个便宜旅馆住下了,不甘心,还是给宋巧比发短信,长长的好几条过去,一如既往,像石头落入大海,不,那石头落到海里还有个声音呢!   随便吃了口东西又昏昏沉沉睡过去,这一睡就到了晚上,他醒来感觉口渴难耐,便出了门,晚上的杭州下起了松针的细雨,淅淅沥沥,他去买瓶矿泉水的功夫就浇湿了头发,但他却觉无比轻快,点了根烟在大街上雨中漫步。   他想不明白,大概这辈子都想不明白了,宋巧比为什么离他而去,本是答应要跟他结婚的,他甚至都不嫌弃她怀了那个人的孩子!   一想到这里,萧远心里如翻江倒海,没哭,倒是哇地一声吐了,吐的全是水。   爱着的人连喝口水都容易醉,没个天理!雨似乎大了,萧远看见那旅馆后面正是个酒吧,看起来热闹,他便往那处去,似乎这时候他希望有人环绕着自己,而不是冰冷的雨水……不管怎样,人是有温度的。   进去之前,犹豫了,他又掏出手机给那个熟稔的号码拨过去。   忽地,电话那头通了!   萧远以为是做梦呢,忙握紧了电话等对方接听,这一声声的嘟嘟音,催得他热泪忽地就涌上眼眶,这时也是毫无征兆地流到嘴巴里。   终于对方说——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萧远匆匆挂了,握着电话在大街上来回走了两遍,忽地有点生气了,她凭什么开了机不给他打电话,她明明这时候已经看见了满屏的他的留言和未接来电!   萧远一赌气索性把扔了烟头,冲进酒吧,一连灌了五杯烈酒,似乎这样才能一解他胸中的憋闷!   谁知那酒如熊熊火焰,吞下去如同吞一个火球,烧在喉咙和胃里,痛苦难当。   “喂!喂!”有人似乎在他耳朵边喊他,他抬头,宋巧比?哦,不是,他再定睛一看,也是个女人,但他不认识。   不过这地儿的女人有几个是好的,当然,他自己也是个坏的,正如宋巧比说,他坏透了,坏得自私自利,冷漠无情!   “你没事吧?”那女人扶了他一下,他一手甩开:“滚!”   跌跌撞撞又冲了出来,是没了力气,附在门口的把手上喘息。   “哎,你的手机……”是那女人又跟过来,递给他手机,他慌张地以为是来了电话,可惜什么也没有。   孤独的人就是手机里什么都没有,除了催你还信用卡和催你交电话费。   萧远回头看那女人摆摆手:“不好意思……就当我发疯!”   他出了酒吧,晃晃悠悠在街上,耳朵里从噪音到雨声,像是另一个世界的音乐。   他又拨过去,他投降了,他没辙了。   电话仍没接,停了两分钟,他再打,忽地那边响了一声:“喂?”   萧远这时才觉一腔委屈憋闷全都爆发,想大声哭,却又忍住,声音别别扭扭沙哑:“阿比……阿比……周崇寒是不是跟你在一起?”他听不到她的声音,但是她知道她在听。   “我就知道,你忘不了他!你还要给他机会!阿比!阿比!”他撕心裂肺,到最后没了哭,只有吼。   “萧远,你抽什么风?你是不是喝多了?”   是宋巧比的声音!果然她还活着,他只要知道她活着,那他也就能活下去,不过他是疼的,他希望她知道他的疼。   于是他软了下来:“你先……先告诉我,周崇寒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是又怎样?”宋巧比忽地反问,萧远始料不及,怔住,又觉荒唐,最后忍不住笑了,又想哭,哭笑不得:““阿比……阿比……我就知道你离不开他,哪怕他背着你找女人,不管你爹死活……阿比,你就是贱!   电话那边也传来宋巧比的尖叫:“对!我就是贱!难道你不贱吗?我要你的时候你不要我,我不要你了,你却像个孩子一样回来跟我哭着闹着……你说……你说你是不是贱!……我告诉你,萧远!你就是这样!永远像个孩子一样只会叫嚷……你自私……你只在乎你自己的感受!”   萧远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似乎被人抢去了,是周崇寒的声音:“萧远,你不觉得大半夜地喝醉了骂一个孕妇是个特别过分的事情吗?不管怎样,等你酒醒了咱们再说,我们要睡觉了。”   电话啪地挂断,只剩忙音,这个世界心碎的声音大概就是这声忙音。   萧远缓缓收了电话,忽觉生亦无趣,顿时有种茫茫落了个真干净的错觉。   “喂……你好点了没……”有个小声音在他身后问,他不免诧异,回头,是刚才酒吧里的女人。   萧远皱了眉头,不觉警惕:“你要干嘛?”   “你不认识了我了?萧远……?”   萧远浑身一震,不免瞪了瞪眼睛:“你谁呀?”   “我是你高中同桌禾小莘啊!”   “禾小莘?”萧远按着脑袋想,忽地就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个戴眼镜、背大书包、天天头发乱糟糟的那个小书呆子!   可是现在……萧远看不大清了,他太累了,他喊也喊了,喝也喝了,吐也吐了,他只觉得头重脚轻,走过去,想打个招呼,想给美女一个笑,想调戏下老同学,可是,他却一点没力气了,他举了举手,忽地落下,那禾小莘刚想跟他握手,那手掌就沉重地压在她肩膀上,一倾身,那人就侧倒在地了。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