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 《掌中人》 作者:叫我阿喵 ==============   ☆、chapter 1 01   连续了半个月断断续续的雨夹雪天气,T城终于迎来了第一场大雪,伴随着寒冷的气流,雪花不急不缓地飘落在城市的街头,很快便在地上积着厚厚冰霜。   日子很巧,正好是2013年1月4日。寓意着,爱你一生一世。这一天,对于很多人来说,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   情侣们都喜欢选在这样的日子,信誓旦旦地步入婚姻的殿堂。为了这个美好的寓意,T城民政局决定在这一天将暂时取消离婚登记的办理。   这样喜庆的日子,季从安却是从噩梦里惊醒的。她从床上起来,打着赤脚走到落地窗前,轻轻地呼一口气,漫着一层薄雾的玻璃窗上立即化开一个圆圈。她伸出食指,绕着圈将这个圆圈不断地扩大,直到足以能够让她看清外面的世界。   天还未大亮,窗外飘飘洒洒的雪花还未落在地上,便已经等不及在空气中融化开来。天气里透着一股湿湿冷冷的寒意,让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   今天,是哥哥季长风结婚的大好日子,而她没有收到请柬。   想到这里,她看着窗外,淡淡地笑。   洗漱过后,她换了一身衣服,便开始收拾家务。洗碗、拖地、换下床单,连同衣服一起洗好,一件一件的摊开挂在室内阳台上晾好,动作一气呵成。换作是两年前,她一定不会做这些,现在她却做得非常的熟练。   两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两年能改变什么,她深有体会,两年能将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   等一切都整理好,她才拿着包包出门。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就是不想一个人呆在安静的房间里。   当她站在季家老宅的门口,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无意来这里,却一步步地走到了这里。   雪花落在她踯躅的身子上,瞬间她的肩上积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她却漠然置之。因为比起这天寒地冻,她的心更加的苍凉。   她又走了几步,便再也没力气往前。最后,她就站在一辆车子的一侧,安安静静地看着季家门口络绎不绝的宾客。   “你还好吗?”   一道清淡却不乏关心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季从安愣了愣,缓缓地睁开双眼。有个人从她身边停着的车上下来,一个和他声音一样清俊的男人。说话的时候,他手里还在关着车门,动作很轻很稳。   她微微抬头,看着他。这个男人很年轻,五官棱角分明却不刻板,白净的皮肤,那双眼睛让她有些晃神。在那个人的眼里,她竟然看到了一抹意外的温柔和关怀。   见她一直在看他,沈琰礼貌地微笑,然后问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需要我帮忙吗?”   男人的话让她回过神来,季从安伸手摸摸有些冰凉的脸,猝不及防地摸到一滴温热的泪水。她一惊,他大概也看到了,所以才会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怔忪了片刻,她只轻轻地抬起手来将眼泪抹掉。   她并不喜欢和陌生人有太多的接触,何况还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她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开,有些不自然,“谢谢,我很好。”   他的视线从她的退后的脚步回到她的脸上,那抹清清淡淡的笑容依旧噙在嘴角,摇摇头说,“不客气。”   她斜睨了他一眼,在他微微颔首的时候,转身,一路不停地往相反的方向走。她不该来的,只会徒增悲伤。   而在她身后的男人,双手插在黑色大衣的兜里,温和的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她的身上。直到再也看不到,沈琰才摇着头失笑。出于一个心理医生的职业病,他竟然想要窥探那个女子的心理,心里突然萌生的这个想法让他刚刚不由自主地主动靠近她。   季家长孙季长风和杨家大小姐的结婚宴,凭着两家的公司在T市有着无可动摇的地位,此次婚宴,能够受邀参加的宾客都是在各行各业颇有威望。   沈琰避开那些相互寒暄的宾客,直接走向正厅中央向他看来的男人。那是一个右腿安着假肢只能靠着拐杖来支撑身体的男人,也是今天婚宴的男主角季长风,“长风。”   季长风微微颔首,碰了碰他的酒杯,“你来了。”   沈琰手里端着一杯香槟,视线落在他的右腿上,微微有些诧异。西裤将他的假肢遮挡得很好,如果不是需要借助拐杖走路,很难让人看出他身体的缺陷。他轻轻一瞥,便收回视线,笑笑,“新婚快乐。”   两人又说了几句后,沈琰转身准备离开,季长风却突然叫住了他,“沈琰,过段时间,我想另外找时间约你谈谈。”   沈琰和季长风是在一次网上T大的校友录里认识对方,后来两人都在德国留学,时常联系便也相熟起来。   他微微挑眉,回答:“好。”   婚宴上的宾客,沈琰没认识几个,送完祝福后,没做多停留,便抽身离席。   他刚回国不久,大学同学周斌在城西的一家心理诊所工作,知道他打算回国发展便介绍他入职。目前工作算是定下来了,但还在找房子,便打算一个人开着车在街头转转。   车窗外的雪下得越来越大,沈琰不紧不慢地开着车,在开过一个红绿灯之后,视线却不经意落在走在马路旁的一个女子身上。她身上穿着白色羽绒服,恰好与这个白色的世界相融合,纯净美好。   她一直低着头走路,一步一步走得很慢,步伐似乎很沉重。他看着她,那双黝黑深不见底的双眸里,没有一丁点多余的情绪,却又似是波澜万千一般。   季从安走过一个十字路口,在街上的一家咖啡店里买了一杯热可可。她在广场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手里捧着的热饮慢慢地将她手心的冰凉驱散。   分布在广场四周的圆形花坛里,早已没了夏秋时节姹紫嫣红的鲜花,但那飞舞的雪花,却一点一点飘落在光秃秃的枝桠上。   以前,她总觉得这样寒冷的天气,应该呆在房间里,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她从来没想过,在这样的季节里,外面的世界竟然可以这样热闹。广场的中央有几个孩子,围在一起堆着雪人。甚至还有人在滑旱冰,有的人在打雪仗。   她专注地看着广场上形形□□的陌生人,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停在对面的车子,以及从车子里走下来的男人。   沈琰从她身边走过,无意识地微微侧着头看着她。此时,她格外的安静,白皙的脸上微微泛着红,不像在婚宴门口那样憔悴忧伤,多了些淡淡的柔和。   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个孩子手中握着的拳头大小的雪球忽然脱手而出。猝不及防地,直直地朝着季从安的脸上飞过来。她一惊,捏着咖啡杯的手紧了紧,却忘了闪躲,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那白色。   “小心。”   一声轻轻地低呼过后,有人顺势挡在了她的面前。空气里多了一丝陌生的味道,是男人身上清清淡淡的薄荷香。季从安怔怔地抬起头来,出乎意料地对上了沈琰的目光。   雪球砸在后背,沈琰才意识自己做了什么,动作如此敏捷利落,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男人温热的气息,在他开口说话时,轻轻扬扬地洒在她的脸上。酥酥麻麻的,让季从安下意识地躲开。她抬眼看了他一眼,有些诧异他也会在这里,片刻,低下头说:“我没事,谢谢你。”   “不客气。”沈琰缓缓地松开她,笑了笑,转身朝着面前的大楼走去。   他走了许久,季从安再回过头,赫然发现他黑色大衣的背后,粘着一团白色的雪花。   沈琰刚踏进诊所,便看见周斌顶着个黑眼圈,一路打着呵欠从办公室出来。本来是要去茶水间倒咖啡,看见沈琰的时候,无精打采地打了个招呼,“沈琰,你今天不是去参加婚礼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琰双手插在大衣的兜里,挑挑眉,“没什么意思,祝福送到了,便过来看看。”   周斌大概也猜到了,当沈琰从他身边走过时,他看着沈琰背后湿了一大半的大衣,不由得问道:“咦,你的大衣怎么湿了一片?”   本来没感觉的,现在沈琰才感到背后一阵湿黏黏的。赶紧将大衣脱了下来,才发现真的是湿了一片。他愣了一下,忽然想到刚刚在楼下替那个女人挡了雪球,才缓缓说道:“哦,在楼下广场被人用雪球打了一下,这室内开着暖气正好融化了。”   听他这么说,周斌点点头,倒了杯热咖啡跟着沈琰进办公室,期间又打了几个呵欠。   沈琰将大衣敞开了挂在椅子上,袖子半卷起来,有条不紊地整理自己桌上微有些凌乱的文件,抬眼瞥了周斌一眼,“怎么了?看你状态不是很好。”   周斌捏了捏眉心,抿了口咖啡,“最近预约的病人很多,我已经连续好几天没睡觉了。每天替别人看病,我看我也需要去找个医生看看了。”   沈琰笑了笑,“你要多注意休息。”   周斌耸耸肩,打算回自己办公室时,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对了,你找到合适的房子了吗?”   沈琰坐了起来,摇摇头,“没有,这几天还是住在酒店里,我再找找吧。”   周斌点点头,然后提道:“这附近倒是有个小区还不错,你可以去看看,我有朋友在那里有套房子正准备转手,你有兴趣的话,我介绍他给你认识。”   “好。”      ☆、chapter 2 02   最近,季从安住的小区里搬来一个长得很帅的男人。   和往常一样,季从安下班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在小区的超市里购买晚饭的食材。她推着购物车穿梭在每个货架前,认真地从货架上挑选自己想要的商品。   她所居住的小区里,像她这样朝九晚五又单身的人很多。大多数的人喜欢直接在外面吃了才回来,他们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准备一个人的晚餐。她却很喜欢这种过小日子的感觉,每天忙碌的生活节奏在这一刻渐渐地放缓下来,让她有更多的时间去做一件能让心情变好的事情。   就比如,买菜,做饭。   超市里的顾客不是很多,柜台前的两个收银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季从安选好商品准备结账的时候,她们正聊到小区里新搬来的男人。   站在右边的收银员顺手接过季从安递过来的商品,一边扫,一边问左边的同事,“你昨天看到了吗?他开车从超市门口路过,车窗半开着我正好看见了他的脸。”   嘀——   在商品一个个扫码时,季从安将包包里的钱包翻出来,安静地站在一边等着。她看见正在说话的收银员脸上泛着明媚的笑意,看似很兴奋。   左边的收银员帮着她将商品捡进购物袋里,突然抬起头来,问道:“真假?帅吗?”   “天,我敢保证是这个小区长得最好看的男人了。我今天还听到门口的警卫说,他是个心理医生。”右边的收银员说到这里,语气也大了起来,一下子引起附近顾客的关注。   听见心理医生这个称呼,季从安几乎是下意识地挑了挑眉。这个动作很细微,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发现季从安正在看着自己,收银员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继续低下头替季从安把最后一份青菜扫完。   “35快2,有会员卡吗?”   “有。”季从安报了一串手机号,然后交了钱,提上自己的购物袋转身离开。   夕阳西下,傍晚的微风缓缓地吹来,拂在她的脸上,垂落在耳边的长发随着轻风,飘飘扬扬。她站在超市门口用手将吹散的长发简单地梳理好,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她面前的马路开过。   她并没有刻意注意那辆车子,只是当车子在超市外面的停车位停下,她听到两个激动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本能地回过头,原本应该站在收银台前的两个年轻的营业员,此时已经站在玻璃门边上,眼睛看的方向正是那辆车子。   她猜测,车子的主人应该就是她们刚刚聊到的那个新搬来的心理医生。她不禁想,只看到了侧脸便笃定他长得很帅,是不是有点夸张了?她摇摇头,讪讪一笑,继续往前走。奇怪的是,等她已经走到距离车子很远的地方时,车上的人一直没有下车。   她先到小区的宠物医院将她养的猫咪领回来,猫咪是她最近刚养的一只博美小犬。体型小巧可爱,坐着的时候像一个白色的小毛球球,便给她取了这样的一个名字。   她抱着猫咪回来,那辆车子还停在超市的门口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车里的人下来没有,她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好八卦,撇撇嘴笑了笑。在楼下信箱取了今天的报纸,走到电梯前看到前面竖着的那块大大的警示牌,眉头微微一皱。   前段时间,小区里的电梯故障,这几天正在全面大整修。这栋楼一共有12层,季从安刚好就住在最顶层12楼,没有电梯每次抱着猫咪爬楼梯回到家里,直累得气喘吁吁。   她缓了口气,才换了衣服,开始给自己做晚饭,又将她家猫咪的那一份准备好。片刻,她和猫咪面对面坐着,一人一狗面前都放着香喷喷的食物。如果不是猫咪时不时发出来的哼唧声,偌大的房间一定极为安静。   她伸手摸摸猫咪长有机警眼晴的狐狸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一人分量的饭菜。   也许是实在饿得慌,猫咪歪歪脖子挣脱季从安的手,扯着嗓子叫了两声。声音清脆尖利,像是鸭子的嗓音。   季从安回过神来,讪笑着说:“我们开动了。”   猫咪眯缝着眼,神情尽是慵懒的心满意足,呜呜两声便开始吃着食盘里的狗粮。   当她和猫咪吃得正尽兴的时候,安静的房间里突然想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门口有人拿钥匙开门的声音,季从安警觉地放下手里的碗筷,半转过身朝着那扇紧闭着的房门看过去。随着钥匙转动的声音,她眼睛一眨不眨,背后升起一股凉意。她搁置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已经有汗水渗出来,这足可以说明她内心的紧张。   再过一会儿,钥匙开门的声音停下来,变成了推门。她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玄关处,透过门上的猫眼向外面看。   前一秒明明有人在试图打开她的门,现在猫眼外竟然没有人。   她皱了皱眉,转身回屋,从卧室找了一把雨伞放在身后防身。看了一眼依旧在大快朵颐的猫咪,再度走到玄关手搭在门把上,轻轻地一拧将门打开。   随着咔哒一声,背靠在门边的男人顿了一下。他侧了侧头,一个女子从门里走了出来,正皱着眉头看他。他可以清楚地在她的眼神里,看见一抹警惕之色。   他一手还拿着一串钥匙,另一手里正拿着手机,季从安轻轻扫了一眼手机上才拨出的号码,然后将目光留在男人身上。   她觉得他很熟悉,再看了一眼,有些确定地说:“是你?”   沈琰一脸诧异地看着她,也将她认了出来。抬头看看门牌号,似乎是在确定什么,最后薄唇轻启率先开口,“你也住在这里吗?不好意思,这不是11楼B座吗?”   他是一个长相很惹眼的男人,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长相加上那样干净温润的声音,很容易让人怦然心动,也很容易让人过目不忘。   对他的印象并不差,仅仅愣了一秒,季从安便摇摇头,回答:“不是,这是12楼B座。”   他一滞,想说点什么,手上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才注意到拨出给物业的电话已经接通。他看了她一眼,赶紧拿起手机对那边的人说:“抱歉,打扰了,我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将电话挂了。然后对自己拿钥匙开她的房门这一行为道歉,“对不起,我就住在11楼B座。电梯休整,我走楼梯上来以为这是11楼,所以就直接拿钥匙开门了。”   季从安第一反应是看他的额头,灯光下,他的发际前有晶莹点点。他身上的西装整整齐齐,面色无恙,整个人看上去清爽整洁。如果不是距离得近,根本就看不出来他在流汗。   他跟她一样一路爬楼梯上来,身心俱疲还走错楼层,估计刚拿钥匙开门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房门锁坏了。想到这里,她颇有些同情地看着他,“没关系,电梯不能使用确实不方便。”   “嗯。”他的唇角牵出一个微笑的弧线,不是很明显。   这个时候,季从安再次肯定,他是一个英俊的男人。   他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注视,将手里的钥匙和手机一并放进大衣的口袋里,微微弯身说:“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再见。”   见他要离开,季从安暗暗松了口气,颔首,“再见。”   在他转身时,她也将房门关上。背着门,她看了看自己手中还举着的雨伞,忽然就笑出来了。幸好不是坏人,她想。   回到餐桌上,猫咪已经将属于它的那份食物吃得干干净净,闲来无事趴在桌上小憩。季从安伸手捏住它的小小软软的耳朵,“你倒是会享受。”   猫咪懒懒地睁开双眼,看见是季从安,凑着嘴过去舔她的手。手上传来一阵温热,季从安被它独有的撒娇方式弄得心里暖暖的。   第二天是周末,连续下了几天的小雪终于见停了。趁着天气好,季从安打算吃过早饭后带着猫咪去楼下的宠物医院做定期检查。   她抱着猫咪走到11楼的楼梯口时,有人从安全出口推门出来,她吓了一跳,抬眼看见来人,微微一愣。   对方一身西装,里面白色衬衫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松开,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惊诧还有些别样的温柔,但那样的目光很礼貌。他,正是昨晚用钥匙开错门的男人。   沈琰一眼便认出了季从安,他入住没有两天,除了小区的保安以外,季从安是他在这个小区认识的第一个人。   印象中那清润的声音随即开口,他笑笑:“嗨,早上好。”   没想到对方这么主动,季从安迟疑了一下,和他打招呼,“早上好。”   他依旧笑着,那是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温文尔雅中带着一点阳光。他身上散发的气质不是二十多岁男人会有的,但当浅浅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时,会让人以为他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季从安还在内心感叹他英俊的长相,怀里的猫咪突然冲着她对面的人吼了两声,四肢紧紧地绷着有要跳出去的态势。她立即回过神来,将猫咪抱紧,然后很抱歉地看向男人。   沈琰的眉头微微皱着,看着她怀里的博美,有些尴尬。似乎能感觉到他的注视,性情温和的猫咪又冲着他叫了两声。   季从安赶紧将猫咪举起来,面对着自己,板着脸严肃的教育道:“猫咪,不许没有礼貌。”   猫咪呜呜两声,耷拉下毛茸茸的脑袋。季从安换了个姿势抱它,代替猫咪和男人道歉,“不好意思,它平时不是这样子的,可能最近有些心情不好。”   沈琰礼貌地笑笑,表示不在意。又看了一眼猫咪,眼神里充满了好奇,轻声问她,“你叫它猫咪?”   给一只狗狗取名叫猫咪,他的语气难免带有些诧异,还有些新奇。   季从安笑了起来,摸摸猫咪的头反问他,“嗯,你不觉得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吃太多的猫咪吗?”   一只吃太多的猫咪?   沈琰看了一眼被她教训后,老老实实地趴着的博美。它的颈和肩被有白色粗鬃毛,后腿上自臀部至飞节被有丰富的饰毛,因为身材娇小,所以乍看上去确实和猫咪有些相像。被她这个形象的比喻逗笑,沈琰不由自主地伸出手。   季从安没想到他会伸手出来,她的视线落在那只修长的手,而那只手缓缓地摸在猫咪的头上。和季从安不一样的温度和触感,猫咪不悦地错开脑袋。他的手就在它这个不经意的动作下,轻轻地滑落在她抱着猫咪的手上。   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手,她一惊,那男人手上的温度,让她一下子想到昨晚猫咪在她手上亲吻时的触感,暖暖的痒痒的。   她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抬起头对上他温温和和的目光,脸上一热,她微微侧过身与他保持距离的同时,他也不好意思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看着一节一节的阶梯,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抬脚往下走,眼角的余光能瞥见在她抬脚之后,他的身子微微前倾,跟上她。   他去取车,她去小区的宠物医院,两个人的方向刚好相反。他们没有熟到要话别的程度,于是只相互点点头,便在公寓的楼下分开。      ☆、chapter 3 季从安带着猫咪走进宠物医院的时候,孙怡正在帮一只哈士奇检查身体,见她过来只抬抬头示意让她等一会儿。   三个月前,她从C市搬回T城,结交的第一个女性朋友就是孙怡,她也是她目前为止最好的朋友,而孙怡恰好是这家小型的宠物医院的医生。季从安抱着猫咪熟门熟路往孙怡的办公室去,刚坐了一会儿,孙怡便推门进来。   她给季从安倒了杯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靠在办公桌前,喝口水缓解了一下干涩的喉咙,才问道:“来给猫咪做检查?”   季从安点点头,将她家猫咪抱起来递给孙怡,“嗯,我发现这家伙乳齿都长齐了。”   孙怡将一次性杯子扔了,顺手接过猫咪,打开它的嘴大致看了一眼,评价道:“嗯,发育的不错。”   她将猫咪抱出去做全身检查,然后自己回到办公室,陪着季从安聊天。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孙怡突然想到一件事,“小区最近新搬来了一个心理医生,你有没有听说?”   “心理医生?”   季从安想起昨天在超市遇见的那一幕,然后点点头,“昨天在超市听到两个营业员说过这个人,但是没看到人,怎么?”   “我今天早上上班的时候,才听到别人谈起。据说长得很帅气。也不知道是一个怎样的男人,要是能让我碰见就好了。”孙怡将手搁在桌上,支撑着下颚,遗憾地叹气。   季从安看她说得挺像是那么一回事的,只笑笑,“有那么夸张吗?”   “这不是没看见吗?就自己想象一下,或许真的很帅气呢?在这个小区住了二十多年,还没真正见过名符其实的帅哥。”孙怡抱着脑袋,做晕厥状。   她的形容,让季从安的脑海里浮现一个人的样子,她的秀眉一挑,“这两天,我倒是在我们小区遇见一个长得不错的男人。”   孙怡就属于那种即使已经有了男朋友,对长得帅的人还是没有免疫力的人。听到季从安这么说,立刻来了精神,赶紧问道:“谁?”   季从安摇摇头,“我也不认识,但他住在我楼下。说来奇怪,他就住在我楼下,可我和他就只见过两次。”   孙怡兴奋地抓着季从安的手,推测道:“会不会你遇见的帅哥就是新搬来的那个心理医生?”   季从安愣了一下,“不可能吧。”   心里将那个男人和心理医生这个职业联系起来,却总觉得那样的人不像是心理医生。他的手指修长,很好看。骨节分明,很干净没有一点疤痕。这一点让她觉得他像是一个艺术家。   还有一点,她内心自私地希望他不是心理医生。   见她皱着眉思考的样子,孙怡摆摆手,“这有什么不可能,最近我们小区就只搬来了一个新住户,你想想。”   季从安没有继续接话,只是陷入了沉思。   下午回去,小区的电梯已经可以使用了,难得不用再走楼梯,她的心情大好。手里抱着猫咪,不假思索一脚便跨进电梯里。   等她人进去,才发现电梯里人挤人。她正想退出来时,电梯超载自动发出嘀嘀的警告声。在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在她身上时,她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抱着猫咪跨了出来。   让她惊讶的是,跟着她出来还有另外一个人。   电梯门在两个人出来后,徐徐地阖上。她侧了侧眸,便看到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看见他半垂的眼眸,但无法看不到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一天遇见两次,他们也是有缘。   “下班了?”声音出来,她才发现自己总是忍不住主动和他打招呼。   也许是没想到她会和自己打招呼,沈琰微微一怔,但很快恢复一脸淡然,礼貌地点头,“嗯,刚下班。”   他的声音很轻,也许不仔细听会一不小心错过了去。   她也就随口一问,没想到周末他也要上班。季从安舔了舔唇,看着他去按电梯的手,想起早上触碰到她的温度,皱眉。也不知道要继续说什么,抬头盯着头顶上不断上升的数字。   因为太刻意关注那红色数字,所以她才没有注意到身后向她跑来的一只大金毛。   在金毛几乎撞上她的时候,身边响起属于他的低沉的声音,“小心。”   季从安还未反应过来,她的人和她怀里的猫咪已经在男人的怀里。   他温热的大手正揽在她的腰上和肩上,一双眼眸黑亮如墨,正担忧地看着她。身体周边萦绕着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是一股陌生又熟悉的薄荷清凉。这味道,和那天广场上她从他身上闻到的一样,很好闻。她甚至在想,这味道闻多了也许还会让人上瘾。   “对不起,这位小姐,你没事吧?”耳边突然响起一道陌生女子的声音,亏得这声音季从安才意识到此时此刻自己正斜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她下意识地动了动肩,沈琰意会地将她从怀里扶起来,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终于从那令人窒息的怀抱里出来,季从安不动声色地缓了口气,然后摇摇头,“谢谢,我没事。”   季从安回答他,转过身去看身后牵着金毛的女子,她正一脸歉意地看着她。她忘记是几层的住户,但是经常会在楼下公园见到她和这只肥胖的金毛。季从安想,如果不是身边这个男人,真的被这只金毛撞上,一定会很疼的吧。   很快电梯便下来,季从安跟着沈琰一起进去。她站在他的前面,而她的前面正是反光的镜面。季从安不敢抬头,因为她总能感觉那镜面反射出来一道温和的视线,让她有些不敢直视。   电梯每到一楼,陆陆续续有人出去。等到8楼以后,整个电梯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似乎一下子紧张起来,因为安静,两人的呼吸声都那么地明显。她发现,这个男人的呼吸轻轻缓缓,有条不紊。   回到家里,季从安先给猫咪洗了澡,喂了食,才起身去浴室洗澡。   洗到一半,室外响起一阵门铃声。她匆匆忙忙地擦身,穿上换洗的衣服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是湿的,她直接任其披散在肩上,然后跑出去开门。门口站着的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个精美的袋子。   又是他。   她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沈琰的目光落在她一直滴水的头发上,水顺着发丝滑落在她T恤上。白色T恤沾染了一个一个圆圆的水圈,里面黑色内衣若隐若现。他只看了一眼,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季从安看着他,恰好看见他脸上那抹淡淡的粉。她眨了眨眼,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前,也跟着脸红起来。赶忙将披在肩上的毛巾往前拉了拉,正好遮住了前胸。   沈琰抬手放在鼻下,掩饰性地轻咳两声。然后举起手中的袋子,“之前在国外也养过一只博美,但是因为这次回国太过匆忙,没能把它带过来所以送人了。我刚搬过来,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把狗粮带回来了,我想也许你家猫咪用得上。”   对于昨晚自己盲目开错门的事情,沈琰对她还是觉得很抱歉。下午下班回到家里,看到客厅里放着的包裹,便想到要将这个送给她。鬼使神差之下,他便拿着一袋狗粮走了上来,敲开她的房门后,他才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   “啊?”季从安没注意听他最后一句话,只注意了前面那句,于是问道:“你是刚搬过来的吗?”   “嗯。”沈琰点点头,然后又补充道:“前天刚搬过来。”   “你是心理医生?”她心头一跳,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   她不自觉地低垂着眼睑,沈琰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虽然没有看见她脸上的表情,但是听她语气,似乎很失落。   他抬起眼来,朝着她笑笑,继续点头,“是的。”   季从安愣了一下,小声嘀咕,“心理医生。”   心里一股失落油然而生,她有些排斥他是心理医生这个事实。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是让他听得一清二楚,他微微挑眉,笑笑,“其实也不算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其实也不算是?   她半仰着头看他,“嗯?”   “在英文里并没有心理医生这个词汇,准确地应该称为心理咨询师或者心理治疗师,心理医生只是中国文化语境下通俗的叫法。”沈琰饶有耐心地替她解惑道。他的唇形很好,说话的时候薄唇微翘着,声音温淡如水。   微微一顿,他有些好奇地问她,“你似乎对这个职业很反感。”   “是。”她毫不犹豫地回答,但很快意识到自己情绪有点不对,微微皱眉。   沈琰的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并不觉得尴尬,只疑惑地地看着她。   等了许久,她一直抿着唇不说话。沈琰也不追问,只是往前走了一步,整个人完全将她罩在身下。微微低下头看她,微笑着抬起手来,“给,这个拿进去,给你家猫咪的。”   这时候,季从安才注意到他手中一直拎着的手袋,接了过来打开看了一眼,顿时收起心里对他的那一点抵触,表示感谢,“那个,我替猫咪谢谢你。”   沈琰嘴角挂着笑容,“不客气,你进去吧,我先回去了。”   她点点头,“好,再见。”   “再见。”   他说完,转身往电梯方向走去。      ☆、chapter 4 一大早,诊所里就有前来咨询的人。沈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助理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沈医生,季氏的季总找你,说是和你约好了。”   沈琰似乎并不意外,轻轻地‘嗯’了一声,说道:“麻烦你带他进来。”   “好的。”   沈琰将桌上的电脑打开,助理便已经带着季长风进来,他站了起来,伸手指着对面的椅子,“长风,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没有事先预约,会打扰到你工作吗?”季长风颔首,拉开椅子坐下。   等助理送了两杯咖啡进来后,沈琰才开口,“不会,刚好这点时间空出来的。”   季长风抬眸,点点头,“这就好,对了,回国还适应吗?”   沈琰笑笑,双手撑在桌上,“确实有些不方便的地方,毕竟在国外生活这么多年。嗯,过些日子就好了。”   “是啊,过些日子就好了。”季长风若有所思地说着。   沈琰沉默了一下,“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说到这里,季长风眉头紧紧地蹙着,脸上一片阴沉,心情看起来低沉不少,“你从事心理咨询这么多年,肯定遇见过不少心理有障碍的患者,有没有一个让你束手无策过?”   “嗯?”沈琰不明白季长风问这话的意思,却也回答道:“暂时还没有。”   季长风抿了一口咖啡,思忖许久之后,又问道:“我似乎遇见了一个,也就那么一个人,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沈琰微微抬眉,抬起头来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季长风却没有打算再说下去,心中烦闷,皱了皱眉,从口袋里拿出烟,正准备掏出一支,却被沈琰抢了过去,提醒道:“这里不让抽烟。”   “对不起。”季长风收回手,放在右腿上,紧紧地握成了拳。   察觉到对方变化的脸色,沈琰看了一眼,忍不住将一直放在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你的右腿怎么回事?”   季长风微微一怔,接着眉头皱得更深,脸色难看至极。过了许久,才回答:“车祸。”   沈琰诧异地看着他,“什么时候的事情?”   “两年前。”季长风重新靠在椅子上,闭着双目,眉宇间有淡淡的倦意。   两年前,正好是季长风回国的时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个男人变成这般模样。想了想,沈琰不动声色地将拿在手里的烟盒重新推到季长风的面前,然后起身去拉开身后的百叶窗,“来一支吧。”   闻声,季长风睁开原本闭着的眼睛,摇头说,“不用了,我坐一会儿。”   这两年,他肩上负担着许多事情,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并不打算找一个分担,只是想找一个能让自己静下心来的地方。沈琰这里,比起任何一个地方都要适合。   沈琰将半开的窗关好,然后坐回位置上,“好。”   在季长风离开之后,沈琰又接受了两个心理咨询。等快下班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的天气不知何时已经变了。   跟着沈琰一起下楼的周斌,看着一片白色的世界,伸手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又开始下雪了,看样子又是几天,这天气真是打算冷死人。”   沈琰笑笑,平淡的目光扫过办公大楼前的广场,回头对周斌说:“冬天不就是这个样子,我先回去了。”   “嗯。”周斌朝着他摆摆手,大步迈出去,也去提自己的车。   季从安在C市的胜美广告公司做文案策划,这次因为工作调度,她从C市总部分配到T城的分公司。分公司刚成立不到三年,对于这样刚成立不久的公司,前期工作都特别多特别繁重。最近公司新签了一单生意,对方是一家比较有潜力的饮料公司,刚研发了一个新产品,正准备向市场推广。星期一早会的时候,主任便决定将这个案子交给她做。   为了将策划赶出来,她几乎有两天没好好休息了。早上出门之前照了下镜子,差点没把她吓坏。镜子里的自己,神色略显憔悴,眼睛下一片淡淡的青黑色,厚重的眼袋和浮肿的双眼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一点精神。   除此以外,她不幸地感冒了。一个上午,便不停地打着喷嚏。   下班后,她整个人都是软的。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小区,在附近随便买了一份热粥便上楼去。坐电梯的时候,又很巧的遇见了沈琰,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的时候,他已经冲着她微微一笑。   和善的笑容,让她完全没有办法无视。她想想其实自己排斥的仅仅只是心理医生这个职业,而不是他这个人。没必要因为一个人的职业,而去排斥这个人对自己的友善,便也扯了一个很平静的笑容。   回到家里,她先给猫咪喂食,然后把热粥喝了,随便找了些治感冒的药吃了,便一直躺在床上。   原想睡一觉,出一身汗就好了。却发现自己竟然在床上躺了一个晚上,病情还越来越严重,身体仿佛灌了铅似得,动弹不了。她勉强起来给公司请了两天假,然后又继续躺了回去。   她很少生病,记不得上次生病是什么时候了。这一次,感冒来得这么突然。她在床上浑浑噩噩地躺着,翻来覆去难受得紧,听着自己的心跳,一声比一声剧烈。   猫咪跟着她在家里呆了一个上午,客厅里的食盆被它舔得干干净净,微微有些反光。因为饿,一直在床边徘徊,时不时地朝着季从安哼唧两声。   最后,干脆直接跳到床上,用嘴去掀她身上的被子。季从安好不容易睡着了,没一会儿便被猫咪折腾醒了。醒过来的时候,猫咪正用它的舌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舔她的脸。   她睁开眼看着它,欲哭无泪,“猫咪,你知不知道我难受了一天了?才睡着就被你舔醒了。”   猫咪似懂非懂地看着她,用头去拱她的脖子。   “你赢了。”   实在是经不起它的撒娇,季从安抱着枕头哀嚎一声,拖着沉重的身子起来,给猫咪的食盆里添晚饭,又给自己煮了碗小米粥,随便喝了几口,随便喝了几口,再次回到床上。她决定好好休息,明天再不好一定要去弄点药吃。   第二天,从床上撑起来的季从安毫不犹豫,拿上钥匙和钱包便出门往医院去。   当她好不容易排了队挂了号,才深深意识到医院果然是城市里人流最多的地方之一。在急诊室外等人叫号,她没精打采地坐在门口。偶尔会有一两个护士匆匆地从这边走到另一边去,手里拿着药单和检查报告。   她百无聊赖的看着她们,视线却慢慢从她们的身上落到了隔壁采血室。有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高高的个子,身上穿着一件灰色针织毛衣,黑色外套搭在手腕上,有一只袖子卷到了胳膊肘上,手臂中间夹着一个消毒棉签。   季从安抓抓头,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见沈琰。她在想,是这个世界太小,还是她和他比别人要更有缘分。   许是注意到她投来的目光,男人皱着眉抬起头来看她,那双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睛似乎瞬间有了神采,他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意外,将手臂上的棉签取了下来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迈着矫健的步伐向她走了过来。   沈琰站在她的面前,低下头看着她手中的病历本,微微惊讶,“你病了吗?”   季从安点点头,开口说话时嗓子扯得紧紧的,有点疼,声音有点沙哑还带着厚重的鼻音,“嗯,早上起来有点感冒。对了,你怎么也在这里?”   沈琰看着她微红的脸,皱着眉说:“我过来看个朋友,顺便做一下常规的身体检查。”   说着,后一秒,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温暖的手背轻轻地搭在她的额头上,又探了一下自己的,相比较了一下温度,轻轻地说道:“有点低烧。”   面对他动作里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温柔和关怀,她有些不自然地咽着口水,却忘了要去躲开他。   他的手从她的额上离开,整个人靠在她座位边上的墙上。沈琰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竟然出汗了。他刚刚对她无意识做的动作,没想到会让自己如此的紧张。而自己刚刚那个行为,一定是那么的无礼貌。   季从安微微侧眸,恰好看到他将挽上去的衣袖放下来。   他很敏感,观察力也很强。在季从安悄悄盯着他看时,他轻侧头,刚好对上她的眼睛。为了掩饰心里突然而来的悸动,她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若无其事地擤了擤鼻子,喃喃:“怎么还没轮到我的号。”   他微微抬手,插~进裤子的口袋里,看着她一脸焦急的样子,笑了一下,“别急,只要不是周末,来看病的人都会比较多。”   “唔。”她点点头,想问他怎么还不走,却觉得这样问有些唐突。默默地扭过头,竟然发现他正在看着自己,而且眼神里有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在她看过来的时候,沈琰的脸似乎有一瞬的僵滞,很快他便偏过头去。心里有点虚,就像一个小偷被人抓到了犯罪现场。   他又脸红了,这个男人脸红起来,会给人一种很可爱的感觉。季从安愣了一下,为了防止尴尬,特意将脸埋在脖子上的围巾里。   终于有护士出来叫她的号,她和沈琰招招手,便拿着病历本进去。等做完检查出来,却发现他还站在外面。   见她出来,沈琰自然而然地往前走了一步,一脸云淡风轻地说:“我刚看完朋友,顺便过来看看你检查好了没?”   他站直了身子,原本搭在手腕上的大衣已经穿在了身上。因为身材好,他整个人看起来英俊提拔。让人忍不住多望两眼,可越看就越移不开眼。   也许是生病的原因,她的脸比之前要红了许多。沈琰没等她回答,又问道:“医生开药了?”   回过神来的季从安轻轻扯出一个微笑,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的花痴,她扬扬手中医生刚开的药单,“嗯,我现在要去买药。”   沈琰说道:“我看看。”   她也没犹豫,直接就将手中的药单交到他的手里。   沈琰低着头看那药单上龙飞凤舞的字,将每一种药名看了一遍后微微扬眉,“嗯,只是普通的低烧。吃了药很快就好了。”   季从安看他一脸‘我很懂’的样子,不觉得讶异,“你看得懂?”   沈琰笑笑,开着玩笑说道:“别忘了,我也是一名医生。”   季从安喃喃自语,“可你是心理医生。”   沈琰噗嗤笑了出来,情不自禁地用手上的药单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头。此刻,他的眼神清亮,“谁说心理医生不是医生?”   这个动作未免太暧昧了一点,对于这个才和她见过几次面的男人来说,有些太不正常了。季从安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他的美色所诱惑了,不然,心里怎么有一点甘之如饴。   两人买了药出来,季从安正打算提出要离开的意思,沈琰已经先她一步开口,“抱歉,我待会还有点事,就不送你了。”   她本来就没打算让他送自己,听见他说抱歉反而有些不适应。他刚说完话,季从安就接上,“好,再见。”   “嗯,再见。”沈琰点点头,看着她往医院门口的公交站走去。      ☆、chapter 5 季从安在医院里连续吊了两天的针水,她手上的静脉血管不好找,两天下来手背上都是青黑色的针孔。第三天的时候,实习的小护士看着她绷着的右手,终于有些不忍心地皱了皱眉,“怎么都肿了?”   她笑了笑,表示不要紧,建议道:“要不然换个手试试?”   “好。”实习小护士又看了看她的左手,虽然一样的惨不忍睹,但是总比右手要更容易找到血管。   她拿着季从安的左手在灯光下对了许久,终于将针管插了进去。也许真的很不容易,□□去以后还发出了一声轻叹,朝着季从安微微一笑然后才走到旁边给其他病人扎针。   坐在季从安旁边的是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姑娘,只是看见护士手里拿着的针水,便皱起了眉头哇哇地哭了起来。有人说孩子的情感是最直接的,这话一点也没错。眼泪说来就来,没一会儿工夫已经是满脸泪痕。   她的爸爸一边手忙脚乱地替她抹眼泪,一边轻声细语地哄着她,“宝贝不哭,一会儿爸爸给你买糖吃,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怕疼。”小姑娘连连摇头,身体也在不停地挣扎。   她的爸爸心疼地亲亲小姑娘的脸颊,“爸爸跟你保证,一定不会疼的。”   听他这么说,小姑娘的情绪有些收敛,一抽一搭地问:“真的?”   “嗯,真的,骗人爸爸是小狗。”   “好,拉勾勾,骗人是小狗。”   父女俩温馨的对话,一声一声地传进了季从安的耳朵。她身体有些僵硬,暮然,眼睛已经微微湿润起来。   猝不及防地,她想起了和小姑娘差不多年纪的那些年。那时候爸爸还在世,每次生病她都不肯去医院,爸爸也是这样哄着她安慰着她。甚至为了哄她吃药,他总会有各种办法,有时候会给她讲笑话,在她眼泪鼻涕横流的时候,瞬间就能让她哈哈大笑。有时候,他还会准备许多形状各异的糖果,她吃完药,他便拆开一颗喂到她的嘴里。   自从爸爸过世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吃过糖果。很多年了,再吃药,嘴里只剩下苦涩的味道,糖果的味道她都快忘光了。   从医院里出来,天空灰蒙蒙一片,大雪纷飞,她的雪地靴踩在厚厚的积雪上,瞬间发出有节奏的咯吱声。也许是想起了一些过往的事,她的心情有些坏,并不想太早回去,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从安。”   才出了医院没多会儿,便听到有人在身后叫她,季从安的脚步一顿,微微一怔。   片刻,她有些迟钝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这张脸让她有点想哭。   两人隔着五六米的距离,明明很近,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一般遥遥相望,以至于让她忽然觉得他有些陌生。   他的身边停着一辆车子,车窗半降,她看到里面坐着一个美丽的女人。季从安的目光只轻轻地扫过,心口的地方却开始不停地抽疼。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还会为这个男人心疼。也许两年的时间太短,所以一时才会难以放下。她皱了皱眉,看着他向自己走了过来。   男人走近,大手一伸,将她整个人带进了怀里,脸贴着她的头近乎呢喃:“真的是你,从安。”   在被他抱进怀里的那一刻,季从安身子微僵,心里五味杂陈,反应过来后就只顾着挣扎,“叶展飞,你放开我。”   她越是挣扎,叶展飞越是不愿意将她放开。抱着她的手更紧了几分,语气异常的坚定,“我不放,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他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情窦初开的年纪,他便信誓旦旦地告诉她,叶展飞这一生只爱季从安一个,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他幻想着娶她回家的那天,却没想到当她就要成为他的妻子时,出现了许多意外。而后来,季家突然将她赶出了家门,他的父母甚至在没有经过他的同意下便向季家退婚。   他不想放,她是他守候了这么多年的女孩。整整两年,他的一切行为一直被家里拘着,和她断了一切联系,不知道她去了哪,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他试图找过她的哥哥询问她的下落,最后依旧是无疾而终。   刚刚在车上无意的一瞥,没想到就让他看见了她。如果不是这样抱着她,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瘦了很多,原来还有些婴儿肥的脸,此时只有瘦削下巴。他想,这些日子,她一定是过得极不如意的。   季从安垂在身下的手骤然捏紧,下一刻,她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缓缓地推了下去,“你放手,让叶伯伯他们知道了,会不喜欢的。”   她的语气太过生疏冷漠,让叶展飞下意识地蹙着眉头,神色沉凝。   “我不在意他们,我只在意你。”叶展飞双手禁锢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子转过来面对自己。   她突然觉得这句话特别讽刺,特别的让人想笑。如果她还是那个什么也没经历过的季家大小姐,此时,她一定会一千一万个相信。   也许是因为还生着病,她觉得有些累了,无暇应对他,现在只想找一个地方好好休息,好好的睡上一觉。   她收敛心神,云淡风轻地对他说:“叶展飞,你不要忘了,我们的婚约已经取消了。”   婚约取消了,他们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人了。   没有埋怨,没有任何情绪的一句话,却在叶展飞的心里挑起了万千波澜。他微微弯腰,再次将她揽到自己的怀里,“从安,你知道的那不是我的意愿。我们之间根本不需要那些形式,只要你愿意,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娶你。”   叶展飞的怀抱很温暖,和每次拥着她的时候一样,让她想就此呆在里面不出来。可是,她已经不想要了。   她的心里一疼,将他推开,面色苍白,“无论什么时候吗?叶展飞,违抗父母的意愿娶我,你能做到吗?”   她顿了一下,目光飘至叶展飞身后,悠悠地说:“何况,现在你已经有了新的未婚妻。”   当年叶家向季家退婚没多久,便快速地与生意另一个合作伙伴陈家订立婚约。这件事,在T城应该是无人不晓无人不知。   大雪下,叶展飞的脸一会儿泛青一会儿发白。雪花垂落在他的身上,没一会便在他的眉眼上染了小冰晶。他眨了眨乏力的双眼,抿着唇紧紧地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深知,对她,即使再不愿意他还是亏欠她了。   她看着他无声地牵了牵唇角,“你做不到的,而我也不愿意。”   说完,她倔强地转身往前走了几步。   忽而,叶展飞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季从安,你还在为那件事怪我,对吗?”   低沉而暗哑的嗓音,让她身子一顿。没有转过身,她只背对着他摇头,忍住眼泪轻轻地唤了他一声:“展飞。”   随着那一声极其温柔的呼唤,叶展飞心下一动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大步向前,只是伸出去的手还未碰到对方的身体时,堪堪收了回来。因为他听见她在说:“我以前确实是怪过你的,但是,现在我不怪你了。”   现在,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权利去怪他。   两人均陷入沉默,只是一个面色难看,另一个颇为平静。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车上看着这一切的女人终于轻轻地推开车门走了下来,两手提着礼服的裙摆优雅地走到叶展飞的身边,片刻,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响了起来,“展飞,你好了吗?爸爸他们还在等我们回去吃饭呢。”   等了一会儿,叶展飞的声音一直没有响起,季从安轻轻地勾起嘴角,许多话到嘴边都已经无力再说出口,只不轻不浅地说了一句:“再见了。”   待她离去,陈菲将叶展飞略有些僵硬的神色收入眼底,笑了笑,“怎么?你到现在了还惦记着她?”   闻声,叶展飞侧头看了她一眼,淡道:“不可以吗?”   陈菲美丽的脸上浮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嘲讽,眼眸底有些戾气,“叶展飞,你别忘了我现在才是你的未婚妻。而你,能惦记的人只有我陈菲一个人。”   叶展飞神色冷漠地望向她,“谢谢陈小姐的提醒,你也别忘了我们的婚约究竟是怎么来的。”   说着便径直往车子走去,陈菲在他身后咬咬牙,高跟鞋在地上用力地踩了几下,才愤然地跟了上去。   季从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小区的,她一路浑浑噩噩地走着,好几次都踩空跌在雪地里。最后一次跌倒时,是在她住的那栋楼楼下。她已经没有力气再爬起来了,直接任性地坐在那里。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净的,白色的雪花黏在她蜷缩起来身上,整个人看起来那么地狼狈。   沈琰下班回来,刚下车,便看见了这样一副画面。他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在看清季从安的脸时,停下了脚步,“是你?”   季从安抬起头来,双眼朦胧迷糊,在对上沈琰的视线时,眼角有泪水溢了出来。时隔两年,叶展飞的出现,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个不小的刺激。   可为什么总是在她狼狈的时候,就会遇见沈琰呢?   沈琰微有些惊讶,看着她脸上晶莹的泪水,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欣长的身子很快就蹲了下去,轻靠在她的身边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他轻柔的语气,就像是冉冉升起的火焰,温暖着她的身心。季从安怔怔地望着他,眼角再度开始微微湿润。   她分明是在哭,可是却一直绷着情绪,面色苍白。沈琰将手提包放在一边,想伸手替她擦眼泪,才抬起手又觉得太唐突,然后赶紧放下。想了想,便轻声轻语地劝她:“你是不是生病了?还是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我送你去医院看看?还是你想要先回家休息?你还能走路吗?不行的话,我扶你上楼。外面还下着大雪,你坐在这里很容易受寒着凉。”   他一连说了许多的话,话语真诚而温柔,季从安心里的最后一根紧绷着的弦彻底断了。   她忽然伸出手揽住他的肩,整个人伏在他的怀里,放声哭泣。她只是在脆弱的时候需要一个肩膀,而他刚好出现。时间不早不晚,正好在她落下眼泪的那刻。   沈琰身子一僵,这是除了病人以外,头一回有人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地痛哭流涕。待他思绪回来,怀里的人因为哭泣身子不停地抽搐,他笨拙地抬起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缓慢而有节奏。      ☆、chapter 6 06   良久之后,她终于停止了哭泣,人也坐在了沈琰的家里。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着他上来的,反正等她有意识过来,身上已经披着一张毛毯子。她伸手接过沈琰递来的热水,抿了一口然后一直拿在手里。   沈琰走过去坐在她的对面,轻声地问道:“怎么样,你现在好点了吗?”   当他说完话时,季从安忽然松了口气,幸好他没有问她为何要坐在楼下哭。一时的情绪失控,并不是她的意愿。   季从安点点头,可是突如其来的一个喷嚏拆穿了她。她垂着头,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入眼处突然多了一只手。   沈琰从桌上抽了一张手纸给她,笑笑,“感冒还没好?”   她感动于他细微的举止,睁着两只红肿肿的眼睛看着他的手。片刻,再抬起头来,努力地挤出一抹笑回他,然后接过纸巾擤了擤鼻子,“嗯。”   刚回答,又是一个喷嚏。   沈琰看她这样难受,双手撑在腿上站了起来,“我给你找些药吃吧?”   已经麻烦他很多了,季从安不想再给这个男人添麻烦,立马也站起来阻止他,“不用,不用。我家里就有药,我回去吃就好。”   沈琰点点头,对她说:“你先坐一会儿,等鞋子烘干了我送你上楼。”   季从安感激地看着他,“好,谢谢你。”   等沈琰将她的鞋子和大衣烘干,却发现坐在客厅里的女人已经睡着了。她身上的毛毯已经滑在了地上,皱着眉头,脸上依稀还有泪水的痕迹,大概刚刚又哭过了。他下意识地放轻步子走过去,站在沙发一侧静静地打量着她。   对于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女人,他似乎温柔过头了。大概是特殊的工作原因,才让他养成了这样的性子。想着,他摇摇头笑了。   很快他渐渐意识到不对劲,她大概是发烧了,原本白皙脸上一片通红,呼吸都有些沉重。这个模样,让她看起来异常的惹人怜爱。没有犹豫地伸出手,碰到她的额头时,大手顿了一下,温度烫人。   沈琰先将她放在客房的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后,才起身往浴室走去。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条干净的热毛巾。她刚哭过,用热毛巾敷一下眼睛,会比较好。   沈琰蹙着眉,替她擦完脸后,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体温计,轻轻地放在她的舌下。手指滑过那微微有些干涩惨白的唇瓣,柔软的触感让他心里一悸。   很快,赶忙收回手,转头不再去看床上的人。   **   38度,沈琰看着温度计,又看看床上的女人,最后只叹了口气。   生病成这样,这个女人竟然还坐在楼下吹风。他不禁想起一句话,这世上对自己最狠的,永远都是自己本身。   沈琰从家用药箱里配了一些退烧的药,又从厨房里拿了一个碗,将药片都放在碗里磨成了粉后,才往里面冲了些温水,动作一气呵成。最后,他将药端回卧室,扶着季从安的头,用汤匙一勺一勺地喂她把药喝完。   季从安感觉自己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也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见到了许多人,还有那些她平时都不敢想起的事情。爸爸宠溺的笑,哥哥失望的眼神,爷爷生气的样子,还有搂着其他女人的叶展飞,在梦里她深陷其中,一会哭一会笑。   她每每想起来的时候,又睁不开眼,只能无力地躺在床上。夜里,朦朦胧胧间总觉得有人站在床头看她。那人的目光柔和,让她紧张的神经得到了放松,没一会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彻底醒来以后季从安靠坐在床头,看着这个陌生的房间,有些回不过神来。她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上午十一点,莫非她整整睡了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   她只记得和叶展飞分开后,自己一个人走回了小区,在楼下抱着沈琰大哭,后来竟然就在沈琰家里客厅睡着了。后来呢?是他将自己抱上床的吗?   调整了一下情绪,季从安掀开了被子,光着脚便往客厅跑去。客厅里并没有那个男人的身影,季从安抿了抿唇,抬脚走向发出声响的厨房。   她没见过男人下厨,在她的认识里,男人只有在工作上才能够将他最帅气的一面展示出来。现在,看着厨房里那欣长的背影,她推翻了之前的认知。   探头往厨房里看了一眼,她轻轻地敲了敲门,“你好。”   听到她的声音,沈琰挑了挑眉,转头看她,见她气色好了不少,微微笑道:“你醒了?”   季从安将滑落脸侧的长发撩起来,微红着脸说:“嗯,我似乎在这里睡了很久,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他的视线跟随着她的动作,落在她颈间白皙细腻的肌肤上。忽然让他想起昨天替她量温度时在她胸前的匆匆一瞥,心莫名地漏跳半拍,下意识地别过头,淡淡地道:“还好。”   她盯着他的背影,很认真地说:“心理医生,谢谢你的照顾。”   因为她的一句‘心理医生’,沈琰笑了笑,“不客气。”   然后回过头,看着她的眼睛说:“我叫沈琰,职业是心理咨询师,俗称心理医生。”   她脸一囧,呵呵地笑了两声。   沈琰背着光站着,眉梢微微挑起,“你呢?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季从安赶紧道:“哦,我叫季从安。”   听到她的名字,沈琰下意识地皱了眉。这个名字说不出的熟悉,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很高兴认识你。”   他切菜的手法很熟练,每一步都有条不紊。他这个样子完全不需要帮忙,她也没有就此离开,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口,用一种欣赏的目光去看这个正在做饭的男人。   身后没有响起她的脚步声,沈琰侧了侧脸,发现她还站在那里,脸上的神情立刻柔和了几分。将手中拿着的刀放下,洗了下手又在身上的围裙上擦干,走到她面前。   他的身高,站在她的面前,她总是需要高仰着脖子才能勉强与他对视。从她这个角度看,沈琰的唇角正微微弯着。   “这里有些脏,你去客厅里休息一会儿。客厅里有些零食,你饿了的话可以先垫垫肚子。饭还要一会儿才能好,你再等等。”   微低的男声唤回季从安的意识,她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脸上禁不住一阵温热,眨眨眼轻声说道:“那个,沈医生你不要麻烦了,我还是先回去好了。”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是有些不满意她这句话,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你都麻烦我一天,这一点小麻烦我还能接受。”   她愣了一下,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她也没想到自己昨天会情不自禁扑到他怀里哭,而且最后还睡着了。正想着要不要和他道歉,又听见他笑着说:“和你开玩笑的,举手之劳而已,并不麻烦。好了,快出去坐会儿,我还要再准备一道菜。”   “好。”季从安点头应允,人家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意思再推脱了。   “等一下。”   “嗯?”季从安回头不解地看着叫住她的那个男人,“还有事吗?”   “你怎么没穿鞋?我这里没有女式拖鞋,房间里有双男士拖鞋,你先穿着。”他说着,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那个,别着凉了。”   “嗯。”在他的注视里,季从安小跑回了卧室,那里确实摆放了一双蓝色的男士拖鞋。她看着那双鞋子好半天,才将自己的脚塞进去。脚特别小,鞋子特别大,看起来像是偷穿了大人的鞋子,她情不自禁地扯了扯嘴角。   季从安穿着鞋出来,坐在客厅里看了一会儿电视。见沈琰还没有忙完,便一个人在房间里看看。这是她第一次参观一个陌生男人的房间,她只能用干净整洁来形容。没有多余的装饰,每一件家具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适当的位置。   紧挨着卧室的一间房间,敞开着房门。季从安好奇地走过去,原来是他的书房。   她家里也有这样一间书房,刚开始的时候,她也会在里面摆一个书架,放一些书。后来,工作忙起来也很少进去。最后干脆成了储物室,家里一些用不到的东西直接搁在里面。她已经好久没有打扫了,估计已经积了不少灰。   而这个男人的书房,才是名符其实的书房。三面墙各安置一个书架,每一层都摆放着整齐的书籍。出于礼貌,她并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大概扫了一眼,才发现书架上的书,真是遍及古今中外。当然,最多的是心理学类的着作。从分门别类摆放的书籍,可以看出这书房主人的耐心。   只站了一会儿,她便打算回到客厅。才刚转身,便听见身后的书房里传来一阵兴奋叫声。她诧异地回过头,竟然看到书房里的办公桌上多了一只小狗。正是她家的猫咪,一边吐着舌头,一边睁着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看着她。   季从安走进去将猫咪抱在怀里,亲了亲它,“你怎么也在这里呀?”   猫咪享受地窝在她的肩上,低低地叫唤两声。   这时,季从安才发现办公桌前的旋转椅上放着一个小坐垫,中间的地方塌下去一块,正好是猫咪的大小。   沈琰从厨房了出来,将饭菜一一在饭桌上摆好。在客厅里扫了一圈,便到书房寻她,“可以吃饭了。”   季从安回过头,开口便是一句由衷的道谢:“沈医生,谢谢你。”   他知道她道谢的原因,只礼貌地笑笑,“没事,早上正好出去一趟,路过宠物医院的时候顺便把它带了上来。不过那里的工作人员很严谨,解释了许久还签了名才将猫咪交给我。”   她眨眨眼睛,低下头去捋顺猫咪身上的毛发。女人黑色的长发滑落在肩上,披散在猫咪白色的身体上,一时间竟是那么温婉迷人。   沈琰清淡的眸光渐渐地变深,薄唇轻启:“吃饭吧。”   回到客厅里,季从安看着一桌的南方菜,虽都是家常菜却都是精雕细琢,微微有些诧异,倒是不知道沈琰竟然会有这样的厨艺。她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给自己盛饭,“沈医生,你是南方人?”   会做一桌子地地道道的南方菜,说话时却完全没有任何口音,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他变得有些神秘,她对他有些好奇起来。   沈琰将盛好的饭放在她面前,微微颔首,“嗯,籍贯在B市。”   也许是看出了她心里的疑惑,沈琰直接给了回答,“T大是我的母校,毕业后就一直很想在这个城市生活,所以回国后就直接留在了这里。”   T大不仅是他的母校,也是她和叶展飞的母校。叶展飞,想到这个人,努力平复的心又开始疼了起来。   季从安眼里闪过一丝异样,害怕被沈琰看出来,便垂下头,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chapter 7 07   沈琰的药比季从安在医院里买的效果要好许多,第二天已经可以正常上班了。在上班之前,照例将猫咪抱到楼下宠物医院。见她过来,孙怡一脸八卦地问:“昨天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她装傻。   孙怡双手抱胸,“别给我装,前天你就没有来接猫咪,我替你照顾了一夜,昨天早上是那个心理医生过来抱走猫咪的。”   季从安瞪了她一眼,“就这么让他抱走猫咪,你们这里管理不是很严的吗?”   孙怡有些心虚,挺了挺胸,反驳道:“长成这样,不可能是坏人。坦白从宽,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季从安捏捏眉心,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孙怡解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只是实话实说:“我们只是朋友。”   昨天沈琰也是这样和孙怡解释的,当时她就没有多相信。现在更是一脸‘我怎么可能会相信’地看着季长风,让季从安觉得自己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似得。她看了看时间,忽然想起一件事,“问你件事,给一个认识不久的朋友添了许多麻烦,而且他还帮了你很多,该怎么感谢他?”   听她说完,孙怡立马又像打了鸡血一般,“你给沈医生添了多大的麻烦?”   季从安白了她一眼,这人要不要这样真相。直接长话短说,花了一分钟给孙怡解释一下沈琰收留她的事情。   片刻,孙怡手撑着下颚,细细想过以后,喃喃:“送礼物的话显得过于礼貌。”   她眨了眨眼,灵机一动,不由得拍手道:“你也请他吃饭好了,在外面随便找个好一点的餐厅请他吃一顿,不就好了。”   季从安想想,觉得确实可行。便也不再耽搁,和孙怡再见后便往公司赶去。   她这几天生病,没少耽误工作。例行晨会结束后,便被策划部的黄总监单独叫到了办公室去。   等她进了办公室,黄颖并没有急着说话,只是看着手上的文件。五分钟以后,才若有所思地问:“季从安,你在总公司工作有两年了吧?”   当年季从安进公司的时候,作为新人,第一个师傅便是黄颖。那时候黄颖还没有做到今天这个位置上,只能算是一个比她有更多工作经验的同事。一个比较积极进取,另一个比较安于现状,为此两人的感情一直不咸不淡,恰好只是同事间的关系。   第二年,黄颖被调到T城直接接任了策划总监的位置。没想到这次从总部调过来的竟然会是季从安,她们的缘分似乎不浅。   季从安有些走神,回过神来,赶紧点点头,“正好两年了。”   “这两年里你的表现都是有目共睹的,交给你的工作你也完成得很好。怎么,最近这几天频繁地请假是为哪般?”   黄颖合上文件,抬起头看着她,颇有些头疼。这三个月来,季从安一直在她的手底下工作,虽然不像其他人那样好表现,但是工作态度还是很好的。只是最近这段时间,她却表现得有些懈怠。   季从安笔直地站在她面前,原本还有些红润的脸忽然变得煞白。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大脑飞快地运转,想了许多借口但终究都没有说。   见她不说话,黄颖也只是叹了口气,“你去工作吧,马上要过年了,在这次年假之前,希望你能好好工作。”   季从安垂在身下的手捏了捏,“是,总监。”   “对了,我们部门刚进了新人,你记得带一下。公司刚和华雅签了合作,后天晚上要和那边的负责人吃顿饭,这个案子本就由你负责,到时候你也一起去吧。”说完,黄颖抬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季从安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后,才点头答道:“好,没问题。”   从总监办公室里出来,便有几个新人过来打招呼。相互认识完以后,季从安才起身到茶水间倒了杯咖啡回来。喝着咖啡,打开邮箱将有用的邮件一一打开,然后下载下来。当鼠标箭头滑过标着‘华雅’二字的邮件时,她的手稳稳的停在鼠标上。   看着那个邮件愣了半天,最后还是手动将附带的文件下载下来。轻轻点开,放大在电脑屏幕上。   华雅虽然出身是房地产企业,但是这几年发展特别快,已经是住宅、商业、房地产基金三驾马车齐驱。而这次和她们公司合作的只是华雅在T市城郊新开发的小型住宅区‘揽月林苑’,春节过后将要公开发售,对于华雅这样的公司完全有能力自己策划这次的宣传广告。   为什么要将这次广告策划交给她们?想不出答案,她也不再纠结。季从安大概扫了一眼合同要求,然后点了文档最上面的红色叉叉。   又抿了一口咖啡,才想起请沈琰吃饭的事情。拿出手机,翻出昨天和沈琰交换的手机号码,想了想,还是选择发信息过去。   沈琰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出差,竟然会被大雪堵在路上。按周斌的话来说,就是天不遂人意。   诊所每年都会在春节前有一次小型的义务咨询,今年的义诊地点是T市南县。诊所这次派出去的几个医生都有事走不了,他和周斌被临时抽调过去,诊所还给两人各配了一个助手。出发前天气预报还报道这两天天气会渐渐好转,却没想到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将原本就很难行走的道路压得乱七八糟。   站在高速路上的周斌,望着前方堵得长长的完全看不见尽头的车列,看这架势堵上个一天两天都不是问题。和他一样有很多司机都着急地在翘首盼望,天气冷,没能待多久便都回到各自的车上。   周斌回到车里,两个助手坐在后座一直低着头刷手机,而驾驶座上的沈琰竟然在听广播,他将一身的雪花抖掉,才坐进去,“这条路上,大概没有几个人像你这样淡定了。”   沈琰笑笑,抬手将音量调大一些,漫不经心地问:“前面具体什么情况?”   “哪里看得清,还在下雪,前面又堵了一堆车。”周斌不停地戳着已经冻红的脸,想到大概要在这路上过夜,眉头便不自觉地皱了皱。   “所以,现在着急也没有,倒不如听听广播了解一下情况。”沈琰耸耸肩,背靠在车椅背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听众朋友们,因为大雪T市高速一线路段通行受阻,路面结冰事故频发。交通运输部已下发紧急通知,要求按照雨雪灾情实际情况,及时启动应急预案,除雪、防滑、抢通。请各位司机朋友注意收听分流绕行信息和公路气象,合理安排自己的出行时间和路线。同时,也请被堵在路上的司机朋友们注意安全、保暖等问题,受阻道路正在抢修中……”   听完广播后,周斌无奈地叹了口气,“往年这时候走这条路就没遇上过这样的事,今年倒是给了我们一个这么大的惊喜。这次抢修,不知道要多久。”   沈琰挑挑眉,“如果实在不行,就等两天再回去吧。这里离高速出口不远,估计下午就有人上来卖吃食。”   听到可能会晚几天回去,后座的两个助理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其中周斌的助理小何一脸愁云,低叹:“不会吧,我都答应了女朋友明天回去陪她过生日。”   沈琰唇角微扬,笑道:“好好哄哄。”   沈琰的助理小李听了,同情地拍拍了小何的肩膀,然后对沈琰说:“沈医生,你是不知道。女人哪里有这么好哄,生日就是天大的事,不能忘记不能轻视。要不然,有的是苦头吃。”   “有这么严重吗?”沈琰不以为意。   两个助理一□□头,齐声答道:“有。”   一直在听他们对话的周斌,终于忍不住插话,“你们别和沈医生说这些,他的认识里只有心理咨询者和非咨询者,从来就没有男人和女人的区分。”   两个助理被他这么一逗,都笑了。   沈琰眉心微低,一脸淡然,若无其事。仿佛对他来说,周斌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来打发时间,真如沈琰所言,下午便有商家带着许多饮料食物上来贩卖。几个人随便吃了些还带着冰渣的八宝粥,应付着填了填肚子。好在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前面一段路便通畅了。他们下了高速,十分不易地在南县县城里找了家还算干净的旅馆。   因为供宿紧张,他们只开了一间双人间,四个人分了两张床睡。沈琰洗完澡出来,周斌正好和两个助理从楼下买了些热食上来。他一边擦头发,一边用脚踢踢已经坐在床上开吃的周斌,“现在几点了?”   周斌嘴里含着凤爪,支吾不清地说:“凌晨两点。”   沈琰点点头,坐回自己的床上。从大衣里拿出已经没电手机,插上充电器。后来跟着周斌他们吃了些东西,便躺床上睡了。   沈琰有良好的生物钟,第二天天大亮,便自然醒过来。再想睡也睡不着了,索性直接起床洗漱。   等一切都收拾好以后,他才将充电的手机取下来,刚开机,竟然收到一封未读短信。看着手机备注,他有点意外。不自觉地扬了扬眉,将信息点开。   “沈医生,你好,我是季从安。你今晚有时间吗?这两天给你添麻烦了,我想请你吃饭。”   信息上显示的发送时间是昨天上午十一点。   床上的周斌伸个懒腰起床,正准备起身去浴室洗澡,抬头时却发现沈琰拿着手机看的十分认真,突然好奇起来,“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没什么。”   沈琰勾勾唇,修长的手指快速地在手机上编辑,“昨天出门时手机忘了充电,没有及时看到你的信息。我现在不在市里,这几天可能不能赶回去。”   信息发出去,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间,早上六点,这个点她估计还是在睡觉吧。出乎意料,没一会儿,那边马上回复过来,“你出差了吗?那等你有时间了,我再约你。到时候,可别再拒绝我了哦。”   看着信息,沈琰嘴角似有似无地扯起来,不假思索地回道:“嗯,不拒绝。”   这一幕正好被周斌看见,在沈琰收起手机后,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特别诧异地说:“沈琰,你竟然看着自己的手机笑了。”   沈琰却不明所以,伸手摸摸自己的嘴角。忽而,抬起头神色清明地看着周斌,疑惑道:“我有笑吗?”   周斌很认真地看着面不改色的沈琰,片刻,只讪讪地说:“好吧,你没笑。”   四人在楼下吃了早餐,雪势有所减缓,担心会在南县耽搁太长时间,沈琰决定马上开车往义务诊疗地点赶去。      ☆、chapter 8 08   在南县县政府的帮助下,沈琰他们很快就在南县政府办公楼下的两间会议室里设置了心理咨询站点。   也许是这几年心理学知识宣传到位,来咨询的人比他们预想中要多出许多,当然里面也有一部分人是好奇来看热闹的。两个助理一直在帮忙着分发宣传册、排号叫号,沈琰和周斌更是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期间,有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刚推门进来,就问沈琰,“医生,你帮我看看我的心病还能治了?”   遇到过许多这样一上来就直接问他能不能治疗的心理咨询者,沈琰早就从最开始的不解到现在的理解。他微微含笑,伸手示意女人坐下,然后给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轻声说道:“别着急,先坐下喝点水。”   女人犹犹豫豫地看着面前的凳子,再看看沈琰手中的杯子,没有坐下,也没有接过杯子,只是站在那里低头道谢,“谢谢。”   沈琰默然片刻,视线在女人的脸上和手上的白手套上打量了一会儿,瞬间了然,将杯子放在桌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出门唤助理进来,“小李,过来一下。”   小李跑过来,“沈医生,怎么了?”   沈琰双眸微抬,问道:“你有湿纸巾吗?”   “有,你等一下。”说完,小李去院子里将车上的包包拿下来,掏了两张湿纸巾回来交给沈琰。   沈琰拿着湿纸巾回到会议室,递给还站在一旁看着他的女人,“大姐,这纸张是干净的。”   女人微微一愣,在触及到沈琰诚挚的目光后,深吸口气将湿纸巾拿在手里。而后,小心翼翼地将纸巾打开,拿着纸巾将椅子仔仔细细地擦拭了几遍才放心坐下去。   女人双手置于身前,手指相互绞着,“谢谢你沈医生。”   沈琰微颔首,坐回她对面的位置。“没事,别紧张,我们随便聊聊。你可以慢慢讲,想要咨询什么问题?”   女人叫罗玉,这些年来,亲戚朋友到家里来,坐过的凳子、摸过的杯子,只要是别人碰到过的东西他都觉得脏。甚至需要一遍一遍的擦洗,心里才不会那么难受。因为表现得过于明显,以至于现在,已经很少人愿意和她来往了。一直都有人觉得她‘有病’,却都不知道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沈琰记录完症状,然后停下笔问她,“所以,你并不是一直有这样情况,只是在某个特定的时间里突然之间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字?”   罗玉摇摇头,“是的,以前我不曾这样。”   沈琰点点头,又继续问:“我冒昧问一下,这样的情况最初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的?具体发生过什么事情,简单地说就是有没有发生过让你受到很大刺激的事情。”   罗玉认真地想了想,面色突然有些异常,微微泛白。等了许久,她咬着下唇却只是摇摇头,“时间太久了,我已经忘光了。”   “医生,我到底得的是什么病?还有治吗?”女人原本已经平复的情绪,此刻突然又紧张起来。   沈琰眸光一闪,神情不变,“嗯,初步怀疑是心理洁癖,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一种强迫症,但还需要具体的心理医学诊断。”   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针对你的情况,我建议还是及时就医,并接受心理治疗。还有,这是一种常见的现象,别给自己太大的负担,平时要有意识地努力克服任性、急躁、好胜等性格,培养一些兴趣爱好,比如运动,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听了他的一番话,罗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医生,是不是这‘病’治疗起来是不是要花很长的时间?”   “如果是真的确诊为心理洁癖,确实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毕竟,心理疾病和生理疾病不同。不是靠吃药打针就可以完全治愈的,我希望你明白这点。”说着,沈琰从桌上抽了一张宣传单放在她面前,“这里有我们诊所的联系方式,如果你有需要,可以联系我们。”   “好。”   女人将宣传单上的联系方式记了下来,就起身出去了,刚走出便有个男人向她靠过来,两人交头接耳说着话。直到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沈琰才缓缓地收回目光,动手将桌上收拾一下,调整了一下坐姿后才让助理安排下一个咨询者进来。   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沈琰吃过午饭后,和助理打过招呼便一个人出去走走。南县县城不是很大,但因为快过年了,许多在外地打工的人都回来了,集市上异常的热闹。   沈琰绕过喧嚣的集市,钻进一个小巷子里,比起拥挤繁杂他更喜欢一个人安静地走一下。   南县是一座古县城,留有许多清朝的古建筑。出生在南方的沈琰,从小就生活在古色古香的江南水乡,对这样的建筑从来都是十分地亲切。雪花纷飞,云雾缭绕,银装素裹的老县城,景色格外诱人。   他漫不经心地走在巷子里,转过一个拐角,一个院子里正好走出一个穿着灰色大衣的女人,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女人将他认了出来,突然停了下来叫住他:“沈医生?”   “嗯?”他转过头去,发现对方竟然是早上来义诊的那位患有强迫症的罗玉。   沈琰笑笑,主动和她打招呼,“你好。”   在自家门口看见沈琰,罗玉也很惊讶,“沈医生你怎么在这里?”   “刚吃过午饭,出来走走。”沈琰回答。   就在这时,在罗玉刚走出来的院子里响起一个男人粗犷的声音,“老婆,是谁来了?”   听见声音,罗玉已经回头朝着已经走出来的男人招招手,介绍沈琰,“这是上午替我看诊的心理医生,他刚好路过这里。”   沈琰顺着她的视线看着她身后的院子,站在门口的男人一脚从院子里迈出来,站在罗玉的身边和沈琰对视,点了点头,“医生你好,我是罗玉的丈夫,余新平。”   和罗玉相比,她的丈夫看起来明显比她老上许多。脸上的皱纹密集,头上的白发更是多过了黑发。皮肤黝黑,削瘦得佝偻着背。   沈琰快速地打量着他,伸手握住他满是褶皱的大手,和他打招呼,“余先生,你好。”   “外面天这么冷,沈医生难得过来,如果不介意的话,来我家坐坐喝杯热茶?”说着,余新平推了推罗玉的手,“老婆,你快进去泡茶。”   见势,沈琰连忙摆手,推辞道:“谢谢,但是不用麻烦了,我就出来走走,一会儿还要回去坐诊。”   县城里的人多半是农民,性格直爽而且好客。罗玉虽然有严重的洁癖,但是心里确实是希望能好好招待沈琰,毕竟他是唯一一个除了丈夫以外,尊重自己的人。于是说道:“沈医生你这是嫌弃我吗?”   沈琰:“罗大姐,我没有这个意思。”   余新平赶紧接道:“沈医生,你就别推辞了,进去坐坐吧。”   他这样一说,沈琰不好拒绝,便跟着二人进了院子。   他们的家里,非常干净,房间中央的木桌和地板都擦洗得一尘不染,甚至在室内灯光的照耀下微微泛光。   沈琰坐在椅子上,双手接过余新平递来的茶水,“谢谢。”   罗玉也将上午刚买回来的水果洗了,端上了桌,在丈夫余新平旁边的椅子坐下,笑着对沈琰说:“实在是不好意思,沈医生,家里已经很久没有来客人了,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   “罗大姐,不用麻烦。”沈琰摆摆手,目光却不经意地瞥到房间客厅西北角,墙上挂着一张泛黄老照片。他微微有些诧异,那照片上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孩,照片下面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的香蜡异常显眼。   沈琰转过头时,罗玉已经察觉到他的注意,放在腿上的双手捏了捏,面上略带伤感。神色恍惚,坐着的身子都有些颤抖。   余新平一直在关注着妻子的变化,心疼地看着妻子带着白手套的手,皱了皱眉,然后对妻子罗玉说:“房间柜子里还有些吃食,你去拿一些过来招待沈医生。”   见罗玉点头出门,沈琰连忙站了起来,刚想说不用麻烦,余新平已经开口,“沈医生,我有些事情想单独和你聊聊。”   沈琰这才明白男人是有意支开妻子,“好。”   余新平示意沈琰坐下,视线似有似无地落在房间角落的那张照片,“墙上挂着的照片里人是我的女儿,如果她还在世的话今年也有二十岁了。”   沈琰一惊,收回视线,对着面前的垂着头的男人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余新平摇摇头,两鬓夹着的白发在房间的灯光下尤为显眼。他的眼眶不自觉红了起来,抬起头看着墙上的照片,“没关系的,沈医生。十年前的事了,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早已经接受了她离开的事实。只是,我的妻子……”   余新平欲言又止,最后只沉重地叹了口气。   沈琰轻轻抬起双眸,对上男人的眼睛,仿佛在他眼底看见了一丝不甘和不知名的怨恨。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这些秘密都该被尊重。对于沈琰来说,每个有心理障碍问题的人,只有揭开心中的秘密才会有可能解救自己。通过余新平这番话,他隐约觉得罗玉的强迫症,极大可能与她女儿的死亡有关系。   两人静默了片刻,余新平再度抬起头来,满眼希冀地看着沈琰,“医生,我老婆这‘病’,是不是一定要接受心理治疗,才能完全治愈?”   沈琰拧着眉,“余先生,在还没有确切地下诊断之前,她还不需要任何心理治疗。也就是在心理医学上,还没有给予任何有价值的评估之前,她仅仅只是一个咨询者,而不是病人。”   余新平搓搓手,“我的意思是,如果一旦确诊为心理洁癖……”   “如果真的确诊,治疗一般主要是几种方式,心理治疗、药物治疗和物理治疗,当然还有脑部的手术治疗。不过,因为强迫症没有强制性的病变,所以最后一种我们暂时不支持。至于到底选择哪种方法,还看咨询者自身的意愿。”   男人一时变得安静,仿佛在思考他刚刚说的话,沈琰看了看他,最后还是真诚地建议道:“如果你妻子有意识的行为已经严重地影响了日常生活,我建议你们最好早点接受正规的心理咨询。”   话毕,余新平恍惚的目光从沈琰身上移开,落在房间的地板上,似自言自语地说着:“发现她有这个现象的时候,我就劝过她要去市里的大医院看看,她非不信,总是担心花钱花时间,一直就这样拖着,以至于现在病情才会越来越严重。”   两人聊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沈琰便提出告辞,急匆匆地往县政府赶去。      ☆、chapter 9 09   胜美和华雅的饭局就定在华雅旗下城东的一家中餐厅,一轮酒下来,两边的人基本都醉了。季从安不会喝酒,已经是公司上下没有人不知道的事情。初进公司,在第一次陪公司领导吃饭时,她硬着头皮蒙头喝了三杯酒后,当天晚上直接因为酒精过敏进了医院。   以至于后来,再有这样的饭局公司一般都不会安排她参加。即使不得不参加,总监黄颖都会尽量找人替她挡酒。幸好这一次,擅长交际的黄颖也在,所以坐在角落里的她根本就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期间华雅有几个年轻的员工过来和她敬酒,她都用自己悄悄倒上的白开水蒙混过关。后来,只象征性地随便吃了点菜,便一直坐在位置上。好不容易熬到饭局解散,她才搀着已经微醺的黄颖走出包厢。   拿下这次合同,胜美付出了很多的努力,黄颖比任何人都清楚。刚走出餐厅,她小步冲了出去,完全不顾形象地蹲在地上吐了起来。   季从安赶紧跟上她,从包包里拿了纸巾出来,一边将纸巾抽了几张给她,一边替她顺气,“总监,你还好吧?”   吐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黄颖,接过季从安的纸巾,随意地抹了一下嘴,僵硬的脸缓缓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你觉得我像很不好的样子吗?”   季从安听完,竟一时无言,拍着黄颖后背的手也慢了下来,她似乎有种感觉,黄颖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黄颖掀唇,从地上站了起来,淡淡地说:“人各有命,季从安谢谢你的关心。”   她说完这句话,便一摇一摆地踩着高跟鞋离开。季从安想要上前去扶她,却见黄颖背着朝着她摆摆手,“我自己可以回去,你也早点回去,拜拜。”   等到黄颖坐上计程车后,季从安才收回视线。一阵冷风拂过,她紧了紧身上的大衣,转过身时眉间处的皱痕加深。   她定了定神,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餐厅门口的男人,心中百转千折。她之前疑惑华雅和胜美合作的动机,是因为她确实非常地了解华雅。而她之所以了解华雅,却只是因为华雅是叶展飞父亲一手打下的江山。   她还是季家大小姐的时候,季氏和华雅有过无数次合作,每次叶展飞到季家和哥哥谈合作的时候,她都会坐在一边陪着。哥哥好几次都批评她,叶展飞却毫不在意,甚至对她的存在特别欢喜。   想到这些,季从安的心微微一颤。   叶展飞端详了她良久,轻启薄唇半天只发出一个音,“你……”   季从安努力地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说:“好巧。”   确实很巧,叶展飞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上一次的不欢而散,他以为再见会很难。和几个合作过的公司老总过来吃饭,他嫌包厢太闷随便找了个借口抽身出来抽支烟,刚走到门口便看见了她。   室外的冷风一阵接着一阵,几乎将她的长发吹乱,她也没有在意,任凭那些散发被吹到眼前。叶展飞见她脸色发白,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复杂,他微转过身看了一眼身后的餐厅,眉头微皱似乎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然后迈着大步向她走过去。   “我……”他顿了顿,薄唇抿了抿,“可以送你回去吗?”   季从安摇了摇头,“不可以。”   叶展飞的身体微微一震,“你一定要这样子吗?”   她咬紧牙齿,毫不犹豫地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而在她的身后,叶展飞站在原地,伸出去的手僵持在半空中,久久没有收回来。   季从安走得很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离开,许久之后,等她整个人坐进了计程车里,她才缓过气来。   车子在城市的街头飞驰,璀璨的灯光在车窗外一闪而过,她十分疲倦地瘫倒在座位上。闭上眼逼迫自己不再去胡思乱想,却又控制不住自己。   以前,她和叶展飞吵架闹别扭的时候,生气起来也像是这样从他身边跑开。可是无论她跑多远,叶展飞都会马上跟上她,在她眼泪掉下来的时候将她搂在怀里。那是他们感情最美好的时候,她在闹他在看。现在这段感情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她不会再为他流眼泪,而他也不会再毫无顾忌地追上来。   物是人非事事休,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季从安没让司机将她送进小区,直接在小区门口便下了车。她打算慢慢走回去,一个人冷静一会儿。   叶展飞就像是一颗扎进她皮肤里化脓的刺,不注意的时候没有感觉,但当注意到他的存在时,便会时不时地疼一下。   她深呼吸一口,抬头看着漫漫阴沉的天空。嘴角咧开,一抹苦涩的笑在脸上绽开,她庆幸那只是一颗刺,挑开了就会好的。这么想着,她沉闷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晚上没吃多少,路过超市的时候,季从安专门进去买了一些方便面。等她出来,一辆黑色的小车正好从小区门口驶过来。   她往前走了几步,一束明亮的灯光从远处稳稳地打在她的身上。片刻,灯光从她身上移开变暗,车子也在她的身后转了方向,驶入停车坪。   等车子发出两声锁车门的声音,她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了一眼。她忽然想起在超市里听到营业员讨论沈琰的那天,她正好也是站在楼下这个位置看着他的车子。她不禁笑了笑,那时候她对他其实是挺好奇的。   “季从安?”   温淡如水的声音,季从安想,这个世上唯有一个人能够与这样的声音相匹配。她直直地看过去,刚刚从车上下来,现在正朝着她走过来的人竟然是沈琰。路灯下,他挺直脊背,身上穿着一件黑色修身的长风衣,手里拖着一只小型的行李箱。她发现,无论什么时候,这个男人都能轻易吸引女人的视线。   等他走近,季从安礼貌地冲他笑说:“沈医生,你出差回来了?”   沈琰点点头,神色里难掩疲惫,却依旧挑了挑唇角,露出一贯温和的微笑,“嗯,你现在才下班?”   季从安耸耸肩,情绪变了变,有些落寞,“没有,晚上有个饭局,刚结束。”   沈琰抬起头看了她身后一眼,然后低下头问她:“你现在是要去接猫咪吗?”   季从安答应道:“是的。”   从他们住的这栋楼到宠物医院那条路暂时还没有安装路灯,一眼望过去漆黑一片。沈琰只淡淡地扫了一眼,便皱了皱眉,“我陪你一起过去吧。”   季从安愣了一下,忙摆手道:“不用了,沈医生,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你出差一定很累吧,赶紧回去休息。”   沈琰不急不缓地抬手,对着路灯看了一眼腕表,墨黑的双眸凝着她,“反正现在也已经很晚了,也不至于那一会儿,我先陪你过去。”   见他这么坚持,季从安也不再多言,没一会儿,两个人就自然而然地并肩走在一起。   孙怡见到两人齐齐出现在宠物医院门口,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最后还是季从安讪讪地笑上去推了推她的手,才回过神来。   她笑嘻嘻地看着沈琰,完全是□□裸的打量,“你好,我是从安的朋友,孙怡。前两天你来抱猫咪的时候,我们有见过面哦。”   “我记得你,没想到你们竟然是好朋友。”沈琰微微颔首,笑了笑。接着,他看了一眼季从安,然后对孙怡说:“你好,我是沈琰。”   在带着季从安去领猫咪的路上,孙怡一脸八卦地问季从安,“这次你还要告诉我,你们只是朋友吗?”   季从安伸手去跑已经冲到她脚下的猫咪,亲了亲,不紧不慢地说:“那你希望我说点什么,我和沈琰确实只是朋友。”   孙怡挑眉,“就算你们是朋友吧,老实说,你有没有想过和他进一步发展?我觉得沈琰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反正你也没有男朋友,不如就……”   “你乱说什么。”季从安一手抱着猫咪,一边跟着孙怡笑笑闹闹从里面出来。   沈琰站在门口正看着她,浅浅的笑。   孙怡用胳膊肘推了推季从安,还说了一句脏话,才评价道:“从安,这男人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好帅。”   关于这一点,季从安很早就意识到了。   抱着猫咪从宠物医院里出来,两个人进了电梯,沈琰才注意到季从安手里提着的方便面,他抬起头望向她,轻声问道:“晚上没吃饱吗?”   “哦。”季从安将装有方便面的手袋提了提,坦言,“晚上没吃多少,所以打算一会儿回去自己下面吃。”   话说完,季从安情不自禁地转头看旁边的人,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想到他刚出差回来,鬼使神差地问道:“沈医生,你吃过晚饭了吗?”   沈琰侧目,似笑非笑地说:“如果我说没有的话,你要请我吃面吗?”   季从安咋舌,沈琰见她一副愣愣的样子反而笑了出来,他用空出来的手摸摸自己的高挺的鼻子,叹口气说:“我在和你开玩笑的,嗯,不好笑吗?我怎么感觉自己的幽默感在你这里都没发挥好。”   话音未落,季从安已经忍俊不禁。虽然她实在是消化不了沈琰的玩笑,但是他这番话倒是成功地将她逗笑了,连带着一个晚上沉闷的心情都烟消云散。      ☆、chapter 10 10   一直到周五上班,季从安才想起约沈琰吃饭的事情。趁着午饭时间,跑到安全出口给他打电话。   电话只响了两声,那头便有人接了起来,“你好。”   温和动听的声音从冰冷的手机里传来,季从安微微一顿,“沈医生,我是季从安。”   片刻,他笑了两声,沉吟道:“我知道,手机有备注。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沈医生,那天和说的要请你吃饭的事情,你没忘吧?今天晚上,你有时间吗?一起吃顿饭吧。”   手机那头安静了片刻,接着有翻移动椅子的声音,不一会儿,沈琰轻声说道:“晚上可以,在哪里见?”   “六点府前广场见怎么样?”   府前广场是T市城西的商业中心,沈琰所工作的诊所便在府前广场办公楼上。所以,沈琰没加多想,便回答:“好,六点见。”   原本沈琰下午有两个预约,将第一个咨询者的资料全数完整地录入电脑后,助理小李正好走了进来,“沈医生,今天下午预约的罗玉女士已经过来了,现在安排在会客室里休息,你看是不是让她进来?”   沈琰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也顾不上歇口气,直接从抽屉里抽了一张信息卡给小李,吩咐道:“让她把基本信息填一下,然后带她进来。”   “好。”小李轻声答道,转身出去。   再进来的时候,身后多了一个女人,正是在南县跟沈琰做过咨询的罗玉。   “沈医生。”   沈琰微微颔首,和她打招呼,“你好,请坐。”   两人的椅子成直角摆放,沈琰稍稍侧转一些身子,正面相对罗玉。他坦然地看着她,与她保持良好的目光接触,柔声问道:“上次在南县义务咨询时,给了你一些建议,平时有注意吗?”   罗玉手上依旧戴着一双干净无瑕的白色手套,紧握在身前,“有,但是效果并不是很明显。”   “嗯。”沈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虽然大概了解了你的情况,但是还需要全面认识。你别紧张,就当作是普通朋友之间的聊天,我很希望能在某些方面给你提供帮助。”   罗玉点点头,再次将自己的情况一一说明。   等她说完,沈琰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轻问道:“不好意思,冒昧地问一下,有血缘关系的亲属之间,是否有出现过同样的情况?”   罗玉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   根据这些年丰富的工作经验和专业的心理学知识,沈琰已经可以判断她患上了心理洁癖。   洁癖,很大部分原因来自遗传,病人中有七成具有强迫性人格,这是洁癖的生理基础。如果按罗玉的说法,那么基本已经可以排除遗传这一诱发病因。   当然,除此以外,社会心理因素也是一种不可忽视的致病因素。在现实生活中,有一些人在外界的不良刺激下诱发洁癖,包括长期的心理紧张,如工作和生活环境的变换加重了责任,工作过分紧张,要求过分严格,或者处境不顺利,常担心发生意外等;除此以外,还有来自严重的心理创伤,如近亲死亡、突然惊吓、严重的意外事故、濒于灾难性的破产等。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在还没有确诊之前,都需要被纳入考虑的范围。   想到这里,沈琰坐着的身姿稍稍有些前倾,试图继续引导她,“这样的情况,最初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罗玉抿着双唇,和上一次一样,依旧没有作答。   “好,我们换个话题。”沈琰看出了端倪,只是并不好逼迫她,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比阳光还温暖的笑容,缓解她的紧张感。   等她冷静下来,他才问道:“这些年有在工作吗?”   罗玉摇摇头,“以前有过的,在南县的一家食品加工厂工作。只是后来得了这样的‘病’以后,便不再工作了。”   “嗯,那你在食品加工厂上班的时候,那时的工作氛围如何?会不会觉得工作压力大?”   “还好,虽然工资不多,但是工作还是很愉快的。”罗玉以实相告,对于这些问题,有些疑惑,“不过,沈医生你问这些事情和我的‘病’有什么关系吗?”   沈琰笑笑,“我们就随便聊聊,别紧张。”   与国内的情况不一样,在欧洲或美国,通常一次的心理咨询时间是50分钟,整整比国内要少上半个小时。在国外这几年,沈琰也养成了习惯,在较短的时间里给咨询者一次轻松愉快的交流。   沈琰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便给罗玉做了个总结,告诉她这次咨询都谈了什么,并且告诉她可以用最后几分钟的时间提问。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沈琰看罗玉准备离开,才将资料整理好,“这几天,我会针对你的情况做出初步的评估和诊断,以后每周过来一次,通过几次会谈再确立治疗目标,并在概念化的基础上形成一套治疗计划。”   “每周?”罗玉微微皱了皱眉,“需要多久的时间?”   沈琰送她出门,耐心地和她解释道:“这不好说,也许要花费三个月到一年的时间,甚至更久。”   罗玉停下步子,想了想,“好,谢谢你,沈医生。”   沈琰也停了下来,微微颔首,“不客气。”   等罗玉和她的丈夫结伴离开后,沈琰才转身进茶水间倒咖啡。周斌已经在那里,见他进来,侧身站到一边和他搭话,“刚刚那个咨询者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南县。”沈琰轻声回答,一边给自己的杯子倒上咖啡,一边说道:“义诊的时候,有来做过咨询的。”   周斌想了想,似乎有些印象,一时口快脱口而出:“什么情况?”   沈琰在周斌旁边的位置站着,抿了一口热咖啡,才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是第一天做心理咨询这份工作吗?”   私下谈论咨询者的隐私问题,是心理咨询师最大的忌讳。   周斌耸耸肩,“今天下班后有没有安排,要不要一起出去喝一杯?”   原本微垂着脸的沈琰,一下子抬起头来,黝黑的双眸神色清亮。不知为何心情好了起来,嘴角微微弯着,说话的语气都温柔了几分,“今晚约了人一起吃饭。”   看他这样,周斌挑了挑眉,颇有些意外,“女人?”   沈琰问道:“你怎么知道?”   周斌也就胡乱一猜,没想到误打误撞还让他蒙对了。顿时联想到去南县出差时,沈琰独自看着手机笑的一幕。   “唉,上次在南县给你发信息的那位?”   沈琰云淡风轻地瞥了周斌一眼,端着自己杯子朝着门外走去。等周斌回过神来,只听见沈琰说:“我准备下班了。”   楼下,余新平陪着罗玉出了办公楼,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公交站走去。   刚走过府前广场,余新平突然踯躅不前,双目直勾勾地看着一处地方,面色微有些凝重,连妻子罗玉和他说话都没听见。   罗玉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时才发现丈夫已经落在自己身后,她倒回去,推了推他的身子,“怎么了?在看什么呢?”   在罗玉视线扫过人群时,余新平回过神来,挽着妻子的肩,“没看什么,一时眼花认错人了,快走吧,再晚点就没公车坐了。”   “嗯。”罗玉也没多想,跟着丈夫继续往前走。   余新平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广场上那抹白色的身影,原本就布满褶皱的眉间皱痕加深,几乎拧成一个川字。   ***   季从安下班后,提前了半个小时过来,原以为是下班高峰期路上最起码得堵上二十来分钟,没想到今天运气出奇的好,不仅没遇上车流司机师傅还开得特别快。她下车后,闲来无事一个人在广场周围走了两圈,最后实在是耐不住寒,找了间咖啡店点了杯热饮坐了下来。   沈琰将最后一点工作处理完,正好六点钟。他和助理打过招呼,便下班了。走到楼下,看着广场前来往的行人,才想起要给季从安打电话。   “喂,你到了吗?”   “沈医生,我现在在府前广场前的一家咖啡厅。”季从安左右张望了一下,打算找了一下标志性的事物,“嗯,需要我出去找你吗?”   “咖啡厅?”沈琰往外走了几步,大致地扫了一圈广场周围的店面。不经意地一个回头,恰好搜寻到季从安的身影。   她坐的位置正好是临窗,一手摩挲着马克杯的手柄,一手拿着手机。低垂着头,长发松松散散,正好遮住她的脸颊。   沈琰握着手机紧紧地看了一会儿,微微抬高唇角,轻吐:“我好像看到你了。”   说着,他向她走了过去,立身站在橱窗外,确定是她,笑道:“你看窗外。”   季从安下意识地侧过头,沈琰这时已经将手机挂了,放回口袋里。橱窗外,他清俊的脸上牵起一抹浅浅的近乎完美的微笑,双眸微微半眯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季从安只微微一愣,便也收起手机,朝着他笑笑。   片刻,他修长的手弯曲着在玻璃窗上轻轻地敲了两下,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出来。      ☆、chapter 11 11   季从安结了账出去,沈琰正在给一对年轻情侣指路。她也不打扰,就站在一旁等着。隐约听见他们提起市博物馆,片刻,在给别人指路的沈琰忽然转过头来看她。   她不明就里,“怎么了?”   沈琰白皙的脸上多了一抹红色,有些不确定地问:“市博物馆已经不在城东了吗?”   季从安顿了一下,才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点点头,“对,前几年城市规划,将市博物馆迁到了城西这边。”   等她替沈琰给那对情侣指完路以后,沈琰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习惯性地摸着自己鼻子,“我差点指错路了。”   季从安微微一笑,将脸侧向他,“沈医生,你出国很多年吧?”   沈琰在心里算了一下,低声应道:“嗯,有八年了。出国这些年,T城的变化很大,都有些不适应了。”   季从安沉默了一下没说话,他离开了八年,而自己只离开了两年,便觉得这个城市陌生得不能再陌生了。   没有察觉到她的走神,沈琰闲适地侧了个身,说:“不好意思,下班有点晚,你在这里等了很久了吧?”   他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睁开之前轻闭着的眼睛,望向沈琰,轻笑道:“没有,我也刚到。”   考虑到沈琰是南方人,季从安本来打算请他去南方菜馆。可T城毕竟是一座北方城市,在这里即使吃到正宗的南方菜也少了些味道。所以,最后决定请他去吃西餐,既显得大方又不失礼。   吃完饭后,两人从餐厅出来,外面又开始下雪了。在去取车的路上,正好看见江边放着烟花,江畔上围了许多人,十分热闹。   季从安脚步一顿,诧异地问道:“今天是什么节日?”   沈琰抬头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轻声答道:“腊月23,小年。”   晚上的风有些大,季从安裹紧了身上的大衣,自顾自地呢喃了一句:“小年?今天应该吃饺子的。”   沈琰低头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的神情微有些落寞,“饺子?”   季从安有几秒缄默,然后默默地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眼角的余光瞄到大步跟上来的沈琰,情不自禁地说道:“小时候,每年的今天,家里都会在灶王像前的桌案上供放糖果,一大早,爸爸会在书房里写春联,妈妈会清扫房间。而我,会在大人们没注意时跑到案桌前偷吃糖果。”   讲到这里,季从安的嘴角自然而然地弯着。沈琰只看了一眼,便被她由心底散发出来的喜悦感染了。仿佛能够身临其境一般,看到她偷吃糖果的模样。   “晚上的时候,一家人围坐在客厅里包饺子。后来,好长的一段时间,我都以为小年的这一天是一定要吃饺子的。”   季从安说着,人已经走上了江畔。她扶着安全护栏看着天空中还在盛开的烟火,忽然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爸爸去世以后,我才明白,其实,也并不是每个家庭都这样。”   沈琰一怔,落后她一步没有再往前走,低着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   见他专注地看着自己,那双黑眸里隐隐透露出来的怜惜让季从安‘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沈医生,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她脸上的笑容明明很灿烂,嘴角的弧度那么地完美到位,可是却让他觉得心疼。   沈琰眸光一暗,细细地望着眼前女人安静淡然的眉目,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我?”   季从安指着自己,想了想,转过身继续将双手搭在扶手上。平静下来,她想到了那天黄颖说的话,觉得特别适合自己,便借过来用,“你觉得我像很不好的样子吗?”   爸爸去世以后,家里只剩下了她和妈妈,那两年家里一下子冷清了不少。每到小年的这天,妈妈嫌麻烦便没有再包过饺子。   后来呢?   后来妈妈改嫁,她被爷爷接过去和叔叔一家一起生活,一年365天家里的餐桌上摆放的都是大鱼大肉。小年吃饺子这个习惯,也渐渐地被淡忘了。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微微地向一旁偏去,正好与沈琰的四目相对。他的眸光一片清明,又像是充满了许多复杂的情绪令人难以捉摸。   她今天好像有些多话了,这两年离开T城一个人在C市生活,她都不从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去的那些事情。今晚,偏偏在这个男人面前,失了口。季从安随意地扯了扯嘴角,“沈医生,我们回去吧。”   沈琰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只点点头,“好。”   回到家里,沈琰换了一身衣服,便在书房里开始忙起了工作。今天和平常一样,他将一天的工作记录在档。然后查看了邮箱,将邮件一一挑了出来回复。   最后,打开网页浏览今天的新闻,从国外新闻看到国内新闻,一边看着一边品着红酒,这大概算是他一天之中的休闲时光。看完他随手将网页关了,仰躺在椅子上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眼睛。   短暂地休息了五分钟,他伸手将桌上的高脚杯拿起来,抵在唇边却发现杯子已经空了。放下杯子,起身出了书房径直地往厨房走去。他打开冰箱,拿了一瓶饮用水,视线无意落在冰箱里摆放着的一盒速冻饺子上。   沈琰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买过这个,下意识地伸手将饺子从冰箱里拿出来,看了一下保质期,还有六个月。   沈琰突然一愣,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中的东西。下一秒,他眉头微皱,一张秀丽明净的脸浮现在脑海里。   连带着,他想起她用那样低落的语气说着那句“今天应该吃饺子”的话。饺子于他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食物,而对于她,也许是一段极其美好而珍贵的回忆。   他站在冰箱前,踌躇许久,最后还是将冷冻饺子拿了出来,开火,烧水,一切动作干净利落。   今晚,他明明只喝了一杯红酒,却觉得自己已经醉了。冲动之下,他将煮好的饺子盛在碟子里端出家门。   沈琰从电梯里出来,站在12楼的楼层中间,看着面前不远的紧闭的房门,发现胸口泛着连自己都有些意外的紧张感,让他举步维艰。   微微一愣,沈琰决定不再上前而是转过身,准备离开。   “沈医生?”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那扇房门被人打开,季从安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提着垃圾袋,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听见她在叫自己,沈琰眼神有些慌乱,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半转过身来,神态温和,嘴角微微上扬,风轻云淡地说:“我煮了些饺子,你要不要一起吃?”   季从安站在门外,静默了半响,目光从他的脸慢慢地移到了他手上端着的饺子。一种异样的情绪在周身蔓延开来,鼻子忽然酸了起来,努力地眨了眨眼睛才止住那一阵打心眼里突如其来的酸涩。   她擤了擤鼻子,“饺子?”   沈琰点点头,唇角边慢慢弥漫开来的笑意特别温暖随和,让季从安觉得他并没有其他意思,只不过是凑巧而已。   两人对视了许久,最后,季从安还是请沈琰进了家。   坐在餐桌上,看着面前摆放的饺子,季从安心情略微沉郁。在沈琰的注视下,她默默地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吃进嘴里。   可能是太久没有吃过饺子了,那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让她很想哭,悲伤的情绪一下子萦绕心间,挥之不去。季从安恍恍惚惚地将饺子咀嚼完,用力地吸了口气,才勉强将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收了回去。   沈琰看看她,目光变得复杂,“你,还好吗?”   她不好,很不好。这些味道,让她陷入那些难过的回忆里。突然,她将身下的椅子移开,站了起来,匆匆丢下了一句:“对不起。”   说完这句话,季从安逃似得从餐桌离开,直接躲进了卧室。   她反手将门紧紧地关着,整个人抵在门后。   对于刚刚季从安的行为,沈琰颇有些诧异,还未回过神来,只一直抿着嘴角。房间里一时变得极其的安静,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他什么也听不到。   半响,沈琰起身走到卧室的门口,扶着门框,心中浮起一丝深深的愧疚感。他的本意原是想安慰她,却没想到反而让她更加的悲伤。被人藏在心中的创伤,都不愿轻易对外人揭开来。他是心理咨询师,应该更加懂得这个道理。   沈琰在那杵了一会儿,微拧着眉头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门后的季从安的气息微微一窒,身体依然紧紧地绷着。   他沉默了片刻,又不急不缓地说:“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要学会去接受,别因为那些痛苦遮盖了所有美好的期待与念想。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你怕是一点也听不进去的。季从安,请努力让自己的心灵轻快一些,微笑比流泪更容易。”   听到这里,季从安抵着房门的身体再也坚持不住,顺着房门缓缓地滑在了地上。她抱着自己的双膝坐着,将头埋在双膝里,耳边是男人温润而沉着的声音,字字句句敲打在她的心尖上。   沈琰说了很多,卧室里的人一句话也没有回应,他等了等,收回扶着门框的手,轻声说道:“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晚安。”   直到听到外面房门关上的声音,季从安一直憋着的泪水,才肆无忌惮地宣泄出来。这是第二次,她在沈琰的面前红了双眼。      ☆、chapter 12 12   腊月二十八,沈琰结束了工作,开始为期十天的年假。沈琰订的是第二天从T城飞往B市的早班机,回国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一直都在T城,趁着这次年假,沈琰决定回一趟B市家里。   南方不比北方,冬天虽然没有瓢泼的大雪,但是空气里的湿冷慑人骨血。沈琰将上衣的拉链拉上去,才推着行李走出机场。   刚出机场,便看见等在车旁的妈妈和吴叔。沈琰的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B市人,经人介绍谈恋爱,然后结婚生下沈琰。看似幸福美满的家庭,却在后来的生活中,夫妻感情渐渐磨损的一干二净。在沈琰高考过后,两人心平气和地选择了离婚。再后来,沈妈妈认识了吴叔,也就是沈琰现在的继父,两人在一起许多年,直到沈琰出国留学才决定结婚。   沈妈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脸怨气地看着他。吴叔倒是主动走了过来替他拿了些行李,压着声音提醒他,“等会儿说话注意点,你妈妈最近火气有点大。”   沈琰轻笑着,对吴叔点点头,然后走向妈妈,双手一伸便将沈妈妈揽进自己的怀里,哄道:“妈,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   沈妈妈眼睛顿时红了起来,将人往外推了推,“你还知道我是你妈妈,还知道回来?回国这么久也没想过回家看看,你干脆直接呆在国外不要回来了。”   沈琰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妈妈松开,看着她说:“那我等会儿买张机票飞回去吧,其实国外的生活也挺不错的。”   听他这么说,沈妈妈横眉竖眼,“你敢!”   沈妈妈的嘴硬心软让沈琰忍俊不禁,这时已经替他放好行李的吴叔走了过来,搂着沈妈妈的肩膀,安慰道:“你呀,天天念叨着要孩子回来,现在孩子回来了,你又要人家回去。等下孩子真的回去了,伤心难过的还不是你。”   见沈琰一脸赞同地点点头,沈妈妈瞪了他一眼,别过脸去,“谁伤心了,我才不为了这个没良心的臭小子伤心。”   沈琰也知道沈妈妈是个嘴硬心软的主,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真诚地看着她说:“妈,我坐了一早上的飞机,肚子还空着的。我现在就特想吃您做的红烧肉。”   果然,沈妈妈这下没再和他计较,而是赶紧将车门拉开,“快上车,回家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沈琰立马点头跟着沈妈妈上了后座,吴叔看着母子二人,摇摇头失笑,最后在沈妈妈的催促下也赶紧坐到前面去开车。   回到家里,沈妈妈决定亲自下厨准备午饭,不让他们两个大男人帮忙。沈琰站在厨房外看了一会儿,见沈妈妈态度坚决,才转身去书房陪吴叔下棋。   一人执白子,一人执黑子。沈琰将白子放在棋盘上,抬起头看着已经一头白发的吴叔,问道:“吴叔,你和妈妈的身体还好吧?”   “好着呢”   吴叔下了一颗黑棋,那慈祥的双眸对上沈琰,笑了笑,“就是你妈妈,这几年想你想得紧,夜里也少睡眠,白天的时候总是和我说梦见你回来了。前些年没退休的时候还好,现在退休在家里空闲时间多,逢年过节的看见人家家里热热闹闹的,心里就堵得慌。有时候还一个人偷偷地坐在你房间里,看着你在家时用的那些东西,泪水就不停地掉。”   说道这里,吴叔脸上的笑也收了起来,微微拧着眉头说:“她以为我不知道,每次你打电话回来,她还嘴硬不想接,其实心里比谁都想着你。”   沈琰心里一阵酸涩,对妈妈的愧疚也加深了一分。想起前年春节,妈妈和继父一声不吭地飞到海德堡,那几天他为工作上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抽空到机场将两人接到,虽然没有说什么重话,但是说话的语气肯定是不好的。以至于本来打算多停留几天的两人,早早就把回国的机票订好。   不用想,妈妈当时一定很伤心。沈琰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执着棋子的手,微微颤抖。   吴叔看了他一眼,伸手拍拍沈琰的肩膀,叹了口气说:“孩子,有时间的话多回来陪陪你妈妈。为人父母,年老时最大的心愿自然是儿孙绕膝。”   沈琰点头,“好。”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沈琰在国外的生活,沈琰的棋艺不错,陪着吴叔下了几盘棋,直到沈妈妈过来催促两人吃饭,吴叔才意犹未尽地收起棋盘。   吃过午饭,沈琰回到房间里收拾行李,睡了个午觉。下午沈妈妈约了朋友出门打麻将,吴叔看沈琰一个人在家,便提议带他到小区里公园转一转。   午后的阳光特别温暖,公园里出来散步的人很多。开始的时候,吴叔还热切地带着沈琰逛了一会儿,没多久便被几个老朋友唤过去喝茶聊天。沈琰看时间还早,不急着回去便自己一个人在小区周围逛一逛。   下午出门没有带手机,等他回到家里,才发现手机里躺着五六个未接电话。翻了翻,都是以前的高中同学。沈琰并不急着给他们回电话,而是打开电脑登陆□□。果不其然,高中同学那个群的头像闪个不停,还有个别同学发来的私信。   沈琰点开,他花了一点时间,拉着鼠标将群消息看了一遍,给刚才给他打电话和发私信的同学单独回复过去。然后起身去厨房,等他给自己倒了杯水进来,群里已经有人在艾特他。   他没有在群里回信息的习惯,便将艾特他的罗亮单独拉了一个聊天框出来,“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他将信息编辑出去不久,那边立马回道:“下午我妈和你妈在一起打麻将,听你妈说的。你回来了竟然也不通知一声,太不够兄弟了。”   高中时两个人是同一个班的同学,后来沈妈妈和吴叔在一起后,便搬来了罗亮家住的这个小区,关系比其他人要好上许多。下班回到家里听自己母亲说道,才知道出国八年的沈琰回了B市。罗亮二话不说就在群里分享了这个消息,效果与预期想象得一样,群里一下子就沸腾起来。   沈琰对着电脑笑了笑,“今天早上刚回来,还没来得及说。”   对于他这个回答,罗亮显然很不满意,回了一个生气的表情,然后不久又发来一串消息,“明天晚上我们高三那个班在乐巢酒吧有个聚会,你一起过来吧,那么多年没见。对啦,苏荷也会来,可别说哥们没事先告诉你。”   苏荷,看到这个名字,沈琰愣了一下。出国这些年,有了新的朋友,新的朋友圈,他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他背靠在椅子上,原本清亮透明的眸光瞬间变得暗沉。   他沉默了几秒,放在键盘上的双手,才敲了起来,“我再看看吧。”   “不能看看而已,一定要来,你都不知道听说你回来了,那些女同学有多开心,现在群里炸起来了就是最好的证明。就这样决定了,明天晚上八点乐巢不见不散。我先下了,还有年假之前的最后一个加班。”罗亮的头像在回他消息以后突然暗了下来,应该是下线了。   沈琰也没再关注群里的消息,直接关了□□,合上笔记本电脑。就在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一个陌生电话,等手机响了两声后,他才清了清嗓子接起来,“你好,我是沈琰。”   他平淡无波的声音过后,手机里顿时一阵静默。在沈琰几乎以为是骚扰电话准备挂断时,那边才犹犹豫豫地传来一个女声,“沈琰,我是苏荷,你还记得我吗?”   没想到会接到她的电话,沈琰怔了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拿着手机走到窗前,答道:“嗯,记得。”   电话那边,苏荷轻轻地呼了口气,轻笑说道:“听他们说,你回来了?”   “对,刚好有几天年假。”沈琰抬头望着窗外,天色越来越暗,许多人家家里已经亮起了灯,灯光璀璨而温暖。   苏荷的声音有些小,“这些年,你还好吗?”   没有半点犹豫,沈琰扯了扯嘴角,直接回答:“不错,你呢?”   苏荷笑笑,“我也很好。”   两人都沉默了一阵,在一声重重的叹息声过后,苏荷又问道:“明天晚上的同学聚会,你会去吗?”   窗前的沈琰垂下眼帘,轻轻淡淡地说:“有时间的话,我会过去的。”   每个人都会有一段过去,苏荷就是沈琰那段过去的女主角。他们的关系,用一句话来说形容,高中三年的同学加上大学两年的异地恋情侣。   过去的苏荷,性格乖张,沈琰的性子温和,这样极与极的两个人凑在一起,他们关系却处得很好。也许是因为在苏荷身上看到了自己没有的东西,沈琰对她总是比别人要多一份好感。所以后来,才会那么顺利地从同学关系发展成恋人关系。   恋爱那段日子,不能否认,苏荷确实给沈琰带来许多的欢乐和甜蜜,甚至还有些许对未来的期待。只是谁也没想到,随着日子的推移,由于异地的不安感让苏荷的性子越加的骄纵,那个他一直很欣赏的东西一下子成了他生活中的烦恼。   他努力地去调和两人的关系,却也只有他一个人在努力。在大三那年,苏荷喜欢上了她学校里的一个男生,据说是个体育生,比起沈琰,那个男生阳光开朗的性格更加地适合苏荷。当然这也只是苏荷个人的说法,不过,沈琰接受了这个说法。   这么多年过去了,就像曾经选择心平气和地分手,今天他对苏荷同样没有任何一丝埋怨与不甘。曾经,他是有喜欢过苏荷的;现在,那种纯洁朴素的爱恋已经顺其自然地成为了他过去的一部分记忆。   和苏荷结束了通话,沈琰收了手机,一脸淡然。      ☆、chapter 13 大年三十这天,小区楼下停着一辆玛莎拉蒂,季从安从超市出来,只看了一眼车牌号,便走不动路。天空阴沉沉的,寒冷的风吹乱了她披散在肩头的长发。   那辆玛莎拉蒂的主人发现了她,车窗徐徐降落,一张冷漠生硬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刹那间,她忍不住一个激灵,后退半步。   车子里坐的是刚大婚不久的季长风,那个曾经宠爱着她后来对她失望透顶的哥哥。兄妹多年,在他递来一个眼神时,她便读懂了他的意思。   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季长风的司机识趣地从车上下去,退到很远的地方。   等车子里只剩下两人,副驾驶上的季长风才缓缓地睁开半闭着的双眼,沉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低着头,嘴唇被咬得发白,“十月底。”   “今天是除夕。”   没来由的一句话,季从安放在腿上的双手,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我知道。”   透过后视镜,季长风盯着她看,一字一句淡漠地说着:“元宵节,是爷爷的生日,你还知道吗?”   “我…”   她知道,季从安手指微微颤抖,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脸色在霎那间苍白起来,毫无血色。爷爷八十岁生日那天的场景,如今还历历在目。哥哥满身的血,爷爷一病不起,在她的脑海里幻化成一帧一帧的画面。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其实只是一直在逃避。   她想着,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副驾驶的男人,男人脸上的表情让她无法琢磨。   季长风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两年过去了,他不知道自己对这个妹妹,是怨恨多一点,还是疼爱多一点。曾经想过要把她捧在掌心里疼爱,后来恨她做出了那些荒唐事,现在看着满心满眼自责的她,他心里又不自觉地充斥着淡淡的酸涩。   一阵沉默之后,他微微皱眉,用极淡的语气说:“那天,跟我回去看看他。”   她愣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猛地直视着镜子里的那双眼睛,嘴唇抖动了片刻,“哥,我还能回去吗?”   季长风脸一僵,声音沉沉,“我让你回去。”   她心里一紧,眼睛酸涩了起来,深怕泪水会掉下来,一直不停地用力呼吸着,扯了一个很难看的笑,“你让我回去的是季家老宅,还是我的家?”   季长风的脸色变得越加的严肃起来,像是再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看着她。许久,他面无表情地回答:“季家老宅。”   他说得没错,她已经被季家逐出家门,对于她而言那个‘家’只是季家老宅而已。   她只觉得周身的空气一阵冰凉,冰凉透骨,生涩艰难地摇了摇头,“爷爷不会愿意见我的,叔叔……”   提到叔叔,她顿了一下,面容惨淡,伸手推开车门准备走出去。   车子里季长风依旧神色凝重,眼睛微微眯起,转过身来对她说:“两年时间还不够吗?”   季从安握着门把的手颤了颤,“哥,你知道这不是时间多少的问题。我知道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都不可能相信我的话。你有你的原则,我有我的坚持。”   她深深地呼吸,“哥,对不起。”   无动于衷,季长风抬高了声音,掷地有声,“那天我让司机来接你。”   ***   除夕的中午饭沈琰是陪着妈妈和吴叔一起吃的,晚上要去爸爸家。   沈琰的爸爸在和他妈妈离婚之后不久,便有了新的家庭。这些年,沈琰虽然没有怪过父亲,相比于母亲,他确实很少与父亲联系。为此,沈父一直觉得是自己亏欠了儿子。面对沈琰时,说话做事总是小心翼翼。   沈琰过去的时候,沈父已经让妻子准备饭菜,自己则将珍藏了有些年头的酒拿了出来。菜还没有上齐,他便已经和沈琰对饮起来。   等妻子将所有的菜都端上了桌,在他旁边坐下,沈父才放下手里的酒杯,开口问沈琰:“你这次回来打算呆多久?”   “十天的年假,还有一个星期。”   他刚回答,连一直沉默的继母都有些诧异,忍不住问道:“这么点时间,怎么不多待几天?你爸爸还打算过几天约你一起去城郊钓鱼。”   继母是一个温柔娴熟的女人,做任何事情都懂得分寸,在沈琰看来,她确实比妈妈更适合爸爸。她不会刻意讨好他,但对他确实是好的。   沈琰摇摇头,说话的时候看向沈父,“我刚在T城就职,有十天的年假已经很好了。”   “真的打算在T城发展?”沈父皱了皱眉,看向沈琰,委婉地说:“其实在B市工作也挺好的,你那几个高中同学不都留在了这里?”   沈琰不慌不忙地回答:“爸,我有自己的打算。”   沈父自知儿子的性格和自己很像,决定了的事情再难也会做下去,沈琰的这个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说:“我也不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肯回来,罢了罢了,连你妈妈都劝不动你,我的话更是不可能。”   说着,沈父垂着头,又端起放在自己手边的白酒,准备给自己空着的杯子满上。   沈琰眼明手快,伸手握住了父亲的手,制止他接下来的动作。皱了皱眉,“爸,别喝太多,对你身体不好。”   沈父握着酒瓶的手抖了抖,眼睛微微泛着红,“你好几年没回来了,爸今天开心,让我多喝两杯。”   沈琰一时沉默,不知该说什么,握着沈父的手松了开来,转而拿起桌上的筷子夹了一些菜放在父亲的碗里。他突然有些怀疑,自己留在T城的选择到底是不是最正确的。   从爸爸家出来,已经十一点了。沈琰拦了辆计程车,还是决定到乐巢去看一看。   沈琰到达乐巢时,罗亮已经带着他们那帮高中同学嗨了一轮。他还没有走过去,就有同学认出了他,上前将他拉了过去,“同学们,你们看,这是谁?咱们班当年的班草,沈琰。”   话落,围坐在沙发的同学都将目光投了过来,纷纷和他打招呼,甚至有个女同学直接从人群中站起来说道:“沈琰,我今天可是特意为你而来的,你怎么才来?”   沈琰礼貌地笑笑,“不好意思。”   “一句‘不好意思’就想打发我们呀,那可不行,按老规矩,来晚了可要罚酒三杯。”   在几个男同学开始起哄沈琰罚酒时,从舞池里跳舞回来罗亮,直接从那个同学手里揽过沈琰的肩,打趣道:“沈琰,你小子出个国回来又变帅了不少啊。”   然后在沈琰瞪了他一眼后,转头对其他人说:“你们可不许欺负沈琰,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他请来的。”   几个人又逗了几句,罗亮提议开个包厢,二十几个人便浩浩荡荡地杀进了包厢。沈琰挑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刚坐下罗亮便挤了过来,坐在他旁边,端了一杯酒给他,“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在沈父那里喝了些酒,沈琰本就有些晕,便只端着酒,“从我爸那里过来的。”   “上次在网上听你说要回国发展,我还以为是开玩笑的。”罗亮翘着二郎腿,一手搭在沈琰背后的沙发,时不时地喝上一口酒,“对了,苏荷昨天向我问了你的手机号码,我给她了。”   沈琰并不接话,只淡漠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杯。   “唉,要不是她都结婚了,我还真怕你们两个会再天雷勾动地火,来个轰轰烈烈的破镜重圆。”罗亮一边笑嘻嘻的说着,一边偷偷地打量沈琰的表情。   当初沈琰和苏荷交往,并没有多少人知道。那时罗亮对此还是喜闻乐见的,毕竟男才女貌还都是自己的朋友,可是没想到后来苏荷会喜欢上别人。他们分手的时候,对外皆称是性格不合,只有罗亮一个人知道内情,他一边同情沈琰,一边又不能责怪苏荷,夹在两人中间实在为难。   沈琰淡淡地瞄了他一眼,正色道:“你想多了。”   话落,包厢的门被人推开,一个化着淡妆的女子从外面走了进来。角落里,罗亮用胳膊肘推了推沈琰,压着声音说道:“苏荷来了。”   沈琰下意识地抬头,正好撞上苏荷投来的目光,短暂的凝视,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电影里久别重逢的昔日恋人,应该都没有他们这份从容。   因为去洗手间补妆,所以苏荷这才姗姗而来。这些年,对沈琰,她一直怀有歉疚。当苏荷轻轻地朝着角落走来,罗亮已经识趣地起身到其他同学那里。   苏荷在刚刚罗亮的位置坐下,偏过头看着沈琰,“什么时候过来的?”   沈琰看了她一眼,“刚刚。”   苏荷微微一笑,笑容有些苦涩,“我还以为今晚你不会来了。”   沈琰也轻轻扯了嘴角,在今晚来这里之前,很难想象竟有一天他们会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   他脸上纯粹的笑容,让苏荷心里一抽,她给自己倒了杯酒,壮胆似得喝得干净,才开口问道:“沈琰,这些年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你还恨我吗?”   沈琰一怔,片刻,摇着头说:“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   被人劈腿这样的事情,放在谁的身上都不好受,即使是沈琰也一样。那时候他心里困惑最多是这段感情是否还有坚持的必要,而不是苏荷对自己的伤害有多大。   终于得到了她一直想要的答案,那么多年过去,苏荷终于释怀了,平静过后,心里却忽然有那么一丝的不甘。毕竟,现在的沈琰变得越来越优秀,而自己却已经嫁作他人妇。她端起桌上的酒,有意无意地开始喝了起来。   沈琰陪着众人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向罗亮告辞。罗亮摇摇头,表示不赞同,伸手握成拳锤了沈琰一拳,“不行,你不可以走啊,你可是今晚的主角。”   “改天再约,你们玩得开心。”   说着,他从沙发座起来,准备离开。   手却被人从后面握住,接着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沈琰。”   是已经喝醉了的苏荷,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固执地握着他的手不放。她这一叫,周围的人都转过头来关注他们这边。碍于两人的关系,大家都默契地选择袖手旁观。   只有罗亮赶紧上前去搀扶苏荷,一边将她往自己身上揽,一边将她的手从沈琰的手上掰开,“苏荷,放手,你醉了。”   苏荷确实是醉了,兴奋地松开了沈琰,对着众人比了个三,“我没有醉,我还能喝。罗亮,你信不信我现在还能和你拼上三杯。”   沈琰顺势抽出自己的手,皱着眉睨了一眼闹腾的苏荷,最后叹了口气对罗亮说:“我先走了。”      ☆、chapter 14 14   沈琰沿着街灯一路往前走,冷风吹得他两边脸颊微僵,扯了扯嘴角便能感觉到一丝轻微的疼痛。街上大大小小的店铺前都是张灯结彩,到处都挂着喜庆的对联。在国外这八年,很久没有体验这样浓郁的年味。   今天一整天,仿佛过了很久。和苏荷交往的第一年,两人在各自家里吃完年夜饭便偷偷跑了出来。牵着手绕着B市的大街小巷,毫无目的地散着步,情到深处,她拉着他跑到街灯找不到的地方,大胆地亲吻他。   他在一棵树下停下脚步,那是他和苏荷曾经接吻的地方。刚分手那两年,寒暑假放假回家,他每次都避免往这条路走,因为害怕会触景伤情。   现在,他就站在这棵树下,内心却出奇的平静。时间真的会改变着一些人,同时也会渐渐地平淡一些感情。   他嘴角抽了抽,无声地笑了笑,抬脚往前面中心广场的方向走去,没走多远,放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新年到,千言万语浓缩为一句新年快乐,祝福声声交响成一个吉祥如意,短信频频祝愿你一世喜乐平安。”   这是一条来自季从安的群发拜年短信。   沈琰拿着手机,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这抹笑容很浅很微妙,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手指轻轻一动,便将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才接通,他的声音立马响了起来,“春节快乐。”   清清淡淡的四个字,从他的嘴里出来,却十分地动听。   在卧室的躺椅上坐着的季从安,还颇有些惊讶,“沈医生,你也快乐。这两天没在小区看见你,你回老家了吗?”   他低声嗯了一声,“对,昨天的早班机。”   季从安一边听着,一边伸手拦住一直在她周围闲逛的猫咪,手腕一用力将它揽在自己的身上,“原来是这样。”   电话里除了女子的说话声,再没有任何声音,氛围极其安静。沈琰转头看着自己周围三三两两团聚在一起的人,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讲电话,“你现在是在家吗?”   “对,刚陪着猫咪从外面散步回来,沈医生那边似乎很热闹。”她眉宇间凝结着一丝愁绪,微凉的手摸摸猫咪温顺的毛发,被猫咪躲了开来。   “嗯,和朋友出来聚一聚,现在在外面,零点时广场上似乎有烟花表演。”   “是吗?一定很好看。”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点期盼,沈琰闻言不由得说道:“T城应该也会有的。”   大概是没有的,季从安刚想回答他,窗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她回过头去,已经有烟花冲上了天,窗外的世界一片通明。   她将怀里的猫咪放下,起身走出卧室,一个人倚立在阳台上。   天空中的烟火璀璨明亮,色彩斑斓,画出一个又一个美丽的图案。季从安几乎看出了神,耳畔还有沈琰低低的呼吸声,在这寒冷的天里,心底处一阵暖意涌过,接着是那莫名其妙的悸动,她神情微动,唤了一声:“沈医生。”   沈琰温和有礼的声音应答道:“嗯,我在。”   “谢谢你。谢谢你那天送来的饺子,谢谢那些安慰我说的话。”   还有,谢谢你,在另一个城市里陪着我看烟火。   最后一句,季从安没有说出来。   以前有许多人对她好,只是后来那些人都一个一个离开她。爸爸去世,妈妈改嫁,爷爷和哥哥对她怨恨很深,甚至连叶展飞也有了新的未婚妻。就在她以为全世界都抛弃她的时候,沈琰出现了。   想到这里,季从安鼻子微微酸了起来。   沈琰面前不远处的广场上烟花已经开始燃放,而电话里她的声音又太小,以至于他并没有听到季从安的话。他换了个手拿手机,提高了声量说道:“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   季从安倏然一笑,望着天空,“没什么,沈医生,我这里也看得见烟火。”   “嗯。”热闹的夜里,烟火忽明忽灭的光影照在沈琰的脸上,他脸上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   零点过了,正式进入农历新的一年。   年假过后,季从安开始处理压在手头上的几份工作,最重要的是华雅那边新住宅区的发售广告,她和黄颖商量了一下,决定把公司新人带上增加实战经验。   分配到她手下的新人小方,一个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女孩,广告策划经验不足,但精力十分充沛。周一上午季从安带着她到‘揽月林苑’实地考察,小方显得有些激动,一边开车,一边滔滔不绝地和季从安聊着华雅的背景,说得头头是道,连季从安都怀疑她是从华雅出来的。   到了地方,本来和华雅约定好派出和她们接洽的楼盘销售经理却临时有事,便让一个小职员过来。   ‘揽月林苑’住宅占地面积22567.34㎡,住宅总户数有153户,车库车位充足,且园区绿化率达到30.8%。她们在小区里转了一圈,最后被请到了售楼部的楼上,透过玻璃窗俯瞰全景,这才发现小区外部环境优美,依山傍水。   从售楼部出来,小方走在前面,双手合掌感叹道:“哇,这个小区也太豪华了吧,这辈子要是能够在这里买一套房,此生无憾啊。安姐,你说是不是?”   见季从安没有接自己的话,小方疑惑地转过身去,季从安正伫立在售楼大厅门口,怔怔地望着楼里,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神情十分专注,她赶紧跟了回去。   “安姐,你在看什么呢?怎么不走了?”小方试图顺着季从安的视线看过去,只有几个不停走动的售楼小姐。   “嗯?”季从安回过神来,略有些迟钝地收回视线,薄薄的红唇微微抿着,“没有,我们走吧。”   小方盯着季从安泛白的脸,明显和刚刚在售楼部时状态不一样,有些担忧地问:“安姐,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待一阵冷风迎面吹拂过,季从安被麻痹的神经才清醒了不少。就在刚才她看见了叶展飞和他的未婚妻,他们身边围了许多人。她猜测他们大概是来看婚房的,其实这对她来说并不是很意外,只是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会那么在意。   她捏了捏太阳穴,淡淡地笑,“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赶紧回公司把收集的材料整理好。”   售楼大厅的三楼经理办公室里,临窗的位置站着一个男人。他背后的门被人推了开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嘴角微微翘着,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展飞,方经理说你另外留了一套房子?”   “嗯。”叶展飞点头应答,双眸却一直没有从窗上移开半分。视线里季从安和小方正结伴往小区门口走去,相比小方,同样穿了羽绒服的季从安双肩显得更瘦削。   陈菲把弄着自己刚做的指甲,漫不经心地说着:“那正好,我看上了你留的那套,楼层和视野都很适合用来作婚房。”   听闻,叶展飞神色在瞬间起了变化,过了会儿,转过头看着陈菲,“婚房你不是已经选过了吗?”   陈菲耸耸肩,“可是,现在我就想要那套。”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叶展飞狠狠地皱了下眉,“除了那套房,其他房子你随便选,或者去别墅区看看,那里有更多适合的。”   “如果我说我就要那套呢?”陈菲将注意力从指甲上移开,放到叶展飞的脸上,微微挑眉,“你那么着急那套房子,是不是打算在里面金屋藏娇?”   “陈菲。”他眼里开始漫起沉沉的不耐烦。   陈菲眼角微微上挑,坐在沙发上的身子也挺直起来,“怎么?被我猜中了?不然为什么不让我动那套房子?”   叶展飞努力地压制自己的情绪,缓了缓,一脸坚定地说:“随便你怎么想,那套房子谁也不许动。”   “凭什么?”   叶展飞又一次强调,“我说不许动。”   被他这个态度一刺激,陈菲猛地站了起来,朝着叶展飞站着的位置走过去,一把扯过他身上的西服,逼着他看着自己,“叶展飞,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以为骗过了伯父伯母,骗过了我父母,就能骗过我吗?你不爱我,你不想娶我,你大可以直接说出来,这边虚情假意地陪我看婚房,那边偷偷为前未婚妻留着房子。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说啊。”   叶展飞正低着头,前额的头发垂下来,黑沉着脸直视面前的女人,“放手,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   她轻哼一声,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你敢说那套房子不是你为季从安留下的吗?”   被人洞穿了心思的感觉很不好,叶展飞瞬间想起了很多事情,心下也开始抽疼起来,一阵一阵。   他脸色一僵,侧过头去,“我说了。”   陈菲一愣,接着抓着叶展飞衣服的手被他打开,“我很早就告诉过你,我不会喜欢你,我也和你说过,我娶你不过是因为我无能为力改变现状。是你自己,一厢情愿地贴上来,陈小姐你敢说不是吗?”   每次在她触到他底线的时候,他都会清清淡淡地唤她一声‘陈小姐’。陈菲只睁大双眼,身子不堪地向后退了两步直接靠在沙发扶手,用力地喘息着,低声重复着他那句:“一厢情愿地贴上来?”   她何尝不想两情相悦,以她陈家在T城的家世,完全可以随便找一个与之相配的如意郎君。只是她在相亲宴上一眼相见,便喜欢上了眼前这个男人。从来她喜欢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可能,他也一样。   叶展飞拧着眉看她,从椅子上抽过自己的大衣外套,从她身边离开,“我有点事先走了,等会儿我让司机过来接你回去。”   见他要走,陈菲立马站直身子,朝着他的背影伸出手指,“我还就告诉你了,那套房子我要定了。”   叶展飞眉间一片冷凝,紧紧地抿着双唇,不作停留地出了办公室。   从售楼大厅出来,叶展飞打电话交代家里的司机过来接陈菲,然后一个人往小区的住宅区走去。   当初华雅决定在城郊开发房地产时,他特意过来考察了好几次。最后决定开发‘揽月林苑’这个项目后,他便嘱咐了项目负责人,让自己亲自设计一套房子。除了当时参与该项目的工作人员,很少有外人知道这件事情。   叶展飞站在那套房子门口,许久,才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崭新的钥匙,将房门打开。还没有装修过的毛坯房,他抬脚走了进去。   他曾想过,房间的构造由他设计,房间的装修由季从安设计。这是他为她准备的婚房,原本想要作为一个惊喜给她,却没想到根本就没有机会让她知道。   叶展飞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微闭上双眼,听着在这寂静的房间里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爱一个人没有错,没有能力去爱一个人就是他的错。和季从安解除婚约时,他无能为力;和陈菲订立婚约时,他同样无能为力。他就像是一个牵线木偶,每天做着他不愿意却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这样的他,还有资格去爱吗?      ☆、chapter 15 15   从C市回T城有四个月了,上个星期季从安才想起自己还有些行李放在同事那里,给了地址拜托同事寄了过来。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便收到了快递小哥的信息。   赶着在门卫大叔交班之前回去,她看着地上躺着的一个绿色油纸袋包裹的行李,颇有些犯难。寄过来的东西太多了,有些是她平时看的书籍,还有这两年累积下来大大小小的记事本。全数摞起来,十分地沉重。   门卫大叔也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你一个姑娘家,搬得动吗?大叔这里走不开,也不好帮你的忙。要不,你等等看,兴许一会儿有熟人下班回来,搭个方便。”   领了大叔的好意,季从安微微笑,“谢谢您,不用麻烦,我自己抬着回去。”   从门卫大叔那里出来,她有些吃力地拎着那个袋子,还未迈步身后便响起了两声车子喇叭声,她以为是自己挡了车道便将袋子往旁边挪了挪。可是没见车子开过去,反而是停在她的身边,车窗降下来。   “季从安,需要帮忙吗?”   从窗里伸出了一只男人的手半搭在窗上,手腕上去是灰色的毛呢大衣,季从安明净的眸光里倒映着一张清俊的脸,有些意外,“沈医生,你回来了?”   “早上回来的,下午去诊所拿点资料。”   他微微翘起嘴角,快速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你刚下班回来吗?”   季从安点点头,“嗯。”   沈琰动了动放在车窗上的手,笑着说:“我来帮你吧,你这个快递看起来很重的样子。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把车子停好。”   她还未来得及拒绝,沈琰已经收回手放在方向盘上,开着车进去了。季从安刚独自把袋子往前挪了一段,沈琰就快步从停车位跑过来。   直接将自己手里拿着的文件封递给季从安,然后上前一把将绿色油纸袋提了起来,刚上手就已经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箱子的重量,“这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书吗?”   “嗯,一些平时看的书,还有笔记。沈医生,还是我自己来吧。”   季从安刚伸手阻止他,他皱了皱眉,提醒她,“路面很滑,你这样走容易摔倒。”   季从安抬头看了一眼反着光的地面,便也不再去和他抢。跟在沈琰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漫天的雪花里,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身后留下两串有些模糊的脚印。一前一后,一大一小,竟有种说不出的温馨。   沈琰帮她将快递带回家里,季从安请他进去坐坐。她把那袋子书放在还未收拾出来的书房里,然后给沈琰倒了杯姜茶。   “沈医生,实在是麻烦你了,如果不是你,我大概现在还在楼下。”   沈琰就着茶杯,轻轻地吹散腾起来的热气,笑道:“不用客气,而且只是举手之劳。”   在他对面坐下,季从安微垂着头,十分不好意思地说,“每次见面,我好像都会给你添各种麻烦。”   她的言语里有点歉意,沈琰漂亮的手指一直轻轻地摩挲着茶杯的杯壁,脸上时刻带着的笑意温润而不会显得很刻意,“我并不觉得是在给我添麻烦,你不用介怀。或许你可以这样想,这是一种缘分。”   沈琰用温柔的声音,说出最后一句话时,有种说不出的暧昧。季从安一愣,看着他那双坦然的眼眸,竟然有些不自然起来。她放下手里已经有些凉了的姜茶,微微笑转移话题,“沈医生,你吃过晚饭了吗?晚上不介意的话,就在这里吃吧?”   他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所以一直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听见她要请吃饭,也没犹豫,牵了牵嘴角,“好。”   季从安从沙发上站起来,“那你在这里先坐一会儿,我去楼下超市买菜。”   说着,她已经出了客厅,朝着玄关处走去。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沈琰也跟着过来,从门口的衣架上拿过自己的大衣,穿在身上,率先替她打开门。   原本就是为了感谢他才请他吃饭,她怎么都不好意思麻烦他陪自己下去买菜。季从安将围巾拿在手里,犹豫不前。   “愣着做什么?”   沈琰笑笑,半弓着腰,伸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走吧。”   每天都会逛的超市,她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出现在这里。当季从安跟着沈琰走进小区的超市里时,收银台前的两个营业员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在两人的身上。季从安心虚地一瞥,正好看见她们两人相互交换了眼神。   她不自觉地低下头,跟着已经拿过推车的沈琰,慢慢地走向果蔬区。   刚走过一个货架,有人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季从安。”   季从安“嗯”了一声,才抬起头来,发现是沈琰在叫她。他少叫她的名字,多半的时候都是直接说话。可她记得,每次叫她名字的时候,都是温温柔柔的一声,令她无比动容。   沈琰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平时走路都是这样低着头吗?”   季从安一愣,“嗯?”   他目光闪了一下,像个小学课堂里的老师,提醒她,“你这样走路容易摔跤。”   说着,他已经伸出手将她拉近自己,动作那么温柔,那么地小心翼翼。季从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侧脸,他脸上并无异样。此刻,沈琰的气息吹拂着她的颈项,身前的衣襟似有似无地与她的外衣相接触,这过分的亲密,让她大脑有些迟钝。   也许是察觉到她的不适,沈琰低眸定定地看了她几眼,然后微微松开手,与她之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并肩行走。动作转换自如,快的让她觉得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这样走着。   她似乎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着脸柔和了许多。她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停留在面前的果蔬上。想要调解一下气氛,她呀地一声,从他身边走开,“今天的西红柿很新鲜。。”   他朝着她走过去,没去看她拿在手中的西红柿,只轻轻地问了一句:“你喜欢吃西红柿?”   她想告诉他,从小到大,她最不喜欢吃的就是西红柿。可是,刚刚脑一热表现出来的却是对西红柿深沉的爱。季从安这会儿,只有干涩地呵呵笑。   他嘴角轻轻上扬,将她手上的西红柿接了过来,用一次性袋子装起来,随手放在购物车里,“还想吃什么?”   他们买了很多菜,她多数时候只是在货架上看几眼,选择的都是沈琰。从超市出来,两人又一起到孙怡那里将猫咪接了回来。   也许是和沈琰见面多了,猫咪对沈琰的态度也没有第一次那么坏了。从沈琰进家门,它就一直围在他的周围,好奇地盯着他看。   沈琰很快便发现了,半蹲在它身边,“猫咪,你不认识我了吗?”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猫咪还有些芥蒂地退后了一步。沈琰微微一笑,往前跟上一步,直接把手放在猫咪的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揉。他动作轻柔,掌心的温度刚好,猫咪也不再扭捏就势歪着头躺在他的大腿上,半闭着双眼似是惬意。   季从安把菜放到厨房,洗了手开始做饭。和沈琰相比,她的厨艺明显稍逊一筹。将饭菜端上桌时,季从安一直看着他,等他尝了一口菜后,赶紧问道:“味道怎么样?”   “嗯,不错。”沈琰点点头,嘴角牵动着。   “真的吗?”   沈琰没有明确地回答她,只是用筷子去夹那道西红柿炒鸡蛋,提了话题,“你不喜欢吃西红柿吧。”   她脸一红,“你看出来了?”   “嗯,你的眼神出卖了你。”他好整以暇地笑道。   “眼神?”   “心理学上有个身体定律,细微的动作,无心的眼神,不经意的微笑,都会传达着一个人内心世界的真实想法。这道西红柿炒鸡蛋,从端上桌你就一直没有看过,即使是无意瞥到也迅速地移开。”   说到这里,沈琰突然放下手中的筷子,托着下巴,画风一转一本正经地问:“我怎么和你说这些,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无趣?”   季从安忽地笑出声,“啊,没有。觉得长知识了。”   沈琰挑眉浅笑,“那就好。”   在生活中他所接触的东西不多,大多是和自己工作有关系的。以前他倒觉得没什么,不过最近,他和她聊天时,总是担心自己会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吃过饭后,沈琰又坐了一会儿,才准备回家。季从安送他出门,站在门口,他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几颗奶糖,透明的糖纸在灯光下散发着五彩的光,扬着唇角,“谢谢你的晚饭,从家里带了些糖回来,请你吃。”   看着那几颗金灿灿的奶糖,季从安差点流下眼泪,心底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仿佛早已经在她的心底生根发芽,此时正一点一点地向外生长着。   走廊橘色的灯光下,他低眉浅笑,“糖果可以让人心情变得愉悦,你应该多笑笑,微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她心下一动,伸手接过,“谢谢你,沈医生。”   手里还留下一颗,沈琰随手剥开糖纸,将奶糖放进嘴里,“不用。”      ☆、chapter 16 16   沈琰上班后,才发现有一份下午要用到的很重要的文件不在了。他翻遍了整个办公室,又问了助理,最后才想起来好像昨天落在季从安家里了,抽空给她打了电话。   季从安当时正开完会,听说后怕耽误他工作,马上和总监请了假,打车回去找,然后给他送过去。   她刚按着沈琰给的地址找到他工作的诊所,就有个年轻的男人从前台处走了过来和她打招呼,“你好,请问你是季小姐吗?”   她点点头,“嗯,我是。”   “我是沈医生的助理,沈医生让你在这里稍微等一下,他马上就可以结束工作,你跟我到会客室坐一会,可以吗?”   “好,麻烦你了。”   会客室的门被沈琰的助理推开,季从安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后才发现会客室里并不只有她一个人。沙发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男人,自季从安走进来后,就一直打量着她。等季从安抬眼望去时,他又低下头,将脸埋在脖前的毛衣领里,正好遮住了面容。   季从安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耐心地等着沈琰。   沙发角落的男人忽而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季从安的眼神有些难以言说的复杂,放在膝上的手蜷缩起来,深深地抠进棉裤里。他的视线从季从安的手慢慢上移,在看到她平静的侧脸时,眼里布满了殷红的血丝,红得让人心悸。   就在这时,沈琰从外面进来,视线定格在季从安的身上,不温不火地说道:“你来了,等久了吧?”   沈琰朝着她笑了笑,然后转向角落里的余新平,“余先生,你的妻子在外面等你。”   等了一会儿,仍没得到余新平的回答。他依旧坐在角落里,身子一动不动。沈琰不解地看着他,往前走了几步,“余先生?”   “嗯。”男人沉重的应答声,似乎是刻意压低了嗓音,显得嗓子略微有些苍老。   “余先生,你妻子今天的咨询已经结束了,她在外面等你。”   季从安起身走到沈琰对面时,余新平正好与她擦肩而过,她习惯性地抬眸看向他,竟意外地发现那个男人正回头看了她一眼。虽然男人的半张脸都被挡住,但是那眼神似乎有些敌意,那敌意分外的明显,她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余新平从会客室里出来,神情有些恍惚,他走到前台咨询处,随手抓过沈琰的助理问道:“你知道刚刚会客室里的女人是谁吗?”   小李皱了皱眉,被余新平抓住的手臂有些疼,但他只挣了挣,非常礼貌地回答:“她是沈医生的朋友,余先生你还有事吗?”   余新平将小李放开,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是继续追问道:“我听见你喊她季小姐,你知道她的名字吗?”   “不好意思,我也不是很清楚。”小李有些奇怪地看着余新平,他的态度有些奇怪,看起来像是对季小姐很感兴趣,可是从说话的语气到脸上的表情都显得一副很严肃的样子。   余新平又朝着会客室看了一眼,才转身往外走。一直等在诊所外的罗玉看着丈夫一脸灰白的走出来,有些担忧地上前扶着他的手,“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出来,发生什么事了,你看起来不是很好。”   等她摸到丈夫的手,隔着手套依旧是一片冰凉的触感,让她颇为诧异,“怎么回事,手这么冷,是不是生病了?”   余新平动了动几乎要僵硬的身体,低头看了一眼着急自己的妻子,“没事,刚刚和沈医生聊了一下,耽误了些时间。人老了,手脚不都是容易生凉,没事的。”   罗玉还有些不相信,“真的?”   “真的,我们回去吧。”余新平点点头回答,心里却一直在想着一件事情,会客室里那位季小姐的身份。   ***   季从安把文件交给沈琰,便准备赶回去上班,沈琰送她出去坐电梯,正好被从外面回来的周斌撞见。   周斌从电梯里大步迈出,看了季从安一眼,眼里难掩一抹惊艳,忍不住多看几眼。   他朝着沈琰贼兮兮地笑,“沈琰,不介绍一下?”   听闻声音,季从安赶紧抬头,声音的主人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很斯文,带着镶金框眼镜。   沈琰无奈地蹙眉,指着周斌介绍给季从安,“这是我的同事周斌。”   季从安礼貌地笑笑,双手放在身前,微颔首,“你好,季从安。”   “你好,你好。”周斌欣然地点点头,然后准备伸手要求握手的时候,被沈琰伸出来的手打掉了。   沈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笑着对季从安说:“回去注意安全。”   “好。”季从安点点头,看着和沈琰缠在一块的周斌,笑了起来,朝着两人挥挥手,然后进入电梯。   在电梯门关上的时候,她隐约听见外面周斌在问沈琰,“她是那个发短信请吃饭的女人?”   ***   从城里回到南县,已经是下午了,回到家里余新平夫妻二人随便煮了点面吃,正准备午休时,罗玉的弟弟罗杰便他们家里来。还未坐下,便伸手朝着姐姐要钱。   余新平坐在主位上,有些脸色不好地看着他,“上星期你姐姐不是刚给你拿过一千块吗?”   罗杰和罗玉从小感情就好,后来父母早逝,两人相依为命多年。也许是因为缺乏父爱和母爱,罗玉对罗杰很是疼爱,成家后总是在各方面补给他。以至于,罗杰后来养成了好吃懒做的坏习惯,三天两头地跑姐姐家要钱花,十几年不曾改过。   罗杰抖了抖翘着的二郎腿,理所当然地说:“姐夫,你也说了,就那一千块钱根本就不够花,眼看着过几天就是元宵节了,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和我姐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听着他大言不惭的话,余新平直接拍着桌子,“一千块钱还少吗?你到底拿去花在哪里了,你比我们都清楚。四十多岁的人了,你就不能自己出去赚点钱吗?还要靠着我和你姐姐替你养家糊口吗?”   “姐夫你说对了,我就是这么个意思。你不会是心疼那几个钱,舍不得拿出来救济一下兄弟吧?”罗杰依旧一副嬉皮笑脸。   余新平的火气彻底给他激了起来,正准备要发火时,妻子罗玉扯了扯他的衣袖,“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   见自家亲姐出来打圆场,罗杰更甚,“对,我姐说得在理,咱们都是一家人,姐夫你就别整天板着个脸,跟谁都欠你几百万似得。大过年的,看着丧气。”   罗玉瞪了他一眼,“你也消停一点,别总惹你姐夫不高兴,你告诉姐,那一千块钱你是不是又拿去赌了?”   罗杰想也没想,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就你给的那点钱塞牙缝都不够,哪里够我赌一回。”   说完,瞧见罗玉和余新平脸色都不好,怕拿不到前,赶紧改口,“不是,我只是开个玩笑。姐,我跟你拿钱确实是有需要。”   余新平眉头皱的更深,哼了一声,“除了赌,你还能有什么需要?”   “姐夫,你这就是瞧不起人了,我最近和一哥们商量好了,准备到城里去做大买卖。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说着,罗杰还对着余新平做了‘钱’的动作。   余新平看都不打算再多看他一眼,直接回道:“没钱。”   被拒绝的罗杰,赶紧把目光投向一旁的罗玉,“姐,你和姐夫商量商量,就再给我拿点钱,算我借的好吗?这次我一定要干出一番大事业来让你们瞧瞧。”   罗玉是个耐不住磨的人,觑了丈夫一眼,然后问道:“你需要多少钱?”   余新平恨铁不成钢地转过头看她,“你和他说那么多做什么,你还真信他的话?哪一次不是和你说得多好,最后不都是拿去赌了。”   他刚说完,罗杰便不赞同地抢话过去,“姐夫,你可别一竿子打死人,虽然我承认以前自己是混了点,可是现在我决定改过自新了。再说了,我好的话,我儿子也好。我儿子好了,以后还可以给你养老送终。”   ‘养老送终’四个字听起来特别的刺耳,罗玉双眼不自觉地红了起来,余新平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谁稀罕你儿子给我们养老送终了?”   余新平阴着脸,是真的生气了。罗杰眼看着不对,赶紧上前扶着余新平坐下,给他和姐姐倒茶,巧言巧语地哄道:“别生气,喝杯茶顺顺,是我嘴贱,说错了话,你们就别跟我一般见识去了。”   余新平不肯去接那杯茶,侧过头不再理会罗杰。罗杰看他无动于衷,便转向罗玉,“姐,你就再帮我一次,一次就好。我向你保证,绝对没有下一次了。”   罗玉捏了捏手,最后再罗杰的再三恳求下,还是心软了,“你要多少?”   罗杰见有望,笑眯眯地冲着罗玉伸出一只手,“这个数。”   “五千块?”   罗杰摇头,“不是,是五十万。”   一听到数字,罗玉直接睁大了双眼,用手去打罗杰,“你要疯了,我和你姐夫就是俩农民,我们一辈子干下来都没有这么多钱,你让我们去哪里给你要。”   罗杰往身后退了一步,躲开罗玉的手,朝着客厅的角落看了看,然后试探性地问罗玉,“当年丫头过世的时候,那季家不是赔了你们一百来万吗?”   丫头是余新平女儿,自从那孩子过世后,这个称呼便成了家里的禁忌。   哐当——   余新平将身边的空椅子甩到地上,脸气得通红,伸手指着罗杰,“你给我滚,那笔钱是用丫头的命换来的,谁也不许动!”   “姐夫……”罗杰有些害怕地朝着门口走去,在离开前还看了一眼罗玉,“姐,你和姐夫好好说说,丫头都去世这么多年了,人死了不能复生啊。有钱放在那里不花,以后留给谁花。”   他这番话,让罗玉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余新平赶紧过去将她搂在怀里,继续指着门口,“快滚。”   罗杰从姐姐家出来,愤怒地点了根烟,朝着那扇门唾了一口,“当年如果不是我,你们能拿到那笔钱吗?现在好了,拿了钱翻脸不认人。”   他在门口转了转,又用脚去踢门口的积雪,这才骂骂咧咧地离开。   晚上等妻子罗玉睡着后,余新平才悄悄地从床上起来。一个人从卧室来到客厅,站在女儿照片前,看着照片中稚嫩的脸,心中的悲痛难掩。顷刻间,泪如雨下奔涌而出。害怕吵醒妻子,他紧紧地咬着唇,不让自己哭泣的声音发出来。   片刻,他垂在身下的手忽然紧紧地攥在一起,抬起头来目光已经变仇恨所替代。他永远都无法忘记,女儿的死,妻子的病,他们家至今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季家一手造成的。   他恨季家,恨着一切有可能和季家有关系的人。      ☆、chapter 17 17   接下来几天,季从安带着新人小方,终于将华雅的那个案子最后的策划做好。将策划交上去以后,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为了感激季从安这个师父,小方想要请她去吃一顿好的,季从安欣然接受了。小方选了一家中式餐厅,菜品和服务的口碑在T城都是不错的。两个人吃得很开心,期间,小方和她说了很多话,大多是一些娱乐八卦新闻。季从安很少关注这些,但是却也不排斥,认真地听着。后来,小方干脆和她聊起了感情生活,十分八卦地问:“安姐,你有男朋友吗?”   季从安摇摇头,“没有。”   在小方看来,季从安长得漂亮,性格也好,在工作方面一丝不苟。这样的女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竟然没有男朋友,不由得感叹一句:“好可惜,我要是男的肯定追求你。”   被她这句话逗笑了,季从安这一笑差点呛到,赶紧喝口水压压,缓过气来后,反而打趣她说:“可惜你不是男的,你要是男的,我就接受你。”   “不过我可以给你介绍男朋友啊。”小方很认真地说。   季从安赶紧打住,“别,你可不要给我介绍。我一个人过着,挺好的。”   见她拒绝得这么果断,小方放下筷子,一手撑着下颚,说:“安姐,你还没听我说介绍谁,你就拒绝了。我要介绍的这个人是个心理医生,我觉得特别适合你。”   又是心理医生?   季从安心头顿了一下,忽然想起沈琰嘴角那么浅浅的笑容,就像是按下了重播键一般,一直一直不停地在她的脑海里回映着。   她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头也没抬,“拒绝。”   小方不死心,“安姐,我介绍的这个人是我的表哥……”   “我吃饱了,你吃好了吗?”季从安终于抬起头来,只是却是在用纸巾擦嘴。   “安姐,你真扫兴。”小方脸皱在一起,像泄了气的气球埋头吃饭。   等小方也吃饱了,再抬起头来,目视前方眼前一亮,忽然半站起身子来,朝着季从安身后的方向招招手,“表哥,表哥,我在这边,”   季从安一愣,跟着转头往她招手的方向看过去。周斌正从一个包间里出来,看见她们,笑着走了过来。   小方附手在季从安的耳边说:“安姐,那就是我的表哥,你好好看看。”   得到季从安的一记无奈的白眼后,小方笑着挽上季从安的手,也向前走了几步,“表哥,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你,我刚还和安姐提起你呢。”   “和几个同事在这里吃饭,你是不是又说了我什么坏话?”周斌伸手拍了一下小方的头,转头看向季从安,很快便将她认了出来。   只是周斌还未和季从安打招呼,小方姑娘已经将季从安往前一推,“表哥,这是我公司的前辈,来大家相互认识一下。”   季从安不知道她会来这么一下,差点往前摔去,幸好周斌眼明手快伸手扶了一把,才幸免于难。她瞪了方悦悦一眼,对方只冲着她挤眉弄眼。她默默地叹了口气,才回头向周斌道谢,“谢谢你,周医生。”   他礼貌地笑笑,“季小姐,这么巧还会再见面。”   听见两人对对方的称呼,小方兀自感叹:“我竟然不知道你们已经相互认识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人笑着对视一眼,同时耸耸肩。就在这时,在刚刚周斌走出来的那个包间,又有一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站在门外,轻喊了一声:“周斌?”   三人齐齐向转了过去,各自脸上神情不同。有疑惑,有惊讶,有惊艳。   初见沈琰这样的帅哥,小方眼前一亮,扯了扯周斌的衣袖,压低声音问:“表哥,那人是谁?长得挺帅气的。”   周斌先转过头和沈琰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才慢悠悠地推了推眼镜,回答小方:“沈琰,我朋友,也是心理医生。”   小方看向沈琰,眼神透露着兴趣满满的意思,“他有没有女朋友?”   听到这里,季从安忽然安静地微垂着头,伸手将长发勾到耳后,这个无意识地动作仿佛只是为了掩饰她此时不平静的心。当然,她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周斌想了想,然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看了季从安一眼,漫不经心地说:“这么优秀的男人,肯定会有很多人惦记着。不过,我想大概心里早有了心仪的对象。”   季从安抬起头,看向沈琰,心里是赞同周斌的,这么优秀的男人确实会有很多人惦记。这么想着的时候,视线突然径直触到一抹幽深的目光。   沈琰在T城就职不久,几个同事一直吵着要给他庆祝一下。刚好今天下班大家都有时间,便约了一起过来后吃饭。吃过饭后,一群人又决定要去唱歌。他本来就对这些没什么兴趣,打算和周斌说一下,便离开。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季从安,似乎察觉到她在打量自己,他抬眼与她对视,双眸中有着令人不易察觉的波澜,很浅很模糊。   他就那么猝不及防地看过来,对着她微微一笑。温柔的笑意,让她心咯噔一下,有些窘然,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慌忙收回视线。   被她躲开视线,沈琰愣了愣,心里竟然升起一丝浅浅淡淡的失落感。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沈琰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笑了笑,朝着他们走了过来,稳健的步伐带着一点随意。   周斌回过头,见他已经站在自己的身边,“沈琰,怎么了?”   他看了季从安一眼,她半垂着头,样子看起来很温顺。很快收回目光,看了看表,云淡风轻地说:“一会儿我就不和你们去玩了,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周斌摇摇头,“刚不是都说好了一起去唱歌吗?你现在走不是扫兴吗?”   “你不是不知道我手上那些工作,下次出来玩我请客。”   说完,他抬头再次看向季从安,不太确定地问她,“你是不是也要回去?”   沈琰的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虽然没有点名,也能猜到他在和谁说话。季从安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沈琰,刚对上眼,他唇角勾出一抹清晰的弧度,给人一种很舒服的亲近感。   “嗯。”   她才刚开口,沈琰又走近她一步,顺嘴接了话,“那我送你回去。”   等二人并肩走出餐厅,小方才拉着周斌的手,好奇地问道:“表哥,沈医生怎么也认识安姐?他们不会是在谈恋爱吧?”   周斌把目光从两人身上撤回来,一手按在小方的头上,“小孩子不要多管闲事,这几天是不是又在盘算离家出走?”   小方当即跳脚,挣脱了周斌的钳制往餐厅外冲,只可惜没跑几步便被周斌在身后给逮了回去。   餐厅开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方,门口没有停车位,车子只能停在对面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季从安一路跟着沈琰往前走,他的腿很长,总是没走几步便拉开和她的距离。然后在她想要追赶上去时,他又停了下来等着她。   明明他是背对着自己,季从安却觉得他背后有一双眼睛,能够看得见身后的一切,包括她。   他等到与她并肩而走的时候,忽然侧过头看她,“你会开车吗?”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什么?”   “晚上和同事聚餐,抵不住他们汹涌澎湃的热情,被灌了不少酒,怕是不能开车了。”沈琰解释着,白皙的脸上确实泛着酒精染过的红润。   季从安想了想,“所以你才找了借口溜走的吧?”   “嗯。”沈琰将双手从上衣的口袋里抽出来,有条不紊地理了理脖颈上的围巾,竟哧哧地笑了起来,“你看周斌平时看起来仪表堂堂,每次喝多了酒路都不会走,经常是露宿街头。第二天醒来,才发现自己衣裳不整地躺在马路边上。”   被他这样一描述,季从安试着想象那样一副画面,跟着他笑了起来。他定定地看着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车钥匙,“会开车吗?”   黑色的钥匙在眼前晃了晃,季从安摇摇头,脑海里有许多画面一闪而过,不过是哪一幅都十分地惊心动魄,她猛地将视线从那串钥匙移到地上,逼着自己不要再去触碰那些记忆,喃喃:“抱歉,我不会开车。”   感觉到她语气里莫名的伤感,沈琰敛了敛笑,将钥匙放回原来的口袋里,“没关系,我们可以打车回去。”   但最后他们并没有急着打车回去,两个人从停车场出来,便默契地相伴走在街上。还在正月里,大街小巷里的年味并没有散去。偶尔会听见几声烟花绽放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有的商铺里还播放着新春音乐,几乎每个走过的人脸上都带着喜悦。   唯有季从安一脸凝重,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事情。一直紧紧地抿着双唇,微低着头一路默默地往前走着。   沈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你知道吗?你是个很容易引起别人好奇心的女人。”   季从安一愣,停下脚步,“为什么这么说?”   天空中飘着小雪,一片两片缓缓地落在沈琰黑色的大衣上,而他笔直地站在她的面前,就像是第一次在季家门口相遇时一样,让她有些移不开眼。   “因为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过得并不开心。这种不开心,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也许是因为你很早就不开心了,所以才会成为了你生活中的一部分,时不时地在你的身上散发出来。”   沈琰轻轻地说着,视线带过她脸上的错愕,不自觉地放低语气,“你很累吧,每天都被这些不开心的事纠缠着。其实,你大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来分散那些郁闷的情绪。就像我,每次不开心的时候,我都会给自己放一天假,换一身轻松的衣服,去做我平时没机会尝试的事情。从心理学上来讲,这是一种自我转移。”   季从安抬头,正对上沈琰看过来的温和目光,她抿了抿嘴,诧异地问道:“心理医生也会有不开心的时候?”   沈琰漫不经心地抬脚踢了颗结了冰的小石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每个人都会有不开心的时候,心理医生也一样。只是相比较其他人,心理医生可能更懂得如何排解那些不开心。”   听他说完,季从安摇摇头,往前走着,“每个人都会有不开心的时候,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地忘记不开心的事情。沈医生,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沈琰跟在她身后,竟无话可说,眉目间神情有些莫测。      ☆、chapter 18 18   元宵节那天上午,季从安刚下楼,便被季长风的司机给揽住,一开始便不容拒绝地替她打开车门,“小姐,请上车。”   她无奈地笑了笑,弯身进去,正将车门轻轻地阖上时,黑色的玻璃窗外沈琰正从楼里出来。她突然很想叫住他,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她看到他去提车,便对司机说:“开车,别迟到了。”   车子在马路上一路前行,越接近季家老宅,她的心跳动得越加的厉害。这是两年来,她第二次回到这里。从车子里出来,季从安有些迟疑地站在门口,双脚像是被人灌了铅,每走一步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季老爷子身体一直不好,自八十岁大寿以后便一病不起一直卧床休养,为此,这两年季家便再也没有为他办过寿宴。静养了两年,季老爷子的身子也日渐有所好转,加之上个月长孙季长风的婚礼刚过,老爷子的精神头不错,季家便把寿宴的事提了上来。   这是季家今年第二件盛事,前来祝寿的都是老爷子的故交,宴会虽然没有往年隆重,但也算得上热闹。   季从安脚下的高跟鞋,有节奏地踩在大理石的地板上。自小她一直被季家保护得很好,基本上认识她的宾客不多,所以她也没有避讳直接向着客厅中央正在招待客人的季长风走过去。   还未走到他的跟前,她已经习惯性地叫了一声,“哥。”   声音低低的,带有些鼻音。   听到她轻轻地唤着自己,季长风握着拐杖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嗯,你跟我来。”   说着,他转身,往一楼的书房走去。没有了右腿的他,即使安着最昂贵的假肢,走起路来,依旧与旁人有些不一样的地方。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季从安鼻头骤然微酸,心里原本对哥哥的愧疚又深了几分。   季长风走到书房的窗前,背着身,等季从安进来后,直言不讳地提醒道:“今天有很多客人在这里,都是爷爷的朋友,你别再像之前那样无理取闹了。”   “哥。”季从安低着头,“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在这样的日子让我回来,你明明就害怕我会做出让大家都不开心的事情。我真的不懂,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季长风的眉头皱了皱,“这两年爷爷的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最近才有所好转。等宴会结束后,我就带你过去单独见他,他是想见你的。”   曾经季老爷子多么宠爱这个孙女,季长风比谁都清楚。从安的父亲早逝,母亲也早早地改嫁了,季老爷子心疼她,几乎对她是有求必应,巴不得把这世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可是,从安却做了那些让人心寒的事情,让季老爷子一再受打击。   这两年,季老爷子虽然对这个孙女只口不提,可是谁都能看得出老爷子是想她的。有时候,季长风夜深从公司回来都会在从安以前的房间看见老爷子的身影,他就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对着一室的静谧唉声叹气。   “在宴会结束之前,你哪里也别去,就在这里待着。一会儿我会让侍应生进来给你送吃的,有什么需要你都可以告诉他。”说着,他还故意提了提不能使力的右腿,这个动作他分明是做给她看的。   季长风出去了,从安的身子有些软,瘫坐在沙发上,房间里开着暖气,温度很舒服,她却觉得浑身冰凉。   不久,有人推门进来,她以为是侍应生,头也没抬,直接说道:“谢谢,我什么也不需要,你出去忙吧。外面的客人应该很多的,去招呼其他人就好。”   除了关门的声音,房间里并没有响起离开的脚步声,反而多了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季从安松开了咬住的嘴唇,抬头望向那个方向,一怔,“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展飞站在原地不动,看见她眼底透露出来的防备,眉心微蹙,“你进到客厅时,我就看见了。”   叶家虽然和季家取消了婚约,但是两家并没有就此彻底撕破脸。毕竟季家已经将季从安赶了出去,叶家虽然在情理上有些过分,但是碍于两家老人是多年的朋友关系,至今在生意上还是有不少往来合作。   季老爷子的寿辰,叶家老爷子本来是打算亲自来的,无奈年前就陪着老伴到南方度假,只好让儿子和孙子亲自走一趟。叶展飞和父亲过来的时候比较早,他没有陪着父亲去和友人寒暄,独自坐在角落里。直到季从安出现,他的视线便一直紧随着她。   “哦。”她似乎不以为意,微闭上眼,“你出去吧,外面指不定有多少人在找你。”   不知道她这话的意思,叶展飞摇头,“没有人会找我。”   季从安微笑,“叶伯伯他们呢?对了,你的未婚妻没有和你过来吗?”   清清淡淡地一句话,在叶展飞听来却带着极大的讽刺。他紧抿着唇,微微喘息过后,低声开口,“从安,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她喉咙发紧,心里万分的难受,脸上却扯出一抹寡淡的笑来,毫不退缩地直视叶展飞,“那你告诉我,我们该如何好好说话?”   如果,他们只是普通朋友,久别重逢即使关系生疏但也可以言笑晏晏。可是,他们毕竟曾经那么地相爱过。自叶展飞进来,自她看见他,她就一直在心里提醒自己。   被她这么一反问,叶展飞身子僵住,许多话到嘴边,终是化为那样一句不知轻重的,“对不起。”   他走过去,半跪在她身前,有些颤抖地捧起她放在身前的双手,握在手心里,“从安,我们别这样好吗?你可知道我有多少无奈。放弃自己心爱的女人,去娶一个根本就没有感情的女人,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痛苦。”   以前季从安一直弄不明白一件事,为什么不论是言情小说还是都市情感电视剧里,男人和女人因为各种不情愿的理由分手了,明明可以有许多方式让两个人在一起,可是他们却都偏偏选择了接受现实。她曾不止一次地拉着叶展飞诉说她的困惑,那时候叶展飞告诉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那时候,她不懂那些个‘不得已’具体是什么。   现在她懂了,而叶展飞正为了他那些‘不得已’向她道歉。她眼里泛着晶莹的光,将手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抿嘴浅笑,“你根本不用和我说对不起,叶展飞我不怪你。”   她起身,从他身边离开,直到伸手去拧门把时,身后才传来他沉沉的嗓音,“你说你没再怪我,从安,我倒是希望你能一直怪着我。”   一直怪着,才会一直念着。这是多么自私的想法,季从安望着朱红色的门,一颗眼泪毫无防备地滑落下来,顺着脸颊滴在了书房里的毛毯上,无声无息。   她出了书房,一路低着头往洗手间走去。将洗手间的门反锁后,她才走到洗漱台前,不停地用冷水扑打着脸。   季从安从洗手间里出来,没有再回书房,她熟门熟路避开客厅里的宾客一个人走到院子里去。外面没再下雪,但是天空阴沉沉的一片,和她此时的心情有些相像。   客厅的室外阳台上,季长风始终皱着眉头,紧紧地盯着突然闯进视线里的女人,对沈琰说:“她是我的妹妹。”   沈琰手里端着一杯香槟,漫不经心地摇曳着杯子,抬头时表情变了变,平淡无波的双眸里忽然闪过一丝震惊,“季从安?”   难怪初次听见这个名字,觉得有些熟悉。沈琰视线的不远处,季从安站在院子里那株开满枝桠的梅花前,大雪压着树枝,花朵却开得娇艳美丽。红艳的花和白衣的她,相互映衬着,犹如一幅精雕细琢的画。   季长风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沈琰,诧异地问道:“你们认识?”   沈琰明亮的眸光变得深邃起来,“嗯,回国后认识的第一个新朋友。”   “是吗?那还真是巧。”   季长风说完,又再次将目光投向院子里的季从安,默默地蹙着眉。   “长风。”沉默了一会儿,沈琰突然开口,“那天在诊所,你说的那个让你束手无策的人,是她吧。”   不是询问,而是肯定。季长风身子一颤,紧握着阳台的阑干才勉强站稳,脸色有短暂的苍白,但片刻便恢复过来,不答反问:“沈琰,你和从安有相处过吧,以你的专业角度,你觉得她怎么样?”   沈琰诧异地回头看他,“你觉得她有心理问题?”   季长风点点头,忽而又摇摇头,沉吟道:“不是觉得,是肯定。”   沈琰拧着眉,“为什么这么肯定?”   季长风慢悠悠地抬起头,望着一片苍茫的天空,神色悲怆,竟然找不到一点平时沉稳淡漠样子。他闭了闭眼,将呼吸放得极轻,“因为她曾想过要杀了我的父亲,而我就是在那时候失去了右腿。”   沈琰的内心狠狠一颤,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猛地看向院子里的季从安。她脸上有着和季长风同样的神情,那是一种无休无止的哀伤。那样的一个女人,怎么会做出那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可怕的事情来。   他又是一怔,忽然想起那晚她对自己说的话,“每个人都会有不开心的时候,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地忘记不开心的事情。”那晚他实在无法想象在她身上发生了些什么,以至于会让她说出那样的话。如果真如季长风所言,事情也许远远比他想象得还要糟糕。   好一阵,沈琰才微微错开视线,眸光里不再是她,而是印着那株艳丽的梅花,毫不犹豫地告诉季长风,“长风,在我眼里她很好。”   季长风讪讪地摇头,“沈琰,我又何尝不希望她很好。她是我的妹妹,我比谁都希望她安然无恙。”      ☆、chapter 19 19   沈琰没想到会在季家见到季从安,今天出门的时候便看见她上了一辆车,那时候没多想,现在才想起那是季长风的私人车。从第一次在季家门口见面,到后来知道她的名字,他本应该早就想到她的身份。可是,他却没有。   一个人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直到季长风让人把院子里的季从安带回去,他才跟着回客厅。   寿宴即将开始,在季从安离开书房不久,叶展飞便已经回到宴席上。   季从安没有听从季长风的安排回到书房,而是准备提前离开。她站在大厅的最角落里,悠悠的视线在整个大厅扫了一圈。她就像是现场里最多余的人,又像是一个置身度外看戏的人。季长风正在招呼着宾客,没有人注意她,直到季老爷子被人从楼上搀扶着下来,她才收回漫无目的的视线,投向季老爷子的身上。   两年前,还能指着她鼻子骂的人,此刻正虚弱无力地扶着佣人的手步履蹒跚地走下来。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苍白,令她心中一阵抽疼。   渐渐的,她的目光从老人的身上移开,停留在从人群里出来上前搀扶老爷子的男人身上。那个神采奕奕的男人,是老爷子的小儿子,季长风的爸爸,她的叔叔季明杰。   远远地看着叔叔,他脸上的笑容在季从安的眼里显得那么的扎眼。她半眯着双眸,眸光里透露出一股阴寒清冷。垂在身下的双手,紧握成拳,全身上下抑制不住地颤抖。   而她的这些表现,全数落在她对面沈琰的眼里。他敛了敛眉,将盛着红酒的高脚杯放回侍应生手中的托盘,在宾客间穿梭,走到季从安的身后。   “你来这里做什么?”   一声严肃的呵斥声将沈琰上前的脚步打断,他才发现不知何时季从安身边的宾客都早已散开来。她成了整个宴会最显眼的人,天花板上明亮刺眼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她的身影显得异常的落寞和孤单。   “今天又想着怎么闹?”说话的人是季明杰,他双手还搀着季老爷子,却板着脸十分不悦地盯着季从安看。   沈琰发现他说话的语气非常的不好,完全不像是一个叔叔对侄女该有的态度,应该说是厌恶。他又看向大厅中央的女人,想起季长风和自己说的话,眸光暗了下来。   季从安抬起头来,不经意间看到一旁沉着脸的季长风。他始终紧皱着眉头,她在他眼里看到了失望,其实她很想告诉他,她并不想在这里‘无理取闹’。   她无奈地勾了勾唇,略略地看了一下所有人脸上的表情,或严肃、或不悦、或深沉,或者一副兴致勃勃准备看热闹。唯有叶展飞,拧着眉站在那里。   发现她在看他,初始那双黑眸闪过一丝疑惑,片刻便由一抹担忧代替。他站在叶父身边,身子的步子已经迈开,正打算朝着她走过去,手却被叶父紧紧地攥着不放。他挣扎了一会儿,转过头不知再和叶父说着什么。   季从安心里一顿,侧开头不再去看他,对上大厅中央叔叔的目光,抿了抿嘴角,半天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她不敢去看被人扶坐在椅上的爷爷,她不用想,就知道此时爷爷的脸色一定极不好看的。她自知不该回来,本就不打算在这里多做停留,想着出来看一眼爷爷然后马上离开,却没想到会被叔叔看到。   被她这么一看,季明杰眼里闪过一丝异样,很快消失不见。在场的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T城都有着不可小觑的身份和地位。碍于面子,他只皱着眉转向一边的季长风,“长风,把人带出去。”   季长风点点头,才刚抬脚上前,季从安已经半转过身准备离开这个让她喘不上气的地方。   “这不是季家大小姐吗?”宾客中,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惹得所有人都将目光在季从安和季家人身上转悠。   因着脸色不好的季明杰和季老,在场的一些宾客已经多少明白了。一直传闻季家有个被老爷子捧在掌心里的千金小姐,很多人都没见过这位季大小姐,却都知道她是造成季家大少爷季长风残疾的始作俑者。   不一会儿,便开始有人议论起来。   季从安刚走了几步,身子微微一顿,又有人出声道:“季家不是已经将她赶了出去吗?怎么又回来了?对哥哥做出那样的事竟然还好意思回来。”   她本可以装作听不见的,但是那人似乎是为了说给她听,语气里夹着些嘲讽。她捏了捏垂在身下的手,却忽然从侧前方的宾客中走出一个人来,沉稳有力的步伐。她愕然地看着沈琰走向自己,看着他牵起自己的手,“要离开吗?”   他们离得这样近,他的大手将她蜷起来的手轻轻地裹着,温温暖暖。有那么一刻,她突然觉得沈琰就像是上天送给她的保.护.伞,每当她遇见了困难的时候,他都会及时地出现在面前,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季从安缓缓地睁开双眼,对上了沈琰温温润润的笑,点了点头,跟着他往外走去。两人就这么牵着手,没有回头地走出了季家,留下了满室若有所思的人们。   叶展飞紧紧地咬着下唇,整个人被叶父推到了角落的沙发里。他一下子没回过神来,颓然地坐在沙发上。脑海里始终回映刚刚那一幕,此时站在她身边的人应该是他的,可是却换成了另一个男人。   漫天的大雪,路上的行人很少,沈琰带着季从安往停车的地方走去。冲动之下牵着的手,一直没有放开的意思。她没有挣扎,他便也没有放开,只是在这寒冷的天气里,他的手心里灼热得紧。   她的脸从季家出来,就一直是苍白无血色,沈琰垂眸看了一眼,那脸颊两旁不知何时已经挂着泪水。   在泪水滴落之前,沈琰已经迈不动脚了,空出来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浅灰色的手帕,递给她。   视线触到那修长的手指间的帕子,季从安不假思索地接了过来。温暖的掌心触到她冰凉的手指,她一怔,这才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还牵着他。   就像是第一次在他怀里恸哭一般,沈琰眸光里的温柔与关怀,根本让季从安挪不开眼。她所有的悲伤的情绪都在顷刻间被轻易地燃起,纤细而被冻得通红的手紧了紧,回握着沈琰,低喃:“沈医生,我可以……”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沈琰已经大手一揽,将她抱在了怀里,手掌轻轻地抚着她的肩,“难过就哭吧,别逞强。”   她人枕在沈琰的胸前,愣了愣,察觉到他的手落在肩头,安慰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温热的气息扑洒在耳边,季从安再冷淡的性子,也经不住男人这样体贴的小动作。她眯眯眼,泪水便轻易地涌了出来。   却是情宣泄之时,她情不自禁地将他搂得紧紧。微风萧瑟,本来没有觉得多冷,贴近他温暖的身躯,她才感觉到自己浑身冰冷战栗。不知觉中又贴近了几分,在发出哭泣声之前更是张口咬住了他大衣下的上衣,将自己的身心都托付在他的身上。   沈琰低低地哼了一声,眉头也忍不住皱了起来。没有推开她,反而是将她抱得更紧,更加地贴近自己。   他听着她哭泣的声音,算着时间,将她松开。清秀的面容上,那双红肿的眼睛异常地惹人注目。他静静地看着,心里头生出的不止是怜惜,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愫。那怜惜让他眉头皱得更深,而那莫名的情愫,则让他不由自主地俯身吻上了她光洁的额头。   蜻蜓点水的亲吻,带着他干净而温暖的气息,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季从安的眉间。她浑浑噩噩地睁开眼,想要看他,却再次被人搂进了怀里,额间弥漫着那温热的酥.麻感,耳边还有他低沉的呼吸声。   她紧捏了手中的手帕,“沈医生,我好累。”   低低絮语,带着浓浓的倦意和委屈。沈琰一手更加温柔地揽着她,一手抚着她有些微湿的长发,这个动作,不说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chapter 20 季从安的出现,仅仅是寿宴的一个小插曲,却让寿宴上许多人都没了心情。   季老爷子更是只在宴会上露了面,便让季长风陪着回到卧室。任他扶着自己坐在床头,又让人倒了水进来。   季老爷子吃了药,背枕着床头,脸上依旧没有血色,却比之前缓和了许多,见季长风准备离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长风,你在这里陪爷爷说会儿话。”   “嗯。”季长风点点头,收回脚杵着拐杖重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今天是你把从安接回来的吧。”   季长风没说话,也没有点头,只是眼神微微闪了闪,季老爷子便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已经八十岁了,在商场上奋斗了大半辈子,膝上只有两个儿子。可是大儿子季明瑞只有从安这么一个女儿,小儿子季明杰成日风花雪月,年轻的时候太过放纵,一直没有孩子,结婚三年后便由老爷子做主抱养了季长风。季长风虽然过继在季明杰的名下,却一直都是老爷子看护着长大。自然,他的每一个神情都逃不过老爷子的眼。   在楼下见到许久未见的孙女,他就知道这是长风的安排。老爷子这辈子最伤心的两件事,一件是大儿子去世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另一件事便是孙子的残疾。   想到这里,老人深邃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伤感,视线落在季长风板直的右腿上,那伤感又化作了深深的歉疚。   “你不怪她吗?”   “爷爷,已经两年了,就算有再大的深仇怨恨,也早已经淡忘了。何况她还是我的妹妹”   听他这般说,季老爷子眼眶微红,这两年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情绪一上来便忍不住咳嗽起来,还伴着剧烈的喘息。   季长风赶忙站起来,替季老爷子顺了顺背,“爷爷,我带她来,是为了见见你。这两年,你一定很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老爷子缓了口气,继续躺了回去。听季长风这么说,他心里一抽,有些疼,说话时也有些磕巴,“可…她,毕竟还是伤害过你啊。那孩子,我是心疼她,可是我也心疼你。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   “爷爷,你好好休息,我出去招呼客人。”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季长风及时打断了老爷子,给他盖好被子,便起身离开。   等季长风出了房间,季老爷子才收回目光,紧紧地皱着眉头。   季长风在二楼的走廊里遇见了正走上来的季明杰,他顿了顿,抬脚走过去,说道:“爸,爷爷已经休息了。”   “嗯。”季明杰点头应了一声,转而说道:“你为什么把那个丫头带回来?你难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场合吗?”   季长风低下头,“是我失误了。”   对于他的回答,季明杰显然一点都不满意,斜睨着他,轻哼一声,“你做事情我还不清楚吗?什么时候见你失误过?”   季长风没有说话,只低着头看着地上。两年前,从安被赶出季家的时候,父亲就明言禁止不许她再进这个家。   “你可别忘了,你的右腿是怎么没的。”季明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下楼。   季长风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没有一会儿,也朝着楼下的大厅走去。   是夜,季家老宅外的那条长路上两边点着昏黄的路灯,灯光下白色的雪点映射着黄色的光,飘飘洒洒地落着。   窗前,季长风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撑在窗台上,出神地看着窗外。在他身后的办公桌上,摆放着还未黑屏的手机,上面躺着的是一封来自沈琰的短信,告诉他季从安已经睡下了。   他低头抿了一口手上的咖啡,忽然有些后悔今天带着她回来,他没想到两年的时间还不能够消除那些本不该有的隔阂与矛盾。   从安的父亲从小便不喜欢商场上尔虞我诈,不顾季老爷子的反对,考入了医科大学。在被老爷子断了经济来源,靠着自己勤工俭学完成学业。工作后更是彻底地搬出了老宅,自立门户娶妻生子。   季长风有记忆开始,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在老宅里看见大伯父一家。虽然久久见一次,但是他和从安的感情却一直非常的好,总是能够玩到一块。后来,大伯父过世,大伯母改嫁,老爷子便将从安接了回来。   那时候,季从安已经有十五岁了。年纪已经不小了,内心却非常的敏感。她总是在半夜被噩梦惊醒,一个人蜷缩在床上默默地哭。季长风从家里阿姨那里听说后,便总是在她睡前泡一杯牛奶给她,等她真正地睡着后才离开。   从安从小就被所有人捧在掌心里,十五岁之前是父母,十五岁之后是老爷子和季长风。季长风是季家的养子,父亲和母亲对他亲情不多,也许是这个原因,他对这个妹妹格外地看重,几乎是有求必应,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会努力地捧到她的面前。   他万万没想到,那个一直很听话一直和他撒娇的妹妹,有一天会发了疯似得朝着他大哭大闹。   两年前,他因公务在德国出差,为期一个月的行程,却在一个星期不到的时候草草地结束。他飞回T城,回到家里,客厅里站着父亲和爷爷,和他们对峙的从安满脸泪水,却十分地倔强。   他还未闻明情况,爷爷已经抬手扇了她一巴掌。季从安没有想到老爷子会打自己,愣住了。老爷子更是没有想到,他停在半空中的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季长风快步上前,却被从安推了开来,她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跑。二楼角落里的房间门被她重重地关上,季长风看了一眼已经颓坐在沙发里的爷爷,又转过头去看黑着脸的父亲,最后还是选择上楼。   那夜,季从安打开房门,扑在他怀里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哥哥,如果我说,我爸爸的死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自杀,你相信吗?”   他相信吗?季长风在心里也问了自己一遍,但无论是大伯父当时死亡的现场情况来看还是警方那边给出的调查,大伯父的死亡结果都是自杀。但季长风为了安慰她,也只能说,“我相信。”   “你真的相信吗?”她身子一颤,从他怀里出来,仰着头看他。   季长风本来就是为了哄她才那样说,如果他早知道从安后来会说那样的话,他之前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否定她。   “哥哥,我爸爸的死和叔叔有关。”   从安红着眼说出那样的话时,季长风脑袋里轰地一声,彻底乱了。他下意识地反驳她,“不许乱说话。”   让他如何相信,大伯父的死和自己的父亲有关系。先不说两人亲生兄弟的关系,就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也足以证明大伯父的死和父亲无关。   一次又一次,从安在这个家里闹了许久。后来,季家彻底平静下来,是他失去了右腿的那天。那天,是老爷子的七十八岁的寿辰。   季长风回过神来,身上已经多了一件外套,他凝了凝眉,转过头去,妻子杨雅容正含着笑站在他的身旁。   她伸手从他手里接过咖啡杯子,轻声问道:“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是不是还在为工作的事情烦心?”   季长风抿了抿嘴,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揽着妻子的腰,“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一个人睡不着。”杨雅容顺势将头靠在季长风的手臂上,两人同时望向窗外。   片刻,见他不说话,眉头始终皱着,杨雅容抬着眼看他,“在为从安的事情烦恼吗?”   毕竟是夫妻,从安的事情,季长风并没有瞒着杨雅容。他将她搂了楼,下颚抵在她的头上,低低的应一声,“嗯。”   杨雅容想了想,提议道:“要不然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吧?你不是有一个朋友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吗?”   “心理医生?”季长风低喃一声,陷入了沉思。      ☆、chapter 21   21   在那之后的几天里,沈琰每每想起那漫天雪地里蜻蜓点水的一吻,都会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他自然没有发现自己脸上的小动作,只是会一个人陷入沉思,将那天的场景再次回放,久久不能回神。   这天上班,诊所难得清闲,周斌刚走进沈琰的办公室,便发现他正对着电脑发呆。他往椅子上一坐,手指敲了敲隔在两人中间的桌面,“在想什么开心的事情呢?说出来分享一下,诊所好久没有喜庆的事了。”   沈琰回过神来,嘴角凝滞的笑容也适时地收了起来,身子微微后倾,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人,“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刚有敲门,你这么专注在想什么好事情?”周斌嘴角痞痞地一笑,手肘直接撑在桌面,半认真半八卦地盯着沈琰。   沈琰那一脸镇定自若,完全不被他所吓唬,眼神里没有任何杂质,光光明明的直视着他,不答反问:“你上午没有工作吗?怎么跑来我这里了。”   周斌笑笑,“你有很多工作吗?今天上午诊所可是一场预约都没有。”   年前年后这段时间,是诊所最清闲的日子,每天照常上班,但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工作。   沈琰点了点头,“我确实很多工作。”   周斌将目光微微投在沈琰的打着键盘的双手上,“少来,我还不知道你。要是真的有工作,也不会一整天的看着电脑发呆。”   大概是没想到会被人发现,沈琰的脸微不可见地红了,但还是一本正经地往电脑上敲着字,虽然文档上出现了一串乱码。   片刻,他才停下来,挑眉看了周斌一眼,然后说道:“有话就说吧。”   周斌也不跟他打马虎眼,“你和那位季小姐在谈恋爱?”   “哪位季小姐?”说话的时候,沈琰眼神躲了一下。   “那天季氏前老总八十大寿,我可是也在现场的,你当时英雄救美的时候,我可是一点也没错过了。”说着,周斌翘起二郎腿,神色特别得意,仿佛抓住了沈琰的小辫子一般。   沈琰淡淡地看着他,脑海里却在勾勒着季从安的素净的面容,嘴角几次有上扬的弧度,“没有,我们还只是朋友。”   那沈琰眼眸底一闪而过的失望,被周斌敏锐地扑捉到,“哟,听这话,挺可惜的。”   沈琰眼皮抬了抬,却没说一句话。   “喏。”周斌从西服的口袋里掏出了两张电影票,随手就扔在沈琰的面前,“今天晚上本来约了朋友一起看电影了,结果刚才打电话来说要加班。这个就送给你了,那个季小姐我看着不错。”   沈琰瞪了他一眼,才将目光移到两张粉红的电影票上,还是一部爱情片,不由得诧异,“女朋友?”   周斌在春节期间参加了一会中学同学聚会,和一个曾经有过好感的女同学重新联系起来,这段时间还在暧昧期,便也不好意思说。伸手挠了挠脖子,“你用得上就用,用不上就扔了,反正我今天是被放鸽子了。”   沈琰笑了笑,没说话,只看着那电影票。   因为下午没事,所以沈琰便提前下班。离开办公室前,鬼使神差地就将桌上的电影票塞进了上衣的口袋里。   城西乐活汇的一家女装店里,在孙怡进去试衣间试衣服的时候,季从安才在收银台前的圆形沙发上坐下。逛了一天,脚都有些酸了。她微弓着身,伸手捏了捏小腿,恰好这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对面的男装店走了出来。   黑色的男式皮鞋,一沉一稳地踩在光洁的地面上。沿着那修长的腿往上看去,她坐直了身子,毫无防备地对上了沈琰的双眸。   这几天她和沈琰的关系变得有些奇怪,彼此默契地不再提元宵节那天的事情,但是之间的感情却有了很大的变化。偶尔在小区楼下遇见,都会一起做饭吃,有时候在他家里,有时候也会在她那里。   应该说,少了一些陌生感,多了些朋友之间的亲近。她也没有再叫他沈医生,而是直接唤了他的名字。   待沈琰走近,季从安自然而然地勾了勾唇,“沈琰,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站了起来,沈琰眼里早先浮现着意外已经被一抹温柔所替代,他扬了扬眉,“我随便看看,你呢?”   季从安转过头,用手指着身后,刚想说话,就见换好衣服的孙怡走了过来。因为没有发现沈琰的存在,所以孙怡还张着双臂在季从安的面前转了一圈,急切地问道:“从安,你觉得这件裙子怎么样?”   季从安回过头看了一眼沈琰,他眼梢微扬,只是笑不说话,但也已经扬起了一只手,冲着孙怡摇了摇,“你好。”   孙怡踮起的脚尖,才刚放下,视线便被季从安身前的沈琰所吸引了。在那么帅气的男人面前,她还是颇有些害羞,害羞也只是一刹那间,立马便挽上季从安的手,一边看着沈琰笑,一边压着嗓音问季从安,“你怎么不早和我说你约了沈医生。”   季从安也跟着笑,同样用低低的声音回答:“我也是刚遇到的。”   在偌大的城市,能够在同一个商场还能够在同一楼层相遇,这缘分该是多深。   孙怡继续笑,“我怎么就没有那么好运气,随便在街上遇见这样一个男人。”   季从安嘴角抽抽,瞪了她一眼,才想起回答沈琰,“今天正好放假,我和孙怡出来逛街。”   沈琰还未说话,孙怡看了看他周围,再没有旁人,于是不禁好奇地问道:“沈医生,你自己一个人逛街?”   沈琰点点头,“嗯。”   抓住时机,孙怡捏了捏季从安的手,又问道:“怎么没有陪女朋友?”   “我没有女朋友。”说到这句话,沈琰的目光轻轻地从季从安的脸上扫过,他下意识地就像看看她的反应。   “是吗?从安正好也没有男朋友。”   丢下话,孙怡便转身到试衣间去换衣服。留下一脸尴尬的季从安,还有始终含着微笑的沈琰。季从安十分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你别介意,她是开玩笑的。”   沈琰摇摇头,“不会。”   孙怡换好了衣服出来,见两人还站在门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便想着要给两人制造机会,眼睛一转,从包里掏出手机装作接电话的样子。还故意提高声音,自己一个人唱完独角戏后,将店员包好的衣服提上来到两人跟前。   孙怡十分抱歉地看着季从安,“从安,我家里有点事,现在必须要马上赶回去。”   季从安是坐孙怡的车来的,她本就没有了再逛街的意思,见孙怡这么着急,便回答道:“那我们赶紧回去。”   “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你不是还有衣服没卖吗?”孙怡说完,还不忘朝着她挤眉弄眼使眼色。   季从安一时没有回应过来,“我没有……”   “沈医生,你不着急回去吧?”孙怡直接忽略季从安,转向沈琰,见他摇摇头,便欣喜地说道:“那正好,你们两人逛一会儿。”   也不管两人是不是愿意,孙怡抱了抱从安,然后从两人身边离开,一边挥手,一边交待道:“那我先回去了,沈医生麻烦你一会儿送从安回去了。”   季从安正皱着眉头看着自作主张离去的孙怡,身后响起一记明朗的声音,“好的。”   她微微抬头,眼角的余光睨着沈琰柔和的眉眼。忽而,沈琰也低下头来看她,报以一个清清爽爽的微笑,“我陪你。”   他咬字那么轻那么清,季从安只觉得耳朵□□痒的,抬手勾了勾耳边发掩饰自己捏耳的动作,“好。”   季从安本来就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沈琰陪着她逛了两三家女装店,便没有再逛下去。反而到最后,是季从安陪着沈琰逛起了男装。   沈琰挑了两款领带,一款深灰色,一款灰蓝色。颜色不同,款式也有很大的差别。   季从安看着他手上的领带,再看看沈琰身上的衣服,黑色大衣上着着一件同色毛衣。她发现他不是很喜欢穿西服,偶尔穿也是一身黑色的正装。其实,在她看来,亮一点的颜色可能更适合他。   思忖了一会儿,季从安重新挑了一款蓝元宝纹,在沈琰的胸前比了比,才说道:“这个比较适合你的气质,你觉得怎么样?”   当她的手触碰他的胸前的时候,沈琰微有些惊讶,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她详细地打量自己。最后见她抬头,嘴角都抑制不住地上扬,“我觉得很好。”   双眸接触,季从安心下一颤,脸上瞬间红了起来。   就在这时,站在一旁的店员随即恭维沈琰道,“先生,你女朋友的眼光很好,这款领带确实很适合你。”   一句‘女朋友’让两人面上更热,季从安还回过神,捏在手上的领带也被沈琰接了过去,直接拿去收银台付款。   等两人从那家店走出来,便漫无目的走在那一层楼上,沈琰将步伐控制得很好,始终落后季从安半步,这样一低下头就足以让他清晰地看见她忽闪的长睫毛,快走到扶手电梯的时候,他才轻声问道:“今晚有时间吗?”   季从安顿了一下,“有,怎么了?”   沈琰歪了歪头,脸上漾起一抹极轻的笑,“我请你看电影吧。”      ☆、chapter 22 22   等两人从那家店走出来,便漫无目的走在那一层楼上,沈琰将步伐控制得很好,始终落后季从安半步,这样一低下头就足以让他清晰地看见她忽闪的长睫毛,快走到扶手电梯的时候,他才轻声问道:“今晚有时间吗?”   季从安顿了一下,“有,怎么了?”   沈琰歪了歪头,脸上漾起一抹极轻的笑,“我请你看电影吧。”   见季从安愣了愣,沈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两张崭新无痕的电影票,视线触到季从安眼底的诧异,赶紧解释道:“本来周斌约了女朋友看电影,结果被放鸽子了。顺手把这两张票给了我,嗯…其实应该说是周斌请我们看电影,你看吗?”   被他小心翼翼地样子逗笑了,季从安点点头,从他手中抽了一张出来,“好。”   位置还不错,第七排的中间。两人都坐下后,季从安才发现前后左右的位置上坐着的都是恋人,有手拉着手的,有相拥在一起,还有相互喂食的,而他们夹在中间,有些说不上的尴尬。   季从安扫了一圈后,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下意识地往前挪了挪,在椅子上坐的直直的。   沈琰手里捧着爆米花,原想递给她吃,却意外地发现她挺直脊背的动作。他快速地看了一下四周,没一会儿便笑了笑。   这是一部用来祭奠初恋的爱情电影,牵牵手都会害羞脸红的纯真感情,被男女主的演技刻画得十分形象。前半部分基本是笑着看完的,整个放映厅里,弥漫着非常温馨甜蜜的氛围。和所有爱情电影差不多,到了电影的□□,男女主之间开始有了许多不可磨合的矛盾,以至于电影后半部分的感情基调比较的压抑。   电影过了三分之二的时候,黑暗里许多人的啜泣已经变了成持续不断的低声哭泣。季从安座位的另一边坐着一个女子,正一抽一搭地掉着眼泪,嘴里还低喃着,“男主为什么不听女主解释啊?女主那么爱她,怎么可能会爱上别人,真是笨蛋。”   相反,她的男朋友在递给她一张纸巾后,很理智地回了一句,“人家剧本就是这么写的,没办法啊。”   果然男人和女人的思维天壤之别,季从安有些想笑,却看见女子狠狠地瞪了她男朋友一眼,哼哧道:“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你不觉得女主很惨吗?果然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见女朋友哭得梨花带雨,更加得伤心,那男人赶紧将她的头揽在自己的肩上,安慰似得摸摸她的脸,低声哄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是我不会说话。”   “本来就是你乱说话。”嘴里虽然这样说着,但是女子的脸上已经浮现一层薄薄的粉色,嘴角微微地勾起。她从自己男朋友手中又抽了一张纸巾,继续投入电影的结局中,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电影里的故事没有打动季从安,身边这对恋人很平常的互动,却大大地触动了她。心底隐隐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因为很浅,所以她不是很注意。   缓缓地收回目光,侧过头,借着银幕上投射出来的灯光,季从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沈琰脸上的表情,他似乎看得很认真,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她忽然想到,他现在没有女朋友,但不代表以前没有。也许这部电影,正好勾起了他对过去爱情的怀念。那是一个怎样的故事,故事的女主人公是谁,这些问题都不如沈琰谈恋爱时的样子要让她觉得好奇。   季从安一定不知道自己看着沈琰的眼神有多专注,沈琰发现的时候,她还没有移开,他有些诧异,但也只是轻轻地弯了弯嘴角,“怎么了?是不是电影不好看?其实我觉得还好,就是有点煽情,感觉不流几滴眼泪都有些对不起导演。”   原本在沈琰开口说话时,季从安还有些局促。但后来听他说完后,笑了,“那你现在已经是对不起导演了。”   沈琰换了个坐姿,将右腿轻轻地搭在坐腿上,头微微一偏,就那么轻轻地看着季从安,抿着嘴笑。   接着,又问道:“电影不好看吗?你似乎不是很感兴趣。”   季从安微眯着眼,摇了摇头,实话告诉他,“没有,我只是不喜欢看这类爱情电影。”   “哦。”沈琰看向银幕,电影里的男主正一个人走在他曾经和女主走过的路上,秋天的风习习地吹起一地的金黄的落叶,连着男主身上的风衣衣角也跟着翻了翻,这一幕有些凄凉还有些落寞。他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眉头,“我也不是很喜欢。”   话落,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直直地望着对方,无声地笑了。   电影散场后,沈琰去了洗手间,季从安却在影院的大厅里遇见了她最不想遇见的两个人。   远远地见到叶展飞和他的未婚妻陈菲从门口走进来,陈菲的手亲昵地挽着叶展飞,嘴角含着笑正和叶展飞说话。季从安只看了他们一眼,便快速地背过身去,只是她想躲没躲成,刚走了几步便被人从身后叫住。   “季小姐。”   女人娇媚轻柔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她捏了捏垂在身下的手,眼眸底漫上了许多情绪,但最后都一一消散开来。她只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微笑着转过身。   每天抽空陪着陈菲逛街约会,叶展飞都只当作是工作的任务,不管完成得好不好,也不顾陈菲的心情好不好。有时候,他只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她想去哪里,就任由着她牵着自己去哪里。   只是,当他漫不经心地陪着陈菲走进这家影院时,却意外地在人群里发现了那抹最熟悉的身影。他的心还来不及颤抖,人就被陈菲拉着朝着那身影走了过来。   等季从安转过身时,他下意识地瞪了陈菲一眼,那女人却一点也不搭理她,只弯着唇角,对季从安说,“季小姐,你好,我是展飞的未婚妻,陈菲。”   不管怎么说,两个人毕竟都和叶展飞有着那么一段关系。陈菲的开场白,不由得让人觉得她是在给季从安难堪,让叶展飞十分不喜,他皱了皱眉,不愿再看她一眼,只直勾勾地盯着季从安。   季从安没想到陈菲会这么直接,她闪了闪神,望着叶展飞。他眼里有千丝万缕的情意,与他手腕上勾着的那只纤细的手一样,让她的眼睛酸酸胀胀。只与叶展飞对视一眼后,她便不着痕迹地移向他身边的陈菲,“陈小姐,你好。”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颤抖,连表情也控制得非常的好。就好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陈菲只讪讪地笑了笑。   沉默了一下,叶展飞和季从安都不说话,季从安微垂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可叶展飞的视线却一直定格在季从安的身上。陈菲只瞄了他们两人一眼,心底的不舒服便腾腾地升了好几升,轻蔑地抽了抽嘴角,“季小姐,一个人过来看电影吗?准备看什么电影,我和展飞打算看午夜场的那部爱情电影。”   午夜场的爱情电影,季从安也和叶展飞来看过,只来过一次,她便发誓再也不来了,因为实在是太费神了。还记得那时候,叶展飞听她抱怨完,只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宠溺地答应她,“好,再也不来了。”   她抬起眼,看着眉头深皱的叶展飞,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从安。”   沈琰的声音响起时,季从安才猛地回过神来。她和叶展飞他们一起将视线投向沈琰,他就那么走了过来,站在她的身边,低垂着头看她,意有所指地问道:“朋友?”   她虽然还没有从沈琰那声‘从安’中清醒过来,却也有意识地点点头,“嗯。”   叶展飞抿了抿唇,看着沈琰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沈琰不认识他,他却记得沈琰,元宵那天将从安牵出季家的男人。他转头看了一眼季从安,沉默了一倏,表情变得有些冷淡。   和叶展飞相比,沈琰的长相确实要出色许多,迎面走来的时候,陈菲就似是看戏一般斜睨着叶展飞,以至于他脸上的任何一点表情都没有错过。她勾了勾唇,轻轻笑着,开口问道:“季小姐,这是你男朋友吗?怎么不介绍一下?”   她笑语嫣然,配上精致的妆容,十分的惹眼。沈琰只淡淡地看了看她,并没有给她太多的注意,但看向叶展飞时却扯了一抹清淡礼貌的笑容。   “你们好,我是沈琰。”他开口介绍道,却没有正面回答陈菲的那个问题,偏偏是这样更让人会联想翩翩。   叶展飞拧了拧眉,伸手握上他的手,眼睛里划过一丝锋利,“你好,叶展飞。”   男人的手交握在一起,只一秒的功夫,便各自抽回,期间眼神里的交流并没有人注意到。   陈菲一直笑着,将叶展飞的手臂挽得更紧,眉梢微微一挑,便说道:“你们准备看哪部电影?要不然我们一起?”   “不用了,我们已经看过了。”   季从安温声开口,眨了眨眼睛,温柔地看着沈琰,“可以走了吗?”   她看着他,他冲着她微微一笑,然后转头对叶展飞和陈菲颔了颔首。   这是沈琰当着叶展飞的面,第二次带着季从安离开。叶展飞的脸几乎黑了,他身子微微战栗,身下握着的拳头都咯咯作响。   自然是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陈菲嘴角抽了抽。   等坐到车子里以后,沈琰才松开季从安的手,他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一边开着车,一边透过后视镜悄悄地打量着副驾驶的她。   眼睛转了转,轻启双唇,问道:“刚刚我没有直接否定是你男朋友,让他们有了误会,你会介意吗?”   季从安还在脑子里默默地过着刚刚发生的事情,不知道是在为叶展飞难过,还是为了陈菲而心塞,她的心情非常地乱。   忽然听到沈琰问了这么一句话,还有些迟钝,“不会,因为我也没有回答他们。”   沈琰将车子打了个方向,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你可以不回答。”   “什么?”季从安心里一紧,语气尽量保持冷静。   “没什么。”他只轻笑,摇了摇头。      ☆、chapter 23 23   三月初春,许多城市已经开始升温,T城南县却丝毫没有一点春天的气息,漫天飞舞的雪花,随着日落开始急切地降落。   罗玉早早就做好了晚饭,等天黑了还没见着丈夫回来。她在房间里坐了坐,等天全黑了,才将院子里的灯点亮。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着地上厚厚的积雪,心情十分地焦急。   等了一会儿,见到丈夫的身影远远地走过来,一颗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回到房间里,罗玉一边替余新平倒了杯热水,一边还不忘地念叨:“你这几天都在忙啥,怎么又是这么晚回来?”   余新平在廊上将身上落着的雪抖抖,才走进屋里,抬眼望了墙上挂着的时钟,已经过了平时吃晚饭的时间。怕妻子担心,便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什么事,你别担心。”   春节过后,罗玉依旧一个星期去一趟诊所,病情也渐渐有了好转。虽然手上还习惯性地戴着手套,但是整个人的精神面貌比之前要好上许多,也不会整天呆在家里足不出户,和几个亲朋友好也有了来往。   可是,余新平却变得有些奇怪起来。晚上睡觉的时候,躺在床上总是翻来覆去,罗玉好几次听见他一个人唉声叹气。等到了天明,徐新平一大早就往城里赶,也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但总是早出晚归。   罗玉将桌上的饭菜又热了一遍,回来见余新平神色有些阴沉,便坐在他身边,“你让我怎么能不担心,这一个星期你整天不在家,到了晚上才回来。”   她将手覆在余新平放在桌上的手上,“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不能和我说吗?”   余新平眉宇间皱着的痕迹久久不曾散开,他抬手拍了拍妻子的肩,拿起桌上的筷子亲自给她夹了一块酥肉,转移她的注意力,“真的没事,吃饭吧。”   罗玉抿着嘴不说话,只看着余新平埋头吃着饭,他吃得那么认真,却是这样越让她觉得不正常。一直到晚上睡觉时,她都在想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黑夜里,两人背对着背躺在床上,但都睁着双眼。许久,罗玉叹了口气,转身看着丈夫的后背,轻声问道:“新平,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话刚说完,罗玉便看到背对着她的余新平身子颤了颤,没有转过身来,却刻意地压低声音回答她:“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我真的没事。很晚了,睡吧。”   很显然是在敷衍自己,罗玉从床上坐了起来,“你有事瞒着我,我不知道吗?你这几天一直往城里去,到底在忙些什么?是丫头的事情吗?”   余新平睁开一直轻闭着的双眼,右眼皮跳了跳,沉默了一会儿,才跟着起来,将妻子揽在怀里,“好好的怎么提到丫头,我这几天的确一直往城里跑,但是是去看看罗杰的生意。”   罗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到女儿,总感觉这几天丈夫的失常和女儿有关系,却也知道是自己胡思乱想。顿了一下,从他的怀里出来,“你相信他真的去做生意?”   余新平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拧了拧眉,“就是因为不相信,才亲自过去看看免得他又被人骗了去。”   听他这么说,罗玉不解地看着他,“那你是要借他钱?”   “不可能。”余新平想也没想,直接否定,但见妻子正疑惑地看着自己,赶紧说道:“丫头的那笔钱我们说好谁也不许动的,这次罗杰的生意能帮的我会尽量帮,毕竟…”   他看了一眼罗玉,继续说道:“毕竟他是你的弟弟。”   “嗯。”罗玉点点头,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两个人再度躺回床上,罗玉很快便睡着了,余新平却一直睁着眼,一夜无眠。   季从安如往常一般下班,从公司出来再到坐上地铁,一路都觉得心慌不止。没走几步,总感觉有人在身后跟着她,加上今天已经是第三天出现类似的感觉了。就连坐在地铁里,也无法安下心来。   这种不安感一直在她出了地铁站后,彻底攀升到顶端。   “是谁?”   她猛地转身,眼睛飞快地朝着四周看了看,身后除了快步行走的行人,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人跟着。她皱了皱眉,又站在那里看了许久,视线扫过那道路两旁被积雪埋着的树木。直到对面街角走过来一个人,她才把视线收了回来,定在那人的身上。   待他走近,她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低喃了一声,“沈琰?”   “嗯。”沈琰应着,朝她笑了下,“我老远就看见你一个人站在这里东张西望,是在找什么人吗?”   又想起那奇怪的感觉,季从安微微皱了下眉头,很快便舒展开来。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也算作是回答了沈琰,“今天怎么没有开车?”   沈琰眨了下眼睛,知道她故意岔开话题,便也顺着她说下去,“嗯,车子送去店里保养了,明天再去取。”   两人又简单地聊了一会儿,便一同往小区的方向走去。在他们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一个男人见他们走后,便将大衣的帽子戴上,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   季从安和沈琰刚进入小区,就看见孙怡抱着猫咪从宠物医院里出来。见到二人一起回来,已经不会觉得惊奇,反而觉得就应该这样。   她站在楼下,等二人走过来,咧着嘴笑,“从安,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医院都关门了。我本来打算把猫咪带回去的,正好,这就交给你。”   “加班咯。这两天接了个单子,估计得忙一阵子。”季从安耸耸肩,从孙怡手里接过猫咪,抱在怀里亲了亲。   孙怡和沈琰打了招呼,才继续和季从安说道:“明天来我家吃饭吧,我妈生日,非得让我把你也带回家。”   季从安愣了愣,抬起头看她,打趣道:“阿姨不是要你带男朋友回家吗?”   孙怡脸一红,瞪了她一眼,嗔道:“男朋友也带,女朋友也带,多一个人多一分热闹嘛。”   季从安眼睛转了转,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你是怕叔叔阿姨为难你男朋友吧?”   小心思被发现了,孙怡一脸的窘,转头看向季从安身边的沈琰,嘴角正含着一抹惯常的微笑,她脸更加红了,“我不管,你明天晚上一定要过来,沈医生也一起过来吧。”   孙怡和现在男朋友交往有三年了,一直没敢带回家给父母看。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心里又期待又紧张,但大部分是担心。季从安说的没错,就是担心父母会以各种理由为难自己的男朋友,所以孙怡才会想到这个损招。   “我?”沈琰没料到会带上自己,修长的手疑惑地指着自己。   季从安听后,眉心跳跳,看了一眼沈琰,怕他为难,赶紧替他说道:“别闹,你拖我一个人就好。”   孙怡挑了挑眉,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马上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沈医生你和从安一起来吧,可不许拒绝,就这样决定了。我先走了,拜拜。”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走了老远。   季从安有些无奈地看着孙怡的背影,再默默地睨了一眼沈琰,忽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晚上,季从安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猫咪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室内开着暖气,温度适宜,客厅里又关了灯,只有电视机屏幕反射出来的光,昏昏暗暗地给人感觉十分舒服。季从安走了过去,坐在猫咪的旁边,果然见它眯着眼睛正在小憩。   她伸手轻轻地揉了揉猫咪的脑袋,手心里还有些水珠让猫咪抖了抖,它不耐烦地睁开双眼看了季从安一眼,只哼哼两声,然后往她身上拱了拱,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又继续眯起眼睛。   本来上了一天的班,身心俱疲,看到猫咪这个模样,季从安忍俊不禁,也跟着躺在沙发上,一手拢着猫咪身上的毛,一手撑着下颚看着电视。   电视里正播放着一档家庭伦理剧,已经五十多集了,故事才刚刚展开。看了一会儿,便觉得十分地无趣,但是用来打发时间刚刚好。   正当季从安这么想着的时候,一直亮着的电视机屏幕突然灭了,一瞬间整个房间都陷入了黑暗。她愣了一下,才赶紧将猫咪放下,汲着室内拖鞋摸着家具一路找到客厅的电源开关。试着开了几下,都没有用。   她又摸着黑到卧室找了一把平时几乎没用过几次的手电筒,准备借着光出门看看。打开门才发现廊道里的灯也都灭了,外面漆黑一片,连电梯都停了,这才意识到可能是小区断电了。   她在门口站了一下,可能是黑暗带来的恐惧,让她觉得后背一阵阴凉,连心跳都变快了许多。她将手电的光四处扫了扫,虽然什么也没看到,但还是有些害怕,尤其是想到这几天走在路上频频升起的被人跟踪的感觉,没多想赶紧退回房间,将房门紧紧地锁上。      ☆、chapter 24 24   这次停电特别突然,第二天一大早小区物业就派了电工师傅过来检查,由于前天那场大雪来势汹汹压断了城市里许多电线,怕是一时半会儿难以通电。下午下班回来,楼下的布告栏已经贴上了停电的消息,季从安手里抱着猫咪,站在人群里将那则消息大概浏览了一遍,才抽身走出来。   刚转身,谁知道就这么撞上了正走到她身后的一个人身上。季从安刚闻到那人衣服上清清淡淡的香味时,头上已经传来他的声音,“都围在这里看什么呢?”   沈琰挺直地站在那里,看了一眼前面的人才微微垂下头盯着季从安看,她正用一只手揉着自己的额头,眼睛半眯着,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地闪动着。   “停电通知,电路在抢修中,估计晚上可以供上电。”季从安收回手,走到沈琰的身侧,与他平行站着,稍稍抬了抬下颚看他,“刚下班吗?”   沈琰点了点头,低头见她怀里的猫咪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自己,一时情不自禁地抬手摸了摸猫咪的小耳朵,低声轻问道:“晚上怎么安排?”   季从安一直在注意着他的手,被他这么一问,倒是愣了愣。   沈琰抬头看她,和猫咪几乎一模一样眼神,让他心里某个地方软软的,嘴角勾起,“晚上还要去孙怡家里吃饭吗?”   沈琰这样的笑容虽见过许多次了,但再见还是会心动。她不敢多看,挺直身子跟着他进电梯,“嗯,但因为停电,所以地点改在了小区附近的一家餐厅。”   沈琰:“好。”   换过了衣服,季从安和沈琰一起出门,按着孙怡发来的地址一路走过去。孙怡预定的那家餐厅就在小区附近,两人只走了一会儿便到了。   孙怡在餐厅大堂等着,见到他们进来后便直接将两人带回了包厢。包厢里只有三个人,圆桌的正位上坐着孙爸爸和孙妈妈,在孙爸爸左手边的位置上拘谨地坐着一个男人,正是孙怡的男朋友刘伟。   见他们进来,刘伟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整个人都松了口气,直接从座位上坐了起来,站在孙怡的身侧。   因着和孙怡的关系,季从安和刘伟早就认识了,平时也经常在孙怡工作的宠物医院见面,所以两人打招呼也只是笑了笑。   季从安先走在前面,赶紧和走过来的孙爸爸和孙妈妈打招呼,“叔叔,阿姨,不好意思让你们就等了。”   “从安来啦,我们也刚来,赶快坐下。”   从安去孙家吃过几次饭,孙妈妈特别喜欢她的性子,安安静静的女孩子又特别懂事。直接走过去牵着她的手要带她入席,却发现了站在从安身后的沈琰,眼睛一亮,不禁问道:“咦,从安,这是你男朋友吗?小伙子长得挺帅气的嘛。”   “阿姨您好,我是沈琰。”沈琰上前介绍自己,说话的时候偷偷地看了一眼从安,灯光下她的脸色似乎透着一抹莹润的光泽。   “你好你好,赶快坐,和从安坐一块。”孙妈妈欢喜地看着沈琰,就像是看着自己女婿一般,一手拉着从安一手拉着沈琰,将两人安排在自己身边的空位上。   孙怡拉着刘伟也坐下,抬眼望自己妈妈那边瞧,开玩笑说道:“妈,到底谁才是你的女儿啊?早知道我就不带他们过来了。”   “你这丫头,乱说什么。”孙妈妈瞪了女儿一眼,然后招呼服务员上菜。   这会儿,大家都忘记了刚才孙妈妈的问题。季从安就算再想解释她和沈琰的关系,也没有了机会,而且她偷偷地看了一眼沈琰,他似乎和上次一样并不介意别人对他们的误解。   本就是孙家爸妈相看女婿的晚饭,好在有从安和沈琰两人,氛围还算好,有说有笑的,一直紧张的刘伟到最后也放开了许多,表现自然也不错。孙爸爸喜欢喝酒,作为未来女婿,刘伟不得不陪着喝,沈琰倒是被孙爸爸给拖下水,也陪着他们喝了几轮。   等到最后吃完饭出来,三个男人都有些醉了。沈琰喝得少,酒量也比较好,所以人也比孙爸爸和刘伟要清醒许多。和孙怡一家道别后,他才伸手捏了捏肿胀的额头。   从安站在一旁,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熏红的脸,“沈琰,你还好吗?”   “嗯。”沈琰低低地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只眼睛慢慢地睁开,深不见底的双眸温柔地看着她,“好像有点醉了。”   他眨了眨眼,让她忍不住就笑了,那语气十足像是撒娇的孩子一般,甜甜的,“那你看得清路吗?能走吗?”   他偏偏头,见她笑了也跟着笑起来,好半天才从嘴里吐出一个字,“能。”   刚说完,试着跟季从安往前走,才走两步,身子就有些晃晃悠悠的。虽然他已经很努力地稳住了,但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他的脚步有些虚。   又走了一段路,季从安终究是看不下去了,主动伸出手,“我扶着你吧。”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看她的目光都变得暗沉起来,“好。”   不是让她挽着自己的手臂,而是直接将手伸了出去,握住她的,圈在自己的掌心里。就这样带着她往前走了两步,结果却见她愣在原地,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们交握着的双手看。   沈琰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发,“怎么不走了?”   季从安晃了晃他们的手,说道:“你牵着我的手。”   沈琰笑笑,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怪异,“我知道。”   他的理所当然,让她连提出疑问的机会都没有,只一路安静地跟在他的身边,由着他牵着自己往家走。   沈琰把她送回家,还没来电,室内一片漆黑。他让季从安先把手电筒打开,借着最后一点虚弱的电量照明,自己则下楼回家给她取备用的照明灯。   沈琰走没多久,门外便响起一阵铃音,似乎是手机铃声。季从安将猫咪的晚餐准备好后,才拿着手电筒往玄关处走。   她听过沈琰的手机铃声,知道门外的人不是沈琰,正因为这样她才觉得害怕,会是谁这么晚了到顶层来。她的呼吸开始渐缓,几乎是贴着房门屏息静听着那声音。可是,那声音只响了两声,便忽然消失了。仿佛从来就没有过这声音一般,外面一片静谧,她只能听见自己浅浅的呼吸声。   她壮着胆子开门出去,手电筒的光亮扫过廊道,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立即跟着响起。分明是有人急匆匆跑开的声音,季从安忽地僵在了原地,后背起了一阵凉意,让她止不住地冒虚汗。   “谁在那里?”她咬咬牙,将手电筒扫到角落。   转身的时候,右手撞在了半开着的门上,手腕发疼,让她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手电筒丢了出去。随着东西撞击声响过后,手电筒已经不知道滚到了哪个角落。周遭一下子黑了下来,估摸着是手电筒里的电池掉了出来。   季从安还来不及呼疼,眼前便一片漆黑,当即有点慌,努力地调节着自己微微有些凌乱的呼吸,让自己尽快地适应着黑暗。   “你是谁?”   黑暗里,有个人慢慢地走了出来。她完全看不清他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只顾着不停地往身后退去。   那人也不说话,就直直地朝着她走了过去。他是一个男人,不高,中等身材,微微有些发福,身上罩着一件宽大的大衣。身上散发着的戾气,即使是在黑夜都无法遮掩。   季从安慌不择路,没走几步便摔倒在地上,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半仰着头看着那个身影,“你别过来。”   她大吼了一声,没有威慑效果,反而她越是往后退,那人越是往前走。最后等她整个后背紧贴在紧闭着的电梯上时,忽地站了起来,用力地将身前的人狠狠地推开。   女人的力气不如男人,但是她突然这么一下,倒让那男人往后退了几步。   她瞥了一眼亮着绿光的紧急出口,拔腿就往那里跑过去。因为着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楼,一直跑到了11楼。   她一直都是后退着走在11楼的廊道里,目光紧紧地锁着安全出口的那道门。沈琰从家里出来,手里拿着的照明灯正好穿过从安照在安全出口上,一个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沈琰眉头瞬时皱了起来,酒也醒了,直接追了过去,只是才追了两层,便看不到人影了。   等他再回到楼上,季从安已经蜷在角落里,背对着自己。他眉头皱得更深,心里划过一丝心疼。   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抱着自己,季从安一下子就慌了,心里压抑着的害怕瞬间变大。她全身一僵,眼睛瞪得大大。   “别怕,是我。”   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张嘴咬那只被自己抓着的手的准备,听到沈琰的声音,便没了力气,只轻轻地含着他的手指。   她脚一软,长长地嘘一声,整个人瘫倒在他的身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低低的呜咽两声,像极了平时受了委屈的猫咪,让人又怜又爱。   也许是受了惊吓,她的身体一直不停地颤抖着。双手的手心里渗着细密的冷汗,睁着双眼只看着前方,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的。沈琰想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她却是毫无力气,双腿已经麻木了。   “从安?”   他试着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有些冰凉,没有回应他,只紧紧地咬着下唇。她咬得很凶,沈琰想都没想,忍不住低头亲吻她那被咬得已经渗出血来的双唇,用舌尖挑拨着她的唇齿,温柔地将她的双唇含在嘴里,吸允着那属于她的血丝。      ☆、chapter 25 25   久违的温柔的触感,季从安睁大了眼睛,惊恐的情绪还萦绕在心头,她无法拒绝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双手软软地抵在沈琰的胸前,身子更是毫无力气地趴在他的臂弯里。   沈琰一边吻着她,一边静静地凝视着她,对上她的眼睛后,缓缓地将她松开,改用手去抚她脸上的汗水,哑声说道:“从安,别怕,有我在。”   “沈琰……”男人的低声细语,仿佛是炎热的夏季里徐徐而过的一缕清凉的风,划过了季从安的心尖。她一时眼热,豆大的泪水一下子忍不住从发红的眼眶里流出,嘀嗒掉在了他的手上,双唇动了动,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沈琰低低地‘嗯’了一声,有了之前那个吻,心底早已经冉起一抹别样的情绪。在她第二颗泪水下来时,俯身上前亲吻她湿润的双眼,小心翼翼地带着浓浓的情意。季从安身子一顿,感觉到他微有些粗糙的拇指正轻摩挲着她瑟瑟发抖的红唇,不消片刻沈琰已经轻轻地拥着她。   直到感觉到她稍微放松下来,他才抬手摸摸她的脑袋,“我带你回家。”   刚刚发生的事情还心有余悸,沈琰不打算将从安带上楼,便抱着她回了自己的家里。将她放在床上,才借着照明灯查看她整个人查看了一遍。从安受了惊吓,从楼上跑下来时身上难免会有一些擦伤。尤其是手上,手腕处碗大的淤青,因为她皮肤过于白皙而显得触目惊心。沈琰只看了一眼,便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疼吗?”   沈琰坐在床边,将床头柜里的医药箱拿出来,用酒精将她手上的擦伤消毒。像是哄孩子一般哄着她,“忍一忍,我轻点。”   季从安低着头看他用嘴轻轻地在她的手上吹气,男人清洌的气息紧紧地包裹着她,皮肤上有一阵濡湿,温温暖暖的,使得她心里残留着的恐惧再次开始消散。她吸了吸鼻子,用那十分沙哑的嗓子说:“谢谢你,沈琰。”   听见她说话,沈琰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温柔说道:“没事。”   沈琰替她清理完所有伤口,才呼了一口气,把药箱收了起来,替她将被子盖上,“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楼上看看。”   季从安见他转身,像是丢了救命稻草一般,心里乱得一塌糊涂难以安定。她急切地伸出手拽着沈琰的手,音色颤抖着道:“你别去。”   知道她害怕,沈琰回过身对着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不会有事的,相信我,我很快就回来。”   沈琰用手回握了她的手,微微用力拍了拍,才让她放下心来将他松开。离开卧室之后,沈琰先打电话报警,然后才拿着照明灯上楼去。   从安的房门还是敞开的,廊道的地板上散落着一支手电筒,还有四处分散的电池。他从它们旁边走过,眉头又紧紧地一蹙。   房间里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在卧室的角落里看到正蜷着睡得很熟的猫咪。他走过去在猫咪的身边蹲下去,嘴角抽抽,脸色略微不好,想到刚刚差点出事的从安,抬手便不客气地捏了一下猫咪软软的耳朵。   被沈琰吵醒的猫咪,微微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着他,还不满地哼唧两声。   沈琰看着朝着自己撒娇的猫咪,纵然再温柔的男人,也不免哼了一声,将猫咪从地上抱了起来,与自己对视,板着一张脸沉沉地说道:“下次一定要好好保护她,知道吗?”   猫咪呜了一声,像是在回答他。沈琰这才满意地将它抱在怀里,刚出门,廊道里的灯便亮了起来。他挑了挑眉,小区终于来电了。   他把猫咪放在自己的书房里,然后到厨房里泡了一杯热牛奶端到卧室里去。   卧室里没有开灯,季从安背对着门口躺着,睁大着双眼一直紧紧地盯着对面的窗帘看。僵硬地弓着身子,心底的防备难以卸下。她一直在想着那一幕,想到那个对她步步紧逼着的男人,身体就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当时她几乎是崩溃的,那种害怕和恐惧的情绪,在两年前出现过一次,就是在季长风失去了右腿的那场车祸里。   沈琰开门进来,他刻意地放轻了步子,才刚进门,季从安就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坐的直直地警惕地看着他。见到是他,她的心才定了下来,缓了口气,面色也好看了一点。   沈琰看了她一眼,便走了过去,柔声安抚道:“喝杯牛奶,嗯?”   “嗯。”季从安抿唇点头。   可她实在没有胃口,只勉强喝了几口,便放下了杯子。沈琰也不勉强她,接过她手上的杯子便走了出去。等他再进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沈琰先走进来,担心地看着她,“从安,警察来了。”   季从安这才想到报警这件事,她抬头看着沈琰,竟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报的警。如果没有他,自己现在估计还坐在外面的廊道里不知所措吧。或者说,早就已经遇上了危险。幸好有他,这一刻这个念头变得十分地强烈。   她点点头,准备起身,却被沈琰给拦了下来,“你就在床上躺着,没事的。”   说完,他搬来了两张椅子过来,就放在床边,“请坐。”   “谢谢。”两个警察同时说声,在椅子上坐下后,其中一个警察拿出一个记录本和一支笔,对床上的从安说道:“季小姐,你不用紧张,我们就简单地做一下记录。”   季从安应道:“好。”   她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沈琰,他那双清明深邃的双眸正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里满满地关心和鼓励。她对着他笑了笑,然后才慢慢地和警察讲明今晚的情况。   听到这里,作笔录的警察提了一下:“什么样的一个人?”   她顿了顿,感觉有人在握她的手,低下头一看,正是沈琰,他的大手正将她的手包裹着。季从安没有抽出手,吸了口气,继续说道:“一个男人,身高大概一米七几,身材略微臃肿。穿着一件厚重的大衣,戴着口罩,加上当时特别黑所以没能看清楚长相。”   她提供的信息很少,另一个警察问道:“你刚说他一直朝着你走过来,那他手上没有什么东西,比如刀。”   季从安想了想,摇摇头,“不是很清楚,他一直把手放在大衣的口袋里。”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过话吗?”   “没有。”   又问了沈琰一些问题,两个警察才一同起身离开,沈琰跟着他们到楼上查看了一番,结束后两个警察才嘱咐他,“这几天还是不要让季小姐一个人出行,恐怕这是事情并不是意外,似乎是蓄意在针对她的。”   “好,谢谢。”沈琰点点头,在警察离开后,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他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回到卧室里,季从安正抱着双膝坐在床上,拧着一张脸,若有所思。   沈琰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问道:“从安,那天我在小区外面遇见你,看到你东张西望,你是不是就已经察觉有人在跟着你了?”   季从安愣了一下,侧过头看她头,“嗯,好几天了,一直觉得有人跟着我,可是每次回头时,却没有人。”   “嗯。”   沈琰重重地点了下头,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她的发顶,最后情不自禁地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下巴枕在从安的额上,“我会保护你的,别怕。”   “沈琰。”季从安从他的怀里撑起来,抬着头望着他,犹豫着问了一句:“为什么?”   他讪笑,自然是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如果没有今天晚上这件事,也许他还没有那么快地发现自己的心思。   为什么会是她?沈琰也在心底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仅仅也就两三个月,没有发生过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每天早上上班在电梯里遇见,下班了在小区里碰到,然后打完招呼各自回家。她似乎很倒霉,每次他遇见她的时候,都是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然后他就提供了帮助。很自然很平凡,却在一点一滴中变得不自然不平凡。   以至于,每次帮助她以后,沈琰都会扪心自问一遍,如果不是她,换作是别人,他还会不会这样毫不犹豫地施以援手?答案,他给不出。因为在未遇见她的那些年里,他从未这样对过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女人。   她长得不算美丽,吸引他的是她身上那份娴静与淡然,还有那总是挥散不去的伤感。而这份吸引,是从第一次遇见开始的吧,沈琰想。也正是因为了这份吸引,所以他才不断地走进这个女人的世界里,感受着她的悲伤,为了她一点快乐而快乐。   他放开她,说了一句特别奇怪的话,“我只谈过一次恋爱,在大学时期,仅仅两年。后来,我被甩了。”   季从安愣愣地看着他,完全猜不透这个男人的心思。   “我的恋爱经验不足,所以我不知道怎么表现自己对一个人的喜欢,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足够的优秀让一个人喜欢。”沈琰眨了眨眼,伸手摸了摸从安的脸,面上表情十分地认真,“以后,让我陪在你的身边,保护你,好吗?”   怎么拒绝得了?那样一个温柔的男人,那样句句温柔的话语,那样温柔凝视她的眼神,如果在此之前,季从安心里还余有对叶展飞的最后一点惦念,无法接受他人。那么,现在她的心正一点一点地沉沦。   沈琰不知道的是,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我要保护你’这样一句话。   从来没有,所以特别珍贵。   他低下头的时候,她正好抬起头,那吻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两唇之间,脉脉不得语。      ☆、chapter 26 26   “我的恋爱经验不足,所以我不知道怎么表现自己对一个人的喜欢,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足够的优秀让一个人喜欢。”沈琰眨了眨眼,伸手摸了摸从安的脸,面上表情十分地认真,“以后,让我陪在你的身边,保护你,好吗?”   怎么拒绝得了?那样一个温柔的男人,那样句句温柔的话语,那样温柔凝视她的眼神,如果在此之前,季从安心里还余有对叶展飞的最后一点惦念,无法接受他人。那么,现在她的心正一点一点地沉沦。   沈琰不知道的是,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我要保护你’这样一句话。   从来没有,所以特别珍贵。   他低下头的时候,她正好抬起头,那吻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两唇之间,脉脉不得语。   ————————————   季家老宅的大门外,沈琰将车停好,还未下车便看见了一个很熟悉的身影。他走过去,待看清那人后,才开口打招呼:“余先生。”   隔着一两米的距离,那人没有应答,却转了个身准备离开。沈琰看着他的背影,眼眸中划过一丝疑惑,试着提高音量又唤了一声:“余先生?”   这次,余新平离开的脚步才停了下来,听见沈琰的声音后脸色有些僵硬。顿了顿,才恢复平静转过身来,对着站在季家老宅门口的沈琰微微点了点头,“哦,是你啊,沈医生。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笑着说,表情一如既往的随和。沈琰也跟着礼貌地笑了笑,回答道:“我来找一个朋友。”   “是吗?”余新平恰似沉思了一会儿,抬手指着季家问道:“沈医生,你的朋友住这里?”   沈琰并没多想,点点头,“嗯。”   余新平沉默地点点头,沈琰看见他低着头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说道:“余先生,那我先进去了。”   “好,我也有事要离开了,再见。”   “再见。”   沈琰刚说完话,余新平就已经转身离开了。他站在原地又看了一眼余新平,便往季家走去。   经过院子的时候,沈琰匆匆瞥了一眼楼上,看见了季长风的父亲季明杰一个人站在三楼的阳台上,似乎正拿着手机在打电话。   沈琰下意识地抬着头往上看,季明杰的情绪有些急躁,在阳台上不停地走动,另一手还捏着一支烟卷,偶尔抽上一口。   片刻,沈琰收回目光,不再停留,继续往前走。   沈琰刚进季家,就被人带到了季长风的书房。阿姨送来了两杯刚煮好的热咖啡,便替他们把门带上,给两人留下说话的空间。   书房门关上以后,里面出奇的安静,两个人一人站着,一人坐着,各有所思。直到桌上的咖啡不再冒出热气,站在窗前的季长风才拧着眉头转过身来,问沈琰,“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沈琰搭在两膝上的双手,微微拢起,“你听说了?”   “嗯,我在警局有个朋友,他今天上午给我打的电话,大概了解了一些情况。”季长风将身边的椅子拉开,缓缓地坐了上去,眉宇始终不见舒展,“从安怎么样了?”   现在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沈琰有些后怕,如果不是季从安跑下楼来,而他自己恰好出现,真不敢想象她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再想到她一个晚上蜷缩在床上睡着的样子,心下又是一抽。他抬起眸来,脸色不是很好,“吓到了,那人还没来得及伤害她。”   听他这么说,季长风提着的心稍稍地安下来,但没一会儿又揪了起来,“你们都没看到那个人的样子吗?”   沈琰摇了摇头,“没有,戴着口罩的,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   “你也认为昨晚的事情并不是一场意外?”季长风捏着咖啡杯子,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僵硬。今天早上朋友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就有提醒过他这次事件也许是冲着从安来的。可是从安从小到大并没有多少机会接触外人,而且以从安的性子来看,根本不可能会与谁有过过节。   “是,这几天一直有人在跟踪从安。”沈琰语调十分平稳,但说话的时候,眉头一直紧紧地蹙着,眼眸也变得暗沉起来。   因沈琰的话,季长风微微偏过头,露出几分深究的神色,轻轻地低喃:“到底是谁?”   “警方那边怎么说?”沈琰将手抬起来放在桌上,他这边得到的消息不多,也许季长风会知道多一些。   “案情还在调查中,整个小区的监控视频都调了出来,但是几乎都没拍到什么可疑人员。”   说着,季长风眉头紧蹙着,显然在思考着什么。   “嗯。”沈琰坐直了身子,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长风,我以后都不会让她再受到伤害了。”   季长风不由得微微一愣,像是没听清他说的话一样,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明白了他的意思后,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沈琰一脸淡然地看向他,眼神深邃,“你还不了解我吗?”   季长风当然了解沈琰,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只是不知道他对从安是出于怜悯,还是男人对女人的情感。   看出了季长风的忧虑,沈琰直言不讳,“我喜欢她,本来这事并不需要跟谁说,但你是她的哥哥,我知道你们的感情比表现出来的要深。所以,我希望你能知道,我会陪在她的身边,不让她受到不该有的伤害。”   许久之后,季长风的脸色开始有了些缓和,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沈琰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道:“沈琰,帮我好好照顾她。”   沈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轻声回道:“我会的。”   等沈琰离开季家,季老爷子才让人扶着他下楼,一个人来到季长风的书房。一见到他进来,季长风便赶紧杵着拐杖走出来迎他,将他扶着坐在书房的沙发上。   老爷子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现在多走几步,便开始气喘吁吁,他伸手扶着沙发的扶手,半靠着说道:“长风,把棋盘拿出来吧,我们爷孙两人来一场。”   “好。”   季长风应了一声,便将棋盘摆了出来,在老爷子对面的位置坐下。   “刚刚有人来过吗?”老爷子一边低着头摆放象棋,恰似不经意地问道。   季长风抬头看了一眼老爷子,只片刻,便低下头,毫不隐瞒地说道:“嗯,一个好朋友,沈琰。你也见过,寿宴那天他也有来过。”   “沈琰。”季老爷子轻轻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个身影,然后执着棋子的手顿了顿,“是他啊。”   那天当着众人的面,将从安带走的年轻人,不由得好奇地问道:“他怎么来了?”   怕老爷子对沈琰有什么偏见,季长风解释道:“有些重要的事情,我让他过来的,我们聊了一会儿。”   自从将公司交给长风打理后,老爷子便不再管事了。后辈的事情,他也很少掺和。不过想到沈琰就会联想到从安,季长风一句重要的事让老爷子有些担忧,加上这几天右眼皮总是跳个不停,他脸上神情有些沉郁,“是不是从安出了什么事?”   季长风原本扶在手上的拐杖顺着地板滑到在地,沉闷的落地声,让两人都愣了一下。他弯下腰将拐杖拿了起来,安安稳稳地放在沙发边上。   “她没事,您放心。”   老爷子见他走了一步棋,除了刚刚那一下手滑,并无异样。   “没事就好。”   沈琰回到小区,天已经灰蒙蒙了。他在超市里买了菜,便赶紧回家。等他开门进家,猫咪立即从客厅里蹿了过来,在他的身边打转。   沈琰鞋都来不及换,一双眼便开始将房间扫了一圈,客厅里特别安静,没有一个人影。他的心咯噔一下,赶紧关了门进去。   季从安正在厨房里淘米,听见他走路的声音,便转过头来和他打招呼,“你回来了?”   看到她,沈琰这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嗯’了一声,将手上一直提着的菜放在橱柜上,“孙怡回去了?”   季从安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嗯,我让她回去的。”   昨天发生那件事,今天沈琰替她请了假,让她在家好好休息。她本想回自己家里,沈琰不放心,警察一大早又过来了一次,同样劝她最好暂时不要回去,她只好留在沈琰这里。只是让季从安没想到,沈琰去上班之前还特意到楼下请了孙怡过来陪着自己。   她其实只要缓一缓,就会好的。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她的安全,季从安想着,又抬起头斜睨着站在门口的沈琰,他额前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神里还有久久不退的担忧,心里冉起一股暖意。   目光下移,发现他脚上还穿着的皮鞋,怔了怔,“你先去换鞋吧。”   沈琰换过鞋,又换了一身衣服,便直接进了厨房。见季从安正在摆弄他刚买回来的菜,二话不说直接过去抢了过来。   “你出去和猫咪玩一会儿,我来做菜。”他笑笑,卷起自己的衣袖,熟稔地开始洗菜。   等他把青菜洗干净滤过水以后,回过身才发现季从安还站在那里,用墙上挂着的抹布将手搽干净以后,才摸摸她的头,“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季从安摇摇头,重新拿了一件围裙递给沈琰,“我帮你切菜。”   不忍心扫了她的意,沈琰接过围裙,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缓缓地点头,“好。”   他洗好的菜递给她,嘴角轻轻上扬,一抹温暖的笑容出现在脸上。      ☆、chapter 27 27   这个月华雅的‘揽月林苑’有大半的房子已经出售,叶展飞和陈菲的婚房装修也接近了尾声,两人便抽空过去看了房子。   陈菲个人比较满意,毕竟装修都是按着她的意思。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相反叶展飞一进门,便只在客厅里看了看,一个人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展飞,你觉得怎么样?”   陈菲从卧室里出来,伸手拍了拍叶展飞的肩。他缓缓地转过头,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淡淡的一句,“嗯。”   他越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陈菲越是要逼着他说话,“‘嗯’是什么意思,你觉得不好?”   “没有。”叶展飞皱了皱眉,“你喜欢就好。”   这个答案依旧让陈菲觉得很不满意,叶展飞对她的态度一成不变的敷衍,她原本早该习惯,可是女人的自尊心作祟,让她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征服他。   她高高地抬着下颚,抿着红唇,“这是我们的婚房,以后更是我们一起生活的地方,我一个人满意有什么用。”   “不错。”   淡淡地丢下一句,叶展飞转身从她身边走过,“房子也看完了,我公司还有些事,你现在若是不打算回去,我打电话让人过来接你。”   陈菲快速地转过身,对着男人挺拔的身子吼了一句:“叶展飞,你给我站住。”   叶展飞身子顿了顿,站在原地,没有回头,只留着一个背影给她。   陈菲美丽的眸子眯了眯,紧紧地盯着叶展飞看。   每段爱情里,都不应该有卑微妥协的人,因为爱情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公平的。叶、陈两家为了互惠联姻,她乐见其成,叶展飞却是不情不愿。如果不是她的父亲用高额的投资作为交换,叶展飞也不会被叶家强迫答应这门婚事。   她和他之间并没有两厢情愿的爱情可言,有的只是一厢情愿的爱慕,所以在这段名不正言不顺的‘爱情’里,她注定要学着不断地向他妥协,卑微地挽留住他的背影。   她欷歔地扯了扯嘴角,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内心的不平静,慢慢地走上前去,挽着他的手臂,巧笑嫣然,“既然有工作,那你先回公司。可是,别忘了下午还要一起去试婚纱,伯母替我们已经预约好了,推不掉。”   叶展飞侧眸看了她一眼,“嗯。”   叶展飞把陈菲送回去,才开着车回公司,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抽烟。他的办公桌上干干净净的,并没有工作文件,和陈菲说是公司有事,本来就是找的借口。这几日叶、陈两家都在忙着筹备他和陈菲的婚礼,他无暇应对,也不想应对。   现在这段婚姻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一个任务,他只要配合完成就好,其余的自然有人替他操心。   没一会儿,整个办公室都充斥着尼古丁的味道,他依旧单手执着烟蒂,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桌上的电话。想了想,还是拿了起来,摁了一键。   “进来一下。”   电话刚挂断,他的助理便敲门进来,“总经理。”   “嗯。”叶展飞应了一声,抬头看着他,“季小姐那边最近怎么样?”   听到叶展飞提起,助理才想起来,赶紧回道:“我正打算和您说的,胜美的黄总监说季小姐请了一天假,最近工作状态不是很好。昨天还有警察过去公司找她,似乎出了些事。”   叶展飞猛然张大眼,抽烟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出了什么事?”   “我有让人去警局打听,有人跟踪季小姐,有伤害她的意思。”助理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叶展飞,然后又提了一句,“对了,季总那边也派人过去了。”   叶展飞的手抖了抖,烟灰掉在了桌面上,他并没有注意到,只问道:“警方查出来是什么人吗?”   “没有,情况有些复杂。”   直到染着火星的烟头烫到他的手指,叶展飞才皱了下眉,人也回过神来。将烟蒂扔在烟灰缸里,从桌位上站了起来。一边拿过椅子上搭着的大衣,一边对助理说:“我有事出去,不管谁找我,都用这个理由。”   助理点头答应,直到叶展飞离开办公室后,才注意到留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孤零零地摆在一旁。他赶紧拿起手机冲了出去,却已经追不上大步离开的叶展飞。   他站在公司门口,看着叶展飞的车子渐行渐远,叹了口气,才转身回公司。作为助理,他跟在叶展飞的身边有三年了。也知道他和季从安的事情,叶家和季家退婚那段时间,他也为自己的老板感到遗憾。可惜,没多久叶家便急不可耐地和陈家订立婚约。他一度以为叶展飞对季从安的感情不过而已,却发现超乎自己的想象。   两年前,从季从安一个人到C市生活,他就多了一项工作,便是每个月定期的将季从安的消息回报给叶展飞。这都坚持了两年了,叶展飞和陈菲的婚期都定了,却还是对季从安念念不忘。   助理边走边摇摇头。   叶展飞到季氏的时候,季长风正忙的焦头烂额,根本就没有时间招待他,只让人将他带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季长风一边快速地审阅着文件,一边抽空看叶展飞一眼,他坐在自己的对面,眉头始终紧紧地拧着,有些着急但又不得不安稳地坐着。   他在文件上签了字,才开口道:“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找我?听说你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   叶展飞本来心情就不好,提到婚期,整张脸更是黑了一半,直接问道:“从安怎么了?”   从知道他过来,季长风就猜到了他的来意,并不觉得奇怪,只沉着脸说:“遇到了一点麻烦,只是不知道那人的目的。”   叶展飞沉默了一会儿,“你觉得呢?”   季长风转头看着窗外,外面还是一片白色,薄唇轻启,意味深长地说道:“也许只是意外,想抢点钱财,也许是……”   他话说到一半便停止了,叶展飞却已经意会,接着他的话说道:“也许是季家。”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陷入沉思,这件事看似针对季从安,却来得奇怪。   叶展飞从季氏出来,便开车到陈家。陈菲的父母都在,正和陈菲说着话。陈菲见他过来,脸色有些不好,“怎么这么晚才过来?都过了预约的时间了。”   “公司有事。”即使陈菲父母在场,叶展飞依旧面不改色地给了一个笼统的回答。   陈菲完全不相信他的说辞,挑了挑眉,“可我给你打电话,你助理说你出去了。”   “嗯。”叶展飞点点头,“有急事就出去了,手机落在了公司。”   陈菲双手抱胸,被他堵得没话可说。陈父坐在一边,见两人僵在那里,便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有什么事比婚姻大事还重要?”   叶展飞看向陈父,不卑不亢地回答:“一个新项目在谈合作,之前就约定好了,确实重要。”   陈父眯了眯眼,看着叶展飞的神色也渐渐有些不满起来,“今天试婚纱不是也提前约定好了吗?那个什么项目,就非得你一个总经理出面谈合作不成,公司上下就没有适合的人了?”   空旷的客厅里,在陈父说完话之后,气氛一下子变得更加沉闷。陈母从厨房里端了咖啡出来,见丈夫和未来女婿正对峙,不由得皱了皱眉,走上前去调和,“展飞来啦,刚刚我们还说到你和小菲的婚礼。你们下午不是约好要去试婚纱吗?现在还来得及,赶快过去吧。”   说着,上前推了推陈菲的手,低声说道:“快去。”   陈菲看了看板着脸不悦的父亲,本来一开始他就不同意这门婚事,每每看叶展飞都不满意,这会儿更是对叶展飞横眉竖目。再看叶展飞,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什么不对,坦然地站在客厅里。如果再僵持下去,说不定父亲一怒之下会和叶家解除这段婚约。   想到这里,陈菲咬了咬唇,起身走到叶展飞的身边,“我们走吧。”   叶展飞点点头,“嗯。”   在两人出了门,陈父才将手上的报纸重重地砸在桌几上,对妻子说:“这样的男人,你怎么放心把小菲交给他?”   陈母将咖啡端到陈父面前,叹了口气坐到他身边,“你以为我就愿意吗?明知道展飞不喜欢小菲,还将小菲送到他身边本就是愚蠢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小菲就是喜欢他,还死心塌地非他不嫁了。”   “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这世上好男人一大把,偏偏要找这样一个男人。”陈父现在开始后悔,没有坚定自己的立场,答应女儿极力促成这段婚事,终究在他心底留下疙瘩。一想到,就生气。   陈母摇摇头,“展飞年轻有为,人也长得帅气,不怪小菲会喜欢上他。只是……”   “只是什么?叶展飞一门心思挂着别的女人,就算他再好,也配不上我们小菲。”说到这里,陈父又蹙起眉头,面色极其不好。   这些道理陈母也知道,但是毕竟是女儿的选择,安慰着丈夫,“你就别瞎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chapter 28 28   沈琰陪着季从安从警察局出来,迎面吹来一阵凉风,扑在脸上有些疼。季从安下意识地眯起双眼,没一会儿脸上多了一丝温暖,她缓缓地睁开双眼,入眼是沈琰轻轻牵起的嘴角。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然后下移将她的大衣裹紧,确定脖颈上的围巾系好了,才放下手,“晚上想吃什么?”   男人脸上温和的笑意,让季从安几乎忘了之前在警局里得到的消息,案件无法侦破,如果今后事情没有继续恶化,估计会就此不了了之。她的心情说不上好坏,就是觉得有点不踏实,现在那股不踏实倒是少了一些,“回去吃?”   沈琰笑着点头,“好。”   两人正准备离开,却都看见了一直等在警局外的叶展飞。他从车上下来,站在车子旁边微拧着眉看着他们。   有些天不见了,叶展飞似乎比上次在影院见面要瘦了一些,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眼下一片淡淡的青灰色,面色也不是很好,总之让人觉得过分的憔悴。季从安抿了抿嘴,下意识地侧过头看一眼身边的沈琰,见他也低下头看自己,心不由得咯噔一下。   沈琰早就听说过季从安和叶展飞之间的事情,又看了一眼叶展飞那边,猜想他们大概有话要说,眉毛轻轻挑了挑,轻启薄唇柔声说道:“我去取车。”   季从安讶异地看着他,直到沈琰给了她一抹微笑,才放下心来看着他走开。   沈琰离开后,叶展飞一直注视着季从安脸上的表情,那种有些不舍有些依赖的目光,既然不知不觉地从自己的身上移到了别人身上。他心底慢慢地涌起一阵酸涩,往前走了几步才停在季从安的面前,双眸一直紧紧地凝视着她,好半天才说道:“从安,我听说你出了一些事。”   听他这么说,季从安并不觉得意外,真正让她意外的是,叶展飞会出现在在这里,难道是特意过来等她的吗?她想着,又不由自主地在心里狠狠地鄙夷自己,眨了眨眼睛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点,对上叶展飞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意外而已。”   叶展飞强忍着伸手牵住她的冲动,目光一直小心翼翼地在她的身上打转,和上次见面没有多大变化,甚至脸色更好了一些。饶是这样,他仍不放心地问道:“还好吗?”   他放在她身上的眼神太过炽烈,季从安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点点头,“嗯,还好。”   叶展飞任着她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只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看。他想告诉她自己会保护她,想告诉她不会让人欺负她,可是这些话放在这里,终究是不适合他说出口。至于此,两人皆是沉默,陌生的气息在他们之间开始弥漫开来。   “叶展飞,听说你的婚期已经定了。”片刻,季从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恭喜你。”   叶展飞心中一凛,心像是被人狠狠地踩碾了一般,脸刷地一下白了下来,“谁和你说的?”   季从安向来明白叶展飞对这门婚事的无奈,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能更改他们之间的关系,叶展飞选择接受了现实,她也遇见了沈琰,曾经再相爱的两个人,如今也只能各自安好。她心里是感谢叶展飞的关心,却再不能承受他那份关心里灼热的爱恋。她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面上没有半点别样的情绪,只轻轻地说道:“没有人和我说,但是整个T城还有谁不知道叶家和陈家的婚事呢?”   “从安。”叶展飞急切地打断她云淡风轻的话语,身下的手也一时性急抓着她的双肩,紧紧地箍着她面对自己,半垂着双眸,“别说了,你难道不知道……”   季从安的视线从叶展飞的肩上过去,落在了已经走了过来的沈琰身上。他走得不快,徐徐而来,一脸的从容不惊,在视线与之相对之时,他停在了他们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对着她轻轻弯了嘴角。   她的身子一颤,试着从叶展飞的手里挣脱出来,可他却用了力气,她只能朝着叶展飞身后唤了一声,“沈琰。”   叶展飞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就这样被她生生地打断了。他的双唇抖了抖,在听见身后响起了一阵轻稳的脚步声后,才缓缓地松开揽着季从安的手。   沈琰从叶展飞的身后走了上来,没有去看他,只微微低下头看着季从安,出声问道:“要走了吗?”   季从安点点头,主动上前牵过他的大手,他的手掌宽厚温暖,恰好将她的手包着,只是这么轻轻地握着,便让她的心安定下来,“嗯。”   纤细白皙的手轻而易举地缠绕着男人的大手,沈琰和叶展飞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落在那里,前者微微有些愣神,后者神色里更多得是痴痛。   沈琰最先回过神来,抬头看着叶展飞,手下一动,十分顺利将季从安的五指松开,将两人牵着的手化作了十指相扣,微笑着对还在出神的叶展飞说:“叶先生,那我们先走了。”   两人走了几步,身后的叶展飞的身子才在冷风中晃了晃,整个人差点摔在了正化着冰的地面上。   “从安。”   再次开口的叶展飞,声音沙哑难听。被沈琰牵着的季从安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回过身去,站在原地的叶展飞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落寞无助。   “这一次,我们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   周边的一切变得安静极了,仿佛万物都不存在了一般,只有那冷冽的寒风肆无忌惮地席卷着三个人的身子。   沈琰微拧着眉头看向叶展飞,再看向身边的季从安,有那么一刻他觉得是自己在横插一杆破坏了别人的感情。就在他几乎快要松开季从安的手时,感觉她握着自己的力度又加大了几分,几乎是毫无缝隙地紧紧相握。   “是的。”季从安点点头,双眼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红了起来。   沈琰以为她会哭,但是却迟迟不见有泪水掉下来。没一会儿,就见到她轻转过身,那双眸望定了他,柔声说道:“我们早就回不去了。”   前一句,她是说给叶展飞的;后一句,是给沈琰的。   叶展飞笔直地站在那里,远远地看他就像是一座雕塑,没有华丽和唯美可言,只是一座没有了灵魂的雕塑。   在他那双无望的眼眸里,有个男人已经代替了他站在季从安的身边,两人安静地相视,男人伸出手耐心而温柔地替从安捋着被风吹乱的发丝。   沈琰眸中的情意,根本令人无法忽视,他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让叶展飞嫉妒不已。他多希望自己也能像沈琰一样,毫无顾忌地站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替她遮风挡雨。可他仍旧是不甘心,她是他发誓要守候一辈子的女人,是他这一生最难割舍的思念。   “无论我做什么,都晚了吗?”叶展飞身下衣袖里的拳头攥紧,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危机感,‘也许他就要彻底地失去她了’这样的想法一直徘徊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即使我现在和陈菲解除婚约,也不行吗?”   和陈菲解除婚约……   沈琰和季从安都转过头看他,他脸上的绝决让季从安僵了一瞬,脑子里‘轰’地一声,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红着双眼嗤嗤地笑,松开沈琰的手,一步一步地重新走回了叶展飞的身边。   沈琰愣了一会儿,低头看着自己已经空了的右手,上面还余下她掌心的温度。再想起她刚刚那凄冷的笑声,心里抽了一下,忙抬头看向她的身影。   季从安满面惨白,眼眸底的愤怒与失望尤为清晰,她站在叶展飞的面前,“叶展飞,你什么意思?你终于决定要和陈菲解除婚约,然后和我在一起了吗?”   “从安,我只想要你回到我的身边。”仅此而已,难道就连这样的要求都只是奢望吗?   叶展飞望了灰蒙蒙的天一眼,直接将身前的女人搂在怀里,让她的身子紧紧地贴着自己,以此填满他空洞的心。   季从安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再战栗,她咬了咬唇,将叶展飞狠狠地推开,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眼泪也生生地逼了下来,“叶展飞,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她失望了,对面前这个男人失望了。   “如果当初叶家决定和季家退婚的时候,你能够站出来说一声‘不’;如果当初我告诉你我爸爸的死另有蹊跷时,你选择相信我;我们也许就不会变成这样。”   她痛哭流涕,深深地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叶展飞,当年我打算和叔叔同归于尽的时候,你在哪里?我一个人在警局里待了十天,那十天你在哪里?我为什么会离开T城,你知道吗?因为这个城市,除了怨恨和愧疚,我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   叶展飞往后退了两步,脚下一滑,堪堪在地上摔了一跤。他根本就没察觉到身上的疼痛,只盯着季从安看,她的脸上都是泪水,她的长发凌乱不堪,她的话语几乎将他凌迟。   过去的事情,一幕幕地在眼前回放。他不禁问自己,那时候他都在哪里,都在做什么。为什么会放任她一个人,为什么会造就今天这样的局面。   沈琰震惊地看着他们,季从安的话他都听见了,仿佛发现了许多秘密,却又无法猜透。他沉着眸,还未来得及多想,已经见到季从安身子一软坐到了地上。他迈着健步,几步上前将她扶在怀中,“从安…”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怀抱,季从安放心地靠在沈琰的身上,借着他的手臂撑着站了起来。叶展飞也准备上前,却被她的眼神给狠狠地逼退了。   她随手将眼泪都抹去,直视着叶展飞,只有一句话:“叶展飞,婚姻不是儿戏。你已经伤害过我了,难道还有再继续伤害别人吗?”   不等叶展飞开口,季从安已经别过头去,双手搭在沈琰的手臂上,“沈琰,我们走吧。”   回到家里,沈琰一如往常,换了家居服,便一个人进了厨房做饭。季从安好几次站在厨房门口看他,都被他赶到客厅里去。   直到晚上吃过饭后,季从安才抬起头看他,“沈琰,我想和你说说我和叶展飞的事情。”   他回过头,清明的双眸异常的好看,“好,等我洗碗出来。”   室内的大灯没有打开,只点着一盏暗黄色的壁灯,沈琰从厨房里出来,就见到季从安一个人站在室外阳台上吹着风。   他眉头一皱,从衣架上拿了她的大衣走过去,直接披在了她瘦削的肩上,“外面这么冷,你穿这么少,担心着凉。”   季从安回过头,见他沉着一张脸,微笑着看他替自己拢着大衣,“沈琰,你对我真好。”   沈琰一愣,手也停留在她的肩上不动,低叹一声,“你真容易满足。”   她轻轻地笑,早前哭肿的双眼,此时已经有些消了,但还是让人无法忽视,“知足常乐。”   她明明在笑,可是那样轻松的一句话语,在沈琰听来却十分的沉重,而且特别地伤感,让人不愿再听下去。   他直接走上前,站在她的身边,与她齐肩。   “十五岁那年,我的爸爸意外过世,后来妈妈也改嫁了。十八岁的时候我被爷爷接到了季家老宅,在那之前我就认识了叶展飞。叶展飞的爷爷和我爷爷是好朋友,所以两家除了生意上,生活中也经常往来。”季从安睨了一眼沈琰,发现他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便望向外面,边说着边陷入了回忆。   除了爷爷和哥哥,十八岁的季从安对任何人都是淡淡的,也不亲近。即使她早就和叶展飞认识了,但还是对他保持警惕。叶展飞和季长风的性子差不多,对她的耐心出奇的好,季从安越是不搭理他,他越是对她好。叶展飞比她大一岁,两个人因着年龄相近,兴趣爱好也诸多相似。没多久,便好得跟一个人似得。   季家有一个什么都很优秀的季长风,叶家也有一个出类拔萃的叶展飞,季老爷子欣赏出色的人,所以对叶展飞一直都是另眼相看。季从安二十岁那年,季老爷子就和叶老爷子商定两个孩子的婚事。   季家和叶家订了婚约,在T城各大报纸头条都上了一遍。那时候,季从安和叶展飞是所有人眼里的青梅竹马,天造地设的一对。连季从安自己都认为,他们会就这样走入婚姻的殿堂。   “两年前,我偶然听到我的叔叔在和别人打电话,我不知道他和谁通话,但是我能够从他的那些话语里猜出,我爸爸的死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说到这里,季从安顿了一下,转过头看向沈琰,“我叔叔在我爸死亡这件事上动了手脚,这件事我告诉了爷爷、哥哥还有叶展飞,可是都没人信我。我一个人去查,查了很久,一点线索也没有。沈琰,你知道吗?我差点就撞死了我的哥哥……”   她睁着一双大眼,那眼里慢慢都是伤悲。不用再继续说什么,沈琰对她的过去都已经猜出了七八,心疼了起来,动容地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大手一揽就将她抱在了怀里,头枕在她的发上,“这两年,一个人是不是很辛苦?以后,无论遇到什么,还有我。”   天上开始飘雨,一滴一滴顺着风飘落在她的额上和手背上,冰冰凉凉。季从安努力地吸了吸鼻子,才止住再次翻涌而来的情绪。   沈琰将她又抱紧了几分,贴近她的耳朵,“从安,你还有我。”      ☆、chapter 29 29   他们说了一夜的话,都是季从安一个人在回忆,沈琰不发一言地听着。到最后季从安的嗓子都哑了,再说话,声音艰涩难听,“他们都认为我不正常。”   她蜷缩着身子,坐在沙发上,脸上扯出一抹浅浅的笑,毫无喜悦的笑意。沈琰几乎想直接过去,将她搂在怀里。他略略地收紧双手,抿着嘴说:“你很好。”   同样的话,他曾在季家告诉过季长风,今天,他就像郑重地告诉她。这世上,在他眼里再没有人比她更好。她不善言辞,安与平静,却十分地坚韧。虽然也曾做过一些冲动的事情,但是那并不是她的初衷。   两年前,她开车将季长风撞伤,当时的心情一定很复杂。应该有悲伤、悔恨,还有深深的自责。以至于季家将她赶出家门不再相认,她也没有半点怨言。因为她心里对季长风怀着歉意如果沈琰没猜错的话,那份歉意几乎让她忘记了父亲的死因。   她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坐在对面的沈琰,双眼里闪过一丝亮光,那是许久不曾见过的希冀,她想了一下,还是抬起手来指着自己头,然后手指落在左心口处,呢喃:“是这里,他们认为我需要接受心理治疗。从我告诉了他们那个秘密后,他们开始给我找了许许多多的心理医生,像你一样的心理医生。”   沈琰沉默了,皱着眉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突然想起他们刚认识那会儿,她对自己的排斥。现在细想,原来她只是排斥心理医生这份职业。   她将自己的头枕在双臂上,侧过头,“其实两年前,我选择离开T城,这也是一个原因。”   季从安在沙发上睡着了,沈琰将她抱到卧室里,给她盖了被子,拉上窗帘。床头点着一盏小灯,沈琰就着灯光,深邃的目光细细地打量着床上的人。   她睡得很不安宁,眉宇间有明显的褶皱,脸上还沾有未干的泪痕。沈琰情不自禁地坐在床边,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眼角,那里还凝着一枚晶莹的泪珠。   第二天,沈琰准备出门上班时,季从安还没有醒来。他将早餐准备好,热在锅里,留了一张纸条,才放心出门。   今天是罗玉过来就诊的时间,她和往常一样早起,才发现丈夫余新平已经不在房间里了。等她做好了早餐,收拾好房间后,依旧不见余新平的身影。她在院子里等了许久,眼看着一个早上就要过去了,罗玉这才想到给他打电话。   余新平接了电话,却只说他有事先进城了,让罗玉自己坐车进城里,等她结束治疗再去接她。罗玉这段时间,一直睡不好,眼皮也跳个不停,总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但又一直安然无事。   特别是余新平,前段时间总喜欢往城里跑,经常是早出晚归。最近这两天倒是有些消停了,但这会儿又突然开始往城里跑了。而且奇怪的是,一直看罗杰不顺眼的余新平,现在倒是经常见他们两人来往。想到这里,罗玉又担心不已,生怕自己弟弟会带坏她的丈夫。   带着满腹心事的罗玉,一个人坐车进了城里。比平时预约的时间要晚了,沈琰也没有问她原因,只是让助理调了一下中午用餐时间。   罗玉坐在椅子上后,沈琰收回视线落在手中的观察日记上,轻声说道:“今天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   “啊,是吗?”罗玉伸手抚了抚略显憔悴的脸,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可能是这几天没睡好。”   听她这么说,沈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淡淡地点点头,然后继续翻了一会儿观察日记,“经过这段时间治疗,你的病症有所减缓,可是……”   沈琰停了一下,目光不偏不倚地转到罗玉那还戴着手套的双手上,皱了皱眉,然后语气拉低,颇为遗憾地说道:“并没有达到预期的疗效。”   听闻,罗玉放在双膝上的手抖了抖,脸色更加阴郁,她一直有在积极接受治疗,也十分地配合沈琰,可是效果的确不是很好。洁癖的程度有所减缓,但是她双手上的手套依旧无法取下来。   她抿了抿嘴,无话可说。   沈琰见她这副样子,也不好强迫她说什么,只放下手中的东西,交握在身前,轻问道:“你也很疑惑吧,毕竟也一直积极接受治疗。”   没想到他竟然看穿她的心思,罗玉诧异地看了一眼沈琰,然后点点头,“是的。”   沈琰叹了口气,身子往前坐,“原本对你的病症做的治疗方案,我想可以作废了。”   接受治疗这段时间,罗玉对沈琰十分信任,“沈医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的病治不好了?”   沈琰并不急着回答她的问题,自己起身给罗玉倒了杯水,放在她的面前,这才问道:“你想治好吗?”   “当然。”既然已经答应了丈夫余新平,罗玉确实很想彻底将这个病症根治。   “可我并不觉得这样,相反,我认为你已经决定了自暴自弃。”沈琰耸耸肩,坐回椅子上,脸上一派淡然。   “并没有。”罗玉不解地摇摇头。   沈琰这才认真地凝视着罗玉,“我先前已经说过了,而且这段时间观察下来,很明显你的病症不是遗传,也不是社会压力,而是受了某种刺激。”   说到这里,沈琰快速地观察罗玉脸上的表情,在见到她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时,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其实,你是清楚不过的。也许那些是你最不愿想起的,但作为一名心理咨询师,我很希望能够尽我所能给予你帮助。”   沈琰慢条斯理地说着,面上却显得有些沉重。他接受过许多类似罗玉这样的有心理洁癖的患者,但很少见到这样一面愿意接受治疗,一面又在不停地排斥着治疗的人。罗玉对于沈琰来说,确实有些棘手。   他等了一会儿,才见罗玉缓缓地抬起头来,“我知道,可是,唉……”   又等了片刻,罗玉脸上已然有些苍白,沈琰不好再追问下去,只而说道:“你只有把内心的痛苦、恐惧以及紧张情绪尽情地发泄出来,也就降低了恐惧,缓解了紧张。”   “你现在可以不告诉我,但是你打算一辈子都选择逃避吗?我不会勉强你,但是为了让你尽快治愈,也希望你能配合我。”   罗玉坐在那里,一个人想了很多事情。也只有在家里面对女儿的相片时,她才会想起的那些事情,一瞬间都想了起来。最后在结束谈话时,她才给了他回答,“沈医生,让我回去好好想想,下次预约时间不变,那时候我给你答案。”   沈琰点点头,起身送她出去,“好。”   罗玉出了诊所,在楼下见到两个人,一个是她的丈夫余新平,另一个是她的弟弟罗杰。她看见罗杰的时候,目光变得暗沉几分,走过去问两人,“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姐,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和姐夫在一起很奇怪吗?”罗杰不满地哼哼两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先给自己点上一支,然后才抽出一支递给一边的余新平。   余新平看都没看,便摇摇头拒绝了,对妻子说:“今天怎么样,沈医生有说什么吗?”   “还不是和往常一样,没什么。”罗玉说着,眼光躲闪了一下,瞥向罗杰,见他像个痞子一样抽烟,不由得皱了皱眉,转头问余新平,“你们怎么遇上了?今天来城里有什么事?”   余新平看了罗杰一眼,和他换了个眼神,才回答妻子,“也没什么事,就是让罗杰带着我去他工作的地方看看。”   罗玉有些不信,再看向罗杰,他正使劲地点头,“对,我刚带着姐夫逛了一遍,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就是一酒店保安吗?有什么好看的?”   余新平:“随便看看。”   见两人都这么说,罗玉也没有再怀疑,只是问余新平:“上次罗杰提的那个大生意得事情怎么说?你不是说帮忙相看吗?”   “姐夫…….”罗杰有些意外地看着余新平,好奇他怎么没听过这件事。   余新平神色变了变,不过一会儿便恢复如常,“再说吧。”   罗玉点点头,也没有去看罗杰,自己走到前面,“回南县了吗?”   “嗯。”余新平答应着,拽着罗杰便跟上了妻子。   “姐夫,那事……”   罗杰被拽着走,手上的香烟也掉在了地上,他急忙用脚捏灭,跟在姐夫余新平的身边,趁着罗玉上了公交车,才在余新平耳边问道。   余新平回过头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让他闭嘴,然后不动声色地上了公交车。      ☆、chapter 30 30   番外   柏林的冬天来了,那么地突然,城市里的人们完全还没有做好准备。上个星期街头上还有许多穿着单衣的人,丝毫感觉不到冬天的寒意,沈琰从图书馆出来,天空已经开始飘起了雪花,不急不缓。   他裹紧围在脖颈上的围巾,正准备走下图书馆前的阶梯,身后已经涌上来几个同学,走在他左右两边,问他:“Elias,晚上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玩?”   沈琰停下脚步,微微挑眉,看着身边的男生,似有些抱怨道:“不会又是隔壁班女孩的生日聚会吧?”   这是他在柏林生活的第三年,已经可以不用英语,而使用德语和同学们交流。原本他说话的声音就略微优雅温柔,此时会有点低哑,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魅惑。   前几天,班上的几个男生约好一起出去玩,事先说好是去其中一个男生的家里。没想到到了现场,竟然是隔壁班的一个女生的生日趴。沈琰当时还未回过神,跟他一起去的男生们已经四处分散,与女生们开心地交流起来。玩到最后,只有沈琰一个人清醒着回了宿舍。   站在沈琰左边的是一个比较胖的男生,他听沈琰这么问,脸上立即露出笑容,“这次不是隔壁班的,是一个学妹。在一个社团认识的,我见过他们班女生,身材比隔壁班那几个还要好。”   沈琰淡淡地笑着,并没有表态,这时从胖男生身后走出另一个男生,戴着一顶鸭舌帽,不客气地将胖男生挤掉,伸手揽着沈琰的肩膀,“Elias,你不会又不去吧?上次隔壁班生日那个女生有跟我打听你的消息哦,她还跟我打赌,要成为你的女朋友。我跟她说,你喜欢的是男生。”   “哈哈……”几个男生不约而同地都笑了,有甚者甚至还捧着小腹。沈琰也不由得噗嗤一声,轻轻地将男生的手拿开,同样开着玩笑说:“那你不怕我喜欢你?”   戴帽男生一脸笑嘻嘻地扯着身上的外套,“来吧,Elias。”   几个人又闹了一会儿,才和沈琰再见。   这几天沈琰的心情有些复杂,他慢慢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大脑里想着一直困扰他的事情。   苏荷要结婚了,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那瞬间脑袋一片空白。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好像有点酸酸的,但不是很严重,只一会儿便恢复如初。   从和苏荷分手后,他就想过有一天,苏荷会嫁给别人。是的,不是会不会发生,而是时间的早晚。他这个人性子比较淡,对待感情一样,认定的事情会坚持做,但不会执拗。和苏荷在一起时,他欣喜,苏荷喜欢上别人后,他的确怨恨过一段时间,没多久也选择了放手。   好友罗亮特意打电话来,告诉他这件事,估计是以为他心里还念着苏荷。婚礼定在元旦,许多同学都收到了请柬,当然他也有,罗亮替他收了。沈琰是赶不上了,只能让罗亮到时候替他带份红包。   对于苏荷,他也只剩下那一份祝福了。   他回到宿舍,舍友还没有回来,临到圣诞节前几天大家似乎都格外的忙碌。当然,别人是忙着恋爱,他是忙着学习。他在冰箱里随便找了一些牛奶面包,当作晚饭吃了,便开始打开电脑开始赶着写论文。   等他从电脑的屏幕里抬起头来,室外的雪已经越下越大了,透过窗子可以看到楼下一片白茫茫的。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才不紧不慢地朝着室内阳台走去。一个人站在阳台上,俯瞰着那白色的世界。   出国三年,让他从最开始的无措到现在很好的适应,仿佛就是一眨眼的事情。再让他回忆这三年间的经历,好像并没有很多令人刻骨铭心的。   他笑了笑,伸手在外,随意地接了几片絮一般的雪点,看着它们在自己温暖的掌心的融化。才堪堪地收回手,倚在阳台的阑干上。   每到冬天,他都会在这座城市里想念T城的冬天,漫天大雪,人走在路上,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柏林的冬天会下雪,但却不是像T城那样爽快,自然也不如T城那般寒冷。毕竟是在异乡,多多少少会给人一种很孤独的感觉,沈琰也不例外。   此时,他只身站在二楼的阳台上,与外面街上的繁华喧闹,更显得落寞孤寂。沈琰低低地叹了口气,抬脚准备转身回屋里,视线轻轻地带过落下那棵早已经是光秃秃的树,一个熟悉的身影恰好被他瞧见。   他一愣,站在原地,朝着楼下唤了一声,“长风,你怎么过来了?”   听见他的声音,季长风也停在了原地,抬起头看向他,抬手挥了挥,“要出去一起吃饭吗?”   沈琰看着他,知道他大概有事情和自己说,便点点头,回道:“好。”   他们吃过饭后,季长风才开口问道:“你今年春节回去吗?”   沈琰和季长风是大学同学,都是T大毕业的。季长风是地地道道的T城人,但沈琰却是南方城市C市人。沈琰从出国后,就一直没回过家,前两年学业都比较忙一直抽不出时间,季长风便也没有回去。   今年,倒是可以提前放假,但沈琰还没想好要不要回去。听季长风的意思,大概他是准备要回去的,于是直接问道:“你订好机票了吗?”   季长风摇摇头,“还没有,等这两天把课业结束了再说,你真的不打算回去?”   “再看吧。”沈琰抿了抿唇,忽而轻轻地笑开,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上个月你不是还说不回去了吗?”   上个月两人碰面的时候,也有聊到这个话题,但当时季长风的确说了春节不回去了。沈琰不由得好奇,有什么事情让他一时改了主意。   季长风笑笑,帅气的脸上难得浮现一抹欣喜之色,声音提高了几度,“我妹妹要订婚了,所以得赶回去参加。”   季长风和沈琰一样,平时不会将亲人挂在嘴边,沈琰第一次知道他还有个妹妹时,两人的关系已经很熟了。季长风在沈琰面前只提过他妹妹几次,无非就是考上大学了,学习成绩很好,仅此一两句话而已。连名字和长相,沈琰都是不清楚的。   但沈琰知道,那个妹妹在季长风心中的重要性。于是,也跟着笑,举起桌上的茶杯,以茶代酒敬着季长风。   “恭喜。”   季长风被他这个行为逗笑了,摇摇头,也举了茶杯轻轻一碰,“你真不打算回去吗?家里人毕竟是会想念的。”   沈琰举着茶杯的动作一滞,面色却无异,“要回去的时候,自然就回去了。”   沉默了一会儿,季长风再次说道:“那你需要我给你带什么吗?”   “喜糖喜饼给我带一些吧,沾沾喜气。”沈琰轻轻地牵了牵嘴角,笑得和煦。   “自然。”季长风回答道,忽然想起一件事,“上次听你说,前女友准备结婚了?”   沈琰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你倒是记得清楚。”   “呵呵。”季长风低低地笑了两声,然后煞有其事地说道:“难怪你要我带些喜糖喜饼给你,的确是该沾沾喜气。”   沈琰将手搭在额上,揉了揉,自嘲道:“那你可得多带一些。”   季长风看着他,片刻,缓缓答道:“会遇上更好的。”   “嗯,会遇上的。”沈琰附和道,目光变得幽深,深不见底。   万千世界,每天都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沈琰始终相信,即使没有遇见苏荷,他也会遇见其他人;即使遇见了苏荷,他依旧会遇见其他人;只是现在,他已经不喜欢苏荷了,再遇见其他人,喜欢其他人,只是时间的问题。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最后季长风接了一个电话,沈琰便和他道别。他起身离开,隐约听到季长风语气温柔地说:“哥哥自然会回去的,别担心。”   沈琰倏然一笑,已经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了。      ☆、chapter 31 31   罗玉走后,沈琰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兀自沉思。   那年在柏林,季长风趁着寒假回了一趟T城,他只听他说过是为了回去参加妹妹的订婚宴。至于是哪个妹妹,他并没有过多的关心。   那时候,他正忙着学业,还有一段时间为了苏荷结婚的事在伤感。等开学季长风回来,他随口一句,季长风便从家里带一份喜糖,特意送去给他。当时沈琰看着季长风一脸的喜悦,也很为他高兴。   这件事仅仅只是他记忆里的一个小片段,不足为奇,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后便被他遗忘了。直到遇见了季从安,并且知道了她是季长风的妹妹以后,他才想起来。   沈琰捡起桌上的钢笔,捏在手指间,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涩意。他曾经吃过她的喜糖,还给了祝福,甚至有几次季长风和家里打电话他都在场。这就是缘分吧,那时候险些就错过的缘分。   沈琰忽然觉得何其幸运,幸好她的婚约取消了,幸好她最终没有嫁给叶展飞。   但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自己的心态不对。自己所庆幸的事情,确实是季从安所不堪回首的往事。对于她来说,该是多么大的遗憾。   不过,事情既然已然发生,伤痛已经在她的心底形成,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一直陪着她,那些伤心的、沉痛的、不堪的过往就让他为她分担一点,哪怕只是一点,对她来说也是一份安慰和温暖。   这么想着,沈琰眼睛一亮,似乎已经拿定了注意。他放下手中的笔,轻轻地推开身下的椅子,利落地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径直出门。   和沈琰把事情说开后,季从安的心情好了起来,人也比以往精神了许多。她如常上班,知道最近这段时间耽误了不少工作,所以整整一天,她都没有怎么从位置上起来,一直埋着头工作。   下午,黄颖从外面回来,刚走进部门,不由自主地朝着季从安的位置看过去。想起上午叶展飞和她说的那些话,眉头皱了皱,然后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下班后,季从安从办公楼出来,意外地见到等在楼下的沈琰,她走过去,他也走过来,两人一起停在了彼此的面前。   看着面前的沈琰,季从安想起了早晨放在床头上的纸条,心里眼里暖暖的,弯起唇角,“今天这么早下班吗?什么时候过来的?”   沈琰目光柔和,轻轻地抬手抚了抚她的发丝,声音清扬明朗,“我刚来,你就出来了。”   他的动作很温柔,季从安下意识地将脸往他的手上靠了靠,手心触到她的脸,微微有些凉意,她微微皱眉,已经伸手去抓他的两手,“来很久了吧,手都是冰的。”   放开他的手,她又去摸了他的脸,依然是一阵冰凉。   沈琰见她这一番动作,并没有阻止她,而是等她说完话,才弯着眉眼笑了起来,“嗯,但真的不算很久,在诊所闲着无事就想过来看看你。”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季从安微微一愣,指着他身后的车子,“你不会在这里站了半天吧?”   沈琰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一直没有言语,脸上特别淡然。   季从安瞪了他一眼,“愣着做什么?”   沈琰莫名地觉得心里一暖,沉吟道:“你问题这么多,我要先回答哪个?”   他低沉地呵呵一笑,然后执起季从安的手走到车子边上,替她将车门打开,让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顺势替她系上安全带,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没一会儿便错开了回去的路。看着车窗外闪过的建筑物,季从安坐在车里,转头看了一眼开着车的沈琰,颇为好奇地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沈琰回过头看她一眼,薄唇微微轻启,只有两个字,“T大。”   季从安愣了一下,神色开始恍惚起来,迟疑道:“为什么要去那里?”   沈琰飞快地打量了她的脸色,记得那次照顾她生病,他特意下厨做了饭,在饭桌上无意地提到了T大,她也是现在这样一脸的恹恹。只是想一下,便能猜到她心里的想法,沉默了一会儿,压低声音说:“我想带着你去看看。”   季从安听了沈琰的话,良久没有说话,她侧过头看着窗外,心情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压抑,但还是会有一点难受。   她偷偷地睨了一眼身边的沈琰,他始终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端坐在那里,手上执着方向盘,嘴唇轻轻地抿着,眉宇间没有一点点的情绪。   光是一个侧脸,就让人移不开眼。这样的沈琰,她心里多少是喜欢的,但是喜欢多少,她也不清楚。从最开始出乎意料的相遇,再到一次次地相助,沈琰给予了她的不仅仅是安慰,还有来自心灵深处的温暖。   季从安抿了抿嘴,她忽然害怕起来,害怕自己只是一时地贪图他的温柔,欣喜他的喜欢,她会不会是在利用他的感情,来抚慰自己的心伤。   沈琰这么好,她不能这样做。   许是注意到她的目光,沈琰轻轻地侧眸看向她,语气里难掩关心,“怎么了?如果不想去的话,我不勉强你。”   季从安的唇蠕了蠕,忙着眨眼睛,把一时激动涌起的情绪抑制住,使得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收了回去,说着,“不是的,我和你去。”   “别勉强自己,我带你去T大,不是为了让你伤心。”沈琰叹气道,神色认真。   季从安心里咯噔一下,是啊,沈琰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到呢?   自己和叶展飞一起在T大毕业,从十八岁入学到二十二岁毕业,T大对于他们来说不仅仅只是一所普通高校这么简单,那是他们相爱的最好的时光,承载了太多太多美好的回忆。   但是,现在对她和叶展飞来说,那些美好的回忆已经是不堪回首了。就像是一个刀口手术过后留下的伤疤,虽然已经缝愈,但是还是在皮肤上留下了清晰明了的疤痕。无论过去多少个日夜,终究是无法磨灭。   沈琰是清楚的,所以他才会说不勉强她。但他心里也是会难过的吧,毕竟她想起的是和别的男人的过往。   季从安神色惶然,放在身前的手悄然伸了出去,轻轻地落在沈琰放在手柄上的手上。   沈琰只觉得手背上一暖,低下头看,纤细白皙的手覆在他的大手上。他一怔,抬起头来对上季从安的眼睛,心中一动。   耳边响起了她的声音,“我不勉强,过去的都已经过了。”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这最后半句,才是季从安想告诉沈琰的。虽然她暂时还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喜欢沈琰,也不知道沈琰对自己喜欢到何种程度,他们就像两个漂泊许久的扁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然后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在一起了,然后便是学着放下过往,相爱下去。   沈琰反手紧紧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对她微微一笑,然后继续开车前往T大。   从忍不住向她表明心迹以后,他就想着带她过来一趟。不为别的,就是想将自己的过去和她说一说。   刚开学不久的T大,走在校园里的学生很多。沈琰把车子停好,牵着季从安穿梭在人群里。T大校园和其他大学的校园有些不一样,没有围墙和校门,校道是车道,两旁都是商业圈,走在里面就像是逛街一般,悠闲自在。   沈琰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季从安脸上的表情,等走到第一栋教学楼前,才停下来,将季从安拉到自己的面前,平静地说道:“从安,你也是T大毕业的吧,这么看来我们还是校友呢。”   “嗯。”季从安有些不明所以地盯着他看,总觉得他说话时微微翘起嘴角的样子特别地好看,一个不小心便被迷住了。   沈琰扬扬眉,一点也不在乎周围来来回回的学生,轻声问道:“你大学都做了什么?上课?逃过课吗?四六级考试都过了吗?对了,还有一大堆的社团活动,你有参加过吗?”   季从安静静地听着,忽然笑了起来,用他的话回他:“你问题这么多,我要先回答哪个?”   沈琰倏然一笑,修长的手指在身下轻轻地勾起她的,眼睛特别亮,“我都做过,大一那年还会乖乖地按时上课,后来就开始逃课,不过我似乎特别聪明,期末考试总考得不错。”   “有你这么夸自己的吗?”季从安失笑,眼角的余光落在他们身旁的教学楼,脸上的笑容忽地僵住了。   那是她大学四年排课最多的教学楼,因为她和叶展飞的专业不同,课程安排也不同,所以每次只要她有课,叶展飞都会在抽空过来接她下课。   时间一晃而过,现在这一切尤为地刺眼。   沈琰把季从安搂在怀里,缱绻地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吻,低声道:“从安,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毕竟那些是你和他的回忆,我本不愿让你想起来。我带你来这里,是想让你看看我的过去,虽然我明知道你也曾在这里生活过,也曾在这里留下过许许多多的过往。”   “我曾和你说过,我有过一段恋情,就是在我大学期间。她叫苏荷,和我一个高中。但是那时候我们是异地恋,我在T大,她在C市。这段恋情仅仅维持了两年,期间,我也曾带着她在T大的校园里走过一遍。那时候,我是喜欢她的。一如现在,我是喜欢你的。”   说到这里,他将她抱得更紧,脸贴在她的头上,“今年春节,我回了C市,见到了她。她已经结婚了,过得很好。我也过得很好,没有遗憾。”   “你呢?”   沈琰轻轻地问,季从安身子轻轻地颤抖,不待片刻,泪水决堤而出,她反手搂住沈琰的腰,不停地唤着他的名字,“沈琰,沈琰......”      ☆、chapter 32 32   在沈琰那里住了几天,季从安再次回到家里,都觉得有些不习惯了。她将房间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才坐下来开始整理书房里摆放的那一堆纸箱。   有些是她这几年存放起来的衣物,还有些是一些已经不适用的生活物品,整理到最后,竟然在角落里找到一个封着贴纸的箱子。上面积着厚厚的一层灰,只用手轻轻一推,灰尘就散在书房的空气里。   季从安皱了皱眉头,身子往后靠去,才用手撕开那箱子上的透明胶带。她几乎都快忘记里面装了什么,等看见里面整齐叠放的东西,愣了好半天。   箱子一半部分放着一些本子,另一半部分放着一些小物件。有钥匙扣、手表,还有一些首饰盒。她一件一件地摸过,眉宇间的褶皱越来越深。她几乎都忘记了,这些被叶展飞送到处淘来的礼物。   直到拿出最后一件物品,她才舒了一口气,对叶展飞的执念在这一刻也该散去了。沈琰有一个叫做‘苏荷’的过去,她也有一个叫做‘叶展飞’的回忆,当他们决定要在一起的时候,那些过去,这些回忆,都不应该成为他们感情的羁绊。   她轻轻地扯了扯唇角,将那些礼物都打包放在另一个箱子里,重新贴上胶带封了起来。   又兀自坐了一会儿,她才伸手进箱子里拿过露出一角黄色的本子,和那本子叠在一起的都是这些年她写的日记。手上的这本日记,大概是小学时期,季从安翻了翻,见到自己以前还有些稚嫩的字,心里五味杂陈。翻了几页,手都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她放下手中的本子,又随意地抽了一本出来,和之前的那本一样的厚度,却只记载了三分之二,后面都是空白。她的手指停在了最后记有文字的页面上。   视线落在了那天的日期上,她面色忽然变得苍白,紧咬着下唇。   那是爸爸去世的前一天,也是她十五岁那年记载的最后一次日记。她纤细的手指开始慢慢地弯曲起来,蓄起来的一小节指甲扣在白纸上,生生将一页纸张抓破了。   季从安永远都无法忘记那天,她和往常一样早起,吃过早餐后由爸爸送去学校。明明上午还笑着和她说再见的人,下午回家,就已经没有了生气。   季从安一直不愿意回忆起那天,如果可以她宁愿一直无心无肺的生活下去。有些事情,记不起来比一直挂在心里要好,因为会让人太过悲伤。   她才十五岁,在过去的十五年里从来没有直面过死亡,而那一天,她在自己视为保护.伞的家里,眼睁睁地看着爸爸躺在床上,没有呼吸,闭着眼睛一脸的平静。因为过于平静,所以给了她一种错觉,她以为爸爸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从爸爸过世后,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年了。这些年里,她时常会去琢磨爸爸过世的原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那个一向开朗慈祥的爸爸,会选择自杀这样残忍的手法结束自己的生命。   和妈妈一起生活的那两年,她没有得到答案。后来,妈妈选择改嫁,她被送回了季老爷子身边。她也曾试图问过季长风和老爷子,但他们对于这件事,了解的更少。爸爸的死亡原因,一直被定格在工作压力过大而产生的消极念头。   她不信,一直都不信。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爸爸,他是一名普通的医生,却一直热爱着自己的职业,从来都没有抱怨过工作的辛劳。那样一个喜欢挂着笑、喜欢生活的人,怎么会忽然就放弃了生命。   不过,即使这样,到最后她也选择了相信爸爸那个自杀的说法。如果不是意外地在叔叔季明杰的书房外,听见他在和别人讲电话,她也不会那么确认爸爸的死亡存在蹊跷。   那天,她和叶展飞约会回来。哥哥季长风去了公司还没有回来,爷爷在楼下的花园里晒太阳,她陪着老爷子聊了一会儿天,才回楼上房间。   她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和往常一样陪着家里的阿姨学做点心。给老爷子准备一份,又端着一份送到楼上书房给叔叔季明杰。   书房的门是关着的,但隐约可以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她举着手敲门的动作停在半空,转身准备离开时,却听见叔叔提起了她爸爸的名字。   她一愣,收回手,靠在门边,静心听着。   叔叔似乎在和什么人发生争执,情绪很激动,所以声音很大,足够让她听得一清二楚。虽然听不到对方说什么但叔叔一方面的话,已经让她分外的惊讶。   他说,“我们当初可是说好的,只要达到我预期的效果,给你二十万。钱已经给你了,现在你还想怎么样?再说了,之前就已经给过你们家一百万了,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你要是在这样无休无止地纠缠下去,我自然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季从安当时愣住了,她端着点心的手,颤了颤,差点将碟子打翻在地上。过了片刻,她再次震惊了,因为季明杰说,“季明宇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你最好给我把嘴巴闭住。我可不想看见季家的财产就这样从我儿子手上流到外人手上。”   季明宇已经死了,从书房离开,季从安脑海里一直盘旋着这句话。她回到房间里,坐在自己的床上,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清楚。   那时候,季从安一时气盛,当面质问叔叔季明杰,她爸爸的死是不是和他有关。叔叔的恐惧与惊慌,让她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有一次,逼急了,叔叔甚至变了脸反问她,“是又怎么样?”   她能怎么样?   季从安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了季老爷子、季长风还有叶展飞。他们都是她最信任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她的话。爷爷的愤怒,哥哥的不解,叶展飞的不信,以至于后来她做了很多冲动的事,现在想来真的有些愚蠢。   泪水滴答落在手背上,季从安才回过神来。从季长风失去了右腿那天起,她怀着愧疚,选择了放弃纠结这件事情,一个人逃到C市生活了两年。   昨天,沈琰带她到T大走了一遍,问她对过去的事情还有遗憾吗?她当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现在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心里是有遗憾的,而且一直耿耿于怀。   她将翻出来的本子一本一本地重新放回去,摆放整齐。   季从安从书房里出来,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猫咪懒懒地躺在她的大腿边上。这几天猫咪在沈琰那里好吃好喝伺候着,身体明显比以前要胖上许多,特别是那腰身,整整粗了两圈。   季从安伸手落在猫咪圆圆的脑袋上,又想起了沈琰温和的目光,“你也喜欢他对吧,他那么好的一个人。”   猫咪听着她的声音,开心地哼唧两声,算是回答她的问题,然后继续埋着头往她的怀里拱了拱。   季从安不由得笑了出来,轻轻地将猫咪提起来,轻声说道:“我们以后一起加油,好好对他,知道吗?”   猫咪这回没有出声,直接睁开眼睛,伸着舌头舔了舔季从安的脸颊,弄得她一脸的口水。      ☆、chapter 33 33   罗玉在家里休息了几天,有些茶饭不思。她每天忙完琐事,便坐在客厅里,望着那挂在墙上的照片,偶尔会坐上一下午,偶尔坚持不了多久就出了门去。   余新平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来,就见到妻子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神色专注,拧着眉。他放轻步伐,带着一身浓重的雾气走到妻子身边,“怎么了,又一个人在想些什么?”   “没有。”罗玉回过神来,冲着丈夫虚虚一笑,见余新平脱了身上的棉大衣,起身替他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   “今天工作还好吧?”   “嗯。”余新平点点头,“和平常一样,也没什么好不好的。”   说着,他将妻子罗玉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在椅子上坐下来后,才想起问道:“今天罗杰有没有过来找我?”   罗玉摇摇头,“没有,倒是打了个电话回来,只说让你回来给他回过去。”   “我知道了。”余新平放下手中的杯子,神色有些令人琢磨不透,透着一丝淡淡的亮光。随意搭在膝上的右手拇指一直反复不停地摩挲着食指骨节,这个动作很细微,罗玉知道这代表着他正在想事情,而且是一件令他很在意的事情。   她兀自想着,不由得好奇起来,“你老实和我说,你和弟弟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正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余新平,被妻子这么一问,愣了愣,面色随之微微僵硬,膝上右手的小动作也停了下来。   见他这幅模样,罗玉更加笃定丈夫和弟弟之间一定有些事情是瞒着自己的。弟弟罗杰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除了过世的父母,这世上只有她最清楚不过了。整日里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为了蝇头小利而背信弃义的事情不是没有做过。   余新平从和罗玉结婚后,就一直不喜欢罗杰,甚至连见面都不想见到。每每罗杰到他们家里,不是来要钱,就是来蹭吃蹭喝。余新平好几次怪责罗玉把罗杰宠坏了,而罗玉夹在两人的中间哪次不是在调和。   就拿前段时间来说,罗杰到家里讨要五十万不说,还用他们女儿的死亡来说事,余新平一怒之下还将他赶出了家,甚至警告罗玉不准罗杰再踏进家门一步。   罗玉是了解丈夫余新平的,他一向说一不二。在这个家里,她一直把他当作主心骨。所以在余新平盛怒之下说出那番话后,罗玉已经决定先冷一冷罗杰,等过段时间找个机会再劝劝余新平,毕竟她也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可是,事情仿佛超出了她的预计。余新平并没有介怀多久,反而最近一段时间一直与弟弟罗杰有联系。罗杰虽然没有频繁地登门,但是余新平这个月已经不止一次到城里去找罗杰了。   余新平曾和她解释,是为了替罗杰参考生意的项目。她一开始是相信的,可后来除了见到他们一起出现外,也没有听到他们在她的面前提过资金和生意上的事情。   想到这里,罗玉微微地皱了皱眉,看着丈夫的双眸里多了一丝疑虑。   “我们还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别胡思乱想,都是没有的事。”余新平笑了笑,那笑容里异常地平静,在罗玉看来有七八分的敷衍。   尽管直视时,他的眼睛没有闪躲,神色里看不出异常,但罗玉还是不放心,“真的没有吗?”   余新平摇摇头,从椅子上站起来,路过罗玉朝着里间的小厨房走去,一边走着一边说道:“饭做好了吗?我饿了。”   两人吃过饭后,照常由余新平洗碗。罗玉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里面男人的背影。以前,她看着他,心里会想这就是她的丈夫,能为她遮风挡雨。现在,她同样是看着他,依旧觉得他能够为自己遮风挡雨,只是,心里隐隐地有一种不安感。   她的丈夫,好像瞒着她许多事情。   余新平将洗好的碗筷滤水,回过身见妻子还在门口,“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这几天见你,总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罗玉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嗯。”   “那你等我一下。”   等余新平将碗筷摆放好出来,罗玉跟着他回到客厅,两人相对坐着。罗玉才缓缓地叹了口气,抬头望了一眼那挂在墙上的照片,低声喃喃:“丫头离开我们十年了吧?”   十年了。   在过去的十年间,夫妻两人一直有着很好的默契,不去提那个已经离他们而去的女儿。每个人都一样,会经常把快乐的事情挂在嘴边,把悲伤的事情留在心底。自从女儿去世后,夫妻二人度过了前期悲痛欲绝的日子,然后开始了只有两人的平淡生活。白天对着对方微笑,夜里安静下来的时候,相对着流眼泪。   这十年说是走过来的,不如说是熬过来。   余新平脸白了一些,头微微一偏,眼角的余光便轻易地看见那泛黄的老照片。他捏了捏拳头,答道:“嗯,十年了。”   “新平,你真的没有什么事情是瞒着我的吗?”罗玉再一次问他。   他怔愣一下,依旧是摇头,只是幅度特别地慢。   罗玉也不愿再逼他,夫妻之间本不应该瞒着对方什么,但是余新平如果真的不愿意说的话,她不强迫。她知道,他有自己的思量,也许那些事情她不该知道。   她作罢,想起了自己这些天一直苦恼的事情,“上周沈医生和我单独聊过,我这病,治疗到现在并没有多大的起色。”   余新平一直紧皱的眉宇,担忧地看着妻子罗玉,“连沈医生也没有办法了吗?”   “不是的。”罗玉摇摇头,低下头看着自己不知何时沾染了污渍的手套,双眼半眯着,脸色很不好。毫不犹豫将手套脱了下来,又进屋里拿了一双干净的戴着。   这一来一回,余新平都看在眼里,这个样子的罗玉尤为脆弱,他的心也跟着抽疼,不禁劝慰道:“那是怎么回事?如果这次依然不能治好你的病,我们可以再去别的诊所看看,T城不行再去其他城市看看,总有办法能够治好的。”   罗玉坐在椅子上,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烦躁的心,直到面色恢复如常了,才告诉余新平,“不是沈医生的问题,也不是哪家诊所的问题。新平,真正有问题的人是我。”   她用手指着自己,眼睛一眨,泪水就掉了下来,“是我一直在接受治疗的同时,又在心里默默地抵制治疗。一开始,我的确很希望自己能尽快好起来,那样我就不用一直呆在家里,不会是一个没有用只能依靠你的人。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去支撑着这个家,一起为这个家努力。”   她哭着,将脸埋在了双手里,只有她自己知道,在接受治疗的这段时间里的煎熬和犹豫。既希望可以彻底地根治自己身上的疾病,又害怕被沈琰洞悉了她心底的伤痕和秘密。   “这个家由我支撑就好,你不要勉强自己。”余新平面色忽然苍白起来,他伸手想要将妻子颤抖不止的身子搂在怀里,却被她推了开来。   “我不愿意。”   泪水落不停,罗玉盘得整齐的头发也散了些去,抬起头来时双眼已经红了,“我是你的妻子,也是丫头的妈妈,为了这个家,这些年一直都是你一个人在承担。新平,我觉得自己一点用也米有。丫头生病住院的时候我只会哭,她过世的时候我也只会哭,就连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也只会哭。”   “这些不是你的错。”余新平拧了拧眉,眼角的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却被他生生地逼了回去。   罗玉摇摇头,目光从余新平脸上转到丫头的照片上,“就是因为我的脆弱,所以才会接受不了丫头的离开,所以才会在那年得了这样的病。”   她将双手举起来,那白色的手套尤为的刺眼,刺得她心尖疼痛不已,“我不能接受,十年过去了,我依然无法接受,那样一个天天陪着我的丫头就那么离我而去。”   咯噔——   余新平大脑里最后一根紧绷着的弦彻底断了,男人眼角忽然落下一颗晶莹的泪珠,缓缓地划过脸颊,没多久便掉落在他紧握着的拳头上。滚烫的泪水滴在冰冷的肌肤上,他身子一颤,将拳头握得更加地紧。   “所以,这些年你一直在自责,在怨恨自己,对吗?”   听见余新平问自己,罗玉的泪水更是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她并没有发现余新平脸上的悲伤,只是就着他的话不停地说着:“我该恨,如果不是我,丫头也不会生病住院,更不会就那样失去生命。”   往事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迷蒙着两人的双眼。余新平身子往后靠去,背紧紧地抵着椅子的后背,许久后,他抬着头望着天花板上明亮的灯,眼睛一眨不眨地说着,“不是你的错,都是季家的错,是他们对不起丫头,对不起我们一家人。”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里透露着明显的狠戾。罗玉吓了一跳,也不再哭泣,直直地看向丈夫,“新平?”   余新平伸手摸了一下心口,才坐起来,面上如常,低声嘱咐着罗玉,“好好治病,别想那么多,这个家还有我。”      ☆、chapter 34 “我的恋爱经验不足,所以我不知道怎么表现自己对一个人的喜欢,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足够的优秀让一个人喜欢。”沈琰眨了眨眼,伸手摸了摸从安的脸,面上表情十分地认真,“以后,让我陪在你的身边,保护你,好吗?”   怎么拒绝得了?那样一个温柔的男人,那样句句温柔的话语,那样温柔凝视她的眼神,如果在此之前,季从安心里还余有对叶展飞的最后一点惦念,无法接受他人。那么,现在她的心正一点一点地沉沦。   沈琰不知道的是,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我要保护你’这样一句话。   从来没有,所以特别珍贵。   他低下头的时候,她正好抬起头,那吻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两唇之间,脉脉不得语。   ————————————   季家老宅的大门外,沈琰将车停好,还未下车便看见了一个很熟悉的身影。他走过去,待看清那人后,才开口打招呼:“余先生。”   隔着一两米的距离,那人没有应答,却转了个身准备离开。沈琰看着他的背影,眼眸中划过一丝疑惑,试着提高音量又唤了一声:“余先生?”   这次,余新平离开的脚步才停了下来,听见沈琰的声音后脸色有些僵硬。顿了顿,才恢复平静转过身来,对着站在季家老宅门口的沈琰微微点了点头,“哦,是你啊,沈医生。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笑着说,表情一如既往的随和。沈琰也跟着礼貌地笑了笑,回答道:“我来找一个朋友。”   “是吗?”余新平恰似沉思了一会儿,抬手指着季家问道:“沈医生,你的朋友住这里?”   沈琰并没多想,点点头,“嗯。”   余新平沉默地点点头,沈琰看见他低着头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说道:“余先生,那我先进去了。”   “好,我也有事要离开了,再见。”   “再见。”   沈琰刚说完话,余新平就已经转身离开了。他站在原地又看了一眼余新平,便往季家走去。   经过院子的时候,沈琰匆匆瞥了一眼楼上,看见了季长风的父亲季明杰一个人站在三楼的阳台上,似乎正拿着手机在打电话。   沈琰下意识地抬着头往上看,季明杰的情绪有些急躁,在阳台上不停地走动,另一手还捏着一支烟卷,偶尔抽上一口。   片刻,沈琰收回目光,不再停留,继续往前走。   沈琰刚进季家,就被人带到了季长风的书房。阿姨送来了两杯刚煮好的热咖啡,便替他们把门带上,给两人留下说话的空间。   书房门关上以后,里面出奇的安静,两个人一人站着,一人坐着,各有所思。直到桌上的咖啡不再冒出热气,站在窗前的季长风才拧着眉头转过身来,问沈琰,“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沈琰搭在两膝上的双手,微微拢起,“你听说了?”   “嗯,我在警局有个朋友,他今天上午给我打的电话,大概了解了一些情况。”季长风将身边的椅子拉开,缓缓地坐了上去,眉宇始终不见舒展,“从安怎么样了?”   现在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沈琰有些后怕,如果不是季从安跑下楼来,而他自己恰好出现,真不敢想象她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再想到她一个晚上蜷缩在床上睡着的样子,心下又是一抽。他抬起眸来,脸色不是很好,“吓到了,那人还没来得及伤害她。”   听他这么说,季长风提着的心稍稍地安下来,但没一会儿又揪了起来,“你们都没看到那个人的样子吗?”   沈琰摇了摇头,“没有,戴着口罩的,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   “你也认为昨晚的事情并不是一场意外?”季长风捏着咖啡杯子,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僵硬。今天早上朋友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就有提醒过他这次事件也许是冲着从安来的。可是从安从小到大并没有多少机会接触外人,而且以从安的性子来看,根本不可能会与谁有过过节。   “是,这几天一直有人在跟踪从安。”沈琰语调十分平稳,但说话的时候,眉头一直紧紧地蹙着,眼眸也变得暗沉起来。   因沈琰的话,季长风微微偏过头,露出几分深究的神色,轻轻地低喃:“到底是谁?”   “警方那边怎么说?”沈琰将手抬起来放在桌上,他这边得到的消息不多,也许季长风会知道多一些。   “案情还在调查中,整个小区的监控视频都调了出来,但是几乎都没拍到什么可疑人员。”   说着,季长风眉头紧蹙着,显然在思考着什么。   “嗯。”沈琰坐直了身子,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长风,我以后都不会让她再受到伤害了。”   季长风不由得微微一愣,像是没听清他说的话一样,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明白了他的意思后,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沈琰一脸淡然地看向他,眼神深邃,“你还不了解我吗?”   季长风当然了解沈琰,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只是不知道他对从安是出于怜悯,还是男人对女人的情感。   看出了季长风的忧虑,沈琰直言不讳,“我喜欢她,本来这事并不需要跟谁说,但你是她的哥哥,我知道你们的感情比表现出来的要深。所以,我希望你能知道,我会陪在她的身边,不让她受到不该有的伤害。”   许久之后,季长风的脸色开始有了些缓和,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沈琰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道:“沈琰,帮我好好照顾她。”   沈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轻声回道:“我会的。”   等沈琰离开季家,季老爷子才让人扶着他下楼,一个人来到季长风的书房。一见到他进来,季长风便赶紧杵着拐杖走出来迎他,将他扶着坐在书房的沙发上。   老爷子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现在多走几步,便开始气喘吁吁,他伸手扶着沙发的扶手,半靠着说道:“长风,把棋盘拿出来吧,我们爷孙两人来一场。”   “好。”   季长风应了一声,便将棋盘摆了出来,在老爷子对面的位置坐下。   “刚刚有人来过吗?”老爷子一边低着头摆放象棋,恰似不经意地问道。   季长风抬头看了一眼老爷子,只片刻,便低下头,毫不隐瞒地说道:“嗯,一个好朋友,沈琰。你也见过,寿宴那天他也有来过。”   “沈琰。”季老爷子轻轻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个身影,然后执着棋子的手顿了顿,“是他啊。”   那天当着众人的面,将从安带走的年轻人,不由得好奇地问道:“他怎么来了?”   怕老爷子对沈琰有什么偏见,季长风解释道:“有些重要的事情,我让他过来的,我们聊了一会儿。”   自从将公司交给长风打理后,老爷子便不再管事了。后辈的事情,他也很少掺和。不过想到沈琰就会联想到从安,季长风一句重要的事让老爷子有些担忧,加上这几天右眼皮总是跳个不停,他脸上神情有些沉郁,“是不是从安出了什么事?”   季长风原本扶在手上的拐杖顺着地板滑到在地,沉闷的落地声,让两人都愣了一下。他弯下腰将拐杖拿了起来,安安稳稳地放在沙发边上。   “她没事,您放心。”   老爷子见他走了一步棋,除了刚刚那一下手滑,并无异样。   “没事就好。”   沈琰回到小区,天已经灰蒙蒙了。他在超市里买了菜,便赶紧回家。等他开门进家,猫咪立即从客厅里蹿了过来,在他的身边打转。   沈琰鞋都来不及换,一双眼便开始将房间扫了一圈,客厅里特别安静,没有一个人影。他的心咯噔一下,赶紧关了门进去。   季从安正在厨房里淘米,听见他走路的声音,便转过头来和他打招呼,“你回来了?”   看到她,沈琰这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嗯’了一声,将手上一直提着的菜放在橱柜上,“孙怡回去了?”   季从安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嗯,我让她回去的。”   昨天发生那件事,今天沈琰替她请了假,让她在家好好休息。她本想回自己家里,沈琰不放心,警察一大早又过来了一次,同样劝她最好暂时不要回去,她只好留在沈琰这里。只是让季从安没想到,沈琰去上班之前还特意到楼下请了孙怡过来陪着自己。   她其实只要缓一缓,就会好的。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她的安全,季从安想着,又抬起头斜睨着站在门口的沈琰,他额前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神里还有久久不退的担忧,心里冉起一股暖意。   目光下移,发现他脚上还穿着的皮鞋,怔了怔,“你先去换鞋吧。”   沈琰换过鞋,又换了一身衣服,便直接进了厨房。见季从安正在摆弄他刚买回来的菜,二话不说直接过去抢了过来。   “你出去和猫咪玩一会儿,我来做菜。”他笑笑,卷起自己的衣袖,熟稔地开始洗菜。   等他把青菜洗干净滤过水以后,回过身才发现季从安还站在那里,用墙上挂着的抹布将手搽干净以后,才摸摸她的头,“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季从安摇摇头,重新拿了一件围裙递给沈琰,“我帮你切菜。”   不忍心扫了她的意,沈琰接过围裙,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缓缓地点头,“好。”   他洗好的菜递给她,嘴角轻轻上扬,一抹温暖的笑容出现在脸上。   这个月华雅的‘揽月林苑’有大半的房子已经出售,叶展飞和陈菲的婚房装修也接近了尾声,两人便抽空过去看了房子。   陈菲个人比较满意,毕竟装修都是按着她的意思。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相反叶展飞一进门,便只在客厅里看了看,一个人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展飞,你觉得怎么样?”   陈菲从卧室里出来,伸手拍了拍叶展飞的肩。他缓缓地转过头,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淡淡的一句,“嗯。”   他越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陈菲越是要逼着他说话,“‘嗯’是什么意思,你觉得不好?”   “没有。”叶展飞皱了皱眉,“你喜欢就好。”   这个答案依旧让陈菲觉得很不满意,叶展飞对她的态度一成不变的敷衍,她原本早该习惯,可是女人的自尊心作祟,让她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征服他。   她高高地抬着下颚,抿着红唇,“这是我们的婚房,以后更是我们一起生活的地方,我一个人满意有什么用。”   “不错。”   淡淡地丢下一句,叶展飞转身从她身边走过,“房子也看完了,我公司还有些事,你现在若是不打算回去,我打电话让人过来接你。”   陈菲快速地转过身,对着男人挺拔的身子吼了一句:“叶展飞,你给我站住。”   叶展飞身子顿了顿,站在原地,没有回头,只留着一个背影给她。   陈菲美丽的眸子眯了眯,紧紧地盯着叶展飞看。   每段爱情里,都不应该有卑微妥协的人,因为爱情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公平的。叶、陈两家为了互惠联姻,她乐见其成,叶展飞却是不情不愿。如果不是她的父亲用高额的投资作为交换,叶展飞也不会被叶家强迫答应这门婚事。   她和他之间并没有两厢情愿的爱情可言,有的只是一厢情愿的爱慕,所以在这段名不正言不顺的‘爱情’里,她注定要学着不断地向他妥协,卑微地挽留住他的背影。   她欷歔地扯了扯嘴角,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内心的不平静,慢慢地走上前去,挽着他的手臂,巧笑嫣然,“既然有工作,那你先回公司。可是,别忘了下午还要一起去试婚纱,伯母替我们已经预约好了,推不掉。”   叶展飞侧眸看了她一眼,“嗯。”   叶展飞把陈菲送回去,才开着车回公司,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抽烟。他的办公桌上干干净净的,并没有工作文件,和陈菲说是公司有事,本来就是找的借口。这几日叶、陈两家都在忙着筹备他和陈菲的婚礼,他无暇应对,也不想应对。   现在这段婚姻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一个任务,他只要配合完成就好,其余的自然有人替他操心。   没一会儿,整个办公室都充斥着尼古丁的味道,他依旧单手执着烟蒂,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桌上的电话。想了想,还是拿了起来,摁了一键。   “进来一下。”   电话刚挂断,他的助理便敲门进来,“总经理。”   “嗯。”叶展飞应了一声,抬头看着他,“季小姐那边最近怎么样?”   听到叶展飞提起,助理才想起来,赶紧回道:“我正打算和您说的,胜美的黄总监说季小姐请了一天假,最近工作状态不是很好。昨天还有警察过去公司找她,似乎出了些事。”   叶展飞猛然张大眼,抽烟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出了什么事?”   “我有让人去警局打听,有人跟踪季小姐,有伤害她的意思。”助理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叶展飞,然后又提了一句,“对了,季总那边也派人过去了。”   叶展飞的手抖了抖,烟灰掉在了桌面上,他并没有注意到,只问道:“警方查出来是什么人吗?”   “没有,情况有些复杂。”   直到染着火星的烟头烫到他的手指,叶展飞才皱了下眉,人也回过神来。将烟蒂扔在烟灰缸里,从桌位上站了起来。一边拿过椅子上搭着的大衣,一边对助理说:“我有事出去,不管谁找我,都用这个理由。”   助理点头答应,直到叶展飞离开办公室后,才注意到留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孤零零地摆在一旁。他赶紧拿起手机冲了出去,却已经追不上大步离开的叶展飞。   他站在公司门口,看着叶展飞的车子渐行渐远,叹了口气,才转身回公司。作为助理,他跟在叶展飞的身边有三年了。也知道他和季从安的事情,叶家和季家退婚那段时间,他也为自己的老板感到遗憾。可惜,没多久叶家便急不可耐地和陈家订立婚约。他一度以为叶展飞对季从安的感情不过而已,却发现超乎自己的想象。   两年前,从季从安一个人到C市生活,他就多了一项工作,便是每个月定期的将季从安的消息回报给叶展飞。这都坚持了两年了,叶展飞和陈菲的婚期都定了,却还是对季从安念念不忘。   助理边走边摇摇头。   叶展飞到季氏的时候,季长风正忙的焦头烂额,根本就没有时间招待他,只让人将他带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季长风一边快速地审阅着文件,一边抽空看叶展飞一眼,他坐在自己的对面,眉头始终紧紧地拧着,有些着急但又不得不安稳地坐着。   他在文件上签了字,才开口道:“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找我?听说你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   叶展飞本来心情就不好,提到婚期,整张脸更是黑了一半,直接问道:“从安怎么了?”   从知道他过来,季长风就猜到了他的来意,并不觉得奇怪,只沉着脸说:“遇到了一点麻烦,只是不知道那人的目的。”   叶展飞沉默了一会儿,“你觉得呢?”   季长风转头看着窗外,外面还是一片白色,薄唇轻启,意味深长地说道:“也许只是意外,想抢点钱财,也许是……”   他话说到一半便停止了,叶展飞却已经意会,接着他的话说道:“也许是季家。”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陷入沉思,这件事看似针对季从安,却来得奇怪。   叶展飞从季氏出来,便开车到陈家。陈菲的父母都在,正和陈菲说着话。陈菲见他过来,脸色有些不好,“怎么这么晚才过来?都过了预约的时间了。”   “公司有事。”即使陈菲父母在场,叶展飞依旧面不改色地给了一个笼统的回答。   陈菲完全不相信他的说辞,挑了挑眉,“可我给你打电话,你助理说你出去了。”   “嗯。”叶展飞点点头,“有急事就出去了,手机落在了公司。”   陈菲双手抱胸,被他堵得没话可说。陈父坐在一边,见两人僵在那里,便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有什么事比婚姻大事还重要?”   叶展飞看向陈父,不卑不亢地回答:“一个新项目在谈合作,之前就约定好了,确实重要。”   陈父眯了眯眼,看着叶展飞的神色也渐渐有些不满起来,“今天试婚纱不是也提前约定好了吗?那个什么项目,就非得你一个总经理出面谈合作不成,公司上下就没有适合的人了?”   空旷的客厅里,在陈父说完话之后,气氛一下子变得更加沉闷。陈母从厨房里端了咖啡出来,见丈夫和未来女婿正对峙,不由得皱了皱眉,走上前去调和,“展飞来啦,刚刚我们还说到你和小菲的婚礼。你们下午不是约好要去试婚纱吗?现在还来得及,赶快过去吧。”   说着,上前推了推陈菲的手,低声说道:“快去。”   陈菲看了看板着脸不悦的父亲,本来一开始他就不同意这门婚事,每每看叶展飞都不满意,这会儿更是对叶展飞横眉竖目。再看叶展飞,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什么不对,坦然地站在客厅里。如果再僵持下去,说不定父亲一怒之下会和叶家解除这段婚约。   想到这里,陈菲咬了咬唇,起身走到叶展飞的身边,“我们走吧。”   叶展飞点点头,“嗯。”   在两人出了门,陈父才将手上的报纸重重地砸在桌几上,对妻子说:“这样的男人,你怎么放心把小菲交给他?”   陈母将咖啡端到陈父面前,叹了口气坐到他身边,“你以为我就愿意吗?明知道展飞不喜欢小菲,还将小菲送到他身边本就是愚蠢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小菲就是喜欢他,还死心塌地非他不嫁了。”   “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这世上好男人一大把,偏偏要找这样一个男人。”陈父现在开始后悔,没有坚定自己的立场,答应女儿极力促成这段婚事,终究在他心底留下疙瘩。一想到,就生气。   陈母摇摇头,“展飞年轻有为,人也长得帅气,不怪小菲会喜欢上他。只是……”   “只是什么?叶展飞一门心思挂着别的女人,就算他再好,也配不上我们小菲。”说到这里,陈父又蹙起眉头,面色极其不好。   这些道理陈母也知道,但是毕竟是女儿的选择,安慰着丈夫,“你就别瞎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沈琰陪着季从安从警察局出来,迎面吹来一阵凉风,扑在脸上有些疼。季从安下意识地眯起双眼,没一会儿脸上多了一丝温暖,她缓缓地睁开双眼,入眼是沈琰轻轻牵起的嘴角。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然后下移将她的大衣裹紧,确定脖颈上的围巾系好了,才放下手,“晚上想吃什么?”   男人脸上温和的笑意,让季从安几乎忘了之前在警局里得到的消息,案件无法侦破,如果今后事情没有继续恶化,估计会就此不了了之。她的心情说不上好坏,就是觉得有点不踏实,现在那股不踏实倒是少了一些,“回去吃?”   沈琰笑着点头,“好。”   两人正准备离开,却都看见了一直等在警局外的叶展飞。他从车上下来,站在车子旁边微拧着眉看着他们。   有些天不见了,叶展飞似乎比上次在影院见面要瘦了一些,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眼下一片淡淡的青灰色,面色也不是很好,总之让人觉得过分的憔悴。季从安抿了抿嘴,下意识地侧过头看一眼身边的沈琰,见他也低下头看自己,心不由得咯噔一下。   沈琰早就听说过季从安和叶展飞之间的事情,又看了一眼叶展飞那边,猜想他们大概有话要说,眉毛轻轻挑了挑,轻启薄唇柔声说道:“我去取车。”   季从安讶异地看着他,直到沈琰给了她一抹微笑,才放下心来看着他走开。   沈琰离开后,叶展飞一直注视着季从安脸上的表情,那种有些不舍有些依赖的目光,既然不知不觉地从自己的身上移到了别人身上。他心底慢慢地涌起一阵酸涩,往前走了几步才停在季从安的面前,双眸一直紧紧地凝视着她,好半天才说道:“从安,我听说你出了一些事。”   听他这么说,季从安并不觉得意外,真正让她意外的是,叶展飞会出现在在这里,难道是特意过来等她的吗?她想着,又不由自主地在心里狠狠地鄙夷自己,眨了眨眼睛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点,对上叶展飞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意外而已。”   叶展飞强忍着伸手牵住她的冲动,目光一直小心翼翼地在她的身上打转,和上次见面没有多大变化,甚至脸色更好了一些。饶是这样,他仍不放心地问道:“还好吗?”   他放在她身上的眼神太过炽烈,季从安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点点头,“嗯,还好。”   叶展飞任着她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只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看。他想告诉她自己会保护她,想告诉她不会让人欺负她,可是这些话放在这里,终究是不适合他说出口。至于此,两人皆是沉默,陌生的气息在他们之间开始弥漫开来。   “叶展飞,听说你的婚期已经定了。”片刻,季从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恭喜你。”   叶展飞心中一凛,心像是被人狠狠地踩碾了一般,脸刷地一下白了下来,“谁和你说的?”   季从安向来明白叶展飞对这门婚事的无奈,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能更改他们之间的关系,叶展飞选择接受了现实,她也遇见了沈琰,曾经再相爱的两个人,如今也只能各自安好。她心里是感谢叶展飞的关心,却再不能承受他那份关心里灼热的爱恋。她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面上没有半点别样的情绪,只轻轻地说道:“没有人和我说,但是整个T城还有谁不知道叶家和陈家的婚事呢?”   “从安。”叶展飞急切地打断她云淡风轻的话语,身下的手也一时性急抓着她的双肩,紧紧地箍着她面对自己,半垂着双眸,“别说了,你难道不知道……”   季从安的视线从叶展飞的肩上过去,落在了已经走了过来的沈琰身上。他走得不快,徐徐而来,一脸的从容不惊,在视线与之相对之时,他停在了他们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对着她轻轻弯了嘴角。   她的身子一颤,试着从叶展飞的手里挣脱出来,可他却用了力气,她只能朝着叶展飞身后唤了一声,“沈琰。”   叶展飞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就这样被她生生地打断了。他的双唇抖了抖,在听见身后响起了一阵轻稳的脚步声后,才缓缓地松开揽着季从安的手。   沈琰从叶展飞的身后走了上来,没有去看他,只微微低下头看着季从安,出声问道:“要走了吗?”   季从安点点头,主动上前牵过他的大手,他的手掌宽厚温暖,恰好将她的手包着,只是这么轻轻地握着,便让她的心安定下来,“嗯。”   纤细白皙的手轻而易举地缠绕着男人的大手,沈琰和叶展飞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落在那里,前者微微有些愣神,后者神色里更多得是痴痛。   沈琰最先回过神来,抬头看着叶展飞,手下一动,十分顺利将季从安的五指松开,将两人牵着的手化作了十指相扣,微笑着对还在出神的叶展飞说:“叶先生,那我们先走了。”   两人走了几步,身后的叶展飞的身子才在冷风中晃了晃,整个人差点摔在了正化着冰的地面上。   “从安。”   再次开口的叶展飞,声音沙哑难听。被沈琰牵着的季从安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回过身去,站在原地的叶展飞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落寞无助。   “这一次,我们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   周边的一切变得安静极了,仿佛万物都不存在了一般,只有那冷冽的寒风肆无忌惮地席卷着三个人的身子。   沈琰微拧着眉头看向叶展飞,再看向身边的季从安,有那么一刻他觉得是自己在横插一杆破坏了别人的感情。就在他几乎快要松开季从安的手时,感觉她握着自己的力度又加大了几分,几乎是毫无缝隙地紧紧相握。   “是的。”季从安点点头,双眼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红了起来。   沈琰以为她会哭,但是却迟迟不见有泪水掉下来。没一会儿,就见到她轻转过身,那双眸望定了他,柔声说道:“我们早就回不去了。”   前一句,她是说给叶展飞的;后一句,是给沈琰的。   叶展飞笔直地站在那里,远远地看他就像是一座雕塑,没有华丽和唯美可言,只是一座没有了灵魂的雕塑。   在他那双无望的眼眸里,有个男人已经代替了他站在季从安的身边,两人安静地相视,男人伸出手耐心而温柔地替从安捋着被风吹乱的发丝。   沈琰眸中的情意,根本令人无法忽视,他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让叶展飞嫉妒不已。他多希望自己也能像沈琰一样,毫无顾忌地站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替她遮风挡雨。可他仍旧是不甘心,她是他发誓要守候一辈子的女人,是他这一生最难割舍的思念。   “无论我做什么,都晚了吗?”叶展飞身下衣袖里的拳头攥紧,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危机感,‘也许他就要彻底地失去她了’这样的想法一直徘徊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即使我现在和陈菲解除婚约,也不行吗?”   和陈菲解除婚约……   沈琰和季从安都转过头看他,他脸上的绝决让季从安僵了一瞬,脑子里‘轰’地一声,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红着双眼嗤嗤地笑,松开沈琰的手,一步一步地重新走回了叶展飞的身边。   沈琰愣了一会儿,低头看着自己已经空了的右手,上面还余下她掌心的温度。再想起她刚刚那凄冷的笑声,心里抽了一下,忙抬头看向她的身影。   季从安满面惨白,眼眸底的愤怒与失望尤为清晰,她站在叶展飞的面前,“叶展飞,你什么意思?你终于决定要和陈菲解除婚约,然后和我在一起了吗?”   “从安,我只想要你回到我的身边。”仅此而已,难道就连这样的要求都只是奢望吗?   叶展飞望了灰蒙蒙的天一眼,直接将身前的女人搂在怀里,让她的身子紧紧地贴着自己,以此填满他空洞的心。   季从安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再战栗,她咬了咬唇,将叶展飞狠狠地推开,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眼泪也生生地逼了下来,“叶展飞,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她失望了,对面前这个男人失望了。   “如果当初叶家决定和季家退婚的时候,你能够站出来说一声‘不’;如果当初我告诉你我爸爸的死另有蹊跷时,你选择相信我;我们也许就不会变成这样。”   她痛哭流涕,深深地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叶展飞,当年我打算和叔叔同归于尽的时候,你在哪里?我一个人在警局里待了十天,那十天你在哪里?我为什么会离开T城,你知道吗?因为这个城市,除了怨恨和愧疚,我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   叶展飞往后退了两步,脚下一滑,堪堪在地上摔了一跤。他根本就没察觉到身上的疼痛,只盯着季从安看,她的脸上都是泪水,她的长发凌乱不堪,她的话语几乎将他凌迟。   过去的事情,一幕幕地在眼前回放。他不禁问自己,那时候他都在哪里,都在做什么。为什么会放任她一个人,为什么会造就今天这样的局面。   沈琰震惊地看着他们,季从安的话他都听见了,仿佛发现了许多秘密,却又无法猜透。他沉着眸,还未来得及多想,已经见到季从安身子一软坐到了地上。他迈着健步,几步上前将她扶在怀中,“从安…”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怀抱,季从安放心地靠在沈琰的身上,借着他的手臂撑着站了起来。叶展飞也准备上前,却被她的眼神给狠狠地逼退了。   她随手将眼泪都抹去,直视着叶展飞,只有一句话:“叶展飞,婚姻不是儿戏。你已经伤害过我了,难道还有再继续伤害别人吗?”   不等叶展飞开口,季从安已经别过头去,双手搭在沈琰的手臂上,“沈琰,我们走吧。”   回到家里,沈琰一如往常,换了家居服,便一个人进了厨房做饭。季从安好几次站在厨房门口看他,都被他赶到客厅里去。   直到晚上吃过饭后,季从安才抬起头看他,“沈琰,我想和你说说我和叶展飞的事情。”   他回过头,清明的双眸异常的好看,“好,等我洗碗出来。”   室内的大灯没有打开,只点着一盏暗黄色的壁灯,沈琰从厨房里出来,就见到季从安一个人站在室外阳台上吹着风。   他眉头一皱,从衣架上拿了她的大衣走过去,直接披在了她瘦削的肩上,“外面这么冷,你穿这么少,担心着凉。”   季从安回过头,见他沉着一张脸,微笑着看他替自己拢着大衣,“沈琰,你对我真好。”   沈琰一愣,手也停留在她的肩上不动,低叹一声,“你真容易满足。”   她轻轻地笑,早前哭肿的双眼,此时已经有些消了,但还是让人无法忽视,“知足常乐。”   她明明在笑,可是那样轻松的一句话语,在沈琰听来却十分的沉重,而且特别地伤感,让人不愿再听下去。   他直接走上前,站在她的身边,与她齐肩。   “十五岁那年,我的爸爸意外过世,后来妈妈也改嫁了。十八岁的时候我被爷爷接到了季家老宅,在那之前我就认识了叶展飞。叶展飞的爷爷和我爷爷是好朋友,所以两家除了生意上,生活中也经常往来。”季从安睨了一眼沈琰,发现他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便望向外面,边说着边陷入了回忆。   除了爷爷和哥哥,十八岁的季从安对任何人都是淡淡的,也不亲近。即使她早就和叶展飞认识了,但还是对他保持警惕。叶展飞和季长风的性子差不多,对她的耐心出奇的好,季从安越是不搭理他,他越是对她好。叶展飞比她大一岁,两个人因着年龄相近,兴趣爱好也诸多相似。没多久,便好得跟一个人似得。   季家有一个什么都很优秀的季长风,叶家也有一个出类拔萃的叶展飞,季老爷子欣赏出色的人,所以对叶展飞一直都是另眼相看。季从安二十岁那年,季老爷子就和叶老爷子商定两个孩子的婚事。   季家和叶家订了婚约,在T城各大报纸头条都上了一遍。那时候,季从安和叶展飞是所有人眼里的青梅竹马,天造地设的一对。连季从安自己都认为,他们会就这样走入婚姻的殿堂。   “两年前,我偶然听到我的叔叔在和别人打电话,我不知道他和谁通话,但是我能够从他的那些话语里猜出,我爸爸的死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说到这里,季从安顿了一下,转过头看向沈琰,“我叔叔在我爸死亡这件事上动了手脚,这件事我告诉了爷爷、哥哥还有叶展飞,可是都没人信我。我一个人去查,查了很久,一点线索也没有。沈琰,你知道吗?我差点就撞死了我的哥哥……”   她睁着一双大眼,那眼里慢慢都是伤悲。不用再继续说什么,沈琰对她的过去都已经猜出了七八,心疼了起来,动容地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大手一揽就将她抱在了怀里,头枕在她的发上,“这两年,一个人是不是很辛苦?以后,无论遇到什么,还有我。”   天上开始飘雨,一滴一滴顺着风飘落在她的额上和手背上,冰冰凉凉。季从安努力地吸了吸鼻子,才止住再次翻涌而来的情绪。   沈琰将她又抱紧了几分,贴近她的耳朵,“从安,你还有我。”   他们说了一夜的话,都是季从安一个人在回忆,沈琰不发一言地听着。到最后季从安的嗓子都哑了,再说话,声音艰涩难听,“他们都认为我不正常。”   她蜷缩着身子,坐在沙发上,脸上扯出一抹浅浅的笑,毫无喜悦的笑意。沈琰几乎想直接过去,将她搂在怀里。他略略地收紧双手,抿着嘴说:“你很好。”   同样的话,他曾在季家告诉过季长风,今天,他就像郑重地告诉她。这世上,在他眼里再没有人比她更好。她不善言辞,安与平静,却十分地坚韧。虽然也曾做过一些冲动的事情,但是那并不是她的初衷。   两年前,她开车将季长风撞伤,当时的心情一定很复杂。应该有悲伤、悔恨,还有深深的自责。以至于季家将她赶出家门不再相认,她也没有半点怨言。因为她心里对季长风怀着歉意如果沈琰没猜错的话,那份歉意几乎让她忘记了父亲的死因。   她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坐在对面的沈琰,双眼里闪过一丝亮光,那是许久不曾见过的希冀,她想了一下,还是抬起手来指着自己头,然后手指落在左心口处,呢喃:“是这里,他们认为我需要接受心理治疗。从我告诉了他们那个秘密后,他们开始给我找了许许多多的心理医生,像你一样的心理医生。”   沈琰沉默了,皱着眉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突然想起他们刚认识那会儿,她对自己的排斥。现在细想,原来她只是排斥心理医生这份职业。   她将自己的头枕在双臂上,侧过头,“其实两年前,我选择离开T城,这也是一个原因。”   季从安在沙发上睡着了,沈琰将她抱到卧室里,给她盖了被子,拉上窗帘。床头点着一盏小灯,沈琰就着灯光,深邃的目光细细地打量着床上的人。   她睡得很不安宁,眉宇间有明显的褶皱,脸上还沾有未干的泪痕。沈琰情不自禁地坐在床边,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眼角,那里还凝着一枚晶莹的泪珠。   第二天,沈琰准备出门上班时,季从安还没有醒来。他将早餐准备好,热在锅里,留了一张纸条,才放心出门。   今天是罗玉过来就诊的时间,她和往常一样早起,才发现丈夫余新平已经不在房间里了。等她做好了早餐,收拾好房间后,依旧不见余新平的身影。她在院子里等了许久,眼看着一个早上就要过去了,罗玉这才想到给他打电话。   余新平接了电话,却只说他有事先进城了,让罗玉自己坐车进城里,等她结束治疗再去接她。罗玉这段时间,一直睡不好,眼皮也跳个不停,总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但又一直安然无事。   特别是余新平,前段时间总喜欢往城里跑,经常是早出晚归。最近这两天倒是有些消停了,但这会儿又突然开始往城里跑了。而且奇怪的是,一直看罗杰不顺眼的余新平,现在倒是经常见他们两人来往。想到这里,罗玉又担心不已,生怕自己弟弟会带坏她的丈夫。   带着满腹心事的罗玉,一个人坐车进了城里。比平时预约的时间要晚了,沈琰也没有问她原因,只是让助理调了一下中午用餐时间。   罗玉坐在椅子上后,沈琰收回视线落在手中的观察日记上,轻声说道:“今天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   “啊,是吗?”罗玉伸手抚了抚略显憔悴的脸,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可能是这几天没睡好。”   听她这么说,沈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淡淡地点点头,然后继续翻了一会儿观察日记,“经过这段时间治疗,你的病症有所减缓,可是……”   沈琰停了一下,目光不偏不倚地转到罗玉那还戴着手套的双手上,皱了皱眉,然后语气拉低,颇为遗憾地说道:“并没有达到预期的疗效。”   听闻,罗玉放在双膝上的手抖了抖,脸色更加阴郁,她一直有在积极接受治疗,也十分地配合沈琰,可是效果的确不是很好。洁癖的程度有所减缓,但是她双手上的手套依旧无法取下来。   她抿了抿嘴,无话可说。   沈琰见她这副样子,也不好强迫她说什么,只放下手中的东西,交握在身前,轻问道:“你也很疑惑吧,毕竟也一直积极接受治疗。”   没想到他竟然看穿她的心思,罗玉诧异地看了一眼沈琰,然后点点头,“是的。”   沈琰叹了口气,身子往前坐,“原本对你的病症做的治疗方案,我想可以作废了。”   接受治疗这段时间,罗玉对沈琰十分信任,“沈医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的病治不好了?”   沈琰并不急着回答她的问题,自己起身给罗玉倒了杯水,放在她的面前,这才问道:“你想治好吗?”   “当然。”既然已经答应了丈夫余新平,罗玉确实很想彻底将这个病症根治。   “可我并不觉得这样,相反,我认为你已经决定了自暴自弃。”沈琰耸耸肩,坐回椅子上,脸上一派淡然。   “并没有。”罗玉不解地摇摇头。   沈琰这才认真地凝视着罗玉,“我先前已经说过了,而且这段时间观察下来,很明显你的病症不是遗传,也不是社会压力,而是受了某种刺激。”   说到这里,沈琰快速地观察罗玉脸上的表情,在见到她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时,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其实,你是清楚不过的。也许那些是你最不愿想起的,但作为一名心理咨询师,我很希望能够尽我所能给予你帮助。”   沈琰慢条斯理地说着,面上却显得有些沉重。他接受过许多类似罗玉这样的有心理洁癖的患者,但很少见到这样一面愿意接受治疗,一面又在不停地排斥着治疗的人。罗玉对于沈琰来说,确实有些棘手。   他等了一会儿,才见罗玉缓缓地抬起头来,“我知道,可是,唉……”   又等了片刻,罗玉脸上已然有些苍白,沈琰不好再追问下去,只而说道:“你只有把内心的痛苦、恐惧以及紧张情绪尽情地发泄出来,也就降低了恐惧,缓解了紧张。”   “你现在可以不告诉我,但是你打算一辈子都选择逃避吗?我不会勉强你,但是为了让你尽快治愈,也希望你能配合我。”   罗玉坐在那里,一个人想了很多事情。也只有在家里面对女儿的相片时,她才会想起的那些事情,一瞬间都想了起来。最后在结束谈话时,她才给了他回答,“沈医生,让我回去好好想想,下次预约时间不变,那时候我给你答案。”   沈琰点点头,起身送她出去,“好。”   罗玉出了诊所,在楼下见到两个人,一个是她的丈夫余新平,另一个是她的弟弟罗杰。她看见罗杰的时候,目光变得暗沉几分,走过去问两人,“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姐,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和姐夫在一起很奇怪吗?”罗杰不满地哼哼两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先给自己点上一支,然后才抽出一支递给一边的余新平。   余新平看都没看,便摇摇头拒绝了,对妻子说:“今天怎么样,沈医生有说什么吗?”   “还不是和往常一样,没什么。”罗玉说着,眼光躲闪了一下,瞥向罗杰,见他像个痞子一样抽烟,不由得皱了皱眉,转头问余新平,“你们怎么遇上了?今天来城里有什么事?”   余新平看了罗杰一眼,和他换了个眼神,才回答妻子,“也没什么事,就是让罗杰带着我去他工作的地方看看。”   罗玉有些不信,再看向罗杰,他正使劲地点头,“对,我刚带着姐夫逛了一遍,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就是一酒店保安吗?有什么好看的?”   余新平:“随便看看。”   见两人都这么说,罗玉也没有再怀疑,只是问余新平:“上次罗杰提的那个大生意得事情怎么说?你不是说帮忙相看吗?”   “姐夫…….”罗杰有些意外地看着余新平,好奇他怎么没听过这件事。   余新平神色变了变,不过一会儿便恢复如常,“再说吧。”   罗玉点点头,也没有去看罗杰,自己走到前面,“回南县了吗?”   “嗯。”余新平答应着,拽着罗杰便跟上了妻子。   “姐夫,那事……”   罗杰被拽着走,手上的香烟也掉在了地上,他急忙用脚捏灭,跟在姐夫余新平的身边,趁着罗玉上了公交车,才在余新平耳边问道。   余新平回过头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让他闭嘴,然后不动声色地上了公交车。      ☆、chapter 34 连续了半个月断断续续的雨夹雪天气,T城终于迎来了第一场大雪,伴随着寒冷的气流,雪花不急不缓地飘落在城市的街头,很快便在地上积着厚厚冰霜。   日子很巧,正好是2013年1月4日。寓意着,爱你一生一世。这一天,对于很多人来说,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   情侣们都喜欢选在这样的日子,信誓旦旦地步入婚姻的殿堂。为了这个美好的寓意,T城民政局决定在这一天将暂时取消离婚登记的办理。   这样喜庆的日子,季从安却是从噩梦里惊醒的。她从床上起来,打着赤脚走到落地窗前,轻轻地呼一口气,漫着一层薄雾的玻璃窗上立即化开一个圆圈。她伸出食指,绕着圈将这个圆圈不断地扩大,直到足以能够让她看清外面的世界。   天还未大亮,窗外飘飘洒洒的雪花还未落在地上,便已经等不及在空气中融化开来。天气里透着一股湿湿冷冷的寒意,让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   今天,是哥哥季长风结婚的大好日子,而她没有收到请柬。   想到这里,她看着窗外,淡淡地笑。   洗漱过后,她换了一身衣服,便开始收拾家务。洗碗、拖地、换下床单,连同衣服一起洗好,一件一件的摊开挂在室内阳台上晾好,动作一气呵成。换作是两年前,她一定不会做这些,现在她却做得非常的熟练。   两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两年能改变什么,她深有体会,两年能将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   等一切都整理好,她才拿着包包出门。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就是不想一个人呆在安静的房间里。   当她站在季家老宅的门口,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无意来这里,却一步步地走到了这里。   雪花落在她踯躅的身子上,瞬间她的肩上积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她却漠然置之。因为比起这天寒地冻,她的心更加的苍凉。   她又走了几步,便再也没力气往前。最后,她就站在一辆车子的一侧,安安静静地看着季家门口络绎不绝的宾客。   “你还好吗?”   一道清淡却不乏关心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季从安愣了愣,缓缓地睁开双眼。有个人从她身边停着的车上下来,一个和他声音一样清俊的男人。说话的时候,他手里还在关着车门,动作很轻很稳。   她微微抬头,看着他。这个男人很年轻,五官棱角分明却不刻板,白净的皮肤,那双眼睛让她有些晃神。在那个人的眼里,她竟然看到了一抹意外的温柔和关怀。   见她一直在看他,沈琰礼貌地微笑,然后问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需要我帮忙吗?”   男人的话让她回过神来,季从安伸手摸摸有些冰凉的脸,猝不及防地摸到一滴温热的泪水。她一惊,他大概也看到了,所以才会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怔忪了片刻,她只轻轻地抬起手来将眼泪抹掉。   她并不喜欢和陌生人有太多的接触,何况还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她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开,有些不自然,“谢谢,我很好。”   他的视线从她的退后的脚步回到她的脸上,那抹清清淡淡的笑容依旧噙在嘴角,摇摇头说,“不客气。”   她斜睨了他一眼,在他微微颔首的时候,转身,一路不停地往相反的方向走。她不该来的,只会徒增悲伤。   而在她身后的男人,双手插在黑色大衣的兜里,温和的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她的身上。直到再也看不到,沈琰才摇着头失笑。出于一个心理医生的职业病,他竟然想要窥探那个女子的心理,心里突然萌生的这个想法让他刚刚不由自主地主动靠近她。   季家长孙季长风和杨家大小姐的结婚宴,凭着两家的公司在T市有着无可动摇的地位,此次婚宴,能够受邀参加的宾客都是在各行各业颇有威望。   沈琰避开那些相互寒暄的宾客,直接走向正厅中央向他看来的男人。那是一个右腿安着假肢只能靠着拐杖来支撑身体的男人,也是今天婚宴的男主角季长风,“长风。”   季长风微微颔首,碰了碰他的酒杯,“你来了。”   沈琰手里端着一杯香槟,视线落在他的右腿上,微微有些诧异。西裤将他的假肢遮挡得很好,如果不是需要借助拐杖走路,很难让人看出他身体的缺陷。他轻轻一瞥,便收回视线,笑笑,“新婚快乐。”   两人又说了几句后,沈琰转身准备离开,季长风却突然叫住了他,“沈琰,过段时间,我想另外找时间约你谈谈。”   沈琰和季长风是在一次网上T大的校友录里认识对方,后来两人都在德国留学,时常联系便也相熟起来。   他微微挑眉,回答:“好。”   婚宴上的宾客,沈琰没认识几个,送完祝福后,没做多停留,便抽身离席。   他刚回国不久,大学同学周斌在城西的一家心理诊所工作,知道他打算回国发展便介绍他入职。目前工作算是定下来了,但还在找房子,便打算一个人开着车在街头转转。   车窗外的雪下得越来越大,沈琰不紧不慢地开着车,在开过一个红绿灯之后,视线却不经意落在走在马路旁的一个女子身上。她身上穿着白色羽绒服,恰好与这个白色的世界相融合,纯净美好。   她一直低着头走路,一步一步走得很慢,步伐似乎很沉重。他看着她,那双黝黑深不见底的双眸里,没有一丁点多余的情绪,却又似是波澜万千一般。   季从安走过一个十字路口,在街上的一家咖啡店里买了一杯热可可。她在广场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手里捧着的热饮慢慢地将她手心的冰凉驱散。   分布在广场四周的圆形花坛里,早已没了夏秋时节姹紫嫣红的鲜花,但那飞舞的雪花,却一点一点飘落在光秃秃的枝桠上。   以前,她总觉得这样寒冷的天气,应该呆在房间里,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她从来没想过,在这样的季节里,外面的世界竟然可以这样热闹。广场的中央有几个孩子,围在一起堆着雪人。甚至还有人在滑旱冰,有的人在打雪仗。   她专注地看着广场上形形□□的陌生人,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停在对面的车子,以及从车子里走下来的男人。   沈琰从她身边走过,无意识地微微侧着头看着她。此时,她格外的安静,白皙的脸上微微泛着红,不像在婚宴门口那样憔悴忧伤,多了些淡淡的柔和。   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个孩子手中握着的拳头大小的雪球忽然脱手而出。猝不及防地,直直地朝着季从安的脸上飞过来。她一惊,捏着咖啡杯的手紧了紧,却忘了闪躲,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那白色。   “小心。”   一声轻轻地低呼过后,有人顺势挡在了她的面前。空气里多了一丝陌生的味道,是男人身上清清淡淡的薄荷香。季从安怔怔地抬起头来,出乎意料地对上了沈琰的目光。   雪球砸在后背,沈琰才意识自己做了什么,动作如此敏捷利落,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男人温热的气息,在他开口说话时,轻轻扬扬地洒在她的脸上。酥酥麻麻的,让季从安下意识地躲开。她抬眼看了他一眼,有些诧异他也会在这里,片刻,低下头说:“我没事,谢谢你。”   “不客气。”沈琰缓缓地松开她,笑了笑,转身朝着面前的大楼走去。   他走了许久,季从安再回过头,赫然发现他黑色大衣的背后,粘着一团白色的雪花。   沈琰刚踏进诊所,便看见周斌顶着个黑眼圈,一路打着呵欠从办公室出来。本来是要去茶水间倒咖啡,看见沈琰的时候,无精打采地打了个招呼,“沈琰,你今天不是去参加婚礼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琰双手插在大衣的兜里,挑挑眉,“没什么意思,祝福送到了,便过来看看。”   周斌大概也猜到了,当沈琰从他身边走过时,他看着沈琰背后湿了一大半的大衣,不由得问道:“咦,你的大衣怎么湿了一片?”   本来没感觉的,现在沈琰才感到背后一阵湿黏黏的。赶紧将大衣脱了下来,才发现真的是湿了一片。他愣了一下,忽然想到刚刚在楼下替那个女人挡了雪球,才缓缓说道:“哦,在楼下广场被人用雪球打了一下,这室内开着暖气正好融化了。”   听他这么说,周斌点点头,倒了杯热咖啡跟着沈琰进办公室,期间又打了几个呵欠。   沈琰将大衣敞开了挂在椅子上,袖子半卷起来,有条不紊地整理自己桌上微有些凌乱的文件,抬眼瞥了周斌一眼,“怎么了?看你状态不是很好。”   周斌捏了捏眉心,抿了口咖啡,“最近预约的病人很多,我已经连续好几天没睡觉了。每天替别人看病,我看我也需要去找个医生看看了。”   沈琰笑了笑,“你要多注意休息。”   周斌耸耸肩,打算回自己办公室时,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对了,你找到合适的房子了吗?”   沈琰坐了起来,摇摇头,“没有,这几天还是住在酒店里,我再找找吧。”   周斌点点头,然后提道:“这附近倒是有个小区还不错,你可以去看看,我有朋友在那里有套房子正准备转手,你有兴趣的话,我介绍他给你认识。”   “好。”   02   最近,季从安住的小区里搬来一个长得很帅的男人。   和往常一样,季从安下班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在小区的超市里购买晚饭的食材。她推着购物车穿梭在每个货架前,认真地从货架上挑选自己想要的商品。   她所居住的小区里,像她这样朝九晚五又单身的人很多。大多数的人喜欢直接在外面吃了才回来,他们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准备一个人的晚餐。她却很喜欢这种过小日子的感觉,每天忙碌的生活节奏在这一刻渐渐地放缓下来,让她有更多的时间去做一件能让心情变好的事情。   就比如,买菜,做饭。   超市里的顾客不是很多,柜台前的两个收银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季从安选好商品准备结账的时候,她们正聊到小区里新搬来的男人。   站在右边的收银员顺手接过季从安递过来的商品,一边扫,一边问左边的同事,“你昨天看到了吗?他开车从超市门口路过,车窗半开着我正好看见了他的脸。”   嘀——   在商品一个个扫码时,季从安将包包里的钱包翻出来,安静地站在一边等着。她看见正在说话的收银员脸上泛着明媚的笑意,看似很兴奋。   左边的收银员帮着她将商品捡进购物袋里,突然抬起头来,问道:“真假?帅吗?”   “天,我敢保证是这个小区长得最好看的男人了。我今天还听到门口的警卫说,他是个心理医生。”右边的收银员说到这里,语气也大了起来,一下子引起附近顾客的关注。   听见心理医生这个称呼,季从安几乎是下意识地挑了挑眉。这个动作很细微,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发现季从安正在看着自己,收银员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继续低下头替季从安把最后一份青菜扫完。   “35快2,有会员卡吗?”   “有。”季从安报了一串手机号,然后交了钱,提上自己的购物袋转身离开。   夕阳西下,傍晚的微风缓缓地吹来,拂在她的脸上,垂落在耳边的长发随着轻风,飘飘扬扬。她站在超市门口用手将吹散的长发简单地梳理好,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她面前的马路开过。   她并没有刻意注意那辆车子,只是当车子在超市外面的停车位停下,她听到两个激动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本能地回过头,原本应该站在收银台前的两个年轻的营业员,此时已经站在玻璃门边上,眼睛看的方向正是那辆车子。   她猜测,车子的主人应该就是她们刚刚聊到的那个新搬来的心理医生。她不禁想,只看到了侧脸便笃定他长得很帅,是不是有点夸张了?她摇摇头,讪讪一笑,继续往前走。奇怪的是,等她已经走到距离车子很远的地方时,车上的人一直没有下车。   她先到小区的宠物医院将她养的猫咪领回来,猫咪是她最近刚养的一只博美小犬。体型小巧可爱,坐着的时候像一个白色的小毛球球,便给她取了这样的一个名字。   她抱着猫咪回来,那辆车子还停在超市的门口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车里的人下来没有,她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好八卦,撇撇嘴笑了笑。在楼下信箱取了今天的报纸,走到电梯前看到前面竖着的那块大大的警示牌,眉头微微一皱。   前段时间,小区里的电梯故障,这几天正在全面大整修。这栋楼一共有12层,季从安刚好就住在最顶层12楼,没有电梯每次抱着猫咪爬楼梯回到家里,直累得气喘吁吁。   她缓了口气,才换了衣服,开始给自己做晚饭,又将她家猫咪的那一份准备好。片刻,她和猫咪面对面坐着,一人一狗面前都放着香喷喷的食物。如果不是猫咪时不时发出来的哼唧声,偌大的房间一定极为安静。   她伸手摸摸猫咪长有机警眼晴的狐狸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一人分量的饭菜。   也许是实在饿得慌,猫咪歪歪脖子挣脱季从安的手,扯着嗓子叫了两声。声音清脆尖利,像是鸭子的嗓音。   季从安回过神来,讪笑着说:“我们开动了。”   猫咪眯缝着眼,神情尽是慵懒的心满意足,呜呜两声便开始吃着食盘里的狗粮。   当她和猫咪吃得正尽兴的时候,安静的房间里突然想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门口有人拿钥匙开门的声音,季从安警觉地放下手里的碗筷,半转过身朝着那扇紧闭着的房门看过去。随着钥匙转动的声音,她眼睛一眨不眨,背后升起一股凉意。她搁置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已经有汗水渗出来,这足可以说明她内心的紧张。   再过一会儿,钥匙开门的声音停下来,变成了推门。她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玄关处,透过门上的猫眼向外面看。   前一秒明明有人在试图打开她的门,现在猫眼外竟然没有人。   她皱了皱眉,转身回屋,从卧室找了一把雨伞放在身后防身。看了一眼依旧在大快朵颐的猫咪,再度走到玄关手搭在门把上,轻轻地一拧将门打开。   随着咔哒一声,背靠在门边的男人顿了一下。他侧了侧头,一个女子从门里走了出来,正皱着眉头看他。他可以清楚地在她的眼神里,看见一抹警惕之色。   他一手还拿着一串钥匙,另一手里正拿着手机,季从安轻轻扫了一眼手机上才拨出的号码,然后将目光留在男人身上。   她觉得他很熟悉,再看了一眼,有些确定地说:“是你?”   沈琰一脸诧异地看着她,也将她认了出来。抬头看看门牌号,似乎是在确定什么,最后薄唇轻启率先开口,“你也住在这里吗?不好意思,这不是11楼B座吗?”   他是一个长相很惹眼的男人,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长相加上那样干净温润的声音,很容易让人怦然心动,也很容易让人过目不忘。   对他的印象并不差,仅仅愣了一秒,季从安便摇摇头,回答:“不是,这是12楼B座。”   他一滞,想说点什么,手上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才注意到拨出给物业的电话已经接通。他看了她一眼,赶紧拿起手机对那边的人说:“抱歉,打扰了,我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将电话挂了。然后对自己拿钥匙开她的房门这一行为道歉,“对不起,我就住在11楼B座。电梯休整,我走楼梯上来以为这是11楼,所以就直接拿钥匙开门了。”   季从安第一反应是看他的额头,灯光下,他的发际前有晶莹点点。他身上的西装整整齐齐,面色无恙,整个人看上去清爽整洁。如果不是距离得近,根本就看不出来他在流汗。   他跟她一样一路爬楼梯上来,身心俱疲还走错楼层,估计刚拿钥匙开门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房门锁坏了。想到这里,她颇有些同情地看着他,“没关系,电梯不能使用确实不方便。”   “嗯。”他的唇角牵出一个微笑的弧线,不是很明显。   这个时候,季从安再次肯定,他是一个英俊的男人。   他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注视,将手里的钥匙和手机一并放进大衣的口袋里,微微弯身说:“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再见。”   见他要离开,季从安暗暗松了口气,颔首,“再见。”   在他转身时,她也将房门关上。背着门,她看了看自己手中还举着的雨伞,忽然就笑出来了。幸好不是坏人,她想。   回到餐桌上,猫咪已经将属于它的那份食物吃得干干净净,闲来无事趴在桌上小憩。季从安伸手捏住它的小小软软的耳朵,“你倒是会享受。”   猫咪懒懒地睁开双眼,看见是季从安,凑着嘴过去舔她的手。手上传来一阵温热,季从安被它独有的撒娇方式弄得心里暖暖的。   第二天是周末,连续下了几天的小雪终于见停了。趁着天气好,季从安打算吃过早饭后带着猫咪去楼下的宠物医院做定期检查。   她抱着猫咪走到11楼的楼梯口时,有人从安全出口推门出来,她吓了一跳,抬眼看见来人,微微一愣。   对方一身西装,里面白色衬衫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松开,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惊诧还有些别样的温柔,但那样的目光很礼貌。他,正是昨晚用钥匙开错门的男人。   沈琰一眼便认出了季从安,他入住没有两天,除了小区的保安以外,季从安是他在这个小区认识的第一个人。   印象中那清润的声音随即开口,他笑笑:“嗨,早上好。”   没想到对方这么主动,季从安迟疑了一下,和他打招呼,“早上好。”   他依旧笑着,那是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温文尔雅中带着一点阳光。他身上散发的气质不是二十多岁男人会有的,但当浅浅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时,会让人以为他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季从安还在内心感叹他英俊的长相,怀里的猫咪突然冲着她对面的人吼了两声,四肢紧紧地绷着有要跳出去的态势。她立即回过神来,将猫咪抱紧,然后很抱歉地看向男人。   沈琰的眉头微微皱着,看着她怀里的博美,有些尴尬。似乎能感觉到他的注视,性情温和的猫咪又冲着他叫了两声。   季从安赶紧将猫咪举起来,面对着自己,板着脸严肃的教育道:“猫咪,不许没有礼貌。”   猫咪呜呜两声,耷拉下毛茸茸的脑袋。季从安换了个姿势抱它,代替猫咪和男人道歉,“不好意思,它平时不是这样子的,可能最近有些心情不好。”   沈琰礼貌地笑笑,表示不在意。又看了一眼猫咪,眼神里充满了好奇,轻声问她,“你叫它猫咪?”   给一只狗狗取名叫猫咪,他的语气难免带有些诧异,还有些新奇。   季从安笑了起来,摸摸猫咪的头反问他,“嗯,你不觉得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吃太多的猫咪吗?”   一只吃太多的猫咪?   沈琰看了一眼被她教训后,老老实实地趴着的博美。它的颈和肩被有白色粗鬃毛,后腿上自臀部至飞节被有丰富的饰毛,因为身材娇小,所以乍看上去确实和猫咪有些相像。被她这个形象的比喻逗笑,沈琰不由自主地伸出手。   季从安没想到他会伸手出来,她的视线落在那只修长的手,而那只手缓缓地摸在猫咪的头上。和季从安不一样的温度和触感,猫咪不悦地错开脑袋。他的手就在它这个不经意的动作下,轻轻地滑落在她抱着猫咪的手上。   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手,她一惊,那男人手上的温度,让她一下子想到昨晚猫咪在她手上亲吻时的触感,暖暖的痒痒的。   她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抬起头对上他温温和和的目光,脸上一热,她微微侧过身与他保持距离的同时,他也不好意思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看着一节一节的阶梯,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抬脚往下走,眼角的余光能瞥见在她抬脚之后,他的身子微微前倾,跟上她。   他去取车,她去小区的宠物医院,两个人的方向刚好相反。他们没有熟到要话别的程度,于是只相互点点头,便在公寓的楼下分开。   03   季从安带着猫咪走进宠物医院的时候,孙怡正在帮一只哈士奇检查身体,见她过来只抬抬头示意让她等一会儿。   三个月前,她从C市搬回T城,结交的第一个女性朋友就是孙怡,她也是她目前为止最好的朋友,而孙怡恰好是这家小型的宠物医院的医生。季从安抱着猫咪熟门熟路往孙怡的办公室去,刚坐了一会儿,孙怡便推门进来。   她给季从安倒了杯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靠在办公桌前,喝口水缓解了一下干涩的喉咙,才问道:“来给猫咪做检查?”   季从安点点头,将她家猫咪抱起来递给孙怡,“嗯,我发现这家伙乳齿都长齐了。”   孙怡将一次性杯子扔了,顺手接过猫咪,打开它的嘴大致看了一眼,评价道:“嗯,发育的不错。”   她将猫咪抱出去做全身检查,然后自己回到办公室,陪着季从安聊天。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孙怡突然想到一件事,“小区最近新搬来了一个心理医生,你有没有听说?”   “心理医生?”   季从安想起昨天在超市遇见的那一幕,然后点点头,“昨天在超市听到两个营业员说过这个人,但是没看到人,怎么?”   “我今天早上上班的时候,才听到别人谈起。据说长得很帅气。也不知道是一个怎样的男人,要是能让我碰见就好了。”孙怡将手搁在桌上,支撑着下颚,遗憾地叹气。   季从安看她说得挺像是那么一回事的,只笑笑,“有那么夸张吗?”   “这不是没看见吗?就自己想象一下,或许真的很帅气呢?在这个小区住了二十多年,还没真正见过名符其实的帅哥。”孙怡抱着脑袋,做晕厥状。   她的形容,让季从安的脑海里浮现一个人的样子,她的秀眉一挑,“这两天,我倒是在我们小区遇见一个长得不错的男人。”   孙怡就属于那种即使已经有了男朋友,对长得帅的人还是没有免疫力的人。听到季从安这么说,立刻来了精神,赶紧问道:“谁?”   季从安摇摇头,“我也不认识,但他住在我楼下。说来奇怪,他就住在我楼下,可我和他就只见过两次。”   孙怡兴奋地抓着季从安的手,推测道:“会不会你遇见的帅哥就是新搬来的那个心理医生?”   季从安愣了一下,“不可能吧。”   心里将那个男人和心理医生这个职业联系起来,却总觉得那样的人不像是心理医生。他的手指修长,很好看。骨节分明,很干净没有一点疤痕。这一点让她觉得他像是一个艺术家。   还有一点,她内心自私地希望他不是心理医生。   见她皱着眉思考的样子,孙怡摆摆手,“这有什么不可能,最近我们小区就只搬来了一个新住户,你想想。”   季从安没有继续接话,只是陷入了沉思。   下午回去,小区的电梯已经可以使用了,难得不用再走楼梯,她的心情大好。手里抱着猫咪,不假思索一脚便跨进电梯里。   等她人进去,才发现电梯里人挤人。她正想退出来时,电梯超载自动发出嘀嘀的警告声。在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在她身上时,她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抱着猫咪跨了出来。   让她惊讶的是,跟着她出来还有另外一个人。   电梯门在两个人出来后,徐徐地阖上。她侧了侧眸,便看到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看见他半垂的眼眸,但无法看不到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一天遇见两次,他们也是有缘。   “下班了?”声音出来,她才发现自己总是忍不住主动和他打招呼。   也许是没想到她会和自己打招呼,沈琰微微一怔,但很快恢复一脸淡然,礼貌地点头,“嗯,刚下班。”   他的声音很轻,也许不仔细听会一不小心错过了去。   她也就随口一问,没想到周末他也要上班。季从安舔了舔唇,看着他去按电梯的手,想起早上触碰到她的温度,皱眉。也不知道要继续说什么,抬头盯着头顶上不断上升的数字。   因为太刻意关注那红色数字,所以她才没有注意到身后向她跑来的一只大金毛。   在金毛几乎撞上她的时候,身边响起属于他的低沉的声音,“小心。”   季从安还未反应过来,她的人和她怀里的猫咪已经在男人的怀里。   他温热的大手正揽在她的腰上和肩上,一双眼眸黑亮如墨,正担忧地看着她。身体周边萦绕着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是一股陌生又熟悉的薄荷清凉。这味道,和那天广场上她从他身上闻到的一样,很好闻。她甚至在想,这味道闻多了也许还会让人上瘾。   “对不起,这位小姐,你没事吧?”耳边突然响起一道陌生女子的声音,亏得这声音季从安才意识到此时此刻自己正斜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她下意识地动了动肩,沈琰意会地将她从怀里扶起来,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终于从那令人窒息的怀抱里出来,季从安不动声色地缓了口气,然后摇摇头,“谢谢,我没事。”   季从安回答他,转过身去看身后牵着金毛的女子,她正一脸歉意地看着她。她忘记是几层的住户,但是经常会在楼下公园见到她和这只肥胖的金毛。季从安想,如果不是身边这个男人,真的被这只金毛撞上,一定会很疼的吧。   很快电梯便下来,季从安跟着沈琰一起进去。她站在他的前面,而她的前面正是反光的镜面。季从安不敢抬头,因为她总能感觉那镜面反射出来一道温和的视线,让她有些不敢直视。   电梯每到一楼,陆陆续续有人出去。等到8楼以后,整个电梯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似乎一下子紧张起来,因为安静,两人的呼吸声都那么地明显。她发现,这个男人的呼吸轻轻缓缓,有条不紊。   回到家里,季从安先给猫咪洗了澡,喂了食,才起身去浴室洗澡。   洗到一半,室外响起一阵门铃声。她匆匆忙忙地擦身,穿上换洗的衣服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是湿的,她直接任其披散在肩上,然后跑出去开门。门口站着的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个精美的袋子。   又是他。   她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沈琰的目光落在她一直滴水的头发上,水顺着发丝滑落在她T恤上。白色T恤沾染了一个一个圆圆的水圈,里面黑色内衣若隐若现。他只看了一眼,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季从安看着他,恰好看见他脸上那抹淡淡的粉。她眨了眨眼,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前,也跟着脸红起来。赶忙将披在肩上的毛巾往前拉了拉,正好遮住了前胸。   沈琰抬手放在鼻下,掩饰性地轻咳两声。然后举起手中的袋子,“之前在国外养过一只博美,但是因为这次回国太过匆忙,没能把它带过来所以送人了。我刚搬过来,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把狗粮带回来了,我想也许你家猫咪用得上。”   对于昨晚自己盲目开错门的事情,沈琰对她还是觉得很抱歉。下午下班回到家里,看到客厅里放着的包裹,便想到要将这个送给她。鬼使神差之下,他便拿着一袋狗粮走了上来,敲开她的房门后,他才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   “啊?”季从安没注意听他最后一句话,只注意了前面那句,于是问道:“你是刚搬过来的吗?”   “嗯。”沈琰点点头,然后又补充道:“前天刚搬过来。”   “你是心理医生?”她心头一跳,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   她不自觉地低垂着眼睑,沈琰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虽然没有看见她脸上的表情,但是听她语气,似乎很失落。   他抬起眼来,朝着她笑笑,继续点头,“是的。”   季从安愣了一下,小声嘀咕,“心理医生。”   心里一股失落油然而生,她有些排斥他是心理医生这个事实。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是让他听得一清二楚,他微微挑眉,笑笑,“其实也不算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其实也不算是?   她半仰着头看他,“嗯?”   “在英文里并没有心理医生这个词汇,准确地应该称为心理咨询师或者心理治疗师,心理医生只是中国文化语境下通俗的叫法。”沈琰饶有耐心地替她解惑道。他的唇形很好,说话的时候薄唇微翘着,声音温淡如水。   微微一顿,他有些好奇地问她,“你似乎对这个职业很反感。”   “是。”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但很快意识到自己情绪有点不对,微微皱眉。沈琰的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并不觉得尴尬,只疑惑地地看着她。   等了许久,她一直抿着唇不说话。沈琰也不追问,只是往前走了一步,整个人完全将她罩在身下。微微低下头看她,微笑着抬起手来,“给,这个拿进去,给你家猫咪的。”   这时候,季从安才注意到他手中一直拎着的手袋,接了过来打开看了一眼,收起心里对他的那一点抵触,表示感谢,“那个,我替猫咪谢谢你。”   沈琰嘴角挂着笑容,“不客气,你进去吧,我先回去了。”   她点点头,“好,再见。”   “再见。”   他说完,转身往电梯方向走去。   04   一大早,诊所里就有前来咨询的人。沈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助理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沈医生,季氏的季总找你,说是和你约好了。”   沈琰似乎并不意外,轻轻地‘嗯’了一声,说道:“麻烦你带他进来。”   “好的。”   沈琰将桌上的电脑打开,助理便已经带着季长风进来,他站了起来,伸手指着对面的椅子,“长风,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没有事先预约,会打扰到你工作吗?”季长风颔首,拉开椅子坐下。   等助理送了两杯咖啡进来后,沈琰才开口,“不会,刚好这点时间空出来的。”   季长风抬眸,点点头,“这就好,对了,回国还适应吗?”   沈琰笑笑,双手撑在桌上,“确实有些不方便的地方,毕竟在国外生活这么多年。嗯,过些日子就好了。”   “是啊,过些日子就好了。”季长风若有所思地说着。   沈琰沉默了一下,“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说到这里,季长风眉头紧紧地蹙着,脸上一片阴沉,心情看起来低沉不少,“你从事心理咨询这么多年,肯定遇见过不少心理有障碍的患者,有没有一个让你束手无策过?”   “嗯?”沈琰不明白季长风问这话的意思,却也回答道:“暂时还没有。”   季长风抿了一口咖啡,思忖许久之后,又问道:“我似乎遇见了一个,也就那么一个人,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沈琰微微抬眉,抬起头来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季长风却没有打算再说下去,心中烦闷,皱了皱眉,从口袋里拿出烟,正准备掏出一支,却被沈琰抢了过去,提醒道:“这里不让抽烟。”   “对不起。”季长风收回手,放在右腿上,紧紧地握成了拳。   察觉到对方变化的脸色,沈琰看了一眼,忍不住将一直放在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你的右腿怎么回事?”   季长风微微一怔,接着眉头皱得更深,脸色难看至极。过了许久,才回答:“车祸。”   沈琰诧异地看着他,“什么时候的事情?”   “两年前。”季长风重新靠在椅子上,闭着双目,眉宇间有淡淡的倦意。   两年前,正好是季长风回国的时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个男人变成这般模样。想了想,沈琰不动声色地将拿在手里的烟盒重新推到季长风的面前,然后起身去拉开身后的百叶窗,“来一支吧。”   闻声,季长风睁开原本闭着的眼睛,摇头说,“不用了,我坐一会儿。”   这两年,他肩上负担着许多事情,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并不打算找一个人分担,只是想找一个能让自己静下心来的地方。沈琰这里,比起任何一个地方都要适合。   沈琰将半开的窗关好,然后坐回位置上,“好。”   在季长风离开之后,沈琰又接受了两个心理咨询。等快下班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的天气不知何时已经变了。   跟着沈琰一起下楼的周斌,看着一片白色的世界,伸手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又开始下雪了,看样子又是几天,这天气真是打算冷死人。”   沈琰笑笑,平淡的目光扫过办公大楼前的广场,回头对周斌说:“冬天不就是这个样子,我先回去了。”   “嗯。”周斌朝着他摆摆手,大步迈出去,也去提自己的车。   季从安在C市的胜美广告公司做文案策划,这次因为工作调度,她从C市总部分配到T城的分公司。分公司刚成立不到三年,对于这样刚成立不久的公司,前期工作都特别多特别繁重。最近公司新签了一单生意,对方是一家比较有潜力的饮料公司,刚研发了一个新产品,正准备向市场推广。星期一早会的时候,主任便决定将这个案子交给她做。   为了将策划赶出来,她几乎有两天没好好休息了。早上出门之前照了下镜子,差点没把她吓坏。镜子里的自己,神色略显憔悴,眼睛下一片淡淡的青黑色,厚重的眼袋和浮肿的双眼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一点精神。   除此以外,她不幸地感冒了。一个上午,便不停地打着喷嚏。   下班后,她整个人都是软的。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小区,在附近随便买了一份热粥便上楼去。坐电梯的时候,又很巧的遇见了沈琰,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的时候,他已经冲着她微微一笑。   和善的笑容,让她完全没有办法无视。她想想其实自己排斥的仅仅只是心理医生这个职业,而不是他这个人。没必要因为一个人的职业,而去排斥这个人对自己的友善,便也扯了一个很平静的笑容。   回到家里,她先给猫咪喂食,然后把热粥喝了,随便找了些治感冒的药吃了,便一直躺在床上。   原想睡一觉,出一身汗就好了。却发现自己竟然在床上躺了一个晚上,病情还越来越严重,身体仿佛灌了铅似得,动弹不了。她勉强起来给公司请了两天假,然后又继续躺了回去。   她很少生病,记不得上次生病是什么时候了。这一次,感冒来得这么突然。她在床上浑浑噩噩地躺着,翻来覆去难受得紧,听着自己的心跳,一声比一声剧烈。   猫咪跟着她在家里呆了一个上午,客厅里的食盆被它舔得干干净净,微微有些反光。因为饿,一直在床边徘徊,时不时地朝着季从安哼唧两声。   最后,干脆直接跳到床上,用嘴去掀她身上的被子。季从安好不容易睡着了,没一会儿便被猫咪折腾醒了。醒过来的时候,猫咪正用它的舌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舔她的脸。   她睁开眼看着它,欲哭无泪,“猫咪,你知不知道我难受了一天了?才睡着就被你舔醒了。”   猫咪似懂非懂地看着她,用头去拱她的脖子。   “你赢了。”   实在是经不起它的撒娇,季从安抱着枕头哀嚎一声,拖着沉重的身子起来,给猫咪的食盆里添晚饭,又给自己煮了碗小米粥,随便喝了几口,随便喝了几口,再次回到床上。她决定好好休息,明天再不好一定要去弄点药吃。   第二天,从床上撑起来的季从安毫不犹豫,拿上钥匙和钱包便出门往医院去。   当她好不容易排了队挂了号,才深深意识到医院果然是城市里人流最多的地方之一。在急诊室外等人叫号,她没精打采地坐在门口。偶尔会有一两个护士匆匆地从这边走到另一边去,手里拿着药单和检查报告。   她百无聊赖的看着她们,视线却慢慢从她们的身上落到了隔壁采血室。有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高高的个子,身上穿着一件灰色针织毛衣,黑色外套搭在手腕上,有一只袖子卷到了胳膊肘上,手臂中间夹着一个消毒棉签。   季从安抓抓头,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见沈琰。她在想,是这个世界太小,还是她和他比别人要更有缘分。   许是注意到她投来的目光,男人皱着眉抬起头来看她,那双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睛似乎瞬间有了神采,他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意外,将手臂上的棉签取了下来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迈着矫健的步伐向她走了过来。   沈琰站在她的面前,低下头看着她手中的病历本,微微惊讶,“你病了吗?”   季从安点点头,开口说话时嗓子扯得紧紧的,有点疼,声音有点沙哑还带着厚重的鼻音,“嗯,早上起来有点感冒。对了,你怎么也在这里?”   沈琰看着她微红的脸,皱着眉说:“我过来看个朋友,顺便做一下常规的身体检查。”   说着,后一秒,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温暖的手背轻轻地搭在她的额头上,又探了一下自己的,相比较了一下温度,轻轻地说道:“有点低烧。”   面对他动作里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温柔和关怀,她有些不自然地咽着口水,却忘了要去躲开他。   他的手从她的额上离开,整个人靠在她座位边上的墙上。沈琰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竟然出汗了。他刚刚对她无意识做的动作,没想到会让自己如此的紧张。而自己刚刚那个行为,一定是那么的无礼貌。   季从安微微侧眸,恰好看到他将挽上去的衣袖放下来。   他很敏感,观察力也很强。在季从安悄悄盯着他看时,他轻侧头,刚好对上她的眼睛。为了掩饰心里突然而来的悸动,她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若无其事地擤了擤鼻子,喃喃:“怎么还没轮到我的号。”   他微微抬手,□□裤子的口袋里,看着她一脸焦急的样子,笑了一下,“别急,只要不是周末,来看病的人都会比较多。”   “唔。”她点点头,想问他怎么还不走,却觉得这样问有些唐突。默默地扭过头,竟然发现他正在看着自己,而且眼神里有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在她看过来的时候,沈琰的脸似乎有一瞬的僵滞,很快他便偏过头去。心里有点虚,就像一个小偷被人抓到了犯罪现场。   他又脸红了,这个男人脸红起来,会给人一种很可爱的感觉。季从安愣了一下,为了防止尴尬,特意将脸埋在脖子上的围巾里。   终于有护士出来叫她的号,她和沈琰招招手,便拿着病历本进去。等做完检查出来,却发现他还站在外面。   见她出来,沈琰自然而然地往前走了一步,一脸云淡风轻地说:“我刚看完朋友,顺便过来看看你检查好了没?”   他站直了身子,原本搭在手腕上的大衣已经穿在了身上。因为身材好,他整个人看起来英俊提拔。让人忍不住多望两眼,可越看就越移不开眼。   也许是生病的原因,她的脸比之前要红了许多。沈琰没等她回答,又问道:“医生开药了?”   回过神来的季从安轻轻扯出一个微笑,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的花痴,她扬扬手中医生刚开的药单,“嗯,我现在要去买药。”   沈琰说道:“我看看。”   她也没犹豫,直接就将手中的药单交到他的手里。   沈琰低着头看那药单上龙飞凤舞的字,将每一种药名看了一遍后微微扬眉,“嗯,只是普通的低烧。吃了药很快就好了。”   季从安看他一脸‘我很懂’的样子,不觉得讶异,“你看得懂?”   沈琰笑笑,开着玩笑说道:“别忘了,我也是一名医生。”   季从安喃喃自语,“可你是心理医生。”   沈琰噗嗤笑了出来,情不自禁地用手上的药单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头。此刻,他的眼神清亮,“谁说心理医生不是医生?”   这个动作未免太暧昧了一点,对于这个才和她见过几次面的男人来说,有些太不正常了。季从安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他的美色所诱惑了,不然,心里怎么有一点甘之如饴。   两人买了药出来,季从安正打算提出要离开的意思,沈琰已经先她一步开口,“抱歉,我待会还有点事,就不送你了。”   她本来就没打算让他送自己,听见他说抱歉反而有些不适应。他刚说完话,季从安就接上,“好,再见。”   “嗯,再见。”沈琰点点头,看着她往医院门口的公交站走去。      ☆、chapter 35 连续了半个月断断续续的雨夹雪天气,T城终于迎来了第一场大雪,伴随着寒冷的气流,雪花不急不缓地飘落在城市的街头,很快便在地上积着厚厚冰霜。   日子很巧,正好是2013年1月4日。寓意着,爱你一生一世。这一天,对于很多人来说,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   情侣们都喜欢选在这样的日子,信誓旦旦地步入婚姻的殿堂。为了这个美好的寓意,T城民政局决定在这一天将暂时取消离婚登记的办理。   这样喜庆的日子,季从安却是从噩梦里惊醒的。她从床上起来,打着赤脚走到落地窗前,轻轻地呼一口气,漫着一层薄雾的玻璃窗上立即化开一个圆圈。她伸出食指,绕着圈将这个圆圈不断地扩大,直到足以能够让她看清外面的世界。   天还未大亮,窗外飘飘洒洒的雪花还未落在地上,便已经等不及在空气中融化开来。天气里透着一股湿湿冷冷的寒意,让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   今天,是哥哥季长风结婚的大好日子,而她没有收到请柬。   想到这里,她看着窗外,淡淡地笑。   洗漱过后,她换了一身衣服,便开始收拾家务。洗碗、拖地、换下床单,连同衣服一起洗好,一件一件的摊开挂在室内阳台上晾好,动作一气呵成。换作是两年前,她一定不会做这些,现在她却做得非常的熟练。   两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两年能改变什么,她深有体会,两年能将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   等一切都整理好,她才拿着包包出门。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就是不想一个人呆在安静的房间里。   当她站在季家老宅的门口,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无意来这里,却一步步地走到了这里。   雪花落在她踯躅的身子上,瞬间她的肩上积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她却漠然置之。因为比起这天寒地冻,她的心更加的苍凉。   她又走了几步,便再也没力气往前。最后,她就站在一辆车子的一侧,安安静静地看着季家门口络绎不绝的宾客。   “你还好吗?”   一道清淡却不乏关心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季从安愣了愣,缓缓地睁开双眼。有个人从她身边停着的车上下来,一个和他声音一样清俊的男人。说话的时候,他手里还在关着车门,动作很轻很稳。   她微微抬头,看着他。这个男人很年轻,五官棱角分明却不刻板,白净的皮肤,那双眼睛让她有些晃神。在那个人的眼里,她竟然看到了一抹意外的温柔和关怀。   见她一直在看他,沈琰礼貌地微笑,然后问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需要我帮忙吗?”   男人的话让她回过神来,季从安伸手摸摸有些冰凉的脸,猝不及防地摸到一滴温热的泪水。她一惊,他大概也看到了,所以才会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怔忪了片刻,她只轻轻地抬起手来将眼泪抹掉。   她并不喜欢和陌生人有太多的接触,何况还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她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开,有些不自然,“谢谢,我很好。”   他的视线从她的退后的脚步回到她的脸上,那抹清清淡淡的笑容依旧噙在嘴角,摇摇头说,“不客气。”   她斜睨了他一眼,在他微微颔首的时候,转身,一路不停地往相反的方向走。她不该来的,只会徒增悲伤。   而在她身后的男人,双手插在黑色大衣的兜里,温和的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她的身上。直到再也看不到,沈琰才摇着头失笑。出于一个心理医生的职业病,他竟然想要窥探那个女子的心理,心里突然萌生的这个想法让他刚刚不由自主地主动靠近她。   季家长孙季长风和杨家大小姐的结婚宴,凭着两家的公司在T市有着无可动摇的地位,此次婚宴,能够受邀参加的宾客都是在各行各业颇有威望。   沈琰避开那些相互寒暄的宾客,直接走向正厅中央向他看来的男人。那是一个右腿安着假肢只能靠着拐杖来支撑身体的男人,也是今天婚宴的男主角季长风,“长风。”   季长风微微颔首,碰了碰他的酒杯,“你来了。”   沈琰手里端着一杯香槟,视线落在他的右腿上,微微有些诧异。西裤将他的假肢遮挡得很好,如果不是需要借助拐杖走路,很难让人看出他身体的缺陷。他轻轻一瞥,便收回视线,笑笑,“新婚快乐。”   两人又说了几句后,沈琰转身准备离开,季长风却突然叫住了他,“沈琰,过段时间,我想另外找时间约你谈谈。”   沈琰和季长风是在一次网上T大的校友录里认识对方,后来两人都在德国留学,时常联系便也相熟起来。   他微微挑眉,回答:“好。”   婚宴上的宾客,沈琰没认识几个,送完祝福后,没做多停留,便抽身离席。   他刚回国不久,大学同学周斌在城西的一家心理诊所工作,知道他打算回国发展便介绍他入职。目前工作算是定下来了,但还在找房子,便打算一个人开着车在街头转转。   车窗外的雪下得越来越大,沈琰不紧不慢地开着车,在开过一个红绿灯之后,视线却不经意落在走在马路旁的一个女子身上。她身上穿着白色羽绒服,恰好与这个白色的世界相融合,纯净美好。   她一直低着头走路,一步一步走得很慢,步伐似乎很沉重。他看着她,那双黝黑深不见底的双眸里,没有一丁点多余的情绪,却又似是波澜万千一般。   季从安走过一个十字路口,在街上的一家咖啡店里买了一杯热可可。她在广场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手里捧着的热饮慢慢地将她手心的冰凉驱散。   分布在广场四周的圆形花坛里,早已没了夏秋时节姹紫嫣红的鲜花,但那飞舞的雪花,却一点一点飘落在光秃秃的枝桠上。   以前,她总觉得这样寒冷的天气,应该呆在房间里,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她从来没想过,在这样的季节里,外面的世界竟然可以这样热闹。广场的中央有几个孩子,围在一起堆着雪人。甚至还有人在滑旱冰,有的人在打雪仗。   她专注地看着广场上形形□□的陌生人,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停在对面的车子,以及从车子里走下来的男人。   沈琰从她身边走过,无意识地微微侧着头看着她。此时,她格外的安静,白皙的脸上微微泛着红,不像在婚宴门口那样憔悴忧伤,多了些淡淡的柔和。   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个孩子手中握着的拳头大小的雪球忽然脱手而出。猝不及防地,直直地朝着季从安的脸上飞过来。她一惊,捏着咖啡杯的手紧了紧,却忘了闪躲,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那白色。   “小心。”   一声轻轻地低呼过后,有人顺势挡在了她的面前。空气里多了一丝陌生的味道,是男人身上清清淡淡的薄荷香。季从安怔怔地抬起头来,出乎意料地对上了沈琰的目光。   雪球砸在后背,沈琰才意识自己做了什么,动作如此敏捷利落,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男人温热的气息,在他开口说话时,轻轻扬扬地洒在她的脸上。酥酥麻麻的,让季从安下意识地躲开。她抬眼看了他一眼,有些诧异他也会在这里,片刻,低下头说:“我没事,谢谢你。”   “不客气。”沈琰缓缓地松开她,笑了笑,转身朝着面前的大楼走去。   他走了许久,季从安再回过头,赫然发现他黑色大衣的背后,粘着一团白色的雪花。   沈琰刚踏进诊所,便看见周斌顶着个黑眼圈,一路打着呵欠从办公室出来。本来是要去茶水间倒咖啡,看见沈琰的时候,无精打采地打了个招呼,“沈琰,你今天不是去参加婚礼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琰双手插在大衣的兜里,挑挑眉,“没什么意思,祝福送到了,便过来看看。”   周斌大概也猜到了,当沈琰从他身边走过时,他看着沈琰背后湿了一大半的大衣,不由得问道:“咦,你的大衣怎么湿了一片?”   本来没感觉的,现在沈琰才感到背后一阵湿黏黏的。赶紧将大衣脱了下来,才发现真的是湿了一片。他愣了一下,忽然想到刚刚在楼下替那个女人挡了雪球,才缓缓说道:“哦,在楼下广场被人用雪球打了一下,这室内开着暖气正好融化了。”   听他这么说,周斌点点头,倒了杯热咖啡跟着沈琰进办公室,期间又打了几个呵欠。   沈琰将大衣敞开了挂在椅子上,袖子半卷起来,有条不紊地整理自己桌上微有些凌乱的文件,抬眼瞥了周斌一眼,“怎么了?看你状态不是很好。”   周斌捏了捏眉心,抿了口咖啡,“最近预约的病人很多,我已经连续好几天没睡觉了。每天替别人看病,我看我也需要去找个医生看看了。”   沈琰笑了笑,“你要多注意休息。”   周斌耸耸肩,打算回自己办公室时,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对了,你找到合适的房子了吗?”   沈琰坐了起来,摇摇头,“没有,这几天还是住在酒店里,我再找找吧。”   周斌点点头,然后提道:“这附近倒是有个小区还不错,你可以去看看,我有朋友在那里有套房子正准备转手,你有兴趣的话,我介绍他给你认识。”   “好。”   02   最近,季从安住的小区里搬来一个长得很帅的男人。   和往常一样,季从安下班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在小区的超市里购买晚饭的食材。她推着购物车穿梭在每个货架前,认真地从货架上挑选自己想要的商品。   她所居住的小区里,像她这样朝九晚五又单身的人很多。大多数的人喜欢直接在外面吃了才回来,他们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准备一个人的晚餐。她却很喜欢这种过小日子的感觉,每天忙碌的生活节奏在这一刻渐渐地放缓下来,让她有更多的时间去做一件能让心情变好的事情。   就比如,买菜,做饭。   超市里的顾客不是很多,柜台前的两个收银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季从安选好商品准备结账的时候,她们正聊到小区里新搬来的男人。   站在右边的收银员顺手接过季从安递过来的商品,一边扫,一边问左边的同事,“你昨天看到了吗?他开车从超市门口路过,车窗半开着我正好看见了他的脸。”   嘀——   在商品一个个扫码时,季从安将包包里的钱包翻出来,安静地站在一边等着。她看见正在说话的收银员脸上泛着明媚的笑意,看似很兴奋。   左边的收银员帮着她将商品捡进购物袋里,突然抬起头来,问道:“真假?帅吗?”   “天,我敢保证是这个小区长得最好看的男人了。我今天还听到门口的警卫说,他是个心理医生。”右边的收银员说到这里,语气也大了起来,一下子引起附近顾客的关注。   听见心理医生这个称呼,季从安几乎是下意识地挑了挑眉。这个动作很细微,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发现季从安正在看着自己,收银员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继续低下头替季从安把最后一份青菜扫完。   “35快2,有会员卡吗?”   “有。”季从安报了一串手机号,然后交了钱,提上自己的购物袋转身离开。   夕阳西下,傍晚的微风缓缓地吹来,拂在她的脸上,垂落在耳边的长发随着轻风,飘飘扬扬。她站在超市门口用手将吹散的长发简单地梳理好,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她面前的马路开过。   她并没有刻意注意那辆车子,只是当车子在超市外面的停车位停下,她听到两个激动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本能地回过头,原本应该站在收银台前的两个年轻的营业员,此时已经站在玻璃门边上,眼睛看的方向正是那辆车子。   她猜测,车子的主人应该就是她们刚刚聊到的那个新搬来的心理医生。她不禁想,只看到了侧脸便笃定他长得很帅,是不是有点夸张了?她摇摇头,讪讪一笑,继续往前走。奇怪的是,等她已经走到距离车子很远的地方时,车上的人一直没有下车。   她先到小区的宠物医院将她养的猫咪领回来,猫咪是她最近刚养的一只博美小犬。体型小巧可爱,坐着的时候像一个白色的小毛球球,便给她取了这样的一个名字。   她抱着猫咪回来,那辆车子还停在超市的门口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车里的人下来没有,她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好八卦,撇撇嘴笑了笑。在楼下信箱取了今天的报纸,走到电梯前看到前面竖着的那块大大的警示牌,眉头微微一皱。   前段时间,小区里的电梯故障,这几天正在全面大整修。这栋楼一共有12层,季从安刚好就住在最顶层12楼,没有电梯每次抱着猫咪爬楼梯回到家里,直累得气喘吁吁。   她缓了口气,才换了衣服,开始给自己做晚饭,又将她家猫咪的那一份准备好。片刻,她和猫咪面对面坐着,一人一狗面前都放着香喷喷的食物。如果不是猫咪时不时发出来的哼唧声,偌大的房间一定极为安静。   她伸手摸摸猫咪长有机警眼晴的狐狸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一人分量的饭菜。   也许是实在饿得慌,猫咪歪歪脖子挣脱季从安的手,扯着嗓子叫了两声。声音清脆尖利,像是鸭子的嗓音。   季从安回过神来,讪笑着说:“我们开动了。”   猫咪眯缝着眼,神情尽是慵懒的心满意足,呜呜两声便开始吃着食盘里的狗粮。   当她和猫咪吃得正尽兴的时候,安静的房间里突然想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门口有人拿钥匙开门的声音,季从安警觉地放下手里的碗筷,半转过身朝着那扇紧闭着的房门看过去。随着钥匙转动的声音,她眼睛一眨不眨,背后升起一股凉意。她搁置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已经有汗水渗出来,这足可以说明她内心的紧张。   再过一会儿,钥匙开门的声音停下来,变成了推门。她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玄关处,透过门上的猫眼向外面看。   前一秒明明有人在试图打开她的门,现在猫眼外竟然没有人。   她皱了皱眉,转身回屋,从卧室找了一把雨伞放在身后防身。看了一眼依旧在大快朵颐的猫咪,再度走到玄关手搭在门把上,轻轻地一拧将门打开。   随着咔哒一声,背靠在门边的男人顿了一下。他侧了侧头,一个女子从门里走了出来,正皱着眉头看他。他可以清楚地在她的眼神里,看见一抹警惕之色。   他一手还拿着一串钥匙,另一手里正拿着手机,季从安轻轻扫了一眼手机上才拨出的号码,然后将目光留在男人身上。   她觉得他很熟悉,再看了一眼,有些确定地说:“是你?”   沈琰一脸诧异地看着她,也将她认了出来。抬头看看门牌号,似乎是在确定什么,最后薄唇轻启率先开口,“你也住在这里吗?不好意思,这不是11楼B座吗?”   他是一个长相很惹眼的男人,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长相加上那样干净温润的声音,很容易让人怦然心动,也很容易让人过目不忘。   对他的印象并不差,仅仅愣了一秒,季从安便摇摇头,回答:“不是,这是12楼B座。”   他一滞,想说点什么,手上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才注意到拨出给物业的电话已经接通。他看了她一眼,赶紧拿起手机对那边的人说:“抱歉,打扰了,我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将电话挂了。然后对自己拿钥匙开她的房门这一行为道歉,“对不起,我就住在11楼B座。电梯休整,我走楼梯上来以为这是11楼,所以就直接拿钥匙开门了。”   季从安第一反应是看他的额头,灯光下,他的发际前有晶莹点点。他身上的西装整整齐齐,面色无恙,整个人看上去清爽整洁。如果不是距离得近,根本就看不出来他在流汗。   他跟她一样一路爬楼梯上来,身心俱疲还走错楼层,估计刚拿钥匙开门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房门锁坏了。想到这里,她颇有些同情地看着他,“没关系,电梯不能使用确实不方便。”   “嗯。”他的唇角牵出一个微笑的弧线,不是很明显。   这个时候,季从安再次肯定,他是一个英俊的男人。   他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注视,将手里的钥匙和手机一并放进大衣的口袋里,微微弯身说:“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再见。”   见他要离开,季从安暗暗松了口气,颔首,“再见。”   在他转身时,她也将房门关上。背着门,她看了看自己手中还举着的雨伞,忽然就笑出来了。幸好不是坏人,她想。   回到餐桌上,猫咪已经将属于它的那份食物吃得干干净净,闲来无事趴在桌上小憩。季从安伸手捏住它的小小软软的耳朵,“你倒是会享受。”   猫咪懒懒地睁开双眼,看见是季从安,凑着嘴过去舔她的手。手上传来一阵温热,季从安被它独有的撒娇方式弄得心里暖暖的。   第二天是周末,连续下了几天的小雪终于见停了。趁着天气好,季从安打算吃过早饭后带着猫咪去楼下的宠物医院做定期检查。   她抱着猫咪走到11楼的楼梯口时,有人从安全出口推门出来,她吓了一跳,抬眼看见来人,微微一愣。   对方一身西装,里面白色衬衫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松开,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惊诧还有些别样的温柔,但那样的目光很礼貌。他,正是昨晚用钥匙开错门的男人。   沈琰一眼便认出了季从安,他入住没有两天,除了小区的保安以外,季从安是他在这个小区认识的第一个人。   印象中那清润的声音随即开口,他笑笑:“嗨,早上好。”   没想到对方这么主动,季从安迟疑了一下,和他打招呼,“早上好。”   他依旧笑着,那是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温文尔雅中带着一点阳光。他身上散发的气质不是二十多岁男人会有的,但当浅浅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时,会让人以为他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季从安还在内心感叹他英俊的长相,怀里的猫咪突然冲着她对面的人吼了两声,四肢紧紧地绷着有要跳出去的态势。她立即回过神来,将猫咪抱紧,然后很抱歉地看向男人。   沈琰的眉头微微皱着,看着她怀里的博美,有些尴尬。似乎能感觉到他的注视,性情温和的猫咪又冲着他叫了两声。   季从安赶紧将猫咪举起来,面对着自己,板着脸严肃的教育道:“猫咪,不许没有礼貌。”   猫咪呜呜两声,耷拉下毛茸茸的脑袋。季从安换了个姿势抱它,代替猫咪和男人道歉,“不好意思,它平时不是这样子的,可能最近有些心情不好。”   沈琰礼貌地笑笑,表示不在意。又看了一眼猫咪,眼神里充满了好奇,轻声问她,“你叫它猫咪?”   给一只狗狗取名叫猫咪,他的语气难免带有些诧异,还有些新奇。   季从安笑了起来,摸摸猫咪的头反问他,“嗯,你不觉得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吃太多的猫咪吗?”   一只吃太多的猫咪?   沈琰看了一眼被她教训后,老老实实地趴着的博美。它的颈和肩被有白色粗鬃毛,后腿上自臀部至飞节被有丰富的饰毛,因为身材娇小,所以乍看上去确实和猫咪有些相像。被她这个形象的比喻逗笑,沈琰不由自主地伸出手。   季从安没想到他会伸手出来,她的视线落在那只修长的手,而那只手缓缓地摸在猫咪的头上。和季从安不一样的温度和触感,猫咪不悦地错开脑袋。他的手就在它这个不经意的动作下,轻轻地滑落在她抱着猫咪的手上。   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手,她一惊,那男人手上的温度,让她一下子想到昨晚猫咪在她手上亲吻时的触感,暖暖的痒痒的。   她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抬起头对上他温温和和的目光,脸上一热,她微微侧过身与他保持距离的同时,他也不好意思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看着一节一节的阶梯,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抬脚往下走,眼角的余光能瞥见在她抬脚之后,他的身子微微前倾,跟上她。   他去取车,她去小区的宠物医院,两个人的方向刚好相反。他们没有熟到要话别的程度,于是只相互点点头,便在公寓的楼下分开。   03   季从安带着猫咪走进宠物医院的时候,孙怡正在帮一只哈士奇检查身体,见她过来只抬抬头示意让她等一会儿。   三个月前,她从C市搬回T城,结交的第一个女性朋友就是孙怡,她也是她目前为止最好的朋友,而孙怡恰好是这家小型的宠物医院的医生。季从安抱着猫咪熟门熟路往孙怡的办公室去,刚坐了一会儿,孙怡便推门进来。   她给季从安倒了杯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靠在办公桌前,喝口水缓解了一下干涩的喉咙,才问道:“来给猫咪做检查?”   季从安点点头,将她家猫咪抱起来递给孙怡,“嗯,我发现这家伙乳齿都长齐了。”   孙怡将一次性杯子扔了,顺手接过猫咪,打开它的嘴大致看了一眼,评价道:“嗯,发育的不错。”   她将猫咪抱出去做全身检查,然后自己回到办公室,陪着季从安聊天。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孙怡突然想到一件事,“小区最近新搬来了一个心理医生,你有没有听说?”   “心理医生?”   季从安想起昨天在超市遇见的那一幕,然后点点头,“昨天在超市听到两个营业员说过这个人,但是没看到人,怎么?”   “我今天早上上班的时候,才听到别人谈起。据说长得很帅气。也不知道是一个怎样的男人,要是能让我碰见就好了。”孙怡将手搁在桌上,支撑着下颚,遗憾地叹气。   季从安看她说得挺像是那么一回事的,只笑笑,“有那么夸张吗?”   “这不是没看见吗?就自己想象一下,或许真的很帅气呢?在这个小区住了二十多年,还没真正见过名符其实的帅哥。”孙怡抱着脑袋,做晕厥状。   她的形容,让季从安的脑海里浮现一个人的样子,她的秀眉一挑,“这两天,我倒是在我们小区遇见一个长得不错的男人。”   孙怡就属于那种即使已经有了男朋友,对长得帅的人还是没有免疫力的人。听到季从安这么说,立刻来了精神,赶紧问道:“谁?”   季从安摇摇头,“我也不认识,但他住在我楼下。说来奇怪,他就住在我楼下,可我和他就只见过两次。”   孙怡兴奋地抓着季从安的手,推测道:“会不会你遇见的帅哥就是新搬来的那个心理医生?”   季从安愣了一下,“不可能吧。”   心里将那个男人和心理医生这个职业联系起来,却总觉得那样的人不像是心理医生。他的手指修长,很好看。骨节分明,很干净没有一点疤痕。这一点让她觉得他像是一个艺术家。   还有一点,她内心自私地希望他不是心理医生。   见她皱着眉思考的样子,孙怡摆摆手,“这有什么不可能,最近我们小区就只搬来了一个新住户,你想想。”   季从安没有继续接话,只是陷入了沉思。   下午回去,小区的电梯已经可以使用了,难得不用再走楼梯,她的心情大好。手里抱着猫咪,不假思索一脚便跨进电梯里。   等她人进去,才发现电梯里人挤人。她正想退出来时,电梯超载自动发出嘀嘀的警告声。在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在她身上时,她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抱着猫咪跨了出来。   让她惊讶的是,跟着她出来还有另外一个人。   电梯门在两个人出来后,徐徐地阖上。她侧了侧眸,便看到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看见他半垂的眼眸,但无法看不到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一天遇见两次,他们也是有缘。   “下班了?”声音出来,她才发现自己总是忍不住主动和他打招呼。   也许是没想到她会和自己打招呼,沈琰微微一怔,但很快恢复一脸淡然,礼貌地点头,“嗯,刚下班。”   他的声音很轻,也许不仔细听会一不小心错过了去。   她也就随口一问,没想到周末他也要上班。季从安舔了舔唇,看着他去按电梯的手,想起早上触碰到她的温度,皱眉。也不知道要继续说什么,抬头盯着头顶上不断上升的数字。   因为太刻意关注那红色数字,所以她才没有注意到身后向她跑来的一只大金毛。   在金毛几乎撞上她的时候,身边响起属于他的低沉的声音,“小心。”   季从安还未反应过来,她的人和她怀里的猫咪已经在男人的怀里。   他温热的大手正揽在她的腰上和肩上,一双眼眸黑亮如墨,正担忧地看着她。身体周边萦绕着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是一股陌生又熟悉的薄荷清凉。这味道,和那天广场上她从他身上闻到的一样,很好闻。她甚至在想,这味道闻多了也许还会让人上瘾。   “对不起,这位小姐,你没事吧?”耳边突然响起一道陌生女子的声音,亏得这声音季从安才意识到此时此刻自己正斜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她下意识地动了动肩,沈琰意会地将她从怀里扶起来,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终于从那令人窒息的怀抱里出来,季从安不动声色地缓了口气,然后摇摇头,“谢谢,我没事。”   季从安回答他,转过身去看身后牵着金毛的女子,她正一脸歉意地看着她。她忘记是几层的住户,但是经常会在楼下公园见到她和这只肥胖的金毛。季从安想,如果不是身边这个男人,真的被这只金毛撞上,一定会很疼的吧。   很快电梯便下来,季从安跟着沈琰一起进去。她站在他的前面,而她的前面正是反光的镜面。季从安不敢抬头,因为她总能感觉那镜面反射出来一道温和的视线,让她有些不敢直视。   电梯每到一楼,陆陆续续有人出去。等到8楼以后,整个电梯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似乎一下子紧张起来,因为安静,两人的呼吸声都那么地明显。她发现,这个男人的呼吸轻轻缓缓,有条不紊。   回到家里,季从安先给猫咪洗了澡,喂了食,才起身去浴室洗澡。   洗到一半,室外响起一阵门铃声。她匆匆忙忙地擦身,穿上换洗的衣服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是湿的,她直接任其披散在肩上,然后跑出去开门。门口站着的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个精美的袋子。   又是他。   她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沈琰的目光落在她一直滴水的头发上,水顺着发丝滑落在她T恤上。白色T恤沾染了一个一个圆圆的水圈,里面黑色内衣若隐若现。他只看了一眼,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季从安看着他,恰好看见他脸上那抹淡淡的粉。她眨了眨眼,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前,也跟着脸红起来。赶忙将披在肩上的毛巾往前拉了拉,正好遮住了前胸。   沈琰抬手放在鼻下,掩饰性地轻咳两声。然后举起手中的袋子,“之前在国外养过一只博美,但是因为这次回国太过匆忙,没能把它带过来所以送人了。我刚搬过来,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把狗粮带回来了,我想也许你家猫咪用得上。”   对于昨晚自己盲目开错门的事情,沈琰对她还是觉得很抱歉。下午下班回到家里,看到客厅里放着的包裹,便想到要将这个送给她。鬼使神差之下,他便拿着一袋狗粮走了上来,敲开她的房门后,他才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   “啊?”季从安没注意听他最后一句话,只注意了前面那句,于是问道:“你是刚搬过来的吗?”   “嗯。”沈琰点点头,然后又补充道:“前天刚搬过来。”   “你是心理医生?”她心头一跳,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   她不自觉地低垂着眼睑,沈琰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虽然没有看见她脸上的表情,但是听她语气,似乎很失落。   他抬起眼来,朝着她笑笑,继续点头,“是的。”   季从安愣了一下,小声嘀咕,“心理医生。”   心里一股失落油然而生,她有些排斥他是心理医生这个事实。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是让他听得一清二楚,他微微挑眉,笑笑,“其实也不算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其实也不算是?   她半仰着头看他,“嗯?”   “在英文里并没有心理医生这个词汇,准确地应该称为心理咨询师或者心理治疗师,心理医生只是中国文化语境下通俗的叫法。”沈琰饶有耐心地替她解惑道。他的唇形很好,说话的时候薄唇微翘着,声音温淡如水。   微微一顿,他有些好奇地问她,“你似乎对这个职业很反感。”   “是。”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但很快意识到自己情绪有点不对,微微皱眉。沈琰的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并不觉得尴尬,只疑惑地地看着她。   等了许久,她一直抿着唇不说话。沈琰也不追问,只是往前走了一步,整个人完全将她罩在身下。微微低下头看她,微笑着抬起手来,“给,这个拿进去,给你家猫咪的。”   这时候,季从安才注意到他手中一直拎着的手袋,接了过来打开看了一眼,收起心里对他的那一点抵触,表示感谢,“那个,我替猫咪谢谢你。”   沈琰嘴角挂着笑容,“不客气,你进去吧,我先回去了。”   她点点头,“好,再见。”   “再见。”   他说完,转身往电梯方向走去。   04   一大早,诊所里就有前来咨询的人。沈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助理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沈医生,季氏的季总找你,说是和你约好了。”   沈琰似乎并不意外,轻轻地‘嗯’了一声,说道:“麻烦你带他进来。”   “好的。”   沈琰将桌上的电脑打开,助理便已经带着季长风进来,他站了起来,伸手指着对面的椅子,“长风,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没有事先预约,会打扰到你工作吗?”季长风颔首,拉开椅子坐下。   等助理送了两杯咖啡进来后,沈琰才开口,“不会,刚好这点时间空出来的。”   季长风抬眸,点点头,“这就好,对了,回国还适应吗?”   沈琰笑笑,双手撑在桌上,“确实有些不方便的地方,毕竟在国外生活这么多年。嗯,过些日子就好了。”   “是啊,过些日子就好了。”季长风若有所思地说着。   沈琰沉默了一下,“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说到这里,季长风眉头紧紧地蹙着,脸上一片阴沉,心情看起来低沉不少,“你从事心理咨询这么多年,肯定遇见过不少心理有障碍的患者,有没有一个让你束手无策过?”   “嗯?”沈琰不明白季长风问这话的意思,却也回答道:“暂时还没有。”   季长风抿了一口咖啡,思忖许久之后,又问道:“我似乎遇见了一个,也就那么一个人,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沈琰微微抬眉,抬起头来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季长风却没有打算再说下去,心中烦闷,皱了皱眉,从口袋里拿出烟,正准备掏出一支,却被沈琰抢了过去,提醒道:“这里不让抽烟。”   “对不起。”季长风收回手,放在右腿上,紧紧地握成了拳。   察觉到对方变化的脸色,沈琰看了一眼,忍不住将一直放在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你的右腿怎么回事?”   季长风微微一怔,接着眉头皱得更深,脸色难看至极。过了许久,才回答:“车祸。”   沈琰诧异地看着他,“什么时候的事情?”   “两年前。”季长风重新靠在椅子上,闭着双目,眉宇间有淡淡的倦意。   两年前,正好是季长风回国的时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个男人变成这般模样。想了想,沈琰不动声色地将拿在手里的烟盒重新推到季长风的面前,然后起身去拉开身后的百叶窗,“来一支吧。”   闻声,季长风睁开原本闭着的眼睛,摇头说,“不用了,我坐一会儿。”   这两年,他肩上负担着许多事情,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并不打算找一个人分担,只是想找一个能让自己静下心来的地方。沈琰这里,比起任何一个地方都要适合。   沈琰将半开的窗关好,然后坐回位置上,“好。”   在季长风离开之后,沈琰又接受了两个心理咨询。等快下班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的天气不知何时已经变了。   跟着沈琰一起下楼的周斌,看着一片白色的世界,伸手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又开始下雪了,看样子又是几天,这天气真是打算冷死人。”   沈琰笑笑,平淡的目光扫过办公大楼前的广场,回头对周斌说:“冬天不就是这个样子,我先回去了。”   “嗯。”周斌朝着他摆摆手,大步迈出去,也去提自己的车。   季从安在C市的胜美广告公司做文案策划,这次因为工作调度,她从C市总部分配到T城的分公司。分公司刚成立不到三年,对于这样刚成立不久的公司,前期工作都特别多特别繁重。最近公司新签了一单生意,对方是一家比较有潜力的饮料公司,刚研发了一个新产品,正准备向市场推广。星期一早会的时候,主任便决定将这个案子交给她做。   为了将策划赶出来,她几乎有两天没好好休息了。早上出门之前照了下镜子,差点没把她吓坏。镜子里的自己,神色略显憔悴,眼睛下一片淡淡的青黑色,厚重的眼袋和浮肿的双眼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一点精神。   除此以外,她不幸地感冒了。一个上午,便不停地打着喷嚏。   下班后,她整个人都是软的。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小区,在附近随便买了一份热粥便上楼去。坐电梯的时候,又很巧的遇见了沈琰,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的时候,他已经冲着她微微一笑。   和善的笑容,让她完全没有办法无视。她想想其实自己排斥的仅仅只是心理医生这个职业,而不是他这个人。没必要因为一个人的职业,而去排斥这个人对自己的友善,便也扯了一个很平静的笑容。   回到家里,她先给猫咪喂食,然后把热粥喝了,随便找了些治感冒的药吃了,便一直躺在床上。   原想睡一觉,出一身汗就好了。却发现自己竟然在床上躺了一个晚上,病情还越来越严重,身体仿佛灌了铅似得,动弹不了。她勉强起来给公司请了两天假,然后又继续躺了回去。   她很少生病,记不得上次生病是什么时候了。这一次,感冒来得这么突然。她在床上浑浑噩噩地躺着,翻来覆去难受得紧,听着自己的心跳,一声比一声剧烈。   猫咪跟着她在家里呆了一个上午,客厅里的食盆被它舔得干干净净,微微有些反光。因为饿,一直在床边徘徊,时不时地朝着季从安哼唧两声。   最后,干脆直接跳到床上,用嘴去掀她身上的被子。季从安好不容易睡着了,没一会儿便被猫咪折腾醒了。醒过来的时候,猫咪正用它的舌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舔她的脸。   她睁开眼看着它,欲哭无泪,“猫咪,你知不知道我难受了一天了?才睡着就被你舔醒了。”   猫咪似懂非懂地看着她,用头去拱她的脖子。   “你赢了。”   实在是经不起它的撒娇,季从安抱着枕头哀嚎一声,拖着沉重的身子起来,给猫咪的食盆里添晚饭,又给自己煮了碗小米粥,随便喝了几口,随便喝了几口,再次回到床上。她决定好好休息,明天再不好一定要去弄点药吃。   第二天,从床上撑起来的季从安毫不犹豫,拿上钥匙和钱包便出门往医院去。   当她好不容易排了队挂了号,才深深意识到医院果然是城市里人流最多的地方之一。在急诊室外等人叫号,她没精打采地坐在门口。偶尔会有一两个护士匆匆地从这边走到另一边去,手里拿着药单和检查报告。   她百无聊赖的看着她们,视线却慢慢从她们的身上落到了隔壁采血室。有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高高的个子,身上穿着一件灰色针织毛衣,黑色外套搭在手腕上,有一只袖子卷到了胳膊肘上,手臂中间夹着一个消毒棉签。   季从安抓抓头,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见沈琰。她在想,是这个世界太小,还是她和他比别人要更有缘分。   许是注意到她投来的目光,男人皱着眉抬起头来看她,那双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睛似乎瞬间有了神采,他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意外,将手臂上的棉签取了下来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迈着矫健的步伐向她走了过来。   沈琰站在她的面前,低下头看着她手中的病历本,微微惊讶,“你病了吗?”   季从安点点头,开口说话时嗓子扯得紧紧的,有点疼,声音有点沙哑还带着厚重的鼻音,“嗯,早上起来有点感冒。对了,你怎么也在这里?”   沈琰看着她微红的脸,皱着眉说:“我过来看个朋友,顺便做一下常规的身体检查。”   说着,后一秒,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温暖的手背轻轻地搭在她的额头上,又探了一下自己的,相比较了一下温度,轻轻地说道:“有点低烧。”   面对他动作里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温柔和关怀,她有些不自然地咽着口水,却忘了要去躲开他。   他的手从她的额上离开,整个人靠在她座位边上的墙上。沈琰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竟然出汗了。他刚刚对她无意识做的动作,没想到会让自己如此的紧张。而自己刚刚那个行为,一定是那么的无礼貌。   季从安微微侧眸,恰好看到他将挽上去的衣袖放下来。   他很敏感,观察力也很强。在季从安悄悄盯着他看时,他轻侧头,刚好对上她的眼睛。为了掩饰心里突然而来的悸动,她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若无其事地擤了擤鼻子,喃喃:“怎么还没轮到我的号。”   他微微抬手,□□裤子的口袋里,看着她一脸焦急的样子,笑了一下,“别急,只要不是周末,来看病的人都会比较多。”   “唔。”她点点头,想问他怎么还不走,却觉得这样问有些唐突。默默地扭过头,竟然发现他正在看着自己,而且眼神里有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在她看过来的时候,沈琰的脸似乎有一瞬的僵滞,很快他便偏过头去。心里有点虚,就像一个小偷被人抓到了犯罪现场。   他又脸红了,这个男人脸红起来,会给人一种很可爱的感觉。季从安愣了一下,为了防止尴尬,特意将脸埋在脖子上的围巾里。   终于有护士出来叫她的号,她和沈琰招招手,便拿着病历本进去。等做完检查出来,却发现他还站在外面。   见她出来,沈琰自然而然地往前走了一步,一脸云淡风轻地说:“我刚看完朋友,顺便过来看看你检查好了没?”   他站直了身子,原本搭在手腕上的大衣已经穿在了身上。因为身材好,他整个人看起来英俊提拔。让人忍不住多望两眼,可越看就越移不开眼。   也许是生病的原因,她的脸比之前要红了许多。沈琰没等她回答,又问道:“医生开药了?”   回过神来的季从安轻轻扯出一个微笑,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的花痴,她扬扬手中医生刚开的药单,“嗯,我现在要去买药。”   沈琰说道:“我看看。”   她也没犹豫,直接就将手中的药单交到他的手里。   沈琰低着头看那药单上龙飞凤舞的字,将每一种药名看了一遍后微微扬眉,“嗯,只是普通的低烧。吃了药很快就好了。”   季从安看他一脸‘我很懂’的样子,不觉得讶异,“你看得懂?”   沈琰笑笑,开着玩笑说道:“别忘了,我也是一名医生。”   季从安喃喃自语,“可你是心理医生。”   沈琰噗嗤笑了出来,情不自禁地用手上的药单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头。此刻,他的眼神清亮,“谁说心理医生不是医生?”   这个动作未免太暧昧了一点,对于这个才和她见过几次面的男人来说,有些太不正常了。季从安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他的美色所诱惑了,不然,心里怎么有一点甘之如饴。   两人买了药出来,季从安正打算提出要离开的意思,沈琰已经先她一步开口,“抱歉,我待会还有点事,就不送你了。”   她本来就没打算让他送自己,听见他说抱歉反而有些不适应。他刚说完话,季从安就接上,“好,再见。”   “嗯,再见。”沈琰点点头,看着她往医院门口的公交站走去。      ☆、chapter 36 16   沈琰上班后,才发现有一份下午要用到的很重要的文件不在了。他翻遍了整个办公室,又问了助理,最后才想起来好像昨天落在季从安家里了,抽空给她打了电话。   季从安当时正开完会,听说后怕耽误他工作,马上和总监请了假,打车回去找,然后给他送过去。   她刚按着沈琰给的地址找到他工作的诊所,就有个年轻的男人从前台处走了过来和她打招呼,“你好,请问你是季小姐吗?”   她点点头,“嗯,我是。”   “我是沈医生的助理,沈医生让你在这里稍微等一下,他马上就可以结束工作,你跟我到会客室坐一会,可以吗?”   “好,麻烦你了。”   会客室的门被沈琰的助理推开,季从安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后才发现会客室里并不只有她一个人。沙发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男人,自季从安走进来后,就一直打量着她。等季从安抬眼望去时,他又低下头,将脸埋在脖前的毛衣领里,正好遮住了面容。   季从安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耐心地等着沈琰。   沙发角落的男人忽而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季从安的眼神有些难以言说的复杂,放在膝上的手蜷缩起来,深深地抠进棉裤里。他的视线从季从安的手慢慢上移,在看到她平静的侧脸时,眼里布满了殷红的血丝,红得让人心悸。   就在这时,沈琰从外面进来,视线定格在季从安的身上,不温不火地说道:“你来了,等久了吧?”   沈琰朝着她笑了笑,然后转向角落里的余新平,“余先生,你的妻子在外面等你。”   等了一会儿,仍没得到余新平的回答。他依旧坐在角落里,身子一动不动。沈琰不解地看着他,往前走了几步,“余先生?”   “嗯。”男人沉重的应答声,似乎是刻意压低了嗓音,显得嗓子略微有些苍老。   “余先生,你妻子今天的咨询已经结束了,她在外面等你。”   季从安起身走到沈琰对面时,余新平正好与她擦肩而过,她习惯性地抬眸看向他,竟意外地发现那个男人正回头看了她一眼。虽然男人的半张脸都被挡住,但是那眼神似乎有些敌意,那敌意分外的明显,她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余新平从会客室里出来,神情有些恍惚,他走到前台咨询处,随手抓过沈琰的助理问道:“你知道刚刚会客室里的女人是谁吗?”   小李皱了皱眉,被余新平抓住的手臂有些疼,但他只挣了挣,非常礼貌地回答:“她是沈医生的朋友,余先生你还有事吗?”   余新平将小李放开,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是继续追问道:“我听见你喊她季小姐,你知道她的名字吗?”   “不好意思,我也不是很清楚。”小李有些奇怪地看着余新平,他的态度有些奇怪,看起来像是对季小姐很感兴趣,可是从说话的语气到脸上的表情都显得一副很严肃的样子。   余新平又朝着会客室看了一眼,才转身往外走。一直等在诊所外的罗玉看着丈夫一脸灰白的走出来,有些担忧地上前扶着他的手,“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出来,发生什么事了,你看起来不是很好。”   等她摸到丈夫的手,隔着手套依旧是一片冰凉的触感,让她颇为诧异,“怎么回事,手这么冷,是不是生病了?”   余新平动了动几乎要僵硬的身体,低头看了一眼着急自己的妻子,“没事,刚刚和沈医生聊了一下,耽误了些时间。人老了,手脚不都是容易生凉,没事的。”   罗玉还有些不相信,“真的?”   “真的,我们回去吧。”余新平点点头回答,心里却一直在想着一件事情,会客室里那位季小姐的身份。   ***   季从安把文件交给沈琰,便准备赶回去上班,沈琰送她出去坐电梯,正好被从外面回来的周斌撞见。   周斌从电梯里大步迈出,看了季从安一眼,眼里难掩一抹惊艳,忍不住多看几眼。   他朝着沈琰贼兮兮地笑,“沈琰,不介绍一下?”   听闻声音,季从安赶紧抬头,声音的主人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很斯文,带着镶金框眼镜。   沈琰无奈地蹙眉,指着周斌介绍给季从安,“这是我的同事周斌。”   季从安礼貌地笑笑,双手放在身前,微颔首,“你好,季从安。”   “你好,你好。”周斌欣然地点点头,然后准备伸手要求握手的时候,被沈琰伸出来的手打掉了。   沈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笑着对季从安说:“回去注意安全。”   “好。”季从安点点头,看着和沈琰缠在一块的周斌,笑了起来,朝着两人挥挥手,然后进入电梯。   在电梯门关上的时候,她隐约听见外面周斌在问沈琰,“她是那个发短信请吃饭的女人?”   ***   从城里回到南县,已经是下午了,回到家里余新平夫妻二人随便煮了点面吃,正准备午休时,罗玉的弟弟罗杰便他们家里来。还未坐下,便伸手朝着姐姐要钱。   余新平坐在主位上,有些脸色不好地看着他,“上星期你姐姐不是刚给你拿过一千块吗?”   罗杰和罗玉从小感情就好,后来父母早逝,两人相依为命多年。也许是因为缺乏父爱和母爱,罗玉对罗杰很是疼爱,成家后总是在各方面补给他。以至于,罗杰后来养成了好吃懒做的坏习惯,三天两头地跑姐姐家要钱花,十几年不曾改过。   罗杰抖了抖翘着的二郎腿,理所当然地说:“姐夫,你也说了,就那一千块钱根本就不够花,眼看着过几天就是元宵节了,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和我姐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听着他大言不惭的话,余新平直接拍着桌子,“一千块钱还少吗?你到底拿去花在哪里了,你比我们都清楚。四十多岁的人了,你就不能自己出去赚点钱吗?还要靠着我和你姐姐替你养家糊口吗?”   “姐夫你说对了,我就是这么个意思。你不会是心疼那几个钱,舍不得拿出来救济一下兄弟吧?”罗杰依旧一副嬉皮笑脸。   余新平的火气彻底给他激了起来,正准备要发火时,妻子罗玉扯了扯他的衣袖,“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   见自家亲姐出来打圆场,罗杰更甚,“对,我姐说得在理,咱们都是一家人,姐夫你就别整天板着个脸,跟谁都欠你几百万似得。大过年的,看着丧气。”   罗玉瞪了他一眼,“你也消停一点,别总惹你姐夫不高兴,你告诉姐,那一千块钱你是不是又拿去赌了?”   罗杰想也没想,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就你给的那点钱塞牙缝都不够,哪里够我赌一回。”   说完,瞧见罗玉和余新平脸色都不好,怕拿不到前,赶紧改口,“不是,我只是开个玩笑。姐,我跟你拿钱确实是有需要。”   余新平眉头皱的更深,哼了一声,“除了赌,你还能有什么需要?”   “姐夫,你这就是瞧不起人了,我最近和一哥们商量好了,准备到城里去做大买卖。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说着,罗杰还对着余新平做了‘钱’的动作。   余新平看都不打算再多看他一眼,直接回道:“没钱。”   被拒绝的罗杰,赶紧把目光投向一旁的罗玉,“姐,你和姐夫商量商量,就再给我拿点钱,算我借的好吗?这次我一定要干出一番大事业来让你们瞧瞧。”   罗玉是个耐不住磨的人,觑了丈夫一眼,然后问道:“你需要多少钱?”   余新平恨铁不成钢地转过头看她,“你和他说那么多做什么,你还真信他的话?哪一次不是和你说得多好,最后不都是拿去赌了。”   他刚说完,罗杰便不赞同地抢话过去,“姐夫,你可别一竿子打死人,虽然我承认以前自己是混了点,可是现在我决定改过自新了。再说了,我好的话,我儿子也好。我儿子好了,以后还可以给你养老送终。”   ‘养老送终’四个字听起来特别的刺耳,罗玉双眼不自觉地红了起来,余新平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谁稀罕你儿子给我们养老送终了?”   余新平阴着脸,是真的生气了。罗杰眼看着不对,赶紧上前扶着余新平坐下,给他和姐姐倒茶,巧言巧语地哄道:“别生气,喝杯茶顺顺,是我嘴贱,说错了话,你们就别跟我一般见识去了。”   余新平不肯去接那杯茶,侧过头不再理会罗杰。罗杰看他无动于衷,便转向罗玉,“姐,你就再帮我一次,一次就好。我向你保证,绝对没有下一次了。”   罗玉捏了捏手,最后再罗杰的再三恳求下,还是心软了,“你要多少?”   罗杰见有望,笑眯眯地冲着罗玉伸出一只手,“这个数。”   “五千块?”   罗杰摇头,“不是,是五十万。”   一听到数字,罗玉直接睁大了双眼,用手去打罗杰,“你要疯了,我和你姐夫就是俩农民,我们一辈子干下来都没有这么多钱,你让我们去哪里给你要。”   罗杰往身后退了一步,躲开罗玉的手,朝着客厅的角落看了看,然后试探性地问罗玉,“当年丫头过世的时候,那季家不是赔了你们一百来万吗?”   丫头是余新平女儿,自从那孩子过世后,这个称呼便成了家里的禁忌。   哐当——   余新平将身边的空椅子甩到地上,脸气得通红,伸手指着罗杰,“你给我滚,那笔钱是用丫头的命换来的,谁也不许动!”   “姐夫……”罗杰有些害怕地朝着门口走去,在离开前还看了一眼罗玉,“姐,你和姐夫好好说说,丫头都去世这么多年了,人死了不能复生啊。有钱放在那里不花,以后留给谁花。”   他这番话,让罗玉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余新平赶紧过去将她搂在怀里,继续指着门口,“快滚。”   罗杰从姐姐家出来,愤怒地点了根烟,朝着那扇门唾了一口,“当年如果不是我,你们能拿到那笔钱吗?现在好了,拿了钱翻脸不认人。”   他在门口转了转,又用脚去踢门口的积雪,这才骂骂咧咧地离开。   晚上等妻子罗玉睡着后,余新平才悄悄地从床上起来。一个人从卧室来到客厅,站在女儿照片前,看着照片中稚嫩的脸,心中的悲痛难掩。顷刻间,泪如雨下奔涌而出。害怕吵醒妻子,他紧紧地咬着唇,不让自己哭泣的声音发出来。   片刻,他垂在身下的手忽然紧紧地攥在一起,抬起头来目光已经变仇恨所替代。他永远都无法忘记,女儿的死,妻子的病,他们家至今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季家一手造成的。   他恨季家,恨着一切有可能和季家有关系的人。      ☆、chapter 37 37   上午开完会,季长风没有继续留在公司,吩咐了秘书准备车子,便抽身离开。   他从季氏大楼走出来,外面的天气有些阴沉,让人觉得压抑沉闷。他站在楼下,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眉宇轻轻一拧,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瞥到那站在不远处的人影身上。   那是两个穿着普通的男人,一个背抵着墙低着头抽烟,另一个双手插在兜里正好巧不巧地抬着头看向他,季长风眼眸底闪过一丝狐疑,却没有继续深究,顿了顿,抬脚继续往车子方向走去。   见他过来,司机替他开了后座的车门,等季长风坐上去后,关了车门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老板,要去哪里?”   季长风微侧过头,看向季氏大楼,正准备开口,再看到楼下还未离开的两个身影后,突然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司机以为他没听到,又加重了语气问道:“老板,回老宅吗?”   “不是。”季长风始终没有转过头来,浓厚的眉梢轻微地上挑,想了想,嘱咐道:“等一下。”   司机闪过一丝诧异,但也没有多问。随着季长风的视线看过去,透过半开的车窗看着外面,恰好见到季明杰从大楼里走了出来,下意识地提醒道:“老板,您父亲出来了。”   “嗯。”季长风沉沉地应了一声,但并没有打算做什么,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季明杰从公司出来时,不知看到了什么,身子微微一顿,面上有些难看,但是很快便恢复如常。等季长风再细看过去,季明杰已经抬脚往自己车子的方向走去,没有任何停留和犹豫的意思。   季长风拧了拧眉,转过头来,沉声对前座的司机说道:“走吧,去城西。”   司机抬眸看了一眼后视镜,先是一愣,片刻意识过来,点头答道:“好。”   车子启动,缓缓地驶出季氏。季长风坐在后座凝着神,眸光一直落在车外,若有所思。   季长风平时的活动范围一直都是季氏、老宅,再有就是一些应酬的酒店等娱乐场所,但这些地方基本上都分布在城东。作为季长风的司机,听到他说要去城西,印象里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季小姐的公寓。   车子在季从安所居住的小区门口停下,季长风独自下了车,一手拄着手杖,对司机说道:“你在这里等我。”   “是。”司机将车门关上,并没有急着上车,而是背靠着车门看着季长风走进小区里。等人渐渐远去,才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这么一个优秀的男人,就这样失去一条右腿,真是可惜了。   今天是周末,午后的阳光是最温暖舒适的,在小区公园里散步的人很多。季长风走得很慢,一身笔挺的西服出现在小区里,霎时引起了周围行人的注意。他却一直都是淡淡地,像是无意闯入这里一样,身上散发着让人无法靠近的气息。   而在公园的一小块旷地上,季从安正站在孙怡的身边,好心情地看着猫咪和它的一群小伙伴追逐打闹。   观察了一会儿,孙怡抱着双手置于胸前,嘴角微微弯起,意有所指地对季从安说:“从安,你家猫咪长大了。”   季从安没有多想,直接点头答道:“猫咪是长大了不少,我今天抱它下楼,都感觉手臂发酸了。”   她这一回答,让孙怡直接噗嗤笑了出来。   季从安撇着嘴角,略微感到诧异:“有这么好笑吗?”   孙怡点点头,直起腰,指着前面正追着一只扎着蝴蝶结的贵宾犬跑的猫咪,正色道:“我是说,你家猫咪开始懂得区分性别了。”   “区分性别……”季从安叨念了一遍,也看向她家猫咪,那股子热情劲她显然很少见过,嘴角一抽,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愣了愣,忽而也跟着笑了起来,“也难怪,春天到了。”   孙怡早已经见怪不怪,只是看着猫咪那豆丁般的小身子,一想到它就要谈恋爱了就忍不住扬起嘴角,“对了,你最近和沈医生怎么样了?”   微风拂过,吹在脸上仍然有一阵冰凉感。季从安理了理额角被吹乱的碎发,浅言:“他对我很好。”   孙怡侧转过身,看向她,见她一脸温和,脸上还泛着淡淡的红,便知道她说得都是真的。也是,沈琰那样的人,应该性子也不错,对从安会好的。   季从安:“你呢?话说回来,最近怎么没看到刘伟?”   “他啊,这几天正在发愤图强中。”提到男朋友刘伟,孙怡脸上笑得更开。   “发愤图强?”季从安不解。   孙怡将身上的白褂拉了拉,轻挑眉:“就是努力工作,争取买房买车咯。”   “不会是阿姨的要求吧?”季从安一脸诧异,但说话的语气却明显很肯定。   孙怡的朋友们都知道刘伟这个人,一个默默无闻的朝九晚五上班族,没有家世没有背景更没有钱财。唯一有的就是他身上那老实劲和干劲,也是这一点,季从安对他们这段感情还是看好的。   谈恋爱和结婚是两码子事,虽然孙怡个人是愿意和刘伟一起奋斗打拼的。但是孙怡的父母却不是这样想的,自己养了二十几年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转手嫁给一个一穷二白什么也没有的男人,换作是谁心里都膈应得紧。何况是孙妈妈那样凡事都追求最好的人,怕刘伟在她面前吃了不少苦头。   孙怡笑着点头,那笑容颇为无奈,“你也是知道的,我妈那种人,一张口就是房子车子,刘伟也是傻,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了。等回了家,冷静下来才知道自己跳进坑里。这会儿想爬也爬不出来了咯。”   “你就会挖苦刘伟,怎么没见你和你妈理论呢?”季从安打了她一下。   孙怡摆摆手,煞有介事地说道:“我才不傻,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现在是考验刘伟的时刻,哪怕最后还是没有房子车子,他只要愿意为我奋斗努力,也是值了。”   季从安笑了笑,笑容在她脸上没有维持多久,便僵住了。她的视线里多了一个男人,就站在离她们十米远的地方,那是她的哥哥。   “从安,怎么了?”孙怡见她愣住,抬手推了推她,然后才抬头看向前方,方见到正走过来的季长风。   “孙怡,你帮我看一下猫咪。”季从安低喃一声,然后在孙怡点头答应后,自己抬脚朝着季长风走了过去。   她走得比较急,在三分之二的路段走到了季长风的面前,“哥,你怎么过来了?”   季长风也停了下来,朝着她身后的地方看了一眼,才将视线定格在她的脸上,“我过来看看,这几天怎么样?”   一句不温不火的话,却激起了季从安埋藏在心底的委屈。她眨了眨眼睛,努力地压制了汹涌而来的情绪,“很好。”   季长风不动声色地将她上下打量一遍,才缓缓说道:“我都听说了,最近几天公司事务比较繁忙,一直没能抽出时间。”   他如是说,便是告诉她,自己一直都在惦记着她的事情。从两年前发生那场车祸后,季从安在医院里看到被截肢的季长风后,就再也不敢面对他,更不用说是他的关心。她心里一疼,那万千的愧疚感弥漫开来,几乎将她淹没。   咬了咬唇,只低低地喊一声:“哥……”   季长风盯着她垂着的头,轻问道:“还害怕吗?”   季从安一怔,眼神开始迷离开来,心口闷闷的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了一样,让她透不过气来。情绪变化得太快,就连前阵子已经平复的心悸也再次涌现出来。   她诚实地回答:“有时候会。”   季长风放在手杖上的手收了收,面上变得严肃起来,仔细看的话他的眼底此时正散着一股可怕的恨意。只是在面对季从安时,他只微微叹息,“要和我回季家吗?”   季从安一惊,想也没想就直接拒绝了,“不,我不回去。”   季长风拧着眉,“你还在纠结什么?”   “哥,你不是知道吗?”季从安抬了抬下颚,说得很轻很慢。   “可是,你这样在外面,谁能保障你的安危?”季长风终是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连声音都提高了几度。   “哥。”季从安急切地唤了他一声,泪水就应声落下,“为什么?到现在你还关心这我?还担心着我的安全?”   她也不顾周围的人,直接别过头,任凭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那样汹涌,“哥,我欠了你那么多,你该恨我的。”   看着她脸上的泪水,听着她说的那些话,季长风脸色越加的不好,他皱着眉,伸手落在季从安的肩上,感觉到她的身子轻轻一颤,叹了口气将人轻抱在怀里。   兄妹之间多么正常的动作,季长风也不止一次这样做过。可是,这两年里却再也没有这样的亲密了。多么生疏,多么陌生,多么的让人想哭。   季从安身子一僵,“哥,你原谅我了吗?”   “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季长风抵着她的头,沉沉地说道。   当年,从手术室里出来,面对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腿,他心里对这个妹妹竟然没有一丝怨恨,只是觉得这样也好,这样也许就能让她安下心来好好过日子。   他那时候这样想,这两年仍旧这样想,只是没想到她心底的怨念竟然如此的重,到现在依然无法放下那些事情。      ☆、chapter 38 38   在季长风从季氏走出来,坐进车子后,罗杰才走到余新平身边,告诉他:“姐夫,刚刚那个人是季明杰的儿子,好像是叫季长风,现在是季氏的当家人。”   余新平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朝着季长风的车子看过去,见那车子一直停在那里迟迟不动,微微皱了眉,“他在看我们。”   “啊?”罗杰诧异地转头看季长风的车子,然后问余新平,“他是不是怀疑了?”   “没事。”余新平缓缓地开口,视线里又多了一个人,正是从季氏大楼里走出来的季明杰,“人出来了。”   话落,罗杰也发现了季明杰,他朝着季明杰作了一个手势,只见季明杰停下来斜睨他们一眼,便往自己的车子走过去。   罗杰撇嘴,“姐夫,他这是什么意思?”   余新平动了动有些发酸的脚,“等一会儿。”   等一会儿,季长风的车子便开了出去。这时候,余新平才带着罗杰往季明杰车子的方向走过去。   季明杰坐在后座,将窗子降下一半,皱着眉看着车外的两人,“你们来干什么?”   罗杰上前一步,刚要回答,就被季明杰直接堵了话,“上车。”   天渐渐暗了下来,一辆车子停在了T城城郊的一家仓库门口,车子才刚刚挺稳,车上就走下了三个人。   他们先后下车,然后打量了四周后,才都走进那废弃的仓库里。   “罗杰,我不是告诉你小子不许再来找我了吗?”等到最后一个人进了仓库,走在最前面的季明杰才转过身一把将身后的罗杰扯到自己的面前,抬脚就朝着他身下踹了过去。   罗杰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被这股力连推带踹弄到了满是土灰的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后,他才撑起身子,仰着头看向一脸怒气的季明杰,“季老板,你别生气啊,我这不是逼不得已了,才来找你吗?而且昨天电话里也说了。”   “昨天?你好意思和我说,我他妈早晚有一天得弄死你。”季明杰说着,又抬脚踢了一脚瘫坐在地上的罗杰,整个人因为情绪变化而不停地喘着气,面色更是黑沉沉的。   片刻,一直沉默地看着两人的余新平才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向季明杰,开口说道:“季先生,今天要找你的不是罗杰,是我。”   季明杰皱了皱眉,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防备地问:“你是谁?”   余新平轻哼一声,将地上的罗杰扶了起来,才戏谑道:“你们季家真是每一个好东西,成天只想着杀人放火的事情。”   听他这样说,季明杰的眉皱得更深,脸色更加得不好看,“你到底是谁,我们季家哪里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轮不到我?”余新平轻轻地笑了笑,那笑容有些瘆人,“你以为我稀罕说?”   “罗杰,这人是谁,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季明杰见问余新平没有结果,转过头看向正一脸扭曲的罗杰。   罗杰看了一眼余新平,见他没任何表示,于是说道:“这是我姐夫。”   “你姐夫?”季明杰愣了愣,一时没有想明白。   见他这副模样,余新平轻勾唇角,眼里满满的都是鄙夷和狠戾,“怎么?你们季家除了干下那杀人的事,更是不记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了?”   季明杰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男人是谁,他拧着的眉头没有散开,毫无畏惧地直视着余新平,“你女儿的死与季家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当年你们从我们季家也拿了一大笔钱,怎么现在又想怎样,觉得钱不够?还是觉得还能再敲一点?”   季明杰的语气里颇多的不屑与轻视,余新平听在耳里,心情压抑得紧,他一直在极力地隐忍着自己的怒气,恨不能一拳打在季明杰身上,以此来发泄自己满心的仇恨。   感觉到他身上的愤怒,罗杰赶紧伸手扯了扯余新平的手臂,低声在他耳边劝道:“姐夫,你别生气啊,咱们不是来结仇的,别出了什么事。”   余新平仍旧无动于衷,恨恨地看向那边的季明杰,罗杰一着急,再次说道:“姐夫,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我们拿了钱就走。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姐姐交代。”   在罗杰说前一段话的时候,余新平置于身下的手已经握成了拳,侧头瞪着他。等罗杰说完后半段话后,他的情绪才有了些许缓解。   罗杰与余新平轻靠在一起,在季明杰看来,两人就是在商量着事情,于是轻笑道:“怎么,在商量要多少钱?”   不待罗杰二人回答,他就自己说道:“想也别想,当初出了那件事,季家已经给了你们一百万了。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现在才嫌钱少,不觉得已经晚了吗?”   末了,他还添了一句:“我看你们这些人,真是无可救药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余新平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往前迈了一步,拽着季明杰的衣服。   “你想干什么?”季明杰整个人都吓到了,面色白了几分,也忘了挣扎。   余新平瞪着双眼,直直地看着他,“我想干什么?你们季家毁了我一个女儿,我就不能毁了你吗?”   虽然被余新平的愤怒震慑住,但是季明杰仍旧及时反应过来,一手抓住余新平揪着自己衣服的手,一手也伸向余新平去推开他,“你女儿又不是我杀死的,别随便诬陷人。”   “不是你?”余新平喃喃,然后突然大声笑了起来,笑容那么深,可是眼眸底的仇恨更加的深,“对,不是你,是你哥哥季明宇。”   “没错,就是季明宇害了你女儿。”季明杰开始感觉呼吸变得困难,突然意识到自己只带了一个司机过来,而且还在外面,万一余新平疯了想要杀死自己,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么想着,他赶紧撇头看向一边不知所措的罗杰,眼神示意他,拦住余新平。   “姐夫......”罗杰上前也抓着余新平的手,却不知道该怎么劝解。余新平的性格一直很老实,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在丫头那件事上,一直是余新平心中的伤痛。罗杰知道,此时,余新平已经失了理智。   “我女儿的死,你们季家每一个人能逃得了干系。”余新平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季明杰撕开,“一百万?你以为我女儿的一条命就可以用那肮脏的一百万买的吗?你们季家确实没一个好东西,你们个个都该死。”   他的话说得那么狠,以至于季明杰都吓到了。不过,片刻,他身子一软,便发现自己已经被余新平松开,直直地坐在了地上。和刚才被自己推开的罗杰一样,狼狈不堪。   余新平缓了一口气,才盯着季明杰问道:“季明宇是不是有一个女儿?”   没想到余新平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季明杰从地上站了起来,将自己身子稳住,才回答:“是,而且还是一个疯子。”   提到季从安,季明杰半眯着眸,想到季长风那失去的右腿,不由得哼哧一声。   余新平淡淡地看他,“我不管她是不是疯子,你就告诉我,她是不是叫季从安?”   “嗯。”季明杰点头。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余新平的双眸变得更加的暗沉,“我知道了。”   “姐夫,你知道什么?”罗杰不解地看着余新平,连季明杰都十分好奇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余新平没有回答他,只抬着头,朝着还站在自己面前的季明杰怒吼道:“滚,我不想看见季家的人。”   “姐夫......”罗杰彻底懵了,余新平前两天让他将季明杰带出来,他会一直以为是要向季明杰要钱,没想到却只是为了问这样一个不痛不痒的问题。   “我也不想见到你们。”季明杰冷哼一声,甩手往门口走去,再快要出去时,回过身说道:“以后你们要是再找我,就别怪我不客气。”   余新平直接忽视他的话,仍旧只回了一句:“滚。”   等季明杰走了出去,罗杰这才着急起来,“姐夫,你怎么能让他就这样走了?我们不是来给丫头掏钱的吗?”   他看了余新平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里有些害怕但仍旧不愿放弃,“姐夫,你放他走了,我们去哪里要钱啊,再说了约他出来一次不容易,下次......”   “回家。”余新平瞪了罗杰一眼,才缓缓地转过身,走出仓库。   罗杰在他身后追了上来,“姐夫,我们可是说好的,这次是来拿钱的。现在一分钱也没有了,你不会就这样打发我走了吧。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生意,马上就要运作了,现在就差我投进去的这笔钱了。我本来打算今天找季明杰要的,结果你却把人放了。现在怎么说,你看要不然把丫头那笔钱先借我用用?”   余新平反手就是拳头,恰好打在了罗杰的脸上,他眼睛里充斥着红,“给我闭嘴,丫头那笔钱,你再提一次,我饶不了你。”      ☆、chapter 39 39   沈琰下班回来,在小区的公园里找到季从安。她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长椅上,双腿上还搁着昏昏欲睡的猫咪。   他放轻步子,轻轻地走过去,站在她的身边,“怎么了?一个人坐在这里。”   季从安抬眼看他,借着小路上的路灯,将他看进眼里。   沈琰见她不说话,紧挨着她坐了下去,修长的手伸出去探在她的额上,“不开心吗?还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季从安摇摇头,就着他伸过来的手,直接躺下,头自然而然地躺在了他的腿上,猫咪也因此跳在地上,就蹲在两人的腿边上。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厚的鼻音,还有些沙哑,大概是刚哭过。沈琰皱了皱眉,“别睡在这里,外面冷,我们回家?”   “我就躺一下。”季从安闷声说道,阻止沈琰要扶她起来的手,“陪我说会儿话,好吗?”   沈琰看了看她的眼,那样固执,便没有再勉强下去,应了她,“好。”   她牵了牵嘴角,换了个舒适的姿势,轻声说道:“沈琰,下午的时候,哥哥来找过我了。”   沈琰愣了一下,猜测她会这样反常,大概是季长风让她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他抿了抿唇,抬手落在她的发上,轻轻地抚摸着,像是在安慰她。   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心里的温暖,还有那份小心翼翼要给她的安慰,季从安身子一僵,片刻缓了过来,“我没有难过,我是高兴。”   她停了一下,沈琰知道她在等自己说话,便为她引话,“为什么高兴?”   “沈琰,哥哥的右腿是因为我而没有的。”她说着,长长的睫毛不停地眨着,借着昏黄的灯光,还能看见上面闪烁着的晶莹。   沈琰点点头,声音放柔了几分:“嗯,已经过去了,长风不会怪你的。”   听他这么说,季从安半侧过脸,看着沈琰,“是的,哥哥说他不怪我,所以我很高兴。”   “从安。”沈琰也看向她,她眼底埋藏着的渴望,竟然那么明显,“其实,长风很疼爱你。”   季从安回过头,望着不远处的千秋架,重重地应着:“嗯。”   她一直知道哥哥季长风对自己很好,在父亲去世之前,她时常会去季家老宅,哥哥会带着走过她在老宅的每个角落。所有好吃的零食,好玩的玩具,他总是会第一个想起她。   很小的时候,爸爸就告诉过她,哥哥季长风不是叔叔的亲生儿子,叔叔婶婶并不是很喜欢他。爸爸让她多跟哥哥一起玩,这样他就不会觉得自己很孤单,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她听了爸爸的话,在季长风面前,总觉得自己是一个救世主。后来,长大了稍微懂事了,才知道其实一直是哥哥在带着她,在保护着她。   特别是他出国留学的那几年,她在国内,总是会想起他,心血来潮的时候,也不管时差,一个电话就拨了过去。哥哥总是会在响两声后接起电话,她后来养成了习惯,超过了三声,便和哥哥耍赖。   沈琰看着她脸色变好,才慢慢地说道:“我和长风是大学校友,后来在德国才认识的。有几次,我见他接电话,总是满脸的微笑。不知道电话那端的人在说什么,我发现他总是很认真地听。”   跟着沈琰的话,季从安想象着异国他乡里少年嘴角上噙着的一抹浅浅的动人的微笑。她心里抽疼着,搭在沈琰腿上的手不由自主地蜷起来。   “后来有一次,他告诉我电话是他妹妹打过来的。”沈琰说着,瞄了一眼季从安,伸手去握她的手,有些冰凉,他慢慢地将她扣紧的手指掰开,放进自己的大手里。   “我们见面的时候,他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提起你,话不多,就一两句,但每一句都说得很认真。”   季从安擤了擤鼻子,“真的吗?”   “嗯,我从来不骗人,更不会骗你。”沈琰点点头,手一用力直接将季从安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双手落在她的肩上,扳着她面对自己,“所以,这样的长风,即使你做了什么让他伤心的事情,他也不会去怨恨你,因为他做不到。”   心里一动,季从安往前靠去,轻轻地将头枕在沈琰的肩上,“我一直以为他会恨我。”   “所以你才选择躲得远远地,不让他看见你,对吗?”沈琰叹了口气,轻拍着季从安的后背,“哪怕季家将你赶出家门,哪怕要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里的打拼,你都不敢再面对他,对吗?”   “嗯。”就着沈琰的肩膀,季从安使劲地点头,害怕自己哭出声来,一直紧紧地抿着双唇,“我以为这样子,他会好过一点。”   “傻瓜。”沈琰将她搂得更紧,好半天才说出这样一句话,“这世上,只有真心疼爱你的人,不会去计较你做了什么,而一直对你好。”   那晚,季从安回到家里,就给季长风打了电话。   她站在自家阳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有勇气开口,“哥哥,对不起。”   “我不是说过,从来没有怪过你吗?”季长风沉沉地说,然后又补充一句,“下次,别再和我说这样的话了。”   “我知道。”季从安笑了笑,“我就是特别想和你说,那时候你出事的时候,我一直没机会和你道歉,后来我逃走了,更没有机会,我一直很遗憾。”   电话那头,没有说话的声音,只有季长风的呼吸声,这样子持续了许久。季从安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哥哥,你还在听吗?”   片刻,就得到了回应:“我在。”   季从安神色认真,“我答应你,回去看爷爷。”   “嗯。”季长风声音低沉,“我安排时间。”   “哥哥。”   她以为他要挂电话了,赶紧叫住他。   季长风愣了一下,心也跟着错跳了一拍,“怎么了?”   “爷爷,会原谅我吗?”她仍是害怕,之前害怕爷爷和哥哥不原谅自己,现在害怕爷爷不原谅自己。她的害怕,一直都在。   听到这句小心翼翼的话,季长风面上的表情晦涩难懂,双眸暗了暗,低低地说道:“会的。”   他将电话挂了,起身出了卧室,朝着季老爷子的房间走去。   老爷子还没有睡,正躺坐在窗前的摇椅上,身边放着一台老式的收音机,一边听着里面播放的戏曲,一边跟着哼哼。   季长风从床上拿了一张毛毯,走到老爷子身边,搭在他的身上,“爷爷,小心着凉了。”   这时候,季老爷子才轻轻地睁开双眼,放在腿上的手也没有再打节拍,“怎么了?这么晚过来。”   季长风搬了一张椅子在老爷子身边坐下,“我今天去看了从安。”   老爷子怔了一下,面上看似风轻云淡,心里却早已翻腾,“你去看她做什么?”   “前些日子,她出了些事情。”季长风看了一眼老爷子,见他正盯着自己,便继续说道:“有人似乎想伤害她。”   “是谁?”老爷子一惊,直接坐了起来,搭在腿上的毛毯也掉了一半在地上。   季长风摆手示意他冷静,然后捡起地上的毛毯给老爷子搭好,“她住的那个小区正好停电,监控也没拍下那人的具体样子,警方暂时还不能破案。”   老爷子皱着眉,“那她岂不是很危险?”   “嗯。”季长风也不瞒着他,“如果是蓄意而为,确实还可能再发生下一次。而且,不保证下一次她会安然无恙。”   老爷子兀自思忖,等他回过神来,才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既然选择告诉老爷子这件事,就说明季长风已经做好了打算。只不过老爷子没想到他会说:“我打算将她接回来。”   “接回来?”老爷子看不懂他,“当初是赶她出季家虽然是你父亲的主意,但是你是第一个点头答应的。为什么如今?”   “爷爷。”季长风低低地叫了一声,转过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天,“那时候我必须答应,于父亲于她还有我们都是好的。”   老爷子似乎猜到了什么,“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在照拂她?”   “不是照拂,是在保护她。”季长风否了老爷子,眼神清明透亮,“伯父过世后,伯母也改嫁了,我那时候就答应过她,这辈子我要好好保护她。她和父亲之间存在着那么大的矛盾,加上我失去了右腿,她心里定然是不好受的。只有走出季家,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季长风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的生命存在着危险,而我不能不顾着。”   老爷子的手颤了颤,“长风,这些年,我一直不懂你。不过,你能这样想,爷爷很高兴,毕竟她到底还是你的妹妹。你伯父留下的唯一一个女儿。”   “爷爷,我知道。”季长风接道,“我会尽快安排时间,让她和您见面,她很想您。您也是这样的,对吗?”   “嗯。”老爷子重重地点了点头,眼角处竟然滑下了一滴泪水。      ☆、chapter 40 40   番外之郊游   婚后,沈琰和季从安的生物钟步调开始不太一致了,即便睡在同一张床上,两人也能睡出个时差来,往往沈琰已经起床上班去了,季从安还睡得不醒人事。明明昨晚上两人是一起入的睡,谁知道第二天男女体力的差异立见高下。   从安无限怨念地起床穿衣,从盥洗室洗漱出来,一眼便看到餐桌上的早餐,是沈琰备着的,餐盘下还留了张小纸条:‘热了再吃。’遒劲的笔迹每每都让从安羡慕,她练过许多年的书法,可写出来的字总不及沈琰的半分,她的字小家子气多了,难怪她的老师总嫌弃她“孺子不可教也”。   不过,从安并不恼,因为沈琰属于她,他的字自然也属于她。如此一想,心情莫由来的舒畅。她用完沈琰准备的爱心早餐后,便去收拾行囊。昨晚睡前,两人约好去山上看日出,一个负责在家收拾行李,另一个则回去交代后事,不,是交接工作。   一个男人接纳一个女人的表现之一是他愿意向她开放他的衣柜,季从安看着柜子里占了大半江山的自己的衣服,不由嘴角弯弯。她哼着小曲儿整理完自己的衣服,便去整理沈琰的,黑白灰三色整整齐齐地依次排列,倒是挺像沈琰的一丝不苟条理分明的性格。   季从安好笑又无奈地抽了件厚毛衣出来,山上的气温不比这,还是多穿点为好,想了想,从安又伸手去够最里边的那件鲜少被沈琰问津的黑色长外套。从安印象中,这件衣服只在刚认识沈琰那会见过,后来就再也没见过,衣服上细微的小灰尘也再宣告着它被沈琰遗弃了,可从安却想象着自己被裹在大外套里的温暖模样,顺手就给取了下来。   俗套的是她在叠衣服时摸到口袋里的小礼盒,暗红色的盒身,黑色的丝绒内衬,其上是一条黄金手链,简单到不能更简单的式样,唯一出彩的只有搭扣处"J&S"字样,是她和沈琰的姓氏首字缩写。   从安弯着唇角将手链带到自己手上,没有预想中的完全契合,反倒链子有点长,金色又有点俗气,不过看在某人的心意上,她就勉为其难地接受咯。   下午沈琰过来接她,一眼就看到她手上的黄金链子,面色微赧,却佯装无事,“链子挺好看的。”从安憋着笑回应他,“就是某人的眼光有点问题,这也太细了,根本看不到诚意。”   沈琰再也按耐不住,一把搂过从安,摘掉她腕间的细链,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那就换条粗的!”   季从安痴痴笑着说:“好。”而后勾住沈琰的脖子,将自己贴了上去。   番外小段子之生娃前传   这些天,沈琰不知吃了什么东西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的,人极度不舒服不说,胃口更是差强人意,没吃上什么东西就要跑去卫生间。   季从安看着他一趟一趟跑卫生间,实在放心不下,她急急跟着他过去,沈琰已经趴在马桶上吐得苦水都出来了。   “别过来,脏!”沈琰下意识想要阻止她过来,他不希望这样狼狈的自己落到她的眼里,可是事与愿违,他越是不希望她过来,从安反倒更是要过来。   沈琰有些头疼,他差点忘了从安内心从来就和她外表不一样,不是一个听话的乖女孩,索性也就放弃了劝说,任她帮自己拍背舒缓。卫生间的瓷砖上倒映着从安温婉的身影,沈琰心头暖暖的,之前的尴尬不适渐渐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暖心。   季从安一边轻轻地给沈琰拍着背,一边忍不住想要“挖苦嘲笑”一番,“沈琰,你这样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怀孕了呢!哈哈哈!”   沈琰微微笑着不说话,他盯着从安别在耳后的碎发,发尾微微上卷,勾人心弦,鬼使神差的,沈琰突然开口,“从安,我们生一个孩子吧!”   季从安帮忙拍背的手一僵,沈琰的心跳骤然停止,他静静地盯着从安的眼睛。沈琰眸底的期待与失望,从安无法说服自己忽视,更何况生一个和他一样的孩子未尝不能接受。   从安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向他允诺,“好。”沈琰倏然拥从安入怀,在她耳边轻声呢喃,“从安,我很高兴,谢谢你!”沈琰话语里的喜悦让她无论如何都忽视不了,从安愈加确定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      ☆、chapter 41 医院里的长廊上,季明杰随手拉过一个路过的医护人员,“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   被拉住的医生皱了皱眉,眉宇间的乏累清晰可见,他将暂时停了下来,将手里的听诊器放在了衣服的兜里,转身询问,“你儿子是谁?”   坐在一边的季老爷子心急地撑开扶着他的助理,也跟着上前,抢着回答那个医生的话,“季长风,已经推进手术室一个小时了。”   “季长风?”医生低喃了一遍,然后看向身边的实习护士,“之前车祸入院那个?”   “是的,还在手术,伤势很严重。”护士点点头。   听见两人的对话,老爷子眼皮不住地跳动,“是他,医生,我孙子不会有事吧?”   医生赶紧伸手扶了扶季老爷子的肩,抬头看了一眼对面手术室还亮着的红灯,也只能安慰几句:“老爷子,你先别激动,现在还在手术中,我们医护人员都会尽力的。”   说着,又轻轻地拍拍季老爷子的肩,医生才带着实习护士离开。   季明杰还想再问几句,也来不及了,退到身后的椅子坐下,将脸埋在自己的双手中,不停地叹着气。   季老爷子回头看着自己的儿子,眉头不禁皱得更深,“你儿子还没死,你一个人在这里唉声叹气地做什么?”   听出父亲语气中的怨气,季明杰心中颇有些愤愤不平,他放下双手,“还不都是那个该死的丫头,如果不是她想撞死我,长风又怎么会还躺在里面,生死不知?”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情绪上来,季老爷子难以压制,身子微微一晃,险些向身后倒去。幸好身后的助理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季明杰噌地站了起来,用手指着一直紧闭着的手术室,“爸,警察都把她带走了,我儿子现在还躺在手术室里,你还认为我是在胡说八道吗?看来,也只有那个丫头亲口承认你才会相信你儿子的话。”   季老爷子眯了眯眼,顺着助理的手坐在了椅子上,表面上并无任何多余的表情,但内心已经极度地恐慌,他努力地压制着内心那恐怖的想法,让自己不去想,也可以说是在做着一个赌注,“从安她是你哥哥唯一的孩子,从小善良懂事,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等警察局那边调查清楚了,自然会把她放出来。”   “就因为她是哥哥唯一的孩子,我才对她一忍再忍。爸,你也不是不知道,她在家里是怎么说我的。”   季明杰哼地一声,继续说道:“就是我们的一再纵容,才会让她变成现在这样不可一世。你看看她都干了什么,长风要是毁了,我怎么对得起他妈妈。”   “你说这些干什么?”   季老爷子伸手拧了拧疲惫的眉头,目光里有对孙子的担忧,也有一些不易察觉的悔意,“现在最重要的是长风,其他的事情等查清楚了再下结论。”   “如果长风没事,我定然不会和她计较,但是如果长风......”季明杰深深地望了一眼手术室,咬着牙狠狠地说:“我一定不会原谅她。”   季老爷子慢慢地将身子靠在椅背上,双眼也闭了起来,脑子里一片混乱,一向果敢决绝的男人,这时只能无助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手术过后的季长风虚弱地躺在VIP的病房里,季老爷子坐在病床边,一直沉默地看着面色惨白的孙子。视线总是有意识地轻轻地扫过他右腿的位置,那里空空如也。   助理敲门进来,见老爷子一直抿着嘴不说话,不由得有些担忧地问道:“季董,时间不早了,您的身子骨也撑不住,我先送您回去休息吧。”   老爷子头也没回,只是轻轻地摆着手,沉沉地叹道:“没事,我再坐一会。”   “好,您有事随时叫我。”助理点头答应,正想转身出去时,又被季老爷子叫了回去。   “我让你查的事,结果怎么样了?”   “给警察局打了电话,季小姐主动承认是故意肇事,目的是......”说到这里,助理下意识地偷偷看向季老爷子,仔细地打量着他脸上的表情,见他挑挑眉,便继续说道:“目的是为了与季明杰先生同归于尽。”   其实心里已经很清楚了,但真的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这样的事实,季老爷子还是无法接受,那个他一直捧在手心里,看着长大的孙女,竟然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这样让人失望和不解的事情。   他一激动,扶着椅子的手不受控制地下滑,整个人都差点坐到了地下。   “季董,你还好吗?”助理准备上前,手伸到一半,便被季老爷子拦住了。   “我没事。”他清了清嗓子,“你没和警局那边说吗?”   助理见他脸色并不是很难看,便也没有再上前,“已经交代过了,他们不会大做文章,只是季小姐,似乎不愿意接受我们的安排。”   “她?”季老爷子顿顿,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他是知道自己孙女的性格的,平时挺温婉的姑娘,其实是最倔强的。他不愿过多地去责怪她,只是,他纵容的是她的任性,而不是坏心。   他叹了口气,“那就让他们看着处理吧。”   “是。”助理答道,悄声退出了病房。   等房门关上以后,季老爷子这才红了双眼,握着季长风的手,低声说道:“对不起,孩子。”   一辈子从未在晚辈面前掉过眼泪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手背上有温热的湿润,季长风努力地想要睁开双眼,试了好几次,仍然是无济于事。他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有人在哭泣,却看不清那人是谁。   等他清醒过来时,已经是他手术后的第二天,他从清醒就意识到自己在一场意外的车祸中失去了右腿。   一开始有些难以接受,但是在看到始终用自责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爷爷,他不得不将自己的恐惧和无措隐藏起来。久而久之,也渐渐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只是,治疗的这段时间,他每天都会看到许多人,爸爸、爷爷、朋友,就是没有见到过妹妹从安。前几天,他觉得是她在逃避,害怕面对自己。后来,问了爸爸,才知道她已经被拘留了。   “正好,拘留十天,让她好好反省反省。做出这样的事情,那孩子的心该有多狠。”   “爸,你别说了。”季长风捏了捏放在被子上的双手,出声打断沙发里的父亲。   “长风,爸爸知道你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但是,你不能因为这样就纵容她的错,而且,她不是简单的错误,不是道歉了就能原谅的错误。”   季明杰将手中的报纸丢在桌几上,反手指着自己,“她差点成了杀人凶手,而我差点成了死人,你呢?你看看你现在,好好的一个人,因为她成了残疾。”   “爸。”季长风不愿意再听下去,握成拳头的手背已经泛起青色来,“这些话,你以后别当着爷爷的面说,还有从安,也不行。”   “你怎么到现在还和你爷爷一样在维护她?反正我是怕了,这一次是因为你,我才逃过了以一劫,那下回呢?她还想要我死的时候,我是不是还能逃得过?”季明杰横眉怒目,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季长风的病床前,“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有些事还要处理,晚上再来看你。”   见父亲这样,季长风实在不放心,提醒道:“爸,你别对从安......”   “你觉得我这个做叔叔的会对她做什么?”季明杰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量,有些失望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我就直接跟你说明白了,这个家有她,我们就不得安生。”   “你又在说什么?”   病房的门被人推开,季老爷子站在房门外,紧着眉头看着儿子季明杰,“这次的事情我已经让人压下来,谁要是敢传出去,我一定不饶他。”   老爷子边说着话,边走进病房,站在季明杰身前,再次说道:“你听见没?”   “爸,我也和你讲明白,这件事由我来处理,你也不是不知道,那丫头在警察局已经承认了,她是想杀了我这个叔叔。”   季明杰顶了回去,“你和长风都别插手了。”   说完,便甩手走人。   老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在季长风身边,“长风,你恨爷爷吧,少恨一些从安,她......”   “她还小。”      ☆、chapter 42 在婚礼前夕,叶氏未来接班人叶展飞分别各T城大大小小的媒体发了邀请,私自召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记者会。在公开场合单方面提出与陈家解除婚约,消息一出,影响的不止是叶、陈两家,连季氏的股票都有大幅度的波动现象。一时间,成为了T城最热最火的头条新闻。   陈父看了新闻,气得在沙发里坐了许久才缓过口气来,他一把推开替他抚胸口的妻子,直接抢过桌几上的电话,给叶展飞打电话。   可是电话一直显示忙碌状态,他心中的怒火越加旺盛。   “老叶,你儿子到底想要做什么?取消婚礼?他凭什么召开记者会单方面取消两家的婚礼?”   叶父也是刚刚从秘书那里知道这件事,还没来得及找儿子盘问,就被这通电话问得额上直冒汗,“实在是对不起,这件事我也才刚刚听说,老陈你放心,我一定要让展飞给你们一个交代。”   “交代?你不用给我什么交代,你现在去把叶展飞给我带过来,我当面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不想娶我女儿,就当我想把女儿嫁给他吗?”   陈父气得不轻,本来就不是很喜欢叶展飞这个人,当初会答应婚事,完全是因为自己女儿的一心一意,现在倒好,这个男人确实不是个好东西,竟然招呼都不打就毁婚。他是无所谓的,只是女儿那边,必须要有一个交代。   叶氏这边,因为叶展飞单方面毁婚,也开始炸开锅了,叶父一边吩咐助理备车,一边低声下气地道歉,“老陈,我答应你,等会儿一定把他带过去给菲菲道歉,这事是我的不对......”   “你少跟我说这些。”   在叶父还没说完之前,陈父就把电话挂断了。陈母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他现在也说不出任何话来安慰妻子,只将眉头拧得紧紧的,视线一直盯着楼上。   “小菲今早出门没?”   陈母还未回答,楼上的卧室里,陈菲已经将手机扔在了地上,气不打一处来的将梳妆台上的物品全数扫到地上,瞬间满地狼藉。   “叶展飞,你TM混蛋!”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楼下的陈父陈母都提心吊胆起来,陈父跟着陈母从沙发里出来,两人走到楼梯口处时,陈父却不再上楼,而是拍拍妻子的肩嘱咐道:“好好安慰小菲,我去公司处理那些麻烦。”   “好,你自己也别太冲动了,你的心脏受不了。”陈母担忧地点点头,才转身立马往楼上去。   卧室里传来一阵悲恸的抽泣声,陈母直接试图敲了几次门得不到回应后,只能用力地把门撞开了。   陈菲半趴在床头,埋头大哭着,满地的玻璃碎片触目惊心。陈母赶紧走到女儿身边,将她搂抱在怀里,“菲菲,别吓妈妈。”   “妈,叶展飞要和我解除婚约,他怎么可以这样做,我们还有两天就要结婚了。”   陈母一边轻抚着陈菲的后背,一边劝说道:“爸妈早就劝过你,他不合适不合适,你偏不听,现在事实证明他并不是一个可让你托付终生的人了。他看不上你,我们还看不上他,你放心,爸爸妈妈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妈……”陈菲抽泣了两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下子从陈母的肩上起来,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后,拿着自己的包包,便往门外走去。   留下还未回过神来的陈母,等陈菲下楼了,她才赶紧追下去,“菲菲,你这是要去哪里?”   在玄关处穿鞋的陈菲头也没抬,只道:“我要去找叶展飞说清楚。”   “菲菲,你别去找他,你爸爸已经去帮你解决这件事了。”陈母看着已经夺门而去的女儿,兀自叹息,“唉,你要我说你什么好,什么时候才能长记性呢?”   自开完记者招待会,叶展飞就让助理开着车带他在T城里转悠着,直到大街小巷都转了一遍后,助理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叶总,我们这要转到什么时候?”   叶展飞微微侧着头,目光一直落在窗外的人流上,眉头间拧着,整个人看起来似乎很累,“继续开。”   “可是,叶总……”助理还想再劝一下,见后视镜里的叶展飞毫无反应,只好放弃先前的念头,改口道:“是。”   车子又继续往前行驶,一个拐弯,直接上了高架桥。助理也不知道要开去哪里,这会只能往前直走了,那是开往机场的方向。   因为叶展飞需要安静,车子里没有任何一点声音,开车的助理好几次想咳嗽都不得不忍下来,不过没一会儿,手机的铃声却忽然打破了这份沉静,不仅把助理吓了一跳,连叶展飞都转过头来,不悦地抿着嘴角。   助理心虚地低头看着自己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再确认了来电人以后,赶紧汇报给叶展飞,“叶总,董事长的电话了,接吗?”   “摁掉。”叶展飞不假思索地回答,见助理迟迟不动手,索性曲身上前拿过手机,二话没说直接挂了电话,顺便还帮他关机了。   助理看着叶展飞一连串的动作,只能装作没看到继续认真地开着车。从昨晚开始,他就隐隐觉得叶展飞有些不对劲了。   还是和往常一样的酒会,昨晚叶展飞不仅醉得不省人事,还一个人蹲在餐厅外面大哭。作为叶展飞的助理,他还是第一次见男人哭,而且是自己的老板在哭,场面何其惊悚。等他开车送叶展飞会叶家时,原本大醉的叶展飞却忽然清醒得跟没事人一样,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第二天早点过来接他上班。   对于叶总加班加点工作这样的常态,他已经习以为常了。可是,等真的到达工作地点时,他彻底惊呆了。他的老板把整个T城的媒体都请来了,而且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与陈菲小姐解除婚约。他原以为叶总会回公司和董事长解释清楚,没想到叶总把手机关了,只让他带着自己四处转悠。   有句话说得好,老板的心思你别猜。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叶总这次解除婚约完全是为了季家那位大小姐。若非用情至深,怎么可能从分手到现在,一直都在密切地关注她。   助理这么想着,还不忘偷偷通过车子的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在后座的叶展飞,不由得有些可怜起这位总经理,不管是事业还是婚姻都需要服从家里的安排,连唯一的拒绝的权利,都使用得那么的小心翼翼。   “在这里停下。”等车子到达机场,叶展飞忽然开口叫停助理。   “好。”虽然不知道老板的意图,但助理还是把车子挺稳下来。   叶展飞在开门离去时,交代助理,“你把车子开回去,有人问你我的行踪,你一律不作回答。”   见他人已经下车,助理赶紧跟着下车去,“叶总,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不了。”叶展飞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对了下时间,然后抬起头来对助理说:“我现在要去一趟其他城市。”   “好。”助理答应道。   叶展飞在下午六点的时候,坐了飞往C市的航班,一个人去了另一个城市。他不知道的是,在T城,寻找他的人都快把整座城市掀翻了。      ☆、chapter 43 因为叶展飞的失踪,叶父没有办法给陈家一个叫交代,只能带着妻子一起上门道歉。陈父的态度十分坚决,这件事一定要叶展飞亲自出面解决,否则没什么话可谈的。陈母心疼女儿,在这件事上和丈夫的意见保持一致。   两家父母没谈多久,便不欢而散了。   那边陈菲一个人在到处找叶展飞,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最后直接让司机载着她到季从安的公司楼下。   虽然她已经被叶展飞气得失去了理智,但分寸还是懂得的,在前台询问了一下,才让人帮忙叫季从安下来。   两人约着在附近的咖啡厅见面,刚坐下,陈菲便直接问道:“叶展飞去哪里了?”   季从安有些不理解地看着她,原先听见前台说陈菲找她,她就已经很意外了,没想到的是对方是来找叶展飞的。   她用手转了转咖啡杯的杯壁,不可思议地反问:“你问我叶展飞去哪里了?”   见季从安一脸匪夷所思,陈菲打心眼里鄙夷,扯了扯嘴角,嗤笑,“别装了,除了你,他现在还会找谁?”   从安抬起头看向陈菲,沉着而冷然,“我确实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想我之前就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我和叶展飞的感情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而且,他现在要去哪里,我为什么就一定要知道?很抱歉,我并不清楚。”   “呵呵。”陈菲随手撂了一缕散发至耳后,眼睛已经开始泛红,几乎是咬着牙说:“季从安,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见她这般,似乎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这两天季从安跟了一个大项目,每天都要加班到很晚,因为之前发生的那件恶意袭击的事,上下班都是沈琰接送。她并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叶展飞和陈菲的事情,“我确实不清楚。”   “你......”以为她是故意要气自己,陈菲生气地拍着桌子,然后伸出手指指着坐在对面的季从安,“如果不是要找叶展飞,我根本就不想和你说任何话,季从安,叶展飞有没有来找过你,他现在在哪里?你让他出来。”   “我想,我有几件事要和你说清楚。”季从安将快要倾倒的咖啡杯扶正,然后坐直了身子,“首先,对于你的出现我很意外,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和叶展飞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你会误以为他回来找我;其次,我并没有见过他,而且并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最后,你们两人的事情,请不要随意地牵扯别人进去,并不是每个人都很愿意参与别人的感情。”   “你不知道?”陈菲的手颤了颤,一连说了几个‘好’以后,才稳下自己的情绪,“那我告诉你,今天早上叶展飞私自召开记者会,想所有的媒体宣布和我解除婚约,这件事,你不知道吗?”   在陈菲说到“解除婚约”四个字的时候,季从安有一瞬间失神,忽然想起那天出现在自己面前一脸颓败的叶展飞,以及他说的那句“即使我现在和陈菲解除婚约了,也不可以吗?”。   季从安放在身下的手,紧紧地捏在一起,蓄着的指甲已经抠进了手背的肌肤里。她猛然抬起头来,恍恍惚惚地问道:“他真的敢?”   “他不敢?”陈菲似笑非笑地盯着季从安看,眼泪都快出来了,“他以前确实不敢,所以,他答应退婚,答应和我结婚。我也觉得他不敢,叶氏的未来都系在我陈家上。可是,在我们快要结婚的时候,他竟然敢,竟然敢抛下整个叶氏来证明对你的爱。”   “哈哈哈......”   陈菲忽然止不住地笑了起来,笑容听起来有些凄厉,“季从安,我曾经以为你是个失败者,我才是爱情的赢家。现在,我想我真的错了,我们都是失败者。我们都是!”   季从安摇摇头,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他不会这样做的,他一直以来都把公司看得很重。那里有他的责任,他不会随意放弃的。”   她平静地诉说着,像是在将日常中最平凡的事情,那么肯定,肯定得让陈菲讨厌。她反驳道:“你很懂他吗?你觉得自己很了解他,所以他就不会和我解除婚约吗?那他现在在做的是什么?”   “我......”季从安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她,即使叶展飞在她心里有着那样的形象,但现在叶展飞似乎真的做了违背自己职责的事情。   叶展飞是自己爱着的男人,陈菲不愿意看到其他女人挂念着他,直接开口打断她,“你就告诉我,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确实不知道,他没有来找过我。”季从安摇摇头,再看向陈菲时,发现她已经从位置上坐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   “去找我的男人。”陈菲说着,瞥了跟在身后出来的季从安,“如果他有来找你,或者你知道他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听到没有?”   季从安点点头,“嗯。”   两人在咖啡厅门口分开,季从安往公司走去,一路上都在想着叶展飞宣布解除婚约的事情。仿佛回到了那一年,她从拘留所出来,见不到任何想见的人,留给她的只有一笔钱和叶家退婚的消息。   那时候是什么感觉?   对,晴天霹雳。   她在拘留所里呆得十天,没有一天不在煎熬。那时候日子过得度日如年,可她并无任何抱怨,也不觉得委屈。   但当她知道叶家退婚的事情时,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叶展飞是否知情。她见到了叶展飞,可是却知道了他并没有拒绝退婚的事情。   失望,对一个男人的失望就是从那刻开始的。   然后,她选择了背井离乡,选择另一座或许可以给她带来温暖的城市。   如今,物是人非,叶展飞终于学会了抗拒,却是在抗拒与别人的婚姻。   季从安一边走着,一边想着过去的事情,在路过一个小巷子的时候,却被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冲出来吓了一跳,她还未回过神来,人已经被捂住了嘴巴。   “唔——”   她用力地挣扎,无奈力气悬殊,她并不是男人的对手,没一会儿便被男人手上沾着的迷药的帕子迷晕了。   潮湿破旧的仓库里,微微有些许光从残破的建筑物的夹缝中投射进来。一点一点打在地上,季从安觉得自己全身都动弹不了,努力地睁开眼睛,只能看到一片废弃的钢铁,和满地的尘土。   “这里是哪里?”她将呛进嗓子里的灰层用力地咳出来,双手和双腿都被绳子束缚起来,只能靠蜷缩着挪动自己的身子。   四周很安静,并没有人回答她。   她想要坐起来,借助身后的废弃机床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   自从那次被人跟踪后,她就隐隐觉得还会有下一次,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得那么快,而且,那么严重。   她无力地勾了勾唇,想笑自己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片刻,工厂里忽然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听声音大概是几个人的,季从安心里的恐惧随着脚步声临近越发得强烈。   不一会儿,等脚步声就在身后响起时,她猛然转过头去,两个戴着口罩的男人与她相视,其中一个男人手里还抓着一个女人,他看到季从安,转身对后来的男人说道:“她醒了。”   后来的男人明显年纪要大一些,听见年轻男人的话后,点点头,嘱咐道:“嗯。把这个女人也绑起来。”   年轻男人将手里的女人拉到一边,正要用绳子绑她的时候,女人不停地挣扎,而且大声说道:“你们到底是谁?你们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你们要是需要钱的话,我父亲有的是钱,你说一声就好。”   声音很熟悉,季从安抬头望向那个把自己话说完的女人,那张脸正是刚见面不久的陈菲。她的头发已经凌乱不堪,妆容也花了,季从安见她被年轻男人拧着肩膀,忽然对她有些愧疚,扳起身子,瞪着男人,“你们是冲着我来的吧,这个女人家里你们惹不起的,赶紧放了她,别牵扯无辜的人。”   年轻男人更加用力地拽着陈菲,毫不客气地回道:“闭嘴,谁让你多话的,知道我们是冲着你来的,就给我老实点,要不然我弄死你。”   陈菲又试图挣扎了两下,只一会儿,便被男人给绑住手脚,动也不能动。嘴上却不停地骂咧咧,“快放了我,你信不信我会让你不得好死?”   “现在知道怕了?知道怕还敢跟踪我们?”年轻男人嘿嘿笑了两声,然后用脚去踹了踹被放倒在地上的陈菲,“让我不得好死?那你倒是看看谁让谁好死?”   季从安盯着年轻男人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过头对一旁一直不说话的中年男人说道,“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中年男人回视她,只淡淡地说完一句话后,就一直盯着季从安的脸看,那眼神里带着一股浓烈的仇恨,看她季从安浑身发颤。      ☆、chapter 44 中年男人的眼神里带着一股浓烈的仇恨,让季从安浑身发颤,几次想张口说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男人先移开了视线,对着年轻的男子召唤:“先去吃点东西。”   “好。”年轻的男人答应着,说话的同时又踢了一脚陈菲。   陈菲偏过头,向男人唾了一口,大骂道:“别碰我,滚。”   年轻男人根本就不理会陈菲的话,只是恶狠狠地盯着两人,放话:“给老子老实点,要不让我就弄死你们。”   陈菲还想再回嘴,却被季从安用眼神止住。等两个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季从安才开口询问一边的陈菲:“你没事吧?”   被人扔在地上,不小心吃了几口尘土,陈菲吐了几口,才冷冷地回答:“还没死。”   季从安点点头,视线在她身上打量一圈,确定没什么事才放心,“他们的目标好像是我,但你怎么也被抓了?”   陈菲有些脏了的脸别扭着,转头瞪了季从安一眼,大声怪责道:“还不就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被他们抓了,我又怎么会被他们抓来在这里受这种苦,说不定等下还要和你一起死在这里。”   只是想想,陈菲就觉得害怕,从小到大哪天不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着,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待过,而且看两个男人凶神恶煞的样子,就知道这次凶多吉少。她要早知道这种电视剧里才会有的狗血桥段竟然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她一定不会和季从安扯上半点关系。   “可是......”注意到她的话语不对,季从安抿了抿嘴,“我被他们抓来,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你这人怎么这样?”陈菲又狠狠地瞪她一眼,“好,我承认,是我在跟踪你,好了吧?”   季从安恍然大悟,“你以为我隐瞒你关于叶展飞的下落,所以一直跟着我?”   事实就是如此,陈菲只眨眨眼,并不说话。   见她这样,季从安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想,于是说道:“所以我被抓的时候,你就被刚刚那两个男人发现了?可是你为什么不报警?”   陈菲用力地咬了咬唇,“当时太害怕了,没考虑上。而且准备考虑的时候,人家已经把我弄上车了。”   季从安动了动反绑在身后几乎要发麻的手,努力向陈菲躺着的地方挪了挪,“你一直都是清醒的吗?”   “是啊,被他们堵住嘴,一路上大眼瞪小眼,我都答应给他们一大笔钱了,竟然还敢动手打我!”陈菲回想着自己一路过来的屈辱,恨不得现在就站起来,冲到那两个男人面前,一人一个耳光子。   见状,季从安仿佛看到了希望,赶紧问道:“那你知道这是哪里吗?你在路上有没有注意到特殊的标志?”   陈菲想都没想,就摇头,“没有,车窗都关紧的,而且根本就看不到外面。”   “你再仔细回忆一下,或者你下车的时候,看见附近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季从安抱着希望,如果能够确定这里的位置,她们逃出去的可能性会大很多。   “呀。”陈菲生气地低吼一声,“那两个王八蛋一下车就死死地用手蒙着我的眼睛,一手的烟味差点没熏死我。”   “那你的手机呢?”   想到自己刚才受到的待遇,陈菲咬牙切齿地道:“也被拿走了,连我的化妆品都给摔碎了,这两个家伙到底是谁啊,你知不知道?”   这个问题季从安也很想知道,刚刚那个中年男人瞪着她的时候,她总觉得那眼神十分地熟悉,和停电那晚出现的男人一样,所以她能够十分地确定两件事是同样的人所为,只是他们到底是谁,又为了什么,她很疑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都知道他们是在针对你了,却不知道他们是谁?”陈菲无奈地翻着白眼,“你得罪了什么人,你自己不知道吗?”   “可我并没有得罪过任何人。”季从安说得坦然。   陈菲不屑地轻哼一声,“没有?是你自己不知道吧?比如我,你不是也得罪我了吗?”   此时,季从安真是觉得她又好笑又可气,“麻烦陈小姐告诉我,我是怎么得罪你了?”   陈菲一直不喜欢季从安这人,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叶展飞心里的人是她。这个原因就足够陈菲讨厌她一百次,想了想,还是没有回答季从安的问题,而是说道:“你这人天生就这么倒霉吗?车祸、拘留、被赶出季家,现在还被绑架。”   陈菲的话,季从安始料未及,整个人愣了一下,才轻轻地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了笑,“确实是挺倒霉的。”   明明是在说她,结果却见她在笑,陈菲有些不理解地看着她,“喂,你笑什么?”   “没有,我觉得你说得很对。”季从安眨了眨眼睛,双眼里泛着晶莹的珠光,仿佛凝结着泪珠似得,让人觉得她下一秒会哭出来,但是她没有。   “疯子。”陈菲吐槽着,然后开始打量起周遭的环境,身子也不自觉地往季从安那里靠去,“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这是一个废弃的工厂,T城有这样的地方不多,城东是商贸区,所以这里只能是城西。城西除了大学城以外,还有许多开发区,至于是哪里很难确定。而且,这里似乎废弃了很久,工厂四周很安静,基本没有什么车辆的声音,估计连住户都很少。”季从安不慌不忙地分析着,一边还在记忆里试图搜索着信息。   陈菲开始很认真地听着,后面听完季从安没有结论的分析后,不由得抱怨道:“你说了一大堆,没有一句是可以用的。”   现在已经可以冷静下来,季从安一心只想着如何逃出去,所以对陈菲也多了几分宽容,“你过来一点,我们现在试试能不能自己解开绳子。”   “解开绳子那种方式不是只有电视剧才会上演吗?”陈菲虽然不信,但心里还是十分希望可以逃离这里,身子便又再往季从安那里挪。   “我们现在在这里,你不觉得也只有电视剧才会上演吗?”季从安叹了口气,用背在身后的手去勾陈菲的脚踝,试图找到绑住她脚的绳索。   正在这时候,原本在工厂外的年轻男人突然走了进来,朝着她们吼道:“你们在干什么?”   因为专注着解开绳子,所以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还未来得及回神,已经见男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抬起脚对着她们,一人一脚。   那一脚正好踢在季从安的胸口,疼得她泪水瞬间就掉下来了。陈菲那里还好,因为是第二脚,所以没什么力,也只踢到她的腿上。   “我是不是说过让你们老实点?怎么,这一会儿工夫,就想自己解开绳子跑了?”年轻男人走到季从安的身边,伸手捏住她的下颚,慢慢地用力,“想死的话,就和我说,我会满足你们的。”   季从安被迫与他对视,眼睛里泛着猩红,恨不得对着男人脸咬上一口,“你放了她,你们如果不是冲着钱来,冲着我的,就放了无辜的人。”   “放了她?”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季从安,嘿嘿地笑着,“你以为自己是神啊,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说完,男人随手一甩,季从安身子完全不能自控,跌倒在了地上,半边脸直接摩挲着粗糙的地面,皮肤划破的疼痛感尤其地清晰。   见年轻男人那样对季从安,陈菲完全看不过去,直接骂道:“王八蛋,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如果是钱的话,找我啊,我让我爸爸给你们钱,多少钱都可以。”   “呵呵,我知道你家里有钱,陈家大小姐。等我们要钱的时候,自然会好好地找你爸爸谈谈。”说着,男人用手重重地拍了两下陈菲的脸,在沾到了陈菲脸上的泥土时,又嫌弃地抹在了陈菲的袖子上。   “你们也别打着逃出去的念头,我跟你们说,惹急了我们,可不是一百两百万可以解决了事的。”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搁在脖子上做了一个抹杀的动作。   “变态。”陈菲被他这么一吓,都快哭了,只狠狠地回视男人,“你还要是杀了我,我爸爸不会放过你的。”   “放不放过我们,不是你说得算的。”男人哼了一声,将季从安从地上用力地拽了起来,一时慌了的不止是季从安,连陈菲都吓到。   “你要带她去哪里?”   “你先干什么?”季从安拼了命的想挣脱男人的手,没有站稳,又摔在了地上。   “我想干什么,你一会儿就知道了。”男人又再次将她拖拽起来,从陈菲身边路过的时候,还不忘低头看着她,恐吓道:“等下再来收拾你。”   “你放开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喂,你们不许乱来,我一定不放过你们的,我发誓,我要是能出去,一定让你们千刀万剐了。”陈菲见季从安已经被人带了出去,当时就哭了,她从没有这么绝望过,这么害怕。   男人将季从安半抱着,一路往一堆废旧设备的后面走去,还不时地怒斥道:“给我老实点,少废话。”      ☆、chapter 45 沈琰今天工作比较少,很早就可以下班了。他的车已经行驶进季从安公司的停车场时,才想到要给她打个电话。   但很奇怪的是,电话一直是占线状态,连打了几次都是这样,这不免让他有些担忧。   他把车子停好,决定到柜台去问一下,结果柜台的接待人员却告诉他,季从安下午请假和朋友出去以后就没有再回来过。   沈琰忽然有些害怕了,“你知道是哪个朋友吗?有没有留下姓名或者联系方式?”   接待小姐想了想,赶紧翻了一下记录,“来人自称是陈菲,这里有她的电话号码,你要记一下吗?”   “好,麻烦你了。”沈琰将电话号码输在自己的手机上,拨了出去,但是和季从安的电话一样,都是占线的状态。   他又试着给季从安的手机打电话,依旧没有回应。沈琰赶紧回到停车场把车子开了出来,一边开往季家老宅,一边给季长风打去电话,“长风,下午从安和陈菲出去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而且两个人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什么?你现在在哪里?”季长风刚下班回家,脚还没踏进院子里,就听见这样的消息,手上一直杵着的手杖差点就滑了出去,幸好助理发现得及时,帮他一把扶住。   “我正开车往你家里去,你赶紧联系一下陈菲家里,看看他们有没有陈菲的联系方式,或者知道她的下落。”沈琰看着面前十字路口的红灯,有些气急败坏,在季长风答应后,又补充一句,“长风,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吧?上次那件事情,还没有结案。”   季长风闻言,嗓子越发得紧,几乎快发不出声音,沉沉地说道:“我知道,沈琰。”   等挂了电话,季长风马上往家里去,一个人回到书房,不让任何人进去。他先给陈菲的父亲打了电话,才知道陈菲一早就出门去找叶展飞了。转念一想,他又叶展飞打电话,却关机了。他心急又焦躁,一时手乱把书桌上的茶杯都碰到在地上,发出清脆刺耳的玻璃破碎声。   沈琰赶到季家的时候,季长风正在和警察局的朋友通电话,拜托他们一定要马上找到从安。他把电话挂了以后,才告诉沈琰,“陈家那边也开始再派人找陈菲了,他们也不知道陈菲的下落。”   他顿了一下,又说:“你知道吧,叶展飞今天一大早私自解除和叶家的婚约,这件事影响不小。陈菲一时接受不了,自己出门去找叶展飞。”   沈琰点点头,“我知道,陈菲估计是没找到叶展飞,才会想到要去找从安。”   季长风同意他的说法,但是有一点他始终没想明白,“现在两个人算是一起失踪了,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和上次那件事有关系?”   “不排除这种可能,而且可能性很大。”沈琰皱了皱眉,不时地低头看手表,计算着距离从安失踪的时间。   “到底是谁要这样针对她。”季长风生气捏紧了拳头,一个用力,就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   沈琰摇摇头,十分肯定地说:“这件事恐怕没有我们想得那么复杂,长风,你有联系上叶展飞吗?或许他能够提供一点线索。”   “不能。他手机一直关机,他的助理说上午就送他去机场了,至于飞了哪个城市没有人知道。”季长风很担心从安,知道事件是因为叶展飞私自取消婚礼才引起的,恨不得现在就把叶展飞抓出来,虽然他明明知道这不能怪叶展飞,可是,从安现在是真的联系不上了。   而且,那次跟踪的事情,那么的可怕。   如果有个万一,季长风真的不敢想象。   见没有什么结果,沈琰赶紧起身,“嗯,现在这么坐着也不是办法,我先开车在她公司附近转转,顺便打听一下她们的下落。”   季长风点点头,在沈琰离开的时候,叮嘱道:“这件事情暂时保密,老爷子那里受不了刺激。”   沈琰:“我知道。”   季从安这边,年轻男人将拖拽到废弃设备的后面,随手将她扔在了地上,指着她说:“你们两个人在一起太多事了,分开呆着,要是还不老实的话,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你,听到了没有?”   见男人并没有要做什么,季从安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半,忍着身体的疼痛,不卑不亢地盯着男人,“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我们想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问,你老实呆着就对了。”男人拍了拍双手,转身准备出去的时候,又倒回来看了一眼季从安,忽然说了一句让季从安百思不得其解的话,“你听说过杀人偿命吧,但你有没有听过父债子还这句话?”   “你在说什么?”季从安茫然地看着他,提到父亲,她异常地敏感,隐隐觉得这件事并不是单纯的绑架那么简单。   “呵呵。”男人嗤笑一声,大步往外走去,工厂的大门再度被人从外面重重地关上。   等一切又恢复平静后,设备那面的陈菲赶紧叫她,“季从安,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怕她害怕,季从安赶紧回道:“没事,他只是把我们分开关了。”   听到她平安没事,陈菲暗自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不由得叹气:“现在完蛋了,跑不出去了。”   “一定可以的。”   “可以什么?”   季从安肯定地又回答一遍,“一定可以的,跑出去。”   “你说得倒是轻巧,现在手脚都让人绑住了,我们还分开了,怎么跑?”陈菲越想情绪越消极,越发地想念父母和叶展飞,尤其是叶展飞。   “叶展飞......呜呜......快来救我。”   听着叶展飞的名字,从安发现自己脑海里浮过的完全是沈琰的身影,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每一次她遇见困难的时候,他总是第一个出现。不知道,现在他知道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除了自己的声音,季从安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这让陈菲特别无助和害怕,只能扯着嗓子对着废弃的机器设备喊:“喂,季从安,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是不是死了?”   原本就很难过的季从安,听见陈菲这句话,真是好气好笑,随即回了一句:“你才死了。”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季从安想了想,说:“我只是在想事情。”   “都快死了,你还有心情想什么事情啊。”陈菲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现在你要想的是怎么逃出这个鬼地方。”   季从安无力地笑了一下,“我只是在想他会不会发现我不在了,然后在四处找我。”   “他?是谁?”陈菲忽然好奇起来,转念一想,又生气着说:“你不会是又想叶展飞了吧?”   除了叶展飞,陈菲大概不会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的男人存在。季从安将身子往后靠过去,调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坐着,“他是我男朋友。”   这是季从安第一次这样介绍沈琰,感觉有些奇妙,有些心酸。这么一想,鼻子就酸了起来,泪水也不自觉地滑落下来。   听她这么说,陈菲大概猜到是谁,“上次在电影院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男人?”   “嗯。”季从安答道。   “长得还可以。”这个评价完全是发自肺腑,陈菲这个人从小就很骄傲,从来都是接受别人的夸奖,从未真心地夸过别人,就连爱得要死要活的叶展飞,她也没有在他的面前说过他的好。   季从安有些诧异,但还是回道:“谢谢。”   “你谢什么,又不是说你。”陈菲固执地呶呶嘴,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季从安,你能放下叶展飞吗?”   “嗯?”季从安被她这么一问,不知如何接话,等她在脑海里把问题过了一遍以后,才回答道:“我以前觉得不能,毕竟他陪了我那么多年,我也爱了他那么久。后来叶、季两家解除婚约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并没有拒绝,那时候我就对他失望了。后来我离开T城,他也没有来找过我。时间是抚慰一切伤口最好的疗药,这句话对于我来说再对不过。两年的时间,足够我忘了怎么喜欢他。”   陈菲一直安静地听着,等季从安停顿了一下,才接话,“就问你能不能放下,你回答放下或者不能就行了,还这么文艺说那么多话。”   她已经能够明白季从安的心意了,只是这时候,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哈哈。”听陈菲这样说,季从安忍俊不禁,原本很悲伤的气氛,一下子就散开了。   “有这么好笑吗?当心那两个男人听见了,进来收拾你一顿。”陈菲兀自郁闷。   季从安随即收敛了情绪,大大的眼睛静静地看着那扇黑沉沉的门,柔声问道:“你害怕吗?”   “废话,我要是知道跟踪你,会是这样的下场,我打死也不会做这样的事。都怪叶展飞,要不是为了找他,我至于这样吗?至于这样被人关在这里吗?”   陈菲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季从安咬了咬唇,薄薄的下唇几乎快要被她咬破了,嘴角上还粘着一丝血迹,“其实,我也害怕,特别怕。”      ☆、chapter 46 天色渐渐黑了,废弃工厂里的两个女人一直滴水未进。她们试过很多方法,想要从这里逃出去。但是只要稍微发出一点声音,一直徘徊在门口的年轻男人就会推门而入,轻则哼哧她们几句,重则拳打脚踢。   好几次,陈菲的情绪都快崩溃了,一会儿骂骂咧咧,一会儿胡言乱语。季从安一边承受着恐惧,一边还要不时地安慰着陈菲。   夜越深,她心里的疑惑越深。   因为害怕,两个人都不敢睡着,一直睁着眼,直到后来天亮了,陈菲哭着问她,“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关着我们。”   季从安这才将自己一直在疑惑的事情和陈菲说,“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从你被抓进来后,那个中年男人就没再出现过了,反倒是那个年轻男人时不时地露面。”   陈菲蜷缩着身子,尽量用双膝去摁住小腹,这样饥饿感才不会那么明显,“都这种时候了,谁还管是哪个男人,反正不管是谁,都是王八蛋。”   “不,陈菲,这件事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这个很清楚,因为他们既不是为了钱,暂时也不是为了其他的,只是把我们关在这里。而且昨天那个年轻男人也说了,如果你没有跟踪我,他们是不会抓你的。”   陈菲若有所思,“嗯,所以呢?”   季从安用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双唇,目光有些涣散,一字一句说得很慢,“所以,等再次见到那个中年男人,或许事情就要解决了。”   “解决什么事情?”听季从安这样说,陈菲一下子睁大眼睛,眼神里布满了恐惧,“他们会杀了我们吗?”   季从安也很害怕这样的结果,但是现在她们根本就无能为力,她耷拉着脑袋,沉默片刻,才说道:“对不起,这次是我连累你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任何话语比一句“对不起”要让人感到绝望和恐惧。   陈菲摇摇头,泪水不停地落下来,“我不要你说什么对不起,我才不要陪着去死。我爸爸一定会找到我的,他们一定会的,还有叶展飞,他知道我不见了......”   这么说着,她自己倒是愣了一下,“他已经和我解除婚约了,他根本就不会担心我的。”   听着从机器设备后面传来的抽泣声,季从安的情绪更加的低落。但她却不能像陈菲那样放声哭泣,她心里还有很多事,那些关于这接二两三针对自己的事情,是否和爸爸有关。   “啪嗒——”废旧沉重的铁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刺眼的光亮瞬间照射进来,季从安和停止哭泣的陈菲都抬起头来看向外面,率先走进来的是中年男人,昨天一直看管她们的年轻男人紧跟着走进来。   年轻男人一进来就大声吼着陈菲,“哭什么哭?要死啊。”   陈菲见他抬脚,立马将身子缩得更紧,满眼惊恐地看着他。   中年男人只轻轻地瞥向年轻男人,大概是示意他不要那样做,年轻男人这才收起脚退到一边,双手抱胸靠在一个设备上。   季从安从中年男人出现,视线便一直紧跟着他进来,在他转过头来看自己的时候,将自己的疑问问出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句话,你从昨天一直问道今天,累不累啊?”年轻男人不屑地瞪了季从安一眼,然后又安静地不再说话。   中年男人倒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那目光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像是在她的脸上搜素着什么重要的信息。   他的目光变得越加的犀利,即使戴着口罩,也可以看见他露出来的脸部肌肉全都紧绷着,尔后,用冷得不能再冷的声音问她:“你是季明宇的女儿?”   终于......   当男人提到‘季明宇’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个声音在季从安的心底响起,终于来了。所有的一切本不应该发生的事情,所有一切已经发生的事情,也许只是因为这个名字,这个至今连死因还有疑惑却已经死了十年的男人。   她的脸色变得惨白,但眼睛却很明亮,“对,我就是季明宇唯一的女儿,那又怎么样?”   因为她肯定得回答,中年男人的眸光越发得暗淡,置于身下的手,仔细看会发现颤抖不停,他轻轻地哼笑两声,然后一大步上前,又快又狠地掐住季从安的脖子,瞬间她的脸开始涨红起来,男人却没有一点要放开的意思,脸逼近她,沉着声音说:“既然是季明宇的女儿,那么你父亲的债就由你来偿还吧,你说怎么样?”   此时,季从安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只能被迫地减少呼吸和直视男人。对面的陈菲只能透过夹缝看到一点,完全不能很好地掌握情况,十分地着急,“喂,你们在说什么?从安,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她的咋呼引来年轻男人的注意,立马呵斥她,“闭嘴,要不然先弄死你。”   陈菲还想说什么,都被这句话给堵回去了。只能不停地试图看到对面的情景,自己在一边干着急。   在季从安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中年男人又忽然将手上的力气收回,“说啊,你父亲的债是不是要你来还?”   季从安双眼通红,努力了很久呼吸才缓过来,“我父亲欠了你什么?”   她这个问题,让中年男人止不住哈哈大笑,那种绝望得笑声让人浑身发麻,他手一抽,松开了掐住季从安脖子的手,改换抓她的长发,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然后不顾年轻人和陈菲,拽着她往仓库的角落走去。   见季从安再度被人带走,陈菲又气愤,又害怕,“你们究竟要把她带去哪里?”   没有人回答她,年轻男人见状,只走到陈菲身边,将她从地上抓起来,然后推到一个破旧的椅子上,重新将她五花大绑起来。   而季从安,却被中年男人带到一个长形的灵牌前,在她不明所以的状况下,将她摁着跪倒在地上。男人指着她面前的灵牌,“你不是想知道你父亲欠我什么吗?看看这个,你父亲欠的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你给我好好看着,看着她。”   她的头发被男人扯得很疼,双膝也因为猛烈地下跪而疼得麻木,而现在又被男人狠狠地扳着脸,牙齿咬到了舌头,顿时从嘴角流出了红色的血液。   “就是你爸爸,在十年前亲手在手术台上毁了一条性命,一个本该和你一样年貌的女孩。”中年男人不停地吼道,竟也滑出了几滴泪水下来。   “不是......”季从安拼了命地扭着头,含含糊糊地说道:“我爸爸不会做这样的事。”   永远不会,因为他是季明宇,一个珍视工作如性命的男人。   “你爸爸不会?那我女儿就该死吗?”中年男人被她的反驳气到了,直接扇了她一耳光,力气很大,季从安因为那一巴掌,摔倒在地上,一阵阵的耳鸣。   她狠狠地咬着牙齿,让自己不要哭,在这个污蔑爸爸的人面前,千万不能哭出来,“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你到现在还要问我是谁?”男人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声地告诉她,“我就是被你父亲害死的女孩的爸爸,同样身为父亲,你的父亲怎么可以那么残忍地杀了我的女儿,她才十岁,那一年她才十岁。”   说着,男人开始陷入了那段痛苦的回忆里,那是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再想起的往事,是他在十年里每个深夜独自揭开的伤疤。   “你父亲是一名医生,他的职责是救死扶伤,为什么他要杀了我女儿?你告诉为什么?”   情绪一激动,他又再次蹲下身将季从安拉起来,双手捏着她瘦弱的肩膀,不停地摇晃,“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父亲,我的家已经毁了!你们季家以为自己有钱有本事,就可以杀人不偿命吗?一百万块钱就想息事宁人吗?”   季从安不停地摇头,不停地否认这样的‘事实’,“什么一百万?我父亲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而且你说的一百万,是怎么回事?季家什么时候给了你一百万,过去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说呀,你把话明明白白地讲清楚。”   中年男人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你不知道?呵呵,就你不知道又怎么样,你父亲一样是杀害我女儿的凶手,你们季家一样是我们的仇人。这世上穷人很多,但是没骨气的人绝对不是我,我也可以给你们季家一百万,然后,杀了你......”   季从安发现他的情绪越来越恶劣,那眼神就像是要把她吞了一样,那种绝望得恐惧再度袭来,一点一点地覆盖着她的身心,她开始想要挣脱男人的钳制,想要逃离这个令她心惊的地方,而她又是真实地想要知道,男人话语的意思,和十年前发生的一切,父亲季明宇到底是不是他说的那样。   “你到底是谁?”   中年男人盯着她,笑了笑,“以前和现在,我都是一个受害人家属,等一下,我就会是一个为女儿讨回公道的爸爸。”      ☆、chapter 47 叶展飞接到陈菲和季从安失踪的消息,是在第二天的上午,他刚从C市回来。助理接机的时候,将事情告诉了他,于是他马上让助理开车带他去找季长风。   和陈家不一样,季家很安静,除了季长风一个人,没有人知道这次轰动T城的失踪事件也涉及了季从安。   叶展飞见到季长风的第一时间,也不顾沈琰在场,便是开口询问他,“从安呢?找到她没有?”   从叶家退婚开始,季长风对叶展飞便有着一种排斥,他以前是欣赏叶展飞的才华和本事,后来便只是和他生意来往。这次从安失踪,更让他对叶展飞厌恶不已,“你连自己的未婚妻都不关心,还会关心从安的生死?”   “季大哥,我......”叶展飞想为自己解释,却不知道开口说什么,“从安现在在哪里?我就是想知道她好不好?”   季长风冷冷地看着他,只回答道:“从安还没有找到。”   听到这个消息,叶展飞脸都吓白了,马上转身,“我现在去找她。”   见他要走,季长风想了想,还是开口道:“等等,你去哪里找?沈琰刚说可能知道从安和陈菲的下落,我已经报警了,你跟着他一起去,顺便有个照应。”   叶展飞扭过头,看着正准备要离开的沈琰,点头答应道:“好。”   叶展飞坐着沈琰的车,往城西的郊区开去。沈琰车开得很快,几次在转弯的时候,都差点和别的车子相撞。叶展飞侧头看他的时候,还看见他额上不停冒着的汗水。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比自己少爱从安。也许,更甚。爱情,原来真的不是时间可以衡量的。   “你怎么知道从安和陈菲的下落?确定吗?”   “回去再说。”沈琰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车外的路。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确定从安的所在地,以及确定从安的安全。对于沈琰来说,这时候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来让他思考其他事情,那些都是无关要紧的事情。   他不会告诉叶展飞,自己从昨天下午,就四处寻找从安。一个晚上,他跑遍了T城大大小小的街道。问过了所有应该要问的人。然后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关系,查看了从安公司和小区附近的所有监控视频。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他快要崩溃的时候,让他发现了那辆绑架从安的车子。他再让季长风找人调开了所有道路上的监控视频。最后才确定了这个方向,这个通往郊区废弃工厂的方向。   他不敢保证此时,从安还在那里,但是无论她在哪里,他一定都要找到她。   一见钟情,钟情一生。   她的一切,他都有责任来保护。   只是,从安,你一定要没事。   一定。   就这样想着,他的双眼已经泛红,泪珠闪闪。   等车子停下来,两人一起下车,一路直奔废弃工厂,在进去后,叶展飞率先发现不远处正被绑在椅子上的陈菲,沈琰朝着他挥了下手,“你去救她,我去找从安。”   “我和你一起......”话说到一半,叶展飞回头看着几乎是遍体鳞伤的陈菲,皱了皱眉,随即改口,“好。”   沈琰刚往工厂内部走去,就被一个年轻的男人截住,男人脸上戴着一张口罩,看不到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喂,谁让你进来这里的?”   “你们把从安关在里哪里?”沈琰问着,在年轻男人手持尖刀接近自己的时候,慢慢地后退。   “你想来就她,先看看自己够不够格。”年轻男人在距离沈琰还有一米的时候,突然快速地往前冲去。   他一手抓住沈琰的肩膀,一手拿着刀正要往沈琰的腹部扎去。   沈琰反应得很快,在往后退的同时,还握住了年轻男人的手,两人一直这么僵持着。沈琰比年轻男人要高,这时候,男人明显不占优势。沈琰把握住时机,抬脚就朝着年轻男人身上踢去。   年轻男人被他这一脚,一下子就往旁边倒去。沈琰也因此得到了男人手里的刀。他将刀用力地往一堆废弃的器械里丢去,然后才上前抓住男人的衣领,“告诉我,你把她关在了哪里?”   年轻男人不说话,只是继续反抗着,很快两人就扭打在一起。   刚扶着陈菲到车里,叶展飞再次跑回来,看见沈琰正和一个陌生男人对峙,立马上去相帮,“沈琰,这里交给我,你去找从安。”   “好。”沈琰拍了拍叶展飞的肩,然后快速地往工厂最角落走去。   季从安一直不愿承认自己父亲做过杀人性命的事情,中年男人的情绪一直不断地恶化,他不时地用手揪着从安的长发,让她和那没有刻上任何名字的灵牌道歉,一会儿又用手扇她巴掌,直打到她脸颊都肿了起来。   最后,中年男人忽然从地上捡起一根巴掌宽的铁块,手一挥举了起来,“我要让你尝尝我女儿当时受到的痛苦。”   季从安抬头看着那铁块,认命地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沈琰一步上前半跪在她的身边,左手一伸将人轻扣在怀里,右手顺势抬起正好挡住了中年男人打下来的铁块。因为男人用的力气很大,他的手臂完全受不住那样突如其来强烈的攻击,在刺痛感刺激神经时,他另一条腿也跟着跪了下去,整个人朝着季从安的身上倒去。   受力的关系,季从安被压在了地上,她的双手搁置在沈琰的胸前,在摔倒的过程中,下意识地紧紧抓住沈琰的上衣,听见他因疼痛而发出的闷哼声,焦急地问道:“沈琰,你怎么来了,你没事吧?”   沈琰的出现,又是那么地及时,他就像是她生命中本该存在的英雄。这一刻,从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得,所有的委屈一应而出。   “没事。”沈琰想站起来反抗,可是就在这时,中年男人又再次袭击了他,这次是他的后背。重重的一下,偏巧打到了他的头,瞬间的工夫,就有温热粘稠的血液从发间流了出来。   滴答,在季从安的注视里掉在了她的脸上,连眼睛的周围都染上了。   “沈琰!”   那些触目惊心的红色,几乎染红了季从安的双眸,那样的鲜艳,那样的刺眼。   他很疼,但是在看到季从安一脸的惊恐时,只想着要安慰她,努力地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柔声道:“没事,别害怕。”   季从安摇头,不停地摇头,泪水不停歇地落下,她还想说什么,沈琰已经咬着牙,猛地一下用力站起来,身子因为承受了过多的外力袭击,不由自主地摇晃两下。他稳住身子的同时,伸手去接住中年男人又一次袭来的铁块,紧紧地捏在自己的掌心里,“上次停电要伤害她的人也是你,对不对?”   “是我。”年男人用力地抽了几下铁块,但依旧没能够从沈琰的手里抽出来,他的眉头紧锁着,眼角的余光开始搜索周围,准备寻找下一件‘武器’。   沈琰整个人站在季从安前面,将她完全地遮挡在身后,趁着中年男人不注意,狠狠地抢过那根铁块,然后快步上前与男人扭打在一起,“为什么?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你用这样的方式对付她,良心上过得去吗?”   中年男人脸上挨了一拳,反身也给沈琰腹部一拳,“良心?你和我谈良心?如果不是因为她父亲,我女儿现在也和她一样站在我面前。”   “别跟我说这些,你不该伤害她。”沈琰一手捂着小腹,倒退两步。   “沈琰——”季从安赶紧过去扶住他,还没说什么,就被沈琰往后推开。   “你先跑出去,到我的车上去。”   “可是......”季从安很担心他,却又怕自己成为了他的累赘,咬咬牙还是决定先跑出去。她浑身都收了不同程度的伤害,跑几步腿脚就痛了起来,连带着小腹和手臂也疼了。   沈琰飞快地转头看了一眼她佝偻的背影,心里越加地心疼,忽而,一不留神,中年男人的攻击再度袭来,这次是一个被丢弃的椅子。   从小到大,沈琰从来都没有参与过任何打架斗殴的事件,今天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这样的袭击。那破损的椅子砸在他的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是撞击骨头的声音。   “哼......”   他吃力地哼了一声,想去还击,却完全使不出力。只能伸出双手抓住男人伸过来的手臂,然后一下子紧紧地抱着男人的腰。   耳边响起呼啸的警铃声,他淌着血的嘴角微微裂开,中年男人还在不停地用手肘击打着他的后背。   “沈琰......”      ☆、chapter 48 沈琰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看见季从安哭着跑向自己,他努力地伸出手去,想要将她搂在怀里。可是,无论他多么地努力,两只手始终笨拙地抬不起来。   后来,他的这个梦开始凌乱,自己被人狠狠地打了一顿,在从安的面前显得特别的丢脸。原本设想自己是那个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的英雄,结果却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他被人打得遍体鳞伤,特别狼狈的模样被从安看得清清楚楚。   这一梦让他精疲力尽,浑身泛力。   沈琰从梦里醒来,偏转过头打算换个睡姿,窗外的阳光暖暖地照进来,才微微睁开眼,便听到有人在说话,“醒了?”   “嗯。”他自然地应了一声,想抬手去遮眼睛,刚一动全身就跟着疼起来。   他皱了皱眉,兀自低语:“还真疼。”   躺在他对床的季从安,一直盯着他看,这会儿忍不住轻笑出声。   沈琰这时才清醒过来,眼睛彻底睁开来,慢慢地看清了同样躺在病床上和自己穿得一样的病号服的从安,嘴角自然扬起,自言自语,“原来不是梦啊。”   从安脸色不是很好,但是因为沈琰心情还不错,“你以为是在做梦啊?”   沈琰“唔”了一声,眨了眨迷蒙的眼睛,视线落在从安的脸上,仔仔细细地看着她脸上的每一个地方,额角上包了纱布,脸颊上还有些红肿,嘴角已经也肿了。他心疼地将视线下移,却又被领口处露出来的青红指痕所吸引,那是被人用力掐出来的痕迹。   他在从安身上打量了许久,许久的沉思,许久的自责。许久之后,在鼻子酸涩之前,轻声问道:“疼吗?”   一句温温柔柔的“疼吗?”,虽然没有提及关于昨天的一切,依旧让季从安再度想起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心里的悲伤一涌而起,泪水霎时间布满眼眶。她吸了吸鼻子,“不疼。”   怎么会不疼?   现在,沈琰自己浑身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疼得有些麻木,他试着轻轻地抬起自己放在床边的左手,缓缓地伸向季从安。   无需多言,只是当他的手落在两张床间的半空中,季从安就自然而然地跟着伸出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手上。   感觉到她手指的冰凉,沈琰立即将手指弯曲,与她两手相扣在在一起。   整个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而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的身影。   这一刻,用什么精美的词汇都无法形容两人间那种独有的美好。   因为美好,所以异常地短暂。   “咔哒——”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拧开。   孙怡手里提着两个保温杯,刚走进来,就“啊”地叫一声,跟着她身后进来的还有季长风。吓得沈琰和季从安两人像是做贼一样,赶紧放开彼此的手,然后各自收回手。季从安因为反应过度,在收手的时候不注意将手撞到了床沿,本来就肿的手臂,疼得她直皱眉。   沈琰一着急,整个人想坐起来,猛地一抬头,脖子和前胸就开始剧烈地疼。他咬着牙齿想挣扎一下,结果整个人直直地往床上倒去,这一下更疼。   孙怡初时的兴奋一下子转换成了愧疚,将保温杯放在两张床中间的柜子上,赶紧询问两人,“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你们有没有事?要不要我去叫医生?”   季长风抿着嘴,脸上的表情十分的严肃。他杵着手杖走到从安身边,另一只手轻拿起她疼痛的手臂,“怎么这么不小心?还疼吗?”   “唔——要不是你们突然这么闯进来...”季从安说到一半,抬头望了一眼季长风的神色,见他只担心自己的手,便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等季从安手臂上的疼痛感过去后,赶紧询问沈琰,看他整张脸都皱到一起,可想而知,疼得并不轻啊,“沈琰,你还好吗?”   “没...事。”沈琰闭着嘴,牙齿一直紧紧地咬着,这样忍了一会儿,才勉强过了那阵痛感。没一会儿,额上发间都出了汗。   “真没事?你们牵手就牵手,也不是什么大事,怕什么?这下好了吧。”孙怡一边教育两人,一边从墙角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两人之间空出的地方。   沈琰自然是要一本正经装作什么也没听到,季从安偷偷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才和孙怡说,“那你一进来那么大声叫什么?”   孙怡也跟着看了一眼毫无表情的沈琰,然后说道:“我这不是没看过吗?”   她的话,让两个脸皮都薄的人不自觉地害羞了。季长风则是越加的面无表情,将从安的手放下后,缓步走到沈琰身边,“你怎么样?”   “还好。”沈琰为了掩饰尴尬,还故意清了清嗓子。季从安倒是直接,瞪了一眼孙怡。在孙怡贼兮兮的眼神中,岔开话题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她这么一问,才让孙怡想起自己过来的原因。赶紧上上下下地将季从安看了一遍,这里摸摸,那里摸摸,完全不顾及沈琰和季长风也在场。   “你有没有事?亲爱的,你知不知道听到你被绑架的消息我有多害怕。我们找了你整整一个晚上,连闭上眼睛一秒钟都不敢,就怕你的消息在这一秒钟里错过了。”   孙怡轻轻地抱着季从安,担心地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被她的情绪感染了,季从安也跟着哭了起来。季长风和躺在床上的沈琰看着两人,心里也是一阵酸酸的。沈琰抬头看着季长风,和他对了一个眼神后,随手将自己左手还吊着针水的枕头拔了,慢慢地试着一个人从床上爬起来。   季长风将手杖移开了一点位置给沈琰落脚,然后空出来的手去支撑他的身体,两人的动作刚完成一半,就被季从安看见了,她顺势推开了孙怡,“沈琰,你起来干嘛?哥,你怎么还帮助他?”   沈琰知道她在担心自己,嘴角轻轻地牵起,一手扶着季长风,背半靠着床头,“我想出去走走,这样你们也可以给你们腾出空间聊会。”   “你确定你可以走走?”季从安看他这样,还是不放心。   沈琰点点头,微笑,“可以的,你放心。”   说着,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季长风,挑挑眉说道:“喏,这不是还有长风在吗?没事的。”   孙怡一直在旁边看着,等沈琰再度要起身时,赶紧走到他身边去,也帮着季长风扶着他起来,“那我来帮你。”   等沈琰和季长风慢慢地走出病房后,孙怡才坐在从安的身边,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挥了挥,“别看了,人都走了。怎么担心他?”   季从安满脸的担忧完全骗不了人,她也大方地承认,“嗯,担心。他为了我,受了很多伤。”   孙怡认真地看着季从安,然后点点头,“他对你真好。”   “嗯?”季从安回过头看她。   “你昨天下午失踪,他一个人找遍了T城你所有可能认识的人,一个一个地打听你的消息。然后又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去找你,特别是你公司附近。我和他一起去的,有好几次我觉得你不可能去的地方,他都坚持要过去看看。”   孙怡说道这里,停了一下,然后从桌上将自己带来的保温杯打开,给从安盛了一碗乌鸡汤,一边递给她喝,一边继续说道:“整个晚上,他都没停过。你公司,我们小区,还有警察局,还有你哥哥那里,他一个人跑来跑去,调开了每条巷子的监控,这才在凌晨的时候,找到了一点关于你的消息。”   从安喝了一口乌鸡汤以后,就再也没有胃口了,“后来呢?”   孙怡想了想,“后来,他就让我先回去,再三和我保证你会平安回来的。之后,他和你哥哥就一起回了季家。再后来,他就跟着叶展飞去城郊救你和陈菲了。对了,陈菲也住院了,就在三楼的VIP病房。叶展飞,在那里陪着她。”   “嗯。”季从安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但是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完全将孙怡的话听进去,她关心的是沈琰,为了她,他做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季长风杵着手杖,陪着沈琰走在住院部的长廊里,他本来就走得不快,加上跟着沈琰这个病号,走得就更慢了,而且时不时还要停下来等一下他,从背影看两人,有些滑稽。   等两人到室外找了个长椅坐下后,沈琰才提起自己的顾虑,“事情最后怎么解决了?”   昨天,他和那个中年男子纠打在一起后,原本快要将男人制服,结果中年男人趁机抓到一个木根,一下子就将他打晕了。后来的事情,他一点也不知情。   季长风将手杖放在一边,“人跑了一个,警察过去的时候只抓到了那个年轻的男子,另外一个被人接走了。”   沈琰愣了愣,“他们不是只有两个人吗?”   季长风摇摇头,“不止两个,工厂里你们见到的有两个人。和你纠缠的那个男人,最后被人接应走了。”   “没看到车牌号吗?”沈琰的脸冷了下来。   “没有。”季长风的嘴角紧紧地抿着,眉头也紧紧皱起来,他望着无边无际的天空,叹了一声,“警察局有鬼。”   沈琰猛然转过头去看他,很久以后,才说道:“是谁?”      ☆、chapter 49 沈琰和季长风出去没多久,孙怡就逼着从安喝了两碗鸡汤,见她脸色渐渐好了一点,才放下心来陪着她说话。   孙怡害怕季从安心里还在害怕这次遭遇,所以一直找其他话题和她聊。气氛还不错,没有之前那么沉重。   叶展飞过来的时候,孙怡正打算要离开。见到是他,有些担忧地看向季从安。见她对自己点头,才放心地离开。   季从安也没有想到叶展飞会在这个时候过来看自己,她指着刚刚孙怡坐过的椅子,对叶展飞说:“坐一下。”   从在废弃工厂将季从安和陈菲救出来,叶展飞就一直被要求陪在陈菲的身边,唯一一次过来看季从安,还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整个医院除了值班医护人员,所有人都进入了睡眠状态。他赶着过来看从安,却发现她和沈琰同一间病房,站在门外看着室内躺着的两个人,他真的很后悔。   后悔自己没有成为那个最先找到从安的人,要不然现在躺在里面会是自己,而不是沈琰。   他这么想着,目光紧紧地落在从安的身上,视线与她的纠缠着,“从安,你现在好点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嗯,已经好了很多。”季从安将搭在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只是一下,叶展飞已经替她完成了。   她收回自己的手,看着叶展飞认真地在一边替自己整理背角,那动作轻柔与当初他们交往时一样。   叶展飞做完这件事情,就坐在了从安旁边的椅子上,“当时很疼吧,我应该……”   我应该在你身边陪着你。   叶展飞认真地看着季从安,仿佛不认识了她一般,小心翼翼而专注,他很想说出那样的话,却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于是,转了话题,“沈琰呢?”   “他和哥哥出去了,可能等一下就回来了。”季从安回答,视线大大方方地落在叶展飞的身上。   叶展飞点点头,双手交叉握在身前,“从安,你和沈琰住在一个病房不方便,我看等下找护士说一下,调下房间。”   “展飞。”听了他的话,季从安轻轻地叫了他一声,久违的一声‘展飞’,让叶展飞的心漏跳了半拍,他恍惚地看着季从安,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只是,叶展飞没想到季从安的下一句话竟然是,“和沈琰一个房间,其实是我要求的。展飞,你现在应该陪在陈菲身边,她这时候最需要的是你。”   他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的心,就像是重重地掉在了地上,碎成了残片。他紧了紧双手,故作没听见似得,说道:“从安,我已经和陈菲解除婚约了。现在她也不再是我的未婚妻,我和她没有一点关系。”   不确定季从安到底有没有听懂自己的话,叶展飞又补了一句,“从安,你懂我的意思吗?”   季从安摇摇头,眼神异常地坚定,“我不懂。”   “从安,我……”叶展飞急切地拉住她的手,想要和她说清楚自己的心意,却被季从安先打断了。   “展飞,你知道陈菲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受这样的罪吗?”   叶展飞神色黯淡,抿着嘴一直不说话。   季从安看他这样也不勉强,继续说着,“因为她要找你。”   “你也觉得是因为我,才会害得她被绑架的吗?”叶展飞猛地抬头看向季从安,眼神里写满了悲伤。   “不是,陈菲时因为我才会被绑架的。那天的事情,我想你应该清楚,那些人是针对我来的。如果陈菲没有跟踪我,就不会出事。展飞,陈菲为什么会跟踪我,难道你不知道原因吗?”   说到这里,季从安的情绪有些激动,胸腔剧烈的起伏带来了难以忍受的疼痛感,她用手捂住胸口,轻拍几下让自己平静下来。   “从安,你别说了。”见她这个样子,叶展飞心疼不已,赶紧上前扶着她的双肩,将她搂在怀里靠在自己的肩上。   季从安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力气,只能仍由着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她在叶展飞的肩上休息了一会儿,才平静地说:“展飞,陈菲为了找你才会专门到我的公司找我,才会舍下身段跟踪我,才会因此而被那些人一起抓了去,也因为这些她才会承受那些本不该属于她的痛苦和恐惧。”   叶展飞抱着季从安的双手僵住,他双眼无神地望着对面洁白的墙面,听着季从安在自己耳边说,“你知不知道,在那些人用拳头打她,用双脚替她的时候,她一直都在喊着你的名字,就算你私自和她解除婚约,她也愿意去爱你。”   叶展飞:“从安……”   “这世上能遇到几个像她这样爱你的人?就连我……”季从安说着,突然呛了一下,猛地不停地咳嗽起来。   叶展飞又心疼又气恼地替她抚着后背,然后给她倒水,“我让你别说了,听见没?什么都别说了,你只要好好的就好。”   其实,他只是害怕了。   当季从安提到自己的时候,叶展飞就害怕她会否认对自己的爱,哪怕是喜欢。   季从安就着叶展飞手里的杯子喝了几口水,才勉强压住那阵干咳,她挣脱叶展飞的双手,轻轻地靠在病床的床头,双眸静静地凝视着叶展飞。曾经爱过的人啊,如今再见面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即使是我,当初就算我爱你,在你选择和我解除婚约的时候,我便决定不会再像是以前那样爱你了。”   季从安看着双眼开始泛红的叶展飞,真诚地说:“这一生,你我是永远没有再来一次的可能了。可你和陈菲不一样,你不要再错过了,她值得你对她好,值得你去爱……”   “我让你别说了。”叶展飞忽然从床边站了起来,红着双眼,几近哀求地看着季从安,“我只是想和你好好地说话,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时间,你就不能分出来一点吗?”   季从安咬了咬唇,此时她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从安。”   叶展飞背过身,不去看她干净的没有一点情意的双眼,那无形在刺痛着他的心的眼睛。   “是我自己没有好好把握住我们之间的感情,现在变成这样,我知道是我自己活该。可是,从安,就算是有天大的错误,也该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而我并不是不爱你,只是不懂得去守护你。”   季从安的泪水就在这时候倾泄而出,“展飞,不是你的错,爱情本来就没有对错可言。我该怎么给你赎罪的机会?你知道我那天被他们关在那个废弃的工厂里,被他们辱骂殴打的时候,我心里都在想什么吗?”   叶展飞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禁地捏着裤子的边际,他摇摇头,“你说。”   “我在想,沈琰会知道我失踪的事情吗?他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我不在了呢?会不会在下一秒就出现在我的面前,然后告诉我一切都会没事的。”季从安说着,脸上的神情渐渐地缓和,嘴角也不自觉地轻微勾起,“那天夜晚,我一点也不敢睡,因为我怕我睡着了,而错过了沈琰。”   她顿了顿,思绪开始飘远,“展飞,你还记得那年我从拘留所出来对你说的话吗?”   叶展飞的身子猛地一颤,他的呼吸越发地沉重,轻轻地闭上眼睛,好半天才说道:“我…先走了。”   季从安点点头,等叶展飞出门后,才任凭眼泪肆意地流淌。   那年,她从拘留所出来并没有见到叶展飞。她去叶家找他,叶展飞的父母连门都不愿意打开。她就一个人站在叶家外面,从上午等到了下午,从下午等到了晚上。   天终于黑了,她也终于看见了叶展飞的车子。他见到是她,开心地从车上下来,问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欺负之类的问题。   季从安想像以前一样和他撒娇,告诉他自己所吃的苦,自己所承受的痛苦。可是,她现在只想问他,“为什么要和我解除婚约?”   叶展飞立即拉下脸来,那一脸的愧疚让季从安厌烦不已,“对不起,这是我父母的决定。”   “因为你父母的决定,所以你就不愿意和我结婚了,对吗?”季从安从没想过,叶展飞是这样的人。   “不是的,从安。我们结婚,只是不是因为两家联姻的关系才结婚。”叶展飞将她的身子扳正,面对自己,“你知道我的意思吗?我一定会娶你,但是是因为我爱你娶你,而不是因为那口头上的约定。”   “我不懂,即使是口头上的约定,那也是婚姻。以前,你为什么不这样说。”季从安摇摇头,看着他欲加解释的样子,哭着笑了,“叶展飞,我不想听你解释,你就告诉我,我在拘留所的这十天你都在做什么?”   叶展飞不知道她这话有什么深的含义,只是将她搂在怀里,安慰道,“从安,别闹了,你已经出来了,没事了。我以后一定不会让你受罪了。”   季从安的心咯噔一下,脸色冷了下来,“你没有想过把我从里面带出来,对不对?”   是啊,他没有想过,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救她出来。因为是季家安排的结果,连季长风都默认了的惩罚,叶展飞才会觉得并不会伤害到她。   他只想过,等她出来就好好照顾她,好好爱她。却一直没有想过这十天对她来说,或许是一个噩梦,是一个伤痛。   沈琰回到病房的时候,季从安正坐在床上发呆。他轻轻地走过去,伸手摸摸她的发顶,“在想什么呢?”   季从安回过神来,扯出一个恬静的笑容,“没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哥哥呢?”   沈琰也对她笑,虽然明知道她可以回避话题,但也不追问,“已经回去了,他交代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   “嗯。”她点点头。   沈琰低下头看着她,这幅安静的样子让他很心疼,他伸手揽住她的肩,将她摁在自己的怀里,“以后,都不许有事。”   他在害怕,那些不能让她知道而害怕的人和事情。      ☆、chapter 50 从季从安那里离开后,叶展飞便失魂落魄地离开医院。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好好地想想。   T大的校园,多年如一日,一样和当年那般青春洋溢。和从安分手后,叶展飞经常过来,有时候只为了看看教学楼前的那棵银杏树,有时候会在季从安曾经上过课的教室里坐一会,更多的时候,他会一个人去食堂里点一份学生餐,然后找个安静的角落,慢慢地吃。   现在,他又一次独自过来这里,一个人把那些事情都做了一遍,还是觉得难以填补内心的巨大失落。   没有一个地方不让他怀念过去的美好,没有一个地方能够治愈他内心的伤痕,因为没有一个地方再能将季从安找回来。   想到这里,他痛苦万分,那夜,他在T大附近找了间酒吧便开始在那里买醉。   叶展飞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属于他一个人的酒桌上凌乱地分布着各式各样的酒瓶,他纯粹是来喝酒的,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与任何人交流,喝了吐,吐干净了又继续喝。   这些年为了生意上的应酬,他不知道参加了多少场次的酒会,真正喝醉的其实是那颗几近死亡的心。   他的手机在这个夜晚里响铃了很多回,直到电量耗完了自动关机后,他都没有接过任何一个电话,因为没有一个是他真正希望接到的电话。   从安,那个他深深地爱着女人,从分手后就再也没有给他打过一次电话,一次也没有。   “呵呵......”他自嘲地笑了笑,脸颊上感受到一丝冰凉,很快有水珠滴答落在他的手臂上。他有些惊讶地抬起手来,望着那晶莹的点,傻傻地问:“怎么会有水啊?”   这个疑问也仅仅只保持了两秒钟,很快他就忘记了,继续低下头就着手中的酒瓶,又猛地灌了一口酒。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是一个万分嫌弃十分愤怒的声音,“那是你的眼泪,笨蛋。”   叶展飞对这个声音并不喜欢,头也没抬,话也不接,只注意自己手中的酒。   见他不理睬自己,陈菲生气地捏紧拳头,脸也黑了一半,直接跨步上前从叶展飞的手中抢过酒瓶,又一次大喊,“我说那是你的眼泪。”   叶展飞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手心,不悦地皱了皱眉,然后继续从酒桌上拿过另一瓶酒,只毫无感情地应了一声,“哦。”   他这样的反应让陈菲极为恼火,又伸手将他手中的酒抢了过来,这次没有再拿到手上,而是重重地摔在了他的面前,“你没有听见我说话吗?”   玻璃瓶碎裂的声音,在吵杂的酒吧里并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可却完全影响了叶展飞的心情,他的视线从地上的玻璃渣子慢慢地移到陈菲的身上,她穿着一身蓝白格子的病号服,头发凌乱地散着,即使这样,此时醉酒的他完全对她没有一点同情心,冷冷地看着她,“别烦我。”   说着,他又想重新在桌上取一瓶酒,然而,陈菲就是故意要和他作对。他准备拿的一瓶酒,陈菲就先他一步将酒砸碎。   这样的行为,三次以后,叶展飞就忍不住了。   他狠狠地瞪着陈菲,“我让你别烦我,你听不见吗?”   “那我给你打电话,你听不见吗?如果你听不见,那现在我也听不见。”陈菲双手插在腰间,眼睛也同样狠狠地瞪着。   叶展飞完全不想理她,直接吼道:“滚。”   “这里是你家开的吗?你凭什么让我滚?”陈菲一脸的理直气壮,在说完话后直接坐在了叶展飞的身边。   对一个人的爱,可不可以用程度来衡量,比如说爱这个人多深,可不可以清楚地表示出来。   陈菲觉得完全不可以,她爱叶展飞,从第一次见面就爱上了。那时候他还是季从安的男朋友,在T大的校园里她经常制造各种偶遇,却每次在看到两人恩爱的情景时,心痛难耐。即使这样,她也完全做不到爱他就祝福他这样的伟大的事情。   有时候,陈菲也觉得自己是一个很自私的人,这种自私表现在感情生活里,她不喜欢自己的闺蜜有着比和自己还要好的朋友,同样,她也不喜欢自己爱着的男人深深地爱着别人。实际上,她对爱的人有着很强烈的占有欲。   很多人都问过她有多爱叶展飞,这种问题她一直是屏蔽的。叶展飞不爱她,她愿意爱他;叶展飞对她不好,她愿意爱他;叶展飞和她解除婚约,她依然愿意爱他;叶展飞现在让她滚,她还是心甘情愿地爱他。   这种爱,也许过于狭隘,但却是她爱他的最好方式。   昨天,叶展飞在那间废弃工厂里救出自己的时候,陈菲就以身体上各种疼痛,心灵上各种创伤来将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虽然她明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很久,但是一天也有二十四小时,两天就是四十八小时,一分一秒他能够在自己的身边,那就是好的。   “你不滚,我滚,行了吧?”叶展飞连看都不想再继续看她一眼,跌跌撞撞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就要往她身边的过道出去。   “那好,现在跟我一起回医院,我今天的针水才吊到一半,都是为了找你,害我这么丑就从医院里出来了。”陈菲也不顾叶展飞的意见,当叶展飞走到自己面前时,直接跟着站起来双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就那样紧紧地挽着他的手要带着他出酒吧。   叶展飞平时虽然总是对她爱答不理,虽然沉着脸的样子看起来很凶,但是他从来没有对她动过一根手指,从来没有伤害过她任何一分一寸。   陈菲就是仗着她了解叶展飞的性子,所以才这样的肆无忌惮。很多次,她都用这样毫不讲理死缠烂打的方法让叶展飞投降。   可是,她却不知道今天叶展飞的心情有多糟糕。   就在她强揽住叶展飞走了两步后,人直接被叶展飞推了出去,其实叶展飞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毕竟喝了酒,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但陈菲身体因为受过虐打,所以十分的虚弱。   她整个人重重地倒在地上,周围的人都震惊地看着两人,留在陈菲身上的目光最多,因为此时的她服装怪异。吧台调酒的小哥见状,也赶紧出来要帮忙扶起陈菲,却被她伸手推开了,“不用你们管。”   “你推我?”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叶展飞,平时在他面前一直是倔强无理,现在几乎想要大哭出来。   离开陈菲的搀扶,叶展飞身子摇摇晃晃,几次眼看着要摔倒,又重新稳住身子,他将自己靠在吧台上,指着陈菲说,“我让你滚,听到没?我现在没心情和你玩,陈菲,你还没玩够吗?”   陈菲气愤地从地上站起来,走上前抓住叶展飞的衣领,笑问他,“玩什么?你以为我一直在玩什么?”   叶展飞半眯着眸,甩着身子试图摆脱她的手,但却发现她一直紧紧地抓着没有松开的意思,他眉头拧得更紧,十分没耐心地看着她,“你听清楚了,这句话我不止和你说过一遍,现在也不怕再说一遍,我不爱你,甚至一点也不喜欢你。别再纠缠我了,好吗?我已经够痛苦了,连从安也找不回来了。”   “从安,从安,从安!”陈菲连着念了三遍季从安的名字,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眼里只有季从安一个女人,她也爱他呀,不比季从安的爱要少,一点都不少。   她将他的衣领捏得更紧,“叶展飞,你在怪我,怪我让你失去了季从安,是不是?可是,你就不自己好好想想嘛?真正让你失去她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当初,就是你亲手将她往外推,亲手将她对你的爱残忍地扼杀。你那么爱她,为什么还要和她解除婚约?是因为父母之命的无奈吗?那你现在不是同样可以违背父母之命和我解除婚约?”   是,究其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都是他负了季从安在先,才会得到这样失去她的结果。;连陈菲这样蛮横不讲理的人都知道的道理,叶展飞怎么可能不明白。可是,正因为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局面,才会变得这么无法接受。   叶展飞不回答她,只厌烦地用手去扒掉她的双手,然后一边推开她,一边试着往酒吧外走。   他虽然醉了,却走得很快。   陈菲愣愣地站在原地,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她就那样看着他逃似得离开自己。   片刻,酒吧的经理也匆匆赶了过来,看见一身病号服的陈菲,颇有些诧异,但是看她脸色十分不好,于是赶紧上前关心,“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要帮你打电话给医院?”   陈菲抬起一只手用力地擦去脸上的泪水,摇头说:“不用,不就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吗?本姑娘我好得很。”   “你确定吗?小姐,看你……”   酒吧经理还要说什么,话到一半就看见陈菲拔腿跑了出去,那速度看上去,身体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陈菲出了酒吧,在门口左右转了转,没有看到叶展飞的身影,又跑到了一条街,才发现叶展飞摇晃的身影。   她跑到他的身前,张开双手将他拦下来,“你要去哪里?”   “不关你的事。”叶展飞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你的哪一件事我都要管,没有一件事在我这里是不关我的事。”陈菲固执地说道,然后冲过去抱住叶展飞的腰。      ☆、chapter 51 之前被抓到的年轻男人,在警察局那里留有一件案底,是盗窃罪。   季长风和刚出院的沈琰坐在警察局赵局长办公室里,看着那个男人的资料和已经做好的笔录口供,相互无言。   赵局长让人给他们到了水,才开口说道:“这个嫌疑人并不是我们T城的,而且从他的口供里看,他并不认识季从安小姐,也不认识这次绑架事件的主谋。”   季长风冷了冷脸,将手里的资料放在桌上,“您的意思是,他只是被雇佣作案的?”   “嗯。”   赵局长点点头,“对方自称和季小姐有恩怨,花了两万块钱雇佣嫌疑人将季小姐绑架,而绑架陈菲小姐只是恰好在案发现场发现了她。至于要怎么对待季小姐,对方一直没有给出明确的指示。而且根据嫌疑人的回忆,对方有提过是季小姐的父亲害死了他的女儿。”   沈琰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季长风,“从安的父亲?”   季长风也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这件事竟然是牵扯到大伯父。他曾想过许多诱发这样事件的原因,想过是季家在生意上得罪了什么人,也想过是自己的父亲年轻时惹得祸,却独独没有想过是因为那位慈祥善良的大伯父。   “不可能。”季长风坚决地否认,在他的印象里大伯父季明宇就不会是做出这样事情的人,他自小就励志从医,就连爷爷送到面前的偌大的季氏他都可以不屑一顾。小的时候,大伯父经常和他聊天,告诉他,做人最开心的事就是做自己所喜欢的事情,那样你就会把它当做你生命中的所有信仰,可以辜负生命,不能负了信仰。   “我大伯父的为人我是清楚的,他不可能会害死别人的孩子。他是一名医生,一直以来他的所作所为都对得起自己的职业。”   季长风极力的反对,并没有让赵局长认可,他微微一笑,“这件事还需要我们去调查,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么样的,自然会有一个定断。季先生不用这么急着否认,我们也只是把所了解到的情况告诉你们。”   沈琰看了一眼一直抿着唇的季长风,替他向赵局长说,“不好意思,他也只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一下,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们了。”   见他这么客气,赵局长摆摆手,“撇开我和季老爷子的关系不谈,这也是我们的职责,尽快找出真凶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我将嫌疑人提出的线索和你们说,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让你们自己回去好好想,或许能够从中发现到一丝半点的线索,也好帮助我们尽快找出真凶,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季小姐的安全。”   “我们知道,谢谢您。”沈琰点点头,然后又看了看警察局的笔录,“犯罪嫌疑人没有见到那个雇佣他作案的中年男人的真实面容吗?”   “有,但是因为提供的可用的描述很少,我们技术人员还在绘制嫌疑人模拟画像。你们放心,一旦有了新的案件进展,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另外,这段时间季小姐的人身安全你们一定要保护好。”   沈琰:“好,这个我们知道。”   等他说完,一直没有出声的季长风忽然将摆在自己面前的茶杯碰到,“赵局,这次警局那个内鬼抓出来了吗?”   这个问题,让原本被他的行为吓到的赵局长忽然愁眉不展,他先让人进来收拾干净桌面,才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给他们,“还没有,你们报警的时候,警局这边就已经派好人员出警。从这里到绑架现场,中途没有任何耽搁。而且当时除了值班的警员,并没有任何人知道情况。我们抓回来的嫌疑人也交待过,并没有第三个人参与。为什么会被泄露信息,以至于让真凶逃脱我们的追捕,现在警局还在调查。这件事的性质很恶劣,我们已经上报给省里了,一经查处,绝对重惩。”   听到这个答案,季长风并不满意,脸上的神情更加的阴暗,“不管是谁,只要抓到了,第一是见通知我,我倒是想看看是谁要这么做。”   “好。”赵局也郑重地点头,在警局出现这种事情,是他们的责任,理应有他们负责。   从警察局出来,季长风一直都阴沉着脸,几次走路都差点撞到人,沈琰将他扶坐进车子里,才跟着坐在驾驶座。   “你在想从安父亲的事情?”   沈琰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抬起头看着自己,然后说道:“从安有和你说过吗?她父亲的死并不是那么单纯的自杀事件。”   季长风一直紧紧地捏在手里的手杖,‘砰‘地滑到在皮鞋上。他没有急着去捡起来,而是十分痛苦地闭上眼睛,一秒、两秒,足足有五分钟的时间过去后,他才开口说道:“她和我说过了,但我没有相信她。所以……”   沈琰点点头表示明白,“所以,她才会在后来变得那样毫无理智,开车要与你父亲同归于尽,对吗?”   这件事发生了这么久,季长风一个人的时候时常会想起来,那车祸现场,在他的记忆里依然十分地清晰。那一年,刚失去右腿的日子里,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责怪起从安。并不是责怪她将自己害成这样,而是责怪她不该拿自己的生命与父亲的生命开玩笑。   这两年来,他再次想起当年发生的事情,忽然会自责起来,怪自己没有相信她,更没有替她把事情的真想查清楚。她只是一个女孩子,只是想要知道自己父亲死亡的真实原因,仅此而已。   “嗯。”季长风承认,深深地叹了口气,“她那时候才刚大学毕业,在我看来还只是一个不懂事理的孩子,初时听见她说大伯父的死因事有蹊跷,我就是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但我也只是怀疑,并不是不相信。可是……”   说到这里,季长风不由得停了下来,因为后面的话,他不知道怎么开口。沈琰却看清他的心思,这是沉默了一会儿,便替他接下,“可是,从安却告诉你,害死她父亲的人很可能就是你的父亲。所以,这时候,面对自己的父亲和妹妹,你选择相信了父亲。”   季长风微微侧过头,将车窗打开一半,替自己点了一根烟,狠狠地抽了几口后,才点头,“对,那样的情况下,我不可能因为从安的一句话,就宣判我父亲杀害我大伯父的罪行。沈琰,他们是亲兄弟,我和从安身体里流淌的不是同样的血脉,但我心里却是疼着爱着她的。你让我怎么相信那样唯一的亲生兄弟,会做出那样令人发指的事情来。”   他将香烟夹在手指间,看着那缥缈的白烟,“何况,那被指定的‘凶手’还是我的父亲。养育之恩,大过天,我应该相信他的。”   沈琰明白他内心的挣扎于痛苦,一个是养育了自己二十几年的父亲,一个是自己疼爱多年的妹妹,突然在他们之间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那样的矛盾还涉及了自己最尊重的伯父的生命。   这种时候,沈琰只能说,“长风,你有没有想过,为了这个家庭你刻意去回避的问题,现在已经可以去找出真相了。”   真相,往往才是悲剧的起源。   两年前,季长风就告诉自己,事情的真相就是季从安在胡思乱想,在自己纠结着那已经过去的往事。所以,他答应了警方的安排,默许季从安承受那十天的拘留生活;为了保护住这个已经残缺但是还要追求完整的家,他答应了父亲的决定,让季家将季从安从族谱了除名;为了让季从安有一个新的生活,他也完全不阻拦她的远走他乡。   他做的一切,看似是最好的安排,照顾了所有人的情绪,其实不过是他自己在逃避而已。   真正的真相,他不敢去碰,因为害怕那会让他的家庭四分五裂,他从小到大一直所珍爱的家庭。   季长风烦躁地将香烟递到嘴边,没有抽,就那么放着,“沈琰,如果,从安父亲的死亡真相,真的与我的父亲有关,你说我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沈琰看着后视镜里的男人,他满脸的痛苦,满脸的纠结,“长风,我不是你,所以我不能完全体会你心中的那种折磨。从安被绑架遇迫害这件事,一开始就是有针对性的。只是出乎意料的是,针对的竟然是已经过世十年的从安的父亲。”   是啊,谁能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燃烧的烟蒂很快已经烧到了末梢,季长风手指一抖,最后一截香烟直接落在了他的手心里,然而不顾及灼烧的火心,他将香烟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像是做了一个天大的决定,久久地思考后,才掷地有声地说道:“想要抓出真正的凶手,最好的办法是从从安的父亲那里开始查起。”   沈琰‘嗯’了一声,接下来,也许所有的疑惑都将一清二楚。      ☆、chapter 52 外面下着雨,沈琰他们的咨询室前面的街道下水道刚堵不久,才下了一会儿的雨,街道上便开始有积水。   罗玉进来的时候,身上没有带伞,也没有任何遮雨工具,身上倒是没有淋湿,就是一双鞋子都进了水。   她十分不好意思地看着自己被自己带进来的泥水弄脏的地板,一直和前台接待人员道歉,直到沈琰的助理出来领她,她还在道歉。   “罗女士,没事的,我们的清洁人员一会儿会过来清理。沈医生已经等了你一会儿了,你现在可以进去了。”   “真不好意思啊,我现在就过去。”罗玉弯弯腰,赶紧跟着助理走进去。   罗玉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没有按时过来了,沈琰见她进来,先问道:“罗女士,请坐,您最近身体还好吧?”   “没有。”罗玉摇摇头,但面色看上去似乎不是很好,略显憔悴。   沈琰将她的资料和病例打开,“之前有两个星期没过来了,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我有交待助理给您家里去了电话,但是一直是占线状态。”   罗玉放在桌面上的两手,手指不自觉地开始纠缠起来,吞了吞口水才开始说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前段时间,家里出了些事情,电话费一直忘了去交了。所以,这几天忙过头就忘记过来了。”   “嗯,那就好。”沈琰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直接开始对罗玉病情的询问。   “最近这段时间,洁癖情况有所改观吗?”   罗玉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手套,眼神有些木然,迟钝地摇摇头,“没有,沈医生......”   她欲言又止,沈琰知道她有很多话要说,大概是不知如何开口,便将她引到窗前的躺椅上,让她舒服地躺着后,将室内音乐打开,“你先不要想,试着将眼睛闭起来。”   轻缓的音乐一下让罗玉安静下来,心也平静了许多,她闭着眼睛,一边听着轻音乐,一边听沈琰说话,“你心里藏着许多的秘密,你总是把它们死死地锁在一个角落里,不让人知道,自己也不敢去碰触。”   “嗯。”罗玉含含糊糊地点头答道。   沈琰轻手轻脚地走在她的身边,“你现在静静地睡一觉,不要去想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要试着去打开它。就当做它已经不存在了。”   罗玉:“好。”   似乎真的是睡了一觉,罗玉清醒过来时,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沈琰正坐在办公桌上观察她,见她转醒,微微一笑,“休息得好吗?”   罗玉非常不好意思地从躺椅上坐起来,室内还开着音乐,轻轻缓缓地让人觉得很舒服。她双手置于身前,看向沈琰,“沈医生,我睡了很久吗?”   “还好。”沈琰将刚刚做的记录摊开,看了看,罗玉刚无意识睡着期间,经历了从最开始的面无表情到露出微笑,再到皱眉、哭泣,这样一个过程。   这个过程,说明罗玉在睡着后出现的潜意识有些复杂,在这么短时间里情感转化过于频繁,“现在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罗玉点点头,然后漫步走到沈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沈琰将音乐关了,“你现在可以说了,有什么困惑,我都会尽力为你解答。”   “沈医生,最近这几天我一直觉得自己好像比从前还要严重了。我已经不能正常地整理家务了,看见那些黑了的带有一丝灰层的物件,我越来越无法忍受。甚至会呕吐,会抓狂。”   罗玉说着,将两只手的袖子捞起来,手臂上清晰可见的牙印,让沈琰震惊,“这些都是我自己咬出来的,因为我发现只有在疼痛的时候,才会让我忘了那些折磨我的东西。”   沈琰接着道:“是什么样的东西?”   罗玉将袖子放下,双手捂住脸,痛苦地□□着,“我不知道怎么说。”   “是过去的回忆吗?”沈琰试探性地问道。   “是。”罗玉低声回答。   “会让你害怕,对吗?”   罗玉并没能够快速地回答,而是愣了愣,有些犹豫地说:“是。”   沈琰在记录簿上圈了圈,“这是在你自己身上曾发生过的事情吗?”   这回,罗玉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否认,“不是的。”   “那就是家人身上?”   罗玉猛地抬起头来,搁置在双腿上的手提包顺势掉在脚边,而她的双眼明显已经红润,眼神里带着一点难以言说的沉痛。   沈琰缓缓地起身,走到她的身边,蹲下身为她捡起地上的包包,还贴心地用纸巾将脏了的地方擦了擦,轻放在桌上。   然后又走到饮水机旁,给罗玉倒了一杯温开水,递给她,“别紧张,我不是在审问你。你想说什么都可以,不想说的,我也不会勉强你。”   罗玉用力地吸了口气,才勉强压住内心巨大的起伏,接过沈琰手里的水杯,小抿了一口,“不好意思,沈医生。”   沈琰摇摇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没关系,等你情绪平缓了,我们再继续。”   罗玉答应,又喝了几口水,才说道:“是我女儿。”   她的泪水在提到女儿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涌出眼眶,过于急促,连沈琰都吓了一跳,他将纸巾盒推了过去,适应她用纸巾擦。   罗玉对他微微颔首,然后抽出纸巾擦着泪,“很多年前,我亲眼见到女儿死在我的面前,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崩溃了。”   “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十年前。”罗玉回答,回忆被勾起后,根本止不住悲伤,“我女儿活着的时候很可爱的,我和她爸爸在南县都是农民,成天风吹日晒的,她出声的时候,长得白白净净,笑起来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   沈琰认真地听她说,并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我们本来想再多生一个孩子,可那时候计划生育抓得很紧,没有那么多钱来供罚款,我和她爸爸就决定不再生了。我们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就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   罗玉回忆到这里,一直紧皱着的眉头情不自禁地慢慢舒展开来,可只是一会儿的工夫,又皱了起来,“可是,因为是早产,她从小身体就不太好,每次她不在我们身边,都担心她会不会出问题。”   “后来呢?”   “后来,因为一次意外,她就去世了。”罗玉睁着猩红的双眼,直直地望着沈琰,“你知道吗?我亲眼看着她过世的,从一个活泼乱跳的女孩,变成一个毫无声息的尸体。我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她衣服上的血,我的手上也是血,我看都不敢看,那样的刺眼,那样让我想要杀了自己。”   罗玉将双手插在头发里,痛苦极了,这是她这么多年来,自从女儿过世后,第一次和别人谈到女儿过世的场景。就连是丈夫余新平,她都不敢说起女儿的事情,因为两个人都会疼,疼得撕心裂肺。   见她这副模样,沈琰挑挑眉,“今天暂时到这里,你能将这些事情讲出来,我很意外。我想,对于你病发的原因我们都心知肚明,回去后好好休息,不要给自己太多的压力,还是一样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平时在家里多找点事情来做,培养兴趣,最终要的是不要让自己一个人陷入沉思。   罗玉说完刚刚那段话,已经精疲力尽了,再让她继续说下去确实已经不可能。她点点头,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沈琰将她送到门口,实在不放心又嘱咐了几句,“下星期还是同样的时间,你记得要早点过来。”   “好的,谢谢你沈医生。”   等沈琰转身回去,罗玉才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像心情没有以前那么沉重,她走出诊所,站在廊道上看着外面还在下雨的灰蒙蒙街道,静静地沉思。   沈琰下班出来,罗玉还站在楼下,像是在等什么人来似得,东张西望着,于是过去打招呼,“有人来接你吗?”   罗玉见到他,微微一笑,点点头道:“是的,我丈夫一会儿过来接我,我在这里等他一会儿。”   说完,又打量了一眼沈琰的衣着,“沈医生这是下班了吗?”   “嗯,下午没有预约,就提前下班了。”沈琰低头看了一眼腕表,然后又客气地说道:“你丈夫在哪,需要我送你过去吗?”   罗玉连忙摆手,“谢谢你,沈医生。我丈夫一会儿就过来了,他在城西这边办点事,一会儿就过来了。”   “嗯,那我先走了。”沈琰将雨伞撑开,和罗玉再见后,往停车的方向走去。   他才刚离开,不远处的公交站开过来一辆车公交车,陆陆续续有乘客下车,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一直垂着头向罗玉走过来。   余新平将雨伞递过去一点,等罗玉走进伞下,才问道:“结束了吗?”   “嗯,结束有一会儿了,你呢?事情都解决了吗?”罗玉一边跟着他往公交站走去,一边微微侧着头看他。   余新平看着前面迷蒙的大雨,若有所思地回答道:“嗯,差不多。”      ☆、chapter 53 沈琰站在自己的车旁,若有所思地望着不远处渐行渐远的两人,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公交站台,他才收回自己的视线。   和罗玉并肩走在一起的男人,就是她所说的丈夫余新平。可是,沈琰低垂着头,视线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车钥匙看。   可是,当那个男人慢慢走向罗玉的时候,沈琰正好看见他伞下的脸,当视线对上余新平的眼睛时,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他的记忆一向很好,在南县第一次见到罗玉的时候,他就在罗玉的家里见过了余新平,而且他还陪着罗玉来过几次诊所。但是,从来没有一次,这么让他觉得有不对的地方。   至于是哪里不对,是那个男人的眼神,还是那个男人走路的姿势,沈琰一时想不明白。就在这时,从安的信息发了进来。他一边坐进驾驶座,一边翻看着信息。   回了一句,“我马上就到。”   然后将之前的忧虑抛开,开着车离开。   等沈琰回到小区,从安已经将所有的行李收拾好,一个人抱着双臂站在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   门是半开着的,沈琰站在门口,眉头皱了皱,一走进去,就对季从安说:“怎么没把门关好?”   听见他的声音,季从安欣喜地转过头来,再见到他一脸担忧时,牵起了嘴角,“别担心,我是看见你的车在楼下停稳,才把门打开的。”   “这样也不行。”   沈琰走上前,曲着右手食指,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会担心的。”   季从安下意识地闭上眼,再睁开眼后,对着沈琰笑,“我知道。”   沈琰见她笑得开心,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伸手将她散乱在额前的刘海拨开,“行李都收拾好了吗?还有没有落下来的?”   “嗯,都收拾好了。”季从安点点头,顺势轻轻地靠在沈琰的肩上,从这次被绑架后两人亲密的行为越来越平常化。   沈琰将她轻轻地抱着,一起面对着落地窗窗外。   因为这次绑架,季长风后怕了许久,从季从安出院后就一直强烈要求她搬回季家老宅。出于对季从安人身安全的考虑,沈琰也很支持让季从安搬回季家。再两个男人的劝说下,季从安终于点头答应回去。   但她从昨晚答应到刚刚收拾完行李,这长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在思考着一件事情,那就是回到季家以后她将要如何面对爷爷,和叔叔季明杰。   季从安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忽然低低地说:“沈琰,我害怕自己会做错事。”   沈琰愣了愣,微微垂着头看她,她的长睫毛一直在不停地扇动着,特别好看。他在看到她眉宇间凝结的愁绪时,不自觉地紧了紧握着她肩膀的手,一字一句地认真地说:“这件事很快就会解决了,长风已经答应会好好照顾了,你在那里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沈琰知道季长风已经开始着手调查十年前发生在季明宇身上的所有事情,当然还包括了季明宇死亡的缘由。此时他刻意避开季从安的话,不想让她提前参与进来,有些事越少人知道、越晚知道,或许会越好。   “嗯。”   季从安从他的怀里出来,抬着头看他,“沈琰,以后不能做邻居了,很遗憾。”   沈琰倏然笑了起来,抬手摸着她的发顶,身子微微向前倾去,在她的唇上亲了亲,勾着薄唇说:“我也觉得很遗憾。”   被他这么突然的一下,季从安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刷的一下脸红了起来,双手搁在两人之间,将沈琰推开,“快搬行李,等下哥哥要过来揍你了。”   偷了一个香吻,沈琰脸上的笑更加地明媚,见季从安不好意思地钻进一堆行李中,也跟着卷起衬衫的袖子,“好。”   季长风早早就杵着手杖等在老宅门口,他的妻子从家里出来,将手上带来的大衣,轻搭在他的肩上,“这天气还冷着,你怎么连件外套都不穿。”   话语里虽然满是责备,但是满满的都是对他的关心。季长风觉得心里暖暖地,腾出来的手顺势牵过妻子,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注意力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你自己也穿那么少,冷吗?”   “不会。”她摇摇头,脸上带着一抹温柔恬静的笑,“紧张吗?”   她的问话,让季长风怔愣了一会儿,而后回过神来,望着长马路的尽头,深深地叹息,说道:“说不激动是假的,两年前答应父亲将她赶出家门,我不知道后悔了多久。每次梦里,都会梦见她哭着抱怨我的不好,有时候也会梦见大伯父,他指责我没有好好照顾妹妹。”   他说着,眼底都开始泛红了,握着妻子的手都开始轻轻地抖着。   妻子点点头,回握住他的手,很用力地握着,下巴微微地扬起,“这次回家了,好好照顾她。”   “嗯。”季长风看着她,重重地点头。   无论她犯了多大的错,对于一个想要为爸爸讨回公道的女孩,都不应该剥夺她所有的亲情。曾经他们做错过一次,现在,他要加倍地对她好,弥补这些对她的亏欠。   沈琰的车子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时,季长风激动得挺直了脊背,大衣一下子从他的肩上滑落在地上,他却一点也没注意到,反而车子还没有停好,他就杵着手杖牵着妻子往前走去。   “怎么这么晚才过来?从安在电话里不是早就说已经收拾好行李了吗?”季长风在两人下车时,就开始念叨。   他的话,让沈琰和季从安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季从安走到沈琰身边,还不忘抱怨道:“看吧,我就说要快点吧,哥哥都等着急了。”   沈琰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朝她眨眼。   两人的互动被季长风和妻子看在眼里,季长风则因为两人都不搭理自己而扳着脸,他的妻子则是笑了起来,“你们两个别打情骂俏了,赶紧把从安的行李放进家里,你哥哥早早就出来等你们了,都冻了一个早上了,大家快进屋去。”   季从安很喜欢这个嫂子,每次见面说话,都喜欢带着笑容,那笑容温温柔柔的,让人看着心里十分地舒服。她点点头,然后上前两步,摸了摸季长风握着手杖的手,“嫂子说得没错,手都是冰凉的。”   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有些吓到季长风,已经有两年了,两年间他们兄妹没有这么亲近过。只红着双眼看着她,听着她批评自己,“哥哥,你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吗?平时还总教训我。”   她说完话后,季长风一直没有接话,氛围一时安静下来。他的妻子见状,在一边喊他,“长风,从安在和你说话呢,怎么不理她。”   这时,季长风才恍恍惚惚地回答,“我知道。”   得到季长风的回答,季从安放心地回到沈琰的身边,两人又相视一笑,才开始去忙着搬行李。   季从安走在熟悉的老宅里,心情有些复杂,上次过来这里,还是那么地狼狈。她慢慢地走过院子,刚进家里,就看见有个老人在楼梯口,一直朝着门口的方向望过来。泪水就那样猝不及防地落下来,她的脚也再迈不动了。   从她身后进来的季长风,站在她的身后,轻轻地说:“这两年,爷爷很想你。”   从昨晚,季长风和老爷子提了这件事,季老爷子就没有真正睡着过。整个晚上,他都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许多事情,最多的是当年大儿子还在世时,他带着从安回来,那时候的日子过得是那么地简单而充实。   子孙绕膝,是多少人老年后最大的梦想。   儿子去世的时候,留下一封遗书,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照顾从安。大儿媳没两年就改嫁了,一直没有回来看过从安,老爷子知道她心里苦,也不好多说什么。唯有从安,千千万万不能受到一点委屈。   可是,当年她做出那样的事情,让他这个做爷爷的痛心疾首。对不起小儿子,更对不起长风。他不得已,答应将从安赶出季家,做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可是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他才会以泪洗面,独自思念小孙女。   季长风在老宅外面等了多久,老爷子在里面就跟着等了多久。   听了季长风的话,她的泪水更加地汹涌,对面不远处的季老爷子,也忽然抽泣起来。老人走起路来还是很艰辛,一边一直有助理在搀扶着他。他试着往前走几步,嘴里念叨着季从安的名字,“从安,你回来了?”   “是的,爷爷……”   季从安跑上前,一下子跪在了老爷子的面前,“对不起。”   迟来的一声道歉,让两人都止不住泪流满面。      ☆、chapter 54 季从安扶着老爷子回到房间,陪着老人家坐在床上。   老爷子似乎不认识她一般,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眼睛也一直细细地打量着她的面容。久久之后,才发出一声轻叹,连连说道:“瘦了,瘦了。”   季从安哽咽不已,任由着老人家粗糙的手轻抚着脸颊,“爷爷,您这两年,身体还好吗?”   “好着呢,就是……”老爷子点点头,忽而眼角有泪水滑落下来,他连忙伸手去抹掉,“爷爷就是放心不下你,从安,你跟爷爷说实话,这两年你恨过爷爷吗?”   季从安握过老人颤抖的手,用纸巾替他将泪水擦干,“没有,从安从来就没有怪过爷爷。”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T城?”说道这里,季老爷子眉宇间立即浮现出一抹浓郁的愁绪,“我听长风说,你这两年过得不是很好。一个人在外面很辛苦吧,何苦你还是一个女孩子。”   季老爷子言语里透着满满的愧疚和自责,季从安不忍老人难过,随即开口,“爷爷,我过得很好,我……”   “你听爷爷说。”   季老爷子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自己则继续刚才的话,“爷爷时常会想起你离开季家那天的场景,正好是冬天,雪下得特别大。你一个穿得那么少,头也不回地离开季家。我就站在这间卧室的窗边,隔着窗帘缝看你。”   回忆到这里,老人拍了拍季从安的手,然后从床边柜子的抽屉里掏出了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里的人,一身帅气的白衣大褂,正和颜悦色地看着他们。季从安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地侧过头去,老爷子见状,没说什么,只一个劲地用手去抚摸那那照片。   “爷爷这辈子,做了许许多多的决定,几乎每一次的决定都是经过长时间的深思熟虑,而我也只后悔过两次。第一次是同意你父亲去医院工作,我时常会想,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如果我还能再做一次选择,那么坚决不让他成为一名医生,或许能够挽救他年轻的生命。”   季从安从未想过,爷爷会和她说这些,她有些惊讶的同时,还有些害怕,“爷爷,您别说了。”   季老爷子放在照片上的手,顿了顿,抬头望了一眼季从安,“别怕,你听爷爷跟你说。”   一句轻轻软软的“别怕”,此时对于季从安来说,胜过千言万语。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再嫁,她就被爷爷接回了季家。在季家,爷爷从来都是那个撑着天的人,她就在他的保护下,一天一天地长大。等她真的长大了,却没有好好地孝顺爷爷,相反,她给他带来了多少痛苦和折磨。   “你父亲去世的时候,你还那么小。”季老爷子在半空中划了一个手势,相当于季从安当时的个子,“很多事情大人们怕你知道了伤心,也没有很详细地告诉你。从安,你父亲确实是自杀的。”   这句话,从父亲过世后,季从安听了许多遍,妈妈和她说,爷爷和她说,叔叔和她说,连哥哥也是这样说的。   爸爸是自杀的。   她相信过的,从看到父亲遗言的时候,她就相信父亲是自杀的,无欲无求的父亲,一心向往死亡的父亲,她曾在心里鄙夷了许多次。许多次,她一想到父亲是自己亲手了结了自己的生命时,就会深深地瞧不起他。   可是,当两年前,她在叔叔的书房外面听见了他和别人说的那些话时,她开始否定了爸爸是自杀的,这件“事实”。爸爸,也许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懦弱。   “爷爷,如果您想劝我放下对叔叔的芥蒂,很抱歉,我做不到。”季从安稍稍地偏过头去,视线落在季老爷子房间里的书架上。   她的反应,是季老爷子预料之中的。老爷子并没有就此打住,而是继续盯着大儿子季明宇的照片看,一边看着一边说道:“爷爷知道你的心情,从安,你从小到大最爱重的就是你的父亲。可是,从安,你有没有想过他去世后,最不能接受这个现实的除了你,还有爷爷啊。自己儿子突然自杀而亡,难道作为父亲只会默默地接受吗?”   听见季老爷子这段话,季从安猛然回过头来,诧异地望着他,“爷爷,您的意思是……”   老爷子轻轻地抚了抚她的手臂,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从安,作为父亲,我该做的都做过了。”   季从安咬紧下唇,恍恍惚惚地摇摇头,“我不懂您的意思,我不懂,爷爷。”   “当年,你父亲在T城中心医院工作,他对自己的工作十分的热衷。你父亲念高中的时候,就告诉我,他要念医科大学。我当时是强烈反对的,他和我吵了许久,最后还是不顾我的意见私自填报了医科大。虽然我有两个儿子,但是稳重能干的大儿子一颗心却挂在了医学上,而小儿子从小就是个闹事的。从安,你知道吗?我一直不放心把季家的家业交到你叔叔的手里,可是,你父亲却对这偌大的家业一点兴趣也没有。”   季从安低垂着头,看着爷爷手中的照片,照片里的父亲真是笑得没心没肺。爷爷说得没错,这样的人怎么会对那些功名利禄所迷惑,他有自己的追求,有自己的执着。她忽然想起,自己被绑架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愤恨地瞪着自己,指责父亲是杀害他女儿的凶手。   “爷爷,父亲在去世之前,是否有过一个病人,是个女孩,最后死亡了。”   季老爷子怔忡片刻,才道,“嗯,有过。也是因为那个女孩,你父亲才会被逼上了绝路。”   说到这里,季老爷子才觉得不对,“等等,从安,你这么知道这个人?”   当年那件事虽然轰动了整个T城,但是后来季家通过一系列强硬的手段,还是将事情镇压了下来。从安那时候还小,怕影响她,老爷子吩咐了所有人对此一概不提。所以,即使从安知道发生过那么一件事情,却一直不知道那件事的主角是自己的父亲。   “就是……”   季从安原本想说自己在被绑架的时候,听到绑匪说的,可是忽然想起哥哥的交待,不要让爷爷知道这件事,于是,赶紧改口,“我听哥哥无意间提起过。”   老爷子看了看她,“那个女孩子当时才十岁,出了车祸,当时送去的就是你父亲的医院。负责的是你父亲,手术也是你父亲主刀。”   “后来呢?”季从安有些紧张地看着爷爷,等着他说下一句话。   “手术失败,那个女孩在手术过程中突发心脏病,抢救无效,宣布死亡。”老爷子不断地叹气,那样一个年幼的生命,逝去的消息对做父母的,是多么大的打击。“女孩的家属很难接受女孩死亡的真想,一直宣称自己的孩子没有心脏病。”   “那和父亲有什么关系?”季从安不解,为什么那个男人要说是自己的父亲杀了她的女儿?   “本来是没什么关系的,你父亲最多是那场手术的主刀医生。对于女孩的抢救,他已经竭尽全力了,作为一个医生他完全做好了自己的本职。”季老爷子将季明宇的照片放回抽屉里,舍不得将抽屉拉上,一只手搭在边上,视线一直停在里面的照片上。   “可是,手术的第二天,病人家属还未离开医院,T城的大大小小新闻媒体,都在大篇幅地报道,中心医院某医生医术不精,手术室内害死年仅十岁的女孩。这件事被传得风风火火,虽然没有明确地点名点姓,但是矛头全都指向了你父亲。”   季从安全身都在发抖,抓着裙摆,紧了又紧,“这是造谣,是污蔑!”   “从安,爷爷自然知道这是在往你父亲身上破的脏水。你父亲因为这件事,被死者家属围在了医院里,他们辱骂他,殴打他,你父亲都没还过手,他和他们讲道理,得到的更多的只是拳头。”   季老爷子回忆着,泪水潸然落下,“你父亲......”   季老爷子话还未说完,卧室的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季老爷子和季从安都吓了一跳,两人齐齐地回头,门口站着的却是刚从外面回来的季明杰。   他看见从安的第一眼,脸色直接变了,“你又来这里干嘛?”   季从安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   季明杰见她不理会自己,突然更加地生气,直接冲了过去,“你到底来我家里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出去。”   季老爷子见状,立刻板起脸来,“明杰,你这是做什么?她是从安,你大哥唯一的女儿。”   “大哥的女儿?”季明杰呵呵地笑了两声,伸手指着一直安静坐着的季从安,“你说他是大哥的女儿?爸爸,她要是还是大哥的女儿,要是还认我这个叔叔,就不会想要开车撞死我。我是疯了,才让这样的人留在我的家里。”   “我让你出去,你没听到吗?”   见季从安还是不理自己,季明杰又朝着她吼了一遍。   季从安努力地掩饰内心的愤怒,红着双眼看着他,“很抱歉让您失望了,叔叔,我以后都要住在这里。”      ☆、chapter 55 因为季从安将要回到季家住下,这件事让季明杰在家里大发雷霆,他见和季从安争执无果,有碍于父亲的阻拦,于是将儿子季长风单独叫到了自己的书房。   见季长风一进门,劈头盖脸就质问他,“这是怎么回事?长风,你和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爸...”季长风慢慢地走过去,立身与书桌文案前,与季明杰面对着面,“把从安接回来家里住,这是我的主意。”   “砰——”季明杰一手执起面前的茶杯,狠狠地朝着季长风扔过去,但因为在扔的时候,收了一下力气,杯子在一半的时候已经掉落下来。   “你的主意?”季明杰双手插.着腰,哼哧两声,随即转过身来,手指着季长风的右腿,“你知不知道她要杀了你爸爸,难道你都忘了自己的右腿是怎么失去的吗?”   怎么可能忘记,车祸当时的疼痛感,一直历历在目,失去右腿时的绝望和悲伤也难以忘记。只是,当时季从安针对的只是季明杰,季长风自己硬是将车拐进了两人的车子中间,季从安的车子没有如希望的那样撞到季明杰,季长风的车子却狠狠地掉下了桥。   “爸,我知道你还在意当年那件事情。”季长风捏了捏手里的手杖,表情越加的沉重。   “我能不在意吗?如果不是你的车子横在中间救了我,说不定我已经死了,你现在叫着‘爸爸’的只是一张冷冰冰的照片。”季明杰气愤地说着,手上按耐不住地去砸书桌上的物品。   “我知道。”   季长风沉沉地应了一声,然后又走近了季明杰一步,“前几天从安遇到了绑架,这件事我一直让人压下来,就是怕爷爷知道了会担心。”   听见季长风说了季从安遭到绑架的事情,季明杰愣了愣,然后低声念道:“绑架。”   “是,我现在还不知道那些人是为了什么企图而绑架从安,这样的事情我不肯能看着它发生第二遍。”   季明杰回应过来,盯着儿子看,“所以呢?”   “从安搬回来住,才能保证你的安全。”季长风一字一句地说。   看着一脸坚定的儿子,季明杰猛然拍着桌子,“我不允许。”   “爸。”季长风十分不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再多的恩怨,都不及从安的性命要重要,何况现在并不是谈我们个人恩怨的时候,她是大伯父唯一的女儿,她就算有错,你也不能因为那些错误而忘记她的好,小的时候......”   “住嘴!”季明杰不耐烦地打住季长风的话,“这个家什么时候要你来做主了?我说不准就是不准,现在,马上让外面那个人离开我们季家。”   季明杰说完这些,已经气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不停地抚着自己的胸口,等了许久仍不见季长风有所行动。   他哼了一声,“你现在没听到我说话吗?我说让她滚出去,这个家永远都不许那样危险的女人进来。”   “爸。”季长风用力地叫了季明杰一声,然后微垂着眼皮,“我做不到。”   “你说什么?”季明杰不可置信地听着儿子的话,从他将季长风从孤儿院带回季家,收养他开始,这个儿子就从来没有违背过自己的话,就连两年前他提议将季从安赶出季家,季长风也是同意的。为什么现在,儿子开始学会忤逆自己的意思了?   季明杰站起来,佝偻着背,指着季长风的手颤了颤,“你再说一遍?什么做不到?”   从小到大,季长风都很听话,因为知道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孩子,所以一直尽力去表现乖巧,让他们喜爱自己。他都忘记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活里没有了‘不喜欢’这样拒绝的词语,逢人就笑,对所有人点头。   哪怕是父亲和母亲离婚,他也不敢摇头说不同意,因为害怕会被赶出这个家。这个,他得来不易的家。   “我做不到,对从安的安危置之不顾。”季长风红着双眼,头一次固执地昂着头,和父亲说‘不’。   谁都可以,季从安不行,他的亲人不行。   “你做不到?好一个做不到。”季明杰被他气得脸色发青,一直不停地喘着粗气,“你要被她害死了,才知道她有多可怕,才会明白做父亲的良苦用心。”   季明杰失望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无论他说什么话,发多大的脾气,季长风都固执己见。他十分伤心,再次坐回椅子上,闭上眼睛,“滚,你给我滚出去。”   “嗯。”季长风不忍地看了一眼父亲,然后头也不回地往书房外走。   他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一直这样看重当年的事情,从安虽然有错,但是初心是为了自己的父亲,大伯父的死亡如果真的没有问题,父亲完全可以拿出证据,让从安心服口服。   为什么要让这样的误会一直误会下去,而且慢慢变得严重起来?一家人就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将心结解开,互相伤害彼此的事情,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   季长风突然害怕起来,父亲的态度让他越发觉地想要了解得当年事情的真相。   他从父亲的书房出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后,听着里面骂骂咧咧的声音,和玻璃破碎的刺耳声,默不作声地杵着手杖往季老爷子的房间走去。老爷子已经吃过药睡着了,季从安安静地守在一边。   季长风站在门口看着两人,心里有些酸。   “哥。”季从安回过身发现了一直站在门口的季长风,将季老爷子身上搭着的被子拉高一些,才轻手轻脚地出去。   带上房门,“哥,爷爷已经睡着了。”   “嗯。”季长风点点头,视线落在她哭红的双眼上,忍不住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眼睛,“怎么哭了?”   “我没有,可能是太累了。”怕他担心自己,季从安随便地扯了一抹微笑,样子看上去更加的可怜。   季长风看着她,忽然就想起小时候两人时常玩在一块,每次受了委屈,从安都会第一时间告诉自己。现在她也需要在他的面前掩饰自己真实的情绪,季长风心里觉得很难受,“从安,父亲他......”   季从安知道他要说什么,摇摇头,扶着季长风往阳台的方向走去。   两人站在阳台上,季从安先开口对季长风说:“哥,我可能做不到你希望的那样子。”   季长风轻转过头,抿着嘴角看着她。   “我知道,你希望一家人和和睦睦地生活在一起。可是,两年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我们这一家人就不可能像你所期许的那样。而因为爸爸,我和叔叔的关系也不可能会到从前的样子。我们再见面,待在同一个屋檐下,只会有不断的争吵和剑拔弩张。”   季从安的手轻轻地挽着季长风的胳膊,“对不起,哥哥。因为我,这个家可能要变样了。”   “从安。”季长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小时候一样,轻抬手摸着她的发顶。   他叹了口气,“从决定让你搬回季家开始,哥哥就知道,这样的局面完全不可避免。”   季从安诧异地望着他,“哥……”   “我只是想尽我的全力去保护你,作为哥哥的,只有这样的方式才能好好地保护他的妹妹。”季长风转过头看向阳台外面的院子,“你知道吗?失去右腿的时候,爷爷和我说,长风,你心里有恨,千万别恨从安,恨我就好。”   因为季长风提到的她所不知道的过往,季从安怔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时候我没有回答爷爷。”季长风顿了顿,才又接着说,“我是怪过你的,因为你的莽撞,因为你不爱惜自己和家人的生命,因为你的一气之下造成了多么不可挽回的局面。”   说到这里,季从安再次忍不住要落泪,“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看着她突然自责起来,季长风低声叹气,大手一揽,将她半搂在自己的怀里,一手轻轻地抚拍着她的后背,一边说道:“可是,冷静下来想想,你是我的妹妹啊,是大伯父千交代万嘱咐要好好照顾的妹妹。再多的责怪也会随着时间,而慢慢消散。”   “我不能干涉你和父亲的恩怨,同样我也不能让你就此放下心中的仇恨。从安,我尊重你,尊重你的一切选择,但是,请不要再用当年的那种方式,残忍而解决地伤害到我们的家人。”   季长风将她松开,扶着她瘦削的双肩,“答应我,好吗?”   “嗯。”季从安郑重地点点头。   沈琰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视线始终紧紧地跟着季从安,再看见她伏在季长风肩膀上哭泣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见他这个样子,季长风的妻子杨雅容忍不住笑了笑,给沈琰的茶杯添水,安慰道:“放心吧,让她哭一会儿,也许心情会好一点。”   “嗯,我知道。”沈琰点点头,收回视线,盯着桌面上的茶杯,“他们兄妹,早就应该这样了。”   “是啊。”杨雅容轻叹口气,“长风等这一刻,等了整整两年。”      ☆、chapter 56 季从安住进季家后,季明杰就从家里搬了出去,他在城东还有几套房子。虽然眼不见为净,但是只要一想到自己现在这般境地是季从安造成的,心里有口气就是咽不下去。   周末一早,他就坐在离季氏最近的别墅里,给罗杰打电话。没过一会儿,就看见罗杰带着他那个姐夫余新平过来。   两人刚进去,季明杰就将沙发上的抱枕扔了过去,嘴里怒骂着,“看看你们干的好事!”   枕头飞过来的时候,罗杰正在四下打量季明杰别墅的内景,一时没反应过来,正好被砸了正脸。相反,余新平反应灵敏,偏过身躲过了抱枕,冷冷地站在一边。   “季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罗杰捂着脸,吃痛地站起来。   季明杰看着二人,又想到了季从安,心中火气难掩,“什么意思?你们不是抓了季从安吗?现在呢?她人怎么又回来了?”   罗杰将地上的抱枕捡起扔回了沙发,然后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一边的余新平,在季明杰提到‘季从安’这个名字时,他沉默的脸上明显划过一丝恨意。罗杰往季明杰那边走了几步,然后谄媚道:“那还不是别你儿子他们找到了吗?”   季明杰哼了一声,坐回沙发,一边扯着早上刚系好的领带,一边不厌烦地说:“就你们那点本事,还好意思说要绑架,我都为你们感到羞耻。”   他的话听在两人的耳朵里,特别的刺耳难听,就连一直嘻嘻哈哈的罗杰都不免拉下了脸。余新平走过去,在季明杰对面的位置坐下,冷冷地看着他,“呵,你倒是有本事,怎么不自己动手?你不是讨厌她吗?现在是被人赶了出来?”   季明杰没想到余新平会顶自己,更没想到他会这么赤.裸.裸地戳穿自己,“我是讨厌她,但绝不是被她赶了出来,是我不想和她共处一室,仅此而已。”   他的辩解只会让余新平觉得好笑,他不屑地看着季明杰,“是吗?看起来不像。”   “你说什么!”季明杰狠狠地打断他,一时激动还站了起来,伸着手指直指着余新平,“你以为自己又有多厉害,还不是连个小姑娘都搞不定。”   季明杰轻轻地哼笑出声,看着余新平的眼光多了一份同情,“怎么,忘记自己的女儿是怎么死的吗?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替女儿报仇吗?现在呢?你这个父亲做的真是让人心寒。”   “你再说一遍!”   女儿永远都是余新平的软肋,他像是一只被激怒了的刺猬,浑身都张开了锋利的刺,迈着大步直接跨过桌几,来到季明杰面前,一手就抓住了季明杰的领口,将他拉向自己,贴着他的脸吼道:“有本事你再说一遍,谁让谁寒心。”   季明杰是挨过余新平的揍的,余新平虽然在年纪上和他差不多,但身体因为常年做农活,比一般人要强壮许多。   没一会儿,季明杰便感觉到呼吸困难,他虽然害怕,但是碍于面子不肯求饶,只涨着一张红脸,气急败坏地说道:“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   余新平双眼充斥着满满的猩红,双手手臂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整个人无论是从身后还是身前,都让人害怕不已。   罗杰怕惹出事,赶紧上前,将余新平劝开,“姐夫,别冲动,你大人有大量,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见罗杰过来,季明杰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赶紧试图伸手去抓罗杰,“快点,快点……让他放开我。”   “姐夫。”罗杰一边扯着余新平的手,一边将他带回原来的位置上坐好,给他倒了杯茶,“姐夫,你消消气,喝点水。”   终于得到了自由,季明杰猛然颓倒在沙发里,一边大口地喘气,一边心有余悸地盯着余新平,“你疯了是吧?”   “哼。”   余新平看着他,咬牙切齿地说:“你才知道吗?我以为你们季家早就明白这一点,自从我女儿去世后,我就已经疯了。不止是我,我妻子,我整个家庭都疯了。”   见余新平那般言语,季明杰落在沙发里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靠了靠,嘴里还骂咧咧道:“疯子。”   担心两人又起冲突,罗杰在两人中间的位置做好,等季明杰喘过气来,才开口道:“季先生,那笔钱的尾款,你什么时候打到我账上?”   季明杰直起身子,在沙发上坐好,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以此来掩饰自己刚才的狼狈,听见罗杰提到钱的问题,淡淡地开口:“什么尾款?”   季明杰的态度分明就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这让罗杰很是心急,他一手撑着桌几,一手撑在自己的腿上,整个人因此得以靠近季明杰,“季先生,你现在是在赖账吗?我们可是说好的,一共五十万,事前你只给我账上打了三十万,还有二十万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   “你还记得啊。”季明杰感叹一声,然后变了表情,“事情成功了吗?”   罗杰咬咬牙,将脸上的笑收了起来,“事情难道没成功吗?季先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天我们是说好,给她一个教训。你要的是教训,我们也给了。现在你又不承认了,那么你难道是想整死她不成?”   “你们给了她教训?”季明杰不可置信地盯着罗杰,然后抬高声音说,“她现在好端端地在我家里住着,那就是你们给的教训?”   罗杰在心里将季明杰痛骂了无数遍,然后强忍着脾气说道:“季先生,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初就是在这里,你亲口答应的。一个教训换五十万,你可没说不让她活着回来。你在T城也算的是有头有脸的人,怎么言而无信?”   他说了一大堆,季明杰一句话也不想听,从桌几下拿出一个黑色的保险箱子,直接扔在了罗杰和余新平的面前,“这是一百万。”   听到是钱,罗杰双眼都亮了,连忙躬身去拿箱子,在自己的面前打开来,一叠叠红色的纸钞,看得他双眼都红了,腾出两只手,不停地吐口水,然后开始兴奋地数着箱子里的现金钞票。   一直不说话的余新平,这时才开了口,对着季明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不是要钱吗?现在又不稀罕了?”季明杰微微勾唇,眼里有鄙夷也有轻视,“拿着这些钱,在帮我最后一次。”   “稀罕稀罕,怎么会不稀罕。”罗杰将钞票都放回箱子里,然后似乎是担心季明杰反悔赶紧将箱子关上,放在自己的身边,一边紧紧地抓着,一边奉承道:“季先生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只管说,能替你办成的一定竭力完成。”   见罗杰反应这么快,余新平转头瞪了他一眼,然后对季明杰说,“上次那件事,正好我们也有意向,你的钱是罗杰一个人收的。至于你的事情,抱歉,我们不会继续参与。”   余新平说完,就站起身来,顺手拿着罗杰就要走,“姐夫,你别……”   “站住。”季明杰跟着站了起来,冷冷地说:“现在想扯清关系了,是吗?”   余新平头也没回,背对着他,“本来就没什么关系。”   “你……”季明杰,收回僵住在半空的手,“好,你要走也可以,那三十万块钱还给我,你们就可以从我这里离开。”   “三十万?”罗杰吃惊地看着季明杰,“你他妈也太不厚道了,哪有叫人办了事,还要把钱收回去的道理。”   余新平转过身来,淡淡地看着季明杰,一把抢过罗杰手中的钱,丢向他,“你的钱,没人稀罕。还有那三十万,我一分也没拿。至于,罗杰……”   他轻瞥了一眼一边的罗杰,“那笔钱你找他要。”   余新平说完,大步离开。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罗杰赶紧追了上去,“姐夫,你别冲动啊,那笔钱我都投进了朋友开发的项目中,现在哪里有钱来还啊。而且,人家季先生,也不是一定要把钱收回去,你答应这次帮他的忙不就好了,还有一百万可以拿。”   “闭嘴。”余新平顿住脚步,狠狠地说道。   “你确定就要这样走了吗?”季明杰双手抱胸,扯着嗓子喊,“难道你就想看着自己的女儿死不瞑目吗?”   “闭嘴。”余新平又怒吼了一句,放在身边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   “当年你的女儿怎么过世的,你忘记了吗?那个杀人凶手的女儿,如今过得那么惬意,有疼爱她的哥哥,有拼死保护她的恋人,还有一个有钱的爷爷。你想一想,如果你的女儿还活着,即使她没有过上这样美好的生活,但是也不比年纪轻轻就丧命了强上多少倍。”   季明杰完全是为了激怒余新平,为了让他因为女儿的关系留下来。他这个方法看似冒险,却非常的有效。   余新平转过身来,咬着牙,“你再说下去试试!”   季明杰识趣地不再提他女儿的事情,而是将还回来的一百万丢回到罗杰身上,“这次,你们帮我把她从季家赶出去,永远消失在这个城市。这笔钱就是你们的了,当然我还是会在警方那边安排人手帮助你们。”      ☆、chapter 57 余新平与罗杰回到南县,已经是晚上了。罗玉一个人在家里把饭煮好,等两人回来正好可以吃饭。   刚一进家门,罗玉还没询问两人去了哪里,就听到罗杰在和余新平提到一笔钱的问题,并且还问道:“姐夫,那这笔钱你不想要的话,我就一个人拿走了?正好我朋友正在做的那个开发项目,还等着我投资呢。”   “什么钱?”罗玉好奇地跟着两人坐到饭桌上。   “季家那边给的善后钱。”余新平找了个借口将罗玉搪塞过去,然后严肃地告诫罗杰,“这笔钱你不许动。”   “这笔钱我凭什么不能动?季明杰说好了是给我们两个的,你自己不想要,我可是很想要的。”罗杰不可思议地看着已经开始吃饭的余新平,手里提着重重的钱,心里七上八下的。   “我说不许你动,你最好别动。”余新平转头瞪了他一眼,然后盯着饭桌上的饭菜,好半天才发出一句话,“他们季家的每一分钱都是脏的。”   “钱都是拿来花的,在我这里只要是能花出去的,没有脏不脏的问题。”罗杰忿忿不平地说,手里将装着钱的密码箱捏得更紧。   对于他的话,余新平不动声色,完全不想回应,只一个人安静地吃着晚饭。罗玉见两人这样僵持着,赶紧低声劝自己的弟弟,“你姐夫说钱不能动,你就别动。而且他们季家先是不讲道理将你们两人打了,这眼下有巴巴地过来塞钱,肯定没安好心。”   听罗玉这样说,罗杰越加的着急。上次绑架季从安的事情,余新平一直瞒着罗玉,罗杰从废弃工厂将余新平接回来时,一身的伤,两人便一起撒谎说是遇见了季家的人,不明所以就被打了一顿。罗玉当时只顾着余新平身上的伤,又心疼又气愤,根本没把事情往深处想。现在又听余新平说这笔钱是季家用来善后的,也就相信了,按罗玉这个想法,这笔钱自然是不能花的。   可是,他们事情做都做了,公安局那里也留了案底,说不定哪天就被季明杰那厮给供出来了。罗杰最近每天晚上都睡不安稳,虽然那件事他因为工作并没有过多的参与,但是季明杰支付的首款完全是他一人花了的。既然已经花了三十万,那剩下的二十万自然也要一起花了。何况人家季明杰给的是一百万,一路上回来光是想到自己手里提着的巨款,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   罗杰看了一眼闷头吃饭的余新平,然后对罗玉说,“姐,你不知道这件事的始末,自然在这里说得轻巧。”   他将密码箱子从身下拿起来,放在自己的双腿上,然后瞥了一眼罗玉,“你知道这里面有多少钱吗?”   罗杰说完,将箱子轻轻地打开,转了个方向给罗玉看清楚,借着墙上的灯光,鲜红的钞票显得尤为的刺眼,“一百万,整整一百万。这笔钱慢慢花,也得花个好几年。要是在城里买套房子,还能附带游泳池呢。”   罗玉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可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的时候,是季家赔偿给他们过世的女儿,这次再见一百万,听说还是季家给的,心里不由得慌乱起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拽着丈夫余新平的衣服下摆,扯扯他,“新平,季家为什么要给你们这么多钱?”   听见妻子害怕的声音,余新平赶紧将手里的饭碗放下来,腾出手将她的双手握着,轻声安慰:“我和罗杰去找季家讨说法,他们毕竟是T城有头脸的人家,听到我们的来意就想用钱解决。我当然是不答应的,这种人家,遇到事情就只会想着用钱解决。事情闹得有点大,最后警察也来了,季家才想花这笔钱将事情摆平。”   说着,余新平瞪着罗杰,“这家伙见到钱就硬是答应了,还把钱给带回来了。”   罗玉认真地听着丈夫的解释,点点头,然后帮着丈夫批评罗杰,“你姐夫说得对,这笔钱我们是万万不能收的,更别说花出去了。我们家虽然没什么钱,但是也不能因为钱而丢了骨气。”   她说的话,罗杰一句也没听进去,反而很不理解夫妻二人,姐姐罗玉不知道事情的真实情况,但姐夫反对用这笔钱,他就不能接受了。   罗杰一边将密码箱子锁好,一边说道:“这笔钱,你们不用可以,但绝对不能阻止我用。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事,说不定哪天……”   他一时嘴快,差点就说出实情。幸好余新平反应及时瞪了他一眼,他才收住那些不能让罗玉知道的话,改说:“我现在确实很需要这笔钱,当然你们都是有骨气的人,丫头的那笔钱你们不肯动一分,现在这笔钱你们依旧不肯动,那好,我这人就是没骨气。”   罗杰呸了一声,将箱子提起来,人也站了起来准备往外走,“这笔钱,我花定了。”   他说完,径直提着钱走出了罗玉的家。罗玉看着被重重关上的大门,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新平,罗杰真的会花了那笔钱。季家的钱,能花吗?”   余新平捏了捏拳头,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一边起身,一边柔声安慰妻子,“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他花了这笔钱。你先吃饭,然后记得把沈医生配的药吃了。我现在就去追他,你别担心。”   “好。”罗玉点点头,然后又有些不放心地跟着余新平走到门口,千叮万嘱道:“千万别跟他置气,他那人从小就是这样,不懂礼数又见钱眼开,你多少让着点,他并不是有心的。”   “知道了,你放心,都这么多年了,我还能不知道他的秉性吗?没多少本事,就只会耍嘴皮子。”见妻子一直不放心地守在门边,余新平停下来安慰了几句,才出家门追罗杰去了。   罗玉站在原地,看着丈夫渐行渐远的身影,忽然右眼皮一直不停地跳,和往常不一样,她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了,心里忐忑不安,那天晚上,余新平很早就回来了,而且还告诉她钱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但整整一晚上,罗玉都没有睡着过,睁着双眼一直到天明。   第二天,她早早就从床上起来,没一会儿余新平也跟着起床。他看见她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出神,精神看上去不是很好,有些担心地走过去,“今天怎么这么早起来?”   “睡不着。”罗玉摇摇头,眼睛下一片淡淡的青色。   “怎么了?”余新平靠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罗玉从一开始就一直盯着墙上女儿的照片看,这会儿忽然转过头来,叫着丈夫的名字,“新平。”   她这般模样,让余新平很是担心,“到底怎么了?有事就和我说,别憋着,你本来就身体不好。”   “我心里好不安。”罗玉摸着自己心口的位置,眼神里布满了深深的担忧,“我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但我又说不出来,就是特别难受。”   她的话让余新平一愣,恍惚了一会儿,然后将罗玉揽住在怀里,“没事的,相信我。”   “嗯。”罗玉在丈夫的怀里渐渐地平静下来,“我等下还要去城里,你和我一起去吗?”   “今天要去看医生?”   “嗯。”   余新平想了想,最后点头答应,“我陪你一块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正好把那笔钱带过去还给季家。”   罗玉也没多想,只应道:“好。”   余新平陪着罗玉到诊所的时候,沈琰正好刚上班,三人在电梯里遇见,沈琰走进去,罗玉先跟他打招呼。   沈琰也有些惊讶,微微颔首,“今天这么早呀。”   罗玉微微笑,“在家里没事,然后想着早点过来。”   沈琰也回她一笑,然后视线从罗玉身上移开,发现了站在她身后的余新平。余新平正看着他,两人相视都愣了一下。   不知为何,电梯里的气氛突然沉静下来。罗玉先开口打破这份沉寂,她推了推丈夫的手,“怎么,不认识沈医生吗?这么看着。”   余新平回过神来,和沈医生点点头,伸出右手,“沈医生,您好,好久不见了。”   沈琰也在这时回过神来,出于礼貌赶紧伸手过去握住余新平的手,“您好,确实好久不见了。不过,上次我有见到过你。”   余新平人一僵,脸上扯了一抹笑容,“哦,是吗?我怎么没有印象。”   “嗯。”沈琰轻声应道,“您确实没有印象,上星期您过来接您妻子,我正好看见了。”   “哦,这样啊。”余新平脸上的笑容笑得更从容。   不一会儿,电梯门打开,余新平陪着妻子和沈琰进了诊所,在那里坐了一会儿,等罗玉进去沈琰的办公室后才起身离开。   他走出诊所,手里一直提着一个黑色的密码箱子,走了几步后,又转过身看了一眼身后的高楼,半眯着双眼,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chapter 58 季从安有半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猫咪了,她一早到孙怡的宠物医院接猫咪,小家伙看见她立即从远处冲过来。抱着她的脚不放,小脑袋还不停地拱着,嘴里一直呜呜地叫着,样子看起来尤其的可怜。   季从安心酸地将猫咪从地上抱起来,心疼地亲了亲它,“是不是想我了,对不起,那么久才过来接你回家。”   猫咪像是听懂了似得,一直乖巧地窝在季从安的怀里,伸着石头不停地亲吻着季从安的手指。   孙怡从里面出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抱怨季从安,“你终于过来接它了,猫咪这几天胃口不好,瘦了许多。”   她站在季从安的身边,疼惜地摸摸猫咪的脑袋,然后问季从安,“在那边住得还习惯吗?”   季从安将猫咪的小爪子握在手里,轻轻地扯了一抹微笑,“在那里住了那么多年,也不是第一次,有什么习不习惯的。”   孙怡转头看了看四周的同事,然后将季从安拉回自己的办公室里,“你老实跟我说,你叔叔没有为难你吧?”   提到叔叔,季从安脸色变了变,微微垂着头,左手一直不停地抚摸着猫咪的毛发,“他还是那样。”   “那你在季家不是过得很不好,处处都要小心。”孙怡双手插着腰,靠在桌上,满脸的担忧。   “还好。”季从安淡淡地回答,然后微微挑起眉,看向孙怡,“他搬出去住了,我住进去那天,他就一个人搬出去住了。”   “他这是膈应你,还是恶心自己?”孙怡嘴角微微翘着,十分不悦地说:“他不在家也好,免得让你面对他会不舒服。”   “嗯。”季从安点点头,和孙怡说了一会儿话,便起身离开了。   她抱着猫咪,手里还拎着一些属于猫咪的行李物品,刚走出小区,就看见一个男人迎面走了过来。   男人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密码箱子,看起来很重。走路的时候,头一直低着。季从安只看了一眼,便将注意力放在了脚下的路。这边不太好打车,她要去小区外面的地铁站坐车。   等她走进地铁站,在自助售卖机处买好票时,突然发现刚刚遇见的那个男人,现在正在自己旁边的机器上买票。   她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再哪里见过面。在男人买好票后,准备转身的时候,原本含着她的手指玩的猫咪忽然用了力,疼得她赶紧低头去将猫咪的嘴掰开,还一边批评它,“不许这样。”   “呜呜~”猫咪低低地唤了两声,然后再次安静地呆在季从安的怀里。   季从安再抬头的时候,身边的男人已经不见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她忽然轻笑出声,在为自己刚才那敏感劲感动好笑。大概是因为之前那两次事件,让她现在走在外面,总是会下意识地提防中年男性。   她将换好的车票拿好,抱着猫咪去检票,可是还没过去,就被人拦了下来,说是不可以带宠物上车。没办法,季从安只好退了出来,改坐公交车。   她一开始并不打算坐公交车的,因为季家老宅坐落在别墅区,那附近根本就没有公交车站。她现在不得已要坐公交车到城东,在打车回去。   季从安在离季家老宅最近的一个公交站下车,正打算打车的时候,突然有个男人从旁边出来,大手一伸就将她拉到了一边。   她怔了一下,茫然地看着男人。   “季小姐,我有事找你一下。”见她惊慌,男人咧嘴一笑。   “我们认识吗?”季从安防备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陈菲正好从公交车站旁边的商业大厦走出来,手里还拎着购物袋。以前看到季从安,陈菲就觉得厌烦,因为她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叶展飞喜欢的人。出于女人的嫉妒和羡慕,她自身一直在不停地排斥着季从安。   可是,自从上次两人一起共患难以后,在看见季从安时,她会下意识地立马举起手准备打招呼。不过,这一次她的手刚举起来没多久,就僵在了半空中。因为她发现,季从安的面前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而这个男人正在试图逼近季从安。   出于有过一次绑架的经验,陈菲第一想法就是糟糕,又出事了。她赶紧往前跑了几步,在一个垃圾桶旁边故意站着观察敌情。   那个陌生的男人朝着季从安走了过去,季从安下意识地不停地后退,手里抱着猫咪更紧,引得猫咪不停地呜呜叫着。   她一步步地退,对方一步步地走近。   男人像是认识她的一般,忽然说:“季小姐,好久不见。”   “你是谁?”季从安不停地后退,眼里写满了惊恐,这个男人和之前绑架她的中年男人并不是同一个人,这个男人相对要年轻一些。即使这样,她仍旧下意识地转头向四周搜寻,准备向别人求救。   “嘘。”男人将右手的食指竖了起来,放在嘴边,“别引起别人的注意,你不想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你说什么?”那男人话里提到了父亲,季从安心里最大的敏感话题,她一下就定在了原地,猛地抬起头看着男人,“你知道我父亲的死因?”   男人似乎早就猜到她会对此感兴趣,嘴角微微翘着,朝着季从安点点头,“是的,我不但知道,我还知道当年害死你父亲的凶手是谁。”   “是谁?”她紧紧地盯着男人,生怕他的下一句话让自己一不小心错过了去。   可是,男人并没有要说的意思,而是问她,“想知道的话,就跟我走一趟,你放心,我并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有些事要和你好好谈一谈。”   “有什么好谈的?”季从安后退半步,但戒备心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   “呵呵。”男人笑了笑,然后半转过身,做着准备要离开的样子,“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不过,季小姐,你父亲季明宇大概九泉之下难以安息吧。”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季从安脑袋里一直紧绷着的弦‘啪’地一声断了,想起父亲的死,想起这两年自己做过的事情,想起还在季家耀武扬威的叔叔,她情急之下,立即答应道:“我跟你去。”   陈菲这边,虽然听不见季从安和那个男人在说什么,但看到季从安明显已经准备要和那个男人离开了。   “他妈的,季从安怎么那么倒霉,总是遇到这样的事。这次还这么蠢,还打算跟着这猥琐的人走。”陈菲低咒一声,这一次她放聪明了许多,想也没想赶紧拿出手机给叶展飞发求救短信。   等信息发好了,才准备跟上他们,忽然又想起什么,将自己头发上的发带扯下来扎在了身边的垃圾桶上。等一切都做好以后,赶紧追上已经快看不见的两人。   陈菲看见季从安跟着男人上了一辆黑色的面包车,赶紧也拦下一辆计程车跟着,这时候正好叶展飞的电话打了进来。   没有多余的话,叶展飞开口就问道:“陈菲,你现在在哪里?”   “我现在在计程车上,季从安刚刚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上了车,我现在就把车牌号发给你。”陈菲一边说着,一边让计程车司机开快点。   “好,我马上赶过来。”叶展飞将电话挂了,赶紧拿着自己的车钥匙冲出办公室。   他的助理一直跟着后面,“叶总,会议还继续吗?”   “不了,我现在有急事出去,所有的事情一律往后推。”叶展飞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今天罗玉又和沈琰谈了许多话,都是关于十年前的事情,当她说道自己的女儿是被T城中心医院的医生害死的时候,沈琰一下子就怔住了,不确定地问道:“T城中心医院?”   “对。”罗玉点点头,往事历历在目,那么伤人,“那天,我带着女儿去城里赶集,在回来的路上,因为我的一时疏忽,导致我女儿被一辆小车撞了。当时,从她小小的身体里流出了好多的血。”   罗玉泪流满面,“我抱着她,她不停地在说,‘妈妈好疼’,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看着她在那里流着血。”   沈琰:“你将她送去医院了?”   “对,那个撞人的司机当场就跑了。幸好有好心人帮我打了急救电话,我的女儿就是被送到了中心医院。”罗玉回忆着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凶狠,“就是那个医生,是他害死了我的女儿,原本是可以活过来的,活过来的。”   罗玉的情绪一下子失控,沈琰无法再继续下去,赶紧终止谈话。等抚慰了罗玉的心情后,才将她送了出去。   沈琰一个人回到办公室里,突然仔细地想着罗玉话里的信息,猛地一下,他从自己的办公椅子上站了起来。   脑海里回放着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那是早上送罗玉过来诊所的余新平。   那个人,那张脸,那双眼睛。   沈琰低声叹道:“是他。”   而后,马上将所有的工作都放下,抽身离开诊所,开着车直奔季家老宅。      ☆、chapter 59 男人将车子开到城东别墅区的后山上,站在山顶,可以一览山下整座T城的风景。季从安跟着男人下车,“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男人笑了笑,指着前面不远的地方,“那你有人等你,过去吧。”   季从安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悬崖边上,背对着他们站着一个男人,只是一眼,季从安就觉得特别的眼熟,“他是谁?”   男人走了两步,听见她的问话,停了下来,回过头问:“你是说穿黑色衣服那个,还是穿西装那个?”   “西装?”季从安本来只看见那个穿黑色衣服的男人,经眼前这个男人提醒,她才发现在那个黑色衣服的男人旁边的地上还坐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而且那个人手脚都被用绳子绑住了。   “穿西装的那个男人,是你叔叔。至于黑色衣服的那个男人,你可以自己过去问他。”男人说道,然后径直往前走去。   季从安抱着猫咪赶紧跟了上去,“你带我来这里到底什么意思?你不是说要告诉我,我爸爸的死因吗?”   男人并不理她,直走到黑色男人身后,“姐夫,我把人带来了。”然后,指了指一边被堵住嘴的男人,问道:“季先生怎么办?”   余新平转过身来,看了一眼罗杰身后的季从安,然后跟罗杰说,“既然人已经来了,那就给他松绑。”   “好。”罗杰点点头,然后过去给季明杰松绑,嘴里还说道:“季先生,得罪了哈。要不是为了把你弄来,也不至于用这样的方式。”   终于能说话的季明杰,恼羞成怒地对着罗杰吐了一口水,“呸,你们这是绑架,把我带过来这里做什么?”   “绑架?”罗杰看着季明杰,有些不可置信地笑了,然后指着已经走过来的季从安说,“当初你让我们绑架季小姐的时候,可没这态度啊。”   他的声音很大,故意让季从安听见,季从安觉得全身都在发抖,“叔叔,是你让他们绑架我的?”   季明杰转过头回避她,然后对罗杰说:“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而且还把这个臭丫头也给带上了。”   罗杰没有回话,余新平也没有接话,只有季从安一个人在说,她将问题转向余新平,“是你,从一开始在跟踪我的人就是你。”   她用的是肯定句,余新平也直接干脆地告诉她,“都是我。”   季从安点点头,然后又问罗杰,“你不是说会告诉我,关于我爸爸的死因吗?既然人已经到齐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罗杰转头看向余新平,见他点头,才答应道:“可以了,你问你叔叔。”   “叔叔?”   季从安转头看向季明杰,他也正在瞪着她,“臭丫头你看着我干什么?你父亲是自杀的,关我什么事。”   “你胡说八道,我父亲如果是自杀的,你当初为什么要给承认你做了手脚,为什么会有书房里的那通电话?”季从安大声地大断他,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连她怀里的猫咪都吓了一跳,差点从她手里跳了出去。   “你父亲就是自杀的,上吊自杀的,所有人都知道。你还想怎么样?”季明杰站了起来,手指着季从安。   “不是。”季从安否定,眼睛已经开始泛红。   “就是。”   此时,一直保持沉默做一个看客的余新平忽然插话进来,“你父亲就是自杀死的。”   “你说什么?”季从安不停地摇头。   “你父亲当年是畏罪自杀!”余新平往前走了几步,直接而郑重地告诉季从安,“你父亲是个小人,杀了人了,事情败露了,只会选择畏罪自杀。”   “他以为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了吗?他以为他死了,所有的恩怨都一笔勾销了吗?不!”余新平的面容突然狰狞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地可怕,他一步一步地逼近季从安和季明杰,“你们季家的人真是好样的,杀了人连句道歉都没有。”   “你胡说,我父亲没有杀人。”一直都是他一个人在说这些他所认定的事实,季从安根本就难以相信这样的事实。   “你知道什么!你父亲如果没杀人,他为什么要自杀?”余新平几乎疯了一般,指着季从安的鼻子,“我女儿,我才满十岁的女儿,那么可爱漂亮的一个女儿,就是因为你父亲,活活地死在了手术室里。”   余新平说着,将手指转向指着季明杰,“还有你的叔叔,这个花钱雇人绑架你的叔叔。”   “你干什么?关我什么事,都是季明宇一个人做的。”季明杰十分害怕地看着他,余新平一靠近,他就不停地往后退。   “你叔叔真是好样的,在你父亲做了那样的事情,他不但不偏袒他,还让人四处公开,整个城市的媒体新闻都在金钱的诱惑下站出来指责你的父亲。让整个T城的人都知道,你父亲的真面目,看是一个白衣天使,其实是一个医术不精的杀人凶手。”余新平抵近季明杰,然后忽然改口,“哦,这么说得话,我还要好好地感谢你叔叔,要不是他,我又怎么会知道我女儿死得这么冤枉。”   季从安摇摇头,“胡说八道,你一直都在胡说八道。我不信,我不信!”   “你不信,呵呵,到现在你还不信。我就是为了让你相信,才把你叔叔带过来的。来。”余新平将季从安一把用力地拉过去,指着季明杰跟季从安说,“你亲自问问你的叔叔。”   在这个过程中,猫咪不慎从季从安的怀里掉在了地上,因为很突然,没有做好准备,猫咪一下子没稳住,摔了一跤。不止如此,还被余新平踢了一脚,整个身体软软地向旁边滚去,最后虚弱地趴在了地上,呜呜咽咽地叫着。   季从安一声惊呼,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猫咪,还没来得及确认它是否安好,就被余新平推到了   季明杰的跟前,“你问他,问他到底是不是你父亲将我女儿害死的?”   “我爸爸,不是那样的人。”季从安并没有开口询问叔叔季明杰,而是坚持己见,固执地这么说。   余新平气愤地将她推到在一边,然后质问季明杰,“你告诉她,是不是她父亲害死了我的女儿?是不是?”   面对余新平不停地逼问,季明杰微微侧过头不去看他的双眼,一边点头答应:“是,是,是!就是季明宇害死的你女儿。”   “叔叔!”季从安忍痛从地上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叔叔。   “你听见了吗?你的父亲。”余新平转过身看她,“是杀人凶手。”   “叔叔!”季从安快步走过余新平的身边,然后走到季明杰的跟前,两手抓着季明杰的衣领,“你说实话,你给我说实话,到底真相是怎么样的?我爸爸不可能是杀人凶手,他也不会自杀。”   她咬牙切齿,狠狠地盯着季明杰看,“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将爸爸害死的?”   “你他妈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季明杰用力地将季从安推开,然后指着坐在地上的季从安说:“你父亲的死跟我半毛关系都没有,他说得没有错,你父亲就是畏罪自杀!”   唰地一下,季从安的泪水就滚落下来,她强忍了许久,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了,“不是这样的,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那你觉得应该是怎么样的?”   余新平哼了一声,一直不停地喘着粗气,“事情发生后,你们季家拿了一百万给我们,让我就此一笔勾销。”   他哈哈大笑,笑到泪水都流下来了,“一条生命用一百万买断,还真是你们季家做事的风格啊。”   余新平再次提起了那一百万的事情,季从安侧过头看向叔叔,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一定和他有关,一定。   “季家不仅有钱,在T城背景还那么大,区区一个小小的人命算得了什么大事,即使有你这个好叔叔在一边煽风点火,这件事情也很快在一个星期后就被压下来了,我们这些受害者的家属,一夜之间就被打上了‘医闹’人员。”余新平将脸上的泪水擦掉,再回过身来,指着季从安说,“你知道吗?本应该受法律严惩的季明宇,因为季家的背景好端端地在医院里继续上班。而我们呢,本应该被保护的弱势群体,却要被法律制裁。”   “没有人为我们争取合法权益,没有人!”余新平将季从安提了起来,掐着她的脖子,“你父亲他心虚,他自杀,他该死。”   “他没有!”即使到了这一刻,季从安还是固执地辩解着。   “他有!”余新平狠狠地打断她,然后向罗杰伸手。   罗杰看了一眼,马上意会,将一直放在地上的两个密码箱递给余新平。   “这些钱,都是你们季家给我们的。”余新平将她松开,然后将箱子都打开,里面的钱露了出来。   罗杰看了一眼,便移开不目光。   余新平却将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狠狠地砸在了季明杰和季从安的身上,“现在我也给你们钱,买你们一条命,怎么样?”   “你疯了!”季明杰躲开他,难以置信会听见那样的话,“你要报仇找她呀,不关我的事,你放了我,你想要多少钱都可以。”   “我不要钱。”余新平大声地斥责道,随即双眼开始泛起浓烈的悲伤,“我只要我的女儿,我只要我的女儿还活着,你能给我吗?”      ☆、chapter 60 沈琰还未赶到季家,就接到了季长风的电话,他只听到一半,便将车子调转方向,加大油门。   “长风,我知道是谁了?”   “谁?”季长风也刚跟叶展飞打完电话,现在衣服都穿好了,就等司机把车开出来。   “南县人,叫余新平。”   “余新平?”季长风低喃一边,脑海里浮现出这几天调查到的关于十年前的资料,随即答应一声:“我知道了。”   “那就这样,我现在马上赶过去。”听季长风说话的语气,沈琰明白他心里自有数,说完后便把手机挂了,专注开着车。   沈琰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没有及早的发现那个男人。他抿了抿嘴,将油门加到最大,直奔城东别墅区的后山。   陈菲让计程车在到山顶之前就把她放下来,她一下车便开始往自己的身上找东西,最后实在没有东西可以拿下来,就将一双高跟鞋脱了,丢在了马路中间。然后这才放心地往山顶走去,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抱怨起季从安。   她刚走到山顶上,就听见了几个人的说话时,声音很嘈杂,根本就分不清是谁的声音。她又往前走了几步,身体一直紧紧地掩在大石头后面,深怕被他们发现了。   山顶的尽头,突然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又响起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声音里慢慢的气愤,“这些钱,都是你们季家给我们的。”   陈菲一听,心里顿时一颤,这声音十分地熟悉,不由自主地低喃,“原来是他啊。”   她的声音在发出第一个字的时候,音量有些控制不住,幸好在一句话没有说完之前,嘴巴就被及时赶过来的叶展飞用捂住了。   叶展飞是从她的身后过来的,大手一伸,就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陈菲吓了一跳,不过在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时,心里顿时安心下来。   见陈菲没有再挣扎,叶展飞这才将她的嘴松开,然后低声在她的耳边说,“嘘,别说话。”   陈菲侧过头看着他,这是第一次叶展飞这么主动地靠近自己,她忽然就看着他帅气的侧脸,一动不动。   忽然,那边又传来余新平的声音,“我不要钱。”   他大声地斥责道,“我只要我的女儿,我只要我的女儿还活着,你能给我吗?”   叶展飞眉头一紧,将陈菲往自己的身后一拉,“你现在往来的路走回去,我的车子就停在前面,你到车里给坐好。”   “那你呢?”陈菲两手紧紧地扯着叶展飞的衣摆不放,深怕一个不小心他就消失不见了。   “我去救她。”叶展飞说完话后,用力地扯了一下陈菲的手,但是试了两下都没成功,陈菲将他的衣服扯得死紧,两只手都开始泛红了。   “放开。”叶展飞咬着牙瞪她,恨不能现在就将她直接赶到自己的车上去。   “不放,除非你答应让我跟你一起去救她。”陈菲固执地摇头,她不是担心叶展飞就救了季从安,而抛弃自己,而是担心叶展飞孤身去救季从安,而受到了危险。   爱一个人,你可以允许他不爱你,但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到伤害。   “放手。”叶展飞又强调了一次,怕自己声音惊动了对面的人,不得已一直压着音量,脾气也不得不被压了许多。   见他真的有些生气了,陈菲不情不愿地把手松开,然后再叶展飞要往前走的时候,又一次拉住他的手臂。   叶展飞生气地回过头看她,“你到底有完没完?”   陈菲也忍住了自己一肚子的埋怨和火气,最后只和叶展飞说了一句:“你自己小心一点。”   没想到她拉着自己半天不放,只为了说这么一句话,叶展飞看着她,愣了愣,然后低头将视线移到了陈菲抓着自己的手上,“知道了,你快离开。”   “嗯。”陈菲应了一声,然后才慢慢地松开叶展飞。   叶展飞往前走了几步,鬼使神差地回过头看了一眼,见陈菲已经转身往回走,才放下心继续往前走去,绕到罗杰开来的车后面。   那边,季从安正在质问叔叔季明杰,“我爸爸的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说呀,他到底为什么会自杀?”   她不停地追问,季明杰实在受不住了,起身推了她一把,“你给我安静点,你这死丫头,除了脑子有问题,也听不懂人话吗?你父亲是自杀,自杀需要什么理由?他自己想死还不要责怪被人没拦住他吗?”   地上的猫咪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见到季从安摔倒在自己的身边,马上跑过去,舔了舔她的手,然后冲着季明杰和余新平不停地叫。   “吵死人了,你也乱叫什么?闭嘴!”季明杰恼羞成怒地朝着猫咪吼,然后还对着猫咪的头踢了一脚。   季从安赶紧上前用身子护住猫咪,但那一脚还是正正地踢在了猫咪的头上,猫咪疼得哇哇地叫着。   季从安瞪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要踢它,叔叔,你现在是不是感到特别的心虚?因为你害怕,害怕我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看着季从安一副我很了解的样子,季明杰觉得又客气又好笑,手指着自己,“我心虚?我害怕你知道真相?”   旁观了许久的罗杰也终于忍不住开口,“季先生,事到如今你就承认了吧,当年不是你特意找我将消息发出去的吗?”   原来如此,当年毁坏爸爸名声的人,就是叔叔。   季明杰哈哈笑了两声,然后不停地点头,“对,没错,当年就是我让人将消息放出去的,那又怎么样?我只是实话实说,将真相公布于众,让大家都知道季明宇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季从安狠狠地看着他,“季明宇是你的哥哥。”   “我的哥哥?”季明杰轻笑出声,而后表情变得凶残起来,“就因为季明宇是我的哥哥,所以,所有的人都要拿我跟他作比较。爷爷喜欢他,父亲喜欢他,家里所有的长辈从小都喜欢他。就连学校里的老师同学,都没有不觉得他好的。”   季明杰仿佛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一般,满眼的悲伤,“为什么大家都只看得到季明宇?为什么谁都要跟我说要向季明宇学习?我也很好,我也是他的儿子啊,他为什么要在遗嘱里把整个季氏都留给季明宇,我呢?就因为我不是季明宇,而是季明杰,我就应该什么东西都没有吗?凭什么?”   “你告诉我,这是凭什么?”季明杰蹲在季从安的面前,双手握着她的双肩,不停地摇着她。   季明杰有多讨厌季明宇,就有多想让他死。从小到大,所有的人见到他,都会习惯性地那他和那个优秀的大哥作比较。他做这个不行,做那个也不行。因为不管他做什么,都有一个已经把所有事情做得很好的哥哥。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公平的父亲,季明杰每次想到父亲对自己和对大哥的态度,都会加重对父亲的埋怨,时间久了,就成了恨意。如果不是十年前意外让他看见父亲早早留下的遗嘱,他一定会被父亲口口声声的父爱所欺骗。   不公平的,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不公平的,父亲对大哥的爱远胜于他,他只能靠自己,靠自己的努力才能将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   季从安完全没有想到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因为嫉妒自己的大哥,因为父亲的财产,叔叔季明杰竟然做出那样的事,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这个疯子,你一直都在嫉妒我爸爸,你……”   “闭嘴,我是疯子?那你又是什么?”季明杰打断她的话,然后转身对余新平和罗杰说,“既然你们已经收了我的钱,那么就赶快视线你们的承诺吧,我要她永远地消失在T城。”   听到这里,叶展飞再也忍不住了,他赶紧冲了出去,“住手。”   他的突然出现,让在场的三个男人都吓了一跳,罗杰紧张地盯着他,“你是谁?”   余新平则是防备地看着他,以及观察他身后是否还带了人。   季明杰则是转了转眼睛,“展飞,你怎么过来了?”   “季叔叔,刚刚你们在这里说得话,我都听见了。”叶展飞说着,准备往季从安那里走去,却被罗杰拦了下来。   “你想干什么?”   叶展飞淡淡地看他一眼,“你又想干什么?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犯法的?”   “犯法?”罗杰笑了笑,“我们一没有威胁她,二没有打她,我们犯的哪门子法?你别欺负我们没有文化。”   叶展飞哼了一声,“没有犯法?你们做的可不止一件两件?恐吓、绑架、故意伤害,甚至还有杀人的动机,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那又怎么样?”余新平终于开口说话,一把将季从安抓到手里,对叶展飞说:“她的父亲亲手害死了我的女儿,一样没有负刑事责任。”   叶展飞紧紧地抿着嘴,想过去抢季从安,又担心余新平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就在这时候,不知何时赶过来的沈琰,跑了过来,“她父亲到底有没有害死你女儿,这件事还需要切实的证据,而她是无辜的。”   “你放开她。”沈琰往前走了几步,想要伸手抓住季从安,却被余新平一个转身给错开了。   余新平瞪着他,“你别过来,这不关你的事,沈医生,我尊重你,你最好离开这里。”   沈琰看着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站在一旁的叶展飞,他尽量让自己不要心急,趁余新平没有注意的情况下,不着痕迹朝叶展飞递了一个眼神后,然后又朝着余新平靠近两步,“余先生,你先冷静一下。我知道你爱你的女儿,但是你就不爱你的妻子了吗?”   “我妻子……”提到了妻子罗玉,余新平愣神片刻,想到还在接受心理治疗的妻子,他心理更加的难受,于是抓着季从安的手紧了紧,“你别提她。”      ☆、chapter 61 陈菲走到叶展飞的车子边上,就开始犹豫了,她觉得自己现在不应该一个人呆在这里,她应该陪着叶展飞的。这么想着,便又转身往山顶走去,恰好遇见正开车上来的沈琰,她下意识地就将车子拦了下来。   沈琰看到是她,有些印象,将车子停下,“从安呢?”   “她在上面,又是那天绑架我们的人,你快点上去,叶展飞也在上面,我担心他受伤了。”陈菲主动将沈琰的车子打开,然后拉着他下车。   “好。”沈琰点点头,然后往山上跑去。陈菲也跟着他,但是男人毕竟比她跑得快,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人了。   陈菲一个人在后面上来,等她到了现场时,沈琰已经代替了叶展飞在和余新平谈话。她站在罗杰的车子后面,几次想冲过去,但是一直担心自己会影响到叶展飞他们。   “我妻子……”提到了妻子罗玉,余新平愣神片刻,想到还在接受心理治疗的妻子,他心理更加的难受,于是抓着季从安的手紧了紧,“你别提她。”   担心他情绪过激会做出不好的事情,沈琰赶紧做了一个手势,“好,我不提她,你也别激动。余先生,你好好想想,你现在正在做着一件什么事,对你来说这件事的意义在哪里?”   余新平摇摇头,“我想过了,我很早就想过了。这些年我一直忍气吞声,一直将心理的恨深深地埋藏,你知道我在等什么吗?”   沈琰抿了抿嘴,又趁机给叶展飞使了一个眼神。   “我就是在等这一天,我就是要让季家的人去陪葬,让我可怜的女儿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他说完,忍不住勾起了唇角,那样子让人看起来有些瘆得慌。   季明杰在听到余新平说完这句话后,就起了逃跑的念头,谁知道他刚一抬脚,就被一边的罗杰给抓住了,“季先生,你想去哪里?”   季明杰瞪了他一眼,“放开我,我要回家,这里已经不关我的事了,你们之间的恩怨,你们自己解决,我可没有心情在这里陪着你们。”   “话可不能这样说,季先生,你可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了。”罗杰知道事情败露了,叶展飞和沈琰能够第一时间赶过来,那么警察也快来了吧,与其乖乖束手就缚,还不如拉个垫背,搏上一搏。   “我钱都给你们了,你还想怎么样,你们爱怎么对季从安,那是你们的事,我的事你们也不用做了。”季明杰现在脑子里只想着赶紧离开,越快越好。   “不行。”罗杰斩钉截铁地回答。   余新平这里也将季从安往身后的悬崖推去,“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还不能结束!”沈琰大叫一声,就要往前冲去。   在他成功地吸引了余新平和罗杰的注意力后,叶展飞也在此时反应迅速地往前冲。余新平只顾着躲开沈琰却忽略了叶展飞,刚将季从安转到一边,人就被叶展飞抢了过去。   叶展飞抱着季从安在地上滚了一圈后,才赶紧起身询问季从安:“没事吧?”   “没有。”季从安摇摇头,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余新平发现季从安被叶展飞救了,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小型的水果刀,在沈琰扑倒自己的时候,抽着刀就对着沈琰扎过去。   “沈医生,小心!”叶展飞将季从安推到一边,嘱咐她赶紧离开,然后上前去帮沈琰。   沈琰用一只手挡住刀子,刀子过于锋利,眨眼间就将他的手掌心划破。不一会儿,开始有鲜血流出来。   “沈医生,是你逼我的。”余新平一个用力翻身,反骑到沈琰身上,刀子一用力,直逼着沈琰的胸口过去。   “不要!”季从安大叫一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余新平和沈琰吸引过去。   叶展飞跳过去,将余新平的刀子握住,手一折,就将余新平从沈琰的身上甩了下来,但是他也跟着一起倒在了一边。   余新平在摔倒的时候,将手往上用力一抬,水果刀的刀尖,就在他和叶展飞翻滚的时候,一刀扎进了叶展飞的腹部里。   “嘶——”叶展飞倒吸一口气,疼得眉头都纠结在一起。   余新平已经失去了理智,当感觉到刀子插.进叶展飞的小腹里后,又用力给了一刀。霎时间,从叶展飞嘴里吐了一口血出来。   “叶展飞!”远处的陈菲将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她疯了一般喊着叶展飞的名字,然后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就在她快要到的时候,沈琰先反应过来,将余新平从叶展飞身上扯开,刀子没有跟着出来,留在了叶展飞的小腹里。   沈琰将余新平摁在地上,陈菲就直接跑过去叶展飞的身边,看着他双手里捏着的刀柄,猛地一下,就哭了出来,“你是不是傻啊,你都看见他有刀了,还和他拼命。”   叶展飞此刻已经疼得没有意识了,小腹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往外冒血。季从安看着整个人都吓傻了,后退了两步,立马往前跑去,在叶展飞的另一边蹲下,握着他的手,“叶展飞,展飞,你没事吧,展飞,你……”   “怎么可能没有事!”陈菲一边哭,一边朝着季从安喊,“都是你,你怎么这么倒霉啊,要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出事,叶展飞也不会这样。”   季从安承认陈菲说得没错,都是因为自己,叶展飞才会出事。她心里又自责又害怕,却发现叶展飞在用力地会握住她的手,她一下激动起来,“展飞,展飞。”   沈琰这边将余新平摁在地上,罗杰见状要去帮忙,在混乱中,季明杰找到了逃跑的机会,当罗杰过去抓住沈琰的时候,季长风正好带着人过来了。一阵警车呼啸的声音,季明杰才跑了两步,就站在原地看着儿子和从警车上下来的拿着枪的警察们。   “不许动!”   “不许动!”   “不许动!”   警察将他们所有人都围在了一起,罗杰本想跑,也给抓了起来。包括余新平和季明杰在内,三人都被扣了起来。   季明杰一直在剧烈地反抗,“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我!谁给你们权利抓我的?”   然后在看到警察们无动于衷的时候,又赶紧朝着儿子季长风叫,“长风,你快点让他们把我放了,我也是受害者,他们凭什么抓我!”   季长风转过头看着自己一向敬重有加的父亲,张口语言,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狠心地转过头去,去查看叶展飞的伤势。   见儿子这种态度,季明杰十分生气,不停地挣扎着身子,完全不配合被带上警车,“长风你听到没有,我让你把我放了!”   “季长风!你还当我是你的父亲吗?你快把我放了!”   “季长风,你好样的,你现在装作听不见是吧?你想把你父亲抓进监狱是吧,好,我就看看你拿什么理由把我抓起来!”   “等我出来,我要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季明杰的声音渐行渐远,季长风都不敢回头看一眼,怕自己内心会挣扎,会摇摆不定。   余新平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当他决定绑架季从安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如今真的来了,他并不觉得可怕,相反,只是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下手。   他被警察带走之前,还回过头冲着季从安大喊了一声,“你们季家都会遭到报应的!”   他满眼的仇恨,季从安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下去,沈琰快速地走到季从安的身边,伸手将她的脑袋别开,在她的耳边低语,“都没事了。”   叶展飞的情况并不太好,陈菲一直握着他的手,自己的手上也都染了血,她一边哭,一边对叶展飞说:“叶展飞,你千万别死,你千万不能死啊。”   叶展飞几乎就要昏迷,半眯着双眼,时而用力地睁开一半,时而轻轻地闭起来,完全听不见旁边的人在说什么。   季从安紧紧地捏着沈琰递过来的手,也在不停地问沈琰,“展飞会不会死?会不会?”   “不会的,医生一定可以救治他的。”沈琰不停地安慰她,还要组织刚刚赶过来的医护人员将叶展飞抬上救护车。   季从安和陈菲都跟着上了救护车,沈琰本来打算跟着去的,但是季长风还有话和他说,便留了下来。   陈菲看着在做简单抢救的叶展飞,心疼得泪水不停地掉。季从安心里十分地不好受,她恨不得自己代替叶展飞躺在这里,“展飞,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一定要好好的,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   她的话让陈菲停止了哭泣,抬头看着对面的她,“都是你害得,你干嘛要主动跟着那个男人走啊,你是笨吗?你不知道他们要害你吗?你要是有点常识,以至于会发生这种事吗?”   “对不起。”季从安也不知道此时应该说些什么。   “对不起有用吗?”陈菲呜呜地哭,“你对不起的人现在生死未卜,你知不知道他有多爱你,为了你,他真的是连命也不要了。”   陈菲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承认叶展飞爱季从安,以前她知道不肯承认,即使她不得已和别人说起,心里也是不服气的。   现在叶展飞这么躺着,她突然就想,如果叶展飞能够好好地活下来,就算以后她和季从安在一起,她也无所谓。   不是无所谓,心再疼,也比现在的感受好。   “从安……”一直昏迷的叶展飞,忽然发出一句轻轻的声音,一瞬而过。   季从安赶紧再次握住叶展飞的手,俯下身在他耳边说:“你会没事的,展飞。”   陈菲就这么看着他们,自己在心底里骂了叶展飞一万遍一千遍。   掌中人 第62章 chapter62 季长风坐着沈琰的车离开,一路上他都紧绷着脸,不说话,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网游之绝对巅峰。 沈琰也没有问,就一路拉着他先将猫咪送到孙怡那里,然后再往医院赶去,直到在医院门口停好车,才问道:“你已经调查出来了?” 如果季长风真的如电话里说的那样,知晓余新平的身份,那么对于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他应该都有所了解了。 沈琰没有猜错,季长风确实已经知道了,十年前发生的一切。他沉重地点点头,长长的一声叹息,“对,我都知道了。” “季叔叔真的有参与?”沈琰轻声问到,但从季长风递来的眼神,就已经有了答案。 他十分痛苦地将自己的脸埋在手里,许久许久,“余新平女儿的那场车祸,逃逸的肇事司机是他。” 沈琰愣了愣,还未反应过来,“他……” 季长风‘嗯’了一声,声音里夹着浓浓的鼻音,“他醉驾撞了人,当场逃逸。那女儿抢救无效,在手术进行一半时,就停止了呼吸。为了掩盖事实的真相,他竟然还花钱雇佣新闻媒体,将事情的转移到从安父亲的身上,一夜之间,整个t城的新闻媒体都在指责大伯父的职业道德和职业水平。” 沈琰十分震惊地看着季长风,“他们认为是从安父亲将女孩害死的?” 季长风点头,“你是不是觉得很荒唐,我也觉得。可是事实告诉我,它真的真实存在过。媒体的肆意造谣,民众们轻易相信,让这件事越来越有真实性。” “应该不至于……”沈琰提出了质疑,如果只是这样,应该不至于将事情造成那么声势浩大,最后直接将真相扭曲了。 “对啊,原本这样的事情,没几天就会平静下来。”季长风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看。 “父亲自作主张拿了一百万给余新平夫妇,明面上的意思是替大伯父出面摆平这件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父亲不停地煽风点火,让所有人都将矛头直指大伯父。社会舆论的压力,几乎将整个医院推上了社会浪尖。” 直到现在,季长风这样说出那些事实,仍旧有些不敢相信。为什么人可以在不了解事情真相的情况下,在新文媒体的单方面报道下,就可以硬生生地去判断一个人的社会素养与职业水平。在司法判定之前,先人为地宣判别人死刑。 大伯父季明宇每天顶着来自社会的各种压力,去做一件他一生都崇敬的工作。然而,无论他如何解释,人们都不愿给他认真倾听的机会。 无论是在医院里,还是在家里。无论是他以前治愈的病人,还是他现在正在治疗的病人,甚至是那些根本就没有接受过他治疗的病人,都在学着别人的样子在谴责他。 “一个人,在这样没有人相信他,连家人都认为事情是他做的,而用尽各种方法来替他‘掩饰’罪行的环境下,确实不知道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季长风忽然就能解大伯父自杀的选择,当所有人都背叛你、怀疑你的时候,真的是你最绝望得时候。 听他说完,沈琰一直难以回过神来,他透过后视镜看见季长风手里点着烟,也跟他要了一支。 “即使是他死了,误会还在不停地传播,不停地恶化。” 最后,季长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太古仙王。 沈琰点点头,“你说得没错,即使他最后为了证明自己的无罪而献出了生命,人们记住的只是对他的仇恨。” 季从安和陈菲一直守在叶展飞的手术室外,两人一人一边,面对着面坐着。时间滴答滴答地过去了,始终不见那闪着红光的灯有灭掉的迹象。 陈菲忽然有些坐不住了,抬起头问对面的季从安,“叶展飞,会不会就这样出不来了?” 她的话让季从安愣了愣,心底的害怕又多了一份,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手心里握着的戒指,那是叶展飞在救护车上一直握在手心里的,现在戒指上面全都是血迹。 这是他们的订婚戒指,叶展飞陪着她亲自去挑的,他帮她戴在手上的时候,曾开玩笑说,“我一辈子也不会取下来,除非我死了。” 除非他死了。 季从安盯着戒指看了很久,久到陈菲从对面来到她的身边,她都一无所知。陈菲就坐在她的身边,视线一直落在她手里的戒指上。 陈菲只看了一眼,便认出那是叶展飞一直不离身的戒指,这大概又是他们两个人的回忆吧。她想着,嘴角轻轻地翘着。 “季从安!” 陈菲想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和季从安说:“你现在相信我的话了吧,他真的很爱你。你……” 季从安不解地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你真的不能再接受他了吗?虽然在和你解除婚约这件事上,他真的做得很过分,可是看在他对你的那份爱上,就不能以此抵消了吗?” 陈菲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在心里鄙夷自己。同时也在不停地说服自己能像她这样爱叶展飞的人不多了吧,叶展飞那小子一点福气也没有。 “砰——” 季从安还未来得及回答她,手术室的门便打开了,两人都赶紧站了起来,看着叶展飞被医护人员推出来。 陈菲一下子就扑上去看叶展飞,季从安先反应过来,赶紧问医生,“医生,他怎么样?” “病人腹部的刀口很深,好在没有伤及脾肾,目前没有生命危险。” 听了医生的回答,季从安才放下心来,跟着陈菲后面,将叶展飞送回病房。 两人在叶展飞的病房外都停下脚步,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最后,是陈菲先开了口,指着叶展飞的病房对季从安说:“你进去吧,他应该比较想第一时间看见的是你。” 季从安抬头看了陈菲一眼,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对叶展飞的爱是那么的自私。相爱就爱,不想爱就有各种理由来回绝。陈菲和自己完全不一样,她爱叶展飞,爱得坦坦荡荡、轰轰烈烈,就算是他不爱她,她也有一千一万种理由来劝自己继续爱他。 她往前走了两步,便迈不动了。陈菲见她犹豫不决的样子,就来气,她亲自上前替她将房门打开,然后把季从安推了进去,“你快点进去啦,还有,记得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话。季从安,如果你心里还有一点对叶展飞的爱,麻烦你考虑是否能够重新接纳他罪恶神冠。因为,他真的很爱你。” 陈菲说完,随即便将病房门给关上,自己则背对着房门,慢慢地坐在了地上。 季从安站在病房里,看着面色苍白还未转醒的叶展飞,心里五味杂陈。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他的床头前的椅子上坐下,轻轻地问一句:“你还好吗?” 根本就无法得到回答,她自己回答自己,“你现在怎么可能会好呢?” 她将之前手里握着的戒指拿出来,一边用纸巾擦拭上面的血迹,一边自言自语,“展飞,你曾说过,除非你死了不然绝对不取下这枚戒指。可是,我手上的戒指在两年前就取了下来。谢谢你,谢谢你这般爱我、照顾我。谢谢你曾经给了我那样一段纯真而美好的爱情,谢谢你给了我那样一枚意义深重的戒指。” “但是我们,终究还是把戒指给摘了下来。”她擤了擤鼻子,继续说道:“你的爱,我承受不起了。因为这世上还有比我更爱你的人,她…..” 季从安想到还在门外的陈菲,想到她一脸决绝地对自己说好好考虑回到叶展飞的身边,心里突然就涌起一阵深深的愧疚,“我好想不能答应她的要求了。” 她将擦过的戒指,放在床边的柜子上,然后握住叶展飞的手,“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一定要,展飞,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 在泪水掉下来的时候,她赶紧起身,然后背转过身,慢慢地离开病房。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过身后,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已经慢慢地睁开眼睛。 他就那样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走出病房,然后才将视线移到自己的手上,那里还残留着她手心的温度。 再见了,我最爱的女孩,愿你一生在没有我的陪伴下,幸福、快乐。 陈菲看到季从安从病房里出来,十分意外,她追上去问她,“你就这样出来了?” 季从安点点头,将脸颊上的泪水擦掉,“你进去陪着他吧,这时候他更需要的是你。” “为什么?”陈菲不理解,“他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不肯陪着他?” “因为你爱他啊。” 季从安看着陈菲,“你爱他,比我更爱他,你会比我更好地照顾他,陪着他。而我不能,陈菲,你知道我不能。我心里还有许多牵挂,我父亲的事,还没有解决,我根本就放不下心来陪着他。” 季从安轻轻地抱着陈菲,“你值得的,值得让他好好爱你。” 直到季从安离开医院,陈菲还一直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沈琰就站在医院的大门,季从安一出来一眼就看见了他。她跑到他面前,他露出一抹安心的微笑,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从安。” 季从安点点头,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上,“我们去警局。” “好。”沈琰回答道。 ——————————————————----完结---------------------------------------- 掌中人 第63章 后续(1) 余新平和罗杰被抓后,罗玉整个人都慌了,她跑到警察局要求见丈夫和弟弟,却正好见到季从安和沈琰从警局出来,罗玉看见沈琰,像是悬在悬崖边上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沈琰。 “沈医生,你知道我丈夫和弟弟犯了什么罪吗?”她绝望地看着沈琰,满脸的泪水都来不及抹掉,“警察为什么要抓他们?” 沈琰有些于心不忍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双手扶着她颤抖的双肩,“你别着急,先冷静一会儿。” “沈医生,我怎么可能不着急,里面关着的是我的丈夫和弟弟呀鬼谷聊斋。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要把他们抓起来。”罗玉哭着,整个人软了下去,即使沈琰扶着她,仍然半坐在地上,“沈医生,你知道的吧,我丈夫那么老实的人怎么可能会去犯法,他从来都是最有原则的人,我弟弟他从小就被我惯坏了,但他只是有点好吃懒做的脾性,其他的都不坏的。违法犯罪的事情,我相信他们绝对不会去碰的。” 将心比心,季从安也不忍看下去,拍了拍沈琰的肩,“我到车里等你。” “好。”沈琰点点头,然后将罗玉扶起来坐在一边的石阶上。 “这件事并不那么简单。”沈琰也不知道该怎么和罗玉说,只刚开口,就被罗玉打断了。 “很严重吗?”罗玉听了他那句话,特别惶恐,“他们是不是,是不是……杀人了?” “不是。”沈琰看她着急地要站起来,赶紧将她拦住,“他们没有杀人。” “哦哦哦,那就好。”罗玉放心了许多,忽而看向沈琰,见他一直锁着眉头,又试探性地问,“那是什么?” 这件事罗玉早晚也要知道,沈琰便不隐瞒她,“目前,你丈夫和弟弟涉嫌绑架、故意杀人罪,现在警方还在调查,等调查结束后,自然会有定论。” “绑架?故意杀人?”罗玉不可置信地看着沈琰,“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琰沉默了许久,才将目光从远处的季从安身上收了回来,看向罗玉,沉沉地说:“是,因为你女儿的事。” 罗玉心里‘咯噔’一下,身子晃了晃,差点摔下阶梯,幸好沈琰及时扶住她的手。她就势将沈琰的手臂紧紧地握着,情急之下,手上的力根本就控制不住,特别地用力,“沈医生,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沈琰点点头,十分不忍地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余先生,这些年对季家的仇恨一直没有放下过,他……” 沈琰停顿了一会儿,再度看向已经坐上自己车子的季从安,“绑架了当年你女儿主治医生的女儿。” “季明宇?”罗玉惶恐地问道。 她一直都记得季明宇,在新闻媒体报道他毫无医术害死自己女儿的之前,罗玉很感激这个医生。宣布女儿去世的消息时,季明宇就一直陪在他们两人的身边,不停地安慰他们,甚至提出有什么需要帮助可以找他。 但没两天,整个城市的新闻媒体就在大篇幅地报道季明宇的家庭背景,以及质疑他的医术和从业资格。那时候,罗玉很惊讶,但并不相信。直到,季家的人拿着一百万现金过来找到他们两口子,需要摆平这件事时,他们便开始相信了。 然后,罗玉和余新平专门跑到中心医院找季明宇。无论他们在那里怎么哀求,季明宇都不露一面。那时候,他们更加肯定心中的猜测。弟弟罗杰带着一帮人到中心医院闹事的时候,罗玉和余新平有心阻止,却还是坐视不管。 这件事闹得很大,省里的领导都下来调查了,但无论谁来调查,事情的结果都是无疾而终。新闻媒体却并没有打算放过季明宇,他们不停地播报,似乎是在为罗玉一家讨回公道。 后来,季明宇自杀了。 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重生之妖孽贵千金。人们开始反思季明宇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医院、病人、新闻媒体,都开始停止了对季明宇的攻击。 在人们开始认可季明宇的医术和医德时,罗玉和余新平心中的怨念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慢慢地增加,到最后扩大到内心无法承受下来。他们认为,自己的女儿那样悲惨的死去,作为医生应该救死扶伤的季明宇却才是女儿死亡的真正元凶。 季明宇畏罪自杀后,不但免去了法律的追责,还恢复了生前的荣誉。 所以,后来,罗玉才会患上了心病。而余新平,这个从来不善于表达自己内心真实情感的老实人,一直将自己心底的仇恨深深地埋藏起来。 “嗯。”沈琰点头,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你和余先生对女儿的喜爱,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你们当事人最为清楚。当年你女儿死亡的真正原因,是否与季明宇医生有关,警察即将会给我们一个公平公正的答案。” 罗玉抬起头,一双眼睛里开始泛起泪水,“是他吗?” 沈琰叹了口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女儿送医之前,就伤得很重了。那时候,季明宇医生已经在t城中心医院工作了八年,你可以自己好好地想一想,一个已经工作了八年的医生,会像当时新闻媒体报道的那样吗?” “我承认,每个医生都有可能在某一场手术里出现一些不应该的失误,当然,这些失误不排除会威胁到人体生命安全。但是,即使是那样,我们在下结论的时候,也应该拿出相应的证据。” “证据?”罗玉身子微微向后靠去,绝望地望着天空,然后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像我们这样的人,上哪里找证据。” 沈琰能够明白罗玉此时的心情,以及当时对季明宇的仇恨,但是即使这样,他仍然要和她说,“你女儿的生命值得尊重,但季明宇医生的生命同样值得尊重。” 他将罗玉的身子转过来,看着自己,“罗女士,我不是在劝你放下仇恨,只是让你正视你的仇恨。” 罗玉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把一切交给警察吧,他们会将所有的证据找出来,还原真相,到时候,你再看看你所一直惦念的仇恨是否真的值得你花费那么多时间。” 沈琰将罗玉送进了警察局,看着有警员带着她,才放心地转身回到自己的车上。季从安已经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也许是过于疲惫,她正闭着眼睛睡着了。 沈琰将自己身上的西服脱了下来,轻轻地搭在季从安的身上,然后伸手落在她的眉宇间,温柔地将她额头的褶皱抚平。 季从安睡得并不沉,沈琰的手指刚碰到她的额头时,她就被惊醒了,睁眼发现是他,轻轻地笑了笑,“你来了。” “嗯。”沈琰回她一个暖洋洋的微笑,轻声道:“累吗?” “有点。”季从安伸了伸脖子,转过头看向沈琰,“我们现在去哪里?” “带你回季家老宅。”沈琰将车子发动,右手将季从安搭在腿上的手包住,捏了捏,“长风让我们这边解决了,就回去一趟,他有话和你说。” “好[伪综漫]糟皮女汉纸的网王异闻录。”季从安乖巧地应道,她大概能猜到哥哥要和她说什么,叔叔季明杰被警察一起抓走的时候,季从安就知道那是哥哥的意思。 哥哥要对她说的事情,大概就是叔叔季明杰了。 这样想着,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被人握得有些紧,她侧过头望向沈琰,他正专心的开着车,但是他的右手已经将她的左手摊开,十指交叉握着。 她心里顿时涌起无限的感动,轻启薄唇,念了一声他的名字,“沈琰。” “嗯。” “我没事。” “我知道。” 在季家老宅里,季长风将自己调查到的所有的资料,摆在了季从安和季老爷子的面前,他一直沉着脸,但不让人看出他内心波澜的情绪,“你们看看吧。” 季老爷子并没有打开看,只有季从安简单地看了几眼,然后激动地看着哥哥季长风,“真的是他,对吗?” 季长风抿了抿唇,“是,人是他撞的。后来想把这件事摆平,却刚好发现那个女孩的主刀医生是大伯父。爸爸……” 说到这里,季长风有些哽咽,十分艰难地开口,“他借着这个机会,将所有的责任推到了大伯父的身上,所有的认证和证据都是他花钱买来的。当时……” “当时的新闻媒体的报道,全都是出自他的手。” 一直都不说话的季老爷子,突然开口,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季从安更是不敢相信地看着爷爷,“爷爷,你都知道?” 季老爷子摇摇头,“我那时候就好奇,为什么这些媒体要针对明宇,我也尝试着出面摆平这件事,但是他们一律不买我的账。这个城市里,到底有谁和我们季家这么对着干。我这几年从公司退下来,一个人平静的时候想一想,终于还是想明白了。” 老爷子眼睛里的光不翼而飞,“没有外人,就是明杰。” 他咳了几声,接过沈琰递来的水喝了几口后,继续说道:“他从小到大就不如明宇,我也并不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那几年我身体不是很好,我担心自己有个万一,于是早早就让律师立了遗嘱。给明杰现金,给明宇公司。” 听到这里,季长风和季从安都愣了,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才看向季老爷子。 “明杰心大,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一直和我吵。后来,明宇出事的时候,我就怀疑他了。他不承认,毕竟都是我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可能再去质疑他。”老爷子颤抖着手去擦眼泪,结果越擦越多。 “从安。”季老爷子转向季从安,“当年你一直强调是你叔叔害死了你爸爸,这件事爷爷一直不肯承认。你父亲当年确实是自己想不开而自杀的,即使你叔叔做了那么多针对他的事情,但并没有真的亲手杀害你父亲。这一点,爷爷一直希望你能够明白。” 季从安的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换做是以前,她一定不明白。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她应该能够明白。 叔叔季明杰做的那些事情纵然是父亲死亡的前提,但父亲死亡的主要原因还是他自己不够勇敢,性子太过软弱。 掌中人 第64章 后续(2) 我没想到爷爷其实一直都是一个明白人,叔叔从很早之前就讨厌父亲的存在,因为父亲的存在,他一直不受到爷爷的重视。叔叔虽然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却也是一个贪心不足的人。他想得到的不只是金钱,还有真个季氏。 这一点,从叔叔决定领养季长风的那一天,就可以看出了。 叔叔和婶婶结婚多年,却一直未能孕育孩子。叔叔年轻的时候太过风流,身体并不是很好,孩子对他来说可能一辈子无缘。 爸爸这一生最在乎的便是他的职业,即使爷爷反对,他也一直努力地朝着自己心中的理想前行。他成功了,一名受人景仰的白衣天使。 有些事,天注定。 那几年,爷爷一直催着爸爸再生一个儿子,这样将来也能够培养出季氏新的接班人。叔叔知道这件事后,毅然决然地从孤儿院收养了季长风,而那一年爸爸为了自己的工作拒绝了爷爷的请求。 哥哥来到季家,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地生活着,不管是对爷爷、对叔叔、对我的爸爸,即使是问我,哥哥都是笑脸迎人。我总觉得他活得很辛苦,所以总是陪在他的身边,以至于后来我开始依赖他。 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哥哥。因为我的鲁莽,因为我的冲动,哥哥失去了他的右腿。 可我这一生,大概也只有他,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对我那么地好,那么肆无忌惮地宠着我。 他亲手将叔叔送进了监狱,我可以感受到他的痛苦和悲伤,可面对我时,他又换了一副新的面具,那样的若无其事,那样的阳光明媚。 有一次,我问沈琰,哥哥会不会恨我。 沈琰笑着跟我说,不会。 我问他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沈琰这时候,才告诉我,在决定调查叔叔的那天晚上,哥哥一个人在书房里喝了很多酒,他呆了多久,就哭了多久。 而我,从来没有见过哥哥哭泣的样子,大概会很让人心疼高校枭雄。 余新平和罗杰移交看守所,他们的案子也被移送给检察院进行起诉。我后来见过罗玉几次,除去开始几天的消瘦,现在她一天比一天精神好,沈琰最近经常会空出时间,亲自去南县为她做心理治疗,听说她正在恢复阶段。 而叔叔的案子还在调查之中,大概是牵扯的人员太多,警局那边还正手忙脚乱地查着。有时候哥哥会一个人去看叔叔,每次他离开后,我都会在二楼阳台上看见爷爷,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哥哥的车子远远地离开。 今天也一样,我实在忍不住,上前询问,“爷爷,你为什么不跟着去看看叔叔?” 老人家听见我的声音,有些吓到,猛然转过身来,一脸窘态,“我就是在这里站一站。” 他随便找的借口,说起来一点也不利索。 “爷爷,你不用因为我,而这样。”我上前将他轻轻地揽在怀里,头枕着他的肩说,“真的,你这样我看着心里不好受。” 我不是不知道道理,叔叔季明杰做了再多的错事,他也是爷爷的儿子,也是爸爸唯一的兄弟。这辈子,我可能不会再原谅叔叔了,但是这辈子我依然会一直叫着他叔叔。我觉得,这是一样的道理。 听了我的话,爷爷愣了愣,他布满皱纹的手轻轻地抬起来,然后又放下,最后挣扎了许久,才再次抬起头摸了摸我的头,“从安,爷爷知道你是好孩子。” 他静了两秒,“其实,是我不敢见你叔叔。” “为什么?”我不解。 “子不教父之过,你叔叔有今天这样的结果,多少是因为我的问题,我没有好好重视过他,没有让他明白一个父亲的良苦用心。” 我没有再说什么,就那样安静地陪着爷爷站了一会儿,后来我把他送回房间时,他拉着我的手,问了我一个我从来没想过的问题。 他说,“从安,你不想你的妈妈吗?” 那一刻,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崩塌了一般,我整个人都傻了。 妈妈,这个词语已经很久没有从我的嘴里说出来了。这些年,对于妈妈改嫁这件事,我心里一直耿耿于怀。 是的,我不能接受,更不能谅解她。 在爸爸去世之前,他对妈妈的好我一直都看在眼里,我曾以为我们一家三口会永远陪着彼此,永远爱着对方。在妈妈选择改嫁的那一年,我告诉她,这一生都别再妄想我的一句‘妈妈’。 前几年,妈妈总是会偷偷地跑去学校看我,我都知道,她却总是以为自己藏得天衣无缝。我没有去拆穿她,但是总是故意绕开她。 两年前,我听到叔叔的电话后,便开始怀疑父亲死亡的真想。但是,哥哥不信,爷爷不信,在所有人都不相信我的实话,我想到了妈妈。 那时候,我特意跑到她的新家里去找她,她有些惊讶,那时候她的第二个孩子已经快和我一样高了。我见到他们的时候,妈妈正在那个男孩子夹菜。 我心里很不好受,第一次深深地意识到我的妈妈已经是别人的妈妈了穿越之逮个将军回家种田。我不领情,还有别的孩子领情。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我甚至连话都没和她说,就跑了。她追了出来,询问我是不是有事找她。我还是选择了告诉她,这时候我真的很需要一个能够帮助我,能够相信我的人。 可是,这个人不是妈妈。 她不相信,并且连父亲都不愿意提起。我知道,父亲为了工作,很多年都忽视了妈妈和他们之间的感情,在父亲那里,妈妈得到的永远只是忽略。至于父亲的死,对妈妈来说,她同样瞧不起他。 应该就是那时,我心里的绝望彻底地爆发,以至于第二天,我选择了和叔叔季明杰同归于尽的结果。 这两年来,除了偶尔的噩梦,我没有再想起过妈妈一次,她也没有再来看过我一次。我们默契地屏蔽了对方的存在,和对方正在经历的生活。 我恨她,和叶展飞一样的情感,那时候在拘留所里,我日日夜夜不眠不休,想着的除了叶展飞、哥哥、爷爷,还有我的妈妈。 然而,她并不知道自己女儿正在经历的痛苦。 我茫然地抬起头来,看着爷爷,许久许久,久到我眼睛都酸了,才轻轻地说:“爷爷,我下午要和沈琰去看爸爸。” 我故意岔开的话题,也是我对爷爷那个问题最好的回答。 下午,沈琰带我去了墓地。两年没有来看爸爸了,他的照片还是那么年轻,照片了他穿着白衬衫,嘴角轻轻地扯着,心情看起来很好。 我将带来的鲜花放在他的墓前,轻轻地蹲了下来,“爸爸,你过得好吗?” 我很希望他能回答我,但是很显然,我在痴想。沈琰也跟着蹲了下来,轻轻地将手搭在我的肩上,我知道他在安慰我。 “如果时光倒流,每个人都有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你还会那样选择自杀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我笑着问他,忽然想,父亲当年真的是那么的幼稚,那么地软弱,他所要证明的一切反而变成了别人口中的‘畏罪自杀’。我转头看着沈琰,“你能替他回答吗?” 沈琰轻轻地摇头,然后对我说,“但我相信,他尊重自己的选择。” 他尊重自己的选择,所以即使爷爷再怎么反对,他都要成为一名医生。他尊重自己的选择,所以,即使选择付出生命,他也毫不犹豫。 我沉默了一会儿,目光在父亲的照片上停留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不忍再看下去,我站起身来,“沈琰,我们走吧。” “好。”他点点头,牵着我的手一路往外走去。 走到墓园外,我笑着将我们紧握的手举起来,放在两人的面前,“你看,你握得那么紧,都出汗了。” 阳光下,他嘴角轻轻地向上微扬,好看得嘴一张一合地问我,“要放手吗?”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是肯定地摇摇头,“不要。” 他将手握得更紧,郑重地朝着我点头,“那就不放手。”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