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本书由新鲜中文网TXT论坛为您整理制作 =================================== 《皮囊之下/双生》 作者:峦 ☆、许戈(01)   古老的东方文明里流传着: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经过奈何桥,奈何桥上有让人忘却记忆的孟婆汤,来到奈何桥上的人都要喝上一碗孟婆汤,喝完了孟婆汤走完了奈何桥进入新的轮回。   这听起来就像是流水线上的工程一样,产品本身身不由己,但也有那么极小部分的人依然对前世念念不忘着,他们固执的抓住那些记忆。   那都是一群倔强而长情的人们。   他们喝完孟婆汤走完了奈何桥,来到幽暗的隧道,紧紧拽在手掌心里的记忆却被黑暗逐渐吞噬,支离破碎。   幽暗隧道的尽头是光,是生命的源头。   即使是闭着眼睛,但还是能感觉到周遭的环境。   无处不在的是光。   在那些光里头有人的脸,那些脸都低垂着,周遭山一般静默,那躺在床上的妇人眼睛紧闭眉目安详。   轻轻的,轻轻的来到她跟前依偎在她怀里,触到的身体宛如沉睡已久的冰川。   莫名其妙的一颗心揪了起来,当她还是极小的一点点时,明明很温暖来着,温暖得让她迫不及待的想一天天变大。   周遭开始有了轻微的响动,思想瞬间一分为二。   一半迫不及待的聚拢进入到那个小小的躯体里,一半游离于身体之外,焕散而徒劳。   小小的躯体被托在掌心上,上升,一直在上升,光此时此刻来到极盛时刻。   也不知道是那个坏心眼的,手在她的屁股上一拧。   婴儿的哭声嘹亮且生机勃勃。   前尘往事如烟云般逝去。   世界混沌初开。   漫长的生命之旅在婴儿的哭声中拉开了帷幕,母亲的汗水眼泪还凝固在眉梢眼角,但身体已经冰冷成一片。   最后的一缕思绪停留在站在床前的那个孩子明亮的眼眸里。   长情的人,一秒一眼一个瞬间就是长长的一生。   许戈总是对那个人说“信不信,我出生那天有看到你。”   那个人总是安静的倾听着,和他大多数的时间一样。   倒是爸爸会轻拍她头顶:到一边玩去,不要打扰你哥哥学习。   从懂事以来,许戈就觉得那个人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别的孩子在玩那个人在学习,别的孩子在打架那个人在学习,别的孩子山跑海跑那个人还是在学习。   许戈都不明白那个人学那么多东西要做什么。   那个人会讲的外语种类她五个指头都数不过来,那个人身手灵活精通射击,那个人可以在一分钟里完成所有设置的障碍,那个人还会很多很多的事情。   那个人啊,真是全能型选手。   灰溜溜离开他的房间。   绕过那个墙角,蹑手蹑脚来到窗下,等待着从那个房间传来那声闷重的关门声,嗯,爸爸走了。   房间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得意洋洋搬来木墩,脚踩在木墩上,伸手,打开窗户。   手抓住窗栏,下巴搁在窗台上:许醇,我觉得你以后肯定会当大人物。   这话是许戈从一位游方的相士口中听来的,被她宝贝一般的揣着。   正在学习的人抬起头看她。   春分时节,那叫不出名字的树、那开在枝头的花、那满山遍野的风、那屋檐底下唠叨个不停的风铃都叫做春光。   那坐在窗前的男孩是不是也叫做春光,不然怎么会明媚到让她舍不得移开眼睛了。   瞅着,瞅着,张开嘴,就是忘了去说话。   假如记得开口了,肯定会是类似于“许醇,我觉得你以后肯定会当大人物”。   许戈都记不得了,对于那个人的崇拜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风筝掉落在树上她苦着脸站在树下无计可施,他就轻轻的一个跳跃,修长的身躯盖过她的头顶,一眨眼功夫风筝就牢牢掌控在他手上时?   还是无所事事的午后,她无意间来到爸爸一直警告她不可以涉及的所在地,看到从他手中□□精准击落在空中晃得她眼花缭乱正在飞翔着的目标物?   很多诸如此类的事情之后,有什么在还很幼小的心灵上开始萌芽,仿佛那春天的枝桠。   眼看着他又要重新回到他的课本上去了。   “许醇,不然你学那么多本事做什么?”她急急忙忙的问,心里贪恋着,多看他几眼。   那么好看的一个人。   回应许戈的是——   手慌忙离开窗台,还说是她哥哥呢,要不是她手快,手指非得被夹到不可,再一次灰溜溜的离开。   没有人相信许戈“信不信,我出生的那天就有看到你。”这样的话,这导致她心里很不快活。   然后,那一天梅阿姨问她“然后呢?”   然后……   呐呐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哪有什么然后啊?就那样啰。   许戈心里很苦恼,以后肯定更没有人相信她的话了。   即使她什么也回答不出来,可梅姨还是给以她一如既往温柔的笑容。   梅姨是妈妈的朋友,妈妈不在之后一直都是梅姨在照顾她,村里很多人都说梅姨也许会成为她的妈妈。   许戈是爱梅姨的,在别人都叫她许戈时就梅姨叫她小戈。   许戈住的村子不是很大,名字很难记,直到离开时许戈还是记不住那个村子的名字,长大之后,许戈才知道那是位于中朝边境的偏远山区,它连村子都不是。   离开那个村子时许戈还很小,大约能记住的也就是那里无处不在的山风,以及那是发生在晚上的事情。   关于为什么要离开那里,爸爸和她说“我们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住。”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一直在路上,乘坐过飞机、窝在空间有限的车厢几天几夜、步行过一个人也没有的荒凉地带、住过富丽堂皇的大房间、也在车站旁边破烂不堪的面食店吃过面条。   他们就一直走,一直走。   那个冬夜,许戈的手指忽然变大了起来,圆鼓鼓痒的,又疼又痒,让她一到晚上就哭个不停,谁也没有办法。   最后,那个人拿来了酒精灯。   酒精灯放在他们中间的桌子上,他拉起她的手,把她手指一个个掰开放在酒精灯上。   很神奇的,那老是让许戈掉眼泪的手指忽然不闹腾了。   那晚,窗外的世界特别黑暗,风从屋顶上一次次经过,狂妄得仿佛下一次就会把屋顶掀翻一样。   “许醇,我想回家。”她和他说,梅姨平日里头做的那些白米饭在那个时候显得特别的诱人:“许醇,我想吃白米饭。”   那怕是闻闻白米饭的香气也是好的,瘪着嘴,那些她以前不大在乎热气腾腾的饭菜、暖和的被窝、还有院子里的秋千让许戈的眼泪都掉落了下来。   那个人没有像往日里头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他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低声和她说着“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找到住的地方了。”   接下来几天里,每当夜幕降临时,她都会坐在方桌前,在他的注目下把手乖乖的伸到酒精灯上,一双眼睛趁着他不注意时在他脸上溜达着。   载着他们一家人的那辆车夹在长长的车队里,长长的车队卷起漫天的黄沙,她能做到的也就只剩下睡觉和发呆了。   那个晚上,那个人摇醒正在呼呼大睡的她,爸爸背着她下车。   睡眼稀疏中,许戈在爸爸的背上看到了,远远的高高的所在有亮得吓人的星星,那些星星和她任何时候见到的都不一样。   亮蓝色的微光中,她似乎看到长着黑色翅膀的风就像鹰一样,围绕着那些星星盘旋着。   伸手,手指指向那些星星,喃喃自语着:那是天国吗?   一路走来,许戈从很多很多包着头巾的人们口中听到关于那个叫做“天国”的所在,那些人在提起那个地方时都表情虔诚。   在梅姨的翻译中关于那个叫做天国的地方栩栩如生,那一定是位于天上的国度。   据说那是属于善良的人们最后美好的归宿地,能让人们的内心获得平静。   小小的心灵里想着:那么高高在上的地方也许就是那些人向往的归宿地。   不然,此时此刻她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的安静着。   “不,那不是天国,那是圣殿山。”那个人和她说。   暗夜,爸爸背着许戈往着幽深的小巷深处行走着,她在爸爸的背上频频回望,那座漂浮着星光的山,冷冷的远远的,淡淡的。   那里不是天国,那里是圣殿山。   小巷是笔直的,沿着圣殿山许戈看到跟在她后面的那个人,那个人仿佛被融入到圣殿山蓝色的星辉里头。   这个晚上,许戈的手神奇的愈合了,鼓鼓的手指变回原来的模样。   一九九七年一月,许戈来到耶路撒冷,那是耶路撒冷最冷的月份,那一年许戈八岁。   四个座位的小面包车里,许戈和那个人坐在后面座位上,正在开车的人是爸爸。   小面包车开出垂直的街道光就四面八方迎面而来,晨曦中许戈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在公路的浮尘中凝望着那座圣殿山。   长得可真好看,英俊又神气,像那处于暴风雨中海中央依然屹立不倒的风帆,像……   像那个人一样。   那个人就像那座圣殿山,孤独而骄傲着。   仿佛也就一眨眼的时间,他们一家人来到耶路撒冷已经有四年时间,爸爸在集市开了一家五金店,许戈是这里的人们眼中五金店老板的女儿。   看到那个黄色路标时,许戈心里快活了起来,因为前面的路况十分不好,那遍布在路面上或大或小的窟窿都是坦克、装甲车留下来的。   每当夜里从老城区那边传来枪声时,次日街上就会出现装甲车、坦克等重型军用车辆,多则数十辆,少则三、四辆。   要是枪声换成火箭炮声情况会更糟,以军会在路上设立路障,他们会抽查一些看起来陌生的车辆和面孔,这样一来就会导致许戈上学迟到。   迟到的人可不仅仅是她,而老师们对于这种现象也是见怪不怪了。   昨晚的老城区是安静的。   面包车擦着亮黄色路牌,许戈忍住笑意,黄色的路牌代表着接下来的路段是以军军队经常出入的路段。   就要到那个大窟窿了,那个大窟窿之后就是另外一个大窟窿。   面包车太小,一旦车辆陷进那些大窟窿里,车子就会激烈摇晃起来,摇晃时不是她往着那个人身上靠,就是那个人往着她身上靠,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借机发牢骚。   也只有她发牢骚时那个人才会瞧她那么一两眼。   往左,往左……   “嘭”的一声,脑壳重重敲在车窗上,当那个人的身体紧紧贴上她的身体时,忽然间心里一动。   学着电视上戴着大耳环的俏姐儿:“你摸哪里呢?”   那一声可真大,许戈也被自己淡淡声音吓了一大跳。   紧急刹车声响起。   后车座的两颗头颅以相同的频率分别往前。   摸着额头许戈想朝着自己爸爸发脾气,可爸爸的神情让她有点吓到了,手从额头上放了下来。   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不是奇怪的人,我只是……只是闹着玩的。   “爸爸。”呐呐的叫了一句。   “许戈,他是你哥哥。”那个平日里头一直很随和的中年男人第一次用那般冷冷的语气和她说话。   许戈忽然间很讨厌爸爸用那样的语气和她说话,本来想溜出嘴的那句“我是闹着玩的”因为某种情绪而卡在喉咙口。   爸爸说完话之后看了一眼那个人,那一眼让许戈心里很不是滋味,隐隐约约中许戈觉得爸爸是惧怕那个人的。   比如,爸爸在和那个人说话时都会低着头,随着一年一年长大,许戈越来越讨厌看到那样的画面,感觉自己的爸爸在和那个人说话的样子像极耶路撒冷的某些现象。   集市上的商店老板和小贩们在见到贵族时总是会低下头去,直到穿着长袍配意大利手工西装的贵族们从他们面前走过、坐上停在街口的进口跑车扬长而去时才会直起腰来。   商店老板和小贩们只有在面对这贵族们才那样,当他们面对穿着褪色长袍、满面尘灰面色饥黄的男人们时腰板挺得可直了。   这些人多数是从战乱国家逃亡到这里,他们有一个笼统的称号“难民”   一些难民手上还拉着瘦得就像要咽气的孩子,嘴里毕恭毕敬的称呼着商店老板和小贩们为“老爷”或者是“先生”。   爸爸说他们手里拉着的孩子可以帮助他们在面对心地好的雇主时,能得到优先录用的机会。   在衣衫褴褛的男人和瘦小的孩子后面,还有用头巾把脸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的阿拉伯女人,更多的时候她们只能低着头走在自己男人身后。   这些都是耶路撒冷老城区的现象。   庆幸的是,许戈不在这种现象之内,许戈觉得她要是包着头巾肯定会呕死,这里女孩子像她这样的岁数都已经开始包头巾了。   许戈喜欢在笔直的小巷奔跑,让风卷起她长到腰际的头发。   许戈还隐隐约约觉得,他们一家和这里的人们有些不一样。   嘴里整天说着“我们是本分的商人”的五金店老板一家于这座叫做耶路撒冷的城市更像是一名旁观者。 作者有话要说:  老口号:收藏,留评,一样都不能少。 这么亢奋又是什么鬼啊?每次被卡文更新虐到时都会诅咒下次我不敢了,可完结之后又手痒,剁手~ 说一下:这文开始会有十五章左右写他们的少年时期,这部分要睁大眼睛看,因为之后就一下子跳到他们的成年时间了,他们的成年世界你们只能透过这少年时代去寻找。【剧透就到这里了 PS:重要的事情讲三遍,这就是一个YY文,不存在任何政治立场,一切剧情都是为了让故事更为的立体,还有,这文特别的难写,到底有多难写你们看了就知道,所以,峦蝈需求鼓励,需要和你们建立革命友谊,不许养肥。 ☆、许戈(02)   当开始对这座耶路撒冷的城市有所了解之后,许戈隐隐约约觉得他们和这里的人们有些不一样,即使他们的日常作息和这里的中产阶级没什么两样。   即使,她的爸爸逢人就说“我们是本分的商人。”   那些不一样就体现在他们顶着黄肤黑瞳的皮相住进犹太区,还是最高级的犹太区,那可是耶路撒冷最安全的区域。   关于这个特殊现象爸爸说了,那是因为他的父亲,也就是许戈的爷爷曾经帮助过一名犹太人。   这名犹太人知恩图报把他的一所老房子让给他们居住,而这所老房子恰好位于耶路撒冷最让人眼馋的犹太区。   这说法勉强通过,许戈见过帮助他们的犹太人,那是耶路撒冷城里最有声望的贵族之一,乐善好施可是出了名的。   撇开这个,不一样的还有那么若干几个:   比如他们总是能顺利通过以军临时设立的抽查点,即使有好几次爸爸身上被检查到携带枪支。   比如遇到忽发状况以军在市区挨街搜查,那些来到爸爸五金店的人大多都是做做样子的。   比如,许戈好几次在斋月期间偷偷把热狗塞给看起来就像要饿晕的小可怜,有数次她的行为都被看到了,负责维持治安的士兵和穿着传统服装的教徒都装作没有看到。   要知道,在斋月期间她这样的行为会面临着被驱逐的惩罚。   当然,这些许戈都看在眼里,她并没有说出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有点明白了,在耶路撒冷,安静的存在着才是最安全的,她见过在广场中大声宣泄的人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到广场宣泄的人大多都是巴勒斯坦人。   许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不喜欢把所知道那些说出来的原因,爸爸和梅姨都觉得她是不聪明且有点笨的孩子。   即使他们因为顾及到她的自尊心没有说出来,可他们总是一副为她的不聪明操碎心的样子。   那个人也应该觉得她是一位傻姑娘吧?他虽然嘴里没说眼睛里可都写着呢。   不过,许戈觉得自己一点也不笨,不仅不笨她还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她知道不少的事情。   许戈知道这座叫做耶路撒冷的城市性属于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共同拥有,但这座城市最有说话权的是以色列人。   而且,以色列人正在逐渐扩大他们的定居地,与之相反的是巴勒斯坦却在一点点的缩小他们的活动范围。   一旦以色列大面积扩大他们的定居点,老城区那里夜晚就会传来枪声。   次日,生活在耶路撒冷的人们神情就会高度紧张,街上密集的出现巡逻队和哨兵,时不时的可以听到医院救护车呼啸而过的刺耳声响。   每一次冲突过后,报纸最不起眼的角落会出现在冲突中被误杀的平民数字、还有名单,在这些平民名单中曾经出现过许戈的朋友名字,那也是她在耶路撒冷唯一的朋友。   那个叫做阿希卡的女孩在去年冬天上街时被一片火箭炮碎片击中头颅,阿希卡曾经偷偷拿出她姐姐的头巾,带着包着头巾的许戈在满天繁星的夜晚来到圣殿山。   漫天繁星的夜晚,许戈躲在阿希卡身后,她们一起参加让她有些害怕又好奇的仪式,两只小小的手掌一起贴在那面会流出泪水来的墙上。   那是见证了犹太民族漫长迁徙之路的哭墙。   哭墙下,她们发誓着,要当彼此唯一的朋友。   阿希卡离开之后,许戈再也没有交过朋友,即使有人因为她书包里总是放着梅姨偷偷塞给她的面包而提出和她做朋友,但都被许戈一一严厉回绝。   阿希卡的离开让许戈更加的寂寞了,她把大把大把的时间花在偷偷观察这座叫做耶路撒冷的城市上。   然后知道了这座城市里一些大人眼中孩子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说她笨,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相信她是聪明的,而且是很聪明的那种人。   这个人嘴里叫着她“小戈”来到她面前,眼睛面对这她的眼睛亲口说出“许戈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女孩”这样的话。   那是从圣殿山下来的圣殿士。   很久很久以前,有骁勇善战的勇士组成了圣殿骑士兵团,他们的任务是保卫着不远万里而来的朝圣者们,人们管他们叫做圣殿士。   圣殿山拥有不死的魂灵,千百年来,他们的灵魂盘踞在每一条前往朝圣地的路上,履行着他们的职责。   耶路撒冷的老城区流传着:繁星满天的夜,圣殿山的圣殿士会乘坐苍鹰,穿过墙壁来到寂寞的孩子们的床前。   许戈第一次见到圣殿士是在一个满天繁星的夜,在那个人面前第一百零一次吃到闭门羹之后灰溜溜回到自己的房间。   那时她刚刚来到耶路撒冷不久,爸爸还没有给她找到学校,她每天的事情就是透过窗户看着街道发呆。   那是许戈特别寂寞的晚上,梅姨出远门已经有一个礼拜之久了,没有人和她说话。   半夜,许戈被某种声音惊醒,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那个坐在自己床前的少年。   少年和那个人差不多身高,在微弱的灯光中凝望着她,那凝望着她的目光让许戈忘却了害怕。   透过少年的肩线是窗户,窗户的玻璃上印着一帘繁星,那是许戈见过最闪最亮的星星。   爸爸每次都会交代她“晚上睡觉时要关好门窗。”许戈确信自己每天晚上都按照爸爸的话去做了,这个晚上也不例外。   要想进入她的房间除非是身体穿透墙壁,小小的心灵被这个假设涨得鼓鼓的,欢喜雀跃。   老城区流传的传说在那一个瞬间变成许戈最美好的一千零一夜。   “你一定是乘坐着苍鹰而来的圣殿士。”许戈开口说。   少年没有回答,依然凝望着她。   出于好奇,许戈伸手触摸少年的脸,指尖所触到的是温暖的,就像是人.体的皮肤一样。   “好奇怪,为什么不是冰冰的。”一边触摸着,一边喃喃自语着。   然后——   “那是因为你在晚上看到我,只有在白天我们的身体才是冰冷的。”和身体一样温暖的声音回应着。   “原来是这样啊。”继续喃喃自语着,接着,睁大眼睛。   她真的猜对了,眼前的少年真的是圣殿士,可……圣殿士为什么会穿着球鞋?   “你叫许戈。”   那时,许戈都要哭出来了,没错,他真的是圣殿士,不然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可,附近的人都知道她的名字叫做许戈啊。   “梅姨都叫你小戈。”   这下,许戈相信了,这里的人都知道新开的那家五金店老板的女儿叫做许戈,可他们不知道她还有一个叫小戈的小名,这个名字就只有梅姨叫,而梅姨来到耶路撒冷的第二天就出远门了。   真的有夜晚穿墙而来的圣殿士。   圣殿士问她:我可以和梅姨一样叫你小戈吗?   她激动得就只剩下点头的份了。   许戈住在耶路撒冷的四年里,她见过圣殿士四次,每次他都是消无声息的来,来时就安静的坐在她床边。   在这四年里,圣殿士和许戈一样在不断长高。   她换了门牙戴了牙套,牙套拿下之后有了整齐的牙齿,而他的臂膀变得结实,一张脸也在逐渐的变成了大人模样。   许戈最后一次见到圣殿士已经是去年的时间,那一晚,圣殿士离开之前摸了摸她的头发,和她说“小戈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女孩。”   真神奇,她都没有和他说自己很聪明可他就是知道,虽然,她偶尔会在他面前卖弄,可她都没有说自己有多聪明啊。   可在这里,聪明不是一件好的事情,梅姨说了,早早死去的都是一些聪明人,反而,那些比较笨的通常都活得比较久。   就像是看出她的烦忧一样,无所不知的圣殿山做出他会好好保护那个秘密的手势。   于是“小戈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女孩”变成了属于她和圣殿士之间的秘密。   就像是前面三次一样,面对这窗外的漫天繁星,许戈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从一到十数着。   “九、十!”   睁开眼睛,房间空空如也,依稀间,许戈看到从他们屋顶飞过的苍鹰,苍鹰拍打着强壮有力的翅膀,飞向圣殿山。   太阳升起来了。   从圣殿山狂泻而下的日光呈现出四十五度斜线落在面包车的车窗玻璃上,落在了许戈印在车窗玻璃的脸上。   美好又暖和。   被金色清真寺圆形屋顶烘托得金灿灿的日光也一扫刚刚挨爸爸骂时的那种郁闷。   被爸爸骂还是其次,让许戈心里比较郁闷的是在她挨骂时,那个人的目光依然逗留在窗外,对发生在窄小车厢的事情摆出一副不关我事的态度,就不能装装样子吗?   虽然,那个人还从来没有挨骂过,可许戈总想,要是那个人有一天挨骂了她心里肯定会难过的要死,肯定会使出浑身解数去寻骂那个人的人的麻烦,让他\她三天三夜不好过。   面包车碾过老城区凹凸不平的路段,接下来就是耶路撒冷最漂亮的马路了。   每年有不计其数的朝圣者会沿着这条马路前往圣殿山,这里也是耶路撒冷最安全的道路,不论以色列人还是巴勒斯坦人都会本能的遵守着,不让这条朝圣之路布满血光。   三分之一的路段之后面包车左拐,行驶在分叉出来的泊油路上,十分钟车程之后就到学校了。   不需要猜,许戈就知道自己的爸爸下车的第一步骤永远是走向那个人的左边车门,第二步骤是打开左边车门,然后低下头,看似是一位父亲在仔细叮嘱自己的孩子上学专心点,好好照顾自己的妹妹的模样。   她的爸爸啊,永远把她忘在一边。   针对这个现象,许戈不是没有抗议过,但她的抗议爸爸从来没放在心上。   倒是梅姨说了“许醇以后要接管你爸爸的五金店,而你是要嫁出去的人,听过那样的话吗,嫁出去的女儿等于是泼出去的水。”   听到梅姨的话许戈在心里的第一时间反应是:我不嫁,我不会嫁。   许戈从来就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离开爸爸,离开梅姨,离开……   离开那个人。   认命般拿起塌塌的书包,打开车门灰溜溜的下来,眼睛都懒得去看重男轻女的爸爸一眼,手往着他的方向,象征性挥了挥“爸爸再见”   等到那个人从她面前经过,低下头,跟在那个人背后往着学校方向。   听到背后面包车远去的声音,许戈开始放慢脚步,目光从那个人的白色球鞋往上移动。   卡其色西裤配白色短袖衬衫,看起来和耶路撒冷很多中产阶级家的孩子没有什么两样,可许戈总觉得穿在那个人脚上的球鞋比别的男孩帅气,卡其色西服裤管总是比别的孩子笔直。   而只有穿在他身上的白色衬衫才能在太阳底下雪亮雪亮的,让人在注目时眯起眼睛。   渐渐的,许戈脚步越来越慢,而他的脚步依然保持着从下车时的那种频率,她和他之间的距离被拉得越来越远了。   笔直的小路尽头出现了分岔口,往左是她的学校,而他的学校往右,眼看他的脚步即将踩在那个分岔点上了。   就像是每天早上醒来洗脸刷牙的习惯一样。   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背影,念动一千零一夜里的咒语。   《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芝麻,开门吧”到了许戈这里变成:许醇,回头吧。   让从圣殿山倾泻下来的金黄色日光落在自己脸盘上,默念着:   “许醇,回头吧。”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一和男二都出现了哟~~笔墨用多的那个是男一。 PS:以后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正常更新时间为晚上七点,咳咳,有作业的妞得写完作业再可以看。微博里写了这段故事的结局片花之一,感兴趣的可以去看,峦蝈的微博名搜——苏格的拉 ☆、许戈(03)   关于那句“许醇,回头吧。”最初仅仅只是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在经历一百次之后变成了执着,一千次之后变成了一种特殊的语言。   可,关于许戈对那个人念动的咒语从来就没有一次实现过。   第一百零一次,不,应该是第一千零一次,许戈看着那个人头也不回的身体往右,转瞬之间在她眼前消失。   许戈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固执的在每天同一时间对同一个人做出这么无聊的事情,寂寞总是会催生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念头。   许戈也明白,那个人回不回头其实无关紧要,但偶尔许戈也肖想过那个人在她的咒语引导下回头,假如那个人回头了……   嘴角悄悄扬起着,假如那个人回头了,她一定会挺直着身体,把咧嘴笑改成抿着嘴笑,在他的注目下,学着电视上那些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孩们优雅的步伐和仪态。   许戈觉得自己肯定能做好,平日里头她可没少对着镜子学过。   从背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和喘气声,不用许戈回头看她就知道那是谁,那是班机里最喜欢迟到的学生,这位同学总是最晚出现在他的座位上。   拔腿就跑,许戈可一点也不想当那位倒数第一的迟到生,迟到太多次会让老师印象不好的,她爸爸可是费了很多口水才让成为这所学校的学生。   许戈念的学校是耶路撒冷为数不多没有宗教活动的学校之一,这所学校大多都是来自于亚美尼亚区的学生。   学校并没有把接受黄种人学生规划进他们计划里,即使有,来自东亚的移民家庭也不愿意把他们的孩子送到这所学校来,在那些家长眼里,这学校的资历太一般了。   和许戈所念的学校与之相反的是一墙之隔的另外一所学校,那是上世纪法国人创办的学校。   学校所采用的是西方最先进的教育理念,从教育者乃至学生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每年就只对外招收五百名学生,这些学生需要拿到推荐书,拿到推荐书后还得经过面试和智力测试,再经过导师们的投票才能拿到那五百份名额之一。   能进入那所学校的学生大多数非富即贵,那个人是该学校为数不多的异类之一,他的父亲仅仅是一名五金店的老板。   也许因为这个原因,许戈总是担心那个人会在学校受到歧视。   一段时间过去,许戈发现她的担心是多余的,五金店老板的儿子比那些常常跟随自己父亲出现在高官们嘉宾席上的学生们更受到欢迎。   她和他的两所学校就仅仅只有一墙之隔,消息总是很灵通,许戈耳边总是充斥着高年级女生的窃窃私语:   平安夜,五金店老板的大儿子身上做工粗糙的礼服比那些贵族家孩子身上的名牌礼服更能吸引住女孩子们的目光。   五金店老板大儿子在新年足球友谊赛上连着进三个球,球赛结束之后,女孩子们堆到他面前的鲜花都把他的脸遮挡住了。   而从他指尖流淌出来的旋律总是能让人们忘却在暗夜里响起的枪声。   诸如此类的传言还有很多,这些传言有时让许戈心里无比的骄傲,有时又让她小小的心灵里生出淡淡的忧愁。   因为,高年级的学生们不仅会堂而皇之拿走梅姨给她的面包,即使许戈用尽所以力气和那些人争辩,甚至打一架,可最后吃亏的人好像总是她。   什么时候,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才能像五金店老板家的大儿子那样神气。   十月中旬的周末,许戈心里有些的不快活,不快活是从下午开始的。   这天下午许戈从爸爸的五金店回家就看到她特别不想看到的人,那是在老城区很受欢迎的布朗家的小小姐。   老城区的女孩们在说起布朗家的小小姐总是说“我长大希望变成布朗家的小小姐。”   布朗家的小小姐在那些孩子眼里是完美的象征,小小年纪脸蛋漂亮,不仅脸蛋漂亮还心地善良,会烹饪糕点也精通音律。   被孩子们津津乐道的还有布朗家小小姐的身份,她是这里最受人们爱戴的法驻以大使馆外交官的女儿。   但许戈更讨厌布朗家小小姐的是她的另外一个身份——那个人的同学。   四个月前,布朗外交官最小的女儿来到耶路撒冷探望她的父亲,期间,在法使馆发起的慈善活动中她和那个人表演了双人钢琴弹奏。   次日,布朗家小小姐就宣布她要留在耶路撒冷陪伴她的父亲,一个礼拜之后,她变成那个人的同学。   而现在,布朗家小小姐以那个人同学身份来到他们家做客。   这个时候穿着正装、一本正经充当起一家之长的爸爸看在许戈眼里俨然变成了“嫌贫爱富”的典范,在厨房和餐厅之间忙进忙出的梅姨也让许戈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更让许戈心里恼火的是那个人对布朗家小小姐的态度,他居然邀请她参加他书房了。   要知道,每次许戈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混进他的书房,结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五分钟之后被清除出场。   现在,许戈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布朗家小小姐在那个人的护送下进入他的书房。   看着书房门关上时许戈心里恨不得把手里的刀叉往那个人肩膀捅,不,这只是一时间的气话,她偶尔在那个人身上发现类似于手起泡,脚腕淤青时都心疼得要死,她怎么可能去伤害他。   刀叉如果要插的话也得是在布朗家小小姐牛奶一般的皮肤划出一道口子来。   乍然的那声“许戈”让她吓了一跳,顺着爸爸的目光许戈发现手里的刀叉在白色的餐纸上划出了好几道疤痕。   乖乖的把刀叉放回去,许戈在心里祈祷着时间快点过去,布朗家小小姐快点从那个人的书房离开,快点用完晚餐滚蛋。   许戈盼来了晚餐时间,让许戈更加愤怒的是布朗家小小姐坐在她平时坐的位置上,而她的位置变成了和梅姨肩并肩。   就这样,她看着坐在她对面的那两人体现出了良好的默契,她面前杯子空了,他适时的往她杯子注上了水,她微笑着,涂着透明指甲油的手握住了水杯。   单单是这个动作好像就坐实了,老城区的孩子们那种特属于青春期似是而非的传言“布朗家小小姐喜欢街西口五金店老板家漂亮的大儿子。”   最近,许戈总是能无意中听到这样的传言。   看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法兰西小公主,许戈在心里嘲笑着她的庸俗,喜欢漂亮的男孩子在许戈眼里等同于喜欢滚着蕾丝边礼服,和用漂亮锡纸包装着的巧克力的臭毛病一样。   晚餐期间,自以为是的布朗家小小姐还频频对她释放善意,用类似于“长得就像可爱的东洋娃娃。”“笑起来眼睛好像卡通人物”“脸红扑扑的就像熟透的红苹果。”来形容她。   对于布朗家小小姐的赞美许戈在爸爸的眼神的敦促下只能装模作样的摆出十分受用的样子。   好不容易,晚餐结束了,好不容易,布朗家的小小姐提出告辞,但接下来从那个人口中说出的那句话让许戈的心眼一下子提到喉咙口上。   那个人脸朝着布朗家的小小姐:我送你回去。   集中注意力,念动着咒语:快说不,快说不!   第一千零一次,许戈的咒语再次失效,她看着布朗家小小姐眉笑目笑着点头。   她走在前面他走在后面,当那个人的肩线到达许戈的鼻尖时,出于某种直觉许戈下意识伸手拉住了那个人的衣襟。   这一举动成功引起那个人的注意,他侧过脸来。   这还是许戈第一次从那个人的眼神中捕捉到含带着警告意味的目光,即使是淡淡的但还是让许戈的内心感到了怯弱。   松开手,带有少许麻纱的布料擦着她的指尖,侧过脸,许戈触到了梅姨的目光。   慌忙垂下头去,垂着头来到窗前用拉窗帘的举动来掩饰那种她也说不出来的感觉,那感觉类似在某一个瞬间失落了自己最为珍爱的礼物。   拉完窗帘之后,许戈在窗前发起呆来。   从小巷处传来的机车引擎声让许戈如梦方醒,第一时间拔腿就跑。   如许戈所预感到的那样,那个人真的让布朗家小小姐坐上他的机车。   等许戈跑出门口时那辆有着和圆顶清真寺一模一样颜色的漂亮机车已经开到巷尾了。   骑着机车的少年背影挺拔项长,穿着长裙的少女侧坐在机车后座上,她手搭在他肩膀上,长长的裙摆看着美极了。   就像老城区里的那些孩子嘴里说的那样“布朗家小小姐和五金店的大儿子在黄昏散步时看起来就像一幅画。”   从家里随手拿出来的擀面杖从许戈手里脱落,许戈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会出现在她手里,那一刻,差不多有半米长的擀面杖看在她眼里充满着某种的攻击力,就像之前的刀叉一样。   那辆机车昨天才送到家里来,金灿灿的,看起来漂亮极了,那是德国一家汽车公司送给那个人的奖品,他在上个月的足球友谊赛中荣赢最佳球员。   当机车送到家里时,许戈相信自己会是那辆机车的第一位乘客,当然,开机车的得是那个人。   可第一位坐上机车、手搭在那个人肩膀上的另有其人,这个想法就像汹涌的海水在冲击着海岸,让许戈心里泛起了一种陌生的情潮。   许戈想,会不会那种情潮就叫做伤心呢,据说那是一种比不快活还要更难受的情感。   从手上掉落的擀面杖往前滚动着,当它停下来时那辆机车连同布朗家小小姐的裙摆一起被小巷尽头的光所吞没。   黯然转过身来,许戈再一次触到不知道何时站在她背后的梅姨的目光,那一瞬间,许戈心里有着一种无可遁逃的窘迫。   呐呐开口:梅姨。   许戈一直觉得梅姨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善解人意的好女人。   和很多时候一样梅姨揽住她的肩膀,就像没有看到那掉落在地上的擀面杠一样,问她是不是今晚梅姨做的菜不合她胃口,不然怎么就只吃那么一点。   “没……不是。”继续呐呐着,乖乖跟着梅姨一起回到屋里。   在帮忙梅姨一起收拾厨房的时候,梅姨问许戈记不记得那位叫做纳吉布的学徒。   许戈怎么可能不记的纳吉布,纳吉布是在爸爸五金店干活的约旦男孩,今天早上她还和纳吉布说过话呢。   “听说纳吉布已经筹齐了彩礼。”梅姨说。   在一些阿拉伯国家,筹齐彩礼就等于是要结婚了,这时许戈并没有把梅姨的话放在心里。   下一秒。   “许醇只比纳吉布小一岁。”   纳吉布今年十六岁,纳吉布在十五岁时就和一位约旦女孩有了婚约。   那个人今年十五岁。 作者有话要说:  圣殿山、以巴局势、行驶在路上的装甲车、枪声距离我们的世界很遥远吧【为了让大家看起来更深刻一些,以后会挑一些重点的讲,这样大家看起来就比较了解了,也可以营造出那种身临其境的氛围。 耶路撒冷是是世界三大朝圣地之一,也是犹太人心目中的圣城,而以色列国是犹太人最大的聚居地,联合国成立之后耶路撒冷为巴勒斯坦国所拥有,后以色列入侵,然后造成了现在的局面。因为领土的争端两国一直冲突不断,耶路撒冷也是当今世界恶劣的生存环境之一。 ☆、许戈(04)   源于好玩,许戈来到耶路撒冷的第二年就和一位阿拉伯人学起了训鹰,三个月之后,许戈就让那只体重达到她的三分之一的沙漠鹰乖乖站在她是手腕上。   训鹰可是一种体力活,许戈自认为自己的力气不小,可在梅姨的那句“许醇只比纳吉布小一岁”之后,她的力气好像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拿着碟子的手有些抖,抖到让许戈有种错觉,哪怕她稍微一泄气,手上的碟子就会摔个稀巴烂。   也就是一个眨眼功夫,梅姨好像把那位即将娶媳妇的纳吉布忘得一干二净,开始说起了她的童年。   说当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喜欢跟在哥哥背后当跟屁虫,说她小时候不懂事仗着自己和哥哥的关系没少干涉哥哥和他朋友们之间的互动,说她……   说她小时候是小傻蛋,一门心思想和自己的哥哥结婚。   碟子真的摔了个稀巴烂,不过不是因为她没有力气。   看也不看那个喋喋不休的女人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厨房,三步并做两步往着客厅,手一伸把平日里头爸爸喜欢的烟斗一扫,烟斗掉落在地上。   脚步往左,停在了那个人的书房门前,深深呼出一口气,伸手:许醇你这个混蛋,居然敢让别的女孩坐上你的机车,你和市井上的那些小痞子没什么两样,只搭理脸蛋漂亮、娇滴滴的连包也觉得重的女孩。   推开门之后,她的大力气一下子都回来了,你看,推倒那个书架看起来多轻松,书架之后是笔架,笔架之后是衣架。   总之,所有她能搬得动的东西都一一的被她摔在了地上。   如许戈意料中的那样,她的行为为她带来了他们家最高规格的惩罚。   许戈被关进四面都没有窗户的小屋子里,这个小屋子据说是房子主人之前养宠物来着,她爸爸发话了,她得呆在里面直到她亲口承认错误,并且保证以后不敢才会放她出来。   背贴在墙上,卷曲双脚,下巴搁在膝盖上,许戈一边透过小屋子唯一那扇门门缝隙看着从客厅透露出来的光,一边侧耳倾听着来自于小巷的声响。   可许戈迟迟没有等来她盼望听到的声音。   那个人为什么还不回来?那个人已经去了很久,送一个人能用多长时间?他难道不知道吗?在耶路撒冷的老城区越是夜深就代表着距离危险越近。   不到1平方千米的老城区在国土面积126平方千米的以色列只有那么微小的一点,可那是耶路撒冷最特殊的1平方千米。   这不到1千平方千米的区域连带着园石清真寺、哭墙、圣殿,每年有不计其数的游客、朝圣者慕名来到老城。   联合国编文给予这片老城至高无上的赞美:那是历史留给人类的一部伟大史诗。   老城被分化为四个区:基督区、犹太区、穆斯林区、亚美尼亚区。   宗教间的冲突、领土的争夺、以及利益链条使得老城区常年冲突不断,每一次冲突都会带出流血事件,在每一次流血事件的背后都有着响亮的口号“我们是为了荣誉而战斗。”   之后,各大国家、各大派别的领导人都会相互指责,那些许戈听得耳朵都要长出茧子来了。   提心吊胆着,终于,许戈听到机车的引擎声由远而近。   他回来了!   这时许戈又忍不住在心里揣测着,那个人也许在送布朗家小小姐回去的途中去了西点店,喝个咖啡或者来一客甜点什么的。   当然,这个主意一定是布朗的小小姐提出的,法兰西小美人儿把她在巴黎对付男孩子们的那一套用在那个人身上了。   不然,送个人怎么可能送这么久的时间。   不知道那个人在知道她摧毁他学习的地方会做出什么反应,一定恨不得把她耳朵撕下来吧?   不由自主的许戈回想起那个人的警告目光,当脑海中的画面变得清晰起来时许戈心没有来由的抖了一抖,下意识间去护住自己的耳朵。   许戈现在有点想明白为什么平日里头爸爸会躲避那个人的目光了。   可,他是他的爸爸啊,一位父亲怕自己孩子这像话吗?   脚步声从门外传到客厅,小会时间过去,从书房传来含糊不清的对话声,不需要许戈猜,发出更小声音的只会是她爸爸。   知道那个人安全回来之后,许戈的心开始放松了下来,心一放松困意就尾随而来,迷迷糊糊间有人打开小屋的门。   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许戈能精准的捕捉到那个人的声息,从脚步力道乃至气息,近在咫尺的熟悉气息使得许戈睡意全无,可她还是紧紧的闭着眼睛。   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就像是许戈在心里头暗自猜想的那样,那个人习惯性顿了一顿,开口:   “我知道你还没睡。”   声音倒是难得带有少许的温度,许戈继续闭着眼睛,心里把那带有温度的声音想象为是那个人做贼心虚了。   喝完香浓的可可之后回家看到被关进小屋子里的妹妹而产生了愧疚感。   “门会一直开着,你什么时候想回房间就回房间。”那个人又说了一句。   当耳朵捕捉到某种讯息时,许戈迅速睁开眼睛。   那个人正微微弯着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很明显,他在丢下那样一句话之后决定要撤了。   门外射进来的光亮中,许戈看到他嘴角微微的笑纹,那个人有整齐洁白的牙齿和笑起来极具迷人的面里纹路。   可那个人总是很少笑,即使连着进三球,即使女孩子发出的欢呼声几乎要把在场的人的耳朵震笼。   可他总是在尖叫声还没有停下时快速拿球,抱着球快速来到中场,等待着裁判的哨声再次响起。   当难得一见的笑容出现在那个人嘴角时,许戈心里是恼怒的,那笑容看在她眼里是一种心情愉悦的象征。   和耶路撒冷最出色外交官家的掌上明珠刚刚喝了咖啡的人心情愉悦是可以理解的。   狠狠瞪了那个人一眼,她的急怒他似乎没有看在眼里,他直起了腰。   眼看着他就要离开了,许戈急急说出:“可可很好喝对吧?”   站直身体的人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我可是饿死了,你都没有想过顺便带点点心给我么?”夸张做出吞咽口水的举动,许戈心里认定法兰西的布朗家小小姐自然会光顾她的老乡,耶路撒冷老城区的那家巴黎西点店可是孩子们望尘莫及的地方:“那里的甜品味道肯定棒极了。”   他再次微微弯下腰来:“谁告诉你我去可可店了?”   这话的意思是……没有去吗?许戈还是不相信:“那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那是因为期间店里的一位老客户钥匙丢了,我去给他开锁。”   偶尔,许戈觉得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那个人身上好像变得极为平常,比如给他一根电线,他就可以在极短时间里打开市场上所有叫得出名字的锁。   给店里的老客户开锁是五金店老板家儿子会干的事情,想到这里许戈心花怒放,嘴里假惺惺的:“你没有去可可店吗?奇怪我怎么刚刚看到你去可可店了?”   一边说着一边揉着眼睛。   “刚刚?是你在做梦吧?”那个人上当了,手触了触她的头;“回房间去。”   这话让许戈想起她毁坏他书房的事情,平日里头他可是没少给她冷眼,即使他从来没有大声叱喝过她。   但许戈一直都知道他和别人家的哥哥不一样,别人家哥哥会在自己妹妹扭伤脚时让她爬上他的背,而他只会让她在原地安静等待他到药店去买药。   如果她和邻居家的孩子发生争执,假如错的一方是她的话,他肯定会拽着她到邻居家的孩子面前赔礼道歉。   梅姨说了,在许醇的世界里,对和错之间没有灰色地带。   “我……我捣乱了,你不生气吗?”知道他没有和布朗家小小姐去西点店,许戈感觉自己就像是一颗漏气的皮球一样,盯着那个人的眼睛胆战心惊问着。   他摇头。   回想起书房地板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许戈声音小小的:“真的不生气吗?”   他蹲了下来:“你的行为看似充满破坏性质,可我的东西一件也没有坏,唯一产生的后果是让我付出一点的劳动力。”   那个人的话让许戈听得云里雾里。   “我的意思是一切只针对破坏本身,你只挑那些结实的东西摔说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你并没有破坏它们的动机,所以,发生的一切可以局限在我可以接受的界限上。”那个人又补充了一句。   这些话听着真不像是十五岁少年会说的话,可他说的好像没错,那时,她就只想发泄,比如她就假装没有看到他心爱的绿色墨水。   可,他的话还是让她似懂非懂。   这个晚上,那个人比任何时候都来得耐心,他拿来放在小屋存储在寒冬时节用的木炭,木炭在地上画出一个圆圈。   指着圆圈他说:“好比一单有风险的买卖,买卖双方拟定共同协议,在这个圆圈任何一方发生的风险将由双方共同承担,但如果其中一方违背了协议跳出这个圆圈,其结果所导致的风险只能由跳出圆圈的这一方自行负责,这就是原则。”   好像,她又懂的了一点点,于是她问他:要是我今晚弄坏了你书房任何一件东西的话呢?   他的目光转向那扇门:如果你今晚弄坏了我任何一件东西的话,那么那扇门一直就会关着,一直等到出来结果为止,这个出来结果是指你真心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这时许戈觉得,那个人一点也不像五金店老板家的儿子。   即使知道他的话是真金白银一样的存在,可许戈还是不死心,苦着脸:“要是我肚子疼呢?”   “那我会打电话让医生来。”顿了顿,他说:“但前提得是你真的肚子疼,但如果发现……”   “我困了。”许戈打断了那个人的话,不需要他说出口她就知道,他接下来的话将会是警告她的话。   “谎言会给你带来更加糟糕的后果,这个时候已经不仅仅关在房间这么简单的惩罚了。”   闷闷不乐回到自己房间里。   半夜,许戈被某种声音惊醒,紧闭着眼睛,等到眼皮感觉到笼罩住她的那片阴影。   眼睛还没有睁开嘴角就扬起。   今晚可是繁星满天的夜晚。    ☆、许戈(05)【捉虫】   睁开眼睛,第五次,许戈见到了在满天繁星的夜穿墙而来的圣殿士,数年未见的人肩膀变得更宽了。   至今,许戈都不知道圣殿士长得是何种模样的一张脸.   他每次来都是背着灯光,房间的灯光本来就很微弱,许戈也只能借助淡淡微光分辨出那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那张脸和集市上的男孩们差不多,也许他的脸比那些男孩子们稍微好看一点.   至于那张脸是什么肤色、眼睛的瞳孔是蓝色的棕色的,还是和她一样是黑色的许戈就不大清楚了。   圣殿士只回答他能回答的问题。   “你会讲英文吗?”在许戈心里圣殿士应该是讲着阿拉伯语言的。   “会。”   “那你会讲中文吗?”   “会。”   “那你会讲精灵族的语言吗?”   “……”   “为什么你身上没有披着长披风?”许戈看过圣殿士的画像,圣殿士们每次执行任务时都会披着火红色的长披肩,手里拿着长矛。   “……”   最开始,许戈对圣殿士好奇得很,她问了他不少问题,但问题能得到解答的少得可怜。   最后,许戈把所有没有得到解答的问题归结为那是圣殿士们不能泄露的机密。   今晚,许戈向圣殿士提出一个问题。   “请问,穿在你身上的这件牛仔裤是不是从萨利赫家偷来的吗?”眼睛盯着穿在圣殿士身上的牛仔裤。   那件牛仔裤她看着十分眼熟的样子。   萨利赫家三儿子哈桑是他们学校高年级学生,暑假期间哈桑给一名美国记者打工。   美国记者离开前送给哈桑一件据说在美国很有名的品牌牛仔裤,哈桑把那件牛仔裤当成了宝,每当节日时就穿着它炫耀。   不久前,哈桑哭丧着脸说他的牛仔裤被偷了,他发誓要把偷他牛仔裤的小偷抽筋扒皮。   问完那个问题之后许戈眼巴巴的等着,在许戈以为答案无望时——   “嘘!”圣殿士比出示意她安静的手势:“那件牛仔裤看起来很不错,不是吗?”   点头,的确,哈桑的那件牛仔裤看起来很漂亮,相貌平平的哈桑穿着它时看起来很精神的样子。   但许戈觉得的那件牛仔裤要是穿在那个人身上肯定会发光发亮,他的腿可长了,许戈老是觉得他每次能进球和他腿长有关,腿长加上身手敏捷,进起球来就像秋风扫落叶。   临睡前的闷闷不乐在这深夜里再次造访,那个人说了,要是她犯错了会惩罚她。   垂下眼帘目光离开那件牛仔裤,刚刚见到圣殿士的好心情在瞬间烟消云散。   “怎么了?”他朝着她稍微靠近一点:“觉得圣殿士偷牛仔裤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偷东西的事情我可不干,离开时我给萨利赫家留了三个金币。”   怪不得,萨利赫家最近换了更大的电视机还修了房子,一副发横财的样子。   本来圣殿士主动告诉许戈这件事情按理说应该很好的满足她的存在感,可因为懊恼于在那个人难得表现出很有耐心的时候没有多问他一个问题这让许戈心里光顾懊恼了。   那时,就应该多问他一句“如果是布朗家小小姐弄坏你的东西,你会不会惩罚她?”   假如那个人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是”想必她心里平衡一些。   翻了个身,侧身躺着面对这窗外漫天繁星。   圣殿士没有再说话,周遭很安静,一些念头就像那发酵的奶酪一样,促使着她开口,讲她在集市听到的那个故事。   讲故事的是一名巴勒斯坦的老人。   在很遥远的年代,一位国外收养一对失去双亲的兄妹,这对兄妹成年后双双变成深受国王信任的死士。   当中土世界的战火蔓延到这个国家时,这对兄妹为了保卫国王的领土浴血奋战。   长达数十年的抗站之后国王终于收回被夺走的全部领土,在庆功宴上国王问这对兄妹他们想要什么奖赏,这对兄妹不约而同回答,等到国民们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时请王允许他们回到家乡。   几年过后,在夜色中,这对兄妹告别国王,沿着星光铺满的道路回到他们的家乡。   许戈记得,那是在一个黄昏,脸上满是褶子的老妇人在布满弹孔的廊桥下讲起了这个故事。   这样的故事很难引起人们的兴趣,有些人中途离开,那天唯一听到最后的就只剩下许戈。   说完故事之后老人朝着许戈笑了笑,一边笑着一边拍着她的头顶,许戈问老妇人“那对兄妹最后……”   许戈家有一个传统习俗,礼拜天时晚餐总是会很丰盛,据说那是先辈们留下来的传统。   每到礼拜天许戈都会帮忙梅姨做饭,许戈在梅姨面前话总是特别的多,说着说着梅姨偶尔会在干活时忽然停下来仔细看着她,然后说“你可真是一位早熟的姑娘。”   每当梅姨这么说时许戈总是会一脸骄傲回话“那你还常常说我笨。”梅姨总是这么回“早熟和聪明是两回事。”   可渐渐的,在许戈帮忙梅姨准备晚餐时话开始变少了,不像从前那样开口闭口围绕着那个人转。   甚至于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一种心态,她刻意减少那个人在她口中出现的频率,去年,在提及那个人时她还没有那么多忌讳来着。   看着老妇人的脸许戈怅然若失着,一直到老妇人再次拍她的头顶。   迅速垂下眼睛,把刚刚的那个问题从“那对兄妹最后有没有在一起”改成为“那对兄妹最后生活过得怎么样?”   老妇人最后丢下的那句“回到家乡之后,那对兄妹直到他们死去的那天都没有离开过彼此。”让许戈站在破旧的廊桥下发呆很久。   再之后,许戈在那个廊桥下再也没有见过那位自称离开巴勒斯坦很久很久的老妇人。   许戈相信听过那段故事的人没有几个会想起那对兄妹,许戈想也许不久之后她也会忘了那段故事。   可,这一刻,许戈把那位老妇人讲的故事一字不落讲了出来。   说完之后许戈觉得自己就像是刚刚弄坏爸爸的烟斗,就那样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去看坐在床前的人。   坐在床前的人安静得出奇,安静到让许戈觉得冥冥之中一些事情正在发生着。   为了掩饰心里的慌张,许戈干巴巴的“你说,那个说这段故事的人会不会是认识那对兄妹的人,我是说是她父母的父母……”   有种越说越乱的感觉,索性,闭上嘴。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沉默一直延续到他的指尖拂过她额头,把垂落在她额头上的头发整理得干干净净的。   落在额头上的指尖仿佛充满了魔力,那魔力让一直徘徊在橱窗前的孩子终于敢于去触摸橱窗里那心爱的娃娃。   “我不会害他被大家看不起的,我就只想在他身边,帮助他,我什么也不会干。”就这样,许戈说出连她自己听着也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许戈总觉得那是一个应该闪闪发亮的人,而不是被那些贵族家的孩子嘲讽着“全部的家当就只有鸟屎般大小的五金店。”   集市的老人们在谈论起那个人时都满怀惋惜“那个聪明的孩子应该到那些发达国家学习更加全面的知识,而不是用一根电线帮忙丢失钥匙的人开锁而获得那一丁点的赞美。”   这些话总是让许戈难受,难受得让她日以继夜的想着。   也许,那句话梅姨说对了“你可真的是一位早熟的姑娘。”   “你可真的是一位早熟的姑娘。”不过,这次这句话许戈不是从梅姨的口中听到的。   这话也让许戈心里稍微的不那么难受,看来,圣殿士不仅会干偷牛仔裤的事情,也会干偷听墙角的事情,他平日里头应该没少干偷听她和梅姨讲悄悄话的事情。   “你想怎么帮他?帮他把五金店的生意经营好吗?”圣殿士说。   如果他想的话,她就帮他,许戈心里想着只是她没有把那话说出来。   许戈老是觉得,比起同龄人她的心眼多出很多,那些心眼类似于猎犬的嗅觉,比如她现在就清楚的接收到圣殿士不高兴了。   许戈可一点也不敢得罪圣殿士。   圣殿士果然不高兴了,他的不高兴就体现在他声音加大这点上:“你帮忙他把五金店经营好之后,然后等你出嫁时让他给你一笔丰盛的嫁妆?”   “不……我不嫁。”许戈急急忙忙说出。   接下来的沉默氛围让许戈觉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许久——   落在她额头上的手变成贴在她手背上。   “知道吗?圣殿士还有一项技能,那就是能预知未来,所以你得听我的话,以后你什么事情都不要去管,你要像所有十二岁的女孩一样,吃饭、睡觉、学习、弄清自己喜欢的颜色、烦恼是要留长发、还是弄一头不用花什么时间打理的短发这一类的问题。”   嘴抿得紧紧的,许戈想用这些微小的举动来向圣殿士宣告自己的不高兴。   比起那个人眼前的这位更像是她的兄长,她肯定要是她脚扭伤了,他会第一时间让她爬上他的背。   叹息声若有似无。   “许戈。”圣殿士正经八百的叫着她的名字。   继续抿着嘴。   叹息声变成说话声浪声:“你追不上他的,当你还是那只凭着小聪明弄到小块奶酪的小老鼠时他已经是一头大象,当你是那只拥有某种技能的犬时他已经是一头可以瞬间撕裂一头羚羊的豹。”   “而当你是一只锋利的匕首时他已经是一款冲锋.枪,在你举起匕首挥向敌人时,他已经把敌人的头颅射成马蜂窝。”   “许戈,你唯一要做的是当好你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   抿着的嘴松开,皱眉,这番话听在许戈的耳朵里有点像天方夜谭,她不明白,圣殿士这些话的背后想和她传达的是什么?   数个月之后,许戈相信这个夜晚圣殿士说的那句“圣殿士还有一项技能,那就是能预知未来,所以你得听我的话,以后你什么事情都不要去管。”   因为没听圣殿士的话,许戈受到惩罚了,那惩罚变成许戈往后岁月里挥之不去的梦魇。   也把她和那个人的命运紧紧的连接在一起。 ☆、许戈(06)   十月下旬,一伙身着便衣的人忽然来到家里带走正在用晚餐的爸爸,回过神来许戈想追上去时被那个人手紧紧拉住。   梅姨这样告诉许戈“别担心,一定是那些人弄错了。”   许戈也觉得应该是那些人抓错了,在耶路撒冷抓错人的事情可没少发生,街西的五金店老板一如他老是挂在嘴里的那句“我是本分的生意人”一样。   那真的是一个本分的生意人,是一名平日里头就喜欢收集烟斗、有点重男轻女的中年男人。   可事情并没有像许戈盼望着的那样发展。   次日,他们的五金店被贴上特殊的封条,这件事也让集市商铺的店主们惶惶不安,那么老实的一个人说抓就抓。   事情在第二天傍晚就弄清楚了,就像是老城区一些总是能摸清政府脉络的老人们猜的那样:五金店的老板也只是一条池鱼。   问题就出在提供给许戈他们房屋住的犹太商人身上   以色列政府从西方获取的情报显示,这位在耶路撒冷口碑很好的犹太商人被卷入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多名商人暗中给极端组织提供资金的事件中。   由于情报没有达到百分之百的确认,以色列政府在软禁了犹太商人的同时,也把手伸向和他交好的人。   这些人也包括了许戈的爸爸,以色列政府希望从这些人口中找到突破口。   爸爸被抓走的第三天,这是一个周六。   那个人一早就去了理发店,他剪短头发,平常大多数会垂在额头上的碎发被用发胶斜斜往后梳,没有受到任何遮挡的五官一下子全部呈现了出来。   十五岁的少年好看得许戈允许自己暂时不去操心爸爸的事情,就这样偷偷的,偷偷的瞅着。   一秒、两秒、三秒。   这三秒说不定就是最后的告别,爸爸讨厌她老是想那些奇怪的事情,只要爸爸能平安回来她以后会乖乖听他的话。   三秒时间走完,垂下眼睛,迎了上去,第一次她叫了他声“哥。”   那声“哥”让他侧过脸来。   头低得低低的,声音细细的“哥,爸爸会没事的,对吧?”   老城区的老人们总是唠叨着:在这样的局势下人的生命宛如蝼蚁,被人脚踩一下就没了。   今天醒来之后许戈找不到梅姨,现在她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个人身上,就盼着从他口中听到那句“是的,爸爸会没事”哪怕听听也是好的。   可那个人没有回应她,而是径直走向他房间。   正午,日光垂直,许戈目送着那个人穿着那套平日里只有在特别重要场合时才穿的礼服,沿着笔直的小巷离开。   黄昏,梅姨回来了,她用和平常差不多的语气和许戈说“小戈,梅姨和你保证,你爸爸过几天就会回来。”   深夜,那个人还没有回来,梅姨把偷偷躲在大门口的许戈就像是拎小鸡一样把她拎回房间。   “马上!睡觉!”指着床梅姨凶巴巴的和许戈说。   顿着脚,刚刚想撒泼就被梅姨的那句“不睡觉的话梅姨就要离开了”给吓得乖乖爬到床上去。   从小到大,许戈就怕从梅姨口中听到“你再不乖的话梅姨就要离开了。”   许戈老是觉得,要是梅姨离开了她肯定会更加可怜,爸爸重男轻女,而她在那个人眼里和空气差不多。   许戈总是盼着爸爸和梅姨结婚,然后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叫梅姨“妈妈”了。   可爸爸和梅姨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结婚。   爬上床之后许戈迅速闭上眼睛。   等许戈睁开眼睛时天已经亮了,沿着可可香许戈看到搁在床头柜上包装精美的礼品盒。   打开,礼品盒里放着的是老城区孩子们梦里都想尝上一口法兰西甜点。   梅姨打开门时许戈正在对着甜点发呆。   “那是许醇带回来给你的。”梅姨在说这话时语气轻松。   梅姨告诉许戈昨天那个人拜访了布朗家,以布朗家小小姐要好的同学的身份,然后和周六在家休息的布朗先生一起用下午茶。   下午茶期间那个人一字不落的背诵出了布朗先生最喜欢的作家的处.女作,背诵完之后还提出他的观点。   再之后,布朗先生留那个人在他家里用晚餐。   晚餐结束,在自己掌上明珠的建议下布朗先生邀请了那个人去参观他的书房。   面对着书房几本被损坏的绝版书籍,十五岁的少年鼓起勇气告诉布朗先生他曾经因为兴趣和修复师学习修复古董书,他说他也许可以试试。   少年的技术让最初没有抱什么希望的布朗先生大呼“不可思议。”   再之后呢?   再之后布朗先生让那个人每个周末都到他家去,要修复那些绝版书可得发些时间。   短短一个周末下午的接触,那位一直很受耶路撒冷民众爱戴的外交官和自己小女儿的同学变成好朋友。   在布朗先生的要求下那个人再次延迟回家时间,他留在布朗家吃了宵夜。   宵夜差不多结束时,看起来很安静的少年用略带局促的语气说出“我能不能带点点心回去给我的妹妹?她很喜欢这家的甜点,可她能品尝到这家甜点的机会很少。”   说完之后少年就像是怕被误解似的,急急解释:“我家里最近出了点事情,我想吃到她喜欢的甜点会让她开心一点。”   少年的话让那位法国外交官把手搭在他肩膀上。   那天,梅姨也就简单的和许戈说了一点,一些的细节也是后来许戈才了解到的。   成年后,许戈偶尔会想起这件事情,想起时挂在她嘴角的笑意她都分不清是嘲讽、还是赞美那个人的演技了。   成年后,很多人管那个人叫做“蓝色路西法”。   那天,许戈当着梅姨的面吃掉了甜点。   那留下舌尖上的味道并没有像她想象中的那般甜蜜,相反,越是想去获取那份甜蜜就感觉越是苦涩。   许戈想,梅姨说得可真对,她真的是一位早熟的姑娘。   次日,贴在爸爸五金店店面的特殊标签没有了,那个人骑着机车到集市去,梅姨也给五金店的学徒打了电话。   街西口那家关闭好几天的五金店重新开业了,这个消息让整条街的人松下了一口气。   就像梅姨保证的那样,许戈那天早上在早餐桌看到了爸爸,没有少一块肉也没有少一只胳膊。   重男轻女的中年男人就那样看着她,一副想笑但怕笑起来会失去威严的一家之主模样,走了上去,把头搁在他肩膀上。   把头搁在爸爸的肩膀上,只敢用余光去看那个人,那一眼长得望不到边似的。   眼帘重重合上,开口:爸爸,以后我一定听你的话。   爸爸的手落在她头顶上:“快去吃饭,吃完饭爸爸送你们去上学。”   四人座位的面包车沿着笔直的小巷行驶着,拐了一个弯是笔直的街道,一出街道光就四面八方迎面而来。   许戈把脸贴在车窗上,目光往着圣殿山的方向。   从今往后,她就只剩下圣殿山了。   面包车经过颠簸的路段时,许戈紧紧的抓住车门把手,尽量不让自己的身体往那个人身上靠。   下车,和爸爸挥手说再见,乖乖跟在那个人身后,只是这会儿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地面。   很快来到分岔路口,她要往左他要往右。   脚步没有片刻停顿的意思,埋着头往左,风因为飞快的脚步形成细微的声响,许戈在心里得意得很,也不是多难办到的事情。   可她没高兴多久,脚步不听使唤的慢了下来,就像那冬天早上爱赖床的臭毛病一样,天气太冷了被窝太舒服了。   站停脚步,最后一秒,许戈想起爸爸的脸。   在最后一秒中,每天早上孜孜不倦在心里念动的“许醇,回头吧”变成了“许戈,别回头!”   “许戈,别回头,别回头!”   你看,咒语还是有用的,只是咒语对许戈有用,而对另外一个人毫无用处。   抱紧书包,脚步往着自己学校,可穿在脚上的鞋变重了。   爸爸重新回到五金店,他和认识的人说那是一场误会,他还表达出一直以来都很照顾他的那位犹太商人的信任。   “施特恩先生是一位富有民族精神的人,他是不会干任何一件损害自己民族的事情。”   几天过后,就像爸爸所言的那样犹太商人恢复了自由。   耶路撒冷市长办公室还针对这次事件发表道歉声明,声称那是有心人士所制造出来的陷阱,目地是为了破坏犹太民族的团结。   随着这份声明的发出,人们纷纷把策划这次事件的幕后黑手指向以色列的老对头伊朗。   至于被无辜囚禁数十天的五金店老板,人们纷纷表示出同情,不过从这次事件中人们知道了一件事情:   五金店老板和布朗家交情不错,这次事情那位能早日脱身还多亏了布朗先生。   纷纷扰扰的十月就这样伴随着落在耶路撒冷的第一场雨过去了。   这是一座典型的地中海气候城市,春秋季节都浓缩为漫长而蒙热的夏季,随着初冬的第一场雨来临,让许戈讨厌的夏季也就宣告结束了。   耶路撒冷的冬季来得晚,可并不妨碍它的来势汹汹,十一月中旬天气快速变得很冷。   十月最后一个周末开始那个人总是往布朗家跑,从布朗先生会让那辆贴有法国国旗的车来接他许戈就知道,布朗先生很重视那个人的安全。   印有各国外交标签的车辆在耶路撒冷是一道附身符。   耶路撒冷冬天的夜晚总是尤为漫长,漫长的夜孕育出似是而非的流言,这些流言在清晨的集市街角流传着。   狂热的宗教分子、政治爱好者们更是让这些流言变得活灵活现。   十一月,许戈在“以色列政府将以以巴边境线为起.点修建隔离墙,以此隔离巴勒斯坦人对以色列人发起的恐怖袭击。”这样的传言所制造出来的惶惶不安气氛中度过。   十二月,这条传言被越传越广,越传越真,甚至于有从政府部门那里流露出“多名驻以外交官针对隔离墙问题对以政府进行施压,其中就数法国某位在以巴民众口碑极佳的外交官口气最为强硬。”这样的消息。   十二月中旬,布朗家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国际观察家把以色列、伊朗、巴勒斯坦这三国关系形容成百慕大三角,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被卷进旋涡中,这三国以色列实力最强,伊朗次之,巴勒斯坦最弱。 伊朗和以色列是世仇,而巴勒斯坦受制于以色列,源于这个特点伊朗和巴勒斯坦组成了1+1VS1公式来达到区域势力平衡。 以色列的嚣张也来自于美国的撑腰,美国犹太人众多,犹太人已经渗透到美国的各行各业了,美国总统竞选资金百分之二十来自于犹太商人。 而两伊战争之后,伊朗在两伊战争中表现出来的实力也成为美国的心头大患,美国和以色列在面对伊朗有共同利益。 在西方国家的刻意营造下伊朗的大规模化学武器成为了这个区域压在孩子们头上的阴霾。 ps:这些很枯燥吧,但峦蝈特别想把这个故事讲好,想让大家知道我们的男主女主们是在什么样的氛围下生存的。 ☆、许戈(07)   “法驻以大使馆办公室忽然收到一份法外交部的紧急公文”“素有法外交官主力军之一的布朗外交官办公室被查封”“布朗外交官被勒令停止任何外交活动”“布朗外交官将回法国接受调查”这一系列的事情就发生在短短的三天里。   针对这一事件传出各种各样的讯息让许戈听得头晕脑胀,在这次事件中许戈得出的结果是:布朗外交官被革除外交官的身份,很快的他就会离开耶路撒冷。   布朗先生离开了,那么布朗家小小姐也没有留在耶路撒冷的必要了。   这个消息还是让许戈心里暗自高兴了一把,这样一来那个人就没有理由每个周末往布朗家跑了。   这个想法一产生,许戈就猛拍自己的头:不争气的蠢货,墙头草,说一套做一套的小人,真是……   许戈,你真是没救了。   手缓缓的垂落。   有些事情想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很难,就像每次许戈想叫那个人“哥”时,可有些时候舌头却是不听使唤出“许醇。”   就这样,在这段时间里,刚刚唤完“哥”之后,转眼间“许醇”就从她口中蹦了出来。   可不管叫那个人“哥”还是管那个人叫“许醇”这些都没有给那个人造成困扰。   真正受到困扰的人却是许戈自己。   就像现在一样,即使知道那样不对,可还是一边装模作样的谴责自己,一边纵容小小的快乐就像奶酪般发酵着。   布朗先生回法国是一件板凳顶钉子的事情了。   是夜,许戈做了最近拼命压制自己不要去做的事情:厚着脸皮混进那个人的书房。   许戈想知道,那个人有没有受到布朗先生离开耶路撒冷这件事情的影响。   近阶段,老城区的男孩女孩都在谈论“五金店老板的大儿子和布朗外交官的小女儿好上了。”   在阿拉伯国家,特别是穆斯林群体,十五岁的孩子往往已经是应该操心婚姻大事的年龄了。   那些男孩女孩们谈论的也不是凭空捏造,许戈知道那个人和布朗家小小姐约会过。   那天早上,她在洗衣服时从他外套口袋翻出了两张已经用过的电影票。   虽然许戈没有看到他们去看电影时的情景,可许戈看过那个人和布朗家小小姐从宠物点离开时的情景。   那是一个黄昏,毛茸茸的小家伙被装在漂亮的篮子里,篮子就由着那个人提着,那两个人肩并肩走着,布朗家小小姐不时侧过身去逗弄没什么精神气的小家伙。   一直偷偷跟在那两个人身后的许戈不时能听到布朗家小小姐咯咯的笑声,笑声很清脆。   那个人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的,表现得和耶路撒冷大多数中产阶级的人一样,在面对级别比自己高的人礼貌而缄默。   可在布朗家小小姐逗弄小家伙时,他会把篮子提到很适合的方位,便于宠物的主人和她的宠物互动。   比起这个让许戈心里更加难过的是在下下坡路段时,那个人脚步放慢了。   有时候,许戈更加希望自己笨一点,不要生出那么多的心眼。   下个月她即将迎来自己十三岁的生日了,随着生日一天天临近,许戈发现自己的心眼越发多了起来。   许戈觉得那个人之所以放慢脚步是因为穿在布朗家小小姐脚上的那双中跟鞋,那样的鞋在走下坡路时一看就很容易摔倒。   很显然,布朗家小小姐也不笨,小段时间之后,她就意识到少年的心思,停下脚步侧脸,凝望着那个人。   虽然,许戈无法看清楚那个人的表情,当从布朗家小小姐的侧脸表情她猜想着:现在那个人一定在对有着金色卷发的法兰西姑娘展现出好看的笑容纹理。   好看的笑容纹理勾动着少女的心思,带出嘴角的甜蜜笑容。   许戈躲在那颗橄榄树下,就像是被人狠狠拽住受伤的伤口一样,这时,她在心里责怪起了自己的妈妈来。   她的妈妈呵,就不应该那么早早的离开她,让她变成一位早熟的姑娘。   没妈疼爱的孩子像根草,虽然,有梅姨,但梅姨终究不是她妈妈啊。   终于,那个人开口说话了。   他说“走吧。”   布朗家小小姐转过身去,许戈从橄榄树后面走了出来。   跟着那两个人来到那个小摊前,这是耶路撒冷土特产的集聚区,道路小人又多,许戈不担心自己被发现。   那个小摊贩卖的是很受游客欢迎的当地特色小吃,许戈听到布朗家小小姐软软的声音和那个人说她有点饿。   在琳琅满目的特色小吃中那个人挑了几块蜜饼,当看到那个人从皮夹里掏钱时许戈忽然眼泪就掉了下来。   那个人还从来没有掏钱给她买过东西呢,他虽然没有他的同学那样身上有很多零用钱,可许戈知道那个人的零用钱也不少。   那位犹太老爷没少花心思变相给那个人零用钱花,而且那个人每次帮忙客户开锁时都会得到一些小费,他把那些钱都存了起来,想来存到现在应该不少了吧。   许戈也有存零用钱,可比起那个人来她的零用钱少得可怜。   卖蜜饼也就几个小钱,可那个人从来都没有给她买过,现在倒好,给布朗家家小小姐买就一卖好几个。   还说是她哥哥呢。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爸爸那是重男轻女,他那是重.色轻妹。   许戈也很喜欢吃蜜饼来着,那是她为数不多吃习惯的阿拉伯食物。   擦干眼泪,许戈朝着那两个人走去,走到跟前,伸手一下子就拿走最大盒的蜜饼,看也没有看那个人一眼,从盒里拿起一块蜜饼就往嘴里塞。   就这样,许戈成功让那个人再次从皮夹里掏出钱来,而且,这次掏的钱比他给布朗家小小姐掏的多。   对于她的举动那个人微微敛起眉头。   踮起脚尖下巴昂得高高的,从盒子里拿出第二块蜜饼眼睛都不眨一下往嘴里放,脸朝着他做出示威性的表情:你再摆出那张扑克脸的话担心我把你吃得倾家荡产。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又不是你家的,就允许你在这里我就不能在这里吗?”“难道我家不就是你家吗?”   温柔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你妹妹真可爱。”   不,不,她可一点都不可爱,刚刚在走那段下坡路时,许戈在心里诅咒这位吸引住一条街男孩子们目光的法兰西小姐能摔个四脚朝天。   现在,布朗家遭遇困局,布朗家小小姐并没有像大多数同龄人一样,要么整天愁容满面,要么就听天由命。   她一边给外交部写信和发邮箱,一边在父亲助手的帮助下拜访那些和父亲要好的朋友。   在灯光下学习的那个人在她轻微的关门声中侧过脸来。   垂下眼睛走过去,停在书桌前轻轻问了一声“梅姨烤了火,你要不要……”   耶路撒冷已经来到最为寒冷的时期,这样的时期一般会延续差不多一个月时间,条件好的一些家庭都会在家里储存木材,等到夜里把木材放在特制的烤炉里,这样一来屋子就会暖和一些。   “不用,我不冷。”干脆利索截断她的话。   之后,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课本去。   要是以前,许戈也许会找出另外的借口磨蹭一番,直到被爸爸发现然后拎出去。   可今晚她的脑子仿佛不大好使,一个借口也想不出来,就那样呆站着,目光一个劲儿盯着他的脸。   那张在她紧紧盯着他的前几分钟里都保持着同一个表情,宛如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似得,安静而淡漠。   渐渐的,眉头敛起,盖上书本,侧过脸来,从表情乃至目光都在清清楚楚的传达着:还不走?!   想了想,慢吞吞说着“Laura家出事了。”   Laura是布朗家小小姐的名字,人长得漂亮名字也好听。   那个人没有任何回应。   语速加快一些:“Laura家出事了,你知道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老城区消息总是像风一下飞快的被传播着,有时候甚至于比政府官方声明还要来得快。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继续装傻:“我听说有人看布朗先生不顺眼,他们想把布朗先生赶出耶路撒冷,许醇,你觉得这些话是真的吗?我就觉得是真的。”   “所以呢?”他意简言骇。   “所以……”支支吾吾着,许戈其实也不大清楚。   刚刚那些话她也就从街头巷尾照搬回来的,因为涉及到布朗家许戈多花了些心思。   修长的手指指向房间门:“你已经打扰到我的学习,现在,你要做到的是离开这里。”   说这话时他比平日里淡淡的语气多了一些不容置疑。   那多出来的不容置疑在许戈心里就变成了“也许他是因为布朗家小小姐的事情,对我撒气了。”   这个想法让许戈心里嫉妒得要死,狠狠隔开他的手:“我会走,许醇,不要装了,这个时候你要做的不是和我撒气,而且跑去安慰你的Laura小姐。”   她的话成功的让他的眉头更加深刻的敛起。   咧嘴一笑:“又装?我想你现在心里一定急得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吧?这里的孩子们都说你和布朗家的小姐是一对,这些话我猜一定让你乐开花了吧?毕竟,五金店老板的儿子能和著名外交官家的小姐一起被提起可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你巴不得整天听到这样的话对吧?”   一口气把那些话说完,当然,这段话有一半也是来自于街头巷尾,男孩子们说起那些话来总是酸溜溜的。   许戈以为那个人听完那些话肯定会和她翻脸,她听到那些话时可是气炸了,可那个人给予她的回应是“你说完了吗?如果说完的话就快点走!”   还装?!   “哥哥。”身体朝着他靠近一点,幸灾乐祸着:“可怎么办?Laura要走了。”   他似乎对她话题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从椅子站了起来身体往着她的方向,微微往前压,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许戈。”   心就那么突的一下,那个人很少会这样,她也很少从那个人口中听到她的名字,这忽如其来的举动让许戈变得紧张兮兮了起来。   为什么他还在往着她靠近,那些电影中大多数的男孩想亲女孩都会这样的。   此时此刻放在书包里的那张便笺加强了心里头忽然窜上来的那个模糊的想法,一位亚美尼亚男孩前几天给许戈写了求爱信。   在信里,亚美尼亚男孩提到他已经发现了她的美丽,男孩还说他会等待她的嘴唇变得和玫瑰花瓣一样美丽娇嫩,然后吻她。   美丽……难到他也和那个男孩一样发现了她的美丽吗?   是不是她现在的嘴唇已经变成像玫瑰花瓣了?   抖动着嘴唇,那一刻,许戈心里饱受煎熬,她答应过爸爸要听他的话的!在心里拼命的催促着自己:许戈,快推开他!   可她身体纹丝不动,甚至于眼皮一副想睡觉的样子。   然而……   “许戈,我想,以后你肯定会变成另外一个阿伊莎大娘。”   回过神来时,那个人的身体已经擦过她的肩膀。   再反应过来那个人话里的意思时转过头去,那个人已经离开房间。   那个人口中的阿伊莎大娘是老城区出名的长舌妇。   看着那扇紧紧关闭的大门,喃喃说着:许醇,你这个混蛋,居然说我像阿伊莎……   声音越来越小。   最终,手贴在脸颊上,从掌心透出来的温度都要赶上客厅的烤炉了。    ☆、许戈(08)   老城区那些自以为消息灵通的人、有着一定数量拥簇者的时局评论家、被送到西方学习的情报人员可能做梦都没有想到,曾经在耶路撒冷城占据一定热度的布朗外交官事件的始作俑者居然是那位每个周末会到他家为他修复绝版书的十五岁少年吧?   甚至于那名外交部人员在稍微提起那位少年时,布朗先生想也没有想的说出“不需要怀疑那个孩子。”   处于这个环境的十五岁少年们都在干些什么呢?他们大多数的人都在为自己未来的出路寻找突破口。   有着认真学习,有的很早就出来养家糊口,有的终日无所事事,小部分人在街道上参与斗殴。   更有的在夜里给自己父母留下书信后不知所踪,几年后,这些父母对邻居哭诉:昨晚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被当成极端分子成员打死的年轻人很像他们的孩子。   一些局势比较混乱的中东国家会针对本国十三岁到二十岁这个年龄段的公民列出一份名单,然后对被列进这份名单的人进行定期监控。   一般进入这份名单的人都被认定是不安分守己的人。   那个人即使是经过重重选拔,也不会有人把他归结为不安分守己的人,因为没有任何理由和动机。   那是出生于中产阶级,邻居老师同学眼中的好孩子,他的前途一片光明,而肤色也为他提供了很好的保.护伞。   显然布朗先生看到的不仅是这些,一名出色的外交官要拥有过人的阅人能力。   在见布朗先生之前那个人做了大量的功课,那是他第一次接受的任务,他也出色完成了任务   ——把那位碍手碍脚的法国外交官赶出耶路撒冷,俗话说枪打出头鸟。   当然,这也是许戈后来才知道的事情,所以,知道真相的圣殿士会和她说:什么也不要去管,做一名十二岁的女孩应该做的事情。   许戈很后悔,她没有听圣殿士的话。   布朗家发生的事情以布朗先生辞职、回国画上句号。   随着这个消息被公布,一些巴勒斯坦民众在接受街头采访时愤怒失望溢于言表,法国人在给了他们希望之后放弃了他们。   布朗先生回国前一晚,那个人接到布朗先生亲自打给他的电话。   那一天,他很晚才回来,许戈透过窗缝看到那个人在门口站小段时间之后才推开门进来。   那晚爸爸很晚的时候还在客厅看电视。   次日,一家人在吃午饭,因为临近新年耶路撒冷大多学校都会放新年假。   三大教派在新年来临前后活动总是特别多,那天也是许戈学校的新年假期的第一天,那个人就读的学校今年也放新年假了。   不过新年假期时间比许戈学校短了五天。   嘴里一边嚼着让许戈总是食不知味的阿拉伯食物,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回答梅姨的话。   刚开始气氛还不错,但很快的随着爸爸放下碗筷气氛变得严肃起来,梅姨停止说话,爸爸和梅姨的目光双双落在那个人身上。   不大的餐厅充斥着紧张的气氛,紧张气氛来源于摆放在橱柜的二十一英寸电视。   电视画面正播报发生在一处公路安检点所发生的恐怖袭击,一辆带有自制炸.药的小型农用车毫无预兆冲向一辆正在接受安检的白色丰田车。   在撞上的那一刹那,爆炸带出的震感把安检中心的玻璃窗都炸得稀巴烂。   第一时间赶到袭击地点的一名路透社记者正在进行电视连线,该名记者也拿到从现场了解到的第一手资料。   这场恐怖袭击中有三人当场死亡,数十名受到重伤。   再之后,许戈明白了爸爸和梅姨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目光看着那个人了。   因为,三名死者中的一位就是布朗家小小姐——劳拉.布朗。   事发时这位前法国外交官正带着他团队在回国途中,当时由于其中一名助手身体不舒服,他让那位助手坐在空间比较大的丰田房车上,自己坐了那辆较小的福特车。   在这次袭击事件中那位助手也是其中一名死者之一,紧随其后的福特车也受到波及,布朗先生在爆炸的冲击波中当场昏厥。   制造这场爆炸的凶犯当场被抓获,那是一名不久前面对着电视镜头表达强烈不满的巴勒斯坦中年男人。   这位最终把他的愤怒失望付诸实践,这位巴勒斯坦男人在被带上警车时头部血流不止,大块血迹沿着绷带抖开,绷带下是一张麻木的脸。   该名巴勒斯坦男人在老城区开了一家灯具店。   后来,他留下了这么一份口供: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了。   一旦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的以巴隔离墙修建,这就意味着这位巴勒斯坦男人的灯具店面临关门大吉。   因为他每次从家里出发要绕过整个约旦河西岸一圈才能到达他的灯具店,还没有到达他的灯具店天就已经黑了。   巴勒斯坦男人经营的灯具店生意不算红火,但勉强可以养活他们一家五口和偿还部分银行贷款。   他朋友们也和他面临着差不多的状况,那个早上他抽完一根烟之后,忽然想起在他的地窖里还搁在着若干分量的自制炸.药。   这样的事情在阿拉伯电视台经常出现,这里的人们也习惯这样的场面,此时此刻,那个人是这一拨人之一,表情平淡。   随着那位路透社记者结束电视连线,那个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他还没有完成的午餐,咀嚼食物频率、喝水频率、完成午餐时间和平常一般无二。   “爸爸,梅姨慢用。”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嘴里说着千遍一律的话,脚步往着他房间方向。   那个人从座位上站起来时许戈也跟着站起来,可没有成功,梅姨扯住她的衣服。   许戈没有再动,一直目送到他消失在通往他房间的拐角处这才低下头,继续吃饭。   吃完饭之后,许戈没有和往常一样要么回房间,要么去找附近孩子一起玩,而是一本正经坐下来看电视。   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看着停在门口的那辆机车,许戈知道下午那个人会给阿巴斯大叔修锁。   许戈认定,要是那个人在约定时间去阿巴斯家就是没有受到布朗家小小姐的死这个消息的影响,如果那个人失约的话……   许戈没有继续想下去。   布朗外交官遭遇恐怖袭击的新闻上了午间新闻头条。   这还是许戈第一次如此认真观看新闻,出现在电视画面上的依然是那位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的路透社记者,不过新闻背景已经从出事现场转移到医院。   处于他身后的医院是距离爆炸现场最近的医院,十几名伤者目前正在该所医院接受治疗。   布朗先生也被送进这家医院,那名路透社记者也从医院的一名医生口中打听到布朗先生已经脱离危险期。   这个消息让许戈在心里大大松下了一口气。   耶路撒冷很红的时事评论员被请进新闻演播室,这位评论员透露他从一名不愿意透露出姓名的耶路撒冷官员口中证实:   数十天前,以色列情报局收到一份署名文件,这份文件记载着法国某外交官曾经多次私下和伊朗官员秘密会面。   在最后一次会面,这位外交官和伊朗官员达成口头协议,他们将绕过以色列和伊朗、巴勒斯坦共享部分情报。   很快的,以色列情报局证实该份情报的真实性,随之,以色列停止对法国购买三艘舰艇计划转向和英国合作,并且发表外交声明谴责法方两面三刀的做法。   那份署名文件就是从布朗外交官办公室流出,而那位多次和伊方接触的外交官就是布朗先生本人。   最后,那位时事评论员说,这次外交事件也许会随着这次恐怖袭击告一段落,毕竟,布朗先生是在以色列境内出的事情,他在这次事件中痛失爱女。   新闻以一组布朗家小小姐在为小朋友们表演钢琴黑白影像中结束,镜头多次切近表演者微笑的表情。   面对着那位那位被自己一直讨厌着的法兰西少女,许戈第一次觉得良心不安,她想那时她不应该诅咒她摔个四脚朝天。   在从布朗家小小姐指尖流淌出的朗朗钢琴声中,那个人的身影出现在客厅。   第一时间许戈选择关掉电视,她有点害怕他看到电视画面上的布朗家小小姐,那样的布朗家小小姐他看了会更加的喜欢吧。   关掉电视之后,心虚让许戈不敢像以前那样厚着脸皮粘过去,假装在研究电视遥控一边用余光去追寻他。   看着他在鞋柜那边换鞋,换完鞋之后走向门口,墙上的钟表显示时间来到两点,之前他答应过阿巴斯大叔两点半左右会为去修锁。   从沙发转移到窗前,透过窗继续追寻他的身影,他并没有如许戈意料中的那样走向机车,而是径直走向大门,庆幸的是他手里拿着的是工具包。   许戈想了想,也对,骑机车和走路到阿巴斯大叔家用的时间都差不多,他对那辆机车宝贝得很。   站在窗前,目光无意识落在那个人消失的方向。   小会时间过去,回过神来,许戈看到站在她身后面的梅姨。   呐呐叫着梅姨,嘴里小声说着“我回房间去了”数十步之后,梅姨在她背后说出这样的话“小戈,不要去管那些事情。”   没有应答,许戈关上房间门。   关上房间门之后许戈换掉拖鞋,确信梅姨已经不在客厅之后飞快打开房间门。   一出大门许戈脚步反而变慢了,慢了之后又加快,快了之后又变慢,脚步最终停在阿巴斯大叔家对面的小巷。   看到那个人真的在帮阿巴斯大叔修锁时许戈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从中午出来那则新闻开始,她的心仿佛就被盖上大井盖,沉甸甸的。   这个时候,许戈告诉自己“好了,现在看到了,可以回去了。”   可事实是她找到更好的隐蔽点,一边偷偷看着那个人修锁一边对自己说,反正现在回去也没事干。   他修锁的动作漂亮极了,不起眼的工具拿在他手上宛如各种花式杂耍,眨眼功夫,在一边观看的阿巴斯大叔眉开眼笑,很显然那个人给他修好了锁。   站在褪色的大门口前,那个人接过阿巴斯大叔给的车马费,朝着阿巴斯大叔挥手之后转过身去。   这一天,耶路撒冷的天空很难得出现了艳阳,他脸朝着日光,影子被投递在泥土路上,在扬起的尘土中十分模糊,就像是老城区每次发生冲突之后漂浮在半空中由硫磺制造出来的霾。   着魔般的,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表被峦蝈写的这些吓到,现在以色列局局势好了很多,我写的这段是以巴最为动荡的阶段之一,那时以色列还是沙龙执政,那位可是硬骨头,他把巴勒斯坦的总理软禁了起来,就是著名的阿拉法特先生,一直到他死,阿拉法特死后他的遗孀把他的一件内衣交给了法国,法国在阿拉法特的内衣中检查到了部分剧毒,【据说,阿拉法特的遗孀是拿了沙特的好处才说出交出那件内衣的。 沙特也是中东的大boss,沙特王室很卑鄙的,石油大国,中东局势越乱就越有利于他们的石油交易。 ☆、许戈(09)   有着艳阳的午后,许戈偷偷的跟在那个人身后。   这一天她的打扮和这里的阿拉伯女孩没有什么两样,及膝的深色阿拉伯中长长袍配牛仔裤,长袍是梅姨在耶路撒冷最大的商场买的,布料和里衬的棉是土耳其制造的,土耳其制衣在耶路撒冷很受欢迎,有能力的家庭都会给自己的孩子买一件土耳其制造的阿拉伯棉袄。   许戈个头小,那样的打扮使得她印在商店橱窗上的影子看起来是那么的不起眼,没有人注意到她。   那个人也没有注意到她,她大胆的再把自己和他的距离拉近一点。   被肉铺老板驱赶、瘦得看起来就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的老狗灰头涂脸的,也不知道怎么就盯上那个人,一少年一老狗并行着。   小段路程之后,那个人发现了狗的存在,停下了脚步。   片刻,他走进一家肉铺店里,从肉铺店出来时手中多一包东西。   早已人去楼空的老房子,窄小的小巷两边是爬满枯藤的围墙,那个人立于风口。   背靠在围墙上,他正低头看正在狼吞虎咽的老狗,老狗嘴里嚼着的是他从肉铺店里买到的肉铺。   许戈侧身站在小巷入口处,和那个人隔着十几步左右的距离。   放着肉铺的包装袋从最初鼓鼓的逐渐变成塌塌的,在这期间许戈的手一会去摆弄自己的衣角,一会去触摸围墙的枯藤,离开也不是朝着他靠近也不是的。   那个人现在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她想要去安慰他,可那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下午看起来和平常都不一样,让她心里没有来由的害怕,望而却步着。   终于,老狗把包装袋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末了还用舌头去舔包装袋里的油脂,确信包装袋没有什么嚼头了,它用后腿把包装袋踢开,小巷尽头的风把包装袋吹走。   饱食一顿的老狗慢悠悠往前移动几步,停在那个人面前,抬起头讨好的摇起了尾巴。   这个时候,许戈想起老城区的那些老人们的话:有些狗也和那些利益主义者一样。   面对着老狗示好,那个人一动也不动,嘴里念着连串的阿拉伯数字,声音温柔:五、四、三、二、一。   就像是特殊的咒语一样,随着那个人口中最后的那个阿拉伯数字,狗应声而倒。   最初许戈还觉得那也许是类似于一种训练什么的,目光紧紧盯着倒在地上的狗。   数分钟过去,狗还是一动也不动,许戈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该不会是……   这时许戈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三步并做两步串了上去。   那个人对于她的忽然出现好像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她的出现倒是让他嘴角微微扬起,目光在她的脸上巡视着。   许戈低下头。   从狗嘴角溢出带有点泡沫性质的粘稠液体证实了她刚刚的猜想,狗死了。   呆站在那里,她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   那狗就躺在许戈的脚下,即使是隔着一层牛仔布料,许戈还是可以感觉到,生命走向死亡所带出来的那种迅速冷却的温度。   那温度,让人不寒而栗。   半响,怂着脑袋,许戈喃喃开口:也许是因为它吃得太饱了……   那老家伙,可怜又贪婪,干嘛要一口气吃完呢?   “如果我说它不是因为吃得太饱才死的呢?”声音淡淡的,冷冷的。   啊——的一声在小巷尽头回响着。   那发音类似于严重变形的音符,抬起头,目触到他的目光之后许戈再一次选择回避。   不敢去看已经死去的狗,也不敢去看他,选择去看他那双沾满黄色泥土灰尘的鞋,细声说着:“不管它是怎么死的,反正它已经死了,我们快点回去,我听他们说……”   说到这里许戈没再说下去,伴随着针对布朗先生的恐怖袭击事件,整个耶路撒冷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部分巴勒斯坦人说“他的行为我理解,那些住好房子的人是不会理解穷人的绝望,物价高得让人沮丧,一百谢尔克就只能买到快餐和汽水。”   部分以色列人说“巴勒斯坦人又来到我们的领土制造杀戮了,他们连一直站在他们那边的布朗先生也不放过,牲畜还知道感恩。”   在这两股声音中耶路撒冷把警备级别提到最高,处于一些冲突密集发生区的商铺早早关门。   在街上玩耍的孩子被大人紧急叫回到家里。   许戈想如果她把这些情况告诉那个人,由于涉及到布朗先生她怕那个人心里难过不敢说出来。   索性闭上嘴,改用拽衣服的形式催促着那个人回家。   那个人纹丝未动,她已经用尽她能用的力气了,加大手的力道,许戈就不相信自己拽不动他,她的食量可一点也不少。   下一秒,他手一挥,轻而易举摆脱了她。   由于冲力导致于许戈的脚都站不稳了,手下意识往后拐,去找寻围墙防止自己摔得个四脚朝天。   身体刚刚站稳,许戈就听到他说:“阿巴斯大叔给了我五十谢克尔,我把那五十谢克尔再加上我带的一百五十谢克尔买了一磅肉。”   顿了顿:“我告诉店里的伙计我的狗生重病了,我打算帮它摆脱病痛的折磨,店里的伙计在我的要求下在肉里加了一点东西。”   “加……加了什么东西?”傻傻的问。   那个人没有回答,就微笑的看着她。   许戈站在那里想,想着,等她想明白时发现他手里多了烟,而且烟已经剩下了半截,他侧着脸,脸面向小巷尽头方向。   那个人抽烟了,那个人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抽烟了?   他哪有时间去学习抽烟,他今年才十五岁抽什么烟?!   许醇,混球!   扑过去想去抢他的烟,宛如手脚灵活的魔术师一样,她的手指刚刚够到他夹烟的手已经空空如也。   他眯着眼睛,黄色海绵体已经被他的牙齿咬成扁平形状,白色的也只剩下小半截,小半截烟在快速的燃烬,眨眼之间变成花灰色。   从小巷尽头卷进来的风把花灰色那一截吹散,变成散落在空中的灰烬。   半截烟只剩下烟蒂,修长的手指接走奄奄一息的烟蒂,看也没看,烟蒂燃烧的那一处往着墙上狠狠的压下去。   烟蒂从墙上滑落,手指弹开,依稀间许戈看到从他指尖弹落下来的灰色粉末,被抖落于泥土中,变成一粒粒尘埃。   那一系列的动作宛如来自于另外的一个人,这个人一定不叫许醇。   可这个人是真的是许醇啊,如果他不是许醇那他又是谁?   可许醇怎么会干出这种把狗弄死、又抽烟、又一副看不起她样子的事情呢?   一定是那样子的!   那些做了不好事情的人们都会到圣殿去,他们嘴里念着“请原谅我吧,我被魔鬼附身了。”   她得把他叫回来,让他变回许醇的样子。   “许……”许戈张开嘴。   还没有等她把他名字叫全,迎面而来形成类似于球形的烟雾把她呛得不停咳嗽起来。   一边咳嗽着一边后退着,因为那个人的身体正在朝着她逼近。   这个时候许戈自然不会去犯那种“难道他想亲我?”这样的傻。   躲避着,最终避无可避,身体往着背后围墙贴,他的手掌紧接着往围墙压:别担心,有一种人魔鬼也不愿意光顾。   “许……许醇。”支支吾吾问出:“狗……狗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为什么……”   “我高兴!”习惯性顿了顿,他继续说着:“你没看到吗?我让他饱餐一顿才走,说不定它会为这个而感激我。”   “怎么……这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看它那样子翘辫子是迟早的事情,也许明天人们就会发现它的尸体,不是被饿死就是被冻死。”   “那……”许戈憋着气:“也是狗的事情,说不定……说不定……”   “说不定!”他紧接过她的话:“说不定忽然冒出个好心人收养了它?也许吧,可我刚刚和你说了,弄死它是因为我高兴,即使它看起来活蹦乱跳的。”   说话间,他的指尖轻轻的划过她的鬓角。   那句“活蹦乱跳”被他拉得长长的,之后语速再来一个急转其下:“就像你一样!”   没有来由的,许戈心里一抖,拳头握得紧紧的,在心里和自己说着:许戈,不要被吓到,他这是在吓唬你的,不要上他的当。   “其实。”有着漂亮纹路的笑意近在咫尺,有着风的不羁,也有尘埃般无奈:“不觉得在这个地方,弄死一个人和弄死一条狗没有什么分别吗?”   落于她鬓角的手指往下滑落,滑落到颈部,然后停在颈部的一个地方。   那是一个人身体部分最为脆弱的地方之一,有多脆弱,许戈知道。   那天,太阳光亮得就像是白炽灯,孩子们都在听老师讲课,那是刚刚从法国留学回来的年轻人。   那天,他给孩子们讲那遥远地方,那波光粼粼的塞纳河。   一个人蒙着头巾的人闯进他们的教室,由于个头小的原因,许戈一直坐在最前面。   这个人进来之后从许戈手里拿走了笔,那是能画出盛开的鲜花,能画出人们微笑脸庞的蓝色水笔。   蓝色水笔转眼间就插.在年轻的老师的脖子上,瞬间喷出来的血把许戈的脸都弄花了,最大的一点就落在鼻尖,闻起来有点像从市场鱼贩手中接过的钞票味道。   那天,许戈才知道原来一个人身上的血真的可以多到变成一条河。   血变成的河沿着地板来到许戈的脚上。   从这一天起许戈再也没有见到那位老师,也是从这一天起许戈在挑选笔时,目光永远会忽略蓝色墨水的笔。   此时此刻,从小巷尽头渗透进来的光也亮得就像是白炽灯。   他脸上的笑意越是好看,许戈的心里就越为的慌张,她想她一定让心里的恐惧爬到她脸庞上了。   在这个地方,真的和那个人说的一样,弄死一个人和弄死一条狗没有什么差别。   心里慌张得就像什么似的,恐惧让她生出无穷无尽的力量,手狠狠往着他手臂砸去。   他松开手,她快速逃离。   逃离,奔跑,脚飞快朝着小巷出口跑去,她得找一处人多的地方,她要在人多的地方大口大口的呼吸。   左拐,前面就是买菜肉类的集市了。   可距离集市越近脚步就越慢,平常这个时间点这里都是热闹的,可现在这里冷清得可怜,脚踩着路面依稀可以感觉到装甲车、坦克碾过时带来的震动。   迎面而来的是那位很多事情都预测对的邻居,这位邻居脚步匆忙,他一边走着一边让她不要到处乱跑,赶快回家。   他说今晚肯定会出事情。   许戈住的区有严密的安保措施,只要好好呆在家里是不会有事情发生的。   牙一咬,往回跑。   那个人只是因为布朗家小小姐的离开太伤心了,因为过度伤心才导致他变得奇怪起来,大不了……   加快脚步,再次往那个小巷。   气喘吁吁停在他面前,气喘吁吁的说着:   “许醇,别难过,大不了我也像Laura那样,以后好好学习钢琴,努力去帮助那些孩子们,大不了我以后也像Lara那样留起长头发,大不了我以后也像Laura那样,那样……”   明明在心里决定好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从口中说出来心里很难受,难受使得她没有办法一口气说出来。   把那种没有来由的难受感觉当成是她讨厌的阿拉伯熟食,艰难吞进肚子里。   接着说:“大不了我以后也穿Laura那种束腰裙子配圆头皮鞋好了。”   多傻,以为和另外一个人打扮得一模一样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典型的冰山终于露出冰山一角~ PS:一谢克尔相当于一美元多,耶路撒冷的物价很高,并不是说这里的人均收入有多高,而是那些商人们把时局带来的风险就算在物价上了,所以这里的物价居高不下,巴勒斯坦人没有自己货币,他们都和以色列人一样用谢尔克,货币政策都是由以色列说得算,以色列人生活较为富裕,而巴勒斯坦人大多数生活贫困,他们赚的钱少却和以色列人买同样价格的大米面包。 ☆、许戈(10)   “大不了我以后也穿Laura那种束腰裙子配圆头皮鞋好了。”终于,许戈告诉了那个人她在几分钟前下的那个决定。   说完那些话之后她眼巴巴等着,等着那个人和她回家。   可那个人脚步没有挪移半寸,他脚边又多了数个烟蒂,很显然,在她离开的时间里他又抽烟了。   “你……”艰难吞咽下去的阿拉伯熟食把她的胃部搅得翻江倒海:“你以后不要抽烟了,好不好?”   那句“好不好”听着可怜兮兮极了。   “许戈。”他忽然开口。   “嗯。”干巴巴应答着。   “你说你以后会像Laura那样留长发,学习钢琴,穿西式服装和西式皮鞋?”他的语气一副很关心的样子。   艰难的点头,然后头再也没有抬起过。   从头顶上传来浅浅的笑声:“即使你留长发,学习钢琴,穿西式礼服鞋子,你也不可能把自己变成布朗家的小小姐。”   “怎么不能?”许戈急急说出,许戈相信只要她想做的事情到最后她都能做成,就像她想得到老师的赞美就能用行动赢得老师的赞美:“那些又不是什么难事。”   那个人的目光在她脸上溜了一圈,往下,停留在她胸前。   慢悠悠说着:“我觉得你目前最应该担心的是当你长到十五岁时,能不能在内衣店里买到合适你的内衣,我还能猜到内衣店的服务员最后会奉劝你再等一两年再来吧。”   这人……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像听到她内心的疑问一样他伸出手,手在半空中比出一道波浪线,从表情乃至语气都就像是猫在逗已经被控制在手里的小老鼠一样:“laura的身材是这样的,可你的身材……”   “我……”憋着气:“我的身材怎么了?”   早早就失去妈妈的小小女孩唯一懂得的也就只有:亲嘴是男女间通向那座叫做喜欢的神秘桥梁唯一渠道。   “你该不会听不懂我的话吧?”他身体往着她倾斜了一点:“不久前你不是还对我说过‘你摸哪里’这样的话吗?你在说这句话时都不想想自身条件吗?”   “什……什么?”结巴着,即使不大明白那个人说的话。   可那个人的样子让许戈气得像八爪鱼一样狠狠缠住他,或者用手,或者用头,用牙齿把他后脑勺敲得稀里哗啦响。   “许戈。”他呵着,眉头微微挑起,目光从她胸前轻飘飘捏过:“你得有东西给我摸,‘你摸哪里’这样的话才能成立。”   “没有那个男人会为了一块洗衣板花心思,Laura就不一样,虽然没有达到最标准但已经够摸了。”   “现在,你应该明白我刚刚说的话了,说看看,你到底从哪里来的自信变成Larua?嗯?”   虽然还是听不明白,隐隐约约觉得那是不好的话,涨红着一张脸,心里面委屈得很:“许醇,我今天明明没有得罪过你啊,你为什么要说出这些话来让我觉得……觉得羞愧。”   是的,羞愧,除了委屈更多的还有羞愧,羞愧得眼泪都掉落了下来,也只有他才惹得她喜欢掉眼泪。   高年级学生们把她揍得半死,她眼泪都没有掉过一滴。   “害死Laura的人又不是……”   没有等许戈把那句“我”说出来,近在眼前的人突变的脸色震住了她。   “怎么不说下去,嗯?”他的声音低低的,由声腔带出来的气息轻柔得就像是羽毛:“平常不是很能说吗?“   “许戈,我觉得你妈妈早早离开你是一件明智的事情,不然一位母亲听到自己女儿对自己儿子说‘你摸哪里呢?’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茫然走在路上,脑子里充斥着自己最后那个人说的话,就那么愤怒的喊出“许醇,你会为你刚刚说的话后悔的。”   怎么能说妈妈呢?用那样轻蔑的语气说出,就好像那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情。   妈妈是因为她才死的,这一点她想到自己死的那天都不会放下。   不就是说了一句“你摸哪里呢”吗?她现在不是已经不敢把心思花在这些事情上了吗?   她也不敢在暗暗的夜里偷偷想和他亲嘴的事情了,每想一次,许戈就用厚厚的书敲自己后脑勺一次,许戈都提心吊胆着,会不会有一天她在自己后脑勺上敲出了一个大窟窿。   一边走着一边想着要怎么让那个人后悔呢?如果说……   呆站在那里,看着一辆辆披着迷彩颜色外衣的装甲车宛如海市蜃楼一般,一点点靠近了。   近到许戈可以看到那黑黝黝的枪口,忽然之间,许戈心里有了一个奇妙的想法,如果她死了那么那个人也许就后悔了,后悔说了那些惹她伤心的话。   也不知道到时候是布朗家小小姐死让那个人更后悔,还是五金店小女儿的死更让他后悔?   如果死了,那个人就会发现没有人会偷偷帮他清理落入他球鞋里面的沙石,还会发现没有人把他那辆机车擦拭得锃亮锃亮的。   在这里,一个人的死去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她的老师一再提醒着他们,当政府把安全级别提到最高时,一些动作不能做。   站在公路中央,许戈做出她那个叫做汤尼的同学曾经做过的动作。   汤尼在电器商店偷了一只二手手机,他把偷到的手机放在外套夹层里,出了店门口后汤尼迫不及待想拿出手机。   但是,汤尼没有成功拿出手机,一名以军士兵开枪射击了他,因为汤尼做的那个动作看起来像极了掏枪动作。   那些军队的官员们总是说:“由于地理情况,我们士兵精神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中。”   面对着逐渐朝着她逼近的装甲车,许戈做出了汤尼那时做的那个动作,没等她作完那个动作,黑黝黝洞口正在对准着她。   煞白着的一张脸,以及穿在她身上的那件阿拉伯中长棉袄代表的是一些讯息,像极端分子们训练的童子军。   在许戈以为她的身体将被从黑黝黝枪口冒出来的硫磺震飞到天空上时。   许戈——   乖乖跟在梅姨面前,一副心有余悸的语气:“梅姨,刚刚吓死我了,我当时是想挠痒痒。”   梅姨的一张脸脸色也不知道是被她吓的,还是被她没有认真的把老师的话听进去给气的,白得就像纸一样。   其实,当许戈看到朝着她冲过来的梅姨时心里就知道自己干的事情蠢透了。   如果她死了,梅姨得多伤心,而且,她也对不起辛辛苦苦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妈妈。   手去拉住梅姨的手,昂着脸,认真的说:“梅姨,我保证以后会记住老师的话,不能随随便便做的动作我不会去做。”   梅姨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蹲下,紧紧的抱住她。   “小戈,以前你不是问梅姨,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来吗?”   依稀间,许戈记得那个血流成河的下午,她一回到家就在梅姨怀里嚎啕大哭,一边哭着一边说她讨厌这个地方,她想回到以前的那个村子去。   紧紧的抱着她梅姨说出许戈似懂非懂的话。   “那是因为,这里是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学会生存的环境之一,一些人的理想不是光靠在图书馆就能完成的。”   回家路上,许戈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不再去理会那个人了。   回到家许戈就从电视上看到这样一条新闻:以军对一些巴勒斯坦的定居点进行搜查,他们怀疑巴勒斯坦人在家里放置了大量的自制炸.药。   而以色列的某位高级将领也发表了广播讲话,在广播中这位高级将领声称,因为布朗先生遭遇的袭击事件,他们有必要采取针对性的遏制行为,其中也包括修建隔离墙。   那位高级将领发表的广播讲话让梅姨叹了一口气,这样一番言论后外面想必又要炸开锅了吧?   爸爸也比平常时间早一个钟头回家,眼看天色正逐渐转暗,家里的另外一名成员还迟迟未归。   被梅姨勒令乖乖呆在房间里的许戈从之前的每隔五分钟打开一次窗户,到索性把窗户打开,趴在窗台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大门。   那个混蛋,怎么还不回来?   眼看着天空要变成花灰色了,附近邻居有几家也亮起灯了,厨房传来了梅姨做饭的香气。   透过门缝许戈还看到五金店的老板在摆弄他刚刚从旧市场淘到的烟斗,悠然自得的模样,一副一点也不担心迟迟没家的儿子。   梅姨吆喝她帮忙摆碗碟,餐具重重顿在餐桌上的声音终于让在摆弄烟斗的人脸转向她这一边。   梅姨这时似乎才想起餐桌还缺一个人。   在梅姨的敦促下爸爸这才换上鞋,离开之前他和许戈保证不出十分钟他就会把那个人带回来。   骤然响起的巨大爆炸声让坐在电视前发呆的许戈一下子跳了起来,紧接着,电视也连续晃动了几次,不仅电视房子的墙也在晃动着。   初来到耶路撒冷时许戈也遇到这样的情况,开始她还以为是地震,后来才明白这样的状况大多数是有人破坏油管设施所引起的震感。   小点的震动是火箭炮落入了居民屋所导致。   许戈快速冲到院子去,站在红红的天光底下,一时之间分不清漂浮在老城区上空的红色火光是漫天的彩霞。   还是天空着火了。   数秒后,头顶发出的尖锐声响从苍穹垂直而下,许戈拔腿就跑,那是政府军拉响防空警报的声响。   这样的声响代表着有人企图用导弹攻击耶路撒冷的领空。   飞快跑出大门,她得找到爸爸和那个人,从刚刚最集中的火光中许戈判断出了出事地点。   那应该是位于他们学校附近的炼油厂,那是法国人和以色列人合资的炼油厂,炼油厂附近有这一带保养最完善的足球场,那个人经常会到哪里去和炼油厂工人一起踢球。   没命的奔跑着,穿过垂直的小巷街道,平日里热闹的街道此时行人寥寥无几,许戈从那寥寥几人口中听说有人连续朝炼油厂发射数枚火箭弹。   其中有一枚火箭弹落在员工社区。   足球场就在员工社区!   脚步越发飞快了起来,就恨不得此时此刻肩膀能长出翅膀来,拐过那个香烟店就是下坡路了。   脚步在那个香烟店门口放慢了下来,慢到几乎都快停下来了,许戈赫然看到不久前信誓旦旦的人,现在他正在和香烟店老板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   许绍民,我诅咒你以后买到的烟斗都是假货!最好一觉醒来就变成那种一个礼拜才洗一次澡的糟老头。   顿脚,恶狠狠盯了爸爸一眼,她现在没那个闲功夫生他的气。   再次拔腿就跑。   那个下坡路后就过了他们住的那个区了,然后再过三个区一个市场就到炼油厂了。   可她的脚好像只能支持她跑到过第二个区。   手扶在第三个区的路牌上,脚就快要断了一样,过度的奔跑让许戈呼吸困难,一双腿好像被灌上铅,有种下一秒身体就会载到地上去一样。   从炼油厂那边冒出来黑色浓烟,整条街道上弥漫着刺耳的化工味道。   额头抵在路牌上,她得歇一会,不然会把命都跑没。   身后忽然传来汽车的喇叭声,汽车喇叭声好像是朝着她来的,还没有等许戈回过头去。   “阿曼达。” ☆、许戈(11)   通往炼油厂的车道十分窄小,行驶在车道的车大部分往回开,而他们的车恰恰相反,是往外开。   手贴在车窗玻璃上,目光直勾勾望着火光滔天的所在,依稀间许戈还能听到零星枪声,那枪声让许戈的心都揪了起来了。   “阿曼达。”   第二声阿曼达之后许戈这才回过头来。   阿曼达是许戈在这里用的名字,亚美尼亚区的人喜欢为自己女儿取名为阿曼达,阿曼达在西欧代表的是“波罗的海的女儿。”   而阿曼达在拉丁语的意思是“值得爱。”   因为这两重意思,许戈念一年级时在自己的阿拉伯名字栏上填了阿曼达。   这里的人更多时候都叫许戈阿曼达。   “阿曼达,别担心,我有预感你哥哥会平安无事。”和许戈同坐在后车座上的男人声音温和。   那是在这里很受孩子们欢迎的犹太裔美国地产商人,几年前他从美国来到耶路撒冷投资地产。   因为每年都会拿出部分资金给孩子们购买玩具书本,这里的孩子亲切的用迪士尼经典动画形象来称呼他,在“汤姆”后面加上大叔。   “汤姆大叔”来自于美国小有名气的纳什家族,这位纳什先生曾经来过许戈学校几次,有一次许戈还和他一起玩过游戏,许戈没有想到他会一下子记住她。   纳什先生很要好的朋友也在炼油厂工作,知道炼油厂出事之后他急急忙忙让司机把他送到炼油厂。   可让许戈心里比较不明白的是这位纳什先生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纳什先生,您就一点也不着急您的朋友吗?”   得在那种大型超市才买到的瓶装水递在许戈面前,纳什先生并没有回答许戈的问题:“喝点水吧,你跑了那么多路现在应该口渴了吧?”   这话倒是没有错,她口渴得现在说话声音都有点沙哑了。   接过水打开瓶盖,想了想,顿住,再一次歪过头去看那位:“纳什先生,您刚刚说了,您预感到我的……哥哥不会有事情发生,请问,您的预感一向可靠吗?”   “阿曼达,你可真可爱。”纳什先生微笑了起来:“是的,我的预感很可靠,而且,我的预感帮我赚了不少钱。”   在这里,这位来自纳什家族的美国男人一直是被公认有能力而且十分自信的人,这样的人应该不会胡说八道吧?   许戈有一位同学曾经受到这位纳什先生的邀请到他家去做客,这位同学和许戈说纳什先生家里摆着很多奖章。   那是和许戈比较玩得来的同学,比较遗憾的是这位同学不久之后一直没有来上课,后来许戈去了他们家才知道,这位同学家有一天到街上玩之后再用没有回家。   在耶路撒冷,这样的事情不少,警察局的仓库堆满了孩子失踪的资料。   思索间,许戈发现她已经喝了半瓶水,而且由于喝得急的原因水都把她的衣领打湿了。   她刚刚喝水的样子看起来一定很不雅观,再转过头去许戈看到纳什先生还在对着她笑,手紧紧握住瓶装水,呐呐的,目光再回到车窗外去。   也就在许戈喝水的那会儿时间,车窗外的天色一下子全黑透了,许戈没有再在车窗外看到擦肩而过的车。   而是……   那冒着红红火光的所在好像比起不久前看到的更远了,没有道理啊,不是应该更近吗?睁大眼睛还不够,许戈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冒着火光的天边真的在变远,许戈觉得这一定是因为自己吸入浓烟所导致的幻觉,她得向“汤姆大叔”求证。   转过头去,那位纳什先生嘴角的微笑还没有消散。   那笑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车厢灯光骤然变暗的关系,看起来奇怪极了,奇怪到让许戈想伸手去戳一下。   伸手,手指缓缓的,缓缓的往着那个奇怪的笑容。   “阿曼达,你怎么了?”那个声音宛如飘在空中一样。   伸出的手还没有戳到那个笑容,身体就变得轻飘飘了起来,有一只手接过她的手,就这样,许戈的身体远离车窗,轻飘飘往着另外一个方向靠。   最先找到支点的是后脑勺,后脑勺重重跌落一处软绵绵的所在,脸朝着玻璃窗,从玻璃窗映衬着树枝的影子,张牙舞爪的,一大片一大片的。   瞬间的时间,那一大片一大片张牙舞爪的树枝变成黑夜的海,密密麻麻,无边无际,而她仿佛置身与海面上。   这是怎么了?   许戈在心里拼命的想着,最后能抓住唯一缕想法是:是不是从炼油厂扩散的烟雾有问题?   老城区里孩子曾经在私底下神神秘秘的:邻国的伊朗秘密研发了大规模能透过空气传播的有毒液体,一旦他们的把这种液体排放到空气中,那么吸到液体的人就会瞬间昏迷不醒。   有人昏迷之后再用没有醒来,醒来的人大多也会变成白痴。   孩子们在说这些话时表情看起来害怕极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迷迷糊糊中身体一直不断往下沉,往下沉……   周遭混沌,没有任何的知觉,记不住所有人,也记不住所有的事。   慢慢的,慢慢的,闭上眼睛,安静呆在深海里。   巨大疼痛袭来的那一瞬间,身体仿佛分化出另外一缕魂灵,有什么山一般的压住她小小的身体。   小小的身体在那道巨大疼痛的摧残下卷曲着,就像是瑟瑟发抖着没有任何庇护,初生的羔羊。   小小的身体也不知道那突然生出来的巨大疼痛来自于那里,就只能凭着本能卷缩着,企图逃避那种疼痛。   可避无可避,奋力——   想睁开眼睛去找寻疼痛来源。   “别睁开眼睛,许戈!”   声音来自于从身体里分裂出来的魂灵,那一缕魂灵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弱小身躯,它漂浮在空中,嚎叫着。   那声音让她觉得心里悲伤,比疼痛更加让人悲伤的悲伤。   “许戈,听话,闭上眼睛。”那声音还像来自于母亲温柔的言语,当许戈还是一颗小小的茧时。   宛如召唤,许戈乖乖的,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时,落入眼中的依然是大片大片张牙舞爪的树枝。   星光在树枝上面,微微的发着亮光,如果不是手在附近摸索到从树上掉落下来的树叶,许戈还以为现在她还在纳什先生的车后座上。   是不是那位汤姆大叔知道她吸了有毒的液体怕被她传染,把她丢到着树林里了?   从偶尔传来的汽车行驶声音,以及车灯亮光让许戈猜侧到这里应该位于公路附近的森林。   手再次在周遭摸索着,手所触到之处都是软绵绵的细沙。   许戈想,这也许是让老城区孩子们十分忌讳的森林。   那片森林在人们的描述中寸草不生的,到处都是流动的沙子。   冬季来临时风把那些沙子堆砌成为一个个坟墓大小的丘陵,若干场雨过后,在临近春天时人们发现经过雨水冲刷之后,沙丘陵露出死人的尸体。   然后,政府军开始清理工作,都死去了多少人,死去的人死因和姓名大家都不好奇。   在初听到关于那片森林的传闻时许戈连做了几夜噩梦,她心里是惧怕那片森林的。   可这会许戈一点都不害怕,许戈猜她不害怕也许是因为她要死了。   让许戈觉得自己快要死去的是来自于身体某个地方所产生的疼痛,疼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一样。   可下一秒她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那件阿拉伯棉袄让许戈觉得十分的不舒服。   棉袄梅姨花了不少钱,里衬全部采用上等的棉,保暖又轻便,可许戈觉得这会儿那件阿拉伯棉袄就像是掉进搜水桶一样,又黏又腻。   艰难的移动着手,从小腹那里传来阵阵的疼痛,手指往疼痛点,触到的是棉袄湿漉漉的一片。   又有车子行驶的声音,微弱的车灯光线渗透到树林里,手指伸到眼前,借着车灯光线,许戈看到粘在手指上的深色液体。   分明,那是血。   她真的快要死了呢,她的尸体想必也要在春天才会被发现。   这个认知让许戈心里很难过,她还没有长大呢,长成那种可以涂口红,穿高跟鞋和男孩子亲嘴的年纪。   难过之后许戈有在心里拼命的惦念几件事情。   第一:她辛辛苦苦藏起来的零用钱不知道会不会最终被发现,那是她存起来想买热气球的。   许戈总想要是有一天这里发生战争,她就带着一家人坐热气球离开,如果知道会变成这样的话,她应该把零钱罐放在比较容易找的地方,还要在零钱罐上写出那五百七十四谢克尔属于阿里家的莉亚。   莉亚那个小可怜至今还没有拥有过一样像样的阿拉伯棉袄,她总是穿着大人穿的旧棉袄,那些钱应该够买一件棉袄了。   第二……   一想到第二许戈心里更觉得难受了。   第二:她没有和梅姨说,梅姨,在我心里头其实早就把梅姨当成妈妈了,因为怕对不起妈妈许戈一直不敢把这句话说出来。   别的可以不说,这句话非说不可。   第三:和爸爸坦白一件事情。   告诉爸爸,那时往他烟斗里塞胡椒粉把他呛得大出洋相、害他喉咙疼了一个礼拜的罪魁祸首是她。   在那之前许戈并不知道自己的恶作剧最后会变成这样,如果知道的话她肯定不会干,虽然爸爸有些时候比较重男轻女,可她还是很爱他的。   比如说,那会儿刚刚诅咒他变成糟老头之后她马上反悔了,她一点也希望爸爸变成糟老头。   第四,第四啊……   身体越来越冷了,冷得她都没有力气再去睁大眼睛,看来她下一秒是死定了。   缓缓闭上眼睛。   在死去的最后一秒里——   第四:她还没有乘着那个人睡觉时偷偷亲吻他的嘴唇。   许戈有一个臭毛病,什么都喜欢抢先,巧克力得她先咬一口,水也得让她先喝一口,考试排名要么第一,第二她就一点也不稀罕。   所以,他的嘴唇得她先亲。   失去妈妈的小小少女坚信不疑着:亲嘴是男女间通向那座叫做喜欢的神秘桥梁的唯一渠道。   她喜欢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那么的喜欢着,心里老是念念不忘着。   先咬一口的巧克力在心里就变成是她的,先亲一口的他在心里也变成是她的了,永远——   即使,她知道他以后肯定会亲别的姑娘。   虽然有好几次她偷偷潜到他房间里,可在即将把唇瓣贴在他唇瓣时还是不敢了。   她承认很多时候她其实是一名胆小鬼,可那都是因为她还小的原因。   许戈总想着再等她长大一点,长大了胆子也理所当然会变大,就像力气一样。   可,现在,她已经来不及长大了。   从眼角淌落下了一颗泪水来。   黑暗再一次袭来时,许戈想这次她真的要死了,也不知道哪个人怎么样了?   第二颗眼泪滑落,有点舍不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舍不得,她居然听到他的声音了。   就那么穿过了树林来到她的耳畔。   许戈——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理解文案里许戈说的那句话了吧,我想,如果这段放到了后面肯定写不了。 许戈的世界越是天真无邪就凸显出这段残酷,但这段故事也是因为许戈这个人物才有的,记住许戈的那个叫做“阿曼达”名字的意义——值得爱。 就像这一章里提到的警察办公室里堆满了是失踪孩子的资料,在那种环境,活着是永恒的主题,所以,我们看到大批难民远离家园。 表怪峦蝈,峦蝈写这段心里也很痛苦,但我想知道自己可以走到哪里,可以翻过多少座大山。 ☆、许戈(12)   许戈是知道的,此时此刻她在那个人的背上。   他不仅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他还把她驮在背上,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时刻,如梦里头念想中的那样把脸贴在他背上。   许戈还知道现在树林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背着她在奔跑着,从耳边飞串而过的风声让她在心里怀疑他是不是学了飞檐走壁的功夫。   如果是的话,许戈也不会有任何怀疑,因为这个人叫做许醇,是许醇呢就无所不能。   这个时候许戈又想,也许她所吸入的有毒液体不够多,所以她要变成那些孩子们口中的那一部分变成白痴的人。   许戈认识一个变成白痴的人,那是一个女的,许戈每次经过旧市场都会看到她。   整天对人笑,人家凶她骂她她也笑。   白痴的人还有一个特征,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脑子越来越不集中,那种不集中类似于上课时在开小差,怎么也记不住老师说了些什么,这也许是即将失去记忆的前兆吧?   庆幸的是,在失去记忆之前她见到了他,而且好爬上他的背,有一件事情她得弄清楚。   “许醇。”发音难听得就像公鸭嗓子。   “嗯。”很难得的是颜悦色的声音,和颜悦色中伴随着气喘吁吁的声线。   “你背过Laura没有?”   问完,屏住呼吸等待。   “没有。”   嗯,很好呢。   “许醇,我觉得我会变成白痴。”刚刚所有力气都用在等待上了,现在她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当我变成白痴的时候,记住了,不要让人撩起我的袍子。”   那个变成白痴的女人长年累月都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阿拉伯长袍,男人们老是起撩起她的袍子,然后把手伸进她袍子里面。   许戈每次看到这样的事情时都会觉得不舒服。   有一次是两个男人一起撩起那女人的袍子。   那天,她拿起地上的小石头扔那两个人的头,结果被其中一个教训了一顿,说什么以后也会有男人对她做那样的事情。   这句话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那阶段困扰许戈的阴影,导致许戈有一阵子都没有到旧市场去,等再去了,旧市场的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   她死于一个冰天雪地的冬夜里,据说死的时候身上没有穿衣服,梅姨告诉许戈那是因为那个女人的衣服烂掉了。   耳边呼呼飞过的风声停歇了下来,那个人怎么停下了脚步呢?   “怎么了?” 许戈问。   “你不会变成白痴,不仅不会变成白痴,每一只伸进你袍子里的手我都会把它剁掉。”他说着。   此时此刻,他们迎着风站立着。   即使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可许戈就是知道现在一定是他最帅气的时候,如圣殿山那般俊朗着。   虽然不大明白那个人话里头的意思,可许戈还是觉得心满意足极了,好像还有一件事情。   脸颊在他肩上轻轻摩擦着,说出那句很久已经没有说、贯穿着她整个成长的话。   “许醇,我出生的时候真的见到你——”   沉默——   看来他还是不相信她的话,不相信就算了,可有一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本来想恶狠狠发出来的声音结果也就只有蚊子一般大小。   “你说会弄死我就像弄死一只狗一样。”   这话说出来之后许戈才发现这真是漫长的一天。   布满枯藤的小巷,迅速冰冷的狗的尸体,背靠在墙上抽烟的他在脑子里仿佛是旧年的事。   看来她的记忆正在快速消退,在记忆消退前她得听到他和她赔不是,那时他太坏了。   风又开始在耳畔呼呼响着,许戈并没有等来他的道歉。   想用手打他后脑勺,可手没有任何力气,也只能用声音发难了:许醇!!   “以后——不会了,永远也不会!”   这就是特属于那个人的道歉方式,不会和你说对不起,就只会保证以后不会了。   不过,从那个人口中听到那句“永远”可真不错,心里酸酸的,也甜甜的。   永远啊——   “您知道,永远到底有多远吗?”斑驳的老城墙下,许戈问那位在耶路撒冷被誉为最有学问的老人这样一个问题。   老人手指向圣殿山:“永远就像它一样,很多人都不在了,可它一直都在,和那天空、和那泥土地一样。”   永远可真好。   那个人说了,永远也不会。   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这次又从眼眶里留下了泪水来。   那泪水变成了风里的一缕叹息,那缕叹息穿过树木往着天际,最终失落于厚厚的夜幕里。   布满黑暗的森林,身材修长的少年背上驮着一副瘦兮兮的小小身躯,也许那副骨骼太小的缘故对少年够不成任何威胁。   少年脚步疾风骤雨般,黑暗中的树木并没给少年带来多大障碍,脚步往着远处的火光。   在火光中,少年把那副小小的身躯放在担架上,最靠近担架位置的是一男一女,黄种人,年纪大约在四十岁左右。   当火光往着担架聚拢时,强烈的光线把弯曲卷缩在担架上的小女孩耳朵上的耳洞照得一清二楚,也把……   最靠近担架的那一男一女男的手上的照明跌落在地上,随之过脸去,剧烈颤抖的肩膀让男人在瞬间仿佛老了十岁。   女的迅速脱下大衣,大衣飞快盖在那副小小的身体上,之后,女人抱住被大衣裹得严严实实的骨骼,泣不成声。   在女人身后是沉默的少年,火光投射在他脸上,少年的额头还布满着密集的汗渍。   午夜,让孩子们十分恐惧的那片森林传来救护车呼啸而过的声音,救护车发出的警示声凄厉得就像是谁在嘶声歇底着。   整个世界都是白色的,几分钟之后许戈确信那个白色的世界不是传说中的天堂,而是医院病房。   消□□水、各种各样的仪器,几张面孔把她团团围住,他们的目光都直勾勾落在她脸上。   这几张面孔除了一张她不认识,其他的许戈都认识,眼眶红红的是梅姨、挨着梅姨站着的是爸爸。   站在爸爸是他两位住捷克的朋友,他们每年新年都会到他们家来做客。   不认识的那张脸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女人,年纪和梅姨差不多,穿着白大褂,手看似不经意的塞在白大褂的口袋中。   透过女人的臂弯,许戈看到那个人的背影,房间里所有人都围在她病床,就只有他背对她站在窗前。   正午时分,整个房间十分的亮堂。   开口,声音听起来傻乎乎的:“梅姨,我吸了毒气了,可为什么我吸了毒气还没有变成白痴?”   她的话让那些人的目光都同一时间里迅速转移。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周遭看着诡异极了。   之后,梅姨告诉许戈,她所吸到的毒气比较少所以没有变成白痴,但那些毒气现在还在她身体里,接下来她需要做手术把那些有毒液体全部消灭掉。   梅姨是坐在床前和她说这些话的,抬起头,手指去擦拭梅姨眼角的眼泪:“梅姨,怎么哭了?”   没有变成白痴是一件好事情,不是吗?   许戈的手术被安排在下午三点半时间。   在许戈被推进手术室之前,梅姨和她保证,以后的晚餐都会蒸大米饭、不贪图方面弄那些阿拉伯熟食,爸爸和她保证在春天还没有来临之前允许她随便赖床。   那个人也表示了:“我存的钱以后都给你买蜜饼。”   心满意足点头,许戈觉得这是一笔赚头不小的买卖,她答应那三个人会好好配合琳达医生的,不哭不闹,打针时眼睛都不眨一下。   琳达是许戈睁开眼睛时看到金发碧眼的女人,英国人,据说是梅姨的好朋友,这次是专程来给许戈做手术的。   知道手术位置时,那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一下子全没了,双脚被仪器固定住,所以许戈只能通过破坏她手能够得到的东西来阻止手术的进行。   当冰冷的仪器触及她皮肤时,许戈觉得自己就像那只刺猬,浑身的刺都张开着。   “你们怎么能……”许戈又慌又急又恼又羞。   距离许戈最近位置的女护士伸出手,这时许戈手刚刚摸索到一把手术刀,手术刀往着那只靠近她的手刺去,那只手迅速缩回。   手术刀指向那些人,嘴里不停强调着:我不答应!   一直在一台仪器前观察的另外一名医生来到琳达身边,低低说着话,之后琳达医生让那些人离开房间。   梅姨进来了。   她坐在床前,把许戈的双手小心翼翼包裹在手里。   “小戈。”   “嗯。”   看着她,梅姨蠕动着嘴唇。   在梅姨的注目下许戈勉强点了点头,刚刚梅姨和她说的那些话她听着也不大明白,能弄清楚的是之所以做手术不仅是消除那些有毒液体。   更重要的是让她以后能生下可爱漂亮的小宝宝。   梅姨怎么扯得那么远了,最终看着梅姨红红的眼眶,许戈还是乖乖的把一直紧紧握住的手术刀交给那位护士。   她们也按照许戈要求的那样撤下固执许戈双脚类似的钩子一样的仪器。   闭上眼睛,梅姨说了,她们给她打了麻醉针,只要闭上眼睛就会像睡觉一样。   眼睛是闭着的耳朵却是竖着的,哪怕一个细微的声响耳朵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些声响让许戈神经绷得紧紧的。   第二次冰冷的仪器触及时,许戈紧紧咬住嘴唇。   在咬住嘴唇期间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羞涩所导致,眼泪大拨大拨横淌,从嘴唇处传来的腥味渗到她嘴里,让她作呕。   更让许戈胃部翻江倒海的还有那些冰冷的仪器。   仿佛回到乌漆漆的夜,车窗外有着张牙舞爪的树枝,风刮动着那些树枝发出难听的声响,那些难听的声响中还有男人的喘息声音。   第三次,琳达医生让那些人离开病房。   拼命摇着头,眼泪四溢,眼睛就直勾勾看着梅姨:不,不,我不愿意,不愿意!   白色的纸巾刚刚粘到她唇角就迅速变成红色,一边还有几张变成红色的纸巾,手不能够到任何东西,许戈也就只能凭着咬破嘴唇才阻止手术。   她们怎么能……最开始是害羞,后来就变成恐惧和绝望。   绝望到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当她嘴唇上的血再次把餐纸染成红色时,梅姨抱着她嚎啕大哭,任凭她抱着,许戈目光死死的盯着那扇能离开这个地方的门。   门拉出一道折线,有修长的身影立在那道折线中,那道身影移动到她床前,伸手。   铮亮的仪器倒影着她的脸,脸小小的。   小小的脸被捧在手掌上。   “许戈。”   “许醇——”   这一天,许戈用巨大的代价换来那个人的一个秘密。   “许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叫许醇,我有两个姓氏,一个姓氏为厉,一个姓氏为帕特。”    ☆、许戈(13)   时间指在差不多四点左右时间,本来定在三点三十分做的手术因为她的不配合而被搅得乱七八糟的,这一点让许戈感到心虚。   现在病房就只剩下她和那个人了,接过梅姨的活他给她擦拭唇角的血,动作温柔极了。   终于,唇角的血被擦拭的干干净净。   两个人面对面,他瞅着她。   垂下眼帘,想起他让梅姨和琳达医生离开时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我来说服她做手术。   不,不不!她不愿意!   “许醇,我是因为去找你才吸到有毒液体的,所以一切都是因为你,你得帮我。”许戈说。   “我知道!”   这话让许戈听着忽然间就难受了起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许醇,我……我其实是因为想去看热闹,然后怕被梅姨骂,才……才那样说的。”   手指轻轻去触及他的掌窝,之所以那么说无非也是想让他带她离开这里,其实她压根没有怪过他。   “带我离开这里,我害怕。”她现在特别的害怕。   沉默——   “许戈,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他说。   他在干吗呢?现在她哪有时间听故事,刚刚想表达不满,后脑勺就被他的手掌框住。   这个人力气可一点也不小,顺着他的手劲,头靠在他肩膀上。   可真舒服,舒服到让她都忘了那冰冷的仪器。   好吧,他想讲故事,那么她就听他讲故事,会讲些什么呢?讲关于很久很久以前吗……   “很久很久以前……”   听完他讲的故事之后许戈傻眼,他怎么把她讲给圣殿士的故事一字不差搬到她面前了,他该不会那天也听完巴勒斯坦妇人所讲的故事吧,刚想问……   “这段故事我从一位会偷牛仔裤的圣殿士那里听到。”   偷牛仔裤的圣殿士?   咧嘴,那个人和圣殿士认识,这真是一件好事情,许戈早就想让他们认识了,某种直觉还告诉许戈,那两人会成为好朋友。   只是,许戈还是不大明白这个时候为什么他要和她说这个故事。   “会偷牛仔裤的圣殿士还把你的想法告诉我了。”   许戈再次傻眼,原来看起来一本正经模样的圣殿士不仅会偷牛仔裤还会打小报道。   庆幸的是那个人此时此刻看不到她的脸,那张脸在发烫着呢,就像被逮到小尾巴一样。   “我们以后也像他们一样。”   一颗心也不知道怎么的,都要跃出的胸腔了。   只是也那个人明不明白她那偷偷揣着的想法。   许戈从来就没有否认过自己是一位早熟的姑娘。   “许……许醇。”鼓起勇气结结巴巴的:“你一直都不会……不会离开我,对吧?”   “嗯。”   “那……”梦寐以求的事情实现了,可一切并没有像许戈想象中的那样,心里头的快活是铺天盖地的,反而有淡淡的忧伤。   如果那样的话,会不会被天打雷劈。   五岁六岁时“许醇长大后是我的。”七岁八岁时“据说女孩子要永远和一个男孩子在一起最牢靠的方法就是嫁给他,那我就嫁给他好了。”   九岁十岁时“我得把他好好看着,许醇那张漂亮的脸真是给我惹了很大的麻烦。”手插着腰,警告那些她认为对他不怀好意的女人们,这些女人们从小女孩到小女人到大女人。   她们总是在她眼皮底下对他表现出一种苍蝇见到蜜糖时的贪婪。   十一岁时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没了“他是我的”那种底气。   十二岁时许戈明白了,对那个人垂涎三尺的女人们在面对她的警告时都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只是她假装没那么明白而已。   过几天她就要变成十三岁了,许戈明白胆子和力气背道而驰,力气长一岁大一些,但胆子并不。   而对那个人的迷恋却和越变越小的胆子形成强烈的反差。   常常是吃饭吃着吃着就只盯着他的脸而忘了吃饭这件事情。   而她再也无法挺着腰板宣布:许醇是我的。   她叫许戈,而他叫许醇,她和他有一个共同的父亲,他们的父亲叫做许绍民。   妹妹和哥哥结婚,这是一种不被世界接受的事情,是老人们口中“会被天打雷劈的”的事情。   瞅着他,无法把她心里所想的事情讲给他听。   “许戈,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附上耳朵去。   “我不叫许醇,我也不姓许,我有两个姓氏,一个姓氏为厉,一个姓氏为帕特,我每年在特定的时间里都会收到一封信,那是我最亲近的人给我写的,在信里她叫我阿特。”   这样的美事许戈梦过,那是特属于许戈的第一千零二夜。   第一千零二夜只讲一段故事:他是落难的王子,某天,五金店老板发现被丢弃的他,看着被冻得奄奄一息的孩子五金店老板决定把他带回家。   那时,五金店老板的妻子怀孕不久,指着妻子微微隆起的腹部,他和那孩子说“如果他是男的就是你弟弟,如果是女的她就是你妹妹,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她\他的名字都叫许戈。”   声音可怜兮兮的:许醇,你该不会骗我吧?你是不是为了骗我做手术才编出这样的故事来?老实说,这样的故事我十分钟可以说出十个版本来,许醇……   就这么忽如其来的,他的唇朝着她的唇贴了上来,状若蜻蜓捏过水面般。   后知后觉中,手去触唇瓣,依稀间,她看到蜻蜓捏过水面,一圈一圈荡开的涟漪。   亲嘴是男女间表达相互喜欢的美好印证。   他轻轻叫着她的名字说现在相信了吗。   “许戈,听我的话,好好配合医生。”   果然,是为了让她做手术,眼泪含在眼眶里,就是不愿意让它们坠落下来。   他叹了一口气,手指触了触她的嘴唇,垂下眼帘:如果说我想让你给我生孩子呢?   脑子一片空白。   许久,许戈才找回自己可怜兮兮的声音:你这是在和我求婚吗?   在一起,亲嘴,谈论孩子不是求婚是什么?许戈的几位同学已经在钱包底层放她们未婚夫的照片,她们老是谈论那些事情。   这真是一个极为奇怪的下午,在这样奇怪的下午里,她和他就这样偷偷定下了婚约。   他拿来一对戒指,就这样糊里糊涂那对戒指其中的一只套上她的无名指,另外一只套在了他的尾指上。   因为他的无名指套不下戒指,最终只能把戒指套在尾指上。   后来,许戈才知道那对戒指是琳达的一对耳环,当时许戈认为只有他们两个人都知道的婚约其实梅姨和爸爸、以及琳达医生都知道。   那个婚约最开始是他用来骗她做手术的,在这个环节中他唯一没有骗她的是属于他的那个秘密。   那个人不叫许醇,那个人的名字肩负着几十万人的使命。   几年后,为了纪念离开的朋友他的名字又多了一个,他的朋友喜欢披头士,于是他在自己名字上嵌入披头士主唱的名字。   那个人拥有两个名字。   帕特.厉和厉列侬。   二零零二年新年许戈在医院度过。   这是她做完手术的第三天,一切就像他们所说的那样,一觉醒来她的手术就做好了。   那天,许戈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去看自己的无名指,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提醒着她,手术前发生的那一切并不是她在做梦。   她真的和她那几位同学一样是一个有婚约的人,偷揣着这个念想一不小心的就让那句“阿特”溜出嘴角来。   那天他说,叫他“阿特”的是他很亲近的人,她以后要成为他妻子自然也会是很亲切的人。   刚刚一溜出口,就慌慌张张张望,病房空空的。   再过八小时二零零二年新年钟声就敲响了,由于马上就到新年梅姨他们都有事情忙,梅姨到市场去,爸爸需要给他的员工发薪水,而那个人今天去参加学校庆新年活动。   从床上下来,披上外套许戈一小步一小步移动到房间门口,打开房间门往着医院大厅,自从做完手术之后许戈就害怕一个人呆着,当她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总是会胡思乱想。   从病房房间到大厅那小段路程许戈走得有些艰难,护士和许戈交代最多的是她最好不要下床走路,如果要走路的话也不能大跨步。   护士说的这话是对的,昨晚许戈就故意走了一个大跨步,结果把她疼得腿都要折断在地上了,那时她问梅姨为什么会这样。   梅姨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转过身去给她倒水,一边倒水一边回答:过几天就不会了。   可好像梅姨还是没有和许戈解释为什么会这样。   医院大厅有大电视,大电视前放着几排长椅子,长椅坐着几位在看电视的病患。   许戈找一个靠边位置坐了下来,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医院一角种植着来自于南美的热带植物。   在耶路撒冷要看到这样的绿色植物并不容易,这里雨量极少,水比石油贵,也只有在医院还有星级酒店才能看到绿油油脆生生的植物。   大约是电视播放的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新闻,导致那几位看电视的病患把注意力都投入到聊天上。   耶路撒冷最安静的时期除了斋月就是新年了,无论是巴勒斯坦人还是以色列人他们都会一些特定的时间点里和平相处。   关于老城区发生的事情许戈从梅姨那里听到了一点,被火箭弹击中的那炼油厂死了数十人,炼油厂爆炸之后有一个人对巴勒斯坦的一处定居点发动自杀式袭击,目前还没有这个人的任何具体身份讯息。   除了这两起事件之外老城区也发生了数几场冲突,庆幸的是在这些冲突中无员伤亡。   之前那位发表广播讲话的官员也出来澄清,他所发表的言论纯属于他个人想法和以色列当局无任何关联。   随着这位官员的澄清,就像是达成某种默契协议一样,老城区重新回归安静,人们开始投入到庆贺新年的氛围中。   大厅灯光不是很足,导致许戈开始昏昏欲睡了起来,在昏昏欲睡中就像猛的有人用电击她一样,额头瞬间汗淋淋了起来。   制造出这种电波般的效果来自于从那几位正在聊天的病患口中的“纳什先生。”   那位纳什先生全名叫做杰布,纳什。   杰布.纳什死了!    ☆、许戈(14)   在许戈躺在医院的第二天晚上,耶路撒冷出大事了。   根据杰布.纳什得力助手的描述,当他和司机在久等不到纳什先生出现之后,硬着头皮敲响了他卧室房间门。   敲门无果后他们只能撬开卧室门,卧室里空空如也,窗户紧锁,房间里无任何打斗痕迹,孩子们眼中的“汤姆先生”宛如人间蒸发。   接到报案的耶路撒冷警方不敢怠慢,几经搜寻之后发现卧室书房的暗门。   推开沉重的暗门,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惊呆了,冲在最前面较为年轻的警员当场就狂呕了起来。   前几天还在以色列某位高官的宴会上谈笑风生的美国人赫然变成了生物标本。   杰布.纳什分别被描着华美花纹的银制匕首、青铜箭头、桃木制作的长矛以一种十字架的姿态定在雪白的墙上。   从他身体里流出的血让整片墙壁看起来狰狞得就像屠宰场。   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杰布.纳什的眼皮被用钓鱼钩硬生生勾着往上,这样一来导致于他眼睛到死的那一刻都是张开着的。   像是要冲出眼眶的眼睛瞳孔扩散、遍布周遭的红色血丝已经呈现出黑紫色。   那位年轻警员事后回忆,当他第一时间触及到被盯在墙上的杰布.纳什时,第一感觉就是“他看起来就像是幼年时让他恶梦连连魔鬼形象。”   为什么用鱼钩勾住死者的眼皮这个环节让警方最初百思不得其解。   经验老道的几名警员观察现场之后,发现了墙上的几个方位都挂在镜子,再经过几轮现场模拟后。几位警员得出这样的结论:   墙上的镜子是想让美国人目睹自己死亡的全部过程。   这个结论让人不寒而栗,一个人透过镜子在封闭的空间目睹自己死去的全过程,那是一件多么绝望的事情。   死的人来自于纳什家族,以色列当局不敢怠慢,很快的尸检出来了:杰布.纳什死于疼痛制造出来的心力衰竭。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那把刺到他胸腔的长矛距离心脏所在就只差微毫之间,那也是能制造出人体疼痛的部位之一,而且致死过程缓慢。   尸检报道出来的同时,英国一家收藏圣殿军团的博物馆宣称:博物馆一夜之间遗失若干匕首和箭,最让馆主痛心疾首的是象征圣殿士荣誉的长矛也不翼而飞。   杰布.纳什的死让耶路撒冷人心惶惶。   夜幕降临时,老城区最有诚信的老人说在“汤姆大叔”出事的那天晚上看到,有穿着深色长袍的瘦高男子乘坐银灰色人头牝马从他家窗前进过。   似乎是为了印证老人的话,为杰布.纳什之死成立的调查小组证实,出现在凶案现场的匕首、箭、长矛为伦敦圣殿军团所遗失物品。   更有最为学问的圣者指出,从那些把杰布.纳什盯在墙上的匕首、弓箭、长矛的排位上看,那是圣殿士们对于作恶多端凶徒最高的惩戒。   次日,这些传闻在老城区迅速传开,沿着约旦河西岸迅速扩散,人们开始相信,被盯在墙上的杰布.纳什是一位恶贯满盈的凶徒。   美派出的特使对这一说法怒然驳斥。   但很快的,当美特使面对着从杰布.纳什家地下室搜出两名瘦骨嶙峋的孩子,以及数十具被放进冰棺的儿童尸体时选择闭上了嘴。   说到孩子时,之前还一直兴致勃勃讨论着的那几名病患同时沉默了下来,不约而同垂下眼帘。   也许是用同一个姿势倾听导致许戈颈部发酸,下意识间手想去揉颈部,赫然发现手指冷得像夏天的冰棒。   生生的让她打了一个冷战。   许戈不知道,那变得冰冷的手指是不是因为从那几人口中听到自己熟悉的人的名字时所产生的。   那数十名被放进冰棺的儿童就有许戈的同学,那位和许戈说曾经受到杰布.纳什邀请到他家去做客、后来消失不见的同学。   至今,许戈还记得她的模样,干干瘦瘦的,话很多,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许戈的那位同学住在亚美尼亚区,很巧的她也叫阿曼达。   打了第二个冷战,这个冷战一下子让许戈手脚无力,看着那几张沉默黯然的脸,蠕动着嘴唇。   “你们能告诉我,纳……”骤然间,许戈在念及那个名字时舌头打结,选择跳过:“他为什么要把那些孩子……地下室……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做?”   忽然间,宛如那刚刚学会语言的孩子,怎么也无法用利索的语言来表达心里所想,最终,也就只能昂着头。   多年后,再回想这一刻,在淡淡的白色光团下,那昂起头的孩子看着就像那待宰的羔羊。   所幸的是,那几位听明白她的话,他们都在看着她,目光里分明写满着:小不点儿,你现在应该庆幸你没有成为地下室的一员,要知道,那些孩子的年纪都和你差不多。   其中距离她最近的大娘蠕动嘴唇,许戈眼看就能从那位大娘嘴里听到她想知道的答案。   许戈——   顺着那道声音,许戈看到那个人,站在方柱旁边,叫她的声音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凶,可许戈可以从他的声音里嗅到满满的警告意味。   他的那声“许戈”也把那几位吓跑了,离开时脚步匆忙。   坐在那里,呆看着那几位离开的背影,一直到他们消失,身体腾空时许戈才发现他把她整个身体从长椅上抱起。   在还没有到一个礼拜的时间里,许戈实现了她的三大梦想:被他背在背上、和他亲嘴、被他抱在怀里。   应该感激涕零的时刻,许戈所触摸到却是悲伤,一种仿佛会陪伴她终身的悲伤情绪。   他把她放在床上,问了一些护士经常会问她的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他询问的声音过于柔和、还是他为她整理病服时的动作太温柔,导致于许戈的眼泪从眼眶滴落,跌在他的手背上。   那一刻许戈心里很慌张,就像是一直不被关注的孩子在忽然间得到无数人的关爱一样,那些关爱让那个孩子一下子娇弱了起来,动不动就流眼泪。   她最近哭鼻子的时候特别多,多到她都讨厌自己了,不知道那个人……   那个人就像没有看到她跌落在他手背上的眼泪一样,让她半靠在病床上,把被单扯到她胸前。   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边,他安静的瞅着她,瞅了一会又一声不响的离开。   等他再次出现在她床前时,手里多了一支黄色的沙漠花,那是这一带最常见的花朵,在以前许戈生活的那个村子里,人们管这种很好养活的花也叫做仙人掌花。   一般仙人掌花从枝头被摘下花瓣就会迅速枯萎,那个人说那是他给她准备的新年礼物,他花了很大的功能才在学校附近找到它。   一些耶路撒冷的少年都会在新年送给自己未过门妻子沙漠花,因为沙漠花是带刺的,采摘它的时候一般手都会被刺刺到,为了表达自己的无所畏惧男孩子们会选择去采摘沙漠花。   可那个人手上的沙漠花一看就是刚刚摘下的,医院距离学校可是有一段路程。   在他把花递到她面前时,许戈没有第一时间去接。   他笨手笨脚的把花交到她手中,许戈在他手指上看到被仙人掌刺刺到的疤痕,什么都会的人却被仙人掌花刺刺到。   这个想法似乎驱走了那名叫阿曼达的同学所带来的阴霾,心里有小小的甜腻,为他的那句:   “他们说一些有婚约的人都会在新年送沙漠花给自己的未婚妻。”   二零二年的跨年夜许戈在医院病房里,陪她一起度过新年的有爸爸梅姨,当新年钟声响起时那个人姗姗来迟。   钟声过后,许戈坐上他的机车,机车开得很慢,慢慢绕过老城区,最终停在通往圣殿山的街道上,她和他肩并肩昂头望着圣殿山上空盛开的烟花。   就这样二零零一年过去了,在二零零一年岁末她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莫名其妙的变成他的未婚妻。   在漫天烟花下,她的声音怯生生的。   “许醇,你以后真的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回答她的是:   “以后,在没有人的时候不要叫我许醇。”   那时许戈所不知道的是,那个人内心里早就厌倦了关于“许醇”的这个身份,还有整天嘴里叫着他“许醇”迷恋他的脸蛋,对他想入非非的五金店老板的小女儿。   二零二年到来的第三天是许戈的生日,她从十二岁变成了十三岁。   许戈的十三岁生日依然在病房里度过,梅姨带来了特别大的蛋糕,爸爸给她买了很洋气的外套,那个人也给她带来了可爱的娃娃。   梅姨有一个习惯,她买东西都要记账,许戈不小心看到那个人送给她的可爱娃娃和她的蛋糕材料一起记在梅姨的笔记本上。   学校的新年假期在许戈生日第二天就结束了,可她依然还住在医院里,她问梅姨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医院。   “梅姨明天去问一下医生。”梅姨总是这样回答她。   然而,一天又一天过去了,许戈还是没有离开医院。   从手术处传来的隐隐作痛总是让许戈忽然间泪流满面了起来。   泪水一到了的时候,要是她一个人在时就任凭它们四处流窜,要是有人在时她会低下头往洗手间跑,在冲水声中把脸深深埋在水龙头下。   一切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即使天空还是蓝色的,云还是白色的,即使透过医院窗户看到的那座圣殿山英俊依然如往昔。   那些不一样就表现在许戈在面对这窗户发呆时,爸爸来到她身边,手还没有触到她的头脚就开始颤抖了起来。   在颤抖中脚飞快走着走到床前,用和她脸上一样苍白床单蒙在头部,整个身体在床单下瑟瑟发抖着。   那些不一样表现在忽然间就讨厌起梅姨对她的好来,讨厌梅姨不再像以前那样喜欢专揭她的伤疤。   甚至于梅姨开始小心翼翼和她说话,尽挑一些她以前喜欢听的话“小戈越长越漂亮,都把梅姨的眼睛迷住了。”   那些不一样还表现在,忽然间就戒掉去主动招惹那个人的臭毛病:   他穿白色衬衫时故意用沾满颜料的手去碰他一下,惹来他的皱眉心满意足低头偷笑。故意踩他一脚后一脸无辜的说,真小气,我又不是故意的。   曾经,这些那些的臭毛病是沁入她味蕾的蜜糖啊。   不仅戒掉那些臭毛病,她还在每次面对他时选择长时间去看着他的脚。   关于美利坚合众国的那位“汤姆大叔”的事情即使以政府封锁了大量消息,严禁各家媒体人在报纸,门户网站刊登任何讯息,但不妨碍人们对这件事情的热情讨论。   洗手间、食堂、电梯、长廊的一角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窃窃私语。   即使有五、六个武装组织宣称他们为杰夫.纳什的死负责,可无论是以色列人还是巴勒斯坦人更愿意相信那是圣殿士所为。   孩子们在谈论起件事时更是眉飞色舞,就好像他们亲眼所见到的一样,他们相信着,那一晚,披着红色披肩,佩戴黄金盔甲,手持着长矛银盾,坐着黑色苍鹰的圣殿士从他们头顶上呼啸而过。   夜风刮动窗外树枝,树枝打在窗户玻璃上,手一抖,许戈醒了。   睁开眼睛。   有一人坐在她床前,就像孩子们所形容的那样,黄金盔甲半掩于红色披肩里,借助窗外漫天星光,就那样瞅着她。   眼睛一眨,眼泪就这样出来了。   “是你吧?是你用长矛刺穿他的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想,复仇战一定要够漂亮才行。 ☆、许戈(15)   许戈也和那些孩子一样坚信着,是圣殿士惩罚了杀害她同学阿曼达的凶犯。   面对她的提问圣殿士并没有回答,而是手指抚过她的眼角,许戈眼巴巴等待着,她的眼泪被他沾到手指上。   “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怎么变成了哭包。”他说。   这个许戈知道,她也想回到以前的模样,不待见她的同学们她也不愿意待见他们。   高年级学生要是揍她她也咬着牙揍他们回去,虽然她力量小可在“你打我一下,我还你一下,你再打我一下,我肯定要再还你一下。”这样的观念驱使下,最后的那一下都是属于许戈的。   但其结果大多数是对手手轻轻松松搁入衣兜里拍拍屁股走人,而她鼻青脸肿的留在原地。   许戈比谁都不喜欢自己变成哭包,瞧瞧,又来了!赶紧把眼泪擦拭得干干净净。   眼前重新回归清明,圣殿士正微笑注视着她,用手触了触她额头的刘海。   “以后就要这样,一直都要这样。”   不远处是沙发床,梅姨就在沙发床上睡觉,对于圣殿士的到来丝毫不知,最近梅姨大多时间和她说话时都背会过身去。   前天许戈问梅姨“他”为什么要在地下室囚禁那么多孩子。   “那是因为他需要那些孩子来做实验。”梅姨这么回答她,梅姨在回答这个问题时眼睛望着窗外。   真是那样吗?真的是拿那些孩子来做实验吗?   狭窄的车厢,那只递给她瓶装水的手衣袖是半挽着的,而去接瓶装水的那支手还太小,最近,许戈总是在想着这一幕。   眼睛直直的,就那样看着坐在床前的人:那个美国人……   “他……”眼泪又开始在眼眶打转了:“他为什么抓走那些孩子?”   他回望着她,给出和梅姨一模一样的回答。   回答完后又加了一句“圣殿士是不能说谎的,一说谎肩膀就会长出黑色翅膀来。”   看了他肩膀一眼,她没有看到从他肩膀上长出黑色的翅膀,这么说来,他和梅姨都没有撒谎了。   “可……”刚刚说话,含在眼眶的泪水就掉落下来,慌慌张张解释着:“我没有想去不相信你的话,是它们自己掉落下来的,我……”   她眼眶里的泪光刹那间的光阴过度到他眼眶当中,近在耳畔的那声“小戈”仿佛沾着水蒸气。   头搁在他肩膀上。   “小戈,你猜对了,是我们惩罚了那个杀害你朋友的坏蛋,我和我的朋友们。”   “是你用长矛刺向他的胸膛的吗?”   “不是。”   “那是谁?”   “小戈,想知道你为什么眼泪会忽然间变得这么多吗?”圣殿士并没有回答许戈的问题。   许戈点头,她很想知道自己这阶段眼泪为什么这么的多。   “那是因为你生病了,生病的人情绪总是特别的脆弱。”   原来是这样,许戈隐隐约约听说过这样的说法,应该是的吧,就像那次长冻疮一样一到晚上总是眼泪汪汪的。   “等你病好了,你就不会有那么多奇怪的想法了,等你病好了你就会发现,一切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许戈点头。   就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圣殿士在离开前和许戈透露了两个秘密:第一个是她明天就可以离开医院,第二个是明天耶路撒冷会下雪。   这一次,许戈有偷偷睁开眼睛,她想因为她现在在生病,偷偷看一下圣殿士的穿墙术应该没有关系吧。   她心里实在好奇得紧。   让许戈比较郁闷的是,圣殿士是打开房间门离开的,而且还不忘朝她得意洋洋丢出一个眼色:我就知道你会偷看我的穿墙术,我们做起来动作那么潇洒的穿墙术哪里能让你们这么容易看到。   第二天,梅姨一脸兴奋的告诉许戈,医生说她可以出院了。   耶路撒冷最冷的一月份,许戈离开医院,爸爸走在最前面,梅姨把她搂在怀里,那个人拎着她的包,在下台阶时会伸出手来拉她一把。   站在医院门口,许戈抬头仰望天空,天蓝云白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下雪的天气,昂望着,一直到天空仿佛浸透在水里。   一定要下雪才好啊,下雪了她就有理由去相信圣殿士的话了,那些来得莫名其妙的眼泪都是因为她生病了。   面包车在延伸的公路行驶着。   虽然许戈来到耶路撒冷已经有五年时间,可因为顾及到她的安全爸爸每天都在她耳边警告“许戈,不要到处乱跑。”   所以这座城市很多的路,很多的地方许戈都不认识。   透过车窗,许戈见到耶路撒冷新城最时髦的广场,见到频频出现在高年级学生口中的鹅蛋型电影院。   目光在电影院那里逗留了几眼,传说电影院和快餐店之间有一条窄小的小巷,看完电影后的男女都躲在那条小巷接吻。   许戈并没有找到传说中的那条小巷,目光恋恋不舍的聚焦在那些色彩鲜艳的电影海报上,看着它们逐渐变小,变远。   直到它们消失不见许戈这才回过头来。   回过头来,许戈触到那双落在她脸上的眼眸,那眼眸比刚刚电影海报上迎风而立的青年还要勾人。   赶紧低头,却在低头间看到有两只手一动也不动搁在座椅垫上,也仅仅差那么毫厘之间就它们就可以彼此触碰到一起。   那偷偷被她放在贴身衣兜里,他送给她的戒指把她的一颗心烙得砰砰乱跳了起来,脸微微发烫着。   他开口和她说话,语气比平常低一点,沉一点:“想看电影的话告诉我。”   第一秒许戈的心是在窃喜着的,但迅速的那天从他口袋里搜出的两张电影票让许戈脸垮了下来。   已经和布朗家小小姐看过电影的人居然还有脸来邀请她看电影。   这个人知不知道那两张电影票让她那几天饭量大减,害得那阵子梅姨老是调侃她“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红扑扑的苹果脸都快要变成茄子脸了。”   恼怒的盯了他一眼。   谁知,被盯的人没有丝毫不高兴反而微微扬起嘴角。   好狡猾的人,知道他一笑她铁定被迷住,所以使出了杀手锏来。   我才不要看他,我可没有被他迷住,转过脸赫然在前车镜上看到梅姨的脸,那张脸也是扬着嘴角的,好像她刚刚的行为是一件让人十分欣慰的事情。   许戈猜,爸爸也一定是透过车镜在观察后座发生的事情。   一颗心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暗淡下来,目光落在车窗外,呆望着。   面包车驶离新城区后街道景物逐渐熟悉起来。   约半个钟头后,车子在他们家门口停了下来,爸爸先打开车门,梅姨在整理从医院带回来的东西,许戈目光紧紧跟着自己的爸爸。   圣殿士说了“一切并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   没有!   爸爸并没有和以前一样一下车第一时间往那个人的方向走,而是停顿在那里,爸爸停顿的那小会儿许戈心里紧张极了,就怕他会朝着她这边走来,然后给她开车门,虽然,许戈以前老是因为这个埋怨他。   不要爸爸,如果你往我这边走的话会让我觉得特别奇怪,许戈在心里念叨着。   终于,停顿在车门前的人移动脚步。   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一切真的还和平常一样,爸爸还是那么重男轻女,刚刚之所以停顿是因为他外套被车把手勾住了。   晚餐十分丰富,餐桌上没有许戈十分讨厌的阿拉伯熟食。   夜幕降临时,许戈还是没有等来她所盼望的那场雪,回到自己房间,打开衣柜,看着衣柜里那件中长阿拉伯式棉袄。   许戈有两件差不多类似的棉袄,一件颜色较深一件颜色较浅。   深色的那件……现在已经不在了,打了一个冷战,许戈迅速把那件棉袄扯下来装进袋子里,然后把袋子往窗外一扔,关上窗户。   挑了一件短的中式棉袄穿上,桃红颜色的中式棉袄看起来很喜庆,每次许戈穿这件时,梅姨总是说“小戈你怎么看起来就像一个福寿桃。”   站在镜子前,镜子里的人现在看起来既不像苹果,也不像福寿桃,摸摸自己的脸,那张脸现在真的有点像茄子脸了。   那个人的房间就在她房间对面,他学习的书房紧紧挨着他房间,从书房窗户映衬出来的灯光诱惑着她。   打开书房房间门,和无数寻常的夜晚一样,他坐在灯下,摆在他面前的是厚厚的外文书籍。   蹑手蹑脚来到他身边,她在他身边站了一会他才抬起头来,他一抬起头来她的脸就往着窗外。   看着窗外的夜色许戈喃喃说着:怎么都不下雪。   从回到房间之后许戈就开始等待着天空飘下雪花来,在等待下雪过程中她心里闷得慌,就害怕天空迟迟没有落下雪花来。   然后她就来到他身边,也许呆在他身边不会闷得慌。   怕他赶她走,多加了一句:等到下雪我会回自己房间,我不会打扰到你的。   说话间许戈还捂住嘴,做出会小心呼吸的动作。   他看了一眼窗外:“你确定会今晚会下雪?”   点头,其实许戈也不大确定今晚会不会下雪。   他的目光回到书本上,许戈眉开眼笑着搬来凳子。   一旦那个人不说话的时候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就是默许她的行为。   手托着下巴,专注的瞅着他,然后她好像把下雪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直到书房门被推开。   不需要回头,许戈就知道进入书房的第三个人是谁了,她的爸爸又再一次要扮演清场工人。   手紧紧拽住那个人的手腕,眼巴巴的看着他,那个人好像没有意会到她的请求,目光落在她拽住他的手腕上。   好吧,又一次没戏了,不甘不愿的松开手。   “她没有打扰到我。”   许戈发誓,那时她没有在心里念动咒语,没有念动咒语却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   得意洋洋的看了自己爸爸一眼,看着他在瞪了她一眼之后无可奈何的离开。   门再次关上,房间再次变成只属于她和他两个人的世界。   现在会不会下雪仿佛变得无关紧要了起来,贴身放着的戒指提醒着许戈一件事情:未过门妻子的身份可是货真价实的。   你看,刚刚她就在这个身份捞到了好处。   不然,许戈想不清楚那个人为什么一反常态让他留在书房里,还和她联手打发了爸爸。   傻傻冲着他笑。   他敛眉,顿了顿,说:“不会有下次了。”   表面上乖乖点头,心里却是说着,才怪!   书房重新回归了安静,窗外夜色更为深沉。   快乐的小泡泡在许戈心里闹腾着,争先恐后来到她的舌尖,促使她开口,那说出来的话羞答答的。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的话好像破坏了气氛,这次他不再敛眉而是盖上了书本,许戈慌忙假装观察窗外,嘴里喃喃说着“我刚刚好像看到雪花了。”   窗外静悄悄的。   几分钟之后,书本重新打开。   书房响起富有节奏的翻页声,下巴搁在书桌上,脸朝着窗外眼睛睁得大大的。   渐渐的,眼皮变得厚重了起来,梦里雪花夹杂着书香,在雪白的世界中他由远而近:下雪了。   那声“下雪了”近在耳畔。   睁开眼睛,窗外一片白茫茫的。   真的下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和大家说一声冬至好~~~还有两章这部分就结束了,然后就是2015年了,大场面来了~   ☆、许戈(16)   那场雪下在午夜来临之前.   许戈打开房间门、找到楼梯、爬完所有楼梯、连跑带跳跑到楼顶上时它已经演变成为一场鹅毛大雪。   那场雪,是许戈来到耶路撒冷遇见的最大一场雪,她在楼顶还站不到五分钟,雪花已经没过她的鞋。   圣殿士说得没错,真的下雪了。   世界一片纯白,在纯白的世界里许戈的心安静得就像初初来到耶路撒冷的第一个晚上。   昂望着这座城市正中央的那座圣殿,它还在那里,什么也未曾改变过。   有脚步踩在雪花上发出动听的声响,就这样来到她的身后。   “你把外套忘了。”桃红色的棉袄递到她的面前。   怪不得她有点冷了呢,穿上棉袄,当耳朵倾听到他想离开的声音,抓住他的手:别走。   脚步再次踩在松松的雪花上,一步、两步、第三步时她和他变成肩并肩站着,他们谁也没有松开彼此的手。   他的掌心里头有她心里所期盼的温暖。   那温暖是春暖花开时渗透进泥里的雪水,冬天里风吹来了从不知名的树上掉落下来的种子,那种子在雪水的滋养下生根发芽,随着第一缕春风的来到穿透了土地,在田野里、在墙角下、在谁家的窗台上、在半山腰、在悬崖峭壁……   那一个忽然间她仿佛是那穿透了泥土的枝桠,眨眼间长成了小小的大人模样。   侧过脸,不避讳眼眶里的泪水,冲着他笑,一笑就带动着眼角的肌肉,肌肉松开,眼眶再也盛不下泪水。   泪水伴随着那声“阿特”像初春里的花骨朵。   他说过的,他亲近的人在写信给他时叫他“阿特”,他和她都悄悄的山盟海誓过了,以后长长的日子里他们都会在一起,不是亲近的人又是什么?   从此以后,那个人要变成她的阿特了。   阿特,阿特,阿特,阿特——   “阿特,我现在很开心,因为,下雪了。”   那声“阿特”让一个死气沉沉的符号骤然间跳出清一色的淡黄色纸面,变成了一个声浪,熟悉而陌生。   也让他如此的措不及防。   在他还叫许醇的时候他认识了一个叫做许戈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给他的印象是模糊的。   他见过她蹲在地上自己一个人玩,长长的鼻涕垂落快要到膝盖时用力一吸,变魔术一般的鼻涕没有了,这无意间见到这一幕让他连续几天喉咙一直咯咯作响。   他也见过她把她手中油腻腻的零食送到那只叫做“花花”的小狗的嘴上,等到小狗把她零食吃完之后,又若无其事把“花花”吃剩下粘在她手指上的芝麻舔得干干净净。   这一幕直接让他把当天吃的东西都呕出来。   半个小时之后,“花花”不见了,她漫山遍野的找,可她一直没有找到她的“花花”。   之后,她宣布以后再也不养小狗和小猫了,他为此松了一口气,他可没有那么多的闲功夫去打发走那些小猫小狗。   他还曾经数次漠然站在角落的地方,看着她和高级级学生打架,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脸到了她嘴里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梅姨,你都不知道我们学校的那些路有多讨厌。”   关于那个叫做许戈的小女孩,他大致知道那是一个不管怎么吃都不会长高的小不点儿,圆脸很爱笑。   每天早上起来一张脸都是红扑扑的,笑起来眼睛就会往下弯,话很多永远一副不知道人家忧愁的模样。   与其说那是一个名字叫做“许戈”的小不点,倒不如说那是大人们刻意打造出来的娃娃,模样可爱,毫无攻击力。   不过这款娃娃比橱窗里摆着的还要多出几样功能,那些功能看在大人们眼里就变成了一种成就。   他们沾沾自喜着:我对她的保护是对的,你看,她看起来多么的无邪天真。   那款叫“许戈”的娃娃多起来的几样功能看在大人们眼中是有趣的,可对于他来说,那就是一种类似于神神叨叨的噪音,偶尔会让他有种关掉噪音的冲动。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对那款叫做“许戈”的娃娃也许在多年后遇见时,会心不在焉想“嗯,小娃娃换了一身衣服变成大娃娃了。”   那天晚上,当他看到她一身的血,就那样安静躺在树林里,长长的头发被掩埋在沙子里。   抱起她时他感觉那是他从水里捞起的一具尸体,一具曾经拥有过生命的尸体,曾经活生生过,会偷偷的帮整理落在他鞋里的沙子,会把他的机车擦得铮亮铮亮的。   原来,那款叫“许戈”的娃娃也拥有着人类受伤时的征兆。   捞起她时,一手的血。   把她背上身上狂奔,背上的重量越轻盈他的脚步就越为沉重,她是多少岁来着?十岁?十一岁?十二岁?十三岁?   “许醇,再过几天就是我十二岁的生日了,你得送我礼物,听到没有。”不知时日的某天,她曾经这样大声说过这样的话。   十二岁?汗流浃背着。   二零零二年,耶路撒冷最寒冷的一月份,鹅毛大雪中他认识了一位叫做许戈的女孩子。   叫许戈的女孩子不再是一款大人们精心打造出来的一款娃娃,那是一个个头有些小的女孩。   这个小女孩有一双即使在生气时看着也就像在微笑的眼睛,那样的一双眼睛让人总是无法和不幸联系在一起。   但他见过从那双眼睛里落下泪水来。   他想过也许他可以帮她擦拭脸上的泪水,可最终他还是选择把手放进兜里,他已经让她呆在书房里,也按照她说的那样留下天台上了。   假如帮她擦眼泪的话就变成一种额外的附加了,这世界上所有额外的附加都有可能变成一个个无底洞。   若干年后,他也许会忘了这个天台,这场鹅毛大雪,还有那个叫做许戈的女孩都说过一些什么样的话,以及关于她的具体长相爱好。   但有一件事情他想他不会轻易忘记,第一个真正叫他“阿特”的人的名字叫做许戈。   “阿特”那是他母亲送给他特殊的符号。   至于那个“婚约”会随着即将到来的离别变成一串极具模糊的印记,变成日后他们各自口中的“当时我们太小了,我们只是在闹着玩。”   那场雪就像是冬季最后一场盛大的告别仪式,声势浩大,连绵不绝。   雪花融化,太阳光变得明晃晃了起来,若干走在街道的男人在明晃晃的太阳光下把外套拿在了手里,女人们也悄悄的把冬天深色的头巾换成了明亮色彩的轻薄头巾。   一旦女人们换上轻薄的头巾就预兆着漫长的夏季即将拉开帷幕。   三月来临时,许戈赫然发现镜子里她的一张脸重新变得圆鼓鼓的,乍看起来就像是被人在腮边塞进了两团棉花。   食指指向着镜子里的自己:小胖妞啊小胖妞!   “那里胖了?”梅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手就往她腰间捏过去:“哪里胖了,就一火柴棍。”   夜晚许戈偷偷潜进那个人书房里,强行把自己的脸凑到他眼前:阿特我觉得我长胖了,你觉得呢?   看也没看:是有点。   还想再说上一句,但在他眼神警告下乖乖闭上嘴巴,然后轻手轻脚往着房间门的方向。   这样已经够了,他不再和从前那样把她当空气了。   而且,上个月他们偷偷约会了,在许戈的强烈要求下,他们去了旱冰场。   虽然他们只是在一边看着,可回家路上他用他的钱给她买了饮料,还是他主动提出来的,这样的美事她以前想都不敢想。   离开房间前许戈还偷偷看了他嘴唇一眼。   许戈的学校很多高年级女生都在私底下讨论一件事情,作风最大胆的玛丽宣称许醇是她最想接吻的对象。   尽管那些女生对玛丽的行为充满了唾弃,可在说到许醇时却是一脸陶醉模样,也许那些女生们心里想的其实和玛丽一样。   一想到她的唇和他的唇曾经那般近距离接触过,许戈内心羞涩了起来,即使心里想着和他能再来一次,可许戈觉得目前还不是她和他接吻的好时机。   起码,得等明年,明年她就十四岁了,到那时她的嘴唇肯定也比现在丰满一些。   到时候他吻起她来感觉应该会好一点,起码不会磕到牙床,他可以把她整片嘴唇轻轻的含在嘴里。   许戈被忽然冒上来的想法给吓了一跳,这一切都是因为昨天被这一带公认的最风.骚的娘们的一句话。   站在镜子前,迟疑好长一段时间许戈这才把外套脱掉,脱掉外套之后是一件布料很薄的T恤,胸前两处凸起的点在T恤的映衬下已经很明显了,轮廓是小小的圆圆的。   那位风.骚的娘们说它们还会长大,她如是描述它们长大后的模样。   “鲜嫩多汁,男人们每时每刻都想咬上一口。”   真下.流,当时许戈朝着那位风.骚的娘们背后碎了一口。   可奇怪的是那句话整整折腾了她一个晚上,今天早上许戈就厚着脸皮去请教高年级女学生。   “等你过了十二岁再来和我讨论这个问题。”   “我已经十三岁了。”   高年级女学生听起来语气有点瞧不起人的样子:“那就等你有男人了再来问我。”   “我有男人了!”骄傲的回答着。   之后高年级学生目光在她胸前轻飘飘兜了一圈。   “等它们鼓起来你男人会喜欢的。”   “然后呢?”   “然后你男人会更加疼爱你。”   后面的对话让许戈在吃晚餐时不敢去看对面的人。   站在镜子前的人脸颊是红通通的,可就是迟迟不愿意把外套穿上,直到门外响起敲门声,这个时候会来敲她房间门的只会是给她送热牛奶的梅姨。   慌慌张张的把外套穿上,现在可不是她思考它们什么时候会鼓起来的问题,现在要解决的问题应该是如何瞒过梅姨。   许戈总觉得要是梅姨发现她身体的秘密时会嘲笑她的。   后来,许戈总是在想,假如没有四月周四下午那节课的话,她也许会和大多数女孩子的成长轨迹一样,成为某个学校的学生,再成为某个人的女友。   在堆积起来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中遗忘她十二岁那年发生的那件事情。   之后,再成为某个男人的妻子,孩子的母亲,也许小有作为,也许庸庸碌碌。   在那堂课中,许戈知道了一个名词:水果硬糖。   水果硬糖不是一种糖,它来源于西方的网络俚语,它在一些成年男人的社交网上被频频传播着。   水果硬糖是指未成年少女。 作者有话要说:  强大的后遗症出来了,在键盘打下水果硬糖的时候忽然泪流不止了。 ----这里是告别后遗症的分界线------- 大美妞们,平安夜快乐,会用一百个红包代表圣诞礼物,想要圣诞礼物的就冒泡~~ps:对了,得登陆我的红包才能送出去。   ☆、许戈(17)   四月中旬周四下午最后一节课,老师把一位衣着朴素的女人带进了教室。   那女人许戈认识,她叫琼斯,来自英国的一名女性问题学者,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都会来到耶路撒冷,到各大学校传播知识。   琼斯是很多高年级女生心目中的偶像,许戈曾经和她说过话。   英国女人在老师忙着介绍的时候逮了一个空和许戈眨眼神,许戈心里头开始叹气了起来。   她那张长得就像红苹果的脸走到哪里都讨人喜欢,不过这话是梅姨说的。   的确,许戈觉得自己是讨人喜欢的,比如,和梅姨差不多年纪的人都喜欢捏一下她脸颊,她到商店买东西时那些店主们都会顺手拿起一边用来充当零用钱的糖果塞给她。   老师完成介绍之后离开教室,琼斯取代老师之前站的位置,之后,男生们被勒令离开他们的座位到跑道去。   这个行为让留下来的女孩子们好奇极了,许戈也好奇得紧,站在讲台上的琼斯目光一一从在座的女孩子脸上捏过。   转过身,面对这黑板,写下了:水果硬糖。   写完之后,琼斯表情严肃:在网络世界里它不是一款糖果,在网络世界里水果硬糖指的是未成年少女。   在说那些话时,琼斯的目光再一次从她们脸上捏过,这次停留的时间更久。   当触到琼斯的目光时许戈莫名其妙的感觉到害怕。   被琼斯称为特殊的一节课开始了,课堂内容是:关于未成年少女在面对异性时如何判断他们对自己的行为,那些举动是可以归类在合理接受范围,那些是举动是属于不合理、不可以接受范围。   琼斯开始讲的时候女孩子们还在私底下窃窃讨论着,但渐渐的,教室安静了下来。   再之后琼斯给大家发放示范图纸,那是被归类位不合理、不可以接受范围的画像示范。   先从手上掉落下去的那张图纸画着成年男人借着拿杯子的动作把小小女童的身体压在他身下。   第二张从手上滑落的图纸盖住了第一张,然后是第三张、第四张,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吹过来的风把它们吹开,吹散。   手无力垂下,离开座位,脚开始移动,移动往着门口,那一刻,教室安静极了。   老旧的教室门如老妪“唉——”的一声。   风从打开的教室门渗透进来,许戈站在门口。   四月的天光把她眼睛刺得都睁不开了,低下头开始逃避,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脚,看着它们在赤色的走廊地板上飞快行走着,沿着走廊尽头。   走廊尽头的栏杆坏掉了,上个礼拜天有低年级的孩子就从坏掉的栏杆那一节掉落下去,次日,那位低年级孩子的座位被搬走了,因为再也用不着了。   你说,她会不会一不小心也从那里掉落下去,快了,快了,快到那里了。   “阿曼达。”   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   阿曼达——   停下脚步,闭上眼睛,回头,微笑。   对着那张近在眼前充满关怀的脸说:老师,我忽然间想起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   那张脸朝着她靠近了一点,分明在观察她。   英国女人很聪明,聪明又友好,她一次次对那些被丈夫揍得鼻青脸肿的阿拉伯女人伸出援手,鼓励她们拿下头巾换上时髦的帽子,鼓励她们到驾校去。   “老师,”笑着皱眉:“您能不能让阿米娅帮我保管书包,如果她不乐意的话,就说我以后再也不会帮她保管书包了。”   阿米娅是许戈同桌,班级里出名的迷糊虫,阿米娅忘了拿书包回家时都是帮她保管书包的。   许戈的话让琼斯脸上表情轻松了不少,看来她觉得忽然间离开座位的小女孩没什么大问题。   一向都是那样的,越是琐碎的事情其真实性就越高,这是许戈自己观察出来的道理。   蹦蹦跳跳下了楼梯,在转角处还不忘回头和英国女人说再见。   “再见,阿曼达。”英国女人和她挥手。   下完所有楼梯,许戈被仪表镜里自己的一张脸吓了一跳,那张脸简直就像是学校博物馆里的石膏像,惨白,僵硬。   梅姨说得对极了,早熟并不代表聪明,看看,她多笨。   沿着熟悉的路,许戈回到家里。   许戈以为她会让梅姨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她以为会在梅姨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把眼泪鼻涕一个劲儿往梅姨的身上擦。   可当梅姨问她“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许戈,你是不是又和你同学打架了?”   “没。”伸出手来,让梅姨检查她的手,之后又主动拉起裤管,要是她和同学打架的话手会受伤,鞋也会脏兮兮的:“梅姨,我肚子疼。”   于是梅姨又开始唠叨她每次都喜欢在学校那些没有卫生许可证的摊贩那里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一边唠叨着一边去找可以治肚子疼的药油。   许戈还以为她在见到爸爸时会把手掌握成拳头状,拳头一下一下捶打在他身上,哭着嚎叫着,要是那天他真的去找那个人了,而没有让她看到他在和杂货店老板聊天看电视的话,也许她就不会那么急的想去找那个人。   因为着急了她才想也没想的上了那辆车,平常她心眼多着呢。   可当看到爸爸那双满是灰尘的鞋子时,紧紧握住的拳头松开了,松开的手打开鞋柜的门,找出爸爸的拖鞋,把拖鞋整整齐齐的摆在他面前。   重男轻女的五金店老板讶异极了:“今天怎么这么乖?”   站起来狠狠的盯他一眼。   许戈想,她之所以没有在梅姨怀里哭,没有和爸爸撒气也许是因为那个人,许戈想,等那个人回来了,她肯定会把所有的气都撒在那个人身上,咬、踢、捶打,指责。   “都是因为你,你要是那天听我的话,乖乖和我回家,就不会……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了。”许戈想,在说这些话时她一定是泣不成声的。   可,等到那个人回来时,眼睛就开始忙碌了起来,忙着追逐那个人的身影,他换好鞋了,他回房间放书包了。   之后眼睛穿透那扇房间门:   他脱下浅灰色的学校制服换上褐色运动轻便外套,从书包拿出部分书放在经常会用到的书籍归类那格,把他早上离开时因为匆忙弄乱的书整理好。   从书桌的小收纳柜里拿出便利贴,在便利贴上注明今晚要复习的功课,便利贴贴在小黑板上,细细检查一遍之后确信没有漏掉,看了一眼钟表,晚餐时间到了。   打开门——   闭上眼睛,一切都像是她脑子里所掌握的那样,她听到开门声。   转过身去,从他房间通向厨房走道空间比较窄小,他的肩膀擦着她的肩膀,要是在平常许戈非得逮住这个机会。   让她的手指假装无意间擦到他的手指,可这会儿在两只手眼看就要碰在一起时,许戈的手迅速背到背后去,以此来避开两只手的触碰。   她呆站在那里,一直到从厨房那里传来梅姨的声音“小戈,不吃饭吗?”   这个晚上,许戈对着窗外发呆了一整夜,关于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许戈心里是隐隐约约知道的。   只是,她不愿意去想明白而已。   四人车位的面包车驶出垂直街道,光四面八方而来,脸朝着日光的所在,闭上眼睛,昨晚一夜没睡这会她的眼睛有些疲惫了,想休息了。   想休息的还有身体,想让身体在某个地方长眠着。   许戈有自己心里理想的休息场所,沿着约旦河西岸一直行走着,然后会遇见不少橄榄树山,或大或小连成一片。   等到她脚走累了,她就会找一颗橄榄树,背靠在橄榄树下闭上眼睛,几个日出日落之后人们也许就会发现她,如果运气不好的话也许是几十个日出日落人们才会发现到她,到那时她的身体应该被天上的鹰啄成一个马蜂窝了。   这里的人们坚信,象征着和平的橄榄树是圣洁之物,它可以洗清灵魂的污垢。   那段下坡路之后拐了个弯,许戈就看到车队筑起的长龙,以军又在主要车道上设置路障了。   从车队的长度看这次的抽查严密程度应该是史无前例的。   关于“以色列将修建隔离墙来减少巴勒斯坦恐怖分子在以色列境内发动袭击”在四月来临时,随着国外几个施工队入驻耶路撒冷而仿佛成为一种定局,一切看起来就好像是等着施工日期了。   其实,老城区随处可见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人或站在路边聊天,或在土耳其人开的茶馆喝茶聊生意经。   空地上,巴勒斯坦的孩子会把足球传给以色列孩子,以色列孩子进球之后第一个拥抱的是把球传给他的巴勒斯坦孩子。   耳边传来的是若干巴勒斯坦青年拿着本国国旗大声抗议,不时夹渣着“以巴隔离墙”这个的字眼。   以巴隔离墙也是最近在老城区被密集提起的新生词汇,这个词汇也总是让许戈想起了那冰冷的手术仪器。   这个新生词汇也让老城区的每天晚上都响起枪声,随着冲突升级,以军把大量的装甲车开进了老城区。   终于轮到他们的面包车接受抽检,今天负责抽检的军官和爸爸认识,抽查大约也就延续短短数分钟左右。   爸爸空出一只手伸出车窗和那位军官做出改天一起喝一杯的手势,还没有等爸爸把手伸回,枪声响起了。   许戈眼睁睁看着以军士兵朝着刚刚和他争论的年轻男人开枪射击,子弹射向年轻男人的膝盖。   那一刻,许戈仿佛听见金属器和膝盖骨发生碰撞的刺耳声响。   闭上眼睛转过身来,头靠在那个人肩膀上。   面包车经过几轮颠簸之后回归了平稳,她的头依然搁在他肩膀上,也许只是一会儿时间,也许已经过去很久。   他手指轻轻触了触她鬓角的头发,动作有些笨拙。   从紧闭的眼角渗透出来的泪水滴落在他肩膀上,小小的心灵有了淡淡的惆怅。   这个肩膀有一天会变宽,也许某一天会有另外一名女孩子的头颅靠在这个肩膀上,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沿着记忆找到那个叫做许戈的女孩。   许戈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有遗憾了,因为她把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黎明时分,许戈推开梅姨的房间门,小心翼翼把脸埋在梅姨的手掌心里,低声唤着那个熟睡的女人一声“妈妈”。   那个女人爸爸管她叫做“阿梅”。   在很多人眼里她是五金店老板的老相好,帮他带两个孩子打理家庭,看起来简单普通。   可许戈知道梅姨绝对不像那些人眼睛看到的一样,梅姨只是不爱现而已,而且梅姨本事多着呢,许戈就听到梅姨在电话里用娴熟的外语骂人,骂人的梅姨看起来精明又神气。   许戈还看到梅姨在一家当铺把一伙打算持枪抢劫当铺的蠢贼搁倒,搁倒的方法就是梅姨用连串的隐蔽动作卸掉那伙蠢贼头目的子弹,导致那位射出的枪发发都是空气泡。   事后,梅姨对许戈如是说“梅姨以前是一名表演魔术的,那几个人一看就是菜鸟,所以梅姨想,也许我可以试看看。”   从梅姨房间出来之后,许戈打开爸爸房间门,把爸爸的那些心肝宝贝一一擦拭干净之后来到爸爸的床前。   细细瞅着他,许戈越看越觉得那个叫做许绍民的中年男人一点都不像五金店老板,倒是越看越像来自海豹突击队的退休军官。   很小的时候,那时还在那个四面环山的小村字里,爸爸用他的□□一枪下去就打落两只鸟。   在耶路撒冷,有一天许戈无意间从爸爸的房间里发现到一个新奇玩意,在她把那个新奇玩意佩戴在胸前不到五分钟之后就被爸爸截下。   后来凭着记忆许戈把刻在那新奇玩意上的字母拿给高年级学生翻译,之后才知道当时她佩戴的是海豹突击队的勋章。   高年级学生还告诉许戈,海豹突击队是这个世界上最精锐的反恐部队,那一下把许戈乐成了一个傻子,可爸爸在她口沫横飞之后给了她一盆冷水。   海豹突击队的勋章是一位客人落在店里的,当时他就觉得那是一个贵重物件,于是把它收了起来,等以后失主来寻回它。   一个礼拜之后,那枚勋章回到它的主人身边,许戈翻箱倒柜也没有在爸爸的房间里找到那枚勋章。   最后,许戈打开那个人的房间,完成最后一件事情:把唇轻轻的贴在他的唇上。   你亲我一次,我亲你一次,扯平了,以后谁也不欠谁了,还有……   还有,我允许你娶别的姑娘。   关于和那个人的告别,一直延续到现在,到此时此刻,头顶的日头已经升得老高,看来他们迟到了不少时间。   通向学校的通道两边是灌木丛,红砖和水泥切出来的围墙已经被淹没在灌木丛里。   今天迟到的学生可不少,他们一个个脚步匆忙,而走在通道上的她和他好像压根没有把迟到这件事情放在心里。   他们脚步一如既往,他走在前面她走在后面,借助那些洒落在地上的灰尘,在灰尘中辨认他的脚印,她的脚踩在他走过的脚印上,一步一步的,每一个脚印都在说着:   阿特,再见。   在一个一个的脚印中,那个分叉点越来越近了。   许戈今天特意穿了那件有胸前口袋的T恤,他送给她的戒指就放在那口袋里。   最后一个脚印,触了触那枚戒指。   在呢,一直在那里呢。   接下来,他要往右,而她要往左。   那只去触碰戒指的手迟迟没有落下,踩在他脚印上的脚再也没有移动过,就在那里站着,目送着他从一道又一道的灌木丛下经过。   有风吹开她额头上的刘海,前面无限宽广了起来。   红砖、灌木丛、穿着浅灰色外套的少年变成倒影在水上影像。   有风,撩动心灵,铺在脸上的是从圣殿山狂泻而的日光。   最后一次,念动咒语,那咒语现在变成了:   阿特,回头吧。   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阿特,回头吧!   经过很多很多第一千零一次之后,她对他的咒语灵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因为电脑升级系统全部被打乱了,文档打不开,所以木有更新,和妞们说一下对不起。 这部分结束了,这应该是我写文来写得最蕴含力量的一部分(乃们其实不造峦蝈在说什么吧,我自己明白就行了),在我的心里,历列侬就是那座圣殿山,而许戈是西墙。   ☆、彗星来临的那一夜   公元1066年,人们注视着夜空中拖着长尾巴的古怪天体,一边欣赏它的炫丽一边在内心里涌上一阵又一阵的不安。   1066年这个古怪的天体是历史上著名的“哈雷彗星回归事件”   在哈雷彗星回归的第二天,诺曼人入侵英国。   关于那拖着长长大尾巴的天体在人们眼中象征着战争、饥荒、洪水、瘟疫。   传说,当彗星经过时,会在周遭产生出一个平行世界,这个平行世界会分裂出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个你,甚至于无数个你。   1935年,奥地利物理学家薛定谔利用猫和盒子拟出“猫是死还是活”理论,这一理论后被命名为《薛定谔的猫》。   《薛定谔的猫》还扯出了平行世界论。   平行世界论的拥护者欢欣雀跃,他们坚信他们在猫和盒子的论调中找到了真理,反对平行世界论者则是进行了驳斥,这两拨人孜孜不倦。   类似于《薛定谔的猫》这样亦真亦幻的命题到了孩子们的世界就变得纯粹简单。   孩子们相信宇宙飞船,相信外来生物曾经造访过地球,相信他们忽然间不见的朋友只是回到他们的星球去了。   生病的孩子相信平行世界里的另外一个他是健康的,贫穷的孩子相信平行世界的另外一个他是健康的,遭遇不幸的孩子则坚信平行世界里的另外一个他从未遭遇过不幸。   比起圣殿山,圣殿山上的哭墙更被世界所认知,它因承载着整个犹太民族的兴衰荣辱而举世闻名,它是散落在世界各地的犹太人心灵的家园。   住在圣殿山附近的老人们更喜欢把“哭墙”称之为“西墙”,他们接过祖先的任务,对来着世界的观光客口述他们先辈们艰难漫长的迁徙之旅,他们说西墙沾满了整个犹太民族颠沛流离的苦楚。   老人们坚信,从西墙渗透出来的泉水是他们祖辈们留下的“悲伤之泪”“喜悦之泪”。   末了,他们不无骄傲的指着西墙光滑细腻的墙壁:“很久很久以前,它们都是坑坑洼洼的。”观光客在老人们的鼓励下,把手掌贴在西墙墙上。   那一刻手贴在墙上的观光客有点明白了,是无数双朝圣者的手把原本粗糙的墙壁梳理得光滑细腻。   在某种意念的驱使下,闭上眼睛,心灵在那一刻安静而虔诚。   那面会流出眼泪的西墙对于居住在圣殿山附近的孩子们来说,它更像是他们的朋友,孩子们会习惯性来到它面前,把手贴在它身上,分享快乐,倾述烦恼。   对于失去妈妈的孩子来说西墙是他们的妈妈,而失去父亲的孩子则把西墙当做是他们的爸爸。   受到挫折,渴望梦想成真的孩子们会把他们最为珍贵的东西放进西墙的裂缝里,把手贴在墙上祈祷早日能走出阴霾,给予他们勇气让他们梦想成真。   二零零二年四月中旬末的一个晚上,此时正是耶路撒冷的初夏时节,这一晚,圣殿山上有着万丈星辉。   星辉下,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来到西墙下,那是一位有着长长头发的小女孩。   小女孩在西墙下站了许久,最终小心翼翼的从口袋里拿出会发光的小物件,低头,小女孩的唇触了触那会发光的小物件。   恋恋不舍的,小女孩把那个小物件放进西墙的裂缝里,手掌贴在墙上,低下头,小女孩低声倾述着:   “那天晚上穿过马路的人不是我,那天晚上在那间杂货店门口诅咒爸爸快点变成糟老头的人不是我,那天晚上从那条下坡路奔跑下来的人也不是我,那天晚上坐上那辆车的人也不是我。”   “这些我相信您也是看到的,我把我最为珍贵的东西留给您了。”   “那天晚上……”小女孩低低啜泣了起来:“那天晚上躺在树林里的人也不是我,那天晚上的我哪里也没有去,那天晚上我听梅姨的话乖乖留在家里,那天晚上真正的我什么也没有遇见,因为……”   许久,许久——   “那天晚上,彗星来过。”   彗星来过的那一夜,许戈哪里也没有去。   星辉暗淡下去的黎明时分,小小的身影离开西墙,一步步走下圣殿山。   二零零二年四月末,一名叫做米哈的巴勒斯坦少年来到西墙下,把他得到老师赞美的经文默写考卷叠成小小的方块放进西墙的裂缝里,手贴上墙上开始祈祷。   米哈的爸爸长年卧病,一家五口全部倚靠妈妈给人帮佣的微薄收入度日。   但一个礼拜前,妈妈被她的雇主解雇了,全家人的生活陷入困境,米哈祈祷自己能快点有粗壮的臂膀。   这样一来他就能干重活,能帮助自己的家人早日摆脱生活困境。   米哈刚刚结束祈祷,就在墙上的裂缝处看到一个发光的小物件,那是一只纯金的耳环,从耳环设计乃至花纹一看就可以猜到它来自于那些金光闪闪的国度。   离开时米哈带走那只纯金耳环,他想,那一定是神明听见他的祈祷,让他把那只纯金耳环拿到当铺去。   那只耳环可以给他们家换来一个月的粮食,解决一家人迫在眉梢的温饱问题,相信一个月之后妈妈就能找到工作,而他也能在集市找到一些零活。   二零零二年五月,以色列政府正式声明,他们将在以巴边境修建高八米、长约七百公里的安全隔离墙。   这一道七百公里的隔离墙仅在加沙的三百六十公里范围内,就有十六个定居点被分割的七零八落。   这一声明引来了国际的巨大反对声浪,一些反战人士更是把以色列的行为称之为独.裁者的行为。   在数以万计的反对声中,主导修建隔离墙、以强硬著称的以色列总理阿里埃勒.沙龙出现在以巴隔离墙的奠基仪式上。   二零零二年六月,以巴隔离墙工程开始启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耶路撒冷冲突不断,在冲突中一些人搬离了老城区。   二零零二年十一月,住在犹太区的一名叫做洛伊男孩在自家院子里打篮球,一步小心洛伊把篮球投到隔壁家的院子去了。   隔壁房子的主人洛伊是认识的,那是一家五金店的老板。   五金店老板有一对漂亮的儿女,黄皮肤黑瞳孔的孩子在犹太区进进出出比较少见,因此附近的人都知道那家人。   只是,最近一阵子他从那家人门口经过时,那家人的门都是紧紧关闭着。   现在,这片在耶路撒冷被喻为最安全的区域也好像变得不大安全了,这里的每户人家大多时间都把门关得紧紧的。   洛伊来到五金店老板的家门口,按响门铃,连续按了几次门依然紧紧关闭着。   那颗篮球是爸爸的朋友从美国带回来给他的,上面还有他喜欢的球星的签名。   为了心爱的篮球,洛伊来爬到围墙上,以前他常常爬上围墙去偷看五金店老板的小女儿。   那家人的小女儿年纪和他差不多,脸红扑扑的,头发留到腰际,整个看起来很像可爱的东洋娃娃。   从自家的围墙爬到那家人的围墙上,再顺着围墙溜进那家人院子里。   正午时分,那家人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周遭静悄悄的。   十几分钟过去了,洛伊还是没有找到他的篮球,篮球没有找到但他却发现这家人天大的秘密。   一路小跑着回到家里,洛伊把他发现的秘密告诉在政府部门工作的爸爸,之后爸爸打了一通电话。   傍晚,洛伊看到几辆以军车辆从他们门口的路经过。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的门口停了更多的车辆,从车上下来好几位穿着工程师制服的人,十几位以军士兵护送着这几个人进入五金店老板家的家里。   再之后,以军在附近的街道上设立路障,勒令每一位住在附近的居民饶道。   一个礼拜后,在洛伊孜孜不倦的询问、以及一再保证会严守秘密下,爸爸才告诉洛伊:   他从五金店老板家里发现的那条长达五公里的地道连接着老城区最热闹的集市,一旦发生紧急情况,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借助地道轻易逃脱。   以色列军队还在这家人家中发现密室。   让人咋舌的是他们在密室里不仅找到若干先进武器,还在密室里发现被摧毁的超级计算机、以及服务器的遗骸。   关于那家人什么时候离开?又是因为什么目的来到这里?在他们住在这里的期间又干了什么事情?   以色列情报机构一无所获。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他们住在耶路撒冷期间并没有做出任何针对以色列政府的事情。   介于这一点,再加上原先那位收留过那家人的犹太商人的一再保证,以色列政府决定对这件事情不加追究。   犹太商人也在部分官员的游说下,决定把那所房子无条件捐献给以色列政府,不久之后,它将变成以军的秘密情报站。   关于那家人,用爸爸的话来说“宛如人间蒸发”。   二零零三年初,以巴隔离墙所引发的大规模冲突逐渐平息了下来。   老城区逐渐恢复到往日的游人如织,只是,人们再也没有在空地上看到巴勒斯坦孩子和以色列孩子一起踢球的景象。   二零零三年五月,非政府公益组织Educate2Envision成员玛恩受邀来到洛杉矶的一所高校演讲。   当玛恩提及到眼睛和双手对于每一个人的意义时,坐在最前面位置的一名女学生如是回答。   “眼睛是用来看世界,而双手是用来拥抱的。”   那是一位黄皮肤黑瞳孔的女孩,年纪差不多在十三、四岁左右。   玛恩一走进教室就注意到她了,个头不大、夹杂在一群人高马大的欧美学生中很容易让人忽略到她,可神奇的是她一进来眼睛就直接找到她。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种人,天生拥有发光发亮的能源。   那女孩应该就是属于那一类人,让玛恩记忆深刻的是女孩有着一头又长又直的黑长发,就像质地极好的绸缎一样。   那女孩还有着和她外形一样亮丽的名字,女孩叫连翘。   玛恩认识连翘时她十四岁。   同年同月同日,墨西哥城,拥有数十年教育经验的莱昂推开教室门,今天,他班级里来了一名插班生。   新来的插班生是一位长相可爱的女学生,乍一看就像是陈列在橱窗里的东洋娃娃。   较为遗憾的是,可爱的东洋娃娃的头发长度比起一般的男孩子还要短,短得远远看着还以为是男孩子。   最近“眼睛和双手对于每一个人的意义”在互联网上是青少年热议的问题,青少年们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五花八门。   莱昂决定用这个问题和他新学生套近乎。   那样的孩子一看就是那种被保护得很好的那一类型,天真烂漫,就像是蓝天下色彩鲜艳的透明气球。   可数分钟之后,新生的回答让莱昂差点把脸上的眼镜跌破。   “老师,眼睛是用来哭泣,而双手是用来抵抗的。”   这句话让莱昂忍不住再一次翻开那名插班生的资料。   新来的学生名字叫做许戈,四个月前刚刚过完她十四岁生日。   二零零四年,联合国、海牙国际法院宣布以巴隔离墙为非法。   二零零六年一月四日,以色列总理沙龙因忽发严重中风被紧急送往耶路撒冷的哈达萨医院进行抢救。   七天后,以色列政府宣布阿里埃勒.沙龙永久失去履行职权能力。   沙龙时代结束。   但影响到近百万巴勒斯坦人生活的以巴隔离墙并没因为沙龙时代的结束而终止。   它依然在不断的延续着……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有妞说看不大懂,那么结合这一章应该懂了吧,其实这文不难懂,冰山哥哥是以无政府组织领导人来培养的,之所以来到耶路撒冷就像梅姨说的“有些理想不是单靠在图书馆就可以完成的。”同理于我们的中国俗语“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而耶路撒冷环境恶劣,这一类恶劣环境能锻炼人的胆识和判断能力。 --- PS:接下来下一章就是2015年了,我猜到时候肯定有人会跳出来说男主苏什么的,历列侬是一位无政府组织领导人,如果没有具备一定的能力很难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 而且,那些真的不苏,里面历列侬使用的手段绝大部分都来自于真实新闻素材【不过,峦蝈挑的都是一些较为有趣的,而且比较戏剧化的,当然,也有吊炸天的。   ☆、黑色(01)   二零一五年一月七日,法国巴黎,三名武装人员用冲锋.枪和火箭炮攻击法国讽刺漫画杂志《查理周刊》位于巴黎的总部,造成了两名警察十名杂志社工作人员死亡。   根据目击者称这伙武装人员一边疯狂射击,一边高喊伊斯兰先知穆罕默德的名言。   这一事件震惊了整个欧洲,在国际社会纷纷发表对恐怖袭击行为谴责的同时,不少媒体也对巴黎的情报部门以及安保工作进行了质疑。   三名武装分子手持的AK47、火箭炮是以何种形式流入巴黎的。   一名查理周刊的工作人员如是描述这个噩梦般的数个小时“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手持重型武器大摇大摆走进来。”   查理周刊事件使得巴黎的情报局以及安保部门面临着巨大的信任危机。   二零一五年二月一号上午十一点,巴黎十一区,四名RAID成员从一所高级公寓楼带走一位摩纳哥籍的留学生。   五分钟之后,法国警方对该名摩纳哥籍学生的住所进行地毯式搜索。   以此同时,有四名持比利时护照、年纪大约到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顺利通过巴黎机场的重重安检。   而距离巴黎有一千五百公里远的马赛,一艘载有大量白砂糖的摩纳哥货船抵达马赛港口。   四个钟头之后,巴黎情报部门那扇银白色的门第三次发出极不和谐的声响。   很显然,情报人员对四个钟头前被带到这里的摩纳哥籍留学生第三次审问又一次无果而终。   这名摩纳哥籍留学生名字叫做伯努瓦,长期居住在法国,父亲是小有名气的商人,同学对于伯努瓦的评价都很积极,热情阳光,乐于助人。   透过审讯室的玻璃镜,那位叫做伯努瓦的年轻人一脸茫然,灰色外套下露出睡衣的一角。   根据四名突击队成员描述,他们打开主卧室门时伯努瓦还在床上呼呼大睡。   伯努瓦无论从朋友圈、家庭经济情况、以及一些生活习惯上看都不像是一名和恐怖组织有关联的人。   从伯努瓦房间搜到的,从电脑数据、手机讯息、以及银行账号等等一系列私密电邮都没有一样证明他和恐怖组织有任何牵扯。   而情报小组请来的表情观察家也没有在伯努瓦接受审问时看出任何异样。   这位摩纳哥籍的留学生看起来和他的同龄人们没有什么差别,喜欢玩游戏,周末和女孩子约会。   经过三次对伯努瓦的盘问无果后,情报局人员忍不住怀疑,他们今天早上收到的那份情报的真实性。   目前,从巴黎机场、港口均没有传来有任何异样之处。   今天早上,情报部门收到一份关于一伙武装分子会发动对巴黎著名景点卢浮宫袭击的情报。   该情报显示这是一次经过精心准备的袭击事件,而主导这次恐怖袭击的是现住巴黎第十一区一位叫做伯努瓦的摩纳哥籍留学生。   袭击时间就定在二月二号上午十点,此时此刻,距离发动袭击时间还有十八个小时。   让情报人员较为头疼的是,伯努瓦的父亲已经在来情报部门的路上,那位在通话中显示了极大的愤怒,一再宣称他把他的律师团都带来了。   他还表示会打电话给他的几位巴黎议员朋友。   第三次对伯努瓦进行盘问的是情报组组长本,今天早上的情报就来自于他所负责的小组。   在第三次盘问无果之后本打了一个电话。   差不多六点时间,一位穿着连帽深灰色外套的年轻男人从审问室的安全门进来。   年轻男人的脸有三分之二被外套帽子所遮挡,再加上一直低着头所以具体长相无从辨认。   年轻男人给人印象是:高大挺拔,是标准的衣服架子。   本朝着年轻男人迎了过去,两个人一阵低语。   当时审问室有五名情报人员,也许是应了年轻男人的要求,本就只让精通密码破译的小组成员留下来。   年轻男人在从伯努瓦房间搜到的一系列物件中拿走了PS4游戏机,还有一部平板电脑。   之后他带着精通密码破译的小组成员打开那扇银灰色的门。   本则来到监控室,和表情观察家以及唇语专家一起通过玻璃镜头紧紧盯着那扇银灰色的门里发生的一切。   三十五分钟之后,银灰色的门第四次被打开。   从那扇门出来的是那位被带进去的小组成员,关上门之后这位小组成员深深呼出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是如释重负中带有心有余悸。   很显然,第四次提问效果是好的。   小组成员也走进了监控室,和汇报那三十五分钟取得的成果。   等那位小组成员做完汇报之后本脸上也出现和他下属一样心有余悸的表情。   这时,在场的人基本上心里明白,给本提供情报的人来自于谁。   头发灰白、手背小部分有被烧伤痕迹的表情观察家拿下眼镜,眼镜经过细细的擦拭之后重新戴回脸上。   脸朝着玻璃处往前挪移了差不多一公分。   最后,这位小组成员在本耳边低声说:“嫌犯要求单独和厉先生聊几句,厉先生答应了。”   清一色白□□调没有一扇窗的空间里,伯努瓦早已没有之前闲情逸致。   他双手手掌撑在审问桌面上,微微凸起的眼睛此时此刻因为愤怒导致它们看起来就像是金鱼的眼睛。   一张嘴一张一合的,从嘴型弧度看就可以猜到那是一个恼羞成怒的人。   深灰色风衣的年轻男人看着就随意多了,横抱着胳膊,一副“现在我还有点时间,我决定利用这点时间晒晒太阳”的状态。   出于好奇,本让唇语专家解读那两个人之间的对话。   伯努瓦:“从我手上掌握的资料看,阁下现在还呆在某些西方国家X档案的待观察名单里,说不定一个礼拜之后,那些政治家一不高兴,你们就从待观察名单跑到会对本国国土造成威胁的名单中。”   “再然后,这些政治家需要政绩了,你们这些人就会变成这些政治家所谓的政治遗产。”   年轻男人:“……”   伯努瓦:“他们都说,帕特.厉是一位聪明有魄力的人,我怎么也想不通你为什么会淌这趟浑水,我可以保证的是,你的多管闲事会让你们变成夹心饼里的果酱,前面是狼后面是虎,天空被封上盖。”   年轻男人:“十分钟后,有车会来这里接我,从这里到达停车点需要八分二十秒时间,你还有一分钟多一点的时间。”   伯努瓦:“让我猜猜,你这是在抱大腿?还是洗白?不要告诉我,你是因为不想看到那些无辜生命的消失而伸出援手,要是这样的话,你会让一部分把你当做偶像的孩子们失望的,帕特.厉可是他们眼中的路西法。”   年轻男人再抬起手腕,手放下的同时身体朝着伯努瓦靠近了一点。   随着他这个看似不经意的动作,两个年纪差不多的男人立见高低。   伯努克一下子变成了,类似于品学兼优的学生在面对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老师时的不服气、可不管怎么昂头挺胸都缺乏底气模样。   年轻男人:“你就这么好奇?你说得对,这是我不应该管的事情,我也没有那个闲功夫,但我想我们最近运气都不好,你倒霉的是你就把袭击地点设在卢浮宫,而很不巧的……”   说到这里年轻男人顿了顿,头转向西南方向的墙,深灰色外套风衣帽随着这个动作被往后扯动些许。   男人的一张脸如数呈现了出来。   那是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五官俊美,眼神冷冽,置身于纯白世界的男人宛如用刀一笔一笔刻出来的冰雕。   男人的脸往着西南方向。   西南方向是一堵经过精心设计的玻璃墙,玻璃墙连着监察室,审讯室的人看不到玻璃外的任何一切,而监察室的人则可以透过玻璃墙的高科技设计清楚的捕捉到接受侦讯的疑犯任何细微的表情动作。   男人的眼神仿佛穿透玻璃墙,唇语专家下意识间低下头,而本则是摸了摸鼻子。   似乎是达到某种他想要的结果,男人淡淡一笑,站在最后一排的小组成员心里祈祷着:一定不要让自己心爱的女友遇到这个男人。   那男人静止时像是珠穆朗玛雪峰,笑起来时嘴角有爱琴海海水的滟涟。   现在,他有点明白为什么会从伯努瓦口中听到路西法这样的称谓了。   路西法,以俊美的外表和超强的能力成为神界的明星,是人们眼中天使和魔鬼的完美组合。   片刻之后,唇语专家又忙开了。   年轻男人接过之前断开的话:“很不巧的是有一位我很尊重的人的工作室就位于卢浮宫附近,我很担心你那一百公斤的炸药会不会震碎他工作室的玻璃,因此我觉得自己也是倒霉到家的一方。”   “还有,如果你有幸能联系到你那些朋友的话,帮忙传话,你们自认为天衣无缝的沟通方式我二十岁就玩腻了。”   夜幕降临,一辆黑色房车悄无声息停在情报局的秘密通道外。   带着律师团怒气冲冲的摩纳哥商人出现在情报局时,他的宝贝儿子以涉嫌恐怖袭击的罪名被逮捕。   情报局人员给他的建议是:要么考虑再生一个,要么修改遗嘱。   珠宝商人离开时一脸茫然,他怎么也想不到让他引以为傲的儿子会做出那样可怕的事情。   侦讯室走得就剩下本和那位表情观察家。   沉默片刻后,本慢吞吞的说起表情观察家那位于卢浮宫附近的办公室。   “如果我没有猜错,我相信布朗先生已经猜到我下属口中所说的‘厉先生’的身份?”   表情观察家脱下眼镜,揉了揉眉骨,目光往着他左手背上被烧伤的伤口位置。   许久,说:“我认识他时,他还是五金店老板家的孩子,至今还记得他在后花园朗诵叶芝的《达沙摩》时的样子,当时我以为他会成为另外一位叶芝。”   叶芝本听过,威廉.巴勒赫.叶芝,爱尔兰诗人,《爱尔兰文艺复兴运动》领袖,也是著名的神秘主义者。   悠长的叹息之后,表情观察家声线黯然:“他还是我的Laura的心上人。”   年过半百的法国男人神情哀伤。   关于眼前这位前外交官早年所经历的本略知一二,可眼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硬着头皮:“布朗先生,能不能请您打一通电话?”      ☆、黑色(02)   二月二号上午九点,一辆开靠近巴黎市区载有一点五吨白砂糖的货车被巴黎警方拦截。   九点半,法国RAID突击队带走了七名正在排队进入卢浮宫的游客。   与此同时,RAID突击队另外一拨队员撬开了卢浮宫一间高级员工宿舍门,十分钟后,他们从该名员工宿舍搜到数十只冲锋.枪以及若干弹药。   十点整,巴黎情报局召开记者会。   情报局局长亲自出席记者会,他在记者会上宣布几分钟前,他们成功挫败了一起针对卢浮宫的恐怖袭击:   一伙伊斯兰极端分子在二月一号通过海、陆、空渠道入境巴黎。   这伙极端分子为十一人,其中四名被植入人体炸弹胶囊、持比利时护照的恐怖分子成功通过巴黎机场安检,和巴黎本土的恐怖分子集合。   一名被恐怖分子收买的卢浮宫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之便,把数十支AK47分多次带进自己的员工宿舍。   两名伪装成货车司机的恐怖分子载着一点五吨白砂糖从马赛港驶向巴黎,这一点五吨的白砂糖渗进了一百公斤炸药。   这看似不相干的三伙人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在指定时间点发动一场代号为“完美风暴”的恐怖袭击。   在这起“完美风暴”的袭击计划中,七名恐怖分子将以游客的身份持票进入卢浮宫。   进入卢浮宫之后,四名恐怖分子将在人潮密集区域引爆体内的炸弹胶囊,剩下的三位会接到被收买的卢浮宫工作人员提供的冲.锋枪对人群扫射。   完成最后一击的是持有卢浮宫通行证、载有一点五吨白砂糖的货车,货车冲向卢浮宫期间在司机的操作下会变成自燃状态。   一百公斤炸药的威力可想而知。   一旦一百公斤炸药被引爆,那么一切就会变成恐怖分子们口中的“这绝对会是一场让整个欧洲铭记终生的完美风暴。”   参与这次恐怖袭击的十一名嫌疑犯在这之前素未谋面,他们身上只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PS4游戏的玩家。   一年前,他们通过PS4游戏,创造了他们的特殊术语成功逃脱了互联网的层层监控。   情报局长三分四十秒的发言让匆匆赶来的五十多位记者一下子忘了提问。   当情报局长再次发言时记者们几乎是屏住呼吸,就深怕一不小心漏过任何字眼。   那听起来就像好莱坞谍战片,从设计、题材乃至手段都堪称精彩绝伦。   此起彼伏的闪关灯中,情报局局长脸往着前方,表情仿佛是在对着恐怖力量宣战。   耸肩,微笑:据说,他们把发言稿和香槟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十一点的整点新闻了。   巴黎情报局临时召开的记者会内容宛如一颗重磅炸弹,一时之间关于那场没有成形的“完美风暴”变成了整个欧洲民众,西方媒体的热议焦点。   在这拨浪潮中就数巴黎民众最为积极。   一位享有很高声望的数据专家结合这起恐怖袭击的隐蔽程度、以及采用的新颖手段、再加上数据分析,得出“能成功狙击这次袭击的机率就只有百分之三。”   巴黎情报局打出了漂亮的一战,成功抓住那百分之三的几率。   之前因为“查理周刊恐怖事件”一直被诟病的法国情报部门也一扫颓势,在世界享有很高声誉的军情六处也表示,不排除未来和法国情报局有合作空间。   三天之后,伊斯兰极端分子的一纸声明给了法国情报部门一个响亮的巴掌。   二月五号,伊斯兰极端分子通过他们的网站发表声明,他们在声明中宣称:   他们将以最为残忍的手段对破坏他们这次“完美风暴”的“1942”组织进行报复,他们号召全球的圣战者对“1942”成员群起攻之。   随着伊斯兰极端分子的这则声明,好奇的人们在谷歌框内输入了1942组织,然而他们获得的资料少得可怜。   在几个关于“1942”组织的注解文章中,就数维基百科所显示的资料全面一点:   该组织为从全苏联分裂出来一个小集体,该小集体为几名二战军官和他们的士兵,以及若干名厌倦资本市场的普通人、还有一些从事文艺工作者组成。   这些人是在1942年离开,他们用他们离开的年份作为他们这一群人的标志。   至今,1942组织第一任领导人帕特.金离开时的经典宣言还被保留在记录前苏联的博物馆里。   “我们1942年离开,从离开这片领土的第一分钟我们将忘了我们的身份,变成真正的农民。我们唯一的诉求是能拥有一处提供我们生活保障的土地,我们能在属于我们的土地上种土豆、种大麦、种葡萄、当夜晚来临时我们在田埂上喝自己酿的酒,听我们喜欢的音乐。”   数十年后,1942组织得到他们所想要的生活,他们的行为也在苏联广为流传,很多人加入了1942组织。   一九九一年由于过度的资本化、以及各种层出无穷的腐败问题,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最高领导人戈尔巴乔夫辞职。   至此,苏联宣布解体,更多人投奔1942组织。   二零一五年的今天,1942组织人员基数庞大,几十万组织成员盘踞在捷克、塞尔维亚一带。   1942也是现今世界残留下来为数不多的无政府组织之一,近半个多世纪的漫长历程中1942换了三界领导者。   领导者的办公室依然还挂着他们离开苏联时带走的浪漫口号:所有无产的人,联合起来。   1942现任领导者为帕特.厉,他的名字采用了他的姓氏和前任领导者的姓氏结合。   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着厉列侬,为了纪念年少时代的一位朋友,这位1942第三任领导人用他朋友所热爱的披头士主唱名字命名。   随着新任领导者的出色表现,前领导人的姓氏逐渐被淡化。   帕特.厉变成更有个人英雄主义色彩的瑰丽诗篇——厉列侬。   让人咋舌的是记载厉列侬的资料显示,这位1942的第三任领导者今年二月份刚满二十九岁,这也是维基百科唯一给出关于厉列侬的个人具体资料。   至于职业,他们套用这位年轻领导者的一句话:我只是种葡萄的。   从互联网上搜集到少得可怜的关于1942组织消息反而加大人们的热情,接下来关于1942的小道消息铺天盖地。   人们在这些铺天盖地的消息中挑出几处真实性较高的词条、结合关键字再次在互联网上搜索,赫然发现厉列侬在社交网上的热度不亚于任何明星。   1942第三任领导人在社交网上拥有大量的支持者,这些支持者妙龄女子占据了相当高的比例。   这些妙龄女子们津津乐道着关于她们支持者所干过的那些了不起的事情:   二零零九年四月中旬,捷克政府扣留了1942第二任领导者。   十天后的深夜,六百名1942成员分三批包围了捷克政府最有发言权的政府高官寓所,与此同时,当时还没有成为领导人的厉列侬和这三位政府官员展开了一场为时一百分钟的谈判。   黎明时分,1942第二任领导者和厉列侬一起坐车离开,六百名1942成员撤离时据说当时那三位捷克高官的家属还沉浸在睡梦之中。   在那场谈判中双方各退一步,1942每年将以赞助的方式向捷克政府交纳部分税款。   而捷克政府则会在1942不威胁到他们的国土安全,以及不触犯他们的利益之下对1942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二零零九年十月,厉列侬正式成为1942第三任领导人, 1942女成员们给她们新任的领导人送上红色玫瑰花,当时历列侬就职的广场被红色玫瑰花所覆盖。   他们管这个月份称之为红色十月。   这一年,厉列侬二十三岁,是1942史上最年轻的领导人。   这位新任领导人上任之后就迎来了他最大的挑战,如何解决资金问题。   他明白光靠对外输送雇佣兵并无法解决一直困扰着他们的资金问题。   二零一零年,维基解密网披露一份英美法政府高官在伊拉克、以及利比亚战场中搜刮到大量珍贵文物中饱私囊资料。   这份资料长达五页,资料还列出部分英美法官员名单。   这些在名单中的英美法政府官员一边指责维基解密的行为实属无中生有,一边紧急脱手放在他们地下室的珍贵文物。   文物风波平息之后,这些政府高官赫然发现,被他们贱买的文物都流入了一个叫做1942的组织手上。   该组织把他们到手的文物以天价卖给了世界各地的收藏家,从中大赚一笔。   而且该组织还建立了强大的情报网,他们把收集到的情报整理好之后高价卖给各个国家。   让美国人勃然大怒的是,之前他们一架无人侦察机被伊朗官方击落有百分之八十可能来自于1942给伊朗提供的情报。   除此之外,1942还把手伸到黑市石油市场。   二零一零年九月,美国政府以反人类罪扣留了五十名受雇于阿富汗富豪的1942成员。   十月,1942现任领导者提出由他换取那五十位成员的自由,他的这个提议迅速被美国政府采纳。   十月中旬,1942领导人厉列侬被美国请到中情局做客。   十一月上旬末,美国人赫然他们的客人宛如会穿墙术一样,眨眼之间从“中情局的特殊客人”摇身一变,变成以色列大使馆的座上宾。   以驻美大使给美国政府打电话,说厉列侬应以色列总理的邀约将和他一起前往以色列。   以大使的这一通电话无疑是针对几天前美法联手缔造“私聊门”的反击。   在历列侬变成以色列贵宾的几天前。   在法国戛纳举行的二十国领导人峰会发生了有趣的一幕,由于工作人员的疏忽架在美国领导人和法国领导人身边的麦克风没有关。   结果忘关的话筒泄露了两国领导人的聊天内容,那天来自世界各地的记者们听到了奥巴马和萨科齐的“私聊”。   私聊内容为以下:   法国领导人:我不想再见到他了,他是个骗子。   美国领导人:你也许对他感到反胃,但我,还得每天得和他打交道。   这两位领导人口中的“他”指的是,现在也正在参加二十国峰会的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   美法领导人的“私聊”被诚实的记者们如实报道了出来。   俄媒体更是采用了唯恐天下不乱的标题:以色列人的两位好基友在他们背后嚼起了舌头。   英美两国的“私聊门”惹恼了整个犹太民族,要知道美国的百万富翁中就有来自于百分之二十的犹太血统,华尔街的金融家更有一半人是犹太人。   这下,美国人闯祸了。   以色列总理邀请美国政府的“客人”在这样的氛围下发生,好像变成理所当然发生的事情了。   在以大使打完电话的五分钟之后,美外交部发言人祝福厉列侬先生在以色列玩得愉快。   次日,厉列侬坐着以大使的车扬长而去,光明正大的逃脱。   由于这次事情发生的时间点太过于巧合,一下子惹来坊间的窃窃私语。   再加上有小道消息传出,“私聊门”发生当天,有数名记者丢失记者证,二十峰会上还出现若干身份可疑的翻译人员。   结合种种,使得厉列侬的支持者们相信“话筒们”内有文章,比如那个话筒也许是故意忘关的。   在这起事件中,还有一位代号为“岚”的关键人物,据说那是至今为止美国情报局很不乐意谈起的人物。   传说这位关键人物为影子间谍,就是她\他协助厉列侬从中情局成功逃脱。   让情报局恼羞成怒的是,这位影子间谍仅仅靠演技,一条小狗还有一瓶香水就给他们表演了一出“穿墙术”。   一段时间以来,一些军事爱好者一直没有停止对那位代号为“岚”的多面间谍的性别猜测。   “岚”乍听起来娟秀且女性化,但把这个字拆开它变成了山风。   山风让人联想到的是波澜壮阔和桀骜不羁。 作者有话要说:  “私聊门”可是货真价实哟~ 下面戈和侬就进入了成人世界的情感纠纷了,有妞说看不明白,你们看慢一点,一遍看不明白多看几次就明白了,这文真的不难懂。 有妞说想看我写黑道文,那时候我就想,要干就干大票点,所有就有了《皮囊之下》,在光鲜亮丽的皮相下那些不安分的因素,这个因素加入了黑色元素再加上人物关系,我想大家读起来肯定有新鲜感。 我们就一边读一边猜吧,冬天得让脑力活跃起来,我保证故事到最后顺理起来是那种条条大路通罗马的。 最后和妞们说一下:这文明天要V了,V的时候会更三章,明天晚上两章,后天一章。 这文不长,写文不容易希望大家能支持正版,最近开文的很多,类似于电影季的黄金档,文多榜单竞争就激烈,成绩好了榜单就好,现在峦蝈还是需要靠榜单增加曝光率的那种作者。 ☆、第21章 /(黑色)   厉列侬从美国逃离的五个月之后,1942组织被美国列入了有可能对国土安全造成重大威胁的名单中。   年轻的领导人也似乎从这次事件明白到:惹怒了西方政府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情,也不利于发展。   未来1942要么在西方政府的打压下变成了极端组织,要么就像历史上那些短命的组织一样,被彻底边缘化之后分崩离析,之后消失。   二零一二年,厉列侬积极的接触一些西方政治家。   二零一三年,长期处于无政府状态的索马里向联合国递交请愿书,请求国际支援。   经过各方商议,由美法英为首的西方国家派出部分军力组成盟军,在联合国的授权下对索马里进行了人道主义救援。   这次人道救援代号为“重返索马里”。   上世纪末,美国曾经在对索马里的人道救援中损失惨重,索马里民兵组织摧毁了美军的两架黑鹰战机,并且打死了十几名美国士兵。   离开索马里时,美国人把这个位于加勒比海的岛国称之为黑色土地。   之后的二十年里美国人对索马里发出的请求不闻不问。   但近年来,横肆加勒比海的索马里海盗洗劫了他们的商船,和极端分子称兄道弟的索马里青年党正日益强大。   这使得美国不得不硬着头皮重返那片黑色土地。   美军的“重返索马里”行动惹来国内的巨大反对声浪,这个时间点1942领导人在美国几位政治家的引导下接触了美军方人员。   “重返索马里”行动前夕,厉列侬和美军方签下了一份雇佣合约。   次日,厉列侬亲自带领一千名1942精英队员坐上美军的黑鹰战机,出现在索马里战场上。   在多国组成的“重返索马里”的行动中,美军负责摧毁索马里青年党的弹药库,美国人不负众望,用极高的效率完成任务。   事后美国网民在互联网上吹嘘他们的美国大兵有多么的果敢。   他们的勇士开着绰号幽灵的隐形轰炸机,在短短的数个钟头里一举摧毁了索马里青年党的六个弹药库,使得计划为十五天的战线被缩短为一个礼拜。   但真正驾驶轰炸机摧毁索马里青年党六个炸药库的人是厉列侬。   而他的一千名组织成员利用他们长期在东非这一代活动摄取的作战经验,在地面战斗起到决定性作用。   其实,真正参与“重返索马里”行动的美军也就在三十多人左右,而且这三十多人也只负责后方物品补给任务。   关于这一点厉列侬的支持者们有铁证,“重返索马里”一役后,美国政府把1942从之前的有可能对本国国土安全造成重大威胁的名单移除到待观察名单中。   被赶出索马里的索马里青年党的残余势力对1942成员展开了疯狂的报复。   二零一四年是1942极为沉寂的一年,没有人知道这一年中,他们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   以上都是厉列侬的支持者们聚合大众力量东补西、按照时间线凑整理出来的资料。   谈起这些他们如数家珍,他们相信厉列侬的一生会是一部精彩、充满个人主义色彩的电影。   伴随着二零一五年的到来,伊斯兰极端分子的一纸声明让厉列侬的支持者们振臂高呼:我们的蓝色路西法出手了!   “蓝色路西法”是厉列侬的支持者们在他唯一接受的一次以文字形式发表的访谈后给他起的昵称。   在那次访谈中,厉列侬如是形容1942的定义:   路西法从天堂坠入地狱用了九个礼拜时间,我们现在处在的位置是在四个礼拜半这个空间里。   我们是半个路西法,我们对天堂没有憧憬,但我们也不会坠入地狱。   这段访谈之后,厉列侬的支持者们用世界上最富想象力的色彩、再加上天使界的明星组合为他们的偶像加冕。   到了这个时候,那些好奇1942的人已经把注意力转到该组织年轻的领导人身上了。   一些年轻女性更是迫不及待的开始关注起了这位“蓝色路西法”的身高体重、长相爱好、情感问题。   但遗憾的是除了厉列侬的一张侧面照之外,其他的,连同他二十岁以前的所有一切都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   在支持者们手中广为流传的,历列侬的侧面照还是一位名字叫伊琳娜的阿根廷女孩在厉列侬还没有成为1942领导人时拍到的。   二零零八年,身为博卡青年铁杆球迷的伊琳娜出现在博卡青年队和河床队同城德比的看台上。   九十分钟下来伊琳娜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球场上,九十分钟的球赛中有八十分钟伊琳娜都把目光锁定在邻座的年轻男孩身上。   那是一张漂亮的亚洲面孔,漂亮的程度高到伊琳娜眼睛都不听自己的心使唤。   阿根廷女孩发誓那天频频偷看那个年轻男孩的不仅仅是她一位。   但伊琳娜相信自己绝对是那天最为幸运的一位,因为她不仅趁着男孩不注意的时候偷拍到他的侧面照,而且还在散场中捡到男孩的护照。   叫历列侬的人很稀少,还有值得一提的是护照上的出生日期还有月份都和伊琳娜一模一样。   数年后,伊琳娜把她当天在球场拍到那张侧面照贴在网上,那也是厉列侬唯一在互联网上流传的照片。   伴随二月五号伊斯兰极端组织的一纸声明,1942年轻的领导人进入无数花季少女的睡梦中。   伊斯兰极端分子的那纸声明也让部分法国民众心里嘀咕了起来,伴随着情报局忽然取消庆功宴的这一举动,法国民众满腹牢骚。   偏偏这个时候,一些西方媒体开始对法国情报局进行冷嘲热讽,其中就数英媒体态度最为积极。   他们把这次事情形容成“法国情报局一次糟糕的假唱。”   二月八号,1942公共媒体发言人发表了他们领导人的对外声明。   这份声明中厉列侬强调他们对那场所谓的“完美风暴”一无所知,同时他还认为伊斯兰极端组织的那纸声明看起来更像是一场变相的报复。   类似于“你让我不好过我也要让你脸上无光”这样的心态。   不管是真是假,随着厉列侬的的声明,法国情报局终于可以挽回一点面子了,而关于谁才是那场“完美风暴”的主导者也最终告一段落。   三月初,拉斯维加斯的警方接到来自于太阳马戏团的一位工作人员的报案。   这位工作人员说她的一位同事在上洗手间时莫名其妙不见了,她发誓当时她没有离开洗手间门口半步,而洗手间里全部采用封闭设计,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她的同时无缘无故人间蒸发。   给这位太阳马戏团的工作人员做笔录的警员发现她说了一大堆,可失踪者的姓名栏处还是空白的。   “她叫林舒雅,黄皮肤黑瞳孔。”   末了,这位工作人员还补充了若干失踪者的特征:长发,一张脸看起来就像是一颗熟透的苹果。   第一时间落入林舒雅眼中的是在晃动个不停的天花板吊灯,地震了吗?   小会时间过去,林舒雅才清楚天花板吊灯压根没有晃动,造成天花板吊灯晃动的是,她莫名其妙被拉上车时由于大力挣扎导致头狠狠的磕在车窗玻璃上的那一下。   林舒雅是太阳马戏团的烟花特效组成员,工龄刚满半年。   今天早上她也不过上了一趟洗手间就变成现在这样,那时她洗完手转过头来时赫然发现黑黝黝的枪口正对准着她,拿着枪的是一名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女孩,女孩丢给了她一件连帽外套。   穿上外套,低着头林舒雅和那位陌生女孩“手挽着手”离开洗手间时,她的同事正低着头在玩手机。   离开洗手间之后,林舒雅被那女孩带进一辆黑色房车里,当女孩的枪口不再对准她时林舒雅就开始大力挣扎了起来。   较为倒霉的是也不知道怎么的头磕到车窗玻璃,那一下让她眼前一片漆黑。   再睁开眼睛时,窗外印着一轮晕黄的落日。   从窗外的棕榈树、落日颜色、以及浑浊的天空判断,林舒雅知道她现在还在拉斯维加斯。   再小会时间过去,林舒雅猜到,她也许是遭遇了她的那些朋友们口中专属于拉斯维加斯的特色游戏了。   因为林舒雅现处在的房间够豪华,而且房间里还有四名和她外形差不多的年轻女孩。   拉斯维加斯是那些富豪和赌徒们眼中最好的派对场所,那些人最喜欢开发新游戏,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看了脚上的拖鞋一眼,林舒雅觉得那些玩家们还挺体贴的,屁股下的坐垫更是柔软得让她都想呼呼大睡一场了。   可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   林舒雅站了起来,另外四位女孩似乎没有意识到房间的第五个人已经醒来了,她们正围成一圈在低声交流着。   停在距离那四名女孩差不多五步左右的地方,干咳了一身,四名女孩不约而同的回过头来,举手林舒雅女孩们打招呼。   如果之前“新的游戏”猜想只有百分之三十机率的话,那么现在那个猜想已经上升到百分之五十。   处于这个房间里的四名女孩在今天之前彼此素不相识,她们和林舒雅的遭遇差不多,都是莫名其妙的就被带到这里来。   四名女孩中有一位二十五岁,一位二十三岁,剩下的两位都和林舒雅一样二十四岁。   林舒雅发现她和另外四名女孩共同的相同处都是中长发,脸型和身高都差不多。   在讨论接下来会发生的各种可能之后,年纪最小的一脸兴奋,她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像电影里的女主角。   年纪最大的表现得倒是很坦然,她觉得只要有钱拿玩家们要怎么玩她都无所谓。   剩下的两位则表示她们会找机会从这里逃出去。   最后,四名女孩都把脸转向了林舒雅,似乎好奇于她的决定。   没有理会她们,林舒雅环顾房间四周,这里除了没有任何电讯通讯之外,几乎应有尽有。   有钱的大爷们该不会想和她们玩电锯惊魂吧?不知道这个房间里有多少的隐蔽摄像头?   正当林舒雅思索间不高不低的男中音忽然冒了出来。   “这里一个隐蔽摄像头也没有。”   说这话的是一名戴着黑框眼镜、年纪大约在三十岁左右的亚洲男人。   这位亚洲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半打开的房间门口,目光一一从她们脸上溜过之后,用一种类似于老朋友的语气:“别紧张,接下来发生的你们就当是一次试镜。”   接下来发生的还真的像黑框眼镜男人口中说的那样。   林舒雅和另外四位女孩被被带到了一间化妆室,五位化妆师一边给她们化妆,一边和她们聊天。   化完妆之后,她们又分别被带进更衣室,从更衣室出来后五个人面面相顾。   林舒雅觉得那一刻看起来诡异极了,被勒令站成一排的五位女孩看起来就像是刚刚从流水线下来的玩具娃娃。   如果说之前她们之间只有几分相似的话,那么现在那五张脸相似程度可以达到八分之八十。   年纪最小的那位这时脸上也没了之前的期待表情。   夜幕降临,穿着一模一样服装的五个人被带回她们之前的那个房间。   从林舒雅这个方位可以看到外面的游泳池,经过精心设计的灯光、绿油油的草坪、以及高大的棕榈树使得这里看起来和拉斯维加斯富人们的度假屋没有什么分别。   可无处不在的摄像头、以及那一排排紧紧关闭着的车库让林舒雅嗅到一丝丝异样的气息,那气息类似危险。   也许其他的四位女孩也感觉到了,这一路上乃至回到房间都显得异常的沉默。   跟着他们进入这个房间里的黑框眼镜男人也一副无意多说的样子,偌大的房间安静里了。   有人打开门。   伴随着一身低沉的“厉先生”林舒雅目光离开窗外,脸转向了房间门。   在林舒雅第一次为烟花特效着迷时,她的老师对她说:   “精彩的烟火特效就像天籁之音,能让人绕梁三日,记住,最好的一定是最后的。”   当身穿黑色衬衫的男人站在那里时,第一时间涌上林舒雅脑海中的是:那一定是最后的。   有些人,一眼就能余音绕梁。 ☆、第22章 /(黑色)   那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推开房间门时,林舒雅猜真正的大戏大约要开场了。   让她较为郁闷的是,另外的四名女孩在男人进来之后状态就好像药磕嗑多了一样,摆站姿、整理头发,就像是老鼠邂逅奶酪一般。   奶酪先生年纪大约在二十八、九岁左右,黑发黑瞳配上穿在他身上的那件黑色衬衫、以及脸上的淡漠表情让他看起来很难相处的样子。   狠狠瞪了那个男人一眼,林舒雅心里嘀咕:不就是看起来有型一点吗?   黑框眼镜男人在房间中央放了一把高脚椅。   他示意她们五个人沿着高脚椅走一圈,走时只需要按照她们平常走路的状态就可以了。   讲明一切后黑框眼镜男人又拿出类似和老友聊天的语气:“十五分钟之后,会有一个人留下来,其余的四位我们会送你们回家,到时候我们会付给你们酬劳,我保证,酬劳会让你们满意。”   黑框眼镜男人张罗这一切时,穿黑色衬衫的男人安静的站在一边。   第一位出场的她们中年纪最轻的女孩,那那里是平常走路的状态,那姿态都可以比美t台上的职业模特了。   女孩一边走着,目光一边围绕着穿黑色衬衫男人转着。   接下来的三位如出一辙,之前说会找机会逃跑的那两位俨然变成失忆症病患,一副快选我啊我是最好的。   林舒雅最后一位出场,虽然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有何用意,但类似这样的选拔应该是仪表越为出众被挑到的机率就越大。   要拿出平常的那种状态对吧?好吧,就让他们看看一个女人搬运舞台布景的状态。   迈开脚,八字步,当然还得加上粗俗的甩手动作,一步步绕着那张高脚椅。   当逐渐往着正中面区域靠近时,余光中林舒雅瞄了瞄那站在中正面的黑色身影。   不就是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吗?可再漂亮的脸蛋也不能弥补如此没有礼貌的行为。   逐渐朝着那抹黑色身影靠近了,近到可以清楚的看清楚他的眼睫毛,那是林舒雅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也可以拥有这样又长又密的眼睫毛。   下一秒,隐隐作痛的后脑勺迅速提醒林舒雅她今天的遭遇。   狠狠的瞪了那个男人一眼。   嗯,黑色衬衫最上面的纽扣也是扣着的。   据说非严肃的公共场合中,会把衬衫最上面纽扣扣上的男人代表的是禁.欲、坚持原则、在生活中具有很强的自我约束能力。   禁.欲?   林舒雅不地道的想,冲着这个男人的好身板,得有多少女人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咬牙切齿:让最上面那颗纽扣见鬼去吧!   “一次试镜”结果出来了,其结果还让林舒雅有点傻眼。   另外四名女孩拿着她们应得的酬劳离开了,从表情看已经到手的酬劳应该让她们很满意。   而女孩们离开时恋恋不舍的目光让林舒雅意识到现在她好像成为女孩们羡慕的对象了。   见鬼!   冲到穿黑色衬衫男人面前,刚刚抬手就被横伸出来的另外一只手挡住,挡住她的人是黑框眼镜男人。   被黑框眼镜碰到的手麻麻的,没有想到那看着很斯文样子的人手简直就像水泥钢筋。   林舒雅呼出一口气:我说,奶酪先生……   她的说辞让穿黑衬衫男人眉头微微敛了起来,仅仅一个微小动作就让林舒雅刚刚还气腾腾的一口气莫名其妙卸了下来。   把一个男人形容成奶酪听起来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妥,想到这里无处不在的摄像头林舒雅放软了声音。   “为什么是我?”   她的问题让男人垂下眼帘,林舒雅再一次看到他那排又密又长的眼睫毛。   这次,好像隐隐作痛的后脑勺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一双眼睛紧紧胶在男人的脸上。   黑框眼镜男人也不知道是意识到什么,还有真的是有事情,他离开了房间。   房间就只剩下林舒雅和穿黑衬衫男人。   “为什么是我?”林舒雅第二次问。   林舒雅怎么想都想不明白,那些人走路的样子比她好看多了,可最好被留下来的人是却是她。   又长又密的眼睫毛颤了颤,他目光聚焦在她脸上时,林舒雅下意识间手往衣服布料贴了贴。   那样的声音、那样的表情、那样的眼神、以及那样的一张脸在之后的漫长岁月里,变成了林舒雅一帘幽幽梦。   “因为你瞪我了。”   穿黑色衬衫的男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戴黑框眼镜的男人又是什么时候回到这个房间里的?   林舒雅居然没有任何的知觉。   直到那声干咳声响起,林舒雅这才回过神来,回过神来时一张类似于合约的文件已经往着她手里塞。   “你把那个看一下。”黑框眼镜男人对她说。   看完那份文件林舒雅还真的觉得人生如戏,这完全是编剧们拿手的桥段。   合约里写明,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或者是一个半月里,她需要好好的呆在这里,这期间她唯一要做的是在那个男人……   对了,那个男人在合约里变成了“厉先生”。   这一个月或者一个半月里,林舒雅唯一需要做的是陪着厉先生赴约、参加他朋友的的若干场聚会。   这剧情可真老套。   不过另外一名叫做汉克的男士追求她的方法也新鲜不到哪里去。   汉克是林舒雅的男友,太阳马戏团的顶梁表演者这一,追了她三年,两个月前林舒雅刚刚和他确定男女朋友关系。   汉克可是不好惹的小伙子,其祖父是最早来到拉斯维加斯的那批人之一,相当于这里的地头蛇人物。   要是知道她不见了汉克非得把整个拉斯维加斯翻一个底朝天不可,这也是林舒雅没怎么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原因。   合约轻飘飘放回桌上,林舒雅抱着胳膊:“剧情有点老套。”   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黑框眼镜男人和她说了一些在履行合约这阶段她只需要按照合约上所描述的那样去做就可以了,其他的不需要她操心。   他们已经和她上司取得联系,并且得到她上司的准许,她若干的朋友包括她房东那里他们也已经打过招呼了。   黑框眼镜男人一再的强调,这一个月或者是半个月时间里仅仅是属于她一次较为另类的假期而已。   为了表达诚意,黑框眼镜男人还给了林舒雅一部手机。   接过手机,那还真是一款手机,不仅能打电话而且各种功能一应俱全,挑了挑眉头:“你们就不怕我打电话报警?”   黑框眼镜男人接下来说出的那个名字让林舒雅想明白了,为什么这个时候汉克还没有找到她。   这些人把汉克不知道的事情都知道了。   这会儿,黑框眼镜男人还提醒林舒雅,他们手里掌握林秀玲最近一个月的行程:比如她去了几次瑞士,比如她都参加了那些有趣的聚会。   短短几句话下来,林舒雅下意识挺直脊梁,扬起的嘴角变成抿得紧紧的。   黑框眼镜男人递给她一只钢笔,嘴里说着:“放轻松一点,一个月眨眼就过去了,我们保证一个月之后你会回到你的工作岗位。”   在合约上签下名字,手一挥,那支钢笔就被林舒雅摔到地上。   男人拿走了其中一份合约往着门口走去,走了几步之后停下,回头:林小姐。   林舒雅回给他一个“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的表情。   “不要用类似于‘奶酪先生’这样的称谓来称呼厉先生,这是我给你的忠告。”黑框眼镜男人表情认真。   “不觉得他白得就像奶酪吗?而且还是一块最顶级的奶酪。”林舒雅也回以认真的表情:“我这话可是在赞美他。”   那个男人的皮肤相信会让很多女人嫉妒,林舒雅也是这些女人之中的一个,他的皮肤光滑得就像是经过电脑特效处理一样,细致皎洁。   黑框眼镜男人没有再说什么。   房间就只剩下了林舒雅一个人。   房间差不多两百坪左右,里面应有尽有,卧室休息室游戏室一律俱全,要在这里呆一个月时间应该也不会很无聊。   打开卧室门,卧室一侧放着全身镜。   印在全身镜里的人熟悉又陌生,眉形长一点细一点,眼睛大一点。   在化妆师的修饰下,镜子里的人那双眼睛有着随时随地会弯下了来的眼角,仿佛下一秒就会咧开嘴笑一样。   不不,她可不是爱笑的姑娘,镜子里呈现出来的形象只是化妆师在炫技。   狠狠的瞪了镜子里的自己一眼。   那一眼之后,有低沉的声音没有任何的预兆。   “因为你瞪我了。”   疯了,疯了,这真是奇怪的一天。   在心里念叨着,转过身背对着全身镜,手没有意识往着自己脸颊贴,手掌心触到的烫成一片,也不知道是自己手掌心的温度还是脸颊温度。   往床上一躺,林舒雅直直看着天花板。   那个黑框眼镜男人说了一个月一眨眼就过去,目前她要做的是,好好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但愿一个月之后她能顺利回到自己工作岗位。   还真的就像那个黑框眼镜男人口中说的。   一个月眨眼之间就过去,眨眼之间合约限定的一个月时间就过去了二十六天。   第二十六天晚上,林舒雅第五次接到黑框眼镜男人的电话:厉先生明天要参加朋友的生日宴会,厉先生会穿黑色礼服出席。   这话意思很明显,厉先生明天需要携带女伴出席朋友的宴会,你今天晚上要提前准备好礼服。   天蒙蒙亮时林舒雅才勉强合眼,之后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林舒雅都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目光往着窗外了,大门还是紧紧关闭着,没有车子开进来。   并排成一列的棕榈树紧挨着浅褐围墙,围墙上是浑浊的天色,黄昏时期的拉斯维加斯就像一醉汉的眼眸。   黑框眼镜男人在昨晚的通话中暗示差不多一个礼拜后她就自由了,这本来是林舒雅之前一直盼望听到的话。   可就是这样的一句话却她昨晚彻夜辗转。   是因为即将离开前的兴奋吗?谁知道呢。   五点了,说是四点半会出现的人整整迟到半个小时。   下一次目光再往窗外时,眼睛找到了她所要看到的。   大门缓缓开启,三辆黑色轿车鱼贯而入,就像前面四次一样来的时候悄无声息,最终林舒雅的目光停在中间的车辆上,跟随着它一路来到她窗前。   三辆车刚刚停下,房间的电话就响了。   那是提醒林舒雅时间到了的铃声,拿起手袋,想了想林舒雅折回到镜子前。   那张脸的妆容和之前四次差不多一样,在化妆师高超的技艺下,她的一双眼睛神奇的变成了杏仁形状。   就是这样一双眼睛导致于林舒雅偶尔在镜子里瞧见自己时老是觉得她好像在笑。   不不,她可不是一位爱笑的姑娘。   沿着镜面,目光落在唇上,鬼使神差般的拿起口红。   走在林舒雅前面的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年轻女人,那是名字叫做达拉的泰国女孩,也是目前为止林舒雅唯一知道其身份的人。   每次林舒雅出门时达拉都会跟在她身后,好听一点说是确保她人生安全,但其实那是一种变相的监视。   和之前四次一样,达拉停在第二辆车车门前,林舒雅站在距离达拉三步左右所在,等着达拉打开车门。   今天进入车子时不知道为什么林舒雅的脚有点抖,下意识润了润唇瓣。   刚刚她在车窗玻璃上看到自己的唇色,比起之前四次都要来得红润,那抹红润印在车窗玻璃里看起来很刺眼。   弯腰,进了车里,车门关上,车子缓缓启动。   被黑框眼镜男人称为厉先生的男人坐在后车座左边,林舒雅坐在右边,两个人之间隔着差不多十五英寸的距离。   车子开出了浅褐色的围墙,小会时间过去就驶在拉斯维加斯最繁忙的路段之一,自始至终男人的目光都落在窗外。   也不知道是那根筋不对,林舒雅干咳一声。   那个男人依然不为所动,第二次干咳时已经带有很明显的“喂,我说,还真的把我当成空气来着。”的意味。   之前四次林舒雅一直都很尽责的扮演着空气的角色。   第二次干咳成功的让男人转过脸来。   当他的目光落在她唇上时,林舒雅的一颗心就这样砰砰乱跳了起来,二十四年来她还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时刻。   都怪昨天晚上的那个梦,在梦里林舒雅发现在梦里和她吻得难解难分的人不是汉克,赫然是现在坐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   在这之前的一晚她还和汉克保证一个礼拜之后就回去。   心里大叫着圣母玛利亚快来救我,呐呐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做解释:空气……车里的空气……   “口红颜色太深。”目光没有从她的唇上移开,男人冷冷说着:“擦掉。”   然后,林舒雅听到自己如是回应出:   “她很讨厌深色的口红吗?”   几次下来,林舒雅差不多猜到,她现在应该在扮演着另外一位女人,但愿她这次没有猜错。   林舒雅口中的那个“她”一定有一双爱笑的眼睛。 ☆、第23章 /(黑色)   到达聚会场所时已经是夜幕降临,从车门打开的那一刻开始,那个男人迅速换了另外一种状态。   男人们对女人们应有的风度被他展现得恰到好处,拉着她的手进入电梯,很自然的接过她的包。   林舒雅印在电梯墙上的那张脸唇色回归了之前淡淡的颜色,配合着一双大大的杏仁眼,咋看起来就像刚刚睡醒之后,喝完果汁后忍不住用舌尖去回味留在唇瓣上的甜腻滋味,水水的,润润的。   即使不久前在车上时,那个男人没有回答关于那个“她”的问题,可林舒雅知道,这次她应该猜对了。   在那一刻,她在那个男人眼中看到簇簇火焰。   之后,她乖乖擦掉口红,只要她稍微不合作一点,她就有可能像上次一样被放在路上,那天她走得脚都脱皮了。   一出电梯,他松开她的手,她很自然的挽住他的臂弯。   那份合约还清楚的写明,一旦她和他在公共场合中出现时需要注意的是他的几个隐蔽动作:   当他手往着衣领时她必须挽着他的手,但他手去触手表时她要脱下外套,当他手落在尾指时,就是她必须附在他耳边说悄悄话。   而他手落在无名指上时,则是她必须低下头来听他说话。   做最后一项是要面带微笑,前面三项她可以自由发挥。   一手挽着他,一手提着裙摆,走在琉璃色的走廊上,林舒雅已经没有了第一次做这种动作时的那种尴尬了。   聚会场所被安排在一家会员制的俱乐部举行,这一次又换了一批人。   迎上来的是拉斯维加斯的名人杰瑞,表面上是正当商人,实际上专门干那种落井下石的收购生意,把他低价买入的俱乐部高价卖给带着支票簿来到这里的投资商们。   嗯,历先生在触手表了,手从他臂弯离开。   他的手落在她肩上,她稍微矮下腰,手轻轻从外套解脱出来,一转身,那件外套已经在他手上了。   昂起脸,莞尔,他嘴角淡淡扬起,目光从她脸上溜过,把外套交给站在一边的服务生。   等他手垂落下来时,她的手在半空中找到他的手,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用相同的频率走向等在一边的杰瑞。   这一系列动作做下来还真的把林舒雅给吓了一跳,那一个瞬间,她有种和那个男人相识多年的感觉。   她演技好,他的演技比她更好。   林舒雅现在所在的餐厅位于楼顶,全部采用钢化玻璃制作,全方位的旋转设计可以无死角的俯瞰整个拉斯维加斯夜景。   这也是最受拉斯维加斯商人们欢迎的地方,他们喜欢在这里一边喝酒一边看夜景,一边谈合作计划。   八人座位上坐着四男四女,林舒雅相信,她和那个男人看在另外六位眼里一定是相处多年的情侣。   在他那些隐蔽动作的提示下他们显得默契十足。   嗯,他在作触尾指的动作了,这是在提醒着她需要在他耳边说悄悄话了,侧过脸昂起头,他底下了头,嘴唇往着他耳畔。   本来只是想说一些无伤大雅的话做做样子,结果,嘴一张:你叫什么名字?   所有的人都叫他厉先生,但这位厉先生到底叫什么林舒雅很好奇。   没有回应,余光中林舒雅看到他收起了嘴角的笑纹。   “你告诉我的名字,离开时我不收你的酬劳,就当这个月我给你打义务工。”继续说。   那位黑框眼镜男可是说了,完事后她得到的酬劳可以让她在拉斯维加斯一年里不用工作,还能过得有滋有味。   他的动作从尾指改成触无名指了,这是在提醒着她现在轮到他和她说悄悄话了。   低下头,微笑倾听。   “我想你现在需要找一个地方冷静一下。”声音很轻,但也很冷。   说完后他迅速拉开距离,转过头去低声和站在一边的服务生说:“我的女伴需要去一趟洗手间,她方向感有点不好。”   在服务生的注目下,林舒雅只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那个男人还贴心的把她的手提包递到她手上。   在在场另外三名女人的羡慕目光下,林舒雅加深了嘴角弧度,跟在那位服务生后面。   下了两个台阶,即将往左拐时停下了脚步,目光往右上角那个方位。   整整一层的餐厅采用开放性设计,设计师巧妙的用极小的台阶铸造出方位感,右上角区域用深色玻璃遮挡起来,那是餐厅针对一些对于*有较严格要求的客人。   从林舒雅进入到餐厅时,她就感觉到来自于右上方无形的穿透力,自始至终似乎都有一双眼睛透过深色玻璃落在她身上,让她好几次都不自觉的眼睛朝着那个方位。   近距离看那片深色玻璃,但也只能看到印在玻璃上的人影憧憧。   不过现在林舒雅没有心情纠结这件事情,她才刚刚从一个男人那里吃到了闭门羹。   真小气,不就是一个名字吗?朝着右上角处挑了挑眉,左拐。   到洗手间来的女士有一大半主要任务都是补妆的,手慢吞吞在手提包里摸索着。   余光中林舒雅看到那双墨蓝色的高跟鞋挨着自己驼色的高跟鞋,墨蓝色高跟鞋主人有着很秀气的脚腕,而且皮肤看起来光滑白皙。   驼色高跟鞋站在左边方位,墨绿色高跟鞋站在右边方位,从右边窸窸窣窣声的声响中,应该也是中途到洗手间来补妆的女士。   从包里拿出口红,身体稍微往前倾,让自己一张脸距离镜子更近些,打开口红盖,目光往着镜子。   那一眼,林舒雅有种头皮遭遇了电流的感觉,就差头发没有一根一根竖立起来夸张视觉了。   口红还拿在右手上,左手上的口红盖已经从她指尖滑落。   那一刻林舒雅有种活见鬼的感觉。   镜子里赫然出现另外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而且那张脸也透过镜子在看着这她。   如果不是两张脸的主人穿的是颜色不同的服装,林舒雅一定会以为镜子里的另外一张脸是由于自己先天贫血所导致的幻觉。   脸缓缓转向那个让自己头皮发麻的方位,和自己有着一模一样一张脸的主人正在补口红。   补完口红后站直身体,脸转向右。   两个人又变成了面面相顾,这次不再是通过镜子。   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嘴角勾勒出了淡淡笑纹,一时之间林舒雅觉得眼前这张脸先笑的是眼睛。   眼前的女人有一双爱笑的眼睛,林舒雅可以肯定的一点时。   那是与生俱来的恩施,没有任何一处是化妆术修饰出来的,上帝在她来到这个世界前一定亲吻过她的眼睛。   你眉角开了,你眼睛笑了。   有着一双爱笑眼睛的女人声音倒不像她长相那般甜美,又清又透又有点冷:“我把你吓坏了吧?”   女人说的是英语,听着不像美式的,也不像英式的。   随着女人的开口,林舒雅发现其实两张脸并没有那么像,如果退去妆容的话,也就在大约在百分之六十的相似程度。   但百分之六十的相似程度,再加上化妆术就造成刚刚让她毛骨悚然的效果。   林舒雅发现在她看那个女人时那女人也在看着她。   女人扬了扬眉,这一举动让她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带着俏生生的味道。   “那个男人的行为有点变态对吧?不过呢……”女人拉长着声音:“不过因为一张脸长得还可以,再加上很容易让人流口水的身材,所以,他的变态看起来更像是一场让人着迷的行为艺术,对吧?”   女人丢出来的连串问题使得林舒雅发现,一向伶牙俐齿的自己在这一刻是活脱脱的闷棍,张开嘴:你……   “你……”女人叹气:“你应该想问我是谁对吧?其实没有必要,知道得越少对于你来说越好。”   “我……”   “你们配合得还挺默契的,起码看起来很像那么一回事。”女人再次扬了扬眉,转过身去是收拾搁在流理台的包。   这时,林舒雅知道来自于餐厅右上角处深色玻璃传来的视线并不是她的错觉,真有人自始至终都在看她。   那个人自于面前的这个女人。   已经收拾好的包挂在女人手肘处,横抱着胳膊,深深的看着她:“林舒雅,我觉得我们好像有点缘分,代我向林伯母问好,上次聚会时她还和我说我长得很像你,当时还把你的照片给我看,结果没有想到我们居然以这样的方式遇到。”   发生在短短几分钟里一连串的事情让林舒雅脑子里乱成一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整理出头绪来。   就只能呆呆看着眼前的女人。   在她的注视下女人垂下眼眸,微微敛着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片刻,抬起眼睛:“你走吧,我保证不会有人找你任何麻烦。”   “我和他签了合约。”这话林舒雅倒是回答得又快又急。   “合约的事情我来处理。”   “我……”没有来由的心里一突,从林舒雅口中溜出:“我凭什么相信你?”   话说完后,林舒雅别开脸去,避开女人的眼神,脸转向镜子那边,那一刻林舒雅明白了,那份合约把她的心束缚住了。   浅浅的笑声笑开:“我明白了,你可真傻。”   之后女人没有再说什么,脚步声往着洗手间门那边,几步之后又停了下来,镜子里印着女人的背影,女人在打电话。   然后林舒雅听到这么一席话。   “厉列侬,其实你可以直接找我上场,我相信要是换成我的话效果会更好,你又何必那么大费周章。”那女人连叹气声也像她眼睛那般甜美,女人叹着气:“你都不知道你把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惹哭了。”   林舒雅手下意识间去触眼眶,触到的是一手指的湿。   “你不是坚信你不会下地狱吗?我觉得如果你再这样下去肯定会距离地狱越来越近,厉……喂,喂……不要挂我……”之前还提得高高的声线最后只剩下了无可奈何:“你干嘛挂我电话啊。”   拿着电话的手也跟着垂落下去。   洗手间里充斥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林舒雅对着镜子发呆,另外一个人背对着镜子。   片刻,女人回过头来,两个人的目光再一次在镜子里相遇。   “我刚刚和你的合作对象通话。”   这个林舒雅猜到了。   “听说你是做艺术的,这一类人有时候比较喜欢把类似于电影这样的泡沫情感带进生活中,林舒雅,电影是电影,生活是生活,永远不要把这两者结合在一起然后去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更不要给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那个人打电话,告诉她我要那个男人,因为……”   女人的声线宛如在午夜凋零的玫瑰:“因为已经有一个女人那么做过了,最终她赔得血本无归。”   没有任何意识回过头去,林舒雅看着另外一张同样苍白的脸,那张脸看着真像陈列在橱窗里的瓷娃娃,被抽中灵魂只剩下一副肖像表情。   打了一个冷战。   洗手间响起了若干响动,那响动宛如巫师的魔杖,魔杖朝着瓷娃娃一点,眉开了眼笑了。   刹那间,俏生生的。   俏生生的说着:来得可真快。 ☆、第24章 /(黑色)   还没有等林舒雅回过神来,洗手间再一次变成空空如也。   在过去的一分钟里,有几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打开洗手间门,最先推开门进来的给年轻女人戴上假发,假发之后土里土气的眼镜。   自始至终那个女人都一副乖乖配合的样子,等到一切妥当之后,她乖乖跟在身材高挑的女人身后离开。   洗手间的门关上。   林舒雅相信她进入这个洗手间绝对没有超过十来分钟。   洗手间墙上是《爱丽丝梦游仙境》的彩绘,到处绿油油雾蒙蒙的一片,整片森林被笼罩烟雾缭绕中,彩绘师精彩的技艺使得让人误以为拨开白色的迷雾,就会出现大片的食人花。   如果不是从指尖传来的冰冷,林舒雅都要怀疑在那十分钟之内的时间里,她是无意间从兔子洞跌落到查理斯笔下的那个仙境。   那忽然出现、有着和自己相似一张脸的女人是站在食人花上巧笑嫣然的仙子,仙子有点喜欢恶作剧。   洗手间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了,衣着时髦的几个女人有说有笑的走进来。   如梦方醒,林舒雅拿着包匆匆离开。   一出洗手间,刚刚在洗手间发生的事情留在林舒雅脑子唯一的讯息是:那个男人的名字叫做厉列侬。   让林舒雅略为郁闷的是,她是从一个奇怪的女人口中得知他的名字。   厉列侬,这个名字第二次爬上她脑子时,林舒雅觉得似曾相识,隐隐约约中似乎有谁在她面前说过。   回餐厅的走道,林舒雅从玻璃墙那里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抹身影在来来回回移动着,看着就像是在打电话。   周遭一个人也没有,想了想,林舒雅往着那个方向靠近。   不知道那个男人快速移动的脚步和那位恶作剧的仙子有没有关系?   嗯,那个男人现在已经有了名字。   厉列侬,以后她大约可以指名道姓的骂他了。   借着走道一处凹凸设计,林舒雅背部紧紧贴在凹进去的墙上,眼睛紧紧盯着倒印在玻璃上的身影,耳朵集中注意力。   隐隐约约中,林舒雅听到类似于“把现在的那批人撤掉,换另外一批。”“让新换的人牢牢记住,哪些场合是她可以去的,哪些场合是她不可以去。”   从语法判断,历列侬口中的他应该是女性,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洗手间里的那个“她”?   即使历列侬的声音有点远,可还是可以听出一些声线的波动,声线和他脚步一样,焦躁、不平静。   再竖起耳朵——   “如果……”   到底是如果什么啊?林舒雅再把耳朵往着厉列侬的方向靠,一双黑色皮鞋出现在她眼前。   深深呼出一口气,今天的人怎么都是一副走路没有声音的样子,刚刚洗手间的那位也是。   抬头,黑框眼镜下的那双眼睛已经写满了警告,是历列侬的助手。   最好不要对合作对象抱有任何好奇之心,这项条约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的。   蹑手蹑脚跟在黑框眼镜男人身后,乖乖坐回到之前座位上。   小会时间过去,厉列侬也回到他的座位上。   十点半左右时间,一行人离开餐厅,林舒雅的第五次任务宣告完成。   三辆车按照来时顺序驶在回程路上,从进入车里之后,厉列侬就收起所有的表情进入冰雕模式状态。   林舒雅紧紧挨着左边车门位置,乖乖闭上嘴,从车厢里释放出来的气氛提醒着她这个时候什么话也不要说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和之前四次一样,厉列侬回到寓所半个小时之后就乘坐另一辆从后门离开,那开进来的三辆车停在较为显眼的位置,寓所大部分房间的灯光灯火通明。   林舒雅猜那些人之所以这样做是想制造出房子主人在这里过夜的假象,只是也不知道目的何为?   站在窗前,林舒雅目送那辆载着厉列侬的灰色房产消失在拉斯维加斯的灯红酒绿中。   那一刻她有很强烈的预感,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站在这里目送他的离开。   临近午夜之际,林舒雅做了一件事情,拨通了那串四年里没有触及的阿拉伯数字组合。   等到电话拨通时林舒雅想她一定是疯了,着魔了。   不然,怎么会主动联系汉克,用一种“我很享受我现在的假期”告诉他最近一段时间不要找她。   等她忙完手头上的事情会再联系他。   不然,她怎么可能去拨打那串被她憎恨的手机号,让林舒雅憎恨的手机号主人叫做林秀玲的女人。   叫林秀玲的女人是林舒雅的妈妈。   冠在林秀玲身上的有“旅美华人”“着名历史学家”“坚强的未婚妈妈”“xx爱心组织的创建者”“xx关怀儿童成长协会会长”等等等一系列头衔。   可实际上这个女人却是挂着羊头卖起了狗肉,年轻时是那些政治家们的床伴,而现在她更是不得了,借着她那些老相好的势力成为西方十大洗钱集团之一的幕后操盘手。   电波那端的人接手机的速度快得让林舒雅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短暂沉默之后,林舒雅硬着头皮:我,舒雅。   顿了顿,说:“有一件事我需要你的帮忙,我想厉列侬你应该知道,我想知道那些他不能搬到网络上的讯息,所有!”   在这之前,林舒雅还打过一通电话,那通电话是打给自己同事的,在回程路上林舒雅就弄清楚“厉列侬”这个名字让她觉得似曾相识的来源。   她的一位同事最近这阶段没少把这个名字挂在嘴上。   林舒雅和同事通完电话时候后浏览了互联网上每一条和厉列侬相关的新闻。   这下,林舒雅明白了厉列侬身上的狂妄来自于哪里了,怪不得连林秀玲都敢动。   1942无政府组织领导人,他和他所带领的几十万人游离于这个世界的体系之外,不受任何公约文明所约束。   “舒雅……”   “我最想知道的是关于厉列侬的情感问题。”深深呼出一口气,快速打断电话那边的人的话。   “林舒雅……”   “妈妈。”手紧紧握住手机,垂下眼帘:“就当我求你了。”   之后,电话彼端沉默了下来,小会时间过去,林舒雅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叹气声,再之后那边挂断电话。   一夜未眠。   次日黄昏,林舒雅在邮箱里看到她所想知道的资料。   看完那份资料之后林舒雅发呆了小会时间,小会时间之后她摸索着来到床前,跌坐在了床前,心里想着还不如不知道得好。   厉列侬结婚了,厉列侬居然结婚了!   一名无政府组织领导人居然也像那些有国籍、行为受到各种各样法律约束的人一样、像模像样的排队登记结婚了?!   历列侬不是应该和拉登同学一样,盖个大房子,把自己的妻子们编成阿拉伯数字方便辨认,然后和他的妻子们生活在大房子生一堆小拉登吗?   即使不这样,也得和那些独.裁者们一样在世界各地购置房产,养上不下一个排的情人吗?今天的私人飞机坐着的是他的委内瑞拉情人,明天私人飞机坐的是他的哥伦比□□人。   历列侬最不像话的是他履行的婚姻是正经八百的一夫一妻制度。   一零一三年,厉列侬和一位叫做许戈的女人手持冰岛护照在拉斯维加斯注册结婚。   不久之后厉列侬前往索马里,从索马里回来后两个人在捷克补办了婚礼。   电邮给出的资料少得可怜,厉列侬和他的妻子从小一起长大,他们的情路可以说是乏善可陈。   从青梅竹马发展成为恋人,若干年爱情长跑后顺理成章步入教堂。   这时,林舒雅大约猜到昨天出现在洗手间的女人是谁了,所以那个女人才有那个底气让她走。   如果这个时候林舒雅还猜不到现在她所扮演的人是谁的话,那么她那二十四年就白活了。   只是为什么放着真正的正主不用,把她一个无辜的人拉来淌这趟浑水?关于这一点林舒雅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看来她只能问一下当事人,遗但憾的是她没有当事人的手机号。   黑框眼眶男人,邮件也有给出那个黑框眼镜男人的少许讯息。   那是厉列侬的得力助手之一,名字叫做金沅,金沅的身份在朝鲜应该被称之为“脱北者”,从朝鲜到韩国,再从韩国到美国,之后变成1942成员。   电话那端金沅依然一派温和:过几天你就可以离开了。   过几天你就可以离开了?!   “你把他电话号给我!”林舒雅对着电话大声吼叫。   这话林舒雅听了自己都觉得可耻,话里头带着的气急败坏俨然就像是陷入热恋的女人在忽然遭遇恋人的背叛一样。   电话那边的声音淡淡的“林小姐是聪明人,我想一些事情不需要我来提醒。”   重新躺回床上,刚刚的行为与其说是想不明白所导致,倒不如说是她现在急需要发泄。   那个男人属于别的女人,那样的男人被别的女人拥有着!   那么,又为什么还要来招惹她呢?   拿起电话,想也没想拨打那串号码,当电话接通时林舒雅已经泣不成声了。   她和厉列侬加起来相处的时间还没有到二十四小时,可这会儿,她为了这样的一个男人和自己憎恨的女人哭诉。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从电话那边缓缓的传来:“舒雅,不要去爱他,爱上那个的男人会很累。”   “知道吗?那些喜欢厉列侬的女人管许戈叫做‘女魔头’”   林舒雅停止了哭泣。   喜欢厉列侬的女人很多:   女人甲妖娆美丽,拥有一头让人垂涎三尺的长发和修长的手指,这两个条件让她成为洗发水和珠宝商们的青睐对象,也让她变得不可一世,对于历列侬妖娆的女人势在必得。   可有一天她在酒店房间醒来时赫然发现自己一夜之间被剃了个大光头,她的大光头形象在她还没有醒来前已经在互联网上疯传,她的床头柜上还放着写着“下次就是手了”的卡片。   之后被剃了个光头的女人拼命赚钱支付违约金。   女人乙有能力个性好强,她接受了许戈一起“玩个有趣的游戏”邀请,这之前她并没有把那个有着可爱玩偶形象的许戈放在眼里。   游戏很简单,游戏任务就是吃掉面前的甜品,甜品有三份,负责吃掉甜品的分别是她、狗、许戈。   最先吃掉甜品的狗,半分钟后原本活蹦乱跳的狗瞬间口吐白沫,直挺挺躺在地上瞳孔扩大。   这个时候许戈才慢悠悠告诉女人,她们玩的游戏就叫做“敢不敢为那个男人死”。   那天,唯一没有吃掉甜品的是那个女人,随着她的选择直挺挺的狗忽然站了起来,而许戈一边舔着嘴唇的甜品果酱一边告诉她,她狗狗最擅长的就是装死,造成狗狗瞳孔扩大的是一款经过高科技加工的美瞳。   个性好强的女人乙仓皇而逃。   女人丙是选美冠军,来自于名牌大学,凭着亮丽的容貌和过人的才智拥有无数粉丝,在她最为风光无限的时候忽然被曝出她被墨西哥毒贩长期包养的丑闻。   不仅如此,她还帮助她的金主去拉拢那些有权利的人,一时之间,这位选美冠军从天堂坠入了地狱。   现在,女人丙的容身之处从豪华公寓楼变成了监狱,据说,她得等五十岁才能离开监狱。   还有女人丁……   “这些女人的共同点在于她们爱上了那个叫做厉列侬的男人。”   下意识间,林舒雅打了一个冷颤。   她怎么也无法把这些事情和出现在洗手间里,拥有着一双会笑眼睛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许戈对那些喜欢他的女人都干了些什么厉列侬都知道,可他对于她的行为置之不理,林舒雅你和那些女人没有什么不一样。”   怎么会一样呢,他和她说了“你瞪我了。”   那时候,他眼眸底下的情感她看得一清二楚的,一簇一簇的,有火花,像漩涡。   就怕她不死心一样,电话那边的阐述还在继续着。   最为极端的一次就发生在二零一三年。   许戈让厉列侬的死对头绑架她和另外一名厉列侬的爱慕者,许戈让厉列侬在她和另外一个她之间做出选择。   那场绑架过程到底怎么样没人知道,但这场绑架的结果是厉列侬生气了,他拉着那名爱慕者的手扬长而去,而许戈消失了。   一个月之后,厉列侬在冰岛找到许戈,几天后他们在拉斯维加斯登记结婚,从索马里战场回来之后厉列侬如约和许戈在捷克举行了婚礼。   再之后,没有再听说过许戈用那些极端手段对付那些喜欢厉列侬的女人。   “林舒雅,没有并不代表不会。”   电话那端悠长的叹息之后:在喜欢历列侬的甲乙丙丁中有一个女人如是形容许戈对历列侬。   “她对他的爱超过了人们的理解范围。”   许久,许久,林舒雅对着电话那边的人说:怎么办?妈妈,被你这么一说,我更爱他了。   说完那句话之后,林舒雅觉得自己是彻底疯了。   大多数的女人眼睛会越过温柔的羚羊,落在站在来羚羊背后的猎豹身上。 ☆、第25章 /(黑色)   如果说昨天晚上林舒雅还不明白厉列侬和她签的那纸合约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么这一刻,她大约知道为什么化妆师在她每次出门时都会把她弄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   这一个月里林舒雅第二次在车上悠悠醒来,不过这一次不是头磕到车窗。   今天晨跑,林舒雅看到跑在她前面的人手机链掉落在地上。   把手机链交回到那个人手上时手掌心忽然一麻,一阵天旋地转,掉手机链的人那时的行为看在另外晨跑的人眼中俨然一副好心帮忙的样子。   天旋地转间林舒雅被请到停在一边的车里,透过车窗她看到不远处正在接电话的更屁虫达拉。   从归还手机到被带到车上想必没有超过一分钟,等车子拐过那个弯道时林舒雅眼前一黑。   林舒雅再次醒来时日光垂直,她左右边分别坐着两名阿拉伯男人,见她醒来,其中一名阿拉伯人拿着枪朝她晃了晃。   一切不言而喻。   从车窗外的黄色泥土、戈壁、石漠局部布局上看,他们现在已经远离拉斯维加斯,此时此刻林舒雅也差不多知道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了。   二零一三年,随着两名法国人在网上直播焚烧法国护照,一种叫做“本土恐怖主义”的新名词在西方盛行。   每一个季度都会有几千名欧洲人抛弃他们的国籍前往中东。   这些前往中东的欧洲人出现在极端主义的宣言视频里,他们站在装甲车上拿着冲锋.枪朝西方做出扫射的动作。   他们得意洋洋的朝着本国国旗吐口水,他们甚至眼都不眨对自己的同胞实行斩首行动。   这些人中不乏有知名学者的孩子、在上市公司工作的精英、社交网上的红人、高校学生。   随着二零一五年初的“查理周刊”事件,这种新型恐怖主义让欧洲人神经紧绷。   但那对于那些极端分子来说“查理周刊事件”只是小菜一碟,真正能在世界范围内提高他们声望的是紧随其后、他们送给整个欧洲人那场致命的“完美风暴”。   看,代表你们欧洲文明的卢浮宫现在变成一片废墟。   那场精心炮制的“完美风暴”都被送到了点球点上了,一切都很顺利。   罚点球的人脚踩在点球上,漫不经心看了守门员一眼,那一脸倒霉长相的老兄一看就是黄油手。   他们猜得没错,手滑过守门员的手直奔网窝,可——   直奔网窝的球遭遇了球门门框。   那个叫做厉列侬的男人就是那根狙击他们得分的门框,而看台上绷紧神经的看客们齐齐发出一声“切——”   恼羞成怒的极端分子们发誓要摧毁那根门框,然后他们抓了厉列侬的妻子,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厉列侬早已做好了准备。   这些人现在也许不知道他们其实抓的是一名冒牌货,这个冒牌货就叫做林舒雅。   “我们保证你合同结束就可以回去。”言犹在耳。   随着车窗外的那些戈壁越来越陡峭,林舒雅的心也越来越绝望。   夜幕降临时一直在行走的车终于停下来了。   车停在一处戈壁的夹层中间,那真是一处绝好的藏身之所,龙卷风形状的峭壁就像是一把天然的扇,可以让他们消失在卫星云图上,而干扰器可以让他们避开定位信号。   几百坪戈壁夹层中间分别停着三辆车,还有一个土色的临时帐篷。   林舒雅被带到帐篷里,这个晚上她生平第一次吃到清真餐,内心里的绝望这个时刻也来到顶峰。   互联网上流传着这样的传说:那些极端分子一般会把他们的“割喉行动”“斩首行动”定在日出时分。   实行行动之前,极端分子们会让即将被实行“割喉行动”“斩首行动”的人吃上一顿清真餐。   帐篷大约有数十人,清一色男性,倒是没有像出现在电视镜头前把脸蒙得只剩下眼睛的形象。   但这些人长相都差不多,皮肤黝黑留着大胡子。   他们看起来和一般阿拉伯人没有什么两样,负责看管林舒雅的两位看起来年轻一点,他们闷头玩手机,剩下的则是围在一起一边抽烟一边用阿拉伯语交流。   半夜,林舒雅被窸窸窣窣的声响惊醒,帐篷里黑得吓人,在黑暗中她看到那双近在眼前的眼睛。   眼睛主人朝着林舒雅做出安静的动作,之后朝着她靠近,那个人的英语带着浓浓的墨西哥口音。   “别担心,厉先生会有办法的。”   乍然间,那个称谓让林舒雅百感交集,就恨不得手里有把刀把厉列侬大卸八块。   曙光来临时,林舒雅被带到帐篷外。   那些阿拉伯人正面对这日出的方向念念有词,一边放着的枪械、还有写着阿拉伯语的传单都在一一证实互联网上的那个传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发生的那个插曲,还是身心俱疲,被绑在椅子上的林舒雅没有了昨天的慌张。   她甚至于还在心里嘲笑起那数十个男人排列在一起的样子看起来不像在祷告,倒像是在嘘嘘。   日出的光芒穿过那排男人的肩线落在搁在一边的刀背上,从刀刃处发出的白光让人汗毛一根根竖立了起来。   据说刀法好的人在实行“割喉术”时,被割断喉咙的人死的时候眼睛会呈现睁开状态。   林舒雅努力想从那数十人中找出昨晚的那个人,可无果。   那些人的眼睛或者是麻木淡然,或者是跃跃欲试。   祷告完了的阿拉伯男人变成在互联网上、电视上广为流传的形象:一张脸被头巾包裹得就只剩下一双眼睛。   一切都在按照互联网上所描写的行程:数十人摆出造型,面向日出方向,手举冲.锋枪,冲.锋枪的枪口朝向天空。   其中一位拿着手机拍摄,另外一位则是面对着手机摄像镜头发表宣言,大段的宣言中林舒雅不时听到类似于“真主”这样的称谓。   在那把刀没有搁在她肩膀之前,林舒雅还觉得在西方制造出强烈的视觉效果的“斩首行动”“割喉行动”也不过如此。   那怎么看都像是孩子们在玩过家家,其中还有一名手持冲.锋枪的极端分子趁他们的头在念宣言时空出一只手到背部去挠痒痒。   直到宣言念完,直到那些人站直身体,直到手机摄像头对准她,直到那把闪着白色光芒的刀刃架在她脖子上。   此时此刻,林舒雅才意识到这绝对不是一场过家家,绝望铺天盖地而来,在绝望中她大喊大叫了起来。   实行割喉术的人就站在林舒雅身后,几乎没费什么劲就把她的头往后昂,这样一来导致于林舒雅的颈部整个呈现出九十度倾斜,刀口点上她的喉梗。   恐惧让林舒雅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眼泪大颗大颗沿着眼角,睁大着眼睛,仿佛下一秒出现在她面前的就是从喉咙冲出来的血柱。   那一刻,真的可以用千钧一发来形容,即将栽倒到万丈深渊的人在最后关头被拽住了手。   刀搁在她喉咙上,眼看……   电话响起。   数分钟之后,刀搁回远处,林舒雅的头还维持在被强行往后仰的状态。   操着墨西哥口音的男人正对两边的电话进行翻译,把阿拉伯语翻译成英语,又把英语翻译成为阿拉伯语。   浑浑噩噩中林舒雅听得最清楚的是那句“你们抓错人了,可我们没有抓错人”。   约五分钟后,林舒雅被带回帐篷。   按照那边打来电话要求的那样,他们剪开束缚住她手的胶布,再之后他们给她倒了热水。   最后关头厉列侬给这伙人的头打了电话,他告诉这些人他们抓到的并不是他的妻子,相反,他倒是把侯赛因家的三位妻子四位儿女都请到他家里做客了。   正午时分,透过帐篷窗户林舒雅看到有车轮扬起的黄色沙尘由远而近。   两辆深色越野车停在帐篷外,从车上分别下来六个人,一行六人往着帐篷入口走来。   厉列侬走在倒数第二位置,墨绿色军式款短外套配黑色牛仔裤马丁短靴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名极限运动爱好者。   最终进入到帐篷里的只有厉列侬,那些人并没有在他身上搜到任何枪支。   林舒雅悲哀的发现厉列侬进来时看也没看她一眼,甚至于她没有在他脸上找到任何的愧疚表情。   四把冲.锋枪的枪口分别从四个方位对准了厉列侬,持枪者如影随形跟随着历列侬缓缓走向帐篷的办公桌前。   被称作侯赛因的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也许是因为他家人还在厉列侬手里,他并没有表现出之前在念宣言时的穷凶极恶。   那两个人看起来更像是在谈一桩买卖的生意人,操着一口墨西哥口音英语的男人为两个人充当翻译。   到最后厉列侬直接表明来意:我们不要浪费时间。   叫侯赛因的极端分子顿了顿,之后打了一通电话。   那通电话打完,林舒雅在连线视频上看到全球百名恐怖通缉犯排名第十八顺位的通缉犯面孔。   那张面孔的主人为也门人,以前做过电脑生意,精通计算机有很好的口才,主要负责拉拢西方一些有潜在极端思想的人群,利用三寸不烂之舌让这些人为他们卖命。   到了这个时候,林舒雅又明白了一点,这是1942领导人采用的一箭双雕法。   他利用那个叫做林舒雅的诱饵不仅排除对他妻子的威胁,还得到和也门人谈判的机会,从而一举解消除由这次“完美风暴”所带来的不满。   在林舒雅获得的那份资料还表明厉列侬接受过专业谈判训练。   冲着他让捷克人允许1942成员在他们眼皮底下进进出出这点,负责培训厉列侬的谈判老师应该是很有本事的人。   显然,今天厉列侬摆出的“我们没有携带任何武器,我们是很诚心来和你们取得和解”姿态效果不错。   厉列侬以“我们拥有完美的掮客体系,从散布流言、到游说战争、再到武器物资输送,然后再到战争结束后的资金流向渠道。”这样的话拉开谈判帷幕。   在这场谈判中,一向沉默寡言的男人言辞犀利,从表情到语速、再到说话节奏都表现得像是一名天生的演讲家。   “听说过那样的一句话吗,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敌人。”   “你们需要战争,混乱的局势可以扩大你们的生存空间,而我们则是想在一场场战争中大捞一票,沙特人早就看伊朗人不顺眼了,这个部落的酋长一直很眼馋另外一个部落的油田,这些都有可能成为一场场战争的契机。”   “从来都不是战争找人,而是人主动找到战争,等到有一天这个星球就像那些有爱人士希望那样,世界和平,到那个时候我们和你们就没有任何生存空间,说起来我们的立场一样。”   “你们的报复行为也许可以让你们在短时间里得到快.感,但那种快.感不会延续太久,因为1942对于这个社会而言只是小角色,说不定那些焚烧过你们古兰经,把你们的真主头像丢到马桶冲到下水道去的人在暗地里赞赏你们的行为,这样一他们就不用抽出一部分精力去盯梢我们。”   说到这里历列侬似乎才想起什么来:差点忘了,我好像忘了告诉你们,你们手上的那个冒牌货的名字,她叫林舒雅。   这话大约是在提醒着:你们要是把这样的冒牌货推上斩首台该得多丢人现眼。   也门人表情略带尴尬,尴尬之后陷入沉思。   等他抬起头来时,厉列侬手朝着林舒雅这个方向一挥:“她的妈妈叫做林秀玲,如果你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陌生的话,你可以给你们的科威特老板们打电话问一下这个人的来历。”   最后,厉列侬给出了实质筹码,视频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在也门人耳边耳语一番。   似乎猜到那个人的耳语内容,“这次是免费赠送,如果以后还需要的话可以给我们打电话,不过那时就不是免费商品了。”厉列侬如是说着。   也门人从视频上消失,小会时间过后又重新出现。   离开帐篷时日光还呈现垂直角度。   林舒雅站在车旁边,冷冷看着厉列侬和那位叫做侯赛因的人表现出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   1942领导人还夸起侯赛因最大的儿子来,说那是很有责任心的孩子。   林舒雅想,看来她的任务到这里是真正完成了,比起好莱坞谍战片她这一个月的经历毫不逊色。   位于夹层里的土黄色帐篷已经被卸下,正在收帐篷的人和那个龙卷风夹层一点点变小,逐渐消失在黄色的尘土里。   林舒雅和金沅等四个人坐在前面的车,厉列侬坐在后面车上,两辆车正快速往着拉斯维加斯方向行驶。   ☆、第26章 /(黑色)   “给我把车停下!”伴随着这声嘶声歇底的女高音,车子停靠在路边。   没有理会坐在一边的那位警告目光,林舒雅强行打开车门。   几步之后林舒雅往着公路中央一站,横着张开手,深色越野车车头几乎是挨着她的膝盖停下来。   林舒雅在车前玻璃上看到自己缝头垢面的模样,目光穿过车前玻璃直接射向坐在车后座上的厉列侬。   正当午后时光,没有遮挡的平原采光极好,林舒雅清清楚楚的看到厉列侬微微敛起的眉头。   厉先生看来不耐烦了!脱下一只鞋,扔向历列侬的那只鞋被车前玻璃拦住,拳头握得紧紧的:厉列侬,你给我出来。   先从车里出来的是司机,司机打开后车门,厉列侬弯着腰从车里下来。   他站在烈日底下看着她。   脱下另外一只鞋,林舒雅一步一步朝着厉列侬走去,较为遗憾的是她脚穿着的还是昨天的那双跑步鞋。   如果现在拿在她手里的是高跟鞋的话就好了,那样一来她也许可以用鞋跟在他脸上凿出一个窟窿来,看以后有没有那么多的女人爱他。   握着鞋砸向厉列侬的手在半空中拦阻,拦阻她的人是那名司机,手挣扎着目光恶狠狠的瞪着厉列侬。   这次厉先生会不会又说出那句“因为你瞪我了。”   要知道,原本很普通的话从那个男人口中说出来就可以变成了醉人的情话。   挣扎中,厉列侬手摆了摆,司机松开了手背过身去。   灰白相间的跑步鞋被林舒雅拽在手里,距离厉列侬的鼻尖就仅仅一公分左右,即使不能在他脸上凿出一个窟窿,也起码可以在他脸上烙下一个鞋印来。   可鞋子却在距离他脸上一公分左右所在停了下来。   很近的距离,林舒雅看到遍布在他眼窝周遭的淡淡乌青,目光在他眼窝逗留几圈后别开脸。   手上鞋子从林舒雅手上滑落。   开口:“厉先生,我也和你妻子一样是活蹦乱跳的生命,我死了我的亲人、朋友也会为我伤心。”   回应林舒雅的是略带沙哑的一句:“鞋不扔了吗?”   那话语气毫不掩饰,写满了“我给了你一个机会发泄你的不满,是你自己选择放弃,那么这件事情我们就到此告一段落了。”   这个混蛋,她可是刚刚从鬼门关走一遭,在帐篷那里不是能言善辩吗?现在怎么惜字如金来了。   没有等林舒雅把她的不满发泄出来,厉列侬已经重新回到车里,拉下车窗:   “我们还有很多路要赶,希望林小姐能克制住好自己,等回到拉斯维加斯,你有什么不满可以和我的助手说,我们会针对你表达的不满给予合理的赔偿。”   林舒雅捡起鞋子,鞋子朝着那辆逐渐远去的车子飞去,在车顶上逗留了数秒之后掉落在路面上。   两辆越野车一前一后继续往着拉斯维加斯方向行驶。   昏黄的落日,还有黄色的灰尘让人昏昏欲睡,头刚刚触到坐在一边的金沅时迅速避开,揉了揉眼睛,林舒雅目光继续往着车窗外。   耳边响起淡淡嘲讽声音:“受过良好教育,习惯假期去当义工的知识青年觉得我们双手沾满了鲜血,觉得我们很可恶,一边打从心里唾弃我们,一边又惧怕我们?”   林舒雅没有说话,回过神来后,再想起厉列侬在帐篷里说的话时开始觉得不寒而栗。   游说战争?那听起来血淋漓的。   “你还真天真,你还真的以为凭着从这个部落到那个部落,从这个国家飞到那个国家,然后再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就可以发动一场战争?”金沅的语气带着浓浓的嘲讽:“只要那些人不想打仗,不管我们费多少力气战都打不起来。”   哈!更无耻的话还在后面。   “我们只是让给了那些想打仗的人一个借口,一次契机,换一个角度想,我们只是让挂在那些普通人头上的刀提前落下了下来而已,再漫长的战争总是会结束,结束战争之后重新开始。”   转过头来:“你们强词夺理!你们和那些战争屠夫没什么两样,一样手上都沾满血腥。”   说完这话林舒雅就有些后悔了。   离开那伙极端分子后,有一辆小货车一直紧随着他们,从金沅的通话内容中林舒雅知道那辆货车后车厢放着枪支,不仅有枪支还有狙击手。   在厉列侬和那些人谈判时,有十名狙击手携带配有红外线的□□,从各个方位对准帐篷内的十个头颅。   她现在对于那些人来说只是一个用完了的诱饵,这里距离拉斯维加斯还有很远的路段。   好在金沅并没有被她的话惹怒,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之后说了一句“你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这个林舒雅自然知道,她像许戈,那个“女魔头。”   印在车镜上的她看起来糟糕透了,带着那么一点点不甘心林舒雅鼓着气说:“我没有得罪你们吧?你们知不知道一不小心……”   “厉先生会讲阿拉伯语。”金沅打断她的话。   他会讲阿拉伯语关我什么事情?   还有,这个金沅的讲话模式就和他主子一模一样,喜欢答非所问。   他叹气一口气:“厉先生之所以采用翻译,其目的是想让你知道事态的发展,这样一来……”   接下来的话金沅没有说下去,闭上嘴,抱着胳膊开始闭目眼神状。   金沅的话经过脑子几个回合之后,林舒雅这才明白那句话背后的意义。   目光往前,透过车前玻璃看着前面的车,厉列侬就在那辆车上,从这里看过去可以捕捉到他的模糊剪影。   愤怒、恐惧、怨恨到了这一刻好像已经烟消云散了。   回到拉斯维加斯时差不多十点钟左右。   这一夜,林舒雅并没有看到厉列侬乘坐另外一辆车离开,他房间灯光一直亮着。   日历显示这是林舒雅来到这里的第三十天,刚刚好一个月。   次日,林舒雅起得特别早,她一边在院子里的跑道慢跑,目光一边不时往着厉列侬的房间处。   昨天那两辆越野车就停在他房间门口。   七点左右,林舒雅看到穿着深色短风衣的厉列侬从他房间出来。   跟屁虫达拉站在门口,当厉列侬从房间走出时她伸手关上房间门,之后跟在厉列侬身后,一副要从这里撤离的样子。   两辆越野车旁边站着四名身材健硕的男人,其中一位是昨天拦住她手的司机,下完台阶历列侬往着那四个人走去。   那一个瞬间,一种很强烈的直觉在告诉着林舒雅:这是她和他的最后一面了。   从此以后,她也许只能像厉列侬的支持者们一样只能通过互联网,通过报纸电视去寻获他的消息。   这个念头催生出了大胆的想法,没命的朝着那个身影奔跑过去,她的声音穿透了晨曦。   厉列侬——   正要进入到车子里的人停顿了下来,目光触到她时微微敛起眉,那真是敛眉时间比说话时间还要多的男人。   “你不能这样就走掉!”林舒雅大声的说着。   她的话使得厉列侬的眉头敛得深,达拉朝着她走了过来,低声说了一句“厉先生要赶飞机。”   推开达拉,林舒雅目光死死的落在厉列侬脸上。   数分钟后,林舒雅和厉列侬站在棕榈树下,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我只能在这里待五分钟。”他提醒着她。   林舒雅继续看着自己的脚。   “已经过去了两分钟。”厉列侬再一次提醒她:“我能理解你的愤怒,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昨天我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那么……”   说话间,那双黑色皮鞋已经在开始移动了。   涨红着一张脸,抬头:厉列侬,你也知道我妈妈是谁了,我想你也知道她的能力,如果你想……   想,想……   也就那么一瞬间,眼前的人眼眸底已然结着厚厚的冰,那道射向她的视线让她下意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想和他说的话很多。   “厉列侬,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让我妈妈帮你,我妈妈很爱我,只要我去求她她会答应的,厉列侬,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不想和你失去任何联系,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偶尔能和你见面。   “如果……如果你觉得她让你感觉到疲惫的话,也许……也许你可以回头看看我,我……我保证我不会像她一样,我会给你很多很多的空间。”   结着厚厚冰层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她若是再吐出一个字来,他将置她于万劫不复。   今天一早,铺天盖地的都是关于那名被恐怖组织实行“斩首”的美国退伍士兵的新闻。   这名美国士兵在服役期间,曾经把他焚烧古兰经的视频贴到网上,据说这名退役军人是在埃及度假时被掳走的,在一处海滩上连人带船被拖走。   的确,今天早上的新闻比起“我们对一位冒牌货实行割喉行动”效果震撼多了。   五分钟后,林舒雅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站在原来的地方目送着厉列侬离开。   他甚至于连一句“再见”也没有留下,就那样朝着她微微点头致意之后头也不回。   两辆越野车一前一后从敞开的大门离开。   电子门再次紧紧关闭。   林舒雅呆站在那里。   背后响起不温不火的声音:“你应该庆幸没有把全部的话说出来。”   阴魂不散的朝鲜人抱着胳膊站在她背后。   “不然以后有得你后悔。”目光毫不避讳落在她脸上,藏在镜片后的眼睛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寻一些什么,声线缓慢:“以前也有一个女人和厉先生说过类似这样的话,不过她下场并不好,我猜,如果让她重新选择的话,她一定不会再说出那样的话。”   一个礼拜后,林舒雅站在那幢被褐色围墙、高大棕榈树所包围着的建筑前。   从这里她可以看到那个有着乳白色窗框的房间,她曾经在那个房间住了一个月,现在那个房间窗户紧紧关闭着。   厉列侬走后的第二天,林舒雅一觉醒来发现整个房子空空的。   所有隐蔽的摄像头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不见,她床头柜上放着一张□□以及□□的密码,和那张卡放在一起的还有写在米色卡片上的一句“谢谢”。   之前被拿走的手机搁在林舒雅左手边。   刚刚拿起手机林舒雅就接到她上司让她明天开工的电话,那通电话之后是汉克的电话,再之后是她同事的电话。   一个礼拜过去了,在这礼拜里林舒雅回到她工作岗位上,和汉克看了一场电影,礼拜天到他家去吃饭。   一切仿佛都未曾改变过,一切就像当时在签下合同时那位朝鲜人说的那样。   但一切真的没有改变吗?这一个礼拜的时间里林舒雅就像是在倒时差的人,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让林舒雅一有时间就会来到这里,每次来到这里时迎接她的都是紧闭的大门。   而今天一早那扇大门是开着的,然而林舒雅并没有在敞开的大门里看到她所想看到的人。   这个早上林舒雅见到这所房子的真正主人。   房子主人告诉林舒雅一个多月前有人支付了半年的租金租下了他的度假屋,几天前他的租客打电话告诉他,由于私人原因他们决定搬走让他可以找新的租客。   房屋主人对前租客很满意,因为前租客并没有在那提前支付的半年租金这个问题上喋喋不休,那可是一笔不少的租金。   介绍完了,房屋主人问她:你的名字是不是叫做林舒雅。   确认她的身份后,房子主人交给林舒雅一张信函。   说那是前住户交代他如果他在他的房子里遇到一名叫做林舒雅的女人的话,就把信函交给她。   信函签名落脚处写着金沅。   信笺寥寥几行字:   忘了他吧,即使你是头上冠着英女王的头衔,即使你是美国总统的女儿你也得不到他,在这个世界上,厉先生最不会背叛的就是他妻子。   信笺从林舒雅手上滑落,被风一直吹,一直吹,一双深灰色高跟鞋挡住信笺的去路。   信笺被一双已经不再年轻的手捡起。   黑车轿车在拉斯维加斯的街道上行驶着,林舒雅望着飞逝而过的街景发呆,在那双手盖在她手背上时。   林舒雅开口:妈妈,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不能,妈妈没有那个能力,”叹息之后:“即使有,妈妈也不会帮你。”   林舒雅抽开自己的手。   “他们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上,厉列侬最不会背叛的是他的妻子。”一模一样的话,不过这次是以听的形式传达出来。   沉默——   “舒雅,想知道那个被称之为‘女魔头’的女人长什么样吗?”   再一次,林舒雅想起那个《爱丽丝仙境》里忽然出现,有一双爱笑的眼睛的女人。   那样的女人只会让人把她和“出生良好”“涉世未深”“热情活力”这样的词汇联系在一起。   林秀玲把一张照片交到她手里:“这是许戈十八岁的照片,也是她为数不多的影像资源之一。”   照片中,有身材娇小的身影坐在老得下一秒就像要坍塌的桥上,军式短靴配深色长裤,深色中长外套,外套下是深色卫衣,卫衣帽子罩在头上露出小部分脸。   从卫衣露出的小半部分脸往左,看着就像是在凝望着桥下远去的湖水。   照片里,老桥上空积满厚厚黑色云层,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天色昏暗,无法看清楚坐在桥上人的眉目,独独是她眉间的眼钉在暗色照片背景中尤为亮眼,就像是黎明之前的曙光一样。   那身影,咋看起来就像是不合群的少年,倔强、孤独、桀骜。   墨色湖水,古老的哥特桥,暗沉的天色使得坐在桥梁上的小小身影有种被全世界遗忘的感觉。   不,是应该是她遗忘了全世界。   “她看起来和那些女人们口中形容的不一样对吧?”   眼睛盯着照片,恍然间,耳林舒雅想起那天在洗手间那女人说的话。   那天那个女人说了“代我和林伯母问好。”   “妈妈,你认识她,你还说我和她很像,而且,你还把我的照片给她看。”   林秀玲从她手中接过照片。   小会时间过去,林秀玲语气讶异:“我可以确信我不认识她,这张照片是我花很多功夫才拿到手的。”   ☆、第27章 /(爱人)   眼睛就像是被粘上胶水一般,不管她怎么使劲撑开都徒劳无功,颓然的让自己重新回归混沌状态。   身体宛如棉絮一样,酒精让她的脑子塞满了万花筒,有熟悉气息由远而近,近到仿佛要亲吻上她的嘴唇。   颈部微微昂起,但那道气息就是迟迟不肯落下。   伸手,想去勾住他的脖子。   然,扑空。   奋力睁开眼睛,从有他的那场迷梦中解脱,熟悉的气息飞速远去,眼前的世界一片晴朗。   眼睛最先触到的是摆在床头柜上的照片。   真是的,她还以为自己现在是在酒店房间里呢,昨晚她都已经很清楚的告诉高云双了,她不想回家。   看来,高云双的胆子变大了!   她酒量不好,一杯最小容量的鸡尾酒就可以让她酩酊大醉,她记得自己以前的酒量好像不错来着。   怎么酒量没有随着她年纪增加变大,反而变小了?   心里嗟叹,要是她的年纪能像她的酒量一样越活越回去就好了。   脑子里依稀还回响着自己昨晚的声音,空洞而尖锐,我不要回家。   家——?   再一次目光落在摆放在床头柜的照片上,那是许戈十八岁时在捷克一处旧桥照的。   当天,她要拿掉伴随了她三年的眉钉。   照片是历列侬给她拍的,她在桥上,他在桥下。   拍完照片之后她就摘下了眉钉。   第二天,她戴上了假发,涂着透明颜色的口红,坐在了从捷克前往土耳其的航班上。   照片上的那抹人影有着让人移不开眼睛的魔力,想靠近一点,再看仔细一点,看看那从她眉间穿过的,亮亮的东西是星光还是曙光。   但最终,靠近的人却被那双眼眸所吸引。   女孩,你在悲伤些什么呢?   闭上眼睛,伸手打开床头抽屉,把照片放进抽屉里,关上抽屉,这个动作她已经做了无数次。   但她知道,明天早上、最晚是后天早上睁开眼睛时照片就会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负责清理房间的佣人最终都会把照片放到床头柜上去。   这总是让她有点闹心,源于这样她没少换佣人,但从玛丽到曼丽、再到艾丽她们都会固执的延续着这一举动。   然后,她悲哀的发现,这里的人从管家到司机、再到佣人都只听厉先生的,厉太太的话她们从来都是当成耳边风。   她也好几次想毁掉那张照片,但那也仅仅是想想,单单是厉列侬的眼神就让她的心发抖,发悚。   躺在床上,环顾四周。   这个房间从格局乃至采用的色系都是偏暗沉色调,如果不是那台化妆镜的话,没准这里还会被误认为是男性房间。   许戈从小就讨厌花里花俏的东西,讨厌用漂亮锡纸包着的巧克力。   再不起床太阳就照屁股了。   伸了个懒腰,转过头去,她看到另外一边的枕头。   枕头采取的是浅色系,从窗外射进来的光线在枕头上镀上一层柔柔的光圈,如果这个时候枕头上的主人在的话,她一定是移不开眼睛的。   但,那个枕头总是空空的。   转过身去。   打开浴室的门,印在镜子里的脸隐隐约约的,仿佛处在于浑浊的水底下,昨晚真的不该喝酒。   身体往前,想要去看清镜子里的自己,怎么还有点模糊,再往前一点,凝神,镜子里的那张脸终于清楚了一点。   眼睛圆溜溜的,很灵动,一副装不住心事的样子。   眼角弯弯的,一往下扯,成窜成窜的笑声脆生生的,漫山遍野。   在那漫山遍野的笑声中,她仿佛窥见了另外一个灵魂。   许戈——   大大倒退三步,背贴在墙上,手背紧随着背部,手指触到一边的开关。   “啪”的一声,周遭迅速亮堂了起来。   强烈的光线使得她本能闭上眼睛,依稀间她还可以感觉到仿佛要从胸膛跳出来的那颗心脏。   这感觉她可是一点也不陌生。   该死,刚刚忘开灯了。   紧闭着眼睛,等待着心跳力度回到之前的频率,等到眼皮适应了骤然展开的光线,缓缓的睁开眼睛。   懒洋洋来到洗手盆前,把脸埋进水里,等冰凉的水让残存在脑子的酒精驱散,她再次来到镜子前。   深深呼出一口气,手拍了拍自己脸颊,对上镜子里的那张脸:   你是连翘,你不是许戈。   说完之后,连翘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挑了挑眉。   有着一双爱笑眼睛很喜欢笑的人是许戈,有着一双爱笑的眼睛但不喜欢笑的人是连翘。   许戈成长于时局纷乱的耶路撒冷,而连翘成长于素有阳光海岸之称的加州。   某天,在捷克最老的查理桥上,莲翘看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她在桥的这一端,另外一张脸在桥的那一端,她慌慌张张拨通电话。   “爸爸,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有一个双胞胎姐姐,或者是双胞胎妹妹。”   “没有的事情,你是爸爸唯一的心肝宝贝,这个爸爸可以对天发誓。”   许戈总是挽着厉列侬的手咯咯笑个不停的,而连翘和厉列侬在一起时大多数是沉默的。   然后某天,她顶着一张和许戈一模一样的脸住进这里,这里是许戈选的,那是许戈和厉列侬在拉斯维加斯完成登记之后的选的房子。   厉列侬和他的新婚妻子说:“等从索马里回来之后我们就举行婚礼。”   拉斯维加斯那间有着红色屋顶白色墙壁的房子是他们的蜜月地,是他们的家。   家——   然而住进这个家里的人叫连翘,没有人逼她。   她放弃自己的工作,提着小小的行李袋,心甘情愿跟着厉列侬来到了这里。   即使谁也没有挑明,但谁都清楚,她的身份也只不过是一款替身而已。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连翘不由自主的想起洗手间里的女孩。   当时知道那件事之后,连翘第一时间觉得好笑,荒唐而又可笑,用一个替身来代替另外的一个替身。   厉列侬还真变态,居然想得出这样的事情。   不过,厉列侬的做法连翘还是能理解的,她和许戈从脸到身材几乎是一个莫子刻出来的。   而那女孩最多和许戈就只达到百分之六十的相像程度。   连翘和李舒雅的差别好比是成品和半成品。   金沅告诉连翘那女孩叫做李舒雅,李舒雅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的样子。   几天后连翘想起她应该和那女孩有点渊源,李舒雅是李秀玲的女儿,李秀玲是连赫的校友,也是连赫一手提拔的。   这也使得连翘无法坐视不管。   当在洗手间见到李舒雅的时候,一切宛如历史重演。   连翘在李舒雅的身上看到昔日的自己,飞蛾扑火,甚至于……   来自于中枢神经末端仿佛承受不了重压一样,一抽,熟悉的疼痛感席卷而来。   这也许是因为她之前作的事情,说的话太蠢的缘故而烙下了病根。   再一次拍拍自己脸颊,让自己从往日的漩涡中解脱了出来。   连翘很久没有想起那些事情了,这都是宿醉惹的祸。   昨晚不该喝那么多酒的,昨晚她太高兴了,因为大队的跟屁虫被撤下,这样一来等于宣告她可以进入那些平日里她经常去的公共场合了。   连翘喜欢的公共场合有那么几个:赌场、赛马场、特色俱乐部。   这些咋听起来很普通的样子,可拉斯维加斯人可以在一种项目上玩出几百个花样来。   拉斯维加斯人的娱乐性全球排名第一。   这里甚至于还有几家什么都不干就专门为你安排玩乐的经纪公司,只要你注册成为这家公司的会员,他们就会给你提供经纪人。   这名经纪人所要做到的是分析你的心情、身体状态,用十分科学的方式在五花八门的娱乐消遣中找出合适每一个人的玩乐方针,前提就是你得足够有钱。   当然,这是他们自己吹嘘的。   说出来脸红,连翘也是这里其中一家这样的经济公司的会员,还是那种钻石级别的会员。   来拉斯维加斯不久之后,连翘就听说了这种经济公司,那时她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参上一脚。   曾经,她也满怀憧憬过,给厉列侬做饭打领带。   又……又来了。   这次打断她回忆的是浴室的电脑管家,电脑管家提醒负责安排她玩乐的经纪人在她电话留言了。   这一个多月来把连翘都憋坏了。   梳洗一番之后,连翘让管家把午餐拿到她的房间里。   他们的管家叫薇安,五十出头的丹麦女人,做起事情来总是一板一眼的,她不大提倡连翘在房间用午餐。   正因为丹麦女人不喜欢连翘才越发的喜欢。   餐厅太大了,投映在光滑的大理石瓷砖上的是大大的餐桌,餐桌上的菜式五花八门,但餐桌座位上大多数时间只有她一个人。   把午餐放下之后,丹麦女人垂手站立在一边,而另外一名佣人则是站在另外一边。   连翘席地坐在地毯上,她面前摆着日式餐桌,餐桌面前是电视机,电视遥控器就拿在那名佣人手上。   电视被调到最受拉斯维加斯人欢迎的本地频道,这个频道利用无数摄像头二十四小时记录赌城的风貌,还有最新动向。   谁来了谁走了,哪个国家政要在□□前被逮个正着了,哪个明星闪婚了,哪个当红偶像在这里出糗了……   双手交叉举到头顶上,手腕往上翻,拉直腰杆,学着日剧的元气少女们发音“开动了。”   艾薇半跪在地毯上,一些菜式隔得太远了,这个时候管家就派上用场了,只需要她把刀叉指向哪个碟子,她的管家就会在她所指定的碟子夹上小样的菜式放到她面前。   而拿着遥控器的佣人需要集中精神观看她的手势,她摆手指就代表更换频道,手指往上就是声音调大,手指往下就是声音调小。   这听起来很有阔太太的风范。   厉列侬很会赚钱,厉太太自然是阔太太了,阔太太自然要有阔太太的风范。   偶尔,连翘会被这样的自己给吓了一大跳,这一套许戈偶尔会用,当许戈对历列侬生气时总是能折腾出很多很多的花样来。   果然,当替身时间长了,一些骨子里的东西好像被潜移默化了。   想当初,她一边念书一边打工,她还千方百计隐瞒她是连赫的独生女的身份。   眼睛盯着电视机,嘴里嚼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叫什么的食物,渐渐的,连翘被电视上播报的一条新闻给吸引住了。   西点军校今年的周年庆典地点就选在拉斯维加斯。   那可是拥有两百多年历史的著名军事学校的,从这所军校曾经走出艾森豪威尔、福德.欧文等等大名鼎鼎的人物。   二零一六美国总统候选人之一仅仅是因为曾经作为一名观察生在这所军事学校住了十几天这样的一个事例,就被他拿来大做文章。   而他的太太更是大炫耀特炫耀。   现在,连翘想起来她应该比那位美国总统候选人更有炫耀的资本,因为厉先生就是从这所军事学校毕业的。   当然,那个时候知道他底细的人就只有那么一、两位。   厉列侬在这所军事学校学到了不少,这是他每年都会出现在学校周年庆典上原因之一。   当然也有另外一个原因,出席周年庆典的都是名人,别看厉列侬曾经因为撬过美国墙角而一度成为那些人的眼中钉,但其实厉列侬和他的校友们在私底下相处甚好。   这世界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今年厉列侬可肯定会出席的,连翘可以想象的到的是,刚刚让极端恐怖分子吃瘪的1942领导人肯定会成为庆典上的焦点人物。   较为遗憾的是,介于这所军校的威望这家电视台只给出这样的讯息,没有给出举办庆典的具体地点。   如果有的话,连翘想她也许可以想个法子混进去,有钱能使鬼推磨。   厉太太都很久没有见到厉先生了。   扳起手指数,连翘都有三个月没有见到厉列侬了。   好在电视台有交代时间,这个时间就是在三天之后,说不定,日理万机的厉先生会抽个时间来见厉太太。   即使他没有想来见她,她也会想方设法让他来见他她,连翘想,到时候也许她可以给厉先生一份出其不意的礼物。   ☆、第28章 /(爱人)   如果说拉斯维加斯白天是喝得醉醺醺的醉汉,那么拉斯维加斯的夜晚就是浓妆艳抹的妖冶妇人。   夜幕降临,亮黄色兰博基尼和黑色保姆型房车一前一后停在了米高梅大酒店门口。   连翘并不急于下车,米高梅的门童都认识她,当然,就认识她的人,不认识她的身份。   这里的门童都知道当那个叫做“阿曼达”的女人车停下时,他们不需要去帮她打开车门,因为从打开车门到推门等等一系列事情都是她的助理一手包办。   给连翘开车门的年轻女人叫做陈丹妮,1942组织从脑子到身手最为出色的女子近卫队队员之一。   负责开车的高云双也是女子近卫队队员,由于心思缜密一直很得厉列侬的信任。   1942组织有两个一点也不输给那些军事强国精英的秘密军团,男子近卫队和女子近卫队。   这些队员都是经过精心挑选审核的,其操作手法就像是那些知名俱乐部培养球员体系一样,有专业人士到世界各地去网罗人员。   他们会从一些孤儿院福利院下手,把资质好的孩子带回1942进行培训。   高云双和陈丹妮是前界综合考核成绩排名第一第二的女子近卫队队员,连翘来到拉斯维加斯的第二天上街时就看到她们两个了。   车门打开,米黄色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和亮黄色兰博基尼相得益彰。   兰博基尼在所有的豪车中不算是最贵但绝对是最高调的,连翘有三辆不同颜色的兰博基尼,粉金、亮黄、火红。   都是很博眼球的色彩,连翘知道她朋友们在背后笑她的行为和爆发富没有什么两样,但她不在乎。   替身当久了,行为会显得怪异是可以接受的。   亮黄色的兰博基尼和黑色保姆车滑向停车场,连翘把手包交给了陈丹妮。   站在右前方的中年男人微笑和她打招呼:阿曼达。   在这座被誉为“沙漠上的奇迹”“娱乐之都”“结婚之城”的城市,她是阿曼达,一个英文名字叫做“阿曼达”的东方女人。   某天,厉列侬和连翘说,她需要注册一个英文名字,这个英文名字会用在她的护照上,那时连翘说了不少英文名,可都一一被厉列侬否定。   她恼羞成怒的让他来给她取。   “阿曼达。”   阿曼达?阿曼达可不是好名字,阿曼达在美利坚的意义是指精明、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女人,无论电影还有美剧阿曼达都不是好女人的代表。   当她把一切告知他时,他淡淡说着“阿曼达在拉丁语法中是‘值得爱’。”   当时,他的话让她心开始狂跳。   然而——   “她在耶路撒冷就叫阿曼达。”他用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语气和他说。   她转过头去,等待眼眶的泪水被蒸干这才回头去注视他的眼睛,弯下眼睛说“好,就叫阿曼达。”   他倾身,唇贴在她的眼皮上。   落在眼皮上的那个吻,是属于那个叫做阿曼达的女人。   关于那个叫做阿曼达的女人身份是这么流传着的:她是沙特富豪最得宠的妻子,由于肤色原因她一直受到沙特富豪另外妻子们的排挤。   之后沙特富豪把她送到拉斯维加斯来。   在拉斯维加斯,生活着很多类似于“阿曼达”这样的女人。   第二声“阿曼达”把连翘从往日的漩涡中拉扯了出来。   叫她“阿曼达”向着她微笑的是米高梅客服经理,再过一个月她的会员期限就要结束了,连翘最近接到拉斯维加斯不少酒店公关经理的电话。   很显然,米高梅客服也接到消息,所以开始对她大献殷勤了。   客服经理一边引领着她走向大厅,一边很有技巧性的赞美她的服装,在电梯门开启之前高云双已经来到她身边。   电梯往着第十九层,第十九层是类属于高级会员才能使用的赌场,一派碧海南天的景象,让人仿佛置身于东南亚的海岛上,待会她会上去玩两把。   等八点一到,就是今晚拉斯维加斯的重头戏了,那是一场可以比美超级碗的重量级拳击赛,美国拳王和泰国拳王同台竞技,据说光是直播就卖出两亿美元,她的经纪人给她弄到前排的票。   通往赌场的通道上,连翘碰到一伙不速之客,挡住他们去路是一位看起来有点面熟的白人年轻男人,还有跟在这年轻男人背后的四名彪形大汉。   她两名助理可是聪明人,她们比谁都明白这时不需要她们出手,米高梅有很完善的保安体系。   她的两名助理看在外人的眼中更像是爆发富们才会讲究的排场,就是两枚摆设。   敛起眉头,脸转向一边的客户经理。   征求了连翘的同意之后,客服经理打开他的谷歌眼镜。   米高梅酒店很注重客人*,只有在公共场合在会有摄像头,第十九层楼的摄像头也就寥寥几个。   一些私人场所客服经理、还有高级服务生都会佩戴谷歌眼镜,一旦出现什么问题他们可以在征得客人的同意下利用谷歌眼镜传输数据。   客服经理这一举动无疑是对那伙不速之客宣称:你们最好不要惹是生非。   站在年轻男人后面的四名壮汉脸不约而同转向年轻男人,但年轻男人不为所动,甚至于他还往前移动半步。   客服经理往前挡在连翘面前,叫了一声“汉克先生。”   汉克先生?   连翘再看了年轻男人一眼,她想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了,长期从事于水上运动的人看着脸色比正常人还要白上一些。   眼前被客服经理称作为“汉克先生”的年轻男人年少成名,十几岁就代表美国拿过洲际花游冠军,退役后成为太阳马戏团水上表演项目的明星演员,也是台柱之一。   因为年少的光环以及长相清秀,在拉斯维加斯汉克拥有不少女粉丝,连翘看过他的表演。   从现在状况来看,这位明星演员好像冲着她来的,这一点让连翘觉得莫名其妙,她好像和眼前这位没有任何交集。   那么,这位汉克先生为什么看着她的眼神是一副恨不得把她弄上解剖台一样。   不出一分钟,米高梅的保全人员迅速到位,那伙人也一副不甘示弱的样子,汉克连看也没看正在耍嘴皮子的客服经理。   汉克唯一的要求是能不能和这位女士单独谈谈。   女士?她今年才二十六岁,二十六岁再加上一张娃娃脸,被当成大学新生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这位汉克先生的坚持最终让保安部经理也出马了。   在保全人员的护送下连翘朝着被控制的那伙人丢了个白眼。   然后,从背后传来的那句“你应该见见那个叫做李舒雅的女孩”让连翘停下了脚步。   米高梅酒店房间里,连翘背靠在吧台上,现在她弄清楚了这位汉克先生对她的敌意是从何而来。   汉克是李舒雅的男友,关系稳定,甚至于达到谈婚论嫁的阶段,可一个叫做厉列侬的男人的出现让这段经营了三年的感情付之东流。   一个礼拜前,李舒雅辞掉她热爱的工作,和汉克提出了分手,不仅这样……   “她嗜酒”站在她面前的汉克表情痛苦。   三天前,李舒雅被她妈妈强行带回旧金山,然后进了戒酒中心。   “那么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却进了戒酒中心。”汉克说这句话时拳头握得紧紧的。   “所以呢?”连翘抱着胳膊。   眼前的小白脸让连翘觉得有点意外,他居然知道她和厉列侬的关系。   如果非得找出一种说法的话,那么连翘想再也没有比“影子爱人”来形容她和厉列侬的关系了。   很多人都知道她有爱人,可那些人都不知道她的爱人具体身份长相。   说话间,汉克朝着连翘往前靠近几步,停在距离她半步之遥所在。   在连翘皱眉间白光一闪,精美的白金圆珠笔抵在她腹部上,空出来的那只手越过连翘去拿吧台上的水。   这位汉克先生看来不笨,眼前看起来更像是他话说多了想喝水的样子。   “圆珠笔有一发子弹。”他在她耳边说。   近在咫尺的声音淌进她的耳朵里,引发她一阵眩晕,此情此景,这样的距离,这样的话曾经发生过。   某天,许戈笑嘻嘻拿出一只看起来就像在旧市场淘到的钢笔,也不知道怎么的,钢笔就抵住她的心脏部位。   “钢笔里有一发子弹。”许戈和连翘说。   这个突发事故让她当时一焖,刚刚不是还玩得好好的吗?   许戈接下来说:“连翘,如果你敢对我的阿特有非分之心的话,我就在你心脏开一口子。”   “许戈……”   当时她脸都吓白了,近在眼前的那张脸眼睛瞬间弯下来,银铃般的笑声在布拉格老街抖开,张扬而肆意:   连翘,我觉得无聊时逗你玩不错。   后来某天,连翘看到从那只老得恐怕连收购废品的也不会考虑的钢笔射出的子弹穿透一位娈.童者的胸膛。   那是连翘第一次知道钢笔枪。   抵住她身体的钢笔紧了紧,似乎在提醒着她,他不是和她闹着玩的,这个从汉克悲痛欲绝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了。   看着汉克眼睛打出问号:先生偷走你女朋友的心是历列侬。   汉克娓娓道来:“这里是十九楼,我在这个房间放了滑翔伞装备,我的车停在距离这里三英里的地方,只要打开窗户,绝对可以做到把你从这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出去。”   这怎么听都像来自于动作电影的特效。   “不要怀疑我的说法,詹姆斯家的人从来说到做到。”似乎是看出她的不以为然,他加重语气:“我想你应该知道拉斯维加斯的詹姆斯家族。”   “哦,原来是詹姆斯家的人——”连翘拉长声线。   其实,她不知道詹姆斯家,但从这位太阳马戏团台柱之一的骄傲语气就可以猜到,詹姆斯家在拉斯维加斯不是大名鼎鼎就是小有名气。   也对,能把她底细翻出来的人肯定有两把刷子。   “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我从这里弄出去之后呢?”连翘在说这话时保持微笑。   她想,这个看起来比那场拳击赛好玩多了,她得和汉克装作聊天的样子,不然她的两位助理肯定会坏事。   “然后……我也不知道。”汉克喃喃自语着:“我想看到你丈夫为你焦虑,心碎,而你的危险就取决于你丈夫的状态,他的状态要是让我不满意了,也许我会杀了你。”   连翘在心里叹气,这位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人还真的把事情想简单了,杀了她?   “嘿……”   “不,我想也许把你弄到非洲去,把你送到那些独.裁者们的面前,你身材看起来还行……”   这个可就不好玩了,瞎猫还能碰到死耗子呢,万一这个人成功了呢?她一到非洲肯定会变成烤猪。   带着那么一点点和李舒雅同病相怜的微妙心态,连翘对于现在用钢笔枪指着自己的人无任何反感。   “汉克先生,我看过你的表演,还不错。”   “不要和我拉交情。”抵住她的钢笔枪又加了大力度。   “正因为看过你的表演。”连翘叹着气:“所以我才会好心提醒你,你抓错人了,我不是许戈。”   钢笔力道松开一点,但依然顶住她。   “我爸爸叫做连赫,我叫连翘,我有百分之八十可以肯定你们詹姆斯家的当家人认识我爸爸,你也不想这么大费周章之下闹出一场乌龙对吧?所以,我建议你打一通电话,然后你就知道我没有骗你了。”   握着酒杯的水手改成打电话,挂断电话后那只顶着她的钢笔枪和连翘拉出了几公分距离。   看来这位还是不大相信。   呼出一口气,昂起脸,悠长的声线仿佛来自遥远的所在:“看看这张脸,我和李舒雅的两张脸都是复制品。”   垂下眼睛:“想想李舒雅,即使是那些极端分子也不是被厉列侬耍得团团转。”   已经拉开的钢笔枪再次压上,连翘敛起眉头,这个人还真的不识好歹了!   耳边,白人年轻男人一字一句:   “那么,告诉我,真的许戈在哪里?”   许戈在哪里啊,这个问题连翘比眼前的这个人还更想知道。   思想飘飘忽忽的,最后飘到那个午夜,她醉醺醺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面对厉列侬时就差点跪下了。   “告诉我,许戈在了哪里?”   凄厉的女声穿过时空幻化成为了沙哑的男声,钢笔枪仿佛随时随地能射出子弹来:“告诉我,许戈在哪里?!”   许戈在哪里啊?   掀开眼皮,开口,回以那个午夜厉列侬回答她的一模一样的话。   从说话停顿节奏,到语气。   哀伤得就像是看着自己爱人坠入万丈深渊的鹤。   “她,躲起来了。”   ☆、第29章 /(爱人)   那句“她,躲起来了”就像是咒语一样,詹姆斯家族的汉克就这样缓缓瘫倒在地上。   瘫倒时他的眼睛是睁开着的,甚至于他还想把钢笔枪的那发子弹射出来。   不过,从枪口对准的角度可以看出他还算是个善良的人,他似乎无意要射死她,也许就有点不甘心而已。   对准天花板的钢笔枪最终没有射出子弹来,也没能成功转过头去看:到底是那个狗崽子在暗算我。   高云双鬼魅一般站在酒店房间门口,她手持着的有点像是那玩意有点像电影道具,炫酷又夸张,但那玩意乍看就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它很配那个叫做“阿曼达”的女人,一个劲儿就只会虚张声势。   这大约也是历列侬刻意想制造出来的效果,在拉斯维加斯,越有底子的人就越低调,一般高调的都是远道而来的土包子。   可高云双手中的那玩意其实却是货真价实的,它射出来的药剂针头能让一头大象瞬间瘫倒在地上,当然,它通常用在人身上。   许戈身上就有不少这样的玩意。   1942有顶尖的科研组,让人觉得恐怖的是1942科研组成员的年龄平均在三十二岁。   这些人幼年时就被送到那些发达国家,他们拿着那些发达国家的身份渗透到各个领域当中。   倒在地上的人还在用他的那双眼睛盯着她,弯下腰,拍了拍汉克的脸颊,低声在他耳边:   “我也想自己是许戈,但很遗憾,我不是。”   是啊,很遗憾,我不是,即使她们有着一模一样的一张脸,身高也差不多,但她不是许戈。   连翘不羡慕许戈的聪明脑袋,不羡慕她的经历,不羡慕她的身手,不羡慕她可以在笑谈风云间把敌人骗得团团转。   连翘唯一羡慕许戈是她得到厉列侬的爱。   曾经,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连翘觉得就差那么一秒她就触到厉列侬的心了。   触到,拥有。   当他用低沉的嗓音叫她“工读生”的时候。   这是一个高级套房,床肯定是一级棒的,连翘让高云双把汉克弄到床上去。   这一折腾也把连翘玩两把的时间耗没了。   米高梅的客服经理依然走在前面,陈丹妮和高云双一左一右跟在身边。   脸往着高云双那边稍微靠近一点,低声:“就这么点的事情,你该不会打小报道吧?”   “不会!”高云双机械一般的回答。   耸了耸肩,高云双说不会就不会,也对,那位汉克即使有那么一点的小聪明,可后劲不足。   得到高云双的确认之后连翘抿着嘴,昂着头跟在客服经理的身后,往拳击场走去。   走廊沿途的电视正直播拳击场现场画面,脱口秀主持人面对镜头在卖弄他的三寸不烂之舌。   戴上墨镜,那位主持人口中所谓的“这是一个星光熠熠的夜”让连翘在心里感到一阵的反味,她的几位朋友正在主持人背后的红毯上炫耀她们的珠宝。   迎面走来的是那位连翘至今都记不住名字的经纪人,他正在用夸张的美式手势和她打招呼。   嘴角微微扬起,眼睛动都懒得动。   连翘再次从宿醉中醒来,醒来时她的管家告知她的医生正在楼下。   一边乖乖听着医生摆布,一边和丹麦女人第三次强调:我真的只喝小杯鸡尾酒,不信你去问我的两只跟屁虫。   昨晚连翘很高兴来着,昨晚她可是赢了大钱,绝大多数人都压美国拳王和泰国拳王之间的较量会势均力敌。   而她压的是泰国拳王会一面倒。   果真,第二个回合泰国拳王就被美国拳王打趴在地,不,也许是第三回合,昨晚连翘应该是那块疯狂的场地位数不多在走神的人吧?   但不管是第二回合还是第三回合,连翘都知道她从□□公司那里赚了一把。   赚大钱再加上今天是一个特殊的下午,连翘心情很好,在面对为她检查完身体的医生的叮嘱时,频频乖巧说出“是”“好的,我会注意的。”   她的配合让之前一直板着脸的艾薇表情柔和了些许。   每月十六号,连翘都会拥有属于自己半天自由活动时间,这听起来就像是女人的经期一样。   但因为这一个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包括没有跟屁虫,可以穿着卫衣平底鞋在街头上慢吞吞的溜达,这样一想连翘就觉得没有什么丢脸的。   当初,她是心甘情愿住进这里的。   为了争取这半天的时间连翘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伎俩都用上了,可历列侬不为所动,累及的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最后索性借着酒精像孩子一样坐在地上和大人要玩具般的。   把脸贴在厉列侬的小腿上,说:你说,到最后我会不会疯掉?   许久,他的手触了触她的头顶:不,你不会疯的。   那个午夜,他把她轻轻拥进怀里,唇轻轻贴在她的眉骨上,温柔的吸吮着:我答应你。   但她向他提出的每个周末下午要有属于她的私人时间只能缩短成每个月十六号下午。   每个月的十六号下午,连翘才会想起,其实她不叫许戈,她叫连翘。   衬衫牛仔裤、单肩帆布包,连翘坐上停在地下室的浅色房车,只有厉太太每次出门时才会那么招摇。   不招摇的是连翘。   房车在一处观光公交车车站停下,临下车时高云双拉住了她。   吐出一口气,连翘乖乖接过高云双递给她的袖珍枪。   抱着胳膊,目送着那辆浅色房车变成车河中小小的一点消失在视线中,连翘这才坐上前往米高梅广场的观光巴士。   眼前的这家游戏餐厅连翘早就想来了,餐厅呈环形设计,客人们可以一边用餐一边玩游戏。   连翘可不是来这里玩游戏的,她相中的是这里的上网氛围,餐厅会给用餐的人提供一部平板电脑。   之前,连翘偷偷的以名为“拉奇”的用户注册了社交网,并且成功打入号称厉列侬最中坚力量的粉丝团中,成为粉丝中的一员。   当然,大多时间连翘都在潜水,她就喜欢看着那些人谈论厉列侬,越是在那种很混杂的公共场所她就听得越欢。   和往常一样,登陆之后第一时间就去看厉列侬唯一在社交圈流出的照片,那是他在一场阿根廷职业足球联赛中无意被拍到的,那时他还不是1942领导人,那时……   那时连翘还不认识他。   如果不是那次针对校园的“人质事件”的话,想必连翘和厉列侬永远不会有任何交汇吧。   那样也许她会因为折服于他漂亮的面孔、和过人的魄力而成为他众多拥护者之一,也许她偶尔听说过他的事迹但漠不关心。   在连翘还没有认识历列侬之前,他和许戈已经拥有了长长的岁月。   关于她和他的情史许戈从毫不忌讳,娓娓道来。   “我一出生就看到他了,十二岁时他吻了我,十八岁时我们掌握了关于男女接吻的技巧,上床时我二十岁,他二十三岁,第一次因为两个人都没有经验结果有点糟糕,但第二次好点,我还记得他伸进我衣服时手有点冰,我还因为这个发了牢骚来着,结果你猜他怎么说来着……”   说完之后许戈还卖关子一般的朝着她挑了眉头,一副快来问我的表情。   那天,连翘没有问,当时她手机响起了,即使那天手机没有响起连翘也不会去问。   那是连翘第一次把对许戈隐隐约约的不满以口头形式呈现出来:“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他。”   那个和她有着一模一样的一张脸的女孩很能折腾,她也有点理解那些喜欢厉列侬的女人们为什么会管许戈叫做“女魔头。”   如果女魔头有一张很彪悍的脸的话,连翘想她大约不会那么反感她了,可偏偏许戈有着这个世界最无邪天真的皮相。   最先笑的是眼睛。   艹、艹、艹!连着碎三口之后连翘手重重往餐桌捶。   这样美好的下午可不能被那阴魂不散的女人给毁了。   喝掉一整杯咖啡,连翘继续浏览网页。   但比较遗憾的是她没有找到关于厉列侬这次来拉斯维加斯参加西点军校校庆的任何相关消息,如果连翘没有记错的话校庆日就在后天。   厉列侬的粉丝实力强悍,其中不乏在政府部门工作者、某某高官们的孩子、机场行政人、等等等,这些人组成的粉丝团足以构成一张网。   问连翘为什么不打电话给厉列侬,1942领导人没有手机。   去年弄得沸沸扬扬的斯诺登事件中,就曝出有多国领导人的手机被监听,其中不乏德国总理、法国总统等这些大卡司人物。   1942好像早就有自知之明,三任领导人都没有私人手机,若干通电话都是通过他的助手,这还得经过筛选,确认。   每次厉列侬来的时候都是消无声息的,来的时候都是在深夜。   洗澡,表脱在床头柜上,鞋柜上他的拖鞋不见了,连翘都是通过这些讯息在他的书房里找到厉列侬。   身体因为长久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专注于电脑让连翘脚一阵阵发麻,背部往后拉,一边活动着脚一边想展开手,伸一下懒腰。   手臂刚刚提起,低头,果然,黑黝黝的枪口正抵在她腰侧。   顺着握住枪的手,看清楚来人时连翘心里一阵暗骂一句,这人这是阴魂不散。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要到的下午。   詹姆斯家的汉克一脸愤怒,眼睛布满了红纱,这样的表情有点不妙,一看就和昨天的状态不一样。   而且他的枪还装了消音设备,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随时随地给她一枪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汉克先生,请问有什么事情吗?”好脾气的问。   “你骗我!”愤怒的年轻人一字一句:“你就是许戈。”   这个时候连翘心想,詹姆斯家应该不怎么样,她还想能不能借助眼前这位的家族背景弄清楚许戈现在在那里了。   垂下眼帘:“我真不是许戈,其实我……我也想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那个叫做许戈的女人现在到底躲在哪里了?是死还是活。   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睛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她,从他口中吐出了一个发音,一个中文发音:   “岚”   从汉克口中听到那个发音之后,连翘几乎可以猜到接下来她会听到一些什么了:你曾经是一名影子间谍,他们叫你岚。   从“我是厉列侬的妹妹”到“我是历列侬的未婚妻许戈”到“岚”,那个有着一双爱笑眼睛的女孩总是一次又一次让人跌破眼镜。   影子间谍,不属于任何国家管理,今天可以为这个国家所用,明天可以为那个国家卖命。   在你以为她\他是敌人的时候她\他说不定是你伙伴,在以为她\他是你搭档时其实她是你对手。   最终他们走过的足迹变成一些国家档案里的《查无此人》。   ☆、第30章 /(黑色)   关于许戈的真正身份还是连翘绞尽脑汁从爸爸的朋友那里得知的。   在那个暗夜里,她无意间遇见许戈和厉列侬在接吻之后,似乎早就猜到她会出现,许戈搁在厉列侬肩膀上的手还和她做起了打招呼的手势。   连翘不是笨蛋,而且她脑子是她朋友中最好使的人。   在泪流满面跑回自己公寓的途中,连翘意识到很多事情的不对劲。   比如说在许戈叫着厉列侬“哥哥”时,厉列侬通常是保持缄默的,表情也表现出了在面对着爱折腾的孩子一样,无奈而又不得不去纵容。   之后,连翘找到爸爸的朋友,那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地球研究所的副所长,同时还是一名国际分析员,和一些美国官员有着不错的交情。   提起许戈,那位学者如是说:“我想现在美国中情局的人应该不大乐意说起她。”   在美政府扣留了1492成员的四天后,身材娇小有着甜美笑容的东方女孩成了美中情局的一名特别职员。   这名特别职员被分到类似于公关部这样的部分。   所谓公关部其实不过是中情局近年来为了打发无孔不入所媒体成立的部门。   一旦记者们找上门来这些人都负责挡驾,带他们到处转转看一些在网上都可以查到的无关紧要的资料后,再给他们一杯咖啡然后打发他们走。   公关部门更像是中情局的一款吉祥物,其所在位置不在中情局核心机构范围。   在这位特殊的成员还没有来到公关部之前,他们的头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呼了,那就是一款花瓶。   公关部的职员们大多了解这位花瓶的背景,美执政党金主之一的小情人,典型的y女孩。   y女孩一般都是形容那些整天泡在社交网上,涉世未深、喜欢自拍、言语天真长相甜美的女孩。   而这位y女孩想到中情局工作的原因更是让人哭笑不得,这位居然是因为这段时间痴迷于007电影。   那位金主在给中情局的官员打电话时语气无奈:她很快就会厌倦的。   那位金主说得对y女孩最初来的几天表现得了极大的好奇和兴趣,但很快的就流露出厌倦感,但也许是怕被同事们嘲笑她的三分钟热度,她一直在装模作样的工作着。   与其说那是工作倒不如说那是灾难。   y女孩除了给同事们倒咖啡大多数时间都在自拍补妆,泡咖啡倒是没有难倒她,但她倒的咖啡最终不是弄湿了同事们的文件,就是半路掉在了地上,幸免于难的不是放太多的糖,就是忘了放糖。   即使是这样公关部的职员们还是讨厌不起她来,因为y女孩有着一双爱笑的眼睛,爱笑的眼睛配上毫无攻击力的眼神,让人怎么都讨厌不起来。   何况,她大多时间都是安静的,起码,没有打扰到他们的工作。   y女孩还有一个大毛病,就是路痴,去了一趟洗手间最终变成了糊里糊涂被困在地下室七个小时。   这件事情也成为中情局的职员们私底下热议的话题,男职员们谈论这件事情的当事人雪白的脚裸、谈论把那样的女孩压在自己身下感觉应该不错。   然后,某天,某位中情局高层在路上遇到这位抱着宠物发呆的y女孩。   这位y女孩告诉他,她在这里等她司机来接她,可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她的司机连影子也没有。   这位中情局高层在和那位司机接通电话之后才发现在y女孩的指引下,那位倒霉的司机现在正在往反的方向走。   知道到y女孩的目的地和他一样,他决定送她一程。   这一个钟头的时间显然把y女孩折磨得够呛,一坐车,她就和他表达了感激之情,说他是一位好人,说改天一定会请他吃饭。   中途,中情局高层接到办公室的紧急电话让他回办公室一趟,之后,他让司机送他到他的办公室一趟然后再送那女孩回去。   司机按照中情局高层所要求的那样,在把他送到办公室楼下就掉转车头,中间因为女孩宠物狗拉肚子的缘故耽误了几分钟。   最后,司机把女孩送回目的地,一脸感激的女孩还拉着他合拍了张照片,说是要记录让她满满感动的一刻。   当晚,中情局的人赫然发现,被他们请到中情局做客的1942领导人出现在以色列大使馆里。   次日y女孩没有出现在她的办公座位上,这个消息让那位好心的中情局高层在心里大叫不妙。   果然,两天后,调查报道出来了,一切都是那位y女孩女孩搞得鬼。   在大量的麻痹式心理战之后,从中情局最好.色的人下手,利用他的关系混进中情局的核心机构,这个时候的厉列侬已经在被他们买通的中情局内部人员的帮助下离开拘留处。   在y女孩为小狗解决拉肚子问题时,厉列侬已经乘着那个机会躲进那位高层的后车厢里。   另一方面,1942组织的黑客成员在车子经过电子红外线时串改了数据。   再之后y女孩又用了一瓶特殊的香水干扰了警犬的嗅觉,而在她和那位司机合照时,厉列侬已经从车厢里离开坐上另外一辆车直奔以驻美大使馆。   这一系列的事情就发生在短短的一个多小时时间里。   更加劲爆的还在后面。   安排y女孩进入中情局的金主赫然发现,数次和他欢.好、把他逗弄得神魂颠倒的是一名和y女孩身材差不多的高级妓.女。   因为每次做之前他的心肝宝贝都会一脸羞涩的说她只有在黑暗中做的时候才放得开。   这也是这位年过半百的富翁为她痴迷的最大原因,这位曾经在他的中情局老友,也就是被y女孩称为“好人”的中情局高层面前说过这样的话。   “她看起来嫩得都可以掐出水来了。”   随之y女孩的身份也出来了,由于无注册于任何机构,再加上无任何国籍,但又可以自由游走于各个国家,女孩的身份被列入了“影子间谍”行列。   y女孩为1942组织的情报员之一,代号“岚”。   那是一个用山风组成的汉字,组合起来时娟秀典雅,分开时桀骜不羁。   由于涉及到那位金主的*,再加上这次事件让美情报局栽了个大跟头,而且这次大跟头极有可能变成好事的媒体们从键盘里敲出来的“中情局又干了一件蠢事了”   于是,在那份报道出来之后迅速被尘封,变成中情局“不可说档案”之一。   连翘还记得,当时,自己是张着嘴巴听的这一段,她怎么也无法把许戈和那个代号为“岚”的影子间谍联系在一起。   爸爸的朋友倒是在说起她来一脸的欣赏:“不仅美国吃过她的亏,沙特也吃过她的亏。”   沙特和美国早就看埃及总统穆巴拉克不顺眼了,他们手中所掌握扳倒穆巴拉克的一系列有力证据中,穆巴拉克和他儿子们的一部分贪污证据就来自于1942情报员收集的情报。   由六名1942的成员组成的情报员组“岚”是主力军。   她带着成员收集的证据和沙特政府交涉,从沙特政府那里得到大笔佣金之后又顺手偷走了沙特政府一些秘密文件。   其中一份秘密文件就记录了部分美官员从伊拉克拿走的文物到黑市贩卖,黑文物所得资金在沙特一些公益机构的手中转一圈,再回到那些人手中时就光明正大的变成他们的财产。   这份文件不久之后被公布在维基揭秘网,从而使得1942称为美政府部分官员的眼中钉。   听完那些之后连翘第一次在心里默写起了那个汉字。   拼在一起了它就是“岚”,拆开了它就变成山风。   爱人(05)   离开爸爸朋友家时连翘心情百感交集,许戈和厉列侬不是兄妹。   彼时间,即使姓氏不一样可她还是相信了,当许戈如是告诉她“你也知道,我和他身份特殊,除了亲人之外,就只有你知道这个秘密,你得帮我保密才行。”   当时,她傻傻点头,一副打死我我也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去,回想自己那时的蠢样子,连翘撬敲开许戈的房间门。   那个女骗子,女魔头还想装。   她大声吼出:别装了,你曾经是一名影子间谍,他们叫你岚。   就那样一鼓作气的,连翘把她从爸爸朋友那里听到的一字不漏的说了出来。   时过境迁,连翘怎么也没有想自己会经历这样的荒唐时刻,一个叫做汉克的男人拿枪和她大吼:   别装了,你曾经是一名影子间谍,他们叫你岚。   看着怒气冲冲,一副想要一枪崩了她的男人,连翘心里一动,那么一瞬间就出来了那么一个念头。   拿出许戈那个女骗子的表情,一脸的无奈:“别这样,其实我就想知道詹姆斯家的实力怎么样,有没有强得可以和我合作。”   “你现在终于承认你是许戈了。”汉克咬牙切齿。   “是,我是许戈。”摆正表情,眼睛正视着他的眼睛:“我是许戈又怎么样?我相信你也知道厉列侬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你现在一枪杀了我。”拿出历太太的那种威慑力:“我敢保证,拉斯维加斯从此之后再无詹姆斯家族,那是你所想要的结果吗?就为了一个女人?”   他垂下了眼皮。   “你要搞清楚,林舒雅没少半根头发,没少一条腿,她现在活得好好的,而且很快的她就会离开戒酒所,到时候,你也许可以重新赢回她的心。”   低头,手去拿开抵在自己腰间的枪,针对她的这个动作汉克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我理解你的感受。”淡淡的说着:“那个男人有时候的确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你相信吗?我恨他!”   他抬起眼睛,眼神满带疑惑。   目光透过汉克的肩线凝神聚焦在某个所在:“你有没有觉得现在很不舒服,类似于被人拿着激光枪长时间对准着。”   这话让汉克想调转过头去。   “别回头,如果你回头了,我保证你会像昨天一样,现在这里可没有像昨天那样柔软的床。”连翘语气无奈。   刚刚连翘的话一半是真一半是假,假的是此时此汉克背后没有人盯住他,真的是刚刚通过错位折射连翘看到高云双了。   高云双的身影被投递到那个孩子的大汤勺反面上,也许是觉得汉克不是那种会随便结果一个人性命的人,也许是觉得她可以搞定,高云双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站在角落里。   连翘想,她的演技还行,汉克最终选择把目光拉回她脸上。   垂下眼帘:“我的状况你也看到了,不觉得我很可怜吗?如果我和你说我连上个洗手间都有人跟着,你信吗?”   声线凄然:“连鸟都想挣脱牢笼,更何况是人。”   这话让汉克最终收起了枪,看着她,表情挣扎,之后似乎是下定决心:的确你听起来狠可怜,我就放你一马吧。   伸手拉住想要离开的人:“我有一个可以好好教训那个臭男人的好法子,这个法子既可以让你替林舒雅出一口气,又可以让我好好找一下心里平衡,要不要听听我的建议?”   “刚刚我忽然想到一个有趣的事情,我觉得我们也许可以联手送给厉先生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厉先生找了林舒雅,厉太太自然可以找上林舒雅的男友,这听起来很有趣对吧?”一看汉克的表情就知道是想歪了,慌忙纠正:“别担心,我们不需要真的发生什么,我们只需要在表面上看起来很像那么一回事就可以了。”   组合拳要全套使用起来才事半功倍,没有给汉克任何发言的机会。   “相信我,越是地位高的男人就越是在乎他们的面子工程,我还可以和你保证,我的更屁虫们会把我们的一举一动报道到她们的领导人那里去,到时候,厉先生肯定会亲自出手处理他的家务事。”   “你不是因为找不到厉列侬才找上我的吗?到那个时候,你就可以让他见识詹姆斯家的铁拳了。”从表情乃至语气都都表现出了厉列侬正在挨揍的惨样:“但记住了,脸可不能打,他的脸蛋可是一件艺术品,还有,心脏这类致命的地方也不能打,虽然,我对他很不满,但不代表我不爱他。”   到了这里,连翘索性连许戈的那些恬不知耻也学了过来:“更!更重要的是,那个地方绝对不可以,别看他平常看起来就像清教徒一样,其实他在床上的功夫绝对是一流的,持续力也行,我可……”   说到这里似乎从面前年轻男人脸上所表现的尴尬才意识到自己的话题扯远了,干咳一声,装模作样的手贴了贴微烫的脸颊。   声音重新回到一本正经:“觉得我想的法子怎么样?它听起来好像有点荒唐,但也不是不可行。”   像那些脱口秀的主持人一样吹嘘着:“这里是拉斯维加斯,全球最大的秀场。”   数分钟之后,汉克缓缓的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拉斯维加斯放眼望去的灯红酒绿,还是游戏餐厅里随处可见在打游戏的人沉迷的神色。   又或者是眼前一脸热忱表情的女人笑容太甜,那一刻,汉克鬼使神差的点头。   汉克二十六岁这年认识了一位奇怪的女人。   与其说奇怪倒不如说是特殊,他认识这个特殊的女人的时间为六十小时。   在这六十小时里他先是被这个女人耍得团团转,再之后被这个女人的保镖用化学枪击倒。   在他发誓绝对不会上那女人的当时,却再一次上了那女人的当,和她联手“送给”她丈夫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她手去握杯子时他要做出给她讲情话的样子,她托腮时要低声下气和她说“sorry”,她摸耳垂时要做出轻吻她鬓角的动作。   “你可不许吻,要是吻了你就会倒大霉,别忘了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她恶狠狠警告,模样完全看不出那时在说起笼中鸟时的样子。   那真的是一位奇妙的女人。   一笑一颦有着大丽花的明媚,但安静时却有着茉莉花过了花期后的黯然。   汉克认识这个奇妙的女人的第五十九个小时走到五十五分时,他和她正在玩□□,那是她第一次做出触耳垂的动作。   触耳垂了就代表着要亲吻她的鬓角,是假吻,唇不许碰到她的头发。   脸贴了上去,他闻到从她发间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   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凝神,唇瓣去找寻那抹幽香。   还没等他唇瓣触到她的头发,全场陷入一片黑暗,牌桌上女人开始尖叫了起来,很快的,房间重新回归光明。   汉克侧过脸去——   在汉克认识那个女人的第六十个小时,女人消失不见,一只褐色的罗马鞋掉落在女人所在位置的牌桌上。   那只罗马鞋仿佛成那个女人唯一存在的证据。   赌场经理出来和客人解释:刚刚只是电线短路问题。   拿起那只罗马鞋汉克往外跑,空气里还有这那股熟悉的幽香,寻着那股幽香,最终在被布置得就像是流星之花园的场地里看到三辆黑色车辆一字并开停着。   蓝色的光源里头,透过车窗深色玻璃,汉克看到了落于女人手腕上的银灰色手铐,带着手铐的手在挣扎着。   那一刻,即使没有看到戴手铐的女人的脸,可汉克有种很强烈的感觉,那戴着手铐的女人是谁。   门卫直挺挺站在一边,宛如被人施了定身术,对发生在眼前的一切熟视无睹。   被戴上手铐的女人正坐在第二辆车上,那个方位门卫们不看见都难。   这诡异极了,在汉克想往中间那辆车冲时,忽然横冲过来数条人影,硬生生的拽住他的手。   几个人汉克认识,他们是外公最为得力的助手,这些人的出现预示着外公也会出现。   不,已经出现了。   汉克看到在中间那辆车的另外一边出现外公标志性的银白发,他正在低头和车里的人说话。   詹姆斯的当家很少会弯下腰说话的。   汉克矮下腰身,沿着女人在半空中挣扎的手腕他看到了另外一抹身影,那是年轻男性的身影,从他这里看过去就只看到他的肩膀。   年轻男人穿着灰蓝色的军装,肩线漂亮。   如果他再矮下一点点,也许就可以看到男人的模样了。   但遗憾的是,还没有等他做出那个动作,车子就缓缓开启。   三辆车宛如魅影一样,穿过一帘帘蓝色霓虹,消失在蓝色的星辉中。   等到它们消失不见,驾住汉克臂膀的手也松开,他的对面站着的是詹姆斯家族最为声望的人。   这时,汉克大约猜到,穿着灰蓝色军装的男人是谁了。   只可惜,他没能让1942那位年轻的领导人见识一下詹姆斯家的铁拳。   加长型林肯车行驶在拉斯维加斯的五光十色中,迷你餐桌上放着两杯葡萄酒,和葡萄酒一起放在桌面上的还有那只被他带出来的那只罗马鞋。   最近拉斯维加斯的女人们纷纷穿起了罗马鞋,漂亮的丝带绑在那些女人白皙的小腿上,沁凉得就像是仲夏夜之梦。   看着那只罗马鞋,怅然若失,属于那个女人留下的幽香仿佛渗透在整个车厢里,汉克确定那不是任何人工香水所留下的。   无名指中指分别戴着镶有硕大宝石戒指的手落在那只罗马鞋上,詹姆斯家族的人就喜欢这些浮夸的行头。   外公问他:“它看起来就像是灰姑娘遗落下来的那只水晶鞋,对吧?”   脑海里回想起那女人的模样,那六十个小时汇聚成为了——   “不,她不是灰姑娘,她是小魔仙,一个叫做许戈的小魔仙。”   一张不谙世事的脸庞下兜着一个老灵魂。   “许戈?”   汉克抬起头来。   “她不是许戈,她叫连翘。”   看来,小魔仙把詹姆斯家族的当家都给骗了。   “不要给她骗了!”耸了耸肩,为了让老人家能少丢脸一点,汉克和自己的外公分享了他第一次上那个女人当的经过。   “不,她没有骗你,和厉列侬在拉斯维加斯注册结婚的女人是许戈,但和李列侬举行婚礼的女人叫连翘。”一头银发的老人信誓旦旦。   在汉克发呆间那只罗马鞋被推到往着他更近的所在。   “而这只鞋的主人也是连翘。”   许久,许久——   目光久久的凝望着车窗外的霓虹:   “那许戈现在哪里?”   “没有人知道,1942的人对于许戈闭口不谈,也有人从那些被许戈收留的孤儿们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我们的阿曼达会回来的。”   “但我想,许戈回不来了,一些资料证明,许戈早已经死在索马里。”   ☆、第31章 /(替身)   连翘相信,现在穿着西点军校经典款的厉列侬会让很多女人神魂颠倒。   她也是这些女人之一,不过……   不过她比那些女人更加的幸运,起码,她现在挂着厉太太这个头衔,这个念头没让连翘高兴多久。   和厉列侬在拉斯维加斯登记结婚的是许戈,而她只是披着为许戈准备的嫁衣,出现在为许戈准备的那场婚礼上的冒牌货而已。   而且,现在这个冒牌货正在接受几位不公平的对待,她可不是囚犯。   被从赌场包间带走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全场灯光骤然变暗,还没有等连翘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身体已经离开座位。   凭着本能想去抓支撑点,发现她的双手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束缚住。   在那道熟悉的气息中,连翘一边在心里腹诽男人们果然讨厌绿帽子,一边装模作样的叫了几声。   其实,她是看到他之后才去触摸耳垂。   装模作样的几声被淹没在女人尖叫声中,那些尖叫声越来越远。   短短的几分钟路程连翘心里的抱怨绝不下一百次:为什么不是公主抱?   不仅不是公主抱,被他夹在腋下的她怎么看都像一卷春卷,再加上掉落了一只鞋,不用看就可以想象到她现在样子有多狼狈。   庆幸的是包间通往停车场的走廊空无一人,守在门外的几个门卫完全一副“我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   回到车厢,连翘发现束缚她的不是什么新型发明,而是一款手铐,不是公主抱就算了还给她戴上手铐?!   把手铐链晃得叮当响表示自己的抗议,可无果。   1942领导人正在和拉斯维加斯的地头蛇寒暄。   这下,连翘总算知道詹姆斯家族的当家长得一副什么样子了,那位完全一老江湖,尽挑一些漂亮话讲,一再保证他会好好管教他的外孙。   车子行驶在五光十色的街道上,车厢内的光不是很足,挣扎累了的手乖乖的垂在膝盖上,忍不住的目光再一次去找寻坐在她身边的人。   完全是军人做派,即使是闭着眼睛,整个人所呈现出来的也充满了侵略性。   连翘心里一动,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的声音的,扬起了手——也许可以偷袭他一下。   就差那么一下,手铐就可以狠狠砸在厉列侬头上了,可……最终还是乖乖回到膝盖上,并不是被发现,而是舍不得。   他来了就好。   车厢灯光骤然加强,在骤然加强的光线中他睁开眼睛,眼睫毛可正长,又长又密的,他的目光落在她手腕的手铐上。   把手递到他眼前,软着声音:厉列侬,疼。   手铐把她的手腕都勒出了淡淡的红印子。   一解开手铐,双手就迫不及待活动开了,伸向前面的手手腕被轻轻握住,往着灯光最明亮的所在。   这下,手腕上的那些红印子更加明显了,修长的手指一一从上面划过,顿了顿。   “回去给你擦药。”这是厉列侬说的第一句话,声线带着轻微的沙涩。   淡淡的葡萄酒醇香随着那声线在车厢里晕开。   “喝酒了?”   “一点点。”   那么……   “女军官们穿制服吗?”眯起眼睛,西点军校的男学员军装是灰蓝色的,而女学员是较为女性化的湖蓝,想象着被湖蓝色制服包裹着的躯体,□□又不乏英姿飒爽:“她们看起来一定很性感。”   没有回应。   该不会是怕她吃醋吧?拉长声音,娇嗔:“这又不是有多难回答的问题。”   “不知道。”干脆利索。   此时此刻,连翘心里为那些女军官们默哀,厉列侬他们那一届可是出了几名美人儿呢,美丽又有能力。   “那你的校友们带女伴参加吗?”又问。   “嗯。”   “她们穿礼服出席吗?”   “好像是。”   好像是,那么就是不大清楚,没有去注意了,连翘咧了咧嘴。   其实那些问题她丝毫不好奇,现在的状况等同于妻子在变相的打听自己丈夫的女同事们,带着那么一点点的小小心思,就怕自己的丈夫被比自己年轻、比自己漂亮的女同事勾引走。   许戈在运用这种小心思上可是如火纯情,许戈……又,又来了。   不,不,这一刻她想当连翘,大多时候都很安静的连翘。   闭上眼睛,头搁在他肩膀上。   十点半左右时间,车子停在了那幢白墙红屋顶的建筑门口,厉列侬并没有急于下车,他维持之前的那个姿态静坐着,连翘也懒得动。   小会时间过去,有人敲打车窗玻璃。   高云双手里拿着她掉落的一只鞋站在车门外。   让近卫队的三好学生去帮她找鞋会不会大材小用了一点?不过,连翘还是理解的,她那双鞋好像花了不少钱。   1942年轻的领导人很节俭。   “厉先生就只有两套礼服,夏天那套浅色的,冬天那套是深色的,厉先生的皮鞋进过修鞋店不是什么新鲜事,比起厉先生,厉太太就……”这是某天连翘从1942的几位女成员口中听到的话。   那应该是新来的成员,老成员们从来不提厉太太的事情。   连翘觉得那几位女成员说得没错,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被拉斯维加斯那些出手阔绰的女人们给传染了,拉斯维加斯的女人们在购买奢侈品这方面毫不手软,生活也奢侈得让人咋舌。   很不幸的,连翘就是这些女人当中的一员。   去年圣诞月,连翘被自己的开支给吓到了,据说,她那个月的消费相当于非洲一千五百名孩子从出生到他们成年的开支。   看着账单,当时连翘十分的心虚,背过身去给自己爸爸打电话,电话没有接通就被拿走了。   “不需要。”他和她说。   “可……”心虚不已:“可这样会不会害你被……害你……名声不好……”   “你是厉太太。”   厉列侬当时的那一句话让连翘觉得那时的圣诞红是最温暖的火焰。   冲着厉列侬咧嘴一笑:“谢谢,那鞋子我很喜欢,刚刚丢失时我还很懊恼来着的。”   看也没看她一眼:“把鞋脱下来。”   呃……看着厉列侬,就是没有去脱鞋。   也许是因为她迟迟没有脱鞋让1942领导人开始不耐烦起来,他手直接落在绑在她小腿的丝带上。   拽住那个蝴蝶结,一拉,鞋就离开她的脚。   “厉……厉列侬,你……干什么?”就这样,连翘眼睁睁看着厉列侬把她那只鞋交给了高云双。   让连翘觉得讶异的还在后面。   “把它们丢掉,有多远丢多远。”理也没理会她,厉列侬径直对高云双说。   目送着高云双开车离去,那位……那位该不会是开车去丢鞋吧?   脑子一回转过来,脸向厉列侬:厉……厉列侬,那鞋子没有得罪你啊。   话说得傻气,声音也傻气。   很近的距离,她捕捉到他眼眸底下飞逝而过的火焰,那火焰在瞬间穿破结在眼眸之上薄薄的冰层。   可那冰仿佛过度到她心上来了。   连翘想,某年某月某日,许戈一定和厉列侬说过差不多的话。   不,不,不能发脾气,他好不容易来了,还有,他今天穿了西点军校的军装,许戈曾经和她说过,穿着灰蓝色军装的厉列侬是天空最亮的那颗星。   今天,她终于看到了。   穿着蓝色军装的厉列侬,何等的英俊。   黯然移开目光,呼出一口气,现在她最需要解决的是,她要怎么走回去。   下一秒,厉列侬给出了最为让她心花怒放的解决方案。   这次,是公主抱了。   手挂在他颈部上,抬起眼睛,悄悄的,安静的瞅着他,目光游离着,从他那让人流口水的下颚弧度,到他军装扣的第一颗纽扣,目光落在那颗纽扣上。   数秒之后,脸红耳赤。   不自然的别开目光,看到站在一边的金沅,金沅身边站着是陈丹妮,之后是司机,还有另外几名近卫队卫兵。   他们无一例外手垂在两侧,目不斜视的样子。   真不错!起码,她现在头上这个厉太太的头衔在那些人眼中是名正言顺的,包括她的那位丹麦管家。   给了迎面而来的丹麦女人一个挑衅眼神,这位完全没有把她这个“女主人”放在眼里,连翘不仅一次让厉列侬解雇她,可都被他一一驳回。   比起她这个女主人,丹麦女人对于男主人可是尊敬多了,这会儿,正在问他有什么需要的。   穿着褐色皮鞋的脚踩在环形楼梯上,一节一节往上,往着他们的卧室。   镶在他领口的是类似于军衔那样的印章,印章看着像铜制品,可比铜又要亮一些,在灯光的映衬下仿佛会流出光来。   那光刺着她的眼睛,让她有点眩晕,在那些眩晕中一些的画面似是而非。   脸深深埋在他怀里。   灯光很柔和,她坐在卧室沙发上,他正弯着腰给她擦药,他已经换下西点军校的军装,改成白色t恤,白色t恤配着他此时此刻认真的表情还真的有点像医生。   如果是医生的话,那肯定是这个世界上最英俊的医生吧?   连翘心想,要是现在给厉列侬拍一张照片贴到互联网上去,这张照片一定能在社交网上引起女孩子们尖叫连连。   当然,那也仅仅是想想。   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指白皙修长,依稀间有那么一组影像。   除了场景,人物一模一样,她和他,初见,那只握住自己脚腕的手曾经让她在心里猜想着手主人的身份,当时认定握笔的手,没有想到握得最多的是枪。   依稀间,连翘透过另外一张脸看到往昔的自己,那是林舒雅的脸。   “厉列侬。”   依然是看也没看她一眼,一只手握住她手腕,另外一只手在手腕的涂药出揉捏,力道不大不小。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低声说着:“厉列侬,以后不要再去招惹像林舒雅那样的姑娘了。”   林舒雅一看就是那种没有什么感情经验的人,不懂保护自己,也不懂伪装,爱和恨都写在脸上。   “我没有!”厉列侬式的回答。   这个连翘知道,当初他也没有招惹她,可这样的男人出现了哪怕随随便便的一句“你需要帮助吗?”对于女孩子都算是一种招惹吧。   声音更低了:有一个连翘已经够了。   手腕力道变小了,也不知道他给她涂的是什么药,最初是没有味道的,但渐渐随着他的力道药的香气散开,有点像是薄荷香气。   那香气让她眼皮变得沉重。   缓缓闭上眼睛,思想在那道薄荷香气中变得昏昏欲睡。   昏昏欲睡中,似乎有什么落在她眉骨那端,这种感觉并不陌生,那是连翘最讨厌的感觉之一。   不需要睁开眼睛,连翘就知道,厉先生又发病了。   睁开眼睛的力道轻得宛如蝴蝶拍打翅膀,从半展开的眼缝里,看到他眼神的落脚点。   看,她的直觉有多准。   厉先生果然发病了。   许戈十五岁时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在埃及老街让手艺人在她眉骨处打了一个孔,被打磨得褶褶发亮的埃及银饰品穿过眉骨的小孔。   甜美的面孔被烙上了叛逆的印记。   许戈的眉钉整整伴随了她三年,十八岁,许戈变成了代号“岚”的影子间谍,那天,她脱下她的眉钉,来到皮肤整形科。   从整形科离开之后,那个伴随许戈整整三年烙印渺无踪迹。   问连翘许戈的事情她怎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那是因为许戈最喜欢在她面前唠叨她和厉列侬之间的往事。   喋喋不休,事无巨细。   “在埃及老街打的,那位手艺人说打一个眉钉要五十埃及镑,那时阿特给那个手艺人十欧元,那老家伙甭提多高兴了,十欧元可以兑换到一百多一埃及镑,去皮肤整形科时,也是阿特给的钱,阿特说……”   阿特说,阿特说,特属于许戈的口头禅总是让她烦透了,一边厌恶着一边羡慕着。   喜欢把目光长时间聚焦在她的眉骨上,这也是厉先生的病原之一,因为……   被时光掩埋的纹理下,有着属于她和他之间共同见证的印记。   眼角缓缓的往下,蜜糖般的。   蠕动着嘴唇:阿特。   有什么掉落在地上,闷闷的一声,滴溜滴溜来到她的脚下。   低头,连翘看到刚刚还被厉列侬拿在手里药瓶。   ☆、第32章 /(替身)   说实在的,连翘也被从自己口中的那声“阿特”给吓到了,在那个恶作剧念头驱使下的那个发音,在那个瞬间——   宛如灵魂附体。   有物件掉落在地上的声响把她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状态中拽了回来。   抬起眼眸,宛如两个人海中迎面而来的人,她和他的眼神擦肩而过。   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他的目光回归到她手腕上,细细检查了一番之后:“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说完后他站了起来。   面对着他背影,细声细气的:“厉列侬,你说我要不要也去穿一个眉钉?”   厉先生最喜欢那样的了,大多数时间都会保持沉默来应答那些无理取闹的问题。   “我们三个月没有见面了,你就不想看看在这三个月里我都进步了多少?我今晚交的成绩单还不错吧?”洋洋自得着:“我把许戈的那些坏习惯都统统学会了,而且还学得如此惟妙惟肖,那么,回答我,你今晚所表现出来是不是嫉妒了?毕竟,那样的手段只有许戈才能使得出来。”   他开始移动脚步,这也是厉先生喜欢的,沉默后选择视而不见。   连翘站了起来:“厉列侬,你看啊,你看我现在连说话的德行都像许戈了,你现在在心里乐坏了吧?你……”   “连翘——”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语气里已经带有着淡淡的警告意味了。   连翘咯咯的笑了起来。   就像是彼时间许戈笑着模样,张扬肆意,就像是背靠着一整个世界。   “不应该是叫许戈吗?厉先生,我都拿出我的专业素养了,厉先生就不能配合一下吗?我不介意的。”   “连翘——”习惯性的稍微停顿,据说,1942的领导人从小就接受语言培养,就像那些伟人一样在公共场合上的演讲一样,先停顿一下,让人揣摩他的状态:“热水澡有利于人们平复心情。”   厉先生分明是在传达着:嘿,我说你这个冒牌货,你要懂得适可而止。   “还有——”   厉先生今天话说的还真不少,居然还有。   “还有,记住,许戈做的那些不是坏习惯,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她……”顿了顿,那短暂的瞬间里头里有黯然:“她偶尔做的那些过激行为也是因为太生我的气了。”   厉列侬很少在她面前提起许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她惹毛了,虽然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让她气得牙痒痒的。   不过难得今晚他提起许戈。   索性,她就再问他一个问题吧。   “厉列侬,告诉我,许戈在哪里?”很意外的,问这个问题时她的语气平静。   这个问题连翘也只敢在醉醺醺的时候问,在那种半梦半醒的时刻里。   沉默——   呆望着他的背影,喃喃着:告诉我,她在哪里?   “我去叫薇安。”他淡淡说着。   她的丹麦管家来得很快,身影利索,小会时间就来到连翘面前:厉太太,我已经帮你放好水了。   也不过是恍神一会。   “厉太太!”这次声音比之前略高一点。   “如果说我不乐意呢?”她笑嘻嘻问着。   “厉太太从来都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这话好像说得很有道理,她家的佣人都很喜欢她,那些佣人说了“我们家的小主人是好人,从来不摆架子。”   朝着丹麦女人扮了一个鬼脸,懒洋洋朝着浴室走去。   厉列侬说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热水再加上精油还真的有让人心情平静的功能,平静到她可以用类似于第三者的身份去分析彼时间出现在同一个空间里连翘和许戈,还有厉列侬。   许戈、连翘、厉列侬组成了一个三角图形。   许戈和连翘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可在性格上却没有半点相像,而且大多是往反的方向,如果许戈喜欢白色那么连翘就肯定喜欢黑色,属于她们之间的共同爱好得想好一阵子才想出一、两个。   她们最贴近的喜好就是那个叫做厉列侬的男人。   这一共同的喜好简直是一场灾难。   据说,每一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存在着劣根,连翘曾经真实的触摸过,潜藏在她身体里劣根。   嫉妒、占有欲、猎人心态。   连翘用和许戈同样明媚的脸,等待着,等待着厉列侬在看许戈的眼神出现了淡淡的倦容。   在他疲倦时,安静靠近他。   有一阵子,她的策略很成功。   然后有一天,许戈躲起来了。   再然后——   许戈使用的那些曾经让厉列侬露出疲惫神色的伎俩到了今天变成厉列侬口中的“她偶尔的过激行为只是因为我惹她生气了。”   想必,那些行为现在看在厉列侬眼里也是可爱至极的行为吧?苦笑,好像那时许戈说对了。   “更聪明的人一直是我。”   而连翘,只能为自己冒牌货的身份沾沾自喜着。   而且,昔日的连翘在日复一日中变成了另外一种模样,许戈的模样,曾经让她无比讨厌的模样。   “许戈,许戈,”嘴里唠叨着:“你现在到底在哪里,是躲起来暗自得意呢,还是……”   没进浴缸的身体随着无意识串上来的那个念头一抖,搁在浴缸的手无力滑落了下来。   随着“嘭”的巨大声响,磕上的眼皮就像受到了惊吓,掀开,目触到的是分布在象牙色的浴室地板上鲜红液体,触目惊心的。   目光再往上,浴室门口站着厉列侬,脸色比他身上的那件t恤还要白上数倍,静止不动的姿态像大理石雕像。   这还是连翘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厉列侬,一定是从她手腕上垂落下来的鲜红血液把1942的领导人变成了大理石雕像。   的确是触目惊心的,刚刚第一时间睁开眼睛时连翘自己也吓了一大跳,还以为那是谁的血。   不过连翘在心里大致可以确定的是,造成厉列侬如此恐慌的是她那张和许戈一模一样的脸。   第一时间造成的视觉冲击使得1942领导人失去一贯的判断力,不然,怎么会看不出来涂在她手上的是番茄酱。   厉列侬来得比她想象中的还有晚,晚得她都在浴缸打起瞌睡来了。   要不是还有正经事要做,连翘还真的想好好欣赏一下和平常都不一样的厉先生,不过现在她另外一只手还握着高云双给她的那把袖珍枪。   枪口对准他,声音虚弱:在我的血还没有流干之前,回答我一个问题。   她的话就像是打开大理石雕像的魔杖,厉列侬脚踩在倒在地上的门板上。   晃动□□:“别过来,过来我就开枪了。”   是不是那把枪太精致了,导致于看在厉列侬眼里它更像是一个装饰品,好吧,从枪□□出的子弹击中了墙上的挂画。   这下应该相信了,那真的不是一把玩具枪。   枪口对准厉列侬。   厉列侬迎着她的枪口而来,而怕的人反而变成了是她,就害怕抖动的手一不小心真的射中了他。   闭上眼睛,枪口往着天花板,连续几声枪声伴随着她的嘶声歇底:厉列侬,告诉我,许戈是不是回不来了?   搁在浴缸的手被拽住,手里的枪子弹也没有了,最后一发子弹发出的闷闷的回响散去,周遭安静极了。   他的喘息声近在咫尺,不需要连翘睁开眼睛就知道,此时此刻厉列侬脸上的表情一定如狂风暴雨般。   表情一定写满了:谁让你拿这具身体开玩笑了?   是她自己心甘情愿跟着他住进这里的,婚礼过后,他说我们回家吧,她说好,他没有解释她也没有问。   所以,现在连翘没有什么立场质问他:她躲起来了,而我又是什么样的一个位置。   听得出来,厉列侬在努力的平复气息。   紧紧握在手里的枪被强行拿下来。   有水声响起,他在给她清理手腕上的番茄酱,之后是被打湿贴在脸上的头发,动作有些的笨拙,笨拙到她的一颗心变得不再坚持。   手紧紧抓住浴缸沿,在他的指尖从她眼皮上经过时,睁开眼睛:她,是不是永远回不来了?   已经来到她鬓角的手停顿住。   “她是不是——”咧开嘴,落在她鬓角的手指骤然间变冷。   冷到什么程度呢?冷到就像岩洞里垂直的冰,悬挂于你的头顶上,随时随地可以掉落穿透你的脑壳。   咬着牙,迎着他的目光:厉列侬,告诉我,许戈是不是死了?   “如果你不告诉我的话,我可以和你保证,下次你看到的不会是番茄酱了,到时候,你要到哪里找到像许戈一模一样的人。”   从她鬓角的手滑落,坠落于水中,从水中溅起的水花弄得她满面都是,明明水是温的,可落在她脸上的水却让她的身体抑制不住的想去抖动。   他蹲着的身体变成半弯下腰,形成居高临下之状,   两张脸也就距离六、七英寸左右,他深深的,深深的看着她。   连翘知道,现在厉列侬看的不是她,他只是想透过她的瞳孔去找寻另外一个灵魂。这是厉先生发病的症状之二。   透过她的瞳孔,他在和另外一个人说着话,一点点的无可奈何,一点点的宠爱和怪责:你可真不可爱。   别哭,连翘,爱哭的人一直是许戈,许戈爱哭也爱笑。   许戈最喜欢在厉列侬面前掉眼泪了,那眼泪百分之八十都是虚假的,眼泪还挂在眼角可转瞬之间笑得比花还要灿烂。   她很成功的忍住眼泪。   他继续在和另外一个人说着话:要不要我告诉你,一个人在割断手腕的动脉血管时是什么样的状态?   说完,他垂下眼帘,她也垂下了眼帘。   第一时间,她以为粘在自己浴袍的红色液体是之前的番茄酱,可番茄酱不会这么快的晕开,番茄酱也没有染料的功能,能在眨眼之间把浴缸的水都染红。   目光落在他撑在浴缸沿的手腕上,那一刻,魂飞魄散,泪水四溢,不知道如何是好,想去拉他血流不止的手,可被他如此轻而易举躲开。   他用他的眼眸安静注视着她。   然后,她懂了,他是用这种方式回避她的问题,同时也是对她的行为进行惩罚,他总是知道什么样的惩罚最能起到作用。   拼命摇头,拼命的保证:   “厉列侬,我以后不敢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了。”“厉列侬,知道你讨厌我说出那个字,我保证我以后会注意。”“厉列侬……以后,我也不会去和她争风吃醋了。”   这一系列的保证似乎让他满意了,抽下浴袍带,浴袍带遮挡住手腕伤口处,血止住了。   这个时候,连翘才想起要打电话。   没有受伤的手压在她肩膀上。   声音带着哭腔:我去打电话给医生。   他手指轻触她耳垂,声音淡淡的:“不需要去和谁争风吃醋。”   “好,好,好好!”拼命点头,点头的时候眼泪又再一次的从眼眶掉落。   “哭包。”声线状若在叹息,满足,眷恋。   有一个女孩住在遥远的地方,某天,女孩喃喃自语着“丘比特笑嘻嘻的,可笑嘻嘻的丘比特一定不知道,从他手中射出的箭有可能击中的是泪水之源。”   ☆、第33章 /(替身)   医生在十几分钟后就来了。   1942领导人割手腕怎么听好像都是很奇怪的事情,这要是被他的对手们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   医生没出现之前连翘想了很多借口,可她发现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借口压根用不着,医生根本没有问,表情更是一副对于厉列侬手腕上的伤口漠不关心的样子。   伤口处理好已经是差不多十一点时间,站在书房门口,连翘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厉列侬手腕的伤口处。   站在她面前的人语气无可奈何:进来吧。   就像是犯了大错的孩子一样,移着小碎步连翘一步步来到厉列侬跟前,眼睛一动也不动的胶在厉列侬的手腕上,直到他在她面前连续做出摆动手腕的动作,连翘这才松开一直抿着的嘴角的。   嘴角是松开了,可脚步依然不想移动,在厉列侬略带无奈的那句“一直站着脚不酸吗?”下咧开了嘴。   和她向他一再保证的那样,厉列侬处理事务时连翘自始至终都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的沙发上。   倒是厉列侬有数次和她说“要是困了就回房间睡觉。”   摇头,继续保持着身体一动也不动,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着正在处理事务的人,放在桌上的都是1942成员的意见表。   连翘费了不少心思才从金沅那里打听到,未来三年里,继成功把1942集团化之后,厉列侬又想把他们的组织特区化。   他们想效仿巴塞罗那的前身,在捷克和斯洛伐克边境处建立一个特别行政区。   厉列侬受伤的手腕搁在桌面上,没有受伤的手在翻文件夹,渐渐的,翻文件夹的动作慢了,再之后听了下来。   随着他的这个动作连翘迅速从沙发上站起来,嘴里急急忙忙的:“手怎么了?是不是……”   站起来的身体又在他手势的示意下乖乖坐回去,眼巴巴的看着他。   书房灯光是暖色系的,连翘喜欢在这种氛围下去看厉列侬,就像现在一样,即使他表情淡淡的,可她觉得他距离她很近。   “这里最多的就是书。”顿了顿,语气带有一点点的尴尬:“你那样看我,会影响我的工作效率。”   还好,他不是赶她走。   厉列侬太忙了,常常一离开就是数个月,离开最长时间的是最近这一次,厉列侬在家时,连翘最喜欢的是有事没事在他面前晃动着,以此来争取在一起的时间。   乖乖找了本书翻开,说也奇怪看他时她一点也没有睡意,可一接触到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字母,眼皮就开始打起架来。   身体羽毛般轻飘飘的,宛如置身于云絮之中,有人在云端和她喃喃自语着。   不时间,她听到自己发出类似于“嗯”这样无意识的发音,以此来回应那个在她耳畔和她喃喃自语着的声音。   她总觉得那个和她说话的人声音寂寞,那人的声音化成最后一句“你连惩罚我的方法都别具一格。”   就像无数次在那个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女性住的房间里醒来时一样,第一时间眯着眼睛从天花板开始:   深色天花板是许戈喜欢的,深色窗帘也是许戈挑选的,老得就像古董的灯具是许戈从世界各地淘来的,看着就像是坟墓里挖出来的摆设很符合许戈的恶趣味。   房间里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许戈的,许戈的!   闭上眼睛默念一百遍“都是许戈的”然后再睁开眼睛,这就是连翘每天醒来的工作,呼出一口气,翻了一个身。   她又在拉斯维加斯的晨光里头看到那个男人了。   好烦,又得在心里默念。   心里默念着:此时此刻她床上的那个英俊男人也是许戈的。   一切,一切都是许戈的。   手指伸进晨光里,嘴里碎碎念着:你也是许戈的。   当指尖里传来温暖的触感时,连翘皱眉,今天可真神奇,居然触到实物了。   一秒、两秒、三秒。   指尖的温度还在,而且……闭上眼睛,再睁开,不,不是幻觉。   悄悄的,悄悄的缩回手,重新闭上眼睛,用极小的力气一点点往着他靠近,然后,静止不动。   就像是怕弄醒身边的人一样他起床的力道很轻,脚步也很轻,轻的就像蝴蝶离开花瓣。   侧着耳朵倾听,拿走床头柜上的表后,他蹑手蹑脚往着房间门走去,他似乎在房间门那里站了片刻时间。   之后,房间门被轻轻带上。   连翘睁开眼睛,第一时间,她看到床头柜上的照片,十八岁的许戈坐在古老的廊桥上。   心里默念:这床也是许戈的。   昨晚,她答应过厉列侬,以后不再和许戈干争风吃醋的事情。   许戈……也许真的不在了,就只有厉列侬不相信而已,正因为他不相信,所以他鼓动所有的人。   许戈是1942所有成员忌讳莫测的话题。   在梦里头,连翘曾经听到过那些是是而非的语言:   “你要躲多长时间呢?十年?二十年?躲多久都没关系,但记住了,在我死去之前一定要回来见我一次。”   “一定啊!”   那个“一定啊”听着就像是野兽在暗夜里哭泣一样。   让连翘之所以认定许戈不在了,是因为她在这个房子里总是等不到许戈的到来。   许戈那个女魔头不会忍受别的女人住她房子的,即使这个勉强忍住,可许戈的那种性格是怎么也忍不了别的女人睡她和厉列侬的床、和厉列侬朝夕相处。   看来,许戈真的是死了。   思想在这个早晨无所事事,兜兜转转间——倏然,连翘睁开眼睛,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到窗前,撩开窗纱。   三辆车停在门口,厉列侬站门廊下,艾薇站在一边,两个人似乎在说一些什么。   厉列侬通常在家里呆的时间不多,一天或者两天就离开。   连卧室门也不顾上关,一边穿外套一边飞快下楼梯,飞快下花园台阶,冲着那个即将上车的背影:厉列侬。   他回过头来,依稀间从她这个距离可以看到他微微敛起的眉头,越来越近了,不,应该是大皱其眉。   走到厉列侬面前时,连翘才发现她衣衫不整,慌忙捂紧领口。   八名负责厉列侬安全的近卫队队员清一色都是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的年轻男人,不过还好,他们都很懂事的背过身去。   现在,她衣衫不整的样子就只有厉列侬看到。   被叫住的人很显然在等待她,按照厉列侬的思维,这么着急赶来的她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声明。   “在感情这门学问上,阿特肯定是笨得让老师吹胡子瞪眼的学生。”这是许戈说的,然后在许戈在叹气一番之后:“不过太完美的人会遭到上天嫉妒的,关于感情这门学问我是优生就可以了。”   其实,在感情这门学问上,优等生才是最吃亏的那一方。   站在那里,一时之间,呐呐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促使她站在这里的是这个无所事事的早晨忽然泛上脑海里的画面,分明……迷乱的夜里,四瓣静静贴在一切的唇瓣柔软甘甜。   他在看表了。   张开嘴,可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总不能傻傻的问他:昨晚你是不是吻我了?   “我赶时间。”他说。   闭上嘴,极力想从眼前的这张脸上找出一点点的蛛丝马迹,他的表情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只是眼神……   “如果不是特别急的话,能不能等我晚上回来再说。”依然维持在一种淡淡的语气,只是厉列侬在说这话间目光看似不经意的从她唇瓣捏过。   忽然间的,双颊微微发烫了起来。   垂下眼帘,目光从他手腕处飘过,贴在伤口处的是采用肉色的医用材料,再加上手表盖住的关系,需要仔细看才能发现。   她记得昨晚她的唇瓣就落在那处所在,记得她的唇瓣在上面轻轻摩擦着,不胜懊恼的模样。   迷乱的夜里,她被某种声音惊醒之后,在微光中触到他凝望她的眼眸。   手摸索时触到他手腕的伤口处,那一下力道一定不小,他闷闷的一声,想也没想,低头唇瓣轻轻落在他手腕的伤口处,猫儿般轻轻摩擦舔.弄着。   渐渐的,也不知道是谁的气息先混乱的,承受了两个人重量的枕头凹陷了下去,她的两片嘴唇都被含住,牙齿被撬开,舌尖在他的挑.逗下大胆迎上,手紧紧的圈上他颈部,好便于和他纠缠,好便于他含在嘴里,他的吸吮让她发麻,和发麻的舌尖形成相反的是身体,敏感,柔软,躁动。   “可以吗?”声音近在眼前。   舌尖仿佛还延续着暗夜里的笨拙“啊”的一声,就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呆呆的望着他。   “如果不是特别急的话,能不能等我晚上回来再说。”他目光并没有离开她脸。   在他的注目下,手下意识间去摸自己的脸颊,结结巴巴说了一句: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他再一次抬起手腕:“我得走了。”   “好,好好。”猛的点头。   点完头后知后觉中才想起他刚刚说的话的意思,厉列侬说有什么事情等我他晚上回来再谈。   也就是说,他今天还会住在这里。   让她心花怒放的还在后面,他说“今晚我会早点回来。”   等回过神来时,嘴里才蹦出来“好,好好。”   三辆车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站在那里,抬头望着天空,心里苦笑,她的嘴唇也不是没被他吻过。   当她还是连翘时,有一天心血来潮,她把她的长发隐藏在短假发里,带着许戈那样的笑容和姿态去勾住他的脖子,献上自己的嘴唇。   也就是那天她没有了自己的初吻,其实,那应该称不上吻,就像蜻蜓点水般的轻轻捏过水面,像离别kiss、晚安kiss,生日kiss。   类似于蜻蜓点水般的,他迅速推开了她。   那时,连翘还以为是厉列侬在瞬间把她这个冒牌货认出来,其实不是,当时许戈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他们。   那一次,许戈和厉列侬冷战了差不多一个星期,原因是许戈生气厉列侬并没有第一眼就把她认出来。   1942领导人可是情感这门学问的差生,还有一件事情连翘没有告诉许戈,她大学时期可是演过话剧,她演技是公认的好。   不过在那一个礼拜里,连翘也没有讨到半点便宜。   厉列侬自始至终都对她冷着一张脸,要不是她有一个叫做连赫的爸爸,连翘想,她肯定会被那两个人扫地出门。   一个礼拜后的清晨,连翘看到从许戈房间里出来的厉列侬。   那天,她固执的躲在一处遮挡物后一直等待着,中午,连翘看到提着餐盒的厉列侬再一次打开许戈的房间门。   等那扇房间门再次关上时,连翘这才离开那里,离开时她还摔了一跤。   晚餐时间,许戈施施然的出现在餐厅里。   许戈没有和平常一样坐在她对面,而是挨着她身边位置坐下,即使餐厅的灯光不是十分明亮,但连翘还是看到她锁骨处淡淡的红印子,类似于被吸吮出来的印记。   别开眼睛,假装没有看到。   许戈把一块牛柳放在她碟子里,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题却和她的举动毫不相干,她说:那一摔够呛吧?   半个钟头后,连翘从1942几位年纪较小的女成员那里听到“她们的领导人用一根电线强行打开他未婚妻的房间门,然后一整夜都没有出来。”   连翘第二次和厉列侬接吻时她已经住进这个房子里。   那个午夜,她又喝酒了,借着酒胆她把电话打到金沅的手机上,厉列侬来得很快。   那个晚上,她对他破口大骂,她骂他把她变成了酒鬼,她一再强调都是因为他她才变成疯女人。   骂着骂着连翘在自己口腔里尝到了类似于铁锈味,再想开口时,他的吻就重重压了上来。   他的吻就像他所给她的感觉一样,冰凉但也柔软,把她的眼泪逼得哗哗自流,也驱散了她酒精所带给她的躁动。   次日,连翘才知道昨天她摄入的不仅是酒精,有人在她酒里下药了。   在药物的驱使下她额头在车窗不停撞击着,清醒过来时连翘想那也许不是玻璃车窗。   趁着他睡觉解开他上衣衬衫,就像她猜想到的那样,她昨晚额头不停去撞击的不是车窗玻璃。   再一天过去,主张往她酒里下药和往她酒里下药的一男一女双双被剁掉了右手。   为什么是右手呢?那是因为假如右手使用刀更灵活,那两个人是相互砍下自己的手,用目击者的话来形容:因为左手通常用刀笨拙、又容易失去准头,使得当时那一男一女剁手的场面看起来就像是用两把钝刀在切卷心菜。   目击者据说是全程观看她被下药时另外的几位,离开现场后那几位连酒店都不敢回迅速逃离拉斯维加斯。   他们发誓以后再也不到这个鬼地方来。   连翘自然知道那是谁指示的。   那就是厉列侬,有着光明面也有着黑暗面,不管是光明的那一面,还是黑暗的那一面都满足了属于年轻女性们对于英雄主义的全部想象:   为了我,他不惜与世界为敌。   触摸着自己的唇瓣,就像背诵功课般的:   那张床是许戈的,那个吻也是许戈的,所有厉列侬使出的极端手段都是因为许戈。 ☆、第34章 /(替身)   呐呐的站在那里,微微弯下腰,连翘朝着背对她直挺挺躺在地上的人,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先生?   分别站在左右边的高云双和陈丹妮在她想再往躺在地上的人靠近时伸手阻挡了她。   直起腰,脸朝着高云双,让她们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的口型:滚!   眼前的这种状况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上演。   想给她发广告传单的某娱乐公司工作人员被搁倒在地,想和她搭讪的男人被搁到在地,因为人潮拥挤和她擦肩而过的也被搁到在地。   现在,这位骑着单车往着她这里的来,一身小丑打扮的男人手刚刚伸进口袋里时也被莫名其妙的搁到在地。   面对她的警告陈丹妮无动于衷,而高云双的兴趣好像都被倒在地上的小丑男人给吸引住了,眼看她的手即将搭上小丑男人肩膀上。   该不会想再来一次过肩摔吧?!   “高云双!”手里提着的礼品袋狠狠砸在地上:“这里是儿童福利院!!”   下午四点左右时间,正在玩游戏的孩子们被这忽如其来的事故给唬住,有的停下玩游戏,有的则是躲进福利院工作人员背后。   粗糙的围墙,红色砖瓦堆砌起来的简陋平房,这样的建筑放在拉斯维加斯有点格格不入,附近有好几处这样的建筑,这些建筑里收留着沦落在拉斯维加斯的失联儿童。   这些儿童都是被人贩子从世界各地带到拉斯维加斯,这些孩子中半数以上的来自于墨西哥、巴西、印度,中国新疆,从这些地方来的孩子通常能在拉斯维加斯买出好价钱。   因为他们都来自于于能歌善舞的民族。   拉斯维加斯是世界最大的娱乐之都,这里的老板们需要新鲜能源,那些孩子们就成为他们眼中的新力军。   但几千个孩子中能成为真正好苗子的寥寥可数,被挑剩下的孩子幸运的被当地福利院接纳。   但住进福利院的仅仅是极少数人,更多的孩子被当商品一样的转卖。   现在站在最角落的那几个孩子也曾经是被转卖的孩子中一员,如果仔细观察那几个孩子的话,可以发现她们不像别的孩子一样,略带慌张的眼神中带着更多的是好奇。   那几个孩子眼中除了惊恐之外别无另外情绪。   那几个孩子还没有被带到这里之前,她们还有另外的身份——雏.妓。   三个月前,警方在拉斯维加斯的一家豪华会搜查出近百名未成年少女的新闻轰动整个赌城。   其中有数十名因为没有联系到家长而被送进当地福利院,这数十名孩子中最大年龄的十三岁,最小的刚满九岁。   看到那起新闻后连翘来到了收留那数十名孩子的福利院,最小的那个孩子是新疆女孩,女孩瘦得就像被丢弃在街头的流浪猫一样。   之后,连翘每隔十几天就会来到这家福利院,她接触得最多的就是那名新疆女孩。   数十次下来,新疆女孩好像对她已经不再怀有戒备,她还很小声告诉连翘,她很喜欢连翘给她取的那个叫做“妮娜”的名字。   现在,妮娜就躲在那几个孩子身后,连翘想,高云双搁倒那个小丑男人的行为一定把妮娜给吓坏了。   妮娜有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每当那个孩子注视着她时,连翘总觉得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某一根神经被隐隐的抽动着。   “高云双,这里是儿童福利机构!!”第二声叱喝之后,高云双这才收回了手。   从她的表情连翘大约可以判断出,这位应该是察觉到地上的小丑男人不具备任何威胁才收的手。   不管是陈丹妮还是高云双,她们都把她的话当空气,她们就只听厉列侬的话。   手一指,高云双和陈丹妮相互交换眼神之后,倒退几步,停在距离连翘一米开外的所在。   这个时候,倒在地上的男人正企图从地上站起来,自行车是单轮的杂耍车,比一般自行车都还要高,从车上摔下来,疼是可想而知的。   在工作人员帮忙下,小丑男人从地上站了起来,特属于小丑鼻子上的红色油彩被擦掉了些许,一只鞋也掉落了。   找到那只掉落在一边的鞋穿上,再扶起了自行车,等着小丑男人摆好自行车,连翘走了上去。   他背光站着,她逆光站着,他的肩膀又高又宽,一下子把太阳的视线都遮挡住了,回归线在他肩膀上拉出了金色的边框。   扬起的嘴角在目触到他半垂下的眼眸时,刺刺的,想流泪。   拉斯维加斯的青天白日总是让连翘无所适从。   此时此刻的安静凝望似乎曾经在某年某月某日发生过,那双眼眸镶在涂满油彩的脸上,更是似曾相识的模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想起些什么,抬手做出打招呼的动作,道歉的话说完后加了一句“需不需要到医院去检查?”   他没有应答,也许他是刚刚来到拉斯维加斯讨生活的艺人,这一类人一般手头拮据。   “别担心,手术费由我来出。”说完又觉得她这话有点瞧不起人的,慌忙再补充:“我的意思是您是因为我才受伤的,医药费自然由我们来承担。”   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在一位工作人员的解释下,连翘才知道小丑男人是一位聋哑者。   这位工作人员告诉连翘,小丑男人是他们在网站招募的志愿者之一,今天刚来,不到半个小时时间,这里的孩子们就喜欢上“小丑叔叔”的表演。   连翘又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和小丑男人进行了沟通,知道小丑男人身体无碍后连翘这才去找妮娜。   高云双的行为还真的把妮娜吓到了,连翘和她之间的沟通又一次变成之前的点头摇头模式,当连翘想检查妮娜的伤口时她更是大声哭泣了起来。   妮娜最为触目惊心的伤口在她脚腕处,警察在俱乐部地下室的一个房间里发现了她。   那是一个粉色的房间,被打扮得就像芭比娃娃的妮娜被锁上了脚链,小狗般的被看管着。   妮娜的大声哭泣惹来了工作人员,看着妮娜的背影连翘脸深深埋在手掌里。   等脸从手掌解脱出来时,她看到一张涂满油彩的脸,那张脸一半在微笑一半在哭泣着。   眨眼间,一红一白的玫瑰由经他的手来到她面前,快得让她嘴巴都张开了起来,刚刚她明明看到他手里没有任何东西的啊。   更让连翘觉得讶异的是——   这位工作人员口中的聋哑人开口说话了。   “我会一点魔术。”纯正的伦敦口语,声音略带低沉。   啊——微微张开的嘴终于发出了声音。   “送给你。”涂满油彩的脸似乎在微笑着。   手没有去接,之前在小丑男人身上的似曾相识所带出来的好感此时此刻已然荡然无存。   这是一个骗子,他欺骗了这里的孩子们!   现在他出现在她面前也许觉得她外形还算可以,而且一看就是有几个钱,道貌岸然的人连翘见多了。   狠狠的瞪着他!用眼神告知;给我滚开,你这个骗子!   “这里有几位聋哑儿童,一般在身体上有残缺的孩子在公共活动时都会表现出他们自卑的一面,特别是当他们和那些身体健全的孩子在一起时,我会一点手语,为了让那几位孩子也来看我的表演,我用手语和他们沟通,结果他们误以为我也有语言障碍,不过效果还算不错,我的表演让那几个孩子很开心。”男人侃侃而谈,声线让人如沐春风:“你和我说话时,那几位孩子在场,我只能继续装下去。”   他脸再往着连翘靠近一点,凝望着她:“我并不是什么骗子。”   在他凝望着她的瞬间,许戈相信了,眼前这人不是什么骗子,那种信任宛如与生俱来。   “至于这个,”男人垂下眼眸,微微晃动手上一红一白的玫瑰花:“纯粹是因为你之前说的那个‘您’的称谓。”   “我有几个朋友在俱乐部表演,他们告诉我从来就没有得到类似于‘您’这样的称谓。”   一红一白的玫瑰交到连翘手里。   “为我的朋友。”   她好像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戴了高帽,呐呐的把两支玫瑰提高一些,当嗅到玫瑰香气时这才发现不是塑料花。   “为什么送你那个其实还有更加重要的意义。”男人目光在玫瑰花上流连着:“在英格兰,一红一白混合在一起的玫瑰代表的是战争和不幸已经结束。”   “查理三世的英格兰有两大家族,兰开斯特家族和约克家族,红玫瑰代表的是兰开斯特家族,白玫瑰代表的是约克家族,这两大家族常年纷争不断,人们把这两个家族之间的纷争称为玫瑰战争,亨利七世,这两大家族终于停止纷争,当时的英格兰国王把一红一白的玫瑰刻在了徽章里。   “人们把徽章里一红一白玫瑰称之为都铎玫瑰。”   “都铎玫瑰的花语:总有一天,不管多么的漫长,不幸终将会结束。”   一红一白的玫瑰还拿在手上,那穿着花花绿绿服装的身影却已经远去,即将消失不见。   风吹动树枝,在瑟瑟的声响中宛如从一场迷梦中醒来,拔腿就跑。   在那个转角处,她追上了他。   弯腰,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的:“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他说:“我比你大不了几岁。”   点头,重新问:“你叫什么?”   “我叫方为其。”   “你也叫方为其?”细细咀嚼这个名字,分明这更像东方人的名字,喜欢东方文化的伦敦人?   “你也有认识的朋友叫方为其吗?”他忽然问这个问题。   第一时间连翘摇头,在她记忆里好像没有一位叫做方为其的朋友。   “你那位会格斗术的朋友来了。”他指了指她身后,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所以,我要走了。”   等高云双赶到时,叫做方为其的男人已经消失在拐角处,当高云双目光停在她手上的玫瑰花上时,连翘心里觉得不舒服极了。   她又不是犯人,她可是连赫家唯一继承人。   拐角处传来了关门声,高云双迅速循着那道声音,快得就像猎犬一样。   艹!拳头朝着高云双的背影泄愤般的挥舞,转过身来连翘再次被鬼魅般出现在她身边的陈丹妮给吓了一大跳。   抚额,连翘觉得总有一天她不是被厉列侬的对手弄死,也会被这两位给气死,或者是吓死。   妮娜没有像上次一样,在连翘敲她房间门说我要走了时打开门小声和她说再见。   看着妮娜紧紧关闭的房间门,连翘冷冷的对高云双说:现在你高兴了?   不作应答,面无表情,就像是一记重拳打在棉絮里。   很好,很好,保持着平日里一贯的脚步频率,微笑和孩子们挥手说再见。   出了福利院大门,收住笑容,回头,手指向高云双:你等着被扫地出门吧,我说到做到!   载着连翘的车和载着厉列侬的车差不多同一时间开进车库里。   她和他的下车时间也很默契,看了一下腕表,六点多时间,很难得呢,厉先生这么早就回家。   嗯,厉先生早上说了他今天会早一点回来,1942领导人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人,要是换在平常时间,她也许会在心里感激涕零他的遵守诺言。   可从高云双那里受到的气还没有消,气不仅没有消除,而且在见到其主子时一下子又窜上来了。   她又不是犯人,她真的是受够了。   让厉先生给厉太太拿包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普京都把风衣脱下来给默克尔穿呢,厉先生可从来不干这样的事情。   “普京和默克尔不是普先生和普太太。”心里有一个小声音提醒着她。   呃……又走神了!   现在最为重要的是,当着高云双和陈丹妮的面让她们的主子给她拿包,让她们见识一下厉太太的威风。   站在车门旁边,等着厉列侬朝着她走来,等着他脚步距离她在四、五步左右距离,懒懒的伸手。   掌握的时间差不错,搁在手腕上的包刚刚好递到厉列侬面前,意思很明显:厉先生现在是你对厉太太大献殷勤的时候了。   但——   厉列侬并没有接过她手上的包,而是把目光落在她另外一只手上。   “花从哪里来的?”   连翘另外的一只手拿着方为其送她的两支瑰花。   “在英格兰,一红一白的玫瑰代表的是不幸终将会结束,不管多么的漫长。”这话如此鲜明的烙在她心上,连同那个名字。   ——方为其。 ☆、第35章 /(挣扎)   厉列侬问的那句“花从哪里来的?”让连翘莫名其妙心虚了起来。   那心虚就表现在于她对一名连具体长相都不知道的男人产生了好感,与其说那是好感,倒不如说更像是一种亲切感。   莫名其妙的想去靠近,莫名其妙相信了他说的每一句话。   在说不清道不明心虚感的驱使下不着痕迹收起包,包挡住了玫瑰。   脸转向厉列侬,用不大高兴的声音:后面的那两位已经让我够烦了。   厉列侬没有再问下去,一行人离开了车库。   那幢红白色建筑在拉斯维加斯的占地面积属于中等,不大也不小,工人区主人区还有娱乐区划分得很清楚。   绕过游泳池,就只剩下连翘和厉列侬两个人,厉列侬走在前面连翘走在后面。   他们那专业又尽责的管家早已经等在那里,那站姿一看就是应当拿高薪的,包递到她面前。   但接走包的不是艾薇,而是另外一个人。   连翘在心里暗自嘀咕:这会厉先生怎么想起要向厉太太献殷勤了?不过艾薇和高云双陈丹妮差不多,都是阳奉阴违的家伙。   一边看着加拿大女人,一边用娇滴滴的声音和厉列侬说着谢谢。   拿着包的厉列侬一动也不动,而且他的身体挡住了连翘的去路,抬头,皱眉。   “玫瑰花很漂亮,它应该放在花瓶里。”厉列侬淡淡说着。   眉开眼笑的把花递到厉列侬手里,厉先生今天是怎么了,该不会……一想到昨晚四片紧紧相互吸吮的唇瓣,手不自然的落在鬓角上,用着这样的动作去驱赶那忽然泛上来的旖旎画面。   然而,厉列侬把她的包连同玫瑰花都交给了艾薇。   连翘并没有看到方为其送给她的玫瑰花插.在花瓶上,倒是看到那一红一白的玫瑰花躺在垃圾桶面目全非的模样。   终于,倒映在餐厅天花板里的不再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了,目光从倒影在天花板的第二抹人影离开。   搁下碟子连翘看着对面的人。   厉列侬似乎没有受到她目光的干扰,意面之后浓汤,再之后是水,空了的水杯一寸也没有偏移放回原来的地方。   脸朝着她:有话说?   真是的,“是不是有话和我说?”“你有话和我说吗?”等等等都比“有话说?”来得可爱,厉先生偏偏挑了最不可爱的。   连翘想应该让互联网那数百万名注册成为1942领导人粉丝团的妙龄女郎们来看看,他们的蓝色路西法是如此的不解风情。   “厉列侬,为什么要把我的玫瑰花丢到垃圾桶去?”手指在桌面敲打着:“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让我很不舒服。”   “抱歉。”嘴里说着抱歉的人语气没有半点的理亏:“我知道有这么一位女士,她很喜欢玫瑰花,她习惯于每天早上在玫瑰花的花香中醒来,然而有一天早上,她死在她床上。”   连翘大约猜到厉列侬接下来想说什么了,碰到这样的话题厉先生倒是显露出他健谈的一面。   饶有兴致看着他:“这位女士的死该不会和玫瑰花有关吧?”   “我还知道有一些机构会在一些玫瑰花花骨朵上注射有毒物体,这些有毒液体经过吸收转换之后就变成致命的放射性药物,这位女士死去一年后她的死因才被查出,”他身体微微朝着她靠近,瞅着她,这样姿态预兆着后面有重磅炸弹。   果然:“当时,和她一起躺在那张床上的还有她的丈夫,两个人差不多同一时间死,那些人的目标其实是这位女士的丈夫。”   餐厅百分之九十采用白色为主色调,没有人移动时它看起来就像一座天堂。   打了一个冷战,喃喃说着:厉列侬,你想表达些什么,他不是坏人。   那个叫做方为其的男人不是坏人,她见过他的眼睛,她内心知道那是一双代表着善良的眼睛,她就是知道。   随着她的喃喃自语,由他身体缔造出来咄咄逼人的气息一点点渐渐消退,连翘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艹,不就是两支玫瑰花吗?厉先生还真的是草木皆兵了,职业病?   连翘想起第一次知道厉列侬的身份时闹的乌龙。   “嗯,黑道头目挺帅的,不去当演员太可惜了,他要是当演员的话肯定赚得更多。”当时她还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许戈。   那时,许戈眨巴着眼睛“我哥哥不仅脸蛋漂亮,演技应该也不错。”   又,又扯远了,最近她的思想总是天马行空的。   避开厉列侬的眼神,说了一句“厉列侬,我不是丑女人。”   说完,连翘朝着厉列侬抛了一个媚眼,意图在清楚不过:厉先生,男人给漂亮的女人送玫瑰花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还知道几个关于玫瑰花的事故,你想听吗?”他如是回应她。   不,不,她可一点也不想听,这是餐桌可不是解剖台,还有,把玫瑰花丢进垃圾桶的人不是她!   对了,在几个小时之前她还信誓旦旦的说要让高云双卷铺盖走人。   拿出连家唯一继承人的气势:厉列侬,我要你解雇高云双。   “哦?”   厉先生的“哦”代表的就是“why?”是“此话怎讲?”。   这次轮到她向他靠近,从自己座位离开,让自己脚步尽量往婀娜多姿这个方位靠拢。   也不知道现在她这架势叫不叫做“吹枕头风?”手搭在他肩膀上,俯下,耳朵都快触到他耳垂了。   怪委屈的:“厉先生,那个高云双并没有把厉太太放在眼里。”   说完之后眼神直勾勾看着他,一副你要是不依我的话我就哭就闹。   嗯,好像有点用,厉先生沉下表情,脸转向一边的艾薇:让高云双进来。   呃……厉列侬该不会想解雇高云双吧?   细想起来高云双好像没有犯错,再细想起来高云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优点的,比如说很安静。   还有……还有据说被1942解除职务就意味着从此以后这个人和1942无任何关系。   那些从小就被带进1942的孩子们把那群“种葡萄”的人当成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家。   还没有等高云双进来,连翘倒是自己先紧张兮兮了起来。   “那个……厉……”现在的她有点骑虎难下:“那个……”   高云双已经进来了,那声“厉先生”打断了连翘的话,这个臭娘们又是这副鬼样子,眼里永远只有厉先生,不会有厉太太。   连翘吞下想说的话,抱着胳膊身体半倚在厉列侬的座位上,等厉先生先出手了,她再来扮演好人的姿态“看你可怜我就拉你一把好了。”   可——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连翘无比庆幸刚刚她没有把话说完整,枕边风?   “让你自以为是!”“让你自作多情!”“厉列侬,你这个混蛋。”“厉列侬,我发誓,我要搁倒你!你等着丢脸好了!”心里碎碎念着。   心里一边碎碎念一边看着高云双,高云双现在也在看着她呢,她主子刚刚问了她一个问题。   “那两支玫瑰是谁给的?”   原来,问题还在那两支玫瑰身上。   高云双可是聪明人,聪明且细心,离开前她曾经找过福利院那位负责志愿者的工作人员,这个连翘是知道的。   冷冷的看着高云双。   高高云双开口:“是福利院的孩子。”   从高云双口中说出的答案倒是让连翘觉得有点意外,1942每一位成员都对于他们的领导人忠心耿耿,就像1942的领导人信任每一名成员一样。   不过,现在连翘没有心思去探讨高云双为什么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目光转向厉列侬,这下,这位不会再怀疑玫瑰花有毒了吧?不会怀疑有人通过厉太太想毒死厉先生吧?   冷冷的目光并没有让厉列侬脸上有任何感到不自在的表情。   就像是安抚孩子般的厉列侬应付式的说了一句“如果你再惹厉太太生气的话我会考虑换人。”   “是的,厉先生。”   “你可以走了。”   “是的,厉先生。”   等高云双的身影消失之后,厉列侬用类似于“最近这段时间比较不平静。”为他刚刚的行为做出解释。   弯下腰让她和厉列侬靠得更近,垂下眼睛。   很近的距离,她再一次看到他又浓又密的眼睫毛,曾经有好几次,她趁他睡觉时窥探过他。   从鼻梁到眉形,从眉形再到他的眼睫毛,之后目光总是舍不得离开,它们总是静止着。   现在那半垂着的眼睫毛在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抖着,而她呆呆站在那里任凭着他拿掉她领口的餐巾。   目光也从他眼睫毛移至他唇瓣上。   依稀间……有人在她耳边耳语,细声细气的。   “我知道他并没有那么喜欢我,但我总是拿他有办法,哭、闹、亲。”   那声音似远又近,那是谁说的,到底是谁说过这样的话来着?等看到声音的主人时瞬间汗淋淋了起来。   在汗流浃背中连翘似乎看到几分钟前的自己,倚靠在厉列侬身边的分明是许戈昔日的模样,一模一样的手段和伎俩。   你要是不依我,我就哭我就闹,再不就亲你。   不,不,她是连翘,她是连翘。   “怎么了?”他问她。   伸向她的手近在眼前,眼看就要触到她额头了,狠狠隔开那只手,从他另外一只手上抢走餐巾。   餐巾往他身上扔去,头也不回。   厉列侬,你现在高兴了吧?你已经逐渐的把连翘变成许戈。   在那一瞬间,真的宛如灵魂附体。   飞快跑向楼梯,飞快找到卧室,打开浴室门,背靠着门上,手去触自己的额头,一手的汗。   深深呼出一口气,慢悠悠往着床方向走去,停在床头柜前,弯下腰,面对这十八岁的许戈扮了一个鬼脸:不要来缠着我,我可是认识一个很了不起的驱魔师。   关于那些道听途说的,连翘从来就不相信,但许戈,她相信。   许戈的灵魂即使被打入到十八层地狱,但她也会踩着那些人的头颅,一步一步来到厉列侬面前。   “我从一出生就爱他了!”许戈说。   洗完热水澡连翘感觉好多了,好多了之后又想起了厉列侬在高云双这件事情上让她再一次丢脸了。   如果今晚她不在这件事情上捞回来一点便宜,她今天晚上肯定会因为心里不平衡而睡不好觉,睡不好觉的话她的精神不好。   精神不好脑子就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在厉列侬书房门口徘徊着,连翘在考虑要不要敲门,本来是气势汹汹的可在听说了捷克议会又拿1942出来大作文章的新闻之后,连翘打消兴师问罪的念头。   那些政客一旦拿1942出来说事目的就只有一个:增加税款。   而且每次都是狮子大开口。   据说这次开出来的数目把厉列侬惹怒了,他把捷克政府派来的官员凉了十个钟头之后,干脆利索的给出了“no”   这样一来想必把那些人惹怒了吧?   想了想,连翘转过身去,在她转过身去的同时背后那道门却打开了。   回头,为自己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找了一个借口:我想找本书看。   跟着他进了书房,在书架前装模作样的找书,小小的心思转动着,手往书架最高的那一层。   她如愿的听到想听的话“我来吧。”   修长的臂膀横过她头顶,墨绿色描着银色花纹的书搁在她手上,把书抱在怀里,昂起头瞅他。   他也正在看着她,他们站立的方位被灯影投递在地板上,地板上的身影相互依偎着。   “别……别太晚。”结结巴巴说出。   “嗯。”   “那我走了。”   没有应答。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侧过身,撑在书架上的手一横,挡住她。   “做……做什么?”结结巴巴说出。   那个时候她觉得在自己的心里住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在面对心上人时是如此的怯弱。   “在这里也可以。”和他大部分时间一样,语气淡淡的。   其实,这话也是连翘内心盼望听的,说不定,说不定他会像昨晚那样,把她抱回房间,说不定,他会吻她,就像昨晚那样。   但连翘并没有等来和昨晚类似一样的情景,相反……   远远的有一座山,在夜里,风从那座山呼啸而过,迅速分散,往着城市的大街小巷,年纪最小的风是小姑娘,小姑娘总是很贪玩,在飞翔中展开了翅膀去轻轻磕动谁家的窗户。   睫毛在那声响中抖了抖。   轻轻的脚步声来到她身边,淡淡的阴影遮挡住了铺在她脸上的灯光,睫毛再次抖了抖,眼睛就是不愿意睁开。   看来,厉先生又发病了。 ☆、第36章 /(挣扎)   当他脚步声往着她这里来时,连翘很巧的在那个时间点被某种声音惊醒,淡淡的阴影遮挡住铺在她脸上的灯光。   午夜钟声敲响,轻轻抚上她脸颊的手力道有多么的温柔,内心里就有多么的绝望,绝望到她想狠狠拿开他的手,冲着他大喊大叫。   “厉列侬,请你睁大眼睛看,看看我到底是谁。”   垂落在沙发上的手逐渐收紧,还没有等手扬起。   融融的声线:   “以前,你总是想方设法要怎么打开我书房房间门,打开我书房房间门后呢,又想方设法想如何才能在我的书房呆更久的时间。”   “一切一切都还在,就是——”那道呵气声钻进她耳畔:“你却不在。”   看来,厉先生又发病了。   厉列侬也只有在发病时手指力道才会这么温柔,也才会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来,即使那听起来是极其普通的话。   但语气甜蜜如斯。   一旦绝望来到鼎盛时期就会变成麻木,紧紧握着的拳头松开了,指尖冰冷成一片。   竖着耳朵,连翘还想听点从厉列侬口中听出点更加肉麻的话。   最好顺便他能回忆一下他和许戈上床的姿势,到时候,等有一天她和他撕破脸了她也许可以拿这些话来嘲笑他。   可没有!   长时间沉默之后,他抱起了她。   他抱着她在午夜的长廊行走着,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的,就生怕脚步一重了,她就会像是那颗易碎的珍珠一样。   破碎,变成粉末,消失不见。   轻轻的把她放在床上。   为她脱下拖鞋、为她整理头发、再到他用唇轻轻触碰她的唇,这一系列的动作都让连翘忍不住在心里怀疑。   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厉列侬。   白色衬衫,黑色牛仔裤,遮住额头的黑色毛线帽,站在广场上,被古老的建筑群包围着,咋看让人会直接联想到少女们心目中的优质偶像。   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但丰富的内心世界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国王:   会在危难中毫不犹豫向身边的人伸出援手,会和你分享他喜欢的音乐和旅行图片,会微笑拍着刚刚失去母亲的孩子的肩膀告诉他那没什么,会在人们需要帮助的时间里掏光裤兜里所有的钱。   “嘿,嘿,不要被他外表所欺骗。”许戈曾经和连翘这么说。   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手伸向天空,让正午的日光从她指缝里穿过:“他比谁都冷酷,冷酷到偶尔会让人觉得他的脑组织是冰凉的。”   那天,在旷野中,和她们在一起的还有1942几位女成员,那都是在十五、六岁的女孩,其中有一位最小的那位叫做伊莎贝尔。   伊莎贝尔是一名凯尔特后裔,也是前领导人从爱尔兰带回来的孩子,她说她以后要嫁给她们年轻的领导人,就像电影《燃情岁月》里最终和布拉德皮特结婚的印第安纳的小姑娘一样。   巧的是那位印第安纳小姑娘也叫伊莎贝尔。   她的话让许戈笑了起来,她问小姑娘:想不想知道她们年轻的领导人对自己未婚妻都干了些什么?   “他呀,曾经把我关进水牢里一个礼拜,一百六十八个小时,不多出一秒,不少出一秒,谁说都没有用。”   提出反驳的人是比伊莎贝尔大一些的姑娘,她去年刚刚来到1942:我不信,我妈妈说历先生最听你的话。   许戈挑了挑眉头:“我也以为他最听我的话。”   载着孩子的农用车在田埂上颠簸着,许戈开车,连翘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小姑娘们在露天的后车厢里唱着民谣。   许戈问连翘:我刚刚说的那些你听了心里应该有点高兴,对吧?   “你这话想表达的是什么?”连翘邹着眉头反问。   对于她的质问许戈再也没有说什么。   孩子们的歌声停止之后,许戈目光凝望着远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着:比起那一百六十个小时,更让人痛苦的是不被自己所爱的人信任。   几天后,连翘才知道1942的水牢和水没有任何关联。   所谓水牢是有人操作的、类似于冰室的房间,他们按照你身体能承受的范围计算出房间温度。   曾经在水牢里呆过的人用“就像是大冬天里站在及腰的河里,冷得牙关都在发抖,以为会将被寒冷击倒的时候,有人递给你一颗巧克力,如此循环着。”   连翘还知道,许戈真的曾经在水牢里待过一个礼拜,而且是厉列侬亲自下的惩戒。   其原因是由于她的疏忽导致1942的一名成员失去了双腿,而且是在经期来的时候接受的惩戒,许戈曾经用这个原因请求能把时间延迟几天,但被厉列侬驳回。   当时,连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打听这件事情,等知道事情来龙去脉之后,连翘发现自己还真的被许戈说中了:   其实她心里有小小的快活。   再过一阵子之后,连翘明白了许戈说的话“他比谁都冷酷。”   厉列侬的冷酷也许是与生俱来,这种与生俱来就表现在他即使对你微笑时,眼眸里也凝结着薄薄的冰。   眼前这位把唇轻轻贴上她额头的人真的是厉列侬吗?   1942领导人会去拥抱从战场回来的士兵,会和饱受病痛折磨的老人握手给予鼓励,会亲吻那位刚刚失去丈夫的女人的手背。   会把正在哭泣的孩子拥抱在怀里。   但,这些都是被编进他日程记录表里,类似于某政要带着大批媒体去探望某福利机构的行为。   所不同的是历列侬把他的行为演绎得比那些政客们更为逼真。   那么,现在贴在她额头上的吻又代表着什么?愧疚吗?   类似于“啊!亲爱的,我悔不当初,不该在那样的时刻把你关进水牢一个礼拜。”   据说,许戈离开水牢后就住进了医院里,厉列侬去医院看她时,她和他说“要是我们以后没有孩子,你可不能怪我。”   1942成员们曾经听到从那个病房房间传来偷偷的哭泣声,还有若干重物被甩在地板上的声响。   现在,许戈死了,厉列侬悔不当初了。   唇轻轻离开她的额头,脚步轻轻往着卧室门那边,睁开眼睛时连翘看到慢慢关闭上的门。   手去触摸自己的唇角,感觉到扬起的唇角是冰冷的,手指再往上一点,触到的是一手的湿意。   太奇怪了,这个时候她哭什么?又不是她被关进水牢里,被关进水牢里的是许戈,和历列侬说出“要是我们以后没有孩子,你可不能怪我。”的也是许戈。   次日,站在门口,听着厉列侬用一成不变的声音和她说我过几天就回来。   在厉列侬和连翘说这些话时,她偷偷去观察他,发现他表情和声音一样,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感情。   可是呵,这个人明明有另外一种表情以及另外一种声音,不见得有多温柔但像漩涡。   有时候,连翘觉得高云双和厉列侬更像是一对,他们配合默契,往往只需要一个眼神就熟知彼此。   在厉列侬脸转向高云双时,高云双适时往前几步,他们开始低声交流,交流时间比她和他之间的还要久。   目送着厉列侬坐上车,目送着车队鱼贯驶进地下车库。   这里的地下车库有两个方向,往左的车道和这里的住宅没什么两样,一出门就是公路。   往右则是地下车道,一英里的地下车道链接着另外一处公寓式的住宅,每天都会有很多车辆从那处住宅驶出。   厉列侬的车是拉斯维加斯最常见的车款之一,五成新的丰田车,可那款丰田车是用坦克材料改装而成的防弹车。   不管进来、还是出去厉列侬的车都是经过右边车道,在荣耀背后是万丈深渊。   每次连翘都会偷偷拿着放大镜去检查那辆防弹车有没有新的子弹擦伤痕迹,这一次,从上次的六个增加到十三处,整整多了一倍多,而且,从子弹留下的痕迹看都是一些重型武器。   问连翘为什么会懂这些,因为这些现象曾经某一段时间在连赫身上出现过。   这次厉列侬身边的随从多了一张新面孔。   有着方正下巴的男人取代了之前浓眉大眼的男人,之前浓眉大眼的男人去了哪里呢?不是死了就是现在躺在医院昏迷不醒。   连翘很害怕有一天厉列侬会向那个浓眉大眼男人一样。   她也曾经用厉太太的身份和他施压,就像是所有普通妻子在面对这即将出远门的丈夫时的一样。   “有一些东西我必须遵守。”他和她说。   在厉列侬口中必须遵守的事件中就包括1942领导人的行踪,除了随从外,1942内部就只有三个人知道,但遗憾的是这三个人之中不包括其配偶。   面对着厉列侬淡淡语气连翘气得发狂,可没用。   就像现在一样,每次她只能目送着他离开,心惊胆战着这会不会成为她见他的最后一眼,这个时候她心里好恨。   三辆黑色丰田车被黑暗吞噬,回过神来在心里暗暗发誓“厉列侬,你等着吧。”   可每次她都这样说,说完后又开始心惊胆战留意那些新闻,连翘总是想假如有一天历列侬出事了,她也许得从电视媒体上看到才知道。   让人比较气恼的是1942发言人大多数时间都像个哑巴,偶尔就发一条不痛不痒的新闻应付大家。   也许源于这样,越低调关于1942领导人的具体特征就被越传越神。   有人说他每次出现在公共场所时都带着面具,有人说他有数十个替身,更有人说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某当红演艺界人物。   关于替身这个说法被厉列侬的支持者们狠狠驳斥,原因是: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蓝色路西法。”   让人比较意外的是,四月末,1942组织这个名称多次被媒体引用。   在厉列侬离开拉斯维加斯十几个小时之后,1942发言人对外宣称:他们的领导人现在在斯洛伐克。   三个小时后,斯洛伐克总理办公室发出声明:1942领导人是受到他们总理的邀请前往斯洛伐克,到访期间总理将陪着1942领导人搭乘电气火车前往维也纳观看音乐会,他们会在电气火车上商讨未来的合作问题。   这段新闻还附有两张斯洛伐克总理派出的代表和1942领导人在机场时的远景配图。   这两张配图也以漫画形式出现在1942官网上,配图的气泡文字写着:我们的领导人只是想证明他没有戴面具,而且,身材还行。   这次1942一反常态的高调被一些国际观察家理解为“年轻的领导人正在对狮子大开口的捷克政府示威。”   要知道,斯洛伐克的前身就叫做捷克斯洛伐克,从这个名字就可以看出其背后敏感的政治问题。   迄今为止,斯洛伐克人在捷克人眼中是“卷走我一部分家当的白眼狼”。   即使没有近景镜头,但厉列侬史无前例的亮相在社交网上引爆了一场狂乱。   他的支持者们就单凭他从下飞机的一幕哭爹喊娘:看,我们蓝色路西法的身材可以秒杀任何一位t台上的男模特。   这话有夸张成分,可图片在经过一次次的放大之后,厉列侬下舷梯时的姿态足以迷倒万千少女。   舷梯被布置成红色,他一身黑色正装,头顶上天蓝云白,拾级而下。 ☆、第37章 /(挣扎)   让厉列侬的支持者们骄傲的是接下来的几条新闻:在历列侬和斯洛伐克总理前往维也纳途中,数十位从海上被救上来的叙利亚难民站在一艘刻有1942字样的搜救艇上表达对救援人员的感激。   二零一五年开春,西方世界迎来了自二战以来最为严峻的“难民问题”,来自于叙利亚、伊拉克等等一些战乱国家逃离的民众也成为西方媒体热衷的报道对象。   不出几个小时,那一艘刻有1942字样的搜救艇被证实为1942组织所有。   而且,在西方大多数国家袖手旁观的时候,1942组织就和一些民间组织合作对难民们伸出援手。   他们给那些逃离自己国家、倾家荡产的人们提供食物、车票,他们掏钱在边界区设置临时帐篷,他们还在车站附近租下仓库还有废弃球场充当难民们的落脚点。   随着这些报道被传到捷克,部分捷克民众们也从最初的支持捷克政府倒向了1942组织,他们相信那样的一群人不会对他们人身安全构成威胁。   他们联名向捷克政府表达诉求“他们并没有妨碍到我们。”   短短几天时间,捷克议会对给1942加税政策闭口不谈,他们比谁都清楚一旦1942总部从捷克搬离,就意味着他们每年将会失去一笔不小的税款。   而且这比税款还有可能落在他们眼中的白眼狼口袋中。   在捷克议会闭口不谈的这几天里,厉列侬倒是和斯洛伐克人互动良好。   有滑雪场的一名工作人员用手机偷偷拍下历列侬和斯洛伐克总理一起滑雪的照片,当然,那张照片也是远距离的。   铺天盖地的白色世界中有三个小点,深蓝色的是斯洛伐克总理,黑色的是1942组织领导人。   而亮红色身影的身份不得而知,但从娇小的身形以及滑雪服颜色判断那肯定是一名女性。   很快的,这名因为把照片贴到网上而被解雇的工作人员证实了大家的猜想“那是一名年轻女孩。”   在那位工作人员口中,那位那年轻女孩长相十分漂亮,不仅漂亮冲着她喊总理为“叔叔”就可以断定年轻女孩非富即贵。   至于1942领导人具体长相还有特点工作人员也不清楚,不过有一点这位工作人员很肯定:那是一位很有耐心、而且很有分度的绅士。   在滑雪场整整三个半小时时间里,1942领导人把前三个小时时间都用在教年轻女孩的滑雪上了。   那女孩的运动细胞可就没有她长相那么优秀。   这个下午,连翘也是无数潜水党之一,眼睛盯着电脑屏幕,看着那位滑雪场的工作人员说到历列侬用了三个小时教那女孩滑雪时,她摸了摸搁在一边的手机。   但下一秒手就从手机移开。   眼睛继续盯着屏幕,心里碎碎念着:滑雪场发生的一切一定是来自于历列侬背后所谓智囊团。   厉列侬背后有这么一个团体,这些人负责出谋划策,他们的脑子尽是今天要和这个国家谈利益合作,明天要从另外一个国家的腰包里炸点油水。   滑雪场工作人员继续讲,当讲到那位年轻女孩有一张娃娃般可爱的脸蛋时,连翘关掉电脑。   娃娃一般可爱的脸蛋这样的形象让她总是很容易联想到许戈。   在电脑前发呆片刻后,连翘来到镜子前,细细瞅着自己的脸。   明明她和许戈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可她就极少听到人们说她长得像娃娃,大多数的人在说起连赫家的继承人都会用“漂亮、独立、积极性强”类似这样的词汇。   “你多笑在别人眼中就会变成那款娃娃了”曾经,许戈如是对她说过这样的话,说完之后还给她表演了特属于许戈式的笑容。   先笑的是眼睛,再之后才是扬起的嘴角。   这世界上的甜蜜滋味有多甜,许戈就有多甜,那时她还是历列侬的妹妹。   当时是什么月份来着,当时的许戈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来着。   白色?黄色?   目光无意识游走着,最终聚焦在倒影在平滑无波湖面的甜蜜面孔上,那张甜蜜面孔如此的似曾相识,凝神细看。   那一看,汗淋淋的。   那哪里是什么湖面,那分明镜面。   而镜面上那张甜蜜面孔的人赫然是她。   拿起口红,口红拼命的在镜片上摩擦着,一遍又一遍,直到她在镜子中瞧不到那张甜蜜的面孔。   让连翘觉得更为毛骨悚然的是,她曾经不少次在镜子里见过这张甜蜜面孔。   许戈!真是阴魂不散。   夜幕降临,连翘在自己脸上涂上一层又一层的油彩,直到镜子里的脸看起来和俱乐部里很多很多女人的脸一样明艳。   手指在一排排的包越过。   亮红?粉蓝?深紫?   最终手停在亮黄色的包上,就是你了。   亮黄色的包配亮黄色兰博基尼在一些人眼中最能代表爆发富的身份了,一旦连翘选择亮黄色的就代表一种心情。   我很不高兴!!   打开卧室门,把包交到一边的佣人手中,蹬着十公分的鞋目不斜视,余光中看着艾薇朝着她走来。   连翘心里有小小的期盼:快来拦住我吧,就像之前的几天一样。   这几天,连翘被闷坏了,因为厉列侬走之前搁下这样的话:这几天都要待在家里。   考虑到这几天因为捷克政府好像有意找厉列侬麻烦,连翘都乖乖的待在家里。   可这会儿,厉列侬的麻烦已经解决了。   最新消息是捷克政府派出代表联系了厉列侬,他们把加税的事情推到个别议员身上,甚至于他们还暗示可以给1942减税。   看来,1942和斯洛伐克之间的眉来眼去是起到作用了,厉列侬也深谙凡事适可的道理。   据连翘从金沅哪里得到的消息是厉列侬已经离开斯洛伐克,现在人在洛杉矶,在这里得提一下,那位穿着亮红色滑雪服的年轻女孩就在洛杉矶上学。   这次出访历列侬很难得的出动他的私人飞机,1942第三任领导人虽然节俭,可在使用起大排场来可是一点也不含糊。   有一点连翘可以猜到的是,那位斯洛伐克总理的亲戚一定成为1942领导人专机的客人。   这也是连翘选择亮黄色的包和车原因之一。   面对着一步步走近她的艾薇,她心里盼望着丹麦女人能彪悍一点拦住她。   这样一来她就可以顺手从佣人手上拿过包,包狠狠往着丹麦女人脸上砸去,然后指着她的脸:我受够了!   用一种形象来形容厉列侬和丹麦女人的关系很贴切:如果说厉列侬是蝙蝠侠的话,那丹麦女人艾薇就是帮忙他处理日常事务的那位超级管家了。   找丹麦女人的麻烦无疑就是不给厉列侬面子。   然而没有,丹麦女人只是来到连翘面前低声说车已经准备好了。   透过落地玻璃,连翘看到停在外面的那辆亮黄色兰博基尼,亮黄色兰博基尼后面是黑色轿车。   嗯,那辆看似十分普通的黑色房车其实也是一辆防弹车,厉列侬大致的意思是万一遭遇到突发状况时她可以躲在那辆防弹车去。   在那两辆车旁边站着雕塑高云双和陈丹妮。   忽然间,连翘觉得没趣了,没趣到想到很热闹的地方喝上一杯。   负责连翘吃喝玩乐的经纪人给连翘推荐了一家芝加哥人开的乡村俱乐部。   俱乐部环境还真像那位口中的“那里有最老的电影海报,有爽口的啤酒和爱交朋友的年轻人。”   连翘在吧台上坐下还没到十分钟,就有三、四名男人前来和她搭讪,但那几位男人都被高云双一一拦截。   高云双不仅拦截前来和她搭讪的男人,而且还把她叫的大杯啤酒杯换成最小号酒杯。   想到高云双拦截那些男人时说的“这位女士在等着她的先生”连翘就特别生气,说不定厉列侬现在和那位有着一张娃娃脸的甜蜜女孩花前月下,而她连喝个酒都这么困难。   娃娃脸的甜蜜女孩……   又!阴魂不散的许戈又要缠上来了。   最小号的啤酒杯由经高云双的手推到面前,看着只装着小半杯酒的小号啤酒杯,连翘哭笑不得。   还不够她塞牙缝的量。   推开酒杯手就往最大号酒杯,中途手被高云双拦截,她早就猜到,空出来的手去拿小号酒杯。   小半杯啤酒就往着高云双脸上泼去,拿起一边的包离开高脚椅。   被泼了啤酒的人身手还是和往常一般敏捷。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冷冷说着:信不信,你要再这样下去的话,那么来和我搭讪的就会变成女人了?   高云双还是一动也不动。   真是死脑筋的女人,即使脸上沾满啤酒泡沫还是一脸忠心耿耿的姿态,心里叹了一口气,没好气的:我就只是想去趟洗手间。   高云双让开身体。   带有芝加哥风情的俱乐部人很多,连翘每走一个脚步都得擦过几个人肩膀。   可以想象的是,跟在她后面的高云双和陈丹妮的紧张表情,要是这时有人往她肚子里捅上一刀应该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但遗憾的是差不多到洗手间她还是完好无缺的。   站在洗手间指示牌处,连翘转过身去,没有拿包的手狠狠指向跟在后面的两个人。   高云双和陈丹妮交换了一下眼神,倒退了几步。   走向洗手间时,连翘心里有小小的得意,她想象着自己刚刚警告那两位时的眼神一定凶极了。   会不会凶到……就像是拿着来福枪的许戈指向那几名劫匪时的样子。   某年某日,在一家乡下的超市,在连翘和许戈进入超市的几分钟后,几名劫匪出现在超市里,超市老板拿出了一把来福枪,劫匪有三把枪。   躲在货架后面的许戈和她打起赌来。   那天,许戈拿着一颗子弹也没有的来福枪吓走了那几名绑匪,为此,连翘付给许戈五百欧元赌款。   那是她第一次和人家打赌。   在许戈拿枪对准那几位绑匪时,从她半挽着的外套衣袖手腕处露出半支□□的翅膀的纹身。   □□翅膀在白得就像雪的肌肤上尤为刺眼,手腕处隐隐约约的青色血管更是给黑色翅膀增添了戾气。   那几名劫匪走了,在许戈的倒数声中落荒而逃。   绑匪走后,许戈拿纸巾擦掉□□翅膀,她和她说:从那些家伙的拿枪手势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   用超市收银员的话来说“那个拿着枪的东方女孩让人不敢看第二眼。”后来连翘才知道观察老虎眼睛也是许戈的一门训练功课。   背靠在洗手间墙上,连翘第n次把许戈从自己脑子里驱逐,只是这次好像有点吃力。   猛的拍打自己脸颊,从脸颊处传来微微的疼痛赶走由许戈带来的疲惫。   从包里拿出手机,做了中午一直想做的事情,给厉列侬打电话,一般连翘打给厉列侬的手机都由金沅转接。   谢天谢地,几分钟之后,连翘顺利和厉列侬说上话了。   第一句话:厉列侬,那女孩该不会是另外一个林舒雅吧?   电话那边传来了大片的沉默。   不需要猜,厉列侬不高兴了,其实连翘心里知道,厉列侬心目中的许戈就只有一个,谁都不是许戈。   可现在她不高兴,连翘都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不高兴就攻击力十足,不,不能再这样下去的,再这样下去从前那个让连赫引以为傲的连翘就不见了。   呼出一口气,低声叫了一声厉列侬,低声说着:   “回来吧,嗯?”   厉列侬,回来吧,那有着一张娃娃脸的甜蜜女孩总是让我想到许戈,你可曾去偷偷的去注视着她的那张脸,企图从她的那张脸上找寻出一丝一毫和许戈相像极的印记。   就像是对我一样。   挣扎(08)   努力压制的情绪只维持上一分钟,就在厉列侬说出的那句“早点回去,我明天处理洛杉矶这边的事情后会到拉斯维加斯走一趟。”   听听,这话多么的模式化。   嘴唇凑近电话传音器,大声的:“少和我来那一套,对了,我一直知道你讨厌我喝酒来着,现在你给我听好。”   嘶声揭底:“所有你讨厌的我今晚都会一一做上一遍。”   说完,连翘关掉手机,脑子里疯狂的收集所有厉列侬讨厌她做的。   扯下耳环,耳环往垃圾桶一丢,心里发誓她一定要喝到那杯最大杯的啤酒。   丢完耳环,连翘被忽然冒出的人吓了一条,一身猫王造型的男人站在距离她十几步的所在处,和她面面相顾。   回过神来,包就往着那个人,这个变态男人。   男人并没有做躲避状,包眼看就要砸到男人的脸,洗手间忽然又冒出第二个男人,这第二个男人的手还搁在腰带上。   连翘心里暗叫不妙,想收回包,可已经晚了,包结结实实砸在那男人脸上,都把他的大墨镜砸歪了。   环顾四周后,连翘觉得变态的人是自己,这里是俱乐部提供给男艺人使用的洗手间。   连串的“sorry”后连翘落荒而逃,刚刚逃出洗手间门口就撞在一堵人墙上。   抬头,又是刚刚一身猫王打扮的男人,这个男人身手还真快,而且有点阴魂不散。   站停,看了男人一眼,男人那身行头一看就是从那种二手店淘来的。   眼前的这位应该是大批在纽约洛杉矶混不下去了,卷着铺盖来到这个娱乐之都讨生活的艺人。   把包里的美金全部掏出来,里面的几十张美金也不知道是哪年哪月放的,把几十张美金强行塞进他那夸张的斜腰带上。   这一下应该不会再追她了吧?   可,脚刚刚移动半步连翘就被横出来的手拦住。   看来她刚刚的行为让眼前这位产生误解了,弯下眼睛:先生,那些已经不少了,你也看到了,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了。   还是没有动。   好吧,连翘有一阵子十分迷米开朗基罗,为了米开朗基罗她还学了一阵子雕塑,艺术家们的臭脾气她还是懂的。   脸对上男人,微微昂起,好脾气说着:“先生,如果我刚刚的行为让你觉得玷污了你的人格,你可以打回去。”   艺术家们的臭脾气连翘还是懂的,她也没有挨打的准备,就做做样子而已。   这个时连翘才觉得眼前的男人身材很高。   比她高出有差不多二十公分多一点,这样一来导致于她昂着头摆出的代表很有诚意的姿态做得有些累。   眼睛无意识注视着男人大墨镜背后的眼睛,心里一边在猜测着眼前的这位现在内心一定十分的煎熬。   要美金?还是要艺术家的格调?   渐渐的,眼睛似乎被什么牵引着,被牵引的还有手,没拿包的手毫无意识往着那双墨镜。   那墨镜下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眼神。   在英格兰,一红一白的玫瑰代表着不幸终将会结束,不管多么的漫长。   想拿下墨镜的手被中途拦截。   宛如一场魔障中醒来,呐呐的,一下子没了之前的伶牙俐齿。   十几张美金连同她落在洗手间的手机交回到她手里,男人用行动告诉她,我不是来和你索要你拿包往我脸上砸的代价。   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连翘心里一动,冲着那个背影:   “方为其。”   在连翘喊出那个名字的那一瞬间,她以为那个背影会停下脚步,可没有,她只看到夸张的白色大喇叭裤裤管带出来的脚步飞快消失在转角处。   眨眼不见了。   呼出一口气来,连翘拍了拍自己的头,她肯定她是被阴魂不散的许戈缠得神经兮兮的,居然会觉得那个男人是方为其。   昂着头,蹬着十寸高的高跟鞋连翘回到吧台。   她告诉高云双,要么让她点那杯最大号的啤酒,要么让她敲响头顶上铃铛,在麦克风前宣布,她将给各位表演钢管舞。   最终,连翘如愿以偿的做了厉列侬不喜欢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喝酒,并且把自己变成醉醺醺的女人。   在连翘还没有完完全全变成醉醺醺的女人前,她做了第二件厉列侬不喜欢做的事情,不回家在酒店过夜。   让连翘比较遗憾的是,她怎么想也只知道这两件事事情是厉列侬不喜欢她做的,她和他相处的时间总是太少了。   可她对厉列侬的认识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的长。   置身于拉斯维加斯最高的酒店房间里,在大片海蓝色中如此的心存不甘,但那又怎么,她又能怎么样?   也不知道从眼角垂落的,凉凉的是不是叫做眼泪的液体。   “别碰我……”喃喃说着,迷迷糊糊中连翘总是觉得有手在轻触她眼角,力道很轻可也笨拙。   反感吗?不,一点也不!   相反,心里有着淡淡的喜欢,可就像口是心非孩子一样即使喜欢可非得说不喜欢。   到底是谁?她被自己的呓语所惊醒,睁开眼睛,根本没有,没人,她还以为……   脸深深埋在枕头里,脚趾头抖了一下,手迅速往着床头柜,还没等触到台灯开关手就被压住。   就要冲出喉咙口的尖叫声被那句“是我”硬生生撤回。   沉默——   她的手搁在床头柜上,他的手压在她手背上。   这座位于拉斯维加斯第一高的房间距离星光很近,星光穿过大片落地玻璃落入室内,熟悉的轮廓剪影,熟悉的气息。   一颗心就要窜出胸膛,连翘很讨厌这样的时刻,这样的时刻很容易产生一些想入非非的想法。   手从他手掌里抽出来,再往着台灯开关处,第二次,手重新被压回桌面上。   “生气了?”在黑暗中调整表情,连翘说着,说这话的语气她也讨厌,极力想装出淡然的声音在黑暗和酒精中沙哑而慵懒,加上一点嘲讽听着很轻浮。   像极了一个女人在和男人上床之前“你想要我几次,嗯?”   清了清嗓子:“厉先生,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忽然出现在这里?你的那位女客……”   “不是让我来吗?”厉列侬的话很突兀。   不是让我来吗?这话细细在心里咀嚼着,小小的甘甜渐渐满上心头,几个小时之前她在电话里让他来。   如果他不来的话她就要做他讨厌的事情。   小小的甘甜由着心头来到舌尖,想要说点什么,可就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然后呐呐的“哦”了一声。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继续着“你看到的那些都是故意放出去的。”   这个她是知道的,可是弄出一个女孩出来干什么,还是长相娃娃脸的女孩。   就像是听到她的心情一样,他的声音在黑暗中继续着:“那女孩的出现是意外,她说她喜欢我,我告诉她有一个女人住在一个有这红屋顶的房子里等着我,那女人很可爱,可爱也漂亮。”   那个时候,她把所有神明的名字都在心里用极为夸张的语气叫了一遍“上帝啊”“天神宙斯啊”“如来佛祖啊”观世音菩萨啊”“伟大的马克思主义精神啊”   大约也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她心中的喜乐了。   然而——   “这是最后一次。”   什么最好一次?一颗心迅速在他淡漠的语气中冷却。   黑暗中,连翘凝望着眼前的那张脸,那张被黑暗掩盖的脸此时此刻眼眸底下是不是结着薄薄的冰。   可不死心,问:“什么是最后一次?”   厉列侬干脆利索:“最后一次喝酒,最后一次住酒店,也是最后一次用透过电话威胁我。”   呵!就像是被植入骨头里的刺又开始一根一根展开。   “连翘!”   本能的抖了一下。   连翘这个名字厉列侬很少会去提及,不仅不提及他大多时间都会去选择回避,一旦他叫这个名字时就代表着毋庸置疑。   一字一句就像经过打印机,刻板冰冷:“连翘,你给我听着,如果你再沾一滴酒的话,那么我将会以具有潜在酒精依赖症病患把你送到戒酒中心去!”   这听起来还真的就像是一则通缉令。   “戒酒所?”黑暗中,嘴角扬起:“戒酒所我倒是不知道长什么样。”   “不过我倒是知道戒毒所长什么样,那真的是会让人心情变得糟糕的地方,我听说戒酒所和戒毒所差不多,我觉得我会很害怕那种地方,害怕到什么程度呢,也许我会害怕得眼泪哗哗直流。”   身体往着他靠近:“厉列侬,想象一下,有着和许戈一模一样眼眶里哗哗掉落下泪水来的画面,你就不心疼吗?你舍得吗?要不要我开灯给你现场演绎一下。”   掉几滴眼泪对于一个有过话剧表演经验的人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说着连翘另外一只手想去触摸台灯开关。   可没有成功,另外一只手也被厉列侬制住。   “连翘!”顿了顿:“如果还觉得我刚刚和你说的没有足够说服力的话,那么我不介意鼓动你爸爸一起说服你。”   厉列侬这话让连翘脚都使上了。   在这个世界上,连翘最害怕的是让连赫失望。   十岁,她那被她唤做母亲的人分走连赫一半家产,带着她的情.人扬长而去,之后,连赫过着修道士一般的生活,甚至于和女人约会的次数连十个手指加起来也没有,原因是太忙。   但就是这样一个大忙人却没有一次缺席学校的家长会,期间陆陆续续的他更是多次偷偷给那个女人汇款。   如果让这样的一位父亲失望的话,那么她就应该被天打雷劈了。   在黑暗中脚狠狠往着厉列侬脸踹去,但他仅仅一个轻微的动作就成功躲避她的脚,也促使着她身体失去平衡。   制压住她双手的手一扯,连翘再次跌回床上。   此时此刻,房间灯光大亮。   连翘抚着自己被拽疼的手腕,示威性看着站在床前微微敛着眉头的人。   会敛眉吧?   瞧瞧她现在的德行她自己都觉得有点作呕,大浓妆,酒气熏天,露出胸前半球的紧身裙,活脱脱的十几年前的拉斯维加斯女郎形象,还是被关在铁笼里朝着男人们抛媚眼的形象。   嗯,这会儿连翘好像找到厉列侬第三个不喜欢她的要素了,她都常常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当成是许戈了。   更何况是厉列侬。   挺了挺胸,白花花的一片,浑圆,傲人。   连翘和许戈不仅脸蛋一模一样,身材也差不多,一样的骨骼小,穿上大一点的外套咋看是平胸一族,可一脱下外套就是男人们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的那种身材。   白花花的一片迎向厉列侬,声音有多娇媚就有多娇媚:厉先生,你都不知道今天……不,不对……   打着酒嗝:“是昨天晚上,你都不知道昨天晚上有多少个男人想请我喝一杯,来得可都是一些大块头男人,我朋友们告诉我,块头越大的男人就越喜欢身材娇小的女人。”   “因为他们喜欢在做的时候,娇小的女人们总是梨花带雨的……”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身体被动的离开床,由于厉列侬动作太快的关系,再加上残留在她身体里的酒精,使得她头晕脑胀了起来。   在头晕脑胀中天花板不停从眼前越过,越是挣扎框固在她腰间的手就越紧,她的声音在空中飘着:厉列侬,你想干什么——   下一秒,连翘的身体被动的往着浴池的水面去。   很明显,刚刚她的话惹恼了1942领导人,1942领导人大致的意思是要她在水里冷静冷静。   她可不是好惹的。   昂起头,凝望着厉列侬的脸,开口:   阿特——   果然,那个被刻意尘封的“阿特”宛如咒语。   最后一秒,框固在她腰间的手收紧,她在他眼眸底下看到了别样的情感,闭上眼睛,横着延伸的手往上。   勾住了他的脖子。   在巨大的水声中,两具紧紧叠在一起的身体双双往着水底滑落,扬起嘴角,腿缠上了他的腰。   要冷静就一起冷静,混蛋。 ☆、第38章 /(挣扎)   两具紧紧叠在一起的身体双双往着水底滑落。   在背部触到水面时,连翘睁开眼睛,两张脸的距离恰到好处,这是拉斯维加斯距离星空的房间,这座沙漠之城的夜空有着最大颗的星星。   在坠入水中的那一瞬间,随着那句从她口中溢出的“阿特”,她在他眼底见到了痴迷,腿缠上他的腰,那一刻她真想……   就这样吧,献上自己的吻,勾住他脖子的手稍微往上移动就可以渗透到他发间去,缠住他腰的腿往着他内侧一点点往上,用柔软的躯体去蹭他,蹭到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以最为温柔的姿态邀请着他。   是许戈又怎么样,不是许戈又怎么样?最重要的是能得到他。   重新闭上眼睛,唇去找寻他的唇。   在巨大的水声中,身体往着水中滑落,带着些许冰凉的水温直达连翘的中枢神经,别开脸去。   不,不不,她不是许戈,她是连翘。   即使一模一样但那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   从水面上到达水底也只不过是毫厘的时间,可在那毫厘的时间里连翘有种一下子就老了几岁的感觉。   先放开的是脚,之后在放开的是手,面向水面身体打开,看着他。   1942领导人身手敏捷程度超一流,眨眼时间他就站立在了水中,天花板是蓝的,星空是墨兰的。   路西法也是蓝色的。   从眼角滑落的泪迅速变成浴池里的千万份之一,腾脚、别开脸,脸往着水底,身体往着浴池沿滑去。   浮出水面,半靠在浴池边,吃吃笑:又生气了?   站在水中的人宛如雕像。   真没趣,漫不经心整理着头发,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用力的关系,一扯,整个假发都掉下来了。   可真尴尬,在连翘纠结是要把假发戴回去呢还是扔掉假发间,厉列侬代替她做了决定,假发□□脆利索的丢到垃圾桶去。   这个混蛋,她刚刚好不容易才决定把假发戴回去的。   “给你半个小时时间,这半个小时时间里,把你自己弄得干干净净。”厉列侬依然延续着他在房间时的警告语气。   不过连翘却是注意到另外一件事情:这次的警告他没叫她的名字。   据说,女人在面对自己心爱的男人时心眼总是特别的多。   说完之后,厉列侬离开了浴池。   下巴搁在浴池上,看着厉列侬离开的背影,一边欣赏他被水打湿的衣服所勾勒的完美的体线,一边懒懒的说着:“厉列侬,让我来猜猜刚刚你为什么在房间里一直不让我开灯。”   她的话没让厉列侬的脚步停顿下来,也没有让他脚步加快,从那离开的背影所表现出来的是,她的话对于他来说就像是空气一样。   手狠狠拍打在水面上。   她三次想开灯,但三次都被阻止的原因无非是他对许戈狠不下心来,但对连翘就可以。   黑暗里的她是连翘,但灯打开了她就是许戈。   所有,他一再强调她的名字,用那样的方式提醒自己黑暗中的女人是连翘。   这时,连翘心里不无的得意,也许她可以考虑往心理学那个领域发展。   酒店服务生送来了干净的便服,等服务生走了之后连翘顺手一扯,整套便服就掉落在水里。   摆在一边的钟表指在凌晨三点二十分,时间在一点点流淌着。   连翘很满意她现在的打扮,她一点也不想换下,不过,不知道几分钟后厉先生来抽查时会不会很生气。   我的上帝,你还没有完成你的作业?!   几分钟后,连翘如愿见到厉列侬,敛着眉的厉列侬。   看着那张俊美的脸,连翘心里叹气:厉先生一定知道他敛着眉头的时候很迷人,所以,偶尔会把那个拿来当武器。   他微微弯下腰来,连翘双手撑在浴池沿上,昂着脸,瞅着他:怎么办?厉先生,我很喜欢我现在的这套衣服。   一如既往选择漠视她的话,倒是把她的手机递到她手上:你爸爸的电话。   厉列侬的话把连翘吓得整个身体差点跌落在水里去,慌慌张张的从水里捞起便服遮住大片雪白的胸脯。   调整声音状态后,连翘才发现她好像被厉列侬耍了,手机静悄悄的。   恶狠狠的瞪着厉列侬。   “你爸爸刚刚给你打电话,我告诉他你在洗澡,等你洗完澡再给你打电话。”   这个时间点的电话一下子让连翘心里惶惶不安了起来。   电话接通了,那边传来了连赫的声音,当连赫告诉她,他一时之间忘了时差才在这个时间点给她打的电话时,连翘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连赫现在在北京,他现在和他的朋友在长城。   也许是波澜壮阔的伟大建筑给勾起了他的豪情逸致,在电话彼端连赫的声音比起以前多了一份亲和。   “你小的时候爸爸就带你爬过长城,当时,你就只有一丁点,还是爸爸背着你……”电话彼端声音越来越小。   最终,没有了。   电话彼端迎来大片的沉默。   嘴巴张了张,可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生怕手机掉落在水里似的,手紧紧握住手机,那些被爸爸当成珍贵照片存着的记忆对于连翘来说是模糊的。   很小的时候,连翘因为比较多动,妈妈带着她去看医生,医生说她是多动症,为此连翘吃了很多的药。   再之后,一次智力测试让翘的老师拨通了爸爸的联系电话。   那时,爸爸才知道妈妈带她去看的那位医生有问题,其实她压根没有多动症,这件事情让爸爸和妈妈爆发了自他们结婚以来最大的战争。   在那次事故中连翘因为吃了过多治疗多动症的药,很多小时候的记忆在她脑海里都是模糊的,最近,这个事故好像出现了后遗症。   后来连翘才知道妈妈那是故意的,妈妈是一位才华横溢的钢琴家,在怀孕期间患上了抑郁症,可爸爸那个时候太忙了,生下她之后妈妈的抑郁症一直没有好,抑郁症也摧残了她的才华。   医生说了,抑郁症患者的一些行为是人们无法理解的。   知道那件事情后连翘喝得酩酊大醉,她打电话给厉列侬的助手,结果出现在酒馆里的却是许戈,那一夜,她就抓着许戈唠叨个不停,许戈那晚表现得不错,安静的听她唠叨着,但——   但,许戈一到白天就原形毕露,她警告她凡事情要懂得适可而止。   略带冰凉的水让连翘从往事中解脱了出来。   电话所产生的沉默让连翘心里慌张,轻轻叫了一声“爸爸。”那一声爸爸似乎把电话彼端的人从回忆中拉回来。   连赫恢复了从前那种略带拘谨的严肃声腔:“最近过的好吗?”   “嗯。”   电话挂断许久,连翘还在发着呆,直到手中的电话被拿走。   抬头,连翘触到了一双淡淡的眼眸,连翘开始怀疑厉列侬是不是和连赫说了什么。   “厉……”   “我什么也没说,但!”厉列侬加重语气:“我需不需要找连先生谈谈,这取决于你的态度。”   也就是说,你如果不乖的话我会打电话给你的家长。   “厉……”   “要不要我告诉你连先生为什么会到北京去,你也知道他是那种不会轻易放下手头上的事情的人,这次和连先生一起去北京还有他的医生。”   连翘一呆。   “连先生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合服用大量西药,所以他和他的医生一起到北京去,想看看能不能采用中医治疗法。”顿了顿,他往着她靠近一点:“我说的话你明白吗?”   摇头。   他叹着气,手指触了触她鬓角,轻声说着:“那我就换一种说法,你爸爸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他再去操心那些乱七八糟的,你潜在酒精依赖症也在是这乱七八糟的事情之一。”   遮在身上被水打湿的便服朝着厉列侬脸扔去。   厉列侬身体一让,便服掉落在他脚边,居高临下,他就这样冷冷的看着她。   眼神冷声音更冷:“还有四分钟就满半个小时了。”   手狠狠打在水面上,可最终只能冲着历列侬背影说出:让服务生再给我拿一套便服。   不多出一秒不少一秒,脸洗得干干净净的,那身夸张的衣服也被服务生带走。   手放在便服兜里站在厉列侬面前的她,还真有点像想方设法逃避作业的学生无奈碰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老师。   一杯和着鸡蛋清的柠檬水递到她面前:把这个喝了。   乖乖接过杯子,这时连翘只想早点上床睡觉,如果她不乖乖喝掉那杯柠檬水的话,厉先生大约会拿电话说事了。   杯子放回迷你吧台,连翘看也没看厉列侬一眼,可今晚的厉先生好像有很多闲情逸致似的。   好吧,乖乖坐在厉列侬指定的位置上,乖乖遵照他的意识,把手伸到他面前。   厉列侬拉起她便服的衣袖,手腕处有着极浅的红印子,那应该是之前扣住她的手时留下来的。   迟疑片刻,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了淡淡的红印上。   呵!厉先生想告诉她,他也是懂得怜香惜玉的人吗。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只是她现在没有心情再去学许戈叫他阿特。   挣脱着手,粗声说着:我没那么脆弱。   挣脱无果。   “厉列侬!”   “我见过酗酒的人,大部分离开戒酒所的人不出几个月就再次回到戒酒所,一些人终生无法摆脱对酒精的依赖,他们握不住笔,拿不了刀叉。”   “这世界上,谁都可以变成那样的人,唯独你不行。”   明明现在心里很不耐烦,明明现在她一心只想爬到床上去睡觉,可眼睛一眨,泪水就从眼眶滴落在她手背上。   一滴、两滴,毫无预兆。   在这距离星空最近的房间里,那两滴液体像是盘踞在屋顶上天使的眼泪。   正在触摸着手腕的手指停顿了下来。   他声音轻轻的:“不是说很喜欢穿在身上的那些吗?我明天陪你去把那些买回来。”   厉先生这完全是在哄孩子,嗯,别哭了,喜欢什么告诉我,我给你买就是了。   “厉列侬,我不是孩子。”   “那些……”顿了顿:“不要穿到外面去。”   这个人完全无视她的话,手一扯,成功从他手掌挣脱出来,头也不回的往着房间。   站停在那里,连翘揉了揉眼睛,酒店餐桌台上摆着精心准备的营养早餐。   还沾着露珠的淡蓝色玫瑰看似不经意搁在杂志上,早晨的光四面八方穿过落地窗玻璃,让整个经过精心布置的空间看起来像颗透明的琉璃球。   而那个站在落地窗前的修长身影是这颗琉璃球最华美的装饰,美好得宛如手一触,就会像气泡一样的消失。   脚步很轻,来到他背后,缓缓的,手指一点点往着那个肩膀移动。   会不会手一触及,就消失不见了呢?   厉列侬大多时间里,穿的衣服除了白色,其他色系都贴近深色,较为跳跃的色彩,方格条纹这些被他称之为乱七八糟的他从来都不穿。   可今天他穿了一件灰蓝混合方格衬衫。   厉列侬从来不在这个时间点上出现在她面前,真的是一次也没有,更多的时间里他总是深夜出现,清晨离开。   所以,连翘有点怀疑,眼前的人也许是残留在她脑子里酒精带来的幻象。   还没有等她手指触到他肩膀,背后长了眼睛一样。   “醒了?”   不是手一戳就会消失的华美饰物。 ☆、第39章 /(短发)   想去戳厉列侬的手指迅速缩回,在他转过头来时装模作样的敛起眉头,昨晚的种种也一一来到连翘的脑海里,包括那滴在手背上的眼泪。   敛眉:“你这么在这里?”   1942领导人就像是在面对他成员发号施令一样:“梳洗、吃早餐、换衣服应该可以在半个小时时间里完成,服务生待会会给你准备衣服。”   面对他的发号施令,连翘抓了抓头发,她现在这个动作肯定有点粗俗,厉先生又敛眉了。   不,这次是邹眉。   “昨天晚上和你的话你没听清楚?”他皱着眉头说。   目光从历列侬的方格衬衫往下,黑色牛仔裤裤管盖住深灰色休闲鞋,俨然一副周末要陪女友逛街的打扮。   下一秒,连翘意识到一件事情。   厉列侬昨晚说的那句“不是说很喜欢穿在你身上的那些吗?我明天陪你去把那些买回来。”也许不是用来打发她的眼泪的。   不不,她得告诉他,她可不是孩子。   可在抓头发的手却是不争气放了下来,并且在他不是很满意的表情中调整站立姿态。   装模作样磨蹭了数分钟后往着洗手间走去。   因为惦记厉列侬说的那句“半个小时时间”刷牙洗脸的动作快级了,解决完早餐迅速回到自己房间。   换完衣服后看时间。   平日里需要用到一个甚至于两个小时时间的事情真的被她控制在半个小时时间内完成。   艹!把包狠狠砸在墙上,厉列侬昨晚可是使用了卑鄙手段威胁她!借着那股忽然冒出来的气连翘来到厉列侬面前。   拿出连赫唯一继承人的气势:“厉列侬,我可以把你昨晚说的话当成是一个男人邀请一个女人上街的行为吗?”   “如果你觉得像的话那就是。”   很好!   “那么!”加重声音:“作为被邀请的一方,我可以提出我的要求吗?”   “可以。”   “我不要高云双,也不要陈丹妮。”   这次连翘没有得到回应。   在厉列侬没有任何的反应下,连翘声音小了些:“我是说起码在我和你逛街期间不要有高云双,陈丹妮。”   “可以。”   乘胜追击,连翘再提出要求:“你还得撤走你的那些门神。”   心满意足的回到房间拿走她的包,厉列侬答应了她的要求:没有高云双没有陈丹妮,就只有她和他两个人。   上计程车时他把手搁在车门顶上,预防她上计程车时的头被车门磕到。   计程车正前往拉斯维加斯最繁华的商业街。   上午十点半左右时间,四月末阳光很好,下了计程车,她站在一边看着历列侬付给司机钱。   莫名其妙的,她觉得他从皮甲里掏钱的动作做起来漂亮极了。   计程车开走了,他们沿着步行街走着,目光往着前方,谁也没有说话,倒是他们的肩膀越走越靠近,随着距离的拉近,好几次他们手都触到了一起。   第四次触在一起时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两只手就这样握在了一起。   她侧过脸去瞅他,他脸朝着前方,迎面走来了两个身材壮硕的男人,看打扮还有言行应该是在俱乐部表演的力士。   在他们即将和两位力士擦肩而过时,拉着她的手一扯,她整个身体往着他靠去,从而避开了那两位力士。   低头看自己的鞋子,嘴角扬起,那两位胖子还能吃了她不成。   一切都很好,好到连翘觉得很多很多难熬的时间都是值得的,好到她觉得其实她和他现在还很年轻。   年轻就意味着还有漫长的时间。   关于一个男人在陪一个女人逛街这件事情上,厉列侬做得比连翘想象的还要好,除了不大说话,除了关于一些女人喜欢的小玩意一问三不知之外。   起码,没有出现连翘之前所想象的那样,处于人群密集区域时身体高度紧张,手无时无刻往他放枪的所在。   处在闹市区的厉列侬甚至于比她还要适应人群。   连翘曾经听过,厉列侬大半个少年时代和他的同龄人们没有什么两样。   耶路撒冷五金店老板的孩子,墨西哥城中餐馆家的孩子,从环境吸取到的那些经验让他变成了今天的厉列侬。   自助餐餐厅里,摆在面前的食物是流水线式的,几十位来自世界各地素不相识的人围在椭圆形的自助餐餐桌前。   让连翘十分恼怒的是,坐在她身边韩国大妈已经多次越过连翘挑走了看起来很好吃的小牛排。   然后牛排顺理成章的落入了韩国大妈的先生口中,韩国大妈每次在给自己先生喂食时嘴巴张成夸张的o形,那看起来就像妈妈搭自己的心肝宝贝一样。   刀叉握得紧紧的,连翘决定这次怎么也得抢在韩国大妈面前要到那块小牛排,她这个心思好像被韩国大妈知道了。   韩国大妈手也紧紧的握住刀叉,同时还不忘丢给连翘一个挑衅的眼神。   来了,来了,可——   还没等连翘出手,韩国大妈的手第n次越过她,甚至于她利用她胖乎乎的身材把连翘的脸挡得结结实实的。   这样一来导致于连翘连刀叉要往着哪个方位都不清楚。   在连翘以为她会在韩国大妈的彪悍中败下阵来时,眼前一片清明,韩国大妈的手呐呐收回。   整碟牛排被从自助餐的流水线中拿了下来,端端正正放在连翘面前。   拿走牛排的人是厉列侬。   离开自助餐厅时,厉列侬结账那会儿连翘把脸埋在他背上,极力不让自己笑出声音来。   也不是多好笑的事情,可她就是心里预制不住的想笑,好的心情总是很容易让人变懒变傻。   但好的心情却在三个小时之后戛然而止。   巨大彩色的气球爆开的声响让拉着花车游.行的马受到了惊吓,受到惊吓的马奋力往前,眨眼之间长长的花车段成几节。   花车上的墨西哥女郎惊慌失措中拿在手上盛着花带的篮子往着天空一抛。   天空下起了彩色的雨,人们纷纷逃窜,尖叫声不觉于耳,连翘都不知他们在慌张些什么,连刚刚因为她的多管闲事,想给她点颜色瞧瞧的壮硕男人也一脸惊恐的跑开。   到底发生什么?   一个女人边跑边指着她的背后,回过头去,巨大的墨西哥吉祥物黑压压的,正在往着她这个方向倒。   眼看——   连翘尖叫了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她跌落在了一个怀抱里,巨大的冲力带着她向地球引力发起挑战。   回过神来,连翘发现自己好好的,没有被吉祥物砸成肉泥,两层楼高的墨西哥吉祥物摔了一个稀巴烂,距离她只有毫厘之间。   一块一块的石膏触地,又弹起,纷纷四处溅落。   当时连翘想,要不是厉列侬的话她可就遭遇了,连翘还想,厉列侬要不是厉列侬的话,她也肯定遭殃。   因为这个人是厉列侬,是厉列侬的话就什么就可以让奇迹发生在千分之一的时间里。   墨西哥吉祥物砸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回音还在,要是再晚上一点点的话……连翘打了一个冷颤。   那个冷颤似乎也传到他身上,抱住她的那双手在加大力道,都快要把她抱得喘不过起气来了。   看来,蓝色路西法害怕了。   那些女孩子们总是说,我们的路西法先生没有任何的弱点。   咧开嘴,你看,她刚刚从死神手中逃脱,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笑了,脸深深的埋在他怀里,可不能太得意,说不定死神就站在她跟前。   要装出对死神心怀恐惧的样子满足一下死神的虚荣心。   回音散去,周遭依然喧闹。   那个声音缓缓的,来自于她头顶,带着怪责也有无奈,还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不是让你不要多管闲事吗?   是,是,是她多管闲事了。   他们原本跟着墨西哥游.行花车玩得好好的,可那会儿她看到穿得道貌岸然的中年男人借着拥挤的空间,把手贴在站在他旁边的一位少女臀部上,而少女浑然不知。   那少女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也许一些东西压根不懂,可连翘懂,眼睛盯着贴在少女臀部上的那只手。   可迟迟不见那只手离开。   在那只手一点点往着少女大腿内侧移动时,连翘心里一阵作呕,强忍着那股不舒服感,刚刚想移动手就被拽住。   “不要多管闲事。”拽住她手的人如是警告她。   没有理会,不仅没有理会更是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挣脱开他的手。   此时此刻,距离她挣脱他手的时间也不过一分多钟时间,劫后余生的她心里早就没有了之前在他警告时的那种埋怨了。   不管是女孩,还是女人都会在心里期盼,心上人能在正确的时间点里对周围的人伸出援助之手。   而对于他来说,一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时在墨西哥城,你也是……”   脑子“轰”的一声,周遭的喧闹盖过他声浪,扬起的嘴角在抖动着,应该是在笑吧?   也许笑容有点夸张,但不管是夸张也好,还是不夸张也好,那笑容一定是丑陋的,都是嫉妒给闹的。   她怎么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呢?对了,忘了一定是有原因的,今天早上醒来连翘没有在床头柜看到十八岁的许戈,没有一睁开眼睛就念一百遍:我不是许戈。   “我不是许戈。”   让她来猜猜1942领导人一定被刚刚的画面给撼住了,那眼看就要被砸成肉泥的人哪里是连翘。   那分明就是许戈。   是许戈,就可以轻而易举让他心神大乱,现在,抱着她的人应该是处于灵魂没有归位的状态。   头顶的声浪还在继续着,在说些什么不需要连翘去听就轻而易举的猜到。   一定是那样的,某年某月某日,墨西哥城,不听劝的女孩因为多管闲事遭遇了危险,那危险也许和她现在遭遇的有雷同之处。   喧闹声逐渐平息下来,连翘听到自己的声音,就像是每天早上醒来时的模样。   “我不是许戈,我是连翘。”   抱着她停下了说话,缓缓的,手松开。   连翘转过身去。   周遭状况一片狼藉,墨西哥吉祥物砸伤了好几个人,其中一位昏迷不醒,一名路人正在尝试给昏迷不醒的人做急救,另外几个头部流血。   脸木然转向落日的那一方,脚开始行走,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生气,她刚刚因为厉列侬才捡回一条命。   提醒好像有点用,起码当他追上时她平静的和他说了一声谢谢。   说完谢谢后,她礼貌的问他能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吗?   他没有回答,依然保持着和她相同的脚步频率,这时连翘才想起来她现在的身份是1942领导人的挂名太太。   继续往前走,落日收掉最后的一缕余辉,一直很安静的跟着她的人忽然开口:   “她十四岁生日时,非得拉着我到街上去玩,那个广告牌往着她身上砸,当时只要我一伸手就可以让她避开那个广告牌。”   “可我没有伸手,那天我一点也不想上街,而且这之前我已经数次警告过她,不要多管闲事,她……”身影黯淡得就像头顶的那方暮色:“她总是很喜欢多管闲事,而她的多管闲事也总是让我觉得烦。”   “砸在她身上的广告牌让她整整躺了一个礼拜,离开医院的第一时间她去了一趟理发店,回来时原本很长的头发变长了短发,比我的还要短。”   这还是连翘第一次听到厉列侬说起那个“她”,厉列侬只有在发病时才会说起她。   停下脚步,1942都主动和她说起了“她”,如果不作洗耳恭听状那就太对不起他的美意了。   被暮色剪成剪影的轮廓是暗色调的,声音也是。   “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了我很久,那个广告牌砸到是她的背部,剪掉头发听起来不觉得奇怪吗?”   是啊,她也觉得奇怪,砸到背部却剪掉了头发听起来风马牛不相及。   “你说,那时她为什么要剪掉头发?”   为什么要剪掉头发啊?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她又不是当事人,可,有什么源源不断的窜上她的舌尖。   蠕动嘴唇:“因为她伤心了,她看到你站在一边看她时的眼神,你当时的眼神比起那个广告牌砸到她时,还让她觉得疼。”   “疼极了,疼到需要去割舍掉另外心爱的东西,以此来分走那个眼神所带来的疼痛,要知道,在十四的年纪里,一些东西已经超越她那个年岁所能负荷的。”   “所以,她只能用那样的笨法子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些,让自己继续去喜欢你。”   头顶上那方暮色苍茫。   依稀间,远远的有一座山,光从山上狂泻而下,灌入了城市的大街小巷。   古老的垂直小巷,有长发及腰的小女孩,奔跑着,往着光的方向。   女孩的身影小小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小的缘故,看着有些的孤独,孤独的身影在空无一人的小巷跑啊,跑啊……   小巷尽头的风卷起女孩长长的发丝,又黑又亮的。   在暮色苍茫中,伸向她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颤抖的手指触到她眼眶。   在暮色苍茫中,男人的声线黯然得就像是一场荼蘼花事,盛极,陨落。   “对不起。”   晚风吹来。   “对不起,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什么也不明白。” ☆、第40章 /(短发)   晚风吹来,撩起了些许散落她在额头上的头发,眼前的暮色宛如倒影在湖面上。   惊觉到眼角凉凉的,惊觉到厉列侬的手正在轻触她眼角。   晚风中还有厉列侬底黯的那声“对不起。”   在那声对不起,刚刚她说的那些话言犹在耳,一声声一句句,分明来自于另外一个人。   据说,盘踞在人世间久久不愿离开的灵魂在日落之后会异常强大。   阴魂不散的许戈!看来她得去找驱魔师才行。   而刚刚,俨然是厉列侬又发病了。   隔开厉列侬落的手,用特属于连翘的声音大声说话:“你和我说对不起干什么,刚刚的那些话只是我乱猜的,也不需要把那些话放在心上,我也不知……”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些话。”这句被连翘硬生生的咽进肚子里。   她和他解释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做什么,厉列侬刚刚做了一件让她很伤心的事情。   没再理会厉列侬连翘继续往前走,随着路面开阔人潮也最开始变得密集了起来,跟着人潮连翘来到地下商场。   低着头跟着数不清的脚步,过于急促的脚步使得连翘一时间脚收不住,头就要往忽然横在她面前的玻璃门撞上去了——   一只手挡在她额头和玻璃门之间,厉列侬也和许戈一样阴魂不散。   “我刚刚不是和你说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吗?”手想去推开眼前的人,无奈这个人和那堵玻璃门一样。   倒是他顺势拉住她的手,拉住她的手不由分说的推开玻璃门:“这里应该有你喜欢的那些东西。”   她早就把她昨晚强调她喜欢的那些东西忘光了,就像处于叛逆期的孩子一样,企图想挣脱他的手嘴里使着性子:我现在不喜欢那些东西了。   他停下脚步,微微欠下腰,嗓音黯沉:“明天下午我要去墨西哥一趟。”   连翘一呆,手忘了去挣扎,他又要走了。   置身于拉斯维加斯最大的地下市场,乖乖任凭着厉列侬牵住她的手,脚比心诚实,行动也比心诚实,在他几次侧过脸来和她微笑时,甚至于身体朝着他挨近。   就这样一边心里纠结着,一边放任自己身体往着厉列侬身边挤,最终挤进他怀里,小鸟依人状和他走过一摊又一摊的档口。   可心是骄傲的,最终,来到那家打着怀旧旗号兜买上个世纪鞋子服装等商品的店铺前,心终于占了上分。   连翘心里郁闷,一直以来不管她多么的花样百出,可到最后都一一被厉列侬化解了,这个让她很生气。   怎么说她也得扳回一成。   厉列侬在她的要求下推开商铺门。   一身嘻哈打扮的店主给了连翘所想要的,当然,这是她和那位店主瞒着厉列侬私底下进行的。   拿着衣服帽子,连翘对等在一边的厉列侬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店主按照连翘说的那样,把试衣间的光线调到最暗,试衣间的空间也让连翘很满意,不大而且看起来很闭塞。   连翘穿好衣服,那是一套露肩的紧身迷你裙,弹性也不错,把她的身材弄得凹凸有致,稍微作一下动作胸前的沟就呈现出了迷人的曲线,待会,他说不定会把手伸进她裙子里,这么短的裙子,他手稍微一撩就什么都遮不住了。   最后,就剩下了重头戏,重头戏就是现在被连翘拿在手里的假发,厉列侬口中说的比他头发还要短的短假发。   不是怀念短发的许戈么?这个时候她很乐意当一个好心人,厉列侬在男女之间的性.事上具有变态般的自我约束能力,许戈曾经得意洋洋说过“阿特就只有我一个女人。”   慢吞吞戴上假发,还真短,短到都遮不了耳朵了,一边调整短假发一边在幽暗的光线里看着镜子里人。   也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坐在桥上的许戈缓缓拉下外套帽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吹散了许戈额头前的头发,她站在桥上。   阿特——   慌忙之间,连翘身体往后拉,把换下的衣服遮挡住镜子,也遮挡住镜子里的人,呼出一口气,许戈又在开始发力了,嗯,接下来,她得让许戈看看,她的阿特用摸过她身体的手去摸别的女人,一定要才行!!   背部对着更衣室门,调整站立姿势,然后,等待。   等待着那扇门被撞开,她把被撞坏的门预算也都算好了,她塞的钱让店主眉开眼笑,这位店主在这段时间里唯一要做的事情是,在他的店门口挂上停止营业的招牌。   那声撞门声没让连翘等太久,厉列侬真的只有在许戈的事情上才会显露他的急性子,久等不到她出来,厉先生自然会慌神。   慌神加上灯效,加上视觉刺激,再加上这个让人随时随地以为穿进旧时光的老商铺,到最后会发生什么呢?   一切就像是连翘所猜测的那样,撞门声之后迎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一动也不动的,连翘缩在角落里,背后往着她的脚步像是怕惊走谁一样,轻到让人都以为那是行走在草尖上的鬼魅。   连翘心里叹息,她只不过是从长发变成短发而已。   脚步轻轻的,轻轻的,停在她背后。   回头,让自己一张脸呈现在光线最为集中的所在,什么话也不说,什么表情也不做。   连翘一直觉得,什么话也不说,什么表情也不做那才是真的许戈,爱笑爱折腾的都是许戈对外界展现的脸谱。   唯一在动的是那只那伸向他的手,手掌缓缓的贴上他脸颊上,呆呆看着他的那张脸,一直到那张脸往着她靠近,一直到…一直到他的唇贴上了她的嘴唇,一直到他整个含住她的嘴唇,从脚底下忽然窜上来气流迫使她踮起了脚尖。   脚尖刚刚踮起,整个身体就引来了巨大冲力,在巨大冲力中背重重往着那堵墙贴去,而他的身体就这样朝着她重重压过来,在做这些动作期间他唇一直没有离开她的唇。   吻宛如惊涛骇浪般,仿佛下一秒就会窒息,在窄小的空间里,也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在呜咽着,细细碎碎不堪承受的模样的,可细细一听那细细碎碎的声线就像是那只等待养足的小狗儿小猫儿一样和谁在撒着娇一样。   终于,获得了大口大口呼气的机会,可没有等她把那口气呼出,更大的冲击使得她整个脊梁都挺直了,扣在她后腰的手往后腰凹下去的那一处一压,宛如被从水底捞出来的人,昂起颈部,落在她嘴角的唇快速往下移动,双手随着他的移动一时间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会想展开去推开谁,一会儿想合拢要去拥抱谁。   不知道如何安放的双手在遭遇到胸口一凉时停顿了下来,眼睛去找寻,幽暗的光线中白花花的一片向上展开着。绽放,颤动,等待,然后…当修长的手指覆盖在上面时,它又柔软成一片,像沙像泥,一点点陷落又一点点从他指缝里流淌出来,可好像还想要得更多的模样。   空中停顿着的手宛如听到召唤,一点点合拢着,最终找到它想待的地方,手指穿进他头发底下,挺胸以便于他手掌的摄取,缓缓的缓缓的闭上眼睛,躁动的心开始安静了下来。   他有着又浓又密的头发,穿着浅色衬衫,葡萄收获的季节,他挽着衣袖半靠在葡萄架下,一派悠闲。   日光穿过葡萄叶子的缝隙像雪亮的珍珠,雪亮的珍珠光芒一圈一圈从他脸上荡过。   那样的神情那样的眉目煞是好看,使得那正在摘葡萄的小姑娘们都因为偷看他,而把原本还不成熟的葡萄当成了成熟的葡萄剪下。   那时她也是偷看他的人之一,那时的连翘从美国追到了1942总部来了,为了让自己师出有名,她还让爸爸的朋友给自己弄了一个联合国观察员的身份,名正言顺的出现在1942的领土上。   那天,借着葡萄架的缝隙,目光悄悄落在他脸上,也许看得太出神了,导致于她在和他四目相触一时之间忘了收回眼神。   糟糕了,心里大叫不妙,可就是怎么也舍不得移开眼睛。   风撩动着葡萄叶子,阳光再一次从缝隙中钻了进来落在他脸上,又一阵风吹过带走了阳光,可那珍珠白的雪亮光芒还留下他的眼底。   那光芒让她舍不得移开眼睛。   他的手势似乎在提醒着她什么,几次后她在自己嘴角找到葡萄汁。   为了掩饰尴尬,她朝着他挤出笑容,他微微扬起嘴角,她跟着他傻傻笑开,那是她从他脸上看到的位数不多的柔和表情。   年少成名,肩负几十万人生计,顶着1942史上最年轻的领导人身份,他更多时间是严肃的。   在她朝着他傻傻笑时,他的眼睛也并没有从她脸上移开。   直到草编的遮阳帽挡住他和她之间的视线。   遮阳帽狠狠朝着他的那张脸砸去,她清楚看到他收起的嘴角。   许戈站在太阳底下,一张脸被日光晒得红扑扑的,她身边站着那位说长大要嫁给厉列侬的小姑娘伊莎贝尔。   遮阳帽是小姑娘的,可把遮掩帽扔到厉列侬脸上的是许戈。   提在手上半篮子葡萄就这样朝着地上摔下,许戈狠狠的瞪了厉列侬一眼,朝着山下跑去,厉列侬依然维持着之前的姿势靠在葡萄架上,目光往着许戈消失的方向。   小会时间,厉列侬沿着许戈走的方向离开。   再后来几个小时时间里,连翘一直没有看到许戈和厉列侬。   黄昏时间,连翘散步时无意间发现从葡萄架深处走出了一对男女,男的走在前面,女的走在后面。   从葡萄架里出来的男女赫然是厉列侬和许戈,他们两个人俨然一副和好如初样子。   经过那个u字型的田埂时,许戈拉住厉列侬的手,她在他耳边低语一番,之后厉列侬把她整个打横抱起,大步的跨过那个u字型田埂。   躲在葡萄架下的连翘看到被厉列侬打横抱着的许戈脸朝着她,很显然,许戈是看到她了,他表情上俨然写着:猜猜我刚刚都和他说了些什么?   如果那个时候连翘还弄不明白,许戈为什么非得让厉列侬抱着她过那个田埂的话,那么接下来不到半个小时之后她也就完全明白了。   夜幕降临,摘葡萄的人都坐上干草堆上一边休息一边等接他们的车,一直把许戈当成情敌的伊莎贝尔又开始和许戈对着干,当着一群人的面指着许戈被若干青草汁沾染到的浅色衬衫说她是野姑娘。   朝着洋洋自得的小姑娘挑了挑眉头,许戈歪歪往着厉列侬身上靠,那时连翘很巧也从厉列侬的白色衬衫下摆看到被青草沾染到印迹,而且他被青草沾染到的部分比许戈的还多。   匆匆忙忙离开那处草堆,脚步飞快的在和那群人拉开距离,阴魂不散的许戈追了上来,在夜幕中和她说起了不害臊的话“阿特在那方面很粗鲁,一次还可以,要是超过两次了就…现在你明白了为什么我连那么小的距离都跨不过了。”“我们衣服连都没有脱。”“他知道我生气了。”“每次我一生气他都会用手弄我,虽然技术不怎么样,但今天还不错。”最后,许戈差点趴到她耳边说了“阿特看起来无所不能的样子,可在那方面上表现得有点蠢,我们最开始在一起时,他总觉得那么小的地方连进去一个手指都艰难,可却容纳比手指还要大上很多的…”已经没有勇气再听下去了,脚步开始乱窜,在逃脱中背后响起咯咯的笑声,那笑声在夜幕中张扬肆。   一切就像混沌中的那个声浪,游离的手没有多有技巧,可却能让身体整个颤抖到不行,现在它就隔着一层薄薄的纤维在三角地带摩擦着,渐渐一些东西显得多余起来,比如那薄薄的一层衣服纤维,怎么都不进去,细细碎碎声嘤出,在叫着一个人的名字,那是特属于某种时刻才会叫出的名字,那个名字宛如把她的灵魂拽离。   一方灵魂被拽离了,而另外一方灵魂却在沉溺着,那方沉溺的灵魂如此迫不及待的想打开她。   连翘睁开眼睛,挂在更衣室里老旧的希腊脸谱似笑非笑,手指温柔的往下,最终拽住他正想撩开那薄薄衣服纤维的手,那时她的力气特别大,紧紧守护着她想守护的,唇来到他耳畔,勾魂般的:“叫我工读生。” ☆、第41章 /(短发)   身体还在颤抖个不停,额头上依稀间已经有了细细密密的汗,来自于胸腔的肺活量让连翘的气息还处于极度混乱的状况,可她的声音却是如此的清晰,一字一句清晰吐出。   “叫我工读生。”   就像以前一样。   在那些位数不多的称谓里,或者严肃或者淡然或者警告,或者带着歉意或者从中可以窥探到丝丝情感。   刻意去忽略他瞬间变得僵硬的手指,声音带着满满的挑.逗:“叫我工读生,我就给你。”   眼睛继续盯着那希腊脸谱,自言自语着“你也不要觉得对不起她,这里是拉斯维加,我们就像拉斯维加斯人那样玩,我们就把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当成是一场角色扮演,你在某一天心血来潮让许戈扮演了一位名字叫连翘的工读生。”   她的话没让他更加靠近反而选择她拉开了距离,他的头搁在她肩窝上,在努力做着调整气息。   气息灼热,一缕一缕渗透她裸在空气中的毛孔上,那气息也在说明这此时此刻1942年轻的领导人有多么的狼狈。   那狼狈还是让连翘很受用的,在某些方面男人和女人的征兆不一样。   倒挂在天花板上的镜子把她现在的状态如数呈现出来,顶尖上的哪一点尤为的刺眼,被吮得通红通红,如果灯光足够亮的话,一定可以看到遍布在周遭他牙齿刮擦出来的牙印。   嘴角扬起着,那久久不愿意离去的灵魂现在应该得气得跳脚了吧?他曾经对你做过的事情也对我做了。   “厉列侬,为了你我都扮演了这么久的许戈,你就不能满足我一次么?”叹息着,用柔软的肢体去蹭他僵硬的所在,从鼻腔发出细细软软的那声“嗯?”再次想去蹭他时——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她开始整理那件被他撩至腰间的紧身裙,整理完之后慢条斯理来到他面前。   昂起头,朝着他笑,笑着问他我要不要也去剪一个许戈那样的发型,短得连耳朵都遮不住的那种。   让连翘气得牙痒痒的是,厉列侬已经调整到和平日里头的那种状态,他就那样安静的看着她,那眼神怎么看都像是一位资深演员在看着没有天赋的演员的蹩脚演技。   此时此刻,连翘也已然没有刚刚的那种得意劲,扯下短发,提高着声腔:“你差点把不该做的事情给做了,厉列侬,你看清楚,我是长发的连翘,不是短发的许戈。”   意思很明显,厉先生我看你要怎么和躲起来的许戈交代,你可是用摸她身体的手来摸我。   不管连翘如何睁大眼睛看,都没有从厉列侬的脸上看出丝毫的愧疚表情,不仅没有,他还如是说出这样一番话。   “你好像并没有把我昨晚说的话放在心上,而且,你现在在不沾一滴酒的状态下做出这样的事情,这样看来,我也许得让艾薇给你每天安排一、两个小时让那些专业人士们和你聊天,当然,在做这件事情之前我得打电话征求一下连先生的意见。”   他轻易找到了她的包,而且还真的从她包里拿出手机。   厉列侬,这个混蛋。   恶狠狠的从他手上抢过包和手机,包和手机是被她抢到了,可是拿手机和包的手却被厉列侬控制住了。   从他眼里传达出的再清楚不过。   那一刻,她真的想朝着他大声说出“厉列侬,我不陪你玩了。”   只不过是不见他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开嘴,从连翘口中说出的却是:别给我爸爸打电话。   他并没有因为她的妥协放开她的手。   好吧!   踮起脚尖,语速又快又急:厉列侬你这个混蛋还不快放开你的手,厉列侬你这个混蛋以后一切如你所愿,厉列侬你这个混蛋我以后不喝酒就是了,也……   咬牙:“我也会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都怪他,干嘛对一个替身这么的呵护备至,给她找来的了跟屁虫,还把她从别的男人身边带走表现得就像是真的在嫉妒的样子。   还一副被被她手腕上的番茄酱吓得魂飞魄散的模样,知不知道,这样会让她混乱,混乱到……   吸气,阻挡住那股忽然而至的悲伤情绪去变成眼泪,瞪大着眼睛看着他。   他放开她的手。   漫无目的在街道上行走着,这次厉列侬没有再跟过来,离开那家商铺前她对他说“厉列侬,我求你了,让我一个人呆一会。”   瞧瞧,没见到他时想方设法让他来到她身边,等真正见到他时却总是弄成这样子。   来到拉斯维加斯之后,连翘多了很多不好的习惯,这些不好的习惯也包括现在她在做的事情。   走进一家在这个地下商场看起来比较像样的商店。   店里的服务生听说她要把小山般大小的衣服帽子鞋子买下表现出一副“别闹了,麻烦看看你自己”的表情。   连翘乖乖按照服务生所要求的那样看了一下自己。   她现在看起来有点糟糕呢,二手商店才有的紧身裙显得廉价而低俗,再配上一件不伦不类的嘻哈外套,嘻哈外套是连翘从那个店主身上扒下来的,胸前大片的雪白在拉斯维加斯很容易引发误会。   现在的她怎么看都像是连房租都交不起的可怜虫。   不过,待会这位应该会大失所望,情感上她是可怜虫没错,可在物质上她可是女王,她父亲钱多得她几辈子都花不完。   厉列侬则是更加不得了,也许有一天他能成为印钞票的。   就像连翘所期待的那样,她递出去的那张超级□□让那位服务生表情呈现出魔术般的效果。   这种超级□□她可不止只有一张。   第二张,第三张一一亮相,把它们交到服务生手上,嗲嗲的:“那是我亲爱的给我的,我猜它们加起来可以买下这个地下商场绰绰有余。”   现在的她很乐意扮演那款被大富豪们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接下来,连翘受到国家元首级别的待遇,懒懒坐在沙发上,搁在面前的咖啡已经换了第三种口味。   不久前一脸瞧不起她的服务生一脸心惊胆战,第三种口味咖啡端下去,换上的是茶,勉强喝了一口,那位服务生才如释重负,店长都亲自出马了可见被解雇是分分秒秒的事情。   店长来到连翘面前,褐色的硬板文件夹上放着账单和签名笔。   看了那只笔一眼,连翘微微皱起眉头,签名笔是蓝色的,搁在膝盖上的手展开,手背在膝盖处贴了贴。   “怎么了?”店长低声询问。   目光从蓝色钢笔移开,声线有点僵硬:“你们没有别的笔吗?”   硬板签名文件夹上放着刚换的第二支签名笔,签名笔还是蓝色的,目光落在蓝色签名笔上,手迟迟不动。   “要不要我再给您换上一支笔。”店长再次低声询问。   “不用。”僵硬的声线带着驳斥。   蓝色外壳的笔并不代表写出来的字迹是蓝色的,何况——   何况,许戈才讨厌蓝色字迹的钢笔。   某天,连翘和许戈到一家法国餐厅吃饭,许戈一边在通电话一边拿起服务生的签名笔在账单上签名。   签完名看了一眼账单后,许戈忽然脸色大变了起来,她快速冲出餐厅,手搁在餐厅墙上,看着就像是在呕吐的样子,可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小会时间过去,厉列侬来了,许戈瘫倒在他怀里。   那天,连翘还以为是许戈在法国餐厅吃到的食物不干净,后来连翘才知道问题就出在那只蓝色钢笔上,蓝色钢笔写出来的是蓝色字迹。   天不怕地不怕的许戈惧怕蓝色笔迹,蓝色笔迹会引发她生理不适感。   和许戈不一样的是,比起黑色水笔连翘更加喜欢蓝色水笔,蓝色字迹印在白色纸张上就像是蓝天和白云的关系,明亮美好。   心里碎碎念着,怕蓝色笔迹的是许戈不是连翘。   呼出一口气,贴在膝盖上的手收起,蓝色外壳的签名笔握在手上,笔尖往着签名处,第一笔下去。   蓝色外壳签名笔写出来的还真是蓝色笔迹。   继续碎碎念着,怕蓝色笔迹是许戈不是连翘。   不是连翘——   碎碎念变得穷凶极恶了起来,那种穷凶恶极也表现在她握笔的力道上,账单被笔尖刮出一个裂开,那个裂口处的笔迹是蓝色的,蓝色的……   蓝色的笔迹让她头晕脑胀的。   “要不要我给您倒一杯水。”有人在她耳边低声询问。   “不用!”她说着。   “我给重新换另外……”   “不用——”   蓝色外壳的钢笔被摔在地上,双手在空中张牙舞爪着,就怕他们听不清楚似的:我说过了不用,你没听到吗?我说了不用,不用!!   她的话把在店里的几名顾客也吸引了过来,那些人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她是一个疯女人一样。   不,不不,她是连翘不是许戈,不是许戈!!她一定不能让许戈把她弄疯,不能!!   捡起地上的笔,嘴里和那些人说着“sorry”   店长重新拿来了账单,当笔尖落在签名处时豆大的汗从她额头上滴落了下来,滴落在账单上。   呼气,再次握紧笔,发力。   账单没有蓝色的笔迹,她手扑了个空,账单连同硬纸板被同时抽走,熟悉的声线近在眼前“我来吧。”   拿走账单的人是厉列侬,他就站在那里,他看着她的眼睛盛满了痛楚。   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害怕蓝色笔迹的人是许戈,不是连翘啊。   厉列侬揽着她肩膀走出那家商店时夜色已经十分深沉,小山般大小的商品最后都去了拉斯维加斯的福利机构。   连翘想,1942那些成员讨厌她是有道理的,你看看她挥金如土的样子丝毫不输给那些臭名昭着的败家女。   脸迎着夜风,扬起嘴角,直到揽住她的人说出“别笑”时连翘才知道原来自己是在笑。   而且好像笑了挺长一段时间,她笑得肌肉都酸了。   收起笑容,停下脚步,朝着厉列侬:“不,不,我可没有笑,是许戈在笑。”   许戈现在应该很高兴吧?看看,连翘不仅把许戈的臭毛病都学会了,连着许戈的生理反应也继承了。   踮起脚,手勾住厉列侬的脖子。   “这样的时刻,我们要不要去喝一杯,喝一杯庆祝……”   弯下眼睛,朝着他靠得更近,好便于他更清楚看清自己的姿态,特属于许戈的姿态。   温柔告诉着自己至爱的男人:   “厉先生,恭喜你,你终于把连翘完完全全变成许戈的样子了。”   眼睛去瞅那个男人,心里叹气,为什么她没有从他眼底里看到欣喜若狂,不是应该高兴吗?   反而,她从他眼底看到了更多更多情感。   一分无奈三分酸楚三分溺爱,还有三分……   还有三分刻骨的思念。   踮起脚,勾住他的脖子发力,以便于她能亲吻他,唇如愿以偿贴在他唇上,宛如蜻蜓点水一般的,唇落在他唇角:   “我知道许戈躲在哪里。”   “厉列侬,许戈就躲在我的舌尖里,躲在我舌尖里的许戈总是让我去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厉列侬,许戈还躲在我眼睛里,躲在我眼睛里的许戈总是让我看到那些我所讨厌看的东西。”   “厉列侬,我都快要被她烦死了。”   连翘都快要被许戈烦死了! ☆、第42章 /(许戈)   平日里大多穿着训练服的女成员们有的换上了传统裙装,有的穿着时髦的小礼服,排起了长长队伍。   她们手里拿着鲜红的玫瑰花束,待会,她们将带着精心挑选的玫瑰花去见站在广场上英俊青年。   十月,阳光正好,布拉格广场上空天高云淡,二十岁的许戈斜靠在查理桥上,看着布拉格最老的广场上所发生的一切。   她在这里已经站了很长一段时间,从太阳初初升起,到此时此刻日当正午。   1942的女成员把她们手中的玫瑰花铺满了整个广场。   在满目满目的鲜红中,1942第二任领导人把代表着1942理想的向日葵勋章别在新任领导人左肩上。   这是1942新任领导人的就职仪式。   透过广场大屏幕,许戈看到坐下最前排的1942老成员们一个个老泪纵横,这还是1942建立以来在捷克的领土举行的就职仪式,嘉宾席上还坐着应邀前来的若干位捷克政府官员。   这一切都是新任领导人的努力,友爱和平,和睦相处。   在国土面积有七万八千八百六十六平方公里的捷克有那么一处特殊的地方,那处特殊的地方位于捷克和奥地利的交界处,面积大约在四百平方公里。   那四百平方公里原本为一名爱尔兰人贵族所拥有,爱尔兰人在苏联还没有解体之前买下了那四百平方公里。   他花了大半辈子时间在那四百平方公里面积的土地上建筑城堡,水利工程,修路,种植葡萄。   爱尔兰人临死之前把那四百平方公里无偿献给1942组织,1942按照爱尔兰人要求把总部搬到了那里。   那四百平方公里后来虽然被划分到捷克领土,但由于捷克政府缺乏相关说服力的文件,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四百平方公里沦为1942大本营。   多年来,捷克政府一直想方设法讨回那四百平方公里,这期间捷克政府和1942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   但这不和谐因素在1942新任领导人的努力下,一切正往着好的方向发展。   捷克政府让1942领导人来到他们的广场举行就职仪式,而且还派出官员参加新任领导人的就职仪式,这在以前是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就像是1942小成员们口中说的那样: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我们蓝色路西法。   1942第三任领导人现在最被大家所熟知的名字是帕特.金。   在他身上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厉列侬,更早之前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许醇,当他还叫许醇的时候他还是住在许戈心里的“那个人。”   许戈经历“那个人”所有的阶段,不管他叫许醇,还是叫做帕特.金,还是叫做厉列侬。   在许戈心里,他有属于他独一无二的名字。   阿特——   现在,那个广场上、被几十万人所拥簇爱戴的英俊青年还是她的未婚夫。   原本,这应该也是属于她骄傲的时刻。   可此时此刻泛上许戈心头的是淡淡的惆怅,从此以后,他将属于更多更多的人。   最后给厉列侬献花的是伊莎贝尔。   那是前任领导人从爱尔兰带回来的孩子,凯尔特后裔,被带回来时就只有一丁点,可现在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样。   献完鲜花之后,小姑娘似乎在和他们的新任领导人说着悄悄话,厉列侬弯下腰,伊莎贝尔惦记了脚尖,唇贴上厉列侬的额头。   可以想象的是,此时此刻小姑娘一张脸肯定乐开了花。   最后一名献花者把玫瑰花放在台阶上,遍布整个广场的红色玫瑰让巴洛克利时期建筑群浪漫而多情。   第一发礼炮响起,上任领导人和新一届领导人完成交接仪式。   广场掌声雷动。   在雷动的掌声中特属于庆祝1942新任领导人诞生的无数彩色丝带从天而降,风把部分彩色丝带吹到许戈头顶上的那方天空。   天空倒影在伏尔塔瓦湖上。   低头,凝望着伏尔塔瓦湖湖水。   爸爸,看到了没有,他长成您所想要看到的模样了。   即使已经知道爸爸的身份,但在许戈心里更愿意称他为五金店的老板,五金店老板是在墨西哥城离开的。   离开耶路撒冷之后他们去了墨西哥城,住在墨西哥城的那段时日他们遭遇了墨西哥城十七日的无警日。   墨西哥头号毒贩被逮捕的当晚,墨西哥所有毒贩联合了起来,对警察展开疯狂的报复。   光一个晚上他们就杀死了百分之八十正在值班的警察,不仅如此他们还封锁了大半个墨西哥城,控制了近一半的街区,斩断了人们和外界取得联系。   墨西哥城开始进入无警日。   当时,许戈所在的街区也落入墨西哥毒贩手中,时不时的枪声响彻白天和黑夜。   甚至于墨西哥毒贩们玩起了杀人游戏,在街上逮到看不顺眼的人就杀,以至于人们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那些人开始敲开每家每户的门。   那时“谁家的爸爸被杀了”“谁家的女孩被带走了”“谁家妈妈横尸街头”这样的传言不绝于耳。   无警日的第十天深夜,许戈被打扮成为墨西哥男孩,一家人在数十位陌生人的带领下离开他们的街区。   可在撤退中他们遭遇了墨西哥毒贩的狙击,躲在面包车厢后面的许戈看到五金店老板的身手。   那个糟老头,真的把她骗得好惨,不仅这样梅姨也骗她。   最后,连阿特也骗她。   在延绵不绝的枪声中,在边战边撤退的战术中,五金店老板是最后的那道防线,从他手中射出的子弹弹无虚发。   他用光了他最后的一颗子弹,最后那颗子弹十分的神奇,直接引爆了一直对他们紧追不舍的那辆车的车油箱,失去控制的车直接撞上了路边的加油站,巨大的火龙变成了阻挡追击者们不可逾越的那道防线。   在冲天的火光中,许戈看着五金店老板笑得心满意足,数架直升飞机从他们头顶上飞过。   被抬上直升飞机时,五金店老板已经一身的血,他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果爸爸现在告诉你,那个时候,你捡到的那枚海豹突击队勋章是我的,你会不会少生爸爸一点气。”   许绍民,以1942秘密成员的身份成为美国海豹突击队队员之一。   在服役期间曾经多次参与反恐任务,出色的成绩让他在退役时拿到了代表着海豹突击队最至高荣誉的勋章。   退役后,他把从海豹突击队学到一切教给1942新成员,后被推荐成为1942第三任领导人的教官。   这是五金店老板葬礼举行的当天许戈所知道的,梅姨红着眼眶把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了她。   那一天,许戈知道了1942,知道了她的多次搬家都源于1942的一个传统,他们的领导人在未成年之前不能公开身份,不仅不能公开身份还必须到最恶劣的环境下生活。   而梅姨的身份则是顶着1942成员的秘密身份被英国情报局录取,数年后进入军情六处。   离开军情六处后她的身份变成了影子间谍,精通各种侦查、反侦查术,后成为1942未来领导人的导师,和许绍民搭档成为1942未来领导人的辅导者。   五金店老板举行葬礼的当天,有数千人来送他,在这数千人中有一半人曾经接受过他的训练,现在这些人都是1942的中坚力量。   许戈还在葬礼中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眸,那双眼眸的主人是一位年纪大约在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孩。   年轻男孩表情悲伤,透过黑压压的人头在凝望着她,透过黑压压的人头她回望着他,嘴里蠕动着,想要说点什么可就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更多的人挡在她和他之间。   当许戈再想在人群中寻找那双眼眸时。   眼眸的主人早已经不知所踪。   载着爸爸骨灰的小船行驶在伏尔塔瓦河上。   伏尔塔瓦河上是查理大桥,当爸爸还是一个英俊的男人时就是从查理大桥离开,之后他再也没有回到属于他梦想中的那片家园。   小船从查理大桥桥下经过,爸爸的骨灰被洒落在伏尔塔瓦河上,小船穿过查理大桥时骨灰盒已经空空如也。   站在船上,许戈放声大哭。   梅姨把她抖动个不停的肩膀转向了厉列侬。   “阿特——”   他环住她,把她不停抖动的身体紧紧环在怀里,他已经有了足够宽阔的胸怀和臂膀。   一个礼拜后,在梅姨的见证下,许戈和厉列侬定下婚约。   戒指是梅姨给他们挑的,在他给她戴上戒指的那一刹那,许戈实现了耶路撒冷老城里的特属于她的一千零一夜。   就像那不知道名字的巴勒斯坦妇人的那个故事一样:她要和他肩着肩,走过那些荆棘道路,直到他戴上了王者之冠。   第二发礼炮响起时,许戈沿着查理桥的另外一端。   日落时分,许戈回到她和厉列侬的共同住所,位于伏尔塔瓦河河畔的公寓,那是厉列侬妈妈留给他的房子。   公寓式是那种老式公寓,黄墙红屋顶在日晒雨淋中褪去了原本鲜艳的色彩,楼梯采用环形设计,楼梯板已经好久没有维修,脚要是踩重了依稀可以听到它们发出不满的抗议声。   他们的公寓在二楼,打开窗就可以看到伏尔塔瓦河延绵不绝的河水。   这个老式公寓也是厉列侬和许戈在布拉格的落脚点。   大多时间里这间公寓的门都是紧闭着的,她和厉列侬在公寓另外的房客眼里是在外地工作的情侣。   包括1942的一些成员都以为许戈早就和厉列侬住在一起,他们是住在一起没错,可在这所公寓里她和他有各自的房间。   许戈心里是盼望两张单人床在某一天变成双人床,可厉列侬没说,许戈也不好意思说。   不能再丢脸下去了,许戈在厉列侬面前已经很丢脸了,第一次接吻,第一次上床都是她死皮赖脸要来的。   公寓空间不大,她和他的房间分别在左右两边,靠近门那边是厨房洗手间,靠近窗则是方形客厅。   没有开灯许戈直接打开电视,音像直接出来《燃情岁月》的电影原声带,许戈很喜欢这部电影的音乐,大气磅礴中带着苍凉。   关于这点梅姨老是说她“怎么喜欢这种老头子才会喜欢的东西。”   梅姨说对了,许戈对于这片影片的执着还源于它也是五金店老板的心头好。   爸爸曾经和她说,等他退休了会效仿影片中的上尉在达拉斯买下一处农场,像达拉斯的牛仔们一样生活。   昏暗的空间,流畅的旋律加重了困意。   昏昏沉沉中有人打开灯,轻轻的脚步声来到她面前,眼睛也没有睁开,叫了一声“阿特。”一般出现在这里不会有第二个人。   幸灾乐祸的笑声响起,许戈迅速睁开眼睛,手第一时间找到了枪,音响跳动的霓虹微光中,一张脸近在眼前。   看清楚来人后枪不动声色放了回去。   朝着那张脸没好气的:“怎么到这里来?”   笑得幸灾乐祸的人是完成最后献花的伊莎贝尔。   今天精心打扮了一番的小姑娘大大咧咧的在许戈身边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无比快乐的宣布:帕特让我来的。   伊莎贝尔就像昔日许戈,心眼多得让她都想揍她一顿。   “你的房间在左边,帕特的房间在右边。”小姑娘得意洋洋:“这让我很高兴。”   可真单纯。   许戈咧开嘴:“可我们睡过了。”   ☆、第43章 /(许戈)   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小姑娘,许戈咧开了嘴。   “可我们睡过了。”   虽然只有一次,那一次从发生到开始到结束都十分的粗糙,可他进入时带出来的痛却是货真价实的,全程她都是闭着眼睛的,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害怕触及到他那双冰冷的眼眸,,如果连那种时候他还是和平常一样那就太糟糕了。   她和他都知道,那一刻所代表的是什么,可以说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是她使用了心机。   小姑娘假装没听到她的话,而且还将了她一军,她指着电视里的《燃情岁月》上校家的最英俊的二儿子:他是帕特。   这许戈可不大同意,上校家的二儿子邋里邋遢的,厉列侬可没有邋里邋遢,起码他没有像特里斯坦一样,头发老是看起来好几天没洗的样子。   小姑娘继续说:“我叫伊莎贝尔,上校家农场的印第安纳小姑娘也叫伊莎贝尔,特里斯坦管印第安纳小姑娘叫小伊莎贝尔,帕特也管我叫做小伊莎贝尔。”   许戈都快要给伊莎贝尔的话给绕晕了,她大约猜到小姑娘会说些什么了。   果然。   “最后和特里斯坦结婚的是小伊莎贝尔,最后和帕特结婚的人也会是我。”逮着这个巧合小姑娘得意洋洋:“而你是苏珊娜。”   她是苏珊娜?苏珊娜下场可不好。   深爱着特里斯坦的苏珊娜到最后可是拿着枪打爆自己的脑壳,在自杀之前她剪短了及腰长发。   不由自主的许戈摸了摸自己头发,十四岁之后许戈就没有留过长发,这阶段因为太忙导致她都没有时间去剪头发。   现在她的头发已经来到可以遮住耳朵的长度了。   做出想给伊莎贝尔一拳的姿势:“你这是在诅咒我死吗?”   “我不是也死了吗?”小姑娘语气怪委屈的:“而且我死在你前面。”   手按在伊莎贝尔的肩膀上,悲伤溢于言表:“可为特里斯坦生下两个孩子的人是小伊莎贝尔——”   小姑娘因为她这话乐开了花。   比起恶狠狠的给一拳,许戈更乐意先让对方尝一口甜蜜再给一拳,甜可以让痛更加的彻底。   “小伊莎贝尔,”许戈拉长着声音,续上之前的话:“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你可别忘了,苏珊娜才是电影里的女主角,而那个印第安纳小姑娘和那只被特里斯坦打死的熊戏份差不多。”   许戈的话成功让伊莎贝尔板起了脸,在观察到许戈丝毫没有受到她刚才的话的影响之后,小姑娘又动起了别的脑筋。   “喜欢帕特的女孩很多。”一边说着一边往许戈的胸前喵了喵:“我知道的几个胸部个个都比你还要大。”   小姑娘直白的语气让许戈还真的想把她丢到伏尔塔瓦河上去,让她吃几口河水,据说附近的居民会偷偷的把他们厕所管道偷偷接到伏尔达瓦河去。   不过这样的念头许戈也只是想想而已。   伊莎贝尔的凯尔特后裔身份在1942举足轻重,而且她还是前任领导人的心肝宝贝。   低头喵了自己的胸部,其实许戈的胸部一点也不小,但比起占尽先天优势的西方女孩,就像伊莎贝尔所说的那样“胸部个个比你大。”   许戈的这一举动看在小姑娘眼里应该是属于反思行为,小姑娘一脸幸灾乐祸表情。   今天晚上许戈的心情十分低落,也懒得去理会她的小情敌,再次闭上眼睛,思绪很快陷入昏昏沉沉的状态中。   迷迷糊糊中,有人拿走她胸前的抱枕。   看来,小姑娘还真的想尝一尝伏尔塔瓦河的河水,眼睛懒得睁开,低声警告:“伊莎贝尔,好好的过你的日子,如果你敢动他念头的话,我保证你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变伏尔塔瓦河里们鱼儿的美餐。”   警告好像起到作用,那双手没有再尝试去拿走她怀里的抱枕。   只是——   下意识间想去拿一样东西来遮挡自己,最好是毛衣之类的东西,她有点冷了,许戈别的不怕,就怕冷。   一月份的耶路撒冷冰冷的空气总是无时无刻在困扰着她。   手摸索到的却是和耶路撒冷差不多冰冷的指尖,睁开眼睛,那张脸隐在电视的投影下,许戈心里叹着气:这下,他又要对她反感了。   虽然,对于她明里暗里对喜欢他的那些女人使用的手段厉列侬从来都不说,可许戈知道他是反感她那样做的。   可他所不懂的是,因为未曾拥有才会惧怕失去。   许戈总想着,总害怕着,总有一天出现那么一个女人,让厉列侬恶狠狠的对她说出“许戈,你闹够了没有。”   许戈比谁都清楚,她和厉列侬的婚约建筑在爸爸临死前的嘱托上,爸爸最后一眼落在厉列侬脸上。   那一眼,谁都知道在说什么。   厉列侬之所以早早和许戈定下婚约还因为,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花在那些儿女私事上。   但这些鉴于厉列侬还没有遇到能勾动他心的女孩,许戈在内心祈祷着最好永远不会有那位女孩的出现。   她的阿特啊,长着天生一张随时随地会招惹来一大堆女人的脸,在加上顶着1942史上最年轻的领导人这个身份,叫她怎么能不担心呢?   蓝色的荧光中,许戈刻意去忽略那冰冷的指尖,余光中身边另外一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了。   “伊莎贝尔走了吗?”   询问的声音软软的,那样的声音总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冰淇淋最上面的那一层,软软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在谁的舌尖化开。   但那个声音在面对着那些喜欢厉列侬的女人时可不这样。   有时候从许戈口中说出的话可以把那些女人们气得咬牙切齿,有时候又可以让那些女人们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沉默片刻,许戈听到厉列侬回了一句“她睡着了。”   第一反映是:“睡谁的房间?”   其实许戈差点就问出了“睡谁的床?”不过,最后关头她硬生生的把房间改成了床,不过即使是这样她依然可以嗅到他的不满。   “她只是个孩子。”厉列侬嗓音低沉。   不,不,都检查起房间来了还说是孩子。   许戈还记的,《燃情岁月》里苏珊娜和小伊莎贝尔的第一次见面时,印第安纳小姑娘身高只站到苏珊娜的腰间。   当她和苏珊娜说“我以后要嫁给特里斯坦”时,当时身份为上尉家三儿子未婚妻的苏珊娜还开玩笑的和她说“那你以后会成为我的嫂子。”   伸手勾住近在咫尺的人的脖子,牢牢的。   “可孩子会长大,最后小伊莎贝尔嫁给了特里斯坦。”   “你到底在说什么?”   很显然,厉列侬并不知道从她口中说出的小伊莎贝尔还有特里斯坦指的是谁,1942领导人从来不会去关注,那些不应该出现在他所需要范围里的东西。   嗯,他好像还没有回答她刚刚提问的问题。   “你还没有回答我,她睡谁的房间?”   “左边的房间。”历列侬总算给出了回答。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这个时候如果他回答“你的房间”的话,势必会惹来自己未婚妻的不舒服感。   类似于“你的”“我的”出现在一对未婚夫妻身上,比较细心的人就可以从中看出一些问题来。   这个男人,把他的生活防守得滴水不漏。   不过还好,他还懂得让钟情于他的小女孩睡在自己未婚妻的房间。   “你抱她去我房间了?”许戈拿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说话间,许戈的身体已经腾空,厉列侬从小就讲究效率。   就像那年他第一次吻她时,不会和你去讲一些没用的,他会选择用最有效的方法,的确那个时候,一切的言语都没有那个吻来得更有说服力。   那时的许戈,傻傻的守护着“亲嘴是通向男女间相互喜欢这座神秘桥梁的唯一渠道。”   如此刻,他用“我也抱你了。”来终止她的喋喋不休。   当厉列侬把她抱回右边的房间时,许戈的心开始狂跳了起来,当他把她平放他的床上时,许戈的一颗心几乎都要从胸腔里跳跃出来了。   五分期盼五分害怕,期盼着能和他更为亲近着,又害怕身体被贯穿时所带来撕裂般的疼痛、以及在他每一次律动时所带来濒临的窒息感。   紧紧闭着眼睛,在大片阴影覆盖上她眼皮时,那五分的害怕占据了上风,许戈在心里想着他今天在广场时穿着一身正装的英俊模样,拼命想着今天是他人生中最应该值得纪念的一天。   在这一天中,如果他们发生一些什么就一定是锦上添花的事情,更何况,和他一直发生点什么不是她一直盼望着的事情,第二次也许和第一次不一样。   渐渐的,五分期盼赶走了那五分的害怕。   微微昂起颈部,可让许戈所期盼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属于许戈儿时那种自作多情在成年时代还一息尚存。   那靠近的气息,以及覆盖在她眼皮上的阴影只是他关台灯所带出来,这里空间并不大,床紧紧挨着墙,台灯就摆放在墙壁的凹型设计里。   而且……   而且他一副不想多呆的样子。   在他想离开时许戈第二次做出勾住他脖子的动作。   随着她的那个动作做出,四十坪大小的空间沉默成一片。   午夜、窄小的空间、一男一女独处所营造出来并没有任何旖旎气氛,甚至于连一丝一毫的暧昧也没有。   而那沉默正逐渐转变成为了尴尬。   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和他是未婚夫妻,而且他们现在都处在于会相互渴望的那种年纪。   距离很近,近到她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打在她身上的呼吸气息,那呼吸气息一如既往,就好像他们一大堆人在一起时的模样。   许戈还在他的呼吸气息中闻到了淡淡的葡萄酒香。   “喝酒了?”像冰淇淋的声音问着。   “嗯。”   回应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阿……特。”支支吾吾的说着。   “还有什么事情吗?”声音听着温柔而且极具耐心。   “伊莎贝尔说……”软软的声音听着有点像是在娇嗔,也像是在撒娇,还有这一点点不大服气模样:“伊莎贝尔说,我的胸部没有那些喜欢你的女人们大。”   沉默——片刻,他压低声音:“还有这事?她们胸部有多大我没去注意,我也记不清楚她们的长相。”   顿了顿。   厉列侬按照许戈所猜想中的那样说出“我还得去处理一些事情。”   就像演讲稿的形式一样,溢美之词之后才是主题,1942领导人一向精通此道。   可这个男人遇到的是许戈,狗皮膏药许戈!故意忽略他的话,强行拉着他的手,让手穿过薄外套,穿过外套下面的衬衫,沿着小腹一直往上,停在一处所在,那处所在,只要他往上移动一丁点,就可以触到那处高耸所在的轮廓,只要沿着那轮廓攀爬就可以整团握在手掌心,那时他就知道了它有多大,是一手握住刚刚好呢,还是…声音低低的“那次,你没有……”   属于他们的第一次完成时她的上衣连同胸衣还完好无缺,勾住他颈部的手紧了紧,稍微往下一压,让他更加靠近她一点。   “阿特。”轻轻的,软软的述说着那份不满:“你去告诉伊莎贝尔,它有多大,阿特,你都不知道伊莎贝尔在说这话有多讨厌。”   更让许戈讨厌的是,厉列侬这个男人一点也不好奇,他未婚妻所穿的内.衣号码尺寸,许戈遇见过在商店为自己女友买内.衣的男人,即使当天她一脸鄙视的表情,可渐渐的,另外奇怪情绪鲜明的涌现了出来。   心里想着:要是有一天阿特推来内.衣店的门一定很有趣。   甚至于连戴着眼镜一副书呆子模样的方为其也隐隐约约知道她的内.衣号码,那天方为其还若无其事问她老是穿小一号的胸衣不觉得难受吗?   可她的未婚夫从来就没有意识到她穿的是小一号的胸衣。   ☆、第44章 /(许戈)   房间就只留下了一盏小壁灯,随着台灯被熄灭周遭被大部分空间陷入了黑暗,那黑暗也波及到许戈的所在位置。   许戈心里庆幸幸好她所在位置处于黑暗地带,不然她会觉得更加丢脸。   她厚着脸皮装模作样说出的话最终只换来历列侬的一句“我会告诉伊莎贝尔,五金店老板家小女儿的胸部一点也不小。”   很温柔的嗓音,温柔而且脾气好极了。   但如果你细细听的话,就可以从嗓音里听出若有似无的无奈以及敷衍,他手从她衬衫里伸出来,很自然的帮她整理外套,再之后拉来毛毯盖在她身上。   低头,唇轻触她头发,说了一声晚安。   脚步声离去,在房间门从外面被带上的声响中许戈翻了一个身,背对着房间门,面对着墙。   对着老得就像拥有人的脸部表情一样的墙,从眼眶忽然冒出的泪水缓缓往下垂落。   十四岁,在墨西哥,她剪掉了头发,剪掉头发的第一天在面对老师提问时。   “老师,眼睛是用来哭泣,而双手是用来拥抱的。”   那是许戈最后一次允许自己的脆弱,她把一切都藏得很好。   彗星来临的那一夜,许戈哪里也没有去。   十八岁时,戴着厉列侬给她的戒指,在记不住名字的站台上他们像恋人般的接吻,但真正陶醉在那个吻里头的人就只有她,而他的吻只是一种象征性。   接下来,她和他即将迎来漫长的离别时间。   短暂的唇齿纠缠后,她脸红耳赤的,而他则是抬起手腕在看表,再过三分钟,车就要进站了,他手垂落时,站台广播响起:车进站了。   二十岁,意大利姑娘对厉列侬表明爱意,意大利姑娘身上有让许戈觉得似曾相识的地方,让她很容易的就会想起来自于布朗家的小小姐。   布朗家小小姐一直以来都是许戈的梦魇。   纯情的意大利姑娘在许戈“要想和厉列侬好就得先加入1942的单身俱乐部。”的鬼话中愤然离去。   当然,在许戈的诱导下,意大利姑娘把1942的单身俱乐部误以为在欧洲盛行的“换.妻俱乐部。”   对着意大利姑娘离开的背影许戈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可真好骗,意大利姑娘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她作恶多端的哥哥们。   吹完口哨的许戈一回过头来就看到了厉列侬,表情不大好的厉列侬,于是她问他觉不觉得那位意大利姑娘很像一个人。   “像谁?”他冷冷问。   “劳拉.布朗。”她如实告诉。   他敛起眉头时她亲热的挽住他的手,昂起脸让他看清楚自己脸上的表情:不许生气。   当晚,她喝一小杯酒,许戈酒量不行,那一小杯酒就让她酩酊大醉,厉列侬把她送回他们位于伏尔塔瓦河河畔的公寓里。   借着酒意许戈又哭又闹的,发着牢骚说喜欢厉列侬的女人太多了,说她也想当那种善良的姑娘,但那些女人总是惹她生气,他安静听着她发牢骚,等她发完牢骚之后给她洗脸换衣服。   再之后呢?她半夜里醒来,醒来之后打开窗户看着伏尔塔瓦河的河水发呆,她打开窗户的声音把他引来了,他关上了窗户。   她再想去打开窗户时手被他拽住,他声音艰涩问她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她相信,他从来就没有对别的姑娘动心过。   这个许戈知道,厉列侬是没有对别的姑娘动心过,可他也没有对她动心。   她看着他发呆,可一双眼睛里却一再有泪水淌落,他把她抱到了床上,身体叠上她的身体,然后伸手关掉那盏壁灯。   最终,房间里就只剩下伏尔塔瓦河面的水光和正在从河面上行驶的邮轮霓虹灯光。在那些微光中,他注视着她,她颤抖的双手伸进他衣服里摸索着,一一从经过那些能给男人们带来快乐的敏.感所在,最终沿着小腹伸了进去,终于她盼来了那声略带尴尬的闷哼。   这一晚,他们完成了属于他们的第一次,一切一切就像许戈所设计中的那样:讲究效率的1942领导人在面对着自己极度不自信未婚妻时,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不要胡思乱想。   当他进入她时许戈想,从此以后即使他对别的姑娘心动了,可他也只会把那种心动搁在心里,不会表达出来。   因为,有几十万双只眼睛在看着他。   那一次,许戈真是吃尽苦头,他太鲁莽了,既鲁莽又笨拙还粗鲁,不过他粗鲁且生涩的动作也惹来了她的暗自欢喜,起码,那足以证明她不在他身边的日子里,他没碰过别的女人。   几天之后,面对着那位卷土重来的意大利姑娘,许戈娓娓道来:我一出生就看到他了,我们十八岁时已经精通接吻技术,二十岁时我们上床,现在我是他的未婚妻。   这些话对于一些女孩有用,但也有极少数的女人持着美丽的脸蛋,性.感的身材压根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这个时候许戈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打发她们。   而现在……   伸手去触摸床单上眼泪印迹,她都为他掉落了多少的眼泪了。   目光呆望着天花板,许戈听到自己小声问出:   “都爱了他那么久了,为什么还不累。”   怎么就不累呢?累了也许就死心了吧,可心总是不累,即使被掏光所有。   每一个早上,睁开眼睛,在光辉里的,一些东西就在胸腔里头叫嚣着:想窝进他怀里,想和他发牢骚,想听他的声音。   想在大冬天里睡到太阳晒屁股,醒来时一根一根数着他的眼睫毛,想在秋天的田野上在金黄色的干草堆上,让他的头搁在自己大腿上,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情也不做,一起抬头看天空。   叹了一口气,许戈闭上了眼睛,没事,以后一定要从他身上一一讨回来。   厉列侬就职后,就开始大刀阔斧的对1942的资金链进行改革。   纷乱的中东格局使得他的改革收到绝好的效果,之前松散的组织化在改革中也有呈现出集团化的趋向。   在这一波集团化中那些丈夫远到世界各地去履行雇佣合同的妻子发现,她们也拥有了和发达国家公民一样的待遇,从医保到汽车保险再到每一个月发放到她们手上的免费消费券。   厉列侬上任的四十天之后,1942成员在他们官网上给予了他几乎是全满分的高分。   只是让1942成员们怎么也料想不到的是,他们的领导人开出的第一份罚单居然给他的未婚妻。   十一月末,瑞士,礼拜天晚上,如果不是因为许戈所收养的那位印度小姑娘的话,那么他们的任务会完成得很漂亮。   这一个晚上,许戈所在的情报组来到偷偷潜进了瑞士第三大银行。   阿根廷和英国因为马岛的领土争端一直是国际舞台上的一对宿敌,半个月前刚刚吃过英国的亏的阿根廷政府想要若干位英国议员的犯罪资料。   这些犯罪资料就放在瑞士第三大银行的保险箱里,1942的六名成员在银行内部人员的配合下成功拿到那些资料。   六名成员中许戈是最后一位走的,之所以最后走那是她有自己要干的活。   被许戈收养的印度小姑娘告诉她,那位叔叔曾经给她和朋友们定期拍照片。   印度小姑娘口中的那位叔叔是英国的政治界红人,许戈查到这位政治红人在这家银行也有他的秘密账户。   她怀疑这个秘密账户放的是他给孩子们拍的照片,这位老兄在还没有从政之前是一位摄影师,曾经多次卷入性.侵儿童丑闻,但因没有有力的证据证明,导致那些传闻就只能存在于口头上。   只要许戈在这个账户找到那些照片,然后把照片寄给杂志社,那位就算是权利再大也终将随着这些照片爆出而受到他应有的制裁。   许戈干这些活是瞒着另外的五名成员,她觉得自己可以在被篡改的银行安保系统恢复之前打开那位英国政治红人的账户。   但就差那么半分钟,走在倒数第二位的1942成员折了回来,他叫做路易,是他们小组最年轻的成员,比许戈还晚出生半个月。   就是因为那半分钟,执意走在最后的路易半截腿被银行安全门硬生生截断。   三天后,许戈收到厉列侬亲自开出的罚单。   那晚天空挂着满月,厉列侬敲开许戈位于1942总部宿舍房间门,他把一叠照片放在许戈面前。   那是许戈之前想拿到的照片,照片记录了那位英国政治红人不堪入目的行为,照片中的受害者也许戈收养的印度女孩,印度女孩睁大着眼睛,表情天真。   厉列侬问许戈要那些照片做什么。   “我需要钱,过几天我想到德国车展去转一圈。”许戈回应。   这话很合理,大家都知道许戈有一个特别嗜好,就是收集名车,这可是一种烧钱的嗜好。   可许戈真正收集到的车也就那么寥寥几款,那是许戈用来当幌子的,许戈的钱都用在那些孩子身上了。   沉默片刻,厉列侬说“以后喜欢什么车告诉我。”   之后,一张盖有1942标志的罚单搁在那些照片上,未来的一个礼拜里她将在水牢里度过。   那一天,是十二月份的第一天,整个欧洲冰天雪地的。   许戈并不抗拒那份罚单,即使厉列侬没有对她开出罚单,她也会自动要求得到应有的惩罚,当看到路易血淋淋的双腿许戈当时恨不得一头撞死。   看了一下日期,许戈低声请求“阿特,能不能改一下日期,就推迟三天。”   “不行。”厉列侬干脆利索。   一些东西许戈是懂的,女人在经期来临时如果长时间待在温度过低的地方会严重影响到生育。   “阿特……”支支吾吾的说着:“这几天……是……是经期。”   说来还真丢脸,即使从出生的第一时间就认识,即使当了厉列侬好几年的未婚妻,可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话让厉列侬微微敛起眉头。   眉头松开时他淡淡说了一句“路易很喜欢足球。”   即使厉列侬说得很含蓄,可一切已经明明白白呈现着:爱踢球的路易失去一双腿,而你仅仅只是去了一趟水牢一个礼拜,怎么说都是你划算。   “阿特……”许戈还想说点什么。   “罚单已经公布了,即使你叫梅姨来也没用。”他打断了她的话。   让许戈心里难受的不是厉列侬的冷嘲热讽,而是他言语之间存在于对她的不信任,她的说辞到他眼中俨然变成是一种缓兵之计。   一旦利益被触及,五金店老板的女儿总是会显露出她市井小民的作态。   背过身去,说了一句“好!”   一个礼拜后,不多出一秒,不少于一秒,许戈离开了水牢。   离开水牢的第五分钟许戈晕倒在了回她房间的走廊上,之后她被送到医院。   醒来许戈的第一件事是询问医生“对生育有影响吗?”   医生沉默片刻后告诉许戈她现在还年轻,未来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医生们总爱用这样似是而非的话安慰他的病人们。   厉列侬在隔了三个晚上才出现在许戈面前,许戈和他说“以后我们要是没有孩子的话,你可不能怪我。”   住在那个房间的一个礼拜里,身体所反馈出来的让许戈心里一阵阵慌张,她让和她很要好的人打电话给梅姨,也把她的情况反应给了前任领导人。   但不管是梅姨,还是前任领导人,都一一被厉列侬驳回。   现在好了,医生说她未来的五年里都不可能怀上孩子。   ☆、第45章 /(许戈)   那天在病房面对着许戈的冷嘲热讽,厉列侬说了和医生差不多的话“我们现在还年轻。”   “是不是未来的五年你没有要孩子的计划,所有,这件事情对于你来说无关紧要?”许戈抢过他的话。   沉默——   通常,厉列侬的沉默就等于默认。   那是许戈第一次对他说出了“滚!”   说完后许戈觉得自己特别的了不起,只是厉列侬一副什么话也没听到的样子,为她调整床位,调好床位又开始检查门窗,表现得还真的就像温柔体贴的男友。   厉列侬没有把她的话当回事这让许戈火冒三丈,她把病房里能摔的东西都摔了,重物跌落在地上的声响大得把负责厉列侬安全的近卫队卫兵都引来了。   当着那几位的面许戈把枕头朝着厉列侬的脸上扔去,最终,厉列侬和他的近卫兵一起离开病房。   那扇门刚刚一关上,泪水开始抑制不住,心里慌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要知道,伴随着许戈二十年来的都是坏的运气。   迷迷糊糊中,有手指在擦拭她眼角泪痕,很是小心翼翼的模样,这原本应该是属于温情脉脉的时刻到了厉列侬手上却变成类似一种形式。   翻了一个身,避开他的触碰。   沉默——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产生出那样的结果。”他嗓音低涩。   伤痕又一次被撩起,不知如何是好中许戈唯一能做的是拼命去咬自己嘴唇,她已经为他掉了太多的泪了。   “打算一直不和我说话吗?”听着就像是在讨好,也像是无奈。   许戈紧紧闭着嘴。   “明天一早我就要到叙利亚,你也知道……”说到这里厉列侬停顿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几天前,1942来了一位特殊的访客,那是土耳其政府派来的秘密说客,这位秘密说客的到访可以说也是厉列侬所想要的。   数个钟头之后,厉列侬和土耳其派来的说客达成协议,1942得到了和土耳其政府合作的机会。   现在的叙利亚可以说是三足鼎立,政府军、*军、还有巴格达迪率领的伊斯兰国。   这样的三足鼎立形成了一种很微妙的局势:*军打政府军,伊斯兰国黄雀在后,往往在*军对政府军乘胜追击的时候,伊斯兰国就开始偷袭*军打下的领土,掠夺资源。   叙利亚的三方缠斗中,真正受益的一方其实是伊斯兰国,伊斯兰国手中掌握的资源最多。   石油他们手中最大的资源板块,伊斯兰极端分子需要对外兜售他们的石油资源换取武器装备,这样一来就需要一个非正规渠道。   所谓非正规渠道需要人力运作,从促成双方成为买家卖家、到运输石油、到打通输送石油的路道、再到买卖达成结交款的地下资金运作形成一条龙服务。   土耳其政府相中1942这种可以在黑白之间游走的组织属性,再加上1942和叙利亚现在风头正盛的民兵组织库尔德党派称兄道弟这层关系,从而派出了说客表明想低价从叙利亚极端分子那里购买大量黑市石油。   介于黑市石油能带来巨大利润,更早之前,厉列侬已经为进军黑市石油市场做了大量的准备。   土耳其派出的说客造访1942也可以说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但有多大的利益就代表着有多大的风险,现在的叙利亚乱成一锅粥,很多叙利亚人正想方设法离开他们的祖国。   想到这一层,许戈没有再避开他触碰自己头发的手。   他继续说着,嗓音更为低沉:“这次我需要在叙利亚待差不多十天左右时间,而且这次要办的事情很棘手,我不能为别的事情分心。”   别的事情,是指她嘛?不过许戈没有问。   十二岁时,她可就想为他生孩子,可他有可能把属于她心心念念的事情扼杀,如果是别人的话许戈想必不会这么难受。   可这个人是他,是厉列侬,以后她孩子要叫爸爸的人。   紧紧闭着嘴,她身体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一个礼拜所留下的彻骨寒气。   他在她耳边叹气:“真的不理我?”   一动也不动,落在她头发上的手经过片刻滞留后伸进她的头发里,轻轻触摸着她的发脚,让她的头发从他指缝里流淌出来,持续几次之后沿着发脚往下,经过她的颈部,穿在许戈身上的是一件无袖的军式贴身背心,背心后面部分开得很大,他的手指就停留在在那块裸.露的所在,停留片刻之后直接…厉列侬接下来的动作让许戈当场傻眼,回过神来时他的手掌已经开始发力,高高耸起的柔软陷落于他手掌里,一切如此的忽如其来,在许戈心里,偶尔也盼望过这样的时刻,他那握枪的手摸遍她全身,她总是在想到那时她一定用女性最为柔嫩姿态去感知他手掌里细细的茧,回吻他小声的唤着他阿特。   可当这一刻到来时,许戈心里没有欢喜,闭着眼睛,任凭着他双手去托起堆高最终笨拙的手指拉起那小小的一粒,在他用拇指去触碰那最为柔嫩的所在时她还是倒抽了一口冷气,在那一刻她的对抗敌不过他所制造出来的感官拨动,紧紧闭着的嘴松开,急急忙忙说出:“冷”   有些的人天生冷漠,很多很多的时候,厉列侬即使朝着她笑时她也从来没有在他的笑容厉感觉到温暖,厉列侬的冷漠贯穿了许戈童年时代、少女时代直到现在。她的那声“冷”让他唇瓣俯到她的耳畔,声音极低“待会就热了”,这话让许戈脸瞬间红透,她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在厉列侬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这样讨厌的话,讨厌得她扭动身体去抗议,明明应该做出躲避的动作实际上做出的却是迎着他的手掌,让他的手掌更能饱满的去握住,庆幸的是手还有若干的清醒意识,直接扣住他的手想去把他的手拿开,但最终在他的叹息声中,在他短短的那句“等你二十五岁时我们就结婚,我保证我们的孩子会很健康”中缩回她的手。那件军用背心被从小腹那一处一直往上卷,最终如数堆在她胸前位置,白花花的两团逃脱了束缚,就这样呈现了出来,半眯着眼睛咋惊咋恼的看着那颗埋在她胸前的头颅,脸颊因为他的行为都要滴出水来了,可心里很喜欢,喜欢他的吸吮,喜欢他牙齿轻轻刮擦着她最为柔嫩的所在,酥酥的麻麻的,最终那些酥酥的麻麻的奇妙感觉直接反馈到那处最为温暖的所在,温暖而润滑,可即使是这样了,她还是对于他的到来无从适从,在他快速挺近时泪汪汪叫着阿特,可那声阿特也只会给她带来更为巨大疼痛,疼得都快要裂开了,疼得她的手需要找寻一处支撑点,床单被单、他的发梢、但都没有缓解他制造出来的疼痛,最终手停在他肩胛处,在他不管不顾的挺进冲刺中指甲深深陷落于他的皮肤表层,在她几经昏厥过去时他重重的伏倒在她的身上,与此同时,她的身体深处开始展开去包溶属于他灼热的液体,当它们变成她身体的一部分时,她如此清晰的感觉到,女孩和女人之间也仅仅是隔着一个眨眼的瞬间,缓缓的松开了陷入他皮肤表层的手,手指展开,轻轻的去触摸他的发脚,两具叠在一起的身体宛如从水上捞出来般的,汗淋淋的,缓缓闭上眼睛。   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厉列侬从床上离开,找出被他偷偷放进外套里衬的半包烟,那半包烟是从其中一位近卫队身上落下了的,众所周知1942领导人从来都不抽烟,众所不周知的是偶尔他也会抽烟。   每一个人都有属于他们烦闷、负面情绪爆满的时刻,这样的时刻厉列侬通常会用烟草来解决。   厉列侬不知道此时此刻算不算是他的烦闷时刻,像是又不像是,第一根烟抽完又开始了第二根,第二根之后是第三根。   第三根烟抽完手再往着烟盒,在即将触到烟盒时又硬生生收回,他不会允许自己再去碰第四根烟,即使他现在很迷恋尼古丁所带来的轻松氛围。   把烟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背后传来了轻微的咳嗽声,如果细细听的话声腔已经沙哑成一片。打开窗户,烟味迅速散去,关完窗户厉列侬来到床前,陷入酣睡的人双颊呈现出梨花色,白里透着红润,被汗水打湿的发丝贴在她额头上。   看着那张熟睡的面容,厉列侬想如果许戈现在的身份为他妹妹的话,那么他应该会多出一些对她的喜欢。   脸红扑扑的,眼神明亮,笑起来模样好看再配上清脆的笑声,就像是那无忧花一样。   可许戈不是他妹妹,许戈是他未婚妻,那个未婚妻的头衔就像他少年时代所厌恶的厚厚的外文书,心里很抗拒可不得不集中注意力去接触。   而且,许戈越来越能折腾了,花样百出、张扬肆意。   微微弯下腰,注视着陷入熟睡的那张脸,轻声说着:“傻姑娘,如果我告诉你,你所谓的我出生时就见到你的那个‘你’不是我的话,你会不会哭鼻子?”   许戈嘴里说着的“我出生时就见到你”的那个“你”叫许醇,许戈真正的哥哥,也是她的圣殿士。   曾经,厉列侬数次想把这个真相捅出来。   许戈差不多十岁时梅姨说“她太小了,等她再长大一点,在这些人中她是最无辜的。”再长大一点时,他教官和他说“那个孩子从小就失去妈妈,她把很多很多的注意力都倾注在你身上,能不能等她变成大人……”   再长大一点,“永远不要告诉她真相。”这是许醇唯一对他提出的要求,那个请求厉列侬知道他不能拒绝,这是他欠许醇的,这点在妈妈给他写的信里被一再提及。   厉列侬来到那个家时许戈刚满周岁,在他眼里,那个刚满周岁的女娃娃是一个古怪的存在,属于她人生的第一句话说出的居然是“我见过你。”   咬字清晰,眼眸黑白分明。   随着她学会开口说话,很多很多的话开始从她口中源源不断说出,稀奇古怪莫名其妙,让厉列侬觉得最烦的是她嘴里坚称的“我见过你”。   这话许戈周而复始的说着,喋喋不休,神神叨叨。   十五岁,在耶路撒冷城,不知名小巷里,他对那个终日神神叨叨的小姑娘的厌恶来到极限。   那时,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念头曾经从他脑子里一闪而过,也许他可以给那个总是有很多很多话的小姑娘喂点东西,让她闭上嘴巴。   那一刻,厉列侬可能永远都不会想到,那时他想弄死的小姑娘会成为他的未婚妻,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他会在她身上找到那份慰祭,那么小的一处所在却呈现出来最为惊人的包容量,在他进入她时世界浓缩得很小,在那个小世界里没有几十万只眼睛在暗处看着他,没有那把时时刻刻都必须放在距离他手最近的枪,没有妈妈殷切的嘱托,有的就只有挣脱框架后感官所带来的无所拘束,身下的人泪汪汪的叫着阿特让他发狂,迷失,循着在记不清哪年哪日在工地里偶尔听到几个男人们聊天时粗俗的“当女人在你身下哭时其实她们是在和你撒娇,她们巴不得你次次的直达花心。”的那种轨迹,当他回过神来时,昔日甜美娃娃宛如被卸下所有色彩,那一瞬间心里泛起了淡淡不忍,低下头唇触了触她的唇,那一刻,有点神奇。   随着他唇贴上她的唇,那件色彩羽衣眨眼间回归到她身上,声音小小的细细的“阿特,疼死了”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手去拽住她胸前的柔软,惹来了她的一阵闪躲。   那略带调侃的,低黯的嗓音仿佛不是来自于他“死哪有那么容易?”她在他身下细细的,微微的笑开,一边笑着一边躲着,那样的模样和任何时候都不像。   目光落在她颈部所在,留在她锁骨的应该是他所吮出来的印记,比她粉粉的皮肤颜色还要深上一些,这一刻那个印记看在厉列侬眼里尤为的刺眼,刺眼到他想把它遮挡起来。   伸手把滑落下去的被单往上拉,遮住那抹印记,手刚刚想离开却被抓住,她呢喃着,声线又软又腻,像幼年的她“阿特,我出生时真的见过你。”   又来了,神神叨叨,喋喋不休,就是这样的神神叨叨会带出厉列侬的坏情绪,他偶尔会希望着许戈发现这个秘密,然后这个秘密能减少许戈对他的那种痴迷。   在厉列侬心里,许戈口中对他所谓的“爱”是建筑在类似于痴迷这样的情感上,这个世界上也许真的有爱情的存在,但绝对不会是细戈的那种,这个世界哪会有这样的爱。   许戈的爱就像一场漫长的疾病生成过程,充满了病态。   抽出手,拿起搁在一边的外套,厉列侬打开病房房间时天色已经呈现出鱼肚白,接他前往布拉格的车就停在路口。   一上车金沅就把电话递给他,那是来自于1942智囊团办公室的电话号,接过电话简单说了一句“已经解决了。”   昨天中午,厉列侬接到1942智囊团首脑打来的电话,在电话里那位和他说了一些许戈的情况。   “让自己的未婚妻哭哭啼啼总是不太好。”最后那位如是说。   ☆、第46章 /(许戈)   门被打开时许戈正在换衣服,匆匆忙忙间拿起一件外套包裹住自己的身体,没有敲门就进来,进来后没有礼貌就闯到屏风后的人是伊莎贝尔。   中午时分,光线十分强烈,伊莎贝尔围着许戈转了几圈后给出了一个结论:她现在看起来就像是1942某位成员养的小粉猪。   拿起搁在一边的枪朝着没礼貌的小姑娘晃了晃:滚!   “帕特走了,我去送他了。”小姑娘朝着她扮了一个鬼脸,指着自己的脸颊:“然后,他亲了我。”   说完之后她一脸陶醉:“他的嘴唇十分柔软。”   许戈把枪口直接抵上伊莎贝尔的太阳穴上告诉那位小姑娘,她可是因为她的帕特才变成小粉猪的。   她还笑嘻嘻的告诉她,要是三秒钟内没有从这里消失就扣动扳机了。   小姑娘不相信,一口咬定枪里没有子弹。   许戈开始倒数,结果倒数第二时小姑娘已经逃之夭夭。   小坏蛋还真的猜对了,在枪指向她的太阳穴时许戈已经卸下了子弹,万一擦枪走火了她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小姑娘“凯尔特人后裔”的身份会随着她的成长影响力越来越为广泛,如果凯尔特王朝还存在的话,小伊莎贝尔现在的身份应该就是公主。   重新回到镜子前,投映在镜子里的人还真的就像伊莎贝尔说的那样,就像是一头小粉猪,脸颊比身体所呈现出来的还要绯红。   下台阶时许戈的脚步没有像以前的那般利索,靠在墙上让阳光铺在她脸上,从某处所在传来的隐隐作痛在提醒着许戈,属于昨晚的一切都不是她在做梦。   巨大的疼痛、惶惶中的不安、陌生的躁动最后一一泯灭在他们彼此相融的汗水中。   阿特——手指落在自己唇瓣上,最后,他吻了她,那个吻很浅很浅,但也抚慰了她的委屈和失落。   “我们孩子的名字由你来取。”当她在他身下低低哭泣时,他哑着嗓音这样告诉着她。   脸向着阳光最为强烈的所在,大大的呼吸,以后他们会有孩子的,即使需要闯过十八层地狱,她的枪最终会对准造物主的脑壳。   次日,1942前任领导人到医院来看她,他告诉许戈厉列侬已经成功见到库尔德明兵组织的领导人,库尔德领导人会派出小支分队护送厉列侬到大马士革。   这个消息让许戈松了一口气。   许戈还发现,跟着1942前任领导人来探望她的伊莎贝尔自始至终都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盯着她。   逮了一个空余时间,许戈低声问一副恨不得扒下她皮的小姑娘,学着厉列侬的语气:“小伊莎贝尔,你能告诉我是谁把你给得罪了?要不要我去替你揍他几下。”   小姑娘手直直指向许戈:“你!”   在许戈做出“法官大人,你冤枉我了”的表情,小姑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着。   “她们告诉我,你是因为和帕特一起睡了才变成小粉猪的,我也要变成小粉猪。”   这个时候,许戈无比感激那些把给小伊莎贝热科普了这些知识的人。   隔一天,许戈离开医院。   离开医院前许戈得到了厉列侬已经安全到达大马士革的消息,到达大马士革的厉列侬会在当地商人的带领下去前往伊斯兰极端分子的地盘。   那位商人在政府军和*军、以及伊斯兰极端分子面前都吃得开。   许戈离开医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探望路易,那是一个有着腼腆笑容的男孩,她和他曾经多次合作过。   即使来之前已经做了很多心理准备,但看到从膝盖处开始凹陷下去的被单,许戈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没什么的,阿曼达。”男孩声音平静。   许戈摇头,怎么会没什么呢?怎么能说没什么呢!   路易有着一双很能跑的腿,在草坪上他跑得比谁都快,他曾经说过,等他退休时会为1942带来第一支足球队。   嘴唇蠕动了许久,终于说出:“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当时换成你你也会做出那样的选择。”比她还小两个月的男孩说着:“我第一次接受任务一样,你也没有丢下我不管,为此你还挨了一颗子弹,当时那颗子弹就夹在你的肋骨中间。”   许戈见到了男孩熟悉的笑容,声音和他笑容一样的腼腆:“当时,我因为羞愧都躲起来,是你找到我,你找到我和我说……”   垂下眼睛,路易手沿着凹陷下去的所在缓缓往上,最后停留在膝盖处。   “那颗子弹是我职业生涯里的一枚勋章,我会为它的存在感到自豪。”男孩抬起头,眼神明亮:“当时,你是和我这样说的。”   “阿曼达,你一直是我的榜样,我也会像你一样,把它当成是我职业生涯的一枚勋章,并且为它感到自豪。”   许戈别开脸去。   “别难过,厉先生已经联系了德国的医生,他们会给出完善的治疗方针。”   许戈一动也不动。   “阿曼达,看,即使没有脚,可我还有手。”   那声音充满了热忱,迫使得许戈转过脸去找寻声音的主人。   褐色的药丸从男孩的手指弹出,在空中划出了完美的弧线,就像那一颗飞向球门的皮球一样,以十分完美的姿态落入了球门里,可——   可最后的环节出了点小差错,落入口中的药丸苦得让路易哭丧着脸,那状况就像进球的球员面对着观众卖弄他的翻跟斗绝技一样,一系列翻跟斗动作做完却被边裁的口哨弄得十分尴尬:   伙计,进球无效,那是一个越位球。   看着路易哭丧着的脸,许戈扬起了嘴角。   大片大片的日光从窗外穿透进来,落在路易的脸上。   “阿曼达有一双爱笑的眼睛,不要辜负上帝的美意。”年轻的男孩说着。   弯下眼睛,许戈和笑容腼腆的男孩说再见。   那个时候,许戈所不知道的是她关上房间门之后,躺在沙发穿着白色大褂、看着就像是正在无间休息高级护工模样的男人拿下了盖在脸上的书。   男人离开了沙发,来到路易的床前。   站在路易床前的身影修长。   “我可以表现得更好,可那药太苦了,我没忍住。”路易的语气有些沮丧。   男人伸出手拍了拍表情懊恼的男孩的肩膀:你已经表现得够好了,谢谢你路易。   布拉格的最南端,有一间百年修道院改成的非政府福利机构。   那间福利院住的是一百多名无家可归、年龄在十岁到十五岁之间的女孩,这些女孩大多数被政府福利机构拒之门外,原因是那些女孩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患有很重的心理疾病。   这些福利机构要么以“我们手头上的资源有限”,要么以“对不起,她们不在我们接纳的范围内”一一把这些女孩们挡在门外。   许戈是去年知道这家福利院的,当时这家福利院的日常开销靠着一位在布拉格开超市的单亲妈妈苦苦支撑着。   知道福利院的情况后,许戈把她所有积蓄交到那位单亲妈妈手中,之后陆陆续续把她每次完成任务后的酬劳都投入到这家福利院。   现在许戈是这家福利院的半个院长。   福利院里的孩子们最喜欢阿曼达的到来,因为每次阿曼达来看她们时都会带很多玩具还有好吃的。   看完路易许戈到达福利院已经是暮色苍茫,面对着眼巴巴看着她的那些孩子,许戈有点恼怒:我没带礼物来你们不欢迎吗?   “不!”孩子们齐齐说着。   “不?!”许戈叉着腰。   “不,是!不是不欢迎。”低沉的男中音响起。   那是福利院的免费劳工方为其,也是孩子们眼中什么都会的方为其。   方为其,亚洲人,三十几岁左右,架在他脸上的那副厚眼镜让他看着文质彬彬的模样。   年前方为其来到这里,说只要给一个地方住他可以揽下福利院所有的活,修门修窗户,修孩子们游戏的设备,扛大米面粉等等等。   几个月下来,福利院的孩子们才发现这位方为其简直是超人。   方为其的无所不能也引起了许戈的警惕。   一番调查后许戈差点跌破了眼镜,方为其精通各种窃听技术,曾经为华盛顿政府所用,而且还曾经以白帽巫师的身份参加过世界黑客大会。   那个暴风来即将来临前的夜晚,许戈拿枪指着方为其,他们脚下是滚滚的伏尔塔瓦河河水。   “我往你的屁股踹一脚。”枪指向他,示意他乖乖站在那里撅起臀部:“运气好点的话,一个月后你的尸体会出现在波西米亚的森林里,然后被发现,到那时,人们会说那是又一个被飓风带走的酒鬼,当然,前提是你的尸体没被河里的水生物吃掉。”   枪口对准他,抬脚,在她前脚尖垫在方为其的臀部上,即将发力时。   “我是代替我一位朋友来看一个人。”方为其老老实实的。   “什么人?”   “那个我不能说,我唯一可以保证的是,我的这位朋友是好人,我也是好人。”   “不说就把你踹到河里去了!”   “那你踹吧。”   许戈收回了脚。   再几个月下来,许戈发现方为其也许就像他自己标榜的那样真是一个好人。   有一些东西是骗不了人的,比如方为其对那些孩子们的付出,而在这几个月厉许戈也和方为其莫名其妙的变得熟悉起来。   无聊的时候,许戈偶尔也会怀疑,方为其该不会……   靠在厨房的墙上,接过方为其递给她的热可可,喝了一口,笑眯眯看着正在给她烤面包的人:“方为其,你是不是在暗恋娜塔莉亚。”   娜塔莉亚是那位在布拉格开超市的单亲妈妈,人美心底善良。   方为其给出一副“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的表情。   许戈再细细想,发现这个猜想似乎没有任何依据,比起娜塔莉亚方为其和她更熟。   “我知道了,暗恋娜塔莉亚的人不是你,而是你的那位朋友。”许戈怎么想都觉得是这样的,方为其离开华盛顿时,据说华盛顿州州长秘书曾经三次挽留方为其:“而你代替你朋友来看的人是娜塔莉亚。”   不然这么大的布拉格为什么偏偏住进了这里。   “为什么你朋友不亲自来看她?”许戈的八卦心理爆棚:“据我所知,娜塔莉亚一年前和男友分手就再用没有和男人约会过,只要你朋友身体健康,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我很愿意当他们的搭线人,方为其……”   骤然转过身来的人让许戈呐呐的闭上嘴,她怎么觉得方为其现在看起来有点像是在生气,像生气也不像是在生气。   “这里除了娜塔莉亚还有一个阿曼达。”方为其一点点往着许戈靠近,她就那样眼睁睁看着从他的口腔里轻轻吐出:“知道那些孩子是怎么说他们的阿曼达吗?我们的阿曼达笑起来就像蜜糖。”   该不会是……   一把狠狠推开方为其,大步往后退,那一大步让许戈疼得呲牙,下意识间手揉了揉小腹。   该死的厉列侬,以后要是有任务了,绝对不能让那混蛋睡她,她现在娇滴滴的样子铁定会让她的那些死敌们笑掉大牙,那些人都在等着看她掉链子。   站好,让整个身体呈现防御状态。   “方为其……”   “睡了?”   “不要岔开话题,什么……”第一时间许戈朝着打断她说话的人叱喝,第二时间声音迅速变调了,小小的,结结巴巴的:“什么……什么睡了?”   抱着胳膊,方为其淡淡的看着她:“看来还真的是睡了。”   方为其在说这句话语气并不好,那感觉就像是他辛辛苦苦养的宠物狗被偷了。   ☆、第47章 /(许戈)   方为其说“看来还真的是睡了”这句话语气并不好,那感觉就像是他辛辛苦苦养的宠物狗被偷了,她……她可不是什么宠物狗。   等等!长得像书呆子模样的方为其还真狡猾。   “方为其,不要岔开话题。”拉下脸,手指向他,许戈恶狠狠说着:“即使我现在手没有枪,可我照样能踹你的屁股。”   也许是和她变熟悉了,她的威胁一点也起不到作用,抱着胳膊的人一副“那就踹吧”的表情。   恼怒的从脖子上拿出项链,那项链许戈连洗澡时都舍不得拿下,项链吊坠是她和厉列侬的订婚戒指。   拿着项链的手高高举起,穿在项链上的戒指垂落在方为其的眼前,五分甜蜜三分骄傲一分虚荣一分愧疚:他给我的。   一切不言而喻:书呆子,你没有机会了。   许戈心里已经想好了不少安慰方为其的话,从“我知道自己可爱,可可爱的姑娘这个世界多的是。”“别灰心,错过了我这朵玫瑰花园里还有很多的玫瑰。”“方为其,你很不错,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等等类似于这些说辞到最终变成粗声粗气的:   “方为其,你知道那些被我修理的女人在背后怎么称呼我的吗?”学着那些女人害怕又厌恶嫌弃的语气:“女魔头。”   是的,那些女人们在许戈背后叫她女魔头,开始听到这个绰号时许戈都气炸了。   方为其再往着许戈靠近一点,似乎想在她身上找出“女魔头”的属性。   “人不可貌相!”再次粗声粗气的。   方为其微微敛起眉头:“我比较好奇的是,你为什么要把戒指拿出来,又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话。”   “方为其!”许戈无比恼怒:“你刚刚不是说这里还有一个阿曼达吗?”   她又不是笨蛋。   她的话让方为其扶住额头,随着那个动作方为其大部分的脸被他掩在手掌上,手掌里头传来了他忍俊不禁的笑声。   不需要许戈猜,她自作多情的毛病又犯了,刚刚她的自作多情让这个书呆子笑得肩膀都开始抖动了起来。   混蛋!顺手拿起一边的一次性可可杯,可可杯就往着方为其的头上砸去,头也不回,走到厨房门口时背后略带叹息说出的那句话使得许戈停下了脚步。   回头,许戈问方为其:“方为其,你再说一次。”   方为其已经收住笑:“什么?”   “就是你刚刚说的话。”许戈歪着头,有一些的心不在焉。   “还真的是很会自作多情。”方为其重复着刚刚说的话。   微微敛起眉头,许戈总觉得方为其刚刚说的话有点不对,可具体不对之处在哪里许戈又拿捏不准。   方为其刚刚说的好像是“还真的和小时候一样很会自作多情。”   “怎么了?”方为其问她。   回过神来,许戈摇头,刚刚或许是她听错了也不一定。   厉列侬比预期的时间还早回来一天,他让金沅带领着1942的掮客团队留在土耳其善后,然后拒绝任何人跟随独自一人从伊斯坦布尔搭乘航班回到布拉格。   不仅这样,厉列侬一回来一反常态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根据到机场接他的司机描述:回程的路上厉先生一言不发,有数次还让他停车。   “厉先生说需要下车透气。”司机说。   听完司机说的话许戈更为担心了,黄昏时间第四次敲开厉列侬的房间门。   在来找厉列侬的路上许戈还遇到1942前任领导人,他刚刚在厉列侬那里吃到了闭门羹,厉列侬给如是回应“明天就会没事了。”   到底叙利亚之行厉列侬遇到什么许戈打电话给金沅时,金沅也不知道所以然,他就强调厉先生这一路上的状态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第四次敲门无果,许戈开口喊了几声阿特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个混蛋,她可是他的未婚妻,属于彼此一模一样的戒指是假的吗?用来摆设的吗?!   吐出一口气,第五次敲门,依然无果。   抱着胳膊,在厉列侬房间门外来来回回走着。   夜幕降临时,许戈第六次伸手,在手即将磕到门板上时硬生生停下,想进厉列侬的房间她有的是法子。   许戈曾经通过靠近厉列侬房间窗户的那棵树、还有一个车轮胎偷偷潜入他的房间。   用一根绳子连接着车轮胎和树,脚踩在车轮胎上就像荡秋千一样,几次之后相准窗框,手抓住,和往常一样潜入到厉列侬的房间里,只是这次因为天气昏暗,许戈的头数次撞到墙了。   厉列侬的厨房窗户是最容易打开的地方,打开厨房窗户脚踩在流理台上,透过琉理台脚用垫式的踩在地板上,回过头去轻轻的关上窗户,一系列动作完成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呼出一口气,许戈转过身去——   第一时间手找到搁在流理台上的刀,第二时间松开刀柄,不需要开灯许戈就知道站在冰箱旁边的人是谁了。   微光中她就只知道有一团黑影靠在冰箱旁边,透过黑影熟悉的气息许戈知道站在那里的是厉列侬。   只是,她无法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无法看清楚表情就无法知道他的心情,无法知道他的心情就无法给予他安慰和帮助。   手即将触到开关时。   “别开灯。”制止她开灯的人声音里有淡淡的疲惫,她也在他释放出来的声音气息中嗅到了淡淡酒精的味道。   他偶尔会抽烟许戈是知道的,但他极少喝酒,厉列侬几乎是滴酒不沾。   朝着他走去,停在他面前,在微光中许戈看到厉列侬手里的酒杯,想必刚刚他在这里喝酒时目睹了她偷偷溜进来的全过程。   手去触他没有拿酒的手,低低叫了一声阿特。   即使现在无法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许戈还是感觉出来了,她的那声阿特让他有了小小的不耐烦。   心里叹了一口气,大约也只有在这黑暗中他才会放任他的情绪,可现在不是她抱怨的时候。   “怎么了?”轻声问着。   “明天再谈。”厉列侬声音又冷又僵。   “告诉我,怎么了?”固执的说着,并且企图拿走他的酒杯。   手腕一晃,厉列侬避开她的手:“不需要我告知你门在哪里吧?”   “我想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还是你继续想从窗户离开?”厉列侬的声音不容驳斥。   “告诉我。”许戈加重语气:“厉列侬,我是你的未婚妻。”   随着她的这一句,厨房响起不大不小的响声,那是杯子被狠狠的摔在地上的声音。   还没有等许戈把那身阿特叫全,在忽如其来的重力下她的背部被动的贴在了冰箱上,厉列侬给出干脆利索的评价:许戈,你有点烦。   这个许戈知道,别开脸去:阿特,只要你想知道的,我统统都会告诉你。   “所以呢?想要从我这里得到对等的条约来满足特属于你们女人的好奇心还有自以为是?”   沉默片刻,许戈垂下眼帘:“你不好过,我也会跟着你不好过。”   嗤笑声响起,紧紧贴上来的那具身体让许戈想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呼吸都困难,企图用手去推开她,伸出去双手被他单手拽住,手背举到头上,那忽然伸进她衣服里的手让许戈措手不及,在措手不及间他的手掌已经找到了,从左边迅速移到右边,整团被他捏在手掌里,力道大得让许戈深深吸出一口气,想伸腿去踢她,腿刚刚一移动他单腿就穿进她的两腿之间,这下,许戈动也不能动了,落于她胸前的手力道更盛,灼灼的气息朝着她耳畔逼近,近到可以嗅到它们一缕一缕的钻进她的耳膜“上次不是泪汪汪的哭着疼吗?你老是赖在这里不走是不是想再来一次?嗯?”回过神来许戈才知道厉列侬话里在表达的是什么。“走?还是留下来?”   “厉…”下一秒,许戈唇就被狠狠的堵住,她的整个身体更是被他提了上来,他一手控制着她的手一手扣住她后腰,让她的身体能更加极致的去贴近他,也只不过是短短的几个眨眼之间而已,所有防御的肢体动作开始软化,唇齿交缠间有什么抵在她的小腹处,又硬又烫的,沉迷于唇齿之间制造出来的气息,本能的对抵在她小腹处的回应着,她总觉得那是制造出让她喉咙发涩的直接源泉,试探性的去蹭,然后许戈听到从他喉咙里发出的那个单调发音,哑哑的黯黯的,那一刻,许戈无比庆幸没有愚蠢的去提醒厉列侬“枪”。带着那种无比懊恼的心态许戈发现历列侬已经把她抱在了流理台哪里。   很安静的很安静,安静得只剩下他们彼此一粗一浅的呼吸声,他的呼吸粗,她的呼吸浅,她小心翼翼的压制着自己的呼吸,就生怕一放任了她的呼吸就会变得就像他一样,然后…“阿特”嘴里紧张兮兮的,发出的声音低得就像蚊子,即使是这样的小这样的细还是惹来了他的那声“嘘——”   坐在流理台上,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最终握成为了拳头状缩在胸前做出徒劳的抵抗,微光中凝望着站在她眼前的男人,她坐在流理台上,他挨着流理台站着,他垂下头手盖在她手上,然后分开她形成拳头状的手,被分开的两只手在他的指引下分别反撑在流理台台面上,之后,之后是腿,他的手隔着一层布料纤维沿着她的大腿内侧往下,裤管被卷起,当他手去握她脚腕时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但还是乖乖的听从他,脚被打开得更为的极致,做完一切后当他身体朝着她附上来时,她下意识间身体微微往后倾斜,在她以为他会先脱下她的衣服时他的手却直接落在她的小腹上,直接找到一扯,黑暗中两声牛仔裤拉链一前一后响起,那声响直接把许戈熏得脸红耳赤的,想到那撕裂般的疼痛时许戈还是在下意识间用手去阻挡,他声音沙涩“不是说我难受你也会跟着难受吗?”这男人真是坏透了,不仅坏而且冷漠自私,如果他说的是“别怕,我尽量小心一点。”那该多好。   大约,她是一辈子都不会从厉列侬口中听到类似这样温柔的话语了,闭上眼睛,去阻挡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进入又凶又急又狠的,没等她把那口气释放出来他就开始横冲乱撞的,可真疼,疼得她的眼泪又开始四处乱窜,疼得她手都握成了拳头状,在他要她要得最凶的时候捶打他的肩膀,可换来的是更为凶狠的回应,渐渐的泪水好像变成了汗水,渐渐的不需要他的指引双腿就牢牢缠上他的腰,渐渐的她喘息和他的喘息频率相同,变成了她曾经好奇、又觉得奇怪的声音。   幼年时,她和梅姨说“我觉得雅各先生不像大家说的那样好,而且他很狡猾。”梅姨怎么看都不相信她的话,于是她开始举出例子“他是一个常打老婆的恶棍,而且他都挑在晚上打她。”她举出的例子不仅没有让梅姨信服,而且还把梅姨逗乐了,这可把她急坏了“梅姨,我听过很多次雅各太太哭,都是深夜,哭得可厉害了。”   现在她想,从她口中溢出的声音听在某个邻居家的孩子耳朵里,一定会变成,房子里的男主人在打女主人了,那落在她身体深处滚烫的液体把她从某个混沌世界扯回,依稀间属于她和他之间交缠在一起的喘息声变成了天花板上一串串的回音,他们维持着极致时的那个姿态紧紧的胶在一起,狠狠陷入他肩膀的手松开,缓慢移动着去触摸他的发脚,随着她的这个举动他把头轻轻搁在她肩窝上。   低沉的嗓音从她肩窝里渗透出来:“那个男孩的父亲曾经是一名火线专家,负责在政府军后方撤退,在撤离的沿途重要路段上埋下地雷,以此来拖延*军还有极端分子的追击脚步,在男孩父亲履行任务中不幸被逮捕,男孩找到我们,他说可以帮助我们指出最安全的道路,减少车队误触地雷所带来的人员损失。”   “男孩没有说大话,我们车队安全到达伊斯兰国阵营,那些人称在一百支到达他们阵营的车队也许就只有一支车队能不损一兵一卒到达,男孩拒绝了金沅给他的酬劳,男孩的父亲被*军拘留生死不明,而男孩的妹妹被当成人质扣押在伊斯兰极端分子的大本营里同样生死不明,上个礼拜,男孩从另外一名的孩子口中得知自己妹妹依然还在的消息。”   “告诉男孩那个消息的孩子也曾经是伊斯兰极端分子手头上的一名人质,之所以能离开是因为那孩子的爸爸给和伊斯兰极端分子做生意的商队老板开车,商队老板在那孩子爸爸的央求下,向伊斯兰极端分子其中一名负责人提出带回他们商队司机的孩子。”   在黑暗中,厉列侬更紧的抱住许戈,她回以他更深的拥抱,轻声问着“后来呢?”   “先生,我求您了,那不是什么难事,您是他们的贵宾。”黯哑的声音透露着一丝丝的懊恼:“这是那个男孩对我说的话,可我没有答应他,之所以没有答应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不想节外生枝,另外一部分原因是男孩的态度让我反感,如果男孩一开始就表明来意,我想我会考虑一下他的话,我讨厌那种把筹码搬到台面上再表明态度的对垒行为。”   “在我们抵达伊斯兰极端分子阵营的当天晚上,男孩和他的妹妹都死了,死在联军的轰炸机下,在被我拒绝之后男孩企图以一己之力救出妹妹。”   沉默——   懊恼声音转化成了浓浓的压抑:“他们把五岁到十三岁的孩子编成一个个阵营,这些孩子被勒令住在弹药库附近的区域,因为这样一来联军就会顾忌到孩子们从而不敢朝着他们的弹药库投下炸弹,但战场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假如一旦孩子们在轰炸中不幸丧生,他们就会把这样的消息卖给那些需要这些消息的人,从而引发舆论大战,当然,卖家们会对他们的行为只字不提。”   “记得吗,我们也兜售过这样的消息。”   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唯一能做的是用嘴唇去轻触他的太阳穴,那是她的阿特,她的阿特不是故意的,她的阿特只是反感那个男孩的行为,她的阿特肯定会在隔天找到那个男孩答应那个男孩的要求,当然,他会让他手下的人去处理这件事情。   可战场上的事情千变万化,他也不知道最后会变成那样,她的阿特已经后悔了。   “回到大马士革后。”那颗埋在她肩窝上的头颅微微颤抖了起来:“我去见了那两个孩子的妈妈,才知道那两个孩子的妈妈已经没有多少时日,男孩只是想在自己妈妈离开之前能见到她的女儿,可到最后,她连儿子都失去了。”   手轻轻触摸着他的发脚,一下一下的,安静的等待着,等他停止了颤抖时,她问他阿特,你知道那两个孩子的名字吗?   “男孩叫赫伊里,女孩叫做阿塔依。”   “名字取得可真好。”喃喃说着:“阿特,等我们以后有了孩子,男孩就叫做赫伊里,女孩就叫做阿塔依。”   在阿拉伯,叫赫伊里的代表的是仁慈善良,而阿塔依代表是上天的礼物。   ☆、第48章 /(许戈)   这个晚上许戈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她如愿以偿的住在厉列侬的房间里穿上了厉列侬的衬衫,那件衬衫可真大,大得都到了她的膝盖,衬衫是在她洗澡的时他从浴室门缝匆匆忙忙塞进来给她的。   厉列侬住在1942安保最为严谨的区域,和密密麻麻的、层层叠叠的雷达以及反雷达跟踪系统比起来他的住处则简陋多了,半新不旧的房子看起来更像是单人员工公寓宿舍。   这里甚至于比他妈妈在布拉格留给他的房子少了一个房间,布拉格那里好歹有两个房间,这里就只有一个房间。   一个房间一张床,洗完澡穿着那件大衬衫,许戈站在厉列侬的房间门口看着那张床脸红耳赤了起来。   身后的声响使得许戈差点跳了起来,回头,厉列侬抱着一叠资料站在她身后。   刚刚的声响是其中一份资料夹掉落在地上的声音,现在让抱着大叠资料的人弯腰去捡的话效果应该更加的糟糕。   不自然摸了摸发烫的脸颊,许戈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资料夹,把资料搁回厉列侬怀里时,发现他的眉头是微微敛着的。   在厉列侬敛起的眉头中许戈心里有大事不妙的感觉,该不会……   “你该不会还想告诉我门在哪里吧?”声音带着些许的懊恼:“我可是因为你才弄成这样子的。”   可不是,在离开厨房时,他们都好像刻意避开去打开厨房照明的开关,她走在厉列侬的身后,走在前面的厉列侬因为要避开地上的玻璃碎片而身体失去了平衡,在她去拉他一把时放在冰箱上面的葡萄蜜一下子往着她身上倒。   他的目光朝着她裸.露在衬衫外的双腿淡淡飘过:“你穿这样不冷吗?”   这男人可真不解风情,这可是电影里的可爱女人们在做完那种事之后最喜欢的打扮,据说也是最受男人欢迎的打扮,现在许戈知道了这一拨男人中一定不会有一个叫做厉列侬的。   厉列侬的话让许戈板起了脸,顿了顿,他声音温和了些许:“你先休息,我去做事。”   很多很多次许戈透过层层叠叠的夜幕,关掉自己房的灯,透过窗户目光一眨也不眨一下的看着厉列侬房间的灯光。   他房间灯光每天晚上都会在十二点半这个时间点熄灭,现在距离十二点半还有一段时间呢。   乖乖的点头。   躺在床上竖立着耳朵去倾听那声打开房间门的声响,那声声响终于响起了,很轻的脚步声来到床前,站停在床前,所有声响静止了。   小会时间过去,声响再次响起,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那样翻了一个身,手看似很自然的去触那只想拿走枕头的手,眼睛没有睁开,用鼻音哼出“阿特”   如许戈所想要的那样,想要去书房睡的人变成了在她身边躺下,紧紧挨着他,在那道很讨她欢喜的气息中沉沉睡去。   若干的声响又再次把她从睡梦中惊醒,那声响来自于厉列侬,他的双手落于他自己的颈部处,似乎是有无形的手在遏制他的呼吸,那双手在做着挣扎,嘴里喃喃似乎在说着什么,耳朵往着他的唇瓣处贴近,然后许戈听到来自于厉列侬的喃喃呓语“女士,我很抱歉。”“女士,我不是故意的。”   在壁灯微弱光线中,他额头上有着薄薄的汗渍,手刚触及他额头手腕就被拽住,那力道大得惊人,在她因吃疼呼出的那声“阿特”中他睁开眼睛,看清楚她之后迅速垂下眼帘,以此来掩饰那种与生俱来的防御神色,现在眼前的人不是他的敌人,是他的未婚妻。   “要不要喝水?”她低声问着,“不用。”他松开她的手,手指从他颈部处时指尖触到薄薄一层的湿意。   这个世界上,绝对大多数的人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出他们发泄压力的渠道:呐喊、旅行、抽烟喝酒、找自己的好友倾述、甚至于找人干一架。   可身边的这个男人并没有那么的幸运,属于那些普通人身上的小毛病,小习惯早已经被束之高阁。这暗夜里,一切都来得那么的自然,她横跨在他腰间,双腿膝盖贴在床单上,在他的目光下一颗颗解开那件衬衫纽扣,纽扣是全部解开了可衬衫还挂在她身上,颤抖的手去拉衬衫的衣领,质地很薄很软的衬衫从肩膀上滑落,堆积在她的臂弯处,一切如数对着他展开,垂下头等待着。   落在她眼皮上的光线十分刺眼,从光线的强度就可以判断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十五岁之后除了几次受伤住院外,许戈在梅姨的敦促下起床时间都不会超过六点半,很显然现在已经超过六点半了,可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起来的,思想是想起来可身体不愿意,身体说头太累了。   太累了啊,那就再睡一会儿,这个念头刚刚形成,乍然的一声“许戈,快起床,迟到一分钟起床的话五千米就变成六千米。”   那乍然的一声让许戈迅速睁开眼睛,第一时间触及的是深灰色的墙,这不是她的房间,眼睛环顾四周。   重新闭上眼睛,嘴角微微扬起,这是阿特的房间,她现在睡的是阿特的床,她一点也不想离开这里,一点也不想起床,不起床是有理由的,阿特昨晚要了她三次,一次在厨房,两次在这张床上,他太粗鲁了现在她的身体就像被坦克碾过一样,况且,梅姨现在又不在。   退休后的梅姨在希腊买了一个小房子,离开前梅姨和她说“许戈,你会是我唯一的,我信任的学生。”因为这句话,许戈从来就没有偷懒过,在没有任务时她都是按照梅姨之前训练她的步骤去履行。   但偶尔偷懒也没有关系吧?梅姨有时候比自己还不正经,她会明白的,许戈如是和自己说,梅姨还如是说“小戈聪明又漂亮,阿特迟早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   可是,梅姨,等那一刻她已经等得有些累了。   身边的床位空空如也,挂在墙上的钟显示着现在已经来到上午十一点的时间,这一觉还真的睡得够久了了,继续闭上眼睛,她困极了。   数声“许戈”轻轻的响起,细细听还可以听出一丝丝的尴尬,极力掀开眼帘,但不怎么成功,从半敞开的眼帘里许戈看到站在床前的厉列侬。   1942领导人想必是不习惯在自己的床上见到女人,可她是他的未婚妻,“干什么?”声音懒懒的。   “不回你房间吗?”从声音乃至语气,再到说话内容完全没有一个男人在和一个女人做了三次之后的那种状态。不需要睁开眼睛许戈就知道,此时此刻厉列侬的表情和他声音差不多,带着一些些的尴尬可却又想极力的掩饰,昨天晚上,在他要她第三次时他可是一点没有尴尬,没错,第二次是许戈自己主动的,可第三次他摸她时她可是有点不乐意,她又累又困的,他似乎也察觉到她不乐意了,在耳边低低哼着“你贴我贴得太紧了。”艹,都把责任推给她呢,可他的说话的状态声听起来好像很难受的样子,在他进入之前时她求他,阿特,你能不能…后面的话她不好意思说下去,还好他似乎听明白了,他低声承诺“我会轻一点。”要听到他这样的话谈何容易,她因为他的这句话满怀欢喜,可事实呢?事实上是他让她吃尽了苦头,比起前两次他更是毫无节制,她不是娇滴滴的人也不是怕累的人,可他把她变成了娇滴滴的人,这种特征就表现在她今天破天荒的想尽一切办法赖在床上。   她今天早上的懒惰都是因为厉列侬,现在他居然用这种语气这种表情,火气一上来想也不想抬脚,循着他的气息脚板精准的找到他的脸,就差那么一下下,她就可以踹他脸一脚了。   没踹上是因为他牢牢的握住她脚腕了,挣扎着,可无果,恼怒的睁开眼睛,想用眼神表达不满。   睁开眼睛,眼前的画面让许戈的脸颊开始微微发烫了起来,现在怎么看都像是极限画面,刚刚过于生气,许戈并没有去顾忌那么多,等她睁开眼睛时才发现她身上不着半缕,较为庆幸的是被单把该遮挡的都遮挡住了,但伸出去的腿可是白花花的暴露在他面前,而他的目光正停留在她脚腕上。   一秒、两秒、三秒……   燥着一张脸,低声的“还……还不快放开我,冷……”   随着她的这一句话,他放开手,只是动作有点急,就好像是急于要摆脱忽然间莫名其妙的落在他手上的烫手山芋一样。   脚一摆脱束缚,许戈就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只让自己露出一张脸,露在外面的那张脸脸颊此时此刻已经火辣辣的,心里有小鹿乱撞。   一双眼睛继承着心里的心思,想去看他又不敢去看他。   气氛好像变得奇怪了起来,有点尴尬有点的旖旎又说不清又道不明。   忽然间,咕——的一声。   “饿了?”他低声问着。   “嗯。”老老实实的点头,因为昨天晚上担心他她没怎么吃,今天早上又因为睡得太死早餐也没吃。   “要不要我给你带点吃的?”   点头。   他离开时脚步匆忙,等那扇门关上时,再等脚步声远去直到消失不见许戈脸躲进被窝里,窃窃的欢喜着。   怎么想阿特的那句“要不要我给你带点吃的?”都很讨她的欢心,细细的回想着,语气不见得多温柔,但却很像是附在恋人耳边说的小情话。   在厉列侬住的公寓楼距离用餐点有小段路程,这小段路程两边放眼望去都是延绵不绝的葡萄园,风吹过宛如绿色的海洋一样,利用一点时间走在这条路上是他为数不多的轻松时刻。   在即将到达用餐点时从葡萄园处传来了咳嗽声,和咳嗽声一起的还有淡淡的尼古丁味。   咳嗽声有特属于变声期的那种公鸭嗓音,现在躲在葡萄园里的应该是偷偷瞒着父母躲对烟草好奇的少年。   顿了顿,脚步往着咳嗽声处。   被呛得满脸通红的少年看到他时打火机都掉落了,俨然现在少年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站在那里,少年呐呐的:厉先生。   微笑:别担心,我不会告诉你的父亲和祖父。   那少年的父亲和祖父都是典型的老学究,家规十分严格。   他的话让少年又是鞠躬又是道谢的,在他的示意下少年跑得比兔子还要飞快。   目送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路尽头,厉列侬很容易的在放在葡萄架上的那件外套找出半包烟。   抽出一根烟,弯腰捡起地上的打火机,点上。   背靠在葡萄架上,在尼古丁的辛辣中缓缓闭上眼睛,随着眼睛一闭上,眼前出现了秀气的脚裸,在强烈的采光下雪白的肌肤看着就像会泛光一样,每一处纹理光滑而细腻,让握住的人产生出那样的错觉,只要稍微一用力的话也许可以掐出水来,再再用力一点的话,也许那细细的脚腕就会轻而易举的被折断。   多么荒唐的想法。   触了触额头,厉列侬沿着记忆去找寻那个叫做许戈的小女孩。   极小的一点,有很多话,有时候又很强悍,安静时稍微好点,可更多的时候她喜欢张牙舞爪。   比如在她面对着那些喜欢他的女人时,到底有多少女人喜欢他厉列侬并不清楚,那些都是通过许戈的嘴知道的。   “阿特,我和她们说了,你是我的未婚夫,我们以后要结婚的,可她们都没有把我的话放在眼里。”“阿特,她们的行为和强盗没什么两样,唯一区别的是强盗们偷的是不属于他们的财物,而她们把手伸向了有主的男人。”“阿特,你不能怪我,我得让她们知道我可不是好惹的。”   “看吧,阿特,她们并没有那么爱你,她们只喜欢你的地位和漂亮脸蛋。”“阿特,这个世界上谁都没有我爱你。”许戈会把这些话定时在他耳边唠叨一遍,这让厉列侬烦不胜烦。   总是把“阿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我更爱你。”挂在嘴上的许戈就像是一款渗透力极强的植物,强悍又有点蛮不讲理。   雪白的脚裸,夜里那具脆弱得就像玻璃娃娃,眼泪汪汪的在他身下一声声泣着的身体身体一定“叙利亚之行”所带来的后遗症,就是那种后遗症产生的错觉。   比较让他记忆深刻的是某天他被她说烦了,于是问她“要是有一天出现比你更爱我的人呢?”   她歪着头装模作样思考着,然后用十分理所当然的语气:   “那我就把她杀了,然后我就又变成是世界上最爱你的那个女人了。”   这样的许戈压根和脆弱扯不上,所有所有的一切只是思想错乱后产生的泡沫现象。   依稀间,理所当然的语气之后是悠悠的叹息,无论从表情乃至语气都不像出自于她。   “但我知道,也相信这个世界一定不会出现比我更爱你的人,因为你,我连死也舍不得。”   那叹息轻飘飘仿佛穿越时空而来,手一抖,睁开眼睛,厉列侬才发现点燃的烟触到他的手指头。   从葡萄园深处,有小小的声音。   “是的,厉列侬,那是你的错觉。”   ☆、第49章 /(许戈)   厉列侬离开后许戈洗完澡穿上了衣服,还是昨晚的那件大衬衫,然后把所有弄乱的东西整理好,阿特是爱安静的。   刚刚打扫完房间,房间主人就推门进来。   吃完饭,厉列侬把许戈昨天被葡萄蜜弄脏的衣物放在她面前。   即使他没有明说,可意图很明显,换上衣服你就可以走了。   可许戈心里还想听他的那句“要不要我给你带点吃的?”于是呢,她拿出了小时候一个劲儿想混进他书房时的那股黏糊劲,东摸摸西瞧瞧,假装没看到放在她面前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   现在整整齐齐的衣服应该是厉列侬送到洗衣房去的,装衣服袋子有来自于专门帮他打理生活团队部门的标签。   厉列侬需要用到这个团队都是在一些类似于发表节日问候、见客、出访等等这些特殊时刻。   他的平常生活和1942成员没有什么两样。   许戈知道厉列侬为什么会把她的衣服送到打理他生活的团队那里去洗,那是因为那些人都是专业人士,他们不会多问一句,这样可以让1942领导人少去很多尴尬。   要是送到普通洗衣房去,肯定会七嘴八舌被传开。   什么都会,什么都难不倒的阿特还是害羞的,这个想法让许戈心里偷偷窃喜着。   毫不害臊的把想留下这里的意图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在许戈第n次手去触摸客厅墙时,厉列侬终于下了逐客令“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皱眉,板起脸,回头恶狠狠的盯着他:“你这是在赶我走吗?”   许戈的伎俩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厉列侬安静的看着他,阿特安静的盯人看就是在表达一种状态:免谈!   顿脚:“厉列侬,我是你未婚妻,未婚妻要求待在自己未婚夫房间里这不是应该最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我从来没有要求过待在你的房间里。”厉列侬淡淡说着。   许戈老是觉得,属于她逐渐收敛起来那些毛躁的小习惯在厉列侬身上得到了修炼,这应该是让眼前的人挨一巴掌的事情。   可看看她,好像也没生多大的气,她甚至于笑嘻嘻的和他说:我房间门时时刻刻为你敞开,厉先生。   敛着的眉收紧,变成了皱眉了:许戈!   “阿特——”继续厚着脸皮撒娇:“你知不知道你昨晚把我弄得多疼,阿特,要不要我走两步给你看。”   说完,许戈就想做出走两步的姿态。   这话没有半点夸张的成分,今天从床上下来后,许戈一度怀疑那走起路来像小娘们的人是不是她。   记得有一次他们一行六人潜入某政府行政部门,紧急撤退时是她第一个尝试从两个高楼顶形成相隔大约2.5米的一线天跨过,她当时的行为把另外五名小组成员给吓出了一脸冷汗。   许戈左脚刚刚往前,身体就被拽住。   拽住她的人没看她,许戈在厉列侬刻意避开她的那张脸上看到了一层极淡的绯红,眉开眼笑:阿特,我保证,今晚八点之前离开,我保证不乱碰这里的东西。   那声“嗯”是他从鼻腔里哼出来的。   许戈心满意足的穿着厉列侬的大衬衫,抱着她的衣物回到他房间里,头一沾到枕头身体就挂起了免战牌。   迷迷糊糊中有人打开门进来,脚步很轻,整个1942没人敢进入他们领导人的房间,打开门进来的自然是房间的主人。   勉强掀开眼皮,窗外是黑压压的夜幕,当那脚步声来到床前时许戈还觉得奇怪,阿特为什么不开灯。   在脑海里迷迷糊糊揣测这个想法时,有软软像鱼片的东西印上了她脸颊。   那会是什么呢?迷迷糊糊中想着,逐渐的软软像鱼片的东西沿着她额头往下,一路往下时湿漉漉的。   当回过神来,许戈手掌一伸,右手精切找到方位发力,有重物跌倒在地上的声响响起,左手伸向床头灯开关。   房间大亮。   看清楚眼前的状况,许戈哭笑不得,被她推倒在地上的赫然是伊莎贝尔,穿着妈妈的服装鞋子、脸上涂得就像大花猫的小伊莎贝尔。   现在许戈知道了她脸上湿漉漉的东西是什么了,亲个脸连口水都无法收放自如的黄毛丫头居然想勾引男人。   这个男人还是她的男人!   还有,她都还没有发飙倒是找上门来的人先发制人了起来,从地上爬起来,昂着头:“你怎么会在帕特的房间里?”   懒懒从床上下来,懒懒问她:你说呢?   几秒钟后大约是猜到了,小姑娘一脸的伤心欲绝:许戈,一定是你逼帕特的。   许戈笑了起来“小伊莎贝尔,可不是用枪指着,男人的那玩意儿就可以硬起来。”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个时候许戈想起耶路撒冷老城那个风.骚的娘们,模仿那时那娘们戏弄自己的语气,手轻挑往着小姑娘的胸部,真是的,连妈妈的胸衣也偷穿了,还有小姑娘是用什么乔装技术居然能挤出浅浅的沟来的:“等你这里鼓起来了再来问我这个问题了。”   话音刚落,许戈就察觉到严重的不对劲,手触到的不应该是一马平川吗?不可思议的是她的手居然触到了实物。   鼓鼓的还不小。   收回手,艹,伊莎贝尔的妈妈到底给她的女儿吃了些什么,这么小的一点身材就发育得这么好。   倒退几步,许戈看着刚刚因为她的袭胸行为而恼羞成怒的伊莎贝尔。   不不,已经不是小不点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一有空就粘在厉列侬身边的小伊莎贝尔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现在,这位亭亭玉立的少女脸红扑扑的,可爱娇俏,而且——纯真。   纯真!这个词汇偶尔像一把利剑。   这世界让人最为绝望的是: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一些什么。   在茫茫西部草原上,当倚靠在花园木栏上身高只到苏珊娜腰间的小伊莎贝尔说的那句“我长大后要当特里斯坦的妻子”时,恐怕台下的观众只会发出轻轻一笑,没有人会猜到到小伊莎贝尔最后真的和特里斯坦结婚了。   抱着胳膊收起脸上的笑容,把眼前的伊莎贝尔当成最难缠的对手,冷冷说着:“亲爱的小伊莎贝尔,你应该还保留着吉娜的联系电话号吧?你可以打电话问问她,她姐姐现在都在哪里。”   吉娜的姐姐是墨西哥选美冠军,暗地里却是一名交际花,负责为一些政要牵线搭桥,几个月前被国际刑警逮捕,现在在吃牢饭。   墨西哥选美小姐表面上清丽脱俗,乐于助人,其实性格贪婪狂妄。   让许戈不能忍受的是,这位选美冠军一次次把未成年的女孩送到那些政要手上,最终许戈通过第三方把她所掌握的,关于墨西哥选美小姐的犯罪资料交给了警方。   “你对吉娜的姐姐干了什么?”伊莎贝尔拳头握得紧紧的,吉娜是伊莎贝尔的好朋友。   “我对她干了什么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结果就行了,现在吉娜的姐姐被在监狱里,就是你平常在报纸上看到的那种特别可怕的监狱。”耸了耸肩:“她一系列倒霉的事情就是从喜欢阿特开始的。”   弯下腰,让小伊莎贝尔看到她阴沉沉的表情:“还有,你最好把类似于‘我要和帕特结婚’这样的话烂在你的肚子里,以后遇到阿特时要乖乖称他为厉先生。”   许戈的一系列动作乃至说话语气似乎把伊莎贝尔唬住了,在添上临门一脚就可以了。   手指轻轻在小姑娘脸颊摩擦着,一点点往下移动,让指尖停留在她颈部上的某一点,孩子们总以为脖子是最脆弱的地方。   小时候许戈也觉得一个人最先死的是脖子。   按在伊莎贝尔脖子上手指成功激起了她的恐惧:“如果再对阿特动一点心思的话,下一个倒霉蛋就轮到你。”   莞尔:“当然,还有你的妈妈。”   小姑娘一张脸煞白煞白的,抛下一句“许戈你是女魔头”之后转身就跑,没几步就“哇”的哭了起来,一边哭着一边叫帕特,叫完帕特之后又迅速改口叫厉先生。   厉列侬就站在房间门口处,从脸上不满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目睹了她恐吓伊莎贝尔的全过程。   看来,今晚许戈想从厉列侬那里听到“要不要我给你带点吃的”这样的话是不可能了。   直起腰,揉了揉刚刚绷得过紧的脸部肌肉,在她做这一系列的动作小姑娘已经在厉列侬的那句“我保证,刚刚许戈说的话是逗你玩的”后离开房间。   厉列侬背朝着她站在窗前,许戈背靠在墙上。   是许戈先开的口:“厉列侬,不要叫她小伊莎贝尔。”   沉默——   “她只是一个孩子。”厉列侬给予了许戈如是的反应。   “厉列侬,你得谢谢我,如果刚刚躺在床上的人是你的话,那么那落在脸上的口水就属于你了。”许戈维持着厉列侬的那种淡淡的声线:“她刚刚那身打扮你也看到了,而且她知道男女是可以通过睡觉来沟通的,你还会觉得她是孩子吗?”   沉默——虽然没说什么,可房间的主人脸上表情写满了:“我不想在这个无聊的问题上和你浪费过多的时间。”   点头,许戈抱起自己的衣服,走了几步停顿了下来,看着自己的脚,说:   “厉列侬,如果我的行为让你觉得烦的话,那么你就多祈祷,祈祷我的心能早日疲惫,当真有那么一天到来的话,我就不折腾了。”   “当真有那么一天到来的话,你也就失去了我。”   ☆、第50章 /(许戈) “当真有那么一天到来的话,你也就失去了我。”顿了顿,许戈昂起头:“等到那一天,你就会发现你损失惨重。” 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停下脚步时急急忙忙的跌落,离开房间时已经渺无所踪。 次日,许戈来到布拉格,离开水牢后她的身体好像出现了故障,最近几次体检都不及格,介于这样她被勒令休息一个月。 一个月已经过去二十天,在接下来的十天里她得赶紧找回状态。 来到布拉格的第三天,许戈跑步回来就看到站在公寓门口的金沅。 十五分钟之后,许戈坐上了金沅的车。 伊莎贝尔的妈妈失踪了,失踪时间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 1942最大的权力机构叫做鈤丹,意译为等待辉煌,外用彩色石板内用大理石结构建筑而成,那是1942最豪华的建筑,所有1942的任命、重要决策都是在这所建筑完成的。 跟着金沅踏上鈤丹的第三层楼时许戈心里一沉。 鈤丹第三层楼是针对内部人员设置的部门,这些部门等同于文明社会里的法制部门,有些人偶尔会犯错。 金沅的脚步停在三楼最隐秘的那个房间门口,这时许戈差不多明白了为什么金沅会急急忙忙的把她带回来。 许戈推开房间门前在内心祈祷着:但愿不要在这个房间里看到厉列侬。 下一秒,许戈的祈祷落空。 许戈推开门的第一时间就看到她害怕看到的人,谁着缓缓敞开的门缝,她第一时间就触到厉列侬的眼神。 宛如一把钝刀,开始时没觉得多疼。 目光从厉列侬脸上往下,站在厉列侬身边的是哭红眼睛的伊莎贝尔,小姑娘正在用恶狠狠的目光看着她。 走了过去,手触了触小姑娘的头发。 手刚刚触及就被狠狠的甩开,小姑娘的表情写满了:走开,你这个坏人。 心里叹了一口气,开口:“伊莎……” “别装了,我妈妈又没有得罪你,你干嘛要做出那样的事情。” 小姑娘这是把妈妈的失踪算在她头上呢,没关系,她现在还有点小,会出现判断失误是可以理解的。 厉列侬会吗?她一出生就看到的人也会像小姑娘那么想吗? 站了起来,脸转向了厉列侬:阿特,不…… 那句“不是我”没说全。 “在这件事情上你是第四位知情者。”厉列侬说。 1942领导人这话大约是想表达,趁现在事情还没有闹大之前,你还有机会。 让厉列侬做出这样的行为还真的是挺困难的,这位可是一点都不会徇私的人,而且这样的事情他一般不会干涉。 那把钝刀开始发挥威力了,疼得许戈无以复加,可不死心“我没……” “那天你说过的,你说你会找我妈妈的麻烦。”小姑娘逮到了这个,嘴里大声喊着。 小姑娘的尖嗓门让许戈觉得烦,可还有一件事情让许戈更烦,那就是厉列侬的态度,眼睛紧紧盯着厉列侬。 迎着她的眼睛,1942领导人如是说:“摄像头记录了伊莎贝尔的妈妈最后一次出现地点就在你房间门口,你房间门是开着的,她进了你房间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开着的房间门想必是许戈离开时因为太气愤了,而门没有锁好,然后风推开了房间门,这一切就变成了邀请客人进来的状态。 真可笑! “我没那么无聊。”许戈笑着说。 厉列侬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没存在恶意,你只是适当的想给伊莎贝尔一个教训。” 哈,1942领导人把他对付外界的那一套用在自己未婚妻身上了:你是好人,你所做的一切是时势所逼,我可以理解。 真是的…… 眼睛紧紧盯着厉列侬,手落在自己颈部上,摸索着,许戈找到她所想要找到的东西,用力一扯。 拽住项链的手是在抖动着的,抖动着的手往着厉里面的脸,一咬牙,那穿着他们订婚戒指的项链往着厉列侬的脸上砸去。 脚步再倒退着,眼睛睁得大大的,从嘴里吐出来一字一句:“厉列侬,我受够你了。” 一出房间门,许戈就被金沅拦住。 拳头拽得紧紧的,压低声线:“我只是去找伊莎贝尔的妈妈,我得把她找出来,如果你怕我逃走的话,你们可以让人跟着我。” 拦住她的那只手依然没有放下。 “金沅!” “我陪你去找。”朝鲜人放下手:“不过,不是以监视者的身份。” 随着金沅的这句话,忍了很久的眼泪就这样掉落了下来,好可惜,说这句话的人不是她的阿特。 电梯到达最底层,电梯门一打开,许戈就看到失踪二十四小时的人,伊莎贝尔的妈妈。 伊莎贝尔的妈妈背后还站着几名1942成员。 好了,现在不用找了。 在许戈和金沅走出电梯后,对面的电梯门也开启了,厉列侬就站在电梯里。 站在厉列侬身边的伊莎贝尔一看到自己的妈妈就飞扑了过来,投进自己的妈妈怀抱里演绎着母女相认的动人场面。 咧了咧嘴,许戈迈开脚步。 一楼是大大小小几十间会议厅,通往会议厅都得经过这个圆形大厅广场,许戈现在踏在圆形广场的每一个脚步都有回音。 相比迎面而来的人的脚步就显得轻了许多。 和厉列侬擦肩而过时,他伸手拉住她的手,也没有去挣扎,停下脚步,冷冷的看着他。 在她的那道目光下,厉列侬放开了手。 也许1942领导人得到了什么消息,他低声和她说:“在你房间等我。” 擦过他的肩膀,圆形大厅广场光滑的大理石墙上印着许戈面无表情的脸。 半个小时后,许戈就知道了伊莎贝尔的妈妈那消失的二十四小时都去了哪里。 得知伊莎贝尔做的事情之后这位母亲想和许戈道歉,伊莎贝尔的妈妈有嗜睡症,她的嗜睡症几年才会发生一次,每一次病发时间都超过二十四小时,由于几年才会发生一次伊莎贝尔的妈妈并没有把她的病症告诉她的亲人朋友。 进入许戈房间后,伊莎贝尔的妈妈嗜睡症犯了,意识到这一点伊莎贝尔的妈妈打算到厨房找点高热量的食物以此来保证她在睡觉期间身体能保持热量。 吃了点巧克力酱伊莎贝尔的妈妈就发现她眼皮都睁不开了,为了防止吓到许戈她找了一处通风橱柜。 有谁能想到,那二十四小时时间伊莎贝尔的妈妈都在她的橱柜上度过的。 这些都是1942领导人告诉许戈的。 厉列侬推开许戈房间门进来时许戈正在收拾东西,等她收拾完东西厉列侬也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完了。 “对不起。”厉列侬在许戈背后低声说着。 背上背包许戈打开房间门,厉列侬跟着她离开房间。 等许戈锁好门时他伸手拦住她,现在,这位所不能理解的是:他都已经为他的行为道歉了,她为什么还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 抬头,喉咙涩涩的:“你总是不相信我。” “你也知道的,我从来就不去接触那一些,直觉只适合引用在艺术领域上,他们从小就这么告诉我,”厉列侬说,在他的理解里信任是一种主观上的东西,这一类东西更加适合艺术家们的思想:“这些人当中也包括梅姨。” 哈,把梅姨都搬出来了。 “可,金沅不是艺术领域的工作者,他今天就把直觉运用在这件事情上,现在你也看到结果了,他的直觉很准。” “如果我的身份和金沅相互调换的话,也许我可以考虑偶尔尝试应用直觉。” 这就是厉列侬让许戈恨得牙痒痒的所在,用篮球赛的术语就是“防守要有侵略性”,在1942领导人的这话中,假如你再和我硬拗下去,你就是不明事理的人了。 呼出一口气,许戈的车就停在门口,是那种敞篷越野车,连门也懒得打开,包往副驾驶座位一扔,脚一跨许戈就坐在了驾驶座位上。 横伸出来的手拿走了许戈的车钥匙。 “许戈。”厉列侬放软了声音:“你不是会无理取闹的人。” 手伸向了厉列侬,冷冷的看着他,手掌往上翻。 “那天。”顿了顿,厉列侬说:“你说过会找伊莎贝尔妈妈的麻烦,我很难不把这件事情往那个方面想。” “厉列侬,你现在所要做的事是把车钥匙放在我的手上。”许戈好脾气的说着。 年轻的领导人脸上有些许的不满:别闹。 “再过四天我就要接受身体体检了,我很希望自己这次体检能过关,你也知道,我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可因为你我都闲了一个月了,如果你——”加重语气:“如果你稍微有一点自知之明的话就应该把钥匙放在我手上。” 片刻,那把车钥匙回到许戈手上。 车往前行驶,许戈做到了目光一直往前,一直往前,可在那个拐角处,目光还是忍不住着后车镜。 他还在站在那里,高大挺拔,可细细看却显得孤独离群,他和她一样都是没有爸爸妈妈的人。 细细想一下,他好像更糟。 厉列侬的爸爸曾经被当成1942第二任领导人的接班人培养,二十五岁那年他死在了东非,当时厉列侬才刚刚满一周岁。 厉列侬爸爸的死让1942出现了派系争斗,在一些外来势力的引导下,厉列侬爸爸的亲信们怀疑厉列侬的爸爸是属于人为操作,1942出现了从成立以来最大的党派分裂危机。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厉列侬妈妈带着刚满周岁的厉列侬嫁给了1942第二任领导人,1942领导人就职当天宣布,他将倾尽所有把厉列侬培养成为能匹配、并且领导1942的领导者。 厉列侬的妈妈在厉列侬五岁的时候就死了,死于慢性疾病。 在给她病魔缠身时她一直坚持写信,她给她的孩子留下了二十封信,从一岁延续到二十岁,这二十封信记录着厉列侬的成长轨迹,每一年厉列侬的生日都会收到一封信。 最后一封信最后一句写着:我的阿特长大成人了,妈妈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是梅姨把那封信交到许戈的手里,看完那封信之后,许戈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那一个瞬间就像是一种传承。 从今以后,由我来爱他,从今以后,在往后长长的岁月里,由我来陪他。 那也是她的阿特。 她的阿特现在还不大明白一些的事情,但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但—— 现在她很生他的气,现在她决定不去理他。 脚猛踩油门,得让那个混蛋看到她的不满。 许戈来到布拉格的第三天晚上深夜,那个坐在她床前的人把她给吓了一跳,数秒后半撑起的身体重新躺回床上。 翻了一个身,背对着他。 黑暗中,背后那道声音很轻很轻:“还在生我的气吗?” 小会时间过去。 “我以后不会管伊莎贝尔叫小伊莎贝尔了,我以后也会尝试通过直观去判断。” 黑暗中,他那只轻触她头发的手有些的笨拙:许戈。 身体往着里面蹭,避开他的触碰。 从背后传来的气息许戈就可以判断出厉列侬此时此刻脸上的表情,表情倒是和平日没有什么两样,可眉头是微微敛起的。 那窸窸窣窣声应该是他站起来的声响,一系列动作如是:站起来,停顿,皱眉,松开眉头,想离开又觉得好像有点不妥。 “车在外面等我,我要到墨西哥城走一趟。” 厉列侬的话让许戈没有来由的心一颤,墨西哥城有一个很响亮的绰号“无法之城”,墨西哥毒贩掌握了半边天。 一直以来,墨西哥毒贩曾经对1942进行游说,但他们派出的说客都被挡在了历任领导人的办公室门口。 她的爸爸就是在墨西哥城没了,这个想法让许戈心里一纠,想开口却听到了脚步的移动声,那脚步声停在门口。 “许戈,”声音在黑暗中顿了顿:“以后不要说那些最好祈祷早日厌倦的笨话。” 面对着墙的方向,许戈做了一个鬼脸,说得也是,要是祈祷有用的话,那些博.彩公司应该会一个个都倒闭。 房间门关上,脚步远去,车队引擎声响起,一辆、两辆、三辆、四辆、五辆,一般跟随厉列侬的车都是两到三辆。 五辆以上的就代表……事情非同小可。 迅速从床上起来,打开房间门,当许戈站在公寓的楼梯口时厉列侬的车队已经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回到房间打开灯,在床头柜上许戈看到了之前她丢还给厉列侬的项链。 那枚戒指还穿在项链里,之前被她扯断的项链裂口也已经修理好了,修理好的缺口一看就是来自于名家之手,现在那条项链一点也看不出曾经被扯断的痕迹。 把项链放进抽屉里,厉列侬这个混蛋,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她不生他的气,没门,起码…… 起码得等他回来让他亲手给她戴上,她会威胁他以后他要是惹她生气了,她会把一次次把项链往他脸上丢。 次日许戈回到了1942总部,昨天晚上许戈已经得知厉列侬的墨西哥之行是和墨西哥头号毒贩交涉的。 这位墨西哥头号毒贩的手下把十几名1942成员从委内瑞拉带回了墨西哥。 这十几名1942成员是负责军火这一块的,军火和毒.品交易本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可由于一次情报有误,导致于这井水不犯河水的两批人在委内瑞拉边境发生了激烈的交火。 在这次交火中1942成员打死了几名墨西哥人贩毒份子。 墨西哥头号毒贩指名道姓:这些人得1942领导人亲自带走。 这次厉列侬的墨西哥之行并没有带上金沅,虽然具体原因没说,但许戈知道这是厉列侬对金沅做出的“直觉选择”一种软性惩罚。 艹!这人昨天晚上还说会尝试去接触直觉这一类的,真是说一套做一套的家伙。 留在1942总部的金沅让许戈放心,因为这次给厉列侬和墨西哥头号毒贩牵线搭桥的是在芝加哥很有声望的人,这位一再保证事情会很顺利。 这天许戈也通过了第四次体检,随着体检通过就意味着她的假期马上就结束了。 在厉列侬离开的四十几个小时后,许戈接到她情敌的一通电话。 这名情敌就是不久之前被许戈吓走的那位纯真的意大利姑娘,这姑娘来自于意大利黑手党世家的勒庞家族。 勒庞家三兄弟以心狠手辣著称,1942在意大利港口有地盘,随着1942在意大利港口地盘的逐渐扩大,这伙外来的和尚俨然成为了勒庞兄弟的眼中钉。 给许戈打电话是意大利姑娘是勒庞家族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女儿。 勒庞家最小的女儿在电话中告诉许戈,她的三位现在号称在迈阿密度假的哥哥其实已经秘密抵达圣地亚哥,他们此行真正的目的是从圣地亚哥进入墨西哥。 意大利姑娘哭着告诉许戈,半个小时前她得知,她的哥哥们其实早就和墨西哥毒贩暗通款曲。 这两派人马都有着自己的共同打算:杀掉厉列侬,借着1942群龙无首时乘火打劫。 厉列侬的“墨西哥之行”其实就是一场鸿门宴。 电话刚刚挂掉就从许戈的手上滑落了下去,弯腰想去捡电话可手使不上半点劲,不仅如此眼前因为大片大片涌出的泪水而模糊成一片。 跌跌撞撞的跑向浴室,头伸到水龙头下,哗哗的水直接冲到她的头顶,然后往着她的脸和头。 抹掉脸上的水,对着镜子:许戈,现在是你最应该冷静的时候。 十一个小时之后,许戈站在圣地亚哥距离墨西哥边境线最近的一家医院门口。 几个小时之前,这家医院接收了从墨西哥边境送来的大批伤员,这些伤员都有共同的一个特点,就是血肉模糊,这些伤员有的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身亡,有的刚刚被推进急诊室时就断了气。 这是一家小医院,太平间已经人满为患,抢救无效的伤员,不,现在应该称之为死者了。 抢救无效的死者被装进黑色的裹尸袋里,十几个裹尸袋被搁在小块的空地上,一字并开着。 这真的是一家小医院,医院不仅小而且这里的医疗人员一看就是平常过惯了闲日子的人,忽如其来的大阵仗似乎把他们吓蒙了。 许戈抓着那些医疗人员的手一个个的问“有没有见到我的阿特?” 那些人一问三不知的,然后她就找啊找啊,结果就看到了这些,这家医院的医护人员也就区区数百名,他们无暇去顾忌那些死者身份登记,死法是否体面,左边的第一位甚至于从拉链裂口出露出了部分头发。 头发是黑色的,颤抖的手去拉开拉链。 还好,不是阿特。 然后,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居然弯下腰去,颤抖的手逐个拉开从东到西这个方位的裹尸袋拉链。 还好,不是阿特。 上帝一定知道她现在此时此刻的卑微至极,所以没有让她看到那张她深爱的脸,可是,下次呢,下次还会吗? 她的爸爸啊,说没了就没了,明明上一刻还和她说话来着,可下一刻她就再也没能听到他再说出一句话来。 第六个拉链打开,一张许戈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每次阿特出现在重要的场合上,那张脸的主人永远都站在阿特的左边。 二十五岁时,那张脸的主人曾经如是说“我是替厉先生挡枪的”。 这是上帝的预告吗?不是有那样的吗,亲爱的你要有心理准备。 是吗?是吗!? 不,不,她不能接受这个,不能,转过身,开始跑,她要逃跑,她不接受那个预告。 狂奔着,在经过那个拐弯处时她结结实实的撞到了一个人,那是一个男人,戴着眼镜额头被厚厚的刘海遮住。 方为其也是这种造型,她曾经因为他的那个造型嘲笑过他“方为其,你老大不小了,不适合这样的打扮,这样的打扮不讨姑娘们的欢心。” 这个人打扮像方为其,声音也像方为其: “找到厉列侬了。” 呆呆的,呆呆的看着他,看着很像方为其的人蠕动着嘴唇,叫出: 许戈——]   ☆、第51章 /(短发)   落在眼皮上的光线很刺眼,但还有另外更加刺眼的,更加刺眼的类似于谁的视线就这样胶在她脸上,依稀间可以感觉到它在游离着,从额头到眉毛,往下落在眼皮上。   一点点移到鼻尖上,再一点点的往下,然后,长时间停顿着。   伴随着那道视线还有近在咫尺的气息,最初是轻轻的,但随着它长时间聚焦在唇瓣上,近在咫尺的气息由淡转灼。   睫毛抖了抖,眼睛睁开,强烈的光线刺得她一阵头晕目眩,眼睛找到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厉列侬。   头晕目眩促使得她只能再次闭上眼睛躲避刺眼的光芒,床太舒服了,枕边人气息太讨她欢喜了,找了一个更加舒服的位置,窝在他怀里。   身边的人声线宛如在叹息:床太柔软了?   懒得开口,从鼻腔里发出懒懒的鼻音:嗯——   那个发音软软的,腻腻的,像冬日里正在晒太阳的小猫儿小狗儿在舔着主人给它们的冰淇淋。   “还想再睡一会?”他又问。   如果仔细听的话,那声线小心翼翼的,像是在试探。   嗯——   小猫儿小狗儿发出来的声线让她困意更盛,怕好梦再次被他打扰,不情不愿的开口,声音拉得长长的:我还想睡一会,嗯?嗯?   浅浅的笑容气息打在她耳畔:睡多长时间都没关系。   扬起嘴角。   然后,他手指轻轻触上她眼睛,迷迷糊糊中,落在她眼角的手指往上,当他的手指来到她眉骨处时。   顿时,睡意全无。   下一个瞬间,连翘似乎看到刚刚学会掌控镜头的菜鸟却玩起了蒙太奇式的拍摄手法,镜头晃动得厉害。   在那一组组镜头中:女人,男人,原本还很热闹的酒吧在男人和女人进来不久之后就变得空荡荡的。   女人窝在沙发里在和男人撒娇“阿特,我就喝一点点。”“阿特,我真的就只喝一点点。”“阿特,你不让我喝酒我就把这个酒吧烧了。”   男人把半杯酒交到女人手上时,女人笑了起来,笑得甜蜜极了,笑得一点都不像连翘,笑得像许戈。   蹩脚的蒙太奇式镜头还在晃动着,影像开始倒退,在街上,还是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   女人手缠在男人的颈部上踮起脚尖,四片唇紧紧的胶在了一起。   女人紧张兮兮的和男人说着“我知道许戈躲在哪里了。”   说这话时女人眼睛带着恐慌,东张西望着,确定周围没有人时,女人这才踮起脚尖。   “厉列侬,许戈就躲在我的舌尖里,躲在我舌尖里的许戈总是让我去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厉列侬,许戈还躲在眼睛里,躲在我眼睛厉的许戈总是让我看到那些我所讨厌看的东西。”   夜幕是属于那些久久不愿意离去的灵魂,而厉列侬——   可以理解了,此时此刻厉列侬现在所表现出来的一反常态。   懒懒睁开眼睛,继续延续着之前的甜腻语气“她一定很爱赖床。”   处于极度放松的声线迅速接过她的话:“大冬天的早上,梅姨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敲五金店老板家小女儿的房间门,咚咚咚,小戈快起床了,数十分钟过去,咚咚咚,小戈还不快起床,再十分钟过去,咚咚,小戈快起床了,不起床的话太阳就要把你的屁股蛋烧出两个洞来了。”   “最长的记录是九次,那次让五金店老板出动了,就像拎小鸡一样的……”   “厉列侬。”连翘出声了,用特属于连翘的那种姿态。   说实在的,她有点不忍心打破这个男人的梦,可是,一大早从自己喜欢的男人口中听到他在讲别的女人的事情,这简直就是活受罪。   絮絮叨叨的声音戛然而止,戛然而止的还有那落在自己头发上的指尖力度。   带着一丝丝的恶毒:“许戈爱赖床可连翘从来不赖床,许戈喜欢深色而连翘喜欢浅色,许戈钟情夜晚而连翘喜欢的是白天,许戈讨厌冬天而连翘喜欢冬天。”   贴着很近的那具躯体在快速变得僵硬。   咧开嘴,心里有淡淡的快感:“许戈是短发连翘是长发,许戈……”   连翘记得,昨晚厉列侬也喝酒了,可这会儿,建筑在酒精世界里的那个美梦被打破了。   厉列侬离开房间的背影有些狼狈,与其说是狼狈倒不如说是可怜。   再次出现在连翘面前的厉列侬又变回了1942年轻严肃的领导人,和他之前每次离开时差不多,唇浅浅触了触她额头说了一声“我走了”,顿了顿,他低声在她耳畔“如果你再喝酒的话就有人打电话告诉你爸爸。”。   “知道了。”没好气的语气,很显然,厉列侬把事情交给了那些专业人士来处理。   “嗯,乖。”他的唇第二次贴上她额头。   这一天,拉斯维加斯的天空阴云密布。   暗沉的天色把穿在厉列侬身上那件深色外套衬得越发深沉,他没有像之前一样头也不回,站在打开的车门旁边他脸转向她这边。   那一刻,就差那么一点了,连翘就要往着他跑过去,大力撞到他怀里,拉下脸好好求他:厉列侬,我以后不会再去折腾那些了,但也请你好好去尝试忘记许戈,然后我们好好在一起,就像别人家丈夫和妻子一样。   忘掉许戈?谈何容易,她都忘不掉,更何况是厉列侬。   不过,连翘想到了一个很好忘掉许戈的办法。   三辆车黑色丰田车从地下车道离开,连翘朝着三辆车子离开的方向挥了挥手。   回到房间,连翘拨通了她那位经纪人的电话,电话拨通的第一句话“让你的那位驱魔师朋友来一趟拉斯维加斯。”   要忘掉许戈的办法就是让许戈好好呆在她应该呆的地方,以前连翘不相信那些的,可现在她相信了。   许戈借着她的身体和昔日的爱人传达爱意,许戈还控制了她的眼睛和耳朵,让她去听去看。   两天后,连翘接到那位经纪人电话,她想见的人已经来到拉斯维加斯,也住进他安排的酒店。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接到经纪人电话当晚的深夜时分,连翘成功摆脱了厉列侬布下的眼线。   说也奇怪,在一系列逃脱过程中连翘居然觉得自己干起那些勾当来像模像样的,如果说她下药成功实属侥幸的话,那么她偷偷潜进艾薇、高云双陈丹妮的房间还真的有点惯犯的样子。   高云双和陈丹妮是属于专业人士,要下药的风险比较大,所以连翘只在那三位的饮用水上下了极少量的安神药,让她们的睡眠深度和正常人一样,这样一来她给她们注射昏睡剂就比较容易得手。   要知道一场驱魔仪式做起来要数十个钟头。   车子宛如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在路上狂奔着。   连翘一边开车一边不时把手伸到眼前,她怎么都觉得自己在给高云双她们注射昏睡剂手法娴熟,俨然是一副老手的样子。   耸了耸肩,连翘决定不去想这个复杂问题,也许单纯是因为她和黑.道分子混久了,胆识也跟着上来了。   同理现在放在副驾驶包里的那把枪一样,接触久了也就没什么稀奇了,第一次她触碰到枪时可是心怀恐惧,几次后她甚至开始学起了西部牛仔们的耍枪动作。   那位驱魔师住的酒店比较偏远,开了两个小时的车连翘才到达酒店,她的那位的经纪人早已经等待在酒店大堂,在他的引领下连翘见到了来自于密西根州的驱魔师先生。   密西根的驱魔术举世闻名。   眼前这位男人年纪大约在四十岁左右,和一些活跃在公众视线的驱魔师比起来看着略显年轻,但形象和连翘的印象中驱魔师印象差不多。   高高瘦瘦,拘谨,不善言语。   在连翘数次说出“驱魔师先生”之后那位和她说“叫我伍德先生。”   在那位伍德先生的要求下连翘把手放在圣经上,和他讲一些关于许戈出现时的状况:   类似于在镜子里看到时的自己,类似于她最近阶段会常常看到一座山,以及从她嘴里老是会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说完那些后连翘回房间休息,她现在得好好的休息,等天亮驱魔仪式就开始了,从天亮延续到日落时间。   连翘让她的经纪人把这个酒店楼层都包下来了,她房间紧紧挨着那位经纪人的房间,回房间前她把一张支票通过那位经纪人交给了他远道而来的朋友。   这场驱魔仪式价值不菲,不过,厉太太有的是钱。   躺在床上连翘眼睁睁的看着天花板,这真的一个荒唐的夜晚。   这个荒唐的夜晚包括这位于拉斯维加斯郊外的酒店、这酒店房间的墙纸、那个自称为“伍德先生”长得就像驱魔师的人,以及现在躺在床上那个眼睁睁的看着天花板的自己。   闭上眼睛,连翘心里碎碎念着“看到没有,你一定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许戈,如果你够聪明的话就走吧。   黎明时分,连翘听到了敲门声。   出现在那个房间时天色已呈现鱼肚白。   关于为什么会选在这样的时间点那位伍德先生说得和连翘道听途说的差不多,大致上是“日出之际是不死魂灵们最为脆弱的时刻。”   房间窗帘全部被拉上,房间周围摆放着一些连翘连看也没有看过的仪器,那是一些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古怪物品。   换上指定的服装,连翘躺在床上。   最后环节是她的手和脚都被绳子束缚在床的四个方位上,因为这几天她看了不少驱魔实录、纪录片,所以连翘并没有因为手脚被绑住时心里出现慌张。   躺在那张床上,连翘唯一想法是:她现在怎么看都像是迟迟无法入戏的演员,据说,接受驱魔时要精神集中。   “集中精神了就可以看到牠。”在那些实录节目里,脸色苍白的人如是说着。   这一定是许戈搞的鬼,深深呼出一口气,开始竖起耳朵。   也许是因为昨天晚上她就只睡了一个多小时的原因,连翘居然觉得床很柔软,枕头也不错,而那位伍德先生念的经文是催眠曲。   不行,她不能动睡觉的念头,会把驱魔师气坏的,只是为什么窗帘还是禁止不动,还有这张床不是应该晃动不已吗?   这些都是纪录片提到的征兆。   宛如听到她心里话一样,床随着那位伍德先生越发高亢的声音从床中央开始窜起了一股力量,这股力量好像就抵在她的后腰间,也促使着她的身体开始晃动了起来。   该不会是——   还没有等连翘细细去体会那股力量,头顶上就响起巨大的轰鸣声,那轰鸣声在这清晨时分显得特别刺耳。   连翘更愿意相信那是驱魔师所制造出来的法力,而不是直升飞机机翼的声音。   她的驱魔师好像也被这股声音打扰到了,放下手中的仪器撩开窗帘,放开窗帘后又继续拿起仪器,只不过他的注意力好像被窗外的东西所干扰了,开始语无伦次。   厉列侬进来时连翘觉得十分的丢脸,她在心里祈祷着但愿接下来不会有更让她丢脸的事情,可祈祷落空了。   号称和很多政要是好朋友的伍德先生在厉列侬的一句“割掉他的舌头”下就差磕头跪地求饶了。   他不停的强调会归还给连翘给他的支票,还说愿意投案自首。   更加离谱的是高云双从墙壁的夹层找出房中房,她从房中房找出身形瘦小的男孩。   会产生振动的床内置了类似于按摩器一样的东西,那男孩交代了一旦那位“驱魔师”声音到了高亢阶段,躲在另外一个房间的他就会驱动隐藏在床底下的按摩器。   艹,这骗术可真低俗,低俗得连翘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房间只剩下她和厉列侬两个人,她呈现出大字型的状态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仿佛还觉得她不够丢脸似的,厉列侬站在床前姨居高临下的姿态冷冷的看着她。   他们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的持续了差不多五分钟时间。   绳子被解开了,连翘坐在床上,呐呐的说着“厉列侬,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可没有喝酒。”   好吧,比起落入这样低俗的圈套连翘更加愿意自己喝得醉醺醺的胡言乱语。   为了挽回一点面子,连翘说:“那位伍德先生有他的个人网页,而且在他社交网上有他和很多名人的合照。”   意思就是说无知的人可不只有我。   好像越说越糟糕,厉列侬因为她的这些话脸色更加阴郁。   目前,连翘一心只想离开这个让她丢尽颜面的地方,声音有多虚弱就有多虚弱:厉列侬,我开了两个小时的车才找到这里的,我现在又饿又累。   平常连翘要是采用这样伎俩的话厉列侬一般都会乖乖就范,可这会儿他对她的话无动于衷。   丢脸让连翘心里十分的委屈,委屈得想挤出点眼泪来,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饿的原因眼泪怎么都挤不出来了。   委屈表情也没有消除厉列侬沉着的脸色,他捏住她下巴,一字一句:“下次,如果再干出这种蠢事的话,我以1942的名义发誓,我会给你一个足以铭记终生的教训。”   厉列侬的语气还真的把连翘吓到了,来自于下颚所在位置好像在发着咯咯的声音,那声音怎么听都像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嘴巴不能动,她就只能用眨眼来表示,想必他也看到她眼神的惊恐。   放开她,他背过身去“马上穿回你的衣服。”   连翘乖乖穿回自己的衣服,穿好衣服去拿自己的包。   房间朝南的窗帘被拉开,窗户也被打开,无意间望了一眼窗外,她被窗外的景色所吸引住了,在拉斯维加斯要看到这么一片绿油油的地方还真不容易。   有多久,她没有去注意那些了:春天来了,夏天来了,天空要下雨了,海水变成蔚蓝色的了,邻居家的男孩骑着单车从树下飞快穿过,暖色系的那个房间里传来了那位年轻妈妈轻柔的晚安歌曲。   目光贪婪的看着窗外,手在包里找到了枪,那把枪是满膛的,五颗子弹够结束她的生命了吧?   目光恋恋不舍的从窗外拉离,转过头去,枪口指着自己太阳穴,拉动枪膛。   子弹被顶上枪膛的声响在这个安静的早晨显得如此的清脆,1942领导人已经不见了之前的盛气凌人。   她如此轻易的看到迅速驻入他眼眸里的恐惧,那双眼眸正惊恐万状的看着她。   声音平静:“我也知道我的行为很蠢,但我真的在镜子里见到她的样子,可你们都不相信。”   他的恐惧还表现在他那颤抖的声线中:没……没,没人不相信你。   他在努力的寻找他平日里头学到的那些:比如理智,比如临场应变能力。   他温柔唤着她的名字,连翘。   微笑了起来:“不是许戈吗?”   温柔的声线就像是秋日私语:“当然不是,许戈是短头发连翘是长头发,许戈喜欢深色连翘喜欢浅色,许戈……”   “好了。”连翘开口制止了他,他再说上几句的话她大约就心软了:“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以后说不定会干出类似的蠢事。”   总是有那样的时刻,有莫名的,说不出来的在她内心深处蠢蠢欲动着,那让她总是觉得累。   这次连翘真的不是开玩笑,也不是为了吓唬他,她真的很讨厌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的自己。   贪婪的看着眼前的人。   看三眼就好,然后把他彻底的忘记,下一个轮回如果他往西她就往东,如果他往南呢,她就往北的方向,这样就可以避开了吧。   不相见就不会去相爱。   他看出了她的心思,他一定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然怎么会,不然怎么会她一直憋不出来的泪光都跑到他的眼眸里头去了。   那泪光就像窗外弥漫在田野上薄薄的雾气,轻透明亮。   已经第三眼了啊,可,眼睛似乎被他眼眸底下薄薄的雾气所牵引着。   耳边听着他温柔的告诉着她: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因为曾经有一个人对我说过这样的一句话。   “厉列侬,如果我的行为让你觉得烦的话,那么你就多祈祷,祈祷我的心早日疲惫,当真有那么一天到来的话,我就不折腾了。”   “你开了两个小时的车,你现在又累又饿,可厉列侬这个混蛋还在这样的时间威胁你,没给你好脸色看,她心里觉得丢脸又委屈。”   “都是他不好,这个时候他应该假装什么都没看到,这个时候他应该告诉你其实他是在生他自己的气,不仅生气他心里还有小小的吃味。”   “看看,她雪白的脚裸都被别的男人看到了,这个太讨厌了,而且他无法去保证,那个男人在对着床上的那个女人时没有半点的想入非非,这个想法让他无比的愤怒。”   “他不仅想割掉那个男人的舌头,而且他还恨不得挖下那个男人的眼睛,把那男人的眼睛丢到鳄鱼盆去。”   “其实,在他心里觉得糊里糊涂的来到这个房间里的女人干的那件所谓蠢事有点可爱,这年头,居然还有人相信驱魔师,多可爱啊,你说是不是?”   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道是谁蹦出这么一句“哪里可爱,她可是二十六了。”   等意识到这句话来自于自己嘴里时,手中的枪已经不知所踪,而她整个人已经瘫倒在他怀里了。   而且现在她一副想要倒在他怀里呼呼大睡的样子。   她再一次着了那个男人的当,借着那股忽然窜上来的气,连翘踮起脚尖,借着脚尖力道跃起,头狠狠朝着厉列侬的头。   头没有磕到他,倒是她眼前一片漆黑。   ☆、第52章 /(短发)   伸了一个懒腰,用力睁开眼睛,从天花板到熟悉的房间布置再熟悉不过了,侧过脸去连翘没有在看到床头柜上的许戈。   这次可不是她藏起来的。   再伸了一个懒腰,看一眼窗外,又是拉斯维加斯浑浊的艳阳。   正午十二点半左右时间,皱了皱眉,连翘还以为自己睡了很长一段时间,原来长的不是时间,而是梦。   那梦长得宛如一生一世,现在数一下也不过是几个小时时间。   依稀间,连翘记得被厉列侬从拉斯维加斯郊外带回这里是早上八点钟左右时间,回到房间之后医生给她打了一针。   当时厉列侬是陪在她身边的,也许是被她拿枪指着额头的行为吓到了,厉列侬无论从声音乃至表情都是温柔且小心翼翼的。   他和她保证会忘掉她干的那件可爱的蠢事,他还和她保证不会有人说起这件事情。   最后,他还说在她睡觉的这段时间里他处理完墨西哥把剩下的事情,马上回来陪她。   因为太丢脸了,她对他采取了不理不会的态度。   也不知道是不是注射到她身体里的镇定剂所导致,连翘觉得这个房间安静得十分诡异,她总觉得这个房子仿佛就剩下她一个人。   打开房间门,门口站着她的管家,果然是她想多了。   抚了抚额头,最近她状态真的是糟糕透了,也许她需要调整一下自己,调整好自己的第一步就是填饱肚子。   她现在的肚子饿极了。   第n次,连翘朝着站在她身边的两人瞪了一眼,有必要摆臭脸给她看吗?特别是陈丹妮。   她只不过为了能多吸取新鲜空气才把午餐般到花园吃,可这两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对她寸步不离的。   围墙,电子门,还有遍布在围墙的高大乔木,如果不打开门的话这块地方与世隔绝。   指着头顶的那片天空,连翘没好气问那两个人,难不成会有人从天而降把她掳走。   高云双依然面无表情,可陈丹妮一张脸因为她这句话而更臭了,被下药又被注射昏睡剂的人应该有点情绪是对的,高云双在控制情绪这点上做得比陈丹妮好多了。   面前好几个空了的碟子昭告着她的好胃口,只是今天好像连她的管家也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   居然没有注意到她面前几个空碟子,今天丹麦人的专业水准大打折扣。   好吧,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连翘拿起了一边的水果沙拉。   今天拉斯维加斯天气很好,蔚蓝色的天空倒影在游泳池里,画一般的。   一边吃着水果沙拉一边看着电视,这回儿电视上正在播报墨西哥城机场发生的汽车爆炸案。   墨西哥警方已经把这起爆炸案定位为恐怖袭击,据说有人往停放在墨西哥机场停车场的一辆黑色轿车放置□□。   墨西哥城,黑色轿车,连翘心里一突,身体下意识往电视更加靠近一点,做出把电视声音调高一点的手势。   艹!今天这里的人都是怎么了?全部都不在状态,她这是让掌控遥控器的人把电视声音调高,而不是让她换台。   放下水果沙拉盘,站了起来,一把抢过遥控器,把频道调回之前的新闻频道,新闻频道还在继续播报墨西哥城的恐怖袭击。   据说,爆炸发生在当时机场旅客出入最为繁忙的时间段,这次恐怖袭击伤亡惨重,其中有三人当场死亡,四人在送往医院的途中不治身亡,数十名重伤员正在医院抢救,更有一百多人受到不同程度的轻伤。   根据记者拿到的第一手消息称:这起恐怖袭击基本上可以排除极端份子所为,墨西哥警方也根据现场的作案手法判断出那应该是一起典型的黑吃黑。   看清楚这起恐怖袭击发生的日期时连翘大大松了一口气,这起恐怖袭击案的时间点就发生在昨天早上七点时间。   那个时间点厉列侬应该还在墨西哥,而且他今天早上他还威胁她来着。   把电视调到娱乐频道,回到太阳伞下继续吃剩下的水果沙拉,连翘打算吃完水果沙拉之后再游泳。   刀叉精准找到最后那块水果沙拉,想了想,放下刀叉,刀叉发出的声音终于把不在状态的艾薇给敲醒了。   她走了过来,连翘抽掉餐巾,慢条斯理的“我要游泳。”   “我去给您准备泳衣。”   “不用。”连翘叫住正准备转身的艾薇,手缓缓往着陈丹妮一指:“让她去拿。”   在刚刚连翘吃水果沙拉时有数次看到陈丹妮看她时充满了敌意,真小气,不就是给她打了一针吗?   陈丹妮似乎没听到连翘的话光顾着拿眼神去看高云双,从连翘这个方位无法判断高云双到底回以陈丹妮什么样的眼神,看了高云双一眼之后陈丹妮离开花园。   连翘在游泳池边做热身运动,都一会儿了陈丹妮还没有把她泳衣拿来,站停在游泳池边连翘莫名其妙心里烦躁了起来。   心里的那股不耐烦在陈丹妮把泳衣递给她时来到鼎盛,接过陈丹妮递给她的泳衣看也没看就丢进了游泳池:换另外一种颜色。   随着她的这一句话,游泳池的温度好像迅速飙高,温度飙高应该和站在连翘面前的陈丹妮有关。   陈丹妮的眼睛底下充满了火药味,如果仔细看的话还可以看到别的情绪,可现在连翘没这闲功夫去猜测。   冷冷的:还不快去!   陈丹妮依然一动也不动。   这下,连翘彻底的不耐烦了:“信不信,我让厉列侬把你弄到东非去?”   她的这一句话迅速让陈丹妮眼眶里头聚满水光,那层水光越聚越厚,该不会……陈丹妮该不会委屈得哭鼻子吧?这可是一铁姑娘。   还没有等连翘把她问题提出来,陈丹妮就开口了,语速又快又急的,就像是机关枪一样。   “停!”连翘打断陈丹妮的话,问:“陈丹妮,什么是因为我厉先生才变成现在这样子的?!”   “没有的事情。”开口的是高云双:“陈丹妮今天不在状态,厉太太需要什么颜色的……”   “高云双,你给我闭嘴!”对着背后人连翘叱喝了一声,一步步走向陈丹妮,手一挥:“陈丹妮,你把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这会儿陈丹妮就像一哑巴,不说是吧?把刚刚陈丹妮说的话经过一番整理之后,一个巴掌就朝着陈丹妮脸颊挥去。   听听,陈丹妮都说了些什么,居然告诉她,刚刚她从电视上看到恐怖袭击其中一方当事人为厉列侬。   连翘原本以为那一巴掌力道应该大得可以把陈丹妮摔到游泳池去,可事实上那一巴掌的力道小得就像是蚂蚁在给大象挠痒痒。   陈丹妮的话让她慌神。   力量小声音却很大,大且尖锐:“我说跟屁虫不要忘了,厉列侬在几个小时还出现在这里,所以墨西哥机场发生的那件事情根本不可能和厉列侬扯上任何关系。”   “陈丹妮,我不许你诅咒厉列侬!”   在她的叱喝下陈丹妮垂下眼帘,现在知道自己理亏了吧?   连翘咧嘴,只是嘴角显得有些的僵硬,搞得她都不清楚自己到底笑了没有。   “你觉得我会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厉列侬呢?他答应处理好墨西哥的事情后马上回来陪我,从拉斯维加斯到墨西哥一来一回就差不多五个小时时间,你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也不知道怎么的连翘这会儿觉得自己话特别多。   具体在说什么她也没有什么概念,就是单纯觉得现在她需要说话,说很多很多的话。   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手机。   那一眼,真是魂飞魄散。   手一甩,手机迅速被丢在地上,手机日期注明清清楚楚昭示的:她漏掉了二十四小时时间,她不是睡了几个小时,她是睡了差不多三十个小时!   不对,不对,这说不通,连翘也像互联网的那些人一样迷信着某一些定律,这个时候高云双比陈丹妮更加可爱。   脸朝着高云双:“厉列侬是超级天使,不是吗?”   那些人管厉列侬叫做蓝色路西法。   “厉先生不是超级天使,帕特先生已经联系了现在安德鲁。”高云双垂下了眼帘:“安德鲁还有另外一个姓氏,安德鲁.帕特,这个名字就排在厉先生的后面,一旦……”   打断高云双的声音很平静:“带我去见他。”   一百分钟后,连翘坐在拉斯维加斯前往墨西哥城的航班上。   在过去的一百分钟里,连翘弄清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厉列侬这趟墨西哥城之行的目的是把他所掌握的若干名墨西哥毒贩的犯罪证据、以及重要的藏身地点交给墨西哥警方。   此次表面上是买美国一个人情,实际上是厉列侬想解决他的私人恩怨。   在厉列侬还是1942未来领导人时曾经被送到墨西哥城生活,厉列侬在墨西哥城生活时曾经遭遇过墨西哥著名的17日无警日,他的教官在撤退期间死在墨西哥毒贩的手中。   正因为这样,厉列侬才不顾1942内部领导人的反对亲自前往墨西哥,并且成功协助墨西哥警方把数十名毒贩逮捕归案,这数十名毒贩中就有当时害死他教官的几位。   数十名毒贩的落网也引发整个墨西哥贩.毒集团的疯狂反扑,厉列侬这趟墨西哥之行全程都得到墨西哥警方保护,如果不是……   陈丹妮的话说得没错“如果不是因为你厉先生就不会出事。”   手躲进毛毯里,轻轻的摩擦着毛毯,以此来驱散指尖的冰冷。   在听说了她深夜莫名其妙不见了之后,厉列侬摆脱了墨西哥警方和1942的内部成员,只带着两名1942成员从墨西哥来到拉斯维加斯,一名机场的行政人员把厉列侬的行踪透露给了墨西哥毒贩。   如果不是厉列侬的车装了目前最先进的防爆材料,以及那名护送厉列侬的1942成员第一时间用自己的身体充当了人体盾牌,想必他现在在死者名单中了。   但巨大的爆炸震感冲击到了厉列侬的脑部神经,使得他现在陷入了重度昏迷。   单是从1942前任领导人召回安德鲁.帕特这件事情上就可以想象到,厉列侬的状况不乐观。   安德鲁.帕特的存在意义就像是足球场上的替补人员,在安德鲁.帕特的背后还有另外冠着帕特姓氏的人。   一低头,晶莹的液体滴落在毛毯上,侧过脸,连翘在机舱的窗户玻璃上看到自己的一张脸。   对着那张脸惨然一笑:那个男人太狠了。   在几十个小时前,他如是警告她:   “下次,如果再干这样蠢事的话,我以1942的名义发誓,我会给你一个足以铭记终生的教训。”   这还真的是一个足以铭记终生的教训,以后她要是想干蠢事时即使是有那个心,但也绝对没有那个胆了。   脸深深埋在毛毯上,呜咽:但是,厉列侬,前提是你得好好的,好好管住我。   飞机降落在墨西哥城机场上,从走出舱门后,连翘就开始呈现出浑浑噩噩的状态,浑浑噩噩的跟在高云双和陈丹妮身后。   他们并没有和别的旅客一样从正常通道离开,而是直接由机场安全车把他们带到另外的出口,然后上了那辆车。   她一直怀疑那辆车都行驶在圆形的公路上,车子一直在圆形公路上绕着,然后车子停在一家酒店门口。   跟着她进了酒店,可他们并没进入酒店房间,而是乘坐着另外一辆车从酒店后门离开,然后车子又开始一直绕啊,一直绕啊。   当车子再次停下时,天色已经苍茫,眼前是一栋白色建筑,白色建筑门外看似静悄悄的。   浑浑噩噩的下车。   走进那幢建筑时她才发现这里也许是医院,但也许不是。   医院里最多的不应该是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吗?为什么这里尽然是一些穿着平常服装的人。   而且这些人看着也不像是受伤的人,这些人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都在看她,而且他们看她的目光充满了敌意。   那阵风吹过来,阴测测的让她打了一个冷战,是不是……是不是他们在心里想着,那个害死他们领导人的女人来了。   不,不不,她不能这么想,厉列侬是蓝色路西法,一直主宰着自己命运的超级天使,他还有很多理想没有完成,他不会就此罢手。   低着头,跟随着高云双的脚步,一直走,一直走,走廊有很多热带植物,在白炽灯的映衬下惨兮兮的。   一直走一直走的,耳边隐隐约约的有人在哭,循着那些哭泣声她看到黑色的裹尸袋,就这样一排排排列在地上,有一个女人在一个个拉开那些裹尸袋的拉链。   女人背影很年轻,可她老是觉得那女人的动作就像是老太太,你看她的动作慢吞吞的,然后,到了第六个裹尸袋后女人的动作戛然而止。   目送着那女人的背影在走廊上步履蹒跚,一副随时随刻都会倒下的样子,忍不住的跟在女人背后。   一直走着一直走着,然后女人忽然间消失不见,迎面走来了戴着眼镜的男人,戴着眼镜的男人和她擦肩而过。   在灯光的映衬下,她身影薄薄的样子,小小的一根手指头一戳就可以让那薄薄影子掉落在地上。   男人和她擦肩而过时,薄薄的影子歪歪斜斜往下,然后她听着有人在大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那个声音很熟悉的样子。   回头——   那个声音近在眼前。   “许戈。”   远远的有一座山,彗星来临的夜晚,女孩在漫天星光下沿着山上的台阶行走着,一眨眼的光阴。   “许戈——”   一眨眼的光阴,许戈站在查理大桥上,很生气的模样,二十岁的许戈邀请了她的阿特去听音乐会。   二十岁的许戈心里偷偷渴望着,和很多很多同龄的女孩一样。   为了那场音乐会,她戴了珍珠耳环、穿了那件长得都盖住脚跟的裙子,除了工作需要之外她从来不打扮成那样。   可阿特没有来。   音乐会散场了,女孩们挽着自己男友手小鸟依人般一对对的从她面前经过。   把票丢到垃圾桶去,许戈来到查理桥上,一边哭着一边发誓以后再也不理会那个混蛋了,第二天早上,许戈打开房间门就看见趴着桌上的厉列侬,手还拿着笔,灯也没关。   脚步轻轻回到自己房间拿来毛毯,毛毯盖在他身上,从他手上拿走笔,关掉了灯。   ☆、第53章 /(阿特)   混沌的世界里头有很多的声音,轮子在走廊里快速的转动着,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着话,熟悉的声音又开始穿□□另外的陌生的声音,低声交谈,偶尔争执,轮子在地板上发出类似于刹车的声音,又开始快速的转动着,然后又响起了开门声,一道、两道。   这些那些的声音,还有若干仪器发出的声音组成了一个喧闹的世界,吵得她无法从那个喧哗的世界里找出所以然来。   过去了很久很久的时间,一个好听的、也是她所深爱的声音说“让她留在这里。”   那个声音和平日里头很不一样,有气无力的模样,听着让她心里有点生气,怎么一副就像是刚刚从沙漠刚刚捡回来一条命的人似的。   随着那个声音的出现,世界安静了下来,高度绷着的神经也因为那个声音的出现松懈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有一个声音在倒数着,捂住耳朵拒绝去听,她现在有点累她想好好的睡一觉,她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没有睡觉了。   可那个声音一直在牵引着她,一定还有重要的事情,一定还有重要的事情!   那个声音倒数到了“一”时奋力睁开眼睛,浓浓的消毒水味道在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呛得她一阵的反胃。   医院!   医院白色的墙、冰冷的仪器、还有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道是她所深恶痛觉的。   活动一下筋骨,看来受伤的人不是她。   下一秒,身体快速从床上弹起。   这是一间套房式的加护病房,把横在她面前的拉帘如数推到一边,然后她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厉列侬。   在她的示意下那位医护人员离开了,她坐在医护人员的位置上,亲吻了一下他的手背,脸紧紧挨着他肩膀闭上眼睛。   她现在很累,她得好好的休息。   窗外是沉沉的夜色。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有手指在轻轻触摸着她鬓角的头发,力道轻柔极了,重重的眼帘稍微掀开一点。   一灯如豆,灯光下的男人眉目呈现出她从来就未曾见过的温柔姿态,一时间宛如如梦,扬起嘴角,呢喃:阿特——   那声“阿特”不知道为什么惹来了他的叹息,他一叹息她就心里不好受。   眼皮再掀开一点点“怎么了?”   “没什么。”他声音沙哑极了。   困意很浓,可她总觉得还有一件心心念念的事情,手去摸了摸外套口袋,有点奇怪,奇怪在哪里无从而知。   她摸遍所有的口袋就是没有找到她想找到的东西。   急得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弄丢了,这一路赶来浑浑噩噩的,心里只记挂着他的安危,说不定……   要是丢了就糟糕了。   “阿特。”塌着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怎么了?”她的样子让半靠在床上的人直起腰,这个动作他做得有些的艰难,她看到从他额头处渗透出来细细的汗。   慌慌张张的,帮他调整好可以让他更为舒服的姿势,用衣袖一一擦干他额头上的汗,做完这些动作之后又仔仔细细观察他的脸。   完好无缺。   那一眼之后,又再想去看第二眼第三眼,宛如她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似的,而且……   真神奇,仿佛在她所不知道的时间里,造物者完成了那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比例更为的完美,轮廓更为的深邃。   这样的一个男人,要她拿什么去看住他。   心里叹了一口气,别开脸去。   “怎么了?”询问的人语气有些急躁。   目光重新回到他脸上,慢吞吞走过去,微弯下腰,看看,额头上的汗又冒出来了。   朝着他靠近一点,扬起嘴角,笑:“没什么,你没事就好。”   她在他瞳孔里看到自己笑着的模样,笑容还凝结在嘴角,下意识间敛起眉头。   耳畔,宛如羽翼般的声线“不许皱眉。”   那声线在这样的夜里很容易引发她的沉醉,很容易让她误以为眼前的男人被自己的笑容、被自己的气息所迷住。   垂下眼帘,低声说着:“阿特,在来见你的路上,我对自己说,如果你没事的话,以后我会好好的。”   让人沉醉的声线在继续着:被吓到了?   点头,继续说:“躺在那里,满脸是血的那位我具体记不起他的名字了,但我记得他朋友私底下都称他为南瓜头,我还记得他总是站在你左边的位置,可现在他……”   顿了顿,想起那一刻声线微微发抖:“那个时候我吓坏了,阿特,当时我在想……”   她的话被骤然拉长的那声“嘘——”拦截了。   抬起头,又有汗水从他额头上冒了出来,而且,也就眨眼之间,细细的汗在快速扩大,变成豆状大小,大颗大颗的从他额头滴落。   暖色系的灯光也掩盖不了他的脸色,那脸色就像是在急速退化的纸张,瞬间,失去所有色彩,除了苍白还是苍白。   她被这样的厉列侬吓坏了,转身就想去叫护工,可手被狠狠的拽住,拽住她手的力道大得吓人。   “阿特——”   那声“阿特”让他脸色变得更糟:“阿——”   “你刚刚叫了我五次阿特。”让人沉醉的声音也不知道怎么的,听着就是一个个颤抖的音符。   “阿特,你……”   “第六次。”   那声“阿特”被硬生生卡在喉咙口,她要是再叫他一次想必他又要数数了,这样的厉列侬让她无从适应。   现在唯一能做到的是呆呆的看着他。   他回望着她。   渐渐的,她从他眼眶里头看到了别样的东西,浮光掠影般的,又长又密的睫毛抖了抖,和他眼睫毛一起抖动的还有声音。   抖动的声音小心翼翼的:许戈。   阿特他这是怎么了?敛眉,手贴上他额头,没发烧啊。   “许戈。”   “怎么了,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还没有应答我。”声音是从来就没有过的固执。   “应答你什么?”   “我叫你名字时你必须要应答我。”语气加重,带着1942领导人的那种气势,这样一来导致于她反射性的。   “好!”坚定崇拜。   就这样,他手捧着她的脸,瞅着,细细的瞅着,直到把她的脸颊瞅得微烫了起来。   她和他现在的相处模式像极了当男女陷入热恋的时期,也就只不过是一个晚上没见,次日清晨不约而同的出现在通往各自房间的走廊上,一个眼神就可以传达思念,想要天荒地老。   这个想法让她的脸颊从微烫变成了滚烫,垂下眼帘,不敢去看他眼睛。   “许戈?”试探性的。   “嗯。”   “许戈。”乍听下去,如获至宝般的。   轻轻从鼻腔里哼出“嗯。”   随着那个发音,许戈的身体就这样在他的带动下重重跌进他怀里。   很安静,很安静。   他一动也不动,她也不打算动。   许久许久,在许戈都以为自己要睡着的时候听到从头顶上传来的声音:“和我说看看,你这一路上都遇到了什么?”   于是,许戈开始说,说那天发生的事情。   明明近在眼前的事情可不知道为什么说起来很困难的样子,需要停一阵子想一下。   说到她来到圣地亚哥时她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他更紧的拥抱住她,在耳边轻声告诉“那就到此为止吧,我最后不是没事了吗?”   在他怀里点头,许戈总觉得现在这窝在他怀里的时光就像是做梦一般的,这样的他、这样的夜仿佛是一场奇异的梦。   “阿特,我觉得今晚发生的一切就像在做梦。”   笑容气息浅浅的在她周遭散开。   “许戈。”   “嗯。”   “你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好好睡上一觉,因为一觉醒来之后你需要去面对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   他唇轻轻贴上她的鬓角,意思和明显,好吧,许戈乖乖闭上眼睛。   那一觉睡得可真长,许戈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次日黄昏时分,房间窗户窗帘都打开着,白色房间随从可见从窗外渗透进来的落日余晖。   周遭静悄悄的。   习惯性拉了拉腰杆,发现这个动作她做起来就像是生锈的零件一样,嗯,她休假了一个月,身体结构会失去灵活性应该是可以理解的。   下床,一边拉着腰杆一边往着厉列侬的方位,套房式的病房用屏风巧妙的堆砌出了家属和病患各自的空间。   越过那道屏风,许戈就发现所谓的周遭静悄悄完全是她的错觉。   被隔成客厅的那个方位摆放的沙发坐满了人,两个双人沙发,两个单人沙发,加起来六个人。   还有一位是站着的,这些人此时此刻都把目光齐齐的聚焦在她脸上。   眼睛第一时间去寻找厉列侬,看到半靠在床上的人许戈松下了一口气,厉列侬此时此刻也在看着她。   那么多的眼睛把许戈看得心里毛毛的,这么大的阵仗看来厉列侬之前说的“一些问题”可能很棘手。   “许戈。”厉列侬手伸向了她。   交到他手掌里的手背握住,他说着:“我的妈妈曾经告诉过我,阿特,这是世界上每一件发生的事情都有着它们来到的理由,我们所能做到的是去接受它。”   顿了顿:“接下来,那些人会告诉你,在你身上所发生的事情,听完所有的事情之后,别慌,记住了你还有我。”   许戈点头。   坐在沙发上的那六位都有着共同的一个身份“精神科权威。”他们有的来自美国,有的来自德国,也有的来着法国。   夜幕降临时,沙发上已经空空如也,充当翻译的那名1942成员也在厉列侬的示意下离开房间。   许戈呆坐在哪里,这一个多小时从那些“精神科权威”们口中说出来的事情对于她来讲简直是一场天方夜谭,这导致于许戈在听的过程中有不下十次把脸转向了厉列侬。   当看清楚厉列侬脸上的表情时许戈心里一阵阵下沉。   看来那些人口中说的十有*是真实的。   终于,那些人走了。   摆放在她面前的那杯水一口气喝光,来到厉列侬的面前:阿特?   “浴室有镜子,也许它会告诉你一些事情。”厉列侬看着她。   打开浴室门的手有些抖,但她还是把门打开了,她还是站到了镜子前面。   镜子所反馈出来的影像让许戈第一时间做出了下意识的动作:去拉扯自己的头发。   现在套在她头上的这种假发她有五六个,中长度的齐刘海发型,这是她过海关时最频繁用到的造型。   一扯,那种生生的疼是实实在在的。   手穿进了发底下。   下一秒,从她口中发出的尖锐声响几乎要穿透屋顶,可不够,持续性的尖叫刺入她的耳膜。   现在她需要用肺部挤出来的声腔来发泄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   从那些家伙们口中听到的、让她听着昏昏欲睡的医学名称这个时候也无比清晰了起来。   她现在身上综合了“解离性游离症”、“选择性失忆”、“连续性失忆”的三种特点,这三种特点导致于她变成了现在的许戈。   二十六岁的许戈倒退到了二十岁,而二十岁的许戈忘记了她二十岁到二十六这六年间发生的事情。   背靠在墙上,无力滑落。   现在她不是在圣地亚哥,而是在墨西哥城。   她丢失了六年的时间。   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未来于她却是过去式的,这过去式的六年发生过什么她一无所知。   ☆、第54章 /(阿特)   在面对着往日所喜欢的食物时,许戈感觉自己像是那近乡情更怯的游子,还会是她原来所钟情的味道吗?   许戈喜欢的食物也无非是那两样,二十年来固执的喜欢着那两样:延吉冷面和蜜饼。   那种在面食上放辣白菜,几片肉片,外加半颗鸡蛋,最上面一层铺上若干切碎的葱,往面前一端,就卖相就足以让人眼馋不已。   在延边,那是最常见的食物,也是许戈童年美好的记忆之一,每次和梅姨去集市就为了那碗延吉冷面,回去的路上会一边摸着圆鼓鼓的肚子一边在心里回味那种滋味,闭上眼睛面条就像是泥鳅一样“咻”的一声没了。   蜜饼的味道不是许戈特别喜欢的,但由于那是阿特第一次掏钱卖给她的食物,从那一天起那个形状有方有圆的小东西也成了许戈心头好之一。   当然,巴勒斯坦人的蜜饼味道更讨许戈喜欢,以色列人比较懒而巴勒斯坦人勤劳又老实,许戈总觉得巴勒斯坦人的蜜饼更好吃。   许戈都好久没有吃过延吉冷面和蜜饼了,现在这两样东西就摆在她面前,她心里开始忐忑了起来。   还会和以前一样的喜欢吗?   延吉冷面一如既往,掀开盖时卖相让人流口水,而蜜饼光是看颜色就可以判断它来自于勤劳的巴勒斯坦人的手。   只是,为什么这两样东西会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在这里、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要弄到这两样东西应该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坐在对面的人似乎看出她的心事:他们告诉这样会帮助你稳定情绪。   什么意思?许戈看着厉列侬。   “许戈。”厉列侬伸出手,手指轻轻抚上她脸颊:“很快你就会发现什么都没改变。”   点头,许戈拿起汤勺,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动。   “延吉冷面是住在墨西哥的延边大娘做的,蜜饼我保证是你更喜欢的巴勒斯坦口味。”厉列侬挑了一块辣白菜放在许戈的汤勺里。   在厉列侬的注目下,许戈把汤勺里的辣白菜放进嘴里,闭上眼睛,全心全意的,小会时间随着那熟悉的味道眉开眼笑了起来,延边人的辣白菜都来自于深山里,深山里的露珠就是天然的温泉,嚼在嘴里脆生生的,余味无穷。   一切真的什么都没改变,延吉冷面是蜜饼也是,也许就像阿特说的那样,属于她现在所经历的只是一场穿越时空的遇见。   “二十六的许戈回来看二十岁的许戈。”   当二十六岁的许戈变成二十岁的许戈时,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饱餐一顿。   手掌托着下巴,许戈看着坐在对面的厉列侬,她这一顿饭整整吃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时间里厉列侬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坐在她面前。   平日里花十分钟陪她吃饭时间都没有的人居然花半个小时陪她吃饭,弄得她都以为自己吃饭的模样可以比美国际名模的t台秀。   他猜透了她的心事:“医生说在详细报道还没有出来,很多事情我现在都不能做。”   1942领导人大致的意思应该是:我现在无聊到只能看你吃饭来打发时间了。   还没有吃饭之前,许戈从医生那里了解了厉列侬现在的状况,那位先是口沫横飞的说了厉列侬能在短时间醒来是他们近年来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医学案例。   接下来才进入正题,厉列侬的清醒并不代表没有问题,经过他们初步诊断除了颅内感染以及轻微的脑水肿之外,也许还有别的并发症。   在未来十天里,厉列侬要离开医院是不可能的事情。   关于这场事故,厉列侬如是描述“就几伙小角色狗急跳墙的下三滥手法。”   但许戈从1942乃至墨西哥警察在这所医院投入的安保力量,许戈猜这远远没有厉列侬说的那般的轻描淡写。   许戈还想再追问一些什么时,厉列侬用“一切都过去了”来打发她。   庆幸的是他没事。   这会,许戈又开始好奇她二十岁时在圣地亚哥发生的那件事情,要知道,那次可是把她吓得差点灵魂出窍。   厉列侬粗略的和许戈说了当时的情况。   当时,在许戈接到消息时厉列侬也透过潜伏在墨西哥的1942内部成员收到消息,从墨西哥毒贩手中赎回被他们扣留的人质后,厉列侬并没有按照原计划路线从墨西哥直接回捷克,而是改从墨西哥边境撤离,和正赶往圣地亚哥的1942成员们会合。   但较为不幸的是,他们在墨西哥边境遭遇了意识到上当后追赶过来的勒庞兄弟的狙击,庆幸的是1942部份支援赶到墨西哥边境。   “当时,昏迷了六十小时后我看到眼睛哭得就像核桃的你。”他朝着她再靠近一点。   凝望着她,厉列侬似乎想透过她的眼眸去找寻她昔日为他哭红眼睛的模样。   许戈不大自在的触了触自己眼睛,呐呐想说阿特,我不是爱哭鬼,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应该很容易说出口来的话却显得陌生,难以启齿。   呐呐中听到他低哑的那声“对不起。”   “对不起我什么?”现在的厉列侬让许戈有些不知所措。   对不起,当时还不懂得去珍惜那个为我哭红眼睛的你,厉列侬垂下眼帘。   那年,在圣地亚哥的那家小医院,厉列侬醒来就看到哭红眼睛的许戈。   那一次死了七名成员,他心里特别不好受,其中一位代替他挡下狙击手势在必得的那颗子弹,被他朋友们昵称为“南瓜头”的年轻成员反应快得让人咋舌。   厉列侬眼睁睁的看着那名年轻成员用他自己的身体充当了人体盾牌。   最后,他活下来了他却死了。   那一次,厉列侬在圣地亚哥的医院躺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他肩膀的那颗子弹是拿出来了,可子弹留下来的伤口比起任何时期愈合都来得更加艰难。   迟迟没有愈合的伤口也蔓延到他的情绪上,在充斥着浓浓的消毒水味道的很多个夜晚,他满头大汗醒来时总是看到许戈担忧的脸。   那张脸总是让他感到烦,于是,他和她说“你能出去一下吗,我想安静一会。”   她一呆,然后垂下头,离开时没有任何脚步声发出。   当房间只剩下他时,谢天谢地那消毒水的味道没那么讨厌了。   小会时间过去,新的烦躁袭来: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可真的是烦人精,该不会又躲在哪里偷偷的哭吧,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会那么多?   医院的设备十分简陋,也没有家属住的地方,半个小时后厉列侬在被废弃食堂的洗手间找到了许戈,站在那里发呆的许戈让他更烦了,想也没想就这样让她的脸贴在墙上,当时她穿的是一位当地人给她的民俗裙子,撩起裙子就直接进入了她,最后冲刺阶段他干脆把脸埋在她肩膀上,隔日,他看到她手腕上的乌青,以及留在她肩膀上那几个牙印,她白皙的皮肤导致于那几个牙印看着触目惊心。   出于很微妙的愧疚感,在日光极好的正午,轻轻托起她的下巴,含住她的嘴唇,那个吻比起任何时候都来得长。   放开她时,她双唇因为他的吸吮红艳艳的,可她双颊比起她的唇色还要红上几分,红得就像那熟透的番茄,让人很难和昨晚那个脸色惨白的她联系在一起。   “阿特,你闻到葵花的香气没有?”她问他。   敷衍性点头,她笑开,笑得就像不远处大朵大朵盛开的向日葵花。   其实,他并没有闻到葵花香气,他只看到大片的向日葵花,那大片大片的向日葵花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稀奇的,如果非得想出来什么,那也无非是农民们的生财之道。   “对不起,当时应该把你背到那片向日葵花田,那个时候,肯定能闻到向日葵的葵花香气。”手指轻轻抚上她的眉心,在心里轻声叹息。   当他的手指抚上她眉心、顺着眉心往着她的眼皮时许戈几乎就要闭上眼睛了,可有那么一根玄在这个瞬间动了,避开他的手指。   “为什么和我说对不起?”许戈提出自己的疑问。   “许戈。”   “嗯。”   他拉着她的手,指引着她穿过他的毛衣领口,沿着肩膀往下一点许戈的手指触到了伤口的疤痕。   “这是那次在圣地亚哥留下的。”   许戈还想说点什么。   “许戈。”   “嗯。”   “你今天听的已经够多了,医生说你目前的阶段等同于一名胃部有问题的人,一些东西需要慢慢的消化,我们慢慢来,好吗?”   想了想,许戈点头,的确她现在的脑子很混乱,就感觉做梦一样,包括医生说的那些,包括厉列侬说的那些。   还包括现在这个叫做厉列侬的男人,这个男人在低声和她说对不起时,那声线宛如呵出来一般的,她听着心里难受。   洗完澡换上厉列侬让人送来的衣服。   在洗手间的储物柜看到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女性用品时许戈想,厉列侬在她睡觉的那段时间应该做了不少事情。   深深呼出一口气,许戈重新站在镜子前,现在她需要先熟悉二十六岁的自己,六年的时间让镜子里的那张脸发生唯一改变是从短发变成了长发。   再往前靠近一点,也许改变的不仅是头发,也许改变的还有眼神,透过那双眼睛,许戈感觉自己仿佛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二十岁的许戈总是能很好的掩饰那些灰暗的情绪,但二十六岁的许戈……别开脸去,再深深呼出一口气。   没关系,现在她只是不习惯而已,不习惯从短发变成长发的自己。   打开洗手间门,许戈就看到站在门外的厉列侬。   除了脑部之外厉列侬的腿也受伤了,脚趾头膝盖都有轻微骨裂,靠在墙上的他站着看起来有点吃力的样子。   往前一步,想去扶他,还没等她做出动作,他手一伸横在门槛上,完完全全挡住许戈的去路。   他嗓子黯哑“许戈”“嗯”至此,他没有再说话,倒是他的气息谁着他朝着她俯下的脸逐渐朝着她逼近。   那声“阿特”被他如数的吞没,这是许戈所喜欢的,温柔的缱绻的让人内心安静着。   手搁在他腰间,踮起脚尖,那伸进睡衣里的手指有些冷呢,冷得她身体频频往回缩,直到背部贴到墙上时才发现松垮垮的睡衣已经被他推高,他的手掌已经攀上她高耸所在拇指在逗弄着最上面的那一点,吃疼手去拉他,但无果,他利用他身体优势逼迫着她,不仅这样他的手逗得更凶,宛如顽童一样,而且那波浪潮也演变成为唇齿间的掠夺,在许戈想频频挣扎中他终于放开了她。   浴室的灯光清楚的照出他们的模样,看到厉列侬嘴角的那抹猩红时许戈有些傻眼,她怎么咬他了?   他是阿特啊,刚刚是他的阿特在吻她啊。   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厉列侬嘴角的那抹猩红在她思考着要说点什么时越发刺眼了起来。   最终低下头,擦着他的肩膀离开,脚步很慢,心里也慌张。   慢吞吞来到窗前,站停在那里,发呆着,等许戈回过神来时厉列侬正和她肩并肩站着。   这会儿,许戈又生气了起来,顿脚:厉列侬,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还有,医生不是说你现在不适合走动吗?再有,你自己也说了,现在很多事情不能做,也……也包括……   声音低得就像蚊子在哼着一样:“也包括在浴室对我做的那种事情,等……等你好一点再……”   站在窗前发呆的时间里,许戈想她之所以咬他一定是那样的:阿特到底是怎么想的,都那样了还摸她,医生不是说了,他现在很多事情都不能做吗?   站在身边的人语气无奈:“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还和以前一样喜欢胡思乱想,那也是让你情绪稳定下来的一种,类似延吉冷面蜜饼一样,医生说可以适当采取一些亲昵的动作以此来增强熟悉感。”   呃……看来是她自作多情的毛病又犯了。   “许戈,听着。”厉列侬一副让她烦得不耐烦的样子:“现在我和你的实际状况是你二十六岁我二十九岁,可事实上是你的心理年龄倒退到二十岁的时期,现在我们之间等于漏掉了六年时间,连我都不习惯,更何况是作为当事人的你。”   握住她肩膀,厉列侬微微弯下腰,让她的眼睛对上他的眼睛:“我保证,你很快就会适应过来。”   片刻,许戈点了点头。   谨记得厉列侬说的“一样一样来”许戈乖乖的在差不多十点时闭上嘴,乖乖回到自己床上睡觉。   也许明天一觉醒来一切会变得好一些,临睡时许戈莫名其妙的想到方为其,想到那个时间点忽然出现的方为其。   方为其,方为其……分明,那个时刻许戈从方为其的口中听到了厉列侬的名字了。   翻了一个身,屏风的另一边就传来厉列侬的警告声。   好吧,她自己的事情都还糊里糊涂的,她现在没有那个闲功夫去管方为其。   再过去一小会时间,屏风那边,嗓音低沉。   “许戈。”   “嗯。”   “过来。”   ☆、第55章 /(阿特)   次日,许戈接到梅姨的电话时病房房间就只有她一个人,厉列侬去做例行身体检查。   说也奇怪,电话彼端梅姨的声音熟悉得宛如是昨天,梅姨把“许戈,快起床了,不起床太阳就晒屁股了。”从她儿时说到了她少时,又从她少时说到她成年时。   那句“许戈,快起床了,不起床的话太阳就晒屁股了。”仿佛就发生在她刚刚的那个打盹间。   南风正好,东南亚的海岛海水湛蓝,沙滩上的沙子在太阳底下发着光,她靠在树下,心里碎碎念着:就偷偷眯一回儿,我不是在偷懒,是南风的诱惑。   眼皮刚刚合上,梅姨阴测测的“许戈!”,弹簧般竖直身体,乖乖去找回屡次偷走她辛辛苦苦摘的椰子的猴子们。   那曾经让许戈无比不以为然的摘椰子,以及在丛林中追着猴子跑在看似十分儿戏的事情某一天变成了她的一技之长,所不同的是训练地从丛林变成了建筑群,她总是溜得很快,她总是能凭着本能找到最佳的入手点。   “许戈”“梅姨”在过去的几十个小时时间里,许戈第一次很舒心的笑开。   三年前,梅姨作为1942对外推广人在世界各地奔波,三年来的奔波成果让1942的向日葵花旗标志列入了世界卫生组织的非官方合作方之一。   最后,梅姨叫着她“小戈。”   “小戈,我们一直都在等着你。”   那话让许戈发呆了小会时间。   挂断电话,从梅姨那里许戈得知厉列侬此次“墨西哥之行”的目的,那也是许戈一直在做的,收集害死她爸爸的那些墨西哥毒贩的讯息,等待机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厉列侬把她之前一直想做的事情都做了,而且他还因为这件事情差点送了生命。   现在许戈手里拿着的手机也是厉列侬给她的,他告诉她,她的包在墨西哥机场丢了。   临近中午时分,厉列侬带回来一名长相和蔼的中年女人,该位中年女人自称和她的经历差不多,这位中年女人把她的一些应对经验告诉了许戈。   中年女人离开后又来了几个人,这几个人把她和厉列侬的一些东西搬走。   傍晚时分,许戈跟着厉列侬离开病房,厉列侬告诉她他们要搬到新的地方去住。   走在白色长廊上,前面和后面跟着数十名1942成员,许戈极力想从这些人当中找出她所熟悉的人,可遗憾的是她并没有在他们之间找到熟悉的面孔。   跟着他们的还有几名医护人员,这几位也是生面孔,透过长廊两边许戈看到遍布周遭的绿色植物,绿色植物的空隙露出白色的墙,墙的入口处站着警务人员。   忽然在那一刻,那种真实感呈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姿态,许戈在周围的环境中确确实实感觉到那被她遗失的六年。   那个世界让她有了初初的心慌,心慌导致手心沁出细细的汗,手掌往自己的衣服贴了贴,加快脚步。   等许戈视线从长廊两边拉回时,发现厉列侬正站停在那里,脚步又开始有所滞缓起来,最终还是走到他身边,乖乖把手交给他。   起码,在这个已经变得陌生的世界,眼前的这张脸,这个人是她所熟悉的,那是她的阿特。   许戈跟着厉列侬住进这家医院院长闲暇时间的休息寓所,为什么要搬到这里厉列侬如是说“我讨厌消毒水的味道。”   这个许戈知道,许戈也讨厌消毒水味道,而且,更加趋向于家居式的居住空间比起白色的墙、冰冷的仪器看起来没让许戈那么不舒服了。   一切就绪后天色已经暗沉。   当室内的灯光全部亮起,当房间只剩下许戈和厉列侬两个人时,许戈觉得自己心里开始有了淡淡的慌张。   那慌张来源于她意识到一件事情,她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厉列侬恢复他们从前的熟悉感,反而属于他们之间一种很莫名其妙的生疏感正在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拉开,这也是许戈无法解释得了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真的不应该是这样的,那六年……那六年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手里假装在整理书桌,眼睛望着窗外,直到背后传来了淡淡一声“许戈。”   “嗯。”应答着,没有回头。   厉列侬第二次叫她时许戈这才回过头,在厉列侬的示意下乖乖的坐在他身边的位置。   “今天好点了吗?”他问她。   心不在焉的点头,他手触了触她的脸颊,低声说着“不要胡思乱想。”点头,“想梅姨吗?”点头,“过几天我打电话给梅姨,等她手头上的事情做完后让她来看你。”点头。   “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不是一直能言善道的吗?”他在叹息着。   “可你不是一直讨厌着她的能言善道吗?”这话就这样从许戈口中冒了出来,说出来之后她自己也呆住了。   从前,许戈从来不说类似这样的话,永远都在知道在心里,深埋在心里。   可话已经说出来了。   片刻:“原来你一直都知道,我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说话的人声线里有着若有若无的难堪,听着像是难堪可细细回味起来又好像不是,细细听着更像是懊恼。   不管是难堪也好懊恼也好,用那样语气说话的厉列侬都让许戈心里难受,她就是看不得他那样说话,而且……   她只是失去了六年的记忆,她没有失去她的思考能力。   源于从小的经历厉列侬很能适应环境,他绝对不会因为讨厌消毒水味道而搬到这里来,他之所以做出这样的举动都是因为她,比厉列侬更加抗拒消毒水味道的人是她。   “阿特。”伸手拉住他。   他瞅着她。   不敢去细细看他的眼眸,目光落在他唇角上,他的嘴角处还留着她昨天咬伤的印记,今天许戈听到来帮忙搬东西的两个女孩子在偷偷讨论她们领导人嘴角的伤口,语气暧昧。   半跪在沙发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唇去触碰他的唇角,然而就是这轻轻的一个触碰却引来了连锁让人回想起来脸红耳燥的事情,厉列侬直接把她从沙发拉到浴室去,在她觉得莫名其妙时指引着她的手,手触到的温度也蔓延到了她的脸颊,脸颊就像火在烧着一样,结结巴巴的“阿特,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弄,我…我从来就没有……”话还没有说完整,他在她耳边说“谁说你没有。”   她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她睁大眼睛去瞪他,“那年,你二十二岁”他如是说着。   到底是什么时候和从小到大都让他很不耐烦的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变得像普通恋人一般的相处着,厉列侬也不大清楚。   只是在类似于心血来潮的某一刻,在某个不知名的所在回想起来时,厉列侬才发现,他和许戈把很多恋人应该做的事情都做了,拥抱亲吻,在暗沉的夜里抚摸各自的身体,别后匆匆的见面时间第一件事就是找一个有床的房间,他在她身上尽情的释放自己的压力,心情好的时候偶尔会逗她一两下,心情不好时连衣服也懒得脱。   那一次,他和她离别的时间比较长,在意大利港口他以一个外来者的身份每天都需要面对着那些人的虎视眈眈,稍稍不留意就有可能卷着铺盖离开。   某一个晚上他鬼使神差打了一通电话给许戈,在他说出“我想见你”的二十四个小时之后她出现在他面前,打开门,她前脚刚刚踏进他就把她压在门板上,她抓住他想进入她的手,她可怜兮兮的说“阿特,不行。”为什么不行,他用自己僵硬的所在去顶她,她躲避着,声音又细又小的“不行阿特,会带来晦气的。”他不大明白她的话,她期期艾艾的解释着。   心里低声咒骂了一句“真倒胃口”放开了她,不在理会呆站在那里的人,满房间开始去找烟,他记得前几天有人在他房间里落下半包烟的,但那半包烟好像在和他玩捉迷藏的游戏一样,越是找不到他心里就越是烦躁,脚步声来到他身边,踮起脚尖她在他耳边细声说着“可以用手。”那是她第一次用手,动作生涩可也可以看出来极具讨好,最终他在她手掌中如数释放了出来,当时,她一张脸红得就像胡萝卜,她还对着他说出很傻气的话“阿特,我很开心你在电话里说你想见我。”傻妞,深夜男人们给女人们打电话时大多数想表达的只有一件事“我想和你上床”后来,厉列侬才知道就因为他的那句话,许戈从荷兰直接把车开到了意大利。   站在门口,听着从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她是被厉列侬推出浴室的,她涨红着一张脸看着他,当时浴室墙上的镜子里印着她的模样,那张脸写满了慌张,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然后他亲吻着她的额头和她说对不起,他说在外面等我。   一边听着哗啦啦的水声,一边心里模糊的想着,昨天厉列侬和她说对不起了,今天他也和她说对不起了。   一直和她说对不起的人可真的不像她的阿特,那六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寓所的床只有一张,一切好像再理所不过的事情,和昨晚一样许戈背刚刚触到床就被厉列侬从背后环住。   昨晚为什么把她叫到他床上厉列侬给出如是解释“医生是说你睁开眼睛第一时间见到熟悉的人会有利于你平稳情绪。”   今天早上许戈睁开眼睛第一时间见到了是厉列侬紧紧框住自己腰的手,她稍微一移动他的手就收得越紧。   那感觉就仿佛只要他手松开她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钟表在滴滴答答的响着,谁也没有说话,在微光中许戈看着厉列侬框在自己腰间的手,试探性的挣扎了一下。   “嘘。”背后传来了警告声:“我可不想再去冲一次冷水澡。”   至此,许戈不敢再动。   钟表还在滴答滴答着,许戈鼓起勇气:阿特,我想知道那六年的事情。   回应她的是背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看来是睡了,今天厉列侬做了很多事情,晚间他的主治医生再例行检查时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其实,这个时候许戈的心态有些的微妙,在她内心深处反而因为厉列侬的没有回应而松下了一口气。   许戈隐隐约约觉的,那六年间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东厢的书房现在俨然已经变成厉列侬的临时办公点,墨西哥警方得见,从捷克赶来暂时处理1942事务代理人带来的文件得签。   这个上午隔着一道屏风许戈看着厉列侬和墨西哥警方周旋,看着他和1942的两名代理人谈论公务。   期间厉列侬还把1942的智囊团戏称为那群老头子,这要是在以前很少会发生,厉列侬口中的那群“老头子”在1942相当于一个国家政府的内阁成员,在重大的事件上拥有否决权,厉列侬一直对那些人很忌讳,即使心里不满也不会轻易的流露出来。   “去告诉那群老头子,我这次来墨西哥纯粹是为了处理私人恩怨,如果让他们不高兴,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要是他们在抓住这个喋喋不休的话,让他们好好想想他们的假期是多少天,而我的假期是多少天,如果他们还想不明白的话,就直接问他们是他们的权威重要,还是他们的退休金重要。”   这些话厉列侬看似是以玩笑的形式说出了,但那种运筹帷幄浑然天成,在厉列侬的语气中许戈再一次意识到,真有那么一段岁月从她的指尖溜走。   她的阿特,变得更了不起了。   屏风是那种雾状的,隔着一道屏风屏风两端的人可以分别看到彼此的剪影。   许戈不知道为什么厉列侬非得让她坐在这里,她只是没有了部分记忆,她又不是丧失了生活能力,而且厉列侬特意加重声音的那句“不要到处乱跑”让许戈有些不服气,她可不是孩子。   现在屏风的那一边厉列侬和那两位的讨论如火如荼,应该不会注意到她吧,许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屏住呼吸,往前移动。   脚刚刚踏出一步,来自于屏风那边厉列侬的声音忽然停止了,忽然安静下来的氛围让许戈下意识间收住脚步。   一秒、两秒、三秒,屏风那边厉列侬的声音又开始响起,许戈也松下了一口气,踏出第二步,第三步。   第四步,厉列侬的声音又停止了,在安静的氛围中许戈再次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这次,屏风那边小会时间过去了还没有任何的动静。   似乎那两位也觉得气氛变得奇怪了起来,其中一位干咳后叫了一声“厉先生”,厉列侬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可怎么听都不在状态的样子。   本来想迈出第五步的许戈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收回脚步,回到厉列侬让她呆的那个座位上。   至此,屏风那边厉列侬再也没有忽然间停下说话。   “阿特,为什么要我坐在这里?”这之前,她问他。   “你还不知道吗?现在科学家们已经□□出了大量远古生物,现在这些远古生物随时随地会出现。”厉列侬如是回答:“换言之,地球现在很危险。”   ☆、第56章 /(阿特)   1942成员们从小就被告诫不能浪费食物,厉列侬每次用餐时碟子到最后都是干干净净的,等所有食物吃完后是水,喝完水杯子一寸都不会发生偏移的放回原来的地方。   再之后手往餐巾,擦拭完嘴角餐巾又是一寸都不偏移的回到原来地方。   在余光中许戈看到她所熟悉的一系列动作,当厉列侬把餐巾一寸都没有偏移的放回原来的地方时,许戈在心里松下了一口气。   那还是厉列侬,也是她的阿特。   今天是第三天,比起之前的两天第三天好点。   这一天许戈偶尔会带着观察的意味偷偷看厉列侬,那个会在晚上叫她的名字,会把她紧紧框在怀里的男人让许戈总是无法和她所熟悉的厉列侬产生联系。   明明他还是她所熟悉的眉目,包括声音举止乃至习惯。   喝完水,抬起头,目光直直的和厉列侬触碰在了一起,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许戈迅速移开目光。   餐桌不大,两个人之间距离也近,随着她的这个举动气氛骤变,坐在对面的人似乎不高兴了。   她的阿特,气场更盛了。   掩饰性的,许戈想去拿水杯,手指刚刚触碰到杯子又在厉列侬的那声“许戈”中缩了回来,坐正身体,眼睛对上厉列侬的眼睛。   推开摆在他们面前的碟子,厉列侬手撑在桌面上,整个身体要随着他的手往着她靠近,近到她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眼睫毛,看到它们排列在一起所产生的美好弧度。   闲暇的光阴,在干草堆上,许戈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幻想着她和厉列侬的孩子模样,她在心里祈祷着他们的孩子一定要遗传爸爸的长睫毛。   天知道阿特的睫毛有多好看。   “阿特……”喃喃的叫着,就像是昔日二十岁的许戈,在不知名的所在,对着天空表达想念。   阿特——   眼前有了淡淡的水雾,垂下眼帘掩饰着,许戈还知道厉列侬讨厌她泪汪汪的模样。   他捧起她的脸,让她眼睛对着他的眼睛,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阿特的手掌很温暖来着,温暖得她动都不想动,从鼻腔里懒懒的应答着。   “二十六岁的许戈和二十九岁的厉列侬已经一起经历过很多很多的事情,一些从前他们不懂的渐渐的他们开始懂了,所以不要去怀疑,嗯?”他声音低得就像是在呓语。   点头,喃喃问着:“我们一起经历很多很多的事情吗?”   “我们不仅一起经历过很多很多的事情。”他的目光落在她唇上:“而且,我们还把一对男女间应该做的事情都差不多做了,有月光的晚上你总是特别热情,你喜欢挨着靠墙的位置,你生气最直接的表现是亲我逗我,然后踩我一脚看着我出糗,做完之后你说得最多的话是阿特我饿了,你讨厌在大冬天时我把是手伸进你的衣服里去摸你,你……”   手挡住他的嘴,呐呐的:“别说了。”   此时此刻,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事情听着很美好的模样,但为什么在听到这么美好的事情心里却是苦涩成一片。   狭长的眼线勾勒出了好看的笑容纹理,目光一动也不动的聚焦在她唇上,他的声音从她的指缝渗透了出来“许戈,你不是说你想知道那六年发生一些什么吗?”   “不是……”结结巴巴的:“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听什么?”目光还是一动也不动的聚焦在她唇上:“要不要我把你做过最为大胆的事情告诉你?”   “不……不不不。”抖动着嘴唇。   从厉列侬长时间把目光聚焦在她的嘴唇上时,许戈大约猜到自己做的那件大胆的事情是什么了。   十九岁,她和厉列侬一起回到布拉格过圣诞,他们从超市买回了食物打算自己弄圣诞大餐,结果发现没有切菜的刀。   许戈让厉列侬去和隔壁邻居借,厉列侬走后许戈又发现他们少买了黑胡椒。   隔壁邻居住的是一对中年夫妻,那是一对很会生活的中年夫妻,也许他们家有黑胡椒,在许戈通往隔壁邻居的走道上,许戈看到两手空空的厉列侬。   1942未来领导人连一把刀都没有借到?许戈一边朝着厉列侬竖起中指一边就往着隔壁邻居家。   “许戈。”厉列侬伸手拦住她。   朝着他挑了挑眉许戈矮下了身体,从他手弯下穿过时不忘回头朝着他做出挑衅的眼神,他抱着胳膊站在那里,一副等着看她出糗的样子。   借个刀有什么难的?弯下眼睛,脸上堆出特属于五金店老板家小女儿讨人邻居们喜欢的模样。   布拉格人对于门户没什么观念,大门打开是常见的事情,对于邻居家打开的大门许戈也没多想。   低着头逃难般的离开,匆匆忙忙的许戈撞在一堵人墙上。   抬起头,厉列侬正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她,目光从她空空如也的手上转到她脸上。   遍布在厨房地板上散落的鲜橙,以及厨房里那陷入忘我状态的男女画面依然残留在许戈的脑海里,在厉列侬的注视下一张脸火辣辣的起来。   偏偏这个时候厉列侬还笑她就那种临场应变能力,都不知道怎么过情报组长那一关,几天前许戈刚刚成为一名正式的情报员。   当时走道上没有任何人,许戈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耍了一个小手段就把厉列侬压在走道的墙上,手直接去寻找,隔着牛仔裤猛的一压“阿特,想吗?我保证我的嘴唇比起邻居家的那位夫人更为的柔软,但你能和我保证你不会射.在……”   当时,没有等许戈把话说完厉列侬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单手连拖带拽的:“许戈你这个女流氓。”   在他的指缝中她得意洋洋的笑开,他们脚下踩着的木质走道嘎吱嘎吱的响着,那时怀揣在她心头的情感浓烈而苦涩。   现在捂住他嘴巴的人变成了她,女流氓许戈呵——   他似乎也沉浸在那年的圣诞节里头,“许戈”当从鼻腔里哼出那身“嗯”时,他又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近到鼻尖都差不多要触碰在一起了。   “许戈”“嗯”他嗓音低沉“想不想知道第一次时有没有射……”落在他嘴上的手迅速收回去捂住自己耳朵,拿眼睛瞪他:你敢你敢,你敢说出来!!   他笑了,笑得漂亮极了,漂亮得让她看得发呆,发呆间他已经整个含住她的嘴唇,很是贪婪的模样,就仿佛恨不得借助那一股力道把她整个吞没。   手垂落,搭在他肩膀上,舌尖他的逗弄下试探性的、小心翼翼想去迎合他,刚刚一触及,红瓦砖墙外传来了脚步声,慌慌张张的推开他。   厉列侬不动声色坐回他的位置。   进来的人是金沅。   当金沅的目光往着许戈这边时,许戈冲着他笑了笑,笑容还没有来得及从嘴角隐去,就迎来厉列侬警告性的目光。   来自1942领导人的气场使得许戈第一时间呐呐的和金沅说出“比以前更有型了。”   金沅带来了不好的消息,昨天晚上被警方抓捕的八名墨西哥毒贩其中有一名毒贩连夜从拘留所逃走。   逃走的该名毒贩也是被抓获的八名毒贩中最危险的人物,这些人从来都是有仇必报。   “厉先生……”在厉列侬的示意下金沅没有再继续下去,礼貌性的和许戈点头致意后离开。   和金沅伸手打招呼的手又在厉列侬的目光下慢吞吞收回,手垂落在膝盖上呐呐的:阿特。   此时此刻,厉列侬脸色不大好的样子,看来金沅带来的消息很让人头疼:别……别担心……   然而——   “许戈,知不知道一个女人夸奖一个男人有型转换过来的意思就是,先生你身材不错、能给我你的手机号吗?改天我们可以一起喝咖啡,如果喝咖啡的时间发生在晚上会更美妙。”厉列侬这番话大有指责他做错事下属的意味。   呃……许戈没有想到她随口说的一句话到了厉列侬那里居然变成了这样的一番长篇大论。   “我没想和他一起喝咖啡。”许戈不大高兴的反驳:“我说的是实话。”   剪短头发的金沅的确变成很有味道且耐看的那款男人,许戈从前本着想让厉列侬吃醋的念头没少夸过男人。   那时让许戈气恼的是即使她把别的男人夸得天花乱坠,也没见厉列侬眉头皱一下。   该不会是……这次轮到许戈手撑着桌面上朝着厉列侬靠近,眼睛直勾勾看着他:“阿特,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怎么?”厉列侬摆出一副无比认真的表情:“我刚刚所表现的还不像是吃醋的样子?”   那年初夏,厉列侬生日,许戈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和一名刚刚认识三天的捷克男孩约会,她给出的讯息很足。   那部电影具体叫做什么、内容讲的是什么许戈没去注意,她只知道那部电影的片长,在长达一百二十分钟的电影播映时间里许戈都没有等来厉列侬。   电影播放完了她和那位男孩去了啤酒馆,喝完了大杯啤酒她让男孩送她回家,瘫倒在男孩怀里站在客厅看着厉列侬。   当时,厉列侬居然和那男孩道起谢来,道谢声音真诚到让许戈绝望,带着醉意她愤怒的扯着他的衣领:厉列侬为什么只有我在嫉妒,为什么只有我在嫉妒?!   嘶声揭底后她大笑了起来,那男孩显然被她的表里不一吓到了。   那时厉列侬一拳朝着那男孩脸上挥去,那一拳把那男孩的隐形眼镜打落在地上,也把男孩眼睛打肿了。   厉列侬冷冷问她“我现在的表现你喜欢吗?我现在的表现像嫉妒吗?”   那个晚上,刺痛她心灵的除了厉列侬冷淡的声音,还有被打男孩怜悯的目光:你看,一个外来者都知道那不是在嫉妒。   那年初夏……许戈努力的回想着,也只不过是发生在她十八岁年华里的事情,如果按照她现在的岁数算起来也不过是一两年前的事情,可此时此刻它遥远得更像是发生在上辈子的事情。   阿特还是那个阿特啊。   看着眼前熟悉的眉目,听着他用她所熟悉的声音说出“我刚刚所表现的还不像是吃醋的样子?”   垂下眼睛,假装没有听见,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顿午饭时间延续得可真长,站了起来转过身背对着厉列侬。   “告诉我,一个男人在吃醋时具体会表现出什么样的特征?”他声线里头带着若有若无的慌张。   那慌张好比是很想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可又找不到门路的职业表演者。   “许戈。”在那低声呼唤中许戈只能停下脚步。   其实,她也不知道一个男人吃醋时会表现出什么样的特征,她把所有的心思和注意力都花在厉列侬身上了,可她就是知道阿特吃醋时她一定会知道。   阿特现在在吃醋吗?站停,许戈回过头去,冲着厉列侬笑了笑:“你刚刚表现出来的就很像在吃醋。”   但“像”有时候不一定是“是”   在厉列侬的注目下许戈垂下眼帘:“阿特,我想去休息一会。”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我叫医生?”   “不是,不用,我只是有点困了。”   “那好好休息。”   “嗯。”   “许戈。”   “嗯。”   “……”   “怎么了?”   “对不起。”   对不起?干嘛老是和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是因为不懂得怎么样去吃醋,所有愧疚了?   ☆、第57章 (阿特)   在衣衫褴褛的男人和瘦小的孩子后面,还有用头巾把脸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的阿拉伯女人,更多的时候她们只能低着头走在自己男人身后。   这些都是耶路撒冷老城区的现象。   庆幸的是,许戈不在这种现象之内,许戈觉得她要是包着头巾肯定会呕死,这里女孩子像她这样的岁数都已经开始包头巾了。   许戈喜欢在笔直的小巷奔跑,让风卷起她长到腰际的头发。   许戈还隐隐约约觉得,他们一家和这里的人们有些不一样。   嘴里整天说着“我们是本分的商人”的五金店老板一家于这座叫做耶路撒冷的城市更像是一名旁观者。   许戈还隐隐约约觉得,他们一家和这里的人们有些不一样。   嘴里整天说着“我们是本分的商人”的五金店老板一家于这座叫做耶路撒冷的城市更像是一名旁观者。古老的东方文明里流传着: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经过奈何桥,奈何桥上有让人忘却记忆的孟婆汤,来到奈何桥上的人都要喝上一碗孟婆汤,喝完了孟婆汤走完了奈何桥进入新的轮回。   这听起来就像是流水线上的工程一样,产品本身身不由己,但也有那么极小部分的人依然对前世念念不忘着,他们固执的抓住那些记忆。   那都是一群倔强而长情的人们。   他们喝完孟婆汤走完了奈何桥,来到幽暗的隧道,紧紧拽在手掌心里的记忆却被黑暗逐渐吞噬,支离破碎。   幽暗隧道的尽头是光,是生命的源头。   即使是闭着眼睛,但还是能感觉到周遭的环境。   无处不在的是光。   在那些光里头有人的脸,那些脸都低垂着,周遭山一般静默,那躺在床上的妇人眼睛紧闭眉目安详。   轻轻的,轻轻的来到她跟前依偎在她怀里,触到的身体宛如沉睡已久的冰川。   莫名其妙的一颗心揪了起来,当她还是极小的一点点时,明明很温暖来着,温暖得让她迫不及待的想一天天变大。   周遭开始有了轻微的响动,思想瞬间一分为二。   一半迫不及待的聚拢进入到那个小小的躯体里,一半游离于身体之外,焕散而徒劳。   小小的躯体被托在掌心上,上升,一直在上升,光此时此刻来到极盛时刻。   也不知道是那个坏心眼的,手在她的屁股上一拧。   婴儿的哭声嘹亮且生机勃勃。   前尘往事如烟云般逝去。   世界混沌初开。   漫长的生命之旅在婴儿的哭声中拉开了帷幕,母亲的汗水眼泪还凝固在眉梢眼角,但身体已经冰冷成一片。   最后的一缕思绪停留在站在床前的那个孩子明亮的眼眸里。   长情的人,一秒一眼一个瞬间就是长长的一生。   许戈总是对那个人说“信不信,我出生那天有看到你。”   那个人总是安静的倾听着,和他大多数的时间一样。   倒是爸爸会轻拍她头顶:到一边玩去,不要打扰你哥哥学习。   从懂事以来,许戈就觉得那个人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别的孩子在玩那个人在学习,别的孩子在打架那个人在学习,别的孩子山跑海跑那个人还是在学习。   许戈都不明白那个人学那么多东西要做什么。   那个人会讲的外语种类她五个指头都数不过来,那个人身手灵活精通射击,那个人可以在一分钟里完成所有设置的障碍,那个人还会很多很多的事情。   那个人啊,真是全能型选手。   灰溜溜离开他的房间。   绕过那个墙角,蹑手蹑脚来到窗下,等待着从那个房间传来那声闷重的关门声,嗯,爸爸走了。   房间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得意洋洋搬来木墩,脚踩在木墩上,伸手,打开窗户。   手抓住窗栏,下巴搁在窗台上:许醇,我觉得你以后肯定会当大人物。   这话是许戈从一位游方的相士口中听来的,被她宝贝一般的揣着。   正在学习的人抬起头看她。   春分时节,那叫不出名字的树、那开在枝头的花、那满山遍野的风、那屋檐底下唠叨个不停的风铃都叫做春光。   那坐在窗前的男孩是不是也叫做春光,不然怎么会明媚到让她舍不得移开眼睛了。   瞅着,瞅着,张开嘴,就是忘了去说话。   假如记得开口了,肯定会是类似于“许醇,我觉得你以后肯定会当大人物”。   许戈都记不得了,对于那个人的崇拜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风筝掉落在树上她苦着脸站在树下无计可施,他就轻轻的一个跳跃,修长的身躯盖过她的头顶,一眨眼功夫风筝就牢牢掌控在他手上时?   还是无所事事的午后,她无意间来到爸爸一直警告她不可以涉及的所在地,看到从他手中□□精准击落在空中晃得她眼花缭乱正在飞翔着的目标物?   很多诸如此类的事情之后,有什么在还很幼小的心灵上开始萌芽,仿佛那春天的枝桠。   眼看着他又要重新回到他的课本上去了。   “许醇,不然你学那么多本事做什么?”她急急忙忙的问,心里贪恋着,多看他几眼。   那么好看的一个人。   回应许戈的是——   手慌忙离开窗台,还说是她哥哥呢,要不是她手快,手指非得被夹到不可,再一次灰溜溜的离开。   没有人相信许戈“信不信,我出生的那天就有看到你。”这样的话,这导致她心里很不快活。   然后,那一天梅阿姨问她“然后呢?”   然后……   呐呐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哪有什么然后啊?就那样啰。   许戈心里很苦恼,以后肯定更没有人相信她的话了。   即使她什么也回答不出来,可梅姨还是给以她一如既往温柔的笑容。   梅姨是妈妈的朋友,妈妈不在之后一直都是梅姨在照顾她,村里很多人都说梅姨也许会成为她的妈妈。   许戈是爱梅姨的,在别人都叫她许戈时就梅姨叫她小戈。   许戈住的村子不是很大,名字很难记,直到离开时许戈还是记不住那个村子的名字,长大之后,许戈才知道那是位于中朝边境的偏远山区,它连村子都不是。   离开那个村子时许戈还很小,大约能记住的也就是那里无处不在的山风,以及那是发生在晚上的事情。   关于为什么要离开那里,爸爸和她说“我们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住。”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一直在路上,乘坐过飞机、窝在空间有限的车厢几天几夜、步行过一个人也没有的荒凉地带、住过富丽堂皇的大房间、也在车站旁边破烂不堪的面食店吃过面条。   他们就一直走,一直走。   那个冬夜,许戈的手指忽然变大了起来,圆鼓鼓痒的,又疼又痒,让她一到晚上就哭个不停,谁也没有办法。   最后,那个人拿来了酒精灯。   酒精灯放在他们中间的桌子上,他拉起她的手,把她手指一个个掰开放在酒精灯上。   很神奇的,那老是让许戈掉眼泪的手指忽然不闹腾了。   那晚,窗外的世界特别黑暗,风从屋顶上一次次经过,狂妄得仿佛下一次就会把屋顶掀翻一样。   “许醇,我想回家。”她和他说,梅姨平日里头做的那些白米饭在那个时候显得特别的诱人:“许醇,我想吃白米饭。”   那怕是闻闻白米饭的香气也是好的,瘪着嘴,那些她以前不大在乎热气腾腾的饭菜、暖和的被窝、还有院子里的秋千让许戈的眼泪都掉落了下来。   那个人没有像往日里头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他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低声和她说着“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找到住的地方了。”   接下来几天里,每当夜幕降临时,她都会坐在方桌前,在他的注目下把手乖乖的伸到酒精灯上,一双眼睛趁着他不注意时在他脸上溜达着。   载着他们一家人的那辆车夹在长长的车队里,长长的车队卷起漫天的黄沙,她能做到的也就只剩下睡觉和发呆了。   那个晚上,那个人摇醒正在呼呼大睡的她,爸爸背着她下车。   睡眼稀疏中,许戈在爸爸的背上看到了,远远的高高的所在有亮得吓人的星星,那些星星和她任何时候见到的都不一样。   亮蓝色的微光中,她似乎看到长着黑色翅膀的风就像鹰一样,围绕着那些星星盘旋着。   伸手,手指指向那些星星,喃喃自语着:那是天国吗?   一路走来,许戈从很多很多包着头巾的人们口中听到关于那个叫做“天国”的所在,那些人在提起那个地方时都表情虔诚。   在梅姨的翻译中关于那个叫做天国的地方栩栩如生,那一定是位于天上的国度。   据说那是属于善良的人们最后美好的归宿地,能让人们的内心获得平静。   小小的心灵里想着:那么高高在上的地方也许就是那些人向往的归宿地。   不然,此时此刻她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的安静着。   “不,那不是天国,那是圣殿山。”那个人和她说。   暗夜,爸爸背着许戈往着幽深的小巷深处行走着,她在爸爸的背上频频回望,那座漂浮着星光的山,冷冷的远远的,淡淡的。   那里不是天国,那里是圣殿山。   小巷是笔直的,沿着圣殿山许戈看到跟在她后面的那个人,那个人仿佛被融入到圣殿山蓝色的星辉里头。   这个晚上,许戈的手神奇的愈合了,鼓鼓的手指变回原来的模样。   一九九七年一月,许戈来到耶路撒冷,那是耶路撒冷最冷的月份,那一年许戈八岁。   四个座位的小面包车里,许戈和那个人坐在后面座位上,正在开车的人是爸爸。   小面包车开出垂直的街道光就四面八方迎面而来,晨曦中许戈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在公路的浮尘中凝望着那座圣殿山。   长得可真好看,英俊又神气,像那处于暴风雨中海中央依然屹立不倒的风帆,像……   像那个人一样。   那个人就像那座圣殿山,孤独而骄傲着。   仿佛也就一眨眼的时间,他们一家人来到耶路撒冷已经有四年时间,爸爸在集市开了一家五金店,许戈是这里的人们眼中五金店老板的女儿。   看到那个黄色路标时,许戈心里快活了起来,因为前面的路况十分不好,那遍布在路面上或大或小的窟窿都是坦克、装甲车留下来的。   每当夜里从老城区那边传来枪声时,次日街上就会出现装甲车、坦克等重型军用车辆,多则数十辆,少则三、四辆。   要是枪声换成火箭炮声情况会更糟,以军会在路上设立路障,他们会抽查一些看起来陌生的车辆和面孔,这样一来就会导致许戈上学迟到。   迟到的人可不仅仅是她,而老师们对于这种现象也是见怪不怪了。   昨晚的老城区是安静的。   面包车擦着亮黄色路牌,许戈忍住笑意,黄色的路牌代表着接下来的路段是以军军队经常出入的路段。   就要到那个大窟窿了,那个大窟窿之后就是另外一个大窟窿。   面包车太小,一旦车辆陷进那些大窟窿里,车子就会激烈摇晃起来,摇晃时不是她往着那个人身上靠,就是那个人往着她身上靠,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借机发牢骚。   也只有她发牢骚时那个人才会瞧她那么一两眼。   往左,往左……   “嘭”的一声,脑壳重重敲在车窗上,当那个人的身体紧紧贴上她的身体时,忽然间心里一动。   学着电视上戴着大耳环的俏姐儿:“你摸哪里呢?”   那一声可真大,许戈也被自己淡淡声音吓了一大跳。   紧急刹车声响起。   后车座的两颗头颅以相同的频率分别往前。   摸着额头许戈想朝着自己爸爸发脾气,可爸爸的神情让她有点吓到了,手从额头上放了下来。   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不是奇怪的人,我只是……只是闹着玩的。   “爸爸。”呐呐的叫了一句。   “许戈,他是你哥哥。”那个平日里头一直很随和的中年男人第一次用那般冷冷的语气和她说话。   许戈忽然间很讨厌爸爸用那样的语气和她说话,本来想溜出嘴的那句“我是闹着玩的”因为某种情绪而卡在喉咙口。   爸爸说完话之后看了一眼那个人,那一眼让许戈心里很不是滋味,隐隐约约中许戈觉得爸爸是惧怕那个人的。   比如,爸爸在和那个人说话时都会低着头,随着一年一年长大,许戈越来越讨厌看到那样的画面,感觉自己的爸爸在和那个人说话的样子像极耶路撒冷的某些现象。   集市上的商店老板和小贩们在见到贵族时总是会低下头去,直到穿着长袍配意大利手工西装的贵族们从他们面前走过、坐上停在街口的进口跑车扬长而去时才会直起腰来。   商店老板和小贩们只有在面对这贵族们才那样,当他们面对穿着褪色长袍、满面尘灰面色饥黄的男人们时腰板挺得可直了。   这些人多数是从战乱国家逃亡到这里,他们有一个笼统的称号“难民”   一些难民手上还拉着瘦得就像要咽气的孩子,嘴里毕恭毕敬的称呼着商店老板和小贩们为“老爷”或者是“先生”。   爸爸说他们手里拉着的孩子可以帮助他们在面对心地好的雇主时,能得到优先录用的机会。   在衣衫褴褛的男人和瘦小的孩子后面,还有用头巾把脸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的阿拉伯女人,更多的时候她们只能低着头走在自己男人身后。   这些都是耶路撒冷老城区的现象。   庆幸的是,许戈不在这种现象之内,许戈觉得她要是包着头巾肯定会呕死,这里女孩子像她这样的岁数都已经开始包头巾了。   许戈喜欢在笔直的小巷奔跑,让风卷起她长到腰际的头发。   许戈还隐隐约约觉得,他们一家和这里的人们有些不一样。   嘴里整天说着“我们是本分的商人”的五金店老板一家于这座叫做耶路撒冷的城市更像是一名旁观者。   ☆、第58章 /(嫉妒)   经过那个转角,腿就开始跑开,再跑过一个转角,笔直的长廊上,许戈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背影。   背影熟悉。   站停在那里,冲着那个背影喊:方为其。   那个背影继续走着,似乎她口中的那个名字和他毫无关系。   深深呼出一口气,朝着那个背影:   “偷走哈桑牛仔裤的圣殿士。”   那个背影的脚步有所放缓,几步之后停顿了下来,停在那里,没有回头,一步步朝着那个背影靠近。   很多很多次枪声响起的夜晚、穿墙而来的少年曾经承载了许戈最美好的一千零一夜。   在傻气的年纪里,骄傲且自豪着:我认识从圣殿山而来的圣殿士。   那样的荣誉等同于一位小学生在私底下和自己的班主任交情甚好。   脚步停在距离他伸手就可以够得着的所在。   再往小半步,脸贴在他的背上:我知道是你。   模糊的轮廓,身材高大,长相比起一般在街上行走的同龄人应该好看上一些,那是他给她的形象。   可她认得他的眼睛,他总是凝望着她的眼睛。   可是呵,他太狡猾了。   再见面时他用一副镜面厚得可以比拟哈哈镜的眼镜阻止她去认出他,同时用厚厚的刘海遮挡住了额头,把他自己变成了书呆子模样。   宽阔的肩膀在微微的抖动着,垂落下来的手拿着眼镜,一切已经无需言语。   脸离开他的背,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她。   踮起脚尖,把遮挡在他额头的头发拨开,随着展露在她面前毫无遮挡的轮廓,她嘴角笑容扬起。   今天,她终于知道圣殿士真正的模样。   眉清目秀,这样的人扮起书呆子再合适不过。   他用她所熟悉的眼神瞅着她,叹气:“五金店家的老板的小女儿长成可爱漂亮的大姑娘了,这话现在说会不会太晚了?”   那年,她十九岁,在查理大桥上,他就想和她说这样的话来着,他曾经在心里幻想过无数次在她听到这话时的模样。   先笑的是眼睛。   眼睛很大,杏仁形状,笑起来的模样是孩子们眼中的蜜糖,大人眼中的忘忧草。   细细数来,这话迟到了七年。   走廊两边是用红色砖瓦堆砌的,周遭都是绿得要滴出水来的植物,走廊又长又直。   他们沿着走廊尽头走着,脚步很慢,谁也没有说话,但即使没有说话也不会有那种尴尬和疏离。   一种与生俱来的熟悉感随着他们脚下堆积起来的脚步甚嚣尘上。   走廊尽头有木制长椅,他们在长椅上坐下下来,沉默依然在延续着,直到他的手盖在她搁在膝盖上的手上。   她声音平静:   “当你不叫方为其时他们叫你bing,一九九八年你的父母在雅加达街头被乱棍打死,不仅这样他们还焚烧了你的家、以及你父亲多年经营的商铺。”   “之后你来到1942,一名和你年纪相同的男孩在你最艰难的时刻朝着伸出援手,从此以后你们一起接受训练,一起分享心事,你们变成了好朋友,后来你接受这位好朋友的嘱托,来到了一名叫做许戈的女孩的面前。”   “但那女孩有些的傻,你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变成了圣殿士。”   浅浅笑声响起:“所以你现在应该理解了圣殿士为什么没能给你表演穿墙术了吧?”   笑了笑,目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望着被分割成许多板块的蓝色天际,渐渐的眼前逐渐模糊了起来。   “在方为其变成圣殿士的三个月前,他就不在了吧?”   沉默——   眼睛直勾勾的,唠叨着:“他热情、开朗、喜欢披头士、父亲叫许绍民、妹妹叫许戈,还有什么来着……”   许戈以为自己会说出一大堆,可她发现她只能说出这些,仅仅只能说出这些而已!   储存在1942秘密档案库里有这样一份资料,资料讯息少得可怜,看到那份资料最后的那个黑色印章时许戈哭得肝肠寸断。   1942的黑色印章在文明社会等同于因公殉职。   那份资料主人名字叫做许醇,为了纪念许醇,厉列侬后来用许醇所热爱的乐队的主唱名字命名。   许醇最后见的人是方为其。   三个月后,漫天繁星的夜晚,方为其出现在耶路撒冷老城,代替他去见他的妹妹,去和他那个话总是很多的妹妹说说话。   这个使命从她十二岁那年一直延续到现在。   很温柔的指尖力道在一次次的拭去许戈不断从眼眶跌落的泪水,当泪水变得越来越多时他叹息着:你可真爱哭。   最终他的手掌落在她后脑勺上,稍微一用力她的头搁在他肩膀上,这样一来就可以让她在他肩膀上哭个够。   头搁在他肩膀上,她问他方为其我猜得对吗?   如果说,在布拉格出现的免费劳工方为其的出现是一个偶然的话,那么出现在圣地亚哥的方为其就不会是一个偶然了。   他曾经对她说:我是代替我的一位朋友来见一个人。   墨西哥城,笔直的长廊上,在他回过头来的那一瞬间,这个猜想应运而生。   迟疑片刻,她听到他从鼻腔里那声沉沉的“嗯。”   “许戈,他不是故意想骗你的。”   风风干她眼角的泪渍,他拥抱住她。   “方为其,你能告诉我一些他的事情吗?”问着。   他都去过哪些地方?喜欢什么样类型的女孩?做过最丢脸的事情是什么?而做过最了不起的事情又是什么?   许醇留给这个世界的太少,少得让她每次想起来总是心疼不已。   “恐怕不行,”他说,语气无奈:“起码现在不行。”   为什么现在不行随着那声冷冷的“许戈”她知道了,调整好表情许戈脸从方为其的肩膀上离开。   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人,呐呐叫了一声“阿特”方为其也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站在他们面前的厉列侬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在看方为其。   这时许戈才想起方为其也是1942成员,每一名1942成员对厉列侬都很尊敬,很少会像方为其这样的。   许戈小声开口:阿特,他就是以前……   话说到一半,许戈才想起厉列侬之前和方为其是认识的,而且有可能关系还很好,说不定因为这样方为其才不和别的成员一样。   更何况,现在没有另外成员在场。   这个想法让许戈内心自在了起来,但很快许戈发现她的这个想法好像是错误的,厉列侬因为她的那句话沉下了表情。   “阿特……”许戈声音也开始变得不高兴了起来。   那种不高兴等同于男友在自己的朋友面前让自己下不了台。   “许戈,”厉列侬冷冷的说着:“你站错位置了。”   这个时刻许戈才发现她和方为其站在长椅这一边,而厉列侬站的位置是靠墙的那一边。   此时此刻,从那两个男人的肢体语言所传达的不像是朋友,更像是敌我阵营间的对质。   而她……可她心里有点不乐意走到厉列侬的那一边去,再怎么说那个乘坐着苍鹰而来的圣殿士对于许戈来说是很特殊的人。   在这样特殊的人面前厉列侬让她下不了台这让许戈心里很生气,她想怎么也得装模作样几秒钟再站到他身边去。   可厉列侬似乎连一秒钟都觉得不耐烦,他一把扯住她的手,意图很明显,但她也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女孩。   第一下没把她扯到他身边去让1942领导人似乎有些的讶异。   放开她的手。   目光看着方为其厉列侬嘴里说着:   “厉太太不是应该站在厉先生身边吗?”   厉列侬的话刚刚说完,走廊就响起杂乱的脚步声,那些脚步声正往着他们这边匆匆赶来,不一会时间,七、八名近卫队队员出现在厉列侬面前。   等那些近卫队全部落位,一直站着不动的方为其微微欠下腰,叫了一声“厉先生。”   那声厉先生叫完他又朝着许戈点了点头,又在厉列侬的示意下沿着另外一个方向离开。   此时此刻许戈脑子浑浑噩噩的,目光无意识看着方为其的背影发呆,心里想着她好像还没和方为其要联系方法。   浑浑噩噩中手被拽住。   下一秒整个身体被动的朝着和方为其相背的方向,脚步被动跟着拽住她的人,被拽住的手腕又酸又疼。   真粗鲁,要命的是越挣扎手就越疼。   渐渐的,从手腕处传来的疼痛把许戈从浑浑噩噩中拉出来,发呆的看着厉列侬,声音小小的:阿特,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拽住她手的人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许戈,这就是你绞尽脑汁想要的结果。”   厉列侬的话让许戈听着糊里糊涂的,可现在她没有精力去思考他话后面的意思,她只想弄清楚一件事情。   提高声音:厉列侬,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然而……   “这是你一贯的伎俩,当心虚的时候你会用别的问题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厉列侬说话的语气听起来是如此的理所当然:“许戈,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看起来有多可笑,非得要装出一副久别重逢的样子,而……而方为其……”   “厉列侬。”快速打断他的话,这个人越说越离谱了,许戈提高声音:“回答我的问题!”   拽住她的手越发用力,脚步越快。   据称脑部有问题的人状态好得出奇:“我想,比起方为其你更加愿意称他为圣殿士,在这一点上你和那些女孩子一样俗气,现在可以基本确定,方为其之所以拒绝接受任命是因为他真正想呆的地方就是这里!”   转眼间,他们已经来到住所的房间门口,打开房间门,厉列侬强行把许戈拉进房间里。   门发出“砰”的巨大声响,伴随着那声声响许戈的背结结实实撞在门板上,还没等她站稳,他双臂就牢牢的把她框固在门板和他之间。   随之而来的,还有他咄咄逼人的声音:“很好,许戈你现在撒起谎来变得理直气壮了!”   “你想去见你的圣殿士你大可以和我说,我会很可以给你们安排时间,你们想处多长时间都没问题,为什么非得用我讨厌别人跟在我身边这样的烂借口,脚长在你身上,你想见谁就可以见谁,不是吗?”   近在眼前的目光充满了嘲讽,就好像他口中所形容的那一幕真的他眼前发生过一样,号称脑部有问题的人不仅动作敏捷想象力也挺好的。   呼出一口气,许戈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现在她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和他求证:“厉列侬……”   她得弄清楚厉列侬在走廊时说的“厉太太不是应该站在厉先生身边吗?”到底是什么意思。   厉列侬嘲讽的目光对上她的眼睛:“看看你,眼睛都哭肿了,私底下见了几次面?在那个肩膀上哭过几次?每次哭的时候都说些什么?”   “厉列侬!你不可理喻!”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情绪瞬间瓦解,握得紧紧的拳头挥向了他。   这个混蛋,她得打他一下,就像小时候一样,即使占不了便宜也得让他知道她可不是好惹的。   他甚至于看也没看,单手一拦,挥向他的拳头轻轻松松的被他拦截,而她的这一举动变成了——   “被说中心思恼羞成怒了?”他冷冷的看着她:“我知道你私底下曾经找过他,我很好奇你找他的目的。   “叙旧?再续前缘?还是……”   “还是?”眼神是冷的,嘴角的笑意也是冷的:“还是一直没有人对你说过这样的话‘小姑娘,梦该醒了,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圣殿士的存在’?”   手是不能动,可身体功能还在,而且是那种经过训练所培养出来的本能,许戈有很好的弹跳能力。   往前,脚尖踮起,此时被拽住的手帮了她大忙,借力,额头成功找到目标。   砰——   让你不相信我,让你胡说八道!   如果现在梅姨在的话,一定会赞美她的伸展姿态,但等她脚触地的话梅姨一定会如是对她的动作点评:花拳绣腿。   花拳绣腿一般形容中看不中用。   不是她技艺不行,而是那是她的阿特,最后那一下终究还是舍不得,他现在还是病患,虽然这名病患看起来和健康人没什么两样。   脚落地:“厉……”   这只是一个热身。   最后的话就这样被他惨白的脸色扼在喉咙口。   下一秒,他的身体就像是那坍塌的城墙一样。   在他往着她时伸手抱住了他,此时此刻,许戈才发现刚刚被厉列侬拽住的手汗淋淋的,那些汗渍许戈可以确定不是她的。   为什么就没去注意他苍白的脸色呢?为什么就没有去注意在关上门时从他额头沁出来的汗水呢?   为什么还要用额头去顶他呢?   他受伤的位置就在脑部,即使用的力气不大,可她是接受过正规训练的人。   就像听到她的自责一样,他在她耳畔:“不关你的事,我办公桌左边第一个抽屉有止痛药。”   等许戈拿到止痛药时,厉列侬的身体已经歪歪斜斜的靠在墙上,苍白如纸的脸色更是把他又长又密的眼睫毛衬托得漆黑如子夜,它们因为紧紧闭着的眼睛而静止不动着。   拿着药的手开始抖动了起来,让她看得心惊肉跳的还有一点血色都没有的唇色,心惊胆战中颤抖的手指往前:阿特——   近在眼前的脸睫毛抖了抖,声音微小“吓到了吧?那时你乖乖听话站在我身边来多好。”   这个混蛋——居然还在为那时的事情耿耿于怀,哇!1942领导人的演技真好,装得就像一名重病伤员。   不给点掌声就太对不起他了,收回手,歪歪斜斜靠在墙上的人身体缓缓往下滑落。   还装!   手指尖触到的冰冷成一片,这次许戈没有从厉列侬的口中听到任何的一句话。   阿特——   ☆、第59章 /(嫉妒)   救护担架车车轮快速在走道运行着,躺在上面的脸色苍白眼睛紧闭,唯一能证明生命迹象的是他在不停抖动着的眼睫毛。   手紧紧抓在担架上,脚步跟随着车轮子跑动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不停抖动的眼睫毛在即将进入急救室时终于成功的展开。   “阿特——”   他手指触了触她手指,嘴角动了动,似乎想给她挤出笑容,可最终他只能朝着她做出了“等我”的口型。   点头,拼命点头,嘴里说着:别让我等太久。   等太久的话,她想她会很累。   夜幕降临,厉列侬回到之前的加护病房,过度服用止痛药导致他在情绪出现波动时出现了短暂的昏厥。   “如果下次再出现类似情况的话,昏厥还会伴随着眼睛失明。”应1942邀请远道而来的脑部权威专家如是说。   他对厉列侬不听他的警告服用大量止痛药的行为十分愤怒。   这位权威专家如是描述厉列侬现在的状态:那场爆炸所带来的震感等同于地震后大陆板块在相互挤压,这种挤压间接迫使中枢神经产生出巨大的疼痛感,同时也会使病患在过程中产生焦虑情绪甚至于狂躁。   这些厉列侬从来都没对许戈说过,数次追问他他都这么回答“如果不是因为顾忌到安全问题的话,我早就可以离开这里。”   他所表现出来的状态也让许戈那么以为着,原来那些轻松的语气、表情都是靠药物支持。   也正因为这样他每次去复检时都不让她和他一起去。   许戈还不知道的是,在这段时间“厉列侬疑似在5.04墨西哥机场恐怖袭击中被炸身亡”、“有消息灵通人士称,1942领导人现在陷入重度昏迷”等等类似这样的传言在一些有心人士的传播下早已漫天飞。   今天早上,厉列侬离开时和许戈说的“我做完身体复查后会出去一会”是他为最近针对他一系列传言进行辟谣,这些也是瞒着医生进行的。   录音还没录到一半接到她不在房间的消息,连声明稿还没录完厉列侬就从现场离开。   随之而来的还有不顾专业人员的警告服用了大量的止痛药行为。   相信这些已经把那些人惹怒了吧?让那些人更加愤怒的是,他们所培养的接班人正在一步步背离他们为他拟定的轨迹。   现在躺在床上的人即使处于睡眠状态中,如果仔细看的话,不难从他眉宇间找到疲惫之色。   “都是我不好,”喃喃说着:“以后,别的事情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但如果疼了要告诉我。”   整整多出五倍的止痛药量,那得多疼才会那样。   “我知道你其实并不怕疼,你只是怕我看了会难受。”喃喃述说着,在那么一刻,这句话就从她嘴里溜出来了。   依稀间,在某个暗夜里,她和他说过“你疼的话,我也会跟着难受。”那是二十岁的许戈说的话。   “从前我听过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很会自作多情,现在我觉得这话说得有点道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安静的瞅着她。   她吃下最多的自作多情可是来源于他,不过现在那些好像变得不重要了,看着眼前的人,许戈第一次真正觉得,二十岁已经离她远去了。   相对无言,最终他们都选择去避开彼此的眼睛。   “对不起,”他先开的口:“我之前好像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那时我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垂下眼帘,那位脑部专家已经说得明明白白的了,过度的服用止痛药、以及脑部震荡所导致的颅内压增高会导致产生焦虑情绪。   “许戈……”   许戈朝着厉列侬做出安静的手势,现在他说话的声音听着有点吃力,当他再次想尝试开口时,她底下了头,唇贴上他的唇。   偶尔,许戈曾经尝试用这样的方式去阻止他说出一些话来,一些她不爱听的话。   她过完生日的八十天之后就是他的生日,那年她十九岁,她的阿特很可怜,没人给他过生日,他生日的唯一礼物是两个钟头时间。   两个钟头时间也正是一场足球赛时间,那两个小时他自己一个人去看球赛。   于是,她瞒着梅姨偷偷来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包里放着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等在他房间门口。   门口的灯不是很明亮,但足以把他脸上表情看得清清楚楚,没有半点的惊喜,真的没有。   如果再细细看的话,还可以看出那么一点点的情绪:精力过剩的丫头,我都跑到这里来了,这下,我又得花时间心思打发她了。   踮起脚尖,没有让他开口说话的机会,吻住了他。   如果当时不那样做的话,许戈想她也许会从他口中听到让她伤心的话。   那时的她经不起一丁点的伤心,她包里放着半个小时后的返程机票,从布宜诺斯艾利斯飞阿姆斯特丹,再从阿姆斯特丹飞曼谷,那么长的旅程。   十九岁,好遥远的十九岁,光影错落间,十九岁那年没有留下的泪水跑到二十六岁模样的脸的眼眶来了,在泪水还没有沿着眼角滑落到他们唇瓣时,她快速的离开。   转过头去,眨了几次眼睛泪水就消失不见了,再回过头,不敢去触及他的眼眸,低声和他说“我们明天再说好吗?嗯?”   他扯了扯她手指,于是她乖乖挨着他躺了下来,刚刚找好位置,他手就环上她的腰。   手乖乖贴上他的手背。   小会时间过去,背后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手指在他手腕上找到了那道伤疤,细细的摩擦着。   那是一道新疤痕,从疤痕的深浅程度就可以判断出,那没有半点敷衍的意思。   烙印在手腕上的人为疤痕往往会让人们联想到关于情感上的问题,除了这处他身上还有另外一处烙印。   那是位于他第七根肋骨处的牙印。   那个早上,她无意间撞到他在换衣服,空间采光极好,那个牙印淡淡的。   印在自己男人身上的牙印总是会牵动女人们的神经,当许戈想进一步看清楚时浅色的衬衫已经遮挡住了那个牙印。   那一个瞬间,第一时间泛上许戈心头的是:阿特穿衣服的速度太快了。   即使没有看清楚那道牙印,可许戈清清楚楚的知道,那牙印就印在他的肋骨位置,那个牙印连同他手腕上的疤痕把她的心搅得心神不灵。   夜深,凭着白天的记忆,手指沿着他肋骨处,第一根肋骨、第二根肋骨、第三根肋骨……   手指最终停在第七根肋骨处,心里咯噔了一下。   夏娃是亚当的第七根肋骨,夏娃是女人亚当是男人。   女人把牙印烙印在男人的第七根肋骨上,以此告诉心爱的男人“请你爱我,爱我就等于爱你自己,我本身就是你身上的一根肋骨。”   在面对关乎自己男人时女人们的心眼总是很多,心思又细。   不仅这样她们还具备了与生俱来的辨识能力:他现在眼睛在看我可心思却不在我身上,他现在在温柔的和我说着话,可那些话不是来自于他的内心。   落在厉列侬第七根肋骨处的牙印不是她的,许戈就是知道。   那牙印细细,从深度以及牙印的距离就可以判断出那是属于年轻女人的印记。   如果是二十岁的许戈,她想她非得千方百计让厉列侬说出,到底是那个不识相的女人敢在她男人身上弄出这么一件让她大动肝火的事情。   然后!二十岁的许戈会把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拉到下水道和老鼠们共处一室,直到那女人和她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当然这之前得拔光她的牙齿。   再然后……   再然后泪汪汪的,直到厉列侬无可奈何的让她的牙印遮挡住那个女人留下的牙印。   那是二十岁的许戈爱厉列侬的最直接方式。   可二十六岁的许戈只是把手轻轻从他睡衣里抽离,看着黑暗发着呆,等到眼睛又酸又疼时闭上了眼睛,她困了。   次日,她的眼睛刻意去避开被衬衫遮挡住、那属于他第七根肋骨处的位置。   今晚他的呼吸声比起前几个晚上来得更为深沉,这一天把他折腾得够呛。   黑暗中许戈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停留在他手腕疤痕处的手指收起,形成拳头状。   拳头状的手掌搁在靠近心脏位置,随着她的这个动作一颗心仿佛得到了周全的庇护,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手腕上的伤痕、第七根肋骨处的牙印远去,模糊不堪。   和这几个晚上一样,眼睛在黑暗中毫无聚焦,直到它们又酸又疼,这才合上眼帘。   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睛早已经习惯了黑暗,合上眼帘时黑暗无边无际侵袭而来,思绪随着黑暗坠入沉沉梦境。   据说梦境里的东西不受思想约束,连续几天醒来时许戈都会极力的搜索属于梦境里的东西,也许她可以从那个似是而非的世界里窥探一二。   然而,甚至于梦也没有给她留下只言片语,昨晚亦然。   睁开眼睛触到的是那双带有观察意味的眼眸。   那双眼眸在触到她的第一时间选择用眼帘去掩盖住,又长又密的眼睫毛抖了抖,再次掀开时已经回到那种属于许戈再熟悉不过的模样。   狭长的眼线因为嘴角的笑容纹路,漂亮得让她投映在他瞳孔里的那张脸呈现出不加修饰的几许痴迷。   那痴迷有着昔日的痕迹。   男人嘴角往上扬,带着那种特属于晨间的慵懒声线:早安。   手又开始形成拳头形状,不着痕迹的来到心上所在位置,守护着,嘴里不动声色:早安。   那声早安之后,厉列侬一点也没有起床的趋向,脸朝着她,那瞅着她的眼神像是在做着某种凝望。   没有来由的,脊梁处开始绷紧,竖直,想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却因为在触到他比往日更加苍白的脸色硬生生踩下紧急刹车。   如果再仔细看,可以在他太阳穴处看到微微凸起的脉络,淡青色的,隐藏于白皙的皮肤表层之下,比起任何时候都来得刺眼。   1942领导人肩膀所要承载的有很多,就像是那座象征着1942的建筑。   鈤丹:等待辉煌。   心里叹了一口气,没有看他,嘴里小声说着:“我和他……不是你说的那样,早已经见过面。”   “他?”近在咫尺的声线已然没有之前的放松状态:“在1942,你口中的他注册名字为方为其。”   不需要许戈去看,她就知道厉列侬此时此刻的眉头是敛着的,明明刚刚的声音还很愉悦来着,阿特现在在高兴和不高兴之间的转换总是很快,这让她很不习惯。   厉列侬是一个特别慢热的人,不仅慢热而且很少会去生气和愤怒。   他偶尔的生气和愤怒都需要类似于飓风般的形成过程,上一秒和你握手谈笑风生下一秒就当着你的面摔杯子类似这样的情绪是永远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   许戈把厉列侬这一刻的情绪波动归结为就像医生和她说的:一些情绪不在他控制范围里。   好吧,方为其。   低声继续说着:“我也是刚刚把方为其认出来。”   想了想,她口中的那个刚刚其实已经过去了几十个小时。   在许戈思想的那会时间里,近在咫尺的那道气息又有小小的变化,那小小的变化形成了某种无形的压力。   硬着头皮纠正:“你所看到的……也就是我靠在他肩膀时的……可以理解为激动,就是……”   那种无形的压力许戈更愿意把它理解成为:气场。   特属于厉列侬的气场,而且那气场越来越盛,导致于许戈一下子仿佛丧失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结结巴巴说出:“阿特,你还……还记得小时候那只叫做花花的小狗吗?我找了它很长的时间,可……可一直都找不到它,虽然我嘴上不说,但心里……我总幻想着有一天它能忽然出现在我面前,你看到的就是那种花花忽然出现在我面前时的那种激动。”   至今为止,许戈还记得那只叫做花花的小狗,她把它捡回来时它小小的,可怜兮兮的,她给它取名字,她和它分享食物,她看着它的体重一点点的增加,然后,某一天,花花不见了,她怎么都找不到它。   虽然没有说,但不代表不想。   厉列侬对于她的解释无动于衷。   继续说:“方为其就像是小时候的那只花花,就忽然之间的出现了。”   沉默——   是不是她的话说得还不够明白,于是许戈开始呐呐的继续着:“在知道方为其是方为其的时候……”   又,又出现了语言错乱。   “当我知道方为其是圣殿士时……”呼出一口气,整理一下思绪,说:“阿特,那时我心里很高兴。”   那时,她心里高兴极了。   某天,许戈经过不知名的驿站,驿站有用木板制作而成的牌匾上刻着这样的一段语言:在匆匆飞逝的光阴中,请偶尔回头看一看,那默默跟在你身后、在你身边陪伴着你左右的一定是你真正的朋友和爱你的人,请记得去珍惜他们。   那时的她还有一点点的时间,在那一点点的时间里她就匆匆的看了几眼,斑驳木板上的文字在列车的轰隆隆声中没有留下半点踪迹。   然而,这一刻,那些文字如此清晰的呈现在她的心上,她的手指在木板上触到那些文字的纹理。   手指从那行文字经过,她懂了。   属于她遗失的六年时间不是虚无缥缈的。   深深呼出一口气,掀开眼帘,眼睛选择去注视他的眼睛。   “我也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圣殿士的存在,但我还是在心里深深的感激着,那一个个漫天繁星的夜晚把他送到我的面前。”   很多很多个布满枪声的深夜,乘坐苍鹰而来的圣殿骑士安抚了那个孩子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着的心,安静的听着她说话,配合着让她相信那些傻气的梦。   让那个孩子深信得到神灵的庇护,会一天天成长,直到变成大人模样。   ☆、第60章 /(嫉妒)   目光数次投向早已经空空如也的床位,停留片刻之后移开,落在天花板上小会时间又停留在床头柜上,下意识间似乎在……   在找寻着一些什么。   找寻?这还是许戈第一次清醒的意识到连续几天早上醒来,那不直觉落在床头柜上的目光究竟意味着什么。   床头柜上什么也没有,但她的眼睛到底想在床头柜上找出什么不得而知。   外面的声响提醒着她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现在她应该思考是:十几分钟前从她口中说出的话到底有没有惹怒1942领导人。   昨天,1942领导人还言辞凿凿“还是一直没有人对你说过这样的话‘小姑娘,梦该醒了,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圣殿士的存在’。”   可她今天早上就和他唱反调。   一直以来,许戈对厉列侬采取的都是撒泼哭闹的狗皮膏药形式,她还没有像今天早上用这么正经八百的话反驳他。   十几分钟前,在许戈说完那段话后迎来了小段沉默时间,然后厉列侬淡淡的说了一声“知道了。”   说完他从床上离开,离开前压根没看她一眼。   她就那样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   杯子掉落在地上的声音让许戈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脚步快速的循着那声响。   医生的警告让许戈手往着自己头壳狠敲几下:阿特现在还是一名需要服用止痛药的病患。   等她来到厨房时,掉落在地上的玻璃碎片已经收拾好了,看了她一眼厉列侬声音淡淡的“手滑。”   许戈呐呐的点头。   厉列侬的注意力好像又回到咖啡壶上去了,小会时间过去,浓郁的咖啡香在厨房里弥漫开来。   杯子被许戈强行拿走,厉列侬敛起了眉头,把杯子往着背后藏。   她的举动让厉列侬眉头皱得更深,不发一言手掌心往上朝着向她,意图很明显:你所要做的就是把杯子乖乖还给我。   厉列侬一旦皱眉,一旦用肢体语言传达他的情绪就代表着他生气了,一般这样的时刻许戈都拿出她乖巧的模样对他百依百顺。   但,往后倒退半步许戈摇头。   “砰”的一声,还在弥漫着香气的咖啡壶落入垃圾桶里,厨房空间不大,几步功夫厉列侬就消失在厨房力。   呆站在哪里,从她来到厨房、到厉列侬把咖啡壶丢到垃圾桶也只不过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   那几分钟时间发生的事情宛如默剧,这场默剧基调压抑。   离开厨房,进入洗手间,梳洗,梳洗完毕从洗手间出来,站停在洗手间门口片刻,想了想许戈往着窗前所在。   窗户坐落在东南方向,五月末,晨曦和着阳光从窗外折射进来铺在他浅色的衬衫上,亮亮的远远的。   一步步走到窗前,和他肩并肩站在一起,手悄悄的去触摸他的手。   没有反应,他的目光依然落在窗外遥远的所在。   力道加大了一点点,叫了一声“阿特。”   他侧过脸来看她,她声音委委屈屈的“我这是为你好,早上喝咖啡对胃不好,而且……”   “我知道。”他打断她的话。   知道就好,目的已经达到,想收回的手却被他反握住,她和他就那样站在窗前静止不动着。   “许戈。”他用和晨曦般梦幻的声音唤着她。   “嗯。”   “往前走一步。”乖乖听从他,脚步往前踏一步。   “转过身来。”转过身,随着这一个转身,她清楚的看到他的模样,他半垂着眼帘,那些散落在他衬衫上的光晕似乎跑到他的眼睫毛去了,一帘一帘的,像遍布在清澈河面上的粼粼波光,让人眩晕。   “许戈。”“嗯。”“把背贴在墙上,贴近一点。”“对,就这样,踮起脚尖。”   一系列事情做完后她看着他,许戈想她现在看着他的眼神一定有点傻气,不也许很傻气,傻气得他都扬起了嘴角。   阿特笑起来的样子可真漂亮,许戈在心里叹息着。   “许戈。”“嗯。”“把眼睛闭上。”   她一向很难抗拒他,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朝着她笑的他、朝着她皱眉的他、穿浅色衬衫的他、温柔的对她说出虚假情话的他、冷冷看着她的他。   闭上眼睛,在他气息逐渐朝着她逼近时微微仰起颈部。   在他含住她的唇瓣脚尖踮起到极致手搁在他的肩膀上,在他的舌尖狠狠卷着她舌尖时搁在他肩膀的手牢牢揪住他衣领。   揪住他衣领的手片刻后沿着他颈部往后和另外一只手会和,当十只手指紧紧的交缠在一起时,几近被他吞噬发麻的唇瓣轻轻的去吮住他的舌尖,试探性的去吸,那股力量从肺部提上来时,她听到他闷闷的哼了一声。   如果不是背后那堵墙在支持着的话,想必在他一放开她时已经瘫软到地上去了。   靠在墙上脚是在抖着的,一切一切都在告诉着许戈,在那空白的六年时间里她和厉列侬真的把很多男女应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她那在他身上游离的手、以及那个吻所带出来最为本能的反应让许戈回想起来一张脸火辣辣的。   等到气息逐渐平稳了下来,手落在自己发麻的唇瓣上,心里想着如果这个时候去照镜子的话。   那么她现在的唇一定是被吻肿了。   真神奇,不就是接个吻吗?也可以把唇吻肿,该得有多用劲,然而她并没有因为被吻肿的嘴唇耿耿于怀,反而一颗心就像是正在泛起一圈圈涟漪的平静湖面。   我那小心翼翼期待着的初吻,姗姗来迟。   甜蜜过后是淡淡的酸涩,也许是那等待的时间太过于漫长了。   第三次,许戈偷偷去看已经吃完早餐正在喝水的厉列侬。   那个吻之后她感觉回到自己真正的二十岁时期,开始患得患失着:为什么受到那个吻影响的人只是我?和我食不知味比起来他看起来和平常一般无异?这个混蛋!   空了的水杯被一毫厘也没有偏差放回原位,摆在厉列侬面前碟子已经干干净净,反观她……也就勉强吃了几口。   忽然间,许戈胃口全无,不仅如此还带着那么一点点的小情绪把摆在她面前的食物推开,声响有点大,他抬起头来。   “怎么了?不合口味?”他问她。   连续几天来,早餐都是按照她的口味,有时看着餐桌上那些她喜欢的食物许戈都要忍不住去怀疑,其实那名需要照顾的病患是她。   回想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她还真的有点像被惯坏的孩子,小心眼没有担当。   想到这一层,许戈冲着厉列侬笑“没有,我只是想用这样的方法引起你的注意。”   从前类似这样的话许戈总是说得很溜,只是现在它们变得有些拗口,从前在她厚着脸皮说出类似这样的话时,厉列侬要么会在第一时间皱起眉头,要么就是把她说的话当成是空气般的存在。   此时此刻,厉列侬脸上没有敛起的眉头,没有敛眉也没有给出一副置若罔闻的表情。   把被她推离的那份早餐摆正,放在最靠近她手的位置,拿起半颗柠檬,少许的柠檬汁滴在鳕鱼片粥里。   他轻声说着:“加点柠檬汁可以去腥。”   一边说着一边把汤勺交到她手上,在她手指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时指引她的手指去握住汤勺。   “不是讨厌腥味吗?粥冷了腥味就会更明显。”   一系列动作看得许戈眼睛直发呆,眼眶发热,她喜欢鱼的味道可她特别讨厌鱼腥味。   偶尔她和他去吃饭时,她会从内心渴望着,他也像别的一起用餐的男女一样,哪怕给她一个会心的微笑、一次细心提醒她吃鱼时小心鱼刺都足以让她乐上好一阵子。   可从没有,一次也没有过。   从她十六岁到她二十岁,他们一起吃饭的模式就是闷头吃完所点的食物,结账,离开餐厅。   那不是许戈想要的,她也曾经想方设法想去改变那种模式,但是她绞尽脑汁制造出来的话题往往都在他的“嗯”“也许”“是的”的回应中日渐沉默,怕他烦了怕他反感。   还好,当时她够年轻,睡一觉面向日出的方向大声对自己说一句“那没什么”一切一切就烟消云散。   而此时此刻,他在为她做这些事情时手法娴熟,在他娴熟的手法后面蕴藏着什么不得而知。   低头,眨了眨眼睛,驱散走忽然而至的泪液。   面容姣好、身材高挑的年轻女人进来时许戈已经把早餐吃得干干净净。   只几眼许戈就把那年轻女人认了出来,长直发弄成卷发比起以前多了一些妩媚。   面前的女人是拥有美加国籍的哈佛生,因为环保问题没少和美国唱对台戏,其犀利的言辞以及美丽的容貌让她得到很多同龄人的支持,有一阵子和厉列侬走得特别近。   近到什么程度呢?近到一些不看好许戈和厉列侬的人老是拿着担忧的目光看着她。   当时让许戈坐不住的是该位哈佛生为了厉列侬还特意取了一个中文名字“莉”。   “莉”和“厉”同音。   没等许戈找上门,厉列侬就用“我希望未来她能为1942服务”这样的话警告她。   之后许戈也暗中调查了,的确就像厉列侬说的那样,他想利用“莉”的影响力为1942竖立良好形象。   现在看来,厉列侬已经成功的把这名哈佛生带到了1942。   和许戈点头致意后哈佛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许戈刚想站起来。   “说吧。”厉列侬淡淡说了一句。   许戈只好再次回到她座位上。   哈佛生带来的消息并不大好,在知道厉列侬服用了多出五倍的止痛药后1942智库的首脑已经抵达墨西哥机场。   厉列侬似乎没有被哈佛生带来的坏消息所影响,早餐过后就拉着她离开他们住处。   从一颗颗高大乔木底下穿过,停在喷泉边,在他的示意下许戈在喷泉沿处坐了下来。   喷泉周围被高大的树木所包围住,厉列侬抱着胳膊背靠在许戈面前的落羽杉树上。   “莉半年前订婚了。”他淡淡的说着。   这次许戈猜到了,她在那名哈佛生手指上看到了婚戒。   也许厉列侬把她这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沉默时间理解为她在和他赌气,又也许是怕她又再次干起他眼中所谓“无聊的事情”。   “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她刚好在墨西哥,目前为止,她是距离我……”厉列侬顿了顿:“她是距离我们最近,也是最能暂时代理金沅工作的最好人选。”   许戈点头,对面的人似乎没有半点放松的状态,心里叹了一口气,说:“我不会去找她麻烦。”   能被厉列侬信任的人具备了超强的能力,厉列侬把这一类人形容为1942的钢筋构造部分,很显然,哈佛生就是。   她的话还是让厉列侬敛起了眉头。   目光穿过一颗颗树木的缝隙,低声说着:“阿特,我现在不是二十岁。”   从林中深处渗透进来的风把许戈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那差不多到达肋骨处长度的头发也是常让许戈发呆的原因之一。   怎么就留起长发来呢?十四岁那年她发誓再也不留长发了。   怎么就……怎么就留起了长发来呢?   发呆间——   “2013年末我把你从冰岛带到拉斯维加斯,我们在拉斯维加斯登记结婚。”   骤然的讯息让许戈一震。   ☆、第61章 /(嫉妒)   “2013年末我把你从冰岛带到了拉斯维加斯,我们在拉斯维加斯登记结婚。”   骤然的讯息让许戈一震,抬起头来,直直对上厉列侬的眼睛,嘴里喃喃的叫着“阿特……”   为什么是2013年,不是应该是2014年吗?   2014可是放在许戈心里一组滚瓜烂熟的数字。   阿特说2014年要和我结婚,2014年我要和阿特结婚,这念想每天在她心里翻来覆去着。   原则纪律于厉列侬而言已经变成属于他骨子里的东西,好比人们在醒来时总是第一时间去睁开眼睛。   一旦厉列侬说2014会和她结婚,就得是2014,早一秒都不会出现在他的计划里。   2014年等她过完二十五岁生日,挑一个适合的时间和她举行婚礼,这在1942是连孩子都知晓的事情。   随着从厉列侬口中说出的那句话,许戈意识到现在她的身份已经变成了她所梦寐以求的厉太太。   她努力的想从这一身份中找出喜悦幸福,她甚至于用手去触摸自己的眼眶:一定是因为那幸福来得太过于忽然了,一时之间她还回不过神来,马上,马上她就要热泪盈眶了。   可不是,从前光在想及就可以让她傻傻的笑,笑完傻傻的掉泪。   可,眼泪迟迟不来。   此时此刻充斥在许戈心里的有三分慌张三分茫然,剩下的都是说不清道不明。   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几分徒劳许戈企图想从厉列侬的眼眸底下窥探出一些的情绪:到底,你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和我结婚的,幸福吗?喜悦吗?激动吗?还是……   心不甘情不愿?   喃喃的声音问着:“为什么是2013?我那时没有满二十五岁,你说过的,等我二十五岁时就和我结婚。”   回视着她,他语气中有着刻意想去营造出来的那种轻松:“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时,我会在十二点半时准时熄灯,但偶尔,我也会因为一时间的心血来潮拿出被我偷偷藏起来游戏机,你就把我提早和你结婚的事情当成是一种打破常规的行为。”   不,不不,这话不具备任何说服力,1942领导人的婚姻大事绝对不会是一时间的心血来潮,这个厉列侬比谁都明白。   许戈想,她现在的认真表情一定让1942领导人觉得有些的尴尬,于是,他找了一个较为轻松的话题。   他微微笑着:“当时我是多少岁来着?也许是十七岁、还是十八岁,有一天我去了电子商城,乘着没人注意我把商场最新的电子游戏机放进我外套兜里。”   “离开商场的那一刻,我有点懂了那些包里明明有着大把大把钞票的人为什么喜欢在逛超市时顺手牵羊走了那些五美元的巧克力,一美元的口香糖,甚至于几美分的小玩意。”   那种刻意营造出来的轻松氛围还在继续着,他身体微微往前倾,笑容弧度在扩大着:“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不,不,现在应该是厉太太了。”   “我说,厉太太,说不定以后厉先生还会干出这样的勾当,如果很巧的被你看到你一定要装作不知道,偷东西这样的事情我不大在行,万一……万一厉先生不幸被逮到了,你也一定要装作没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逐渐褪色的光阴中,墨西哥的早晨美好得让人无法把它和罪恶联系在一起。   那天早上,个头小小的女孩偷偷跟在身材修长的男孩背后,那天,他一定心情特别的不好所以没有意识到有人在背后跟着他。   女孩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让男孩那般的不开心,唯一的念头就是想着,在阿特不开心的时候她要陪着他,即使他不知道。   “那时,你十七岁,我们刚刚来到墨西哥,你走进的一家专门销售日本电子产品的商店,被你放进兜里的是任天堂诛式会社最新开发的nds,我拦住那位想去追你的保安人员,那个游戏机花掉我所有的零用钱。”   那些零用钱她本来是想拿来买热气球的。   那年她十四岁,他十七岁。   回忆里那墨西哥被涂成的绿黄蓝的街道现如今变成了黑白版块,走在前面穿着浅色衬衫的少年是白色的,跟在后面穿着紫色长袖t恤的少女是灰色的。   那忽然而至的泪水是为了那变成灰色的少女,而不是因为获得厉太太这个称谓的喜极而泣。   变成那个人的妻子这个自始至终贯穿着所有年岁的使命到了今天,已无喜悦。   在冰岛许戈有一处秘密房屋,那个地方在很偏远的所在,那个地方远离布满高楼大厦的陆地,那个地方住着以打鱼为生的渔民。   她用一套打鱼工具从一位渔民手中换来一个木屋,她告诉那位渔民,等到某一天她看到她的阿特心里装了不是她的女孩,就到这里来靠打鱼为生。   离开时她把木屋的钥匙交到那位渔民手上,那位渔民说了这样一句话“但愿这把钥匙你一直用不着。”   现在看来,那位渔民的希望落空,那时她没有说出的话是“我更害怕拿到那把钥匙。”   她还是来到了冰岛,一切事情已经不言而喻。   泪水凉凉从眼角滑落,在他的手指即将触到她眼角时狠狠的别过脸去,他的声线盛满了狼狈和慌张“对不起,那个时候我都不知道。”   他在为他用光了她零用钱的事情道歉,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又何止这一件。   再一阵风吹过,也不过是眨眼间的时间,眼前已然一片清明,在重新去面对他时恍如隔世。   他收起刻意扬起的嘴角,一双眼眸安静的注视着她,她在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脸,平静,淡然。   她所想要的明明白白写在她脸上。   “那时,我做了一件惹你生气的事情,然后你离开了,你那时离开的时间有点久。”他涩涩的开口。   惊觉到她离开的时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来得久是在某一天早上醒来时。   厉列侬还记得那个早上特别的安静,安静到让他觉得周遭的环境不对劲,他是特别喜欢安静的人,可那个早上那种近乎诡异的安静他十分排斥。   到底是哪里出现的不对?这位问题困扰了他一整个早上让他心神不灵。   然后他站在许戈宿舍前,推开门,室内传出了那种主人出差很久了、带有着淡淡霉味的气息让他觉得胃部很不舒服。   有人告诉他许戈已经有二十天没有回来了,告诉他这话的人略带讶异的表情也让他感到不舒服。   然后他告诉那个人“过几天许戈就回来。”   那句话无论从语气乃至表情都呈现出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其实许戈去了哪里厉列侬并不知道。   那时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过几天许戈就回来,最多不会超过十天,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有多迷恋他他是知道的。   第二十一天早上,那种带着诡异的安静氛围在他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卷土重来。   没等他去想明白那种让感到十分不习惯的安静氛围背后意味着什么,就传来了1942在瑞士银行部分资金被冻结的消息,这几家银行据称收到美国政府的密函。   厉列侬开始前往华盛顿。   等他从华盛顿回来时已经是一个礼拜之后,许戈依然没有回来。   第一次厉列侬开始去思考,他最后见到她时发生的事情,当时他做的事情的确让许戈在另外一个女孩面前丢脸了。   但先错的是许戈,那已经不单单是错误的问题了。   厉列侬之所以容忍许戈那是因为他知道,在那些看似刁蛮无理的手段背后许戈的分寸一直拿捏得很好。   她知道什么是在他容忍的范围内,什么是在他不能容忍的范围内。   但那次,许戈所做出的事情超出了厉列侬所能容忍的范围内。   “不,不不,阿特,你之所以觉得我现在做出的事情不在你的容忍范围之内,那是因为这件事情中有一名当事人的名字叫做连翘。”周遭只剩下轮廓,看不清人脸上表情的废旧工厂里,她大声说出的话在工厂顶棚上一次次回响着。   此时此刻,从废弃工厂传出的回音穿过树木的缝隙,在那些回音中厉列侬听到了久违的名字。   连翘。   嗯,连翘,偶尔他会带着一点点特殊的心情叫她“工读生。”   也不过是风从天空直落而下、绕过头顶吹动发末的光阴,可思想已经经过了几个轮回,那个他偶尔会叫她“工读生”的女孩也已经变成了轮回中的人物了。   眼前只有她,许戈。   厉列侬从华盛顿回来后许戈已经离开了二十八天,许戈到底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梅姨也拒接他的电话。   第三十天,厉列侬接到1942智库团办公室的电话,话说得很委婉“我们只是那群种葡萄的人,天生适合穿高跟鞋的脚在田埂上走不了多少路,只有穿平底鞋的脚才能走到路的尽头。”   适合穿高跟鞋的是连翘,穿平底鞋的人是许戈。   接到那通电话时厉列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需要一到三秒的认定过程,从带着浓浓的个人情绪的本能反抗、到那种经过类似于程序的理性判断后的接受。   挂断电话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他就让金沅定了前往希腊的机票,梅姨就在希腊。   那个时候,厉列侬所不知道的是,也许那一刻他在潜意识里等待着那通电话,等待着那通电话给他传达出那样的讯息:去把许戈找回来。   只有把许戈找回来了,这个世界才会重新有了声音,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总是话很多,从早到晚,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只有许戈在,厉列侬的世界才会变得热闹、生机勃勃。   这是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想明白的道理。   风微微吹动发末,饶了一圈,远去,消失。   眼前的姑娘,有着上帝恩赐的甜蜜模样,可她的那双眼睛总是能轻易的掉落下眼泪来,就像梅姨说的那样“我们的小戈可是多愁善感的的小姑娘。”   眼前的姑娘,爱笑,也爱哭,还有股傻劲,背着他为他做了一箩筐的傻事情。   “许戈。”涩涩的开口:“对不起,一些事情我明白得太晚,但庆幸的是我们现在还年轻。”   他又在和她说对不起了。   心里麻木成一片,晨曦还粘在树梢上,夜间的露珠还挂在树叶上没干透。   分明,没过去多少时间,现在许戈心里想早早的结束这个早晨关于“她是怎么变成厉太太的经过”的这个话题。   “后来呢?”麻木的声音问道。   “后来,我和梅姨要了你的地址,然后我在冰岛找到你,你那次好像特别生气……”风吹落他额头上的头发,那掉落在他额头上的头发似乎对他造成困扰,他手看似不经意的把那些发丝整理好,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也许……也许那次伤心成分应该比生气多,我用了一天两夜才把你从冰岛带到拉斯维加斯。”   从厉列侬口中说出的听着就像是一对情侣之间再平常不过的赌气方式,可许戈知道一定不是那样的。   她的阿特一定不知道位于冰岛的那处木屋,对于她意味着什么。   即使记不得她是以什么样的精神状态去到的冰岛,可许戈知道终于熬到了她心累的那一天。   “厉列侬,如果我的行为让你觉得烦的话,那么你就多祈祷,祈祷我的心能早日疲惫,当真有那么一天到来的话,我就不折腾了。”   言犹在耳。   但是呵,那颗心还是终究累得不够透彻,不,应该说是不够死心,真没出息!   没出息的结果就是她跟着他去了拉斯维加斯。   “在拉斯维加斯,我们在一名当地人的帮助下注册结婚,你拿的是冰岛护照,我拿的是美国护照,就一个上午时间你就从五金店老板家小女儿的身份变成了厉太太,我们结婚的消息只有梅姨知道。”   “那时我们都说好了,先注册结婚,后补办婚礼,一切就像我们说好的那样,2014年我们在捷克补办了婚礼,之后你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拉斯维加斯。”   说完后,他安静的注视着她。   看来,一切都交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了,但许戈还有一件事情特别想知道。   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问:“阿特,我的项链到哪里去了,穿着我们订婚戒指的项链到哪里去了?”   不,应该是穿着我们订婚戒指的项链现在还在吗?   问出这个问题时,许戈心里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那条她连洗澡都舍不得拿下的项链早已经不在了。   它就像是离开人世的那些人们一样,或许变成粉末融入了泥土当中,或者随着水流沉淀在河底中,又或者在撒向空中时已经被风吹走不知所踪。   二十岁的许戈在前往圣地亚哥时唯一带走的是她的护照和那条项链,手里拽着那条项链,把信仰寄托在那条项链上了:   阿特一定会没事,阿特一定会再亲手把项链戴回她的脖子上。   一切仿佛只是昨天的事情,二十六岁的许戈在医院醒来的第一时间,心里特别惦记着,总怕它被她弄丢了。   ☆、第62章 /(嫉妒)   看着厉列侬,许戈眼睛都不眨一下,问:“阿特,我的项链到哪里去了,穿着我们订婚戒指的项链到哪里去了?”   她的问题让对面的人眼神一呆。   但那也是眨眼之间的事情,风又把他的头发吹落在额头上,属于他眼神底下的瞬间呆滞快得让她忍不住去怀疑那只是风在作祟。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去拨开那些头发,看着她的目光安静淡然:“我不知道。”   “什么叫做我不知道?”   “厉太太,你的问题有点多。”他似乎在叹着气:“你就把我刚刚回答的当成是我很尊重你的个人*,那些专家们一再强调,女人们讨厌男人们过问她们的私房钱,和偷偷打开她们的首饰盒。”   “阿特。”许戈摇着头:“你应该知道,它从来不是我任何的一款的首饰。”   沉默——   “告诉我,你一定知道它现在放在哪里。”   “许戈。”看着她的目光无奈,声音也无奈:“想想小时候,那只叫做花花的小狗,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会经历过那样的事情,某一天醒来后发现一些东西不见了,一般人们把这样的现象叫做丢失。”   1942领导人在安慰人这方面具备了很好的口才和表演才华,这些也是他学习的一部分,你看,他在说这些话时声音真挚。   只是,他面前的女人不是任何一名遇到挫折的1942成员,所以他在说那些话的后半段都不敢看她了。   不知道,可不可以把他的那种行为当成是心虚?   “不要和我说那些。”许戈加重声音:“厉列侬,不要低估一个女人的直觉。”   她的话成功让他皱起了眉头。   目光直直的看着他:“你不是说我现在已经成为了厉太太吗?坦诚是夫妻关系的一大要素。”   “许戈……”   “阿特。”拳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握得紧紧的:“回答我,而且,我希望你在回答我这个问题时眼睛能看着我。”   “许戈——”   “厉列侬!”   落在林中深处的目光回到她脸上,如她所想要的看着她。   四目相对。   片刻,他淡淡说着:“有一天我发现你不在戴着它,仅此而已。”   “你发现我没有戴着它具体是在什么时间?”如果不是这个时刻那咄咄逼人的语气,以及那种极具针对性的反射反应,许戈都快忘了她曾经作为一名情报人员接受过每天长达十个小时以上的训练。   从十五岁到十八岁。   时间点很重要!   “你也知道我很忙的,”语气听着很无奈:“说不定在我发现你不戴着它时,其实你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戴上它了。”   也就是说,她所想要知道的具体时间真要追究起来没有一点准确的说法。   耳边听着他轻飘飘说着“对不起,当时我应该问你‘项链都去哪里了’,明知道它对于你来说意义非凡。”   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握在手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握住的拳头已经如数松开,一直都是那样的,当面对着他的温声软语时,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她都是照单全收。   如此刻,看着他比往日都还显得苍白的脸色,苍白的脸色配上懊恼的表情无奈的语气,那软化来得很快。   那种僵持也仅限于口头形式了“厉列侬,别和我来那一套。”   1942领导人还具备了很好的判断能力。   “也许我可以尝试一下,看能不能把它找回来,如果它真的是丢掉的话。”他又如是说。   话里意思明明白白:你看,我真的不知道你的项链现在在哪里。   还想说点什么。   “厉太太,现在厉先生还是一位需要服用五倍以上的止痛药来维持在厉太太面前轻松状态。”   即使还有那么一点不甘心,但也在他接下来的那句“你不是说我难受你也会跟着难受吗?”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疑惑、慌张、茫然一一消退。   张口就来的是“你不是说我自作多情吗?”   他笑开,笑得漂亮极了,那笑容仿佛会发光一样,一个多钟头前属于他留在她唇瓣上的气息还在迷惑人心。   “你想知道的事情已经知道了,我猜这消息肯定会让你感到茫然,你现在的心理年龄还停止在二十岁,我们之前约好了等你到二十五岁时结婚,这个观念在你的脑海中根深蒂固。”   顿了顿,他好像在找寻贴切的比喻,很快他找到了:“现在你的状况等同于刚刚念完了小学一下子就进入了高中,所以这个消息肯定让你有些措手不及,但没关系,我保证很快你就会适应过来,到那个时候喜悦就会伴随而来。”   类似自言自语一般的,像是在说给她听,又像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也许吧,也许就像是他说的那样吧,她没什么出息,唯一贯穿始终的就只有一样:嫁给他。   所以,她看得很重,重到事无巨细。   “我们得回去了,如果不按时复诊的话老头子们会气坏的。”他又说。   点头。   最初几步走得有些吃力,即使他已经走得很慢了,可她走得更慢,他手停下脚步手伸到她面前。   想了想,她把手交到他手上。   从人工树林往他们住所走的那段时间里,许戈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名已经接受了医检结果的病患。   一切已经是盖棺论定的事情,如果再纠结下去的话就变成自寻烦恼,说不定……   说不定,一些事情都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他们真的只是吵了一架,她特别的生气然后躲了起来,她的阿特也在那次吵架中意识到她的重要性,本着迟早都要结婚的念头拉着她拉斯维加斯注册。   当然,她有小小的刁难他一下,他可是用了一天两夜的时间才让她答应他的求婚。   说不定根本没有谁的出现。   目光找到了他,想从那个从小就爱着的人身上得到支撑,似乎是听到她心里对他的召唤,他侧过脸来。   初升起的日光落在他脸上,没有一丝的阴影,一切都淌在阳光底下。   回以他微笑,在那朝日底下心里泛起初初的喜悦。   忽然间,她就这么变成了厉太太。   厉太太,厉太太,心里细细的咀嚼着。   “快把嘴巴合起来。”他说。   这话听着表面上是带着调侃意味,可细细听的话可以听出一位丈夫对自己妻子的那份亲昵。   咧开嘴,笑得更嚣张。   然后,她听到他那句低低的、十分含糊的话,她在脑子里把他刚刚说的想了几次,分明他说了……   “阿特,你把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说看看,我刚刚都说了些什么了?”   闭上嘴,那是许戈觉得最好的办法,万一她要是说错的话,他又该嘲笑她自作多情了,她有多喜欢自作多情她是知道的。   “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变聪明了,这样一来就代表着……我以后的日常生活会少了一些乐趣。”他一副不胜烦恼的模样,正经八百的:“我觉得你还是傻一点的好。”   艹!这人的语气俨然把她当成那个冬天爱赖床的小姑娘。   “厉列侬,”许戈忍不住开口:“不要用那种口气说我,你要记住我现在已经是二十六了,我不是小孩子。”   他学起了她之前的模样闭上嘴,可表情写满了你就是小孩子。   好吧,现在她的心理年龄是二十岁,可是——   阴测测的,压低着嗓音:“厉先生,不要忘了我从事干什么样的职业,梅姨可是说了,她无限看好我。”   “嗯哼。”他哼出了一句。   好吧,梅姨给她的评价应该有友情分的成份。   从许戈十八岁出道到二十岁的两年情报员生涯中,“小有成就”这样的评价还有点勉强。   梅姨曾经说过她的长相是能麻痹敌人的那一款,长相再加上远比整体形象小的年龄,外加她的那点小聪明让她两年的职业生涯顺风顺水,她还给自己取了一个漂亮的代号。   “岚”组合时典雅娟秀,拆开后桀骜不驯。   在许戈得意洋洋时梅姨和她说出类似这样的一段话。   “许戈,你所取得的成绩充其量只是一匹黑马,所谓黑马总是离不开幸运机缘巧合的成份,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一直会得到命运的眷顾,一旦你走进了那些人的视野,那些人会把你放到显微镜下,你所有的缺弱点将会一览无遗,那时候你正在的考验就来了。”   梅姨还举例:   “阿根廷有两支足球队举世闻名,博卡青年对和河床队,他们同处于布宜诺斯艾利斯,河床队是贵族球队,用金钱堆砌起来的华丽球风让河床队在阿根廷联赛中一骑绝尘,但那也只是属于有钱人才能涉及的游戏,布宜诺斯艾利斯那些拿着很低薪酬、没有固定职业、生活在底层但又热爱足球人们没钱购买球票,他们只能用仰望的姿态看着那纸贵族球队。”   “有一天,这些人联合起来,他们用自己的积蓄,在一些小工厂老板们的帮助下组建了另外一只球队,这支球队就是后来的博卡青年。”   “博卡青年队用黑马的姿态出现在阿根廷联赛上,在他们最艰难的时刻,他们并没有像很多黑马一样消声灭迹,而是用他们的坚韧、勇气毅力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来,现如今,这只平民球队和那只贵族球队平起平坐。”   “在足球场上,类似这样的事迹不少,事在人为,梅姨期待小戈终有一天能成为另外一支博卡青年队。”   梅姨的话,曾经让她热血沸腾。   也不知道,二十六岁的许戈有没有变成梅姨所盼望的那支博卡青年队。   有没有也许只需要她开口询问。   那句话已经来到了喉咙口,可最终还是在那种“近乡情更怯”情感的促使下沉默了下来。   万一她没有变成梅姨所希望的样子呢?要知道五金店老板可是得过海豹勋章的人。   “怎么了?”厉列侬低声询问着。   嘴巴紧紧抿着。   “许戈。”   “嗯。”   短暂的沉默过后:“我也和梅姨一样,无限看好你,这话是说给二十岁的许戈。”   垂下眼帘。   “许戈。”   “嗯。”   “二十六岁的许戈很棒,有多棒得你自己去发现,自己去发现远比从别人口中听到的还要来得更加美妙。”   有那么一瞬间,那拉着她手的男人变成她所盼望着的那种男人,可以是恋人可以是朋友也可以是长兄。   忽然而至的情感把她的心烘得极为柔软,那声“阿特”融融的。   “阿特,我想听你刚刚说的话。”   “哪句?”他正经八百询问着。   1942领导人可真会装。   “就哪句。”她也正经八百的回答。   “我刚刚可是说了不少话。”   艹!分明他想套出她的话,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再一次嘲笑起她的自作多情了。   “如果说是我以厉太太的名义让厉先生把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呢?”许戈加重着语气。   “厉太太啊——”拉长的声音。   阴测测的:厉列侬。   厉列侬无视于她的警告,目光向前,那幢用红砖瓦切成的小型住宅已经近在眼前,握住她手的手收紧。   “许戈。”“嗯。”   他们不约而同放慢脚步,她的耳朵比任何时候都来得要聚精会神。   顿了顿,他说。   “过几天我应该可以背着你在树林中绕好几个圈。”   脚踩上台阶时她已经眉开眼笑了,她没有听错,不是她自作多情,阿特真的说了“过几天我应该可以背着你在树林中绕好几个圈。”   脚踏进他们的住处,门刚刚合上敲门声就响了。   打开门。   门外站着风尘仆仆、年纪大约在五十岁左右的白人男人,该位白人男人就是1942智囊团首脑,白俄罗斯人亚历山大.赫莱。   在白俄罗斯人身后站的赫然是方为其。   厚厚的眼镜已经不见了,头发整整齐梳在后面,五官刚毅精神抖擞,是那种最受动作电影导演青睐的形象:我能上天入地。   站在门外的方为其和“免费劳工方为其”俨然是两类人,还是那种永远都不会交集的两类人。   如果不是那双她所熟悉的眼眸的话……   “方为其”瞅着那双她所熟悉的眼眸,许戈低声叫出,心里有小小的欢喜。   低声叫唤被身后冷冰的“进来”所打断。   门再次关上时,之前的脉脉温情在厉列侬身上已然荡然无存。   沉声应答着来前来兴师问罪的白俄罗斯人的男人变回许戈、乃至所有1942成所熟悉的模样:内敛、凌厉,不露声色。   厉列侬位于鈤丹的办公室墙上唯一的装饰是一副黑白字画,那副黑白字画写着尼采的名言:   在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第63章 /(嫉妒)   当白俄罗斯人和方为其进来时许戈直接的反应是“我得找一个借口溜掉。”   在1942许戈除去“厉列侬未婚妻”这个头衔之外,以她的成就充其量也就一蓝领工人,一名蓝领工人想要参与到那种高层间的对话门儿都没,这一点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刚刚想溜就被厉列侬制止住,这次不是用手,而是用脚,脚往她面前一挡。   那手法有点像坏心眼的同桌,在你想要偷偷溜出去玩耍时伸出脚,让你冷不防摔一个四脚朝天。   在许戈的理解里,1942领导人是不会干出这种勾当的,所以她自然也不会去防备他。   可,他真干了,那一脚恶意满满。   如果不是方为其拉住她的话许戈非得很丢脸不可,四脚朝天倒不至于,但出个小糗是跑不了。   意识到厉列侬真的用那种不入流的手段算计了她时,许戈第一时间里脑子就直接给出这样的讯息:   “厉列侬那个混蛋想让我在圣殿士面前丢脸。”   方为其少时在英国接受培训,扶住她的动作做得绅士极了。   迅速摆正姿态,如果不是白俄罗斯人在场的话许戈很想狠狠的瞪厉列侬一眼:这位先生的不满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小插曲很显然让白俄罗斯人很不满,许戈干干站在那里,一时之间离开也不是,留下来也不是。   她自然不会把厉列侬的那一脚理解为一名同桌的恶作剧行为。   下一秒,许戈就知道了。   “她现在的身份是我太太。”厉列侬说。   一切不言而喻,厉太太的身份足以让她参与到1942所有内部事情的谈论中,这话合情合理。   那一脚背后大约是这样:想溜门都没。   这时许戈才想起她厉太太的这个身份,同时也想到现在的她不是二十岁而是二十六。   也许在那六年的时间里说不定她从蓝领工人升级为精英人士了。   此时此刻,厉列侬正看着她,眼神表情和几天前长廊里的一模一样,就差没说那句话了“厉太太应该站在厉先生的这一边。”   乖乖的和厉列侬站在了同一战线上,这下,应该可以进入正题了吧?   微微敛起的眉头松下,厉列侬看了一眼方为其,目光有点冷淡,眼神所要传达的也很清楚。   “bing得留下。”白俄罗斯人干脆利索表明。   厉列侬没再说些什么。   白俄罗斯人这次并不是仅仅来兴师问罪的,他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二月一号,一架小型俄罗斯军用飞机在乌克兰边境遭遇袭击后坠毁的调查报道已经出来了,俄罗斯军用飞机坠毁的幕后黑手直指土耳其民兵组织“灰狼”。   较为棘手的是,这支土耳其民兵组织在2010到2012年间和1942来往密切。   与此同时,上个月发生在伊斯坦布尔的爆炸案中有人在爆炸现场捡到一本护照,这本护照经过调查后已被证实为一名1942成员所持有。   而在过去十天里,1942服务器遭遇到大量的网络攻击,其强度前所未有,与此同时互联网上出现疑似1942成员们所发表的大量美化极端思想的黑帖。   以上发生的事情很显然都是针对1942策划的阴谋,目的就是想给1942贴上“恐怖组织”标签。   说完一系列事情后,白俄罗斯人情绪激动:“在来墨西哥之前,我已经提醒您,您错过了最佳解决问题的时间点。”   沉思片刻,厉列侬脸转向方为其:“我想你应该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   方为其点头:“这一系列事情的背后策划者为爱尔兰青年党。”   爱尔兰青年党和1942是欧洲两大无政府组织,这两支组织从一开始实力相当,彼此把对方视为最强劲的对手。   但在上世纪末,随着爱尔兰青年党被英国为主的欧洲国家列为未来危险组织之一后,开始一蹶不振。   在方为其的介绍中,爱尔兰青年党去年换了新的领导人后呈现了复苏的状态。   新的领导人野心勃勃,初初取得成就之后,把手伸向自己的死敌,企图利用现在的世界形式把1942拉进恐怖组织名单中,然后取而代之。   方为其说的那些让许戈听着手心冒汗,事实和历史都在告诉着他们,再怎么强大于这个世界板块而言,他们不过是沧海一栗。   超人、蝙蝠侠从来都是活在漫画中的人物。   方为其的话也让厉列侬脸色凝重。   此时此刻,许戈也充分的了解到:时间在她身上留下痕迹的同时,也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少了一些年少轻狂多出一些沉着稳重。   梅姨曾经频频教导她和他:在你们享受大自然馈赠时,你们得去学会对大自然心存敬畏。   道理都一样。   “截止到昨晚十二点,那些以1942成员名义发布,美化无政府主义的黑帖数字已经突破五千,这些黑帖的ip都和1942分支地点定位达到了百分九十吻合,今天早上收到的情报显示,国际网络联盟已经把这一现象以文件形式上报。”   “厉先生,我的几位朋友已经在来墨西哥途中,只要给我们三天时间,我们就可以解决网络黑帖的事情。”方为其加重声音:“我也相信凭着厉先生的能力能在三天里处理好俄罗斯军用飞机、以及伊斯坦布尔爆炸案事件。”   果然是她的圣殿士,一番话很好的把握住一名下属的分寸,同时也昭显出自身能力以及自信。   那番话让许戈就差点去拽住厉列侬的胳膊“阿特,他很棒对吧?阿特,就按照他说的那样,那件事情就交给他处理。”   但有人好像不和她在一个频道上。   即使厉列侬没把他的不悦呈现在他脸部表情上,但从他那挺直的脊梁可以判断出他对方为其的质疑。   “方为其,那是你朋友,不是1942的朋友。”   厉列侬的话让方为其略微迟疑了一下:“厉先生,我保证他们可以信任,我的朋友们在这方面上有丰富的经验。”   话锋一转:“目前,我们最要争取的是时间。”   方为其的话无疑是在暗示着,厉先生你已经错过最佳解决问题的时间点,现在我们别无选择。   这一番话也让现场有了丝丝的火药味。   白俄罗斯人站在方为其那边:“帕特,在厉列侬之前您是帕特.厉,挂在你办公室的格言充分说明着,我们是一群在刀刃上行走的人。”   方为其和白俄罗斯人双双离开。   他们达成一致结果:方为其留在墨西哥等他朋友,和他朋友处理网络黑帖的事情,白俄罗斯人回1942总部商确应对爱尔兰青年党的方案。   而厉列侬所要做到的是配合医生,让头脑保持清醒理智,这件事情最终决策人是他。   值得庆幸的是,白俄罗斯人对厉列侬服用五倍以上止痛药的行为也就发了点牢骚而已。   当白俄罗斯人对厉列侬发牢骚时目光是对着许戈的,期间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厉列侬的身体往着许戈面前挡。   这样一来许戈就可以避开白俄罗斯人不满的目光,躲在厉列侬背后许戈冲着方为其笑。   她的圣殿士怎么看都像模像样。   房间门刚刚关上,许戈额头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厉列侬把几张餐纸揉成的球形物体朝着她扔了过来。   因为没有及时避开许戈心里很懊恼,刚刚一定是阿特在试探她的反应能力。   要是以前,她会把避开的动作做得漂亮又潇洒的,看来那六年的时间里她的技术荒废了不少。   厉列侬对于她所表现出来的迟钝反应更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可很快的,许戈发现这好像是她的又一次胡思乱想。   厉列侬和许戈说“快把嘴巴合起来。”   这话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说了。   比起在树林时的温情脉脉,这次的语气怎么听都像是主人在面对自己没有眼力架的宠物时的嫌弃。   摸了摸自己嘴角,刚刚献给圣殿士的赞美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   嘴角抿起,让自己语气听着像模像样:厉列侬,你刚刚用纸团扔我。   细细想起来,她好像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抱着胳膊,厉列侬做出一副“谢天谢地,你终于意识到我用纸团扔你这件事情了”:“许戈,我刚刚是在试探你的反应能力。”   原来刚刚不是她想多了,阿特真的是在试探她的反应。   “结果……”厉列侬的失望溢于言表:“你的反应让人只能把那种每天除了睡,就是吃的胖家伙联系在一起。”   皱眉,厉列侬这是在说她像猪一样吗?   “你说我要不要打电话给梅姨把你现在的状态告诉她?”他说这话时表情认真。   厉列侬的话让许戈赶紧把不满收了起来,眉头也不敢皱了:“阿特……还是不要了。”   说实话,许戈是有点心虚,现在她身体机能俨然就是一台生锈的机器,跑小段路程就气喘吁吁的。   她一定很长时间没有坚持每天早上跑步。   “方为其表现还不错,对吧?”他忽然问。   分明,厉列侬这是在拿打电话给梅姨的事情威胁她,那么,他到底是想从她口中听到什么样的评价。   “我觉得……不错吧。”小心翼翼试探着:“别担心,直觉告诉我,他交的朋友绝对可以相信。”   许戈想来想去,厉列侬问的问题最大可能一定是因为这个,一向1942的利益高于他之上。   话还没说完,白色的物体忽然迎面而来。   这一次,许戈避开了,虽然没以前那样反应迅速,但漂亮的动作还是做出了以前的百分之八十。   而且她把厉列侬突然朝她丢来的纸团牢牢握在手掌中。   看来,刚刚那些话、以及话题都是厉列侬用来混扰视听的。   朝着厉列侬摆出一脸的得意洋洋。   伎俩被识破的人冷着一张脸,因为交出还算不错的成绩单,许戈心里有了底气,对着厉列侬还以冷眼。   在他和她大眼对小眼时,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   面对着外面的敲门声厉列侬一动也不动,许戈认命走向房间门,手搁在门把时许戈似乎听到来自于背后的声音,声音极低,含含糊糊的。   回头,看到的却是厉列侬的背影,他正往着书房走去。   刚刚许戈好像听到厉列侬说类似于“比猪还要笨”“不仅笨还幼稚”这样的,在这之后似乎是“别对他笑。”   然而,走向书房的背影一如既往一丝不苟的模样。   摇了摇头,一定是她的幻听,很多的时候,她总是幻想着他的声音,春天时很温柔,夏天时热情洋溢,秋天时期比较清透,冬天来了像夜晚的火把。   但那些都是属于她的幻想,他的声音大多时间里薄凉如水。   打开门,外面站着那位哈佛生。   跟在那位哈佛生身后,看着她敲开厉列侬书房门,门从里面打开,哈佛生进去之后迅速关上。   小会时间,厉列侬和哈佛生从书房走出来,站在一边的许戈呐呐叫着从她面前面无表情经过的人“阿特……”   厉列侬看都没看她一眼,经过她面前时脚步也比平常要快。   倒是那名哈佛生经过她面前时停了下来,告诉她厉先生去复检的时间到了。   等到房间只剩下她一个人时,许戈在心里开始反省了起来:她怎么老是把阿特是一名病患的事情给忘了,而且……   而且,现在她和他的身份更加亲近了,现在她是他妻子。   是厉太太。   ☆、第64章 /(吾爱)   一灯如豆,那趴在桌上的男人让许戈恍惚间回到伏尔塔瓦河河边公寓里的时日。   虽然每年和厉列侬呆在那里的时间少得可怜,可那里于她却是类似于故乡般的存在。   许戈十五岁才真正的成为1942成员,对于那位于捷克和奥地利交界处的四百平方公里,她不像从小在那里长大的1942成员,提起那片终年绿荫如盖的所在满带虔诚和眷恋。   比起那四百平方公里,布拉格那不到一百坪的旧公寓却总是能勾动她的心情,有时飞越万里也仅仅只是想在那里呆一两个小时。   在许戈心里,那是她和阿特的小窝,承载着那些极为普通的冬暖夏凉的念想。   在那个小窝里,许戈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回自己房间拿一条毛毯,毛毯盖在那趴在桌上睡觉的男人身上。   她的阿特好像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   很久没有做的事情现在做起来好像变得生疏了,给他盖上毛毯时手不小心碰到摆放在书桌上的小物件。   那声响让趴在桌上的人迅速直起腰来,一抖,许戈手上的毛毯掉落在地上。   四只眼睛直直对上,明亮的光线照出厉列侬眼眶周遭的淡淡乌青,那乌青使得她再次又气愤又心疼。   在过去两天里,许戈对厉列侬软硬兼施“阿特,那些事情让别人去做吧,嗯?”“厉先生,现在你还是一名病患。”“厉列侬,快去休息。”   可那些哀求的,生气的于他而言空气一般,他总是拿“我已经询问过医生。”“马上就会过去。”这样的话来搪塞她。   没等许戈把话说出口,厉列侬就如是说出“我保证,今天是最后一天。”   没再理会他,弯腰想捡起地上的毛毯,弯腰的力道有些的冲导致于许戈身体失去了平衡,厉列侬手一捞就牢牢抱住了她。   低着头,看着那牢牢框固着自己的手,一阵无力感忽然而来,那种无力感在这两天里总是会偶尔串上来一下。   那种无力感来源于那遗忘的六年时光,对于这个时代而言,她是一名落下很多功课的学生。   看着他遇到困难她想帮他,可一时之间无从帮起,甚至于他们说的那些话,以及那些东西她听得云里雾里,然后就只剩下了手足无措。   “怎么了?”他问她。   没有回答,捡起地上的毛毯,挣脱他的框固,说了一声“早点休息”许戈就想离开,刚刚迈出半步的脚又因为他的那句“许戈”停了下来。   “到我这边来。”他和她说。   站停,没有往前,也没有按照他说的那样。   灯光剪出两片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剪影,随着从背后环住她腰间臂膀力道加大,她的影子被他的影子所吞噬,分不清楚谁是谁。   他在她背后低语“其实……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也很会打漂亮战。”   呃……什么意思?怎么他也讲究起这些来了?谁都知道厉列侬可是不折不扣的务实派,最重视的是效率和结果。   “阿特……你已经打了很多漂亮战。”许戈开口,她的阿特虽然没有飞檐走壁、拯救世界的本领,可在面对敌人时他总是能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所以,那些人管他叫蓝色路西法。   “意义不一样。”   什么意义不一样,这个许戈想不大明白。   “许戈,你还真有点笨。”他叹着气:“厉先生是想让厉太太看到,比起另外一个人他更能打出漂亮战。”   叹息之后是低得需要竖起耳朵的声线,那个声线在自言自语着“听说那样能讨女孩子们的欢心。”   在脑子里细细想着厉列侬说的话。   “还想不明白吗?”他唇触她耳垂,呵着。   厉列侬刚刚说的,许戈隐隐约约明白,又隐隐约约不明白。   十八个小时之后,蓝色路西法就让他的拥护者们看到他奉送给对手的组合拳,短短的一百五十分钟时间厉1942祭出的组合拳暴风骤雨一般。   美国东部时间下午四点,位于华盛顿的国际网络联盟收到一份快递,他们按照快递上注明的邮箱地址找到近期以1942名义发出大量黑帖真正的幕后黑手。   不仅如此,指路他们找到这些幕后黑手的人还赠送了友情套餐:附送上几个表面上看是在干正当生意、暗地里却在帮助极端组织招募人员的网站的地址,以及这些人的身份背景、乃至藏身之处。   二十分钟后,针对俄罗斯军用飞机在乌克兰遭袭坠落的调查报道,1942新闻发言人向媒体展示一份来自于土耳其情报局提供的文件。   文件显示在2012年至2015年期间,1942和“灰狼”武装组织零交集。   “灰狼”武装组织位于土耳其境内,土耳其情报局给出的调查报道具有很强的说服力。   1942新闻发言人公布那份文件的三十分钟之后,国际反恐联盟宣布:在四月伊斯坦布尔爆炸案现场遗留的护照是属于人为操作行为。   结合土耳其情报局的调查报道,他们决定解除1942组织参与伊斯坦布尔爆炸案的嫌疑。   与此同时,英国情报局也收到多份署名文件。   在这些文件显示,爱尔兰青年党曾经在2013年苏格兰独立公投中,秘密发表大量煽动性的言论,误导那些原本不希望苏格兰独立的民众把票投给苏格兰独立一方的证据。   让英国政府恼火的是,在这些署名文件中还有爱尔兰青年党暗中策划了多场针对英国政府、抹黑英国政府形象的大型游.行集会。   在核实这些署名文件的五十分钟后,英国特种部队根据署名文件的指定地址,抓获多名潜伏在伦敦从事间谍活动的爱尔兰青年党成员。   在英国政府以及瑞士银行联合宣布他们将冻结爱尔兰青年党所有在英、瑞两国的行资金时,距离华盛顿国际网络联盟收到快递的时间刚好过去一百五十分钟时间。   1942在这一百五十分钟的时间里打出漂亮的反击战。   巧的是,这一天也是爱尔兰青年党领袖的生日,据说英瑞两国银行的联合声明让那位一屁股坐在巨大的蛋糕上。   如果把爱尔兰青年党比喻为一辆列车的话,那么资金就是这辆列车的驱动能源。   而1942领导人也以私人名义给这位寿星公送去生日贺礼,那是一副漫画,漫画唯一的人物是一名因为太着急喝咖啡,被咖啡烫到嘴然后跌倒在地上的男人。   更让这位寿星公头疼的还在后面,有黑.客在爱尔兰青年党的网络植入电子设备破坏他们的防火墙,其结果就是让爱尔兰青年党高层们淫.乱的生活图片变成了公众的下载资源,这其中也包括这位最近风头正劲的青年领袖。   英国网友们唯恐天下不乱一样,把他们下载的资源搬到这位青年领袖的岳父个人社交平台上,那位可是瑞典的银行家。   墨西哥晚间八点半,十几名1942成员在医院的小礼堂里举行小小的庆功会。   这数十几名成员中就包括了方为其和他的两位朋友,哈佛生也来了,修身的深色小礼服、松松垂落的大大波浪卷让她极具女人味。   厉列侬向来眼光准又狠,这个女人在这三天里充分的展示了她的能力。   来到1942后哈佛生不再使用她的英文名字,而是改用她的中文名字,莉,尤莉。   源于她的中文名字中有和“厉”同音,许戈更愿意把她称之为哈佛生。   许戈还记得在接到英瑞两国银行的共同声明时,哈佛生和厉列侬之间极有默契相视的那一笑。   要是以前,许戈肯定会直接跳起来,她一定会把尤莉的那种行为当成是没安好心,也会愤怒于厉列侬的真情流露。   可那时她选择的是假装没有看见,她还和自己如是说,现在的她是二十六岁不是二十岁,她现在的身份是厉太太,她要以一名妻子的心情去享受和支持自己丈夫的成就。   然后,她挽着自己丈夫的手出现在了这里,全程面带着微笑。   三十分钟过去,保持在她嘴角的微笑快要挂不住了,墨西哥食物的口味偏重,光是闻着已经让她有点作呕。   她的丈夫一进小礼堂就很忙,忙着回答那些关心他身体状况1942成员“我没事,过几天就可以离开墨西哥。”   他还忙着以1942领导人的名义谢谢方为其两位远道而来的朋友、忙着和数位很久没见面的1942精英成员寒暄。   进入小礼堂的半个小时时间里,厉列侬已经接了不下十通电话,哈佛生接替的是金沅的工作,每一通电话都来自于哈佛生的手,得她确定那通电话能不能转。   许戈站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的,每接一通电话之前厉列侬都要看一眼哈佛生,好像光从那一眼当中就可以读取来电者的讯息。   第十二通电话由经哈佛生的手交到厉列侬手中,一直握住电话的从右手改成了左手,左手往着半空中一横,哈佛生迅速把一杯水交到他手上,厉列侬边喝水边接电话。   到了这个时候,墨西哥菜散发出来的气味也让许戈如数收起了嘴角的笑意,目光不在追寻厉列侬。   转过头,许戈就看到了方为其,他斜斜靠在一处方形装饰上,处于他那个位置可以把小礼堂的一切一览无遗。   想了想,许戈朝着方为其走过去。   靠在那里的方为其即不像免费劳工方为其,也不像每一个繁星闪烁的夜晚来到她面前的圣殿士,他看她的目光有点像是想逮住学生们小辫子的老师,犀利中透着智慧。   许戈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了起来,呐呐说着“墨西哥菜一直都是我的噩梦。”   这话是真的,那时初来到墨西哥的许戈因为吃不惯墨西哥菜都要瘦成一只麻雀了,其实许戈说的话想传达另外一层意思“因为墨西哥菜味道太难闻了,所以笑不出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方为其还在看着她,一看就是没有理解到她话里的意思,许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她不说话,倒是方为其把话说开了。   “肚子饿了吧?”   方为其的话让许戈这才想起她这几天来食量少得可怜。   最开始她还以为是因为墨西哥菜的问题,厉列侬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但许戈发现并不是,换上她喜欢的菜后她依然吃得很少。   之后她耍了一些小花样成功让厉列侬以为现在她的胃口很好,他需要解决的事情太多了。   今晚她吃得更少了,也许是因为今晚吃得少的原因,她走起路来有气无力的,也许那是饿的。   面对方为其询问的目光,许戈点了点头。   “我知道他们把好吃的都藏在哪里,要不要我带你去?”方为其把手伸到她面前。   看着方为其的手许戈迟疑片刻,回过头去目光落在小礼堂的正中央,那个站在正中央的男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光芒让他头顶上的水晶吊灯都变得黯然失色。   男人依然还在和他的得力助手交流,丝毫没有发现臂弯少了一个人。   回过头来,许戈把手交到方为其手上。   目前,填饱肚子要紧,她都饿得脚发软了。   ☆、第65章 /(吾爱)   躺在草地上许戈想,她从小礼堂逃出来的举动应该是正确的,起码,没有墨西哥菜的空气变好了。   方为其还真的带着她找到了好吃的,那个小小的储藏柜应该是医院里某位热爱中国菜的工作人员的秘密基地。   他们吃掉了那位的饺子、芦笋罐头、还顺手牵羊走了几样小零食。   他们来到草地上,吃光他们偷的零食,方为其又变戏法般的拿出两杯热饮,方为其说那是他从小礼堂拿来的,因为一直放在外套内衬所以拿出来时还是热乎乎的。   小口小口喝着带有可可味的热饮,抬起头,满天繁星。   满天繁星下,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回来了,寂寞的夜晚,从圣殿山来的圣殿士。   躺在草地上,听着有浑厚嗓音的男人的歌唱,歌唱着意大利的《啊,朋友们再见》歌曲来到末段时,她轻轻和:   啊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   啊朋友们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   你一定来把我埋葬   请把我埋葬在,高高的山岗   啊朋友们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把我埋葬在,高高的山岗   在插上一朵美丽的花   啊每当人们,从这里走过   啊朋友们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每当人们从这里走过   都说啊多么美丽的花。   当歌声来到尾声时,夜空上的那帘星空在墨西哥夜晚的露珠下变得宛如倒影在水中,歌唱的人也把他的歌唱完。   “小戈。”他唤着他许久以前会唤她的名字。   “说吧。”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头顶上的夜空,露珠好像来得更深重了。   “那是他一直想唱给你听的歌曲,下一个圣诞节来临时,把你带到山上,站在山头上给你唱啊朋友们再见,那是属于战士们的歌,他想让你知道他也是一名战士。”   懂了,朝着夜空微笑。   嘴角的笑意还没有收起,眼角就有凉凉的液体滑落,原来倒影在水中的那帘星空不是夜晚的露珠所导致,而是她的泪光所导致。   原来她的心早就知道,那是许醇想唱给她听的歌曲,所以和着和着泪流满面了起来。   她和他说我们现在就在高山上。   “山上的风可真大。”他说。   嗯,山上的风可真大,可比起风声更加雄壮的是战士的歌声,迎着风,漫山遍野。   “跟我说说,他都干了些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她轻声问他。   于是方为其开始说了:   二十一世纪,一些先进国家把他们的战场扩展到网络上。   在网络战中不乏出现类似于美国攻击伊朗的核设施、英法德意联合起来对莫斯科北京发动攻击、遭受到攻击后中俄联手对其反攻击这样的经典战役。   1942也有自己的网络军队,许醇在这支军队中被当成密码员来培养。   一些组织会通过数学、语言学、计算机科学组合成数字、各种远古文字使其变成一组密码,他们利用类似这样的密码在网络中相互交流。   这样一来,他们交流的那些信息即使被国际网络联盟截获,也会因为结构复杂最终只能望而兴叹,这个时候就需要密码员对截获的文件进行破译解密。   许醇从事的是语言学密码,这一类人还有一种俗称:风语者。   风语者在印第安语中代表着是能听得懂风的语言的人。   “他很出色,想听听他在面对着那些小蝌蚪一般的符号时都是怎么表现的吗?”方为其问着。   这还用说,当然想。   闭上眼睛,沿着记忆,方为其把手伸到半空中,十根指头展开,让星光从指缝里渗透出来,在她面前动作一定要漂亮潇洒。   就给她说一个有趣的吧,在这样的夜晚,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人们是怎么表达爱意的。   “英国作曲家爱德华.艾尔加给挚友多拉小姐留下了一封信,这封信上写着87个歪歪扭扭的符号,这87个符号中有他想和多拉表达的话,多拉到死的那天依然读不懂爱德华给她的信,直到现在这组密码依然未被破解,这就是世界著名的dorabella密码。”   “dorabella密码即使至今仍未被破解,但不妨碍人们对它的美好想象,很多作曲家更是纷纷效仿。”   “瑞典另外一名叫□□德华的作曲家也来凑这个热闹,他女友是一名历史学家,于是他写了一组以四百年前秘鲁北部土著人文字结合五线谱的密码,他把这组密码送给了女友。”   “爱德华的女友把这组密码公布在互联网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男友给自己写了什么,后来,终于有人破解这组密码,那是一封情书。”   展开在半空中的手指中指往下压,这个位置是高音部分,食指压住的这部分是低音位置。   找到位置之后,那两只手在半空中相互交叉着,循环着同一个节奏,一次比一次更为强劲,直到一百次之后……   用如同星星亲吻初升新月一般的温柔声线:“爱德华给自己女友说了一百句。”   可真美,用四百年前的语言来表明爱意。   “破解出那组密码是许醇吧?”许戈问,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多余,可她还是忍不住的想听。   “当时他十四岁,是唯一破解这组密码的人。”   透过漫天繁星,依稀间许戈看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虽然她没有见过他的模样,可她就是知道五金店老板家的大儿子一定是意气风华的,而且他一定继承自己父亲明亮眼神和英挺的鼻梁。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态,进入小礼堂之前她故意找了一个借口让方为其先进去,在方为其进去大约五分钟后,许戈才出现在小礼堂上。   回到小礼堂,那些人依然谈笑风生。   许戈没有在小礼堂找到厉列侬,哈佛生告诉她厉列侬十分钟前已经离开礼堂。   离开小礼堂前,许戈看了一眼方为其,也不知道他朋友说了什么,他笑得十分的开怀,方为其有着很柔和的眉目,那柔和的眉头让他笑起来眼神明亮。   方为其有明亮的眼神,不仅这样,他的鼻梁现在仔细看起来高而挺拔。   那阵风吹来,许戈发现她好像在做不大适合她身份做的事情,比如以厉太太的身份去观察不是厉先生的男人。   现在她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回到厉先生面前去。   刚刚许戈问那位哈佛生厉列侬去了哪里时,人家回应她的话可是一片坦荡,而且从她口中说出的“厉先生”更是满带一名下属对上司的尊敬。   反倒是她,在进入这里时居然心虚了。   推开门,眼前的状况让许戈第一时间精神紧绷了起来,如果不是高云双和陈丹妮以及另外两个人在场的话,她几乎要把这里认定为事故发生点了。   散落在地上的灯具、书籍、各类摆设看起来就像刚刚遭遇洗劫。   高云双带着另外三个人正在收拾地上的东西,厉列侬站在东南方向窗前,连平时用来充当隔离用的书架也被推到在地上。   这一忽发状况让许戈呆站在原地,对于这个状况她也想不出所有然来,从那些人小心翼翼的动作上看,这里很像是遍布火药的场地。   火药的发源点应该是那站在窗前的人吧。   弯腰,帮忙收拾了起来,台灯刚摆好,许戈就接到高云双的眼神传递,分明是……   好吧,硬着头皮许戈来到东南方向位置。   1942领导人一个人的气场就制造出现场的高气压效果,厉列侬无论是生气还是高兴从来都是不动声色的。   同时,厉列侬还是一个务实派,如果有重大事情发生的话他是不会呆站浪费时间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情发生,这一点许戈可以肯定。   站停在他身边,叫了一声“阿特”小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吃了一个闭门羹。   从前许戈没少在厉列侬面前吃过闭门羹,好吧,他不想回答她就不问,但这样站着好像很尴尬,特别是当着另外那四位的面。   被堆倒的书架也摆正了,就剩下了几样小物件,那几样小物件就在许戈和厉列侬站的所在,现场较为微妙的气氛导致于她们收拾也不是不收拾也不是。   最终,那四人在许戈示意下离开房间,离开之前高云双还很细心的带上门。   房间就只剩下她和厉列侬两个人,许戈开始动手把掉落在地上的几样一一捡起来。   那都是一些办公室用品,刚刚摆好,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来从她手中抢走了墨水,那瓶墨水就这样朝着窗外丢出去。   许戈就这样目送着那瓶墨水消失在窗外的夜色中,这人今晚是怎么了?   一顿脚,脚步往着房间门。   还没等她撒开腿手就被拽住,使劲挣扎可无果。   一名病患哪来这么好的状态,对上厉列侬的脸,瞪他:“那是绿墨水。”   那可是厉列侬最喜欢的绿墨水,也特属于蓝色路西法的标志,在他的支持者们心中绿色墨水的签名是专属于他们的蓝色路西法。   而且,厉列侬喜欢的那种品牌的绿色墨水厂家早已经停止生产,现在他用的绿色墨水都是从一些收藏家们手中得到的,珍贵得很。   拽住她手的人置若罔闻。   “放手。”加大力度挣扎。   依然无果。   “厉列侬,你莫名其妙!”瞪着他,恨恨说着。   随着她的挣扎,办公室台灯的照明从他们之间的缝隙投递了进来,之前厉列侬隐在阴影处的脸也开始逐渐呈现在光线下。   一张脸的脸色远不及他力道,阴郁的眼神让本来就有几分苍白的脸色平添几分戾气。   额头处依稀可见薄薄的汗渍。   停止挣扎,没被拽住的手就想去触摸他的额头。   没触摸着,他避开了,与此同时他也放开了她的手。   沉默——   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问阿特怎么了?   依然没得到回应。   “是不是事情还没有处理好?”试探性的问。   这个房间在没有得到厉列侬的允许下是不会有人敢进来的,即使进来了也没人敢有那个胆子在这个房间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造成这样的最大可能也只有厉列侬了,可她的阿特从前从来不干这样的事情。   看来,那六年里他的脾气变大了,许戈在心里唠叨着。   “阿特,”她软下声音,拿出从前的那一套:“给我说看看,到底是谁惹你不高兴了?要不,我去拿刀剁了他/她的手。”   不说还好,她那么一说倒是惹来了他的咬牙切齿。   一字一句就好像站在他面前的人有多可恶似的:“你真不知道?”   许戈发誓,那短短几个字厉列侬是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而且字里间还是那种带有疾风般的,听得许戈头皮一阵阵发麻,厉列侬语气中传达出来的导致于许戈老是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十分不好的事情。   许戈发誓她也真的不知道厉列侬为什么会这样。   好吧,再次硬起着头皮,就猜一个好了:“已经很漂亮了。”   但很显然,从厉列侬的表情可以判断他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我是说……战……”声音在他再次骤变的脸色下越来越小:“战,打得再……再漂亮不过了。”   果然,她猜错了。   “许戈……你简直……简直是……”厉列侬好像被她的结巴所传染了,可那绝对是两种不同类型的结巴:“比简直是比……”   比猪还笨对吧?面对着厉列侬好像要把她撕了的表情,许戈在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不能再退了,不能再退了!   打气起到了作用,板起脸,瞪他,狠瞪他:你敢,你敢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如果你真的把我笨得像猪的话说出来的话,我和你没完!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虚张声势起到作用,厉列侬的表情逐渐柔和了下来。   之后,脸重新回到阴影处,转过身去,面对着窗。   小会时间过去。   厉列侬说:   “刚刚看到的那些不要放在心上,你也听到了医生的话,偶尔的情绪波动是很平常的事情。”   也就是说:地板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因为厉列侬脑部震荡所带来的情绪波动所引起的了,这样听着也很符合逻辑。   只是,许戈在听那些话心里很难受,细细听他说那些话的声线不难听出很无奈的情绪。   无奈后面似乎蕴含了某种更加深层次的无力感。   “阿特……”   他打断她的话:别担心,也许过一阵子就不会了。   ☆、第66章 /(吾爱)   窗外静悄悄的,这所墨西哥军用医院位于墨西哥城郊外,大片大片绿色植物引来了夏虫。   依稀间,透过窗户缝隙可以听到夏虫们有一下没一下的鸣叫着。   半个钟头前还一片狼藉的空间现在已经回归到往日模样,碎了几个玻璃装饰,一盏落地灯短路了。   那瓶被厉列侬丢到窗外的绿墨水看来应该是找不到了,要么找不到要么就被摔碎。   书房靠窗位置放着一把休闲椅,休闲椅被拉开到两米左右,休闲椅上面放着几个靠垫。   许戈坐在休闲椅靠近左边位置,厉列侬坐在休闲椅右边,距离她约有半米左右,谁也没说话。   他看着就像是在调整情绪的样子,脸上表情更是写满了:不要开打扰我。   墙上钟表表明他们保持这样状态已经有十分钟时间了。   第十一分钟,许戈想站起来,身体刚刚移动就迎来了厉列侬警告的目光。   “我想去倒杯水。”呐呐的,她现在有点口渴,口渴找水喝天经地义。   “我不需要水。”厉列侬冷冷的说着。   呃……好吧,她还没有口渴到非喝水的程度,手放回膝盖上,许戈保持着原来的状态坐着。   看来,厉列侬的情绪波动还没有完全过去。   呆坐着,目光紧紧盯着墙上的钟,第十五分钟,一个靠垫就朝着她的脸扔过来。   心里低叹,阿特的情绪波动还真有点久,把落在地上的靠垫捡起来放回原来地方,靠垫刚刚放好。   “我得承认,比起整天呆头呆脑的鹅,整天只会点头的啄木鸟稍显可爱上一点点。”他冷冷说着。   几个脑回路后,许戈意识到厉列侬口中呆头呆脑的鹅和只会点头的啄木鸟说的都是她。   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待会说不定她就变成绿墨水了。   下一秒,手就被拽住。   她站着他坐着,大眼瞪小眼。   又过去小段沉默的时间,最终她紧紧挨着他坐了下来,气氛仿佛也随着她的这个举动变得和这书房的暖色系色彩一样,他脸颊贴在她的鬓角处有一下没一下蹭着。   他们之间的对话也和他动作一样有一下没一下的,“许戈”“嗯”他的鼻尖深入到她的发底下,小狗儿一般摩擦着。   鬓角的发丝随着他的那个举动被分散到她脸颊上来痒痒的,“许戈”他低唤着,这次连嘴巴都懒得动,从鼻腔里轻轻哼出“嗯”他含住她的耳垂,那含住她耳垂的唇瓣可真柔软,一点也不像是那个会把她的舌尖吮的发麻的人。   思想是懒惰的,可脚趾头却是蹦得紧紧的,那种紧绷正跟随着他的吸吮力道蔓延到每个毛孔,手找到他手指紧紧揪住他的衬衫,她总觉得她要滑倒了她得找一处依附的所在,当吸吮的力道改成用牙齿轻轻刮擦时,她喃喃自语着他的名字,身体软软瘫倒在他怀里,揪住衬衫的手展开,沿着他的身体纹理从肩膀上往下,逐渐他的喘息混乱了起来。   牙齿已经来到她耳廓软骨处,力道时重时轻,更痒了混蛋,那种讨厌又舍不得的感觉就像某个秋日,有顽皮的孩子拿着狗尾巴草在逗弄着你,你现在感冒还没完全好,在那根狗尾巴草的逗弄下,你只想痛痛快快的打个喷嚏。   阿特——呢喃着,他回以同样的声线“和他都去了哪里?嗯?”“他?”脑子里迷迷糊糊的。“方为其”原来阿特口中的“他”是方为其啊,扬起嘴角“我们去偷吃东西。”“好吃吗?”   好吃吗?原谅她现在一点也想不起了,应该还可以吧。   “应该还可以吧”嘴里呢喃着。“然后呢?”他的声线轻飘飘落入了她耳畔,然后…现在她懒得去想,现在她只想把那个喷嚏痛痛快快的打出来,现在的她有点难受,难受就在于他不再逗她了,“阿特”那叫着他的声音带有一点点娇嗔的意味,手去找寻他的手,让他的手回到原来的所在,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他的手到底是落在她身上的哪个地方,肩膀?腰侧?背部?胸?好像都不是,指引着他的手,心里开始焦躁“阿特?嗯?嗯?”她的心意他意会到了,她身上还穿着参加庆功宴的小礼服,那是一款过膝的收腰裙,礼服布料带有弹性性质,当他的手从裙摆底下进去时,那种难受的感觉似乎得到了缓解,思想开始放空,飘飘荡荡的,听到他问她“草地上的草很柔软吧?”   “嗯”她轻哼,草地上的草很柔软,她现在心和身体一样也很柔软,就像躺在云絮上“都说了些什么?”   嘴角扬起,念叨着:dorabella密码、两个爱德华、多拉小姐、情书、一百句。   浴室哗啦啦的水声一下子把许戈从发呆的状况中拽离了出来,休闲椅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另外一个人在洗澡。   一口气把水喝完,扣好礼服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那纽扣自然直他解开的,五分钟前发生的一切应该是那样的:在意乱情迷间厉先生意思到在做某些事情上他还没从医生那里得到许可证。   要知道,不确的因素很多,1942领导人要是因为奇怪的原因出现出什么间歇性昏厥的话,那可就……许戈耸了耸肩。   所以,最终结果只能让自己来一次冷水澡。   厉先生这次洗澡时间有点久呢,一个澡洗了接近一个小时时间,而似乎那吹风机也不大让他满意,看他沉着脸的表情就可以猜到了。   他是很能适应环境,可他在几样东西上总是有着他的固执,杯子、牙刷、剃须刀、固定品牌的牙膏。   现在,这些东西似乎要算上吹风机,他的头发又浓又密的,吹风机风力比较小,他可是效率派。   “我来吧。”她来到他跟前。   厉列侬一点也没想把吹风机交到她手上的意思。   好嘛,好嘛,现在厉先生的情绪不稳定。   弯下眼睛:“厉太太想给厉先生吹头发可以吗?”   她的话再一次被当成空气,让自己笑得就像二十岁的许戈一样庸俗献媚,一副被他英俊模样迷得神魂颠倒的样子。   迟疑片刻,他垂下眼帘,一直沉着的脸色有了些许的缓和。   吹风机交到她手上,阿特现在好像变得容易糊弄了,吹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张脸完完全全的展露在她面前。   可真俊,漂亮又冷冽,就像是荷马史诗里一不小心遗落凡尘的天神。   正因为这样,她总觉得她的阿特很远,远到她以为这一辈子成为他妻子只会成为空想,要知道,她的运气总是不太好。   可现在,她真的成为他的妻子了。   发呆间,那双手遮挡住了她眼睛,略带无奈沙哑声线说着:真俗气。   可不是,总是稍不留神就被他漂亮的脸蛋迷住。   还是在那张休闲椅上,窗外夜色越发深沉,夏虫们迎来了属于它们的狂欢,这只有夏虫鸣叫的深夜,忽然间有那么一根心弦被拨动了。   室外是夏虫的鸣叫声,室内是他们缠斗在一起的呼吸声,和呼吸声一样的还有他们彼此的眼神。   “阿特。”刚刚喝下的那大杯水好像没有给她任何的帮助,喉咙又干又涩的。   他眼神安静,他在等着她呢。   一颗心在他安静的眼眸下砰砰乱跳着:会吗?会吗?那些浓郁苦涩的爱和恋会像是延吉冷面和巴勒斯坦麦饼一样吗?   蠕动嘴唇,痴痴看着他:阿特,我出生那天有见到你。   “信不信,我出生那天有见到你。”这话许戈都说了多少个年头了,从睁开眼睛到闭上眼睛,从春天到夏天,从秋天到冬天,年复一年。   后来,渐渐的她不再经常说,因为长大了,寂寞的孩子总是会给自己找一个心灵寄托,就像每一名朝圣者的心情一样。   哪有人一张开眼睛就能认人。   那个村子一天到晚都是静悄悄的,那老是在她面前晃动的脸太好看了,好看得让她总是想把他占为己有。   于是,她就想出来一个给自己解套的借口。   厚着脸皮跟在他背后,一逮到机会张口就来。   “信不信,我出生那天有见到你。”   说着说着,自己也相信了,她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他。   但也说着说着,把他都说烦了,那个人相信地心引力、相信人类进化史、相信命运只掌握在自己手里。   可他不相信那句“信不信,我出生那天有见到你”。   他还不知道,当她和他说出“信不信,我出生那天有见到你。”是她最爱他的时刻。   墙上的钟表指在午夜时分。   这一分钟,这一秒钟,她二十六岁,他二十九岁。   沉默——那是一种被困在不透风、没有半点氧气的地下道里的沉默,仿佛下一秒间,他们就会窒息而死。   喉咙宛如被遏制般的。   “我记得你不大喜欢束腰裙。”他淡淡说着。   随着他淡淡的言语,封闭的地下道似乎被凿出一片天。   在厉列侬的提醒下许戈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礼服还没有换下来。   是的,很久以前有一位法兰西女孩很喜欢穿束腰裙,这导致许戈对束腰裙很是抗拒。   “去把礼服换下来再洗一个热水澡。”他又说,这语气听着有那种丈夫对妻子的温柔和体贴。   洗完澡,小心翼翼掀开被角,小心翼翼躺到床上去,和躺在床上的另外一个人保持在七英寸距离。   据说,那是人与人之间间隔最合适的距离,不会太靠近距离也不会被拉很远。   做完一系列动作,确信没有弄醒身边的人许戈心里松下一口气,厉列侬的警觉性很高。   关上床头灯,选择背对着他,就像这几天晚上一样目光在黑暗中毫无聚焦。   然而,她刚刚的高兴劲好像过早了。   背后传来淡淡的那声“许戈”,而她的应答怎么听语气都有点尴尬,那是一种被抓包的尴尬。   为了掩饰那种尴尬,许戈转过身去主动把头埋在他怀中,脸颊在他怀里蹭啊蹭的:你看,我们多亲昵。   可即使是这样,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还是在黑暗中蔓延着,黑暗中他躯体僵硬,不是那种在亲昵中特有的僵硬。   不信邪般的,手在他身上乱摸着,嘴里说着“厉先生,什么时候和厉太太做,嗯?”那声“嗯?”还真的像模像样,呵气如兰般的。   所倚靠着的那副躯体沉默如山,她在他身上弄出的那些动静没有激起任何波澜,而她也像是那个很没有耐心的孩子,几个回合后就放弃了。   沉默——谁也没有动。   在许戈以为他们彼此之间都陷入睡意时。   “许戈”声音和他躯体一般僵。   她在黑暗中紧紧闭着眼睛,让自己的呼吸听起来更为均匀。   “许戈,我不喜欢你说那句话。”他说。   糟糕,又被逮到了。   睁开眼睛,假装赌气的模样,转过身背对着他,和他拉开距离,他手一捞,距离没有了,她的背部紧紧贴在他胸腔。   缓缓的,他说:   “每一名婴儿从呱呱落地开始,得需要九十天到一百二十天的周期去辨认白天和黑夜之间的不同,然后他们需要再用六十天的时间去接受白天和黑夜之间的固定模式,这样的说法等同于一个孩子需要一百八十天的时间才会形成某种意识形态,所以……”   他声音低若罔闻。   “所以,你说的‘我一出生就见到你’这样的话站不住脚,它没有任何科学根据。”   这大约是男人和女人间的不同吧?男人觉得爱是某个阶段的化学反应,而女人觉得爱是上辈子注定的缘分,是天时地利的迷信。   不过,许戈也懒得去反驳。   他亲吻着她的头发“以后不要再说出那种傻话。”   其实,许戈也一样,她讨厌自己某些时间说出的那句傻话,可那句傻话已经变成她骨子里的东西了。   她也知道,那是一个多傻的念头。   他的声线从她头发底下渗透了出来。   “对不起。”   闭上眼睛,这次她真的要睡了。   开车把他几位朋友送到机场,在回房间路上方为其看到假山处那一闪一闪的猩红,借着喷泉霓虹微光。   看清楚站在靠在假山处的人时,方为其心里想,那位一直被老师很看好的超级模范生终于被逮到小辫子了。   自然,方为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脚步往着假山处。   ☆、第67章 /(吾爱)   万物寂静的凌晨,独自燃烧着的烟草让靠在假山上的男人平添出了几分寂寥。   有脚步声踏在柔软的草尖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还在燃烧着的半截烟不动声色往着喷泉那边,与此同时,没有拿烟的手往着搁枪的所在移动,却在那声“厉列侬,是我”中改成了往着和枪搁在一切的烟盒。   手指在触到烟盒时发现空了后男人发出不.雅的咒骂声,那语气仿佛是为那落在喷泉的半截烟惋惜着。   眼前的男人可不能轻易得罪,把烟递到厉列侬面前。   厉列侬接过烟,方为其找了一个位置,像厉列侬一样身体斜斜靠在假山的丘陵处,点燃烟。   接下来是长达十几分钟的吞云吐雾。   烟盒里的烟还有三支,厉列侬抽出最上面的那根烟,迟疑片刻后烟又被放了回去,落在烟盒上的手回到假山丘陵凹进去的阴影处。   方为其也熄掉烟。   处于阴影处的厉列侬似乎没有打算离开的念头。   这样可不好,厉先生现在可是一名病患,1942女成员们没少为他们年轻的领导人祈祷,祈祷他能早日离开墨西哥。   姑娘们一定怎么也想不到,她们完美如天神一般的领导人在住院期间偷偷做抽烟这种危害健康的事情。   不应该说,在1942女成员们眼中,她们年轻的领导人烟酒不沾,要是让那群女孩子们知道是他给提供的烟草,非得把他的皮剥下来不可。   想到这里,方为其声音十分诚恳的说了一句“厉先生,早点休息。”   厉列侬依然一动也不动。   “这世界真有那样的事情存在吗?出生时睁开眼睛,眼睛就开始懂得去认人,嘴里坚称着我认识你,这听起来极为荒唐,不是吗?”阴影处,声线淡淡,听着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驳斥,质问:“但凡有一点常识的人,都不会认同这样的说法。”   淡淡声线稍微加重,强调着:“到目前为止,这样的说法更是没有任何论调支撑。”   “那又怎么样?”方为其懒懒的回应:“我倒觉得那些坚持这种说法的人很可爱。”   这一群人中就要数五金店老板家小女儿说起来最可爱,因为她说这话时总是一本正经的。   有人因为他的话坐不住了,那声音听着的好像会随时随刻从阴影处跳出来揪着他衣领来和一方他理论,直到把他击败为止。   “可爱?!这样的话出现在一个孩子口中人们会说这个孩子天真可爱,可这样的话出现在一个成年人口中,人们只会说这个成年人傻!”   “傻、毫无常识、且无聊,对了,同样无聊的还有所谓圣殿士、dorabella密码。”厉列侬的语气含着浓浓的唾弃,最后还附加大窜的垃圾话。   嗯,1942领导人不仅会抽烟,飙起垃圾话来也像模像样。   “也许吧,那听起来的确有点傻,但这个世界上大部分女人喜欢那些。”耸肩:“我不关心这大部分女人基数有多少。”   “我只关心的是,许戈也是这大部分女人之一,只要她是这绝大部分人之一,那么,那些听起来有点傻的事情存的在就会变得非常有意义。”   沉默——   沉默中厉列侬拿走之前他没有拿走的那支烟,阴影处,那点猩红忽暗忽明,伴随着那点光亮,隐在阴影处的那张脸若隐若现。   半根烟之后,淡淡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的关心毫无意义,你刚刚说的那些充其量只是一层华丽的糖衣,华而不实,至于糖衣下装的是什么,相信你自己再清楚不过。”   嗯,今晚1942领导人有点失水准,什么该说的,什么不该说的他比谁都清楚,可看看他都把不该说的也说了。   不知道可不可以把1942领导人失水准的行为理解为被说中心思后的恼羞成怒。   耸了耸肩,那肩膀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沉重。   方为其觉得自己也应该来一根烟,伸向烟盒的手有点抖,点上烟。   又是一阵的吞云吐雾。   尼古丁这个时候绝对是人类最有价值的朋友。   放松下来后方为其觉得他也许可以尝试一下猜猜,1942领导人深夜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而且,这位超级模范生还在这样的状况下抽烟。   事情有多槽心可想而知。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问题了?她不再集中精神注意我说的每一句话,她的目光不再无时无刻围绕着我转,她也不再用各种各样的小心思来试探我她在我心里的比重,甚至于她开始在我对她说话时出现了心不在焉。”方为其眯起眼睛。   烟盒最后一根烟也被厉列侬拿走了。   “一切还和以前一样,可一切又好像变得和以前不一样,那些特属于以前她的小习惯、小习性会在不经意中显露出来,可怎么看都像是一种产品被打了折扣。”笑了笑,调侃:“而且,还是打折浮度最大的圣诞季。”   在方为其说这些话时,厉列侬的烟已经剩下了还没到五分之一,五分之一的烟也迅速燃烧殆尽。   丢掉烟蒂,他从阴影处走了出来,脚踩在草地上,脚步飞快。   看着厉列侬的背影,方为其慢悠悠的说着。   “种种迹象表明,她变得成熟了。”   如果这个时候,五金店老板家小女儿在的话,他一定会握住她的肩膀,赞美着她:干得漂亮级了,你看你让那了不起的男人臭着一张脸。   夜色昏暗,方为其无法看到厉列侬此时此刻脸上表情,但他可以确定的是,厉列侬现在脸上表情一定很不好。   他的话让历列侬脚步变得更快。   这次方为其把声音提高了不少,在昏暗的夜色中他咬字清晰,一字一句。   “她不像以前那么爱你了。”   尾音还在头顶上盘旋,在急速而来的那股旋风中,方为其的外套领口被狠狠拽住,半个身体往着喷泉处倾斜,   1942领导人的身手可真快!   这个时候,喷泉霓虹灯光清楚的照出拽住他衣领的人的脸部表情。   从脸部表情乃至肢体动作都在传达着:如果让我从你口中再听到一个字,今晚就在这里洗一个凉水澡。   喷泉水池很深,众所周知他是旱鸭子,所以,方为其选择闭上嘴。   可,他的闭嘴似乎还没让厉列侬满意。   厉列侬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火药味:“你太小看她了,带回来还没到九十天就不见的流浪狗就让她挂念了二十几年,资源匮乏时集市的延吉冷面即使在她不叫许戈时也念念不忘着,蜜饼不是巴勒斯坦人做的就不好吃。”   “她有多固执你是知道的,这样固执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   方为其很认同厉列侬的说法,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有多固执他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如果。   如果没有某年某月某日,那张和她有着一模一样面孔的女孩出现的话。   她站在布拉格老桥上,从她眼眶滴落的泪水不着痕迹的变成了伏尔塔瓦河的水滴。   她憔悴的脸如同年久失修的桥梁,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几位从桥上经过的女孩,同样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明明她可以像那些女孩一样笑,一样炫耀兜里男友给她们的巧克力。   回忆开启——   声音也一同陷入了回忆里:“厉列侬,你忘了,亲手毁掉、让她二十几年来的爱变得毫无价值的人是你。”   “这二十几年来,你从来就没有给予她一次百分之百的信任,哪怕一次也没有,即使百分之八十相信了,可还有那么百分之二十的不信任。”   拽住他衣领的手力道在消退,似乎已然不堪重负。   “那百分之二十的不信任代表着的是你内心对她的偏见,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太烦了,话总是很多,为什么她就不能消停一点,然后有一天……”   “有一天,有着和她一样一模一样面孔的女孩出现了,她符合了你潜意识里的那些审美观,渐渐的,你在注视许戈的脸时心里偶尔会闪过那样的念头,为什么许戈就不像另外一张脸的主人一样,在你需要私人空间时选择避开,在你寂寥时适时间的出现,在你需要倾述时安静的坐在你身边。”   “厉列侬,真正的爱不是投机取巧,而是逆风而上,勇往直前!”   那是特属于许戈的爱,关于爱,说她爱得傻吧,可她有她的那一套,说她爱得俗气吧,她又爱得特别的认真,说她爱得聪明吧,她又爱得十分的傻气、爱得蛮横、不懂得去变通。   但,那样恰恰是属于她最为独一无二的,爱她的阿特的方式。   还是傻,傻得可怜。   方为其看过和许戈有着一模一样一张脸的女孩,乍看下去两张脸长得一模一样,但仔细看的话就可以一眼看出谁是许戈。   方为其有一次看过厉列侬和那女孩出现在布拉格广场上,那两个人看起来相处模式和普通恋人没什么两样。   一些瘾君子会把自己打扮成落魄的街头艺人模样行骗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当时,一名瘾君子把布满伤痕的手伸到那女孩面前。   女孩拿起皮夹发现皮夹里没钱,厉列侬把十欧元交到女孩手上,女孩把欧元交给那位瘾君子,完成了她自以为是的一次善举。   厉列侬是谁,他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那位瘾君子的伎俩,可他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为的是保全那女孩眼底下的万里晴空。   在黑暗中游走的男人会被充满阳光的女孩所吸引,多么老掉牙的爱情故事情节,也好像成为了一种天经地义。   当时方为其就想,这次,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真的遭遇到了“狼来了。”   真正的“狼”真的来了。   一念成谶。   回忆里布拉格老桥上的许戈的那张脸有多憔悴,此时此刻方为其的内心就有多么的幸灾乐祸:   “然后,有一天,她躲起来了,那是特属于许戈对你的惩罚方式,可爱吗?我觉得可爱极了,也只有她才能想出这样的惩罚方式。”   方为其无比希望许戈能把惩罚厉列侬的方式延续到他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天,可那真是无比固执的女人。   终究,她还是回来了。   “厉列侬,你得对命运之神感激涕零,她回来了,中国有一句俗语说得对,但凡走过必留下痕迹,事值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厉列侬,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每天向上帝祈祷,祈祷上帝让她对你的爱还一息尚存。”   最后的话方为其费了很大力气才说出来,拽住他的人俨然一副要把他置于死地的模样,所幸的是,在他掉入喷泉池之前他也把他的话说完了。   一次性,痛痛快快的说完了。   庆幸的是,喷泉池的水没有方为其想象中的深,踮起脚可以呼吸到空气。   刚刚呼吸到第一口空气,来自于头顶上的压力导致于方为其只能被动性的把头深埋在水底。   眼看着就要窒息时,来自于头顶上的压力骤然松开,头冒到水面,方为其开始拼命的呼吸。   厉列侬站在喷泉沿上,居高临下看着他。   居高临下的人温温说着:   “我很遗憾你没有看到她每个晚上窝在我怀里酣睡的模样,我很遗憾你没有听到她在睡梦中叫阿特时声音有多么的温柔,我更遗憾的是你没有看到她摸着被我吻肿了嘴唇的模样。”   “以上三样哪怕你知道任何一样,我想你就不会说出刚刚的那番话了。”   “你刚刚说的那番话如果说,你是以一位亲人的名义在传达着关怀,那么我会代替我妻子和你表达谢意,但——”温温的言语瞬间生出荆棘,长出锋芒,宛如利剑:“但如果你敢!”   “哪怕怀有一丝一毫别样心思的话,你喝到的不再是喷泉的水,而是太平洋的海水。”   1942领导人连给他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他微微的欠下腰。   “方为其,你要牢记你的身份!不要忘了你当时的承诺!”   方为其在心里嗟叹,这个不需要厉列侬说,无数个白天和黑夜他都在和自己说着同样的这句话。   “方为其,你要牢牢的记住你的身份。”“方为其,你要牢牢的记住你当时的承诺!”   这话由厉列侬口中说出来,等同于在警告着他,收起那些龌蹉的想法。   站在那里的人依然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方为其只能硬着头皮停在那里。   “方为其,我得和你纠正一件事,现在许戈的种种表现都来自于环境所带来的不适应,类似于骤然间听闻‘啊,乔布斯死了’‘啊,本.拉登终究还是死在美国人手里’,我可以理解她的行为,许戈现在还不适应二十六岁的自己、以及她变成二十九岁的阿特,仅此而已。”   “你也知道,五金店老板家小女儿适应环境很强,我相信再过几天,她就会变回以前的样子。”   话说完,厉列侬转身离开的背影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冲着即将离开的人,方为其问了一句“那厉先生为什么今晚会出现在这里?”   厉列侬对于他的话置若罔闻。   那阵风吹过,方为其靠在了喷泉沿边,面对着正逐渐远去的背影,说:   “厉先生,敢不敢和我打个赌?就赌我之前说的那句话。”   脚步还在继续着。   “许戈,没有像之前那样爱着她的阿特了。”   脚步因为他的这句话骤然停下。   ☆、第68章 (吾爱)   在衣衫褴褛的男人和瘦小的孩子后面,还有用头巾把脸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的阿拉伯女人,更多的时候她们只能低着头走在自己男人身后。   这些都是耶路撒冷老城区的现象。   庆幸的是,许戈不在这种现象之内,许戈觉得她要是包着头巾肯定会呕死,这里女孩子像她这样的岁数都已经开始包头巾了。   许戈喜欢在笔直的小巷奔跑,让风卷起她长到腰际的头发。   许戈还隐隐约约觉得,他们一家和这里的人们有些不一样。   嘴里整天说着“我们是本分的商人”的五金店老板一家于这座叫做耶路撒冷的城市更像是一名旁观者。古老的东方文明里流传着: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经过奈何桥,奈何桥上有让人忘却记忆的孟婆汤,来到奈何桥上的人都要喝上一碗孟婆汤,喝完了孟婆汤走完了奈何桥进入新的轮回。   这听起来就像是流水线上的工程一样,产品本身身不由己,但也有那么极小部分的人依然对前世念念不忘着,他们固执的抓住那些记忆。   那都是一群倔强而长情的人们。   他们喝完孟婆汤走完了奈何桥,来到幽暗的隧道,紧紧拽在手掌心里的记忆却被黑暗逐渐吞噬,支离破碎。   幽暗隧道的尽头是光,是生命的源头。   即使是闭着眼睛,但还是能感觉到周遭的环境。   无处不在的是光。   他们喝完孟婆汤走完了奈何桥,来到幽暗的隧道,紧紧拽在手掌心里的记忆却被黑暗逐渐吞噬,支离破碎。   幽暗隧道的尽头是光,是生命的源头。   在那些光里头有人的脸,那些脸都低垂着,周遭山一般静默,那躺在床上的妇人眼睛紧闭眉目安详。   轻轻的,轻轻的来到她跟前依偎在她怀里,触到的身体宛如沉睡已久的冰川。   莫名其妙的一颗心揪了起来,当她还是极小的一点点时,明明很温暖来着,温暖得让她迫不及待的想一天天变大。   周遭开始有了轻微的响动,思想瞬间一分为二。   一半迫不及待的聚拢进入到那个小小的躯体里,一半游离于身体之外,焕散而徒劳。   小小的躯体被托在掌心上,上升,一直在上升,光此时此刻来到极盛时刻。   也不知道是那个坏心眼的,手在她的屁股上一拧。   婴儿的哭声嘹亮且生机勃勃。   前尘往事如烟云般逝去。   世界混沌初开。   漫长的生命之旅在婴儿的哭声中拉开了帷幕,母亲的汗水眼泪还凝固在眉梢眼角,但身体已经冰冷成一片。   最后的一缕思绪停留在站在床前的那个孩子明亮的眼眸里。   长情的人,一秒一眼一个瞬间就是长长的一生。   许戈总是对那个人说“信不信,我出生那天有看到你。”   那个人总是安静的倾听着,和他大多数的时间一样。   倒是爸爸会轻拍她头顶:到一边玩去,不要打扰你哥哥学习。   从懂事以来,许戈就觉得那个人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别的孩子在玩那个人在学习,别的孩子在打架那个人在学习,别的孩子山跑海跑那个人还是在学习。   许戈都不明白那个人学那么多东西要做什么。   那个人会讲的外语种类她五个指头都数不过来,那个人身手灵活精通射击,那个人可以在一分钟里完成所有设置的障碍,那个人还会很多很多的事情。   那个人啊,真是全能型选手。   灰溜溜离开他的房间。   绕过那个墙角,蹑手蹑脚来到窗下,等待着从那个房间传来那声闷重的关门声,嗯,爸爸走了。   房间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得意洋洋搬来木墩,脚踩在木墩上,伸手,打开窗户。   手抓住窗栏,下巴搁在窗台上:许醇,我觉得你以后肯定会当大人物。   这话是许戈从一位游方的相士口中听来的,被她宝贝一般的揣着。   正在学习的人抬起头看她。   春分时节,那叫不出名字的树、那开在枝头的花、那满山遍野的风、那屋檐底下唠叨个不停的风铃都叫做春光。   那坐在窗前的男孩是不是也叫做春光,不然怎么会明媚到让她舍不得移开眼睛了。   瞅着,瞅着,张开嘴,就是忘了去说话。   假如记得开口了,肯定会是类似于“许醇,我觉得你以后肯定会当大人物”。   许戈都记不得了,对于那个人的崇拜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风筝掉落在树上她苦着脸站在树下无计可施,他就轻轻的一个跳跃,修长的身躯盖过她的头顶,一眨眼功夫风筝就牢牢掌控在他手上时?   还是无所事事的午后,她无意间来到爸爸一直警告她不可以涉及的所在地,看到从他手中□□精准击落在空中晃得她眼花缭乱正在飞翔着的目标物?   很多诸如此类的事情之后,有什么在还很幼小的心灵上开始萌芽,仿佛那春天的枝桠。   眼看着他又要重新回到他的课本上去了。   “许醇,不然你学那么多本事做什么?”她急急忙忙的问,心里贪恋着,多看他几眼。   那么好看的一个人。   回应许戈的是——   手慌忙离开窗台,还说是她哥哥呢,要不是她手快,手指非得被夹到不可,再一次灰溜溜的离开。   没有人相信许戈“信不信,我出生的那天就有看到你。”这样的话,这导致她心里很不快活。   然后,那一天梅阿姨问她“然后呢?”   然后……   呐呐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哪有什么然后啊?就那样啰。   许戈心里很苦恼,以后肯定更没有人相信她的话了。   即使她什么也回答不出来,可梅姨还是给以她一如既往温柔的笑容。   梅姨是妈妈的朋友,妈妈不在之后一直都是梅姨在照顾她,村里很多人都说梅姨也许会成为她的妈妈。   许戈是爱梅姨的,在别人都叫她许戈时就梅姨叫她小戈。   许戈住的村子不是很大,名字很难记,直到离开时许戈还是记不住那个村子的名字,长大之后,许戈才知道那是位于中朝边境的偏远山区,它连村子都不是。   离开那个村子时许戈还很小,大约能记住的也就是那里无处不在的山风,以及那是发生在晚上的事情。   关于为什么要离开那里,爸爸和她说“我们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住。”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一直在路上,乘坐过飞机、窝在空间有限的车厢几天几夜、步行过一个人也没有的荒凉地带、住过富丽堂皇的大房间、也在车站旁边破烂不堪的面食店吃过面条。   他们就一直走,一直走。   那个冬夜,许戈的手指忽然变大了起来,圆鼓鼓痒的,又疼又痒,让她一到晚上就哭个不停,谁也没有办法。   最后,那个人拿来了酒精灯。   酒精灯放在他们中间的桌子上,他拉起她的手,把她手指一个个掰开放在酒精灯上。   很神奇的,那老是让许戈掉眼泪的手指忽然不闹腾了。   那晚,窗外的世界特别黑暗,风从屋顶上一次次经过,狂妄得仿佛下一次就会把屋顶掀翻一样。   “许醇,我想回家。”她和他说,梅姨平日里头做的那些白米饭在那个时候显得特别的诱人:“许醇,我想吃白米饭。”   那怕是闻闻白米饭的香气也是好的,瘪着嘴,那些她以前不大在乎热气腾腾的饭菜、暖和的被窝、还有院子里的秋千让许戈的眼泪都掉落了下来。   那个人没有像往日里头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他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低声和她说着“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找到住的地方了。”   接下来几天里,每当夜幕降临时,她都会坐在方桌前,在他的注目下把手乖乖的伸到酒精灯上,一双眼睛趁着他不注意时在他脸上溜达着。   载着他们一家人的那辆车夹在长长的车队里,长长的车队卷起漫天的黄沙,她能做到的也就只剩下睡觉和发呆了。   那个晚上,那个人摇醒正在呼呼大睡的她,爸爸背着她下车。   睡眼稀疏中,许戈在爸爸的背上看到了,远远的高高的所在有亮得吓人的星星,那些星星和她任何时候见到的都不一样。   亮蓝色的微光中,她似乎看到长着黑色翅膀的风就像鹰一样,围绕着那些星星盘旋着。   伸手,手指指向那些星星,喃喃自语着:那是天国吗?   一路走来,许戈从很多很多包着头巾的人们口中听到关于那个叫做“天国”的所在,那些人在提起那个地方时都表情虔诚。   在梅姨的翻译中关于那个叫做天国的地方栩栩如生,那一定是位于天上的国度。   据说那是属于善良的人们最后美好的归宿地,能让人们的内心获得平静。   小小的心灵里想着:那么高高在上的地方也许就是那些人向往的归宿地。   不然,此时此刻她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的安静着。   “不,那不是天国,那是圣殿山。”那个人和她说。   暗夜,爸爸背着许戈往着幽深的小巷深处行走着,她在爸爸的背上频频回望,那座漂浮着星光的山,冷冷的远远的,淡淡的。   那里不是天国,那里是圣殿山。   小巷是笔直的,沿着圣殿山许戈看到跟在她后面的那个人,那个人仿佛被融入到圣殿山蓝色的星辉里头。   这个晚上,许戈的手神奇的愈合了,鼓鼓的手指变回原来的模样。   一九九七年一月,许戈来到耶路撒冷,那是耶路撒冷最冷的月份,那一年许戈八岁。   四个座位的小面包车里,许戈和那个人坐在后面座位上,正在开车的人是爸爸。   小面包车开出垂直的街道光就四面八方迎面而来,晨曦中许戈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在公路的浮尘中凝望着那座圣殿山。   长得可真好看,英俊又神气,像那处于暴风雨中海中央依然屹立不倒的风帆,像……   像那个人一样。   那个人就像那座圣殿山,孤独而骄傲着。   仿佛也就一眨眼的时间,他们一家人来到耶路撒冷已经有四年时间,爸爸在集市开了一家五金店,许戈是这里的人们眼中五金店老板的女儿。   看到那个黄色路标时,许戈心里快活了起来,因为前面的路况十分不好,那遍布在路面上或大或小的窟窿都是坦克、装甲车留下来的。   每当夜里从老城区那边传来枪声时,次日街上就会出现装甲车、坦克等重型军用车辆,多则数十辆,少则三、四辆。   要是枪声换成火箭炮声情况会更糟,以军会在路上设立路障,他们会抽查一些看起来陌生的车辆和面孔,这样一来就会导致许戈上学迟到。   迟到的人可不仅仅是她,而老师们对于这种现象也是见怪不怪了。   昨晚的老城区是安静的。   面包车擦着亮黄色路牌,许戈忍住笑意,黄色的路牌代表着接下来的路段是以军军队经常出入的路段。   就要到那个大窟窿了,那个大窟窿之后就是另外一个大窟窿。   面包车太小,一旦车辆陷进那些大窟窿里,车子就会激烈摇晃起来,摇晃时不是她往着那个人身上靠,就是那个人往着她身上靠,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借机发牢骚。   也只有她发牢骚时那个人才会瞧她那么一两眼。   往左,往左……   “嘭”的一声,脑壳重重敲在车窗上,当那个人的身体紧紧贴上她的身体时,忽然间心里一动。   学着电视上戴着大耳环的俏姐儿:“你摸哪里呢?”   那一声可真大,许戈也被自己淡淡声音吓了一大跳。   紧急刹车声响起。   后车座的两颗头颅以相同的频率分别往前。   摸着额头许戈想朝着自己爸爸发脾气,可爸爸的神情让她有点吓到了,手从额头上放了下来。   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不是奇怪的人,我只是……只是闹着玩的。   “爸爸。”呐呐的叫了一句。   “许戈,他是你哥哥。”那个平日里头一直很随和的中年男人第一次用那般冷冷的语气和她说话。   许戈忽然间很讨厌爸爸用那样的语气和她说话,本来想溜出嘴的那句“我是闹着玩的”因为某种情绪而卡在喉咙口。   爸爸说完话之后看了一眼那个人,那一眼让许戈心里很不是滋味,隐隐约约中许戈觉得爸爸是惧怕那个人的。   比如,爸爸在和那个人说话时都会低着头,随着一年一年长大,许戈越来越讨厌看到那样的画面,感觉自己的爸爸在和那个人说话的样子像极耶路撒冷的某些现象。   集市上的商店老板和小贩们在见到贵族时总是会低下头去,直到穿着长袍配意大利手工西装的贵族们从他们面前走过、坐上停在街口的进口跑车扬长而去时才会直起腰来。   商店老板和小贩们只有在面对这贵族们才那样,当他们面对穿着褪色长袍、满面尘灰面色饥黄的男人们时腰板挺得可直了。   这些人多数是从战乱国家逃亡到这里,他们有一个笼统的称号“难民”   一些难民手上还拉着瘦得就像要咽气的孩子,嘴里毕恭毕敬的称呼着商店老板和小贩们为“老爷”或者是“先生”。   爸爸说他们手里拉着的孩子可以帮助他们在面对心地好的雇主时,能得到优先录用的机会。   在衣衫褴褛的男人和瘦小的孩子后面,还有用头巾把脸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的阿拉伯女人,更多的时候她们只能低着头走在自己男人身后。   这些都是耶路撒冷老城区的现象。   庆幸的是,许戈不在这种现象之内,许戈觉得她要是包着头巾肯定会呕死,这里女孩子像她这样的岁数都已经开始包头巾了。   许戈喜欢在笔直的小巷奔跑,让风卷起她长到腰际的头发。   许戈还隐隐约约觉得,他们一家和这里的人们有些不一样。   嘴里整天说着“我们是本分的商人”的五金店老板一家于这座叫做耶路撒冷的城市更像是一名旁观者。   ☆、第69章 /(吾爱) 高云双口中的厉列侬的临时办公室就在距离他们住处不远的地方,数十分钟路程,面积也和他们住的地方差不多。 许戈在厉列侬的临时办公室门口吃到了一个闭门羹。 就像是特意站在那里等她一样,那名有着温和声音的近卫队队员如是告诉她“厉先生现在不方便。” 许戈还想再说些什么,那名近卫队员嘴巴闭得紧紧的,他身边那扇门紧紧关闭着。 她自然没有那么容易打发的,嘴里说着知道了但在经过那个转角时身体隐藏在了附近的树木后面,利用那些树木的遮挡一步步来到正中央门对面的树后面。 许戈得确认厉列侬脚的扭伤程度,她总觉得厉列侬扭伤脚这件事情有些奇怪。 浅色窗帘可以让她看到房屋里的若干剪影轮廓,那个房间静悄悄的,许戈可以确定厉列侬就在里面,之前她看到医护人员进入到那里。 许戈也尝试过给厉列侬打电话,可她打给他的电话宛如石沉大海,接通了可电话一次也没有被接起。 临近正午时分,左边走道上出现一抹窈窕的身影,那抹窈窕身影没有得到把守门的近卫队队员任何的阻挠就进入到那个房间里。 窈窕身影的主人就是全面代替金沅工作的哈佛生,这时许戈又想,秀色可餐,很显然1942领导人深谙其道。 不知道把金沅换成哈佛生厉列侬的工作效率会不会提高? 哈佛生进入不久后,之前进去的两名医护人员从房间离开。 这个时候许戈又想,谁说1942领导人不喜欢美人儿了,看看机会逮得多好,这下他们有了独处的空间。 不过,她现在无暇顾及这些,追上那两名医护人员。 目送两名医护人员离开的身影,许戈在心里基本上可以确定一件事情:在她所遗失的六年时间里,梅姨所教她的那些功课肯定被她荒废了不少。 刚刚在她恐吓那两名医护人员时她的声音软绵绵,毫无杀伤力。 两名医护人员唯一对她说的话就是“对不起,我们不能泄露病患的*。” 艹!那一刻许戈觉得自己的厉太太当的真是当得窝囊极了,手里紧紧拽住的手机眼看就要往地上摔。 可在最后一秒她还是放弃了。 现在她不是二十岁,现在她是二十六岁。 往回走时许戈差点和迎面而来的哈佛生撞到一起,站在距离门口差不多两米左右的所在,她们面对着面。 “他……”涩涩开口:“他,伤得怎么样?” 她们所站位置靠近窗,哈佛生没有应答许戈,而是把脸转向窗的那边,似乎是想透过那层窗帘去看清楚里面的人的表情,以此来判断该不该回答她的问题。 “这个问题有那么难回答吗?”涩涩的声音转淡。 淡淡的,带着几许薄凉。 哈佛生目光离开了窗,看着她,蠕动嘴唇。 下一秒,哈佛生的手机响了,从哈佛生毕恭毕敬的声腔、以及她脸上的表情许戈基本上可以判断是谁的电话。 许戈呆站在那里,带着几分的心不在焉听着哈佛生和厉列侬之间通话。 哈佛生数声的“帕特”有好几次才让她回过神来,回过神来心里想着,“厉先生”怎么一下子变成“帕特”了? 再回过神来时,许戈才想起和眼前这个女人通话的男人是她的丈夫,较为可笑的是,现在身为厉列侬妻子的她居然需要和身为厉列侬助手的女人讨教自己丈夫身体的状况。 真没意思。 其实,从现在的状况来看,厉列侬的伤应该不是大问题,如果是大问题的话1942肯定会一副如临大敌的状态。 许戈都不不知道她在这里傻傻站着为的是什么?也许这是从前厉列侬留给她的后遗症之一。 但凡他的事情天一样大。 这个时候,许戈也懒得再去搭理那位哈佛生了,许戈慢悠悠的离开。 中午,许戈的胃口前所未有的好,较为遗憾的是高云双和陈丹妮在她吃午餐时就像是两座门神一样站在那里。 高云双还好点,陈丹妮表情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眼神分明一副很鄙视她的好胃口的模样。 据说,那种怎么吃都不胖的女人特别惹人讨厌,许戈就是这一款怎么吃都不胖的,朝着陈丹妮大口的吃掉墨西哥香肠。 饱餐一顿后,许戈懒洋洋站屋檐下,闲着无聊她开始做起了拉腰杆动作,她得把以前的利索劲找回来。 做完一系列动作,转过身就看到方为其,也不知道在哪里站了多久。 维持之前的站姿许戈把方为其的话听完。 1942领导人又发脾气了,据说,办公室用品已经换了第二次,昨天晚上一次,临近中午一次。 方为其带来的话也基本上可以让许戈确认1942领导人受的伤没有大问题。 “不去看看他吗?”方为其问她。 直接拉起方为其的手,戴在方为其手上的腕表看着有点眼熟,看清楚腕表上的时间,许戈说:“方为其,我得去睡午觉了。” 睡眠有利于人的精神状态,这个不需要医生和她说。 “真的不去看看他?”方为其还是一副无法置信的模样。 她的圣殿士呵,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分担她的那些小秘密,在她的小秘密中自然少不了住在她心上的那个人。 方为其好像还不是很清楚厉列侬现在的状态。 于是许戈耐着心和他解释:“过几天就不会出现这种状况了,医生说那是震荡所带来的情绪不稳定,这种情绪不稳定就表现在容易产生愤怒激动。” 她的解释在方为其眼里好像很可笑的样子。 好吧,闭上嘴做出我去睡午觉的动作。 晚餐时间,餐桌上放的还是许戈喜欢的那些食物。 厉列侬依然缺席,一个下午时间许戈就在午睡发呆中度过,想想还真像厉列侬说的那样,她现在的生活状态还真是除了睡就是吃。 没关系,只要离开这里就不会了,许戈在心里如是和自己说。 延续了午餐时的好胃口,饱餐一顿后许戈才想起自己厉太太的身份,于是她问高云双关于她们领导人扭伤的腿有没有好些。 高云双的反应让许戈觉得她厉太太的这个头衔形同虚设。 反正这里距离厉列侬呆的地方也只不过是十几分钟的路程。 慢吞吞的步伐往着厉列侬的临时办公室移动,心里仔细想着她到底是怎么就把1942领导人给得罪了。 并没有啊!昨天这个时候他们还好好的。 把守在厉列侬办公室门口的人换成了另外的近卫队队员,不出意料的许戈再次吃到闭门羹。 离开时,许戈忍不住往那扇窗看了一眼,浅色窗帘映着一男一女的剪影,两个人靠得很近,近到看着都要贴在一起了。 只一眼,许戈就知道那一男一女是谁了。 脚步往回,步伐速度快得惊人,但飞快的脚步没有延续多久,几十步之后慢了下来。 守在门口的近卫队队员似乎没有想到许戈会去而复还,她的动作很快,在那位近卫队伸手之前,她已经打开了门。 沿着打开的门往前几步,许戈就看到厉列侬和那位哈佛生,厉列侬坐在椅子上,哈佛生挨着椅子站着,看着应该是在给他解读文件。 低着头的两个人不约而同抬起头来,表情、目光一致。 许戈第一眼停在哈佛生那落在厉列侬肩膀上的手上,手很漂亮,戴在手指上的订婚戒指也很漂亮。 心里想,这样的画面要是给哈佛生的未婚夫看到了肯定会惹来醋坛子打翻。 收回目光,许戈上上下下的把厉列侬打量一番,她还以为会看到厉列侬坐在轮椅上,又或者打个石膏腿什么的。 可,没有! 而且,她的出现看在那两个人眼里好像很突兀的样子,许戈也懒得解释,比出了我不打扰你们工作的手势就想离开。 脚还没提起。 “许戈。”厉列侬叫她时声音抖动得很明显。 他在看着她,用一种十分固执的目光在看着她,就好像是……是在说,你要是敢走的话,我就杀了你。 这骤然窜上来的想法让许戈很想伸手拍自己的脑壳提醒:不要忘了,这男人之前还让他的近卫队队员把她拒之门外。 余光中,许戈看到哈佛生的手还搭在厉列侬肩膀上。 刚刚跨出一步。 “许戈。”厉列侬第二次叫她的名字。 那一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想往房间走的腿却往着那两个人的所在,停下,拿开哈佛生搭在厉列侬肩膀上的手。 一系列动作把那种“这是我的,谁让你碰了?!”孩子心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做完,许戈呆住。 近在眼前的是那位哈佛生的脸,脸上写满了了然。 不,不,你误会了。 直勾勾看着那张脸,开口:你未婚夫看到了会伤心。 是的,是那样的。 她也曾经是谁的未婚妻。 哈佛生朝着她笑了笑。 等到房间响起关门声时许戈这才如梦方醒,房间只剩下了她和厉列侬两个人,他在看着她。 总是那般冷漠的男人,此时此刻非得用一副全世界我只看到你的眼神看着她。 木然转身。 往前,一步、两步—— “许戈。”他第三次叫出她的名字,那声线抖动得极为厉害。 第三步、 “许戈,别走。” 好奇怪,不是让人把她挡在门口吗? “你一定不会知道,我有多么疯狂的在想念着二十岁的许戈。” 这话听着也奇怪,奇怪且毫不逻辑。 开口:“可是,二十岁的许戈永远回不来了。” 脚步继续慌忙的移动着,很坚决的移向门口,她也想二十岁的许戈。 也很想的。 背后的声音开始慌乱了,拿出特属于从前把她吃得死死的姿态“许戈,你给我站住。” 她没听他的话。 慌乱的声音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转变成为愤怒,那愤怒可是货真价实,就好像她有多坏一样。 愤怒的声音在她背后: “许戈,你是我见过最脸皮最厚的人,阿特是特属于我妈妈对我的称呼,可你!一声不吭的就把它占为己有。整天在我耳边阿特阿特的叫着,烦死了,真的让我烦死了,烦得我做梦都想让你变成哑巴。” 哦,是吗?他的话好像有点道理,她是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叫他阿特了,这么说来她是挺自私的。 稍微慢下脚步,说:“那我以后不叫就是了。” “谁准许的!谁准许你不叫的!!许戈,这也是你的坏习惯之一,什么事情在你的眼里都像是儿戏,说不叫就不叫,张口就来。”背后的声音就像要吃掉她一样。 脚步往前,背后骤然提高的声音还是把她吓了一跳。 “你这个笨蛋,我都这样说了,你还不回到我身边来吗?” 被吓了一跳后许戈脑子有点不好使,可她懒得问厉列侬那句话背后的意思,而且房间门距离她已经很近了。 “许戈,你给我站住。” 她还是没听他的话。 背后的声音直戳她的脊梁: “许戈你不仅脸皮厚,你还是我见过最为不负责任的人。” “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全凭你的喜好,在你身上存在太多的陋习,胡说八道也是你的陋习之一,”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这个世界上哪有那样的事情,哪有人在睡一觉醒来之后就不爱了,这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 “哪有人追着追着就不追了,这不是不负责任又是什么?” 声音变低变沉变哑,喃喃着:“许戈你现在还不明白吗?真的还不明白吗?那个男人已经习惯了你叫他阿特,习惯了总是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 “他哪怕是一分一秒也忍受不了她不在他身边。” 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往前一步就可以抵达房间门了。 故事已经结束了,你看她最近胃口好极了,你看她睡眠也变好了。 “许戈,你真的是笨得像猪一样,要不要我再告诉你一些事情,如果我和你说只要你一天不回到我身边来的话,我的办公室用品就会没完没了的换。” “怎么?还觉得那些摔碎被放进垃圾桶里的东西是和医生说的那些鬼话有关吗?”声线带着淡淡的嘲讽:“还觉得那是脑部受到强烈震动后所引发的情绪焦躁?这类情绪焦躁就表现在借助类似于摔杯子迁怒于旁人来促成宣泄渠道吗?” 目光直勾勾盯着自己的鞋尖。 背后那道声线逐渐朝着她靠近,几乎近在眼前。 “要不要我来告诉你,男人在嫉妒时具体会有哪些征兆?” 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听,他就直接说开: “因为不能忍受你夸金沅我把他弄走了,这听起来十分的匪夷所思,连我也被自己的行为吓到,而且还吓得不轻,那时我告诉自己那应该是类似于事故一样的事情,人们某些时段都会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可!这样的事故还在延续着,不过这次事故当事人从金沅变成方为其。” “当看到你和他肩并肩站在一起、甚至于看到你靠在他肩膀上哭鼻子时,我发现那时的自己丧失任何的思考能力,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那种感觉糟透了,就像是一名失去理智的精神病患。” “看到你对他笑时会觉得这个世界除了你和我任何一样东西都是多余的,多余而且碍眼。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我得把她藏起来。” “要藏在什么地方呢?要把她藏在什么地方才妥当呢?最好有那么一种藏身之地,那里只能容纳我和你,那个地方还要具备某种特殊的空气,这种空气可以在我的操控下影响你的记忆,让你忘记那些满天繁星的夜晚,以及……以及那见鬼的圣殿士。” “许戈。”他叫着她,声腔温柔。 许戈紧紧闭着嘴,甚至于连呼吸也不敢,就怕呼吸了会忍不住去应答他。 “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吗?”依稀间她听闻到了来自于背后的笑声,把笑声宛若揽概人世间的苦辣酸甜:“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些,反正已经够丢脸了。” “昨晚,我听到一个故事,那是一个关于一名小女孩一直追一名小男孩跑、经过很多个春夏秋冬的故事,当听到那个小女孩摔了一跤,一觉醒来时发现不爱那个男孩时,我心里慌张极了。” “你知道我都用了什么样的蠢办法来逃避那些慌张吗?” “我拒绝见你,一边拒绝见你一边在心里和自己说,那是五金店老板家小女儿在胡说八道。怎么可能?哪怕我回给她一个言不由衷的微笑,都够她乐呵上老半天了。怎么可能?我的一个电话就可以让她开上二十四小时的车来到我的面前。” “怎么可能?我就和年轻女孩说上半句话都可以让她头顶冒烟。” “说什么一觉醒来就不爱了,那绝对是五金店老板家小女儿说过最让人倒胃口的话,嗯,那一定是她的诡计。” “对了,也许是方为其事先告诉她我和他打了一个赌,然后她故意说出那个故事来气我,毕竟,在之前那么漫长的时日里,我没少干过惹她生气的事情,没少干过让她伤透心的事情。” “那是她在以牙还牙,我和自己这样说着,可即使是这样说了,我心里还是慌张到不行,许戈,现在还不明白吗?现在还真的不明白吗?”背后的声音涩涩问着。 沉默着。 “不敢见你,是因为心里害怕,要是她把那句话当面对我说出,到时候,我该怎么办?我拿什么去否定她的话?我拿什么去哄她,哄她留在我的身边。” “要知道,从小到大,厉列侬的课程里没有如何哄女孩这门功课。” 沉默,低头不语。 眼见着他的手落在她腰间,眼见着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着,去环住她的腰,那颗头颅从背后轻轻的搁在她肩膀上。 “如果还不明白的话,我就再告诉你,那个故事里的男孩害怕了,害怕故事里的小女孩真的一觉醒来就不爱了。” “厉列侬害怕许戈不爱他。” 柔软的头发落于她颈部处,每一根发丝都和背后那道声线一样,在水中流淌着,水面上,有粼粼波光。 “我猜你现在心里很得意吧?厉列侬那个混蛋也有这么一天,嗯,那你就得意吧,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的确有那个资本,你看,她已经把他吃得死死的,你看,她把他也变得患得患失了起来。” “现在你很得意吧?嗯?” 噙在眼眶里,坚持不想让它们掉落的泪水滴落了下来。 蠕动嘴唇,声音和他一样涩一样的艰难。 “没……我没得意。” 那环住她腰的手瞬间收紧,仿佛要一生一世把她框在他手掌心里一样。 声音委委屈屈的:“我没得意。” 他呵着她:“没关系,你想得意多久都没关系,我巴不得你能一直得意下去。” 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 每天都板着一张脸,给一个笑容就当成是对她天大恩赐的男人怎么说起这些讨人喜欢的话来了,而且一下子说了那么多。 她就知道,眼泪匣子、话匣子一打开准没完没了。 “虽然那六年的时间里,我想不起来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但我猜,在那六年里我肯定摔了一个大跟头,我想那一个跟头一定很疼,疼得把从来不怕累的人给摔怕了。” “从前呢,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一直很希望自己在某一天醒来后,把很多很多的事情忘掉,你也知道她是一个懒骨头,让那么懒的一个人一个劲儿的追着一个人跑太为难她了,她总是在等着自己有一天累着的一天。” “当真有那么一天来到的时候,她肯定不会让那个机会轻易溜走的,现在,那个机会终于来了。” 他唇瓣柔软,在轻轻吮着她后颈部,没有选择去躲避,她轻声问着“阿特,我的话你明白吗?” 他的声音从她皮肤表层渗透了出来:“话说得很漂亮。” “那不是漂亮话。” “可你还是把那落在我肩膀上的手拿下了下来,我想听听你在这件事情上的解释。”他声线出奇的好。 那有什么好解释的?那时她已经说得清清楚楚的了。 “那是……那是因为怕她未婚夫伤心啊。”她说着。 那搁在他肩膀上手的主人是人家的未婚妻。 “原来是那样。”他离开了她。 好了,这下可以走了,她现在距离房间门也就半步左右距离,一伸手就可以打开房间门,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手迟迟没伸出。 身后,传来他的说话声,他在叫着她心里十分讨厌的人的名字。 回头,她看到他正在讲电话,他说: “尤莉,我想你得再来一次。” 皱眉,坏脾气有要发作的趋势。 她听到自己用不大高兴的声音问他“让她到这里来干什么?” 知不知道,一位有妻子的男人和一位有未婚夫的女人老是呆在一起很惹人反感。 捂住话筒,他回答: “如果说,我想和她打啵呢?” 一呆,眼看着他又要拿着电话讲开。 速度快得吓人,就这样卷到他面前,还没有等她弄清楚自己的意图,本能已经给出了答案。 抢了他手上的手机,手机飞向窗外。 他安静的瞅着她。 此时此刻,她才想起那被她丢到窗外的电话压根没有拨打电话的功能。 面对着他,低声说着“上次,你也丢过绿墨水来着。” 他喃喃述说:“没记错的话,从小到大我一直很讨厌那种蛮不讲理、神神叨叨、心眼又小的女人,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一直就是那样的女人。” “可刚刚那一瞬间,我心里想的是,这个世界能把一个丢手机动作做得如此可爱的女人也就唯有你了。” 那一直安静的瞅着她的眼眸底下有着薄薄的水雾攒动。 “还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说这话的男人语气、表情已经有了淡淡的不耐烦。 是啊,她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 走向他—— 在走向他的时候,她在心里以五金店老板的名义把自己最小的女儿骂得狗血淋头: 许戈你死性不改,许戈你是一个爱漂亮男人的俗气女人,许戈你虚荣得要命,漂亮男人几句甜言蜜语就把你哄得服服帖帖的。 许戈你笨透了,不是应该吃一堑长一智吗? 是啊,她笨得要死,非但没有一堑长一智,看着还有变本加厉的态势。 心里叹着气,走向他—— 走向他,额头抵在他的胸腔上。 他的手指在轻碰她发梢,力道温柔。 谁也没有说话。 许久,许久—— “阿特,你哭了对不对?” “有这回事?怎么可能,那是你看错了。” “我没看错。” “没看错么?那我想一想,我还是觉得你看错了,医生之前说的那些话你也听到了,那是情绪。” “情绪?” “嗯,是情绪,一种比较高兴的情绪。” “那你在高兴些什么?” “我在高兴些什么啊?这个问题还需要我告诉你吗?” “当然。” “让我高兴的事情是,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终于回来了,这次是真正的回来了。” 窃窃的笑声响起,有种那只狡猾的小老鼠终于心满意足的搬走那块盼望许久的奶酪的得意劲:我就知道最后你会乖乖听话被我带回家,成为我餐桌上的美食。 “许戈。”男声声音有点恼怒呢。 “嗯。” “你现在很得意对吧?” “没,我一点都没在得意。” 说没得意的人声线中已经有控制不住的笑意了。 还说没得意?   ☆、第70章 /(蜜糖)   月黑风高,在回住处的路上,许戈发现一件事情,厉列侬的脚真的扭到了,这个讯息让她和昨晚林中深处那个女声联系在了一起。   如果许戈没有猜错的话,昨晚那女声主人应该是陈丹妮,陈丹妮刚好撞到自己领导人脚扭伤的样子。   所以,陈丹妮对她发难了:让我给那个害厉先生扭伤脚的罪魁祸首好脸色看,门都没有。   让陈丹妮心里愤愤不平的应该还有“厉先生居然为一个女人扭伤了脚”类似这样的不满。   当然,后面那一条纯粹是许戈为了满足她那小小的虚荣心而杜撰的,1942成员们才没那么幼稚,不过光是想想还是挺美的,嘴角扬起。   嘴角刚刚扬起,就听到来自于厉列侬的警告声:许戈。   “我没笑。”话说完,发现根本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脚步停了下来,路灯也就距离他们半步左右,带有着一点点淡黄的光线铺在他们身上,脸上,给站在路灯下的两个人镀上一层薄薄的柔光。   他都高出她一个半头,面对着厉列侬许戈拼命的抿着嘴。   可她心里乐着呢,众所周知,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话多、爱哭爱笑,于是呢,嘴角也只抿住数秒时间。   看看,都憋不住了,弯下了眼睛,嘴角扬起。   看着他,声音可怜兮兮的:阿特,我心里高兴嘛,人心里高兴自然就想笑啊。   那张脸朝着她越靠越近。   目前要紧的是,千万不要被阿特观察到,她其实在偷笑他扭伤的脚。   那般无所不能的蓝色路西法就听了一个故事然后扭伤了脚,这样的很可爱啊。   可爱得她老是想高高扬起嘴角。   那张脸依然在朝着她靠近。   继续狡辩:“阿特,这一天我可是盼望了很久。”   “是吗?”他低哼着,半垂下眼眸,目光落在她唇瓣上:“本来我想回到房间再吻你来着,可看来现在没办法了。”   两名近卫队队员从走道经过时,许戈躲在厉列侬背后,一张脸火辣辣的,她怎么也想不到阿特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摸她,而她压根没有一丝一毫想去阻止的念头,甚至于之前合并着的腿在他手指的游离中调换了姿势,甚至于她在心里隐隐约约明白到那从大腿内侧一直往上攀升的手想要做什么,可即使知道了她的内心也没有半点反感,要知道…在公共场合上做那样的事情很不好。   那两名近卫队队员已经走远,站在那里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灯光明晃晃着呢,那帮她扣衬衫纽扣的手动作自然极了。   扣完纽扣,拉住她的手,紧紧跟在他身后的她已然没有之前那种轻松惬意。   眨眼之间,他们站在住处的门口上,他侧过脸看她,她慌忙避开。   夜深沉,梳洗好的两个人坐在沙发上。   她在检查他扭伤的脚,在他灼灼目光下她的双颊再次烫成一片,不自然收回手,干巴巴说着:阿特,我困,我……我得去睡觉。   他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她。   在空中比划的手和眼帘一起垂落,刚刚从沙发上站起来手就被拉住,立足未稳间就这样跌落在他怀里。   属于他的气息太过于灼烈,坐在他腿上她一动也不敢动,手掌心里头却有着细细的汗在不断沁出,当他的唇轻触她耳垂时紧紧收紧的手掌松开,当他含住她耳垂时松开的手掌又开始收紧,之前落在腰侧的手开始在她后背游离着,手指隔着睡衣布料轻轻触摸着胸衣扣,数次之后最终停在她腰侧。   头搁在她肩窝处的人气息混乱,一下一下打在她锁骨处,那一直紧紧贴在沙发背上的手掌一寸一寸的移动开,在眼看着就要触到他的肩膀,甚至于缠上他颈部时,他低声说出“在这里等我,我去打一个电话。”手迅速缩回。   这个时候打电话,许戈最为直接的反应就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的唇停在她锁骨处“没有。”   说完,走向书房,脚步很快。   差不多五分钟过去,他回到她面前说你先去睡觉。   “怎么了?”   深深凝望着她,从脸上往下最终停在她的胸前,眼眸底下的情绪毫无遮挡,那目光就像手,手指力道时而温柔时而大胆,看得她双颊都要滴出血来了。   细细、弱弱的声线带着抗议:阿特。   他叹息着:知道吗?一度,我还怀疑自己着什么魔,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孩话总是很多,每次说话时表情神经兮兮的,十几岁的人丢在人群里第一眼怎么看都像是挑食的小朋友,胸部平扁。   厉列侬这话让许戈再也坐不住了,挺胸,抗议:“我哪里小了。”   许戈发誓,她每次去买内.衣时都有让服务生们大跌眼镜到。   原因是那些服务生们觉得她在吹牛,索性,许戈就让她们看点真格的了,其结果是服务生门从开始的同情目光变成羡慕目光。   也许,她身材没有部分西方女孩那样的火辣,但胜在身材比例好。   不服气的嘟囔惹来他浅浅的笑意。   他还在继续贬低她:后来更糟,剪了一个比男孩还短的发型,远远看着,挑食的小朋友变成好像从难民营里出来讨生活的小男孩。   这个混蛋!才几个小时过去就原形毕露,他应该搞清楚:到底是谁稀罕谁的,到底是谁说非他不可的。   她得揍他一下,那一拳得打在他脸上。   挥起的拳头在半空中被拦截,狠狠瞪着他的眼眸却在他的注视下逐渐软化,唯一在表达不满的是那紧紧抿着的嘴角。   他眸光缱绻:   “然而,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开始逐渐发生了改变,毫无踪迹可循,许戈,说看看,你有没有偷偷给我下了什么咒语?”   怎么看问这话的人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没……我没。”   许戈的咒语“是,阿特回头。”许戈的咒语并没有“阿特,爱我。”   手指轻轻的抚上她脸颊,看着她的眼睛仿佛她有多傻一样。   目光往下,再次落在她胸前,微笑:“你说得对,它一点也不小,知道我第一次摸它时心里是怎么想的吗?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还真的有让人大吃一惊的本事,之前在我的模糊意识里,它们应该是和豆沙包差不多的物体,豆沙包还是那种过期失去水分的,摸起来应该有些的干瘪,可它们很可爱,软软的、滑得很。”   这个混蛋,捞到了便宜还想卖乖。   “许戈。”宛如呓语般:“你一定不会知道,我有多渴望你。”   脸瞬间红透,那紧紧抿着的嘴角开始抑制不住,往上,往上,还可以再往上一点。   他的叹气又开始了:“还不把嘴合上。”   “我没笑。”她狡辩着。   许戈觉得现在不是可以傻笑的那种气氛,所以,她才没有笑呢。   “许戈,你要是再笑的话……”他喃喃说开:“知道在回来的路上我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吗?今晚我要她几次?一次?不行,冲着她说了那么一段倒胃口的故事一次太便宜她了,要不?两次?不不,你看她今晚都偷偷在心里嘲笑了我多少次了?两次也说不过。起码得三次,三次也好像不够,她那里紧得要命,每次总是……”   反应过来之后,许戈第一时间扑向他,手第一时间捂住他的嘴,睁大眼睛看着他心里还在怀疑着,那些话是不是她听错了?   不管怎么想她都无法把那种话和眼前的人联系在一起,那是她的阿特,阿特是谁,阿特是1942领导人,是超级模范生,这样的话根本没有机会传到他的耳朵里,即使是无意间听到了他也会装作没听到,因为他没有机会说出那样的话。   就像猜到她心里话一样。   即使捂住他的嘴,可他的声音还在继续着:“经过水手们聚集的集市时,我偶尔听到从酒馆里传来类似这样的话,男人们大声谈论他们的妻子、情人,我学了一些,要不要我再说一些更加夸张的,捣了几下那个小娘们的……”   “别……别说。”呐呐开口。   现在,许戈基本上可以确定那些话真的来自于厉列侬,她的阿特在她所不知道的六年时间里变成了坏胚子。   笑了笑,拿走她的手,唇触了触她额头。   “去睡吧。”   她一动也不动。   “如果你再不去睡觉的话,我想我真的会把我在回来路上脑子想的那些付诸行动。”他声音极低:“你也知道,一些事情我不能乱来,没医生的……准许,我……懂吗?”   几秒钟之后,许戈躁着一张脸,心里又害羞又懊恼,这个混蛋说得她好像多想让他要她似的,回来的路上她可是压根没往那方面想,他摸她的时候她才有那么小小的一点想法。   走了几步,许戈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阿特,刚刚那通电话打给谁?”站停,目光直勾勾落在他脸上。   现在许戈基本上可以排除厉列侬的那通电话和公事有关,要是和公事有关的话他肯定没有心情和她说那些黄.段子。   “许戈。”抚额的人无论从表情乃至语气都一副十分无奈的模样,就好像她问出的问题有多无聊似的。   “电话是打给你亲爱的助手吗?”阴测测问着。   这么晚了还打电话,而且还讲了差不多五分钟时间,更可疑的是在讲电话时他压低了嗓音。   数次追问无果许戈这才痒痒作罢,回房间前还朝着厉列侬摆出了“你要是打给你亲爱的助手就死定了”的表情。   不是不能打,但绝对不可以在深夜打,会引发不必要的误会,厉列侬的声音在深夜对于女人们来说绝对是致命的诱惑,麻烦往往都是这样来的。   这个念头刚刚浮上来,许戈在心里就大叫完蛋了,她好像又回到二十岁时期的那种状态中了。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迷迷糊糊中被抱进怀里,那个怀抱有许戈所熟悉、眷恋的气息,迷迷糊糊中她就是知道他把她当成宝一般呵护着。   梅姨总是频频告诫五金店老板:“许绍民,你那小女儿溺爱不得,她溜着呢。”   梅姨大致想法表达的是:你家的小女儿绝对有持宠而骄的本领。   以前她对梅姨这样的言论可是嗤之以鼻,现在想想,好像她有那么一点点。   梅姨总是坚称“许戈,我是比你还了解你自己的人。”   你听听,此时此刻,她都对他说了些什么。   “阿特,我好像变回以前动不动就大动肝火的老样子了,就是……就是那些女人们在背后说我是女魔头的样子。”   “你哪点像女魔头了?”   这话还可以。   扬起嘴角;“如何有一天我生气了,把哪个女人的手指剁掉了你会生我的气吗?”   “你不会无缘无故去剁谁的手指。”   “要是真的剁了呢?”   “要是谁被你剁掉手指,那么原因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那个被剁掉手指的人罪有应得。”   对于这个回答,她还是有那么一点不满意,于是她用推他,去去,不给你抱。   “好吧。”他轻叹:“你想剁谁的手指我都无条件支持。”   这句好点,可是五金店老板家小女儿贪心着呢。   “即使那个谁貌美如花。”   “貌美如花也剁。”   这话光听着就足以让人心花怒放,不过,重大的考验还在后头。   一本正经的语气:即使那个谁是老好人。   他回以一本正经语气:“即使是老好人,到时候大不了我们回布拉格过日子,我在布拉格广场卖果汁,你在家里带孩子。”   忍住笑意。   “那么,如果你买果汁一天赚到十欧元,你会交给我多少家用?”   “让我想想。”他拉长着声音:“这十欧元中我得留下一欧元当车马费,这样一来十欧元就剩下了九欧元,那我就交给你九欧元。”   真不错,不不,是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了。   许戈心里很满意。   主动去抱他,心里有多高兴就抱得有多紧。   脸埋在他怀里,心满意足说着“阿特,你说得对,我不会无缘无故去剁谁的手指,我要是有一天剁了谁的手指的话那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他可以为她不当1942领导人,她也可以为他一直当明白事理的人。   次日早上,许戈知道厉列侬昨晚的那个电话打给谁了,当她无意间听到医生和厉列侬的对话时,一张脸刹时间脸红透。   站在那里,心里又羞又恼:这个混蛋,居然问医生那样的事情,更为可恶的是居然讨论起次数来了。   而且,那两个人的语气俨然就像在讨论物理学。   ☆、第71章 (蜜糖)   这个早上,吃完早餐,许戈就表明自己的态度:厉太太陪厉先生去复诊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那很无聊。”厉列侬如是回应。   废话,她又不是要人哄的小孩子。   复诊过程的确有点无聊,差不多一个小时的复诊时间里厉列侬好几次目光都往着许戈这边。   垂下眼帘,心里数着,一秒、两秒……十秒,抬起头,他还在看她。   艹,她脸有什么好看的,都把她看得双颊好像要着火了,别开脸,目光在周遭溜着溜着,心里又开始数起数来了。   又一轮十秒数完,转过脸去。   还在看她,那看她的眼神宛如她就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一样。   瞪他,用眼神传递着:不许看,再看的话戳瞎你的眼睛。   他无视于她警告,眼神越发缱绻了起来,而她……再也顾不得装模作样了,回以他,痴痴凝望。   直到那干干的咳嗽声响起。   他这才收回目光,她这才把精力转到他的复诊上。   复诊结果很理想,再过几天,厉列侬就完全可以摆脱爆炸所带来的各类并发症。   在厉列侬的示意下许戈先行离开复诊室,刚刚跨过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想了想脚步退了回来。   许戈老是觉得在厉列侬让她离开时表现得有点奇怪,医生也很可疑,一副我就知道你会和我谈什么的模样。   厉列侬这个男人可不要给她来“有什么事情我自己承担”这样老掉牙的事情。   偷听墙角对于许戈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她找的地方很隐蔽,动作也是无声无息的,男人低沉的嗓音传来: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谈昨晚我在电话提到的事情。   昨晚的电话……再把耳朵贴近一点。   听清楚厉列侬说的话时,许戈脚一抽,就差那么一点滑落了下来,这个混蛋。   心里骂着,一张脸火辣辣成一片,心上却是有那么一块小小的地方,在萌动着。   十六岁,泰国泼水节,她和梅姨拜完佛,从大街上走过,一大桶水就从头顶上朝着她下来。   自认倒霉的她只能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在街道上行走,沿路不少男孩在看她,弄得她老是问梅姨她现在脸上是不是有奇怪的东西。   “男孩看可爱性感的女孩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梅姨和她说。   对于梅姨的说法许戈在心里保留意见,可爱也许和她还有点关系,但性感距离她十万八千里。   经过那个橱窗,橱窗里摆着镜子,无意间许戈朝着那个镜子看了一眼,那一眼之后脚步放慢,放慢再缓缓往后退。   站在镜子面前,傻傻抬手,镜子里的人也跟着她抬手,手放下镜子里的人手也跟着放下。   连续几个动作之后,许戈这才敢去相信呈现在镜子里那位身材凹凸有致的女孩真的是她。   “现在相信梅姨的话了?”站在身边的梅姨问她。   挺胸,镜子里的女孩也跟着挺胸,她那天穿的衣服特别透,腰间还围着进入寺庙时的彩虹纱笼。   那一挺胸,胸前的两团鼓鼓的,翘翘的。   心里就那样乐开了花,十二岁时阿特曾经嘲笑过她胸部小,看看,镜子里的女孩一点也不小,这下,她可以让他大惊一跳了。   在她摆首扭肢间,从商店出来几个男孩,男孩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往着她身上的某一处所在,从头上拿下草帽遮挡住自己的胸部。   那是阿特才能看、才能摸的地方。   就这样拿着草帽护住自己的胸,傻笑着走完一整个长街,从那一天开始她就在心里等着他来要她。   即使她的身材已经发育得凹凸有致了,可仿佛看在厉列侬眼里她还是洗衣板的存在,第一次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可看看现在,这个男人都在说些什么?   许戈打赌如果昨天晚在电话里医生说可以了,他肯定……结合前几次,许戈得出一个结论,如果昨天晚上医生说可以的话,现在她大约躺在床上无法起床了。   即使厉列侬和医生所交流的也只不过短短几句话而已,但也已经让许戈脸红耳赤了起来。   医生走了,厉列侬似乎也准备走了。   许戈尽量缩小自己的身体,脸转向墙那一边,这样一来她的呼吸声就可以得到控制,1942领导人听觉好得很。   耳边听着脚步声往着门那边,之后周遭回归平静,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过头来,赫然发现面前站着身影修长的男人。   “阿特。”呐呐的。   厉列侬横抱着胳膊看她,一一数着;“只会点头的啄木鸟、呆头呆脑的鹅、现在是壁虎小姐。”   被厉列侬这么一说,许戈才觉得现在八爪鱼一般攀在墙壁凹处地带的她真的有点像壁虎,还真难看。   刚刚想下来,就被喝住:别动。   他往前一步,转过身,拍了拍背部,闷闷的说:上来。   眉开眼笑的,按照厉先生所要求那样的,头搁在他肩膀上。   他背着她走出复诊室,门口站着两名近卫队队员,两位近卫队队员叫了一声“厉先生”之后目光偷偷的往着许戈喵了喵。   “她扭到脚了。”厉列侬淡淡说了一句。   艹,扭到脚的人是他。   面对着两位打算跟上来的近卫队队员,厉列侬又说了一句:“半个小时后我会回到这里。”   “厉……”   “尤莉!”厉列侬脸朝着站在一边的哈佛生。   他背着她沿着人工树林走去,没有任何人跟随着他们,头搁在他肩膀上,看着从树枝缝隙穿过的一束束日光,绿色素把那一束束日光变得晶莹剔透,忍不住用手指去触摸。   可真温暖,温暖且美好。   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终于实现了以阿特妻子的身份在他肩膀上看着风景。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棒的事情了,扬起嘴角。   他把她放在林中阳光最为透亮的所在,让她的背部靠在了树上。   捧着她的脸,呵着:许戈。   “嗯。”垂下眼帘。   遍布在眼帘周遭的光影被他俯向她的阴影所遮挡住。   他的气息近在眼前时,乖乖闭上眼睛撅起嘴,这样一来会好便于让他把她的嘴唇整个含在嘴里。   先触碰到的是鼻尖,当他的鼻尖在轻轻蹭着她的鼻尖,心里很美好,此时此刻,从树下穿过的日光一定如数聚焦在他的鼻尖上,就像那清晨中透亮的朝露,假如这个时候用舌尖去舔的话,会不会滚动到她的舌尖之上了。   就这样,惦记了脚尖,手紧紧缠上他的颈部,拉着他往下,唇触到了,先打开的是上唇瓣,微微开启,去含住,按着心中的念想,舌尖在上面轻舔着弄着。   她的举动让他气息变得炽烈一些,炽烈气息往左边,唇瓣松开,等待着。   那落在她鬓角处的手来到她下颚所在,轻轻托起,彼此的鼻尖再一次吻在了一起,侧过脸他唇压上她的唇,把她撅起的唇如数含住,用力一吮。   从树叶上洒落下来的光落在她半边脸上,温暖透亮,生机勃勃。   风里,有儿时从邻居家散发出来的麦芽糖香味。   那麦芽香味很快被他灼灼的气息取代吞噬,阿……阿特,眼前一片发黑。   终于,他放开了她,她开始大口大口的吸取新鲜空气,那绵绵密密的吻散布在了她的颈部上,最终停在她肩窝。   哑哑黯黯的声线从肩窝处渗透出来:医生的话你听到了,嗯?   医生的话?几秒之后,脸再次红透,和红透的脸截然不同的是声音,声音听着像模像样:“我没听到。”   “没听到?”   一本正经的:“我真没听到。”   “真没听到?!”   糟糕,阿特好像发怒了。   在他发怒之前她得想个法子溜,于是拖着长长软软的声音“让我想想,我是听到一点没错。”片刻,娇嗔“你压着我我不舒服,不舒服会影响想事情。”片刻,声音娇羞“阿特,我是想到一点点了……”   在许戈嘴里说着一点点时她的身体已经逃离他的掌控,那一点点自然就没有下文了。   腿刚刚跑开,就听到他在她背后没好气的“许戈,你给我站住。”   才怪,迎着风,风扬起了她头发,回头冲着他笑,她是在跑着的,而他是在走着的,可即使是这样,他们的距离还是没有拉开多远,始终保持隔着约一米左右的距离。   一直往前跑的脚在厉列侬的目光下逐渐的放缓,放慢。   距离被拉近。   他一伸手,她乖乖跌在了他怀里。   垂下眼帘,她知道他在看他,周遭的风和日光仿佛因为他长久的凝望而静止不动,任凭着他的手指轻触她嘴角。   她的嘴角是扬起着的,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收不回来了,因为心里头很快乐。   “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他叹息着:“笑的时候,很好看。”   咧嘴,许戈想她现在笑着的样子一定有多傻就有多傻的模样。   梅姨说了她浅浅笑时还行,起码能吸引住一部分陌生男孩的目光。   要是大笑了——“大傻妞一枚。”梅姨做出这样的点评。   抬头,傻笑,眼神传达着:我现在这样笑起来还好看吗?   神奇的是,他好像听懂她的心里话。   点头,表情乃至眼神没有半点敷衍。   心里面,就这样乐开了花。   “阿特。”傻傻的叫他。   “嗯。”   “医生的话我……”干巴巴的:“我听到不少。”   “你都听到了些什么?”那触摸她头发的手虽然笨拙,但绝对可以算得上温柔。   声音低低的,小小的:“该听到的都听到了。”   “嗯?”   扭扭捏捏的:“我会……会好好的……”   “好好的什么?”   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了:“会好好……在你要我时……好好的和你好。”   这个时候,许戈在心里代表五金店老板教训他那不害臊的小女儿了:许戈,你……你可真是。   从这句话说出,许戈度过了接下来极度心不在焉的十个小时,从树林离开许戈回到住处,厉列侬因为有事情处理回到他的临时办公室。   他们的午餐时间一般安排在十二点。   十一点半许戈照镜子不下十遍,头发梳了不下五次,对了她还刷了三次牙。   临近十二点最后一秒钟,许戈还偷偷咬了自己的嘴唇,据说这样会让唇色迅速变成很自然的红润。   可是,照了那么多次的镜子,梳了那么多次的头发,刷牙、咬嘴唇看起来都白忙活了,厉列侬中午并没有回来吃午餐。   高云双如是传话:厉先生今天午餐在办公室吃。   厉列侬这几天都在忙从墨西哥撤退的路线,墨西哥毒贩们的势力范围太大,墨西哥警方这一次大规模的清扫活动显然惹怒了他们。   上一届墨西哥市长仅仅是发表了一份将对墨西哥城毒贩进行清缴的声明,就惨死在家中。   在这次清扫中已经有一名墨西哥警长的尸体被墨西哥毒贩吊在广告牌上长达两个小时。   这次撤退必须万无一失,墨西哥毒贩们已经在互联网上对提供1942领导人消息开出了巨额悬赏。   所以许戈只在心里让自己对厉列侬发牢骚两分钟:厉列侬那个混蛋,一副仿佛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样子,其实就是一个工作狂。   晚间六点,那扇门准时被推开,推门进来的人目光第一眼落在她的唇瓣上,心虚中许戈用手去遮挡自己的嘴唇。   好吧,她又把中午做的那些事情一一照着做了,咬嘴唇还是放在最后环节。   厉列侬的目光转向一边的高云双和陈丹妮。   那两个人笔直着身体离开房间。   房间只剩下了她和他。   垂下眼帘,嘴里呐呐叫了声“阿特”。   他安静的瞅着她。   于是,再呐呐开口:“饿了吧?”   她不说这话还好,话一说完温度就骤然升高,串高的温度来源于他眼眸底下簇簇的火焰。   在灼灼的目光下,脚步不由自主往着后边,想和他拉开距离,谁知,她退一步他紧逼一步。   空间本来就不大,也就几步,许戈的背就紧紧贴在墙上了,可他还……抬起头,拿眼睛瞪他。   他嗟叹:怎么办?你一瞪我,我就更饿了。   真会胡说八道!   反击:“厉先生,你要搞清楚,瞪人是需要力气的,要饿的人也应该是我。”   浅浅的笑容气息蔓延开来。   “真可爱,怎么办,厉太太这么可爱弄得厉先生更饿了。”   还没有等许戈再次反击。   他低低的说开:“我刚刚说的饿是另外一种饿。”   呃……片刻之后……脸瞬间红透。   让人脸红耳赤的声线还在继续:   “你一定不会猜到,今天我的工作效率有多差,因为工作效率差导致于我午餐只能在办公室里,用完午餐之后我用了一点时间休息,休息完了也没好到哪里去,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直盼望过生日的孩子,终于到了过生日的这一天,这个孩子一直在心里惦记着放在家里的那个大蛋糕。”   嘴里说着,手也没闲着,手指轻触她的耳垂。   “你就是那块大蛋糕,放在我所知道的位置,一整天都把我惹得心痒痒的。”   ☆、第72章 /(蜜糖)   背贴在墙上,涨红着的一张脸呵,就这样眼巴巴看着他,任凭着他手指轻触她耳垂。   耳边听着他说的话。   “你就是那块大蛋糕,放在我知道的位置,一整天都把我惹得心痒痒的。”   于是,许戈仿佛又闻到从隔壁传来的麦芽糖香味。   夏天午后,贪嘴的孩子偷偷拿下了妈妈装麦芽糖的罐子,纱布一层一层揭开,香气在午后南风传播着,十分甜腻。   他目光落在她唇瓣上。   “我十分想知道,那块大蛋糕是什么味道,草莓味?柠檬味?巧克力味道?还是已经熟透的蜜桃味?”   明明,他说的那些没有蕴含任何有颜色的,可……可那流连在她唇瓣山的目光、以及他说话的气息却也不知怎么的,让她口干舌燥。   导致于她也在心里也肖想起那块大蛋糕的味道。   “终于,夜幕降临了,上学的孩子回到家。”刚刚还落在她耳垂的手指来到她唇瓣上,指尖沿着她唇瓣纹理细细梳理着:“很快的,大蛋糕的滋味就会揭晓,你说,到时候会是草莓味?柠檬味?巧克力味道?还是熟透的蜜桃味?嗯?”   垂下眼帘。   在他闷闷哼出的那声之后许戈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都做了些什么,她居然顺着他的力道舌尖轻轻的去舔他手指,而舔着舔着……   要不是厉列侬发出的那声,她也许还在有滋有味。   艹,又不是棒棒糖,也不是巧克力棒!   这一切都是厉列侬在诱导她的,阿特变坏了,而且,还是特别坏。   恼羞成怒、无地自容之后狠狠拍掉他的手。   急急往着餐桌走去。   “生气了?”紧随她背后,他好脾气问着,那声音听着心情好极了。   回头,狠狠瞪他。   “厉列侬,饿了就吃饭!”   话刚说完,厉列侬已经落座,瞅着气呼呼的她:“刚刚漏掉了一种味道。”   又……   展开好看的笑容纹理,目光落在她脸颊上:“被漏掉的一味是苹果味,刚刚从枝头采摘下了,熟透的、红扑扑的苹果味道。”   明明想要唾弃来着,明明想要装模作样一番来着,可最终做到的是手去触自己脸颊,烫得紧。   好不容易坐了下来,好不容易憋出一句:“厉……厉列侬,你得把你从……从集市听到的那些奇怪的话给忘掉。”   平常这个时间点他们晚餐差不多结束了,可今晚,摆在他和她面前的餐他们就只动了几口。   他们都把吃晚餐的时间拿来斗嘴,拿来大眼瞪小眼了。   可那每次也仅仅维持几秒钟的功夫,他们更多的时间拿来长久的凝望着,她的脸一再一再红透。   他呢喃着:厉太太现在变成了鸡冠花小姐。   七点,有人推开门进来。   进来的是哈佛生,厉列侬皱起眉头。   “厉先生,您得到办公室接一通电话。”哈佛生如是说着。   哈佛生走在最前面,厉列侬走在中间,许戈走在最后面,三个人往着房间门。   乘着哈佛生不注意厉列侬手就这样印上她的臀部,在许戈又意外又心惊胆战间落在她臀部的手迅速往下游离,往着大腿内侧,得手后唇瓣迅速来到她耳畔,声音低黯“你先洗澡,睡衣挑可爱点。”   做出诅咒的表情,他压根没放在眼里:“我说的可爱点的睡衣不是那种蝴蝶结,粉色款式,我说的是那种最好光是看着就可以硬起来的那种。”   这个混蛋,又搬来酒馆里的水手们的那一套,丢给厉列侬一个表情,鬼才听你。   可接下来比较见鬼的是,许戈怀着一种很微妙的心情去挑睡衣,然后发现衣柜里只有两套睡衣,一蓝一灰,款式一样都是再保守不过。   睡衣是厉列侬带给她的,分明那是他故意逗她。   最终,许戈还是没有换上睡衣,厉列侬出去不到二十分钟就返回来,回来时表情凝重。   他们居住所在被暴露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尽快离开这里,撤退路线也已经规定好。   为了以防万一1942成员将从这里撤离到墨西哥边境,再分批从蒂华纳、圣地亚哥撤离这样可以达到转移视线的效果。   而厉列侬将带着许戈拿着假护照、开着医院员工提供的车直接前往墨西哥机场,然后从墨西哥机场出境,这也应该是墨西哥毒贩们始料未及的事情,他们挖地三尺的人居然敢做出撞枪口的事情。   要知道,墨西哥毒贩们撒下的钱足以让他们的眼线遍布墨西哥城。   十分钟后,许戈站在门口,恋恋不舍看着那个她和厉列侬生活了十几天的地方,扯了扯握住她手的人。   转过身,背后响起关门声。   从周遭环境可以嗅出到处充斥着荷枪实弹,幽暗的所在脚步纷乱,许戈跟着厉列侬来到她初来到这里的停车场。   停车场站着数百人,人和车排列井然有序。   厉列侬和排列在最前面的1942成员拥抱,之后拍了拍一位年纪、身高差不多和他相仿的男人的肩膀。   那是在这次撤退时充当厉列侬替身的1942成员。   那名充当厉列侬替身的成员身边站着的是方为其。   即使停车场光线有限,可许戈依然可以从若干的光晕中感觉到方为其凝望她的目光,那目光就像彼时间爸爸的葬礼时。   好在她的脸呈现在光线处,朝着方为其的方向许戈扬起嘴角,那是特属于五金店老板家小女儿的笑容。   “有些人的笑容对于某些人而言是驱赶黑暗和独孤最好的灵丹妙药。”方为其曾经这么说过。   现在想想,方为其口中的有些人的笑容说的应该是她,而某些人到底指的是许醇还是他自己不得而知。   1942成员有时候接一个任务就得花好几个年头完成,这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这时的她自然无法和平常一样没皮没脸的和他扯交情。   也唯有这样才能和他传达感激之情。   嘴角的笑意还没有收起,冷冷的目光就迎面而来。   假装没有看见厉列侬板着的脸,摸了摸鼻子乖乖和他站在同一阵线上。   一名1942成员把钥匙交到厉列侬手上,另外两名成员打开停在面前绿色绘有可爱图案的甲壳虫。   许戈手搁在车门上,停了下来。   “怎么了?”厉列侬也跟着她停顿下来。   目光朝着方为其所在的方向,数百人在等着他们的领导人离开他们这才会踏上归途,这趟归途布满荆棘。   墨西哥的夜长着黑色的翅膀。   方为其也在那数百人当中。   脸转向厉列侬,低声:“给我一点时间。”   “许戈!”厉列侬的声音充斥着警告。   “阿特……”低低的声线带着哀求。   “许戈!”厉列侬加重的声音昭示着没有丝毫的余地。   顿脚,也管不得厉列侬的警告,脚往着方为其,然后听到厉列侬如是警告她“我的车会在三分钟后开走。”   拔腿,朝着方为其的方向。   停在他面前,拿起他的手,刚刚那一瞬间许戈想起来了,戴在方为其手腕上让她觉得眼熟的表来自于谁。   那时在布拉格,许戈把商场送给她的赠品顺手交给方为其,嘴里说着没心没肺的话“方为其,你一定没收过女孩子送给你的礼物,这个给你。”   那时,她从表情乃至语气传达的都很欠揍:看你可怜,我就充当一回大慈善家。   深褐色表带现在变成浅褐色,那手表他从她二十岁戴到她二十六岁。   如果这层意思她还不懂的话,那么她就傻得不可救药了。   脱下他的手表。   “对不起,方为其,我傻乎乎的。”她低声说着。   因为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另外一个男人身上了,在面对别的男人时她傻而且反应迟钝。   “还有。”低着头,不敢去看他:“方为其,表太旧了,让别的姑娘给你买新的表,你这么好,一定会有很多姑娘争着给你买的。”   “而这个……”手里紧紧握着已经褪色的手表:“要丢掉,它不好,它一开始就是很没有诚意的礼物。”   说完,紧紧握住手表的手扬了起来。   扬起的手被拽住,头顶上传来的声音低且涩:“三分钟时间已经过去了。”   果然是一名密码员,听力还真不错。   许戈没有动。   他叹着气:“我保证,我丢得比你远。”   握在手里的表被方为其拿走,手臂从她头顶上越过,伴随着他展开的手掌方向,依稀间许戈听到有物件掉落的那声声响。   半旧的甲壳虫在墨西哥路上行驶着,经过热闹的市区,经过凹凸不平的街区路道,一路畅通无阻,再经过那片街区他们就可以到达通往墨西哥机场的高速公路。   正在开车的厉列侬已经换上1942提供的一套印有某连锁超市的员工服装,许戈现在穿的也是最近较为受墨西哥姑娘们欢迎的搭配。   现在坐在车上的她和他俨然是加完夜班一起回家的情侣。   只是,正在开车的男友表情写满了不满,副驾驶座位上的女友涎着一张脸,显然现在她正在挖空心思想要讨自己男友欢心。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许戈心里嘀咕着:阿特板着脸的时间很长了。   板起手指数,都差不多两个半小时时间了,她也不过在他所规定的三分钟时间里超出两分钟时间。   两分钟换来了两个半小时。   真正小心眼的人其实是厉列侬。   不过还好,他没有把车开走,这应该是他整晚板着脸的原因吧?毕竟他是1942领导人。   别的不说,1942领导人的脸在方为其面前是丢定了。   想到这一层,许戈觉得自己理亏,现在最要紧的是逗1942领导人开心,对付他她的手段多的是,以前他没被迷住时她都能耍出一套一套。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可接下来,许戈发现她还是太过于乐观了,无论用嘴巴说、还是动手动脚的逗厉列侬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甚至于她厚着脸皮说起了黄.段子还是无果。   口沫横飞间厉列侬蹦出了一句“艹”,伴随着这句还有他那狠狠拍方向盘的手,皱起眉头,片刻后许戈明白到厉列侬的举动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眼前发生的一切。   此时此刻,距离他们数百米远所在发生的昭示着,他们遭遇了墨西哥让人无可奈何的现象之一:征收过路费。   所谓过路费并不是来自于墨西哥城府,而是来自于墨西哥城较有势力的街区,他们刚刚经过的街区就是连警察也避之不及的街区之一。   这类街区聚集了大量乌合之众,这些人打着为社区修路的名号,公然对经过他们街区的人征收过路费用。   你兜里的钱有多少他们征收的费用就有多少,碰上这群人的只能自认倒霉。   摸了摸厉列侬的外套,庆幸的是她摸到放在外套兜里的皮夹,现在他们没有多管闲事的功夫,只要到时候把钱给他们就可以了。   厉列侬放慢车速,车子沿着光亮处缓缓开去。   今晚像他们这样的倒霉蛋还真不少,在通往对岸的小块空地上有几十人,这几十人被墨西哥混混们勒令编成几个阵营,这几个阵营正在排队等着上缴他们的皮夹。   排在最后阵营的是几名机车障碍选手。   一名穿着橄榄球球衣的胖子用手势示意他们排队,那应该是负责后勤的墨西哥混混。   厉列侬按照那位胖子要求的那样把车开到机车障碍选手的阵营当中。   熄火,片刻,厉列侬说:“皮夹里的钱不多。”   阿特终于肯和她说话了,许戈心里窃喜:“到时我们到机场再想办法。”   在墨西哥机场会有人接应他们,和接应他们的人要点现金应该没有问题。   顿了顿,厉列侬又说:“今天晚餐你吃得不多。”   这话还真的是,不过那是有原因的。   这可是大献殷勤的好机会。   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脸皮厚那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侧过脸,看着厉列侬:“晚餐时候我就光看你了,所以没怎么吃。”   1942领导人扶额。   “到时候到机场你应该肚子饿了。”   摸了摸肚子,塌塌的。   许戈刚想说话,就被厉列侬抢了先:“皮夹里的钱还是留着到机场给你买吃的。”   厉列侬的话让许戈有些懵,这个时候好像不适合讨论饿肚子的问题。   他叹气:“换言之,厉先生想把皮夹里的钱留到机场请厉太太吃大餐。”   这样一来,眼前的问题就无法得到解决,不是要先解决眼前的事情然后再考虑大餐的问题吗。   “我一点也不饿。”许戈如是说。   脸一直望着前方的人侧过脸来,四只眼睛结结实实撞个正。   “许戈。”   “嗯。”   “说看看你喜欢我什么,具体哪些特点。”   呃……这个时候也好像不适合讨论这个问题,不过厉列侬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玩笑意味。   好吧,现在应该还有点时间。   摸了摸鼻子,期期艾艾说开:长得好看,哪儿哪儿都好看,生气时好看,不生气也好看,连骂我的时候也可以把我看得傻眼。   很认真的脸瞬间因为她的这番话变成了:求你了,上帝。   呃……想想,她刚刚说的好像过于俗气。   清了清嗓音:“当然不止这些,你不仅好看而且脑子好使,学习好,球技好,会修理古典书,还会修锁,掏皮夹的手势谁都没有你做得更潇洒。”   “还有,风筝……”手扬起,学着他帮她拿下风筝的漂亮动作:“你就这样,就帮我拿到风筝了。”   “求你了,上帝!”变成了“上帝啊,您能告诉我这个傻妞是怎么混成情报员的,而且还是据称很有潜质情报员。”   许戈也摆出老大不高兴的表情,一码事归一码事。   他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着“都是一些拿不出手的。”   不,不不,她刚刚还只是说了一个开头,1942领导人是全优生,这名全优生无所不能。   一一数来:   “你凭着一己之力就搁倒了捷克政府的三名高官,让他们乖乖的交出1942第二任领导人,你让很多1942的孩子们在美好安全的环境下度过他们的童年,你让那些为1942服务半生的老人们得到他们梦寐以求的晚年生活。”   多得几天几夜都说不完,不过,即使那样有一个绝对不能漏掉。   深深呼出一口气,隔着车前镜遥望远处的星空。   语言在那星光底下褶褶发亮。   “你交出一份很了不起的毕业答卷,驾驶着f-35战斗机完成了‘普加乔夫眼镜蛇’系列高难度动作,飞机从平飞状况快速拉杆抬头,迎角达到100-110角度,完成一系列动作之后完了吗?不,没完,让人目瞪口呆的还在后面,那个黄种人是疯了吗,疯了吗?他把大名鼎鼎的f-35当成他的个人玩具吗?”   “那些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他们望眼镜里看到的那架f-35战机在达到了迎角100-110角度失速状态改平,然后再做翻桶动作,再以240公里的时速倒退飞行、从那架米格战机头上越过,越过时两架飞机只隔着两米。”   “阿特,告诉我,当时你是怎么做到的。”   当时,知不知道她有多么的骄傲。   浅浅的笑容气息在车厢、在她耳畔蔓延开来,那双手捧着她的脸,让彼此之间的脸面对着。   手指轻轻擦着她的脸颊:“傻乎乎的。”   在他面前傻没关系。   咧嘴笑。   手指从她脸颊移动到她眼角:“动作做得多漂亮都没用,你没看到。”   那倒是,他们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关于那些他做的漂亮事情大多都是她道听途说。   “你想看的话,以后再做给你看,你一个人看,我们……”声线眉梢有淡淡的忧郁:“我们的未来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唯有眼前,所以,厉先生现在迫不及待想在厉太太面前表现。”   “什么?”   “眼前就有那么一个机会,厉先生想问厉太太,愿不愿意给他一个耍帅的机会?”   ☆、第73章 /(蜜糖) “眼前有那么一个机会,厉先生想问厉太太,愿不愿意给他一个耍帅的机会?”捧着她的脸,厉列侬问。 许戈也只剩下点头的份。 唇在她额头上触了触,厉列侬打开车门,许戈也跟着打开车门,在他的示意下站在车门边。 厉列侬往着那几名机车障碍赛选手所在位置走去,看着似乎是在和那几人交流,几分钟过去,他朝着许戈做出“过来”的示意。 到了这时,许戈大约猜到厉列侬想做什么了,按照他要求的那样乖乖坐上在其中一辆机车后座上。 坐稳,厉列侬手托起她下巴,瞅着,掠了掠她脸颊“脸蛋还可以。” 这是在夸她漂亮吗? 还没得意完,变戏法般的,花花绿绿的东西就往着她头颅罩。 那花花绿绿的东西是机车选手的脖巾,比较注重形象的机车手会用惹眼的脖巾让自己更加惹姑娘们的注意。 眨眼功夫,许戈的脸被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 “厉太太得把这张还算可以的脸蛋干干净净保持到机场。”厉列侬拍着她脸颊说着。 咧嘴,厉先生真会说漂亮话。 呼出一口气,眯起眼睛,脸朝着前方,手做瞄准手势,锁定目标“砰砰”,击中目标后做了一个漂亮的回枪动作。 经典的达拉斯牛仔手势。 一系列动作惹得许戈忍不住想来一个响亮的口哨,可不行,现在她要当貌美如花的厉太太,要矜持。 “枪”刚刚回到兜里,后面排列成一字型的五辆机车在同一时间发动引擎,五束远灯光同时往着过桥处,把周遭照得如同白昼。 与此同时,厉列侬坐上机车,穿着橄榄球球衣的胖子一边吆喝着一边朝着他们赶来,厉列侬发动机车引擎。 引擎带动着车轱辘,车轱辘快速转动着,转动的车轱辘不停的铲出地面的沙石。 脸紧紧贴在他背上,手牢牢环在他腰,在他的那声“抱紧了”中机车宛如脱缰野马,车头四十五度往上倾斜,在震耳欲聋的引擎声中往前冲。 往前冲的机身又以三十五度往左偏移—— 那里站着手里拿着手机的胖子。 下一秒,吨位大约有两百五十磅左右的人就像一颗皮球一样被抛到半空中,目光随着那颗皮球往上、再往下—— 先掉落在地上的是手机,因为是沙石路面,手机掉落在地上时无声无息,但瞬间,无声无息被重重的那声“砰”打断。 轻飘飘在空中飞的皮球掉落在地上时变成了集装箱的效果,第一时间着地的是背部。 不由自主的,许戈的脊梁一阵发冷。 幸亏摔在地上的人不是她。 车轱辘的重力回到地面上,下一个眨眼间,开车的人身体横向移动,那潇洒劲绝对可以比美杂技的骑马射箭表演。 单只手臂往着半空一横,手伸向路边的指路牌。 还没有等许戈弄明白厉列侬此举为何,不锈钢制作的指路牌已经被厉列侬拿在手上。 指路牌又是以极快的速度横向,横向的指路牌在机车的带动下急速往前,逆着风。 迎面而来的是骑着机车折回想看究竟的墨西哥混混,很显然他压根没有想到厉列侬会出来这么一招。 躲避已经来不及了,那种状况如同快马加鞭的人在骤然间遭遇横伸出来的树木,“砰”的一声。 人往天上飞,马往地上倒。 这下,许戈明白了为什么厉先生要让蒙上脖巾,她发誓那擦着她脸颊而过的肯定是那位墨西哥混混的门牙。 咧嘴笑。 搁倒那名墨西哥混混,机车继续急速往前。 正在收过桥费的几位墨西哥混混们显然已经明白这是有人来踢馆,依稀间许戈看到那些人中已经有人拿出枪,而且枪口往着他们这个方位。 就在此时此刻,后方一直垂直的远光灯灯束开始调转、重叠,制造出来了镭射效果。 一时之间,从枪膛里射出的子弹找不到准头,有数枚从许戈耳畔飞过。 当然,许戈自然不会承认是开枪的人找不到准头,那是因为她的阿特精通躲避子弹的技术。 没有什么是蓝色路西法办不到的。 通往对岸的路距离他们就只有数十米了,许戈卯足力气,就等着蓝色路西法开着他的车冲开闸门了。 到时候,她只要对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的墨西哥混混们竖起中指就可以了。 乱成一锅粥的墨西哥混混们此时有人高喊,“切断桥,快切断桥。” 这些蠢货,桥哪能说切断就切断的? 十米剩下五米时,许戈才明白到那个人口中的“切断桥”是什么意思。 那是一座活动桥,此时此刻桥在人为的操控下桥的两边朝着天空缓缓翘起。 “许戈!”风里,传来他叫她的声音。 “在!”大声应答着。 “坐稳了!” “好!” 机车的引擎声几乎要把许戈的耳朵震聋。 在震耳欲聋的引擎声中厉列侬手中的指路牌往着那几个墨西哥混混飞去,趁着他们躲避的机会,机车冲破闸门。 越过那道闸门,机车宛如疾风一般的。 眼前,是缓缓翘起的桥梁,往着天际延伸。 不需要她猜,她就知道阿特要干什么,脸紧紧贴在他背上,侧过脸去。 呵,夜空挂着一轮圆月,那般美好的月光总是让人联想到一望无际的银色海面,扬起嘴角。 风的声音,从耳边经过,风的双手轻轻摘走蒙在她脸上的纱巾,在她耳边叮嘱,看呐,那月色是多么的美好。 目送着纱巾飞向天际。 天际下,是一望无际的河流,她和他的影子印在铺满月光的河面上,远离地面,往着天空最高处。 “厉太太,喜欢吗?” “喜欢。” “厉太太,动作漂亮吗?” “漂亮极了。” “有多漂亮?” “就像是流星划过天际。” 还像—— 还像是那一直相信童话故事的孩子,我可以触碰到月亮。 终于有一天相信童话故事的孩子们驾驶着他们老掉牙的单车,开在通往月亮的路上。 那路上撒满月光,当然,单车还载着用毛毯裹着的et。 弯下眼睛,依稀间,有人对她这样说过:记得多笑,每一名上帝偏爱的孩子都有一双爱笑的眼睛,不要辜负上帝的美意。 笑开,这世上的甜能有多甜她的笑声就有多甜。 “厉太太,我得告诉你一个关于厉先生的秘密,他曾经拿着假护照和□□参加过摩托车野外障碍赛。” “拿到冠军了?” “……” “前三甲?” “……” “厉列侬!” 声音有点恼怒:“你也知道我很忙的,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我没有其他选手那样有很多时间练习,能完成赛程就不错了。” 到达机场墨西哥机场已经是十一点左右时间。 两名操着墨西哥当地口音、挂着导游牌的中年男人一直跟着他们,乍看,一群四人就像是在墨西哥刚刚度完蜜月的年轻夫妻在和他们的导游依依话别。 许戈也在那两名“导游”和厉列侬低声交流中得知道。 他们离开那家军用医院的半个小时后,大量的武装人员包围了医院,墨西哥政府派出警力反击,期间有不明身份的雇佣军介入。 从医院撤离的数百名1942成员目前为止并没有遭遇到任何狙击。 这个消息让许戈稍微安心下来,紧紧挽着厉列侬的手臂,小鸟依人状。 许戈想,现在她无须去装模作样,从脸上表情以及肢体语言都充分表明她现在沉浸在爱情带来的甜蜜中。 此时此刻,她心里甜滋滋的。 厉先生为了请厉太太吃一顿大餐好像干了赔钱的买卖,他用那辆绿色甲壳虫换来了一辆机车,同时他用他的手表说服了那些机车选手帮助他。 当机车从桥上飞越而过,稳稳落在对岸时,许戈再也顾不了形象了,口哨吹得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响亮。 耳畔,无可奈何的声音:“快把嘴巴合起来。” 于是,许戈乖乖的把嘴巴合起来。 小会时间过去,他侧过脸来看她。 她都把嘴巴合起来了,抿着嘴,瞪他。 扬起嘴角,修长的手指眨眼间抵达她的眉梢,指尖眼看就要触及,却在那声“厉先生”中缩了回去。 看来1942领导人还没有习惯在公共场合、在他的成员们面前流露情感。 作导游打扮的两个中年男人站在一边,许戈站在日式甜品店门口处,和日式甜品店紧挨着的是法式甜品店,厉列侬正在法式甜品店门口排队。 距离登机时间只剩下十几分钟时间,大餐那是吃不了了,厉先生现在只能排队给厉太太买甜品。 从侧面看,排在第四位置的那个男人一张脸即使被外套帽子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但也不妨碍路过的人多看几眼。 身躯项长,挺得笔直的脊梁支撑着完美颈部线条,宛如人海孤鸿。 每当有人慢下脚步目光往着法式甜品店门口,搜索,定额时,许戈都恨不得走到那些人面前大声宣布:那是我男人。 终于,许戈等来他掏皮夹的漂亮动作了。 打开皮夹、从皮夹里拿出数张钞票、接过平板电脑、低头看菜单、没有半点敷衍成分、用了两分钟时间来决定、长腿一跨瞬间来到领餐柜台处、等候期间手搁在柜台上。 心里的一根玄就那样动了,集中精神,念动被尘封多年的咒语: 回过头来,阿特回过头来,快回过头来看我。 涌动的人潮、喧闹的声音、不停在电子屏幕上滚动字幕仿佛因为那个咒语停顿了下来。 茫茫人海中,唯一没有被咒语影响的人就只有他。 他回过头来。 在他的那一回头间她迅速低下头去,眼泪瞬间坠落。 终究,她还是藏得不够好。 有着好人声腔的那声“阿曼达”是挥之不去的噩梦,偶尔来上那么几下,让你心力交瘁。 她一直藏得很好来着,她做到了谁都没有看出来。 属于她十二岁那年冬天所遭遇到的是伊朗的化学用品所导致,为了让她相信,那阵子街头小报没少说那个,据说有十几名孩子像她一样。 渐渐的,更多时候她相信了,那真是的因为伊朗的化学用品,相信了有十几名孩子曾经像她那样。 而此时此刻,就是那极少时候的时间,一些东西就那样逮到机会从城墙的缝隙钻了进来。 天空黑黑的,所有的面孔,色彩不是黑就是白,世界就像是一场盛大的葬礼现场。 灰色的球鞋停在她面前时许戈迅速抬头,她总是能做到在极快的时间里调整好表情,把眼底里的情绪藏得干干净净的。 抬起头,在看到他两手都拿着纸盒子时嘴角已经迫不及待的扬起。 纸盒是最大号的。 距离登机时间还有十分钟,纸盒被打开放在长椅上,厉列侬询问了服务生之后把甜品店里受到女孩子欢迎排名前二十的甜品都搬到她面前来了。 咬着嘴唇目光从排列的甜品上一一掠过,要先吃哪个好呢?思考间听他低声说了一句“别咬。” 她都还没有动手拿呢,抬起头来。 刚刚抬起头来时,却撞到他迅速躲避的目光,他的目光落在滚动的电子屏上又说了一句“会把嘴唇咬坏。” 原来厉先生说的是这个啊。 笑嘻嘻说着:“阿特,你在担心咬坏了会妨碍你吻我吗?” 就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厉列侬低声警告:“还有八分钟时间。” 挑了一块几何图形的甜品,尝了一口,是清清爽爽的柠檬味,球状的是抹茶味,方形的是草莓混合着苹果味,尝起来一点都不腻味。 这个最好吃,想起厉列侬晚餐也没怎么吃,许戈把她刚尝了一口的甜品递到他面前。 厉列侬习惯性的微微敛起眉。 “草莓味混合苹果味,还不错。”见他不动,许戈又添了一句:“我猜你应该也饿了。” 他还是不动。 意识到递给他的蛋糕是她吃过的,换了之前她尝过的柠檬味,男人们一般都不喜欢甜品。 “这个是柠檬味的。”为了让他相信她手上的柠檬味蛋糕很好吃,许戈还特意学起广告中的那样舔着唇瓣,舔完唇瓣后还特意用日本女孩们的可爱语气:“我保证,一点都不腻味。” 一秒、两秒、三秒、他还是一动也不动,身体虽然不动可他脸上呈现出来的表情却在这三秒间迅速转变。 分明,眼前的人在生气。 生气、恼怒、无奈。 她可没有得罪他,瞪他:我一片好心,还不快接,我手酸!对了,即使讨厌也得把它吃光,你不是爱我吗?爱我就得听我的! 就像是听到她心里话一样,眼睛没有离开她的脸,手倒是接走她的蛋糕。 这么说来,这是厉太太对厉先生的一场制胜战了?得意劲刚刚泛上心头,手腕处一麻,身体也瞬间被拖离长椅。 为了不引人注目,许戈只好任凭着厉列侬拽住她的手腕。 数十步之后她就这样被他连拉带拽带到那两位“导游”面前。 刚刚站停,许戈就听到厉列侬和其中一位低声说话,许戈竖起耳朵。 厉列侬如是告诉那位:我太太身体不舒服,现在需要房间休息,最好越快越好。 厉列侬怎么说她身体不舒服了? 片刻,其中一位迅速离开。 由于此时此刻厉列侬表情严肃,这也导致许戈不敢发问,呆站在那里,很快的,离开的那位又折了回来。 他把一个信封交到厉列侬手中。 走在只能容纳两个人的走道上,等到周围没有任何一个人时,许戈这才小心翼翼问“阿特,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从现在的情况看,许戈猜也许是她听错了,身体不舒服的人应该是厉列侬,从机场到这里的七、八分钟路程里他一言不发,表情紧绷。 许戈的话依然没有得到厉列侬的任何回应,倒是他拉着她的手越来越烫了。 拐过那个走道,前面排列着几间类似于机场员工宿舍房,厉列侬停在其中一间门前,从信封里拿出房卡。 房间门打开,关上。 面对着近在咫尺的灼灼气息,许戈下意识间背部紧紧贴在门板上:阿…… 咬牙切齿的声音打断了她:许戈,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结结巴巴着。 “草莓味、苹果味、柠檬味!” “阿……”结结巴巴中许戈的手被强行拉起。 拉起的手又被强行往着他的小腹,往下,往下,近在耳畔的声音已经沙涩成一片,又隐隐约约中带着若有若无的幸灾乐祸:“许戈,你说得对,我是不舒服。”往下,往下,触到,按住,近在耳边的尾音在颤抖着:“现在知道厉先生哪里不舒服了吗,厉太太?” 浴室里,莲蓬上的水还在哗啦啦往着她头上,面对着忽然出现的人许戈呐呐:“阿特,你……你这么进来了?” 他脸上表情被隐在水蒸气中,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感觉到他目光传达出来的强烈视线,那视线让她慌不择路,这样也太不公平了吧?她现在什么也没穿,而他身上衣服还完好无缺,手忙不送的遮挡住,可遮挡住了这里有失去了那里,一咬牙,往前,贴住,这样来就可以躲避他的视线了。 而他,仿佛所等待的是此时此刻,那环住她的手手劲一副要把她揉进他身体里一样,声音黯哑“是你自己选择投怀送抱的。” “问我怎么进来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进来了,脑子里想的是,我们明天六点半就得离开这里,现在是十二点十分,我们五点四十分就得到机场去,时间就只有那么一点点,我要把那仅仅的一点点时间用在想象你洗澡时诱人模样吗?” “好不容易等你洗完澡了,也许你会和我说,去把你的那身臭汗洗掉不然你休想碰我,那样一来时间就更少了,而我,一刻也等不了。”   ☆、第74章 /(蜜糖)   他把她从浴缸捞上来她是知道的,迷迷糊糊中身体离开了水面,迷迷糊糊中心里想着那时候的她一定是像极那海里的鱼,还是一条累坏的鱼,软软陷阱他怀里,能动的好像就只剩下脚趾头,脚趾头在说着,还不给我穿上衣服,她还是不习惯以那般的模样把自己整个呈现在他面前,鱼什么也没穿。   脚趾头说的话他没听到,就这样被他抱着离了浴室,身体被平放在沙发上,套头薄毛衣从她头上往下,张开手手顺利穿进毛衣衣袖里,长长的毛衣卷着往下,包裹住了凹凸所最在又模糊想开,那毛衣一定很大,都到膝盖了。   穿完毛衣,又从平躺在沙发上变成半靠在沙发上。   给她擦头发的手笨手笨脚的,有几次把她的头皮弄得生疼,庆幸的是吹头发时他没把她的头发卷进吹风筒里,长发就这点不好,不好打理,她回去一定要把头发剪短一些。   心里一动,伸手触了触自己头发,一些东西时远时近,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唠叨着“怎么就留起长发来呢?”   念想间,她的头发干,长长的发丝就这样滑落了下来,覆盖住她半边的脸。   他再次抱起她,思想又开始飘远,心里想着,厉先生可真忙。   一触及到床,睡意更浓,一刻也等不了的样子,扯着他的手,在他躺在她身边时像鱼儿一样迫不及待往着他怀里钻,找到最舒服的位置,脸颊贴上他的胸腔,蹭着,蹭着……直到他发出如是警告:那时医生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三次也不是不可以,主要得看当事人的状态,再乱动的话,你就别想睡觉了。这话让许戈一动也不敢动了,两次已经让她够呛了,要知道那她现在膝盖还麻成一片,琉理台虽然滑可台面硬,而另外一次是在浴缸完成了,第二次纯粹是被他讹去的,浴缸有点小他是从后面进去,最后的那一下都直接把她撞晕过去了,那种昏昏沉沉感一直延续到现在,而且从手腕处还有他最后阶段力道留下来的隐隐作痛感。   身体是不动了可思想还是在游离着,就像是那圣诞夜前守在树下的孩子一样,就等着午夜一过打开圣诞树下的红袜子,看看红袜子里面藏着的是什么?   思想飘飘忽忽回到沙发上,吹风机把她长长的发丝往着她脸上赶,伴随着吹风机里暖暖的微风,有点痒。   “阿特。”   “嗯。”   “我为什么留长头发?”   沉默——   沉默的时间有点久呢,久得她都偷偷打起盹来,小段混沌过后,想起又问了一次。   这一次他没让她等太久。   “你也知道我很忙,有一天回来发现你有点不一样,只是我没去留意。”顿了顿:“再过一段时间回来时,我发现你变长的头发,那时我才知道你给我不一样的感觉就是你留起了长发。”   “之前因为不够长我没有注意到,等我发现时,你的头发已经很长了。”   差不多和那消失不见的项链一样的道理。   “对不起。”他在距离她耳畔很近的所在说着。   “没事。”喃喃说着。   用1942智囊团的话来说“许戈,如果你想好好保住你位置的话,你就安静点,帕特有时候忙得连喝杯水的时间都没有。”   那话货真价实,那么忙的一个人自然没有时间去注意她逐渐变长的头发,即使有一天发现了,他也无暇去追究她头发变长背后的意义。   也许,她之所以头发变长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某天经过广告牌前,广告牌上留着长发的女明星很有魅力,让她心里羡慕,于是她也留起和女明星一模一样的发型。   解决一个问题,接下来就是第二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是关于她那位叫做伊莎贝尔的小情敌。   小伊莎贝尔现在应该变成了大伊莎贝尔了。   “阿特。”   “嗯。”   “你的小伊莎贝尔呢?”问这话时语气幽怨,那位爱尔兰小姑娘没少让她郁闷。   浅浅的笑声响起,她的第二个问题似乎让他十分的愉悦:“她去了澳洲学习,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   厉列侬的话让许戈第一时间提出质问:她舍得吗?   那个小姑娘就和她小时候一样固执。   1942领导人声音有小小的洋洋意得:“她当然舍不得,她就像你小时候一样烦,烦得我不得不花点心思去打发她。”   看看,得意忘形了吧。   好在厉先生马上意识过来,煞有其事解释:“她那种烦和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你的烦到处透露着可爱,而她的烦毫无可爱可言。”这话他说得很溜。   甜言蜜语现在对于厉先生来说驾轻就熟,而且很会把握火候,看看,他马上转移话题:“知道我是怎么打发她吗?”   这个许戈还是有点好奇的。   “我告诉她我喜欢独立而且有学问的姑娘,我还给她推荐了一所澳洲学校,知道为什么是澳洲吗?”厉列侬自问自答:“阳光、安逸的生活、大量的垃圾食品让澳洲成为当今世界前三甲的胖子国度,从澳洲政府出台严禁歧视胖子的法律来看就知道这个国家的肥胖问题有多严重了。”   “我们的小伊莎贝尔可是贪嘴的姑娘,当她到达一定的体重之后,她最关心的应该是卡洛里的问题了。”   艹,1942领导人耍起阴来还真一套一套的,从他刚刚提到很久没有见到伊莎贝尔就可以猜出,小伊莎贝尔现在应该变成大胖妞了。   要是五金店老板家小女儿变胖的话,她也不敢去见她的阿特。   “等她解决身材问题后,她那时也该变成明白什么是可以去争取,什么是不可以去争取那样的年纪。”1942领导人用这样的总结来抛开关于她那固执的小情敌的问题。   第二个问题可以暂时放下了。   思想又开始飘忽开,飘飘忽忽中听到他无奈的语气“许戈,很快就要天亮了。”   嗯,天亮之后他们还得赶飞机,她得好好休息,睡意随着她的这个意念转浓,在快要失去意识间好像有人在她后脑勺敲了一下。   抓住最后一缕思绪,开口。   “阿特,你手腕上的伤口是为了谁?”   到底是谁让不可一世的蓝色路西法做出那样极端的事情,原因又是为了什么?   沉默——那沉默让许戈的心开始瑟瑟发抖着,要是从他口中听到陌生女人名字怎么办?要是……   “别骗我,求你了。”蠕动着嘴唇。   比起从他口中听到别的女人的名字,她更加害怕的是,他骗她。   属于她那失去的六年时间她现在唯有寄托在他身上了,要是他骗她的话那个世界会坍塌。   未来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用怀疑的心情和他走完一生,会很累。   许戈总觉得现在她的心经不起一丝一毫的疲惫。   “真糟糕,被你发现了。”他语气无奈。   早就发现了,扯着他的手,想让他尽快说出答案,现在她真的很困。   “还能有谁,这个世界除了你还能有谁让厉列侬干出这样的蠢事。”无奈语气转向了更为深层次的无奈。   你看,我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心灵的国度,因为他一句话刹那间万紫千红。   可是,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啊?属于她口中经常挂在嘴边的“阿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我更爱你”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她怎么舍得?!   宛如窥探到她的内心世界,他淡淡说着:“我保证,这件事情不关厉太太的事,无理取闹的是厉先生。”   “我想知道。”睡意褪去一些,好奇心泛起。   他的语气带着那么一点点的尴尬:“那对于男人们来说,那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的确是,可是她好奇得很,手继续扯着他的手。   男人很狡猾:“现在厉先生以陪审团的身份向法官先生提出诉求,因为涉及到男人们的脸面形象问题,恳请法官大人网开一面。”   意思就是说,他不打算说出原因了?   “你只要牢牢记住了就可以,厉先生曾经为厉太太干过傻事,就像厉太太曾经为厉先生干过傻事一样。”   “有些傻事更加适合放在心里。”   是啊有一些的傻事更加适合放在心里,松开他的手,手从他腰侧穿过,牢牢环住。   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阿特。”   “问吧。”   “第七根肋骨处的牙印是谁的?”问出这个问题时许戈眼皮已经沉重如山。   他的怀抱太舒服,就像是那艳阳天下,散发着秋日香气的干草堆,在这样的天气底下,她总是特别容易犯懒。   在秋日淡淡香气中,她开始打起盹来,可是因为心里惦记着事情,任何风吹草动都可以让她乍然惊醒。   眼皮抖了抖,也懒得开口,从鼻腔里哼出:嗯?   “许戈。”   “嗯。”   “以上的问题都是由厉先生回答,有点没趣,这个问题就由厉太太来猜。”厉列侬的声音远远飘来。   “我不猜。”现在她困得厉害。   “那我不说。”他强调。   他要是不说的话她也没有办法,可是这个问题如果不解决的话,她老是觉得它总是搁在她心上。   其实……这个问题一点都不难猜,五金店老板家小女儿一向擅长干出那样的事情,用厉先生的话来说,她有时候总是神神叨叨的。   “是我咬的,对吧?”无奈的说出。   沉默——许久——   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熟悉的声音,淡淡的,说着。   “嗯,是你咬的。”   咧嘴,她就知道。   “睡吧。”   在他怀里点头,这次她真的要睡了。   天刚刚亮,许戈和厉列侬就沿着来时的路回到机场。   他们比预定时间还晚到八分钟,那晚到的八分钟就出在许戈身上,原因是不敢大步走,如果不是厉列侬中途抱她的话,迟到时间会更久。   到达机场时,那两名1942成员还是昨晚的导游打扮,显然他们在机场过夜。   他们现在在和厉列侬汇报从从墨西哥撤退的1942成员情况。   昨晚发生在墨西哥军用医院的激战很好的起到了混扰视听的作用,天亮时,那伙武装人员才发现人去楼空。   从厉列侬的表情看,数百名1942成员撤退应该很顺利,许戈心里也放松了下来。   一放松下来身体某处就开始火辣辣的疼了起来,许戈很讨厌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在许戈敛起眉头时厉列侬已经来到她面前。   手就这样印上她额头,低声询问:“那里不舒服了?”   呃……这个笨蛋。   心里骂他笨蛋,一张脸却已发烫。   这样的现象却惹来了他的“是不是发烧了?”之后语气懊恼,怎么忘了琉理台和床不一样。   这男人……在问这个问题、在抱怨是一本正经极了,附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一番,眼睛不忘观察。   厉先生总是很能装,听完她的话表情没什么变化,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去,在他转过头去时许戈发现他转为深绯色的耳廓。   这个效果让许戈很满意,现在还有点时间,脚刚刚踏出手就被拽住。   “我去一下洗手间。”许戈解释。   “我陪你去。”   抚额,瞪眼:“我不是小孩子。”   许戈难以想象站在洗手间门口的厉列侬该会惹来多少女人的目光,光是想就让她心里很不高兴。   拽住她手的人松开,就这样他低低在她耳边“小心一点。”   板着脸:“我不是小孩子!”   耳畔笑声很是惬意:“我是让你走路小心一点,不是说疼吗?回家给你买药,厉先生亲自给厉太太擦,哪里疼就给擦哪里。”   顿脚,脚刚刚一抬起,嘴就开始吸气,真是见鬼了,许戈在心里狠狠咒骂着。   一万英尺高空上,厉列侬看着那颗搁在自己肩膀上的头颅。   从他这个角度看,只看到她翘翘的鼻尖,日出时分,机舱里无处不在的是那种淡金色的光芒。   淡金色光芒也粘到她的鼻尖上,让人心里想忍不住伸手去触碰。   手指距离她的鼻尖仅仅在几毫米之间,可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停顿住,要是一触碰她就消失不见怎么办?   在过去的几年里,这样场景在他梦里总是翻来覆去着,明明近在眼前可却是远在海角天涯。   收回,手轻轻去握住她的手,昨晚,他的需求无度把她累坏了,一上飞机就呼呼大睡,一张脸脸色也尤为苍白。   等到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时,许戈睁开眼睛。   目光在机舱里毫无聚焦,最终停在坐在前面一名女乘客的发夹上,看着落在发夹上的太阳光芒从淡色转为深色。   等到空乘人员示意她收起面前的垫板时,许戈才意识到此时此刻飞机已经到达拉斯维加斯上空。   落在女乘客发夹上的金色光芒已经渺无踪迹。   空乘人员推着服务车走了,目送着她背影,最后目光落在走道的洗手间上。   在墨西哥机场的洗手间,许戈遇到一位据称捡到她包的空乘人员,包应该是她上次从拉斯维加斯前往墨西哥的航班丢失的。   那位空乘人员还告诉许戈,由于捡到包的当天有紧急任务导致于她把这回事给忘了,刚刚她在行李箱找到包,还没来得及交到失物招领处就碰上了失物的主人。   当空乘人员把包放到她手里时,有那么一个瞬间,许戈觉得那一刻宛如冥冥注定。   包很小,里面放着护照还有手机,也许走得匆忙连钱包也没有带。   前往拉斯维加斯的报点广播响起时,许戈把包丢掉,包里的护照和手机放在外套口袋里。   外套是厉列侬的,很大,从洗手间离开跟着厉列侬上了飞机,一上飞机就靠在他肩膀上,闭上眼睛做出睡觉的模样。   对于一个一整夜都没有得到充分睡眠的人来说,那是很自然的事情。   那一系列动作的产生也就一个念头之间。   从那位捡到她包的空乘人员口中,许戈猜到当时陪着她从拉斯维加斯前往墨西哥的两个高挑女人应该是高云双和陈丹妮。   高个、亚洲面孔、面无表情、其中一位比另外一位年纪稍大一点。   可厉列侬给许戈的讯息是,她和高云双和陈丹妮之间不存在认识,现在许戈明白到在墨西哥医院初见高云双和陈丹妮的熟悉感,并不是像高云双说的那样,是在1942总部的训练场上。   现在,护照和手机就放在外套兜里,伸手去触摸,它们确确实实存在着,即使是确确实实的存在着,可许戈就是没有去打开的勇气。   发呆间,许戈的目光逐渐落在她脚边的手机充电器所吸引。   此时此刻,飞机正在降低高度,透过机舱窗,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那座沙漠之城。   一些乘客已经在检查随身携带物件,耳边听到有人在问“有看到我手机充电器吗?”   脚迅速往前,用鞋尖把充电器勾到她这里来,弯腰,捡起充电器,没有经过任何停顿往着洗手间走去。   打开洗手间门,找到电源,把黑屏的手机接到电源处,翻开护照。   那是一本美利坚护照,快速浏览着护照信息。   阿曼达、加利福尼亚州、圣弗朗西斯科。   目光落在护照头像上,护照头像上的面孔和此时此刻印在镜子里的那张面孔一模一样,唇色较深的是护照上的面孔。   许戈有很多护照,也许她手上的这一本只是她其中的一本。   阿曼达也是许戈经常会用到的名字,因为普及,来着法国的阿曼达、来自英国的阿曼达、来自于委内瑞拉的阿曼达……   也许,上了从拉斯维加斯飞往墨西哥的变成了在美国加州三藩市出生的阿曼达。   接下来就是手机了。   隔着洗手间门,外面广播提示乘客着飞机飞行高度、以及飞机即将抵达拉斯维加斯机场,许戈打开手机。   打开手机的第一瞬间,讯息就提醒她有多通留言电话。   打开语音留言。   第一时间灌入耳朵是陌生的男声。   那是略带苍老的男声。   飞机引擎发出的噪音使得许戈无法听清楚那个男声在说些什么,然后,男声最后的那句伴随着仿佛要刺痛她耳膜的噪音声响。   毛骨悚然,竖起耳朵——   “连翘。”   飞机引擎声发出的噪音此时此刻已经抵达顶峰。   依稀间,飞机轮子在跑道上划出了巨大的火花,火星四溅。   吱——   划破长空。   整个世界在摇晃着,身体缓缓倒下,眼前一片黑暗。   身体呈现出弯曲状,双手紧紧环住膝盖,整个头颅缩进了由膝盖以及胸腔形成的凹陷地带,把自己变成茧的形状。   触不到的黑色的网无边无际朝着她,撒开,落下,收紧。   网是黑色的,海水也是黑色的。   耳边——   “连翘”   闭上眼睛,身体往着黑色的海洋——也许那样了,心里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不会那么难受了……   ☆、第75章 /(海伦)   六月末,拉斯维加斯最后一缕霞光刚刚收起,广场周遭的霓虹灯光就迫不及待往着天际展开身体,夜晚是属于它们的。   广场周围一排排乳白色的太阳伞形成半环形状,她所处的所在是广场最佳位置,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偌大的广场一览无遗。   服务生已经换了第三杯咖啡,约在这里和她见面的人还是没有出现。   拉开滚着荷叶边的衬衫衣袖,经典黑白配设计的腕表显示还差五分钟就到六点了。   那位她连名字都记不住的艺术展策划迟迟没有现身,耐着心性,这个时间段是拉斯维加斯车流密集阶段之一。   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看到显示的来电用户后慌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拿着手机往着广场人造田园区走去,这里的音乐有点吵。   打开花房的玻璃门,周遭一下子就安静许多。   清了清嗓音,接起电话。   刚刚接起,从电话彼端就传来了咳嗽声,安静的等待着,直到那边——   “连翘。”   “是的,爸爸。”低声应答着。   应答着,肩膀斜斜靠在花房玻璃墙上。   等到电话彼端传来忙音时连翘这才挂断电话。   连赫在五月末的一次昏迷后在北京做了大手术,可偏偏在自己爸爸做大手术时她陷入到差不多长达半个月的昏迷状态。   那场昏迷可以说是来势汹汹。   连翘最后能记住的是那间拉斯维加斯郊外的酒店、那个长得很像驱魔师的骗子、郊外的晨雾、忽然出现在那个房间的厉列侬、躺在床上狼狈的自己、高云双交给她的那把精致的袖珍枪、她深爱的男人眼眸底下的泪光。   还有回到家里医生给她打的那一针。   那一针让连翘做了一个长长的梦,睁开眼睛,世界都是白色的,她被告知,她现在在医院里。   庆幸的是,在她睁开眼睛时第一眼看到的是厉列侬,如那一针之前他做的允诺:你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我。   所不同的是当时她在他们的卧室里。   “我怎么在这里?”她问他。   “你昏倒了。”厉列侬一脸的心有余悸。   想及干的那些蠢事,她第一时间和他保证,以后不干那些傻事情,不疑神疑鬼、不和许戈争风吃醋、不整天和刺猬一样。   那番话说完厉列侬一张脸煞白,白得就像是瞬间被抽走所有血液的白色雕像,直把她看得心里发抖。   发抖的手指伸向他。   在指尖即将触到时被他避开。   顶着煞白的一张脸厉列侬一言不发离开,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已经是傍晚时间,唇轻轻触着她额头,和她解释他身体不舒服。   之后,连翘才知道她印象里的那场长梦延续了将近半个月时间。   在她陷入昏迷的半个月中,厉列侬的车在墨西哥机场遭遇爆炸,在那场爆炸中厉列侬就在车上。   几天后,厉列侬离开拉斯维加斯,连翘也按照在厉列侬离开拉斯维加斯前对他的承诺一样:好好的、积极的生活。   连翘现在还记得当时听到那件事时的巨大恐惧,第一时间紧紧的抱住他,把他抱得喘不过气来。   “没事,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拍着她肩膀,他淡淡说着。   是啊,都过去了。   布满阴霾的五月末被六月的艳阳所取代,连赫的手术取得成功,刚刚他在电话中告知她昨天他已经开始进食少量流食。   在电话中连翘提出前往北京,但都被连赫拒绝了,原因是路途远,还有她的身份也不方便。   即使连赫说得合情合理,可连翘在心里还是隐隐约约觉得,那个她称之为父亲的人在内心里并不乐意见她。   连赫住在旧金山,旧金山距离拉斯维加斯并不远,连翘来到拉斯维加斯后也就回旧金山一次。   那一次是因为连赫生日,参加完生日宴会后厉列侬就让人连夜把她接回拉斯维加斯。   紧挨着田园玻璃屋的是迷你报刊,放在最显眼位置的报纸,大幅版面是关于近几天被广泛热议,美国政府联合墨西哥警方把十几名墨西哥毒贩成功送到美国境内的新闻。   买了一份报纸,往着她的座位,从侧面忽然窜出黑乎乎的影子,还没有等那黑乎乎的影子朝着她身上撞。   伴随着那“哇”的一声,黑乎乎的影子倒在地上,铃铛声响起,又有另外一抹影子从侧门窜了出来,眼看——   “高云双!”连翘冷冷的警告。   很明显,那只是两个孩子在玩你追我赶的游戏。   孩子被从地上扶起,眨眼之间,那两抹高挑的身影再次宛如人间蒸发一样。   那位艺术展策划还是没有出现,连翘摊开报纸,在同一份报纸中,亲美和倒美两派媒体打起了口水战。   倒美媒体讽刺美国执政党的虚伪,对这次十几名墨西哥毒贩成功被引渡到美境内的最大功臣只字不提。   倒美的媒体大量披露从墨西哥官员们听到的消息:由于引渡费用高昂,美墨两国都不愿意把这笔引渡开支算在自己头上,最终1942领导人出面解决了这个问题,他提出从1942调派出两千名雇佣兵,让这两千名雇佣兵分担这次引渡任务,当然,期间不收任何佣金。   十几名墨西哥毒贩就由这两千名雇佣兵、外加墨西哥美国的少量警力,把十几名墨西哥毒贩从墨西哥成功引渡到美国境内。   这下,那些墨西哥毒贩的残余势力非得把厉列侬当成眼中钉不可,合上报纸,连翘在心里叹着气。   六点半,那位艺术展策划终于出现,颈部挂着护手套的法国女人一出现就忙不送解释她迟到的原因。   因为手受伤,她只能让她学生代劳,她的学生刚刚拿到驾照,这样一来导致于半个小时的车程被延长到一个多小时。   法国人天生爱发牢骚,很简单的迟到理由硬生生被她弄成了长篇大论,这期间她还把拉斯维加斯交通部门逐个抱怨个遍。   这会,她抱怨起她那名叫海伦的新来的助手,本来很聪明的姑娘却是方向白痴。   法国女人说话节奏很快,说到激动时还提高语调。   如果这位再抱怨下去的话,临座那位也许会来到她们面前警告了。   抬起手:“奥……”   又,又忘了名字了。   “奥莉娜。”法国女人迅速补上。   这时,奥莉娜似乎才发现邻座几位不满的目光。   差不多七点,她们才真正进入主题。   连翘上个礼拜去福利机构看望妮娜,在那十几位从俱乐部被带到福利院的小女孩中,妮娜恢复得最慢,无聊从身体还是心理。   上个礼拜连翘去看她时,工作人员告诉她妮娜已经出现了厌食的迹象,除了画图之外妮娜拒绝和任何人做交流。   强行抱住身上满是油彩的孩子,直到那个孩子在她怀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把妮娜画的画一一摊平,连翘问那个孩子想不想让很多很多人看到她画的画,她告诉她那些看了她画的人会把画带到世界各地去。   连翘知道,妮娜的内心在等待着她父母找到她,接走她,她也渴望像她的朋友一样回到亲人的怀抱。   那个孩子点头。   然后她们交换了条件,她把那些画带到很多人面前,她每天按时吃饭。   从福利院回来的第二天,连翘就通过电话联系到眼前这位擅长于儿童艺术展的法国女人。   八点,关于画展的问题谈得差不多。   奥莉娜在咖啡垫上写了一串手机号,手机号还附带手机的主人名字:海伦。   奥莉娜说她近两天人不在拉斯维加斯,画展前期的工作会交给她新来的助手,她还一再保证那是一个能干的姑娘。   回程的路上,连翘再次看到站在路边的法国女人,从法国女人的肢体语言看来她又在大发牢骚了。   从现场看,应该是法国女人的车遭遇到连环追尾事件,五辆车紧紧咬在一起,地点刚好在红绿灯处,正在等红绿灯的很多人都拉下车窗观看。   连翘也是这拨之一,不过她并没有拉下车窗。   隔着车窗连翘看到骂到激动时法国女人把她的包往左边递,这个时候连翘才发现奥莉娜身边站着的黑衣女人。   连翘得承认,第一时间看到那个黑衣女人时,她本能的做出背部往回拉的状态,那黑衣女人出现得很突然。   不,应该说,那黑衣女人一直站在那里,可因为服装、以及她刚好站在厚厚阴影所在位置的关系,导致于连翘忽略了她的存在。   那么乍然的出现导致于产生了让人吓了一跳的效果,那一吓居然让连翘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她的毛孔都展开了。   黑衣女人接过奥莉娜的包,这时连翘的注意力也跑到了黑衣女人身上,几眼之后也就没有了之前的突兀感。   黑色头巾,黑色长袍,黑色长袍下依稀可以见到小节牛仔裤裤管、和浅色球鞋,身形苗条,从穿着上来看应该是初来来拉斯维加斯的穆斯林女孩。   在拉斯维加斯街头,类似那样打扮的女孩也不少,宗教信仰让她们在公共场合时头巾不离身。   如果许戈没猜错的话,那黑衣女孩应该是奥莉娜口中那位方向感不好叫海伦的学生。   车子随着缓缓流动的车流。   五辆吻在一起的车、大发牢骚的奥莉娜、连同那看起来很安静的黑衣女人逐渐远去。   拐过那个弯道,连翘才想起她居然一下子就记住奥莉娜口中她那名方向感不好的学生。   海伦,也许每一位叫海伦的女人都会被轻易记住吧?   传说,海伦是沉睡亿年冰川融化的第一滴水,纯洁无暇,无忧无虑,放在阳光下就能褶褶生辉。   她代表了所有男人关于对女性的幻想,美丽、安静、温暖、奉献。   很多母亲都会把自己的女儿取名海伦,她们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像海伦一样。   不知道那被黑色面纱蒙着的脸是不是有着一张和海伦一样美貌绝伦的脸。   两天后,连翘在妮娜住的福利院见到了奥莉娜那位叫做海伦的学生。   墨蓝色头巾,墨蓝色的过膝长袍,黑色牛仔裤管下是淡蓝色球鞋,靠在红瓦砖切成的墙上,在给一群孩子拉着手风琴。   连翘先是被手风琴声吸引住,琴声有着风吹麦浪般的欢快节奏,让人忍不住的跟随着音乐节奏加快脚步。   红瓦砖墙上遍布着绿萝,没有修建的枝叶沿着蔓藤一串一串垂落着,随着风在她面前晃动,伸手一一拨开。   前方一览无遗。   夕阳下,数十名孩子一字并开坐在草地上,他们的目光齐齐落在对面的红瓦墙上。   顺着孩子们的视线,连翘看到靠在红瓦砖墙上正在拉手风琴的穆斯林女孩。   孩子们似乎置身于琴声带来的那个世界里,数十名孩子中就有妮娜,妮娜的一张脸淌在夕阳下,安静,恬淡。   伸手,连翘让跟在她后面的高云双陈丹妮退到一边去。   找了一个较为隐蔽的角落,站停下来,先发现她的是妮娜,跑过来站在她身边,跟着孩子们的目光都往着她这里来。   最后,孩子们的目光也把拉手风琴的人目光也吸引了过来,她侧过脸来,琴声还在她手指的操控下继续着。   侧过脸来的人一张脸下半边被面纱遮挡住,上半边被厚厚的黑框镜片所遮挡住,没有被遮挡的半边额头是淡色巧克力肤色。   采光极好,连翘可以清楚的看到墨蓝色面纱下,整齐的牙齿。   扯动嘴角,还以笑容。   手风琴被交到一边的工作人员手上,看来阿拉伯女孩完成了她的表演,拉着妮娜的手连翘转过身去。   几步,背后传来略带沙哑的女低音:阿曼达。   停下脚步,回头。   刚刚还在拉琴的穆斯林女孩已经来到连翘的背后几步之遥所在,墨蓝色袖口露出淡巧克力肤色的手指:我是奥莉娜的助手海伦。   眼前的海伦很普通,长袍和面纱皱皱的,很普通的布料,淡蓝色球鞋鞋带好几处都起了毛。   让连翘不明白这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这样的。”叫海伦的女孩解释到:“我是听从了您代理人的建议,我想听听那个孩子都需要什么。”   点头,她好像没有想到这一层。   “那天,您到工作室找奥莉娜时我见过您。”推了推眼镜:“那时您上楼梯,我下楼梯,我们当时差点撞上。”   别她这么一说,连翘依稀间记得她第一次去奥莉娜的工作室时,在上楼梯时的确有那么一个模糊的身影。   她脸朝着光,正在下楼梯的人脸背着光脚步匆忙,速度就像是在下斜坡的自行车,一团黑乎乎的身影朝着她撞来时,身体一侧,下楼梯的人肩膀擦过她的肩膀。   “那天我有急事。”当事人解释着。   墨蓝色的面纱下再次露出了整齐的牙齿,把话题拉回到之前。   “希望您不要觉得我此举冒昧。”   “不,没那回事。”连翘说出。   此时,连翘才注意到人家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往前一步伸手,淡巧克力色的手和略显苍白的手握在一起。   和连翘说再见时穆斯林女孩第三次露出面纱下隐隐约约整齐的牙齿。   奥莉娜操的是一口法式英文,而她的助手是英国东南部的口音。   ☆、第76章 /(海伦)   十八岁的许戈坐在布拉格老桥上,凝望着远处,拉斯维加斯的晨光铺在她脸上。   一时之间,让长久看着照片的人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分不清此时此刻身在布拉格还是拉斯维加斯。   揉了揉眉骨,这个早上她盯着照片的人时间有点久,每当看着摆在床头柜上的照片时,连翘总是会在心里想,十八岁的许戈眼睛看到的是什么。   伸手,在手指即将触到照片镜框时收住,最终让照片乖乖呆在原来的地方,这已经是连翘第三次做出类似的动作了。   厉列侬给她花钱买了很多大道理,这些大道理其中一条就是“逃避不是最终的办法,尝试去接受才是解决问题的源头。”   这话现在听起来好像有一定道理,床头柜上的照片看着没那么碍眼了,而那深色死气沉沉的卧室也变得有一点顺眼。   嗯,这应该和她每天早起坚持锻炼身体有关,她的健身教练老是嚷嚷:运动能让人快乐。   九十分钟后,汗淋淋的离开健身房,洗完澡,她的管家递给她一杯牛奶,同时提醒她手机响了两次。   最近打到连翘手机上的电话很少,以前那些找她花天酒地的朋友们现在一一呆在她的黑名单名册里。   给她打电话的人是奥莉娜,在电话里奥莉娜说妮娜的画展时间就定在十五天后,十五天后正好赶上拉斯维加斯的夏季艺术展览节,以儿童为主的画展是这次艺术展的主推。   由于连翘的身份,这次画展她采用了代理人,表面上出资给妮娜主办画展的是那位代理人,实际上忙坏了的人是她。   中午,连翘带着妮娜出现在奥莉娜工作室的摄影棚里。   随着画展一天天临近,小姑娘脸上开始有了笑意,她开始憧憬着来看她画的人能把她的画带到世界各地,然后有一天被她父母认出。   她心理坚信爸爸妈妈会认出她画的花和草、蜗牛、鸡蛋、苹果树……   对于拍照,妮娜开始有些抗拒,好在海伦很能哄孩子,她用她的那一套让妮娜乖乖站到了镜头前。   比起另外两名资历较深的助手,来到工作室不久的穆斯林女孩更得奥莉娜的喜欢,安静、工作效率高、能第一时间清楚的知道奥莉娜需要什么。   海伦有着一份和大多数来到拉斯维加斯的穆斯林女孩差不多的履历:小时候就跟随着父母亲离开故土,一家人从伊朗移民到英国,身上四分之一的东亚血统导致于她肤色比起纯正的阿拉伯人还要淡上一些,因为一家人是虔诚的伊斯兰教徒,这也让她在公共场合上头巾不离身。   连翘和她没有多少接触,那女孩让连翘记住的是她利索的身影,以及深色头巾下笑起来若隐若现整齐的牙齿。   那应该是很喜欢笑的姑娘,但类似于地域性的文化让她很少会当众笑出声音来。   此时此刻,连翘罕见的听到来海伦浅浅的笑声,如果不是现在摄影棚特别安静的话,那浅浅的笑声一定没有人听到。   原因应该是来着于海伦那低沉的嗓音。   如果没看到海伦本人的话,乍听准以为那是声音正在变更期间少年的笑声,粗哑、莎涩,和海伦的声音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妮娜那脆生生的声音。   脆生生的声音在问着:为什么老是要戴着那难看的眼镜,为什么老是要把脸蛋包在黑乎乎的头巾里。   妮娜的话让连翘放下咖啡,侧过脸去。   她现在所在位置和摄影棚就只隔着半堵玻璃墙,第一时间连翘的目光结结实实的和厚厚镜片下的目光撞击在一起。   刚喝下的咖啡到达她的胃部,一时间堵堵的。   镜片下藏着的是怎么样的眼神连翘不清楚,她再次看到藏在深色头巾下整齐的牙齿,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清晰。   依稀间,她看到那镜片后面的眼睛微微弯了下来。   精神一阵恍惚。   恍惚间,连翘听到。   “为什么戴这么丑的眼镜是因为我刚刚做了眼睛矫正手术,眼镜是用来保护眼睛的,至于头巾,那是因为有关于信仰。”   恍然中醒来,连翘揉了揉眉骨。   妮娜站着,海伦蹲着,她正在给妮娜换衣服。   显然小姑娘对于海伦为什么戴眼镜勉强能理解,而头巾就不理解了,小小的手指隔着纱巾触着被包在头巾下的半边脸。   “海伦,我觉得你拿下眼镜和头巾一定是大美人。”稚声稚气的声音说着。   “当然。”声线愉悦:“叫海伦的能丑到哪里去,说不定到时候把大家吓了一大跳。”   听到这里连翘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午餐没怎么吃,因为没什么精神,她特意要了不加糖的咖啡,这也导致于现在她的胃十分不舒服。   休息间连着阳台,连翘来到阳台上,对面大厦露台上种满了绿色植物,盛夏时节,从这里看过去郁郁葱葱。   刚刚那搅得她翻天覆地的胃部似乎安静了下来。   深深呼出一口气,呼完成那口气之后,连翘感觉到背后发凉。   下意识间回头。   艹!这人走路没有声音吗?简直和幽灵一样。   面对那张被头巾蒙着半边的脸,连翘皱起眉头。   往前一步,摊开手掌,躺在海伦手掌上的是她的手机,语气小心翼翼:“您把手机忘在外面,要是手机被谁拿走那就麻烦了。”   还真是,那手机要是被有心人士拿走可就糟糕了,特别是于她,之前连翘一直没让自己出现过这种失误。   还没有触到手机,海伦手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看清楚手机来电,连翘慌忙接过手机,往着阳台角落,靠在墙上接起手机。   厉列侬偶尔会通过身边人的电话,或者是在某个公共电话亭打电话给她,直觉告诉连翘,此时此刻把电话打到她手机里的人就是他。   接起,果然。   即使没有出声,可连翘就知道是厉列侬。   厉列侬每次打电话给她时会习惯性的沉默小段时间。   心里默默数数。   一,二,三,四,接起,一分都没有偏差。   “现在在哪里?”第一时间,他问。   “你猜。”浅浅的笑开。   电波那边沉默成一片。   此时此刻,连翘才想起和她通电话的人叫做厉列侬,厉列侬从来都不玩这种男女间猜谜语的游戏,而且电话问出的第一句很明显那是作为开场白用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哪里。   好吧,难得他主动打电话给她。   柔声问着:“你现在在哪里?”   回应她的是:“睡眠还好吗?”   睡眠还好吗啊?   下意识手搁在自己腰间,这是她最近醒来偶尔会做的动作,每次做这个动作时她都会感觉到手触到的位置空落落的。   电话那边传来他略微提高的声线:怎么了?   连翘好像看到那么一个画面,在打电话的男人因为她短暂的沉默微微敛起眉头,那是特属于他的习惯性动作。   “没什么。”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是喔,好像她还没有回答他关于睡眠的问题。   “嗯。”点头。   即使那个发音十分单调,可周遭却遍布着那个单调发音所带出来的甜腻,那甜腻促使得她。   就像那考了好成绩、急于邀功的孩子一样。   “厉列侬,我最近没有和我的那些朋友联系,我很久没有到俱乐部去玩,我没沾一滴酒,我没在酒店过夜,我每天按照医生指定的时间点睡觉,我每天都按时间起床,起床后在健身室至少耗一个小时。”就这样一口气说完。   沉默——   说完那些话后,连翘已经感觉到头皮一阵的发麻,她现在是二十六岁,不是十六岁。   握着电话,呐呐的:“我是不是很幼稚?”   依稀间,她可以捕捉到来自于电话彼端浅浅笑声。   “没有,一点也不幼稚,还有吗?”   还有吗啊?目光再次落在对面露台上,这盛夏,这满目的翠绿色。   “还有……”扭扭捏捏说出:“我现在在帮助一个孩子,我和你保证绝对不会是以前那样的,仅仅是一时兴起。”   说完,等待着——   “厉太太,说看看,要什么礼物?”   在心里细细咀嚼着,那是她听到的从厉列侬口中说出最为自然的一声“厉太太。”   自然得宛如天经地义一般。   就好像,某年某月某日,和他一起到拉斯维加斯注册的人是她一样。   电话彼端传来柔柔的声线:“给你五分钟时间,让你考虑想要什么样的礼物。”   想要什么样的礼物还需要她说出口吗?当然是——   “我要你见到你。”冲口而出。   电话再次陷入沉默,之前那种甜蜜氛围也仿佛随着她冲口而出的话荡然无存,心开始慌张了起来。   她和他之间难得有那么融洽的时候。   脑子转了一圈之后,她唯一能想到的是快速去驱赶这沉默,驱赶沉默自然就需要新的话题了。   新的话题来到之前他问她的那个问题上。   “阿特。”急急忙忙开口:“其实,我睡眠状况并不是太好,我最近偶尔会在深夜里醒来,然后总是觉得少了什么。”   那边还是沉默着。   那沉默让她心里窜出了一口气,女人们想要见心爱的男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厉列侬非得用那样的形式来表达不满吗?   艹!   “我挂了。”连翘没好气的说着。   “别挂!”急急忙忙的人变成另外一个人,顿了顿,他说:“你觉得会是少了什么?”   废话,如果她知道了还需要和他说吗?   电话彼端,他声音浅浅的,轻轻的:“我现在还有点时间,你可以慢慢想,到底是少了什么?”   属于他那浅浅的、轻轻的气息似乎是穿过电波,来到她耳畔,来到她心上,宛如受到蛊惑一般,闭上眼睛,手搁在腰间,思想往着深处,依稀间……   喃喃开口:我知道有一个民间故事,有一个男人从地里捡回来一只海螺,他把海螺带回家,每当那男人到田里去干活时,住在海螺里的女孩都会偷偷出来帮男人干家务活。   “厉列侬,你是不是每天晚上也像那只海螺一样,偷偷躲起来了,也许躲在衣柜里,也许躲在抽屉里,然后等到我睡觉时出现,偷偷的抱我。”   “所以,导致于每天早上我醒来时都在找那双抱我的手。”   依稀间,她听到了从彼端的那声“许戈。”依稀间,还有柔和的女声应答出那声“嗯。”   “许戈”“嗯。”   奋力睁开眼睛,清了清嗓音,叫了一声厉列侬。   他淡淡应答:“改天我让医生过来一趟。”   那淡淡的声音一时之间让连翘感觉到近在耳边的那声“许戈”是来自于她的错觉,连同那应答的女声,连同那个海螺故事,以及每天醒来在找寻的那双手都是来自于她的幻象。   当然,还有在说那段故事时她那流氓般的语气。   甩了甩头,重新握紧电话:“不用了,不用找医生,也许过几天就调整回来了。”   “嗯。”   握着电话。   “我挂了。”   “好。”   挂断电话。   看着对面的露台发呆,被莫名的声音惊醒,深深呼出一口气,她在这里好像呆了一阵子了,回头——   再次,连翘被站在她背后的那抹黑色身影吓了一跳,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我说,你有偷窥癖吗?!”   ☆、第77章 /(海伦)   挂断电话,回头,连翘被站在背后的那抹黑色身影再次吓了一跳。   抚额:“我说,你有偷窥癖吗?”   这位阿拉伯姑娘每次出现都是神出鬼没的。   海伦推了推眼镜,说:“妮娜已经完成拍摄,她在找您。”   连翘一动也不动,对着那张半垂着的脸:“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我的确是来早一点,但我可以向您保证,我没有听到任何通话内容。”她再次推了推眼镜。   看了一眼头顶上的摄像头,眼前这位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很快就可以得到答案了。   往前一步,连翘冷冷的说着:不管你有听到还是没有听到,最后的结果只能有一个,你什么都不能听到。   耸肩:“你也知道的,这次画展启用的是代理人,为什么要用代理人,相信你应该猜到,在拉斯维加斯,越是有势力的人就越不喜欢抛头露面。”   回以连翘的是她第三次推眼镜。   片刻,她抬起头来:阿曼达小姐。   眼前这位好像也有着移民到世界各地的穆斯林群体的通病之一,以为谁都可以看不起他们一样。   不,不,她可没有一点种族偏见。   目前,她也无意于去倾听那些。   刚刚踏出一步。   略带沙涩的声音就急急响起:阿曼达小姐。   也不管连翘愿不愿意,她就说开:   “我们刚到伦敦,很多人都不愿意把房子租给我们,为了能租到房子,我们得和房东签下那些苛刻的条件。”   “记忆最深刻的是放在楼梯每节阶梯上的圆球,楼梯是木制的,深夜只要我们脚步稍微重一点,圆球就会往着楼梯下滚动,最后就像台球一样,最终滚到袋子里,一颗滚球就代表着房东将从我们这里得到一英镑,原因是如果我们深夜回住处的脚步太大的话,就会吵醒房东另外的房客,这样一来就导致他们的房子租不出去。”   听到这里,连翘停下脚步。   “很小的时候,妈妈总是对我们说,要像老鼠在夜里走路一样。”沙涩的声线里头有淡淡的无奈:“这句话伴随着我一直到现在,我也习惯了像小时候那样去走路。”   说完,她微微欠下腰。   “很抱歉,吓到您了。”   被她这样一说,连翘瞬间觉得自己就像那苛刻的房东一样。   说了这么一大堆,这位阿拉伯姑娘一定是怕她在奥莉娜面前嚼舌头,在现如今的世界大环境之下,一名穆斯林在美利坚领土上立足需要应付的麻烦有很多。   让自己的脸部表情柔和一点,她可不是坏房东。   “别担心,我不会在奥莉娜面前乱说话。”清了清嗓音,见她不动,又补上一句:“其实,你干得不错。”   这是实话,这位穆斯林女孩的勤劳能力有目共睹。   “哦,对了,你以后不需要用‘您’来称呼我,我现在还不是一个劲儿担心变老的年纪。”这话是连翘一直想说但总是忘了说的。   以海伦的资历计算,她的年纪应该和连翘差不多,如果没有跟着厉列侬来到拉斯维加斯的话,她大约也是初涉职场的菜鸟员工。   面纱下又露出整齐的牙齿,推了推眼镜:“好的,阿曼达小姐。”   五寸高的鞋跟踩在走廊地板上,和她形成对比的是另外一组悄无声息的脚步声。   鞋跟踩在地板上的节奏比往常还要慢一点,混乱中带有一点点的心不在焉,连翘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不对劲的地方就来自于她和厉列侬的那通电话,现在回想起来隐隐约约中的从电话彼端传来的那声“许戈”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那是厉列侬在叫“许戈。”   而……   而不可思议的是紧随“许戈”之后的细细柔软的女声的应答“嗯。”分明那是来自于她的声音,现在回想起那个瞬间有点神奇,宛如——   宛如灵魂附体一样。   这个念头让连翘慌忙给自己打响发令枪:stop!   蠢事都已经干过了,她可不能再一次让厉列侬冒险,她那所谓的“驱魔”行为几乎让厉列侬送命。   慌忙甩掉刚刚涌上来的念头,让脚步声回归到平常的状态。   在即将进入摄影棚时,连翘又听到一直跟随着她脚步的海伦如是说。   “到目前为止,我有很多烦心事,交房租、还学习贷款、给我的亲人寄钱、我的眼睛矫正手术是分期付款的,所以……我没有时间精力去注意别的事情。”   她这番话后面大约想传达的是:即使你的身份是总统夫人,我也无暇去理会。   真是聪明的女孩。   可即使那位聪明的女孩表明了立场,但该注意的还是得注意。   大厦保全调出监控画面,在监控画面中的确就像海伦说的那样,海伦出现在连翘接电话时间点里,略微迟疑后海伦选择回避,她往后退了十几步。   只是,那距离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的话,那个走廊很安静。   “阿曼达小姐,要不要做一次模拟实验。”拿了她好处的保全提出建议。   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高云双和陈丹妮,想了想,连翘没有接受这个提议,好像是她大题小做了,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像海伦那样,那就是生活。   生活哪有那么多节外生枝的事情。   回到摄影棚时,妮娜已经换回她之前衣服,接下来就是录视频了,这视频会放在画展当天用。   在录影棚里,连翘又看到海伦的忙碌身了,处理数据线,调光,搬运。   准备用来当道具用的气球往着连翘的这个方向,气球绳子近在眼前。   可比连翘更快拽住气球绳子的是另外一只浅巧克力肤色的手,叫海伦的阿拉伯女孩真是无处不在。   连翘紧挨着窗站着,采光极好,拽住气球的手距离连翘很近,几眼之后连翘忍不住去拉住近在眼前的手。   “怎么了?”海伦问她。   没有应答,目光直直落在海伦的手指上。   海伦顺着她的目光,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和她做出“我们待会再谈”的手势示意,把气球交给摄影师。   录影开始了,妮娜显然有点紧张,隔着录影棚的玻璃墙,连翘朝着想要在她这里寻求支持的小姑娘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   “您……你是我认识名字叫做阿曼达的女人中最容易相处的人,而且也善良。”和连翘站在一起的穆斯林女孩说着。   真会给她套高帽子,而且,这话听着这个世界叫做阿曼达的女人好像很多的样子。   连翘垂下眼帘,她没有告诉海伦的是,叫阿曼达的其实另有其人。   此时此刻,连翘才惊觉自己好像没有对阿曼达这个名字显示出之前的排斥。   一切好像在悄悄改变着,这一切说不定和那场驱魔有关,即使驱魔师是假的,可阴差阳错,结果还真的把许戈给吓到了。   苦笑着,目光无意间经过海伦垂放在前面的手指,再一次停顿,问:你能把手摊开吗?   海伦按照她的要求,双手在她面前摊开,掌心朝上。   看清楚时,连翘还是吓了一跳,那是一双没有任何指纹的手,指头处光溜溜的。   “它们看起来很可怕吧?它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和绝大多数人不一样,因为不一样,可怕就开始显示了出来。”充满自嘲的声音淡淡说着。   “不不。”连翘慌忙摆手:“我没觉得可怕。”   让她吓到的是这双手来自于一位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姑娘,而且,这个姑娘的名字就叫做海伦。   海伦是沉睡亿年冰川融化的第一滴水,纯洁无暇,无忧无虑。   “刚到伦敦,我爸爸开了一家胶水厂,确切说它谈不上是胶水厂,就很小的一个作坊,我们请不起员工,我们被叫去帮忙,因为没钱买好的设备和防护,长时间接触那些化学用品手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连翘听过类似于这样的事情,不过没有任何指纹的手的主人是一名连环杀手。   “我好点,我爸爸和我妈妈更厉害,怕受到感染夏天也要戴手套出门。”   被她这么一说,连翘更觉得自己中午的行为简直是坏巫婆。   穆斯林女孩似乎还沉浸在儿时的艰难生活中。   于是,想要来点好人做派的她学着脱口秀大嘴们的幽默语气:“我觉得这样不错,起码,它可以让你在杀人后的现场中,警方无法采集到任何指纹。”   自以为机灵的行为换来的是小片刻的尴尬。   摸了摸鼻子,好吧,刚刚她说的话一点也不幽默。   海伦不仅勤劳还善解人意,来到她面前,习惯性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说着:“你不仅是我认识叫阿曼达的女人中最好相处最善良的,还是最可爱的。”   此时此刻,海伦的脸朝着窗外。   这还是连翘第一次较为近距离、在这么清晰的光线下看着那张被包裹在面巾、厚镜片的黑框眼镜下的面孔。   面纱下,海伦再一次和连翘展现出整齐的牙齿,牙齿很洁白,面纱下的笑意仿佛也波及到她的眼睛。   厚厚镜片下的那双眼睛似乎也在笑。   十只没有指纹的手在连翘面前展开,晃动。   “你说得没错,它们可以帮助我在很多人的眼皮底下溜走。”   说完,微微欠腰:阿曼达小姐,我得去工作了,改天有时间一起喝茶。   海伦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左边的那扇门,右边的那扇门就出现了一抹高挑的身影。   真是的,高云双居然跟到这里来了,连翘沉下脸。   因为妮娜的关系,连翘尽可能的让高云双和陈丹妮离自己远点。   高云双来到她身边,低声说到:厉太太,您得跟我暂时离开这里。   恼怒的跟着高云双离开录影棚,通常这种时候连翘所有反抗警告都无效,出了电梯一直往着地下停车场。   也不知道是不是停车场光线特别糟糕的缘故,停车场空荡荡的,透过入口处少许微光,连翘看到停在角落处的那辆黑色房产,如果不仔细看的话,那辆车很容易被忽略。   高云双正往着那辆黑色房车方向走去,这样的架势连翘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紧紧跟在高云双背后。   停在那辆黑色房车旁边,打开了车门,高云双脸朝着她。   很明显,那是要她进入到车子里。   刚上车,背后的声响就提醒连翘,现在她被反锁在车里。   车厢里也是黑乎乎的一片,高云双该不会是想把她弄给厉列侬的死对头吧,黑暗中连翘挑了挑眉。   适应车厢厉的视线之后,借着仅有的那点微光,目光开始找寻,最终,停在车后座。   心,就这样突突的跳了起来,手往着车后座摸索着,手指尖触到的是属于从人的身体释放出来的温暖气息。   那气息,她一点也不陌生,近了,一点点的近了,眼看……   往着温暖气息延伸的手被另外一只手接住。   黑暗中,她颤抖着声音“厉列侬。”   那声淡淡的“嗯”在她指尖里头传播着,把她的心逗得一抽一抽的,也不知道是拉住她的手在发力,还是她主动的想要去投怀送抱。   下一秒间,她就这样跌落在他怀抱里。   她和他被更深的黑暗所包围着。      ☆、第78章 /〔海伦)   停车场里静悄悄的,整个世界宛如被浓缩到了这个角落里,这个车厢里,这个怀抱里。   即使明明知道此时此刻抱着她的人真的是厉列侬,连翘还是不敢相信,连呼吸也不敢大声,就怕一不小心梦就醒了,身体更是不敢动,就这样保持着。   低低的声线打破她所刻意保持的沉默:不是说要礼物吗?   礼物?   “之前你在电话提到。”抱住她的人淡淡提醒。   这时连翘才想起来,就在数个钟头前她在电话里和他说“我要见你。”那时她就试着说说而已,她压根也不敢去想他会把那话放在心上,而且就这样出现了。   蠕动嘴唇,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刚好在附近,刚好我有点时间。”他说。   是这样啊。   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什么时候来的。”   他没有应答。   “晚上回家吗?”小心翼翼问着。   “我现在不能在一个地方呆的时间过长。”黑暗中,他的声线带有微微的疲惫感。   协助美墨两国引渡墨西哥毒贩把1942领导人推到风口浪尖上,想到上个月在墨西哥机场的爆炸案,搁在他肩膀上的手收紧,就恨不得自己可以只手遮天,为他挡住所有风雨荆棘。   “不需要担心。”声音近在耳边。   点头。   黑暗中,目光贪婪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即使是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似乎是感觉到她的注视,他别开脸去。   连翘也垂下眼帘。   车厢厉里的气氛沉默中带有淡淡的压抑。   片刻,他再次打破沉默:“我想再听一次海螺姑娘的故事,在电话里听得不是很清楚。”   呃……   “那个故事有点无聊。”低声说道。   其实,连翘怎么也想不起那个故事到底来自于谁,怎么也想不起是谁把这个故事说给她听。   说故事的人是谁不记得了,倒是记住了故事。   “一点也不无聊。”   于是,她就开始说了,断断续续的说开,想把海螺姑娘的故事说详细点,但也许是年代久远的原因,她说得有些吃力。   说完故事,才发现她的身体从之前侧身坐在他腿上,变成背对他坐在他腿上,而他下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肩膀上,脸颊正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她的鬓发。   片刻沉默,低低叫了一声厉列侬。   “嗯。”   “故事讲完了。”   “故事还没完,不是还有后续吗?”说这话时他的声腔慵懒,宛如午后在山顶刚刚喝完茶,坐在阳台上晒着日光。   仿佛被他懒懒的气息所传染,昂起颈部,闭上眼睛,懒懒问着:什么后续?   说话间他搁在她腰侧的手缓缓往前移动,轻轻环住,声线从她鬓角的发底下渗透了出来“是不是像现在的这样?嗯?”   “什么?”现在她懒得去想。   “醒来后,空荡荡的,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具体少了什么你也不大清楚?”   仔细想了一想,好像是,点头。   温热的气息来到她耳畔:“少了的是不是这个?”   环住她腰的手一寸一寸收紧,就这样因为那收紧的力道她更深的陷入他怀抱里,就这样,午夜梦回,那老是觉得缺少什么的感觉被填满,宛如一直漂浮在半空中的脚找到了陆地。   从鼻腔里轻轻哼出,那声“嗯”之后隐隐约约的似乎带出另外一个发音,呢喃着“阿特”的女声细且碎,落于她耳畔的气息又近了,近到如此轻而易举的穿进她的毛孔,让她浑身开始颤抖了起来,颤抖中拼命的去挺胸,把自己最为丰盈柔软的所在献给那展开的手掌,隔着衣服软软的一团往着那手掌挤压,顶尖的那处已经竖立了起来,就像是急嘴的孩子,竖立的那一点在催促着她总得干点什么,听着来自于身体的本能竖立的那一点去顶着,去蹭着那层布料纤维,就恨不得像那破土的春苗一样,可即使隔着衣服顶到他的手掌,可还是不够的样子,“阿特,阿特”扭动着腰肢,那落在她耳畔的气息宛如要把她吞噬一样,在这股浪潮当中她仿佛变成踏在浪尖上的人,无所畏惧,解开衬衫最上面衣扣的手有些急,那只去拉住他的手也很急的样子,就这样抓住他的手穿近自己的衣服里,再穿过胸衣,指引着那只手去握住那饱满浑圆的脂肪,转动着,属于他另外一只手这时也来到她的后背,那落在她胸衣扣的手指在颤抖着,颤抖的手指几次之后才顺利解开,一直被束缚的得到了解放,跳脱而出,背后的手也迅速辗转到前面,揉捏几下之后,稍微往下一点,顺着那轮廓往上一托,使得它们用最为饱满的姿态呈现出来,依稀间,淡淡的,轻轻沁入心田的是乳的香气,带着儿时的那种纯真恬淡,耳边传来低低的,置若罔闻的那声“许戈。”“嗯。”手臂扬起,往后拐,触到他柔软的发丝,细细碎碎的声线开始呢喃开来“阿特。”随着她的这个发音,身体斜斜往后,那贴在她后背上的手轻轻把她平放在柔软的所在,那所在就像沙滩一样,掉落在沙滩上的还有她的鞋子。长长的头发铺散开着,没有谁让她做出打开腿、让膝盖往着天空处弯曲的动作,当那具微微颤抖着的身体从她双腿间穿过时,腿打开到了极致,等待着他一寸一寸贴上时,收紧,脚后跟卷起他的衬衫衣摆,一寸一寸往上推,再顺着推高的衬衫衣摆脚后跟找到了脊梁凹陷处,顺着那凹陷下去的弧度,一点点往下滑,嘴角扬起,脚后跟所触及的是那种带有弹性又不失紧致,细细触及又光滑的触感,那是长期锻炼的人才有的触感。   脚后跟顺着着所触之处、沿着脊梁骨凹陷进去的那个完美弧度往下,那感觉就像是孩童时期坐的滑梯,到了到了,很快就要到了尽头。   一切就像她脑海里想象的那样,脚后跟抵达她所想要到达的所在,那处所在宛如平滑湖面的漩涡,两个脚后跟汇聚,收拢,紧紧缠上,让他整个属于她。   心满意足的扬起嘴角,没等她笑开,唇瓣处就迎来那股重压,撅起嘴唇,心甘情愿的被他整个吞噬。意乱情迷间,那紧贴着她的身体骤然停止了下来,车厢迷离的气氛也因为他的这个举动骤然远去,紧贴着的从她身体拉离,睁开眼睛,依稀间可以看到他半撑着身体,脸朝着车窗那边,手去触他的手,声音还含着浓浓的情潮:怎么了?   扯来搁在一边的外套,外套罩在她身上,从她身上起身,唇轻轻触及她的额头,低声:好好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   打开车门的声音极低,离开的人魅一般的。   外套捂在胸前,身体往着光线较亮的所在,脸贴上车窗,微光里,连翘看到两抹高挑的身影迅速散开,一抹往着往出口处,一抹往着她这个方位跑,往着出口处方位的和身影项长的汇合,两个身影往着更深的黑暗处。   项长的身影是厉列侬,连翘还想再看清楚时,车窗外被一个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那是陈丹妮。   半靠在车椅上,紧紧捂着身上的衣服,心惊肉跳的等待着。   小会时间过去,车门再次被打开,循着那熟悉的气息不管不顾的去抱住,他任凭着她,那在梳理她头发的手有些笨拙,但也出奇的认真。   “我得走了。”他轻声说着。   恋恋不舍松开,他的手指在她脸上摸索着,触了触她脸颊,找到被他解开的胸衣衣扣,扣上,再之后是衬衫衣扣,和为她整理头发时的笨拙截然相反的是,为她扣衣扣的动作十分熟练,就仿佛这个动作他已经做了很多次一样,扣完衣扣又把他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黑暗中,她是如此清晰的感觉到那道凝望她的目光,迎着那道目光,低声叮嘱:小心一点。   最近一系发生的事情打破了之前厉列侬一直恰到好处保持着的平衡:一边和那些黑道人士保持着“有财一起发”,一边定时给那些政府官员一点甜头尝。   而现在1942领导人在一些人眼里俨然变成碍手碍脚的人,而那些得到帮助的人未见得会领情。   站在厚厚的阴影处,目送那辆黑色房车消失在出口处,离开地下停车场,斜斜渗透进大厦窗口的日光还保持着之前她进入停车场时的颜色,抬起手腕,也不过是过去半个钟头多的时间。   电梯只有她和高云双、陈丹妮。   “刚刚发生什么事情?”连翘忍不住问。   不出意料,问题等同于空气。   回到录影棚,妮娜的录影已经来到尾声,摄影棚里的人好像都没注意到她的离开。   找了一个位置坐下,顺手拿起一边的杂志翻开,她现在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平复自己的情潮,具体杂志上写的是什么连翘压根没有看进去,怎么可能看进去,车厢里发生的一幕至今还在她胸腔里发酵着,隐隐约约中那抵住她的僵硬成一片,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贴着,所释放出来的温度让她忍不住怀疑,那薄薄的一层衣服纤维也许下一秒就幻发成纸张,一点点星星之火就可以让它灰飞烟灭,此时此刻,属于那处所带动出来的灼热温度依然还在,往着她的脸颊蔓延。   手不知不觉的贴上脸颊,抬起头,手上的杂志差点掉落在地上。   艹!艹艹!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连翘第三次被整个身体百分之九十裹在黑色长袍、面纱的人吓了一跳。   显然忽然出现的人也意识到这一点。   “又把您……你吓了一跳。”说这话的人语气满满歉意。   “没有。”慌忙说着,她可不想再一次唤起这位的心酸往事。   热气腾腾的咖啡放在连翘的左手边位置,放好咖啡,海伦并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说实话,连翘很不喜欢被人盯着的感觉。   敛起眉头:“都说了,我没有被你吓一跳。”   “您杂志拿反了。”海伦手指了指搁在膝盖上的杂志。   您?又变成您了,好吧,连翘也懒得去提醒,反正等这次画展结束之后,想必她和这位走路老是没有声音的穆斯林女孩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即使,这位有着心酸的生活经历,可连翘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对她有着莫名、淡淡的排斥。   如此刻,在和她说杂志拿反了的人目光不是应该落在杂志上吗?为什么目光落在的是她身上披着的外套上。   其实连翘也不大肯定海伦的目光是不是落在她外套上,那镜片太厚,再加上自然反光导致于镜片背后的那双眼睛大部分总是模糊不清。   之所以那般认定有绝大部分原因应该是来自于从镜片后面穿透出来的那道视线,连翘总觉得那道视线应该是顺着脸,在她的唇上逗留若干时间,再往下,最终定额在她身上的男式外套上。   合上杂志,脸朝着提醒她把杂志拿反了的人。   莞尔:“其实,我更喜欢反着着看杂志。”   从座位站了起来,身体稍稍往前倾。   “还有,类似于提醒你的客户杂志拿反了这样的事情以后不要做,它不会显出你的聪明,反而会让人觉得那是在多管闲事。”   ☆、第79章 (海伦)   在衣衫褴褛的男人和瘦小的孩子后面,还有用头巾把脸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的阿拉伯女人,更多的时候她们只能低着头走在自己男人身后。   这些都是耶路撒冷老城区的现象。   庆幸的是,许戈不在这种现象之内,许戈觉得她要是包着头巾肯定会呕死,这里女孩子像她这样的岁数都已经开始包头巾了。   许戈喜欢在笔直的小巷奔跑,让风卷起她长到腰际的头发。   许戈还隐隐约约觉得,他们一家和这里的人们有些不一样。   嘴里整天说着“我们是本分的商人”的五金店老板一家于这座叫做耶路撒冷的城市更像是一名旁观者。古老的东方文明里流传着: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经过奈何桥,奈何桥上有让人忘却记忆的孟婆汤,来到奈何桥上的人都要喝上一碗孟婆汤,喝完了孟婆汤走完了奈何桥进入新的轮回。   这听起来就像是流水线上的工程一样,产品本身身不由己,但也有那么极小部分的人依然对前世念念不忘着,他们固执的抓住那些记忆。   那都是一群倔强而长情的人们。   他们喝完孟婆汤走完了奈何桥,来到幽暗的隧道,紧紧拽在手掌心里的记忆却被黑暗逐渐吞噬,支离破碎。   幽暗隧道的尽头是光,是生命的源头。   即使是闭着眼睛,但还是能感觉到周遭的环境。   无处不在的是光。   他们喝完孟婆汤走完了奈何桥,来到幽暗的隧道,紧紧拽在手掌心里的记忆却被黑暗逐渐吞噬,支离破碎。   幽暗隧道的尽头是光,是生命的源头。   即使是闭着眼睛,但还是能感觉到周遭的环境。   无处不在的是光。   在那些光里头有人的脸,那些脸都低垂着,周遭山一般静默,那躺在床上的妇人眼睛紧闭眉目安详。   轻轻的,轻轻的来到她跟前依偎在她怀里,触到的身体宛如沉睡已久的冰川。   莫名其妙的一颗心揪了起来,当她还是极小的一点点时,明明很温暖来着,温暖得让她迫不及待的想一天天变大。   周遭开始有了轻微的响动,思想瞬间一分为二。   一半迫不及待的聚拢进入到那个小小的躯体里,一半游离于身体之外,焕散而徒劳。   小小的躯体被托在掌心上,上升,一直在上升,光此时此刻来到极盛时刻。   也不知道是那个坏心眼的,手在她的屁股上一拧。   婴儿的哭声嘹亮且生机勃勃。   前尘往事如烟云般逝去。   世界混沌初开。   漫长的生命之旅在婴儿的哭声中拉开了帷幕,母亲的汗水眼泪还凝固在眉梢眼角,但身体已经冰冷成一片。   最后的一缕思绪停留在站在床前的那个孩子明亮的眼眸里。   长情的人,一秒一眼一个瞬间就是长长的一生。   许戈总是对那个人说“信不信,我出生那天有看到你。”   那个人总是安静的倾听着,和他大多数的时间一样。   倒是爸爸会轻拍她头顶:到一边玩去,不要打扰你哥哥学习。   从懂事以来,许戈就觉得那个人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别的孩子在玩那个人在学习,别的孩子在打架那个人在学习,别的孩子山跑海跑那个人还是在学习。   许戈都不明白那个人学那么多东西要做什么。   那个人会讲的外语种类她五个指头都数不过来,那个人身手灵活精通射击,那个人可以在一分钟里完成所有设置的障碍,那个人还会很多很多的事情。   那个人啊,真是全能型选手。   灰溜溜离开他的房间。   绕过那个墙角,蹑手蹑脚来到窗下,等待着从那个房间传来那声闷重的关门声,嗯,爸爸走了。   房间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得意洋洋搬来木墩,脚踩在木墩上,伸手,打开窗户。   手抓住窗栏,下巴搁在窗台上:许醇,我觉得你以后肯定会当大人物。   这话是许戈从一位游方的相士口中听来的,被她宝贝一般的揣着。   正在学习的人抬起头看她。   春分时节,那叫不出名字的树、那开在枝头的花、那满山遍野的风、那屋檐底下唠叨个不停的风铃都叫做春光。   那坐在窗前的男孩是不是也叫做春光,不然怎么会明媚到让她舍不得移开眼睛了。   瞅着,瞅着,张开嘴,就是忘了去说话。   假如记得开口了,肯定会是类似于“许醇,我觉得你以后肯定会当大人物”。   许戈都记不得了,对于那个人的崇拜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风筝掉落在树上她苦着脸站在树下无计可施,他就轻轻的一个跳跃,修长的身躯盖过她的头顶,一眨眼功夫风筝就牢牢掌控在他手上时?   还是无所事事的午后,她无意间来到爸爸一直警告她不可以涉及的所在地,看到从他手中□□精准击落在空中晃得她眼花缭乱正在飞翔着的目标物?   很多诸如此类的事情之后,有什么在还很幼小的心灵上开始萌芽,仿佛那春天的枝桠。   眼看着他又要重新回到他的课本上去了。   “许醇,不然你学那么多本事做什么?”她急急忙忙的问,心里贪恋着,多看他几眼。   那么好看的一个人。   回应许戈的是——   手慌忙离开窗台,还说是她哥哥呢,要不是她手快,手指非得被夹到不可,再一次灰溜溜的离开。   没有人相信许戈“信不信,我出生的那天就有看到你。”这样的话,这导致她心里很不快活。   然后,那一天梅阿姨问她“然后呢?”   然后……   呐呐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哪有什么然后啊?就那样啰。   许戈心里很苦恼,以后肯定更没有人相信她的话了。   即使她什么也回答不出来,可梅姨还是给以她一如既往温柔的笑容。   梅姨是妈妈的朋友,妈妈不在之后一直都是梅姨在照顾她,村里很多人都说梅姨也许会成为她的妈妈。   许戈是爱梅姨的,在别人都叫她许戈时就梅姨叫她小戈。   许戈住的村子不是很大,名字很难记,直到离开时许戈还是记不住那个村子的名字,长大之后,许戈才知道那是位于中朝边境的偏远山区,它连村子都不是。   离开那个村子时许戈还很小,大约能记住的也就是那里无处不在的山风,以及那是发生在晚上的事情。   关于为什么要离开那里,爸爸和她说“我们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住。”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一直在路上,乘坐过飞机、窝在空间有限的车厢几天几夜、步行过一个人也没有的荒凉地带、住过富丽堂皇的大房间、也在车站旁边破烂不堪的面食店吃过面条。   他们就一直走,一直走。   那个冬夜,许戈的手指忽然变大了起来,圆鼓鼓痒的,又疼又痒,让她一到晚上就哭个不停,谁也没有办法。   最后,那个人拿来了酒精灯。   酒精灯放在他们中间的桌子上,他拉起她的手,把她手指一个个掰开放在酒精灯上。   很神奇的,那老是让许戈掉眼泪的手指忽然不闹腾了。   那晚,窗外的世界特别黑暗,风从屋顶上一次次经过,狂妄得仿佛下一次就会把屋顶掀翻一样。   “许醇,我想回家。”她和他说,梅姨平日里头做的那些白米饭在那个时候显得特别的诱人:“许醇,我想吃白米饭。”   那怕是闻闻白米饭的香气也是好的,瘪着嘴,那些她以前不大在乎热气腾腾的饭菜、暖和的被窝、还有院子里的秋千让许戈的眼泪都掉落了下来。   那个人没有像往日里头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他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低声和她说着“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找到住的地方了。”   接下来几天里,每当夜幕降临时,她都会坐在方桌前,在他的注目下把手乖乖的伸到酒精灯上,一双眼睛趁着他不注意时在他脸上溜达着。   载着他们一家人的那辆车夹在长长的车队里,长长的车队卷起漫天的黄沙,她能做到的也就只剩下睡觉和发呆了。   那个晚上,那个人摇醒正在呼呼大睡的她,爸爸背着她下车。   睡眼稀疏中,许戈在爸爸的背上看到了,远远的高高的所在有亮得吓人的星星,那些星星和她任何时候见到的都不一样。   亮蓝色的微光中,她似乎看到长着黑色翅膀的风就像鹰一样,围绕着那些星星盘旋着。   伸手,手指指向那些星星,喃喃自语着:那是天国吗?   一路走来,许戈从很多很多包着头巾的人们口中听到关于那个叫做“天国”的所在,那些人在提起那个地方时都表情虔诚。   在梅姨的翻译中关于那个叫做天国的地方栩栩如生,那一定是位于天上的国度。   据说那是属于善良的人们最后美好的归宿地,能让人们的内心获得平静。   小小的心灵里想着:那么高高在上的地方也许就是那些人向往的归宿地。   不然,此时此刻她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的安静着。   “不,那不是天国,那是圣殿山。”那个人和她说。   暗夜,爸爸背着许戈往着幽深的小巷深处行走着,她在爸爸的背上频频回望,那座漂浮着星光的山,冷冷的远远的,淡淡的。   那里不是天国,那里是圣殿山。   小巷是笔直的,沿着圣殿山许戈看到跟在她后面的那个人,那个人仿佛被融入到圣殿山蓝色的星辉里头。   这个晚上,许戈的手神奇的愈合了,鼓鼓的手指变回原来的模样。   一九九七年一月,许戈来到耶路撒冷,那是耶路撒冷最冷的月份,那一年许戈八岁。   四个座位的小面包车里,许戈和那个人坐在后面座位上,正在开车的人是爸爸。   小面包车开出垂直的街道光就四面八方迎面而来,晨曦中许戈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在公路的浮尘中凝望着那座圣殿山。   长得可真好看,英俊又神气,像那处于暴风雨中海中央依然屹立不倒的风帆,像……   像那个人一样。   那个人就像那座圣殿山,孤独而骄傲着。   仿佛也就一眨眼的时间,他们一家人来到耶路撒冷已经有四年时间,爸爸在集市开了一家五金店,许戈是这里的人们眼中五金店老板的女儿。   看到那个黄色路标时,许戈心里快活了起来,因为前面的路况十分不好,那遍布在路面上或大或小的窟窿都是坦克、装甲车留下来的。   每当夜里从老城区那边传来枪声时,次日街上就会出现装甲车、坦克等重型军用车辆,多则数十辆,少则三、四辆。   要是枪声换成火箭炮声情况会更糟,以军会在路上设立路障,他们会抽查一些看起来陌生的车辆和面孔,这样一来就会导致许戈上学迟到。   迟到的人可不仅仅是她,而老师们对于这种现象也是见怪不怪了。   昨晚的老城区是安静的。   面包车擦着亮黄色路牌,许戈忍住笑意,黄色的路牌代表着接下来的路段是以军军队经常出入的路段。   就要到那个大窟窿了,那个大窟窿之后就是另外一个大窟窿。   面包车太小,一旦车辆陷进那些大窟窿里,车子就会激烈摇晃起来,摇晃时不是她往着那个人身上靠,就是那个人往着她身上靠,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借机发牢骚。   也只有她发牢骚时那个人才会瞧她那么一两眼。   往左,往左……   “嘭”的一声,脑壳重重敲在车窗上,当那个人的身体紧紧贴上她的身体时,忽然间心里一动。   学着电视上戴着大耳环的俏姐儿:“你摸哪里呢?”   那一声可真大,许戈也被自己淡淡声音吓了一大跳。   紧急刹车声响起。   后车座的两颗头颅以相同的频率分别往前。   摸着额头许戈想朝着自己爸爸发脾气,可爸爸的神情让她有点吓到了,手从额头上放了下来。   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不是奇怪的人,我只是……只是闹着玩的。   “爸爸。”呐呐的叫了一句。   “许戈,他是你哥哥。”那个平日里头一直很随和的中年男人第一次用那般冷冷的语气和她说话。   许戈忽然间很讨厌爸爸用那样的语气和她说话,本来想溜出嘴的那句“我是闹着玩的”因为某种情绪而卡在喉咙口。   爸爸说完话之后看了一眼那个人,那一眼让许戈心里很不是滋味,隐隐约约中许戈觉得爸爸是惧怕那个人的。   比如,爸爸在和那个人说话时都会低着头,随着一年一年长大,许戈越来越讨厌看到那样的画面,感觉自己的爸爸在和那个人说话的样子像极耶路撒冷的某些现象。   集市上的商店老板和小贩们在见到贵族时总是会低下头去,直到穿着长袍配意大利手工西装的贵族们从他们面前走过、坐上停在街口的进口跑车扬长而去时才会直起腰来。   商店老板和小贩们只有在面对这贵族们才那样,当他们面对穿着褪色长袍、满面尘灰面色饥黄的男人们时腰板挺得可直了。   这些人多数是从战乱国家逃亡到这里,他们有一个笼统的称号“难民”   一些难民手上还拉着瘦得就像要咽气的孩子,嘴里毕恭毕敬的称呼着商店老板和小贩们为“老爷”或者是“先生”。   爸爸说他们手里拉着的孩子可以帮助他们在面对心地好的雇主时,能得到优先录用的机会。   在衣衫褴褛的男人和瘦小的孩子后面,还有用头巾把脸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的阿拉伯女人,更多的时候她们只能低着头走在自己男人身后。   这些都是耶路撒冷老城区的现象。   庆幸的是,许戈不在这种现象之内,许戈觉得她要是包着头巾肯定会呕死,这里女孩子像她这样的岁数都已经开始包头巾了。   嘴里整天说着“我们是本分的商人”的五金店老板一家于这座叫做耶路撒冷的城市更像是一名旁观者。   ☆、第80章 /(海伦)   拉斯维加斯政府所举办的夏季艺术展览会举行时间是七月中旬的第二个周末。   艺术展主推的儿童画展在这次展览会上大获成功,充满着童真童趣的七号展映厅因为浓浓的人文关怀更是引起前来参加展览的人们的注意。   这些人有画廊老板,有特意赶来的书画爱好者,有刚好来拉斯维加斯旅行的游客,还有当地留学生,他们都听说了那位叫做妮娜的新疆小姑娘的故事,小姑娘稚嫩的声音通过扬声器被传播到他们佩戴的同声翻译耳麦中。   这位新疆小姑娘是七号展映厅的主角,即使那些画十分稚气,可人们还是愿意打开腰包,用五十美元、一百美元买下其中任意一副画。   画廊老板告诉小姑娘光顾他画廊人来自世界各地、爱好书画的和小姑娘说他们的朋友遍布五湖四海、来拉斯维加斯旅行的游客说他们会把画带回自己国家、当地留学生说他们会把画贴到互联网上去。   那些话让坐在视频前的妮娜笑得眼睛都没了,那是连翘看过妮娜最灿烂的笑容。   随着最后一副画被贴上标签,短短一个上午时间,妮娜的数百副画被一扫而空。   站在空空如也七号场地上,连翘去拥抱奥莉娜,画展所有策划创意都来自于这名法国女人的团队。   现在这位法国女人手上还带着护手具。   奥莉娜身边还站着她的两名助手,和那两位一一点头示意之后,连翘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你在找海伦吧?”奥莉娜笑了笑。   来画展之前,妮娜交给连翘一张卡片,让她无论如何也要把卡片交给海伦,小姑娘说了她和海伦有互赠礼物环节。   奥莉娜把一张写有地址的卡片交给连翘:“海伦的朋友也有作品参加这次艺术展,因为人手不够她被叫去帮忙,离开前她把这个交给我,让你务必要到这里去找她,她有礼物要让你代送给妮娜。”   按照卡片上的地址,连翘沿着东南方方向上了电梯。   卡片上所指明的地点是这次艺术展的非主流单元。   参加这个单元的一般都是一些没有经济基础的学生,这些学生只能缴纳少量的场地费,因此非主流单元被安排在艺术展人.流量最少的区域。   展览厅电梯是悬空开放式的,电梯采用了钢化玻璃材料,周遭一览无遗。   站在电梯里连翘可以看到随着电梯一节一节上升,楼层上的人越来越少,海伦写的地址注明在十三层。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连翘觉得今天电梯上升速度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慢,她都在电梯呆好长一阵子了,电梯数字才显示到第七层。   揉了揉眉骨,那些错觉应该是来自于没有充足的睡眠所造成的,昨天晚上噩梦醒来后,下半夜连翘几乎是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印在电梯上的人脸色很不好,拍了拍脸颊,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随着那个动作连翘浑身血液在那一瞬间骤然凝结起来。   印在电梯玻璃墙上的人并没有去拍脸颊,那一瞬间,连翘仿佛看到自己骤然扩大的瞳孔,骤然扩大的瞳孔就那样紧紧盯着玻璃墙上的影子。   宝蓝色衬衫,盖住脚跟的乳白色长裤,褐色流苏包,侧身站着,脸呈现出四十五度角度朝着电梯玻璃墙。   所不同的是印在玻璃墙上的身影一动也不动,依稀间,可以看到被宝蓝色衬衫衬托得十分苍白的脸色。   就像是不死心一样,大力晃动手,电梯玻璃墙上的人影还是一动也不动,扩大的瞳孔似乎蔓延到身上每一次毛孔里。   连翘可以感觉到每一根竖起的汗毛,正尝试穿过衣服纤维,去逃避那种骤然生成的恐慌。   倒退,倒退——   直到背部找到另外一方电梯玻璃墙,闭上眼睛,心里默念,幻觉,幻觉,那一定是因为睡眠不够所导致的幻觉。   她不应该偷偷丢掉医生给她的药,她应该按照医生说的那样,每天晚上喝一杯热牛奶,喝完热牛奶后乖乖的服用少量的安神药。   可天知道,她有多希望能当不依靠药物就能入睡的正常人,她可是厉太太,她的男人是蓝色路西法。   如果她连一个正常人的水平都达不到的话,她拿什么去爱他,去配得起他。   有从心上源源不断冒出湿漉漉的物体粘湿垂落的眼睫毛,眼睫毛抖了抖,眼睛睁开。   目光再次落在刚刚的那方玻璃墙上,玻璃墙上不见之前的身影。   再凝神细看,松下一口气,刚刚的幻觉也只不过是来自于对面一模一样在同一频率上升的电梯。   刚好,对面电梯的年轻女人很巧的和连翘穿了同样的衣服。   心里发着牢骚,这么快仿品就出来了,现在她身上穿的是dior最新的限量款,宝蓝配乳白色系唯一的一款就穿在她身上。   一时间视觉所产生的惊悚感也导致于连翘无暇去顾忌一些细节,比起她的一头长发,对面电梯的年轻女人则是一头短发。   此时此刻,对面电梯的女人已经转过身去,连翘只能看到她的背影,背影娇小苗条。   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落在不断更新的电梯数字,数字停在第十三层。   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连翘下意识目光往左。   在她电梯停下时,搭载着和她穿同样款式衣服年轻女人的电梯也停了下来。   短发的年轻女人正面向电梯门。   回过头来,连翘走出电梯门。   十三层楼道走廊的人少得可怜,脚刚刚踏出电梯,从楼道处窜出来的风让连翘擦了擦半截裸.露在空气里的手臂。   手臂上似乎还残留着短发女人所带给她的毛骨悚然感。   走了几步,有什么促使着她,连翘回过头去——   再一次她看到了和她穿着一模一样衣服的年轻女人的背影,比起在电梯里,那背影又似乎清晰了一些。   如果不是一长一短头发所带来落差的话,连翘都要怀疑那个背影来自于自己,她刚好来到了摆有很多镜子的商店里,透过折射层层叠叠。   这世界差不多身材的人多得是,不是吗?   心里模糊想着,那年轻女人的头发可真短,都比男孩子头发还要短了。   回过头,脚步往前,最初还有那么一两个人和她擦肩而过,但随着脚步越堆积越多,渐渐的,走道只剩下她一个人。   走道尽头是白色光团,由于一直盯着的关系,让人看着看着忍不住开始怀疑,白色光团里衔接着无人的秘境。   还要往前走了?不了吧,她现在脚已经很酸,她得回去,妮娜想交给海伦的礼物让奥莉娜转交好了。   要是妮娜问她怎么没有拿到海伦给她的礼物,她可以回应“小姑娘,我已经为你做够多了。”   嗯,就这样,连翘和自己说:快转过身去,不要看那白色光团,那是邪恶的。   可眼睛却是迟迟收不回来。   看吧,受到报应了吧,从白色光团里出来一抹黑色身影,是要抓走她吗?要把她抓到另外一个世界去吗?   也好,反正,她也很累。   她一直不敢告诉人的是,她心里面装着的都是消极的东西,消极而玩世不恭。   比如,在路上看到笑容灿烂的女孩时她在心里祈祷着:快摔一个跟头吧,疼了你就笑不出来了。   看到新生命诞生时,她心里想着,小可怜别高兴得太早,你最终逃不了从哪里来就回哪里的归宿,人生只是一场空欢喜。   看到葬礼上活着的人面对着死去的人掉眼泪时,她心里不以为然,得了吧,几天后你大约就在酒馆里和新交的朋友把酒言欢了。   这个世界唯一的好就是厉列侬。   她好爱他的,爱得想尽办法要留在他身边,是许戈还是连翘其实她都不在乎,反正,那都是深爱着厉列侬的灵魂,只要她能留在他身边就行了。   从白色光团窜出来的黑色身影瞬间来到她面前,应该是黑色天使吧,只是这会儿她比较懒,懒得抬起头去辨认黑色天使的长相。   黑色天使怎么穿着人类的球鞋了?而且还是一双不怎么样的球鞋,球鞋的主人站在她面前一动也不动。   于是,怯怯开口:别带我走好不好?   厉列侬是她在这个世界苟延残喘的唯一原因,想到也许下一秒她将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被包裹在衣服布料里的肉躯不停的颤抖开来。   即使是这样,脑子已经在开始快速运转着,等想一个办法出来,她总是有办法留在厉列侬身边的。   之前,她就那样过。   还没等她想出办法,黑色天使就开口了,黑色天使有一口英国东南部口音,而且声音难听极了,又沙又涩,在叫着“阿曼达。”   阿曼达,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而且这个声音也耳熟。   第二声“阿曼达”响起。   “阿曼达,你这么了?”   慌慌张张抬头,第一时间触到的是一双深褐色眼眸,几个脑回路之后,喃喃问到“海伦,你怎么不戴眼镜了?”   之前不是很讨厌她看她的眼睛吗?   面纱下又露出整齐的牙齿:“医生说我在光线比较暗的所在可以不需要戴护眼眼镜。”   哦,是这样啊。   从包里拿出妮娜的卡片,把卡片递到海伦面前,说:“这是妮娜要我交给你的。”   只要把卡片交给海伦,就可以离开这个奇怪的地方了,这个想法让她心里高兴极了,可是,海伦迟迟不肯接过卡片。   这让她十分愤怒,想必穆斯林女孩还对前一天的那一幕耿耿于怀吧?想把卡片强行塞过去。   手刚刚往前,手腕就这样被扣住。   那一下,十分的吃疼,疼得她都忍不住的吸气,穆斯林女孩力气可真大,等到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她已经被海伦拽着往那白色光团走。   “你到底要干什么?”她愤怒的问。   回应她的声线如沐春风:“我没想要干什么,我朋友因为从早上到现在没有一名观众现在沮丧极了,您可是我认识所有叫阿曼达的女人中最善良的,我想您一定很乐意充当一名观众的,就像您帮助妮娜一样。”   不,不不,她可一点也不善良,帮助妮娜只是她想打发无聊的时间,也是她想做给厉列侬看的,她也有善良的一面。   她没有必要在这名穆斯林女孩面前装,而且她现在极为讨厌那只紧紧扣住她的手,讨厌到什么程度呢……   “砰”的一声,刚刚还和她展示力道的穆斯林女孩被结结实实摔在地上,那身手可一点也不输给高云双。   这里除了她们两个没第三人,穆斯林女孩总不会把自己摔个底朝天吧,把穆斯林女孩摔在地上不是她还能有谁?   看来,耳濡目染这种东西还是成立的。   把卡片往着倒在地上的人一丢,转身头也不回。   深幽的走道里,也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那么一股声音,那声音在说着:又想躲起来了吗?   谁?谁在说话?明明没有谁在说话啊,没有的,一切都是来自于她的幻觉,就像是那电梯里的年轻女人一样。   为了证明那是幻觉,她来到海伦面前,问她,喂,你刚刚听到有谁在说话吗?   被摔在地上的人一动也不动。   好吧,手伸向地上的人:带我去你朋友那里吧。   她想,第一是刚刚那个过肩摔给她带来的自信,以至于她觉得一切没有那么的可怕,要是谁敢惹她了,她给那些惹她的人统统来一下。   还有,来之前妮娜一再强调,得对海伦好。   在两个差不多身形的女人往着走廊白色光团走去的时候,拉斯维加斯2016夏季艺术展览会主办方接到一通电话。   听清楚电话内容时,手中的电话差点掉落在地上,看看时间,牙一咬。   三十秒之后,前来参加画展的人们听到头顶传来的广播,有人在画展里放了□□。   近万人在广播解说员,现场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分别从展览馆大门、安全出口处离开。   展览馆唯一没有收到广播的来自于第十三楼层。   在人们纷纷往大门口逃窜时,却有数十辆黑色轿车蛇形往着的展览中心。   五分钟后,展览馆除了特殊通道外,所有大门、出口都全部关闭,展览馆中央大厅就只剩下十几人。   这十几人中有艺术展的承包方,若干拉斯维加斯政府官员,他们的目光无一例外往着特殊通道的入口处。   他们想知道让加州州长忌讳莫测的到底是何许人物,这位惹不起的人物没让他们等太久。   从特殊通道传来的脚步声井然有序,一听就知道是那种接受过极为严格的训练。   眨眼功夫,从特殊通道鱼贯而入的人分成两队人马,齐齐挨着通道两侧站立着,从排位乃至站立姿势一看就可以猜到那一定是来自于精锐部队。   排列在通道的人目测有一个连人数,随着最后那两名队员落位,从入口处进来的身影,那身影颀长笔直,逆光而来。   当那抹身影逐渐往中央大厅靠近时,十几人都不约而同低下头去,在这座沙漠之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绝对不是满足好奇心的时间。   随着逐渐清晰的脚步,他们看到黑色裤管下黑色的皮鞋,皮鞋是半新的,从半新的皮鞋可以猜出,进来的人一定是生活节俭的那一挂。   紧紧跟随着半新皮鞋的是另外一双深灰色皮鞋,那双还好点,可从脚步落位上看就知道,谁才是国王。   半新的皮鞋在深灰色皮鞋的引领下往着电梯方位。   电梯门开启,关闭,缓缓往上,紧接着,另外一拨人分三批也进了电梯。   等到电梯声音远去时,十几人这才敢抬起头来,因为电梯是开放悬挂式的,他们可以看到电梯停下的楼层。   电梯就停在第十三层,从这里看过去依稀可以看到,晚到的那三拨人马中有警察、医护人员。   负责场地管理的人这时想起一件事,这件事一定和租下第十三层楼的用户有关,租下第十三层的是一名年轻的东方女孩。   那名东方女孩有着很甜美的笑容。   笑容甜美,谈吐不俗。   ☆、第81章 /(海伦)   跟着海伦一直往着走道深处的光团行走。   走进一看,所谓白色光团只不过是灯光效果,那些光源经过特殊的处理导致于让人很容易产生视觉混扰。   海伦站在那些交错的光源下回头看她,迟疑片刻,连翘往前一步。   越过光源,忽如其来的黑暗十分突兀,没有给她任何习惯黑暗视线,一双手就把她往更深的所在拉。   身后的门关上,“啪”的一声,全场灯光骤然大亮,下意识间闭上眼睛。   等眼皮适应光线,缓缓睁开眼睛,环顾四周,空荡荡的场所里就只搁置着两个画架,画架上的画被黑色纱布遮挡住。   现在,她明白了为什么没有人光顾这里了,从场地乃至于灯光都给人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画展的主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倒是主人的朋友俨然摆出著作主人的姿态。   海伦站在两个画架中间,就像是怕她嫌弃场地冷清,急急忙忙开口:“我保证接下来发生的会很有趣。”   “有趣,而且足以让你终生难忘。”   这会儿,都不说“您”了?   横抱胳膊,冷冷的看着那位穆斯林女孩,不,也许不是穆斯林女孩,甚至于连名字也不叫海伦。   此时连翘基本上可以确定,奥莉娜的助手显然是冲着她而来的,或许,应该说是冲着许戈而来的。   影子间谍“岚”应该没少得罪人。   横抱着胳膊:“放心吧,我不会走的。”   她倒是想知道眼前这位和许戈有什么恩怨?该不会也是爱上厉列侬的女人吧?   爱尔兰小姑娘伊莎贝尔曾经如此描述过1942领导人的女人缘,帕特到便利店买一包烟至少可以遇到不下二十位和他要电话号码的女人。   她的话让半张脸包裹在面纱下的人再一次露出整齐的牙齿,海伦做出了舞台剧演员向观众谢幕的姿势,手势漂亮而娴熟。   “我猜,你所谓的朋友也是虚构的吧,这块场地的主人其实是你。”   海伦做出捂嘴惊呼的动作。   “亲爱的大艺术家,现在可以开始了吗?”问着:“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你想给我看什么。”   “我也是!”回应的人声线愉悦。   耸肩,没有遮挡的眼睛眼角弯下,眼眸里传达的是她们之间好像有多亲昵一样,就这样来到连翘面前。   拉起她的手,把她拉到那两个画架面前。   画架和她隔着半步左右的距离,连翘目光落在蒙在画架上的黑色布料上。   海伦此时此刻表现得就像是拍卖行的司仪一样,手一左一右分开,五只手指尖合并往着两边画架。   煞有其事说着:“左边作品我为它命名为《费罗尼卡的双重人生》,而右边的作品叫做《安娜和海伦》。”   介绍完作品,当事人又用一种较为不好意思的语气说:“如果我知道会出现今天这样的一幕的话,我想我会认真去学习画画,但很遗憾,我对绘画一窍不通,雕塑我倒是会一点。”   说到这里,她又用一种较为夸张的手势做出“上帝啊,我这个时候扯这些做什么?!”的表情。   她学过舞台剧,眼前这位的肢体语言想必也学过舞台剧吧?   安静的站在那里,看着。   “刚刚我和你说了那么一大堆其实是想告诉阿曼达小姐,待会你看到的作品不是来自于我,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最重要的是,她符合意境就可以了。”面纱下又隐隐约约可见整齐的牙齿。   “好了,言归正传。”弯下的眼角回归正常弧度,右边的手垂落。   看了她一眼海伦侧过身起,手指拽住黑色画布的一角,一拉,画布从画架滑落。   看清楚后,连翘有点失望。   那是再普通不过的画,相信这样的画板、这样的画布以及这样的着色在夜市随随便便就可以找出数十副。   画里的内容一看就是在模仿上个世纪末流行的□□风格,昏昏沉沉的暗色背景里有展开的五只手指食指,五只手指的中指无名指下分别系着两个一模一样的木偶。   木偶的眼睛凸起,在瞪着人看。   这样虚张声势且自以为是的风格随处可见。   不过人家刚刚说了,最重要的是意境。   目光从画离开,和露出面纱的那双眼睛撞个正,看来她在观察她,也不知道这位想要看到的是什么。   失望?恐惧?不安?   海伦挑了挑眉头:“因为我把所有的钱都用在租用场地上了,我请不起解说员,现在只能由我为阿曼达小姐说关于这画背后的故事了。”   左边的手手指搁在画上,顿了顿,弯下眼角,大有娓娓道来之势,咬字清晰:   “在魔鬼随时随地敲开你窗户,问你愿不愿意兜售你的灵魂,用你的灵魂换来金币美酒、甚至于爱情的年代里,北方有技艺高超的木匠在创作过程中遇到自己心爱的玩偶,以防心爱的玩偶丢失坏掉,木匠给自己心爱的玩偶弄出一模一样的复制品,木匠为玩偶取名费罗尼卡。”   “这件事情传到上帝的耳朵里,上帝赋予了两个费罗尼卡生命,一到夜晚,两个费罗尼卡挤在同一个身躯里,当遇到光时两个费罗尼卡就会分开,一个地上一个在地下,一个在河岸上一个在河面上,一个在镜子外一个在镜子里。”   可真无聊,如此大费周章的居然是为了告诉她一段似是而非的故事。   扶额,指尖触到的是一层薄薄的湿意,一定是这里灯光的关系,刚刚进来时还没有觉得有问题,可现在再看,那头顶上的光线看起来惨兮兮的。   不动声色收回手,目光往着另外还蒙着黑布的画架,刚刚这位说它叫什么来着,对了,就叫做《安娜和海伦》。   巧的是,眼前这位名字就叫做海伦,安娜和海伦怎么想好像都没有关系,想呼出一口气告诉眼前这位,不要再啰里啰嗦了。   继刚刚发现灯光有问题之后,连翘再次发现这里的空气好像也有问题,肺部一提气就有那种处于地下通道的窒息感。   这时,连翘注意到海伦那搁在画上的手正缓缓朝着她,朝着她的手指头就像是木偶凸起的眼睛。   心里默念着,她会过肩摔,她会过肩摔。   只要海伦的手触到她时,她就像在走廊表现的那样,把眼前这位莫名其妙的女人摔倒在地上。   可……事实是——   连翘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在海伦的指引下,往着画板,往着画板的手在指引下去触摸那两个一模一样的木偶。   一个声音在她耳畔问着:它们看起来很像对不对?像到那个是真正的费罗尼卡,那个是费罗尼卡的复制品,傻傻分不清。   “我们都很难分清,那么两个费罗尼卡本身呢?”   “太阳底下的影子看久了、水面上的倒影看久了、镜子里一模一样的面孔看久了,到最后,两个费罗尼卡也分不清到底谁是应该站在岸上、谁应该是倒影在水面上的人。”   炉灶上,遍布在额头处薄薄的汗渍就像是逐渐遭遇到火的水一样,好不容易逃离了水面,可还是逃离不了水壶的盖子,就这样徒劳的挂在了水壶盖上。   闭上眼睛,去躲避画板上一模一样的木偶。   它们太丑了。   然而,它们开始出现在黑暗中,栩栩如生。   耳边——   魔鬼在敲打你窗户,在你耳边呢喃,孩子躲在被窝里,身体瑟瑟发抖着。   “风雨交加的夜,木匠发现两个费罗尼卡只剩下了一个。”   “这个时候,连木匠也不知道到底谁是最初的那个费罗尼卡,他也不知道另外一个费罗尼卡到底去了哪里,是被家里的大狼狗叼走了呢?还是前来光顾的小偷给偷走了?”   “木匠还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另外一个费罗尼卡已经面目全非的躺在郊外的垃圾堆里,一切就只有那躲在烟囱的黑猫知道真相。”   “那是一直躲在镜子里的费罗尼卡干的,只为从此以后,夜里的那副躯壳不用再挤进两个灵魂。”   慷慨激昂的声音宛如燎原之火,熊熊燃烧的火让锅里的水开始沸腾。   挂在水壶盖子上的水蒸气再也忍受不了煎熬,滑落,滴落在手背上时才惊觉那是汗水。   再睁开眼睛时,她已经站在另外一个蒙着黑色布料的画架上,什么时候来到这里她不知道。   而和她一般身高、半边脸被蒙在纱巾里的女人就站在她背后。   女人说着:接下来,两个费罗尼卡的故事就发生在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孩身上,这两个女孩一位叫做安娜,一位叫做海伦。   “安娜和海伦都是上帝的宠儿,然而,上帝在安娜和海伦身上赋予了不同的定义,两种不同的定义就在于安娜是黑头发,而海伦是金色的头发。”   “黑头发的安娜象征的是痛苦的深渊,而金色头发的海伦象征的是阳光富足,安娜和海伦的定义在人间生生世世流传着。”   “有一天,两个长得一模一样面孔的女孩相遇了,有着黑头发的安娜想要变成从镜子里走出来费罗尼卡。”   “最终,她在她爱人的帮助下如愿变成了有着金色头发的海伦,如愿的过上富足幸福的生活,而真正的海伦在黑色的深渊里苦苦挣扎着。”   让人毛骨悚然的指尖轻触着她脸颊,指引着她的脸去面对蒙着黑色布料的画,和指尖一样毛骨悚然的声音在她耳边:   “想看看安娜长着什么样的一张脸吗?”   木然的,一动也不动的,唯一在动的是从额头处滑落下来汗水,一滴,一滴。   毛骨悚然的声音咯咯开来:   “胆小鬼,永远只会装模作样,虚张声势。”   手往前,黑色布料轻轻飘飘落在地面上,也不知道在她和她之间是谁扯下黑色纱布的。   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面镜子,镜子里印着的是她的脸和她的脸。   两张脸的眼睛都在看着镜子,镜子里的两张脸有着一模一样的眼睛。   那是两双爱笑的眼睛,眼角仿佛下一秒随时随地往下弯。   渐渐的,泪水慢上了其中的一双眼眸,而另外一双眼眸眼角则是往下,笑开。   笑开的人在说着:看到没有?那就是安娜,本来应该躲在镜子里另一个费罗尼卡。   眼眶装不住那泪水,泪水沿着眼角,喃喃述说着: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笑开的人无视于她的述说,咯咯笑着,咯咯说着:   “亲爱的阿曼达小姐,你今天可是把我吓一跳,娇滴滴的阿曼达小姐居然会格斗术,而且,那一下把我摔得现在屁股上还火辣辣疼着呢,亲爱的,我很好奇你的格斗术都在哪里学到的,那样的身手应该练了不少的年头吧?嗯?”   烧开了的水蒸汽越聚越多,伴随着从眼眶里滴落下的泪水,喉咙就像是被人用刀片抵住,刀片锋利极了,只要一开口的话,鲜艳的血就会没完没了。   染红大片天空。   “阿曼达小姐,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也是。”声线轻轻拍打在她鬓发上:“对了,你不是很好奇我的长相吗?你想知道面纱下到底隐藏着的一张什么样的脸吗?”   摇头。拼命的摇头,不能开口,绝对不能开口,如果开口了,那就糟糕了。   “对了,很巧的我也叫做海伦,接下来,就是证明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海伦是不是故事里的海伦了。”   那张黑色的网又开始出现了。   就像是那下雨天,头顶上遍布着厚厚黑色云朵,她站在天空底下,因为出门太匆忙忘了打伞。   傻傻站在那里,看着头顶上的乌云,不知道该如何去躲避,心里害怕极了。   其实她胆子很小。   在她以为将会被黑色云层吞噬时,她看到了那把伞,那把伞结结实实的遮挡住头顶上密布的乌云。   安全了,撑伞的人站在光亮处,不需要她睁大眼睛去分辨,她就知道那是她挚爱的人。   他站在很近的距离,走了过去,头靠在他胸腔上,手去环住他。   他亲吻着她的鬓角,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语气无奈:   “厉太太倒霉透了,居然被疯子缠上了。”   疯子?   仿佛在回应他的话一样,原本很安静的周遭忽然变得十分喧闹,有一个听着很耳熟的声音在尖叫说些什么,那声线十分沙涩。   那并不是很好听的声音,而且听着十分的嘶声揭底。   那只手臂横过她的眼前,手指指向了一个方向。   她耳边的声音温柔到让人心碎。   “看到没有,那个就是疯子。”   顺着他的手指,她看到一大群人,那一群人在移动着,迷迷糊糊的,怎么也看不出所以然来。   好在,他把现场正在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看到那些穿白衣服的人没有?”   点头。   “那些是精神科的医护人员,他们是来带走从医院逃走的病人。”   点头。   “看到那些穿制服的人没有?”   点头。   “那是机场的海关人员,这名精神病患是因为他们管理疏漏,现在不得不硬着头皮帮忙。”习惯性的顿了顿,似乎在做着思考:“有一类精神病患,自认脑子比一般病患好使,这类病患很容易走极端,这类一般被称之为危险患者。”   怪不得,现场看着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一样。   “这名精神病患盗用了一名叫做海伦的英国女孩的身份。”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难怪那位穆斯林女孩做的那些事情看起来奇怪极了,她差点就上了她的当了。   幸亏,厉列侬来了。   不再关注那些,抬起头看着厉列侬,此时此刻,厉列侬眉头皱得紧紧的,一副很头疼的样子。   扯了扯他的衣服,他低头看了她一眼。   “厉太太这阵子被这名疯子折腾得都睡不着觉了吧?”   点头。   又在做思考状了:“这可不行,厉先生得代替厉太太给她一点教训。”   歪着头,微微敛眉。   他嘴角有着若有若无的漂亮笑容:“别担心,我就小小的吓唬她一下,类似于把用胶水把她的鼻子粘成小猪鼻子模样。”   用胶水把人的鼻子粘成小猪鼻子模样,想想就有趣,笑了笑。   他唇触了触她的额头:“妮娜的事情一定让厉太太累坏了,现在她需要休息,你先回家。”   的确是,点头。   高云双和陈丹妮不知道何时来到她身边。   陈丹妮走在前面,她走在中间,高云双走在后面,一行三人往着出口处走去,走着走着脚步变得缓慢了起来,来到出口处时几乎是停滞不前。   停在那里,下意识间,视线想去找寻。   还没有等她回头,身后就传来了高云双机械式的。   “厉太太。”   点头,脚步往前,一张脸淌在从落地玻璃渗透进来的光源中,那个自始至终在她背后沙涩的声音消失不见。   目送着那三个身影消失在出口处。   回过头来,厉列侬一步一步往着中央中心走去。   穿着白色制服的医护人员、佩戴警棒的机场保全人员、连同浑身被包裹在黑色长袍的女人被浓缩在差不多三百坪空间的中央地带。   目光越过医护人员、安保人员、最终落在穿着黑色长袍的女人身上。   那真是被宠坏了的任性女人。   让他想想,他都有多少年没有见到她了,两年?三年?   具体几年他也不记得了,印象里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   大致上,他就隐隐约约记得有那么一天,有那么一位年轻姑娘,这位年轻姑娘身上汇聚了编剧们、观众们所钟爱的特征。   就那样在某一天从屏幕上、文字上走了出来。   人们一般把类似于这一款称之为“阳光女孩”。   ☆、第82章 /(海伦)   海伦目送着那三抹身影往着出口处走去,当走在中间的身影有一半已经置身于门口的光源处时,从喉咙发出的声音来到了极盛时段。   尖锐,嘶哑,恨不得化作利刃。   睁大眼睛,快回过头来,快回过头来。   那个胆小鬼最终还是没回头。   连走在最后的身影也被走道的光吞噬。   就差最后一步,真的就差最后一步了。   就差最后一步就可以把许戈拉下地狱了,她曾经花很多时间去观察那些终日在围墙内游荡、穿着条纹制服、一张脸惨兮兮的、自己哭自己笑、自己和自己说话的精神病患。   她无比希望着许戈有一天也变成其中一员。   此时此刻,她的身体被那些忽然冒出来的人框固住。   他们里一层外一层把她包围住,期间,还有一位穿着机场海关制服的男人趁机偷偷摸了她的胸。   大声对他们说出“滚”,也许是她的歇斯底里吓到那些人,框固她的手松开,里一层外一层所形成的包围圈也散开了。   在散开的那个裂口处,她看到她所朝思暮想的男人。   第一时间去整理衣服,衣服之后自然而然的手落在头上,手指触到头巾时她才想没必要,头发被包裹在头巾里,连同大半张脸。   这也是她心里最为遗憾的地方,本来应该是由许戈来揭开她脸上的面纱,天知道她是多么期盼那个时候。   到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许戈脸上会出现何种表情。   站在那里,看着厉列侬一步一步朝着她走进,那些人在他往着她走近时,往着出口处。   厉列侬停在她面前,出口处传来关门声,他抬起手,手朝她的脸。   面纱从脸上滑落。   随着面纱的滑落,眼前的视野更加开阔了起来。   眼前的男人,发型整齐,黑色正装,冷骏的面容让他宛如等待加冕的国王。   目光死死落在那张脸上,心里想着:看呐,我看上的男人举世无双。   不管从前还是现在,她总是在想着,这一辈子,恐怕她再也无法遇到像厉列侬这样出色的男人了。   较为遗憾的是这男人是别人的,别的女人的。   为什么?!更让人气愤的是,得到这个男人的女人和她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渐渐的,一种想法就这样产生了,会不会那是姻缘册上的错账,就像标错地址的快递。   她和他有很好的默契,她和他有共同的话题,她和他走在布拉格广场上谁都说他们是陷入热恋的情侣。   就这样,很少会想及门户观念的她居然也开始考虑起那些,她比许戈更加配得上厉列侬。   她是连赫的唯一继承人,不仅继承了连家祖上留下来的巨额资产,而且她的父亲是美国执政党幕后团队“教父”极别的人物,有很好的名声,那些好名声来自于他带出来的学生们,即使处于半隐退状态,可从来还没有一个人去质疑他的影响力。   那一阶段,那些想法让她在很多很多的夜晚夜不能寐。   当时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到了最后会变成现在这样,到底出错在哪个环节呢,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了偏差呢?   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还是许戈的,然而许戈却被冠上连翘的身份,一切听着就像是天荒夜谈。   呆呆看着厉列侬,比起以前,那张脸又好看了。   她以为这个男人会对她大发雷霆,她违背了他们之前的协议。   可没有,轻轻一扯他把连同包裹住头发的黑色面纱整条扯下,顺带抽掉她的发簪,瞬间,头发狂泻而下,狂泻而下的头发遮挡住她半边脸。   温柔的手指一一把她脸上的发丝拨开,微微弯下腰,瞅着她,眼神专注。   黑色面纱充当了纸巾,从额头往下,就仿佛她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似的,她才想起自己脸上用化妆品堆积出来的浅巧克力肤色。   她问他,我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情你不生气吗?   “生气,但生气和把你脸上这些奇怪的东西弄走是两回事。”他淡淡回答着。   印着若干污渍的黑色面纱往着地板,落在地上时宛如枯叶。   厉列侬横抱胳膊,目光上上下下在她脸上巡视着,说了一句“干嘛把自己的脸弄得脏兮兮的,现在这样看起来看多了。”   细细密密的汗渍从她额头上沁出,手掌心里也有,下意识手往着衣服贴,想驱散那汗液,之前她想象着这件事情所引发的后果。   以及厉列侬的各种反应。   可在她所有想象中没有眼前这一种。   微小的举动被他逮到,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握住她手腕,手腕被动往着他眼前,手掌心被动往上翻。   可以感觉到他落在她指尖的视线,那视线冷若冰刀。   可声音却是异常的温柔。   用一种从来未曾出现的温柔声线在叹息着:糟蹋完脸之后就是手了?   她知道厉列侬指的是什么,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厉列侬为了防止她入境美国,对她进行了指纹追踪。   这个男人不知道吗?人往往会有逆反心理,越是不让她靠近,她就越是想方设法的想靠近。   在厉列侬布下的那张天罗地网中,她就差一点成功了,差一点就可以把许戈送到精神病院去了。   这些年她没少读过心理书籍,她知道让许戈通往精神病院的途径。   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想到这里,微微扬起嘴角。   说:“厉列侬,我当初和你说的话没错,我比许戈更加配得上你,无论从身份乃至智商以及手段上,我总是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而许戈只会选择逃避。”   淡淡应答着:是吗?   “不是吗?”她提高声音:“真正胆小的人是许戈,到最后她选择用那样的方式躲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许戈选择用那样的方式躲起来那是因为她内心善良,只有真正善良的人才会因为愧疚、自责、伤感、无法释怀等等等背负上各种各样的心理疾病。”   “而自私自我的人通常是一些善忘的人,他们总是能为自己找寻各种各样的借口,来为自己犯过的错误解套,从而获得心安理得的生活,他们洋洋得意的把这种品质称之为豁达,到底是不是真的豁达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1942领导人能言善道,那是谁都知道的事情,面对这样的时刻她只要保持沉默就可以了。   “我忘了我们是门外汉。”他似乎想起什么:“具体是不是只能交到心理学者们来定论,我们似乎在这个话题上浪费了不少时间。”   “我们刚刚讨论什么来着,手?”   随着最后的那个发音,近在眼前的男人眸色仿佛间被镀上一层深色,那深色往着黑夜无穷无尽扩展着,黑暗携带着狂风暴雨。   魔鬼来敲打窗户了。   躲在那被窝里的孩子瑟瑟发抖着。   下意识间,手想解脱,但那也是徒劳。   瑟瑟发抖的孩子咬着牙。   “厉……”   “嘘——”   示意她安静下来的人做那个动作温柔急了。   就像那,约好一起去捉弄邻居的两个孩子一样,得逞后比较沉不住气的那名孩子想用大声呼喊来表达心中的那股得意劲,善于观察的另外一名孩子在自己伙伴发出呐喊时温柔制止了她:我亲爱的,先别高兴。   顺着他的目光,她看到被捉弄后的邻居带来了大块头朋友。   一时之间,从被窝里探出头的孩子停止发抖,在心里怀疑着刚刚的恐惧其实是来自于自己的做贼心虚。   怀疑间——   “很疼吧?”无与伦比的柔软声腔让她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   “什么?”颤抖的声音问着。   他垂下眼眸,善解人意的把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说得特别的缓慢。   “我说的是手,手很疼吧?不是说你的手是要用来塑造贝多芬的眼睛、肖邦的手、梵高的耳朵、毕加索的鼻梁、还有牵厉列侬的手的吗?”   他都记得,他都记得她说过的话。   于是,她和他说:   “厉列侬,看清楚了,我是连翘,我不是许戈。”   他按照她所要求的那样,细细瞅着她的脸。   连翘呢喃着:“那时,偶尔你会叫我‘工读生’,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那样叫我吗?”   彼时间,怀着对巴洛特利的痴迷连翘来到布拉格,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一座能像布拉格那样,把巴洛特利风格体现得淋漓尽致的城市了。   很快的连翘在布拉格找到落脚地,为了更加深入了解那座城市,她以半工半读的形式成为当地一家艺术学的一名助教。   短短一个礼拜时间,她就成为那座艺术学校最受欢迎的助教之一,她和学校的学生打成一片。   来到布拉格半个月,连翘发现一个现象,那些女学生们喜欢把1942领导人、蓝色路西法类似这样的词汇挂在嘴边,女孩子们说那是这个世界上最英俊的男人。   她听着不以为然,心里觉得那都是女孩子们年纪太小,接触的人有限。   渐渐的,连翘发现位于捷克奥地利交界处有一片特殊的土地,这片土地住着一群种葡萄的人,这群种葡萄的群体有着“1942”这样的一个代号。   后来,连翘才知道1942是从前苏联分裂出来的无政府组织,这个组织历史悠久,1942现任领导人名字叫做厉列侬。   1942的痕迹遍布整个布拉格,他们的成员也像生活在布拉格的人们一样光顾酒馆、餐厅,他们也把孩子们送到布拉格正规学校念书。   连翘所任教的学校特有1942成员的孩子,这些孩子和布拉格的孩子们关系亲密。   那些事情、那些话连翘也就听听而已,那时的她对那群种葡萄的没有任何好奇心。   让连翘和1942领导人的命运联系在一起的是一次校园人质事件。   一个周五,一伙号称对政府不满的人挟持连翘所任教的艺术学校一百四十名学生,要求政府按照他们的要求修改宪法。   当时连翘因为有事情到洗手间去,这也导致她能成功的逃过劫难,但较为棘手的是她被困在了那伙人圈出的区域里。   庆幸的是她身上带有手机,连翘通过手机和警方取得联系,和现场的警方来了一个里应外合。   当穿着一身黑色制服的年轻男人按照连翘所指定的方位出现在时,她的眼睛都看直了。   第一时间是:布拉格的警官可真英俊。   英俊到让从小就在比弗利山庄长大的她都看呆了。   让连翘发呆的事情还在后面,进来的警官似乎和她早就认识的样子,皱着眉头问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继续发呆,发呆间年轻警官还去触她的头发,那动作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发呆间她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喃喃自语着“化妆师换了?怎么做到的?”   从那男人的表情看,俨然她头上戴着的是假发。   被扯疼的头发告诉连翘现在不是在这里磨蹭的时候,即使这位布拉格警官有着一张让人入迷的脸蛋,可是——   板着脸,沉着声音提醒:“警官,现在不是和女孩子搭讪的时候。”   她的话让落在她头发上的手迅速离开,片刻之后:“抱歉,刚刚认错人了。”   很大众的搭讪法则,连翘朝着那名警官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继而发现,这名布拉格警官不仅脸蛋漂亮,而且还有一副让人流口水的身材。   再之后,进入人质现场的警官变成了谈判专家,大厅的人除了一百四十名学生之外还有十几名绑匪,那个男人站在中央中心。   站在中央中心的人目光一一从孩子们脸上掠过,他和孩子们微笑,若干的孩子停止了哭泣,若干的孩子擦去眼角的泪水。   隔着玻璃,连翘知道谈判有了很好的开始,安静的环境能给双方心平气和的心境。   那场校园人质事件中除了十五名孩子受到轻伤之外,无一人死亡,十几名绑匪最终垂头丧气被押上警车。   一天后,连翘才知道昨天出现在现场的年轻警官就是1942领导人,那一百四十名被绑架的孩子中有几名孩子来自于1942。   就是这样的一个因素促成布拉格警方和1942的合作。   之后每当有人再谈起1942时,连翘都会不知不觉的竖起耳朵倾听,一边听着一边为当时自己的愚蠢行为而懊恼。   什么?   “警官,现在不是和女孩子搭讪的时候。”   说不定,真有和她长得像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这种心态,连翘在心里盼着和1942领导人再次遇见,她强烈的预感到他们之间会有第二次见面。   她的预感没有骗她。   连翘和厉列侬第二次相遇是在校园人质事件发生的十一天之后。   那是一个晚上,她开着一辆敞篷越野车,从郊外回到自己的公寓,因为开车时间长导致于她精神较为疲惫。   依稀间有修长的身影从布拉格老街串出,急踩刹车。   还没有等连翘弄清楚发生什么,距离她车头就只有毫厘之间修长的身影宛如舒展的猎豹。   再次睁开眼睛时,后驾驶座上多了一个人,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嗓音有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我没有恶意。”   那个声音让连翘的心砰砰跳着,想要回头却因为从老街阴影处串出来的若干人影正襟危坐着。   那些人即使穿的是便服,可从脚步、肢体语言上看就可以判断他们都是干什么的,她爸爸出席公共场合时都需要这类人。   拿出手机,当那些人从她车前面走过时她俨然是正在接很紧急的一通电话的样子。   接完电话,启动车,车缓缓和那些人拉开距离,连翘住的地方在附近,车开得很慢,一边开着车一边透过车镜去看后面的男人。   男人正在抽烟,夹着烟的手指白皙修长,半侧着的脸朝着车窗外,安静的凝望着黑夜。   车子停在公寓门口时,男人正在点第二根烟。   连翘转过头去,男人的脸处于火光中,从布拉格广场传来了午夜的钟声。   古老的钟声、淌在火光上的英俊英俊面孔,一时间把她看呆。   钟声散去、火光熄灭。   那来自于对面的视线把她双颊染红,回过神来,慌忙解释:“我的头发是真的。”   男人微微笑了起来,环顾四周,最终目光落在他身边的手工藤框上,藤框放着农户们送给她的胡萝卜,还有若干的她从田里采摘的野花。   连翘又慌忙说着:“很漂亮吧?”   男人没有说话,垂眸看了他手上的烟一眼。   男人手搁在车门把时。   连翘急急忙忙说出:“你可以在这里抽烟,车是敞篷的。”   “谢谢。”嗓音温和。   在微光中一明一灭的烟草似乎是衔接着快乐的源泉,直到消失殆尽,烟蒂还在那修长的手指里,半垂眼眸。   表情带着隐隐约约的黯然,宛如刚刚送别一场烟火。   那淌在在布拉格夜景的男人定额成了属于她巴洛特利时代的诗章。   想离开的男人似乎是觉得欠了一个解释,又或者是觉得他的行为唐突。   目光回到一边的花上说了一句“我们住的地方这种花很多。”   这个连翘知道,那是她的学生朋友们口中特殊的四百平方公里,那里绿荫如盖、四季常青。   男人再看了她一眼,片刻。   “刚才我只是有点烦,我需要找一个比较舒服的地方抽烟。”   连翘咧开嘴,她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模样好看,在这样特殊的时刻里,她想把自己的好看模样呈现在他面前。   她的笑容似乎迎发男人的片刻发呆。   之后,目光从她脸上收回,没有再看她一眼,打开车门。   眼看着男人即将消失在她眼前,打开车门。   脚刚一着地,那忽如其来的疼痛让连翘下意识间惊叫了起来,因为太急,脚扭到了。   惊叫声在无人的布拉格老街上十分刺耳。   即将拐过那个街口的人停下脚步,在她的期盼中转过身来,在她的心砰砰跳中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脚腕。   彼时、彼景、彼时间的人和物经年后重现。   所不同的是,心态换了而已。   伸手,手紧紧缠住他颈部,泪流满面的说着。   “厉列侬,如果可以,我情愿时间永远停留在那个午夜的布拉格老街上。”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的话,连翘希望时间就停留在那个时刻。   当时,经过一个不眠之夜,连翘给自己爸爸打电话,在电话里她和他说。   “爸爸,你也知道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爸爸,这次你要帮我。”   不该打那个电话的。   如果不打那通电话的话,她给厉列侬留下的是美好的吧。   多年后,也许在厉列侬的个人传里会提到某一个让他有点烦的晚上“我的近卫队偶尔也会让我很烦恼,然后有一个晚上,我想了法子从他们眼前溜走,你们猜我遇到什么来着?我遇到了一名痴迷于巴洛特利远渡重洋而来的冒失姑娘。”   “如果不打那通电话就好了。”泪流满面的喃喃述说着,有懊恼,有缅怀,有遗憾。   低沉的嗓音很近很近的地方。   “不,即使时间回到那一刻,你还是会给你爸爸打电话,连家的继承人不是没有争名夺利之心,而是从小到大她什么都有,生活富足、朋友很多、追她的男孩子更是可以绕着整个洛杉矶一圈。”   “有一天,连家继承人好不容易遇到她想去争取的心头好,然而她发现,那款心头好是别人的,她费尽心思可到了最后,那款心头好还是别人的,这可怎么行?我得不到也不能让另外一个人得到。”   “连家继承人很会说漂亮话,也总是能把漂亮话说得很真诚,可另外一个人总是把真正的漂亮话藏在心底。”   “连翘,你才是那个住在镜子里的费罗尼卡,你眼中就只有占有。”   ☆、第83章 /(许戈)   二零一三年,初秋。   “我们刚到伦敦,很多人都不愿意把房子租给我们,为了能租到房子,我们得和房东签下那些苛刻的条件。”   “记忆最深刻的是放在楼梯每节阶梯上的圆球,楼梯是木制的,深夜只要我们脚步稍微重一点,圆球就会往着楼梯下滚动,最后就像台球一样,最终滚到袋子里,一颗滚球就代表着房东将从我们这里得到一英镑,原因是如果我们深夜回住处的脚步太大的话,就会吵醒房东另外的房客,这样一来就导致他们的房子租不出去。”   “我母亲从小告诫我,脚步要轻得就像是夜里走路的老鼠一样,像老鼠一样走路这个习惯伴随着我到现在,很抱歉,把您吓了一跳,但那并不是别有目的。”   布拉格的一家银行大厅,恰逢停电,不少人都在围观一名蒙着面纱的穆斯林女孩和一名银行管理员之间的纠纷,穆斯林女孩说出了以上的话。   穆斯林女孩的话让围观的人纷纷谴责起那名银行保安,迫于压力,那名银行保安只能和那名穆斯林女孩做出了道歉。   并且示意让保全人员放女孩离开。   穆斯林女孩前脚刚刚离开,后脚银行就恢复了供电。   因为时间问题连翘也离开银行。   拐过那个街角,连翘看到一抹黑色身影。   从打扮乃至从长袍露出的灰色球鞋、以及灰色手袋让她一下子把那黑色身影认出来了,黑色身影就是刚刚和银行管理员发生争执的穆斯林女孩。   接下来,抓人眼球的事情发生了。   那名穆斯林女孩停在一个垃圾箱旁边,几下功夫,黑色面纱、黑色长袍一一被塞进垃圾箱里。   之后,穆斯林女孩打开手袋,灰色的球鞋被时尚的皮鞋所取代。   也就眨眼的功夫,单从背影看那名穆斯林女孩的形象和现在的形象判若两人,数分钟后,女孩消失在老旧的布拉格小巷里。   回过神来,连翘朝着小巷尽头追了上去。   不管怎么样,这是生活中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她得看看那女孩长着什么样的一张脸。   女孩有着一头比男孩子还要短的黑色头发,乍看背影还以为是男孩子,偏偏,穿在她脚上的红色皮鞋让她看起来十分惹眼。   红色皮鞋,红色的手袋,还有娇小的身形,让女孩看起来就像是那童话里俏皮的小红帽。   十几分钟后,连翘垂头丧气走在查理大桥上,她没找到小红帽女孩。   回过神来,连翘才想起她现在是赶时间的人,看了一下腕表,看来她得加快脚步了。   手垂落,抬起头,目光往着查理大桥前方。   一千七百英尺长的查理大桥她走了九百英尺,查理大桥的一方桥头衔接着布拉格的旧城区。   这一年,连翘二十四岁。   这一天,布拉格天气晴好,蓝色天空红色屋顶一起倒影在伏尔塔瓦河河面上,伏尔塔瓦河上是古老的查理大桥。   停在查理大桥通往旧城区九百英尺所在,看着还剩下八百英尺的桥面上,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潮,看着拿着红色手袋穿着红色皮鞋,留着一头利索短发的女孩。   看着她就那样跟随着人群,和她擦肩而过。   从伏尔塔瓦河河面上吹来的风撩起她长长的头发,猛然醒来,目光再去寻找,红色皮鞋、红色手袋早已渺无踪迹。   有那么一瞬间,连翘都要以为穿着红色皮鞋、拿着红色手袋的人是她了。   那从旧城区那头逆风而来的,是她倒映在伏尔塔瓦河河面上的倒影。   再回过神来,连翘给自己的父亲打电话:“爸爸,你有没有在别的地方给我弄出一个长相和我一模一样的姐姐或者是妹妹?”   二十四岁的连翘在查理大桥上遇到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许戈。   查理大桥遇到的短发女孩使得连翘这一天都陷入精神恍惚中,导致于她无暇去理会,这一天布拉格某大银行整整关闭了三个小时、以及该银行行长被勒令即时解除职务的两件大事情。   夜幕来临,再次经过查理桥上时。   确信七个小时前她所看到的不是来自于她的幻想之后,连翘不得不去接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一个人。   那个时候,她压根没有把查理桥上的小红帽女孩和厉列侬联系在了一起。   这件事情随着次日黎明到来时也烟消云散了,她的心被捷克和奥地利边界的那四百平方公里的领土主人填得满满的。   不久之后,在父亲朋友的帮助下,连翘终于如愿以偿的拿到那张通往厉列侬的通行证。   秋收时节,连翘成为世界卫生组织特派观察员之一,十几名特派成员组成工作团来到了1942。   再几天后,她成了工作团中唯一留在1942的成员,名曰处理后期工作。   那几天里连翘遇到较为奇怪的现象,一些人会把目光短暂停留在她脸上,她偶尔也听到角落里的窃窃私语,凭着直觉,连翘感觉那些窃窃私语和她有关。   某天,她问一个老是盯着她脸瞧的孩子“我长得很奇怪吗?”,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声音打断那个孩子的话“您长得一点也不奇怪。”   两名年龄相仿的少女沿着绿茵小路离开,依稀间连翘听到左边的少女吃吃笑着说“这下有好戏看了。”   说那话的少女名字叫做伊莎贝尔,也是刚刚打断那孩子话的人。   四天后,在秋割前夜的篝火晚会上,连翘如愿见到了1942领导人,想必,那晚被篝火烘托得红红的那三张脸会成为当天前来参加篝火晚会的人们记忆犹新的场景吧?   许戈、厉列侬、连翘。   那天晚上的篝火晚会,连翘花了两个小时时间打扮自己,因为她知道1942领导人每年都会参加秋割前夜的篝火晚会。   篝火晚会上,那挽厉列侬的手的短发女孩让连翘用三十秒的时间发呆,又用一百秒时间去接受这样的一系列事实。   当真有厉列侬口中形容的“我认错人了”这样的事情成立,这件事情的当事人就站在她面前,这位当事人就是不久前她在查理大桥上遇到的小红帽女孩。   最……最重要的是——   她问:“你是谁?”   在那样的情况下,骤然面对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一张面孔时,那么突兀的问题不会凸显出任何的怪异。   “我吗?我叫许戈。”女孩弯下眼睛。   连笑容模样也一模一样,可当时连翘没有心情去研究女孩的笑容,比起短发女孩的名字,让连翘更感兴趣的是她的身份。   就像知道她心里所想的一样,短发女孩放开厉列侬的手,来到连翘面前。   在她耳畔:“1942领导人是我哥哥,因为你长得和我像我才把这个秘密告诉你,秋收时节,来到我们这里的葡萄酒商人很多,你也知道我们这一群人比较特殊,你可不能把我和你说的秘密告诉别人。”   这话让连翘大大的松下了一口气,然后大大点头。   在接下来的短暂时间里,许戈在连翘的心目中就像那童话故事里的小红帽,可爱,富有感染力,偶尔喜欢对坏人来一点恶作剧手段。   然而事直今天,连翘才发现,许戈是那只偷走小红帽外壳的大灰狼。   此时此刻,在不知道方位的废旧工厂里,连翘和许戈双双被胶布绑在椅子上,在这之前她在医院里,那名护士也不知道给她注射了什么。   再次睁开眼睛时,连翘已经变成现在的样子,距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是同样被绑在椅子上的许戈。   许戈正看着她。   第一时间,连翘想的是:许戈终于出手了。   “女魔头”许戈还具备阅读人心的技能,嘴角勾勒出甜甜笑容:我就知道你会那样想我,小心眼的人都那样,还有我有那么笨吗?   的确,现场怎么看也不像是许戈为了对付她而设置的局。   “是意大利人干的。”许戈淡淡说着。   最近黑手党和1942的纠纷连翘是听说了一些,随着近年来政府的打压,以及若干名曾经叱咤风云的黑手党领袖被逮捕归案,黑手党在意大利乃至欧洲的影响力变得大不如前。   他们的势力范围被逐渐缩小,一些黑手党成员甚至干起抢劫勒索游客这类的勾当。   意识到再这样下去的话,黑手党的名声只能轮流成为了三教九流之倍,于是他们在西西里岛堆砌出一座座小山般的垃圾堆。   夏季正是西西里岛的旅游旺季,一座座散发着恶臭味的垃圾山让游客们望而却步,这让靠旅游带动收入的西西里岛人叫苦连天。   政府不堪压力和黑手党展开了谈判,眼看黑手党就要得到他们梦寐以求的港口时,半路杀出来了1942。   近万名手持枪械的1942成员一夜之间宛如天降神兵,出现在西西里岛的大街小巷中。   他们护送着一辆辆大型卡车来到了西西里岛,最开始的几天,西西里岛晚上还可以听到零星交战的枪声。   但很快的过惯在街头勒索游客日子的黑手党成员在训练有素的1942成员面前显露出了底气不足。   这期间,西西里岛的居民们紧紧关闭门户,地方政府部门对发生在眼前的事情视而不见。   当盛夏来临时,堆积在西西里岛的垃圾山不见了,紧闭门户的商户重新打开店门,迎接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   秋季来临,黑手党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让他们眼馋的几个港口沦落成为了1942的地盘。   黑手党们的“垃圾策略”也成为了一个大笑柄。   在这样的背景下,黑手党为了一箭之仇绑架1942领导人的未婚妻的行为可以说是水到渠成。   但是!   目前的状况应该是:过惯在街头勒索游客的黑手党成员们接受任务之后,被两个有着一模一样面孔的女孩弄晕了,结果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都抓来了。   透过废旧工厂的窗户,可以看到停在外面的几辆车,头顶上的通风窗印着日头。   日头的光源从西北偏北方向落在许戈头上,闭目养神的许戈没有了往日的聒噪,面容恬淡。   似乎间,小红帽女孩又回来了。   但!那只是一个假象,在许戈单纯的眼神后面藏的都是算计。   她现在可是和影子间谍“岚”呆在同一个空间里。   这机会弥足珍贵,一直以来,连翘都很好奇一个问题。   也许现在她可以借着这个时间问一下,周遭寂静无人。   “我知道你没睡。”连翘说着。   许戈依然闭着眼睛。   “为什么那时要骗我是厉列侬的妹妹。”问道。   连翘还记得,那晚在昏黄灯光下拥吻的两个人把她本来不是很好的胃部搅得天翻地覆,可当她质问时,许戈回应那是因为好玩。   可连翘觉得那一点也不好玩。   “那么骗一个人、伤害一个人真的那么好玩吗?”连翘喃喃问着。   许戈缓缓睁开眼睛。   瞅了她一会儿,微微笑开,笑容里依然有嘲讽。   “你还真的以为那是因为好玩吗?我哪有闲工夫和你玩那种游戏,如果我的身份是连家继承人的话,倒不排除无聊时间玩一两个游戏。”   “那是为什么?”   坐在对面的人目光往西北偏北方向,说:   “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知道那个有着和我一模一样一张脸的女人是为了厉列侬而来,那时我就在想,也许这是一个好机会,一些我不能帮到阿特的事情,可以让这个女人来帮他。”   “换言之,就是利用你是连赫掌上明珠这层关系达到若干的目的。”   声音涩涩的:“你说得对,那一点也不好玩。”   此时此刻的许戈无论从声音乃至表情都和往日若两人。   “阿特想要实现的有很多,想在这个文明社会找一处落脚之地、想把那四百平方分公里的地方变成一座梦想国度,这个梦想国度有学校、有机场、有货币、有银行、有慕名而来的人们。”   “从1942走出去的孩子们学历得到承认、有那么若干个机场滚动的电子屏幕上注有一个名为1942的终点站、1942的主妇们不用把她们的私房钱锁在自家的保险箱里、印有1942字样货币能在小范围的市场流通,而那些慕名而来的人们把他们所眼见到传播出去,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片领土,那片领土上住着那么一群人。”   “要实现那些很艰难,但他已经开始在做了,他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说了这么多,你懂吗?”   许戈那些话说完,连翘第一时间想的是:这个女人可恶又可悲。   厉列侬采取的策略应该是通过和类似于世界卫生组织、世界环保机构、世界红十字这些影响范围广大的公益机构的合作,竖立良好形象奠定基础,从而一步一步往上爬。   而身为厉列侬未婚妻身份的许戈,居然利用别的女人对自己未婚夫的好感而去促成这些。   这样女人不是可恶可悲是什么?   “不过那也只是我变成厉列侬妹妹的一部分原因。”许戈目光从西北偏北处移开,落在她脸上,聚神,凝视:“其中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这张脸。”   下意识间,连翘选择去避开许戈的目光。   她总觉得许戈凝望她的目光太过于悲伤,那是一种附带绝望情绪的悲伤。   耳边,淡淡的声音宛如掉落在地上死气沉沉的枯叶,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艰难。   “告诉你几件事情,在他十岁到十五岁这阶段,他每年的新年愿望其中有一个是,让许戈那张脸离我远点,连续五年都这样,后来我不再偷听他的新年愿望了。”   “每次要经历离别时,他都对我很好,那是真的好,一种从内心发出很愉悦顺其自然的从表情流露出的好,那种好的后面藏着的是:谢天谢地,起码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可以不用见到许戈的那张脸了。”   “所以当时,我以为厉列侬是不会对有着和我一模一样一张脸的女孩产生任何兴趣。”   ☆、第84章 /(许戈(   废旧的工厂里,许戈声音淡淡的。   “当时,我以为厉列侬是不会对有着和我一模一样一张脸的女孩产生任何兴趣。”   几个脑回路,连翘脑子里“砰”的一声。   怎么可能?那个男人大多时间里脸上表情都是冷冰冰的,问十句他就只答一句,不不,那只能算得上半句,她对他提出的请求大多数被驳回,一、两个没被驳回的前提得在他有时间有余地的情况下。   脑子里急急忙忙转动着、搜索着、急于去找寻能印证许戈最后说的那句话若干现象。   最终脑子定额在葡萄架下,那微笑瞅着她的眼眸。   伴随着那双充满笑意的眼眸还有她和厉列侬为时不多的独处时间里,他偶尔略带无奈那声“工读生。”   “工读生,这个世界没你相信中的那般美好。”“好了,工读生,你只要安静的站在一边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骤然而来的泪水猝不及防,疯狂的喜悦把这个废旧的工厂棚装饰得如同人间天堂。   泪眼中,连翘看到许戈那张冷冷的脸。   冷冷的脸似乎在说着:笑吧,尽情的笑吧。   慌忙收住笑容。   对面的女人也是深爱着厉列侬的女人。   “许……”喃喃叫着。   许戈咧嘴:“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表达对我的同情了?”   张开嘴,想说出“不……不是的。”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最终变成“为什么要告诉这些?”   “你不是因为我骗你是阿特的妹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吗?你就把刚刚我告诉你的当成是精神损失赔偿。”许戈耸了耸肩,继而,笑开:“不过,更更加重要的是,也许再过十几分钟我们将从这个世界永远的消失。”   皱眉。   许戈挑了挑眉头:“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许戈,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不知不觉提高声音。   许戈的目光越过她肩膀:“你背后有一面镜子,只要你转过头去,就会发现我的话不是危言耸听了。”   那一回头,连翘魂飞魄散,镜子里印着一组红色的数字,那红色数字在飞快的更新着。   那组红色数字就绑在她坐着的椅子上,如果连翘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是定时.炸弹。   脑海中,迅速出现被炸弹震飞往着天空的人.体,还来不及坠落就瞬间解体,最终落在地面上就只剩下一条腿。   “不要——”   “嘘——别嚷嚷,你一嚷嚷的话时间会跳得更加飞快。”   连翘呆呆看着对面的许戈。   回过神来,喃喃问:“是你干的吧?这一切都是你干的吧?”   她叹着气:“我像那么笨的人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椅子上也有那玩意,这里是造镜厂,你找看看。”   连翘真的在许戈背后的模糊镜片上找到快速在更新的红色数字。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于年轻的原因,连翘对于死亡的概念是模糊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对死亡是怀着恐惧还是漠然。   直到这一刻,连翘发现自己对死亡心怀着巨大的恐惧,特别是知道厉列侬也存在和自己相同的感觉后。   好不容易,她遇到了一段爱情。   不,不不……   目光直勾勾落在许戈脸上。   “许戈,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吧,对吧……”   “害怕了?在你千方百计想靠近他的时候,你就没有想过某一天会遇到这样的状况吗?还是你在好莱坞待久了,就理所当然以为那是浪漫而伟大的爱情电影。”许戈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嘲讽:“我建议你还是诚心的祈祷吧,说不定你的祈祷很巧让上帝听到,上帝决定给连家继承人的人生来一段锦上添花。”   “在最紧要关头,你的英雄出现了,一切如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影子间谍“岚”听在连翘耳朵里,那更像是一层包装纸,十分的商品有五分来自于那层包装纸所带来的效果。   许戈的那一席话就让连翘认知到,有时候商品的分量也许远超过包装纸。   “岚”拆开了就是桀骜不驯的山风。   这还是连翘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失去骄傲,在是谁面前失去骄傲都可以,但在许戈面前失去骄傲就不可以!   挺直脊梁,强行让自己脸部表情放松下来:刚刚让你见笑了,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意思就是说,因为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会慌张是人之常情。   话音刚落,门口忽然响起的声响让连翘反击的话只说出一半,变成了尖声叫出“许戈?”,想必,她现在的脸色连同表情都写满了恐惧。   连翘不想再装了。   她得从这里逃出去,她还想听厉列侬叫她“工读生”眼巴巴看着许戈,再一次说出:许戈,你一定有办法的。   许戈摇头。   这么说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许戈刚刚说的祈祷吗?   “外面的声音是绑匪们把车子开走了,很快炸弹就要爆炸,因为炸弹威力巨大,他们现在要做的是把车子走,停在足够安全的地方,拨通电话,让1942领导人听到炸弹声响,然后告诉厉列侬,他刚刚听到的就是把他未婚妻送上天堂的礼炮声。”   为什么这个时候许戈还能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这些话?   许戈一脸无奈:“我也想向上帝祈祷来着,可上帝只听好人的祈祷,来自南加州的小姐,红色数字只剩下个位数了。”   依稀间,连翘听到快速滚动数字类似于巨大玻璃球里的大乐.透。   闭上眼睛。   那还是她第一次那么虔诚的去请求上帝一件事情。   我还想再见到厉列侬。   祈祷声伴随着巨大玻璃球里滚动的大乐.透声。   然后——   “上帝真的只听好人的祈祷。”   依稀间,连翘听到汽车的发动机声,那声音正在迅速移动,迅速靠近,近在眼前。   睁开眼睛。   许戈目光落在废弃工厂紧紧关闭着的那扇门上,一字一句:   “你猜,他会先救谁?”   回应许戈的是巨大的汽车发动声伴随着门板碎裂的声音。   即使在许戈问出“你猜,他会先救谁?”时心里就有了答案,但在看到厉列侬看也没看她一眼,就往着许戈那个方位时连翘心里还是难受得要命。   但随着接下来几分钟发生的事情,讶异、愤恨、不可理喻、难以置信之后是释怀。   这一切都是许戈策划的,也许厉列侬一进来就知道了。   拆除下来的“定时.炸弹”被厉列侬摔在一边,四分五裂,落在连翘脚边的那一部分红色数字还在不停更新着。   许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朝着连翘,凉凉说着:“之前你不是也打扮成为我的样子骗阿特吗?现在我们算是扯平了,我保证这次之后我再也不会干这些无聊的事情。”   在许戈的说话间,厉列侬已经给连翘解开圈住她的胶布。   “定时.炸弹”的红色数字变成好几个零一字并开着,了无生趣的模样。   连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呆坐在椅子上,厉列侬埋头抽烟,许戈站在厉列侬左边一步之遥所在,脸朝着停在一边的车。   那是一辆黑色越野车,越野车的车头已经撞歪,车顶棚上还有若干小块木板屑,也许开车的人在车撞击在木板门时用了最高限速,此时此刻,周遭弥漫着浓浓的汽油味。   后来连翘回忆起那一刻时总是在想,她一定是三个人中最没有进入状态的那个,短暂的恐惧过后,她就开始迫不及待细细品味起许戈之前和她说的那番话。   许戈那声“阿特”让连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颊,抬起眼眸去看厉列侬。   厉列侬冷着一张脸。   这样的气氛……   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连翘说了一句“我先到外面去。”   “不用!”厉列侬和许戈不约而同。   呐呐中,连翘坐回椅子上。   半截还在燃烧着的烟狠狠的被抛落在地上,厉列侬走向许戈,他问她许戈我到底是哪里让你产生出那样的错觉?   从连翘这里只能看到厉列侬的背影,厉列侬的背影盖住了许戈,从四只脚的站位上看他们两个人之间靠得很近。   沉默——   厉列侬手一挥,挥向了连翘所在的这个方位,声线还残留着尼古丁所导致的沙涩:“又或许,我的哪些行为让你产生出,我对那女人有兴趣了?嗯?嗯?!”   厉列侬的话让连翘一颗心瞬间跌入谷底,脑子又开始迅速搜寻着,那些刚刚还引发她无限甜蜜的画面因为厉列侬的一句话支离破碎。   那真的是许戈的错觉吗?   呆呆看着厉列侬的背影,直到许戈的声音响起。   “有很多很多。”   “哦?那么,就说来听听。”厉列侬声音冷淡。   淡淡的女声就像是谁在风遗落在风里的叹息:   “当你用观察意味的眼神去看偷偷打量她时,我可以告诉自己,阿特还没有遇到那一类的姑娘会好奇是可以理解的,为了支持这种说法,我不让自己去想,世界上女人类型千种万种,为什么你对那类女孩产生好奇了。”   “当你带着捉狭意味的声音叫她‘工读生’时,我还可以告诉自己没事,工读生的称谓等同于伊莎贝尔的‘小伊莎贝尔’。”   “当你专心在倾听,她说起关于在布拉格老街的某个晚上你在她车上抽烟时,我发现自己想不出任何的借口来圆那时我眼看到的情景,因为那些在我听来是再无聊不过的事情。”   “可就是这样无聊的事情却让你失去往日的警戒心,当时我在你背后很近的距离拉动枪膛,阿特,这样的事实让我如何再去找借口?”   厉列侬做出扶额的动作,冷冷的笑声往着顶棚扩展。   “就因为这些事情?”   “你给她开车门了。”   “我也给梅姨开过车门,给也给失去丈夫的那名寡妇开过车门,我也给拿到第一名成绩的近卫队女成员开过车门,怎么?还要我一一数来吗?”   “你还给她送花了。”   “许戈!那是因为她救两名落水的孩子,她为了救那两个孩子住进医院。”   “那你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送给她?二十六小时之前,你打开她的病房房间门,把花偷偷放在花瓶上,你在她床前站了一百一十秒钟,这一百一十秒钟里,你唯一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凝视着她。”   “厉列侬,你知不知道那一百一十秒钟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在油锅里经历几次来回了。”   “怎么守候都没用,怎么去看管都没有,怎么去争取都没用,该发生的事情就一定会发生,该出现的人也一定会出现。”   谁在泣不成声着。   沉默——   类似于窒息般的气氛达到顶点,那只躲起来偷看的小爬虫似乎觉得不对劲,掉头离开时不小心碰到了某样小物件而产生了连锁反应。   玻璃碎片跌落在地上的声音又响亮,直接惊醒了三个人。   回过神来,连翘发现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从她这里可以看到许戈的背影,唯一保持不变的是厉列侬。   脚步踩在地上,脚步声又沉又闷,厉列侬转过身和许戈背对背,目光往着入口处,说:“许戈,接下来的话我只和你说一次,你永远都不会失去我。”   顿了顿,淡淡声线带着若有若无的警告意味:   “你也知道我很忙,所以别闹了。”   “觉得我这样让你烦了?”   沉默——   “其实,让你觉得烦了是忽然间有了那么一个对比,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太会折腾了,为什么另外一个人不那样?”   “让你意识到我的行为烦的还有,这件事情的另外一名当事人的名字就叫做连翘。”   砰——   下意识间连翘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再睁开眼睛,之前她坐的那把椅子已经变成一大堆碎片。   空气中布满浮沉。   下一秒,手腕处一麻,巨大的拖力把连翘往着出口处拖离,余光中她看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身影。   那身影小小的,宛如石雕。   车盖有着大片凹陷的越野车在路上飞快行驶着,扬起大片黄色尘土,目光再次落在厉列侬搁在方向盘的手背上。   伸手想去检查厉列侬手背上的那道伤口,那伤口一直在流血。   手指还没触及就被他避开。   “我代替许戈向你传达歉意。”这是为时一个多小时路程中厉列侬和连翘唯一说的一句话。   黑色越野车停在医院时已临近黄昏。   熄火,打开车门,来到副驾驶的车门旁边,那伸出的手却仿佛遭遇到什么,迅速垂落,站在那里,厉列侬淡淡的看着她。   连翘打开车门。   “再见。”厉列侬和她点头示意。   没有给连翘任何开口的机会,车子绝尘而去。   第二天,连翘没有见到许戈。   接下来连翘连续十天她都没有见到许戈,不仅没见到许戈她也没有见到厉列侬。   以前,她总是能千方百计制造出和厉列侬的偶遇,而在这段时间里,就像是上天的故意捉弄一样。   连翘都没在最佳的偶遇地点见到厉列侬。   第十一天早上,推开窗户门,连翘就看到在绿荫小径上独自行走的修长身影,看清楚那身影之后。   咧嘴,拿起一边的外套,连鞋也来不及换。   打开门,往着那道绿荫小径飞奔而去。   ☆、第85章 /(许戈)   飞快下楼梯,从一排排高大的乔木底下穿过,终于来到那个倒t路口,垂直的绿荫小径正通往1942公共餐厅。   在小径上行走的男人脚步很慢。   他一定又在思考了,连翘咧开嘴,整理一下头发,调整好呼吸,手往背后,脚一步一步踩在还沾着露珠的草尖上。   来到他身边,和他并着肩走,走了几步,发现身边的人居然没有发现她。   1942领导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伊莎贝尔可是说“帕特拥有猎豹一样的嗅觉,猎人的枪总是找不到他。”   轻轻干咳一声,他这才侧过脸来,在他侧过脸来时她弯下眼睛,这样美好的清晨她很乐意让心上人看到自己笑容如花。   厉列侬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几秒之后微微敛起眉头。   “我打扰到你的思考吗?”连翘用一贯的嬉皮笑脸。   他脸重新面对前方。   闭上了嘴,脚步放得更轻,跟随着他的步伐,眼看就要到餐厅了,鼓起勇气连翘叫了一声厉列侬。   据连翘的了解,厉列侬下午又要离开了,这一次要出去数十天,如果一些事情不问清楚的话,那意味着接下来的数十天她又要寝食难安了。   第二声“厉列侬”才让他停下脚步来。   眼眸一如既往波澜不惊。   手紧了紧,说:那天……许戈……许戈说的话,我……都懂。   他在等待着,表情眼神没有任何变化,那种冷淡在那一瞬间让连翘望而却步。   呼出一口气,说:“那天你送我的花很香,我很喜欢。”   她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但凡成年人,都懂。   在过去的数十天里连翘把许戈当时说的那番话翻来覆去辗转着。   一些事情已经很明朗了,许戈总是说在这个世界上我是最了解阿特的人。   再次鼓起勇气,说出最后一句话。   “我愿意等你,多久都可以!”   绿意盎然,雾气缭绕的清晨,隐隐约约可见他眼眸底下的笑意,就好像她刚刚说的那些话有多么的可笑一样。   下意识的:厉列侬。   “你还真信许戈的那些鬼话?”他声音无奈:“你和她接触时间短,所以应该不大了解她的性格,她最喜欢追风逐影,因为职业的关系,她每次都能把假话说得比真话还要真。”   摇头,没有经过任何思考,脱口而出:连眼泪也可以造假吗?   即使当时没有看到许戈说那些话时的表情,但连翘就是知道说那番话的人泪流满面。   不给厉列侬任何驳斥的机会。   继续说:“那些话许戈是当着另外一个女人的面说出的,这名女人对自己未婚夫虎视眈眈,知道那那意味着什么吗?最后的骄傲也可以弃之不顾了,那对于每一个女人来说是极限。”   波澜不惊的眼眸蒙上了淡淡的戾气。   他说“刚刚你说的那些话我就当没听到,至于许戈说的那些话你想怎么去理解是你的自由,现在乃至未来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厉列侬的伴侣就只会是许戈。”   还想说些什么,但在厉列侬警告的眼神下最终只能呆站在哪里。   “再见。”点头示意,厉列侬离开的脚步飞快。   这天早上,公共餐厅的工作人员都在议论他们的领导人今天早上破天荒的只吃掉一半早餐,不,应该是三分之一。   长得稍胖一点的女人一句“厉先生在想阿曼达了,早餐期间,厉先生目光好几次都停顿在阿曼达的座位上。”让连翘没有了吃早餐的胃口。   厉列侬再次回到1942总部已经是初冬时节。   许戈的身影已经连续二十天没有出现在1942总部,连一直和许戈很不合拍的伊莎贝尔也问起了许戈去了哪里。   车队是在下午三点左右时间回到1942总部,晚餐时连翘并没有在公共餐厅见到厉列侬。   倒是公共餐厅里热爱八卦的女人们都知道了他们领导人四点钟左右时间去了许戈宿舍楼一趟。   一位平常和许戈走得很近的女人看着连翘。   就像是故意让她听到她的话声音提得很高:“厉先生在阿曼达的房间呆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之后让人打扫了阿曼达的房间,餐具要整洁卫生,窗帘很旧了重新换一套,颜色选和之前一样就可以了,最后要记住一点的是,明天中午把房间那些书拿到太阳底下晒。”   “阿曼达要回来了吗?”有人问那女人。   连翘竖起耳朵。   “这次阿曼达会在外面呆很长时间。”女人回答这话时声音沮丧。   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刚走几步,背后女人的说话声音似乎要穿透连翘的衣服。   “知道为什么厉先生非得让人把阿曼达房间的书拿去晒太阳吗?那是因为厉先生肯定特别讨厌那些书所散发出来的霉味。”   “散发着霉味的物件总是能提醒着人们,房间主人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在餐厅屋檐下站停的片刻,连翘就迎来了前来用餐的1942成员们的敌视目光,那些敌视目光无一再说着:你是让这片土地成为阿曼达伤心之地的罪魁祸首。   即使谁也没有说出来,可连翘知道,在这些人心里,她已经从南加州来的可爱姑娘变成了这里不受欢迎的人。   这一点,连翘早也预料到,她的行为并不值得提倡。   可二十四年来,厉列侬是她第一个想去拥有,想去争取的。   而且……   而且,二十天前,连翘从许戈哪里证实到一切并不是她的自作多情。   隔日,连翘推开厉列侬的办公室门,她是代替世界卫生组织办公室传给厉列侬若干信件。   看也没看她一眼厉列侬就淡淡说了一声“坐。”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时间里,连翘呆坐在一边听着啪啪的键盘声。   渐渐的,键盘声音慢了下来,最后接近停顿。   抬起头来时连翘直直触到厉列侬的目光,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片刻再回到那些文件上。   头没有抬起,只是说了一句“你说点什么。”   厉列侬和她说这话时声线柔和,目光从他浓密的头发移开,落在地板上,从地板上又回到他浓密的头发上。   她开始说一些小时候发生在她身上有趣的事情,比如说她曾经因为被误诊为多动症儿童而吃了一段时间的药,在吃药那阶段她的记忆力糟糕。   正当连翘说得兴起时——   “换话题。”厉列侬又如是说。   好吧,那就换话题。   于是连翘开始对自己不负责任的母亲发了大段牢骚,说她从小到大没从自己妈妈身上感觉到任何母爱,以至于得知自己父母离婚时她心里反而有大大松下一口气的感觉。   最开始她还会在节日时间给妈妈打电话问好,到后面她连电话也懒得打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连翘说。   他停下手中的工作。   “我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想她。”   他抬起头,四目相对,目光从她脸上往下,停顿在她手上的文件上。   沉默——气氛尴尬。   清了清嗓音,故作轻松:“厉先生,需不需要我再换一个话题。”   “不用,文件我晚上会看。”   “什么?”   手搁在办公桌桌面上,厉列侬正视着她:“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谢谢你,文件我晚上会好好看,现在我手头上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很明显的逐客令。   站在办公室门口,忍不住的连翘回头,厉列侬已经再次埋头于工作上了。   第二天中午,连翘从连赫那里听到1942部分资金被瑞士银行冻结的消息。   朝着1942中央大楼跑去,远远的就看到那停在1942中央大楼前的车队,每当这样的状况出现就意味着厉列侬又要离开了。   等连翘走近时车子已经启动,连翘挡在第一辆车前。   数分钟后,五六辆车就只剩下一辆。   开车的司机站在不远处,连翘站在靠近厉列侬座位的车窗前,车窗玻璃打开一半,厉列侬声音冷淡: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这样的事情发生。   “厉列侬,”声音气喘吁吁的:“我爸爸说可以帮你。”   透过半边车窗玻璃缝隙,来自于车里的男人的眼神让连翘忽然间有无地自容的感觉。   急急解释:“厉列侬,别误会,我刚刚那么说并不是我认为你没有能力解决资金问题,我只是……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太辛苦。”   昨天在办公室看到的厉列侬脸上布满着疲惫之色。   “不需要和我解释那些,代替我谢谢连先生的好意。”厉列侬一边说着,一边整理袖口:“连小姐,我得纠正一件事情,你刚刚应该把你口中‘你’的用词改成‘你们’,1942是一个团体,1942遇到的困难从来不依靠他人。”   抬起头,注视着她:“而连小姐对于1942而言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瞬间,眼前一片模糊。   从车里递出来纸巾,一拍,整包纸巾掉落在地上,连翘伸手擦干泪水。   厉列侬抬手看了一眼腕表:“现在我还有点时间,知道昨天你在办公室时我为什么让你说话吗?”   “这世界上有一样东西叫做习惯,人们总是很难摆脱自己的习惯,比方说我从小到大习惯蓝色牙刷白色牙膏组合,它们看起来很干净可以让我早上起来有比较不错的心情。”   “可有一天,当蓝色牙刷变成灰色的时,我就感觉到很不对劲,那种不对劲很容易引发我的心不在焉,甚至于焦虑情绪。”   厉列侬再次抬起头:“这也是我昨天让你说话的原因,当你坐在我办公室时,就好像我那蓝色的牙刷被换成灰色的牙刷,一切一切都不对劲了起来。”   “那个坐在我办公室的姑娘□□静了,于是,我让你开口打破那种安静,可还是不对劲,肯定是哪个环节出错了,换话题,到最后即使换话题了,即使那个坐在我办公室的姑娘也很能说,但她还是无法带来那种让人置身于节日商场时的热闹气氛。”   这还是连翘第一次听到从厉列侬口中说出这么多的话,可他说了那么多她一句话也听不明白。   他口中说的昨晚坐在办公室的姑娘指的是她吗?   厉列侬深深的看着她:   “许戈很爱说话,我之前一直认为这是她的诟病,可昨天,我发现我好像对于置身于热闹的商场没有那么反感了,我猜那一定和习惯有关。”   “连小姐是聪明人,我想你很快就会明白到我刚刚说的那些话里的意思了。”   目送着车队离开。   这天晚上连翘给自己朋友打电话,她问了有很多恋爱经验的朋友一个问题“习惯和爱情能不能混为一谈。”   朋友的话让连翘眉开眼笑。   习惯是习惯,爱情是爱情。   一个礼拜后,厉列侬从华盛顿回来。   这一次连翘没有成功见到厉列侬,因为他这次回到1942总部还没有呆上三十小时。   这一次厉列侬离开没有车队跟随,就只带上两名近卫队。   爱尔兰姑娘那张脸挂着晴雨表,结合伊莎贝尔的沮丧表情,以及和许戈一直很要好的女人眼里的幸灾乐祸,连翘大约猜到厉列侬此行离开的目的。   让连翘感到心里好受一点的是厉列侬是接到1942智囊团的电话后才离开的,从而也可以以此解释厉列侬是因为顾全大局才去找许戈。   十一月末,许戈回来了,和厉列侬一起回来。   华灯初上,一场冬雨过后,呵气成酸,那两个人穿了差不多色系的外套,都把头藏在外套帽子里,一前一后从连翘的窗前走过,厉列侬走在前面许戈走在后面。   雨后,地面上的坑洼积着小面积雨水,长腿一跨跨过那道坑洼,停在坑洼处厉列侬把手递给走在后面的许戈。   然而,许戈对那只手视而不见,绕过那个坑洼擦着厉列侬的肩膀,厉列侬也就停顿小会时间,走在前面的人已经变成是许戈。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停在那里的厉列侬脸朝着连翘住处所在,连翘正落在窗帘上的手紧了紧。   转瞬之间,厉列侬已经追上许戈,下一个坑洼前,厉列侬一把抱起许戈,被强行打横抱起的人拳打脚踢的。   越过那道坑洼,厉列侬还是没有放下许戈,当天色黑透时,许戈没有再挣扎。   晕黄的灯光穿透路边的树叶缝隙落在水泥路面上,斑驳成一片。   那投递在地面上的男人背影修长,而被他抱在怀里的女人卷缩得就像一团虾米,只露出小小的头颅。   黎明时分,连翘从睡梦中醒来,睁大眼睛看了一会天花板,直到眼睛发酸,下床,换上跑步鞋,绕着那排宿舍楼跑了一圈,最终,脚步停在被清晨雾气环绕的公寓门口。   红瓦砖砌成的两层公寓楼是1942唯一的独门独户,那是他们年轻领导人的住所。   那个地方她曾经去过一次,房间和厨房在第一层,第二层是健身房和书房,剩下一间房间用来堆积杂物。   她和厉列侬曾经在健身房的阳台上喝刚刚酿制的新酒,继发现厉列侬抽烟后很巧的让她发现他喝酒。   当时,她拿那个威胁他了,然后她分到小杯的葡萄酒,那时的葡萄酒的香醇仿佛还在她舌尖上流连着。   公寓门紧紧关闭着,连翘坐在门口台阶上。   位于捷克奥地利边界的这四百平方公里终年被山和湖所环绕,这里的清晨总是让人宛如人间仙境。   手托着腮,凝望着阿尔卑斯山山脉。   直到背后响起了脚步声。   微笑,回头——   “厉列……”   硬生生收入最后的发音。   站在连翘背后的不是厉列侬,是许戈。   “我和阿特老早已经睡过了。”许戈不仅一次这样告诉过她。   许戈为什么会从厉列侬住处走出来,在这个时间点已经不言而喻。   清晨周遭静悄悄的,连翘从台阶上站了起来。   接下来发生的她光用脚趾头都可以猜得到,许戈会用一种比较愉快的语气和她谈论,具体昨晚她和厉列侬在他房间做了什么,不,应该说是在床上做了什么。   捂紧运动外套,风吹散了雾气,通往她宿舍的道路笔直。   下了两个台阶。   最后那个台阶因为来自于背后许戈的话而差点踩了个空。   停在半空中的脚稳稳踩在地面上,另外一只脚紧随其后,停在那里,没有回头。   许戈淡淡的重复了之前的话。   “我和他在拉斯维加斯注册结婚了。”   那一刻,连翘觉得自己瞬间遗失了人类的技能。   木偶一般,扭动脖子,回头。   二零一三年十一月末,清晨,在厉列侬的公寓门外,许戈站在台阶上看着那张站在台阶下,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的女人。   那张脸苍白如雪。   看着那张脸,举手,手背朝着那张脸的主人,让那张脸的主人看清楚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   一字一句,说:回去吧,回加州去吧。   女人机械性回头。   清晨的风卷起垂落在女人腰际的头发。   多年前,许戈也有过那么长的头发,发丝又细又软的,很难打理,梅姨很懒,拿一个发圈一股脑的把她的头发束在脑门上,脚刚刚一踏出门槛,发圈就被她拿下。   于是呵,耶路撒冷老城区的风又把她的头发送到上了天空,送到了阳光底下,她得意洋洋的朝着小巷尽头奔跑,回到家,发丝又乱了又打结了,乱糟糟的头发把梅姨的脸都气绿了“许戈,你等着,你最好不要睡觉,梅姨今天就到集市去买一把大剪刀。”梅姨的话导致于幼年的她老是做那种一觉醒来就变成一个大光头的噩梦。   “许戈,我说你这么懒的一个人怎么就喜欢留长发?”   还能有什么原因,那长发想留给阿特看,男孩子们都喜欢长发的姑娘。   但那个有着长头发的姑娘叫做连翘。   即使没少唬弄过她,即使对她说了很多难题的话,即使阿特曾经有那么几个瞬间迷失在她灿烂的笑容里头。   可对连翘,许戈并不讨厌。   当然,她没少嫉妒过那个女孩,但嫉妒和讨厌是两回事。   甚至于,许戈曾经在心里头暗暗羡慕过在南加州长大的连翘。   只有在南加州长大的女孩,才能孕育出有着那般灿烂笑容的女孩吧。   笑起来就像是阳光底下被海水冲刷得十分干净的贝壳,褶褶发亮着。   成长于恶劣环境的男人和来自于南加州的女孩的相遇,也许是神的旨意,所以才有了废旧工厂的那一幕。   那,好像是她最后能为他们三个人做的努力。   “女魔头”许戈好不容易想来一次成人之美来着,可……   伸手触了触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   当厉列侬拿着戒指出现在她面前,说许戈我们结婚吧时她再一次心动了,那一天冰岛冷极了,风也大。   起风了,风把那女人往着路的尽头吹。   回过头。   许戈打开公寓门。   ☆、第86章 /(许戈)   目送着连翘离开,消失在路的尽头,许戈回过头,打开公寓门。   关上门,摘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把戒指和穿进项链里,那条项链还穿着她和厉列侬订婚的戒指。   现在,一条项链穿着两枚戒指。   在冰岛,许戈差一点就把项链丢到河里去了。   戴好项链,再把项链藏在衣服下面。   十一月来临的第一天,许戈和厉列侬在拉斯维加斯注册结婚,注册也仅仅用去半个小时时间而已。   之后他们又用共同的积蓄在拉斯维加斯买面积不大不小的房子,因为房主欠了一大笔债务急于脱手,他们就这样捞到了大便宜。   回1942总部之前他们说好了,暂时不对外公开结婚讯息,一切按照原计划那样,明年夏天举行婚礼。   昨晚回来得晚,厉列侬让她留在这里,说等明天她宿舍整理好了再回去,今天早上醒来一看,身边一半床位还是空空的。   打开书房,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各种文件,厉列侬趴在大堆的文件上,台灯还亮着,拿了一件毛毯盖在他身上,关掉灯。   无意间往窗外一看,就看到那孤零零坐在台阶上的身影,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喜欢厉列侬的女人很多,但许戈还从来就没有遇到像连翘这样的女人,爱得毫不拐弯抹角。   “没关系,即使你是他妻子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我的心爱他,你总不能阻止一颗心去爱一个人吧?这个连心的主人都没法办到。”   叫连翘的女人总是有很多办法接触到厉列侬,能制造出那些巧合应该是脑子很好使的人,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女人被许戈骗得团团转。   许戈说什么都信什么,到最后连行骗的人也不好意思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源于这样的一个原因,许戈对于连翘打扮她的样子去亲吻厉列侬的行为也没怎么生气,假如换成许戈被一个人耍了那么多次,大约也会绞尽脑汁想出口气吧。   让她大动肝火的人是厉列侬。   什么样的男人,居然那么容易上当,摸了那么多次的女人和认识不久的女人都分不出来。   想了想,许戈打开门,把她和厉列侬的结婚戒指戴在无名指上,朝着台阶上的身影走去。   曾经信誓旦旦说过“没关系,即使你是她妻子也没关系。”的女人在看了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时仓皇而逃。   果然,南加州的姑娘们不仅有一口漂亮的牙齿,她们也总是很能说漂亮的话。   是夜,夜深,许戈连续第二个晚上留在厉列侬的住处,厉先生说了她的宿舍装修的漆还没有干这样对人身体不好,等她洗完澡后在浴室门口被他整个抱起时,她想也许那是鬼话,先上床的人是她,不着片缕侧身躺下脸朝着没有窗的那片墙,透过墙的灯影投递去看他的影子,目光追随着:那身影拉上第二层窗帘,来到床前,停顿,先脱下开衫外套,外套挨着她的衣服搁放着,之后衬衫,手表放在床头柜上,身影稍微停顿,最后,那声拉链声响起,投映在墙上的身影颀长舒展,依稀间她可以看到他被包裹着的凸起部位,在拉斯维加斯他们的新房里,新房的厨房,跌落在地上的都是散开的橙子,那一幕后来再想起分明是某年圣诞夜的历史重现,只不过那站着的男人和那半跪着的女人变成了他和她。   想起那个时候,许戈一张脸脸颊发烫,庆幸的是现在她是背对着他,床头柜灯光被调低到最暗的光线,随着光线变暗,周遭被镀上一层薄薄的柔光,他微微弯下腰,他每次总是很急,大多数的套路都是摆正她的身体从正面进去,可这一次他没像之前一样来握她的肩膀,而是直接扯住被她捂在腋下的被单,被单沿着她的腰侧最终被扯到了脚趾处,在他停顿的那一瞬间本来已经红成一片的脸又烫了几分,这下全部都落入了他眼底了,即使他们已经有过很多次,可许戈还是不习惯把自己如数展开在他面前,让她坐立不安的还是接下来他的行为,似乎,他没有急着要她的念头,手停在她的脚裸上,握着她脚腕,把紧紧并着的脚稍微分开一点,然后手指顺着大腿内侧往上,手不由自主去抓紧床单,随着他的移动抓紧床单的手越收越紧,他的手指到达那里,轻轻的触弄着,紧紧咬住嘴唇以防从发出任何的声音,弄了几下手指就这样伸了进去,脸深深埋在枕头上,声音隔着枕头断断续续传了出来,他也越发得卖力了起来,直到断断续续的声音变成呜呜声,他这才握住她的腰,顺着她的姿势让她背对他,他紧贴在她背上,承受了两个人重量的床垫瞬间凹陷了下去,在他的闷闷哼出那一声中已有时日的床垫也跟着闷闷哼了起来。   两个人维持着最后那个姿势一动也不动着,她光顾看那床头柜灯光发呆了,没心情也没力气去管那从床单和她之间穿过的手,任凭着他握着有一下没一下逗弄着,小会时间,背后传来他的声音,他说许戈我要不要换一张新的床,咧了咧嘴,1942领导人那张床已经服役超过十个年头那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从少年厉列侬变成青年厉列侬,到现在的1942领导人厉列侬,这个房子除了办公设备之外还保持着原先的一切。   “许戈。”“嗯。”“床要不要换?这个时候换床的话,我想接下来一个礼拜我可能不敢到公共餐厅去吃饭。”   笑了笑。   温温的气息打在她后颈部上:“还有一个选择是,我可以趁着深夜偷偷把床换上,可这样一来会产生一个弊端,要是被知道了,我换床的事情就变得十分奇怪,说不定他们会没完没,把这件事情从秋天说到冬天。”   可真要命,换一个床也被1942领导人弄得就像干了多大坏事一样,就不会坦白说,想换牢固一点的床,以免在做的时候发生什么事故。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床由金沅来买,让金沅故意买错,不合尺寸的床让理所当然被买床的人当众大发牢骚,然后安排另外一个人掌握好时机提一下,类似于金沅买的床和我房间的装修色调很搭配,这样一来我就可以达到顺其自然的换床了。”   她男人真可爱,换一个床都要换得这么一本正经,可似乎那还不是万全之策。   “不,这样一来金沅就会知道,不仅金沅,还有另外那个配合金沅的人,虽然这个人还没有具体人选,但这样一来知情人就变成两位,金沅还是可以信任,但我不保证另外一名知情人会管住自己的嘴。”1942领导人又纠结开了。   这下,许戈笑得肩膀都抖开了。   “许戈,你在笑我吗?”   “没有。”狡辩。   那声狡辩让她的胸部一阵吃疼,慌忙收住笑。   小会时间过去。   “许戈。”“嗯。”“我问你呢?”“什么?”   胸前又是一阵吃疼,垂下眼眸,属于她和他这样的温馨时刻太少了,偏偏,她没有办法的让自己投入进去,因为……   “阿特,南加州来的小姐生病了。”许戈低声说着。   据说从上次救了两名落水的孩子之后,连翘的感冒就没真正好过,今天中午,一名去叫连翘吃饭的1942成员推开房间门就看到因为高烧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连翘。   片刻,他淡淡的“嗯”了一声,许戈拿开那只落在她胸前的手,说了一句她早上来找你。   “就坐在门前,样子傻傻的。”   贴在她背上的人没有应答。   索性,把声音提高一点:“我和她说了我们在拉斯维加斯注册结婚的事情,我还把我们的结婚戒指给她看。”   还是没有应答。   他的手挨着着她的手很近,一把抓住牙齿往着他手腕狠狠的咬下去,放开:“混蛋,在冰岛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情?”   为什么要做那些他不擅长的事情?   许戈一直觉得类似于发生在电影中那些动不动就千朵玫瑰花、华丽的生日派对、单膝下跪、面对日月星辰说我爱你等等等要是放在现实一定是很肉麻的事情。   其实,一点也不肉麻,只要是阿特做的就一点也不肉麻。   厉列侬初到冰岛找她的前两天,那个引发一百零三户居民中五名单身女性尖叫的英俊男人于她来说是空气。   甚至于,这个男人到达冰岛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许戈,你对我有什么对我不满可以表达出来,这个地方太远了。”   意思就是说,女人我现在很忙,要撒娇的话也得看状况。   许戈听了这话也没多生气,她让厉列侬坐到她的小船上,她用船把他载到码头,她和他说“厉先生,我不耽误您的时间。”   黄昏,厉列侬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之后许戈没有和他再说半句话。   第四天晚上,深夜,许戈被某种声音惊醒。   打开窗户,世界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那洒落在地上大片的银白色是月光,还是维京群岛上的雪光。   在一望无际的银色光芒下,他站在她窗前,也不知道在哪里站了多久,透过灯光,许戈看穿在他身上的那件滚着皮草绒毛的外套帽沿上沾着一层薄薄的霜气。   站在窗前的男人一张脸被冻得发僵,也许因为太冷了他就唱歌。   歌声把她从睡梦中惊醒。   打开窗,颤抖的手指紧紧捏着一枚戒指。   声音也因为寒冷在打抖着:   “许……许戈,我们……我们结婚吧。”   冷冷的看着他。   “许……许戈,如果……如果你不答应和我……和我结婚的话,我明……明天晚上还会出现在……在这里。”   谁说千朵玫瑰花、华丽的生日派对、单膝下跪、面对日月星辰说我爱你等等等这些肉麻来着,一点也不肉麻。   当时,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望无际的银色光芒所导致,泪就下来了,那帮她擦眼泪的手冰得就像挂在屋檐下的冰块。   就这样,傻傻的接过他递给她的戒指。   后来,许戈才知道那些套路是村子里最有恋爱经验的大叔教给他的,据说厉列侬当时是被那位大叔的一句“耗时短效果极佳”所打动。   此时此刻,距离他们在拉斯维加斯登记结婚才几天,现在他是觉得和自己结婚的女人没那位南加州来的小姐更善良可爱了?   所以……   “心疼了?心疼她了是不是?嗯?嗯?”责问着:“觉得我不善良了?嗯?对一直在生病的人说那样的话像话吗?厉列侬,你现在一定还以为我跑到冰岛去是想和赌气?那是我忽然间的良心发现,想来一次成人之美——”吸气,这个混蛋有故技重施,胸部处传来了一阵麻痛,那拽住的手恨不得……使命挣扎着。“嘘……”背后传来哑哑的,闷闷的:“别动,还在里面,再这样下去的话床真的得换了。”脸瞬间发烫,感觉那埋在自己里面的有复苏的迹象,乖乖的一动也不敢动。   片刻。   “即使你不说,我也会说。”   “什么?”   “我们结婚的事情,说了对谁都好。”   即使这短暂的对话没有涉及任何人,但主题他和她都知道,那关乎着另外一个“她”。   点头,他从她身上离开,侧过脸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到他念叨了一句,你不适合做一个善良的人。   “许戈,类似于成人之美这样的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显得十分奇怪,奇怪而且不自然。”   艹!   十一月上旬的第二个周末,许戈站在自己宿舍阳台上。   阳台下的那条路呈现笔直状态一直延伸到那三辆黑色轿车停靠的所在。   和那些每次旅行都需要有人提着大包小包的富家千金所不一样的是,来的时候连翘就带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那行李箱子贴满了各类机场托运标志,那些标签中就有耶路撒冷的,原来南加州来的小姐也曾经到过耶路撒冷。   想必那个行李箱跟着不少个年头了,旧行李箱舍不得扔掉,连旅费也是用自己的双手挣来的,当这些和百亿财产唯一继承人联系在一起就变成一种弘扬真善美的品质。   那应该也是连翘吸引住厉列侬的特质之一吧?一直在黑暗中行走中的孩子总是渴望触到阳光的温度。   小小行李箱被放进后备后车厢。   来自南加州的小姐要回到她的阳光海岸去了。   那场长达半个多月的大病仿佛让她大彻大悟,生完病,做完手头上的工作,连翘出现在厉列侬的办公室里,提出离开。   淡淡说着:“对于之前我说表达出的态度,我很抱歉。”   三辆车子一前一后离开,前面两辆是黑色轿车,中间那辆是褐色四成新的越野车。   褐色越野车是厉列侬的私人财物,偶尔他会开着它沿着乡间小路,去看望他母亲给他留下的葡萄园。   南加州来的小姐提出,离开时想让1942领导人亲自开车送她离开。   热爱巴洛特利的姑娘提出这样的请求再正常不过,那听起来就像是在给她所经过一段比较特殊的旅程画上一个句点,正如她为了仅仅见过两次面的男人就来到了这里时一样,那都是浪漫主义惹的祸。   三辆车穿过浓密树木,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   朝着道路尽头,挥手:   再见了,南加州来的小姐。   ☆、第87章 /(许戈)   那个秋天,那位来着南加州的小姐于许戈和厉列侬来说就像是湖面上的一朵涟漪,现在,他们所能等待的是让时间重新还给平静的湖面。   甘心吗?初初勾动他心灵的女人不是她。   自然是不甘心的,但那是她爱了很久一直想嫁的男人,那种不甘心偶尔会反馈在生活上,导致于厉列侬对于忽如其来的气恼常常是一头雾水模样,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要是正好有时间的话会追问她生气的原因。   她怎么可能把生气原因告诉他,狠狠盯着他的脸,意思就是说:你这张脸就是最大的不是。   于是,那一天,许戈看到这样滑稽的一幕。   葡萄酒商人的千金玩滑草,也不知道是看到厉列侬站的方位,还是她那会儿真的是失去身体平衡,就这样直直的从坡上往下。   当时站在平地的厉列侬只要手一横,以他的身手就可以来一个漂亮的英雄救美。   孩子们、乃至来看葡萄的酒商们大约都期盼看到那样的表演吧?这美丽的田园风光就是现成的背景。   许戈也停下给孩子们讲解滑草的技巧,横抱胳膊站在那里看着热闹。   很好很好,她也乐意看到那一幕的发生,连翘的事情让许戈早就想揍厉列侬一顿了,就只差一个借口了。   最好,两个人能漂漂亮亮在地上翻滚着。   三十英尺、二十英尺、十五英尺——   十英尺,厉列侬若无其事转过身去,脚往前一步。   往前第二步,葡萄酒商人的千金一边尖叫着,一边以一种自行车失控的速度往着第二个斜坡滚去。   糟糕了,第二个斜坡下面是泥沼。   没有找到借口把厉列侬揍一顿许戈也没多沮丧,让她暗自高兴的是1942领导人好像开窍了。   在面对那些对他不怀好意的女人时半点想象空间都不给,这样就对了,这样一来她就不用绞尽脑汁去对付那些女人,也可以早日摆脱她“女魔头”的称谓。   但是!   许戈似乎太过于乐观了,当晚她以一名妻子的身份想去表扬一下自己的丈夫时,却得到如是真相。   “那女人太吵了。”厉列侬说,他还粗略做了一番模拟,假如当时接住那女人,以那样的状况,女人还非得大喊大叫一番不可。   一只从鞋面上爬过的小东西都足以让女人们尖叫个不停,更何况从那么高的地方以那样一种难看的方式滚下来。   “到时我也许听着烦了,就会把她弄到下面的斜坡去,当然,我有把握把动作做得很有隐蔽性。”   艹!板着脸,手指向门口:厉列侬,走!   几个小时之后,厉列侬再次来敲她房间门,没理,他就出现在她窗前。   “磕磕。”“干什么?”“我今晚提前把所有事情做好了。”“嗯哼?”“去我那里还是在你这里。”   这话让许戈直接从床上坐起来,随手操起一边的仙人掌球,打开窗户,她得把仙人球狠狠往他脸上砸去不可。   打开窗户,那张沐浴在昏黄灯光下的脸聚集了世间的万般美好。   导致于——   握住仙人掌球的手一动也不动,眼睛狠狠盯着窗外的他。   微微一笑,他手触了触她脸颊,说:“我想要你。”   艹,艹艹,代表五金店老板狠狠敲着自己小女儿的头:没得救了没得救了。   是,是没得救了。   一定是厉列侬的那张脸太好看的缘故,导致于她把他说的“我想要你”想象成“你看,今晚月色很棒,能允许我陪伴你到花园散步吗?”   莫名心动,悄悄的把仙人掌球放回原位。   打开房间门,这之前她还特意整理了自己衣服,那紧紧咬着的嘴唇等到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才松开。   据说这样可以让嘴唇呈现出粉粉水水的自然效果,可以牢牢吸引住心上人的目光。   这种说法……好像是真的。   一打开门,他的目光就落在她唇上,还没等她关上门时两片嘴唇就被他含在嘴里。   手紧紧缠住他颈部,脚后跟把门踢上,辗转间双双跌落在沙发上,在他好听的嗓音的诱惑下,当着他的面一件件褪去自己的衣服,手掌心轻轻压在他胸腔,又在他的期盼目光下跨坐在他腰间,膝盖顶在沙发背上,半垂着眼眸让自己没入他,迅速被填满的那种感觉使得她一动也不敢动,他双手搁在她腰侧指引着她,他愉悦的喘息使得她更为的卖力,额头处被短短的头发所覆盖住,头发长度刚好遮挡住她双眼,那遮挡住她眼睛的头发随着她快速的上下动作荡来荡去,一旦她动得快就可以透过那些头发的缝隙看到他脸上愉悦的表情。   最终,就像被榨干的身体累极趴在他身上,两具汗淋淋的身体就这样一动也不动着,耳边听他叫了一声“厉太太。”   厉太太,那个很单纯的发音总是能引发她来自于心灵深处的战栗,但他叫得很少,第一次她让他叫时他好像不大乐意的样子,但迫于箭在弦上不得不叫,听着勉勉强强的,后面几次“厉太太”都是来自于极致的时候。   这次,她可没有用特殊的手段让她叫的。   “嗯。”美美应答着。   他闷闷哼着:“我想了一下,我不能让我的敌人们诟病我娶了一个绰号女魔头的人当我的妻子。”   “什么嘛?”嘟囔着。   刚刚这个男人才剥了一颗甜枣塞进她嘴里。   男人黯哑的声线略带无奈:许戈这会儿你还真是笨得可以。   见她没回应他又问了她一句真的不明白?   摇头,现在她有点懒。   他的声音低到了一定程度,许戈怕错过什么好听的情话,只能竖起耳朵,听他讲。   “以后我会像今天这样,尽量不要给那些女人们任何错误信息,从而以此来减少你出手的机会,这样一来,大家也许渐渐就忘你女魔头的称号了。”   眉开眼笑,好不容易等来了那种不需要她说他就明白的时刻。   那阶段的她看在别人眼里是幸福的吧?   那天许戈在布拉格机场和梅姨短暂相聚,梅姨笑嘻嘻的说她现在看起来不再像是陷入单恋的少女。   她恼怒的问那她现在像什么?   她的梅姨呵,总是说话没正经,一逮到机会就贬低她。   梅姨细细瞅着她。   “昔日陷入单恋的少女现在变成了陷入恋爱的少女,看起来漂亮极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梅姨的这句话,经过化妆品店时想了想,许戈推开化妆品店门。   再过几个小时天要就黑了。   这是一个周六晚上,她和阿特约好今晚就住在布拉格公寓里,这还是他们结婚之后第一次住在这里。   公寓面积很小,双人沙发,一推开窗就可以看到伏尔塔瓦河,那是许戈喜欢的几个因素,就恨不得在那不到一百坪的地方和他一生一世。   厉列侬如约而至,他还按照许戈要求的那样到超市去买了若干生活用品,让许戈比较恼怒的是长达几个小时的相处时间里他完全忽略了她的精心打扮。   这怎么可以?   “阿特,你看我今天口红颜色配我的衣服颜色吗?”来到他身边,扭扭捏捏的问着。   “你待会要出去?”厉列侬的眼睛紧紧盯着电视屏幕:“我没时间陪你出去,我要看球赛。”   艹!艹!   不死心:“今天梅姨说我变漂亮了,你看她是不是在逗我开心?”   依然是头抬也不抬一下:“这还需要我说吗?你也知道梅姨都是看心情说话,她心情好了就说你漂亮,她心情不好了就说你丑,接下来梅姨有几天假期。”   意思就是说,那都是梅姨因为要去度假心情变好随口说说的话了?!   她今天在自己的这张脸上可是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时间,自然不甘心他连看也不看一眼。   厚着脸皮:“阿特,我也觉得自己变漂亮了。”   今天商场的镜子印着她的脸,红扑扑的,让她都忍不住的想多去看几眼,这样不是变漂亮了那是什么?   但!许戈发现她的话倒是把厉列侬惹笑了。   他眼睛盯着电视屏幕,浅笑着:   “信不信,我们手拉手走在路上,更多人要么以为我们朋友关系,要么就以为我们是兄弟关系。”   沙发靠垫狠狠朝着厉列侬的头拍去,妆都白化了,而且还擦了她很讨厌的腮红,较为庆幸的是她没和他炫耀腮红,不然将有可能是“许戈,你怎么把脸擦得就像猴子屁股。”   关掉电视,拉上窗帘,往着屋子唯一那处亮光走去。   乍看躺在床上的小小身影,厉列侬还是下意识停下了脚步,他还不大习惯自己的床忽然间多了一个人。   片刻,他想起他和她已经结婚的事实。   今天,双人枕头,双人被套,同款的马克杯出现在她的让他带回来的购物清单里,那时厉列侬心里隐隐约约就猜到会变成这样。   至少,因为一场球场他好像把属于他和许戈的那层结婚关系忘了,庆幸的是他没有让自己惯性的那句“许戈,回你房间睡。”脱口而出。   她选的新床单、新枕头和他之前的无论从颜色还是款式都差不多。   勤用的生活用品每次更换时都会让厉列侬最开始多多少少产生些许排斥感,也不知道是不是颜色相近的原因,新床单新枕头此时此刻并没有让他觉得刺眼。   小心翼翼在她身边躺下,她背对着墙,和他保持中间隔着一个人位置的距离,关掉床头灯,留下一盏壁灯。   时间刚好来到十二点半,这是他正常的睡眠时间。   渐渐的,新床单开始不对劲了起来,那淡淡的幽香也不知道是来自于新的床单,还是来自于枕头那一边的人。   这个问题逐渐开始困扰着他,好吧,应该不是,那应该是一种十分隐晦的借口,其实他心里就想逗逗她。   难得五金店老板家的女儿这么安静,他知道她没睡,没准现在正在气鼓鼓的呢?   今晚他好像得罪了她,那朝着他扔的沙发靠垫用的力气可是货真价实。   他得看看,现在她有没有气鼓鼓的,印象中她气鼓鼓的模样很像青蛙。   调亮光线,翻过她的身体,让她正面躺着叠上她,半撑着,瞅着身下的人,还真的像青蛙。   “看到了,口红很漂亮,不仅口红漂亮腮红也好看,这张脸走在路上,应该不会有人怀疑你的性别。”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里隔音不好的关系,导致于他自动的放低了声音。   身下的人眼睛紧紧闭着,腮边鼓鼓的。   “厉太太。”用更低的声音唤了一声。   还是没有回应。   叹气一口气,从一边拿来纸巾,纸巾就往着她的脸颊,刚刚触及手就被拍掉,她眼睛睁得圆圆的,瞪他。   气呼呼的:“厉列侬干什么?”   “好了,口红看到了,现在可以擦掉了,晚上带着化妆品睡觉对健康不好。”好不容易他想干点讨她欢喜的事情。   “厉列侬你在说什么?”   “不仅口红,连腮红也要擦掉。”   “擦掉了,早就擦掉了。”   “真擦掉了?”   瞪他:“我骗你干什么?”   目光落在她脸颊上,吹弹可破的皮肤里层隐隐透露出粉粉的一层红,晶亮、妩媚,的确不是用化学物可以堆砌出来的效果。   等等,刚刚他脑子里出现了什么?   妩媚?厉列侬被这个忽然冒出来的词汇给弄得哭笑不得,五金店老板家的女儿压根和妩媚这样的词汇沾不上边。   身下的人气呼呼的,一边伸手擦脸颊一边冲冲的说着:都说擦掉了!!   慌忙拉住她的手。   “干嘛?”语气冲到不行。   “要是擦坏皮肤可不好。”声音低到大约只有他和她听见了。   那躺在他身下的女人在那一个瞬间让他产生了,她看起来就像是水晶饰品   脆弱,易碎。   他的话让她的表情变得呐呐了起来,别开眼睛,从他这里可以看到她半垂着的眼眸里水汪汪的。   心里一动,就那样。   “厉太太天生丽质。”   刹那间,粉粉的双颊仿佛被加了一层胭脂,粉的粉白的白,一时间让他舍不得移开目光,看着看着,莫名产生某种联想,要是把她剥光了,会不会变成剥开皮后粉红色的虾,这个想法刚刚到达他的中枢神经,某处特征就迫不及待的斗志昂扬,低头如数把她的唇瓣吞噬,手已经迫不及待伸进她衣服里。   从伏尔塔瓦河河面上吹来的风撩动着窗帘,窗帘的边角从她鬓角擦过,肩膀半倚着窗框,一手捂紧身上的披肩,一手拿着水杯,脸朝着伏尔塔瓦河。   周日时间,初初升起的日光刚刚从布拉格大片的红色屋顶上经过。   邮轮从查理桥大桥下穿过,邮轮上坐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虽然无法看清楚他们脸上的表情,可他们的肢体语言无一在传达着快乐,那快乐好像会感染人似的。   许戈扬起了嘴角。   嘴角刚刚扬起“在笑什么?”乍然间手一抖,眼看杯子里的水就要掉出来了,白皙的手接住杯子,杯子离开她的手,搁在窗台上。   近在眼前的男人目光正落在她的唇上。   避开他的目光,却看到他颈部处隐隐约约的抓痕,脸迅速别开。   “我没笑。”指了指水杯:“我在喝水。”   往后退了一步,厉列侬横抱着胳膊,眉头敛起:感冒了,声音怎么这样?   真是……这个人是真笨还是假笨,明明她的声音是因为作为叫得太厉害了,这个想法猝不及防间让许戈脸“唰”的红透。   面对他的询问目光,红透着脸呐呐的:没,没感冒。   随着她结结巴巴的声音,不大的空间气氛开始转灼,片刻,他拉上窗帘,伏尔塔瓦河上的邮轮和红色屋顶一起消失不见。   第二层窗帘也被拉上了。   “阿特,你想……干……干什么?”   “厉太太。”   “干……干什么?”   “你又擦了口红了?”   “没……我没擦。”   说话间身体就这样腾空,被他打横抱起往着房间方向,头搁在他肩膀上,手稍微象征性质的挣扎了几下。   那是十一月末,那大约也是许戈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光吧。   ☆、第88章 /(许戈) 二零一三年十二月,1942迎来了自厉列侬就职以来最艰难的时期,一些阻碍集中在十二月月初,以一种让人措手不及的架势爆发、蔓延。 1942海外资金被多家银行冻结,长期给1942供应药品的几家制药厂宣布和1942暂停合作,目前正在发达国家学习的194成员被取消资格。 正在海外履行雇佣任务的1942成员在出入境时纷纷遇到不同程度的阻碍,紧接着,捷克政府宣布大范围缩减以第三国名义发放给1942的通行证数量。 针对这些现象,1942的死对头们无不幸灾乐祸:这下玩脱了。 针对这些现象,1942智囊团推断这一系列事情幕后主使者为美政府,去年美政府把1942列入有可能对美海外公民产生威胁名单有关,那份名单是美政府给1942的一种警告。 至此,厉列侬极力避免去触犯西方政府的利益,1942一些海外成员也频频暗中接触西方政府官员,这期间没少给那些人好处。 一年下来效果不错,那些号称要把1942列入有可能对美土安全造成威胁名单的政府官员也闭上了嘴。 一切来得毫无预兆,十一月上旬末,美政府忽然宣布介于1942的势力逐渐扩大,以及未来诸多不确定因素,他们决定把1942列入有可能对美国土发动忽然袭击的组织名单。 随着美政府的一纸声明,1942迎来厉列侬就职以来最艰难的时期。 多方周旋无果之后,十二月上旬末,厉列侬决定动身前往华盛顿,和他一起前往华盛顿的还有凯尔特后裔伊莎贝尔。 美国东部居住着众多凯尔特后人,时至今日,这些凯尔特后人在美已经拥有一定的影响力,1942有三分之一的成员有凯尔特血统,流亡在外的凯尔特后人们一直把1942当成他们心灵的家园。 上次厉列侬就是通过这些凯尔特后人让美国政府撤销瑞士银行资金冻结事件。 厉列侬前往华盛顿前夜,在他的公寓里,缠绵过后,他们身上还残留着彼此的汗渍,许戈背靠在沙发上,长长的军用罩衫刚好遮到臀部那一块,他头枕在她腿上,身上就着一条牛仔裤,腿因为沙发长度不够只能搁在沙发扶手上。 腿可真长,目光落在他腿上,心里模糊的想着以后他们的孩子会不会遗传到自己爸爸长腿。 “在想什么?”枕在她腿上的人触了触她脸颊。 “没。”慌忙说着。 “担心伊莎贝尔了?担心伊莎贝尔对我趁虚而入?” “才没有。”拍了拍他的头:“我又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 她的回答好像让厉先生很满意,捏了捏她脸颊,抓起她的手,唇在她手背触了触:“告诉我,想要什么礼物?” 低垂着头。 这话许戈盼了很久。 “昨天我让金沅给我多加一个小时的私人行程,这一个小时的私人行程厉先生打算用在给厉太太挑礼物上,告诉我,项链?耳环?服装?手袋?” 头垂得更低,那滴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 下一秒,厉列侬迅速起身,双手捧着她的脸:“怎么了?” 细细瞅着他,许戈听到自己的声音可怜兮兮的叫了一声阿特。 “怎么了?”厉列侬声音提高数倍。 “我慌……”看着他的脸,眼泪一颗一颗往着眼角垂落,一股脑把她的心思统统说了出来:“阿特,你忽然说要送礼物给我,我心里是很高兴的,不,是幸福的,可是……可是你忽然说出这样的话听着奇怪极了,你从来不是没有那样过吗?” “你可不能怪我那样想,他们说一旦男人做了对不起妻子的事情后,在他们身上肯定会出现一些反常的状况,他们还说,如果你的枕边人从来没有主动提出送你礼物,可有一天忽然问你喜欢什么,你就要担心了,阿特一想到这个我心里就慌了,你最近所表现的都和书上说的差不多,我……” 擦干垂落在脸颊的眼泪:“我……我心里就想着,阿特是不是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和南加州的小姐拥抱亲嘴了,甚至……甚至于……” 剩下的话许戈没有勇气说出,就只有眼巴巴的、泪汪汪的看着他。 厉列侬回以的是面无表情。 下一秒,许戈身体腾空,往上,身体眼看马上就要越过他的头顶了,厉列侬该不会是…… 手在半空中挣扎,嘴里尖叫着:阿特,别……屁股会疼,别……别学梅姨…… 小时候,但凡许戈做错事最遭罪的就是屁股。 等到身体往下时,许戈心里大大松下一口气,下一秒,又开始提心吊胆了起来了,阿特这是要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浴室门被脚踢开,意识到厉列侬要做什么,许戈朝着他摇头。 下一秒,水花溅开的声音打破之前房间的静瑟,好吧,这比被摔在地上好点,那没上头顶的水提醒着许戈一件事件。 那就是…… 拨开水,坐在浴缸上,朝着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的男人傻笑。 很明显,阿特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惩罚她的胡说八道,这种惩罚再好不过了。 笑着,笑着,下颚被托起,拇指和中指分别掌控着她的下颚颧骨,厉列侬微微弯下腰,冷冷说着:再笑的话我就让你变成小结巴。 还是傻傻的笑着,其实许戈没想笑,可那得意劲怎么都藏不住,没错,她就是一俗气的女人。 可是呵,她男人是1942领导人,面子还是得给他的。 低眉顺目的:阿……阿特,我以后不敢了,不敢再乱说话了。 捏着她下颚的手稍微松了松。 做戏得做全套,举手:我以后真的不会再疑神疑鬼了,我发誓。 他这才松开手。 他手一松开,她便再次傻傻笑开。 抢在他敛眉之前,许戈说阿特你就让我笑吧,我心里高兴着呢。 眉头还是敛起了,微微站着变成紧挨着浴缸蹲了下来,男人语气带着满满警告意味:以后不要老是听那种没营养的话,那些所谓专家和神棍们性质差不多。 男人很不甘心似的:“还有,我是那种看起来和很多女人有关系复杂的男人嘛?” 厉列侬的话让许戈心里一动,收住笑容,细细看着厉列侬,一副想从厉列侬的脸上找出以上问题答案的模样。 警告性的:许戈! 不以理会,继续观察。 许戈一直觉得自己的演技还行,果然。 厉列侬站了起来,声音愤愤不平:许戈,让你的发誓见鬼去吧。 许戈一动也不动的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遭受到质疑,厉列侬就像是被惹怒的孩子。 冲着她恼怒说出: “除了你,我没别的女人。” 刚刚还一动也不动的女人这会儿反应快级了,没有给那个男人再说出任何一句话的机会,八爪鱼一般狠狠的缠住了他,双双跌落在浴缸里,水花四处飞溅,不到半会儿时间,浴缸上的水随着男人在女人身上的律动动作就像是潮起潮落时,一拨一拨往往扩,渐渐的,浴缸的水随着女人逐渐加大的声音没上浴缸沿,些许越过女人紧紧抓住浴缸沿的手上,落在地板上,渐渐的,水声女人细细碎碎声中加入了男人粗重的喘息声,那紧紧攀在浴缸沿的手时而收紧时而松开,似乎是不胜负荷的模样,最终细细碎碎的女声变成了让人脸红心跳的呜咽声,从浴缸沿的手移到男人的肩胛上,深深陷落,与此同时,女人白皙均匀的腿打开到了极致,浴缸太小,女人只能把其中的一条腿横在浴缸上,而另外一只则去缠在男人的腰间上,两具身体就这样起起伏伏着。 电子行程表整整四页,那是厉列侬未来将近三个礼拜时间要跑的地方,这期间他要见七十五人,十几个社团团体,每天有不下两个以上的饭局。 现在他所需要作的是在心里熟悉这些行程,重点要见的人名字以及特点爱好,当飞机一抵达华盛顿,他就没有多余的时间。 可是…… 厉列侬得承认,这是一个比较特殊而且奇妙的时间点,晨曦从窗外的百叶窗一格一格的渗透进来,即使背对着他站在衣柜前的那个女人的动作已经小得可以忽略不计,可还是让他无法专心把目光放到行程表上去。 她正在为他整理行李箱,一会蹲下,一会侧过身去找东西,一会儿歪着头做思考状,这会儿正踮起脚手往着衣柜最上面的那层。 随着这个举动,松松的毛衣外套大量被往上拉,毛衣外套带动着那件军用背心,小半截腰肢一览无遗。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她很瘦,稍微尺寸大一点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就显得空落落的,后来才发现其实她只是骨架偏小,绝对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瘦,起码胸前的两团握在手里满满的,饱满滑腻富有弹性,此时此刻,那露出小半截的腰肢看着可怜兮兮的,不盈一握的模样让人不得不产生这样的疑惑:是不是腰间的肉都长在了胸前去了? 见鬼,厉列侬发现他把心思都花在研究许戈腰间的肉都长到哪里去了的这个问题上。 呼出一口气,强行把目光拉回到电子行程表上,目光触及此次美国之行的日数时,十九天,奇数,两个组合数字也都是奇数。 厉列侬很讨厌奇数,站了起来。 低着头脚步往着衣柜那边,抓住她正在往上延伸的手,强行把她的手按住,另外一只手就这样贴上她小半截腰肢,光滑得不可思议。 几下之后,手指触到了她腰间那条松紧裤细带,停在那里,唇来到她耳边:“你是故意的吧?”“什么?”“故意穿了特别短的毛衣。”“厉列侬你在胡说什么?”声腔里有小小的炸毛。 “因为毛衣短的缘故你手一伸就露出了腰,这样一来我就不得不看见了,那白花花的一节我不看见都难。”“厉……厉列侬……你……”“好了,别装了,衣柜最上层和最下面一层都有袜子,你怎么就选择在上面一层挑选袜子了?不就是为了制造出现在这样的效果吗?” “混……混蛋,混蛋,在弯下腰和踮起脚之间人们通常会去选择更少消耗能量的踮起脚尖。”“看看,回答得多顺溜,很显然这是一早就准备好的答案。” “厉……厉列侬。”“好了,我不得不承认,你所采用的战术非常成功。”“什么?!”“好了,许戈别装了,我理解你,接下来的十九天时间里你不能见到我,这让你十分郁闷,这个时间点你心里其实很想要我,可,毕竟那样的事情由一位女孩子提出来有点丢脸。”“厉……厉列侬!” “厉太太,我刚刚看了一下我还有点时间。” 这一天破天荒的,1942领导人把他的车队凉了十几分钟。 上午九点十五分,许戈和往常一样,站在1942通往布拉格的主要路口处。 借着路边几颗高大乔木的遮挡,透过若干树木缝隙看着厉列侬的车队由远到近,很多时候,她都躲在这里以她这种方式送他。 车队到达她这一块时,许戈躲到树后面,在心里数着,一秒、两秒……八秒。 数到八秒时车队就到达桥的那边,那么她就可以从另外一颗树后面绕过去,继续看着远去的车队。 八秒数完,身体绕过那颗树,目光往前,浮光掠影中,有修长的身影逆着初升的日头朝她而来。 “阿特……”呐呐说着。 他停在她面前,没有说话。 “阿特。”叫了第二声。 还是不说话。 想来想去,应该是那样的…… 声音低低的:“不喜欢我这样做吗,那我……” “许戈。”他忽然叫她。 “是。”急急回应,眼巴巴瞅着他。 环顾四周后,他目光落在她脸上,说: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只可以记住五分钟,五分钟之后,你得把它们忘得干干净净。” 看着他严肃的表情,慌忙点头。 “今天早上,真正郁闷的人是我。” 呆站在那里,直到他转身,离开,坐上车,车子远去。 厉列侬的话让许戈觉得莫名其妙,心不在焉回到厉列侬的公寓。 衣柜前的那一块狼藉一片,衣架衣服掉落一地,目光不经意经过那个收纳柜时脸一红,依稀间那坐在收纳柜上的女人双颊似火,不知如何自处的手一次次在他肩膀上、墙上衣架上来来回回着,每一次衣架掉落的声音总是能激起他更加凶狠的进攻,今天早上他要她要得特别凶,就像……心里很不快活似的。 “今天早上,真正郁闷的人是我。”不久前厉列侬说的话就这样忽然间冒了出来,脑子里经过几个来回之后。 许戈捂着嘴,怯怯的笑声怎么也捂不住的样子,就这样从指缝里渗透了出来。 笑声停下,想念疯长。 那些想念随着圣诞节来临达到顶峰。 许戈和厉列侬订婚之后,源于他们都有圣诞假期,每年圣诞节他们都会在一起过圣诞夜。 今年圣诞夜,厉列侬在美国,那也是他在美国的第十三天。 圣诞夜,许戈接到厉列侬的电话。 电话只维持在一分钟左右。 “圣诞快乐”“圣诞快乐。”“……”“……” 那沉默让许戈心里发慌。 “事情还顺利吗?”问。 其实,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多余。 昨天,多家银行解冻1942的海外资金,和1492终止合作关系的制药公司已经开出和1942未来的合作计划。 今天早上,捷克政府对外宣布,他们会尽可能的配合1942的通行证需求,而厉列侬也将比原地计划提前两天回来。 片刻,厉列侬回答:还可以。 得到确定许戈眉开眼笑了起来,也就是说还三天她就可以见到厉列侬了。 由于工作原因,许戈和厉列侬很少能有新年在一起的时间,在布拉格广场上倒数新年钟声,那是许戈肖想很久的事情。 今年,她得缠着厉列侬把这个愿望实现不可。 扬起的嘴角却因为很唐突的一个女声出现凝结住,那个女声在叫着厉列侬的名字。 细听那女声似曾相识。 许戈问,阿特你现在在哪里? “我找一个时间给你挑礼物”回应出这样一句,电话被匆匆忙忙挂断。   ☆、第89章 /(许戈)   二零一三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下午,从黑色轿车下来的那*白色高跟鞋应该会成为许戈若干难以磨灭的时刻之一。   伴随着那*白色高跟鞋的,还有高跟鞋主人的那头短发。   短发下配上一张异常甜美的面孔,假如不是1942的成员们训练有素的话,想必这会而都会把目光往聚焦在她脸上,看完她之后再去看另外一个她。   这个时候许戈也基本上确定,圣诞夜晚上出现在电话背景里的女声真的是那位南加州的小姐。   看着昔日那头长发变成齐耳短发,许戈心里想着:南加州来的小姐难不成也因为被广告牌砸到后想不开,一气之下剪短头发?   站在那里,冷冷看着厉列侬和连翘以一种十分默契的方式从打开的车门出来,一左一右,车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朝着她这个方位。   目触到厉列侬的目光,朝着他竖起中指,掉头就跑,现在许戈可管不了她这样的行为会让1942领导人在他下属们面前丢脸。   混蛋,厉列侬这个混蛋!!   偏偏在面对厉列侬这个混蛋的事情时泪水总是来得凶,刚刚一转身泪水就控制不住。   脚跌跌撞撞的去找寻路,但凡可以踩的就行,后面追上来的脚步声让脚步更为慌乱了起来。   狠狠擦干眼泪往着豌豆园里跑,就想避开他,厉列侬这个混蛋太可恶了,为什么还要把连翘带到这里来,知不知道当她看到那位南加州的小姐时心里一阵发慌,那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还有……。   还有,长发不是很好吗?多漂亮啊?为什么要剪掉它们?!   可恨的是她腿没他长,眼看追上来的脚步声近在眼前,牙一咬,从豌豆架抽出一根塑料棍。   塑料棍紧握在手里,锋利的那头指向他。   好了,这下终于看到他的脸了,看你还想念不想念他?看你还在心里天天念叨不念叨那个名字?   一手擦掉脸上新添的泪水,一手抖动着塑料棍。   再靠近的话它将从你的颈部穿过。   他一点也没被她的警告吓到。   迎着她,一步一步往前,倒是她却在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豌豆园塑料膜阻断她的脚步。   已经退无可退了。   牙一咬,塑料棍就这样朝着他肩膀狠狠砸去。   塑料棍一分为二掉落在地上,他站在那里。   难道要把这里的塑料棍都拆下来全部都砸在他身上吗?她可没有那个力气也没有那个时间。   后面已经无路可退路了。   低头,想从原路折回去,可恶的是他腿长手也不短,手一横,就把前面的路遮挡得结结实实。   轮力道她在他面前不堪一击。   牢牢被他框固在怀里,她越是挣扎就越被受制,急切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着“许戈,听我说,五分钟就好。”   也管不管她是否答应。   “这次我们遇到的事情十分棘手,那些反恐部门为了能得到更多政府预算资金,一味的夸大事态发展。”   “在这样的情况下很艰难,艰难到不得不摒弃一些原则,比如……和一些人周旋,嘘……许戈,别生气,是的,圣诞夜我在连家做客,你在电话里问的人就是你口中的那位南加州来的小姐。”   “当我们在通话时,我甚至于已经和那位南加州小姐的父亲变成那种可以在私底下调侃历届美利坚总统们遇到的糗事的友好关系。”   顿了顿,厉列侬嗓音低哑:“许戈,你也知道,处于我们这样环境,个人心情只能排到第二,甚至于第三。”   停止挣扎,低头看着那框固住自己的手。   “回来之前,我们已经和美政府签下秘密协议,两天后前往索马里协助美军的人道救援,索马里回来后,那些对我们不利的讯息将从各类档案中被撤除。”   “这些……这些不是单凭1942就可以完成的,至少,在目前的状况下完成不了,那个机会是在连赫的协助下争取到的,他说那是一位父亲送给自己女儿一份迟到的成人礼礼物,所以……所以就有了你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许戈,我们现在正处于十字路口的危险边缘,记得我那时说过的话吗?我们不向往天堂,我们也不会坠入地狱,许戈我需要为我说过的话负责。”   点头,厉列侬的话许戈是万分理解的,心里叹了一口气,目光往着天际。   缓缓说着:“厉先生,你这样贸然追过来,会惹来那位南加州小姐的不高兴的。”   那框固住自己的手力道收得更紧。   “别生气许戈,我和你保证,我们现在只是暂时受制于人,如果连翘没有提出更进一步的要求那样最好。”   “我们已经在暗中收集连赫过去十年里的每一笔资金出入,和所有和他有过接触的人,只要有任何反常讯息,我们就可以对其进行反制。”   遥望天际,许戈努力的想,一场场,一幕幕。   最终定额在那个白色房间里,男人站着凝望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女人的画面上,摆在床头柜上的花瓶里插放着的小黄花。   那种由一小朵一小朵三三两两簇拥成花球的黄色小花在这片领土上随处可见。   那个男人经过某处篱笆墙,从篱笆墙外穿出的小黄花吸引住他的目光,弯腰,小会时间男人手上多了小半束花。   那天,男人的举动让站在阳台上的那个傻女人心跳雷动,那个傻女人甚至于想到要用什么样的花瓶来放置那些花。   然而,男人的脚步并不是朝着她住处的方向,那个午后,她偷偷跟着男人的脚步。   一切发展一如那个傻女人想的那样,花是送给别的女人的,那个傻女人想,如果当时她没有看到就好了,即使看到了就不能装作没看见吗?   不,真的不能。   遥望天际,许戈说着:   “厉列侬,我问你,当那位从南加州来的小姐拉着旧行李箱出现在你面前说她爱你,当她凭着半吊子的游泳技术,毫不犹豫跳到湖里去救那两个孩子时,她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是美好的。”   “美好到以至于你更加偏向于,她出现在这里仅仅是一种艺术家的浪漫主义思维在作祟,你反对她的这种举动,但却不反感。”   厉列侬没有应答。   “厉列侬,我再问你,在你做出暗中调查连赫的决定时,你内心是愧疚的,每当她对你笑时,愧疚让你不敢去正视她的那张脸。”   还是没有应答。   看来,她都猜对了,她就说嘛,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谁更加了解他了。   “好了,放开我吧。”声音很淡。   回应她的是更加蛮横的力道,几乎都要把她的骨头都挤压得变形了,这样一来导致于许戈不得不大口大口吸气。   然后,她听到厉列侬和她说这样一句话“这次,连翘也会以一名随军记者助理的身份去索马里。”   哈!连家继承人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会儿工读生一会儿记者助理。   发呆着,这个时候还会来一点调侃,看来她没多生气。   “许戈?”   懒得去开口,懒得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不是很喜欢说话吗?这会儿想走淑女路线了?我得告诉你你不适合走淑女路线,你还是当那只一直叽叽喳喳的麻雀吧。”   一直给人沉稳形象的1942领导人说起俏皮话了,嗯,和乐观开朗的南加州姑娘做派的女人相处久了,自然是耳濡目染了。   “许戈?厉太太?”   沉默——片刻。   “这里没有任何人,厉先生想和厉太太坦白一件事情。”唇来到她鬓角,小心翼翼,低语:“许戈你不说话,我慌。”   拳头握得紧紧的:许戈,别心软,许戈我求你了,不要心软!   避开他的触碰,让那声音冷淡得就像是无意经过谁窗前的风:“要我说什么?是不是,你觉得我会和你说,阿特我也要和你去索马里,为什么要去索马里,我得去看住你啊,要我这样说吗?”   喃喃摇着头:   “不,不,我一点也不想去索马里,我对那个地方一点兴趣也没有,我更加无意于当一个为了守住自己男人而失去理智的女人。”   “厉列侬,这些年我为你闹的笑话已经够多了。”   从抱住她人的肢体语言就可以猜到,此时此刻,他一定是敛起了眉头。   稍稍放开她:“我没让你说这样的话。”   冷冷回:“那我没什么话可说了。”   “看来,我刚刚和你说的那些话是白说了。”1942领导人又习惯性的用上警告性语气。   “好了,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这个世界比冰岛远的地方多的是,厉列侬,如果你不想在前往索马里之前让大家看到未婚妻缺席的话。”   厉列侬放开了她。   放倒是放开了,手依然挡在她面前。   1942领导人如是给予警告:“许戈,你刚刚的行为我当你是一时间的情绪失控,我希望你冷静下来后把我之前说的话好好想想,最后——”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挡住她的手垂落。   许戈把手放在外套兜里,沿着来时的路离开。   夜幕降临,敲门声响起,那是来叫许戈吃饭的。   从宿舍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公共餐厅出口,大量被召回总部的精英队员门让公共餐厅热闹非凡。   在1942这次签订的协议中有一个任务就是要确保国际媒体的安全,时间紧急,负责报道这次人道救援的数十名国际记者也跟随厉列侬的车队来到1942。   在接下来还不到五十小时的时间里,这数十名国际记者将配合1942的近卫队进行简短的演习,连翘也是这数十位媒体中的一位!。   许戈打发走那前来叫她吃饭的人。   小会时间过去,又有敲门声响起,这次是厉列侬。   “不饿吗?”   拉上窗帘,连平常留着的壁灯也关掉,房间陷入黑暗。   黑暗中,许戈倾听着房间外脚步远去的声音。   次日,许戈前往人事部递交销假请求,每年圣诞新年期间许戈都会有差不多半个月时间左右假期。   今年半个月假期对于她来说好像有点长。   人事部驳回许戈的销假请求,不仅这样许戈被要求上缴护照,人事部工作人员一脸严肃“如果有什么异议您可以打电话给金先生。”   厉列侬把手都伸到人事部来了。   从人事部回到许戈的住处必须经过训练场,训练场正在进行的是针对国际媒体假如遭受到忽然袭击的演习。   数十名国际媒体在几十名近卫队的保护下,朝着有利方位撤退,这些人后天就前往索马里了。   许戈停下脚步,在那数十名国际媒体中第一眼就看到了连翘,她表现得很认真,奔跑时那头短发在风中飞扬着,十分亮眼。   拉了拉外套帽子,让自己的短发藏在外套帽子里,许戈往着自己宿舍走去。   距离宿舍还有数十步左右,许戈听到来自于背后的那声“许戈。”   呼出一口气,到这时,许戈对于那位来自南加州、曾经被自己耍得团团转、和自己有着一模一样一张脸的女人所有的愧疚、好感、羡慕统统葬身鱼腹。   不过,许戈有一个问题很好奇,好奇到她忍不住的想问一下当事人。   停住脚步,回头。   演习带来的运动量打湿连翘的头发,头发湿漉漉贴在额头上,一一拨开那些发丝,南加州小姐朝着她露出了贝壳般雪白的牙齿。   她从外套兜里拿出几张卡片,把那几张卡片强行塞到许戈手上,边笑边说:“今天我和同事们去逛了一圈,这些卡片是在路上碰到的孩子们让我代替交给他们的厉先生的,你猜孩子们怎么说来着?”   南加州小姐学起了孩子们稚声稚气的声腔:“阿曼达,代替我向厉先生说新年快乐。”   自言自语之后,南加州小姐往着许戈再走近半步,细细瞅着她,笑意更深:“生气了?别这样,我本来想告诉那些孩子们我不是阿曼达,可孩子们太可爱了,我不忍心让她们失望。”   一个人说话一个人表演看着挺无趣的,无趣而且尴尬,所以许戈拉长着声音说着一句“理解。”   连翘弯下眼睛:“本来我想把那些卡片交给厉列侬的,可从昨天起我就一直没能见上他的面,倒是我们在美国时见面时间多得多。”   南加州来的小姐变得俗气了,和这样的人周旋好像也变得无趣了起来。   横抱胳膊,目光直直盯着眼前的这张脸。   一字一句问出在过去几十个小时里对许戈形成较为困扰的问题: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把头发剪短了吗?”   ☆、第90章 /(许戈)   面对着连翘,横抱胳膊许戈一字一句问出: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把头发剪短吗?”   当天,所有景色人物就宛如被照进了镜子里,再回想起那一刻,许戈觉得就像是透过一面镜子在看着自己的模样。   从表情乃至笑容,镜子的人做出了自己所擅长的,借着甜蜜的长相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   用自己的语气说着:“许戈,你怎么好奇起这样的问题来了呢?我可是要去上战场的人,短发可以让我形象干练,不知道这个答案你满不满意?如果不满意的话,我可以改答案,比如说我疯狂的崇拜你,粉丝们模仿自己偶像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不是吗?”   弯下眼睛,吃吃笑:“许戈,我刚刚模仿你说话了,你觉得像不像?”   面对对方极具挑衅的言语,许戈觉得那个问题到这个时候变得无聊至极了起来。   眼前的这位也许是在遭遇人生的第一个挫折之后,想适当的找点存在感。   晃了晃手中的卡片,淡淡说了一句:我会把这个交给阿特。   转过身,往着自己宿舍。   脚停在宿舍门口时,许戈听到来自于背后——   “看来对以上的两个答案都不是很满意,为什么会把头发剪短呢?厉太太原谅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很快你就会得到真正的答案了。”   “怎么样,这第三版答案厉太太满意吗?”   真会折腾,回头。   面对着那张得意洋洋的脸,说:   “连翘,你可惜了,在你没有再次出现在这里之前,我偶尔会在心里羡慕过你,起码,你是我小时候一直想变成的其中一种形象。”   “可现在,你看起来比我处理过的那些女人还糟糕,糟糕到什么程度呢,糟糕到我都懒得去理会你。”   说完,再也没去理会那位南加州小姐脸色是好还是坏,打开门。   隔着门板传来了淡淡的声音“许戈那我们等着瞧。”   再一个夜幕来临,许戈站在东南方向的窗前,她的住处位于最高处,从这里望下去家家户户的灯都亮着。   这阶段是1942最热闹的时期,但凡可以赶回来的都赶回来了,不能赶回来的也是千方百计想赶回来,为的是让家里窗户变得红彤彤的吧?   敲门声响起。   脚步放得很轻,许戈来到门前,背贴在挨着房间门的墙上,就那样呆着,她知道现在门外的人是谁。   厉列侬的敲门声总是: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片刻,门外响起他的声音,低低的,就怕被谁听到一样。   “不想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礼物吗?”   沉默——   “许戈。”门外声音稍微提高了点:“说看看,你需要多少冷静时间?嗯?三天?一个礼拜?一个月?”   手压在开关上,瞬间,房间陷入黑暗。   门外声音从不高兴转为冷淡:“那就悉听尊便,你想冷静一年都没关系。”   脚步声远去。   次日清晨,许戈在跑道上看到厉列侬的身影。   一般厉列侬有自己单独的晨跑区域,1942领导人的忽然出现让整个公共晨跑区域这个清晨的“厉先生”此起彼伏着。   和厉列侬一起肩并肩慢跑的是伊莎贝尔,爱尔兰小姑娘一张脸笑得就像盛开的花朵,甚至于在经过许戈面前时还示威性的朝着她眨了眨眼。   这会儿,许戈自然不能折回自己宿舍去,当她出现在这片场地时已经有几位和她比较熟悉的女成员给了她很暧昧的眼神。   硬着头皮戴上耳机,低着头,沿着环形跑道,迈开脚。   前面一男一女虽然都是女的在说话,但从男的侧面表情、乃至肢体语言都可以看出他在很认真的倾听着。   呼出一口气,加快步伐,超越。   又一圈,那一男一女再次出现在前方,这次他们在分享同一对耳机,伊莎贝尔的兴奋程度可以用张牙舞爪来形容了。   从这个方位看过去,许戈发现,爱尔兰小姑娘的个头甚至于比自己还要高了,俨然达到了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的好身材。   牙一咬,再次加大步伐,快速超越,被那一男一女远远的甩在背后。   许戈没有像往常一样跑足五千米,三千米结束她就往着澡堂去了。   洗完澡,一走出澡堂从一边忽然伸出来的手就这样把她拽到那堵墙后面,还没等许戈弄清楚发生什么,整个人又被连拉带拽拉到树林那边。   一直到树林中央,手才被放开。   站停,冷冷的看着厉列侬,厉列侬横抱着胳膊,斜斜靠在树上。   刚想离开就听到他和她说许戈这里是高压电实验区,不想变成烤鸭就好好呆着。   呼出一口气,走到他面前,昂起头:“厉先生,你到底想干什么?嗯?”   厉列侬淡淡看了她一眼,说:还有不到二十小时时间我就要动身前往索马里,你也知道我接受的是什么样的任务,你就不想和我说些什么吗?   哈!1942领导人现在无一在传达着:机会我已经给你制造出来了,你现在可以开口了。   紧紧闭着嘴,冷冷看着他。   敛眉,松开,垂下眼帘,声线稍微放柔和一点:“在离开之前,我需要和你好好谈一谈,许戈,告诉我,你在生气什么?”   厉列侬这个问题好像问得很好,其实许戈也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些什么?   他和连翘在美国期间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事情?他怎么忽然间就那样和连翘的爸爸关系友好了起来?在他做那些事情的时候他丝毫对她没有任何交代?那变成吊坠的两枚戒指总是让她的心隐隐作痛着?在他最为艰难的时刻帮助他的人叫连翘不叫许戈?在面对着剪短头发来势汹汹的连翘她斗志全无?   以上种种最终变成那句无奈的“不知道。”   沉默——   他伸手触了触她额前头发,她避开。   “我就只陪着她吃过两顿饭,看过一场球赛逛过一次街,看过一次电影。两顿饭加起来我说过的话还没有超过十句,看球场时我就问她一句你需不需要饮料,逛街时我做得最多的事情是抬手看表,看电影时我特意挑了文艺片,因为那样一来当我打瞌睡时看起来就显得自然多了。”   沉默——呆立着。   他再次伸手想触碰她额前头发,这次连碰也没被他碰着。   “许戈!”1942领导人声音已经带着警告性了。   继续发呆。   厉列侬单手抚额,身体朝着她逼近,压低声音:“这么说来我刚刚是白解释了?这么说来你是打算继续生气下去了?嗯?!”   一动也不动的站着。   “又或许?”他强行握住她肩膀,逼着她和他面对面:“又或许我刚刚又管伊莎贝尔叫小伊莎贝尔你生气了?”   自问自答:“坦白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早上为什么要干那些事情,我只知道现在想起来觉得有点蠢。”   肩膀想去摆脱他的框固。   “许戈,我受够了这样的你,梅姨说得对,就不能让你得寸进尺,让你得寸进尺了就得没完没了。”骤然提高的声音穿过树木缝隙:“好比是,你一直想要的那颗苹果终于拿在你手上了,可当你观察到还有可以争取的空间,就想要第二颗苹果,也许接下来还有第三个苹果,许戈,我告诉你,我不打算给你第二颗苹果。”   许戈停止了挣扎。   伴随着那句之后还有连串的垃圾话,垃圾话之后极为无奈的声音叫着“许戈。”   短暂沉默过后——   “许戈。”声音很轻很轻:“索马里被称为黑色土地,你就不担心我吗?嗯?”   蠕动着嘴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当他手指第三次去触摸她额前的头发时,她没再避开,任凭着他的手往下,停留在她唇瓣上,任凭他的手指在唇瓣上轻轻摩擦着。   他的气息逐渐朝着她逼近,眼看唇就要压上她的唇,别开脸,说了一句“我不舒服,想回宿舍。”   一出树林,许戈就挣开厉列侬的手,快步往着自己宿舍方向。   临近黄昏,许戈跟着厉列侬一起出现在新年发表会的讲台上,从厉列侬就职以来,每年新年时期他们都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今年的新年发表还有1942成员们为他们领导人举行简短的出行仪式,七个小时后,他们的领导人将带着一千名1942成员前往索马里。   数十名国际媒体记者也出席了出行仪式,短短的半个小时时间,厉列侬都紧紧握着许戈的手,更有数次附在她耳边低声说话。   当厉列侬在她耳边低声说话期间,连翘和她的同事们谈笑风生。   恍惚间,许戈听到厉列侬如是说出:不然你也一起去?   呆呆看着他。   在许戈的内心里她也想去的,处于长期无政府领导的索马里是人们眼中的黑色土地,那片黑色的土地总是和厄运联系在一起。   上个世纪末,那片黑色土地曾经吞噬过美军的两架黑鹰战机,正因为这样,美国人才把那难啃的骨头丢给1942。   笑了笑,厉列侬轻轻说出“终于肯理我了。”   原来是在和她开玩笑,许戈别开脸去。   他在她耳边叹息:我知道你想去,可那里太危险了。   出行仪式结束后,许戈连招呼也懒得打就回到自己的宿舍。   八点,许戈打开自己宿舍门,心不在焉的朝着人声鼎沸的地方走去,紧挨着停机坪的广场上,数十名国际媒体记者正在和已经准备好了的若干1942成员笑闹打成一片,这里面就有连翘和厉列侬,隔着两个人他们一左一右站着,连翘笑得花枝招展。   可以想象的是,这一幕想必也会在索马里夜夜上演,来自于不同国度的士兵们大多都是找乐子能手。   恨恨的瞪了正在微笑倾听一名记者说话的厉列侬一眼,许戈回到自己的宿舍房间,九点关灯,上床睡觉。   怎么可能睡得着,眼睛盯着天花板,脑子就像是一个万花筒。   细微的声线来自于房间门,厉列侬这个混蛋又干起撬锁的勾当了,最新型的锁都拦不住他。   但愿现在这个型号可以像锁行老板口中说的那样安全可靠,借着微光许戈紧紧盯着那扇门。   那扇门被打开时许戈心底里暗骂了一句,闭上眼睛。   悄无声息间,厚厚的阴影叠在她脸上,两声低低的“许戈”后是若有若无的叹气声,叹气声落下。   “如果说,厉先生想和厉太太要临别前的luckykiss呢?”   眼睫毛在黑暗中抖了抖。   “看来厉太太还在生气当中,那好吧,如果到时候被哪片火箭炮碎片击中的话,只能自认倒霉了。”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慌忙起身,身体往前,手比身体还快,就这样扯住他的手。   浅浅的笑声响起。   在她的那声“别开灯”中他收回了手。   微光中,他的剪影淡淡的,坐在她床前在做着某种的等待。   想了想,倾身,借着微弱的光线找到他的唇,唇贴上,轻轻一触,想移开。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落在她的后脑勺,那落在她后脑勺的手一压,“唔……”   呆坐在哪里,摸着火辣辣的唇瓣,耳边还回荡着“别担心,我会安全回来,我保证,明年我哪里也不去,就好好呆在你的身边。”   “最后,厉先生和厉太太保证,除了工作之外,不会和任何女人接触、不和任何女人说半句话,这个女人中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位南加州来的小姐。”   “厉……”还没有说出任何的话,双唇又如数被吞噬。   几近窒息。   耳边,听他如是说。   “是你主动吻我的,所以,许戈我们已经和好了。”   “厉……”   厉列侬故技重演。   等反应过来时,床前已经空空如也。   对着那扇紧紧关闭的房间们,许戈闷闷说了一句。   “厉列侬,我们没和好。”   微光中,目光渐渐的被自己脚腕上宛如银色月光的东西所吸引,伸手去触摸,触到脚腕处有和头发差不多粗细的小玩意。   她的脚腕多了一条制作精美的脚链。   他刚刚在自己脚上摸索是在给她戴这个吧?那时她还以为他……   脸一红……手猛拍自己的脸,不要意乱情迷。   她和厉列侬还没和好。   可是眼睛却怎么也舍不得从脚腕移开。   细细看着脚腕上泽泽发亮的光圈。   在黑暗中,宛如是谁用采集下一缕月光,用月光织成结,绊住她的脚,好使得被绑住的人那里也去不了。   直升飞机轰隆隆的从屋顶飞过,慌忙从床上起身,打开阳台门,站在阳台上,循着声音仰望夜空。   又一架直升飞机从她头顶上飞过,直升飞机上有向日葵花印记。   踮起脚,把手圈在唇上,冲着头顶喊:   “厉列侬,我还没和你和好。”   回答她的是更大的噪音。   噪音远去。   直到直升飞机机翼上的闪光灯幻化成远处的星星点点。   低低的,说出:   “厉列侬,你得快点回来,回来后再哄我一次,我就和你和好。”   那话说完,赶紧看一下四周,看看有没有被谁听到,周遭四处无人,许戈这才松下了一口气,手贴上脸颊。   烫得厉害。   次日早上,许戈如常出现在跑道上,倒着跑,冲着连正眼都不打算看她一眼的小姑娘喊话:   “小伊莎贝尔,不要把昨天早上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那是阿特用来气我的。”   “怎么?还不懂吗?那是男女间再正常不过的耍花枪。”   ☆、第91章 /(许戈)   布拉格西南端,正在处理福利院的排水问题的几名工人抱怨新年假期眨眼间就过去了,帮忙打手的方为其放下手中的活,安慰那几位他今晚自掏腰包请他们吃大餐。   今天是新年过后的第十四天。   方为其每年这个阶段都会到福利院来呆上小段时间,这位似乎把福利院当成是他的家。   许戈曾经有一次问过方为其的家庭状况,一向能言善道的人那一刻选择了沉默,至此,许戈再也没问过那个问题。   排水沟和厨房就隔着一堵墙,许戈一边烧水一边透过窗口观看外面排水工作进程,期间,她数次见到方为其看着她时脸上担忧的表情。   避开,却在不锈钢酒桶上看到自己的脸,印在不锈钢酒桶上的那张脸脸色苍白,别开,没有再去关注。   走出厨房,许戈就看到了站在厨房外的两个人。   其中一位年纪和梅姨差不多,那是1942领导人的高级事务官,专门负责打理厉列侬一些较为私人问题。   站在那位事务官身边的是年纪和许戈差不多的高挑女人。   “阿曼达,厉先生让我接你回去。”事务官大人和颜悦色,而高挑女人则是挡住了许戈的去路。   皱眉,站停,抚额。   这会儿,厉列侬应该很忙吧。   应联合国的人道主义救援、以美英法意组成的国际救援阵线联盟在索马里新年的第一天成为了索马里人民的救世主。   原本计划在十五天到二十天时间、代号为“重返索马里”的作战行动,因为盟军的英勇表现被缩短为一个礼拜。   盟军仅仅用一个礼拜的时间就把被喻为“邪恶轴心”的索马里青年党赶出了索马里。   “重返索马里”行动中,耗时一个多小时内一举摧毁索马里青年六个弹药库的美空军功不可没。   在众多军事专家的赞美声中盟军凯旋而归,其中就数美民众最为扬眉吐气,因为在“重返索马里”行动中他们的美国大兵们起到决定性的意义。   他们的勇士单枪匹马驾驶着绰号为“幽灵”的轰炸机避开重重的防空设施,摧毁了索马里青年党赖以生存的弹药库。   但真正摧毁索马里青年党六个弹药库的人是厉列侬,厉列侬的飞行技巧以及综合素质评分在西点军校所有应届毕业生中可以挤身前十。   当时没有人比他更加适合实行那个任务,那也是美政府和1942达成秘密协议中最重要的一个因素。   厉列侬执行任务前夕,许戈和他通过了一次电话。   “别担心,三天后我就回来。”在电话里他和她说。   三天后,厉列侬如约而至。   那天天气好极了,许戈站在人群中。   但她所望眼欲穿的却是:再一次看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人,厉列侬推着轮椅,坐在轮椅上的赫然是连翘。   轮椅上连翘表情慌张,一副周遭任何一切事物都随时随地会对她形成干扰的模样。   对于连翘再次出现在1942厉列侬和许戈如是解释。   “她脚受伤,第一次接触到真正意义上的人道灾难,情绪不稳定,我受一名父亲的嘱托。”   “她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这是能让心灵获得平静的最好环境。”   “那么告诉我,厉先生,她什么时候才会好?”   “在索马里,那些人把当地民众当成盾牌,这样一来导致救援队人力短缺,她自告奋勇的充当起了救援队志愿者,在一次巷战中有一名1942队员受伤,她因为营救这名1942成员而脚受伤。”   “厉先生,你就具体告诉我她回去的时间。”   “我不知道。”   “可真没意思。”   “许戈,你也是1942成员,我希望你能牢牢记住,在向日葵旗前的宣誓,在‘我’之前是‘1942’。”   “ok!”   当晚,许戈来到福利院,她再也无法在那里呆下去了,再呆下去的话,恐怕会把她丑陋的一面激发出来。   在许戈看来,连翘的脚受伤和她把头发剪短的原理一样。   这是许戈来到福利院的第三天。   在过去两天里,许戈听到了不少对1942有利的消息,最值得庆幸的一条是1942被美政府从之前的有可能对美国土发动恐怖袭击的组织名单拿到待观察名单中。   此时此刻,找到福利院来的两个女人一副“你得跟我回去否则我无法和厉先生交代”的模样。   看一眼天色,很快天就暗了,许戈可没想留下这两个女人在这里过夜的打算,最近福利院资金吃紧。   表现出很无奈模样,许戈说着:“你们和厉先生说,我今晚有任务,等我完成这个任务后,我会考虑具体要什么时间回去这个问题。”   话锋一转:“如果你们还要坚持的话,我就报警了,到时候我会告诉警察们我压根不认识你们。”   终于,那两个人走了。   刚刚那些话许戈可没有在撒谎。   因为最近福利院资金短缺的问题她接了一档私活,一名匈牙利收藏家出十万欧让她从一名奥地利收藏家家里偷出一把十七世纪的小提琴。   这也是许戈2014接的第一单活,近阶段光顾和厉列侬折腾了,她个人出现了财政赤字,针对这个问题昨晚她打电话给1942的人事部,就希望能接到更多活。   “阿曼达,不要忘了,你现在护照还放在这里。”这是来自于人事部最高官员给予的回答。   没事,在短时间里弄出新护照来许戈还是有办法的,只要不出人那些安保严密的国际大机场她的假护照绝对可以蒙混过关。   当晚,许戈拿着假护照大摇大摆入境奥地利,和她一起入境奥地利的还有闲着没事干、想赚点零用钱花的方为其。   许戈有几次和方为其合作过,方为其每年都会应邀参加“白袍大会”,类似于安全死角、破译保险箱密码对于他来说是小菜一碟,而且方为其比别的黑客价码便宜得多。   黎明时分,匈牙利收藏家要的小提琴被放进许戈的背包里。   临近中午时间,在布拉格一家私人会所里,匈牙利收藏家委托的代理人把十万欧元的支票交到许戈手里。   拿着支票许戈坐上了方为其的车,从进入会所到离开会所为时不过十分钟左右。   回程的路上,熬不住困意,和方为其打了一声招呼许戈就在副驾驶座位上呼呼大睡。   睡意正浓。   “许戈。”   “别吵。”嘟囔着。   “许戈。”   “干什么——”许戈有起床气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谁打扰她的睡眠谁就是敌人,眼睛都懒得睁开,狠狠隔开那落在自己头上手。   “许戈!”   皱眉,为了叫醒她,方为其都模仿起阿特叫她了,不对,方为其不认识厉列侬,这么说来——   “许戈——”   从头发处传来一阵麻痛,这是有人在揪她头发呢?也只有厉列侬才会做出这么粗鲁且倒胃口的事情。   睁开眼睛。   第一时间,福利院的车库顶棚,第二时间,站在车外冷着一张脸的厉列侬,第三时间,表情略带尴尬的方为其。   顺着方为其的目光,第四时间许戈在方为其的腿上看到大块的湿意,下意识间摸了摸自己嘴角。   很显然,方为其腿上的大块湿意百分之百可以肯定是来自于她的口水,也就是说这之前她是趴在方为其腿上睡大觉了。   太丢脸了,迅速抽出纸巾,一边道歉纸巾就往着方为其腿上的口水印——   触都没触到,拿着纸巾的手被两只手硬生生拦截,那拽住她手的两支手来自于不同的主人。   这两只手的主人中厉列侬用的劲比方为其肯定要大上一倍。   “放手。”许戈冷冷的对着厉列侬说。   此时此刻,厉列侬的表情俨然把她当成白痴。   “你们干什么?!”冲着那两个男人狠狠吼出:“我知道这么大的人睡觉流口水是很丢脸,我要擦我的口水印有错吗?”   她的话让厉列侬脸色骤变,一副恨不得把她吃进肚子里一样。   “许戈,你确定你要擦?”略带暧昧的语气近在耳边。   皱眉,许戈去看方为其。   几个脑回路之后,许戈一张脸瞬间发烫。   这么大的一个人睡觉还流口水所导致的打击以至于她忽略了,口水所留下的所在从腿上一直扩展到男人的敏感区域那一块。   方为其穿的是粗麻纱布料的裤子。   “刚刚我是开玩笑的。”呐呐说着。   那还拿在手里的纸巾瞬间变成烫手山芋,慌忙丢掉,那两个男人这才放开她的手,手收回去解安全带。   安全带刚刚解开,整个人就这样被从副驾驶座位上拉下来。   紧接着,两声车门关闭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   许戈挣扎着,脚步被动随着的厉列侬往出口处走,被厉列侬握着的手腕昨晚扭到了,现在每挣扎一次都疼得厉害。   方为其追了上来:“放开她。”   厉列侬看也没看,手朝着方为其的方向一挥:闭嘴!   “她手腕受伤了。”   拽住她手的人迅速松开,松开但没有放开,趁着厉列侬检查她手腕的机会,虚晃一招,挣脱厉列侬的掌控,头也不回的往着出口处。   衔接着车库出口的是专门给孩子们玩游戏的草坪。   午餐时间,今天天气很好,孩子们正在草地上野餐,一派其乐融融的气氛。   站停在那里,低声问厉列侬你来这里干什么?   “跟我回去。”厉列侬的目光落在站在一边的方为其身上。   “连翘回去了吗?”许戈冷冷问着。   “许戈,现在不是和我赌气的时期。”厉列侬加重声音。   “那个问题就那么难回答吗?”   片刻——   “没有。”   “那就免谈。”   刚想走,手再次被厉列侬握住。   厉列侬一手握着许戈的手,一手朝着方为其做出这里没有你的事情的手势。   真是的……   “厉列侬,方为其是我朋友!”许戈压低着声音:“他不是你的某个成员,还有!你现在所站的这块土地,方为其是三分之一的主人之一。”   去年年初,福利院收留的孩子比去年人数多上一倍。   当方为其陆陆续续把他的积蓄用来填福利院的资金缺口时,这家福利院的管理者从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   厉列侬对于她的话置若罔闻,目光依然落在来方为其脸上,手也没有一点想要放开的意思。   “厉列侬!”许戈挣了挣手。   得到的依然是那句:“许戈,你得跟我回去,这次,我是以1942领导人的名义要求他的一名下属。”   “如果我不想回去呢?”许戈一字一句。   “那我会考虑用比较特殊的手段。”   “你敢!”侧过身体,往着厉列侬,尽量把自己的声音压到最低,警告:“厉列侬,你给我听着,住进这里的孩子们和普通孩子们不一样。”   “如果你把他们吓到了,我会像是你追究你做错事的下属们一样追究你的责任,就像……就像那次我在水牢里呆一个礼拜。”   她的话让一直紧拽住她手的人力道松了许多。   “许戈。”厉列侬声线里头带着若有若无的恳求:“现在不是和我赌气的时期,跟我回去,到时候,你要怎么对我生气都行,许戈……”   近在眼前稚声幼气的那声“妈妈”打断了厉列侬的话。   此时,那正在拉许戈外套的手的孩子在叫温妮。   温妮三个月前刚刚被送到这里,九岁却只有一岁半的智商,最近温妮刚刚学会叫“爸爸妈妈”,在福利院的几名员工中她选中许戈当她的妈妈,一碰到她就“妈妈”叫个不停。   小家伙脆弱又敏感。   触了触她头发,朝着她笑了笑,小家伙还以甜笑,脸转向站在一边的方为其,笑得更甜,冲着方为其“爸爸。”   方为其的“爸爸”和许戈的“妈妈”意义差不多。   嘴里叫着“爸爸”的人把那颗小小的头颅伸到方为其面前,意思大约想表达“爸爸,你也得像妈妈那样摸我的头。”   方为其伸手。   在方为其的手指即将触到温妮的头发时——   “砰”的一声忽如其来。   伴随着这个声音的是那副厚厚的黑框眼镜从方为其的脸上离开,刚刚还紧紧拽住她的那只手快如疾风。   等许戈再去寻找时,那只手已经结结实实往着方为其下颚去了,“砰”的一声,下颚往上,脸朝着天空,厚厚的黑框眼镜从那张脸跌出,从许戈的眼前飞过。   眼镜还在半空中时,“哇”的一声,孩子的哭声响起。   孩子的哭声伴随着是第二声“砰”,这声“砰”还夹杂着愤怒的男声“方为其,你还可以更恶心一点!”   书呆子哪里是厉列侬的对手。   厉列侬的两记重拳让方为其的身体直接往着那堆气球城堡积木撞去,被撞倒的积木发出的声响让草坪上的几十名孩子哭的哭,跑的跑。   现场一片狼藉。   许戈捡起方为其掉落在地上的眼镜,把眼镜交给已经赶到的工作人员。   来到厉列侬面前平静说着:我们到外面去谈。   身体刚刚越过那堵围墙,计算着跟在自己后面的脚步,达到最理想的距离,停下脚步,握紧拳头,回头,弓起的膝盖就往着后面的人的腹部。   很好,不偏不倚,膝盖落在腹部上,借助那股冲力,狠狠一击。   趁着厉列侬立足未稳,拳头往前挥。   “砰、砰——”   那两拳直接把厉列侬的嘴角打出血来。   昂起脸:那两拳一拳是为我的朋友,一拳是为那些孩子们,本来有第三拳,第三拳是以一名妻子的名义,可我太爱你了。   别开脸,眼泪沿着眼角:“爱到一退再退,爱到装疯卖傻起来可以一套又一套,而现在已经是极限,厉列侬,如果你真的执意想要我回去的话,日后那位南加州小姐要是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你可不能怪我,想想看,你真的愿意容忍那样的我吗?”   “我知道,在你的心里,对那位南加州来的小姐怀有一份欣赏,如果五金店老板家的女儿能和她多学习,应该会好点。”   “许戈……”   “就让一切保持现状,不要到最后让我连自己也厌倦自己。”   ☆、第92章 /(许戈) “就让一切保持现状,请不要到最后让我连自己也厌倦自己。”别开脸,在许戈和厉列侬说。 沉默—— 许戈狠狠隔开那双朝着自己眼角的手。 厉列侬走了。 许戈把眼泪擦得干干净净。 回到车库前那片草坪,现场已经差不多整理好了,孩子们的哭声也逐渐变小,眼镜重新回到方为其的脸上,他正在逗着温妮玩。 许戈走到方为其面前,说:我带你去看医生。 厉列侬把对付他的死敌们的劲头用在了方为其身上,那两拳把方为其打得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待会再去。”方为其冲着她笑了笑。 孩子们跟着工作人员走了。 现场剩下许戈和方为其。 看着方为其肿了一圈的脸,许戈呐呐的:他……他是我丈……我未婚夫。 “阿特?” “嗯,阿特!” “比电影明星们帅多了。” 厉列侬这个男人最大的不是就是帅,帅得她看管起来越来吃力了,许戈地里嘀咕着。 刚刚狠狠揍了他两拳,现在心情好像好多了。 “我带你去看医生吧。”许戈又说了一次,就在他们搭话期间,方为其的脸又肿了些许。 “好。” 走了几步,许戈又想起了一间事情,叫了一声方为其。 “怎么了?” “阿特怎么知道你名字?”之前,许戈分明从厉列侬口中听到“方为其”这三个字,而且,他还说方为其恶心。 这个男人今天吃错药了,想起厉列侬骤人的状态,许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下颚。 “你呼呼大睡时我做了自我介绍。” 原来是这样。 这时,许戈又想起方为其今天莫名其妙挨的那两拳,摸了摸鼻子,呐呐的:“方为其,对不起,阿特平常不是这样的,他……他最近压力大。” 从去年十二月开始,厉列侬压根都没有休息过。 “理解。”方为其耸了耸肩。 许戈还从来没有见过厉列侬这么失控过,当众揍人,这对于1942领导人来说是大忌,厉列侬在这方面一直贯彻得很好。 细细想来,厉列侬的火气好像来自于温妮的那声“妈妈”“爸爸”。 侧过头去看方为其。 “怎么了?” “温妮叫我妈妈,叫你爸爸看在别人眼里很奇怪吗?”她问他,许戈从来就没觉得那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情,而且这一切发生在这片围墙里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面对她的注视,方为其脸朝着前方,摇头:你刚刚不是说了吗,压力大。 次日上午,许戈再次见到前天跟着厉列侬的事务官找到这里的高挑女人。 一出现在许戈面前,高挑女人就直接表明来意:我叫高云双,厉先生让我负责您的人生安全。 “哦。”拉长着声音,冷不防抬脚。 许戈速度已经够快了,那名自称高云双的高挑女人比她速度还要快,也对,被厉列侬相中的人。 一天下来,让许戈比较烦的是孩子们很排斥高云双的出现,直挺挺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紧追不舍,孩子们不害怕才怪。 第二天下午,差不多三点左右时间,许戈进入地下室的储物室,背靠在墙上,她所靠的墙挨着储物室的门。 静静等待着。 十分钟之后,储物室门被打开,高云双急急冲了进来,在高云双冲进来时许戈迅速往门口移动。 下一秒,储物室门关上。 冲着门里的人:我五点半再来开门。 走了几步又折回来,隔着门板,低低说出:高云双,不是你不好,是我觉得烦了。 许戈知道,厉列侬之前说的“非常时期”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国际联盟的“重返索马里”行动让索马里青年党损失惨重。 被赶出索马里的索马里青年党残余势力得知摧毁了他们的弹药库的人是1942领导人后,透过互联网扬言要让1942血债血偿。 许戈知道,现阶段她要好好配合高云双,只是……只是那个时间点她烦了。 这一天,布拉格阴云密布,成群结队的乌鸦在修道院塔形的屋顶上盘旋着,大堆的排泄物落在孩子们的旋转木马上。 四天前被送到这里的那个孩子再次发起高烧,哭声凄厉,许戈帮忙递水,整杯还冒着热气的水却往着另外一个孩子身上倒去,被烫到的孩子也嚎啕大哭起来。 离开那个房间,到储物室找清理旋转木马上排泄物的工具,也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一念之间就把高云双困在地下室里。 有时候许戈常常会想,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比“蝴蝶效应”再能诠释一场事故形成更真的真理了,如果这一天布拉格的天空能明媚一点的话,那么也许就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情了。 都是老天的错。 清洗完旋转木马上的排泄物,脱掉手套,手放在水龙头上,看着光秃秃的手指,心里一动,许戈拿下了项链。 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手指沿着戒指的纹路轻轻触摸着,等夏天来到时,她就可以在日常时间名正言顺的戴着它。 走在路上时,可以不需要说一句话,只需要扬起手,就可以让那些前来找她搭讪的男人知难而退。 手伸向天空,透过手指指缝,依稀可见隐藏在乌云背后的金边,风推动着那些云层,眼看,那金丝线般的光芒就要一举撕裂厚厚的乌云层—— “戒指很漂亮。” 从背后忽然冒出来的声音让许戈心里一抖,不动声色收回手,回过头。 背后站着连翘。 都找上门来了,许戈抹了抹脸让自己强行打起精神来,看了面前的人的脚一眼:脚好了? 点头,连翘又补充了一句:“走起路来还有点疼。” 许戈继续清洗工具,她不打算和这位谈。 打从连翘出现在这里,她就有了那种随时随地想撕开那张楚楚可怜的面容,提着她衣领警告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的冲动。 工具一一被放进箱里。 想走。 “我买了回洛杉矶的机票,明天我就回去了。” 这话让许戈停下动作,十几天前这位可是斗志昂扬。 南加州来的小姐似乎想扯出看起来较为真诚的笑容,可挂在她嘴角的笑意勉勉强强的:“我爸爸老是说没长大,这话让我总是不以为然,想想这几个月我干的事情,我想我爸爸大约说对了。” 那番话说完,勉勉强强的笑容也消失不见,表情就只剩下沮丧。 “我后悔了。”表情沮丧动作也沮丧,她揉着那头短发:“后悔把头发弄成这个鬼样子,也后悔这几个月干的那些不成熟的事情,当然,这后面你也有一部分责任,从小到大,我还没被谁骗得那么惨,而……而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从来就没试过失手过,所以我很不适应,特别的不适应。” “你就把我最近干的事情当成是一个活得很骄傲的人在经历挫折后,拼命想找存在感而干出一系列愚蠢的事情。” 耸肩,现在许戈比较关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情绪好得很快,也许我可以建议厉先生找一块地方建几个精神疗养机构。” 她表情茫然。 小会时间过去,连翘呐呐开口:你……是在怀疑我? 许戈没有说话。 她摸了摸脸,半垂着眼帘:“出现在这里是临时决定的,你回去吧,你不在的时候,他出现在公共餐厅时,就只干两件情,吃饭,还有……还有就是盯着你的座位发呆。” 半垂着的眼帘抖啊抖的,最终说出:“我……我要回去了,这次回去不会再来了。” 保持原来的姿势,许戈目送穿着一件淡色短款斗篷的连翘一瘸一拐的离开,一瘸一拐的身影消失在福利院门口时许戈拿起手机。 数分钟后,许戈就得到她所想要的讯息,连翘买了从布拉格到纽约,再从纽约转洛杉矶的机票。 挂断电话,许戈就接到来自于福利院的采购员的讶异眼神,那眼神俨然一副见鬼了的样子。 想必这位刚刚在门口遇到连翘了。 关于从小在南加州长大名字叫着连翘的女孩,和整个少年时期都在搬家名字叫着许戈的女孩。 在这两个女孩相遇的第二天,连翘用“知不知道,一个华盛顿州就出过四位‘克林顿’,每年黑色星期五,会有不同的人在同一时间里碰到出现在商场没带保镖的‘奥巴马’。”来描述她们之间一模一样的长相,世界很大巧合的事情很多。 果然…… “阿曼达……”采购员手指着门口。 “那不是我。” “哦……”采购员手做擦眼泪状:“另外一个阿曼达在哭,哭得一塌糊涂,我猜她失恋了。” “不是,都没有恋爱哪来失恋。”许戈懒懒回应:“她那是被自己感动哭了。” 来自南加州的小姐大约觉得她为了心爱的人一瘸一拐来到这里,还说了那样一番话是一件无比伟大的事情。 三分钟后,许戈遇到了一个男人。 这位男人自称是计程车司机,他揪住许戈的衣服表情气愤,很显然他是把许戈当成是想赖账的人“我一个下午就接这么一单生意……” 回过神来,许戈跑向了保安室。 调出门口监控录像,看清楚福利院门口监控回放时,许戈心里一沉。 大约在十分钟前一辆计程车停在福利院门口,穿着浅色斗篷的连翘从车里下来,自称计程车司机的男人半靠在计程车抽烟,两根烟过后,计程车司机推开福利院左边的门,而从右边的门出来了哭哭啼啼的女人。 哭哭啼啼的女人是连翘,刚刚走出福利院门口,三名带着棒球帽的男人便开始紧随其后。 光顾着哭的连翘很显然没有意识到她走错方向,一瘸一拐的走得极慢往着和计程车相反的方向。 从连翘消失在监控录像中距离现在也只不过是三分钟左右时间。 许戈拔腿就往着大门口跑。 如果这个时候要是那位南加州小姐出事的话,她肯定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她受不了厉列侬也在怀疑她的行列中,而且连翘有一个叫做连赫的爸爸。 一口气跑到那个l字型路口拐点处,许戈终于看到那件淡色的斗篷。 淡色的斗篷配抖红色紧身裤在人群中很显眼,从监控镜头看到的三位棒球帽男人保持着和连翘距离数十步左右。 连翘似乎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她走错方向,停下脚步,看动作应该是在摆弄手机导航。 那个时间点,许戈就站在街的这一头,连翘就站在街的那一头,正值下班下课高峰,隔在她们之间的街车辆川流不息。 停滞不前的人开始移动脚步,看清楚连翘的脚步方向时许戈心里大叫不妙,连翘的方向往着的是无人的弄堂小巷。 笨死了!牙一咬,脚步往前。 在此起彼伏的紧急刹车伴随着不绝于耳的叫骂声中,许戈穿过街道,而穿着浅色斗篷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视线中。 一边的自行车搁着棒球棍,把棒球棍牢牢握在手上,许戈往着连翘之前的那个小巷。 “砰”的那声在后脑勺处结结实实响起,紧接着塑料鲜膜铺天盖地往着的头上罩,露出微光的小巷尽头宛如被蒙上一层薄雾。 大口大口呼吸间,许戈听到棒球棍掉落在地上往下不停滚动的声音。 滴溜、滴溜…… 由近到远。 耳朵继眼睛之后关闭了知觉,世界一片静寂。 再次睁开眼睛,后脑勺处还在隐隐作痛着。 沿着周遭饶了一圈,最终目光选择定格在左边方位上,那个方向坐着的是连翘,那件浅色斗篷还穿在她身上。 她和她分别被绑在两张椅子上。 眼前一起再熟悉不过,这样的状况几个月前曾经发生过,所不同的是,场地从废弃的制镜工厂变成了年久失修的修道院。 修道院呈现出全封闭状态,唯一和外界产生联系的是左上角天花板一处篮球大小的通风口。 透过通风口是层层叠叠的暗色调,那暗色调使人分不清此时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 四、五百评大小的空间被用若干堵墙隔开,墙保存得还算比较完整,从建筑排列上看,这处所在应该是备修院,距离她们最近的那堵墙后面透出灯光,男人的说话声音从那堵墙背后时断时续。 这一次,先“醒”来的是连翘。 此时此刻,连翘也正在看着她。 许戈看着那张沮丧的面容。 沮丧的面容正蠕动着嘴:我好像把事情又搞砸了。 “不,”许戈摇头:“你没有把事情搞砸,我不是如愿出现在这里吗?” 眼睛睁得又圆又大,表情乃至眼神无一透露着疑惑。 真是爱表演的小姐。 “好了,别装了,如果到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发生什么,梅姨会被我气死的。”许戈说。 连翘弯下眼睛,一副“好吧,被你逮到了我也没必要装了”的表情,说:“中国有一句俗话叫做士别三日自当刮目相待,希望接下来我能给你这样的感觉。” 从现场电源、布局、乃至于方位一看就绝对不是一个临时的落脚点,男人声音粗犷粗鲁,细听那些语法…… 许戈心一沉。 就像是响应她的想法一样: “许戈,如果你现在还心怀侥幸,以为这是一位被宠坏了的姑娘临走前的恶作剧的话,那你就太小我对厉列侬的爱了。” “我可以和你保证,那些男人绝对不是我花钱雇用的临时演员,他们真的是被蓝色路西法赶出索马里的索马里青年党分子。” “这些人一共有十二人,这十二人中有两人是拿着我的钱替我办事的,这两个人中在这十二人中有绝对的说话权,真正比较笨的是这群人的头,我相信明天太阳升起时,蓝色路西法的枪会打爆他的头。” “最后,我还得让你知道的是,在还没有前往索马里之前,我就通过我的渠道和那两个人接触了。” “所以许戈,你现在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在心里祈祷明天太阳快点升起,因为在太阳升起时一切事情都会结束了。” “我相信这将会是让你铭记终生的一个夜晚,这是我送给你的开场白。”   ☆、第93章 (许戈) 睡眼稀疏中,许戈在爸爸的背上看到了,远远的高高的所在有亮得吓人的星星,那些星星和她任何时候见到的都不一样。 亮蓝色的微光中,她似乎看到长着黑色翅膀的风就像鹰一样,围绕着那些星星盘旋着。 伸手,手指指向那些星星,喃喃自语着:那是天国吗? 一路走来,许戈从很多很多包着头巾的人们口中听到关于那个叫做“天国”的所在,那些人在提起那个地方时都表情虔诚。 在梅姨的翻译中关于那个叫做天国的地方栩栩如生,那一定是位于天上的国度。 据说那是属于善良的人们最后美好的归宿地,能让人们的内心获得平静。 小小的心灵里想着:那么高高在上的地方也许就是那些人向往的归宿地。 不然,此时此刻她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的安静着。 “不,那不是天国,那是圣殿山。”那个人和她说。 暗夜,爸爸背着许戈往着幽深的小巷深处行走着,她在爸爸的背上频频回望,那座漂浮着星光的山,冷冷的远远的,淡淡的。 那里不是天国,那里是圣殿山。古老的东方文明里流传着: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经过奈何桥,奈何桥上有让人忘却记忆的孟婆汤,来到奈何桥上的人都要喝上一碗孟婆汤,喝完了孟婆汤走完了奈何桥进入新的轮回。 这听起来就像是流水线上的工程一样,产品本身身不由己,但也有那么极小部分的人依然对前世念念不忘着,他们固执的抓住那些记忆。 那都是一群倔强而长情的人们。 他们喝完孟婆汤走完了奈何桥,来到幽暗的隧道,紧紧拽在手掌心里的记忆却被黑暗逐渐吞噬,支离破碎。 幽暗隧道的尽头是光,是生命的源头。 即使是闭着眼睛,但还是能感觉到周遭的环境。 无处不在的是光。 在那些光里头有人的脸,那些脸都低垂着,周遭山一般静默,那躺在床上的妇人眼睛紧闭眉目安详。 轻轻的,轻轻的来到她跟前依偎在她怀里,触到的身体宛如沉睡已久的冰川。 莫名其妙的一颗心揪了起来,当她还是极小的一点点时,明明很温暖来着,温暖得让她迫不及待的想一天天变大。 周遭开始有了轻微的响动,思想瞬间一分为二。 一半迫不及待的聚拢进入到那个小小的躯体里,一半游离于身体之外,焕散而徒劳。 小小的躯体被托在掌心上,上升,一直在上升,光此时此刻来到极盛时刻。 也不知道是那个坏心眼的,手在她的屁股上一拧。 婴儿的哭声嘹亮且生机勃勃。 前尘往事如烟云般逝去。 世界混沌初开。 漫长的生命之旅在婴儿的哭声中拉开了帷幕,母亲的汗水眼泪还凝固在眉梢眼角,但身体已经冰冷成一片。 最后的一缕思绪停留在站在床前的那个孩子明亮的眼眸里。 长情的人,一秒一眼一个瞬间就是长长的一生。 许戈总是对那个人说“信不信,我出生那天有看到你。” 那个人总是安静的倾听着,和他大多数的时间一样。 倒是爸爸会轻拍她头顶:到一边玩去,不要打扰你哥哥学习。 从懂事以来,许戈就觉得那个人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别的孩子在玩那个人在学习,别的孩子在打架那个人在学习,别的孩子山跑海跑那个人还是在学习。 许戈都不明白那个人学那么多东西要做什么。 那个人会讲的外语种类她五个指头都数不过来,那个人身手灵活精通射击,那个人可以在一分钟里完成所有设置的障碍,那个人还会很多很多的事情。 那个人啊,真是全能型选手。 灰溜溜离开他的房间。 绕过那个墙角,蹑手蹑脚来到窗下,等待着从那个房间传来那声闷重的关门声,嗯,爸爸走了。 房间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得意洋洋搬来木墩,脚踩在木墩上,伸手,打开窗户。 手抓住窗栏,下巴搁在窗台上:许醇,我觉得你以后肯定会当大人物。 这话是许戈从一位游方的相士口中听来的,被她宝贝一般的揣着。 正在学习的人抬起头看她。 春分时节,那叫不出名字的树、那开在枝头的花、那满山遍野的风、那屋檐底下唠叨个不停的风铃都叫做春光。 那坐在窗前的男孩是不是也叫做春光,不然怎么会明媚到让她舍不得移开眼睛了。 瞅着,瞅着,张开嘴,就是忘了去说话。 假如记得开口了,肯定会是类似于“许醇,我觉得你以后肯定会当大人物”。 许戈都记不得了,对于那个人的崇拜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风筝掉落在树上她苦着脸站在树下无计可施,他就轻轻的一个跳跃,修长的身躯盖过她的头顶,一眨眼功夫风筝就牢牢掌控在他手上时? 还是无所事事的午后,她无意间来到爸爸一直警告她不可以涉及的所在地,看到从他手中□□精准击落在空中晃得她眼花缭乱正在飞翔着的目标物? 很多诸如此类的事情之后,有什么在还很幼小的心灵上开始萌芽,仿佛那春天的枝桠。 眼看着他又要重新回到他的课本上去了。 “许醇,不然你学那么多本事做什么?”她急急忙忙的问,心里贪恋着,多看他几眼。 那么好看的一个人。 回应许戈的是—— 手慌忙离开窗台,还说是她哥哥呢,要不是她手快,手指非得被夹到不可,再一次灰溜溜的离开。 没有人相信许戈“信不信,我出生的那天就有看到你。”这样的话,这导致她心里很不快活。 然后,那一天梅阿姨问她“然后呢?” 然后…… 呐呐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哪有什么然后啊?就那样啰。 许戈心里很苦恼,以后肯定更没有人相信她的话了。 即使她什么也回答不出来,可梅姨还是给以她一如既往温柔的笑容。 梅姨是妈妈的朋友,妈妈不在之后一直都是梅姨在照顾她,村里很多人都说梅姨也许会成为她的妈妈。 许戈是爱梅姨的,在别人都叫她许戈时就梅姨叫她小戈。 许戈住的村子不是很大,名字很难记,直到离开时许戈还是记不住那个村子的名字,长大之后,许戈才知道那是位于中朝边境的偏远山区,它连村子都不是。 离开那个村子时许戈还很小,大约能记住的也就是那里无处不在的山风,以及那是发生在晚上的事情。 关于为什么要离开那里,爸爸和她说“我们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住。”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一直在路上,乘坐过飞机、窝在空间有限的车厢几天几夜、步行过一个人也没有的荒凉地带、住过富丽堂皇的大房间、也在车站旁边破烂不堪的面食店吃过面条。 他们就一直走,一直走。 那个冬夜,许戈的手指忽然变大了起来,圆鼓鼓痒的,又疼又痒,让她一到晚上就哭个不停,谁也没有办法。 最后,那个人拿来了酒精灯。 酒精灯放在他们中间的桌子上,他拉起她的手,把她手指一个个掰开放在酒精灯上。 很神奇的,那老是让许戈掉眼泪的手指忽然不闹腾了。 那晚,窗外的世界特别黑暗,风从屋顶上一次次经过,狂妄得仿佛下一次就会把屋顶掀翻一样。 “许醇,我想回家。”她和他说,梅姨平日里头做的那些白米饭在那个时候显得特别的诱人:“许醇,我想吃白米饭。” 那怕是闻闻白米饭的香气也是好的,瘪着嘴,那些她以前不大在乎热气腾腾的饭菜、暖和的被窝、还有院子里的秋千让许戈的眼泪都掉落了下来。 那个人没有像往日里头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他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低声和她说着“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找到住的地方了。” 接下来几天里,每当夜幕降临时,她都会坐在方桌前,在他的注目下把手乖乖的伸到酒精灯上,一双眼睛趁着他不注意时在他脸上溜达着。 载着他们一家人的那辆车夹在长长的车队里,长长的车队卷起漫天的黄沙,她能做到的也就只剩下睡觉和发呆了。 那个晚上,那个人摇醒正在呼呼大睡的她,爸爸背着她下车。 睡眼稀疏中,许戈在爸爸的背上看到了,远远的高高的所在有亮得吓人的星星,那些星星和她任何时候见到的都不一样。 亮蓝色的微光中,她似乎看到长着黑色翅膀的风就像鹰一样,围绕着那些星星盘旋着。 伸手,手指指向那些星星,喃喃自语着:那是天国吗? 一路走来,许戈从很多很多包着头巾的人们口中听到关于那个叫做“天国”的所在,那些人在提起那个地方时都表情虔诚。 在梅姨的翻译中关于那个叫做天国的地方栩栩如生,那一定是位于天上的国度。 据说那是属于善良的人们最后美好的归宿地,能让人们的内心获得平静。 小小的心灵里想着:那么高高在上的地方也许就是那些人向往的归宿地。 不然,此时此刻她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的安静着。 “不,那不是天国,那是圣殿山。”那个人和她说。 暗夜,爸爸背着许戈往着幽深的小巷深处行走着,她在爸爸的背上频频回望,那座漂浮着星光的山,冷冷的远远的,淡淡的。 那里不是天国,那里是圣殿山。 小巷是笔直的,沿着圣殿山许戈看到跟在她后面的那个人,那个人仿佛被融入到圣殿山蓝色的星辉里头。 这个晚上,许戈的手神奇的愈合了,鼓鼓的手指变回原来的模样。 一九九七年一月,许戈来到耶路撒冷,那是耶路撒冷最冷的月份,那一年许戈八岁。 四个座位的小面包车里,许戈和那个人坐在后面座位上,正在开车的人是爸爸。 小面包车开出垂直的街道光就四面八方迎面而来,晨曦中许戈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在公路的浮尘中凝望着那座圣殿山。 长得可真好看,英俊又神气,像那处于暴风雨中海中央依然屹立不倒的风帆,像…… 像那个人一样。 那个人就像那座圣殿山,孤独而骄傲着。 仿佛也就一眨眼的时间,他们一家人来到耶路撒冷已经有四年时间,爸爸在集市开了一家五金店,许戈是这里的人们眼中五金店老板的女儿。 看到那个黄色路标时,许戈心里快活了起来,因为前面的路况十分不好,那遍布在路面上或大或小的窟窿都是坦克、装甲车留下来的。 每当夜里从老城区那边传来枪声时,次日街上就会出现装甲车、坦克等重型军用车辆,多则数十辆,少则三、四辆。 要是枪声换成火箭炮声情况会更糟,以军会在路上设立路障,他们会抽查一些看起来陌生的车辆和面孔,这样一来就会导致许戈上学迟到。 迟到的人可不仅仅是她,而老师们对于这种现象也是见怪不怪了。 昨晚的老城区是安静的。 面包车擦着亮黄色路牌,许戈忍住笑意,黄色的路牌代表着接下来的路段是以军军队经常出入的路段。 就要到那个大窟窿了,那个大窟窿之后就是另外一个大窟窿。 面包车太小,一旦车辆陷进那些大窟窿里,车子就会激烈摇晃起来,摇晃时不是她往着那个人身上靠,就是那个人往着她身上靠,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借机发牢骚。 也只有她发牢骚时那个人才会瞧她那么一两眼。 往左,往左…… “嘭”的一声,脑壳重重敲在车窗上,当那个人的身体紧紧贴上她的身体时,忽然间心里一动。 学着电视上戴着大耳环的俏姐儿:“你摸哪里呢?” 那一声可真大,许戈也被自己淡淡声音吓了一大跳。 紧急刹车声响起。 后车座的两颗头颅以相同的频率分别往前。 摸着额头许戈想朝着自己爸爸发脾气,可爸爸的神情让她有点吓到了,手从额头上放了下来。 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不是奇怪的人,我只是……只是闹着玩的。 “爸爸。”呐呐的叫了一句。 “许戈,他是你哥哥。”那个平日里头一直很随和的中年男人第一次用那般冷冷的语气和她说话。 许戈忽然间很讨厌爸爸用那样的语气和她说话,本来想溜出嘴的那句“我是闹着玩的”因为某种情绪而卡在喉咙口。 爸爸说完话之后看了一眼那个人,那一眼让许戈心里很不是滋味,隐隐约约中许戈觉得爸爸是惧怕那个人的。 比如,爸爸在和那个人说话时都会低着头,随着一年一年长大,许戈越来越讨厌看到那样的画面,感觉自己的爸爸在和那个人说话的样子像极耶路撒冷的某些现象。 集市上的商店老板和小贩们在见到贵族时总是会低下头去,直到穿着长袍配意大利手工西装的贵族们从他们面前走过、坐上停在街口的进口跑车扬长而去时才会直起腰来。 商店老板和小贩们只有在面对这贵族们才那样,当他们面对穿着褪色长袍、满面尘灰面色饥黄的男人们时腰板挺得可直了。 这些人多数是从战乱国家逃亡到这里,他们有一个笼统的称号“难民” 一些难民手上还拉着瘦得就像要咽气的孩子,嘴里毕恭毕敬的称呼着商店老板和小贩们为“老爷”或者是“先生”。 爸爸说他们手里拉着的孩子可以帮助他们在面对心地好的雇主时,能得到优先录用的机会。 在衣衫褴褛的男人和瘦小的孩子后面,还有用头巾把脸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的阿拉伯女人,更多的时候她们只能低着头走在自己男人身后。 这些都是耶路撒冷老城区的现象。 庆幸的是,许戈不在这种现象之内,许戈觉得她要是包着头巾肯定会呕死,这里女孩子像她这样的岁数都已经开始包头巾了。   ☆、第94章 /(许戈) 面对着巧笑嫣然的女人。 “那是你的事情,是你自导自演被自己被.操的戏码,待会要被.操的人是你。”许戈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是说着。 可不是,只要不是她就好。 连翘声音细细的:“怎么会是我的事情呢?许戈他们真正需要的是1942领导人的妻子,听听,他们现在正在讨论到底谁才是真的许戈,他们现在弄不明白到底谁才是真的许戈,他们很怕弄错操的是一冒牌货,最终导致于变成同行的笑话。” “对了,他们的头是一名虔诚的穆斯林教徒,一旦他认定谁是许戈的话,他就不可能向另外一名无辜的人下手,这个你可以放心。” 络腮胡男人离开。 “许戈,现在所剩时间不多了,很快的被我收买的人将会想出办法,这个办法就是谁的无名指上戴着婚戒,谁就是1942领导人的妻子,以你这么俗气的性格,我猜你们肯定会在自己戒指上刻着各自一半的第一个字母。” 还真的被她猜到了,那字母还是许戈提倡刻上去的。 “许戈,你还有一个机会推翻我全盘的计划,待会,当他们凭着戒指认定我是阿曼达时,你可以告诉他们真相,我相信你有办法让他们相信你口中的真相,到时候当观众的人就会变成是我。” “当黎明来临前,厉列侬就会出现在这里,你说那时候,他会不会杀了我,而那个时候,你们的未来将会彻底摆脱那个叫做连翘的女人。” 木然开口:“不,我为什么要那样做,我说了,再来一次的话,我会死的,我刚刚嫁给阿特,我不能死。” 若干的年前,不是没想死过。 某年某月某日,年幼的她傻傻的:阿特,回头,阿特快回头。 他真的回头了。 然后呢,她就舍不得死了,假装着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那个晚上,许戈哪里也没去。 怀揣着的那个秘密一天天在长大,最初只是小小的一块小石头,现在小石头长成了沉甸甸的山。 那么沉那么重,日以继夜压在她的心上。 木然说着:连翘,不要再浪费口水了,我会睁大眼睛看着第一缕阳光。 “那就好。”吃吃笑着:“许戈你要牢牢记住,你曾经有那么一个机会,一个可以阻止整件事情发生的机会。” “可由于你的自私和怯弱导致于把原本可以置身事外的人卷入事件中。” “再怎么巧舌如簧,你也颠覆不了这是一起人为事件,而且还是一起可以避免的人为事件,等整个事件接受后,我希望有人会告诉你,这一切事情都是你自己自作自受。” 吃吃笑变成了叹息。 “许戈,但愿太阳升起时,你还能保有现在强硬的心里素质,真觉得整个事件和你毫无关系的话,你可不能闭上眼睛去逃避,一旦逃避了就暴露出你的心虚。” 紧紧握着手,说着: “一模一样的面孔并不代表拥有一模一样的思想,如同一模一样的皮囊下是各自不同的人体机构,这些人体机构中也包括阴.道。” “哦——说得很有道理。”声音拉得长长的:“可是,许戈说和实践是两回事,说得多酷都没用。” 许戈闭上了嘴。 “许戈,我得提醒你,现在你不是十二岁,现在你是二十四岁。” 从掌心处传来锥心的痛,目光牢牢盯着那方块玻璃。 “接下来即将发生的好比是一场游戏,这场游戏所带来的利弊相信你心里再清楚不过。” “许戈,记住了,我只是这场游戏的发起者,真正掌握游戏主动权的人是你,很快的,你将面临着第一个选择,是选择开口还是选择沉默。” 安静着,目光朝着前方。 “听到了脚步声吗?那是游戏的倒计时声音,滴答,滴答……” 那些停在面前的脚有的穿着旧军靴,有的穿着球鞋,身材最为瘦小的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他身上穿的是巴塞罗那队的十号球衣。 这些人身上有几处相同点,脸色黝黑,牙齿洁白,消瘦的身体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干坏事的人。 连翘给出的讯息很准确,的确这一群人中更有说话权的是二号人物,也就是那位之前拿走许戈戒指的络腮胡男人。 络腮胡男人在这一群人中身材最为强壮的男人耳边耳语一番,取得一致肯定之后,身穿巴萨十号球衣的男人分别检查许戈和连翘的手。 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让那群人直接认定,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女人谁是已婚谁是未婚。 已婚的当然是1942领导人的妻子,未婚的只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倒霉蛋。 他们不管为什么这个倒霉蛋会出现在这样,他们只关心明天太阳升起时,那放在互联网上的视频可以让他们在精神上践踏他们的敌人。 虽然没什么逻辑,可连翘还真的说对了:这一刻她手中就有一个选择权。 当两名索马里青年党分子解开绑在连翘身上的绳索时,那个选择当真产生了,是选择沉默还是选择开口。 这位南加州来的小姐真是一名天才选手。 时间好像停滞不前,心跳速度宛如滔天骇浪中的海浪击打海岸:是选择沉默还是选择开口。 不,不,不要受到连翘的蛊惑。 这一切和她没关系! 许戈,你要选择沉默,很快的太阳就会升起了。 紧紧闭着嘴,牙关都咬痛了。 时间一方寸、一方寸碾动着,余光中坐在另外一只椅子上的人站了起来,余光中有人用枪指着她。 几条人影远去。 目光死死盯着方块玻璃,许戈得承认在几秒钟前她还心怀侥幸:不不,那位南加州的小姐只是因为耿耿于怀于她骗她这件事而弄出了这么一出恶作剧。 透过方块玻璃许戈看到连翘出现在那个房间,那件浅色斗篷掉落在地上,那件衬衫被生生撕裂,一颗心就这样掉落到万丈深渊。 疯了,疯了。 如果这个时候,她手上有枪的话,她肯定会一枪打爆连翘的头壳,疯女人。 然而,那个疯女人就像是丛林中的熟读人心的邪恶女巫,对她的内心虎视眈眈,嘴角挂着微笑,在等待她心灵的塌陷。 不,不,这件事情和她没关系,没关系! 男人的身体就像他脸上肤色一样黑乎乎的,与男人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女人的身体,雪白,白得会发光一样,脆弱而又无助。 城墙外,女巫笑意更深,一张嘴是在笑着,眼睛却是直勾勾看着她:许戈现在你不是十二岁,现在你是二十四岁,你得活得像二十四岁的人的模样。 依稀间,白得就像莲藕的手在空中挣扎挥舞着。 那双手用的力量很足,每一下都仿佛要厄住她咽喉似的,恍然间,白得像莲藕的手一点点变小,变成一双未成年孩子的手,孩子的手在空中挥舞着。 男人粗重的喘息声从房间每一处缝隙穿透出来,在半空中挣扎的手太碍眼了,黑乎乎的手一把抓起一边的长裤,从长裤抽出裤腰带,那裤腰带往着那双手。 眼看—— “不,别这样,你们弄错了,我才是……才是……许戈。”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的声音已经冲出喉咙口。 然而并没有,她只敢让那个声音回响在自己心里。 穿着巴萨十号球衣的男人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似乎在嘲笑着他,她的太阳穴处有一把枪正在指着她。 城墙外,有一双眼睛直勾勾:看呐,这一切并不陌生,梦里的场景跑到面前来了,许戈,你凑近去看,仔细看看那张脸。 那一看,把她看得泪水涟涟。 春夏交替的季节,那张脸总是红扑扑的,咋看就像是红苹果诱得人总是想狠狠的咬上一口。 那张脸的主人有时候会卖弄一点小聪明,弯下眼睛站在商店柜台前,用阿拉伯语夸奖女主人的首饰漂亮,女主人高兴了就会抓一把糖果塞到她衣兜里。 一眨眼功夫,十二岁不见了。 十二岁之后是无穷无尽的噩梦,那个噩梦在不断的延续着。 小女孩长大了。 摇头,疯狂摇着头,不不她不在那个房间里,那个房间里的人不是她。 不是她—— 封闭的修道院地下室里,被绑在椅子上的短发女人在疯狂摇着头,女人疯狂摇头的模样让人忍不住为她捏了一把汗。 女人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就怕那副身体支撑不了那疯狂的摇头频率。 女人的状态使得拿枪的人看起来很不耐烦的样子,扬起手中的枪,枪壳就那样朝着女人头颅拍去。 那一下,还真管用,女人停止摇头。 穿着十号球衣的男人和拿枪的男人松下一口气。 那口气刚刚松下。 女人又折腾开了。 这次没有摇头,而且在轻声哭泣,一边哭泣一边喃喃述说着。 在那些喃喃述说中,两个男人大约只能从女人口中听到类似于“爸爸”这样的发音。 “她怎么了?”穿着球衣的男人问。 拿枪的男人看了地下室墙上的那些经文,调侃:邪灵附体? 细细听的话,无论从女人的肢体语言、乃至说话语气都不像来自于二十几岁女人应有的状态。 那看起来更像是来自于稚气未脱的小女孩。 拿枪的男人和穿巴萨十号球衣的男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目光悄悄移到那方块玻璃处。 也就刚刚移动了而已,枪口冷冷对准他们的脑袋,那是这个团伙中的二号人物,这次能顺利到达欧洲的护照机票都是他一手包办,他们的老大对他言听计从。 乖乖转过头去。 被绑在椅子上的女人还在神神叨叨着,听得让人十分烦躁,再次扬起枪狠狠朝着女人拍去。 这下,安静了。 枪声、脚步声、惨叫声,这些声音组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把许戈从某个混沌世界拉回,曙光一缕一缕从唯一的通风口处穿透进来。 终于,天亮了。 那自始至终指着自己太阳穴上的枪何时没有了许戈不知道,那穿着巴萨十号球衣有着洁白牙齿的男人何时不见了许戈也不知道。 她更是不知道那立在面前的高云双是何时来到的。 大量泪水留下的痕迹让她整张脸仿佛贴着一层保鲜膜,十分的不舒服,让人有狠狠撕开那层保鲜膜的冲动。 伸手—— 连那绑在她身上的绳索也不见了,怎么就睡着了呢?这样也能睡着看来她真是铁石心肠的人。 方块玻璃后面俨然换了一番景象,房间里多了不少人,一条人影一条人影静默站着,唯一在移动的身影修长。 那修长的身影她再熟悉不过,修长的身影弯下腰,再起身时,臂弯处多了一个人,一个苗条的女人。 集中精神。 看清楚情况之后,苦笑。 南加州来的小姐想必此时此刻正在品尝a选项所带来的甜蜜滋味了,关于自己爱的男人许戈再清楚不过,他只看事实。 此时此刻,他心里肯定在想: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死性不改,甚至于变本加厉。 缓慢移动着脚步,一步,一步—— 再怎么样,她都想走到他面前,告诉他阿特不是你看到的那样,阿特别人误会我我无所谓,但你不行。 站停在那个门口,看着他怀里抱着一模一样的女人从那个门口走出来,女人身上披着他的外套。 此时此刻,她很想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生气?愤怒?失望?在众多的情绪里有没有一样是信任。 那信任她所需要的不多,就五分钟,就给她五分钟解释就好。 可是呵,她脑子嗡嗡的,头痛得厉害,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去看,去分辨。 可是啊,她就是知道,此时此刻那道迎面而来的目光最宛如锋利的剑。 不用再去问,答案已经清清楚楚了。 重重的力道撞得她连着退了几步,脚步还没站稳,她和他擦肩而过。 还是不甘心,伸手去抓住他衬衫衣襟。 迎上他的目光。 在那道目光中她瑟瑟发抖了起来,手无力垂落。 他的身影快速远去,目光从他的后脑勺移动到搁在他腰间的那只手上,那手的手腕遍布伤痕,一看就是被用皮带勒的。 惨然笑开,疯女人,那个疯女人。 呆站在那里,不断有脚步声从她面前经过,跟在她身边的是如影随形的高云双。 高云双背后是那个房间,那个镶有方块玻璃的房间。 房间门板上贴着一具扭曲的躯体,一颗子弹穿过的躯体主人的头颅,子弹所留下的弹孔就像是黑乎乎的洞。 顺着那颗头颅往下是黑色的身体,黑色的身体就只着一件裤子,开枪的人没给他机会扣上扣子。 “高……高云双,有……有没有烟……”抖动着嘴唇问着。 也许,抽一根烟会好点。 没有应答,想必是对她把她困在地下室的事情耿耿于怀了。 咧开嘴:别……别……这样,你看……我都,都遭受到……报应了。 还是没有应答。 “高……”抬起头,一呆,细细辨认眼前的这张脸:“方……方为其,你怎么……你怎么会在这……这里?” 这真是一个很奇怪的夜晚,怎么连方为其也来了?出现在这里的方为其也怪怪的。 “眼……眼镜呢?”指着方为其的脸。 他静静凝望着她。 “方……方……” “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怎么变成了小结巴了?”很温柔的声线。 呆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张脸,原来…… 原来,方为其弄的热可可特别好吃,原来,方为其的书呆子形象一开始就不让她讨厌,原来,融融午后可以毫无猜忌趴在他肩膀上呼呼大睡,都是有原因了。 如果这样的时刻发生在别的时间里头,大约她会喜极而泣,可现在她太累了。 她有点想休息了。 头搁在他肩膀上。 别来无恙,偷走哈桑家牛仔裤的圣殿士。 距离方为其几个脚步远的方位躺着一个人,一个穿着巴萨十号球衣的瘦小男人,奇怪的是原本红蓝条纹的球衣颜色变成了灰黑。 “我没那么坏。”盯着那件沾满血迹的灰黑色球衣,她和他说。 “当然。” “方为其,你知道吗?我要撑在现在不容易。”她又说了一句。 在那个混沌的世界里,有两股力量在较量着,一股力量拼命的把她往里面扯,一股力量把她往着外面的世界扯。 里面的世界有什么在等她不关心,但她对外面的世界还有所期待。 “我知道。”很温暖的手在轻轻触摸着她的头发。 那指尖让她觉得困倦。 骤然响起的声音把她给吓了一跳。 侧耳细听,那声音来自于通风口,那是救护车由远到近的声音。 宛如从迷梦中醒来一样,拔腿就想往外跑。 一只手抓住她。 “许戈。” 回头去看方为其时,一双眼睛已经聚满泪水,这个时候还能流眼泪真好,还能从眼眶里流出眼泪就证明着——没死心。 “方为其,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方为其,也许,也许阿特这次会选择相信我,只要从我口中说出来的他都信。” 有那么一瞬间,许戈曾经触某个世界,那个世界有细软的沙滩、温柔的海水、遍布的鲜花、午后的南风、她还是穿着蓬蓬裙梳着牛角辫的年纪,妈妈在她左手边爸爸在她右手边。 可是,她惦记着住在外面世界的阿特。 “方为其,我要去告诉他,这些事情不是我干的。” 爱了那么久的人。 比沙滩还要柔软、比海水还要沉溺、比鲜花还要美好,比起爸爸妈妈的呵护还要向往、让她魂牵梦萦着。   ☆、第95章 /(许戈) 跟在方为其背后,许戈脚步飞快跑过那些弯弯曲曲的地下道,特属于凌晨的新鲜口气伴随着曙光越来越盛。 修道院的位于山上,光源处衔接着薄雾,薄薄的雾气中依稀可见闪烁的车灯,车灯夹杂着救护车的霓虹。 山风推动着雾气,眼前一切时隐时现,依稀中风里传来他说话的声音,脚步循着那股声音。 那声音近在眼前了。 脚踩着的从凹凸不平的地下道路面变成了柔软的草地,十几辆车杂乱无章的停在小块平地上,十几辆黑色轿车,四辆印有1942标志的军用卡车,两辆救护车,数百人围绕着那些车站着。 有1942成员、有医护人员。 在那些人中,许戈第一眼就看到了厉列侬,他站在救护车旁边正在和医生交流,隔着她和他之间就只有三个台阶。 只要上了那台阶—— 脚刚刚迈出,手就被一股力量紧紧拽住。 “许戈……”方为其声音带着涩意:“厉列侬和我不一样,我相信你并不代表他也相信你,我这么说……没别的意思,他和我的成长环境不同,理念、判断、价值观等等等这类东西在他脑海中根深蒂固。” 现在结巴的人怎么变成方为其了。 “许戈……即使你从他口中没有听到你……你想听到的话,也……也不要伤心难过,因为……因为我是以一名旁观者的角度,而他……而他是当局者,不是有一句话叫做……” “有一句话叫做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方为其你想表达的我都知道。”目光一动也不动注视着那个人,说:“方为其,我告诉你一件事情,现在我的身份不再是他的未婚妻,我现在的身份是他的妻子。” 握住她手的人松开了手。 目光舍不得移动,许戈不知道自己这般眷恋的目光还能延续多久。 “方为其,我和他在教堂前宣誓过,我们要彼此信任,那信任要延续到我们离开这个世界。” 说完,许戈脚迈上台阶,一步一步朝着厉列侬走去,停在他面前,叫了一声阿特,他专注于和医生说话,一边和医生说话目光一边往着他左手边的救护车。 她自然知道救护车里的人是谁。 清了清嗓音,把声音提高一点,再叫了一声“阿特。” 他这才转过头来看她。 脸色苍白、精神疲惫,眼神冷淡,想必这样的一个夜晚也让他够呛。 看了她一眼,他在人群中张望着,叫了一声高云双,高云双来到他面前,目光重新回到那辆救护车上,他说:“你先回去。” “阿特——”润了润唇瓣。 还没等她说出后面的话。 “高云双。”厉列侬的声音带着不耐烦。 “阿特你听我说。”就差没有去抓住他的手哀求他了。 往着她这个方位,他的唇凑到她耳畔:“许戈,半个钟头后警方将会接手现场。” “所以呢?”脑子又开始有嗡嗡嗡的声音了。 一颗心发懵发冷。 不需要她开口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可是,这个人她爱了那么长久的时间,她真的不甘心。 喃喃说阿特我没有。 “高云——” 伸手,拽住他的手:阿特求你了,给我五分钟,就给我五分钟时间。 眼巴巴的,可怜兮兮的看着那张脸。 直到他反拽住她的手。 她被他拽离到距离车辆十几步左右的地方,一边是老旧的修道院,另外一边是丘陵和丘陵间的裂口。 裂口处是川流的河水。 站停,四目相对。 短短不过数秒间,许戈就在厉列侬的那道目光中败下阵来。 蠕动着嘴,之前那些她好不容易想出来说服他的话一一不见踪影。 倒是他思路清晰。 “在警方接手现场之前,我会让人一一消除你在现场所留下来的痕迹。”他说:“许戈,那已经是我的局限了。” 看着眼前的这张脸,这是她爱了那么久的男人嘛? 是的,是的,当然是。 呼出一口气,说。 “厉列侬,我没做过那些事情,我没那么坏。” “许戈,你知道吗?从她在她房间里留下信、到她在布拉格机场买了车票我都知道,但我假装不知道,因为我不想和你的关系变得糟糕。” “厉列侬,比耳朵聋了吗?你没听见我和你说的话吗?我没那么坏!为什么方为其相信我的话,可作为我丈夫的人却不相信我说的话。” “那是因为方为其没有听到你说的那句‘如果你真的执意想要我回去的话,日后那位南加州小姐要是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你可不能怪我’。”厉列侬大声说出:“这句话带着典型的许戈风格,如果她出现在我面前了我就不客气了。” 脚步踉跄往后—— 是啊,的确她说过那样的话,距离说那句话的时间也不过是几十个小时时间而已。 脚步踉跄中,来自于背后漩涡式的风把许戈的脊梁刺得生冷,转过头,她看到处于丘陵中间的河水。 河水很急。 一只手拉住她。 她在他眼中读出了痛楚,悲伤,以及很深沉的无奈。 连翘,那只终极怪兽,此时此刻一定睁着那双猩红的眼睛。 不,不,不能如她的愿。 她不能让她爱的男人在自责和懊悔中度过长长岁月。 紧紧抓住他的手: “阿特,你就和我说一句我相信你,可以吗?” 可以吗? 可以吗?!她不能在接下来的长长岁月里处于对他的怨恨当中度过,她害怕,她现在内心里已经在因为他的不信任开始恨他了。 很恨很恨了。 “要说出那句话很难吗?” 一秒、两秒、三秒。 绝望的泪水刺痛她眼眶,愤怒的声音盖过河水川流的声音: “厉列侬,要说出那些话有那么难吗?你都不知道,这些年我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厉列侬我不想恨你的。” “阿特我爱了你那么多年,那么多年的时间就换不来那句‘我相信你’吗?” 往后倾斜的身体被动摆正。 那个人在看着他。 他说: “不是和你结婚了吗?” 刹那,万箭穿心。 不,不,她后悔了,后悔极了,当时应该听方为其的话来着,不应该去奢求的,如果不奢求的话大约也没有此时此刻的痛彻心扉了。 你以为最局限的也就那样,垂垂老矣的老者用苍老的声音告诉着:“孩子,那个黑色的盒子里还有第二层,说不定还有第三层。” 痛苦是一山比一山高的事情。 以为到头了,其实并不。 终极怪兽赢了。 眼泪瑟瑟往下流,嘴里却是咯咯的笑个不停,手在颈部处摸索着,但求手指灵活一点,但是啊,手指总是在抖动个不停。 千辛万苦找到,狠狠一扯,手一挥,项链和着那个戒指朝着半空中飞去,目送着它掉入了河流中。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转身,朝着车灯闪烁的方向。 几步之后,手被拉住。 朝着那个人。 弯下了眼睛。 用世界最为甜美的声腔: “厉列侬,你给我听好,我发誓从此以后,我将不会因为你的自责、懊恼、愧疚、悔不当初而付诸一丝一毫的怜悯。” “许戈,”拉住她手的人加大力道:“等……” “厉先生——”急急跑来一个人,这个人在他耳边耳语一番。 厉列侬放开她的手,看了她一眼,跟着那个人急急离开。 此时此刻,从许戈手腕处传来一阵薄薄的湿意,那湿意遍布到她手背上,想必她刚刚的模样把厉先生吓到了。 都吓得掌心冒汗了。 迎面走来了高云双,高云双身边跟着方为其,方为其正低声和高云双说话,许戈想起了昨天那两个人还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还有,方为其和厉列侬也是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现在看来,有一点许戈可以确定的是方为其也是1942的成员,不过现在她对这些没什么好奇心了。 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离开这个鬼地方。 跟着高云双上了车,打开车门问站在车窗外的方为其:你不走吗? 方为其深深看着她,许戈别开脸,目光往前。 救护车发出刺耳的声音,往下山下飞驰而去,厉列侬的侧面印在救护车车窗上,眨眼功夫救护车就消失晨雾中。 晨雾之上是翠绿山色,一缕金色的光芒落在山顶尖上,像金色权杖。 “许戈。”方为其叫她。 “嗯。”目光一动也不动。 “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什么也不要去想,把一切交给我。” “好。” “许戈,等这件事情结束后,我会告诉你一些事。” “好。” 也就她和方为其说话的功夫,半轮红日挂在山尖上。 太阳升起了,一切结束了,连翘说得对,这将会是让她铭记终生的一个夜晚。 高云双开的车,车子朝着山下,一路上警笛声不绝于耳,警车往着山上,她们的车往山下。 自始至终,白带一般的河流也一直往着山下,车子经过了连接着山和道路的桥,山上的河流从桥下经过,桥下的河流延伸至伏尔塔瓦河,变成了伏尔塔瓦河的河水。 许戈闭上了眼睛,终有一天,她那丢掉的爱情信物最终也会变成伏尔塔瓦河河底的沉淀物,若干年的以后,有饥饿的鱼儿把它当成美食,再若干的年后,伏尔塔瓦河的那条小鱼儿游到了大海,一天天一年年长大,捕鱼的季节来临时,长大的鱼儿游近了渔人网兜里。 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某天经过码头,那从鱼肚子里找到的项链已经是锈迹斑斑,她站在那里看着,看着看着泪水聚满了她的眼眶。 “奶奶,你怎么哭了?”手里牵着小小的女孩,女孩问她。 “不对,是海风大。”老妇人拉着小女孩的手离开了那片码头。 一眨眼间,沧海桑田,双手掩住脸,任由泪水从指缝出一缕缕的渗透出来。 --- 回到福利院,许戈眼睛几乎都要睁不开了,洗完热水澡往床上一趟,昏天暗地的。 醒来时,已是临近黄昏时间。 喝完一杯热牛奶,许戈给和她关系较好的1942成员打电话。 从那位成员口中许戈知道连翘现在就住在布拉格和1942有合作的医护中心。 被送进医护中心时连翘呈昏迷状态,中午醒来一次,据说醒来后情绪十分不稳定,直到厉列侬出现情绪才稍有好转。 就在许戈喝牛奶的那会儿,再次醒来的连翘因为没有找到厉列侬用一把手术刀割了大动脉,现在在抢救当中。 电话彼端,迟迟疑疑的声音:“阿曼达……” 和许戈正在通话的是她在1942交到的第一位朋友,年长许戈两岁,现在在1942护理中心工作,她们间有十几年的交情。 想必,连翘的演技也把她这位朋友征服了。 现在呈现在世人面前的状况是:热情浪漫的南加州姑娘忽然间遭到了自己心仪的男人的未婚妻的迫害,残酷的现实让她一时之间无法面对。 挂断电话,看了一下钟表,下午五点半时间,很快的太阳就要下山了。 她得需要等待多少个日落,才能看到厉列侬一脸懊恼的出现在她面前,和她说对不起那个时候没有选择相信你。 许戈现在所要做的是:等待,等待那个时间的到来。 到那时,她要用很平静的声音告诉他,厉列侬这次我们真的结束了。 刚刚放下牛奶杯子,敲门声响起。 站在门外的是高云双,和高云双出现在她门口的还有一位身材瘦削的中年女人,这位据说已经等了她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 当这位中年女人叫她“许戈”时,许戈让高云双把中年女人带进来,在这里更多的人管许戈叫做阿曼达。 很少有人知道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房间只剩下许戈和那个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把她细细瞅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她眼角上,笑着说:你一出生眼睛就在笑着。 “你出生时我抱过你,当时我心里是十分嫉妒的,那个倒胃口的女人怎么生出这么可爱的小家伙。” 脸色苍白、眼神浑浊涣散、太阳穴手背上随处可以看到凸起的青筋、一看就是有长期酗酒经历的人。 也不知道这个时间点,这位酗酒的女人将在她生命里扮演的是何种角色。 “女士,你还是直接进入主题吧。”许戈说着。 “三十八岁,在瑞士的一次雪崩中我是在那块场地上唯一的生还者,四十二岁,一次护照丢失导致于我错过从安卡拉飞往阿姆斯特丹的航班,我错过的那般航班遭遇了空难,一百四十名旅客乃至机组人员无一生还。”中年女人娓娓道来:“当时我就在想,那两次死里逃生的背后一定有着别的原因。” 女人笑容收起,之前看着她亲切眼神变成了怨毒:“现在,我想明白了,我之所以两次死里逃生都是为了这一刻。” “这一刻,站在你面前告诉你一段故事。” 眼前的女人是许戈最讨厌的那款热衷于装神弄鬼的女人,敛起眉头。 “我保证,”中年女人莞尔:“我接下来要讲的故事没有任何装神弄鬼的成分,故事也很简单,我会争取在十分钟时间讲完。” 指着手表:“我也赶时间,待会我还得去另外一个地方,你能给我倒一杯水吗?” 许戈把注满水的杯子放在女人面前。 “听说过菟丝花女人吗?”喝了一口水,女人自问自答:“我接下来要讲的故事将从一名菟丝花小姐讲起。” ---- 女人的故事开始了: 菟丝花小姐从小体弱多病,一个礼拜的课她就只上满三天就谢天谢地了。 太阳太大、天气太热、天气太冷都成为了菟丝花小姐不上课的理由,这样的一名学生功课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可偏偏学校里有大堆的男孩子抢着为菟丝花小姐做笔记补习,尽管他们知道菟丝花小姐是有婚约的人。 菟丝花小姐的未婚夫是白马王子级别的人物,菟丝花小姐家庭中道,父亲几个小型商场每年小有盈利都是靠自己未婚夫家族的照顾。 菟丝花小姐和白马王子相识于教会举办的新年晚会,白马王子第一眼就爱上了唱诗班里年纪最小的菟丝花小姐,对其展开了追求,之后确定关系,订婚,这两个人感情一直很好。 “然而,真的是那样吗?”中年女人再一次自问自答了起来:“她骗了全世界,这其中也包括她的未婚夫。” 在菟丝花小姐柔弱的外表下藏着的却是另外一番模样,夜晚化着大浓妆偷偷溜出房间去跟踪自己的偶像、懒得上课就说身体不舒服、讨厌那个女生就偷偷散布这个女生的不实流言、用楚楚可怜的模样哄得男孩子们给她做笔记以此来满足那份虚荣感,等等等这类事情菟丝花小姐做起来驾轻就熟。 菟丝花小姐的这一番行为就只有和她很要好的朋友知道。 她在她这位朋友面前毫不避讳口无遮拦,她最喜欢在她朋友面前说自己未婚夫的坏话,嘲笑自己未婚夫的床上功夫是菜鸟级别的。 二十四岁,菟丝花小姐和白马王子未婚夫的婚期被提上日程。 距离结婚还有两个月时间,菟丝花打着“想让自己变得坚强”的倒胃口口号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一个人旅途。 一个月后,菟丝花小姐回来了。 她的朋友发现旅行回来的菟丝花小姐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成了热情向上的那款好姑娘。 在朋友的追问下,菟丝花小姐才说出她在旅途中认识了一位男人,因为这个男人菟丝花小姐想让自己变好。 这次回来的菟丝花小姐是打算和自己父母、以及未婚夫摊牌的,知道菟丝花小姐的意图后,她那过惯了好日子的父母以死相逼。 一个月后菟丝花小姐和白马王子未婚夫的婚期如期举行,婚礼前夜,菟丝花小姐一双眼睛哭得就像兔子,她哭着和自己朋友说她对不起那个男人。 九个月后,菟丝花小姐在医院生下一对双胞胎。 那一天,她告诉她朋友一个秘密,孩子的爸爸另有其人,那天,奄奄一息的她和她朋友说:“裘轻,你帮我一个忙,我也帮你一个忙。” 说到这里,中年女人咯咯笑了起来,笑到腰都弯了:“原来,很早以前她就知道我在暗地里窥视她的未婚夫。” “知道那种心情吗?那么好的男人怎么就那么倒霉碰到那样糟糕的女人,久而久之就变成假如是我的话,我肯定不会那么对他。” “而且,她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带着我去见她的未婚夫,制造出一点点让我和她未婚夫独处的机会,给一点甜头让我像奴隶般的跟在她屁股后面转,毕竟让一名艺术学院最被看好的优等生成为她的仆人多多少少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也不过是七、八分钟时间,许戈从之前漫不经心站着变成了需要依在墙上站着。 冷冷看着笑得不能自己的女人,心里在想着有什么好笑的,也不过是很普通的三角恋爱情故事。 怎么还在笑,到底要笑到什么时候?! “笑够了没有!”大声喊出。 那句话就像是忽然蹦出来一样,结结实实把许戈自己也吓了一跳。 刚刚还笑弯的人缓缓起身。 女人细细的,细细的瞅着她,说: “现在,再听那句‘我小时候抱过你’是不是特别有感觉?” 能有什么感觉? 冷冷回望,冷冷说着:“好了,故事讲完了,你可以走了。” 中年女人点头:也差不多讲完了,不过还欠一个结局。 “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从小体弱多病的菟丝花女人因为生产耗尽所有力气,以一位好母亲的姿态离开了这个世界。” 从千里之外赶回来的丈夫、孩子的“爸爸”如菟丝花女人所料想的那样,以为刚刚出生的女儿提前一个月来到这个世界上。 他因为没能陪在自己妻子面前而陷入了深刻的自责当中。 这个时候菟丝花小姐的朋友正带着双胞胎中早二十分钟出生的孩子前往欧洲。 她把那个孩子交给了一个男人,她给那个男人传了菟丝花小姐给他的一段话‘什么也不要去问,让孩子快乐的长大’。 从欧洲回来三个月后,菟丝花小姐的朋友如愿嫁给自己的心上人,因为菟丝花小姐临死前留给自己丈夫这样一句话‘孩子需要在一个健全的环境下长大’。 “猜猜,她留给我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她说,裘轻,我会用这双眼睛一直看着你的。”中年女人再次咯咯笑了起来:“那真是一位热爱撒谎的坏女人,离开世界之前还留下这样的弥天大谎。” “她以为那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是神给她的礼物,一个留给心爱的人,一个留给她一直所亏欠的男人,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永远也不会想到二十四年后,一切会演变成这样的一出闹剧,那恰恰是神给她的惩罚。” “而我,再乐于不过见证到这样的一场惩罚。” 在中年女人咯咯的笑声中,许戈似乎再次看到那个黑色盒子。 第一次打开黑色盒子的是汤姆叔叔,第二次打开黑色盒子的是那名叫做连翘的终极怪兽。 会不会第三次打开的盒子的就是眼前这位陌生的中年女人。 这预感不能成真,不能…… 女人的嘴一开一合: “对了,我好像还没有告诉你故事里主角们的名字,菟丝花小姐的名字叫做楚琳,大家都管她叫做楚楚,故事里白马王子未婚夫的名字叫做连赫。” 好像,又有无数的绿头苍蝇从四面八方钻了进来。 嗡嗡嗡又开始了。 女人还在说着话:“而那个让我们的菟丝花小姐想要变好的男人叫做许—绍—民。” 最大的那只绿头苍蝇冲进许戈的耳朵里。 不不,不要被这个女人给骗了。 摇着头,嘴里重复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这个世界很大,巧合的事情多的是,一个华盛顿州就出过四个克林顿。” 女人继续笑着,遍布青筋的手在皮包里找啊找的,最终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呈现在她眼前:看呐,你们的眼睛一模一样。 照片里,脸色苍白的女人抱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婴儿。 三双眼睛都在笑着。 手狠狠一拍,把那张照片拍落在地上,嘴里说着“给我一个小时,我可以找出一百张这样的照片。”可眼睛却是在追寻着那张照片。 泛黄的老照片掉落在许戈的脚下,目光停留在那个年轻女人的脸庞上。 依稀间,某一年夏天,年幼的她在爸爸记事本里翻到穿得很洋气的年轻女人的照片。 指着照片“爸爸,那是谁?”爸爸从她手中接过照片,说那是他以前的朋友。 “那她现在在哪里?”“我怎么知道,爸爸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遍布青筋的手捡起照片,照片被放回包里。 女人往前半步,她在很认真的整理仪容,她说:许戈你现在猜到我是谁了吧?一直被愚弄、被利用、得不到爱情的女人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发泄她的不满。 “我们的菟丝花小姐怕我把事情抖了出来,死之前还恐吓了我一把,说会用她的眼睛一直看着我,这样再好不过,今天,她终于可以透过我的眼睛看到她的一对心肝宝贝的下场。”女人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看了一下表,莞尔:“刚好过去十分钟,之前我和你说过我赶时间,我还得去另外一个地方。” “现在,我要告辞了。” 许戈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遍布青筋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唠叨着:“可怜的孩子,被吓坏了吧?要怪就怪你妈妈,嫉妒、羞辱、玩弄这是你妈妈留给我的,现在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了,那才是我最期待的。” “连翘。”女人声音阴测测的:“她简直和她妈妈一模一样,用天使般的面容把谁都玩弄于她的股掌之上。” “我一直拿她没办法,我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欣赏那个小.□□在得知真相时的可爱表情了。” 女人的笑容声音是一出春日的咏叹调: “在你们还没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你们共用着一个卵巢,第四周你们分别长出各自的羊膜囊、第六周你们开始有了心跳,第八周你们长出了能够弯曲的胳膊和腿,脑细胞向往延伸相互接连,第十二周,你们约好一起朝着自己妈妈踢出第一脚,第十六周,你们开始斜着眼睛看对方,你给我一个鬼脸我还给你一个鬼脸,第二十周,你们开始长头发,第二十四周,你们的皮肤变得皱皱的,第二十八周,你们一起睁开眼皮,开始真正意义上的认识彼此。” “第三十二周,你们相互依偎等待着,当指尖触到第一束光源时。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比一对双胞胎更为亲爱的共生体了。” 那场春日咏叹曲终人散,直把那名唯一的听众一颗心听得垂垂老矣。 伸手,许戈抓住那女人的皮包。 “难受了?这就对了,但只有你难受并不够。” 手死死的抓住那只皮包。 “放手!” 低下头,掉落在地板上的泪水如大颗的雨点。 “别告诉她,求你了。” “不,不不,那可是我最期待的环节,我得让那个小.□□知道她都对自己的姐姐干了什么事情,人们信奉最甜美的果实得留到最后,连翘就是属于我最后的甜美果实。” 沉默—— “放手!” “求你了,我可以为你做很多很多的事情,我……还算有能力,只要你想,我会竭尽全力。” 女人笑声狰狞: “不不,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的事情,我这一辈子还能看到、参与到这么一场大戏之中已经没有什么值得遗憾的事情了。” “为什么要先告诉我?” “因为你比连翘早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分钟。” 苦苦的笑声伴随着雨点大的泪水,一时之间让人分不清那张脸是在哭着还是在笑着。 “你也说了,我比她早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分钟,我有那个责任。”那声音包含了世界上最极致的无可奈可:“自始至终我都是倒霉的。” “所以呢?” 也不过是眨眼功夫,泪水隐去笑声消失不见。 “裘女士,你应该有长期酗酒的经历,从这里到你所想要到达的地方有一条捷径,因为地理位置这条捷径被当地人称之为死亡公路,每年有一百以上的人在这条死亡公路上葬送生命,马上天就要黑了。” “几个小时后,正确时间点应该在晚间十点左右时间,会有住在死亡公路附近的居民给警察局打电话,死亡公路又发生了交通事故,很快的警方调查报道就会出来,他们会在你的身体里测试到超标的酒精含量。” “再之后,那个在死亡公路发生交通意外的死者身份会被确认,一切合情合理,心系自己女儿安危的母亲想通过捷径快点见到她的女儿,在行驶过程中因为酒瘾发作喝了两杯,结果酿成悲剧。” “这样看来,裘女士你也是倒霉的。” --- 五个小时后。 许戈走进一家麦当劳,她要了一份炸鸡,她已经差不多两天没有吃饭了。 吃完最后一根薯条,许戈听到坐在她身边的两名正在上网的男人在谈论着让布拉格人心惊胆战的死亡公路又发生事故的新闻。 走出麦当劳,夜雨说来就来。 紧挨着麦当劳附近的便利店有兜买雨衣和雨伞,许戈掏钱买了一件雨衣,余光中看到那排列在一起的烟架。 从找零中拿出十欧元:“给我一包烟。” 那是许戈第一次抽烟,和很多第一次抽烟的人一样,尼古丁的辛辣把她呛得咳嗽连连,第一根烟抽了一半就被她丢进垃圾桶里。 什么鬼东西。 穿着雨衣,站在关闭的银行门口,手里拿着剩下的烟,眼睛看着不远处那幢医院大楼,十一点左右时间,那里灯火通明。 想了想,许戈再次抽出第二根烟。 点烟时,手抖得厉害,最终烟点上了。 第一根烟把她呛得咳嗽不已,第二根烟却是把她的泪水都呛出来了。 雨更大了,世界除了黑夜就是白茫茫的雨,雨中遍布青筋的手在空中挣扎着,许戈闭上眼睛,死死的闭着。 第二根烟抽完,捂紧雨衣许戈朝着那幢灯火通明的大楼跑去。 向医院柜台要了昨天早上被送到这里的亚洲女孩的讯息,帮许戈查找的是一名圆脸的医护人员。 医护人员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 “什么?”晚间时间,柜台中心人不多,周遭也很安静,她的声音显得无比突兀,突兀而且尖锐。 圆脸的医护人员似乎被她的样子吓到了,小心翼翼重复了刚刚的话: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 连翘死了,太奇怪了。 年长的医护人员似乎是被她的大嗓门给打扰到了,来到许戈面前一脸不高兴的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像逮到救兵一样,紧紧抓住那位的手:麻烦您再帮我查一遍。 在许戈看来,那位圆脸的医护人员一看就是新手,新手很容易犯那种低级错误,眼前这位就不一样。 而且没有道理啊,那只终极怪兽现在肯定忙着a选项带来的甜蜜,怎么可能死了,一定是弄错了。 眼巴巴看着年长的医护人员脸上的表情,好不容易等她查完。 “死了,两个小时之前,抢救无效。”年长的医护人员平静的说着。 这个时候许戈想起不久前她朋友打电话给她,说连翘因为醒来找不到厉列侬用一把手术刀割了大动脉。 “不不,不……”许戈朝着那两个人摇着手:“那是假的,她比我还能骗人,你们不要让她给骗了。” 为了证实这一点,许戈拿起手机,她给自己在这里工作的朋友打电话。 嘟——嘟嘟——嘟嘟嘟—— 该死,电话狠狠朝着地板上扔去。 从雨衣滴落的雨水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走廊如数被漆成白色。 白色的走廊在白炽灯的衬托下死气沉沉的,跟在那位圆脸医护人员背后,许戈一步一步的往着那个走廊的尽头。 离开柜台前,许戈依稀还听到两名值班的医护人员在背后议论她是不是精神不对,其中一位还建议报警。 她想,她现在一定很像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人。 终于,来到了那个走廊尽头。 沿着走廊尽头拐了个弯,十几步之后圆脸医护人员给了她一样东西,匆匆忙忙说了一句“按照那个号码你就可以找到你朋友了。”之后跑得比兔子还快。 许戈想,现在她不仅像精神病患者,而且还是那种危险的精神病患者。 低头,许戈看到她手上拿着的是由阿拉伯数字组成的号码牌,抬头,看清楚头顶上的标注时,吓得魂飞魄散。 把手里的门牌号丢到一边,怎么让她到太平间来找人了。 站在那里,雨下得可真大,哗啦啦的。 雨声中,有“滴落,滴溜”的东西在响着,那到底是什么呢?近了近了,好像就在她后面,回头。 有一个人推着推车往她着这个方位,推车上盖着白色的东西,一点点的近了,然后推车停在她身后。 有一个声音很像她,那个声音在问:干什么? “你挡住我的去路了。” “哦。” 让开,推车从她身边经过,从白色东西里滑落下来一样东西,下意识间去接,接到的是一片刺骨的冰冷,那是一只手。 慌忙收回手,但手却是抖动个不停,手是脚也是。 太平间的门缓缓开启,推车的人推着往那道门的裂口,目光木然跟随着,看到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是不是想和你的朋友做最后的告别?如果是那样的话,进来吧——” 掉头就跑。 跑得快级了,快到脚步就像要飞起来一样,好像身体真飞起来了。 在呼呼的风声中,远远的,有一座山。 山下遍布着大街小巷,小女孩一边哭喊着“梅姨,我不敢了,我以后真的不敢了”一边没命的跑着。 跑着,跑着,头发散开了,鞋子掉落了,她可不能让梅姨抓到,梅姨老是当着那个人的面打她屁股,太丢脸了。 跑着,跑着,天空下起大雨来。 那个屋檐下的角落看起来很安全的样子,跑向那个角落,卷缩好身体,这样一来梅姨就找不到她了。 嘴里挂着得意洋洋的笑容,低头。 那一低头间。 泪流满面了起来。 怎么长大了,怎么一下子长得这么大了呢? 她很讨厌长大来着。 长大了,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 痛苦是一个黑色的盒子,总以为到底层了,可远远没有,现在她没有勇气去揭开第四层了,她总是很倒霉不是吗。 大雨哗啦啦的下着。 远远的来了一个人,那人很熟悉的模样,那人穿过雨帘来到她面前,那人手轻轻的在她头顶上拍了一下:“许戈,你怎么又往爸爸的烟斗里塞胡椒米分了。” 刹那间,委屈得就像什么样。 “爸爸,爸爸——” 屋檐下,雨声,哭泣声。 雨停下时。 她轻轻的去触摸着那张脸,沿着额头、鼻梁、脸颊、下颚、最终落在那个肩膀上,拍了拍那个肩膀。 一如既往,坚实可靠。 缓缓的,把头搁在那个肩膀上。 闭上眼睛,眼角垂落下来最后的那滴眼泪。 “爸爸,只能到这里,爸爸,我再也没有力气了,爸爸,我要休息了。” 爸爸,我真的有努力过,很努力很努力过。 只是现在她没有力气再去打开那个黑色盒子的第四层了。 --- 有生以来,厉列侬最慌张的时刻发生在那个雨夜。 当方为其带着一名肤色黝黑一脸络腮胡的男人来到他面前,当方为其让他睁大眼睛集中注意力去看那段视频时。 那些人当中年纪最小的索马里青年党分子在现场安置了隐形摄像头,本打算事情结束后和他朋友在私底下分享。 摄像头记录了那两个女人一举一动,连同对话。 看完视频,大汗淋漓。 迎面而来的两拳把他打得眼前一阵发黑,黑色调的影像伴随着的是方为其的“原来一直以来她什么都知道,现在我明白了那时她和我说要撑到现在不容易。” 那个一直被刻意保护着的娃娃啊,话很多,一点小事情就没了的,那样的娃娃,怎么可能懂。 可方为其说“原来一直以来她什么都知道。” 第一次,厉列侬觉得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还真的心狠手辣,就这么给了他如此措手不及的一记重拳。 耳边,山风,女人的声音哀伤又绝望。 “阿特,你就和我说一句我相信你,可以吗?” 跌跌撞撞往着门外,眼睛看不清楚方向,唯一看得见的是那张惨白的脸,泪水布满着惨白的那张脸,像老房子漏水的墙,白得宛如下一秒就会坍塌。 恍然想起。 那张脸其实有一双即使不动看着也像在笑的眼睛,本应该用来笑的眼睛却因为他留下了多少的泪水。 看看,许戈那个女人为厉列侬留下了多少的泪水。 “厉列侬,要说出那些话有那么难吗?” 而那么多的泪水最终还是没有换来他的一句“我相信你。” 那一刻,厉列侬无比希望自己能长出一双拥有飞翔能力的翅膀,那一刻,厉列侬唯一想做的一件事是: 好好的,好好的,把她抱在怀里,亲吻着她的鬓角。 去他那些见鬼的规则,去他那些见鬼的理性,去他那些见鬼的傲慢、偏见。 把她抱在怀里,尝试用最讨好的声音:许戈,是我不好,都是我的不是,要不,你就狠狠踹我一屁股。 说那样的话,会惹来她和以前一样咯咯的笑个不停吗? 不,不。 现在想起来连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萦绕在山间薄薄的雾气散开,他如此清晰的看到那张惨白的脸上遍布着的脆弱。 声音更为脆弱:“你都不知道,这些年我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可他回以了什么? 回以了什么?!! “我不是已经和你结婚吗?” 手狠狠压在方向盘上,该死,该死。 厉列侬你下第十八层地狱去吧。 狠踩油门,把音乐开到最大,从夹层里拿出烟,点燃,等火光来到盛极,猩红的那一端朝着腿上狠狠的压下。 许戈,你看我用我的方式惩罚自己了。 待会,你休想把我拒之门外。 那时他会放任自己去乞求。 “许戈,从现在开始,我会真的去学习信任你。” 我发誓,不,已经在开始学习去相信了。 “阿特,信不,我一脚往天上一踹就可以把天空踹出个大窟窿来。”“那还用说,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不是已经把银河系干掉了吗?” 许戈,你会笑倒在我怀里吗? “阿特,信不,我一颗子弹可以以环形方式穿透十五个坏蛋的脑袋。”“许戈,我要给世界吉尼斯纪录协会打一通电话,让他们给你颁发吉尼斯证书,我相信未来的一百年里,没人可以打破你保持的记录。” 许戈,你听到没有,我现在已经在很认真的学习去相信你了。 终于,来到她的房间门口,刚刚还恨不得马上飞到她面前的心情瞬间化为乌有,面对着那扇关闭着的门。 厉列侬开始害怕了。 她说:“厉列侬,你给我听好,我发誓,从此以后,我将不会因为你的自责、懊恼、愧疚、悔不当初而付诸一丝一毫的怜悯。” 言犹在耳。 不敢敲门,嘴里拼命问着高云双“作为一名做错事情想来到妻子面前求饶的丈夫,我看起来合格吗?” 如果高云双回答还不够的话,他也许会把自己弄得更加的糟糕,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在面对他时总是很容易心软。 “厉……” “快说!” 高云双目光往着他的腿看了一眼,点头。 有生以来,厉列侬还没有经历过那么紧张的时刻,一颗心仿佛随时随地就要从胸腔里跳跃出来。 打开房间门。 慌张导致于他指着空空如也的床,和高云双说高云双我现在精神无法集中,告诉我我现在看到的是幻觉。 许戈不见了是厉列侬的幻觉。 “厉先生,对不起。” 跌跌撞撞离开那个房间,这期间他打了多通电话,他让很多很多人去找许戈,其中有人对他说出这样的话“许戈不见了是经常的事情。” 不,不,这一次不一样。 厉列侬比谁都清楚,这一次许戈的不见了和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这一晚,厉列侬听到最多的话是“厉先生没找到。” 没找到。 漂泊大雨中,厉列侬听到自己的声音穿透雨帘:许戈! 许戈,你现在在哪里呢? 如果问厉列侬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许戈的也许连他也不清楚,如果问厉列侬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爱上许戈的。 他会告诉你:“就在那个雨夜,那个屋檐下,她穿着雨衣,身体卷缩成为了一条毛毛虫,鞋子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她的脚底在流着血。” “她的脚底在流血。”触摸着她正在流血的脚,依稀间他嗅到某种物体被烧焦的痕迹,那物体来自蕴藏在肉.体之下。 那是前方对胸骨体第2-6软骨,后方平推第5-8胸椎所在位置,据说那是心脏位置,它在释放着什么信息。 有生以来,那也是厉列侬最为憎恨自己的时刻。 卷缩在屋檐下的她一脸的茫然,就这样茫然的看着他。 走了过去,轻轻的把她抱在怀里。 那一刻,遍布在他脸上雨水是温热的,一颗一颗沿着眼角。 他的女孩,这个雨夜,都经历了些什么。 那个时候,他和她都不知道,关于那名叫做连翘的女患者为什么会出现在死亡名单上仅仅只是因为电脑系统的出错。 黎明时分,他的女孩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当他从她口中听到“我要回洛杉矶”时,那个黎明时分,万丈高楼刹那间坍塌,他站在废墟上。 亲爱的,以后长长的岁月我要怎么办? 如果问厉列侬关于爱。 关于爱,在确信的时刻他是一名虔诚的信徒。 你看,现在他正匍匐于众神脚下。 和她定下婚约时他内心是不甘愿的,往她的手指上套上指环时他坏心眼的希望戒指要么太小要么太大。 最后和她注册结婚时,心里想的是但愿那个可笑的仪式可以成为一场终程机票。 所以,请你们无论如何也给他一个告诉她他爱她的机会。 她都爱了他那么多年了。 ☆、第96章 /(想念) 二零一三年连翘二十四岁,连翘二十四岁那年秋天爱上一个叫做厉列侬的男人,二十五岁初春,属于她费尽心思得来的那个a选项维持还不到三十个小时时间。 一场大雨过后,在布拉格的一家医院房间里。 厉列侬把一张信笺放在她面前:我需要你给你爸爸写一封遗书,到底怎么让你爸爸相信你死了我想你一定有办法,你不仅要让你爸爸相信你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你还必须让他接受一位长相和你一模一样的女儿。 茫然看着他,一颗心还沉浸在处于他怀抱里的感觉,当那颗子弹穿透索马里青年党头目的额头时。 她品尝到了a选项给她带来的巨大甜蜜滋味。 ——蓝色路西法。 那甜蜜的滋味就像是最纯粹的□□,一直延续到此时此刻。 此时此刻,他轻轻托起她下巴:“不是说爱我吗?我现在就给你一个表达爱我的方式。” 温柔的告诉着:“许戈因为生我的气决定和我玩一场比较另类的游戏,这场另类的游戏第一个首先要满足的是借用你的身份。” “南加州来的小姐,你应该为此感到荣幸。” 没给她理清事情的机会,继信笺之后厉列侬又把一支笔推到她面前:你很喜欢玩选项选择,那么接下来我就给你两个选择。 “a选项:什么也不要问,你只需要按照我刚刚说的那样做就可以了,当你写完遗书之后,我会让人把你送到远离许戈五千公里的范围外,哪怕你敢朝着她靠近半公分,你都有可能葬身于大西洋的鱼腹中。” “b选项:你就尽管呆在这里,我会把你之前闹自杀的视频,院方报道,外加一份伪造的抑郁症病历,然后连同你笔迹的遗书一起派专人送到你爸爸面前,这期间我会让人对你进行二十四小时监控,一个礼拜后,大洋彼岸会传来你父亲财产被冻结、收到美政府高等法院的传票的消息。” “你将眼睁睁看着深爱你的父亲因为你的任性妄为而吞下晚节不保的苦果。” 一天后,在给连赫打了一通电话之后,连翘选了a选项,她在这个a选项上加了一个附加条件,听完她的那个附加选项之后—— 至今,连翘还记得那时厉列侬在说那句话时的神情、眼神、说话声线。 “南加州来的小姐真是可怜又可笑。” 刹那间,无地自容。 夜幕降临,厉列侬再次出现在连翘面前,他看着她的眼神复杂又无奈。 有着圆盘一般月亮的夜晚,连翘在厉列侬的第七根肋骨处印下属于她的痕迹 穿越之驱仙师。 夏娃是亚当的第七根肋骨,夏娃是女人亚当是男人。 女人把牙印烙印在男人的第七根肋骨上,以此告诉心爱的男人“请你爱我,爱我就等于爱你自己,我本身就是你身上的一根肋骨。” 带着那个附加条件所给予的心满意足,第二天,连翘离开布拉格来到英国南部,而许戈去了洛杉矶。 不,应该说是“回到”了她洛杉矶的家。 那是连翘离开时唯一知道的事情。 二零一五年,盛夏,拉斯维加斯。 连翘再次见到了厉列侬。 黑色面纱掉落在地上,她头搁在厉列侬的肩膀上。 心爱的男人这样告诉她:“连翘,你才是那个住在镜子里的费罗尼卡,你眼中就只有占有。” 为了来到拉斯维加斯,连翘费尽心思,问她为什么想来拉斯维加斯,其实她也不大清楚,她唯一知道的是,不管她怎么努力一颗心总是无法获得平静。 终于,连翘站在拉斯维加斯的领土上,终于,她站在冠着“连翘”身份的许戈面前。 为什么一颗心总是无法平静,连翘明白了,她不能容忍只有她一个人在吞噬寂寞和痛苦,许戈怎么可以忘记。 她怎么也得让她想起那位“汤姆叔叔。” 就差那么一步了,真的就差那么一步了,破坏她这次计划的是她心爱的男人。 站在厉列侬的面前。 把头搁在他肩膀上。 五分钟后,那扇大门被推开,连翘再次见到那些医护人员,十分钟后她躺在轮椅上离开艺术展览中心。 那一刻,她心里是害怕的,她不知道那些人给她注射了什么,在那些人给她注射的过程中,厉列侬都在扮演着一名合格的旁观者,冷漠、事不关己。 离开艺术展览中心,是黑压压的车厢。 一上车,眼皮就架不住睡意。 再次睁开眼睛,透过落地玻璃,连翘看到昏黄的天色镶着一轮落日,落日下站着身材颀长的男人。 床很柔软,房间采用米白为主色调的柔和色系,东南方向的窗半打开的,隐隐约约中可以闻到从窗外传来的花香。 闻着淡淡的花香,连翘发现自己的内心没有来由的紧张害怕,那种害怕类似海洋里的生物嗅到飓风来临的气息。 从床上起身,一小步一小步来到窗前,面对着立于窗前的背影,站停,又再往前一步,和他肩并肩站在一起。 站在窗前的人对于她的到来置若罔闻。 叫了一声厉列侬 无限之最强战力。 “醒了?” “嗯。” “睡得还好吗?” “嗯。” “在艺术展览中心,被吓坏了吧?以为他们给你注射是会导致人.体变异的东西?”浅浅笑着,说话声息温柔的宛如是来到儿童中心服务的志愿者。 一时之间,她只回出一句:没…… “他们给你注射的是安神剂,因为我需要你好好的睡一觉,以此来保持很好的精神状态。” “厉列侬……”呐呐的,不知不觉中手心聚满了汗。 在厉列侬和她说这些话时,目光自始至终看着窗外。 顺着他的目光,也就眨眼功夫,那轮红日眼看就要被地平线吞噬。 “太阳即将隐落之时,人们管这样的时刻叫做诸神的黄昏。”声线宛如流通在秋日河面上的水流:“在诸神的黄昏里,恶随着那轮红日掉落到深海里,而善将会迎来美丽新世界。” “南加州来的小姐。” “厉……”嘴唇开始哆嗦起来,脸朝着窗外,企图想从落日的光辉中摄取一点温暖和勇气。 没什么好怕的。 “很久以后,当回忆回到这个窗前,你猜我会如果总觉这样的一个时刻。” “厉……”这次抖的不仅仅是嘴唇,还有牙齿也在相互磕碰了起来。 余光中,厉列侬侧过脸来。 耳边,听他一字一句: “很久以后,当回忆回这一刻,我大约会说,诸神的黄昏,我送走了一只终极怪兽。” “厉……” 厉列侬,你以为我会害怕吗?可最终牙齿只剩下不停上磕下磕的份。 细细瞅着她,叹息:吓到了? “看来还真的是吓到了,南加州来的小姐不是一直擅长于虚张声势吗?刚刚我只是稍微模仿一下你。” 调整情绪,连翘告诉自己,刚刚发生也许只是安神剂在作祟而已,呼出一口气,闭上嘴,让自己的脸对上厉列侬的脸。 这个男人,有着让人移不开目光的一张脸,特别是当他微笑之时,嘴角的笑纹带动狭长的眼线,让看的人怦然心动。 但那笑容短暂得就像一场流星划过天边。 取而代之的是,特属于路西法的冷和戾。 “好了,接下来我们进入正题。” 窗外,那轮红日如数被地平线吞没,厉列侬拿起遥控器,厚厚的窗帘如数把晕黄的天色全部遮挡在外面[综漫]职业挡刀。 房间里,灯光明亮。 横抱着胳膊,厉列侬如是说:“让我来猜猜,你到底是为什么来到拉斯维加斯,我想在你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的那些原因中肯定有一个原因是,在你的内心里肯定有那么小小的一簇希望。” “我对许戈干了那么不可原谅的事情厉列侬也没把我怎么样,甚至于他还答应了我a选项上的附加答案,而且我定期收到他汇给我的钱,说不定那些背后蕴含着别样的情感,也许我可以再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来试探他。” “你还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夏娃,咬一口就会念念不忘,别傻了,连翘。” 再一次,无地自容。 “即使你从一百层的高楼往下跳以此向我宣誓,那也仅仅是早餐期间我无意间阅读的一则广角新闻,除此之外,无任何意义。” “不计较你当时的所作所为、答应你的附加条件、定时汇款给你并不是因为介于你父亲的势力,也不是因为对你怀着别样的情感,这一切都是因为许戈。” “现在我得和你隆重介绍一下许戈,许戈除了是厉列侬的妻子这个身份之外,她还是你姐姐,她就比你早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分钟而已。” “你所制造出来的痛苦,为什么得许戈来承受,真正应该承受这些后果的人是你!当然,我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厉列侬的话让连翘一下子忘记了害怕,大笑了起来:“厉先生,这个剧本太蹩脚了,厉列侬你该不会是想出这样的方法来作为对我的惩罚吧?” 话音刚落,墙上巨大电子屏幕忽然被打开,厉列侬指着屏幕:“那是你和许戈之间的dna鉴定报道,你要细细看清楚。” 几眼之后,连翘背对屏幕。 “如果你想要书面文件的话我也可以提供。” 抹了一把脸,冷冷说着:凭着你的能力,要弄出一模一样的dna对比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是吗。”语气轻描淡写:“许戈听过一段故事,理所当然的,你也应该听一次这段故事。” “如果我说我不想听呢?” “容不得你不想听。”眨眼功夫,厉列侬来到她的眼前。 想去捂住耳朵的手强行被反制住,脸强行被他逼迫面对墙上的大屏幕,他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 “说这段故事的人现在已经不在,现在只能由我来代劳,不会耽误太多时间,因为接下来我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紧紧闭上眼睛,拒绝去看墙上的大屏幕,可耳朵没办法。 没办法…… 十分钟过去,厉列侬讲完了故事,一段讲关于一对双胞胎的故事。 沉默——他们面对着面。 先开口的人是连翘。 “把一段道听途说的三角恋故事冠上我熟悉的人的名字,就以为可以搬上台面,我可没有那么好糊弄重生八侧福晋。” “不,不,我可没有一点想要糊弄你的成份,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厉列侬一字一句:“你连给许戈提鞋的资格都没有,你更不配和她流着同样的血液。” 扬起嘴角。 “厉列侬,你可不要忘了,发生在修道院的事情,如果说你那个时候选择相信她的话,也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事情。” 眉梢间的戾气瞬间转换为黯然,转过身去,厉列侬声音哀伤:“所以,我现在受到惩罚了。” 耸肩,怀揣着占上风的小小喜悦,来到他背后:“厉列侬,许戈可没有那么伟大,她可是因为一点事情就逃避躲起来的胆小鬼。” “她不是胆小鬼,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傻的姑娘,傻得我都想代替她爸爸狠狠的揍她一顿。”男人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爱恋。 声音缓缓:“说那段故事的人叫做裘轻,我相信你对她再熟悉不过,你和她一样都是怪物,在那个雨夜,她葬身于布拉格的死亡公路上。” “所以我说她是傻姑娘,当时,那个傻姑娘就应该放任那个女人,让那个女人来到你面前,来到你的床前,给你讲一段故事,让你们两个怪物互相残杀,而不是制造那场交通事故。” 骤然间,空旷的田野上,一个女声在说着,咬紧着嘴唇,嘴唇都咬出血来了,她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声音听着很像许戈。 大口大口呼气,不,不不,这一切都是圈套,厉列侬量身为定做的圈套,她把他的心肝宝贝惹哭了,所以这是他对她的惩罚。 摇头间,厉列侬已经回过了头,冷冷的看着她。 “连翘,那个傻姑娘选择躲起来都是因为你,她努力想要维护的那个你,她珍惜流淌在你们之间相同的血液。” “因为她觉得她比你还早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分钟,她有那个责任去保护你,所以我说她傻,傻透了。” 他往前进一步,她往后退一步。 “制造了那场交通意外后,在医院却听闻自己努力想要维护的人在几个小时之前离开这个世界,要知道那个葬身于死亡公路的女人充其量也只是一直得不到爱情、心理扭曲的可恶女人。” “看看,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有多么的倒霉。”男人眼眸底下泛着薄薄的泪光:“她最大的倒霉之处就在于她爱上像我这样的混蛋,以及和你这样的一头怪物流着相同的血液。” 他往前进再一步,她往后再退一步。 那一步间,膝盖处没有来由的一麻,眼看就到瘫倒在地上。 一只手牢牢抓住她。 近在眼前的声音一字一句: “所以,我说你连给她提鞋的资格都没有,你的身体里更不配和她留着同样的血液。” ☆、第97章 /(想念) “所以,我说你连给她提鞋的资格都没有,你的身体里更不配和她留着同样的血液 萨满王座。”厉列侬的一席话让连翘差点瘫倒在地上。 瞬间,警声作响。 不,不,她是游戏的爱好者,厉列侬刚刚说的那些从语气、节奏掌握乃至于心理威慑都是她所熟知的。 厉列侬现在和她玩的只不过是把球扔回来给她的游戏。 现在,她所要做到的是坚守住自己的心理阵线,让那故事见鬼去吧,她没那么容易上当,呼出一口气 站好姿势,目触到厉列侬一脸的了然。 那也是战术。 抹了抹脸,语气漫不经心:厉先生故事讲完了吗? 厉列侬声音淡淡的:“还记得在展览馆里我说的话?自私自我的人通常是一些善忘的人,他们总是能为自己找寻各种各样的借口,来为自己犯过的错误解套。” “听完一个陌生女人说完一段道听途说的故事,然后干傻事这样的事情只会发生在许戈身上。” “可我就是被这样的傻女人迷得神魂颠倒。” “厉列侬,你说我们现在像不像在打情骂俏?” 看了她一眼,厉列侬再次拿起遥控器。 瞬间,电子屏幕上出现了一位年纪大约在二十出头左右的年轻女孩,指着屏幕上的年轻女孩:“刚刚我不是和你说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南加州来的小姐,你现在所要做到的是好好认识这张脸。” 为了给1942领导人面子,连翘睁大眼睛看着屏幕。 呈现在电子屏幕上的年轻女孩黄肤黑发,除了脸色苍白之外倒也眉清目秀,从打扮乃至气质上判断应该是早期移民的亚裔。 “你细细看她的眼睛。” 被厉列侬这么一说,连翘只能稍微集中注意力一点,亚裔女孩眼神呆滞。 “看完了没有?” “看完了。” 电视屏幕一闪,画面一晃,还是那名亚裔女孩。 不过黄色毛衣换成病患服装,头发也长了一些,第二张照片应该比第一张照片拍摄时间晚上约一两年。 “很巧的是,她也叫海伦。” 连翘以“哦”的一声来表达自己听到了。 年轻女孩穿着患者服装被放大,这样一来导致于连翘不想看清楚患者服装的刺绣标签都难了。 那是伦敦一家比较出名的精神病院,很显然,那女孩来自于这家精神病院。 “她已经失踪差不多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前的一个夜晚,她从精神病院逃出来,这已经是她第五次成功逃脱,海伦偶尔会清醒一两次,清醒时期的海伦聪明绝顶,不仅多次潜逃成功,在医护人员身上扎几下对于她来说是小菜一碟,所以一直以来海伦都是这所精神医院的高度危险病患 假情真做。” “海伦的爸爸妈妈是伦敦很有声望的学者,他们视她为掌上明珠。” 屏幕再次一闪,第三个画面是年轻女孩的五官特写。 “连翘,这次我需要你好好看一下她的五官。”厉列侬的声音带着不容驳斥。 好吧,连翘只能再次集中精神看着屏幕,目光停在女孩眼角上,微微敛起眉。 “那张脸是不是看着似曾相识?”厉列侬问她。 忽然间,连翘没有耐心了起来,朝着厉列侬吃吃笑:“厉列侬,那女孩该不会又是我姐姐吧?” 如果细细看的话,不难发现年轻女孩和她的眼睛有六、七分相识,杏仁眼,笑起来有往下弯的弧度。 “我很高兴你发现了。”厉列侬瞅着她微笑。 背对着屏幕,手里的遥控器对准屏幕,看也没看。 电子屏幕上,第四次呈现的是连翘的照片。 那是在她失去连翘的身份最后照的一张照片,彼时间,她刚来到布拉格不久,那是她在布拉格广场上的一次回眸。 那时,她还不认识厉列侬,她也不认识许戈。 “当时我和你说过这样的话,你得生活在远离许戈的五千公里范围外,你哪怕往那五千公里范围前进一步,我都将会用我的方式让你知道,你的行为有多么的愚蠢。”声线凌厉:“连翘,你违背了我们的协议。” “接下来,是友情赠送环节,南加州来的小姐,接下来的三分钟是你和自己的告别时刻,换一种说法是,好好看看自己,好好看看自己的脸。” 屏幕上,头顶是布拉格的黄昏,她笑得眼睛都快不见了。 别开脸,一把抢过厉列侬手上的遥控器,遥控器被狠狠丢在地上。 伴随那声“砰”的还有她骤然提高的声音:“厉列侬,不要再装了,再怎么样你都无法吓到我。” “是吗?”浅浅的笑声晕开:“那么,我们再把话题转回到刚刚的那位海伦身上。” “我之前和你提过,海伦是伦敦一对很有声望的学者的掌上明珠,海伦失踪之后这对学者每天都活在对自己女儿的思念当中,他们一生致力于慈善事业,知道海伦失踪后很多人对他们伸出援手。” “海伦的照片被放到互联网上,被贴在车站的寻人启事栏上,这对夫妇对海伦的回归充满信心,他们坚信自己的女儿会像前四次一样,最终平平安安回到他们身边。” 海伦,海伦,又是海伦。 “厉列侬,我现在没兴趣和你讨论和我素不相识的人。” 厉列侬犹自说着:“但比较遗憾的是,幸运女神在她第五次从精神病院逃脱时并没有眷顾她,今天凌晨,她的尸体在湖中被找到。” “现在她的尸体就搁在1942总部,没人知道她已经不在的消息腹黑王爷绝美妻。” “厉列侬,我不想听这些。”连翘极力忍住,不去捂住耳朵。 “嗅到危险的痕迹了?” 避开厉列侬的目光,别开脸,连翘的目光再一次对上屏幕上笑得眼睛都快不见了的自己,呼出一口气,说:“别和我玩那些心理战术了,没用。” “我可没有和你玩任何心理战术,我只是和一名当事人陈列事实,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是,我让人封锁了关于找到海伦尸体的任何信息,我还会让人模仿她的笔迹在不同的所在留下若干签名,期间也会出来那么几名目击者煞有其事的提供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顿了顿:“半年后,海伦会顺利回到自己父母亲面前,当然,她最终还是免不了被送回精神病院。” “厉……” “嘘——连翘你的声音太大了。”表情看似是在逗着小猫儿小狗儿,可声腔无一带着警告。 连翘压低声音,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很同情海伦父母亲的遭遇,我很乐意朝他们伸出援手,还给他们一个起码身体还算健康的海伦。” “厉……厉列侬,那不好玩。”连翘的声音有些抖。 他安静注视着她。 想去微笑,但最终也只能做到抽一下嘴角:“好吧,我……我承认,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把我吓到了,厉……厉列侬,我……我保证,我以后会在在远离许戈五千公里外的范围里好好呆着,我还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前进一步,你……你现在可以打电话定机票。” 怕他不信,连翘还举起手,做发誓状。 笑了笑,厉列侬没有说话。 “还有,”连翘急急说着:“我的身份许戈想用多久,就用多久,我以后都不会介意,当时我真没恶意,我只是觉得让另外一个人用我的身份……那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 厉列侬的笑容如数收起:“几个小时前,我联系了德国最专业的整形团队,我把你和海伦的照片给他们看了。” “他们一再和我保证,做完手术后你可以和海伦达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相似程度,而那百分之五的差异相信海伦的父母亲会把它们归结为近一年来所导致的容貌改变,二十小时之后,你就可以见到负责为你整形的医疗团队,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里,你都会和他们呆在一起。” “厉……”巨大的恐慌从脚底骤然串起。 “刚刚我好像还没有和你提过海伦的状态,海伦是一名深度妄想症病患,今天坚称自己是伊丽莎白女王,明天是某好莱坞性.感女星,后天则是默默无闻的餐厅服务生,这些现象对于她的医生、亲人们来说司空见惯。” “当回到精神病院的海伦说自己是一名来自于南加州的姑娘时,他们会劝你乖乖睡觉,一旦你闹起来,他们会给你注射镇定剂、外加让你吞下各种各样的药丸,如果你还坚持自己是那位来自于南加州名字叫做连翘的姑娘,甚至于你还和他们报上你父亲的名字以及家庭住址,到那个时候,他们会认为那是你病情加重的征兆,到时候他们会针对你的这个现象研讨新的治疗方案鼠猫同人锦御行。” 不,不,倒退着,不要给厉列侬的那些话唬住。 “难以想象,一名有着正常思维的普通人必须长时间接受精神治疗,每天都得和药剂药丸打交道。” “连翘,那些可不是被误判为多动症时吃的维生素片。” “厉列侬,冲着我是许戈妹妹这个身份你不会的,”连翘大声喊出:“这不就是你要的吗?现在我说了,如你所愿。” 她的声音在整个空间回响着,尾音颤抖得厉害,在颤抖的尾音中,连翘集中注意力去观察眼前男人脸上的表情。 得出—— “不,厉列侬你不能那样对我。”摇着头,控制不了的泪水从眼眶溢出,一个发音一个发音的挤出:“就看在许戈的份上,求你,就看在许戈的份上。” “我给过你机会。”他笑得极具嘲讽:“是你用这样的方式毁掉了那个机会。” “还有不要忘了,我不在你们文明社会和道德框架之内,所以不要给我搬出那一套,连翘,还有五分钟就会有人接你到机场去,我建议你还是利用接下来的时间好好看看你现在的这张脸,因为一离开这里,你就没有机会再看到自己的脸。” “接下来,我将很荣幸为你诠释一段现实版的费罗尼卡,半年后,当你重新面对镜子时,出现在镜子里的是另外一张脸。” “那张脸的主人叫做海伦,而关于那个叫做连翘的灵魂却只能躲在那张叫做海伦的脸下,直到永远——” 打了一个冷颤,刹那间,每个毛孔都竖立了起来。 忽然间,就这样失去了说话能力,连眼泪也受到惊吓,两滴从眼眶溢出的泪珠挂在眼角,宛如遭受到极端寒潮,停滞不动。 冰冷的指尖落于她眼角处,那两滴泪水瞬间无影无踪。 “连翘,为了防止你再干出自讨苦吃的事情,我就给你一个忠告外加一次友情提示。” “当一名高危精神病患者逃脱满五次时,他们将会被送到禁闭室,那个可是比关押重量级罪犯还可怕的地方,一名重量罪犯还有可能晒晒太阳的机会,而住进禁闭室的精神病患者连看到阳光的机会也没有,据说太阳光所释放的能量粒子能刺激到人身体里的活跃分子,从而导致于高危精神病患们出于亢奋状态。” “连翘,你所要做到的是让自己变得乖巧,不要惹出任何事情,这样你就可以早一点离开禁闭室,这是我给你的有钱提示,至于忠告……” 浑身发抖着,不敢眨眼,看着厉列侬,他在说这话时一如既往,英俊的脸宛如美好的诗章。 那声音冷得像冰,干硬得像钢铁: “不要去打扰你父亲,你和你妈妈的行为已经让他变成了一名可怜人,你以为他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吗?他只是不愿意去知道而已,你和你的父亲都是属于精神极度匮乏的人,让他保留一点美好的想象等同于你给自己匮乏的精神世界保留一个精神支柱,你看,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我想守护的。” “所以,不要去打扰你的父亲,这是我给你的忠告誓不为妃,情牵帝王心。” 落在她眼角的指尖垂落。 看了一下腕表,环顾四周,最后厉列侬的目光停在她脸上,说:“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该给的忠告我也给了,接下来你好自为之。” 许戈曾经说过:我曾经偷偷出现在阿特的毕业典礼上,他是把那套湖蓝色军装穿得最帅的人,就那样从屏幕上走下来,来到我的身边,即使那仅仅是处于你幻想里头的影像,可一颗心还是控制不住的扑通、扑通…… 依稀间,那身影从黑色正装幻化成湖蓝色军装,那身影修长,日正当午,那修长的身影伴随着周遭的景和物变成了一场海市蜃楼,穷尽世间美好。 蓝色路西法。 面对那个背影,喃喃述说:“我也只不过是爱了一个叫做厉列侬的男人而已。” 厉列侬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停下脚步。 “厉列侬……” 他停下脚步。 一颗心就这样控制不住的扑通,扑通…… “厉列侬,快回头。” 他并没有回头。 他的声音远远的,淡淡的: “连翘你是聪明人,一名聪明的利益主义者,我想你也许很快就会想出解决办法,比如用积极的心态去接受新的身份。” “若干年后,你的父母在得到医生的允许下把你接回家,你住进他们为你精心布置的房间,你重新拾起被荒废多年的课本,你的朋友们对你展开怀抱,如果你够聪明的话,一切都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这个好的方向限于你的名字叫做海伦的情况下。” “一旦你某天醒来宣称你叫连翘,那么你就彻底失去机会,一次变回正常人的机会,也是一次让比你的人生重新开始的机会。” “万一你不够聪明的话,你的行为只会变成你父母眼中的旧病复发,你再次被送回到精神病院,从此以后他们不会再相信你,因为他们老了他们也累了,他们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脚抬起,想往他靠近一步。 厉列侬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 他说:“刚刚那些话不是以厉列侬的名义给予的告诉,而是……而是以一位姐姐给予自己任性的妹妹的爱护和宽容、以及期待。” 抬起的脚收回,背转过身去,背对着那扇门。 直到那声关门声响起,连翘回过头来,目触到墙上的大屏幕。 大屏幕上,大片大片的红色屋顶,伏尔塔瓦河沉浸在夕阳下,她的鬓角戴着不知名的小黄花,回眸,眼角弯弯。 伸手去触摸自己的脸,从嘴唇到鼻尖,脸颊、眉毛、最终停在自己的眼角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一刻,连翘如此强烈的意识到,她要失去这张脸了非你不可,贪财小丫头。 开门声响起,进来几个人。 这一次,连翘没有任何的反抗。 在即将失去知觉前,有一样小物件从连翘身上掉落,也不知道是不是药物所导致,她听觉特别的好。 竖起耳朵,听着从她身上掉落、远去的小物件在地板上打着转,往着角落滚动,最终被一双鞋阻挡。 那样小物件最终被一只微胖的手拿到她面前。 “那不是我的。”她拒绝了那个打算物归原主的人的好意。 那刻有l.x的戒指不是她的。 在黑暗来临前,她想起另外有着一双弯弯眼睛的脸。 车子行驶在平原公路上,远远的那座位于沙漠上的城市在地平线上拔地而起,狼狗时间里,一栋栋高楼是一簇簇仙人掌灌木,霓虹是徘徊在灌木上一闪一闪的萤火虫。 墨西哥河岸上,总是有很多很多的萤火虫,夏天夜里,位于墨西哥河岸边的那家中国餐馆的阁楼里,男孩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听到门声响起时他迅速闭上眼睛。 蹑手蹑脚的脚步声来到他床前。 小会时间,蹑手蹑脚的脚步远去,门关上。 男孩睁开眼睛,数以百记的星星在天花板上盘旋着,宛如遍布于银河系上的星群,忽闪忽闪的。 那一夜,男孩有好梦,在梦里他看到自己母亲的模样,很温柔的唤着他“阿特。” 那声“厉先生”把他墨西哥河岸边的中国餐馆阁楼带回到拉斯维加斯平原公路上。 金沅捂着电话,支支吾吾:“厉先生,厉太太……厉太太现在在跳舞。” 抚额,默许她到俱乐部去玩了,默许她可以喝一点酒了,再默许她跳舞也不算什么的了。 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厉先生。” 睁开眼睛。 “厉太太……接受了俱乐部的一名男人的邀约,现在……现在厉太太和那位男人跳的是……是贴面舞。” 皱眉,说:“让高云双想办法把那男人带走,她想跳舞就让她跳,最重要的是让她远离那些男人。” “是的,厉先生。” 目光重新落在车窗外,想了想:“金沅,你打电话给高云双,问她今晚都穿了什么样的衣服。” “是的,厉先生。” 侧耳倾听。 当知道她今晚穿的是露背装时,抢过金沅的手机,对着手机: “高云双,切掉俱乐部所有的电源。” ☆、第98章 /(想念) 上次是罗马鞋,这次是耳环,厉列侬得承认不管丢掉一只罗马鞋的她,还是掉落一只耳环的她,都是那种男人们会绞尽脑汁,把嘴巴凑近到她耳边,低声说出能讨得她欢喜的话。 在这些讨得她欢喜的话中较为含蓄的是“让像你这样迷人的姑娘独自回家一定会引发犯罪率。”“我昨天见到你,不仅昨天见到你我上个周末也见到你,我就住在你对面,现在我很乐意送像你这么可爱的姑娘回家。” 自我感觉良好的男人们则会如是告诉她“你好香,我很好奇你今晚擦的香水品牌,这个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我比较享受用自己的嗅觉找出答案。”“我要你,美人儿,是去你家还是去我家。” 把喝得醉醺醺的她带回车上也不过几分钟时间的路程,厉列侬的脑子里就已经把男人们那些惯用的伎俩一一在脑海里罗列出来。 车子停在俱乐部私人停车场,几分钟后,俱乐部经理急急忙忙从电梯跑出来 武林高手在官场。 那位来到他车窗前,透过车窗可以看到他额头上遍布汗水,他和他解释他们的客人不是故意拿走那只耳环的,就觉得耳环的主人很可爱,然后在耳环掉落时捡起放进兜里。 拉下车窗门,接过那枚长流苏耳环。 离开俱乐部时,那栋摩天大楼还沉浸在一片黑暗当中。 车子行驶在拉斯维加斯的灯红酒绿中,这个时间,她乖得就像是小猫儿,乖乖躺在他腿上,穿在她身上的是他的西装。 那件西装把躺在他腿上的她衬托得尤为的小,那么小的一只,那么小小的一只一旦醒来却能爆发出极大的能量。 他总是拿她没办法。 不过,她也有可爱的地方。 几天前,在停车场,在那黑压压的车厢里,她就特别的可爱。 不由自主的,手落在她头发上,把那些遮挡住她脸的头发一一拨开,直到她整张脸毫无遮挡出现只他面前。 手顺着她头发往下,最终停留她的眼角上。 “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你可知道你的阿特有多想念它们弯下来的模样吗?” 那是许戈的模样,以许戈的模样。 生气时瞪眼、得意时弯下眼眸、伤心时瞅着你眼泪汪汪,处于你身下时软若无骨。 再也没有谁能比她更可爱了。 所以,许戈,回来吧。 你的阿特,他很想念你。 车子停在车库里,车厢空无一人,小心翼翼抱起她,沿着光线不是很充足的走道,在上那个台阶时,他听到她的那声“阿特。” “嗯。”应答着。 历经了太多次,他逐渐学会不让自己去希望。 此时此刻,要么就是厉太太因为酒精而堆砌出来的蒙太奇现象,要么就是又一次闹情绪时的恶作剧。 “阿特,你比以前更好看了。”呢喃般的声线。 伴随着那些呢喃还有淡淡晕开酒香,以及她来到他脸上的手指,手指在轻轻触摸他的脸,指尖温柔。 低头,厉列侬看了怀里的人一眼,眼睛还闭着呢,闭着眼睛还能发现他比以前好看,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好像又多了一项技能。 落在脸上的指尖沿着鼻梁来到他的眉心,沿着眉心往下。 “厉太太,你再这样的话,我们两个也许就摔成一团了。”无奈告诫着。 刚刚在车厢时,他就很想吻她,想含住她整个嘴唇,沿着嘴角一路往下来到她的锁骨处,她今晚穿的是露背装,背部雪白,或许吻着吻着就情不自禁了,情不自禁翻过她的身体,拨开她的头发,让她整个雪白的背部如数呈现在他面前,他不会漏过一丝一毫,最终唇集中在某一处,那是她的左边腰侧,拉链设计就在那左边的腰侧,牙齿已经找到隐蔽的拉链头,要不要往下拉呢,到底要不要往下拉呢,要知道那也仅仅是稍微一用力的功夫 百变歌妖。 天知道他得花多少的毅力去克服不去含住她的双唇。 如果,她手再乱动的话,他肯定又得花更多精力去克制自己。 受到告诫的人乖乖缩回手。 打开卧室门,把她放在沙发上,在他把她从俱乐部抱回来那会儿,她老是嚷嚷身上的衣服有酒味。 还没有等他直起腰,就听她再次嚷嚷开,一边嚷嚷着一边扯那件盖在她身上的西装,这是那个臭男人的衣服。 那件西装被她丢在地上,原本平躺着变成侧身躺着,大片裸.露的背部就这样呈现在他面前,黑色天鹅绒礼服衬托下,肌肤胜雪。 缓缓伸手。 伸直的手指在即将触到她时迅速弯曲变成拳头状,握紧拳头往着浴室走去。 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大约是这个世界上最会吃醋的女人,她连自己也吃醋,在他把她带到拉斯维加斯半年后的一个夜晚,她在他面前闹起了投怀送抱的戏码,他摸她时她还是一副娇.喘吁吁的模样,可当他想再进一步时她又哭又闹的,因为那时她不叫许戈。 那一晚,他读到她眼眸底下的悲伤。 他把她抱在怀里,说别哭,说以后我会注意。 打开水龙头,把脸深深埋在浴盆里,直到冰冷的水成功遏制住他生理上的躁动。 放好水,把她从沙发抱到浴室,让她靠在皮垫上,再把她双腿放进浴池水里,打开水离子机,在他做这些时她半眯着眼睛瞅着他。 唇在她额头触了触,低声:我去叫艾薇过来。 她摇头:“你给我脱。” 流淌在身体里的血液开始用一种异于平常的速度往上窜,迅速飙升的温度绝对不是智能管家所主导的空气温度所导致。 温度以及窜动的血液导致于他喉咙发涩: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她塌了塌嘴,拽住他的手:“阿特,你给我脱,又不是什么难事。” 不,不,这绝对是天大的困难事情,特别是在“你给我脱”的前面加上“阿特。”拿下她的手,丢下一句“我真的有事情要处理。”逃命般的离开。 背后传来她气恼的“真小气”,脚步越发飞快。 约五分钟后,艾薇头顶着泡沫,脚踩着湿漉漉的鞋出现在厉列侬的书房里:厉太太把我赶出来了。 点头,示意她离开。 灯光下,那些文件页面一一变成她白花花的背部,呼出一口气,打开窗户,在窗前站了小段时间,看一眼钟表,离开书房往着浴室走去,停在浴室门口,敲门,毫无反应。 侧耳,隔着门板,里面静悄悄的[古穿今]影后这职业。 还不到三个月时间,厉列侬第二次踢掉了浴室门。 水离子机让周遭濛濛一片,浴池空无一人,看清楚歪歪斜斜靠在皮垫上的人时,松下了一口气。 走进一看,厉太太倔强起来谁都拿她没办法,好吧,帮忙脱衣服不是什么难事。 在侧腰处找到拉链,尽力不让自己的耳朵去注意拉链往下拉的声音,尽力把思想集中在别的让他感兴趣的事务上。 嗯,想想阿根廷足球联赛,阿根廷的博卡青年队,那是他少年时代唯一的喜好,他有时间偶尔会去关注那只阿根廷球队,他得把最近博卡青年队发生的事情想起来。 集中注意力—— 浅浅的笑声在他耳畔晕开,博卡青年队教练那个拗口的名字瞬间远去。 见鬼!礼服的拉链设计长度见鬼的长,长期占据着博卡青年队的十一名首发队员的名字他都一一把他们想起来了。 可那条拉链还没拉完。 “别笑,再笑的话就把你丢到水里去。”粗声警告着。 他的警告对于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一直很有效。 可,这次……回应他的是她咯咯的笑开,芬芳的酒香气息伴随着她的笑声在他颈部处萦绕着,导致于——“再笑的话我就把你衣服撕了。”这次的警告带有幼年时期,让她不敢抬头看他的那种声腔。 她停住笑,但却在用她的脚拨动着水池的水,那水声比她的笑声还可恶,然后他听到衣服裂开的声响,“再笑的话我就把你衣服撕了”变成了“再动的话就摸你了。”她的脚有没有在动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在说那句话时他的一只手已经来到她胸前高耸地带,撕开那层胸贴,握在手里的饱满而滑腻,迫使得他加大力道,闭上眼睛,可以感觉到那从他指缝处满溢出来的,是雨后蓄满了水等待播种的春泥,是调香师最钟爱的香,单手撑住她后背,手掌撑开让她整个背部附于他的手掌上,低头,在水离子机的驱使下周遭雾蒙蒙的,那呈现在他面前白花花的两团,顶尖所在那两粒宛如幽谷里刚熟的红枚果,先用鼻尖逗了逗它,再如数纳入口中,用牙齿用舌尖孜孜不倦着,直到她的手穿进他的发脚里,更为的卖力,把她逗得整个身体在他手掌里头不停的颤抖着,然后—— “俱乐部的电源是你让人切断的吧?”这会儿他不想和她讨论这个话题,“请我跳舞的男人很有型……疼,阿特……真疼。”这个话题他更不想和她谈,阻止她最好的方法是堵住她的嘴,细细碎碎的声音从所能渗透出来的各个角落里断断续续的,上一秒还是单调的发音,下一秒就变成喃喃自语声,那喃喃自语声近在耳边。 唇从她嘴角移动到她耳畔,小心翼翼呵着:你刚刚都说了什么,嗯? 鼻尖轻轻蹭着她的发鬓,温柔的,极尽呵护着,不要着急,慢慢想,慢慢说,不,不不,快点说,快点说出来后什么都依你。 什么都依你。 她说:“以前是我一直吃那些女人们的醋,现在是你一直吃那些男人们的醋。” 对,对极了,可好像还不够,不够保险。 鼻尖再深入到她的发脚,有一下没一下蹭着,低语着:还记得吗?束腰裙,圆头皮鞋圣魔剑神。 刚刚还软成一淌水的女人瞬间炸毛: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直念念不忘布朗家的小小姐。 布朗家的小小姐啊?那是一万年以前的事情了,布朗家的小小姐远不及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亿万份之一的可爱。 一颗心眼看着就要从胸腔里跳出,可现在他还得去想布朗家小小姐的名字,布朗外交官的小女儿叫什么名字来着。 思绪回到耶路撒冷的旧市场,她跟在他身后,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他为布朗家小小姐买蜜饼时,就那样“蹭”的冒出来,一张脸气鼓鼓的,一口吞着蜜饼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表情委屈得就像什么是的。 真是可爱至极,不是吗? 不,不不,现在不是想五金店老板家小女儿的时候,现在是得把布朗家小小姐的名字想出来的时候。 扬起嘴角:我记得劳拉有一只很可爱的…… 她没给他把话说全的机会,狠狠拿开他的手,“扑通”一声往着浴池里去,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又乱吃醋了。 水花四处飞溅,她站在浴池里,浴池水刚刚及到她的胸前,奋力的朝着他泼水,一副“你敢靠近我我就把你头按到水里去让你喝几口”的模样,她的动作幅度太大,几下之后那件被他撕裂的礼服掉落在水面上,而她似乎没有意识到她现在几乎不着片缕,长长的头发被水打湿,一缕一缕贴在她胸前,把她衬托得越发的雪白。 站在那里,像人鱼。 真要命,捞起水中的礼服,礼服往浴池外丢,在四处飞溅的水花中牢牢抓住她的手,在水声中、在尖声抗议声中把她往着浴池沿压,让她转过身去,身体贴上她的身体,狠狠吮住她的耳垂,再放开。 唤:许戈? 被惹恼的人声音很冲:不要叫我的名字。 “许戈,许戈。” “都说了,不要叫我的名字,不要用刚刚叫完别的女人的名字的声音叫我的名字。” 不要用刚刚叫完别的女人的名字的声音叫我的名字,多可爱。这是特属于五金店老板家小女儿的思维。 野蛮、固执、长情。 被我咬了一口的蛋糕是我的,公园旁边的野草莓昨天我给它浇了水是我的,“阿特”是我先开始叫的是我先开始喜欢的,他就是我的。 “许戈。” “都说了,不要叫我。” “许戈,你说得对,以前是你一直吃那些女人们的醋,现在是我一直吃那些男人们的醋。” 穿在你脚上被别的男人碰过的罗马鞋要丢得远远的,你戴过的耳环一旦经过别的男人的手也要丢得远远的。 这是特属于厉列侬的吃醋方式,也是你教会我的。   ☆、第99章 (想念)   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经过奈何桥,奈何桥上有让人忘却记忆的孟婆汤,来到奈何桥上的人都要喝上一碗孟婆汤,喝完了孟婆汤走完了奈何桥进入新的轮回。   这听起来就像是流水线上的工程一样,产品本身身不由己,但也有那么极小部分的人依然对前世念念不忘着,他们固执的抓住那些记忆。   那都是一群倔强而长情的人们。   他们喝完孟婆汤走完了奈何桥,来到幽暗的隧道,紧紧拽在手掌心里的记忆却被黑暗逐渐吞噬,支离破碎。   幽暗隧道的尽头是光,是生命的源头。   即使是闭着眼睛,但还是能感觉到周遭的环境。   无处不在的是光。   在那些光里头有人的脸,那些脸都低垂着,周遭山一般静默,那躺在床上的妇人眼睛紧闭眉目安详。   轻轻的,轻轻的来到她跟前依偎在她怀里,触到的身体宛如沉睡已久的冰川。   莫名其妙的一颗心揪了起来,当她还是极小的一点点时,明明很温暖来着,温暖得让她迫不及待的想一天天变大。   周遭开始有了轻微的响动,思想瞬间一分为二。   一半迫不及待的聚拢进入到那个小小的躯体里,一半游离于身体之外,焕散而徒劳。   小小的躯体被托在掌心上,上升,一直在上升,光此时此刻来到极盛时刻。   也不知道是那个坏心眼的,手在她的屁股上一拧。   婴儿的哭声嘹亮且生机勃勃。   前尘往事如烟云般逝去。   世界混沌初开。   漫长的生命之旅在婴儿的哭声中拉开了帷幕,母亲的汗水眼泪还凝固在眉梢眼角,但身体已经冰冷成一片。   最后的一缕思绪停留在站在床前的那个孩子明亮的眼眸里。   长情的人,一秒一眼一个瞬间就是长长的一生。   许戈总是对那个人说“信不信,我出生那天有看到你。”   那个人总是安静的倾听着,和他大多数的时间一样。   倒是爸爸会轻拍她头顶:到一边玩去,不要打扰你哥哥学习。   从懂事以来,许戈就觉得那个人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别的孩子在玩那个人在学习,别的孩子在打架那个人在学习,别的孩子山跑海跑那个人还是在学习。   许戈都不明白那个人学那么多东西要做什么。   那个人会讲的外语种类她五个指头都数不过来,那个人身手灵活精通射击,那个人可以在一分钟里完成所有设置的障碍,那个人还会很多很多的事情。   那个人啊,真是全能型选手。   灰溜溜离开他的房间。   绕过那个墙角,蹑手蹑脚来到窗下,等待着从那个房间传来那声闷重的关门声,嗯,爸爸走了。   房间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得意洋洋搬来木墩,脚踩在木墩上,伸手,打开窗户。   手抓住窗栏,下巴搁在窗台上:许醇,我觉得你以后肯定会当大人物。   这话是许戈从一位游方的相士口中听来的,被她宝贝一般的揣着。   正在学习的人抬起头看她。   春分时节,那叫不出名字的树、那开在枝头的花、那满山遍野的风、那屋檐底下唠叨个不停的风铃都叫做春光。   那坐在窗前的男孩是不是也叫做春光,不然怎么会明媚到让她舍不得移开眼睛了。   瞅着,瞅着,张开嘴,就是忘了去说话。   假如记得开口了,肯定会是类似于“许醇,我觉得你以后肯定会当大人物”。   许戈都记不得了,对于那个人的崇拜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风筝掉落在树上她苦着脸站在树下无计可施,他就轻轻的一个跳跃,修长的身躯盖过她的头顶,一眨眼功夫风筝就牢牢掌控在他手上时?   还是无所事事的午后,她无意间来到爸爸一直警告她不可以涉及的所在地,看到从他手中□□精准击落在空中晃得她眼花缭乱正在飞翔着的目标物?   很多诸如此类的事情之后,有什么在还很幼小的心灵上开始萌芽,仿佛那春天的枝桠。   眼看着他又要重新回到他的课本上去了。   “许醇,不然你学那么多本事做什么?”她急急忙忙的问,心里贪恋着,多看他几眼。   那么好看的一个人。   回应许戈的是——   手慌忙离开窗台,还说是她哥哥呢,要不是她手快,手指非得被夹到不可,再一次灰溜溜的离开。   没有人相信许戈“信不信,我出生的那天就有看到你。”这样的话,这导致她心里很不快活。   然后,那一天梅阿姨问她“然后呢?”   然后……   呐呐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哪有什么然后啊?就那样啰。   许戈心里很苦恼,以后肯定更没有人相信她的话了。   即使她什么也回答不出来,可梅姨还是给以她一如既往温柔的笑容。   梅姨是妈妈的朋友,妈妈不在之后一直都是梅姨在照顾她,村里很多人都说梅姨也许会成为她的妈妈。   许戈是爱梅姨的,在别人都叫她许戈时就梅姨叫她小戈。   许戈住的村子不是很大,名字很难记,直到离开时许戈还是记不住那个村子的名字,长大之后,许戈才知道那是位于中朝边境的偏远山区,它连村子都不是。   离开那个村子时许戈还很小,大约能记住的也就是那里无处不在的山风,以及那是发生在晚上的事情。   关于为什么要离开那里,爸爸和她说“我们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住。”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一直在路上,乘坐过飞机、窝在空间有限的车厢几天几夜、步行过一个人也没有的荒凉地带、住过富丽堂皇的大房间、也在车站旁边破烂不堪的面食店吃过面条。   他们就一直走,一直走。   那个冬夜,许戈的手指忽然变大了起来,圆鼓鼓痒的,又疼又痒,让她一到晚上就哭个不停,谁也没有办法。   最后,那个人拿来了酒精灯。   酒精灯放在他们中间的桌子上,他拉起她的手,把她手指一个个掰开放在酒精灯上。   很神奇的,那老是让许戈掉眼泪的手指忽然不闹腾了。   那晚,窗外的世界特别黑暗,风从屋顶上一次次经过,狂妄得仿佛下一次就会把屋顶掀翻一样。   “许醇,我想回家。”她和他说,梅姨平日里头做的那些白米饭在那个时候显得特别的诱人:“许醇,我想吃白米饭。”   那怕是闻闻白米饭的香气也是好的,瘪着嘴,那些她以前不大在乎热气腾腾的饭菜、暖和的被窝、还有院子里的秋千让许戈的眼泪都掉落了下来。   那个人没有像往日里头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他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低声和她说着“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找到住的地方了。”   接下来几天里,每当夜幕降临时,她都会坐在方桌前,在他的注目下把手乖乖的伸到酒精灯上,一双眼睛趁着他不注意时在他脸上溜达着。   载着他们一家人的那辆车夹在长长的车队里,长长的车队卷起漫天的黄沙,她能做到的也就只剩下睡觉和发呆了。   那个晚上,那个人摇醒正在呼呼大睡的她,爸爸背着她下车。   睡眼稀疏中,许戈在爸爸的背上看到了,远远的高高的所在有亮得吓人的星星,那些星星和她任何时候见到的都不一样。   亮蓝色的微光中,她似乎看到长着黑色翅膀的风就像鹰一样,围绕着那些星星盘旋着。   伸手,手指指向那些星星,喃喃自语着:那是天国吗?   一路走来,许戈从很多很多包着头巾的人们口中听到关于那个叫做“天国”的所在,那些人在提起那个地方时都表情虔诚。   在梅姨的翻译中关于那个叫做天国的地方栩栩如生,那一定是位于天上的国度。   据说那是属于善良的人们最后美好的归宿地,能让人们的内心获得平静。   小小的心灵里想着:那么高高在上的地方也许就是那些人向往的归宿地。   不然,此时此刻她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的安静着。   “不,那不是天国,那是圣殿山。”那个人和她说。   暗夜,爸爸背着许戈往着幽深的小巷深处行走着,她在爸爸的背上频频回望,那座漂浮着星光的山,冷冷的远远的,淡淡的。   那里不是天国,那里是圣殿山。   小巷是笔直的,沿着圣殿山许戈看到跟在她后面的那个人,那个人仿佛被融入到圣殿山蓝色的星辉里头。   这个晚上,许戈的手神奇的愈合了,鼓鼓的手指变回原来的模样。   一九九七年一月,许戈来到耶路撒冷,那是耶路撒冷最冷的月份,那一年许戈八岁。   四个座位的小面包车里,许戈和那个人坐在后面座位上,正在开车的人是爸爸。   小面包车开出垂直的街道光就四面八方迎面而来,晨曦中许戈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在公路的浮尘中凝望着那座圣殿山。   长得可真好看,英俊又神气,像那处于暴风雨中海中央依然屹立不倒的风帆,像……   像那个人一样。   那个人就像那座圣殿山,孤独而骄傲着。   仿佛也就一眨眼的时间,他们一家人来到耶路撒冷已经有四年时间,爸爸在集市开了一家五金店,许戈是这里的人们眼中五金店老板的女儿。   看到那个黄色路标时,许戈心里快活了起来,因为前面的路况十分不好,那遍布在路面上或大或小的窟窿都是坦克、装甲车留下来的。   每当夜里从老城区那边传来枪声时,次日街上就会出现装甲车、坦克等重型军用车辆,多则数十辆,少则三、四辆。   要是枪声换成火箭炮声情况会更糟,以军会在路上设立路障,他们会抽查一些看起来陌生的车辆和面孔,这样一来就会导致许戈上学迟到。   迟到的人可不仅仅是她,而老师们对于这种现象也是见怪不怪了。   昨晚的老城区是安静的。   面包车擦着亮黄色路牌,许戈忍住笑意,黄色的路牌代表着接下来的路段是以军军队经常出入的路段。   就要到那个大窟窿了,那个大窟窿之后就是另外一个大窟窿。   面包车太小,一旦车辆陷进那些大窟窿里,车子就会激烈摇晃起来,摇晃时不是她往着那个人身上靠,就是那个人往着她身上靠,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借机发牢骚。   也只有她发牢骚时那个人才会瞧她那么一两眼。   往左,往左……   “嘭”的一声,脑壳重重敲在车窗上,当那个人的身体紧紧贴上她的身体时,忽然间心里一动。   学着电视上戴着大耳环的俏姐儿:“你摸哪里呢?”   那一声可真大,许戈也被自己淡淡声音吓了一大跳。   紧急刹车声响起。   后车座的两颗头颅以相同的频率分别往前。   摸着额头许戈想朝着自己爸爸发脾气,可爸爸的神情让她有点吓到了,手从额头上放了下来。   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不是奇怪的人,我只是……只是闹着玩的。   “爸爸。”呐呐的叫了一句。   “许戈,他是你哥哥。”那个平日里头一直很随和的中年男人第一次用那般冷冷的语气和她说话。   许戈忽然间很讨厌爸爸用那样的语气和她说话,本来想溜出嘴的那句“我是闹着玩的”因为某种情绪而卡在喉咙口。   爸爸说完话之后看了一眼那个人,那一眼让许戈心里很不是滋味,隐隐约约中许戈觉得爸爸是惧怕那个人的。   比如,爸爸在和那个人说话时都会低着头,随着一年一年长大,许戈越来越讨厌看到那样的画面,感觉自己的爸爸在和那个人说话的样子像极耶路撒冷的某些现象。   集市上的商店老板和小贩们在见到贵族时总是会低下头去,直到穿着长袍配意大利手工西装的贵族们从他们面前走过、坐上停在街口的进口跑车扬长而去时才会直起腰来。   商店老板和小贩们只有在面对这贵族们才那样,当他们面对穿着褪色长袍、满面尘灰面色饥黄的男人们时腰板挺得可直了。   这些人多数是从战乱国家逃亡到这里,他们有一个笼统的称号“难民”   一些难民手上还拉着瘦得就像要咽气的孩子,嘴里毕恭毕敬的称呼着商店老板和小贩们为“老爷”或者是“先生”。   爸爸说他们手里拉着的孩子可以帮助他们在面对心地好的雇主时,能得到优先录用的机会。   在衣衫褴褛的男人和瘦小的孩子后面,还有用头巾把脸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的阿拉伯女人,更多的时候她们只能低着头走在自己男人身后。   这些都是耶路撒冷老城区的现象。   庆幸的是,许戈不在这种现象之内,许戈觉得她要是包着头巾肯定会呕死,这里女孩子像她这样的岁数都已经开始包头巾了。   许戈喜欢在笔直的小巷奔跑,让风卷起她长到腰际的头发。   许戈还隐隐约约觉得,他们一家和这里的人们有些不一样。   嘴里整天说着“我们是本分的商人”的五金店老板一家于这座叫做耶路撒冷的城市更像是一名旁观者。   ☆、第100章 /(想念)   衣帽间里,印在全身镜里的那个女人脸红红的模样,看了镜子里脸红红的女人一眼,往门口也不是,回过头去也不是。   直到背后响起厉列侬的第二声“过来”她这才转过身去。   衬衫已经穿在他身上,只是衬衫纽扣并没有扣上,幽闭的空间,年轻的男女不产生暧昧都难,随着她小步小步往着他靠近,彼此气息交汇,此起彼伏。   呐呐的,结结巴巴的问:干……干什么?   他的那句“手受伤了”就让她急急忙忙想要去拉他的手一瞧究竟,刚刚触及就被他避开。   “就手指受伤而已。”   点头,问了一句“严重吗?”淡淡的,他说了,不是很严重,但扣纽扣比较困难。   怪不得牛仔裤的纽扣是松开的,这一个念头又惹来了她的一阵脸红耳赤。   耳边,听得他叹息:“还等什么?”   “什么什么?”慌慌张张抬头。   那一抬头间,彼此的目光怎么也分不开了,就那样胶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恍然想起。   手呐呐的落在他衬衫衣扣上,仿佛她的手指也受伤了,动作无比笨拙,一颗纽扣居然把她弄得手心冒汗,手心一冒汗,思想就无法集中。   得找个什么分散注意力,聊天,聊天是分散注意力的好法子。   “什么时候走?”她问他。   “一会儿就走。”   “哦。”谢天谢地,终于扣好了一颗纽扣。   手指往下,落在接下来的纽扣上,刚刚触及,他冷不防往前,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及膝的衬衫裙,随着他的那个举动她的膝盖触到了他牛仔裤的布料。   脚底一软,他的手迅速来到她后腰处,就像找到附靠点,双脚得以支撑,继续扣纽扣,那落在她后腰处的手让她心慌意乱,就想赶快把纽扣扣好,可越是想快动作就越慢,要命的随着他往前的那一步,他们之间距离的空间小得可怜,以至于她无法用眼睛去找寻他的纽扣位置,只能借助手去摸索,好不容易又扣完了一个,手继续往下动作不敢太过于唐突,小心翼翼找寻着,心惊胆战间头顶传来了吸气声,膝盖又触及到了他牛仔裤布料。   等找到那颗纽扣时一颗心忽上忽下,脚底也变得轻飘飘了起来,如果头顶上的吸气再大一点的话也许都可以把她吹到天空去。   手心的汗渍越聚越多了,手指摸索着,小心翼翼的提出要求:能不能往后退一点点?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又被缩小了,小到只能容纳手指从中间传过去的缝隙,这可怎么办才好?   想啊想啊,她才想起自己也是有脚的,他不后退的话她可以后退,奇了怪了,那落在她背后的手似乎识破了她的念头,一压。   好吧,好吧,不乱动就是了,心里嘀咕着。   假装不去注意那头顶上逐渐转盛的吸气声,假装不去注意那从布料纤维渗透出来逐渐转灼的体温,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扣纽扣这个任务上。   终于,最后一刻纽扣扣完,心里大呼万岁,抬头看他,弯下眼睛,等待着。   一秒、两秒、五秒走完。   还不见他放开她。   微微扭动着身体,做着抗议:我已经完成我的动作了。   瞅着她,眼眸底下有着很温润的笑意。   他摇着头。   瞪他!   空出来的那只手找到她贴在他腰侧的手,指引着她的手指触到特属于牛仔布料才有的质感,一寸一寸移动着,最终,手落在那颗铜制被磨得十分光滑的纽扣上。   他的声音又黯又哑:还有一颗没有扣完。   隐隐约约中来到指尖的灼热气息让她选择第一时间就想缩回手,然,手腕被紧紧拽住:“扣一颗纽扣并不是什么难事,不是吗?嗯。”   一动也不动。   “害怕了?”浅浅的笑容气息里头有吃准她会害怕的意味。   有什么可害怕的,不就是扣一颗纽扣吗?眨眼功夫就可以完成的事情。   可,那真的不是眨眼功夫就可以完成的事情,传达到她指尖的灼热气息逐渐转盛,盛极。渐渐蔓延到她身体里的每一个毛孔,乃至思想,分明……   在脑海里窜动着的是似是而非的一组画面,那组画面乃至于男女组合着气息似曾相识,夜、水声、男人女人、仿佛也就在上一秒间发生的事情。   “怎么停下了?”声线里头有着不加修饰的情绪,一如那正在她指尖徘徊的灼热程度。   没有啊,她正在给他扣纽扣呢,目光去找寻自己的手,发现,此时此刻她的手并没有落在纽扣上,而是——   右手还搁在他腰间,左手正往外延伸,无根手指紧紧合并着,做往里面收缩状,似乎是,似乎是在尝试着去握住什么。   然而,手里明明没有握住什么,可从手掌心里传来的是一阵又一阵的热意,依稀间,手掌里一粒一粒的空气成形,成硬物状物体,那物体最初没那么大,勉勉强强的手可以够着,但渐渐的,释放、胀.大。小小的空间瞬间变成特属于东南亚的那种蒸笼天,手里所掌握的宛如烙铁,那搁在半空中的手什么时候被温柔的牵引着,牵引着去握住,牵引着一下又一下的重复着,那一刻她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学的孩子,即使他已经放开她手腕,她还是凭着直觉摸索到了窍门,男人的喘息让她更为卖力,刚洗的头发仿佛被蒸笼天的炎热所波及,十几根,几十根形成条状,一根根贴在她脸颊上,有手指轻轻的把那些粘在她脸上的发丝一一拨开,那力道温柔至极。   天气可真热啊,从头发毛孔处源源不断释放出来的变成遍布于额头上的液体,就像那在枝叶上滚动的露珠儿一样往下,些许从鬓角处垂落,些许从额头处掉落,打湿她的衣服,她仿佛被困在那个蒸笼天里,思想混沌、内心纯真,在等待着南风的到来缓解那份炎热,南风里,传来了男人一声男人粗涩的咒骂声。   伴随着那声咒骂声,楼上的阿伯把剩下的半杯水往下倒,不正不偏,如数洒向她,袖口,手背上都是,这么热的天,袖口手背上黏黏糊糊的一大片,真缺德,顿脚,回头——宛如天翻地覆,蒸笼天转换成为了深色系的衣帽间。   而那位缺德的阿伯则变成有着异常英俊面孔的年轻男人,年轻男人脸上写满了狼狈,俊美的五官被镀上一层薄薄的汗光,即使光线不是太明亮,可还是可以隐隐约约窥见那层绯色隐藏于白皙的皮肤底层之下。   男人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避开她的目光,脸上的绯色又加了一层。   后知后觉中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明白到那落在自己手背上粘稠物是什么后,如遭受天打雷劈,尖叫一声往着衣帽间门口逃窜。   太丢脸了,还好学的学生,现在她得找个地方躲起来,衣柜?床底下?冰箱?抽屉?花瓶?   最终她打开浴室门,连衣服也没有脱就往着浴池躲,躲在浴池的边角处,侧着耳朵细听:快走,快点走,不许找到我。   脚步声往着她这里来时,当脚步声越来越近时,心里大叫着圣母玛利亚,快让他看不见我。   她想,圣母玛利亚一定太忙了,她看到他倒影在浴池的影子了,一点点让自己身体往着水下,闭着气合上双眼。   听他说:我要走了。   快走,快走!   “不送送我吗?不和我说小心点吗?”   混蛋,越来越狡猾了,他的手指肯定没有受伤,他那是故意在逗她的,他现在一定很享受逗她的过程。   她可不能上当,紧紧闭着眼睛。   他温柔和她说再见。   集中注意力,直到脚步声远去。   再侧耳细听,周遭安静极了,他应该走了吧?这会儿应该在下楼梯吧?脸浮出水面,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就触到他的脸。   又上当了!这男人是狡猾的猎人。   站在水里,心里老大不乐意,看了他一眼,低声说了一句“小心点。”   “嗯。”   这下可以走了吧?   还不走!敛眉,瞪他。   “厉太太。”顿了顿,他说话声音显得愉悦极了:“我保证,今天你的技术比昨晚还来得棒。”   “不走吗?”没好气提示着。   点头,厉列侬从浴池沿站起来,修长的身影再次倒影在水面上,转过身去,似乎想起来什么。   “这里没有让你想起点什么吗?”他说。   “没有。”没好气回答。   他没有再说话,往着门口走去,目光落在关闭着的浴室门上,脑子里想着他刚刚说的话,这里能让她想起什么?   思索间,衣帽间浮现在脑子里的那组似是而非的画面逐渐清晰,最终定额在她展露在空气中的手上,那双手宛如在做着现场模拟,往着里面收缩,弯曲,似乎尝试着去握住什么……   啊,啊啊——   脚刚刚踩在草坪上,厉列侬就听到那声恨不得把掀翻屋顶的尖叫声,往着声音的来源,那个房间窗帘紧紧拉着,可以想象的是来自于窗帘后的她。   和他玩“假装”游戏的她、衣帽间傻乎乎很好骗的她、躲藏在水下的她让厉列侬总是会想起一些往事。   关于他和她之间的往事。   旧时光里,他和她都忙,能共同拥有的回忆并不多,为数不多独处的回忆里能算得上温馨的时刻更是少得可怜。   临近圣诞节,装修工人打电话给他,说妈妈的公寓装修好了,当天许戈也在场,她说阿特我也需要在布拉格有一个落脚点。   他知道她话里面的意思。   选择沉默,打从内心里他并不愿意她住进妈妈的公寓里,他的沉默变成她口中的“阿特你没有说话,我就当你答应我搬进去了。”   他皱起眉头,她叉着腰,朝他吹起响亮的口哨,弯下眼眸“别这样,我又不会吃了你。”   一个晴好的天气,他们背着彼此的背包住进位于伏尔塔瓦河河畔边的公寓里,圣诞夜,他衣服刚换一半她毛毛躁躁打开他房间门。   要是正常的姑娘这种时候应该会懂得回避,可她就呆站在那里。   套上t恤,往着她走去,停在她面前,横抱胳膊,她并没有被他的架势吓到,“礼尚往来,我要不要也给你看一次。”   五金店老板家小女儿肯定会这样,他早就猜到了。   “好。”   “……阿特。”   “脱。”   “我……我没穿内衣。”之前还一副女流氓架势的人结结巴巴说着。   “那更好。”   “阿……”   “快脱!”手往她伸,她溜得比泥鳅还快。   厉列侬记得,那晚他心情很好,好得他想也许他可以在这个红彤彤的圣诞夜和她来一场捉迷藏游戏。   追着她跑,在你追我赶中靠垫掉落在地上,沙发被撞得乱七八糟,最终在圣诞树那里他抓住了她,想也没想,撩起她衣服一发力。   “撕——”第一时间,那白花花的两团以一种猝不及防的跳脱方式跃进他眼中,厉列侬发誓那一刻他听到那声镜片掉落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记忆中,许戈在他印象里是属于干扁款的女孩,瘦巴巴的什么都小,但爆发力强。   呈现在他眼前那白花花的两团得是那种大号的胸衣才能装得上,模糊的意识里想起,无意间得知她胸衣号码时他还在心里嘲笑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爱慕虚荣。   思想仿佛被那个念想困住,目光并没有选择移开,甚至于直接联想到码头酒馆上水手们如是描绘女人们美好的胸型,浑圆挺翘,该雪白的雪白,该艳红的红艳。   那个圣诞夜,她脸颊染上两朵圣诞红,转过身去,低声发着牢骚“都和你说了,里面什么都没穿。”   那一晚,厉列侬做了很奇怪的梦,当然,他是不会把那个出现在他梦里的女人和许戈联系在一起的。   说不定…扬起嘴角,谁说那个晚上出现在他梦里的女人不是许戈,他除了许戈也没别的女人了。   那时,许戈多少岁来着,十七?十八?   目光落在厚厚窗帘上,厉列侬在心里倒数着,从十开始——   数到十,她离开浴池,数到九她匆匆忙忙拿了一条浴巾,数到八她打开浴室门,数到七她往窗这边……   数到三,她鬼鬼祟祟掀开窗帘的一个边角,数到二她目光透过窗帘缝隙找寻。   朝着窗帘处挥手,窗帘抖了抖。   数到一,窗帘静悄悄的,仿佛没人打开过它。   他可以想象到的是,窗帘后她的脸,一如那年圣诞夜,双颊被镀上两朵圣诞红。   最近的她总是让他想到少女时代的她。   一点点的,少女时期的许戈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一举手一投足就像一尾热带鱼,鲜活明媚。   清晰到触手可及。   呼出一口气,他好像在这片窗前停留的太久时间了。   夜幕降临,暮色转沉转厚,她在迷迷糊糊间,手朝着另外一个地方触摸着,摸到一手的空。   眼睛睁得大大的,黑暗中,有细小的球形液体物状从她额头处沿着鬓角垂落,打开灯,半靠在床上发呆。   夜很安静,房间外的脚步声极轻,她的管家可真尽责,都不睡吗?   关掉灯,目光和黑暗对视。   小会时间,脚步声远去。   额头上的汗水已经被空气烘得干干净净,但汗水所残留下的冷意还在,使得她不得不怀疑,下半夜那个让她乍然醒来的噩梦还会继续延续下去。   垂下眼帘,如果这个时候他在还好,可是他不在……   目光毫无意识在黑暗中来来回回,最终停在某个方位上,那里有一个小型的冷藏箱,冷藏箱里放着一些安神药物,最近这阶段她都没有打开那个冷藏箱。   这个深夜,她再一次打开了那个冷藏箱。   在思绪陷入混沌之前,她一遍遍告诉着自己:   “你不是许戈。”   你不是许戈和她一起选入那个混沌的世界当中。   后半夜无梦。   次日,她没有把艾薇给她的药偷偷藏起来,深色的浅色的彩色的药丸混在一起在她舌尖溜了几圈,闭着眼睛强行咽下。   那些小小的颗粒在她舌尖留下了淡淡的苦涩。   ☆、第101章 /(想念)   睁开眼睛,适应早晨的光线后眼睛再次闭上。   集中意念,默念:   我不是许戈。   等到“我不是许戈”变得如同每一次呼吸吐纳一般的自然,这才重新睁开眼睛,起床,梳洗,来到游泳池边。   忽然间不想游泳了,往着太阳椅一躺,闭上眼睛。   最近她都是这种状态。   换好了游泳衣就忽然不想游泳了,化完妆配好手袋又不想出门了,跑步鞋穿在脚上可那空无一人的跑道让她觉得没意思,于是去了健身房,然后面对着各种各样的健身器械,发呆。   躺在太阳椅上,迷迷糊糊间。   “厉太太,要把早餐放到花园去吗?”   她的丹麦管家很会说话。   “厉太太,要把早餐放到花园去吗?”远比“厉太太,早餐时间到了!”可爱多了。   半眯着眼睛,艾薇后面跟着一个高云双,高云双手里拿着一件衬衫。   站了起来,接过高云双的衬衫。   穿好衬衫,忍不住问“金沅有给你打电话吗?”   “没有。”   耸了耸肩,朝着餐厅方向走去。   厉列侬每次来拉斯维加斯前金沅都会给高云双打电话。   刚刚那个问题已经是她最近三天第二次问了。   随着八月上旬墨西哥黑帮头号人物被抓,这位亲自拟定的针对1942在互联网上的悬赏告示隔日被撤销。   改名墨西哥毒贩被抓的经过让一众看客啼笑皆非,在他被抓一个小时前,其大儿子在自己个人社交网上晒出他和父亲在私人飞机上用餐的照片。   较为倒霉的是,这位在晒照片时忘了关掉手机的定位系统,导致于警方顺藤摸瓜。   参与这次抓捕行动的一名警官在私底下和他的朋友透露,这位笨儿子在自己父亲被抓时还坚称他明明关了手机定位系统。   八月上旬的第一个周一,各大媒体用“改朝换代”来形容过去这个周末墨西哥黑帮的内部动荡。   随着墨西哥黑帮头号人物被抓获,理所当然所有事物由二号人物接管。   这位二号人物一上台提倡的第一项改革就是节省开支,在这波节省开支中也包括针对1942领导人的巨额悬赏。   她不知道八月上旬墨西哥黑帮的内部动乱是不是和1942是否有关系。   周二,她开始被允许出门,与此同时负责修理草坪的若干名工人周二没有再出现,部分隐蔽摄像头也被撤下。   种种迹象表明,墨西哥黑帮之前对1942领导人展开的疯狂围剿已经告一段落,那个周二,她在心里就开始盼望着能见到他。   一晃数十天过去,她不仅没有见到他,甚至于他连一通电话也没有。   八月中旬最后一个周末,她在商场给福利院的孩子们挑礼物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时正是商场的黄金时段,但那声音还是在众多的噪音中让她不由自主的竖起了耳朵。   搁在手中的商品,循着那个声音。   穿着格子衬衫、戴着黑框眼镜的高个男人倚靠在商场广告牌旁边,也不知道和谁在讲电话,高个男人侧着脸导致于她无法看清楚他的五官。   从高个男人的肢体语言上看,显然那是一通让他比较无奈的电话,抚额、推眼镜、低头看鞋、往后撤一步、侧过脸来。   脸朝着她这边。   高个男人有一张亚洲面孔,五官顺眼,黑框眼镜、卡其色布裤以及白皙的皮肤让他显得文质彬彬的模样。   如果之前还不确定的话,那么随着他拿下眼镜她基本上可以确定他是谁了。   能真正让她打从心里放下戒备,打从心里欢迎的人并不多。   站在那里,朝着他微笑,都铎玫瑰的故事她念念不忘。   “方为其。”手掌展开,晃了晃。   他还以微笑,示意她暂时等他一会,他很快会结束电话。   点头,方为其转过身去继续讲电话,这次声音低了很多,数分钟后他结束通话,来到她面前。   “我脸上可没有写着我是方为其。”方为其表情声音都带着一点点的好奇。   是啊,那个瞬间,她也是觉得很神奇,想了想,解释:“应该是声音吧,比如你的伦敦腔,然后……然后是眼睛。”   看着他的眼睛:“我觉得我见过你这双眼睛。”   方为其并没有因为她的话露出“你可真是一个傻姑娘”的表情,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就安静的看着她。   “怎么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方为其手托着下巴:“你现在这个样子要充场面还行。”   “什么充场面还行?”   方为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如是问她愿不愿意和我去见我一位朋友?   “为什么?”问。   “这是一位女性朋友。”表情略带尴尬:“一直以来,我在我的这位女性朋友面前都十分的丢脸。”   现在,她理解了方为其之前说的那句“你现在这个样子要充场面还行。”   自顾自说开:“刚刚那通电话一定是你那位女性朋友打来的,一直以来都是你单方面追她,这件事情她是知道的,可她并没有点明然,不仅没有点明她还利用你对她的好感指使你为她做一些跑腿的事情。”   “现在你的这名女性朋友遇到条件特别出色的男人,就给你打电话约你见面,在见面时我猜她肯定会和你说出类似于‘我很珍惜我们之间友情’这样的话。”   “方为其,你猜得对不对?”声音不无得意。   方为其没有告诉她,她猜得到底对不对,而是问她愿不愿意赏脸。   “你得问问她们。”指了指距离她十几步之遥的高云双和陈丹妮。   话还没说完,方为其已经朝着那两位走过去。   方为其带来的结果还真让她大感意外,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高云双会答应方为其,当然,在她和方为其赴约期间那两位会一直跟着她。   “方为其,你是怎么说服她们的?”坐上车,忍不住问。   “你觉得我长得像是那种喜欢惹事的人吗?”   方为其这话还真说得有道理,如果一个城市想宣传治安的话,方为其一定会凭着他的整体形象入选“守法公民”,方为其有一张老好人的脸。   在没有见到方为其口中的那名女性朋友之前,她以为自己将见到的是一张漂亮中透露着市侩的脸。   然而,站在眼前的女人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从事于文艺事业的工作者,处于图书馆里时会温柔提醒身边的人把手机关掉,公共场合上会主动帮忙把残疾人坐的轮椅推上地铁。   “我叫劳拉。”女人微笑朝着她伸出手。   一呆。   恍然想起,伸手:“我叫连翘。”   在这座城市里,更多时候她使用的都是阿曼达这个名字,“阿曼达”这个名字在这个城市里普及率高,普及率高代表的就是寻常。   她很少会在自我介绍时用“连翘”这个名字。   只是那一瞬间,一些东西先于她思想之前。   离开那家带有浓浓田园风的花园餐厅时天色已经近黄昏,站在餐厅门口透过篱笆缝隙,那个叫做劳拉的女人站在杂乱无章的花丛中,朝着她挥手。   这时,她才想起自己好像没有和劳拉说再见,此时此刻,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花上一个下午的时间和一名陌生女人聊天。   这个下午,她坐在那里学着劳拉踢掉鞋子,脚踩在草地上,八月芳草的气息带有初秋时节的干燥,让人很容易犯懒,花园一边刚好有两张吊床,吊床里的靠垫色彩柔和让人很想把它们拥在怀里。   等下一阵风吹来,靠垫已经被她拥在怀里,而她已经躺在吊床上,吊床的另外一边则是劳拉,劳拉脸上盖着书本。   她想,刚刚那会儿,她也许被劳拉传染了,在初秋的下午打了一场瞌睡。   打完瞌睡,她才想起可怜的方为其,想起了躺在另外一张吊床上的女人对方为其做了可恶的事情。   猛的从吊床起来,拿下盖在劳拉脸上的书,冲冲对她说“你配不上方为其。”   “我知道。”劳拉揉着眼睛。   那时,天色已暗。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下午,站在餐厅门口。   高云双去拿车,陈丹妮站在距离她数十步左右的地方,方为其站在摆有餐厅门口营业时间的作息板后面,她紧挨着作息板站着。   在方为其手往她脸伸时她迎来了短暂的呆滞,眼看指尖就要触及她脸颊,急急往后退,和方为其说了一句“再见”脚匆匆忙忙往着陈丹妮走。   站在陈丹妮身边,忍不住又回头,作息版又大又高,两个方为其站在后面想必也可以隐藏得很好,假如他摸她的脸的话从陈丹妮这着方向是看不到的。   一下子,她被这个念头给吓了一大跳,在想什么呢?也许方为其其实并不是想摸她的脸。   方为其一看就是好人,单是看他的眼睛她就知道了。   回程路上,高云双的电话响了,眼巴巴的等着高云双挂断电话,如她所盼望的那样,电话是金沅打来的。   “厉先生说今晚会回来用晚餐。”高云双说。   咧开嘴。   到家差不多十分钟后她就见到了厉列侬,站在艾薇身边,看着他一步步走上台阶,往着她们走过来。   “厉先生。”艾薇让到一边,接过金沅的文件袋。   厉列侬的目光越过艾薇落在她脸上,发生在衣帽间的事情这时冷不防的窜上了她的脑海,导致于在面对他时心里忽然间紧张了起来。   一时之间导致于她只能呐呐站在那里,本来她想给他一个笑容来着。   淡淡看了她一眼,厉列侬身体越过她,倒是金沅和她打起了招呼“厉太太最近脸色不错。”   话刚刚说完。   “金沅!”1942领导人沉着声音,似乎是不满意自己话多的下属。   “是的,厉先生。”金沅加快脚步,追上厉列侬。   她站在原地发呆。   此时此刻,她如此强烈的感觉到,厉列侬还是那个厉列侬,而她仿佛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她了。   晚餐维持在平日二十分钟左右时间。   那二十分钟里数次她都想开口说话,一些较为轻松的话题,比如七月末到八月初她被禁足期间,从网上看到比较滑稽的事情,可话还没说出口,都被厉列侬沉着的脸色给卡在喉咙里了。   吃饭、喝汤、喝水、1942领导人一如既往一丝不苟,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心里堵着一口气低头吃饭,他不理会她她也没必要理会他。   晚餐后,厉列侬没有和往常一样空下数十分钟时间和她聊天。   与其说聊天倒不是说是一名老师在检查学生作业的模式,比如在这十分钟时间里他每次都会问类似于“这几天有没有不适感”。   她可不是笨蛋,“这几天有没有不适感。”其实等同于“那些药物有没有引起副作用。”   晚餐过后厉列侬直接去了书房,一呆就数个钟头。   第n次经过书房门口书房门都紧闭着,看到艾薇拿着托盘出现在书房门前时,她心里一动,说“我来吧。”   手里拿着托盘,敲门。   “进来。”   打开门,轻轻关上门,尽量让自己脚步不发出任何声音,拿起托盘的水杯摆再桌面上,托盘和手一起背到背后去。   安静的站在一边。   怀着比较幼稚的想法,她等待着厉列侬抬起头来讶异的表情“怎么是你?”但并没有,抬起头来时,他也就淡淡看了她一眼,喝了几口水重新埋头于大大小小的文件上。   心里尴尬又委屈。   无聊间在心里考虑要不要去看她喜欢的脱口秀节目,这个想法刚刚一冒出来,就听他问“下午都去见谁了?”   下午去见谁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高云双对1942领导人的忠诚程度可以比美旧时代的死士。   见她没回答,他再次抬起头来:嗯?   好吧,不情不愿回答:“我朋友。”   “朋友?”厉列侬敛起眉头。   这个男人分明是瞧不起她,以为围绕在她身边的都是一些吃喝玩乐的玩家。   “是的,朋友!”她加重声音。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厉列侬合上文件,一副想要和她长谈的架势:“你和你所谓的朋友才仅仅见过数次面,这数次的见面时间加起来还没到一个小时。”   晚餐期间被冷落的气恼,加上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咄咄逼人,她板起脸:“我从见到他的第一分钟就希望和他变成朋友,他是好人!”   眉头从之前微微敛起变成紧紧锁着,修长的手指再次打开文件夹,翻开到正页,淡淡问着:你所谓的朋友叫什么来着?   “是朋友!”加重声音,她讨厌他在朋友前面加上所谓:“我的朋友叫方为其。”   “嗯,方为其。”他点头。   她觉得再在这里呆下去的话,她肯定会被厉列侬瞧不起人的语气给气死,狠狠瞪了他一眼。   刚抬脚,手被抓住。   “干什么?”冲冲朝着他呲牙。   他在看她,眼神带有观察意味。   没有握住她的手推开文件,在空出来的小块桌面上他分别摆上笔、杯子、笔架。   厉列侬的手指一一掠过那三样东西:“我们来做一个小测试,这是一个关于测量朋友在你心里比重的小测试,这个小测试的主题为时间和精力,而测试对象是方为其。”   “笔象征着周末和五英里路程,杯子象征的是周末和十五英里路程,而笔架则象征工作日以及五十英里路程。”   “综合以上三种假设,告诉我,你会选择笔、杯子、还是笔架?”   呃……   此时此刻,厉列侬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成份,这个男人在很认真的和她做关于友情比重的小测试。   关于方为其在她心目中比重的小测试。   目光从笔越过杯子,最终停留在笔架上,刚想开口。   “要不要多给你一点时间考虑?”厉列侬如是说。   “不需要。”手落在笔架上,迎着他的目光:“如果对方是方为其的话,我会在工作日时间开五十英里的车程去看方为其,陪他吃一顿饭。”   ☆、第102章 /(想念)   面对着摆放在桌面上的那三样物件。   “不需要。”手落在笔架上,迎着厉列侬的目光,她说:“如果对方是方为其的话,我会在工作日时间开五十英里的车程去看方为其,陪他吃一顿饭。”   他放开她的手,挥手示意你可以走了。   很显然,她的答案让他不是很满意。   本来她是想走的,可——   厉列侬眉宇间里有疲惫,淡淡的乌青散布于眼眶。   “还不走!”声音很不耐烦的样子,头也不抬。   “厉列侬我不是孩子。”脚牢牢钉在地上,低低说出:“方为其真的是好人,我可以保证,他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情。”   他又嘲讽开了:“方为其脸上写着我是好人?”   “嗯!”赌气回答。   “嗯?!”   在那道视线下,下意识想退却,硬着头皮:“眼睛。”   “眼睛?”   “很奇怪,当我看着方为其眼睛时,莫名其妙的就想要去相信他,甚至于……”垂下眼帘:“甚至于想要去亲近他,那种感觉很奇妙。”   沉默——   笔、杯子、笔架被一一放回原位,手里拿着的托盘被他接走,指着桌面上的空位。   按照他要求的那样她半坐在桌面上。   搁在膝盖处的手被他握住,从她这个方位可以看到他又长又密的眼睫毛,眼睫毛半垂落着,弧线美好。   他说:“我知道这样一件事情,二零一二年,南韩政府和北韩政府经过协商,他们决定开放第一批因为战争而长时间分隔两地的亲人。”   “这些人一分开就是几十年,认亲会期间,主办方进行一次测试,让十名家属在互相不知道姓名身份的情况下进行认亲活动,这十名亲属中有一对兄妹没有经过任何提示,第一眼就把对方认出,专家们把这一种现象归结于遗传基因的功劳。”   厉列侬的话让她有些晕,但介于他的眼睫毛太过好看,介于他的声线太过于迷人,她假装很认真的倾听着。   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很认真的倾听着。   顿了顿,他继续说:“人类基因存在一种名为脱氧核苷酸的物体,极少数人人体基因的脱氧核苷酸特别活跃,这些异常活跃的脱氧核苷酸能通过血液、染色体、眼神等等等各种各样的身体特征进行遗传识别,那对兄妹是通过基因的脱氧核苷酸找到彼此。”   “所以说,一些你眼中很奇妙的东西背后都有着它们的必然性。”   厉列侬的眼睫毛可真好看,特别是处于半垂着眼帘的时候,说不定,说不定真的可以在上面垫一节铅笔。   看看,它们又在抖了。   抖动,掀开。   目光结结实实撞上他的目光,慌慌张张用拉长声音的那声“哦”来掩饰她此时此刻心里的小鹿乱撞。   又敛眉了。   “我有在听。”小声说着。   “那么告诉我,你听懂了没有?”   别开脸。   沉默——气氛所透露出来的无不在传达书房主人的不满意。   记忆里,厉列侬很少会和她长篇大论过。   “没听懂。”老老实实回答:“不过,那个关于友情的测试,我……我想,我明白一点点。”   “说来听听。”声线缓和了不少。   “我……我选笔架,你……你生气了。”   女人呵,有时候是狡猾的,狡猾到必要的时刻连自己也算计。   她是故意选笔架的,故意把方为其说得特别重要,为的是——   “我猜。”泛上心里头酸酸的,涩涩的,别有一番滋味:“我猜……你是嫉妒了,你不喜欢我去见方为其,可又特别想知道方为其在我心里的分量,你更希望我选笔,不,应该说的你希望我什么都不要选,你希望我和你说我才懒得在他身上花一丁点时间。“   一口气把话说完。   周遭安静极了,他和她的剪影被灯光投递在墙上,恍然间变成那样一组画面,若干棱形的摆设是一座座小小的丘陵倒影,她坐在石头上,脚下是溪水,他立于溪水中拉着她的手,抬头看着他,她和他,两小无猜的模样。   眼眶发热。   冷不防,他一用力,就这样她从石头上跌落,跌落于他怀中,说不清是谁先吻谁的,说不清是谁先把手伸进彼此的衣服里的,她只听到文件掉落在地上的声音,笔架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小东西一一掉落在地上后是她的那件胸衣,身上的卡通t恤被他如数往上推,白花花的两团于空气中,像那受到惊吓的小小白兔蛰伏着,哪怕有个风吹草动都让会引发得它们频频颤动,落在上面的手动作急又凶,充满着恶作剧成分,惶惶不安中她的眼睛一会儿闭上一会儿张开,这会儿她半眯着眼睛,看着他的发末些许的一一擦过她,这会他好像不急于把它纳入口中,而是沿着晕开的水红色,那前仆后仰的小小东西在她的身体里叫嚣着,陌生而熟悉的模样,惹得她无法安生,手听从了内心,捧着他的脸,让他的唇来到那处顶尖所在,细细碎碎的,就像要哭出来的声音要求着“嗯?”,终于,得偿所愿,一张脸烫得就像要燃烧起来,闭上眼睛,可好像还不够保险似的,把被堆高在锁骨处的t恤衣摆往下拉,罩住那颗埋在她胸前的头颅,整片身体往后仰,双手手掌反撑在桌面上,伴随着他的力道不停移动着,或者握成拳头状态,或者如数打开,手掌紧紧的攀在桌面上。   有凉凉的液体落在她手背上,就像是那冬季的雨点,猛然睁开眼睛,那落在她手上的不是天空忽然间下起了雨,而是之前他喝剩下的半杯水,在意乱情迷间她碰到了杯子。   被罩在t恤里的头颅还在孜孜不倦着,沾到水的手用力去推他,纹丝不动,她越推他他就越坏,甚至于隐隐约约中她还觉得他故意用僵硬的所在抵着她,心里开始急了,又急又慌的,手里抓到一样东西。   那样东西就朝着他肩膀砸上去。   砰——他从她t恤里解脱出来,趴在她肩窝上呼气,她拿来砸他的台灯掉落在地上,侧过脸去,投递在墙上的剪影还是两小无猜模样,只是小溪变成了后花园,后花园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正靠在她肩膀上和她讲着悄悄话。   眼眶又开始发热,和他两小无猜的人叫许戈。   蠕动着嘴唇,说:厉列侬,我不是许戈。   拍打在她肩窝处的气息逐渐变小。   推了推。   他离开她的肩窝,她看到他脸上还残留着没来得及褪去的情潮,隐藏在他皮肤底下的那层绯红让他难得的看着有一点点的可爱。   可爱到她一颗心想变得特别特别的柔软,甚至于想去迎合他,如果他想她变成许戈她就是许戈了。   可是——   “我不是许戈。”   他瞅着她,那眼神分明写着:你就是许戈。   她用力的摇头。   瞅着她的眼神坚定不移。   “厉列侬,我问你,如果……”蠕动着嘴唇,慢吞吞问着:“如果我不是……不是许戈,我……我只是一个很像许戈的人,你……你还会对我……对我做刚才的那种事情吗?”   他置若罔闻。   颤抖的手去触他:“厉列侬,我想知道。”   被拨乱的头发被他整理整齐,t恤拉下被解开的休闲裤松紧带重新结好,若干掉落在地上的小物件被一一捡起,她维持着之前的姿势看着他做完那些事。   那些事做完,他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厉列侬,那个问题有那么难回答吗?”她再问,心里是有点不耐烦了。   倒是他,很有耐心的样子。   笑了笑:“厉太太想要哪种答案?”   “不要敷衍我!厉列侬我再问你一次,如果我不是许戈,我只是很像很像许戈的人,你还会对我做刚刚那些事情吗?”   在问这个问题时,她有一种错觉,就好像她其实是许戈一样,心里紧张极了,哪怕从他口中听到靠近“是的”的任何只言片语都会要她的命一样。   眼泪已经在眼眶打滚了,可就是不愿意让它们坠落,直勾勾看着他:厉列侬,快回答。   指尖轻轻往她眼眶,滚动的眼泪没有了。   唇贴上她额头,他说:当然不会。   这个男人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狠狠推开他:“厉列侬,你撒谎!”   一切再明白不过了,如果这个时候她去照镜子的话,她一定可以在镜子里看到遍布在自己颈部上的吻痕。   厉列侬似乎还想和她说什么。   “滚!”手狠狠的往着书房门口。   脚步远去,关门声响起,周遭陷入静寂,一颗心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安静下来,头埋在膝盖上,身体斜斜往着桌面歪,让自己卷缩得就像是一尾虾条。   目光往印着倒影的那片墙,墙上已不见了那对男女,书房各种小物件投递而成的小山丘陵沉寂成一片。   闭上眼睛,心里累极。   迷迷糊糊中,那尾卷缩成弯曲状的虾条被拥近温暖的怀抱里,脚步声轻轻的,一拨一拨的呼吸声也是小心翼翼。   关门声响起,虾条被放进温暖的水面上,那叹息声寂寞如斯,听着让人鼻子发酸,叹息声落下。   “傻姑娘。”   依稀间,有不是很满意的声音在抗议着“我才不是傻姑娘。”   又一个夜幕降临,本来说会回来用晚餐的人却没有出现在餐桌上,艾薇如是传达“厉先生有应酬。”   “又不是商人,应酬什么啊。”心里嘀咕着,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不怀好意的猜测,也许1942领导人昨晚被她的那声“滚”弄得脸面全无,然后对她发起了冷暴力惩罚。   不,不不,慌忙自我否定。   好吧,她承认,昨晚自己好像有点无理取闹,最近她好像越活越回去了,幼稚小气又斤斤计较的。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发誓等厉列侬回来她会好好表现。   九点,她喜欢的脱口秀节目开始,透过电视机,台下观众笑声一拨一拨的,而她连一丝笑容也没有,耳朵和注意力都集中在大门处,什么时候他的脚步才会响起?   为时一个小时的脱口秀节目结束,十点半厉列侬还是没回来,擦掉脸上的腮红,如果厉列侬十一点还没回来的话,下次要擦掉的就是口红了。   这座城市的应酬总是少不了身材火辣的高级公关女郎,这些女郎手段有多高、肢体语言有多撩人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距离十一点还有五分钟。   终于,她听到艾薇的脚步声,脚步声一路小跑着往门外,调低电视声音,艾薇口中的那声“厉先生”让她眉开眼笑。   关掉电视,往着大厅,再一路走向大门处。   发生在眼前的一幕让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酩酊大醉的厉列侬。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可1942领导人从来都是烟酒不沾,假日时间偶尔会小酌,但类似于酩酊大醉这样事情是不可能发生。   酩酊大醉的厉列侬被金沅以及另外一名近卫队员驾着,正往着她这边来,后面还尾随着艾薇。   等到那几人往着楼梯处,她这才回过神来追了上去。   卧室只剩下了她和厉列侬两个人。   厉列侬半靠在沙发上,她呐呐站在沙发前,五分钟前厉列侬叱喝金沅的那种气势有些把她吓到了。   继第一次见到酩酊大醉的厉列侬之后,她再次见到骂人的厉列侬,没有满口的垃圾话但那种凌厉让人不敢起一丝丝驳斥的心理。   修身西装,扣得严严实实的衬衫,和衬衫同色的领带,全副武装。   此时此刻,她也许应该往前,弯下腰,连哄带骗把他西装脱下,再之后把他弄到浴室去。   可……脚却是迟迟迈不开。   然后,一个沙发靠垫就这样朝着她丢过来,擦着她头顶飞过。   “厉列侬……”呐呐问了一句:“你为什么用那个丢我?”   “有碰到你一根头发吗?”他问。   摇头,添了一句“没有。”   “是不是被我骂金沅的样子吓到了?”他再问。   这时,她都忍不住要怀疑之前她看到厉列侬酩酊大醉的样子是假象了。   他似乎看出她心思,叹气:“厉太太,厉先生真的喝醉了,现在站在厉先生眼前的是两位厉太太。”   所以!也就是说,刚刚丢向她的沙发靠垫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失去了准头。   1942领导人有仇必报,昨晚她才和他说了滚,今晚他就用沙发靠垫反击她了。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他闭上眼睛,笑开,呢喃着:我喜欢你瞪我的样子,很可爱,在你瞪我时我总是忍不住想把你举到头顶去,嘴里说着威胁你的话,再瞪我的话我就把你丢到海里去了。   心里头有一块所在因为他的那一席话,隐隐作痛着,躲藏在那处所在的旧事、旧物、旧人轮廓一点点……   “我去给你倒水。”逃命般的,慌慌张张的走开,远离。   从背后圈住她的那双手使得她不得不把杯子放回原处,安静站着任凭着他,这个男人今天喝醉酒了。   这是他第一次酩酊大醉,很可怜不是吗?不能喝酒不能抽烟,到最后连许戈也没有了。   那颗头颅在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最终停在她肩窝处。   她很怕他做这个动作来着,扭动着身体想要去摆脱。   “嘘——别乱动。”   “厉……”   “别乱动,也不要说话,就一会。”   就一会,就一会,心里默念着。   他气息里有酒的芬芳,那芬芳化作一缕一缕的声线:   “因为一些事情许戈远行了,许戈远行时阿特还留在原来的地方,许戈走得很远了阿特还留在原来的地方,许戈到达了她所想要的那个世界,阿特还留在原来的地方,等着许戈。”   “如果说,那个世界符合你的理想的话,你要呆多久都没关系,不管多久我都会在原地等你,但,但能不能偶尔……偶尔回来看看我,抱抱我,亲吻我。”   又……   手落在那圈住她腰的手上,木然的去拽,去拉。   “嘘——”一缕一缕声线变得苦涩:“即使不想回来看看我也没关系,但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木然问着。   “厉先生很想厉太太,厉先生想和厉太太玩一个叫做‘许戈回来了”的游戏。”   ☆、第103章 /(想念)   又是一个无所事事的早晨,躺在泳池边的太阳椅上,目光毫无聚焦,她离开房间时厉列侬还在睡觉。   房间一片凌乱,那是昨晚她和厉列侬玩的那个叫做“许戈回来了”的游戏所导致。   至今,喝醉酒的说话男人声音仿佛还留在她肩窝处:厉先生很想厉太太,厉先生想和厉太太玩一个叫做‘许戈回来了”的游戏。   游戏起源于厉先生喝醉酒了。   “阿特有一天多喝了两杯,回到家,许戈狠狠教训了他一顿,无可奈何去给他弄解酒汤,被教训了一顿的男人不甘示弱也觉得丢脸,来到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一瓶酒,喝一大口酒,等许戈回过头来再想教训他一顿时,嘴巴刚刚张开唇就被堵住,猝不及防间特属于酒的津甜辛辣充足于她的整个味蕾,混……”   “这下许戈和阿特都变成酒鬼了。”   男人低低的声线在暗夜里晕开,惬意、眷恋、亲爱、带有一种得逞后的小骄傲,他喝下那大口的酒,成功让喋喋不休的女人闭上了嘴。   伸手去触摸自己嘴角,此时此刻她的舌尖依稀还残留着昨晚他强行渡给她的酒。   也不知道是夜和酒的关系,还是厉列侬的精彩演技所导致的关系。   “许戈回来了”的游戏活灵活现,让参与的两个人尽情投入着,被强行喂了酒后她一边叱喝他一边躲闪着她,最终无处可躲,背部紧紧贴在墙上,任凭着他的手在她身上游离,可他还是一副不满意的样子“女魔头许戈可不是吃素的。”   这话让女魔头许戈直接炸毛,逮着阿特就一阵乱揍,两个人追逐着从厨房来到卧室,最终纠缠到了床上,他把她压在身下,就差最后那一下了,她大哭了起来,她想当时她哭得一定很伤心,他黯然从她身上离开,躺在床上听着从浴室传来的水声,心里又开始新一轮的揪起,梦游般从床上起身,打开浴室门,来到淋浴处,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为他做第三次时她心里已然没有多少的害羞。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许戈回来了”的游戏并不好玩,不仅不好玩还有点伤感。   许戈远行了,阿特还留在原来地方等着许戈。   艾薇的身影出现在花园时,闭上眼睛把自己的手藏得严严实实的。   “厉太太,早餐准备好了。”   “我不饿。”无精打采说着。   “厉太太……”她的丹麦管家可不是那么好打发。   眼睛懒得睁开,手一扫,摆在桌面上的水杯、音乐播放器一一掉落在地上,冷冷说着:你打扰到我听歌了。   脚步声远去。   渐渐的,思绪陷入混沌状态。   “许戈回来了”的游戏不仅不好玩,还耗费精力,现在她一点也不想动。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高云双和陈丹妮的那声“厉先生。”   看来她的管家搬来了救兵,落在她眼帘上的光源在提醒着她现在是白天,强烈的光线可以让人保持清醒。   她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脚步声停在她面前,之后是杯子搁在桌上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牛奶香,牛奶香和着面包香。   面包肯定烤得金黄金黄的,可那又怎么样,她一点也不想吃,她现在心里头不快活,至于为什么不快活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在生厉列侬的气。   这个男人可是说了,除了许戈之外他不和任何女人亲热,昨晚那样的还不算亲热,什么都给他摸了就差没有进去了,要不是她哭的话他肯定就进去了。   那个混蛋再一次撒谎了。   阴影盖住之前落在她眼帘上的强光:厉太太肚子都不饿吗?   紧紧闭着嘴。   从围墙外翻越而来的风吹落她鬓角处的头发,遮挡住她小半边脸,些许落在她鼻子上的发丝痒痒的,让她想打喷嚏。   庆幸的手,有一双手把那些不听话的头发一一整理好。   处于她眼帘处的阴影长时凝滞着,那落于她脸上的视线强烈到她想忽视都难,沿着额头、眉形、眼睛、鼻尖、最终停留在她的唇瓣上。   依稀间,唇瓣宛如被整个含住,含住、恋恋不舍放开,专注于对上唇瓣的占有,轻轻含住吸吮,直到它变得柔软无比的娇嫩,心满意足放开再去含住下边唇瓣,恶作剧带有惩罚意味的用力吸吮。   整个身体宛如被那股力量提起,潜伏于胸腔底下的那颗心下一秒就要蹦出来了,眼看一些似是而非的呓语已经来到她舌尖徘徊着了。   手掌心找到那处棱形地带,一按,睁开眼睛。   那双注视着她眼睛比她所有可以想象到的还要狂热。   高云双和陈丹妮背对着他们站在数十米开外,这周遭就只剩下她和他。   他现在连躲避都不想了,就这样迎着她的目光。   是不是……   是不是那个男人在内心里等待着她瞪他。   “我喜欢你瞪我的样子,很可爱,在你瞪我时我总是忍不住的想把你举到头顶去。”那是他醉醺醺时说的话。   蠕动嘴唇,开口:会瞪你的人是许戈。   他还是没有因为她这句话选择躲避。   无计可施。   “厉列侬,我讨厌你这样看着我。”说这话时她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她想,此时此刻她的脸上一定写满了:如果你再这样看着我的话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那句话以及威胁他的表情起到了作用,厉列侬别开目光。   目光落在一边牛奶杯子上,说:“把牛奶喝了,嗯?”   看也没看,手一扬杯子应声而落。   1942领导人并没有因她的举动恼羞成怒,而是触了触她头顶,说了一句“厉太太可是因为长得好看厉先生才想看的。”   “真的吗?”冷冷问着,   “当然。”   “厉列侬,看着我。”摆正坐姿,仰起头,好便于他能清清楚楚看到她的整张脸。   他微微弯下腰,安静瞅着她。   “厉列侬,好好看着我,好好想清楚,到底你是因为这张脸好看才看,还是因为这张脸长得像许戈才看。”   1942领导人很听话,一副百分之百情人的姿态。   心里的气莫名其妙的蹭蹭往上冒,连同那些不怀好意的言语;   “厉先生,你很会撒谎,你不是告诉我除了许戈之外,你不会和任何女人亲热吗?我就是许戈之外的任何女人,可看看你对这个女人做了什么,吻了也吻了摸了也摸了,甚至于你采取可哄骗手段一心想让她乖乖躺在你的身下。”   就像逮到他的大不是,得意洋洋着:“如果这都不算撒谎了,那什么才叫撒谎。”   得意洋洋的,大声宣告:“厉列侬,你是不折不扣的骗子。”   余音在游泳池的水面上环绕着,周遭沉默成一片。   片刻,他一种极为溺爱的语气说,厉太太生气了。   “我没生气!”加大声音。   那挂在他嘴角的笑容漂亮极了,一双眼睛在池水的映衬下亮亮的,嘴角扯出更为迷人的弧度:“还说没生气,一生气嘴巴就鼓鼓的,像青蛙。”   徘徊在游泳池上的余音还未落下,另外一拨余音就响起:   “生气嘴巴就鼓鼓的,像青蛙的人是许戈,是许戈!”   余音中,“扑通”一声。   双手展开,把阻挡她前进的水快速往后拨,让自己的身体就像鱼一样,往着最深处,沿着游泳池一圈。   那穿着白色衬衫的修长身影还倒影在蓝色水面上,咬牙,脚一登,又是一圈,那个倒影还在。   第三圈,停在那个倒影前,抬头,平静说着:厉列侬,你是一个骗子。   他居高临下注视着她,她看到他黑色裤管上沾着的白色液体,想必她负气扫落的牛仔都倒在他脚上了,那可是热牛奶。   桌面上已经放着新的牛奶杯,面包换成了若干水果,太阳椅上搁着毛巾和浴袍。   而他由之前的站着变成弯下腰,手伸向她:得填饱肚子才有力气游泳,才有力气生气。   眼看,一颗心就要变得柔软了起来。   不,不,不能。   朝着他手迅速收回。   “厉列侬,你是个骗子。”直勾勾盯着他,不让他有任何反驳的机会:“我猜你接下来会顺着我的话说,是的是的,我就是骗子,可怎么办?我可不吃你那一套,不要忘了我现在二十六岁了,我可不是孩子,所以请你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糊弄。”   加重声音:“再怎么糊弄,我也不可能如你所愿变成许戈。”   说完话,别开脸。   目光落在那杯牛奶上,一气呵成:“你刚刚说的话说对了一半,不过,填饱肚子才有力气游泳生气得改成填饱肚子才能保持清醒的头脑。”   “厉列侬,你爱撒谎的毛病让我现在都恶心得吃不下任何东西,如果你当真为我的健康着想的话那么请你离开,换成另外一种说法就是,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蓝色水面上的倒影消失了,目光落在空无一人的小径上,垂下眼帘,离开游泳池。   是夜,夜深。   思想是沉寂的,但耳朵却是清醒的,它们组成了一个混沌的世界。   在那个混沌的世界里头,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很轻生怕惊醒谁似的,脚步声停在她床前。   夜恢复了寂静。   她的耳朵差不多要忘了那组脚步声。   男人嗓音低沉,远远近近,如那暗夜里忽闪忽闪的灯塔。   “我知道你最近不快乐,很不快乐,如果我和你说,你现在的不快乐看在我眼里变成一个机会你会不会觉得我自私?”   哑哑的笑声淡淡化开:   “我是自私鬼,这个我得承认,我把你最近的不快乐当成是我的机会,一个把你带回来的机会。”   “嗯,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在那个世界里并不快乐,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已经厌倦了那个世界,我还有什么理由让她呆在那个世界里。”   气息距离她很近很近,近到仿佛要把她吞噬。   “所以,许戈,我要想办法把你从那个世界带回来,让你回到我身边来,到那个时候,我允许你,所有你从我身上讨到的委屈心酸以千倍万倍的份量还给我。”   躺在床上的躯体陷入沉睡,可于躯体下的却是在卷缩着,卷缩到了某个所在,裹足不前。   “我在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身上学到一样东西,所有的沉默都是代表着允许。”顿了顿:“许戈,你不说话就代表你允许,我去把你带回来。”   慌张、逃避、眼皮发热发疼。   有温热的唇瓣贴上她额头。   “别怕,什么都不需要去害怕,许戈所要做到的只需要等在那里,等着阿特来牵住她的手。”   片刻,脚步声远去,消失。   那由远到近的脚步声、那男人低哑嗓音、那贴上她额头的触感宛如一场迷梦。   伸手,摸了个空,这个动作她最近每天早上醒来都会作,扑了个空的手来到额头,想起什么,集中注意力往深处想,一切又回归成空白。   呼出一口气,起床。   刷牙时,她才想起今天早上她没和往常一样,在心里循环默念“我不是许戈。”   这一切也许都是因为昨天的做贼心虚。   昨天厉太太凶厉先生了,最近也不知道为什么,愤怒总是来得很轻易,就像坐电梯,蹭就上来了。   其实……   其实她对厉列侬说的那些话都是气话,她巴不得每天都能见到他,厉列侬那张漂亮脸蛋比风景、玩乐、脱口秀节目还诱人。   早餐期间,她问艾薇厉先生昨晚有没有回来。   “没有!”   好吧,她的问题显得多余。   厉列侬昨天去了洛杉矶,介于游泳池时的糟糕表现,送1942领导人时她把自己伪装成为一只温顺的小白兔,对于游泳池发生的只字不提。   好在当时厉先生很给厉太太面子,在近卫队队员们背过身去时环住了她,在她耳畔:我过几天就回来。   过几天就回到?到底是几天啊,1942领导人口中的几天有时候是十几天,甚至于一个月。   今天是厉列侬走的第一天。   看着厉列侬的座位,长吁短息。   洛杉矶,日单正午。   趁着厉列侬休息时间,金沅敲开吉姆的房间门。   吉姆是负责厉列侬安全的八名近卫队之一,也是自厉列侬担任1942领导人以来仅存的唯一一名1942成员。   也是因为这个关系,吉姆最得厉列侬重用。   从昨天抵达洛杉矶到现在还不不到三十小时时间。   在这三十小时里除去晚上睡觉,厉列侬有一个小时时间没有记录在案。   那一个小时时间1942领导人去了哪里不得而知,刚刚收到的情报使得金沅不敢掉以轻心,他得弄清楚那一个小时时间里厉列侬去了哪里。   也许,最得厉列侬信任的吉姆可以告诉他。   对于他的询问吉姆以“那是厉先生的私人事情”为由拒绝。   “昨晚十二点ai和他的几名兄弟用化名从洛杉矶机场入境。”金沅压低声音。   ai是八月初被警方逮捕的墨西哥黑帮头号人物最小儿子的绰号。   这名臭名昭著的墨西哥黑帮头号人物之能顺利落网,是1942联合墨西哥黑帮二号人物一手所策划,1942成员入侵墨西哥黑帮头号人物大儿子的电子系统,篡改他的数据,神不知鬼不觉打开他的手机定位系统,使得墨西哥警方顺藤摸瓜。   绰号“ai”墨西哥黑帮头号人物的小儿子可不像他那只会吃喝玩乐的哥哥们,精明毒辣、也最得自己父亲的信任,在墨西哥黑帮头号人物没出事之前,外界一致看好他能接管父亲的成为未来墨西哥黑帮的领军人物。   继1942领导人出现在洛杉矶的十三个小时之后,ai出现在洛杉矶机场,这使得金沅不得不绷紧神经。   ai顾名思义,什么事情到他手上都能得到很好的解决,凭着这个特征,ai的号召力已经形成一定规模。   金沅带来的消息让吉姆表情陷入迟疑,但还是迟迟没有开口。   呼出一口气,金沅继续说:“ai还没入境美国之前的过去一个礼拜里,他和住在这里的众多墨西哥裔多次一电子邮件方式联系,厉先生现在住的酒店就有墨西哥裔服务人员。”   这番话说完。   “那一小时时间里,厉先生去见了泰勒。”   泰勒?许戈的心理医生。   “昨晚,厉先生还让我开车送他去拉斯维加斯。”吉姆又补充了一句。   ☆、第104章 /(想念)   金沅从吉姆房间离开,一名丈夫去见自己妻子的心理医生听起来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让金沅比较讶异的是,对于那一个小时厉列侬似乎不想让人知道。   庆幸的是,接下来的几天里,厉列侬行程还算顺利,他所居住酒店的墨西哥裔服务人员也没表现出什么异常。   而从1942情报小组所掌握的情报看,ai和他的兄弟们来洛杉矶更趋向于拉拢父亲旧日的追随者,从而扩展势力。   第五天,一行人离开洛杉矶,1942领导人的洛杉矶之行圆满结束。   他们从洛杉矶直接飞伦敦,抵达伦敦后和居住在伦敦的凯尔特后裔社团进行简短会晤。   没多做停留,会晤结束车队直接前往希思罗机场。   按照原计划他们将从希思罗机场直接飞布拉格,在布拉格经过短暂的停留后,厉列侬会参加周一捷克财政部部长的就职典礼。   那也是厉列侬为时十天出访的最后一个行程。   距离飞布拉格的航班还有四十分钟,厉列侬、金沅连同一名近卫队组长在希思罗机场的特别嘉宾休息室里。   厉列侬正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马不停蹄的赶行程让1942领导人脸上露出些许疲惫神色,金沅把一瓶提神饮料递到厉列侬面前。   “厉先生。”   睁开眼睛,厉列侬没有接饮料,而是抬手看了一下腕表,从他眉宇间隐约可见挣扎神色。   片刻,1942领导人以一种不容驳斥的语气:金沅,帮我定前往拉斯维加斯的机票。   四十分钟后,金沅和几名出访陪同人员以及六名近卫队队员飞往布拉格,而厉列侬和两名近卫队队员飞拉斯维加斯。   离开前,厉列侬一再保证,他会准时出现捷克财政部部长的就职典礼上。   “金沅,这是我的私人事情,介于这是私人事情我不想被谁干扰到。”厉列侬如是说着。   金沅只能无奈的坐上前往布拉格的航班。   那庭院灯也就刚刚点亮,那挂在草尖上的露珠还没有成型,那挂在夜空的初月才从淡色变成亮亮的月白色。   那在四角亭上做瑜伽的女人身体还没有热透,那脚踩在草尖上从庭院灯下经过的男人穿着一袭海蓝色军服,英俊如斯,一步步往着四角亭而来。   英俊男人的到来让站在四角亭外的两名高挑女人选择离开她们所站的方位。   男人站在了女人面前。   唤:“厉太太。”   在那声厉太太中她这才如梦方醒,目光第一时间触到男人镶在军装上淡金色的肩章。   肩章往下是同色双排纽扣,笔直的裤管,乳白色皮鞋,目光再往上移动,立领上是让女人看了忍不住会做吞咽口水状的喉结,依次往上,美好的下颚弧度,俊美的五官,梳得整整齐齐的发型。   男人的声音温柔得宛如落在草尖上淡色的月亮光华。   “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荣幸陪你到花园散步?”   身穿海蓝色军装的男人,以及他说的话,是如此的似曾相识,这时她应该把手交到那只等待在半空中的手上。   事实上,她也那么做了。   在指尖即将触到他时,毫无形象的大叫了起来。   “怎么了?”   手指向他:“厉列侬,转过身去。”   如她所愿。   快速拿下夹在头发上乱七八糟的发夹,把那件披肩披在身上,整理好头发、披肩,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心里有点沮丧。   现在穿在她脚上的是一款球鞋,恼怒盯着自己的球鞋,抬起头来时。   眼前的男人赫然一副被她迷住的样子,于是她问他,皇冠和水晶鞋漂亮吗?   “漂亮极了。”臂膀勾勒出骑士般潇洒的括弯弧度。   弯下眼眸,把手臂穿进他臂弯里。   挽着他的手,下了四角亭的台阶。   “怎么来了?”宛如坠入情网中的女孩,在面对着忽然而至的心上人,咋惊咋喜。   “厉先生想和厉太太说一些话。”   “什么话?”   “嘘——”   乳白色的皮鞋和红黑相间的球鞋沿着小径,步伐一致,绕过成片的棕榈树下,他一只手遮挡在她头上,预防晚风把棕榈树的花籽吹落时掉落在她头上。   绕过那片棕榈树,是井然有序的玫瑰花,他摘下一朵玫瑰交给她,走过那片玫瑰花田,对面就是游泳池。   他们停在游泳池前,初升的新月刚好走到他们的头顶。   天上一弯新月,水中一弯新月。   他说:古希腊时期,一些人把月球称之为塞莉娜星,在那些人眼里,塞莉娜星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比起镰刀形状的塞莉娜星,他们更喜欢变成圆盘形状塞莉娜星,他们认定满月时分,幸运会降临在他们身上,他们会在塞莉娜星最圆的晚上对她倾述心愿。   塞莉娜星是一位美丽能满足人们心愿的女人就这样一代又一代被流传下来。   “飞机可以飞上天空,汽车满大街行驶的时代,这些人发现那位叫做塞莉娜的美丽女人有着一张坑坑洼洼的脸,而幻化成镰刀形状、圆盘形状仅仅只是因为周期朝夕的牵引,塞莉娜星不具备任何法力,于是他们愤怒的抛弃了对塞莉娜星的信仰。”   那轮新月还在水中,那散发着香味的玫瑰花还在她手中。   他接过玫瑰花。   玫瑰花别在她鬓角上。   双手捧着她脸颊,深深的看着她,说:   “但有些人不一样,不管是塞莉娜星有着一张坑坑洼洼的脸,不管她是镰刀形状还是圆盘形状,不管她会带来灾难还是会带来幸运,在他们眼里塞莉娜星是独一无二的,从不会因为时间的倒退少一分热爱。”   鬓角的玫瑰花香在周遭环绕着,这一刻,它仿佛拥有了生命,它在她耳边悄悄的告诉了她一些事情。   她问他这是厉先生想告诉厉太太的话吗?   “厉先生穿越一万两千英里,为的是把这些话告诉厉太太。”   “一万两千公里得有多远?”她很好奇。   “天和地那么远。”   “哇。”   “厉太太高兴吗?”   “高兴。”   “那么厉太太明白厉先生说的那些话吗?”   “我想我是明白的。”   “说来听听。”   “厉先生想告诉厉太太,他是那些不会抛弃信仰的人,塞莉娜星在厉先生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厉先生会一直一直热爱着她,不管美好丑陋,不管她给他带来好运还是灾难。”   沉默——   “我说得对不对?”   草尖上的露珠这时已经成型,一颗颗粘在他的声音里,眼眸底下。   他用沾着露珠的声音说:   “对极了。”   半垂下眼帘,在那片阴影朝着她罩过来时闭上眼睛,在他唇贴上她唇瓣时惦记脚尖,手搭在他肩膀上。   披肩从她肩膀上滑落。   那轮新月还在水中,那散发着淡淡香气的玫瑰花还戴在她鬓角上,她站在游泳池旁边抚摸着被吻得发肿的嘴唇。   倒映在游泳池上的影子从之前的双变成单。   摸着被吻肿的嘴唇,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披肩,脚无意识往前,两抹高挑的身影朝着她这边走来。   她问左边的那位:高云双,刚刚厉列侬有来过,对吧?   “是的,厉太太。”   脸转向右边:陈丹妮?   “是的,厉太太,厉先生刚刚来过。”   抬头看着那挂在天际亮亮的镰刀形状的塞莉娜星,都怪你太迷人了,导致于我变得傻乎乎了起来。   这下高云双和陈丹妮又要在心里偷偷笑话我了。   那种傻乎乎的状态延续到她回卧室,站在镜子前,鬓角戴着的红玫瑰和她红扑扑的脸颊、被吻得水水的唇瓣相印相衬。   快乐是那啤酒泡沫,发酵、蔓延、满溢。   满溢到她嘴角,满溢到她眼角。   弯下眼睛。   眉目弯弯。   先笑的是眼睛,笑着的眼睛里头有薄薄的泪光。   ---   同一时间,金沅接到来自于1942智囊团的一通电话。   按照电话指示一一整理线索。   一个半小时后,经过层层叠叠筛选整理出来的线索使得金沅背部一阵发凉,额头瞬间遍布冷汗。   再整理一遍,其结果依然高达百分之九十准确性。   金沅打开窗户,大口呼气。   参与这次整理线索的1942成员之一问:“金先生,接下来要怎么办?”   “交给我来处理,在还没有给出任何对策前,你们不能透露任何信息。”   房间就只剩下金沅。   耗费近两个小时整理出来的大部分线索并没有让金沅感到有多吃惊。   1942出访团和ai两路人马相隔三个小时一前一后出现在布拉格机场,在捷克财经部部长就职典礼上,ai和他的一名助手将以服务人员的身份出现。   ai为什么会出现在就职典礼上其背后目的可想而知。   让人困惑的是,这位前墨西哥黑帮头号人物最小的儿子为什么不直接出现在布拉格,而是多此一举去了洛杉矶。   沿着这个线索,一名在洛杉矶和ai有过接触过的神秘浮出水面。   在1942所掌握的情报中,这名神秘人物在ai还没到达洛杉矶之前,曾经通过电子邮件和ai数次接触过。   表面看,这位神秘人物更趋向于一名赏金猎人,天性多疑的ai对这名神秘人物并不信任,在ai来一再坚持下,他们约定在洛杉矶会面。   会面期间,这位神秘人物不仅交给ai厉列侬近期的行程表,还给他拿到两张参加捷克财政部长就职典礼的入场券。   十分钟后,这位神秘人物拿着ai给他的酬劳离开。   关于这名神秘人物,1942唯一拿到的资料是他邮箱地址。   1942并没有从这位神秘人物的邮箱侦查到任何信息,邮箱主人精通各种反追踪术,保护*做得滴水不漏。   如果不是有游客无意间在深夜用手机摄像头拍下公园一角两个男人的会面情景,如果不是酒店摄像头捕捉到角落那把整张脸百分之三十藏在连帽风衣下、低着头从镜头前匆匆走过的男人的话。   如果没有以上两个线索所综合后的定论,金沅以及参与这次线索调查的1942成员们都会认定那位神秘人物仅仅是一名赏金猎人。   为了能和1942领导人培养出最好的默契,金沅和厉列侬一起出现在西点学校新生欢迎典礼上,他们一起进入西点军校,一起从西点军校毕业。   第一眼,金沅就把公园一角那个模糊的男人影像认了出来,结合酒店摄像头,得出结论:那名在洛杉矶和ai有过接触的神秘人物赫然就是厉列侬本人。   这一结论让金沅目瞪口呆。   想必,前墨西哥黑帮头号人物最小的儿子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和他交易的人赫然是1942领导人。   从一系列线索上看,厉列侬暗中导演了ai来到布拉格、出现在捷克财政部长的就职典礼上的戏码。   这个戏码有可能导致在捷克财政部部长就职典礼期间1942领导人被行刺的后果。   目瞪口呆之余,金沅大汗淋漓。   一夜未眠。   次日,金沅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电话。   ----   接到金沅电话时方为其正在伦敦。   挂断电话,方为其直接赶往希思罗机场。   在从伦敦抵达布拉格途中,方为其把金沅在电话里给他提到的几个关键点一一联系起来,脑海中经过几轮整理驳斥、肯定驳斥、再肯定后,一些想法在脑海中形成,逐渐清晰呼之欲出。   抚住额头,方为其被那个呼之欲出的念头笑到了。   发笑、摇头、自言自语:怎么可能,那个男人叫做厉列侬,在1942类似于发条般的培养体制下成长的厉列侬。   刚抵达布拉格,方为其就接到厉列侬的电话,在电话厉列侬就和他说了一句话“我让人到机场去接你。”   挂断电话。   片刻,苦笑:这个疯子。   一个半钟头后,在捷克政府为厉列侬安排的下榻酒店房间里,方为其见到了厉列侬。   厉列侬给他开的门。   打开房间门,方为其闻到房间里淡淡的尼古丁味。   给他开门的人脸上有旅途所留下的疲惫神色,但眼眸底下却有着与之相反的风采:坚毅、信念、执着、希翼。   那双眼眸在褶褶发亮。   蓝色路西法。   在那样的一双眼眸底下,方为其有很强烈的预感,今天他恐怕会从这个房间、这个男人面前铩羽而归。   厉列侬开门见山:方为其,我想把许戈带回来。   肩并肩和厉列侬站在落地玻璃前。   “泰勒告诉我,先天性人格分裂会在心理暗示下以揉眼睛、拼命尖叫、陷入昏睡等等等这样的动作来完成人格转换。”顿了顿,厉列侬说着:“许戈是属于后天性人格分裂,这一类人格分裂通常需要借助某种特大刺激,被压制的另一方人格才会醒来,比如在墨西哥那次。”   如果在机场时无意识的那句喃喃自语还带有些许质疑成份,那么此时此刻基本上可以确定他的猜想了。   厉列侬这个疯子。   “我把采集到在墨西哥机场、以及医院所有许戈出现的视频交给泰勒。”说话的人语气激动,似乎怕他听得不够清楚,频频解释:“泰勒就是许戈的心理医生。”   “那些视频、再加上一些特征、以及近阶段对许戈的观察,泰勒给出的结论是,长廊、环境、事件,以及特定人物是许戈完成人格转换的关键元素。”   依稀间,方为其记得在翠绿得可以滴出水来的长廊里,那抹行走在长廊里的瘦小身影看着好像要被风走似的。   他跟在她背后,心疼得要命,心疼得让他忘记了这个世界所有事情,只记得她的名字。   “许戈——”她回过头来,一脸煞白。   往前,她瘫倒在他怀里。   画面再往回倒,倒到好久好久以前的那个布拉格雨夜,倒霉透了的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也是在那个长长的走廊走失的。   眼眶发热,发刺。   张开嘴,方为其无意识说着:“所以,我在‘带许戈回来’这个任务中扮演的是那名关键人物。”   厉列侬以“我一到布拉格就给你打电话”承认方为其刚刚那个说法。   “所以你一手导演自己被行刺事件,来达到‘带许戈回来’这个任务中最为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然后,厉先生遇刺事件就会顺其自然传到厉太太耳朵里。”从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异常艰难:“于是,在住着厉先生的医院长廊里,再经过我的引导从而达到那个‘带许戈回来’的任务?”   厉列侬没有说话。   “疯子。”方为其骂了一句。   然后,他不得提醒1942领导人在他肩膀上扛着一个叫做1942的无政府组织,这个组织数量庞大,几十万人把他们的希望信任都给以一名叫做厉列侬的人。   耸肩,嘲讽:“厉先生,要是万一出现什么差错,那把水果刀直接从你心脏部位插.过呢?”   那男人浅浅笑着,说那是苦笑也不能算是苦笑。   苦涩、酸楚、无奈、甜腻。   “你也知道,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有多机灵,只有我真正遇到危险她才会知道,然后,不远万里、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来到我的身边。”   五金店老板家小女儿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终于懂得了她。   该庆幸吗?该让她品尝这来之不易的甜蜜滋味吗?是的,应该。   可是……   “厉列侬,你说完了吗?”   他淡淡应答着。   “你说完了,现在应该由我来说,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舍不得让许戈去见各种各样的医生,你尽最大的努力让她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但是……”目光透过落地玻璃望着远方:“但你所不知道的是,许戈的后天性人格分裂最关键的一部分来源于童年时代、没有及时得到心理治疗所形成的巨大阴影。”   方为其把带来的笔记本电脑打开。   几分钟后,一名年轻女性的面孔印在电脑屏幕上,透过电脑屏幕她和他打招呼。   现在和方为其打招呼的年轻女人叫琼,她的身份是一名心理医生,琼不久前曾经以名字为“劳拉”的身份见过许戈。   劳拉是琼对许戈的试探性初始观察。   布朗外交官家的小女儿劳拉串联着许戈十二岁那年最不堪回首的一幕:劳拉——那个人——以巴隔离墙——被拉响的防空系统——   最后是“汤姆叔叔”   在这个试探性的初始环节里,许戈最直接的反应是坚称自己是连翘,从而起到逃开那段童年阴影的作用。   那个下午,琼对许戈进行了催眠,其催眠结果并不乐观。   有多不乐观,方为其相信琼会一一告诉厉列侬。   厉列侬其实也是倒霉蛋。   方为其站在落地窗前,厉列侬在和琼视频。   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在视频的男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戾气让偌大的酒店房间宛如山雨骤来。   背后传来“砰”的一声,方为其知道,他的笔记本电脑应该已经被摔得稀巴烂。   厉列侬重新回到那片窗前。   谁也没有说话,和酒店房间里的阴云密布相比,布拉格万里晴空。   时间一秒一秒,像那快要走不动的老钟摆。   “我不接受那位自称所谓心理医生的说法。”厉列侬冷冷说着。   在方为其心里,他也很难接受许戈从双重人格分裂变成多重人格分裂这样的说法。   “相信你在和琼对话之前已经把她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她刚刚捧走心理医学界最高荣誉,其实,我想在你心里也意识到近阶段许戈的不对劲。”   那先笑总是眼睛的傻姑娘,杜撰了第三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她的名字叫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不叫许戈就行了。   只要不叫许戈了,就不会遇到那位汤姆叔叔。   可那个傻丫头不知道,那第三个世界很危险,危险到他都为她捏一把汗。   那活在第三世界里的灵魂太稚嫩太脆弱太善良,随时随地会被骄傲、嫉妒、愤怒、不安等等等所影响、取代。   到最后……被名曰恐惧的人格所主导。   恐惧是源头。   到最后,那个先笑总是眼睛的傻姑娘会一直活在恐惧当中。   “相信琼把关于许戈的一切都告诉你,蒙着面纱的穆斯林女孩已经唤醒了许戈的恐惧。”闭上眼睛,心里头千般沉重:“十二岁的许戈能熬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那么小的一点点,要独自一个人克服无数个黑色的夜晚,无数个在黑色夜晚里头汤姆叔叔伸到她梦里的那双手。”   侧过脸:“你舍得吗?舍得让她一直活在惶惶不安中吗?”   厉列侬一脸死灰。   “现在,我们所要做到的是,让一切保持原状,让一切顺其自然,我相信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最终会找到正确克服恐惧的方法。”   “以上,是我作为许戈哥哥的名义请求厉先生。”   五金店老板家小女儿所不知道的是,她口中第一眼看到的人其实是他,他真正的名字叫做许醇。   那么可爱的小姑娘整天嘴里挂着“我出生时就见到你”这样的话,听着听着就听到心里头去了。   繁星闪烁的夜,他推开她房间门。   漂亮得就像洋娃娃的小姑娘揉着眼睛,睁大眼睛,弯下眼角:您一定是圣殿士。   那一瞬间,成妖成魔。   ---   当苏梅在还很年轻很年轻的时候,她在布拉格偷偷买一间房子,房子处于郊外,两个房间一个厨房还有一个花园。   门前有小桥,从小桥下流过的水一直延伸到伏尔塔瓦河。   苏梅心里想着,等有一天她遇到心爱的男人时就和他住在那个房子里,但比较遗憾的是她太忙了。   忙得都没有时间去遇到自己心爱的男人。   心爱的男人苏梅没有遇到,倒是让她遇到了这一生的挚友,她这一生的挚友叫做许绍民。   后来,聪明漂亮的“阿梅姑娘”变成两个奶娃口中的“梅姨。”   那两个奶娃是苏梅的心肝宝贝,年纪大一点点的是男孩,年纪小一点点的是女孩,男孩名字叫做厉列侬,女孩的名字叫做许戈。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千里,两小无嫌猜。   她的两个小奶娃呵,一眨眼功夫长大。   他是1942历史上最年轻的领导人,她是被很多前辈一致看好的情报员。   在那两个孩子的成长过程中,苏梅见证了许戈爱情的萌发,从最初的懵懂到最后的深沉。   对于许戈,苏梅能做到的大约也就抱抱她,给她鼓劲,告诉她“别担心,阿特迟早就爱上你的。”   “梅姨,你这话都说八百遍了。”又从厉列侬那里碰钉子的傻姑娘垂头丧气。   瞅着垂头丧气的傻姑娘:“想想看,等阿特爱上你的时候,到时候……想看看,当他顶着那样一张漂亮的脸蛋出现在女性卫生用品的收银台前,小戈,小戈?!”   嘿嘿的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朝着她眨眼。   “梅姨,这个主意太棒了!”傻姑娘瞬间手舞足蹈:“到时候我可不能这么轻易饶了他,我会刁难他,我骂他笨死了,敲诈他的头发火告诉他,他买的不是我常用的品牌,让他再跑一趟,如果他不愿意嫌丢脸的话,我就威胁他我以后不爱他了。”   “对极了!”连忙符合。   苏梅也和那个傻姑娘一样,在等待着一件事情,等到着阿特爱上许戈。   苏梅总是在想,也许在通往爱情的路上,有着一道十字路口,在那条十字路口,他没来得及抓住她的手。   当阿特爱上许戈时,许戈却走失了。   但值得庆幸的是,她爱的两个孩子还在一起,只是用一种比较另类的方式在一起着。   每年夏末到初秋的这个时节,苏梅都会来到她位于布拉格的房子,这个时节她花园里花开得最欢。   九月初的周末晚上,和友人聚会后苏梅回家。   推开门,意识到情况异常,第一时间从包里找到枪,握着枪手往触到照明开关。   黑暗中,响起她所熟悉的声音。   “梅姨,别开灯。”   手收回,枪放回原地,放慢脚步,循着那个声音发起点,和第一次出现在这个房间时一模一样,他坐在沙发边角。   很多的人对那个孩子说“我相信你”,很多的人对那个孩子说“我将永远忠于您”,很多的人对那个孩子说“你从来就没有让我失望过”,很多的人对那个孩子说“您一直是我的榜样”。   但没有人会对那个孩子说“你寂寞吗?”“你快乐吗?”“你累了吗?”   苏梅细细想来,她好像也没有对那个孩子说过那些话。   这都要怪那个孩子,总是以一副超级英雄的形象出现在她面前,一副我什么都行我什么都不需要你们为我操心的样子。   这位超级英雄第一次在她面前示弱是在他二十岁那年,那个晚上也是在这个房子,也是在这样的黑暗中。   他声音听起来很是脆弱,他问她梅姨我是不是以后都不会收到妈妈的信了。   厉列侬的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他,离开前她给他留下二十封信,厉列侬二十岁那年收到妈妈给她的第二十封信。   “嗯,不会了,因为阿特长大了,妈妈相信她的孩子能处理好一切事情。”她告诉那个孩子。   黑暗中,那个孩子把头轻轻靠在她肩膀上。   这世界上有一类人,这一类人只能把他们的脆弱交给黑暗,当太阳升起时,象征着荣耀的铠甲重新回到他们的身上。   停在那个孩子面前,以最为温柔的力道轻触他头顶。   安静等待着,她知道,现在那个孩子脆弱而无助,他只能以现在这种形式寻求支援。   手一下一下梳理着他的头发。   和第一次出现在这里一样,他的声音听着彷徨又脆弱。   “我偶尔听说过这样的说法,这种说法类似于一个男人因为一个女人什么事情也干不了,当时,我觉得这种说法听着可笑极了。”   “有一天,当她以那样一种形式回到我身边时,梅姨,我心里担心极了,担心得随时随地得叫着她的名字确定她在我身边,担心得时时刻刻得用眼睛去看住她,总觉得要是不那样看住她的话也许她就跑了。”   “夜里,明明她在我怀里可我的脑子却像被装上发条,十分钟醒来一次检查她还在不在我怀里,每天早上醒来时总是忍不住会怀疑被抱在我怀里的人可信度,许戈,嗯,许戈,嗯,许戈,干嘛!瞧瞧,梅姨,你看她都被我叫烦了。”   眼眶润润的。   傻瓜,那个傻姑娘才不会烦呢,她巴不得你每时每刻这样叫她,她只是偶尔想在你面前装模作样一下。   “梅姨。”   “嗯。”   “梅姨,你说得对,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确实很可爱,小小的一只抱在怀里软软的很可爱,生气时瞪我也可爱,笑起来眼睛往下弯也可爱,零食一口给小狗吃一口塞进自己的嘴里时也可爱,把头发剪得比男孩子头发还要短也可爱,眼泪汪汪的也可爱,以那样的方式躲起来也可爱。”   “然后,又以那样的方式回到我身边时更是可爱得要死……可爱得我一门心思想陪她玩,什么事情都不想去做,就只想看着她只想陪着她只想逗她笑。”   沉默——   “梅姨。”   “嗯。”   “梅姨我知道她为什么又走了,梅姨我知道她在心里生我的气,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可我却欺骗了她,我明明知道她的项链是怎么不见了可我却骗她我不知道,那第七根肋骨处的牙印明明不是她留下却骗她是她留下的。”   “所以,她生我的气了,她不想见到我了。”   “可是,梅姨我不是故意欺骗她的,我是因为害怕,梅姨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害怕,我以前留给她的映像太糟糕了,我在想,就等我在她眼中变得再好一些,再好一些我就把一切事情告诉她。”   沉默——   “梅姨。”   “嗯。”   “梅姨你说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冤不冤?那么千辛万苦的回来一次,可她的阿特却欺骗了她。”   有凉凉的液体滴落在苏梅裸.露的脚趾头上,一滴、两滴。   “怎么可能会觉得不冤呢,我都替她冤,你看,在她叫做许戈时,他没陪她看过一场电影,没耐下心来陪她逛完一次街,没在她生病时守候在她身边,甚至于连给她买一套衣服都没有,更没夸过她一次漂亮。”   “梅姨,我心疼她,心疼她心疼得要命。”   又有凉凉的液体掉落在她脚趾头上,一滴、两滴、三滴、四滴。   “最心疼的是,我连一句我爱你都没有说出口,梅姨,你看,她都爱我那么多年了。”   是啊,许戈爱了厉列侬很多年了,从那个人到阿特再到蓝色路西法。   沉默——   “梅姨。”   “嗯。”   “梅姨,你说我去把许戈带回来好不好,就把她带回来一次,总得把她带回来一次啊,到时候,我什么都不干我只陪她玩,把那些她觉得冤的事情一一补回来。”   “然后,接下来的事情都由着她,由着她来选择,她想住在哪个世界都没有关系,不管她选择住在那个世界、被冠以何种姓名何种性格我都会陪着她。”   沉默——   “可以吗?梅姨。”   “谁说不可以呢,不仅你替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觉得冤,梅姨也替她觉得冤。”   沉默——   “可是,梅姨,把她带回来的手段有点不入流。”   把她带回来的手段有点不入流啊?那个孩子应该是怕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到时候又生气了吧?   黑暗中,苏梅扬起嘴角。   “别担心,到时候她要是生气了,梅姨就告诉她,是梅姨想出的馊主意不是阿特想出来的馊主意,是梅姨想让她回来一次不是阿特想让她回来一次,是梅姨想她不是阿特想她。”   ---   次日,布拉格出了一件大事情:1942领导人在出席捷克财政部部长的就职典礼期间遭遇刺杀,那把水果刀直接从1942领导人身体的第七根肋骨至第八根肋骨的空隙处穿过。   两个小时后,一名服务人员一脸惊魂未定向记者描述:“也就眨眼功夫,那件白衬衫就被血浸透了。”   1942领导人被送到医院时已经陷入昏迷。   十二小时后,行刺厉列侬绰号为“ai”的前墨西哥黑帮头号人物的小儿子连同另外一名墨西哥裔男子在机场被捷克警方逮捕。   二十四小时过后,1942新闻发言人发表了简短的声明:他们的领导人已经脱离危险期。   三天后,苏梅接到一通电话。   在电话里,她听到了熟悉的腔调。   “梅姨。”   微笑,眼眶蓄满泪水。   阿特把他的许戈带回来了,真的把她带回来了。   半个月后,苏梅站在街角,清脆的铃铛声响起,从糕点店里走出来一对年轻男女,男人手里拿着一些用来做糕点的材料,女人则是专注于她手中的甜筒。   他们走出糕点店,往着上坡道的方向。   走了几步,女人停下脚步,把甜筒藏在背后,侧过脸,说:“厉列侬,你该不会现在反悔了吧?我刚刚问你要不要时是你自己说不要的,甜筒只有一个。”   女人的意思大约是想表达,你可别想让我分给你甜筒。   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可真可爱,苏梅这个时候又手痒痒的,想捏一下她的小戈那红扑扑的脸蛋了。   “我知道。”男人回答。   “那你为什么老是看我?你老是看我,害得我老是感觉到自己一个人吃甜筒有犯罪感。”女人很不满意的发着牢骚。   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也真是笨,人家不是在肖想她的甜筒,而是在肖想她啃甜筒时的小嘴唇。   “好了,好了,不看就是了。”男人好脾气说着。   那对年轻男女又往前走了几步。   再次停下。   “阿特。”   “怎么了?”   “我觉得我的后脑勺凉凉的。”   “这是为什么呢?”   “我觉得有人不怀好意躲在暗处窥视我们。”   “是吗?”   在那对男女回过头来时,苏梅躲在一位胖子的背后,这个时候她可不想去打扰他们。   那对男女走到完上坡道,停在制高点处。   女人已经吃完甜筒,男人双手拿着东西没用办法去托女人的下巴,就只能侧过身去吻住女人的嘴唇。   接下来就是儿童不宜的了,苏梅转过身去。   可以想象的是,此时此刻许戈的模样。   眼角肯定是弯的。   阿特把许戈带回了她最为美好的时空。   那个时空里,住着最勇敢的许戈。   “梅姨,我想我上辈子一定是做了拯救世界的事情,所以我才遇到许戈。”   ☆、第105章 /(我爱你)   二零一五年,十月到来的第一天,布拉格旧城区。   甜品店门廊挂着的铃铛声响起,大包小包的糕点材料导致于厉列侬无暇空出手去推门,咬一口甜筒许戈从厉列侬用肩膀撑起的玻璃门中间缝隙走过。   这是旧城区最古老的工艺品街,也是最受散客们欢迎的布拉格老街之一。   小半截上坡路后,三分之一下坡路走完,往左拐进入小巷,沿着小巷一直往前走,小巷尽头连接着那排红瓦顶旧公寓,从西往东数的第三间就是厉列侬妈妈留给他的公寓。   小半截上坡路也就走了一小段,许戈停下脚步,摸了摸后脑勺叫了一声阿特。   “怎么了?”   “我的后脑勺凉凉的。”   “这是为什么呢?”   “我觉得有人不怀好意躲在暗处窥视我们。”   “是吗?”   许戈回过头去,一街道的人,各种肤色人种都有,除了那几名在甜品店门口被两手拿着糕点材料的英俊男人吸引而来的樱花妹之外,大多数人都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   跟在后面的樱花妹一定是认为他们听不懂日语,叽里呱啦的“那男人漂亮得不像人类,那女的就不怎么样。”“让那么漂亮的男人提那么重的东西简直是太没礼貌了。”“我要是有那么漂亮的男友我肯定不会让他提那么重的东西。”   “为什么你会认为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我觉得他们一定是兄妹关系。”长相最漂亮日本女孩煞有其事:“那女的因为那男的是自己的哥哥导致于她特别郁闷,总有一天哥哥会交女朋友,到时候哥哥一定会替另外的女孩提东西,在哥哥还没交到女朋友之前,她得好好的行使女朋友的特权,这样一来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女的会让那男的提那么重的东西了。”   这番话惹来朋友们的欢呼,就好像她和厉列侬真的是兄妹一样。   这时,许戈也懒得去找那道让她后脑勺发凉的视线了,狠狠瞪了那几名日本女孩一眼,再之后是那漂亮得不像人类的男人。   被瞪的男人一脸无辜。   继续往前走,日本女孩还跟在他们后面。   不需要许戈去猜,那几名日本女孩现在一定在商量如果从厉列侬这里弄到手机号或者是电子信箱。   上完坡道,甜筒也吃完了,感觉到身边的人脚步越来越慢,侧过脸,唇就被堵住。   这里可是大庭广众,下意识间许戈就想伸手去推他,耳边传来樱花妹们的吸气声,想推开他的手变成搭在他肩膀上。   与此同时,踮起脚尖。   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们、充斥在于周遭的喧闹声一一远去,消失不见。   就只剩下那从他们鼻尖缝隙穿过的金色日光,以及那从布拉格广场过来停在街边广告牌上的鸽子。   恋恋不舍的放开。   那几位樱花妹早已经不知所踪,她垂下头,脸红耳赤的。   三分之一的下坡路后往左拐就是通往他们住处的小巷,小巷的宽度容纳两个人刚刚好,他两只手依然提着大包小包,而她手里已经没有了甜筒。   谁也没有说话,脚步一致。   小段路后,迎面而来的是从伏尔塔瓦河河面上吹过来的风,还有行驶在河面上邮轮的鸣笛声。   再拐过那个转角,就看到了那有着红色屋顶的旧公寓。   侧过脸去,他也在看着她。   相视一笑。   这是许戈梦想中回家的路。   现在的她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她是一名比较特殊的造访者,所有的人都来到二零一五年,而她的世界还停留在二零一一年。   半个多月前,许戈在医院醒来。   睁开眼睛第一时间的感觉类似于在花园的长椅上睡了一觉而已,醒来后一簇簇繁花和花香变成了白色的墙、各种各样的仪器还有消毒水味道。   值得庆幸的是,那在花园长椅上陪着她打瞌睡的男人还在。   只是,那男人脸色白得像那墙上的纸一样。   指尖轻触着他脸颊,眼泪瑟瑟往下流,嘴里喃喃说着:“不是不让我见你吗?”   他的脸顺着她的指尖,声音和他那糟糕的脸色一样:“许戈,现在你多少岁?现在你在哪里?目前你遇到什么事情?”   阿特怎么了?泪水还在眼眶打着转,可介于问那些话的人脸色凝重,只能老老实实回答。   “我现在二十二岁。”   许戈二十二岁那年某个早上醒来,没有经过一分钟的停,留拿着护照直接买了从伦敦回布拉格的机票。   回到1942总部,她问所有和她熟悉的人“阿特是不是出事了?”   “没有,厉先生现在在土耳其。”所有人告诉她。   的确,按照行程上看,厉列侬现在应该在土耳其。   一天后,许戈通过自己的渠道知道了她想知道的事情,原来直觉并没有欺骗她。   在厉列侬动身前往土耳其的前夜,他在和捷克政府的一次官方会面中,一名捷克孩子把一瓶饮料递给1942领导人。   厉列侬回到1942总部的半个小时后陷入了昏迷,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前,1942智囊团压住这件事情。   一天后,1942领导人昏迷原因水落石出:那是伊斯兰支持阵线联盟为了能把1942拉进他们的阵营而采用的反间计,那名捷克孩子递给厉列侬的密封饮料被注射了放射性□□。   等许戈知道这件事情时厉列侬昏迷时间已经超过七十二个小时,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每当夜幕降临时在她朋友的帮助下,许戈偷偷来到厉列侬的病房房间。   躺在床上的厉列侬让许戈看得心惊胆战的,她得想一个办法把阿特弄醒,得想出一个办法来……   然后——   那一刻的许戈,还以为自己一不小心睡着了,然后醒来时发现她的笨办法起到了作用,一脸苍白的厉列侬半靠在病床上,正在用一种她从来就没有见过的目光瞅着她。   然后问了她一些比较莫名其妙的问题。   报完自己岁数之后,许戈再把当时的情况一一告之。   听完,他拍了拍他的肩窝。   迟疑片刻,头轻轻搁在厉列侬的肩窝上。   那从她头顶上传来的声线叹息着:在那五金店老板家小女儿为我做的一大箩筐傻事情中,我又多知道了一件。   原来在那场长达一个礼拜的昏迷中,那每天晚上会定时出现在他耳边的碎碎念不是来源于他的错觉,每段话之前开头必然带着一个阿特,阿特怎么样怎么样,絮絮叨叨事无巨细,让他无比的烦闷,我说你就不能闭上嘴,让我好好休息一阵子吗?   我好不容易逃开你,逃开那个世界。   那定时来到他床前多嘴的女人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力量,不不,我的耳朵已经受够了。   一个礼拜后的黄昏,厉列侬醒来,他问身边的人许戈来过吗。   不约而同“没有。”   那时,心里松下了一口气“看看,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简直是噩梦般的存在。”   不,不,并不是。   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   手轻轻落在她的后脑勺上,发丝软而细。   用最为温柔的声腔在她耳边告诉着。   “时空旅行者,欢迎来到二零一五年。”   厉列侬的话并没有让许戈觉得有多么慌张,她从承载着她头颅的肩窝感觉到了信任。   一如年幼时期爸爸的肩膀,很深的夜被他背在背上,头搁在他肩膀上,半梦半醒间,枪声从她耳边此起彼伏,换了一个角度,再次呼呼大睡。   在那个肩膀上,许戈变得有点懒,闭上眼睛。   “许戈。”   “嗯。”   “许戈,明天布拉格是好天气。”   眼皮刺刺的,明明是那般寻常的话,可心里却感动莫名,仿佛她跋山涉水而来,就为了听到这么一句。   “许戈,明天布拉格是好天气。”   阿特没有骗她,次日的布拉格天蓝云白。   厉列侬住的医院有花园,有小河,铺在河面上的日光是淡金色的,初秋已经显露出了一点小小的苗头。   她和他坐在小河前,和她说了一些事情,一些听起来类似于天方夜谭般的事情,奇怪的是听完后她心里没有什么讶异。   他叫她“厉太太”时,心里没有任何突兀的成分,也就脸颊发烫而已。   “这是你第二次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   这个他刚刚说了,上一次她从二十六岁回到二十岁。   他还想说些什么,离开座位从背后环住他,脸轻轻蹭着他的鬓角:我没有慌,也没有觉得害怕。   即使他一再和她保证他身上的伤没什么,昏迷时间都超过二十四小时了还说没什么,也就说了一会话就已经出现体力不支的现象。   目光落在波光粼粼河面上,许戈微微笑着:“我很荣幸以这样的方式成为一名另类的时空旅行者。”   “真可爱。”   脸颊一阵发烫,现在她还是不大习惯于他的那种温柔语气。   即使他告诉她在那个被她遗忘的二零一六年,她已经从五金店老板家的女儿变成了厉太太,那个二零一五年里,厉先生已经被厉太太迷得神魂颠倒。   他手指向河对岸。   河对岸是沙岗,沙岗上稀稀疏疏长着一些中型乔木,从这里看过去可以看到遍布于乔木枝头上的郁郁葱葱。   “等它们都变成金黄色,厉先生会告诉厉太太另外一些事情。”   “好。”   离开医院时河对岸的那些中型乔木已经变成青黄色,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厉列侬会在他妈妈留给他的公寓修养。   为什么不回1942总部,为什么没有如影随形的近卫队队员这些许戈都没问。   回程途中,许戈想起她应该弄一个蛋糕什么的庆祝厉先生出院,于是他们去了甜品店。   现在,他们站在那幢旧公寓楼下。   推开门。   “吱哑”一声伴随着伏尔塔瓦河湿气带来的淡淡霉味,宛如故乡故人。   回过头去,提着大包小包的男人站在光源处,看着她的目光专注。   微笑,宛如尘埃落定。   这是许戈梦想中回家的路。   没有医院的消毒水味道,不用担心偶尔情不自禁时的亲吻和爱.抚被撞到,他第二次打断了她手头上的活,手去拿勺子却无意中碰到他的手,四只脚在地板上移动着,在他的步步紧逼中她退到墙角,背部紧紧贴在墙上,脚使劲踮起,庆幸的是最后关头他克制住了,今天出院时医生的暗示她是听懂了。   他放开她,他深色的衬衫沾满了白色的面粉灰,唇来到她耳畔,低语“真希望快点天黑。”推他,他变本加厉“厉先生最近被饿坏了。”再推,手被接住,怎么,怎么……睁大着的眼睛渐渐的,渐渐的闭上,又一阵的脸红耳赤中……敲门声响起。   厉先生低声咒骂了一句,她的手急急忙忙从他t恤抽了出来,慌慌张离开厨房,打开门,门外站着他们的邻居,因为他们很久没回来,好心的邻居还以为他们家里遭小偷了。   终于,夜幕降临。   那半干的头发些许还贴在她颈部上,白色的浴袍只露出了锁骨,盘坐在沙发上,面对着他时,她的内心有点的胆怯,那胆怯有一大部分原因来自此时此刻坐在她对面男人炙热的目光。   他拿起遥控器,瞬间,电视变成了黑屏。   “为……为什么要关掉电视?”结结巴巴说着。   置若罔闻。   “许戈。”   “嗯。”   “过来。”   一动也不动。   他叹气:我又不是要吃了你。   他眼里明明就是一副要吃掉她的感觉。   似乎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的样子,唇来到她耳边,即使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了,可他在她耳边说的话还是让她有种魂飞魄散的感觉。   回过神来,迅速从沙发窜起,掉头就跑,怎么办,这里就只有这么一点点,要往哪里跑呢?   要不,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也不是不可以,可现在她穿成这样子,对了回自己房间,然后把他锁在外面,可是厉列侬这个混蛋是撬锁一把手,在这方面上他屡试不爽。   跑了一大圈,许戈才发现自己白跑了,厉列侬压根没有来追她,他就坐在沙发上,目光绕着她。   表情写满着:也许你可以再跑几圈看看。   来到他面前,手不知该往哪里放,最终只能捏着浴袍束腰带,垂着眼眸,声音低得不能再低:阿特我猜你刚刚说的话是你想吓我来着。   “我可没有吓你,也不想吓你。”声音平静而温柔。   混蛋,混蛋,怎么能把那样的话说得就像是早间问候。   “那……那我就当你故意想占我便宜。”她又冲冲的说着。   “真可爱。”   要命,她因为他刚刚说的话脸颊都快要烧起来了,而且在和她说了那样的话后现在又莫名其妙的说起她可爱来了。   “不许说我可爱。”手指向他。   厉列侬目光忽然间落在她肩膀上,刚刚还很柔和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严肃得她不敢再说半句话。   一秒、两秒、三秒——   许戈颤抖着声音:阿……阿特?   “嘘。”厉列侬和她做出不要动手势:“许戈,你肩膀站着一只蜘蛛。”   又——又!!   这里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冷不防会冒出了一两只蜘蛛。   有一次,那只从天花板上坠落下来的蜘蛛就这样忽然间出现在许戈的面前,那效果绝对和蜘蛛侠中那个经典的亲吻镜头一模一样,呈现四目相对状态。   许戈发誓那只可恶的八脚动物绝对是故意让她看到它的牙齿的。   一想到蜘蛛的牙齿——   妈妈咪呀,手一扬,往着那个近在咫尺的怀抱躲。   那有着八只脚的爬行动物是五金店老板家小女儿的克星。   结结实实的,她被他抱进怀里。   在那浅浅的笑声中她知道,她上当了。   脸颊又红了几分。   “许戈。”   “嗯。”   “许戈,嗯?”   “不。”抖动着嘴唇:“别……”   “那没什么可害羞的。”   “阿……阿特。”   “傻姑娘,对于一对夫妻来说,那真的没什么可害羞。”   “阿……特。”   男人的声音在暗夜里黯哑低涩“厉先生想让厉太太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比甜美还要甜美的甜蜜滋味。”      ☆、第106章 /(我爱你)   从伏尔塔瓦河河面吹来的风穿过窗户缝隙,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撩动着窗帘的一角,微风跟着那节拍,正有一下没一下在轻触着她的鼻尖。   有一只鸽子来正在他们窗台上歇脚,鸽子轻轻的梳理着被晨风吹乱的羽毛,羽毛被梳理的整齐而光滑,拍了几下翅膀,往着布拉格广场,来自于世界各地的游客们总是很乐意掏腰包给它们布置丰富的早餐。   美好的一天开始了。   远处响起了鸣笛声,又有一辆载满游客的邮轮从查理桥下经过,邮轮正往着他们的窗前缓缓行驶。   嗯,今天是周末,一些邮轮为了能多吸引游客会在周末时间请来乐队为游客表演。   从邮轮甲板上传来了欢快的旋律,闭着眼睛许戈就可以猜到那从他们窗前经过的邮轮今天载满了西班牙游客,乐队正在为西班牙游客演奏西班牙国歌。   欢快的西班牙旋律远去,又有载满美国游客的邮轮从窗前经过,慷慨激昂的男高音正和着音乐节拍高唱星条旗永不落。   唱得难听死了,又翻了一次身,眼睫毛抖了抖,拉开一个小小的眼缝,透过眼缝——   那位坐在床前看书的先生呵,什么时候才会离开。   他都已经在那里呆了很久时间了,听听,唱星条旗永不落的男声很快被爱尔兰长笛所取代。   许戈打赌,要是这个时候打开窗帘的话,肯定是太阳晒屁股了。   就像是听到她心里发的牢骚一样,那坐在她床前看书的先生说“没有关系,你想睡多久都没关系。”   这一次,厉先生真是会错意了。   她也想睡懒觉啊,可是啊现在她头发黏糊糊的,可以想象它们现在一条条的像面条一样。   犹记得昨晚她的头发是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她的头发太长了,很难打理,洗澡时他建议等白天再洗头发,那会儿她困得要死,任凭着他把光溜溜的她从浴缸里捞出来直接塞进被窝里,你看现在,祸根出现了,她可没有那个勇气。   目前,她得想个法子把这位先生弄走。   装模作样伸了一个懒腰,睁开眼睛,那只脚偷偷从被单里爬出来,用脚趾头触了触他膝盖。   埋在书本里的男人抬起头来,用眼神传达:怎么了?   “我肚子饿。”她用一副刚刚醒来的声音。   厉先生声音愉快:“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眼看他又想把头埋进书本里了。   “厉列侬。”恼怒的再用脚踢他一下:“我现在什么也没穿。”   “所以?”   瞪他:“所以,你要么到外面去,要么转过头去。”   合起书本,他很听话的转过头去。   不放心:你发誓,你不会干那种趁我换衣服忽然间把头转过来的勾当。   他举起了手。   裹着被单许戈发现新的问题又来了,她压根发现自己不知道应该穿什么,她昨晚穿的衣服呢?   “衣服呢?”   “我早上送到洗衣店去了。”   那话许戈可是听得眉开眼笑,怎么想会干这样事情的厉先生特别可爱,要知道他可是英俊的男人。   英俊的男人在这座城市可是香饽饽。   这座城市的姑娘总是很可爱,节日时候穿着民俗服装毫不避讳“要是我男人长得够英俊的话,得让他在家里带孩子,让他出来抛头露面的话那就太危险了。”   盯着厉列侬那漂亮的后脑勺,许戈傻傻的笑了起来,以后要不要让他在家里带孩子呢,要不要让他在家里带……   脑海里刚刚把厉先生拿着奶瓶的模样想出来,唇就被堵住。   被他吻得气喘吁吁,被她吻得浑身发软,被他吻得找不到天南地北,然后——   “头发有怪味。”   艹!   “厉太太想不想在阳台上一边洗头一边晒太阳一边听免费的乐队演奏?”   怎么可能不想!   刚刚搬到这里时她心里就特别想要一个阳台,拉着他的手一脸献媚“阿特,我们的邻居都有阳台。”就像是和空气在说话。“阿特,我们也弄一个阳台?你只要授权就可以,一切都活都包在我身上,嗯?嗯?!”   最终,也只能自言自语为自己找台阶下“弄一个阳台多好啊,可以在阳台上洗头,可以在阳台上晒太阳,周末时还可以在阳台上欣赏到免费的乐队演奏。”   “想不想?”他捧着她的脸。   点头,只是哪来的阳台?   挂在阳台上成串成串的蔓藤植物往下垂落,在微风中游荡着。   阳台上刚好有一把躺椅,她的阿特就像是一名伟大的发明家,极为不起眼的小物件到了他手里就变成美发沙龙的必需品,应有尽有。   此时此刻,许戈手握连总统先生也一卡难求的宇宙至尊超级无敌钻石卡,嘴里哼着小曲,正在享受这个星球最红最有人气的洗发小哥的私人服务。   “客人,水温什么样?”洗发小哥嗓音性感,冲着这么性感的嗓音即使洗头技术不怎么样,她也会给他一点面子。   “还行。”懒懒的回答。   “客人,力道如何?”   “马马虎虎。”   刚刚说了两句就口渴了,因为拿着那什么卡,她还可以享受到从太空培育的水果派,据说英女王也对它们垂涎三尺,据说这些从太空带来的水果美容功能强大。   隔空朝着英女王扮了一个鬼脸,您已经有皇冠了。   拿了一个草莓塞进嘴里,不怎么样嘛。   不过,她要假装很好吃的样子,现在这场发生在阳台上的盛会可是全球直播,据说俄总统为了一睹时空旅行者的风采取消了一切公务,眼巴巴拿着一个遥控机守在电视前。   阳台下的那条河叫什么来着?她可是大忙人,忘记那些细节是可以原谅的事情,偏偏她现在懒得说话,于是她使用起脑电波功能询问。   “客人,您现在所在的城市叫做布拉格,横在您面前的是伏尔塔瓦河。”   洗头小哥话可真多,不过可以理解,能和时空旅行者多说一句话是莫大足以光宗耀祖的荣耀。   嗯,伏尔塔瓦河是吧?伏尔塔瓦河是美的是可爱的,只是有点吵。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刚刚奏完又来了墨西哥人,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为了一睹时空旅行者的风采把自己伪装成为了游客,这状况俨然可以比美奥林匹运动会的架势,各国代表排队举牌轮番登场。   墨西哥人招摇过市呢。   举手。   “怎么了?客人。”洗头小哥迅速客串起会场经理。   很不耐烦的声音:让你们的负责人过来,我要投诉,保密功夫做得太糟糕了。   “是的,客人。”   效率真快,片刻功夫——   大胡子中年男人出现在阳台上,先问一遍法语再问一遍英语:“冒昧请问一下,我有没有走错房间?”   洗头小哥说起法语来简直是法兰西大众情人级别的:“您没有走错房间。”   大胡子中年男人:“草莓奶酪看起来很眼熟。”   洗头小哥:“草莓奶酪是从您家的冰箱拿来的。”   反应过来之后——   顶着一头泡沫慌慌张张从躺椅上起来,脚步移动轻得简直是老鼠,躲在厉列侬身后,这个混蛋之前和她说什么来着,他和她保证这家主人等晚上才回来。   法兰西人民一向包罗万象。   如果说邻居家的那对情侣破坏他的防盗锁大摇大摆在他阳台上洗头、如果说这对情侣顺手牵羊拿走他精心调制的草莓奶酪也就让这个法国男人小小的生气了一下的话。   那么——   让法国男人难以忍受的是,这对情侣为了享受二人世界而给他心爱的宠物狗喂了安眠药,导致于它现在在他床上呼呼大睡。   在法国男人的咆哮声中许戈尽能力让自己的身体越缩越小。   简直是太丢脸了,现在头顶洗发水泡沫的人是她,把人家冰箱里的草莓奶酪吃光的人是她!   更要命的是,有那么几位乘坐着邮轮的游客已经把手机摄像头对准着这个阳台。   心惊胆战中法国男人终于咆哮完了。   “先生,您说完了吗?”洗头小哥客串起风度翩翩、能说会道的司仪:“我想我有必要让您知道,现在您所经历的是一个特殊的时刻,我想您在经过我一轮解说之后,您会为您现在的境遇感到荣幸。”   “因为站在您面前的是一名时空旅行者。”   洗头小哥一本正经的话把大胡子男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就好像真有至高无上的荣誉降临在他身上一样。   他的目光投向她,洗头小哥口中的时空旅行者。   洗头小哥还在用极度一本正经的声音胡说八道着:“先生,如果您按照您原计划的那样和你的朋友一起吃中餐,按照您的日常作息在下午四点半左右回家的话,那么,您会看到一个干干净净的阳台,以及压在电视遥控器下五十欧元的草莓奶酪费。”   “关于狗狗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我可以和您确定一点的是,您家的狗狗很忠于您,介于这样,在选择采用超能把它变傻和让它按照人类的睡觉习惯两者间我们选择了后者。”   许戈又在心里大叫妈妈咪呀,厉列侬的话好像起到了虚张声势的作用。   法兰西人民具有很强的接受能力。   俨然——   用眼神对那位法国男人传达着:我真的不是阁下所想象中的那种时空旅行者,起码,不是乘坐太空飞船来到你们家阳台的那种。   此时,厉列侬握住了她的手。   握着她的手厉列侬朝着法国男人微微欠腰:“很抱歉打扰到您,现在我要向您提出告辞,先生,您最好不要跟过来,因为我怕接我们离开的飞行器强光会伤害到您的视力。”   就这样继大摇大摆的进来之后,他们大摇大摆的离开。   背后那扇门关上,小段路程之后,许戈没有听到门重新被打开的声音。   说不定,法国男人真的怕被接走时空旅行者飞行器的强光伤害到视力而不敢打开门来着。   头搁在厉列侬后背上,跟随着他一本正经的步伐,窃窃笑了起来。   “不许笑!”1942领导人警告着她。   她偏要笑,笑得更大声更加的放肆。   “再笑的话我把你扔到河里去了。”1942领导人又用吓唬法国人的那种声音警告她。   “你舍得吗?”不以为然的说着。   就像是被她逮到软肋一样厉先生唉声叹气着,手一捞把她整个夹在腋下,就这样被他半拉着走,从她的这个方位可以看到他美好的下颚弧线。   痴迷间。   “再看的话我就把你扔到河里去了。”警告又来了。   才怪。   看着他,心里一动。   “阿特。”   “嗯。”   “背我。”   “你自己有脚。”   “阿特,你不背我的话我就不相信你被我迷得神魂颠倒这件事。”   如愿以偿的在他肩膀上看着风景。   他叹气:“现在相信了?”   弯下眼睛:“更早更早之前我就相信了。”   扳起手指头一一数来。   在他光天化日之下破坏邻居家防盗门系统时、在他配合她干起洗头小哥的工作时、在他很认真的听着她胡说八道时、在他用一种特别认真的语气和法国人胡说八道时,她就相信了。   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真的把阿特迷得神魂颠倒了。   道理很简单,阿特从来不干奇怪的事情,阿特从来不胡说八道,这样不是被她迷住了又是什么?   数完厉先生被厉太太迷得神魂颠倒的种种证据之后,手去触他的脸,最终手指停在他扬起的嘴角上,心满意足。   他脚步慢吞吞的,这又是厉先生被厉太太迷住的证据,你看,他在细细品尝这幸福时光,当然,她也和他怀着同样的心情。   “许戈。”   “嗯。”   “现在是下午一点半整。”   “和我说这个干什么?”   “许戈,记住这时间。”   “好。”   下午一点半整,他背着她拐过那个走廊转角,那个转角过后她就看到他们的公寓。   “许戈。”   “嗯。”   “那个咆哮的法国男人名字叫做布里斯,是一名银行职员。”   “嗯。”   “那闻起来味道很好闻的洗发水名字叫做lush,意义为草木青葱。”   “嗯。”   “那被喂了半颗安眠药的狗名字叫做尼克,秋田犬,原产地自日本。”   “嗯。”心不在焉的回答着,她好像有点犯困了。   好在,再过两户就到了他们的家,只是他的脚步越发慢了下来。   “许戈。”   “嗯。”   “我刚刚说的那些话你有好好记在脑子里没有?”   呃……呐呐的叫了一声阿特。   “许戈,好好记住那些好吗?”他停下脚步。   不知道是不是源于错觉,许戈感觉厉列侬在说那些话时……手再次去触摸他嘴角,嘴角还是扬起的。   嘴角明明是扬起的,可……可为什么手指所触到的却是悲伤满溢,就和他说话声音一样。   脸贴在他背上,说着:   “那个咆哮的法国男人名字叫做布里斯,是一名银行职员,那闻起来味道很好闻的洗发水名字叫做lush,意义为草木青葱,那被喂了半颗安眠药的狗名字叫做尼克,秋田犬,原产地自日本。”   不知道为什么,说完那些一颗心宛如被浸泡在水里。   “阿特,我会好好记住那些的。”   “好姑娘。”   是夜,电视在播放足球赛,许戈赤着脚盘坐在沙发上,怀里捧着饼干箱。   渐渐的,在电视屏幕里奔跑的两支球队球衣颜色开始发抖,色彩都混在一起了,导致于她都分不清客队和主队,手里的饼干掉落在地上,头往着左边倾斜。   好巧啊,阿特的肩膀就在那里。   不,应该说是阿特的肩膀本来应该就在那里,不是吗?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男人理所当然一逮到机会就要大献殷勤。   咧嘴,在他肩膀找到最舒服的位置。   迷迷糊糊中,电视声音被调小,迷迷糊糊中有一双手拿走她怀里的饼干箱。   身体打横被抱起,被平放在床上。   依稀间,从客厅传来足球解说员激动的尖叫声。   扬起嘴角,博卡青年进球了。   有很柔软的触感停留在她眼角,从眼角再来到嘴角。   怎么还在这里,她还以为他现在守在电视机前呢。   嘴角处传来了低沉的那声。   “晚安。”   阿特这是怎么了,博卡青年队进球了,不是应该高兴吗?怎么没有半点高兴的模样,反而……   反而,和她说晚安的声音悲伤极了。   伏尔塔瓦河对面的歌剧院传来了男高音的歌唱:光阴像那流水,我无力挽留,只能看着它们远去,就像秋天只能目送春天的消逝。   ☆、第107章 (我爱你)   伸手,手指指向那些星星,喃喃自语着:那是天国吗?   一路走来,许戈从很多很多包着头巾的人们口中听到关于那个叫做“天国”的所在,那些人在提起那个地方时都表情虔诚。   在梅姨的翻译中关于那个叫做天国的地方栩栩如生,那一定是位于天上的国度。   据说那是属于善良的人们最后美好的归宿地,能让人们的内心获得平静。   小小的心灵里想着:那么高高在上的地方也许就是那些人向往的归宿地。   不然,此时此刻她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的安静着。   “不,那不是天国,那是圣殿山。”那个人和她说。   暗夜,爸爸背着许戈往着幽深的小巷深处行走着,她在爸爸的背上频频回望,那座漂浮着星光的山,冷冷的远远的,淡淡的。   那里不是天国,那里是圣殿山。   古老的东方文明里流传着: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经过奈何桥,奈何桥上有让人忘却记忆的孟婆汤,来到奈何桥上的人都要喝上一碗孟婆汤,喝完了孟婆汤走完了奈何桥进入新的轮回。   这听起来就像是流水线上的工程一样,产品本身身不由己,但也有那么极小部分的人依然对前世念念不忘着,他们固执的抓住那些记忆。   那都是一群倔强而长情的人们。   他们喝完孟婆汤走完了奈何桥,来到幽暗的隧道,紧紧拽在手掌心里的记忆却被黑暗逐渐吞噬,支离破碎。   幽暗隧道的尽头是光,是生命的源头。   即使是闭着眼睛,但还是能感觉到周遭的环境。   无处不在的是光。   在那些光里头有人的脸,那些脸都低垂着,周遭山一般静默,那躺在床上的妇人眼睛紧闭眉目安详。   轻轻的,轻轻的来到她跟前依偎在她怀里,触到的身体宛如沉睡已久的冰川。   莫名其妙的一颗心揪了起来,当她还是极小的一点点时,明明很温暖来着,温暖得让她迫不及待的想一天天变大。   周遭开始有了轻微的响动,思想瞬间一分为二。   一半迫不及待的聚拢进入到那个小小的躯体里,一半游离于身体之外,焕散而徒劳。   小小的躯体被托在掌心上,上升,一直在上升,光此时此刻来到极盛时刻。   也不知道是那个坏心眼的,手在她的屁股上一拧。   婴儿的哭声嘹亮且生机勃勃。   前尘往事如烟云般逝去。   世界混沌初开。   漫长的生命之旅在婴儿的哭声中拉开了帷幕,母亲的汗水眼泪还凝固在眉梢眼角,但身体已经冰冷成一片。   最后的一缕思绪停留在站在床前的那个孩子明亮的眼眸里。   长情的人,一秒一眼一个瞬间就是长长的一生。   许戈总是对那个人说“信不信,我出生那天有看到你。”   那个人总是安静的倾听着,和他大多数的时间一样。   倒是爸爸会轻拍她头顶:到一边玩去,不要打扰你哥哥学习。   从懂事以来,许戈就觉得那个人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别的孩子在玩那个人在学习,别的孩子在打架那个人在学习,别的孩子山跑海跑那个人还是在学习。   许戈都不明白那个人学那么多东西要做什么。   那个人会讲的外语种类她五个指头都数不过来,那个人身手灵活精通射击,那个人可以在一分钟里完成所有设置的障碍,那个人还会很多很多的事情。   那个人啊,真是全能型选手。   灰溜溜离开他的房间。   绕过那个墙角,蹑手蹑脚来到窗下,等待着从那个房间传来那声闷重的关门声,嗯,爸爸走了。   房间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得意洋洋搬来木墩,脚踩在木墩上,伸手,打开窗户。   手抓住窗栏,下巴搁在窗台上:许醇,我觉得你以后肯定会当大人物。   这话是许戈从一位游方的相士口中听来的,被她宝贝一般的揣着。   正在学习的人抬起头看她。   春分时节,那叫不出名字的树、那开在枝头的花、那满山遍野的风、那屋檐底下唠叨个不停的风铃都叫做春光。   那坐在窗前的男孩是不是也叫做春光,不然怎么会明媚到让她舍不得移开眼睛了。   瞅着,瞅着,张开嘴,就是忘了去说话。   假如记得开口了,肯定会是类似于“许醇,我觉得你以后肯定会当大人物”。   许戈都记不得了,对于那个人的崇拜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风筝掉落在树上她苦着脸站在树下无计可施,他就轻轻的一个跳跃,修长的身躯盖过她的头顶,一眨眼功夫风筝就牢牢掌控在他手上时?   还是无所事事的午后,她无意间来到爸爸一直警告她不可以涉及的所在地,看到从他手中□□精准击落在空中晃得她眼花缭乱正在飞翔着的目标物?   很多诸如此类的事情之后,有什么在还很幼小的心灵上开始萌芽,仿佛那春天的枝桠。   眼看着他又要重新回到他的课本上去了。   “许醇,不然你学那么多本事做什么?”她急急忙忙的问,心里贪恋着,多看他几眼。   那么好看的一个人。   回应许戈的是——   手慌忙离开窗台,还说是她哥哥呢,要不是她手快,手指非得被夹到不可,再一次灰溜溜的离开。   没有人相信许戈“信不信,我出生的那天就有看到你。”这样的话,这导致她心里很不快活。   然后,那一天梅阿姨问她“然后呢?”   然后……   呐呐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哪有什么然后啊?就那样啰。   许戈心里很苦恼,以后肯定更没有人相信她的话了。   即使她什么也回答不出来,可梅姨还是给以她一如既往温柔的笑容。   梅姨是妈妈的朋友,妈妈不在之后一直都是梅姨在照顾她,村里很多人都说梅姨也许会成为她的妈妈。   许戈是爱梅姨的,在别人都叫她许戈时就梅姨叫她小戈。   许戈住的村子不是很大,名字很难记,直到离开时许戈还是记不住那个村子的名字,长大之后,许戈才知道那是位于中朝边境的偏远山区,它连村子都不是。   离开那个村子时许戈还很小,大约能记住的也就是那里无处不在的山风,以及那是发生在晚上的事情。   关于为什么要离开那里,爸爸和她说“我们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住。”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一直在路上,乘坐过飞机、窝在空间有限的车厢几天几夜、步行过一个人也没有的荒凉地带、住过富丽堂皇的大房间、也在车站旁边破烂不堪的面食店吃过面条。   他们就一直走,一直走。   那个冬夜,许戈的手指忽然变大了起来,圆鼓鼓痒的,又疼又痒,让她一到晚上就哭个不停,谁也没有办法。   最后,那个人拿来了酒精灯。   酒精灯放在他们中间的桌子上,他拉起她的手,把她手指一个个掰开放在酒精灯上。   很神奇的,那老是让许戈掉眼泪的手指忽然不闹腾了。   那晚,窗外的世界特别黑暗,风从屋顶上一次次经过,狂妄得仿佛下一次就会把屋顶掀翻一样。   “许醇,我想回家。”她和他说,梅姨平日里头做的那些白米饭在那个时候显得特别的诱人:“许醇,我想吃白米饭。”   那怕是闻闻白米饭的香气也是好的,瘪着嘴,那些她以前不大在乎热气腾腾的饭菜、暖和的被窝、还有院子里的秋千让许戈的眼泪都掉落了下来。   那个人没有像往日里头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他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低声和她说着“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找到住的地方了。”   接下来几天里,每当夜幕降临时,她都会坐在方桌前,在他的注目下把手乖乖的伸到酒精灯上,一双眼睛趁着他不注意时在他脸上溜达着。   载着他们一家人的那辆车夹在长长的车队里,长长的车队卷起漫天的黄沙,她能做到的也就只剩下睡觉和发呆了。   那个晚上,那个人摇醒正在呼呼大睡的她,爸爸背着她下车。   睡眼稀疏中,许戈在爸爸的背上看到了,远远的高高的所在有亮得吓人的星星,那些星星和她任何时候见到的都不一样。   亮蓝色的微光中,她似乎看到长着黑色翅膀的风就像鹰一样,围绕着那些星星盘旋着。   伸手,手指指向那些星星,喃喃自语着:那是天国吗?   一路走来,许戈从很多很多包着头巾的人们口中听到关于那个叫做“天国”的所在,那些人在提起那个地方时都表情虔诚。   在梅姨的翻译中关于那个叫做天国的地方栩栩如生,那一定是位于天上的国度。   据说那是属于善良的人们最后美好的归宿地,能让人们的内心获得平静。   小小的心灵里想着:那么高高在上的地方也许就是那些人向往的归宿地。   不然,此时此刻她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的安静着。   “不,那不是天国,那是圣殿山。”那个人和她说。   暗夜,爸爸背着许戈往着幽深的小巷深处行走着,她在爸爸的背上频频回望,那座漂浮着星光的山,冷冷的远远的,淡淡的。   那里不是天国,那里是圣殿山。   小巷是笔直的,沿着圣殿山许戈看到跟在她后面的那个人,那个人仿佛被融入到圣殿山蓝色的星辉里头。   这个晚上,许戈的手神奇的愈合了,鼓鼓的手指变回原来的模样。   一九九七年一月,许戈来到耶路撒冷,那是耶路撒冷最冷的月份,那一年许戈八岁。   四个座位的小面包车里,许戈和那个人坐在后面座位上,正在开车的人是爸爸。   小面包车开出垂直的街道光就四面八方迎面而来,晨曦中许戈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在公路的浮尘中凝望着那座圣殿山。   长得可真好看,英俊又神气,像那处于暴风雨中海中央依然屹立不倒的风帆,像……   像那个人一样。   那个人就像那座圣殿山,孤独而骄傲着。   仿佛也就一眨眼的时间,他们一家人来到耶路撒冷已经有四年时间,爸爸在集市开了一家五金店,许戈是这里的人们眼中五金店老板的女儿。   看到那个黄色路标时,许戈心里快活了起来,因为前面的路况十分不好,那遍布在路面上或大或小的窟窿都是坦克、装甲车留下来的。   每当夜里从老城区那边传来枪声时,次日街上就会出现装甲车、坦克等重型军用车辆,多则数十辆,少则三、四辆。   要是枪声换成火箭炮声情况会更糟,以军会在路上设立路障,他们会抽查一些看起来陌生的车辆和面孔,这样一来就会导致许戈上学迟到。   迟到的人可不仅仅是她,而老师们对于这种现象也是见怪不怪了。   昨晚的老城区是安静的。   面包车擦着亮黄色路牌,许戈忍住笑意,黄色的路牌代表着接下来的路段是以军军队经常出入的路段。   就要到那个大窟窿了,那个大窟窿之后就是另外一个大窟窿。   面包车太小,一旦车辆陷进那些大窟窿里,车子就会激烈摇晃起来,摇晃时不是她往着那个人身上靠,就是那个人往着她身上靠,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借机发牢骚。   也只有她发牢骚时那个人才会瞧她那么一两眼。   往左,往左……   “嘭”的一声,脑壳重重敲在车窗上,当那个人的身体紧紧贴上她的身体时,忽然间心里一动。   学着电视上戴着大耳环的俏姐儿:“你摸哪里呢?”   那一声可真大,许戈也被自己淡淡声音吓了一大跳。   紧急刹车声响起。   后车座的两颗头颅以相同的频率分别往前。   摸着额头许戈想朝着自己爸爸发脾气,可爸爸的神情让她有点吓到了,手从额头上放了下来。   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不是奇怪的人,我只是……只是闹着玩的。   “爸爸。”呐呐的叫了一句。   “许戈,他是你哥哥。”那个平日里头一直很随和的中年男人第一次用那般冷冷的语气和她说话。   许戈忽然间很讨厌爸爸用那样的语气和她说话,本来想溜出嘴的那句“我是闹着玩的”因为某种情绪而卡在喉咙口。   爸爸说完话之后看了一眼那个人,那一眼让许戈心里很不是滋味,隐隐约约中许戈觉得爸爸是惧怕那个人的。   比如,爸爸在和那个人说话时都会低着头,随着一年一年长大,许戈越来越讨厌看到那样的画面,感觉自己的爸爸在和那个人说话的样子像极耶路撒冷的某些现象。   集市上的商店老板和小贩们在见到贵族时总是会低下头去,直到穿着长袍配意大利手工西装的贵族们从他们面前走过、坐上停在街口的进口跑车扬长而去时才会直起腰来。   商店老板和小贩们只有在面对这贵族们才那样,当他们面对穿着褪色长袍、满面尘灰面色饥黄的男人们时腰板挺得可直了。   这些人多数是从战乱国家逃亡到这里,他们有一个笼统的称号“难民”   一些难民手上还拉着瘦得就像要咽气的孩子,嘴里毕恭毕敬的称呼着商店老板和小贩们为“老爷”或者是“先生”。   爸爸说他们手里拉着的孩子可以帮助他们在面对心地好的雇主时,能得到优先录用的机会。   在衣衫褴褛的男人和瘦小的孩子后面,还有用头巾把脸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的阿拉伯女人,更多的时候她们只能低着头走在自己男人身后。   这些都是耶路撒冷老城区的现象。   庆幸的是,许戈不在这种现象之内,许戈觉得她要是包着头巾肯定会呕死,这里女孩子像她这样的岁数都已经开始包头巾了。   许戈喜欢在笔直的小巷奔跑,让风卷起她长到腰际的头发。   许戈还隐隐约约觉得,他们一家和这里的人们有些不一样。   嘴里整天说着“我们是本分的商人”的五金店老板一家于这座叫做耶路撒冷的城市更像是一名旁观者。   ☆、第108章 (我爱你) 少年没有回答,依然凝望着她。 出于好奇,许戈伸手触摸少年的脸,指尖所触到的是温暖的,就像是人.体的皮肤一样。 “好奇怪,为什么不是冰冰的。”一边触摸着,一边喃喃自语着。 然后—— “那是因为你在晚上看到我,只有在白天我们的身体才是冰冷的。”和身体一样温暖的声音回应着。 “原来是这样啊。”继续喃喃自语着,接着,睁大眼睛。 她真的猜对了,眼前的少年真的是圣殿士,可……圣殿士为什么会穿着球鞋? “你叫许戈。” 那时,许戈都要哭出来了,没错,他真的是圣殿士,不然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可,附近的人都知道她的名字叫做许戈啊。 “梅姨都叫你小戈。” 这下,许戈相信了,这里的人都知道新开的那家五金店老板的女儿叫做许戈,可他们不知道她还有一个叫小戈的小名,这个名字就只有梅姨叫,而梅姨来到耶路撒冷的第二天就出远门了。 真的有夜晚穿墙而来的圣殿士。 圣殿士问她:我可以和梅姨一样叫你小戈吗? 她激动得就只剩下点头的份了。 许戈住在耶路撒冷的四年里,她见过圣殿士四次,每次他都是消无声息的来,来时就安静的坐在她床边。 在这四年里,圣殿士和许戈一样在不断长高。 她换了门牙戴了牙套,牙套拿下之后有了整齐的牙齿,而他的臂膀变得结实,一张脸也在逐渐的变成了大人模样。 许戈最后一次见到圣殿士已经是去年的时间,那一晚,圣殿士离开之前摸了摸她的头发,和她说“小戈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女孩。” 真神奇,她都没有和他说自己很聪明可他就是知道,虽然,她偶尔会在他面前卖弄,可她都没有说自己有多聪明啊。 可在这里,聪明不是一件好的事情,梅姨说了,早早死去的都是一些聪明人,反而,那些比较笨的通常都活得比较久。 就像是看出她的烦忧一样,无所不知的圣殿山做出他会好好保护那个秘密的手势。 于是“小戈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女孩”变成了属于她和圣殿士之间的秘密。 就像是前面三次一样,面对这窗外的漫天繁星,许戈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从一到十数着。 “九、十!” 睁开眼睛,房间空空如也,依稀间,许戈看到从他们屋顶飞过的苍鹰,苍鹰拍打着强壮有力的翅膀,飞向圣殿山。 太阳升起来了。 从圣殿山狂泻而下的日光呈现出四十五度斜线落在面包车的车窗玻璃上,落在了许戈印在车窗玻璃的脸上。 美好又暖和。 被金色清真寺圆形屋顶烘托得金灿灿的日光也一扫刚刚挨爸爸骂时的那种郁闷。 被爸爸骂还是其次,让许戈心里比较郁闷的是在她挨骂时,那个人的目光依然逗留在窗外,对发生在窄小车厢的事情摆出一副不关我事的态度,就不能装装样子吗? 虽然,那个人还从来没有挨骂过,可许戈总想,要是那个人有一天挨骂了她心里肯定会难过的要死,肯定会使出浑身解数去寻骂那个人的人的麻烦,让他\她三天三夜不好过。 面包车碾过老城区凹凸不平的路段,接下来就是耶路撒冷最漂亮的马路了。 每年有不计其数的朝圣者会沿着这条马路前往圣殿山,这里也是耶路撒冷最安全的道路,不论以色列人还是巴勒斯坦人都会本能的遵守着,不让这条朝圣之路布满血光。 三分之一的路段之后面包车左拐,行驶在分叉出来的泊油路上,十分钟车程之后就到学校了。 不需要猜,许戈就知道自己的爸爸下车的第一步骤永远是走向那个人的左边车门,第二步骤是打开左边车门,然后低下头,看似是一位父亲在仔细叮嘱自己的孩子上学专心点,好好照顾自己的妹妹的模样。 她的爸爸啊,永远把她忘在一边。 针对这个现象,许戈不是没有抗议过,但她的抗议爸爸从来没放在心上。 倒是梅姨说了“许醇以后要接管你爸爸的五金店,而你是要嫁出去的人,听过那样的话吗,嫁出去的女儿等于是泼出去的水。” 听到梅姨的话许戈在心里的第一时间反应是:我不嫁,我不会嫁。 许戈从来就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离开爸爸,离开梅姨,离开…… 离开那个人。 认命般拿起塌塌的书包,打开车门灰溜溜的下来,眼睛都懒得去看重男轻女的爸爸一眼,手往着他的方向,象征性挥了挥“爸爸再见” 等到那个人从她面前经过,低下头,跟在那个人背后往着学校方向。 听到背后面包车远去的声音,许戈开始放慢脚步,目光从那个人的白色球鞋往上移动。 卡其色西裤配白色短袖衬衫,看起来和耶路撒冷很多中产阶级家的孩子没有什么两样,可许戈总觉得穿在那个人脚上的球鞋比别的男孩帅气,卡其色西服裤管总是比别的孩子笔直。 而只有穿在他身上的白色衬衫才能在太阳底下雪亮雪亮的,让人在注目时眯起眼睛。 渐渐的,许戈脚步越来越慢,而他的脚步依然保持着从下车时的那种频率,她和他之间的距离被拉得越来越远了。 笔直的小路尽头出现了分岔口,往左是她的学校,而他的学校往右,眼看他的脚步即将踩在那个分岔点上了。 就像是每天早上醒来洗脸刷牙的习惯一样。 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背影,念动一千零一夜里的咒语。 《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芝麻,开门吧”到了许戈这里变成:许醇,回头吧。 让从圣殿山倾泻下来的金黄色日光落在自己脸盘上,默念着: “许醇,回头吧。”古老的东方文明里流传着: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经过奈何桥,奈何桥上有让人忘却记忆的孟婆汤,来到奈何桥上的人都要喝上一碗孟婆汤,喝完了孟婆汤走完了奈何桥进入新的轮回。 这听起来就像是流水线上的工程一样,产品本身身不由己,但也有那么极小部分的人依然对前世念念不忘着,他们固执的抓住那些记忆。 那都是一群倔强而长情的人们。 他们喝完孟婆汤走完了奈何桥,来到幽暗的隧道,紧紧拽在手掌心里的记忆却被黑暗逐渐吞噬,支离破碎。 幽暗隧道的尽头是光,是生命的源头。 即使是闭着眼睛,但还是能感觉到周遭的环境。 无处不在的是光。 在那些光里头有人的脸,那些脸都低垂着,周遭山一般静默,那躺在床上的妇人眼睛紧闭眉目安详。 轻轻的,轻轻的来到她跟前依偎在她怀里,触到的身体宛如沉睡已久的冰川。 莫名其妙的一颗心揪了起来,当她还是极小的一点点时,明明很温暖来着,温暖得让她迫不及待的想一天天变大。 周遭开始有了轻微的响动,思想瞬间一分为二。 一半迫不及待的聚拢进入到那个小小的躯体里,一半游离于身体之外,焕散而徒劳。 小小的躯体被托在掌心上,上升,一直在上升,光此时此刻来到极盛时刻。 也不知道是那个坏心眼的,手在她的屁股上一拧。 婴儿的哭声嘹亮且生机勃勃。 前尘往事如烟云般逝去。 世界混沌初开。 漫长的生命之旅在婴儿的哭声中拉开了帷幕,母亲的汗水眼泪还凝固在眉梢眼角,但身体已经冰冷成一片。 最后的一缕思绪停留在站在床前的那个孩子明亮的眼眸里。 长情的人,一秒一眼一个瞬间就是长长的一生。 许戈总是对那个人说“信不信,我出生那天有看到你。” 那个人总是安静的倾听着,和他大多数的时间一样。 倒是爸爸会轻拍她头顶:到一边玩去,不要打扰你哥哥学习。 从懂事以来,许戈就觉得那个人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别的孩子在玩那个人在学习,别的孩子在打架那个人在学习,别的孩子山跑海跑那个人还是在学习。 许戈都不明白那个人学那么多东西要做什么。 那个人会讲的外语种类她五个指头都数不过来,那个人身手灵活精通射击,那个人可以在一分钟里完成所有设置的障碍,那个人还会很多很多的事情。 那个人啊,真是全能型选手。 灰溜溜离开他的房间。 绕过那个墙角,蹑手蹑脚来到窗下,等待着从那个房间传来那声闷重的关门声,嗯,爸爸走了。 房间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得意洋洋搬来木墩,脚踩在木墩上,伸手,打开窗户。 手抓住窗栏,下巴搁在窗台上:许醇,我觉得你以后肯定会当大人物。 这话是许戈从一位游方的相士口中听来的,被她宝贝一般的揣着。 正在学习的人抬起头看她。 春分时节,那叫不出名字的树、那开在枝头的花、那满山遍野的风、那屋檐底下唠叨个不停的风铃都叫做春光。 那坐在窗前的男孩是不是也叫做春光,不然怎么会明媚到让她舍不得移开眼睛了。 瞅着,瞅着,张开嘴,就是忘了去说话。 假如记得开口了,肯定会是类似于“许醇,我觉得你以后肯定会当大人物”。 许戈都记不得了,对于那个人的崇拜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风筝掉落在树上她苦着脸站在树下无计可施,他就轻轻的一个跳跃,修长的身躯盖过她的头顶,一眨眼功夫风筝就牢牢掌控在他手上时? 还是无所事事的午后,她无意间来到爸爸一直警告她不可以涉及的所在地,看到从他手中气枪精准击落在空中晃得她眼花缭乱正在飞翔着的目标物? 很多诸如此类的事情之后,有什么在还很幼小的心灵上开始萌芽,仿佛那春天的枝桠。 眼看着他又要重新回到他的课本上去了。 “许醇,不然你学那么多本事做什么?”她急急忙忙的问,心里贪恋着,多看他几眼。 那么好看的一个人。 回应许戈的是—— 手慌忙离开窗台,还说是她哥哥呢,要不是她手快,手指非得被夹到不可,再一次灰溜溜的离开。 没有人相信许戈“信不信,我出生的那天就有看到你。”这样的话,这导致她心里很不快活。 然后,那一天梅阿姨问她“然后呢?” 然后…… 呐呐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哪有什么然后啊?就那样啰。 许戈心里很苦恼,以后肯定更没有人相信她的话了。 即使她什么也回答不出来,可梅姨还是给以她一如既往温柔的笑容。 梅姨是妈妈的朋友,妈妈不在之后一直都是梅姨在照顾她,村里很多人都说梅姨也许会成为她的妈妈。 许戈是爱梅姨的,在别人都叫她许戈时就梅姨叫她小戈。 许戈住的村子不是很大,名字很难记,直到离开时许戈还是记不住那个村子的名字,长大之后,许戈才知道那是位于中朝边境的偏远山区,它连村子都不是。 离开那个村子时许戈还很小,大约能记住的也就是那里无处不在的山风,以及那是发生在晚上的事情。 关于为什么要离开那里,爸爸和她说“我们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住。”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一直在路上,乘坐过飞机、窝在空间有限的车厢几天几夜、步行过一个人也没有的荒凉地带、住过富丽堂皇的大房间、也在车站旁边破烂不堪的面食店吃过面条。 他们就一直走,一直走。 那个冬夜,许戈的手指忽然变大了起来,圆鼓鼓痒的,又疼又痒,让她一到晚上就哭个不停,谁也没有办法。 最后,那个人拿来了酒精灯。 酒精灯放在他们中间的桌子上,他拉起她的手,把她手指一个个掰开放在酒精灯上。 很神奇的,那老是让许戈掉眼泪的手指忽然不闹腾了。 那晚,窗外的世界特别黑暗,风从屋顶上一次次经过,狂妄得仿佛下一次就会把屋顶掀翻一样。 “许醇,我想回家。”她和他说,梅姨平日里头做的那些白米饭在那个时候显得特别的诱人:“许醇,我想吃白米饭。” 那怕是闻闻白米饭的香气也是好的,瘪着嘴,那些她以前不大在乎热气腾腾的饭菜、暖和的被窝、还有院子里的秋千让许戈的眼泪都掉落了下来。 那个人没有像往日里头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他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低声和她说着“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找到住的地方了。” 接下来几天里,每当夜幕降临时,她都会坐在方桌前,在他的注目下把手乖乖的伸到酒精灯上,一双眼睛趁着他不注意时在他脸上溜达着。 载着他们一家人的那辆车夹在长长的车队里,长长的车队卷起漫天的黄沙,她能做到的也就只剩下睡觉和发呆了。 那个晚上,那个人摇醒正在呼呼大睡的她,爸爸背着她下车。 睡眼稀疏中,许戈在爸爸的背上看到了,远远的高高的所在有亮得吓人的星星,那些星星和她任何时候见到的都不一样。 亮蓝色的微光中,她似乎看到长着黑色翅膀的风就像鹰一样,围绕着那些星星盘旋着。 伸手,手指指向那些星星,喃喃自语着:那是天国吗? 一路走来,许戈从很多很多包着头巾的人们口中听到关于那个叫做“天国”的所在,那些人在提起那个地方时都表情虔诚。 在梅姨的翻译中关于那个叫做天国的地方栩栩如生,那一定是位于天上的国度。 据说那是属于善良的人们最后美好的归宿地,能让人们的内心获得平静。 小小的心灵里想着:那么高高在上的地方也许就是那些人向往的归宿地。 不然,此时此刻她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的安静着。 “不,那不是天国,那是圣殿山。”那个人和她说。 暗夜,爸爸背着许戈往着幽深的小巷深处行走着,她在爸爸的背上频频回望,那座漂浮着星光的山,冷冷的远远的,淡淡的。 那里不是天国,那里是圣殿山。 小巷是笔直的,沿着圣殿山许戈看到跟在她后面的那个人,那个人仿佛被融入到圣殿山蓝色的星辉里头。 这个晚上,许戈的手神奇的愈合了,鼓鼓的手指变回原来的模样。 一九九七年一月,许戈来到耶路撒冷,那是耶路撒冷最冷的月份,那一年许戈八岁。 四个座位的小面包车里,许戈和那个人坐在后面座位上,正在开车的人是爸爸。 小面包车开出垂直的街道光就四面八方迎面而来,晨曦中许戈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在公路的浮尘中凝望着那座圣殿山。 长得可真好看,英俊又神气,像那处于暴风雨中海中央依然屹立不倒的风帆,像…… 像那个人一样。 那个人就像那座圣殿山,孤独而骄傲着。 仿佛也就一眨眼的时间,他们一家人来到耶路撒冷已经有四年时间,爸爸在集市开了一家五金店,许戈是这里的人们眼中五金店老板的女儿。 看到那个黄色路标时,许戈心里快活了起来,因为前面的路况十分不好,那遍布在路面上或大或小的窟窿都是坦克、装甲车留下来的。 每当夜里从老城区那边传来枪声时,次日街上就会出现装甲车、坦克等重型军用车辆,多则数十辆,少则三、四辆。 要是枪声换成火箭炮声情况会更糟,以军会在路上设立路障,他们会抽查一些看起来陌生的车辆和面孔,这样一来就会导致许戈上学迟到。 迟到的人可不仅仅是她,而老师们对于这种现象也是见怪不怪了。 昨晚的老城区是安静的。 面包车擦着亮黄色路牌,许戈忍住笑意,黄色的路牌代表着接下来的路段是以军军队经常出入的路段。 就要到那个大窟窿了,那个大窟窿之后就是另外一个大窟窿。 面包车太小,一旦车辆陷进那些大窟窿里,车子就会激烈摇晃起来,摇晃时不是她往着那个人身上靠,就是那个人往着她身上靠,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借机发牢骚。 也只有她发牢骚时那个人才会瞧她那么一两眼。 往左,往左…… “嘭”的一声,脑壳重重敲在车窗上,当那个人的身体紧紧贴上她的身体时,忽然间心里一动。 学着电视上戴着大耳环的俏姐儿:“你摸哪里呢?” 那一声可真大,许戈也被自己淡淡声音吓了一大跳。 紧急刹车声响起。 后车座的两颗头颅以相同的频率分别往前。 摸着额头许戈想朝着自己爸爸发脾气,可爸爸的神情让她有点吓到了,手从额头上放了下来。 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不是奇怪的人,我只是……只是闹着玩的。 “爸爸。”呐呐的叫了一句。 “许戈,他是你哥哥。”那个平日里头一直很随和的中年男人第一次用那般冷冷的语气和她说话。 许戈忽然间很讨厌爸爸用那样的语气和她说话,本来想溜出嘴的那句“我是闹着玩的”因为某种情绪而卡在喉咙口。 爸爸说完话之后看了一眼那个人,那一眼让许戈心里很不是滋味,隐隐约约中许戈觉得爸爸是惧怕那个人的。 比如,爸爸在和那个人说话时都会低着头,随着一年一年长大,许戈越来越讨厌看到那样的画面,感觉自己的爸爸在和那个人说话的样子像极耶路撒冷的某些现象。 集市上的商店老板和小贩们在见到贵族时总是会低下头去,直到穿着长袍配意大利手工西装的贵族们从他们面前走过、坐上停在街口的进口跑车扬长而去时才会直起腰来。 商店老板和小贩们只有在面对这贵族们才那样,当他们面对穿着褪色长袍、满面尘灰面色饥黄的男人们时腰板挺得可直了。 这些人多数是从战乱国家逃亡到这里,他们有一个笼统的称号“难民” 一些难民手上还拉着瘦得就像要咽气的孩子,嘴里毕恭毕敬的称呼着商店老板和小贩们为“老爷”或者是“先生”。 爸爸说他们手里拉着的孩子可以帮助他们在面对心地好的雇主时,能得到优先录用的机会。 在衣衫褴褛的男人和瘦小的孩子后面,还有用头巾把脸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的阿拉伯女人,更多的时候她们只能低着头走在自己男人身后。 这些都是耶路撒冷老城区的现象。 庆幸的是,许戈不在这种现象之内,许戈觉得她要是包着头巾肯定会呕死,这里女孩子像她这样的岁数都已经开始包头巾了。 许戈喜欢在笔直的小巷奔跑,让风卷起她长到腰际的头发。 许戈还隐隐约约觉得,他们一家和这里的人们有些不一样。 嘴里整天说着“我们是本分的商人”的五金店老板一家于这座叫做耶路撒冷的城市更像是一名旁观者。   ☆、第109章 (我爱你)   十月的布拉格天天天晴,再一个周一来到,许戈和厉列侬站在从医院后面绕过的河的河畔上。   厉列侬完成了他最后的一次复诊,河对岸上淡黄色的树叶也变成了金黄色。   凝望对岸似乎成了他唯一的任务,长久的凝望让男人似乎变成凝固的大理石雕像。   他在看对岸,她在看他。   当那些叶子还是青色的时候,他和她说许戈等它们变成金黄色,我会告诉你一些事情。   头搁在他肩膀上,叫了一声阿特。   “嗯。”   “不告诉也行的,反正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沉默——   “许戈。”   “嗯。”   “我给你买世界上最漂亮的衣服。”   投递进屋里的夕阳以一种极具绚烂的色彩释放着最后的能量,那世界上最漂亮的衣服就挂在她可以看到地方,采用米白和小麦光泽渐变混合色配橄榄绿宽腰带小礼服。   那套世界上最漂亮的衣服让许戈目光好几次都忍不住往着放礼服的方向。   这般的欢喜雀跃无他,只是因为那礼服是他给她买的,用那种正经八百的方式:耐心的等在一边,在她提着裙摆从试衣间羞羞答答走出来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那样的神情,那样的站着姿态,宛如——   那英姿勃发的王子呵,经过长久的等待终于等来了和邻国公主的初见。   刹那间,红了眼眶,仿佛回到晦涩的少女时代,那头发剪得短短的,不是黑就是灰的女孩终于迎来了属于她的光彩夺目。   那时光承载着姗姗来迟的小小美好。   “不会有人会把它偷走。”对面传来浅浅笑声。   就像是偷偷擦了口红,却硬要想狡辩那是草莓果酱的小小女生,无比认真着:“我只是在看窗外。”   厉先生很给面子:原来是在看窗外。   “当然。”   各自碟子干干净净了,厉列侬叫住想要离开的她。   乖乖坐下,做认真倾听状。   橙黄色的落日光辉一点点变深,许戈听到厉列侬这么问她:“想不想见他?”   “他?”   男人声音听上去有点故作轻松:“你一直在找的那个人,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想见见他。”   许戈一直在找一个人,许戈一直想见到某一个人,一个在繁星闪烁的夜晚来到她面前的人。   离开耶路撒冷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他,极度寂寞的时候她常常想念他凝望着她的时刻,世界温暖而寂静。   她一直在找他,可一直都找不到他。   偷了哈桑家牛仔裤的圣殿士,宛如人间蒸发。   厉列侬的话让许戈精神开始高度集中,手不知不觉握紧杯子,小心翼翼的试探:“他?圣殿士?”   她的话让他敛起了眉头。   眉头是敛起的,声音是嘲讽的:“圣殿士?够幼稚。”   这时许戈一门心思都集中在厉列侬口中的那个‘他’上了“阿特?!”在他那声哼出的“嗯”中许戈眉开眼笑了起来。   眉开眼笑着:“我怎么可能不想见他!他现在在哪里?他长高了长壮了没有?有没有比以前好看些?还有……”   冷冷的叱喝打断她的语无伦次:“许戈,不要忘了你现在身份是厉太太,是有夫之妇。”   呐呐合上嘴,刚刚她的表现怎么看都像是急于见到旧情人的姑娘,其实那是年轻姑娘们在面对久别的异性时表现出的一种本能。   投递进屋里的落日日光失去了的光泽,变成红茶色。   她安静坐着的模样似乎让他有一点满意了,不情不愿:“他现在也在布拉格。”   意思就是说——   咧嘴:“我是不是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   “嗯。”   那是多快呢?联想到今天出现在医院的金沅,以及停在医院外头那一排黑色轿车。   于是,小心翼翼试探:今晚?   “嗯。”   强忍住那种下一秒也许就蹦出口中的笑声,看了一眼天色。   距离变成夜晚好像还有一点时间,目光再次落在那世界上最漂亮的礼服上,心里有着小小的心思,那可是五金店老板家小女儿独一无二的一千零一夜。   浮想联翩之际。   “许戈!”   收回那些小心思,目光对上厉列侬冷冷的目光,干咳一声,娇嗔:阿特干嘛用那种目光看我?   “许戈,我警告你,想都别想。”   “你在说什么?”假装不知道。   “衣服是我买给你的。”1942领导人用一种无比严肃的语气说着。   大发娇嗔:“谁说不是你买的。”   “知道就好。”   小一丁点时间过去。   许戈软着声音:“阿特,别那么小气,嗯?嗯嗯?”   “看来你的自我感觉不错,”厉列侬做出头疼状:“你还当真以为穿上那件衣服就天下无双了?”   拉下脸来,许戈心里有点不高兴了:“那时你可是说了,厉太太穿上那件衣服就像是雅典娜女神。”   厉列侬脸上表情写满了“我说你可真傻。”   狠狠瞪了他一眼,这男人真让人有点倒胃口。   “许戈你可真傻,在男人眼中,那件穿在女人身上的衣服漂不漂亮就取决于他的速度,就是把女人丢到床上的速度,与之相反的是,类似于雅典娜女神、公主女王、天使这类的赞美其背后意义是……”手搁在餐桌上,他的身体朝着她这个方位靠近,声音真诚:“那衣服可真乏味,我连吻她都提不上劲。”   厉列侬的话让许戈一下子坐不住了,站了起来:“那样不是更好,起码,厉先生不用担心别的男人在见到厉太太时想入非非。”   “嗯哼。”   “厉列侬!”   “想都别想,那是我掏钱给你买的衣服。”   许戈还想再说什么。   “许戈,我得告诉你,距离你和你那位幼稚的朋友见面时间就只剩下三十分钟。”厉列侬以一种无比幸灾乐祸的语气宣布:“还得提醒你一点是,从这里到你们见面的地方需要十二到十五分钟的车程。”   什么?!这个混蛋一定是故意的。   顿脚,朝着自己房间走去,也就是说,给她准备的时间就只有十五分钟。   十分钟后,许戈拿着手袋横抱胳膊朝着那个挡在她门口的男人呲牙:“把手拿开,混蛋。”   厉列侬大半个身体挡在她房间门口,而横跨的脚牢牢拦住剩下的空间。   这个男人提出的交换条件让许戈瞠目结舌。   抓狂,哭笑不得:“赴约擦口红是礼貌!先生!”   不为所动:“不仅要擦掉口红,而且还得把那轻浮的耳环拿下。”   耳环?轻浮的耳环!耳环哪里轻浮了?许戈真想把包狠狠往着厉列侬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上砸去。   她并不是爱美的姑娘,偷走哈桑家牛仔裤的圣殿士对于她来说是特殊的存在,总不能让她逢头垢面的出现在他面前。   起码她在他眼里得那样:嗯,还不错。   顿脚,目光有多凶就有多凶。   自然,他是不会把她的凶相放在眼里,嘴里轻飘飘的:“这样也好,我打电话给金沅,说实在的,我压根不想开车。”   混蛋,混蛋!   狠狠擦掉口红,恨恨的:“一人让一步。”   厉列侬还在做思考状。   这个混蛋!   “不管怎么样,耳环我是!不!会!摘!”   第十五分钟,厉列侬拿开手,从他面前经过,不甘心,回头,许戈把竖起的中指送到厉列侬面前。   厉列侬开着车,许戈坐在副驾驶座位上,车子往着距离他们最近的小广场。   华灯初上,半人高围墙圈起来的广场大约可以容纳一千人聚会,那是从前住在这里人们用来兜售香料,节日聚会的场地。   车子停在围墙外,刚好是约定的时间点。   拿着手袋的手被拉住。   “又想干什么?!”脸看也没看他,冲冲说着。   “女人让男人等五分钟也是一种礼仪。”他如是说道。   哈!   侧过脸,脸朝着他,用一种夸张的不以为然语气:“这话我可没听过。”   厉列侬再次敛起眉头,在那道视线下许戈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刚刚她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偷偷的擦了口红。   目光停在她唇瓣上,他说:“许戈,你说接下来的五分钟里我们要做点什么?”   “什……什么?”结结巴巴的,因为他正在朝着她靠近。   一靠近,气息灼灼,在特属于他独一无二的气息里,身体柔软双颊发烫,在他唇贴上她的唇时,没有志气的闭上眼睛。   被吻得浑身发软。   睁开眼睛时,唇瓣上的口红没了,连同她偷偷放进手袋的口红也没有了。   这个混蛋。   终于,忍无可忍,握紧手袋,手袋朝向他。   他没有做出任何躲避动作。   最后那一下,她还是没有把手袋往他头上砸。   恼怒瞪着他:“说我幼稚,幼稚的人是你!”   猝不及防间——   “许戈,我嫉妒。”   一呆……   “我嫉妒那些繁星闪烁的夜晚,嫉妒你为了去见他戴耳环,嫉妒你为了去见他擦了两次口红,还有……”他垂下眼帘:“你的耳环一点也不轻浮,不仅不轻浮而且还很可爱,关于那件衣服,穿在别的女人身上我不知道是什么效果,但穿在你身上时,我第一时间在心里想的是,这衣服的设计师是怎么想的,这不是在变相的增加男人的犯罪率吗?”   这些话就这样猝不及防间来到她耳畔,说这些话的男人和傻里傻气撞到广告牌的男人一样可爱,一样的让她怦然心动。   “阿特……”那唤着他名字的声音软软的,甜甜腻腻的。   “许戈,我还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硬装成那种很大度的好人,让你去见他,还有……”又长又密的眼睫毛抖动着,掀开:“你现在很好,即使不穿漂亮的衣服,即使不擦口红,即使不戴耳环也可以很骄傲的站在任何人面前。”   “阿特……”塌着嘴。   “五分钟时间到了。”笑了笑,把口红递给她:“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接过口红,扯下耳环,把耳环口红一起塞进手袋里,把手袋递给他保管,打开车门,这下厉先生应该安心了吧?   这个混蛋,目的达到了!   那是自然,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即使不穿漂亮衣服,即使不擦口红,即使不戴耳环也可以很骄傲。   很骄傲的站在他面前,成熟又稳重的伸手“嗨。”   用来环住广场的围墙外墙墙灰早已经脱落,这个小广场是近期被布拉格政府列入修复的场地之一。   广场外罗列着游人止步的标语。   偌大的广场只亮着两盏灯,男人背对着广场入口站在那两盏灯下,男人的身影高大肩膀宽阔,在晕黄的路灯下,似曾相识。   依稀间,许戈产生出一种错觉,某年某月某日,她和他肩并肩过,某年某月某日她曾经追着那个背影跑。   那些某年某月某日在距离她很近的距离,近到往前一步、或者是一回头间就可以触到。   脚踩在不是很平滑的场地上,往着那个背影,停在距离那个背影三步左右开外,整理头发衣服。   呼出一口,举起手,手掌朝着那个背影“嗨。”   在那个背影回过头时,许戈扬起了嘴角,她要给她的圣殿士献上甜美的笑容来表达感激,还有那种不会被时间斩断的热络。   嘴角扬起的弧度凝结住。   似乎还不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往前一步,上上下下打量着,确信到自己眼睛看到的没错时。   厚刘海、黑框眼镜,那是许戈认识的一名免费劳工的标志性打扮。   “方……方为其,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一边问着,目光一边在广场上找寻着。   广场的角落都一一展现在面前,除了她和方为其之外无其他人。   不死心,继续寻找,广场灯光不是很足,也许……   “我在等一个人。”方为其说。   点头,真巧,方为其也和人约在这里见面。   “这个人迟到了五分钟。”   一滞,心里一动,把那副黑框眼镜从他脸上拿下了,再拨开那些垂落在他额头上的厚刘海。   真是的,真是的,三十出头的男人老是学那些整天宅居在家里的网瘾男孩们的打扮,害得她老是把他想象成为书呆子,害得她一直没有把他认出来。   心里发着牢骚,可夜空、灯光、连同这片广场以及广场上站着的男人已然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广场上还保留着昔日类似于广告位的石台。   他和她坐在石台上,脚从石台下垂落,有一下没一下晃动着,抬头仰望星空。   这是布拉格为数不多可以把整帘星空看进眼底的夜晚。   今天晚上,满天繁星。   繁星满天的夜,有从圣殿山乘坐苍鹰而来的圣殿骑士,耶路撒冷距离布拉格得有多远,那么遥远的距离对于圣殿士来说是小菜一碟,也就是“咻”的一个发音时间,这个许戈坚信。   “对吧?”她微笑询问。   “对的。”他微笑回答。   “没有第一时间把你认出来,生气吗?”   “一点也不,那也是我想要的。”   沉默——   沉默过后,她低声问着:“为什么?”   “许戈你不觉得问这个问题很奇怪吗?”仰望着星空,浅浅笑着:“你看,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多可爱,理所应当的,会吸引住全人类乃至于全宇宙的注意力。”   许戈笑了起来。   幼年时代,为什么那么酷的圣殿士会在繁星闪烁的夜晚来到她面前和她和同学们一起到杂货店去,杂货店老板娘光给她一个人糖果的道理一样,她可爱呗。   笑眯眯的就像是一只招财猫,当然,后面是梅姨调侃她的。   “不想说也是可以的。”许戈说着。   现在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长大了,长大到对于这个世界有了小小的理解,每一个人在心里都有着特属于自己的小秘密,在那些小秘密面前不打破砂锅问到底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的礼仪和尊重。   挂在他们头顶上的那帘星空随着逐渐转厚的夜色更为耀眼了。   遥望那帘星空,方为其淡淡开口。   “很久很久以前,我有一位叫许醇的朋友。”   果不其然,短短的话语惹来她的泪流满面。   傻姑娘,其实叫许醇的人一直在你身边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着,只是现在他只能以方为其的身份生存着。   那一年,真正死在东非暴.乱中的是方为其,但所有人都以为死的是许醇,那场暴.乱所岛主的后果是他在国际红十字医院躺了整整四个月。   半年后,许醇回到了1942总部,当时他们问他想不想恢复身份。   那个瞬间,许醇想起那眉目弯弯的小姑娘,心里一动,他和他们说不用这样也好,就这样许醇以方为其的身份生存在这个世界。   在许醇还没有变成方为其之前,有若干个繁星闪烁的夜晚,他沿着从集市到五金店老板家的那条地道偷偷来到许戈面前。   最初,他真的只是以一名哥哥看望自己妹妹的那种心情,但渐渐的,有什么开始改变了,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笑起来总是很甜,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说的那些话总是天马行空但又很可爱。   很可爱不是吗?居然说他是圣殿士。   只是这世界没有穿墙术,如果当真有的话,他一定穷尽所有。   出现在父亲葬礼上时,他的身份变成了方为其,怀揣着深深的自责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白色彼岸花的花语:无尽的思念、绝望的爱情、天堂的来信。   白色彼岸花的花语会伴随着他一直到他离开这个世界。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在想念她时能看她一眼,什么都没关系。   她说方为其给我说说许醇的故事吧。   这光景何其相似。   当她从二十六岁回到二十岁的那个时空里,她也在他面前哭过,哭过以后也和他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当时他给她讲了dorabella密码的故事。   看来,现在他得把dorabella故事再讲一遍。   布拉格午夜钟声落下,那女人在车厢里熟睡,可以容纳数千人聚会的小广场传来两个男人的争执声音。   最终争执声音变成抽烟竞赛,你一支我一支,气氛沉闷压抑。   也不知道过去多少时间。   之前听起来恨不得随时随地干一架的两拨声音回归理性。   “厉列侬,今晚你说的话我会当做没听见。”   “悉听尊便,我得让你知道的是,只要我愿意掏钱的话,多的人愿意干这样的事情,其中不乏射击能达到百之百的人选,到时候我照样能实现我想要达到的目的,之所以把你列入第一人选是想让你明明白白看清楚一些事情,不要老是把‘我是以一名哥哥的身份来守护她’这样的烂借口围着她转,我要让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清楚,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敢为她做的,看清楚后离她远点。”   “厉列侬,你疯了。”   “数个月前,你也说过这样的话,其结果是我真的把她带回来了。”   两个男人又开始竞赛起抽烟来,等到烟盒空空如也,其中站在左边方位的那男人泄愤般用脚踢向那个石台。   右边那个男人叫了一声方为其,男人声音带着浓浓无奈:   “方为其,你一定没有见过那个橙黄色箱子,那个箱子是我特意让人定做的,表面上看着像是来自于儿童乐园里的有趣玩意,其实里面装的都是药,什么药都有,她每次都会挑挑色彩最为鲜艳的那颗吃,因为它最好看吗?不不,因为那颗色彩最为鲜艳的是最苦的,苦到什么程度呢,苦到如果把它放在最后吃就没有勇气去尝试那滋味。”   说到这里,男人停顿了下来,这话题似乎让他不堪重负。   片刻:“那个橙色箱子里的药后来越放越多,方为其我很害怕有一天那个橙色的箱子再也装不了那些药,需要用更大的箱子来装那些药,我很害怕她会一直被困在那个橙色的箱子里。”   “方为其,她现在才二十六岁,二十六岁!”   山一般沉重的是呼吸。   许久,许久——   左边的男人声音艰涩:“厉列侬,你要知道,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你所想要做的事情是一个未知数,没有先例无法提供参考,没有人可以给你肯定的答案,没有人知道最终所带来的后果。”   声腔淡淡:“这世界上的一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有人去尝试,就像是在这个世界上,总得有人去好奇为什么那颗苹果会从枝头上掉落。”   “厉列侬……”   男人目光落在遥远的天际:“方为其,说不定,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也会像那万有引力论一样,以一种特别神奇的方式回到我们面前。”   星星探出了头,古来的建筑群打了一个哈欠,在车厢呼呼大睡的女人翻了一个身,嘴里喃喃着“阿特”。   许久,许久——   “厉列侬,但愿你能拥有牛顿一样的幸运,被那颗最神奇的苹果砸到头。”   一抹身影正在远去,一抹身影还站立在广场上。   站立在广场上的身影朝着远去的身影:   “我无法和你保证最后的结果,但我可以和你保证的是,那一枪我会把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吓得魂飞魄散,吓得从此以后她不敢到处乱跑。”   “厉列侬,你说得对,这个世界一些的事情总得有人去尝试。”   远去的身影放缓脚步,停在入口处,没有回头,朝着背后挥了挥手,动作潇洒又漂亮。   迷迷糊糊中,许戈看了一眼窗外,还没有到家呢。   窗外,歌剧院、查理大桥、伏尔塔瓦河一切都是静止的。   睡意正浓,重新闭上眼睛,嘴里问着阿特我们在这里干什么。   “我们在看夜景。”   扬起嘴角,是的,他们在看夜景。   思绪重新陷入混沌当中。   “许戈。”   迷迷糊糊中从鼻腔发出一个发音,来表示她听到,她有在看夜景。   “我们来玩一个叫做答应的游戏,游戏规则就是我说什么你都得说好,哪怕一次反对都会变成小狗。”   这游戏听着她是吃亏的一方。   “许戈,游戏开始了。”   “好。”迷迷糊糊中就这样脱口而出。   这个男人弄了一个陷阱,把“许戈,游戏开始了。”说得就像是“许戈,你原意嫁给我吗?”   “许戈,我们以后生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好不好?”   “好。”   “许戈,我们的男孩名字叫做赫伊里,女孩名字叫做阿塔依好不好?”   “好。”   “许戈,我们一起变老好不好?”   “好。”   “许戈,变老后我们一起经营我妈妈留给我的葡萄园好不好?”   “好。”   “许戈,我们在葡萄园附近种一片向日葵园,外加养三十五头牛好不好?”   “好。”   迷迷糊糊中,小段的安静让许戈以为游戏结束了,其实厉列侬和她说什么她也听不大清楚。   那只是一个只需要她回答“好”的游戏而已。   在许戈以为游戏结束时——   “许戈,在实现这些事情之前,我得先破坏你的时光穿梭机。”   “好。”   ☆、第110章 (我爱你.终)   不知道那个人在知道她摧毁他学习的地方会做出什么反应,一定恨不得把她耳朵撕下来吧?   不由自主的许戈回想起那个人的警告目光,当脑海中的画面变得清晰起来时许戈心没有来由的抖了一抖,下意识间去护住自己的耳朵。   许戈现在有点想明白为什么平日里头爸爸会躲避那个人的目光了。   可,他是他的爸爸啊,一位父亲怕自己孩子这像话吗?   脚步声从门外传到客厅,小会时间过去,从书房传来含糊不清的对话声,不需要许戈猜,发出更小声音的只会是她爸爸。   知道那个人安全回来之后,许戈的心开始放松了下来,心一放松困意就尾随而来,迷迷糊糊间有人打开小屋的门。   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许戈能精准的捕捉到那个人的声息,从脚步力道乃至气息,近在咫尺的熟悉气息使得许戈睡意全无,可她还是紧紧的闭着眼睛。   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就像是许戈在心里头暗自猜想的那样,那个人习惯性顿了一顿,开口:   “我知道你还没睡。”步往左,停在了那个人的书房门前,深深呼出一口气,伸手:许醇你这个混蛋,居然敢让别的女孩坐上你的机车,你和市井上的那些小痞子没什么两样,只搭理脸蛋漂亮、娇滴滴的连包也觉得重的女孩。   推开门之后,她的大力气一下子都回来了,你看,推倒那个书架看起来多轻松,书架之后是笔架,笔架之后是衣架。   总之,所有她能搬得动的东西都一一的被她摔在了地上。   如许戈意料中的那样,她的行为为她带来了他们家最高规格的惩罚。   许戈被关进四面都没有窗户的小屋子里,这个小屋子据说是房子主人之前养宠物来着,她爸爸发话了,她得呆在里面直到她亲口承认错误,并且保证以后不敢才会放她出来。   背贴在墙上,卷曲双脚,下巴搁在膝盖上,许戈一边透过小屋子唯一那扇门门缝隙看着从客厅透露出来的光,一边侧耳倾听着来自于小巷的声响。   可许戈迟迟没有等来她盼望听到的声音。   那个人为什么还不回来?那个人已经去了很久,送一个人能用多长时间?他难道不知道吗?在耶路撒冷的老城区越是夜深就代表着距离危险越近。   不到1平方千米的老城区在国土面积126平方千米的以色列只有那么微小的一点,可那是耶路撒冷最特殊的1平方千米。   这不到1千平方千米的区域连带着园石清真寺、哭墙、圣殿,每年有不计其数的游客、朝圣者慕名来到老城。   联合国编文给予这片老城至高无上的赞美:那是历史留给人类的一部伟大史诗。   老城被分化为四个区:基督区、犹太区、□□区、亚美尼亚区。   宗教间的冲突、领土的争夺、以及利益链条使得老城区常年冲突不断,每一次冲突都会带出流血事件,在每一次流血事件的背后都有着响亮的口号“我们是为了荣誉而战斗。”   之后,各大国家、各大派别的领导人都会相互指责,那些许戈听得耳朵都要长出茧子来了。   提心吊胆着,终于,许戈听到机车的引擎声由远而近。   他回来了!   这时许戈又忍不住在心里揣测着,那个人也许在送布朗家小小姐回去的途中去了西点店,喝个咖啡或者来一客甜点什么的。   当然,这个主意一定是布朗的小小姐提出的,法兰西小美人儿把她在巴黎对付男孩子们的那一套用在那个人身上了。关于那句“许醇,回头吧。”最初仅仅只是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在经历一百次之后变成了执着,一千次之后变成了一种特殊的语言。   可,关于许戈对那个人念动的咒语从来就没有一次实现过。   第一百零一次,不,应该是第一千零一次,许戈看着那个人头也不回的身体往右,转瞬之间在她眼前消失。   许戈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固执的在每天同一时间对同一个人做出这么无聊的事情,寂寞总是会催生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念头。   许戈也明白,那个人回不回头其实无关紧要,但偶尔许戈也肖想过那个人在她的咒语引导下回头,假如那个人回头了……   嘴角悄悄扬起着,假如那个人回头了,她一定会挺直着身体,把咧嘴笑改成抿着嘴笑,在他的注目下,学着电视上那些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孩们优雅的步伐和仪态。   许戈觉得自己肯定能做好,平日里头她可没少对着镜子学过。   从背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和喘气声,不用许戈回头看她就知道那是谁,那是班机里最喜欢迟到的学生,这位同学总是最晚出现在他的座位上。   拔腿就跑,许戈可一点也不想当那位倒数第一的迟到生,迟到太多次会让老师印象不好的,她爸爸可是费了很多口水才让成为这所学校的学生。   许戈念的学校是耶路撒冷为数不多没有宗教活动的学校之一,这所学校大多都是来自于亚美尼亚区的学生。   学校并没有把接受黄种人学生规划进他们计划里,即使有,来自东亚的移民家庭也不愿意把他们的孩子送到这所学校来,在那些家长眼里,这学校的资历太一般了。   和许戈所念的学校与之相反的是一墙之隔的另外一所学校,那是上世纪法国人创办的学校。   学校所采用的是西方最先进的教育理念,从教育者乃至学生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每年就只对外招收五百名学生,这些学生需要拿到推荐书,拿到推荐书后还得经过面试和智力测试,再经过导师们的投票才能拿到那五百份名额之一。   能进入那所学校的学生大多数非富即贵,那个人是该学校为数不多的异类之一,他的父亲仅仅是一名五金店的老板。   也许因为这个原因,许戈总是担心那个人会在学校受到歧视。   一段时间过去,许戈发现她的担心是多余的,五金店老板的儿子比那些常常跟随自己父亲出现在高官们嘉宾席上的学生们更受到欢迎。   她和他的两所学校就仅仅只有一墙之隔,消息总是很灵通,许戈耳边总是充斥着高年级女生的窃窃私语:   平安夜,五金店老板的大儿子身上做工粗糙的礼服比那些贵族家孩子身上的名牌礼服更能吸引住女孩子们的目光。   五金店老板大儿子在新年足球友谊赛上连着进三个球,球赛结束之后,女孩子们堆到他面前的鲜花都把他的脸遮挡住了。   而从他指尖流淌出来的旋律总是能让人们忘却在暗夜里响起的枪声。   诸如此类的传言还有很多,这些传言有时让许戈心里无比的骄傲,有时又让她小小的心灵里生出淡淡的忧愁。   因为,高年级的学生们不仅会堂而皇之拿走梅姨给她的面包,即使许戈用尽所以力气和那些人争辩,甚至打一架,可最后吃亏的人好像总是她。   什么时候,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才能像五金店老板家的大儿子那样神气。   十月中旬的周末,许戈心里有些的不快活,不快活是从下午开始的。   这天下午许戈从爸爸的五金店回家就看到她特别不想看到的人,那是在老城区很受欢迎的布朗家的小小姐。   老城区的女孩们在说起布朗家的小小姐总是说“我长大希望变成布朗家的小小姐。”   布朗家的小小姐在那些孩子眼里是完美的象征,小小年纪脸蛋漂亮,不仅脸蛋漂亮还心地善良,会烹饪糕点也精通音律。   被孩子们津津乐道的还有布朗家小小姐的身份,她是这里最受人们爱戴的法驻以大使馆外交官的女儿。   但许戈更讨厌布朗家小小姐的是她的另外一个身份——那个人的同学。   四个月前,布朗外交官最小的女儿来到耶路撒冷探望她的父亲,期间,在法使馆发起的慈善活动中她和那个人表演了双人钢琴弹奏。   次日,布朗家小小姐就宣布她要留在耶路撒冷陪伴她的父亲,一个礼拜之后,她变成那个人的同学。   而现在,布朗家小小姐以那个人同学身份来到他们家做客。   这个时候穿着正装、一本正经充当起一家之长的爸爸看在许戈眼里俨然变成了“嫌贫爱富”的典范,在厨房和餐厅之间忙进忙出的梅姨也让许戈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更让许戈心里恼火的是那个人对布朗家小小姐的态度,他居然邀请她参加他书房了。   要知道,每次许戈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混进他的书房,结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五分钟之后被清除出场。   现在,许戈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布朗家小小姐在那个人的护送下进入他的书房。   看着书房门关上时许戈心里恨不得把手里的刀叉往那个人肩膀捅,不,这只是一时间的气话,她偶尔在那个人身上发现类似于手起泡,脚腕淤青时都心疼得要死,她怎么可能去伤害他。   刀叉如果要插的话也得是在布朗家小小姐牛奶一般的皮肤划出一道口子来。   乍然的那声“许戈”让她吓了一跳,顺着爸爸的目光许戈发现手里的刀叉在白色的餐纸上划出了好几道疤痕。   乖乖的把刀叉放回去,许戈在心里祈祷着时间快点过去,布朗家小小姐快点从那个人的书房离开,快点用完晚餐滚蛋。   许戈盼来了晚餐时间,让许戈更加愤怒的是布朗家小小姐坐在她平时坐的位置上,而她的位置变成了和梅姨肩并肩。   就这样,她看着坐在她对面的那两人体现出了良好的默契,她面前杯子空了,他适时的往她杯子注上了水,她微笑着,涂着透明指甲油的手握住了水杯。   单单是这个动作好像就坐实了,老城区的孩子们那种特属于青春期似是而非的传言“布朗家小小姐喜欢街西口五金店老板家漂亮的大儿子。”   最近,许戈总是能无意中听到这样的传言。   看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法兰西小公主,许戈在心里嘲笑着她的庸俗,喜欢漂亮的男孩子在许戈眼里等同于喜欢滚着蕾丝边礼服,和用漂亮锡纸包装着的巧克力的臭毛病一样。   晚餐期间,自以为是的布朗家小小姐还频频对她释放善意,用类似于“长得就像可爱的东洋娃娃。”“笑起来眼睛好像卡通人物”“脸红扑扑的就像熟透的红苹果。”来形容她。   对于布朗家小小姐的赞美许戈在爸爸的眼神的敦促下只能装模作样的摆出十分受用的样子。   好不容易,晚餐结束了,好不容易,布朗家的小小姐提出告辞,但接下来从那个人口中说出的那句话让许戈的心眼一下子提到喉咙口上。   那个人脸朝着布朗家的小小姐:我送你回去。   集中注意力,念动着咒语:快说不,快说不!   第一千零一次,许戈的咒语再次失效,她看着布朗家小小姐眉笑目笑着点头。   她走在前面他走在后面,当那个人的肩线到达许戈的鼻尖时,出于某种直觉许戈下意识伸手拉住了那个人的衣襟。   这一举动成功引起那个人的注意,他侧过脸来。   这还是许戈第一次从那个人的眼神中捕捉到含带着警告意味的目光,即使是淡淡的但还是让许戈的内心感到了怯弱。   松开手,带有少许麻纱的布料擦着她的指尖,侧过脸,许戈触到了梅姨的目光。   慌忙垂下头去,垂着头来到窗前用拉窗帘的举动来掩饰那种她也说不出来的感觉,那感觉类似在某一个瞬间失落了自己最为珍爱的礼物。   拉完窗帘之后,许戈在窗前发起呆来。   从小巷处传来的机车引擎声让许戈如梦方醒,第一时间拔腿就跑。   如许戈所预感到的那样,那个人真的让布朗家小小姐坐上他的机车。   等许戈跑出门口时那辆有着和圆顶清真寺一模一样颜色的漂亮机车已经开到巷尾了。   骑着机车的少年背影挺拔项长,穿着长裙的少女侧坐在机车后座上,她手搭在他肩膀上,长长的裙摆看着美极了。   就像老城区里的那些孩子嘴里说的那样“布朗家小小姐和五金店的大儿子在黄昏散步时看起来就像一幅画。”   从家里随手拿出来的擀面杖从许戈手里脱落,许戈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会出现在她手里,那一刻,差不多有半米长的擀面杖看在她眼里充满着某种的攻击力,就像之前的刀叉一样。   那辆机车昨天才送到家里来,金灿灿的,看起来漂亮极了,那是德国一家汽车公司送给那个人的奖品,他在上个月的足球友谊赛中荣赢最佳球员。   当机车送到家里时,许戈相信自己会是那辆机车的第一位乘客,当然,开机车的得是那个人。   可第一位坐上机车、手搭在那个人肩膀上的另有其人,这个想法就像汹涌的海水在冲击着海岸,让许戈心里泛起了一种陌生的情潮。   许戈想,会不会那种情潮就叫做伤心呢,据说那是一种比不快活还要更难受的情感。   从手上掉落的擀面杖往前滚动着,当它停下来时那辆机车连同布朗家小小姐的裙摆一起被小巷尽头的光所吞没。   黯然转过身来,许戈再一次触到不知道何时站在她背后的梅姨的目光,那一瞬间,许戈心里有着一种无可遁逃的窘迫。   呐呐开口:梅姨。   许戈一直觉得梅姨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善解人意的好女人。   和很多时候一样梅姨揽住她的肩膀,就像没有看到那掉落在地上的擀面杠一样,问她是不是今晚梅姨做的菜不合她胃口,不然怎么就只吃那么一点。   “没……不是。”继续呐呐着,乖乖跟着梅姨一起回到屋里。   在帮忙梅姨一起收拾厨房的时候,梅姨问许戈记不记得那位叫做纳吉布的学徒。   许戈怎么可能不记的纳吉布,纳吉布是在爸爸五金店干活的约旦男孩,今天早上她还和纳吉布说过话呢。   “听说纳吉布已经筹齐了彩礼。”梅姨说。   在一些阿拉伯国家,筹齐彩礼就等于是要结婚了,这时许戈并没有把梅姨的话放在心里。   下一秒。   “许醇只比纳吉布小一岁。”   纳吉布今年十六岁,纳吉布在十五岁时就和一位约旦女孩有了婚约。   那个人今年十五岁。   当开始对这座耶路撒冷的城市有所了解之后,许戈隐隐约约觉得他们和这里的人们有些不一样,即使他们的日常作息和这里的中产阶级没什么两样。   即使,她的爸爸逢人就说“我们是本分的商人。”   那些不一样就体现在他们顶着黄肤黑瞳的皮相住进犹太区,还是最高级的犹太区,那可是耶路撒冷最安全的区域。   关于这个特殊现象爸爸说了,那是因为他的父亲,也就是许戈的爷爷曾经帮助过一名犹太人。   这名犹太人知恩图报把他的一所老房子让给他们居住,而这所老房子恰好位于耶路撒冷最让人眼馋的犹太区。   这说法勉强通过,许戈见过帮助他们的犹太人,那是耶路撒冷城里最有声望的贵族之一,乐善好施可是出了名的。   撇开这个,不一样的还有那么若干几个:   比如他们总是能顺利通过以军临时设立的抽查点,即使有好几次爸爸身上被检查到携带枪支。   比如遇到忽发状况以军在市区挨街搜查,那些来到爸爸五金店的人大多都是做做样子的。   比如,许戈好几次在斋月期间偷偷把热狗塞给看起来就像要饿晕的小可怜,有数次她的行为都被看到了,负责维持治安的士兵和穿着传统服装的教徒都装作没有看到。   要知道,在斋月期间她这样的行为会面临着被驱逐的惩罚。   当然,这些许戈都看在眼里,她并没有说出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有点明白了,在耶路撒冷,安静的存在着才是最安全的,她见过在广场中大声宣泄的人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到广场宣泄的人大多都是巴勒斯坦人。   许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不喜欢把所知道那些说出来的原因,爸爸和梅姨都觉得她是不聪明且有点笨的孩子。   即使他们因为顾及到她的自尊心没有说出来,可他们总是一副为她的不聪明操碎心的样子。   那个人也应该觉得她是一位傻姑娘吧?他虽然嘴里没说眼睛里可都写着呢。   不过,许戈觉得自己一点也不笨,不仅不笨她还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她知道不少的事情。   许戈知道这座叫做耶路撒冷的城市性属于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共同拥有,但这座城市最有说话权的是以色列人。   而且,以色列人正在逐渐扩大他们的定居地,与之相反的是巴勒斯坦却在一点点的缩小他们的活动范围。   一旦以色列大面积扩大他们的定居点,老城区那里夜晚就会传来枪声。   次日,生活在耶路撒冷的人们神情就会高度紧张,街上密集的出现巡逻队和哨兵,时不时的可以听到医院救护车呼啸而过的刺耳声响。   每一次冲突过后,报纸最不起眼的角落会出现在冲突中被误杀的平民数字、还有名单,在这些平民名单中曾经出现过许戈的朋友名字,那也是她在耶路撒冷唯一的朋友。   那个叫做阿希卡的女孩在去年冬天上街时被一片火箭炮碎片击中头颅,阿希卡曾经偷偷拿出她姐姐的头巾,带着包着头巾的许戈在满天繁星的夜晚来到圣殿山。   漫天繁星的夜晚,许戈躲在阿希卡身后,她们一起参加让她有些害怕又好奇的仪式,两只小小的手掌一起贴在那面会流出泪水来的墙上。   那是见证了犹太民族漫长迁徙之路的哭墙。   哭墙下,她们发誓着,要当彼此唯一的朋友。   阿希卡离开之后,许戈再也没有交过朋友,即使有人因为她书包里总是放着梅姨偷偷塞给她的面包而提出和她做朋友,但都被许戈一一严厉回绝。   阿希卡的离开让许戈更加的寂寞了,她把大把大把的时间花在偷偷观察这座叫做耶路撒冷的城市上。   然后知道了这座城市里一些大人眼中孩子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说她笨,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相信她是聪明的,而且是很聪明的那种人。   这个人嘴里叫着她“小戈”来到她面前,眼睛面对这她的眼睛亲口说出“许戈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女孩”这样的话。   那是从圣殿山下来的圣殿士。   很久很久以前,有骁勇善战的勇士组成了圣殿骑士兵团,他们的任务是保卫着不远万里而来的朝圣者们,人们管他们叫做圣殿士。   圣殿山拥有不死的魂灵,千百年来,他们的灵魂盘踞在每一条前往朝圣地的路上,履行着他们的职责。   耶路撒冷的老城区流传着:繁星满天的夜,圣殿山的圣殿士会乘坐苍鹰,穿过墙壁来到寂寞的孩子们的床前。   许戈第一次见到圣殿士是在一个满天繁星的夜,在那个人面前第一百零一次吃到闭门羹之后灰溜溜回到自己的房间。   那时她刚刚来到耶路撒冷不久,爸爸还没有给她找到学校,她每天的事情就是透过窗户看着街道发呆。   那是许戈特别寂寞的晚上,梅姨出远门已经有一个礼拜之久了,没有人和她说话。   半夜,许戈被某种声音惊醒,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那个坐在自己床前的少年。   少年和那个人差不多身高,在微弱的灯光中凝望着她,那凝望着她的目光让许戈忘却了害怕。   透过少年的肩线是窗户,窗户的玻璃上印着一帘繁星,那是许戈见过最闪最亮的星星。   爸爸每次都会交代她“晚上睡觉时要关好门窗。”许戈确信自己每天晚上都按照爸爸的话去做了,这个晚上也不例外。   要想进入她的房间除非是身体穿透墙壁,小小的心灵被这个假设涨得鼓鼓的,欢喜雀跃。   老城区流传的传说在那一个瞬间变成许戈最美好的一千零一夜。   “你一定是乘坐着苍鹰而来的圣殿士。”许戈开口说。   少年没有回答,依然凝望着她。   出于好奇,许戈伸手触摸少年的脸,指尖所触到的是温暖的,就像是人.体的皮肤一样。   “好奇怪,为什么不是冰冰的。”一边触摸着,一边喃喃自语着。   然后——   “那是因为你在晚上看到我,只有在白天我们的身体才是冰冷的。”和身体一样温暖的声音回应着。   “原来是这样啊。”继续喃喃自语着,接着,睁大眼睛。   她真的猜对了,眼前的少年真的是圣殿士,可……圣殿士为什么会穿着球鞋?   “你叫许戈。”   那时,许戈都要哭出来了,没错,他真的是圣殿士,不然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可,附近的人都知道她的名字叫做许戈啊。   “梅姨都叫你小戈。”   这下,许戈相信了,这里的人都知道新开的那家五金店老板的女儿叫做许戈,可他们不知道她还有一个叫小戈的小名,这个名字就只有梅姨叫,而梅姨来到耶路撒冷的第二天就出远门了。   真的有夜晚穿墙而来的圣殿士。   圣殿士问她:我可以和梅姨一样叫你小戈吗?   她激动得就只剩下点头的份了。   许戈住在耶路撒冷的四年里,她见过圣殿士四次,每次他都是消无声息的来,来时就安静的坐在她床边。   在这四年里,圣殿士和许戈一样在不断长高。   她换了门牙戴了牙套,牙套拿下之后有了整齐的牙齿,而他的臂膀变得结实,一张脸也在逐渐的变成了大人模样。   许戈最后一次见到圣殿士已经是去年的时间,那一晚,圣殿士离开之前摸了摸她的头发,和她说“小戈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女孩。”   真神奇,她都没有和他说自己很聪明可他就是知道,虽然,她偶尔会在他面前卖弄,可她都没有说自己有多聪明啊。   可在这里,聪明不是一件好的事情,梅姨说了,早早死去的都是一些聪明人,反而,那些比较笨的通常都活得比较久。   就像是看出她的烦忧一样,无所不知的圣殿山做出他会好好保护那个秘密的手势。   于是“小戈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女孩”变成了属于她和圣殿士之间的秘密。   就像是前面三次一样,面对这窗外的漫天繁星,许戈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从一到十数着。   “九、十!”   睁开眼睛,房间空空如也,依稀间,许戈看到从他们屋顶飞过的苍鹰,苍鹰拍打着强壮有力的翅膀,飞向圣殿山。   太阳升起来了。   从圣殿山狂泻而下的日光呈现出四十五度斜线落在面包车的车窗玻璃上,落在了许戈印在车窗玻璃的脸上。   美好又暖和。   被金色清真寺圆形屋顶烘托得金灿灿的日光也一扫刚刚挨爸爸骂时的那种郁闷。   被爸爸骂还是其次,让许戈心里比较郁闷的是在她挨骂时,那个人的目光依然逗留在窗外,对发生在窄小车厢的事情摆出一副不关我事的态度,就不能装装样子吗?   虽然,那个人还从来没有挨骂过,可许戈总想,要是那个人有一天挨骂了她心里肯定会难过的要死,肯定会使出浑身解数去寻骂那个人的人的麻烦,让他\她三天三夜不好过。   面包车碾过老城区凹凸不平的路段,接下来就是耶路撒冷最漂亮的马路了。   每年有不计其数的朝圣者会沿着这条马路前往圣殿山,这里也是耶路撒冷最安全的道路,不论以色列人还是巴勒斯坦人都会本能的遵守着,不让这条朝圣之路布满血光。   三分之一的路段之后面包车左拐,行驶在分叉出来的泊油路上,十分钟车程之后就到学校了。   不需要猜,许戈就知道自己的爸爸下车的第一步骤永远是走向那个人的左边车门,第二步骤是打开左边车门,然后低下头,看似是一位父亲在仔细叮嘱自己的孩子上学专心点,好好照顾自己的妹妹的模样。   她的爸爸啊,永远把她忘在一边。   针对这个现象,许戈不是没有抗议过,但她的抗议爸爸从来没放在心上。   倒是梅姨说了“许醇以后要接管你爸爸的五金店,而你是要嫁出去的人,听过那样的话吗,嫁出去的女儿等于是泼出去的水。”   听到梅姨的话许戈在心里的第一时间反应是:我不嫁,我不会嫁。   许戈从来就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离开爸爸,离开梅姨,离开……   离开那个人。   认命般拿起塌塌的书包,打开车门灰溜溜的下来,眼睛都懒得去看重男轻女的爸爸一眼,手往着他的方向,象征性挥了挥“爸爸再见”   等到那个人从她面前经过,低下头,跟在那个人背后往着学校方向。   听到背后面包车远去的声音,许戈开始放慢脚步,目光从那个人的白色球鞋往上移动。   卡其色西裤配白色短袖衬衫,看起来和耶路撒冷很多中产阶级家的孩子没有什么两样,可许戈总觉得穿在那个人脚上的球鞋比别的男孩帅气,卡其色西服裤管总是比别的孩子笔直。   而只有穿在他身上的白色衬衫才能在太阳底下雪亮雪亮的,让人在注目时眯起眼睛。   渐渐的,许戈脚步越来越慢,而他的脚步依然保持着从下车时的那种频率,她和他之间的距离被拉得越来越远了。   笔直的小路尽头出现了分岔口,往左是她的学校,而他的学校往右,眼看他的脚步即将踩在那个分岔点上了。   就像是每天早上醒来洗脸刷牙的习惯一样。   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背影,念动一千零一夜里的咒语。   《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芝麻,开门吧”到了许戈这里变成:许醇,回头吧。   让从圣殿山倾泻下来的金黄色日光落在自己脸盘上,默念着:   “许醇,回头吧。”古老的东方文明里流传着: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经过奈何桥,奈何桥上有让人忘却记忆的孟婆汤,来到奈何桥上的人都要喝上一碗孟婆汤,喝完了孟婆汤走完了奈何桥进入新的轮回。   这听起来就像是流水线上的工程一样,产品本身身不由己,但也有那么极小部分的人依然对前世念念不忘着,他们固执的抓住那些记忆。   那都是一群倔强而长情的人们。   他们喝完孟婆汤走完了奈何桥,来到幽暗的隧道,紧紧拽在手掌心里的记忆却被黑暗逐渐吞噬,支离破碎。   幽暗隧道的尽头是光,是生命的源头。   即使是闭着眼睛,但还是能感觉到周遭的环境。   无处不在的是光。   在那些光里头有人的脸,那些脸都低垂着,周遭山一般静默,那躺在床上的妇人眼睛紧闭眉目安详。   轻轻的,轻轻的来到她跟前依偎在她怀里,触到的身体宛如沉睡已久的冰川。   莫名其妙的一颗心揪了起来,当她还是极小的一点点时,明明很温暖来着,温暖得让她迫不及待的想一天天变大。   周遭开始有了轻微的响动,思想瞬间一分为二。   一半迫不及待的聚拢进入到那个小小的躯体里,一半游离于身体之外,焕散而徒劳。   小小的躯体被托在掌心上,上升,一直在上升,光此时此刻来到极盛时刻。   也不知道是那个坏心眼的,手在她的屁股上一拧。   婴儿的哭声嘹亮且生机勃勃。   前尘往事如烟云般逝去。   世界混沌初开。   漫长的生命之旅在婴儿的哭声中拉开了帷幕,母亲的汗水眼泪还凝固在眉梢眼角,但身体已经冰冷成一片。   最后的一缕思绪停留在站在床前的那个孩子明亮的眼眸里。   长情的人,一秒一眼一个瞬间就是长长的一生。   许戈总是对那个人说“信不信,我出生那天有看到你。”   那个人总是安静的倾听着,和他大多数的时间一样。   倒是爸爸会轻拍她头顶:到一边玩去,不要打扰你哥哥学习。   从懂事以来,许戈就觉得那个人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别的孩子在玩那个人在学习,别的孩子在打架那个人在学习,别的孩子山跑海跑那个人还是在学习。   许戈都不明白那个人学那么多东西要做什么。   那个人会讲的外语种类她五个指头都数不过来,那个人身手灵活精通射击,那个人可以在一分钟里完成所有设置的障碍,那个人还会很多很多的事情。   那个人啊,真是全能型选手。   灰溜溜离开他的房间。   绕过那个墙角,蹑手蹑脚来到窗下,等待着从那个房间传来那声闷重的关门声,嗯,爸爸走了。   房间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得意洋洋搬来木墩,脚踩在木墩上,伸手,打开窗户。   手抓住窗栏,下巴搁在窗台上:许醇,我觉得你以后肯定会当大人物。   这话是许戈从一位游方的相士口中听来的,被她宝贝一般的揣着。   正在学习的人抬起头看她。   春分时节,那叫不出名字的树、那开在枝头的花、那满山遍野的风、那屋檐底下唠叨个不停的风铃都叫做春光。   那坐在窗前的男孩是不是也叫做春光,不然怎么会明媚到让她舍不得移开眼睛了。   瞅着,瞅着,张开嘴,就是忘了去说话。   假如记得开口了,肯定会是类似于“许醇,我觉得你以后肯定会当大人物”。   许戈都记不得了,对于那个人的崇拜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风筝掉落在树上她苦着脸站在树下无计可施,他就轻轻的一个跳跃,修长的身躯盖过她的头顶,一眨眼功夫风筝就牢牢掌控在他手上时?   还是无所事事的午后,她无意间来到爸爸一直警告她不可以涉及的所在地,看到从他手中□□精准击落在空中晃得她眼花缭乱正在飞翔着的目标物?   很多诸如此类的事情之后,有什么在还很幼小的心灵上开始萌芽,仿佛那春天的枝桠。   眼看着他又要重新回到他的课本上去了。   “许醇,不然你学那么多本事做什么?”她急急忙忙的问,心里贪恋着,多看他几眼。   那么好看的一个人。   回应许戈的是——   手慌忙离开窗台,还说是她哥哥呢,要不是她手快,手指非得被夹到不可,再一次灰溜溜的离开。   没有人相信许戈“信不信,我出生的那天就有看到你。”这样的话,这导致她心里很不快活。   然后,那一天梅阿姨问她“然后呢?”   然后……   呐呐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哪有什么然后啊?就那样啰。   许戈心里很苦恼,以后肯定更没有人相信她的话了。   即使她什么也回答不出来,可梅姨还是给以她一如既往温柔的笑容。   梅姨是妈妈的朋友,妈妈不在之后一直都是梅姨在照顾她,村里很多人都说梅姨也许会成为她的妈妈。   许戈是爱梅姨的,在别人都叫她许戈时就梅姨叫她小戈。   许戈住的村子不是很大,名字很难记,直到离开时许戈还是记不住那个村子的名字,长大之后,许戈才知道那是位于中朝边境的偏远山区,它连村子都不是。   离开那个村子时许戈还很小,大约能记住的也就是那里无处不在的山风,以及那是发生在晚上的事情。   关于为什么要离开那里,爸爸和她说“我们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住。”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一直在路上,乘坐过飞机、窝在空间有限的车厢几天几夜、步行过一个人也没有的荒凉地带、住过富丽堂皇的大房间、也在车站旁边破烂不堪的面食店吃过面条。   他们就一直走,一直走。   那个冬夜,许戈的手指忽然变大了起来,圆鼓鼓痒的,又疼又痒,让她一到晚上就哭个不停,谁也没有办法。   最后,那个人拿来了酒精灯。   酒精灯放在他们中间的桌子上,他拉起她的手,把她手指一个个掰开放在酒精灯上。   很神奇的,那老是让许戈掉眼泪的手指忽然不闹腾了。   那晚,窗外的世界特别黑暗,风从屋顶上一次次经过,狂妄得仿佛下一次就会把屋顶掀翻一样。   “许醇,我想回家。”她和他说,梅姨平日里头做的那些白米饭在那个时候显得特别的诱人:“许醇,我想吃白米饭。”   那怕是闻闻白米饭的香气也是好的,瘪着嘴,那些她以前不大在乎热气腾腾的饭菜、暖和的被窝、还有院子里的秋千让许戈的眼泪都掉落了下来。   那个人没有像往日里头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他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低声和她说着“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找到住的地方了。”   接下来几天里,每当夜幕降临时,她都会坐在方桌前,在他的注目下把手乖乖的伸到酒精灯上,一双眼睛趁着他不注意时在他脸上溜达着。   载着他们一家人的那辆车夹在长长的车队里,长长的车队卷起漫天的黄沙,她能做到的也就只剩下睡觉和发呆了。   那个晚上,那个人摇醒正在呼呼大睡的她,爸爸背着她下车。   睡眼稀疏中,许戈在爸爸的背上看到了,远远的高高的所在有亮得吓人的星星,那些星星和她任何时候见到的都不一样。   亮蓝色的微光中,她似乎看到长着黑色翅膀的风就像鹰一样,围绕着那些星星盘旋着。   伸手,手指指向那些星星,喃喃自语着:那是天国吗?   一路走来,许戈从很多很多包着头巾的人们口中听到关于那个叫做“天国”的所在,那些人在提起那个地方时都表情虔诚。   在梅姨的翻译中关于那个叫做天国的地方栩栩如生,那一定是位于天上的国度。   据说那是属于善良的人们最后美好的归宿地,能让人们的内心获得平静。   小小的心灵里想着:那么高高在上的地方也许就是那些人向往的归宿地。   不然,此时此刻她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的安静着。   “不,那不是天国,那是圣殿山。”那个人和她说。   暗夜,爸爸背着许戈往着幽深的小巷深处行走着,她在爸爸的背上频频回望,那座漂浮着星光的山,冷冷的远远的,淡淡的。   那里不是天国,那里是圣殿山。   小巷是笔直的,沿着圣殿山许戈看到跟在她后面的那个人,那个人仿佛被融入到圣殿山蓝色的星辉里头。   这个晚上,许戈的手神奇的愈合了,鼓鼓的手指变回原来的模样。   一九九七年一月,许戈来到耶路撒冷,那是耶路撒冷最冷的月份,那一年许戈八岁。   四个座位的小面包车里,许戈和那个人坐在后面座位上,正在开车的人是爸爸。   小面包车开出垂直的街道光就四面八方迎面而来,晨曦中许戈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在公路的浮尘中凝望着那座圣殿山。   长得可真好看,英俊又神气,像那处于暴风雨中海中央依然屹立不倒的风帆,像……   像那个人一样。   那个人就像那座圣殿山,孤独而骄傲着。   仿佛也就一眨眼的时间,他们一家人来到耶路撒冷已经有四年时间,爸爸在集市开了一家五金店,许戈是这里的人们眼中五金店老板的女儿。   看到那个黄色路标时,许戈心里快活了起来,因为前面的路况十分不好,那遍布在路面上或大或小的窟窿都是坦克、装甲车留下来的。   每当夜里从老城区那边传来枪声时,次日街上就会出现装甲车、坦克等重型军用车辆,多则数十辆,少则三、四辆。   要是枪声换成火箭炮声情况会更糟,以军会在路上设立路障,他们会抽查一些看起来陌生的车辆和面孔,这样一来就会导致许戈上学迟到。   迟到的人可不仅仅是她,而老师们对于这种现象也是见怪不怪了。   昨晚的老城区是安静的。   面包车擦着亮黄色路牌,许戈忍住笑意,黄色的路牌代表着接下来的路段是以军军队经常出入的路段。   就要到那个大窟窿了,那个大窟窿之后就是另外一个大窟窿。   面包车太小,一旦车辆陷进那些大窟窿里,车子就会激烈摇晃起来,摇晃时不是她往着那个人身上靠,就是那个人往着她身上靠,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借机发牢骚。   也只有她发牢骚时那个人才会瞧她那么一两眼。   往左,往左……   “嘭”的一声,脑壳重重敲在车窗上,当那个人的身体紧紧贴上她的身体时,忽然间心里一动。   学着电视上戴着大耳环的俏姐儿:“你摸哪里呢?”   那一声可真大,许戈也被自己淡淡声音吓了一大跳。   紧急刹车声响起。   后车座的两颗头颅以相同的频率分别往前。   摸着额头许戈想朝着自己爸爸发脾气,可爸爸的神情让她有点吓到了,手从额头上放了下来。   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不是奇怪的人,我只是……只是闹着玩的。   “爸爸。”呐呐的叫了一句。   “许戈,他是你哥哥。”那个平日里头一直很随和的中年男人第一次用那般冷冷的语气和她说话。   许戈忽然间很讨厌爸爸用那样的语气和她说话,本来想溜出嘴的那句“我是闹着玩的”因为某种情绪而卡在喉咙口。   爸爸说完话之后看了一眼那个人,那一眼让许戈心里很不是滋味,隐隐约约中许戈觉得爸爸是惧怕那个人的。   比如,爸爸在和那个人说话时都会低着头,随着一年一年长大,许戈越来越讨厌看到那样的画面,感觉自己的爸爸在和那个人说话的样子像极耶路撒冷的某些现象。   集市上的商店老板和小贩们在见到贵族时总是会低下头去,直到穿着长袍配意大利手工西装的贵族们从他们面前走过、坐上停在街口的进口跑车扬长而去时才会直起腰来。   商店老板和小贩们只有在面对这贵族们才那样,当他们面对穿着褪色长袍、满面尘灰面色饥黄的男人们时腰板挺得可直了。   这些人多数是从战乱国家逃亡到这里,他们有一个笼统的称号“难民”   一些难民手上还拉着瘦得就像要咽气的孩子,嘴里毕恭毕敬的称呼着商店老板和小贩们为“老爷”或者是“先生”。   爸爸说他们手里拉着的孩子可以帮助他们在面对心地好的雇主时,能得到优先录用的机会。   在衣衫褴褛的男人和瘦小的孩子后面,还有用头巾把脸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的阿拉伯女人,更多的时候她们只能低着头走在自己男人身后。   这些都是耶路撒冷老城区的现象。   庆幸的是,许戈不在这种现象之内,许戈觉得她要是包着头巾肯定会呕死,这里女孩子像她这样的岁数都已经开始包头巾了。   许戈喜欢在笔直的小巷奔跑,让风卷起她长到腰际的头发。   许戈还隐隐约约觉得,他们一家和这里的人们有些不一样。   嘴里整天说着“我们是本分的商人”的五金店老板一家于这座叫做耶路撒冷的城市更像是一名旁观者。 =================================== 本书由新鲜中文网TXT论坛为您整理制作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