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本图书由(落樱倾卿)为您整理制作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伞》 作者:太后归来   ☆、1|第 1 章   六点时分,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那个时候莫晗正窝在李越海的肩头,听他低低哼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曲子。   天气很热,即使下着雨还是闷热,两人肌肤相贴,不多时身上就捂出一层黏糊糊的汗。   口袋里只剩最后一根烟了,莫晗掏出来,点燃,他们一人一口地分享着。烟味飘得有些远,睡在下铺的男生不适应,不易察觉地咳了两声。   听到这阵咳嗽声莫晗才记起来一件事,宿舍里不止她跟李越海两个人。   一开始李越海说这周末宿舍没人,莫晗才会过来找他,谁知道出了这意外。李越海的解释是下铺的男生昨夜感冒发烧了,所以才没回家。   莫晗想到这里,犹豫了几秒,还是把烟熄灭。   她今天本来是想跟李越海谈谈黎可的事,可他始终戴着副耳机对她爱答不理,下铺还躺着个活生生的外人,莫晗心想今天这事恐怕又说不成了。她翻了个身背对着李越海,思绪有些飘忽。   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再想想身边的人,心里不知怎么就生出一股疲倦感。   这时,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打断了她的思路。那人很用力,莫晗甚至感觉到床板在身下震了震。   说话的是个声音很嘹亮的东北老爷们:“越海开门,我给你带了饺子!快快,趁着还热乎!”   李越海被吓了一跳,他匆忙拔掉耳机,又推了莫晗两下,“快躲起来。”   李越海这个人平常爱鬼混,家教却非常严,要是被他爸发现他跟个女生躺在一起可就不好解释了。   这种事情遇到的次数多了,莫晗也驾轻就熟了,她不慌不忙跳下床,刚穿上鞋就听见外面一阵门锁被拧动的声音。   原来李越海的父亲是跟宿管一起上楼的,他们就要推开门进来了。   这个时候要躲进厕所里已经来不及,莫晗愣了一秒,慌不择路地掀开下铺男生的被子,一股脑钻了进去。   躺在床上的男生明显受到了惊吓,脸上表情迟滞着,双眼不解地看着她。   莫晗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下一秒发现才他有些眼熟,“哦,是你。”   男生没有回话,李越海的父亲在此时走进屋里,被窝里头的两人都下意识地屏气敛声。   八十公分的床对于两个四肢健全的成年人来说太拥挤了,莫晗可以感觉到从男生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的热气,棉被里温度越升越高,汗水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   男生似乎很快弄清了状况,也十分配合,一声不吭。他的确是发烧了,一双眼睛黑而亮,但是没有什么神采。   莫晗眉头轻蹙,想了一会儿,仍旧想不起来他叫什么名字。   只隐约记得他是画室里唯一一个来自南方的男孩,长相清秀,安静话少,爱吃米饭。   莫晗不知道为什么对这种安静的男生天生就有好感。   大脑因为长时间的高温而神志不清,被子里的氧气也渐渐不足,莫晗已经顾不得外面几个人在兴奋地讨论些什么。   不知过去多久,耳边忽闻一道轻微的关门声,心想那两人应该离开了,莫晗再也忍不住,一举掀开被子,露出头来大口大口地呼吸。   那瞬间男生向朝她伸出手,似乎想要制止她,可是为时过晚。此时莫晗的目光已经撞上了坐在床对面的东北男人,还有不停拿眼瞪她的李越海。   “……”   男生随即也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几个人面面相觑,谁都没说话。   空气里流动着一种无声的尴尬。   最后李越海不得不干咳一声,先开口说:“差点忘了你们也在,一起来吃饺子吧。”   他说完,指了指被莫晗挤到床尾的男生,介绍道:“这是我室友,周远安。”   又看向男生宿舍里的异类莫晗,迟疑了一秒,才说:“这是远安的女朋友。”   *   莫晗不得已和自己的“新男友”从被窝里爬出来,摆着笑脸跟李越海的爸爸打招呼。   李越海招呼两人坐下来吃饺子,李父表情不是很愉快,显然他不能苟同这种明目张胆的男女关系,正在担心自己的儿子有没有受坏风气的影响。   周远安无故背了个黑锅,也没怨言。   两人份的饺子不够分,莫晗识相地只吃了几口就起身告辞了。周远安是个可靠的室友,他还像模像样地担当起男友职责,把莫晗送到楼下了。   这种默契使得莫晗不禁怀疑他是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李越海还带过哪个女孩回宿舍?   想太多对自己无益,莫晗及时斩断了这种势头。   她转身正要跟周远安告别,却见他身形不稳,一个趔趄朝她倒了过来。   莫晗堪堪支撑住他的体重,往后退了一步。周远安低声说了句“抱歉”,努力站直身子。   仅那一秒的接触,莫晗也能感觉到他的体温似乎更烫了,帮李越海演了这么久的戏已经是极限。   想到这里她有些愧疚,问道:“你吃药了吗?”   周远安摇头不说话。   莫晗问:“你生病怎么不吃药啊?”   “……”还是不说话。   “问你话呢!”   “……”   这人确实有点奇怪,别人关心他,他还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莫晗看了他一会儿,像在思考什么。   雨不知何时停了,她望着天边还没散去的乌云,又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画完的二十张速写作业,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说:“走吧,我送你去趟医院。”   在路边拦车时,莫晗发现一个不妙的状况:她的手机和钱包都落在李越海的床上了。   这个时候再折回去拿太耗时间,她掏掏口袋,翻出八十多块的零钱,应该是够用的。   正是出租车交班时间,两人在路口站了很久才拦到一辆空车,莫晗没报地点,先拉着周远安坐上去再说。   司机人不错,一开始听莫晗要去相反的方向还不乐意,后来看看周远安一副烧糊涂了的样子,又改口答应了。   一路上,周远安多次虚弱地表示自己不需要去医院。莫晗平常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今天不知怎么大发善心了,“我都把你送到这了,难道半途把你扔下车?”   周远安大概是没力气与她争执,索性闭上眼不说话了。   到了医院门口,他们按照流程先去排队挂号,然后上二楼找急诊室。   医生给周远安量了体温,他发39°的高烧,光睡觉不吃药是没用的,莫晗觉得自己这回是做成好人了。   从急诊室出来,莫晗拿着病历和处方单走在前面,走了一段路,回头才发现周远安还站在原地,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她冲他摆手招呼,“你快点,我看缴费那里排了好长的队!”   周远安不紧不慢走到她跟前,虽然依旧不说话,但可以看出他表情里带着淡淡的不悦。   莫晗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是否管得太宽了。她抿着唇,沉默了片刻,给自己找台阶下:“我……我要去上个厕所,回头到药房找你,你自己先去交钱吧。”   五分钟后,莫晗从厕所里出来,周远安已经坐在一楼大厅里等她了。   经过药房门口时,她不经意瞥见旁边的垃圾桶里,一张处方单露出小小的一角。   莫晗伸手抽出来看,抚平纸张褶皱,渐渐显出姓名那一栏。三个字,周远安。   她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再看向坐在远处的少年。   他手里握着一杯温开水,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那瞬间莫晗脑海里涌进很多内容。   最近药价确实越涨越夸张了,她自己也十分注意不要让身体出毛病,否则又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接着她又想起了周远安。   对于周远安这个人,她几乎一无所知,可关于他被画室里其他人排挤的事情,她却有所耳闻。   莫晗不止一次见到过有人偷偷地把周远安削好的铅笔踩断,又或是拿橡皮擦将他画好的素描一毁而尽。但由于周远安从来没抱怨过什么,大家也就一直没正视这件事。   每个地方的人都多少有些排外心理,周远安来自遥远的南方小镇,再加上他平常太过沉默内向,这样性格的人会受到欺负也不奇怪。   这种现象直到周远安和李越海成为朋友后才略有好转,李越海在他们这群人里算是最能说得上话的,大家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莫晗不声不响地走到周远安身旁坐下,脑海里思绪过了几番,最后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   周远安喝完一杯水,又起身去接第二杯,他喉结缓慢地滚动,侧面轮廓在灯光的渲染下显得柔和而细腻。   莫晗看了一阵子,向他借手机给李越海打个电话。   “你爸走了没?”接通之后,她直切主题地问。   李越海小声说:“还没,他跟我妈吵架了,说今晚要在这过夜。”   “那怎么办?”莫晗停了停,接着说:“周远安还晕乎着,一个人估计回不去。我的手机也忘在你那。”   “你们现在不能回来,我爸见你太多次肯定要起疑心。”李越海思忖着,出了个主意:“要不你先带远安去你那儿歇着?”   莫晗听了这话只觉匪夷所思,她压低了声音,有些恼意:“李越海,你疯了?”   莫晗平常都是一口一个“海鸟”的叫他,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叫他全名。那边的人大概意识到什么,过了几秒才说:“那你们今晚找个旅馆住吧,钱你先垫着,回头我给你报销,只能这样了。”   莫晗在心里苦笑几声,没再多说什么。   挂了电话,医院里小孩嘈杂的哭闹声令莫晗顿感一个头两个大。   她扭头看向周远安,此时他正喝完第五杯热水,白净的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嘴唇仍旧毫无血色。   莫晗真想不明白那些人对着这张一尘不染的脸,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她开口问:“你有什么要好的朋友能来接你么?”   问完她就觉得自己是白问了,他要是能有几个要好的朋友,生病时也不至于这幅德性。   果然,周远安仔细地回想了一遍,然后回答:“没有。”   “……”   莫晗无奈地把李越海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一遍,“今晚我们得在外面住,我照顾你一晚,算是回报你刚刚没把我从被子里撵出去,没问题吧?”   周远安眼帘低垂,听完始终没什么表示。   莫晗把他的沉默理解为同意,她低头瞄一眼他手里的一次性纸杯,问:“还喝么?”   周远安轻轻摇头:“不了。”   她伸手接过纸杯,捏扁扔进垃圾桶里,他们起身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故事开始了,希望你们喜欢。   若无意外,每天早上八点更新。   关于这篇文的所有信息会在微博发布:   第一章不要忘了留评喔~前5章发红包,共100个,先到先得。   ☆、2|第 2 章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莫晗有一种不知何去何从的迷茫感。   除去打车的费用,她口袋里只剩下五十几块,周远安身上更是一分钱没带,这也意味着他们今晚只能住环境恶劣的廉价房。   怎么办?将就一下吧。   雨后天气很差,路上一滩滩积水,空气里潮湿又闷热。两人没走多远,头顶就聚了一群蚊子追着,莫晗不耐烦地挥臂驱赶。   这一切都使得她没有精挑细选的心情,只想尽快找个落脚的地。   最后他们在医院附近的青旅定夺了一间五十块的双人房。登记入住时,莫晗似笑非笑地看着周远安,问:“介意跟我住同一间房吗?”   周远安看着她,一双漆黑的双眼不知在表达着什么。   莫晗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回答,便独断专行道:“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不同意就睡大街去。”   她拿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递给老板娘,微笑着说:“麻烦领我们看下房吧。”   最后周远安还是默许了莫晗的决定,与她一起上楼。   莫晗当然也不会有异议,她今天下午才钻了人家被窝呢,这个时候还矫情什么。   五十块钱一晚的房间,环境有多糟糕可想而知。   推开房门,狭小的屋子里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腐旧味道,家具简陋,床单和被套都微微泛黄,角落里堆积着肮脏的灰尘,令人怀疑究竟有没有做过清洁。   莫晗不是没见过比这更差的,看到这幅景象也没有任何抱怨,推着周远安就往里走了。毕竟一分钱一分货,住一晚还是没问题的。   时间不早,莫晗又累又困,担心这里的毛巾不干净,她略过洗澡就直接上床休息了。   周远安带病在身,更不适宜洗澡。他犹豫了一阵子,才慢慢走到莫晗旁边的那张床,坐下脱鞋。   莫晗盯着他那黑压压的后脑勺,犹豫该不该形式化地跟他聊两句,不过还是作罢了,她本就不爱套近乎,况且周远安现在是病患,比她更需要休息。   莫晗这个人平时大大咧咧,与男生玩得很开,倒完全不担心周远安会把自己怎么了,她身子往被子里一钻,关了灯后倒头就睡。   夜渐深,时钟不知转了几个轮回,莫晗却始终睡得不熟。   走廊外偶尔有人经过,丝毫不顾及他人感受的大声喧哗。另一张床上的人更是断断续续地按着手机,不知跟谁发着短信。   莫晗有些恼火,刚刚不是还说没朋友么?这会儿跟谁聊得这么欢呢?!   她忍不住坐起身子,皱起眉头准备骂人了。   话刚到嘴边,却又停住了。   黑暗中,少年白皙的脸庞被屏幕的蓝光照亮,他嘴角带着很浅的笑意,与朦胧的夜揉在一起,如幻如真。   莫晗忍了又忍,最后莫名其妙地没脾气了。她抓起枕头往脸上一盖,用力夹住两只耳朵,翻个身继续睡。   行吧,长得好看算你赢了。   *   第二天,莫晗顶着一双熊猫眼起床。   她盯着玻璃窗里映出来的自己憔悴的面容,再看看周远安那张干净的小白脸,顿时觉得手痒痒想揍人。   “喂!”莫晗没好气地冲着走在前方的那颗后脑勺喊道。   周远安大概没意识到莫晗在叫他,几秒钟后才慢吞吞地转过头来。   这小子昨晚把旅馆两床被子都汗湿了,现在已经退烧,一双眼仁儿显得分外黑,更加明亮慑人。   莫晗瞪着他,大声抱怨:“你昨晚大半夜不睡觉跟谁发短信呢?”   周远安闭着嘴,不说话。   莫晗猜测:“女朋友?”   周远安还是不吭声,过了了一会儿才否认:“同学。”   莫晗啧啧道:“发烧了还要跟人聊天,看着不像普通同学。”   对于她的妄加猜测,周远安也没有多做解释。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下楼把房退了,从旅馆里走出来,旁边正好是一家山西面馆。   莫晗昨晚没吃上饭,这会儿饿得胃难受。她站在店门口看了一阵子,最后还是决定先进去吃点东西。   小馆子生意很好,坐满了人,莫晗刚走进去就感觉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她赶紧拉着周远安占据一个离风扇近的位置坐下来。   莫晗一边看菜牌一边掏口袋,整理出仅剩的八块零钱,扣掉两块钱公交费的话,正好够点一碗小份的牛肉面。   但问题是,他们这里有两个大活人。   莫晗看向周远安,问:“你要吃点什么吗?”   周远安知道钱不够,很识时务地摇摇头说:“你吃吧。”   正中莫晗的下怀,她便没再搭理他,招手叫来老板点面。   等了大概五分钟后,热腾腾的牛肉面端上来了,香味飘得远,坐在旁边那一桌的人纷纷投过视线,看得直流口水。   更何况是走在近处的周远安。   周远安很饿,他原本没抱什么希望,却见莫晗找老板要了一个小碗,然后分了几口面和汤汁出来。   那几口面对于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大男孩来说还不够塞牙缝的,但周远安已经很满足了,也没多提要求。   没想到莫晗捣鼓完之后,居然把大的那一碗推到他面前来,说:“吃吧。”   周远安愣了一秒,莫晗冲他挑眉解释道:“放心吧,我不会吃独食的。”   没等周远安说完谢谢,莫晗先管自己了。   她口味偏酸,拎起醋瓶子就猛往碗里灌,再用筷子搅和两下,白花花的面条顿时变了色儿。   那股子酸味太冲鼻,周远安不可见地皱了两下眉。   莫晗吃东西大刀阔斧,很快就把碗里的面条吸溜完了,再抬头去看周远安时,他才刚拿起筷子开始吃。   周远安进食时也很安静,抿着嘴唇,不发出一丝声响。   莫晗坐那干等,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远安看,他居然也招架得住,眼皮都不眨一下,照旧吃得慢。   莫晗两只手肘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状似无意地打听:“你速写作业画完了吗?”   周远安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   “哇,这么快。”莫晗惊叹完,又想起自己离二十张还差得远,顿时忧心起来,“听说你平常会帮别人画速写赚钱,能不能帮我分担几张呀?”   周远安放下筷子,慢吞吞地比了个数字:“十块钱一张。”   莫晗一愣,忍不住啐他:“还收钱,你也太黑心了!”   这时桌上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周远安正要伸手接,莫晗瞥见是李越海打来的,抢先一步拿起来,“喂?”   李越海听出是她的声音,问:“你们现在在哪?”   莫晗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漫不经心地看了对面周远安一眼,说:“在喂我男朋友吃面条啊。”   李越海不屑,“得了你,别嘴贫。”   莫晗笑笑不说话。   李越海又问:“小安烧退了没?我爸走了,你们可以回来了。”   “嗯,知道了,吃完面就回去了。”莫晗说完就挂了电话。   周远安虽然吃得慢,但是没有浪费粮食,那一大碗面条连汤渣都没剩下,碗底比洗过的还干净。   莫晗检查一遍,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他们从面馆出来,走了十几分钟的路程才找到附近的车站,上了一辆公交车。   这时候正是高峰期,公交车里人挤人,不通风,闷得跟蒸桑拿似的。   莫晗仗着个高,一手拉一个吊环,站得很稳。可后来不知怎么被人流越挤越往里去,双手就渐渐够不着吊环了。   她平衡感不好,只好半靠在周远安身上。   按理来说,他们昨晚没洗澡,还流了很多汗,味道应该很不好闻。可周远安身上一点异味都没有,令人想起海边的风,轻轻柔柔,干净清爽。   莫晗很小的时候被父母带到海边去玩过一阵子,在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海,很是怀念。她忍不住闭上眼睛多嗅了几口,怕被周远安发现了误会她的企图,又不敢太过分。   塞了大半个小时的车,两个人终于到达画室。莫晗先跟周远安去一趟男生宿舍,把自己的手机拿回来。   他们两个风尘仆仆,李越海倒是悠闲自在,正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戴着一副耳机边哼边唱。   看见莫晗走进门,李越海从床上跳下来,冲她招手:“唉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听听新歌。”   “什么新歌啊?”莫晗一路站得腿酸,随便找张凳子坐下来,不怎么感兴趣地搭腔。   李越海手里拽着一张纸,上面用铅笔写着乱七八糟的音符和歌词,是他反复创作和修改的成果。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唱起来:   “哦哦哦 那个女孩   穿过马路 朝我跑过来   哦哦哦 漫天风沙   她的裙摆就要飞起来   哦哦哦 我的女孩   你为什么不敢抬头看我   ……”   莫晗听到一半就听不下去了,她很清楚这首歌是写给谁的。   即使不愿意承认,心里的酸味还是抑制不住。   一曲唱完,李越海满怀期待地问她:“感觉怎么样?”   莫晗兴致索然地说:“还不错。”   李越海没看到她的表情,他拍拍手热血沸腾地下了决定:“好,那今晚就唱这首歌了!”   莫晗没再接话,她拿回自己的手机就打着哈欠离开了。   女生宿舍就在男生宿舍旁边那一栋,五分之后莫晗就回到了自己的小床上,风扇一开,被子一盖,不省人事过去。   她原本打算补个觉就起来赶作业,没想到这一觉居然睡到了下午五六点。期间有几个室友回来过,但见她在睡觉便没出声打扰她。   莫晗醒来后看了眼时间,受到不小的惊吓。   她晚上在酒吧有演出,一场两百块钱,已经成为她最重要的生活费来源之一,绝对不能迟到。想到这里,她不敢再怠慢,连忙跳下床做准备。   宿舍里空落落的,其他人都去画室赶作业了,只有小月趴在床上看韩剧,一边看还一边不停傻笑。   莫晗冲着她的背影喊:“你速写画完了?”   小月转过头来,笑得颇得意,“我早画完啦,昨晚通宵画的!”   莫晗心里升起一股孤军奋战的悲伤,拿上毛巾和换洗的衣服转身走进浴室里,心想自己今晚恐怕又得熬夜了。   集体宿舍环境欠佳,浴室跟厕所是连在一起的,地方小,排气不好。每次有人在里面拉大号,一群人就跟逃难似的躲到隔壁宿舍去。   夏天洗澡时更受罪,通常衣服还没穿完,身上就又开始冒汗了。   后来女生们就形成了一个习惯,洗完澡后总是穿着内衣内裤就出来了,这样凉快不少。   莫晗关了水后才发现自己忘记拿内裤,她扒在门边往叫唤了好几声,外头始终没人回应。   小月不知道跑哪去了,莫晗只好自力更生,穿上内衣,再将毛巾在屁股上围了一圈,就这么大喇喇地走出去。   刚推开门,就发现一个人影站在自己床边,她眯了眯眼,试探道:“周远安?”   那人闻声回过头来,眼球似乎一时不能接受所看到的场景,又立即转过身去。   莫晗觉得有点好笑,她低头看看自己,若无其事地走到床边,从乱糟糟的衣服堆里翻出一条长至大腿的宽松T恤,迅速套在身上,又找出内裤穿好。   确定自己仪表还算正常,莫晗再次抬头叫他:“你怎么来了?”   周远安仍旧背对着她,说:“还你钱。”   莫晗疑惑:“你怎么进来的?”   “小月开的门。”周远安说,“她说出去买点东西。”   “喔。”莫晗点了点头,随即问:“你刚刚说要还我什么钱?”   “昨天打车和住宿的钱。”   “嗯,那给我吧。”   周远安似乎想转身,但又犹豫了一下,又谨慎地问:“你穿好衣服了吗?”   莫晗不作答,她突然又想逗逗他,“你猜啊。”   周远安抿着唇,半晌没说话。   莫晗盯着他笔直的背脊看了一阵子,虽然跟他认识不久、了解也不深,但他给莫晗留下的印象跟脑海里某种具象的物体很相似。   那是一种平常不会注意到、但一直都默默地存在于角落里的东西。   秀丽的青竹,挺拔的白杨,好像都不尽然。   莫晗悄然走到周远安身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过了一会儿,周远安慢慢地转过身子,面对着她。   莫晗愣了一下,惊讶地张大嘴巴:“好你个周远安,不确定我有没有穿衣服就回头,你居心叵测啊。”   周远安眼睛不眨一下,澄清道:“我看到你影子了。”   莫晗低下头看。   地上一个庞大的黑影,穿着T恤分不清是胖是瘦,只有两条笔直的长腿可以看出主人的身材很纤细。   她哈哈笑了两声,将手从他身上撤回来。好吧,这个周远安不笨。   “这里是八十块,你数数吧。”周远安说。   一张清俊的手突然进入莫晗的眼帘,骨节分明,筋脉清晰。有人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男人也不外乎如此。   莫晗接过那八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钞,也懒得数了,直接揣兜里。   “昨天麻烦你了。”周远安客气道。   莫晗抿唇一笑,说:“没什么,你别嫌我多管闲事就很好了。”   周远安还了钱就没其他的事了,转身准备告辞。   看着他的身影快要走出门口,莫晗脑子里不知哪根筋不对劲,突然叫住他:“等等。”   周远安回过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她。   “晚上一起出去玩吧?”莫晗勾起嘴角,邀请道:“你不是没朋友么?我给你介绍几个吧。”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人提起,那我就顺便打个广告吧!   我的上一篇文《他站在夏花绚烂里》已经出版上市了,当当购买地址:http://product.dangdang.com/23833029.html ,当当售的是签名版的,要入手的朋友可以行动了!   ☆、3|第 3 章   莫晗换好裙子,化了妆,站在镜子面前随手拨弄了几下头发。   她继承了母亲的样貌,五官秀气,身形高挑,四肢细长。即使是在北方这种个个人高马大的地方,她也算是鹤立鸡群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胸围,发育得太缓慢,李越海经常就这事嘲笑她,说摸她的还不如摸自己的。   莫晗一想到这件事就忿忿不平,忍不住往胸口多塞了两个垫子。正好听见李越海不耐烦的声音从楼层底下传过来:“莫晗!你、好、了、没——!”   莫晗赶紧理理裙子,小跑着从房间里出来,拍拍周远安的肩膀,“走吧。”   两人匆忙下了一楼,跟乐队几个成员汇合。   人群中个子最高的那个是李越海,他身后分别是贝斯手王林,鼓手阿峰,键盘手大K。阿峰也是画室的学生,其他几个成员则都是校外的。   晚上风刮得狂,几个人头发都被吹成了鸡窝。李越海正微微弯下腰试图点燃一根烟,火苗数不清第几次被风扑灭时,终于看见莫晗和周远安从宿舍楼里出来了。   “干吗呢磨蹭这么久?”李越海招招手,待两人走到跟前,他有些诧异地问:“小安怎么也来了?”   莫晗挑了挑眉,说:“他去听我唱歌呀。”说完,一只手很熟络地搂住周远安的肩膀,转身给大伙介绍:“这位是我的男朋友,你们还不认识吧,海鸟做的红娘。”   周远安忽略她前面的话,不冷不淡地介绍自己:“你们好。”   乐队一群人都能开得起玩笑,逮着周远安就开始莫嫂莫嫂地叫起来了,还起哄说李越海偏心不给他们介绍妹子。   李越海白了莫晗一眼,说:“你适可而止吧,别把小安带坏了。”   莫晗冲他做鬼脸,“就许你追黎可,我们这群孤家寡人只能眼巴巴看着是吧。”   旁边几个人顿时义愤填膺地点头附和,李越海拿她没辙,只好挥挥手说:“行了行了,快走吧,要迟到了。”   一群人笑着闹着出发,酒吧就在对面的一条街上,几分钟的路程就到了。   这间叫“太轮港”的酒吧外形是一艘海盗船,木制楼梯,栏杆上绑着一排排车胎,看起来颇有几分复古怀旧的味道。因为是轻酒吧,没有光怪陆离的灯光,也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往来的多是附近高校的大学生和社会白领,坐在一桌喝酒小聚。   酒吧中央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小舞台,平常会有不同的歌手和乐队来表演。   今天开场是李越海他们乐队的秀,莫晗先拉着周远安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来看。   “要喝点什么吗?”她凑到他耳边小声问。   周远安全身都与这个鱼珠混杂的地方格格不入,连声音也很小:“水就可以了。”   看他也不像能喝酒的样子,莫晗找服务员给他倒了一杯温开水,她自己则要了一杯百利甜酒,加一勺冰淇淋口感更好,这里的年轻女孩们都爱喝这个。   没一会热,舞台上电吉他的伴奏声响了起来,李越海唱的果然是白天写给黎可的那首歌。莫晗看着在舞台上肆意挥洒的他,心里没来由的烦躁,端起酒杯一口一口往嘴里闷。   周远安一直安静地坐在她身旁,桌上水一口没动,也不主动说话。   莫晗跟他其实没什么可聊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里来,大概是不想一个人听李越海唱别的女孩的时候太难受吧。   她从包里摸出一盒烟,才发现没带打火机,于是将烟咬在嘴里,站起身去找隔壁桌的人借个火。   等她走回来在身边坐下时,周远安才开口问:“你不是说你唱歌么?”   莫晗吐了口烟雾,声音有些沙哑:“半个小时后才到我。”   周远安“喔”了一声,正想说些什么,突然开始咳嗽起来。起初只是低低的两声,后来就越演越剧烈了。   莫晗有些无奈地把烟拿远点,皱眉看他:“你就这么不能闻烟味呀?”   “我有鼻炎。”周远安解释道。   莫晗耸耸肩说:“那你忍一忍,好歹让我把这根抽完吧。”   “……”周远安被她堵得无话可说。   最后莫晗还是那根烟按进了烟灰缸里,她伸手揉揉他的头发,一副老生常谈的口气,他们这个年纪的人都爱把自己装得多么成熟,“抽烟喝酒,这两样东西男孩子必须练练,不然以后怎么闯荡社会。”   男人的头不能摸,尤其是被女人。这一点周远安也不例外,他不露痕迹地皱起眉头,往旁边躲了躲。   莫晗看着他,莫名其妙叹了口气,几秒后把手收回来,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李越海说得对,我不能把你带坏了。”   周远安因为这句话而多看了她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小时后,Unicorn乐队的表演结束,轮到莫晗接班了。她站起身,把手包丢给周远安,微笑着说:“帮我保管一下。”   走到舞台前,莫晗从李越海手里接过吉他,后者拍拍她的肩膀,挑眉说:“看你的了。”   莫晗很淡地笑了笑,在高脚凳上坐下,一边调试琴音。   唱歌只是莫晗的业余爱好,她没有受过任何专业培训,连吉他都是李越海教的。幸好她在音乐这方面还算有天赋,李越海一点就通,不至于撑不起台面。   莫晗一袭黑裙站在舞台上,酒吧里游移不定的灯光将她的脸照得忽明忽暗,更显神秘妩媚。她单手握住麦克风,先是例行的简单自我介绍一番,接着才开始拨弄琴弦,悠悠唱了起来。   莫晗的嗓音比较轻熟低沉,唱法也很随意自然。如果没有客人点歌的话,她唱的多是一些慢节奏的抒情歌,娓娓道来,能使人的心平静下来。   当然也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高音她唱不上去。   一首《电台情歌》之后,周远安拿起手机给一直在等他的人回短信。   “我在酒吧,莫晗也在。”   “……真的?”   “嗯。”   “让我看看照片。”   周远安犹豫了一会儿,打开手机摄像头,对准舞台上的莫晗,按下拍摄键。   那一瞬间莫晗似乎有察觉,转过头来,朝这边笑了一下。   只不过一桌桌人群挡住了坐在角落里的周远安,莫晗并没注意到他在做什么。   照片发出去后,周远安慢慢垂下眼睛,一言不语地看着手机屏幕里长发披肩的女人,。   今天莫晗穿了一条剪裁利索的贴身小黑裙,露出引人遐想的锁骨和肩头,脚下是一双镶着水钻的高跟鞋,光彩夺目。   那样精致名贵的高跟鞋会穿在莫晗身上,周远安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在他初中时代的那段记忆里,大家都还是只会一味死读书的年纪,班上的这个女孩就已经开始注重打扮了。   她的嘴唇总是涂抹得跟别人不一样,泛着水润的红光。   那时候学校规定要穿校服,每个人都穿得一模一样,莫晗为了标新立异,只能在鞋子上秀花样。她的每一双鞋子都价格不菲,牌子也换得应接不暇。后来,班里的女同学也都纷纷开始效仿她的风格,并且还要互相攀比一番。   现在回想起那段年少轻狂的时光,只觉得不可理喻。许多事物无论是俗是美、是善是恶,十几岁的他们都还不具备足够的自我判断能力,更多的是盲目从众。   而莫晗,无疑就是那个最具影响力的带头者。   如今的莫晗十九岁,行事似乎比那个时候更加张扬了。   她的事迹在整个一中可谓耳熟能详:吸烟喝酒、 打架旷课、考试作弊、扎老师的自行车车胎,样样都有她的大名。   她跟李越海并称一中最让老师头疼的两个问题户,所以一到高三就被那群老狐狸撵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学美术了,眼不见心不烦。   虽说莫晗做尽了所有“不良少女”会做的事,但唯有一条恶习她没有上过榜,早恋。   原因是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有她自以为还藏得很深——   她喜欢李越海,但李越海不喜欢她。   一伙人从酒吧里出来时已经晚上十点了,阿峰和大K饿得嗷嗷叫,领完工钱就带头直奔酒吧对面的大排档,撸串吃夜宵。   他们这一群人都很能吃辣,唯独周远安口味偏淡,每吃一块烤面筋就要吞好大一口米饭。莫晗看着他那副唇红齿白、头顶冒汗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发笑。   酸能解辣,她到前台帮他要了一瓶乌梅茶。等她走回来时,却发现有个女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在跟李越海说话。   那女孩穿的是附近一所重点高中的校服,很难得的没有改窄裤脚,还规规矩矩地背着书包,看起来是个乖乖女。   莫晗回忆了几秒,确定自己没见过她,不清楚她跟李越海是什么关系。   他们这一桌坐的是长板凳,挤一挤还是能坐得下的。莫晗先把乌梅茶放在周远安面前,然后顺势在李越海左手边坐下。   整个饭桌的气氛都因为女孩的到来而沉默不少,莫晗看看坐在对面的几个人,全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李越海反倒是没什么变化,依旧好整以暇地喝着啤酒。   那女孩上齿咬着下唇,脸上显出几分恼意,盯着他问:“你最近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了?”   李越海说:“手机没话费。”   “那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也不接?”   李越海打了个酒嗝,一副吊儿郎当的态度,“我为什么要接?”   女孩双手紧紧地攥着衣摆,憋了半天才问出口:“我不是你女朋友吗?”   “咳咳。”李越海呛了好几声,差点把嘴里的啤酒都喷出来,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你什么时候成我女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   大K一下子没忍住笑出声来,被阿峰瞪了一眼又急忙收敛,只是肩膀依旧抖个不停。   这一句话让女孩难堪极了,可她偏偏还不死心,声音极低地说:“上次你来接我放学的时候不是牵了我的手?你想耍赖?”   “只牵一下手就算交往了?”李越海撇了撇嘴,漫不经心地说:“你是七八十年代的人啊?思想这么封建。”   他继续说:“而且那天是因为下雨,伞又太小了,我怕你被淋到才牵着你的,你非要误解的话我也没办法了。”   这回大K实在是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桌人仿佛受到感染,也跟着笑得东倒西歪。   莫晗也笑了。   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似乎周围的人都在笑,唯独她一人面无表情的话会显得很奇怪。   脸上虽然在笑,心里却只觉得尴尬。   下一秒,李越海突然凑过头来,嘴唇在她鬓边碰了碰。   莫晗猝不及防,笑容僵在了脸上。   李越海勾起嘴角,转头对那个女生说:“照你的理解,我亲了她一下,以后岂不是要娶她?”   一群人笑得更加大声,肆无忌惮。   女孩终于意识到自己受到屈辱,脸上有了明显的起伏,她一双大眼睛固执地瞪着李越海,眼眶里渐渐泛红。   李越海假装没看见,低头继续喝酒。   女孩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最后真的小声地哭了起来。   没想到场面会发展成这样,一桌人顿时停了笑,面面相觑。他们几个大男人围着个嘤嘤抽泣的小女生,倒像是欺负了人家似的。   李越海也觉得这样闹下去没什么意思,许久,他轻叫了一声女孩的名字:“林朵儿。”   女孩停下哭啼,抬起头看他,等他下一句话。   李越海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语气冷漠:“擦一擦,然后回家吧。”   女孩愣住,过了很久才接话:“……就这样?”   “不然呢?”李越海举起酒杯,朝她晃了晃,又笑起来:“还是你想喝点东西再走?”   “李越海!”女孩把他的手打开,那一下力气还不小,差点把李越海的酒杯也打翻了。   她站起身,愤愤丢下一句“我知道了,你是个混蛋!我讨厌你!”,然后就抹着眼泪跑走了。   没想到一出好戏就这么落幕,一群人多少有些索然无趣。   王林这个坏胚子,见人走了,还有样学样地挥了下粉拳,尖着嗓音说:“李越海我讨厌你啦!”   大K哈哈大笑,又用同道中人的眼神看着李越海,劝诫大家:“以后千万别找这种大小姐,难伺候,还麻烦得要死。”   李越海没理他们,反倒是转过头看了一眼闷闷不乐的莫晗。   虽说对这种事情已经见惯不怪了,莫晗还是忍不住损了他一句:“这样玩弄别人感情,不怕以后遭报应?”   李越海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哪能啊,惹一屁股风流债的人多了去了,轮不到我。”   莫晗冷哼了一声,又说:“以后别老找我当挡箭牌。”   李越海伸了个懒腰,顺势把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说:“这里就你一个女的啊,不找你找谁啊?”   莫晗左右看看,把长相最清秀的周远安推了出来,“下回亲他去。”   周远安仍捧着瓶乌梅茶,置身事外,听到自己的名字才抬起头来。   众人看看他那张比女人更秀色可餐的脸,又止不住地哄堂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微博会有跟新坑有关的转发抽奖活动,大家留意一下。   ☆、4|第 4 章   饭吃到一半,莫晗突然把李越海叫到外面来,有话单独说。   李越海不怎么情愿地跟在她身后,走了一段路就没耐心了,停下来说:“不是跟你说刚刚就开个玩笑嘛,你还用得着找我兴师问罪啊?”   莫晗脸一黑,瞪他:“不是说这个。”   “那是哪个?”李越海反问。   莫晗说:“黎可的事。”   李越海顿了一下,问:“黎可怎么了?”   莫晗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是不是在追她?”   “不算追吧。”李越海将脚下一块小石子踢走,依旧一副惯用的浪子语调:“大家交个朋友,一起玩玩嘛。”   这句话从李越海嘴里说出不下百次,他太贪玩了,身边“女性朋友”数都数不清,但从来没个正经的。   莫晗的态度却罕见的认真:“你要玩找别人去,别找黎可。”   李越海看了她一会儿,问:“为什么?”   月亮被云烟遮掩,莫晗站在树下的影子里,一张脸阴晴不定。   好几秒后,她才重新开口:“黎可人太单纯了,她会当真的。而且她家里经济也不好,没工夫陪你玩。”   这句话不知哪儿戳中李越海笑点了,他咧开嘴说:“你还说人家,你家里经济也不好呀,不是照样跟着我玩?”   话不经脑,词不达意,大概是所有人在少年时期都犯过的错。   莫晗沉默许久,一双细眉微微蹙起。   李越海终于意识到一些不对劲,脸上笑容慢慢淡下去。   他上前一步,很浅地叹了口气:“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想太多了。”   莫晗目光投向地面,平静道:“没事,我知道。”   莫晗这个人其实挺矛盾的。   平日里她比谁都大胆豪放、不拘小节,然而一涉及家庭隐私就不同了,但凡被外人稍稍提及,她就异常敏感,草木皆兵。   可总有那么一个人是例外的,她的心里留有一块柔软的地方,愿意相信他不会故意伤害自己。   李越海对她来说就是那个人。   话不投机,两人有一会儿撇开视线,不看对方。   最后李越海干咳一声,没话找话:“鞋你先别着急还我,我妈昨天崴了一脚,这阵子估计都不会穿高跟的了。”   莫晗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李越海用胳膊肘碰碰她,询问:“咱们回去吧?别让那帮小兔崽子把羊腿吃完了。”   莫晗没应声,片刻后才说:“你先答应我这段时间别去打扰黎可,马上要高考了,别让她分心。”   这回李越海倒是爽快地点点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一伙人吃完宵夜后就各奔东西了,回画室的路上李越海一直在跟谁打电话,有说有笑的。   莫晗不用猜都知道那边一定是个女孩,也懒得搭理了。   到了画室,莫晗不得不面对自己那尚未完成的二十副速写,忍不住唉声叹气。   李越海则不同,他报的是特殊的承诺班,学费足足比普通班高好几万块。   听说这承诺班的负责人有后台,历年联考都会搞暗箱操作,保证学生成绩能过重本线。   这事不知是真是假,反正李越海深信不疑,所以他现在上课总是很有底气的游手好闲,老师布置的作业也从来不做。   莫晗想找他当枪手都不敢,他那水平简直是鬼画符,苹果都能画成方的。   晚上十点半,普通人家早该熄灯就寝了,画室里却仍是白灯如昼,学生们一堆堆地坐在一起赶作业。   普通班的主教小胡子是个个头不高、脾气却很大的男人,平常跟学生们嬉皮笑脸的,动起真格来却很恐怖,学生们都惧他三分,没人敢不交作业。   莫晗认命地坐到自己座位上,拿起速写板,在书里找了个动态比较简单的人物,开始临摹起来。   她有沙眼的毛病,劳累久了就会眼睛酸胀。五张速写画完之后,脑子虽然还是精神抖擞的,上下眼皮却忍不住开始打架了。   她不得不放下铅笔,周围溜达一圈。   画室的人不知何时走了一大半,她一眼看见坐在靠墙位置上的周远安,朝他走过去。   周远安正低头专注画画,没注意到。   “你还在画啊?”问话的同时,莫晗顺手抓起桌子上的苹果,在衣服上蹭两下,送进嘴里啃了一口。   周远安抬起头,盯着她咀嚼的腮帮子,说:“那是明天素描课要画的静物。”   “嗯,我知道啊。”莫晗点头。   周远安沉默两秒,“……你吃了。”   “是啊。”莫晗依旧点头,全然不觉自己有错,“怎么了?”   “你吃了静物。”怕她听不懂似的,周远安又重复了一遍,微微加重语气,“静物。”   莫晗再咬一口苹果,囫囵吞枣地点点头,“嗯!味道挺甜的,你要不要也来一口?”   “……”周远安不会指责人,话说到这个地步莫晗还是那么厚脸皮,他实在词穷了。   莫晗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摆摆手,笑得满不在乎:“哎呀,我上次还看见小胡子摘了两瓣香蕉给他老婆吃呢,没道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   “……”周远安说不过她,哑然片刻,最后只好低头继续画画。   他的笔尖在白纸上快速行走着,发出沙沙的响声,带出一片黑白交界。   莫晗凑头去看,看不清他画的究竟是什么。她干脆长腿一跨,绕过静物桌,在他身旁一把折叠椅上坐下来。   她边嚼苹果边搭话:“安妹,你不是说你画完二十副了么?”   对于这个信手拈来、不负责任的新称呼,周远安唯一的反应就是不予理睬。   “喔,我知道了。”周远安不答话,莫晗自言自语:“你在帮别人画?十块钱一张的那种是不是?”   “……”他还是不理。   莫晗不屈不挠:“我在跟你说话呢,安妹。”   周远安终于停下笔,抿着唇,憋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叫周远安。”   “我知道啊。”莫晗说,“安妹是我给你取的外号,你不喜欢吗?”   周远安摇头,“不喜欢。”   “为什么?我觉得挺好听的啊。”   原因显而易见:“……我是男的。”   莫晗忍俊不禁,“这有什么啊,你不知道吗?李越海的外号是‘海鸟’,阿峰的外号是‘疯狗’,他们俩都跨种族了,你只是变个性别而已,该偷笑了。”   周远安:“……”   真是,道理全被她占尽了。   眼见周远安又有要低头躲避她去画画的趋向,莫晗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的速写板夺了过来。   周远安转头看她,她有些得意地冲他挑挑眉,大有挟天子令诸侯的意思。   “跟你商量个事啊,帮我画十张速写吧,好不好?”   “……”   “就十张!”   “……”   “好不好嘛?嗯?”   周远安额前头发有些长,稍微低下头便看不见眼睛了,只露出半张白白净净的脸。   他语速很慢地说:“我准备睡觉了。”   这种婉拒是打发不了莫晗的,她看了眼时间,说:“才十一点你就睡觉?骗谁呢。”   “没有骗你。”周远安语气诚诚恳恳,还给她科普起来:“十一点至一点是人体肝脏排毒的时间,必须睡觉。”   莫晗钻空子:“那好啊,你去睡吧,等一点了我再叫你起床。”   周远安:“……”   跟莫晗磨嘴皮子,周远安注定是要输的,最后他不得不任劳任怨地接过莫晗的十张速写。   周远安做惯了这种活,手速不是盖的,莫晗又去偷吃了一块静物的功夫,他已经画好一张了,质量比她认真画的还好。   莫晗成功抱上大腿,当然是沾沾自喜的。她一边剥香蕉,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周远安画画。   除了个子高之外,周远安几乎符合了一切南方男生的特点,皮肤白净,说话声音温吞但不娘气,语气也让人很舒服。   在今天之前,莫晗是绝对不会注意到他的,他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画画,像个闷葫芦。   莫晗之前看过一本讲人性的书,看得似懂非懂,但她还记得书里说过,这种平常暗藏不露、默默无闻的人如果因为某件事而爆发起来,一定非同凡响。   这么想着,她不由弯起了嘴角。   有点意思啊。   最后加上周远安帮她画的十张速写,莫晗一共完成了十五张。   这个数量已经相当不错了,小胡子也不是那种特别死心眼的人,只要学生们别偷懒偷得太过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了却了这桩心头大事,那天晚上莫晗睡得特别安稳。   第二天她难得起了个早,主动承担了帮室友们去买早餐的重责。   高三生的普遍作息时间是六点之前起床,他们这群艺考生则幸福多了,睡到八点钟再起来也不迟。   莫晗下楼的时候已经八点十五了,画室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安静得听不见一丝声响。   她穿过走廊,经过拐角处的大垃圾桶时,瞧见几个男生围在那儿,正在撕一堆白花花的速写纸。   莫晗以为那是他们作废了的画,便没多想,径直走了过去。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早餐店里人特别多,莫晗排了很长的队才买到四份瘦肉粥,叫老板娘打包好带走。   临走前她瞄了一眼墙上的钟,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糟糕,要迟到。   画室抓不抓迟到全凭小胡子心情做主,而小胡子的心情好坏又直接由他老婆有没有跟他吵架决定。   谁晓得这两夫妻昨晚上有没有闹矛盾呢?   这么想着,莫晗不由加快了脚步。   她脚上踩着六厘米的高跟鞋,跑起来竟也像一阵风似的。   人停在画室门口时,莫晗急得上气不接下气,后背出了一层黏糊糊的汗。   她调整了下呼吸,一如往常地走进画室里,却发现小胡子和副教都还没来,画室里有大半位置都是空着的。   一群人完全无心画画,交头接耳,吵得炸开了锅。   莫晗搞不清楚状况,走回自己座位上,将一份瘦肉粥递给小月,顺便打听:“怎么回事?”   小月也正和别人叽叽歪歪个不停,看见吃的才终于消停下来,又跟莫晗说:“周远安遇上麻烦了!”   莫晗一愣,“他怎么了?”   小月解释道:“他不是收钱帮人画速写吗?之前一直好好的,没被小胡子发现。今天早上不知怎么了,他画的那些速写全部不翼而飞,害得十几个人没作业可交。小胡子大发雷霆,把人叫到办公室问话,结果那些人就把周远安供出来了呗。”   袁芬也凑过来说:“我刚刚去办公室门口偷听了,小胡子气得不轻啊,都吼破音了,叫周远安以后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事就直接滚!”   作者有话要说:  我每天都在刷评论。   ☆、5|第 5 章   他们一群人在半小时之后才回到画室,看来被训话训得很惨。   莫晗在听到开门声的第一时间抬起头,目光捕捉到走在人群最后面的周远安。   她不知为什么有些着急,急切地想看看他的表情,可周远安一直微微低着头,黑发挡住了他大部分眼睛。   终于,他朝她走近,就快到跟前了。   擦肩而过的那两秒,莫晗终于看见了他整张脸。   她以为他会沮丧,会难过,可那张脸上没有展露出任何情绪,不喜不忧,也不愤怒,静如止水。   周远安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座位上,捡起几根断了的铅笔,收拾起来。   莫晗不放心地回过头,视线追随着他。   周远安也看见她了,但是什么都没说,对视一秒后默默地低下头。   画室里不少人在因为这件事窃窃私语,莫晗听到得最多的几个字是“穷疯了吧”。   没一会儿小胡子进来了,手用力在黑板上拍了拍,严厉道:“吵什么吵!都给我画自己的!”   他边说边走到静物桌边,布置任务:“今天早上画素描!写生这组陶罐和水果,三小时后……”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瞪大了眼睛,暴跳如雷道:“昨天放在这里的苹果呢?!谁又偷吃静物?!”   莫晗:“……”   其实小胡子在这件事的处理方式上还算给足周远安面子,虽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了,但他没有公开批评,也没上报给领导,只是象征性地惩罚这伙人交四十副速写,限一周内完成。   这就是为什么莫晗从来没与小胡子顶过嘴的原因。   他跟一中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师不同,至少懂得体恤学生。如果换成莫晗的历史老师,她已经能想象到他会用怎样尖酸刻薄的嘴脸添油加醋一番,将他们这群学生批得一无是处。   中午下课后,莫晗去李越海他们班找他,阿峰也在,三个人一起去吃午饭。   画室附近一家兰州拉面味道不错,价格也便宜,莫晗几乎餐餐都去那儿解决。   三个人点的面不一样,莫晗的番茄鸡蛋面先端了上来,她的口味百年不变,拎起醋瓶子就毫不含糊地往碗里倒。   阿峰捏着鼻子直摆手道:“哎呀,莫爷,下一次你还是自己坐一桌吧!”   莫晗才不理会他,掰开筷子在碗里搅拌几下,低下头有滋有味地吸溜起来。   另外两人看着她吃,不由咽了咽口水,但看得到吃不着,只好转移注意力聊起天来。   虽然不在同一个班上课,但李越海也听说了周远安的事,对此他非常侥幸,“哈哈,幸好我前几天就让小安把画给我了,不然今天也没作业交了。”   阿峰比他稍微老实一些,劝告道:“我看你以后还是自己画吧,出了这事小胡子肯定会抓得更严的,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李越海“切”了一声,不当回事,“怕什么,小胡子又不管我们班,让他知道也没关系。”   莫晗正要插话,抬头却瞥见马路对面的快餐店里坐了个熟悉的人影。   在这种以面食为主的小县城里,快餐店的生意是很冷清的。   整个店里只坐了周远安一个人,他餐盘里堆着高高的米饭,貌似挺丰盛的,即使头发被风扇吹得散乱飞舞也没影响他吃饭的情绪。   莫晗远远看着,忍不住想笑。   李越海听见笑声,转过头问她在看什么,莫晗正想回答,突然眉头一皱。   视线里多出了三四个人影,大摇大摆地朝快餐店走去,他们明显是冲着周远安来的,一进店就到他桌前将他团团包围住了。   那些人个个凶神恶煞的,来意不善,还没说上几句话就动起手来。周远安那么高的个子,却像个小鸡仔一样被人拎着衣领,从座位上拽了起来。   莫晗尚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周远安肚子上已经挨了一拳,他吃痛地弯下腰,整个人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莫晗额头上青筋跳了跳,果断地站起身,端起还没吃完的半碗鸡蛋面,大步流星地往外面走。   李越海不明所以,叫住她,“你去干吗呀?”   “有点事。”莫晗头也不回地说。   她走得很快,几乎是小跑着穿过马路,有一辆呼啸而过的摩托车差点撞到她,回头愤愤骂了句“神经病”。   脚步停在快餐店门口,莫晗伸手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刚刚就是他打的周远安。   “谁啊?”那人回头,一碗还热乎着的鸡蛋面顿时拍在他的脸上。   汤汁顺着那人的脸慢慢往下滑,他额头上挂着几条青菜和蛋花,狼狈至极。   那人愣了一秒,接着暴怒,在莫晗肩上用力一推,“干什么你!”   莫晗到底是女人,力气不能跟男人较量,被这么一推,趔趄着往后退了几步。   她很快站稳,气势上不能输,瞪着一双大眼睛说:“我倒是要问问你们在干什么!”   那男生上下打量莫晗,又看向一旁的周远安,脸上渐渐浮现出暧昧的笑意,“哟,豆芽菜,不错嘛,我们画室的大美女还为你打抱不平呢。”   莫晗也抽空看了周远安一眼,将他扶起来,询问:“你怎么样?”   周远安摇摇头,声音很低:“没事。”   说话的男生将头上的污秽一条条摘下来,又用下巴指了指周远安,粗声粗气道:“哥们几个找他画速写,结果他没按时完成,还害我们被老师罚画四十张,怎么说也得找他算算账吧?”   莫晗皱了皱眉,回想几秒,认出说话的人正是今天早上她在垃圾桶旁边见到过的其中一个。   她不蠢,很快就意识到这几个人是故意找周远安的茬,那么就没有必要讲道理了,反正对方也不会听。   她黑下脸,说:“别以为你们做的那些恶心事没人知道,还敢来贼喊捉贼,识相的就赶紧滚!”   男生不料被她一下戳穿,脸上有些挂不住,声音也变了调:“要你多管闲事!”   莫晗两腿叉开,挡在周远安身前,“我还就多管闲事了怎么着?”   男生逞面子,用眼神威胁,“你最好让开。”   莫晗丝毫不为所动,“我就不让。”   “……”见说不动,那人咬咬牙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莫晗一抹嘴,骨子里那股邪劲又上来了,笑着说:“你可以试试看啊。”   话音未落,她眼神一暗,先下手为强,抬腿就要往那人身上踹,利落的动作带起一阵风。   旁边几个人也不是吃素的,立马上前将她拦截住,有只咸猪手还顺道在她小腿上揩了把油。   莫晗穿着短裙,脚踝被人牢牢抓在半空中,笔直纤细的大腿暴露在阳光底下,几个人眼睛不断往她裙底下瞄,挑眉吹了声口哨。   莫晗用力抽了几下才挣脱开,高跟鞋却还被那人擒在手里,她赤脚站在地上,脸上已有恼意,“找死!”   自从来了画室已经很久没跟人动过手了,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莫晗扭扭脖子,活动筋骨,正准备大干一场,身后突然传来个声音:“等等!”   她回过头,是李越海和阿峰慢悠悠地朝这边走过来了,两人手里各端了一碗拉面,一点不像是来打架的。   李越海走到跟前,又狼吞虎咽地吃了好几口面,才将碗搁在一旁,对那伙人中为首的一个说:“你们不会要欺负女人吧?”   那几个人都认识李越海和阿峰,之前也跟他们交过几次手,顿时知道事情不好办了。   被泼面的男生往地上啐一口痰,低骂了声妈的,“李越海,你又想怎么样?”   一群人眼神对峙,连空气都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莫晗见到李越海和阿峰来了,心里安定几分,有他俩在基本上没她什么事,她拉着周远安往人群外走,免得被误伤。   等走到足够远的地方才停下来,莫晗忽觉脚下一痛,这才忆起右脚一直没穿鞋。   “嘶——”她倒吸了一口气,找堵墙靠着,弯下腰把陷进脚底板里的小石子一粒粒掏出来。   一直没吭声的周远安突然蹲下身,抽出一张纸巾,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脚,似乎要帮她的忙。   莫晗有些不自在,要把脚抽回,“我自己来。”   “没事。”周远安抬头看她,原本要说话,视线不知在何处略微顿了一下。   莫晗先是不解,突然瞪大眼睛,双手压住裙摆,恶狠狠地看着周远安:“你也耍流氓!”   “……”周远安张了张嘴,解释:“我没有。”   他赶忙低下头,三下五除二解开自己的鞋带,将那只鞋子脱下来,然后穿在莫晗的右脚上。   莫晗由着他服侍,还蛮受用的,这才撇撇嘴指使道:“鞋带系紧点啊。”   没一会儿,李越海和阿峰解决完了那边,过来找他们。   莫晗问起怎么样了,李越海特别不屑一顾地说:“二中那帮人完全是纸老虎,只会逼逼,打起架来一点用都没有,我跟阿峰还没怎么样他们就吓跑了。”   这话当然有夸大的成分,李越海和阿峰脸上也多少挂了些彩,不过这点小伤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不足挂齿。   李越海跟莫晗说完话,转头看向周远安,考虑了几秒后,语气有些慎重地说:“小安以后还是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莫晗点点头,替周远安做决定,“也好。”   李越海太粗心,虽然帮忙把惹事的人赶跑了,却忘记把莫晗的高跟鞋给抢回来。   回去的路上,她不得不一只脚踩着高跟鞋,另一只脚穿着平底运动鞋,两边高低不平,姿势非常扭曲。   李越海看不下去她那一瘸一拐的模样,干脆伸手在她腰上一捞,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莫晗吓得低叫一声,她脚上的鞋是周远安的,原本就松松垮垮,这下更是直接从脚底滑落。   莫晗个子高,李越海抱得不是很稳,她堪堪勾住他的脖子才幸免摔在地上,不由恼怒地推了他一把:“你干什么!”   李越海坏坏地笑,得逞道:“你老实点,小心走光了。”   “……”莫晗气急败坏地瞪了他一眼,但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还是不敢乱动了。   李越海这人嘴巴就是贱,莫晗已经懒得搭理他了,他还要继续占她便宜:“我说你怎么三百六十五天都穿白色的啊,啧啧,是不是偷懒不洗内裤?”   莫晗气得一把拧住他的耳朵,毫不手下留情,“让你胡说!你再胡说啊!”   “哎哟!”李越海一声哀嚎,痛得连脚尖都踮起来了,求饶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快松开!耳朵要被你拽掉了!”   阿峰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得没心没肺,直拍手道:“莫爷别放手!好好整治他!我看海鸟好久都没被他妈拧过耳朵了,哈哈哈哈!”   周远安一直安静地跟在三人身后,看着他们有说有笑、打打闹闹地走远。   他一声不吭地弯下腰,将莫晗遗落在地上的鞋子捡起来,然后才迈开步子跟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流氓耍起来!   ☆、6|第 6 章   画室里的人最是无聊八卦,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天之内就能传得人尽皆知。   莫晗在面馆重新点了一份番茄鸡蛋面,吃饱之后才回宿舍。   她一推开门,小月见到是她,立马扑了上来问:“你们刚刚跟二中的人打架了?”   莫晗点点头:“是呀。”   明明不关小月什么事,她倒很耀武扬威,挥了挥拳头说:“干得漂亮!二中那几个人太自以为是了,看了就就讨厌!早该教训他们一顿了!”   “嗯。”莫晗随口应了一声,绕过小月走到自己床边,拿起收纳盒翻找之前用过的那只药膏,她记得效果很不错的。   “你们是因为周远安打起来的?”小月紧紧跟在她后头,追问:“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好的啊?”   莫晗心不在焉地答道:“也没有啊,他帮我画了十张速写,我就还他个人情咯。”   小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莫晗找到药膏,回头却见小月神情犹豫,声音也压低了几分:“你最好别跟周远安走太近,我感觉他那个人……有点怪怪的。”   “有吗?”莫晗接话,“你跟他认识?”   “当然认识了。”小月点头,“他原本也是重点班的。”   莫晗顿了一下,这回倒是惊讶了,转过头看她,“真的?”   在莫晗的印象中,重点班的那群好学生们几乎都拥有一张麻木不仁的面孔,无时无刻不抱着本书在啃。莫晗觉得他们另类,他们反而惧怕莫晗,每次在校道上遇见她都像看到病菌一样掉头就走,生怕被传染了似的。   周远安居然是从重点班出来的?   那还算是病得比较轻的。   “真的啊。”小月吐吐舌头,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是倒数第一,他是正数第一。”   莫晗又被惊住了,停下手里的动作,眨眨眼看她:“第一名,那么厉害?”   看来她得收回刚刚的话了,周远安病的不轻吧。   年级第一还跑来学美术?这不浪费时间么?   “是啊。”小月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说:“他每次考试都是雷打不动的第一名,但我看他对学习也不是很上心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成绩那么好,大概这就是天才跟凡人的区别吧。”   小月顿了顿,接着说:“不过他爸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有人说他爸考前会给他透露考试题目,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莫晗笑了笑,不以为意,“这种话你也信?”   “无风不起浪嘛,这种事情说不清楚的啦!”小月摆摆手,又说:“而且他这个人确实比较异类啊,总是独来独往的,成绩又那么引人嫉妒,好多人都喜欢在背后说他小话。我看他可能就是因为在学校里呆不下去了才来画室的吧,咱们这边的人都比较懒散,没什么竞争意识。”   “……”莫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接话了。   在莫晗的世界里,化妆和打架才是主要的。重点班离她太遥远,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周远安的事。但她的好奇心也就只到这里,听多了就没意思了。   将药膏往兜里一揣,她脱了鞋准备上床午睡。   小月一把拽住她,“你不听啦?我还没讲完呢!”   莫晗漫不经心地挣开她的手,在床上躺倒,拿起手机刷了两下,“对不起,不是很感兴趣。”   “……”小月满腹倾诉欲,一下被堵成个哑巴。   见莫晗不理自己了,她转身又抓着徐慧慧和袁芬说长论短起来了。   宿舍另外两个女生是其他高中的,对周远安一无所知,又非常好奇,几个人一拍即合。   莫晗听了些大概就困了,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昏昏欲睡。   窗户边帘子没拉好,白灼的日光穿过细缝,形成一道道光束射进来,晒得她全身发痒,辗转反侧。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下面的三人还是孜孜不倦,围成圈讨论着周远安。   女人之间的话题,总是扯着扯着就偏了。   一开始她们的关注点还在周远安的家庭和性格方面,到后来慢慢演变着,竟然关心起人家最隐私的事情来了。   小月刻意放慢的话音里充满了暗昧,“上次啊,我看到二中的人嘲笑他是豆芽菜,说他又细又软。你们说这外号什么意思呀?……我应该没想歪吧?”   “噗……”都是成年人了怎么可能不懂,袁芬立即意会,惊讶地张大嘴巴:“不会吧,我看他个子那么高,应该不至于吧……”   “谁知道呢。”小月说,“男生们不是经常一起上厕所吗?肯定都互相看过的,不然这种事情为什么要乱说?”   她都这么说了,那十有八/九是真的了,徐慧慧耷拉着脸,沮丧道:“好可怜啊……豆芽菜,那得有多小啊?……真是可惜了,脸长得那么好看。”   “哎哟,你好色啊!”袁芬调笑着打了一下她的肩膀,“周远安那里小不小关你什么事呀?快说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徐慧慧一下涨红了脸,又一巴掌打回去,娇嗔道:“我什么都没说呀,你别歪曲我的意思!”   一提起这种兴奋的闺房事,几个人音量不自觉提高了许多。   莫晗半梦半醒间被吵醒,心情极度不悦,探出头来冲底下大声喊:“说够没有?说够了赶紧睡觉,吵死了!”   她眉头紧蹙,凶起来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几个女孩顿时不敢再出声了。   大家互相使了个眼色,然后静悄悄地爬回各自床上睡觉。   下午上课前,莫晗先去了一趟李越海他们班,给他送药膏。   他们班人数本来就不多,又坐得很开,莫晗一眼就看见了李越海。他坐在一个女生旁边,两人都无心画画,有说有笑的。   “你脸上怎么回事啊?”女生一手拿着画笔,一手指了指他眼角的淤青。   李越海无所谓道:“没事,走路撞到墙了。”   女生还还真的信了,温声软语地问:“疼不疼啊?”   李越海将脸凑过去,油嘴滑舌道:“你亲一下就不疼啦。”   “你讨厌耶。”女生小声骂他,脸却止不住红了。   “咦,莫晗,杵在这儿干吗呢?”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是画室的老师,被莫晗挡住了路。   莫晗这才回过神来,转身跟他问了声好,不再去看教室里那两人,匆匆走了。   手里紧紧攥着那一盒药盒,她边走边轻声叹了口气,若无其事地将它放回上衣口袋里。   回到画室,正好遇上在水槽洗调色板的周远安。   莫晗灵机一动,走到他身边,把药膏递给他,“中午有受伤吗?拿回去涂一涂,活血化瘀。”   周远安回头看她,视线落在那个深蓝色的小圆盒子上,几秒后低声说了句谢谢。   莫晗看着他老老实实地把药膏收下,抿唇一笑,又顺着杆子往上爬,“光说谢谢有什么用啊,你得给点实际行动啊。”   周远安不明白,“什么?”   “我说。”莫晗朝他眨眨眼,“以后的速写作业你都帮我画了吧。”   “……”   她原本只是开个玩笑,就想看看周远安什么反应,没想到他略一思索,竟然答应下来了,“好。”   莫晗很意外,睁大眼睛问:“真的呀?”   周远安点头:“真的。”   她还是不相信,“不收我钱吧?”   “不收。”   这等好事怎能错过,她赶紧一锤定音:“你说话算数,不准反悔喔!”   周远安淡淡道:“嗯。”   莫晗为这意外的收获偷乐了一阵子,突然想起一事,又问:“你被小胡子发现了,那以后还帮画室里的人画速写吗?”   “不画了。”周远安说。   “那你……怎么赚钱?”   周远安停了停,说:“我去找其他画室的。”   莫晗倒没想到这茬,噗嗤一声笑了,“你还挺贼嘛。”   不一会儿,小胡子来了,大家都安安分分地回到课室里坐下,拿出各自的画板和颜料盒准备上课。   今天下午是水彩课,小胡子先做一遍示范,讲一讲重点,然后大家散开,各画各的。   他们这群人刚接触色彩不久,有很多都是狂野派的,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甩坨颜料在画板上,胡画一通。   小胡子也鼓励大家初期大胆一些,“都给我放开了画!颜料用的越多越好,不要心疼,别把颜料当自己家的!”   一盒颜料少说也要三块五呢,他这话说得可真不负责任。   上水彩课最烦恼的是当天的值日生,颜料溅得地板上到处都是,打扫起来特别麻烦。   今天的值日生恰巧是周远安,五点半下课之后,大家一哄而散,独他一个人留下来做卫生。   画板下面那块地泼得最脏的要数莫晗,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在画画还是在刷墙,动作那么潇洒豪放。   周远安拿着拖把对着地面怼了好几遍才把她的行迹彻底抹灭掉,使了很大劲,背后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清理完颜料才开始扫地,他将废纸和铅笔屑都赶进簸箕里,然后去门口倒垃圾。   做完这些周远安才觉得鼻子不舒服,或许是刚刚吸入太多粉尘了。他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口袋里,想找纸巾,却先摸到一块硬物,是莫晗给他的药膏。   周远安将它拿出来,仔细看了看。   女孩子用的东西外形都很漂亮,包装上有一圈印花的图案和英文标志,打开来还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药膏已经用了大半盒,快要见底了,看来她没少跟人干过架。   握着那枚蓝色小盒子,周远安脸上渐渐失去了表情。   右手缓慢地移动到垃圾桶上方,停了下来。   脑海里不期然回想起莫晗的笑容,她的脸上总是堆砌着太过浓重的妆容,只有笑起来时才像一个真正的十九岁女孩。   可那张脸对着陶悦时又是怎样的面目呢?   下一秒,周远安松开了手。   蓝色的小圆盒在阳光下闪了闪,然后坠入垃圾桶的污秽之中,那光芒也被蒙上了一层灰。   他不再留念,转身离开这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豆芽菜,你们信吗?   反正我不信。   ☆、7|第 7 章   晚上的速写课要写生人物,班里同学轮流做模特,每个人要提前准备一个不同的姿势。   今晚正好轮到莫晗,她煞费心机地设计了一个特别难画的姿势——半弯着腰梳理自己的长发,一边扭头往后看。这姿势稍微画不好就会把人画“腰折”。   小胡子因此表扬了她一番,顺便批评之前当模特的同学动作太生硬,除了站就是坐,没点新意。   可惜莫晗的算盘没打好,最后苦了自己。   这姿势保持十五分钟不能动,简直比站军姿还困难一百倍,每分每秒都过得无比漫长。   结束之后她只觉腰酸背痛,双腿抖得跟筛糠似的,走路都得由小月搀扶着。   莫晗正坐在位置上哀嚎不已时,外面突然有人叫了一声:“莫晗!黎可来找你!”   她捏腿的动作一顿,抬头往外看,果然看见许久不见的黎可朝这边走过来,手里还提着几个塑料饭盒。   “哎呀!”莫晗一声惊呼,顿时腰不酸腿也不痛了,笑着站起来迎接:“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来看我了?”   这个时候普通高校还没开始上课,黎可正在家里放暑假,有事没事就会来画室找莫晗玩,顺便带点好吃的慰问她。   这次带的是黎可妈妈做的盐焗鸡爪,她们家乡的特色,莫晗非常爱吃,但在桐关根本买不到这玩意儿,所以黎可每次给她带她都当宝贝似的,嚼得连骨头都不剩。   黎可知道她爱吃,特地带了整整三盒给她,够她啃好几天的了。   美食多少抚慰了一些身体上的痛处,莫晗吃得正起劲,突然想起一事,问黎可:“要叫李越海过来吗?”   黎可脸皮薄,莫晗一句话就把她吓到了。   她压着声音,调却起得很高:“叫他干嘛呀!”   看她那一副不胜娇羞的小媳妇模样,莫晗在心里发笑。   怪不得李越海一直喜欢这种长相乖巧的女孩,稍微逗一逗就成个红苹果,确实好玩。   莫晗再确认一遍,“真的不想见到他?”   黎可头摇得更厉害,“当然不想!”   莫晗忍不住笑出声,这才当真。   提起李越海,她顺便多问了一句:“他最近没去烦你了吧?”   黎可摇摇头,声音依旧很小:“没有了。”   莫晗“嗯”了一声,“那就好。”   天色早就暗下来了,黎可太晚回家不安全,没聊上一会儿就准备离开,莫晗送她到附近的公交车站。   两人本来有意避开李越海,谁知道事与愿违,刚走到门口就迎面撞上大摇大摆走过来的李越海,被逮个正着。   莫晗赶紧让黎可转了个身,往里面走,却已经来不及。   李越海原本是趁着课间来找周远安的,没想到还收获了一个这么大的惊喜,刚要开口打招呼,人已经被莫晗护到身后去了。   他也不恼,仗着人高马大,轻轻松松伸手穿过莫晗耳旁,到黎可面前打了个响指,笑着说:“好久不见啊,黎可,最近怎么都不来玩?”   黎可一见着他就紧张得说不出话,又有些害怕,一个劲地往莫晗身后躲。   莫晗如母鸡护崽一样寸步不让,两只眼睛瞪着李越海,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么快就忘了你上次保证过的?”   李越海半晌够不着黎可,终于收敛些,有些兴致缺缺地说:“我就打个招呼,又没做什么,你那么凶干嘛?”   莫晗不理他,牵着黎可径直往外走,把李越海晒在一边。   两人刚走到门口,不巧,外面竟然下起雨来。   这个时候正是是雨季,一场场雨总是来得出其不意,烦人的很。   莫晗驻足片刻,无奈,转头对黎可交代,“等我一下,我上楼拿伞。”   黎可小幅度地点点头,又怯生生地瞄了李越海一眼,悄声说:“好。”   莫晗回宿舍找伞花了挺长时间,她是典型的没记性,这种东西总是丢在容易遗忘的角落里,平常急用时找不到,都是蹭别人的,这回没人帮她,她只能急得团团转。   好不容易在床底下找到一把已经堆满灰尘的伞,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莫晗先拿了再说。   等她匆匆忙忙跑下楼时,竟然找不到李越海和黎可了。   ……   不是说好等她的吗?   她焦急地在画室里外转了一圈,没见着人,又把周远安抓过来,问:“李越海呢?”   周远安说:“他们走了。”   “……”莫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她脸色顿时难看下来,又问,“走多久了?”   周远安说:“没多久。”   莫晗把伞一甩,转身就走,要追。   她快步走到画室门口,把伞撑开。这把伞果然被遗忘了太久,像颗皱巴巴的老酸菜,骨架还折断了好几根。   莫晗嫌弃两秒,叹了口气,算了,能用就行。   她顾不上那么多,低着头正要闯进雨帘里,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用我的吧。”   莫晗闻声收回脚步,周远安拿着伞朝她走来。   那是一把长长的直杆伞,黑色的,没有任何花纹,系带绑得一丝不苟,看起来确实比她的牢靠多了。   见莫晗不说话,周远安又补充一句,“外面太黑了,别一个人走。”   莫晗思索着,这话的意思是要跟她一起去?   她没多想,很快答应下来:“行,走吧。”   于是两人肩并肩一起出发了,下雨天走夜路,环境比莫晗想象中还更恶劣些。小道上泥泞不堪,路灯隔几十米才有一盏,其间总有一段路是黑天摸地的,什么也看不清。   莫晗一开始还矜持着,与周远安保持着一段距离。没过多久她就不自觉地挽住周远安的胳膊,跟他贴得紧一些,免得雨飘进来打湿肩膀。   她心情不佳,语气也不太好:“我有点近视,你领着我小心点走啊。”   周远安不高不低地“嗯”了一声。   话刚说完,她就噗通一声踩进一堆烂泥里,顿时火冒三丈:“你找打是不是啊?!”   周远安:“……”   两人就这么顶着雨走了十几分钟,别说李越海和黎可了,一路上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莫晗终于不耐烦,停下脚步,一肚子火全撒在周远安身上,“这叫刚走不久?!”   “……”周远安无话可说,但还是不得不吱一声:“可能他们脚程比较快吧。”   莫晗忍不住翻白眼,就黎可那三寸金莲,走路跟蜗牛似的,还脚程快?   她抬头看远处,夜市的霓虹灯在一片烟雨迷潆中显得柔和了许多,仿佛晕开的水滴,只能看到个模糊的轮廓。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似乎没有尽头。时不时有车辆穿过他们,往夜市方向驶去,她猜测李越海和黎可应该也已经走到那里了吧。   莫晗低头看自己,拜周远安所赐,她一路上不慎踩中好几滩积水,小腿和鞋子上溅满了泥巴,脚趾缝之间也都是小沙石,狼狈至极。   忍不住问自己——   还有必要吗?   前路漫漫,她终于放弃,“不追了,回去吧。”   量李越海也不敢对黎可怎么样,那小子还没胆大到那个地步。   周远安没有异议,听话的掉了个头,往回走。   这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莫晗的肚子又开始不争气了,半路上咕咕咕叫了好几回,连喧嚣的雨声都没能掩盖住。   她临时起意,说:“我们去中午那家店吧,我想吃碗拉面。”   周远安没有马上接话,而是比较委婉地说:“快要上课了。”   莫晗执拗道:“我不管,我饿了,先去吃东西。”   “……”周远安还在考虑。   莫晗趁他不注意,一把握住伞,抢夺了控制权,“反正我要吃东西,你怕迟到就自己先回去吧。”   周远安简直傻眼,他两手空空,难不成淋着雨回去?这人也太不讲道理了。   没脾气地被莫晗挟持到兰州拉面去,周远安其实也有些饿了。莫晗叫了碗面,他则点了份盖饭,两人面对面坐下。   等面的那会儿功夫,莫晗想想还是不太放心,准备给黎可打个电话问问。   她出门太急,忘记带手机,只好向周远安借。   电话倒是很快接通了,黎可那边听起来挺安静的,没有一点雨声,莫晗问:“你们跑哪去了啊?”   黎可一听是她的声音,连忙解释:“对不起莫晗,我想等你的,可是李越海非拖着我走,我……”   “没事。”莫晗打断她的话,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她很少冲着黎可发火,“你们现在到哪了?李越海还在吗?”   “他不在了。”黎可说,“我已经在公交车上了,他送我到车站就回去了。”   “嗯,那就好。”莫晗稍微放下心,又叮嘱:“那你自己回去路上小心些。”   “嗯,好的。”   挂了电话,莫晗准备把手机还给周远安,指尖不小心在屏幕上滑了一下,竟然误打误撞点开了相册。   巧的是,她一眼看见好几张自己的照片。   有几张是刚刚在速写课上拍的,也有之前她在酒吧唱歌时拍的,还有几张莫晗没有印象了,大概是她刚来画室的时候。   “哎哟?”莫晗有些惊讶,“你怎么私存了这么多我的照片?……暗恋我呀?”   这种不怎么光明的事情被抓个现行,周远安竟也非常淡定,没有任何表示。   “听说很多男生会对着女生的照片打飞机。”莫晗语不惊人死不休,眼神古怪地瞥向周远安:“难道你也……”   “噗……”周远安被呛到,一连咳嗽好几声。   莫晗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一下被逗笑了,又帮他拍背顺气,“别激动别激动,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周远安拿起桌上的杯子,一连喝了好几口水,这才把咳嗽声压住。   莫晗又说:“下次要我的照片直接跟我说嘛,我给几张好看的给你,这种偷拍的太没技术含量了。”   周远安:“……”   莫晗拿着手机往下翻了几页,没发现什么内容,她“咦”了一声,问:“怎么没看见你女朋友的照片?”   周远安莫名其妙,“什么女朋友?”   莫晗说:“就是你大半夜不睡觉跟人发短信的那一个。”   周远安沉默两秒,再次解释:“那不是女朋友。”   “那是什么?”   “就是普通朋友。”   莫晗啧啧两声,满脸的怀疑:“男的女的?”   周远安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最后还是告诉她:“女的。”   “那还不是女朋友!”莫晗用胳膊撞撞他,笑得古灵精怪,“咱俩都这么熟了,你还不肯跟我说真话啊?”   “没骗你。”周远安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神坦然,“真不是。”   莫晗与他对视两秒,收回视线,不跟他较真了,“好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   其实莫晗还是不太相信,女人的直觉一向非常准确,周远安发短信的对象跟他肯定关系不浅。   不过他坚持不承认也没什么,很多男人在异地恋的情况下都不愿意主动承认自己有女朋友,尤其是在异性前面。   你不能说他们居心不轨,因为这几乎是所有男人都改不了的本性。   只是莫晗觉得,周远安应该不是那种有太多花花肠子的人才对……   她没有多想,把手机还给他,又不言而喻地拍拍他的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上一章末尾的几个字眼,安妹是暖男,不太适合“脸色冷下来”这样的描述。   复仇说得过了吧,安妹不具备那么牛批的攻击性……   ☆、8|第 8 章   每个星期五莫晗总是不在画室,除了李越海没人知道她去干什么了,小月也已经习惯每个星期的这个时候以“肚子痛”为由帮她打掩护。   但事情不是每次都那么顺利的。   “肚子痛,肚子痛!”小胡子冲着小月咆哮,“你们请假能不能有点新花样?一个月来两次大姨妈是吧?!”   “……”小月代替莫晗挨骂,又不能还嘴,只能在心里狂躁地做着鬼脸。   这个莫晗!下次要是不请她吃顿大餐,她一定不帮她请假了!   小胡子料事如神,莫晗这个月还真的来两次大姨妈了。   当她穿着九厘米的高跟鞋在T台上走秀时,腹部也正忍受着一波波剧烈的阵痛,每个脚步踩下去都是打着哆嗦的。   心里止不住的骂娘,脸上还要保持得体的微笑。   真是煎熬。   换了好几套婚纱才走玩这场珠宝秀,莫晗一到后台就把身上所有名贵的东西都摘掉,捂着肚子缩在地上不停打滚。   红姐差人去买了一个暖水袋回来,给莫晗暖暖身子。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她忍不住叹了口气,“都叫你今天别来了,好好休息,还硬要来,就这么缺钱?”   莫晗死死咬着下唇,顾不上回话。   红姐是负责联系她们这群临时模特的带班人,一开始看莫晗年龄小,不肯跟她签合同,后来看她态度好、又敬业,软磨硬泡了很久才答应下来。   现在两人慢慢熟络起来,基本上有什么活动红姐都会第一个通知她。   莫晗抱着暖水袋,又喝了好几杯温开水,腹痛终于缓和一些。   红姐看她嘴唇恢复血色,这才放下心,问:“你每次来月经都这么痛?”   莫晗沉思片刻,答:“就第一天痛,其余时间还好。”   “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喝点中药调理下身子。”红姐话音一顿,突然问:“你今年多少岁了?”   “十九。”   “还没谈男朋友吧?”   “没呢。”   红姐点点头,笑着说:“以后交了男朋友就不痛了。”   莫晗不解,“男朋友还有止痛的作用?”   红姐不多说,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反正你以后就知道了。”   莫晗正要追问,口袋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震动了起来。   她拿出来看,竟是郑老师打过来的,刚刚已经响了好几次。   她如梦初醒,完了,忘了去接莫小杨!   莫晗不算一个合格的姐姐,迟到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   放学后过了两个小时,其他小朋友都陆续被爸爸妈妈接走了,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郑老师一人陪着莫小杨,莫晗这才姗姗来迟。   她从秀场走得急,没来得及卸妆,不过也无妨,今天的妆容本来就比较正统,可以提升年龄。   莫晗来接莫小杨时总会习惯性地打扮得成熟一些,很多人以为她是莫小杨的妈妈,她也不多做解释,至少这样能让莫小杨看起来与其他小朋友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莫小杨那只瘦猴大老远就看见莫晗,撒丫子冲她跑过来,小书包在身后桄榔桄榔地晃来晃去。   “莫晗,你怎么又迟到了!”莫小杨撅着嘴很是不满。   这小孩从小就营养不良,五官跟莫晗长得也不像,厚嘴唇塌鼻子,皮肤黄黄的,不是那种能让人一眼就喜欢起来的孩子。   莫晗蹲下来摸摸他的头,随即郑老师也朝这边走过来,停在莫小杨身后。   莫晗直起身子看他,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啊郑老师,有点事来晚了,让您等了这么久。”   “没事,也就两小时,我还补了个午觉。”郑老师是个很幽默的年轻人,这么说让莫晗减少了很多愧疚感。   莫晗仔细看才发现他今天特意穿了一身衬衣西裤,鼻梁上架着副文质彬彬的金边眼镜,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莫小杨经常夸他们老师长得帅,莫晗虽不这么觉得,不过这个男人确实令人蛮舒服的。   莫晗例行询问:“小杨这个星期表现怎么样?有没有哭闹?”   郑老师看了莫小杨一眼,后者立即屏气敛声、老老实实地站直了,他忍俊不禁道:“开学第一周还挺乖的,没闹事,希望能继续坚持下去。”   “那就好。”莫晗欣慰一笑,客客气气道:“真是麻烦您了。”   郑老师看一眼腕表,清了清喉咙,说:“莫小姐吃了饭吗?等我回办公室拿点文件,我们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莫晗很惶恐,“您叫我莫晗就行了。”   郑老师笑,“那你也别称呼我‘您’啊,我还没那么老吧。”   莫晗点点头,应道:“好的,我下回注意。”   郑老师顿了两秒,又笑着问:“那……要一起吃饭吗?”   莫晗脑子里有点蒙,“……啊?哦。”   约人吃饭这种事,第一次是客套,第二次是偶然,再有第三次第四次,那肯定是有别的意思了吧?   男人对女人的“有点意思”,除了那方面还能是什么?   郑老师到底是莫小杨的班主任,很多问题都是他出面帮忙解决的,莫晗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她想清楚这点,又在心里懊恼自己不会做人,怎么能等到郑老师三番两次来约她,她早就该主动请人家好好吃一顿了。   莫晗立马答应下来,“行啊,郑老师想吃什么?这顿我请客。”   最后两人顺从莫小杨的喜好,去吃了披萨。莫晗很少带莫小杨来吃这种东西,他兴奋得上跳下窜,被莫晗遗忘了两个小时的阴霾也一扫而去。   吃完饭后,郑老师又执意要送莫晗和莫小杨回家。   莫晗再三推拒,最后两人各让一步,郑老师开车将他们送到离家最近的一个车站,然后才离开。   在郑老师这个根正苗红的知识分子面前,莫晗还是比较注意形象的,然而一等那辆小轿车消失在路口转角,她就原形毕露了,泄了气的气球一般瘫坐在车站长椅上。   莫小杨站在她旁边,板着脸像个小大人,“叫你平常别吃那么多冰的,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这小孩从小就懂得比同龄人多,视线下移到莫晗的脚后跟,又批评她:“你怎么这么臭美啊?肚子痛还要穿高跟鞋。”   莫晗臭着脸,没好气地在他脑袋上拍一巴掌,“我穿高跟鞋还不是为了赚钱养你?你有没有良心!”   “……”莫小杨嘴巴嚅动了两下,一时无言反驳。   坐了一会儿,莫晗舒服多了,这才站起身重整旗鼓:“走吧,回家。”   她伸手牵住莫小杨,顺便用视线衡量了一下他的身高,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小矮人,你什么时候才能长高啊?”   莫小杨抿着唇,有些不服气地低哼一声,“再等几年,再等几年我就比你高了。”   莫晗嗤之以鼻,“你想得美。”   话刚说完,她的肚子痛又开始发作了,停在原地不动。   莫小杨看了她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用呐呐自语的音量说:“等我长得比你高,我就可以背着你走了。”   莫晗没听清,侧过耳朵问:“你说什么?”   莫小杨立马改口,“没什么。”   莫晗和莫小杨住在远离市中心的一个废弃工厂旁边的居民楼,三室一厅,与一对年轻男女合租。   姐弟俩住客房,那两个小情侣则住在主卧,客厅和厨房也归他们的地盘,所以莫晗每个月需要支付的租金会比他们低很多。   前阵子那两个小情侣领了证,搬出去住了,一直没有新的人搬进来,主卧就这么空着。   这附近的居民楼都有二十年以上的历史了,挨家挨户密密麻麻,据说政府好几次想拆迁都没能实施下来,最后就渐渐没人管了,治安也不太好。   莫晗和莫小杨住在六楼,自然不会有电梯,楼道里的灯是声控的,有几层还失灵了。眼睛看不清,只能依靠身体的记忆来判断脚步该迈多大。   莫小杨怕黑,紧紧地攥着莫晗的小拇指不放。像是为了壮胆,他还故意找话题:“郑老师说过几个星期要开家长会,你来不来?”   莫晗想了想,自己可能没时间,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反问:“你想不想我去?”   莫小杨态度很不屑,“爱来不来,反正每次都是你。”   “哎哟?!”莫晗高高一声,“你还嫌弃我?我总比陈立友的爷爷好吧?”   陈立友是莫小杨的同桌,留守儿童,每次开家长会都是他爷爷来。他爷爷是个掉了牙的老年人,讲一口方言,也听不懂普通话,每次跟老师交流都是鸡同鸭讲。   班上同学们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觉得这是件很丢脸的事。   相比之下,莫晗觉得自己这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姐姐已经算给足莫小杨面子了。   莫小杨懒得废话,直接问:“那你到底来不来?”   莫晗点点头,“好啦好啦,我会去的。”   莫小杨应该是高兴的,黑暗里轻轻笑了两声。   小学生无非分为两拨,一种是成绩差的,开家长会恨不得父母有事出差,到不了场;一种是成绩好的,父母全家都来助阵,光宗耀祖。   莫小杨长得虽然没莫晗好看,脑子却比她好使很多,成绩一直是班里拔尖的,可惜他的亲友团只有莫晗一个人,势单力薄。   莫晗寻思着下次可以拖上李越海陪她去参加家长会,他俩上演一个夫妻档。   终于爬上六楼了,莫晗正准备从包里掏钥匙,对面那扇门突然打开,屋里走出来个胡子拉碴的男人。   住在莫晗对面的是这层楼的房东,一个四十多岁的未婚女人,私生活很不检点,每隔段时间就换个男朋友。   莫晗见到过好几张陌生的面孔从她的房间里出来,有的还会不怀好意地冲她吹口哨,莫晗从来冷着脸不搭理。   眼前这个却有些不同,莫晗一见到他就立马侧过身,避之不及。   男人站在原地不动,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怪腔怪调道:“哟,这不是晗晗么,好几天没见到你了。”   莫晗视若无睹,低下头继续快速地找钥匙,可今天这钥匙不知怎么回事,手都快把包掏空了还没找到。   男人那令人很不舒服的视线将莫晗上下打量一遍,依旧笑着说:“我第一次见到你你还是个小黄毛丫头呢,现在长开了,越来越像你妈了。”   房东闻声走了出来,问怎么回事,男人解释道:“你还不知道吧?你这小房客跟我是一个地方的,她妈当年可是我们那的大美女呢,水性杨花出了名的……”   谢天谢地,总算是找到钥匙了,莫晗赶紧把门打开,拉着莫小杨走进去,转身“嘭”的一声把门关上。   隔音效果不好,即使如此还是能听到外面的说话声。   似乎有意让她听见,男人的用词更加低俗不堪:“呵呵,那个女人浪得很,结了婚之后还勾引人,我好几个兄弟都跟她睡过,爽翻了。唉,可惜我没排上队,不然……嘿嘿嘿。”   屋里没开灯,落日余晖将姐弟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沉默无言。   莫晗捂住莫小杨的耳朵,低头看他的双眼。   小孩子的眼睛里纯真清澈,对着那双眼睛莫晗想解释些什么,又很无力。   女房东的声音随即传来,带着醋味:“怎么?当初没撩到人家妈妈,现在又来肖想女儿了?”   男人立马讨好:“我就说说而已,你想到哪里去了,哪个女人能好得过你啊,你说是不是?哎哟我的小心肝啊……”   两人声音渐渐远了,似乎是离开了。   莫晗的两只手缓慢松开莫小杨的耳朵,莫小杨黑漆漆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懂非懂。   莫晗嘴唇干涸了几秒,才开口说:“我不认识那个人,别听他瞎说。”   莫小杨没有接话。   几秒后,他掂了掂书包,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我去写作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评论区比较冷清呀。   ☆、9|第 9 章   今天晚上莫小杨没能吃到晚饭。   他做完作业已经九点多,从房间里出来时,莫晗早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似乎自从莫浩回老家之后,她就陷入了这样的忙碌劳累中,明明每天都在补觉,却又一直睡不够。   莫小杨走到床边,看了她一会儿,默默地帮她盖好被子。   两人虽然是姐弟,但性格大大不同。   莫晗的房间永远是乱糟糟的,东西用完了随处丢,从来不收拾,进来几乎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莫小杨虽然年纪小,却很爱干净,房间定时打扫,书本摆放得整整齐齐,自己的衣服自己洗,俨然是个小保姆。   每个周末的早上,莫晗还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时候,莫小杨就该起床做早饭了。   橱柜的高度对于他来说还是太困难了,他不得不站在小板凳上来操作。烧水、下面、打蛋,这些流程莫晗教过他几次他就记住了,后来他做得比莫晗更熟练。   等莫晗起床洗漱更衣,两人一起吃完早饭后,他们就该出发去医院了。   疾控中心一天到晚都是人,来得再早也没用,莫晗和莫小杨戴着大大的口罩在走廊里穿梭着。她不愿意让他过多接触这里的人,做完体检后又领了一个月的药,就带着他匆匆离开了。   从疾控中心的大门口出来,半边身子刚迈进白日灼烈的阳光里,口袋突然在手机里震动了两下。   莫晗略有预感,拿出手机看,果然是老家那边打钱了。   跟上次说过的一样,打来的只有莫晗的学费和生活费,莫小杨的则一分都没有。   莫晗以为莫浩之前说的话不过是在那女人面前做做样子罢了,没想到他真的狠得下心置莫小杨于不顾。   莫浩这人一辈子憨厚老实,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受女人摆布了。之前莫晗妈还在的时候就是这样,现在娶了个爱嚼舌根子的女人,更是变本加厉。   莫浩能忍,莫晗可忍不了,她直接打电话回去骂人。   憋了一肚子火,她开口就是很高的音量,“爸,你能不能有点主见?当初杨玲一分钱不给就把莫小杨丢给你照顾,我死活不答应,是你坚持要收养的!好了,现在你媳妇不待见他,你二话不说就撒手不管了,你当莫小杨是皮球吗?踢来踢去的?!”   莫浩支支吾吾不回话,手机被自家媳妇一把抢了过去,这娘们嗓门比莫晗更吓人:“我说你这姑娘怎么这么不懂事啊!以为你爸赚钱很容易是吧?那崽子本来就是外人,你爸照顾他这么多年已经仁义至尽了,还想怎么样?我看他也活不过一两年了,你爸凭什么做这血本无归的生意啊?要养你自己养去!”   莫晗气得直接把电话挂了。   莫晗站在原地抓狂许久,两手空空没东西可摔,她低头看向抿着唇一副可怜见的莫小杨,眼神这才稍微柔和了些。   刚刚手机虽然没开免提,但是那娘们声音很大,不知道莫小杨听到了几句。   这小孩打小就早熟,莫晗从来不用善意的谎言为他编造一个没有烦恼的童话世界。有些事情即使她不说,莫小杨自己也能懂个大概。   莫浩不要他了,就是确确实实不要他了,不是什么因为要去外地打工才暂时离开的。   莫晗想为刚刚那通电话解释些什么,可对着那双纯净的眼睛,她总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后没等莫晗说话,莫小杨先掂了掂小书包,转身朝车站走了,“回家吧。”   看着那道瘦小的背影,莫晗心里莫名发酸,她一把上前去将他抱起来,笑着说:“今天不回家了,姐姐带你去吃披萨。”   周六莫晗陪莫小杨玩了一天,什么也没顾得上做,晚上她不得不去酒吧驻唱。   在家里化好妆、换了条裙子她才出发,刚到门口,不巧竟又遇上女房东和那个老男人。   再次被那男人用不怀好意的视线扫遍全身,莫晗心里十分不舒服,只后悔今天没多穿一件披肩。   这次倒是女房东先开口跟她说话:“这个月房租打算什么时候交啊?”   莫晗也正准备为这事找她,她利落地从钱包里抽/出五百块,递给对面。   女房东半靠在男人怀里,嘴里叼着根烟,空出两只手数了数钱,说:“不对啊,还差一千五。”   莫晗一愣,“什么一千五?”   房东说:“这整套房子,三室一厅,租金一共是每个月两千块。”   莫晗皱起眉头,说:“我跟我弟只住两个房间,其他都空着的,以前不是一直只收五百块?”   “以前是有人跟你们合租,现在可不同了。”房东弹了弹烟,说:“你一个人住我两千块的房子,还只交五百块房租,那我不是亏大了?况且我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你,谁知道你平常有没有占用其他房间?”   莫晗沉默片刻,说:“那你想怎么样?大不了我们搬出去住。”   房东笑笑,“小姑娘别冲动,我也不是要赶你们的意思,这事还是可以缓缓的。”   过了一个思考的时间,她继续说:“这样吧,我给你点时间,你去找人合租或是借钱,不管用什么方式都行,这回我就只收你五百块,但是下个月我必须收齐两千块。”   她边说边拍了拍身旁男人的胸膛,吐了口烟雾,“你看,这不家里多了一个男人,我一直坐吃空山是不行的。”   莫晗看向她,再瞥那男人一眼,最后点了下头,“行,就一个月。”   傍晚六点,李越海到的比莫晗稍早一些,他让乐队其他成员先进去准备,自己则在酒吧门口等她。   没多久,看见莫晗朝这边走来,李越海叫了声她的名字,然后朝她抛出个小玩意。   莫晗伸手接过,打开来看,居然是根牛奶味的棒棒糖,顿时没了兴趣。   面无表情地将棒棒糖塞回他怀里,她径直走上酒吧的台阶,“小孩子吃的。”   “唉!”李越海很是不满,跟在她身后快步走上去,“莫小姐你有点童趣好不好!”   “不好。”莫晗头也不回地说。   热脸贴了冷屁股,李越海满脸郁闷地盯着她的背影,“真是的,这人怎么了啊……”   今晚莫晗很不在状态,Unicorn乐队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不过他们本来就不是专业的歌手,情绪不对时一首歌跑几个调也是情有可原的,只要不被老板扣钱就行。   晚上九点从酒吧里出来,今天是阿峰的生日,一伙人兴致很高,围在酒吧门前讨论今晚要去谁家通宵庆祝。   前面几个人提了几个建议,轮到大K时,把话题引到一直不说话的莫晗身上来了,“咱们好像还没去莫爷家玩过?莫爷,你看……”   话还没说完就被莫晗一口否决,“不行。”   大K愣了一下,“为什么不行?”   莫晗不回话,大K便继续发挥死皮赖脸的功力:“莫爷的家,那肯定是矗立在富人区的别墅群啊,雕栏玉砌、金碧辉煌!您就大发慈悲,带小的们去参观一下吧!”   莫晗冷冷瞥了他一眼,“你才住别墅,吹牛逼适可而止啊。”   “不是别墅,那至少也得是豪华套房啊,莫爷你就别谦虚了。”王林调笑着接过话茬,又猜测:“难不成你是害羞?哎呀,女孩的闺房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进了,况且我们也不把你当女人看,对吧?”   几个人没来得及点头附和,莫晗不客气地一脚踹王林屁股上,“你找打是不是!”   李越海看出她是真的没心情,一把将她拉了回来,又对大伙说:“行了都别闹了,通什么宵,明天还得画速写作业呢。我看咱们随便找个地方撸撸串、喝点啤酒,意思一下就可以了。”   几个人悻悻然对视几眼,叹气的叹气,咂嘴的咂嘴。虽都有些遗憾,但最后还是同意了。   吃夜宵时莫晗依旧闷闷不乐的,李越海询问了好几次,她一开始不肯说,后来终于肯透露些事情,“我遇见我老家的人了。”   “老家的人?”李越海想了几秒,“走访亲戚吗?那很好啊。”   莫晗啧了一声,“你猪脑子啊?哪有亲戚来看过我?”   李越海被她骂得有些懵,一头雾水地问:“那是什么老家的人啊?”   莫晗不想多说,李越海兀自咬着筷子回想了很久,突然灵光一现:“该不会是……”   他转过头,双眼紧紧盯着莫晗,声音也压低了,“那些录了你视频的人?”   莫晗双手捧着酒杯,不吭声,半晌才从鼻腔里发出个闷闷的单音节:“嗯。”   李越海也不再说话,神情渐渐凝固起来,过了很久他才问:“你在哪里遇见他的?”   “家里。”莫晗喝了口酒,意识到这个说法不对,又纠正道:“我房东家里。”   李越海好奇:“他跟你房东怎么搞到一起去了?”   莫晗说:“那是人家的私事,我怎么知道?”   李越海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他对你做什么没有?”   莫晗慢慢开口:“没做什么,但是……”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莫晗干脆把这两天来的经历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了。   男人对男人的动机最了解,李越海用筷子敲敲碗,下结论道:“你家对面住的尽是豺狼虎豹啊。”   莫晗被这比喻逗笑,“那你离豺狼虎豹也不远了。”   李越海才没跟她开玩笑,他很认真地说:“今晚我送你回家。”   莫晗有些诧异:“干什么?”   李越海捏捏拳头,说:“教训教训那匹狼啊。”   ☆、10|第 10 章   时针刚过十二点没多久,徐涛始终睁着眼睛睡不着觉,他翻了个身,用手轻轻试探躺在身旁熟睡的女人。   戳了好几下女人都没动静,他这才放心地下了床,捡起衣服一一穿上,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间。   徐涛边走边忍不住窃笑。   他真是没想到啊,对面那小浪蹄子跟她妈一个德性,表面上装得一脸清高,背地里下却都是爱勾引人的狐媚子,半夜三更居然发短信约他到她家去。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总要对着那张干瘪衰老的脸幻想十八岁小姑娘,每次跟她做那事不关灯就继续不下去。   徐涛一路飘飘然,双脚停在莫晗家门前,。   “晗晗,我来了。”他小声呼唤,怕莫晗听不到,又再叫一次,“有人在吗?开个门啊。”   不久,屋里传来女人的声音:“进来吧,门没锁。”   徐涛嘿嘿低笑两声,手放在门把上按下去,果然很轻易就打开了。   他推开门往里走,屋里一盏灯都没开,乌漆墨黑的,他又左右看了看,没瞧着人影。   “晗晗,你在哪呢?”   隔了好几秒都没人回应他,反倒是听见一阵淅淅沥沥的冲水声。   徐涛疑惑两秒,然后了然于心地笑笑,往浴室方向走去。   果然,浴室的灯是开着的,隔着门还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曼妙的身姿。那含苞待放的曲线,跟开始发福的四十多岁妇女就是不一样。   只一眼徐涛全身就跟点了火似的,刚穿上的衣服还没焐热又按捺不住想脱下了。   “晗晗,我来了!”他三步并两步地走到浴室门前,推开门,笑容僵在了脸上。   门后面的不是他妄想中的少女出浴图,而是个四肢发达、一米八高个子的大男生。   “你……”徐涛傻眼了,嘴里刚发出一个字音,突然遭那人在身上猛力一踹,双腿无力地坐倒在地上。   李越海从浴室里走出来,挥挥胳膊擦掉额头上的汗,抱怨道:“这浴室怎么连个窗户都没有?热死老子了。”   徐涛坐在地上,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你是谁?”   李越海手在脸边不停扇风,回答:“老子是谁关你屁事?”   徐涛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将对方看了个清楚,心里对这个陌生男孩既害怕又有几分恼意,“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你说你到底是谁?”   “你叫我什么?小屁孩?”李越海高高挑起眉梢,半笑不笑地撸起袖子,走到他跟前,“待会儿就让你尝尝小屁孩的拳头。”   话音未落,徐涛脸上就吃了重重一拳,他身形不稳,险些又摔在地上。   莫晗随即也从浴室里走出来,皱眉对李越海说:“小点声,别吵醒莫小杨。”   李越海点点头,“我知道。”   徐涛捂着肿起来的腮帮子,看向一旁的莫晗,问:“晗晗,怎么回事啊?这男的你认识吗?”   莫晗正要回答,被李越海一胳膊搂进怀里,抢在她前面开口:“我是他男朋友,你敢打老子女人的主意,吃了豹子胆了?”   徐涛终于弄明白自己被人耍了,他暗暗咬牙,又不甘自己被两个小辈这样戏弄,看着李越海说:“你今年才多少岁,就一口一个老子的?”   “你管我多少岁?”李越海放开莫晗,走到他跟前,朝他招招手,“是男人就来打一架。”   李越海人高马大,徐涛一把年纪了,哪敢跟年轻人来真的。   他趔趄着往后退了几步,面子上还要逞强,“我不跟小孩子动手。”   “小孩子?”李越海噗嗤一声笑了,“既然你这么大度,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说着话,他一把按住徐涛的肩膀,抬起膝盖朝他腹部顶去。   徐涛痛哼一声,想弯下腰保护自己,又立即被李越海抓住衣领,拽了起来。   李越海视线往下移,落在徐涛松松垮垮的裤子上,这色急,居然连皮带和拉链都解开了,估计再晚几秒就直接光着两条毛腿了。   李越海更加火大,又是一拳毫不留情地揍在徐涛脸上,他的眼镜框向外飞了出去,掉在地上,李越海脚后跟黏上去狠狠踩碎。   徐涛这回是真的怕了,再也顾不上颜面,转身就往外跑,一边大呼救命。   李越海行动敏捷,脚在沙发上借力一蹬,又跳到了徐涛面前,不由分说将他按在地上,紧接着一顿暴打。   徐涛一点还手的能力都没有,双手抱住脑袋,惨叫连连,求救饶命。   莫晗不想把事情闹大,上前叫停:“够了李越海,不要太过。”   李越海却是动了真怒,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只一个劲地对着蜷缩在地上的人拳打脚踢,力度越来越狠,“我叫你偷拍!叫你骚扰!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来了!”   这样下去要出人命,莫晗赶紧冲上去抱住他的胳膊,使了吃奶得劲才勉强将他拉开。   李越海挣脱不开,便也作罢,目眦尽裂地指着地面大吼:“畜牲,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再让我见你一次,把你牙齿也打下来!滚!”   像是获了赦令,徐涛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眼镜也顾不上捡就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那次之后,莫晗再也没有见到过徐涛。   出了这事,她原本以为这个地方是住不下去了,奇怪的是,房东那边居然一直没有风吹草动。   她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跟徐涛断了联系,又开始带不同的新面孔回家。   很久之后,莫晗无意间在她面前提起徐涛这个名字,她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露水情分,不过如此。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莫晗拉着李越海到沙发边坐下,抓起他两只手看,不出意外,几个关节都破皮出血了。   她叹了口气,皱起眉头问:“不是说好只是吓吓他么,你干嘛把他打成这样?”   李越海气还没消,说话也直冲冲的,“莫晗,你是不是画笔抓多了人也变温柔了?以前你那暴脾气,说风就是雨,可没这么瞻前顾后啊?”   莫晗沉默了一阵子,才说:“你明知道他手里还有我的……”   “那又怎么样,怕他干嘛?”李越海打断她的话,“对待这种人,你越退让他就越嚣张。以前教你的你都忘记了?只有以暴制暴,让他知道谁更厉害,他才不敢再来报复。”   “……”莫晗慢慢闭上嘴巴。   李越海对待很多事情的理解就是这样直接粗暴,莫晗也早就习惯了。   她不再与他争论,起身帮他去拿创可贴。   莫晗从房间里出来时,李越海正蹲在地上收拾残局,刚刚动作太大,杯子被他碰翻好几个,玻璃渣子摔得满地狼藉。   他这个大老粗哪里做得来这种事情,只怕又要误伤自己,莫晗走到他身边,说:“我来就行。”   李越海却不肯,把她挤到一边去,浓浓的眉宇皱了起来:“没事,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莫晗只好由他去,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过了一会儿,李越海突然停下手里动作,抬起头看着她,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莫晗以为他终于觉得腻了,走上去想接手。   李越海却定定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莫晗,我刚刚在想,你要是早点认识我就好了。”   ……   莫晗的思绪凝固住了,脑海里只有时钟滴滴答答走动的声音,以及李越海说的那句话。   那段比噩梦还难缠的不堪回忆,知道的人其实不少,回应无非是同情和怜惜。   莫晗曾听别人说过很多安慰她的话,推心置腹、仁至义尽,却都不及眼前的这一句动人。   作者有话要说:  听见你们叫安妹,于是提早把他放出来了。   戳下一章去看他吧。   ☆、11|第 11 章   第二天起床,莫小杨一睁眼看到李越海来了,激动得一蹦三尺高,比过年放烟花还兴奋。   莫晗也很纳闷,明明李越海这小子整天无所事事,怎么就成为莫小杨的偶像了呢?   莫小杨跟她在一起时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小大人模样,到了李乐海面前才像个真正的小男孩,跟在后面屁颠屁颠的,叫他去做什么他都乐意。   莫晗有时会因为这事吃醋,骂莫小杨是头没良心的白眼狼,但也拿他俩没办法。   李月海昨晚在沙发上挤了一夜,今天本打算早点回家跟老妈报到的,但这会儿被莫小杨缠住脚,可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一大一小连牙都不刷、早餐也不顾不上吃,就坐在地板上热火朝天地玩起了电子游戏。   莫晗端着煎蛋走进来,一人踹了两脚,吼道:“音量开小点,吵死人了!”   李越海这才把手机收起来,招呼莫小杨:“好了好了,不玩了,先吃饭。”   莫小杨护主得很,两只手抱住李越海,瞪了莫晗一眼,“不准踢我哥哥!”   莫晗气得龇牙咧嘴道:“你个没良心的!以后改名姓李算了!”   吃饭过程中,莫晗顺便提了一下过阵子给莫小杨开家长会的事情,李越海爽快地答应下来,“没问题呀,小事一桩,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饭后,李越海不得不先离开了,莫小杨也收了玩心,一个人回房间写家庭作业。   莫晗没事做,躺在床上边上网边找兼职信息。   下午五六点的样子,莫晗把莫小杨送回寄宿学校,然后回画室上课。   半路上,她接到红姐的电话,说临时安排了个活动,双倍报酬,问她要不要做。   莫晗权衡了一番利弊,还是赚钱比较重要,于是毅然翘掉了晚上的速写课。   在后台化妆的时候,莫晗思来想去,还是厚着脸皮给周远安发了条短信:“安妹!我这个周末比较忙,完全没有时间画画,所以我的速写作业……嘿嘿嘿,麻烦你啦。”   不一会儿,周远安发来短信:“已经帮你画好了。”   莫晗没想到他效率这么高,对着屏幕满意地笑笑,一连回了三个红唇。   等她忙完所有事情,风尘仆仆地赶回画室时,已经接近凌晨了。   莫晗做贼心虚,探出头往课室里瞄了两眼,确认小胡子不在,她才大着胆子走进去。   这个时间点还在画室里苦苦奋斗的人屈指可数,周远安就是其中一个。   莫晗径直朝他走过去,发现他低着头枕在双臂上,身子微微起伏,居然是睡着了。   想起他那套“十一点到一点是人体肝脏排毒时间,必须睡觉”的说法莫晗就觉得好笑,出于善意,她还是不打扰他“排毒”了,安静地在一旁坐下来。   莫晗一心想检查下自己的速写作业是否如期完成了,奈何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周远安的素描本在哪。   她左顾右盼,终于目光一定,原来是被周远安抱在怀里了。   莫晗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抽本子,可最后……本子连边都没碰着,倒是鬼使神差地摸上了周远安的手。   莫晗啧啧两声,羡慕地将那几根玉葱般的手指轻轻托起来,仔细打量。   男人的手能长成这样真是不容易。   白皙,细嫩,修长。   唯一的瑕疵就是中指处磨了层厚厚的茧,摸上去带点粗糙的质感,不知道他一天有多少时间是握着笔的?   莫晗又忍不住把自己的手伸过去对比一番,顿时自惭形秽。   她这双手干了太多粗活,常年被洗洁精和洗衣粉浸泡,还有被菜刀切伤过的痕迹,哪里能入目。   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莫晗松开周远安的手,将他的素描本一把抽出来。   周远安睡得挺沉,只是微微动了两下,竟也没醒来。   翻开素描本,周远安果然没让她失望,二十张作业都按照她的要求一一画好了。   莫晗将它们一张张地撕下来,并没就此打住,又带着欣赏的态度继续往后面翻。   她发现周远安很善于观察,他画里的素材多是自己身边的事物,包括画室里的同学和老师。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姿势都是生活中再普通不过的场景,却被他无一余漏地还原下来了。   莫晗越往后看越惊叹不已,想起小月说过周远安的文化成绩是年级第一的事,如果话里没有夸大成分,那他真的是个天才,而且是个无所不能的天才。   莫晗翻页的手一顿,她终于看到了周远安画的她。   原本是抱有期待的,然而在这一刻统统化成恼火。她有那么多优美的时候可以画,唱歌也好,弹吉他也好,为什么周远安偏偏要挑她吸面条的时候?!   画里的她一手拎着个醋瓶子,一手在拌面,动作粗鲁大条,简直像个山野村妇。   莫晗气得直接把画本合上,站起身就要上楼。   刚走出几步,她突然发觉什么地方不对劲,又重新坐下,把本子翻回到刚才那一页。   原来在画像旁边还有个小小的问号,是铅笔画上去的,不易察觉。   那几笔非常轻,更像是画者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流露出来的内心纠结。   “……”   什么意思?   *   第二天中午,莫晗约了李越海一起吃饭,故意没带上阿峰和周远安。   吃到一半,莫晗突然问起:“你跟周远安认识多久了?”   “没多久啊。”李越海停下来,说:“来画室才认识的。”   莫晗又问:“那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挺好的啊。”李越海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说,“就是太爱干净了,冬天下着雪还要洗澡,难道南方人都这样?”   莫晗听了忍不住笑,又拿白眼看他,“谁问你这个啊。”   李越海不解:“那是哪个?”   莫晗停顿了一会儿才问:“他家里条件怎么样?”   李越海说:“还不错啊,他爸是我们学校老师,妈妈就不清楚了。”   他回答完,有些疑惑地看着莫晗,“怎么突然问这个?”   莫晗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没什么,就随便问问。”   她低下头继续吃面,心里却泛起嘀咕:照这么说的话,周远安家里收入应该挺稳定的吧?   那为什么还要省吃俭用?生病了不肯买药,平常还那么努力地帮人画速写赚钱?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很短小,但也算双更了╭(╯^╰)╮   ☆、12|第 12 章   这个周末莫晗没有再迟到,一放学就准时出现在莫小杨班级门口,翘首以待。   接到莫小杨时,郑老师比较委婉地向她提及了一下莫小杨的学杂费该交了的事。   莫晗闻言一愣,脸上笑容褪得有些不自然,“不好意思啊郑老师,这星期我给忘了,下星期我一定让莫小杨把钱给你带到。”   “嗯,没事,就是学校那边催得比较急。”郑老师略一沉吟,接着说:“这样吧,要是你家里实在有什么困难的话……我先帮你垫着。”   “不用不用不用。”莫晗一个劲摇头,推却道:“我是因为太忙了才忘记的的,你放心吧,下星期一定能交,不用麻烦你了。”   “呵呵,没什么的。”郑老师客气地笑了笑,莫晗说到这份上他也不好太勉强,“那我先向学校那边反应一下,帮你缓一缓吧。”   莫晗点点头:“好的,谢谢你了。”   家里冰箱空了,回去的路上,莫晗带着莫小杨在附近菜市场买了点蔬菜和瘦肉,晚上下面条吃。   一路上心绪不定,以至于她犯了好几个低级错误,给钱时误把两块给成了二十块,白让摆摊的人捡了个便宜。   莫小杨那几千块钱她也不是拿不出来,只不过如果下个月之前她还找不到人合租,就得交给那黑心的女房东两千块钱。保险起见,她还是得在手头留点钱,以免到时候真的被赶出去睡大街了。   思来想去,莫晗决定给李越海打个电话。   一手提着几袋菜、一手牵着莫小杨从闹哄哄的菜市场里走出来,莫晗恨不得三头六臂,只能用肩膀夹着手机来说话。   开口还没聊上几句,李越海就一口一个黎可。   黎可生日快到了你知道吗?黎可最近为什么不开机啊?我一直联系不上黎可,你帮我找找她啊。   莫晗不厌其烦地翻了个白眼:“大哥,人黎可是要考大学的,哪像你天天这么游手好闲,你别去打扰她了。”   这话李越海就不爱听了,“我跟她聊天内容都是数学公式,怎么能叫打扰?!”   “呸。”莫晗嗤之以鼻,“我信你才有鬼。”   不知不觉聊偏了,莫晗快走到家门口才想起正事,刚要开口提钱的事,她突然脚步一怔。   定定地看着马路对面的人,莫晗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周远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他也住这个小区?   不可能啊,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   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心理,莫晗下意识地想躲避。她侧过身子挡住自己的脸,只用余光偷瞄那个方向。   电话里头李越海眉飞色舞说了一大段,却迟迟得不到回应,不由纳闷地“喂?”了一声。   “莫晗?”   “人呢?”   “跑哪去了啊?喂?”   “我现在有点事,回头再说。”莫晗回过神来,交代一句话就急匆匆挂了电话。   怕自己视力不好认错人,她拍拍莫小杨的肩膀,问:“你看站在那边的那个哥哥,是不是皮肤很白?”   莫小杨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片刻后点点头:“是啊。”   “个子很高?”   “嗯。”   “背很直?”   “嗯。”   “双眼皮?”   “……看不清。”   哎呀!八/九不离十了!   莫晗一把拽上莫小杨,掉头就往反方向走,慌忙道:“别让他看见我。”   莫小杨不解,“为什么?”   莫晗说:“不想让他知道我住在这里。”   莫小杨又问:“为什么?”   莫晗脚步迈得飞快,皱眉道:“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莫晗不愿意承认,莫小杨却很聪明,一下子戳穿她:“虚荣。”   莫晗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孩子不懂,乱说什么!”   *   莫晗和莫小杨原路返回菜市场,百无聊赖地逛了好几圈,最后又买了一斤苹果,这才慢悠悠地回家。   半个小时过去了,周远安早已经不在小区门口,莫晗松了口气,心里却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周远安会来这里,她只能安慰自己是她眼花看错了。   这几天电工良心发现把楼道里的灯修好了,莫小杨终于不用再摸黑走路了,可一时半会儿还改不掉边爬楼梯边没话找话的习惯。   他大口大口地啃着莫晗用衣服给他擦干净的苹果,问:“姐姐,刚刚那个哥哥是谁啊?”   莫晗言简意明地回答:“同学。”   “你画室的么?”   “嗯。”   过了两秒,莫小杨说:“长得好帅。”   莫晗噗嗤一声笑了,这话从七岁的莫小杨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逗。   她随口问:“那跟你海鸟哥哥比呢?”   “唔……”小家伙咬着唇,倒真是个在深思熟虑的样子,半天都没想出个准确答复。   莫晗哈哈大笑,“完了完了,我要告诉李越海,说你变心了!”   “才没有!”莫小杨说。   莫晗继续调侃:“莫小杨小朋友,没想到你是这么朝三暮四的人,被小蜜蜂知道了怎么办?”   小蜜蜂是莫小杨偷偷喜欢的女生,莫晗在他的日记本里发现的,不过他一直不肯承认,   “别!”莫小杨果然急了,拽住她的衣袖吼:“你乱说什么!”   看着他急得跳脚的样子,莫晗笑得更加大声,前翻后仰拍着栏杆,停不下来。   莫小杨面子薄,顿时不开心了,反击道:“你能不能淑女点,怪不得海鸟哥哥喜欢黎可不喜欢你。”   “……”莫晗一下子哑口无言,站在原地怔怔地瞪着他。   这家伙真是人小鬼大,她发酒疯在他面前提起过的几句话,他居然记到了现在!   莫晗愕然几秒,很快就反应过来,说:“我又不喜欢李越海。”   莫小杨不信,“那你喜欢谁?”   莫晗随便逮一个,“周远安啊。”   “周远安是谁?”   “就刚刚在楼下见到的那个。”   两人说着话,又爬上一层楼。   灯是声控的,莫晗说话时刻意把声音提高了几度,正好省事了。   这灯泡是刚替换上去的,还不太好使,一闪一闪跳了两下,才缓缓地将整个暗淡的楼道照亮。   莫晗抬头往上看,这一眼把她吓得不轻。   真是活见鬼了。   刚刚话题中的男主角,现在居然就活脱脱地站在她前方,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这世界真小,小到你煞费心思想避开的人,最后还是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与你狭路相逢。   莫晗站在楼下,周远安站在楼上,两人脸上都带着微微的惊讶。   灯没亮一会儿就暗了下去,光线变得朦胧不清,但并不妨碍莫晗看到周远安温和沉静的双眼。   两人对视几秒,周远安嘴唇轻轻启开:   “你刚刚在说我?”   “……”   作者有话要说:  莫晗暗自庆幸刚刚没说他是豆芽菜。   ☆、13|第 13 章   莫晗惊魂未定地回到家中,却发现防盗门是敞开着的,女房东不知何时来找她,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候着。   莫晗走进门,正想问些什么,房东站起身对她解释道:“刚刚有一对父子想租房,我带他们进来看看。”   莫晗愣了一下,父子?   ……   “子”该不会是周远安吧?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莫晗问。   房东捧着打火机点燃烟,抬了抬下巴,“就今天下午,老的有事先走了,小的刚走。”   莫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联想到周远安刚刚看到自己的表情,不像是刻意来找她的。   难道他真的是来看房的?   莫晗又问:“那他们……看得怎么样了?”   “不清楚,说过几天再给答复。”房东将打火机收起来,用手指了指莫晗,“不过我先跟你提个醒啊,人家要租就是租整套房,到时候你就给我搬出去住。”   莫晗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没说话。   女房东快步朝厨房和浴室走去,没夹烟的那只手一路搜刮,“啧啧,这啃过半口的番茄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放在这?这菜刀摆放的位置也不对,你敢说你没用过?还有这条浴巾,还是半湿的,昨晚多半洗澡了吧?”   她抓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丢在沙发上,抱起双臂睨着莫晗,“就这样你还好意思说没占用过其他房间?”   莫晗毕竟不占理,一时回不上话来。   之前那对合租的情侣还在的时候也不会跟她分得那么清,只有房东对她这么斤斤计较。   莫晗一声不吭地将掉在地上的浴巾捡起来,拍掉灰尘。   女房东斜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扬长而去。   *   周日晚上,速写课过后,莫晗悄悄地将周远安约了出来,说是请他吃夜宵,实际上是为了刺探军情。   她这一整晚都没敢跟他搭句话,尤其是回想起那天她像做贼一样、半句话不解释就逃之夭夭了,现在这张脸更不知道该往哪放。   点了两份饺子一碗凉皮,老板走后,莫晗深吸一口气,碰了碰周远安的手背,说:“安妹,我问你一点私事,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周远安点点头,不温不火地说:“问吧。”   莫晗犹豫了一阵子,才开口:“你跟你爸是想租我那房子么?”   周远安不置可否,“还在考虑。”   莫晗想不明白,“你爸不是老师么?学校应该有给他安排教师公寓的啊,为什么要搬出来住?”   周远安说:“寒假之后他打算辞职,现在先看一看房子。”   莫晗愣了一下,“为什么要辞职?”   周远安抿着唇,脸色如常,沉默了好几秒才说:“他不想被人说闲话。”   莫晗盯着他,大脑迟滞了一阵子才反应过来。   她想起之前小月说过的,“有人说他爸考前会给他透露考试题目,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谣言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弄假成真,已经严重到让一个教师宁愿放弃他的工作。   这时候,老板将两份热乎乎的清汤饺子端上来,香气扑鼻,适时地缓解了沉默。   莫晗不想深究这事,她夹了个饺子塞进嘴里,回归正题,“你家几口人?”   周远安答:“三个。”   “你是独生子女么?”   “嗯。”   “那你们一家都要搬出来住?”   “不是。”周远安说,“我妈不在桐关,外婆身体不好,她留在老家那边照顾外婆。”   “喔。”莫晗点点头,明白了,“那就你跟你爸?”   “嗯。”   莫晗微微皱眉,陷入了沉思。   周远安似乎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不疾不徐地说:“先来后到,你不用担心,我跟我爸再去看看其他地方。”   “别。”莫晗急忙抓住他的衣袖,“我不是要跟你们抢地方,我是想……”   话到一半她已觉得难堪,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有些事情她可以厚着脸皮来,但有些事情她就算一个人头破血流也不愿意开口求别人。   周远安始终眉目清淡地看着她,不催不问,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莫晗慢慢垂下头,看着一碗撒满葱花的清汤,漫不经心地动了几下勺子。   她终于开口:“我是想……你跟你爸,能不能跟我合租?”   周远安没来得及回答,莫晗接着说:“那房是三室一厅的,你爸住一个房间,你住一个房间,我跟我弟住一个房间,其他地方都归你们。”   周远安迟迟没有出声,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那房子对于我跟我弟两个人来说太大了,之前一直是跟别人合租的,后来别人搬走了就一直空着。现在你跟你爸搬进来正合适,你觉得怎么样?”   这事不是小事,周远安当然不能一时半会儿就答应她。   他思考一阵子,说:“我先回去跟我爸商量一下。”   莫晗点点头,“好,那你尽快给我答复。”   *   周五下午,莫晗提前一小时离开画室,去接莫小杨放学。   她刚走到画室门口,周远安从身后跟了上来,说:“一起走吧。”   莫晗回头看,他拿着长伞背着书包,竟也是一副收拾好了准备离开的模样。   她不由好奇:“你走这么早干嘛?”   周远安说:“跟你顺路,去交押金。”   莫晗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笑着问:“你跟你爸商量好了?”   周远安说:“我爸很忙,让我看着办。”   “那你跟你爸说是合租了吗?你爸认不认识我?”   周远安说:“我只跟他说是同学,他说可以。”   “那太好了。”莫晗笑着拍拍手,马上说好话:“你放心吧,我平常就一个人关在小房间里,一定不打扰到你们。”   周远安和他爸大概下个星期才会搬进来,这个周末莫晗难得地做了一次大扫除,莫小杨也帮了很大的忙。   收拾的过程中她才觉得其实房东也不是特别针对她,是她确实太爱把东西到处乱丢了。   沙发底下发现了失踪多年的发夹和橡皮筋,还有一堆乱七八糟没见过的东西,真是大开眼界。   其中有一个黑色的U盘,不知道是谁掉下的,莫晗怕里面有什么重要的文件,没敢丢掉。   见到周远安爸爸的那一天,莫晗苦恼了很久应该穿什么衣服。太成熟的不合适,太幼稚的她又没有。最后她干脆把高中校服往身上一套,这样总不会出错了。   接到周远安的电话后,莫晗让莫小杨在家看门,自己换了双鞋就热情地跑下楼迎接了。   推开大铁门走出去,周远安穿着长袖长裤站在不远处的花圃前面,脚底下摆着两个大大的纸箱。   站在他身旁的男人应该就是他父亲,跟周远安一样瘦瘦高高、腰杆笔直,可一直板着张脸,活像民国时代里严肃刻板的教书先生。   莫晗走到两人跟前,毕恭毕敬地喊了了声:“老师好。”   周父不知遇到了什么事,脸色不是很好看,只回了她一个字:“嗯。”   学校那边还有事,周父跟周远安一起把箱子抬上楼,又看了一圈房子就先离开了,周远安一个人留下来收拾。   走之前,两父子避开莫晗到房间里进行了一番谈话。   具体说的什么内容莫晗没听见,只是看到周父从房间里出来时,指着周远安的脑门怒斥了一句:“下不为例!”   等周父走后,莫晗慢慢走到周远安身边,小声打听:“你们在吵什么?”   “没什么。”周远安摇摇头,不愿意多说。   他转身走进屋里,开始收拾行李。   莫晗撇撇嘴,跟在后面。   这个房间原本是莫晗的,现在特地腾出来给周远安住,她的东西则全部搬到隔壁莫小杨的房间去了。   莫晗在旁边看了一阵子,发现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她随口问:“怎么就你一个人的衣服?你爸的呢?”   周远安说:“他现在住在学校比较方便,下学期再过来。”   莫晗“喔”了一声,小声嗫嚅:“早知道就不那么着急把我的东西搬走了。”   “什么?”   莫晗连忙否认,“哦,没什么。”   周远安真是名副其实的学霸,带过来为数不多的两个箱子里,其中一个装的是衣服,另一个全是书。   莫晗翻开那个箱子看了几眼,书的种类也是五花八门、涉猎颇广,美术和文化的都有,甚至还有几本讲心理学的。   周远安站在高高的书架前,将书按照高矮顺序一本一本放进去,归置得整整齐齐、分毫不差。   莫小杨躲在莫晗身后,十分好奇地探出脑袋,观察着这个陌生的哥哥。   莫晗帮他理理头发,小声地对他说:“这个哥哥很厉害的,以后有什么不会的题就找他教你。”   莫小杨不做声,几秒后才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时间不早,莫晗的肚子开始抗议,她站起身准备去做晚饭。   刚走出几步,一张照片突然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脚背上。是不小心从周远安的书里滑落的。   莫晗停下脚步,弯腰捡起来,好奇地打量,“这是什么?”   周远安回头看了一眼,说:“初中时拍的班级合影。”   不用他解释,莫晗已经看清楚照片上的字了。   她惊讶地张开嘴,只因为站在人群中第二排、扎着马尾辫的那个女孩,不就是她吗?   ……   周围还有很多熟悉的面孔:黎可、体育委员、班主任、语文老师……   莫晗过了很久终于反应过来,转过头吃惊地看着周远安:“原来你跟我是初中同学啊?”   周远安点头:“嗯。”   莫晗大惊:“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周远安沉默几秒,说:“……我以为你知道。”   莫晗又低头看照片,目光专注地找寻了好几圈,愣是没认出哪一个是周远安。   “快快快。”莫晗招手叫他,双眼仍一眨不眨地盯着照片,“给我指指哪个是你?奇怪了,我明明记得我们班男生都长得土里土气的啊,怎么突然冒出个帅哥?”   周远安:“……”   他走到莫晗跟前,手在照片上一指,“这个。”   莫晗盯着周远安的手指,那个站在第一排的小豆丁,五官照得不太清楚,怎么看怎么不起眼啊。   她又翻到照片背面看对应的名字,这才相信那真的是周远安。   莫晗哈哈大笑:“原来你以前这么矮啊,哈哈,怪不得对你没印象呢。”   周远安把照片收回来,重新夹进书页里,不咸不淡地解释道:“男孩发育晚。”   莫晗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很亲热地说:“看来我们很有缘嘛,老同学。”   作者有话要说:  好日子开始了。   ☆、14|第 14 章   周六一早莫晗得出去打工,她把莫小杨的早餐提前准备好、放在锅里,等他起床后热一热就能吃。   下面条的时候她突然记起来家里还有一个人,于是做个顺水人情,把周远安的那份也一起煮了。   大功告成之后,她在碗边贴上一张小纸条,字写得歪歪扭扭:“安妹,麻烦你照看莫小杨一天,么么哒^_^”   今天莫晗的工作是做群演,跟几个搭档撑着伞走在远处聊天,给主角当背景墙就行。   剧组还算挺良心,连她这样的小群演都管饭吃。   中午莫晗领了自己的那份,一个人找个角落蹲下来吃饭,顺便拿手机逛一逛网店,想给黎可挑个生日礼物。   黎可跟莫晗虽然是最要好的朋友,性格却截然相反。   莫晗爱惹是生非、引人注目,黎可胆小柔弱、与人为善。她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学习上了,对穿着打扮和男女情爱的事则一窍不通。   之前莫晗送过她很多衣服、首饰,还有高跟鞋,她全没用上过。这回莫晗打定主意不能再浪费钱了,还是送她一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比较合适。   群演要做的事挺繁杂的,一会儿当路人,一会儿当餐厅服务员,一会儿当摆摊小贩。   莫晗被使唤了一天,接近下午六点才收工,她照旧在剧组蹭了顿晚饭才不紧不慢地回家。   莫晗知道莫小杨的生活自理能力不错,不至于把自己饿死,但实在没想到他的晚餐会那么丰盛。   刚进家门就闻到一股诱人的肉香味,她匆忙脱了鞋直奔桌前一看,桌上都是大鱼大肉,还有她许久没吃到过的糖醋排骨。   “可以啊莫小杨。”莫晗惊叹道,“这几道菜我没教过你吧?什么时候自学的?”   她边说边在桌边坐下,馋得目不转睛,随手抓了一双筷子就想去夹排骨。   莫小杨却大声叫住她:“你别动,那是周哥哥的筷子!”   莫晗愣了一下,抬头就见周远安端着一盘炒青菜从厨房里走出来,身上还穿着她买的围裙。   莫小杨趁着莫晗发呆的功夫把筷子抢了过来,护在怀里,一副不想被她的口水玷污了的样子,“这是周哥哥的,你要吃自己去拿!”   “……”莫晗气得头顶冒烟,这小屁孩!怎么老是吃里扒外?   莫晗也就离开了不到十个小时,不知道这两人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情谊。   晚上洗完澡后,周远安来他们的房间教莫小杨做数学题,莫晗则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地翻着时尚杂志。   她发现现在小学生的数学题是越来越深奥了,旁边两人叽里呱啦讨论了半天,她愣是一句没听懂,不免懊恼。   十点半一到,莫晗就开始赶人了,“好了好了,我看今天也差不多了,安妹你早点休息吧,马上肝脏就要开始排毒了。”   “……”这种倒打一耙的事情她倒是做得得心应手。   周远安走后,莫晗去了趟厕所才回来睡觉。   等她走进房间,居然发现莫小杨坐在床边抱着盒牛奶,咕噜咕噜地往嘴里灌。   莫晗吃了一惊,“你不是不喜欢喝纯牛奶么?”   莫小杨一口灌到底,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角泡沫,说:“周哥哥说喝牛奶能长高。”   莫晗心里又开始冒醋味:“怎么我说了那么多次你都不听,别人一说你就听?”   莫小杨替周远安维护道:“周哥哥说他小时候也很矮,让我多喝牛奶多打篮球,以后肯定能像他这样长得高高的。”   莫晗语气酸不溜秋的,“我看你一口一个周哥哥的,是不是要马上就要换偶像了啊?”   “不知道。”小家伙叹了口气,很苦恼地权衡起这个问题,“海鸟哥哥会教我打游戏,但是他的乘法口诀表实在背得太烂了……”   “哈哈哈。”莫晗忍不住笑起来,幸灾乐祸道:“我看再过几天你就把李越海忘得一干二净咯。”   “才没有!”莫小杨坚决不承认自己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海鸟哥哥答应下星期给我开家长会的,我还记得!”   “喔对!”莫晗用力拍了一把大腿,“我差点把这事忘了!”   “你怎么老这样!”莫小杨顿时紧张起来,“海鸟哥哥不会也忘了吧?他还会来吗?”   “嘿嘿,放心吧。”莫晗捏捏他的小鼻子,说:“他答应了就会来的。”   李越海这人虽然平常油嘴滑舌的,但对待朋友的事还是很讲信用的。   莫晗周日晚上在画室见到他,特地提醒了一次,“别忘了星期五跟我去参加莫小杨的家长会啊。”   李越海拍拍胸脯,非常笃定地说:“放心吧,不会忘的!”   然而周三周四一连两天,莫晗都没见着李越海,他画室课不上,人不知道跑哪去了,打电话还一直关机。   莫晗问阿峰,阿峰也说联系不上,她又去找李越海的主教,这才大概弄清楚事由。   原来李越海不知又闯了什么祸,被他爸抓回家面壁试过了,这几天都请假。   以前基本上每次李越海闯大祸,莫晗都脱不了干系。但这回她毫不知情,他到底一个人去整什么幺蛾子了?   周五中午,莫晗终于接到了李越海的电话。他声音很低,鬼鬼祟祟,似乎是躲着他爸偷偷给她打的。   “莫晗,对不起,我爸把我禁闭在家里,看得死死的,我实在是出不去啊……”   莫晗平静地说:“所以呢?”   “所以……下午的家长会我去不了了,你帮我跟莫小杨说声对不起,我下回给他买好吃的。”   莫晗叹了口气,“你到底做什么惹你爸生气了?”   李越海缓缓说:“星期三不是黎可生日么,那天晚上我没上速写课,偷偷溜回学校,想给她一个惊喜。班主任不肯给我开入校证明,我只好翻墙进去了,结果被保安逮个正着,气死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他们偏要把家长叫过来,还怀疑我行窃,搜我的身,结果把我给黎可写的情歌搜出来了,被我爸看到了还不大发雷霆?然后我就遭殃了呗。”   莫晗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直接把电话挂了,“你真是活该!”   中午莫晗没心情吃饭,陪周远安在快餐店里坐着,他吃她看。   周远安不好意思吃独食,重新抽了双干净的筷子,夹了一片莴笋送到莫晗面前。   莫晗没好气地把脸扭到一边,“不吃!”   “……”   周远安等了几秒她还不肯张嘴,他只好把筷子收回来,自己吃。   没过一会儿,周远安又不厌其烦地夹了一块鸡肉递给她。   莫晗照旧把脸扭到另一边,“都说不吃了!”   “……”周远安终于不再多事,把那双筷子丢掉,低下头安心吃自己的。   莫晗暴躁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下午的素描课仍没得到缓解。   按理说被李越海放鸽子也不是第一回了,早该习惯了,可她的情绪还是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可能是因为这一次牵扯到了莫小杨吧。   莫小杨这孩子很重视约定,莫晗一想到他知道李越海没来时的表情,心里就充满了愧疚感。   都怪李越海那个死人,莫晗忍不住愤愤地在纸上画了一个猪头,旁边刻上李越海的名字。   小胡子在门外抽完一支烟,走进来巡视一圈,检查大家画得如何。莫晗立马正襟危坐,用书遮住刚刚画上去的猪头。   小胡子走到她背后,端详了一阵子,两撇八字眉明显皱了皱。   其他人都已经开始铺阴影了,只有莫晗还在磨磨蹭蹭地找结构,进度落下一大半。   小胡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出来一下。”   莫晗以为有什么事情,放下画笔,跟着他走了出去。   小胡子把她带到画室旁边的饭堂,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这个时间点饭堂一个人都没有,四周静悄悄的。   饭堂阿姨似乎刚拖完地,地面还是湿的,散发出不太好闻的味道。   小胡子开门见山地说:“把你叫出来是想跟你聊一聊,你这次月考三门科目都不及格,速写更夸张,人体比例都找不对,你说你怎么回事?”   莫晗在心里暗暗吐舌头,自从“暗度周仓”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做过作业,速写画不好也是正常的。   她低着头,呐呐道:“考试紧张,没发挥好。”   “不要找借口。”小胡子皱起眉头,说:“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画得还可以,怎么现在越来越走下坡路?真不知道你每天到底在忙什么东西,隔三差五的请假,有什么事情比你考大学更重要?”   莫晗抿着唇,不答话。   小胡子叹了口气,接着说:“我说话比较直,但都是实话。你们这群来学艺术的人,基本上都是文化课失败、想走另一条捷径的,这个时候还不抓紧时间努力的话,那真的是没救了。我不管你怎么样,联考一定要考到一百八十分,不然你就没大学读了。”   他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莫晗也终于听进去几分,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即使是坏学生被老师训话了也会情绪低落,莫晗回到画室后没再搭理过身边的人,专心投入画面,总算是在放学之前赶上了大部队步骤。   小胡子交代完作业后,大家就都三三两两结伴回家了。   莫晗也回宿舍收拾了些东西,然后跟周远安一起往车站走。   路上很热闹,归家的人行色匆忙,小孩子追逐打闹,时不时有几辆自行车打着铃从身边经过。   夕阳时的光温暖而柔和,烙在莫晗的背影上,那样的金桔色迷惑了眼珠,使她挑染成几种色彩的头发更加难以分辨。   莫晗脑子里太多事情搅在一起,坏消息一个一个接踵而至,她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当务之急是找个人陪她一起去参加莫小杨的家长会,周远安是莫小杨的二号偶像,找他代替李越海,莫小杨应该不会太失望。   这么想着,莫晗转头看向周远安,眨了眨眼问:“安妹,你想不想跟我玩一个游戏?”   周远安不解地看着她,问:“什么游戏?”   莫晗笑笑,“过家家。”   “……”   ☆、15|第 15 章   和周远安愉快地达成共识后,莫晗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间不多了,他们得抓紧。   从画室坐车回家至少得半小时,幸好路上没怎么塞车,畅通无阻。   莫晗从公交车下来,不由分说地抓上周远安的手,一路风风火火地狂奔到小区楼下。   她回到家,关着门在房间里捣鼓了半天,最后选择了一条大方得体的深灰色套裙,外搭一个白色披肩,看着素雅简洁,又不失格调。   穿衣服的时候却出了点问题,莫晗越急越乱,背后的拉链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她忙活了半天都拉不上,急得原地直蹦。   最后她干脆把门打开,大步流星走到闲坐着的周远安面前,把他拉起来,“安妹,帮我拉下拉链。”   话没说完,人已经转了个身,赤/裸的背呈现在他面前。   等了好几秒,身后的人没有丝毫动静,莫晗疑惑地扭头看他,催促道:“快点啊!”   周远安站在原地不动,犹豫道:“你不能自己拉?”   莫晗翻了个白眼,“我自己能拉上还找你干嘛?快快快!”   周远安依旧没有行动,微张着嘴,欲言又止。   莫晗又等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不会想跟我说男女授受不亲吧?……天啊,这有什么?我又没……”   说到一半她就放弃了,懊恼地摆摆头,“算了算了,我还是去换条裙子吧。”   事不宜迟,她立马往房间走,然而还没踏出两步就被周远安抓住了手臂。   “这条挺好看的,不用换。”他诚恳地说。   莫晗黑着张脸,反驳道:“好看有什么用?我总不能光着背在大街上跑啊!”   周远安没接她的话,双手已经代替语言朝她裙子腰部伸了过去。   莫晗愣了一下,知道他终于肯帮她的忙了,于是乖乖闭上嘴。   周远安在她腰间摸索了一阵子,终于将那段被卡住的布料整理出来,然后握着拉链头慢慢往上拉。   隔着衣料也能感觉到莫晗的身材有多纤细,背后两道清晰深刻的蝴蝶骨,高高隆起,似要振翅欲飞,那种令人浮想联翩的美感从视觉一直蔓延到触觉。   而周远安的十指,正温柔地将那道由窄至宽的角度,一寸一寸地收藏起来。   以任何正常人的审美来说,这都是一件赏心悦目的差事。   “嘶——”莫晗突然吸了口凉气,声音都尖起来:“头发、头发!痛!”   周远安愣了一下,连忙帮她把被夹到的发丝抽出来。   莫晗得到解救,又心有余悸地叮嘱他:“你小心点嘛。”   为了避免悲剧再次发生,她用手将长发全归拢到胸前,头向一边微微侧着,给周远安腾出更多施展的空间。   周远安神色不变,眼睛也不乱瞟,握住那袖珍的拉链头继续往上拉。   短短几秒的时间,却像几分钟一样漫长。   完成他的任务后,周远安微微松了口气,双手在腿侧自然垂落,“好了。”   莫晗回过头,满意地冲他笑笑,“谢谢你啦。”   笑脸也就只维持了一秒,她突然神色一变,瞪着他:“你怎么还不换衣服?”   周远安低头看看自己,他身上穿着深蓝色的连帽卫衣和牛仔裤,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我换什么?”   莫晗却拉上他的手,快步往他房间走,态度强硬道:“你穿这个怎么行,一看就知道是小弟弟!”   牵牛似的被莫晗拉进房间里,周远安在床边坐下来,听从她的发落。   莫晗问:“你有什么正式点的衣服吗?”   周远安仔细想了想,“没有。”   “……那白衬衫呢?”   “有。”   莫晗指指手,“那就白衬衫!”   周远安不紧不慢地走到衣柜边,拉开拉链,找衣服。   莫晗站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地发号施令:“裤子也换掉,不要穿牛仔裤!换条休闲点的吧,深色的或者驼色的都可以!”   不一会儿,周远安按照她说的把衣服都找出来了,丢到一边。   他几步走到窗前,把帘子拉上,不让光透进来。   准备换衣服了,他双手放在腰间,停顿了一下,回头望向莫晗,“你不出去一下吗?”   “……哦。”莫晗愣愣地点头,“忘了忘了。”   莫晗在客厅等了两分钟的时间,周远安换好衣服、推开门走出来了。   她由衷笑起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周远安的气质真是太适合穿白衬衫了。   翩翩少年,眉清目秀,文而不弱。   莫晗走到他跟前,伸手帮他理一理衣领,扣子没必要系得那么高,适当露出锁骨更随和一些。   周远安的锁骨长得很好看,干净清秀,恰到好处,一点不显柔弱。   人都向往美的东西,莫晗真想把他衣服拉低一点,再往下看看还有什么内容。   不过现在没时间了,还是留到下一次吧。   她拎上包,换好高跟鞋,迈着大步走到门口,“出发!”   莫晗挽着周远安的胳膊出现在莫小杨教室门口时,自我感觉非常良好,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家长会还没正式开始,小朋友们都在教室门口认领到自己的爸爸妈妈,有说有笑。   莫晗也朝莫小杨招招手,把他叫出来。   不对劲的是,莫小杨始终耷拉着张脸,死气沉沉的,就连看到周远安来了也没笑一下。   莫晗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询问:“你怎么了?”   莫小杨不说话,摇摇头。   莫晗问:“不开心?”   他还是摇头。   “闯祸了?”   “……”   这时,郑老师与另外一位家长谈完话,朝这边走来,笑着冲莫晗点点头,“好久不见,小晗。”   莫晗也客气地打招呼:“郑老师好。”   郑老师视线在周远安身上停留片刻,略带疑惑地问:“这位是?”   来的路上莫晗本来决定让周远安扮演自己的男朋友,但今天她的妆容画得实在比较成熟,再看看周远安那张脸,依旧青葱岁月、书生意气。   莫晗话到嘴边,临时改了主意,“这是我弟弟。”   “喔,原来你还有个弟弟啊。”郑老师看着周远安,朝他伸出手,“你好,第一次见,怎么称呼?”   莫晗抢在周远安前面开口,“他叫莫远安。”   郑老师笑笑,“那就叫你小安吧。”   周远安怪异地看了莫晗一眼,趁着郑老师不注意时,贴在她耳边郑重地申明一点:“我比你大。”   莫晗不理,用眼神叫他一边凉快去。   回归正题,莫晗双手搭在莫小杨肩膀上,收起笑问:“小杨这周表现怎么样?”   郑老师低头看了莫小杨一眼,脸色微变,少有的严肃起来。   莫晗知道肯定不好了,果然听到郑老师说:“他今天跟班里同学打架了。”   莫晗愣了一下,实在没想到啊,就莫小杨那小身板居然还会打架?他只有挨打的份吧?   她不太相信地问:“跟谁打的?两个人有没有受伤?”   郑老师说:“跟陈立友,莫小杨先动的手,不过老师及时把他俩拉开了,没打起来。”   莫晗刚松了一口气,又听郑老师继续说:“这件事性质挺恶劣的,不止是同学间的小打小闹,等开完会后我再跟你详谈。”   莫晗忙不迭配合地点点头,“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少了,明天补回来。   霸王可不好哟。   ☆、16|第 16 章   莫晗在郑老师那里大致了解了情况,事情的起因是陈立友当着莫小杨的面亲了小蜜蜂一口,莫小杨气不过,就把陈立友揍了一顿。   莫晗听完,很尴尬地解释,“他们年龄小,性别意识还太模糊,这件事情不能只怪……”   郑老师平静地摇摇头,“我要说的不是这个问题。”   莫晗一愣,“……那是什么?”   郑老师思考几秒,然后才开始讲起:“你可能不太了解陈立友的家庭情况,他是留守儿童,平常由爷爷奶奶抚养。老人家照顾小孩多有疏漏,小的时候陈立友一场高烧没能及时医治,影响了智力,现在他的很多行为举止跟同龄小孩对比起来都不太正常,包括对班里女生过于亲密,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联系过他的家长,正在尝试解决。”   莫晗静静听着,点了点头。   郑老师接着说:“最近我们学校应教务局要求,在给高年级的学生做预防艾滋病的教育,也不知道我们班的学生是怎么受到影响的。前两天我接到陈立友妈妈的电话,说陈立友在学校被同学排挤孤立,大家都嘲笑他有艾滋病,不敢接近他。我立马找了几个学生问话,才知道确实有这件事,而且大家一致指明是莫小杨先开始传的。”   “……”莫晗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站在门外那个小小的身影。   她许久才收回视线,心里五味杂陈,试图为莫小杨辩解,“郑老师,你确定他们说的是真的吗?莫小杨不是那么坏的孩子……”   郑老师无比肯定地点了点头,“回家之后你可以问一问莫小杨,自然就知道了。”   “……”   郑老师没有要责怪谁的意思,他叹了口气,平心静气地说:“这群孩子确实还太小,很多事情都分不清是非对错,常常无心地恶语伤人。陈立友的事情只是个苗头,我们家长必须抓紧这个机会教育,切勿以讹传讹,否则这个孩子的一生都会受到很大的负面影响。”   他抬头看着莫晗,用拜托的语气说:“小晗,你回去之后务必跟莫小杨严厉地谈一谈这件事情,让他意识到严重性。”   子不教“姐”之过,莫晗的脸都不知道往哪搁才好。她慎重地点点头,说:“好的郑老师,我知道了。”   *   回去的路上,莫晗一张脸始终阴沉沉的,低气压笼罩全身。   莫小杨一声不吭地由周远安牵着手,慢吞吞跟在后面,不敢造次。   一进家门,莫晗匆匆甩掉两只高跟鞋,拽着莫小杨的衣服把他拖到墙角,恶狠狠道:“给我靠墙站好!不准乱动!”   莫晗平常很少凶他,一发起火来却比母老虎还恐怖,莫小杨背后紧紧贴着墙壁,低头不语,很是畏惧。   莫晗赤脚站在地上,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莫小杨脑门,大声道:“你现在是越来越牛气了啊,还学会打同学了,谁教你的?!”   莫小杨心有不甘,小声嘟囔:“是他先亲小蜜蜂的……”   “他亲小蜜蜂关你什么事?老师会批评他,轮得到你动手吗?”   莫小杨急着辩解:“他有艾滋病,亲了小蜜蜂就会传染给她,我要保护小蜜蜂!”   “你知道艾滋病是什么吗?”莫晗冷眼看着他,转身从周远安手里接过他的书包,迅速翻出作业本和笔,用力砸在它身上,“写给我看!”   莫小杨从地上捡起本子和笔,却迟迟不知该如何下笔。   他咬烂了破笔头,终于慢腾腾地写出三个字,提交给莫晗。   莫晗接过本子,冷哼一声,低下头看。   纸上赫然写着三个字——“爱吃病。”   她气得冷笑,皮笑肉不笑,“你连这几个字都写不对,怎么知道这是什么病?”   莫小杨有些心虚,期期艾艾道:“反正……被陈立友的口水碰到的人就会变得像他一样,呆呆傻傻的。”   莫晗瞪着他:“谁教你的?医生有说过吗?”   “我……我听几个四年级的人说的。”   “胡说八道!”莫晗怒不可遏,“亏我有时候还觉得你懂事,真是瞎了眼了!”   莫小杨咬着唇,委屈又难受。   “你今天晚上不要吃饭了,给我好好反省!”莫晗做了最终判处,毫不留情,“想不清楚就明天也不要吃了!”   莫晗狠下心时绝不手软,说不给莫小杨饭吃就不给,一直罚他在角落里站到晚上十点。   莫小杨倒也坚强,一滴眼泪都没掉,也不开口求饶。   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他居然闹起小脾气,抱着自己的枕头去找周远安,要跟莫晗分房睡。   这个举动无异于火上浇油,莫晗一脚把房门踹开,直冲冲走到莫小杨面前,不容反抗地拖着他往门外走。   莫小杨拼命踢腿挣扎,莫晗重重打了他一巴掌,他这才消停一些。   两人一推一拉地离开周远安的房间,又进了对面房间,莫晗“嘭”的一声将门甩上,地面都跟着抖三抖。   周远安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头,可莫晗怒火中烧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他根本插不上手。   莫晗一把将莫小杨丢到床上,大声说:“你给我好好呆着,哪也不准去!我就不信还治不了你了!”   莫小杨双眼渐渐泛红,背过身去不肯理莫晗。   莫晗死死瞪着他,忽觉口干舌燥,不得不到客厅接一杯水,喝下去降降火。   喝完水后,她又走到阳台外吹了很久的夜风。   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呆,思绪就像是满天繁星结成的那张网,杂乱无章。   如果流星真的能实现愿望,世间还会有那么多悲欢离合吗?   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等心情稍微冷静一些,莫晗才转身朝房间走去,打算跟莫小杨好好聊一聊。   推开门,莫小杨正老老实实坐在床上,手里拿着她的手机,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   莫晗快步走到他身后,一把夺过手机。   电话没有拨通,但可以看见联系人姓名——“杨玲”。   那两个字一出现,莫晗心里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火苗又瞬间蹿了出来,她冷着脸问:“你给她打电话做什么?!”   莫小杨抬起头看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已经来不及了。   莫晗吼他:“我问你话呢!”   莫小杨抿着嘴,憋出闷闷的三个字:“想妈妈。”   莫晗不屑,“你以为她还是你妈吗?她会管你死活吗?”   莫小杨死死咬着下唇,两只小拳头捏得紧紧的。   莫晗握着手机,直接把“杨玲”这个联系人删了,杜绝后患,“以后不准偷偷给她打电话,让我发现一次骂你一次。”   “那我还能给谁打?!”莫小杨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爆发了,小奶狗一般冲着她大吼:“你不认她做妈妈,可你还有你爸!我呢?我谁都没有了!”   莫晗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她走到莫小杨面前,眼睛瞪得大大的,问:“莫小杨,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爸’?”   莫小杨说:“你爸就是你爸!”   莫晗气极反笑,“好啊,很好,莫浩把你养到这么大,你现在不认他了是吧?”   “是他先不认我的!”莫小杨赌着气说:“反正我又不是他生的,不认拉倒。”   今晚一次又一次地被莫小杨挑战自己的底限,莫晗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她不停地摇头,念念自语:“你这个白眼狼,真是白眼狼,我还指着你以后对我好呢,真是痴人做梦,现在就把你丢掉算了。”   “好啊!离开你我又不是不能活了!”莫小杨顶嘴顶上瘾了,“我爸我妈都不要我了,你又不是我亲姐,还管我干什么!”   莫晗深吸一口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莫小杨用尽全身力气大吼:“我说我不要你管我——!”   莫晗点点头,气到了极点,她手指着背后的房门,指尖抖个不停,“你给我走,以后不准再进这个家门!老娘不养你了!”   莫小杨定定看着她,嘴唇微张,没有动。   莫晗说:“愣着干什么?滚啊!”   莫小杨倔强地吸了吸鼻涕,几秒后才从床上跳下来,鞋都顾不上穿就大步走了出去。   *   隔壁闹得那么大动静,周远安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莫小杨离家出走了。   这个几乎所有小孩都在叛逆期经历过的事情,过早地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半个小时前,周远安换了身衣服想出去找莫小杨,然而还没走出房间就被莫晗拦截住了。   现在,这个女人堂而皇之地霸占了他的床,赖着上面不肯走,还很自在地睡着了。   周远安看了她一会儿,见她没动静,便往外走了几步,手轻悄悄地放在门把上。   莫晗睁开一只眼睛,冷冷道:“去哪啊?”   “……”周远安慢慢地收回手。   他转过身,看了莫晗几秒,还是决定试一试劝说:“现在十一点了。”   莫晗淡淡道:“嗯。”   “莫小杨一个人在外面。”   “嗯。”   “要是遇到坏人……”   莫晗不为所动:“那就让他被坏人抓走。”   周远安:“……”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只好委婉地说:“他还是个小孩,但你已经不是了。”   莫晗不想听他讲道理,她耍赖皮:“我是啊,我怎么不是了?我连内裤都是卡通的。”   周远安:“……”   此路不通,他换了另一种说法:“你要是拉不下脸的话就在家里等着,我帮你去找他。”   “不,这事你别插手。”莫晗打了个哈欠,下了床,穿上拖鞋往外走。   周远安跟在她身后,以为她终于被自己说动了,然而她只是走到冰箱前面,拿了几罐啤酒,又绕回客厅。   两人在餐桌边坐下,莫晗说:“安妹,陪我喝啤酒。”   周远安摇头,“我不会。”   莫晗一声令下:“喝!”   “……”   他为难片刻,从桌上随手拿起一罐,意思一下地抿了一口。   不过他连拉环都拉开,莫晗居然就让他这么蒙混过关了。   真蠢。   莫晗满肚子苦水,憋了太久。   一个月?两个月?半年?数不清了。   情绪无处发泄的时候,只能借酒消愁。   以前她是很爱哭的,刚认识李越海的那会儿,总会被各种鸡毛蒜皮的烦心事弄哭,李越海每天口袋里塞得鼓鼓的,全是她的备用纸巾。   后来李越海教了她很多关于他的世界的东西,虽然都是些邪门歪道,但还挺管用的。   莫晗懂得坚强了,也变得不会哭了。   李越海的纸巾从此属于了别的女孩。   莫晗的酒量并不是很好,喝了两罐后就开始眼神迷离,管不住嘴巴了。   她握住周远安漂亮的手指,一根根当宝贝似的摸了个遍,然后才轻飘飘地开口:“杨玲是生了我和莫小杨的女人,姑且算她是我们的妈。”   “她没有读过书,但长得很漂亮,是很多男人的梦中情人。那个时候我爸也偷偷喜欢她,但她瞧不上我爸。”莫晗喝了口酒,接着说:“后来她惹上事,欠了别人很多钱,是我爸帮她把债还清的。或许因为这件事她才肯嫁给我爸的吧,可两人到最后也没领个正式的结婚证。”   “我出生不久,她就又奈不住寂寞了,我爸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所以什么事都依着她,就连戴绿帽也忍了。可后来呢?哈哈,她还是丢下我跟我爸,风风光光地坐着有钱人的车走了。”   周远安从她手里把啤酒罐拿出来,轻声说:“别喝了。”   莫晗不满地撅着嘴,一把抢回来,又抬起头咕噜咕噜地灌了好几口。   一罐啤酒见了底,她含糊地擦擦嘴,继续说:“那个女人消失了十年,一直到我十二岁的时候才突然回来找我们,还抱着个她跟别人生的儿子,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谁的。”   “她说她得了病,查出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那个男婴喝她的母乳,也被传染了。”说到这里,莫晗将头埋进周远安的手背,她声音带颤,不知有没有哭,“可怜的莫小杨,为什么从一生下来就注定……”   “她还说她养不起他,叫我爸帮忙,如果他不帮,她就只能把莫小杨丢到田地里冻死。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个错误,用各种方式阻止我爸,但是没有用,莫小杨最终还是成为了我们家的一员。”   莫晗打了个酒嗝,还不满足,手在桌面上胡乱地摸。   周远安把剩下的啤酒罐全部挪得远远的,她摸了半天摸不到,也放弃了。   “几个月前我爸跟一个女人二婚了,那个后妈连我都容不下,更别说莫小杨了。他们结婚没多久,后妈就不准他再为莫小杨花一分钱,等于是要把莫小杨扫地出门,我爸那个没出息的东西竟然答应了。”   “刚刚跟莫小杨吵架,我一边生气一边想哭,你说以后他要是知道真相了会露出什么表情?我到底该怎么告诉他?”莫晗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融入到寂静的黑夜里,“周远安,你说我该怎么办……”   “周远安……”   “……”   “周远安……”   “我在。”   莫晗迷迷糊糊地说:“你快去,帮我把他带回来吧……”   ☆、17|第 17 章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灯,幽幽的白光微小渺茫,却也足以让屋里的两人远离寂寞。   周远安看着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人,她这次是真的酣睡如泥,连周远安把手从她怀里抽/出来她也毫无察觉。   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周远安不能再耽搁,拿上件外套便匆匆出门。   莫晗醒来时只觉头胀欲裂,周远安走的时候顺便把灯也关了,她木木地坐在椅子上,面对着一片黑茫茫的环境,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空空的屋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大脑反应了很久才回想起来今晚发生了什么,她噌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莫小杨被她赶走了。   周远安去追他了吗?   莫晗晃了晃脑袋,耳边突然回响起细微的沙沙声,她走到窗前一看,外面果然下雨了。   夜色蔓延,整个城市被笼罩在苍茫的雾气里,烟雨霏霏,远处树影婆娑。   视线穿不透这片阴暗,更无法猜测在那阴暗的尽头会是什么,也许有光,也许是彻底的黑暗。   越是未知,越是可怕。   凉意渐渐爬满莫晗的全身,她开始后怕。   莫小杨再怎么聪明也只是个不到八岁的小孩,他对这个世界不设防,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在这么危险的时间在外面游荡?   他身体本来就虚弱,要是淋了雨,发烧感冒……   莫晗不敢再往下想,她慌慌张张跑回房间,找到手机给周远安打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也许是雨声太大,那边的人始终没接听。   距离莫小杨出走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不知道周远安找到他没有?   莫晗一颗心焦灼不安,不准备再在家里干等了,她随便披了件衣服就要出门。   人刚走到玄关,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门锁转动的声音。   莫晗惊喜若狂,抢在那人前面把门打开。   外面站着的果然是周远安,莫小杨就被他抱在怀里。   莫晗张嘴正要说话,周远安对她做了个“嘘”的口型。   她低下头看,莫小杨的头侧着搭在他的肩膀上,双眼微阖,睡得很安稳。   两人走进屋里,莫晗动作很轻地把门带上,低声问:“你在哪里找到他的?”   “派出所。”周远安言简意赅地回答,“一个警察开车送我们回来的。”   莫晗这才注意到周远安全身都湿透了,裤子可以拧出水来,他每往前走一步就在地上留下一滩水迹。   这也难怪,他出门时没带伞,外面雨下个不停。   莫小杨倒是被他保护得很好,没有淋到雨,衣服和头发都干干净净、安好无恙。   莫晗赶忙拿了一条毛巾给周远安擦身子,从他手中把莫小杨接过来。   “他自己去派出所的吗?”莫晗问。   “不是。”周远安说,“他一个人在街上走,被巡逻队的人发现了,问他是哪家的小孩他也不肯说,就先把他带回局里了。”   “喔。”莫晗庆幸地点了点头,还好遇到的是警察,不是坏人。   一场有惊无险。   闹腾这么久,时间不早了,两人都很疲惫。   周远安进浴室洗个热水澡,莫晗则抱着莫小杨回房间,准备睡觉了。   她再将莫小杨全身检查了一遍,确定他毛发无损,这才放心地闭上眼睛。   这一夜终究睡得不安稳,莫晗时不时醒来,看看莫小杨还在不在,帮他盖好被子。   小家伙似乎在做梦,梦里还念念有词的。   声音很低,但足以让莫晗听见了,“姐姐,对不起……”   她伸手抚了抚他圆圆的额头,心里舒了口气。   后半夜,莫晗被腹部胀意憋醒,起床上厕所。   她摸着黑走进客厅里,嘈杂的雨声不知何时终于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烧开水的声音,从厨房方向传来的。   她心生疑惑,走过去看,差点被一个黑影吓晕过去。   莫晗拍拍胸口,压压惊,翻着白眼说:“你干嘛不开灯啊?”   周远安转身看她,声音失去了以往的清润,没睡醒似的沙哑低沉:“我看得见,没必要。”   莫晗听出一丝不对劲,问:“你声音怎么了?”   周远安淡淡道:“没事。”   莫晗猜到个大概,伸手探自己的额头,又摸摸他的,果然烫很多。   她断言:“你发烧了。”   “只是低烧。”周远安说,“喝杯开水,睡一觉就好了。”   莫晗微皱眉头,扶着他走回房间,命令道:“你在床上躺好,等水烧开了我给你倒。”   家里别的没有,感冒药和发烧药倒是有一大堆,都是给莫小杨备着的,这回派上用场了。   莫晗很快找到药箱,从里面翻出好几种药,确定没有过期,才拿去给周远安吃。   周远安老实坐在床上,从莫晗手里接过几颗药,就着温开水吞服下去。   吃完药,他把杯子放在一边,莫晗眼睛一瞟,颐指气使:“把水喝完。”   他便又乖乖地端起杯子,把里面的水都喝完了。   莫晗又去抱来一床冬天盖的厚棉被,铺天盖地地往他身上一压,周远安险些喘不过气来。   莫晗拍拍手,满意道:“你睡吧,捂出汗来就好了。”   周远安被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看着她,“你呢?”   莫晗拖张凳子在床边坐下来,精神擞抖地翘起二郎腿:“我在旁边看着你,不行还得去医院打针。”   周远安低低咳了两声,不以为意:“没那么夸张。”   莫晗睨着他:“你不知道莫小杨那同学就是因为发烧把脑子烧坏的吗?我可不想你像他那样,这样世界上又损失了一个天才。”   周远安谦虚道:“我不是天才。”   莫晗懒得与他争论这个话题,这就跟学霸们总说“我这次又考砸了”是一个道理。   一场雨之后温度降了不少,门没关紧,寒风飕飕地往里灌。   莫晗没坐一会儿就忍不住全身打抖,搓搓手说:“天真冷啊,好想钻进你被窝里取取暖,不过要是被你传染了就不划算了。”   周远安听了她的话,居然抿起嘴角,浅浅地笑了一下。   这个人真的太不爱笑了,平常就连弯一下嘴角都罕见,莫晗还只见过他对他手机里那位神秘朋友笑过一次。   此举令她有些受宠若惊,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秒才把视线挪开。   真是的,没事长那么好看干嘛?   她清清喉咙,语气也变得有些古怪,“哦……对了,今晚的事还没跟你说谢谢呢。”   周远安依旧云淡风轻:“没事。”   莫晗思考几秒,决定道:“害你生病了,我心里不过意不去,下回请你吃饭吧。”   周远安问:“吃什么?”   她反问:“你想吃什么?”   周远安说:“都行。”   莫晗毫无新意:“那就吃红烧牛肉面吧,再赏你一个双黄煎蛋!”   周远安说大实话:“可是每次牛肉和煎蛋都被你抢走了。”   莫晗被噎住,气急败坏地瞪了他一眼,“下次不抢你的了!”   周远安笑笑,“好。”   两人不约而同地闭上嘴不说话了,小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周远安的脸本就长得白皙清秀,此时皮肤因为发烧泛着不太健康的绯红,再加上虚弱的神情,竟有种病西施捧心而蹙的美。   祸国殃民!   莫晗毕竟没开过荤,心里没邪念,不然这会儿肯定把他强吻了。   她脑海里想的却是第一次见到周远安时的情景,他也是发烧了不肯去医院,医生都给他开好处方了他还是不肯买药。   作为朋友,莫晗还是忍不住多关心两句:“不管你有什么再重要的事情,身体健康才是第一位,生病了不要硬扛,你不是钢铁侠。”   周远安没有接话,莫晗接着说:“我要养个小孩,处境肯定比你困难吧?可是就连我,平常连打个喷嚏都要吃药呢。因为我要是一垮,莫小杨就完蛋了。”   莫晗双手托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看着周远安,“你一定也有要守护的人吧?就算是为了那个人,也要对自己好一点。”   周远安看着她,久久没说话,眼睛里却容纳了许多语言。   半晌,他终于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   第二天一早,莫晗算是彻底酒醒了。   回想起昨晚的经历,还有自己说过的那些煽情话,她真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   难道真如李越海所说,抓画笔抓习惯了,太久没动拳头,连人都变得温柔起来了?   呸呸呸,性感两个字一倒过来写就矫情死了,她才不要做那种知心姐姐。   在饭桌上见到周远安时,莫晗浑身都不自在,扭捏着动来动去,就是不肯抬头看他。   周远安终于看不下去了,问她:“你怎么了?”   莫晗没好气地说:“屁股痒,不行啊?”   “……”周远安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到她了,识相地闭上嘴不自讨苦吃。   过了一会儿,莫晗闷闷地说:“昨晚我喝醉了说的那些话……希望你能替我保密,就当做没听到过。”   那些事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人提起过,就连李越海也不知道。   周远安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嗯。”   莫晗又叮嘱:“尤其是莫小杨,千万别让他知道。”   “好的。”   等莫小杨刷完牙从洗手间里出来,三个人面对面坐好,开始吃早饭。   莫晗不会煮粥,所以早饭依旧是一成不变的清汤挂面,青菜和煎蛋算是加餐。   周远安率先拿起筷子,将碗里的煎蛋夹出来,放到莫晗碗里。   莫晗回想起他昨晚说的那些话,耳根子不由发烫,恼羞道:“不是说了以后不抢你的了嘛!”   周远安咳嗽两声,平平淡淡解释道:“我发烧,不能吃蛋白质。”   “……”莫晗反应慢摆拍地“喔”一声,脸立即冷淡下来,“早说嘛,哼。”   她不知哪来的无名火,夹起周远安的蛋就愤愤地咬了一大口。   作者有话要说:  来做填空题。   莫晗扶着他走回房间,命令道:“你在床上躺好,等______________。”   从评论里挑个让我笑出声的,有奖!   ☆、18|第 18 章   一场连夜雨之后,秋老虎也到了尽头,气温骤降,全国各地迎来第一轮寒潮。   十月下旬,莫晗出门时已经得穿一件薄毛衣才够保暖,莫小杨更夸张,棉裤棉袄都穿上了,肿得连书包都背不下。   周远安这个不怕冷的南方人却神奇得很,照旧是一身长袖长裤打天下。   莫晗问起为什么,他气定神闲地解释:“南方没暖气,冬天比这边冷多了。”   她想一想,好像挺有道理。   距离艺术统考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自从上次被小胡子苦口婆心地教育了一顿,莫晗也收了玩心,开始奋发图强。   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是莫小杨唯一的希望,如果她连大学都考不上,以后还拿什么养他?   有了这个觉悟之后,莫晗就算再忙也会抽时间画几张速写作业,并且在画室的座位也从小月身边搬到了周远安身边。   倒不是她趋炎附势。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是句实话,跟着周远安画有助于提到她的眼界,进步更快。   周远安是个落地不动的角落生物,莫晗只能迁就着他坐到墙旮旯里。   由于位置比较拥挤,放不下画架,上课时只能用双腿夹住画板,莫晗为此已经很久没穿过裙子了。   今天的课堂内容是默写一组静物,莫晗找不到参考物,怎么画怎么不对劲,只好找周远安帮她改一改。   周远安改画时的习惯跟小胡子不一样,只专注画自己的,不会给旁人讲解。   莫晗原本心无旁骛地盯着画面,后来不知为何转移到他的手上,再后来又不知不觉地走神了。   今天周远安穿了一条灰色的运动长裤,偏休闲宽松。他在画室很少会穿牛仔裤,否则叉开腿坐时,某个位置紧绷着不舒服,   莫晗的视线就好巧不巧地停留在那个耐人寻味的位置上。   她想起小月说过的“豆芽菜”,脑海里竟然因为这个问题陷入了激烈的争论。   是?   不是?   是?   不是?   裤子太松了看不出来呀!   “莫晗。”   “……”   “莫晗。”   “……”   “画改好了,你看看吧。”   “嗯?”莫晗这才回过神来,茫然几秒,“什么?”   周远安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   莫晗百口莫辩,忙摆手道:“那个……不是……”   她强忍着尴尬,嘿嘿干笑:“你这裤子挺好看的啊,保不保暖?在哪买的?”   周远安:“……”   第二天周远安就去用品店买了个画架回来,不用再叉开腿坐了……   见他此举,莫晗懊恼地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她最近这是怎么了?   春天还没来呢,就尽瞎想!   努力终是有回报的,画室最后一次大考时,莫晗三科都考了七十分以上,总分加起来是二百一十八分。   联考时照这个水准发挥,过本科线是十拿九稳了。   考前一个星期,李越海他们那个承诺班就搬出去住了,说是进行什么秘密培训,连电话都不准打,也不知道有什么内/幕。   莫晗想起他平常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希望他这回也能好运吧。   联考前的最后一天晚上,小胡子把大家叫到一起,做思想教育工作。   历年联考成绩出来时,向来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很多平常画得优秀的人,联考成绩却不尽人意。反而是一些看起来碌碌无为的人,却能在这个时候大放光彩。   所以无论最后考出个什么成绩,大家都要以平常心对待,继续对战后面真正的重头戏——校考。   莫晗和周远安的住处离考场较近,当天晚上回家住。   他们背着装满工具的画袋走在冷风中,大街上人影萧条,脚下的路从昏暗通向光亮,充满了未知与向往。   此刻真的有一种奔赴战场前夕的紧张感。   那天晚上莫晗睡了场好觉。   第二天一早,闹钟响了,周远安来叫她起床。   莫晗洗漱完毕,换上一身大红色的连衣裙,又哀嚎着跑进厨房找周远安帮她拉拉链。   周远安一手煎蛋一手冲牛奶,已经忙不过来了,但也任劳任怨没说什么。   吃好喝好,时间也不早,两人该出发了。   莫晗这个时候还是不忘漂亮,在红裙子外披了一个小斗篷,又从床底找出来一双高高的直筒靴,扶着周远安的肩膀把脚往里塞。   周远安在旁看着,忍不住奉劝一句:“你今天还是挑什么舒服穿什么吧。”   莫晗摆摆手,不在乎地说:“坐着画画没事,又不乱跑。”   清晨时分,阳光稀疏,街道上静谧得只能看见环卫工的身影,他们踏着最初的光出发。   今天可真冷啊,莫晗搓手时都能看见嘴边呼出的白气了。   走到一半,她突觉不对,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周远安顿住脚步,问她:“怎么了?”   莫晗细眉紧锁,摇了摇头,“……肚子痛。”   周远安愣了一下,“要上厕所?”   莫晗没答话,她闭着眼睛忍受了几秒,那种持续性的阵痛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很明显,姨妈来了……   怎么偏偏挑这个时候!   幸好她有随时备着卫生巾的习惯,一到考场就把身上的东西全交给周远安,自己一个人扶着墙壁慢吞吞地去找厕所了。   莫晗掐准了时间,在厕所里蹲了很久,直到进考场前几分钟才出来。   她从周远安手里接过自己的画具,强忍着不适露出一个微笑:“加油啊,就看今天了。”   周远安看着她满头的冷汗和发白的嘴唇,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还行吗?”   莫晗点点头,“还行。”   两人的考场隔得很远,莫晗在一楼,周远安在五楼,就此告别。   莫晗很快顺着门牌号找到自己的教室,跟在人群后面排队进去,左瞧右望。   她从笔袋里掏出几张证件,还没交给监考员,自己就先愣住了。   这是周远安的准考证!   莫晗无措地站在原地。   周远安的准考证怎么会在她这?   那她的又去哪了?   会不会是今天早上出门时弄混了?   眼看还有十分钟就要开考了,事不宜迟,只有赶紧找到周远安才知道。   莫晗顾不得肚子痛,转身就往楼上跑。   五层楼的距离对她来说比一千米更漫长,她用尽全力,却被身体状况拖后腿,腹部不停地往下坠,四肢疲软酸痛。   这个时候真后悔不听周远安的劝告穿了高跟鞋,太碍事了。   莫晗好不容易爬到五楼,恶心得想吐。   不知道周远安在哪个考室,她只能挨间找,碰到熟人就问一问,可所有人的回答都是一致的:“没看到”。   莫晗不要命地继续找,一边奔跑一边喘气流汗,衣服早乱了,头发也散了。   她几乎把整个五楼都翻了一遍,连男厕所也没放过,却还是找不到周远安。   这个傻瓜啊,到底跑到哪里去了,难道他还没发现自己的准考证不见了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走廊上早已空荡荡的没人了,所有考生都已经进入考场、严阵以待。   莫晗成了异类。   她无处可去。   她无力地在楼梯口缓缓坐下,抬头看着远方的天空,心里已经准备好接受这个事实,却突然听到背后有个声音:“莫晗。”   她猛地回过头,是想笑的,却破口大骂:“你跑哪去了?我找你找得快疯了!”   周远安气息不稳,好像也是跑着过来的,两颊泛红。   他递给她一个保温杯,手里还握着一盒芬必得,说:“去给你买药了。”   莫晗愣了一下,随即又被塞了个东西,“你的准考证也在我这。”   莫晗迟迟没反应过来,周远安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刻不容缓地推着她往楼下走,“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你快进考场。”   一提“考”字,莫晗醍醐灌顶。   她怀里抱着一大堆东西,忘记疼痛一股脑地往楼下冲,还没几步又停住。   她跑回来,从口袋里掏出周远安的准考证,“你的。”   周远安伸手接过,“嗯,谢谢。”   “加油周远安,不考状元别回来见我——!”这次莫晗没有再回头,喊完这句话就健步如飞地消失在梯道尽头。   多亏了周远安的止痛药,莫晗没受太大影响,还算圆满地完成了整场考试。   下午从考场里出来时,英姿飒爽、称心快意。   她自认为发挥得不错,怎么也得有个二百二十分了,要是运气好一点的话,说不定连重本线都能过。   联考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场战,在那之后还有无数场校考在等待着他们。   考后第二天才开始上课,虽说离校考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但大家已经按捺不住兴奋,围在一起滔滔不绝地讨论起想考哪个学校、什么专业。   莫晗曾经也梦想过考个外省的美院,远走高飞,但是现在带着个莫小杨,显然不现实。   所以最好的打算还是留在桐关读当地的大学,X美就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小胡子怕这群年轻人眼高手低,拿着尺子过来挥赶:“行了行了,别尽扯空话!好好画自己的,你们还差得远呢!”   大家一哄而散,悻悻然地回到自己位置上,但是一有空暇时间,又还是忍不住拿出各大美院的招生资料,偷偷翻一翻。   等待联考成绩出来的那天中午,所有人都紧张得吃不下饭、听不进课。   小胡子看出他们无心画画,干脆提早放学,又告诫大家:“待会儿成绩出来,考得好的别太嘚瑟,没考好的也别太难过。总之大家都做好心理准备,提前买好纸巾。”   众人:这是亲老师么……   这个时候莫晗的心理素质倒是挺好,该吃吃,该喝喝,中午还很有闲情地睡了一觉。   半梦半醒中,寝室里不知是谁大叫一声:“啊!成绩出来了!”   “我看看,我看看!”   “你215分,考得还行嘛!”   “快帮我查查我的!”   莫晗把被子掀开,缓缓坐起身,睡眼惺忪地看着楼下几个人。   小月一脸大难临头的表情,整个人都没精神了,“我202,完了……专科。”   另外两个人也沮丧地直摇头叹气,成绩都不太理想。   莫晗总算是醒了,从床上爬下来,问:“怎么查呀?”   “发短信查,要扣两块钱。”小月说,“你把你考号告诉我,我帮你查吧。”   莫晗报了一串数字,小月赶紧拿出手机,“慢点慢点,再说一次。”   短信发出去后过了一分钟才收到回复,手机在床上震了震,小月连忙拿起来看。   她盯着屏幕,嘴巴微张,哑然了两秒。   又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了莫晗一眼。   到底考得是好是差?   莫晗等得有些着急,追问:“多少分啊?”   小月咽了口口水,慢慢念出那个数字,“……179分。”   莫晗狠狠一怔,“什么?”   小月又念了一遍,“……179分。”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浩瀚的连载文:   网页地址:   手机地址:   ☆、19|第 19 章   莫晗无数次地回想起那个学生时代最灰暗的一天,她最先感受到的不是挫败和无助,而是不相信、不甘心。   不相信自己会考得那么差。   不甘心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到头来却是这样令人扼腕的结果。   不仅是她,连小月也不敢相信。   莫晗最后一个月的进步大家都有目共睹,220分应该是势在必得的,怎么会这样……   莫晗下床下到一半,听到这个数字后就怔怔地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小月连忙说:“你别着急,我再帮你查查,也许是查错了。”   然而查了十几遍,直到小月的手机欠费停机,莫晗的成绩还是没有过变,也不会再变。   180分对艺考生们意味着什么?   相当于一条合格线,往上是专科、本科、重本,达到合格线的人才能参加校考。   每年都不缺这样励志的例子:联考只考了个专科成绩的学生,校考中居然考上了央美国美,峰回路转,皆大欢喜。   179分又意味着什么?   莫晗没有参加校考的资格。   她没有翻盘的机会。   所谓的万里长征,她就这样,头破血流地跌倒在了第一战。   *   用小胡子的话说,几家欢喜几家愁。   所有人哭过闹过之后,下午还得继续上课。   画室里,有几个女孩子眼睛红通通的,还有几个直接请了下午的假。   整个画室的气氛都陷入低沉。   直到这个时候,莫晗还是没有感受到无助。   准确来说,她是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不敢相信那就是自己的成绩。   她就这样被定上了“没有大学上”的标签?   因为一场她自认为发挥得挺不错的考试?   她没处可辩驳,也没人可以给她喊冤。   艺术是没有准确答案的,既然选择了它,就只能遵守它的规则。   消失了一个星期的承诺班终于又回来上课了,莫晗课间不期然遇到了许久不见的李越海。   这小子似乎考得很不错,逢谁都笑得得意洋洋的,问莫晗:“考得怎么样啊?”   莫晗神情寡淡,一带而过:“不怎么样。”   又问:“你呢?”   李越海沾沾自喜地回答:“238分。”   他不会看眼色,还凑到莫晗耳边窃窃私语:“我画得可丑了,在纸上做了记号,才给我打这么高分的。”   这家伙心真够大的。   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告诉她了。   课间结束,莫晗回到画室坐下,默默地削起铅笔。   小月一直尝试安慰她,“只差一分就过合格线,你的实力我们都知道的,只是这次不走运罢了,别太伤心。”   没过一会儿,她又拿手机给莫晗看。   那是一条揭示联考黑幕的微博,配图是一张匿名考卷,水平无异于儿童的简笔画,旁边却打着大大的“87”分。   小月愤愤道:“就这都能拿87分,我色彩才65分!不是黑幕是什么?!”   莫晗并不像她那么慷慨激愤,将削好的铅笔放到一边,轻声说:“小月,我没事,你还是让我静一静吧。”   她不能埋怨黑幕。   黑幕年年有,别的人也都一起经历了。   同样是考,为什么她连合格线都过不了,周远安却能轻轻松松考270分?   ……整整比她高了一百分。   *   真正让莫晗感受到无助的是成绩出来后的第二天中午。   素描课结束后,她跟几个同样没过合格线的男生被小胡子叫到办公室谈话。   那几个男生的家长也来了,无不焦心如焚,急着找小胡子商讨对策。   唯独莫晗只身一人。   她就是自己的家长。   小胡子毕竟是沙场老将,这个时候仍旧心平气和,“方法还是有的,第一:复读,第二:花钱。”   “我在好几个美院都有朋友做系主任,而且是排名挺靠前的学校,可以找他们帮帮忙。虽然不参考联考成绩的专业很少,但也不是没有,就看你们怎么决定了。”   几个家长一致问:“都有些什么专业啊?”   “书法系、广告系、国画鉴赏……”   小胡子列举了好几个,可听起来都不怎么靠谱。   又有家长问:“那得花多少钱啊?”   小胡子估算:“看是哪个学校了,好的要二十几万,稍差一点的八/九万。”   这不是一笔小钱,几个家长一时都有些犹豫。   小胡子又把画室的校长跟主任叫了过来,几个人一起做思想工作。   终于有个家长听得慢慢动摇,继续追问下一步。   讲到如何签订协议时,小胡子突然发现:“莫晗呢?讲到最重要的一步了,她怎么不见了?”   一个男生说:“她刚刚说去上厕所了,一会儿回来。”   小胡子点点头,说:“好,那先不管她了,我们接着说。”   *   莫晗失踪了整整三天,不来画室上课,电话也打不通,人间蒸发一般。   与她亲近的人中,周远安只认识莫小杨,一时竟不知道上哪去找她才好。   身边的坐位一直空着,本子上还留着她以前胡乱画的一些东西。   列举着第一志愿是什么……第二志愿是什么……   这种感觉真糟糕。   李越海人脉广,很快用各种渠道打听到莫晗这几天在一家酒吧里做兼职。   可他也听说了她没考过合格线的事,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那天在她面前炫耀的行为太愚蠢。他比她高五十分,而且不是正大光明的成绩,以什么立场安慰她?   知道莫晗在哪,李越海却不敢冒然过去找她,听说周远安也在找她后,便把地址告诉他了,并且交代他务必把人带回来。   傍晚时落了一场雨,桐关的冬季不会轻易下雨,一下雨肯定是又要降温。   周远安转了两趟车才找到李越海说的地方,莫晗为了不遇到熟人竟然跑到这么远的区来了。   他从车上下来,寒气侵体。他撑起黑伞,紧了紧身上衣服,走进眼前这条红灯绿酒的酒吧街。   天寒地冻,却丝毫没有影响男女们作乐的心情,他们在舞池里唱唱跳跳,忘情地扭动身姿、甩着头发。   这里跟莫晗常去唱歌的那家轻酒吧大不相同,来往的人更加良莠不齐,娱乐方式也更成熟疯狂。   周远安费劲地在嘈杂的人群里挤来挤去,目光越过一排排头顶,四周找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最后他在一个不起眼的死角里找到莫晗。   来的路上周远安看到好几个穿着露脐装和超短裙、打扮得像足球宝贝的女服务员,应该是专门推销酒水的。   莫晗此时也跟她们穿着同样的服装,因为个子高,那条短裙穿在她身上更显暴露。   她从驻唱歌手摇身一变,变成卖酒女了。   前者有鲜花和掌声,但赚的少;后者得看人脸色,可赚的多。   莫晗初来乍到,卖的数量比不过别人,也不敢进包间,只能在迪厅周围拉一拉散客。   她那一桌坐了几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满脸酒气,全部色眯眯地盯着莫晗看,其中有一个甚至公然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几个男人喝完酒了还不罢休,又拉着莫晗的手,非逼着她表演一段舞蹈,否则不放她走。   莫晗怎么可能顺了他们的心意,她想走又脱不了身,跟几个人拉拉扯扯起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挂不住。   周远安一直在远处静观。   看着她涨红了脸想骂人的样子,还有她捏紧了拳头却忍气吞声的样子。   每一个都是他没见过的莫晗。   她到底有多少张面孔?哪个又才是真正的她?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从周远安身边走过,不小心撞到他,跟他说了声对不起。   周远安侧过头看,男人怀里也抱着个跟莫晗年纪相近的女孩,化着浓妆,脸上挤着谄媚的笑。   这到底是个什么龙潭虎穴?他不自觉地蹙了蹙眉。   周远安抬腿朝莫晗走去,没几步就走到桌边,一把抓住她的手。   他拉着她往反方向走,“跟我来。”   莫晗另一只手还被人拽着不放,整个身子顿时拉成了大字型,她愕然地看着周远安,“你怎么找到这的?”   周远安不回答,“出去再说。”   桌边几个男人顿时不满了,站起来问:“你是谁啊?”   “我是她哥哥。”周远安不紧不慢地回答。   又补充道:“她还是未成年,如果你们不想被告的话,最好自重一点。”   “……”几个男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想惹这不必要的麻烦,最后兴致恹恹地松开了莫晗的手。   周远安拉着莫晗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莫晗起初顺从是因为还没反应过来,到了酒吧门口,她一下子甩开周远安的手,脸色骤然冷下来:“谁叫你来的!”   “我自己叫我来的。”   “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   “你有什么笑话可看?”   “……”   莫晗不想跟他废话,转身回酒吧里,冷冷丢下一句:“你别管我的事。”   周远安仗着手长,轻而易举地把她拉回来,“你不应该来这种地方。”   “为什么我不能来?”莫晗不耐烦了,皱起眉头说:“你还真把自己当我哥了?”   周远安看着她,不浮不躁地说:“你不是要跟我玩过家家么?”   莫晗嗤之以鼻,“周远安,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周远安认真地点点头,“好,那我也不跟你开玩笑。”   莫晗抱起双臂看他,“嗯?”   周远玩提问:“明天莫小杨放学,你还接不接了?”   “……”莫晗顿了一秒,声音低下来:“你帮我接。”   周远安又问:“那你晚上住哪?”   莫晗闷闷道:“回去住。”   周远安说:“我有鼻炎,不希望家里有烟酒的味道。”   莫晗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就是:“那个房子你还想不想住了?”   莫晗明白了,咬咬牙,“……你威胁我。”   “我没有。”   “你这样还说没有?!”   “我没有。”   “你就有!”   “我没有。”   莫晗被激怒,死死地瞪着他,周远安也不动声色地回视。   ……   之前没看清,原来在那平静无波的眼睛后面,还藏着一种与之抗衡的力量。   他在挑衅她?   那个温顺的周远安?   莫晗突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过他。   “……”她深吸一口气,服气地点点头,退让一步:“好,周大爷,你说要我怎么样?”   周远安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嘹乱不堪的地方,不想再踏入这里一步,他说:“我们先离开这里。”   又低头看了眼衣着寸缕的莫晗,他速速把风衣脱下来,披在她的肩膀上。   两人走酒吧后门的小路,这里人少,安静很多。   烟雨缥缈中,一切繁华都在褪色。   周远安撑着他那把标志性的黑色长柄伞,遮风避雨,一路上没说话。   莫晗穿得太少了,尤其是双腿,只有一条薄薄的丝袜,即使披着周远安的风衣也不管用。   走了一段路,她一连打了三个喷嚏,“周远安,我好冷……”   周远安说:“谁叫你穿成这样。”   “……”   莫晗开始慢慢能听得懂一点他的话中有话,这是在损她自讨苦吃?   莫晗吸吸鼻涕,又问“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周远安:“回画室,上课。”   她停下脚步,不走了。   周远安转过头,看着她。   “我的高考已经结束了,还回去干嘛?”   ……   说话时,周远安发现她的肩膀在抖。   是因为太冷了么?   周远安不接话,只在一旁静静地等着她。   莫晗转过身,背对着他,她的肩膀仍旧在抖。   “我不想回去,我谁都不想见。”   寒风夹着冰雨,肆虐着这个寂寥的夜,将人坚韧的心也慢慢刮开一条裂痕。   过了很久……   她一点点蹲下身,将头埋在双膝之间,无声地哭了起来。   这场雨下得真好,她急需一场无所顾忌地宣泄,尽情地嘶吼。   雨最好再大点,将她的哭声彻底掩盖。   周远安不说话,也不上来安慰她,默默地看着她哭。   天气越来越冷,他握着伞柄的五指已经僵硬得生疼,更别说是穿得更少的莫晗了。   想到这里,周远安不得不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递给她一张纸巾。   莫晗不肯要,一巴掌把纸拍开,哭得更大声了。   “我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小杨又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以后的路怎么走了!”   她对着天喊,对着地喊,放开了喉咙,也哭花了妆,被泪水洗涤出最真实的一面。   周远安犹豫两秒,抬起一只手,伸到她背后,轻轻拍了两下。   莫晗索性将他抱得紧紧的,像是小孩找到了毛绒玩具,眼泪鼻涕都一股脑地往上面抹。   “啊——”她张着嘴嚎啕大哭,眼泪根本停不下来,“去他娘的联考!凭什么给老子打不及格!啊!凭什么!”   周远安的耳朵好痛。   他柔声说:“还有机会的,还有机会的。”   “啊——!我不甘心啊!啊——!”   “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不想活了!真的不想活了!怎么那么累啊——!”   周远安身上的羊毛衫还有余温,暖烘烘的,莫晗抱着就不愿意撒手了,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她不停地吼,不停地叫。   哭出来好,雨过就是天晴,哭完才有希望。   风仍刮得大,但周远安的伞撑得很稳,没有再让她淋到一滴雨。   或许从那一天起,周远安对莫晗来说就注定不一样了。   至少,她还没在谁面前这样杀猪般的哭过。   作者有话要说:  179分就是我高三时的联考成绩,莫爷的心路历程就是我的真实还原。   我的素描是强项,原本信心满满,结果三科成绩都惨不忍睹,当时我已经怀疑世界了……   身边也有很多朋友的联考成绩跟平时水平相差很大,但像周远安这种真正画得好、有灵性的考生却不怎么受影响。   唉,应了那句话吧,世事无常。   幸好,都已经成为过去了。   好了,说正事!!   明天入V,会更一万字。   下一章加快进展,直接写到他们高三毕业。   在我的文里,高三毕业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可以么么哒和嘿嘿嘿了!~\(≧▽≦)/~   真爱们记得都来支持正版喔!   ☆、20|第 20 章   现在摆在莫晗面前的有两条路。   一,复读。   二,全力冲刺校考。   莫晗是绝对不会考虑复读的,白白多交一年学费不说,还要再忍受一年起早贪黑的日子,太煎熬了。   所有她唯一的出路就是校考。   周远安跟她一起把所有不参考联考成绩的学校做了一遍记录,广撒渔网,能报名的都报了。   莫晗最看好的目标是X美的人物形象设计专业,因为针对本地招生较多,她能考上的几率最大。   可一看考试内容又有些发愁,创意速写,她以前从来没接触过.   周远安解释道:“这个跟我们平常画的速写差别不是很大,只不过表现形式更生动大胆一些。”   莫晗问:“那是黑白还是彩色的啊?”   周远安说:“都可以,但彩色更占优势。”   莫晗一听就迷茫了,“要用马克笔上色吗?我不会啊……”   她正愁眉不展,猛地转头,盯着周远安,“安妹,你会的吧?”   周远安沉吟片刻,说:“还行。”   他的“还行”就是“特别好”了。   莫晗欣喜地拍拍手,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那你教我吧!太好了!”   她说得很天经地义,周远安却没马上答应。   “教你可以。”他慢悠悠道,“但我有个要求。”   莫晗实在没想到啊,斜眼看着他:“你还要跟我提要求?”   周远安点头,“是的。”   莫晗无奈地答应下来:“行行行,说吧,什么要求?”   周远安说:“以后不准叫我安妹了。”   莫晗一愣,“为什么?”   周远安正正经经道:“我比你大。”   “是吗?”莫晗哈哈笑,“那也应该叫安姐才对啊。”   周远安语气更加郑重:“我是男的。”   “那你想怎么样?”莫晗抱起双臂,翘着嘴,“反正我是不可能叫你哥的,太肉麻了。”   周远安摇了摇手里的画册,一脸你还想不想学的表情。   莫晗忙不迭妥协,很没出息地点头应和:“好好好,安哥安哥!”   *   每次莫晗被无穷无尽的速写练习折磨得接近抓狂时,就无比羡慕考了270分的周远安。   以他的成绩完全没必要参加校考了,天天闲情雅致的坐在莫晗身旁,一会儿翻翻文化书,一会儿看看课外书,更多的时间则是在帮别人画作业赚钱。   他这一天下来的收入非常可观,可莫晗看他手机用的还是按键的,也不知道那么多钱究竟花哪去了。   又是一天深夜,屋外安静地飘着大雪,画室里虽然开着暖气,却仍像冰窖一样。   莫晗握着画笔的手早已冻得通红,不听使唤。   她终于受不了,把笔狠狠一丢,侧身往周远安怀里一倒,拖长了尾音抱怨:“什么鬼天气啊,冷死我了!不能再画了,再画我要疯了……”   周远安沉迷于书中,不搭腔,她兀自仰天长啸:“当初为什么我会觉得考艺术比文化轻松呢?啊?救命啊——这明明是人间地狱啊!”   周远安双腿被她压着,很不自在,他微微挪动了一下,说:“你坐起来。”   莫晗不肯,“我不要。”   “你这样我没法看书。”   她撒泼:“我不管。”   “……”   能吵得过女人天下早就太平了,周远安不再与她争执,双手将书捧在半空中,继续往后翻。   ……   坐怀不乱说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吗?   当然,如果莫晗不是三天没洗头的话。   她完全把周远安的大腿当肉垫了,翻来翻去,终于找到个舒服的姿势躺好。   五指就更上道了,不请自来地伸进他的上衣口袋里,取个暖。   枕着周远安的大腿,又能近距离看着他的脸,莫晗好不惬意。   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白皙清俊的脸,她说不清心里头藏着的那股冲动劲是为什么,就是想……   想……   “周远安。”   “嗯。”   她嘿嘿笑,“这样看你居然都没有双下巴。”   “……”他抽空看了她一眼,“我本来就没有。”   “是吗?”她拽拽他的袖子,“那你看我有没有?”   这显然是废话。   如果说从莫晗的角度看周远安充满了丑的劣势,那么从周远安的角度反过来看她则占尽了美的优势。   她衣领敞开着,头往后仰,露出洁白的脖颈,又长又细,还能隐隐看见青色的筋脉。   哪有什么双下巴?只有白花花的脖子。   周远安平平淡淡道:“你头发拖到地上了。”   “啊?!”莫晗声音高了八度,噌的一声弹坐起来,紧张地抓起自己的发尾,“千万不要啊,这么冷的天,我可一点都不想洗头。”   她抽张纸巾擦头发,一看果然沾上铅笔灰,又是一声哀嚎。   周远安把书合上,放到一边,轻声说:“我看你也累了,今天就画到这里吧,明天再上色。”   莫晗仍旧懊恼地擦着头发,点点头说:“好的。”   莫晗回到宿舍时,小月正坐在床上,一边补韩剧一边画速写。   莫晗朝她抬抬下巴,问:“怎么不去楼下画?”   小月慢悠悠道:“哪敢打扰你跟周远安啊?”   莫晗随手拎起个抱枕就往她身上丢过去,“瞎说什么呢。”   “嘿嘿,难道我说的不对?”小月窃笑,用眼神揶揄:“那你们还天天腻在一起打情骂俏干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莫晗抱着双臂,靠在墙边,未雨绸缪道:“虽然他不是我的,但我也不能让他被别人抢走了。”   *   因为一场场接踵而至的校考,艺术生们连春节都过不好,最热闹的时候也得冒着寒冷的天气在各地奔走劳累、寝食不安。   莫浩给莫晗打过一次电话,意思是叫她回家吃个团圆饭。莫晗仍在气头上,想都没想就把电话挂了。   大年三十那天,她带着莫小杨出去吃了顿火锅,跟身边的陌生人一起倒数,为了高兴而高兴,也算是庆祝一回了。   莫晗的最后一场校考日期在正月初八,中间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是空暇的,她又在一家甜品店找了份兼职。虽然工资没有走T台和酒吧里赚得多,但至少不用吹冷风、卖色相。   莫晗不止一次的邀请周远安去店里找她买冰淇淋,她可以擅用职权给他多挤几圈。   周远安却不怎么感兴趣,“我不喜欢吃冰淇淋。”   莫晗说:“那你把莫小杨带来!我给他挤!”   周远安用质疑的眼神看着她:“冬天你让他吃冰淇淋?”   “……哦,也是。”莫晗扫兴地叹了口气,可惜了啊,怎么想占个小便宜也这么难。   原本以为远离了那些风月场所,她不会再受到一些莫名其妙的骚扰,然而烂桃花的出现是不分场合的。   这一次对莫晗纠缠不休的对象是她工作地方的值班经理,人还算憨厚老实,没怎么动手动脚,但年纪也有三十多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莫晗这种小姑娘感兴趣。   跟周远安说起这件事时,莫晗简直烦不胜烦,“他每天要问好几次要不要送我回家,我真是不想理他!”   周远安说:“你直接拒绝不就好了?”   “拒绝太多次也不行啊,他是负责排班的,万一小心眼点,故意把我排在晚上,那我回家不得被冻死啊?”莫晗说完,翻了个白眼。   周远安又给她出主意:“那你跟他说你有男朋友了。”   “我跟他说过了,他不信啊!”莫晗气得直跺脚,“还说一看我就是没交过男朋友的,我去他娘的,说得自己阅人无数似的。”   周远安没辙了,只好出下计:“那你换份兼职吧。”   莫晗长长叹了口气,身子陷阱沙发里,苦恼道:“才做几天,我不想换啊……”   她没躺一会儿又坐起身,手搭在周远安的肩膀上,眨眨眼睛说:“安妹,帮我个忙吧?”   周远安问:“什么忙?”   莫晗笑了笑,说:“明天去我上班地方找我,当我一天男朋友。”   “……”又是过家家。   其实周远安早就猜想到莫晗不会平白无故地跟他说这件事,肯定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来的。   他顺着她的话往下问:“我要做什么?”   “不用做什么啊。”莫晗说得很轻松,“你就把我想象成你的女朋友,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喔。”周远安了解地点点头,没有多问,转身去做自己的事了。   莫晗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地答应下来了,一时有些不放心,又跟上去提醒两句:“你来找我的时候要自然一点,先点杯喝的,然后关心我几句,给我们经理看到就成。”   周远安点点头,“好的。”   ……就这么简单?   他这样云淡风轻,反而叫她倍感压力啊。   莫晗再次拍拍他的肩膀,“那就拜托你啦。”   周远安依旧漫不经心:“嗯。”   第二日是个晴天,暖阳高照,气温终于有所回升,外面不再狂风怒号了。   下午茶时光,甜品店里进进出出的人逐渐多起来。   莫晗不止一次抬头看墙上的时钟,心里暗暗咒骂这周远安怎么还不来,再晚一点经理就要出去运货,那就前功尽弃了……   接近四点时,周远安终于姗姗来迟。   跟事先约好的一样,他手里提着几袋东西,装作顺路经过这里来看看她的样子。   看见周远安推开玻璃门走进来,莫晗抑郁了一下午的心情终于明媚起来,她稍稍收敛脸上的笑意,等他走到跟前,问:“你怎么来了?”   周远安说:“看看你工作环境怎么样。”   莫晗笑笑,“还行啊。”又问:“你要喝点什么吗?”   周远安看了一圈,最后决定:“两杯热奶茶吧,原味就行。”   “好的。”   周远安扯开话题:“你几点下班?”   “六点。”   “那我在那边等你,一起回去。”周远安用下巴指了指落地窗前的位置。   莫晗笑着点头:“好啊。”   她调配好两杯奶茶,收钱找零,但就是迟迟不肯把奶茶交给周远安。   两人说话时间比较长,经理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时不时往这边瞟一眼。   就是趁现在!发挥演技!   可周远安一直无动于衷,问完她几点下班后就没下文了。   莫晗干着急,不停地给他使眼色:“快撩我啊!撩我啊!撩我!了一熬撩我!”   周远安:“……”   经理终于朝这边走来,低声询问:“怎么回事?”   “哦没事。”莫晗歉意地笑笑,“我男朋友来找我,没注意跟他多聊了几句。”   前面的铺垫,都是为了引出这一句话。   她连忙挥手驱赶周远安,“你先去坐着等我吧,别影响其他客人点单了。”   “嗯。”周远安从桌面上端走一杯奶茶,转身走了。   “唉等等!”莫晗叫住他,把另一杯奶茶也送上去,“忘拿了。”   周远安回头冲她弯起嘴角,“那是给你的。”   莫晗怔在原地,他摆摆手利落地走了。   刚刚是又对她笑了吧?   还笑得那么标准……   故意的吧?   这撩妹技能……   日后不可小觑。   傍晚下班,莫晗换掉工作服,挽着周远安的手欢天喜地地离开甜品店。   走了一段路后,她才松开他的手,改成撞撞他的肩膀,豪气万丈道:“安妹,看不出你还挺会演的嘛!走!今晚想吃什么?我请客!”   “小点声。”周远安捂住她的嘴,微微往后看了一眼,“你经理还跟着我们。”   莫晗被吓一跳:“啊?真的假的?”   “真的。”   “这大叔,疑心也太重了……”莫晗不敢回头看,赶忙再次挽住周远安的手臂,小鸟依人地贴了上去,“没办法了,咱们继续装吧。”   周远安不太适应地问:“我要怎么做?”   莫晗还是那句话:“把我想象成你女朋友,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周远安听了她的话,迟疑两秒,默默地往旁边站了点。   ……你对你女朋友也太客气了吧!   周远安解释:“我老是被你电到。”   意识到这表达不太对劲,他又补充一句:“静电。”   莫晗才不管那么多,她一把抬起他的手,不由分说环住自己的腰,皱眉道:“抓紧了!”   两人一直走到车站附近,经理才没再跟上来。   莫晗全身松懈下来,长吁了口气,“应该没事了……”   等车的功夫,她一边摇头一边自言自语:“没想到他还是个跟踪狂,看来这工作我必须得辞掉。”   趁着今天天气暖和,回到家后莫晗立马把热水器打开,久违地泡个澡。   她一共开了四个浴霸,源源不断地往浴缸里加热水,像在泡温泉,最后额头上甚至闷出了一层汗。   这简直比窝在被子里还舒服。   莫晗从浴室出来时,身上仍暖洋洋的,寒意不侵体。   她没急着穿棉衣和袜子,站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吹头发。   周远安从自己房间里出来时,便看到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两只脚光秃秃地露在外面,头发还半湿不干地搭在肩上。   光是看都觉得冷。   他朝她走去,说:“去把衣服穿上。”   “什么——?”电吹风的噪音太大,莫晗拖长了尾音。   周远安说:“把衣服穿上。”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啊——”   “我说。”周远安指了指椅子的方向,苦口婆心:“让你把衣服穿上,小心着凉。”   “喔。”莫晗终于听清了,却是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没事啦,我不冷。”   “等你冷了就晚了。”   “啊——?”莫晗又耳聋了。   “……”   周远安无奈地走到椅背旁,把莫晗的几件衣服都拿过来,一件件递给她。   “穿上。”   莫晗衣来伸手,配合他把手臂套进衣袖里,被动穿好。   周远安又说:“袜子也穿上,别光着脚。”   莫晗却嫌麻烦,“没事,我还热着呢,身上都出汗了。”   “不行,穿上。”   “哎呀,我懒得穿!”   “我都给你拿过来了,你怎么这么懒?”   莫晗不想搭理他了,挥挥手说:“去去去,干你的事去,别挡着我看电视!”   “……”   周远安不走,站在原地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她。   这种方法对莫晗不起作用。   莫晗当他是透明人,依旧自娱自乐地在电吹风狂野的节奏中扭着舞。   过去半分钟。   “莫晗!”周远安突然高喊一声。   莫晗吓了一跳,匆忙把电吹风关上,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下来。   “……干什么?”她声音一下子弱了很多。   周远安的语气又缓和下来,轻声说:“坐好。”   莫晗愣愣地盯着他,顺从地慢慢蹲下身子,坐在沙发上。   周远安抬起她一条腿,握住脚腕,利索地将袜子一套到底,然后再穿另外一只。   莫晗丧失了自理能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腿在周远安手中被翻来覆去,咬着唇默不吭声。   终于帮她把袜子和棉鞋穿好,周远安站起身,低头看着她。   对视几秒,他轻描淡写地说:“如果是我的女朋友,我不可能让她大冬天光着脚跳舞。”   “……”   丢下这句令人浮想联翩的话,他走进厨房倒了杯白开水,然后就端着水回房间看书了。   莫晗盯着他的背影发呆,之后又盯着他的门板发呆。   过了好几拍她才反应过来,懊恼地直跺脚,对着沙发一个劲猛捶。   这个周远安!   越来越讨厌了!   *   莫晗曾经说过,如果周远安同意合租,她会一直呆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不出来活动,更不会打扰到他和他爸的生活。   当然,这些都是屁话,如今她还不是想去哪去哪,经常一声招呼不打就闯入周远安的私人空间,周远安也拿她没办法。   寒假前半个月,周父一直忙于辞职的交接工作,只在除夕那两天匆匆露一面。寒假接近尾声时,他才终于忙完所有工作,从教师公寓里搬了出来。   这回莫晗是真老实了,天天待在小屋子里不出来,生怕周父一看自己不顺眼就把房租给退了。   所幸校考结束后,她在家里没呆几天就要回一中上课,更多时间住在学校的宿舍里。   这么一来,她跟周远安的交集也少了很多。   重点班的课程比他们差班繁忙多了,有时候两人在饭堂吃饭也不一定能遇得上。   李月海对于莫晗联考失败的事绝口不提,两人又没心没肺地厮混在一起,吃喝玩乐都绑定着。   校考成绩下来后,莫晗一共过了两所学校,其中就包括X美的人物形象设计专业。   她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周远安,奈何重点班在这条走廊的尽头,她半路遇到一个很讨厌的老师,避瘟似的掉头就走,之后就把这件事忘了。   知道自己的校考成绩后,莫晗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接下来的精力全部放在文化课上。   又是一个大难关啊。   不想让自己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她只能狠下功夫,强迫自己上课时不打瞌睡、下课后不抄作业。   如此一来,成绩终于有点起色,能在差班里排个名列前茅了。   高三最后一个学期实在过得太快了:成人礼、一模二模、拍毕业照、考前动员……   莫寒对这些大活动的印象已经不深刻,只记得每次月考成绩出来时,排名表总贴在年级的公告栏里最显眼的位置。   整整五页纸,周远安永远是第一页第一个。   而她始终在最后一页的中下游徘徊。   莫晗这才意识到,周远安根本没必要学美术,也没必要参加联考校考,更没必要陪着她胡闹……   真羡慕啊,这样的成绩,他想去哪所大学都没问题吧?   能分几十分给她就好了……   算了,不想这些,还是赶快把今天的数学试卷做完比较实际。   *   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莫晗因为作弊被抓。   那天她恰巧跟周远安分到一个考室,就坐在他的前面。   两人的位置在第四组,贴着墙壁坐。   考试进行到一半,莫晗鬼鬼祟祟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思维混杂,想着如何躲开监考员的视线,又不能让身后的周远安察觉到。   这种事情她从小做到大,早该得心应手了,今天不知为何却紧张起来。   人一紧张就容易犯错,她编辑完短信,检查了好几遍,确定无误才选中李越海的名字,点击发送。   大功告成,她把手机缩回口袋里,却在最关键的时候莫名一抖,手机滑到了地上。   “啪嗒”一声,动静不算太大,没有引起监考员的注意,但身后的周远安肯定是听到了。   莫晗在心里暗翻白眼,深吸了几口气,硬着头皮弯下腰捡东西。   指尖还没碰到地面,手机先被身后的人捡了起来。   周远安不留痕迹地将手机塞进她的衣袖里,低声说:“你太明显了。”   “……”莫晗此刻真想装作不认识他。   一段有惊无险的小插曲后,考试继续。   莫晗的答卷干净利落,会做的题写满,断定不会做的题则直接空白,也不苦思冥想。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她百无聊赖地趴在桌面上,等着交卷。   突变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教导主任居然带着一大帮人马来考场做突击检查,人人手里都拿着一个金属探测器,   所有学生暂时放下手里的笔和纸,站起来接受检查。   莫晗的内心:日!   她无路可逃,等着被围剿。   人赃并获,莫晗被监考员凶巴巴地逮出考场时,正好也看见对面考室的李越海一脸苦大仇深地被押了出来……   两人随即被带到主任办公室训话,审问前因后果。   李越海承认作弊,莫晗是被她胁迫的,所有责任在于他,他愿意一个人接受惩罚。   仗义没有用,主任早就告诫过了,作弊一抓就是一对,没有谁抄谁这一说。   旧账新账一起算,两人被骂得狗血淋头,一个跟着一个蔫头耷脑地从办公室里出来。   考试作弊的代价是惨重的,莫晗这个冤大头也被连累一起受罚。   不仅档案上又多了一笔,还被罚写两千字检讨。   这件事并没有就这样结束,星期一的升旗仪式,两人的事迹又被主任当着全校学生的面通报批评,让所有人以他们为耻。   莫晗和李越海像两个罪人似的站在升旗台下面,双手负在身后,接受全校同学的目光洗礼。   一千多号人,众目睽睽,莫晗连放个屁都能被人发现。   那些目光太复杂,有好奇的,有同情的,有鄙夷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饶是一贯厚脸皮的莫晗,此刻也暗暗生出了一种叫羞耻心的情感。   但她已经习惯了摆出一副桀骜不驯的表情,冷漠地抵抗那些陌生的恶意。   李越海心不在焉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低声说:“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什么害不害的?”莫晗嘴巴在动,声音比他更小:“你跟我提这个就太俗了。”   李越海笑了笑,过一会儿,别有深意地朝莫晗挑挑眉。   那表情莫晗非常熟悉,肯定是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他提议:“今天下午去车棚不?把秃驴的自行车车胎气放了。”   秃驴是主任的外号,大家私底下都这么叫。   莫晗弯起嘴角,“好啊。”   升旗仪式结束后,广播里放起亢奋激昂的进行曲,所有班级陆续排着队退场。   莫晗和李越海仍罚站在主席台下,一排排队列比火车还长,几乎所有人经过时都会忍不住朝这个方向多看几眼。   李越海被看得十分暴躁,逢谁都横着眉瞪着眼,面目凶狠。   遇到有过节的人,他更是挥拳头吓唬人:“看什么看?!”   高三重点班是最后一个离场的,莫晗一眼便看到人群中的周远安朝这边慢慢走来。   蓝白色的校服简洁朴素,穿在他身上衬得更加神清骨秀。他安然地走在队伍后面,明明是个内敛的人,身周却张扬着一股难以忽视的风华。   莫晗说不清究竟是哪一点让她自惭形秽,她慢慢地偏开视线,不愿对接上他的双眼,更不愿意看到他眼底的每一个细节。   她不知道周远安有没有看她。   她的余光瞥见那双整洁的运动鞋一点点进入她的眼帘,又一点点的走出去。   直到彻底看不见了,莫晗才抬起头,继续跟李越海侃侃而谈。   李越海不知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说话的时候眼皮不停地跳,莫晗还以为他在冲自己抛媚眼。   李越海自己也觉得不安,按着右边眼睛,忧心忡忡地说:“我这眼睛怎么回事呀?”   “左吉右凶。”莫晗坏笑着分析道,“完了完了,你高考不是考砸就是要睡过头。”   “呸呸呸。”李越海怕晦气,“尽瞎说,迷信。”   莫晗吐吐舌头,“不信算了。”   主任是个记仇的人,趁着这次机会好好整治莫晗和李越海一回,早饭都不准他俩吃,罚他们在操场上连站两个小时。   不知不觉,操场上的人都走光了。周围听不到嬉笑打闹的声音,只有几只麻雀在他们身边跳来跳去,没一会儿又受惊地飞走。   莫晗看着自己的影子一点点缩短,有越变越胖的趋势,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   五月的太阳已经逐渐显露出野心,温度爬升,晒得人背后发痒。   莫晗忍不住乱动,一会儿挠挠背,一会儿扣扣鼻子,肚子更是作怪,叫个不停。   李越海也饿得两眼发昏,第一节课的上课铃一响,他瞧瞧四周没人,便怂恿莫晗:“咱们去饭堂吃点东西再回来站吧。”   莫晗摇摇头,果断拒绝:“不去,被死秃驴逮到就完了,我可不想再站两个小时。”   李越海极力拉拢:“去十分钟就回来,不会被发现的,哪有那么倒霉?”   莫晗白了他一眼,“不倒霉就不会被抓作弊了。”   李越海无奈道:“……你真不去?那我自己去啦?”   莫晗不为所动地摆摆手,“去吧去吧。”   见她真不肯去,李越海便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他的胆子确实比莫晗大很多,也比她更会闯祸。   不过他舅舅是学校的校董,有恃无恐一点也是正常的。   莫晗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开溜,但坐下来偷偷懒、捶捶腿还是没问题的。   她顺便把鞋子也脱了,揉揉生疼的脚底板。最近总是因为一些小错被罚站,她脚上都快被磨出水泡了。   李越海这臭小子,说是只去十分钟,实际上过了半小时后还没回来,莫晗也懒得管他了。   没过一会儿下课铃声响了,怕主任会来检查,莫晗不敢偷懒太久。   她重新把鞋穿上,准备站起身时,一瓶热牛奶突然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会心一笑,以为是李越海回来了,抬头却看到周远安那张唇红齿白的脸。   莫晗愣了愣。   周远安另一只手握着刚买的肉松面包,也一起递给她,言简意赅:“吃早餐。”   莫晗的肚子渴望地咕咕叫了两声,她猛咽口水,怎么拒绝得了。   从周远安手里接过面包,又叫他帮忙放风,莫晗火急火燎地拆开包装,狼吞虎咽地咬上一口。   一边吃一边问:“你怎么来了?”   能有为什么?   周远安说:“来看看你。”   吃饱喝足之后,课间时间也过了大半了,周远安仍旧靠在她身边的石壁上,没有要走的意思。   莫晗问:“你不回去上课吗?”   周远安轻飘飘地说:“再等等吧,不急。”   一时间话不投机。   莫晗手里握着被她喝扁的牛奶瓶,犹豫了几秒,才开口:“我……我没有作弊,我是给李越海发答案被抓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周远安说这些,就是想让他知道。   周远安点点头,“嗯,我知道。”   莫晗又说:“哦对了,我过了X美的校考,还没跟你说吧?”   周远安抿起嘴角,淡淡道:“恭喜你。”   莫晗讪讪地摆手,“唉,恭喜什么啊,又不是什么特别光荣的事。”   周远安问:“所以你决定第一志愿填X美了?”   “嗯。”莫晗点点头,耸肩自嘲道:“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她转而问:“你呢?你以后去哪里?”   周远安倒没有思考很久,很快地告诉她:“我不想去太远的地方,X美就可以了。”   莫晗真没想到。   X美是很不错,但以周远安的水平来说,稍稍有些屈才了吧……   “你要留在桐关?”   “恩恩。”   莫晗撇撇嘴,“你好没上进心。”   周远安轻笑,也不反驳。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上进心”这个词不该用在周远安身上。   他都已经万年第一了,应该是独孤求败才对。   说话的这会儿功夫,预备铃也打响了,周远安依旧从从容容地站在她身旁,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莫晗也不开口催赶他。   他们已经没有这么促膝长谈过了,平常在校道上遇见都只是打个招呼就擦肩而过,各忙各的。   周远安也是同样感想:“莫晗,我好长时间没跟你说上话了。”   “谁叫你不来找我……”莫晗小声嗫嚅起来,“学校这么大,每天这么多人,你还想着偶遇啊?”   周远安说:“太忙了,一个星期的试卷堆起来快比我还高。”   “周末总有时间吧,你又不回家……”莫晗发现自己的嘴越翘越高,“我每次去接莫小杨放学,他都说想你……”   “没办法,最后一个月我爸不允许我回家,我也挺想小杨的。”周远安停下,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也想你。”   微风轻轻起,恰如其分地将这句话送进莫晗的耳朵里,又在她大脑的漩涡里引起一阵轰鸣。   她没来得及回味,身后突然有个严厉的声音跳出来:“你们俩在干嘛!”   莫晗回过头,心里咯噔一下。   主任不知是何时出现的。   *   继考试作弊被公开批评后,莫晗的大名又一次因为“早恋”登上了校园公告栏。   从办公室里出来时,她憋着一肚子冤屈,愤恨得想立即开十架战斗机把这破学校给炸了!   去他娘的!老子连他的嘴都没亲过,早个屁的恋!   反正她早就臭名昭著,再多一个处分也无可厚非。   但是周远安作为一个品格优良的三好学生,影响就极为恶劣了。   周父的都老脸被他丢尽了,刚辞职离开学校不久,又因为儿子“早恋”被叫回学校,还被曾经的同事教育了一顿。   这事要是传出去还不被别人笑掉大牙?   周远安罚站在办公室门口,周父怒发冲冠,指着他的鼻子狠狠地骂了一顿。   路过的学生都被震慑到,绕得远远的。   无论接受多少异样的眼神,周远安至始至终低眉顺眼,一句话不还嘴。   莫晗远远看着,心里揪得难受,可根本不敢上去解释。   她心里叹气,估计离自己跟莫小杨搬走的日子不远了……   *   波折连连的最后一个月总算到头了,高考来临。   考前吃餐散伙饭,莫晗和李越海约了几个狐朋狗友出来,一起下酒馆。   难得一见的是,李越海居然把黎可也带来了,两人是一同出现的。   这隐隐是要在一起的节奏啊。   众人仿佛都意会到什么,拍着桌子看好戏地起哄。   黎可在一片哗然声中看见莫晗,满脸绯红地走到她身边坐下。   莫晗拍拍她的肩膀,一副大姐大姿态,“有我在,别怕。”   昨晚熬夜看书,莫晗这会儿沙眼又犯了,不停地揉眼睛打哈欠,眼眶里红通通的。   想着六点之前得去接莫小杨放学,莫晗不敢耽误太长时间,吃了几个菜就先离席了。   黎可一个人面对一帮大男人,更加不好意思,干脆找个理由跟莫晗一道走了。   两个女人走了也好,几个大老爷们更放得开。   阿峰算是心思比较细腻的,饭吃到一半,把李越海叫到一边去,小声问:“你跟黎可什么时候成的?”   李越海漫不经心地说:“还没成呢,这小丫头太害羞,得慢慢来。”   “你怎么这么不会做事啊?”阿峰皱着眉头,啧有烦言:“没看到刚刚莫爷眼睛红了?估计再晚几步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李越海无言几秒,“她哭什么?”   “你说为什么?”阿峰斜眼看他,“你不知道人家喜欢你啊?还故意把黎可带到这来。”   “……知道啊。”李越海闷闷地答,心口有些烦躁,“但是她喜欢我总不能怪我吧?怎么一个两个说的好像我辜负了她似的?”   “算了算了。”阿峰跟他讲不通,撒手走人了,“我不想管你那档子破事,你自己想办法理清吧!我看大K对莫爷也有点意思,你别搞得哥们几个感情散了就行。”   李越海拍拍他的肩头,“放心吧,不能的。”   作者有话要说:  点进这里的都是支持正版的小天使,么么哒。   上一次填空题,我挑了那个说等莫爷去给安妹拿夜壶的评论送红包。   这次再搞个啥有奖竞答好呢……   嗯,大家来猜猜莫爷和安妹第一次么么哒在第几章吧,报数字就行。   挑最先猜中的那个送。   ☆、21|第 21 章   人生中最长的一个暑假开始了。   高考结束后,周父果然没有再续交房租,带着周远安搬出去住。   两父子收拾东西的时候,莫晗就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脑海里思绪过了一趟又一趟。   听说他们这个暑假要回南方老家,走亲戚、摆酒席,忙各种各样的事,一直到开学才回来。   也就是说这两个月都见不到周远安了?   如果未来他们不在一个大学的话,也许以后也很难见上一面……   所有物品都收拾好后,周父先抬了一个箱子下楼,命令周远安随后。   周父走后,莫晗朝莫小杨使了个眼色,小家伙会意地点点头,转身跑到阳台上,去帮莫晗晒衣服。   周远安仍在不紧不慢地收拾着他的百科全书,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莫晗走到他身后,拍拍肩,说:“来我房间一下,有个东西给你。”   周远安跟着她进了房间,莫晗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转过身背靠在门板上,对他笑了笑。   她慢慢走到他跟前,抬头叫他的名字:“周远安。”   周远安不明所以,“怎么了?”   最后一个“了”字的音还没发完,莫晗突然踮起脚尖,出其不意地封住了他的唇。   周远安怔了一下,木木地看着她。   也就不到一秒的时间,莫晗的脚后跟又回到了地面上。   她肆意笑起来,眼尾向上扬:“既然被说早恋了,不亲一个岂不是不划算?”   这……   到底是给?   还是夺?   周远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正要开口,莫晗抢在他前面说:“有什么话等成绩下来再说,如果我没考上X美的话,今天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周远安顿了两秒,沉声问:“那如果考上了呢?”   莫晗的手指在他胸口轻轻柔柔地画着小圈,很痒,却又叫人抓不住。   她声音妩媚,吐气如兰:“……你猜呢?”   敲门声不合时宜地打破此刻的暧昧,莫小杨在门外奶声奶气地喊道:“姐姐,衣服都晒好了。”   “好的,来了——!”莫晗朝外头应了一声,收回视线看了周远安一眼,“你该下楼了,别让你爸等太久。”   周远安点点头,转身正要走,又有些犹豫地抚了抚自己嘴角。   莫晗才反应过来自己疏漏了一件事,叫住他:“等等。”   她走到他跟前,手伸到他嘴边,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他的唇瓣,直到将那几抹艳红色的痕迹全部擦掉。   做完这步本就该结束了,莫晗却起了恶作剧的心思,举起大拇指对准周远安的眉心,盖章一样用力按下去。   花样少年秒变幼儿园小朋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远安:“……”   莫晗看着自己的佳作,笑得东倒西歪,抑制不住眼泪。   周远安对她的幼稚无话可说,默默抽了张纸巾,将额头擦干净。   用完的纸巾丢进垃圾篓里,他轻描淡写地说:“我走了。”   莫晗点点头,倒在床上笑得快岔气了,摆摆手说:“再见啊,不送了,哈哈哈哈。”   周远安没脾气地扫了她一眼,“有什么好笑的。”   “哈哈哈哈哈哈。”   “别笑了。”   “你越不让我笑,我越想笑。”莫晗冲他做鬼脸,直吐舌头,“有本事你打我呀,哈哈哈。”   “……”   有那么一瞬间,周远安真的想走上去,用一些男人的手段让她笑不出来。   最后他还是没那么做。   独自走到门口,回头看了她一眼,说:“我走了,开学见。”   莫晗一边笑一边捶枕头,没空不搭理他。   周远安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   “你喜欢的人最终会成为你闺蜜的男朋友。”   这个讨厌的规律不知道是哪个坏家伙一语道破的,接着便一次又一次地在广大女同胞之中灵验。   莫晗也不幸中招了。   暑假刚开始的第三天,她跟莫小杨两个人猫在家里看电视,一时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冷清和懒散。   正琢磨着是不是该出去找找乐子的时候,手机响了。   黎可发来的短信。   “莫晗,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询问你的意见。”   莫晗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将嘴里的瓜子壳吐进垃圾桶里,敲字回复:“什么事?说吧。”   黎可接下来的提问出乎她的意料,“你是不是喜欢李越海?”   莫晗愣了几秒,“问这个干什么?”   黎可磨磨蹭蹭,几分钟之后才发来下一条短信:“昨天李越海向我告白了,他前阵子经常找我聊天,说为了不影响我学习,不会在高考前追我。前几天考完试了,他就来问我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还说以后会对我很好,我……我发现自己有点喜欢上他了。”   明明是六月天,莫晗的手却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她手指快在键盘上飞起来:“那你是怎么想的?”   黎可说:“我……我想试一试,可是我没有马上答应他,得先问问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怎么了?”   黎可又是一段长长的话:“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希望李越海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也不想让你不开心,所以如果你介意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我不会跟他在一起的。”   莫晗望着屏幕止不住地苦笑。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黎可真是个傻姑娘。   这种大事的决定权,怎么能交到她这个局外人的手上?   她该同意吗?   可那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吗?   要是不同意呢?   李越海会怎么想她?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黎可出的这个难题实在是让莫晗如履薄冰,无论走哪一步都会出错。   她现在一句话,就会决定他们三个人不同的未来。   她怎么承受得起这种压力?   “我跟李越海只是朋友,你喜欢他的话就尽管去吧,祝福你们。”   莫晗始终回忆不起自己那天是怎么输入这句话的。   要不是事后拿起手机看,聊天记录上字字确凿,她真的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确确实实说过的话。   这条短信发出去后,莫晗就把手机关了。   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她不想知道后续,也不想再插手他们俩的事。   那天晚上莫晗躺在自己的床上,望着灰蒙蒙的天花板,反复地思考同一个问题。   如果她跟黎可角色互换,她会把这个最难的抉择抛给黎可吗?   黎可的真诚只能换来自己的安心,却永远无法知晓她心底的那些挣扎与波澜。   也许,她的想法还是太单纯了吧……   后来莫晗决定不再去苦想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了。   她不是黎可。   李越海也不会喜欢她。   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已经有了答案。   *   日子照旧不咸不淡地过,莫晗发现自己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高考结束后的那一个星期,她决意让自己彻底放松下来,每天不出去工作,也不化妆不梳头,邋里邋遢地宅在家里看电视、叫外卖、打游戏……   生活如此多娇,十八岁以后她就难得这样放纵享受了。   六月底的一天,莫晗正在家里跟莫小杨打僵尸打得起劲时,突然接到李越海打来的电话,问她中午有没有空,他跟黎可想请她吃顿饭。   莫晗想不明白,他们俩约会,把她叫上干什么?   难道是要感谢她的成全?   ……   不答应显得自己太小气,莫晗爽快应下了,就当去蹭个饭吧。   反正都是电灯泡,再多一个也无妨,她自作主张地把莫小杨也带上。   两人赶到约定见面的饭馆时,李越海已经点好了一桌子的菜,黎可小鸟依人地坐在他身旁,由他搂着肩。   莫晗从玻璃门前走过,注意到黎可头上戴着的发夹是她送的。   水晶镶嵌的天鹅形状,做工精致。   还记得黎可第一次试戴的时候说太重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拿出来过,今天搭配着她身上穿的白色连衣裙,衬得人清纯靓丽。   一定是玻璃反光的原因,才会让那个再普通不过的发饰,看起来有几分刺眼。   莫晗推开包间门走进去,故作惊叹地哇一声,“这么多好菜呀!”   她走到桌前仔细一看,才发现桌子中间放着个双层的蛋糕。   “今天谁过生日呀?”她边说边给莫小杨拉开凳子,自己也找个位置坐下来。   李越海接话,“我啊。”   “哦!”莫晗一拍脑袋,恍悟道:“我又忘了,没给买你礼物呢。”   李越海的生日过农历的,每一年日期都不一样,记不住不是她的错。   李越海摆摆手说:“没事没事,下次补上。”   莫晗又问:“就我们几个人?怎么不把阿峰大K他们也叫出来庆祝一下呀?”   “还不是因为这小媳妇怕生,不敢见人。”李越海戳了戳怀里人的脸蛋,黎可娇羞地躲开他的手,低眉顺眼。   李越海说:“今天先咱们几个吧,改天再办一次。”   莫晗点点头,又搓手道:“那我就不客气啦!   她站起来,三下五除二将蛋糕拆开,插上蜡烛。李越海今年二十岁,插两根就足够了。   万事俱备,只差东风,莫晗跑去把窗帘拉上,说:“许个愿吧,我们给你唱生日歌。”   李越海听话地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的。   片刻,他睁开眼,在不整齐的歌声中把蜡烛吹灭了。   莫晗问:“许了什么愿啊?”   李越海很大方地说出来:“希望上大学后我爸妈别再管我了。”   莫晗鄙夷:“……瞧你那点出息。”   切蛋糕的重任也交在莫晗身上。   她拿起刀,大刀阔斧地切了七份,正要装进纸盘里时,李越海嫌弃地拍掉她的手,说:“七字不吉利,家里会去人的。”   他一边说一边从莫晗手里接过水果刀,强行将其中一份切成两半,变成八份。   莫晗睨着他,“你不是说不迷信吗?”   李越海耸耸肩,“没办法,被老妈子调/教出强迫症了。”   蹭完大餐后,莫晗就带着莫小杨全身而退了,不想再看着这对小情侣旁若无人地喂来喂去。   回家的路上,她想起明天就是高考放榜的日子,不由紧张起来。   她一手拉着摇来晃去的公交车吊环,另一只手拿出手机,调出通讯录。   选中周远安的名字。   想就成绩出来后的事情说些什么,指尖停顿了很久,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轻轻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回上衣口袋里。   还是再等一段时间吧……   莫晗家里没有电脑,第二天中午,她给莫小杨准备好午餐,就拿上钥匙和钱包出去找网吧了。   出门前,她想起上次在沙发底下发现的那个U盘,至今没有找到失主,便也顺便带上,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内容。   小区附近有好几家不正规的网吧,价格便宜,但位置很隐僻,门口挂着个破旧的招牌,“吧”字还缺了个角。   莫晗随便挑了一家,不用出示身份证就进去了,跟老板开了一个小时的机,   网吧规模很小,也就几十台机子,人却很多,挤得满满的,空气里弥漫着很重的烟味。   莫晗习惯了倒是无所谓,揣着口袋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如果换做周远安的话,估计一刻都呆不下去。   一排排叼着烟专注打游戏的男人,看到莫晗目不斜视地走过,都忍不住回头多瞄几眼。   一个长相漂亮的女人出现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确实是个异类。   莫晗挑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开机。   键盘上落了一层浅浅的灰,她用手拂去,顺手在桌上蹭了蹭。   她平常不怎么用电脑,摸索了很久才打开网页,找到成绩查询页面,输入考号,等待结果。   页面加载了很久,几个小点转啊转的,莫晗连呼吸都变得缓慢下来。   终于,她的成绩出来了。   总分395分。   比X美分数线高15分,这个成绩应该算是比较安全的。   莫晗慢慢松开拳头,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定。   有大学读就好。   而且还是个艺术类重点院校,对她来说已经很满足。   心情轻松了许多,莫晗弯下腰,从口袋里拿出U盘,摸索着插/进主机里。   桌面上弹出一个提示窗口,莫晗坐起身看,目光一窒。   刚放松下去的心,又瞬间捏紧起来。   那个U盘的名字……   竟然是徐涛!   徐涛的U盘为什么会在她这里?   难道是上次他在家里被李越海揍了一顿,不小心掉在地上的?   莫晗大脑一阵晕眩,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稳住自己。   她左右看看,确定周围没人,才下定决心点开U盘。   里面除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图片和文件外,还有几个短视频。   莫晗犹豫几秒,咬咬牙,把视频打开。   画面起初很模糊,只能听到哗啦啦的水声,水雾遮住了镜头,隐约能看到一个女孩赤/裸的背影。   女孩身体刚开始发育,曲线还很娇小玲珑……   视频播到五秒时戛然而止。   莫晗喘着粗气,直接把电脑插头给拔掉。   她靠在椅背上,如水浇头,全身都在冒冷汗。   缓了两分钟后,莫晗倏地站起身,拔下U盘,蹬着高跟鞋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走到网吧外面,她将U盘朝地上用力一扔,泄愤般地冲上去踩了好几脚。   直到U盘被踩得支离破碎,她才将残骸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捏紧拳头离开这个不堪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章就揭晓答案了。   挑前三个答对的送红包。   同时报了两个答案的就比较遗憾了……不能算数。   今天爸妈和一家子亲戚自驾车回老家过年了,我多花了1000块钱买5号的飞机票回去,为了能留在家里多写几章存稿,免得春节断更。   唉……感不感动?   这篇文开始爬月榜了,不知道最后能不能达到我期许的位置,希望大家往后能积极留言,对我有很大的帮助,感激不尽!   ☆、22|第 22 章   第 22 章   那是莫晗十五岁的时候,初二那年的暑假。   莫晗老家住在农村的土房子里,环境落后,连个像样的厕所和浴室都没有。后门时常关不严,洗澡时风呼呼地往里灌,夏天是凉快,冬天可就遭罪了。   因为家里只有莫晗一个女孩,她又发育得比较晚,莫浩一直没有重视这件事,门破了个口就让它破着,反正也没大碍。这才让村里那些地痞流氓占了大便宜。   杨玲是出了名的大美人,她的女儿自然也被很多人惦记着,那帮流氓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把她怎么样,暗地里却拍了很多不干净的东西。   莫晗年纪尚小,防范意识弱,总是后知后觉地让他们得逞,又对这样的局面无可奈何。   后来,莫浩花了几千块钱给徐涛一伙人做封口费,没让那些不雅的视频流传出去。   莫晗初三转学到城里读书,高中也留在城里,逢年过节都不愿意回家,也没再碰到过那几个人渣,这才渐渐地淡忘了那段难堪的回忆……   谁知道多年后会在房东家里再次遇到徐涛,而那些能够毁了她整个人生的视频也还被他保留着。   她把U盘摔烂了又能怎么样?   谁知道他手里还有没有备份?   除了徐涛之外,到底还有多少人的手机里存着她的裸体?   莫晗不敢再往下想,后来的那几日她依旧将自己封闭在家里,混混沌沌、不思进取地过日子,却跟前几天懒散的状态完全不同。   全身神经无时无刻不绷紧着,一有风吹草动便如惊弓之鸟。   后来莫晗又形成了一个习惯,每天起床和睡觉前,必定忍不住手贱,点开各大贴吧逛一逛。   但凡看到类似“某某女大学生不雅照流出”的帖子,她就像被剑指着鼻子一样如坐针毡。   然而鼓起勇气点进去看,才发现那不过是标题党们为了博人眼球而造的谣。   心里虽然松了口气,不安感却越来越坠重,似乎噩运迟早有一天会降临在她的头上。   日复一日,她快被这样疑神疑鬼的生活折磨得接近崩溃。   负面情绪总需要一个排出口,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李越海,莫晗在积压多日的抑郁后,终于走投无路地给他打电话。   大白天的,李越海却喝得烂醉如泥,连话都说不清。   莫晗顾不上其他,一口气把U盘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等她停下来歇口气的时候,才发现那边毫无回应,电话早已经被挂断了。   莫晗满腹疑惑地打过去第二次,听着不停循环的单调铃声,李越海始终没有接。   莫晗再拨第三次时,听到的是冷冰冰的关机提示音。   她缓缓地把手机丢到一边去,头埋进双腿间,叹了口气。   是呢,忘记他已经是有女朋友的人了……   已经没有义务随时随地接听她的电话、听她发牢骚了。   说来也奇怪,在那通没有对话的电话之后,莫晗的精神状态反倒是逐渐好转了。   李越海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却让她认识到一件重要的事:人,终归是要靠自己的。   有些伤痛,倘若能一个人咬着牙熬过去,今后就不会再想去依靠别人。   光是这个道理就足够让她重新站起来了。   距离暑假结束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她要抓紧这个机会多做几份兼职。   红姐给她打过几次电话,让她来做活动,全被她不懂事地拒绝了,这回她得把脸热一热,好声好气地去负荆请罪。   还好红姐为人大度,一直把莫晗当自己的妹妹看,照旧给她介绍好的资源。   两人在后台边卸妆边聊天,红姐说:“过阵子我估计会跳槽,去经纪公司发展。”   莫晗正在摘假睫毛,被她的话惊到,假睫毛就这么不顾形象地倒挂在脸上。   她一脸不可思议:“红姐,你要出道了?”   “噗,傻不傻。”红姐自己都笑了,“我都人老珠黄了,还出道呢,出家差不多。”   她解释道:“我是去做经纪人的,有个朋友带我。”   “……喔。”莫晗缓慢地点了点头。   “怎么样?”红姐拍拍她的肩膀,逗趣道:“以后想不想做明星?想做来找我啊。”   “噗。”这回轮到莫晗被天方夜谭逗笑,“我除了皮相好一点,什么才艺都没有,做什么明星?”   红姐托着下巴问:“你不是在酒吧驻唱吗?我听老板说挺多人喜欢你的。”   “哪有啊?”莫晗害臊地摆摆手,“都是瞎唱的,一到高音就成鬼哭狼嚎了。”   红姐哈哈笑起来,说:“那行吧,总之我觉得你挺有潜质的,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莫晗回到家后,拿出手机一看,发现有两个未接来电。   其中一个是陌生的骚扰电话,另一个是周远安。   这两天周远安给她打过电话,莫晗一直没接。   她隐约能猜到他为什么找她。   高考成绩下来很多天了,她也如愿以偿地考上了X美,是时候该兑现自己说过的话了。   可她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当时的那种心情……   喜欢周远安吗?   这个问题莫晗也回答不上来。   只是觉得这个男人知疼着热,脾气也顺着她,她纯粹地不愿意让他属于别人。   可现在的她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没有心思、也没有精力去经营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   如今对她来说,照顾好莫小杨、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事。   其余的,以后再说吧。   *   日子逐渐恢复了平淡,忙碌中不失规律,莫晗每天起早睡早,有时也会偷闲带莫小杨出去玩一玩。   今天难得休息,她原本跟莫小杨说好带他去海洋公园看鲨鱼,可惜天公不作美,早晨时下了一场大雨,一直到傍晚仍不见停。   两人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屋里,一边吃零食一边看海底总动员,也算过把瘾了。   莫小杨这一个月来吃好喝好,什么事也不操心,总算被莫晗从小瘦猴养成了小胖猴,脸蛋渐圆,皮肤也没那么暗黄无光了。   十点一到,莫晗就把电视关掉,催着他回房间睡觉。   小家伙也自觉得很,上床前先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喝得一滴不剩。   莫晗照顾他睡着了,然后才回自己的房间,洗脸敷面膜,去见周公。   不知是不是受雨声影响,她这一觉睡得很浅,半夜莫名醒来好几次,拿起手机一看,才刚过十二点。   她意兴阑珊地把手机放下,倒头继续睡,耳边却突然听到一阵拍门声。   莫晗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翻了个身不搭理,那敲门声却愈演愈烈,很真实地传达进她的耳朵里。   莫晗一把掀开被子,恼火地坐起身。   大半夜的,谁啊?   她不情不情愿地穿上拖鞋,挪动着双腿去开门。   黑夜使人心生怯意,从客厅摸索到玄关的这段路上,莫晗不知怎么地回想起那个U盘,还有徐涛那张龌龊的笑脸,顿时止步不前了。   万一是歹徒呢?   犹豫片刻,她还是谨慎地从地上捡起一个棒球棒,双手紧紧握着,继续朝门口走去。   棒球棒虽然是莫小杨的玩具,塑料做的,但聊胜于无。   莫晗一手放在门把上,慢慢地按下去。   门打开了,一个黑影蔫头耷脑地站在外面,浑身都被雨淋湿了,浓浓的酒气扑鼻。   莫晗眯起双眼,逐渐适应黑暗,才将眼前的人看清楚。   “……李越海?”她不敢相信地叫出他的名字,“你大半夜上我这来干嘛?”   李越海不答话,慢了好几拍才抬起头。他一双眼睛爬满血丝,红得吓人。   “你这是几天没睡觉了?”莫晗忧心地将他上下打量一遍,追问:“怎么回事?”   李越海哑巴似的,光摇头,不吱声。   莫晗叹了口气,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拽进屋里,关上门。   李越海手里还拎着个酒瓶,晃晃悠悠地朝客厅走去,身子往后一仰,倒进沙发里了。   莫晗拿来一条毛巾丢到他头上,皱着眉头问:“你去干什么了?喝这么多酒?”   他不知听没听见,直直躺在沙发上,双眼失焦地盯着天花板。   莫晗不满地吼他一声:“喂,问你话呢!再不回答我可把你撵出去了!”   李越海一开口,嗓音嘶哑得不像人类在说话,“心情不好,来找你聊聊天。”   莫晗暗自纳闷,看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   难不成是失恋了?   她问:“怎么?跟黎可闹矛盾了?”   李越海言简意赅:“分手了。”   莫晗愣住,“……这么快?”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   李越海满不在乎地说:“不喜欢了啊,就分了呗。”   莫晗想不通了,“你不是非她不可吗?”   李越海摆摆手,含糊不清地说:“以前是觉得她唯唯诺诺的蛮有意思,看久了就腻了,一点都不带劲。”   莫晗:“……”   也不知道他说的这些话是真的还是逞面子。   以前只有他伤别的女孩子的份,哪里见过有人让他这样黯然销魂?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小年快乐~   希望你们的评论能永远那么热情\(^o^)/~   ☆、23|第 23 章   那天晚上李越海硬是赖在莫晗家里不肯走,莫晗见夜已深、外面还下着大雨,只好先收留他一晚。   这家伙不知究竟喝了多少酒,一眨眼的功夫就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嘴里还发疯般的念叨着:“让我喝!我能喝!”   莫晗暗暗摇头,进房间给他拿了一床薄被子,免得他夜里着凉。   第二天早,莫晗起得比平常稍晚一些。   她推开房门走出来,打了个哈欠,迎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李越海也醒了,安好无恙地坐在沙发上,酒劲也下去了,还跟她说了声早上好。   莫晗不得不感慨他的体魄真好,昨晚淋了那么大的雨,不洗澡不擦干就睡了,竟然一点事也没有。   她进浴室洗漱一番,然后烧水做早饭。   李越海走到她身后,问:“早上吃什么?”   莫晗嫌弃地躲得远远的,“嘴巴臭死了!快去漱口!”   李越海闭上嘴,灰头土脸地走开了。   早饭很快做好,依旧是一碗面条加一颗煎蛋,撒点葱花。   莫晗的独门绝艺,一碗白花花的面条能被她煮得香喷喷的,面汤更是鲜醇入味。   莫小杨要九点半以后才起床,莫晗和李越海先吃早饭。   李越海吃东西快,很给面子地把碗底都舔干净了,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他放下筷子,冲莫晗竖起大拇指:“还是你做的面条最好吃!牛!”   莫晗宠辱不惊,眼皮都不抬一下。   李越海又问:“中午也下面条吗?我还没吃够。”   莫晗瞪了他一眼,“你还打算在我这呆到中午?”   “不然呢?”李越海摊摊手,“我又没地方可去。”   莫晗话丑话先放在前头,“我顶多再管你一餐午饭,下午我有事要出去,你吃完就赶紧滚蛋。”   李越海撇撇嘴角,不悦道:“真薄情。”   莫晗想起昨晚的事,忍不住多问一句:“你跟黎可到底怎么回事?有必要喝那么多酒吗?”   李越海摆摆手,不想多谈:“不关她的事。”   “那就是你的问题咯?”莫晗用筷子指着他,苦口婆心地叹了口气,“你这个人啊,太没耐心了,能不能有点定性?”   “……”   “说真的,你要是喜欢黎可,就好好把握她,有矛盾及时解约,这么大的人也该收收心了,别老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莫晗说了那么多,李越海一句话都不顶嘴,反倒和颜悦色、如沐春风地看着她。   莫晗背他看得全身发毛,狐疑地说:“你今天很反常啊,喝多了变傻了?注意听我讲什么没有?”   李越海抿唇笑笑,对她说:“你再多骂我几句吧,听着很温暖。”   莫晗斜眼看着他,“你有病啊?”   李越海微笑着说:“没有,我就是就觉得你这样特像我妈,特亲切。”   莫晗瞪着他,眼神犀利。   她忽的站起身,一把拽住他的耳朵,恶狠狠道:“那我不介意更像一点!”   “哎呀!”李越海捂住耳朵,嗷嗷痛叫,“不敢了不敢了!”   *   莫晗刀子嘴习惯了,中午还是给李越海做了一顿像模像样的午餐。   这回放的料更足,还加了火腿、瘦肉、青菜……   莫晗把锅盖掀开,浓香四溢,伴着热腾腾的水汽飘满了整个厨房。   她舀了一小口汤试试味,稍淡,还得加点味精。   手正要伸向调味盒时,突然感觉到有人从背后抱住她。   莫晗愣了一下,那人的双手缓缓地穿过她的腰侧,将她扣在怀里。   似乎见她一直没反应,他又将埋在她的肩窝里,半个身子都依靠着她。   他身上还有没散去的酒味,不用猜都知道是谁了。   莫晗始料未及,转过身推开他,“你干什么?”   对着那样惊愕的眼神,李越海一瞬间如鲠在喉,“莫晗,我……”   莫晗定定地看着他,他半天说不出下一句话。   她关掉火,脱掉围巾,率先走出厨房:“去外面说。”   两人在餐桌边坐下,面对面。   沉默一阵子,莫晗先开口:“你到底为什么来找我?”   李越海握着双手,低头看桌面,闷声道:“想你了,不成吗?”   “……”   莫晗真是奇了怪,难不成她最近走桃花运?   怎么一个两个都想她?   “你不觉得你很莫名其妙吗?下着大雨跑到我家来,喝得一身酒气,说我像你妈,还那样抱着我。”莫晗看着他,义正言辞道:“你有必要向我解释一下你这些反常的行为。”   李越海垂头丧气,“可以不回答吗?”   莫晗当然不会顺着他,她咄咄逼人:“你跟黎可到底怎么了?”   李越海抓抓头发,语气急起来,“我都说了不是因为她。”   “那是因为什么?”   “……”李越海张开嘴,又不出声了。   几秒后,他哑然地摇摇头,“算了,没什么。”   他不肯说,莫晗也不可能撬开他的嘴。   她喝了口水,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然后才说:“你知道你今天的这些举动表达出来的像什么吗?”话音微顿,“……像在追我。”   李越海开口要解释,莫晗伸手制止他,“先听我说完。”   “如果是我理解错了,那最好,就当我自作多情了。但如果真的是我说的那样……”她停在这里,久久没有往下说。   再开口时,她换了另一副口吻:“我刚刚想到一句歌词,跟我们现在很像。”   李越海问:“什么歌?”   莫晗轻描淡写地哼了出来:“从背后抱你的时候,期待的却是她的面容……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李越海急忙解释:“我没有……”   “不管你有没有。”莫晗再次打断他的话,“也不管你跟黎可究竟怎么样,至少我知道你从来不是属于我的,以前不是,以后也不是。”   她抬起眼睛看着他,字字入心:“李越海,我不想让我们的关系太冒险,还是继续做哥们吧。”   该说的都说完了,莫晗站起身走进厨房,留他一人坐在原地发呆。   面条在锅里闷了太久,早就糊成一团,吃了对胃不好。   莫晗用铲子松一松底,盛了三人份的,端着碗走出来。   抬头要叫李越海的名字,却发现客厅里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李越海不辞而别。   莫晗望着没有关上的防盗门,心里暗恼。   这个人真是的,不过说了他几句……什么时候气性变得这么大?   *   几天之后,莫晗才得知这段时间发生在李越海身上的事情。   那天黎可的妈妈新腌了一缸盐焗鸡爪,让她给莫晗送来。   莫晗当然求之不得,早早就买好啤酒、洗干净爪子,在家里候着。   在黎可面前不用注意吃相,莫晗两只大脚丫踩在沙发上,左手啤酒右手鸡爪,简直是人间美味。   好些天没见,两人趁此机会聊聊天。   大人说话,小孩一边去。莫晗给莫小杨打包了几只鸡脚,把他赶回房间写作业。   先问考得怎么样。   黎可成绩还不错,被一间本A大学录取了,留在桐关。   莫晗查了地址,发现离X美不远,她有事没事还能去串串门。   先头聊得挺愉快的,然而一提到李越海,没说两句黎可的眼睛就红了。   分手的事是真的,而且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黎可抽抽鼻子,小声说:“可能我真的太无趣了吧,不怪他……”   莫晗一个字评价:“渣。”   黎可摇摇头,这个时候还要维护他,“他其实对我挺好的,我不让他亲我,他也没强迫。后来有一天,他突然跟我说感觉不太对劲,想先分开一段时间,让他好好想一想……”   莫晗:“那他想得怎么样了?”   “……不知道。”黎可捂着双脸,头摇得更厉害,声泪俱下:“我现在只希望他好好的,能不能在一起都无所谓了。”   莫晗一愣,抓住她话中的字眼,“什么意思?李越海出事了吗?”   “你不知道吗?”黎可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他父母出车祸,去世了。”   莫晗浑身一震,“什么?”   黎可擦擦眼泪:“你真的不知道?”   “……没人跟我说啊。”莫晗恍惚地摇摇头,“好好的怎么会出车祸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说是醉驾。”   莫晗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黎可算了算,“大概有两个星期了吧?”   莫晗一时瘫坐在原地。   她霍然想起前阵子李越海来家里找她时的一系列反常举止……   包括他说她像他妈……   还有他一次次的欲言又止……   “左眼吉右眼凶,李越海,你完了!”   “七字不吉利,家里会去人的。”   ……   一句句看似无意的话,全部应验了。   莫晗脸色苍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   *   李越海彻底消失了,莫晗怎么都联系不上他。   许多人都说曾经见过他,每次见到他都是醉得找不到回家的路,但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在哪。   莫晗在阿峰的朋友圈里发现了一张最新照片,是一群人在KTV里跟拍的合照。   她眯着眼睛仔细看,虽然灯光很暗,但她还是找到坐在人群后面那个不易察觉的人影。   是李越海。   莫晗立马给阿峰打电话,直戳要害:“李越海在哪?”   阿峰扯开话题,跟她磨了半天,就是不肯说真话。   莫晗有的是时间对付他,她挂了电话,直接到他家门口堵他,寸步不离地跟了他一下午。   阿峰被她缠怕了,终于无奈地答应带她去见李越海。   莫晗随即给黎可打了个电话,把她也叫出来,两人一起去找他。   阿峰打车把她们送到一家高级会所门口,莫晗对这一带不熟,他们一群人聚的时候很少来这么奢侈的地方。   阿峰出示一张卡,说自己是林小姐的朋友,保安才放他们进来。   阿峰轻车熟路地领着她们到二楼包间门口,里面有人在唱歌,但不是莫晗熟悉的声音。   他附在莫晗耳边,小声说:“有件事得提前告诉你。”   莫晗问:“什么事?”   阿峰窃窃私语道:“海鸟又找了个妞,叫林朵儿,你应该见过。”   莫晗皱皱眉头,她对这个名字印象全无,只是惊讶于李越海竟然这么快又另寻新欢了?   阿峰眼神似有若无地往黎可身上瞟,说:“要不她还是回避一下吧?进去恐怕不太好……”   莫晗白他一眼,“怕什么?有我在,那女的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话毕,她不容置喙地拉上黎可的手,推开门走进去。   门打开的刹那,包间里一排视线齐刷刷看过来。   莫晗在那之中找到了李越海,他怀里果然搂着个女的,两人正在接吻。   黎可默默地将头偏向一边。   目光落在那个女生的脸上,莫晗终于回想起自己确实见过她。   模样挺乖巧的,看着就是个大家闺秀。   李越海不是早就跟她断了吗?怎么又吃回头草了?   “李越海。”莫晗清亮的一喊穿透了包间里的伴奏声。   依偎在一起的两人这才注意到包间里进了别的人,扭头朝这边看过来。   李越海的模样令莫晗再度蹙眉。   他一张脸胡子拉碴,重重的黑眼圈,头发长了也不剪。   不是印象里那个阳光健硕的大男孩。   莫晗曾经听过一句很美的话,“爱上一匹野马,可我的家里没有草原。”   在故作深沉的那个年代,她还用这句话改过个性签名,可惜被人当做笑柄,后来就恼羞成怒地删掉了。   现在她觉得李越海这个不修边幅的样子跟“野马”完全沾不上边,野鸡还差不多。   李越海朝她们散漫笑笑,开口问:“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莫晗不搭腔,用下巴指指他怀里的女生,“这是谁?”   李越海简明扼要地答:“女朋友。”   莫晗又指着身旁的黎可,“那她呢?”   李越海分得更清楚:“前任。”   “你真好意思说。”莫晗气得笑了,直直地走到他跟前,“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要么别去招惹她,要么就好好对她,别让她伤心。如果你做不到,我不会放过你的。”   莫晗气势汹汹,讨伐不义。   黎可不敢抬头见人,难堪地扯扯她的袖子,求她不要再说了。   李越海不接莫晗的话,脸上依旧摆着不痛不痒的笑容,反问:“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莫晗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怎么?”   李越海说:“你这些话真的是为了黎可说的吗?我跟她分手,第一个暗喜的人难道不是你?”   莫晗噎住,瞪大眼睛看他。   她不可置信:“李越海,你疯了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难道我说错了吗?”李越海不以为意地抖抖肩,“你敢说你没有喜欢过我?”   “……”莫晗被他堵得哑口无言,进退维谷。   黎可更是不知所措,愣愣地不晓得看谁好。   就在莫晗说不出话来的这会儿功夫,李越海站起身,牵着林朵儿的手往外走。   “这个房间留给你们,我们换个地。”他面无表情道。   其他人应声而起,浩浩荡荡地跟着往外走。   擦肩而过的那几秒,莫晗低声骂了一句:“李越海,你真没种。”   被叫到名字的人微微顿住脚步。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莫晗转身看着他,眼神黯淡下来,“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能怎么样?”李越海扯扯嘴角,“我不想听安慰的话,只想找个人陪陪我,而你也表明了你的态度。”   莫晗不敢苟同:“所以你就自甘堕落?”   “怎么堕落了?我过得很好啊。”李越海抬起双手,看看自己周围,“有吃有喝,朋友也更广了,不是吗?”   莫晗点点头,“但愿真的是你说的那样。”   李越海不再看她,目不斜视地往外走。   莫晗又叫住他:“李越海。”   她放下狠话:“你今天要是走出这个房间,我们就不再是朋友,我没你这么孬种的朋友。”   李越海背对着她,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他什么都没说,继续往外走。   莫晗对着他的背影,决绝道:“下一次见面,你别怪我对你冷嘲热讽!”   *   李越海好像彻底淡出了他们这个圈子。   Unicorn乐队缺个主唱,排练进行不下去,越来越像盘散沙。大家心疼李越海的遭遇,也不怪罪他。   这几个年轻人都很有才华,莫晗不忍心看着他们就这样拆伙。   她自告奋勇,“他不唱,我给你们唱!”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几个糙老爷们做惯了重金属摇滚音乐,突然跟着莫晗走起抒情范,一时还有点转换不过来。   幸好客人们也都吃他们“美女配野兽”的这一套,气氛炒得比以前更热闹,老板乐得自在地给他们提升了价位。   表演结束后,从舞台上下来,莫晗收了几支玫瑰花,给乐队成员们一人分一朵。   大K一手背着乐器,一手搭在莫晗肩膀上,献殷勤道:“我说啊,莫爷唱歌太好听了,那种高音将破不破的感觉,真他妈撩人,把持不住啊!”   莫晗没有贫嘴的心情,倒是阿峰替她瞪了大K一眼。   大K视若无睹,变本加厉地在莫晗手臂上摸了几下,冲阿峰做鬼脸。   一行人从酒吧后门出来,换个地方继续喝酒吹牛。   大圆桌,莫晗一个人闷闷地坐着,光夹菜,不说话。   大K紧紧挨着她坐,时不时跟她搭话:“莫爷,今年该二十了吧?还没找对象呢?”   莫晗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大K又说:“怎么?大学没意向谈一个啊?”   “谈个屁。”莫晗冷哼,“单着算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哎哟!”这话大家伙可就不爱听了。   大K高喊:“我们这一桌可都是男的,你这么说不合适吧?”   莫晗只好顺应局面:“你们除外。”   大K满意笑笑,又说:“真不打算找个男朋友?我听说X美没热水,洗澡得自己提桶水上楼,你一个姑娘家行不行啊?”   莫晗还没开口,大K又迫不及待地撸起衣袖,向她展示自己苦练的肱二头肌,“怎么样,不错吧?你要多少桶热水我都给你提上去!”   莫晗嗤之以鼻,“姐穿高跟鞋扛两桶水上楼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大K双手抱拳,毕恭毕敬道:“莫爷是女中豪杰,我心服口服。”   莫晗撇撇嘴,给自己倒满一杯酒。   她仰起头,正要一饮而尽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头。   莫晗没端稳,酒一下子洒了出来。   她不悦地放下杯子,转身正要骂人,话却卡在喉咙里。   “周……周远安?”   再见已恍若隔世。   他依旧面色温润,站在大排档的吊灯下面,个子太高,不得不稍弯下腰。   显然是刚下飞机,身上还穿着轻薄的短袖,不能适应这里乍寒的温度。   盯着那张久违的脸,莫晗一时有些恍惚。   周远安从南方回来了……   也就是说本以为非常漫长的暑假也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末尾。   时间走的太快。   她跌宕起伏的大学生活就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丫敢不接电话,看我不——啪啪啪啪啪啪啪!   ☆、24|第 24 章   “哦,是你啊。”莫晗看了他一眼,不冷不淡地收回视线,“欢迎回来。”   阿峰倒是非常热情地招呼周远安坐下,又叫老板娘加一副碗筷。   大K守着这块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宝地不肯让,周远安只好坐在阿峰身旁,跟莫晗离得很远。   阿峰先搭话:“怎么样啊小安,老家好不好玩?”   周远安点点头:“还行。”   王林也来插一脚,关心的却是别的话题:“听说江南那边的女孩子都特温柔,说话吴侬软语的,跟我们这边的娘们完全不一样,小安有机会给我们介绍几个呗?”   周远安依旧客气地点头:“好。”   吃完饭后,一群人还没有要散的意思,王林提议道:“咱们今晚去个不一样的夜店吧?老是去轻酒吧,太没意思了。”   大K问:“什么叫不一样的夜店?”   王林挑挑眉,不言而喻,“就是能泡妞的夜店呗。”   众人一听,不约而同地嘿嘿笑起来,全票通过。   莫小杨已经开学,家里没人,莫晗不想太早回去,于是跟他们一道。   一群大男人去花天酒地,带着个漂亮女人本就多有不便,更何况漂亮女人又带了个倍抢风头的帅哥,那就更加影响他们发挥了。   几个人心里都在腹诽,但谁也没好意思说出来。   去酒吧的路上,周远安原本走在人群后面,后来大K他们不知谈论什么话题,激动地聚在一堆。   他才不着痕迹地走到莫晗身旁,与她并肩同行。   月如钩,晚风静静袭来,拂在脸上却带着一丝凉意。   莫晗穿了一件披肩,倒不觉得有什么,周远安就不清楚了。   两人的手背不时无意地碰在一起,莫晗在那短促的时间里能感觉到从指尖划过的一点冰凉。   这家伙从机场出来就直接赶来这里了?   也不加件衣服?   这么急着做什么?   莫晗思绪飘远时,突然听到身边的人开口:“你一定要去吗?”   她没反应过来,“什么?”   周远安措辞片刻,说:“……那种乱乱的地方。”   莫晗笑笑,“你不想去可以不去。”   周远安抿着唇,说:“我陪你。”   又走了一段路,他突然转换话题:“为什么不接电话?”   莫晗装傻:“什么电话?”   周远安挑明:“我找过你几次,但是没人接。”   莫晗随口扯了个很烂的理由:“可能没看见吧……要么就是手机没电了。”   “……”   她的敷衍显而易见,再往下问只会让彼此都难堪,周远安适时止住了。   十一点,都市男女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夜店与轻酒吧相比果然大不相同,劲爆的音乐与五光十色的射灯混杂,形形色/色的人们在舞池中央摇晃着酒杯和身体,醉生梦死,不停狂欢。   第二次踏入这里,依旧令周远安每走一步都深感头晕。   莫晗看他一副不适应还要硬撑的模样,不由好笑。   他们一行人轻车熟路地走到吧台边上,坐下点喝的。   莫晗对调酒师说:“给我一杯百利甜酒,加冰。”   周远安坐在她身旁的高脚凳上,说:“白开水,谢谢。”   两杯饮料同时端上来,周远安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那杯跟莫晗的调换过来。   莫晗不悦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周远安说:“你过两天来例假,别喝冰的。”   “我还没来。”   “防患于未然。”   “……”   “要你多事。”莫晗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把酒杯抢回来,对调酒师说:“麻烦给我加一勺冰淇淋。”   调酒师笑看着这对男女打情骂俏,没有马上执行莫晗的话,不知听谁的好。   莫晗皱起眉头,果断道:“别理这个人!我跟他不认识。”   调酒师终于接过酒杯,加了一勺冰淇淋,放回桌面上。   周远安眼疾手快,又抢走了。   莫晗不由大叫一声:“你干什么!”   周远安平平淡淡道:“例假走了你再喝。”   莫晗一字一句咬着牙:“我、现、在、就、要、喝!”   周远安好心劝告:“你明天肚子痛别哭。”   莫晗跟他杠起来,“我哭也不找你!”   “你找不找我都会痛。”   “……”   莫晗气得头顶冒烟,她不停地给自己做深呼吸,问:“你是不是报复我不接你电话!”   “我没那么幼稚。”   “那你把酒还给我!”   “不行。”   “你还不还!”   “不还。”   “你个豆芽菜!”   “……你说什么?”   “让你把酒给我!”   “不给。”   莫晗怒了,一拍桌子站起身:“你是我的谁啊?我爸妈都管不着我,你凭什么指指点点?”   周远安不急不躁地看着她,“你希望我是你的谁?”   “你谁都不是!”   周远安淡淡地:“哦。”   “……”   真是一拳拳头都打在棉花上了。   周远安的眼神永远那么冷静自持,莫晗每次在他面前撒泼,看似嘴尖牙利,实际上一点好处都没占到,反倒觉得自己像是个出洋相的小丑,可笑极了。   莫晗一屁股坐下来,胸口剧烈起伏着,她迫使自己冷静一点,问:“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周远安从从容容地看着她,就是不开口。   莫晗兀自点点头,说:“好啊,我知道了,你喜欢我对吧?”   她冲调酒师招招手:“给我一瓶威士忌,要度数最高的。”   将酒瓶重重摆在桌面上,莫晗走到周远安面前,拽着他的衣领,迫使他低下头。   她眉眼里尽是挑衅,“想做我男朋友是吗?把这瓶酒喝光,我就跟你走。”   周远安侧过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酒瓶,没说话。   莫晗凑得更近,盯着他的眼睛,“怎么样?敢不敢?”   她的唇从他嘴角一擦而过,轻佻地笑,有意看他出糗,“亲你一下当作鼓励,你要是不敢喝的话,这事就这么算了。”   两个月前就来这套,然后一声不吭地躲起来,怎么找也找不到。   现在又来。   ……   太恼人了。   她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半张着的嘴被周远安彻底封死。   莫晗的嘴里有浓浓的烟酒味,混在一起并不好闻,全部卷进了他的口舌里。   周远安扣住她的腰,加深力道。   莫晗瞪大眼睛。   此刻最真实的感觉就是她在逗一条狗,结果猝不及防地被反咬一口。   身高上的压制使得她不得不仰起头去承受这个吻。   身子一点点往后倾,长发自然垂落,若不是腰被周远安抱得紧紧的,她会摔得四脚朝天。   这下玩大发了。   同桌几个男人一时都看傻眼,而后大声沸腾起来。   大K气红了眼,差点冲上去揍人,被阿峰和王林死命摁在原地。   片刻,莫晗气喘吁吁地推开周远安,用力擦干净嘴:“你干什么!”   她恶狠狠瞪着他:“谁让你亲我的?!”   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无理取闹,明明是她先挑逗人家的,结果被反扳一局,她倒怪罪起别人来了。   最后莫晗也不知道周远安究竟有没有喝那瓶酒,她恼羞成怒,拎上包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帮人见主唱跑了,连忙也收拾收拾东西,马不停蹄地跟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尚不确定过年存稿够不够用,但心疼你们一天只能看三千字,所以我临时任性地决定!加更!   我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夸我夸我夸我夸我夸我。”用评论淹没我!   ☆、25|第 25 章   一帮人在停车场里拉拉扯扯,分工做思想工作。   王林劝大K息怒,阿峰劝莫晗不要生气。   周远安没事人一样站在旁边,冷冷清清。   好不容易和解完毕,王林把车子开过来,招呼一伙人上车,挨个把他们送到家。   分配位置时,大K和莫晗都臭着脸表示不想看到周远安。   周远安白白捡了个大便宜,坐在副驾驶,不用跟后面的人挤。   王林这车是他爸淘汰了、被他捡回来的,破旧程度可想而知,叫它一句“老爷车”都算是恭维了。   面包车在公路上慢吞吞地行驶着,不时熄火打不着,幸亏凌晨之后路上基本没几辆车,不然估计会被按一路的喇叭。   准备上立交桥时,王林突然缓缓减速,把车停在路边。   众人以为车子又出什么故障了,他却探出头看马路对边,“那边怎么回事啊?围了那么多人,还有交警!”   大K也把车窗摇下来,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说:“好像出车祸了吧,有个人躺在地上,不知道死没死。”   王林把火一灭,临时起意:“走走走,咱们也去看看。”   莫晗第一个抗议:“这有什么好看的?赶紧回家吧。”   王林说:“那么多人围着,肯定是出大事了!去看看呗!”   “……”   王林是新闻系的学生,对这种事情天生有股热情劲。   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爱凑热闹。   方向盘握在他手里,他说要下车,其他人不乐意也没办法,只能跟着他一起下。   最后车里走光光,只剩莫晗和周远安两个人。   莫晗是懒得动,周远安则更喜欢清静。   谁都不吭声,空气在两人间沉默地流动着。   良久,莫晗对着周远安的后脑勺翻了个白眼,骄横道:“你也下去。”   周远安闻言,缓缓地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没应声。   两秒后,他还算识相地打开门走出去。   莫晗这才舒服了。   一起车祸不晓得有什么可围观的,那几个人倒看上瘾了,去了十分钟还不肯回来。   莫晗等得不耐烦,恹恹地打了个哈欠,只想早点回家睡觉。   她终于坐不住,跳下车去叫他们。   外边不知什么时候下起毛毛雨,一丝一缕,不易察觉。   莫晗紧了紧身上衣服,关好车门,刚走出两步,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巨响。   金属与金属猛烈相撞的声音,如一个响雷在她耳边轰然炸开。   她被一股强力的冲击波往前推了两步,摔倒在地上。   刚刚还凑在围栏那边的人都被这声巨大的动静吓到,纷纷扭头往这边看。   莫晗呆呆地坐在地上,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失去焦距的双眼看到周远安快步流星地朝她跑过来,背着光,身形如幻影一样模糊。   没几秒他就跑到她跟前,将她扶起来,问:“你没事吧?”   莫晗一时也顾不上记仇了,抖抖索索地站起身,才发现自己两条腿都是软的,不得不靠在周远安身上。   她稍微回神,这才看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一辆小轿车追了他们的尾,车速开得很快,两辆车的车头和车尾都被撞扁了,惨不忍睹。   主驾驶上的气囊全部弹开,司机打开车门,颤颤巍巍地走下来,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那大汉满身酒气,明显是醉驾。   幸亏莫晗没坐在车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仅仅几步的距离,与死神擦肩而过。   大K跑过来,怒气冲冲地骂了句“操/你妈的”,拎起那大汉就要揍人。   王林那小身板费了好大劲才拦下他,“别别别,交警还在呢!”   另一边,周远安将莫晗从头至尾检查了一遍,不放心地问:“有受伤吗?”   莫晗愣愣地摇摇头。   周远安又问:“有没有哪个地方痛?”   她说不出话,只会摇头。   一祸未平,一祸又起,现场更加混乱,交警们忙得焦头烂额。   随后,王林跟阿峰留下来处理车子,周远安和阿峰则送莫晗去医院做检查。   这个时候想打一辆车比登天还难,他们只好徒步走到附近的一家小诊所。   深夜,只有急诊室是亮着灯的,莫晗坐在长长的走廊里排队等候。   她还没有回过神来,整个人中邪一般,双眼定定地看着地面。   周远安守在她身边,时不时扭头看她一眼。   方才在车祸现场,莫晗是没反应过来,现在才觉得后怕。   她缓慢地眨着眼睛,浑浑噩噩地说:“周远安……我刚刚要是没把你赶下车,我们要是在车里斗起嘴的话,现在是不是都躺在这里了……”   周远安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没事了,别怕。”   莫晗的手抖得很厉害,但她自己不知道。   医生给莫晗做完全身检查,确定她没有受伤,只是膝盖处擦破了皮,回去涂点药就行。   从医院出来,莫晗紧紧地黏在周远安身旁,不敢再小心大意。   阿峰回去找大K他们,商量要怎么向那司机索要赔偿,周远安则先送莫晗回家。   莫晗短时间内是不敢坐车了,他们直接从医院走回去。   雨下得小,不用撑伞,细细点点地拍在脸上,倒让人逐渐清醒些。   莫晗说:“周远安,你应该感谢我,要不是我叫你下车,你现在哪还能站着走路?”   周远安不上当,“你不去夜店就没这事了。”   莫晗反击:“你怎么不说你不来找我就没这事了?”   “……”周远安不跟她争了。   他们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家,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周远安坚持要送莫晗上楼。   楼梯里的声控灯竟然又失灵了,莫晗爬到二楼,喊了好几声都没反应,显得她像个傻子。   她尴尬地干咳一声,说:“灯坏了,用手机照吧……”   周远安把手机拿出来,按亮屏幕,然后朝莫晗伸出手。   莫晗警惕躲开,“干什么?”   周远安说:“我牵着你。”   “不用了。”她低声拒绝,过了一会儿又闷闷道:“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   “……没说要跟你谈恋爱,”周远安平淡的语气里含着些无奈,“怕你摔跤。”   莫晗咬着唇,仍在思考,半晌才不情不愿地伸出手。   两人借着微弱的光走了一段路,莫晗悄悄道:“周远安……”   “嗯?”   “对不起。”   他声音顿了一下,“怎么了?”   “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莫晗停顿叙旧,慢慢地说:“那个时候我遇到一件特别烦心的事,所以没空想别的事情。”   “嗯。”   “你可能觉得我轻浮,但暑假前亲你那次,我是真的想跟你好的……”   “嗯。”   莫晗小声嘀咕道:“本来想等你回来之后再好好的跟你谈这件事,没想到今天会变得这么糟糕……”   他不带苛责地回应着:“没事。”   “但是。”莫晗话锋一转,“你刚刚在酒吧也太不给我面子了。”   “怎么?”   “那么多人看着,你就强吻我!”   周远安不喜欢强吻这个词,他反应真实情况:“是你先亲我的。”   莫晗被他呛住,偏要强词夺理,“……那你也应该停住!”   周远安没说话了。   过了两秒,他隐隐叹了口气,“那种事情……又不是我想停就停得住的。”   莫晗本来决意跟他吵个输赢对错出来,听到这句话却莫名脸一红,浑身臊得慌,不好意思再往下说了。   好不容易爬到六楼,莫晗掏钥匙开门,进屋后反身把门一关,周远安被拒之门外。   她拉开距离,说:“好了,我到家了,你回去吧。”   周远安不知跟谁学的得变滑头了,这个时候编理由也编得得心应手,“让我进去坐一坐。”   “不让。”   “那喝杯水。”   “不行。”   “我喝杯水就走。”   “不好。”   “外面下雨,借我把伞。”   “不借。”   “……”   停了一会儿。   他继续说:“那我走了。”   “好。”   “一个人注意安全。”   “嗯。”   “晚上把门关好。”   “知道了。”   “洗澡时注意别淋到伤口。”   “嗯。”   “做我女朋友吧。”   “嗯。”   “……”   “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夸完这章接着夸!不要停!带我上月榜!\(^o^)/~   ☆、26|第 26 章   例假一定是莫晗人生中最大的一大劫。   那天晚上送走了周远安,第二天早上,她半梦半醒间被腹部的阵痛折磨起来,迷迷糊糊走到厕所一看,果然是姨妈来了。   这么一来就更别想睡着,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十点左右,好不容易疼痛缓解一些,外面门铃声突然响了。   莫晗以为是房东来收房租,不想搭理,扯着嗓子冲门外大吼:“下午再来!”   按门铃的人不知是不是没听到,一直不停。   莫晗无奈地走下床,耷拉着眼皮,拖动两条沉重的腿去开门。   她先打开木门,外面站着的不是房东,而是周远安。   莫晗更气恼,不愿意给他开另一道门,隔着网纱对他竖起中指,“你个乌鸦嘴,诅咒我!”   周远安不明所以:“我怎么诅咒你了?”   莫晗想骂人,迫于疼痛,又不得不弯下腰抱着肚子。   她咬着牙说:“昨晚你说我喝酒会姨妈痛,结果今天真的来了!靠,痛死我了!”   “……”   周远安很无辜。   他不过是客观地陈述了一件即将发生的事,怎么就成诅咒了?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莫晗已经快痛得在地上打滚,周远安着急地拍拍门,“快让我进去,我给你带了东西。”   莫晗不得已把门打开,周远安拎着一大袋东西走进来,扶着她到沙发边坐下。   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暖水宝,插上电,让莫晗抱在怀里。   另一个袋子里装的是姜片和红糖,周远安拿着材料大步流星地走进厨房,说:“借锅用一用。”   厨房里传来炉灶被点着的声音,不晓得周远安在捣鼓什么东西,她也懒得搭理了。   二十分钟后他才出来,莫晗已经痛得死去活来,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   周远安扶着她坐起身,另一只手端着刚煮好的糖水,送到她嘴边,说:“有点烫,慢点喝。”   这些东西对莫晗作用不大,但碗都喂到嘴边了,她还是配合地张开嘴,一口一口喝干净。   平常不注意保养和爱惜自己的身体,这个时候抱佛脚效果不大。   喝完姜汤,该痛照样痛。   莫晗身子扭曲成不自然的形状,额角冷汗直冒,抑制不住破碎的呻/吟。   周远安体会不到那种撕裂的痛楚,只能在旁边安静地守着她。   过了一会儿,他问:“家里有艾条吗?熏一熏管用。”   莫晗细眉紧蹙,摇头说:“没有。”   她常年一个人住,每次来例假都是自己咬紧牙关忍过去的,哪里会有这种东西?   周远安站起身说:“我去药店给你买一点。”   莫晗一把拽住他的袖子,艰难地开口:“还是给我带盒止痛药吧,这个方法最奏效。”   周远安说:“不行,吃止痛药下次会更痛。”   “可你联考那天也给我买了呀。”   “那是特殊情况。”   “现在也是特殊情况!”   “不行。”   达不成目的,莫晗决不罢休。   她张嘴一口咬在沙发皮上,撒起泼:“啊——!你不给我吃药,那就让我痛死吧!痛死算了!啊——!”   周远安走过去,捂住她的嘴,小声道:“别叫。”   “可是我真的好痛啊!”莫晗束手无策,眼泪都快挤出来了,“啊——不行了!做女人太遭罪了!”   周远安坐下来,将她半抱在怀里,想了会儿,说:“我给你揉揉。”   没等莫晗答应,他的手已经从她的睡衣下摆探进去,将睡裤微微往下拉一点,手覆在小腹的位置,时重时轻地按摩。   莫晗没有力气反抗,她像一条翻着肚皮的金鱼,任周远安摆布。   周远安掌心温热,好像带着电,令她更加难受。   可后来电着电着,又慢慢习惯了。   不得不说,生病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照顾关怀。   这种感觉,并不赖……   周远安逐渐加大力道,莫晗终于觉得好受些了,也不知是真的奏效,还是已经被他按得麻木。   她靠在他肩头,有气无力地说:“你还挺懂的。”   周远安不紧不慢地说:“我妈教的。”   又歇了一阵子,莫晗脸上终于恢复些血色。   她不再大吼大叫,又有精力跟周远安耍起嘴皮子。   “周远安,你今天占我便宜占够了。”   周远安含糊不明,“我怎么占你便宜了?”   莫晗哼哼道:“抱得这么紧,还摸了这么久。”   周远安平铺直叙:“我帮你揉肚子而已。”   莫晗语出惊人:“什么叫揉肚子而已?你的手再往下伸点都能破处了。”   “……”小人得志,周远安被她堵得有口无言。   许久,他放轻声音,说:“反正你也答应做我女朋友了。”   一提这个莫晗就来气,咋呼道:“那不算数,你使诈!”   周远安抿着唇,思考几秒,提议:“那我现在再问你一次?”   “……”   他低头看着她,字字入耳,谆谆善诱:“要跟我在一起吗?不答应也没关系。”   这下轮到莫晗变成个哑巴。   她撇开视线,盯着茶几上的一个小橘子发呆,半晌才闷闷道:“也不知道我们合不合适。”   周远安接上话:“都陪你玩了这么多次过家家了,还不知道合不合适?”   他手一停,莫晗的肚子又开始痛了。   她“哎呦”一声皱起眉头,说:“别停别停,你的事等等再说,先让我渡完此劫吧。”   “好。”周远安听话地闭上嘴,手继续搓揉起来。   *   中午莫晗在家里吃了周远安煮的面条,又被他要求把剩下的姜汤喝完,然后才得以去床上睡了一觉。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下午起床时,肚子终于不再闹腾,整个人算是活过来了。只不过面色依旧很憔悴,化了很浓的妆才掩饰下去。   五点半,莫晗换好衣服,跟周远安一起出门接莫小杨放学。   三人在学校附近吃了晚饭,然后去大K家找他。   这个周末莫晗和周远安要去学校报道,紧接着参加为时两个星期的封闭式军训。莫晗不放心让莫小杨一个人在家,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找个朋友帮忙照顾他。   大K高中没读完就出来工作了,现在在一家汽车修理厂工作,平常一个人住,自告奋勇地要帮莫晗这个忙。   莫晗其他几个朋友开学的开学,忙的忙,只好麻烦他了。   大K约他们在他家附近的一个广场见面,他正在那里打篮球。   晚上七八点,正是广场舞大妈们出没的时间。这个广场是新建成的,环境空旷,成了这一带大妈们最抢手的地盘。   大K形影单只,毫无竞争力,被逼无奈地沦落到了广场最边角的区域,只留一个篮筐。   莫晗和周远安赶到,远远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大K有意在莫晗面前露一手,凹着造型射了个三分球,结果射偏了,球连篮板都没摸着,直直错开。   他灰不溜秋地跑进草丛里捡球。   莫小杨自从知道打篮球可以长高,对这项运动满怀热忱。看到大K在打,他眼睛唰的一亮,撒丫子朝他跑过去。   莫晗怕他摔跤,也快步跟上去。   周远安跟大K不熟,施施然走在后面,到篮球场外围等他们。   大K狼狈地抱着球从草丛里跑出来,一抬头就看见站在远处的周远安。   他把球丢给莫小杨,拉着莫晗疾步走到一边,嘀嘀咕咕地问:“这小子怎么跟来了?”   莫晗努努嘴,“我叫他来的啊。”   大K瞪大眼睛,“你们……不会真在一起了吧?”   莫晗否认:“还没。”   大K刚松口气,又听她说:“不远了吧。”   大K一口气吊起来,砸着手痛心疾首道:“你怎么看上这么个小白脸啊?细胳膊细腿,声音娘娘的,哪里好了?”   莫晗不为所动,“你这是嫉妒。”   大K说:“我嫉妒个屁!长得那么瘦精精的,我看还不一定能抱得动你!””   莫晗睨着他,“你这是变相说我重呢?”   “没有!”大K越说越夸张,就差没上房揭瓦,“我这不是担心你以后性生活不美满嘛!”   莫晗送他个白眼,没好气地走了,“不劳你操心。”   莫晗本打算把莫小杨送到大K家里就离开,但莫小杨一碰到篮球就不愿意撒手,不停地求着她说想多打一会儿,莫晗只好陪他。   大K提议:“光投篮太没意思了,咱们打比赛吧?”   莫晗兴致缺缺:“这么丁点儿人,打什么比赛?”   大K说:“二对二啊,你跟小白脸一队,我跟小杨一队,看谁进的球多。”   小孩子最喜欢比赛,莫小杨跳起来拍手:“好啊好啊!”   群众的呼声太高,莫晗不得不把周远安叫过来,问他:“会打篮球吗?”   周远安摇头,“不会。”   莫晗转头看向大K,摊手道:“看吧,他不会。”   大K说:“篮球有什么不会的?只要有胳膊有腿就能打。”   周远安还是摇头:“不会。”   大K上下看他两眼,不屑道:“我看不是不会,是不敢吧。”   周远安不置一词,口袋里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他说了声抱歉,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打比赛的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   “我说什么来着?”大K撞撞莫晗的胳膊,不忘长自己威风,“这小白脸连篮球都不会打,底子肯定虚,到时候没几下就不行了,还是大爷我金枪不倒……”   莫晗抱着篮球就往他脸上砸,“狗嘴吐不出象牙!”   在那之后,莫晗和莫小杨玩起定点投篮,每一次都偏得夸张,不是跑进草丛就是掉进水坑,还好有大K这个专业捡球的。   周远安不知跟谁讲电话,一直站在外围看他们,没有靠近。   一回大K捡了球,竟然不老老实实上交,而是运着球直直地朝周远安跑过去。   他跑到周远安面前,张牙舞爪地绕着他转圈,换着做花样。   周远安站在原地,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大K显摆完毕,终于带着球朝篮筐跑回来,一个标准的三步上篮……手又滑了。   球不幸砸在篮筐上,弹了出去。   篮球朝前滚了十几米,出了三分线,停在周远安脚边。   大K干咳一声,朝那边招招手,高喊道:“小白脸!把球丢过来!”   周远安闻言,转身看了一眼地面,没有行动。   大K催促:“快点呀!别磨蹭!”   周远安一手握着手机,一手弯下腰,将篮球腾空握起来。   能做到这个动作,说明他的手真的很大……   但这不是重点。   周远安手背一翻,将篮球托在掌心,慢慢抬起手臂,对准篮筐。   这是射篮的姿势。   他要单手射篮?   还是在三分线外?   莫晗和大K一时都凝神屏气地盯着他。   周远安却比他们轻松多了,他仍然气定神闲地讲着电话,肘关节抬起到一定高度,瞄准了篮筐便不再犹豫,弹指之间将篮球推出去。   好似没用什么力度,球却如离弦之箭,快速旋转着直直飞向篮筐,进了!   莫晗听到身边的大K低低骂了声“靠”。   莫晗自己也有点惊讶,她知道周远安一贯不喜欢把话说太满,但这……   这反差未免太大了点。   周远安按照大K要求的把球丢回来,就淡淡地收回视线,继续置身事外。   大K脸上挂不住,过了好一阵子才凑到莫晗身边,变着法子损他:“刚刚还骗我们说不会打,现在又让我们刮目相看,这叫什么?这就叫心、机、重!”   莫晗:“……”   *   莫小杨玩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觉得累,一坐就不肯起来。   他全身脏兮兮的,莫晗嫌弃得不想牵他的手,拽着他的衣领走到周远安身后,说:“我们回去吧。”   周远安挂了电话,转过身看他们,又低下头多看了莫小杨一眼。   莫晗解释道:“大K太不靠谱了,我怕小杨被他带几天,回来就满嘴黄段子了,还不如让他一个人呆在家里。”   周远安笑了笑,不置可否。   莫晗又问:“你刚刚跟谁打电话打这么久?”   周远安说:“家里亲戚。”   “喔。”莫晗点点头,没多问。   随后,周远安送姐弟俩回家,顺便散散步。   路上莫晗仍觉惊叹,忍不住问:“你刚刚那颗三分球怎么回事啊?”   “怎么了?”   “不是说不会打么?”   周远安轻描淡写:“运气好罢了。”   莫晗不信,“运气好也不可能那么准。”   周远安解释道:“初三那年的暑假,我为了长个子经常去打篮球,不过上高中之后就没时间打了。现在确实不会打,只有射篮还过得去。”   好吧,又是“还过得去”。   莫晗决定以后不能完全相信这个男人的话。   晚上八点,夜阑风清,月明星稀。   远处的广场舞音乐渐渐淡化,莫晗不经意间转过头,看见轻徐的风吹拂起周远安的衣襟,映衬着一张清俊柔和的脸,足以忘却伤痕与烦恼。   她忍不住朝她靠近些,不着痕迹地牵住他的手。   周远安微微一愣,也反手牵住她的。   走到小区楼下,周远安仍不止步,一直将他们送到家门口才放心。   交代几句话后,他帮莫晗关上门,轻声说:“我回去了,晚安”。   莫晗也挥手:“晚安。”   他转身走到楼梯口,身后的人突然叫住他:“等等!”   周远安回过头,淡淡地看着她,“怎么了?”   莫晗抿紧嘴不说话,半晌才惺惺作态地开口:“你……不进来坐坐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末尾跟上一章末尾对比,莫爷就是啪啪打脸( ̄ε(# ̄)☆╰╮( ̄▽ ̄///)   更完这章就出发去机场了,唉,我回我的山旮旯去体会大自然,体会深刻了再让安妹跟莫爷达到生命的大和谐!   嗯,离月榜越来越近,大家这两天留言再给力点,我就上去了……上去了……   ☆、27|第 27 章   “进来坐坐”其实也没别的事。   周远安陪莫晗看电视看到十点半,换了各种各样的台,她也没有要赶他走的意思。   时间毕竟不早了,周远安问:“我今晚还回去么?”   莫晗旁敲侧击:“你爸不管你?”   周远安说:“他刚到新单位,这两天比较忙。”   “喔。”莫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拧起嘴说:“你想住哪就住哪呗。”   周远安淡淡地收回视线,“嗯。”   那就是要他留下来的意思了。   那天晚上周远安穿的是莫浩的睡衣睡裤,对他来说小了一个码,裤子变成七分裤,质地本就轻薄贴身,藏在裤子里的东西更是毕露无疑。   周远安洗完澡后,站在镜子面前照来照去,千不妥万不妥。   他蹙眉半晌,无可奈何了,总不能穿莫小杨的。   推开浴室的门走出去,莫晗正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悠闲自在地剥葡萄吃。   她的视线朝他望过来,嘴巴微张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继续看电视。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周远安知道她刚刚瞟的是什么部位,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面色如常地走到她身边坐下,拿走她怀里的一盆葡萄,说:“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等会儿再吃。”   莫晗略有不满,正要抗议,他又说:“我帮你剥好皮,等一会儿不冰了你再吃。”   听罢,莫晗才心甘情愿闭上嘴。   周远安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顾不上吹干,先坐在这为她服务。   看着手漂亮的人剥葡萄也不失为一种视觉享受。   莫晗的视线在他身上来回转,最后开口:“我刚刚回来的路上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她答非所问:“现在我决定好了。”   “嗯?”   “周远安,我做你女朋友。”   周远安停下手里动作,转头看着她。   莫晗把他的脸拨回去,“你别这样看我,我还没说完。”   周远安点头,不刻意看她,“好,你说。”   “除了做你女朋友,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莫晗抱着自己的双腿,坦诚道:“我在别人面前明明很豪爽,跟你在一起却变得像个矫情小女人。我觉得……我可能是喜欢上你了。”   周远安一眨不眨地看了她一会儿,微微抿起嘴,说:“好。”   “好什么好?”莫晗把头扭开,低声说:“你心里一定在偷乐吧。”   周远安顺着她的话点头,“是啊。”   莫晗又说:“女朋友不是白当的,你以后要对我好,比所有人都好。”   这个当然,周远安点点头:“嗯。”   “但是对莫小杨要比对我更好。”   “嗯。”   “你的煎蛋都是我的。”   “没问题。”   “别等我夹,你自觉上交。”   周远安笑笑,“好。”   莫晗托着腮,思索了一阵子,说:“其他的暂时没想到,以后再说吧。”   “嗯。”   没多久,周远安剥好葡萄了,把盆还给她,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小圆球躺在里面,“差不多可以吃了。”   莫晗动动眼皮,说:“我要你喂我。”   “都帮你剥好了,还要人喂。”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尽心尽力地拾起一颗,送到她嘴边。   莫晗不肯张嘴吃葡萄,又提要求:“我要你用嘴喂。”   “……”   周远安顿了几秒,问:“莫小杨睡着了吗?”   本来不是什么偷鸡摸狗的事,被周远安这么一问,倒弄得莫晗不好意思起来。   她害臊地推他一把,“管他睡没睡着,我们亲个嘴还能把他吵醒啊?”   周远安抿唇,“也是。”   他一手伸到她的背后,将她往自己身边抱过来点。   另一只手伸到她嘴边,将几根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露出整张脸来。   做完这些,彼此的呼吸已经快交错在一起。   葡萄呢?谁还有空管葡萄……   周远安短发梢上的水珠,仍带着沁心的凉意,就这样坠落在莫晗的睫毛上,慢慢滑落到她的唇角,再被他一寸寸吻掉。   两人都很青涩,唇齿间难免磕绊,互相指引深入。   第一次深吻,没人会顾及技巧,也无暇顾及,大脑在这种温柔的缠绵中持续升温,只要感情到位,双方都能满足。   莫晗渐渐觉得自己的坐姿太别扭,她干脆长腿一跨,面对面坐在周远安的身上。   她比周远安领悟得快,十指紧紧攀附在他的后背上,慢慢地往上爬,最后缠住他的脖颈。   时间太久,不得不稍稍离开,给对方一点喘息的机会。   莫晗定定地看着周远安那张泛着绯红的脸,怎么看怎么勾人,呼吸还没调整过来,又按捺不住扑了上去。   什么不想谈恋爱都是假的。   把他那张红彤彤的小嘴亲肿才是真的!   后来事与愿违。   她跟周远安的位置调换过来,被他牢牢地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这家伙看着清瘦,却沉得很,莫晗被压得难以喘气,胸口用力起伏着。   这一次她吃得饱饱的,舌头麻了嘴也肿了,是真的没有念想了。   周远安静静地抱着她,也没再动。   然而身体只要稍起反应,那一层薄薄的布料根本无法掩饰任何端倪。   莫晗说:“周远安,你耍流氓。”   “嗯?”   “嗯什么嗯?给我老实拿开!”   周远安明白她在说什么了,他也有些窘迫,低声说:“亲完之后才会这样……”   “谁要听你解释了。”她赧着脸,眼睛都不晓得该往哪放,“快点拿开,哪有人第一天在一起就遛鸟的,羞不羞。”   周远安:“……”   他仓促地坐起身,以“去喝杯水”的名义走进厨房回避一下,独自呆了几分钟才回来。   莫晗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不停地骂自己无赖。明明是她先一个劲地摸来摸去,结果把人家挑逗起来了,她又不负责任……   谁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呢,今后恐怕她也会继续无赖下去。   等周远安走回来,莫晗招呼他到自己身边坐下,接着开始一连串的拷问:“你之前有过女朋友吗?”   “没有。”   “喜欢的女生呢?”   “没有。”   “没跟女孩子亲过抱过?”   “没有。”   莫晗将信将疑地盯着他,又谨慎问道:“梦里梦到的那种也没有?”   周远安语气有些无奈,“没有。”   莫晗安心地闭上嘴。   好的,她心理平衡了。   看来他们俩都是恋爱新手。   莫晗伸手捏捏周远安的尖下巴,笑得像只小狐狸,“那好,以后你的所有第一次都被大爷承包了!”   *   吃完葡萄后,周远安监督她去刷牙漱口,该上床睡觉了。   莫晗是典型的恃宠而骄,懒得路都不肯走,非要周远安抱着自己。   周远安问她,“你想怎么抱?”   莫晗说:“你怎么方便怎么抱。”   周远安举着双手,找了半天没找到适合下手的位置,最后打着横颤颤巍巍地把她抱起来了。   莫晗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问:“我重吗?”   这个问题周远安怎么会答错,当然说:“不重。”   莫晗说:“我这么高,怎么会不重?”   周远安说:“不重。”   莫晗弯起嘴,心满意足地笑了。   周远安将她抱回房间,轻轻放在床上。   莫晗抓住他的手,不给他走。   她朝他眨眨眼:“再亲一个。”   “……”   她嘴唇堵得高高的,迎接道:“再亲一个嘛!”   ……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会撒娇。   周远安在床边坐下,一只手撑在她耳旁,慢慢俯下身,对准了嘴型。   莫晗又是一餐饕餮盛宴,手顺势绕上他的脖子,将他按在自己身上。   这一次没有太久,周远安突然支起身子,脱离了她的舌头。   莫晗问:“怎么了?”   周远安呼吸微乱,“你该睡觉了。”   莫晗抓着他的衣袖不放手,“不,我还没够。”   “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报道。”   “等会儿就睡。”莫晗故技重施,嘟嘴道:“再亲一个!就亲一个嘛!”   周远安拿她没办法,眼神躲闪,意有所指道:“待会儿你又要说我……”   莫晗没心没肺地笑,眼底尽是狡黠,“下一次不说你了,我用手帮你,好不好?”   周远安不知脸没脸红,接不上她的话,只能微微偏开视线。   看着他这副模样,莫晗喜不自禁,也不想太为难他,她改口说:“好啦,今天先放过你,我要睡觉了。”   周远安点点头,细心地帮她掖好被角,“嗯。”   莫晗的视线却不愿意从他身上离开,她突然开口:“周远安,我问你个问题。”   “怎么了?”   “你初中是不是喜欢过我?”   “……怎么问这个?”   “有没有啊?”   这个问题周远安回答得不够机智,实话实说:“没有。”   “是吗?”莫晗狐疑地瞅着他,“可我怎么觉得你一直暗恋我?手机里还私藏了那么多我的照片。”   周远安依旧耿直:“以前只喜欢看书。”   “……好吧。”莫晗嘴角一僵。   她自讨了个没趣,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周远安帮她整理好被子,也开始回忆起以前。   “其实我以前对你印象不是很好。”   莫晗愣了一下,“以前?什么时候?”   周远安说:“初中。”   “为什么?”   周远安酝酿了一会儿措辞,但还是找不到准确的形容,“就是……打扮得花里胡哨的,总是昂着脖子走路,喜欢骂人,感觉不太好相处。”   莫晗没想到他一下子列出来这么多自己的缺点,顿时不乐意了,用力推开他,“你走!我不想看到你了!什么人啊!”   周远安无奈地看着她,“是你叫我说的,说完了你又不爱听。”   莫晗甩枕头赶他,“快走!别挡在这!我要睡觉了!”   周远安迫使着走到门口,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把灯关上,轻声说:“晚安。”   莫晗没好气地背过身子:“走!”   ……   在周远安把房门关上之前,她终于闷闷地回了句:“晚安。”   ☆、28|第 28 章   翌日清晨,周远安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叫莫晗起床。   推开房门进去,才发现她已经醒了,正站在窗前换衣服。   莫晗踮着脚将窗帘拉开,一束束金线射进屋子里,落在她头顶的则变成了淡淡的光圈。   她回眸对他一笑,“周远安,来帮我拉拉链。”   莫晗最近长胖了点,这条裙子穿在身上略有些紧绷,周远安进行得不是很顺利。   不过莫晗相信他不会夹到自己的头发,耐心等着,全身放松交给他。   好不容易拉链拉到顶端了,莫晗提腹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暗自懊恼,看来这两天得减减肥了。   她转身看向周远安,提着裙摆鞠了个躬,冲他挑挑眉,“好看吗?”   周远安点头,“好看。”   “人好看还是裙子好看?”   周远安点头,“都好看。”   莫晗笑了,又问:“你实话跟我说,你第一次帮我拉拉链的时候,有没有心猿意马?”   周远安摇头,“没有。”   “……”莫晗白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会不会聊天呀!”   算了,早就该习惯这家伙的不解风情了。   莫晗绕过他要走出去,周远安抓住她的手,说:“第一次帮你拉拉链,只是觉得你很美,不敢有别的想法。”   “嗯?”   “但现在不同了,你是我的女朋友,我承认刚刚产生了别的幻想。”   “……”   只这一句话,又把莫晗哄得开开心心的。   洗漱完,莫晗去莫小杨的房间叫他起床,交代一些日常起居的事情,怕自己两天不回来他就把房子烧了。   莫小杨半梦半醒,一个劲地点头说知道了。   莫晗原本想帮他做完早餐再走,可这臭小孩居然嫌弃她煮的面条没他好吃,直接拒绝。   她索性不管他,和周远安一人拿着一袋面包牛奶就上路。   在门口换鞋时,周远安突然发现莫晗没有化妆,“你今天……”   他说到一半,欲言又止。   莫晗抬头看他,“怎么了?”   周远安不太习惯地说:“你脸上不涂那些东西了吗?”   莫晗轻哼一声,说:“你不是不喜欢吗?说我花花绿绿的。”   “……”   “结果呢?看了我的素颜之后才发现还是化妆比较好看吧?”莫晗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一枚小镜子照了照,叹气道:“唉,是不是气色差很多?”   周远安握住她的手,淡淡道:“你不用这样,做你自己就好了。”   莫晗搔首弄姿完,收起镜子,对他吧唧两下嘴,“不用你说,我知道我素颜也很美。”   说完,头发一甩走了。   周远安:“……”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X美虽然也在桐关市,但坐车得一个小时才能到。   上班高峰期,公交车上人满为患,莫晗带了两个大箱子,即使有周远安帮忙分担一个,行动仍旧很不便。   到了X美大门口,见到许多新鲜好奇的面孔,无不由家长呵护陪伴着。   接下来有学长学姐带着他们一步步地报道、缴费、参观校园,不算太复杂。   走完整个流程,莫晗才得知原来周远安报的专业是建筑学。   不过这也没什么值得惊奇的,X美的建筑学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名牌专业,人才济济、前途无量,只有每年综合分数最优秀的一匹学生才有资格报考这个专业,周远安当然不在话下。   不像莫晗选的人物形象设计专业,这种不参考联考成绩的专业自然也热门不到哪里去。   就连建筑学院的教学楼也比她所在的影传楼宏伟得多,造型充满现代感,里面的小布局更是别有洞天,令人大开眼界。   逛完一圈,莫晗心里难免产生小情绪,不想再回影传楼了。   周远安安慰她:“大一下学期能转专业,你加把劲考过来。”   莫晗撇撇嘴,哪有他说的那么容易。   两人随后去宿舍区看看,周远安尽男友义务,帮莫晗提行李上楼,莫晗则两手空空,施施然走在后面。   X美的宿舍确实差强人意,房间小,床生锈,没衣柜,热水得自己去二楼打。   有小道消息说过两年会重新装修,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莫晗住的是四人宿舍,空间稍微充足些。   其余三人也是刚入学的新生,除了她之外,居然都不是本地人。   初来乍到,几个南方小姑娘惊天动地地将莫晗围住,充满期待地问:“这里是不是会下雪啊?可以堆雪人吗?可以打雪仗吗?”   “呃……下雪是会下。”莫晗不明白雪有什么好稀罕的,“但现在是夏天……”   报道为时两天,第三天是新生欢迎大会,第四天早,大一新生们统一换上军训服装,乘坐学校大巴向军事基地出发。   上车前,莫晗强行往周远安的包里塞了两瓶防晒霜和保湿水。   周远安任由她在背后捣鼓,不是很理解:“我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记得涂啊。”莫晗帮他拉好拉链,又伸手搓搓他的脸,“你这么白,晒黑了我心疼啊。”   说完,她朝他挥挥手,甩着马尾辫跑回自己班级的车上。   几十辆车浩浩荡荡地到达军事基地,已经接近中午。   学生们背着行李在大操场上候命,教官喊到学号的出列,将他们分成不同排。   按照规定,男生女生不能在一起训,莫晗和周远安只能遥遥相望。   到集体大宿舍放完行李后,各班各排整队去饭堂门口集合。   第一餐饭没有过多的讲究,听领导发完言后就可以进去入座。   但从第二餐饭开始,所有人得先进行唱歌比赛,哪个班嗓门吼得最大哪个班先进。   女生们常常占劣势。   来之前辅导员就跟他们打过预防针,到这儿是来吃苦的,一切从简,饭菜自然不可能有大鱼大肉,更不能铺张浪费。   莫晗有了心理准备,但没想到连吃饱都成了个问题。   一桌十个人,六菜一汤一盆饭。   菜的分量很少,醋溜白菜,炒南瓜藤,炒黄瓜……   炊事员小气得连盐都不肯多加两勺,西红柿炒鸡蛋已经算是这里面最抢手的菜。   如果吃不饱,饭和汤可以加,但菜是按人头算的,没有做多,因此更是一抢而空。   饭后有半个小时的自由时间,莫晗早早就离了席,在饭堂门口等周远安。   看见他走出来,她一把摘掉他头上的帽子,说:“吃饭时还戴什么,你戴这绿帽子戴上瘾了?”   周远安说:“拿在手里不方便。”   莫晗把帽子还给他,又正眼打量他两眼。   今天太阳大,军营这片地没有树荫乘凉,莫晗热得冒汗,将袖子和裤管都高高卷起来。   周远安倒是心静自然凉,扣子系到最高一颗,领子翻得严密齐齐,也不嫌闷得慌。   莫晗伸手捏他俊俏的下巴,周远安躲开,问:“吃饱了吗?”   “没啊。”提起伤心事,莫晗止不住地摇头叹气,“别看我那一桌女孩子个个长得斯斯文文的,一动手抢起菜来,全是豺狼虎豹啊!我就一眨眼的功夫,桌上菜全被抢光了!我去,我干吞了几口白米饭就出来了。”   周远安忍不住笑。   莫晗瞪眼说:“你笑什么,难道你吃饱了?”   周远安摇摇头,他也没抢到什么东西,光吃了碗汤泡饭。   “走!”莫晗灵光一闪,一把拉上他的手,“刚刚来的路上看见前面有家小卖部,咱们去吃点垃圾食品!”   莫晗能想到的事情,别人也能想到。   她跟周远安站在小卖部门口,目瞪口呆。   眼前可一点没开玩笑,小店也就几十平米,却挤了将近一百来号人。如同超市大减价的场景,处处堵得水泄不通,想买瓶水都得跨越重重阻碍。   周远安最怕人多的地方,心生却意,“算了,我们走吧。”   莫晗甩开他的手,干劲十足:“不行!我要吃东西!”   她一头扎进人堆里,使劲往里钻,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中。   周远安在外等了十几分钟,她才终于出来,只不过像是变了个人。   头发乱糟糟,帽子歪了,胸前扣子也被挤开好几颗,一切牺牲都是为了护住怀里的两盒泡面。   莫晗裂嘴,冲他笑得颇得意,“最后两盒被我抢到了,厉害吧?”   周远安没接话,走上前帮她整理凌乱的形象。   真是,还好意思说别人是豺狼虎豹呢。   莫晗把一盒香菇炖鸡面丢给他,说:“你不能吃辣,这个可以吧?”   周远安点头,“可以。”   他们排了很长的队才装到热水,把面泡开。   小卖部外面的几张塑料椅早已被其他班的人抢占,宿舍又明令规定不允许带食物进去吃,两人只好跑进旁边的草丛里,蹲在地上吃。   周远安是蹲,莫晗怕累,直接坐在地上。   她吃完面,又喝了几口汤,感慨道:“啊……这个时候要是有一瓶醋就好了。”   周远安见她碗里空了,便放下叉子,把碗递到她面前,“你吃我的吧。”   莫晗不解地看着他,“干吗?”   周远安说:“你吃饱了吗?”   “没饱也不要你的呀!”莫晗把面推回去,皱眉道:“你得多吃点,长得壮壮的,知道吗?”   她伸手捏捏他的胳膊,目指气使:“下一次抱我要稳稳当当的,不准抖。”   “……哦。”周远安低下头,继续闷闷地吸面条。   下午训练正式开始,莫晗提前抹好几层防晒霜上阵。   她虽不同那些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稍微走点路就喊腿酸脚疼,但也不曾一站就是四五个小时,更何况背后还顶着个火轮般的大太阳。   用四个字总结今天的训练就是:苦不堪言。   晚上没有训练,吃过饭后大家可以自行组织娱乐活动,然后听广播通知按班洗澡。   离莫晗的班还有一阵子,她牵着周远安的手去外面散步,一路上碰见好几个熟人,不得不摆起笑脸打招呼。   她小声抱怨:“去哪里找个没人的地方卿卿我我啊?”   周远安沉声,想了半天,“不知道。”   “有了!”莫晗停住脚步,双眼亮闪闪地看着他,“去我们中午吃泡面的地方。”   小卖部后面几十米有个小山坡,范围很广,坡上面是教官们的宿舍,但大家通常不会走这条路上去。   莫晗和周远安中午吃面的那块地周围,由于常年遭踩踏,草早就被踩平了,只剩黄沙泥土。   但若是循着路往后面走,人迹渐渐少了,草没了阻碍,越长越高,晚风一吹,能遮住月亮。   莫晗算盘打得好,可她跟周远安没走一段路,就不巧听见一对情侣在草丛里窃窃私语,没走一段路,又撞见一对情侣在耳鬓厮磨。   ……在这生活枯燥、资源贫乏的基地里呆半个月,真是苦了大家了。   莫晗没辙了,挽着周远安的手,掉头往回走,“算了,咱们还是回宿舍休息吧。”   第二天晚,莫晗又有了新的奇思妙想。   十一点半,等查房的人走了,女生宿舍又开始细微的躁动起来,玩手机的玩手机,吃零食的吃零食。   莫哈悄悄掀开被子,下了床,溜出宿舍。   她猫着腰,直直地朝澡堂跑去。   路上被巡逻的教官抓住,问她出来干什么,她随机应变地说自己去上厕所。   厕所跟澡堂是一个方向,教官没多疑,放她走了。   好不容易溜到澡堂门口,远远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杵在那儿,莫晗从后面扑上去抱住他,“安妹我来了!”   周远安慢慢转过身看她,脸色讷讷的,不太自然。   莫晗牵着他的手往澡堂里走,嘴里念叨着:“这也不能怪我啊,咱们都是大学生、成年人了,约个会还像偷情似的!学校领导脑子有病吧,把我们搞来这种地方……”   基地里只有一个集体澡堂,不分男女。   这次来了这么多学生军训,只能分批洗,每个班十分钟的时间,没洗完也得赶出来,换下一个班。   十点半之后就不再提供热水,因此时间非常紧迫,每天晚上都能看到有人顶着一头泡沫、骂骂咧咧地从澡堂里走出来,那画面能让莫晗笑一整天。   这个时间点,澡堂里空无一人,稍微提高音量喊一声便能清楚地听到回音。   莫晗将周远安按在墙壁上,背贴着冰凉的瓷砖,两只手开始解他衣领处的扣子。   对于这么猴急的莫晗,周远安有一些不知所措。   扣子解到第四颗时,她突然抬起头冲他眨眨眼,“今晚吃饱没有?”   她没头没脑丢出来的这个问题让周远安愣了几秒,然后回答:“吃饱了。”   “是吗?我检查一下。”尾音未落,她跳起来,整个人挂在周远安身上,“看看力气够不够。”   周远安会意,匆忙抬起双手托住她的腿。   靠得更近了,莫晗继续解他的扣子,又迫不及待地舔舔他的嘴,“好家伙,想死我了!”   周远安轻轻应了一声,张嘴含住她的舌头。   莫晗或许是压抑了几天,这一回太兴奋了,活蹦乱跳、大闹天空,周远安怎么抓都抓不住她,无奈地说了声:“别闹。”   莫晗这才歇停点,慢下来配合他的韵律。   追逐与被追逐,纠缠与被纠缠,异样的情愫在这种无声无息地交互中席卷身心。   十分钟过去,周远安手臂酸胀,体力透支了,他调转位置让莫晗靠着墙壁,慢慢地将她放下来。   背后有一丝火辣辣的疼,是被她用指甲划出的印痕,这个女人下手太不知轻重。   只听说过男人热吻时会控制不住魔怔的双手,没听说女人也这样……   周远安低头看着她,一双眸子明亮有神,瞳孔的颜色像黑沉沉的夜。   再看看衣衫不整的自己,算了,还是别看了。   他开口问:“还要吗?”   莫晗点头,舔舔嘴,说:“再来。”   周远安俯下身吻她,这次他的手也没闲着,一边握着她肩头,另一边搂住她的腰。   两人都很瘦,但女人跟男人到底不一样,腰肢盈盈一握,柔软得仿佛没骨头。   怀里抱着软玉温香,周远安的手在她腰间停留片刻,又情不自禁地想伸进衣服里。   他正要有所作为,却被莫晗凶凶地一巴掌拍掉,勒令道:“只能我摸你,你不准摸我。”   周远安怔在原地,声音有点委屈:“为什么?”   莫晗说:“刚洗完澡,没垫胸垫。”   “……”   夜里降温,从澡堂出来时,一阵冷风吹得莫晗打了个哆嗦。   周远安脸上的红潮渐渐退下去,侃然正色地站在她身旁,扣子也扣得一丝不苟,唯有皱巴巴的衣料能瞧出一点端倪。   莫晗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对周远安抬了抬下巴,“你先回去吧,我抽根烟再走。”   周远安不可见地皱了下眉,“这么晚,别抽了。”   莫晗不为所动,说:“抽根烟好睡觉,你先走吧,不用管我。”   周远安定定地看着她,不动。   莫晗说:“怎么,你也要来一根?”   周远安摇头。   莫晗没理他,低头半捧着打火机,将烟点燃。   知道他鼻炎闻不惯,她默默地往旁边走了两步,蹲下来抽。   “你不回去吗?”她说。   “等你。”   “你又不跟我住在一起。”   “那也等你。”   莫晗笑了两声,“好吧。”   莫晗抽烟很慢,无论好烟差烟都慢慢地品,已经成为习惯。   一支烟六分钟,周远安果真什么也不做,站在两米外吹着冷风等她。   其实他不喜欢她抽烟。   她夹着烟时的神情有种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成熟,缭绕的烟雾挡住那张脸,好像眨眼就会消失在寂寥的夜里,令人觉得她很遥远。   那股距离感,不像曾经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人,也不像前一刻死皮赖脸索吻的人。   可她会为了他戒烟吗?   虽然他们没有讨论过这个话题,但周远安的直觉告诉他不可能。   至少现在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增加了很多对话内容,没看的朋友记得重看一下~   我在山旮旯里祝大家除夕快乐!   有红包领的领多多,没红包领的抢多多。   这章我给大家发一百个红包,先到先得。(??ω??)   ☆、29|第 29 章   军训结束后,X美又开展了各项校园活动,社团招新,学生会招募,以及各项比赛……   这里是任何事物更新换代都非常快的艺术院校,也因此才能永远保持朝气蓬勃的创造力。   大学在人生中是个新的起点。   面对与高中全然不同的教育环境和人际关系,有的人选择一成不变、封闭自己;有的人很快适应新的规则,完成了从高中生到大学生的角色转变。   周远安介于这两者之间。   没有了一些流言蜚语的纠缠,他的日子比以前清静许多。   大学生接人待物的眼光与尚未开窍的高中生们不同,对于身边优秀的人,心里如何妄加揣测是一回事,但至少明里不敢得罪。   周远安一向清心寡欲,从不参加班里的拉帮结派、也不卷入任何名利纠纷。   他以绝对优势被建筑学院录取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少。   莫晗有几次去找他,看见好几个女孩围着他,有说有笑,换着话题搭讪。   莫晗觉得很有趣,眼前这个画面在高中时代可是很少见的。   毕竟一中的女生里,除了她之外还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喜欢这个众人眼里的异类。   可周远安本身依旧没怎么变,说好听点是沉静寡言、内敛稳重,说得难听点: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   X美目前组织的大大小小的活动中,他一概不关心、不了解、不参与。   开学一个月了,他的交友数量为零。   每天在忙的事,除了死读书,就是画图纸。   最近又多了一项,陪莫晗练吻技。   一肚子墨水闷着不施展也只能发臭发烂,莫晗自作主张地帮他报名参加了学生会招新。   一是为了能让他的才华有用武之地,二是能让他多交点朋友。   周远安在面试前一天的晚上才得知这件事,并不领情,想方设法地要把自己的名字从报名表上撤下来。   莫晗臭骂了他一顿,“你怎么那么怂啊?面个试能扒了你的皮,为什么不去试试?”   周远安说:“不想做自己没兴趣的事情。”   “哎哟,你还挺大牌的嘛!”莫晗抱起胳膊,“那你对什么事情感兴趣?”   周远安指指她:“你。”   “别打岔!”莫晗白了他一眼,“我跟你说正经的!”   她义正言辞道:“你不觉得你朋友太少了吗?除了你爸和你手机里的神秘人,我还没见过你跟谁说话超过十句的。以后我跟别人介绍我男朋友是周远安,别人问‘周远安是谁啊?’,那多尴尬!如果哪天你突然不见了,我还不知道上哪去找你!”   莫晗的表情模仿得惟妙惟肖,周远安忍不住低眉笑了。   莫晗又威吓他:“不准笑!”   周远安敛神,“嗯,不笑。”   莫晗继续说:“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这样胡搅蛮缠地迫使你习惯我的存在,你必须主动融入外界,别人才会给你回应。”   她放缓语速,语重心长道:“我不想再看到我不在的时候、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饭堂吃饭,可以吗?”   周远安没说话,而是抬起她的头,凝神盯着她看。   莫晗撞撞他的胳膊,“听到没有?”   月光流入周远安的眼中,他久久不语,莫晗搞不清楚他在这个时候玩什么深情,可她确实有点受那种眼神的蛊惑。   半晌,周远安揽住她的后脑勺,慢慢靠近,用舌尖轻轻启开她的唇。   莫晗无法抗拒这种亲密,松开齿关让他进来。   他竭尽所能的温柔,耐心地磨合,回顾着只留有他气息的每一处,一点点将她溶化。   结束后,莫晗仍眷念地咬着他的下巴,手也停不下来地乱摸,念念自语道:“完了,我上瘾了。”   “上什么瘾?”   “唔……这个该叫什么?”莫晗思考片刻,自创了一个词:“吻瘾?”   周远安默认了这个词,又顺着她的话往下问:“那是吻瘾重还是烟瘾重?”   莫晗没想到他会扯到这上面来,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那怎么能一样?你没事跟一根烟争风吃醋干吗?”   “……”她完全理解错他的意思了。   周远安将她的手从胸前拿开,收起笑,正色道:“我明天去参加面试,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莫晗登时变脸,瞪大眼睛看他:“我以为你刚刚亲我就是同意了,怎么还提要求?!”   “我没说过同意。”   莫晗啧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那你想怎么样?”   周远安说:“把烟戒了吧。”   “什么?”   “戒烟。”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我看你一天抽三四根,对身体不好。”   “……”   莫晗微微驼着背,不太乐意地说:“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以后再说吧。”   周远安沉默,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莫晗看看他,又看向别处,几秒后再转过头看他。   周远安始终没什么表情,好像要将她脸上盯出个窟窿来。   莫晗决定挽救一下花前月下的好气氛,她叹了口气,然后找了件基本不可能实现的事做赌注。   “要不这样吧?如果你以后当上学生会主席,我就戒烟,成不?”   周远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半晌点了点头:“好。”   第二天一早,莫晗亲自陪周远安去会议室报道,以免他临阵脱逃。   会议室外的走廊里早已站满了等待的人,有的在背稿子,有的在不停地照镜子练习微笑,空气中凝固着一股紧张的气味。   莫晗问两手空空而来的周远安,“你昨晚有做准备吗?”   周远安摇头,“没有。”   莫晗嗤笑,“那你还当主席?”   周远安笑笑,“随缘吧。”   周远安在秘书处登记了姓名,随后也走到人群后面排队。   莫晗陪着他等了一会儿,无聊得直打哈欠。   她没事干的时候喜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余光突然瞥见会议室的大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套裙的女生从里面走出来,看起来也是来参加面试的。   与其他面试完的人不同,她一副落落大方、胸有成竹的模样,仿佛已经成为学生会里的一员。   莫晗咬着大拇指,目送她直直从自己身边走过,消失在走廊尽头,不由纳闷。   这不是李越海的现任女友么?叫什么来着……林朵儿?   她也在X美?   *   莫晗没有陪周远安走完整个面试流程,她中午约了黎可一起吃饭,顺便到她的学校参观一圈,因此得先行一步。   黎可这小妮子最近一直郁郁寡欢的,空间心情收录在一起都可以出本人生感悟了,也不知道哪里有那么多事情可以伤春悲秋。   莫晗从车站出来,大老远就看见她愁眉不展地站在学校门口,连圆圆的鹅蛋脸都消瘦了一圈。   她笑着跑上去,伸手捏捏她的脸,“在想什么事情呢,这么不开心?”   黎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摇头说:“没什么。”   莫晗一把搂住她的肩头,豪气万丈道:“走!听说你们学校饭堂的伙食可好吃了,快带我去尝一尝!”   黎可笑了笑,“没问题。”   莫晗确实大长见识,这儿的饭堂竟然还有中西餐厅之分,莫晗毫不犹豫地进了比较稀罕的西餐厅,点了两份牛扒套餐。味道虽然不怎么正宗,但价格对学生们来说相当便宜。   黎可说自己没胃口,喝了几口橙汁就饱了,最后她的牛扒有一半都进了莫晗的肚子里。   莫晗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拍拍桌子,挑破她的心思:“你还想着李越海呢?”   黎可支支吾吾,半晌才点了点头。   莫晗为她打抱不平,“那个混蛋你还想他干嘛?他对你很好吗?!”   黎可小声说:“……很好啊。”   莫晗来火,“那他还……!”   “莫晗,你不知道。”黎可唯唯诺诺地打断她的话,“我爸最近生意亏了一笔,欠了很多钱,我差点连学费都交不起,是李越海先帮我贴的……”   莫晗瞪眼:“不过借了你几千块,你就对他死心塌地的了?”   “我不是忘不了他,我是担心他……”   黎可又慢吞吞道:“那天之后,我遇见过他几次,他也过得不好,但还是会笑着鼓励我,像朋友一样照顾我……”   莫晗不知道该怎么骂醒她,气冲冲道:“对你再好也没用!人家现在有女朋友了!”   黎可嘴巴动了动,终于被她堵得无话可说,惆怅地低下头。   莫晗咬着吸管,恨恨地说:“当初我就不应该同意你们在一起。”   “……”   “莫晗。”   “嗯?”   “上次在KTV里,李越海说你喜欢过他,是真的吗?”   “……”   她怔怔地抬起头,“怎么突然问这个?”   黎可说:“我就是想知道,你实话告诉我吧,我不会多想的。”   莫晗默默地喝着橙汁,没有回答。   “我不喜欢李越海。”她一口气喝完橙汁,将杯子放在桌上,不紧不慢地说:“况且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黎可眼睛亮了一下,顿时好奇起来,“男朋友?什么时候交的?大学里的吗?”   “不是。”莫晗摇头,说:周远安,你应该也记得,咱们初中同学。”   “周远安啊……”黎可念着这个名字,有印象地点点头,“记得啊,他高中也跟我们读一个学校。”   “可你们俩不是一直没什么交集吗?怎么会突然在一起?”   “很突然么?”莫晗耸了耸肩,作出解释:“正好我被他美/□□惑,他又不嫌我胸小,就凑合一下在一起了呗。”   黎可噗嗤一声被逗笑。   莫晗看着她今天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出来,也稍稍松了口气。   两人收拾好餐盘,从饭堂里走出来时,黎可突然哎呀一声,拍了下手。   莫晗以为她丢了什么东西,却听她说:“我想起来个事。”   “怎么了?”   “你还记得陶悦吗?”黎可说。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莫晗大脑放空了了两秒。   没等到她回话,黎可接着说:“周远安初中跟她是同桌。”   莫晗半张着嘴,吸管掉到了地上。   ☆、30|第 30 章   莫晗跟周远安约好了时间,下午她去接莫小杨放学,晚上会去常驻酒吧唱歌,让周远安上完课下午的课就过来捧场。   周远安来得还算准时,莫晗开始唱第二首歌的时候,看见他推开酒吧的门风尘仆仆地从走了进来。   莫晗一边拨弄吉他,一边朝他吹了个口哨。   周远安穿过人群,走到距离舞台最近的座位,向服务生要了杯白开水,坐下来静静地听着她唱。   莫晗的眼睛也无时无刻不追随着他。   今夜是国庆长假前的第一天晚上,酒吧正热闹,来往的人熙熙攘攘,举杯交碰的欢呼声很容易压过她的歌声。   莫晗闭上眼,身体随着空灵的音乐放松下来,脑海里构造出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   “我看过沙漠下暴雨   看过大海亲吻鲨鱼   看过黄昏追逐黎明   没看过你   我听过荒芜变成热闹   听过尘埃掩埋城堡   听过天空拒绝飞鸟   没听过你   我拒绝更好更圆的月亮   拒绝未知的疯狂   拒绝声色的张扬   不拒绝你”   这是她听过最简单却也最动听的情话。   只可惜一直没遇到过一个跟这首歌一样美好的人。   唱得就只剩下情怀了。   演唱结束后,莫晗从酒吧后门离开。   没等一会儿,周远安也跟了出来。   他第一句话就解释:“抱歉,下课之后学生会的人突然通知我去复试,所以来晚了。”   “效率这么高?”莫晗惊奇道,“上午才面试,下午就复试了?”   “是啊。”   莫晗笑笑,问:“那结果怎么样?”   周远安说:“不知道,秘书长说国庆回来才通知结果。”   “嗯,那就静候佳音吧。”   莫晗跟乐队成员打了声招呼,待会儿不跟他们一起去喝酒撸串,周远安直接送她回家。   从酒吧到车站之间有一段绕来绕去的小路,周远安记不太清,莫晗牵住他的手领着他走。   这个地方的车站规模小,没有多少人流量,站牌也只有两路车,平均十五分钟才经过一趟。   莫晗把手提包丢给周远安,懒洋洋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她奔波了一整天没歇过,两只眼皮子疲惫地耷拉着,视线漫无目的地四处飘散。   华灯初上,街头小巷也刚开始热闹起来。   车站对面是一排挨得紧紧的居民楼,油漆经过风吹雨晒,已经大面积掉色脱落,却平添了一分生活的烟火味。   近年很多户人家开始做小旅馆生意,莫晗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招牌令人眼花缭乱,清一色的红底大白字,条件稍微好点的则用上了灯箱和霓虹。   红城旅馆、兴隆学生住宿、大众宾馆……数不清有多少家,全是过目就忘的名字。   远处,一对喝醉了的男女互相搀扶着走进其中一家宾馆里,搂搂抱抱,姿势非常暧昧,不用猜都知道他们是去干什么的。   莫晗打了个哈欠,散漫地收回目光。   她转过头,才发现周远安的视线也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方向。   他不知在发什么呆,莫晗伸手到他眼前晃了两下,他才回过神。   莫晗笑笑,忍不住调侃,“干嘛,羡慕人家?”   周远安说:“没有。”   “那你还看着人家?”   周远安不接话,过了几秒才说:“我想要的话,你给么?”   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仍旧平平淡淡,并没有任何调戏和轻佻的意味。   莫晗的脸却因此发烫,不客气地挥了他一拳头,“男人都一个德性,才多久就想上床。”   周远安轻笑不否认,抓住那只被风吹得冰凉的手,塞进自己外衣口袋里。   他们运气还不错,没坐一会儿车就来了。莫晗忙不迭拉起周远安,跟在几个零零散散的归人身后上车。   她身上没带够零钱,将三张纸币攥得皱巴巴的塞进去,公交车师傅没注意到,让她蒙混过关了。   莫晗有点心虚地推着周远安往最后一排走,坐靠窗的位置。   车缓缓前进,开上主道。   她自然而然地将头枕在周远安的肩上,目送着一幕幕城市夜景飞速倒退,心情还不错,忍不住哼起小调来。   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的微风,将莫晗的歌声伴随着她飘扬的长发,一起送到周远安的耳边。   他听了一会儿,说:“我很喜欢你在酒吧里唱的那首歌。”   莫晗回头看他,弯起嘴角,“好听吗?”   “嗯。”   “是歌好听还是我的声音好听?”   “都好听。”   莫晗经不得夸,尾巴立刻翘上天了,“那当然,从初中开始我就是当仁不让的音乐课代表。”   周远安捧场地鼓鼓掌,“是是。”   “说起来……”她慢慢地将头靠在他的身上,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你还记得我们一个初中同学吗?叫陶悦。”   周远安想了想:“记得。”   莫晗试探性地问:“你跟她关系怎么样?”   周远安说:“做过一段时间同桌,了解不深。”   “是吗?”莫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那她辍学之后你们还有联系吗?”   “没有了。”周远安不解地看着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莫晗微微叹了口气,说:“我初中时不懂事,经常欺负她,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想找个机会跟她道个歉……”顿了顿,“你没她联系方式就算了吧。”   周远安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   第二天晚上,莫晗依旧在酒吧唱歌,节假日有双倍工资。   周远安全程在舞台下陪同,表演结束后,莫晗第一次正式以男朋友的身份将他介绍给大家。   乐队其他人也不是第一次见周远安了,一回生二回熟,早在他当众亲了莫晗的那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既然不是外人,就没必要啰嗦客套了,一伙人直接定了地点,浩浩荡荡地杀到大排档去。先点了份全羊火锅,又让老板搬上来整整一箱啤酒,开始大吃大喝。   大K打嘴炮是厉害,吹得自己多么神通,可实际上没喝几瓶就醉了,坐都坐不稳。   周远安除了猪牛鸡鱼,吃不惯别的肉,因此饭桌上没怎么动筷子,只顾着喝汤。   大K不了解他的忌口,给他夹了好几块羊肉,却遭婉拒,顿时气急跳墙,指着周远安的鼻子大骂:“好你个小子!”   众人以为他要发酒疯,连忙站起来拉住他,却听他醉醺醺地说出下一句:“不错!有气魄!”   “……”   大家一头雾水的时候,他又倒回座位上,继续大喊:“咱们莫爷守身如玉二十年,就被你一举拿下了,这也算是个世纪创举啊!快说,你用了什么妖法!”   作为他话题中的女主角,莫晗不说话都嫌丢人,她夹了一条青菜放进周远安碗里,轻声说:“他就喜欢自导自演,别搭理他。”   不巧又让大K听见了,他虎着脸,不满地嚷嚷起来:“凭什么不理我啊?我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了?”   莫晗说:“是啊,你长得那么丑,为什么要理你?”   狠狠一棒子打下来,大K心塞得说不出话,捂着胸口凄凄惨惨地哭诉:“我又失恋了,我他妈每个季度都要失一次恋!现在的女孩子说话为什么这么直接?委婉一点说我们不合适不好吗?为什么总要说我丑呢?”   他喝醉了就这德性,大家都习惯性地把他当摆设,没人有功夫安慰他。   阿峰干了一大碗酒,擦擦嘴说:“咱们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现在聚的次数越来越少,这样下去不行啊。”   “是啊。”王林点点头,又将一桌人挨个看了遍,感叹道:“人还是不齐,要是海鸟在就好了,他是咱们老大啊……”   提起这个名字,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大K更是哭倒长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我快想死海鸟了,没他陪我泡妹子,一个人太没意思了!”   莫晗罔若未闻,低头扒了两口米饭。   周远安也不知道该有什么表示,静静地坐在她身旁。   阿峰时不时看莫晗两眼,几番欲言又止。   莫晗好像故意不与他对视,只顾埋头吃自己的。   阿峰终于忍不住引出开头:“莫爷……你最近跟海鸟有联系吗?”   莫晗停下筷子,摇头,“没。”   “你……还生他的气?”   莫晗不着他的道,“生气又怎么样,不生气又怎么样?”   阿峰叹了口气,说:“我是想……你主动给他打个电话,好好聊一聊,能和解就和解了。他那天说的话是过分了点,可你也体谅一下他,一夜之间没了家人,换谁都不好受吧?”   王林也接过话茬,附和道:“咱们这群人里,除了阿峰,你跟海鸟是最铁的,没必要因为一个小矛盾闹得这么僵吧?,三年高中同学,说散就散,是不是太可惜了?”   阿峰给她支招,“要不这样吧,你现在给他打个电话,就说叫他出来吃个饭,咱们几个都在。你语气自然一点,给他个台阶下,这事不就这么过去了吗?”   “是啊是啊,都是一家人,总让我们几个夹在中间,不好做啊。”   这两人像唱二人转似的,你一句我一言,说个不停。   莫晗觉得自己成了批/斗大会的主角,被他们一唱一和地逼到风尖浪口上,没有退路。   她不耐烦地把筷子一摔,皱眉道:“行了别嚷嚷了,我打就是了!”   阿峰和王林见她被说动了,脸上都露出喜色,又迫不及待地给她报号码。   莫晗黑着脸说:“不用!我记得。”   她朝周远安使了个眼色,周远安怀里抱着她的包,有条不紊地拿出手机给她。   莫晗拨了李越海的号码,声音调成外放,把手机放在桌子中间。   铃声响了二十几秒,始终没人接听。   呼吸的节奏似乎也不一样了……   莫晗耸耸肩,说:“看到了吧?不是我不够友好,是他不接我电话。”   话音刚落,铃声止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个熟悉的男音,“干什么?”   干什么?   不是“喂”,也不是“什么事”。   通话中用这三个字开头,已经很显然地表达出想要结尾的意思。   一时间,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着莫晗开口。   就连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大K也安静下来,充满期待地盯着她。   莫晗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开始后悔自己那么爽快地答应他们的要求,她根本还没想好应该跟李越海说什么。   莫晗说不出话来,旁边几个人干着急,阿峰不停地给她打手势,表情极尽夸张。   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准备开口,却听见李越海冷漠的声音道:“不是说了不再是朋友吗,还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   “以后没事不要找我。”   没有一丝犹豫,他挂断了电话。   让世界冷下来也不过一瞬间的事。   身后似乎有客人跟服务员起了口角,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气势汹汹的骂街声搅得整家店乱成一团。   一道道目光都被吸引到那边,没人知道这一桌的几个人,心境发生了怎么样的变化。   莫晗呆若木鸡地坐在塑胶凳上,听不到周围的吵闹声。   她曾经对李越海说过,再一次见面,她会不念旧情地对他冷嘲热讽。   可实际情况是。   就在刚刚,他已经完美地反击,打肿了她的脸。   那一天在KTV里,她和他的话里的确都有怄气的成分。   可刚刚,他们都很冷静。   他短短一句话,就干净彻底地抹杀了他们所有的过去,一切的未来。   李越海。   你真够狠的。   大脑里浮浮沉沉,莫晗记不清她是怎么将手机收回来的,又是怎么吃完整碗饭的,只知道自己那天晚上喝了很多酒。   不停地喝,不停地喝,好像这样就能麻醉自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莫晗全身冒着低气压,没人敢在这时候去碰老虎尾巴,王林只能暗示周远安:“你不管管你媳妇?”   周远安转头看了莫晗一眼,伸手拿走她的酒杯。   莫晗狠狠拍开他的手,瞪红了眼:“要喝自己倒去!”   周远安看向阿峰,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管不了。”   起初只是喝闷酒排解一下,后来喝得神志不清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胃里仿佛开了个无底洞,没有止尽地往里灌。   众人见局势不妙,连忙偷偷将剩下的几瓶酒藏起来,免得她真的醉倒在桌子上。   莫晗从火锅店里出来时,连路都走不稳,歪歪扭扭地由周远安搀扶着。   周远安想背她,她还不乐意,硬要逞强说自己没醉,谁敢背她她就跟谁急。   “好好好,你没醉你没醉。”几个大男人像照顾小女孩一样围着她团团转,阿峰帮忙把她的一条胳膊架在周远安肩膀上,王林帮她细细的高跟鞋脱下来,大K哼哧哼哧地举着双新买的凉拖跑回来,给她换上。   几件事办妥,这才放心地让周远安带她走。   周远安这回没敢让莫晗带路,只怕被带到下水沟里。   他循着前几次的记忆,又向路人问了路,这才找到车站。   两人赶到时,正好有一辆车开走,他们吃了一嘴的尾气,还没追上车,倒霉极了。   周远安领着莫晗到长凳边坐下,他也得休息休息。   天知道,照顾一个发酒疯的人,比照顾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还要累。   莫晗喝得烂醉如泥,两只手紧紧抱着周远安,嘴里说着不着边际的疯言乱语。   以前喝醉了,只懂得摸一摸周远安的手,如今她食髓知味,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周远安在翻口袋找零钱时,突然被她捧住脸,没头没脑地亲了上来。   莫晗嘴里酒味太重,他下意识地往后躲。   就算再怎么纵容她,周远安也接受不了在大庭广众下卿卿我我。虽说周围没几个人,却也足够令他芒刺在背。   莫晗却越来越得劲,揽住他的后脑勺,欺压而上,逼迫他接纳住她。   周远安兴致很低,虽然不制止她,但也没有回应她。   莫晗贼得很,故意在他怀里抖了两下,小声说:“周远安,我冷……”   周远安犹豫几秒,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最后还是伸手抱住她。   今天真是中邪了,十五分钟早已过去,车还没来一辆。   莫晗倒是难得没抱怨,不急不忙地靠在周远安肩头,盯着渐浓的夜色发呆。   瘦落的街道对面,一家家旅馆灯火通明,过往的人面目陌生。   莫晗在暗处观察他们,他们毫无察觉,而莫晗的记忆也只会为他们停留不超过五秒的时间,这就是所谓的一面之缘。   她心里没来由空落落的,想要抓住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有一束微弱的光从远处驶来,带着迷蒙蒙的光晕,穿破沉寂的黑夜,逐渐变得强烈耀眼。   周远安站起身,声音被那阵光压住,“车来了,走吧。”   莫晗拉住他的手,没有动。   周远安回头看她,等了几秒,她说:“今晚不回去了。”   “……为什么?”   “我们开房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早上八点更新,早点来看,早点来看,晚来会发生什么后果,我也不敢保证……   第一波红包送完了,这章再来一波,依旧是前一百个,先到先得(??ω??)   ☆、31|第 31 章   莫晗口中的开房,当然不只是单纯的开房,也包含了成年人所理解的另一种意思。   可周远安的理解显然与她产生了分歧,莫晗把手续交给他一手操办,不闻不问地坐在大厅的沙发里打了几分钟小盹。   结果,周远安开的居然是间双人房。   莫晗进门后才发现他干的好事,不过这个时候也懒得换房了,单人床挤挤也不错。   莫晗换了鞋,丢下所有东西,先去浴室洗澡,等她出来后才轮到周远安。   莫晗坐在床上等他,一边盯着自己的大脚趾发呆。   没有换洗的衣服,周远安洗完澡后,只能将就穿着前一天的衣服出来。   看见莫晗无所事事地坐在床上,湿漉漉的头发仍不管不顾地披在背后,他不由皱了皱眉。   周远安拿着一条干毛巾走到她身后,将她的湿发卷在一起,搓动几下。   “你就是因为平常这些小习惯不注意,来例假时才会那么痛。”   莫晗心不在焉地咬着大拇指,像没听到似的。   她酒还没完全醒来,两只眼皮很重,隔一会儿就耷拉在一起,又强迫自己睁开,心事重重的模样。   周远安看出她的疲惫,说:“待会儿头发擦干,你早点睡。”   莫晗摇摇头,“不想睡。”   周远安问:“怎么了?”   莫晗闷声不答话。   周远安目光移向她紧绷着的侧脸,眉头也随之微微蹙起,那几道褶皱里承载了许多不愿意告诉别人的酸楚和苦衷。   周远安淡淡一提:“不开心可以哭出来,这里没别人。”   “我为什么要哭?”莫晗转过头,看着他,“为了那个人渣?”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打他还来不及,而且你别忘了你才是我男朋友。”   周远安没再劝说。   她又把自己伪装成这么百毒不侵的样子,似乎几瓶啤酒下肚就可以让所有烦心事烟消云散,反而更加令人担心。   但这个时候还是顺着她好,以免适得其反。   周远安继续给她擦头发,弯下腰在床头柜里找电吹风的时候,目光顺便往旁边瞥了瞥。   莫晗把自己的钱包、手机、外套等杂七杂八的东西都丢在另一张床上,自己却霸占了这一张干净整洁的床。   周远安不太明白,问她:“你到底睡哪张?”   莫晗说:“你睡哪张我睡哪张。”   周远安一愣,“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俩一起睡。”怕他理解得不够透彻,莫晗又补充:“脱光光的那种。”   “……”   他手里动作停下来,几秒后才道:“你醉了。”   “我是醉了,但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莫晗没精神地打了个哈欠,继续说:“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交往也有一个月了,这是迟早的事,我一个女孩子都放得开,你拘谨什么?”   周远安没说话,将电吹风的插头插/进孔里,另一只手拨弄起她半干的长发。   莫晗说:“怎么,你不想要我吗?”   “……”周远安的注意力仍在她的头发上。   莫晗见他这态度,知道今晚的事成不了了,她无所谓地撇了撇嘴,“随便你吧,你愿意做一辈子处男我也没意见。”   头发吹干后,没等周远安开口,她先果断地跳到另一张床上,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整齐,掀开被子,一声不吭就倒头睡了。   刚刚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现在就闹小孩子脾气。   周远安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被窝,不知道说什么好。   受醉意驱使,莫晗入眠很快。   心跳慢下来,将要进入梦乡时,突然感觉到有人将自己抱了起来。   她隐约有点意识,可身体实在太困了,挣扎着不愿睁开眼。   身体腾空了几秒钟后,她被抱紧另一个被窝里,这床被子冰冰的没有温度,她忍不住打了个抖。   莫晗强迫自己醒来,半眯着眼看四周。   周远安也已经收拾完毕,关了灯,正摸着黑上床睡觉。   现在他就躺在自己身旁。   莫晗揉着惺忪的睡眼,“你改变主意了?”   周远安伸手将搂她怀里,说:“只睡觉,不做别的。”   莫晗不理解他在矜持什么,“为什么?”   周远安说:“你都困成这样了,还有兴趣吗?”   说的也是,莫晗想了想,双手圈住他的腰,问:“那过几天?”   “再说吧。”周远安细心地帮她盖好被子,也放下身子躺进去,“至少不是现在。”   不是你刚喝完酒醉意朦胧的时候。   也不是你心里还留有别人的影子的时候。   *   第二天早,莫晗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冷风嗖嗖地往空隙里灌。   她翻了个身压住被子,看见周远安从浴室里走出来,梳妆整齐,衣服也穿上了。   周远安走到她身边,说:“十点了,你还不起来?”   莫晗抬起头看他,眼睛半睁不睁,“你去哪啊?”   “回家换件衣服。”周远安一边整理袖口一边说,“在网上找了两份家教兼职,待会儿去学生家里看看。”   “喔。”莫晗的头又缩进被子里,说:“你帮我把房间延时一天吧,我估计会睡到下午才起来。”   “睡那么久?”   “是啊,反正没事干……这里离酒吧近,晚上直接过去唱歌。”   “好吧。”周远安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嗯,不送。”   周远安走到门口,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表面似乎已经没事了,他才安心地离开。   周远安走后,莫晗给莫小杨打了个电话,确定家里安好无恙,又叮嘱他一定要记得关天然气,她才敢闭上眼继续睡。   *   中午周远安给莫晗打电话,询问她吃了饭没有,莫晗说叫了外卖,那个时候她的声音还很正常。   可下午他来接她时,推开门走进去,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屋里一片狼藉,垃圾桶踢翻了,纸屑滚得到处都是,床头柜上啤酒罐歪七竖八,还摆着一盘她没啃完的鸭爪。   周远安还没走到莫晗身边,就已经闻到一股浓浓的酒气。   他抓住她的手,一把将啤酒夺过来,皱着眉质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莫晗醉醺醺地说自己本来想买点酒下菜,结果不小心喝多了。   显然是昨晚那通电话的“后遗症”还没完全度过。   周远安不知道说她什么好,握住她两只手,不准她再乱动。   他冷静地看着她,问:“你今晚演出很快就要开始了,不准备准备?”   “不去了!”莫晗一声吼,对着空气掀桌子,“那乐队本来就不是我办的,谁他妈爱去谁去!关我什么事!”   她现在这幅样子确实也唱不了歌,总不能去表演骂街吧。   周远安将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那就再睡一会儿。”   莫晗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乖乖就范,她又从床上弹起来,身子坐不稳,一颗脑袋像摆锤一样左摇右晃。   她指着周远安骂骂咧咧:“怎么说也认识三年多了!说断就断,他到底是什么心肠!”   周远安坐下来抱住她,轻拍她的后背,平淡道:“不好受就哭出来。”   “我都说了我不会为他那种混蛋哭!”莫晗嗓门很大,拳头却绵软无力,捶了周远安一下,却跟挠痒痒似的。   她喋喋不休继续道:“他父母去了我也难受啊,他心情不好大家都愿意陪着他!可他凭什么把火撒在我身上?就不能好好说话么?为什么非得把自己弄成那个样子?!”   “明明是我先瞧不起他,为什么最后变成他来对我一刀两断?我真咽不下这口气!都怪王林和阿峰那两个兔崽子怂恿我打电话,我今晚非得削他们不可!”   她越说越气急败坏,险些跳下床抽刀,周远安吃力地控制住她,捆在她腰上的两只手差点被掰脱臼。   莫晗躁动了十几分钟,终于渐渐平复下来。   她眼神迷离,抽了自己几个大嘴巴,神神叨叨:“那种人不值得我生气,生气会变老,变老就不漂亮了……”   周远安按住她的手,她另一只手又弹起来拍自己的脸,一刻不能消停,周远安快被她折磨得累瘫。   他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抵着她的额头。   四目对视,他温声细语道:“以后别喝这么多酒了,好不好?”   莫晗拧着小嘴,“又不让我抽烟,又不让我喝酒,你这个管家婆。”   她说完,四仰八叉地向后倒去,被肉色丝袜包裹住的两条腿大喇喇地敞开着,裙摆底下一览无余,丝毫不顾及形象。   周远安帮她抚平裙子,拉着手臂让她坐起身,继续问:“那你听不听我的?”   莫晗胡乱地点点头,“听,听。”   周远安说:“戒烟戒酒。”   莫晗呵呵一笑,手勾住她的脖子,媚态横生,“我听你的,你得奖励我点好处吧?”   她作势要亲他,周远安不停往后躲,“醉了别亲我。”   莫晗听不进去,狠狠咬住他的嘴。   她今天喝的酒没昨晚度数高,带了点甜丝丝的味,周远安躲着躲着还是吃了个干净。   莫晗强吻得逞,又捧住他的脸,眨眨眼盯了半晌,“美人,你真好看,我喜欢你,你跟我好吧……”   周远安慢条斯理地擦擦嘴,问她:“只喜欢我吗?”   莫晗小鸡啄米地点点头。   周远安说:“我已经跟你好了。”   “是吗?嘿嘿嘿。”她满意地傻笑。   莫晗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发作。   她醉得夸张,说话也大舌头:“周远安,我还想要你……”   周远安没听清,“什么?”   莫晗双手代替语言,伸向他的皮带。   她脑子晕乎乎的,手脚却很麻利,没一会儿就直奔要害。   周远安按住她,微微蹙眉,“我们昨晚不是说好了吗?”   莫晗挟天子令诸侯,“反正我已经逮到了,你……你别想叫我松手。”   她抓得紧紧的,一阵肆意捣鼓,周远安的心悬在刀尖上,憋着音说:“别。”   两人僵持不下,一个巴掌拍不响,莫晗懊恼地说:“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我……我今天必须……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人?我想快点固定下来!”   她说话本就含糊不清,又毫无逻辑,周远安根本不懂她在表达什么。   她手里动作没停,方法虽不对,却也渐渐奏效,周远安全身血液往低处涌,但无法克制。   连声音也变了味:“莫晗,别这样。”   “为什么?你不也挺舒服吗?”   “你醉了。”   “醉没醉都想要你。”   “你没完没了了。”   “是的。”   周远安皱眉:“今天不行,明天。”   莫晗不容置喙:“昨天推今天,今天推明天,你别想一直拖延。”   “……”   周远安颇无奈地说:“你为什么那么想要?”   “这有什么为什么!”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废话!”莫晗醉眼朦胧地指着他,“你是……我男朋友!”   “我叫什么名字?”   “周早安。”   “周什么?”   “嗯……”莫晗略一沉吟,“周远安。”   最脆弱的部位仍旧被她拿捏在掌心,她喝醉了没个轻重,周远安也不敢太逆着她。   他轻轻叹了口气,“莫晗。”   “嗯?”   “松手。”   “不要!”   “让我来。”   “什么?”   “你别乱搞了,我来吧。”   “……真的?”   “真的。”   “……”   莫晗半信半疑地松开手,身子顿时又不听使唤地躺倒在床上,后续交给他。   过了一会儿,周远安的身子覆上来,又在耳边唤了声她的名字,“莫晗。”   “嗯?”   他轻轻碰了下她的嘴唇,像是约下某种承诺,“我会照顾好你的。”   莫晗无所谓地甩了甩手,“知道知道。”   ……   后面的记忆她朦朦胧胧,也不知道周远安进行得顺不顺利。   大脑就快进入浅眠状态时,恍惚之间忽然感受到一阵被贯穿的剧痛,身体仿佛从云端摔进泥土里。   “啊!”她头皮紧锁,忍不住发出一声嘶叫。   猛地睁开眼睛,原本晕乎乎的脑壳也骤然清醒。   一个沉沉的人影压在她身上,背着光一时看不清他的脸,但她早已熟悉他身上的气息。   从梦中回归现实的瞬间,莫晗心里有种空落落的不安感,确定守在自己身边的不是别人,她稍稍松口气。   屋里没关灯,周远安还算体贴,身上罩了一层被子,挡住腰部以下的风光,遮羞似的。   莫晗虽然看不见被子下面的内容,但体内不适的胀痛感令她很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细眉紧蹙,吸着一口凉气说:“你也不跟先我打声招呼,痛死我了……”   周远安说:“我刚进一点点。”   “什么?还没到头?”   “没。”   周远安轻声安慰她,“忍一忍,很快了。”   她瞪着脚拼命挣扎起来,眼里挤出眼泪,“不行,你快出去,我受不了。”   周远安的眉头也皱了起来,用力握住她的手,“别乱动,你现在反悔也可以,我不会怎么样的。”   莫晗渐渐消停下来,睁着大眼睛看他。   周远安作势要坐起身,莫晗按住他的肩,“等等。”   “怎么了?”   莫晗嗫嚅道:“没说不愿意,就是要缓一缓……”   周远安低头看她,抿唇笑了笑。   “要继续吗?”休整片刻后,他询问。   莫晗摇头,“别,再等等……”   他温柔地耐着性子,问:“那现在干什么?”   莫晗双手吊在他脖子上,姿态缱绻:“亲一个。”   周远安俯下身,双手穿过她的后背,将她上身微微托起来,方便接住他的吻。   莫晗已经伸出舌尖,主动将他勾了进来。   四片唇瓣相贴,碾磨,追缠不休,身体的触觉也随之渐入佳境。   被子里闷热不通风,薄薄的汗渗透了周远安的白衬衣,领口处凌乱地敞开着,隐约露出棱角分明的锁骨。   莫晗深切地感受到他淡淡的体温,透过柔软质地的棉料传递出来,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   他的拥抱是温山软水,风轻月柔。   身体疲惫时的避风港,心灵受伤时的归息地。   在浮华喧嚣的尘世里,这样淡泊明志的人无异于凤毛麟角。   她独自行走了这么久,是为了找到他吗?   周远安吻着,突然感觉到一丝异常。   他抬眸看,莫晗脸上残留着两道泪痕,顺着颧骨慢慢滑下,没入深色的鬓发中。   她终于还是哭出来了……   周远安指腹轻轻擦拭她的眼角,柔声说:“别为他哭。”   莫晗摇摇头,低声解释:“我只是有点难过,你别误会,我对他已经没什么了……”   周远安的声音黯淡下来,“那你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想到他。”   莫晗没说话,片刻后握住他的手,笑了笑,“那你就想办法让我神魂颠倒啊,脑子里只容得下你一个人。”   周远安看了她几秒,复又将她搂住,这一次的吻徐徐落在她的耳垂后面,“我会的。”   ☆、32|第 32 章   一个生疏,一个干涩。   莫晗的第一次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愉悦。   痛肯定是不可避免的,但其余时刻周远安还是将她伺候得舒舒服服。   事后那一觉她睡得非常安稳,半夜醒来看到周远安近在咫尺的睡脸,忍不住笑一笑,然后闭上眼继续睡。   第二天晚上在酒吧演唱时,莫晗破天荒的没有穿高跟鞋,走路也不如平常潇洒。   问起为什么,她冷淡的两个字概括:“腿酸。”   乐队几个人一时神色各异,心怀鬼胎。   昨天晚上她无故缺席也就算了,今天居然又因为腿酸,连最心爱的高跟鞋都不穿了。   几个男人仔细想一想,似乎就能明白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表演结束后,一行人去老地方吃夜宵,周远安因为做家教要晚点才能到,他们点了几个小菜,先吃上。   吃到一半时,周远安急急忙忙赶来了。   众人看到他进来,纷纷站起身,举杯祝贺:“周兄,祝早生贵子啊!”   “子孙满堂!”   “幸福美满!”   ……   莫晗差点把嘴里的饭都喷出来。   阿峰招呼周远安坐下,又搓搓手,说:“这么一来,咱们乐队里终于没有没开过荤的,以后可以尽情讲黄段子了。”   “是是是。”王林点头附和,“以后小安和莫爷有什么学术上不懂的问题,可以大胆地请教我们。”   大K仍在纳闷,周远安那小身板,怎么干得动莫晗?   莫晗一张脸憋成猪肝色,默默给自己倒了杯酒。   抬头正要喝,周远安转过脸,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   她后知后觉地干咳一声,慢慢把酒杯放回原处。   这顿饭的话题一直围绕着莫晗和周远安的床上生活,几个大老爷们越说越兴奋,口沫横飞。   他们俩像一对新婚小夫妻,呆呆地坐着接受公公婆婆们的指导,周远安时不时点头应一句,莫晗听得心里直翻白眼,真想装聋子。   吃完饭,各回各家。   莫晗的手机突然响了,是黎可打来的。   她让周远安等一等,自己走到旁边安静的地方接电话。   “喂?”   “莫晗……”   “怎么了?”   “你现在有时间吗?能不能来帮帮我……”   她听出来黎可的声音发着抖,似乎极为恐惧。   “发生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黎可惶惶不安道:“这几天有三个女混混一直找我麻烦,我怎么躲都躲不开,她们趁我一个人的时候抢我的钱,不给的话就扯我头发。”   莫晗皱起眉头,问:“是冲着钱来的吗?”   “我也不知道……”黎可哆哆嗦嗦道,“她们还威胁我不准再接近李越海,如果我说出去的话,她们就扒光我的衣服……这几天我一直吃不好睡不好,做噩梦也梦到她们。”   她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带着哭腔,“刚刚她们又给我打电话,叫我半个小内带一千块钱出去,如果做不到的话,下次又要打我。”   “莫晗,我好害怕啊……我该怎么办?现在这么晚了,我不敢一个人出去。”   莫晗捏紧拳头,“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黎可声若蚊蝇:“我怕她们报复我……”   莫晗深叹一口气,问:“你现在在哪?”   黎可抹抹眼泪,说:“在家里。”   “行,你等着,我现在就过去找你。”莫晗火冒三丈,愤愤把电话挂了:“靠,我倒要看看哪个臭娘们气焰这么嚣张!”   莫晗风风火火走回火锅店里,叫住正要离开的大K。   “大K,你先别走,待会儿陪我去个地方。”   周远安闻声,也走过来询问:“怎么了?”   莫晗回过头看他,眼神稍微柔和些。   不想让周远安卷入这种事端中,因此她只交代:“黎可家里有点事,叫我过去帮个忙。”   周远安说:“我陪你吧。”   “不用了。”莫晗摇头,想了想,又说:“你先回家等我吧,帮我看着莫小杨,监督他做假期作业。”   周远安略一思索,点了点头,“好,那你早点回来。”   莫晗选择大K陪她去,一是因为他最耐打;二是因为他长相凶悍,最适合吓唬小妹妹;三是因为不必要带太多人,免得把事情闹大。   去黎可家的路上,莫晗跟大K大致讲了一下情况。   大K一听要干架的对象是几个女的,顿时止步不前了。   他犹豫道:“我一个大男人,欺负几个小女子……传出去不太好吧,以后还怎么泡妹子?”   莫晗斜眼看他,“好男不跟女斗是吗?”   “唉对对对。”大K赞同地直点头,“就是这个理。”   莫晗冷飕飕地往他裤裆处瞄了一眼,不客气道:“是不是等我把你踹成女人,你就可以出手了?”   大K一听这话,吓得直摆手,“不敢不敢,我听你的就是了。”   出租车直接开到黎可家楼下,两人接到黎可后,再一起去见那几个女的。   他们赶到约定见面的地点时,早已超过那几个女人定下的“半个小时”。   黎可的不安表露得越发明显,莫晗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有我在,别怕。”   月黑风高,为非作歹之地果然约在僻静无人的小巷子里。   沿着小巷一直往里走,快到交叉路口时,终于看见几个人影斜斜歪歪地站在那儿,嘴边叼着一根猩红的烟,像是在等人的样子。   来的路上,莫晗以为会遇到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真正见到面,却发现那几个口气很猖狂的女人不过是几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身上还穿着附近一所职高的校服,裙子改得相当暴露,短到了大腿根。   莫晗看着她们就像看到了十六岁的自己,黄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   几个女生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纷纷转过头。   莫晗手里拿着一条半路捡到的木棍,不匆不忙地拔掉上面的刺头,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走到三人面前。   三人先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躲在后面的黎可,然后才打量起莫晗和人高马大的大K。   像他们这种爱混的人,天生有种直觉,莫晗气场特殊,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   几个女生见形势不利,互相对了下眼神,脚步往后退,准备先走为快。   莫晗当然不会轻易放走她们,否则下次她不在黎可身边时,她们还会再来找麻烦。   她上前一步,抓住其中一人的衣后领,开口道:“着急走什么?还没说上话呢。”   一个短发女生回过头,问:“你们是谁?”   莫晗施施然道:“别管我是谁,你们抢了我朋友钱,打算什么时候吐出来?”   另一个女生说:“没这回事!”   莫晗“哎哟”一声笑,“还想抵赖?”   短发女虎视眈眈:“你想怎么样?”   “要么把钱还给我朋友。”莫晗摇摇手里的棍子,“要么……别怪我欺负小朋友了。”   站在远处的女生走过来,一巴掌拍掉莫晗的手,气势上却弱了几分,“别理她,我们走。”   三个人转身就走,莫晗一棍子狠狠拍下去,抬起腿将其中一人踹倒在地,“还想跑?以为老娘真的是来跟你们讲大道理的?”   另外两个人顾不上同伴,拔腿就跑。   莫晗回头瞪了大K一眼,“愣着干什么?还不来帮忙!”   夜渐浓,巷子深处被黑暗吞噬,并不安宁。   莫晗打架从不顾忌对方是男是女,逮着要害就猛打猛踹,被她压在身下的女生早已蓬头垢面,脸上划开好几道血痕。   “我再问你一次,还不还钱!”   “没钱!”   莫晗扯着那人的头发,迫使她昂起头,又是一巴掌扇上去。   “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大K也制伏住另外两人,他下手比莫晗轻很多,虽染是个大老粗,但对着女人还是很怜香惜玉的。   莫晗教训完地上那个,又走过来恐吓这边两个,举起棍子指着她们。   她眼里戾气很重,话还没出口,两人就吓得直点头,“还!还!”   莫晗扯扯嘴,冷笑道:“早点答应,不就没这么多事了。”   她朝大K抬抬下巴示意,大K把两个女孩松开。   莫晗说:“我给你们一天时间,明天晚上八点,我在这个地方等你们。欠我朋友的钱,一分不少地还回来。”   她眯起眼睛,接着说:“别想占小便宜,少一块钱我打断你们一根骨头,不是开玩笑。”   几人不敢造次,忙不迭点头,“好的好的。”   回去的路上,莫晗问黎可:“这几个人你认识吗?”   黎可摇摇头,“以前从来没见过。”   “那他们为什么找你麻烦?”   黎可想了一会儿,猜测道:“……会是因为李越海吗?”   莫晗抿着唇,久久没说话。   第二天晚上,莫晗依旧指名让大k陪她去收钱。   大k哎呦一声,摆着张苦瓜脸哀求道:“又要打女人啊?莫爷你放过我,找阿峰陪你去吧!”   莫晗白了他一眼,说:“今天不用动手,你站在那里威慑就行。”   大k推脱不掉,只好不情不愿地跟在她后头。   那几个女孩年纪尚轻,不敢耍滑头,凑齐了钱,准时送到约定地点来了。   莫晗点了数,把钱交给黎可,“4000块,对不对?”   黎可点点头,“没错。”   几个女孩低头不语,大气不敢喘一声。   昨天被莫晗揍的最惨的那个女孩子,现在脸上贴了几块创可贴,更是不敢多看她一眼。   眼见黎可把钱收好,装进书包里了,一个女孩战战兢兢地开口:“我们可以走了吗?”   莫晗背靠着墙壁,一条长腿拦在路中间,“等等。”   “……还有什么事吗?”   莫晗说:“记住这次教训,下次再来再敢来找我朋友的事,就不止是脸上有伤了,懂吗?”   几个女孩起身点头:“懂……懂了。”   莫晗又问,“你们认识李越海吗?”   几个女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致回答:“不认识。”   莫晗明白了,点点头,“意思是有人叫你们传话的。”   “……”   她紧接着问:“谁叫你们来的?”   “这个……”女孩们犹豫起来,意见不一,“我们不能说。”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他既然敢叫你们来惹事,就要做好被我还击的准备。”   几个女孩还是不肯开口。   莫晗笑道:“你们这么仗义?还是说那个人给了你们很多钱?”   莫晗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没点燃,只咬在嘴里过过瘾。   等了一阵子,还是没有等到她想要的答案,她遗憾道:“今天如果你们不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是不会放你们走的,”   她伸手拍拍大K的肩膀,“这个哥哥两年多没交到女朋友了,昨天回去之后他跟我说挺喜欢你们三个的,不如叫他来陪你们玩玩?”   几个女孩看看五大三粗的大K,顿时吓得双腿不停哆嗦。   大K:“……”   最后这招最奏效。   一番威逼利诱之后,几个女孩终于肯把始作俑者的名字说出来。   “林朵儿。”   *   把黎可平安送到家后,莫晗和大K一起走到附近的公交站等车。   路上,大K不停地摇头感叹,“女人之间的战争啊……真可怕!”   莫哈耸耸肩,谁说不是呢?   大K接着说:“我听说那个林朵儿家里特有钱,她爸在市里做高官,势力很大。黎可柔柔弱弱的,怎么斗得过她?还是叫她趁早跟海鸟彻底断了吧!”   莫晗没说话,拿着手机的手几番举起,又无力地垂下去。   到家后,莫小杨早早就睡下了。   莫晗轻手轻脚地走进客厅里,周远安正趴在桌上画图纸,见她回来,站起身帮她脱下包,说:“热水已经烧好了,你去洗澡吧。”   莫晗点点头,抛给他一个飞吻做奖励。   周远安又问:“你晚上去哪了?”   莫晗一边脱衣服一边走进浴室里,不想让他知道那些事,她只回答:“去找黎可玩了。”   周远安没有多问,接过她脱下的衣服,帮她把浴室门关上。   莫晗没洗头,没一会儿就擦干身子出来了。   她将内衣内裤搓干净,拿到阳台上挂好。   屋外温度低很多,寒风吹得人衣不蔽体,她却没急着回屋。   经过几次犹豫,她最终还是决定给李越海发一条短信——   “管好你的女人,她再敢动黎可一根汗毛,别怪我不客气。”   手机放回口袋里,莫晗转身走进屋,将落地窗严严关上。   屋里屋外仿佛两个世界,一盏不怎么明亮的小灯,驱散了寒夜,留下一室温暖。   周远安仍坐在客厅里,挑灯夜战,研磨着那些精细的建构图纸。   莫晗走到他身边坐下,凑上前看了一会儿,看不出个所以然。   她打个哈欠,环住他的手臂,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周远安侧头看了她一眼,说:“你困了先去睡吧,我还早。”   莫晗摇摇头,“我等你。”   周远安思考片刻,还是将图纸和画笔收起来,站起身说:“现在睡吧。”   昨晚莫晗休息,今天腿不酸了,两人自然又睡在一起。   就算灯光调得再暗,可仍旧情怯,遮着被子。   那样直接而单调的动作在小房间里不停地重复着,渐渐带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隐晦,羞耻。   一向掌握主动权的莫晗此刻不敢轻举妄动,只咬着嘴默默承受。   她抬头仰望着周远安,他暗沉的眼底跳动着星火,乌黑的鬓发贴着那张泛红的脸,仿佛皑皑白雪未融化时的第一幕杏花春雨,别有风情。   豆粒大的汗珠凝结在他的发梢处,随着晃动摇摇欲坠,令她忍不住猜测它究竟什么时候会落下来,会滴在哪。   她被翻了个身,他从后面搂住她,脸贴在她耳边。   从周远安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音,介于粗粝和细腻之间,那样动听的音色断断续续地拂在莫晗的耳垂边,令她全身毛孔都服服帖帖地舒展开来。   “嗯……”她情不自禁地回应,音量很低,越是压抑,越是能挑起人心底的火。   “周远安……”   她微醺得不愿睁开眼睛,仍不忘懒洋洋地唤着他的名字。   周远安侧过头,将她的一声声叹息吞进嘴里,转变成更热情的回应。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这样一个人……   他能让你生气时变得容忍,   霸道中学会妥协,   哭完后笑出声来。   那么,放弃别的诱惑,尝试去喜欢他吧。   ☆、33|第 33 章   自从那条短信后,相安无事数日。   七天长假转眼就结束,X美恢复正常上课。   学生会录取通知下来了,周远安经过几层筛选,顺利地进入学习部,从底层部员开始做起。   他原本清闲的日子也忙碌起来,一星期要开几次会议,校园里大大小小的活动都得参与,每天下午放学后还得去学生会办公室值班。   莫晗丢三落四,开学第一个月就把学生证弄丢了,得补办一张。   补办手续很麻烦,首先得准备好一寸照,找辅导员开身份证明,最后才能去学生会处办领。   办公室事务繁忙,大大小小的事都归学生会管,门口一天到晚排着长长的队,莫晗根本不想去凑那个热闹。   她故意挑了周远安值班的那天,走个捷径。   周远安坐在最里面的那张办公桌,微微蹙眉盯着电脑屏幕,似乎正在处理什么公务。   他很专注,连莫晗靠近也没发现。   莫晗走到他身前,敲敲桌子,“帅哥,办个证呗?”   周远按抬头看到她,嘴边泛起淡淡的笑。   莫晗早在私底下跟他预约过了,他看了眼外面排长队的人,悄声问她:“材料带齐了吗?”   “带齐了。”莫晗点点头,一一交给他。   周远安打开翻阅几页,随后,指着本子某一处,说:“信息没填完,家庭住址,还有专业名称。”   莫晗说:“我字不好看,你帮我写吧。”   周远安叹了口气,从笔筒里挑出一支黑色笔,慢条斯理地帮她补上。   莫晗左右看看,没人注意到这边。   她无声无息地俯下身子,在周远安抬起头的瞬间,飞快地亲了他一下。   周远安一愣,她眼里闪过得逞的笑意,直起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周远安俊脸微红,轻轻瞪她,“注意点。”   莫晗冲他吐吐舌头,“好刺激。”   这时,另一道门走进来个女生,怀里抱着台笔记本电脑,放到周远安桌面。   “还给你,谢谢。”   这声音有些耳熟。   莫晗转过头,目光捕捉到女生的脖子上挂着个工作牌,名字:林朵儿。   周远安接过电脑,塞回包里。   林朵儿问:“我把会议资料拷贝了一份,没问题吧?”   周远安摇摇头:“没事。”   “嗯,那我先走了,你继续忙吧。”林朵儿挥挥手走了。   “好的,再见。”   莫晗狐疑地收回视线,问:“她也加入学生会了?”   周远安平平淡淡地“嗯”了一声。   “什么部门?”   “学习部。”   “跟你一个部门?”   “是。”   莫晗撇撇嘴,“好吧。”   周远安抬头看她,不知为何多加了一句:“我知道她是李越海女朋友。”   莫晗抠抠鼻子,不上心,“不关我事。”   周远安将盖好公章的学生证递给莫晗,快要碰到她指尖时,又收了回去。   莫晗不解地看着他,“干什么?”   周远安说:“还是我帮你收着吧,免得你回头又弄不见了。”   莫晗笑了笑,“也好。”   她转而问:“你什么时候下班啊?”   周远安估摸道:“六点半以后吧。”   “晚上有课吗?”   “没。”   莫晗嘴边又浮起暧昧的笑,意有所指:“那我们今晚还约吗?”   周远安的脸色不太自然,在办公室里谈论这种事,总觉得不大妥当。   他说:“我先试试能不能订到房,订到了再给你发短信。”   莫晗朝他做了个OK的时候,“不打扰你工作,我先回宿舍了。”   *   大学真是一个令人矛盾的地方,老师总是苦口婆心地教育他们,“好好学习!父母花了这么多钱给你上学,不是让你来玩的!”   而身为过来人的学长学姐们又告诉他们,“大学就赶紧抓紧时间多出去玩吧,等到出来工作了,根本没时间玩。”   莫晗在这种矛盾中不安地度过每一天,该上的课她一节都没错过,可还是觉得自己无所事事,不知在忙什么。   晚上七点,她坐在床上一边吸面条一边翻时尚杂志,都是看过好几遍的内容了,无聊乏味。   手机突然震了震,匆忙拿起来看,是周远安发的短信。   “世佳,706,我先过去等你。”   莫晗欢呼一声,把泡面丢到一边,兴奋地跳下床换衣服。   大学嘛,除了谈恋爱,好像也没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事了。   莫晗穿好裙子和高跟鞋,站在全身镜前照了半天。   双手捧捧自己高挺的胸,始终觉得不满意。   如果周远安买到一袋鼓鼓的薯片,打开却发现是半空的,心理落差岂不是更大?   她懊恼地叹了口气,把多余的胸垫全拿出来,只剩一个。   莫晗随便化了点淡妆,拎上包出门。   世佳是这附近环境比较好的一家宾馆,装修得很浪漫,情侣房多,价位也不会太夸张,X美的学生一般都会去那里。   莫晗一路上心情不错,她穿得有点少,丝袜是露肉薄款的,可丝毫感觉不到冷。   到世佳正门口时,她给周远安打个电话,“我快到了,洗干净等着我没有?”   周远安说:“等你到了再洗。”   莫晗嘻嘻窃笑,“是要跟我一起洗吗?”   “……”周远安近来有点受不了越变越流氓的她,说了句“我下去接你”就匆匆挂了电话。   莫晗站在电梯前等候,莫名打了个喷嚏。   身后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声音,一个穿得比她更少的女人走到她身边停下,也是等电梯的。   莫晗转过头。   看清来人后,扫兴地抽抽嘴角。   她跟林朵儿是多有缘?居然一天撞见她两次。   莫晗不再东张西望,专注地盯着变动的电梯楼层。   原本以为林朵儿已经不记得自己,却听她开口搭话:“你叫莫晗吧?”   莫晗不得不多看她一样,“怎么了?”   林朵儿说:“不用装陌生,我知道你认识我。”   莫晗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原来你跟黎可是好朋友啊,以后我不会再找她的麻烦了。”她话音一顿,接着说:“因为我发现……李越海更在乎你。”   有点意思,莫晗笑了笑,“所以你要把目标转移到我身上了?”她点点头,“尽管来吧,我还没遇到过哪个人能整治我的。”   林朵儿没有接她这一句话,几秒钟后,她转而问:“你跟周远安是男女朋友?”   莫晗说:“关你什么事?”   林朵儿半笑不笑,“你知道我今天在他的电脑里发现了什么吗?”   莫晗不愿意被人牵着鼻子走,可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问:“什么?”   林朵儿捂着嘴呵呵笑,“我觉得还是不要告诉你比较好。”   莫晗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翻着白眼送她三个字:“神经病。”   林朵儿丝毫不介意,甚至笑得更大方了:“说实话,以前我一直没有注意过周远安这个人,甚至不知道他跟李越海是一个高中的。不过酒香不怕巷子深,现在大家都认识他了,也知道他多么有才华……。”   莫晗不耐烦地打断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朵儿语速依旧舒缓,却充满了针对性,“我很好奇……他怎么会找了你这样的女朋友?”   “不管怎么看……你跟他一个是火,一个是水,很不般配啊。”   莫晗笑而不语。   这种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   林朵儿继续说:“我对周远安很有好感,你不是喜欢李越海吗,不如我们交换男友?”   莫晗不作答,她又自言自语道:“我觉得周远安文文静静的,应该会比较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吧。”   莫晗出其不意地伸手,拽住她的衣领,将她整个人用力扔了出去。   林朵儿没想到她会突然动手,往前踉跄几步,脚踝一崴,狼狈地摔在地上。   莫晗走上前,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拉起来,一耳光毫不犹豫地挥上去。   “适可而止懂不懂?你一直叽叽呱呱,我真的很烦。”   林朵儿头发凌乱地披散着,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瞪着她,“你打我?”   “打你怎么了?”莫晗蹲下来,坐在她身上,说:“我最看不惯你这种耍阴招的女人,本来不想搭理你的,你非要自己上门找抽。”   莫晗紧紧握住她的下颚,迫使她直视自己,“首先,我不喜欢李越海,也没兴趣捡你的破鞋。”   “其次,周远安是我的男人,你敢打他主意,先问问我拳头同不同意。”   “最后。”莫晗上下瞟她两眼,笑笑,“你先回去照照镜子吧,胸不大,长得也没我漂亮,你凭什么跟我抢?”   林朵儿倒在地上,气得咬紧牙,爬不起身来。   这时,电梯门徐徐打开,三两个人影从里面走出来,都被眼前的场景吓住。   莫晗无意间抬头,一眼看到了李越海,还有他身后的周远安。   李越海匆忙走上前,扶起林朵儿,瞪着莫晗质问:“你在干什么?!”   “在实行你教给我的东西。”莫晗漫不经心地拍拍手,站起身回答:“以暴制暴,不是你说的吗?”   李越海被她堵得说不出话,又低头查看林朵儿的状况。   林朵儿不太对劲,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捧着腹部,皱紧眉头,低吟不止。   李越海问:“怎么了?”   她哀嚎:“肚子痛……好痛……”   “哪里痛?”   林朵儿大概指了个部位,“这里。”   李越海神色微变,转头对身旁一个朋友说:“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莫名在旁边看得莫名其妙,嘀咕道:“我又没打她肚子,她发什么羊癫疯?”   周远安火眼金睛,一语道出:“肚子大了。”   “……啊?”   ☆、34|第 34 章   结果令莫晗出乎意料,她原本想教训林朵儿一顿,结果把自己教训到派出所里去了。   坐在森严的询问室里,头顶着明亮的大灯,她忐忑不安地问对面的人:“我会坐牢吗?”   警察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很公式化,“殴打孕妇,至少拘留五天,罚款五百。”   莫晗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小声说:“我不知情……”   警察显然见惯了这种事,并没有因为对方是个美女就心生怜惜,冷冰冰道:“法律不会管你知不知情。”   莫晗悻悻地闭上嘴。   警察一边做着记录,一边说:“现在医院那边的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如果被打的那女孩流产了,另当别论。”   莫晗愣愣的,“什么意思?”   “受害者家属可能会起诉你蓄意伤人,你要做好全额赔偿损失费和医药费的准备。”   她声音更低:“……哦。”   随后,莫晗被警车带到市区外的一个小拘留所,办完手续,换了身衣服,跟着管理员走进监舍区。   高中时,莫晗跟着李越海打过几次群架,也撞见过巡逻的警察,不过他们俩腿长跑得快,又比别人警醒,总能逃过一劫。   这一回比较倒霉,她骑在林朵儿身上,正好碰见两个便衣警察从电梯里出来,在劫难逃。   莫晗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被带进专门关女犯的拘室,加上莫晗一共五个人。   其余几人看着与她年纪相仿,彼此都不说话,无精打采地瞄了莫晗一眼就低下头继续睡觉。   监舍里睡的是大通铺,床位之间没有明确的界线。   莫晗来得晚,只剩最差的床位,旁边挨着厕所,气味难以忍受。   那天晚上她没睡在床上,而是蹲在角落里眯了一宿。   第二天早,她跟着大部队去吃早餐。   大鱼大肉是不可能有的,能吃饱就不错了。   米板煮得半分熟,吃进嘴里硬梆梆的,偶尔还能嚼到几粒小石子。   下饭的只有一道青菜,用白开水烫熟,不加油盐。   莫晗毫无胃口,坐着不动筷子。   坐在她旁边的女生已经进来好些天了,饿得饥肠辘辘,见莫晗不吃,她便抢了过去,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   饭后有一个小时的休闲时间,犯人们可以在指定范围内自由活动。   莫晗找了个空气不错的位置晒晒太阳,一直到放风时间结束,才回到阴冷潮湿的拘室里。   头靠在苍白的墙壁上,她止不住想,如果让她的仇人们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会如何冷嘲热讽?   “莫晗,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啊,以前能耐不是特别大吗?”   这已经算是非常善良的话。   她自嘲笑笑。   身处在这样毫无生气的环境里,的确容易令人心生绝望。   怪不得管理员给犯人们穿的鞋都是没有鞋带的,以免有人想不开,自寻短见。   莫晗原本被判五天,可第三天下午,她就被管理员带出监舍区,她的衣物也一并归还给她。   管理员将一份表格递给她,“你家属在外面等候,签完字就可以出去了。”   莫晗不明状况地走出拘留所大门,日头正晒,她忍不住伸手挡了挡额头。   远处站着三个人,影子在空旷的广场上拉得很长,是来等她的。   黎可最先看到她,扑上来一把将她抱住,眼眶红通通的,“吓死我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莫晗笑了笑,“傻丫头。”   黎可又紧张地将她全身查看一遍,“你有没有事?在里面受苦没有?”   莫晗淡淡地摇头,“没事。”   黎可松了口气,说:“没事就好,我们这几天为你担心的连饭都吃不下,想尽办法把你救出来。”   莫晗由她牵着手,朝另外两人走去。   李越海逆光而站,微微皱眉看着她,他坚毅的下巴周围冒着青色胡茬,依旧散漫不羁。   从此山水不相逢,莫问彼此长与短。   对视片刻,他什么都没说,神情冷漠地双手抄进口袋里,转身走了。   莫晗没有开口挽留,她的视线转移到周远安身上,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很奇怪,有的人几个晚上不见,却好像度过了漫长的宇宙彼端。   直到李越海的背影走远,她才问:“是他帮的忙?”   周远安点头,“嗯。”   莫晗有一阵子没说话,又问:“林朵儿怎么样了?”   “流产了。”   “……”   “不过李越海说是意外怀孕,本来就准备打掉,所以影响不大。”   莫晗点点头,陷入沉默。   事情是暂时解决了,可三人间的气氛却始终有种难以名状的沉闷。   黎可下午还有课,见过莫晗一面就立马赶回学校。   周远安请了一下午的假,陪她去附近的宾馆整理整理。   莫晗这三天基本没吃没喝,拘留所里的浴室装了监控摄像,她一直不洗澡熬到现在,全身臭烘烘的。   周远安买了一笼饺子和牛肉面回来,还特地买了瓶醋。   她现在闻什么都香,张开嘴大口吃。   吃到一半,莫晗实在是受不了身上的瘙痒,放下筷子,站起身走进浴室里,洗完澡再吃。   周远安细心地给她带了一套换洗的衣服,正好派上用场。   宾馆有现成的热水,莫晗站在镜子前面,拿着花洒对头顶浇,一丝不苟地擦洗自己的身体。   没多久,门被轻轻推开,周远安走了进来。   莫晗回头看他,“怎么了?”   周远安没说话,径直走到她身后,也不怕被水淋湿。   他专注的视线将镜子里的她端详了一遍,似乎正在找有没有受伤的地方。   虽然没问话,但从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担忧是真心实意的。   周远安从后搂住她,下巴搁在她肩窝处,垂着眼帘。   他声音低低的:“我一看不见你,你就出事。”   莫晗微微弯起嘴角,说:“放心吧,那里面没别人说的那么黑暗,就是吃的住的比较差,而且我不是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放出来了么?”   周远安没说话,依旧温柔地看着他。   莫晗的脊椎三分之二处有一道浅浅的伤疤,是高二时跟外校的人打架留下的。当时缝了七针,现在虽然不痛了,但影响美观,她一直想找个机会纹身把它遮住。   周远安的指尖落在那里,轻如鸿毛。   莫晗忍不住咯咯笑,“好痒。”   周远安将她转了个身,抱起来,莫晗手里的花洒掉在地上,水柱四处乱喷。   他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真诚地说:“以后不要再让我担心了。”   “嗯。”   莫晗听话地用嘴碰碰他。   周远安抿唇,笑着对她说:“洗完澡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   “待会儿就知道了。”   洗干净后,周远安用浴巾包裹着她,将她抱出来,放在床上。   莫晗等了一会儿,他从椅背后面拿出一把深褐色的木吉他,走到她跟前。   莫晗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接过手,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说来惭愧,她一直没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吉他,以前习惯用李越海的,现在多有不便。   周远安送她的是一把定制的独板吉他,用上等木料制作出的面板,手感跟她以往握过的任何一把无法相比。   吉他背面还刻了她的名字,MH。   莫晗爱不释手,激动地连弹了好几首欢快的曲子。   以前从来不敢说自己是名歌手,从这一刻开始,她心里的底气似乎足了些。   周远安坐在她身旁,问:“喜欢吗?”   “喜欢!”莫晗肯定地直点头,“太喜欢了!”   周远安笑笑,说:“本来要昨晚给你的,结果你被警察抓走了。”   莫晗总觉得他这话里有讽意,伸手捶了他一下。   莫晗一边拨弦调音,一边歪着脑袋问他:“李越海今天怎么跟你说的?”   “说什么?”   “关于赔偿的事。”   “他说不用了。”   莫晗眯眯眼,“真的?”   “嗯。”   莫晗半信半疑,“他的意见能代表林朵儿的意见吗?”   周远安:“不清楚。”   “……”她微微叹了口气。   莫晗索性不去想这些麻烦事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她狮子大开口,一碗水饺和面条下肚,还是没吃饱,周远安又去楼下给她打包一份。   饱暖思淫,劫难过去后的平静之夜。   两人挤在被子里,身体如冰与火相撞,间不容发。   周远安半推半就,还是被莫晗按倒,占据了优势。   她与他十指相扣,双腿踩着软绵绵的床垫,小幅度地上下动。   没一会儿,她就使不出力气了,动作越来越不可见。   周远安将她稍微往上提,藏在被子下面的所在紧紧抵着,突然快速抖动十几个来回。莫晗承受不住,可又无比享受这种刺激极限的感觉,一口咬住他的肩膀,试图压抑住自己的声音。   周远安侧过头看她,她脸边的发被汗水浸透,微张着嘴,游离的热气从嘴里不停地呼出。   他停了停,忍住一波强烈想丢盔弃甲的冲动,才继续动起来。   这一次慢了许多,莫晗也配合着他,轻轻地动。   她媚眼如丝,歪着脖子,如堕落风尘的女子。   周远安却依旧眼神清明,盯着她的脸,不放过她一丝一毫因他的动作而产生的表情变化。   虽然早就听闻过她的种种恶劣事迹,也切身地体会过她暴躁的脾气,但周远安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她使用暴力时的样子。   昨晚从电梯时出来,他一时不敢上前认她。   她那样悍然不顾地扯着林朵儿的头发,凶相毕露,恣意妄为。   那个眼神不像在看人,更像在看某种厌恶的低等生物。   女生之间的打架,无非是为了男人争风吃醋。   看着身边的李越海走上前拉架,还有瞪红了眼、与他针锋相对的莫晗。   周远安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上面那一种。   他曾经一度地催眠自己,她不是坏心肠的人,她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可一颗心又总在摇摆,不免受眼睛所看到的事物影响。   两个性格相差太大的人在一起,不是质疑自己,就是质疑对方。   矛盾因此而生。   周远安突然开口:“莫晗。”   莫晗眼神迷蒙地应道:“嗯?”   他坐起身,与她离得更近,莫晗凑上来亲他,他微微避开,“莫晗。”   她半睁着眼,慵懒道:“说啊。”   “你以后别打架了。”   “什么?”   “别轻易跟人动手。”   “……”   她终于睁开整只眼,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周远安:“我一直都想跟你说。”   莫晗想了片刻,问:“你不喜欢我打架?”   “不喜欢。”   “……”   “你跟林朵儿道个歉吧,她现在还在医院里。”   莫晗微微蹙眉,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说什么?”   周远安重复一遍,“跟她道个歉,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   短短几句话带走所有兴致。   情潮的余韵从莫晗脸上褪下,她缓缓翻了个身,离开周远安的体温,自己一个人坐在床边。   周远安转头看着她,等待她的回复。   莫晗独自坐了一会儿,心里头没来由发闷。   她的手习惯性地去找烟,匆匆往嘴里塞了一根。   打火机凑到嘴边,正要点燃,又恍然记起周远安还在身边。   她怔了几秒,泄气地把火机丢回桌面,烟也扔在地上。   抱着双腿,莫晗的视线移向另一边被窗纱遮住的月光,隐约可见外面朦胧的马路与灯火。   她的声音像被玻璃罩住,透不出来。   “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不让我喝酒,不让我抽烟,不让我打架……”   “如果我变得不是莫晗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周远安说:“我只是让你改掉你的坏习惯。”   莫晗无法理解,“那我能不能求你改掉这个总是想改变我的习惯?”   周远安微微蹙眉,“难道你觉得你随便动手打人是正确的么?”   莫晗怔了怔,“你觉得我随便动手打人?”   周远安没说话。   莫晗紧盯着他,“你让我给林朵儿道歉,你觉得我错了吗?”   “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做得太过了?”周远安说,“就算她是李越海的女朋友,可她没有对你怎么样,你不应该……”   莫晗高声打断他的话,“你认为我是被嫉妒冲昏了头?”   周远安不回答。   她气得冷笑起来,“周远安,在你心里,我到底是怎样的人?”   周远安无意激怒她,可一直纵容她也不是办法。   他一一列举:“做事不计后果,下手不分轻重,也不会为身边的人考虑。”   “喔,原来你就是这么想我的。”莫晗点点头,又点点头,“只会打架闯祸,学习一塌糊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混,是吗?”   周远安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莫晗等了良久,他还是缄默不语。   她指着门口,下令:“你走。”   周远安无声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莫晗重复一遍:“我叫你走。”   周远安还是不动。   莫晗提高音量:“是不是非得让我用滚这个字?”   周远安始终像一座笔直的石像,面不改色地看着她。   莫晗不想与他那双平静的眼睛对视,那样只会令她火上浇油,她点点头,“好,你不走我走。”   她站起身,光溜溜地走到门口,才忆起自己没穿衣服。   刹住车,转身。   周远安看破她的心思,居然抢先一步把她的衣服抱在怀里。   莫晗愤愤走过去,“把衣服给我!”   “不给。”   “给我!”   “不给。”   “给不给!”   “不给。”   莫晗咬牙切齿,“卑鄙!”   周远安平平淡淡地看着她,眼神却很坚定。   莫晗气得一甩手,“靠!大不了老子裸奔!”   她说到做到,转身就大步流星往外走。   眼见她的手已经放在门把上,周远安怕她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连忙冲上去拦住她。   莫晗猝不及防被他紧紧捆住腰,用力挣扎:“放开我!”   离门只剩一臂之距,她伸长了手却怎么也够不着,气得直跳脚,“叫你放开我!”   周远安怎么可能顺着她,他将她的身子反过来,托着臀高高抱起,下面顿时又滑进去大半截。   “你混蛋!”莫晗被那一下撞得头晕目眩,张口对准他的肩就狠狠咬下去。   周远安不管不顾,双手抱着她往床边走,一边走一边进出。   距上一波没有过去太久,莫晗那处仍湿润着,给他提供了很大的方便。   男女力气毕竟悬殊,无论莫晗怎么捶打撒泼,还是逃不出他的桎梏。   她被压倒在床上,被子蒙着头,天昏地暗。   周远安用力亲吻她,即使她不愿意,疯狂地摆头躲避。   他也渐渐体力不支,喘着粗气说:“莫晗,你别这样。”   莫晗虎视眈眈,“我怎么样?”   “每次说你两句,你就……”   “我就这样!爱看不看!”   “你冷静点,听我说。”   莫晗捂着耳朵:“我冷静不了!”   “你听我说……”   “我不听!”   周远安也逼急无奈,低下头狠狠咬了她一口,“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样的女人。”   莫晗大声吼:“那你喜欢别人去啊!”   周远安双臂收紧她的腰,俯下身与她脸贴脸,“不讲理!”   说着话,他也快到头了,被子起伏的幅度越来越明显,连质量不过关的床板也吱呀地叫。   莫晗死死咬着牙,不愿发出声音,半张脸深陷进枕头里,另半张被杂乱的发丝遮掩。   忍耐片刻,她终于还是低声哀求:“慢点,我不行……”   周远安放开她,在关键时刻拿出来,自行解决。   莫晗像瘫软泥一样趴在床上,眼皮垂着,一动都不想动。   没一会儿,周远安从浴室里走出来,安静地在床边坐下。   他偏头看了她几眼,她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不知是身累还是心累。   周远安酝酿片刻,先开口:“刚刚……对不起。”   不知他指的是哪件事的对不起,莫晗闭着眼不理睬。   周远安继续说:“我的语气可能重了点,但是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你在里面呆了三天不好过,但我们这些担心你的人在外面也照样寝食难安……”   “我对你很无奈,你嗓门比我大,我吵不过你。稍微大点声跟你说话,你反而更生气。到底要怎么说你才能听得进去?”   莫晗躲在被子里,缩成一团,捂着自己的耳朵。   不管她听不听得见,周远安继续说:“看着你被带走,不知道你正在经历着什么,自己又无能为力,你能理解那种心情吗?”   “我是因为太担心你,不希望你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才会说那些话……如果你不喜欢,以后我不会再勉强你。”   “可以吗?”   他浪费了这么多口舌,莫晗终于有所触动。   她微微侧过身子,似有若无地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   周远安不知道她此举代表着什么,安静地坐在一边等着。   等了几分钟,莫晗终于闷闷地开口。   “你过来。”   周远安慢慢朝她爬过去,在她身边躺下。   莫晗看着他的眼睛,低声说:“你没错,我也没错。”   “我打林朵儿不是因为李越海,是因为黎可……这件事我以后再详细跟你说。”   “总之,我不后悔打了她。有些事情对你来说不足挂齿,可对我来说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知道会遭到报复,我也还是会动手,因为憋在心里对我来说更难受。”   “更别说你叫我道歉,那还不如直接甩我十个巴掌。”   她顿了顿,继续说:“不过我答应你,以后我会注意克制自己,能忍则忍,尽量不让你担心。”   “这样,你满意了吧?”   周远安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微微舒展开,“嗯”了一声。   莫晗却没笑,她转过头,平躺在枕头上,看着天花板。   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她说:“周远安,我们不是一路人,当时我不该贸然答应做你女朋友。”   “你一直尝试改变我,而我一直强迫你做出妥协。以后……不是你变成我,就是我变成你。”   “可无论哪种结局,对另一个人都是不公平的。”   “用成语来说,是叫两败俱伤吗?”   周远安的心莫名一紧,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没有接话,也不敢往下接。   只怕她会说出一些他不想听到的内容。   所幸莫晗没有再说什么,她将头搁在他的肩窝里,寻了个舒服的睡姿,沉沉闭上双眼。   “以后……不吵架了……”   “我这么美,你得让着我……”   “……”   “我喜欢上你了”的另一个意思是,我已经做好了随时会被你伤害的准备。   但就算知道前路坎坷,我仍然不愿意放开你。   原因还是那句:我喜欢上你了。   往往收获了爱情的同时,也不知不觉地交出了自己的软肋。   任何自以为没心没肺的人都在所难免。   作者有话要说:  从老家回来了,好累,明天更不更待定。   ☆、35|第 35 章   那件事后过去一个星期,莫晗的日子始终平淡无波,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一天中午,在饭堂里再次偶遇久违的林朵儿时,莫晗才得知她已经调养好身体,开始回学校上课。   莫晗端着餐盘目不斜视地从她身旁走过,擦肩而过时,林朵儿突然伸出一只手拦住她。   莫晗抬起眼皮看她:“干什么?”   林朵儿脸色苍白,显然是气血不足,这也使得她后面的话更像在虚张声势,“这次看在李越海的份上,暂且放你一马,你别以为可以高枕无忧,这笔账我们以后再算!”   她目光暗恨,莫晗只怕跟她多说几句又要控制不住自己那双冲动的手,二话不说就绕过她走了。   听林朵儿的意思,似乎是李越海答应了她什么事,她才大发慈悲地不与莫晗计较赔偿。   这个认知让莫晗整个下午都过得不舒服。   她不清楚李越海究竟是什么意思,既然已经跟她断绝关系,为什么又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   不管怎么说,莫晗不想欠他人情。   第二天中午,她去李越海学校门口堵人。   今日是个大晴天,李越海与几个朋友有说有笑地走在校道上,商量着去哪一家吃饭。   接近校门口时他才看见莫晗,脚步迟缓下来,犹豫着该不该避开。   莫晗的视线早已不偏不倚地撞上他,迈着大步径直朝他走过来。   她走到李越海面前,抬起头,声音清朗:“不管你想不想见我,有几句话我今天必须当面跟你说清楚。”   被她逮个正着,李越海倒也释然了。   他沉默片刻,让几个朋友先走,然后带着莫晗到一边树荫下说话。   周围无人,莫晗开门见山地问:“你答应林朵儿什么了?”   李越海与她打太极,“什么什么?”   莫晗说:“她不可能无缘无故不要赔偿,你跟她谈了什么?”   李越海笑笑,“这是我们的事,不劳你操心。”   “怎么不关我的事?”莫晗皱眉,“是我先动的手,出了事理应我负责。林朵儿住院和医药一共花费多少?该赔的我一分钱不会少,不需要你帮我负责。”   “不用了,我只是看你势单力薄,顺手帮你一把。”李越海立场不变,“况且林朵儿真想报复你的话,不是钱就能解决的,那么点赔偿费对她家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莫晗不自觉地收紧拳头,什么时候李越海也会用这种高人一等的口气跟她说话了?   她心里五味杂陈,说:“那你到底想怎么样?提个要求吧,我不想欠你人情。”   李越海思考了一阵子,说:“请我吃顿饭吧。”   莫晗眉头一皱,“什么?”   “请我吃顿饭。”   “……”   莫晗用审视的目光瞥着他,不明白他在玩什么把戏,“你可想好了?就吃一顿饭?吃完之后这个人情就一笔勾销了。”   李越海扯了扯嘴角,“没问题。”   “好。”莫晗点头答应,“你想吃什么?”   李越海说:“你煮的面。”   “……”   李越海提的这要求可一点儿也不简单,从这个地方回莫晗家起码得一个小时车程,她可没那个功夫陪他慢慢耗。   两人最后在附近找了家小面馆,交了五百块押金,老板才勉强答应把厨房借他们一用。   莫晗轻车熟路,下了两人份的面条,给李越海加个煎蛋,切几片牛肉,再洒满香葱,可以出锅了。   莫晗端着满满两大碗面条走出来,放在桌子上。   李越海迫不及待地拔-出两双筷子,去掉刺,递给莫晗一双。   她摇摇头,“你吃吧。”   李越海诧异,“你不吃?”   莫晗说:“以后没有了,你趁这个机会多吃点。”   李越海嘴唇蠕动两下,没说话,低头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一碗面下肚,李越海已经饱得差不多,又开始吃第二碗。   他打个饱嗝,放下筷子,先缓一缓。   “莫晗……”   “嗯。”   “其实……”李越海慢慢开口,“那天晚上在电话里,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林朵儿在我旁边,我得演给她看……”   李越海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那不是我的真心话,让你难过了,对不起。”   莫晗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淡淡地喔了一声。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有些东西一旦出现裂痕,就再也无法修补。   她紧紧抿着嘴,一直到下唇咬得发白,才开口:“你越来越窝囊了。”   李越海耸了耸肩,苦笑:“也许是吧。”   “对了。”他突然想起一事,“暑假的时候你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吧?那个时候我爸妈刚出事,我喝得太多,没等你讲完就挂了……”   莫晗低低一声:“嗯。”   他揉了揉眉心,努力回忆,“是徐涛的事?他拿那些视频威胁你了吗?……后续怎么样?”   莫晗不想再让他与这件事扯上干系,一笔带过道:“没事了,我自己已经解决。”   “……喔。”李越海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缓慢地点了下头。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两下,莫晗拿出来接听。   周远安问:“在哪里?”   莫晗脱口而出:“春天里。”   周远安:“……”   他好几秒没反应,莫晗自娱自乐地笑出声,“我在外面吃饭,怎么了?”   周远安问:“什么事笑得那么开心?”   “笑你给我打电话呀。”   周远安也弯了弯嘴角,说:“吃完饭到学校图书馆来找我吧。”   “什么事啊?”   “有样东西给你。”   “好,我大概半个小时后到。”   莫晗挂了电话,李越海问:“是小安打过来的吗?”   莫晗点头,“嗯。”   李越海扯扯嘴角,“我听阿峰说你跟小安在一起了。”   莫晗不做声,算是默认。   李越海不无感慨,“想起当初你躲进小安的被子里,被我爸逮个正着,我只好临机应变说你们是一对,没想到现在你们真的成了……”   莫晗沉默片刻,说:“该感谢你这个月老。”   李越海囫囵吞枣地把最后几口面吃掉,放下筷子。   他喉结干涩地动了动,半晌才说:“祝你们幸福。”   *   莫晗在图书馆里找到周远安时,他正坐在最后一排安安静静地低头看书,对面有几个女生在小心翼翼地偷瞄他,他并不知觉。   莫晗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旁坐下,阻挡住那些视线。   她往周远安口袋里揣了个分量不轻的东西,在他耳边窃窃私语:“我来了。”   周远安坐直身子,问:“什么东西?”   莫晗小声说:“大鸡腿。”   “……”他有点无语,用眼神告诫她:“图书馆里不允许带吃的。”   莫晗无辜解释:“我这不是怕你用脑过度,肚子饿了嘛。”   周远安不领情,把鸡腿还给她。   莫晗板着脸,不高兴了,“你又不是纪检部的,这么较真干什么,不吃算了。”   周远安哪敢惹她,放缓语速说:“你先揣着,待会儿出去了我再吃。”   莫晗勉强答应。   莫晗在他身旁坐了一会儿,也不出声打扰他看书。   后来她嫌无聊,没个说话的伴,趁周远安不注意就自作主张地把鸡腿啃掉了。   周远安也没说她什么,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结果。   十分钟后,周远安做完笔记,把书还回去,领着莫晗离开图书馆。   他们坐在花圃后面的空地上,四周无人,周远安从背包里拿出一条玉链子,交到莫晗手里,“这个给你,以后随身带着。”   莫晗提在空中,好奇地打量几眼,“这是什么?”   没等周远安回话,她兀自遐想,“难道是你家祖传给儿媳妇之类的东西?”   周远安浅浅一笑,说:“今天早上外出办事,路过一个道观,回来的时候就帮你求了一个。”   他熟练地伸进莫晗口袋里,拿出手机,帮她挂上链子,说:“开过光的,可以保平安。”   莫晗拿回手机,又仔细端详几眼,煞有其事地点了两下头。   她这一年来确实挺多灾多难,先是联考失败,然后差点被车撞,又被抓进局里一趟,早就该求个护身符转转运了。   莫晗以前很少求佛拜神,周远安倒是有心了。   她将玉链子收下,笑了两声,说:“不知能不能保我期末不挂科?”   周远安语气淡淡,安慰她:“尽人事,听天命。”   托周远安的福,莫晗这次期末考成绩还不错,所有科目都在75分以上。   寒假刚开始,周远安跟莫晗打了声招呼,第二天就和周父回老家过年了。   莫晗报名参加了教师资格证的考试,剩下两个月的准备时间,这个寒假她买了几本厚厚的辅导书,打算在家中苦读。   红姐跳槽之后,来了个新的带班,年纪轻轻,对谁都盛气凌人的。莫晗与她气场不和,几回顶嘴之后频频遭她冷眼,接到的工作也比以往红姐还在时相差甚远。   莫晗日子不好过,只好再找几份兼职,心想等合约到期后得换个新东家。   莫晗在漫天的网络广告里寻找招聘信息时,突然接到红姐打来的电话。   红姐说最近她们公司在做一个选秀类新节目,叫《想畅就唱》,起点很低,门槛草根。但目前节目仍处于筹备阶段,知名度太低,报名参加海选的人远远没有达到预期要求,所以才让内部人员在广大大学生中多做宣传,鼓励更多人来参加。   红姐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莫晗,因此给她打了电话。   这种小忙莫晗自然能帮则帮。她在酒吧混迹多年,也算有丰富的演唱经验,二话不说就填了报名表。   莫晗原本只是报着凑个人数的心理去应付一下,没想到唱了几轮之后,居然在桐关赛区误打误撞地进入了前十名,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红姐特意让她走了后门。   她毕竟还有太多事要忙,只好就此止步,不再参加省内乃至全国的晋级赛。   红姐无不惋惜,劝说她数次,并夸赞以她的唱功和外貌条件,入围全国一定没问题。   莫晗知道那是客气话,没有当真,也没有时间做这种太过虚远的白日梦。   ……   莫晗向来不是习惯主动联系别人的人,特别是一忙起来,脑子乱了,除了莫小杨就谁也顾不上。   话虽如此,她为了工作而忘记接莫小杨放学也不是少有的事。   一次做大扫除时,莫晗无意间发现周远安遗落下来的伞,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好几天没跟他通过电话了。   寒假刚开始的那段日子,他们联系尚算频繁,每晚一个视频通话,风雨不误。   后来莫晗的事渐渐多起来,天天起早贪黑,每次说不上几句话,她要么是困了,要么是还有别的事要做,匆匆结束电话。   周远安为了不打扰她做正事,也刻意减少了找她的次数。   莫晗将那把黑色长柄伞从角落里拿出来,坐在沙发上,试图将它绑成一圈。   这伞不知陪了周远安多少年,莫晗总能见到它陪着他来接她。随着时间的推移,伞的杆头已被磨出泛白的痕迹,略有点高低不平,可质量依旧过关。   收伞这活太消耗耐心,周远安那双巧手总能将它叠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可莫晗无论怎么尝试,总是没法将它物归原样。   多次失败后,她泄气地将它丢在一边,等它的主人回来后再收拾他吧。   干完活后,莫晗给周远安打了通电话。   周远安那边正在吃午饭,莫晗听到很多人说话的声音,应该是他的亲戚朋友们。   莫晗说:“你那边好热闹啊。”   周远安捂着耳朵,走到相对安静些的地方,回答:“家里来了挺多人,在闹。”   莫晗问:“最近在忙什么呢?”   周远安说:“没忙什么,你呢?”   莫晗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告诉他,“我前阵子在准备教师资格证的考试,不是很有把握就没说出来,不过最近看完了几本书,比较有底气了。”   也难怪莫晗会对自己没有信心,任谁来看,教师这职业都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她在学校里天天闯祸,专门跟老师对着干,不误人子弟就很不错了。   周远安也以为她在开玩笑,问:“你考的哪门科目的证?”   莫晗说:“这个随意,只要能当班主任就行。”   “……”周远安一时不知道该捧她的场还是拆她的台。   莫晗语气却少有的认真,“我真的在准备考证,你不信可以去翻我小学写的作文,我那时候的理想就是做一名人民教师。”   周远安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没再说质疑她说的话。   两人聊了十分钟家常,眼看时间快要接近一点,莫晗不得不先去做午饭。   临挂电话前,周远安突然叫住她,“等等。”   “怎么了?”   “你……是不是忘了跟我说什么?”   莫晗一愣,“什么?”   周远安温声细语,“你想一想。”   ……   莫晗努力地思索一阵子,仍旧一头雾水,“什么啊?”   等了半晌,周远安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算了,没什么。”   两人一时都握着手机没出声,在等对方先挂断。   长久的沉静后,莫晗突然灵机一动,大声喊出来,“等等!我有印象了!”   她拔腿冲到台历前,迅速翻找到今天的日期,睁大眼睛浏览一遍。   “……今天是你生日吧?”她猜测。   周远安轻轻的:“嗯。”   莫晗心里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悬起来。   她润润唇,小声解释:“生日快乐,对不起啊……我对别人的生日日期一直很没记性,你应该提前告诉我的,我都没来得及给你准备礼物。”   周远安说:“不用礼物,说声祝福就行。”   莫晗赶忙重复了好几遍“生日快乐”,又问:“你想要什么礼物?我送给你。”   周远安说:“没有。”   “那有没有什么缺的东西?”   “没有。”   “真没有?”   “没有。”   这就有点难办了,莫晗左思右想,最后决定:“我给你买件厚的羽绒服吧,正好这几天下雪,可以穿。”   周远安说:“我这边天气暖和,不下雪。”   “过几天降温,应该会下。”   “南方不会下雪。”   “会下的。”   “不会。”   莫晗沉默了几秒,说:“那你留着明年穿,明年说不定就下了。”   周远安说:“孚州五十年都没下过雪。”   “……”   原本只是件小事,争到最后,莫晗的牛脾气又上来了,一锤定音道:“总之我先给你买着,我就不信你家永远不下雪!”   挂了电话后,她抬头看着窗外,慢慢地呼了口气。   天气很冷,但也算不上极冻。   眼睛所及处有若隐若现的雪花,纷纷洒洒地飘着,还没来得及落地就已在空中融化,更不可能被送到千里之外的周远安手中。   孚州……听起来真是一个遥远的地方。   莫晗收回思绪,转过头盯着竖在墙角里的那把雨伞,突然发现物如其人。   周远安的伞没有任何花纹,款式沉闷单调,远远看去丝毫不吸引眼球。   一如他的人,接触过才知道内里。   安静又炽热,封闭又浩瀚,温柔又坚定。   然而,伞对莫晗这样的大马虎来说,是丢失率比水瓶更高的物件。   看不见时容易忘记,只有下雨了,才会想起它。   她对周远安……也是如此吗?   没一会儿,莫小杨从房间里出来,皱着小眉头抱怨道:“姐姐,我肚子饿死了……什么时候吃午饭啊?”   莫晗朝他招招手,将他抱进怀里。   过了一会儿,她柔声问:“想不想去看海?”   莫小杨不假思索:“想!”   答完又觉得奇怪,眨眨眼睛看莫晗,“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莫晗抿唇不语,心里思量一番。   选秀的事告一段落,考试也复习得差不多了,她不打算回老家过年,这几天算是比较有空。   莫晗揉揉莫小杨的头发,问:“姐姐带你去孚州看海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更,今天来一声迟到的情人节快乐。   下一章陶悦出场了。   ☆、36|第 36 章   清晨,去往机场的出租车上。   周远安坐在后座,接到莫晗打来的电话时,车子正经过一座风光壮丽的大桥。   莫晗告知他:“棉袄已经给你寄出去了,买了半羽绒半丝绵的料,穿着最暖和。”   周远安淡淡道:“不是说过不用礼物么。”   莫晗说:“这不算是礼物,我给你准备了别的。”   周远安问:“什么?”   莫晗话音含笑,像是在酝酿着什么小计谋,“把我送给你呀。”   ……   过了两秒,周远安说:“你本来就是我的。”   莫晗在心里窃笑,周远安显然没能领会她的意思。   无妨,那就卖个关子吧。   她冲检票口抬了抬下巴,示意莫小杨过去排队,然后对电话那头哼哼道:“你今天下午就知道了。”   挂了电话,周远安心情不错。   望着窗外连绵不断的青山绿水,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陶悦转头看他,问:“谁打来的?”   周远安轻轻摇头,一笑而过。   陶悦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片刻后才收回视线。   出租车在接机通道停靠下来。   等候十分之后,副驾驶的车门突然被打开,一个戴着对大耳机的年轻男孩动静很大地坐上来。   伴着一张灿烂的笑脸,他转身对两人打招呼,“堂哥,陶陶,我来了!”   陶悦看到他,微笑着说:“欢迎回来。”   周远安也点了点头,问候道:“坐了这么久飞机,累了吧?”   周腾挥挥手,说:“还行,我一登机就开始睡觉,睡醒了就吃,没觉得累。”   视线在后座转了一圈,随即问:“大伯和大妈没来吗?”   周远安解释:“他们俩一大早去亲戚家了,估计晚上才回来。我先送你回家,晚上一起吃个饭。”   “哦,好的!”周腾点点头。   周远安向司机报了个花园的地址,出租车掉了个头,在道路上缓缓行驶起来。   他此次接机的对象是小叔家的儿子,只比他小几个月,但也要叫他一声哥哥。   两人小时候一起读书,后来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分开两地。   周腾学习成绩不好,临近高考时,小叔早就做好准备将他送到国外留学。   周父当时也有意让周远安考国外的大学,可周远安并没有太远大的志向,高三又毫无征兆地转行去学美术,出国的事便没成。   周腾本就是个话唠,这次回国见到久违的家乡亲人,心情更加亢奋。   他一路上话说个不停:“哥,你真应该跟我一起去美国!那边可自由了,谁也管不着我!而且妞太漂亮了,金发碧眼,丰乳肥臀,任你挑!”   周远安只顾低头玩手机,罔若未闻。   陶悦倒是挺感兴趣的模样,仔细听着。   周腾见她这么盯着自己,忙解释道:“还是小陶陶最可爱,你放心,我也就嘴上说一说别的女孩,绝对不会移情别恋的!”   普通姑娘哪里经得住这样的调情,陶悦一声不吭地移开了视线。   两个小时后,车在市中心停下。   到达目的地,周腾翻了翻口袋,恍然记起:“哎呀,我身上没带人民币!……哥,你带了吧?”   周远安正要拿钱,手机突然响了,是周父打开的,询问他接到周腾没有。   周远安一边接电话,一边将钱包递给周腾。   周腾给了司机两百元,三人打开车门,走下去。   周腾正准备把钱包还给周远安,突然注意到夹层里放了张吸引眼球的一寸照。   他惊叹一声,“哇,这是哪个女明星?没见过啊,长得真漂亮!”   周远安挂了电话,朝这边看了一眼,云淡风轻道:“那是你未来大嫂。”   周腾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不、会、吧?!”   陶悦好奇地凑过来,问:“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周腾调皮起来,将钱包高举过头顶,“就不给你看。”   陶悦弱弱地伸出手,却怎么也够不着,试了多次,终于忍不住低声道:“就让我看一眼。”   “想看?求我啊。”周腾仗着身高优势,有意逗逗她,笑得放肆:“叫声老公,我就给你看。”   “……”陶悦转过身,无措地看着周远安,用眼神求助。   周远安上前一步,轻而易举地将钱包拿回来,对周腾说:“别闹了,你先回家洗个澡,好好休息吧。”   一山更比一山高,周腾不得不收起得意的笑,放过陶悦一回。   他老实地提着行李箱往小区里走,一步三回头,不忘朝陶悦挥手呼喊:“陶陶,明天晚上记得来玩啊!一定要来哦!叫我堂哥把你带上!”   盛情难却,陶陶也尴尬地朝他挥了挥手。   送走了周腾这个捣蛋鬼,接下来得送陶悦回家。   陶悦说坐了一上午的出租车,双腿发麻,让周远安陪她步行到附近的公交车站,顺便散散步。   孚州的夏天过热,秋天太短,初冬才是一年中天气最宜人的,一件长袖加外套正好。   陶悦一路上心思低迷,话到嘴边好几次,总算鼓起勇气开口:“你钱包里的人……是莫晗吧?”   周远安面色如常,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陶悦不放弃地盯着他,紧接着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周远安静默地走了一段路,终于出声:“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提出这个问题的同时,也就肯定了她的前两句话。   陶悦停住脚步,两条腿像是灌了铅,怎么也抬不起来。   她垂着眼帘,声音也沉了下去,“上个暑假。”   周远安蹙眉思考片刻,说:“那个时候我跟她还没在一起。”   陶悦转了个身,看着天桥下快速流动的车辆,目光渐渐放空。   半晌,她缓慢地开口:“暑假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去图书馆里找你,好几次跟你说话的时候你都心不在焉、爱理不理的。”   “当时我以为你在专心做题,就没打扰你。可后来你去上厕所时,我偷偷打开你的草稿本……”她闭上双眼,长长呼了口气,才继续说:“上面写的都是莫晗的名字……或许连你自己都没发现吧。”   周远安听罢,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无奈。   他回想起来了,那是高考结束后刚回孚州的时候。   莫晗一个短促掠过的吻,令他之后的那几天都在心神不宁中度过。   陶悦看着他这幅自甘臣服的表情,整颗心也跟着跌到了谷底。   她仍不愿相信地问:“你真的跟她在一起了?”   周远安点点头,正面回答:“是。”   “为什么?”陶悦第一次这样大声跟他说话,“你喜欢上她了?怎么能……你怎么会喜欢上她?还是说你觉得有愧于她?”   “她那样的人有什么好可怜的?你忘了她是怎么对我的?”她越说越激动,近乎争吵:“你跟她在一起时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陶陶……”周远安叫着她的名字,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服。   他难以解释,只能说:“你没有深入了解过莫晗,其实……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陶悦咬着唇,连连摇头,泫然欲泣道:“情人眼里出西施,你现在已经看不到她的丑陋了,当然会为她说好话……可你无法说服我,让我去接受一个自己曾经最害怕的人,你觉得有可能吗?”   周远安无言地看着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几秒后才说:“对不起。”   陶悦想哭,却哭不出来,她擦着生疼的双眼,说:“远安,我不相信你真的喜欢她。你太善良了,她考砸了根本不是你导致的,你没必要因为这件事对她以后的人生负责。”   她苦苦哀求,“你跟她分手好不好?我真的没办法接受她……算我求你了,好不好?跟她分手吧?”   周远安不愿再与她谈论这个话题,他目光移向别处,声音温和却不容置喙:“别说了,我送你回家。”   陶悦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意孤行的侧影,心里的悲凉无以复加。   最终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   *   下午,周远安在家休息。   午睡前他给莫晗打了一次电话,始终没有人接听,想着她或许在忙,他便没有再扰。   一觉睡醒,周远安起床给茜茜加点狗粮,刚走出房间,门铃突然响了。   他停住脚步,心里疑惑。   父母不会这么早回来,这个点会是谁?   周远安走到门口,接了视频通话。   通话图像里显示出一个低着头、戴着鸭舌帽的女人,看不清正脸。   周远安打量几眼,问:“请问你是?”   女人声音低沉沙哑,“送快递的。”   快递?   周远安想起早上莫晗说的羽绒服,居然这么快就到了。   他没多想,按下开门键,挂了电话。   没几分钟,送快递的人坐电梯上来了,在外面敲门。   周远安手里端着食盆去开门,茜茜也不停摇着尾巴,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   周远安将门打开,一张熟悉的面孔呈于眼前。   莫晗一手牵着莫小杨,另一手拉着行李箱,站在外面。   她笑逐颜开:“先生,您的包裹到了,请查收。”   ☆、37|第 37 章   莫晗以为自己会收到一个周远安的热吻。   可实际上,扑在她身上的却是一团黑乎乎的不明物体。   她顿时吓得噔噔噔连退三步,花容失色。   周远安低声喝道:“茜茜,回来!”   那团黑物这才消停些,听话地跳回地面。   莫晗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黑毛的小泰迪犬,稍稍松了口气。   周远安定睛看着她,显然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你们怎么来了?”他问。   莫晗耸耸肩,说:“我跟莫小杨两个人孤苦伶仃,不想过年太冷清,就来投奔你呗。”   莫小杨也上前一步,抓着周远安的手,奶声奶气道:“小安哥哥,我好想你啊。”   周远安揉揉他的头,又对莫晗说:“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准备一下。”   “有什么好准备的?”莫晗挑挑眉,打趣道:“难不成你还金屋藏娇?”   “瞎说什么。”周远安停一下,又问:“你们打算在这呆几天?”   “三四天吧。”莫晗用胳膊撞撞他,暗示:“管不管吃?管不管住啊?”   周远安点头,“管,当然管。”   莫晗垫脚往屋里望了一眼,小声问:“你家人在吗?”   周远安说:“不在,晚上才回来。”   “那还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嗯。”周远安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侧身让道,又问: “你们吃过午饭没有?”   “没吃!”莫小杨抢话,“我姐不给我买泡面吃!”   莫晗瞪他,“那种垃圾食品对你身体不好。”   周远安笑笑,说:“我中午炒了两个菜,没吃完,待会儿给你们热一热。”   两人换了拖鞋,跟着周远安走进客厅,那只叫茜茜的小泰迪也寸步不离地跟在后头。   周远安给他们倒了两杯水,没说几句话,走进厨房里热饭菜。   莫晗悠闲自得地在客厅里转了几圈,这儿看看那儿摸摸。   刚认识周远安时,她以为他家境贫困,后来发现他家经济比她充裕多了,现在看来,他家至少是小康水准……   这套房子虽然不算很大,但装修得十分有品味,所有家具都是古色古香的红木,摆饰不失梅兰竹菊的点缀,墙上跃然挂着几幅名家字画,充满了书香世家的文墨气息。   莫晗实在想不通,周远安在这样的条件下,为何还要坚持省吃俭用。   莫小杨也跟在她身后,四周观察,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姐姐,小安哥哥家好漂亮啊……”   莫晗不做声,默默地点了下头。   没一会儿,周远安端着热好的饭菜走出来。   几个人在饭桌边坐下,开始填肚子。   小泰迪闻到香味,激动地上跳下窜,不停往几个人身上跳,尾巴都快摇断了。   莫晗没见过对生人这么热情的狗,啼笑皆非地说:“这狗怎么这么躁动啊?”   “它一直都挺闹腾的。”周远安顿了顿,“跟你蛮像。”   莫晗脸一黑,放下筷子,“周远安,你什么意思?”   周远安点头细数:“活泼,可爱。”   莫晗不善地瞪着眼睛怼他,几秒后没憋住,笑出声来。   “胆子不小,敢说我是泰迪。”她没好气地哼哼道,“今晚让你见识一下本姑娘的小电臀。”   周远安干咳一声,旁边还有个未成年人,他适可而止地结束这个话题。   莫晗继续吃饭,周远安在旁看了一会儿,问:“你们定了住处没有?”   “没。”莫晗摇摇头,“不是说你管住吗?”   周远安说:“那待会儿我帮你在附近订个宾馆。”   “好。”   周远安又问:“下午有什么安排?”   “唔……”莫晗咬着筷子,没有想法,“听你的。”   周远安停一停,说:“晚上要跟我父母一起吃晚饭吗?”   莫晗一愣,“见家长?”   “算是吧,也可以不告诉他们你是我女朋友。”   莫晗略微沉吟,问:“你希望我见他们吗?”   周远安淡淡道:“随你。”   莫晗想了想,“可是你爸好像不太喜欢我。”   周远安喝了口水,慢慢说:“高三时,他怀疑过我们俩的关系,我跟他过保证不会早恋……可现在我们确实在一起了,我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莫晗笑笑,“那就算了,估计你爸现在不会想见我。”   她拍拍肚子,大言不惭:“等我怀个胖孙子,再去给他老人家请安吧。”   周远安慌忙把保温杯放下,险些被开水呛到。   等姐弟俩吃完饭,周远安回房间换了套休闲服,随后带他们去附近的商场逛一逛,买点特色小吃。   晚上他给周父打电话,说有事不回家吃饭,实际上是带莫晗跟莫小杨周围找住处。   临近春节,孚州是旅游城市,连宾馆房价都跟着上涨。   莫晗一看标价,普通标间要三百块一晚,立马摇头反对:“太贵,不住了,换一家。”   周远安却已经先她一步定了主意,对前台说:“要两个标间,先住五晚。”   他作势要掏出钱包和身份证,莫晗急忙阻拦,“我跟莫小杨住一间就够了,别浪费钱。”   周远安避开她的手,“没事,就两间。”   他坚持要尽地主之谊,莫晗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办完手续后,三人乘电梯上楼,先后进了同一个房间。   房间设施不是特别好,床跟被子还算干净,家具简陋,墙上挂了台电视,但收不了几个台。   莫小杨乖乖地拿着衣服去洗澡,莫晗则将行李箱拖到床边,蹲下来整理。   周远安暂时被晒在旁边,一个人安静地呆着。   他看看四周,又看看莫晗,悄无声息地朝她走去,蹲下身与她平视。   莫晗被他一声不吭地盯了许久,全身发毛,忍不住摸摸脸,问:“老看着我干嘛?”   周远安突然说:“我们多久没见了?”   莫晗想了想,“大概……半个月?”   “错,是十九天零六个小时。”   “……”莫晗莫名其妙,小声嘀咕:“你记这么清楚干什么?”   周远安说:“离开你家时看了眼表,不知为何就记住了。”   “喔。”莫晗不怎么感兴趣地低下头,继续收拾东西。   周远安又盯着她看了很久,突然伸手抢走她的高跟鞋,站起身。   莫晗抬头看他,不解道:“你干什么?”   周远安不作答,抬起一只手臂,将鞋举到最高处。   莫晗微微蹙眉,“你悠着点,这鞋可贵了,你别给我摔坏了。”   周远安说:“想要自己来拿。”   莫晗站起身,手臂伸得长长的,够不着。   踮脚试探,依旧够不着。   跳了两下,还是够不着。   她有点不悦地瞪着他,“你搞什么名堂?”   周远安说:“叫声老公,我就还给你。”   “……”莫晗愣了两秒,噗嗤一声笑了,十分嫌弃:“这么幼稚,跟谁学的?”   周远安不破功,依旧高举着两只鞋,说:“叫声老公。”   “才不叫。”莫晗翻了个大白眼,转身继续做自己的事,“无不无聊。”   周远安等了半晌,莫晗果然不再搭理他。   他默默垂落手臂,撇了下嘴角,确实挺无聊的。   沉默几秒之后,他帮莫晗把高跟鞋摆在床底,跟拖鞋同一方向,整齐并列。   莫晗侧头看他一眼,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话刚说完,人被周远安抱了起来,双脚离开地面。   他几步走到沙发边坐下,将她放在自己腿上。   莫晗手里还拿着件叠好的毛衣,也被他弄乱,放到一旁,握住她的手。   莫晗好奇他又有什么新把戏,他黑湛湛的眼仁儿盯着她,什么也没说,脸贴过来吻她。   四片温软若即若离地触碰在一起,他的舌尖循序渐进地探进来,早已驾轻就熟,寻找到对应的另一半。   莫晗慢慢合上眼,云卷云舒地享受着,放空一切念想,由他放逐,由他驱赶。   离开彼此时,周远安脸上泛了红,浓淡适中。   那是他动情时常有的表现。   莫晗看着他,微微弯起嘴角。   每次周远安主动吻她,她的心情都出奇的好,更何况今天的他……从容中还透露出一丝急不可耐。   别人看不出来,但与他肌肤相贴的她能清楚地感受到。   与有情人做快乐事,男女之间除了肉体上的愉悦,还有更为升华的部分。   周远安一脸餍足、涨满红潮的神情更能带给莫晗某种心灵上的刺激。   最喜欢看他在那短短几秒内一反常态的浓烈与炽热,因为那是由她带来的,无法抑制的。唯她独有,缺她不可。   此刻,仅仅停留在亲吻上,还稍欠火候。   莫晗挽着他的脖颈,呵气如兰:“想我了?”   周远安默不作声。   莫晗轻哼:“想要就直说嘛,整这么多幺蛾子干什么?”   周远安双手将她抱得更紧些,低声说:“我要签收包裹。”   莫晗笑笑,引着他的手指,来到自己衣扣处,“那你得先拆开检查一下。”   周远安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浴室的门被推开,莫小杨抱着脏衣服从里面走出来。   莫晗眼疾手快,从周远安身上弹开,正襟危坐。   莫小杨扫了他们一眼,仿佛习以为常,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莫晗终于领会到周远安开两个房间的用意。   她清了清喉咙,正犹豫该怎么开口让他今晚一个人睡。莫小杨倒很自觉,拿上自己的东西走到门口,准备出去。   “我知道你们要做大人的事,我去隔壁睡。”   莫晗和周远安看着缓慢关上的房门,面面相觑几秒。   周远安说:“你平常教了他什么?怎么懂这么多?”   “人小鬼大。”莫晗嗤一声,“他连‘爱吃病’都知道,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   本是开个玩笑,可一提起这个话题,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片刻后,周远安问:“他现在病情怎么样了?”   莫晗摇摇头,不说话。   “严重了?”周远安追问。   “也不是……”莫晗叹了口气,“他现在在潜伏期,不会有什么症状,可总有病发的那一天……”   房间里异常的寂静,莫晗的每一个字音都沉重而拖沓。   “医生说他是母婴传染,能正常生活到八岁已经非常罕见,估计病发就在这两年了……”   “我不知道那一天究竟什么时候会到来,他看起来明明那么健康,可是却活一天少一天……”   昏黄的灯光飘闪着,两人黯淡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浮动,好像一阵风就能吹散。   周远安要伸手去抱莫晗时,她用力甩了甩头,脸上浮起笑,开解自己:“不能这么想,医生说有极少数病例一生都未发病,我看莫小杨运气不错,也许他就是那万分之一,说不定以后我死了他还没死呢,哈哈哈。”   莫晗算是半个乐天派,平常总是刻意让自己不去想这件事,仿佛它就会在淡忘中彻底消失。   今天若不是无意间提起,她不会讲这么多。   周远安搂住她的肩,声音轻柔:“哪有人这样诅咒自己的。”   “这怎么是诅咒?”莫晗说得很认真,“我打算只活到五十岁,满脸皱纹还不如死了算了。”   周远安以指封住她的嘴,“好了,别说这些不吉利的。”   “嗯。”莫晗笑笑,又从口袋里拿出他送的玉坠子,晃了晃,说:“放心吧,有你这个护身符,一切安好。”   *   清晨,散漫的阳光充斥了整个房间,驱散阴寒的角落。   莫晗感觉到世界在一点点变亮,眯着眼不愿意醒来,可身旁的一声声咳嗽还是扰得她无法继续清梦。   挣扎半晌,她终于下定决心睁开眼,翻过身看着周远安。   “你怎么了?咳个不停。”   阳光落在周远安笔挺的鼻翼,分不清那样晃眼的白究竟是肤色还是苍白。   他低咳几声,说:“没事,有点感冒。”   “怎么感冒的?”   “不知道。”   莫晗担忧地看了他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换了副面孔,嘲笑道:“让你昨晚不给肝脏排毒,现在身体不行了吧?活该。”   “……”   周远安知道她在暗指什么。   昨晚没按她的心意来,她累了他还迟迟不肯结束,于是记仇记到现在。   周远安伸手将她搂在怀中,平淡地低声说:“只是喉咙不舒服,不至于不行。”   “……好了好了。”莫晗推开他,坐起身,“我去给你找点药。”   她拿着电水壶一阵小跑进洗手间,接了一壶水出来烧。   等待水开的时间里,顺便刷牙洗脸。   周远安仍躺在被窝里一动不动,手机突然响了,他一看是周腾打来的,知道准没好事。   铃声聒噪地响了半分钟后,周远安终于慢吞吞地接了电话。   一接通,周腾急匆匆地问:“哥,你接到陶陶了吗?”   周远安说:“现在才九点。”   “那你接到陶陶了吗?”   “聚会不是在晚上?”   “那是接了还是没接?”   他顿了顿,“没。”   周腾“咦”一声,奇怪道:“原来你没去接她啊,我打电话到你家,伯父说你不在,我还以为你出发了。”   周远安侧头,看着光着两条大腿跑进跑出的莫晗,压低声音道:“我这边有点事,走不开,下午你去接她吧。”   “什么事啊?”周腾典型的急性子,“那你晚上还能准时到吗?不准缺席啊!”   “知道了,不会的。”   周远安没多说,挂了电话。   莫晗一手端着水,一手拿着药朝他跑来,问:“在跟谁打电话?”   周远安说:“堂弟。”   莫晗亲力亲为地将药送到他嘴边,周远安低头看了一眼,有些无奈地说:“这药是饭后才吃的吧?”   “哦……对。”莫晗拍拍脑袋,恍悟:“我忘了。”   周远安暂且把药放到一边,坐起身,说:“我今天可能陪不了你。”   莫晗眨眨眼,“为什么?”   “晚上有个朋友聚会。”   莫晗惊讶,“你还有朋友?”   “也不算朋友……”周远安解释道:“都是亲戚家的小孩,小时候见过几面,不去不好。”   “喔。”莫晗点了点头,难得善解人意:“那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   虽说是同龄人,但周远安跟这群人基本玩不到一起去,关系比较好的也就陶悦和周腾。   与陶悦走得近,是因为他们是一路人。   而周腾,这家伙性格跟莫晗有点像。厚脸皮,总是不请自来,周远安处久了就慢慢习惯了。   他们这个家族的人,长相不同,爱好各异,但有一点大相庭径——五音不全。   周远安独自坐在包厢的角落里,幽暗的灯光掩饰了鬓发下的耳机,这才得以忍受一波波穿耳的鬼哭狼嚎。   眼见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他估计再熬半个小时,回家就能向周父交差了。   陶悦从进门开始就一直被周腾缠在左右,好不容易轮到他唱歌,她终于能够脱身。   走到周远安身边坐下,陶悦从果盘里拾起一颗小番茄,边细嚼慢咽边问:“你不是说今天来接我么?”   周远安摘下一边耳机,没打算对她隐瞒:“莫晗来了。”   陶悦愣了愣,“什么时候?”   “昨天。”   “那你今天……跟她在一起?”   “嗯。”   陶悦默默闭上嘴,没再问话。   说曹操曹操就到,周远安从口袋里拿出震动的手机,看着屏幕上跳跃的名字。   他沉吟片刻,按了接听。   “周远安!”莫晗一贯发牢骚的语气,大声吼道:“你什么时候才聚完会?我快无聊死了!”   周远安不紧不慢地说:“他们估计要通宵,我可以中途离开。”   “那是什么时候?”莫晗逼问。   他无法给准确答复,“不清楚。”   莫晗极度不耐烦,“你快回来,我跟莫小杨都不知道上哪吃饭才好!”   周远安不急不躁地给她出主意:“龙溪路有一条出名的小吃街,你们可以去试试。”   莫晗没好气:“不会去。”   “坐288,再转405。”   “太麻烦。”   “那就打个的。”   “太远了。”   “半个小时就能到。”   “不想去”   “……”   周远安耐着性子问:“那你想去哪里?”   莫晗耍脾气,迟迟没有回话。   许久,她突然叫他的名字,“周远安。”   “嗯?”   比之刚才,莫晗的声音冷静许多:“你不打算把我介绍给你的朋友们吗?”   “……”   等了几秒,周远安没有回应,只能听到那边一阵阵高音嘶吼的歌声。   莫晗皱皱眉,说:“算了,当我没说。”   她正要挂电话,周远安叫住她,“等等。”   “怎么?”   周远安停了一会儿,问:“你想过来玩吗?”   莫晗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去不去都行啊,多认识几个朋友又不是坏事。”   周远安抿着唇,说:“那我过去接你吧。”   莫晗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应,话里终于有了笑音,“好。”   陶悦坐在周远安身边,一言不发地目睹他打完整通电话。   他慢慢放下手机,转头望着她。   四目相对,周远安在不动声色地沉思,一双漆黑的眼睛深不可测。   终于,他似是做了决定,眼珠微动。   陶悦看着他半张的嘴,突然预感到他要说什么。   那是她绝对不想听到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   ☆、38|第 38 章   出租车缓慢减速,停靠在十字路口边。   这一片地带偏僻寂静,没有路灯,车后座里黑魆魆的,只能看到彼此的脸。   不知过去多久,谁都没说话,也没人下车。   计程车的路费表仍在跳动,周远安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十点还有五分钟。   他轻声叹气,“陶陶。”   虽然只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但用意很明确。   陶悦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低声说:“外面风大,我再坐几分钟就走。”   周远安看着她,嘴张了张,又闭上,“好。”   沉默再次吞没这块封闭的空间,使人与人之间横生出遥远的距离。   许久,陶悦开口:“你不想让她见到我,那我得一直躲着她吗?”   “……”   “是不是以后有她的地方就没有我?”   兴许是感冒的缘故,周远安此刻有些头疼,他揉了揉跳个不停的太阳穴,说:“我会想办法告诉她的,但现在还不是时机。她脾气太暴,一发火就什么也听不进去……我对这件事没有太大把握,再等等吧。”   陶悦沉重地摇摇头,说:“你不是没把握,你只是舍不得她,不想冒险,所以一拖再拖。”   周远安音量慢慢降下来,“……也许是吧。”   陶悦望着窗外瘦落的街道,强忍住心里的酸涩,再问:“那得等到什么时候?这段时间我们是不是一直不能见面?”   周远安没有回答。   沉默片刻,才说:“对不起。”   陶悦明白他这么说的意思。   她垂下头,看着自己揪紧的双手,心情也是如此。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对我们家来说是大恩人,这点小事不足挂齿,只要你叫我去做,我都不会拒绝……”   周远安说不出客套的话,此刻保持缄默是最好的选择。   半晌,陶悦背上包,打开车门,“我走了,你去接她吧。”   周远安转头看她,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代我向伯母问候一声。”   “嗯。”陶悦神情寡淡地点了点头,下车离去。   *   作为女朋友,莫晗绝对是能带得出门、并且给足面子的类型。   周远安接到她时,她已换上一身成熟性感的长裙,妆容美艳不失风情,削肩细腰的高挑身材令大多数女人望尘莫及。   周远安看着她一身洒脱地坐进车里,不由皱眉,“怎么穿这么少?”   莫晗胳膊上搭着一件咖啡色风衣,不以为意:“冷再穿就是了。”   周远安眉头没松开,但也没怎么说她,默默地将车窗摇到最顶端。   车开到KTV门口时,外头风刮得更厉害。   下车后,周远安强制让莫晗穿上外衣,确定她不会受凉,才牵着她的手走进包间里。   两人进门时比较低调,可这张亮眼的新面孔还是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莫晗也不怯场,被周腾半拉半扯到人群中间,便顺势大方地介绍自己一番。   瞧着周远安生得眉清目秀,他的兄弟姐妹们果然也个个人模人样,样貌不凡。   可周远安与他们有明显不同之处。   年轻人都善于发挥先天优势,将自己包装得更加摩登时髦。周远安身上却极少后天雕饰的成分,他的穿衣风格一向信手拈来,简洁随意,但叫人舒服。   只要遇到对胃口的人,莫晗一向玩得开,唱歌喝酒都不在话下。   在这个五音不全的群体中,她的歌声相比较之下成了超群绝伦,随口哼了两句,立即受到热捧,从此麦克风不离手。   后半场,喝酒的人比唱歌的多,莫晗一连被灌好几瓶酒,却之不恭,她索性豪迈地一口干尽。   众人拍手叫好,同时也没想到,周远安这个一声不吭的闷葫芦,居然找了个这么活跃的女朋友。   大半个月没这么疯闹过,这天晚上莫晗玩得十分尽兴。   凌晨过后,她肚子实在撑得喝不动了,才稀里糊涂地被周远安带走。   周远安为了替她挡酒,也破天荒地沾了几口,不过跟她喝的量比起来只能算点滴。   莫晗半醉不醉的时候最能折磨人,周远安被当丫鬟使唤。   回到宾馆后,他自顾不暇,得先伺候她刷牙洗脸、后照顾她脱衣洗澡,手忙脚乱。   忙碌一天后,难得的平静。   两人躺在软绵绵的大床上,休养生息。   如同孩童不顾一切地热衷玩具一样,对于初尝滋味的两人来说,就算身体再疲惫,有些事是耽误不得的。   莫晗睁开眼,手慢慢地伸向他身上那片不法之地,拿捏得颇有分寸。   周远安意会到她想做什么,没阻拦,而是问:“太晚了,睡觉吧?”   “做快点。”莫晗一念之间,风潮已起,“你别没完没了就成。”   周远安想了会儿,慢慢坐起身,除下睡裤。   莫晗手仍活动着,嘴也不甘寂寞地上前索吻,周远安微微避开,说:“不亲嘴,免得传染你感冒。”   莫晗笑笑,“那亲哪?”   周远安不接话。   她润润唇,心中已有一番打算。   坦诚相见的次数多了,两人也逐渐习惯不遮被子、不必关灯,在无声中带着渴求的眼神欣赏彼此的身体。   只是没想到莫晗这次竟不循规蹈矩,尝试起另一种姿态。   她跪在他双膝间,一点点包含住属于他僵直的部分,直抵深喉,腮帮子鼓了起来。   认识莫晗后,周远安才开始接触男女之事,对不同器官的功能概念,脑海里仍划分得相当明确。   眼下这种情景……以前从来没有想象过,在他的认知中是有违常理的。   可性之一字,本就荒诞虚妄,又叫人欲罢不能。   平坦的床单被他抓出一道道褶皱,周远安眉头轻蹙,灯光在颤动的睫毛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他试图控制自己飙升的心跳,可丝毫不起作用。   莫晗费力地吐纳着,含糊不清地说:“想动就动。”   周远安忍耐着,问她:“你不难受吗?”   她停了停,说:“嘴有点酸。”   “那别弄了。”   “没事。”莫晗抬头看他,狭长的眼尾向上扬,笑得活色生香,“你舒服就行。”   她侧着头继续往下舔,双眼一直盯着他的脸,没有冷落尾部的两颗球状物,尽力吸入嘴里。   “你……”他想说什么,到了嘴边却化为一声绵长的叹息。   莫晗在这个间不容发的时刻突然离开,思考起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听说每个人这里长得都不太一样。”   周远安此刻哪有心情与她闲聊,只说:“不知道。”   她托着下巴,喃喃自语:“没看过别人的,也不好对比。”   周远安敛神盯着她,“你还想看别人的?”   莫晗俏皮地翘起嘴角:“人生本来就要有多种尝试嘛。”   知道她说话风格就是这么不着调,可听着还是不舒服。   周远安将她抱起来,沿着自己的翘立之处坐进去,动作带了点狠劲。   他双臂画地为牢,语气笃定:“不准。”   ……   第二天早上,莫晗被热醒。   身体先大脑一步醒来,糊弄两脚踹开被子,世界终于变得清凉些。   皮肤表层源源不断地感受到从另一个人身上传来的体温,她后知后觉地推他两下,他如泰山一样推不动,她只好作罢。   莫晗发现周远安特别喜欢从背后拥着她睡,他可以一整夜保持这个睡姿,乐此不疲。   每天早上,她仍挣扎着不愿睁眼时,他已经醒来。   这个不善表达的男孩在床上却是主动而温柔的,她能感觉到他在身后细密地亲吻自己,从肩胛到脸庞,而后掌心顺着她的手臂慢慢滑下,与她十指相扣。   莫晗转过身来,向着他微笑,迎接这个清晨的吻。   她没刷牙,不愿意张嘴,周远安就只在外面停留。   温存片刻后,莫晗终于被他彻底吻醒。   她揉揉眼睛,懒散地舒展着四肢,问:“几点了?”   周远安答:“八点。”   不算早,也不算晚。   莫晗犹豫是该起床,还是该睡个回笼觉。   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半个身子又被周远安抱进怀里。   莫晗眨眨眼,不解地问他:“为什么喜欢从背后抱?”   周远安轻声说:“这样拥抱,心脏才在同一个方向。”   莫晗平常粗鲁惯了,更不是什么文人雅士,可偶尔听听这样的恬言柔语,仿佛也能受到感染。   她伸手点周远安的额头,莞尔一笑。   男人早晨最旺盛,莫晗恰恰相反,刚起床干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以往这种情况,她多半只顾自我,不会配合。   今天或许念在气氛太好,她心一软,就被周远安打开大腿,放他进来了。   这么一来,一上午的时间又虚度过去。   中午,周远安买了两份盒饭回来,莫晗懒得换衣服,被子裹着身子,大喇喇地坐在床上吃。   她情绪起伏相当大,没吃几口就把筷子甩一边,摆脸色道:“不吃了。”   周远安问:“怎么了?不合胃口?”   莫晗黑着脸,说:“来这里就没吃过面,你说呢?”   周远安迟钝地 “喔”了一声,是他疏忽了。   他忙安慰:“你先将就填饱肚子,晚上我带你找家好吃的面馆。”   莫晗不情不愿地抓起筷子,勉强扒了两口米饭,又抱怨起别的事:“我来孚州已经两天了。”   “嗯”   莫晗愤愤不平:“哪也没去,就在床上度过的。”   周远安干咳两声,放下饭盒,赧然道:“我白天又没跟你怎么样……”   “呸。”莫晗眼睛瞪得比铜铃更大,“你完事就拍拍屁股走人,我不得在床上养精蓄锐半天吗?”   周远安知道她所谓的“养精蓄锐”不过是赖在床上玩手机、不肯起来罢了。   莫晗不会平白无故发脾气,周远安对她的性格已然把握得十分准确。   他顺着她的话问:“你想去哪里玩?我明后两天都有空。”   莫晗脱口而出:“去海边。”   周远安点点头:“可以。”   他兀自思考一阵子,规划起行程:“那我们明天去岷海吧,住一个晚上,第二天起得早的话还能看到日出。孚州的海鲜也很好吃,你要趁这个机会尝一尝。”   正中莫晗的下怀,她立马眉开眼笑,点头答应。   下午周远安回家一趟,收拾几件衣服,顺便向周父请示一声。   周父晚上才回来吃饭,周远安选择在饭桌上开口。   他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周父厉声打断:“你把话说清楚点,到底是跟朋友出去玩,还是跟女朋友出去玩?”   周远安端着碗,一时不语。   景氏闻言一愣,看向周远安,“小安有女朋友了?”   周远安微微抿唇,不做声。   周父板着脸,用筷子指指他:“昨天周腾说你把女朋友带过去了,哪里来的女朋友?!我不是严令规定过你大学不准谈恋爱吗?你现在越来越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了!”   景氏仍惊讶地看着周远安,“儿子,真的假的?”   周远安本就没打算隐瞒,在两道亮堂堂的视线下,缓慢地点了点头。   景氏消化片刻,好奇地问:“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周远安没出声,周父代替他回答:“他们学校一个整天惹是生非的小丫头,头发染得比周远安他奶奶还白,哪里是来学习的?瞎胡闹!   他越说越气,景氏连忙拍拍他的后背,说:“你先别生气,听听儿子怎么说。他都二十一岁了,应该有自己的思想,找女朋友这种事很正常。”   景氏是标准的南方小女子,蕙质兰心,说话温婉柔顺,周远安的性情也随她。   周父吹胡子瞪眼:“那他怎么尽找这些歪门邪道的人?!我瞧着上回那个病恹恹的小姑娘都比他现在这个女朋友顺眼!以后娶回来还不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   景氏柔声劝说:“儿子现在还年轻嘛,玩一玩没什么大不了,他自己会把握好分寸的。”   “玩什么玩?!”周父拍拍桌子,老一辈思想:“你现在要么给我专心学习,要谈对象就谈个正经的,别整天跟那种拖你后腿的人混在一起!”   周远安默默地吃着饭,一声不吭,没必要在这个时候与他硬碰硬。   周父很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他从小自觉自持,没怎么让长辈们操过心。可对于一些他认定了的事,不管长辈们怎么横眉怒目地说,他听听也就罢了,坚决不改。   虽不顶嘴,也不妥协。   这种人脾气说好是好,但就像一座顽固不化的石头,打他没反应,推他又推不动,没人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周父瞪了他半天,不苟言笑地问:“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周远安说:“这个学期。”   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实话,周父命令:“趁着还没怎么样,赶紧断了,我是绝对不会同意你们的。”   周远安闭着嘴,果然又不表态。   景氏看着僵持不下的两父子,赶忙打圆场,夹了快猪肝放进周父碗里,“快点吃,菜凉了就不香了。”   周父声音稍微缓和些,喉结动了动,对周远安说:“明天哪也不许去,在家里把八千个单词听写一遍,我晚上回来检查。”   “你既然选择了这个专业,就要走在别人前面。”他停一停,继续说:“我限你最迟大二把托福过了,大三开始准备申请学校,不准再拿不想出国做借口。”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先看更新、再去我微博看配图的人,是多数吗,嘿嘿。   ☆、39|第 39 章   第二天早上,周远安还是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家门。   他在宾馆门口接到莫晗和莫小杨,三人随便吃了点早餐,然后一起出发。   孚州是个小城市,从市区到岷海港口不过一小时的车程。   莫晗期盼此刻多日,从车子上高速开始,脸就一直巴在窗户上,望眼欲穿地看着外面。   距离岷海港口还有十里路的时候,视野越开越开阔,强劲的气流刮进来,车里几个人的头发狂乱飞舞,鼻边似乎已经能闻到海风淡淡的咸味。   周远安的脸被发丝拍得生疼,声音艰难地穿过巨风,“把窗户关上吧。”   莫晗情绪高涨,坚决地摇摇头:“不关!”   周远安万念俱灰地闭上眼,决定放弃自己的发型。   到了海边,周远安还没来得及付车费,莫晗已经没影了。   他没见过她这么开心的样子,今日天冷降温,她仍坚持脱了鞋,光着脚丫在潮湿的沙滩里欢呼飞奔,跑得比风更快。   莫小杨也提着两只鞋小跑在她身后,沙滩上留下两排长长的脚印,延伸向远处。   周远安这个时候没必要自找苦头当跟班,他好整以暇地找了块干燥的沙地,坐下来看着两姐弟嬉闹。   没坐多久,手机在口袋里震个不停,是周父打来的。   周远安早上出门时为了联络莫晗才带着手机,现在可以关机了。   做完这些,他安心地看向远处。   日光鼎盛,海天共色。   时而有海鸥的踪影飞过,潮水层层叠叠,一涨一退地涌向岸边。   莫晗的身影融入波光粼粼的海面,周远安看着眺望远方的她,时光也悄然静止。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她终于玩累,怀里抱着一堆贝壳朝他跑回来。   周远安坐在高处,她跑得有些笨拙,每个脚步都深陷进沙堆里,难以拔出。   好不容易跑到他身边,莫晗一屁股坐下。   她双手捧着贝壳,献宝一般伸到他面前,问:“漂不漂亮?”   周远安点点头,不知该如何评价。   毕竟这是他五岁时才会兴高采烈做的事。   莫晗忙着将她的贝壳们串起来,周远安在旁边等待。   他看了眼时间,说:“快中午了,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不!”莫晗一听这话就狠狠拒绝:“难得来一次,让我多呆会儿!”   周远安忍不住笑笑,迁就她:“行。”   他看着她一丝不苟地将贝壳里的沙子一颗颗清理出来,连头发垂到地面了都没发现。   周远安伸手帮她把头发扎起来,随口问:“你很喜欢看海?”   “是啊。”莫晗点点头,手里动作没停下,感叹道:“那种一望无际的感觉,无拘无束,谁不喜欢啊?”   周远安凝思几秒,问:“桐关没有海么?”   莫晗说:“北方的海跟这里颜色不一样,永远是灰蒙蒙的,沙子踩上去像石子。”   周远安了然地点点头,又说:“那你以后多来孚州找我。”   莫晗没接话,脑海里因为这句话,不期然回想起一些往事。   她状似无意地提起:“其实我小时候来过孚州一次,虽然才两岁,但是印象很深刻。”   “那个时候杨玲刚刚离开,我爸为了找她,带着我追来孚州……”   她摆弄着手里的海螺,举起来对准太阳。   强烈的阳光穿过小孔,刺入她的眼底,带来一阵细微的灼痛。   莫晗的声音也慢慢褪色,被这束强光覆没。   “听莫浩说,杨玲也特别喜欢看海。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她私奔的对象就是个靠捕鱼起家的有钱人,那个人送了她一台游艇,她就不要我们了。”   周远安没说话,细心地盯着她。   莫晗望向远处,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叹了口气,“你要是见到杨玲,一定能认出她是我的母亲。我虽然排斥她,但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跟她很像。”   “爱美,虚荣,不羁。”说到这里,她忍不住自嘲笑笑,“有些东西真是骨子里遗传下来的,抹也抹不掉。”   周远安静静听着,没有打断她。   莫晗继续说:“高中混日子的那段时间,我经常做梦,梦到自己以后变成她那样的女人,沦落风尘,被世俗的浮华纠缠,一生都没找不到定所。”   “我不想变成那个样子,所以我试图改变自己。”   “我翻开久违的课本,却对那些数学公式和英语单词根本不知从何下手,我一度被打击得怀疑自己会不会得抑郁症。”   “这样无力地过了一段时间,我又恢复原状,无所事事。”莫晗耸耸肩,“不停地在自我拯救与自暴自弃之间循环,情况还不算太差。”   “可是噩运还没到头……”莫晗紧抿着唇,“联考成绩下来后,我第一次那么深刻又绝望地告诉自己:玩完了,没有必要再垂死挣扎了。”   说到最沉重之处,她不愿继续回忆,脸上破茧而出一丝微笑,“现在想想,我应该感谢能遇到你。”   “如果那时候你没去酒吧找我,没让我放声哭出来,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暗无天日的角落里自甘堕落……”   停顿许久。   目光望向宁静的海平面,她张开双臂,迎着风大声喊出来:“不过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有酒喝,有大学读,还有男朋友带我来看海!哈哈哈!”   她头一歪,靠在周远安胸膛,笑得很开怀。   风与浪的和声拂在耳边,忽近忽远,平静安宁。   心若向阳的人,悲伤不会太长。   莫晗将串好的贝壳项链打了个结,挂在周远安的脖子上,浅笑嫣嫣:“谢谢你,周远安。”   周远安也弯了弯嘴角,“不客气。”   她心血澎湃,拍拍手决定:“我写首歌送给你吧。”   周远安微愣,“什么?”   莫晗说:“我手不巧,也买不起什么好东西,只有这项长处能拿得出手了。”   周远安重复一遍:“……送我歌?”   “嗯。”   “你自己写的吗?”   “是啊。”   周远安缓慢地点点头,有些没反应过来,“好。”   “什么时候能听到?”他问。   “至少一个星期吧。”莫晗说,“不过我现在挺有灵感的,说不定今晚就写出来了。”   周远安笑笑,“加油。”   下午,他们在海岸附近的饭店吃了顿海鲜大餐。   这里的饭店多是渔民们自营的,价格比市面上便宜许多,鱼虾肥美,味道鲜嫩。   周远安趁着吃饭的时间,就近定了一家旅馆,安排道:“我们明天早上五点钟起床,坐船去对面的小岛,可以看到日出。港口有专门送游客上岛的轮船,半小时一趟。”   莫晗和莫小杨毫无异议,啃着螃蟹直点头。   莫小杨的身体不能太疲惫,吃完饭后,他们今天的行程就结束了,先回旅馆休息整顿。   晚上睡觉前,莫晗为了履行自己说的话,趴在桌子上挑灯夜战。   周远安这个全能型人才对音乐却一窍不通,坐在她旁边看着天花乱坠的字符,只有发懵的份,帮不上什么忙。   莫晗咬着笔头,一会儿写写停停,一会儿哼唱起来,非常投入。   她一时半会儿没有睡意,周远安数次求欢失败后,一个人走到床边,铺好被子,躺上去。   他打开手机,收到好几个未接来电的提示,全是周父。   周远安有些头疼,指尖快速刷过去。   设好明早五点的闹钟后,正要关机,电话又响了。   这回不是周父,是陶悦。   周远安看了眼坐在书桌前的莫晗,犹豫片刻,拿着手机走进浴室里。   ……   两分钟后,他面色凝重地走出来,脚步停在莫晗身后,不知该怎么开口。   莫晗仍在忘我地创作中,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他站在身旁。   她抬头看他,眨眨眼问:“怎么了?”   周远安说:“家里有点事,我得回去一趟。”   莫晗有些惊讶,“什么事?”   周远安没有回答,而是说:“不会耽误太久,处理完就回来。”   莫晗心心念念,“那我们明早还能去看日出吗?”   “能。”周远安点点头。   他看起来有些焦急,边说边走到衣架前,拿上自己的外衣准备离开,“明早我叫你起床。”   心想他这几天一直夜不归宿,被她占去了大部分时间,家里人肯定会有不满。   念及此处,莫晗没多提要求,爽快地放他走了。   *   一气呵成写完整首歌显然不切实际,莫晗一个人不愿熬夜,周远安走后不久,她也上床休息了。   临睡前,脑海里仍萦绕着一段浅浅的旋律,就快成型,伴她入梦。   半夜不知几点,莫晗睡意正浓时,突然听到外面一阵敲门声。   那声音时轻时弱,维持了几分钟还不消停。   以为是周远安回来了,莫晗费力地睁开一只眼睛,驱使着沉重的双腿走下床。   她慢慢打开门,外面站着的却是莫小杨。   他绵软无力地栽进莫晗怀里,晕乎乎道:“姐姐,我好像发烧了……”   莫晗闻言一惊,连忙伸手探他的额头。   体温确实吓人。   莫小杨一旦发烧,不是吃点药就能解决的事,每次都令莫晗如临大敌。   她刻不容缓地换了身衣服,带他出去找医院。   ☆、40|第 40 章   第四十章   半夜不知几点,莫晗睡意正浓时,突然听到外面一阵敲门声。   以为是周远安回来了,她费力地睁开一只眼睛,驱使着沉重的双腿走下床。   慢慢打开门,外面站着的却是莫小杨。   他绵软无力地栽进莫晗怀里,晕乎乎道:“姐姐,我好像发烧了……”   莫晗闻言一惊,连忙伸手探他的额头。   体温确实吓人。   莫小杨一旦发烧,不是吃点药就能解决的事,每次都令莫晗如临大敌。   她刻不容缓地换了身衣服,带他出去找医院。   **   周远安匆匆忙忙地赶到医院,坐电梯来到五楼。   这家医院规模不算大,病房已经住满了人,多余的病患只能睡在走廊的手推床上,拥挤难行。   周远安很快找到坐在病房前的陶悦,她眼眶泛红,刚刚哭过。看到周远安,更难压抑心中酸涩。   周远安没来得及说安慰她的话,先从她手里接过缴费单,去一楼交钱。   十分钟后他才回来,彼时陶悦的心情已经稍微平复些。   周远安慢慢走到她跟前,陶悦余光看见他的裤管,抬起头。   她止住哽咽声,泪眼婆娑地说:“对不起,又麻烦你了……”   “没事。”周远安淡淡带过,在她身旁坐下,问:“伯母现在什么情况?”   “医生说发现得及时,已经没大碍了,估计明早就能醒来。”   周远安点点头,又问:“怎么会突然晕倒?是心脏的问题吗?”   陶悦说:“她这几天经常说心口痛,我劝她去医院复查,她嫌麻烦不肯去。结果今晚我起床上厕所时,发现她晕倒在客厅里,没有意识。”   周远安下意识蹙了蹙眉,“她前段时间不是说已经好多了么,怎么又突然发作?”   “其实没有好转,只是在靠吃药克制。”陶悦说到这里,停了停,若有所思地看周远安一眼,“年底太忙,她这几天一直加班熬夜,说想尽早还清欠你的钱……”   周远安轻轻叹了声气,正色道:“钱不急,身体最重要。”   陶悦低着头,心里既惭愧又内疚,没接话。   过了一会儿,周远安问:“你今晚住哪?”   陶悦说:“护士说现在病房很紧张,我在走廊里坐一晚就成。”   听着不妥,周远安说:“你还是回家睡吧。”   陶悦摇摇头,低声道:“我想离医院近一点,方便照顾她。”   周远安思考片刻,说:“那就在附近找家宾馆,你明天一早可以来看她。”   陶悦想了半天,终于点点头。   周远安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电量不剩多少了,他说:“我先给莫晗打个电话,待会儿陪你去找宾馆。”   “……好。”   *******   海岸周围没有医院,莫晗抱着莫小杨走了几里路才拦到一辆出租车,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冲上去。   莫小杨四十多斤的体重,莫晗抱了一路,两条胳膊几乎麻痹,酸胀得抬不起来。   她气喘吁吁地对司机说:“师傅,去最近的医院,越快越好!”   司机一听,以为出大事了,忙踩下油门。   夜色越来越浓,车子半个小时后将他们送到市区的一家医院门口。   多亏了夜里车少,司机才敢开这么快,可现在对莫晗来说,多一分钟都耗不得。   她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五十元,没等司机找零,抱着莫小杨下了车。   这个时候夜深人静,输液大厅里的人稀稀拉拉,多是哭闹的小孩,家长们寸步不离地陪在一旁。   莫小杨体温39°,因海鲜过敏引起的发热。   莫晗之前并不知道他对海鲜过敏,忐忑不安地盯着那张消瘦的小脸,心里陷入无限的自责。   护士扎完针后,莫小杨睡得很浅,莫晗不敢离开,怕他稍不注意就将针头弄歪。   不知过去多久,手机突然响了,是周远安打来的。   莫晗接了电话,那边轻声问:“睡了没?”   莫晗说:“还没。”   “还在写歌?”周远安问。   莫晗静默一阵子,反问:“你呢?家里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问题,很快就回去了。”他催促:“你早点睡,不然明天起不来。”   “知道了。”莫晗轻声应道。   她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一不想让周远安为她分心,二不想让明早的计划泡汤,因此没告诉他自己正在医院里。   熟不知,该发生的总会发生。   有些事已成定局,殊途同归。   打完半瓶药水后,莫晗又帮莫小杨量了一次体温。   37.6°,体温有明显的下降。   能退烧就好,说明只是普通的发烧,莫晗暗暗松了口气。   两瓶药水比莫晗想象中漫长许多,他们离开医院时,时间已至凌晨两点半。   大街上空无一人,路灯微弱,只有萧瑟的枯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莫晗急着赶回海边旅馆,可在这个万物都偃旗息鼓的时段,马路上空旷得连辆车影都见不着。   她站在寂静的街头,茫然四顾,怀里抱着熟睡的莫小杨,不知该往何处走。   人生地不熟,唯一能联系的人只有周远安。   莫晗给他打了几次电话,听到的却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她一时心烦意乱,惆怅黯然地伫立在冷风里。   早知如此,刚刚应该对他说实话。   这一天过得跌宕起伏,她到现在大脑仍一片混乱,思维跟不上变化。   花了几分钟理清思路后,莫晗做出无奈之举。   她抱着莫小杨转了个身,往宾馆的方向走。   在这干等不是办法,莫小杨现在需要充足的休息,看来日出只能等到下次再看了……   ********   莫晗无比庆幸自己出门时带了房卡,否则今晚她跟莫小杨真的要流落街头。   身子切切实实地坐在温暖明亮的房间里,感受到坚固的门窗所带来的安全感,她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能够松懈下来。   临睡前,莫晗又给莫小杨量了一次体温。   确定他已退烧,她才放心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莫晗虽然不对海鲜过敏,但初来乍到,身体也有点水土不服。   她一下午跑了好几趟厕所,到现在还没能消停。   睡意朦胧时被腹痛憋醒,莫晗气急又无奈,恨不得把床搬到马桶上度过。   她怀里抱着筒卷纸,百无聊赖地坐在马桶上,哈欠连连。   屋里没开灯,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漆黑一片,更加催生困意。   大脑不停钓鱼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门锁转动的声音。   莫晗对这种细微的声音最敏感,顿时一个激灵惊醒。   很快,房间的灯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莫晗以为遭贼了,不敢出声,耳朵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先听到一个温和的男声:“没有其他房间了,你先在这住一晚吧,明早再帮你换。”   认出说话的人是周远安,莫晗稍稍缓了口气。   回应他的是个陌生的女声,听起来像小姑娘家,“这是……莫晗的房间吗?”   周远安:“嗯。”   女音有些犹豫,“会不会被她发现?”   周远安说:“她比较马虎,记不住细节,你只要别明目张胆地把她的高跟鞋带走就没事。”   女音仍在思考,过了一会儿才说:“要不……我还是回家吧?”   周远安声音清淡,却也透露出一丝疲惫,说:“这么晚,别折腾了。”   他三言两语将她安置好,连鞋也没脱,似乎急着离开。   陶悦叫住他:“你要去哪?”   周远安说:“回去找她。”   “现在都快四点了,很难打车。”陶悦看出他面带倦容,有点心疼,试图挽留,“你还是明早再走吧。”   “不了,跟她有约。”周远安的手已经放在门把上,毫不犹豫地走出去,“看不见不安心。”   因为急于去见那个人,导致他一时大意,做出这个不够谨慎的决定。   而一念之间的疏忽,又致使他今日、乃至以后的一段漫长时日,都见不到那个人。   成也因她,败也因她。   确实如周远安所说,莫晗太粗心马虎,听到这里为止,她潜意识里仍认为说话的女声是他的姐姐或妹妹。   说不清是什么心理,在周远安离开的时候,她没有开口叫住他。   也许是出于女人的第六感,也许是某种注定。   等一阵腹痛过去后,莫晗才不紧不慢地起身冲水,从厕所里出来。   她特地看了看四周,觉得周远安对自己的了解程度近于可怕。   这屋里除了突然多出来的一个女人,对于其他摆设,她真的看不出有任何被挪动过的痕迹。   站在床前脱衣服的女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显然吓了一跳,动作僵住。   她慢慢回过头,毫无预警地撞上莫晗的目光。   盯着眼前这张有些熟悉的面孔,莫晗大脑里一段披麻蒙灰的回忆逐渐被唤醒。   她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太确定地念出那个名字:“你是……陶悦?”   ☆、41|第 41 章   莫晗原本还苦恼春运期间回桐关的票太热门,早被一抢而空,恐怕得初三以后才能走。   这下倒好,她提前几天走,正好错开高峰期,买到所剩不多的两张票。   时值正午,通往远方的动车在铁轨上呼啸而过。   坐在车厢里的人安稳舒适,丝毫感觉不到这阵稍纵即逝的飞速。   窗外是蓝天白云、田野平川。   远处的山峦一幅浓墨涂抹的画卷,轮廓大气飘渺。   莫晗无心欣赏。   她手里握着一枚藏蓝色的小圆盒,白色花纹浮雕,散发出淡淡的芳香。   太久没跟人大动干戈过,这药膏只剩最后一点,却一直用不完。   记忆被带回画室集训的那段时间。   周远安值日后的那一天,恰巧轮到她值日。   意外地在垃圾桶里发现自己送给周远安的药膏时,她并没有多想,以为是他不小心遗落的。   毕竟是牌子货,一小盒可不便宜,她将它捡起来,掸掸灰,继续使用。   现在看来,他的别有用心原来早在那时就已经显露。   莫晗微微叹了口气。   这个看似温良的南方男孩,实际上坏心眼多着呢。   突然离开孚州的决定,最失落的人是莫小杨。   莫晗同他解释了半天,他仍搞不清楚个中缘由。   “陶悦是谁?”   “你跟小安哥哥怎么了?”   这两个问题自上车开始,他问了不下十次。   莫晗被缠得烦不胜烦,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每个人年少时都犯过太多的错,有些早已遗忘,有些虽然刻骨铭心,却已无力挽回。   陶悦对莫晗来说,就是那个能够拷问她良心的人。   青春总是伴随着迷茫与懵懂,在那个十五六岁的年纪,莫晗也与周围的人一样,边摔倒边成长,对是非黑白的分界仍模模糊糊。   最容易误入歧途的年纪,却没遇到一个能够指点迷津的好老师。   莫晗初三的班主任姓裴,是个年近四十的男人,势利眼,面目可憎。   班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纠纷,他一概不论对错,只帮家里有钱的那个。   搞不清楚什么原因,那时的学生们对老师这个职业有种盲目的崇拜与爱戴。裴老师披着道德的外衣,收了不少家长的厚礼。   莫晗刚转学不久,莫名其妙地受到他的针对,上课被丢粉笔,下课被罚站。   她屡屡被叫到办公室谈话,裴老师几番暗示明示,她始终没能抓住紧要。   回家后把这事告诉莫浩,莫浩也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不懂世故,只当是莫晗调皮捣蛋才招致老师批评。   那一年,莫晗开始涂口红、画眉毛、追名牌。   真正的名牌她买不起,穿的是地摊里的仿品,讲讲价四五十块就能买到一双,好看又便宜。   当时最流行的是三叶草的板鞋和匡威的帆布鞋,校园里这种款式处处可见,眼花缭乱,似乎不买一双就落伍了。   没人会去追究别人脚上的到底是真是假,因为数量实在太多。   莫晗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突然面临这样的问题:“你这双鞋多少钱买的?”   问话的女同学并没有恶意,只因为跟她穿的是同款,所以来打听打听价格。   告诉她实话其实也不是什么难堪的事,两人相视一笑就过去了。   可莫晗的身体已经先思想一步,回答道:“五百多。”   她说完立即摇摇头,做出一副记不清的模样,“不对,好像是四百多,打了折。”   “喔。”女同学惋惜地点点头,自语道:“看来我买贵了。”   善于打扮的人多能练就一项技巧,将区区四十块的衣服穿出四百块的品味。   对真正能花得起四百块的人来说,这是一种难得的气质。   可对只有四十块的人来说,道破真相换来的更多是自卑。   攀比虚荣本没有错,人人都不能免俗。   莫晗既然拿着一张虚高的底牌,就要做好随时惨败的准备。   在她家附近有一个专门卖仿品的批发市场,学校的人不曾听说,莫晗常去淘货。   常在河边走,总有湿鞋的一天。   她与陶悦不期撞见的那一日,因为讲价跟店员产生口角。   争吵的声音将周围的人吸引过来,陶悦的母亲恰巧在另一家店打工,那日陶悦也在。   鞋没买成,见到同班同学后,莫晗几乎是落荒地离开现场。   她跟陶悦并不熟,只有小组交作业时说过几句话。   对于这位闷声不响、独来独往的女同学,莫晗了解不深,也不清楚她会不会把这件事抖出去。   莫晗找过她一次,威胁她管好自己的嘴巴,陶悦抖抖索索地点头答应。   纸包不住火,莫晗以假乱真的事终有一天被发现。   “莫晗穿山寨货”的流言不知是从谁口中说出的,越传越广。   频频有人来询问她,莫晗压根没有真金不怕火炼的底气,只能咬紧牙关默默等风波过去。   后来是黎可挺身而出,帮她摆平这件事。   “我不常买鞋,莫晗经常跟我换着穿,我的是假的,她的是真的,你们可能搞混了。”   这个解释成了广为人知的版本。   黎可人缘好,大家对她的家境知根知底,因此少有苛刻。   这一次教训也使莫晗认清究竟哪些朋友值得交往。   虽然后来得知此事并非陶悦所做,可当时莫晗只能怀疑到她头上。   她咽不下这口气,找了陶悦不少茬。   丢蟑螂、扯辫子、扔粉擦……都是些常见的恶作剧,不算太过分。   真正的转折在一次周五,莫晗放学后去办公室找裴老师。   陶悦也在。   她不小心撞见一些龌龊的事。   没想到裴老师也与地痞流氓有同样的嗜好,甚至更过分。   陶悦遇事忍气吞声、逆来顺受,最容易成为这类人的目标。   那只黝黑的大手将要探入她的裙底时,陶悦抬头看见了莫晗,朝她投去求助的目光。   莫晗刚从徐涛的噩梦里逃离出来,唯恐不及,转身狂奔。   那之后过了几天,陶悦的母亲跑来学校,要讨个说法,却被为虎作伥的校长拒之门外。   陶母请求莫晗出面作证,声泪俱下。   而另一面,裴老师给莫晗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罚她回家反省一周。   两母女势单力薄,闹了几天后,这件事不了了之。   为掩人耳目,等风声过去后,裴老师被学校以“收礼”为由开除。   陶悦的日子并没有因此好过。   受害者变成了不自重,起初的同情声渐渐被扭曲成嘲笑,冷漠的陌生人只会看好戏,明明无冤无仇,却在背地捅刀。   有小部分人替她说话,可那些声音越来越弱,被吞没,被同化。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中国群众的劣根性并不只存在于鲁迅先生笔下。   众人皆醉我独醒,从旁人角度看,喝醉的人是你。   再大的罪恶被千万人平分,最后也就成为鸡毛蒜皮的小事。   可少年们不知无罪,年轻是他们的资本,他们可以没心没肺,可以肆意挥霍,再大的事不出几天就抛到九霄云外。   莫晗也是其中一份子。   那时的她空有一颗恻隐之心,没有能力、也没有立场拯救任何一个人。   索性麻痹自己,成为一丘之貉。   一人一口唾沫能淹死人,陶悦柔弱寡断,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更别提报复。   陶悦辍学之后,莫晗的日子依旧过得逍遥快活。   可现在若仔细回想起来,其实也能瞧出一点不对头的迹象。   那年她参加校运会的跳远比赛,起跳到半空中时,视野里突然杀入一颗气势汹汹的小豆芽,狠狠撞飞她,害她吃了一口的沙子。   当时没看清,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低年级学弟。   现在想想,应该是还没发育版的周远安。   思绪掐断,车中途到站,停五分钟。   莫晗若有所思地抛着手里的小药盒,觉得因果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以前在沙池里撞她,现在在床上撞她。   他也配得上一句“有志者,事竟成”了。   周远安与陶悦三年同桌,关系密切,想来他经常短信联系的那个女生就是她。   他手机里的那些照片,也是拍给陶悦看的吗?   莫晗不敢深想。   她对陶悦有愧,固然会诚心道歉、尽力弥补。   可周远安与她又是另一码事。   他不可能不知道她与陶悦之间的瓜葛……跟她在一起,到底有多少陶悦的成分?   *   除夕将近,家家户户喜庆团圆,一片红色。   莫晗家门口的对联还是去年的那副,几处被撕破,懒得换了。   迟迟找不到合租的人,她不愿多交那一千块冤枉钱,已经联系到新房东,年后就搬出去。   这几天,莫浩隔三差五地给她打电话,让她带莫小杨回来过年。   不想回家只是莫晗个人自私的想法,小杨其实很想爸爸。   莫晗征求了他的意见,深思熟虑一番,最后决定带他回老家住几天。   莫晗的老家在桐关边上的一个小县城,穷乡僻壤,山远水长。   大巴四十块一个人,只负责送到镇上的集市,后面的路坑坑洼洼不好走,得坐拉客的面包车。   农村里一起风就黄沙漫天,莫晗一路奔波曲折,到家时变得灰头土面,全身脏兮兮。   她牵着莫小杨跨过高高的门槛,四周看了看屋里。   入目是一成不变的黄土地和烂砖墙,物件布置得横七竖八,有的已经堆了灰,缺乏清扫。   是她熟悉的地方,却缺少了一份随意与放松,不像回到自己家。   后妈坐在堂前织毛衣,看见莫晗跟莫小杨从大门进来,只抬起头匆匆瞥了一眼,依旧没有好脸色。   莫浩却对二人思念得紧,为了迎接他们回来,还特地拾掇一番,刮了胡子。   他招呼两人坐下,跑进厨房,端上鸡汤煮的面和一大盘馒头,让他俩趁热多吃点。   莫晗有一个名义上的哥哥,叫小宇,是后妈带过来的。   这个哥哥比莫晗大几岁,已经到了成家的年龄。   小宇长相还过得去,就是个子矮,眼睛小。高中没毕业就出来,现在在县里打工。   以这样的条件想讲一门好亲事,难。   莫晗在家几天,没少听后妈为这事跟莫浩吵,无非是想多花点钱,让儿子风风光光地讨个媳妇。   难为了莫浩一个养猪户,哪来那么多闲钱。   莫浩的意思是龙配龙凤配风,小宇在家门口讲个过得去的姑娘就可以了,没必要挑太好的。   后妈不遂,骂他穷光蛋、不争气。   每每吵到最后,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莫晗不劝架不插嘴,默默忍受了几日,准备大年初三就离开这个破地方。   除夕夜,她没心情看春晚,吃完饭后,早早回炕上躺着取暖。   乡下信号差,手机上不了网,迫使莫晗调整了生物钟,每天十点不到就犯困。   准备睡觉时,后妈突然推开门,笑盈盈地走进来。   她手里拿着两封红包,莫晗怪异地坐起身,看着她,“干什么?”   后妈将红包塞进她怀里,依旧春风满面地笑着说:“给你和莫小杨的红包,数量不大,一点心意。”   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好事。   莫晗不知她居心何在,不敢贸然收红包。   后妈坐了一会儿,问:“晗晗今年多大了?”   莫晗答:“二十。”   “喔……那也不小了。”   后妈缓缓道:“再过两年你也要婚嫁了吧?你看啊,你爸给小宇做婚事得花不少钱,以后轮到你了,又是一笔开销,这……”   莫晗面不改色地说:“这事你就甭操心了,我自己的嫁妆自己出,不会拿家里一分钱。”   “不不不,我不是这意思。”后妈忙不迭摆手,解释说:“我嫁给你爸,你跟小宇本来就是一家人,假如你们结婚的话,就是亲上加亲。咱们可以免了那些彩礼嫁妆,用这笔钱办场体面点的婚礼,不是两全其美?”   莫晗不可置信地瞪着她,“你想叫我嫁给你儿子?!”   后妈点点头,越说越得意:“你跟小宇年纪差不多,又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不能处一处?咱们肥水不流……”   莫晗震怒,没等她说完就将红包用力砸她脸上,“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太惊恐,这次只是小试牛刀。。。   ☆、42|第 42 章   莫晗不可置信地瞪着她,“你想叫我嫁给你儿子?!”   黄氏点点头,越说越得意:“你跟小宇年纪差不多,又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不能处一处?咱们肥水不流……”   莫晗震怒,没等她说完就将红包用力砸她脸上,“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黄氏被这么一砸,登时也怒了。   “我儿子怎么了?配不上你?”她涨红了脸,大骂出口:“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天鹅肉啊?不都是一个村子出来的?傲气个什么劲啊?!”   莫晗跳下床,气急败坏地将她轰出去,放狠话:“我嫁癞蛤/蟆也不会嫁你儿子!”   黄氏被关在外面,碰了一脸灰。   她大力拍门板,骂骂咧咧一阵子,莫晗不搭理她,她才不甘心地走了。   *   不仅莫晗气得不轻,莫浩也不会同意这么荒唐的事。   莫晗与小宇成亲,这家里关系岂不是乱套了,以后他要叫自己闺女儿媳妇?   不管怎么样,总不能把自己亲闺女赔进去。黄氏闹了好几天,莫浩终于心力交瘁地答应她,一定多花点钱,给小宇找个好媳妇。   这事算是暂时解决。   初三一早,莫晗起床后,将几件衣服随便往行李箱里一塞,拉上莫小杨的手准备离开。   莫浩上前拦住两人,说:“面条快煮好了,你们吃一碗吧,待会儿一起走。”   莫晗回过头,不解地问:“你要去哪?”   莫浩答:“桐关。”   “你去桐关干什么?”   “……小宇这不是急着要钱结婚嘛。”莫浩微微叹了口气,“我上年在工厂干活的钱还没拿到,现在去找老板要。”   “能要的回来么?”   “总得试试。”   莫晗站在原地,思考半晌,又看了莫小杨一眼,终于点点头。   吃过早饭后,黄氏非要跟着一起去,好说歹说都劝不住。   家里唯一的代步工具是一辆年久失修的摩托车,加上莫小杨一共四个人,坐摩托车实在不安全。   莫晗改变主意,说:“我跟莫小杨坐大巴,你们骑摩托吧。”   莫浩还未发话,黄氏又咋呼道:“一张票四十块,能省则省,你当你爸赚钱很容易吗?”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莫晗敛眉正色,已然对她不耐烦:“四个人超载,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哪来那么多事?”黄氏不甘落后地还嘴,“你爸当时拉两头母猪去隔壁村都没事。”   莫晗懒得听她强词夺理,拉上行李箱就转身往外走。   莫浩却叫住她,说:“算了,一起走吧。”   她啧了一声。   莫浩又说:“我路上开慢点,不会出事的,确实没必要花那八十块钱。”   莫晗皱眉:“爸!”   莫浩说:“而且我们今晚可能要在你那里歇,顺道方便些。”   莫晗:“……”   她嘴巴张张合合,逼迫自己做深呼吸,最终还是妥协了。   黄氏一番磨蹭,他们在十点才得以出发。   四个人外加一个行李箱,莫晗差点被挤成肉饼。   农村的黄土地崎岖不平,摩托车突上突下地震荡,一路颠簸地驶上国道。   春运期间,高速免费通行,公路上没有哪天是不堵的。一折腾就是两个小时,司机们踩刹车踩得脚也麻了。   明智的司机通常会选择中途下高速,另辟捷径。   这么一来,国道也遭殃了。   一路上车就没少过,几乎一辆挨着一辆,络绎不绝。   经过路面稍窄的地方,更加拥挤,车速二十码都开不到。   莫浩小心翼翼地掌握着摩托车,在小轿车之间钻空子,开得歪歪扭扭。   莫晗见他控制得非常吃力,不由担心:“爸,你行不行啊?”   莫浩说:“行。”   他行,莫晗快不行了,抱着行李箱的双手又酸又沉。   她哀声说:“这得塞到什么时候?你还是把我跟莫小杨放下来吧,我们坐大巴回去。”   莫浩说:“这个路段比较塞,到前面就好了。”   黄氏回头瞪她:“忍一忍吧,这点苦都吃不了。”   莫晗坚持要下车,没好气地说:“我就是这么娇气,忍不了,快放我下来!”   莫浩手忙脚乱,抽空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正要说什么,莫晗余光突然瞥见一辆轿车往这边靠,忙叫道:“小心!”   莫浩一惊,连忙错开方向。   可反应还是慢了些,两辆车蹭刮在一起。   莫晗的腿张得比较开,那一下正好撞在车身上,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没想到短短几秒内酿成祸端,莫浩心里咯噔一声,忙下车查看。   他撞上的是辆黑色小轿车,右侧车门处刮了一道长长的漆,显得格外突兀。   车主也走下来,弯着腰反复检查。   莫浩虽然对车牌不了解,但一定价格不菲,他一慌神,双腿就软了。   忙不迭低声下气地求情:“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一家老小……”   车主抬头看他,反倒先注意到他身后的莫晗。   莫晗也盯着那人,呆呆地叫了声:“……周老师。”   没一会儿,车上下来另一个人,眉目和淡,身姿颀长。   除了周远安还能是谁。   莫晗看到他,微微用力咬了下嘴唇。   在周远安的目光望过来之前,她把头扭向别处。   另一边已经乱得不可开交。   似乎能感受到一大笔债压在头顶,莫浩两条腿越来越无力,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道歉的话。   黄氏也上前插一脚,无知者无畏,她越俎代庖地用手擦车,说:“哎呀,这都是灰,擦擦就没事了,老板你快看看,是不是没撞到哪?”   两人卑微到尘土里的姿态令莫晗无所遁形。   那瞬间她想逃离这个地方,索性装作从来没认识周远安,或者再也不要见到他。   可他的视线就那样明明堂堂地落在他身上,不躲不闪,仿佛轻易就能戳穿她的心事。   她心烦气躁,忍不住冲黄氏大喊:“撞了就是撞了,你不要再乱碰!”   “你吼什么吼?”黄氏回头瞪她,恶声恶气道:“要不是你非要下车,能出这漏子吗?现在出事了你就只会在旁边看!”   后面的车辆等得不耐烦,纷纷按喇叭催促。   一时聒噪声四起。   莫晗脸上挂不住,胸口不停起伏着,转身甩手就走。   周远安二话不说追了上去。   莫小杨为难地左右看看,也跟在后头。   莫浩和黄氏说的是地地道道的方言,周父听了半天仍一头雾水,鸡同鸭讲。   大致意思他是听懂了,现场也看得差不多。   纠结半晌,他终于表态:“你们别太紧张了,是我的车变道,责任在我,你们无需赔偿。”   莫浩一愣,“真的?”   “嗯。”周父说,“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喷个漆最多几千块钱。”   “那……我们可以走了?”黄氏一脸不敢相信。   周父点头:“大过年的不必麻烦交警了,我照个照片让保险公司报销就行。”   黄氏一听这话,喜极而泣,险些给他下跪,“哎呀,老板您真是大好人,太感激您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到哪里找您这么公道的人啊。”   文化人碰上村哥里妇,一时倒有些不知所措,周父上前将两人扶起,说:“言重了,你们赶紧收拾收拾上路吧,后面的车已经堵死了。”   莫浩一个劲点头,“好的好的。”   另一头,莫晗半瘸半拐,没走几步就被周远安追上。   他抓住她的手臂,被她负气地用力甩开。   周远安微微蹙眉,“你的腿怎么样?”   “不用你管!”   周远安不知道她在生他的气,还是生她父母的气,大马路上也由不得她使性子。   他不得不动用蛮力,一举将她抱起来。   莫晗最讨厌他来这一招,明明不是东北男人,却越来越得心应手。   她奋力地捶打,可不起作用。   莫晗乱吼乱叫:“你要干什么!”   周远安一边往回走一边说:“别动,我送你去医院。”   “这荒郊野外的哪有医院?!”   “找一找就有了。”   莫浩和黄氏眼见自家女儿疯疯癫癫地被一个陌生男子扛回来,呆若木鸡地盯着。   周远安毕恭毕敬地说了声:“伯父伯母好。”   “……嗯,好。”莫浩慢了两拍才出声。   周远安又说:“我先送莫晗去医院看看,没事了再送她回家。”   “你放我下来!”莫晗抵死不从,“不要你管!”   莫浩看着女儿,一时没反应过来,猜测她跟这个小年轻是什么关系。   黄氏已经迫不及待地把她卖了出去:“行行行,你们去吧,让莫晗给我们打电话就成。”   莫浩想了想,不放心地跟上去,问莫晗:“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莫晗一口咬定,“他是人贩子!”   周远安:“……”   莫小杨唯恐天下不乱,举起手说:“我知道!”   众人的视线都朝他聚过来,他大声说:“他们睡在一起!”   莫浩听得脚步一顿。   周父更是脸色铁青。   被挡路的人心急火燎,将头探出车窗,义愤填膺地指责:“前面的人在干嘛!到底走不走?”   “不走就让一边去!别挡在路中间!”   “就是!有没有公德啊!”   这场闹剧不得不草草收场。   莫浩三人悻悻地将车停在一边,莫晗则坐进了周父的车里。   莫晗虽然在周远安面前张牙舞爪,但到了不怒自威的周父眼皮子底下,丝毫不敢造次。   与其说是敬畏他,不如说是不想再让自己难堪。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后座,只用眼神继续跟周远安暗地交锋。   周父虽对周远安的擅作主张极度不满,可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发作出来。   若不是单位突然有事,他不会选择这时候开长途回桐关,谁知道一开年就遇到这么倒霉的事。   他一路沉默,脸色铁青。   车子开进城后,他随便找个小诊所,把两人丢下。   作者有话要说:  莫浩:“balabalabala……”   黄氏:“balabalabalabalabala……”   周父:“???”   ☆、43|第 43 章   莫晗的伤不算严重,大腿外侧有大面积淤青,肿了起来,但不影响走路。   上完药就可以离开医院,莫晗尽最快的速度走在前面,周远安马不停蹄地紧跟在后。   两人一路拉拉扯扯,你追我赶,险些把经过的手推车给打翻。   莫晗也知道医院不得扰乱清静,虽很想开口骂人,可一直憋着火没有发作。   周远安有机可乘,紧紧拽住她的手,疾步走进男厕里。   他反手将门锁上,挡住莫晗的路。   这样也好,关起门吵架。   莫晗怒不可遏地踹了他一脚,“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形象不知是何时崩塌的,镜子里照出来的那个人,披头散发,满目凶光,衣领皱成一团。   莫哈余光瞄了一眼,不敢认那是自己。   她那一脚不算重,对周远安来说不痛不痒。   他心平气和地说:“你为什么不告而别?这么多天跑哪里去了?我打你电话一直打不通。”   莫晗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我为什么走你应该很清楚吧?难道陶悦没有告诉你?”   周远安有一段时间没说话,显然他是知情的。   他复又开口:“你应该等我回来,我会跟你解释。可你一句话不说就突然消失,我很担心……”   “我为什么要等你解释?我有眼睛,自己看得见!也有一个成年人的基本判断能力!”莫晗浑身是刺地打断他,停了两秒,不忘嘲讽,“怎么样,一个人的日出好不好看?”   周远安并不受刺激,他依旧平静地看着她,许久才说:“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不用在乎别人的眼光,把真实的情绪表露出来吧。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喊就喊,我不会阻止你。等你发泄完之后,我们好好谈一谈。”   “周远安,你别总是一副拯救苍生的态度。”莫晗不屑一顾,“你把我当什么?不听话的小孩?还是你的心理病人?你叫我哭就哭,你叫我笑就笑吗?”   周远安抿着唇,过了一会儿才问:“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你不是很了解我么?”莫晗轻笑两声,“对我这种女人来说,在大街上摔了一跤,最需要的不是别人的问候,而是视若无睹!你越关心我,只会显得我更加丑态百出!”   周远安说:“我不是别人,别人可以冷漠,但我必须上来扶你。”   “扶我?”莫晗止不住地冷哼,“你别推我一把就不错了。”   周远安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里有无奈与怅然。   “莫晗……我对你没有恶意。”   莫晗冷着脸,言如刀锋:“这种话半个月前我深信不疑,可现在。”   她摇摇头,“对不起,每个字都太单薄。”   “当初我问你跟陶悦是否还有联系时,如果你实话跟我说,我愿意理解你。可到现在你才准备跟我坦白,已经东窗事发了,你的话还有多少可信度?”   周远安眼神深沉,放缓语速:“只要你问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好啊。”莫晗点点头,势要与他对簿公堂,“那么你两只眼睛坦坦荡荡地看着我,告诉我,你跟陶悦究竟是什么关系?”   “同学。”   “仅限于同学?”   周远安顿了两秒,“朋友。”   “什么程度的朋友?”莫晗追问不休,“从初中一直到现在?多久见一次面?每天都有联系吗?”   周远安点头,“是。”   莫晗看着他,沉默许久,才问出下一个问题,“你喜欢她吗?”   周远安摇头否认,“我把她当妹妹看。”   “妹妹。”莫晗照着念了一遍,笑了笑说:“这个称呼真不错。”   她转而问:“那你对我呢?你喜欢我吗?”   “嗯。”   “讨厌我吗?”   “不讨厌。”   “从始至终,彻彻底底,不曾讨厌过?”   周远安没有回答。   “你知道我对陶悦做过什么吗?”   莫晗继续说:“在她的桌子里放蟑螂和老鼠,这都算小的。”   “当着全班的面大声读她的日记,跟别人一起看她的笑话。”   “她被老师性骚扰,我冷眼相加。”   “最恶劣的一次,她去上厕所,护垫掉在半路上。男生们没有见过,问我那是什么,我说是避孕套。”莫晗一抖一颤,笑得没有温度,“很荒唐吧?这么扯淡的事居然也能以讹传讹,让全校的人信以为真。”   她下了结论:“你的好妹妹辍学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如果这样你还不讨厌我,不是你在说书就是我在做梦。”   周远安张嘴要说话,莫晗伸手打断他:“今天到此为止吧,你不是我想象中的圣洁,我也是你一早就知晓的险恶。我跟你把话说清楚,但不代表想跟你撕破脸皮,大家都回去冷静一段时间,再做决定。”   话音落定,她打开门利落地走出去。   周远安的手缓缓垂了下来,无力阻拦。   *   回到家时,天色已黑。   莫晗把钥匙丢给莫小杨,她在门外按了半天门铃,终于有人来开门。   屋里三人正在吃晚饭,开一盏小灯,沉默得久了,连空气也会凝固。   见莫晗回来,黄氏眼睛一亮,最先迎上来,问:“你跟那个男孩子到底什么关系?他家里做什么的?有没有钱?”   莫晗身心疲惫,不愿搭理。   她脱了鞋,径直走进屋里,在饭桌边坐下。   黄氏这时候丝毫不介意热脸贴冷屁股,依旧问个不停:“你们后来去哪了?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那个开车的是他爸吗?”   莫晗视她如空气,看着对面的莫浩,问:“你讨到工资了吗?”   莫浩微弱地叹了口气,摇了下头。   一提这事,黄氏立即换了副嘴脸,臭骂道:“那个王八蛋!工厂早倒闭了,他一个人卷了钱跑路!这种没良心的人迟早天打雷劈!”   拖欠太久的工资多半要不回来,莫晗对这个结果并不惊讶。   她淡淡地收回视线,给自己盛了碗饭,动起筷子。   黄氏开始发愁,“这可怎么办哟,小宇的终身大事又没着落了。长得漂亮的姑娘看不上我们,家里有钱的更瞧不起我们,就连自家人也嫌弃我们,唉……”   她话里带刺,莫晗装作听不懂。   黄氏喋喋不休,“他爹啊,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尽快凑齐这笔钱啊。小宇年纪不小,不能再耽搁了。”   莫浩唉声叹气地直点头。   莫晗安心吃饭,不闻不问,时而给莫小杨夹几个菜。   黄氏的眼睛不停转溜,有一阵没一阵地往莫晗身上飘,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   她酝酿半晌,终于试探性地开口问:“你跟今天那小男生……是不是在处对象?”   莫晗不答话,只管夹菜。   黄氏认为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继续说:“你跟他家里关系怎么样?要是好的话……能不能先向他父母借点钱?我看他爸像是个文化人,借个两三万应该不成问题吧?”   莫晗把碗筷狠狠一放,转过头厉色瞪人。   憋了一整天的火,终于在此刻全部爆发。   她掷地有声:“莫文蔚是我姐姐,你怎么不让我去找她借钱?!莫言还是我舅舅,你怎么不让我去攀亲带故呢?啊?!”   “要借钱你自己去借!打砸抢杀都可以,反正我丢不起这个脸!”   莫晗真的动怒,浑身剑拔弩张,差点掀翻桌子。   黄氏被吓了一跳,气势弱下来,“你发那么大火干什么?我只是说一说……”   莫浩连忙当起和事佬,伸手按住莫晗的肩膀,“别生气别生气,这不是还在商量么。”   莫晗不为所动,把手一甩,愤愤道:“看看你娶的什么好老婆,下半辈子就给她当牛做马吧,有你累的!”   她站起身,索性挑明态度:“以后你们家的事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吃完这顿饭你们就给我离开这里!”   饭也不吃了,莫晗撂下狠话,走回自己房间,重重摔上门。   黄氏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背影,“这丫头,气性还不小!”   连最无辜的莫小杨也受到殃及,一声不吭地盯着满桌子菜,索然无味。   *   莫晗独自在房间里关了一个晚上,直到睡觉的时间才出来。   莫浩跟黄氏正在客厅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她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脚边经过,走进洗手间。   莫浩跟了上来,在她关门之前将手伸进来。   莫晗差点夹到他,皱了皱眉头,说:“干什么?”   莫浩手提着一个背包,从里面拿出厚厚两沓钱,快速塞进莫晗怀里。   他压低声音说:“别给你后妈看到。”   莫晗捧着钱,愣了很久,问“……哪来的钱?”   莫浩说:“今天讨回来的工资。”   “不是说没讨到吗?”   “讨到了,但是没敢告诉你后妈。”   莫晗没想到他这个被管得死死的老爸,居然也学会藏私房钱了。   莫浩说:“你后妈管钱太紧,我知道你照顾莫小杨不容易,小杨现在在长身体的阶段,你多给他买点好吃的。”   “你自己也多买几件漂亮的衣服,对自己好点。”   “今天那男孩我看着不错,但我们家水平跟别人相差太远,你们要是能成的话就带回来给爸看看,不成的话也别太强求。”   莫晗紧紧闭着唇,几番欲言又止,“……爸。”   莫浩没有多说,只拍拍她的手。   这个简单的动作带有太多深厚的含义,保重,期许,托付。   莫浩不安地看看身后,说:“我该走了,不然你后妈又要疑神疑鬼。”   莫晗的声音堵在喉咙里,莫浩帮她关上门,转身走了。   隔着一扇门,她看不见他的背影,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离去。   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她的心底慢慢发酵,半晌无法平复。   莫浩是个比平凡一词更不起眼的男人。   莫晗也曾跟黄氏一样埋怨过他,怨他懦弱,怨他不会挣钱。   可人各有命,有人富裕便有人贫穷,有人美丽就会有人丑陋。   她的父亲注定不会有达官显贵的一天,可他依旧勤勤恳恳、吃苦耐劳、安居乐业。   这就是生活。   为了生活,我们都走在只有自己明白的道路上。   在这条路上,谁也不比谁可贵,谁也不比谁卑贱。   作者有话要说:  我没说过他们要分开两三年,“一段漫长的时日”只是针对周远安内心煎熬,大家别自己吓自己,哈哈哈。   ☆、44|第 44 章   每年的情人节都与春节紧紧挨在一起,不知是喜是忧。   年轻男女们尚未从走访亲戚的繁琐礼节中脱离出来,又要开始煞费心思地准备起另一份更加重要的礼物。   很不幸,人生中的第二十个情人节,莫晗依旧是一个人过。   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人约。   情人节那天是周日,莫小杨一大早又莫名其妙地发起高烧。   他最近一直反反复复地感冒咳嗽,弄得人心惶惶。莫晗不敢侥幸,忍着天寒地冻的天气带他去医院。   在这个大好日子,医院里看病的人倒不多,莫晗很快喊到号,领着莫小杨走进注射室。   莫小杨在打针吃药方面也算久经沙场,肌注和静滴对他来说都是家常便饭,眨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不哭也不闹。   莫晗在旁边却看得暗暗心惊,为他捏一把汗。   几瓶药水折腾完后,一上午的时间没了。   莫晗饥肠辘辘,打算在附近的饺子馆解决午饭,正好莫小杨生病,吃点清淡的。   从医院出来时恰好十一点整,莫晗半只脚刚踏进和煦的阳光里,突然接到郑老师打来的电话。   郑老师是莫小杨的班主任,两人联系一直断断续续,虽然没有太多共同话题,但每逢佳节总会互相祝福慰问一番。   郑老师是个很懂得谈话的男人,进退间既不过火,也不被动,恰如其分。   说了几句客气的开场白后,郑老师切入正题,询问莫晗晚上是否有时间,想约她吃个饭。   莫晗思索片刻,尚未给出答案,抬头却见几道熟悉的人影朝这边走来。   站在枯叶裸枝的梧桐树下的青年是周远安,他身上穿着莫晗买的灰色羽绒服,韩版轮廓过于宽大,架在他身上却丝毫不显臃肿,反而清异秀出。   周远安微微侧着脸,正与走在他身后的陶悦交流着什么。   陶悦扶着个崭露白发的妇人,走得慢悠悠,莫晗略有印象,应该是她的母亲。   莫晗脚步一顿,皱起眉头。   没有多于一秒的迟疑,她立即掉头,牵着莫小杨往另一个方向走。   莫小杨这个人小鬼大的倒是眼尖,先她一步喊出声:“小安哥哥!”   莫晗不知道周远安看到自己没有,她快速背过身,脚下生风地往前走。   偏偏事与愿违,还没走出十米远,身后突然传来另一个人紊乱急促的脚步声,目标很明显。   莫晗埋头走得更快,罔若未闻。   可没一会儿就被那人赶超,手臂也他牢牢握在手里。   “莫晗。”周远安迫使她停下来。   他微微喘气地看着她,问:“你们怎么在这?”   莫晗看着自己的手,挣了挣,周远安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她上一刻还仓皇落跑,现在被逮住了,反倒不慌不乱。   抬头直直对上周远安的眼睛,说:“莫小杨发烧,我带他来打针。”   周远安闻言,看了莫小杨一眼,柔声问:“现在退烧了吗?”   莫小杨点点头,“退了。”   他叮嘱:“最近天气反复多变,注意保暖,多喝热水。”   莫小杨十分受用,“嗯,谢谢小安哥哥。”   周远安的目光回到莫晗身上,停留几秒,平铺直叙地问:“今晚一起吃饭吧?”   莫晗闭着嘴,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她往周远安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挑挑眉,“陶悦千里迢迢来找你,你不用陪她?”   周远安也回过头,伸手朝那边打了个招呼。   他对莫晗解释:“陶悦陪她母亲来求医,会在桐关住一段时间。”   “喔。”莫晗漠不关心地点点头,并没有要继续往下问的意思。   周远安引回正题:“你今晚跟我一起吃饭吗?”   莫晗冲他摇摇手机,“抱歉,有约了。”   他顿了顿,“谁?”   “郑老师,你见过的。”   周远安回忆片刻,记起来了。   他问:“你们去做什么?”   莫晗笑,“情人节,你说做什么?”   周远安抿着唇,不出声。   莫晗代替他回答:“你想跟我做什么,我就跟他做什么。”   周远安微微蹙眉,半晌才说:“别去。”   莫晗甩开他的手,“这不是你能决定的。”   她踩着高跟鞋趾高气扬地离开他的视线。   周远安叹着气,回头看了眼仍在等着自己的母女二人,没有去追。   *   莫晗下午五点出门,给莫小杨准备好晚餐,让他一个人在家里休息。   她原以为周远安已经放弃,谁想刚走出小区门口,就遥遥看见他站在路灯下守候。   又是同样的情景,她换了个方向想要避开,却被他追上来。   周远安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怎么甩也甩不掉。   莫晗不耐烦地刹住脚步,转头瞪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陪你去见郑老师。”   “不用你陪。”   “我不放心你。”   “你什么时候这么死缠烂打了?”   莫晗冷笑,“怎么,怕我跟他上床?”   周远安没说话。   “你觉得我很放荡吗?”   周远安皱眉,“没有。”   “我告诉你,我要是想跟别的男人上床,不是非得挑今天,什么时候都可以!”   “莫晗。”周远安无奈地看着她,“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在担心什么?”莫晗指指他的胸口,语气不善:“人家郑老师是正人君子,脑子里比你干净多了。你再这样跟着我,说不定我真的会改变主意跟他发生点什么。”   说完,她继续往前走。   周远安犹豫几秒,还是不屈不挠地跟了上来。   莫晗由他去了,他爱跟就跟着吧,大不了三个人一起约会。   到达预定的西餐厅门口,郑老师考虑周全,比约定的时间还先到了十分钟。   看见莫晗与周远安一同前来,他有些惊讶。   莫晗神情寡淡,兀自入座,没有解释什么。   她真没想到周远安能原原本本地继承了她的厚脸皮,居然一路跟到这儿来。   彼此打了声招呼后,郑老师笑着问:“你弟弟怎么也来了?”   莫晗现编现造:“他跟他女朋友约在这家吃饭,临时被放鸽子了,非要蹭我们的。”   郑老师气度大,笑笑说:“没事,那就一起吃吧。”   莫晗瞪了周远安一眼,凶巴巴道:“等他喝完这杯白开水我就把他撵出去。”   周远安非常入戏,客气地点头说:“郑老师好。”   郑老师也朝他点点头,“你好。”   没多久,服务员端上来一瓶香槟,郑老师开盖,问他们俩,“要来一点吗?”   莫晗点头:“好的。”   周远安也点头。   高脚杯刚到莫晗手里,就被周远安端走。   他说:“你快到特殊时期,别碰酒。”   莫晗不悦,“这酒不烈,没关系。”   周远安不以为然,“那也不行。”   “你别多管闲事!”   “我是为你着想。”   莫晗与他明争暗斗好一阵子,还是抢不回来。   她觉得他故意给自己使绊子,不由恼怒地低骂一声:“周远安!”   空气里隐隐有火药味,还没来得及弥漫开。   郑老师疑惑地打断他们,“他不是姓莫吗?怎么改姓周了?”   “……呃。”这个问题让莫晗一愣。   她硬着头皮说:“我刚刚叫了周远安吗?自己都没注意,可能叫错了吧。”   郑老师没有多想,微笑着说:“你弟弟关心你是好事,既然不能喝就别喝了吧。”   莫晗很勉强地干笑两下,“嗯,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她站起身,保持歉意的笑容,“我去趟洗手间,待会儿回来。”   另一只手暗狠地在周远安腰上掐一把,压低声音道:“你跟我来!”   周远安随即也站起身,对郑老师点头示意,云淡风轻地离席。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洗手间里,莫晗见周围没人,索性把门锁上。   周远安以为又要与她唇枪舌战一番,莫晗的举止却让他始料未及。   她的手放在他的皮带上,简明扼要地说:“脱吧!”   周远安不解,“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   “不是要跟我约会么?”她在冷笑,动作却火烧火燎,“给你个机会,让我舒服了,之前的事就一炮勾销。”   周远安轻蹙眉,不为所动。   “听不懂吗?”莫晗伸手推他一把,“你已经不是处男了。”   周远安抓住她的手,嘴唇嚅动许久,才缓缓开口:“我们换个地方,先吃饭,然后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莫晗语气坚定:“不,就在这里。”   她抱起双臂,好整以暇:“给你两分钟考虑时间,你不脱,我走。”   说完,她自顾自地靠在门板上,等他表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隔间里安静如初,仿佛只有空气存在。   这一次周远安真的摸不清她心里在想什么。   又或许是在她面前,他已经失去冷静的判断能力。   两分钟到,他终于还是甘拜下风。   双手慢慢解开皮带,裤子层层叠叠地垂落在地上。   莫晗颐指气使,“坐马桶上。”   周远安依她所言,屈膝坐下。   莫晗掀起裙底,横跨在他的腿上。   她两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不喜不悲地与他对视。   从莫晗眼底反馈出来某种冷冷清清的东西,不带感情/色彩。   “周远安,你还是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   周远安尚未来得及深思这句话的意思,她倏地站起身,推开门,带着他的裤子扬长而去。   留下错愕不及的他。   *   摆脱周远安这个大包袱,莫晗终于得以享受一个浪漫悠闲的烛光晚餐。   直到约会结束,郑老师都没有送她花,这样也好。   他们本就没有朋友以上的关系,就算他送她花,她也找不到理由接受。   晚上回到家后,莫晗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到第二天早上十点,才被门铃声叫醒。   自从搬到新住处,她每天都过得清静自在,远离纷扰。   没人知道她住在哪,所以门铃成了摆设,从来没有响过。   莫晗揉着惺忪的睡眼去开门,她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猫眼里放大出来的那张脸居然是陶悦。   千想万想,也没想到会是她。   莫晗满腹疑惑地打开门,怔怔地看着外面的人,“你……来找我吗?”   陶悦点点头,低声说:“是。”   莫晗给她拿了双拖鞋,领着她走进屋,难得细心道:“地方小,别介意。”   陶悦抿了抿唇,客气道:“没事。”   莫晗只怕招待不周,连忙招呼她坐下,又进厨房给她倒了一杯水。   陶悦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上,两条腿紧紧合并着,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显然是还不习惯以这种方式与莫晗相处。   莫晗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反复咽口水,沉默许久才开口:“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陶悦说:“跟着远安来的。”   莫晗微愣,“他也来了?”   “不是。”陶悦摇摇头,解释:“前几天晚上,他经常到你家楼下徘徊。我担心他,一路跟着,所以知道了。”   “……喔。”   莫晗喉咙有点发干,努力理了理思路。   趁着这次机会,她有许多话想跟陶悦说:“我……我不确定你想不想见到我,所以一直不敢主动去找你,但其实……我一直在等你。”   “当年的事是我太自私盲目,每次回想起来都很后悔、愧疚。对你亏欠得太多,现在跟你说对不起,恐怕你也不会接受。”她顿了顿,“不过……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提,我能帮的一定帮。”   陶悦紧紧抿着唇,却还是克制不住细微的颤抖。   初中时的事,她自然也不愿意回忆,此刻却不得不提起。   她久久没有回话,直到莫晗轻轻扣了扣茶几,以示提醒。   陶悦回过神,垂下眼帘,低声说:“我今天是为了远安来的。”   莫晗若有所思,“他派你来当说客?”   陶悦摇头,“不,我自己来的,他不知道。”   莫晗没有发言,静静地等着她往下说。   “说实话,我的确没有办法原谅你。刚知道远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很难过,很受打击。远安经常跟我谈起你,想转变我对你的印象,可我听不进去,还是希望他能跟你分手。”   “可是分手没有我想得这么简单,他是真的喜欢你,这几天我已经看到他有多难过了。”   她说到这里,停了停,双眼始终看着杯子里平静无漪的水面。   “我跟你一样是单亲家庭,家里有个弟弟。我身体很虚弱,没办法出去工作,全家的生计都靠母亲一个人的工资维持着。如果没有远安一直帮助我们,弟弟可能连学费都交不起。”   “欠他的钱我可能一辈子都换不清,至今也没想到应该用什么方式报答他。他是个好人,我希望他能一直平安、健康、幸福。”   “我们之间只是近乎兄妹的朋友之情,没有别的。”她长吁了口气,接着说:“若是因为我才导致你们变成这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如果这算帮我的忙,那我求你跟他和好吧……”   陶悦说完,诚诚恳恳地低着头,做出请求的姿态。   莫晗一时如鲠在喉,不知该如何回话。   现在的这幅局面,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她忙摇摇头,“你别这样,不是你的错……”   陶悦没有接话,她想起什么,从包里拿住一张手机卡,双手递给莫晗。   “如果你觉得我对你有所隐瞒,可以看看这个。这里面是我和远安的所有短信记录。看完之后,你应该能自己判断了。”   莫晗愣了愣,缓慢地伸出手,接过那张卡。   谈话结束后,她原本想留陶悦在这里吃午饭,陶悦没有答应。   她们的关系远远算不上朋友,甚至比陌生人还恶劣一些。若不是中间夹了个周远安,也许永远没有调解的机会。   陶悦离开后,莫晗走到阳台站立许久,目送着她的身影渐渐走远。   那张手机卡被她收进了口袋里,短时间内不会拿出来。   没必要看。   人的眼睛看到什么东西,由大脑决定。   如果她执意地认为那些短信有删减和捏造的成分,那么它就是假的。就算她打开看了,内容也会被她扭曲。   这个东西对她毫无价值。   莫晗很清楚,她与周远安之间,问题出在她的身上。   一方面,她了解他的为人,体会过他的善良无争。   可另一方面,她又总是忍不住猜测,他曾经在背后是怎样恶意揣测她的。   不是不愿意相信他,是不敢相信。   有多在意,就有多苦恼;多喜欢,就多害怕。   心里已经中了一根刺,直接拔掉不可能,只会落得血淋淋的下场。   也许她还需要一段时间,等它慢慢软化。   ☆、45|第 45 章   春寒料峭的三月,X美开学了。   每个学期初都有一次开学典礼,全校师生被命令早上七点半前起床,到汇演中心集合。   莫晗不知道这种活动的意义究竟何在,若不是辅导员说过严格考勤,她此时一定还倒在床上呼呼大觉。   听说这次开学典礼增加了环节,学生会的新成员们会依次上台演讲,介绍自己。   莫晗匆匆瞥过一眼演讲名单,周远安也在其中。   她没怎么在意,几个室友倒是记住了,纷纷尖叫捧场。   听领导发言是个极其枯燥又冗长的过程,开场不到十分钟,莫晗就昏昏欲睡。   汇演中心里灯光璀璨,亮如白昼,稍稍抬头就觉得刺眼。   在这样的环境里,莫晗根本睡不着。   她在座位上不停地翻来覆去,最后借了室友的书往脸上一盖,终于好受点。   半个小时后轮到学生会演讲环节,第一个上台的是林朵儿。   莫晗半梦半醒,听到她的声音就觉得晦气,慌忙把两只耳朵也堵住。   不知过去多久,掌声涨涨落落,身旁的室友突然撞撞她的胳膊,“唉!到周远安了!”   莫晗敷衍地“嗯”了一声,不为所动。   室友又推她一把,催促道:“快点啊,你还看不看你男朋友了?”   实际上不用她提醒,莫晗早就感受到整个观众席扩发出异样的骚动和兴奋。上千号人交头接耳的声音汇集在一起,不可小觑。   再想睡着是不可能了,莫晗懒洋洋地拿下书,睁开眼。   周远安一身正装站在舞台中央,脱稿演讲。   他身姿笔直挺拔,像傲立在悬崖边的一株寒松,伸手便可触碰云端。   隔得太远看不见他的五官,却丝毫不妨碍感受到他的才高气清,顾盼之间流露出一股遮掩不住的英气。   正值鼎盛,少年犹如一把出鞘的宝剑,意气风发,初露锋芒。   在这么多人面前演讲,对周远安来说应该是第一次。   莫晗知道他一定很紧张,可他的表现相当完美。   流利顺畅,一气呵成。   莫晗听到后面一排的女生在窃窃私语地讨论他,语气充满少女情怀。   “见过帅的,没见过帅得这么自然不造作的,怎么办,我太喜欢了!”   “哈哈哈,我也喜欢,周远安是各种口味通吃型。而且人家不仅长得好看,学习成绩也好。”   “是吗?”   “是啊,才来半年就已经成为建筑系公认的大才子了!你信不信,他要是转学到隔壁的综合类院校,马上就拿个全额奖学金回来。”   “那么夸张?”   “一点都不夸张!我高中跟他是一个学校的,他比我低一届。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混得风生水起的了,各门学科样样精通,总之没有什么能难得倒他的。”   “唉……够了够了,你别说了,再说下去我要跟我男朋友分手了。”   莫晗收回思绪,不知道那位恨不得把周远安捧到天上去的女生,是否真的是他们的高中校友。   如果是的话,那她显然没有道出实情。   高中时的周远安默默无闻,才华从来不曾受到认可和重视,只有数不尽的诋毁。   说来可笑,原来人在不同的环境里,真的会有两幅面孔。   廖娟凑到莫晗耳边低声说:“听他声音很正常,感冒应该好了吧?”   莫晗漫不经心的“嗯”一声。   廖娟怪异地瞥着她:“你情人节那天不会真的把他撇在女厕所里了吧?”   莫晗依旧没有起伏地:“嗯”   “乖乖,零下几度的天气啊,你可真狠得下心!”廖娟暗暗摇头,“小安真可怜。”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排除情人节之后的那次重感冒,周远安现在过得很好。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只会越来越好。   莫晗觉得他并没有陶悦口中说的那样落魄失意,至少他现在的样子完全不像。   这也正常,没有哪个人会整天为了爱死去活来的,那样的人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如今她和周远安各自安好,互不干扰。   只不过在一个人的午后,抬头对着散漫闲适的阳光时,仍旧会感到短暂的寂寞、怅然。   *   三月中旬的一个晚上,没有课的宿舍里一片和谐安宁,看韩剧的看韩剧,做美甲的做美甲,睡觉的睡觉。   莫晗是做美甲的那个。   宿舍常有人来发传单,莫晗的床位离门口最近,其他几个人在这时候都不约而同地装瞎子,每次只能她去应付,烦不胜烦。   这次是学生会的人来发传单,呼吁大家参加校园歌手大赛。   莫晗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指甲油没干,抱歉啊。”   廖娟不得不从另一张桌子走过来,伸手接过传单,说了声谢谢。   正在看韩剧的黄渺渺按下暂停键,抬起头叹了口气,“每天有那么多学生会的人来检查宿舍,为什么周远安就不来呢?唉,他要是纪检部的就好了……”   “他来检查卫生,那女生宿舍还不疯了?”廖娟笃定地说,“你信不信,肯定有很多不要脸的只穿内衣调戏他。”   黄渺渺忍不住捂嘴偷笑,“你怎么这样,人家正牌女友还在这呢。”   莫晗独自沉迷在美甲的世界里,高举着十指忘我地欣赏,事不关己。   廖娟朝她望过来,打量许久,问:“奇怪,周远安最近怎么都没来找过你?”   “是啊是啊。”黄渺渺直点头附和,“我好想吃欧巴买的早餐喔。”   宿舍长为人正直:“他不来,我们宿舍门口的垃圾都没人倒。”   “……”   莫晗简要回答:“他忙。”   众人听出她语气不悦,悻悻然散去。   廖娟手拿着那张传单,漫不经心地扫了几眼,挥挥手问:“有没有人感兴趣的?没有我就丢掉了。”   众人一致回答:“没有。”   “真没有?”廖娟强调一遍,“我看奖金挺丰厚的,唱好了还能全国的比赛呢,说不定能上电视。”   宿舍长冲莫晗挑挑下巴,“莫晗唱歌不是挺好听的吗,去试试呗。”   莫晗不感兴趣地摆摆手,“不想凑热闹。”   廖娟见状,撇撇嘴,将传单丢进了垃圾桶里。   晚上睡觉,莫晗是最后一个关灯的。   自从室友们提起那个名字,她就开始心烦虑乱,望着原本涂好的指甲油,也觉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换了好几种颜色,还是不满意。   连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周远安这个名字在她生活中出现的频率已经越来越少,正在慢慢地淡出。   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和他就会这样无声无息地走到尽头。   莫晗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掌心微微收拢,虚握着一把空气。   她该怎么做?   就这样放他走吗?   *   在有些人眼中,日子平淡无奇。   然而,在他们不知道的角落里,早有一种叫痴缠纠葛的藤蔓爬满了心房。   它悄然无声,却深入骸骨,百转千回地揪着心,流出腐蚀血肉的酸水,抑住了人的呼吸。   相思成疾,哀思如潮,只等积压之后的爆发。   莫晗没想到,有一天周远安会突然扛着一箱啤酒出现在她家门口。   那天是周六的晚上,十点之后,莫晗照顾莫小杨睡下,自己也准备洗漱,门铃却突然响起。   看到周远安站在外面,莫晗犹豫了几秒,才将门打开。   走廊里没开灯,他的眼神如黑夜般寂静,朦胧不清。   “我可以进来吗?”   “……嗯。”   他搬着一箱酒走进来,步伐稍显沉重,放在客厅的饭桌上。   没容莫晗问话,他开口解释:“我欠你一瓶威士忌没喝,今天加倍还给你。”   莫晗不知他意欲何为,只站在几米外看着他。   周远安没有多一秒的拖沓,势如破竹地拆开纸箱,咬开瓶盖,仰头往嘴里灌。   他闭着眼睛,张大口,喉结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吞咽。   一瓶酒对他来说像喝水一样,一蹴而就地喝空了。   喝完之后,他擦擦沾湿的嘴和衣襟,没说什么,又开始喝第二瓶。   酒量这东西是天生的,周远安以前不碰酒,但看来他的解酒能力不错。   一连三四瓶下去,他仍旧站得稳稳当当的。   他开始喝第五瓶的时候,莫晗上前拦住他,“你来干什么?”   周远安握着酒瓶,半晌没说话。   他声音低沉:“当时你说如果我喝完一瓶威士忌,你就跟我走,还算数吗?”   “……”   “今天我喝完十二瓶啤酒,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喝十二瓶?”莫晗微微蹙眉,“你要死在我这?”   周远安点头,“不试试怎么知道。”   莫晗看着他,慢慢松开手,“那你喝吧。”   他一鼓作气喝完第五瓶,终于忍不住跑了一趟厕所。   莫晗在门外守着,等他出来时,她靠着墙慢悠悠地说:“你没必要这么糟践自己,这半个月你没有我不是也过得好好的么,今天又受了什么刺激来找我?”   周远安罔若未闻,一步一飘地走到桌边坐下,继续喝。   “我每天都想来找你,只是不敢来,不确定你会不会厌烦。   ……   等你找我,显然也不切实际。你不会来的,对不对?   所以,最后我还是下定决心来了。”   莫晗走到他对面坐下,也开了一瓶酒,陪他一起喝。   两人碰碰杯,莫晗并不打算豪饮,一口一口慢慢地喝。   过了很久,周远安低声说:“我知道是我不该瞒着你,可该解释的我都解释了,你还是不肯相信我吗?”   “也许你说的是真的,可我麻痹不了自己。”莫晗偏过头,看着凝结在窗户上的雾气,“我们在一起半年的时间,突然发生这种事情。我现在回想起每一个细节,都觉得暗藏杀机,是你刻意为之。”   “我还年轻,宁可辜负一千,也不想留一个动机不纯的人在身边。如果我错怪你了,请原谅我的自私。”   周远安的十指深深地嵌进拳头里,莫晗的话在他心里点了一把火,践踏着他的神经。   她是真的自私,一刀两断地抛弃了所有,让他怎么收拾这盘残局?   “莫晗。谈恋爱是我一个人的事吗?你怎么能把我所有的付出都归纳为不怀好意?”   他咕隆咕隆又灌完一瓶酒,快要哭出声来:“我要是想报复你,高中三年早就出手了。你别忘了在画室,不请自来钻进我被子里的人是你,非要带我去医院的人是你,缠着我帮你画画的人也是你。”   “是你先一步步招惹我的,现在我喜欢上你了,你却说是我有意接近你。”他用力抓住他的肩膀,来回摇晃,“莫晗,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你别这样看着我。”莫晗挣脱开他的桎梏,避开视线,“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也知道我很笨,总是感情用事,分不清眼前是甜酒还是毒/药。”   说了半天又回到原点,谈话进入了死胡同。   周远安如一滩烂泥趴倒在手臂里,拳头在桌面上无力地捶一下,捶两下。   他心如死灰:“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怎么做……”   莫晗没有回答,沉默的硝烟弥漫了屋里的每个角落,人心也跟着慢慢往下沉。   不知过去多久,她望着周远安一动不动的身影,猜测他喝醉了,或许已经睡了过去。   十二瓶啤酒喝了六瓶,对他来说已经是极限。   莫晗站起身,缓缓走到他身边,想帮他盖一件衣服。   周远安却突然坐起身,转过头望着她,眼神里的一片灰烬熊熊复燃。   他破釜沉舟,这次真的豁出去了。   “莫晗,你对我的质疑太深,既然改变不了,那就随你怎么想。”   他中气十足地说:“你说我讨厌你,那我就承认讨厌过你。你说我恨你,那我就承认恨过你。你说我说你坏话,那我就承认在背后骂过你无数遍。”   “你想怎么怀疑我,我都不否认。”周远安指着墙上的钟,“可是现在,此刻,我正在说话的这一秒。”   “三月三日,晚上十点二十分五分。这一刻我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深信不疑。”   他突然紧紧抱住她,脸贴脸,呼吸没有一丝缝隙,“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没有别的。”   “你可以敏感,可以猜忌,刺都往我身上扎,我全盘接受,绝不反驳。”   “可是刺完我之后,我要跟你在一起,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如果每一句话的开头不管怎么写,结尾一定是“我要跟你在一起。”   这样的决心够不够坚定?   “听懂了吗?无论如何我都想跟你在一起。”   莫晗垂下眼帘,无言地咬了咬唇 。   周远安在她耳边说:“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点喜欢,就不要再拒绝我。”   他双臂捆在她腰间,不管不顾地抱紧她,恨不得嵌入她的身体,   那瞬间莫晗仿佛真的能通过肉眼看到,他的身上被她穿出无数个血洞,千疮百孔,遍体鳞伤。   莫晗的胸口一阵阵压缩,喘不过气来。   她不忍再说一个字,只怕每一个短短的字音都会撕扯到他的血肉,创巨痛深。   “周远安,你……”   他张嘴含住她的唇,不容间发地进入,以吻封缄。   体温通过这种柔软的姿态一点点渗透她的口腔,最近的距离,最深的交缠。   莫晗的眼皮很重,眨了两下,不愿就范,可最后还是缓缓闭上。   她的心不由她做主,浮萍一般被卷入漩涡之中,失去反抗的意识。   被他裹挟,被他擒拿。   长时间的呼吸困难使她眼角发热,某种情绪叫嚣着想夺眶而出。   她终究还是心软了。   一个久远悠长的吻后。   周远安像在做梦,不敢睁开眼。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虔诚地合上双眼,仿佛在进行某种祷告。   莫晗安静地看着他,等到他睁开眼时,她问:“你在想什么?”   周远安说:“希望今晚永远不要过去。”   莫晗轻轻叹了口气,想了很久,说:“你保证你对我没有任何保留了。”   “嗯。”   “以后无论什么事,不准对我隐瞒,我不想再当傻子。”   “好。”   莫晗沉默片刻,“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还有下一次,你喝酒还是跳楼都没用。”   周远安凝视她半晌,嘴边终于渐渐扬起一抹柔笑,又低眉亲吻她的手。   周远安撞了无数次南墙,磕得头破血流,今天终于绝路逢生。   莫晗最想听到的,不是安慰,也不是解释。   是当用她最狠毒、最阴暗的语言披露完自己的过去,他仍旧不悔不怨地抱紧她,坚定不移地告诉她:“我就是要你。”   仅仅这一句,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她早已愿意放下罪恶,超度自己。   可心中迷茫,不知所向,需要一根定海神针,渡她过河。   除了他,谁都不行。   ……   在那之后,他将她抱回床上,如痴如醉地看着他,疯狂地亲吻着她的眼眉、鼻梁、每一处。   莫晗半推半就,身体被放在床上,弯曲的长发铺满了整张被单。   周远安想要脱下她的裙子时,她抬起一条腿,轻轻挡在他的胸口,阻隔开来。   “慢着。”   周远安不解:“怎么了?”   莫晗说:“十二瓶酒你只喝了六瓶,不够诚意。”   “……”   莫晗挑挑眉,“去喝完了,我们再继续。”   周远安轻而易举握住她的脚踝,顺势将她双腿打开,他埋下身,找到温柔乡。   “我会喝完的,不过你也没规定必须今晚喝完。”   “……什么意思?”   “我一天喝一口,可以喝到我们八十岁。”   莫晗气呼呼地瞪他:“你又使诈!”   周远安压住她,淡淡地笑:“我只是为我们铺条后路。”   作者有话要说:  自从写了“将有一段漫长时日见不到那个人”的那章……   订阅没了三分之一,整整三分之一……   我到现在仍旧大写的懵逼没反应过来O.O   ☆、46|第 46 章   男女间小打小闹是常有的事,不吵感情不升温,太顺风顺水反而会慢慢淡掉。   和好之后的感觉更加奇妙,具体的莫晗也说不上来。总之每天与周远安在一起的时候,心情格外愉悦。   这么一来也好,宿舍门口堆积的垃圾终于又有着落了。   三月下旬,陶悦的母亲成功做完手术,现在仍留在医院修养一段时日。   这个周日,莫晗陪周远安一起去医院探望两人。   人已经站在住宿区的大楼下,她犹豫再三,几次迈开脚,最后还是决定回避一下为好。   周远安静静地等待她表态,没有左右她的意见。有些事情勉强不得,她不愿意就算了。   莫晗在树荫底下等了半个多小时,周远安和陶悦一起下楼。   将他们送到医院门口,陶悦就回去了,至始至终没与莫晗说过一句话。   乘公交车回家的途中,没有座位,他们前胸靠后背地拉着吊环而站。   莫晗微微侧过身,看着周远安的下颚,有些苦恼地说:“我想为陶悦做点什么,可是不知道怎么办……”   周远安对她露出一个放心的微笑,“我代你做就行了,一样的。”   “不一样。”莫晗摇摇头,“自己犯的错,只能自己弥补。”   “我始终相信一句话,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她忧心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陶悦一日不原谅我,我这心里就沉甸甸的。”   周远安说:“她只是还需要点时间放下成见……”   莫晗久久没出声。   周远安安慰道:“陶陶天生多愁善感,但没有害人之心,她现在确实对你有偏见,但不会做什么的。”   “我不是怕她,是怕自己。”莫晗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两天心里总不踏实,觉得要出什么事。”   周远安想了半天,问:“是不是例假提前了?”   莫晗捶他一下,“还早呢!”   周远安笑笑,说:“你是最近太闲了,生活没重心,给自己找点事做就不会这样了。”   莫晗的声音低下来,“……也许是吧。”   周远安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上回莫浩给的那笔钱足够她和莫小杨一年的开销,周远安也经常给她买这样那样的东西。她这段时间不愁吃不愁穿,的确是比以前懒散了许多。   反观她身旁这位前途无量的大才子,自从在开学典礼上一次发言后,名声打得更响,在同行里可谓青云直上、春风得意。   以前十块钱画一张速写完全是暴殄天物,现在他随随便便一张设计稿就能卖出高价,足够莫晗买一套名牌化妆品了。   刚开始交往那段时间,他们一直经济独立,偶尔会请对方吃一顿饭。   如今周远安赚得远远比她多,经常悄悄往她钱包里塞钱。他以为莫晗不会发现,但对于钱的事她从来不会马虎大意。   次数多了,莫晗时常错觉自己是不是被哪个大款包养了。   可说白了,周远安也只是个跟她一样、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用他的钱总觉得天不经地不义。   莫晗一边装糊涂地接受着他的爱意,一边又对这种转变感到无所适从。   她很清楚周远安的潜力,进入社会之后他们的收入差距只会越来越大,难保相处方式不会随之天翻地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虽说不是坏事,但莫晗从来不想成为任何一人的附庸体。   她对以后不敢深想,越遥远的事就越危险。   到家后,周远安帮莫小杨解答作业的疑难问题,莫晗则进厨房准备晚饭。   今天晚上莫小杨一直心不在焉,刚才小蜜蜂打电话来邀请他参加她的生日聚会,他兴奋得找不着北,哪里还有心思做数学题,做一道就错一道。   吃晚饭后,莫晗替他搭配好明天要穿的衣服,又面面俱到地安排好梳什么发型、穿哪双鞋子。   莫小杨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有莫晗这个姐姐当指明灯,也算是个小潮男。   准备好一切,莫小杨心满意足地回自己房间折千纸鹤,临睡前还不忘抱抱佛教,喝了两大杯牛奶。   莫晗洗完澡出来时,周远安已经躺在床上,开一盏台灯,安安静静地翻看着牛津词典。   听见莫晗的脚步声,他抬头对她笑了笑,将书合上,放在一边。   莫晗脱下浴袍,径直上了床。   周远安一手抱住她,一手拉开床头柜,翻找着什么。   莫晗微微皱眉,嗔道:“不戴那个。”   周远安怪异地看着她,“为什么?”   “怪不舒服,硬硬的。”   周远安考虑片刻,安全起见:“还是戴吧。”   莫晗不依,“前几次不戴不也没事?”   她反复撺掇,周远安仍不为所动,她任性地把手一甩,“不然就不做了。”   周远安无奈地看着她,“出事了怎么办?”   莫晗嘿嘿笑,“你负责。”   “……”   又在胡言乱语,周远安不听她的,随手抓住一个,顺利撕开。   莫晗想跑已经来不及,周远安将她牢牢压在身下,被子一掀,铺天盖地,世界便只剩下他和她。   酣畅淋漓的午夜过后,周远安抱着累得睁不开眼的莫晗走进浴室,擦干身体再出来。   莫晗既困又舒服,身子陷进软绵绵的被窝里,丝毫不愿动弹。   周远安还不准备睡,他将床头灯调到最暗,又翻开那本厚厚的牛津词典,仔细阅读起来。   周父将他每天的计划制定得严密详细,不容许拖到第二天。   莫晗不知睡了多久,朦朦胧胧中听到纸张翻页的声音,她费力地睁开一只眼睛,问:“你还不睡么?”   周远安说:“看完这几页就睡。”   “听说你要考托福?”   “嗯。”   莫晗没再往下问,很快又沉入睡眠。   几分钟后,她隐约听到周远安将灯关上,他轻悄悄地在她身后躺下,伸手搂住她。   抱了一会儿,他在她耳边轻声说:“莫晗,我毕业后也许会出国。”   莫晗眼皮耷拉着,迫使自己恢复一点儿意识,回答他:“不是还有两三年么,早着呢。”   “不早了,两三年一眨眼就过去了。”   莫晗大脑昏昏沉沉,周远安非要继续说话,一丝一缕地牵扯着她的神经,“如果出国,你跟我一起走么?”   莫晗匪夷所思,“怎么跟?”   “我办留学签证,你跟我结婚之后,可以过来陪读。”   莫晗将眠未眠,周远安说个不停:“我努力拿全额奖学金,每个月两千英镑的补助,再做几分兼职,你不会有太大经济压力。”   “你觉得怎么样?”等了一会儿,他轻声问:“你吱个声,不同意我就不去了。”   “结婚?”即使在睡梦中莫晗仍觉得好笑,“你爸同意么?你有见过哪个亲家给自己下跪的吗?”   “……”   后来周远安说了什么她毫无印象,他的声音听起来既轻又浅,像从远方传来,飘渺不实。   第二天一早,学生会安排了活动,周远安提早回学校。   莫晗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与莫小杨随便吃了点东西后,出发送他去小蜜蜂家。   他们一群小屁孩吃喝玩闹,家长不好在后头跟着,莫晗与莫小杨约好下午四点来接他,先离开了。   一个人的午后自由散漫,莫晗在周围逛逛街,又独自连刷了两场电影。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她提前到小蜜蜂家门口等着。   接到莫小杨时,他耷拉着脑袋,一脸沮丧,泪水在眼珠里打着转,   莫晗吓了一跳,慌忙问他:“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莫小杨擦擦眼泪,伤心欲绝地说:“她不爱我,她的心里根本没有我。”   莫晗一愣,“谁?”   莫小杨哇的一声大哭:“小蜜蜂。”   莫晗忍不住噗嗤一声,问:“她怎么对你了?”   莫小杨声泪俱下,抽抽噎噎地说:“她明知道我喜欢吃黄桃,结果有黄桃的那份蛋糕给了陈建翔!……我的那份上面全是猕猴桃,我最讨厌吃猕猴桃了!”   “……”   莫晗还以为多大的事呢,原来就这么点鸡毛蒜皮。   可瞧瞧莫小杨那一副天塌下来的可怜样儿,真像受了莫大的情伤。   莫晗努力憋住笑,伸手揉揉他的头。   她正想说安慰他的话,背后突然有个娇脆脆的声音喊道:“莫小杨!”   莫晗回过头,一个长相甜美的小女孩急急忙忙地朝这边跑过来。   她跑到两人跟前,压了压飞起的裙摆,把手里一个玻璃罐塞给莫小杨。   “刚刚忘记给你了,这是我姨妈从韩国带回来的进口黄桃罐头,送给你吃。”   莫小杨愣了一下,立马雨过天晴,喜滋滋地笑出声。   他双手接过罐头,礼貌地说了声:“谢谢你。”   “不用谢。”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也有几分腼腆,“我要回去帮我妈打扫卫生,先走了,回学校再见喔。”   莫小杨小鸡啄米般点头,“好的。”   小蜜蜂转身一阵风地跑了。   莫小杨傻呵呵地盯着她的背影,把那瓶黄桃罐头当宝贝似的抱在怀里,久久不回神。   莫晗不无感慨地摇摇头,现在小学生们的世界,真是越来越难懂了……   将莫小杨送到学校后,莫晗也坐车回X美。   今天轮到她打扫寝室,趁着其他人还没回来,她赶紧将地板扫干净,免得待会儿人多了活动不开。   倒垃圾时,莫晗无意间找到上回廖娟丢掉的宣传单。   她犹豫片刻,确定四周没人,才打开看看。   这个活动实际上是一家唱片公司为了挖掘新人举办的,目标针对全国的高校大学生。   先从校园内开始选拔,投票推出几名呼声最高的歌手,参加区级和市级的比赛,经过层层淘汰,最终才能到达全国的舞台。   全国排名前十的歌手,有机会与唱片公司签约出道。   莫晗想起周远安白天说的话,“你最近太闲了,给自己找点事做就不会这样了。”   她拿着宣传单,内心一时有些动摇。   前思后想好一阵子,她先将单子收起来,以后有空再慢慢研究。   清明放假三天,周远安非要带莫晗去烧香拜佛,祈求平安。   他们坐车到郊外,去的是一家建在深山老林里、人迹罕至的寺庙。虽然香火不好,可至今已矗立了近百年之久。   这座古庙远远算不上宏伟气派,甚至可以说是残颓败落。总共也就无间殿堂、两个主持。即使在这样群人祭奠先祖的日子,也只能看到三三两两个信徒在门前点香叩拜。   周远安牵着莫晗的手,走过苍翠葱郁的菩提树下,低声细语地与她讲解:“待会儿入殿门时先迈右脚,再迈左脚。殿内不得大声喧哗,不能用手指佛像,出殿时从侧门走。”   莫晗一边笑骂他迷信,一边将他每句话谨记在心,按部就班地去做。   庄严肃穆的大殿内,香烟缭绕。   周远安在佛前长跪不起,双手虔诚合十,嘴里不停诵念着什么。   暮色渐渐笼罩大地,山头的最后一抹佛光浸染了他清隽的脸庞,能够洗净一切瑕疵与污亵,那样出落凡尘、遗世独立。   莫晗默立于旁,仅仅是看着他的脸,亦觉得心中一片美好宁静,远离纷扰。   周远安是个有信仰的人,他性格虽内向,但从不空虚。   过往的二十年中,即使人缘寡淡、遭受秕言谬说,他自淡看云卷云舒,宠辱不惊。   心里秉持着一份依托,终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日。   或许是爱屋及乌,莫晗忽然觉得这里是个很适合长居的处所。   以后若有时间,她也愿常来觐拜这片净土,抛却浮华,寻回本心。   离开寺庙时,莫晗忽觉肚子痛,去厕所一趟,才发现是好事到访。   她暗叫不好,以前听人说过,女子来月经时忌讳拜佛,因身不洁,是种不恭敬的行为。   周远安在外等候,莫晗忧心忡忡地走出来,告诉他事由。   周远安听后仅笑笑,宽慰她:“这只是种说法,佛心宽容,不会追究的。”   莫晗却不以为然。   后来发生的事也证明她的担忧不是没有依据的。   她至今仍认为,一定是因为她那天无意触犯了神灵,才让厄运降临在莫小杨的头上。   ☆、47|第 47 章   大一下学期的课程繁琐许多,这一点仅从作业量上就能体现出来。   莫晗学的专业是人物形象设计,名字听起来是她所擅长的,原以为化化妆、搭配搭配衣服就能应付过去,然而一门学问远不可能像她想得这样浅薄。   莫晗这半个月画设计稿画得快吐出来,凡是涉及到用电脑才能完成的作业则更加头大。她没有买电脑,只能求助于周远安。   周日晚上,莫晗坐在周远安宿舍里,一边啃香蕉一边对着电脑犯愁。   PS、AI、CDR这些绘图软件,她一概是门外汉。老师向来只教理论不教实践,丢下个作业让他们自己回去慢慢摸索。   原本以为无所不能的周远安可以帮上忙,结果他也算半个电脑白痴,平常除了帮学生会打打表格之外,没有别的用处。   最后宿舍里一个技术宅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拍拍周远安的肩膀,“走走走,我来帮你们弄。”   周远安谦恭地站起身给他让位,室友顺势丢给周远安一条内裤,交换说:“你去帮我吹衣服。”   进入四月后,桐关接连下了几场雨。   好几日不出太阳,天气潮湿,衣服挂在阳台上干不了。   满柜子衣服的女生们可以有恃无恐,可对于两套衣服打天下的男生们来说就遭殃了,不得不靠电吹风吹干。   周远安宿舍这几个大男生很擅于苦中作乐,三个人共用一台电吹风。   其中一人拿着电吹风对着裤筒吹,另一人站在裤脚处蹭“二手风”,还有个人更可怜,直接用纸叠了把小扇子,人造风。   此时周远安正代替了室友,满脸无奈地拿着小扇子扇他的内裤。   这种幽默人生的态度非常值得学习,莫晗在旁边笑得腰都快弯下来。   莫晗洗了盆草莓慰劳他,一边喂进嘴里一边问:“明天我在酒吧有演出,来捧场吗?”   周远安问:“唱什么歌?”   “就平常那些歌呗,还能是什么歌。”   周远安一时抿唇不语。   看出他欲言又止,莫晗撞撞他的胳膊,“你想说什么?”   周远安沉默须臾,才问:“你不是说写首歌送我么,写好了没有?”   他这幅表情活像吃不到糖的小孩,心里憋屈,又强忍着不表现出来。   莫晗不由好笑,说:“别急嘛,正在收尾了,你再等等吧,精益求精。”   周远安妥协地点点头,“好吧。”   “那你明天到底来不来?”莫晗随即问。   周远安想了想,说:“明晚有课,可能去不了。”   莫晗同情地撇撇嘴,没想到建筑系的课居然排得这么慢,连晚上都没自由。   他没时间就算了,不勉强。   做完作业后,莫晗向周远安的室友道了声谢,一身轻松地回到女生宿舍。   其他几个人正在发愤忘食地赶作业,莫晗高正无忧地哼着小调,涂起指甲油,幸福感就是这么对比出来的。   第二天晚,莫晗下课后直接坐车到酒吧门口,与乐队成员会合。   从学校到车站有一段距离,她背着把吉他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身行头回头率很高。   等车时,她视线漫无目的地飘荡在马路对面,突然紧紧一收。   莫晗用力眯了眯眼,不确定自己看到的那个人是不是周远安。   十米外的那家甜品店灯光温馨敞亮,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握着杯奶茶,与三个漂亮女生同桌。   他们不知在谈论什么,周远安时不时点头微笑,气氛看起来相当融洽。   莫晗皱起眉头,全身血液往天灵盖冲。   这就是他所谓的晚上有课?   莫晗毫不犹豫地给他打电话。   没一会儿,她看着远处的周远安拿起手机,对女伴们说了句什么,然后才接起电话。   莫晗开门见山地问:“你确定你今晚有课?”   周远安回答:“是啊,怎么了?”   “没事。”   莫晗说完,冷冷挂了电话。   这个周远安,竟然学会跟她玩花花肠子了?   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人行灯不知何时才能变成绿色。   莫晗抱起双臂盯着对面从从容容的周远安,一肚子火被时间消磨得慢慢流失。   没一会儿,一辆公交车缓缓停靠在路边。莫晗犹豫几秒,又看了周远安一眼,最后投币上了车。   她决定先忍一忍,等今晚回来再跟他算账。   酒吧前面,其他成员来得都很准时,等人到齐后,他们从侧门进去。   说来也巧,莫晗那天晚上演唱的曲目正是孙燕姿的《开始懂了》。   “相信你只是怕伤害我   不是骗我   很爱过谁会舍得   把我的梦摇醒了   宣布幸福不会来了”   选择排练这首歌时,她刚从孚州回来,背负着对陶悦的歉意、对周远安的质疑,歌词一度唱出了她的心境。   今天晚上或许是触景生情,久违的矛盾与酸涩又占领了她的心头,歌里的味道更加婉转悱恻。   莫晗有点厌烦这样的自己,最近常因为一点小小的不如意而情绪波动。尤其是与周远安有关的事,动不动就乱吃飞醋。   她开始想要独占他的温柔,却忘了自己的初衷正是希望他能对别人敞开心怀。   贪婪是人的通病,在贪婪中变得迷茫、冲突,却无法割舍。   情这一字,一旦沾染,就如上瘾的毒酒。   没有解药,只能糜烂在肚子里,自己慢慢消化。   演唱结束后,大K一边收电子琴一边跟莫晗搭话:“莫爷怎么把这歌唱得这么凄凉,难不成失恋了?”   阿峰暗暗白了他一眼,又看向莫晗,察言观色地问话:“小安今天怎么没陪你来?”   莫晗“哼”一声,没好气地率先走下舞台,“他忙着陪美女,哪有空理我?”   一行人从酒吧侧门出来时,莫晗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心里一动,拿出手机看,显示的却是郑老师的名字。   莫晗说不清是失落还是紧张,估计莫小杨又闯祸了,连忙接了电话。   郑老师给她带来一个噩耗:“莫小杨从今天早上开始高烧不退,刚刚晕迷过去,我正在送他去医院的路上,你也赶紧过来吧。”   *   虽然避开了交通高峰期,可市中心的车辆仍堵得水泄不动,莫晗耽搁了半个多小时才赶到省城医院。   见到莫小杨时,他已经住进了隔离室里,全副武装的护士站在他身旁,正在调慢点滴的速度。   莫小杨躺在床上,脸色像一张白纸,两颊消瘦得凹陷下去。   即使在睡梦中他仍旧皱着眉头,神情透出不一般的痛苦。   莫晗的脸贴在玻璃窗上,看着他孤独一人,却无法伸手触碰,一颗心紧紧揪起。   郑老师站在她身后,轻声说:“医生初步诊断过了,有可能是脑膜炎。”   “脑膜炎?”莫晗呐呐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词,“他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清楚。”郑老师说,“今天早上他没来上早读,我去寝室检查时发现他发烧了,就带他去医务室打针,没想到下午他更加严重……”   莫晗咬着唇点了点头,心里越发惴惴不安。   郑老师还得赶回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将莫小杨交到莫晗手里就不得不先离开了。   莫晗随后找到莫小杨的主治医师,向他询问详情。   医师是个中年男人,手里拿着莫小杨的血检报告,凝思半晌,眉头紧锁。   他直言问:“我看了患者之前的病例,他是HIV病毒携带者吧?”   莫晗点头,“……是。”   医师分析道:“从患者的血检结果来看,他的CD4已经低于两位数,情况很不乐观,极有可能是进入发病期了。”   莫晗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她最害怕的事终于还是来临了。   医师继续说:“明天再做一次检查,一旦确认发病,说明HIV已经开始摧毁他的免疫系统,现在的脑膜炎只是并发症状之一,以后还会有更多疾病缠身。”   长期在这里工作的人见惯了生离死别,即使面对最恶劣的情况,语气仍能保持客观平静。   莫晗却远远做不到,医生一番话讲得她心惊肉跳,指尖克制不住地颤抖。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缓慢地问:“如果发病的话……他还能活多久?”   医师说:“这个不好说,短的话半年不到,长的话两年多。”   类似的信息莫晗早在网上查过无数次,可是从专业人士口里说出来,又是另一种冲击力度。   医师说完最严重的可能性,又给她打一剂安心针,“不要因为发病就放弃治疗,我遇到过一个心态积极的患者,最危急的时候CD4只剩个位数了,但经过长期的药物治疗,又恢复了两百多个。”   “会的,我们一定会配合治疗。”莫晗一个劲地点头,迟疑了一阵子,又问:“我大概要准备多少医疗费呢?”   “国家会继续免费给你们提供抗病毒/药物,但治疗并发病的费用需要你们自己支付。”经过一个短暂思考的时间,医师说:“保守估计,十万吧。”   莫晗木楞地点点头,“……好,我会尽快筹齐的。”   那天晚上莫晗没有回学校,而是向辅导员请假回家住。   周远安办完事后给她打电话,一直打不通。他随即又去询问她的室友,才得知莫晗今天晚上没有回宿舍。   周远安深夜搭车赶到她家,按了半晌门铃,里面毫无动静。   他拿出备份钥匙,打开门走进去,屋里开了盏灯,莫晗果然在。   她坐在客厅里,埋头快速按着计算器。桌子上乱七八糟,全是打开的存折和信用卡,还有零零散散的纸钞和硬币。   周远安走到她跟前,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看都不看他一眼。   莫晗知道周远安找来了,进医院前她怨气很重,决意要与他大吵一架,现在却已经完全没那个心思。   周远安在旁边杵了半晌,她阴阳怪气地问:“怎么,你的课上完了?”   周远安眨了下眼睛,有些糊涂,“什么上完了?”   “课啊。”莫晗将钱放好,抬头对上他的双眼,“我看有三个美女老师给你上课呢,艳福不浅嘛。”   周远安不知道她又在胡扯什么,他好整以暇地拉开她身旁的椅子,坐下来说:“学生会近期准备举办个大活动,需要拉赞助。今天晚上我们会长跟那边的公司主管见了一面,谈这个事情,让我也跟着学习学习。”   他顿了一秒,明白些什么,“你见到我了?”   莫晗愣住不动。   好些阵子她才反应过来,忍不住自嘲地摇摇头。   原来他说的“有课”是“有客”,怪她自己胡思乱想,白白难受几个小时。   说到底,是吃过一次亏,潜意识里对他已经不够信任。   莫晗忧心地叹了口气,如果莫小杨的病也只是一次乌龙事件该多好……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偶然?   她往周远安身边坐近些,伸手抱住他,将脸轻轻贴在他的胸口。   心灵安静了一会儿,她的声音闷得透不过气:“都怪你。”   周远安一脸无辜:“我怎么了?”   莫晗指控道:“你害我心烦意乱,顾此失彼,把吉他丢在医院忘记拿了。”   周远安本想回话,却及时抓住重点,皱了皱眉,“你去医院了?”   莫晗久久没出声,脸换了个方向,埋进他怀里。   周远安不知道她又在闹什么脾气,安静地等着她出声。   不知过去多久,却感觉到胸口湿热一片,她低落的情绪也随之流进他的心里。   只是丢了把吉他,能伤心成这样?   莫晗抽噎着说:“莫小杨发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的文:   电脑链接:   手机链接:   乔珊继承了她妈的职业:媒婆。但她的业务更广泛,也治“无法恋爱综合征”。乔珊从业五年,从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客户。   客户姓名:左奕。   棘手点:28岁,处男。   ☆、48|独家首发   周远安不知道她又在闹什么脾气,安静地等着她出声。   不知过去多久,却感觉到胸口湿热一片,她低落的情绪也随之流进他的心里。   莫晗抽噎着说:“莫小杨发病了。”   两天后,莫小杨从隔离室里搬出来,转移到普通病房。之后他又吃了半个月的药才脱离危险区域,CD4勉强恢复三位数,不再持续性低烧。   莫晗为了照顾他,每天在学校和医院之间来来回回地跑,整个人也跟着瘦了一圈。   十万块医疗费对她来说是天价,莫浩留下来的钱只剩一万多。周远安说会努力帮她凑,她再向亲朋好友们借一点。可还是凑不够十万。   况且这十万块还只是医生的初步估计,发病之后的种种开销一定是个无底洞。   莫晗很清楚,只有天降一笔巨款,才能改变现在的局面。   在歌手比赛报名限期的最后一天,她终于带着报名表杀了过去,冲着奖金去。   校内的选拔对她来说是小事一桩,没怎么排练就轻而易举地进了前三。   接下来在市级和区级的比赛中,莫晗准备了好几首英文歌,可她的英文发音实在太蹩脚,不得不请周远安矫正。   周远安教规教,她记不记得住又是另外一回事。莫晗音标没学好,很多单词不会读,只能靠汉语发音去背。   周远安最近也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大部分时间都扎在模具室里不出来。   莫晗每次去找他,他桌面上总是一堆木屑和粉尘,连她闻了都忍不住打喷嚏,不知道他这个鼻炎重度患者是怎么忍过来的。   听周远安说,他买了几本书回来研究,正在准备做一把吉他。   莫晗大为吃惊,“吉他?能弹的那种?还是只是摆设?”   “当然是能发音的。”周远安说。   莫晗眨眨眼睛,“……你打算做多久?”   他保守估计:“至少三个月吧。”   莫晗不太相信,“你确定能做得出来?”   “试试吧。”周远安没把话说太满。   不是莫晗故意泼冷水,一把质量好的吉他,从选材到安装到饰面都有很多严格精细的要求。复杂程度难以想象,一旦共鸣箱和指板稍微偏差,出来的音就会相差十万八千里。   周远安毕竟不是专业人士,很难掌握到那个技巧。   莫晗没抱太大希望,但也没阻止他。   周远安这个月在上立体构成的课程,作业规定用黏土、木头和报纸等工具完成。   他闲暇之余,隔三差五地往莫晗这里送各种小玩意。一开始是些造型粗糙的陶陶罐罐,然后慢慢过渡到竖笛、口琴等乐器,最近已经开始送自己手工雕刻的小玩偶了。   他一次次刷新莫晗的认知,令她不禁改观,这么心灵手巧的人,没准真能做一把吉他出来。   莫晗的赛事进行得一帆风顺,虽然比赛规定只能单人独唱,但莫晗选定的某些曲目需要一个配合默契的吉他手同台。   她思来想去,最后钦点了王林。   王林虽然是贝斯手,但刚入门时学的是吉他,如今重操旧业,与莫晗磨合磨合也不错。   他是新闻系的学生,写起稿子来比学设计的还忙,不过还是很仗义地答应每个周末抽空陪莫晗排练。   莫晗预约了下午两点的练歌房,提前赶到。   王林中途去上厕所时,居然带回来一张久违的面孔。   他领着李越海走进来,喜气洋洋地说:“快看我碰见谁了,真巧啊!”   站在身后的李越海对莫晗笑了一下,莫晗也对他点点头。   莫晗已经数不清多久没见到李越海了。   她并不是完全没有他的消息,喝酒时常听乐队的人说起他。   她知道他最近过得不赖,父母留下来一笔遗产,再加上林朵儿这个强硬的后台,能保他一辈子衣食无忧。   可他看起来仍旧不快乐。   两撇浓眉随时皱起,如囚鸟一般,却不知那把枷锁究竟是什么。   王林扯着大嗓门说:“海鸟你知道不?莫爷在参加一个选秀比赛,马上就要当大明星了!”   这人打嘴炮的本事跟大K有得一拼,莫晗啐他:“别做白日梦。”   李越海说:“我知道,我去看过比赛。”   莫晗闻言看向他,过了几秒才问:“感觉怎么样?”   李越海点头,“挺好的。”   那天他们在排练一首英文歌,王林高中学习成绩不错,rap练得很溜。反观莫晗,心绪不定,一直掉链子,要么抢拍要么忘词。   李越海旁观一阵子,没好意思指责莫晗,反而朝王林走去,接过吉他背在自己身上。   “你刚刚solo的地方有几个音没弹好,我示范一下。”   李越海随即做了个错误的示范,又做了个正确的演示。   一曲完毕,王林摇摇头,自叹不如,“海鸟这手速真是行云流水啊,你说我单身这么多年,怎么还是没你快?”   李越海:“……”   莫晗:“……”   那次之后,李越海常来练歌房看他们排练,只不过每次停留半个小时就匆匆离开。   他毕竟曾经是乐队的队长和主唱,会提几点中肯的意见,对莫晗和王林都有很大帮助。   次数多了,王林脑子里产生一个提议:“我感觉这歌海鸟比我都熟了,而且他弹得也比我好,要不你们搭档吧?”   没容一秒的间隙,他又说:“过段时间我要外出参加实践,可能没空排练,海鸟你来接班吧!”   莫晗没说话,转头看向李越海,心里一番考虑。   李越海却先表态:“我最近也很忙,在准备考雅思,没时间碰吉他。”   他话说得很委婉,但也是拒绝的意思。   王林愣了愣,“考雅思干什么?你要出国?”   李越海点头:“嗯。”   “什么时候决定的?”王林大惊失色,“你一个人出国?还回来不?”   李越海似有若无往莫晗这边望了一眼,过了几秒才轻声说:“跟林朵儿一起。”   莫晗沉默不语,心里暗自嘀咕,这什么出国热的时代啊,怎么谁都想往外跑。   过了会儿,莫晗开口说:“没事儿王林,你要忙就先去忙,大不了这首歌往后推,我换首安全点的。   王林思考片刻,终于点点头,“行。”   ********   莫小杨住院一个多月,病情反反复复,学校的课程已经彻底落下。   自己的身体出了这么大的问题,莫小杨不可能毫无察觉。莫晗不得不告诉他真相,却又不忍全盘托出。   他的亲生母亲没有赐予他任何东西,只留给他一身病难和疼痛。对一个年仅八岁的小孩来说,怎么接受得了这样残酷的现实。   莫晗只与他透露一半,“你生了个比较特殊的病,跟感冒发烧不一样,要住在医院里。”   莫小杨问:“要住多久啊?”   “半年吧。”   莫小杨闻言沮丧,最关心的事是:“那我岂不是很久都见不到小蜜蜂了?”   “是啊。”   莫小杨老气横秋地长叹一口气,“天意弄人啊,这次调座位我好不容易跟小蜜蜂坐同桌,结果没坐几天就生病了。”   莫晗哭笑不得,“你这么喜欢人家?”   莫小杨重重点头,“是啊!”   “那小蜜蜂喜欢你么?”   他犹豫几秒,也肯定地点头:“嗯!”   莫晗不由好笑,“你哪里来的自信?”   莫小杨说:“每次我们玩过家家,小蜜蜂当妈妈,让我当爸爸。”   “这就算喜欢你了?”莫晗想起他那小情敌,问:“那陈建翔当什么?”   莫小杨说:“他当儿子。”   莫晗忍不住哈哈大笑。   与他说笑一阵子,乐完之后,心情反而更加沉重。   现在的小孩都早熟,莫小杨以后肯定是个多情种,莫晗不得不先给他打个预防针,“你以后不要跟小蜜蜂玩过家家的游戏了,也不准跟她接触太亲密,知道吗?”   说到这里,她咳了一声,才继续:“特别是……别模仿我跟你小安哥哥的行为,绝对不能。”   莫小杨不解地睁大眼睛,“为什么啊?”   莫晗哽塞半晌,才说:“你生病了,会传染给小蜜蜂的,你希望她也感冒发烧吗?”   “不希望。”莫小杨立即摇头。   “那你听不听我的话?”   “听。”   这个周末,小蜜蜂在父母的陪同下来探望莫小杨。   从莫小杨发病到现在,除了郑老师和几个学校领导,没有同学来慰问过他。   小孩子不懂人世险恶,可家长们不得不为他们时刻警戒着。   在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即使大多数人都对艾滋病的传播途径有所了解,可内心仍然不愿意让自己的小孩有千分之一接触危险的机会,敬而远之。   小蜜蜂也是在家里哭闹了很长时间,父母才同意带她来医院一趟。   生怕自己的宝贝女儿有个万一,小蜜蜂父母给她戴上厚厚的口罩、消毒手套,并且不允许她太靠近莫小杨,两人只能隔空对话。   莫小杨感受到叔叔阿姨对他态度冷淡,闷闷不乐,连话也少了很多。   后来小蜜蜂的妈妈去了一趟洗手间,只留爸爸一个人在病房里。   小蜜蜂是个机灵的孩子,见状一个劲地扯着爸爸的裤腿,撒娇要喝酸奶。   她不依不挠地纠缠半晌,父亲只好答应去给她买,又拜托莫晗帮他盯着小孩。   父亲走后,小蜜蜂迫不及待地朝莫小杨走去。   莫晗想上前阻拦,小蜜蜂却向她投去一个恳求的眼神,“阿姨,我只想牵牵莫小杨的手。我知道我妈妈骗我,郑老师说过这个病一起吃饭都没问题的。”   “……”莫晗脚步停在一半,说不出话来。   小蜜蜂已经奔到莫小杨床边,莫小杨瘦骨嶙峋的小手从被子底下探出来,与她轻轻勾住小拇指。   小蜜蜂将一个芭比娃娃塞到莫小杨怀里,说:“我让美美来陪你。”   莫小杨低头看着芭比,脸色动容,终于浅浅笑起来。   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把自己的手抽回来,脸色严峻:“我不能跟你靠得太近,会传染给你的。”   “没事的,莫小杨。”   莫小杨背过身子不看她,“不行,我的病还没好。”   小蜜蜂又跑到床的另一边,“我不怕。”   小孩子对一切事物的认知仍保留美好的成分,以为只要是病,总有治好的一天。   所以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打针吃药。   莫小杨把美美也还给她,低声说:“以后……你让陈建翔当爸爸吧。”   小蜜蜂执拗道:“不行,我要你!”   小蜜蜂把芭比娃娃放到床上,莫小杨又丢回来。   两人这么你去我来半晌,最后莫小杨体力不支,落败了。   小蜜蜂心疼地帮芭比娃娃梳头发,责怪道:“你看你,美美的头都被你弄掉了。”   莫小杨:“……”   爸爸妈妈快要回来了,小蜜蜂偷瞄了莫晗一眼,莫晗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她迅速摘下口罩,踮起脚在莫小杨脸上亲了一口,笑着说:“我要回家了,你快点治好病,回来上课喔。陈建翔要抢你的座位,我把他赶走了。”   莫小杨愣了愣,满面愁容被这一抹春风化解。   他看着小蜜蜂,终于也轻微地点了下头,嘴边扬起腼腆的笑容。   莫晗站在微风吹拂的窗帘边,眼前的一幕美好得令她不忍出声惊扰。   那是她遗失许久的,一直在寻找的,纯纯的感情。   ☆、49|48.独家首发   省级比赛前夕,莫晗对与王林配合的那首歌仍觉得不妥,她反复考虑,最后还是决定换歌。   写给周远安的那首歌已经酝酿了好几个月,若不是因为中途分开一段时间,她一气之下将歌谱扔了,现在早就该面世了。   第一次自编自唱,莫晗对成果并不太自信。她原本准备在交往三百天的时候私下送给周远安,现在却不得不提前赶鸭子上架。   距离比赛仅剩两天,这个时候唱别的歌显然不够明智。莫晗用自己原创的作品另辟蹊径,或许能够加加分。   比赛当天,莫晗一反评委们心目中成熟冷艳的形象,一身简装上台。   一双白布鞋,一条长裙,衣料薄而透,露出轻盈的腰肢,美得不着痕迹。   虽说是美女,可到底不是熟悉的面孔,掌声稀稀落落。   她走到舞台中间,弯腰行礼:“一首原创歌曲《远方远安》送给大家,谢谢。”   灯光渐渐暗下来,莫晗怀抱着一把木吉他,缓缓坐下,微闭双眼。   悠扬的前奏响起,她轻轻开喉,独自吟唱。   “为你,我去远方   看看那儿的海是否更蓝   月是否更圆   风是否比你更温柔   为你,我去远方   远方有远安   不管天有多高,路有多长   你在的地方   就有树可栖”   凭着在酒吧里摸爬打滚多年的经验,莫晗的唱腔已有自成一派的味道,嗓音缥缈中不失风情,平淡里包含灵性。   这首歌的旋律轻盈质朴,可她骨子里透露出一股不羁和倔强,偏要逆行其道,成就了这首歌独特的魅力。   “为你,我去远方   远方有远安   跨越山南海北,斩断雾暗云深   最后却发现   远方除了你,一无所有”   那日周远安也在现场,隔着几排人,视线款款落落地望着她。   她的歌声无拘无束,自在如风,却因他盘桓,为他驻留。   不知不觉他们相识已有一年半载,既是乍见之欢,又是久处不厌。   莫晗仍在唱:“如果有一天,远方没有你   风声拒绝浪涛,贝壳走失珊瑚   那还何必翻山越岭   不如画地为牢   远方的远安   请你告诉我   可否免我颠沛流离,保我一世平安”   歌的末尾,莫晗平流缓进地拨弄着琴弦,歌声慢慢淡出,却已深入人心。   一曲毕,掌声经久不息,她起身鸣谢。   莫晗当天便收到消息,她顺利晋级,并且获得了全场投票最高的奖品。   原本只是带着不妨一试的心态来参加比赛,现在闯出一番成绩,她倒开始产生压力。   在那之后,她将面对的是全国级别的比赛,与一大批科班出身的歌手同台竞演。挑战只会越来越难,她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备战。   《远方远安》这首歌上传到网上后,引起一阵反响。   知道莫晗名字的人不多,大家更感兴趣的是歌词里那个叫远安的男孩。   他到底拥有怎样的容颜,怀揣着多么深厚的情谊,他们又在远方发生了怎样的故事。   可有些事情只需点到即止,周远安也不必借莫晗之势出风头,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莫晗没有明星梦,她的理想始终是当一名匡扶正义的人名教师。   但虚荣心作祟,她走在大街上时仍忍不住幻想,是否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找她要签名。   就目前来说,要签名的人没有,搭讪的倒是很多。   莫晗一向招惹烂桃花,正儿八经追她的没几个,尽是些歪瓜裂枣,其中以三十多岁的大叔为主。或许是因为她作风过于凌厉,同龄段的男孩们望而生畏。   最近学校里倒是有个富二代频频骚扰她,莫晗不理不睬,只有与周远安闹矛盾时才偶尔翻翻他的牌子。   时间过得很快,三百天纪念日那天,莫晗和周远安都排满了课,中午在饭堂奢侈地吃一餐五肉三菜,也算庆祝了。   两人约在教学楼门口见面,一起去饭堂。   周远安帮她背着包,两人没走多远,一辆玛莎拉蒂缓缓停在他们身旁,以最慢的速度尾随着。   车窗按下来,一张戴着墨镜的脸呈于眼前,跟她打招呼:“嗨莫晗!”   X美不乏家里有钱的纨绔子弟,但像这样开着辆跑车在校园里招摇过市的还是极少。   莫晗余光瞥见车的标志,心里不由做起计算,这一辆车的钱该值多少个十万呢?   她当做没听见,慢悠悠地往前走,那人紧跟着又叫一声:“莫晗!”   “吃过饭了吗?赏个面子让我请你吃一次午饭?”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吧?”   “理理我啊,美女!”   莫晗终于不冷不淡地回一句:“饭堂。”   墨镜男大叫:“饭堂有什么意思啊!走,我带你去家法国餐厅,保证你喜欢!”   莫晗没什么反应,倒是感觉到身旁的周远安不露痕迹地牵起了她的手。   “那里的葡萄酒最纯正,你想喝多少都没问题!”   “去不去啊,莫晗?”   墨镜男自言自语地跟了一大段路,莫晗的耳朵快被他磨出茧来。   她停下脚步,转身望着他,笑了笑:“你听过我的歌吧?”   “听过啊。”墨镜男直点头,“远方远安嘛,我每天晚上都单曲循环!”   “那你应该知道这首歌是是写给我男朋友的?”   “知道啊。”   “这是我男朋友。”莫晗拍拍周远安的肩膀,认真地提议:“如果你愿意请我们两人一起共进午餐的话,我不会介意的。”   “……”   墨镜男脸色不是太好看,没过一会儿就默默把车开走了。   莫晗目送车屁股开远,转头朝周远安使了个眼色,“看到没?我为你拒绝了一百万。你以后必须出人头地啊,不然我就亏大了。”   她只是开个玩笑,可听进周远安耳里却意义深重。   他久久没说话,心里已经深刻。   两人打完菜后,在饭堂的一个角落里坐下来,高举手中的豆浆干杯。   “三百天快乐!”莫晗高声欢呼。   她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能将一件事坚持这么久,喊出来着实有成就感。   周远安也碰碰她的杯子,“三百天快乐。”   莫晗笑一笑,声音溢着甜味:“希望还能有下一个三百天。”   周远安点头应和:“嗯。”   莫晗动动筷子,夹了一片肥牛,吃完之后突然感慨起人生:“在我还是个黄毛丫头的时候,爱情观是一辈子必须多谈几次恋爱,否则就浪费了大好青春。”   “可现在我觉得那些人应该很辛苦吧,感情来来去去不就是那样,他们不过是跟新的人把旧的路再走一遍,有什么意思?”   “所以恋爱史丰富没什么好炫耀的,能把一段感情维持下去已经很了不起了。”   莫晗这人比较情绪化,有时兴致一上来就喜欢慨当以慷,高谈阔论。   周远安不管有没有共鸣,只需要拍手鼓掌就可以了。   一般这个时候就该结束了,却听她继续说:“周远安,我认真考虑过你说的话,以后我会以结婚为目的跟你在一起。”   他动作一顿,慢慢抬起头看着她。   莫晗表情认真,直直地看着他:“如果十年后我们还在一起,我就嫁给你。”   周远安显然是欢喜的,只是碍着这样众目睽睽的公共场合,不好有太明显的表示。   他愣了一会儿,然后微微笑起来,“十年太久了,现在就可以嫁。”   “你这个人……”莫晗假装瞪他,“我答应你就不错了,你还得寸进尺。”   周远安依旧笑而不语。   气氛正好时,桌上手机突然响了,周远安看了一眼,接起来。   “你好。”   “……”   “是的。”   “……”   “下个月吗?”   “……”   “行,我随时有空。”   挂了电话后,莫晗听出说话的是个女人,好奇地凑上前问:“谁啊?”   “骆显老总的秘书。”周远安答。   “骆显老总?”莫晗大惑不解,“你怎么跟他们联系上了?”   周远安说:“X美马上要开毕业展,得拉赞助。”   “又拉赞助?”莫晗张大嘴,“你们部长简直是甩手掌柜啊,让你一个小部员管这么多事。”   周远安说:“部长明年毕业了,说提拔我为新一任部长。”   莫晗吞了口口水,“你……你才来一个学期就当部长?真牛。”   周远安不以为意,反问:“你呢,烟戒得怎么样了?”   莫晗险些被呛住,眼神开始躲闪,“没抽了。”   “撒谎。”周远安轻描淡写地说,“上次我去你们宿舍,在垃圾桶里看到烟头了”   “……”莫晗无语几秒,闷闷地说:“你离会长不是还早吗?我偶尔抽几根不算违约吧?”   周远安没再与她争论,低头继续吃饭。   莫晗过了一阵子才回过神来,问:“你这次要拉骆显的赞助?”   周远安点点头,“是。”   莫晗一脸不相信。   骆显怎么说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高档皮具品牌,会跟还是个无名小卒的周远安合作?   听起来真是天方夜谭。   “骆显最近针对年轻人新出了一款亲民价的手包,但是销量平平。”周远安从容不迫地与她分析起来:“我做过调查,在大多数学生族的印象中,骆显属于奢侈品,平常不会购买,所以这次骆显并没有打开目标受众的市场。”   莫晗安静聆听着,周远安继续说:“X美历年的毕业展都是期待值最高的高校之一,每年有数以万计的大学生来参观人流量不可小觑。有很多厂商都想选择我们做平台,虽然宣传效果跟广告投放比起来肯定会鸡肋些,可是成本远远低得多,骆显未必会拒绝。”   “如果骆显老总同意这个方案我们的外联部会联合另外七大美院的毕业展一起为他做宣传,效果一呼百应。”   莫晗半知半解地听完这番长篇大论,摇头叹息:“太不容易了,你们学生会这么尽心尽力,应该发工资才对。”   周远安说:“工资没有,不过听说部长和会长都会抽一点油水。”   一听这话,莫晗忍不住警觉起来,放低声音问:“捞多少?”   “看活动大小吧,上一回合作方选得比较太保守,基本没捞到。这一次如果成了,应该有四五千。   莫晗对这个数字不太有概念,“四千算多还是少?”   周远安沉吟一阵子,说:“一般的活动抽几百,抽一两千算很多了。总之,吞多少要看胃口多大。”   那四五千……岂不是比“很多”还多一倍?   莫晗目瞪口呆,“你真的是学建筑的?”   “怎么了?”   “你确定你不是搞传销的?”   “……”   ☆、50|48   越接近学期末,周远安越发的忙。   据说他们专业的教授给他在科技园里安排了一个实习工作,时间定在八月份,并且要求他现在就开始筹备演讲,至少准备十个提案。   科技园里拥有当今时代最先进的理念和技术,在那儿工作的都是月薪几万的高学历人才,就连端茶送水的小员工都是本科毕业。   周远安想在其中面脱颖而出,绝不能随随便便敷衍了事,是以他这半个月的时间都是在图书馆里度过的。   莫晗也正为了繁忙的结课作业焦思苦虑,每晚熬到一两点才睡。周远安的电脑被她长期占用,交了作业后再还回去。   半个月前,莫晗接到节目组的电话,让她这个周末来比赛现场参加彩排。   进入全国前二十强后,比赛不仅仅是随便搭建个露天舞台那么简单,所有歌手都要在演播厅里录制,节目会在电视和网络上播出。   彩排那天王林恰巧有事,莫晗独自一人坐高铁去往北京。   历经周折找到彩排现场后,莫晗首次见到自己的另外十九位对手们。大家都不是信男善女,虽说存在竞争关系,表面上还是免不了互相吹捧奉承一番。   彩排的第二天才是正式录制,第一轮淘汰赛就十分残酷,直接刷掉了三人。莫晗的名次不前不后,还算安全。   录完节目后,莫晗准备赶当晚回桐关的高铁,却不想有一名参赛者突然在后台提议大家一起请评委老师和工作人员们吃顿饭,当作庆祝节目即将开播。   莫晗在旁听着,并不插话,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时,身旁一个女生突然按住她。   两人方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并不算熟,女生说话却很直:“你不留下?那下一期淘汰的肯定是你。”   “……”   莫晗乍听这话,觉得是无稽之谈。可仔细想想,并非毫无道理。   无论怎么想,跟评委和工作人员们打好关系对她来说都不是坏事。   莫晗迟滞几秒,缓缓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饭局上,最前呼后拥的当然是几位导演和评委。前辈们都是在业内有口碑的优秀音乐人,无论哪一位都有可能对他们今后的道路提供很大的帮助。   既然来了就不要装清高,莫晗也跟在众人后头有样学样地敬了几杯酒,笑意可掬。   一群人明争暗斗,挤破脑袋也想坐离评委近一点的位置,莫晗反应慢了点,险些被挤到另一种桌子上去。   酒过三巡,包厢里争先恐后的气氛终于稍微松懈点,座位上的人来回走动,到处热络地拉着别人自拍。   莫晗也装模作样地找人拍了几张,明明认识不到几个小时,却非要脸贴脸摆出亲密的姿态。   她心里对这种应酬感到被动与乏味,也越发认识到自己并不适合这个圈子。   正犹豫是该孤芳自赏、还是该虚与委蛇的时候,一个评委走到她身旁,有意与她搭几句话。   他拍拍莫晗的肩膀,说:“小莫啊,我很看好你,期待你下一次的表现。”   这位蓄着长发和胡须的评委名叫崔韫,是个小有名气的制作人,莫晗听过他的歌。   莫晗有一丝惊喜,连忙站起身说:“谢谢崔老师。”   崔韫顺势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不客气,来来来,我们喝几杯。”   莫晗给自己倒满,毫不含糊地举起杯一干而尽。   崔韫随即问:“小莫现在在哪里读书?”   “X美。”   “哦,原来你不是学音乐的?”   “嗯,唱歌是课余爱好。”   “不错。”崔韫直点头,“你那首原创歌我听过几遍,旋律很有味道,但还稍欠火候,有机会我帮你改一改,更上一层楼。”   小莫受宠若惊,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青睐是怎么回事,她忙又喝了一杯酒,“谢谢崔老师。”   崔韫很自然地将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姿态亲昵,“这都是小事,乐坛需要新血液,看到优秀的人才我当然会不遗余力地培养。”   莫晗依旧笑着说谢谢。   崔韫又说:“方便留个电话不?我有想法了联系你。”   莫晗愣了一下,老师的话当然不能拒绝。   她一边报号码,一边感觉到崔韫的手在自己肩头似有若无地摩挲。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视线望向别处,并不是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但大家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莫晗很不自在,不着痕迹地往旁边坐了一点,崔老师的手如影随形,依旧十分亲热地与她家长里短。   “小莫现在住哪?”   “桐关。”   “这么远啊,坐车得多久?”   “还好,高铁三小时。”   “那你今晚住哪?”   莫晗想了想,说:“就住这附近的旅馆吧。”   崔韫替她考虑道:“你已经半只脚跨进演艺圈了,对这种事情要格外注意,别随便挑住处。我认识个朋友开了家宾馆,肯定安全,待会儿送你过去吧?   莫晗越发确定这位前辈心术不正,她想都不想就拒绝,“不用了崔老师,我已经订好房间了。”   或许是莫晗话里排斥的意味太浓,崔老师没有再逾越。   幸亏当晚人多,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崔韫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对她怎么样,只摸了摸她的肩膀和小手。   饭局结束后已经接近十点,莫晗几乎是以逃跑的速度离开酒店。这个地方太可怕,每个人都虎视眈眈,多呆一秒她都如坐针毡,以后就算冒着被淘汰的危险也不会再来参加这种应酬。   一个人人生地不熟,莫晗心里不踏实,她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宁愿再劳累几个小时,买当晚的大巴票回桐关。   她给周远安打了电话来接她,然后在车上昏昏沉沉睡过去。   大巴到达桐关市里已经是凌晨三四点,早就过了宿舍门禁的时间,周远安是翻墙出来的。   接到莫晗时,她脸上灰扑扑的,整个人疲惫不堪。   虽然没抱怨什么,可这幅憋了一肚子苦水的表情,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不顺利的事。   周远安上前接过她的吉他,询问:“怎么不开心?成绩不是挺好的么?”   莫晗摇摇头,默不吭声。   之后无论周远安说什么,她都不答话。周远安索性不再多问,牵上她的手往回走。   当天晚上他们在附近的一家小旅馆住下来,洗完热水澡后,莫晗总算是恢复了点精神。   窝在周远安的怀里,温暖的床铺令她身心放松下来,安全感渐渐将她包围。   她忍不住思考起一个问题,“如果以后我被潜规则了,你会怎么样?”   周远安闻言撑起身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面色如常,“你被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莫晗垂下眼帘,声音低落,“就是有点害怕。”   周远安拍了下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以后我陪你一起去。”   莫晗轻轻“嗯”了一声,将脸贴在他胸口,安静地躺了一会儿,又说:“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我被潜规则了,你会怎么做?”   周远安没回答,而是淡淡地问:“你希望我怎么做?”   “你会为我打架么?”   周远安双眼沉静地看着她,眼中波澜不惊,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语气平淡,却有安定人心的力量:“除了杀人,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包括为你死。”   莫晗被他认真的眼神怔住,几秒后笑着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伸手捶他一下,“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干吗说的那么恐怖?”   周远安没有接话,有些事情不必说太多。   他们不得不面临一个严肃的问题,与两个人的未来规划都息息相关,“莫晗,你想当明星么?”   在别人面前,莫晗从来不会说损自己士气的话,可周远安不一样。   她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我不知道,像我这种没后台的谈何容易,况且我只是因为缺钱才来参加比赛,不想入圈太深。”   周远安没说话,她马上又将心态调整过来,开朗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至少这次比赛我要全力以赴,无论如何都要奋战到最后。”   周远安明白她的意思了,心里另有考量。   在下一期节目录制之前,莫晗继续投入紧张的结课作业制作当中。王林也完成了他的实践报告,回到桐关,加快节奏与莫晗排练英文歌。   休息时间,他不忘眉飞色舞地给莫晗讲自己这次立下大功,成功混入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厨房,拍到证明他们用了地沟油的视频,可以做一期独家报道。   莫晗撇撇嘴,不太感兴趣的模样,“地沟油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有什么看点?”   王林一脸“你是外行人”的表情,“路边大排档用地沟油是没什么看点,可那是家五星级酒店啊,很多国家领导来吃过饭的,你懂不懂什么概念?”   莫晗不想泼灭他的一腔热血,直点头敷衍道:“好好好,恭喜你,王记者马上就要一举成名了。接下来让我们把这首歌再排一遍,好不好?”   王林受用地耍起吉他,“come on!”   周五晚上莫晗原本跟周远安约好一起去医院看莫小杨,可前一天周远安突然改变计划,说骆显老总同意周五跟他见一面,因此没有办法陪莫晗去。   放学后,莫晗独自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去医院时,手机突然响了。   是崔韫打来的。   莫晗犹豫两秒,接了电话。   “小莫现在在哪里啊?”崔韫开门见山地问。   “我在学校。”   “今晚有课么?”   莫晗没回答,过了几秒反问:“崔老师有什么事吗?”   崔韫说:“我这个星期来桐关出差,晚上有个饭局,见的都是娱乐圈的大腕,你也来吃一餐饭吧,顺便认识认识。”   莫晗客气婉拒:“不好意思崔老师,我今晚有事,恐怕抽不出空。”   “什么事啊?不是很重要就推了吧,机会难得啊。”   “真的不用了崔老师,谢谢你的好意。”   崔韫劝说个不停:“我把你的歌推荐给一家唱片公司的老总,他觉得你很有潜力,你来见一面试试,说不定答应给你出单曲。”   莫晗仍旧想方设法地避开。   崔韫语气终于有些不满,“这么好的机会别人想求都求不来,我是赏识你的才华才想拉你一把,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珍惜呢?”   “……”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莫晗再要拒绝就显得她不知好歹了。   她心里叹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次无论如何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莫晗回宿舍换了套得体的衣服再出发,她坐的士赶到约定的酒店,推开包间门一看,里面果然坐满了人。   有几张面孔是最近在银幕上崭露头角的新人,还有几个幕后投资人,都是财大气粗的商业巨头。   崔韫一眼看见莫晗,连忙放下筷子招呼她到身边,“来来来,给大伙介绍一下,这是我最近认识的一个很会唱歌的小妹妹,还没签经纪公司,诸位有中意的赶紧下手了。”   莫晗笑了笑,大方介绍自己:“大家好,我叫莫晗,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虽然是老套的话,但从美女的嘴里说出来仍旧动听。   崔韫随即将在座的每一位都与她介绍一遍,莫晗的视线沿着圆桌转了一圈,突然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定住,脸上闪过毫不掩饰的惊讶。   周远安从从容容地坐在那个位置,也面不改色地看着她。   他双眼里不起任何涟漪,仿佛第一次见面。   莫晗久久回不过神,周远安怎么会在这里?   他旁边那位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就是骆显的老总?   莫晗的座位毫无疑问地被安排在崔韫的旁边,她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容,按照崔韫的指示向几位前辈敬了几杯酒,然后坐回原位上,安静地吃起菜。   崔韫恋酒贪花,没喝几杯又开始毛手毛脚,有一阵没一阵地在她身上乱摸。   莫晗逐渐明白过来为何方才崔韫介绍她时,其余几人脸上都隐隐露出或不屑或轻蔑的神情。想来崔韫爱占女艺人便宜的作风在业界已经不是新鲜事,所以大家潜意识里认为他带过来的女孩一定都出身不干净。   莫晗来的路上早已做好会遭轻薄的心理准备,告诉自己忍一忍就过去了,可她万万没想到会当着周远安的面。   崔韫每碰她一下,她脸上的难堪就多一分,越积越黑。   莫晗从未料到有一天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在男朋友面前被非礼,一肚子愤怒和委屈都只能憋着。   莫晗问过崔韫,坐在周远安旁边的人确实是骆显老总。   这个包间里坐着的人林林总总,涉及各行各业,彼此偶有交集,趁这个机会扩广人脉。   莫晗完全没有心思结交他人,她忙着应付崔韫的骚扰,有空闲时间便盯着周远安。   周远安很少往这个方向看,他们的视线偶尔在空中交错几次,莫晗迫切地想与他交流些什么,他却没逗留两秒的时间就看向别处。   骆显老总似乎对他的提案非常满意,脸上挂满笑意,时不时点头赞同。   莫晗心想他拉赞助的事应该十拿九稳了。   崔韫的手又落在她的大腿上,慢慢往内侧滑去。莫晗庆幸自己穿的是紧身牛仔裤,没让他太得逞。   她皱起眉头,不再一味忍耐,厌恶地把腿挪到另一边。   “刚刚这位小弟说自己叫什么来着?”不想崔韫突然对坐在对面的周远安的问道。   “周远安。”骆显老总替他回答。   “喔。”崔韫点点头,哈哈笑道:“真巧啊,莫晗最近写了首歌叫‘远方远安’,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听过的。”周远安微笑着望向莫晗,谈吐有方:“我跟莫晗是同校校友,经常听同学讨论起她。”   “是吗?哈哈哈。”崔韫笑得更开怀,“那你们俩真有缘分啊,说不定能交个朋友。”   周远安淡定自若地点头,没多说什么,莫晗也跟着干笑应和。   她一声不吭地低下头,望着手里轻轻摇晃的红酒杯。   整个大脑也如那杯酒般被搅得一团混乱,心脏轻飘飘地晃荡在半空中。   周远安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她?   怕她影响他谈生意么?   难道他没看到崔韫对她的那些小动作?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满团疑惑在她胸口盘旋笼罩着,莫晗连呼吸都变得沉重,她用力咬着下唇,试图转移这种不安。   却见周远安对骆显老总低声说了句什么,从人群中款款站起身,走出包间。   两人之间还算有默契,莫晗立即会意。没过几分钟,她也以上厕所为由暂时离席。   没多久,莫晗在男厕所门口等到周远安,伸手拦住他。   “你为什么要装不认识我?”她挡在他身前问。   周远安反问:“你不是去医院看莫小杨了吗?”   他对她果然也有疑问,莫晗张口解释:“我参加节目的那个评审突然给我打电话,叫我出来吃饭,我……”   没容莫晗把话说完,包间房门再次被打开,崔韫从里面走出来,看到莫晗时有些奇怪,“小莫,你怎么站在男厕所门口?”   “我……”莫晗结舌一秒,说:“我喝得有点晕,走错方向了。”   崔韫好笑:“你可长点心啊,别闹笑话了。”   莫晗点头:“是,是。”   谈话被打断,周远安镇静地向崔韫打了声招呼,随后径直走向包间。   擦肩而过时,他在莫晗耳边低声留下一句:“忍一忍。”   莫晗愣在原地。   他叫她忍一忍?   代表了他袖手旁观的态度?   周远安走后不久,莫晗也垂头丧气地回到包间,坐在自己座位上。   崔韫再次亲近地握住她的肩膀,话语极尽挑逗,她却突然失去了反抗的欲望,一动不动地任他乱摸。   她若是被惹急了,大可以掀桌子翻脸,不受这档子窝囊气。可周远安的表现实在让她太失望,他竟视若无睹,即使头顶绿帽也毫不在意。   莫晗不明白他的顾虑,难道那个赞助对他来说就这么重要?   饭局吃到尾声,崔韫数不清喝了多少酒,开始东倒西歪,胡言乱语。   莫晗不知道他是真醉还是装醉,也许是她的默许令他贼胆更肥,他多次向她暗示今晚留下来陪他,皆被莫晗打太极糊弄过去。   众人纷纷散去后,莫晗也架着喝得烂醉如泥的崔韫跟在后头,走出包间。   周远安和骆显老总走在他们前面,仍在交谈着工作的相关事宜。   一行人坐电梯来到八楼,然后分头回各自的房间。   看着周远安闲庭信步地去往另一个方向,莫晗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终是忍不住冲着他的后脑勺大喊一声:“周远安!”   周远安闻声回头看了她一眼,几秒后平平淡淡地收回视线,自顾自往前走。   连只言片语都没施舍。   崔韫侧过身,不解地问她:“怎么了?”   莫晗固执地盯着周远安的背影,一直到他走远,却并不能改变什么。   她一颗心渐渐沉到谷底,全身乃至指尖都发凉。   许久后她终于一个决绝地转身,说:“没什么,我们走吧。”   莫晗半推半就地跟着崔韫回了他的房间,赌气的成分居多。   女人一旦有了依靠,背包拎不动,瓶盖拧不开,就连最基本的保护自己也想交托给那个人去完成。   过习惯了被呵护的日子,倘若那个人突然间对自己漠不关心,一切理智和自持都如沙城般在顷刻间轰然崩溃,无法思考前因后果。   所以常有人说女人在爱情中智商为零,并不是毫无根据,实际上大多数女人都是这样的生物,一叶障目。   莫晗拿自己的安危跟周远安怄气,损人又不利己,可她此时顾不上那么多,只想任性地孤注一掷,证明自己的重要性。   崔韫一回到房间就原形毕露,迫不及待地推着莫晗往床边走,边走边解皮带。   看着紧紧关上的房门,冷冰冰的质感一路从视觉蔓延到触觉,屋内更是静得死气沉沉。   人的眼睛无法穿透木板,更无法预见未来,莫晗哀莫大于心死。   事已至此,她确定周远安真的不会来。   很快她就被一股蛮力推倒在床上,崔韫满身酒气地压了上来。   莫晗的爆炸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她面目狰狞地一脚踹开崔韫,浑身是劲地从床上弹起来。   终于控制不住情绪,指着地上衣衫不整的男人破口大骂:“你们男人都他妈不是什么好东西!给我滚!”   崔韫屁股贴着冷地板,懵了一会儿,不明白莫晗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他目瞪口呆地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发火,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尖叫声夹杂着纷乱的脚步声。   有人焦急喊道:“着火啦!快跑啊——!”   *   与骆显老总在房间内签订好合同后,老总有事先行离开,周远安尽善尽美地将他送到酒店门口。   待载着老总的那辆豪华轿车消失在黑夜里,周远安的脸色立即沉下来,刻不容缓地转身返回酒店。   刚刚没来得及与莫晗解释太多,以她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不知此刻又把他刻画成如何老奸巨猾的形象。   以莫晗一贯爱跟人对着干的坏脾气,只怕必定会先与他赌气,故意顺着那个叫崔韫的评委,以此刺激他。   但这样和平的表象不会坚持太久,他表现得越淡定她就越坐不住,如果崔韫真的要对她实施不轨,那就是她彻底爆发的时刻,指不定会怎么痛扁那人一顿。   如果真的到那一步就前功尽弃了,周远安必须得赶在那之前挽救局面。   他坐电梯来到八楼,双脚站在长廊的地毯上,用毕生最高的音量喊道:“楼下着火了!大家紧急疏散!快撤离这里!”   他一边喊一边找到消防栓,周围没看见能砸东西的工具,情急之下来不及深思,只好以手握拳,狠狠砸了下去。   第一下没有动静,第二下终于产生裂痕,第三下才彻底砸碎。   警报系统立即被启动,发出一连串尖锐刺耳的响声,那样密如鼓点的节奏充斥了整个楼道。   周远安继续造势:“着火了!大家快从逃生通道下楼!”   人们对警铃声并不敏感,起初只有两三个人打开房门,不紧不慢地走出来问他怎么回事。   周远安火急火燎道:“楼下失火了,你们快叫上家人离开这里,别坐电梯下去!”   众人一看这小年轻急赤白脸的样子不像撒谎,这才足够重视,纷纷行动起来,奔走相告。   流言以一传十、十传百的效果扩散开来,没过多久,整栋楼里都回荡起紧张的叫喊声和脚步声。   不断地有人拖家带口地从他身边跑过,慌张仓促,周远安心怀亏欠,却不得不这样做。   他站在原地等莫晗,迟迟没见到她,反倒是崔韫先慌不择路地朝他跑过来。   崔韫跑得衣襟散乱,显然被这突发状况弄得措手不及,就连裤链都没来得及拉上。   看见周远安站在路中间,崔韫不忘招呼上他一起逃跑,“小周你还不跑?楼下着火了!快快快,跟我一走!”   周远安被他拽着衣袖快步往前跑,他不放心地回头望了一眼走廊尽头,最后还是决定先下楼。   *   十分钟后,酒店经由查证并未发生火灾,经理将躁动不安的群众们聚集在一起,大费周折地安抚大家的情绪。   周远安在前台被问责,他承认是自己砸开消防栓触动警报,但否认散播谣言。   “我先听到有个人说起火了,我才跟着喊,你们抓不到罪魁祸首就让我承担所有损失,会不会有欠考虑?这样以后谁还敢做好人?”   也许是跟着莫晗混久了,他才能将这番话说得这么脸不红心不跳。   顾客毕竟是上帝,经理也不好深究。这就事最后被归咎为酒店管理反的疏忽。   全体员工统一向客人们赔礼道歉,并且承诺每个房间赠送一张晚餐自助券作为补偿,就这么大事化小地处理过去。   酒店里发生了这样惊动整栋楼的事故,莫晗倒是一点都不怕死,人群疏散开后她才不慌不忙地坐电梯下来。   周远安正在跟经理说话,余光瞥见莫晗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过来。   他开口正要说些什么,她走到他跟前,没给任何解释的余地,一巴掌毫不犹豫地甩在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空谷回响,仿佛打在心口上。   半张脸在那一瞬间火辣辣的疼,是猝不及防,也麻木不堪。   “周、远、安!”莫晗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你这个窝囊废!”   那清脆的一巴掌令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又或许是错觉,压住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的其实是酒店里那挂壮观的大摆锤吊钟,它报时的声音浑厚敦实,中气十足,一声跟着一声回荡在耳边。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十二点了,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不久前乌烟瘴气的混乱场面已经逐渐烟消云散,再过几个小时,太阳将从地平面上升起,一起都将照常运作。   不变的是伟大的自然,易碎的是人类脆弱的灵魂。   周远安站在原地,什么也没说,只是一味地看着她,空气仿佛也凝固住了。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他一句话都没解释,眼神却很复杂,甚至带了点悲悯。   对她的悲伤,对自己的怜悯。   许久,他不痴不怨地轻声开口:“莫晗,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解决问题,还是逞英雄?”   “我说过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包括为你死,而你不信。”   他声音里凝结着一股化不开的无力和遗憾,说完后转身离开,衣角卷起一阵飒飒的微风。   风景在他背后渐渐褪色,沦为苍白黯淡的定格画面。   莫晗耳边仍在嗡嗡作响,听不清他究竟讲了什么。   直到周远安走远,她才发现地上有一条血滴连成的痕迹,近处的已经干涸,远处的仍旧鲜红,一直弯曲延伸到他离去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之后各种颠倒,杂事多,我最近状态很不好,一直找不到能静下心码字的空间。   更完这章让我休息两天吧,请谅解。。。   ☆、51|50   莫晗在挥出那一巴掌的同时就后悔了。   周远安走后,她一个人站在酒店大厅的中心,手臂无力地垂落,背后接受着无数道异样的目光,像个打了败仗的士兵。   来自周围环境的压力令她无所遁形,她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离开酒店的,只知道自己的背影一定很不洒脱,脚步一定拖泥带水。   站在瘦落的街头,莫晗魂不守舍地坐上出租车后座,公式化地报出一串地址。   健谈的司机想与她搭几句话,但一看到她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又知难而退。   莫晗耳边仍盘旋着周远安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说过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包括为你死,而你不信。”   他落寞的声音像一场做不完的迷梦,不断催动着她的心智。   她忍不住在脑海里将今晚发生过的一幕幕情景重演一遍。   的确,比起在饭局上撕破脸皮,周远安采取的按兵不动的措施才是最为她着想的。   他有他独特的保护她的方式,不像李越海那样大动干戈,也不像她那样匹夫之勇,他的一切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可惜莫晗没能领会他的一番好意,他们处理事情的方式是两个极端,早已根深蒂固,又怎么可能一拍即合。   她可以不理解,可以愤怒和反对,但不应该那样不管不顾地直接扇他一巴掌。   为什么当时她没能领悟呢?   直到现在,莫晗仍觉得自己的右掌心微微发麻,像有一只小虫在里面细细啃噬。   周远安一定比她更疼。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犹如一个倒三角,无论感情多么深厚,都建立在互相尊重的基础上。   倘若最重要的底层被撼动,一切关系都将变得微不足道、岌岌可危。   周远安虽然脾气好,但不代表刀枪不入,他也会累,会受伤,会心灰意冷。   莫晗不愿再往下想了,心情太过沉重,她将视线转向窗外,长长地叹了口气。   车子经过一个急转弯时,司机毫无征兆地踩下刹车。莫晗没有一点点防备,身子猛地往一边栽去,额头重重磕在车门上。   司机稳住方向盘,忍不住咒骂一声:“日,哪里跑出来的野猫,差点撞上了!”   莫晗并未责怪,努力坐稳身子,用手指梳了梳散乱的发丝。   车子继续平稳地向前驶去,莫晗摸着额角隐隐凸起的小包,情绪仿佛因为刚刚那一番震荡而卷起了巨大的漩涡。   她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眼眶发胀,但仍旧紧紧抿着嘴不发出声音。   可惜无济于事,她感觉到泪水一滴滴湿了眼,没来得及被人发现,很快又悄无声息地消逝在黑夜里。   当晚,莫晗回到家后,连澡都顾不上洗,直接上床睡觉。   第二天早上,她洗了个神清气爽的冷水澡,以最好的精神面貌去医院看莫小杨。   就算天塌下来了,她这个做姐姐的也要扛住,绝不能让灾难和硝烟弥漫到莫小杨的世界。   莫晗以为心存信念,乐观终有一天会驱散阴霾,可噩耗却一个接一个地接踵而至。   一如往常地照顾莫小杨吃完午饭后,主治医师将莫晗叫到走廊外,向她汇报莫小杨的病情发展。   莫小杨这个星期发了两次高烧,在昨天的体检中,内窥镜显示他脾部的位置长了一颗恶性肿瘤,要立即做手术切除,否则很可能会侵犯其他内脏。   经历过最糟糕的情况,再收到这样的坏消息时,莫晗的心境已经平衡了许多。   她独自坐在空荡荡的长廊里,手里握着单薄的化验单,被萧瑟的风吹得窸窣作响。   莫晗坐了很久才回到病房里,告诉莫小杨他的肚子里长了一条小虫,要做个手术把它拿出来,以后他就不会再拉肚子了。   莫小杨不疑有他,乖乖地将饭盒收拾好,开始睡午觉了。   莫晗下午回家做作业,她这套设计稿已经画到收尾部分,却遭遇瓶颈,始终无法画上句号。   一连好几天进展为零后,莫晗不得不向廖娟求助,借她的作业找找灵感。   廖娟很爽快地答应了,在qq上传给她一个文件。莫晗储存下来,屏幕上突然跳出个窗口,她没有仔细看,条件反射地按了确定。   几秒钟之后她才反应过来,愕然地瞪大眼睛。   廖娟传过来的文件与她同名,把她的作业覆盖了!   莫晗不敢相信,一连刷新了好几遍。   桌面上她的作业真的一瞬间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廖娟的作业。   她如遭雷劈,坐在原地抓耳挠腮,真真是欲哭无泪。   莫晗随即把这件事告诉廖娟,不出意外遭到了她的一番嘲笑。   一想到自己辛苦了几个月的成果就这么彻彻底底地没了,莫晗简直走投无路,再想想自己期末极有可能挂科,更是悲痛欲绝。   廖娟也不知道碰上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她给莫晗出主意:“你先别急,明天去电脑城找技术员问问,没准能找回来。”   莫晗气急无奈,恨不得插自己两刀,但也只能先这么着了。   这几天过得天昏地暗,她连晚饭都没心情吃,洗完澡后就坐在客厅里发呆。   手里握着冰凉的手机,几番举起又放下。   该找什么理由给他打电话呢?   “电脑坏了,你会修吗?”   他肯定不会。   “那你的室友会修吗?”   万一他让她直接去找他的室友呢?   “电脑是你的,你自己来拿!”   ……   莫晗对着空气比手画脚半天,最后气急败坏地一通捶胸顿足,心里堆满了烦躁却无处纾解。   死要面子活受罪,她不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就永远开不了口。   正是最郁结的时候,外面门铃突然响了。   莫晗发着无名火,将地板跺得咚咚响,恐龙一般走去开门。   打开门,她的表情愣在脸上,一时没转换过来。   周远安抱着把吉他站在门外。   他五官依旧温润而泽,眼圈下却透着淡淡的青色,显然是睡眠不足。   莫晗怔忪了好一会儿,没想到周远安会这么快来找她,“你……”   “我来给你送东西。” 周远安与她同时开口。   “送什么?”嘴里虽然这么问,但她隐约能猜到应该就是他怀里抱着的东西。   周远安果然将那把吉他递给她,“做好了,你试试看吧。”   莫晗微张着嘴,双手缓慢地伸出去。   虽然周远安预计至少三个月完工,可从他开始制作到现在远远还没三个月的时间。   “怎么这么快做出来了?”莫晗忍不住发问。   “昨晚睡不着,通宵做的。”周远安轻描淡写地回答。   没睡好?她昨晚倒是睡得挺香的……莫晗张了张嘴,没有说出口。   她将吉他背在身上,试了几个音,音色不算非常优质动听,但也基本挑不出瑕疵。   对于一个不懂音律的外行人来说,第一次做能完成到这个程度,用精美绝伦来形容也不为过。   她将吉他收下,抿起嘴角轻声说:“谢谢。”   周远安低低“嗯”了一声,过了很久才转移话题:“我过两天会离开桐关。”   莫晗一愣,“为什么?”   “教授把我实习的日期提前了,这个月就开始。”   莫晗反应几秒,“那……你的期末考试怎么办?”   “申请下学期补考。”   “……喔。”   谈话到这里便没有了后续,走廊的灯由亮转到暗,两人都不声不响地杵在原地,面面相觑。   莫晗不是轻易低头的人,周远安也有自己无声的倔强。   这样的沉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半晌,周远安终于抬起手,作势要帮她关上门,“你休息吧,我回宿舍收拾行李。”   “等等!”莫晗急促地叫住他。   “怎么了?”   莫晗想了半天,艰难地开口:“你……你不坐一会儿再走?”   周远安摇头,“不脱鞋了。”   莫晗脸色沉下去,“那你走吧。”   周远安三言两语与她道了别,转身没走几步,她又出声:“等等!”   他停了下来。   莫晗咬咬牙,受够了这样折磨人的拉锯战,她打算把这张老脸豁出去了。   她几步跑上前,张开双臂用力抱住周远安,不给他走。   周远安慢慢转过身,莫晗抬头看着他,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他的面容。   她轻声问:“你在生我的气?”   周远安淡淡地说:“没有。”   “真没有?”   “没有。”   莫晗顿了顿,视线移向他白皙的脸庞,眼神渐渐柔和下来,“脸还痛吗?”   “不痛。”   她伸出手,指腹轻轻抚摸他的脸颊,还是同样的对话:“真的不痛?”   “不痛。”   她目光慢慢往下,那双比女人还清秀的手,现在包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只露出修长的指头。   处理得当,不知会不会留下疤痕。   “那手痛吗?”   “不痛。”   她不信,“真的不痛?”   “不痛。”   他越这样平心静气,莫晗越不安,她知道这次是自己输了。   她不得不放下骄傲,为了比骄傲更重要的人。   何必硬气呢,就算她抛下所有高姿态,败得一塌糊涂,他也不会看她的笑话。   莫晗踮起脚尖,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细声慢语:“对不起,我不该打你。”   周远安依旧不温不火:“没事。”   “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没事。”   “周远安,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没生你的气。”   没有个鬼,那你为什么甩手就走?为什么不抱我?   莫晗心里这么想着,将整张脸埋进他的颈窝里,深深吸气,“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   “……”   除了初生的甜腻小猫,没人会这样乐此不疲地舔着他的下颚,反复念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   周远安不为所动,更多的是对她的束手无策。   莫晗不屈不挠,继续柔声下气地呢喃着:“老公。”   “老公?”   “老公!”   她坚持不懈地呼唤:“老公老公老公。”   “老公,我错了,你别不要我。”   不知叫了多少遍,她不停地往他身上爬。得不到他的配合,她吃力地蹭了很久,也仅挂了半条腿上去。   “你帮帮我呀?”   她像只狼狈求救的壁虎。   吵架时撒娇发嗲是女人的特权,虽不能解决根源问题,但没几个男人抵抗得住这样表象的诱惑。   一阵热气拂过耳根,搔搔痒痒的,莫晗听见周远安喉咙里发出很低很闷的声音。   她不敢相信,直起身子看他:“你笑了?”   “……”   “是不是笑了?”   “没有。”   莫晗越发肯定:“笑了笑了!”   “……”   周远安无奈地看着她,嘴角不易察觉地弯起一抹弧度,平淡解释道:“我没有生你的气。”   他这样温情脉脉的神情,说出来的话才更有说服力。   莫晗也笑起来,“没生气就好。”   周远安托住她的双腿,将她抱起来,牢牢固定在腰间。   并不是完全没有脾气,即使他很想让自己对她硬下心肠,可他做不到。   莫晗双眼凝视着他,过了一会儿,用手指指屋里,“你还是不打算进去坐坐?”   周远安抱着她往回走,话先说在前头:“我不能待太久,学校还有事没做完。”   “嗯,我不会留你太久的,但你别太劳累了。”莫晗有些心疼,“昨晚没睡,今晚一定要早点休息。”   “嗯,知道。”   周远安走到沙发前坐下,将莫晗放在自己身旁,“来,跟我说说昨晚的事。”   “什么事?”   “你跟那个评委后来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莫晗到底心虚,小声嘟囔起来,“辜负了你的用心良苦,我没忍住揍了他一顿……”   “……”怪不得周远安见他跑出来的时候一瘸一拐的。   其实他打心眼儿里从来不希望莫晗大红大紫,可也不能因为一己私欲阻挡她的梦想与光芒。   这样弄巧成拙的结果,也不算太差。   莫晗蔫头耷脑,“你想骂就骂我吧,我不还嘴。”   周远安说:“骂你干什么?我遵随你的意愿,只是以后别再这样冲动了。”   “嗯……不会再有下次了。”莫晗目光看着地面,怏怏不乐地叹了口气,“因为我估计我下次比赛就会被淘汰。”   周远安倒是云淡风轻,安慰道:“结果怎么样是其次,你不想做的事就不要委屈自己,以后会有更好的舞台。”   莫晗虽仍心有不甘,但周远安这番话说得她服服帖帖,不由点了点头:“嗯。”   又说了一会儿话,莫晗不知道周远安的手什么时候开始若即若离地在她背后游走。等她反应过来时,内衣扣子已经被解开,松松垮垮地垂落在腰上。   她斜眼看他,“不是说赶时间?”   突发的奇妙感想令周远安一时顾不上矜持,他一边吻她一边说:“我想听你在那个时候叫我老公。”   莫晗看不见自己脸红了没有,但她听得见自己的声音确实起了异样,“你想得美。”   “为什么?”周远安不解,“你刚刚不是叫了好多次?”   “那是为了哄你。”   “那你现在也哄我。”周远安亲密地贴着她的鼻子,由他口中说出的每个字音都那么悦耳,“我去了那边会很忙,我们这两个月可能很少见面。”   “……”目光落在他微微泛肿的侧脸上,莫晗心里的执拗皆化做一池搅乱的春水。   片刻,她细弱蚊吟地说:“那我们回房间,盖上被子,我小声叫给你听。”   ☆、52|第 52 章   等莫晗沉沉睡下后,周远安才起身离开。   他原本打算最迟六点前返校,可心里总想着多逗留一阵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后拖就耽搁到了现在。   狭小的房间里闷不通风,每一平米的空气里都充斥着由他们青春燥热的肉体制造出的味道,暧昧不清。   莫晗睡颜恬静,呼吸声时浅时重。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性格里的乖戾和任性才会完全收敛起来,只展露出令人疼爱的一面。   周远安轻悄悄地掀开被子,挪动双腿准备下床。莫晗以依恋的姿态蜷缩在他怀中,一头柔软冰凉的长发披满了他的肩头,顺着被褥慢慢滑下。   人体三十七度的温度离自己渐远,她似有察觉,细眉轻微动了动,揽住他的手臂。   “别走。”   “对不起……”   心窝最深处被她一句呓语轻易攻陷。   这个女人恼人的时候有多可恨,服软的时候就有多可爱。   似乎只为了这一刻的柔肠百转,过往的一切烟云都可以一扫而光。   心动与心痛交缠的滋味,最是令人割舍不下,不知埋葬了多少英雄的青云壮志,更何况他只是个眷眷之心的小人物。   周远安又不争气地躺回了原处,无视一分一秒飞逝的时间。   床垫微微凹陷,她的手和腿又如影随形地攀附上来,裸/露在外的皮肤雪白光滑,隐隐有与他恩爱过留下的痕迹。   周远安的眼神宁静安逸,拥她入怀,轻声叹息:“莫晗。”   “嗯。”   “以后我们会怎么样?”   “……”   “十年太久了,我们现在就结婚吧。”   “……”   “我的心与你同在,我的财产与你共用,我的一切归你所有。如果法律约束我对你永远忠诚,能换来你对我的信任吗?”   “……”   久久得不到那人的回话,他的告白成了扪心自问的独白。   周远安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指尖轻柔地抚过她的乌发,嘴唇在她眉心落下一个温暖的印记。   *   送走周远安的第二天,莫晗带着笔记本去电脑城找维修部。   问了好几家,报价清一色是五百块以上,莫晗大跌眼镜,忍不住拔高音量:“五百块!你们抢钱吧?!”   咨询的店员操着一口夸张的南方普通话,“小姐啊!你这个跟清除回收站性质不一样,对技术要求很高的!而且我们能帮你找回两年内丢失的所有文件,是一笔大工程啊,五百块算很便宜了!”   莫晗心疼钱,踱来踱去不肯做决定。   转念一想,那里面有她绞尽脑汁三个月的成果,就算再多的钱也买不回来。   算了算了,五百块就五百块吧。   她咬咬牙,抽出五张钞票用力拍在桌面上,又问:“多少天能找回来?”   “至少两天。”店员不紧不慢地把钱退回去,“先别着急付钱,要是文件找不回来,我们不会收你费用的。”   这么听起来还挺靠谱的,莫晗点点头,“好,那我两天后来找你。”   从电脑城出来时,莫晗收到一条粉丝发来的信息。   这位粉丝说无意间得知了莫晗的家庭情况,对莫小杨的遭遇表示非常同情。她自发地在微博上发起了一个募捐,召集莫晗的粉丝和各界有爱心的人士,尽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希望能替莫晗减轻一些负担。目前短短三天内已经筹集了几万元,马上就打到莫晗的账户上去。   莫晗感动得无以言表,自从第一期节目播出后,这些天她收到了不少粉丝们寄的礼物和鼓励信,   对于这群人的厚爱,莫晗心里只有满满的不安与愧疚,恐怕自己很快就会辜负他们的期许。   自从不客气地踹了那个评委一脚,她对下一场的成绩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可反过来想,既然这有可能是自己的最后一场表演,那么更应该打起十二分的斗志去准备。尽力完成一场的无与伦比的演出,也算是给喜欢她歌声的粉丝们唯一的回报。   在度过了最颓丧气馁的一天后,莫晗又像打了鸡血般振奋起来,立即给王林打电话,确定这周的排练时间。   苦练了几个月的英文发音总算没白费功夫,莫晗已经能将歌词熟记在心,唱出来时流利自然,浑然天成。   不知排练了第几十遍后,王林的手指都快弹断了,莫晗仍然不知疲倦,握着麦克风越唱越激动。   王林终于哀呼一声,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两眼翻白:“不练了不练了,老子弹不动了。”   莫晗像赶羊一样督促着他:“再多练几次吧,咱们力求完美,晚上请你吃烤肉。”   王林一听这话,立即满血复活,噌的一声弹起来,“再来!”   晚上与王林大吃一餐后,莫晗接到电脑城的人打来的电话,说文件恢复成功了,让她过去取一下。   莫晗匆匆赶到店里,打开电脑略微检查了一遍,除了她的作业外,另有两个G的其他文件,甚至精准到删除时的年月日。   这群搞技术的人确实牛逼,她心服口服地付了五百块钱。   莫晗提着电脑回家,也免不了想要窥探男朋友隐私的小毛病。她坐在电脑面前犹豫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手痒点开文件夹,大致浏览了一遍。   令她失望的是,里面并没有什么五花八门的内容,除了设计稿和word文档,就是一些正经八百的电影纪录片,压根儿没瞧着男生电脑里出现频率极高的岛国动作片。   莫晗扫兴地无功而返,正准备关电脑时,视线突然在屏幕下方发现几个眼熟的图标。   她愣了很久,缓慢地移动着鼠标,一边默念阿弥陀佛一边点开其中一个视频。   视频播放没几秒,出现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水声,同样的背影。   她吓得立即关掉窗口。   那是徐涛偷拍她洗澡的视频,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她明明已经快要将这件事淡忘,为什么它又以这中惊恐的方式再次出现,提醒她、刺激她。   若不是亲眼所见,莫晗根本不敢相信会在周远安的电脑里发现这些视频。   她下意识地去看删除日期,是在去年的十月份,也就是他们刚开始交往不久的时候。   这样推论下去,周远安应该早在那之前就已经看过这些视频了……会是跟她一起合租的时候吗?   他搬进来后住的是她的房间,或许正是在那段时间里无意发现了U盘。   六月的天气已经逐渐进入酷暑,窗外蝉声此起彼伏,莫晗的背后却克制不住地出了一片冷汗。   空寂的夜色铺天盖地地袭来,挟着孤独与恐惧,她的视线在这片黑暗中迷失了方向,就连心跳也跟着乱了节奏。   不知保持这个僵直的姿势坐了多久,莫晗机械化地操控着右手,删掉文件夹,关了电脑,上床睡觉。   心里关了一只恣睢的野兽,它眼神冰冷,浑身散发出嫉恨和诡谲,试图驱逐离间她。   莫晗中了梦魇般心神不定,可经过一番激烈的斗争,还是努力压制住它。   她告诉自己别去猜测周远安拷走这些视频时心里打得什么算盘,她只用知道他最后把它们都删掉就行了。   有些事情刨根问底对她未必好,糊涂一些,皆大欢喜。   她要学会隐忍,学会相信他,学会收敛自己的坏脾气。   经历过上一次的大波大折,他们刚和好不久,关系正处在摇摇欲坠的位置,若再有一丝风吹草动,只怕逃不过支离破碎的结局。   莫晗现在唯一的心思就是保护好这段容易受创的感情,不要再制造任何事端。   他们都很忙,爱本是一种美好的东西,何必成为彼此的累赘。   有朝一日,就算周远安拿枪指着她,她也会说服自己里面没有子弹。哪怕牺牲自己,不要再辜负他。   她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和付出,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   *   出发去北京的前一天下午,莫晗早早就收拾好行李和乐器,在家中严阵以待。   临睡前,她仍觉得不安心,又给王林打了个电话,叮嘱他定好明早的闹钟。   这一次却出现了意外,王林竟然迟迟不接电话。   莫晗以为他在忙,没多想,可隔了半小时后再打一次,还是没人接听。   她不由担心,这家伙不会关键时刻掉链子吧?   莫晗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酝酿不出睡意。   正神游之际,突然被一阵聒噪的铃声拉扯回来。   她赶忙拿起手机,看到是王林打的,不容迟疑地接听。   她没来得及发问,王林那边半嘶叫半哀嚎地说:“莫爷啊!我进医院了!”   莫晗一怔,“怎么回事?”   王林倒吸了几口凉气,诉苦道:“我上次不是揭发了一个酒店用地沟油吗?新闻报导出去后那个酒店倒闭了,他们找人报复我,个个操家伙来的,我一个人干不过啊!”   莫晗心里一紧,忙问:“那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当然受伤了啊!……哎哟喂!轻点轻点!”那边似乎在上药,王林痛叫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我胳膊骨折了,脸也肿了。靠,这群人真他妈没人性!尽冲着脸打!”   莫晗摇摇头,有些无语,“让你见义勇为,结果吃亏的还是自己吧?”   她思考了很久,抉择道:“那我明天自己去北京,你在医院好好休息吧。”   王林说:“可你那歌不能缺吉他啊,我得跟你一起去!”   莫晗一针见血:“你手都断了还怎么弹?”   “……”王林被噎住,过了几秒唉声叹气道:“莫爷,我实在太对不住你了。唉,丢脸啊,拖你后腿了。”   “没事,去掉吉他的部分就可以了。”莫晗轻声宽慰,“出了这意外也不能怪你。”   第二日清晨,天边刚破晓,莫晗早早动身,带上吉他和几件衣服就轻装上路。   到达火车站时仍是早上八点,大厅里人稀稀落落,安静得针落有声,似乎都还没从睡梦中醒来。   长长的站台笔直地延伸向天际,一抹曙光从尽头射来,默默地守候着列车的进站。   这个时候空气是最新鲜的,莫晗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入肺,又带着几分怅然悠悠地呼出去。   她再次孑然一身踏上遥远的旅程,并没有太大意外。   删掉王林吉他solo和rap的部分,这首歌的现场效果必定会大打折扣,不过她本来就是被淘汰的命,也无可厚非了。   唯一对不起的是对她抱以厚望的粉丝们。   没多久,远方传来轰隆隆的声响,连脚下的地面也引起共鸣般微微震动,不可忽视。   满载旅客的列车由远至近缓缓减速,停靠在桐关站。   莫晗来得早,排在五号站台的队伍前面,一个腰背佝偻的老婆婆牵着孙儿朝这边走来,她微微侧身,让他们先上车。   也不知怎么的,因为这个契机,后面的人紧接着一个劲地往前挤,没给莫晗任何插空的机会。   莫晗撇撇嘴,无奈地被挤到了队伍旁边。   好不容易等所有人都上了车,她是最后一个。   脚步刚迈出去一半,身后突然有人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莫晗。”   她回过头,只见十米外的地方,李越海踏着一地白灼的阳光朝她走来。   他背着把吉他,步伐是一贯的散漫,眼光却干练锐利,直戳人心。   走到跟前时,他清晰开口:“我陪你去。”   ☆、53|第 53 章   李越海的出现对莫晗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到达北京后,他们将行李放置在事先预定好的宾馆,饭也顾不上吃,当务之急是租个练歌房,抓紧时间排练。   当天晚上他们在演播厅进行彩排,第二天早上才是真正的比赛录制,准备时间还算充裕。   出乎莫晗的意料,李越海对这首歌的熟练程度比王林更高,他们俩配合默契,一气呵成,惊艳全场。   这一天从早到晚忙得没有停下来过,从电视台回宾馆的路上,两人终于有喘一口气的功夫。   莫晗吹着清徐的晚风,忍不住笑了笑,张开双臂感受风向的微妙变化,“幸亏你来得及时,不然我今晚真的要唱独角戏了。”   李越海说:“王林今天早上才给我打电话,我差点没赶上车。”   怪不得他今天连发胶都没来得及抹,莫晗忍俊不禁:“无论怎么样,谢谢你。”   李越海不太习惯这么客气的莫晗,一时没有接话。   莫晗接着问:“你是不是私底下练过这首歌?怎么这么熟?”   李越海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不是说没时间么?”莫晗好奇道。   “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李越海轻轻叹了口气,“也算是纪念我这几年摇滚热血的青春,以后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莫晗闻言侧过头,细细地打量这个记忆中的阳光大男孩。   以前他换过无数个前卫的发型,现在却铲了最普通的平头,眼角那道凌厉的疤也淡化了不少。   也许每个人都会经历这样的过程,从放纵蜕变到成熟,从急于求成到清风自来。这其中的巨大转折,只有自己知晓。   莫晗已经不记得自己十七岁时为什么会对李越海喜欢得死去活来的。   当初一点芝麻绿豆的小矛盾可以被她的敏感放大成不可原谅,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不值一提。   多少往事消散在风雨里,一壶浊酒喜相逢,冰释前嫌也不过是付诸一笑的事。   也许是时间磨平了她的棱角,也许是她的重心已经被另一个人占去,对其他人便连埋怨都显得多余。   莫晗一直觉得被她喜欢上的人挺倒霉的,她的宽容留给了别人,多疑和焦虑却只针对那个人。   晚上莫晗请李越海吃了夜宵,他们睡得比较早,为了比赛时能有个好状态。   第二天早晨,莫晗起床后买好豆浆包子,去李越海房间前敲门。   他们约好八点半前出发,可她按了半天门铃却没得到回应。隔着一扇门,屋里隐隐传来女人愤怒到极致时尖锐的争吵声。   莫晗不明状况地等了一会儿,房门突然被打开,李越海快步从里面走出来,带起一阵疾风。   一个陶瓷花瓶毫无预兆地朝门口砸过来,莫晗险些中招,身手敏捷地躲开,花瓶摔在地上裂成两半。   紧跟在李越海身后走出来的是林朵儿,她姣好的五官因为怒气扭曲得面目全非,“李越海,我说话你听到没有?现在立刻跟我回桐关!”   李越海眉宇间微微皱起几道褶皱,那是他典型的不耐烦时的表现,“你先回去,我下午就到。”   林朵儿竖眉瞪眼:“今天是我二十岁生日,你让我一个人接待朋友,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李越海冷言冷语:“你一个人呆半天会死吗?”   “我不管,你现在就跟我走!”   她手一横,冷飕飕地指向莫晗,“你答应过我不会再跟她见面,现在你要明目张胆地毁约是吗?!”   “我说了我有正事。”   “正事?你能有什么正事?”林朵儿极为不屑,“你交的那些朋友个个都是不入流的社会败类!疯疯癫癫、不务正业!”   “趁早放弃你那所谓的摇滚吧,纯粹是浪费时间!”   李越海被她的无理取闹折腾得彻底失去耐心,他置之不理,牵上莫晗的手径直往前走。   林朵儿因他敷衍的态度大受刺激,冲着两人的背影声嘶力竭地怒吼:“李越海!你给我回来!”   “……”   “今天你不跟我走,我保证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   林朵儿气急败坏又无计可施,捡起地上的花瓶碎片用力丢出去,“你们这对狗男女!去死吧!”   坐在去往电视台的出租车上,李越海掩饰不住满脸疲态,用手揉了揉眉心,以此缓解烦闷。   莫晗不由多看了他几眼,担忧道:“不会有事吧?”   李越海摇摇头,“别理她,女人提早进入更年期就是这样。”   “……”   他们俩的私事莫晗不好过问太多,林朵儿一哭二闹三上吊都好,只要没再去骚扰黎可就一切太平。   到达录制场地后,十七位参赛选手抽签决定出场顺序。莫晗不幸抽到第一个,这样也好,早点唱完没有压力。   她选的歌曲是《love the wayyou lie》,一首年轻人们耳熟能详的英文歌,曾经红遍大江南北。   越是经典的歌想要唱好就越不容易,这也是为什么莫晗足足酝酿了好几个月才敢拿出手的原因。   上场前,莫晗在后台遇到特地来慰问歌手们的崔韫,崔韫自然没有给她好脸色看。   莫晗稳住心神给自己加油打气,不要受外界干扰,把歌唱好才是根本。   今天现场来了六百多位观众,比赛正式开始时,所有人都翘首以待,站起来鼓掌。   莫晗这张面孔对大众来说已经不算完全陌生,她今日穿了一席曳地的大红鱼尾长裙,从妆容到身段都美颜得不可方物,令人无法挪开眼球。   李越海则延续他所擅长的朋克风,一身镶满铆钉的黑色机车服,亮面皮革,线条裁剪得帅气冷厉。   红配黑向来是经久不衰的颜色,也符合这首歌营造出的氛围,神秘而妖娆。   比赛全程不允许拉票,莫晗站在舞台正中间,什么都没说,仅微笑着行了一个深深的鞠躬。   这首歌没有前奏,等掌声渐渐平息后,她突然开嗓,单刀直入地拉出一连串响遏行云的高音,瞬间点燃全场。   经过改编后,这首歌无疑更具有杀伤力与爆发力,适合唱live。   莫晗的音色略带慵懒,过渡到副歌部分时,仿佛午夜梦回,沙哑的女音在耳边轻轻回荡,不喜不悲地诉说一段处在扭曲边缘的爱情。   她歌声节节升高,情绪逐渐累积,直到将整首歌推上高/潮,达到令人潸然泪下的临界点。   “你是不是就打算站在那看着我五内如焚   不过没关系,因为我喜欢这心痛的感觉   你是不是就打算站在那听着我哭泣   不过没关系,因为我连你的谎言都爱   连你的谎言都爱   连你的谎言都爱。”   莫晗边唱边走到舞台前面,弯下身子紧紧揪住心脏的位置。   牢牢锁住的眉头似乎用尽了她浑身的力量,就连脖颈处纤细的青筋也怒张着凸起来。   她的歌声紧扣住心弦,令人上瘾,无可救药地沉浸于歌里的疼痛与挣扎。   即便天使也有恶作剧的时候,更何况是复杂的人心。   从彼此爱慕走到互相折磨,这样的爱情就像空中楼阁,危险却叫人欲罢不能,即使遍体鳞伤也心甘情愿。   莫晗唱完后轮到一段李越海的solo,她在边上扭动四肢,若即若离地与他互动。   李越海原本就是摇滚乐队的主唱,声音强劲有力,配合高亢爆裂的吉他,掀起另一波热潮。   他们的歌声糅合在一起,天衣无缝。   整首歌的末尾是改编最大的地方,莫晗没有渐渐淡出,而是在最撕心裂肺之处戛然而止,收得干脆利落,全身而退。   预示这段爱情的另一个结局,长爱长痛,不如一刀斩绝,永不复生。   莫晗非常享受,她对得起自己,也没有辜负一直鼓励她的粉丝们。   放眼望去,偌大的演播厅里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无不站起来拍手叫绝,呐喊助威。   她心满意足地弯下腰向观众们致敬,直到络绎不断的掌声停下来后才起身退场。   *   比赛结果当天就公布出来了,虽不尽人意,却也早有预料。   莫晗名列十五名以外,遗憾淘汰,注定与最终的奖金擦肩而过,但她无怨无悔。   告别了紧张的赛事,X美也开始放暑假了,莫晗的生活一下子空闲了许多。   粉丝们为她募捐的钱仍在不断累加,她短期内没有太大的经济压力,但也不敢掉以轻心,白天在医院照顾莫小杨,晚上出去做兼职。   莫小杨的手术顺利完成,可情况并没有因此好转,在最新一次的体检中,内镜又显示癌细胞不幸地转移到了他的胃部,并且扩散速度很快,专家们正在讨论是否再次进行手术。   那天晚上莫晗做了个噩梦,莫小杨的五脏六腑都被病毒侵犯,接连几场手术令他全身残缺疮痍,内部已经被掏空,只剩下一副皮囊苟延残喘地活着。   她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心如擂鼓。   连忙去看睡在一旁的莫小杨,他安好无恙地躺在病床上,呼吸平稳。   莫晗心有余悸,久久地盯着他,不敢入睡。   如今的莫小杨跟半个月前的他判若两人,他从小体质虚弱,可从没瘦得这么夸张过,眼圈深深地凹陷下去,头发也脱落了大半,索性带着帽子遮掩。   莫晗轻轻卷起他的衣袖,露出半截瘦骨嶙峋的手臂,皮肤感染日益严重,肉眼可见的红斑点布满他的手臂,触目惊心。   莫晗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她长长叹了口气,帮莫小杨盖好被子。   第二天下午,莫晗推着莫小杨在医院花园里散步时,突然接到红姐打来的电话。   红姐自从跳槽到经纪公司后天天忙得见不到人,很少与莫晗联系,这次却给她带来一个莫大的喜讯。   红姐说公司的老总看过莫晗在节目中的出色表现,对她的台风非常欣赏,有意邀她加盟合作。如果莫晗也有这个意向的话,明天可以来公司看一看,商讨签约事项。   最近莫晗收到过不少这样的橄榄枝,可对方既不实名报姓、也不登门拜访,在电话里给她画完一个大饼后就销声匿迹,听起来更像骗钱的。   不过这回有红姐把关,应该错不了。   听红姐的意思,老总十分看好她的发展潜质,甚至许诺给出一笔丰厚的签约金。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来说,这样的条件已经算是史无前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莫晗能等到这一天,也算厚积薄发。   虽然合同尚未具体落地,但红姐说只要她这边同意,基本上就十拿九稳了。   莫晗一时按捺不住心中欣喜,想要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周远安。   自从加入科技园的工作室后,周远安每天下午得参与好几个会议,手机长期处于关机状态。   傍晚六点过后他才从会议室里出来,收到莫晗的未接来电,立马给她回电话。   彼时莫晗已经过了激动劲,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   她思索一番,还是决定等尘埃落定了再告诉周远安,免得他陪她空欢喜一场。   经济公司大方地包了莫晗的来回机票,第二天上午她便坐飞机去北京与红姐见面。   两人约在一家咖啡馆里碰头,免不了一番寒暄叙旧。   莫晗嘴甜道:“红姐越来越年轻有气质了。”   红姐笑得花枝娇颤,挥挥手说:“老了老了,哪能跟你们二十几岁的小姑娘比啊。”   莫晗但笑不语,红姐目光灼灼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忍不住调侃:“谈了男朋友了吧?现在来例假是不是没那么痛了?”   莫晗被她说得脸上一烫,不太好意思地呐呐道:“嗯……是好多了……”   红姐笑得更欢,捂着嘴直点头,不知乐个什么劲。   聊完闲话,她们言归正传。   红姐从包里拿出一份合同,递到莫晗面前:“这是初步拟定的合同,你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提出来,咱们从长计议。”   莫晗闻言正色,接过来认真地阅览一遍。   红姐在边上说:“咱们认识这么久,你算是我一手带上道的,比其他艺人亲切多了。这份合同我已经尽力帮你争取最大的利益,你尽管放心吧。”   莫晗笑着点点头:“谢谢红姐。”   话虽如此,涉及法律效力的事还是不能粗心大意,莫晗沿着条款一字不漏地往下看。   红姐中途接了个电话,跟莫晗打声招呼,走到一旁接听。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带来怎样的坏消息,红姐越往下听,表情越凝重。   几分钟后她才回到座位上,沉重地叫了一声莫晗的名字,“小晗。”   莫晗抬起头:“怎么了?”   红姐脸色为难,突然改变了主意:“签约的事,恐怕我们可能还得再商量一段时间……”   莫晗不解地皱皱眉,“为什么?”   红姐隐隐叹了口气,将手机推到她跟前,“你自己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浩瀚的新坑《那一场风花雪月》:   电脑链接:   手机链接:   ☆、54|53   莫晗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里放大的图片和文字,脑海里霎时一片空白。   红姐的嘴唇一闭一合,不知说了些什么,莫晗的耳边却只能听见嗡嗡嗡的嘈杂音,容不下别的。   她想这或许是坐飞机留下的后遗症。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莫晗回到桐关仍没得到缓解。   以前她并不是没有做过最坏的考虑,如果真的有东窗事发的一天,她该怎么办?   思来想去,她反而乐观起来。   作为受害者,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应该得到惩罚的是徐涛之流,凭什么她要害怕?   就算背后有无数闲言碎语,她也照样身正不怕影子斜。   可实际情况比她想象得还要糟糕百倍。   发布视频的人显然是有备而来,除了大量不雅照之外,甚至翻出了她多年前的黑历史。   那个人藏在暗处,却好像对她的过去了若指掌。   网上有一个匿名发布的长帖子,处处针对莫晗。   扒她的身世背景;扒她的穿衣品味,十件有八件是廉价的地摊货;扒她曾经在私人空间里发泄情绪时骂的脏话;扒她经常聚众斗殴,还因此进过拘留所;扒她深夜喝得酩酊大醉、被一群男人从酒吧里搀扶出来。   种种劣迹,足以将莫晗贴上私生活糜烂、放荡不堪的标签。   最引起众怒的是一段她高中时打架的视频,有个低年级的学妹气焰非常嚣张,当众羞辱了一番莫晗的父亲和弟弟长得丑。莫晗自然不可能忍气吞声,课后将她叫到天台教训了一顿。   视频里该女生被莫晗一脚踹倒在地,毫无还手之力,旁边聚了一群围观的人,却没一个敢上前帮忙。   帖子里,莫晗被造谣者冠上“校园暴力欺凌”的罪名,不明前因后果的人看了这段视频确实很容易偏信一面之词。   一个艺人尚未正式出道,也没有足以支撑起人气的代表作,就被爆出这样毁灭性的黑料,哪里还会有经纪公司敢签她,只怕砸再多的钱也只能血本无归。   红姐虽然委婉地表示,他们公司内部还需要再做商讨,但莫晗心知肚明这事多半是泡汤了。   莫晗没有勇气去看网上那些充满攻击性的恶毒语言,她想不明白,自己明明与那些人素不相识,为何却能仅凭一个真实度未知的帖子就引发他们这般愤世嫉俗、同仇敌忾。   站在病房前,莫晗驻足半晌不敢推门进入,她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莫小杨充满期许的眼神。   最后莫晗假想的几种情景都不成立,莫小杨已经提前睡下了。   听护士说,他今天早上又因为高烧陷入昏迷,中途一度呼吸薄弱,靠氧气机才勉强撑过来。   光是听护士几句话的描述,莫晗都觉得心惊肉跳,她不过离开了短短半天,莫小杨竟然又从鬼门关走了一回。   她在他的床边坐下,紧紧握住他瘦骨如柴的手,恨不能代替他受苦。   心思低迷地呆坐了半个小时,手机突然响了,周远安的名字跃然在上面。   铃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聒噪,莫晗偏头看向屏幕,迟迟没有伸手接,任它由喧闹恢复死寂。   看不到他温柔的眼神,无法切身实地地感受到他的拥抱,莫晗怕又控制不住自己那张尖嘴硬牙,话不经脑,恶语伤人。   电脑痕迹可以删除,人的记忆却无法彻彻底底地消失。有的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就算她一味地麻痹催眠自己,可还是忍不住往那上面想。   这个时候不适合打电话,保持沉默对他们俩来说更安全。   第二天莫小杨总算是退烧了,被医生允许喝了点稀粥。   也许是在医院度过的时间太漫长,也许是连他自己也感觉到身体出了大毛病,莫小杨已经很久没有问过莫晗什么时候才能回学校上课。   他更多的时间是在日夜颠倒、一觉醒来后问莫晗现在几点了。   偶尔莫小杨也会抱着那个歪了头的芭比娃娃望着窗外发呆,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莫晗问他想不想小蜜蜂,他从来不肯回答。   莫晗却宁愿他多提提学校的事,至少有个盼头,不至于灰心丧气。   早饭后,莫晗拜托护士照顾好莫小杨,只身一人坐车前往郊外山顶的寺庙,寻求庇佑。   这次没有周远安带路,她的记忆零零碎碎,买了一套香和蜡烛,进了寺庙后往人多的地方走,见到佛像便停下来点几柱香。   虽然叫不出名字,她也有模有样地叩三下,诚心为莫小杨祈福。   拜垫旁有个求签的摊位,坐着一位心慈面善的大师,正为听众指点迷津。莫晗犹豫片刻,朝他走过去。   求签十元,解签十元,莫晗一次性给了二十元。   大师问她求姻缘还是事业还是家人平安,莫晗想不清楚,说:“所有吧。”   她双手握着签筒,今天不知中了什么邪,第一次手抖得太厉害,签掉了满地。第二次抖得幅度太平,足足几分钟才掉出一根签。   莫晗捡起来,递给大师,是第五十九签。   大师看了一眼,没说什么,转过身在柜子里寻找对应的解签。   短短几秒的等待时间,莫晗竟莫名心慌,生出一种强烈的不详预感。   她不敢面对结果,没等大师将签文递给她,她竟逃一般快速地走出了殿外。   心乱生魔,她这般患得患失,即使不看结果也知道一定不是支佳签。   下山后,莫晗接到红姐打来的电话。   是死是活,总得见分晓。   “对不起啊小晗……”听到这个开场白时莫晗就知道她肯定要失望了,可还是得听红姐说完,“公司开完会了,我帮你求了情,可领导考虑得比较远,不愿意在这个风尖浪口上冒险,所以……签约的事得暂且搁置了,你也不要太沮丧,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们还可以合作。”   这番话说得留有余地,可莫晗知道她两年内是不可能东山再起了,况且莫小杨也等不了那么久。   她没说什么,还是客气地感谢了红姐一番。   回市区的路上,巴士在高速公路上堵起来,莫晗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煎熬地度过白白流逝的时间。   她还是忍不住手贱,上网搜了搜评论。   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曾经支持她的人一夜之间反目,她的微博底下一片骂声,夹杂了不少抨击她是骗子、让她退钱的评论。   粉丝们的爱本就不够坚固,热得快,冷的也快,莫晗满腹委屈,却不知道该埋怨谁。   募捐的钱已经作为莫小杨的手术费开销出去,莫晗就算把自己卖了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儿说退就退。   即使状态陷入低谷,为了维持生计,晚上她还是得强打起精神出去工作。   见到乐队成员时,几个人都满面愁容,气氛低迷,不知该怎么开口安慰莫晗,只怕戳中她的痛处。   莫晗是最后一个到的,她若无其事地瞧瞧几人脸色,笑着打趣:“一个个这是怎么了?都失恋了?”   她这般乐观,大K却颇受打击:“从来没恋过,怎么失?”   莫晗任重道远地拍拍他的肩膀,“再接再厉,会有的。”   她说完,背上吉他率先走进酒吧,其余人也收拾收拾,跟在后头鱼贯而入。   乐队许久没有排练,他们今晚不得不吃老本,唱以前表演过无数遍的歌。   晚上八点之后,进出酒吧的人渐渐多起来。   Unicorn乐队风格独树一帜,在这条酒吧街的身价越来越高,不少客人慕名而来。   莫晗曾经收到过多少鲜花和掌声,如今就遭受多少非议和责难。   不少人是来看她的热闹的,隐匿在暗处指指点点,别人的痛处成了他们茶前饭后消遣解闷的话题。   “你们听说过这个主唱吗?这段时间在网上挺红的。”   “知道呀知道呀,前两天不是还出了一个扒她的帖子吗?你们看过没有?”   “当然看过。”男人的声音变了味,“听说她妈和弟弟都有艾滋,不知道她有没有。”   女人娇笑着捶他一下,“人家又不跟你睡觉,你怕什么?”   男人切了一声,“她想跟我睡我还不屑呢,那么脏。”   ……   这样窃窃私语的声音多了,莫晗想忽视都不行。   她仍装作不以为意的模样,没表露出任何端倪,一身轻松地完成整场演出。   唱完歌后,老板将他们叫到后台,结算当天的报酬。   老板多给了莫晗五百块,摇了摇头,别有深意地说:“你也不容易。”   莫晗愣了愣,“什么意思?”   老板表情为难,几番欲言又止。   莫晗等了很久,终于明白过来,这是要辞退她。   她始料未及,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将钱收下。   大K气不过,冲上来粗声粗气道:“我真搞不明白了,我们几个既没打砸抢烧也没奸污淫/秽,你这又不是什么正经八百的地儿,还容不下我们了?”   莫晗按住他的肩膀,轻声说:“算了,大K。”   大K也没打算闹事,他瞪了老板一眼,愤愤不平地拉上莫晗往外走,“莫爷我们走,不稀罕!”   莫晗这一天走走停停太劳累,晚上打消了去医院看莫小杨的念头,直接回家休息。   趁着敷面膜的空闲时间,她在网上搜了搜,想找一份不用抛头露面就能拿工资的工作。   结果自然少之又少,打字员赚得少,刷单有风险,设计稿画得不够成熟……总不能叫她去写网络小说吧?   车到山前必有路,想得越多反而越纠结,莫晗索性把手机丢到一边去,洗完脸后蒙上被子,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早,她原本打算亲自熬一锅粥送去医院,奈何大姨妈突然到访,来势猛烈。   她捂着肚子痛得死去活来,倒在床上不愿动弹。   一直挣扎到中午,莫晗饥肠辘辘,不得不下床觅食。   家里的冰箱早就空空如也,止痛药也被周远安丢得一干二净。   莫晗叫苦不迭,随意在睡衣外披了件薄外套,忍着疼痛出去买东西。   也许是过度饥饿抑制了疼痛,她出门后反而好受些,迅速买到一盒快餐和芬必得就原路返回。   七月的桐关已经进入酷暑,正午时室外温度最高可达三十八度。   街上人影稀少,行色匆匆,谁都不愿意顶着大太阳到处瞎晃,莫晗这个穿着长袖外套的成了异类。   走到小区单元楼下,她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略微发抖的手掏出钥匙,转动门锁。   一旁的林荫小道里慢悠悠走出三个人,伸手拦住她。   一道女声传进她的耳朵里:“好巧啊,姐姐,我们才等了几分钟你就出现了。”   莫晗回过头,眼前的三人有些眼熟,是以前找过黎可麻烦的那几个职高小太妹。   她不可见地皱皱眉,“你们干什么?”   其中一人上下打量她两眼,莫晗蓬头垢面,素颜惨白。   她落井下石的语气:“姐姐当初教训我们的时候不是挺趾高气扬么,现在怎么跟个落难小姐似的?”   另一个女生记恨道:“是啊,你可让我脸上整整挂了一星期的彩,被人笑话了好久。”   莫晗不耐烦地冷冷道:“有屁快放,别说废话。”   话音刚落,她膝盖上猛地遭人一踹,身子骨最是弱不禁风的时候,顿时毫无抵抗力地摔倒在地上,震起一片尘土。   “谁要跟你废话了?”另一人不甘落后,随即一脚狠狠踢向她小腹,“你看我们像是只动口不动手的人么?”   莫晗闷哼一声,呻/吟声吞进嘴里。   “这么弱?”踢她的女生犯起嘀咕,没过几秒又哈哈大笑,“看你脸色这么苍白,是不是也得了跟你弟弟一样的绝症?哈哈哈哈。”   “那我们来得正巧,不然等你死了还揍不到你了。”另一个女生捏捏拳头,怪笑着说:“真是风水轮流转啊,今天让你好好尝尝我们的厉害。”   莫晗咬牙咒骂:“要打就打,别他妈扯犊子。”   “臭婊/子,嘴还挺硬!”为首的女生骂骂咧咧地吐了口唾沫,顺带又飞起一脚往她腹部踢去。   莫晗打了个滚,被对方揪起衣领掀过来,发丝扯着头皮,疼得龇牙咧嘴。   她手腕往后一翻,慢慢用力,扭曲成不自然的弧度,几近脱臼,终于忍不住惨叫一声。   几个女生更加兴奋,大笑着说:“怎么不还手?你不是牛逼哄哄的吗,现在只会逞嘴上功夫了?”   另一个人拍拍她的脸,极尽挑衅:“是啊,逆来顺受多没劲,快站起来陪我们练练手。”   莫晗眉头紧锁,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她欲发作,可想想仍躺在医院里的莫小杨,又闭上眼睛,强忍着将心里那股火苗压回去。   年少时的她不知哪来的一股傲气,天不怕地不怕,做任何事都风风火火。   可自从莫小杨发病后,她的心境仿佛短短一个月内衰老了许多,万事不想再去争去抢,只祈盼能拥有一段无风无浪的生活,与她的亲人们平平淡淡地度过余生。   可过去不会轻易放过她,该来的总会来,自己做过的事只能自己承担。   几个女生见语言羞辱对莫晗不起作用,又继续施暴。   三人轮番上前,拳头如骤雨般接连不断地砸在她全身,后来她们累了,改为脱下鞋子扇打她的后脑勺。   莫晗无处可躲,唯有蜷缩成一团护住自己,咬牙硬撑过去。   她的心是麻木的,嘲笑自己竟然也有这一天,越活越回去了。   殴打和恶骂声一时充斥了这个阴暗无人的小角落,赤/裸裸的卑劣、猖獗,不间断地回荡于墙壁之间。   听觉连通触觉,声音到达一定程度亦能带来痛感。   那一阵阵拳打脚踢的声响钝厚沉闷,却像一把利剑,一下又一下地刺进心窝深处。   ……   午后天气更加燥热,蝉鸣声不绝于耳。   几个女生发泄得尽兴了才离开,莫晗瘫倒在地上,凉意渐渐浸透全身。四肢仿佛失去了知觉,偶尔又突的抽搐一下。   她大脑浮浮沉沉,眼前发黑,可侵占全世界的蝉声不停地撕扯着她的神经,使她仍保持着一丝意识。   喘着粗气,莫晗吃力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翻开通讯录。   此刻不知该给谁打电话。   黎可家离这儿最近,可她胆子太小,莫晗怕她会被自己这副伤痕累累的模样吓到。   莫晗思索再三,最后决定叫大K来。   大K赶到时,莫晗伤口上的血迹已经凝固起来,换了个姿势,有气无力地坐在楼梯口。   她披头散发,狼狈不堪,衣服刮破好几处,像个女鬼。   大K吓了一跳,忙上前扶起她,“你这是怎么了?!”   “旧仇找上门。”莫晗说。   “靠,谁啊?!”大K微愣,随即暴怒大吼,“男的女的,来了几个人?!”   莫晗擦擦嘴角,轻描淡写地说:“三个小女生,你见过的,就上次欺负黎可的那几个。”   大K回想一阵子,纳闷道:“那不至于啊,她们应该打不过你?”   “我没还手。”莫晗扶着墙壁艰难地向前走了几步,声音更是虚弱:“别问了,先送我去医院。”   “为什么不还手啊?!凭啥白白被打?!”大K深深的不理解,嗓门吼得更大,几乎地动山摇。   莫晗身心疲惫,挑最简单的说:“莫小杨现在很危险,我不能打架,万一再被抓进去关几天,谁照顾他?”   “哪有那么多警察?!”   “我家楼下就住了一个。”   “……”   “我不管!你怕我不怕!”大K咽不下这口气,撸袖子道:“总之咱们不能吃这哑巴亏,真是逼我动手打女人……改天我叫几个人去堵她们,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莫晗耷拉着眼皮,力不从心地说:“别把事闹大,你还嫌我被骂得不够惨?让我省省心吧。”   大K被她一句话噎死,百爪挠心般说不出话。   他不甘心:“可她们还来找你麻烦怎么办?!”   “没事的。”莫晗非常了解十七岁时的自己,淡淡道:“几个黄毛丫头不就图个痛快解恨,只要我不还手就不会有下一次。”   ☆、55|53.独家首发   不想让莫小杨看到自己这幅七损八伤的模样,莫晗特地让大K架着自己去了较远的一家医院。   以前并不是没有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这次会这么惨也是因为正好赶上例假,原本能承受的疼痛被悉数放大。   打架莫晗算是内行人,知道应该重点保护哪些位置,因此只是受了些皮肉伤,并没怎么伤筋动骨。   上完药后,大K搀扶着她走出医院,经过一楼缴费处时,莫晗目光突然注意到一个熟悉身影。   排在长队后面的陶悦。   莫晗想起周远安说过陶悦和她的母亲来桐关看病,正是住在这家医院。   她脚步顿了顿,对大K说:“你先走吧,我等会儿去外面找你。”   大K问:“你要干什么?”   莫晗说:“看到个熟人,过去打个招呼。”   大K略一思索,“行,那我出去等你。”   莫晗一瘸一拐地走到陶悦身后,伸手拍拍她的肩膀。   陶悦回过头,看到莫晗有些惊讶,视线再触及她脸上的伤,更是诧异,“……你怎么回事?”   莫晗撇撇嘴角,“一言难尽。”   她本来想笑,奈何牵动眉骨处的伤,实在笑不出来,“我们谈谈吧?”   陶悦看着她,缓慢地点了点头,“……好。”   等陶悦交完费后,两人走到医院一处稍微清静些的地方谈话。   莫晗找了个座位,像慢镜头一样磨磨蹭蹭地坐下,陶悦倒了两杯温开水,递给她一杯。   莫晗道声谢谢,接过纸杯抿了几小口,然后才慢吞吞地问:“伯母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陶悦有问必答,然而天生声音就很小,唯唯诺诺道:“好多了……医生说再过几个星期就可以回家休养了。”   “嗯,真好。”莫晗点点头,由衷道:“祝你妈早日康复。”   陶悦合上唇没接话,她对莫晗仍然存在着一点排斥。   坐了一会儿,莫晗突然开口:“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当初太混蛋,对不起你。”   “遭遇了跟你同样的处境后,才能深切地体会到你当时的感受,好像整个世界都背叛抛弃了自己。”莫晗低下头,十指埋入发丝间,苦笑几声:“我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陶悦静静地望着深陷忏悔的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这两天也或多或少听说了一些关于莫晗的负/面消息,这个曾经置自己于绝地的女人,她的报应来得这样汹涌猛烈,影响甚至比当时的她还更恶劣。   陶悦无疑对莫晗怀有埋怨,可莫晗出事后,她却没有预想之中的欣慰,反倒带有几分怜悯。   半晌,陶悦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都会过去的。”   短短几个字算是安慰,也是对自己当初不幸经历的总结。   莫晗深深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失去了声响。   直到一杯水的温度变凉,陶悦才开口说:“你不打算接远安的电话吗?”   莫晗沉默不语,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的脑子还不够清醒,需要一段时间冷却下来。”她烦恼地抓了抓头发,“等他回来再说吧……”   陶悦为周远安不平,“你有为他考虑过吗?”   “你需要时间冷静,可远安打不通你的电话已经心急如焚得连饭都吃不下,是不是只有你的感受才最重要?”   她一番话说得莫晗愣住,很长一段时间都微张着嘴无言以对。   被大K送到家后,莫晗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对着冰冷的家具发呆,思绪紊乱如麻。   许久,她终于做了决定,拿起手机给周远安回个电话。   现在已经过了六点,他应该开完会了。   铃声只响了几下,很快被接通。即使心里再如何翻江倒海,周远安的声音依旧淡然自若,“喂?”   莫晗空白了好几秒才接上话,低低地问:“在干什么?”   他说:“刚吃完饭,准备回宿舍。”   “喔。”   才两句话就没了下文,莫晗发现脑子里没点干货,她生硬地找着话题。   “吃得饱吗?”   “饱。”   “那边伙食怎么样?”   “员工餐三肉两菜,很丰盛。”   莫晗停了一会儿,又问:“工作忙不忙?”   以周远安以往的口吻,多半会回答“不忙”或是“还可以”,可这次他很明确地说:“忙。”   “莫晗……”他复杂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尾音拖得冗长。   她静默不语,听见了他沉重的呼吸声,“我请不到假……”   他温润清雅的嗓音里摆脱不掉浓浓的愁闷,那份不胜凉风的温柔气息轻易地搅乱莫晗的心,不由己地随他浮起跌落。   或许有些人真的能令顽云晧穹、一草一石也为他不舍,误尽苍生,折煞世人。   她在那一瞬间与他感同身受,变得宽容和谅解,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是说:“没事。”   周远安说:“你别在意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评论,趁着暑假还长,出去旅游散散心吧。”   “旅游?”他说得倒轻巧,莫晗反问:“以我现在的状况怎么去旅游?莫小杨怎么办?”   “……”周远安确实忙糊涂了,被莫晗反驳一顿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十分欠妥。   他改口说:“那你找点别的事做吧,总之别上网,两三个月之后风波就过去了。”   道理莫晗何尝不懂,然而两三个月,九十多天,两千一百个小时,何其漫长?   她心事重重地说:“那些视频你看过了吗?”   “……嗯。”   “其实你不是第一次看了,对吧?早在我们交往前你就知道了。”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莫晗就后悔了,她不是已经决定绝口不提了吗?为什么一不经意又挑明出来……   电话那头安静得只能听到鸟儿拍着翅膀飞走,周远安久久没出声,也许还在考虑什么样的回答才最万无一失。   赶在他开口之前,莫晗急忙补救:“你不用着急解释,我相信这件事跟你无关。”   不说还好,一说更尴尬。   她心里暗暗泄气,连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什么,干脆转移话题,“我好累……先去睡一会儿,晚安。”   周远安顺着她的话说:“晚安。”   莫晗喃喃道:“希望暑假早点结束,你快回来吧……我好想你。”   长久之后,那边轻轻地回应:“好。”   睡觉只是个幌子,莫晗确实很累,可根本静不下心合上双眼。   今天晚上没有工作,为了填充空虚,她临时起意把乐队其余几人叫出来,排练新歌。   但这也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心不在焉时强迫自己去做某件事,只能适得其反。   为了掩饰伤口,莫晗刻意带上口罩出去见人,并且让大K帮自己保密。练歌房里灯光幽暗,她一席长发遮了半张脸,阿峰和王林毫无察觉。   阿峰带来一个好消息,有另一家酒吧联系他们,希望他们能过去当驻唱乐队,给的报酬比之前那家高许多。   听到这个喜讯,其余几人都高声欢呼,唯有莫晗不在状态。   她排练时频频走神,吃了个大亏。   吉他不小心脱离手指摔在地上,还摔得不轻。琴头和琴板之间断裂了一处,无法继续使用。   这把吉他是周远安亲手制作送给她的,莫晗当然宝贝得很。她当场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会遇上这么倒霉的事,还不如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做家务。   一首歌没排完就不欢而散,莫晗见时间还早,立马打的到最近的一家乐器作坊,找维修师傅问问情况。   作坊正准备打烊,莫晗是最后一个客人,她央求了许久才求得老板同意晚点关门。   莫晗将破损的吉他拿出来,师傅初步检查了一遍,说修是能修,但开价一千元。   莫晗一听这价钱就打起退堂鼓,一千块钱能抵她整个暑假的伙食费了。现在手头这么紧张,一把吉他值得么?   她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回绝了老板,顶着两个大白眼畏首畏尾地离开作坊。   熬过这两个月等周远安回来再修吧,他既然能做出来,应该修理也不难。   从琴房出来后往前直走几十米,路过一台提款机。   莫晗踌躇片刻,想起马上该给莫小杨交下个月的住院费,脚步一拐走了进去。   她在取款金额里输入两千元,尴尬的是系统竟然提示她账户余额不足。她查了余额,最后可怜巴拉地取了五百块出来。   莫晗背着把破吉他形影单只地漫步在空落落的街头上,夏天的风吹过这座北方小城,浮躁中带着一丝沉闷。   她抬起头,视线穿过朦胧的夜,遥望陨落的星光,思绪也被这阵风吹皱。   手机在口袋里一阵阵震动,莫小杨打电话来问她为什么这两天不去医院陪他。   莫晗难以启齿,她看着玻璃橱窗里倒映出的那张伤痕斑驳的脸,眼神黯淡下来,嘴唇艰难地嚅动道:“姐姐这两天太忙了,明天一定去陪你,好吗?”   莫小杨隔空与她拉钩,勉强答应下来。   那晚注定是莫晗人生中最悔恨莫及的一天,因为瞻前顾后失去了太多。   不该心疼一千元,反而损失了整把吉他。   不该对莫小杨有所保留,反而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挂了电话后,莫晗鬼使神差地翻开通讯录,手指漫无目的地在百来个联系人之间滑来滑去。   几分钟过去,她点中李越海的名字,选择发送信息。   莫晗编辑好内容,又觉得不妥,删删改改好几次,最后逼着自己横横心一咬牙发出去了。   “我想借点钱。”   莫晗走到公交车站时,收到李越海的回信,“要多少?”   她不好意思要太多,说:“一两万吧。”   李越海很爽快地答应下来:“行,我现在在外面玩,你过来找我吧。”   这条短信后面附上了一家高级娱乐会所的地址。   时间不早,莫晗不想跑得太远,问:“你直接给我转账不行吗?”   李越海迟迟没有回复。   等了十几分钟仍没反应,莫晗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临时改变路线,做另一辆公交前往。   莫晗以前跟黎可一起来过这家会所,不愧是供有钱人们糜烂享乐的地方,从内到外都装潢得金碧辉煌、极尽奢华。   莫晗就是在这里被李越海羞辱过一番、翻脸吵架的,所以对这个地方印象并不好。   她一边跟着服务生往里走一边皱眉,不明白李越海约她在这里见面是何用意,他神经有这么大条么?   服务生领着她走进真正酒池肉林、别有洞天的场地,今日不知是哪个富家子弟举办了一场露天的大型主题派对,来宾们清一色穿着性感露肉的泳装,随处可见年轻男女勾肩搭背、姿态亲昵地从她眼前走过。   泳池周围的一张张长桌上摆满了各式美食,琳琅满目,最多能吃掉一半,剩余的全浪费倒掉。远处的舞台上,一群奇装异服的女子表演着最火辣的舞蹈,激情劲爆的音乐无不挑逗人心底的欲望。   莫晗目光急切地穿过一堆堆人群,绕着泳池走了一圈,始终没找到李越海,直到她看见侧卧在太阳椅上与几个女伴笑语嫣然的林朵儿。   林朵儿没有穿三点一式的比基尼,而是一条轻薄的白沙短裙,遮掩至大腿。 在放眼望去尽是靠露得多博眼球的美女当中,她反而脱颖而出,清纯灵动。   如果能够避免,莫晗一点也不想跟她打交道,可这里除了她之外就不认识别的人。   来都来了,总不能无功而返。   莫晗忍着不适朝她走去,没几步就停在她的跟前,开门见山地问:“李越海在哪?”   林朵儿抬头瞧见她丝毫不惊讶,她有条不紊地遣散了几个女伴,慢悠悠地说:“你恐怕找错人了,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莫晗闻言下意识皱了皱眉,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林朵儿接着说:“你是来要钱的,对吧?”   她从手包里拿出一款黑色手机,朝莫晗晃了晃,“李越海的手机在我这喔,上次他急不可耐地要跟你去参加那个破节目,东西落在宾馆了。”   “刚刚给你发短信的人是我,我等你很久了。”她边说边笑,那咯咯的笑声叫人十分不舒服,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莫晗明白自己被戏弄了,她二话不说,冷下脸转身就走。   “别着急走啊。”林朵儿不紧不慢地冲着她的背影道,“你不是缺钱吗?我有啊。”   莫晗置之不理,径直往前走。   林朵儿充满嘲讽的声音仍不断拂在耳边:“你想要多少都行,只借不还也没问题,怎么样?”   “……”   “真的不要?这么难得的机会,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莫晗越走越远,林朵儿快步追了上来,大声叫住她:“莫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还不够穷?你别忘了你还有个重病在身的弟弟!”   “你以为你那一点穷傲气值几个钱啊?在我看来一分不值!”   莫晗刹住脚步,回头冷冷地瞪着她。   林朵儿以为她会怒火中烧,可莫晗的反应比她想象得冷静很多,没有任何言语和动作,只是一双凛冽的眼神里暗藏杀气。   两人无声对峙,林朵儿继续挑拨,拿出一张□□,伸到她面前晃了两下。   “想要吗?里面有三十万喔。”她弯起嘴角盈盈一笑,不忘补充:“也就我一个星期的零花钱,开心了就施舍给你。”   像是证明自己说到做到,她又大方公开:“密码是140541,随时可以刷。”   “这么多钱可以让你弟弟活很久吧?”   莫晗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半晌才开口:“你想让我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用做。”林朵儿眼里跳跃着戏谑的笑意,手臂轻轻一掷,那张昂贵的卡就这样坠入了漆黑一片的游泳池底,“去捡吧,捡到了就是你的。”   ……   莫晗在原地站了很久,看看林朵儿,又看看不起波澜的水面。   她至今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下水的,人的记忆会潜意识筛选掉不堪回首的那部分。   但她那时候还算有理智,先把心爱的高跟鞋脱了,然后取下贵重的吉他,放到离岸远些的地方。   丢掉思想包袱,她纵身一跃。   “噗通”一声,清脆的入水声将周围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   泳池里的水并没有受炎热的气温影响,依旧冰彻入骨,   莫晗缓慢地游走在浅水区,水线淹没了她的胸口,刺激到尚未愈合的伤口,引起她一阵颤栗。   并没有太久,莫晗脚底摸索到一块硬物,她捞起来看,正是林朵儿的卡。   莫晗将卡咬在嘴里,双手划开游到岸边,小腹下坠的痛感愈发明显,她几乎耗尽了全身力气才支撑起自己爬上岸。   头发和衣服都湿淋淋地黏在身上,被风一吹,瑟瑟发抖。   莫晗还没来得及整理自己,惊觉对面的林朵儿竟然堂而皇之地高举着自己的吉他。   心仿佛瞬间悬在刀尖上,莫晗死死瞪着她,声音不由带了怒气:“你干什么!”   “知道吗?莫晗,我真的很讨厌你。”林朵儿缓缓动着嘴,眼里的仇恨疯狂蔓延,“虽然李越海从来没跟你交往过,可他身边的女人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从第一次在烧烤摊里见面我就知道,以后你一定是我最大的威胁!”   她不顾大家闺秀的形象,愤愤地骂了句脏话:“真好笑,什么狗屁兄弟情,当我是白痴看不出来吗?真不明白你哪点比我好,你跟李越海那混蛋合起来就是贱人成双!”   等她一通骂声发泄完,手中的吉他猛地砸向地面,力道狠毒。   莫晗猝不及防,只能眼睁睁看着。   那把吉他本来就伤痕累累,被这么一摔,彻底四分五裂,残骸甚至飞到了几米之外。   林朵儿不屑一顾,伸手直直地指着她,冷哼道:“不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告诉你,网上那些信息都是我提供给媒体的!不过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且你还不知道吧?那些视频是我在你男朋友电脑里发现的。”林朵儿阴阳怪气地补一刀,“我早就劝过你跟他分手,你还不相信。”   莫晗错愕不及地看着满地的吉他尸体,一起破碎的仿佛还有某个梦,某段情,某个重要的器官。   她听到了琴弦悲鸣的声音,它像是一堆死不瞑目的皑皑白骨,不甘又愤怒地哭泣着,对她喊冤。   林朵儿非常欣赏莫晗此刻的表情,她忍不住发笑,端着高人一等的口气:“恨我吗?有本事你就去告我啊,看你有没有能耐动我一根寒毛。”   “不过提前敬告你一声,我可不像你以前欺负过的那些女孩,你要是敢报复我,我保证会让你彻底身败名裂。”   莫晗霍然抬头瞪着她,发疯般的火红占据了整个眼眶。   没有一秒思考的间隙,她十指关节捏得发白,随手抽起一把水果刀就朝林朵儿冲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遇到一个布置作业十分变态的老师,最近实在忙得没时间码字,一章五千多字的内容我要分两天才能完成,所以这段时间可能会偶尔隔日更……   虽然我认为除了死伤病残任之外的何理由都不能成为作者断更的借口,但为了尽可能保证后文的质量,我也只能宁愿放慢点速度,啪啪打脸了。   吸取教训,下一篇文一定存个十万字再开坑,万无一失,阿弥陀佛。   ☆、56|53.独家首发   在莫晗幼年的记忆里,老家村子里有个疯寡妇,莫晗每天上学的路上都能看见她坐在路中间,哭天喊地,逢人走过又打又骂。   乡里人都说她老公死了,精神不正常,谈起她时同情里又夹着几分嫌恶。渐渐的莫晗也接受了们多数人的看法,每次遇到那个疯寡妇就绕得远远的。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那副疯疯癫癫的模样。   警方接到电话后火速赶到现场,制伏住处在崩溃边缘的莫晗。   两个警察一人架住她一边肩膀,强行将她带走。莫晗不停地扭打尖叫,一边叫骂一边流泪,像头发疯的野兽,狂躁暴动。   “你们这群被猪油蒙了心的!抓我干什么?我做错了什么?!要抓就去抓林朵儿那个贱人!”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啊!”   “你们一定是收了她的钱!我要告你们!我要揭发你们这群无良无知的人!”   她一路骂骂咧咧地被带上警车,经过的人无不像看怪物一样打量着她,直到走出十米外仍不忘回头观望。   莫晗无暇在意别人的眼光。   人只有真正到了走投无路的一刻才能明白个中滋味,他人笑我太痴狂,我笑他人看不穿。   警官们对眼前这幅情景早就见惯不怪,依旧铁面无私,不为所动。   莫晗双手被锁上冰凉的手铐,两个警察一左一右地夹着她坐在封闭的警车里,插翅难逃。   她反抗累了,渐渐安静下来,咸涩的泪水沿着眼角缓缓滑下,沾湿了整张脸。   “你们罚我的款吧,罚多少都所谓,但求求你们不要拘留我,我的弟弟还在医院等我,他生了病,不能没有我……”   她紧紧抓住一个警官的胳膊,哭得更厉害:“求求你放我走吧,我保证再也不闹事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要放在平常,遇上这么不配合的嫌疑犯,警察们早就来硬的了。可对方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瘦瘦弱弱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又哭得这么凄惨,谁都下不去那个手。   一个警官用言语吓唬她:“有什么话到所里再说,你再撒泼就关十五天!”   这个威胁方法最有效,莫晗虽然仍止不住哭闹,音量却小了很多。   警车十分钟后停在派出所门口,莫晗下车时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有什么东西从她口袋里窜了出来,掉在地上。   她定睛一看,是周远安为她求的护身符,正好悬在下水道的缝隙间,垂垂欲坠。   她连忙弯下腰去捡,护身符却先她一步,彻底掉了下去,转瞬消失不见。   莫晗的手停滞在半空中,从眼神到神情都沉入一片死灰。   今天晚上打击接连不断地来至,她已经麻木不仁,站在原地望着浑浊的空气,半晌没有反应。   直到身后的警察用力推了她一把,呵斥道:“发什么呆,快走!”   *   这是周远安这个月第六次请假被组长驳回。   做他们这行的变动性太大,闲起来时天天放假,忙起来连双休日都被剥削。   周远安刚入组就接手了一个大项目,天天加班加点画设计稿,晚上还得陪客户喝酒,每天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客户就是上帝”这句话并不全对,应该说客户是上帝专门派来折磨他们这群设计师的。   周远安的作品仍带着浓浓的学院派风格,很难与客户们商业化的想法的一拍即合。有的客户更是难缠,想法全随心情而定,一天换一个,反复无常。   所有付出都是有回报的,在科技园里,但凡是有两把刷子的建筑师,年薪均在三十万以上。如此高强度高压力的工作环境下,不管是新人还是老油条都不敢抱一丝侥幸和松懈的心态。   周远安所在的小组都是资历尚浅的年轻人,有的刚毕业就因为长期熬夜掉了大把头发,看着甚是忧心。   小组里分工明确,周远安初来乍到就被委以重任。因为外形最占优势,由他负责每周提案时演讲的部分,也是最至关重要的一部分。   这个月事务繁忙,从周远安入组至今,没见过哪个人请假。莫晗出事后,他硬着头皮请了几次假,没少遭组长批评。   毕竟这是关于个人责任和团队荣誉的事,但凡缺少了一个零件,整体就无法运行。周远安不想拖其他人的后腿,不得不放下一切杂念,全心投入工作。   频繁请假的事不知怎么传到了周父的耳朵里,自然免不了在电话里狠狠教育周远安一番。   周父讲完一通后,又轮到景氏接过电话,苦口婆心地劝说:“儿子啊,男人要以事业为重。你知不知道这个实践的机会有多难得,整个建筑系只有你一个人符合资格。那么多优秀的学生给林教授送礼,他都不为所动,执意要推荐你,可见对你有多么器重,你可不要辜负我们的期望啊。”   周远安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知道了,妈。”   景氏继续说:“那就不要老是请假了,次数多了影响不好,而且会让大家怀疑你的能力的。”   “嗯。”   “我跟你爸都一把年纪了,以后听话些,别再让我们为你操心了。”   “好……”   结束了这通令他困乏劳倦的对话后,周远安例行拨了一次莫晗的号码,毫无意外又是不带情感的关机提示音。   他微微叹了口气,将手机收起来,回到办公室继续面对处理不完的事务。   这个城市的夏天异常干燥,周远安半夜醒来喝水时,意外发现宿舍的门是敞开的。   他走到门口,狂乱的风迎面扑来,宽松的衬衣也随之鼓荡起来。随即他看见组长站在走廊外,面对着远处一片月光潋滟的江面,不知在想什么。   黑暗中一点猩红若隐若现,周远安视线从组长嘴边快速掠过,认出那是莫晗常抽的牌子。   他走到组长身后叫了一声,“还不睡么?”   组长回头看他一眼,不惊不怪地说:“压力大,失眠。”   一根烟快抽完,他用力捻进烟灰缸里,嘴边骂道:“做这一行真的太累了,妈的,至少折寿十年。”   周远安没附和,组长很快又点燃第二根,问他:“来一个根不?”   周远安摇摇头,婉拒道:“我不抽烟。”   “嗨。”组长不以为然,“组里那几个刚进来时都说不抽,现在一个个每天至少两包。”   “……”   组长拍拍他的肩,“我看你最近总是忧郁寡欢,跟林妹妹似的。这东西缓解压力很管用的,要不要试一试?”   周远安抿起唇,低头凝思着什么,几秒后伸手接过点燃的烟。   第一次比较难把握气息,他倒完全没被呛到,很有规律地慢慢吸入再呼出,味道不算好也不算差。   周远安迎风而立,白衬衫被吹起无数道褶皱。   男人配烟总离不开沧桑颓唐,看似无法与周远安联系在一起,可真正夹在纤细的指缝间时,又觉得浑然天成,不尤不饰。   那支烟从他嘴里吐出,仿佛无色无味,素淡寥寥。   是禅林深处袅袅升腾的一缕青烟,也是隔江千万里外踽踽独行的第一抹晨雾。   人们常说往事如烟,可哪有那么容易。   迷蒙的夜色里,那根烟逐渐燃烧殆尽,只能使漫漫长夜更加孤单。   半根烟完了,组长侧头问:“感觉怎么样?”   周远安淡淡道:“还行。”   组长笑笑。   过了一会儿,组长说:“我发现你最近画的稿子总是出小差错,看起来不像那么粗心的人啊……是不是因为我不给你请假?”   周远安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   组长问:“什么事那么着急?”   周远安没接话。   “想女朋友了?”组长不愧是过来人,一猜即中。   周远安闭着嘴,算是默认。   组长察言观色一阵子,觉得自己没猜错。   他宽慰道:“也就异地两个月嘛,忍忍就过去了,实在忍不住打个电话视个频呗。”   周远安淡淡一提,“她最近比较困难,我想回去陪陪。电话也一直打不通,不知道是不是在生闷气。”   许多时候,遥远的问候无法取代拥抱,只有零距离的接触才能消除隔阂。   组长对此却是一副老生常谈的语气:“不用太担心,女人其实比你们想象中坚强得多。”   他打开话匣子,开始说起自己的回忆录:“我大学时谈的女朋友是初恋,当时我为了她放弃了很多,学生会、保研、4A公司实习机会……真的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她经常拿她和前男友分手的经历吓唬我,说他太重视学业,对她忽冷忽热,导致了分手。所以我无论做什么事都把她放第一位,生怕她一个脆弱敏感就跟我提分手。我爱得这么死心塌地的,可结果呢?”   组长慢悠悠地吐了口烟雾,继续说:“我们毕业工作两年后,他前男友留学回国,已经是个开轿车的高薪人士,他们俩很顺其自然地复合了。   “你知道她跟我分手的理由是什么?”组长到现在提起仍觉得好笑,“说我太迁就她了,呼之来挥之去像个小狗,她更喜欢有抱负有主见的男人。”   组长无奈地摊开手,“我还能怎么样?再说下去只能更伤自尊,干脆放她走呗。”   周远安静静听着,没有任何表态。   组长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膀,“所以兄弟啊,在你混出真本事之前,甜言蜜语对女人来说只能解一时之虚,多赚点钱给她花才是长远之计。”   他将这支烟抽完,伸了个懒腰,转身走进屋里,“我也不是不近人情,人各有志,你执意要走我也拦不住你,就看你自己抉择了。”   周远安驻足原地,千思万绪攒在心头,堵塞在喉道里。   *   虽然水果刀被众人及时拦下,没能刺伤林朵儿,但莫晗还是重重地揍了她两拳,毫无悬念地被丢进拘留所里,关押八天。   这一次没人能动用关系救她,她只能凭自己的意志一分一秒地熬过去。   拘留所里的饭菜无论春夏秋冬都没有变动过,掩盖不住像过期食品一样的酸腐味。   莫晗从起初的闻了都想吐,到最后的吃得津津有味,也不过八天的时间,说长也短。   林朵儿认识管教的人,故意给莫晗使绊子,她每次申请打电话都被毫无理由地拒绝。   这八天,莫晗彻底与外面的世界断了联系,对莫小杨的病情也一无所知。每天早上她在噩梦中醒来,度过惶恐焦躁的二十四小时后,面临的又是一个新的轮回。   莫晗无计可施,只能跟同拘室的人打好关系,拜托她帮忙给莫浩带一句话,让他来桐关照顾莫小杨。   八天期满,莫晗被释放的那一天,鞋子也顾不上换就直奔医院。   她身上又脏又臭,像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连蚊蝇也要退避三舍,一路上没少遭路人的白眼。   到达莫小杨的病房时,连莫浩都没认出自己的女儿。   莫晗直直地盯着躺在病床上瘦得皮包骨的人,心痛与震惊交加,不敢相信那就是她的莫小杨,她最爱的弟弟。   莫小杨于前天晚上再次陷入重度昏迷状态,高烧不退,全靠呼吸机维持生命。   病毒在他体内的扩散速度太快,如今做手术已经为时过晚,他的身体每况愈下,CD4只剩下个位数,随时都有可能一去不返。   八天的时间对莫晗来说是一条跨越了生与死的长河,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珍贵,她却整整浪费了八天,痛心疾首。   上次见到莫小杨时,他还能笑着跟她说话,这次却已经意识不清、面目全非。   莫晗走到床边缓缓坐下,眼睛紧紧盯着莫小杨深陷下去的面孔,再也不愿移开视线。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窗外,灰色的天空被阴霾笼罩住,偶有乌鸦低低地飞过,一场暴风雨将至。   莫小杨似乎是撑着最后一口气等到她回来的,晚上吃饭时莫晗突然听到心电仪的报警声,她慌得饭盒也哐啷一声砸在脚上,连忙将医生和护士们叫来。   医护人员们尽了全力,可惜回天乏术,莫小杨经过连续三次电击,依然抢救无效。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一天是迟早的事,就算这次侥幸能救活,也不过是无谓地延长病患的痛苦罢了。   可对家属来说,哪怕能让亲人再多呼吸一秒这世上的空气,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听到医生宣布死亡的那一刻,莫晗的世界也被宣告末日。   伴着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叫,眼泪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她冲到病床前,将莫小杨紧紧抱进怀里。   他的身体软得像是被抽去了筋骨,叫他不应,喊他不回。   以前来不及做到的每天拥抱,以后再也碰不到了,到了这一刻才悔悟,深深地弥补。   想起人死后灵魂出窍的一说,莫晗匆忙抬头看着天花板,在每个角落里找寻莫小杨停留过的踪迹。   她心里一遍遍叫他的名字,叫得嗓子都哑了,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空荡荡的病房里,冰雹、岩浆、海啸一起袭来,天震地骇,将她淹没在无尽的绝望中,无法呼吸的窒息。   莫晗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背后有很多双手在拉她,试图将她和莫小杨分开。   他们说要将莫小杨送去停尸间,冷藏起来。   不,她不答应。   怎么能把莫小杨送去那种冷冰冰、孤零零的地方?她绝对不允许。   周围涌聚了太多嘈杂的声音,有人叫她节哀顺变,有人劝说让莫小杨安心地走。   可莫晗什么都听不进去,她只想再多抱莫小杨一会儿,将他每一寸皮肤都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有两个身强体壮的男医生上来,抓住莫晗两边手臂,轻而易举地将她拉开,拖出病房。   她还不死心,半个身子已经在门外,指甲却死死地陷进门缝里,因用力过度不停地颤抖,指甲盖也血淋淋地翻开。   悲痛覆盖了一切情绪,她顾不上别的,只一遍又一遍地哭喊着莫小杨的名字,脸上的泪痕纵横交错。   指尖一点点从门缝边缘脱离,千钧一发。   最后连小拇指仅有的几毫米牵连也彻底断开,她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   窗外一个响雷劈开天地,不知何时下起滂沱大雨,大地也在悲泣。   她的莫小杨走失了,找不到回家的路。   *   莫小杨的后事交给莫浩去办,莫晗实在不忍心看着莫小杨的身体被蒙上一层白布,看着推着他的车越来越远,去到一个她去不了的地方。   莫晗坐在一楼大厅里发着呆,直到莫浩处理完所有事来找她。   他们没有理由再留宿在医院,莫浩感慨万千地叫了她一声,“走吧,回家了。”   莫晗摇了摇头,把钥匙递给他,“我不回去。”   那个房间里到处都是莫小杨的影子,她上个月才给他买了一箱纯牛奶,放在冰箱里一瓶都没动过,她始终坚信有一天莫小杨会健康地回家……   无法说服自己他已经离开了,索性逃避现实。   莫浩劝了好久仍说不动,只好先离开。   时至深夜,周围的人从寥寥可数到了无踪迹,大厅里除了冷落惨白的灯光和几个值班人员陪着她,空空如也。   雨可以连续下个三天三夜,可原来人的眼泪真的会流光。   身体里的水分大量流失,莫晗口干舌燥,身体仍在惯性般地时不时地抽泣,可干涸的眼睛里已经流不出任何内容。   天刚蒙蒙亮时她才从医院里出发,她只知道自己不能一直滞留在原地,却不知道应该去往何处。   人生一夜之间失去了目标,迈出的脚步也虚浮茫然,她的心已经沉睡,唯有麻木的肉体仍驱使着自己向前,走到哪算哪。   这场连夜雨越下越大,不知见证了多少悲欢离合才能破发出这样的声势。   莫晗没有撑伞,任由箭林般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自己身上,鞋子和裤脚无不沾满泥泞。   足足走了几个小时,天终于亮了大半。   大街上人渐渐多起来,无不打着伞或穿着雨衣,脚步匆匆,穿梭在茫茫烟雨中。   莫晗猛地打了个喷嚏,脑海里不知怎么想起站在身边为她撑伞的人,还有那双握着伞柄修长如玉的手。   心事纷扰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那声音被瓢泼的大雨打散,细小微弱地传进莫晗耳朵里。   她侧过头,一辆跑车缓慢地靠着人行道往前开,车里的人按下窗户,探出头叫她:“莫晗,你怎么在这里?”   “要去哪?我送你啊。”   “莫晗,叫你呢!听不到吗?”   又是那个富二代,莫晗不理不睬地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那人依旧不依不挠地跟着她的脚步,把车开得很慢,时不时大喊她两声。   正是上班高峰期,最繁华的地段却因为这蜗牛般的一人一车造成交通堵塞。刺耳的喇叭声在身后炸开,轻易地压过淅淅沥沥的雨声。   莫晗不知不觉来到长途汽车站,视线四处飘散,随即找到售票处的方向,抬腿朝人海深处走去。   有闸门拦着车子开不进去,富二代烦躁地砸了砸方向盘,干脆把车丢在路边,只身跟了上去。   莫晗买了一张票,去周远安所在的城市。   这个决定在上一秒突如其来,下一秒就仓促武断地实行了,她甚至还没想好见到面后该说些什么。   半个小时后排队上车,莫晗的鞋子在地毯上留下一滩滩水渍,目不斜视地走到最后一排坐下。   富二代随后也跟上车,嚷嚷着让一下,穿过人群挤到莫晗身边的座位。   莫晗懒得撵他走,她整整一个星期没洗澡,臭烘烘的味道连自己都无法忍受,就让他这种养尊处优的少爷好好体验一回吧。   车子载满人后,缓缓地发动起来。   上高速前有一段路颠簸晃荡,莫晗被震得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吐出来。   身旁的人热心过头,不停地问她:“莫晗你还好吗?这是要去哪啊?你到底怎么了?”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教训他!”   “今晚你有空吗?可以陪我参加一个宴会可以吗?我请你喝红酒。”   “作为回报送你一个包怎么样?……唉!你理理我啊?”   莫晗匪夷所思,这个人简直有毛病,她正忙着伤春悲秋,他竟然叫她陪他去喝红酒?   她揉了揉生疼的脑仁儿,皱眉道:“我求你安静一会儿行不行?”   被莫晗这么一说,富二代才有些不好意思,终于闭上嘴不再制造噪音。   客车五个小时后到达终点站,莫晗从车上下来才觉得头重脚轻,每一步都像踩在高跷上,摇摆不定。   她太久没生过病,已经不记得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也不确定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在桐关三百公里之外的城市竟然也正遭受着暴雨的洗刷,雨帘阻挡了视线,地势低的地方积水泛滥成灾。   莫晗还是不肯撑伞,单打独斗地往前走,好不容易风干的衣服又在瞬间被雨浇透。   富二代脱下外套披在头顶,朝她跑过去,招手道:“进来遮一遮吧。”   莫晗不知拗什么气,一把推开他,“不要你。”   富二代被三番两次地拒绝也没怨言,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两人沿着路牌走了几十米,风雨里拦的士的人太多,他们抢了半个小时才坐上一辆车。   富二代还是不愿放弃,一路上逮着机会就邀请莫晗与他共进晚餐。   从来没见过这么固执的人,莫晗的沉默成了常态。   她侧着脑袋靠在车窗上,昏昏沉沉,眼皮耷拉着,连眨眼都成了件费力的事。   仅仅三百多公里的路途,不知为何会变得如此艰辛遥远。   时间过得再快些吧,她的目标越来越明确,体力却一点点耗尽,快支撑不住了。   司机最终将他们送到科技园大门口,外来车辆不准入内,剩下的路只能靠步行。   喉咙里像被烙铁烫过一样又辣又痛,莫晗拒绝跟任何人交流,宁愿多走错几次也不愿意向保安问路。   科技园里的路设计得如迷宫般弯曲多变,错综复杂。历经波折,她终于站在周远安的公司前。   莫晗抬头看着眼前这栋拔地而起的大厦,那样直入云霄的高度令她更加眼花缭乱,一排排窗户即使在阴天下仍反射着强烈耀眼的光。   她趔趄着往后退了一步,身后的人赶忙伸手扶住她。   莫晗强忍头痛,强打起精神,迈步走上阶梯。   从旋转门里进去,公司的前台微笑着接待了她们,即使莫晗衣衫褴褛也没遭到区别对待,可见员工素质之高。   莫晗直接说明来意:“我找周远安。”   前台打电话帮她询问一番,抱歉地告诉她:“不好意思,这位同事中午出去见客户了,现在不在公司。”   莫晗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不清楚,最迟六点吧。”   莫晗沉吟片刻,说:“那我在这里等他。”   她慢吞吞地走到一旁的沙发坐下,稍作整顿,前台招待周到地倒了杯温开水给她。   莫晗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有闭过眼,准确地来说,她在过去的八天里都没睡过一次好觉,体力已经到了极限。   她不停地掐自己大腿,迫使自己睁开眼睛,并且交代身旁的人:“我要是不小心睡着的话,记得叫醒我。”   富二代看着她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不由担心:“你是不是发烧了?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   莫晗喝了一口水,虚弱地摇摇头。   时间悄然流逝,无影无踪,建筑外的雨势也渐渐恢复平静。   数不清几个小时过去,莫晗最终还是没能坚持住。   头痛像鼓点般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她的太阳穴,双眼抵抗不住强烈的困意,逐渐地闭合成一条缝。   富二代牢记她说的话,注意到她脑袋垂了下去,连忙伸手推推她,“莫晗,醒醒。”   莫晗像是没听到,毫无反应。   他又推推她,催促道:“快醒醒,马上六点了。”   莫晗的身子重心不稳,歪歪扭扭地倒向一边。   富二代凑到她耳边,提高了音量,“你男朋友快回来了,你真的不醒?别怪我没叫你啊。”   莫晗不仅没回话,连呼吸声都很微弱。   富二代心觉不好,连忙伸手探探她的额头,温度骇人。   这何止是睡着,这都快晕厥了。   他不敢再磨蹭,连忙搭起莫晗一条胳膊,扶着她起身离开这里。   *   周远安在酒店里把胃吐得一干二净,回到公司还是不舒服,又冲进洗手间里上吐下泻。   出来时正好碰上开完会的组长,周远安打了声招呼,组长慰问:“谈得怎么样了?”   周远安漱口洗手,淡淡道:“没什么大问题了。”   这个小师弟办事相当稳重,组长很放心,笑笑问:“被灌了多少酒?”   “……”   周远安嘴角下意识地抽了抽,不提也罢。   “没办法,跟他们老一辈的人谈生意就是得喝酒,喝得少还拿不下。”组长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咱们组就你酒量最好。”   周远安兴致不高,只点了点头。   他心里衡量一番,状似无意地提起:“这单谈下来,我能提成多少?”   组长边照镜子边摸胡腮,抽空瞄了他一眼,“百分之十你还嫌少?”   周远安微微垂下眼眸,面有难言。   组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最近很缺钱吗?”   周远安一眨不眨地看着波光流动的水池,许久后才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嗯。”   组长侧靠在墙壁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吸了几口,才说:“咱们团队里你是挑大梁的,回头我向总监反映一下,说你家里比较困难,看看能不能再给你涨点。   周远安缓慢点了下头,“好。”   打量着眼前这张白净帅气的小脸,想象他以后可能会变得跟他们一样掉头发、啤酒肚,组长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到底心有不忍,他考虑几秒,叹着气说:“做完这单我给你放三天假吧,咱们小组这个月的业绩已经很高了,可以稍微放松下。”   周远安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他,“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食过言?”   周远安还没来得及喜悦,又听组长话音一转:“哦对了,今天下午前台来过电话,说有个女士找你。”   周远安以为是哪个客户,没在意,问:“谁?”   “不知道,没报姓名。”   周远安顿了顿,心里说不清原因地浮起某个名字,又觉得不可能。   她连他的电话都不肯接,怎么会主动过来找他。   怀着一份期冀,周远安追问:“有没有说长什么样子?”   “这我哪里知道?”组长耸耸肩,又说:“不过我去买咖啡的时候瞄了一眼,个子挺高的,看起来不像客户。”   周远安一时抿唇不语,若有所思。   都是聪明人,组长突然灵光一闪,“不会是你女朋友吧?”   他尾音未落,周远安已经转身冲了出去,转眼消失在门外。   组长看着他风一般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年轻真好啊,他怪不是滋味地帮周远安把水龙头关上。   ☆、57|第 57 章   第 57 章   莫晗从小到大感冒发烧的次数屈指可数,莫小杨这一辈子的健康大概都给了她,她生病时很少吃药,打针更是从来没有过。   每次莫小杨进医院,身上总要扎几个针窟窿,莫晗在旁边看得暗暗心惊,莫小杨却已经习惯成自然。   这一次轮到她亲身体验,才知道原来这么痛。   那连0.5mm都不到的针头挑破皮肉的瞬间,刺出个小孔,仿佛同时打开了她疼痛和眼泪的开关。   上一秒还是面无表情的死鱼眼,下一秒就控制不住泪腺,嚎啕大哭。   她不怕拳头,不怕刀棍,可这微不足道的针头却刺激得她心口一阵收缩,万种难耐。   富二代坐在一旁吓了一跳,忙安抚:“不哭不哭,马上就不疼了!”   这样的安慰无济于事,莫晗哭得更大声。   直到等护士走光后,她才渐渐收敛,嘴巴是闭上了,眼泪依旧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富二代在一旁又递纸巾又端水,忙前忙后。   疼痛逐渐消散,她的情绪也随之平复下来,双目无神地望着人来人往的输液大厅,陷入只有自己的世界。   过了一会儿,她眨着湿润的眼睛看向富二代,问:“你叫什么?”   富二代说:“我叫赵昉,一个日字一个方字。”   “喔。”莫晗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她声音很低:“今天谢谢你了。”   一句话把赵昉说得心花怒放,立马眉开眼笑道:“别介意,我是你的粉丝嘛,你能赏脸让我载你兜一圈风,再吃一次晚餐就更好了!”   莫晗轻轻笑了一声。   桐关还有大大小小的事等着她处理,莫晗不能在这耽搁太久,从医院出来后,他们买了最近一趟返程的车票。   到家已经是深夜,莫晗尽量将动作放得最轻,却还是扰醒了莫浩。   他睡的是莫小杨的房间,推开门走出来,问莫晗:“去哪了?”   莫晗摇摇头没说话,但泛红的眼眶已经解释了什么。   莫浩没逼问,又说:“我们明天去趟殡仪馆,选个时辰火化。”   莫晗有气无力地应一声:“嗯。”   “……要叫你妈来吗?”   莫晗脸色一沉,“叫她来干什么?莫小杨发病这么久,她也没来看过一次!”   这事由她做主,莫浩点点头没再说话。   洗完澡后身子轻松多了,莫晗往床上一倒,拿出手机才发现数十个未接来电,全是周远安的。   她握着手机,一时心思交杂。   不知过了多久,她正准备回电话,屏幕又亮了起来,仍是周远安打来的。   莫晗没怎么犹豫地按下接听,放到耳边,“喂?”   她听见那一边周远安大大松了口气。   他们有足足一个多星期没听过对方的声音了,甚至连短信联系也没有,彼此不问安好、不知死活。   似乎已经忘记怎么交流,周远安酝酿了很久才开口:“你下午来找过我吗?”   莫晗说:“是。”   “你现在在哪?”   “回桐关了。”   “……这么快?”   “嗯,发烧了。”   周远安愣了一下,“怎么会发烧?吃药了吗?”   莫晗淡淡道:“打过针了,没事。”   “嗯……”周远安停了停,“好好照顾自己,你身体出了问题怎么有精力看护莫小杨?”   “……”   莫晗没作声,周远安随即问:“前几天打你电话,为什么一直关机?”   那个时候在拘留所里,当然接不了。   莫晗不可闻地叹气,“一言难尽。”   话不投机时,那边突然有人叫了周远安一声,似乎催着他去做什么事。   周远安不得不先挂了,说:“我还有张图没画完,我们明天再联系。”   “好。”   然而谁都没有先挂断电话,过了几秒,周远安说:“我下个星期能放三天假,回去看你。”   “好。”   “需要给莫小杨带什么东西吗?”   “……”   “上次公司发了很多保健品,我留着也没用。”   “……”   “你问问莫小杨想吃什么?”   “……”   许久没得到回应,周远安试探一声:“莫晗?   “能不能不要再说了?”莫晗突然大吼一声。   发出声音的同时她倏地捂住嘴巴,死死将呼之欲出的哭腔憋回去。   赶在忍不住之前,她迅速挂了电话。   手机丢到一边去,她掀起被子盖过头顶。   漫无边际的黑夜如面孔狰狞的魔魇,快要将她吞灭,唯有一盏昏黄的灯与她形影相吊。   “莫小杨已经不在了。”——这句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连她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事实,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向别人亲口承认。   *   第二天起床时,莫晗发现喉咙炎症越发严重,难以发声,唱歌更成问题。   即使如此,晚上她还是准时去与乐队成员们汇合,完成在新东家的第一次演出。   前两首歌她选择了自己拿手熟练的曲目,第三首歌为了莫小杨而唱,《亲爱的小孩》。   我亲爱的小孩   为什么你不让我看清楚   是否让风吹熄了蜡烛   在黑暗中独自漫步   亲爱的小孩 快快擦干你的泪珠   我愿意陪伴你走上回家的路   情感过于充沛反而控制不住,好几个音莫晗都唱破了,所幸大K机灵地用鼓声掩饰过去,客人们沉溺酒色也并未在意。   下台后,莫晗咳嗽不止,扶着栏杆咳得弯下了腰。   喉咙里仿佛有千万只小手在挠,喝了几杯温水也于事无补。   几个大男人在旁看得忧心不已,着急道:“莫爷这是怎么啦?咳得这么厉害,回家赶紧煲点雪梨银耳糖水喝喝,明天休息别唱了。”   莫晗摆摆手,不以为意:“没事。”   几个人吃完夜宵后,一起走到附近的车站等末班车。莫晗全程自觉禁食,不张嘴也不说话。   她这半个月整整瘦了十斤,脸上憔悴无光,不化浓妆完全无法见人。   然而在这样的是非之地,艳妆最容易招惹异性骚扰。   天太热了,莫晗一身率性的T恤加短裙,两条笔直纤细的长腿在飘动的裙摆下格外吸引眼球。   她伸长脖子眺望远方,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等到要坐的那辆车。   一个握着手机的男子站在她身旁,贼眉鼠眼,时不时侧过头往她大腿根偷瞄。   莫晗略有察觉,起初装作不在意,那男子却越来越过分,视线黏在她身上,只恨不得蹲下身钻进她的裙底。   莫晗不厌其烦,索性把裙底掀起来,露出严严实实包裹住半条大腿的打底裤。   要看就大方看,反正也没任何看头。   男子被莫晗当场识破心思,悻悻然收回视线。   莫晗瞪了他一眼,懒得计较,继续看向停在红绿灯方向的几辆公交车。   王林注意到这边的小插曲,悄悄靠过来,小声问:“你也太豪放了吧?不怕他拍你?”   莫晗哼一声,半分不屑半分自嘲,“我都遇见过最糟糕的了,还怕这个?”   王林竖起大拇指:“你牛。”   尼采说过,任何无法杀死她的,都会令她变得更强大。   最后尼采选择了自杀,因为除了他自己,已经没有谁有资格了结他的生命。   信奉关于强者的傲慢哲学,即使并非真理,只要能在渡过难关时给予她足够的信心就是有用的。   不服输地连续唱三个晚上后,莫晗的喉部过于劳损,失音愈发严重。   排练时她仅能发出一点细若游丝的声音,唱到调子稍高的地方,更是嘶哑干瘪,如断帛裂锦般刺耳。   莫晗放下话筒,揉了揉生疼的喉咙,自我嫌弃:“简直比老巫婆还难听。”   大K忧心忡忡地说:“别硬撑了,先吃药休息几天吧。”   莫晗妥协地点点头,其实她还可以坚持几天,但不想砸了unicorn的招牌,这样唱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当天晚上完成演出后,他们向老板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老板批准了。   从酒吧后门出来时,莫晗看见了站在路灯下等候的周远安。   她在原地站了几秒,跟成员们道了别,朝他走过去。   脚步停在跟前,周远安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低头看着她:“瘦了。”   莫晗没回应,也没躲开。   近两个月不见,她竟忘记了怎么牵手,手指每个关节都产生着生疏的排斥反应。   周远安问:“吃饭了吗?”   莫晗摇头:“没。”   “想吃什么?”   她想了想,说:“面吧。”   两人去了离莫晗家较近的一家老面馆,莫晗点了一碗牛肉拉面,本来准备给周远安点一份盖饭,周远安却说:“我也吃面。”   莫晗转过头对老板说:“那就一碗牛肉面加两个煎蛋。”   周远安疑惑地看着她,她语气平平地解释:“我吃不完一碗。”   十分钟后,老板将热腾腾的面端上来,莫晗又向他要了一个小碗。   莫晗给自己夹几口,剩下的全推给周远安,筷子架在碗上,说:“吃吧。”   周远安盯着她埋头倒醋的模样,不知怎么被勾起一段遥远的回忆。   那时他们初识,她因为钱不够不得不与他分食一碗面,现在却是因为没胃口。   转眼间,白花花的面条又被莫晗和成一团黑,那股酸味闻起来难以下咽,她却越吃越香。   周远安也慢慢动起筷子,吃了几口,莫晗抬头问他:“什么时候到的?”   “下午。”   “放假了?”   “嗯。”   周远安想起什么,咬断面条,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她。   莫晗看了一眼,“干什么?”   周远安说:“这个月的工资,加上外快将近两万,你拿着吧。”   莫晗沉默片刻,说:“我现在不需要那么多钱。”   “给莫小杨的。”   “……”   莫晗过了两秒才伸手接过,却没塞进包里妥善保管,而是随手搁在桌面上。   周远安看了她一会儿,嘴巴动了动,没说什么。   雨后天气燥热沉闷,店里开了冷气,灯光明亮,温度宜人。   进出的人渐渐多起来,莫晗和周远安的背包各占了一个位置,这张桌子只坐了他们两人。   莫晗吃得很快,周远安见她嘴角有油渍,抽一张纸巾帮她擦干净。   气氛正融洽时,她突然低头看向他碗里,发难道:“你胆子肥了,为什么没把煎蛋留给我?”   周远安愣了一下,看看碗里被自己咬了半口的煎蛋。   莫晗继续说:“不是答应过我以后主动上交么?”   周远安一时回答不上来。   他以前确实保留着这个习惯,可进公司后每次吃饭都要争分夺秒、风卷残云,这件事在他脑中的重要性便渐渐淡化。   周远安硬着头皮夹起咬了一半的煎蛋,想要递给莫晗,又觉得不妥,改口道:“我帮你重新点一……”   莫晗倏地打断他的话,“周远安。”   “嗯?”   她嘴角紧绷着,若有所思地看向桌面,半晌才冒出一句话:“我们分手吧。”   周远安错愕不及,像是听错了,“什么?”   她重复一遍,“我们分手吧。”   周远安好几秒后才回过神,停在半空的手又缓缓动起来,把煎蛋放进她的碗里,“给你吃。”   “我说我们分手吧。”   周远安自顾自地说:“我这颗是七分熟的,你应该比较喜欢。”   “跟煎蛋没关系,我们分手吧。”   “你吃吧。”   “周远安……”   “你吃你吃。”   周远安束手无策,过一阵子,又朝不远处的老板招手,“这桌麻烦再要一个煎蛋,七分熟的。”   “周远安,你听我说。”莫晗不紧不慢地叫住他,“我们分手。”   她这次把“吧”字也去掉了,不留商量的余地。   老板忙得热火朝天、满头大汗,根本没听到周远安的喊声。   他颓坐地在原地,双臂无力地垂下。   莫晗纵然脾气暴,可以前就算吵得再怎么不可开交也不会轻易提分手。   这次是来真的么……   周远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从眉头到鼻尖、他的整张脸都是僵硬的。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光是听到那两个字,他的眼睛已经湿了,不解地问她:“为什么?”   莫晗不痛不痒地提及:“网上那些视频是林朵儿发出去的,林朵儿是在你电脑里找到的。”她摇摇头,一声叹息:“你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偏偏对电脑不设防呢?”   “我问你个问题,我们联考那天,我的准考证是你故意调换的吗?”   周远安哑然无语。   莫晗等了片刻,了然地点点头,“你文化成绩很好,所以即使不参加艺考也没关系,对吗?”   “莫晗……”   “后来你来酒吧找我,是因为愧疚吧?其实大可不必的,我考砸了是自己的能力问题,跟你无关,你最后把准考证还给我已经算是行善了。”   “别说了……”   莫晗看了眼周远安的表情,敛神道:“好,那我们说点别的。”   “我前阵子没接你的电话是因为进了派出所,林朵儿把你送我的琴砸坏了,我没忍住揍了她一顿。”   “还有……”她慢慢地把桌上的银/行卡推回周远安面前,“这笔钱你拿回去吧,陶悦母女应该更需要。”   “莫小杨,他……”莫晗停在这里,用了很大勇气让自己尽可能平静地说下去,“他已经去世了,事发突然,我没来得及告诉你。”   周远安的五官凝滞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原本觉得委屈,没日没夜地工作应酬、一滴不沾的酒变成白开水,只为助她早日脱离困境,换来的却是一句分手。   可听完她一番话,那点委屈只剩下亏欠。   细数下来,他答应她的事一件也没做到。   说要对她好,她却瘦了。   说要把煎蛋留给她,也没留。   说要照顾好莫小杨,莫小杨已经不在了。   “我不怪你,周远安。”莫晗倒满一杯酒,递给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我自食其果,怪谁都没用。”   她又给自己倒上一杯,继续说:“我喜欢你,喜欢你的所有。你让我成长了很多,可回头想一想,没遇见你之前我活得更洒脱,我想找回以前那种状态。”   “所以……我们还是分手吧。”   喜欢与爱,只差一个字,却包含太多复杂的内容。   对他们这个年纪来说,爱还太沉重,负担不起。   “不要哭。”她站起身,与他碰碰酒杯,“我们好聚好散,再见还是朋友。”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她仰头先干为敬,放下酒杯,转身走了出去。   周远安抿着酒杯没有动,辛辣的味道从咽喉一路灌进胃里,火烧火燎。   她要离开,他有什么立场问为什么,又有什么资格挽留。   时光无法倒流,做过的事亦无法弥补。就算再来一次,他也不会对莫晗一见钟情。   他埋下的伤害带来她的脆弱,她的脆弱使他喜欢上她。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一段孽缘。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两天遇到的糟心事真是一言难尽。   ☆、58|第 58 章   莫小杨下葬的那一天,莫晗出奇地平静。   人死不能复生,她在无数个眼泪陪伴度过的夜晚后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愿莫小杨来生能投个好人家,无论贫穷富贵,至少平安健康。   忙完手头的事后,莫晗回莫小杨的小学整理他的遗物。这件事她只告诉了郑老师,其他小朋友一概不知情。   莫晗背着满满一箱莫小杨的书本和衣服离开校园时,小蜜蜂突然跑到她跟前,塞给她一罐黄桃罐头。   莫晗愣了一秒,笑起来,替莫小杨谢谢她。   小蜜蜂随即问起莫小杨的病情,莫晗思索片刻,说:“我们现在去外省的医院看病,要在那里住一两年,等他的病好了就回来。”   小蜜蜂露出放心的笑容,又问:“莫小杨以后打算考哪所初中啊?我想跟他考同一所。”   莫晗弯起嘴角,鼓励道:“他应该要考实验中学,你也加油。”   小蜜蜂志气满满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走出校门口时,莫晗不知怎么想起了一句诗,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但自欺欺人并不是什么坏事,善意的谎言远比揭露残忍的真相美好得多。   送走了莫小杨,莫晗的生活也一日日地恢复有条不紊、平平淡淡。   唯一不习惯的是每个周五的下午都空闲了出来,她穿过空荡荡的客厅停在莫小杨的房间前,总有一瞬间的无所适从。似乎只要推开房门走进去,他仍坐在书桌前焦头烂额地咬着笔头,问她这道题该怎么做。   后来莫晗又搬了个新家,从最开始热热闹闹的三人到她一人独居,面积越缩越小。家里一个爱干净的人都没有,她打扫卫生的时间全随心情而定,房间也越来越乱。   *   公司只批了周远安三天假,逾期每天扣双倍工资,无故消失一个星期视为自动辞职。   距离周远安回来找她已经远远超过三天的时间,莫晗仍然没有见到他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   嗓子调养好后,她继续在酒吧唱歌,周远安每天晚上都会来捧场。   他像个再普通不过的客人,点几杯酒悠然自得地坐在远处,时不时上来与她聊几句,或者点首歌。   这个坏胚,每次都要点《远方远安》,莫晗还不能公然拒绝他。   今天王林过生日,一伙人早就商量好演出结束后去撸串,为他庆祝庆祝。   他们惯例从后门出来,周远安已经摸清规矩,一早就在路边等候着。   莫晗装作才看见他的样子,热情地招呼道:“哟安妹,你也来了啊!今天王林八十大寿,一起去热闹呗?”   周远安一时有些恍惚,这个称呼自从他们交往后就销声匿迹,如今不知为何又重出江湖了。   王林在一旁张牙舞爪:“什么八十岁!老子永远十八!”   六个人一起向常去的那家大排档出发,老板知道他们是熟客,会给打折。   选座位时,莫晗坐在大K和阿峰中间,周远安识相地坐在外围。   莫晗早跟大伙打过招呼,因此饭桌上没人过问她和周远安的事,只一心给今天的寿星灌酒。   唯独大K心心念念自己是否能替补上位,忍不住向莫晗打探一手消息,鬼鬼祟祟地凑到她耳边问:“莫爷,你跟周远安为什么分手啊?”   莫晗本来不想回答,实在被他缠得烦了。她煞有其事地压低声音,掩着嘴悄悄说:“他那个不行。”   大K愣了一秒,随即恍然大悟,拍拍胸脯一脸舍我其谁的表情,“我早说了吧!那小身板一看就知道不行!”   这个回答很不厚道,但非常有效,大K果然不再刨根问底。   不巧,今天老板娘不在,看店的是她还在读书的小女儿。   这种路边小摊最宰人,不是熟客就乱开价,王林装阔气地掏钱包去结账,结果被价钱吓回来了。   “靠,也太黑了!比平常贵一两百,我跟她说我们常来,她还不信!”他愤愤地踢一脚阿峰的椅子腿,“你去讲讲价!”   阿峰推脱:“让莫爷去,女的会讲价!”   莫晗不愿意,“女的跟女的讲什么价啊?没有用。”   大K:“那就叫个帅哥去!”   众人一听,颇有道理地点点头,视线齐刷刷地看向周远安。   “……”   顶着一道道迫切灼热的目光,周远安不得不从座位上站起来,“……我去吧。”   五分钟后,周远安和王林结伴走回来。   王林手里提着个红袋子,笑得小人得意,“还是小安厉害啊,那小姑娘都不好意思抬头看他,不仅给打折,还送了咱们一袋水果。”   他作势要把钱还给周远安,周远安客气道:“不用了,认识这么久我还没请大家吃过饭,这次意思一下。”   进过大公司的人果然不一样,说话语气都比以前圆滑了许多。   王林哪里好意思,两人像塞红包似的推来推去,最后周远安还是没要那钱。   从大排档出来后,一行人各奔东西。   周远安执意要送莫晗回家,腿长在他身上,莫晗要赶也赶不走,索性大大方方地让他跟着。   她上了公交车后就不闻不问地戴上耳机,目不斜视地看着窗外,与外界筑起一道冷漠的屏障。   周远安时不时侧头看她,着实摸不透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个女人陷得快、脱得也快,他考虑过最糟糕的结果,无非是她对他避而不见、甚至反目为仇。却没想到她在短短几天之内就调整过来,又回到当初那种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状态,只有他单方面被揶揄调侃。   他仍然能每天看见她,甚至还能跟她说话。可她越是这样若无其事,他越无从下手。   公交车停下来,莫晗在这一站下,周远安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莫晗往前走了一段路,突然转过身对他说:“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周远安说:“我送你到楼下。”   莫晗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住哪,“不用了,你回去吧。”   “这一带比较偏僻,你一个人住不安全。”   莫晗沉默了一会儿,没有预兆地切换话题:“你什么时候回公司?”   “不回了。”   “为什么?”   周远安自然不会傻乎乎地被套话,他不回答。   “你还是把这个月做完吧,没必要。”莫晗说。   周元安坚持:“不回。”   莫晗有些无奈,“我现在过得挺好的,你也过自己的,我不想拖你后腿。”   周远安说:“你没有拖我后腿,我有自己的打算,你不用为我担心。”   不想让她有心理负担,他继续说:“我没别的想法,只想看你平安到家,朋友之间……应该不过分吧?”   莫晗没辙了,招招手说:“走吧。”   周远安果然将她送到楼下就止步,叮嘱她上楼小心些,晚上早点睡觉。   他的关怀不露痕迹,丝毫不逾越雷池,令人连拒绝的机会都抓不着。   莫晗一时无法准确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既不像前任也不像普通朋友,但在与她的初衷背道而驰之前,暂且这样吧。   到家后,莫晗没急着开灯,摸黑走到自己房间,猫着腰站在窗户后面看楼下。   周远安还没走,屋里不透光,她能看见他,他却看不到她。   莫晗近视有点深,眯着眼才能看得清。不确定周远安夹在手指尖的那根细细的东西是不是烟,她下意识皱了皱眉。   以前明明是只人畜无害的小绵羊,怎么现在都快成百毒不侵的老狐狸了?   她晃晃脑子,觉得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周远安似有察觉,微微抬起头朝这边看过来,白皙的脸庞在路灯的衬托下比月光更加清寒。   莫晗本能地往后躲了躲,心里一时百感交集。   她伸手把灯打开,周远安看见房间亮了,这才放心离开。   周远安回到家时已过十一点,周父和景氏竟然还没睡下,双双坐在客厅里,表情严肃地谈论着什么。   他向二老打了声招呼,径直朝自己房间走去。走到一半时,突然被周父叫住:“等等!”   周远安停住脚步。   “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周父发问。   “朋友家。”周远安答。   “朋友?”周父显然不信,“是朋友还是女朋友?”   周远安闷不吭声。   周父语气太冲,景氏推推他的胳膊,朝他使了个眼色。   周父干咳一声,正色道:“你公司的人又来电话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去?”   周远安兴致恹恹地说:“再说吧。”   周父不悦:“再说是什么意思?”   “……”   “你是不是不打算干了?”   “……嗯。”   周父压制不下火气,猛地拍一下桌子,“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爸。”周远安微弱地叹了口气,“离开学也没多少天了,让我在家休息会儿吧。”   “休息?你每天有多少时间是呆在家里的?”周父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究竟去找谁了吗?”   周远安不承认也不否认,他立场不变,“工作可以再找,我还需要多磨砺几年。”   周父怒其不争,“这个公司就算等你留学回来去应聘也不屈才,这么难得的机会你不珍惜,我真搞不清楚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   周远安罔若未闻,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周父不往下说了,他便抬腿缓缓地朝房间走去,“时间不早,我先睡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周父气急败坏,指着他的背影大声命令:“你明天要么回公司,要么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哪也不准去!”   周父说到做到,第二天清晨周远安起床后,果然发现门被反锁了。   他有些无奈,不急不躁地刷完牙洗完脸再去试试,还是锁着的。   他随遇而安,走到书桌旁随意翻看了几页制作吉他的教程。十分钟后,景氏端着早餐走进了,招呼他趁热吃。   周父已经上班去了,景氏好声好气地在床边坐下,给儿子做思想工作:“你就听听你爸的话吧,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坏脾气,越跟他对着干越不好过。”   “我们也不是反对你谈恋爱,但你要做给我们看,别让你爸觉得你不务正业,分不清轻重。”   周远安不想让母亲担心,点点头说:“知道了。”   那之后的七天,周父盯得很严,周远安除了拿快递基本上没出过家门。但他也没闲着,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闷在房间里做吉他。   这是第二把了,他经验更加丰富,速度和质量都提高许多。周远安是建筑设计师,尤其注重微小的细节,每个零件都追求一丝不苟、精益求精,已经到了苛刻的程度。   这样的坚持是有回报的,连续熬了七夜后,周远安将焕然一新的吉他小心翼翼地放进定制的木盒里,慢慢关上,终于能睡一次安稳觉。   然而真正躺在床上时,他的心情却始终难以平复。   学生生涯里,许多人解出一道超难度的数学题后,总会醍醐灌顶,跃跃欲试地想要展露自己的才能。   周远安不争功名,从小到大从未体验过这种感受,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迫不及待地想与莫晗分享自己的成果,期待看到她惊喜的笑脸。   第二天一早,景氏要回孚州照顾外婆,周远安负责将她送到飞机场,然后再去找莫晗。   过安检的前一刻,景氏仍不忘抓着周远安的手,悬悬在念:“我真放心不下你们这对父子,以后我不在身边,你一定要多迁就你爸,别再跟他吵架了,知道吗?”   “嗯。”周远安拍拍她的肩,柔声说:“放心吧,妈。”   后面的人不耐烦地催促,景氏这才提上行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确定母亲顺利登上飞机后,周远安终于能分出精力给莫晗打电话。   莫晗最近“重操旧业”,开始备战新一轮的教师证考试,有时间便去图书馆静下心找学习环境。   接到周远安的电话时,她刚从图书馆大门走出来,周远安直奔主题地问:“中午能一起吃饭吗?”   莫晗说:“我已经约了别人。”   “谁?”   “李越海。”   周远安沉默须臾,他不能在外面呆太久,得赶在周父下班之前回家。   因为赶时间,他不得不厚着脸皮问:“介意加我一双筷子吗?”   莫晗故意说:“我们吃麦当劳。”   见周远安被噎住,她忍不住笑了笑,又问:“你有什么事吗?”   周远安说:“给你个东西。”   “什么东西?”   “很重要的。”   “到底是什么?”   “你看了就知道了。”   莫晗考虑一阵子,最终还是报出一串地址:“你十二点左右再过来吧。”   *   这大热天的打火锅,也不知道李越海是怎么想出来的。   莫晗刚将一盘牛肉丸倒进锅里,就远远看见周远安推开玻璃门走进来,忙朝他挥臂大喊:“安妹,这边这边!”   周远安看见她,朝这边走过来。   待他停在桌边,莫晗说:“来了正好,海鸟马上要‘南漂’去了,咱们一起饯个别。”   周远安闻言,望向坐在靠墙的李越海,有些疑惑,“你不打算拿学位证?”   李越海一手嚼着黄瓜片,漫不经心地说:“要那玩意有什么用,我以后又不干这一行。”   周远安也并不怎么关心,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时服务生来上菜,周远安让个位置,顺势在莫晗身边坐下。   莫晗原本以为他是来送什么重要文件的,可一看到他背后那把大吉他就心领神会了。   她心里一时犯难,只祈祷他别在这时候开口,免得她不知道怎么拒绝他。   怕什么来什么,眼见周远安有要把吉他脱下来的意思,她急中生智站起身,火速撤离现场,“你们先聊,我去上个厕所。”   莫晗匆匆离席后,留下周远安和李越海坐在原位上喝茶等候。   这一桌两个男人各揣心事,彼此默默观望,以静制动。   最后李越海按耐不住,先开口:“好久没见到你了。”   周远安:“是。”   “莫晗说你们分手了。”   “嗯。”   “原因她也告诉我了。”   李越海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没想到你小子藏得还挺深的,我跟莫晗是真心把你当兄弟,你却在背后玩阴的。”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周远安直切要害:“你想表达什么?”   李越海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他声音暗狠:“分了就各过各的,莫晗念旧情不跟你算账,你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周远安不忙不乱地说:“问责我之前你有考虑过自己的处境吗?”   李越海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你招惹的桃花债却让莫晗替你偿还,然后你堂而皇之地来关心她,这个逻辑难道不奇怪?”   一语中的,李越海捏起拳头,“关你什么事!”   周远安继续说:“你应该很清楚林朵儿对莫晗的仇恨来自哪里,你要是真的为她着想,就应该跟她保持距离。”   李越海恼羞成怒,绷着脸说:“我看你就会扯嘴皮子。”   周远安寸步不让,“我只是说出事实。”   肚子里那一锅辣椒油仿佛都蹭蹭蹭地涨上了脸,李越海怒不可遏,“妈的,不揍你一顿真是不解气!”   他站起身,手指敲敲桌子,再指向周远安,“你跟我出来!”   ☆、59|第 59 章   莫晗从洗手间里出来时,发现座位上两人都不见了,懵了几秒。   又听到店里有人在喊:“外面有人打起来了!”,她心叫不好,立马冲了出去。   火锅店旁边有一条逼仄的青石小巷,斑驳的门墙上爬满青苔。莫晗赶到时,周远安和李越海已经在地上扭打成一团。   男人打架不屑扯头发和扇巴掌,必定是大动干戈的,周远安碰上李越海这种小霸王,无疑要吃亏。   眼见他俊气的脸庞上泛起了几条血丝,莫晗连忙冲上去拉住李越海,“住手,别打了!”   李越海一把推开她,“别管我!”   他双手提起周远安的衣襟,重重的一拳挥在他脸上,咬牙切齿道:“是他先惹我的!”   周远安脸上又多了一道痕迹,莫晗气急无奈地大喊:“李越海,你再碰他一下!以后我不会再见你了!”   李越海不听,又大力将周远安推倒在地。   周远安跌坐在一滩污水里,白衬衣早被被尘土染脏。他犹自淡然,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手指轻轻擦去嘴角血迹,堪堪站起身。   莫晗挡在他身前,虎视眈眈地瞪着李越海:“我再说一遍,你给我住手!”   李越海不肯,“你让开。”   周远安也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我没事。”   莫晗说:“你走远点。”   李越海急眼:“谁允许他走了!”   这两人倒好,一唱一和,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莫晗也怒了,“一定要打是吧?”   她脱下两只高跟鞋往地上一砸,撸起袖子对上李越海的视线,“老娘陪你!”   李越海皱起眉头,“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李越海说:“我跟周远安的事,你别管!”   莫晗双手叉腰,音量不比他低:“我不想管你们的事,但你要当着我的面打他,不行!”   李越海觉得她不可理喻,大吼道:“莫晗,你们已经分手了!”   莫晗态度坚决:“分手了也是前男友,你一定要在这无理取闹,就别怪我不顾朋友情谊。”   这话说得太重,李越海在原地深吸几口气,无奈地点点头:“行,你们行,我就是个外人,我多管什么闲事?”   他说完,瞪了周远安好几眼,转身扬长而去。   莫晗目送他走远,回头打量周远安一眼,脸色并不好看,“没事吧?”   周远安不可见地摇摇头,“没事。”   两人回到火锅店里,莫晗拎起自己的包,她今天恰巧把药膏带在身上,可以应应急。   她在包包最里一层找到,掏出来丢给周远安,“拿着,自己回家涂。”   周远安低头看着手中藏蓝色的小圆盒,一时思绪弥漫。   还是它,兜兜转转一圈,又回到他手里了。   闹出这么扫兴的事,火锅也没心情吃了,莫晗结账后径直走出来,周远安跟着她。   两人站在街边的十字路口,望着川流不息的车辆,莫晗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自然地拿出来,放在耳边。   “喂?赵昉,我今晚没空,改天再说。”   简短利落的几句话后,她挂了电话,转头看向周远安,挑了下眉头问:“你为什么不还手?”   周远安抿着唇,一言不发。   “嗯?”   “……”   “说啊。”   “……”   莫晗真想撬开他脑子看看,“问你话呢,是不是傻啊,白白被打?”   周远安沉默许久,说:“这是我欠你的。”   “你不欠我的。”莫晗斩钉截铁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些小九九,知道我肯定会帮弱势那一边,想赚同情分?”   “……”周远安被她说得无言以对。   没给他辩解的机会,莫晗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毫不犹豫地把他塞进去,重重甩上车门。   她站在车外,双手抱胸看着他:“周远安,你可能还不明白我的意思,继续做朋友不代表给你复合的机会,如果你对自己的定位不明确的话,以后我会一直回避你。”   周远安微张着嘴,莫晗说的话他每字每句都听见了,却不知该怎么回话。   莫晗语速缓下来:“回家去吧,你自己说话有分寸,以后再出这种事我不会帮你了。”   周远安按下窗户,却只发出几个音,“莫晗,吉他……”   莫晗打断道:“我不要。”   她走到前头,弯下腰对司机说:“师傅,可以走了。”   司机一头雾水,“还没说去哪呢?”   莫晗说:“随便去哪,最好送到美国去。”   周远安:“……”   *   不巧,今天中午周父回家取个文件,正好被周远安撞上了。   两父子在玄关相遇,面面相觑两秒,周父立即沉下脸,“你去哪了?”   周远安说:“送妈。”   周父哼了一声,不留余地地揭穿他:“你妈飞机都到孚州了,你还没回来?”   周远安答不上来,习惯性沉默。   周父瞪着他,这才注意到他眼窝处的淤青,不由皱了皱眉,“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周远安不肯说。   “出去打架了?”   “……”   周父问了好几遍,周远安只言不发。   周父指着他的头,“行啊你,真是越来越能耐了,给我好好站在这里!”   周父脱鞋下,风风火火走过客厅,走进周远安房间里。   他不知在找什么,翻箱倒柜一番,闹得很大动静,几分钟后才走出来,将一堆东西愤愤砸在周远安眼前。   “你说说看,这都是什么?”   当然不用周远安告诉他那是香烟,他喉结缓慢地动了动,说:“陪客户应酬抽的。”   这个解释尚算合理,周父又看向落在周远安脚边几个零散的安全套,脸上一阵青一阵紫。   虽然在当今社会男女关系过早结果已经算人之常情,可对自己儿子的要求总是比别人苛刻些,在不适合的年龄做不适合的事就是伤风败俗。   周远安也微微偏开视线,不去看。   周父几乎痛心地问:“你在外面乱搞?”   “没有。”   “那是谁?”   “……莫晗。”   “没别人了?”   “嗯。”   周父稍松口气,又指着他的脑门一顿用力按,怒不可遏:“我看你真是中了邪,喜欢谁不好,喜欢个名声扫地的女孩子,娶回来还不让人笑掉大牙?你存心给我添堵吧?!”   莫晗的事前阵子闹得很大,连周父都有所耳闻。   周远安替她维护:“她从来没跟任何人拉扯不清过,那是舆论恶意污蔑。”   “我不管什么舆不舆论!”周父一甩手,将莫晗的罪名坐实了,“总之她名声差是事实,你跟她在一起之后越来越堕落,尽沾染这些不良恶习。”   周父踩开垃圾桶,把那些东西统统丢进去,怫然道:“这次给你下死命令,必须分手!”   第二天,周远安毫无疑问又被门禁在家中。   周父为此特地提前了年假,只为趁这个机会时时刻刻盯着周远安,一对一的严格教育,让他早日回头。   周远安无处可去,在房间里翻了一天的书,还是静不下心来。   三番两次看向安静地躺在桌面上的手机,他想联系莫晗,可转念忆起她早上说过的话,又心生怯意。   直到晚上,他还是忍不住给莫晗打了一次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莫晗不接。   周远安呆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交杂着各种各样的事,心乱如麻。   等他反应过来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房间里被无边的阴翳充斥,没有任何光线。   转眼间一天又结束了,过得措手不及。   周远安拉开台灯,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他却毫无睡意。   目光移向竖立在角落里那把崭新的吉他,他犹豫几秒,慢步朝它走过去。   一手握住琴头,平放在桌面上,一手拿起螺丝刀。   手起刀落,拆了。   他速度很快,琴弦、木板、螺丝、弹簧……一个个被卸下,七零八落地散开在桌面上。   拆完之后,他望着一片狼藉的桌面,目光几乎是放空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站起身,从头再来。   周远安目光如炬,每个零件在他手中如手术刀般精准地放置在对应的位置,他动作越来越熟练,速度出神入化。   仿佛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附体,时钟无声地转了一圈又一圈,他却越来越有精神,直到凌晨两三点仍不愿停歇。   夜风拍打着窗户,屋里静谧无声,一盏冷黄色的灯将他的影子拖长了投在墙壁上。那侧影默默无闻,却是庞大的,坚毅的,热血澎湃的。   第二天清晨,窗外第一声麻雀的叫声响起时,周远安半个身子趴在桌面上,指尖有意识地轻微动了动。   阳光带着早春的温度在窗前行走,斜洒进屋,零零星星地落在他的前额。   那张俊俏的脸被光影划出一道明暗交界线,明的那部分乌发似缎、渲染出一层淡淡的光晕。暗的那部分眉如墨画,比暗海更深邃。   几分钟后,周远安逐渐清醒过来,缓慢地睁开眼睛。   他试图站起身,却发现双腿乃至整片肩胛都是麻痹的。等了几秒,他咬着牙吃力地挪动着,终于慢慢恢复过来。   桌面上那把吉他已经完工了十分之一,他不记得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许比月亮更迟。   没一会儿,周父来敲门,送早餐。   周父这次年假放整整一个星期,有的是时间陪周远安好好折腾。   洗漱后,周远安又给莫晗打了一次电话,她还是不接。   他不死心,忍到中午又给她打一次,结果是一样的。   已经做到这一步,周远安也不在乎多打扰几个人。他继而不厌其烦地把阿峰、大K、王林等人的电话统统打了一遍,得到的口供一致是不知道莫晗在哪。   也许是真的不知道,也许是有意隐瞒。   周远安泄气地坐回原位,无事可做,只好继续组装吉他。   这一坐就坐到了傍晚五六点,他双眼酸胀干涩,不得不抬起头休息一下,看着窗外的景色缓解视觉疲劳。   不知不觉地走神了,等他反应过来时,手机又被他握在手里。   周远安按下那串熟悉的号码,得到的是一如既往的关机提示。   他长长叹了口气。   茫茫人海中,只要她想藏起来,他根本无从找寻她的痕迹。   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也许是远走高飞,也许就躲在哪个阴暗的角落,总之是一个没有他的地方。   人不像物件,有感情所以难掌控,不是拆了就能重来的,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一个选择,一个字:守。   今晚周远安莫名陷入倦怠期,没有心情完成那把吉他。他依旧熬夜,但更多的时间是搜看莫晗参加比赛的视频。   那段时间他忙得通宵达旦,莫晗两次赴北京录节目,他都没来得及陪伴给她加油打气。   《远方远安》这首歌他听了不下百次,每次都有身临现场的感动。   远方的远安   请你告诉我   可否免我颠沛流离,保我一世平安   最后一段歌词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他的耳边,曾经是动人的情话,现在却是不断抨击他心底最深处的谴责和非难。   人是矛盾并奇怪的,没痊愈的伤疤总忍不住隔段时间刺激一下它。就像他现在乐此不疲地单曲循环着这首歌,脑中浮现着莫晗的长发与赤脚,痛并快乐着。   第二天一早,听见周父出去买菜的关门声后,周远安也开始做准备,换了身方便活动手脚的运动服,系紧跑鞋的鞋带。   他一身简装走到阳台外,站在栏杆边缘往楼下看,车辆和行人都显得格外渺小。十楼的高度,心怀恐惧的人站在这个位置恐怕会头晕目眩。   周远安动作利索地爬上水池,一条腿踩在窗台上,接着整个身子都站了上去。   距离邻居家阳台大概一米多的距离,中间有一台空调外机承接着,中途有一段过程身体是大部分悬空的,稍有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周远安也是被逼无奈,否则不会冒然尝试这种危险的事。   他伸出一条腿试探空调外机的支架是否牢固,确定没问题才完全将重心转移到那只脚上。   距离邻居家越来越近,他攀附着墙壁,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脚步一寸寸微小地挪动着。   空调外机突然轻微地晃动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风刮得大。周远安努力稳住平衡,不敢走神,他可不能摔在这个地方。   楼下巡逻的保安发现了周远安,大喊一声危险,举起手中的扩音喇叭喝止他。   渐渐的周围聚集了很多不相干的路人,议论声纷纷,甚至有劝说他不要轻生的。   周远安不懂楼下喊叫的人是出于什么心态,如果他真想跳楼,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纵身一跳不是一了百了。   双脚稳稳地站在邻居家的阳台上,周远安终于能放松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发丝下早已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脱了鞋走进客厅里,邻居大婶正坐在电视前啃着西瓜,突然看见从天而降的周远安,吓得尖叫一声,瓜皮掉在了地上。   周远安朝她深深鞠了个躬,道歉:“不好意思,我是隔壁的,被反锁在家里了,向您借个道。”   大婶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点了下头,伸手指着门口,“嗯,在那边……”   周远安最近也许真的该烧烧香了,赶哪哪倒霉。   他从小区出来,没走多远就直面撞上买完菜回来的周父,想避开已经来不及。   周远安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一头扎进人堆里。   “周远安!站住!”身后紧跟着有人叫唤。   周远安装作听不见,脚步越来越快,几乎跑起来。   “你听到没有!!”   “周远安,你再跑试试!”   周父追了上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即使这样也没能阻挡周远安,他拖着周父奋不顾身地继续往前走。   周父死死拽住他的胳膊,拼了一把老骨头,“你又要去哪?!你给我停下!”   周远安犟得像头牛,怎么拉也拉不回来。他用力过猛,周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周远安急忙扶住他,周父气上心头,一把推开他。   周远安停下脚步,默立于旁。确定周父没事后,他才低声说:“爸,你先走吧,我很快就回来。”   周父为了他的前途早已心力交瘁,“你看看你,为了一个女人都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了?你丢不丢人?!”   周远安云淡风轻地说,“我很好。”   “你就可着劲儿闹吧,反正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看看我们俩谁先服输,你要是敢娶那个女的,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周远安眼里是一片平静的死湖,过了一阵悲凉的风,“为什么?”   周父横眉怒目:“谁会要一个不清不白的儿媳妇?首先,她人品就不行!”   “你没跟她深入相处过,怎么能这样断言?”   “我当了她三年老师,对她的坏印象还不够深刻?!”周父疾言厉色:“网上那些视频我都看过了,你一定是脑子坏了才迷上那种人!”   周远安垂下眼帘,沉默片刻,开口说:“爸,假如妈被人偷拍,并且恶意制造丑闻。难道你也会听信那些谣言,因此觉得她不守妇道,跟她离婚?”   周父被他一句话噎住,脸涨得通红,不假思索地一巴掌掴了上去,“大逆不道!”   ☆、60|第 60 章   开学那一天,莫晗在X美校门口偶遇了指引新生报到的周远安。   他站在盛夏的树影下,脖子上挂着工作吊牌,被一群热情的新面孔簇拥包围着,脸上带着三分耐心的微笑。   那个人长身而立,清姿绰约,过往的人都不约地为他放缓脚步。   莫晗远远地望着那个方向,判断周远安脸上的伤已经消得差不多了,看起来并无大恙。   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前些天在高中同学聚会上,几个人提起周远安时的言论。   “唉,你们还记得重点班那个叫周远安的吗?”   “记得啊,怎么了?”   那人十分夸张的语气:“我上个星期在街上遇见他了,他被他爸打,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切,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以前在学校他爸不也经常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的么?”   “真可怜,不过也活该。你们觉不觉得他精神有点不正常?我见他一直独来独往的,都没跟人说过话。”   “我早就觉得他不正常了,成绩那么好还跑去学艺术,不是脑子坏了是什么?”   一个声音插/进来,“你们消息早过时了,我有个朋友跟他是一个大学的,说人家现在混的可好了,是系草呢。”   “真的?哈哈哈,可能那群人脑子也不正常吧。”   一群人根本没当真,玩笑似的哄堂大笑。   人情冷暖,最是难解。莫晗那天也因为前阵子的视频风波被说了不少风凉话,她当做听不见就罢了。   收回思绪,至少周远安现在的模样看起来不需要她担心。她提起大包小包的行李,想从边上的侧门进去。   不想还是被周远安看见了,他拨开人群直直地朝她走过来,没一会儿就站在她跟前。   朝她伸出手,“我帮你拿。”   莫晗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周远安指指胸前的工作证,“这是我的职责。”   莫晗说:“我又不是新生,你去帮助有需要的人吧。”   “新生和老生都属于我们帮助的范围。”   “……”   莫晗犹豫几秒,看看自己被重物勒出几道红印子的手指,终于点了点头。   两人整顿一番,并肩朝宿舍区走去。   周远安拿了大部分行李,莫晗只背了一个小包,手里抱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花瓶,里面插了几根长长的枝条。   周远安侧目问:“那是什么?”   莫晗说:“花啊。”   “怎么突然想着买花?”   莫晗挑眉:“陶冶一下生活情操,怎么了,不允许?”   周远安低眉顺眼,“没有。”   一路上遇见不少熟悉的面孔,周远安自从进了学生会后人脉很广,打招呼从来没停过。   莫晗戴着个大口罩,很少人认出她,她也懒得主动开口。   好不容易走进一条幽静的小道,人少了,周远安的脚踩在尚未褪去青葱颜色的落叶上,周围只能听到风儿悠悠呢喃的声音。   他多次看向单手插在口袋里、冷漠不语的莫晗,嘴唇半张半合,终于忍不住问:“你前些天去哪了?”   莫晗散漫道:“在家呆着呗。”   “有看到我给你打的电话么?”   “嗯。”莫晗不上心地应了一声,在周远安问出下一句之前,她接着说:“别问为什么,免得伤心。”   周远安微僵,干瘪地闭上嘴。   到了女生宿舍楼下,周远安执意帮莫晗搬东西上去。   莫晗来得早,是宿舍第一个到的。   路过隔壁宿舍时,她听见里面传来女生的尖叫声,“天啊!宿舍里进老鼠了!我的鞋被咬了好几个洞!”   莫晗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窃笑起来,但没能笑太久,到了自己宿舍门前,刚推开门她就吓傻眼了。   屋里像被大闹天空过,塑料袋的碎屑咬得到处都是,满地狼藉,灰尘呛鼻。   放眼望去,床铺上、桌面上、窗台上,遍布一颗颗黑色的小屎粒。   显然她们宿舍也进老鼠了。   莫晗险些气晕过去,到底是谁最后一个离校的?门窗又没关牢!   她喘着粗气回头对周远安说:“把东西放门外,我过会儿要打扫卫生。”   周远安说:“我帮你。”   不想太麻烦他,莫晗婉言拒绝:“不用了,你去忙你的吧。”   她说完,径直朝屋里走去,地面上脏乱得几乎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手中的花瓶更不知道应该放在那里。   她目光移向靠墙的一个储物柜,足有两米多高,最上面那一层是宿舍唯一没有受灾的区域。   莫晗拖来一个椅子,站在上面,想将花瓶放在柜子上边。   椅子腿缺了个角,勉强承受一个成年人的体重,颤颤巍巍地晃个不停。   莫晗下来时没站稳,不受控地往旁边歪了歪,周远安在身后扶她一把。   莫晗稳住身子,周远安还没有要把手从她腰间撤离的意思。   房门不知何时被他轻悄悄地掩上,他们站在门板与墙壁的夹缝之间,光线射不进这片狭窄的小角落里,只能看见细小的灰尘颗粒在空中慢慢地飘动。   莫晗身上散发出熟悉的洗发水的味道,似有若无地拂在鼻尖,抓又抓不住。   也许是此情此景催生了一些在他体内蛰伏已久的想念,周远安的双手微微收紧,贴上她的后背,“莫晗……”   碰是碰着了,他的声音却怅然若失,“我想你。”   莫晗无动于衷,把他的手拿开。   男女之间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公平,她撒娇叫几声老公就可以化解所有矛盾。他就算跪在地上叫她几声姑奶奶,她也不会心软。   莫晗与他拉开些距离,拍拍手上的灰,抬头问:“还想谈恋爱?”   “嗯。”   “可是我没兴趣了,你再去找一个吧。”   “……”   “这次记得找个乖巧听话点的,善解人意,比较容易过你爸那关。”   周远安两片唇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一句话而又不说,就这么低头看着她。   半晌,他声音低哑地问:“你真的这么想?”   “嗯。”   周远安不可见地握了握拳,点头说:“好。”   周远安离开没多久,宿舍其他几人陆续回来了。   她们互相分享了从家乡带过来的特产,又热热闹闹地叙旧一番。   这几个女孩都心思单纯,不是落井下石的人,聊天时像是约好了的,对莫晗被诽谤的事只字不提。   廖娟一坐下来就哀嚎:“Janet也不太不近人情了!我不就旷了几次课吗?她居然给我不及格,哪有这么变态的老师啊!”   被她这么一说,莫晗才记起来自己还没查期末成绩,连忙拿出手机登陆教育网看看。   不查还好,一查当真是欲哭无泪。   她上学期最后一个月由于每天去医院照顾莫小杨,大部分课都缺席了。平时成绩低得离谱,没几科是及格的。   廖娟在一旁用同病相怜的眼神看着她,“拿不到学分就毕不了业,咱俩完了。”   莫晗无措地问:“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参加专业比赛拿个大奖可以加学分,不过咱俩肯定没希望。”廖娟与她抱头痛哭,“我们报名加入学生会吧,多做点贡献说不定能加回来。”   “只有这个方法?”   “不然呢?”   莫晗有气无力地拍拍脑袋,“好吧,你报名的时候记得叫上我……”   中午莫晗答应了赵昉一起吃饭,不过她还有一堆事没处理完,不想跑太远,就在饭堂解决。   赵昉为了迁就她,只能委屈自己。   这家伙是个疼妹妹如命的人,对莫晗死缠烂打这么久,竟然只是为了邀请她每个周末去他家唱歌给他妹妹听。   他妹妹在读初中,是莫晗的资深小粉丝。   赵昉毕竟在莫晗生病时照顾过她,莫晗欠她个人情,这点小忙还是要帮的。两人一来二去,自然就交上朋友了。   爱屋及乌,自家妹妹天天在他面前夸莫晗的好,赵昉受影响颇深,如今也把莫晗当大姐大一样崇拜着。   两人打好饭菜找位置时,碰巧遇见同样端着餐盘的林朵儿。林朵儿却是为了与学生会的几个前辈商量事情才会来这里吃饭。   擦肩而过时,林朵儿趾高气扬地昂着脖子,故意用胳膊狠狠撞了莫晗一下。   莫晗端得稳,丝毫未受影响。倒是林朵儿弄巧成拙,不小心把自己的餐盘打翻了,饭菜撒了满地。   莫晗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林朵儿恼羞成怒,大眼睛瞪着莫晗,继而不甘心地一巴掌拍翻她的餐盘。   赵昉第一个不满,跳出来叫嚣:“林朵儿?你没长眼睛啊,发什么疯!”   林朵儿这才注意到一边的赵昉,不过好像有些怕他。   “关你什么事。”她底气不足地骂了一句,转身急欲要走。   莫晗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就这么走了?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算什么账?”林朵儿嗤之以鼻,“你想吃就自己舔干净吧,我的那份也送给你了,不客气。”   莫晗并不受她挑衅,她笑笑说:“你对我的隐私权和名誉权造成严重侵害,近期准备收律师函吧。我已经在搜集资料了,我们走法律程序,法庭上见。”   林朵儿不相信,想试探她说的是真是假,“就凭你,你敢吗?”   莫晗反问:“我为什么不敢?”   “你可别忘了我流产是你间接造成的,你告我,我顶多陪你点钱,我告你,你是要坐牢的,划算吗?”   莫晗撇撇嘴,满不在乎地说:“这还不简单么?我坐牢,你向我道歉并赔钱。”   无畏者最可怕,林朵儿说不过她,气得甩手走了。   莫晗随后向阿姨借了拖把,把地面拖干净,再去打一份饭。   他们找到位置坐下,莫晗问起赵昉,“你跟林朵儿认识?”   “认识。”赵昉点点头,“他爸是我爸下级。这女的特别讨厌,小时候老爱找我爸告状。”   莫晗咬着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赵昉问:“你真的要告林朵儿?可是你肯定判的比她重啊。”   莫晗敲敲他的脑袋,“你傻不傻?当然是吓唬她的。”   “……喔。”赵昉眼睛转了一圈,突然想到什么,胸有成竹地说:“不过要告也可以,我给你找最好的律师,我们不怕她!”   莫晗并不想冒这个风险,摇摇头说:“不了,能息事宁人最好。”   *   一个新的学年,学生会又开始招新了。   为了弥补自己失去的学分,莫晗不得不硬着头皮跟廖娟一起投了一份报名表。   想进学生会并不是什么难事,可对她们这类专业成绩不突出、又没后门可走的学生来说,只能靠运气了。   莫晗和廖娟私下讨论了一番,她最能拿得出手的是长相,外联部比较注重这个条件,也许她可以投机取巧。   这个规划也符合莫晗的心意,她要避开周远安和林朵儿,无论如何别被分到学习部就行。   参加面试的那一天,莫晗竟比上台表演还紧张。   排队等候时,她出了满掌心的汗,时不时搓搓手,竟不小心把偷偷做好的草稿搓没了。   会议室的门打开,上一个面试完的人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走出来。   秘书长紧接着叫到莫晗的名字,莫晗提了口气,理理衣襟,迈步走进去。   会议室里坐镇的面试官们依次是副主席、秘书长,还有各部门的部长。周远安这学期顺风顺水地升到了部长的位置,此刻就坐在秘书长旁边。   他早就把今日面试者的名单翻看了一遍,看到莫晗的名字时还觉得不可思议,现在她就一身标准的职业套裙站在他眼前,他才敢相信。   面上并没有表露出任何异常,周远安双手合十撑着下巴,公事公办的眼神将她从头至尾打量一遍。   台上莫晗清了清喉咙,开始介绍自己:“各位下午好,我叫莫晗,是视觉设计系的大二学生,我申请加入的部门是外联部……”   这份演讲稿是在网上复制黏贴的,廖娟说一共融合了十五份例稿,保证万无一失,她只要照着念就行了。   自我介绍完后,轮到面试官们一一提问,问题不算太刁难,她都能回答得上来。   今年学生会出了个蛋疼的新政策,新人们要经过两轮面试才能确定最终入选名单。   第一轮面试结束后,莫晗很快收到了几位面试官的纸面反馈。   副主席惜字如金,“不错,加油。”   秘书长比较客气:“仪表较好,语言表达流畅,但内容太生硬,复试再接再厉。”   她继续往后看,翻到周远安那张时,五官顿时变得很生动复杂。   “乖巧听话,善解人意。”   这也就算了,末尾居然还有一行批注,“裙子过短,注意及膝。”   莫晗紧紧捏着那张面试单,龇牙咧嘴又无可奈何。   这算不算滥用职权?   这明显是滥用职权报复她啊!   ☆、61|第 61 章   李越海这个周末的飞机离开桐关,再次见面已不知遥遥何期,莫晗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去送他一程。   从家里出来时,她发现门外被人恶意泼了一桶油漆,溅得墙壁上到处都是。   肇事的人显然还没走远,油漆还没干,沿着门缝一滴滴地往下滑。   那件事对莫晗的影响远远还没过去,甚至在这个小区里就住了不少义愤填膺的人认识莫晗。泼油漆这种现象是从上个星期开始出现的,最近变本加厉。   楼道里没有监控录像,莫晗根本查不到是谁做的,只能忍气吞声。   她乐观地安慰自己,每次泼的都是不同颜色,以后说不定能形成一副大胆创意的涂鸦画。   小心翼翼地关上门,避开那些油漆,莫晗下楼出发了。   桐关的机场很小,李越海十二点半的航班,正在排队取票,莫晗下了出租车后正好赶上。   等李越海办完行李托运,一个转身,莫晗站在他跟前,勾起嘴角微笑了下。   时间还早,两人走到麦当劳里,点了份吃的坐下来慢慢说。   李越海闷闷不乐地咬着吸管,过了很久才开口:“那天……是我太冲动了……”   莫晗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在火锅店外那次,漫不经心地挥挥手,“没事,周远安那家伙确实挺烦的。”   李越海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又喝了好几口饮料,接着说:“我这次出省,要等闯出点名堂了再回来,也不知道是几年后。”   他苦笑了下,“以前总觉得自己以后可以仗剑走天涯,干出一番大事业,现在不知怎么沦落成这幅德行了。   莫晗豁达道:“你还这么年轻,以后指不定呢。”   李越海笑笑,“也是。”   闲聊一阵子,李越海突然问起:“你以前是不是喜欢过我?”   莫晗愣了下,不知道他怎么突然翻起这陈年旧事,大方点了点头,又问:“干吗说这个?”   李越海笑得有些得逞,分析道:“以前你打死不承认,是因为喜欢;现在这么爽快地坦诚,是因为不喜欢了。”   他说的没错,莫晗继续点头。   李越海叹了口气,说:“以前我脑子一根筋,说了很多让你伤心的话,自己还没察觉,跟你说声对不起。”   “快打住吧。”莫晗用力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大老爷们别整这些肉麻的了。”   李越海这次真的笑出声,用可乐跟她碰碰杯,“可惜这里没酒。”   莫晗说:“等你回来再喝。”   “好,一言为定。”   一个小时后,李越海独自一人登上了飞机客舱。   直到飞机起飞前,他怀里仍抱着一个方形盒子,是莫晗刚才送给他的告别礼物,特地嘱咐他上了飞机后再拆开。   空姐开始检查安全带,李越海觉得时机差不多了,终于把盒子打开。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双细高跟鞋,几年前风靡过的款式。   这双鞋的主人是他的母亲。   李越海一时愣住,太多回忆纷涌而至。   想起母亲怒斥他成天学不正经偷她高跟鞋干什么,又想起莫晗第一次穿上这双鞋走得东歪西扭求他搀扶的模样。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他心中百感交集,像个孩子一样又哭又笑地抱着那双鞋盒,肩膀索索抖动起来。   *   送走李越海后正好是午饭时间,飞机场里的物价贵得令人咋舌,莫晗还是选择回家下碗面条吃。   她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梯时,竟见到周远安坐在自己家门前,门上那滩油漆已经被风干了,就在他的身后。   莫晗愣了下,问:“你来干吗?”   周远安说:“找你。”   “什么事?”   “进去谈吧。”   莫晗犹豫片刻,心想马上要复试了,她还是对周远安客气点好。   她掏钥匙开门,让他进来。   周远安跟在身后,左右望望,下意识皱了皱眉。   这屋里实在太乱了,沙发上衣物随处丢,垃圾桶里堆得满满的,不知多久没倒过,难以想象这是个漂亮女人的家。   莫晗倒是自在,随意往沙发上一倒,摆出个大字型,“说吧,什么事?”   周远安随后也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略显局促。   他们有默契的不提也不问门外那滩油漆,但却与周远安今天为之所来的事息息相关。   他在心里打了一遍腹稿才开口:“莫晗……你有没有想过打官司?”   莫晗微愣,“打什么官司?”   “跟徐涛,林朵儿。”   莫晗没吭声,周远安接着说:“我昨天帮你去事务所咨询过了,律师已经了解了大致情况,也愿意接这个案子,但是签协议需要你本人去。如果你有这个意愿的话,我们从现在就可以搜集证据……”   莫晗倏地坐起身,横眉冷眼地打断他的话,“你为什么又要做这种多余的事?”   周远安有些哑然。   莫晗说:“我不想打官司,你请回吧。”   周远安不解,“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你不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清白?”莫晗挑了下眉,“你还嫌我不够丢人吗?是不是非得要全国人民都看到我的裸体你才甘心?”   “莫晗,我不是这个意思。总会有一些黑白分明的人,他们在等着你发声。”   莫晗摇摇头,“不,周远安,你想得太天真了,没人会在乎事实真相,他们只想看出好戏!”   莫晗不想与他纠结这个话题,站起身准备回房。   周远安紧追上来,抓住她的手,着急道:“莫晗,你再考虑一下。”   莫晗用力甩开,回头瞪着他,“说起来要不是你把视频拷走,林朵儿怎么会抓到我的把柄,我是不是要把你一起告了?”   莫晗有意吓唬他,但周远安并没有因此退缩,“我知道我有错,所以我正在尝试弥补,你能不能再相信我一次?”   “相信你,好啊,你有绝对的把握打赢官司吗?”莫晗冷笑一声,“那些人很快就会忘记这件事,忘了我,这个时候你偏要把我往风尖浪口上推,是不是官司打输了的话由你代替我去承受那些骂声?”   周远安隐隐叹了口气,“莫晗,我知道你心理压力很大,但你为什么不想想如果官司赢了你能获得什么?我不希望这件事成为你一生的污点,以后老了回想起来也觉得遗憾。”   “我不在乎我能获得什么,我只在乎我还会失去什么。”莫晗指着他,越发咄咄逼人,“周远安我告诉你,你别在这里义正言辞的,我不需要你来给我讲大道理。”   她臭脾气又上来了,周远安对她很无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消极了?”   莫晗干脆把话说绝了,“消不消极是我的事,与你何干?我早就说过,分手以后不要干涉我的生活,如果你再敢拿我的事去咨询律师,朋友也别做了!”   周远安张口还想说些什么,莫晗手臂一横指向门外,下了逐客令,“你走吧,不送。”   “莫晗。”   莫晗音量更大:“走!”   周远安站在原地,缄默不语地看着她。   半晌,他缓慢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往外走。   莫晗死死瞪着他的背影,直到看见他走出玄关才罢休。   却在这时,令她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周远安莫名其妙打开她的鞋柜,一手提了两双高跟鞋大步流星地朝她走回来。   莫晗还在发愣,周远安已经快步擦过她的肩,直奔阳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也就在短短几秒钟之内。   宛如一阵风从身旁刮过,莫晗这才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转过身惊惧大叫:“周远安!你站住!”   为时过晚,周远安已经走到阳台外,手臂用力一掷,那两只高跟鞋远远飞了出去。   紧接着是另一只手,也毫不犹豫地扔了出去。   几只高跟鞋抛到了最高点,然后消失在她的视线里。莫晗冲出去看,却扑了个空。   那几只鞋全掉进了池塘和草丛里,还有几只掉在楼下,被路过的流浪狗叼走了。   莫晗目瞪口呆,实在不敢相信周远安会做出如此惊天壮举。   那可是她最宝贝的几双鞋,价格全都不便宜,她平常都不舍得穿。   竟然就被他这么一甩手全丢了?!   他怎么敢?!   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莫晗现在的心情几近崩溃的愤怒。   “周远安你个混蛋!”伴随着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她目眦尽裂地朝周远安冲过去,一拳挥在他肚子上,“我跟你拼了!”   周远安站在原地,就那样冷静地等着她,像等待一场预谋已久的玉石俱焚。   莫晗的头撞在他下巴上,他被扑倒在地。   怒火烧尽了莫晗所有的理智,她狰狞的面孔像一张被撕毁的华丽面具,每一个拳头都用了吃奶的力气砸在周远安身上,“你这个混蛋!卑鄙!无耻!你都干了什么!”   “当我好欺负是吗?!居然这么报复我!我恨死你了!”   “你还我高跟鞋啊!我的鞋啊!啊——!”   “你太坏了,我打死你也不解恨,啊——!”   周远安不躲不闪也不还手,任她发泄。   莫晗气得脸红筋涨,每一下都往他身上要紧的地方打。   “你说!你到底想干嘛!你这个臭混蛋!”   “我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啊——!气死我了!”   夫妻吵架也该关上门吵,光天化日下别让街坊邻居瞧了笑话。   周远安抱起莫晗,无视她的反抗,扛进房间里。   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天,找到她情绪的突破口,把她逼到暴走的边缘,他反而比较擅长对付撒泼抓狂的她。   关上门,小屋子里闷热不通风,光自然也照不进来。   夕阳西晒,他们倒在布满列痕的墙壁前,莫晗跨坐在周远安身上,接着刚才一顿粗暴的拳打脚踢。   “你怎么这么烦!总来招惹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怨恨和愤怒来得太急剧,太强烈,蒙蔽双眼,吞没了一切情感。   她看不见他鼻梁上的淤青,看不见他嘴角的血迹,也看不见他藏在眼睛里的泪。   是他把她刺激成这样的,周远安无怨无悔,她可以殴打他咒骂他,但是不要推开他。   莫晗气喘吁吁,她的十指关节已经红肿,却还是停不下来。   她俯下身,一口狠狠咬在周远安脖子上,人体最脆弱不设防的地方。   周远安闷哼一声,眉头紧锁。   莫晗牙尖齿利,咬得皮开肉绽,鲜血的味道在口腔里慢慢弥漫开来。   他痛得窒息,双手探进她的衣服里,胡乱摸索着,最后勾住她的肩带。   莫晗撞开他的手,肩带啪的一声弹开,她痛叫一声,全身毛孔像吃了辣椒一样叫嚣。   莫晗不甘示弱,一拳挥向周远安裆部。   “啊。”这下他是彻底支撑不住了,身子蜷缩成一团,额角滑下一滴冷汗。   看着他痛苦呻/吟的模样,莫晗用力喘息着,终于停了手。   她收回目光,背靠着墙壁缓缓坐下,眼神里的戾气逐渐被取代,颓然地盯着某处发呆。   周远安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身上都是她制造的伤痕,最重的还是刚刚那一击。   他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下手实在太狠了……   疼的是他,莫晗倒捧着脸开始哭起来,眼泪顺着发丝哗哗往下流。   “你到底想怎么样,放过我好不好?”   “我以为我过得很好啊,你知道我是装出来的能不能不要揭穿我?我已经够惨了,你还要把我逼到什么田地啊?”   喜怒无常说的就是这个女人,周远安抿着唇看了她一眼。   他自顾不暇,但还是一寸寸地挪到她身边。   坐起来抱住她,倾身吻掉她眼泪。   莫晗泪眼婆娑地说:“你别碰我,走开。”   她推了一下,周远安纹丝不动。   莫晗声音大了点,“我叫你走开啊!”   “我不走。”周远安紧紧抱着她,下巴埋进她脖颈里。   莫晗使劲推搡,“你干什么!”   周远安斗胆握住她的双手,“我不走。”   “你走开,我讨厌你。”   周远安的气息低沉,盘旋在她耳边:“我爱你。”   “你不爱我,你骗我。”   “谁说的?”   “你就是骗我。”   莫晗抽抽噎噎地抹着眼泪,沾湿了周远安的衣袖,她过了很久才开始絮叨:“你知不知道那几双鞋多贵,我打了几个月的工才买回来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太讨厌你了。”   周远安说:“鞋没了可以再买,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还没几双鞋重要吗?”   “你当然比鞋重要,这还用说吗?你明明知道,你一定是故意的。”莫晗又急又哭,喘不上气来,语无伦次道:“你居然还好意思问,把我的鞋丢了还来问我谁更重要,哪有这么欺负人的?我告诉你,不把鞋还给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周远安应着:“我还,我还。”   莫晗整张脸都哭花了,比祥林嫂还委屈苦命:“亏我以前还觉得你是我的避风港,呸,恶心死了,你明明就是个破草屋,还连夜漏雨的那一种!”   “我真是瞎了狗眼才喜欢上你,我怎么会跟你这种人在一起,尽折我的寿。”   周远安不停地吻她,“胡说什么,不会的。”   莫晗双手抵在他胸口,又捶又打,“别再缠着我了,啊?算我求求你了,这样折腾下去有什么结果?你说你到底喜欢上我哪一点,我改还不行?”   无论她做什么,周远安就是跟牛皮糖似的不屈不挠地抱着她。   莫晗又打又骂,体力消耗太快,出了全身的汗。她这会儿黏糊糊地瘫在周远安怀里,累得再也不想动一下。   周远安一直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抱住她,安静得一言不发。   后来他要亲她的嘴,她也懒得反抗了,轻易张开嘴让他的舌头伸进来。   周远安的脸颊是湿润的,这个吻很直接,带着海风一样咸涩的味道。   她无欲无求,却被他的情感填满了全身。   周远安吻得很深,莫晗以为他会霸王硬上弓,还好他比她想得有良心,没有乘人之危。   不知过去多久,两个人都精疲力竭、昏昏欲睡,索性就这么相互依靠着,让这个阴冷的小角落稍微多了一丝生活的气息。   在这片没人知道的小天地里,仿佛时间和年月都随他们远去,一切记忆皆被淡化。   洗手间的水龙头没拧紧,莫晗最后的意识是听见水珠一滴滴从生锈的水管里漏下来,嘀嗒嘀嗒,像从远处传来,可又那么清晰。   在那阵沉闷而有规律的声音中,她放空思绪,不知不觉地合上双眼。   再醒来时,人已经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被。   像是做了一场梦,她惘然四顾,身边的人早已不见,屋里也没有任何扭打过的痕迹。   房间被明亮的灯光充斥,莫晗隐约嗅到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味,这才觉得肚子饿了。   没一会儿,一个身影端着面走进来,那颀长的个头几乎占住了整道门框。   周远安把面条送到她跟前,“吃点东西吧。”   莫晗看了一眼,碗里加了青菜和两个煎蛋,色泽金黄。   她生闷气,头扭向一边,“不吃。”   “你肚子不饿么?”   “不饿。”   周远安说:“不饿也吃点。”   “不吃。”   周远安想了想,说:“吃了赔你鞋子。”   “不吃。”   “丢了四双,赔你八双。”   “……”   莫晗抬起头看他,半晌哼了一声,这才伸手接过筷子。   她双手端着碗,越吃越入味,到后来狼吞虎咽,差点把脸埋进去。   吃完面后,周远安去洗碗,莫晗闷在房间里不愿意出来。   她脑子仍乱乱的,理不清事态究竟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骂着骂着为什么抱到一起去了?打着打着怎么就亲上了?   莫晗满心懊恼,总之不是她有问题就是周远安搞的鬼,早知道一开始就不该放他进来。   她怏怏不乐地走出房间,原本想找自己的手机,却看见周远安提着两大袋垃圾站在客厅里,沙发和地面已经被他收拾得干净整洁,井然有序。   他说:“我下楼倒垃圾,你会给我留门吗?”   莫晗凶巴巴道:“留个屁,不要回来。”   他也不惊讶,点了下头,“嗯,我就知道。”   但垃圾是一定要倒的,再放下去就要发臭了,周远安说:“那我先回去了。”   莫晗不耐烦地将他推到门口,“赶紧走。”   周远安还不舍得走,频频回头:“我明天再来看你。”   莫晗骂:“谁来谁是狗!”   “我就来。”   “你是狗!”   周远安放下垃圾袋,搂她入怀,俯下身狠狠在她嘴上亲一口。   耍起无赖他比她更厉害。   莫晗恼羞成怒地推开他,摔上门,“滚!”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每次更新都是五千字左右,但我现在的状况一天顶多写三千多字,写不完一章,所以只能隔日更,望谅解。   不过离完结也不算太远了,大家不会煎熬太久。   ☆、62|第 62章   莫晗如愿以偿地加入了学生会的外联部,刚开学事务繁忙,她为了成功加上学分也尽全力表现自己,但凡有事都抢着去做。   学生会经常有大大小小的会议,不过莫晗只是个小部员,一般只参加内部的会议,碰不上周远安和林朵儿这两个大冤家。   周远安隔三差五地约莫晗见面,莫晗起初不搭理,他又说是为了还她高跟鞋,她这才答应。   这个人实在太狡猾了,说一次性拿不出那么多钱,得分期付款,一个星期还她两双。   所以莫晗每个周末都得抽空陪他吃一次午饭,周远安故意拖延时间,饭前还一双,饭后还一双,总是磨磨蹭蹭地过了下午茶才肯放她走。   他是越来越厚颜无耻了,每次莫晗找借口说快点散伙回家睡午觉,他总能反应很快地接上话:“我就是午觉。”   莫晗真想一锤子拍死他。   她越窝火憋气,他倒越平心静气、谈笑自如,存心给她添堵。   好不容易熬完一个月,莫晗拿回自己的八双高跟鞋,终于不用再被捏着把柄与周远安见面。   十一到了,X美开始放国庆长假。   莫晗宿舍四人早从上一年开始就计划着一起去旅行,碍于课多一直没能实现。这次她们连路线和经费都规划好了,先去孚州玩两天,然后沿着周边城市把华南那一块都玩个遍。   莫晗前阵子忙得没歇下来过,也想趁着这个机会放松一下,去孚州把上次没看到日出的遗憾弥补回来也好。   莫晗无意间跟大K透露了自己的假期去向,一群老爷们没看过真正的海,非要吵着一起去,让莫晗帮忙张罗一次联谊。   莫晗无奈之下与询问室友们的意见,几个女生都名花未主,也都放得开,大方同意了。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下来,除了莫晗之外正好三男三女,成双成对,女生们各配一个挑夫。   面还没见着,他们已经在微信里建了个群,每天上课下课讨论得热火朝天,手机震个不停,隐隐有要凑成一对的趋势。   出发那一天,天气并不好,午后竟然下起雨来。   莫晗和几个室友下课后直接从学校打的去火车站,时间比较紧急,她们下车后一阵狂奔乱撞,冲到检票口。   距离检票还有十几分钟,闸门前已经排了几条长队。   乐队几人站在队伍后面冲她们高呼招手,兴奋不已。   莫晗正要走过去,突然看见周远安也跟他们站在一起。他脸上不知为何戴了副口罩,所以才没在第一眼时注意到。   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这怎么看也不像偶遇。   莫晗大步走到几人面前,视线针对周远安,直接问:“你也去孚州?”   “嗯。”   “回家还是跟我们一起?”   “既回家也跟你们一起。”   莫晗很是不满,“是谁告诉你我们要去的?”   周远安闷不吭声。   她一个凌厉的眼神扫向旁边,三人立马肃然起敬,背脊挺得笔直。   王林赔笑道:“我们这不是怕你一个人太孤单,才叫小安来陪你嘛。”   莫晗没好气地冷哼一声,背上包一个人走到一边。   大K蹑手蹑脚地跟了过来,低声说:“莫爷别生气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赶他走,小安多尴尬啊。”   莫晗知道大K跟周远安素来不和,不可能没理由地帮着他说话。   她冷眼瞪他,“他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大K不好意思,嗫嚅了半天才肯说:“他答应到了福州之后给我们介绍漂亮妹子。”   莫晗深吸一口气,恨不得给他一个爆栗,“你前几天不是还跟我说觉得廖娟挺好的吗?!”   大K挠挠后脑勺,憨笑道:“这不是还没定下来吗,妹子不嫌多啊。”   男人都一个臭德性,莫晗恶狠狠地踹他一脚,“一边去,碍眼!”   马上就要开始检票了,莫晗仍一个人站在队列外生着闷气,谁来劝也不给好脸色。   没多久,手机突然响了,是赵昉打过来的。   莫晗接起电话,那边雨声嘈杂,赵昉扯着嗓子大喊道:“莫女神!帮帮忙啊!”   莫晗说:“你干吗?”   “我来接我妹放学,她一听这个星期你不来陪她玩,现在发脾气不肯走啊。”   “你骗骗她不就得了?”   “她硬是不信啊,现在在操场上抱着升旗杆,怎么劝也劝不动,我实在搞不定啊!”   莫晗无语几秒。   赵昉哀求:“莫女神,得你亲自出马!”   莫晗十分头疼,揉揉眉心,“赵昉,你可真会挑时间,我现在要去旅游,都准备上火车了。”   那边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假期,等把我妹送回家,我立马给你订一张飞机票。”   莫晗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已经开始检票的长队,无奈地点了点头,“行吧,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莫晗走到廖娟面前,大概讲清楚事由,让他们先出发,她明天再追过去。   莫晗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其余几人不明状况,纷纷傻眼于原地。   大K着急地追上去,问:“莫爷你去哪啊?”   莫晗脚步飞快,“回家。”   “啊?”大K大吃一惊,“你不去了?”   “不去了。”莫晗柳眉倒竖,故意吓唬他,“谁叫你们擅自做主把周远安叫来的,有他没我。”   眼看就要走出安检口,大K只好止步,徒劳地看着莫晗扬长而去。   从火车站出来,莫晗被大雨困住脚步。   排队等出租车的人一眼望不到尽头,莫晗耗不起那么长时间,但公交车站离这里还有几分钟路程,在坐上车之前她就会被淋成落汤鸡。   正举步不前时,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莫晗知道他会追出来,并不惊讶。   周远安艰难地穿过人群,停在她身旁,微微有些喘气,“莫晗,你不去了?”   莫晗冷着脸嗯了一声。   “为什么?”   “不想去就不去了,哪有为什么?”她有点不耐烦。   “是因为我?”   “……”   周远安抿着唇,过了许久才说:“你现在……这么讨厌我?”   莫晗双手插着口袋,漠不关心,“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周远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几秒后,他取出火车票,当着她的面一下一下撕成粉碎,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这样可以了吗?”   莫晗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又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   周远安说:“你去玩吧,好好享受假期,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   “好吗?”   莫晗不接话,见雨势稍微小些了,她双手抱着头一咬牙冲进雨帘里。   没跑几步周远安就跟了上来,一把宽大的黑伞撑在她的头顶。   两人站在大马路中间,莫晗转头瞪他:“你又干什么?”   周远安说:“我也去车站。”   “不是说不再打扰我吗?!”   “票已经撕了,我也坐不上火车。”   两人挡着路,后面的车不停地按喇叭催促,莫晗皱起眉头推了周远安一把,“先走再说。”   两人迎着雨小跑到公交车站,正好赶上莫晗要坐的那一趟车。   上了车后,周远安仍旧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这辆车不到你家,你要去哪?”   莫晗不胜其烦,“你为什么还跟着我?”   “你没带伞,我送你到家再走。”   “不用。”莫晗停了停,随即改变主意,“你可以把伞给我,然后你离开。”   “那我怎么办?”   “淋雨呗。”   “不行。”周远安指指自己的口罩,“我感冒。”   莫晗翻了个白眼,抱起胳膊把头扭向一边。   车载满人后出发,离赵昉妹妹的学校有七八个站的距离,莫晗去过两次,记得路线。   到站后还得走一段路,周远安一路上只撑伞不说话,莫晗明显感觉到他情绪低落,每次视线瞥过去时只能看见他下垂的嘴角,一双眼睛藏在细碎的发梢下,看不清什么表情。   他自找苦吃,她还能多说什么。   与赵昉碰头时,他妹妹果然还像个树袋熊一样紧紧地抱着升旗杆不肯撒手。   赵昉见到莫晗像见到活菩萨,就差下跪了,“哎哟莫女神你可来了!快哄哄我妹妹!”   他又注意到莫晗身后的周远安,疑惑地咦了一声,“你男朋友怎么也来了?”   莫晗无视他的问题,径直朝他妹妹走过去。   这是赵家的小公主,性格最骄纵跋扈,她一不开心,谁也不敢来硬的。   见到莫晗,小公主表情终于缓和些,可怜巴巴地叫了她一声。   莫晗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小孩缘,过去好声好气一番哄,答应唱歌给她听、陪她做游戏,赵公主这才心甘情愿地跟着回家。   几个人坐上赵昉的车,周远安坐在副驾驶,莫晗陪赵公主坐后排。   小女生情绪来得快去得快,闹完之后就犯困了,躺在莫晗怀里没说几句话后沉沉闭上了眼睛。   安抚好这个小祖宗,赵昉佩服得五体投地,即使开着车也不忘回头感激莫晗:“今天真是多亏你了啊莫女神,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以后不管什么事只要你叫一声,我随叫随到!”   他说话语气就是这么浮夸,莫晗早就见惯不怪,没往心里去。   将熟睡的赵公主送到家后,赵昉再送莫晗返程。   闹了这么一出莫晗也有些累了,不想太赶行程,先回家睡一觉再说。   周远安的感冒不容乐观,也许是身体进了寒气,下车后咳得更厉害,他还非要送到莫晗家门口才肯离开。   莫晗听着他那一阵阵比林妹妹还娇弱的咳嗽声,刀子嘴又忍不住发功了,“就你这身板还想跟我们去旅游,好好在家呆着吧。”   周远安没有怨言,捂着嘴继续闷声咳嗽。   他哑声问:“刚刚送我们回来那人是谁?”   莫晗说:“你见过的,上次非要请我吃饭的那个富二代。”   周远安忆起来,点了点头,又问:“你们什么时候交朋友的?”   莫晗言简意赅:“上回我发烧,是他送我去医院的。”   周远安意会,没再往下问了。   两人爬完漫长的楼梯,终于到达莫晗家门口。   周远安完成了他的使命,临走前不忘交代:“你安心休息吧,我帮你定了明早十点半的票,可以睡到自然醒。”   “你呢?”莫晗问。   以为这是有转机的意思,他顿了顿,说:“你希望我陪你吗?”   “不希望。”   在周远安脸色暗淡下去之前,莫晗接着说:“因为你生病了。”   周远安一颗心随着她的话起起落落,不明白她这么说的用意。   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莫晗有点于心不忍,语气拿捏得柔和些,“你快回家吧,趁着雨下小了。”   周远安说:“我想进去坐坐。”   “不行。”   “喝杯水就走,我渴了。”   “不行。”   “只喝杯水。”   看来对这家伙不狠心点是赶不走了,莫晗冷下脸说:“周远安,你别再一厢情愿跟着我了,到头来只会浪费你的时间。”   他不辱不惊地说:“如果我就是喜欢被你浪费呢?”   “……”   这小子真是没完没了了,莫晗无欲再多言,嘭地一声把门关上。   背靠着门板,她呼吸慢下来,视线游移在漆黑一片的地面上。   屋里寂静至死。   半晌,她摸索着开了灯,走进厨房里给自己倒杯水喝。   等莫晗烧完水出来时,走廊外已经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她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驻足片刻,双脚不由自主地走到门前,弯下腰透过猫眼往外看。   楼道里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   周远安应该走了吧。   她把门打开,正要走出去,地上一个黑影突然站起来,转身看着她。   莫晗吓得“妈呀”一声,猛地往后退。   两秒后她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当即有种心事被人戳穿的心虚感。   周远安低头看她,眼中有丝不解,“怎么出来了?”   她故作镇定,反问:“那你怎么还没走?”   “我本来就没打算走。”   “……”莫晗干咳一声,过了一阵子转移话题:“水烧好了,你进来吃点药再走。”   周远安眼睛亮了亮,当即点头:“好。”   莫晗领着他进屋,让他在沙发上等一等,她回房间找药。   不一会儿,她拿了两盒药出来,丢在茶几上,又走进厨房里倒水。   周远安盯着她忙进忙出的背影,视线不愿意离开。   莫晗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别老盯着我,自己找体温计量量体温。”   周远安不舍地收回视线。   他留个心眼,拿起药盒看了眼日期,目光触及末尾那一行数字时,嘴角不禁抽了抽。   思索片刻,他若无其事地把药放回原处。   不一会儿,莫晗端着水杯出来,周远安就着温水吞了几粒药。   “找到体温计没有?”莫晗问。   周远安摇头。   莫晗骂:“笨啊。”   她拎来药盒,在最底部找出一根体温计,递给他。   丑话说在前面:“高于三十八度你就马上去医院,别死在我这里。”   “……”周远安被她嘴毒得一句话都接不上。   十五分钟后,莫晗接过体温计,抬起头,眯着眼仔细地看,“三十七点九,低烧。”   她转头看向周远安,“再高一度你就……”   话还没说话,周远安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捂着嘴冲进洗手间里。   莫晗愣愣地看着他,转眼间他已经不见了身影,洗手间方向传来一阵呕吐的声音。   莫晗不明所以地跟上去,只见周远安深深弯下腰,双手撑在洗手池边,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他断断续续吐了好几分钟才止住,漱干净嘴,扶着墙壁慢慢走出来。   莫晗盯着他泛白的嘴唇,不安地问:“你怎么了?”   周远安摇摇头,“不知道。”   “胃病?”   “我没胃病。”   他由莫晗搀扶着走到沙发边,平躺下来,微闭着眼睛,全身都很不舒服。   莫晗不解,“好好的怎么感冒了呢。”   “大概入秋了吧。”   “我看你是事多,太烦神了。”   周远安轻咳一声,说:“让我烦神的是你。”   莫晗正要还嘴,周远安又站起身冲进了洗手间里,上一波还没吐完。   听着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呕吐声,莫晗不禁心里发憷。   到底怎么回事?   难不成感冒发烧还带呕吐症状的?   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忙不迭把药盒拿起来检查一遍,顿时瞠目结舌。   这药居然已经过期一年多了!   吃下去不吐才怪。   莫晗赶紧把药盒撕得稀巴烂,丢进垃圾桶里,毁尸灭迹。   她这下彻底良心发现,再也不敢毒舌损人,等周远安从洗手间出来,她就坐在一旁尽心尽力地伺候着。   一连几个来回后,周远安一张脸已经快吐成绿色的。   直到把胃里东西都吐空了,他终于停歇下来,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怕周远安再发作,莫晗干脆把垃圾桶端到沙发边上,以备不时之需。   周远安余光瞥见垃圾桶里几片药盒的残骸,抬头问她:“为什么把药丢了?”   莫晗暗地里吐了吐舌头,哪里好意思回答,她赧着脸说:“反正以后也用不上了,就丢掉了。”   “怎么用不上?”周远安伸手要去捡,“也许是药效不够,我再吃几颗。”   “哎别别别!”莫晗赶忙拦住他,“再吃要死人了!”   “为什么?”   “哎呀,反正不能吃!”   莫晗急得有嘴说不清,手在空中乱画一阵子,最后一转身跑了,“我去给你拿被子,你今晚就歇在这里吧。”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周远安止不住心里发笑。   没过多久,莫晗拿来一床薄被,盖在他身上,说:“有什么需要尽管说,你是病号你最大。”   “没有了。”周远安说,“你还没吃晚饭,快去吃点东西吧。”   “没事,我不饿。”莫晗转而问,“你想吃点什么?”   他想了想,“喝粥吧。”   “行。”   莫晗站起身往厨房走,周远安小力拉住她的衣袖,轻声细语地说:“你对我真好。”   莫晗悻悻然撇嘴。   你知道我给你吃过期一年的药就不会这么说了。   熬粥有一段时间,莫晗把火候调得差不多,又听到周远安在外面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赶紧放下碗筷,跑出去看看。   在他身旁坐下,莫晗一边轻拍他的后背,一边倒了杯水,说:“多喝点水,润润嗓子。”   杯子送到周远安嘴边,他却不肯伸手接。   两人靠得很近,周远安的气息几乎拂在她发丝间。   他掀起眼皮看她,开口轻唤她的名字,声音像流水般将她包裹住,“莫晗。”   “嗯?”莫晗转头看他。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每个字都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在乎我吗?”   “……”   对上周远安黑湛湛的眸子,莫晗像是被吸住了挪不开眼,定神地看着那抹纯净的黑。   半晌,她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嗯。”   声音很轻,可已经说出口,收不回来。   莫晗的心无疑是煎熬的,陷入柔软与坚硬中反反复复。   有些事即使她不愿意承认,可已经无声地生根发芽,心细如他,又怎会毫无察觉。   周远安抿起嘴角,慢慢覆住她的手背,好像这样就心满意足了,“我不是一厢情愿。”   ☆、63|第63章   周远安只字不提和好的事,可他驾轻就熟的态度又好像无不宣告这是件板上钉钉的事。   第二天早,莫晗一身英姿飒爽的风衣站在门口换鞋,踩上一双细高跟底气十足地走到他面前,一手拎起挎包。   周远安盘腿坐在沙发上,身上披着一层薄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莫晗走进房间里喷香水,他的脑袋转向左,莫晗走进厨房里倒水喝,他的脑袋转向右。   那两道黏在身上的视线太过灼热,像极了急切期盼主人归来的大狗,叫人不忍心直视。   一切准备就绪,莫晗走到门口,背对着周远安。   站定半晌,她叹了口气,无奈地折回来,又走到他跟前。   周远安抬头看着她,等待她发话。   莫晗说:“量个体温,低于三十七点五度你就跟我走,高于三十七点五度你自己去医院,ok?”   正中下怀,周远安忙不迭点头,“ok。”   一个小时后,两人坐在去往孚州的飞机上。   周远安体温三十七点八度,莫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让他一起来了。   下了飞机后,他们正好跟火车赶来的几人汇合。一行人一起到预定好的酒吧放行李吃饭,周远安则先回家一趟,跟母亲报个到。   下午他们在极具南方特色的小巷里逛了一圈,买了不少纪念品,晚上则在附近的海鲜酒店吃饭。   周远安闻风而来,正好赶上服务生上菜。   每每周远安的筷子伸向油焖大虾,总被莫晗拦截在半道,凶神恶煞道:“生病吃什么油腻的,喝粥去!”   周远安说:“粥太烫了。”   “不会等凉了再喝?”   “太久了。”   “能有多久?”   “你帮我吹吹?”   “想得美!”   这两人前一天还水火不容的,现在又转变得这么暧昧不清,难以想象一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桌人默默围观,用眼神传递八卦。   满大桌海鲜不便宜,吃了将近上千块。   饭后周远安又主动站起身买单,被莫晗按回座位上,“我们aa就行了,你摆什么阔。”   周远安说:“你们千里迢迢来我家乡做客,请客是应该的,也没多少钱。”   莫晗说:“别整这些客套的。”   阿峰见状忍不住调侃:“莫爷舍不得小安的钱啊?哈哈哈。”   大k也跟着附和:“小安要尽地主之谊,莫爷你就别拦着了。”   莫晗一个白眼扫过去,“我看你脸皮最厚,吃得也最多,还是你给钱吧。”   大k一脸吃瘪的样子。   话虽这么说,最后还是周远安出钱请客[综]吓死人了。   从酒店出来回宾馆的路上,他们步行,就当饭后散步。   莫晗走着走着,想起件事,从包里拿出一个小袋子,丢给周远安,“下午给你买的,待会儿记得吃。”   周远安问:“什么东西?”   “感冒药。”   周远安留心,拿出里面的药看两眼,“这次没过期吧?”   莫晗愣了两秒,随即恍然大悟,“原来你知道啊?”   “嗯。”   莫晗瞪大眼睛,推他一把,“知道你还吃?!”   周远安淡然道:“不吃我现在怎么能站在这里?”   “……”莫晗哑然片刻,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你有病啊,是不是真的有病,怎么没吃死你?”   周远安依旧心平气和,“吃死了我现在怎么能站在这里?”   莫晗愤愤不平地抱起胳膊,哼了一声,只觉得自己又中了他的计。   然而事已至此,周远安也心甘情愿地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她还能多说什么。   第二天,天气放晴。一行人整装完毕,一齐向岷海出发。   这一次莫晗是有备而来,多余的衣服没带,但泳衣绝对不能少。   这个时候的孚州处于夏天的尾巴,气温宜人,海风吹得人爽心豁目。   四个正值青春的美少女穿着比基尼漫步在金黄色的沙滩上,婀娜的躯体在薄纱披肩下若隐若现,不失为一道抢眼的风景线。   莫晗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眼前是她所熟悉的景象,广袤辽阔。   但大浪淘沙、江水东流,上一年她与莫小杨在此留下的踪迹早已无处追寻,被浪涛一视同仁地覆没、抚平。   潮水一涨一落地亲吻着她的脚踝,她站在深陷的泥沙里,望着海天相接之际一层淡薄的云雾,心中怅然若失。   她的小杨,若是能收到这份绵绵不绝的思念……   周远安走在莫晗身边,似乎能察觉她的心思,不着痕迹地轻轻握起她的手。   远处几个尚不能适应孚州闷热天气的大男人坐在太阳伞下,哼哧哼哧地啃着西瓜解暑,话题离不开粗俗。   大k的视线如胶似漆地在几个妹子之间来回流转,入目是环肥燕瘦、各有秋色,他看得连眼神都醉了。   王林撞撞他的胳膊,同样心神荡漾、目不转睛,“哎哎,你有没有觉得莫爷胸围大了不少?”   大k痴痴地点两下头,“是啊是啊。”   阿峰挑挑眉,说:“小安的功劳。”   三个男人心照不宣,嘿嘿嘿地笑了。   正午阳光歹毒,沙滩上行走的人渐渐少了,多半戴着墨镜躺在折叠椅上,慵懒惬意地喝着鲜榨果汁、聊天谈笑。   大伙肚子都饿了,便轮番剪刀石头布,最后决定由大k去烧烤摊买所有人的午餐美女教育系统。   其余人悠闲自在地躺在原位上,继续享受沙滩阳光。   气氛正好,旁边几对男女早已偷偷勾搭上,眉目传情,发展着小奸/情。   阿峰和廖娟不知何时坐在了同一张椅子上,聊得十分投机,看这进展,攻下一垒已然不远。   王林和室长也开始搞起小动作,眉来眼去,互送秋波。   唯有莫晗和周远安规规矩矩地隔着几十厘米的距离,话题始终围绕着吃的,相比之下不像是同一频道的。   正说起粤式早茶多么好吃的时候,周远安有意要靠近些,莫晗立马摆明立场,“坐回去。”   周远安指指自己的位置:“我这边有太阳。”   “所以呢?”   “想跟你坐一起。”   莫晗眼睛也不眨一下,“你都快比我还白了,趁这个机会晒黑点挺好的。”   “……”   谈判无果,周远安老老实实地坐回原位上,半个身子暴露在炙热的大太阳下,强烈的光线使他不得不眯起眼睛。   莫晗看了他几眼,松开嘴里的吸管,伸出去递给他,“喝点西瓜汁吧。”   她惯于扇一巴掌再喂颗糖,周远安也爱吃这一套,不疑有他地张嘴含住,慢吞吞地喝。   无言相视一阵子,莫晗轻声说:“机会我已经给你了,以后咱们怎么样就看你表现了。”   周远安眨着眼睛,问:“那我现在表现得怎么样?”   莫晗翘着嘴哼哼道:“一般般,你城府这么深,说不定又给我埋了什么陷阱,少说也要观察个一年半载再做决定。”   “没有陷阱。”周远安表情真诚,“就算有,我也会站在下面接着你。”   莫晗双手交叉,“拒绝。”   周远安想了想,妥协下来,“那你慢慢观察吧,只要不躲着我就好。”   莫晗眼睛往上翻,摆出一副高姿态,“当然不躲着你了,这回我要好好享受一次被追求的快感。”   周远安抿起嘴,清浅一笑,“行。”   没一会儿,大k大汗淋漓地提了几个外卖盒跑回来,跑到一半猛然刹住,竟发现阿峰抢了他的位置,和廖娟交头接耳、相谈甚欢。   自己相中的女生被兄弟先下手为强了,大k气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当即翻脸,撸起袖子杀气腾腾地冲上去,“好你个何阿峰!居然敢背着我撬墙角!”   这一声吼,地也要抖三抖。阿峰吓得撒手就跑,慌不择路地躲到王林身后寻求掩护。   王林和舍长正打得火热,被两人这么一吼一叫全破坏了。   他气急败坏地咒骂一声,饮料往桌上一撂,也要追上去殴打阿峰。   这出闹剧越演越大,坐在最远处的莫晗的周远安竟也受到波及。   阿峰跑过时动作太大,一巴掌打翻了她的西瓜汁,泼得她满脸都是。   莫晗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尖声大叫:“你们几个   重生功夫巨星!给我回来!”   母老虎发飙,阿峰哪里敢停,嗖的一声跑得更快。   一行人发疯般地追逐打闹冲向大海,以阿峰为首排成一条长队,莫晗举着人字拖骂骂咧咧地跑在最后面。   周远安不放心,叫了几声她都不应,只好也跟上去劝架。   宿舍几个女孩虽然还在状况外,但见他们这么热闹,也纷纷受到鼓舞地追了上去。   发展到最后,一群人疯疯癫癫在海岸边没有止境地撒丫子奔跑,放声闹,放声笑。   笑声是会感染的,与快乐的人作伴,烦恼自然敬而远之。   心怀梦想的年轻人,永远坦坦荡荡,无所畏惧。   在不可辜负的辉煌岁月里,他们一起放纵生命,热泪盈眶,不醉不归。   当回首那段轻狂时光,总有几张开朗的笑脸是你无法忘怀的,那便是回不去的最好的青春年华。   *   傍晚,他们在海边旅馆住宿,第二天一早再搭游轮去往海对岸的小岛看日出。   旅馆老板是中介,船票原价每个人一百二十块,在老板这儿买可以便宜四十块。   他们这两天吃得太热气,今晚就稍微清淡些,喝点小粥,炒几盘青菜。   点菜时,阿峰和大k仍不忘为了女人的事争吵不休。   大k先骂:“抢老子女人,你算什么好兄弟!”   阿峰愤愤不平地回骂:“老子怎么知道你也喜欢廖娟!”   大k怒目而视:“你没看到我们天天晚上聊天啊!”   阿峰扼腕,“你不是说你对莫爷至死不渝吗!”   大k:“我说的话你也信?!”   阿峰:“……”   莫晗在房间洗澡,等菜上齐后才下楼吃饭,因此没坐在周远安边上,就近挑了个位置坐下。   饭吃到一半,有个贵妇人走到桌边,非常礼貌地询问:“其他桌都满了,我就一个人,请问可以和你们拼一桌么?”   话是对着坐在周远安身旁的廖娟说的,后者愣了一下,点点头,“哦……好的……”   周远安听到那说话的声音时就愣住了,抬头看到人后更加惊讶,半张着嘴:“妈……”   嘴里只发出一个短暂的音节,就被景氏用眼神暗示制止住。   景氏落落大方地坐下,对众人逐一笑了笑,“谢谢你们啊,打扰了。”   周远安满腹不解,他确实跟母亲说过要朋友们来岷海玩两天,可她怎么也跟着来了?   也没提前跟他打声招呼,还装作一副不认识他的模样……   景氏随即点了几道大菜,招呼大家一起吃。   小姑娘家们多有矜持,不好意思动筷,老爷们就不在乎那么多了,几只螃蟹就把他们收买了,很快与景氏侃侃而谈起来。   景氏状似无意地打听起:“你们几位都是来孚州旅游的吧?报的团么?”   廖娟答:“报团太贵了,不划算,我们是自由行超级邪恶系统。”   “喔。”景氏了然地点点头,“原来你们都认识啊?你们应该都还在读书吧?”   廖娟:“嗯,我们是大学生。”   景氏笑笑,说:“我看你们正好四男四女,是不是男女朋友呀?”   这层窗户纸还不到戳破的时候,廖娟避重就轻地说:“没有啦……就是同学、朋友……”   “是吗?”景氏笑盈盈,“我看坐你旁边的这个男孩子好像挺喜欢你的呀。”   周远安:“……”   王林:“咳咳。”   阿峰:“咳咳。”   大k:“咳咳。”   莫晗保持沉默。   “啊?”廖娟受惊不轻,立马摆手澄清:“不是的,阿姨你误会了……”   景氏却以为少女情怯,认定了她就是儿子喜欢的女孩,而后态度越来越热络地围绕着她聊起天来。   廖娟受宠若惊之余又有些尴尬,只好保持着笑容勉强应对。   周远安不止一次暗暗拍额:妈……   饭后,趁着周围人不注意,周远安偷偷将景氏拉到一边,问清事由。   景氏说:“你女朋友好不容易来福州一趟,上次我没见着,这次肯定得来瞧一瞧。”   周远安问:“那你瞧出什么名堂来没有?”   “就这么小会儿功夫能看出什么?”景氏琢磨片刻,说:“不过你喜欢就行,别怕,我不是奉你爸之命来棒打鸳鸯的,就来看看你俩现在处得怎么样了。”   周远安叹了口气,说:“你认错主了,刚刚那个不是莫晗,坐在对面穿黑裙子的那个才是。”   “啊,是吗?”景氏懊恼地拍拍脑袋,“你怎么不提醒我?”   她很快调整过来,“算了没事,明天我跟你们一起上岛,再看看。”   周远安说:“你别吓到人家了。”   “我不是没说我是你妈吗?怎么会吓到人家?”   周远安一时没应声。   景氏说:“你放心吧,我不妨碍你们。我看你那么喜欢那女孩,以后指不定要走到结婚,我先来看看她人品怎么样,心里才有数。”   周远安说:“那事还远着呢,我爸那关过不了。”   “你爸是你爸,他不同意你会听吗?”   “……”那倒也是。   眼见周远安几个朋友朝这边走来,景氏不便多说,跟他挥挥手,先回自己房间了。   *   因为明天要起早,莫晗十点之前就上床睡觉,正准备熄灯时,周远安来敲门了一代女娇。   他来不为别的,就跟她道一声晚安。   上一年的日出因为各种意外没能看见,而且似乎以那件事为开端,之后一切噩运都接踵而至。   此刻莫晗莫名其妙地有种预感,这一次的日出也不会太顺利。   越接近黎明,她心里越有种说不清楚的惶惶不安,周远安能来陪她说说话也好。   莫晗背靠在门板上,身子斜斜地站着,仰望着走廊外的天花板,“你说……这次我能看到日出吗?”   周远安站得笔直,守候在门外,“当然。”   “你还会半夜被电话叫走吗?”   “不会。”   “真的?”   “嗯。”   又静默无言地站了一会儿,莫晗轻唤:“周远安……”   “嗯?”   “我一直没问你……上回我跟莫小杨走后,你真的看到日出了吗?”   “看到了。”   “美吗?”   周远安想了很久,说:“我不记得了。”   “怎么会?”   “不知道。”他的眼神淡如远山,没有一丝风澜,“这个地方我经常来,日出看过很多次,只有那一次……回忆是空白的。”   莫晗补刀:“你蠢不蠢啊,花一百二十块钱发了场呆。”   周远安不说话了。   时间不早,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正要说晚安时,周远安转头看向她,低声道:“我也害怕。”   莫晗问:“怕什么?”   “怕你像上次那样,一睁开眼又消失了,到哪也找不到。”   莫晗好笑,“哪有那么神奇?我又不是海的女儿。”   “莫晗,我真的怕。”   周远安并不觉得好笑,说话时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目光执着。   “不会消失的。”莫晗嘴角泛起一个微笑,作势要关门,“不聊了,回去睡觉吧,明早见。”   “……嗯。”周远安退后一步,让开位置,“明早见。”   *   第二天四点他们就从旅馆出发,天还没亮,街上的一切都是漆黑的。   到达码头时,风刮得很猖狂,海面起浪,但不影响游轮照常运作。   关键时刻,王林又掉链子了。   据跟他同房的大k说,这厮昨晚吃坏肚子了,跑了一整夜厕所,到现在还没消停下来。   一行人为了等王林,在码头排了半个小时的队还没上船。   然而时间不等人,眼见天际的颜色越来越浅、泛起鱼肚白,大家都有所感知,是日出快来了超能邪尊。   仅仅只是露出一点迹象,人群中已然引起一阵骚动,兴奋不已。   大k看着一排排往船上挤的游客,急得抓耳挠腮,蹿起蹿后。   给王林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打不通,他忍不住抱怨:“这个死人!怎么屎尿那么多!”   阿峰此刻也不计前嫌,与他同仇敌忾一起骂:“就是啊!每次出事的都是他!下次别带他出来玩了!”   其余人难免也受到情绪影响,有些心急,拿手机看时间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正是焦躁难安的时候,人群里不知是谁突然叫了一声,“快看!太阳出来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海面,睁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什么。   地平线尽头,一艘游轮正返航驶来,破浪掠海,开扩出一圈圈涟漪。   在那艘游轮的后头,万丈金光迸射而来。   日出东方,雄伟浩大。   那样壮观的光柱穿破云雾的缝隙,逐退群星残月,以磅礴的气势将海面染成一片炽烈的血红色。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高声欢呼,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色。   风景无时无刻不一样,主宰回忆的却是身边的人。   周远安转过头,莫晗眺望着远方,她就站他的眼前,那么近,触手可及。   岿然不动的山河、影影绰绰的海面倒映在她的眼睛深处,那里,一只新生的飞鸟击向长空。   大风刮过,她的发丝肆意飞舞,张狂得无法无天。   莫晗在笑,也许她自己不知道。   日出太美,比她想象中的还美。   感叹那样不老的壮怀激烈,却能包容所有微不足道的生命。   周远安知道,即使置身过最浓烈的黑暗,莫晗的心并没有被拘留在那里,依旧向往着燃燃升起的旭日。   或许这就是他对她念念不忘的原因。   他本喜阴,惯于角落,遇见她之后才尝试融入光芒里。   世间总有万般无奈,流光最易把人抛。   周远安始终相信,那些不幸走失的人,倘若缘分未尽,总有一天命运会把她带回他的身旁。   莫晗之于他也是如此。   就算此生无缘,他还是愿意做她身后的那把伞,站在潮湿之处,向死而生。   眼睛为她下着雨,心里依然撑起一片晴天。   这就是他的爱。   .   (正文完)   《伞》   ——太后归来   2016/3/24 ================================================= 本图书由(落樱倾卿)为您整理制作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