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 《燃情》 作者:阿娴酱 ============ 1.第 1 章 楔子 落山前的太阳斜斜挂在天边,尽情燃烧着最后一点余温,人影散尽的校园被一片暗黄笼罩。 “啧……没油了?给个打火机。”校服外套凌乱挂在身上,女生借到火点着香烟,深吸一口,舒展眉目。 这一群年轻女孩聚在教学楼的拐角,抽烟的抽烟,补妆的补妆,唯独只有赵贞,静静靠着墙发呆,毫无动作,校服也穿得最整齐。 “赵贞。”借火那位吐出烟气,扯开嘴角,“你最近不怎么去找那谁了?” 闻言,赵贞抬眸,语气轻淡地应了声。 对方调侃道:“这么快就腻了?你生日不是和他出去过的……怎么,他满足不了你?” 眼睑微敛,赵贞恹恹地应:“嗯。” “说实话,之前我对他挺有兴趣的,尤其看你宝贝成那样,真不行还是假不行啊……”烟气氤氲,问话的女生半真半假地调笑。 微微呛鼻的味道潜入肺部,赵贞几不可察地皱眉,在对方叫了好几声名字后才回过神。 轻轻勾唇顺着对方的话头答,眼里却不见一丝笑意。 “是真的啊,他不行,根本满足不了我,你好的那口他来不了,连我都不够,你就别惦记了。” 问话的女生乐了,其它人也跟着偷笑。 光线黄地有些发昏,走廊另一边拐角处,有人僵着身体,将她们的一字一句全部清晰听入耳中。高大的身影蒙上了阴影,他踏出脚的念头,被带笑的那句回答彻底打消。 太阳被挡在远处低矮的楼房背后,渐渐沉入了地平线之下。 这是2006年。 对于这一年在永山高中就读的学生们来说,让他们记忆深刻的校园八卦大概有两件: 一是恣意张扬的富家女赵贞,追到了沉默寡言常年第一的霍承安。 二是这段恋情只持续了一个多学期便结束,先前为了追霍承安闹得全校皆知的赵贞,率先提出分手,没多久转学离开。 . 2015年,B市‘海色’酒吧。 舞池里满是甩头扭腰的男女,躁动的荷尔蒙气息充斥了整个空间,气温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升高,越晚,原始本能越是展露无遗。 这嘈杂的音乐简直像酷刑,赵贞占着个小位置,非常没有格调地用绿茶兑洋酒,闷头喝了一杯又一杯。 又一个男人在对面坐下,带笑的眼睛闪烁着非常好懂的光,手指弹了弹桌上的酒瓶:“美女,大晚上一个人就喝这个?” 看人穿衣的本事她还是有的,不动声色地扫一眼,衬衣、腕表、皮鞋,全是好东西。 如果说男人衡量女人首先看脸,那么女人衡量这种男人,自然是看钱。 按照这个标准,这位比前七个来搭讪的档次都高。 嗯,高级货。这个比喻让赵贞心头一乐。 “不然我应该喝哪个?”赵贞抬眸懒懒瞥了他一眼。她倒是想只点绿茶,问题是规定了不行。 她的眼睛生的媚,眼波一横,只是一个简单的眼神,对面那位却酥了半个身子。 如赵贞猜测的一样,他是皇城根下二代堆里混大的,现在不如以前那么野,但久经沙场,什么女人没见过,玩地越多兴致越难被挑起,像这种过电的感觉已经许久不曾有。 难得,所以更加有趣。 “想喝哪个就喝哪个,你觉得呢?”他道,细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这是大厅角落的卡座,赵贞窝在这不过是消遣打发时间,都说海色消费高,进门就开始烧钱,以她现在的情况能坐在这还是沾了别人的光,不过消费也得看跟哪儿比,楼上的一个包间就能抵大厅全部,很明显,面前这个男人就属于上边那个世界。 见赵贞不答,他勾唇:“怎么,你怕我不是好人?” 调侃是入门级的,然而说话的人没有下|流感,容易让人心生亲近,虽然他的眼睛里闪烁的就是想和你做那档子事儿的光。 “怕?”赵贞觉得好笑,“你是能生吞了我还是怎么?” “那倒不至于。”男人乐起来,生吞不行,活剥还是可以实现一下。他倾情推荐:“要去吧台试试我调酒的手艺吗?独家秘方。” 好几个画着精致妆容的女人从旁边走过,有些甚至来回走了四五趟,醉翁之意再明显不过。 对面这个男人仿若不觉,凝神看着赵贞,真别说,被他注视的时候,她恍惚产生了一种自己很特别的错觉。 赵贞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气质,钱堆出来的气质。 曾经富的时候,她也是不需要瞻前顾后的人,只是豪则豪矣,任她爸挤破脑袋也跨不过某道门槛。但这人不一样,他豪地有底气。 赵贞突然很烦躁,眉头一皱,直白道:“抱歉,你的酒留给懂得品尝的人吧,我没那么高的欣赏水准。” 她学着他坐下时的动作,在瓶身上一弹,发出细微的声响:“我就想在这儿喝‘这个’。” “OK,OK。”男人很识趣,她就差说go away了,纠缠这种事不是他的风格,虽然不明白美人为什么突然不悦,但玫瑰都是带刺的,有点脾气反而更可爱。 他留下一张名片在桌上:“以后想喝酒的话,随时可以找我,或者等会儿改变主意了,上来三六,什么酒都有。” 三六是指666号,这间和888一样,在海色属于不对外开放的特殊区域。 男人会对女人进攻基本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喜欢到不能自拔,二则是觉得难度不高,自己能弄到手。 赵贞不觉得自己的魅力有那么大,对一般人或许有可能,但这种明显要风得风的主,她在他心里最多等同于一碟小菜。 他长得好看,光是英俊也就罢了,还多金,看样子出手必然不会小气,对很多女人来说是不错的床上伙伴,陪他不亏,但于赵贞而言并不。 赵贞看都没看,人一走就弹指把轻飘飘的名片扫落在地。 人越是低微,越是贫贱,就越是要尊重自己。 手机轻震,微信弹出许佳的消息:‘生日快乐!今晚好好享受,过得愉快!’ 后面跟着一个暧昧的羞涩表情。 赵贞和许佳同是‘红坊’会所的短期兼职服务生,一个礼拜至少五个晚上要见面,两人特别聊得来,慢慢成了朋友。 许佳最近钓了个富二代,一下子农奴翻身做地主,前天晚上塞给赵贞两张卡,一张是海色的VIP,另一张是四季的钻石卡。 赵贞不是很想要,在红坊上班就已经体验够了,换个地方看一样的东西,也不知是放假休息还是折磨自己?而且这两个地方,都不是她和许佳随便消费得起的。 只是许小姐怎么说?人家道公子哥最不缺的就是钱,真心值几毛?不过是等价交换,趁着新鲜劲还在,能攒一些是一些。 她如此看得开,赵贞也不好说什么,盛情难却,便没再推让。 眼下,赵贞看完微信内容,目光扫过周遭的人群以及那张躺在桌脚的名片,想起了许佳对她的鼓励。 要在这些人里找个one night对象? ——NO。 她是空虚了很久,但被陌生男人进入这种事还是算了吧,电力持久尺寸任选的东西多的是,败火也不一定非要男人。 摁下桌上的电铃,服务生背手过来,弯腰问:“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成双成对的年轻男女和刚才的搭讪让赵贞一阵心烦,那郁闷铺天盖地,到嘴的‘买单’转了个弯,变成一句——“再来两瓶酒!” . 许多两|性专家说过,适当的自我安慰对女人是有益处的,因为只有自己才能百分百地为自身感受服务。 今夜,赵贞的对象不是男人,而是事先准备好的那些工具,外观和使用方式不尽相同,但作用都是一样的。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晃荡的密闭空间一下子豁然开朗。 赵贞尽力让自己走地平稳,她目的地在这条走廊的尽头,1001。 因为喝酒之前来过房间,第二次进来,赵贞有种到了自己地盘的轻松感。 她从柜子里拿出酒,盘腿坐在床上,连酒杯都不用,直接仰头灌起来。 先前在酒吧里,为了防止自己喝醉遇上别有用心的人,她不敢敞开喝,现在总算是过瘾了。 瓶身见底,后劲上来,很快赵贞就分不清天和地,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动的,感觉旋转了几下,最后着落在柔软的床上,脸贴着被单,舒适地让人不想动。 赵贞随手从床上摸过一样,调到最大档,嗡嗡震动的东西拿在手中,还没用就已经觉得羞耻。 她摸索着关了床头的灯,在一片漆黑中费力钻进被窝,那东西抵着,酥麻感让她不自觉蜷成了一团。 仅仅只是个开端,和想象中不同,说不上好受,或许是素了太久一时之间很难适应。 是了,从初识此事到现在,已经过了九年。 慢慢地滋味好了些,她轻吟一声,终于体验到了妙处。 皮肤越来越烫,越来越红,除却酒意,还有别的东西让她亢奋。 她侧着身子,脸贴着床单,腿开始颤抖。 这东西果然好用。 只是即将到达临界点的时候,她下意识呢喃出一个名字。 ——承安。 脱口而出的瞬间自己愣住了,然后便没了然后。 生理上得到了满足,十几秒结束之后,心里却一片怅然。 赵贞出神地看着墙壁,呼吸还没平复。 生日这天独自一人来酒店做这种事,怎么想都有点可悲。 但更可怕的是,她居然会在这样的时候……想起那个人的脸。 2.第 2 章 手机贴在耳边的时候,赵贞的意识仍有些恍惚。 许佳的声音里带着焦急:“你在哪?一上午没接电话我担心死了!怎么样,没事吧?” 赵贞侧头,正好对上窗户,大半的光都被深色窗帘挡住,缝隙里漏进来的那点不算太刺眼。她埋头在枕间,呢哝不清地应了一声。 “算了算了。”许佳觉得她大概没休息好,确定了她没失踪便放下心来,“我们晚上见面说,有事打我电话!” 挂掉一看,未接电话有好些个,不过全是两个号码打来的,除了许佳,另一个是她弟弟赵祁。赵贞提前和他打过招呼,说生日晚上会在外过夜,来电时间全是上午,应该是想问她在哪。 离退房还有半个小时,赵贞回了电话,赵祁关心问了几句,她不好意思说实话,随便编了个借口,他没疑心,只约定了晚上来红坊接她的时间。 起身洗漱整理过后,看着床上那堆东西,赵贞有种扶额的冲动。 晚上还好,喝了酒之后更无所谓,大白天看到这些东西,有些还是自己用过的,羞耻感简直如滔滔江水一般袭来。 干脆扔在这里不管——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两秒就被她否决,都是花钱买的,好几百呢,丢了怪可惜,别人有钱任性,她没这个资本。只好从地上捡起包,把那些东西一股脑装进去。 回到租的地方,吃了碗泡面,打扫卫生,再洗个澡,时间就差不多了。 穿好衣服急急出门,坐了一个半小时公车才到红坊。 赵贞在更衣室里换衣服,刚穿好裙子,许佳突然蹦到她面前:“嘿!” 笑着拍开她作乱的手,赵贞提醒道:“经理要到了,快点换衣服。” 许佳走到自己柜子前,换着衣服嘴也不停:“你真的做到这个月十五号就不做了?” “嗯。”赵贞理着领结道:“当初签的就是短期合同,我弟弟本来就不同意我来这上班,他说再熬下去,身体要熬坏了,而且又乱。” 这里工资高,前几个月缺钱,来这里是没办法。短期合同的好处就是,想走提前半个月打招呼就行,做了快三个月服务生,已经够久了。 “真好!”许佳羡慕地感慨:“你这么辛苦照顾他,等你弟弟有出息了,你也能享福了。” 穿好衣服抬头,眼神在赵贞上瞟过,一愣,然后忍不住在她胸上摸了一把。 “啧啧,你的身材真是绝了,大家穿一样的制服,怎么到你身上就这么不正经?” 不管多少次还是不能习惯,许佳每回都会看呆。 “你思想不正经还怨我?”赵贞失笑吐槽。 两个人往外走,许佳撞撞她的胳膊:“哎对了!上回和我男朋友一起来的那些人,其中有一个穿蓝衬衫的,你还记不记得?” 赵贞想了想,摇头:“忘记了。” “就是特意过来和咱们打招呼,还问你去不去吃夜宵的那个!”许佳拍了她一下,嗔道:“你怎么什么都不记得?” 赵贞不说话,只是笑。怎么会不记得?一个礼拜内的事情,她还没有记忆衰退到那种程度。 皇城根儿下的公子哥,不管是喝过洋墨水的还是土生土长的,都爱干些奇怪的事儿,比如大半夜开着路虎去街边吃烤串儿。 她当然没去,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回家睡觉,人家就算开着车满世界闲逛也不愁吃喝,她还得工作挣钱。 许佳小声对她道:“我跟你说啊,那人好像看上你了!” “是嘛。”敷衍地应了声,赵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加了句:“那…谢谢他。” “噗嗤。”许佳没忍住,笑着捶她:“你能不能正常点?我和你说认真的呢,要不要考虑下?我觉得挺不错的,你长得这么好看,又有才华,肯定能稳稳地把他攥在手里!” “才华?别寒碜我了,你见过谁家的才华卖半年都卖不出去?”赵贞平时会给杂志社写点小稿子混饭吃。 “那也比我强啊,我文不成武不就的,除了脸能看看,没一样拿的出手,吊个富二代还提心吊胆!”许佳摇头叹息。 赵贞觉得这姑娘特可爱,哪家的富二代在床上看才华的?当然,那种‘才华’不算。 就算文成武就了,长得不好看还是白搭,说白了,那些男人大多还是看脸。 仗着身高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你还年轻,还有机会,大学的这几年好好把握,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话说地心酸,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其中那股淡淡的遗憾。 许佳又叹了两声,没多久重新精神起来。 这里十点才开始热闹,现在时间还早,服务生们都在检查各个包间的卫生,越往上越要紧,那些贵客待的地方不能出一点差错。 红坊的消费比海色只高不低,大厅最热闹,相对来说不那么烧钱,但也鲜少有坐满的时候。 三楼开始就是消费翻番的地方,为了确保客人玩得开心,一层只有两个房间,六号和八号,所有包间都要提前预定,这里不兴喝啤酒,什么贵来什么,一晚上至少六位数起。 今天,许佳负责三楼的六号,赵贞负责六楼的八号,她们的工作是在门口站着,客人要东西的时候,她们就拿起腰间的对讲机呼叫总台,仅此而已。 比普通服务生轻松一百倍的工作,工资却是别家的五倍。 十一点多,外边陆续停车,不过都是往大厅去的,赵贞去一楼总台拿东西时,顺便看了眼预定本上登记的信息。 606后边打了个勾,表示开出去了,后边写着三个字:沈沛宁。 前台见她盯着看,问:“怎么,你认识?” “没有,只是觉得这名字挺好听的,我怎么可能认识。”赵贞把本子还给她,在前台‘说得也对’的表情中,回了六楼。 推车从电梯上来,酒水运进去,本不是赵贞份内的事,她站着无聊,帮着搭了把手。 运酒的服务员整理着包间里的大酒柜,突然叫她:“赵贞!还差两瓶轩尼诗,你帮我去拿一下行吗?” 赵贞说好,到一楼找管酒库的,拿了酒正准备上去,就见一群人从前边走过,拐弯进了VIP电梯。 往常见得多了,但这回,她的脚步滞了滞。 拐个弯绕到前台问:“刚刚进来的那些人是哪个房间的?” 前台看了她一眼:“606的啊,外套拿在手里的那位就是沈先生。” 喏喏点头,赵贞若有所思地走开。 随手拦住一个正往大厅端酒的服务生,扫一眼对方的名牌,拜托道:“小媛,我今天有急事想早点下班,你能和我换一下吗?你去606替我站一晚上,我帮你看大厅!” 大厅服务生和楼上站岗的工资不一样,楼上提成高,另外还有小费,接触有钱人的机会也大,说实话,大家都想去楼上,但要命的是,安排谁待大厅谁去楼上只有一项标准——看脸。 漂亮的上去,客人看着也能开心点,经理的想法就这么简单粗暴。 突然被好事砸中,叫小媛的姑娘有点不信:“真的?你不是在寻我开心吧?” “当然不是!”赵贞急忙摇头,把酒递到她面前,“这是606的酒,你现在上去就行,客人已经来了,我帮你把这些端到大厅去。” 交接工作就此完成,怕她不放心,赵贞还特意补充:“小费什么的不用给我了,经理那边我会和他说。” 小媛这才笑起来,说了句放心,兴奋地上楼去了。 赵贞端着酒去大厅,和经理说了这事,又回酒库把吧台要用的量备齐,这才找了个角落站好。 对于一个穷比来说,一晚上三四千的小费就这么让出去,实在肉疼。 可是没办法,刚刚看到的那群人里,外套拿在手上的那位,就是昨天晚上在海色和她搭讪、给了名片又被她丢掉的男人。 高级货啊,果然是高级货,前台说他就是定606的客人。 赵贞倒不是怕他报复自己,人一看就不是那种搭讪不成怀恨在心的小肚量男人,她也不是担心对方会对自己做什么,她还没自恋到这种程度。 其实她也说不清自己临时换班的‘矫情’是为了什么,但下意识就是想这样做。 毕竟昨天她有底气丢那位沈先生的名片,是因为他们处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他来搭讪,而她不想被他泡,就这么简单。 可今天…… 或许是自尊心在作祟,赵贞自嘲地笑了笑。 很无聊,但死要面子是她从小到大都有的毛病,承认这点也没什么。 大厅很吵,唯一的好处就是比楼上早下班,赵贞被音乐吵地头都大了,在这种情况下还得注意哪桌有客人举手。 又有一个卡座要酒,赵贞已经记不得这是走的第多少趟,干脆用箱子装了十几瓶洋酒,一齐搬出去,谁知运到一半实在没力气,只好停在走廊上,直起身微微喘气。 后边尽头的电梯叮了一声,她没注意,甩甩红了的手掌,弯腰准备抱起箱子。 刚抬起一点,旁边突然响起一道男人的声音:“我帮你?” 赵贞吓了一跳,一失手差点砸在自己脚上,好在没抬多高,否则碎了还得扣工资。 她皱眉转头,高大的男人正噙着笑意看她。 “好巧,今天想喝酒吗?” 3.第 3 章 赵贞算是知道自己的运气了,躲什么来什么。 好在她一贯会演,迅速回神,微微勾唇道:“多谢您的好意,这是我的工作,我自己能处理。” 后面的问题没有答也不用答,意思如此明白,她在上班,麻烦他哪来的回哪去,别自降身份和她这种小虾米纠缠。 他似未察她的敌意,笑道:“怎么没打我的电话?我搜罗了很多好酒没人品尝,真是可惜。” 他叫沈什么来着?赵贞心下暗暗蹙眉,这人自来熟的有点过头了,碍于服务生和客人的身份差别,不能甩脸色,只好呵呵干笑了声。 “我叫沈沛宁,今天正好有空,上楼坐一会儿喝一杯?”他自我介绍道,看样子是真的对她很有兴趣。 说着他就要弯腰帮赵贞般酒箱,她赶紧伸出脚横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动作。 “还是我自己来吧,非常不好意思,工作时间和客人闲聊是不允许的,我先失陪了。” 胡诌一通后,激发出一股力气,她抱着箱子快步离开。 沈沛宁在后边看着,直到她的身影完全不见才回神。 那身工作服穿在她身上,莫名有一种制服play的感觉,刚刚她的腿伸过来,细长笔直又白皙,瞬间让他分神。大长腿嫩模不是没见过,怎么到她这,就这么不一样呢? 他的眼中暗光轻闪,眸色加深。 . 赵祁站在红坊后门等赵贞,干净稚嫩的气质和周边环境格格不入。 他看了眼手机,已经两点四十了,眉轻皱,不禁将目光投向那扇闭合的门。 几分钟后,赵贞出来,赵祁迎上去接过她肩上的包:“今天还好吧?” “还好,每天都那样,没什么不同。”赵贞笑道,没有提沈沛宁的事。 赵祁说了声那就好,两人一起朝路口走,那边好拦的士,这个点已经没有公车和地铁了。 一边走一边聊,扯了几句闲话,赵祁突然问:“今年回去吗?” 赵贞身子一僵,感受到弟弟的手挽上自己的胳膊,放松下来:“不了,没时间。” 她的工作断断续续,他还在上大学,课业重但请两天假也不是问题,时间随时都有,关键是她不想回去。 算上今年就是第三个不回去扫墓的忌日了。 赵祁没作声,他理解她不愿意回去给父母扫墓的心情。 快到路口,见有家便利店亮着,他松开她的胳膊,朝那边跑:“我去买两瓶水,姐你等我一下。” “跑慢点,看路!”赵贞嗔了句,停下脚步等他。 澄黄的路灯照下来,像柔软薄纱般披在她身上,她垂头时表情很是温婉,和艳丽外表一点都不符,长发从肩头滑落,静静站在那,就像一幅画。 沈沛宁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车在她面前停下,车窗降下,沈沛宁在副驾驶座上冲她挑眉:“去哪?我送你。” 赵贞有点懵,感觉走到哪都能遇上他,简直像撞鬼了一样。 目光扫及他身旁开车的男人和后座的另一个男人,他们眼里的光让赵贞瞬间回神。 那是一种最低级的欣赏,像在看什么可以把玩的东西,总之是不入流的。 “不用了,谢谢沈先生的好意。”她说。 话音落下,她往后挪了一步。 那瞬间,赵贞看到开车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轻浅的嘲意。 沈沛宁也有点不悦,他好声好气,却被拒绝了这么多次,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吃不到是小事,给脸不要脸才是大事。 “行,既然你乐意,那你继续站着吧。”他的嗓音微沉,语调冷下来。 沈沛宁正要说走,就见便利店出来一个高大的男生,手里拿着东西朝这边跑来,视线在触及他的时候,陡然一变,满含敌意。 心下一转,沈沛宁立时了然,哂笑:“依我看,你的品味真的有待提高。” 放着上等酒不喝,却爱那种碳酸饮料。 车窗合上,嗖地一下开远,将赵贞甩在了身后。 转过几条街,沈沛宁昂头靠着椅背,点燃一根烟,挡风玻璃和夜色融在一起,映出他的脸。 “那就是你前几天说在酒吧遇上的,特带劲儿的女人?”后座的男人问。 沈沛宁嗯了一声。 那人摸了摸下巴:“脸不错,身材也挺好,只是往后退那动作真特么倒胃口,我最烦的就是欲擒故纵这一款了!” 沈沛宁还没说话,主驾驶座上开车的男人突然道:“一般般。” “嗯?”沈沛宁转头看他,后座的男人也有些诧异。 他打着方向盘目不斜视,淡淡开口:“没觉得哪带劲,很普通。” 沈沛宁看他一眼,调侃:“那是你眼光高。” “对对,你就是眼光高,出去问问有谁不知道你陆怀深难伺候的名声,反正我是觉得光看外表,那妞各方面都不错。”后座那位啧啧两声,“那胸那腿,睡起来一定特爽!” “滚你丫的!”沈沛宁骂道,把空烟盒往他脸上一砸。 在对方乐不可支的笑声和‘还没睡就护上了’的打趣声中,沈沛宁自己也笑了,连旁边开车的陆怀深,唇边也隐有笑意。 . 只要是雄性,不管男人还是男孩,大多数都是爱车的,赵祁也不例外。平时看到这种拉风的车,他或许可能会多瞄两眼,但这次却觉得碍眼无比。 “那人是谁?”赵祁跑回赵贞身边的时候,车已经开走了,他皱眉打量赵贞:“他没怎么样吧?嗯?” “店里的客人,看到我在这就停下打个招呼,别大惊小怪。”赵贞接过他递来的水,喝了一口。沈沛宁都没下车,能对她怎样?弟弟的关心很暖,但她更不希望他担忧。 赵祁半信半疑,坐上出租车,回程的一路上还在旁敲侧击,赵贞只好拿‘十五号就离职’的事来安抚他。 回到住家,两居室不大胜在温馨整洁,姐弟俩各自回房。 赵贞倒头就睡,第二天起来,赵祁已经去学校了,凑合解决了午饭,下午几乎都在电脑前度过。 给跟的杂志编辑交了修改完的稿,赵贞洗澡换衣服,掐着时间赶去红坊。 许佳来的时候满面红光,看来昨晚的约会很顺利。 “我们在他别墅里的小影院看了半宿电影,从一楼到三楼,他一路抱着我回房……”她脸色微赧,不用细说,赵贞也能猜到那抱着回是个什么回法。 赵贞有心提醒,又觉得在别人兴头上泼冷水不应该,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委婉道:“小心身体。” 许佳以为她是在打趣自己,嗔着轻拍了她一下。 两人正要往楼上去,经理突然把赵贞叫到办公室。 中年男人端着茶杯,开口道:“小贞呐,你今天晚上就不用去楼上了。” 赵贞一愣,莫非是沈沛宁投诉了她?不至于吧。 “我能问为什么吗?”她镇定道。 “别紧张!”经理对她‘和蔼’一笑:“今天一楼有客人包了,你就在一楼吧。” “是楼下人手不够?行,我到一楼帮忙。”赵贞很快理顺,没有半分不愿地点头。 “不不不你误会了……”经理放下茶杯,搓了搓手掌。 态度有点不对劲,赵贞心下暗自蹙眉。 他笑得像朵菊花,语气听起来仿佛诱|骗少女的怪大叔:“你不用帮忙,有事其他的员工会做,你只要坐着就行。那什么……沈先生包了一楼,点名要你过去待一会儿,没什么的,大家年轻人,聊聊天交个朋友。” 赵贞瞬间明白过来,原来打的是这么个主意。 看着经理人贩子般的嘴脸,她觉得很滑稽,如果换做是红坊那些专业陪客人消遣的‘职员’,他怕是就不用这么为难吧?因为签合同的时候明确写了,服务生不陪客,所以他才会这般好声好气地‘说服’自己。 有点想笑,又有点想骂人,但这两样她都没有付诸行动。 “我知道了。”赵贞应承下来,痛快的态度让经理愕了一瞬。 在红坊,长得漂亮的员工不少,不知是不是赵贞那股吊着人的劲,让她看起来不一样,平常总是有不少客人看上她,然而她从未松口。 别人也就算了,泡得到泡不到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可沈沛宁他们是真的惹不起,经理原以为要费点口舌才能说动她,哪想这么轻易就搞定了。 一时间喜上心头,他看赵贞的眼神慈祥地让人一阵恶寒:“你自己心里有底就最好不过了,去吧去吧,到休息室待一会儿,对了!把衣服换一换,工作服太老气死板,不衬你们年轻人!” 平时大家吐槽工作服丑,他总说不会不会,现在改口的倒快。赵贞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去换衣间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心里有底?她当然有底,不仅有底还很有分寸! 沈沛宁不是对她有意思,非要睡到她不可吗?行,那她就好好陪他玩玩,演戏她最拿手,等会装疯卖傻吐个一两滩呕吐物在他身上,看看他还有没有睡的兴致! 许佳过来问怎么回事,赵贞随口解释了两句,在休息室玩了会儿手机,脖子都快酸了,才有人来叫她。 经理看到她T恤加牛仔裤的打扮一下急了:“你这穿的都什么跟什么?” 怕沈沛宁看到不高兴,又来不及换,只好挥手:“去吧去吧,小心点说话,别得罪人!” 赵贞扯扯衣摆走出去,沈沛宁和一帮人围坐在大厅最角落的卡座,看见她,起身走过来。 那双桃花眼笑起来还挺好看,他道:“有点显小,看着不错,不过头发还是别扎了。” 说着伸手捋下了她的发圈。 赵贞被他内涵十足的眼神盯地不自在,咳了声,跟着去到卡座。 加上沈沛宁一共六个人,赵贞还是有点忐忑的,这些人家世肯定是好的,就是不知道脾气怎样。她怕等会儿她吐的时候恶心到哪位大爷,人一巴掌给她扇出去。 沈沛宁给她介绍了一通,赵贞没仔细听,只记住了一个,就是昨晚开车的那位,叫陆怀深,他那个嘲讽笑实在是让她印象深刻。 其他人都点了喝酒的姑娘,他是唯一一个摆手说不用的,因为这个,赵贞多看了他两眼。 坐下没多久,沈沛宁的手就揽上了她的腰,赵贞很不自在,又要应付其它人的问话,又要防着旁边这人太得寸进尺。 不同的酒陆续送来,每开一样,沈沛宁就要给她倒一杯,美其名曰‘尝尝’,仿佛真的只是在兑现请她喝好酒的承诺。 要不是赵贞酒量好,还真经不起这么来。 听他们说话,有的听得懂,有的听不懂,过了一阵,赵贞估摸着差不多了,开始准备上演一场醉酒呕吐年度大戏。 旁边接完电话的陆怀深对众人道:“林恒他们到了。” ‘最佳女演员’赵贞小姐正酝酿着情绪,忽听旁边沈沛宁说:“他们?霍承安也来了?” 那三个熟悉的字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赵贞心上,让她的大脑停滞了好一阵子。 “怎么了?”沈沛宁察觉到她的僵硬,侧头疑惑。 “没……”赵贞觉得,此刻的自己一定笑得很苍白。她努力稳住自己,说服自己,不可能会那么巧,对,重名的人那么多,不一定就是他,而且她认识的那个人,怎么会和这群人有交集? 她正胡思乱想着,被提及的人从门外进来,先是一道陌生的男声调侃:“怎么坐一楼?楼上没地方?” 众人用不可说的眼神扫了沈沛宁一眼:“你问他呀,又不是我们做的主!” 沈沛宁回以一笑,他只是怕楼上开包间,赵贞会打死不肯来,大厅这种地方好歹能让其稍稍放心,这样想着,放在赵贞腰上的手又紧了些。 自他说出那个名字之后,赵贞握着酒杯的手轻轻发颤,一直垂头看着地上,她不敢去看来的人,不敢去确定那个名字的主人到底是谁,是否是她所认识的那个。 这样的时刻,沈沛宁烙在她腰上的手,让她无比厌恶。 一刻也不想待了,她想逃,即使那个人也许只是个同名的陌生人。 这群人在说什么赵贞完全没听到,她只听到,在调侃完座位之后,有人又提了一遍那个名字:“霍承安你今天怎么肯出来了?平时请一百次难得应一次,看来还是林恒的面子管用啊!” 一个轻轻浅浅的“嗯”,让赵贞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她的视线攥住一个地方猛盯,就是不敢转动脖子去看那个名字的主人。 而后,那道略微喑沉的声音继续响起:“正好没事,跟林恒出来转转。” 熟悉的声线,褪去了青春期的稚嫩,多了沉淀过后的稳重,却还是能找到一点当初的痕迹。 心重重坠入谷底,赵贞仿佛被人判了死刑般头皮发麻,适中的空调突然让她觉得冷,从头到脚寒冷彻骨。 霍承安,真的是霍承安……! 她没办法转动脖子了,不敢,也不想。 自从家里破产、父母车上争执车祸身亡之后,赵贞辍学打工供养弟弟,这么多年来,不论是在寒冬腊月不戴手套洗盘子,或是在街上从早上七点站到晚上十点发传单,她都没有气馁过。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觉得坚持不下去了,想要夺路而逃。 沈沛宁的手还在她腰上,她一直以来坚守的某些东西,现在看起来多么可笑,她和在座的那些女人没什么区别,不是吗?即使她一直不肯走那条路,这样的情况在别人看来也是一样的。 曾经恣意张扬对着全校宣告‘最爱霍承安’的她,现在却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身份,卑微又低贱地和他重逢—— 赵贞垂着头,僵硬蔓延至四肢五骸。 她一眨不眨地凝着地面,眼里泛起了浓重的、干涩的红。 4.第 4 章 或许是她盯着地板的举动太怪异,沈沛宁皱眉,更加用力地拢了拢她的腰。 然而先开口的却不是他,而是陆怀深。 “你一直看着我的鞋子做什么?看出花来了么?”他的位置在沈沛宁旁边,说话时眯了眯眼。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集中到赵贞身上,她慌乱又错愕地移开眼,像一只自欺欺人的鸵鸟,鸵鸟这种生物,以为把头埋在沙堆里就安全了,而她同样在侥幸,只要她不看霍承安,霍承安就看不到她。 “抱歉,陆先生。”她嗫嚅回答,声音轻如蚊蚁。 她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心里塞满了一整片沙漠,血液里流动的全是沙砾,一下一下在五脏六腑里划出无数道痕迹。 连呼吸都带着疼。 陆怀深瞧见她的态度,脸色沉下来。他说什么了吗?她至于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 沈沛宁以为她是被陆怀深的冷脸吓到了,轻声安抚道:“没事,怀深就是这样,天生一副债主脸。”又半体贴半玩笑地开口:“你喜欢他的鞋?行,下回我穿个一样的,他不让看,你看我的好了。” 换做别的时候,赵贞可能会感激他解围的举动,可是眼下,她只希望谁都不要理她,就这么让她自生自灭、无声无息地低到尘埃里去。 很可惜,现实往往事与愿违。 那个叫林恒的坐下,看了赵贞一眼便向众人问道:“这位是?” “问你名字。”沈沛宁十分尊重地让她自己答。 赵贞僵硬着对上林恒的目光,两秒后,移到了他身旁的那个人身上。 眉毛、眼睛、鼻梁、嘴唇、下巴…… 全都是,她曾经亲吻过的地方。 霍承安。 没人知道她正怎样努力地在掩饰着视线下的炙热。 可是此刻,他却只是点燃手中的香烟,一眼都没有看她,仿佛那东西比她有意思地多。 指间明灭闪烁,烟气飘过他冷然的脸庞,飘过他深邃的眼睛,一点一点散去。 霍承安抬眸对上她的视线,墨色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目光毫无温度。 赵贞的心窒了一下。 九年,几千个日日夜夜,隔着这时间长河回头望,她突然没办法把记忆里的那个人,和眼前的人重叠。 跟淡定的他一比,她觉得自己窝囊极了,没用透了,心里好似塞着一团饱胀的海绵,仿佛稍一用力,胆汁般苦涩的水就会顺着她的眼眶流出。 “我叫赵贞,是沈先生的…朋友。”赵贞挤出一个不像笑的笑,放在身侧的手指攥紧了沙发垫。 “我叫林恒。”因为是他先开口问的名字,林恒礼貌地敬了她一杯酒,唇边的弧度满含深意。 出现在这种场合,又是这种姿态,还能是哪种关系?他这是把她当成沈沛宁的人了。 赵贞笑容僵硬地端起酒杯,没了之前千杯不醉的气势,才喝两口就呛着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沈沛宁说着伸手要替她拍背,她却像触电一样,立刻避开,他的手尴尬地停在那,脸色随之沉下来。 赵贞顾不上那么多,她觉得霍承安在看她,然而余光看去,他正和林恒说着话,半点注意力都没有分给她。 “你搞什么?”沈沛宁低声问道,语气中隐隐夹杂着薄怒,她已经不咳了,他的手还是不容拒绝地抚上了她的背,拍的几下力道有点重。 “我……” 话还没说,经理突然小心翼翼地跑过来,谄笑着询问沈沛宁:“沈先生,楼上有客人想下来坐坐透透气,不知可不可以……?” 他包了场,别人能不能坐就要看他的意思,经理是想拒绝的,按规矩也应该拒绝,人付了钱,哪能这样做生意?只是楼上那个孙文向来不讲理,他惹不起,只好把矛盾丢出来,让他们自己拉锯。 没办法,他只是个小人物,夹在中间实在难做人。 沈沛宁冷笑:“我包了场还得给别人让位子,你这一家店做两头生意,算盘打地可真精啊?” 其他人目光一齐看过来,经理头上渗出冷汗,结巴道:“不不……不是那个意思,孙先生是想……他们只要一桌就行,我保证安排地远远的,不会打扰到您。” “哪个孙先生?”有人问道。 “就是孙文先生。”经理小心回答,他是猜着这些人应该认识,才过来试一试的,不然换了别的不同圈子不同地位的人,打死他也不敢贸然上前败兴。 “孙文?”另一个人搭了句腔:“那个浑不吝的刺儿头,前段时间听说和张家老三在夜场干了一架,被他爹呲了好一顿,怎么没几天又出来晃悠了?” 沈沛宁不知是怕麻烦还是不想和这种人纠缠,语气颇为不耐地打发经理:“得了,给他们腾一桌吧,下不为例。” 经理千谢万谢地走了,没多久斜对角稍有些距离的那桌上满了酒水,服务员们布置好,就见一行人从电梯通道方向出来。 那群人坐下没一会儿,领头的端着酒杯过来敬酒,从寒暄中赵贞听出来,这人就是孙文。 孙文挨个敬过去,走之前又陪沈沛宁喝了一杯,只是后者应付居多,赵贞看的出来,沈沛宁在和孙文说话时,眼里的笑意根本没有触底。 他应该也是看不上孙文的。 霍承安也喝了一杯,赵贞借着他昂头喝酒的瞬间偷看他。 那下颚线和脖颈的弧度万分性感,她曾经在上面印过许多暧昧的红痕,一枚一枚,深重到他必须穿着高领子的衬衫才敢去学校。 如今,她只能在这短短瞬间看上几眼,仿佛一个见不得人的小偷,暗自品尝着偷来的珍馐,在他放下酒杯的时候,又落荒移开目光。 沈沛宁应付着孙文,没注意她的神色,陆怀深却看在眼里。 陆怀深心里自有思量,他轻饮一口酒,杯沿挡住了唇边那抹微讽。这个女人真是心大,玩的一手欲擒故纵,现在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 不过既然沈沛宁愿意陪她玩,他也就懒得多说什么,归根究底不过是个玩意儿,跟她计较,值当么? 赵贞兀自出神,对着一张深存脑海多年的脸,心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自霍承安出现之后,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不知过了多久,斜对角那边有吵闹的动静传来,夹杂着哭声,受惊声,以及男人的怒斥声。 “那边在吵什么?”众人齐齐看去。 赵贞慢了半拍才转头,一看愣了,立刻拨开沈沛宁的手,起身奔了过去。 骂人的是孙文,许佳站在他们桌前,狼狈地不行,头发和衣服湿了大半,看样子是被人泼了酒,正白着脸咬着唇呜咽地哭。 “孙先生!您消消气,她哪里做的不对,我替她道歉!”赵贞揽住她,凝眸看向孙文。 孙文见她是刚刚沈沛宁搂着的女人,语气稍缓,但还是透着不耐烦:“这是我和她的事儿,你道歉不算!美女,你还是回去喝酒吧!” 许佳还在掉眼泪,赵贞双手抱住她,感觉到她正发抖,柔声道:“别怕。” “哟呵,你刚才跟我叫板不是挺能耐么?让你喝杯酒跟要命似的,梗着脖子说不呢,这会儿哭什么呀?”孙文瞪着许佳嘲讽道。 赵贞正要说话,孙文又道:“莫不是以为傍上聂回就了不起了?就算当着他面我也敢动他女人,怎么着?我还就非跟他没完了!” 他没说这话之前,赵贞以为这只是许佳拒绝喝酒惹怒了他的小事,现在一听,明白了,看样子孙文和许佳的‘男朋友’聂回有过节,这是故意拿她撒气来了。 赵贞觉得这个孙文真的有毛病,许佳和聂回算是哪门子的男女朋友?说白了就是不对等的交易关系,真当许佳是女朋友,聂回还会让她在这上班么?他们那些人指缝漏一点就够普通人过一辈子了,还会养不起一个人? 有恩怨不找正主解决,来寻她们这些小虾米的晦气,孙文这人实在是有够跌份儿。 心里怎么想不算,她面上却还要挤出笑意:“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孙先生您误会了,许佳她不会喝酒,喝两口就呛地厉害,这样吧,我替她喝,您宽宽心,别跟她气成么?” 孙文还没说话,沈沛宁坐不住了,过来拦在赵贞身前,眼神微凌地笑道:“大老爷们,跟两个丫头片子置气,这可就没意思了。” 一见沈沛宁过来出头,孙文的气焰瞬间熄了,只是面子上下不来,梗着脖子不肯就此罢休。 沈沛宁抓起赵贞的手腕就要拉她走,赵贞却轻轻拨了开。她向前一步,粲然扬唇,眸中有种让人无法错眼的气势。 “孙先生想怎么喝?我替她喝了这回,以后大家开开心心地见面,您觉得如何?” 孙文愣了愣。 他和聂回结仇是因为聂回三番五次落他面子,家世又比不上人家,一口恶气憋在心里出不了,所以见着这个在聂回身边出现过几次的女人,才会想折腾折腾她。 他当然知道聂回没把许佳当成正经女友看待,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折辱她,不过是个傍家儿,泼酒也就泼了,聂回不至于为这个跟他干上,但若是他在别处惹了聂回,聂回肯定没这么好放过他。 谁知道聂回没来,倒是招来个沈沛宁,孙文心里一阵骂娘,那边还坐着一大桌呢,各个不是省油的灯,他的蛮横敢用在别人身上,可到这些人头上,只有夹着尾巴的份! 喝还是不喝? 当真骑虎难下。 5.第 5 章 被沈沛宁盯着,孙文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犹豫半晌,看向赵贞,干脆心一横:“行!你替她喝,喝完,打这儿起,就当没这么回事儿!” 他觉得赵贞一个女的,最多喝个几瓶黄的,满桌都是洋酒,量她也喝不了多少,这样对付过去,他有台阶下了,也不至于得罪沈沛宁。 哪想,赵贞招手让服务员拿来调酒用的东西,笑盈盈地问了他一句:“有的酒桌上没有,孙先生不介意我帮你们点几瓶吧?” 他愣愣摇头,看着酒陆续上来,赵贞手法老练地调在一起,不同的调配方法,不同的用量,不同的杯子,到最后,摆了满满一桌。 每一种都有两杯,一杯给她,一杯给孙文。 赵贞豪爽地端起酒,一杯杯仰头饮尽。 “这杯杀手,敬您!” “这杯深水炸弹,敬您!” “这杯恶魔坟场,敬您!” “这杯……” 全都是叫得上名字的烈性鸡尾酒,令人讶异的是她不仅会调,而且敢喝! 像第一杯名字有点中二的‘杀手’,就是由不同分量的伏特加、金酒、朗姆和百加得调制而成,平均下来,酒精度数大概在70度左右。 后面的也没一个好惹的,孙文看着她这灌水般的架势,人都快懵了。 “最后一杯。”赵贞喘了口气,脸上微微飘红,端着她那排最后一个杯子,冲孙文举起:“这杯名字叫做tomorrow,喝完大家开开心心,这事儿就这么翻篇!” 语毕,一口气喝干净,丝毫不在乎形象地用袖子在脸上一擦。 为什么叫tomorrow?因为它的成分分别为:绝对伏特加、朗姆酒、龙舌兰酒、白兰地、金酒、威士忌。 没有一样是轻松下得了肚的,一口干掉,你就能知道它为什么起名叫‘明天’。 沈沛宁一开始惊讶,后来就只顾着看赵贞喝酒了,她灌酒的样子野性十足,令人充满征服欲,红唇被酒水沾湿,看的他心痒痒,只想一把搂过来狠狠亲一口。 半晌才回过神来,他眯眼看向孙文:“愣着干什么?她都喝完了,你还不喝?” 孙文头皮微麻,一半是被赵贞不要命的架势唬的,一半是被沈沛宁的眼神吓的。没有办法,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赵贞一个女人都喝了,他要是不喝,以后出来,走到哪都得被人笑话。 眼一闭,端起酒杯,仰头三两口下肚,辛辣刺激的酒精味从喉咙一路直冲心门,有的是一口就有反应,有的是后劲沉,十几杯喝下去,他只觉得胃被扫荡了一遍,难受得紧,眼都沁起了红。 最后那杯tomorrow,他端在手里看了好久,抱着‘死就死吧’的心态喝完,人开始晃,眼前飘雪花似得迷迷蒙蒙。 赵贞看着他喝干净,这才笑了,牵起许佳的手,跨出一步又停下,直视着孙文道:“孙先生,我人微言轻,但还是有句话想讲,我觉得吧,男人的事还是应该和男人计较,算到女人头上实在太难看了,您觉得我说的对吗?” 孙文晕晕乎乎,已经不清楚她在说什么,晃着脑袋点头,他身后的人赶紧起身扶他,赵贞拉着许佳一走,他就直直往后栽倒,笑倒了斜对角看热闹的那一桌人。 只有一个人笑不出来。 . 赵贞拉着许佳回了更衣室,用毛巾帮她擦干净头发,一边擦一边觉得头开始晕了起来。 大概是后劲上来了,她也是正常人,酒量好会喝酒,不代表不会醉。 她站着,许佳坐着,抱住她的腰哭得停不下来。 赵贞任她抱,柔声哄着,没一会实在撑不住了,推开她叮嘱道:“工作服都湿了,你赶紧换自己的衣服穿上吧,我先去厕所洗把脸,等会咱们一起走,闹了这么一通,提前下班经理应该不会拦着。” 许佳泪眼朦胧地点头,赵贞撑着最后一份劲儿冲去女洗手间,找了个开着的隔门,进去就开始催吐。 手指伸进喉咙里的感觉十分难受,吐着吐着眼泪出来了,胃开始痉挛,气像是连不上,从脸到脖子涨红了一片。 赵贞瘫坐在地上喘气,好久才缓过来,起身摁下抽水马桶上的按钮,推门出去洗脸。 凉水泼在脸上,冲掉了污秽,这才感觉好些。 上方灯光太亮,洗手池泛着瓷白的光,莫名有些寒意。赵贞怔了一下,抬头见镜子里,正映出霍承安的身影。 她猛地转身,看向两步远的霍承安。 脸上还挂着水珠,头发沾湿,赵贞唇瓣微启,呆呆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比从前还更内敛,以前只是沉默寡言,现在气势不一样了,一双眸子看过来,沉沉的,辨不出喜和怒,光是看着就叫人害怕。 “你在这里上班?”他咬着烟,拿出打火机点燃。 以前的霍承安是绝对不会抽烟的,整个学校里,再没有比他更衬得上品学兼优这四个字的学生。 赵贞不知道自己是用怎样一种表情回应他的,声音都沙哑了起来:“……是。” 他轻吐出烟气,朝她走近,距离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 依旧淡淡的,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干净清爽,虽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已经变成了价值不菲的高级男装。 他看起来过的不错,这样挺好。 赵贞想笑,又有点想哭。 她想退后,然而退无可退,背抵上了墙壁,他还是迫人地靠了过来。 “工资多少?”他突然问。 赵贞还没反应过来,霍承安又接上了下一句:“我出十倍,你可以陪沈沛宁,换个人应该也没差别。” 一种被羞辱的感觉侵袭而来,寒意铺天盖地,像腊月天的冰水将她从头到脚淋了个遍。 “……我不是出来卖的。”她面如死灰,心仿佛在滴血,一字一句艰难到自己都不知是如何说出口的。 霍承安直起身拉开两人的距离,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目光不明。 他好整以暇地打量她,半晌才动唇:“是嘛。” 无甚要紧的语气,仿佛对她是不是都没所谓。 香烟快要燃尽,燃到烫手的距离,他没再说话,转身走出了赵贞的视线。 悬着心的那条绳子顷刻断裂,赵贞闭眼揪着自己的领子,狠狠咬牙,嘴里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血腥味。 她扑到水池边,打开笼头拼命地脸上泼水。 那双眼睛红的像是要滴血,脸上湿泞一片,分不清是水还是眼泪。 镜子里那张脸,看起来是那么地狼狈。 . 许佳换上自己的衣服坐在更衣室等赵贞,趁着这个空档,给聂回打了个电话。 那边一接通,她只喂了一声就忍不住哭起来,眼泪成串落下,说话声哽咽,断断续续地。 然而却没听到想象中的关切话语,连半分温存都没有,聂回不耐烦地开口:“你干什么?打电话过来一直哭,有事说事!” “我……”许佳噎了一下,过后哭得更厉害,停都停不下来。 那边有麻将声,聂回听她哭了几秒,语气越发差劲:“到底有事儿没啊?没事我挂了!” 许佳赶紧叫住他,把晚上发生的事情一说,那边音调立马变了。 “孙文?那个龟孙子!”他骂了一句,又道:“行了行了,事情我会处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聂回……”许佳还想说话,他直接把电话挂了。 断线之前,她听到那边有人问什么情况,聂回说没什么,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她愣愣地握着手机,眼泪在脸上划过,痕迹干涸之后,有点绷,还有点疼。 赵贞从洗手间回来了,眼睛红红的,不等许佳问,便笑了笑:“水弄进眼里,可疼死我了!” 许佳两手一抹眼泪,急忙从口袋里翻出纸巾替她擦。 “刚刚经理来了,准了我们提前下班。”许佳恢复精神,“你和我一起走还是回沈先生那?” “当然是和你一起走。”赵贞挽住她的胳膊。回?她和沈沛宁之间,八百辈子也用不上这个字。 许佳把纸一团,丢进垃圾桶,背起包问她:“那你要不要去和沈先生打个招呼?” 沈沛宁看上赵贞的事,即使之前不知道,今夜也能看出来,许佳深谙这些有钱人的臭毛病,赵贞人好,她不希望赵贞惹怒他受难。 赵贞敛眸:“不了,他又不是我的谁,我去哪为什么要和他报告?上班的时候坐在他身边是没得选,下班了我要做什么谁都管不着。” 许佳叹了一声,没有逼她:“那走吧,我们从后门出去,他问起来,经理肯定会告诉他。” 横竖赵贞在这工作的日子不长了,那些人总不可能跟她一辈子。 她俩提起包从后门出了红坊,去了赵贞住的地方。 . 沈沛宁左等右等不见人,最后听经理说人已经走了,气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也只能那样,从经理手上拿了赵贞的电话号码,酒也不喝,闷着一口气走人。 那一桌人见他走,也散了。 林恒拉着霍承安,开车时忍不住问他:“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霍承安不答,却问:“刚刚为什么拉住我?” “什么?”林恒一愣。 “刚刚他们拼酒的时候,为什么拉住我?”霍承安黑黝黝的眼睛看向他。 林恒反应过来,一拳砸在他肩上:“还能为什么?我知道你看不惯孙文那种人,可是沈沛宁护着他的女人,你怎么好跟着去出头?人家等会儿还嫌你裹乱呢!” 霍承安突然出声:“她不是。” 6.第 6 章 “什么?”林恒听到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疑惑看过去:“他不是?他不是什么?” 霍承安没有回答林恒,他侧目看向车窗外,浓重夜色给深邃五官铺下一层阴影。 林恒扭头看了他几次,见他没有半点要说话的意思,也不再开口,过会伸手:“烟。” 霍承安直接掏出一盒递过去,林恒又管他要火:“我开着车,你给点一下。” 火苗簇地跳起,霍承安拿出的打火机是纯黑色的,有点掉漆,看得出来用了很久。 “上回你生日我送你的那个怎么不用?”林恒就着他的手点着烟,瞅了眼。 “用习惯了。”他淡淡道,喝了酒不想说话,干脆闭上眼。 一时安静下来。 因为要开车,林恒没喝多少,只随便灌了两口酒,精神得很,干巴巴地转着方向盘略感无聊,随手扭开了收音机。 电台女主持人的声音如涓涓细流,南方姑娘的呢哝温婉尤其适合这种夜,听众躁动的心在她的声音之下,片刻就能被抚慰。 是个文艺电台,深更半夜的小清新听起来也颇有情调,总好过情感解答,林恒不太挑,将就着听了。 过一会儿放起了英文诗,流利纯正的发音听起来相当悦耳,林恒默默在心里赞了一声。 他和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普通公子哥不同,当年高考,自己凭本事认认真真考进了985高校,大二下学期拿到三所藤校的offer,他从耶鲁学成归来后,便开始逐步接管家里。 按他家的条件,他不一定要从商,他爷爷也希望他能走更高的路,无奈他经商极有‘天分’,只得由他。 霍承安是林恒大学的室友,当初留学时,林恒最大的遗憾就是他不肯和自己一起去。 伸手推了推小憩的霍承安,他道:“这两天有空没,我爷爷说挺久没见你了,让你回家吃个饭。” “明天。”霍承安睁眼,淡淡道。 “……行。”林恒实在是痛恨他这个言简意赅的毛病,又无可奈何,只得道:“那我明天上午打个电话回去说一声,今晚去你那睡,怪晚了。” 霍承安嗯了声。 “我说,那事你到底怎么想的?”林恒逮着空和他聊起来,“郑家那姑娘到底行不行?” “我没兴趣。”霍承安回答地毫不犹豫。 “虽说结婚这事儿确实够呛,但也不可能一辈子不结,对不?郑家论家世论实力都挺不错,你好歹和人见个一面再说啊。”林恒劝道。 他们这个圈子,他们这些人,遇上一个相当的,看得顺眼的,彼此搭伙凑合着过也就算了,奢求真爱太不切实际。 “论家世论实力,郑小姐嫁给我反而委屈。”霍承安转头看窗外,“他们看中的是你们林家的名。” 林恒不乐意听了:“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要真看中的是我们家的名,她怎么不直接奔着我来啊?人一开始看上的就是你,我妈都说了,郑家那边私下里托了好几回,说是让我妈给牵线,你倒是见都懒得去见……” 林恒的爷爷当初正式摆礼认了霍承安这个干孙,对外态度一直都是‘他是我们家的人’,但若是霍承安自己没有真本事,别家光看这个不切实际的名头还真不可能会相中他。 “你说说,郑家的几个儿子有哪个比你能耐?不说二十八岁就坐稳PE这行的头把交椅 ,你单让他们熬过12年那会儿的坎儿给我看看!嗯?搁他们身上估计裤衩都得赔光!哪点比你强啊?除了投胎投的好。”林恒不屑地撇嘴,他重感情,不管霍承安是不是林家干亲,都是他兄弟,他最见不得霍承安用这种无所谓的语气妄自菲薄。 霍承安不想谈,“这件事以后再说。” 路灯一阵一阵照在他脸上,表情看不真切。 林恒说也说不动他,奈何又奈何不了他,默叹一口气,看着他平静的侧脸,突然想起了刚认识他的时候。 大学新生报道那天,林恒进门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霍承安,彼时他穿着一身一看就很旧的衣服,默默地整理着床铺。 林恒一开始觉得,这人冷着张脸真有意思,各种热情各种逗他,可无论是发烟给他、邀他打篮球、邀他上大课亦或是请他吃饭,他统统冷淡拒绝,不仅如此,面对林恒时话非常少,有时候在路上照面,还会装作没看到,连招呼都不愿意打一个。 霍承安家条件不好,林恒很快就观察出了这个结论,他吃的食堂餐是最便宜的那种,几乎不见肉的影子,或到周末或平时没课的时候,他就会去校外做兼职。 林恒一点都不同情他,反而觉得他这人有毛病,家里条件不好就甩脸子给富裕的同学看,亏得他们还是室友,亏得自己还拿热脸去贴他的冷那啥!这不是白瞎吗? 然而要命的是,这脾气古怪的人还挺优秀,不管什么事总是压在自己前头,林恒心里怎么想怎么不痛快。 打那以后,林恒就开始了排挤及欺负霍承安的日子,这一针对,就针对了大半年。 后来是因为什么事化干戈为玉帛的? 哦对,后来…… “你该不会,还没忘记那人吧?” 林恒突然开口,话音落下,他看见霍承安的眼睫轻颤了下。 “我真搞不懂,不就是早恋一回,就算再加上初恋的光环加成,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念念不忘吧?那人到底何方神圣啊,我是真好奇,能把你这个木疙瘩折腾成这样,得美成天仙了吧?!” 霍承安半晌才动唇:“我没有,你别瞎猜。” “没有什么?没有念念不忘?”林恒不满地斜了一眼。 他对霍承安那个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交过的女朋友,真的是好奇到不得了的地步,无奈霍承安藏着掖着,跟捂宝贝似的,半个字详情都不肯透露,从大学到现在,他追问了没有一百次也有九十九次了,霍承安愣是连名字都不肯说。 想想有点气闷,林恒不再搭理他,把收音机声音扭大了些。 夜色深重,路灯映射出的黄色光晕在车窗外飞快掠过,慢慢连成了一线。 电台里正放着拜伦的《春逝》,霍承安的眉头微微压平,绷成了不太轻松的弧度。 深沉醇厚的男声温柔地念着英文: 假若他日相逢,事隔经年。 我将何以致你? ——以眼泪,以沉默。 . 赵贞带许佳回去住了一夜,年轻大姑娘精神旺,大晚上睡不着,拉着赵贞倾诉她和聂回的那点事儿。 从相识的第一天说起,对她好的对她不好的,那语气时起时伏,一直到晚上发生的事情,终于惆怅起来。 她说:“我从来没奢望他能给我什么爱啊真心啊,明明对交易关系清楚地很,可为什么我这心里,还会这么难受呢?” 赵贞平躺在她身边,视线从窗外爬到天花板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女人就是这么奇怪的一种生物,细腻、多愁善感,又有些难以理解。 有些事明知不可行,但偏偏理智控制不了,比如对一个人有感觉,又比如爱。 许佳又问赵贞:“你说,真爱这东西被人说的这么玄乎,到底是个什么啊它?” 赵贞轻轻哼笑:“谁知道呢?或许就是因为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所以它听上去才特别有吸引力。” “也对。”许佳揪着睡衣领口的花,眉头变换了好几个形状,就是不曾舒展。她侧头看向赵贞恬静的面容,眨了眨眼:“你有爱过的人吗?” “我?”那双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的眼里,瞳孔微缩了一下。赵贞翕目,半晌睁开,轻轻动唇道:“有。” “嗯?谁啊?是什么样的人?”许佳来了兴趣。 许佳一直觉得赵贞很奇怪,她认为红坊那些贵客不是良人,不想和他们纠缠,这情有可原,可私下也没见她和什么男人来往,前几天她过生日,许佳送她两张卡,还以为她会找个男人放纵一回,谁想事后一问,那晚上她居然是一个人住的! 好嘛,这对男人兴致缺缺的模样,许佳都忍不住要怀疑她是不是喜欢女的了。 赵贞的声音很轻,潜藏着一丝丝难以察觉的伤感:“他是个……很好的人。干净、正直、坚韧、善良……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追到他,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开心到让人觉得每一天都过得飞快。” “然后呢?!”许佳第一次听她这么夸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瞬间忘记了自己前一刻还在为聂回心伤。 “然后……我甩了他。和他说分手的那天天气很好,空气里看不到一丝灰尘,学校里的学生都在议论,他是年级第一名,却被我这个嚣张的中等生玩弄了感情。”赵贞抬手挡住了眼睛,最后一句低到几不可闻:“……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许佳果真只听到了前面的那句,惊讶地睁大眼:“什么?你怎么会做这种事?不可能!” 她叽叽喳喳,仿佛替自己辩白:“说别人玩弄男人我还信,说你?不不不,打死我都不信!” 赵贞勾起一边唇角。 可能或不可能都没意义了,反正,事情早就过了九年。 所有好的坏的,都已经在时光掩埋之下。 她似是真的累了,叹道:“睡吧,你明天还得回学校……” 许佳拧着眉纠结了好一会儿,又觉得自己争这个有点傻,揉揉脸,把被子拉到肩头,躺下睡了。 . 第二天是赵祁敲门喊醒她们的,赵贞下厨做了午饭,吃完以后两个大学生各自回学校,她绑起头发,准备如往常一样开电脑。 三点多的时候经理打来电话,让她去红坊一趟,赵贞愣了半瞬,随后脑子转过弯来。 “是要解雇我吗?”或者说是让她提前离职。 那边默了默,嗯了一声:“你性格太拗,又太冲动,待在这种地方实在很危险,你也知道那些人各个都不是好惹的,若是一不留神得罪了谁,我们也保不住你……反正你已经递交了辞职信,现在离十五号也没差几天了,早点放松,好好休息!” 捏在手机边缘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如此几次,赵贞才道:“我明白了,马上过来。” 7.第 7 章 下午的红坊寂静沉默,桌椅静悄悄地立在没开灯的大厅里,阴沉死气。 赵贞背着双肩包进去,简单的马尾辫配着T恤和牛仔裤,看起来倒像和赵祁同龄的大学生。 经理一看她这装扮就难受,眼角跳地跟抽筋似的,二话不说直接开始清算工资。 赵贞也不废话,人家打定主意要辞退自己,这时候说好听的或不好听的,都是浪费口舌。 “你别觉得我们过分,你这脾气,在这工作的这几个月没少得罪人,平时我们看你勤快又能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昨晚……”经理反而先念叨起来,啧了两声,“昨晚把孙先生喝倒就罢了,让你和沈先生交个朋友,你倒好,临走把人家气了个仰倒。你说你,都陪着坐了那么久,最后拧那么一把,图什么呢?” 他批准赵贞和许佳先行下班,是以为她会和沈沛宁一起走。毕竟沈沛宁已经那般表现,都肯出面护她,势在必得的心思没有一百分也有六十分,聪明点的应该都知道怎么做。 谁知赵贞居然拍拍屁股爽快走人,连声招呼都没打,沈沛宁问起的时候吓地他懵了一瞬,道起歉来战战兢兢。 再多来几次,他真的会折寿,所以,为了大局考虑,这样的红颜祸水还是早点打发了比较好。 赵贞没说话。 说到底还是因为沈沛宁,他财大势大,在这些人心里,她不肯顺着他就是死罪。 赵贞在离职合同上签了字,经理想早点和她撇清关系,往常工资从银|行汇款,这回直接拿了现金给她。 一个月零五天,总计一万多元,除去别的不说,待遇还是挺好的,但不适合作为长久工作,更不适合她。 回程的一路,赵贞的心情并不轻松,大城市消费高,每月的支出不是一笔小数目,房租水电柴米油盐,赵祁的专业又很烧钱,样样都需要她划算、负担。 到了住家,她勉力静下心来,把两个还缺结尾的稿子写完,接着上网浏览招聘信息。待遇和要求各不相同,她看了近一个小时,一个合适的都没找到。 叹了口气,赵贞合上电脑,去厨房洗手做饭,菜切了一半,许佳突然来电。 “你被经理辞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昨天你喝酒是为了帮我,要辞也应该辞我啊!我去和经理说……” “别。”赵贞急忙打断她,“离职合同我已经签了,就这样吧,没什么好争的,反正今天不走过个几天一样会走。” 许佳纠结了:“那……那我也不想在这干了!” 用肩膀和耳朵夹住手机,赵贞歪着脖子劝道:“别啊,你干的好好的,别因为我闹脾气。现在工作难找,你顾好自己我就开心了。” “你不在了,我一个人多没意思。”许佳半撒娇半抱怨。 “又不是以后不能见面。”赵贞失笑,“等我找好新工作,只要有空,我们随时可以约出来啊。” 相识不过短短几个月,许佳却对她有种难言的依赖感,也许是因为她稍长几岁的缘故。 听她提到新工作,许佳突然想起来:“哎哎那个!我室友前两天在准备一个面试,有家公司招翻译,你要不要试试看?” 赵贞默了半晌:“不了,我投简历也过不了,没必要浪费那个时间。” 许佳也顿了顿,最后不管那么多:“去不去再说吧,我把HR邮箱发你,你要是想的话投了试试,说不定成了呢!” 她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毕竟,赵贞学历不高,或者说是没有学历。 许佳会说让赵贞试一试,是因为这份工作不是正式的,而是短期,连一个月时间也不到的小语种翻译工作。 除了写稿赚稿费这一个技能,赵贞还有唯一的一个特长——意大利语。 她原本想考成人高考,但上学之后断收入就会成为一个问题,她和赵祁的生活重担都在她一个人肩上,无奈之下,只好选择去语言培训机构上课,多掌握一项本事。 学意大利语是因为她喜欢,一个礼拜五天都有课,六年来风雨无阻,从没缺过一堂,艰难考过C1之后,又继续深入学了一段时间,她才没再读下去。 曾经有段日子,她就靠在网上接一些零散的意大利语翻译工作挣钱。 挂了电话,赵贞看着案板发了一会儿呆,手机弹出邮件提醒,许佳发来了她说的那家公司的讯息,以及HR的邮箱。 赵贞回房开电脑,想了很久,决定试一试。可简历填完,要发送的前一刻,她又躁郁地把电脑重重合上。 心里涌上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她知道,其中很大一部分,是自卑。 谁要高中毕业生?多得是学历好的人,高校毕业的语言类能人一抓一大把,去网上看一看招聘信息,基本要求也是本科起,谁会要她? 还剩一把辣椒没切,赵贞回到厨房,穿好围裙,握起菜刀用力剁着辣椒,案板砰砰作响,一如她此刻无法平静的心情。 如果可以,她也想过简单的大学生活,和同龄人一起,在该做什么事的年龄就做什么事,毕业之后找一份喜欢的工作,在办公室里朝九晚五,或者更好一些,又或者更艰难一些。 可有的时候,人生真的没有那么顺遂。 赵贞表情静敛,放慢了切菜的速度,一下一下,仿若面对的是那枯燥艰难、又无能为力的每一天。 . 赵祁的学校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当初找房子的时候,赵贞就是按着离他学校近这一条找的。赵祁一开始在寝室里住,住了一个星期,到点总是惦记着回来陪她吃饭,后来干脆就搬出来了。 见赵贞居然在家,他很惊讶:“今天休假吗?” “我离职了。”赵贞摆着碗筷,温和一笑,招呼他过来吃饭。 自动离职和被辞退还是不一样的,赵贞习惯了报喜不报忧,自然没有告诉他。 赵祁也没往别处多想,换鞋洗手,坐下迫不及待开吃。 他的碗里很快堆了满满一座小山,赵贞给他夹菜,自己动了两口,想了想告诉他:“我刚刚给一家公司投简历了。” 赵祁停下筷子看她,扯开一个笑:“挺好啊,是什么工作?” “意大利语翻译,二十天左右,貌似是家中等规模的公司。”赵贞道。 赵祁要搭话,视线却注意到她手里的筷子正无意识地戳着米饭,他忍不住蹙了蹙眉。 她只有紧张不安的时候才会做这些小动作。 “我姐姐意大利语这么厉害,肯定能行!”嘴角的弧度有些紧,赵祁掩住情绪,一边笑一边安抚她。 他知道,对于学历的事,赵贞一直很遗憾,这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同样也梗在他的心里,久久难以除去。 她的青春,全都贡献给了他。 “就算不成功也没关系。”赵祁停顿半晌,夹菜给她,认真道:“等我毕业了,换我养活你,相信我。” 赵贞一愣,旋即笑开,那点阴郁终于散了。 一顿饭吃得开心,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赵祁把碗筷洗干净之后进了浴室,赵贞回自己房间,打算看看其它招聘信息。 若是那个不成,她就再找别的,世界这么大,能做的事多了,总不至于饿死她们姐弟。 随手丢在床上的手机突然嗡嗡震起来,毫无预兆的铃声吓了赵贞一跳,拍拍胸脯,拿起来一看却是个陌生号码。 “喂?”她摁下接通,那边却传来一个陌生又有点点熟悉的声音。 “赵贞?你人在哪?” 赵贞手一滑,差点没拿稳:“沈、沈先生?” 沈沛宁怎么会有她的电话号码?只想了一瞬便有结果,八|成是红坊经理给的。 真行,走之前还要坑她一把。 “你现在在哪?”的确是沈沛宁,他的语气有点不悦,还带着一丝丝不容置疑,“我过来接你。” “接我?接我干什么?”她在家里待得好好的,莫名其妙。 “说了接就接,问那么多,你只要告诉我你在哪,地址。”沈沛宁不耐烦道。 赵贞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沈先生,我已经不在红坊工作了,客人和员工的关系解除,我们非亲非故,你突然打电话来用这种语气说这种话,不太好吧?” 沈沛宁顿了一瞬,冷声道:“有些事情,玩过头就没意思了,赵贞。” “你大概是误会了,我没想和你玩什么。”赵贞觉得可笑,这些人是不是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沈先生是贵人,日理万机,和我们这些普通人浪费时间真的没必要,就此别过,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后会无期! 狠狠滑动屏幕挂机,赵贞把他的号码加进了黑名单。 . “怎么,她挂你电话?”陆怀深开着车,见沈沛宁喂了几声后,握着手机愤愤在座垫上一锤,忍不住勾唇。 “嗯。”沈沛宁烦躁地应了一声,“给脸不要脸!” 他们刚从红坊出来,经理说赵贞已经离职了,他一听,连酒都没喝直接走人。 本想见她一面,哪知道她在电话里居然是这样的态度,就这么几天,他在赵贞身上碰的灰,比他半年加起来的次数还多。 陆怀深眼中闪过暗光:“实在不行就别搭理了呗,有劲没?” “心里堵着口气平不了!”沈沛宁眉头打结,一开始想睡赵贞的念头只有七成,然而现在已经变成了十成。 陆怀深哂笑,没搭话。 若是告诉沈沛宁,赵贞吊他的胃口,却对霍承安眼神炙热,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想想就很有趣,虽然他不喜欢赵贞这个人,但是能看到沈沛宁吃瘪,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车开上半山公路,这一片是别墅群,沈沛宁没住沈家,自己淘了一栋,日子别提多自在潇洒。 往常陆怀深都会去他家坐坐,今天没有,只把人送到,没多逗留。 “我明天还得去视察几个子公司,就不进去了。你别瞎转悠,早点睡了吧,为个女人唧唧歪歪多没意思,行了我回去了,电话联系!” 车掉头,陆怀深一脚踩下油门,车风驰电掣,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 洗漱完的赵贞回到房间,正要关电脑,邮箱突然响起提示音。 那家公司的HR发来回复,请她明天去现场面试。 赵贞睁大眼睛,兴奋地跑去敲赵祁的房门。 “有回复了!让我明天去面试!!我有面试机会了——” 她说得开心,最后那七个字却让赵祁倍感心酸。 8.第 8 章 下午两点,细心装扮过后的赵贞出现在了鼎风公司大门外,HR回复的邮件中写着,面试地点在四楼。 来面试的人不少,大多都是快毕业的大学生提前来探路。 赵贞对这些事情不太了解,鼎风是个什么情况,她不清楚,只知道这间公司规模中等,昨晚查了查,搜到的新闻里,风评普遍不错,看起来很给力。 到了四楼,在前台的指引下进入面试的大房间,三十多个座位几乎全都坐满,赵贞在角落择了个位置坐下。 有几个女生斜了她一眼,前面的男生甚至转头看过来,赵贞有些紧张,她第一次来参加公司的正经面试,不知是不是自己哪里不得体。 尴尬地回以一笑,前面的男生眼光大盛,像是想要开口搭话,碍于面试官们进来了,只好悻悻坐好。 从第一排开始,一个一个单独坐到正中间的那把椅子上,面试官们会提出一些问题,对应聘者进行简短的考察。三十多个人里,三分之一是意大利语专业,三分之一是葡萄牙语专业,另三分之一则是俄语专业。 赵贞的心越悬越高,听着其它人介绍自己,学历、能力以及在校时的各种事迹,她的耳根莫名烧了起来,烫地她有点捱不住。 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莫名混入高个儿堆里的侏儒。 赵贞突然不明白,HR为什么会让她通过,为什么会给她这个面试的机会。 很快到了第二排,赵贞就在最末,旁边坐着一个妆容精致、面有傲色的女生,整个屋子里,她是所有女应聘者里相貌最出众的,不过那是在赵贞进来之前。 她也是用眼睛斜赵贞的其中之一,还差两个人就到她的时候,她用眼角瞄了瞄赵贞手中的简历。 高中毕业。 嗤—— 细小又轻微的嘲笑声,低到只有她们两人可以听到。 赵贞慌张地抬眼对上她轻蔑的视线,耳根红的越发厉害了,手微微用力,简历被捏变了形状。 可是挡得住别人的目光,却挡不住事实。 她觉得脸上薄薄的毛细血管全都突突跳了起来,灼地慌。 这还不是最难堪的,当赵贞真正坐到厅中的时候,她才体会到什么叫做如坐针毡。 “自我介绍。”主试官头也不抬。 她嗫嚅动唇:“我叫赵贞,毕业于……” 努力很久,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主试官没听到下文,皱眉看了她一眼,从电脑里调出她投来的简历,一看,眉皱地更紧了。 “高中学历?!” 所有人都听见了,后面的应聘者讶异地将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如同芒刺在背,赵贞听到有人轻笑。 “……是。”艰难地应答,她努力压平声音,“我只有高中学历。” “怎么搞的!谁收进来的?”主试官向身旁的人发怒,左边最末那位尴尬回答:“我看她意大利语水平不错,就让她来试试……” 反正公司要的这批翻译不是长期,只因和外商有合作,才紧急招收,语言能力强就行。 “胡闹!学历要求是本科,谁让你擅做主张?她这么个高中学历,意大利语水平能高到哪去?!”主试官丝毫不管赵贞正在面前,就这么训斥起来。 “……抱歉,打搅了。”赵贞脸涨得通红,抓紧了包带,全身僵硬着起身。 身后的窃窃私语没有停,一声一声钻进她的耳里。 好似一万年那么长,走到门边,她心一沉,停下来。 主试官正准备叫下一个人,见她又折回来站在厅中,张嘴要说话,却被她抢了先。 “针对你刚才的话,我想说几句。”赵贞平静下来,手抓着包带,动作像小孩子,眉眼间却隐隐有坚毅之色。 “你想说什么?”主试官以为她要为自己求情,满眼轻视。 赵贞看着他蔑视的嘴脸,沉声道:“你说我学历低我承认,我的确只有高中毕业证书,但因为这个,你就认定我意大利语水平低,那我只能说——你作为人的水平,也不过如此!” 在主试官愠怒的目光中,她继续道:“这有一屋子的本科毕业生,又怎么样?意大利语拿得出手的等级却只有B2,那位读到硕士的女士是他们中水平最高的,考下了C1级,没错,这很了不起,可是平心而论,单论意大利语能力,她的C1和我的C1有什么不同吗?是的,有不同,在你们眼里她比我高贵!因为她是大学生,而我只是高中毕业生!” 企业对学历有要求,赵贞理解,主试官看不上她,她也理解,但她唯一接受不了的是,只因为她没有大学文凭,这些人就用一副什么都懂的模样,去抹杀她的汗水和能力。 在这世上,没有谁有这个权利。 就像她说的一样,这群应聘者里最厉害的女生,读完硕士,意大利语水平才到C1,她没有读大学,没有读硕士,同样也做到了相同的事,为什么她的劳动成果,就要因为‘高中学历’这四个字被贬低? 激动到最后,赵贞反而冷静了。 她平复好呼吸,将散落到前面的头发别在耳后,冲呆怔的主试官嫣然一笑。 “祝各位尽快找到自己理想的员工,告辞!” 争辩没什么意思,他们的看轻反而让她来了斗志,回去可以继续学,再去找一家资深的语言机构,上上课,自己研究研究,争取早日考下C2。 C2象征着意大利语水平已经达到了母语级别,赵贞去考过一次,失败了。 不过没关系。 她大步踏出面试厅的门,嘴角的弧度轻浅温和。 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 陆怀深从上午十点开始视察陆氏旗下子公司,午饭解决地很随意,到了第六家,他和管理层开完小会,各处看了一圈。 身后跟着一群人,从电梯出来,陆怀深的步子突然一顿。 “那是谁?” 安全通道拐进去一个人,脚步声中气十足又充满活力,几秒后才渐远。 助理望了一眼,赶紧侧头以眼神询问几个高层。 “陆总,那是今天来面试的应聘者。”微胖的中年男人略略弯腰,僵着身子,生怕他会不悦,“我们的员工不会这样没纪律,从不在工作时间乱晃,也不走安全通道……” 而且脚步声还那么重。 赶紧又补了一句:“这个时间面试还没结束,先走的人一般都是被淘汰的,陆总放心,我们对于员工的要求一向很严格。” 一行人噤若寒蝉,好在陆怀深只是嗯了声,没有多言。 继续往工作区域去,知道大老板来了,员工们一个个昂首挺胸,认真地不得了。 陆怀深却没心思观察他们,走了一会儿,低声对身旁的助理道:“你去看看应聘的人里,有没有一个叫赵贞的。” 助理应声离去,其他人不敢多问,先前搭话的那位管理态度尊敬地给他做向导,详细说明公司的具体情况。 很快,助理回来了,管理识相地退后一步,跟在后面不再说话。 “陆总,我问过几个考官,的确有一个叫赵贞的来面试过。”助理道。 “是女的吗?” 助理咳了声,“是,不过她刚刚已经走了。” “走了?为什么?”陆怀深疑惑。 “主试官说她学历太低,把人淘汰了。”助理一顿,补充道:“说是高中毕业。” “高中?”陆怀深的眼里闪过一丝哂笑,心下不怎么意外,想也知道,像她那样的人,会有什么高学历?他道:“怎么,招聘没有门槛的吗?什么人都往公司里揽?” “陆总误会了。”助理一惊,连忙小心解释:“最新那个和外商合作的项目,由另一家子公司和这家一起负责,小语种翻译好招,但因为是短期合同,用工时间一个月不到,所以有工作经验的看不上,来的基本都是即将毕业的应届生。让赵贞来面试的那位考官说,她的意大利语水平在这群应聘者里较高,唯一一个和她持平的是硕士毕业生,所以才让她来见一见。” 陆怀深挑起一边眉头:“那怎么又淘汰了?” “说是……她和主试官吵了一架。主试官说她学历低,连带着让她来面试的HR也挨了骂,她走之前长篇大论把主试官涮了一通,大意是那位硕士生的意大利语水平和她一样,单就语言能力来说,没有谁高谁底,可以说她没学历,但是不能因为这个就认定她意大利语不好。” 助理想到去面试现场问的时候,那位主试官难看的脸色,以及被他骂了一通心气不畅的另一位,把事情一股脑倒给她听的不满模样…… “还有。”助理补充道:“那位赵贞小姐还对主试官说——‘你作为人的水平,也不过如此’。” 听到这句,陆怀深笑了,唇边是兴味十足的弧度:“这倒挺像她的风格。” 三番两次让沈沛宁吃瘪,要真温顺那就有鬼了。 “行了,跟他们人事部说一声,不管招了几个,把赵贞加上。”陆怀深吩咐道。 助理一愣,点头称是。 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什么,他又开口:“不用留在这,把她领到我那去,明天下午一点之前,我要见到人。” 正好,他和沈沛宁约了明天下午一起出海。 9.第 9 章 公车搭了一个多小时,到家已临近饭点,赵贞在附近的市场里买了些菜,憋着一腔闷气进了厨房,菜刀乒乓,锅铲翻飞,她还是头一次下厨下得如此‘生动’。 从学校回来,赵祁看见一大桌子菜,以为她面试地很顺利,当即绽开笑。 “这个好香,姐你尝尝!”落座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接着又盛了碗汤,赵祁嘴上不住夸着美味,然一样都没动,全送到了赵贞面前。 “你也吃。”赵贞勉强笑笑,想了想决定不将下午的事告诉他,只说:“这次竞争还挺强的,好多应聘者水平都很高,虽然过程顺利,但我觉得我成功几率不大。” “没关系,尽力了就好。”赵祁宽慰她,专心致志地给她碗里夹菜。 赵贞舔舔唇,看着他的侧脸,肚子里的那些话全都绞成了碎片,一点一点碾成灰吹散。 洗碗的时候心事重重,卡里还有些存款,那是留着给赵祁下个学期交学费的,再过不久又到了要缴房租的时候,她必须得尽快找到工作,没有收入来源,总觉得心里不安定。 正想着,擦桌子的赵祁扬声喊她:“姐!你手机响了!” 赵贞怔怔回神,应了声,小跑进房间找到声音源头,是个陌生号码。她有点担心,万一又是沈沛宁怎么办? 屏幕显示的是短号,他应该没有那么闲吧? 心下一定,她接通电话,那边传来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立时松了口气。 只是,对方只说了一句话,就让赵贞愣在原地。 “怎么了?”赵祁探头询问。 “他说……”赵贞捧着已经挂断的手机愕然转身,“让我明天去上班?” 赵祁惊喜不已,和他相比,赵贞却有些不太相信。 莫非那个主试官脑子进水了?还是他有隐性M倾向? 咳,早知道这样的话,她应该从面试的第一句话开始就骂他,说不定能迅速走上人生巅峰…… . 再次出现在鼎风公司的赵贞换上了新买的职业套装,头发扎起,在脑下方团成一个保守的球球,妆容简单,浓淡恰到好处。 一切都很好,奇怪的是只有她一个来报道的,被前台领着坐电梯的时候,赵贞忍不住搭话。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除了我以外没有其它的新翻译吗?” 前台客套地笑道:“有的,不过他们和你工作职责不一样,所以分开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看不到人。 闭上嘴,手叠手站好,她跟着前台姑娘进了人事部部长办公室,对方话很少,言简意赅几句便拿出职工合同让她签。 赵贞留了个心眼,逐字逐句看得好不细致,确定没问题之后,才提笔签字。 一式两份各自收好,部长抬手请她出去,赵贞摸不着头脑,跟着门外等候的前台姑娘继续走,被交接给了另一个人,而后坐上车,到了另一栋大厦。 若不是确认鼎风是个正规公司,她真的有种自己被拐卖了的错觉。 天知道,她为了给上司留下一个好印象,特意一大早起床整理打扮,早饭只吃了一点,现在已经开始有前胸贴后背的征兆。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赵贞询问带她上车的干练女前辈,对方自称姓叶,她仰着脖子看面前的高楼,问:“是要上去?叶小姐,我可以先在周围找家店吃点东西吗?” 一句不可以打消了她所有的念头。 进大门要出示证件,保安对叶小姐的态度很客气,进入大厅后,其他人都乘一间电梯,这位叶小姐却带着赵贞拐弯,进了VIP。 大到可以同时乘二三十个人了吧,只有她们两个,对比方才见到的沙丁鱼罐头般的公用电梯,有点奢侈,赵贞跑题地想。 然而饥肠辘辘的感觉很快夺取了她全部的注意力,胃绞着,有点疼,可她不敢说,刚刚提了一句被冷声拒绝了,这里规矩真多。 红色数字一直跳,最后定格在十八,电梯门叮地开启,赵贞大步跟上叶小姐,不时打量着周围富丽但死寂的环境。 说实话,她有点想跑了,一早上经历如此诡异,这份工作到底是个什么说法? “愣着干什么?”才停下脚步就被叶小姐发觉,对方转身,皱眉看着赵贞:“陆总在等着,耽搁了他的事,你和我谁都承担不起!” 赵贞还没反应过来,被她强拉着快步往尽头走。 待进入这层最大也是唯一一间办公室时,赵贞的大脑才重新转起来。 面前的资本家多惹人厌啊,如果说在红坊那次,赵贞不喜欢他是因为他不善的眼神,那么现在,理由则简单很多——凭什么她连口饭都不让吃,他却好吃好喝,还有专人收盘子? “怎么,你看到我好像不是很高兴?”陆怀深挥退整理餐具的服务生,作为助理的叶小姐也识相退出去,只留下一站一坐的两个人。 站着的当然是赵贞,她飞速运转大脑,很快冷静:“陆先生想多了,我没有。” “没有?”陆怀深站起来,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转身背靠桌沿,看着她声音幽幽道:“别想那么多了,现实就是这么不公平,感觉怎么样?在电话里和沛宁较劲,现在照样还是要给我工作……我不是他,我可不会捧着你。” 赵贞心下失笑,能怎么样?给他工作就给他工作呗,挣钱混口饭吃,区别只不过从不认识老板变成了和老板有过节而已。 至于公平不公平什么的,计较了有意思吗?她饿了一上午,也不被允许去快餐店填填肚子,而他吃着高级西餐,有人伺候,还高高在上地等着她送上门来给他讽刺。 要真介意,估计她得气的就地去世。 “陆先生需要我做什么工作?”赵贞放下姿态,表情变得又假又客套。 虽然还没完全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她和鼎风签了短期合同,那边敢把她送到这里来,说明脚下踩的这家公司和鼎风有一定关系,总不过是总公司分公司之类的牵扯,最次也是合作伙伴。 无论哪样,她都没有资格得罪陆怀深。 陆怀深对她这么识相略感惊讶,没有再多说,打量了她一会,饮尽杯中的酒,提步朝门走去。 “跟上。” . 和高富帅一起乘游艇出海是什么感觉? 有点格调的女明星一般都比较淡定,嫩模外|围之流大概是欣喜,草根灰姑娘则要多些惊讶,到了赵贞身上,只有一个感想——饿。 日头毒辣,陆怀深中途强行带她去商场买了身新衣服换上,理由是她之前的装扮实在太土太丑,打扮之后她看起来的确提升了几个档次,然而赵贞更希望他能发发善心带她去吃点东西。 不过也心知不可能,他这么自我的人,既然已经吃过了,哪里会想她吃没吃。 赵贞强撑着,饿着饿着,渐渐没了感觉。 说起来她家没破产之前,她也算是个大小姐,但还没到买得起游艇的程度,第一次来,虽不至于露怯,也难免有点不够优雅,以至于上去的时候脚滑摔了一下。 “你怎么连路都不会走?”陆怀深不耐烦地回头,伸出手,“抓着我,上来。” 赵贞微赧,好在脸皮够厚,马上把这点小事撇到脑后,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来,一步一步稳当上了游艇。 刚刚站定,她正要松手道谢,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赵贞?” 正厅门口站着一个人,扫了她一眼,又看向陆怀深,视线下移落到他们交握的手上,一凝。 “你们在干什么?” 10.第 10 章 一袭吊带长裙,花色鲜艳却毫不俗气,穿在赵贞身上,衬得她露出的皮肤越发白嫩,错眼看去还以为是牛奶化成了人形。 脚下穿过的风扬起她的裙摆,赵贞一手拢着额角碎发,被日光刺地微微眯眼。 就是以这般姿态看向沈沛宁的。 问题的关键在于她放在陆怀深掌中的那只手,比男人的手小了好几号,不留余地的被包裹在其中。 沈沛宁突兀的声音让刚上艇的两人一起愣了,于是就这么保持着这个姿势,三人面面相觑,片刻静默。 “路上有点堵,刚到。”陆怀深最先回神,松开了手,没有回答沈沛宁气势汹汹的问题。过后隐隐涌起丝丝不悦,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古怪……没想到的是她的手居然这么嫩,有点意外,握起来感觉还不错。 咳了声,陆怀深朝沈沛宁走去,赵贞扯着裙子跟上,防止自己再像刚才一样踩到边摔倒。 “她怎么会在这里?”沈沛宁倚在门边,脸色有点难看,眼睛看着在他们面前站定的赵贞,话却是对陆怀深说。 赵贞略微低头,“沈先生。” 他的目光不阴不阳,没搭理她,悠悠看了陆怀深一眼,而后不等他回答自己的问题,转身进去。 赵贞只好去看陆怀深的脸色,后者瞪了她一眼,也跟着提步。 门口就剩她一个。 那俩人简直莫名其妙,她在心里腹诽几句,还是只能认命地去追陆怀深。 里头有个客厅,布置得和平常居室无异,唯一不同的就是比正常人家更豪华点。上回在红坊见过的那几个人全都在,看见她并无讶色,只是这回都多打量了几眼。 这些人见惯了美女,可赵贞身上总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你说她清纯吧,不,说她妖娆吧,也不,但好像两者都有,拿不准。 她往一群大老爷们面前一杵,相当亮眼,陆怀深抿唇,命令:“去厨房榨杯果汁,要半甜不酸微酸带甜的,仔细点,不要见渣。” 赵贞点点头去了,‘温顺’模样落在沈沛宁眼里,心窝又是一戳。其它人见她居然听陆怀深使唤,猜到不是沈沛宁带来的,俱都惊讶了一瞬。 喝着水的某位没忍住,一口全噗了出来,拿纸巾擦着领口和裤子,还不忘问陆怀深:“我去,陆哥你撬沈哥墙角?!” 沈沛宁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陆怀深瞥了一眼,迅速抽出一张纸揉成团砸到了说话的人脸上。 “胡说八道什么呢!她是我公司的翻译。” “翻译?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不知道啊?”前几天在红坊还在沈沛宁身边坐着呢,这话说地众人一头雾水。 陆怀深不想说的太复杂:“她来我公司应聘,面试过关了,现在是我的员工,就这么简单。” “她怎么不上我那儿应聘呢?”沈沛宁搭腔,斜了他一眼。 在座一阵哄笑:“瞧瞧、瞧瞧,沈哥吃味儿了!” 陆怀深倒是松了口气,沈沛宁这样说就表示他接受了他的理由,没有真的往心里去。当下又有点无奈,这都哪跟哪儿啊,他带人来不过是想逗逗沈沛宁,不就是个女的吗,沈沛宁反应有点过了,闹得真跟他挖了他墙角似的。 兄弟阋墙,还是为了个女人?别开玩笑了。 凑到沈沛宁身边拍拍他的肩,他丢来一支烟,陆怀深接下,两人一茬接一茬聊起来。 . 赵贞的情况不太好,一进厨房她才发现,霍承安也在里面。 他脱了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衬衫,领带不见,前襟三枚纽扣全都解开,露出一小片皮肤。背靠着壁台,一手在口袋里,另一手端着玻璃杯,平静地喝着水,依旧是那般面无表情。 赵贞赶紧移开目光,她果然产生了错觉,还以为视线对上的片刻,他和自己一起怔了怔。想想也是,看到对方怔愣这种事只有她才会做,冷静淡定如他,怎么可能会因为她而产生波动? 几乎是贴着中间桌台的边进去的,最里面是榨汁机,她抿紧唇,沉着目光开始在冰箱里翻找水果。 切皮洗净,水果用量决定好,一一放进去,倒出来的时候渣滓全都自动过滤了。赵贞想着只给陆怀深一个人榨不好,所以放了特大量,榨出满满一大扎。 她正准备用网勺再过滤一遍,霍承安突然开口:“林恒不吃番石榴。” 赵贞回头看去,他的目光淡淡朝玻璃扎扫了一眼。 “抱歉。”赵贞挤出一句话。 虽然没看到林恒,但是他来了,林恒应该也在这艘游艇上吧?没错了。 只是对着他,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管是和沈沛宁倔,还是不得已向陆怀深低头,跟各路妖魔鬼怪打交道你来我往,她都有办法应付,唯独霍承安不行,在面对他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是根空心的柱子,脑里心里各处,全都一片空白。 倒掉太可惜,挪到一边放着,赵贞洗干净榨汁机,又挑了几样水果,特意避开番石榴,再次重复步骤。 又是一扎满满的果汁,果香味清新,颜色饱满诱人。 赵贞正要二次过滤,霍承安冷声道:“林恒不吃柠檬。” 她一僵,几度抿唇,最后小声说:“那我重做。” 第三次依旧如此。 她榨完水果,只差最后一个步骤,霍承安悠然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恒不吃猕猴桃。” 林恒林恒林恒!林恒怎么那么多事儿啊?大男人挑食挑成这样真是少见! 饶是面对霍承安再尴尬,也比不上此刻心里的不爽,赵贞猛地转身看向他,满脸‘诚恳’。 “林恒还有什么不能吃的?麻烦您能一次性告诉我吗?!” 那三扎就算了,分给其它人,她单独给林恒做一杯特|供的,总行了吧? 心下有些疑惑,他是不是故意耍自己?赵贞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见霍承安眼皮一掀,根本不搭理她,放下水杯径直走了出去。 不过还是稍稍好心地丢下一句话:“他喝西瓜汁。” 赵贞微顿,望着他渐远的背影,脸上有点烧,看来又自作多情了一次,人家连理都懒得理她,哪有那个功夫耍她? 轻轻叹气,从冰箱里搬出西瓜,朝正中心狠狠捅下去—— 都怨林恒!他怎么这么难伺候?该死的娇气大少爷! 11.第 11 章 赵贞用托盘将果汁端出去,在座谁也不亏待,崩管他们喝不喝,面子上都照顾到准没错。 陆怀深久等的不满果然消了点,两相中和,总算没有难为她。 霍承安不在,之前不见人影的林恒倒是在小客厅里坐着,端起西瓜汁对赵贞道了声谢谢。 这群人里就他对她态度最好,虽然只见了两次,赵贞为自己刚才在厨房里腹诽他的举动略感抱歉。 大玻璃扎里的果汁如陆怀深要求,半甜不酸微酸带甜,实际上除了他和喝西瓜汁儿的林恒,其它人根本没碰,都不爱这口儿。 沈沛宁半晌才动,那眼神是要赵贞亲手倒一杯端到他面前的意思。 端呗,人家这时候不是金主了,但摇身一变成了自己老板的兄弟,能怎样?一杯子磕他头上? 赵贞没那个胆子,然而恭恭敬敬捧到他手里,陆怀深又提了一个让她很为难的要求。 “坐下。” “啊?”赵贞侧头一看,愣了,他和沈沛宁中间有个空位。 左边坐着陆怀深,右边坐着沈沛宁,俩还都离得那么近…… 画面太美不想看! “我站着就好……”赵贞忍住向后缩的动作,往后瞥了一眼,大厅侧边的门开着,她灵机一动,问道:“我可以出去吹吹风吗?那什么,有点晕。” “就你事儿多。”陆怀深不高兴斥了句,不过还是臭着脸放行:“别掉下去,我可没功夫捞你!” 赵贞点点头走了,心里暗骂着,就这还要咒她,真不是人! 她绕着游艇外围转了一圈,发现这艘家伙还真大,太阳没有正午时候那么毒,开出码头一个多小时了,四周茫茫一片,蓝地晃眼。 站了一会儿实在难受,赵贞摸到楼梯处,沿着阶梯小心地下去,下面那层和上面装饰差不多,唯一的不同便是光线没有那么好。 她对这些都不感兴趣,直到发现还有一个厨房时,眼睛才倏然亮起。 烤箱里在烤着东西,一丝丝香味钻出来,餐桌上还放着很多可以吃的食物!和楼上的厨房不同,榨汁的时候她看了,上边只有水果和酒,下面这个却有能饱腹的! 忍不住了,除开早上七点吃了一个馒头一杯豆浆,一整天下来再没进食,赵贞饿地难受,也不管编织木篮里的面包是什么形状、认不认识,随手拿了一个小的,三两口就吃完了。 柜子里有刀叉,赵贞取了一支叉子出来,另一手端起意面,在餐桌边蹲下。 大概是谁中午在游艇上用餐剩下的,看着像是没动过的样子,这时候能有填肚子的东西已经很好了,晚饭大概还要等好几个小时,而且还不确定陆怀深会不会给她吃,索性不管那么多,先吃着吧。 偷吃这行为特别跌份,她蹲下也是不想被谁撞见,虽然他们都在上面聊着天,一时半会应该也不会想到她。 饿久了吃地有点凶,一不留神噎到,赵贞拍拍胸口,艰难顺气,旁边突然出现一杯水。 “谢谢!”她下意识接过喝了一口,反应过来之后呛着,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抬头一看,霍承安正定定看着她。 “我……”脸不知是呛红的还是羞红的,赵贞有点失语,盘子还端在手上呢,要怎么说? 丢人! “站起来吃。” “什么?”赵贞没听清。 霍承安看了她一会,淡淡道:“我让你站起来。” 赵贞有点尴尬,不敢说话,抬手小心翼翼把杯子和盘子都搁在桌上,起身的过程中想伸手扯自己的衣摆,才发现今天穿的是裙子。 这么好看的裙子,陆怀深花了不少钱,她却穿着它做这么跌份儿的事情,真是糟蹋。 赵贞想了想,还是得张口解释说点什么,谁知霍承安突然提步,她吓了一跳,看他动还以为他要做什么,紧张地往柜台边靠了靠。 霍承安走到里面,打开烤箱,夹了两个被锡纸包裹的、香味四溢的不明物,用瓷盘装好,转身递给她。 “再过三个小时吃晚饭。” 不等她开口,也未再赘言,他施然出去,脚步声在楼梯上渐远。 四周重新恢复寂静,除了艇身划开海波的声音,再无声响,静的好像从头至尾只有她一个人。 赵贞像生锈的机器,缓慢迟钝地使用刀叉,拆不开锡纸,最后只好放弃工具直接用手。 锡纸包裹之下,是一层佐料,隐约还有芝士,其下才显露食物的本身,是虾,个头极大,这个瓷盘比装意面的那个盘子大两倍,然而这两只虾就几乎占了整个盘子。 香味很浓,她干脆舍弃叉子,非常没格调地用筷子夹起来吃。 赵贞吃过这个,地中海红虾,赵祁十八岁生日那天,他们奢侈了一把,在一家西班牙餐厅里点了一道,是碳烤的做法。 四只小小的虾花了五百多,对于中产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往上就更不用提。 然而赵祁那时的眼神她一辈子都不会忘,想吃,又舍不得,即使在她‘没关系最近经济很宽裕’的安抚下吃了,过后还是不住地小声问,多少钱?很贵吧? 盘子里的这两只比他们那次吃的大得多,肉的口感也完全不同。 可嚼着嚼着,她突然觉得不饿了。 默默收拾干净回到上面,众人都出了客厅,在甲板上吹风晒日光浴,陆怀深和沈沛宁站在门口说话,看见她,后者扭头出去,前者则招了招手。 “去哪了?” “四处逛了逛。”赵贞浅浅抿唇答道。 “别笑了,难看死了。”陆怀深嫌弃地撇嘴,朝外头抬抬下巴,“想不想下去游泳?” “游泳?不不不,我不会游泳。”她拼命摇头。开玩笑,这里可是海啊!不是谁家的游泳池,没有岸,游艇就算不开也泊不住,等会儿剩她一个浮在海里,她找谁去?会也不游! 陆怀深鄙视道:“这都不会?没出息。” 若是他知道她拒绝的真正原因是怕死,想来语气应该会更加不屑一点。 两人移动到甲板上,在侧边栏杆处站着吹风说话,赵贞感慨着还好他没有完全泯灭人性,要是他非要强迫她下去,她真的会死给他看。 赵贞没话找话:“陆总,我看其他人都是一个人,您为什么带我来啊?” “为什么?带你来现眼呗。”陆怀深哼了一声。 赵贞噎了一下,暗道:你特么才现眼! 他转了个身侧对她,又说:“今天只是出来兜风的,等下回开party的时候,上谁家私人码头去,几艘游艇靠在一起,人也多,那才有东西玩。” 赵贞词穷,呵呵笑了笑。 陆怀深用眼角睨她,勾唇道:“你的身材勉勉强强能看,穿比基尼不至于太丢人。” “我可以推荐很多好玩的给你。”吸了口烟,他突然靠过来,暧昧地将烟气倾吐在她脸上,声音喑哑低沉:“想试试上天的感觉吗?” 赵贞一愣,男人说的‘玩’是哪种玩?第一反应就是他在耍流氓,快活到上天?他这是显摆自己那啥大? 说来她的脑回路也是神奇,嘴比理智快,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你咋不上天呢?” 12.第 12 章 赵贞说完就后悔了,当场想打自己的嘴巴。 不等她支吾出个一二三,就见陆怀深的脸倏地一下黑了个透。 “你说什么?”危险的语气,配上他那煞人的表情,赵贞突然觉得,跳下去游个泳其实也是不错的主意,至少能死地好看点。 “我……”赵贞堂皇地睁着眼,干笑两声,打哈哈道:“你瞧瞧,我这满嘴跑火车的毛病又犯了!忽略、忽略,陆总你刚刚话没说完,后边是什么?” 一副讨巧诚恳的模样,挺能蒙人,只是遇上陆怀深这种脾气不好又不懂怜香惜玉的,效果打了个大大的折扣。 “想玩水直说,我用脚送你下去。”他白了赵贞一眼,狠狠吸一口烟,不管最后一小截还燃着火星,直接丢进了海里。 赵贞喏喏点头,暗骂自己不长记性,往后这嘴上再不把门,可有的遭殃! 陆怀深松开扶在栏杆上的手,换了姿势站好,接上前头的话:“你怕高吗?下回我让他们带上水上飞行器,可以踩着水柱冲到游艇顶部那么高,我觉得不太刺激,你们女人玩挺合适。” “啊?不、不怕。”赵贞错愕答道,这才理解,他说的那句‘想试试上天的感觉吗’,原来指的是这个…… 那倒是她错怪他了,可没办法,谁让沈沛宁那副做派,他俩是一伙的,他那么说,她能不想到那方面去吗?不过还是觉悟,下次说话之前得先把别人的话听全了。 “那就行,到时候你可劲儿地踩吧。”陆怀深把手伸进口袋,顿了顿,过后突然说:“晚上和沛宁去吃个饭。” 赵贞这回真的愣了,想起霍承安在厨房里的话,疑惑道:“不是在艇上吃吗?” 陆怀深翻白眼:“吃完不能再吃?行了,提前跟你说了,等会餐桌上少动俩筷子,跟沛宁去,保证不会饿死你。” 他说着转身要走,赵贞急急叫住他,“那…陆总你呢?!你也吃完再吃?” “我?”陆怀深嗤笑一声,“怎么着,你那小身板有多能耐,应付地了多少人?” 这话隐晦,但暗含的意思却也直白,赵贞的心瞬间凉了。 陆怀深拍拍她的脸蛋,笑道:“得了,自个儿四处逛吧,见着沛宁聪明点,叫声哥不会少块肉。” 海风一下变成了钝刀子,一阵一阵吹来,仿若在她身上刮了一刀又一刀,四肢五骸里都灌着冷。 “陆先生——” “嗯?”陆怀深停下脚步,应声转身。 赵贞深吸一口气,步子僵硬地转向他,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一字一句无比认真:“我不想和沈先生一起吃饭,您的要求我不能遵从,抱歉。” 陆怀深的眼神渐渐沉下来:“你不要挑战我的忍耐极限。” “即使你是老板,也没有强迫员工陪|睡的权利。”她干脆把话说开。 “强迫?”陆怀深一步步逼近,“你知不知道,当我真的强迫一个人的时候,我会做什么?” 气氛僵至极点。 他沉声道:“赵贞,别给脸不要脸,欲擒故纵玩过头……很、恶、心,懂吗?” 方才短暂的温和不复存在,陆怀深心底对她的恶意又涌了上来。 他也是男人,深谙男人的劣性,越是得不到的越想要,一盘卖相稍好的普通菜肴,一直吃不到,久而久之,也会被美化成山珍海味。 他就是不喜欢她这种故作清高的姿态,不乐意看沈沛宁被她吊着胃口,只要干脆地睡了这一次,沈沛宁往后就不会再有念想。 陆怀深冷着脸挑眉:“你应该清楚,送你到他床上的方法有很多,现在给了你最体面的这条,我劝你最好不要不识好歹。” 赵贞没有回答,握成拳的手落在他眼里,无聊又做作。 半晌,一直到陆怀深打算走开,她才凝声道:“你踹我下去吧!” 他眉头一皱。 赵贞却不管不顾,干脆豁出去:“痛快地给我一脚!游不游得回去都算我自己的,你也不用看我碍眼,就跟沈先生说我落水死了,让他换个人睡!” 她向前一步,坚定道:“动脚吧!” 陆怀深被她给气乐了:“你以为我不敢是吧?我……” 霍承安突然走了过来。 “林恒说要下去游泳。” 话自然是对陆怀沈说的,游艇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静静泊在海上,随着浪慢慢地漂,甲板前一群人做着安全措施,准备下海游泳。 “……好。”陆怀深缓慢吐出一个字应道,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霍承安随之离开,临走前的一瞥深深烙进了赵贞眼里。 心钝钝跳动起来,又重重沉下去。 赵贞僵立在原地,寸步未移。 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 一切都糟糕透了,真的。 . 他们下水玩地畅快,赵贞踱进客厅,待坐了一下午。 而后艇身调头折返,暮霞探头时众人在餐厅落座吃晚餐,她心事重重,全程机械地进食,味同嚼蜡。 出了码头,心里有片刻轻松,然而只是短如白驹过隙的一瞬。 陆怀深走到赵贞身边,露出温和的笑:“去吧,我就不送你回去了,沛宁在前面。”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停着一辆车。 其他人也没有转移阵地继续玩,或独自或结伴,相继开车离去。 赵贞硬着头皮,僵僵转身:“陆总,咱们还是回码头去吧,我情愿你踹我到海里去……” 这回他淡定不少,没有被气到,情绪也无起伏,随手点燃一支烟,微微扬唇。 “别废话了,赶紧过去。” 陆怀深这是笃定了她别无他法,干脆不理会她那些胡言乱语。 天一片漆黑,不见半点星光,赵贞觉得那就是她生活的真实写照。 最煎熬挣扎的时刻,一个人影突然朝这边走来。 抬头,定睛一看,是霍承安。 他的目光直接投向陆怀深,“有点事找你和沈沛宁,有空吗?谈谈。” “今天?”陆怀深蹙眉,似是在斟酌。 “对,林恒已经先回去了。”霍承安道。 听见这话,陆怀深不再犹豫,“行。” 他平常总是和林恒形影不离,一贯又是话极少的那类,他和林恒分开,还亲自过来说,想必是真的有正经事。 霍承安点点头,视线转到赵贞身上,平静无波地开口:“抱歉,我和陆先生有事谈,要麻烦赵小姐坐我的车回去了,司机就在那边。” 13.第 13 章 陆怀深目光冷硬地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和霍承安一起上了沈沛宁的车。 赵贞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刚刚那会儿腿挺得太僵,现在隐隐有点发软的感觉。她缓慢走到霍承安的车前,司机在旁边站着,帮她拉开了车门。 大夏天不冷,脚底却一阵阵冒寒气,完全是被陆怀深给吓的。 到了住家楼下,她和司机道了谢,上楼的过程中一直在思索着,要如何摆脱眼下的局面。 赵祁还没回来,她不在家,他一般都在外面解决用餐问题,不大的二居室静悄悄的,赵贞回房间把自个儿摔在床上,躺尸了好一会,才起身拿出手机翻找号码。 从鼎风被带到陆怀深面前的过程中,那位严肃的叶小姐留了号码给赵贞,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工作岗位到底是什么,想来想去,比较像她上司的,也就只有这么个人了。 电话接通,依旧是白天那般公式化的刻板声音,打好腹稿的赵贞柔声开口:“叶小姐,现在在忙吗?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有话直说。”那边回复道。 赵贞斟酌几秒,说道:“我想辞职。” 果不其然,和她猜想的一样,那边沉默了。 上班第一天就辞职的奇葩,在这种工作性强人的眼里,应该相当讨人厌吧? 过了会儿,叶小姐声音微冷地开口:“赵小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赵贞答:“我就是想辞职,我觉得这份工作不适合我。” 说难听点,这根本不能称之为工作,她应聘的是翻译,可现在呢?一整天下来让她做了什么?没有听说过哪家的翻译要应老板的喜好去陪老板朋友睡觉,她可以骂他们的职位招聘放虚假信息么?! “我想你还是先去查查我们陆氏是什么规模的公司,看一看员工合同上的条例,再来说这些不负责任的话吧。我还有别的工作,就不和赵小姐讨论这个问题了。”挂电话之前,那边以杀伤力极大的三个字做结尾:“明天见。” 忙音在耳边嘟了几秒,屏幕显示重新回到主界面。 赵贞气噎,从背了一天的包里翻出合同,找到相关条例—— 违约金?为期二十天的短工合同,未到规定时间,不论是哪一方终止提出劳务关系,都须赔偿另一方相当于薪资五倍的数额。 赵贞傻眼了,这样的条例是所有公司都有的吗?还是说只这一家? 她头痛不已,往后一仰,什么念头都没了。 . 沈沛宁的车,自然是他开,陆怀深坐在副驾驶座,霍承安则一个人坐后面。 以感情来说,更亲近些的当然是前面两位,不过大家都是常年在一个圈子里碰面打交道的,关系都不错。 “难得你也有主动找我们的时候,什么事?”陆怀深给他们俩一人递去一支烟。 他们这群人话最少的就是霍承安,今天这情况也是新奇。 霍承安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找个地方坐下谈吧。” “行。”陆怀深不疑有他,指着一条道对沈沛宁说:“去上回咱们去过的那家茶馆。” 刚从游艇上吃完晚饭下来,不管吃多吃少,总归是没有饿到要马上继续吃的地步,要说话,喝茶的地方再适合不过。 沈沛宁一路上几乎没开口,很反常,陆怀深后半段才注意到,随之想起什么,脸色沉了,而后座的霍承安则从头至尾都淡定地默着。 到了茶馆,三人挑了最里面的雅间,陆怀深让泡茶的人出去,自己亲自动手,沈沛宁终于舍得说话了,开口问:“谈什么事?” 霍承安道:“建园那块地,我要。” “建园?”泡着茶的陆怀深抬头,“那不是前阵被你堂哥买了么?” “ 嗯。”想起有这么回事,沈沛宁应声,又看向霍承安:“这事儿你得跟他说。” “我和他不熟。”霍承安端起一杯茶,平静道:“想请你搭个桥,让你堂哥把那块地转给我,我出两倍的价格。” 尝了尝陆大少爷泡的茶,香倒是香,就是太涩口了,他喝了一半便放回原位。 沈沛宁略微沉吟,那块地不算顶好,他堂哥买下来的时候说要弄个什么项目,现在搁置着,八|成是黄了,既然霍承安要,两倍的价格转给他,不亏。 “我明天和他说一声,成不成你们自己谈,我就负责带个话。”这是点头的意思。 霍承安说了个行字。 “别的事儿呢?”陆怀深看向重新端起茶杯的他,讶道:“就这个?” “就这个。”他答地理所当然。 这答案让沈陆两人都有些奇怪,他们还以为有什么很重要的大事呢,感情只是这样?这点子事根本不用坐下来谈,一个电话或是随口说一句就成了…… 三个大男人干巴巴地坐着,偶尔聊两句,不知过了多久,霍承安接了个电话,又和他们闲扯一阵,当手机再次响起的时候,他说司机到门口了,三人便起身,结束这个无聊的局。 沈沛宁和陆怀深自然是一路。 开到一半,陆怀深接了个电话,原本尚算晴朗的表情一下子阴了,他冷声对电话那边说:“知道了,有事再打给我。” 顿了顿,继而补充:“告诉她,辞职的事,想都别想!” . 霍承安回家的方向正好和沈沛宁他们相反,车开了几分钟,司机小声汇报:“霍总,我按您的吩咐,看着陆先生的女伴上了楼才走。” “她的地址。” 司机报了个非常详细的位置。 安静了好一会,半晌才听到他的声音,只是话的内容却没听清。 “您说什么?”司机小心地问。 没有回答。 偷偷朝后视镜里一瞥,后座的人靠着椅背闭目养神,面容仿若凝固了一般。 就在司机以为他这一路不会再说话的时候,霍承安突然睁眼—— “她不叫陆先生的女伴,以后最好不要再让我听到这个称呼。” 明明表情和语气都与往常无异,司机却感受到了一丝压迫。 他连连点头,握着方向盘的手湿了一片。 14.第 14 章 辞职失败,落跑的意图落空,赵贞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一大早到陆氏报道,其实算是是抱着‘赴死’的心去的。 谁知陆怀深却像没事人一样,不仅没有刁难她,反而上下打量一番夸道:“今天的打扮比昨天好多了,以后继续保持。” 她愣愣地站在办公室中间,脚下踩着软软地毯,有点站不稳。 “怎么,你还有什么事情?”陆怀深从一堆文件中抬头。 “没。”赵贞摇头,嗫嚅动唇,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请问陆总,我的主要工作是?” 陆怀深头也没抬道:“出去找叶娇,她会给你安排。” 赵贞应声离开,走在长廊上时才慢慢回神,终于有点正经工作的感觉了。 叶娇领她到走廊另一边,有个小办公室,门拉开一看,典型的麻雀庙,五脏俱全。 “这间给你用,出去拐个弯就是厕所,没什么事不要乱走动,陆总喜欢安静。” 赵贞小鸡啄米般点头,只要不让她去陪沈沛宁,不让她做一些她不想做的事,别说办公室在厕所旁边,就是在厕所里办公她也愿意! 桌上放着许多需要她翻译的文件,赵贞理理衣摆坐下,一个人窝在小小的空间里,埋头认真工作。 一天下来还算顺利,关键是开心,她的要求不多,她只是想要一份正经工作。 哼着歌到家,正盘算着要炖个汤给赵祁补一补,电梯门一开,就见房东站在她家门外。 赵贞一愣,很快扬起笑:“周阿姨,您来了?” “我正准备打电话给你。”房东也笑,脸上的肉堆在一块,声音中气十足,和她的身材一样雄壮。 打开门进去,刚坐下,房东便直奔主题:“时间差不多了,房租该给了吧?” 说着环顾四周,眼里冒出精亮的光,一边数落‘天花板怎么搞成这样了呀’、‘墙面上怎么有那样的痕迹’之类的话,一边念叨:“房子你要给我保养好,我便宜租给你,你可不能给我搞坏了!” 赵贞一句没应,只说:“您算算房租多少。” “还是照之前签的合同,再租半年?”房东问。 她点头,赵祁毕业之前,大概会一直住在这里。 房东掏出计算器和纸笔,开始算起来:“上回你说手头紧,我让你赊了半个月的房租,利息也不要你的,就多加五百块钱,再加上六个月的房租,还有……” 她把计算器亮给赵贞看,抹掉零头,六个月半房租总计两万五。在B市这样的地方,算便宜了。 房东问她有没有现金,赵贞说有,“您等等。” 她起身回房,十分钟后拿着一沓钱出来,两个人慢慢点清,数额正好。事情解决,房东笑盈盈地带着房租和新签的合同走了。 赵贞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头有些疼,阖着眼心里还在算数。 这两万五是早就准备好的,卡上还有些存款,赵祁念的是设计,下个学期学费还得两万,接下去的每一天他们都要生活,都会有开销…… 陆氏集团的那份工作,辞不得了。 . 也不知陆怀深是转性了还是真的打算放她一马,之后的几天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赵贞乐得自在,每天准时上下班,绝不往他跟前凑。 说真的,若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挺愿意长期在这个职位上工作。 上班第五天,赵贞和许佳约了吃饭,地点在她家附近,许佳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扬手示意她往那边去。 许久没见,许佳这个话篓子憋惨了,菜没怎么吃,光顾着说话,赵贞只好含笑听着,一边给她夹菜一边提醒她吃饭,时不时还要附和她。 年轻女孩不知愁,烦恼的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什么极品室友偷用化妆品、白富美同学撬别人男朋友、系草是个渣男脚踩五条船……听着倒颇有趣。 说完学校里发生的事情,话题转到各自的生活上。 赵贞面试通过的事情许佳早就知道了,说是聊各自的生活,实际上还是听她吐苦水。 “你和聂回还没分手?”话一出口自觉有些欠妥,赵贞道了句抱歉,“我的意思是,以他的性格,你们相处起来很不容易。” 许佳恹恹地道:“是啊,不容易,我跟他就那样,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这个礼拜只见了一次,我看他大概也腻了,想要散了吧。” 少不得又要安慰几句,许佳摆手说没事,筷子掉下来,酱渍沾在衣服上,赵贞手机响了,一边接电话,一边帮忙抽了张纸递给她。 “完蛋了……这痕迹很难洗啊,得搓很久……”许佳苦着脸念叨,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只听到赵贞说了两句话便没声了,她不是正打电话么? 抬头一看,赵贞的脸色白地吓人。 许佳心咯噔了一下:“怎么了?什么情况?” 赵贞挂断电话,手忙脚乱地拎包起身,这是许佳第一次见她如此慌张。 “我现在得去医院。”她留下结账的钱在桌上,声音轻颤:“我弟弟出事了。” 许佳愣了愣,看她飞奔出了餐厅,这才回神,大喊一声结账,把钱拍在赶过来的服务员怀里,连忙追了出去。 . 赵祁的腿骨断了,他骑电动车去学校附近帮班上采购东西,路经拐弯时,为了避让从路旁冲到马路上的小孩,别开车把,自己却被后面的汽车撞了。 监控里显示车主并无违规行为,所以赵祁得承担全责。 医生的说法是必须尽快做接骨手术。 赵祁脸色惨白,不见半点血色,见赵贞来了,低低地叫了一声:“姐……” 眼泪夺眶而出,赵贞哽着声音说不出话。 “病人家属?”护士出现在门边,敲了敲门框,“跟我来这边填表缴费。” 赵贞擦干净眼泪跟护士出去,没有足够的现金,她拜托许佳留在这帮忙看着赵祁,自己回家取了卡又来。 一来一回,总共缴了三万五,固定骨头用的钢板和钢钉够买了,手术费勉强也够,但住院的医药费却没着落,后续复健费用要怎么办也是个问题。 红坊攒的那些都缴房租了,现在多一分也变不出来。 赵贞站在走廊拐角的无人处给房东打电话。 “周阿姨,我弟弟住院了,手术费不够,我们那个租房合同能不能改一下?租期改成两个月行吗?我现在着急需要钱……” 房东尖利的声音仿佛就要穿破听筒而出:“哎哟哟小姑娘,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啊?我们合同都签了现在说改就改,说退钱就退钱,这怎么行?不行的呀!反正我这里没有这样的规矩!” 电话毫不留情地被挂断,忙音嘟地人心烦,赵贞攥紧了手机,手心一片湿汗。 许佳奔过来找她,一下子猜到问题关键:“怎么,钱不够?” 她敛眸点头,表情沉重。 “我也没什么钱,每个月紧着自己还有家里已经够呛……要不,我打电话问问聂回?”许佳拧着眉提议,当即付诸行动,谁知那边根本不接,她一连打了三四个,全是忙音。 最后一个好不容易通了,许佳堪堪才张嘴,话还没说那边就斥道:“你还有完没完?说了我最近在忙,不要整天烦我!你一天到晚打电话来哭唧唧的是不是有毛病啊?!” 聂回一通噼里啪啦后挂了电话,那声音大到漏音,赵贞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中,许佳面红耳赤,一半是尴尬,另一半大概是难过。 “没关系,我自己能想到办法,你不用替我着急。”赵贞不想为难她,许佳和聂回现在的状态基本已经算是结束了,她不想看许佳为了她低声下气地去求聂回。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没道理要别人为自己的痛苦买单。 手术安排在晚上,天黑之后赵祁就被推进了手术室,门上的灯亮着,赵贞送走许佳,自己坐在长椅上。 周身窜起一股寒意,从餐厅跑出来后就没再进食,她吃不下,也不想吃。 赵贞翻着手机,联系人里名字不多,实在想不到还能求谁帮忙…… 指间动作突然停住,有三个字映入眼帘——陆怀深。 僵着身子,像是过了一万年那么长,终于艰难做出决定。 手指轻颤着按下拨号,不多时听筒传来他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冷,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心重重下坠,而后一片钝痛。 这条阴冷寂静的走廊只有赵贞一个人,她清楚地听到自己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如同利刃,一刀一刀剐地心头滴血—— “给我五万,我陪沈沛宁睡。” 15.第 15 章 手术做的很成功,只是麻药劲儿过去之后,动过刀的部位开始疼,赵祁疼到后半夜才睡着,赵贞整晚陪侍在他床边,都没怎么合眼。 七点多天大亮,赵贞没吵醒他,强打着精神去楼下食堂买早餐。医生说要吃清淡的,她弄了些清淡小粥,另配爽口开胃的酱菜。 九点时护士来查房,赵贞让开身,手机正好唱起来,声音突兀,护士被吓了一跳,她说了声抱歉,快步挪到阳台上接电话。 一个喂字,她立刻认出是陆怀深的声音,以为他是来问罪的,想都不想解释道:“我向叶小姐请了假!” 陆怀深没作声,几秒后,他在赵贞忐忑的心情中,沉沉开口:“如果还想用昨晚的条件作交换,现在就下楼。” 说完这句,那边就挂断了,赵贞握着手机一愣,反应过来后更加不解。 昨天晚上赵祁进手术室之后,她给他打了电话,她现在都无法回想,当时是用什么心情说出那句话的,感觉二十多年来的所有自尊和坚持,都被自己放在了脚底下狠狠踩。 可这些比不上赵祁,她不能让他做完手术出来,第三天就被赶出病房。 陆怀深的答复是一声笑,赵贞分别不出其中成分,但能感受到他的轻视,还有一丝丝‘早就料到’的优越感。 她悬着心,煎熬极了,然而他却兜头泼下一盆冷水。 “你不是挺能拿乔吗?我还等着看你继续端架子呢,这就坚持不下去了?”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告诉你,你搞错了一件事,陪不陪沈沛宁不是你说了算,你哪来的资格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 “很高兴你终于认清了自己的身份,但是赵贞,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现在想卖了?可惜,我不想买了。” 他说的每个字赵贞都记得,就在十几个小时之前,他肆无忌惮地羞辱了她一通,而她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现在这个电话又是什么意思? 正发着呆,主治医生进来询问赵祁的情况,赵贞收好手机,快步回到房里。 伤口缝合处没什么大碍,要紧的便是休养问题,没过多久护士折返,敲着门框提醒:“12号床的病人家属,住院费和药费尽快交了,不然明天早上的药取不出来。” 这间病房两张床,只住了赵祁一个人,另一张暂时空着。 赵贞抿了抿唇,稍坐一会儿对赵祁说:“我出去一下,你乖乖躺在这里不要动,药水吊完了自己按铃叫护士,中午我要是没回来,我就让许佳给你带饭。” 叮嘱一番,她拎着包出去,电梯要等,干脆走楼梯,一溜烟小跑冲下去。 跑到大楼外,陆怀深打来了第二个电话。 赵贞以为他亲自来了,一边朝大门外奔,一边气喘吁吁地答:“马上就来!我已经快到大门了!真的……” 他丢下一句:“叶娇在车上等你。”便挂了电话。 听到叶娇的名字,赵贞的心跳没那么快了,虽说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晚点死总是更好的。 出了正门,右侧边的路道旁停着一辆车,就是她第一天上班时从鼎风坐到陆氏的那辆,副驾驶座的车窗降下一半,叶娇的脸出现在里面。 “上车。”她眉头一皱,责备道:“我等了你十五分钟,赵贞小姐。” 赵贞说对不起,“刚刚医生……” 叶娇打断她:“行了,赶紧上来吧,解释的话留着,不用跟我说。” 赵贞悻悻拉开车门上去,车开得飞快,她一路上坐立难安,心里惦记着赵祁,有些担心,还有些忐忑。 手掌放在腿上,握紧,再张开,指甲的痕迹嵌在掌心,像几条细瘦的弯钩月牙,没一点感觉。 完了,连痛感都麻木了。 她垂头,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陆怀深的意思是愿意和她做昨晚的那个交易了?这车一路开下去要去哪?直接去见沈沛宁,还是先去陆怀深那?以陆怀深的龟毛性格,不知会不会要她先签个合同? 还有沈沛宁,她和他实在是不熟,做那档子事的时候该如何是好?太尴尬了,万一他有虐待人的喜好怎么办?要不然还是签个合同好了,保证不能致残也不能弄死她…… 发散的思维绕了一圈,没多久又回到原点——案板上的肉居然想和肉贩子讨价还价,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赵贞想笑,又笑不出来,只好用力扯了扯嘴角。 “你这样很难看。”叶娇不知何时回头了,眼神在赵贞脸上斜过,道:“最好收起这幅样子,陆总不喜欢。” 赵贞很想呛她,反正陆怀深从来没喜欢过她,她好不好看有什么区别,就算她把嘴角咧到后脑勺去,在他眼里也跟哭丧似的。只是有些话,不管是对着陆怀深,还是对着叶娇,她都没资格说。 “那陆总喜欢什么样的?”她挤出笑问。 叶娇蹙眉,收回目光,没再理她。 车开了挺长时间,最后开上山,陆怀深的别墅就在这片。 赵贞下车的时候脚崴了一下,没扭伤,就是差点摔倒,叶娇站在大门前的阶梯上,回头瞪了她一眼,脚下那双恨天高醒目异常。 陆怀深在二楼书房,叶娇把她领进去,交接之后便走了。 赵贞站在偌大的书房正中,一动不动。 来的路上所做的心理建设在这一刻全都不复存在,不管是自嘲还是自我调侃亦或是自我疏导,都没有用。 她害怕。 陆怀深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圆润的烟雾一圈圈弥漫,散开在四周,那味道加重了赵贞的紧张。 “哑巴了?”他眯眼。 赵贞小小声地叫了声陆总。 他嗤地一笑,“昨晚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可不是这语气。” 悬着颈上的那把刀将落未落,感觉难受得很,赵贞一急,干脆道:“五万块钱您愿意给就干脆地给,不愿意给,我就……” “就这么样?”陆怀深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就去找别人,问问有没谁愿意出这个价?” ‘买’字加重了语气,话音重重落在赵贞心头,她咬了咬唇。 陆怀深起身,不紧不慢走到她面前站定,就那么直直地打量了一会儿,视线迫地赵贞微微垂头,他却突然捏起她的下巴,逼她仰头看着自己。 赵贞有点慌,她不喜欢这个姿势,皱着眉动了动,想往后躲,他干脆一把揽住了她的腰。 这下好了,动弹不得。 “……挖兄弟墙角是不厚道的。”她挤出这么一句。 陆怀深笑了,眼神落在她的嘴唇上,越凑越近。 赵贞的脸涨地通红。 “你以为我要亲你?”唇瓣相隔毫厘,就此停住,他眸色微深,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话音落下的瞬间猛地一松手,赵贞踉跄着倒退了两步。 “这勾人的本事留着,晚上用在沛宁身上。”他颇嫌弃地拍了拍手,“倒是比平常半死不活的样子顺眼多了。” 是啊,对他来说当然顺眼,赵贞没吭声。 已经把自己当做商品论价处之,再争什么骨气就真的恶心了,赵贞扯了下衣摆,抬头换了副表情,红唇轻勾道:“分内的事我自然会做好,陆总无需担心,我保证一定会让沈先生满意,所以……钱,可以先给我吗?” 不笑时已然媚眼如丝,笑起来就更别提,何况是她故意作此神态,气质和外表相矛盾,又奇异地和谐。她只是站在那里,就是刺激肾上腺素的良药。 陆怀深从未见过她这幅模样,有片刻的怔愣,过后对上她笑盈盈的眼神,仿佛挑衅一般,不知从哪生出了一股恼怒。 “五万也值得你如此追着不放?”他把烟往地毯上一丢,语气恶劣地嘲讽:“你放心好了,我没有拖欠工资的习惯,毕竟你也不容易,张开双腿一晚上也才五万,若是连这份辛苦钱都要黑,那我就太没人性了。” 赵贞脸一白,指间微微发颤,还是强颜欢笑道:“陆总能这么体谅人我也很开心,既然如此,麻烦您先把钱给我,晚上到沈先生那,要怎样都行。” “怎样都行?”陆怀深的脸色阴沉下来。 赵贞以为他说着说着终于忍不住要动手打自己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他却突然上前,拽着她的胳膊把她半拎半拖,丢到了书桌前。 腰撞上桌沿,赵贞吃痛地轻叫出声,陆怀深欺身压上来,吓得她一愣,痛呼的半个音节就那么卡在喉咙里。 陆怀深开始扒她的衣服,动作粗鲁暴躁,赵贞吓得脸都白了,一连声地叫他:“陆总、陆总……” 他捏起她的下巴狠声道:“不是说怎样都行?要我付钱可以,总得先验货吧?” “我……我还没做好准备!”赵贞用手抵着他的胸膛,尽力推开,虽然她很想镇定,声音还是禁不住轻颤。 陆怀深才不管那么多,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一副就是要在今天办了她的模样。 他低头亲上了赵贞的脖子,赵贞用手挡,手被抓住用脚踢,脚被抵住,又疯狂地挣扎。 赵贞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像个神经病。 有些事情原来真的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来的路上她在心里说服了自己无数次,只要眼睛一闭,忍忍就行,忍忍就过去了。 可是真的到这一步才发现,她忍不了,不管是陆怀深还是沈沛宁,这真的不是闭上眼睛就能忍过去的事情。 赵贞崩溃地哭了出来,嚎啕大哭。 陆怀深一愣,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如此举动。 手一松,赵贞滑坐到地上,眼泪挂了满脸,是真的被他吓到了。 她抹了一把眼泪,找回了点理智,随手一拢衣服,也不管那么多,起身奔着门冲出去。 . 赵贞知道自己看起来很狼狈,管不上那么多,从那栋别墅里冲出来之后,又憋着劲跑了好一段才停下。 住在这片的人家至少都有几辆配车,是以这个地方出租车很少,几乎没有。 走下去吧,没有车,她又不会飞,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风吹在脸上,眼泪干了,刮地有点疼,赵贞缓慢走在这条只有她一个人的路上,脑子里混沌一片。 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盘旋的山道前方似乎有车开上来,一辆黑色迈巴赫从拐弯处出现,赵贞下意识往旁边靠了靠,那辆开得飞快的车突然车头一偏,直冲着她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她面前。 她吓得倒退一步,差点跌倒。 车上下来一个人,赵贞直到被他抓住手腕往车上拖,才反应过来。 “……霍承安?” 霍承安的脸冷地像是凝固了,拉开副驾驶座的门一把将她甩进去,关车门的动作暴躁无比。 他从另一边上车,赵贞愣愣地看着他,“你……” 话还没说完,他转动方向盘,调头后猛地踩下油门,没系安全带的赵贞一个不稳往前面摔去。 霍承安目光寒冽地凝视着前方,声音如同森然利刃:“你现在最好不要说话——” 16.第 16 章 霍承安的表情太吓人,哪怕是在以前最亲密的时候,赵贞都不曾见过这样的他,一时间不敢言语,系好安全带,僵着身子老实坐在副驾驶座上,偶尔小心翼翼地朝他投去一瞥。 车从陆怀深所在的那片,开到城市另一边的别墅区,同样是山,同样是陌生的地方,奇怪的是这次她没那么慌了。 从车上下来,陆怀深打来电话,宽阔的地下车库有回音,铃声比往常大许多。 赵贞正准备接,霍承安突然阔步过来一把夺去手机,狠狠往墙上一摔,机身当即四分五裂。 “你干什么……!”赵贞着急,几千块就这么被他糟蹋了。 霍承安不说话,只是抓住她的手腕,拽着她往前走。 赵贞心里来气,知道他有钱,可要摔手机就摔自己的啊,凭什么摔她的? 拧巴着较上了劲,就是不肯跟他走,手拼命拍着被他钳制的手腕,作势就要往地上躺。 霍承安回头看了她一眼,一不做二不休,当即拦腰将她抱起。 赵贞在他怀里挣扎,又是蹬腿又是打他。然而男人和女人在力气方面天生就存在差异,那点劲儿对霍承安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没蹙一下眉头,任她闹,直接带她上了别墅二楼。 被丢在床上的时候终于自由了,只是赵贞才刚撑着胳膊起来一半,霍承安就已经扯掉领带,倾身压上来。 他一手抓住她的两只手腕,推到上方,手捏着她的下颚,沉声问:“你去见陆怀深了?” 赵贞痛地眼角沁出泪花,来不及想他是怎么知道,又怎么会那么巧出现在那条公路上,下意识道:“放开……” 霍承安的眼中寒意渐重,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痛苦的表情。 “先是沈沛宁,然后是陆怀深,下一个是谁?既然这么不挑,我在红坊问你的时候又何必拒绝,嗯?还是你觉得老熟人不够新鲜刺激?” 他发狠的声音让人心颤,赵贞想说话,可下颚被钳制着,动不了嘴。 这样的霍承安很少见,不止赵贞没见过,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霍承安真的很想掐死她,面前的人多可恨呐,没心没肺,轻轻松松将别人拉进泥潭,自己转个身依旧恣意潇洒。 可是手掌下移,五指覆在她的脖颈上,细嫩触感一碰,还没动手,自己就先舍不得了。 她一向爱美,又是大小姐身子,娇气地不行,全身上下白得不像话,他亲地稍用力一些便会留下红印子,三四天才能消,曾经在一起的时候,她没少因为这个怪他。 霍承安艰难地闭了闭眼,心里很乱,再睁开,对上赵贞沁红含泪的眼睛,尽量将语气压平:“他碰了你哪里?” 赵贞被他前面的话刺激到了,根本不想和他和平交流,猛地抽出腿踢他。 挣扎的手和脚再次被制住,她冷笑:“哪都碰了,该碰的陆怀深都碰了!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霍承安的眸光瞬间冷却。 “你说的没错!我陪完沈沛宁又陪陆怀深,只要给我钱让我陪谁都可以!反正在你们这些人眼里我就是个低级商品!唯一的价值就是张开双腿……” 赵贞突然歇斯底里,然而说到后面却渐渐变调,像是失去力气,偏过头,咬牙啜泣。 头发凌乱盖在脸上,眼泪侧着划过鼻梁,最后消失在发间。 和陆怀深对峙的那种感觉又来了,胸口处生疼,只是这次她没有哭出声。 霍承安不说话,捏住她的下巴,和刚才相比力道算轻,他掰正她的脸,对着她发丝缭乱泪痕交错的样子看了好久。 而后…… 俯首,鼻尖轻碰,微微偏头吻上她的唇瓣。 赵贞的呜咽哭声湮在辗转厮|磨的唇舌间,灼|热的气息纠缠,她受惊睁开眼,后知后觉猛地抬起失去桎梏的手,慌乱推他的肩。 纹丝不动。 背后是柔软的床,霍承安的手枷锁般揽在她的腰间,另一只扣住了她的后颈。 有人说,这个姿势代表强烈的占有欲。 赵贞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接吻的时候。 那是九年前,从不被理睬,到被默许跟在他身后,她花了三个月半的时间,年级里几乎无人不知‘赵贞喜欢霍承安’这件事。 尽管入学时她爸爸交了一大笔赞助费,忍无可忍的主任还是罚她在主任办公室前站了一个下午。 隔天是校庆文艺汇演,当晚的自习取消,众人回家的回家,回宿舍的回宿舍,人影散尽,很快空了一片。 主任的会开了一个半小时还没完,除了会议室所在,各栋楼都断了电,赵贞在空荡荡的办公室外由站到蹲,最后无聊地干脆在原地做起立蹲下。 本应该早就回家的霍承安,抱着书突然出现在楼梯口,直到他站定在面前,赵贞才敢确定他是来找自己的。 “为什么不跟主任解释?”他皱着眉,脸上满是和年龄不符的严肃。 “解释什么?我喜欢你是事实。”她不避不闪地对上他的视线,“毋庸置疑的事实。” 整个学校,大概只有她一个人敢在板着脸的霍承安面前嬉皮笑脸。 霍承安又皱眉了:“只要和主任解释一句,你不用在这站一个下午。” “我知道。”赵贞说,“可是我心里不舒服。” 他沉默一会问道““你到底喜欢我哪里?” “全部。”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不不不!我肯定你绝对比我想象的还更好!” “真的不值得你这样。” “这个问题我比你更有权回答,答案我就不重复了。” “……” 彼时霍承安沉吟了好半晌才说:“赵贞,你真的让我很困扰。” 赵贞的表情僵了,笑容绷不住,感觉有点难受。垂着头又是用脚踩地板,又是掰自己的指甲,做了好多小动作想分散注意力,然而却把无措暴露地更加明显。 “那我改……” “一样的。”他打断她。 赵贞抬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视线定格在他的下颚上。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觉得自己快要捱不住,却突然听到霍承安说—— “你只要出现在我面前,就会分散我的注意力,这一点真的很令我困扰。” 她错愕抬头,看着他的眼神,莫名有些心慌。 右边胸口砰砰跳起来,往后挪了一步,鞋跟和墙壁边沿贴在一起。 “你来这里是……”她愣愣地问。 “你罚站和我有关。” 赵贞哦了声,以他的性格,即使不是他的错,他多少也会觉得过意不去。 他蓦地开口:“为了表示歉意,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那般认真的眼神第一次投注在她身上,赵贞觉得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 她犹豫着,试探地问:“那…那你……亲我一下?” 看着他抿唇的动作,她松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一切都没出差错,还是和以前一样。 刚要说话,霍承安却在那时突然低头吻了她。 愣过之后回神,抑制不住飞快的心跳,赵贞大着胆子垫脚勾住他的脖子。 霍承安的手托在她脑后,另一只抱着她的腰。 轻碰变成了深吻,彼此都青涩,他的胸腔也传来和她一样的声音。 晚霞把天边都烧着了,空气中全是楼下植物坛传来的茉莉花香味,轻轻淡淡,却飘在她的记忆里,经年不散。 …… 眼前的天花板白得炫目,抱着自己的人还是霍承安,可赵贞突然觉得无比难过。 当他开始脱她的衣服时,她终于从回忆里出来,反应比先前还激烈。 “放手!霍承安!霍承安……”她带着哭腔剧烈挣扎,不管不顾。 时间终究还是改变了某些东西,眼前的人是不是霍承安? 是,但也不是。 陆怀深,霍承安……两个小时前和现在,区别只不过是地点不同而已。 她的腿和被单一样白,霍承安的手掌钳着她的腰,膝盖压住她乱蹬的腿。 赵贞哭红了眼睛,连声叫着他的名字,他都不为所动。 直到她恳求地哭喊:“霍承安……霍承安我疼……” 喉头艰难滑动,他也疼,涨得难受,可最后还是停下了动作。 他僵了好久,终于找回理智,叹息着闭上眼,把头深深埋在她的颈间。 霍承安抱着她,紧紧地抱着,用力到仿佛要将她摁进自己的骨血中。 17.第 17 章 浴室的灯澄黄明亮,赵贞浸泡在热水里,头发湿了一半,热气氤氲着盈满了整个空间。 尽管这个比她房间还大的浴室装潢精致,设备一应俱全,她还是没办法静下心来泡澡。 她弟弟还在医院,而且……门外还有一个难以面对的人。 擦干净身子换上浴袍,赵贞看了看地上换下来的外衣外裤,打开浴室门探出头,几秒后才小心地走出去。 霍承安已经整理好,换了件衬衫,从头到脚一丝不苟,找不到半点方才的影子,仿佛那个暴躁失控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扫了赵贞一眼,淡淡道:“衣服在床上,十分钟之内下来。” 说罢起身出去,将室内留给了她。 床铺地整整齐齐,大概是有人上来整理过,床上放着一件白色衬衫和一条浅色半身长裙。 搞不懂这里为什么会有女装,也许是谁留下的?或是为经常留宿的人准备的? 都有可能。 赵贞撇撇嘴,她不喜欢穿裙子,更不喜欢穿别人穿过的衣服,只是没办法,她的衣服已经被陆怀深和霍承安揪成梅干菜了,没撕破真是万幸,眼下只能换上面前这套。 裙子还行,衬衫有些问题,她使劲吸气,好不容易才把胸|口的扣子扣上,一低头就见胸|前绷地紧紧的,别扭死了。 下楼去见霍承安的时候心中有些怨念,若不是他对她的衣服施以二重暴力,她也不至于要穿这明显尺寸不对的别人的衣服。 车在门口,霍承安在车上等她。 上车时赵贞犹豫了一下,不知该坐后面还是前面,觎了两眼后座的霍承安,她步子一转,伸手去拉副驾驶座的车门。 半天都没拉开,正当她咽咽喉头准备加大力气的时候,车窗降下来,司机在里面礼貌地对她笑:“赵小姐,你的位置在后面。” 赵贞尴尬地点头,只好往后挪,开门进去。 霍承安的脸色很不好看,她坐好后尽量和他保持安全距离,却仍是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的那股冷意。 车开出大门,赵贞小心翼翼地跟前面搭话:“司机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哪?” 没有回复,她只收到司机从后视镜传来的干巴巴的笑。 想了想,赵贞犹豫着看向身旁的霍承安,额顶、鼻梁、下颚,勾勒出的线条如此美好,然而他却像块冰似得。 “我们……”她想问要去哪里,想问可不可以送她回去,还想说她弟弟正在医院她没什么心情乱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奇怪得很,当他恶言恶语或是暴躁冲动的时候,她不怕他,反倒是这样不说话的他,却令她害怕。 就好像回到了最开始,她和他彼此都是陌生人,相处起来吃力,还有些痛苦,虽说已是经历过一次的事情,但现在的她没了当初的勇气,也没了能捂热石头的盲目自信。 微微敛眸,赵贞往车门方向挪了挪,还是拉开点距离吧,她想,每回霍承安看到她脸色都很难看,现在人为刀俎她为鱼肉,识相点好。 没多久,身旁的寒意再次加重,她又往边上挪了点。 车在路上平缓地开,赵贞莫名觉得有点冷,大夏天的不应该啊,难道是她没穿习惯裙子? 身侧已经紧紧贴上了车门,她实在没办法,只好开口:“……司机先生,能不能把冷气温度调高一点?” 霍承安眉头轻皱,眼角余光微微在她脸上一瞥,而后视线下移,在某处高耸停留半晌……脸色略微好看了些。 “调高温度。”他道。 司机这才在赵贞可怜巴巴的目光中应声。 . 车开到医院,赵贞以为霍承安只是送她来,正奇怪着,他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就见他从另一边车门下来,直接朝住院部走去。 赵贞赶忙追上他,小跑着跟在他身边问:“……你有朋友病啦?” 霍承安一个眼风斜过来,赵贞悻悻闭嘴。 他腿长走得快,反倒变成他带领、她跟随,进了电梯,赵贞摁下要去的楼层,旁边的人毫无动作,她用挑眉示意‘去几层’?他却轻轻动唇:“眉毛丑死了。” 气得赵贞一噎。 赵祁病房所在的楼层不高,赵贞快步奔出电梯,走在走廊上,时而皱眉回头看落在身后有些距离的霍承安,来不及问他到底要去哪,经过护士站时,连忙过去问:“十二号床的病人下午还要打针吗?” 她怕钱不够,今天的药就给停了。 护士在键盘上敲几下,查询系统,抬头回答:“要,明天也一样,至少还要打一个礼拜的针。” 赵贞搓了搓衣袖,趴在台子上,没说话,也没走。 “还有事吗?”护士疑惑道。 “12号床的药费……还有剩吗?”赵贞抿唇问。 护士再次扫了眼电脑屏幕:“还有,两小时前刚缴过。” “啊?”赵贞愣了,现在差不多十二点了,两个小时前她正好在霍承安家,谁交的钱?难不成是陆怀深? 还没想清,余光瞄见霍承安从她身后走过,转身一看,就见他大步行至某间病房前,推门进去。 铁牌上清楚地写着——6号房,床位:11~12。 愣愣跟上,进去便见原先空荡的病房塞满了果篮以及各种营养品,另一张床还是空的,除了吊着脚输液的赵祁,还有一位和蔼的阿姨正切着水果,衣服上别着工号牌,看样子是护工。 霍承安坐在椅子上,面前站着一个穿正装的男人,两人似是在说话。 赵贞一看,微微发蒙,躺在床上的赵祁明显和她一样,愣愣地叫了声姐,瞬间吸引了其他三人的注意力。 “还疼吗?”赵贞先询问了一句,确定他好好的,这才走到霍承安面前,“霍……霍先生,这是?” 他的视线从赵祁身上掠过,定格在她眼中,“你确定要在这说?” 赵贞犹豫了一下,霍承安没给她想太多的机会,直接起身出去。她对赵祁说了声‘我出去一会儿’,便连忙转头跟上。 霍承安站在走廊的角落,正好是赵贞昨天给房东打电话的地方,她刚站定,抬头便迎上他好整以暇俯视自己的目光。 他比当初还更高了……赵贞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不长高难不成还能长矮? 清清嗓子,她问:“药费是你交的?那个护工阿姨也是你请的?” “嗯。”霍承安承认。 赵贞不知该说什么,沉吟一会开口:“谢谢。” 霍承安这回没有马上接话,沉默十几秒才说:“不用谢我。” 赵贞想张嘴,却又听他道:“这是交易,我给钱……” 他的眸色微深,那未明的情绪直直撞进她堂皇的眼里,凝成了喑哑的三个字—— “你归我。” . 还是车后座,旁边的人还是他,不同的是赵贞心底一片茫然,手和脚都不知该往哪放。 不是怕,就是慌,有种说不清的慌张感。 霍承安方才说的话在她脑子里来回响,她一个字一个字捋顺,消化困难。 赵祁的药费只差两三万,而他一次性缴了十万,请的护工是全天制,还有那位正装男人,会负责处理赵祁住院期间所有事宜。 她这个做姐姐的,好像没什么能做了——也不对,现在她在霍承安车上,她是这笔‘交易’的乙方,同时也是……筹码? 大概算吧,赵贞攥着衣袖,慌乱的感觉没有消退,反而更严重了。 好么,兜兜转转,就这么绕回了原点。 赵贞不知道霍承安到底在想什么,偷眼打量他,哪知正襟危坐的坐姿不适合行驶中的汽车后座,过减速带时一个不稳朝前扑去,脸结结实实撞在了前面的椅背上。 霍承安看过来,她赶紧坐好,突然觉得腰间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有点扎人,还有点刺儿,痒痒地。 以为是裙子的腰带没系好,她伸手去整理,摸着摸着,从里面扯出一块吊牌来。 霍承安将她这一系列小动作尽收眼底,蹙了蹙眉道:“大概是拆包装的时候漏了,回去我让她们再检查一遍。” 他说的应该是在别墅里工作的阿姨,然而赵贞的重点却偏了。 “这衣服和裙子是新的啊?!”她朝霍承安看去,脸上难掩诧异,嘴一快说道:“我还以为是谁穿过留在那的……” 闻言,霍承安的脸色瞬间黑了。 赵贞见状立刻闭嘴,小声说了两句抱歉。 她开始在心里反省自己的言行,作为一个爸爸曾经有点资产的半吊子富二代,她完全能理解他的心情,说他拿别人的旧衣服给她穿,这不是在质疑人家的实力和财力么?不怪人家不给好脸色看。 下次可得注意。 之后,霍承安一路都沉着脸,一副别人欠了他几千万的表情,再没和赵贞说一句话。 直到重新回了别墅,在书房的茶几旁分坐两边,他找出一份文件丢在她面前,这才搭理她。 “签字。”霍承安微微抬眸,言简意赅。 18.第 18 章 上一次签合同还是在鼎风,转眼甲方乙方的关系就套在了她和霍承安头上。 那一条条明晃晃的限制和规定,就差将那见不得人的两个字写在面上了,下笔的片刻赵贞有点纠结,整整六个月都要和他待在一块,自己是否真的能捱得住? “你弟弟还在医院。”犹豫的空档,霍承安不咸不淡地出声。 赵贞闻声抬头看他,心一紧,用力抿唇,而后落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又是这样,他总是能精准地抓住她的命门,以前是,现在也是。 她搁下笔,微敛眉眼,心下开导自己,比起陆怀深他已经很有‘诚意’了,在交易之前就先把一切安排好,而不是等着她先付出…… 如此想着,赵贞没忍住轻叹出声,谁知下一刻变故突生,那件不合身的衬衫终于撑不住了,她在反应不及间,亲眼看着纽扣就那么从衣服上绷开,飞了出去—— 纽扣着落在桌面上,比指甲盖还小的圆形物左右摇晃,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 赵贞傻眼了,前襟裂开一条口儿,她愣愣对上霍承安的视线,脸唰地一下通红,连忙伸手揪住自己的衣服。 霍承安移开视线,打量一眼那枚纽扣,说道:“我让人重新准备。” 他打了个电话到楼下,很快有人送新衣服上来,这回不再是衬衫,而是连身裙。 已是午饭时间,霍承安下楼等她,赵贞一个人留在偌大的书房换衣服。 还是紧,不过应该不会像衬衫一样绷开,胸口憋闷的感觉暂且能忍一忍。 下楼去到餐厅,菜已经上桌,霍承安坐在长桌的一头,赵贞扯扯裙侧,在他正对面的位置坐下,两人之间隔了七八个座位的距离。 “你是打算只吃白米饭?”霍承安睨了她一眼。 赵贞呃了声,仔细一看,菜全在他面前那片。虽然觉得他既不好相处又难以捉摸,心里微怵,可折腾了一上午,早上哭了两回,昨晚还没睡好,她实在是又饿又累,当下管不了那么多,乖乖起身到他左手边第一个位置坐下。 他平时不爱说话,饭桌上自然也不会开口,赵贞在家吃饭时习惯了和赵祁聊天,是以,饭菜虽好吃,却怎么都有点别扭。 霍承安吃相斯文,不论是进食还是睡觉,平时作息规律,干什么都有条不紊,无奈旁边有个人像是凳子上长了刺一般坐立难安,他只好停下筷子。 “你想说什么?” 赵贞惊讶于他居然会跟自己说话,略感受宠若惊,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想了想问道:“我下午可不可以出去?” “去哪?”霍承安重新动筷。 “我想去看看我弟弟,家里还有些要用的东西需要打包一下。”赵贞殷勤地望着他,虽说签了那个合同,但她的人身自由应该不会受限吧?她事先询问他,姿态放得如此低,他的态度也应该好点才对。 “用的东西可以买新的。”霍承安才开口,便见赵贞的脸色暗了,停顿一下,他又道:“你想回去拿也行,我没意见。” 这下她满意了,安生吃饭。 饭后半个小时不到,赵贞就待不住,说想去医院看赵祁。 霍承安坐在沙发上看书,闻言,合起书页作势要起身,赵贞连忙制止他,“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去就行,出门拦个车多方便的事……” 他看了她一眼,默了几秒,对餐桌方向道:“去叫司机。” 正在收拾餐桌的两个佣人中,有人应声,擦擦手从后门出去。 赵贞抿了下嘴唇,打量着他的脸色,不敢说话。 她觉得他似乎在生气。 司机把车开到院子里,赵贞小心翼翼地出去,从客厅到门口的过程中,霍承安一眼都没看她,可她总觉得哪有眼刀子飞过来,凉嗖嗖的。 车开出大门,感觉更好些了,赵贞松了口气,转转自己的脖颈,揉了揉。 和霍承安待在一块真累啊,才几个小时她就已经吃不消了,还有六个月,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头疼地闭上眼,想着想着,就这么睡了过去。 . 赵祁还得在医院里住一段时间,听他说他的辅导员来医院探望了一回,学校那边批了假,暂时不用急上课的事。 赵贞稍稍安心,她回住的地方把常穿的衣物和要用的东西都拿好了,塞了满满一行李箱,箱子留在车后座,她不敢让赵祁知道。 难不成要告诉他:‘姐姐为了你的药费和别人做了笔交易,上他家去住六个月,只是发展纯洁的革|命友情,虽然我和他同处一个屋檐下但是绝对啥事儿都不会有’……? 除非她的弟弟是弱智,否则打死赵祁他都不会信的。 还没想好怎么说,干脆就不说了,反正离赵祁出院还有段时间,等到那时候再头疼吧,现在她在不在家住他也不晓得,说出来只会让他难过自责。 赵祁是她亲手带大的,一晃九年,当初那个十一岁的小男生已经长成大男孩了,将来她还会亲眼看着他立业成家,她舍不得往他心里添这个堵。 “你好好养伤,有什么事就跟那俩人说……他们信得过。”赵贞沉吟半晌,扯开嘴角对赵祁笑了笑,她道:“我还有事,想我就给我打电话,我有空就来陪你。” 赵祁乖巧点头,脸色比刚送来那天好多了,没那么白,红润些,更有血色。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霍承安应该是靠得住的吧? 默默在心内叹气,正要起身,那位大夏天穿正装不嫌热先生敲了敲门,手里捧着个手机,探头对赵贞道:“赵小姐,有你的电话。” 赵贞一愣,而后反应过来,这是霍承安打电话催来了。随即避开赵祁,起身出去接听。 霍承安在电话里没说什么,只是问怎么那么久还没回去,赵贞嘴上说着马上就到,心里不乐意起来。 他都把她的手机砸了,还好意思打电话到别人手机上让她接?而且,从她伸脚踏出霍家大门的那刻开始算起,总共也只过了三个小时,大部分时间都是用在路上的,就B市这个路况,快成这样已经算老天眷顾了好吗?!他凭什么嫌她慢! 赵贞觉得自己像一只鸟,从在合同上签字的那刻起,脖子上就套了一个枷锁,而霍承安就是那个握着链条的主人。 忙不迭让司机送她回去,一切还是和出去时一样,甚至更干净整洁了些,霍承安依旧保持着她出门时的那个姿势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的也仍是同一本书。 慢步走到他身旁,赵贞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四下张望看了看,问道:“我的东西放哪?” 没说话,霍承安放下书,起身上楼。 她吭哧吭哧拎着箱子上楼梯,东西太多有点吃力,上到一半抬头见霍承安站在楼梯拐角看她,赵贞连忙挤出一个笑:“你先上去,我马上来、马上来。” 他看了一会儿,真的走了。 赵贞抿了下唇,敛目垂眸,视线落在勒红的手掌上。 她咬牙使出全身的力气,两手一起提,踮着脚一阶一阶往上挪,五分钟之后,终于成功到了二楼。 霍承安站在他的卧室门口等她,环臂倚门,目光浅淡无波。 赵贞拉着箱子过去,看看走廊左边,又看看走廊右边,抬头好奇地迎上他的视线:“我住哪间?” 先前她看到了,这层有很多房间。 “……”霍承安挪动一步,让开道,动唇吐出两个字:“这里。” 19.V章 霍承安背后是他的卧室,赵贞从陆怀深家跑出来被他半道劫到这里,进的第一间房就是这里。 余光瞄到他的大床,上午他们才在那张床上厮打了一场,记忆实在称不上美好…… 前提是如果那也算厮打的话。 赵贞伸出一根手指,指指左边又指指右边,“有很多房间……” “没有你住的。”他淡淡道。 “为什么?那么多房间随便……” 霍承安打断她:“那些是客房,给林恒他们准备的。”说罢,转身进去。 赵贞在门口傻眼,就算都是客房,十几个房间难道每天都住得满?又不是酒店!忍住跟他理论的冲动,她拉着箱子跟进去。 霍承安倒了杯水给自己,倚在桌边慢条斯理地喝着,赵贞在他面前站定,试图沟通:“这里那么大,我只占一个小小的房间,林恒他们住的我不碰行吗?其它的哪个都好,总不会一间都没对不对?隔壁或者隔壁的隔壁,要不然最角落里的也行啊!那边……” “赵贞。”霍承安打断她,眸色渐深,“‘女人喋喋不休的时候是希望你吻她’,这句话是你告诉我的。” 赵贞慢了两拍才跟上他的思维,‘我’了半天,红着脸辩解:“现在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霍承安懒懒瞥她一眼,后面的话根本不听,放下水杯转身出去,临走前留下一句:“衣服放橱柜里,空着的一半是你的。” 他下楼的脚步声渐远,赵贞一个人在他宽阔的卧室中央站了站,愣过之后,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心里涩涩的。 原来他并没有全部忘记,那么久之前的事情,她还以为只有她一个人记得那些点滴细节。 只是,若是连这些不重要的都没忘,那么不愉快的那部分……大概也清楚地记着吧? 也许比她所以为的,还要更加深刻地拓在记忆中某个地方。 都是她造的孽。 赵贞垂眸,惯常的笑扯不起来,嘴角好似有千斤重。 . 带来的东西零零散散,赵贞不太敢乱放,毕竟这不是她的地盘,只把衣服拿出来,其它的都装在行李箱里,让它立在墙角。 那个纯白色的橱柜很大,打开一看,一半的位置或挂、或整齐叠放着各式男装,另一半空着,似乎是留给她的空间。 赵贞没忍住,伸手摸了摸霍承安的衣服,黑色的西装没有一丝皱褶,平滑整洁。 脑海里控制不住地浮现出他成熟的身形,轻浅淡薄的男人气息盈满鼻间……她讪讪收回手,和从前不同了,这是她不熟悉的、陌生的味道。 不再多想,赵贞认真整理衣物,能挂的挂好,不能挂的叠起来,一一安置后关上橱柜门。 下楼一进客厅就看见沙发上霍承安的身影。 他都不用工作的吗?一天到晚这么闲! 她找了个离他不太近的位置坐下,还没说话,便听他说:“晚饭之前先去买衣服,我陪你还是……” “我自己去!”赵贞听了半句就忍不住抢答,见他脸色微凝,挤出一个乖巧讨好的笑:“我买东西很磨蹭的,不想浪费你的时间……” 霍承安没说话,拿出一张卡递给她。 “那我现在去了?”赵贞征询地问。 他点头。 捏着卡起身,走了几步,猛然停住,她侧头看向霍承安,半晌后他感受到‘灼热’视线,抬眸看过来。 “密码是……?”她挑眉问道。 霍承安皱眉,眼里暗光一闪,脸色越发冷凝了,似是在不满她问这么白痴的问题。 “哦哦我知道了…!”赵贞赶紧闪人。 她上楼拿了包,从箱子里翻出自己的衣服换上,手里拎着鞋子下来,在大门处一边穿鞋一边单脚往外蹦,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逃’出这里。 司机带她去了一家大商场,卖的全是奢侈品。 赵贞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上的T恤和牛仔裤,磨蹭半天不肯下车,一个劲儿地跟司机确认:“不能去别的地方吗?一定要在这里买吗?” 司机不厌其烦地告诉她是的,“霍先生吩咐我送赵小姐来这里。” 赵贞想起冷气事件,她可怜巴巴地拜托司机把温度调高些,可司机愣是等到霍承安发话才有所动作,想来他只听霍承安的…… 没办法,只好背起包揣着卡进去,然而晃悠了半天,一家店都没进。 这里的东西很贵,买一件的价钱相当于普通人大半个月的工资,对于穷惯了的她来说,实在肉疼,尽管不是花她的钱。 晃了十多分钟,赵贞怕回去晚了霍承安又打电话给司机催,也没看店名,随便找了家门大的进去。 店员的态度并不是很好,赵贞转了半天,没有一个人来招待她,她也是心大,自顾自一排排看过去,终于看中一件喜欢的。 “那件衣服可以拿下来看看吗?”她回头问柜台的店员。 “不好意思。”店员冷冰冰地答,“我们店的衣服不能试。” 赵贞没来过这种奢侈品店,她的半吊子富二代只做到十七岁,那时候还没有什么名牌意识,是以,她也不知道这些地方是不是有不让试穿的硬性规定。 “那……拿下来看看可以吗?”她问,不能试,目测一下尺寸合不合身总行吧? 店员过了七八几秒才动,即使粗神经如赵贞这下也看出对方不是很情愿。 心里有点不舒服,她忍住了,想着赶紧买完赶紧走,下回再也不来这种地方看人脸色。 那条裙子看上去挺合身的,赵贞没了挑衣服的心思,随手往旁边指了几下,和她看中的那件款式相似,大小长短都差不多。 “就要这几件。”她没看价钱,想必霍承安不至于连几件衣服都买不起,他既然要司机送她来,卡里的钱应该够。 店员诧异了一瞬,态度好了点,不太确定地提醒道:“小姐,要看看价格吗?” “不用了,就这样。”赵贞摆手,走到柜台边,掏出卡准备付账。 三条裙子五位数,啧,贵就一个字。 把卡递给店员,刷过之后输密码,赵贞缓慢按下四个零,pos机提示密码错误。 不是初始密码?她皱眉想了想,按下另一串数字,依旧错误。 又想了两遍,重输,全都不对,赵贞傻眼了,第五次尝试,依旧错。 “小姐。”店员脸上的笑不见了,眼中闪烁着质疑的光,“你确定这真的是你的卡吗?” “我……”这确实不是她的卡,可是里面真的有钱。 没想到会这样,她有点尴尬,然而她的局促和堂皇落在店员眼里就成了心虚。 正好这时门口有贵妇人装扮的太太进来,帮赵贞拿衣服的店员殷勤迎上去,走之前白了赵贞一眼,轻讽道:“没钱就别进来寻我们开心,也不照照镜子,穷鬼两个字就差写在脑门上了!” 收银的店员没说话,眼神表露的却是同样的意思,她的目光在赵贞身上打量一通,轻视之意丝毫不加以遮掩。 暖黄色的顶灯照下来,赵贞觉得每个毛细血管里都涌动着难言的窘迫。 她应该反驳店员,她真的是来这里消费的,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世上有多少人用衣着区分他人的等级,该笑她们浅薄吗?好像也没资格。 她确实和这里格格不入,如果不是有霍承安,她连走进这里的勇气都没有。 头也不回地出了店门,那张卡攥在手里,咯地手掌生疼,赵贞将它装进口袋,回了车上。 “赵小姐,是这里的衣服都不合您的喜好吗?”司机见她空手而归,疑惑道。 “嗯。”赵贞不想多言,打断了他推荐别处的话,“先别回去,四处转一转,我想吹吹风。” 司机见她脸色不太好,没再问。 赵贞只想着兜一会儿打发时间,省得霍承安问她怎么这么早就回去,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她压根没买东西。 一踏进大门,霍承安见她两手空空,眉头蹙了蹙:“衣服呢?” “啊……”赵贞摸摸后脑勺,扯开嘴角搪塞道:“逛累了,下回再买,我上去休息一下。” 昨晚没睡,一整个白天,只在回住的地方拿衣服的时候眯了会儿,原本精神头还行,可从那家店出来,赵贞觉得每根骨头都累了。 她默然转身,略感疲惫地上楼。 霍承安顿了几秒,也起身往楼上去。 赵贞坐在床沿边出神,头发散落,挡住了表情。 霍承安没进去,倚在门边站了一会,说:“把陆怀深公司的那份工作辞了。” 她闻声抬头,“……好。” 彼此都不再说话,静默对峙,安静空气流动着,越来越难捱。 “我去楼下喝水。”赵贞起身。 经过门边擦肩而过的瞬间,霍承安蓦地抓住她的手腕。 “有什么事等会说行吗?”她真的累了,多说一个字都难受。 他不松手,赵贞压抑心中翻涌的躁郁,忍不住皱眉:“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我现在很烦……” “赵贞。”霍承安打断她,侧过头来,那幽暗目光深重迫人,“你最好弄清楚你现在的立场。” 她动动喉咙说不出话来,所有言语全都堵在胸口。 霍承安加重握在她手腕上的力道,抿着唇将她拽进房间。 赵贞突然生出一种无力的感觉。 这该死的生活还能再讨人厌一点吗? 是的,它可以。 当赵贞被扔到床上时,她在心里对那名为‘生活’的鬼东西竖起了中指,而后咬牙豁出去,闭上眼等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20.V章 赵贞闭眼等了好久,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什么都没发生。 他脱衣服要这么久? 赵贞挪开挡在眼皮上的手臂,正好对上霍承安嫌弃的眼神,那目光像是在看白痴似的。 “坐起来说话。”霍承安瞥她一眼,从烟盒里抽出烟,点燃。 赵贞爬起来,在床上坐好,脸有点烧。 刚刚那副勉强屈就的姿态是不是全落进他眼里了? 要命,看样子他压根不是那个意思,她反倒自恋上了,他该怎么想? “你要和我谈什么?”她凝神,视线不大敢跟他对上,这人丢大发了,得缓缓。 霍承安抽着烟,眼神微眯,目光会吃人般打量着她,烟气飘起来,迷迷蒙蒙地,一下子又有点看不真切。 “让你去买东西为什么没买?” 赵贞犹豫,要不要说? “我让你说话。”他的脸色难看了几分。 缩缩脖子,她微垂眼睑,老实道:“……我不知道密码。” “……”霍承安这下是真的气到了,半晌,他冷声道:“不知道密码就回来跟我撒气?” “我没……”刚抬起头,立刻飞速别开视线,赵贞小声嘀咕,“明明是你自己寻我的不痛快。” 霍承安又说:“走的时候是谁说知道了?” 他这人,平时不大开口,开口也跟死水似的平静无波,能让他语气拧巴成这样,表示他八|成是不高兴了。 喜欢在老虎头上拔毛的勇士不少,赵贞就算一个,这当头没想着服软,反而顶嘴:“我一开始不知道,问你你也没告诉我啊!” 他在床前几步远的地方站着,她抬头望过去,没敢表露地太明显,但心里确实有怪他的意思。 赵贞收回视线,掰着自己的指甲说道:“我自己的衣服够穿了,下午去的那个地方,东西又贵,规矩又多,买衣服不让试,万一买回来穿不了怎么办……也没人搭理我,我不喜欢那里的氛围……” 霍承安一听,眉头皱了皱,脸色沉下来。 她没注意,还在说:“我以为我知道密码,问你的时候你的表情像那样,我以为我猜到了……谁知道付钱的时候会闹笑话,我试了初始密码,试了你的生日,试了你爷爷奶奶的生日,全都错了……像个白痴一样站在那,她们还问我那卡是不是我的,我不想再去了……” 半天没听到霍承安的声音,赵贞垂着头,无聊地开始抠床单。 “密码是你生日。”好久,他才出声。 “我?”赵贞看向他,诧异地用手指了指自己,嘴快道:“你还记得?我以为你忘记了……” 话音戛然而止,她停住了,因为他的表情。 霍承安没有说话,他把还剩半截的烟往地毯上一丢,转身朝外走。 地毯上很快黑了一个点,有丝丝被烧焦的味道飘起来。 似乎有什么地方也被烧着,烫烫的,灼地疼。 赵贞僵着身子,攥紧了身侧床单。 “为什么不能这么问?!”她提高音量,喉头艰难滑动,堪堪将那苦涩味道压下去,“本来就已经过了那么久了,疑惑一句奇怪吗……” 霍承安闻声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 好久,他开口:“的确过了很久,但我想记忆力良好如你,应该没有忘记,让我一个人过生日的是你,要质疑也该是我质疑……你没资格。” 他离开的背影冷硬沉重,带着一股拒人千里的暗色。 . 赵贞没有追出去,一个人在床上坐着,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醒来时薄被在她脚下卷成一团,窗外天色已经黑了。 下意识伸手,想从枕边找出手机看看时间,摸了半天没有摸到,一个翻身脸埋在枕头里,鼻端嗅到陌生的味道,大脑停了一瞬,一个激灵坐起来。 差点忘了这不是她的那个小住家,这是霍承安的地盘,他的房间他的床,被单和枕头以及这里所有的一切,除了空气,归属权都在他。 赵贞睡得有点发懵,头胀得厉害,光着脚下楼,客厅里没有霍承安的身影,转了几圈才看到一个佣人。 她拦住对方,“霍先生呢?” 佣人说:“先生出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赵贞问。 对方摇头说不知道。 赵贞四周看了看,又问:“现在几点了?” 那人答:“九点二十。” 没想到睡了这么久,难怪天黑成那样,身体各处感官纷纷苏醒,赵贞觉得有点饿。 “晚饭还有吗?”怕对方摇头,她诚恳地加了一句,“只要有能吃的,甭管什么都行。” 这次是肯定回答,那人让赵贞稍等一会儿,转身去了厨房。 赵贞乖乖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没事干左右张望,打量屋里的装潢,过会儿意识到自己坐的是霍承安白天坐的位置,赶紧往旁边挪了挪。 饭很快做好,四菜一汤味道甚好,赵贞足足吃了两碗,吃饱后回到二楼开电脑上了会儿网,又觉得无聊。 她在别墅里逛来逛去,想找人问问,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低头看自己的脚趾,张开、合拢,合拢、张开,想走了,可是没地方能去。 霍承安还回不回来了? 她皱着眉头思索,这个不清楚。 又问自己,那到底是希望他回来,还是希望他不回来? 说不清,好像两者都有。 叹了口气,赵贞回到二楼卧室,霍承安的床比她的那张舒服多了,薄被拉到胸前,闭上眼数羊,数着数着又睡着了。 梦里的场景有点乱,有好多穿着校服的人,一个一个看不清脸。 她穿过走廊,走进一个空旷的食堂,好多桌椅都没人坐,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坐在角落。 耳边嗡嗡嗡地一阵吵闹,好不容易声音清楚了些。 “都怪我爸,非要我请假跟他一起去外地,这都快期末了,一点也不担心我的学习!”少女娇声抱怨,边说边往男生的碗里夹菜,“要不是他,我就不会错过你的生日……” 安静内敛的男生没有多言,脸上是少见的温和之色,帮她把菜里的蒜瓣挑干净,而后轻声哄道:“先吃饱,下午两场小测验,等会你又要说饿。” 女生不高兴地撇嘴,两人又低声说了什么,可惜之后的内容听不到了。 白雾聚起,赵贞站在原地张望半晌,雾散后场景一变,就见女生穿着睡衣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 她趴在桌上,似是有些沮丧:“明年承安的生日要好好过……” 胳膊下压着的本子正摊开,上面写满了同一个人的名字,一笔一划极其认真。 赵贞心一紧,突然冲上前,用力抽走那本本子。 “我告诉你!别傻了,没有明年!没有明年了!”赵贞颤声冲着女生吼,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疯。 女生一愣,而后不高兴地冲过来要抢。 赵贞狠狠将那本本子撕碎,一页一页全都撕成雪花片儿,每一个墨色汁液浸润在纸上写就的霍承安,都变成了残破的碎片。 赵贞紧紧握住女生的肩膀,用尽了全部力气,激动不已:“霍承安霍承安!就知道霍承安!除了霍承安你的人生还有没有别的东西?不提他会死吗?不去想他会死吗?不围着他转会死吗?你这个蠢货!总有一天你会对霍承安避之不及!看见他就犯怵恨不能躲得远远的!连坐在他坐过的沙发上会让你头皮发麻——” 她吼地激动,然而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却茫然不已,几秒后,一个大耳光狠狠呼了上来。 梦结束了。 赵贞吓了一跳,迷蒙地摸了摸脸,从被九年前的自己扇了一个大耳光的梦里醒来。 伸个懒腰,转身一看,霍承安站在床边打着领带,目光斜睨过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一把扯起被子盖住自己。 停了停,感觉自己的行为傻爆了,衣服穿得好好的,没什么不能看,而且若是他真的要看,她还能说个不字?于是干脆一把掀开,坐起身。 “昨晚。”霍承安淡淡回答,整好领结,出去前瞥她一眼道:“十分钟后下来。” 赵贞张张嘴,想叫他,可是叫住他要说什么?说自己梦到了九年前的他? 那个穿着校服的身影从脑海一闪而过,她狠狠在脑袋上锤了一下,得了吧,别给人家添堵了。 一个人坐在床上抓头发,看了看乱七八糟的床铺,开始头疼。 她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到他回来?昨晚他睡哪?别的房间,还是她旁边? 看样子是已经洗漱好了,睡得比她晚起得比她早,难怪人家是霸道总裁,她只能做张不开翅膀的小金丝雀。 一大早就在心底怪声怪气地排揎了霍承安一通,腹诽完,赵贞这才抱着要换的衣服冲进浴室。 依旧是昨天那样,他坐主位,她坐他右手边第一个位置。 吃饱以后搁下筷子,赵贞对他说:“今天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去陆怀深公司了。” 霍承安一个眼神扫过来,她急忙补充:“去辞职!昨天你不是说让我辞职吗,我打算今天办。”说到这里稍作停顿,“……不过有点麻烦。” “说。” “签的就职合同上写的期限是二十天,没到二十天,谁先单方面要求解除雇佣关系,谁就得违约金金……”赵贞干笑一声,转眼抱怨道:“其实我第一天上班看到陆怀深就想辞职,哪知道他这么贼,算准了我没钱,居然用这个掐我脖子!” “多少?”霍承安眼都没眨。 她算了算,“二十天薪水将近一万吧,违约金翻五倍……五万!” 说完殷切地盯着他。 霍承安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粥,搁下勺子起身,无奈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认真的嫌弃:“赵贞,你还能再便宜一点吗?” 赵贞愣愣看着他走开,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人什么思维什么逻辑?! 陆怀深挖坑要钱就算了,他填坑给钱,还嫌挖坑的人坑挖小了? 简直不可理喻! 快步跟上去,赵贞正要说话,霍承安端着水杯转身:“上楼换衣服。” “为什么要换衣服?”她自己的衣服比他准备的舒服多了。 霍承安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眉头一皱,“内衣换成浅色的,出门别穿T恤。” 说罢他便走开。 赵贞低头看了看,莫名其妙。 白色T恤,只不过是宽大了点,哪里碍着他了?连内衣也要管,以后是不是上厕所也要管? “快点。”霍承安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坐在沙发上,下达最后指令:“十分钟后出门,超过一秒你就跟在车后面跑。” 十分钟十分钟又是十分钟! 赵贞在心里翻白眼,愤愤上楼。 21.V章 出门前,霍承安拿了份合同给她签,赵贞不明所以,看清是离职书之后才落笔签字,签完,他便把合同交给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助理。 后续没再交代,他只说辞职的事情他会解决,有人代劳也好,她懒得去想,没有异议地点头。 坐上车,赵贞故意离霍承安远远地,不仅身侧贴着车门,头也扭向车窗那一边。 她带来的那些舒适的衣服大多都是T恤,他不让穿,只好翻出昨天纽扣绷开后他让人送上来的那件。 车开到半路,霍承安突然丢了个新手机给她,“电话卡补办了。” 翻了翻电话薄,里面的号码一个没丢,赵贞高兴了点,问他:“我们现在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 一句话消灭了她所有沟通欲|望,她哦了声,贴回车门边。 一路沉闷,就在赵贞无聊地快睡着的时候,终于到了。 “这里?”赵贞错眼往窗外一扫,瞌睡立马醒了,是昨天司机载她来的那个商场,她眨巴着眼问:“你要买衣服?” 霍承安没答。 赵贞下车跟在他身后,想拽他的衣袖,没敢伸手。 “到底要去哪?”她小声问。 霍承安扫她一眼,拐进一家店,“跟上。” 进门前抬头看了看店名,她觉得有点眼熟,进去后才发现——就是她昨天来的那家。 “这里都是女装,你要买什么?”赵贞一急,拉住他的袖子,感受到他看过来的视线,迅速丢开,像丢烫手山芋一样,她嘀咕:“你就算想穿女装也穿不下啊……” 店里的几名店员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殷勤迎上来。 “是霍先生吗?”店长微微弯腰,“已经应您的要求清场了。” 赵贞左右看看,这才注意到除了他们以外,店里一个人都没有。 “去试。”霍承安对赵贞示意,“喜欢什么穿什么。” 她十指交错绞了绞,抬头看他的目光略微局促。 “试吧,有时间。”他在店员搬来的沙发椅上坐下。 没办法,赵贞站到一排排成衣前,三四个店员热情地为她推荐,这个说她气质好适合这种,那个说她身材好适合那种,另一个又插过来说她哪哪都好,其他的也很合适……态度和昨天比,可谓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昨天那个说衣服不能试、在她提出看一看的要求后不情不愿把衣服拿下来的店员也在其中,赵贞不知道她认出了自己没有,尽管被一群人众星拱月般围着,心里还是不痛快。 她一点也不想试,更不想穿这家店的衣服,无奈霍承安就是要她试要她穿,她只好一件一件换过去。 更无奈的是,每穿一件,那些人就要拉她到霍承安面前转一圈。 她们认清真正的大客户是谁并投其所好这没什么,问题是赵贞一点也不想这样,被霍承安一直打量,她感觉非常不自在,脸都快要烧起来了。 不管她穿长穿短,黑色也好白色也好,只要不是露背露胸或者短到大腿的,霍承安都说好。那些店员会看眼色,之后就全都拿保守款给她穿,霍承安也不说什么,只一个劲点头。 一个多小时下来,堆在椅子上的衣服数量相当可观。 趁着那些店员取衣服的空挡,赵贞蹭到霍承安身边。 “真的要买这些?”她皱眉打量那一堆衣服,说话声音都带着肉疼,“要那么多做什么,又不能当饭吃……” 最重要的是,那些人昨天还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干嘛要给她们做业绩,跑来这白白送钱给她们花? “你试你的,我有分寸。”霍承安说着,唇角微勾。 不过是一个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小表情,那样轻浅的弧度,放在一般人脸上,怕是根本看不出来。 然而赵贞看出来了,不仅看出来,她还很没出息地看愣了。 她怔怔眨眼,目光一瞬不移,要不是店员过来提醒该换衣服,估计她怕是会就那样一直看下去。 霍承安的眼里似乎有微芒闪过,然而定睛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赵贞咽咽喉咙,唤回自己的注意力,拉着裙摆起身。 走了两步真的头疼起来,这些衣服太不适合日常生活了!如此大的裙摆,走上街别人根本不会欣赏什么美不美的,只会觉得她是神经病!即使撇开价格和店员令人膈应的态度不说,她也不想买这些回去。 最后一共试了两个多小时,赵贞累了,实在没心情继续下去,坐着翻书的霍承安终于肯叫停。 他起身,伸出胳膊,示意已经换上自己衣服的赵贞挽住,“走吧。” 赵贞愣了愣,而后慢慢走过去照做。 若是他不嫌她丢人,愿意带她出去,往后需要作出这种姿态的场合怕是更多,现在早些习惯也好,她在心里对自己这般说道。 耳边响起店长的声音:“霍先生,这些衣服全都打包吗?” 赵贞扫了一眼,肉又开始疼了,至少有三四十件吧,要是霍承安真买了,那些店员们的提成表上怕是能添上相当可观的一笔。 “买?”霍承安眸光微闪,淡淡瞥了店长一眼,“不必了。” 闻言,赵贞错愕看他,店长同样也懵了。 “试的时候您不是说都好么,为什么……”店长大着胆子说话,还是有点怕,略微结巴:“我们都清场了……您……” “怎么?”霍承安眼中闪过轻讽,“清了场就一定要把试过的衣服全买下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店长堂皇道。 和其它门面不同,这家并不是什么大牌旗舰店,而是国内一位女设计师的个人品牌店。 几年前这位设计师在某个设计比赛上拿了大奖,后来出了几个广受好评的系列,继而开创了自己的品牌。 那之后她给国内几个一线女星做过特聘造型师,然而时装方面却一直在吃老本。 有些人,别说是这个店长,就算是这个店的老板,即那个有所谓‘国内时尚圈新生代之首’称号的设计师本人,也不敢轻易得罪。 而‘有些人’这三个字概念看似模糊,实际囊括的范围不大,所指代的阶|层更是集中。 比如霍承安就是其中之一。 “我看我还是请人为她量身定做好了,省得乱七八糟的衣服穿出去,没得掉价。”霍承安淡声说道,语气中潜藏着丝丝轻贬,恰到好处,既不会太多,又正好能让人感觉到,“替我转告你老板,连像样的衣服都做不出几件,我劝她还是别做生意,趁早关门。另外,你们的服务态度真是令我大开眼界,我记住了。” 他们是如何来的,就是如何走的,唯一不同的是满心欢喜指望做一庄大单的店长傻眼了,等她回过神,人已经走出了视线范围。 她很快明白过来——那位霍先生如此折腾,八|成是故意的。 老板抽不开身,不然就亲自过来了,百忙之中还特意打电话来让她一定要好好招待,千万不能怠慢,结果却弄成这样……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哪一句不是在警告? 这要怎么办?!像他们那个地位的人没一个是简单的。 什么关门、什么记住了,别人说就算了,偏生是出自这种动动手指就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的人口中! ……麻烦大了! 身后一堆店员叽叽喳喳地小声议论,抱怨着生意没做成白忙活了一场,店长脑仁生疼,乱成了一团麻,回身怒斥:“生意没做成?先保佑你们的饭碗还能保住吧——!” . 车上,赵贞偷瞄了霍承安十几眼,终于问出口:“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地折腾?” 她不敢猜这是为了给她出气,却又忍不住这么想。 霍承安微微眯眼,唇线紧绷,“我说的话,你只要照做就好,不需要知道为什么。” 满肚子的问题又塞了回去,赵贞哦了声,不开口了。 正好是午饭时间,霍承安带她去了一家东南亚餐厅,要了两个海鲜焗饭,一桌子其它的,并一杯果汁一杯酒。 他不开车,喝点酒没关系,赵贞看了眼高脚杯中澄澈透明的白色液体,低头玩手机。 没事干的时候喜欢刷刷微博看看新鲜消息,这已经是她的习惯了。 “把手机收起来。”霍承安皱了皱眉。 赵贞没办法,只好装回口袋。 等餐的过程中他接了个电话,挂断后对她说:“辞职的事办好了。” “那我不用再去陆怀深公司报道了?”赵贞有点开心。 霍承安嗯了声,稍作停顿,随后道:“少和他来往。”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陆怀深。 “怎么?”赵贞八卦兮兮地往前凑:“你有内|幕?莫非他不是好人,私底下在悄悄干着什么吓人的勾当?” “再废话就出去。”霍承安道,而后不耐烦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她垂头吐吐舌头,无聊地打量起周围环境。 才安静了没一会儿,突然响起陌生的铃声。 赵贞半天才意识到是自己刚到手的新手机在响,“抱歉,忘了换模式……” 一看屏幕显示的来电人,犹豫了。 说曹操曹操到,刚聊了陆怀深几句,他就来电话了。 霍承安才说完让她少和他来往,接还是不接? 在霍承安灼人的视线中,赵贞咽咽喉咙,摁下接听。 “赵贞,我倒是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有本事!”陆怀深的声音恨恨的,活像是她欠了他多少钱没还。 “陆……先生。”把那个‘总’字吞回去,赵贞暗骂自己的奴性,才叫了几天就改不了口了?清了清嗓子说:“离职书和违约金我都交了,咱们的雇佣关系结束,希望以后……” 她还在展望着,盼能有一个和平安定的未来,陆怀深已经压抑不住火气,“你在哪?我现在要见你。” 赵贞一阵语塞,他想见就见?凭啥啊这是。 现在他们之间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已经解除,她和他不再是不对等地位了,昨天早上他神经病似地撕她衣服,就这事儿她还没跟他计较呢,他凭什么对她颐指气使? “不好意思,我不想见你!”赵贞翻了个白眼,像第一次挂沈沛宁电话那样,狠狠挂了陆怀深的电话。 霍承安正看着她,搞不懂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赵贞懒得去猜测,装好手机问他:“陆怀深知道违约金是你付的吗?” “还不知道。”他说。 听他这么说,赵贞心里莫名松了口气,这些事情搅和在一起,乱得很,她脑子都不够用了。 然而还没说出那句‘那就好’,就听霍承安说:“不过我想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们’字咬地稍重,霍承安浅酌一口酒,那双眼中有暗光一闪而过。 “后天晚上有聚会,你和我一起去。” 22.V章 好好的一顿饭被霍承安一句话破坏了,赵贞想到要和他去参加那劳什子的朋友聚会,并且会和沈沛宁陆怀深两人碰上,头疼地不行。 按理说,他们一个想泡她没泡成,几次摆臭脸,一个吃错药学电视剧霸王硬上弓,无果告终还打电话来发脾气,两者都有失风度,没脸的应该是他们才对,怎么怂的反而是她? 美食入口,却因心事重重变得索然无味,后半段霍承安不知搞什么,脸色又难看起来,赵贞注意到了,但自个儿都烦地不行,没心情理他。 两个人在回程的车上跟两尊雕塑似的,气氛僵硬煞人。 踏进霍家大门,赵贞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晚上怎么办? 前一天她能睡的安稳,是因为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床上打滚,霍承安深更半夜回来时她已经睡地毫无知觉,一睁眼他穿戴整齐站在床边,如此照面,尴尬的感觉才没那么严重。 可今天怎么办,总不可能一棒子把他敲晕,再睡个好觉?或是腆着脸过去问他晚上的打算,干不干给个准话,好让她安心痛快点? ……可行性都不太高。 甩甩头把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走,赵贞畏手畏脚地跟在霍承安背后上楼。一到二层楼梯口处,她刚要踏上去,就猛地撞上了他的背。 摸着鼻子还没问他好好的干嘛突然停下,霍承安回头嫌弃道:“你怎么走路跟做贼一样?” “因为我……”一口气卡住,赵贞辩驳全都吞回肚子里,咽咽喉咙道:“因为我怂。” 那些小九九决不能让他知道。 要怎么告诉他,现在有两个小人正在她心里打架,一个叫‘陪他睡吧’,另一个叫‘还是先别睡’…… 简直难以启齿。 霍承安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收回眼神,走进卧室。 赵贞期期艾艾地跟上,一进去便听他说:“去洗澡。” 她挠挠脸,怪不好意思的,内心战场上,暂时是‘陪他睡吧’小天使占了上风。 洗完穿上佣人备在房间的女式睡袍,从浴室出来,抬眼便见霍承安上身光|裸,只着长裤站在桌边喝水。 他的胸膛健硕,无一丝赘肉,精炼紧致,属于男人的微深肤色和女人有着明显不同。 赵贞步子一僵,愣在原地。 霍承安喝完水,侧头便见怔愣的她,双眸沉光暗闪,眉间拧起一个小小的结。 他放下杯子,朝她的方向走来。 赵贞傻了,喉头微动,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跑?主动点迎上去? 纠结的片刻,霍承安已经走到面前,赵贞腾地一下闭紧双眼,紧张不已。 “你的浴袍穿反了。” 耳旁响起霍承安的声音,赵贞愕然睁眼,只看见他错身离去的身影——原来是朝着浴室去的。 脸瞬间火烧火燎地红起来,回神后猛的往地下一蹲,自己被自己臊地只想挖个洞钻进去。 待霍承安也洗好出来,赵贞已经在床的内里找好了位置躺下,眼睛闭着,然而时不时颤动的睫毛却暴露了她醒着的事实。 霍承安没理她,一句话都没说,就那么在外边躺下。 霸道总裁的床必须大,不然‘king size’这个词也不会在言情小说里盛行那么久。 霍承安的床就很符合这一点,他和赵贞之间隔着的距离,夸张点,可以用‘宽阔’来形容。 一想到正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赵贞就浑身不自在,僵硬地躺了半天,不知多久,可能是五分钟,也可能是十分钟,总之,她捱不住,睁开眼,侧头看向了霍承安。 不看不要紧,一看,她身为女人的自尊就受伤了——霍承安是侧着身子睡的,背对着她,根本没有她想象中那种辗转反侧昼夜难免的情况出现,人家睡的很好,她甚至听到了他平稳的呼吸。 心里好像有点不是滋味,赵贞干脆转过身子,完完全全面向霍承安的那一边。 盯着他的背看了好久好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总之,她就那么一瞬不移地打量上了。 看了半天,略微思索,而后一点一点挪过去,极其小心。 霍承安的发间和脖颈间飘来淡淡的香味,是沐浴乳的味道,不仅他身上有,赵贞身上也有。 两个人,同一种味道,在躁动的黑夜里不分你我地纠缠着。 对,纠缠。 不知怎么想到这个词,赵贞觉得心尖似乎被烫了一下,说不出的滋味。 她闭眼嗅着属于霍承安的味道,不知不觉,鼻端与他的后颈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静谧的室内只能听到她和他的呼吸,相绞相缠,仿佛要融为一体,月光皎洁,无声无息沿着窗外鬼祟潜入,银光撒了一地,最是…… “你靠的太近了,睡过去一点。” 霍承安的声音突然响起,赵贞一个激灵,脑海里旖旎文艺如诗如画般的场景瞬间破碎。 “……哦。” 悻悻挪回原来的位置,赵贞微微抬头瞪了一眼窗外。 旖旎个鬼啊,该死的月亮! 就在入住霍家的第二个晚上,赵贞失眠了。 说出来怕是要教沈沛宁与陆怀深吐血三升,然而这是一个无法抹杀的、令人悲伤的事实。 她睡不着居然不是因为害怕或认床,而是因为一个听起来相当蛋|疼的理由。 ——霍承安不睡她。 . 第二天一大早霍承安就没了影,赵贞吃过早饭,上午去医院陪赵祁,想想下午没事,回霍家也是闲的发慌,便约了没课的许佳出来坐。 虽然当初在红坊认识的时候没想到会做这么久的朋友,不过既然都说是姐妹了,头疼的事想来也能和她倾诉倾诉。 “我问你啊。”赵贞皱着眉,目光看着许佳,有点出神,“一男一女同睡一张床,男人一整晚都没反应,这表示什么?” “这还用问?如果不是男人不行,那就是那个女人没有魅力咯!”许佳道。 是这样?赵贞暗暗低头瞅了自己一眼……霎时心中大骇,霍承安那地方出问题了?! 可是不对啊,虽然霍承安半道截她回家那天,他们俩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可想想当时的情况,若不是他理智归位,差一点点就办了,那表现完全不像是有毛病的…… 死活想不明白,赵贞不承认症结在自己身上,索性抛开不想。 许佳好奇道:“你说的这俩是谁啊?不管是谁出了问题,都挺倒霉的哈。” 赵贞轻咳,含糊带过:“朋友的朋友,我跟他们也不是很熟。” 许佳哦了两声,没再追问,转而聊起生活琐事。 喝下午茶对女人来说是很惬意的事,只不过有时候遇上些膈应的小插曲,那就得另当别论。 当许佳失手弄翻咖啡的时候,赵贞才注意到她情绪不对。 顺着那堂皇的目光往玻璃窗外看,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眼熟的车,虽然只坐过一次,但赵贞有印象,那是许佳名义上的男友聂回的车。 新鲜劲没过的那段日子,聂回常开那辆车去红坊接许佳下班。 年轻小姑娘再现实,也难免被男人的‘柔情’冲昏头脑,许佳就是如此,她至少和赵贞称赞过三次聂回的体贴。 旁观者清,赵贞每每嗤之以鼻,阻止不了她和二代公子哥各取所需,但总少不得提醒她:别陷进去!千万别陷进去! 那些话不知道许佳听进去了没有,但看她现在的样子,八|成是没放在心上。 不然,她不会在看到聂回和他的长腿辣妹时,是这般反应。 “抱歉,我没拿稳……”许佳慌张地帮赶来的服务生一起擦桌子,脸色难看。 “没事。”赵贞淡淡一笑,假装没有看到。 这种情况最尴尬,安慰不当很容易适得其反,还是避而不提的好。 状似不经意地向窗外瞥一眼,聂回依旧如同赵贞第一次见到时那样潇洒自得,仿佛那是他们那些人天生的权利,和那把落地时就含着的金汤匙一样,统统是别人羡慕不来的运道机遇。 果然会投胎就是好啊,赵贞感慨。 他的新欢挺漂亮,但那种漂亮很常见,和所有的嫩模外|围一样,长腿纤腰大胸翘臀,再加上一张立体精致、妆容得体的脸,被金主看上的所有标准配备统统都有。 玻璃突然反光,一瞬间映出自己的脸,赵贞突然愣住,而后生出一股自嘲。 她不也是那样么?至少在外人眼中看来是,没资格笑话别人。 许佳的情绪恢复得比想象中快,她收回目光,不再往外打量,有些亡羊补牢的意思,但比失魂落魄丧着脸好地多。 赵贞稍微放心了些,这种事还是要自己想开,别人开解没用。 “再过不久我就要毕业了,最近我正琢磨这事儿,头疼的很。”许佳扯起了别的话题。 “你想好做什么工作了吗?”赵贞问。 许佳点头,组织了半天语言,说道:“我不想从事我专业相关的工作,其实……我之前去一家模特公司面试的时候,遇上了一个经纪人,他有签我的意思,我正在考虑。” 赵贞呛得咳了两声,“模特?经纪人?靠不靠谱啊,别是骗子。” 这年头坏心眼的人太多了,一个不留神就容易踩坑里。 “那个经纪人不是模特公司的,他只是正好有事去那,我也挺犹豫,他给了我名片,我查了他们那个公司,挺正规。只是这合同吧,一签至少得五年,我要是真入了行,结果发现自己不是吃这碗饭的料,那该怎么办?”许佳说着,自己也有些拿不准,叹了口气。 “这个我没办法帮你拿主意。”赵贞无奈,“你得想清楚,往大了说,可能是关系到一辈子的事儿。” 许佳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抛开不想,“算了,反正不急,以后再考虑吧,烦!” 招手叫来服务员,许佳说上次吃饭是赵贞付的钱,这回得她买单,赵贞好说歹说,怎么都拗不过,只好同意。 临走前,许佳忍不住往窗外瞥了一眼。 尽管动作和表情都不明显,赵贞还是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 车已经不在了,许佳的黯然却不可能像豪车一样离去地那么快。 在这种利益交换的关系里,弱势的一方要是真动了感情,哪怕只是一点点,结果都会很悲哀吧? 眼皮一跳,赵贞敛下眉眼,心间略重。 . 回到霍家,除了神出鬼没的霍承安外,还有好几名设计师在等着赵贞。 “让他们给你量量尺寸,送些当季成衣先穿着。”霍承安坐在沙发上翻他的书,“下次时装周去巴黎,喜欢什么再买。” 三名设计师礼貌致意,而后围了过来,赵贞莫名不已,木偶般僵手僵脚地配合。 巴黎?时装周? 她听过,世界四大时装周之一,国内明星趋之若鹜,挤破头千方百计也要去的地方。 那里有形形色|色的秀,眼花缭乱的时尚新品,还有无数真金白银堆砌而成的高格调,对她来说,那是和她完全没有交集的另一个世界。 霍承安带她去试装那天,出来时的确说过要请人量身给她定做服饰。 赵贞回忆起曾经闲着无聊查询到的相关资料,立刻想要打消他的念头。 她婉拒道:“不用那么麻烦,我穿成衣就可以了。” 大牌高级定制作为奢侈品中的奢侈品,只为少数客人量身打造,纯手工,却也费事,在巴黎试身之后,耗时数月才能完成。 为了身衣服特地出国,有钱人的喜好真难理解。 话音落下,霍承安沉沉看过来,她悻悻闭嘴。 连话都不让说,专横霸道,赵贞在心里嘘声。 看样子将来妥妥的是聂回第二啊…… 她可不能像许佳一样傻,在浑水里蹚着蹚着,把自己搭进去,得不偿失。 三个设计师为她量好身形就走了,来一趟只为这么点事儿,劳师动众,赵贞怪不好意思。 而后便随着霍承安上了餐桌,或许是下午聂回的事梗在心里,赵贞用餐时格外老实,一句话没说,规规矩矩的,惹得霍承安暗暗打量了她好几次。 很快又是最紧要的关头,天一擦黑,赵贞紧张起来。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花钱把她弄回家圈着,难道只是为了放着好看? 说真的,他这种不作为的模糊态度,比直接用强办了她还让她难受。 再不济表个态也行,要或不要早些说开,也好过现在,她这颗心一天到晚总这么悬着。 烦了半晌正打算说点什么,许佳突然打来电话,声音略微慌张,又有些无措。 她支吾说完,赵贞也愣了。 而后一抬眼,霍承安站在床边,一手持烟,另一手解着衬衫纽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未明。 又是这种模棱两可令人误会的举止,他到底还有完没完了? 赵贞对许佳说了声等等,捂住手机移开,朝霍承安眨了眨眼。 对视间,她说出口的话像是没经大脑,然而语气却无比真挚和诚恳—— “那什么,今晚你睡我不?不的话我就出去了,朋友那……咳,有点事儿。” 23.V章 夜色下的城市仍旧车水马龙,夏风轻浅撩动行人衣摆裙边,路灯的光晕在车窗外连成一线,飞速后退。 赵贞坐在车后座,开车的司机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一句话也没有和她说。 想到霍承安出门时的表情,赵贞心里有点不太好,他应该不是被她气走的吧? 她发誓,她问那个问题真的没别的意思,只是急着给许佳一个答复。 霍承安的表现很耐人寻味,他的脸色难看了一阵,抿着唇什么话都没说,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平时他的眼神和他的表情一样冷漠淡泊,难以辨别内心情绪,然而就在那一刻,赵贞仿佛从他眼中看出了什么——如果没看错的话,他好像有点想掐死她。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霍承安接了个电话,有事要出门,解开的纽扣全都一个个重新系回去,穿上外套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贞小跑追上去,连声问着‘我可不可以出去一下’,一直追到大门口,他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似是赶时间,他没有等她,自己坐车先走了。 四轮平稳行驶在路上,车窗降下一半,风吹进来,纷乱思绪散去,赵贞拢了拢头发,车内静谧,感觉像是一个人独处,难得有几分久违的自在感。 在霍承安面前的自得,不是自得,其中有几分真,只有她自己知道。 对着他,她似乎总是说话不经大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其实并不是那样,都是假的。 她只是在试探他的底线,想看看他最多能容忍到什么地步。 笼中雀也会害怕,她需要给自己划定一个安全范围。 赵贞出神地望着外边,夜景映入瞳孔,那双眼睛暗色浓重,夹杂亮光点点。 手机在掌中震动,低头一看,是许佳的电话。 “司机先生,麻烦开快点。”她抬头交代一句,赶紧接通电话安抚许佳,“我就快到了,你等我一会儿,别害怕。” 十几分钟后,车停在医院门外,是赵祁住院的那家,许佳就在里面。 从正门进去,乘电梯到四楼,门诊科室五点半就关门了,走廊有点黑,许佳一个人坐在长椅上。 赵贞喊了她一声,奔过去。 许佳抬头,看见她像是看见救星,声音轻颤:“赵贞……” 大夏天,她的手却冰的吓人,赵贞轻拍两下,别好她脸颊边微乱的头发。 “你在这坐多久了?怎么不先出去?”她问。 许佳摇摇头,没说话,将手中的报告单递给她。 手机开灯照在纸上,一看,检查时间是下午,许佳大概在这坐了很久。 目光下移,检测结果后边清清楚楚写着宫内妊娠。 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你们没有做安全措施?聂回呢,聂回知不知道?”赵贞皱眉,在红坊时她就委婉提过很多次,谁知道结果还是搞出了人命! “我每次都有做安全措施,一直没事,只是上一次我们吵架,喝了点酒……第二天我也去买药了,谁知道……”许佳眼圈泛红,是那种干涩的红,没有眼泪,提起聂回她似是很疲惫,“我们下午通了电话,他说没时间来,汇了钱让我自己解决。” 赵贞站着,骨头像是卡住了,硬邦邦的,僵地她不知该如何动作。 “什么时候流,我陪你来。”赵贞轻叹,安慰的话听起来格外无力,“幸好不是宫外孕……” 许佳嘴角微扯,勉强的笑意出不来,反倒把眼泪勾了出来。 赵贞走过去,把她揽进怀里。 许佳侧脸贴着赵贞的腰,忍不住哭出声。 “事情结束就算了,听我一句,以后千万别再蹚这样的浑水。”赵贞轻拍她的背,“我知道你也难,可钱是什么?是那些人最不缺的东西,今天是肚子里的一条命,明天就可能是自己的命,我们玩不起。这次就算了,当作是个教训,以后聪明点就好了,再也别踩进这样的泥坑……” 叹息般的声音在空旷长廊上听来,尤为悠远,脑海里闪过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赵贞闭了闭眼,更加用力地揽住许佳。 许佳呜咽哭着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早就准备好要和他断了,那次是两个月前的事……我也不想这样,试纸测出来之后我一个星期都没睡好……我不知道该跟谁说,聂回早就不管我,我爸妈从来不打我电话,一打来就是问我这个月赚了钱没有,惦记着让我给弟弟买这个买那个……我真的好累……” 这是她第一次说起私事,说起除了八卦和趣事之外的生活。 赵贞这才知道,为什么赵祁每次来红坊接她下班时,许佳会那么羡慕。 许佳的老家经济发展一般,重男轻女的风气却相当严重,男丁是宝贝,女孩是赔钱货,在她家里,她弟弟吃的穿的喝的用的全都是最好的,而她只能捡边角剩料,被父母的态度感染,她弟弟几乎从没叫过她一声姐姐,一直都是直呼大名。 第一年的学费是她父母交的,之后全是她自己想办法,甚至在能勉强负担起自己的生活之后,就连第一年的学费也被她父母要了回去。 ‘还’,对于他们来说,给许佳这个女儿的一切,都是借给她的,都是必须还的。 所以她明知道聂回只是玩玩,还是眼一闭,一脚踩进泥潭里。他们易物交换,他出钱,她出自己,不知道算不算等价,但总归是能让她喘口气,在一段时间内轻松一些。 四下很安静,只有许佳的哭声,赵贞没有说话,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在腔室里一下一下,凶猛又沉重地撞击着。 这世上有很多人,有的人看起来拜金虚荣,有的人看起来没心没肺,然而皮囊之下究竟怎样,只有自己知道。 不探到底,就看不清真正的面貌。 赵贞和许佳,都是这种人。 . 司机在医院外等着,赵贞安抚好许佳,送她回了学校。 许佳打算几天后做手术,赵贞答应陪她去,约好了电话联系。 “赵小姐,还要去别的地方吗?时间已经不早了……”送完许佳,司机朝后视镜投来问询的视线。 霍承安应该交代过了,赵贞不想为难人家,反正也没什么地方想去,便说:“那就回去吧。” 回程的速度比出来时快多了,如此归心似箭,赵贞不得不感慨司机的衷心。 只是开到半路,突然想起什么,她连忙叫停。 司机找了个能停的地方在路边停下,疑惑道:“有什么事吗,赵小姐?” 赵贞把车窗降至最低,趴在车边四下张望,而后眼睛一亮。 “有了!你在这等我一下,我下去买个东西!”说罢,一把拉开车门朝路旁跑去。 司机有点着急,倒不是怕她跑了,而是怕把人弄丢,这大晚上的万一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司机盯着赵贞跑去的方向,见她只是进了不远处的一家便利商店,心下微松。 三分钟后,赵贞提着个小塑料袋从便利店出来,回到车上,脸上一派满足,“好了,回去吧。” “赵小姐,你想采购日用品的话可以告诉我,商场……”司机瞟一眼她手中的袋子开口,话还没说完就被赵贞打断:“不用那么麻烦,只是买点小东西何必大费周章跑去商场,顺便的事!行了开车吧,我有点困了。” 司机应是,不再开口。 霍家大厅还亮着灯,赵贞换了鞋上楼,没有看到霍承安,想是应该还没回来。 她把塑料袋一甩,扔在床头柜上,捞起出门前随手丢在床上的浴袍,奔进了浴室。 医院的味道非常不好闻,她得再洗一次澡。 许佳的事暂时抛到脑后,正好霍承安又不在,赵贞松快多了,冲过淋浴后泡进大浴缸,童心大发,在水里扑腾玩了近一个小时。 穿上浴袍出去,因为有之前一次穿反的经历,她特意仔细检查了一遍。 确定没问题,赵贞捞起头发在脑后松松绑住,哼着歌推开浴室门,才走出两步,被视线扫及之处站着的人一惊,调子转了个弯卡在喉咙里,全噎了回去。 “你……回来啦。”赵贞干笑两声。 霍承安站在床边,看了她一眼,目光扫过床头柜,“买了什么?” 视线跟着他的落在柜上,赵贞一惊,微微瞠目,“等、等等!” 说着就要冲过去。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她越是紧张他越是要看,霍承安拎起塑料袋,轻轻侧身避开她,打开了袋子—— 十盒冈|本,全是十片一盒装,整整一百片……避|孕套。 随手一翻,盒子上的字样标明类型还都是不相同的,螺旋纹、薄荷感、香草味、润滑、超薄……霍承安眉头一挑,看向赵贞。 赵贞臊地满脸通红,许佳的境况给她敲响了警钟,她买回来是以防万一,但没想过会被他这样大喇喇当面翻开看。 她现在没别的想法,这种时候只想在地上徒手刨个洞,然后把自己埋进去。 “哎呀!”关键时刻,赵贞发挥自己的演技天赋,一边揉眼睛一边朝床走,“不知不觉都这么晚了我突然好困啊,有什么事明天再聊我先睡了……” 表情挺像那么回事,只是没控制好语调,听起来尤为做作。 她也知道自己演得不好,管不了那么多,捂着额头迅速爬上床钻到最里边,用薄被将自己裹地严严实实。 紧接着是一片安静,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奚落,赵贞闭眼蜷成一团,暗暗猜测霍承安在干什么。 似乎听到有东西着落在桌上的声音,过后又没了动静。 赵贞想偷看,一回头便对上霍承安居高临下的眼神。 那袋东西被放回了床头柜上,他站在床边抽烟,眯着眼打量自己。 就这么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一根烟抽完,霍承安把烟头摁进烟灰缸,转身朝外走。 像是要出去的样子。 “……你不睡啊?”赵贞从薄被中抬头,冲着他的背影问。 霍承安回头看过来,眼神有点危险,赵贞愕了一瞬,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连忙补充:“我是说,这么晚了你不睡觉?” 刚刚的话绝对不是邀请,她真的真的没有在邀请他做什么少儿不宜的运动。 赵贞在心里咳了咳,拉起被子挡住自己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还有事,只是回来拿东西。”霍承安眸光微闪。 赵贞哦了声,稳稳躺好。 说要出门的霍承安走了两步,突然停下。 “多备些我没意见,但是你这些……”他扫了眼那袋避|孕套,幽深目光看向赵贞,唇边微哂道:“尺寸买小了。” 他转身离去,赵贞愣在床上,本想说让他顺手把卧室门关一下,听到他那句话之后,满脑子只有一个词——FxxK! 难得看他笑一次,居然还是在这种情况下,她看得清清楚楚,他那个表情分明是在嘲笑她!分明就是! 赵贞埋头在枕间,握拳狠狠在床上砸了一下。 下一秒突然又意识到,他一个大男人好好的难不成会去量自己的尺寸?——肯定是和别人试过才知道什么型号合适! 羞愤之情滞了一下,赵贞盯着身旁空空的位置眨了眨眼,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几秒后,她用力将他的枕头扯到腿边,狠狠一脚踹到地上。 呿!大垃圾! . 清早起床,赵贞洗漱过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那袋东西扔进了抽屉里。 早饭后开电脑写东西,午饭后去见赵祁,磨磨蹭蹭一天过去,傍晚时分,霍承安还是没有回来。 赵贞坐在沙发上,无聊地摁着遥控器,拼命换台。 实在没意思,她逮住一个佣人,打听:“霍先生以前也这么忙吗?像是经常不回家吃饭这样……” 佣人说是,“不过先生最近在家里待的时间更长了,以前一个礼拜最多回来住三天,吃饭也基本都是外面解决,上回您和先生在家吃饭之前,家里差不多已经两个月没有开火了。” 她们当然也在霍家吃,但不使用主厨房,不上主桌,不是一码事。 “这么久?”赵贞微愕,“那,那他不回来睡,住哪啊?” “我们也不清楚。”佣人道。 “这样啊……”赵贞摆手让她去忙,下意识地摁遥控,电视画面不停切换,她却一点都没看进去。 感觉自己有点傻,赵贞抿了抿唇。 他不回家住……不,这算不算他的家且还两说,像他们那些人,买房子是很费劲的事吗?当然不,看上哪里买一套就是,兔子还有三个窟,他们怎么会少了房产。 不在这住,那就是去别的公寓或洋房了……赵贞一把扔开遥控器,莫名烦躁。 她想那么多干什么?她又管不着。 世界这么大,他爱往溜达就往哪溜达! 起身上楼,赵贞往床上一躺,不想了,睡觉! 翻来覆去滚了几下,慢慢没了动静,她的呼吸越渐平稳,半个小时后,不知不觉真的睡了过去。 没过多久,霍承安就打来电话。 赵贞迷蒙接通,呢哝地应了一声。 那边顿了一会儿才说话:“马上换衣服,司机会带你出来。” 他说完就挂,赵贞的瞌睡虫全跑光了,听着耳边忙音直皱眉。 这人真是,多说几个字会怎么样吗? 午觉睡得太晚,醒来的时候容易产生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生无可恋感,托霍承安的福,赵贞面对擦黑的天,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那天来给她量体的设计师们,回去之后就送来了二十多件成衣,好在大多是比较休闲的款式,赵贞翻了翻衣橱,挑了件浅色上衣,并一条直束到腰间的长摆裙。 不死板也不出格,看着挺舒适清爽。 赵贞换好后稍稍打理头发,下楼出门。 说实话,她有点紧张,霍承安说过了,朋友聚会,这就意味着沈沛宁和陆怀深都会在。 沈沛宁那边还好说,不过是泡妞没泡成,以他的身份地位,身边应该不缺女人,说不定现在已经记不得她这个人了! 可陆怀深…… 她和他一定是八字相冲。 赵贞能感觉得出来,陆怀深从在路边碰面那回起就不喜欢她。 一开始可能只是为兄弟担忧的情感作祟,看不上她,结果后来事情发展地超出预料,她不仅没陪沈沛宁,还中途辞职打他的脸,旧恨加上新仇,以陆怀深那神经病的性格,赵贞敢肯定,今天要是撞上了,他一定不会给自己好脸。 不给好脸倒罢了,这还是好的,他要是来找麻烦,赵贞真怕自己招架不住。 头疼着,肚子又有点饿,她不敢说,霍承安的意思是要她马上过去,就算她和司机说要停下吃点东西,人家怕是也不会理,只能忍。 忍着忍着,车开到一座建筑前,司机停下,说到了。 赵贞下车,四周看了看,没见着什么人。 张望间,不远处一辆车突然降下副驾驶座的车窗,夜色暗,她看不太清楚,不知道是不是霍承安。 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眯眼打量,想要看清些,谁知那人突然转过脸来,吓了她一跳。 “怎么,你还认得我?”陆怀深叼着烟,语气阴测测的,“再过来点啊,你不是胆子挺大么,现在怕什么?” 他左手边,过去一点点,驾驶座上开车的那位,正是沈沛宁。 赵贞僵在原地,有点想跑。 但她更想骂脏话,司机这不是坑人吗?说好来见霍承安,面前的这俩是咋回事! 就在她不知所措,担心自己会被那辆法拉利撞死,然后被他们就地碾成肉泥的时候,一辆迈巴赫缓缓在她身侧停下。 霍承安的脸出现在车窗后,他淡定地看了前方那辆车一眼,抬眸沉静对赵贞道:“上来。” 这是签了合同之后,第一次觉得他那毫无波动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悦耳。 赵贞飞快开门上车,在他身旁坐定的刹那,心跳逐渐平复,这才稍稍觉得安定。 然而才松气没几秒,她又意识到一个很可怕的问题——现在是躲过去了,等下怎么办? 侧头瞅一眼身边的人,赵贞咽咽喉咙,非常明智地作出了选择。 她往霍承安身旁靠了靠,又靠了靠,停顿一会儿,再靠了靠。 距离已经近地有点过分了,赵贞仍在想着,是不是还能再挨过去一点? 毕竟抱大腿要趁早,现在不巴结,等会就没人救她了! 霍承安一直没动,到后来实在忍不住,皱眉看向她:“……你是要坐我身上?” 24.第一更 车开得再快都没有赵贞忐忑的心跳快,她是真的担心极了,所以,即使霍承安已经皱着眉头说了那么一句,赵贞依旧没有挪开。 当然,她也没有傻缺到真的坐到霍承安身上去。 往常都是她自个儿贴着车门恨不能离他远远的,这回换霍承安身侧贴着车门,还是被她挤的。 “你在怕什么?”他扫了赵贞一眼。 赵贞抬头瞅他,弱弱道:“咱们到底要去哪?”舔舔唇,又说,“等会我可不可以跟在你身后?” 霍承安突然捏住她下巴,眯眼,“不然你还想跟着谁?” 赵贞别了别头,挣开的他的手,“不是,我是说……”纠结半天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她叹气道:“算了,没什么,你只要让我跟着就好。” 说出来怕他不同意,她的意思是,最好上厕所也能带着她…… 她还没傻到那种程度,这些人都不是好相与的,游艇那回她就瞧出来了。 就连那个总是笑眯眯看似一派温和的林恒,其实也有煞人的一面。 不需要语言和动作,单单只是一个微表情,或是某个瞬间流露出的气势,就已经足够震慑很多人,比如她。 相比之下,若是真要她选,她可能更愿意死在霍承安手上。 一路无话,不知开了多久,车停在了一间会所门前。 如果有得选择,赵贞宁愿留在霍家,至少那张宽阔大床还是很舒服的,她一点也不想来这里。 可惜霍承安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她只能跟在他身后,内心期艾不已地随之步入。 经理迎上来,满脸堆笑地将他们领到一间包厢外。 推门进去,偌大的包厢里坐着十几个人,还是上回游艇里那些,也有几个没见过。 喝酒的喝酒,抱着女人调|情的调|情,酒精味和烟气混在一起,垂头跟在霍承安身后的赵贞忍不住皱了皱眉。 见霍承安到了,众人起哄:“你怎么才来?罚酒罚酒!”眼尖的注意到赵贞,调笑道:“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霍哥居然带了女人,来来来转过来哥几个瞧瞧,看看是什么样的大美人,连咱们霍哥都搞的定!” 室内灯光暗,赵贞又低着头,是以他们并没有看清她的脸。 赵贞窘迫得不行,加上这次,算是她和这帮人第三回见了,说起来也是‘老朋友’,可问题就出在这,他们拢共见她三回,她身边的男人就换了三回,从沈沛宁到陆怀深再到霍承安,落在别人眼里,这叫什么? 她没想好到底是抬头还是干脆假装害羞,霍承安已经端起酒杯和其中一个碰了碰,他正好挡着赵贞,隔开了那些探询的视线。 喝完一杯,霍承安和他们寒暄,赵贞躲在他背后正煎熬着,他的手突然伸过来,握住了她的。 赵贞愕然抬头,看见的只是他的背影,再低头一看,那双大掌的确包裹着自己的手。 温热宽厚的触感是真的。 他们说了什么赵贞完全没听进去,直到被牵着在角落坐下,他松开手的片刻,她才从刚才的怔愣里回神。 没多久,陆怀深和沈沛宁进来了,其他人又是一阵起哄,各罚了三杯酒。 他们坐在进门那边,正好和赵贞所在位置呈一个对角,虽然远,但是视线扫过来毫无障碍,颇有隔着几张摆满酒的玻璃桌遥遥相望的意思……赵贞一点也不想和他们相望,感受到那两道渗人的视线,她心中微颤,下意识往霍承安身旁靠了靠。 霍承安注意到她细微的动作,朝那边看了眼,垂眸:“你怕他们?” “我……”想说不怕,说不出口,赵贞抿了抿唇。 霍承安凝视她几秒,没再说话,倒也没有阻止她蹭过来的动作。 好在陆怀深他们只是看了会儿就移开视线,和旁边的人摇起骰子,赵贞稍稍松气。 最后一个来的是林恒,生生被灌了六杯纯度高的洋酒,不多时脸飘起了红。 林恒没有醉,只是酒一下子冲到胃里,需要时间缓缓,搁下杯子与其他人寒暄过后,便直接朝霍承安这边来了。 “怎么走那么快,我还说懒得开车和你一块来……”林恒怕是这群人里和霍承安关系最好的,他说话的语气最随意,怎么讲,神叨点形容就是有一种朋友的感觉。然而他在看到赵贞的瞬间话音戛然而止,“这?她……” 赵贞有种捂脸的冲动,想到就做,她侧身,干脆把脸埋在霍承安胳膊和沙发间的空隙里。 在霍承安淡定的目光中,林恒回头朝陆怀深和沈沛宁所在方向看了一眼。 不看不打紧,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 陆怀深把烟往地上一扔,用脚碾灭,下巴一挑,笑道:“怎么,你不是见过她么,有什么好惊讶的?” 音乐声并不大,他的话音不仅落在赵贞耳里,同样也落在在座所有人耳中。 察觉到不对劲的气氛,其他人的视线齐齐聚过来,赵贞只觉得浑身都被芒刺扎了个遍,偏偏这个时候,霍承安又开口叫她,“抬头。” 不得已从他胳膊后出来,赵贞尴尬笑了笑,好嘛,这么多人,可她连个敢看的都没有。 “她不是……”有人想起来了,回头看了眼沈沛宁,见后者脸色不太好,话到嘴边一转,调解气氛道:“年轻人,很正常很正常!大家都是性情中人,来喝酒喝酒……” 赵贞烦死这些捉|奸一样的眼神了,明明她和沈沛宁没什么,不过是在红坊到时候,不得已在他身边坐了一晚上,喝了几杯酒,根本半点事都没发生过,他们却闹得她和他像是有什么,好似她这头还不清不楚,那头又和霍承安牵扯上了。 哦,对,还有她跟着陆怀深上游艇的那一次。 好了,几下相加,他们不定得把她想成什么狐狸精,妲己再世飞燕重生,赵贞觉得自己头上一下子多出三个加粗的大字——‘心、机、婊’! 之所以不是绿茶,因为绿茶得是小清新那挂,她这型对不上。 相比起陆怀深恨恨的眼神,沈沛宁淡定的多。 “差不多得了。”这话是对陆怀深说的,沈沛宁移开视线,不再看赵贞,端起酒杯和旁边的人轻碰,“喝酒。” 僵滞的气氛瞬间活络起来,喝的喝玩的玩,该干嘛干嘛。 陆怀深白了赵贞一眼,而后不再看她。 林恒这时候已经回过神来,在霍承安身边坐下后,狐疑的目光在他和赵贞身上来回,“你们……” 那不可置信的目光相当打击赵贞身为女性的自尊。 她到底是多没有魅力,林恒他至于用那种‘你中邪了?’的眼神看霍承安么?! “是的,你没猜错,我给他下药了。”赵贞破罐子破摔,自我调侃了一句。 哪知林恒居然当真了,眉头一拧,面上起了火气,“你……” “她开玩笑的。”霍承安适时打断,睇了赵贞一眼,她乖乖闭嘴,收敛坐好。 林恒不知该说什么好,憋了半天,问道:“她现在跟着你?” “嗯。”霍承安轻声应道。 “沈沛宁那……?”说着,林恒斜了赵贞一眼。 他对赵贞并没什么意见,若不是霍承安今天带来了,他都已经想不起这号人,然而他对她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沈沛宁的傍家儿’,游艇那回她跟在陆怀深身后,有那么一瞬,他倒是无聊琢磨过她到底是谁的女人,只是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和霍承安搞上。 “他们没关系。”霍承安端了杯酒给他。 林恒接过杯子,目光还是锁定在赵贞身上,他实在想不通,她哪来这么大魅力?沈陆二人也就罢了,可霍承安…… 她是漂亮,身材也好,可类似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这么些年,没见霍承安看上过哪个,连逢场作戏也没有,他们私下里还嘀咕过,清心寡欲到这个份上,他别不是打算出家吧? 虽是玩笑之言,但霍承安对女人兴致缺缺却是事实,这个赵贞到底哪特别了? 难不成他是喜欢和人抢?从沈沛宁手中抢过来,甚至可能还有陆怀深一份,这种男人的战斗满足了他的征服欲? 不不不,林恒赶紧打消这些不靠谱的想法,以他对霍承安的了解,他绝对不是这种人。 “行吧,你开心就好。”林恒和霍承安碰杯,语气中充满了‘儿大不由娘’的无奈。 赵贞被林恒盯得浑身发毛,然而她更在意的是,他俩说话声不小,她就坐在旁边,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在林恒心里,霍承安估计是一颗卖相上乘水灵鲜嫩的大白菜,而她就是那拱了白菜的…… 心下不爽,哪有这样议论人的?还当着面! 托他的福,赵贞心里的紧张一下淡去不少,之后总算自在了些。 随着时间推移,包厢里的气氛越发热烈,经理掐准了时间,适时敲门进来,身后跟着一排姑娘。 大胸长腿,浓妆艳抹,一下子涌进一股浓重的香水味。 和普通的夜场不同,这种高档会所里,陪着公子哥消遣的女人全都是精挑细选筛过的嫩模或外围,肤白貌美,和小夜场里带着浓浓城乡结合部气息的陪|酒女截然不同。 只是在这些男人眼里,两者之间的区别只不过是价格不同。 赵贞敛了眉眼,她不想看,耳朵却堵不住。 “穿白裙子那个,裙子撩起来我看看。”正中间传来调笑的男声,“哟,穿着底裤呢,得,就你吧!” 又有人说话:“劈个一字马看看。” 话音落下,果真有几个姑娘当场劈了一字。 众人齐笑,提要求的那人眯眼也笑起来:“行啊!只是这往地上劈的看厌了,我想看个新鲜的。”说着摘下手腕上的表往桌上一扔,“站起来劈个一字,把腿掰到脑门上,谁坚持的久,这块表就归谁。” 那些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她们大多数穿的都是裙子。 几秒后,真的有人站出来,陆陆续续的又有两个,总共四个女人,两个穿长裙的把裙子捞起来系腰上,两个穿短裙的干脆脱掉,只剩了一条打底的。 在一片口哨声中,她们就那样站着掰直腿。 赵贞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字马。 如此羞耻难堪,即使不是发生在她身上,可那战栗的感觉还是包围了她。 她不知道或承安为什么要带她来,为什么要让她看这种场面, 身体微微轻颤,害怕,就好像那一幕随时有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就在她难受间,霍承安突然伸出手,将她揽到腿上。 赵贞眼中还拓着那耻辱的场景,想不了那许多。 她抓住霍承安的衣摆,仓惶着,侧头将脸埋进了他怀里,仿佛那是最安全的姿势。 25.第二更 霍承安搂着赵贞的腰,感受到她略快的心跳,眸色沉了沉。 待那些人终于挑完,他才在她耳边问了一句:“害怕吗?” 赵贞从他怀里抬头,对上那双仿若不存在丝毫感情的眼睛,心慌起来。 她紧紧拽住霍承安的衣摆,努力压平声音:“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你想回去?”她点了点头,霍承安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还早,不用急。” 赵贞很想逃,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让她不适。 她在红坊做服务员的时,从没在客人玩乐的时候进去过,即使看过是什么景象,那也只是作为无关者看着,和现在这种亲处其中的感觉完全不同。 这些高高在上的公子哥们玩着各种游戏,追寻刺激,钱、表、车,什么都拿来做彩头,玩到后头没什么好赌的,便把身旁的女人拉过来,输一局,就脱一件衣服。 她们本就穿的少,到后来场面更是不堪入目。 在昏暗的空间里,那些年轻鲜活的肉|体褪去的不仅是衣服,还有尊严。 赵贞觉得喘气不过来,霍承安从后面捏着她的下颚,强迫她,不让她别开头移开视线。 “看清楚了吗?”他在她脸侧耳语,明明是如此亲近的姿态,赵贞却一阵发寒,从头到脚,从里到外。 “你想变成她们那样?”霍承安的声音沉重迫人,下颚上的力道越渐用力。 赵贞艰难地摇头。 “这些只是凤毛麟角,你知道这个圈子里的人都喜欢玩什么吗?”她知道他口中的‘这个圈子’指的不仅仅是面前这些人,还有更多,同一个阶层的,同样身份的不同人。 她没有回答,霍承安也不需要她回答。 “他们常说豁得出去的女人有前途,你知道这个前途怎么挣么?脱|光了被十几个人玩,捅烂了是命,没捅烂,等怀了孕,十个月以后把孩子生下来,是谁的种谁就给房给车,是不是很刺激?”他的声音温柔,她却止不住轻颤,眼里浮起一层薄薄的泪。 或许是因为疼的,或许是因为其他。 “再告诉我一次,想不想像她们一样?”他附在耳边低语,温热暧昧,犹如情|人呢喃。 赵贞咬牙摇头,眼睛就快眶不住泪。 霍承安没再问,搂在她腰间的手微微用力,抬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扳过来,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 赵贞感觉到他气息加重,有点害怕,她不想在这种地方。 他的脸色正常了些,凝眸直视着她:“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带我去夜店的时候?” 赵贞一怔,缓慢点头。 那是她生日的时候,她请了一圈狐朋狗友,当时他还是她男朋友,作为好学生的他第一次去那种地方,全程局促,僵坐着动也不动。 她强行灌他喝酒,跨坐在他身上嘲笑他泛红的脸,笑着笑着,却醉在了他迷蒙的眼睛里。 曾经的赵贞恣意张扬,但她其实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她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豪放,更不随便。 那天是她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人接吻,霍承安也是。 旁边坐了一圈朋友,她们起哄,吹口哨,调笑。 他们像是听不到,眼里只有对方。 赵贞就是在那个时候确定的,喜欢不一定只是一种短暂的心情,它能发酵很久,只要你找对了人,它就会无限期地延续下去,变成更加浓厚,更加深刻的感情。 “我想要你。”那时候的她抱着他的脖子,红着脸说。 她和他没有回家。 那个晚上,属于赵贞,属于霍承安,属于她和他。 时隔九年,赵贞不知道他在这种时候提起是什么意思,“你……” 还没说话,霍承安突然将她搂进怀里,赵贞轻呼一声,趴在他胸膛上,他分开她的腿,让她转了个圈,稳当后,已然变成跨坐在他腿上的姿势。 胳膊抵在他胸膛上,赵贞愣愣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他定定和她对视,轻轻动唇:“亲我。” “啊?”赵贞反应不过来。 “或者我把你扔在这里。”他不重复第二遍。 心砰砰跳起来,赵贞微微用力揪住他的衣服,在他不容置疑的眼神中,捧着他的脸,低头吻上去。 一开始主动权在她,只是轻碰浅吻,然而男人很快不满意,箍住她的腰把她往怀里带,另一手扣住她的后脑,辗转加深。 和以前不一样,他的吻霸道,极具侵略性,赵贞透不过来气,费了好大力才推开他。 霍承安的眼神变了,赵贞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她有点慌,然而他平静了半晌,只是说:“晚上出门穿多一点。” 而后把她拥进怀里。 赵贞感觉得到他在努力平复呼吸,只是那滚烫灼人的体温却始终降不下来。 比起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场面,窝在他怀里要好得多,她没再动,安静地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喝酒喝地没意思,叫进来的女人全都拿了钱出去,一群人起身转移地方,去里间打麻将。 里间开了灯,光线充足,视线一下清明,赵贞看见那些公子哥,一个个穿戴整齐,光鲜干净,和方才衣衫不整的女人们有着天壤之别。 赵贞垂眼,呼吸有点紧,有点难受。 开了几桌,霍承安也在其中,赵贞自然而然坐在他身旁。 林恒没上桌,方才点人的时候他没参与,眼下被拉去一边玩牌喝酒,看样子怕是要醉。 赵贞全程安静坐下一旁,不出声,努力让自己降低存在感。她不知道这些人玩得多大,开局半个多小时,霍承安一直在输,她偷瞄他的脸色,那张脸淡定得很,毫无波动。 霍承安对面那家一直在赢,玩着玩着,一盘结束的时候,那人突然说:“我们换个玩法怎么样?” 听到这句话,赵贞莫名心下一紧,感受到那人打量过来视线,头皮也跟着发麻。 在其他人的注视下,那人笑嘻嘻地开口:“霍哥输这么久了,我也挺过意不去,这样吧,下一盘霍哥要是赢的话,我把手上的筹码全给你,要是输,今晚就让她跟我,如何?” ‘她’指的是谁无需多言,赵贞脸一白,浑身僵硬。 这样的事情对这些人来说应该很常见,不仅牌桌上的另两个,包括旁边坐着看的几个人,也都笑起来,一脸司空见惯。 陆怀深在旁边牌桌上,沈沛宁坐在他旁边,闻言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拧眉,没说话。 赵贞很紧张,心跳地像是要冲出胸膛的限制,脸上的每一根毛细血管都绷紧了,一下一下跳着,弹皮筋似得疼。 她抬头,只看到霍承安线条凌厉的冷峻侧脸。 却是林恒听见动静过来,眉一皱抢先道:“逗呢吧你,承安缺这点钱么?那些筹码你自个儿留着!玩牌就好好玩牌,老整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告诉你,我们家可不兴糟践人这一套!” 他这是在维护霍承安的面子,‘我们家’三个字一出来,立场无需多言。林老爷子认了霍承安这个干孙,他们俩兄弟名义可是真真儿的。 赵贞心知林恒出声不是为她,还是感激,不糟践,是在说她和方才在外边那些女人不一样,多少也算在帮她。 “我不过是说一句,你急什么……”那人打哈哈,转头冲霍承安道:“霍哥真这么宝贝?我还以为不过是随便玩玩,行行行,舍不得就算了,不赌不赌……” 赵贞抿着唇,烧得慌,不是脸上,是心里。 那人自以为是的激将法如石沉大海,霍承安没有对舍不舍得这个问题发表意见,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光,勾唇道:“要赌就赌点有意思的。” 在众人的注视下,霍承安目光沉静,缓缓道:“上个月的招标会上,你家老爷子不是派人竞下了一块地?我手里正巧也有块差不多的,这样吧,我要是赢了,那块地原价归我,我要是输了,我手里这块就半价归你,如何?” 那块地很大,八百多亩。 霍承安的手气如此差,赢他的几率大了不少,他手上的那块地若是一样大,半价买来跟白得似的,听起来像是一笔划算至极的买卖。 然而坐对家那个男人却没有应,不敢应,也不能应。 且不说这赌注,那可是他们家公司接下去的重点工程,要是真输了,他大概会被他家老爷子废了,就说他敢赌……那块地也由不得他做主! 他们要顾忌的东西很多,决策性的东西只有掌家的人才能做,在这一点上他们都比不上霍承安。 霍承安的一切都由自己决定,不管是什么,他要想拿来玩,没人能拦得了他,因为那都是他自己的。 他有着这些人没有的东西——绝对的支配权和自由。 “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霍哥真是……”那人僵硬地挤出笑,气氛有点凝滞。 这一刻,周围人才猛然记起,霍承安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背靠大树,从一出生便享受着现有的一切,他却是靠自己一点一点爬上来的。 阶|级和阶|级之间的鸿沟是最难跨越的,登天或许还要容易些。 自经济发展起来之后,阶|级固化现象正在加剧,一层一层往上流动的情况越来越少。 霍承安刚刚崭露头角的时候,并没有进入他们的圈子,一个无依无靠的年轻人,至多称一声新贵,对排外严重的上级阶|层来说,他是个异类。 后来是怎样一步一步到今天的? 真要想,在座的人几乎都记不清,只知道他的根基越来越稳固,随后,一开始就与他交好的林家,借着林恒这层关系,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他越来越多的出现在各种宴会,家中长辈们提起他,也是夸赞渐多,贬低渐少。 都说林家多了个好助力,随便择个大家闺秀,两代传下去,又是一个霍家。 “我倒是真心实意想和你赌。”霍承安眯眼,半晌哂道:“算了,不赌也没关系,真要输了我还肉疼。不过你家老爷子眼光真不错,那块地我本来想拍下来,建个度假村什么的,可惜了。” 气氛缓和,其他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插科打诨,牌局继续。 这么一折腾,赵贞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关于她的去留,虽然霍承安明的一句话都没说,但结果是她不用被当成物品一手转一手,已经足够了。 她正在心里叹气,霍承安突然一把将她抱到自己腿上,手揽在她的腰间,下巴抵着她的肩窝。 他单手持烟,伸到林恒那借打火机点着,深吸一口对赵贞道:“你打,输赢无所谓。” 烟气飘起来,赵贞忍住咳嗽的冲动,点点头,脸上是破天荒的温顺。 好歹他没有丧心病狂把自己推出去做赌|注,人要明事理。 换做之前,其他人可能还会调笑一下霍承安的行为,经过刚才那个插曲,没人吱声了。 赵贞靠在他怀里,不再想别的,认认真真打起麻将来。 可能是平时倒霉惯了,赵贞在牌桌上运气特别好,不是杠就是暗杠,把把都是她胡。 其他三个人输地都没脾气了,最后一盘,赵贞碰了一对一饼,只需要再打一张出去牌面就清了,可以等着进牌胡。 她犹豫半晌,指间在五万、六万和七万间划过,数数桌上,一个七万都没出现过,再摸到的几率大些,便把七万丢了出去。 “七万!” 她话音刚落,对面的男人双眼一亮,推倒三个七万,“杠!” 赵贞错愕,还没说话,那人伸手摸了一张补牌,一看牌面,喜出望外:“杠开!胡了!” 并不是真有那么在意输赢,而是自打赵贞坐下之后,他就再没胡过牌,一下子胡了把大的,难免乐呵。 霍承安看着不语,眼中有淡淡的笑意。 就在众人说话间,赵贞轻咳一声,把牌推倒,“不好意思……抢杠!” 她这种打法叫‘吃回头’,打七万,剩一张五万一张六万,要等的牌就是四万和七万,对面那人杠了还杠开,运气是好,但是赵贞这一抢,全都打回原形,那张七万最终还是回了她手里。 他们这才明白霍承安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该是点数,赵贞瞪大眼睛盯着他们清点筹码,最后一算,一吃三,她不仅帮霍承安填平了之前输的,还反赢了一笔。 闷了一个晚上终于开心起来,虽然不是她的钱,赵贞还是喜不自禁,一个兴奋,回身雀跃地抱住霍承安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26.第一更 赵贞亲的时候没想太多,只是高兴,下意识在霍承安脸上吧唧来了那么一口,亲完自个儿也有些愣,“那什么……” “得,我们仨加一块输一辆路虎,明天给霍哥送过去,成不?”账算清了,对面那人出声,恰好打断了赵贞的话。 “都行。”霍承安随意道,目光转向怀里的人,眼中亮光沉了沉。 其他桌也陆续结束了,林恒给霍承安出完头,又被拉回去喝酒,这时候已经半醉,有点晕,意识大半还是清醒的,开车却是不行了。 即使他敢开,这些人也不能让他开,出来玩一趟,要是出了什么事,林老爷子找他们要人,到时候上哪给去? 往常都是霍承安送他,现下…… “周杨,你和林恒顺道,捎他一程。”霍承安把人交给另一个关系不错的,对方呵呵一笑,保证道:“放心吧,搁我这绝对没问题,就是林老爷子吓人了点,等会儿送到林家我跑快点就是!” 他带了司机,霍承安没什么不放心的,身旁赵贞已经有些倦意,便不多说,先行出去。 除开在红坊上班时必须要熬夜,其它时候赵贞的作息很规律,这几天在霍家就是,早睡早起。 方才在牌桌上还精神,一下来就撑不住了。 回去的路上,困意来袭,头一点一点,睡一会儿惊一会儿。 霍承安不知道该让司机开快点好还是开慢点好,皱眉看了她半晌,最终无奈道:“开慢点。” 那脑袋本来就傻,磕磕碰碰,再撞坏可就真没药医了。 一晚上,熏了一身烟酒气,烟酒他都沾,但味道如此浓重还是相当令人不适。 隐隐有倦意席来,霍承安捏了捏眉心。 突然,身旁有东西砸过来,撞在胳膊上。 低头一看,东倒西歪的赵贞找到了最后的着落点,靠在他身上不动了,睡得香甜。 霍承安伸出手,犹豫不决,要不要推开她? 手指碰到她的额头,准备好的力度提不上来,停滞数秒,他蓦地收回手放在身侧,别开头看向窗外,指尖却忍不住搓了搓。 余下时间,一直到进入霍家,他始终保持着那个看向窗外的姿势,也再没动一下。 下车的瞬间赵贞还有点迷蒙,被牵着上楼,回到卧室,瞌睡虫跑了些,意识也清醒不少。 床还是那张床,霍承安还是那个霍承安,睁眼便是他的冷脸:“去洗澡。” “……嗯。”赵贞揉揉眼睛,没力气和他多说,翻出干净衣物,抱着进了浴室。 她洗完轮到霍承安。 他从身旁过去,赵贞没在意,搬来好几天了,啥事都没发生,面对夜晚她已经没了先前的紧张忐忑。 靠墙的那边是赵贞的位置,她爬上床,薄被一卷,闭眼侧躺睡好。 能听到浴室的水声,催眠曲一般,就在赵贞差不多要去见周公的时候,声音停了。 霍承安推门出来,只围着浴巾,毛巾擦着湿沥的头发,水珠划过健硕紧致的胸膛,若是她看见了,怕是又要失神好一阵。 坐在床上点了根烟,霍承安深吸一口,烟气倾吐,蒙蒙飘在他眼前。 他侧头,就那么定定地看着赵贞,一直到抽完一整支,烟尾烫手才猛然回神。 她的睡相有点差,一翻身,白嫩胳膊和细腿全晾在外边。 感觉来的迅速又奇异。 他把烟摁在床柜上的烟灰缸里,狠狠旋了几下。 伸手一把将她捞进怀里,倾身覆在赵贞身上,掰正她身子的瞬间,不等她睁眼,便落下猝不及防的吻。 沐浴乳的清香和烟味混合,赵贞是在透不过气的感觉中挣扎醒来的。 霍承安的脸近在咫尺,眼睫轻刷,怔愣瞬间他攻城略地,唇舌温热,反应过来后,她的脸随着身子一起迅速涨红。 暧|昧的气息很快升腾,盈满了整个室内。 赵贞觉得自己变成了各种形状,最后被那灼人的温度,融成了一滩水。 反抗不了,不想反抗。 主卧室的灯一直亮到天亮,赵贞不记得自己喊了多少声疼。 一向冷静自矜的霍承安像是变了一个人,汗湿了头发,汗湿了皮肤,汗湿了头发,眼里的那团火,却始终不曾熄灭。 . 晚上的局,霍承安是走得最快的,其他人在他之后也陆续从会所出来,半数都喝醉了酒不能开车,和那些带了司机的两人一路。 周杨答应了送林恒回去,扶着他从包厢出来,才走了几步,林恒便闹着要上厕所。 “行行,倒回去上厕所!”周杨拿他没办法。 “别!我自己能行。”林恒一挥,挣开他的手,站定后甩甩头,眼神澄亮,看着不像是醉了,“前边有厕所,我自己去,你先到外面等我。” 周杨拿不准他到底醉没醉,“你真没事?找得着路不?” “没事儿,你去吧,我这样像喝醉了么?逗呢你!”林恒边说边朝走廊那头走,“缓缓就行,你跟外边等我,我真没事儿!” “那……那你快着点,我车上等你。”周杨自己也喝了点,酒劲上来,这会儿脸正红着,浑身热气没处散,巴不得赶紧出去吹吹风。 林恒头也不回地摆手,周杨见他果真是往厕所方向去的,放下心,快步出了大门。 司机在外边等着,周杨上车,往椅背上一靠,闭眼道:“在这等等,一会儿林恒出来给他开车门,我眯会儿,别吵我。” 说罢,没几分钟便睡着了。 那边林恒从厕所出来,在走廊上停了好一会儿。 他找不着路了。 喝醉的人一般都说自己没醉,他的情况其实也差不多。 想着周杨还搁外边等他,林恒甩甩头重新提步。 拐个弯一看,嘿!是条走廊,和自己刚才走过的那条长得倍儿像,肯定没错,林恒操着不稳的步子,直奔尽头而去。 谁知根本没有尽头,走廊之后又是走廊,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哪,步子太重有点累,于是背靠着墙停下休息,喘口气儿。 倚着倚着,有点不对劲儿——X他妈!后头的墙居然塌了! 林恒趔趄几步摔倒在地上,眼前一片花,什么都辨别不清,心里还在爆着粗口。 “怎么回事儿?”不知哪来的女人说话声,林恒觉得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是奔着自己来了,“我说的是给我领个干净的,弄来这么一坨醉醺醺的,几个意思啊?” 他费力从地上爬起来,睁大眼睛,视线所及之处还是迷蒙不清,不过大概能看出点轮廓。 貌似是个包厢,面前站着个女人,长卷发,抽着烟,个头只到他胸前,气势却凶得很。 “抱歉……”林恒勉力瞪着眼,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清醒一些,“我走错地方了……” 他转身要走,面前拧眉打量了他好半晌的女人突然伸出手,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拉着他往里拽,勒得他差点气噎翻白眼。 “得了,就你了!”女人把林恒拖进包厢里面的房间,根本没有给他反抗的机会,嘴里说着:“穿得不错,看来点你的客人挺多吧?我一向只点雏儿,难得看你顺眼,破例一次,就是等会儿要给你小兄弟多穿件衣服……” 耳边叽里呱啦一通吵吵,林恒被扔到床上,想爬起来,那人一把将他推倒,开始扒他衣服。 她的手比他反抗的动作快地多,林恒感觉莫名一凉,却听她骂了一声:“操!起不起得来啊你!白瞎了这张脸!” 接着似是开抽屉的声音,这种会所一般都会备着很多东西。 林恒还没反应过来,女人不由分说,往他嘴里塞了几粒小糖丸。 若是清醒,林恒一定会一脚踹倒她,只是很可惜,往常作为主导那一方的他,此刻却只能沦为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睡梦间,林恒觉得自己不是在浪波间翻涌,就是在云端上飘荡。 除此之外,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身心俱疲,莫名有种说不出的累…… 对林恒来说,这个梦做得有点久。 难受了一晚上,手机响的时候才七点,一看来电显示,是周杨。 大清早扰人清梦简直有病! 林恒眼睛都睁不开,瞄了一眼,开口欲骂,却在瞬间意识到不对劲。 坐起身一看,装潢不陌生,应该是会所的房间里。除了他没有别人,地下丢了几件衣物,都是他的。 脑海中飞快闪过被偷的念头,侧眼却看到被扔在地上塑料包装。 那是什么东西,他们这些人怕是再清楚不过——助兴的药,男女皆可用。 林恒一僵,在看到桌上放着的那沓钱时,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陆陆续续想起些什么,林恒尽最大能力压抑住心中火气,手背青筋暴起,用力到快把电话捏爆了。 电话里周杨一个劲地在“喂”,林恒气得怒道:“喂个屁,老子在会所里!” “……操!那你那么大声干什么,我特么还以为你不见了!”周杨松了口气,骂道:“老子在外边傻了吧唧等了你一晚上!” 林恒声音比他更大:“我没出来你特么不会进来找?!周杨你个孙子!我真是服了你了!” “什……什么情况?”周杨听出不对劲。 “你先进来,对了,把他们经理给我叫出来!”林恒最后说了一句,狠狠挂断电话。 来不及洗澡,穿好衣物冲进浴室简单洗漱,出来看着那张狼藉的床,林恒只想一把火烧它个干净! 再往地上看,更是火大。 操|她么的浪货,居然拆了一整包给他吃! 林恒抄起那叠钱直奔前台,周杨和经理在等他,那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直接把钱砸在了经理脸上。 “把昨晚去过六九包厢的人全给我找出来!少一个老子就拆了你的店——” . 天大亮,光线穿过窗帘照进来,无比刺眼。 赵贞摸过手机一看,十一点多,挣扎着支起胳膊,有点酸。 侧头一看,身旁没有一个人。 愣了一瞬,视线扫到自己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没地方能看了,大夏天,该怎么穿长袖高领出门? 从橱柜里翻出一件轻薄长袖穿上,勉强能遮一遮,赵贞洗漱好下楼,才跨了两层阶梯就不得已停住脚。 当时疼,现在还好,没那么夸张,可是走路还是别扭,十分不舒服。 不并拢腿下楼的姿势怪异又难看,好在客厅里没人,赵贞到了一楼迅速恢复正常。 霍承安在餐厅等她。 赵贞还是有点女人自觉的,安安静静坐下,用餐途中一直没好意思看霍承安的脸。 “下午我要出去一趟。”霍承安主动开口。 赵贞一愕,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快速移开,挠挠下巴说了声:“……哦。” “林恒那出了点事情。”他停了停,继续道。 “出事?!”赵贞一愣,她对林恒的印象挺好,和那个圈子的大多数人比起来,他算是不错的。 霍承安嗯了声,赵贞继续追问:“什么事?严不严重?问题很大吗?” 在她的认知里,出事……不外乎是生老病死天灾人祸那些,若是女人,还能加上一个怀孕,就像许佳,对她们这种未婚女性来说,这是挺值得重视的问题。 不过林恒应该不会怀孕吧? 赵贞被自己的脑补呛了一下,默默在心里去掉了那个‘吧’字和问号。 霍承安轻咳一声,过会儿才说:“……没什么大事。” ……只不过是被睡了,然后顺便被付了钱而已。 27.第二更 吃完饭,霍承安出门,赵贞经由刚才的脑洞,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要了命了!她差点忘了最关键的问题! 没心情娇羞,赵贞让司机载着她出门直奔药店,去买一次性药品。 昨晚霍承安根本没有用她买回来的那袋冈本,她差点就不记得这茬。 他嫌尺寸太小不肯带,她理解,毕竟那东西看着能耐,实际上也挺脆弱的。 想了想,她顺便重新买了一袋子,不拘牌子,全挑的最大型号。 只是挑着挑着,赵贞忍不住又忧郁起来。 她知道回忆过去是很傻的行为,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起以前的霍承安。 那些温柔缱绻注定只能打上过去式的标签,现在的霍承安不再像当初一样,任她为所欲为……嗯,他那东西也是,凶恶煞人,远不如从前可爱。 她发誓,她昨晚绝对绝对看到了青筋! 莫名觉得腿又有点不舒服,赵贞赶紧付钱,拎着东西回到车上。 司机不知道她怎么出来一趟,情绪转变如此之大,透过后视镜投来疑惑的视线,没敢说话。 赵贞在想什么,司机当然不知道。 她只是突然意识到,不管她在心里腹诽小霍承安多少遍,觉得它有多凶悍狠恶,觉得它有多不讨人喜欢,都逃不了她必须得承受它的事实。 回到霍家,第一件事就是倒水吃药,而后在沙发上坐下,无聊地摁着遥控换台,赵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那里没有一点感觉,真神奇。 一个下午无聊至极,赵贞睡不着,回了楼上卧室,打开电脑写完一个短篇稿子,投到编辑邮箱之后,暗暗开始思索过稿的成功率有多大。 其实这点稿费根本没多少,连霍承安手指缝里漏给她的千万分之一都比不上,但她实在是无聊,必须得找点事做。 快吃晚饭的时候,赵祁打来电话,说是要出院了。 赵贞一听,立刻从床上弹起来:“现在吗?你在医院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到!” 赵祁却说不用,“出院手续李先生已经办好了,东西王婶也都收好了,我们现在在医院门口,回来不用多久,姐你在家等我就行。” “你……”来不及说话那边便挂了,赵贞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猛地跳下地,飞奔下楼。 司机被她催促着,用最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开到了她租的房子那,只是距离实在太远,她到的时候,赵祁早已经到家半个多小时。 “我……我去买菜了!你回来的真快啊,我本来还想去接你呢。”赵贞干笑着,换鞋进门。 赵祁坐在客厅沙发上,双眼定定地看着她。 “买的菜呢?”他微勾唇角,笑盈盈地问。 “赶着想见你,就、就丢路上了……”赵贞自己都要被这蹩脚的理由打败了,咽咽喉咙,小心地朝他走过去。 赵祁笑意霎时敛净,“姐!你在撒谎!” “那什么,其实我是上班去了,那份翻译工作不是正做着呢吗……”赵贞搓了搓衣摆。 “今天礼拜六。”他道。 “我这是短工,没有双休日!而且那老板特别不是人,非要我们加班!”不得已,赵贞只好把陆怀深拖出来挡枪。 赵祁压根不信,脸色一凛,语气严肃地开口:“老实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刚刚我已经看过了,家里至少好几天没开火,床底下积了一层灰,你平时每天都会打扫卫生……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没回来?究竟住在哪?还有那天在医院里的那位霍先生,他和你是什么关系?他到底是谁?李先生和王婶都是他安排的对吧?我问了他们好多次,他们一个字都不肯说。” “那是我偷懒了……”赵贞还想掰,瞥见他认真的神色,还有腿上打着的石膏,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这段时间的确没回来……嗯,我去了一个朋友家住,那份二十天的工作我辞了,那个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份新的,经常要去商谈现场什么的,工作的地方离他家近,我贪方便,你又在医院,我就干脆住在他家了。” “朋友?哪个朋友?许佳姐?可她那不是单人间么?还租在她学校附近,离市区挺远的……”赵祁疑惑。 “不是她,是你不认识的,以后有机会我再介绍你们认识!”赵贞说着,迅速转移话题:“你的腿还疼不疼?什么时候换药?复建时间医生和你说了么?” “疼多了也就那么回事,换药和复建李先生都和医生沟通好了……”说到这里,赵祁突然发觉她还有问题没回答自己,眉一皱,转回之前的话题:“那个霍先生是谁?上次他在医院和你说什么了?我们和他非亲非故,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赵贞正要开口,握在手中的手机突然震动,是霍承安打来的电话,正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我朋友来电话了!应该是有急事,说不定是合同出了问题,要改条款什么的!我得马上过去,要是耽误,出了什么大问题,说不定会饭碗不保!”赵贞也不想撒谎,可若是再待下去,赵祁继续追问,她一定招架不住。 她一边起身,一边道:“行了我先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李先生办事去了是吧?王婶…哦买菜去了,那好,你坐着,我出去了。” 赵祁半信半疑,站起来执意要送她,赵贞看他撑着拐杖的样子,心疼地不得了。 “就这几步路送什么……”她担心他走太快会摔倒,遂耐着性子陪他一点一点挪。 终于到了门边,赵贞回头看一眼赵祁白润秀气的脸,仿若和多年前一样,他依旧是那个黏人的稚气小男孩。 心里万分舍不得,这么多年,他们还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久。 赵贞默默叹气,推开门,一抬眼,什么心情都没了,瞬间傻在原地。 霍承安不知从哪冒出来,定定的站在门外。 “你……”她微微瞪眼,“你怎么来了?” “接你吃饭,打电话回家说你不在,司机送我来的。”他目无波澜道。 赵贞一看手机,这才发觉除了刚刚那个电话,还有好些个未接电话,全是他打的。前面她在车上,光顾着着急,根本没注意到。 “姐。”身后的赵祁突然开口,赵贞回身一看,他拧着眉,眼神直勾勾地瞪着霍承安,“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朋友?” “不是,他……”赵贞一僵。 “不是朋友。”霍承安打断她,迎上赵祁不太友好的目光,眉头一挑,“是睡在一张床上的男人。” “你……!”闻言,赵祁气得脸都红了。 早从医院那次开始,他就疑惑霍承安和赵贞的关系。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这个道理他明白,霍承安又是请李先生忙进忙出,又是请王婶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他和霍承安素未蒙面,根源就只可能出在赵贞身上。 这个男人非富即贵,从头到脚流露的气质都表明,他和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学校里每到周五,门外就会出现一排又一排的名车,不少妆容精致花枝招展的女生坐上去,那些男人和女人,赵祁都看在眼中。 赵贞是他的姐姐,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亲人,他知道她不是那种人,也不希望她像她们一样,踏进那种泥潭里。 这么多年,激励着他坚持的信念只有一个:好好努力,等将来出人头地,她就不用再吃苦了。 时间、金钱,现在缺乏的一切,以后都会有。待到一切宽裕的时候,他会让她做所有她想做的事,用最堂堂正正的方式,不需要出卖尊严。 半大男孩已经有了男人的觉悟,赵祁深呼吸,努力平复愤怒的心情。 “您姓霍对吧?霍先生,感谢您的照顾,这段日子安排李先生和王婶照料我,劳您费心了。”赵祁努力挤出一个礼貌的笑,“不如趁着现在有空,您打张欠条,我们一式两份,将来无论是十倍还是二十倍,我都会还您。” 唯一的条件就是,把那双眼睛从他姐姐的身上移开!不要再打她的主意! “年轻人有志气是好事。”霍承安点燃一根烟,嘴角似是有笑意,“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养好你的腿吧,落下残疾,前程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没记错的话,这大概是赵贞第四次看他笑,这一次她没有半点旖旎心思,手心微湿,心里禁不住发颤。 “我弟弟还小不懂事,你不用和他说这么多……”赵贞着急打断,看向霍承安的目光似有恳求之意。 昨晚她已经看得很明白了,像他们这种人,什么都能拿来玩,更别提惹恼他们的人。 “姐!” “你别说话!”赵贞回身喝止他,快步过去,私下暗暗握住了他的手,不停给他使眼色,“姐姐过几天再回来看你,有什么事等空下来再聊,嗯?你乖乖在家养伤,听话。” 似哄似求的语气,听得赵祁一阵心酸,她这般不敢说,是不是因为门外那个男人? “……好。”赵祁努力挤出一个笑,第一次觉得自己没用透了。 “乖。”赵贞摸摸他的头,看着他难看的脸色,有点想哭。 不敢哭,不能哭。 她得笑,要笑着站在霍承安身边。 一出门外,她便着急地关上门,隔断了两个男人的视线。 车上,谁都没有说话,霍承安是习惯,赵贞是不想说。 “司机说你今天出去逛街了,买了什么?”还是霍承安先开口打破沉默。 赵贞嗯了声,说没买什么,“就是些用的套……还有避|孕药。” 前半句还好,听到后半句,霍承安的脸色登时冷了。 赵贞没注意,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心情中,满脑子都是临别时,赵祁那苍白的脸色。 出神间,她听到霍承安突然开口:“调头。” 司机小心翼翼地问去哪,他道:“回家。” “不是去吃饭吗?”赵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霍承安没理她,不再说话,车开回霍家,他扫了赵贞一眼,皱着眉头,冷冷道:“下车!” “嗯?” “下车!”霍承安重复一遍。 赵贞不敢不听,赶紧拉开车门下去,还没等她站稳,身后的车就唰地一下开走了。 “喂……!”她愣愣看着车在视线里远去,没办法,只好进了大厅。 佣人见她回来似是有些惊讶,赵贞摸摸肚子,有点饿,让人简单煮了碗面,吃完就上楼去了。 突然变脸简直莫名其妙! 本来就讨厌揣度别人心思,霍承安的想法更难猜,赵贞一阵烦躁,去浴室洗了澡,往床上一躺,闷闷不乐地睡觉。 半夜时突然觉得疼。 背后似是有人,赵贞惊叫了声,睁开眼扭头一看,霍承安猝不及防从后边进来,疼地她攥紧了床单。 他两手掐着她的腰,钳制着她,动作一下比一下狠。 赵贞想往前爬,可是根本动不了,疼地眼泪出来,忍不住哭出声。 身后那人充耳不闻,受难似的,整整一个小时二十分钟,他来了两次,总算是放开了她。 结束后,霍承安抽身离去,整理好衣物,把薄被扔过去罩在她身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赵贞趴在床上,喘着气平复心跳,脸贴着手背,眼睛沁红生疼。 埋头蹭了蹭,湿漉冰凉,一手背都是自己的眼泪。 28.V章 霍承安后半夜没再回来,白天也不在家,赵贞不知道他去了哪,不想问,干脆游魂似得在别墅里过起了米虫生活。 她答应了赵祁有空就去看他,实际上每天都有空,但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那些追问——或许不用面对了,昨天那样的情形,明眼人一猜就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这么一来,她更不想回去。 浑浑噩噩过了三天,期间霍承安一直没有露面,赵贞感觉自己就快要习惯这种生活,闲得发慌,动一动胳膊,懒洋洋的,骨头里都透着乏。 接到许佳电话时,赵贞正在沙发上剪脚趾甲,电视里播着一档调解栏目。 妻子竹筒倒豆腐般在镜头前哭诉丈夫有多不是人,在外和情|人鬼混,十天半个月不着家,男人激动争执说要离婚,主持人调解一番之后问妻子怎么想,妻子这时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温声道,不想离婚,希望丈夫能看在孩子的面上,回归家庭。 紧接着,先前脸红脖子粗的丈夫像是一瞬间鬼上身,态度软化,好声好气地说只要女人不再如何如何,他就继续维持这段婚姻。 最后,主持人皆大欢喜地宣布调解成功,现场洋溢着一片感动的掌声。 听得赵贞一阵耳朵疼,她用力摁下遥控器,换了个台。 那头许佳扯了一堆有的没的,最后一句才说到重点:“我今天去医院,你有空吗?我一个人有点怕。” 赵贞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剪指甲的动作不停,爽快道:“有啊,你现在在哪?我马上过来找你。” “不用那么麻烦,你过来医院就好了,到了打我电话,我在路上。”许佳的声音安心了些,“公交车来了,短信说,挂了。” 赵贞说好,肩一松手机落在沙发上,把剪下的指甲用纸巾包起来,丢进垃圾桶,起身飞奔上楼。 换了身轻便的衣服下来,赵贞让司机送她去上次去的医院,许佳比她更快到,安静坐在妇产科门诊室外的椅子上等她。 “还好吧?”赵贞握握她的手,被那冰凉的温度吓着,两手捂着搓了搓。 “没关系,反正是夏天,又不冷。”许佳笑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排队的人很多,有小腹平坦的女性,也有大着肚子来做检查的孕妇,B超室外更是人多到不行。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叫到许佳的名字,赵贞陪她进去,医生是个四十多快五十的女医生,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一脸严肃表情。 “叫什么名字?” “许佳。” “年龄?” “二十三。” “什么问题?” “前几天来做了检查,预约了今天……做人流。”许佳答道,放在肚子上的手微攥。 医生抬眸看了她一眼,镜片挡住了其中眼神,她很快收回目光,不带半点感情地问:“B超单带了吗?” 许佳说带了,从包里拿出来给她看。 医生扫了几眼,从桌面上抽出一张表格递给她,道:“填完这个去缴费,拿着缴费单到隔壁,护士会给你打术前针。” 许佳提笔一一填好,起身出去,赵贞陪在她身边,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这个科室似乎格外阴凉,脚下踩得仿佛不是鞋底,而是冰块。 可能是看在许佳怀孕的份上,聂回给了她三十万,让她自己解决,算是最后的分手费。 那些钱变成了药水,从针管里一点一滴流进许佳的身体里。 赵贞看着她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心头一揪。 “怎么了?难受?”赵贞担忧问道。 “你觉不觉得有点冷……?”许佳的手越来越冰。 “冷?”赵贞一愣,大夏天的怎么会冷?视线上移,定在点滴瓶上,“是不是药水的问题?我去问问医生!” 医生在接诊,很忙,赵贞挤不进去,只好去找护士。 “不好意思,护士小姐,我朋友她打点滴,打着打着说是感觉冷,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护士停住脚步,“哪里?” 赵贞领她过去,护士看了看药水瓶上的名称,啧了声,“说话怎么这么大喘气,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人流手术的术前针是这样的,正常的体寒,现在还不算什么,等会吃了药身体还会更寒。” 赵贞和许佳都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谁都没经验,一脸懵。 护士走后,许佳扯了扯赵贞的衣服,反倒宽慰她:“算了,忍忍就好,总归要捱过这么一遭。” 她说是这么说,表情却越来越难受,赵贞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冷,人都开始有点发抖。 赵贞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大夏天冻到发抖,这是怎样一种体验? 她拿出手机上网搜索,果真见许多人说是常见现象。 有些人做药流,打完针吃了药,六月天里甚至冷到要穿棉袄。 这些还都只能算是‘前奏’,当血肉模糊的一团从肚子里出来时,那才是真的难受。 赵贞后悔没提前做足功课,若是多带一件外套来就好了,眼下想抱抱许佳,又怕碰到她的输液管,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陪着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药水一点一滴流的缓慢,许佳遵医嘱,来之前没吃饭,到了午饭时间,她让赵贞先去吃点,赵贞说没胃口,一动不动坐在原位陪她。 几个小时,术前针总算打完,护士拿了药片和热水来,让许佳就着吃了。 磨磨蹭蹭又过了一会,才终于到最后一步。 赵贞不能进去,只好在外边等。 许佳跟护士去了没多久,她拜托赵贞照看的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聂回的短信。 “解决了么?” 简简单单四个字,在赵贞眼里不停缩小扩大,左挨右撞,最后深深凝成了一团。 “人渣!” 她狠狠打出两个字,然而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去。 她没有资格代替别人说什么。 重新删除,赵贞深吸一气,退出界面,把手机装回了包里。 有句话叫做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在别人看来,许佳为了钱和聂回在一起,有这样的结局是她活该,毕竟上|床的时候没人拿枪抵着强迫她。 赵贞心里比谁都明白这一点,所以更加没有立场指责什么。 她同情许佳,更多的因素是同病相怜在作祟。 为将来有可能落得这般下场的自己,提前难受。 赵贞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脑子里混沌一团,烦躁间,许佳出来,惨白着脸,每走一步脸色就差一分,她赶紧过去扶住。 而后送许佳回她的出租屋,翻出小冰箱里仅剩的一点食材煮了晚饭。 八点多,赵贞准备回去。 许佳躺在床上,突然伸手拉住她的衣服。 “赵贞,不要像我一样。”她笑笑,往常最有神采的眼睛,此刻一片黯淡,“我一开始也觉得自己能够抽身,只是有些事情,真的说不准。” 赵贞身子微僵。 许佳看出来了,赵祁的医药费,随时接送她的司机,身上和以往不同的面料,全都有迹可循。 她不是在劝赵贞远离这种关系,她知道每个人做的选择,都有原因,她只是在劝赵贞不要像她一样,把自己搭进去。 不管是生理也好,心理也好。 赵贞没说话,她轻轻拍了拍许佳的手,把炖好的汤端到她床边,抿唇离开。 小小的出租房内霎时静谧,比赵贞租的地方小得多,她一直过得很省,哪怕是在跟着聂回的那段时间里。 许佳端起赵贞炖的汤,面上飘着一层薄薄的油,入口清甜,并不腻。 她小口小口喝完,靠回床头坐着不动,胯间垫着卫生巾,接下去好几天将会断断续续流血。 至少得休息三天,其实最好是一个月,但是于她而言太奢侈了。 发了一会儿呆,手机轻震,是聂回发来的微信消息:“电话不接,信息也不会回?” 许佳淡淡一笑,若是打电话,这个时候他一定还会在后面接一句‘你特么手断了’?用斥责的语气,还要略带一丝不耐烦。 对话列表里,他发的上一条内容是问她手术有没有做好,时间是两个小时前。 他总是这样,她稍慢一点接他的电话,回他的消息,他就会生气,然而他接她电话从来没有准时过,难得一两回,语气也非常不耐烦。 还有现在,明明已经说了散伙,他还是用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对她。 好像在一起的时候一直都是这样,她已经完全记不清他最开始闻言软语的样子。 没意思。 聂回没意思,男人没意思。 全都没意思。 指尖轻点,片刻间就将他拉进了黑名单。 许佳删光了聂回所有的联系方式,干干净净,一点不留。 心里像是轻松了些。 播出一个号码,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有气无力。 “张先生?是我,有关于签约的事,我想和你谈一谈。” . 赵贞到家时九点半,霍承安依旧不在。 她让人随便煮了点东西,填饱肚子之后便回了楼上。 霍承安的卧室很大,大到一个人呆着,显得有些空旷,赵贞抱着电脑坐在床上,眼睛盯着屏幕,目光却没有焦距。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把电脑一扔,拿着手机看了半天,犹豫着要不要给霍承安打电话。 点下他的号码,只需再点拨号键所在位置,就这么一个动作,她却整整纠结了五分钟。 手机突然一震,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不是霍承安。 是许佳的短信:“我把聂回删了,有点后悔。” 赵贞眉头一挑,回过去:“后悔什么?” 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那边回过来:“……后悔忘了让他快点去死。” 莞尔一笑,赵贞放心了,她有心情开玩笑,表示她正在逐渐恢复元气。 你来我往用文字聊了几句,没多久那边不再回过来,她按退出,界面回到了之前那处。 赵贞看了好几眼,待机键一按,把黑屏的手机随后扔在枕边。 没打出去的电话,不打了,不想打,也没必要。 29.V章 赵贞睡得早起得也早,精神抖擞地下楼,朝半开的大门外望一眼,佣人正在打理花园。 这里绿化做的好,又是位于半山上,空气比市中心清爽许多。 “早上好,赵小姐。”忙着清理卫生的佣人路过,问好过后想到什么,加了句:“先生今天还是没有回来吃早餐。” 赵贞的早上好卡在喉咙里,笑意微渐,对她点点头,拐进餐厅坐下。 这几天她一下楼问的第一句话就是霍承安回来没有,佣人们怕是被问习惯了,于是主动回答,哪想她今天其实根本没想问。 多少天没看到他了?四天?五天?赵贞也不清楚。 早餐是西式的,三明治牛奶配若干水果,她吃得不是很习惯,寥寥几口便放下了刀叉。 别墅里主事的是个阿姨,赵贞找到她,“刘婶,麻烦让司机准备一下,我要出门。” “好的。”刘婶柔声应过,她年纪虽大,人却很干练,很快安排妥当。 一个多小时才开到市区,赵贞没什么要紧事,纯粹是别墅里待闷了,无聊,又不想发呆,省得思绪总是忍不住拐到霍承安身上,干脆出来转转。 她让司机在闹市区把她放下,说要回去的时候再打电话给他,而后不等他多言,背着包,揣着霍承安的卡转身就走。 商场很大,什么都有,赵贞逛了一个上午,除了书什么都没买。 出去时,在一家奢侈品门店的玻璃橱窗外停下脚步,赵祁生日快到了,她想给他买点什么。 正准备进去,视线突然扫到一个有点熟悉的人影,赵贞微微睁眼,下一秒,赶紧拎着东西,加快步子往商场大门走。 赶地太急,一不留神撞上了人,对方拿着的饮料差点泼自己身上,皱着眉斥:“搞什么啊你这人,不看路往哪撞啊?” “对不起对不起……”赵贞不住地弯腰道歉,对方不高兴地走了,她刚松气,抬眼却见店里专柜前的那人注意到了她,而后大步迈开,朝这边来了。 赵贞这下真的跑都来不及,低着头没走出几步,就被人捉住手腕。 “怎么,看见我就躲,有这么害怕没?”陆怀深噙笑的声音听起来让她一阵心慌。 使劲挣了挣手腕,挣不开,赵贞只好站定,挤出笑意:“陆先生,好巧……” “可不巧么,这都能碰上,我们还真是有缘。”他似笑非笑,“怎么,霍承安没把你藏在家里?” “陆先生真会开玩笑……”赵贞呵呵两声,说话就说话,非得一直攥着她干什么?手上暗暗用力,无奈力气没他大,怎么都挣不开。 “陆总!”一道娇滴滴的声音突然□□来,赵贞抬头一看,呵!奔过来的女人胸也太大了吧,比她的还大些,鼓鼓囊囊,跑起来看着都累。 往面前一站,一字眉大眼睛高鼻梁小嘴唇尖下巴,搁桌上能戳出一个洞来的那种尖,典型的外围身材外围脸。 “陆总!她是谁呀?”那女人缠上陆怀深的胳膊,瞥了赵贞一眼,嗲声嗲气地开口。 赵贞一看,明白了,陆怀深这是带着相好的买东西来了,难怪会在商场碰上他。 再一瞧,那女人看她的眼神不对劲,八|成是把她当成假想敌了。 赵贞心头一凛,立时正色对陆怀深道:“既然陆先生还有事,我就不打搅了,这位小姐长得真好看,我都快看呆了,您眼光真好!” 说罢用力挣开他捉着自己的手,他正皱着打算对那女人说什么,一不留神,赵贞还真把自己的手腕解救了出来。 “站住!”陆怀深甩开女人,两步上前再次擒住了赵贞,“我让你走了吗?” 商场这么大,凭什么是去是留要听你的……赵贞在心里腹诽,没敢说出口。 “陆先生你还有什么事吗?”赵贞脸上就差写上‘想走’两个大字,“到饭点了,我得去吃饭,没事的话咱回头见?” 内心真实想说的却是:见个球球,最好别见! 被他俩忽略的女人一看这架势,不高兴了,重新巴上来撒娇:“陆总!你答应了今天陪我逛街,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刚刚那手镯你还没说好不好看呢……” 赵贞将她用那对大胸蹭陆怀深胳膊的动作尽收眼底,帮着劝:“就是就是,都说食言而肥,答应了的事情就要做到,念书的时候老师……” “你给我闭嘴!”陆怀深侧头吼了一句,吓了那女人一跳,也正好打断了赵贞的话。 出来混总是要有点过人的本事,尤其是吃傍|大款这碗饭,他这声要搁赵贞身上,估计都得蒙了,那女人受惊一瞬之后居然还能挤出笑。 “那、那人家先去那边等你好了……”她坚持不懈撒娇的模样也是很感人,赵贞有点想给她鼓掌。 没了乱插话的,陆怀深的视线又回到赵贞身上。 赵贞不知道他莫名其妙冲出来拦住自己不让走是为了什么,舔舔干涩的唇瓣,问道:“陆先生,你有事吗?我真挺饿了,赶着吃饭呢……” 陆怀深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嗤笑:“你还知道食言而肥?前一天晚上打电话给我,转眼就抱上霍承安的大腿,我当初怎么没看出你有这么大本事?” 赵贞默默在心里吐槽:因为你瞎呗…… 这话却不能说出口,她尴尬笑道:“这种事情也不是我能决定的,解释起来很麻烦,总之就是各种原因加在一块,结果变成现在这样了,都是命、都是命。” “在红坊那天,你的眼睛就一直往霍承安身上瞄,你从那个时候就打他主意了,我没说错吧?”陆怀深眯了眯眼,表情不善。 看样子他并不知道那天她从他家出去,半路上被霍承安载走的事。 霍承安没说,赵贞也不打算开这个口,干笑着咬唇,心下焦急思索,怎么才能让这个神经病大男子主义放过自己。 陆怀深并不在意她回不回答,当下冷笑:“让你陪沛宁,你一副要死要活的贞洁烈女模样,之后主动打电话给我说愿意睡了,转眼又爬了霍承安的床,赵贞,你真的是我见过胆儿最肥的!” 他用另一手拍了拍赵贞的脸,眼神危险,“我倒是没想到你真能爬上霍承安的床,看来是我小瞧你了,就冲你这样,除了这身子要什么没什么,莫非是床上功夫好?” 他越说越过分,赵贞脸色渐沉,干脆抿唇不语。 话虽然难听,但还伤不到她。 她是什么样,跟他有什么关系? 就他选女人那个品味,刚刚那个外围还没走远,就在不远处瞧着呢,比她好得到哪去?他有什么资格嫌弃她? 是是是,他说的对,她就是仗着这张脸这幅身材勾男人,有本事就让沈沛宁别看上她啊!有本事他陆怀深也别找这种胸大腰细狐狸精脸的女人啊! 办事儿的时候比谁都来劲,现在倒嫌弃上了,多大脸啊,嘁! “没错没错你说的都对……不过我真的赶时间,能不能先放开我?”赵贞不想和他纠缠,嘴上求饶。 陆怀深冷哼一声,几秒后,拽着她往外走。 “去哪啊?!你放手!放手!我不走这边……!”赵贞大惊,若不是碍着在公共场合,她都想怒骂出声。 陆怀深下了狠力,半点不容她挣扎,拽着她直出大门,扔进自己车上。 她掰副驾驶座的门开关,想下去,还没来得及,他已经从另一侧坐上车,踩下油门,一手打方向盘,一手系安全带。 赵贞看见那个被他丢下的女伴从商场里追出来,脚下一双恨天高,跑起来还是赫赫生风。 世事果然不尽如人意,她想下去,那个女人想上来,互换一下该有多好? 赵贞气得呼吸急促,手放在口袋里,暗想着陆怀深要是真的对她做什么,来得及,她就打电话给霍承安,来不及,她就自己动手,再不济还有脚,不死也要陆怀深半残! 把弄乱的头发一把捋到后面,赵贞侧头,焦躁又万分无奈地对他道:“陆先生,算我求你了,咱不玩这一套行吗!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我保证以后看见你一定一定绕道走,绝不会出现碍你的眼,你就放我下去吧,成不?” 陆怀深凝眸看着前方,不说话。 “又不是真有什么深仇大恨,我这人是不太招人喜欢,打小就这样,我也没办法,恶心到你了是我的错,想骂骂两句,骂完就算了呗,拉着我在这继续惹自己生气,何必呢?”赵贞万分诚恳,给她一条手绢她就能声泪俱下地演起来,“真的!你就扔我下去吧,陆……” “闭嘴!”陆怀深不耐烦地喝斥她,“再吵我现在就弄死你!” 赵贞只好赶紧闭嘴,她已经领教过他的神经病,逼急了他说不定真的会做出什么事,到时候肯定是她后悔。 赵贞就这么神经绷紧地坐着,手死死攥着手机,一刻也不敢放松。 陆怀深抿着唇,一路开,最后开到了他公司楼下。 “来这里干什么?”赵贞愕道。 他深深觑她一眼,下车,绕到副驾驶座门外把她拉了出去。 他也不说话,就那么拽着她往里走,赵贞被迫踉跄跟着,皱眉挣扎,“你到底要做什么?我没工夫陪你玩!” 门口的保安和前台的员工纷纷鞠躬致意,在一片“陆总好”的问候当中,赵贞不停叫着“松手”的声音格外突兀。 陆怀深拽着她进了VIP电梯,摁亮最高层。 赵贞招数都用尽了,一路骂也好劝也好服软也好,嗓子都冒烟了,他愣是一句没听进去。 最后到达的地方是他的办公室,赵贞拿他没办法,干脆往沙发上一坐,“说吧,拉我来这干什么?要骂就快点骂,骂完我要去吃午饭。” 陆怀深把外套一脱,丢在办公椅上,赵贞警惕地往旁边缩了缩,见他不似要行不轨之事的样子,忍住夺路而逃的冲动。 “上次没谈成的那笔交易。”陆怀深去酒柜旁给自己倒了杯酒,“现在继续谈。” “交易?”赵贞蓦地想起那天的事,心中咯噔,他不会是想旧事重演吧? 被撕衣服的回忆实在称不上好,她又想跑了。 “你和霍承安是怎么谈的,所有条件我给双倍。”他没有动,只是靠在桌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这人怎么还不死心?赵贞尴尬道:“上回我看沈先生不是挺好的么,面色红润,容光焕发,我想我还是不去给他添堵了。” “三倍。” “不是钱的问题……” “四倍。” “陆总你别开玩笑成吗?” “五倍。”他充耳不闻。 赵贞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我跟霍承安不是……” 话音一顿,不是什么?不是交易关系?赵贞不说话了。 陆怀深以为她动摇了,眼睛微眯:“我可以向你保证,沛宁绝对是优秀的情|人,霍承安能给的他都能给,霍承安给不了的,他也能给。” 赵贞突然很想笑,她问:“你这么执着地非要把我弄到沈沛宁床上,他知道吗?” “这个与你无关,你没必要问那么多。”陆怀深挑眉。 “如果我不答应呢?”赵贞道。 “你会答应的。”陆怀深勾唇,红色液体在杯中轻晃。 赵贞不明白他的意思。 “看来霍承安没跟你说?也对,毕竟是正经事。”陆怀深轻笑,“燕城郑家这一辈的独女看上了霍承安,林恒他妈和那帮闲得发慌的太太们正准备搞相亲撮合他们,热心着呢,我们私下里都说,霍承安怕是好事将近了,说不定很快就能喝上他的喜酒。” 赵贞一惊,僵着身子,心中微凉。 “都是兄弟,份子钱我都准备好了,给轻了可不行……”陆怀深唇边挂着笑,“不过到时候你该怎么办呢?与其被正室收拾,还不如自己识相,早点另寻庇佑,你说我说的对吗?” 见赵贞露出他预想中的神色,陆怀深眼中闪过一道光,抿一口酒,继续说:“沛宁三年内都不会考虑结婚的事,跟着他不比跟着霍承安保险?至少不用担心被另一个女人找上门来。” 赵贞脑子里很乱,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陆怀深的话却重重刺进她心里。 霍承安最近一直没回来,是因为在忙这件事吗? 忙着相亲,忙着准备结婚…… 手机在口袋里猛地震起来,赵贞伸进口袋去拿,动作有点迟钝。 “你在哪?”是霍承安的声音。 赵贞抬头看了陆怀深一眼,正好对上他满含笑意的眼睛,微微垂头,小声道:“我在陆怀深公司里。” 那边沉默了几秒。 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赵贞抿抿唇,开口问:“……你能不能来接我?我想回去。” 等了一会儿,就在她失望想说算了的时候,他答:“好。” 挂了电话,十几秒后陆怀深的手机响了,他看看屏幕,斜了赵贞一眼:“没看出来,霍承安还挺宝贝的。” 陆怀深走到透明玻璃墙边接电话,赵贞不知道霍承安说了什么,全程也没听到陆怀深说几句话。 这通电话之后,陆怀深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没理赵贞,放下酒杯,在和她稍有距离的办公椅上坐下。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霍承安来了。 赵贞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心慌,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起身朝他走过去。 霍承安盯着她看了半晌,侧目睇了陆怀深一眼,语气冷硬:“下回有酒还是找我喝吧,她不懂这些,省得白白糟蹋。” “酒倒是没喝,不过聊天还是蛮开心的。”陆怀深坐着,朝赵贞递去一个带笑眼神,“下回有机会再一起逛,上午看的那个镯子挺漂亮的,颜色够亮衬手白。” “我什……”赵贞想说话,被霍承安打断,“走。” 她悻悻闭嘴,跟在他身后,门一关,隔绝了背后的目光。 电梯里,霍承安面色冷硬,赵贞忍不住开口解释:“我没和他出去逛,是在商场恰巧碰到的……” “是很巧。”霍承安的声音没有半点波动,“从商场一路碰到这里。” “我真的……” 话没说完,“叮——”地一声,电梯门开,霍承安迈步出去。 想说的话堵在胸口,赵贞抿唇,闷闷往回咽。 30.V章 这还是霍承安这么些天来头一次回家,赵贞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在车上没和她说半个字,进门后也快步走在前头,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情愿。 回了卧室,赵贞主动解释,想把先前电梯里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完:“我真的没有约陆怀深见面,上午逛商场的时候正巧碰见他陪一个女人挑镯子,我想走开,谁知道他看见我就直冲我来了,拽着我强行把我带到他公司……” 霍承安静静听她说,未发表见解,只是问:“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赵贞略微犹豫,别开头,没有把郑家小姐的事情说出来,“他说我耍他,找了他又反悔,从他家跑掉,还私自辞职。” 避开一个重点,又绕到了另一个重点上。 她动过和陆怀深做交易的念头,这件事是一根挑战男人尊严的刺,她和霍承安一直心照不宣地避开,从来不提。 在这个时候听她提起,霍承安脸色瞬间凝滞。 “我真的很想敲开你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良久,他站起来,提步就走。 赵贞一愣,飞快追上去,楼梯被两个人急促的脚步踩得咚咚作响,像一支并不美妙的曲子。 她在大门处抓住了霍承安,手攥着他的袖子,艰难开口:“你要去哪?” 霍承安驻足半晌,放任迫人的沉默在彼此之间流动,最后拨开她的手,“我不希望再发生今天的事,你最好记清楚。” 落空的手虚握着,掌中空无一物,赵贞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去,双腿像灌了铅般无法动弹。 . 赵贞被限制了活动,霍承安吩咐别墅里的所有佣人,再不准她出门一步。他发话之前,司机也不会再载她出去,别墅地处半山,没有车,光凭她那两条小细腿,走出去至少要走上两三个小时。 别墅再大,逛不了几天就腻了。 一楼二楼是她平时的活动区域,没什么特别,倒是三楼有点不一样。 三楼为数不多的几间房里,有一间上了锁,关的严严实实,打不开,丝毫不能窥见其中。 赵贞去找刘婶,问她:“三楼那间上锁的房间是干嘛用的?里面放了什么?为什么锁起来?” “……这个我不清楚。”刘婶的表情有点怪,语气谨慎又小心,“赵小姐还是少去三楼为妙,尤其是那间房间,先生不喜欢除他以外的人进去,里面放了什么,用途是什么,只有先生自己知道。” “打扫卫生的人也不知道?”赵贞诧异,难不成进去还要戴眼罩? 刘婶解释:“三楼的卫生区域是不包括那里的,那间房间一直都是先生自己动手清理。” 言下之意,他们也没进去过。 赵贞的好奇心被勾起,追着问:“霍先生他平时常去那间房吗?我怎么从来没看他进去过?” “近来是没有,不过以前,先生只要回家住,几乎每天都会去三楼呆一会儿。”刘婶道。 如此听来更觉神秘,赵贞有点想去一探究竟。 刘婶看出她的意图,提醒:“赵小姐千万不要把我的话当做玩笑,先生在这些事上,规矩一向很严。” 赵贞一凛,把心思揣回肚子里,点点头,上楼回房。 . 晚上,许佳打来电话,赵贞吃饱躺在床上,闲着没事和她煲起了电话粥。 许佳的声音听起来有精神多了,赵贞问她:“这两天还好吧?” “挺好的,炖了很多汤,一直在补。”许佳说。 “那就好。”赵贞放心,叮嘱道:“我最近没法来看你,你自己多注意些。” 许佳问起她过的如何,赵贞斟酌几秒,在床上滚了一圈,说:“就那样吧,没什么好不好的。” 吃喝不愁,饿不死累不着,就是被限制了自由,本来就够无聊的,现在更是烦。 许佳似乎有话说,赵贞察觉,止了闲聊的话头问她。 她停顿一会,告诉赵贞:“我签了经纪约,然后……昨天去动了个手术。” “手术?”赵贞一惊,“又出什么问题了要动手术?严不严重?” “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整形手术,公司说我的脸不够精致,做了微调。”许佳说的有点小声,赵贞是这个陌生城市里对她最好的人,经过聂回的事,亲近的感觉更甚以往,许多人对整形有偏见,她怕赵贞也是。 赵贞噎了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激动道:“整形?!你没削骨头吧?没往胸里放什么吧?没把腿打断增高吧?” 这些都是风险较大后遗症严重的项目。 许佳噗嗤被她逗笑,担忧散去,解释:“都没有,只是小小地调整了一下,没有动那么大。” 赵贞这才放心,连说了三声那就好。 许佳说了点经纪公司的事,赵贞打开电脑,一边聊一边上网搜索,百科资料里写的还挺正经,再一查,以往确实有不少影视作品,旗下也有一两个能叫出名字的艺人。 看样子许佳是决定要走这条路了,赵贞心下微叹,娱乐圈水深,出头绝非易事,经纪公司实力不够的话,顶多只能做一个游走在二三线的小艺人,这还得是运气好。 许佳倒是比赵贞想得开,她半开玩笑地说担心明天的试镜,“我什么经验都没有,我经纪人说还有甩耳光的戏,我现在就怕给我鼻子打歪了,一针贵着呢。” 这次轮到赵贞发笑。 . 被关在别墅的第五天,赵贞收到她出版编辑发来的消息,半年前过审的那个长篇,书号批下来了,已经进厂印刷,不日即将上市。 编辑把封面预览宣传图发给赵贞,让她上微博宣传一下。 赵贞点开手机上那个红色图标,主页里上一条微博是一个月前发的,她偶尔会刷刷新闻看看趣事,但很少发动态。 粉丝数量两万多,在当今大V横行的年代算是非常拿不出手的数字,连个人气博主都称不上。 赵贞在现实生活中怂到不行,然而在网络上却是个小清新,写小说的人自带文艺气场,斟酌过后,她结合那本书的内容,发了一句话。 @当归:世事就是如此,没有所谓输赢,所幸经年之后,错过的那个人最终还是回来了,或许,这就是爱情。#《这就是爱情》八月即将上市# 配图是她的小说封面,之前已经在网络书城连载过,她微博粉丝少,但也有一些死忠,没多久就收到若干评论。 有个新关注提醒,赵贞顺手点开,对方没有头像,主页空空如也。 本来准备退出,突然收到未关注人消息,一看,正是刚刚关注她的那个用户。 还以为它是僵尸号,没想到居然是活的,大概是刚注册的小号? 昵称为Asdfgh的小号私信问她:“你写了这么多爱情小说,想来你应该很了解,那么爱情到底是什么?” 赵贞偶尔也会收到几条莫名其妙的私信,她一般都是看心情回复,毕竟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陌生人身上。 眼前这个一看就不是她的读者,她的笔名是当归,当归为药,她的读者一般喊她药大。 换做平时,赵贞不会理,当下却停了停,而后用一句电影台词回复对方:“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城镇,城镇中有那么多的酒馆,她却偏偏走进了我的。——《卡萨布兰卡》” 回完,退出对话,习惯性点进热门排行,刷了两眼,指间忽然一顿。 有个大V博主做了一个九宫格长图盘点,赵贞一眼就认出了正中间图里的那张脸。 标题颇具娱乐性:“深入细扒那些堪称杰克苏的优质男人,总有一款黄金单身汉适合你!” 别的没看,赵贞直接点开了第五张。 图片缩小时她能认出,缓存之后放大,更不会认错。 果然,姓名处是加粗的“霍承安”三字。 博主对他的评价非常高,黄金指数三颗星,杰克苏指数五颗星,通篇下来都是溢美之词,若不是赵贞知道霍承安不是这种无聊的人,怕是要以为这是他公司的公关请人写的软文。 博主用短篇幅介绍了霍承安的成功史,从一个一穷二白的大学生,奋斗到如今地位,集团实力雄厚,涉足领域既广又深,今年不到三十岁,却以黑马之姿杀入福布斯全球年轻富豪榜,身价高昂。 文章里说的很多事情,赵贞都是第一次知道。 比如霍承安的第一桶金是大学时炒股得来的,比如他进军了餐饮、养殖等多项领域,比如他在资金链完整充裕的情况下早早涉足了还未兴起的PE行业,如今已是业内领军人物。 字里行间全在夸霍承安能干,他的人生仿佛一本老天偏爱史,成功对他来说似乎格外容易。 赵贞却看得心紧,外人眼中风光顺遂,内里有几多辛酸,大概只有他自己清楚。 博主在最后点评说:阶|层之间的跨越比人们想象中艰难的多,霍承安能有如今作为,他的能力和成功都是毋庸置疑的,他的存在也给了很多怀抱梦想的年轻人希望,真真正正诠释了“知识改变命运”那句话,然而我们今天的主题是杰克苏黄金单身汉,黄金指数只给三星是因为他的出身,与列举的其它几位相比有一定差距,不过也正因为这一点,九位中他的杰克苏指数最高,简直堪称励志电影男主范本,五星满分! 长图拉到最底下,是一张霍承安的照片,拍照现场似乎是什么交流会,他穿着黑西装,器宇轩昂,侧脸俊逸潇洒,那双漆黑眼睛盈如星斗。 赵贞握着手机发呆,对着那张图看了好久。 感觉有点陌生,可是五官每一处都是她熟悉的。 盘点里还有其他八位,不同肤色不同国籍,然而评论里却都在讨论霍承安。 点开热评一看,点赞数最多的前几条全部沦陷—— @草莓收割机:中东石油王又帅又有钱,会有女人不喜欢他吗?我选霍承安! @天黑黑:英国王室血统哎,做不了凯特王妃第二,生个优质混血总是好的吧?我选霍承安[微笑]! @男神入我怀:博主你发我未来男朋友的照片干嘛??对,就是第五个!! @秾月:跪求第五位帅哥微博!好人一生平安!! …… 花痴方式多种多样,几乎不带重复的,赵贞粗略看完,抿了抿唇。 之前那个小号似乎又发了私信,她懒得理,这次真的退出登录,把手机往旁边一丢。 像霍承安这样的男人,走到哪都是香饽饽吧? 网上、现实,他就像那条微博里说的一样,自带杰克苏气场,随时有可能被人看上。 赵贞大字仰躺在床上,愣愣看着天花板。 那位郑家小姐和他相亲相的怎样?霍承安对人家也会像对她一样整天冷脸坏脾气么? 大概不会,毕竟人家是门当户对的正经大小姐,比她金贵多了。 脚在沁凉柔滑的床单上蹭了蹭,果然是高级货,触感非同一般,也不知她还能在这张床上睡多久。 赵贞迷迷蒙蒙闭眼入梦,梦中很不安稳,有一个女人站在她面前,通身华贵,就是看不清脸。 赵贞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身处何处。 那女人突然扑上来用尖利指甲撕抓她的脸,娇俏声音怒骂着:“不要脸的贱|货!抢我老公!我掐死你这个小贱人!” 脸上被抓出了血,赵贞摸了一把,一手的红。 喉咙突然被一双手扼住,女人掐着她的脖子摇晃:“把霍承安的处|男之身还给我!把他的贞洁还给我!还给我——” 赵贞翻着白眼,呼吸困难到像是要窒息。 猛地从梦中惊醒,赵贞吓出了一脑门的汗,仔细一看,被子卷成了一条,勒在她的脖间。 睡个觉差点把自己勒死……她轻叹一气,把被子解开,翻身面朝床趴着。 闭着眼却睡不着了,手伸到旁边,另一半床空荡宽阔。 属于霍承安的味道淡了,全是她的气息。 赵贞脸贴着床蹭了蹭。 ……有点想他。 31.V章 睡不着,半夜没有娱乐活动,手机和电脑都捣鼓腻了,赵贞咸鱼干似得躺在床上,不住叹气。 把手机从枕头下摸出来,屏幕绿莹莹的光照在脸上,越发显得她表情惆怅。 犹豫了几分钟,赵贞点开霍承安的号码,摁下旁边的拨号键。 有点紧张,有点小忐忑,她的心随着一声声缓慢有序的‘嘟’加速跳动起来。 接了以后要说什么?他在睡觉还是在做别的?会不会有别的人在他身边? 脑子里想法纷杂,然而却没能等到验证机会,霍承安没接,冰冷机械的女声提醒赵贞: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没有稍后了,赵贞把手机往旁边一丢,心里有股说不清的失落,涩涩的,片刻间不由分说盈满了整个心房,根本不给她招架的余地。 怪。 非常讨厌这种感觉。 而后翻来覆去,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赵贞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一脚踹开身上盖着的薄被,她起身,没有开灯,光脚穿过黑暗的走廊,沿着楼梯一阶一阶往下。 佣人们的房间在后面,离得有些远,不用担心会吵到他们。 没了顾忌,赵贞下脚非常重,仿佛在踩着令她心烦的一切,恨不能就这样全部踩碎赶跑。 别墅的寂静被打破,赵贞披头散发,像个夜游的女鬼,她从酒柜里挑了两瓶体积最大的酒,取出一只红酒杯,盘腿在沙发上坐下。 拔塞子用了点时间,开瓶之后倒满杯子,端起来仰头就喝。 喝水般的架势,丝毫不管什么规矩什么习惯,赵贞只知道那酒味道不错,应该是好酒。她心情不好,没什么能发泄的,管它糟蹋不糟蹋,就是想喝。 霍承安要是为这个发脾气,她也不怕,反正他的冷脸她已经习惯了。 是的,今天她就是要学人“买醉”。 喝醉了总能睡着吧?她就不信干完这两瓶她还不能合眼,要真如此,那她就把那一整柜的酒全喝了! 于赵贞而言,红酒的好处在于它后劲大,不像啤酒,灌个七八瓶不能醉,还得拼命跑厕所。 漆黑的客厅里,只有赵贞喝酒的声音,间或夹杂几声絮叨。 若是开灯,便能看到她越变越红的脸。 赵贞扒了扒衣襟,领口敞开了些。 白色的睡衣上沾染了红色汁液,或是晕成一个点,或是晕开一小片。 还剩最后半瓶,胃有点胀,她停了停,揉揉自己酡红的脸,真烫。 赵贞歪倒在沙发上,蜷成一团,鼻端嗅到的全是酒气,浓浓的。 挺好,赵贞傻笑,这下不用再去分辨,是她的气息多些还是霍承安的气息多些了…… . 霍承安进门的时候,最先看到的是躺在沙发上傻笑着掰手指的赵贞,其次则是他已经阵亡的那四五瓶酒。 其中体积最大的那两瓶是林恒送的,整个酒柜里最好的两瓶,他一直没开。 半夜三点多钟,天色黑的浓重,踏进家门,有一个醉鬼在迎接他,还有一屋子扑面而来的酒气。 ……惊喜。 霍承安满身疲惫,都不知该从哪里开始气好。 走到沙发旁边,居高临下地打量,数手指的人看见他,一愣,然后坐起来。 “你回来了?”赵贞挠挠耳后,模样像个做错事的幼儿园小孩。 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出声。 赵贞促地绞绞手指,突然朝前抱住了他的腰。 “我困了。”她说,脸在他腰间蹭蹭,娇俏地像只猫,“我们去楼上好不好。” 他依旧没有回应,赵贞直起身,双手勾上他的脖子,将身子倚进他怀里。 好半晌,他才迟疑着抬起手,最后落在她的发上。 她痴笑着,抬头,红唇印在他的下巴上。 那模样真的有点蠢,霍承安叹了口气。 说不清的感觉,只是很莫名地…… 突然就不气了。 . 赵贞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喝醉,好像有,好像没有。 直到霍承安站在面前的那一刻,她想,无所谓了,醉不醉都没关系。 就这么一次,她告诉自己。 而后借着那股晕劲儿,傻笑着掩饰内心的慌乱,缠上他,从腰到脖颈,最后稳稳落进他怀里。 十几阶楼梯都懒得走,赵贞挂在霍承安身上,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怀抱。 霍承安把她放在床上,她却不肯松手,紧紧勾着他的脖子,将他拉得俯下身来,最后只支着一边手臂,所有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 “……松手。”霍承安蹙眉,声音却比平时温和地多。 “不。” “……” 她突然一笑:“亲我。” 那双眸子深深凝视着霍承安,眼里只有一种颜色,却绮丽无比,诱着人不断前行深入。 霍承安睫毛轻颤。 寂静对峙,心跳的鼓点撞上,融合成一曲。 呼吸片刻加重,她能感受他的体温,他也能感受她的,之后灼热到不分你我。 细密深重的吻一一落下,脸颊、眉间、唇瓣…… 软和细腻,滚烫炙人。 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阳刚阴柔,有着明显区别,却又能完美契合。 赵贞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叶小舟,在汹涌浪间颠簸摇晃,每一场搏斗都酣畅淋漓。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混沌,神智混沌,只有感觉在叫嚣。 她听到霍承安艰难喑哑的声音:“赵贞……我真想弄死你……!” 深蓝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 这是一个好长好长,没有人想停下的夜。 . 起床已是下午,将近四点,赵贞裹着被子撑起身。 霍承安收拾整齐换了身衣服,坐在沙发上喝茶翻书,赵贞大脑有点死机,好半晌才理顺思路。 “去洗澡。”他抬眸,“等会要出去。” “要去哪?”赵贞问,她还有点没睡醒。 霍承安秉持着一贯言简意赅的风格,淡淡道:“到了你就知道。” 尽管尚有些迷蒙,赵贞还是点头,睡眼惺忪地穿起睡衣,光脚走进浴室。 暖灯开到最大,在镜子前解开系带,看着脖颈和胸前细细密密的深痕,她倒抽了一口气。 刚刚没注意,现在才看到,痕迹深重,露出来她绝对会成为人群的焦点,这样子要怎么出去见人? 在花洒下闭眼冲水,又进浴缸泡了泡,穿衣时赵贞忍不住低头打量,用毛巾擦了擦,那一片并没有和水迹一起消失。 头疼。 照样是轻便的衬衫搭配长裙,赵贞把所有纽扣都系上了,包括第一枚。 推开门走过去,在离霍承安五步远的地方停下,她问:“现在出去吗?” 睁眼那会儿没记起的现下全都想起来了,关于昨天晚上的事,每一个细节和片段她都有记忆,不仅腿软酸痛,还有点不敢看霍承安。 霍承安比她淡定多了,眼都没抬,答道:“还早,再等一会。” 赵贞挪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左顾右盼,没有她能做的事。他说到了就知道要去哪,她也不敢再问。 她无聊地发呆,静静等着霍承安说可以走的时候,坐着坐着,他突然朝她看来,“还疼吗?” 赵贞以为他是在问她头疼不疼,连忙道:“不疼,我宿醉的症状一般比较轻。”说完乖巧地笑笑。 疼也得说不疼,昨晚小小地作了个死,只希望他别计较赶紧翻篇。 闻言,霍承安轻轻皱眉,赵贞以为他对自己的回答不满意,刚想改口,就听他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赵贞一愣,三秒之后反应过来,脸唰地一下全红了。 “……还好。” 霍承安的视线从她脸上往下移,赵贞有点别扭,侧了侧腿。 过一会,他又开口:“上次的药别吃。” “啊?” “……”霍承安唇瓣微抿,凝眸道,“西药伤身,我会找人开好方子,让刘婶给你炖。” “……哦。”赵贞点头,敛下眉眼,没说别的。 温顺是好事,在这样的关系中,本就应当如此,有分寸够自觉,对金主来说才省心省力。 赵贞觉得自己做的很好了,可霍承安目光一沉,看她的眼神又凌厉起来。 她抬眸看了一眼,匆匆避开,搞不懂他为什么不高兴,垂下头噤声不言。 霍承安把书甩在桌上,不重,只是轻轻一声,而后他的长腿从面前迈过,赵贞坐在沙发上,错愕看着他走开。 到门边时,霍承安回头,脸色冷硬,“你还愣着干什么?” 赵贞赶忙跟上去,随着他下楼,门外,司机已经准备好了。 记不得多久没出门,坐上车的片刻有些兴奋,赵贞一瞬便忘了霍承安刚刚的难看脸色,雀跃问道:“去哪?” 话出口才想起他不让问。 霍承安这回倒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扫一眼,吐出两个字:“林家。” “林家?是林恒家吗?”赵贞霎时想到陆怀深说的那件事,林恒的妈妈给霍承安和那位郑家小姐牵红线,安排他们相亲。 想问,最后没有问出口,赵贞觉得自己得识相。 “是。”霍承安沉气,微微闭眼,睁开后眸光凝重,“我和林恒他妈说,今天会带女朋友去吃饭。” 赵贞一惊,差点咬着舌头,“女……女朋友……?” “她想做媒,我没心情应付,更没时间陪他们浪费。”霍承安幽深的目光投向她,“所以,你最好聪明一点,要是搞砸,明天之后就不用再出门了。” 跳地飞快的心渐渐平静,涌上来的诧异惊讶还有那说不清的复杂心情,全都一点点沉淀往回收。 原来是交换。 “……没问题。”赵贞挤出一个笑,故作热烈张扬,一派胸有成足的模样,“我演戏最拿手了,放心交给我!” 霍承安眉头不曾放松,只是也没有说什么。 车开了一会,赵贞舔舔唇,大着胆子问:“你为什么不试着和林恒他妈介绍的那个人了解一下?万一对方是很不错的人呢?” “不用了解,我知道是谁。”霍承安道。 赵贞挑眉,“那你为什么看不上?人家不好吗?” 霍承安深深看她一眼,良久未语,别开头视线望向窗外。 赵贞犹豫要不要追问,忽然听到他清冷声线—— “因为她丑,完全没有想睡的欲|望。” 这个答案让赵贞愕然,搞了半天原来是因为那位大小姐长得太磕碜? 心里啧了一声,暗暗腹诽:看不出来,他居然也是个死颜控。 霍承安忽视身旁探询的视线,闭眼假寐,后半路再未开口。 郑家小姐长得丑不丑,他不清楚,曾经见过,没留意,大概知道有那么个人。 只是对他来说都一样。 不想睡,没什么兴趣。 而且,他能肯定,那张脸没什么魔力。 ……没有能让他九年如一日地记着、在他脑海里一天比一天深刻清晰的魔力。 32.V章 林家很大,比霍承安一个人住的别墅更大,林家几口人住在一起,房子所处地段很好,有些年份了,现在怕是有钱也买不来。 来的路上,赵贞特意打听霍承安和林家人的关系,思考着该用何种态度面对他们。 霍承安说:“林恒你已经见过了,我就不多说。至于他父亲,目前不在国内,暂时见不到。他母亲姓薛名馨,我叫她馨姨,你跟着喊就行。他们家主事的是他爷爷,林老爷子人不错,只是严肃了点,你不用怕。” 赵贞琢磨了会儿这中规中矩的正常介绍,没有说什么不好听的,想来他和他们关系不错。 只是她有点疑惑:“为什么林恒他母亲……有资格管你的婚姻大事啊?”说出口怕他不高兴,她偷眼瞧了瞧他的脸色。 霍承安平静道:“林老爷子认了我做孙子,名义上我算是林家的一份子,我孤身一人,她做长辈的想操心,很正常。” “另外,这不是资格,我不想做的事没有人能强迫,她是长辈,又是林恒的母亲,我只是不想冲撞她。”他解释得比平常耐心。 赵贞眼神飘了飘。 霍承安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你想问什么?” 她咬咬嘴唇,对上他的视线,错眼移到别处,犹豫了会儿还是问出口:“你说你孤身一人,霍爷爷和奶奶,他们呢……?” 空气在瞬间僵滞,凝重地仿佛不会流动。 霍承安表情微沉,低声道:“我大学的时候,他们就去世了。” 赵贞轻轻地哦了声,语调拉长,似叹,又似夹杂着说不清的情绪。 “抱歉,我不知道……”她有点后悔戳他的伤疤。 霍承安是他爷爷奶奶养大的,他的父母早在他童年时就双双离世,小时候有一段时间,他寄住在他叔叔家,只是他婶婶不满意两位老人家对霍承安的偏爱,总觉得自己的儿子受了冷落,便开始天天夹枪带棒,暗地里苛责霍承安。 后来,他的爷爷奶奶带着他搬出去,住进了自己的老房子里,叔叔一家再没过问半句,也没有给予一丁半点的经济帮助,老人家靠着微薄的国家补助,辛辛苦苦将霍承安拉扯长大。 霍承安没吭声,车子慢慢开进林家的院子,两人先后下车。 薛馨很喜欢霍承安这个干儿子,对于林家这样的人家来说,人丁单薄不是好征兆,她一直遗憾只生了林恒一个孩子,没能再给他添一个兄弟,见霍承安和林恒两人感情比别人家有血缘关系的堂表兄弟还好,她甚感安心。 多一个臂膀多一个助力,于林恒和霍承安而言,是双赢。 虽然这份喜爱里掺杂了利益考量,但即使抛开别的,薛馨也是真的中意霍承安,如果不是她没有女儿,这么优秀的年轻人,哪里舍得让给郑家! “来来来让馨姨好好看看……”一进门,薛馨就迎上来拉住霍承安,打量一番,皱着眉心疼道,“哎哟!你这孩子,又瘦了!我老念叨着让恒恒喊你回来吃饭见一见,他说你最近忙,一切都好,让我别惦记,可你看看这模样!是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年轻人身体好可也不能这么糟蹋,对了!我让佣人多炖个汤……” 霍承安拦住她,“馨姨,不用麻烦,我只是这两天没睡好,忙完这阵就没事了。” “什么叫麻烦!”薛馨嗔道:“你就是太拼了,上进是好事,但还是身体要紧。”说着叹了口气,“恒恒要是能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妈——!”林恒不满的喊声从客厅里传来,“说了多少遍别叫我小名!我都快三十了你有完没完?!” 赵贞静静看着他们寒暄,默默在心里接上一句:可不是,快三十了,都已经到了能被女人睡顺便还能收钱的年龄,恒恒这么天真无邪的小名显然不合适他。 因林恒的话,薛馨啧了声,嘴角弧度忍不住扩大,而后注意到霍承安身边的赵贞,“这位是?” “我女朋友。”霍承安答,一秒都没有犹豫。 接收到他递来的目光,赵贞连忙乖巧一笑,“馨姨好!我叫赵贞。” 薛馨的眉梢跳了一下,不动声色打量她一番,回以一个客套的笑容,夸了句:“长得真漂亮。”说完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去。 主要是招呼霍承安。 这夸得也太不走心了,赵贞腹诽,林恒她妈估计不太喜欢她。 客厅里,林老爷子在沙发正中坐着,上了年纪,却丝毫没有腐朽的迟暮气息,反而精神抖擞,一派威严。 “回来了?”林老爷子巍然开口,赵贞莫名缩了缩。 霍承安说是,在他身侧的沙发上坐下,倒了杯茶端过去,“事情太多,没能经常来看您。” “我一把老骨头有什么好看的,你忙你的,正事上多上心些,应当!”林老爷子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受用。 薛馨去厨房盯着了,对面的沙发上是林恒,自他们进来之后,他的眼睛就一直盯在赵贞身上,满眼惊讶。 赵贞扯扯嘴角,对他笑了笑。 林老爷子瞧见林恒那副做派,气不打一处来,横一眼斥道:“坐没坐相!你看看你,再看看人家承安!我就说不应该送你出国喝那劳什子的洋墨水!好的半点没学着,礼数倒忘得一干二净!” 想来林恒在家也是受宠的,毕竟只有一根独苗,他根本不怵他爷爷,不过还是坐正了身子。 林老爷子就着他先前的目光,看向赵贞,“这是谁家的姑娘?” “爷爷,她是我女朋友,她叫赵贞。”霍承安说罢看向赵贞,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赵贞和林老爷子问好后才在霍承安身边坐下。 林老爷子打量的视线半天才移开,并未多说什么,话题一转,和霍承安林恒两人聊起了别的。 赵贞读不懂他的眼神,也参与不进他们三个男人的对话,在霍承安身旁坐着,扮演起二十四孝好女友。 很快,薛馨来叫吃饭,五个人在饭桌旁落座。 林老爷子坐主位,薛馨坐他左手边第一个位置,他右手边依次是林恒、霍承安和赵贞。 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还是这样背景深厚的家庭,赵贞很拘谨,偏偏林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才动筷没多久,薛馨就笑盈盈地和她聊起来。 对话基本模式是薛馨问,赵贞答。 父母的职业、家庭背景、家庭成员组成……薛馨细细致致一样没落下,赵贞觉得自己仿佛在经历一场拷问,表面平和,实际暗潮汹涌。 当薛馨问到她大学是哪里读的时,赵贞搪塞不下去了。 好在霍承安还有点良心,适时开口:“她和我是同学。” 闻言,林恒抬起头,朝他看了一眼。 “是这样啊?真没看出来!”薛馨惊讶地笑笑,转头问林恒,“你和承安是大学室友,这么说来,赵贞和你也是校友?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是啊,我们是……校友。”林恒挤出笑,飞快扫了赵贞一眼,“这不是他们在一起的太突然了么,我也没想到他们能成……” 林恒一边帮着圆谎,一边暗道霍承安不够意思,要带赵贞回来,好歹提前说一声啊!招呼不打,就这么杀了他个措手不及,多亏了他机灵。 以前霍承安身边没有女人,林恒忧心他会孤独终老,或是出家做和尚,所以才劝他干脆就和郑家小姐见见面相处试试看。 现在他身边有赵贞,还是自己主动弄来的,虽然林恒不知道赵贞的魅力在哪,好歹霍承安肯睡了,对女人有兴趣,这就足够了。 他带赵贞回来,表示他十分不满意郑家小姐,做兄弟的自然要站在他那边。 “哦?刚谈啊?”薛馨挑眉,转而对赵贞笑道:“我啊,一直把承安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待,孩子谈恋爱,大人总想多知道些,你不会怪阿姨问得多吧?” “当然不会!”赵贞忙不迭摇头,心里想的却完全不同。若是时间倒退几年,她和霍承安都只是大学在读年龄,薛馨说这话她可能还会信,现在……霍承安都快三十岁了!三十岁啊!都是独立自主有判断力的成年人了,这种骗小孩的说辞谁信啊…… “不是刚谈,我们在一起时间也不短了,只是中途出了些事,所以林恒不知道而已。”霍承安突然插话,语气清冷淡然,“我们高中开始就是校友,认识已经快十年了。” 正在喝汤的林恒猛然呛了一下,而后剧烈咳嗽起来,脸瞬间呛红。 “怎么这么不小心!”薛馨赶紧抽了张纸帮他擦,另一手拍着他的背:“喝汤急什么……” 林恒摆摆手,拍拍胸脯平复下来,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霍承安:“高中?!” 霍承安目光平静,淡淡嗯了一声。 林恒哑然,怔怔看向赵贞。 薛馨还在帮他擦衣服上的湿迹,没注意到他的神色,被盯着的赵贞有些不明所以,不自在地朝霍承安投去求助的目光。 霍承安无比淡定,没有对她的无措回应半分,筷子夹了块虾仁到她碗里,淡声道:“多吃点。” 赵贞无比郁闷,这情况她怎么吃得下啊…… 一直没出声的林老爷子发话了:“饭桌上就好好吃饭,闲聊什么!” 薛馨瞥了他一眼,小声说了句是,之后果真没再追着赵贞问话。 饭吃完天也黑了,八点多的时候霍承安起身告辞。赵贞先坐进了车里,他被林恒拉住,站在大门外的台阶上说话。 点了根烟,林恒吐出烟气,脑子终于清楚了些。 “你那个记了这么些年没忘的初恋……就是她?” 霍承安嗯了声,算是应过。 “我特么……!”林恒一口气憋在心里出不来,皱着眉,“你说你到底图什么啊?” 把从红坊见面之后的事一一串联起来,林恒气不打一处来,头都大了。 抽了几口的烟往地上一扔,林恒用脚碾了下,认真对霍承安道:“还是和郑家小姐见一面吧,不行的话换其他人,这个圈子里对你有意思的海了去了,你要是真想找随便都能找到,考虑一下,嗯?” 他不讨厌赵贞,但他觉得赵贞配不上霍承安,他原本以为霍承安只是对她有点兴趣,所以他才帮着在饭桌上搪塞他妈,可是…… 赵贞居然就是霍承安的初恋! 她就是那个他怎么问也没办法从霍承安嘴里撬出一字半句的宝贝初恋,就是那个让霍承安苦了这么多年的狗屁初恋! 绝对不行! 虽然霍承安没有说过,但是林恒就是莫名坚信,这些年来霍承安会这样,一定和那个初恋脱不了干系! 现在罪魁祸首自己出现了,妈的,不弄死她已经很仁慈了,决不能让她再祸害霍承安第二次! 霍承安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有分寸。” 林恒不淡定了,“分寸?别的事情你说你有分寸我绝对相信,她这事儿……不行!你赶紧给她弄走,别再跟她纠缠不清,咱换个女人睡行不?这世上女人多了去了,比她漂亮比她身材好的又不是找不到,你条件这么好,就听我一句,换个女人,成不成?” 他的心里梗着根刺,无论如何斗殴没办法心平气和地对待赵贞这件事。 在大学最开始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林恒看霍承安不顺眼,时常以折腾霍承安为乐。 他出手阔绰豪气,家庭背景优渥,能力出众,身边聚集了一大群人。 又因为他时常请寝室里的人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没多久就成了宿舍的中心。 他故意冷落霍承安,不论什么活动从来不叫他,还在学校里公开表态不喜欢他,看他不顺眼,时间稍长,不仅在寝室里霍承安成了被排挤的那个,在学校里也有很多人顾忌着他林少爷的威风,不太搭理霍承安。 霍承安一直默默受着,没有半点反应,林恒也乐此不疲地针对着他,这种单方面敌对关系古怪地持续了很久。 一直到林恒过生日那天。 他那群人想了个很损的点子,以学生会聚会谁都不能缺席为理由,把霍承安骗到他庆生的包厢,让人灌醉他,还在酒里掺了药,花钱雇了个小姐,最后把他们一起扔进了宾馆房间里。 他和三两狗腿在隔壁间听动静,等着完事后去看霍承安的热闹,谁知听了半天没听到旖旎动静,却听到一阵比一阵强烈的撞墙声。 那是一种硬物撞击墙壁的声音,一下比一下深重,紧接着便是那个小姐的惊呼。 他察觉不对,刷备用房卡,进去一看,就见衣衫凌乱的霍承安脸色爆红,脖子、手臂、额头,都爆出了青筋,明明难受之极,却狠狠掐着自己的胳膊,咬牙将头拼命往墙上撞。 那个小姐衣服都脱了一半,在旁边惊慌看着,地上砸了一地东西,烟灰缸餐牌遥控器,连椅子都掀倒了。 玩得有点大,本以为能撕碎霍承安那张冷淡的面具,却差点闹出人命。 林恒把霍承安送去医院,百感交集地守了他一夜。 那天晚上。霍承安发起低烧,睡梦中迷迷蒙蒙说了一整晚胡话。一直不停地念叨着,不要走、不要离开。 那天过后,他给霍承安道歉,跟在他身后缠了整整几个月,能弥补的都主动弥补了,两人的关系才渐渐好了起来。 记不清多久之后,总之是在他们成为朋友以后,有一回喝醉,霍承安提起那天的事,对他说,其实那次差点就坚持不住了,理智崩溃,身体难受到快要承受不了,可就在他想要放弃抵抗的时候,他想到了一个人。 所以他忍住了。 不惜流血伤害自己也想挺过去,只是为了将来能毫不愧疚地面对一个人,即使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 关于初恋,霍承安只说了这么多。 可是林恒永远都不会忘,那个像疯子一样红着眼,掐着自己撕着自己,拼命用头撞墙的霍承安。 仿佛又看到了喝着酒脸色落寞的他,林恒说话都是咬着牙挤出来的声音。 霍承安没有马上回答,他把烟头丢在地上,低头狠狠碾了碾,过会儿才道:“……不想睡别人。” “你……!”林恒气的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作势就要去车边找赵贞,“我去跟她谈谈!” 霍承安抓住他的手腕,深邃的眼里仿佛有化不开的雾,浓烈沉重:“没有用的,有的事情,理智决定不了。” 如果决定的了,在红坊看到她的那天,他就不会跟上去,不会在厕所里说那样一番话。 理智并不是永远有用,至少在面对她的时候没用。 他在心里告诉了自己一千遍,早就结束了,不应该继续,可是看到她的那瞬间,所有的挣扎和纠结全都不复存在。 赵贞曾经和他说过:“想这个字,拆开看意思就是相信自己的心,所以想不想一个人,不要问大脑,而是要问心。” 她那个时候经常调戏他,脸不红心不跳地用各种方式表白,霍承安记得最深的就是这一句。 想不想一个人,不要问大脑,要问心。 “我会处理好,你别管。”在门口站的有点久,霍承安最后对林恒说了一句,“我保证,以前的事不会再来一遍。” 绝对不会。 霍承安回到车上,赵贞果然已经等的不耐烦了,见他上来,收起手机问:“聊完了?” 他点点头,车开出林家大门,她又说:“我觉得,林恒他母亲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霍承安嗯了一声,没有下文。 赵贞有点尴尬,摸摸耳垂,不再说话。 车开了几分钟,霍承安突然开口:“我爷爷奶奶很喜欢你,两个人去世前……都提起过你。” 赵贞讶然转头,看着他紧绷的侧颜,心里又涨又涩。 林家人只是他的干亲,名义上的亲戚,他的爷爷奶奶却是他真正的亲人。 “是嘛……” 赵贞想起那两个和蔼慈祥的老人,还有和他牵着手穿梭在老旧巷子里的时光,眼眶微热。 被林家人讨厌没什么感觉,可听到他说他的爷爷奶奶喜欢她,她却有点想哭。 好可惜,真的好可惜。 她曾经那么、那么喜欢的一切,全都不在了。 视线略微模糊,赵贞揉了揉眼睛,手背离开眼眶的片刻,一只手臂突然伸过来,将她揽到了肩头。 她身子一僵,霎时,鼻端盈满了霍承安的气息。 33.V章 赵贞僵着身子,在霍承安怀里一动不动。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抱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 或许是想到他离世的爷爷奶奶?毕竟现在能够陪他一起怀念那段回忆的,只有她。 趴在他怀里的姿势如此亲昵,空气中流动着淡淡伤感,轻柔的一个吻,或是回以一个拥抱的动作,都再适合不过。 正常人基本都会这么做,然而赵贞却—— “能换个姿势不?我这样好累,脖子怪酸的。”说罢眨眨眼,诚恳看他。 霍承安一僵,皱着眉低头看她一眼,长手一伸,把她推回了原来的位置。 她好像说了什么很蠢的话……两人中间隔着一大段距离,赵贞偷偷打量他,不自在地扯扯衣角。 可她实在是有点不习惯他这样的亲昵。不是晚上、不在床上、也不是想做那档子事。 好吧,她可能代入金丝雀这个角色代入地有点过头了。 回到霍家,两个人没再说话,霍承安估计也在懊恼车上的那个举动,赵贞暗暗想着,站在花洒下洗澡时仍旧有些心神不定。 穿好衣服后在镜子前站了很久,看了很久,也想了很久。 赵贞鼓起勇气,推门出去,第一次主动在霍承安对面坐下。 霍承安抬眸,以眼神示意她,怎么? “我想,和你谈谈。”她抿唇,尽力让自己平心静气。 “说。” “关于……”赵贞顿了一下,“以前的事。” 霍承安闻声抬头,眼里顿时浮起一片浓浓雾色,深不可测。 “啪——”地一声,他把手中书页合上,“你想谈什么?” 赵贞酝酿了很久,有些话藏在心里,其实早就想说。她不敢,一直装疯卖傻故作呆蠢,小心翼翼,尽量不在他面前提起“从前、过去、曾经”这样的字眼。 可是她憋不住了,有些话应该说,不管如何,总得尝试一次。 赵贞强忍住移开视线的冲动,压下声线中的微颤问:“你恨我吗?” 霍承安沉默几秒,眼中浮起浓浓黑雾,深重冰冷,“你指的是哪种恨。” “高三的时候我跟你提了分手……你有没有恨过我。”赵贞眼睛微红,其实她脑海里幻想过这样的场景,但仅仅只是想,并没有料到真的会有这么一天,真的还能这样面对面坐着。 “你觉得呢?”他反诘。 赵贞心一凉,脸唰地白了,不见半点血色。 霍承安起身,提步的片刻脚步一滞,“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明确的回答——差一点。” 他走到柜边给自己倒了杯水,赵贞怔怔看向他。 霍承安喝完水,放下杯子,迎上她的视线,淡淡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再提。” 赵贞只觉得耳边咚咚响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血液加速倒流,整个人都僵了。 他不愿意回答,是不是表示,他还是难以释怀? 当初的分手,是赵贞提的。之后过了一个星期,她才转学去别的城市,也就是说,结束恋爱关系的那七天里,他们依然同处一个学校、一个年级、甚至一层楼,中间不过只隔了几个班。 难免还是会碰上,虽然他们都尽力想要避开。 霍承安不是没有找过赵贞和好,不说话就那么一直跟着,跟到她肯和他好好谈话。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别说是现在圈子里的酒肉朋友,即使是林恒,也难以想象那样的场景,可他的确做了,因为赵贞。 和好未果,那是他有史以来见过的,最坚决的她,比追他的时候还更甚。 形同陌路的七天过去,她便没有在学校出现过。 一个多月以后,她换了手机号,换了邮箱地址,甚至还将他拉进了□□黑名单,而后他从别的同学口中听说,她的那个账号不用了,头像再没有亮起。 从那以后,霍承安变得比以前更加冷淡孤僻,独来独往,孑然一身,直到在大学里遇见了林恒。 而今,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九年。 霍承安的视线一直没从赵贞身上移开,看着她脸色忽白忽青,最后黯淡下来,他把手中的杯子一放,走过去拉起赵贞的胳膊,毫不费力地将她扔到了床上。 力道不重,赵贞落在柔软的床垫上,还没反应,他便压了上来。 一开始这是一个和他一样冷清的吻,越到后来越发深重,赵贞透不过气,整个人被他抱在怀里,背后的大手像是要把她摁进他胸膛的血肉中。 几分钟的时间,差点就要亲到窒息,赵贞捉住他作乱的手,缓解了胸前的痛感。 好不容易从他唇舌的攻城略地中逃离,她气喘吁吁地道:“轻一点……我明天还想,穿裤子……” 他有的时候太过用力,真的很痛。 赵贞不知道男人在床上是不是都这样,她只希望霍承安能不那么粗暴。 霍承安没说话,直接低头亲上去,堵住了她的嘴。 想要狠狠穿透她,想要让她哭让她求饶,想看她因为他露出受不住的表情。 可是舍不得。 赵贞问他有没有恨她,霍承安是想回答的,但想说的太多,到最后反而不知该从何说起。 最开始的时候,他的确恨她,恨她狠心,恨她绝情,恨她的一切。 然后慢慢又不恨了,在他的爷爷奶奶去世之后,他茫然了很长一段时间,即使每天像机器人一般有条不紊地生活、学习,内心的空洞却一天比一天大。 爷爷奶奶已经没有了,她是这个世上,他能爱的最后一个人。 如果连她都恨的话,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支撑他继续坚持下去。 他开始算她离开的时间,一年、两年、三年……九年。 将近十年,人生有多少个十年? 他已经从一穷二白奋斗到什么都有,她却始终没有出现。 也许不会再出现,永远。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霍承安觉得,他可能,又要恨她了。 差一点。 还好,就差那么一点。 . 主人不在,别墅里甚少开火,厨娘们空有一手好厨艺却毫无用武之地,难得霍承安在家,她们可劲儿发挥,光是早餐就做了满满一桌子。 一个星期五天都是西式早餐,只有两天是中式,正巧赶上,赵贞吃得两眼放光。 霍承安瞥见,眉头轻皱道:“平时她们都不给你做饭?” “怎么会!当然做……”赵贞见他一脸认真,生怕他误会,给佣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随口扯了个理由:“我只是因为昨晚太累了。” 短短一句话,堵地霍承安无话可说。 赵贞笑盈盈地夹起一个灌汤包,轻轻咬开一道,吸干所有汤汁,一口吃进嘴里。 霍承安不急不缓看着她吃掉五个灌汤包,这才问:“你无聊吗?” “啊?”赵贞一愣,吃东西怎么会无聊。 “你在家里无聊吗。”他补充道。 赵贞忙不迭点头,“非常非常无聊!你要带我出去?” “我还有事情要忙,暂时不得空。”霍承安说,“不过你若是想工作,我可以给你安排。” “真的?”赵贞眼睛一亮,兴奋地有点绊舌,“去、去哪工作?” 霍承安扫她一眼,吐出两个字:“霍氏。” 赵贞犹豫了一下,霍氏?那不就是说,除了在家,她工作时间也要和他朝夕相对? 这对她的负荷能力是个考验。 像是看出了她所想,霍承安淡淡道:“霍氏旗下有十多个子公司和近百间工厂,分布在全国各地,不包括其它产业,光是这些就够我忙了,我没时间去各个部门闲逛。” 听见这话,赵贞稍稍安心,马上来了兴趣:“那有什么适合我的职位?太难的我也不懂,哦对……你们公司缺翻译吗?我可以做意大利语翻译!” “意大利语……”霍承安稍停,肯定道:“缺。” 不缺,也要缺。 “那就这么定下了!你不能反悔!”赵贞嘴角弧度不住上翘,若不是还在吃着早餐,怕是会冲出去在院子里跑上两圈。 高兴完,冷静下来,她又开始担忧:“我走后门,你们公司的人会不会议论?会不会影响你的形象?” “……”霍承安淡定地喝了口粥,“如何管理员工也是企业家的必修课之一。” 言下之意是,他有分寸,不用她担心。赵贞立时点头,心下大安。 早饭后,霍承安去公司了,赵贞收拾好,让司机送她出门买工作装。 霍承安既然同意让她去上班,就表示禁足令可以解了,赵贞有种从牢里被放出来的感觉,恨不得赶紧到人多的地方,好好感受热闹的气氛。 买完衣服,接到许佳的电话,说是明天要出发去横店拍戏,让赵贞赶紧出来见一面,吃个饭。 赵贞二话不说便往她说的地址赶,进了餐厅包间一看,妈呀,差点认不出来! “你……”愣了半天才挤出一个字,赵贞慢慢坐下,对着盈盈笑着的许佳啧啧赞道:“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许佳问:“好不好看?” “好看!” “是吧?”许佳喜上眉梢,冲她抛了个媚眼,“我经纪人说,我以前那样只能算是普通人中的漂亮,现在瑕疵改完,甭提有多适合往镜头前站!” 她一拍掌,从前大大咧咧的豪气模样又回来了,对着赵贞挑眉道:“瞧见没,姑奶奶现在能跟你平分秋色了!啧,这刀子挨得真值!” 许佳从前就总说赵贞好看,在红坊上班的时候,休息室里有电视,偶尔播什么盛典啊晚会啊,看见哪个画着大浓妆的女明星走红毯,引得记者和围观群众阵阵尖叫,她就会从鼻子里哼一声表达不屑,说:“她哪有你好看啊,对着这样的脸也能叫出来,这些人忒没见过世面了。” 赵贞只好嗔她:“人家又不是比美,拼的是演技和人气。” 当时坐在电视机外闲聊,没想到,现在她居然也要踏入那个圈子了。 不过没变的是,她心里顶顶好看的第一人,依然是赵贞。 许佳的变化是真的大,虽然长相还是以前那样,可是细微处变了,整个人都不一样。就是那种你说不出她和以前有哪不同,但就是好看多了的感觉! 好久没见面,两个人边吃边聊,许佳说她已经从那段“恋爱”里走出来了,赵贞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完全放下,不过看她没有大碍的样子,倒也不太担心。 吃完饭,许佳说要去逛,赵贞没意见,打了个电话给司机让他过来。 旁边有个便利商店,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零钱,打算进去买东西。 许佳懒得动弹,说就在外边等着,赵贞进去前逗她,“你长得这么好看,等会有人来搭讪可别扔下我啊,说好了今天咱俩约会的!” 她笑着嗔了赵贞一眼。 稍站一会,起了阵小风,许佳把头发撩到耳后,侧身转向便利店,想看看赵贞在里面买什么。 背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她还没来得及回身,先闻到一股清淡的香味,“拜金”多年,她的大脑神经瞬间就辨别出那是CK男士香水的味道。 而后一道略带磁性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美女,大晚上怎么一个人站着,我们这么有缘,交个朋友如何?” 34.V章 有的东西会忘记,但有的东西,哪怕是死都忘不了。 就好比这熟悉的声线。 许佳脑海里浮现的第一句话是:这是CK香水。 紧接着便是令她瞠目的几个加粗大字:这人是聂回! 许佳僵硬片刻,没有回身,反而越发压低了头,粗着嗓子道:“不好意思,我不想和你交朋友!”说罢用衣领挡着脸,快步进了便利店。 “你……”身后的人没来得及开口,就已经被她甩开。 赵贞正在柜台结账,看到她神色惶惶地进来,疑惑道:“你不是说在外面等吗?我已经买好了……” “聂回在外面!”许佳挨在她身边,眉头深皱,“怎么办?” “聂回?!”赵贞讶异一瞬,眼色一冷,“怕他干吗?你现在和他没关系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躲他干什么呀?” “我不怕啊,问题是特么的,他……他来和我搭讪!”许佳受到了惊吓。 赵贞一愣,过后没忍住笑出来,半天才平下气:“他居然没认出你?” “可能是没看清我的脸吧,他从背后来的,我闻到那香水味再一听那声音,立马就知道是他!王八蛋,大晚上不睡觉跑大街上来搭讪……”许佳骂了两声,碰碰赵贞的胳膊,“你踮脚看看,他还在外面不?” 赵贞踮脚瞧了瞧,“没看到……可能走了吧。” “小姐。”店员等赵贞掏钱等得嘴角笑容都僵硬了,忍不住重复一遍计价器上的金额,提醒道,“请问付现金还是刷卡?” 赵贞回神,抱歉道:“现金、现金,不好意思啊……” 付过钱,拎着小塑料袋,和许佳勾着手臂出了店门。 街边一排灯火通明的商店,大马路宽敞,不时走过行人二三,路灯暖黄,晚风吹地刚刚好。 没有聂回。 “看!”赵贞摊掌,“我说了他不在吧,估计是看见你的背影,起了兴趣,所以过来搭讪试试,你头都不回一溜烟跑了,他就歇菜了,这种男人就是图新鲜,还能指望他有耐心?呵。” 那一声冷哼嘲讽实力满分,许佳惊了一瞬,很少听她说什么重话,这般态度也是极少见。看来她对聂回的印象真的非常差。 “不在就好,我们继续逛。”许佳笑笑,更加用力地勾紧赵贞的手臂。 两个女人正要换话题,一辆车突然停在她们面前,副驾驶座的车窗打开,一道调侃的声音响起:“美女,你跑那么快,我会吃人?” 赵贞和许佳双双脚步一滞,愣了。 坐在跑车副驾驶的人正是聂回,赵贞站在道路外侧,他说完,先看清的是赵贞的脸,立时一怔,“你不是……” 定睛往旁边一看,彻底失语了。 赵贞感觉许佳有点慌张,不动声色地掐了掐她的胳膊。 “许佳?”聂回的眉头皱地能夹死苍蝇,“怎么是你?” 目光在她脸上来来回回打量,脸上表情变了几变,精彩纷呈。 许佳稳住心神,端出一副凌人模样,挑眉道:“不然你以为是谁?” 聂回总觉得她哪里不同了,说不上来,只是那张脸比从前好看了许多,气色也更好了。心下微微不悦,不都说失恋会让人憔悴么,怎么她反而更滋润了呢?离开他过的就有这么舒坦? 许佳微动刀的事,若不是事先打了招呼,赵贞可能都要琢磨好一会儿才能看出来,更别提聂回这个直得像钢筋似的直男。 原来许佳没了他还是能过的好,甚至比从前更好,神采飞扬,满面红润。 他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人掐了一下,相当不舒服。 聂回眼一斜,冷哼道:“大晚上浓妆艳抹到处溜达,该不会是少了男人睡不着,急着出来找下一家?我这人心眼好,实在不行你跟我说一声,我给你介绍介绍?” 赵贞气得想踹他的车门,许佳手上使力暗暗拽住她,半点没被聂回激怒,扬唇粲然一笑,“行啊,那就有劳聂先生了,我先谢谢您!” “谢什么?”聂回目光一冷,暗讽道,“我们都这么‘熟’了,谈什么谢?你喜欢什么样的我最清楚不过,包你满意!” “那感情好。”许佳眉眼弯弯,“不过呢,人都是会变的,这口味也是会变的,不巧,以前喜欢的我现在都不喜欢了,所以麻烦您要是真想替我牵红线,记得找个完全不同的,老吃一样东西,怪腻味的,你说是吧?” “你……!”聂回脸色一沉,这回轮到他想下车踹人了。 来接赵贞的司机开着车过来了,赵贞瞧着情势差不多,抬手轻招,拉着许佳上了那辆车。 车灯渐远,很快驶出了聂回的视线。 “操!”聂回把烟盒往挡风玻璃上重重一砸。 开车的是他朋友,刚才一直没说话,等人走了才开口:“那是你女朋友?” “女朋友个屁!”聂回骂了一声,半晌接了句,“早分了!” “分多长时间了?”他停了停,夸赞一句,“两个都挺漂亮的。” “苏锵你特么眼瞎?那也叫漂亮?!”聂回怒道。 “行行行。”被叫做苏锵的男人失笑,“我不说了行吧,咱接下来往哪走?他们都散了,今晚没活动。” 聂回烦躁地说:“随便逛逛,见着路就开,管他去哪!” 苏锵点头。 到了路口,该往左往右?他想了想,刚才那两个都漂亮,右边的美艳大气些,身材也好,左边的虽然胸小了点,但是有股刺儿劲,够辣。相比之下,左边的更是他的菜。 行吧,那就走左。 方向盘一转,车子默默地拐向了左边。 聂回沉默半晌,那口气怎么都顺不下来。 “刚跟老子断,转眼又找了新的,不弄死她已经算好,还敢叫我介绍?我们这圈朋友谁特么是回收站啊?乐意接她这个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刚刚可是你自己主动提出要帮人介绍的……苏锵颇觉好笑,“你怎么还在念叨?人都没影了,分个手换新男朋友不是正常么,再说,你怎么知道她又找了?” “刚刚上的那辆车你没看到?”聂回嗤道,“真想开开眼,也不知是哪个傻|逼冤大头!” 苏锵笑笑,摇摇头没说话。 . 许佳上飞机前给赵贞发了条短信,赵贞看到内容时已经过了两个钟头,她叼着面包,噼啪按下一行字发过去:“好好工作,等你大红大紫带我潇洒带我飞!” 吃完早餐,赵贞换上工作装,由司机送到霍氏总部的大楼外。 证件之类的东西,霍承安早就托人准备好,昨晚就送到了家里。 她挂着牌子进去,有人领她上楼,赵贞之前问过霍承安,他说给她安排的是普通职位,没有搞什么特殊化。 赵贞工作的楼层在六楼,海外市场部几个大字挂在门上,进去时她忍不住抬头多瞧了一眼。 先到部长办公室报道,领她去的人把她带到那就走了,赵贞很拘谨。 部长是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出人意料的和蔼,他起身和赵贞握了下手,笑容可掬。而后打电话叫进来一个员工,让她带着赵贞先去找位置,等会再给大家介绍她。 赵贞只觉得这部长实在是太热情了,微微有些受宠若惊,出去前一连谢了三回。 她一走,部长松了一口气,抽出纸巾擦干脑门的汗。 上头的要求真是太为难人了,又要好好安置这位赵小姐,态度又不能太过。 人事部长和他说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生照顾这尊大佛,说是霍总看重,没照顾指不定会丢饭碗……希望接下去的日子不要太精彩。他理好衣领,开始思索等会的介绍词。 . 赵贞一进门的时候,部门里的男员工们就注意到了她,待她在角落的位置坐下,便一个接一个的开始往那边瞄。 相比男同事纯粹欣赏“美好事物”的出发点,女同事们的打量则要内涵得多。 有的议论她的穿着,有的议论她的长相,有点议论她的妆容,什么都能拿来说,不过倒是不约而同地压低了音量。 初来乍到,都会有这么一个环节要经历,尤其是当你太过招眼的时候。赵贞在心里自我安慰,顺便笑了笑自己的自恋。 座位离得稍近的一个女同事过来搭话,先自我介绍了一句,然后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赵贞。” 那人念了一遍,又问:“你今年多大了?” “虚岁二十八。”赵贞道。 “二十八?这么大啦!那我得叫你一声姐,我今年二十五。”女同事眉梢瞬间扬起,笑意比之前真了几分。 赵贞笑笑,没说话。 年龄什么的她不是很在意,平常扎个马尾走出去,别人都以为她是在校大学生。 没过多久,部门开会,赵贞作为新加入的员工,被部长隆重介绍给其它同事,第一次在正式岗位上受到这样的重视,她不仅脸比平时红,眼睛也熠熠闪着光。 这一下就令在座好些个男员工看呆了。 散会后,赵贞开始投入工作,她主要负责翻译意大利语文件,有了之前在陆氏的几天经验,上手速度很快。 平平静静大半个上午过去,赵贞揉揉脖子,准备去厕所,谁知起身才走了几步,突然被一个迎面小跑来的女人撞到,差点摔跤。 赵贞手快,扶住了旁边的东西,刚站稳,就听对面那人诧异道:“是你?!” 赵贞闻声抬头,几秒后才想起来,“……是你啊。” 在陆氏分公司应聘的时候,坐在她旁边的女人。 有几个女同事围了过来:“思柔你不是请了半天假么,怎么突然跑来了?” 那女人笑着答了句:“事情处理完了,所以赶来公司上班。”目光一转,打量赵贞,“这位是?” “部门新来的同事,叫赵贞!”有热情的答道。 “哦?”她朝赵贞伸出手,“我叫张思柔,真是巧,没想到还能碰到第二次。” 旁边几个人隐隐闻到一股火药味,心中的八卦因子瞬间燃烧。 张思柔的个头比赵贞高一些,身材纤细,很瘦,她长相甜美,学历也不差,部门的男同事私底下一直开玩笑,称她为“部门女神”。 如今来了个比她漂亮又比她丰满的赵贞,一向高傲的“女神”怕是要坐不住了吧? 看热闹不嫌事大,周围的人都抱着这样一种心理。 赵贞象征性地和她握了握手,说了声你好。 赵贞对这个张思柔印象不好,去陆氏面试那天,她的那声嗤笑,赵贞现在都记得。 “你也是翻译吗?还是照样专攻意大利语?”张思柔作势攀谈起来。 “是。”赵贞淡淡道,她瞄了瞄被挡住的路,真的很想出去,完全不想在这废话浪费时间。 “那真是太好了!”张思柔一副为她高兴的模样,莫名欣慰道:“我们霍氏特别怜惜人才,只要有能力,在这里都会有一番发展,不像上回我们一起面试的那家,对学历要求那么挑剔,你不知道,当时听到面试官羞辱你的时候我有多气,高中学历怎么了?你的翻译水平……” “你们认识?”围观的几个忍不住了,瞬间扑捉到重点,“什么羞辱?什么高中?” “我不是才来公司没多久嘛,之前在另一家公司面试的时候,正巧遇上赵贞,她就坐我旁边,你们说是不是缘分?”张思柔根本不给赵贞说话的机会,没几句就把事情说完了。 她在叙述中重点描述了赵贞的“高中学历”是如何在面试现场被主试官“羞辱”,而她又是怎样在座位上暗暗替赵贞不平。 赵贞不傻,虽然她不爱耍心眼,但别人的别有用心,她还是能感觉到。张思柔的侧重点不过是“高中学历”这几个字,短短一段话,反复提了好几遍,用意何在,再明显不过。 她真的很无奈,这人到底和她有什么仇?明明素不相识,上回看不起她就算了,现在又故意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说这种话…… 张思柔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到好处,部门内很安静,正好人人都能听到。 国内数一数二的霍氏,居然混进来一个高中学历? 那些人打量赵贞的目光瞬间就变了。 35.V章 人都是排外的生物,当一群一米八的人站在一起,突然挤进来一个一米五五的小个子,后者势必会成为异类,即使不被当成异类,也会显得突兀无比。 张思柔故意说那样的话,就是为了让赵贞成为这种“异类”。 被一群含义不明的目光包围,赵贞只是稍稍不自在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 “你说完了吗?说完了能不能把路让开,我想过去。”她嘴角边的弧度淡到几乎没有,干脆把不想交谈的情绪流露在脸上。 张思柔故作抱歉:“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气我那个时候没帮你说话……”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她轻呼一声掩唇,视线瞟了瞟左右的人,仿佛无意间点破天机,“还是说你气我不小心把你高中学历的事说出来了……” 周围的几个女同事纷纷在心里暗道一声:婊! 男人对这种行为可能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对于同为女人的她们来说,啧啧,实在是婊气冲天。 但也没有人出声帮赵贞说话,首先大家非亲非故,其次,她们还想继续看热闹呢。 赵贞翻了个白眼,直接拨开她挡路的半边身子,大步出去。 迈了几步停下,回身看向那群满眼八卦、不怀好意的围观者,还有那个鹤立鸡群的挑事者。 “乱猜测别人心里的想法并诉诸于口,第一,很蠢,第二,很没礼貌。”赵贞挑眉,“以及,我压根没生你的气,如果不是你叫我,我根本想不起来你是谁。” 张思柔在她说话的瞬间就转身看过来,听见她这两句,眼神一深,面上不悦。 赵贞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道:“既然你提起那件事,我也说两句,当时在面试现场,第一个也是除了主考官外唯一一个嗤笑我高中学历的人,不就是你么?我能确定我的记忆没出错,倒是你……?”手指作势在耳旁转了两圈,把当初那声嗤笑还给她,“臆想症是病,有空记得吃药!” “你……!” “对了,说真的,你的脸真的、真的非常没有辨识度。”最后给了她一个暴击,赵贞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思柔气的握紧了拳头。 旁边那些看热闹的,纷纷掩唇低笑。 还以为是个好拿捏的,没想到转瞬就把一向高傲不可一世的部门女神给气噎了……别说,还真有点挺爽。 女同事们看够热闹,纷纷散去,张思柔脸微微涨红,朝赵贞出去的方向瞪了一眼,暗暗咬牙回到自己的位置。 其他男同事们被这几句话一闹,反倒忘了高中学历的事,思绪全都不知跑偏到哪去了。 美女就是美女,人长得好看,凶起来依然赏心悦目,一点都不倒胃口,像只凶悍的野猫,一爪子过来,撩拨得人心痒。 短暂的小闹剧就这么告终,赵贞回到座位之后,没人过来搭话,她乐得自在,全身心投入到工作当中。 . “叩叩——” 轻轻敲了敲CEO办公室的门,在得到准许后,单江才开门进去。 “霍总,司机已经准备好了,您想去哪用午餐?”他恭敬问道,工作证上职位后写着清晰的‘特别助理’四个字。 霍承安没有抬头,“今天不出去,送工作餐上来。” 单江微愣,瞥见那一沓高高的文件,瞬间理解,“是,我马上让人准备!” 最近事情太多,他们跟着霍总忙了许久,大概霍总也是想能节省一点时间就节省一点。 单江正要转身出去,霍承安突然叫住他,“等等。” “霍总,还有什么事?” “要两份餐。” “两份?”单江一愣。 “嗯,弄辣一点”霍承安不欲多言,重新低头看文件,“出去吧。” 单江应了一声,脚步轻轻地转身出去,心下一阵讶然。 霍总口味清淡,平时根本不吃辣,今天怎么突然想吃辣的东西? 门重新关上,室内归于平静。 霍承安翻文件的手顿了顿,而后合上放到一旁,拿出手机。 . 午餐时间,众人三三两两约着下楼吃饭,有几个男同事大着胆子上来问赵贞打算去哪解决,说可以给她推荐菜品好吃的店,被赵贞礼貌婉拒。 也有女同事来询问要不要一起下楼,赵贞同样回绝了。 待人都走光后,赵贞把桌面上的文件整理好,没收到短信回复的霍承安果然打来了电话。 他张口便说:“午餐我准备好了,你上顶层来。” 赵贞思考两秒,没有犹豫:“好,这就来。” 她没带便当,去楼下吃或是上楼和他一起吃,都一样。 正好部门所有人都出去了,这个时候上楼去CEO办公室,不容易引人注目。 霍承安的办公室在最顶上,赵贞进了电梯,摁亮电钮,心跳随着红色数字变化渐渐加快。 吃饭没什么,就是不知为何,想到这里是公司,想到现在他是老板她是员工,感觉就有点怪怪的。 很快,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出去没走几步,守入口的安保就伸手拦住她。 霍承安的办公室不是一般人能进的。 “小姐,请出示你的证件!” “员工证可以吗?”赵贞举起脖子上挂的牌子。 保安摇头,皱眉的样子十分严肃,“有预约吗?没有预约不能擅自进入!” “我……”赵贞苦恼,想想往后退了两步,侧身面朝墙壁,给霍承安打电话,“我被挡在外面了……” 打完电话,也不走,就那么和他们稍隔几步,站着。 霍承安说让她等等。 一分钟不到,走廊拐角大步走来一个人影,高大健朗,赵贞看清脸,愣了。 是霍承安。 两个保安也没想到老板会出来,还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吓得脸色微变。 “霍总……” 霍承安没多说,牵起赵贞的手原路返回。 两个保安在原地面面相觑,待脚步声消失之后,双双松了口气。 他们并不知道那位小姐是老板要见的人,也没谁出来说一声。 还好,老板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没有责备他们。 只是……他们还从未见老板亲自出来迎接过谁,以往就算有贵客来,也是由特助引进去的,那位戴着员工证的小姐是何方神圣? ……不可思议! . 霍承安的办公室很大,有一整面透明的墙壁,光线非常充足。 赵贞跟着在沙发上坐下,忍不住四下打量,摆设简洁,没什么多余的东西,最显眼的就要数那张办公桌,上边堆着不少文件。 “午餐我让人去准备了,等会就好。”霍承安在桌前理了理东西,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赵贞点点头,嗯了声。 没多久,突然想起一道敲门声。 霍承安:“进来。” 一个面容严肃、高高瘦瘦的男人推门进来了,手里提着两样东西。 赵贞视力不错,一眼瞄到他的工作证,上面一行写的是“单江”,下面一行写的是“特别助理”。 他看到赵贞似是愣了一瞬,霍承安淡淡道:“拿过来。” 单江赶紧过去,把工作餐放到茶几上,刚要动手拆袋子摆放好,就听霍承安说:“行了,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说着,霍承安伸手拆开塑料袋的结,先端了一份到对面,筷子勺子什么都摆好,还“服务周到”地把盖子打开了。 单江看着这一串动作目瞪口呆,这还是他心里那个杀伐果决冷漠淡然的霍总吗? 他作为霍氏的核心,别说是伺候别人吃饭,就是帮忙抽一张纸巾,单江光是想想就觉得感动地要双腿着地了,可怕的是对面那个女人一脸平常,完全不觉得有什么。 “你怎么还在这?”霍承安眉头轻皱。 单江赶紧回神,快步退了出去。 他内心微微怅然,受到惊吓事小,忧伤的是他居然被英明神武的霍总嫌弃了,这简直就像在他心上用力开了一枪…… 赵贞没注意那么多,心思全在面前的午餐上,是她喜欢的口味! 用筷子戳了戳肉,抬眼瞄向霍承安的那份,和她的一样,佐料中的青红两色辣椒鲜艳诱人。 “你怎么……” 她记得他不吃辣椒的。 “员工食堂里只有这些。”霍承安淡淡答,而后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赵贞舔舔唇,不好追问,也默默动筷。 霍承安吃完一半放下筷子,起身倒水喝,重新坐回沙发上时,赵贞也吃的差不多了。 “工作适应吗?” 赵贞抬眸,点头道,“挺好的,我很喜欢!” “下班我让人先送你回去。”霍承安道,他还有事,走不了那么早。 赵贞没异议,乖巧点头,将盒子收拾好扔进垃圾桶,起身说要走,“我该下去了,等会其他同事回来……” 她不想被人看到,不想被人问。 霍承安没说话,赵贞瞧着他的眼色,小步走到到门边,回头一看,他已经起身回办公桌前办公了,便开门大步出去。 . 赵贞回到部门办公室时,只有一两个同事回来了,没有引人注目,不知为何心里竟莫名有些松气的感觉。 离午休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她趴在桌子上闭眼休息,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微信收到一条新消息。 许佳:“看!我的扮相漂不漂亮?” 后边还有一张图片,许佳穿着古装,盘着发髻,笑颜如花地站在阳光下,背后全是古建筑。 赵贞毫不犹豫回过去:“漂亮!”她都快成许佳后援团头号粉丝了,不管许佳说啥她都是无条件好好好美美美…… 聊了几句,许佳说要去开工,顺便吐槽了一句午饭还没吃,而后就没再回复。 赵贞脸上有了笑意,动动手把那张照片保存下来,收起手机开始工作。 周围的人陆续回来,每个人有自己相熟的对象,聚在一起聊天,连张思柔也不例外,身边围着人,还有些男同事殷勤地给她送喝的。 只有赵贞,一个人坐在位置上。 经过刚才和张思柔的呛声,怕是一时半会没人会想来和她认识,赵贞不担心,横竖这么多年独来独往惯了,除了许佳,也没认识什么知心朋友。 认真起来时间总是过的非常快,赵贞只觉得自己上了两趟厕所,翻译了几份文件,下班的点就到了。 她和部门同事挤一辆电梯下去,为了避免尴尬,进去后自觉站在了最里面的角落。 到大楼外,有几个热情的女同事问她要不要一起走,赵贞看了看她们中下巴微抬一直没说话的张思柔,淡笑着谢过。 就在赵贞走开的瞬间,张思柔突然说:“我今天开了车来,我送你们回去吧?” 几个女同事欣喜谢过,接着便是闲聊声。 赵贞走开,没听清,隐约听见她们似乎是在问张思柔车的价格。 霍承安说司机会来接,赵贞便不急,稳稳在门口站着,等了有些时间,去取车的张思柔开着车出来了,她还在路边。 张思柔开到赵贞面前停下,降下车窗,笑吟吟问:“你是在等公车?” 赵贞淡淡勾唇,没说话。 她也不介意,‘好心’提醒:“你刚来不知道,我们也忘了告诉你,我们公司这边没有公交车站,到前面路口右拐走十五分钟那有一个。”说着叹了口气,假惺惺道,“我本来想搭你一程,你自己说不要,现在坐不下了,真是不好意思……” 赵贞忍不住笑了。 正巧司机到了,她微抬一只手示意,那辆坐过很多次的宾利开过来,缓缓在她面前停下。 司机下来,恭敬替她拉开车门。 “再见。”赵贞对车里的几人微微颔首示意,坐进车里,扬长而去。 张思柔和车里几个女人全都愣住,眼睛微瞪,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她原来是个富二代?” 那车标是宾利吧?得不少钱呢! 张思柔表情变了几变,在她们惊讶的议论声中,不屑地冷哼一声。 “她连大学都没读完,怎么可能是富二代?富裕家庭最注重教育了,我爸妈就是,物质条件全部满足,但是学业决不能耽误……我看啊,她八成是被人包|养了!” 几个人齐齐惊呼,过后又觉得,这个猜测很有可能! 一路上,你一句我一句,乐此不疲地讨论起来。 张思柔开着车,偶尔附和几句,在她们的猜想中,赵贞的形象简直不堪到了极点。 张思柔在心里默默冷哼,物质再优越又怎么样?被中年甚至年纪更大的人包,想想都要吐了。赵贞也只不过是靠脸而已,要文化没文化,要内涵没内涵,这样的女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是现在看着过得舒坦而已,等到年老色衰,有她哭的时候! 她才不会像赵贞那么蠢,作践自己,凭她的条件,要找男人当然得找精英,就比如她们霍氏的老板,年轻有为,英俊多金,只要能拿下他,要什么有什么!何愁区区一辆宾利。 再者,霍承安不光有钱,最重要的是他还很英俊,就凭这一点,一百个中年富豪都比不上! 张思柔刚入职时偶然见过一次霍承安,想到那惊艳一瞥,她忍不住嘴角上翘,转方向盘的动作瞬间轻快,立时把赵贞抛到了脑后。 36.V章 赵贞已经习惯了一个人,霍承安没回来,她自己在宽阔空荡的霍家大宅里找乐子,也能消磨些时间。 晚饭后洗过澡,她趴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玩手机,浏览新鲜时事。 眼睛有些酸涩,在床上滚了几圈打算睡觉,还未下线的通讯软件上,编辑突然给她发来消息。 柳叶:你的书八月底上市,有没兴趣办一个签售会? 赵贞看到这条消息愣了几秒,回问:办签售的事还能根据我的意愿来决定? 柳叶回了个“当然”,赵贞却懵了。 签售会这种东西,一般只有大神才有资格办,因为大神有粉丝号召力,普通作者办,没人知道你是谁,没有人来,最后便只能尴尬收场。 出版社一般都只给名气大粉丝多的大神作者办这种活动,赵贞虽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充其量只能算是个中等地位。 这种好事什么时候轮得到她,难不成最近转运了? 想了想,赵贞发过去一行字:出版社会同意吗?合作书店呢? 她咖这么小,书店借场地给她却没人来,说出去也很丢脸。 柳叶说:你放心,你只要点头,其他的事情出版社都会解决。 一时间有点不知如何回复,以前她想过,要是有一天红了,有了大批拥趸,她也要办一场盛大的签售会,如今机会就摆在眼前,她反而犹豫了。 赵贞老实告诉柳叶:我怕没人来。 这个也在出版社解决范围。——柳叶如是道。 赵贞半晌没应答,柳叶见她没动静,开始劝说起来,她说了一大堆,大有赵贞不答应就不停的架势。 赵贞差点就被绕晕,糊里糊涂应允下来。 柳叶满意了,鼓励几句,飞速下线。 赵贞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她说不上来,盯着手机,来回看了好几遍聊天记录,琢磨半天没得出结论,最后干脆把手机抛开,不再去想。 埋头在被单里蹭了蹭,她抬头重新拿起手机,打开微博发了一条动态。 @当归:一直想得到的东西在突然之间到来,有一种猝不及防的惊诧,那感觉甚至胜过了惊喜,sad… 九点多钟,正是微博用户活跃的时候,很快她便收到了评论,有的贴心读者关切地问她遇到什么事了,也有人在评论里问她什么时候才开始写新书。 挑了几个有意思的回复,赵贞在主界面下拉刷新,没刷出什么有趣的东西,准备登出下线,突然响起好几声消息提示音。 点开一看,不是评论和赞,而是私信。 还是个‘熟人’。 未关注人发来的私信,只要回复过,对话便会出现在消息列表中,赵贞上次回过这个叫‘asdfg’的人,这次他发来的消息根本不用找,就在列表第一个,一眼就看到了。 前面五条消息都是表情,最后一条才是文字。 @asdfg:得到想要的东西难道不开心吗?我有很多想要的东西都拥有不了。 赵贞略感莫名其妙,这人不会是把她当成聊天工具了吧? 本不欲理会,退出对话框之后,手指停滞一瞬,想想,又重新点了进去。 @当归:我享受为目标努力的过程,剥夺这个过程就等于剥夺了乐趣。 希望这么说他会懂,赵贞轻轻咬唇,能办签售会固然开心,但她更希望不是在这种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因为她感受到的并不是喜悦开心,而是茫然。 发完又觉得自己有些无聊,大晚上和个陌生人说这么多干吗? 一口气还没叹完,那人回复道:我很羡慕你,我有很多想做的事都无法如愿。 为了礼貌起见,赵贞象征性地回他:以后一定会如愿的。 谁知,那人立马激动了:你觉得我能如愿?? “……”赵贞默了,谁知道他是什么情况,她只是随便说一句客套话,听听得了,干嘛非得刨根问底…… 没了交谈的欲望,她登出微博,把手机一扔,扯着被子极其霸道地在床上躺成了一个大字。 霍承安不在,有时候也是挺好的,至少她可以毫无顾忌地解锁各种睡姿…… . 作为一个好员工,准时上班是绝不可缺的必备条件之一。 赵贞提前二十分钟到了霍氏,用这空闲时间检查昨天的工作是否有疏漏。 部门同事陆续到达,有几个男员工和赵贞打招呼,她全都含笑回应。 情况似是比昨天好了些,然而这样的好状况没能持续多久—— 张思柔和昨天那几个女同事到公司后,就开始和其他人小声议论昨天下班时的所见。 关于赵贞上了一辆宾利车的事。 赵贞很想假装没听到,但那些闲言碎语还是流进了她的耳中。 这些人说人坏话就不能走远一点吗?真当别人耳聋了?! 压下心里渐渐升起的火气,赵贞强忍着不发一言,低头工作。 过了两个小时,部长助理出来叫她,礼貌地敲了敲她桌旁的隔板,“部长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好。”赵贞点头,盖好文件,起身时视线往后一扫,正好对上若干道避闪不及的八卦目光。 她眸色一沉,眼神微凌,眼刀子不要钱似得甩过去,一时间,那些目光全都慌乱移开。 当初在酒吧她敢丢沈沛宁名片,后来也是因为合同关系不得不受陆怀深压制,和这两尊煞神比,面前这些人算什么? 赵贞默默在心中轻哼,冷眼看着唯一一个没有移开目光的张思柔,勾唇笑了笑。 张思柔眼神微闪,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强装淡定地移开了视线。 赵贞没再看她们,健步朝部长办公室走去。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渐渐远去,那几个被赵贞的眼神吓得把头缩到隔板下的人又抬起了头。 “她得意什么啊!切……” “就是!有什么好趾高气昂的,不就是被人包的货色!”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啧啧,这种女人啊,真是丢我们女性的脸……” 明明是她们议论在先,然而此刻,却像是忘了前后因果一般,一个个愤然抢着发表正义之师的言论。 张思柔也是被瞪的那个,别开头的刹那,她心中就有点后悔。 为什么要怕赵贞那样的人?样样都不如她,不过是在盲目自傲而已,她怎么会被那种人的眼神吓到?! 咬牙的动作用了点力,她吃痛,赶紧松开。 忽然听到旁边的同事说起了新话题:“哎!你们知不知道?听说霍总要下来巡视各个部门!” “真的假的?部门例行检查不都有规定时间吗?” “对啊对啊……” 张思柔来了兴趣,心里急切,却不愿被人察觉自己的心思,忍着没有插话,强作镇定地竖起耳朵听她们聊。 “我刚刚在洗手间碰上刘助理,她透的口风,消息从部长那来的,应该错不了!”最开始说起这件事的人挑眉道。 那几人霎时议论开了。 “这么说九成都是真的了?什么时候来?今天还是明天?怎么办!我今天出门赶时间随便穿了件……” “我的妆有没花?不行我得赶紧去厕所补个妆!是今天来巡视吗?!” “我早上来的时候还看到了霍总,帅得我差点撞门!好羡慕单特助,能和霍总单独乘vip电梯……” 张思柔听着她们花痴,心里不屑地嗤笑。 她们也就只有花痴和臆想的份了,像霍总那种优秀的男人,一百辈子也轮不到她们! 论学识论相貌,看来看去,整个部门有可能被霍总青睐的,只有她张思柔! 张思柔拨了拨头发,视线瞄到空着的那个位置,脸色一僵。 赵贞她…… 她马上又暗觉自己多虑,赵贞空有一张脸,像霍总那种有内涵有深度的男人,一般都瞧不上这种花瓶! 张思柔放下心来,从包里拿出一个迷你化妆袋,起身去了厕所。 . 飘着辣椒香气的川式菜肴摆在面前,赵贞却没了胃口。 “怎么?不好吃?”霍承安眉头一挑。 午餐时间,赵贞像昨天一样,被他一个电话叫到了楼上。 “味道很好。”她扯扯嘴角,夹起一筷子菜送入口中。 霍承安眼神微闪,没有追问。 过了几分钟,赵贞放下筷子,开口道:“今天就不要让司机送了,我自己回去。” 霍承安看着她,“公交车站离公司很远。” 而且,坐一个小时公车之后要换乘地铁,再坐一个小时,出了地铁站步行半个钟头到公交车站,别墅在半山,上去的公车还要等四十分钟。 赵贞犹豫了一下,颇觉头疼,叹气道:“昨天下班司机来接我被部门里的人看到了,她们今天在传我被五十岁老富翁包了,议论半天,我走到哪都有人用那种内涵满满的眼神看我……” 真的烦死了! 莫名变成‘五十岁老富翁’的霍承安眼一沉,还没说话,赵贞就把工作餐的盖子合上。 “算了!让她们说去吧,有人愿意养我是我的事,要她们嘴多……” 餐盒扔进垃圾桶后,赵贞起身正准备出去,霍承安蓦地拉住她。 “嗯?” “饭后喝点酒,助消化。”霍承安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走到酒柜前开了瓶酒,取两支酒杯,各倒一些。 一杯留给自己,一杯给她。 赵贞就这么被留下,愣愣地坐回原位品尝起这‘助消化’的好东西。 喝完,她放下杯子起身,“我得下去了……” 霍承安突然伸出手,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 “你……” 只说了一个字,便被他堵住。 霍承安低下头,犹带淡淡红酒香气的薄唇猛地落在她唇上。 那轻颤的睫毛刷在眼睑上,触感非常奇妙。 37.V章 赵贞原本是站着,后来就被霍承安搂着腰压在沙发上。 他每次都这样,不亲到她筋疲力尽浑身瘫软绝不肯停。 呼吸全都被攥夺,感受到他某处明显的变化,赵贞一惊,支起腿用膝盖拼命抵住他。 好不容易偏开头,“马上就是上班时间,我来不及了……” 霍承安眼中暗光渐深,气息灼热,低声道:“没关系,老板给你批假。” 手捏住她的下巴,再次重重吻上去。 在房|事上,男人的攻击力与生俱来,不需要学,天生便自带技能。赵贞觉得自己在霍承安的掌下化成了一滩水,灼热荡漾,一波一波冲击着她仅存的理智。 “真的……”她喘着气捉住霍承安作乱的手,求饶,“别闹好不好……回家再……” 衣服微微有些皱,发丝也乱了,嘴唇被他咬地艳红,强作清醒的眼神实则水汽迷蒙,脸上飞起几缕红,单是看这般模样,是个男人都不能停。 霍承安停了。 他顿了顿,伸手理好赵贞的领口,拉着她坐起来,努力压下那股热潮,声音中还能听出一丝喑哑,“你下去吧。” 不是他不想继续,只是突然想起来……他的办公室装了监控。 虽然调看监控视频的权利只有他有,但还是得顾及她的心情。 喘息渐渐平复,赵贞扯平自己衣摆上的皱褶,看向霍承安。 “我下去了?” 他嗯了声,端正坐在沙发上,一派精英模样。 好一个正人君子!赵贞在心中暗暗腹诽,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此刻一定充满了令人想入非非的暧昧气息,不去洗手间理理根本没法见人,他倒好,半点无碍。 不公平……要狼狈就得大家一起。 赵贞嘴角一歪,突然凑近霍承安,跪立在沙发上,一手勾着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轻啄,另一手使坏在不该摸了地方摸了几下。 霍承安一愣,回过神来要揽她的腰,赵贞已经松开他跳下地,几步跑到门边,一下子推门跑没了影。 霍承安一阵无奈,身下重新抬头,感觉强烈,作怪的人却溜了。 他仰头,一口饮尽杯中剩余的酒。 ……忍吧,晚上有她好看的。 . 因为听说霍总要下来各个部门巡视,整栋楼的单身女人都沸腾了,虽然她们大多数都清楚那样的精英男人不会看上自己,依然难忍雀跃之情。 得不到,看看也好! 张思柔想着下午的事,没心思吃午餐,随便吃了两口,回到部门,坐了几分钟又起身,想去厕所补补妆。 小镜子拿在手上,边走边照,镜中的自己样样完美,她心下稍安,合起盖子拨弄头发,一不留神没拿稳,小镜子脱掌甩了出去。 还好不是塑料外壳,张思柔看着躺在盆栽脚下的镜子松了口气,走过去蹲身拾入掌中。她刚想起身,前面不远处的电梯叮地一声响,门打开,就见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张思柔下意识重新蹲下,定睛一看,是赵贞。 快步从电梯出来的赵贞拐弯走向了洗手间,只是仓促一瞥,张思柔还是看清了她的样子。 眼含春水面若桃花,好一副狐狸精样! 张思柔在心中暗嗤,从盆栽后走出来,在电梯前驻足抬头望,箭头是向下的,也就是说……她是从楼上下来的?! 张思柔心中有了计较,直觉告诉她,赵贞八|成是见男人去了,不然不可能荡漾成那副样子! 一时没了补妆的心情,张思柔开始暗暗猜想,赵贞她到底和公司哪个部门的人有一腿?她只有高中学历,却能混进霍氏,这抱上的大腿,至少得是部长级别的吧? 想到昨天下班来接她的那辆宾利,张思柔心中对赵贞的鄙夷之情更盛了。 靠着身体去换取这些东西,还不止一个男人,真是令人恶心! 张思柔坚信自己的猜测没错,哪怕她根本没有亲眼目睹,心里还是给赵贞安上了一条又一条‘罪名’。 她眉头一挑,转身回到部门办公室,去和那些爱嚼舌根子的女人们分享‘新消息’。 反正臭的是赵贞的名声,与她无碍,等会霍总下来视察的时候,要是有机会,她还想趁机说一说赵贞学历的事,都说霍总冷面无私,这种败坏公司风气的现象,他肯定容忍不了吧? 即使把赵贞弄进来的那人地位高,赶不走赵贞,也能坏了霍总对她的第一印象,断绝她以后勾引霍总的可能! . 赵贞去洗手间洗了把脸,重新绑好头发,待脸色恢复正常了,这才回部门。 一进去,围在张思柔身边的几个人又在议论她——别问她为什么知道,那如影随形的内涵目光黏在身上,想忽略都难。 赵贞回到自己座位上,拿出手机打算刷会儿微博,刚坐下,张思柔突然走过来和她搭话。 “你中午都是在哪吃的午餐啊?我们昨天和今天都没看到你哎。” 她一说,赵贞就想到霍承安那副恨不得把她拆解入腹的表现,他眼中微带情|欲的样子比平时诱人多了……赵贞轻咳一声回过神来,有点尴尬,随口道:“就在公司附近随便找了家店吃的,可能和你们走的不是一边,所以没碰上吧。” “是这样啊……”张思柔拉长尾音,笑了笑,“那下回有机会我们一起吃。” 赵贞礼貌笑笑,没多说。 鬼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当面针锋相对了,谁还信她表面这幅假笑。 赵贞在心里耸肩,她一向都秉承着能不撕逼就不撕逼的原则,张思柔愿意好好说话,那她也好好回一两句,若是非要当面阴阳怪气,她也不客气!背后议论她说她坏话抹黑她的这些事,她可都记着呢! 张思柔得了‘答案’,转身回到那些人身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我就说她心里有鬼!公司楼下能吃饭的地方就那么几家,她说她下去了,你们谁看到了?” “没有,我连她的影子都没见一个……” “就是啊,你们去的是左边吧,我去的是右边,我也没看到她啊……” 议论几声,齐齐把目光聚在张思柔身上。 有人问:“你真的看到…看到她一脸春意地从楼上下来?” “那当然,我说的话还能有假?”张思柔轻嗔。 “楼上有哪些部门啊?行政部?市场部?”另一人八卦开口,“你们说赵贞会不会和哪个部长有一腿?” “废话!至少得是部长级的,不然怎么把她塞进公司?” 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热火朝天,张思柔抱臂含笑听着,乐见其发展。 午休时间结束,这些人意犹未尽地散去,各自回到位置上工作。 没多久部长突然出来,身旁跟着他的助理。 刘助理轻咳一声,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过去。 “霍总下午要去视察东区工厂,每个部门都要派三人随行,有谁愿意去的?” 众人先是愕了一瞬,尤其是女员工,说好的视察部门怎么变成视察工厂了?亏她们还喜滋滋补了那么久的妆…… 回过神来以后,开始琢磨起那句‘有谁愿意去’,能在霍总面前露脸,大家当然都想去。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被点名,却没人敢出声。 张思柔刚想说话,部长突然开口,“这样吧,就让赵贞去,她是新同事,让她熟悉熟悉我们公司的情况。” 赵贞一愣,指了指自己,“我?我资历最浅,还是让别人去吧……” 开玩笑,霍承安有什么好看的,只要他不忙,回家就能看到,她才不乐意放着舒服的办公室不坐,跑去工厂看一堆她完全看不懂的东西。再说了,她中午刚得罪他的小兄弟,撩完就跑了,才不想这个时候凑上去看他的眼刀子呢。 “赵贞说的没错。”张思柔接话,“部长,不如我去吧?我对公司的制造线很有兴趣,来了一个多月,一直没机会亲眼看看。” 她睁着大眼睛盈盈看向部长,看似真诚无邪,内心其实早就骂出了声。 她也是新员工,凭什么点赵贞不点她?明明她比赵贞更有能力,也更有资质! 部长沉默几秒,没有回答张思柔,而是看向赵贞,“你真的不去?” “嗯,您还是让其他想去的同事去吧,我现在什么都不懂,怕给部长您丢人。”赵贞谦虚道。 “那好吧。”部长点点头,双手背在身后,朝张思柔微扬下巴,“那就你去,准备一下,马上就走。” 目的达到了,张思柔高兴了一瞬,又有些不悦。 凭什么弄得好像是赵贞施舍她似得?赵贞不要的东西才给她,把她当成什么了? 旁边几个女同事笑着恭喜她,张思柔挤出笑,一一应对,内心早已把赵贞撕了个稀巴烂。 她一定会给霍总留下完美印象!将来这个公司里的人看到她,都得低下头恭恭敬敬的! . 针对自己的人不在,赵贞一下子觉得清净了不少,那几个八卦的女人少了张思柔这个主心骨,攻击力大大减少,烦人程度也直线下降。 桌上的文件全都翻译完毕,分内工作做完,赵贞拿出手机一看,差不多到了要下班的时间,准备收拾东西了,谁知组长突然对众人宣布:“海外部那边有两个在洽谈的大单,今天大家加一下班,把文件赶出来,他们明天开会要用。文件马上下来,晚饭我定工作餐让人送过来。” 几个已经站起身准备走的只好坐回原位。 瞬间多了一大堆要翻译的东西,众人继续工作,没多久组长定好的工作餐送上来了,赵贞拿到自己那份,暂时停下手中活计,低头吃饭。 待大家陆陆续续吃完,部长三人也回来了,粗略巡视一圈,部长和刘助理便回了办公室。 张思柔立马成为女人堆的中心,一群人围着她,询问她下午的情况。 张思柔说他们一下午只看了两间工厂,观后感无非是工厂里的设备和技术都很先进等等。 赵贞耳尖,听到几句,总觉得她说话的语气很微妙,一副霍氏主人的感觉…… 赵贞摇摇头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暗道自己想多了。心思重新回到文件上,谁知才集中没两秒,耳朵里又钻进了张思柔的声音。 “霍总真的好有气场,明明才二十多岁,一群三四十的部长跟在他身后,愣是比不上他十分之一!霍总大概是我们公司把西装穿的最好看的人了,那个牌子你们知道吗……”张思柔平时总是端着,这回大概也是太高兴了,话匣子一时停不下来,她说了个牌子的名称,继续道:“我爸爸就很喜欢他们家的西装,霍总穿的那件我还给我表哥买过……” 赵贞忍不住撇嘴,张思柔说的那个牌子和霍承安身上穿的根本不一样好嘛。 她说的那个品牌价格不便宜,但是国内好几个城市均有门店,都可以买得到,而霍承安衣柜里的正装几乎都是在英国伦敦萨维尔街定制的,那是世上一流的男装圣地,纯手工,只要是出自萨维尔街那些百年老店的衣服,全都是一人一版。 也就是说,霍承安的西装每一件都是唯一,只有他自己有,怎么可能会和张思柔的表哥穿一样的? 张思柔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看着周围一群女人羡慕的眼神,她勾唇一笑,“大家都很敬畏霍总,我当然也是,一开始看到他的时候,我紧张得都有点腿软,不过想到不能给我们部门丢脸,我就强撑着,途中聊到一个项目的时候,其他人都没说话,我正好知道一些,就答了,没想到霍总居然对我笑了!” 众人齐齐轻呼。 赵贞也愣了,霍承安那个木头梆子进化的铁板会笑? 她是见过他笑,不过那三四回情况都挺瘆人的,不算数。 ……他居然对张思柔笑?! 不远处,张思柔正娇羞地轻叹:“你们不知道!霍总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好好看……” 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羡慕起张思柔来,赵贞听在耳里,只觉得胸口莫名有些闷。 烦躁地抿抿唇,赵贞甩甩头,强迫自己把心思集中到文件上。 那群人聊了一会儿终于想起还要工作,纷纷散开,张思柔带着一脸娇笑,坐在位置上出神。 赵贞越想越觉得烦躁,端着杯子起身去接水喝。 过道不算宽,走到张思柔那儿时,她正好也起身,两个人不偏不倚撞在了一块。 张思柔是侧身出去,赵贞是直直朝前走,步子踏地急,被张思柔的脚一绊,就那么向前摔去。 赵贞眼疾手快,抓住前面座位的隔板,堪堪就要摔在地上。 张思柔原本也吓到了,见赵贞站稳没有摔倒,那一丁点歉意立时消退:“你走路眼睛看哪?杯子里的水要是泼我身上,烫伤了你赔?” 赵贞火气上来了:“第一,我杯子是空的,第二,撞在一起谁都不想,但要不是你多伸了一下脚,我也不会被绊倒,你说话能别恶人先告状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谁看到我绊你了?”张思柔翻了个白眼。 赵贞冷冷瞪她一眼,懒得搭理,拍拍衣服,走到饮水机边倒了杯水。 张思柔被她的表情激怒,心下暗恨,本想去复印机那,想了想重新坐回位置上,拿出镜子假装整理仪容,实则在偷瞄赵贞的身影。 赵贞端着水杯回来,还得路过她那,张思柔瞧准时机,在赵贞经过的时候,快速伸脚一绊—— 连人带杯一起摔倒在地,赵贞下巴磕在地上,痛哼一声,杯子没旋紧,热水淌了一地,还好不是刚烧开的,不然她的手就得起泡了。 “哎呀,对不起哦。”张思柔装模作样道,“我不是故意的,你从背后过来,我没看到你,你没事吧?” 其他人齐齐看来,瞧着热闹,谁都没有出声。 赵贞从地上起来,衣服湿了一片,杯子摔裂了一个口,不能再用了。 张思柔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假装好心道:“地上那么多水,你还是拖一拖吧,等会儿别人经过摔倒就不好了,拖把在洗手间里。” “张思柔——” 赵贞咬牙瞪着她,“我忍你很久了!” 张思柔瞬间变脸,猛地站起来,收起那假惺惺的笑意,抬着下巴轻讽,“你忍我很久了,那又怎么样?我还恶心你恶心了很久呢!” “从我来这里的第一天,你就在背后说我坏话抹黑我,我忍着,只是懒得跟你计较,并不是怕你。”赵贞一步步逼近,“你最好别得寸进尺!” 张思柔唇角一勾:“得寸进尺又能怎么样?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高中学历混进我们公司,上下班有宾利车接送,背后给你撑腰的老男人还真是疼你啊!” 旁边同事窃窃私语地看着热闹,齐齐对赵贞投去深意满满的目光。 霍承安的事赵贞没办法用嘴说,但她也不想平白咽下这口气。 “你再说一遍?”赵贞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张思柔有点怵,又不想露怯,抿着唇和她僵持。 旁边几个围观的见事情不好收场了,纷纷出来打圆场,她们和张思柔交情更好,眼下当然是拽着她的胳膊把她往后拉。 “算了算了,每人少说两句,大家都是一个公司的,闹成这样多不好看……” 不拉不成啊,看赵贞那个样子,下一秒就要动手打人了。 其他没有搀和这场纷争的同事都在暗暗关注这边,若是两个女人打起来,闹到部长面前,日后大家私下里又要多一件谈资。 赵贞努力平复怒气,张思柔的事的确得解决,但不是在这个时候。作为一名员工,工作场合工作时间,不是用来打架的,她会说那么多,也是因为一时没忍住。 赵贞捡起自己的杯子和杯盖,转身朝自己的位置走。 那些人略微松气,张思柔紧绷的肌肉也放松下来,想想赵贞凶恶的模样,有点咽不下这口气,嘴一快骂了句—— “有爹生没妈教!” 赵贞一字不漏全听到了。 她脚步一滞,全身血液仿佛在瞬间倒流,脑海里控制理智的那根神经,用力过度,最后终于崩断。 她回身,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大步冲到张思柔面前,拽着她的头发,左右开弓给了她两个巴掌。 “你说谁?!” 旁边的人回神,一个接一个拉住她。 赵贞用了最大力气,拽着张思柔头发的手始终不曾放开,被一群人拉着,丝毫不影响她扇张思柔耳光的动作。 赵贞的巴掌一个比一个狠,魔怔似得直问:“你说谁?……你特么说谁?!” 张思柔被扯得直叫,脸很快就被扇肿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那些男员工见场面失控,起身要过来拉架的时候,赵贞终于放开了手。 张思柔被相熟的女员工抱着,捂着脸泣不成声。 那几个八卦主力指责赵贞:“你这样太过分了吧?思柔她只是说了几句不好听的,你把她打成这样……” “你特么闭嘴——!” 赵贞一声吼,吓得那人愣住了。 “我还没跟你计较你嚼我舌根子的事,识相点就滚一边去!不然我下一个打的就是你!” 她煞神般的样子骇得众人齐齐噤声。 赵贞把视线对准张思柔:“这些巴掌算是我还你的,再敢乱说话,我打到你妈都不认识你!” 她转头朝外面走,围观的人纷纷让路,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面面相觑。 赵贞走到部门出口,迎面进来一群人,为首的那个正好不偏不倚和她撞在了一起。 “怎么回事?走路……” 后面有道男声呵斥她,还没说完,为首者一抬手,止住了那人的话。 赵贞红着眼一看,是霍承安。 整个部门的员工都愣了,围在张思柔身边的那群更是惊诧。 说好的视察各部门,临时改成视察工厂,都以为不来,结果晚上加班突然又出现。 偏偏还是在他们部门这么乱的时候…… 刚刚想呵斥赵贞的那个男人就站在霍承安身后,瞥见这个部门里一团乱,那边还聚着一群人,当下冷脸道:“什么情况?工作时间不工作,都在干什么?你们部长呢!” 有个资历深的想解释,没来得及开口,张思柔从抱着她的人怀中站出来,捂着脸,两眼含泪,梨花带雨道:“抱歉,我们也不想的,只是那位同事刚刚经过我位置旁,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却怪在我头上,站起来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打我,大家都看不下去才会过来安慰我……” 张思柔看似在对一群管理说话,实际上目光一直在往霍承安那儿瞟。 男人都是怜香惜玉的,她这般楚楚可怜,是个男人看了都会心疼几分,就好比部门里的这些男同事,虽然是她挑衅在先,可赵贞动手打了她,他们的立场便全都偏向了她。 她就不信霍承安不同情! 霍承安看向赵贞:“是真的?” 赵贞抿唇,沉沉嗯了声,“是,我的确打了她,十三个巴掌,每一下都用足了力!” 霍承安目光一深,看着赵贞不说话。 众人都在心中暗道:她完了! 霍承安最讨厌员工惹事,以前有过在公司斗殴的,直接开除,现在听说在什么小公司谋生,混得很不如意。 张思柔心中暗爽,只要霍承安说一句反感赵贞的话,她就没办法在这待下去!挨巴掌虽然疼,但是能把赵贞弄走,经过这件事还能让霍承安记住她,以后有了能接近他的借口,再痛都值! 众人静静等着霍承安发话。 赵贞的眼睛越来越红,她努力憋回眼泪,心里的情绪翻腾地越来越汹涌。 她带了赵祁多少年,她的父母就去世了多少年,赵祁念中学时曾被人排挤,就因为对方骂的那句‘有爹生没妈教’,一直忍气吞声的他,把那人打出了鼻血。 有的事可以拿来说,有的不行。 曾经的赵贞是让许多同学羡慕的娇娇小姐,家境优越,父母疼爱,无忧无虑,生活似乎永远没有烦恼,只有诗和远方。 现在的赵贞不是了。 她市侩平庸,再没有旖旎梦想,十指沾上了阳春水,早已和满是粉红泡泡的公主世界告别。 甚至就像她们说的一样,她要靠着另一个人才能生活,尽管这个人不是年迈的老头,他年轻多金,英俊潇洒,依旧改变不了她被人圈养的事实。 其实她们骂的也没错。 眼眶酸涩,她撑着,拼了命地不让自己哭出来。 霍承安看了她好久。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他牵起她的手,拇指在那红红的掌心拂过,问她:“疼吗?” 疼吗。 简单的两个字。 赵贞的眼泪唰地落了下来。 所有人都愣了,完全理解不了这情况,尤其是张思柔,她瞠着眼,一脸不可置信。 霍总不是应该斥责她吗? 赵贞咬着唇,很没出息地哭了。 霍承安丝毫不在意其他人惊诧的目光,他只是伸出手,把赵贞揽进了怀里,紧紧抱着,任她在怀中嚎啕。 学生时代,属于霍承安的,只有洗的发白的衬衫,和满是腐朽气息的老巷子。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颜色。 直到她出现。 恣意,张扬,她的一切都惹人非议,霍承安一开始也以为,自己应该和大多数人一样,是讨厌她的。 可是后来,并没有。 她有另一种和他截然不同的活法,每一天每一天都热烈地像火光,随时能够燃烧,仿佛永远不会熄灭。 她是他年少记忆里唯一的颜色。 大学时上大课,有一堂曾说到愿望这个主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愿望,幼年未曾实现的,长大后想要拥有的。 就在那时候,他突然想起她曾经坐在单杠上背对阳光冲他笑的样子。 霍承安也有愿望。 那时候他看着她在单杠上晃荡双腿,微风吹来她身上的香味,他就想,一定要变强大,才能让她永远无所顾忌,做所有想做的事。 他想永远为她护航,让她不被现实打败,不为生计屈服,不向压力低头。 是他的疏漏,只想到让她高兴,却没考虑到这样会让她陷入什么处境。 霍承安轻拍赵贞的背,身后那群高管眼睛都要惊掉了。 这耐心的简直不像平时那个浪费一秒钟都要皱眉的霍总! 赵贞哭得没那么凶了,她泪眼婆娑地抬头。 “我想回家……”摊开手再次给他看,“她的脸好硬,我手好疼……” 诸位高管即使不是当事人,也差点气得吐血。 打人你还有理了!你还好意思委屈!你把人扇成猪头还嫌人家脸太硬,你考虑过人家的感受么! 然而他们一向英明神武的霍总却点了点头,“好,我们回去。” 回个毛啊她又不是受害……等等?! 一众人正想腹诽,突然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 霍总刚才说什么?我们回去?我们?? 38.V章 霍承安的举止和动作惊掉了一群人的下巴,一场闹剧走向越来越离奇,围观的看客除了震惊,再难找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部门部长听到动静小跑着冲出来,在办公室时听刘助理简单说了下情况,头上早已吓出了一层汗。 他左右看看,一边是高管们,一边是自己部门的员工,立时找准方向大声斥责:“工作时间不好好工作,都围在那里干什么?!” 接着赶紧跑到霍承安身边,低声认责。 单江抬手,示意他噤声。 张思柔最先回神,根本不理会部长的话,眼睛死死瞪着霍承安,惊诧难当,几重冲击相加之下,声音都有点变调:“霍总——?!” 为什么?为什么他一句话都不苛责,为什么他和赵贞看起来那么亲昵……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她这一声喊,吸引了以霍承安为首的一干高管的注目。 单江皱了皱眉。 “不知这位小姐入职时有没有仔细翻阅员工守则,第三章第七条里明确规定,禁止在公司里大喊大叫,请你控制你的音量。” 冷冰冰不带半点情感的语气,昭示着他的不悦,作为CEO特别助理,单江在公司颇有威信,此刻生气起来,咯噔一下令人心颤。 单江警告张思柔,并不是因为她声音尖利,而是因为她喊霍承安的语气实在让人不适。 那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仿佛霍承安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在这个公司里,对霍总不尊敬的人都要受到教训! 张思柔嘴唇微微嗫嚅,白着脸盯着霍承安,还有他怀中的赵贞。 “她……她动手打了我!同为…同为公司的员工,霍总你身为管理,应该给我一个公道!” 咬牙说出这句话,她心有点颤,但是那种备受屈辱的感觉令她煎熬无比。 她管不了那么多,既然霍承安和赵贞有私交,那她就逼他在公事层面解决! 霍承安轻揽着赵贞,她眼泪止住以后,才停下拍背轻哄的动作。 那双黝黑的眼睛暗光点点,没有一丝波澜,仅仅是一瞥就让人寒意丛生。 “确实应该给你一个公道。”霍承安淡声道:“精神损失费和医药费,公司会代替赵贞支付。” 张思柔强撑着质问:“就这样?” “你还想要什么?” “我要她……”张思柔愤而朝赵贞一指,“我要她给我道歉!” 张思柔身后的那些人全都被她惊呆了。 这人是不是疯了?先不说赵贞动手打她这件事,本身也是她自己有错在先,现在闹到霍总面前,她还敢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她惹毛霍总就算了,她们会不会也受波及? 这些人此刻心中只有一千个后悔一万个不该,不该一时嘴贱和张思柔一起说赵贞的坏话,更不该在拉架时选择偏帮张思柔! 真是踩进沟里了! 赵贞要说话,霍承安揽着她不让她动。 一抬头,只能看见他坚毅的下颚线,性感,又让人安心。 她稳稳依回他怀里。 “道歉?”霍承安唇角有丝丝轻浅讽意,“不可能。” 他知道赵贞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动手打人。 张思柔深吸一口气,破罐子破摔,冷哼道:“堂堂霍氏就是这样对待员工的?我算是看清了,身为霍氏总裁,却公私不分,既然你要包庇她,那我就只能走法律途径了,我要告她!这份工作我不要了,我要告到她给我道歉为止!” 张家也是做生意的,有两个小工厂,若是要归类,大概属于暴发户那一级别,别说规模不如霍氏,甚至连霍氏的二十分之一都比不上,只是张思柔从小娇养惯了,受不得半点气,一时间大小姐脾气上头,竟不管不顾起来。 张思柔会这么受打击,主要还是因为心理落差过大。她自认有学识有魅力,进霍氏一个多月,早已把霍承安看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觉得不管怎样,她最后都会得到他。 可是现在,霍承安和她看不上的赵贞关系非比寻常,还百般相护,无疑是在她脸上重重打了几个巴掌,践踏了她的自尊心。 挨巴掌的气能咽,这口气却咽不下去! 单江在霍承安身后冷眼看着,心中给对面那个愚蠢的女人翻了无数个白眼。 “既然你这么说,我尊重你的意愿。”霍承安依旧云淡风轻,半点不为所动,“霍氏法务部随时欢迎你发律师函。” 侧头看了一眼,吩咐:“让财务部的人在今晚之内,把这位小姐的薪资结算给她。” 说完这才松开赵贞,轻声问:“回去?” 赵贞点头。 霍承安牵着她转身,围着的一干管理让开道,有人问:“霍总,这?” “今天处理的差不多了,具体情况明天早会上讨论。”他看向单江,眼中闪过一道光,“前段时间那件方案泄露的事解决了吗?没有的话,让法务部准备一下。” “是!”单江心里一凛,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 半个月前市场部一组的组长因U盘丢失,导致策划案泄露,被竞争公司盗取,错失了一单生意。 当时查了,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只是那位组长自己迷糊把U盘弄丢而已……然而现在霍承安在这个档口提出这件事,意思再明确不过。 单江不动声色扫了眼张思柔,转头对她们部长道:“剩下的事交给你,马上和人事部那边交接,这么‘能干’的员工,我们霍氏要不起!” 部长喏喏应是,单江和其他管理没再多言,转身走了。 部门里的人这时候才议论开。 “怎么回事?赵贞和霍总他们俩……” “嘘!别说了,还嫌闹得不够大?” “完蛋了完蛋了我们会不会被连累啊……” “这个月的绩效考核我们部门怕是要全挂了,哎……” “还在吵!”部长怒斥一声,“一个个正经事不干,现在好了?!”他瞪了一眼罪魁祸首,“张思柔,跟我到办公室来!” 听着身后一群人的怪罪声,张思柔咬牙:“我不干了!我要辞职!” “辞职你也得给我过来签离职书——!”部长朝她吼了声,一边走一边骂,“这招来的什么玩意儿!能力没多少能力,惹事的本事比谁都强,当自己是大小姐就别滚出来工作……” 张思柔的脸白一阵红一阵,身后那群人说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内容也越来越难听。 她用力咬唇,愤然朝部长离去的方向走去。 . 司机开着宾利车来接,坐上去的瞬间,赵贞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下不会再有人编排她了,所谓的‘五十岁老富翁’露出了真面目,正是霍氏集团第一把交椅,手里握着他们每个人的饭碗,想来那些人也没有继续中伤她的胆子。 可是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怎么?”霍承安侧目看她。 赵贞摇摇头,“没什么。”停了停又道,“……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 赵贞抿唇没说话,她也不知道,只是觉得给他添麻烦了,有点过意不去。刚刚哭得有点凶,冷静下来,心情平复了,略感不好意思,脸也微微灼烧。 她居然抱着霍承安哭了,而且不止一会会儿,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他撒娇,简直羞耻到家…… 赵贞掰着指甲,说:“我明天不想去上班。” “嗯。” “……以后也不想去。” 霍承安看了她一眼。 赵贞迎上他的目光,几秒后低下头。 “留在你公司只会继续添麻烦,工作也没什么意思……” 公司里的人都知道霍承安和她关系不一般,想要正常生活只怕是不可能了,被所有人避让,当成易碎品一样小心对待,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不去。 霍承安没异议,“你自己决定。” 赵贞看看他,再看看手指,小声道:“能不能不关在家里?我想偶尔出去走走,去看看我弟弟,去看看许佳,老是待在家里很闷……” 她怕霍承安又要限制她的行动。 “随你。”霍承安道。 “真的?”赵贞眼睛一亮。 霍承安将视线转回前方,面无波澜,“只要记得我说的话,其它的…都行。” 他说的话……赵贞想了想,小鸡啄米般点头。 不就是远离陆怀深么?这一点不用他说,她根本不想和陆怀深有什么牵扯。 虽然没了工作,但是解决了一桩心事,赵贞心里松快起来,头靠椅背,看着窗外不时闪过的行人和景色,慢慢睡了过去。 . 电控大门缓缓打开,司机把车开进去,停在院中。 赵贞还在睡着,头靠在窗边,哭过的眼睛微肿,睡梦中仍然带着倦意。 “赵小……” 司机出声提醒,被霍承安打断,“别吵她。” 他从一侧车门下去,绕到另一边,打开门,俯身将她抱起。 司机愣愣地看着全程,一时呆愣不已。 赵贞身上的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恰到好处的丰满,但是抱在手里又很轻。霍承安毫不费力地将她抱上了楼,轻轻放在床上。 九点多钟,对他来说还早,对于赵贞来说,已经到了该休息的时间。 霍承安没有叫醒她,给她盖上一层薄被,自己去浴室洗澡。 他的浴袍和她的一样,都是白色的,没有扣子,腰间系一条带,胸口敞着一个细长的三角。 洗完澡,霍承安靠在床头查看手机邮件,确认无事后,躺下侧向赵贞那一边,长手一捞,将她搂进了怀里。 她轻浅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间,酥痒难耐。 霍承安忍住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拧眉入眠。 夜很长,时间安静走过,洒在窗边地面的月光悄悄移动,满室轻淌着静谧。 他入眠时间一贯较长,过了好久,气息渐渐平稳下来,才有困意侵袭。 “霍承安……” 赵贞近在耳际的声音悄然响起,似呢喃,又似轻叹。 霍承安强忍住那一瞬微惊,佯装熟睡。 她在他的脖间蹭了蹭,睫毛轻刷,唇瓣轻碰,挟带着温热气息。 “别对我这么好。” 霍承安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难过。 “……我会当真的。” 霍承安很想睁眼,可他没有。 如果睁开眼,他要说什么? 不用怕,相信我,还是…… 那就当真吧。 他很想回答,但是他知道,她不会信。 若说他有什么比不过她的地方,一定是心狠。 九年前就知道了,她对别人狠,对他狠,甚至可以对自己狠。 赵贞不会信的。 不管现在的霍承安说什么,她都不会信。 39.V章 赵贞说不想去霍氏上班,霍承安第二天就让人帮她办好了离职,公司里的人猜想她可能是为了避嫌,私下里暗暗都松了口气。 尤其是和她同一个部门的那群人,本担心她或者霍总会出手报那两天的嚼舌根之仇,一个个害怕饭碗不保,不想最后大刀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没有参与的人半点无碍,参与了的扣半个月奖金,有错的罚,没错的不受波及,公事公办。 部门里人人自危的气氛一扫而空,那些挨罚的吃了这个亏,嘴巴老实了不少,一时间员工关系反倒融洽起来,至少再也没人敢放着工作不做,聚在一起明着议论别人。 至于张思柔,当晚就离职了,说白了就是被开除,挨罚的那些人心情总算好了点,男同事们小小遗憾了会儿,而后想到以后部门里没有搅弄风云连累别人的刺儿头,那点遗憾很快又消散干净。 单江按霍承安的吩咐,准备了起来,就等着法务部接她的律师函。 虽然赵贞只工作了两天,财务部还是给她结算了工资,按照正常日薪算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赵贞拿着钱,开始寻摸起怎么花,她现在吃喝穿样样不愁,贵重的东西这点钱也不够买。 自己没什么想买的,便开始想到霍承安身上,他缺什么?好像也不缺什么东西,她都衣食无忧了,他能缺什么? 几张红币握在手中,总觉得成了鸡肋。 烦躁地在床上滚了下,最后决定还是给他买点用得着的小东西,比如打火机之类的,聊表聊表心意,毕竟承蒙他这么久的照顾……赵贞挠挠头,心里暗道一声:好吧,她其实就是想在霍承安面前得瑟一下,告诉他——‘看,我挣钱了!’ 虽然羊毛出在羊身上,无论左边口袋还是右边口袋,拿的都是他的钱,赵贞还是挺高兴的,她好歹在他公司里兢兢业业翻译了两天的文件不是,这可是沾着汗水的辛苦钱呐,一分不用全想着他了! 打定主意,赵贞让司机送她出去,为了挑个打火机,她逛遍大半个城市,花了一下午时间,最后才买到满意的。 晚上,霍承安回来,趁着他洗澡的功夫,赵贞把盒子装好的打火机拿出来,藏在身侧靠墙那边,一边刷微博一边细细听他的动静。 水声停了之后,过一会儿,霍承安穿着浴袍出来,赵贞暗暗用余光瞄他,待他在床侧坐下,频率已由十几秒一次变为几秒一次。 霍承安自然感受到她的注目,不知道她心里又在想什么鬼主意,便假装不知情,兀自做着自己的事。 赵贞心里着急,他平时头发擦干就上床,要么看书要么检查手机里的邮件,今天也不知怎么,格外磨蹭。 霍承安不动声色地逗着她玩儿,光是领子就理了两分多钟。 赵贞实在忍不住,丢开手机,扑过去贴在他背上,抱住了他的腰。 “怎么?”霍承安轻挑眉梢,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她贴得太近,背后触感难以忽略。 脸贴在他肩头,只露出半张,赵贞笑起来,眼睛像一弯皎月。 “我不是发工资了嘛……” 松开手,侧身向后一把捞过那个盒子,递给他。 “给你的。” 霍承安接过,打开一看,是个黑色的金属打火机。 他微滞瞬间,眼里闪过一道黯光。 他有一个打火机,那是很久之前,他还不会抽烟的时候,她拉着他逛夜市随手买的,买了然后塞给他让他拿着,结果忘了,一直留在他那。 也是纯黑色的。 当时她还说:“黑色多好看,宜男宜女,简单大气!” 霍承安轻轻摩挲打火机的金属躯体,没出声。 “我自己没什么想买的,下午逛街看到这个挺漂亮所以就给你带了一个,老板还说……”赵贞话音一顿,“你不喜欢?” “喜欢。”霍承安浅浅抿唇,像是笑的弧度,细看又不太像。 “那就好。”赵贞莞尔一笑。 霍承安长臂一伸,揽她入怀。 赵贞老实地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安静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和呼吸,直到有点累了,她才道:“能睡觉吗?我困了。” 霍承安放开她,两人躺下后,他重新把她抱进怀里。 “这样睡不会麻?”赵贞枕着他的手臂问。 “没事。”他闭眼,“睡吧。” 赵贞哦了一声,乖乖闭上眼睛。她明天还要去看赵祁,得早点睡。 渐渐传来她平稳的呼吸,霍承安知道她睡着了,这才轻轻睁开眼。 自从那天她主动提起要谈以前的事之后,他们的关系似乎好了很多,以往睡在同一张床上,除了办事,大多数时候各居一边,泾渭分明,现在靠得如此近,他抱着她,她窝在他怀里,体温融合在一起。 她不经意时会对他撒娇,偶尔也会像刚刚一样主动和他亲昵……可是其它的呢? 霍承安完全不敢去猜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真的一点都不聪明,总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本该怨她的,可一看到她那副外表坚韧内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刺猬姿态,他就完全狠不下心来。 手臂用力,紧紧箍住她,看着她在睡梦中露出不安稳的表情,霍承安的眉头也不曾舒展。 最后只能埋头在她脖颈,内心轻轻叹气。 又爱又恨。 他想起以前他看书她捣乱时,他斥过的一句话。 不怕吵醒她,也不怕她听到,霍承安拥她在怀里,万分无奈。 “……赵贞,你生来就是为了气我的。” . 不需要上班的日子意味着有大把空闲时间,正好许久没有去看赵祁了,赵贞打了个电话问过他,知道他今天没课,吃过午饭后便出了门。 先去商场买了一大堆东西,吃的穿的用的,堆满了后备箱,赵贞这才满意,令司机开快些送她去赵祁住的地方。 赵祁的个头又高了一点儿,脸色红润,腿已经不需要拄着拐杖了,精神气挺好。 赵贞拉着他上下打量,见他无碍,这才放心。 他不上学的时候,王婶会来给他做三餐,李先生也是隔几天就来看他一次,每回都会带上许多东西。 赵贞知道这是他们的工作,但如此尽责卖力,心里少不得还是感激了一番。 姐弟俩好久不见,赵贞有一肚子嘘寒问暖的话要说,赵祁就直接多了,坐下张口便是一个措不及防的问题:“他对你好不好?” 赵贞卡壳一瞬,微微怔愣,她没想要和她弟弟谈这种话题,怪别扭的! “他对你不好?!我就知道!”她的反应不及在赵祁看来成了另一种意思,他当即皱眉怒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看他那副老谋深算城府深重的样,我就知道他不能信!” “等…等等……”赵贞扯住他的衣袖,很想提醒,你自己就是个男人啊喂,骂人连带着自己一起骂,他们老赵家的智商也是绝了…… 赵祁愤愤道:“姐,你别回去了!” 赵贞没办法,只好说:“他对我挺好的,你别瞎想。” “真的?”他满脸狐疑。 “真的真的!”赵贞不想谈这个话题,谁知道再聊下去他会不会想歪,比如霍承安在床上有奇怪的癖好之类的……毕竟她弟弟的思维有时候也挺神奇,这么多年,她最清楚不过。 赵贞起身去厨房,“时间不早了,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吃饭,冰箱里有菜吧?” “有,王婶早上买的……” “那行,我炒两道菜,我们一起吃晚饭。” 赵祁说好,“我给王婶打个电话,让她晚上不用过来了。” 见他成功被自己转移注意力,赵贞松了口气,洗干净案板和刀,将蔬菜装进镂空塑料篮里,用水清洗。 洗干净后摆上案板细切,她禁不住担心起来,她这个弟弟哟,小孩子脾性,太单纯了些,世道如此险恶,以后真怕他上当受骗…… . 赵贞拒绝了赵祁送她的提议,独自站在楼下公交车站等司机过来。 她一般到了目的地,都会让送她的司机自己去转转,反正霍承安也不缺那点油钱,没必要拘着别人,施加那么多压力。 尤其到了饭点,她都会让司机自己去吃饭,要走的时候再打电话联系。 天上星芒二三,点缀在幕布一样的夜空里,赵贞看看天,又看看稍远的地方,心境难得平和。 “嘟嘟——” 蓦地,一道喇叭声突然响起,赵贞吓了一跳,脚步下意识向后,定睛一看,一辆豪车停在面前。 不是霍家的司机。 车窗缓缓下移,视线略过空荡的副驾驶座,落在开车那人身上。 赵贞一僵。 又是陆怀深。 难道她中了什么‘只要出门就会遇见陆怀深’的诅咒不成? 不久前才答应过霍承安要离陆怀深远点,她不想再发生上次的事,更不想再被禁足。 陆怀深将她畏惧的神色尽收眼底,翻了个白眼,“我能吃了你不成?” 是不能,但是也没差了……赵贞干笑,点点头算是问候。 陆怀深好气又好笑,看样子他吓人的功夫的确是炉火纯青了,得,她现在连话都不愿意和他说一句。 “去哪?”他意外的没有生气,“我送你。” “不、不用了……”赵贞摆手,“司机在过来的路上,我自己能回去。” “我还以为霍承安抠到连车都不舍得给你坐,要你自己搭公车呢……”陆怀深轻笑,挑眉,“行吧,你自己待着,我先走了。” 说罢踩下油门,真的开车走人。 赵贞一阵愕然,半天回不了神。 这还是陆怀深吗?简直就像变了个人! ……他撞坏脑子了? 不是她犯贱喜欢被他骂,而是陆怀深刚刚的表现,和以前相比,转变太大,她一时接受不来。 小心脏噗通噗通的跳,赵贞抿着唇,惊疑自己刚才是不是见鬼了。 正想着,陆怀深的车突然又绕了一个弯,转回来。 赵贞向后退了一步,果然还是来了吗? 陆怀深微微嗤笑:“行了别退了,拿着!” 他从里面抛出来一样东西,赵贞接住一看,是一瓶没见过的饮料,包装上全是英文。 “这个……?” “喝吧,慢慢等你的车。”陆怀深丢下这么一句,升起车窗,下一秒又开走了。 赵贞愣愣站在原地,实在搞不懂他的脑回路。 陆怀深真的疯了?? 年纪轻轻,真是可怜…… 她小心翼翼地挪到旁边,把那瓶饮料放在了公交车站的铁凳上,而后挪回原位。 她可不敢喝,陆怀深在她这早就没有可信度了,危险的很,他给的东西还是避着点好。 那边陆怀深开着车,神情并不轻松,全无半点和赵贞开玩笑时的悠哉。 手机响起来,不知是第多少回,他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最后还是摁下耳朵上戴着的蓝牙耳机。 “你怎么回事?我让你去和周家的姑娘见个面吃个饭,你怎么能先走?周家人问起来你要我怎么说?都多大了,做事情能不能别总是这么任性!吃个饭会要你的命是不是?” “妈——!”陆怀深倍感烦躁,“你别给我安排什么相亲相亲,有意思没啊?那周家小姐跟块木头似的,对着她我能吃得下饭?你乐意去你自己去,我才没这个闲工夫!” “你怎么说话呢?周太太和我是朋友,她女儿什么样我不知道啊?周家小姐乖巧听话,又温婉又有气质,你嫌人家不好,还要找哪样的?上回那个丁家二姑娘,活泼热情,留学归来,人又漂亮,家教又好,让你去你怎么还是不肯去呢?少找借口!” “甭管你找什么丁家的方家的,我都没兴趣!我就是不想去相亲,行不行?!” “你都快三十岁了,难道不应该成家?” 陆怀深冷哼,“不成家!成什么家?” 陆太太在那头斥道:“这话你给我小心点说,教你爷爷听见,打不死你!” “我不想跟你争这个,没意思,总之我不会去的!你就死心吧!”陆怀深挂断,一把扯下蓝牙耳机,重重往旁边一丢。 上回他在赵贞面前说霍承安相亲的事,结果人家那边摆平了,现在轮到他了。 能自己做主就是好啊,霍承安不乐意,林恒她妈也不敢逼他,哪像他,三天两头被电话炮轰,搞得现在都不敢回家。 陆怀深这段时间见了不少女人,端庄的、温婉的、胆大的、骄纵的、奔放热情的……各家情况不同,养出来的大小姐们也各有各的脾性。 然而他却觉得无聊极了。 真的,和她们喝咖啡还不如回家睡觉。 没有比较就没有结论,面对着那些和他同一个圈子却完全聊不到一个点上的女人时,他居然冒出一个念头——还没赵贞有意思。 看她暗戳戳和自己作对很有趣,听她说‘踹我到海里去吧’更有趣,她那么穷,可偏偏活的那么生动。 比他还干脆痛快。 知道赵贞跟着霍承安的时候,他确实觉得她欠收拾,可后来沈沛宁和他谈了,说算了吧,让他不必那么愤然。 既然沈沛宁都不在意了,他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巧的是今天碰上,看她的样子,过的应该很滋润。 没看出来,霍承安宠起女人来也挺有一套。 陆怀深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烦。 怎么什么好事都让霍承安占了? 40.V章 雅致简约的茶室里,霍承安手握茶壶柄,表情沉着地往青白色茶杯里倒茶,倾液如柱,缓缓冲出一股袅袅清香。 “气死我了!这帮没用的饭桶!” 林恒在茶案前焦躁的来回踱步,眉头拧成一个结。 “找个人都找不到,要他们干什么?!” 霍承安睫毛轻颤,专注地看着手中动作,倒完茶,这才抬眸,“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林恒一提到这件事就来气,“不弄死她,我咽不下这口气!” 林恒那晚在会所里遇上的那件事,当天就被周杨那个兜不住事儿的说出去了,经常聚在一块儿玩的那圈人全都知道了,一个个不安好心地打电话给他,名为‘慰问’实则‘调侃’,气得他把手机都摔了,更是发誓一定要把那女人找出来,让她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 可是越急,就越是没结果,冷汗涔涔的会所经理查阅当晚订房情况,包下六九包厢的是个女人,只来过两次,姓宋,其它资料一概全无,虽然留有联系电话,拨过去却提示已经停用。 姓宋,是个女的,除此之外一无所知,林恒连对方长什么样都记不太清楚,监控里录下的人影模糊,脸不是很清晰,找起来简直犹如大海捞针。 周杨还好死不死地来劝过他,说:“算了吧,找不到也没什么,就当做了场梦,反正你又不吃亏。” 林恒当时便跳脚骂道:“梦个屁!谁爱做谁做,老子就是不乐意!” 哪里不吃亏了?分明亏大发了! 气完转头,更加大力鞭挞找人的人。 “你带赵贞回去见我妈的时候我够仗义吧?”林恒一屁股在他对面坐下,“你说你现在是不是得为我做点什么?” “你想我做什么?”霍承安心思全在茶叶上,看都没看他。 “我找了这么久,死活找不到人,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林恒叹着气问他。 平时有正经事分散注意力还好,像这种闲下来的时候,一不留神就会想起那晚的事。 上个厕所吧,裤子一脱,想到被人扒光,尿意全无! 洗个澡不小心立起来,准备自己顺手解决了吧,想到被人骑在身上各种蹂|躏,撸意全无! 现在他是喝酒没意思,睡女人没意思,干什么都没意思。 心里阴影太大了,不把这口气出了,浑身都不舒畅! 霍承安道:“大变活人我不会,我帮不上你。” “我都这样了你还跟我开玩笑!”林恒瞪他,烦躁地往沙发上一靠。 都这样了,哪样?霍承安淡淡在心里腹诽,有条不紊地重复着泡茶冲茶的步骤。 “该出现的总会出现。” 林恒盯了他一会,摆手,“得得得,不跟你说这个,我真是自讨没趣!” 赵贞没出现之前霍承安心里多苦他不是不知道,现在赵贞出现他就翻身把歌唱,一副‘有缘总会相见’的论调膈应死人,真是有了女人就忘了兄弟!他的情况和他们能一样吗?他和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即使有缘,那也是孽缘! 正闷着,手机突然响起,林恒皱着眉接听,“喂?” 那边的声音略激动:“林哥!你要我们查的人我们查到了——” . 宽敞的雅间里,传来一阵阵和氛围不符的麻将磕碰声,四个男人坐在桌边,另有两个没入局,只在一旁看着。 上家丢出一个四万,聂回刚要伸手摸牌,下家就喊了声碰,把四万捡回去,丢出一个六条。 聂回的牌里有一对六条,他瞥了眼,不打算要,便没说话。 对面那家摸起牌,拇指在牌面下恁了恁,啪地一声拍在桌上,推倒所有牌。 “胡了!” 最后两个筹码扔出去,聂回皱眉冲下家道:“人都说上碰下自摸,已经打到尾声了你好好的碰什么?” “他打我肯定碰啊!”下家指了指对面的人,看一眼聂回的牌道,“聂哥不是有一对六条么,我打的时候你碰了不就没事儿?” 另一人笑着看向聂回,“聂哥筹码都用光了?还来不来?” “算了。”聂回烦躁把牌一推,“不玩了,走人!” “哎,这就不玩了?还早呢……” 聂回站起身,眉头一直没有舒展,“算算输了多少,明天说一声我让人送过去。”侧身看向一直观战的苏锵,“你走不走?” 苏锵点头,两人一块出去。 他们俩是一起来的,开的是聂回的车,聂回说有点烦,苏锵便坐到了驾驶座上。 窗户开到最大,风吹进来,舒爽凉快,心头的躁郁却始终散不了。 聂回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 “你怎么了?一晚上拧着眉,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我开心一下。”苏锵含笑道。 “滚你丫!”聂回靠着椅背,眼灼灼地盯着挡风玻璃,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苏锵轻轻摇头。 聂回侧头看他,“你一天到晚笑笑笑,有那么多能乐的事?” “嘿。”苏锵越发笑起来,“你这是自己心里不舒坦,也不让我痛快了是吧?” “没跟你贫。”聂回敛眉,“我是真的烦。” “你烦什么?” “不知道。” “那你烦个蛋啊!” “就是不知道才烦!” 苏锵失笑,视线直视前方,唇边一直微微勾着。 “这日子没劲透了。”聂回盯着苏锵,“不然咱们出国转转?” “别,我可不跟你一块儿,你爸等着你接他的班呢,这当头出国,我才不想挨你家老爷子批。” 苏锵连忙拒绝,停了停道:“再说我还有事,得出去几天。” “去哪?” “横店。”苏锵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扔给聂回,又抽出一支自己夹在指间,伸到他面前示意他帮忙点上。 聂回点完他的才点自己的,抽了口问:“横店?去那地方干嘛。” “公司有点事。”苏锵吐出烟气,眯了眯眼,“年前投资的项目,最近立组开拍了,我去看看。” “你成天捣鼓这些有什么意思?”聂回将烟伸到窗边,弹了弹烟灰,“娱乐公司玩玩得了,用得着这么上心么?” 苏锵没说话,只是笑。 聂回见他不应答,翻了个白眼,“得,你就笑吧,见天到晚也不嫌累。” 一根烟抽完,摁在车上的烟灰缸里,聂回拿出手机,来回翻着联系人列表。 犹豫半天点下一个号码拨出去,聂回沉着眼盯住屏幕,没多久就见拨号界面自己退回了主界面。 他愤愤把手机往前一扔,撞在挡风玻璃上,最后掉落在他脚边。 “怎么了?”苏锵微诧,“别把玻璃砸碎了!” 聂回没说话,紧紧抿唇。 . 霍承安回家换了件衣服,还得去见林恒,没时间在家吃晚饭,想着陪赵贞说说话便多留了一会儿,哪想要走时却被她赖着抱住腰,动弹不得。 他坐在沙发上,赵贞从侧边扑过来,脸埋在他怀里,两手死死箍着他的腰,他一时不好站起来。 “我处理完事情就回来。”霍承安摸摸她的头发。 “不!”赵贞死不抬头,也不撒手,“你昨天说回来就没回来!” 霍承安无奈,“今天是真的。” 赵贞不信 。 “林恒等不到我会着急。” “他又不是小孩!” “我们有急事。” “什么急事?” “……” 赵贞估摸着差不多了,从他怀里抬起头,“你去找林恒处理事情,我想出去玩。” 霍承安眉头一紧,“马上天黑了。” “我不会到处乱逛!很安全的!很快就回来!” 赵贞一连做了三个保证,霍承安立时觉得不太寻常。 “去哪?” 赵贞嘿嘿一笑,吐出两个字:“……横店。” “不行。”霍承安不皱眉了,直接了当地拒绝。 “我就去一个星期!”赵贞求他,“我真的太无聊了,每天在家里找不到事情做,我保证玩完就回来,我朋友在那不会有问题的,好不好?” 霍承安抿唇不语,直接移开视线,不去看她哀求的目光。 一个星期?一天都不行! 赵贞心里急死了,她求了半天,他愣是不为所动。 她开始打商量:“那五天?五天总成吧?” 霍承安不说话。 “四天?就四天好不好?四天很快的!” 他还是不肯同意。 赵贞已经开始气馁:“三天?求你了……” 霍承安不发一语,赵贞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似是哀怨似是无奈又似是难过,抿着唇扑回他怀里。 霍承安动了,揽她的肩膀让她抬头,半点掰不动。 他好像看到她哭了。 “赵贞?” 她不吭声,像是长在他身上,黏得紧紧的。 不可能打她,又不能骂她,光是想想就舍不得,霍承安觉得自己真是造了孽。 “就去三天。” 霍承安妥协了。 赵贞一僵,猛地抬头,“真的?” 霍承安一看她那半点湿意都没有的眼睛,就知道自己被骗了,无奈话已经说出口,只好道:“真的。” 赵贞雀跃,松开手马上就要下地,霍承安轻轻一捉,抱着她起身,放到床上。 “哎?你不是要出去吗?”赵贞都打算好了,他一走就立马收拾行李。 “不急。”霍承安眉梢轻挑,下一秒便倾身压上去。 眼睛不湿,那就让别的地方湿。 霍承安轻车熟路,没多久就让赵贞弃甲投降,瘫软着任他为所欲为。 想到她诓自己,还要去横店待三天,霍承安一点都不想让她好过,除了眸色微深,脸上薄染情|欲,整个人还是清明的很。 反观赵贞,脸色潮|红,双眼迷蒙,一身温玉软|肉尽在他手中,求到最后真的哭了出来。 舒服过头了,也是很难受的。 说着还有事急着去见林恒的霍承安,就那么进进出出磨了她四十多分钟,最后才肯给她。 完事后,霍承安用被子裹住她,自己一身整洁,站在床边稍微理了理裤子,看不出半分旖旎气息。 赵贞在身上裹了圈薄被,费力爬起来,跪在床沿边勾住霍承安的脖子,仰头在他唇上亲了下。 “你去忙吧!” 说罢她扯着被单,脚步微颤地跑向浴室。 洗完澡就能收拾东西坐晚上的飞机去横店了!能出去玩,再累也有精神! 霍承安看了一会,默默出门下楼。 她现在已经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攻克他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管什么东西,一但牵扯上交易,有这层关系在,感觉就会变质。 霍承安心中有些怅然。 她心里始终有一道隔膜,只要存在,她表现得再亲近也不过是水月镜花,一碰就碎,他对她再好也不过是隔靴搔痒,于事无补。 曾经的赵贞是一团火,燃着了霍承安这块木头。 然而现在的赵贞却是一块冰,离远了怕化不开她,靠近了,又怕化开以后……找不到自己想要的。 41.V章 赵贞坐的是晚上的飞机,天黑透了才到,许佳晚上要拍夜戏没空来,说会让她的经纪人来接赵贞,留了电话。 赵贞带的行李不多,快到大门时那位张先生打来电话,她一手拉着迷你行李箱,一手握着手机,脚下朝他说的地方走。 亏的这位张姓经纪人是个刚入行没多久的新手,不然换做其它地位高点的,许佳决计不敢开这个口。带朋友来玩就算了,还让经纪人接,搁在她这没红的小新人身上,也太猖狂了些。 赵贞加快脚步,低头挂电话的当头,没留神和旁边的人撞上,差点把手机摔地上。 吓了一跳,堪堪接住手机,连道了两声对不起。 错眼间没看太清楚,瞄了两下,她撞上的是个男人,个头高,气质出众,大晚上还戴着副墨镜,略感突兀。不过对方身上穿的腕上带的样样都不便宜,跟在霍承安身边有段时间了,这点眼力见她还是有的。 “你……”男人伸出一根手指对着赵贞,似是想说什么。 赵贞抬头又看了他两眼,略微有点印象,他刚刚和自己坐同一班飞机,在头等舱里打过照面,上飞机时他就戴着那副墨镜。 “抱歉,我不是故意撞你的。”赵贞收回思绪,略带歉意笑笑,张先生还在等着,人家看的是许佳的面子,她不好教许佳为难,拉起箱子大步朝出去的方向走,不再和墨镜男多说。 张旭开着车等在门外,许佳现在还不到能配车的等级,这是他跟剧组相熟的工作人员借的。 坐在主驾驶座里扭头盯着机场出口,张旭有点急,等会儿还要去片场看着许佳,留她一个人在那他实在不放心。 而且,听说这两天有个大人物要来,他得出去打听打听,有机会的话带许佳去露露脸。 娱乐圈竞争激烈,他们公司实力不够,能拿到的资源有限,再者公司还有别的艺人,能到他手上的资源都是别人挑剩下看不上的。要想往上爬,不动脑筋不行。 正琢磨着,就见一个人影朝着这边来了,光线有点昏暗,等到近前,张旭才看清来人的脸。 眉头微挑,心下略感意外,这姑娘长的挺不错,娇而不憨,媚而不俗,脸长得漂亮,最重要的是有辨识度,不像近几年圈里越来越多的雷同脸,身材也好,别说站在人群里,往娱乐圈里搁,综合素质也是出挑的。 忍住问她想不想当明星的冲动,张旭降下一点车窗,“是赵小姐吗?” 来人正是赵贞,她礼貌笑笑,道:“是的,请问您是许佳的经纪人吗?” “对,我是,鄙姓张,叫我小张就行。”张旭摁下开关解了门锁,“上来吧,许佳在片场拍戏,我们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赵贞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坐进去,礼貌询问:“张先生,许佳拍戏忙吗?我现在去会不会影响你们工作?” 他说是说叫小张就行,赵贞可不敢当真,不管怎样,该有的分寸还是得有。 张旭说不会,“她戏份少,只是今天的戏排在晚上,马上就能拍完,我们过去正好接她一块回酒店。” 听他这么说,赵贞没再多问。 横店不大,拍摄场地在景区里,张旭开过去把车停在入口两侧,让赵贞在车上等着,自己进去接许佳。没多久两人出来,许佳小跑着奔到车窗边,屈指敲敲,隔着贴了膜的玻璃笑盈盈地冲赵贞笑。 赵贞从车上下来,和许佳一起到后面坐,张旭不住地叮嘱:“注意形象!姑奶奶你给我注意形象!” 许佳冲他吐吐舌头,半点不怕。看样子他们之间关系挺融洽。 许佳在的剧组包下了酒店三分之一的房间,不过以她现在的地位,只能分到普通间,赵贞自然和她住一间房,方便说话,省得分开住走动麻烦。 一进屋,赵贞把箱子拉到墙角立着,往后一倒躺在床上,松泛筋骨。 许佳有好多话想和赵贞说,只是忙了一天刚下戏,有点疲累,便钻进浴室准备洗澡。 “不然你先洗?”许佳在浴室里大声问。 “不了。”赵贞说,“你先吧,我躺一会。”刚下飞机,她也挺累。 躺了一会儿,浴室响起水声,赵贞的手机也响了。 是霍承安打来的电话。 赵贞一个激灵坐起来,心下忐忑,说好了一到就给他打电话,她居然忘了。 “到了吗?”他声音轻淡地问。 “到了。”赵贞舔舔唇,心虚地撒谎:“太累了所以趴在床上休息一会,不留神睡着了,所以忘了给你打电话……” 霍承安嗯了声。 “你见到林恒了吗?急事处理的怎么样了?”赵贞翻个身,仰面正对天花板。 “还好。”霍承安顿了顿,“你早点睡,我挂了。” 赵贞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他那边便把电话挂断。 赵贞皱眉,盯着屏幕嘀咕:“不会是生气了吧……” “帮我拿一下柜子里的浴袍——!”浴室里传来许佳的喊声。 “哦,好——”应了声,赵贞把手机丢开,立即起身。 . 林恒的事办得不太好,霍承安是趁着他发脾气骂人的空档给赵贞打电话的,她一直没来电,他有点担心。 不是他不想和赵贞多说两句,是再说下去他怕他会忍不住去横店把人带回来,所以才急急忙忙挂断。 除此之外,另一个原因则是车窗外的林恒训人训够了,朝这边走回来了。 重重拉开车门,林恒坐进副驾驶座,猛地关上,眉头紧皱恨恨道:“气死我!这帮没用的东西!” 下午林恒安排去找人的人传回消息,说是已经找到了会所监控录像里的女人。 走惯暗处的人自有门路,寻人也有一套方法。 只是没想到,找到那个女人住的别墅时已经人去楼空,东西一应俱在,却没半个人影。气得林恒把那些人呲了好一顿。 很快,林恒又让人联系上别墅的房主,对方说那位姓宋的小姐在别墅里租住了近一年,这两天刚搬走。 霍承安淡淡看他一眼,“不是拿到电话了,再不济有名字,只要她在B城,你还怕找不出来?” 其实他一点也不想陪林恒踏上这趟劳什子的复仇之旅,说真的……那复仇的动机说出去都嫌丢人。 林恒平息怒气,“也对。”说着看向手机里存下的号码和名字,目光阴冷。 十一位数的号码之上,写着一个名字——宋惠心。 “取这么斯文的名字,她应该叫宋野人才对!”林恒看着看着,忍不住冷哼。 霍承安不想理会他幼稚的举动,问道:“你回去吗?我送你。” “不回去了。”林恒收起手机,一脸烦躁,“你不是说赵贞出去了么?我去你那住一晚。” 霍承安不置可否,调转方向盘,开上车道。 . 许佳和赵贞两人说了半晚上的话,一直聊到双双意识模糊,渐渐睡去才罢休。 第二天一早,许佳要赶早戏,即使再困顿也不敢赖床,眼圈微微发黑,游魂似的摸进浴室洗漱,换完衣服要走的时候,赵贞才睁眼。 临走前,许佳叮嘱道:“我去片场了,你饿了等会自己叫前台送东西上来吃,或者打外卖电话,牌子就在电视机旁边,我下午就回来!” 赵贞迷迷蒙蒙应声,房间门开了又合,短暂声响过后室内重新恢复寂静,她翻个身,继续睡。 十点多赵贞才起床,洗漱完让前台送了点吃的上来,靠在床头看电视,刷刷微博,安心惬意地等着许佳收工。 两点半的时候,许佳回来了,一进门就嚷嚷:“累死我了累死我了……我一个小配角还老要吊威亚,磨得我腿好疼啊……” 她瘫软趴在床上,赵贞伸手给她捏肩,“很疼吗?” 许佳点头。 赵贞想了想,觉得自己问这个问题很傻,她每回和霍承安做完,腿|根都磨得生疼,那滋味有多难受她是试过的,更别提许佳还吊着在空中挂了半天。 “我们下午去哪?晚上也没戏,我有一大把时间!”许佳侧头看向赵贞。 “我对这里也不太熟,不然……” “许佳?许佳你在不在?赶紧开门!” 赵贞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是旭哥,我去开门。”许佳无奈爬起来,边走边大声答应,“来了来了!” 张旭一进门便急冲冲地对许佳道:“赶紧的!换衣服,重新化妆,我带你去见个人!” “见……见谁啊?”许佳莫名其妙,“我和赵贞等会还要出去呢……” “哎哟姑奶奶!你怎么总想着玩儿啊!我费了老大力气才疏通关系,你今晚必须跟我去参加饭局!”张旭瞪着她认真道,又转头看向赵贞,“赵小姐,你们要出去玩我没意见,只是今天实在是非常情况,错过了这次下回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你们就当是体谅体谅我,行不行?” “什么机会?”许佳刨根问底的习惯又来了,“你要我去饭局,总得跟我说清楚吧?” “我还能害你不成?!”张旭白她一眼,“《贵妃传》剧组你知道吧?上次你不是说羡慕人家大制作连带着演员生活条件也好么,投资这个项目的是君悦影视,现在君悦影视的大老板来视察了!就在横店,多少人挤破头想见他一面,你说我给你争取到这个机会我容易么我!” “等等……既然来头这么大这么难见,你是怎么搞定的?”许佳上下打量自己,一脸古怪,“我现在撑死了算个十八线,大老板的饭局有我的位置么?不会要我蹲着吃吧……” “吃你个头啊!让你去就去,管那么多!”说是这么说,张旭还是告诉了她缘由,“今天做东请大老板吃饭的那个制作人,早些年我师父帮过他一次,这回我也是把脸豁出去求人家捎上咱们,人家才勉强同意的,不然你以为这么容易?快点快点!马上去洗澡,出来化妆换衣服!” “我……”许佳犹豫。 “你什么你!快点!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想不想有戏拍?” “可是吃次饭就想让人家捧我,不太可能吧……” “当然不可能!”张旭再次白她,“只是让你去混个脸熟,还有其他制作人和导演在呢!我跟你说,你要是连这点上进心都没有,我可真的会对你失望……” “许佳。”一直没说话的赵贞突然开口了,“去吧,我在这等你,明天再去玩也一样的。”她笑笑,补充一句,“注意安全。” “你看,赵小姐都这么说了,你还磨蹭什么!”张旭催促许佳,“赶紧去浴室,我先回房间等你,等会和化妆师一起过来!” 赵贞知道许佳现在是没有私人化妆师的,剧组的化妆师还在片场,估计张旭是花钱请了别的来,由此可见他对今晚饭局的重视程度。 见张旭出去,许佳一脸不高兴地抱着衣服进浴室,赵贞坐在床上,心中略微感慨。 无论做什么都不容易,许佳离开聂回,又踏入了娱乐圈这个复杂之地……人生总是有许多身不由己。 赵贞点开微信,给霍承安发了一个哭唧唧的表情,他原本不用这些通讯软件,是她闲着没事拿他手机帮他下的。 平时给他发消息大多数都会回,至于他和其他人用不用,她就不知道了。 没多久,霍承安回过来三个字:“怎么了?” 赵贞摸着屏幕上下滑动,摁下回复。 “没什么。” 过了几秒,又加上一句—— “想你了。” . 霍承安正被林恒拉着喝茶,说是喝茶,实际上还是听他大发牢骚,老调重弹,听得霍承安耳朵都快生茧,是以赵贞发来的信息第一时间就回了,换做工作时怕是要好半天才看得到。 林恒说了半天,抬头一看,就见霍承安唇角微带笑意,眼里漾漾一片。 霍承安一向克制内敛,话都没多少,更别提表情,这点情绪微动放在别人身上算不得什么,可是放在他身上却是不得了的情况,差不多等同于别人仰天狂笑。 “你在笑什么?”林恒先是惊恐,而后质疑,接着恼怒,“你是不是在嘲笑我?是不是?” 霍承安抬眼看他,不知所谓。 闹了这么些日子,林恒愣是把自己折腾出了神经质,片刻间那玻璃心哗哗碎了一地。 他被女人睡了,对方还用钱啪啪打他的脸侮辱他,作为他最好的兄弟,霍承安不安慰他就算了,居然还笑话他! 霍承安懒得和他废话,悠悠看他一眼,起身道:“我还有事,先走了,茶你自己喝吧。” 内心默默摇了摇头,那个叫宋惠心的女人再找不到,林恒怕是要疯了。 想想也是,他连“操|她一百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可不是要疯了么。 啧,可怜。 42.V章 许佳心里其实并不想去参加饭局,一是答应了要陪赵贞,二是经过聂回之后,她对应付那些人产生了疲劳感。 只是身在这个圈子里,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做主,选择走这条路的时候已经想好了,事到临头,没有退缩的道理,别说张旭会对她失望,她自己也会对自己失望。 逛街的安排取消,赵贞干脆钻进被子里,许佳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犹豫问她:“不然你一个人出去转转?闷在房间里别闷坏了。” 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赵贞是她叫来横店的,可人到了,她却没办法陪着。 “等会再看吧。”赵贞抬头朝她笑,“我要是想逛会自己出去的,你不用担心我。” 许佳边听赵贞说边换衣服,点点头不再多言,开起吹风机烘干头发。 赵贞想叮嘱她多加小心,那些什么老总负责人不是好应付的,只是吹风机的嗡嗡声盖过了一切,她想了想,最后什么都没说。 没多久张旭带了一个女人进来,三十多岁的模样,干练时尚,精致的妆容给她平淡的五官加了不少分。 大概是哪个剧组闲下来的化妆师,被张旭辗转请来了。 多余的话没说,许佳把头发吹干后坐到镜子前,任由那位被张旭称作“杜姐”的女人摆弄。 那位杜姐果真有一手,一个小时之后,化完妆的许佳颜值又上升了一个层次,七分的好看变成了九分的美,就连一直在后边看着的赵贞都忍不住惊艳了一瞬。 万事俱备,张旭先送走杜姐,而后赶忙回来将还在和赵贞依依不舍的许佳拽走。 许佳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要问她乐意不乐意,大半还是不乐意的。 张旭一路上絮絮叨叨,一直在叮嘱她,诸如什么千万不能耍脾气、千万不能犯浑之类的。 横店不大,甚至有点小,只有一个镇的规模,和城市相比差了许多,他们没花多少时间就到了酒店。 许佳本来还在疑惑张旭拉着她来那么早干什么,才六点出头而已,君悦的大老板肯定没这么早到,进了包厢内才知道,原来他是带她来混眼熟来了。 包厢里有张大圆桌,能坐二十多个人,许佳和张旭到的时候已经落座了一半。张旭带着她挨个认识,这个王监制,那个刘导演,边上还有个马制片…… 张旭一个劲儿地陪着笑脸,许佳跟在他身后,同样腮帮子都笑酸了。 在座的人对他们很冷淡,对于他们的问候,有的笑笑随口应付几句,有的干脆嗯一声,连个笑脸都懒得给。 只有一个人真正意义上的理了他们。 “廖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许佳。”张旭笑眯眯地和那人说话,回头对许佳使眼色,“这是腾风娱乐的廖由廖哥。” 许佳会看眼色,赶紧往前一步,‘乖巧’地给廖由鞠了个躬,“廖哥好!” 腾风娱乐是大公司,其中不乏许多像廖由这样能干的经纪人,廖由手上曾经捧出过好几个一线,后来都自立门户了,现在带的这个新人在横店拍戏,听说君悦影视的老板来了,第一时间就安排好饭局给他接风洗尘,交际手腕一绝。 廖由打量了许佳几眼,对她的外形还算满意。 “你的眼光还不错。叫许佳是吧?等会饭桌上放聪明点,既然进了这个圈子,头脑就不能浑,有的时候选对了,路能好走很多,明白吗?” 前几个字是对张旭说的,后面的自然是对许佳说的。 “谢谢廖哥,我知道了。”许佳听着他意有所指的话微微颔首,眼睑微垂,遮住了心里的思绪。 快到饭点的时候,张旭叮嘱了几句,万分郑重,而后便出了包间。 桌面上只有二十多个座位,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廖由卖人情给了她一个,可张旭却没有上桌的资格。 张旭出去后,陆陆续续进来好些女人,有的许佳见过,是电视上的熟面孔,有的没见过,但从她们和导演制片们寒暄的话语中能听出来,也是演员,都是独自进来的,经纪人应该和张旭一样在外面候着。 包厢里一下子成了争妍斗艳的场所,许佳坐在主座正对面旁边一位,看着那些女演员们和相熟的导演说话,默然无言。 十八线的她还是闭嘴好了,省得自讨没趣。 开胃小菜全都上齐了,那位让一桌子人恭候多时的大老板才姗姗来迟。 一桌人全都起身,以廖由为首的一圈男人围了上去,有几个有点地位的女演员也跟着过去了。 许佳的位置本应是离门口最近的,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可她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去露脸,其他人就已经把大老板身边围了个水泄不通。 算了吧,许佳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和张旭廖由想的正好相反,这样的情况下,她太积极,反倒容易惹麻烦。 那位大老板在主位落座,许佳垂头看着自己的碗筷,就听廖由开口道:“今天难得苏总赏光,大家吃好喝好,陪苏总开心一回!” 姓苏?许佳眉头一皱,正想着满肚子流油的秃头中年男人配这个姓真是十分不合适,抬头一看,怔了片刻。 主座上的男人身姿挺拔,唇边微微含笑,眉眼生的十分温柔,但眼中隐隐又有些果决之气,不仅不肥,身材看着还挺好,更别提秃顶了,人家头发茂密,发质似乎比她的还好。 心中猜想的猥琐|中年男人形象一下推翻,换成了一个三十左右,有钱有气质有相貌的英俊男人,许佳暗暗咂舌,难怪这些女演员这么兴奋,各个都眼带亮光,看着那位苏总像饿狼见着肉一样。 这下许佳连露脸的心思都歇了,如此大一块肥肉,谁肯让?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她不想被人生吞活剥。 于是乎,菜陆续上来,廖由等人一直和苏总聊天,许佳没事做,干脆将全副心思扑在了吃东西上,甚少抬眼,似是对那边的动静一点兴趣都没有。 桌上的女人们各显神通,声音好听的发嗲,身材好的露沟,长得好的抛媚眼,各个都想博得苏总青睐。 这样的情况下,一直埋头苦吃的许佳倒成了异类。 其实苏锵一坐下就认出了她,那天晚上聂回跑去和她搭讪,结果发现居然是前女友,两个人还在大马路上斗嘴,惹得苏锵一阵发笑。 当时她身边还有一个漂亮的女人,他还闲着没事在心里比较了一通,觉得自己更喜欢她这款的。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个地方碰上。 当许佳抬头朝他看来的时候,苏锵已经做好了看她露出惊讶表情的准备,谁知她只是怔了一瞬,接着便低下头去吃菜,再没看过来。 难不成是欲擒故纵?苏锵有点怀疑,只是,随着她越吃越嗨,这个想法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轻微的不爽。 桌上的女人全都在不停地冲自己放电,只有她一个人,吃、吃、吃……一直在吃! 他的魅力连菜都比不上? 苏锵一边听廖由说话,一边忍不住悄悄往许佳那边看,若不是场景不允许,他真的很想问一句——姑娘你到底干嘛来的?? 苏锵正开着小差,廖由笑着对几个女演员道:“难得苏总来一次,来,你们几个给苏总敬一杯!” 廖由的提议正中她们下怀,一个接一个,借着站起来给苏锵敬酒的机会,娇滴滴说几句想博得他的注意,廖由手下的那个新人胆子最大,言语间就差把自荐枕席的意思搬到台面上来了。 其他女演员暗自咬牙,廖由倒是很满意她的胆子,目光投向苏锵,打量他的神色。 遗憾的是苏锵没什么表示,四两拨千斤地挡开她的话头,继续接受下一个人的敬酒。 很快,所有女演员都敬完了,只剩下许佳。 然而吃出劲儿来的许佳已经进入了自己的世界,根本没注意他们先前在说什么。 吃着吃着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突然间半点声音都没了?抬头一看,整桌的人都在看着她。 许佳有点茫然,好好的看着她干什么? “给苏总敬酒!”廖由皱眉,“轮到你了!” 刚刚还提醒她要聪明点,转眼就忘了!早知道是这么个没眼力见,他根本就不该让她上桌! 导演监制们的眼神大多带着不悦,女演员们则要么是幸灾乐祸,要么是不屑。 苏锵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放下筷子给自己倒酒,轻轻勾了勾唇角。 “牛肉好吃吗?” “……呃?”许佳微愣,看向他,“您在问我?” 苏锵挑眉。 “咳,好吃。”许佳小声答道,微微有点不好意思,转盘一直没人转,她也不敢乱动,那道碳烤牛排正好在她面前,于是整盘几乎都被她一个人吃完了。 “那就再点一盘。”苏锵道。 许佳微愣,“啊?” 包厢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在座众人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许佳是苏锵唯一一个主动问话的人,他还好心给她多点了一盘菜…… 他天生就这么热心肠?鬼才信! 廖由看看许佳又看看苏锵,赶紧让末座的那位出去叫服务员加一盘牛排。 心里有了思量,廖由笑着给苏锵介绍:“这是许佳,刚入行的新人,小姑娘有天赋人也上进努力,我很欣赏她,所以带过来给苏总您见见。” 苏锵含笑,没有对他的言论发表什么见解,只是目光一直盯着许佳。 廖由转头和颜悦色地对许佳道:“来,佳佳,过这边来!” 许佳被他的称呼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看他再苏锵,迟疑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廖由有点不悦,刚想开口,却听苏锵说:“算了,就坐那儿吧。”而后他端起酒,遥遥冲许佳举杯,一饮而尽。 之前那些女演员给他敬酒,他都是点到为止,意思意思喝一口。 许佳连话都没说,赶紧端起杯子,仰头喝完。 后半局全程坐立难安,即使服务员将一整盘热气腾腾的碳烤牛排放在她一个人面前,她也没了品尝美食的心情。 吃完饭散席,廖由等人和苏锵有话要聊,许佳站了半天见没人搭理她,女演员们都聚在一起说话,默默抓了抓头发,出去找张旭了。 等廖由等人准备请苏锵继续下一摊的时候,酒店里早已没了许佳的身影。 . 赵贞一直在房间里等许佳,说不担心是假的,许佳一回来她就忍不住问:“怎么样?没遇到什么不好的事吧?” “我看不太好。”许佳叹气,把晚上的事情详细和她说了。 赵贞听完,眉头轻皱:“你以前有没有见过那个苏总?” “没有啊,见过我肯定记得的!”许佳倒在床上,一脸纠结,像他那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和她有交集?她接触有钱人最多的时候还是和聂回在一起那段日子,聂回那些朋友,只要她见过的都记得长相,这个苏总还真不在她的记忆库里。 “他不会是看上你了吧?”赵贞想来想去,只觉得这个猜测可能性大一点。 “别介!我长得又不是顶顶好看,座上各个都漂亮,人家凭什么看上我啊?”许佳皱着一张脸,像满褶的包子,“我一想到晚上的情形就瘆的慌!”尤其是苏总看她的眼神。 赵贞被她的表情逗笑,打趣她:“也许是你犯蠢吸引他了也说不定啊。”而后故意粗着嗓子搞怪道,“女人,你已经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许佳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多少年前的霸道总裁爱上我啊!咱们又不是小姑娘,不做这种白日梦。” 说完,笑容突然一滞,眼神微黯。 赵贞看她又要想到聂回,赶紧换了个话题。 两人闹了一晚上,第二天上午,许佳开工时赵贞已经醒了,吃过早饭,一起去了片场。 赵贞坐在不碍事的角落看许佳演戏,许佳的戏份不多,大多数时间蹲在赵贞旁边和她闲聊。 赵贞跟着体验了一回剧组的饭盒,味道一般般,不难吃,也说不上好吃。 张旭一直跟着,晌午时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揪着许佳到角落,劈头盖脸开始数落。 “你还学会骗我了啊?!昨天饭局上发生的事为什么不和我说?”想到她随便搪塞自己,张旭气不打一处来,“廖哥说苏总对你有意思,他本来想给牵个线的,可你倒好,一吃完饭就溜了,人家找你找了半天!气的廖哥一直跟我骂说你烂泥扶不上墙!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啊你!” 许佳低头不说话。 张旭见她这幅样子更生气:“哑巴了?!” “没。”许佳舔舔唇,小声道。 张旭胸口连连起伏,看样子是真的动怒了,狠狠瞪了她半天才道:“昨天的事就算了,今天晚上廖哥帮忙安排,你真的得聪明点,知道么?!” “安排什么?”许佳猛地抬头。 “你说安排什么?”张旭恨铁不成钢,低声怒斥,“昨晚缺席的局今天去补上!苏总对你有意思,你就好好利用,把他哄开心了要什么资源没有?前程是自己博出来,姑奶奶!” 许佳沉默半晌,小声道:“我不想去。” “你说什么?” 她鼓起勇气迎上张旭的目光,说:“我不想去陪苏总。” 说到这个份上她怎么可能还不明白,男人和女人之间能有多少事?无非是那些。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张旭真的生气了,“进了这个圈子还想任性?” “我不是任性。”许佳在他灼灼的目光下低头,“……我有阴影。” “阴影个球啊!你就陪他一回,过了今天,明天开始人生就是全新的,你怕什么?” 许佳顶嘴道:“苏总又没说一定会给资源,哦,万一我和他那什么,结果人家过几天拍拍屁股走了,咱能捞着什么?白给人占便宜。” “人家一大老板能占你什么便宜?”张旭理解不了她的脑回路,“你知道在横店的这些女演员有多少人恨不得能被他占便宜?你怎么就是不开窍呢!” 许佳小声嘀咕:“谁说大老板就不能占别人便宜了……” “你就想,是你睡了他,你占了他便宜,行不行?”张旭劝道。 许佳一愣,而后乐了,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好气又好笑,“不行,我不做这欺负人的事儿。” 说来说去就是不肯。 张旭没辙,气急骂道:“你就气死我吧你!”转身愤愤走了。 赵贞一直注意着他们,张旭一走她就跑到许佳身边,略带担忧地问:“没事吧?他说什么了?” “还不是那个苏总的事儿。”许佳无奈,“我是真不想陪那些有钱人玩什么游戏了,累!” 赵贞瞬间会意,感情是撞上潜|规则了。 “你拒绝他,会不会影响你以后的事业?” “什么事业不事业的,反正也就这样,大不了我就做个接点闲散戏拍的小演员,只要不大手大脚,日子总还是过得下去。”许佳笑笑,看得很开,“至于一线当红什么的……没这个运道就算了,也不是非要大红大紫。” 不是矫情,只是不想再重蹈聂回的覆辙,与虎谋皮,向来不易,她已经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真的不想再来第二次。 赵贞安慰她几句。 场务在前头叫:“许佳!许佳!人呢?开工了!” 许佳应了一声,赶紧小跑过去。 . 许佳果然没有去赴局,张旭还在生气,一整晚窝在房间里闭门不出,从出片场的时候起就没有和她说一句话。 赵贞和许佳终于有时间出去逛,横店的夜市虽然小,但她们俩手牵手压马路,一边聊天吹风,看到好吃的买一点,你尝一口我尝一口,逛得倒也惬意。 抱着一堆小吃回去,两人看着电视把它们都解决完了,这才躺下睡觉。 天亮,赵贞和许佳一起早起赶到片场开工,这是她在横店待的最后一天,买了晚上的机票,许佳只有上午要拍戏,还能再陪她一下午。 她们剧组是在秦王宫取的景,许佳演的是巫女,戏份不多,剧情进展到一半时就因刺杀稷王失败死于乱刀之下。 十一点多的时候,太阳当头,宫殿只有那么几座能用,可是剧中却要拍出整个王宫的感觉,少不得循环利用。 剧组人员在宫殿之中更换布景摆设,为下一场戏做准备,许佳只要拍完那场就能收工了,可等了一个多小时还没好,她有点不耐烦,身上穿着厚厚几层衣服,里面空气不流通,又闷又热,索性拉着赵贞到了大殿外。 殿前有一块宽阔的地儿,再往前就是层层台阶,站在这高处往下看,想象下面站着泱泱一片大臣,顿时生出一股豪意。 风很大,驱散了闷热,许佳兴致大起,拉着赵贞要给她表演。 “我在剧里有一段祭祀舞,就在这个地方,我跳给你看啊!” 其实不算舞,准确来说应该是一种仪式。 赵贞说好,含笑往旁边退,将正中间的位置全让给了她。 许佳做了个起势,而后仿佛瞬间进入到故事里,成为了那个遥远的虚拟角色。 许佳在学校参加过舞蹈社团,有一点基础,这些祭祀动作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难。 在这个高台之上,烈焰挂在皓空之中,风猎猎吹起她宽大的广袖,吹过她庄重肃穆的脸。 她在赋予角色生命。 最后一个结尾动作,是将右手叠在左手之后,高举至头顶。 许佳双腿一屈,直挺跪地,就那样对着空旷天地拜了下去,衣袖被风吹开,半遮半掩间,露出了半张小巧精致的脸。 赵贞愣愣看着许佳认真的动作,直到她换回平时的表情,起身对自己一笑,这才反应过来。 她突然觉得,可能许佳生来就应该吃这碗饭。 赵贞扑过去,两人闹起来。 “我都看呆了!” “怎么样?我漂亮吗?” “漂亮,整个过程都漂亮!而且很帅!” 被赵贞夸奖,许佳开怀大笑,丝毫不在意形象。 . 廖由想把许佳送到苏锵面前的事,苏锵其实知道。他没有点头,却也没有阻止,说不清为什么,尽管那天吃饭的时候他心里并没有想睡许佳的意思,但他还是默许了。 结果没成,他反倒松了口气,把廖由送来的那个新人送回去,而后他便想,不去理会这些无聊的事情了,该专心工作。 只是苏锵没想到,他居然会再次碰上许佳。 在秦王宫里,他坐在黑色商务车中,从正门缓缓而入,她站在主殿前的空地上,穿着白色戏服全神贯注地……形容不出她在干什么,动作像跳舞,又不太像。 鬼使神差的,苏锵对司机说:“开慢点。” 司机诧异一瞬,车已经开的很慢了。 “还、还要再慢?” 苏锵嗯了一声,视线一直望着窗外,直到跪地敬拜的人起身,和上回见过的另一个女人抱在一起玩闹,而后牵手回到殿中,身影完全看不见,他才收回目光。 助理有点紧张,“苏、苏总?” 他自然也看到了,只是不敢猜苏锵的心思。 苏锵侧头冲他一笑,心情颇好。 “你觉不觉得她很有意思?” “啊?”助理一愣,反应过来要接话的时候,他已经别开了头。 车子开过一道门,将刚才的一切甩在背后,苏锵拿出手机,微信朋友圈里,最新一条正好是聂回发的动态。 聂回最近的心情一直不太好,朋友圈里也一片火气,吓得往常来往的那些朋友都不太敢评论他的动态。 苏锵想到刚才看到的场景,唇边笑意微深,眉头一挑,在聂回的动态下回了一条: “今天的太阳真好啊[笑]。” 43.V章 赵贞坐晚上的飞机回了B市,没和霍承安说,落地出机场的时候才给他打电话。 霍承安只是诧异了一瞬,而后欣然道:“过来找我,等下我们一起回去。” 刚结束飞行,虽然是短途,赵贞还是很累,本来想说不过去找他了,她自己回去,忽的听到他那边有吵闹的声音。 “你在哪?”赵贞皱眉,定定站在机场外,对的士司机们殷切的目光视若无睹。 霍承安说:“环城。” 赵贞一愣,环城是家会所的名字,难怪那边有女人嬉笑的声音。 “哦,你玩吧,我自己回去了。”心里有点涩,说不上来的滋味,赵贞抿唇,不想再和他多说,作势就要挂电话。 “林恒拉我来的。”霍承安沉沉一句话止住了她的动作,“他心情不好,非要我们陪他喝酒。” 赵贞撇嘴,没说话。 喝酒?果然好兴致!亏她还巴巴地赶回来,许佳让她明天早上再走她都拒绝了,早知道霍承安过得这么滋润潇洒,她还不如在许佳那多待几天! 回头看了看机场大厅,也不知现在买张飞回横店的机票来得及不? 霍承安没想到赵贞这时候会回来,他以为她会多玩一晚,买明早的票,毫无防备接到电话,倒生生捡了个惊喜。 只是还没高兴几分钟,他敏锐地察觉到赵贞的语气不对劲,很快便猜到缘由,她大概是生气……或者是吃醋了? 莫名的,心里居然有几分高兴。 不过,高兴归高兴,哄还是要哄的,真的任由她想多了,头疼的还是他。 赵贞不说话,霍承安跟着沉默几秒,又道:“他们点了公关,我身体不舒服,在角落坐了一晚上……” 赵贞握着手机,眉头皱了又平,平了又皱,好半天憋出一句:“你哪不舒服?” “别的都还好。”霍承安顿了顿,喉咙滑动,声音变得喑哑,“……就是想你。” 赵贞蓦地一下红了脸,总觉得他的话别有涵义,捏着行李箱拉杆的手微微用力,在夜风的吹拂中,手心居然沁出了薄汗。 咬咬牙,赵贞深吸一口气,“我马上过来。”说完,上了路边等候多时的的士。 “好。”霍承安的声音没那么紧了,把地址和包间号告诉了她。 赵贞听他叮嘱几句,应过之后挂断电话。 “师傅!”收起手机,赵贞双眼微凝,“尽量开快点,我赶时间!”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她听到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快一点、再快一点。 恨不得下一秒就出现在他身边。 . 环城会所和上一次霍承安带赵贞去的那间差不多,除了装潢不一样,人员不一样,其它相差无几。大概是因为林恒在那间会所留下了阴影,所以他们才转换阵地来了这里。 从入口进去,才到大厅,马上有服务人员过来接待赵贞:“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我来找人。”赵贞微微点头,说完就要撇开她往走廊去。 穿着工作服的女人一愣,找人?脑筋一转,以为赵贞是来捉老公的,快步挡在她面前。 “不好意思!这位小姐,我们这儿除了客人以外,其他人不能随意进入!” 赵贞莫名其妙,她怎么就不是客人了? “你拦着我干什么?我赶时间。”赵贞被她挡地倒退了一步。 服务人员朝其它人使眼色,马上又过来几个,全是穿着同样颜色,化着浓妆的年轻女人,那工作服领口开得过于低了些。 赵贞皱了皱眉,这儿真是到处都有好“景色”,想到霍承安还在里面,眉头皱的更紧了。 往左边走,她们挡住左边的路,往右边走,她们挡住右边的路,赵贞一阵头疼,“你们能不能让开?我真的赶时间!经理在哪?让你们经理出来!” “小姐,如果你一定要硬闯的话,我们只能叫保安了。”类似于组长的女人开口,神情不似开玩笑。 “你们……!”赵贞无奈。 没办法,这些人死活不让她进去,赵贞叹了口气,正想去外面给霍承安打电话,旁边突然响起一道略熟的声音—— “赵贞?” 循声抬头一看,沈沛宁那张好久不见的脸映入眼帘。 “沈…沈先生!”赵贞愣了愣,很快回神,脸上浮起浅淡喜意。不是为见到沈沛宁高兴,而是为遇上熟人,能摆脱面前这些挡路的高兴。 沈沛宁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扫了那几个女人一眼,问赵贞:“怎么回事?” 沈沛宁自然是和林恒他们一起来的,虽然霍承安和赵贞的事在他们那圈旁观者朋友眼里看来,很尴尬,也不厚道,但还不至于影响两人的关系,只是他们俩不再单独见面,出来聚时说话的次数少了些,别的还是和从前一样。 他是出来找安静地方接电话的,没想到会碰见赵贞。 赵贞收起心里那点不自在,道:“我想进去,可是她们不让。”抬眸看向他,眼里隐隐带着哀求,“沈先生能不能带我进去?” 沈沛宁眸色沉了沉。 赵贞有点忐忑,在他心里她怕是早就不是什么好人了,就像他之前说的,睡不到事小,给脸不要脸事大,要不要脸这个姑且不论,只是站在他的角度来说,她的举动应该已经能算得上狠狠打了他的脸。 赵贞不知道沈沛宁会不会点头,她刚和霍承安在一起出来聚会的那次,他和陆怀深的眼神她现在还记得。 陆怀深前几天在路边见过了,脑子进了水,不骂她也不找她麻烦,可沈沛宁脑子进没进水,她不敢确定…… 赵贞暗暗在心里祈祷,希望他也和陆怀深一样,一次就好!就这一次! 沈沛宁猜到她是来找霍承安的,想拒绝,可是话出口却是答应:“……好。” 他冷冷看向拦她的那些人,“她是我的客人,有问题?” 那几人吓住了,呆愣几秒,接着拼命摇头。 “没、没问题!沈先生您请便!请便!”说要叫保安的组长态度一转,连忙对赵贞鞠躬道歉,“是我们冒犯了,还请小姐别介意!” 赵贞微微侧身避开她们的礼,她只是想进去,并不想为难谁。 沈沛宁垂眸看了她一眼,在她抬头前别开视线,提步往里走。 赵贞赶紧跟上去。 “到了。”沈沛宁把赵贞领到最里面的包厢,推门进去前突然停住脚步。 赵贞偷眼打量他的神色,“沈先生?” 沈沛宁低头,那目光冷硬地让她缩了缩。 好在厉光只是一闪而过,赵贞还没开始害怕,他就换上温和神色,抿唇问了一个问题。 “霍承安对你好吗?” “啊?”赵贞错愕抬头,“好、好啊。”镇定下来,补充一句,“他对我很好。” 霍承安就在里面,她来这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他带回去,可事情偏偏就是不能顺遂如愿,刚刚是在大厅被拦,现在隔着一道门,沈沛宁还要说些有的没的。 赵贞觉得心好累。 走廊里灯光昏暗,仿佛一道天然屏障,沈沛宁的表情和眼底的情绪被遮掩住,让人看不太清楚。 赵贞还在纠结,他却收回手,往旁边退了一步。 “你自己进去吧,霍承安看到是我领你来的,会不高兴。” 难得他居然还知道这点……赵贞腹诽一句,对他笑笑,“谢谢沈先生!”而后推门进去。 包厢里人不少,基本都是上次见过的那些,每个人身边都有伴儿,屋内一片烟酒气息交织,呛鼻又刺眼。 赵贞一进去,在座的人就注意到了,他们都喝了点酒,认人不是太清楚,打量她的目光有点危险,赵贞心下发紧,在一片烟气中搜寻到了霍承安的身影。 他坐在角落,手里端着杯橙红的液体,正转着杯身玩儿。 赵贞三步并两步冲到他面前,没说话,而是先拿掉他手里的杯子。 霍承安抬眸,见是她,眼中闪过笑意,伸手一扯,将她整个搂紧怀里。 赵贞坐在他腿上,嗅到他身上的酒气,摸摸他的脸,皱眉:“你喝酒了?” 霍承安嗯了声,在这里哪可能不喝酒,下一秒便低头在她锁骨上咬了一口。 赵贞吃痛地嘶了声,嘴里嗔着:“别闹!”手却从后揽住了他的头,轻轻拽他的头发。 赵贞被霍承安抱着转了个身,像上次一样面朝他跨坐着,他们又是在角落位置,正好避开了其他人的视线。 霍承安放过锁骨,往下咬了一口,还要向下,赵贞赶紧制住他的动作,把衣领往上扯了扯,“我们回去吧?这里味道好重,呛人。” “再等等。”霍承安在她脖颈间轻嗅,灼热气息烫的她一颤。他哑着声说:“等他们喝醉些,现在走,不喝两瓶出不了那扇门。” 赵贞只好忍着,被他闹得痒,缩起肩膀推他。 没多久,林恒从厕所出来,坐到霍承安身边,定睛一看,视线正好和赵贞撞上,大眼对小眼。 “你怎么在这?!” 赵贞看着他眉头紧皱的样子,舔唇道:“我来接他……” 林恒嗤了声,她接霍承安?得了吧。 “你喝够了没?”霍承安把赵贞从腿上抱到另一侧,摁在怀里,拉开了她和林恒的距离,说道,“我再坐一会儿就走。” 林恒喝了酒,整个人燥得不行,可是又没心思睡女人,烦得不得了。 看看霍承安,再看看靠在他怀里的赵贞,莫名的越看越碍眼! 真特么有异性没人性! “我出去透透气!”林恒腾地起身,半眼都不想再看他们。 赵贞疑惑:“他怎么了?” “没什么。”霍承安揽在她腰上的手微微用力,挑眉,“他只是憋太久,憋出毛病来了。” 赵贞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霍承安低头要亲她,她侧头避开,垂眼拨弄他衬衫的扣子,小声问:“你一晚上在这都干嘛了?” 闻言,霍承安一瞬不移地盯着她,赵贞反而避开他的视线,故意不看他。 她越不看他,他的心情越好。 “你猜。” 赵贞抬眸瞪他,对上他了然的眼神,撇嘴低头。 霍承安不逗她,说:“坐在这喝了几杯酒,听林恒发了些牢骚。” “你的朋友那么热心,会看着你一个人坐在这里?”赵贞意有所指地挑眉,自己都没察觉话说得有多酸。 难得看她呷醋,自己还不自知,霍承安心中好笑,只是他倒也没有骗她,以前能避得开,现在更没什么避不开的。 他面上不显,轻声道:“我推说身体不舒服,他们陪我随意喝了两口,没说别的。” 这个回答让她满意又不太满意,赵贞嘀咕:“好烂的借口,谁身体不舒服还跑到这种地方来……” “我当然是真的不舒服。”霍承安凝眸看向她,眼中暗色深重,“你想不想知道我哪不舒服?” 赵贞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人又被他抱到了腿上。 她立刻感觉到自己似乎坐到了什么东西。 赵贞知道那是什么。 他的大掌嵌在她的腰间,隔着衣料轻揉,动作带着一股浓浓的暧昧意味。 霍承安揽她入怀,附在她耳边,声音喑哑低沉,终于告诉了她自己哪不舒服—— “硬的疼。” 赵贞的脸烧起来,耳根也红的发烫。 不是没做过,只是霍承安一向是实干派,甚少在口头上耍流氓,现下喝了酒,嘴上说几句,反倒比平时更难招架。 赵贞一边哄他让他别再闹,他细细密密亲在她下巴上,赵贞无法,躲闪不及被他吻上嘴唇,正费力挣扎,忽听外面传来吵闹声。 赵贞趁机推开他,回头就见门一下被人从外面踹开。 “终于让我逮着你了!操!你给老子进来!” 踹门的是林恒,仔细一看,他不是一个人,手里还拽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死死挣扎,一头长卷发微乱,奈何力气不及林恒,三两下就被拖进了包厢里。 门一关,走廊上那些看热闹的视线被隔绝在外。 “什么情况?”赵贞错愕地问霍承安。 “没事。”霍承安眸光闪了闪,“你别管。” 他抱着赵贞,事不关己地看着,半点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有人出声了,朝林恒笑道:“怎么回事啊?恒哥,这美女都快被你拽哭了,懂不懂怜香惜玉?不懂让哥们来!” “惜个屁!”林恒骂了声,低头看一眼被自己拽进来之后垂头跪坐在地上的女人,恨不得给她一脚。 那人诧异他的态度,正要继续问,门突然被推开,林恒回头,张嘴刚想骂是哪个不长眼的这时候进来凑热闹,一见来人,话到嘴边堵了回去。 “这是怎么了?” 进来的两个人正是沈沛宁和陆怀深。 赵贞回头看了看,心里哦了声,原来沈沛宁出去是接陆怀深去了。 还没等她多看两眼,一只大手摁着她的头,令她毫无防备地撞上了一个健硕的胸膛。 “好看?”霍承安眉梢一挑,目光沉沉。 赵贞赶紧摇头,小声解释:“我只是看林恒要做什么。” 霍承安抿抿唇,给她解释:“那个女人……睡了林恒。” “啊?”赵贞微诧,忍不住又往后看了眼,“睡了……也用不着这么生气吧?” 霍承安轻咳,“林恒那天晚上喝醉了,她喂林恒吃了药,还付了钱。” 这下赵贞说不出话,看向地上那女人的目光诧异,又隐隐带着一丝敬佩。 得是何等的勇士才做得出这种事来!这样的男人常见,这般的女人却是少见。 只是,看眼前的情况…… 赵贞扯了扯霍承安的衣袖,“林恒他要干什么?” 这里这么多人…… 赵贞的脸一下变得刷白。 霍承安见她神情突变,知道她想到什么,也知道她害怕,眼睫微颤,没说话。 以他对林恒的了解,还不至于到那种程度,却也难说,这段时间里林恒的疯狂样他全都看在眼里,保不齐他气久了,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视线扫过林恒几人,最后落在赵贞煞白的小脸上,霍承安心里叹气,拦吧,如果林恒做的真的太过分,他会拦。 不为别的,只是不想再给赵贞添阴影。 林恒正在气头上,听见沈沛宁的问话,哼了声,“没什么,私人恩怨,今天逮着,正好就地解决!” 他找了这个宋惠心这么久,一直没有结果,没想到今天居然自己送上了门! 林恒本来是想出去转悠转悠透个气,绕到洗手间附近,想着进去抽根烟,才到洗手池的位置,女厕那边突然出来一个人,正好撞在他身上。 还没发怒,那女人先说了声对不起,林恒一听声音,整个人一僵,再仔细打量,那身形那打扮还有那长相,刚刚好和监控视频里模模糊糊的人影对上! 她的声音很耳熟,林恒肯定自己听过,最近一段时间没有碰过什么女人,最大的可能就是那天晚上…… 林恒在瞬间理清思路,伸手拦住她的路,忍住火气,挤出一个温和的笑。 “小姐,我好像和你在哪见过,你…你是不是和我一个大学的?宋惠心!对不对?” 女人明显喝了酒,他闻到她身上的酒气,问完见她抬眸,脸上果真略带红晕。 她微微诧异,显然没有认出林恒,“你是哪个系的?我怎么没见过?你知道我的名字?” 听到最后那句话,林恒心下确定这回是真的逮到人了,阴测测一笑,手臂一紧,将她箍到怀里。 “我当然知道你的名字!”老子不仅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在床上的癖好! 于是,林恒就这么把她生拉硬拽,拽到了包厢里。 宋惠心察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手腕被他捉着,挣扎了一路也无济于事。 “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有问题啊?”想到这转眼发生的事,宋惠心眉头紧皱,坐在地上,揉揉自己被捏红的手腕,瞪着林恒,“莫名其妙把我从女厕所拉到这来,你什么习惯什么爱好?” 林恒见她还是想不起自己,心中火气更盛。 陆怀深见状笑了笑,“哟,脾气还挺大。”朝林恒挑眉,“你好这口?” “好个屁!”林恒又骂了句脏话,“就算全天下女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看上她!” 稍远处的霍承安听着,也挑了挑眉。 林恒前两天可不是这么说的,那掷地有声的“操|她一百回”五个字,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哎?你这人!”宋惠心毛了,“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吃饱了撑得还是怎么?把我拖到这来说些莫名奇妙的话,你闲得慌啊?” 除了霍承安,周杨是第一个猜出其中缘由的人,原本乐呵跟着众人一起看戏,见地上的女人一点不怕,反倒不停和林恒顶嘴,没忍住笑了出来。 不笑不打紧,一笑林恒就恼了,咬牙切齿地冲他道:“周扬你个孙子!” “是是是你说什么是什么……”周扬笑得停不下来,好不容易平复后,视线落在了宋惠心身上。 她的脸很小,身材很瘦,不是干瘪型,看着还挺有料,五官拼在一起是个美人,长相偏古典,单看外表,根本想不到她居然是泼辣豪放的类型。 周杨在打量宋惠心,林恒也在打量她,或者说是审视。 那天喝的太醉,没能看清她的长相,事后第二天从监控里看她经过走廊,长得似乎不差,他那时倒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是个母大虫,好歹是漂亮的母大虫,若是睡他的人是什么口眼歪斜的神奇长相,他真的可能会当场昏厥。 眼下看清了,林恒又气,又有点说不清的感觉。 你特么好好一姑娘长得这么端庄秀丽,就不能做个温婉的美女宜室宜家吗?啊?也不知怎么干得出骑在男人身上强行玷污人家的事! 最可气的是嫌他喝醉酒硬不起来,居然抽了他兄弟一下…… 这件事林恒没跟别人说,连霍承安都不知道,那时候他意识还没有完全消失,那么疼的一下,印象深刻到想忘都忘不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死都要找到她的原因! 林恒的目光太过灼人,宋惠心被盯得难受,啧了声,“你就说吧,拉我来到底什么事?无冤无仇的,你想干什么?” “无冤无仇?!”林恒咬牙切齿说出这四个字,心都在淌血。 林恒沉着脸蹲下,瞪着眼凑到她面前:“你给我看清了,老子是谁!” 宋惠心往后缩了缩,视线在他脸上来回,最后停在那双眼睛上,愣住了。 “怎么样?认出来了?”林恒讽刺一笑,伸手拽住她的手腕就要拉她起来。 宋惠心这下想起来了,心里咯噔一跳,左右看看,知道自己惹了祸,看他和这些人的样子,不是一般人,更不可能是什么被很多富婆疼爱的小白脸。 想清楚这一环,宋惠心哪肯让林恒再拽他,她胆子是大,可不代表不怕死! “你放手!放手!我们有话好好说……”宋惠心被他拽着手腕,心一狠干脆往地上躺,林恒下了力,她半个身子都已经悬空离地。 “林恒。” 在这关头,一直未出声的霍承安开口道:“你冷静一下,有什么事单独解决。” 不得不说霍承安的话还是有用的,林恒回头看他,深呼吸几下,蓦地松开手。 宋惠心掉到地上,一声没吭,爬起来坐在地上平复气息和心跳,这才抬眼朝霍承安的方向看。 宋惠心看了霍承安一眼,慢慢皱起眉头,而后死死盯着他,过几秒视线略移,又落在了赵贞身上。 包厢里的光线很暗,没人开灯,坐在角落的霍承安和赵贞看不清宋惠心的长相,前者对她打量的目光略感不悦,后者则是疑惑大过了被人盯着的不适。 林恒见宋惠心的目光如此肆无忌惮,正要怒斥,宋惠心突然眼睛一亮,像个弹簧一样从地上蹦了起来。 “赵贞……?”她惊喜的声音在安静的包厢里格外清晰,“是你吗赵贞?我是宋君!宋君啊!” 44.V章 众人因宋惠心的话,齐齐将目光投向了赵贞,林恒更是大有审视之意,一双眼噌地亮起光,狐疑地盯着她。 在宋惠心开口叫她名字时,赵贞愣了一瞬,而后听到她的下半句,脑子运转起来,恍然忆起。 她不知道宋惠心是谁,但是她认识宋君。 赵贞不是个爱交朋友的人,外热内冷,看似好亲近,要走进她的心里却很难。 朋友贵精不贵多,出社会之后,对她来说唯一称得上好友的人只有许佳,而同样的称呼放到学生时代,便只有宋君当得起。 “宋君?!”赵贞惊诧一声,灯光昏暗看不清那处,只好拼命眯起眼,“你是宋君?” “是我是我!”宋惠心拼命点头,见着赵贞,一下把自己身处险境的事给忘了,也忽略了面前那个脸色乌青正准备找她算账的债主。 赵贞作势就要从霍承安腿上下来,一只脚才沾地,另一只还没下来,手腕就被霍承安捉住。 “不许去。”霍承安眼中寒光点点,脸色异常冷峻。 “是宋君……宋君你忘了吗?”赵贞愕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让自己去看看曾经的旧友和同窗。 霍承安哼了声,表情未变,手腕上不肯放松的力道昭示着他的不悦。 他就是听到那是宋君,所以才不让她过去。 本来想阻止林恒,让他别做的太过火,现在…… 宋惠心触到霍承安冷凝如利刃一般的目光,打了个寒战。 “怎么回事?”林恒皱眉,看看霍承安又看看赵贞,“你们现在唱的是哪儿出?” 霍承安和赵贞僵持了几秒,干脆起身,不曾放开她的手腕。 “事情你处理,我不管,人你自己看着办,我们先走了。” 赵贞被霍承安拉着往前走,愣了愣,而后开始反向施力,脚钉在地上不肯走,“先等一下!等一下!” “跟我回去。”霍承安眼中墨色一深,面色不虞地看着她。 “我有话要和宋君说……” “没什么好说的。”正好走到林恒他们旁边,霍承安冷冷扫了宋君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嘲讽,“自作孽不可活。” “哎?”宋君愣了,灯光下,她看清了他们的脸,自然没有错过霍承安脸上的表情。她皱眉,不满道:“霍承安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大家好歹同学一场,讲话怎么这么刻薄!” “刻薄?”霍承安眉头一挑,他还有更刻薄的,侧目看向林恒,道:“她睡了你,这笔账要是不算,你以后也没脸出来晃了,嗯?” 霍承安字正腔圆的声音让在座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一时全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林恒这么激动要跟这女人算账呢!原来上回说的那事儿的主角就是她啊! 林恒经不得激将法,刚刚消下去些的火气立马上来了。 “放心,不用你说,我一定会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喂喂……”宋君慌张地看看霍承安又看看林恒,“能不能不要随便做决定?!我还活着呢,这样不好吧……” 赵贞的手被捏疼了,用力几下,没挣脱开,反倒引得霍承安低头看她。 赵贞也急了,他总是这样,变脸像翻书一样,说变就变,从来不考虑她的感受。 赵贞突然觉得很难受,心里一酸,音量一时没控制住:“你怎么了?好好的干嘛这样!我哪里又得罪你了?” 霍承安眼神一变,眉间寒意微凝。 林恒见他表情不好,皱眉冲赵贞啧了声,“承安让你回去你就回去呗,怎么,你想在这过夜?这是我的事情,承安都不搀和,你管那么多干吗?” 赵贞像个犯人一样,两手都被霍承安捉住,只有脚能动,她脚下用力,固执抵着地,看着林恒问:“你要怎么做?” 不是她圣母,也不是她爱管闲事,面前的人是她九年前的好友,是她临走前见的最后一个人,上次在另一间会所看过的“一字马”让赵贞心有余悸,她怕他们会对宋君作出类似甚至更可怕的事。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林恒懒得和她啰嗦,“赶紧和承安回去!” 宋惠心背靠墙,以一种防备的姿势紧紧贴着,像是一只面临危险的动物,流露出了求生的本能。看到赵贞望过来,她一愣,而后扯扯嘴角笑了笑。 “算了赵贞,你回去吧,别管我。” 再怎么样,总归不会弄死她,还能留一口气,就不算太糟糕。 宋惠心乐观地开导自己,表情看着是真的不惧,然而那攥紧微颤的拳头却出卖了她。 这群人一看就不是善茬,被弄到男人堆里,说不害怕是假的。 可她不想连累赵贞,她看得出来赵贞也不容易。 几分钟前,发现坐在角落的人是赵贞和霍承安时,宋惠心真真惊了好一会儿,他们两人从学生时期就开始纠缠,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现在居然还有牵扯。 只是世易时移,当年和自己一样任性张扬的赵贞变了,对赵贞百依百顺的霍承安,如今看来似乎也不一样。 宋惠心听说过霍承安的事,这人从来不参加同学会,和失去联系的赵贞一样,是校友们多年没能再见的人。只是他和赵贞不同,每年同学会,都会有许多人聚在一起谈论他近况。 从开始创业到一行接一行地扩大涉猎领域,再到建立如今实力雄厚的霍氏集团,他的一举一动都为校友们津津乐道,男人们羡慕又敬佩,自己没能完成的巨鳄梦想在他身上得以成真,说起他时总是莫名带着一股豪气干云。 男人都是崇拜强者的,如此情况下,即使宋惠心没有刻意去打听霍承安的事情,也将他的情况知道了个大概。 视线扫过霍承安和赵贞交握的手,宋惠心默默叹气,如今他们俩再继续从前种种,也不知是好是坏。 “可是……”赵贞将宋惠心强装无事的样子看在眼里,不放心,可惜自己都已经自身难保,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她又想起了九年前的那个晚上。 赵贞心一紧,不反抗了,顺着霍承安的力,反手扯住他的袖子,哀求道:“承安,你就让我把宋君带出去好不好?求你了,让我带她出去!我有话想和她说……” 说话是假,想救她离开困境是真。 “喂喂喂!”林恒一听,不乐意了,“你要带她走?凭什么,你经过我同意了么?这事儿和承安说也没用!我不准!” 霍承安此时已经冷静下来,看着赵贞惊慌失措的模样,心中有点自责。 他吓到她了。 他还没说话,一旁默默围观不曾出声的沈沛宁突然开口:“林恒,算了吧。” “什么?”林恒纳闷,“有没搞错,我找了那么久现在让我算了?” 沈沛宁不着痕迹扫了赵贞一眼,对他道:“大家多久没聚,今晚难得都出来,别扫了兄弟们的兴,放她这一回,下次逮到,要扒皮抽筋还是要煎炸烹煮,没人拦你。” 林恒不说话,看看沈沛宁和他身边的陆怀深,视线移到宋惠心身上,眉头皱得死紧。 那该死的女人居然会怕?脸都吓白了,被包厢里颜色古怪的灯一照,看着别提多骇人,跟鬼似的! 林恒心里的火气莫名淡化许多,转眼想到这儿这么多人…… 林恒其实没有赵贞想的那么可怕,他上回会拦着别人拿赵贞当赌注作赌,自然也不会当众糟蹋宋惠心。他虽然脾气大,少爷习性,但是和一般纨绔还是不一样的,干不出太缺德的事。 想着吓了她一回得了,这次干脆先放人,又有点魄力不够,下不了决心,林恒烦躁,看向霍承安,用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见他薄唇微抿,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林恒心下了然,朝宋惠心翻了个白眼,摆摆手道:“得了!你走吧!这次算你运气好,下回再被我碰上……” 宋惠心内心大喜,被他阴森森的目光和警告的话吓得一激灵,回神抬腿就跑到了赵贞身后。 “我和你一起走!” 她躲在赵贞身后,一手抓着腰间衣服,一手握着手臂,赵贞许久没同她这么亲近了,到底还是有点不适,不过只是不自在了一瞬便放松身体,刚要说好,却听头顶上方传来霍承安的声音:“我们不同路,我看宋小姐还是自己走比较好。” 宋惠心一愣,这才想起还有霍承安这尊大佛。 “我和赵贞一块出去,等会自己走,自己走!”即使她怕霍承安,手还是没有松开赵贞,她还有话要和赵贞说。 林恒冷眼看着她谄媚的小人模样,嗤了声,他和霍承安认识这么久,甚少见霍承安动怒,连霍承安都这么讨厌她,说明她这个人真的非常差劲! 帮赵贞说话的沈沛宁视线一直黏在她身上,陆怀深只是看了两眼,注意力回到沈沛宁那儿,碰了碰他的胳膊。 “你不是说不再管她的事吗?” “嗯。”沈沛宁似应非应地从喉咙里发出个音节,却是看都没看陆怀深。 霍承安自然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眉几不可察地皱了一瞬,不再多说,拉起赵贞就走。 踉跄跟去的时候,宋惠心的手被赵贞牵住,于是便松开不再抓着她的腰。 一场闹剧到此收场,赵贞被霍承安拽着,又拉着宋惠心,从会所里出来,闻到外边清新的夏夜气息,顿时松了口气。 霍承安想把赵贞往怀里带,想起还跟着一个拖油瓶,皱了皱眉,“宋小姐现在可以走了,不送。” 宋惠心知道霍承安对自己印象不好,以前念书时就看不惯自己,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厌恶感不仅没冲淡,反而还严重到这种地步。 “我就和赵贞说几句话。”宋惠心挤出一个笑,知道求霍承安没用,挤眉弄眼对赵贞使眼色。 霍承安还没说话,赵贞先开口求他,大眼睛湿漉水盈地看着他,“承安……” 软软的一声唤,化骨绵掌一般,将他的拒绝全都堵在了胸口。 “……两分钟。”霍承安放开手,走到车边,给了她们足够的空间,却又让人忽视不了他灼灼的目光。 霍承安一走开,宋惠心就抓着赵贞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怎么从来不联系我?一失联就是九年多!” “我……”赵贞抿抿唇,中间发生的事太多了,她换了好几次号码,最开始本是为了避免知道霍承安的消息,故意不上通讯软件,久而久之,她慢慢把账号和密码忘了,想联系也没办法。 “算了!”宋惠心不说那么多没用的,朝她伸手,“你手机呢?拿出来!” 赵贞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宋惠心接过,输了个号码拨通,不多时她自己口袋里便有东西唱起来,“这是我的号码,有空了我就联系你,一定要接我的电话!” 宋惠心没有在赵贞手机联系人里存入自己的手机号,她留了个心眼,怕霍承安会检查,给她删了,甚至连通话记录都没给赵贞留下,只能等她主动联系。 赵贞没有多说什么,当下也没时间给她们说话,点点头收好手机。 宋惠心对赵贞笑笑,“我得走了,你家那……”顿了一下,改口道,“霍承安他看我不顺眼,等下该开车撞我了,里面那些人要是出来我更就跑不了,真的要走了,你等我电话!” 宋惠心提起裙子奔到路边,上了辆的士,从车窗里探出头,冲赵贞用力挥手,渐渐远去。 赵贞看着,鼻尖微微有些酸。 宋惠心还是和从前一样,身量高了,五官成熟了,可是冒失毛躁却又心思细腻这一点仍然没变。 想起霍承安还在等着,赵贞赶紧掩饰好情绪,快步朝他走去。 霍承安一言未发,拉开车门进去。 赵贞刚坐好,才关上门,忽见霍承安伸手按了个键,隔板升起直至车顶,转瞬将驾驶座和他们所处的后座完全隔开。 赵贞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霍承安伸手一拉,把她拽到了怀里。 抬头对上他锐利的视线,赵贞下意识别开头。 说真心的,她现在不太想和他说话。 “看着我。”霍承安低沉的声音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 赵贞抿抿唇,缓慢看向他的眼睛。 “生气了?”他皱眉。 赵贞否认道:“……没有。” 霍承安突然捏住她的下巴,表情有点危险。 很久没有见他露出这种表情了,最近这段时日,他们之间的气氛似乎可以用“浓情蜜意”来形容,安逸舒适到她差点就要产生错觉,仿佛他一直都是这般温柔面貌。 如果宋惠心被留在里面,晚上会发生什么事?没人知道,但她知道,一定不会太好。 她差一点忘了,霍承安对谁都很冷淡,别人的生死与他无关,即使倒在他脚边,他至多皱一下眉毛,再无其它。 宋惠心与他是无关的人,那一点点同窗情谊就像微不足道的沙砾,扔进他那瀚海般的心里,连个浪花都激不起。 现在是宋惠心,等到哪天他厌倦她,或是她惹恼了他,下场会比宋惠心更好吗? 说不定她倒在他脚边,他还会顺带补上两脚。 喉咙有点苦涩,赵贞想勾起嘴角,像之前一样,腻在他身上撒撒娇,说两句软话,简简单单将不愉快的东西翻篇。 可是她轻松不了,心里熄灭许久的星火又烧着,一点一点,烧的她呼吸都艰难了起来。 “说实话。”霍承安加重了手上力道。 下颚被捏的疼,赵贞蹙了蹙眉,咬牙道:“没有。” 霍承安抿唇不语,直直盯着她吃痛的表情,突然把她推倒在座位上,重重压了上去。 赵贞微惊,力气不敌他,手被抓着,腿被压住,动弹不得。 霍承安的动作很粗暴,没了前些时日的小意温存,虽然平时在房|事上他本就不是温吞的类型,但今天明显带着一股怒气。 尽管赵贞咬着牙不肯发出声音,想着绝对不要示弱,也不要求他,但在他直挺挺猛然突进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痛叫出声。 干涸到他动一下她就疼一下,赵贞咬破了口腔内壁,终于撑不住,语带哭腔。 “出去……!痛!很痛……” 霍承安紧紧盯着她,不肯放过她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那双眼睛里隐隐有红色血丝,他大力束缚着赵贞的手,一下一下,将全身上下所有感觉集中在她最娇柔脆弱的地方。 欢愉,也痛苦。 她的腿在打颤,承受不了这般虐待,躲无可躲,仿佛被他紧紧固定在座椅上。 赵贞哭出了声,她觉得羞耻,就好像她只是一个容器,让他发泄,让他倾注的容器,她是喜是悲,痛或不痛,不重要,除了承受他,别的都不重要。 因为是在车上,霍承安结束得比平时快,车垫上留下小块湿渍,他的西装裤也弄脏了一点。 他不在意那些,伸手抱起赵贞,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赵贞中途就放弃了挣扎,只是闭眼咬着牙哭,此时被他揽在怀里也不动,安分,却始终不肯睁眼。 霍承安没有强迫她,回到霍家,替她理好衣物,抱着她上了楼。 赵贞被他放在床上,霍承安知道她没睡,坐在旁边静静地看,没有说话。 注定是漫长的一夜,两个人面对面躺着,赵贞以抗拒的姿势被霍承安抱在怀里,僵着身子一瞬也不曾放松。 窗外的月亮静悄悄,霍承安的心却静不下来。 他知道自己做的有点过分,赵贞在生气,他却用了一种粗鲁野蛮的方式,把情况弄得更糟糕。 只是有些话难以诉诸于口,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更不知道该怎么对赵贞说。 宋惠心的出现就像是敲破幻境的锤子。 他很不安,仿佛只有痛苦的日子是真的,现在的一切都不是。 九年前的一切都很美好,然而有一个过不去的坎儿,永远在那儿,时时戳着心窝。 是人都会害怕,即使是看似无坚不摧无所不能的霍承安也一样。 他怕离别,而且是再一次。 人生这么短,他真的等不起第二个九年。 . 赵贞很早就醒了,只是一直装睡,直到霍承安亲了亲她的额头,给她盖好薄被起身离开房间,她才悠悠睁眼。 不想看到他。 霍承安和沈沛宁一样,和陆怀深一样,都是神经病! 赵贞洗漱好,换上衣服下楼,原以为已经出门的霍承安却坐在沙发上,听见她的脚步声,回头看了看,“吃早饭吧。” 赵贞没说话,光着脚走到饭桌边,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霍承安落座后,低头看了眼她的脚,柔声道:“地上凉,以后记得穿鞋。” 赵贞正伸着胳膊夹另一边的小笼包,不知是没听到他说的话,还是故意装作没有听到,夹起就往嘴里送,根本不理他。 霍承安皱了皱眉,“我在和你说话。” “嗯?”赵贞像是才发觉一般,挑了挑眉,“穿鞋?”而后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一秒钟不到,转瞬即逝,随口应道,“哦。” 眼里没有半点笑意。 霍承安的筷子滞了一瞬,他抿抿唇,低头用餐。 吃完饭,赵贞正喝水,莫名觉得肚子有点疼,皱眉感受了一番,腿间有微微湿意,她赶紧上楼,冲进浴室里。 果然是大姨妈来了,裤子上有一小块红,赵贞翻出早就备好的卫生巾,换上新裤子,严严实实贴好。 下楼的脚步轻快了许多,霍承安依旧坐在沙发上看书,赵贞在他侧边的沙发上择了处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打开电视机,哼着歌换台。 “什么事这么高兴?”霍承安抬眸。 赵贞迎上他的视线,对视几秒后粲然笑开,眼里闪过一丝暗光。 “因为来月|经了,所以高兴。” 霍承安的脸色一僵,冷了下来。 赵贞看着他的表情,却越发开心,咧嘴道:“生理期可以吃好多东西,还不用担心长胖,多好!” 霍承安沉着脸默然不语,好久才说:“想吃什么让刘婶给你做。”说罢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 赵贞没有错过他冷硬的脸色。 像是打了胜仗的小孩一样,她乐不可支,咯咯笑着倒在沙发上。 可是笑着笑着,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眼角有点湿。 霍承安上楼换了身正装,很快下来,这次没往客厅看一眼,径直出了大门,院子里传来车门开了又关的声音,而后车子开远,再无动静。 赵贞埋头在沙发软垫间,笑不出来了,嘴角僵硬着,像是嘲讽的弧度,嘲讽她自己。 这里没有闹矛盾的小孩,更没有输赢。 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和他讨论过的一个问题。 她在书上看到一句:越是亲近的人越是知道,刀子该往那儿捅才比较痛。 她那时候觉得这话不准确,就像她,即使和霍承安亲近如斯,依然不知道哪里才是他的弱点。 “所以,不一定是最亲近的人了解最多,像我就不知道刀子往哪捅你才会痛。”彼时她下了这样的结论,还笑嘻嘻地摸了摸霍承安的心口。 可是霍承安却笑着说:“不是这样算的……” “如果握刀的人是你,不管哪里,都会疼。” 那句话她一直记得,只是那时并不明白他的意思,后来的那些年里,渐渐懂得了一些,却没有人会再和她说这些无聊的话。 就像她写在小说里的那样。 爱一个人,他是你的命门,也会是你的死门。 赵贞蜷缩在沙发上,一动未动,头发凌乱披散,挡住了她的脸。 仿佛有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了心脏,那苦涩的汁液来回涤荡,淌在四肢五骸的每一处,不肯停歇。 那天的讨论持续了很久,话题最后伸展到完全无关的方向。 他那么聪明,知道那么多那么多的东西。 她却忘了问他……握刀的人,是不是也会痛。 45.V章 霍承安走的决然,一连七天都没再露面,赵贞窝在霍家,仿佛回到了之前的那段日子,不同的是他没有限制她的自由,想做什么都可以,吃饭有人做,衣服有人洗,出门有司机载,花钱卡里管够。 赵贞觉得脑子里空空的,每天游魂般在别墅里来去,出门也不知道该去哪,该做什么,偏偏不肯让自己静下来,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去探究心底那朦朦胧胧的想法。 吃过午饭,赵贞光着脚在别墅里走动,佣人各自有分内工作,看见她至多点头问一声好,已经习惯了她这般模样,没人敢多言。 赵贞站在楼梯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光溜溜的,圆润小巧,正和地板亲密贴合。 地板当然凉,只是她自己都不在乎,别人就更不会多加置喙。 这个别墅里,所有佣人都对她恭恭敬敬,她说一他们不敢说二,可是除了霍承安,没人会在意她穿不穿鞋,光不光脚。 赵贞静静看了一会,提步面无表情地继续晃荡。 除了她和霍承安的卧室,二楼所有的房间她都进去了,像和大人闹脾气的小孩,故意捣乱,她光着脚丫,在每张床上都蹦了好一会,蹦累了就倒在柔软床铺上,扬声大笑,一直笑到笑不出为止。 只过了两个小时,没意思,用这些来打发时间远远不够,赵贞走着走着,停在了二楼向上的楼梯口。 想了想,赵贞抿唇走上去,不看别的,径直停在唯一一间上了锁的房间前,她盯着门看了一会儿,抬手摁墙上的电铃,直通楼下,没几分钟便有人上来。 “给我起子和扳手。”赵贞头也不回,出神地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 “这?”上来的佣人一惊,“赵小姐,先生说过,这间房间谁都不能进!我们……” 赵贞一动不动,表情沉着道:“把东西给我,出了什么事我自己担着,与你们无关。” 佣人犹豫,眉头纠结地皱在了一起。 赵贞回身看了她一眼,“不给?”提步便要朝楼下走,“那好,我自己去拿。” “赵小姐!”佣人赶忙追上去,挡在她面前,深吸一口气,垂头恭敬道,“我这就去帮您拿上来。” 赵贞没说什么,转身回到刚才站的地方,继续专注地盯着门看。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那扇门和其它的没区别,她比这扇普通的门还无趣,她只是想找点事情做。 很快,佣人去而复返,东西拿来了,刘婶也跟着上来了。 “赵小姐,您要这些东西,不会是想撬门吧?” 赵贞不置可否地嗯了声,走到佣人面前去接工具盒。 “这是先生的私人领域,您……” “我知道。”赵贞打开盒子,拿出扳手和起子,看都不看刘婶,“我知道这是他的私人领域,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没事你们就下去吧,我自己待一会,他回来追究起来,我会和他说。” 刘婶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霍承安待人向来冷淡,不仅是对她们这些在这工作的,以前有他公司的下属因公事而来,他的态度也相差无几,就连那位和他关系很好的林先生,也难得到他一个温和表情。 这么些年里从没看霍承安和什么女人有牵扯,他们一度以为他有难言之隐,慢慢的习惯了,都觉得他是个于女|色上头没有想法的人,哪想他却突然带了个女人回来。 家里这些佣人又惊又诧,不过霍承安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他愿意往自己身边安置,表示他是把这个女人放在心上的。 自打这位赵小姐来了之后,霍承安对她的态度所有人都有目共睹,虽然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可她能感觉得到,那不一样。 她一直都把赵小姐当做第二个主家对待,只是有些东西却不敢轻易任由其随意为之,就比如现在要撬门这事。 说实话,霍承安对赵贞的容忍程度究竟限度几何,所有人都没有底。 万一这个房间真的对霍承安很重要,赵贞撬开以后,她们该怎么办?谁能担得起责任? 这是一点,另一点,刘婶也是为赵贞好,她怕赵贞惹怒霍承安,到时候后悔就晚了。 看着刘婶站在原地欲言又止的样子,赵贞挑眉,“你要给我帮忙?” “赵小姐!”刘婶焦急道,“您还是好好想想吧?先生不喜欢别人违背他的命令,这房间……” “我就不信他能弄死我。”赵贞脸色一冷,听到霍承安不喜欢别人违背他命令那句话,心下更是越发坚定要把这扇门弄开。 刘婶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怎么劝赵贞都不听。 赵贞铁了心要跟霍承安作对,一会儿用起子,一会儿用扳手,生生把好好的门锁撬烂了一个洞。 莫名的,赵贞心里起了一股火,她拿起起子,对准洞口狠戳。 她撬得起劲,刘婶又紧张,谁都没听到楼梯上轻微的脚步声。 “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赵贞一跳,手一抖,起子掉下去,幸好她反应及时猛地跳开,不然怕是要砸在她脚上。 霍承安脸色沉沉地看着她们,准确的说是看着赵贞。 “谁让你上来的?” “霍先生……”刘婶脸色一白。 赵贞迎上他冷硬的目光,“我自己上来的,你也看见了我在干嘛,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说罢回过身去,捡起地上的起子,继续狠狠戳那个撬出来的洞。 霍承安朝刘婶一瞥,示意她下去,刘婶虽然担心赵贞,但不敢违抗他,点点头飞快地下了楼。 没有别人在,霍承安走过去,捉住她拿起子的手腕,视线瞥向已经凿坏一半的门锁。 “你放开!”赵贞挣扎两下,狠狠瞪他。 霍承安不语,夺过起子往旁边一丢,拦腰把她抱在臂弯,提步便往二楼走。 “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赵贞正在气头上,看到他更是生气,脚到处乱蹬,踢到他的腿,便找准方向死命踹。 霍承安快步进了卧室,随手把门一关,将她扔在床上,皱眉斥她,“月|经再怎么流,七天也应该流干净了,你这股邪火怎么还没下去?” “不关你的事!”赵贞被扔在床上,头发散乱地爬起来,不甘示弱地瞪他。 她的暴躁和生理期有没有关系她不管,现在她就是想和他吵架,没有原因。 霍承安盯着她看了一会,突然走过去,抓着她两只手腕把她从床上提起来。 赵贞用脚踢他,才蹬了两下,腿就被他夹住。 霍承安见她头发凌乱,脸色通红,像个疯子一样,眉头一皱,倾身压上去,压得她动弹不得。 “闹够了没有?” 赵贞喘着气,瞪着他不说话。 感受到有个地方越变越硬,直挺挺顶着自己,赵贞脸更红了,朝着霍承安呸道:“不要脸!滚开!” 霍承安脸一沉,“你再说一遍?” 再说就再说,赵贞胆大如牛:“我让你滚……” 还没说话,霍承安扯住她的领口,衣服呲地一下被撕开一条小口。 他眼里的情绪代表什么,赵贞再清楚不过,她激动起来,抽腿又要踢他,一边猛烈挣扎一边骂:“老娘今天不想给你操!你给我滚!滚开——” 赵贞不管不顾,腿真的抽出来,下了狠力踹在霍承安大腿上,他皱了皱眉,握住她手腕的力气越来越大,赵贞却不管那么多,作势还要往他命根子踹,好在他手快,捉住了她的脚踝。 她不去想会不会惹恼他,也不缺想这样闹会有什么后果,她只是想给积攒已久的情绪找一个宣泄口,再不发泄出来,她会疯,真的会疯。 就这样折腾了一会儿,霍承安动怒了,一掌握住她的两只手腕,拽着她从床上起来,把她扯到浴室里。 赵贞被他拉着,脚步踉跄,还不忘在途中一边走一边抬脚踹他。 霍承安气的脸都青了,甚至想干脆打晕她,让她好好冷静冷静。 进了浴室,霍承安捉着赵贞的手不让她乱动,一把将她摁在台子上,另一手抽出自己的皮带,三两下把她的手腕绑上。 “王八蛋!霍承安你这个王八蛋!”赵贞面朝冰凉的大理石桌,手动不了,脚拼命往后踹他。 “你再动我就把你的脚也绑上!”霍承安微微咬牙,摁住她的背,将她的遮蔽扯到膝盖。 他眸色顿深,毫不留情地挺身。 赵贞惊叫一声,他却从喉咙里发出隐忍的闷哼。 赵贞十指用力抠在大理石桌面上,骂道:“王八蛋——” 霍承安压上她的背,腰间动作不停,气息紊乱声音喑哑:“你刚刚捅我的门锁不是捅得很开心?现在换我在你身上试试,感觉怎么样?” 镜子里的他眉间似是拧着一团火,赵贞忍不住哼唧出声,被他不要脸的话和喷洒在耳边的灼|热气息臊了个大红脸,登时烧红一片。 她只能连声骂着王八蛋。 后半段赵贞没了力气,任他肆意而为,霍承安似是特别中意这个姿势,大理石桌面都被她趴热了,他也没说要换。 赵贞不闹了,主要是闹不动,心里还是气,他一回来就摁着她做这种事,把她当什么了?想到这一点,越发板起了脸。 霍承安见她似是不高兴,故意逗弄她,赵贞很快撑不住,一连声叫着:“慢点……慢一点……” 霍承安俯身贴着她的背,在她耳边低声道:“舒服么?慢点怎么够,不舒服回头你又要怨我。” 赵贞忍着不发出声音,他却伸了手摸到前面来,大掌取代了大理石桌面。 稍稍一抬头,赵贞便能看到镜中的他和自己,裙子就不说了,被撕开一个口的衣服也越来越乱,然而身后的他却西装革履,风度翩翩。 镜中的男人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赵贞清楚地扑捉到那一瞬情绪,气得低下头,红着脸死活不肯再抬起。 一番云雨收歇,赵贞连动的力气都没了,保持着那个姿势在台边趴了那么久,不止腿软,手臂也僵了。 唯一痛快的只有霍承安。 赵贞被他抱出去放在床上,颊边发丝粘着汗,贴在脸上,两颊潮红未退,无力的模样惹得他看了好一会。 “以后每天让刘婶炖点汤补补,我都没这么累。” 若是有力气,赵贞一定会抬脚踹他,可偏偏动都不想动,只能瞪眼看着面前的男人一脸轻松惬意地抽着烟。 赵贞不理他,闭上眼。 霍承安也不生气,满是餍足后的悠哉余韵,目光落在她领口,里面没有往常的青紫,全是他的手掌肆虐后留下的痕迹,淡淡的指印,不多时便能消。 给她拉好薄被盖上,他道:“我还要出去,晚上晚点回来。” 赵贞倏地睁开眼,一字一句说:“我还会去撬那间房间门!” 霍承安眸光一闪,顿了几秒,挑眉道:“随你,只是……你撬我的门,我自然要撬你,这样才公平。”见赵贞脸上果然浮现羞怒交加的红晕,他心情颇好,又道,“还有,你以后要是再这样闹,我就当你在向我求|欢。” 说罢也不等她反应,摸摸她的脸,起身走了出去。 赵贞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回神后,拉起被子把自己闷在里面。 过了几分钟,她塞在枕头下的手机突然响起,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先是一怔,第一反应是挂掉,而后想起宋惠心的事。 都过了一个礼拜,她都快忘了这件事。 接通电话,那头的人果然是宋惠心。 “你今天有空吗?我们见一面吧。”她道。 赵贞想了想,霍承安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便说好,“你在哪?我现在过来找你。” 宋惠心报了个餐厅地址,赵贞记下,从床上爬起来换衣服。 刚下地,便轻叫了一声,腿下难受,她龇牙咧嘴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好几遍,才堪堪适应那感觉。 该死的霍承安! 赵贞站在橱柜前挑衣服,心道他越是不让,她就越是要去见宋惠心! 换上干净的衣服,赵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垂下眼眸。 其实不止是为了置气,她想见宋惠心,是想聊一聊当初的事。 除了宋惠心以外,那些如今已经没有立场对霍承安说的话,她不知道还能告诉谁。 46.V章 赵贞和宋惠心见面的地点约在一间湘菜馆。 其实刚认识的时候,宋惠心不会吃辣,只是碍于赵贞爱吃,两个人时常混在一起吃喝,久而久之,她也成了无辣不欢的人。 服务生领路,到了二楼包厢外便微微点头示意,转身离开。 赵贞推开门,首先注意到桌上的两碟开胃辣菜,凉嗖嗖的空气里混合着辣椒香味,甫一闻就叫人食欲大起。 宋惠心已经忍不住在吃了,抬头见赵贞站在门口,一愣,而后咧嘴笑开。 赵贞恍惚了一瞬。 以前她们一起出去吃饭,若是宋惠心先到,每每开门便会看到这般情形。她还笑宋惠心,一开始死活不肯吃辣,后来看到辣的东西就走不动道儿。 “进来啊。”宋惠心咬着筷子,见赵贞愣在门边,对她招了招手。 赵贞笑笑,反手关上包厢门,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晚饭吃了么?”宋惠心边说边摁下墙上的铃,示意楼下可以上菜。 “还没。”赵贞说,“接到你的电话我就出来了。” 没多久,菜陆陆续续上齐,赵贞盛好饭,递给宋惠心一碗。 “我们好久没有这样面对面坐在一起吃饭了。”宋惠心接过,叹了口气,“感觉好像还是昨天。” 赵贞轻牵嘴角,没说话。 饭间闲聊了些有的没的,大多是这九年里各自的生活概况。 宋惠心和赵贞曾经是永山高中“双霸”,这个外号不是因为她们有什么过人之处,而是因为她们俩的家庭在当时的学生里是拔尖,入学时她们家各交了一笔数额不菲的赞助费。 偏偏她们两个都不是安生的主,性格张扬泼辣,没多久就玩在一起,整个学校不分年级,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她们。 “我爸还是老样子,整天忙着做生意,每回见面都是聊些什么‘家里又增加了几间工厂’、‘公司规模又扩大了多少多少’、‘净利润又增长了几个百分点’……没劲透了!我妈呢,跟花蝴蝶一样天天出去和一帮子女人交际,别人家孩子高考家长多上心,天天熬汤煮宵夜给补身体,到我这什么都没有,别提宵夜什么的了,我从小到大就没吃过几回她煮的饭!” 宋惠心语气颇为无奈:“我上大学的时候他们除了给我打钱根本不管我,现在年纪大了,想起我这么个女儿了,见天儿催我回家,要么就是催我结婚生孩子!我被他们闹得头都大了!” “都说女儿是爸妈的贴心小棉袄,我看我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擦脚布!” 赵贞默默听着她抱怨,唇边浅浅带笑,宋惠心的家庭情况她知道,是以即使隔了这么多年,衔接起前情来毫无障碍。 看宋惠心如今的样子,她家的情况似是比从前还要好了,赵贞心里为她高兴,却仍然不免有一丝淡淡的伤感。 “你怎么了?”宋惠心见赵贞脸色不对,止住话头。 赵贞摇摇头,“我只是想到以前,有点出神。” 宋惠心不疑有他,哦了声,问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这九年去哪了?伯父伯母还好吗?以前我去你家,你爸爸还说我们俩的脾气看着像亲姐妹呢……” 赵贞的心微微窒了一下。 “我爸他……八年前就去世了。” 宋惠心一愣,“去世了?” “嗯。”赵贞说的云淡风轻,眼里却沉沉一片,“出了场车祸,他和我妈都在那场车祸里去世了。” 赵贞已经很多年没有回那座生养她的城市,也很久没有回去祭拜过她的父母。 因为她始终无法原谅她父亲。 宋惠心的家庭和赵贞家相似却又不同,其中明显的区别就在于父母的态度。赵贞的父亲不是个只在意生意的人,相反他很顾家,赵贞的骄纵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他宠出来的。 他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爸爸,一直到十七岁,赵贞心中完美男人的范本都是他。 然而那一切只到十七岁,午夜梦回,赵贞时常在梦到后来那些事情时,哭湿枕头。 爱家顾家的父亲突然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父母美满的婚姻一夕破裂,以往温馨的家庭不复存在,只要回到家里,等待她和赵祁的就是两个大人间波涛汹涌的冷暴力。 不,也不能算是冷暴力。 他们大多时候不交流,但总是时不时厮打起来,一句不合,或是一个字引发不快,两个人便不顾还有儿女在场,拼了命地扭打。 客厅里的东西砸了又换,玻璃碎了,电视砸了,头破血流也不管,赵贞就那样亲眼看着从前恩爱的父母像是仇人一般彼此厌恶痛恨,她哭闹、阻拦亦或是沉下气劝两个人好好谈谈,都没有效果,不管当着她的面承诺了什么,他们隔天依旧重复前一天的过程。 渐渐的,父亲对她的态度变了,不再和颜悦色慈爱有加,连听她说一个字都显得不耐烦。 赵贞觉得整个世界都崩溃了,她不知道该对谁说,在学校里,话越来越少,神情越来越阴沉。 霍承安问过她,可是看着他那双干净的眼睛,赵贞说不出口,只能推脱,说没事,真的没事。 宋惠心也曾察觉过她情绪不对,赵贞只说家里有点事,她便没有再追问。 她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差劲,工厂纷纷关闭,资金也出了问题,很快,老家待不下去,当听到父亲说要搬家到另一个城市,转学手续已经在帮她办理时,赵贞脑子里紧绷的那些弦,终于绷不住,断了。 赵贞和他吵了一架,把所有憋在心里的话统统说出来,声嘶力竭,哭得眼睛肿了,声音哑了,揪着他的衣袖对他吼:“你看看我们这个家!你看看我们家变成什么样了——!” 重重的一巴掌打消了她心底最后一丝期待,她记得她父亲说:“我生你养你不是让你来教训我的!” 再往后,老师突然找她谈话,一个字重话都没有说,却偏偏让她的心像被刀扎一样难受。 “你觉得你这样真的对霍承安好吗?他是多好的一个孩子,我想你应该也知道他的家庭情况,读书是他唯一的出路,你如果真的喜欢他,不应该这样干扰他!” 她想,她这辈子都会记得老师最后说的那七个字——“赵贞,你会毁了他。” 她浑浑噩噩从老师办公室出来,抬眼看去,在楼下等她的霍承安站在公告栏前,沉沉看着大红色月榜上的排名。 他的名字在第二,第一名后面,是从前不曾见过的陌生名字。 那本应该是他的位置。 赵贞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他的校服比别人白,她知道,只要埋头进他怀里,就能闻到衣服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 他年迈的奶奶总是坐在门槛前,在坑坑洼洼的青石地板上放一个大木盆,用那双皱巴苍老的手,一下一下搓洗他的衣物。 她去过他家很多次,也尝试过用木刷子,替他刷洗外套。 所有的一切都乱了。 赵贞不记得那天她望着霍承安的背影看了多久,大概和他在月榜前出神的时间一样长。 忘了过去多久,总之,她和霍承安提了分手,一直到全家离开那座城市,她没有再联系过他一次。 之后的事情发生得像灾难一样突然。 对赵贞的家庭来说,确实是灾难,外面的那个女人跟着到了搬去的城市,并且怀孕了,她父亲要离婚,母亲不同意,两人再次恢复之前争吵厮打的生活。 每到那样的时刻,赵贞就把赵祁带到自己房间,一边写作业一边哄他,说不怕不怕,做饭洗碗洗衣服,所有的事情落在了她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身上。 可能是老天爷嫌他们家太乱了,没有给她熬过去的机会,却是直接伸手,替整件事画上了句号。 她的父母说好三个人坐下谈判,在去找那个女人的途中却又突然争执起来,两个人在车上厮打,最后撞上路杆,双双死亡。 仅剩的工厂和房子全都被拍卖用于偿还债务,好在最后剩了一点零头,让赵贞姐弟不至于马上饿死。 赵贞那时候已经过了十八岁,正是高三的最后一年,她在拿到高中毕业书之后,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不停打工抚养赵祁,开始了奔波生涯。 “我原本有想过,等事情平息以后再去找霍承安,只是没想到后来会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赵贞眼圈深红,吸了吸气,强撑着嘴角笑,“他是有大造化的人,可我连书都没念完,在社会底层靠卖苦力维持生计,从我放弃读大学的时候起,我就知道,我和他的人生,注定会越走越远。” 所以,在她决心要担起抚养赵祁的责任时,她就把所有能和霍承安联系上的东西删了,决绝地,想要彻底淡出彼此的生活。 宋惠心没想到她身上发生这么多事,用纸巾擦着眼泪,鼻尖都哭红了。 “你应该找我的!赵贞,你应该来找我……”宋惠心哭着说,“你怕和霍承安差距太大,可我们是朋友,为什么还跟我计较这些?你不是不知道我多会糟蹋钱,念大学糟蹋的那些都能买房买车奔小康了,我还会养不起你?” 赵贞把眼泪憋回去,反而开始哄她,“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你哭成这样我都不敢说话了……” 宋惠心哭了好一会才停,两个人眼圈红红,你瞪我我瞪你,而后双双叹气,给对方擦起眼泪。 情绪平复下来,宋惠心摸摸鼻子,皱着眉对赵贞说:“我感觉被你打过的地方又疼了,啧,你看看我鼻子挺不挺?没被你打塌吧?” “都这么久了……”赵贞有点不好意思。 “我说你可真行,为个霍承安连我都揍!”宋惠心又有精神和她闲扯,刚刚哭得久,声音有点沙哑,“我当时真是气死了,鼻血哗哗流,愣是忍住没打你,你说说,我这么仗义的朋友上哪找去?” 赵贞连说了三声是,轻咳道:“谁让你在我情绪最不稳定的时候跑去撩拨他,我一急就……” “我也不知道你家出了那么多事啊,问你你又不告诉我!”宋惠心嘴一撇,“而且那天我旁敲侧击那么久,你自己非说和霍承安在一起没意思什么的,我就以为你真的不喜欢他了……” “就算我真的不喜欢了你也不能碰吧,我要是去泡你前男友你不得弄死我?”赵贞瞪她。 宋惠心尴尬地舔舔唇,“我那时候就是觉得好玩嘛,没想太多……我才不喜欢霍承安那种,怪脾气光是看都要吓死了!” 当时赵贞因为家里的事,和霍承安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被老师叫去谈话之后,又决定了要分手,是以气氛越来越古怪,宋惠心察觉到不对,放学后借着在走廊闲聊的机会,问赵贞和霍承安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贞潜意识里不想把霍承安让给别人,想都没想,第一时间便找了个宋惠心最介意的点做借口,说霍承安那方面不行,又说他像木头一样,和他在一起枯燥无味,希望能打消宋惠心对霍承安的兴趣。 只是没想到,在她和霍承安分手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宋惠心还是把主意打到了霍承安身上。 在走之前的那天晚上,赵贞把宋惠心约出来,两人翻墙进了学校,坐在空无一人的操场上闲聊。 聊着聊着,她突然起身给了宋惠心一拳,把她撂倒在地。 宋惠心莫名其妙挨揍,下意识要还手,只是体力和速度都不如赵贞,就那么生生被打了好几下。 她倒在操场上,摸摸鼻血,干脆不站起来了,躺在地上指着赵贞骂:“我操|你大爷!赵贞你特么有病是不是?” 赵贞挥起拳头还要打她,宋惠心下意识闭上眼,久久没有感觉到痛,睁眼一看,拳头停在她面前。 而赵贞红着眼,喘着气大颗大颗地掉眼泪。 “你特么要揍我至少给我个理由吧?”宋惠心想还手,又狠不下这个心。 眼泪湿了赵贞整张脸,她半带哭腔声音颤抖,只咬牙挤出一句话:“离霍承安远点。” 宋惠心一愣,“……就为这事儿?” 她猛地起身,和赵贞面对面站着,怕干净身上的灰,恨恨道:“赵贞你真行!” 赵贞不说话,憋太久的情绪一下子控制不住,呜咽哭地停不下来,打过架后衣服和头发都有些乱,宋惠心看她那样,叹了口气。 “是我不对,别哭了成不?你早告诉我你不是玩玩,分手也不是因为不喜欢了,我不就不去招惹他了么?” 赵贞还是哭。 “真是急死个人……”宋惠心眉头拧成一团,束手无策,站都站不踏实,“霍承安根本没给我好脸色,这几天他连话都没和我说,真的……你别不信……哎咱不哭行不行……赵贞?这事儿是我不仗义,赵贞你真别哭了……” 到最后,赵贞哭累了,宋惠心也哄累了,两个人颓颓坐在地上,肩并着肩。 “你爸给你办了转学?为什么呀?你真打算走?”宋惠心听赵贞说要转学了,往鼻子里塞纸的手一抖。 “嗯。”赵贞没有解释那么多,“明天就走。” “明天?!”宋惠心惊地差点跳起来,“赵贞我发现你可真行,明天要走现在才跟我说!” 赵贞没吭声。 宋惠心沉默了几秒问她:“你是因为要走了才和霍承安分手?” 赵贞眼睛红肿,泪痕干涸,脸上绷得疼,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就算转学也不一定要分手吧?坚持一段时间的异地恋不就成了……” 宋惠心开始劝,无奈赵贞压根没反应,只好闭嘴。 那天晚上她们说了很多,后来的内容记不得了,只记得她们翻墙离开学校,在分岔路口,赵贞要走的时候,宋惠心叫住了她。 “你走了,就算拦得住我,也拦不住其它人对霍承安有想法,你真的不打算再考虑考虑?” 宋惠心不知道她家的情况,赵贞没说什么,只是笑笑。 不是她不愿意留下,是不能。 赵贞提步继续往前,宋惠心又喊了她一声。 缓缓转过头去,那个鼻子里还插着纸巾条的好友红了眼,冲她喊: “赵贞你个王八蛋!以后你再也交不到老娘这么仗义的朋友了!你会后悔死的——” 头顶之上,深蓝的夜空中,稀稀拉拉的星星从云里钻出来,闪烁着微光,脚下的路被路灯照得昏黄一片。 可惜,两种光都无法映进更前方的黑暗中。 那是她必须去的地方。 赵贞背过身,抬起手,在空中大力挥了挥。 就像每一次出去疯玩以后分别的瞬间,她们嬉笑约定过,告别的动作要洒脱,要豪迈,谁也不许扭扭捏捏。 只是她们没有想到,这一挥,从此就分别了九年。 “我那个时候就应该察觉到的。”想到以前的事,宋惠心眼眶又红了,“你一向胆子长毛天不怕地不怕,那段时间却颓丧成那样,我要是再细心点……” “你不是一直都说我会演么,我不想让你知道,你怎么能知道?”赵贞轻笑,握握她的手,“反正都已经过去了,现在能这样面对面坐下说话聊天,不就够了?” 宋惠心隐去还未浮上的泪意,应和说是。 又说了几句,宋惠心突然想起霍承安的问题。 “你现在和霍承安是什么情况?” 赵贞一僵,过了好久才道:“就像你那天在包厢里看到的那样,我跟着他。” “你跟着他?”宋惠心疑惑,“你们和好了?重新在一起多久了?” 赵贞抿唇,说:“没有和好,我和他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宋惠心还没反应过来,赵贞敛下眉眼,神色苍淡。 “他给我钱,我陪他,就这么简单。” 宋惠心一噎,瞪大双眼:“他他他……”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赵贞的笑意极浅,似有若无,“我住在他家,吃喝穿用包括我弟弟的生活花费,都是他出。” 宋惠心抿唇好半晌,恨恨道:“他给了多少钱?我出!还给他全还给他!你到我家来,和我一起住!” 赵贞把赵祁受伤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医药费他垫付了十万,我在他家的花费应该不止这些……”微微停顿,叹了口气道,“算了,反正只是六个月,左右还剩四个月,眨眼就过完了。” 宋惠心用力一拍桌子,怒道:“我就说他不是好人!你走之后,我私下里警告那些接近他对他有意思的女生,他还来找我冷冷骂了我一顿!现在鲤鱼跃龙门做人上人了,又来作践你!这个王八蛋!” 赵贞淡笑摇头,叹道:“不过还好是他,我反而习惯点,换做我当时求的那个人,我现在肯定不是疯了就是快要疯了。” 如果不是霍承安而是陆怀深或者沈沛宁,她真的不敢想她现在会是什么心态。 “要是我在就不会让你落到他手里!不就十万块钱吗?”宋惠心冷哼一声,像是想起什么,猛地抓住赵贞的手,“他没有虐待你吧?都说人心里积怨久了容易变态,他憋了九年指不定扭曲成什么样了!” “他没有虐待我……” “真的?”宋惠心不信。 “真的。”赵贞说,“他对我挺好。” 宋惠心盯着赵贞看了好久,最后撇嘴,“可我看你怎么都不像是开心的样子。” “可能……”赵贞垂眸,思绪有点飘忽,静默良久猛然回神,“没什么,不说这个了,让楼下上甜品和饮料吧,说了这么久我有点口渴。” 宋惠心说好,再次摁铃。 甜品上来以后,两人小口小口吃着,宋惠心开始说起她大学时候的事。 赵贞听着,却有点出神。 不管是赵祁还是宋惠心,在猜到或知道她和霍承安的关系之后,第一反应都是担心和不平,就像她落入了什么魔窟,会时时受难一般。 可是实际上,除了最开始的几天很冷淡,霍承安后来对她越来越好,赵贞装着没心没肺,实际上心里什么都清楚,尤其是经过霍氏公司那件事后,更加明白霍承安对她和对别人的不同。 扪心自问,霍承安对她的容忍度已经够高了,即使是那间传说中不许别人进入的房间,她把门锁撬成那样,他看似生气,却也什么都没做。 交|合只不过是他们平时常做的事,若说是“惩罚”,太过勉强,而且她从镜子里看到他的表情和眼神,没有一丝半毫真正的不悦。 这样已经够了,人不能太贪心。 她就是因为太贪心,所以才开心不了。 这两个月里,她真正“尽责”的时候没多少。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当初签下合同是来做什么的,她差点忘了。 剩下的时间里,把该做的做好,伺候他吃,伺候他喝,乖巧听话地和他做,随他开心。 “尽责”做到该做的一切,然后等六个月结束,各自归位。 九年前的事,不要想了,爱不爱,也不要再想了。 “你怎么了?”宋惠心见她似是有点出神,伸手挥了挥。 赵贞抬眸,淡淡一笑,眼睛渐渐亮起来,恢复光彩,“没什么。” “我只是在想,人应该珍惜当下……更应该认清现实。” 47.V章 吃完甜点该聊的都聊得差不多了,时间不早,宋惠心没人管着,赵贞却不能在外游荡太久,推了宋惠心去酒吧坐坐的提议,打电话叫来司机,返回霍家。 宋惠心是自己开车来的,她看着赵贞走了,静静在路边站了会儿,这才去取车。 今晚聊的事情太多,信息量太大,她得好好消化。 赵贞回到霍家,霍承安不在,佣人们收拾好回房休息了,别墅里很安静,她揉着脖子,脚步轻浅,踩着一片寂静上楼。 洗完澡换上睡衣躺下,赵贞特意留了盏小灯,她记得霍承安说他会回来。 晚上和宋惠心聊了太多事情,哭得眼睛有点肿,赵贞觉得累,闭眼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半夜,迷迷蒙蒙间感觉背后有人贴上来,腰间环上铁臂般的手,脖颈间热气搔人,赵贞动了动,还没完全清醒,不甚清明的意识却知道抱着自己的人是谁。 她没有推开,往后靠了靠。 大手扳过她的头,温热的唇瓣印上来,赵贞觉得呼吸渐渐不畅,皱眉睁眼,霍承安的脸近在眼前,灼热气息喷洒在脸上,一刻不停地在她唇舌间攻城略地。 这人刚回来,连西装都还没脱。 赵贞心中微叹,做好了应付他的准备。 霍承安见她睁眼,放开她的嘴唇,稍稍拉开一点距离。 “醒了?” 略带喑哑的声音,夜里听起来平添几分暧昧。 赵贞眉梢一动,嗯了声。 赵贞本以为霍承安接下去就该直奔主题了,哪想他只是静静盯着她看了一会,视线深重火热,在她脸上来回,直看得她有些不自在,最后却什么都没做。 霍承安低头吻住赵贞,慢慢加深,几十秒后结束这个长长的吻,气息略不平地道:“睡吧。” 赵贞微诧,他亲完就起身换睡衣去了,回来后在之前的地方躺下,像方才一样从背后抱着她,果真没做其它的。 既然他不做,她也不会上赶着非要他做,当下也是真的困了,没那么多心情思考别的。 赵贞本就累,这样想着,很快便重新睡去。 霍承安却睡意不浓,抱着怀里渐渐睡熟的人,那张脸在昏暗床头灯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 赵贞一向起的比霍承安晚,尽管霍承安每天都睡得很晚,严谨的生物钟也总是会在天光大亮的时候叫醒他,不论他前一天几点才闭眼。 或许是他最近这段时间太累,难得的,赵贞今天居然比霍承安醒得更早。 手撑在床上坐起身,赵贞眼睛半眯半睁盯着霍承安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待意识稍稍清醒,她轻手轻脚越过他下床,脚下趿起拖鞋,手拉过薄被盖在霍承安身上,动作轻柔小心,没有吵醒他,打量几眼后,这才转身去浴室洗漱。 楼下已经忙活开了,刘婶指挥着佣人们奔赴各自工作岗位,正忙着,见赵贞居然这么早就下来,惊讶地愣了愣。 赵贞倒没留意那么多,走过去和她打了个招呼。 “赵小姐起的这么早,是饿了吧?”刘婶对她一笑,“我马上让厨上的人做早餐,很快就好,稍等一会儿就行!” 赵贞摇头婉拒,“不用了,今天不要叫她们,我自己做。” 闻言,刘婶愕然:“赵小姐,你要下厨?” “嗯。”赵贞点头,说着已经朝厨房走去,“好久没动弹,人都懒了……刘婶你有事就去忙吧,不用跟着我,我自己能行。” 照顾了赵祁这么多年,她的厨艺功夫早已不是当初的菜鸟水准。 刘婶不放心,在她看来,赵贞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娇小姐,细皮嫩肉,一看就很少干活。 霍承安等会起床还要吃早餐,如果搞砸了,保不齐要生气。 她亦步亦趋跟在赵贞身后,原本有些担心,想着干脆以打下手的名义帮着把这顿早餐给做了,没想到赵贞进去后一点也不慌乱,手脚灵活的样子看着像是对厨房这种环境异常熟悉,心下微诧。 赵贞当然熟,好歹也给赵祁做了那么多年的饭,只是换个环境,上手依然驾轻就熟。 刘婶见没什么事,在厨房里站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赵贞自顾自忙着,煮了两碗面,有蔬菜有蛋,面上淋一层她用肉末现做的佐酱,配两小碟一点都不油气的清淡小炒菜,摆上餐桌,香气四溢。 霍承安睡醒后没见着赵贞,洗漱完便直奔楼下,穿着一身睡袍下来,瞧见正在餐桌前的赵贞,脚步顿了顿。 赵贞一抬头就看到了他,扬唇道:“早餐煮好了,正好可以吃饭!” 霍承安走过去,在主位坐下,视线在汤面里停留半晌,抬眸看她,“……这是你做的?” “嗯。”赵贞已经执筷吃了起来,只点头应了声。 不像平时只顾着埋头苦吃,赵贞时不时给霍承安夹菜,偶尔还会问他味道咸不咸,面煮得是否太烂。 往常厉如雷霆的霍承安,今天似是迟钝了些,赵贞和他说一句话,他要第二遍时才能反应过来,或是看着赵贞笑的样子出神。 吃完早餐,赵贞把碗筷收拾进厨房,刘婶不让她洗碗,她没坚持,在水池里放好就转身出来。 霍承安在沙发上坐着,赵贞走过去,才刚坐下,他便开口:“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睡醒就起来了。”赵贞随意道,从果盘里挑了个橘子剥起来。 霍承安眼神微沉,抿唇不语。 赵贞把剥好的橘子掰成两半,一半递给他,“看起来蛮甜的,尝尝。” 他良久没有动作,赵贞等了会儿不见动静,抬抬手,疑惑道:“不吃?”等了几秒,她正要收回去,他突然伸手接过。 赵贞两三下就吃完了橘子,味道果然甜,又沁又润,不自禁弯了弯眼。 霍承安没吃,轻轻将橘子握在手里,眼睛一直盯着赵贞。 “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给我做饭的时候?”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人猝不及防,赵贞愣了一瞬,转头对上他的视线。 这是他第二次问“你还记不记得”这种句式的问题。 赵贞静静看着他探寻的视线,默了几秒。 过后,她淡淡扬唇:“我记得,那次我把手给切了。” 不仅是她第一次给霍承安做饭,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做饭,和霍承安的奶奶一起,在老房子的破旧厨房里,就着昏暗的灯,完成了人生初次下厨体验。 四个人的晚饭,有霍承安和他的爷爷奶奶,还有她。 赵贞敛眸,轻笑,提起从前,难得没有露出抗拒和抵触的表情,“那个时候我厨艺很差,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下次我再给你做红烧……” 霍承安突然站起来,赵贞吓了一跳,话音戛然止住,视线从上至下,定格在他淌着橘子汁的手上。 那六瓣橘子已经被他捏烂了。 赵贞怔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反应这么大。 想了想,她从茶几上抽出一张纸,起身过去帮他擦。 “不必了。”霍承安把橘子扔进垃圾桶里,拿过她手里的纸巾,一下一下擦干净手掌,力道之重,把他厚重的手掌都蹭起了一片红。 “我不需要你这样!” 纸巾团成一团,他用力扔在地上,转身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霍承安!” 赵贞喊了一声。 霍承安的脚步一滞,而后更加快速地提步,走出了大门。 赵贞没有再叫他。 她想起她上次问他,她问他到底还恨不恨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将从前的事情翻出来好好梳理一遍,他却轻飘飘地说“过去的事不想再提”。 她这种人没有大志向,也没有什么长远目光,一时勇气上头,遑论上天下地,甚至连自己的心也敢剖。 可是有的劲儿,用一次少一次,不是回回都有。 赵贞盯着院子里消失的汽车影子,低沉声音散在只剩她一个人的客厅里。 “你就说一句准话……” 为什么生气,为什么不悦,为什么皱眉,为什么时冷时热。 还有…… 到底还恨不恨她。 哪怕是一个字也行,只要给个回答。 每次以为确定了他的心意,他却总是能在下一刻让人自我怀疑。 就像是个溺水的人,他不救不弃,她上岸不了,却又沉底不得。 赵贞自嘲地笑了笑。 四下里寂静无声,她起身走进厨房,放在水池里的碗还泡着,她挽起袖子,抿唇垂眸,认真将碗一个一个洗净。 . 赵贞许久没和编辑联系,十点多的时候突然接到电话,让她准备准备,三天后动身去N市。 愣了一瞬才想起来,出版社要给她办签售。 转眼就到八月底了,时间快地令人毫无知觉。 “我知道了。”赵贞说,“到时候到了就打你的电话对吗?” 她的编辑柳叶说是,“我全程陪着,到了我来接你,住宿这边我们都会安排。” 挂了电话,赵贞微微叹气,想了想,点开联系人界面给霍承安打电话。 一连打了五个都没人接,她停下,几秒后又继续拨,直到第十次听冰冷的女提示音说“暂时无人接听”,她才收起手机。 去是一定要去的,霍承安这边也不能不说,如果电话实在打不通,那就只能去他公司找他。 赵贞打定主意,开始收拾东西,她有提前做准备的习惯,尤其是在出门收拾行李这件事上,早些准备好便能不用那么着急匆忙。 霍承安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到了临出发前的那天,赵贞已经决定要去公司找他了,没想到最后一遍却拨通了他的号码。 只是接电话的人不是霍承安,而是单江。 “赵小姐,霍总正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 开会?赵贞抿了抿唇,三天,这场会开的还真是久。 没有多说什么,她道:“麻烦单先生帮我和他说一声,我要去N市几天,订了明天的机票。”停了停,干脆把去的目的也大大方方说出来,“出版社要给我办签售会,我的责编会接应我,事情处理完就回来。” 她真的怕了霍承安突然变脸的毛病。 单江一口应下,“我会帮你转告霍总。” 他的工作让他养成习惯,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即使不太懂,也不会多问。 赵贞收起手机,心下稍安,单江是霍承安的特别助理,工作时间几乎一直待在一起,有他传话,霍承安一定知道。 东西已经整理好了,明天只需拉着走就行。 赵贞再次核对一遍,检查完,见时间还早,便到床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玩手机。 看了几个热门话题,铃声突然响起,手机界面瞬间从微博跳到来电。 霍承安三个大字一下子映入眼帘。 然而那头的人仍然不是霍承安,单江公式化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赵小姐,我已经和霍总汇报过了。” “他说什么?”赵贞有点紧张,她怕霍承安不准她出门。 “霍总说,随便你。”后三个字,单江是模仿霍承安的语气说的。 赵贞愣了一瞬,“然后呢?” “没有了。”单江道。 “……” 单江特意重复了一遍,问道:“你听清楚了吗,赵小姐?” 赵贞:“……听清楚了。” 单江这才挂断。 忙音响起,赵贞把手机从耳边移开,看着跳回微博界面的屏幕愣了半晌。 听清楚了,然后呢?想表达什么意思? 手机抓在手里,赵贞靠着床头微微出神,然而思绪杂乱,回神后她也记不起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 室内的寂静又被铃声打破,赵贞吓了一跳,拿起一看,是柳叶的电话。 拿起手机放到耳边,她轻声问:“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柳叶说:“我忘了跟你说,这次我们公司老总也会来,你可能要见一下,做好准备。” “老总?” “对,这次大力扶植中层作者就是老总的意思,除了签售会,以后出书起印数目也会放宽。” 赵贞想了想,问:“意思是说,公司以后要培养我们这些处在中层的作者?” 柳叶顿了顿,“可以这么说。” 这是好事,赵贞没多言,只说知道了。 柳叶叮嘱几句,再次收线。 没了刷微博的心思,赵贞躺下,盯着天花板发呆,不知多久,迷迷糊糊睡过去,半夜嫌光刺眼,还爬起来摸索着关了灯。 第二天早早起床,吃过饭让司机送到机场,只是一场短途飞行,打个小盹的功夫,睁眼便到了N市。 因为柳叶的电话,赵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想着和那位老总见面时要如何说话比较得体,然而真的碰了面,一抬眼,所有准备好的腹稿却瞬间化作云烟,消散地干干净净,连半个字都没留下。 “……你怎么在这?!” 赵贞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让柳叶眉头一皱,胳膊肘暗暗拐了她一下。 48.V章 赵贞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熟人。 一下飞机,和前来接应她的柳叶会和之后,到酒店房间放好东西,接着便被领到二楼的豪华餐厅里,说是和公司的人在饭桌上见面气氛比较轻松。 她一路跟从,没想到最后居然就这么毫无准备、猝不及防地和沈沛宁打了个照面。 相比起她的惊讶,沈沛宁淡定地多,坐在位置上,没吭声,淡定地冲赵贞微微一笑。 见其它人纷纷看过来,赵贞赶紧收回目光,“抱歉,我还以为是我的一位朋友,认错人了,不好意思……” 一个像是负责人的男人堆着笑做起了介绍:“沈总,这是最近我们社里势头不错的言情作者,专写现代都市,文笔老练,写的东西很有趣!您……” “我知道。”沈沛宁淡淡牵唇,止住了对方的话头。 赵贞抿抿唇没说话。 介绍她的这人也太能掰了,她都好久没有出新作,只是偶尔写两个短篇在杂志上混,哪来的势头不错?势头不错还混成她这样,那真是史上第一可悲。 柳叶小声提醒:“打招呼,沈总在看你呢!” “还是先坐下吧?”赵贞眼神飘忽,小心翼翼地和沈沛宁接触又避开。 正巧有人招呼她们坐,柳叶便笑笑,顺势拉着赵贞在沈沛宁对面的空位坐下。落座后,立马用胳膊肘再次撞她,提醒她问好的事。 这是酒店内的西式餐厅,有三四十个桌位,他们所在的位置处于角落,是最大的一张。 赵贞正好坐在沈沛宁正对面,明明坐着一圈人,其他人都默不作声,沈沛宁的目光又灼灼似火,盯得人极其不自在。 “沈总好。”赵贞避开他的视线,小声打了个招呼。 “小赵啊,不要这么拘谨,沈总人很和蔼,你像平时一样大大方方就好了!”先前那个男人又开始暖场。 赵贞笑笑,憋了一肚子的话没地儿说,只能装文静。 沈沛宁什么时候成了出版社的老总?以前明明她听人说,老总是个四十岁的男人,她和出版社签约也快三年了,从来没听过沈总这号人物,沈沛宁是从哪突然冒出来的? 柳叶就在她左手边,可她没法开口问。 总觉得有些尴尬,承认认识或是装陌生人,感觉都怪怪的。 好在沈沛宁只是盯着她看,并没有做其他的,也没有多话,见人都到齐了,他发话道:“让人上菜吧,大家应该也饿了。” 马上有人按铃叫来服务员,菜陆续上桌,负责人费尽心力地活跃气氛,其他人也应和着说两句,不多时气氛便活络了起来。 赵贞一直默默吃东西,除非问到她,不然不主动说话。沈沛宁也是如此,全程淡定听着,有人和他搭话他便温和回复,虽然开口不多,平易近人的态度却教众人放松下来。 赵贞正吃着东西,柳叶侧头小声对她说:“你今天是怎么了?平时话那么多,怎么这种场合一声不吭,跟闷葫芦似的,沈总一直在看你呢!” 她知道柳叶是想提醒她多和沈沛宁套套近乎,只是她不说最后那几个字还好,一说到沈沛宁在盯着她,她就更不愿意开口了。 “没什么,刚下飞机有点累。”赵贞随口搪塞,复又继续认真吃她的饭。 一顿饭吃得浑浑噩噩,赵贞压根不知道在座的人都聊了些什么,吃完后推说累了,一刻也不多留,转身便回了房间。 门关上,房里静悄悄的,心慢慢平和下来。 赵贞在床边坐下,拿出手机,没有未接来电,没有一条短信,点开微信,除了新闻推送,没有别的未读消息。 她点开霍承安的头像,聊天记录停在上回她去横店那次,界面拉到顶上,重新看了一遍当时聊的内容,想了想,发过去三个字:我到了。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霍承安没有回。 赵贞放下手机,进卫生间洗手洗脸,水泼在脸上,冲淡郁气,伸手扯下毛巾把水珠擦净,还没睁眼,突然响起一阵门铃声。 “来了!”赵贞快步出去,边问谁啊,边凑近门上的猫眼。 门外站着的人是沈沛宁。 赵贞一愣,半天没动静。 “是我。”沈沛宁淡淡道,“有事和你谈,开门。” “我要睡午觉了,等……等会儿再谈吧!”赵贞不想开门。 沈沛宁将无赖的架势发挥到了极致,“你不开我就一直在这站着,等会其他人出来看到……” 赵贞唰的一下打开门,沉眸看他,“谈什么?” 没有别人在,两个人都不装了。 “一下子说不清楚。”沈沛宁撇嘴,目光越过她投向里面,意思是要进去。 赵贞没有让他进门,略思考,抿了抿唇,“你等等!” 说完把门关上,快速回身进去,从床上拿了手机和房卡。 而后重新开门出去,她道:“有什么要谈的,去楼下谈吧。” 楼下有咖啡厅,不管怎么说在公众场合谈话,都比两个人单独待在房间里要好得多。 沈沛宁没有异议,拉开一步距离跟在她身后。 咖啡厅里人不多,他们在角落坐下,各点了一杯咖啡。 “沈先生有什么事要和我说?”赵贞直接开门见山。 “没什么。”沈沛宁悠哉朝窗外一望,转头对她笑,“只是难得遇上熟人,约出来聊聊应该不过分吧?而且签售会明天才开始,你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赵贞对他其他的话不置可否,精准扑捉到重点,眉一挑:“难得?” 沈沛宁盯着她狐疑的表情看了好几秒,噗嗤笑出声,而后撇嘴道:“是啊,难得。” 赵贞轻哼一声,似笑非笑。 沈沛宁眯起眼,“怎么,现在不怕我了?之前看到我还吓得像老鼠见猫一样,再哼声来听听。” 他故意学她冷哼的声音,促狭意味满满。 赵贞反问:“沈先生更喜欢看我战战兢兢的样子?行,你如果喜欢,我照着演就是了,你是老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严格来说他们不算真正的上下级关系,赵贞这么说,隐隐有些讽刺。 她最近情绪非常不好,对着霍承安尚有一肚子火气,对着沈沛宁更不可能有好脸色。 “越来越牙尖嘴利了。”沈沛宁失笑,啧了声,“霍承安刺激你了?” 赵贞搅拌咖啡的动作微停一秒,若无其事地继续,“沈先生真会开玩笑。” “不肯承认就算了。”沈沛宁耸耸肩,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你下午想去哪?N市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赵贞直直看他,“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玩的。” 更不是来陪他玩的。 沈沛宁笑了。 “如果我说我对N市有兴趣,想让你陪我逛一逛,你猜他们会不会要求你陪我逛?” 答案很显然,当然会。 赵贞不答,眼中闪过一道光,凝神看向他,“沈先生如此大费周章到底想做什么?” “你的话我不是很明白……哦,你该不会以为我买下这间出版社是为了你?”沈沛宁的眼神颇有深意,仿佛在说着自作多情四个字。 “我只是刚好对这一快有兴趣,试试水而已,我也是买下来之后才知道你居然是这间出版社的签约写手,不要想太多。” “……是这样就好。”赵贞眼神微凌,说着起身,“我还有事,先失陪了,沈先生自便。” 转身才走出去两步,手腕就被人抓住。 “沈先生这是什么意思?”赵贞瞪着他抓住自己的手,略感不悦。 “我知道有条小吃街的东西很好吃。”他起身,不由分说,拉着赵贞就朝外走。 赵贞试图掰开他的手,未果。 沈沛宁把她拉进电梯,门关上,只剩他们两人,他的手一直没松开。 “你觉得是你的力气大还是我的力气大?霍承安不在这里,你最好想清楚。”他深沉的眸色让赵贞一僵。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沈沛宁拉着赵贞出去,大门外停着一辆车,他打开门,把她塞进后座,自己也从另一边上去。 两人中间隔着不短距离,赵贞还不放心,死死贴着车门,姿态极其防备。 沈沛宁失笑:“你真不用把我当成洪水猛兽,我还不至于跌份到那个程度。” 赵贞不理会,兀自戒备着。 到了小吃街入口,脚踩在地面上,赵贞这才松了口气。沈沛宁在她身边站定,不理会她抗拒的神色,笑的别样开心,“走吧,中午没吃饱,正好解解馋。” 巷子很长,两旁是外观仿古、内里现代化的建筑,每家门店卖的都是不同的吃食,色香味俱全。 沈沛宁和赵贞挤在人群中,他像个贪新鲜的小孩,看到什么都要买一份尝尝,不仅吃,吃完还要品评一番,赵贞不理他,他也能叽呱说上好一通,什么味道如何口感如何,兴致十足。 赵贞见他吃得认真,似是真的为美食而来,渐渐放下戒心。她不怎么饿,中午吃的还没消化,一路上只尝了些辣的东西。 街逛到一半,两人手中各端着一份鲜辣丸子汤,脚下缓步走着,沈沛宁吃得快,自己那份很快吃完,主意打到赵贞头上,趁她不备,竹签伸进她碗里,瞬间戳走一个丸子。 沈沛宁咬下丸子,吃完,见赵贞端着碗久久没再动余下的,哼笑:“怎么,嫌我嫌到这种地步?我吃了你碗里的一个,剩下的你就连碰都不想碰了?” 赵贞回过神来,“……没有,沈先生误会了。”手里的竹签戳进碗里,她道,“我只是不小心吃撑,噎到了,缓缓劲儿而已。” 沈沛宁没说什么,余光瞥见旁边有卖年糕汤的,问赵贞:“你吃不吃?” 赵贞说不要,他便自己走过去买了一份。 继续往前走,沈沛宁吃完年糕,继续和赵贞说话。 “我以前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哦不对……来过一次,不过是很多年前了。”他喝了口汤,语气有点感慨。 像他这种公子哥,当然很少混迹这种地方,赵贞轻牵嘴角,“我以前经常逛小吃街,尤其是高中的时候……” “是嘛。”沈沛宁把塑料碗扔进路边的大垃圾桶里,嘴角轻勾。 “和霍承安一起?” 赵贞脚步一顿。 沈沛宁跟着停下,侧头看她,“不是么?” “你调查我?”赵贞眉头一皱,瞪着他,红唇紧抿。 “别误会,我没什么恶意,只是在知道你正好是这家公司的作者之后,觉得挺有趣,所以查了一些你以前的资料。” 沈沛宁双手插在口袋里,自顾自往前走,赵贞站了一会儿,抿唇跟上。 “我知道的不多。”他说,“也就你和霍承安的那一段。” 这样的说辞赵贞才不信,手里的丸子不想再吃了,微微用力捏紧底部,在捏破漏汤之前,将它扔进了垃圾桶里。 “说实话,在知道那些之前,我觉得霍承安办事不太厚道,知道之后……咳,有点不好意思,说起来还算是我干了膈应他的事。” 沈沛宁从口袋里拿出烟点燃,深吸一口,呵出烟气,深深看了赵贞一眼,“不过,也仅限于不好意思。” 赵贞没接话,她不想和他聊这个。 然而今天的沈沛宁话格外多。 “好马不吃回头草,有些事情啊,其实真的没必要。” 赵贞微微侧目。 他对上她的目光,扬唇浅笑,若不是知道他的真面目,赵贞说不定真的会被他这幅温润俊朗的模样骗到。 “沈先生,你这样有意思吗?”赵贞停住脚步,转身面向他,冷下脸道,“我只是个普通人,以你的身份,有什么得不到,何必呢?” “对啊。”沈沛宁眼中光芒熠熠,唇边笑意不减,“以我的身份,有什么得不到?为什么就是得不到?” 问题又推回了赵贞这里。 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就算有一天,我和霍承安目前维持的这种关系结束了,我也不会和沈先生你有什么牵扯。” 沈沛宁没有发表意见,提步朝出口走,神色淡定依旧,“时间不早,该回去了。” 他走出好远赵贞才跟上他,因为那一番谈话,回去的路上两人全程无言。 回到酒店,因为房间都安排在同一层,赵贞和沈沛宁一起乘电梯上楼。 踏出电梯,她快步要走,沈沛宁突然在背后叫住她。 “如果一开始我用的是另一种态度对你,你会不会考虑考虑我?” 赵贞不知道沈沛宁的执念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明明接触不过几次而已,互相之间根本就不了解,只是看脸,有必要弄到这种程度吗? “……不会,不管怎样都不会。” 不想知道他在身后是什么表情,赵贞说完,快步回了房间。 把自己摔在床上,她盯着天花板茫了许久,滚了几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一看,有三个未接来电。 全是霍承安。 赵贞心一紧,坐起身回拨过去。 那边始终是一阵一阵的忙音,没有人接。 她叹气躺下,迷迷糊糊睡着,傍晚时分才醒来,睁眼一看,窗外已经擦黑了。 有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午觉睡太晚就是这点不好。 赵贞在床上翻了个身,摸起手机看了一会儿,点开联系人,又开始给霍承安打电话。 拨号时间有点长,久到她以为还是不会有人接的时候,电话突然通了。 “什么事?”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更显冷硬。 一整天了,终于打通他的电话,赵贞心底有种说不清的喜意,唇角禁不住微扬,“我到N市了。” “知道了。”霍承安的声音没什么起伏,顿了顿问,“还有事?” 赵贞正要开口,蓦地听到那边有娇俏纤柔的声音在叫他,后面几个字没听清楚,说的好像是“快点过来”之类的。 赵贞一僵,良久才说:“……没事,挂吧。” 把手机从耳边拿开,随手摁灭,往床上一扔,她站在床边,半天没有动弹。 没过几分钟,又有人按门铃。 赵贞恍惚开了门,沈沛宁高大的身影倚在门边,正莞尔轻笑。 “他们都下去吃饭了,一起走吧。” 赵贞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不去!” 在沈沛宁期待的目光中,她重重摔上门,差点撞上他的鼻子。 莫名其妙吃了个真正的‘闭门羹’,沈沛宁吓了一跳,“好端端的怎么回事,脾气这么大……” 赵贞重新躺回床上,毫无睡意,思绪凌乱地发散着。 待再次响起门铃声时,她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摁铃的人依然是沈沛宁,他一手插兜,另一手提着用塑料袋装好的食盒,举起递给赵贞。 “打包的都是新鲜的,绝对不是剩菜,拿去!吃了再睡。” 赵贞盯着他看了好久,握着门把的手微动。 “我马上就走!”沈沛宁倒退一步,警惕地盯着她,“你可别再用门摔我了……” 手从门把上松开,接过他递来的塑料袋。 赵贞动了动唇,半晌没说出话来。 关门前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谢谢。” 49.V章 签售会场地定在舜喜书店,这家书店规模不小,在N市开了很多年,各个区都有门面,此次店方特意把三楼的空间让出来做签售会场地,诚意十足。 赵贞原本担心自己名气不够,现场怕是会一片凄清,没想到怀揣着一颗忐忑不安又隐隐期待的心到举办场地一看,居然有不少人在排队,心下霎时安定。 打扮好后在台子前坐下,赵贞一边等着读者进场,一边暗暗咂舌,这排场估计得花不少钱,看来出版社这次是下血本了。 停了停,转念想到现在当家做主的是人是沈沛宁,她又把惊讶揣回肚子里。 不是没见过那些人烧钱,现在这点对沈沛宁那种身份的人来说,怕是九千牛一毛都算不上。 随着签售会正式开始,心里的那些杂念全都抛到脑后,赵贞对每一个前来的读者都很和煦,脸上始终挂着盈盈笑意,她的签名虽然潦草,但一笔一划都极为认真。 有经验的柳叶忍不住在身后小声提醒她:“省着点劲儿,等等手就酸了!” 赵贞淡笑着说没事,“我撑得住。” 人家大老远来见她这么个上不上下不下的中等作者,她要是随便应付,实在太不应该。 短暂的休息过后,上来一个特别活泼的姑娘,一见赵贞就灿烂笑开,还在原地蹦了蹦。 “药大我特别喜欢你!你写的书我每一本都有看!真的!” 赵贞还没说话,姑娘又赞道:“药大你长得真好看!来之前我没想到你居然长这样!” “谢谢。”赵贞失笑,面前这姑娘长得很讨喜,性格也不错,她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说了两个字,赵贞在扉页写上TO,后面加上她的名字,除了签名外另写了一句祝福语。 “药大!我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姑娘两眼放光地看着赵贞奋笔签字,小声问道。 赵贞没抬头,轻声说:“行啊。” “你的每本书我都有买,我很喜欢!可是为什么你书里的男主角各个都那么完美,女主却总是这样那样……” 赵贞一顿,后面一句话那姑娘稍微降低了音量,也没有明说什么叫‘这样那样’,但赵贞懂她的意思。 这个问题不是第一次被问了,在网络上连载的时候,评论区里就总有为此争论的声音。 追过赵贞的小说的人都知道,她的文里,一贯出彩的都是男主,随便哪个拎出来都能当好男人范本,然而女主角却一个塞一个地不讨人喜欢。 倒不是她们有多惹人厌,而是在男主们的衬托下,各有缺陷的女主们看起来总是不太让人满意。 就好比赵贞手上正签的这本,男主堪称深情范本,女主却自私怯懦,性格更是气死人。 关于这个问题,赵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意识总这样去塑造。 “大概是我的习惯作祟吧……”赵贞随口编了个理由,模糊搪塞过去。脑子里却不由自主浮现霍承安的脸。 似乎她写的每一个男主,身上都能找到他的影子。 姑娘似懂非懂地哦了声,没有追问,抱着书说了声谢谢,笑着下台去了。 赵贞有点恍惚,柳叶撞了撞她的胳膊,“沈总来了,打起精神来。” 侧头一看,沈沛宁正站在后方和工作人员说话。身边围着一群人,站在当中的他格外醒目。 似是感应到她的目光,他抬眸,朝她的方向看来,扬唇一笑。 赵贞眼神一闪,将注意力集中到前面。 签售的环节结束,赵贞签了几百个名字,手已经酸的不能动了,一动就疼。后边还安排了互动,她只好忽略手上的感觉,尽最大程度配合。 而沈沛宁在后侧方工作人员区待着,一直没有离开。 傍晚时分活动结束,一行人回了酒店,赵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钻进浴室好好泡了个澡。 换好衣服从浴室出来,她吹干头发,不由自主握起手机,坐在床沿边发呆。 霍承安依旧没有打电话给她,哪怕是一条短信一个字也没有,微信界面仍然停留在她那句“我到了”。 赵贞发了会儿呆,柳叶来敲门,问她去不去楼下吃饭,赵贞说没胃口,晚点再去,柳叶便没有多问,点点头走了。 八点多的时候有人敲门,赵贞以为是柳叶回来,往门上的猫眼一看,见外面站着的人是沈沛宁,一愣。 “我睡了,不想出来。”她站在门后,垂头看着自己套在凉拖鞋里的脚趾,沉声对外面说。 “你先开门。”沈沛宁道,“我知道你没吃晚饭,我也没吃,正好一起下楼吃点东西。” 不想去三个字还卡在喉咙里,他又说:“不想去也得去,不然我就在一直在这站着,隔几分钟摁一次门铃,你自己掂量。” 犹豫了十几秒,赵贞叹气,隔着门对外边道:“你等我一会儿。” 折身进去拿上该带的东西,穿好鞋,这才开门。 沈沛宁含笑打量她,没有多说。 进电梯,见他摁的是一楼,赵贞微愣,“不是去餐厅么?” “这里的东西味道一般般,吃了两天你还不腻?我知道一条美食街,每家店的东西都很好吃,包你满意。” 赵贞无言,跟着他出了大门,像上次一样隔开距离,一人占着后座一侧。 “你这么怕我?”沈沛宁颇觉好笑,“我真的不会吃了你,你慌什么?” 赵贞淡淡摇头,只说:“我习惯了,不喜欢和别人靠的太近。” 沈沛宁眸光一闪,没说话,笑着别开头。 他说的美食街离酒店很近,半个小时就到了,站在街头望去,两旁皆是琳琅满目的灯箱招牌。 人很多,热闹的说话声合着各色香味一起传来,赵贞一时怔愣,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还在从小生长的那个小城市,她去过的那些老街老巷,味道和此刻闻到的一模一样。 是她熟悉的夏天。 “你想吃什么?”沈沛宁等她发完呆才开口,下巴一挑,“哪家都行,我吃东西不挑,或者选一边,一家一家吃过去?” 赵贞回神,斜了他一眼,“你有那么大的胃,我没有,我可不想进医院。” “那你说吃什么?女士优先,你选。” 赵贞看了看,随手指了一家,“就那吧。” “黄焖鸡米饭?行。”沈沛宁点头,两人一起进了店门。 习惯性在角落坐下,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沈沛宁点了个大份,另加了些时蔬。 锅子很快上来,鸡肉炖的非常入味,就是有些烫。刚上桌,沈沛宁就迫不及待地伸筷子夹了一块肉,差点把嘴巴烫出泡。 赵贞无奈,抽了张纸递给他。 “你那什么眼神……?”沈沛宁不高兴,“跟看白痴似的。” 赵贞不搭理他,夹起鸡肉搁在米饭上,耐心等到稍凉些,这才送进嘴里。 见她吃得香,沈沛宁抿抿烫红的嘴,也低头专心吃起来。 两个人速度都不快,一顿饭差不多吃了一个小时。 吃完,沈沛宁满足地搁下筷子。 “难得我们俩也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坐下,在一个锅里捞食。” 或许是这次接触的沈沛宁比较正常,赵贞不像之前那么怕他,皱眉说:“被你这么形容莫名觉得恶心……”叹了口气,她道,“还好已经吃完了。” 沈沛宁被她损,也不生气,只是笑。 走出店门,他看看天,提议:“时间还早,往前面逛逛?” 赵贞下意识想拒绝,他挑眉,“怎么,消食你也怕?我保证往人多的地方走总行吧?” 赵贞没说话,算是默许。 沈沛宁率先提步,赵贞跟在后边,忽听他叹:“我这哪还是人,分明是被当成畜生了……” 她脚一滑,差点没站稳。 不得不说,夏天的晚上出来散步还是很舒服的,虽然身边有一个不大喜欢的人,夜景和夜风还是很能让人平静。 自从到N市来,她的心情就没有好过,此刻难得安宁。 沈沛宁突然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赵贞矢口否认。 沈沛宁挑了挑眉,“如果有的话不妨说出来,我虽然没办法帮你排忧解难,但是说完好歹能痛快点。而且我这人有一优点,那就是嘴巴严实,听完保证就地消化,绝对不往外说!” 赵贞低头,踩着自己的影子,沉默了半晌,还是那句话:“我没什么心事。” 沈沛宁笑了,轻轻的一声,似叹非叹。 “赵贞,你知不知道你这人有一个特别大的毛病?” “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会过的这么憋屈。”沈沛宁眸光一闪,难得认真起来,“我知道你肯定又要说,因为我含着金汤匙出生,因为我有钱或是怎么怎么,才会说这种话,但是我告诉你,就算我没有这些,我也不会像你一样,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他看着赵贞,一字一句道:“……你总有一天会把自己憋死,不信我们来打赌。” 闻言,赵贞脸色一黯,却仍旧没有说话。 沈沛宁看着她垂头不语的样子,摇了摇头,也不想再说什么了。 四下都是散步的人,唯独他们两个,静的有些过分。 往前走了十几步,赵贞突然停下。 “沈沛宁。” 被叫到名字的人止步转身,看向落后几步的她,“怎么?” “我想霍承安了。” 沈沛宁一愣。 赵贞蓦地抬起头,那双低沉了一晚上的眼睛,折射出路灯的光,闪烁着熠熠辉芒,“……我想见他!” “你说这……” 沈沛宁的话还没说完,赵贞猛地转身,拔腿就往路边跑,他反应过来去追,在她拉开车门上的士之前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干什么?” “我要回B市,我想见霍承安!”赵贞说得肯定,一反这两日的颓态,眼里有了神采。 沈沛宁不知道她哪根筋搭错了,皱眉道:“公司不是准备了后天的机票,你跑什么?” “我现在就想回去!”赵贞很认真。 她挣开沈沛宁的手,在他反应不及间坐进的士,扬长而去。 沈沛宁第一次被人扔在路边,就那么怔愣着看赵贞坐车走了,连劝阻的话都来不及说。 回过神来后,拳头想砸又找不到地方,掌心捏紧又松开,重重咬了咬牙。 只剩他一个人,没了散步的心情,他打电话让司机过来,刚挂断,陆怀深就打了个电话过来。 “什么事?”心里憋着一股郁气,他语气有点不太好。 “……吃枪药了?”陆怀深莫名其余,顿了顿,“我就想问问你在干吗,什么时候回来。” “没干嘛,明天回来!” “那你……” 沈沛宁狠狠摁下挂断,根本不管那头还要说话的陆怀深。 . 赵贞打的回了酒店,冲进房间,急急忙忙开始收拾东西。 没有和沈沛宁开玩笑,她说的是真的,她想回B市,想回去,想见霍承安,现在就想! 小行李箱很快整理成来时的样子,赵贞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遗漏,拉起拉杆就走。 出门正好碰见柳叶从走廊尽头出来,见她拉着行李箱一脸着急,微愣,“你这是干嘛?” “签售已经结束了,我还有事要先回去,其他人那儿拜托你帮我打个招呼!” 她说着就要走,柳叶赶紧拦住她,“都已经这么晚了,你急什么?明早再走呗……” “不了,我真的来不及,有空再说!” 赵贞歉意地笑笑,脚步飞快奔向电梯,不多时就消失在柳叶的视线中。 晚上还有飞回B市的机票,人不多,赵贞在候机厅里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登机,上去后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明明已经不早了,往常这个点她早已睡下,可是此刻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起飞前,赵贞给宋惠心发了短信。 宋惠心知道她来了N市,也知道她要待上几天,听她突然说正在飞机上准备起飞回B市,有些莫名。 “怎么大晚上突然回来?” 赵贞收到她发来的微信消息,抿唇半晌,一字一句按下回复:“我想见霍承安。” 宋惠心回了一串省略号,然后才说:“他就在那又不会消失,你急什么,好不容易出去散散心。” “我不知道。”赵贞说,“我就是突然很想见他。” 最近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让她心里很乱,她知道自己这样有点冒失,可她忍不住。 这两天她吃东西没胃口,睡觉也睡不好,闭上眼睛,要么是那天电话里婉转清脆如莺啼般唤霍承安的声音,要么就是冷脸的霍承安和温和的霍承安来回在脑海里晃。 明明她已经决定好要认清现实全身而退,可心底隐隐又有另一种声音呼之欲出。 所有的东西就像一团乱麻,交织着,刺与刺勾缠在一起,难分难解。 她快被折磨疯了。 宋惠心听她这么说,一时无言,好几分钟才有动静:“……你行。” 赵贞看了几眼,正好空乘出来提醒乘客关手机,她没再回复,长摁解锁将手机关闭。 两个小时后到达B市,赵贞一下飞机就往回赶,一边催促司机快点,一边给霍承安打电话。 他的手机却像是进了深山老林,几天来一直打不通,赵贞心急,可别无他法,只好一遍一遍重拨。 回到霍家,她拉着箱子站在门外摁铃,十多分钟后电控大门才开。 出来的人是刘婶。 刘婶问了几句,赵贞随口答过,拎着箱子急着往上走。 刘婶站在楼梯口提醒她:“赵小姐小心些,灯在墙壁上,楼上黑,当心脚下。” 赵贞的步子一停,站在楼梯上回身,“先生不在?” “先生不在。” 赵贞站了站,而后小跑着上楼,把箱子放好,拿着手机下楼,想出去找他。 “赵小姐!”刘婶拦住她,“你要去找霍先生?” 她点头。 “先生下午收拾东西出去了,你应该找不到他。” 她能去的地方无非是公司,但是霍承安下午已经离了B市,刘婶不忍她白跑一趟。 夏天虽说不冷,但是大晚上,露气重,难免要受凉。 赵贞愣愣问道,“他去哪了?” 刘婶垂头敛目,避开她的视线,“这个我不清楚。” 半晌无言,刘婶没必要骗她,赵贞权衡后只好放弃,走到沙发边,盘腿在地毯上坐下。 刘婶想提醒,见她情绪不太好,便没说。 “我饿了。”过了一分钟,赵贞抬眸,神色微黯,“刘婶,能不能麻烦你给我煮点东西吃?” 先前吃的那些好像全都消化干净了,她没力气自己弄,那股劲儿用完,浑身酸软,根本不想动。 “当然可以!你想吃什么?煮面?” 见她点头,刘婶二话不说往厨房走。 赵贞在茶几边愣愣坐了会儿,渐渐回神,想倒杯水给自己喝,起身的瞬间没注意,脚趾踢到了茶几底沿。 这种小事故疼起来却要人命,她反射性蹲下抱住脚,疼地脑子里像是闪起了雪花。 疼痛稍缓,赵贞定睛一看,脚底却渗出了一点点血。 她一愣,俯下身把手伸进茶几底下,在边缘处摸到一个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小块衣服上的佩饰。颜色是内敛的深粉,质感不错,边上有尖儿角,她应该就是踩到那儿脚底才被刺破。 粉色……不可能是霍承安身上的东西。 赵贞怔怔走向餐厅,刘婶已经煮好面,正往桌上端。 她回神问道:“这两天是不是有别人来过家里?” 刘婶摆筷子的动作一顿,飞快看了赵贞一眼,而后移开视线。 “赵小姐这话问的……我们这些干活的,除了早上搞卫生和料理三餐,其他时间都在后面,先生有没有带人回来,我们是不知道的……” 赵贞心一沉,她的态度已经说明了问题。 “刘婶,你就告诉我有没有。”赵贞不知道自己在倔什么,可她就是想问,“你只要说有或者没有。” 刘婶垂头摆好筷子,十几秒后,小声说了一句:“……赵小姐觉得是,那就是。” 屋里蓦地沉默下来,滞重空气缓慢流动,让人觉得煎熬极了。 “面已经煮好了,你趁热吃,时间不早,我熬不得夜,这就回去睡了,赵小姐你也早点休息!” 刘婶逃似地匆匆离去,生怕她再问什么令人为难的问题。 . 宋惠心一直在等赵贞的电话,等了快四个小时,天都要亮了,依然没有等到。 她忍不住发了条微信消息过去:“你到了吗?用不用我来接你?” 那边过了好久才回复过来,只有两个字:“不用。” 宋惠心不放心,想了想,干脆一通电话打过去。 “赵贞你到了吗?现在在哪?” 没有人说话。 “赵贞?” 良久,终于听到熟悉的声音:“我没事。” 她刚放心,突然意识到不对,眉头一皱,诧道:“你哭了?”而后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发生什么事了?你现在在哪?我马上来找你!” 宋惠心跳下地,说着就要往门口冲,刚到客厅,电话却挂断了。 猛地止住脚步,她重新回拨过去,一遍一遍,始终没人接。 难道赵贞遇到什么危险的事了?想到这点,她心一紧,立时冲到玄关处换鞋。 宋惠心扶着墙壁站稳,忧心不已,一边穿鞋一边给赵贞打电话,皱紧眉头,那边只有一阵一阵的忙音,听得人心头发慌。 还没来得及把第二只鞋子穿上,手指不小心点开微信,对话列表弹出两条赵贞发的消息,令人根本摸不着头脑,宋惠心看了半天也没看懂那两句话的意思和关联。 “我没事。”她说。 “……只是宵夜太好吃了。” 50.V章 划破云霄的机身经过轮底的滑行之后,在停机坪上平稳停住,旅客陆续走出机舱,脸上均带着飞行后的疲惫。 单江拉着简易行李箱,健步跟在一身正装的霍承安身后,掌中是刚刚调回正常模式的手机。 “霍总!”简单浏览过,单江大步走到霍承安身边,“我这里有三个许小姐的未接电话……” “你看着办吧,后面的事情你处理。”霍承安头都没回。 单江一脸正色地答是,这次的合作案很重要,霍总这么说,意思就是要放权给他,这是一种信任,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霍总失望! 司机等在机场正门旁,单江坐副驾驶座,霍承安一个人坐后面。 车开了没多久,单江正想向霍承安汇报一下一天的行程安排,忽听他开口:“我的手机在哪?” “在我这,霍……” “有没有电话?”霍承安靠着椅背闭目休息,声音却不似表情那般淡然。 单江也不知道,手机在他兜里装着,一直都是关机状态,出发前霍总自己说要避免私人事情打扰,让他看管,他没胆子窥探霍总的私事,索性关了机。 当下,伸手便要去摸口袋。 “算了。”霍承安蓦然睁眼,“给我吧。” 闻言,单江立刻双手奉上。 霍承安拿到手机,垂眸打量几秒,却没有开机,只是看了看全黑的屏幕,然后装进西装外套内侧的口袋。 ……反正都已经回来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 单江看了看霍承安的脸色,点开手机上的电子本笔记本,轻声道:“霍总,两个小时后公司有一个会议,午餐应了健达集团的王总,之前没谈拢的那单生意他们似乎是还想再商量,一点半参加合安工业区的成品展览会,两点半视察二号厂和五号厂,三点四十……” 霍承安默然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单江说完收起手机,问道:“您要不要先梳洗换衣再回公司开会?” “恩。”霍承安应了声,“先回去吧,让刘婶把房间打扫一遍。” 他有轻微洁癖,每次出门之后,不管几天,回去房间一定要重新整理。 说起来也奇怪,长途飞行短途飞行,这些年都经历过不少次,工作量大的时候不是没有,最艰难的那段日子甚至一天只睡两个小时,可他从没像现在这么累过。 “回半山别墅?可是时间来不及……”单江一愣,他的意思是去公司附近的公寓换洗,虽然霍承安很少在半山那栋房子以外的地方住,但他名下的所有住所都有专人打扫卫生,他的衣物和日常用品都是备好的。 “……”霍承安沉吟几秒,最后决定,“直接去公司。” 单江动了动唇,点头没再多言,霍总最近情绪不是很好,话太多会惹他烦,能不说就不说。 车子拐弯,汇入长长的车流,前后望不到边,霍承安重新闭眼,一路无话。 . 按照出版社的安排,此次去N市的行程本应在签售的后两天结束,或许是觉得没意思,赵贞从N市回来后,沈沛宁踩着她的脚后跟,也回来了。 回到B市的第二天,赵贞就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八个字:“能把我当人看了不?” 她愣了愣,过会儿才反应过来,发消息的人应该是沈沛宁。 赵贞不知说什么好,干脆回了个表情。 两分钟后,沈沛宁回复说:“没别的意思,我就想为以前的事道个歉。” 他都这么说了,赵贞也不好再记仇,回道:“其实也没什么仇,沈先生不必这样。” 那边半天没动静,她正想搁下手机,就见沈沛宁回了三个字:“对不起。” 赵贞这个人,向来吃软不吃硬,就像之前,沈沛宁那般施压,她死活不肯低头,他越是逼得紧,她越是想要对着来,以至于到后来见到他就避之不及。 然而现在,他摆正态度道歉,她一时之间居然有点不知该怎么反应。 “如果你觉得这样没诚意,随便提,只要是我能做到的要求,我全都答应。”——几秒后,沈沛宁发来的消息如是说。 没什么想要他做的……赵贞轻咳,接受了他的歉意,态度比从前软化不少:“其实也没什么,从今天起那些事就翻篇吧,沈先生不必在意。” 他也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只是在红坊用贵客身份威胁经理让她出去坐了会儿,后来在路边说了些不好听的,还有就是碰面的几次态度不太好,不过都不算是什么大事,尤其是后面几回,毕竟她不是人民币,不可能人人都笑脸相迎。 沈沛宁真情实感地发来一长段文字,诚恳表达了歉意,赵贞看了看,不知怎么才能让他感受自己“已经不介意了”的心情,最后只好点开黑名单列表,把他之前的号码放出来。 “时间不早,就说到这吧,沈先生真的真的不必介怀。” 她给他之前的号码发去这样一条信息,十几秒后看到他发来的颜文字表情,忍不住笑了笑。 没想到他那样的人也懂这些东西,赵贞收起手机,趿着拖鞋到厨房自己动手煮了碗面,吃过后上楼回房,长舒一口气,扑倒在床上。 . 半夜时分,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赵贞因为有心事,睡的比较浅,被那声音吵醒,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消失,她还在揉着眼睛,房间的灯突然亮了,抬头一看,穿着笔挺黑西装的霍承安站在门口。 赵贞一愣,仰脖望了霍承安半晌,“……你回来了?” 他的脚步声一向很轻,她方才睡意犹存,自然没注意到。 掩门进来,霍承安似应非应地嗯了声,走向沙发,把外套脱下搭在靠背上,单手解着领带。 赵贞盘腿坐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没说话。 “你打了我电话?”他把领带抽出来,低声问。 “嗯。”赵贞顿了顿,“……打了很多个。” 背对着她的霍承安一僵,极细微的一瞬,她垂着眉眼,没看见。 “有事去了新加坡两天,手机……没带。”他解释。 赵贞哦了声,脑海里不自觉想起还打得通的那天,她在电话里听到的女人声音。 张嘴想问,却被他抢了先:“不是说要待四五天,怎么这么快回来?” 往常他这么说,赵贞会觉得他关心自己,注意自己的动向,然而有了那通电话在先,他的话听起来就有点耐人寻味。 是嫌她回来的早吗?心里有点酸,赵贞抿了抿唇,一字一句道:“因为我想见你!” 霍承安的背影霎时一僵,赵贞看在眼里,声音滞重却清晰:“因为我迫不及待想见你,签售会下午刚办完,当晚我就坐夜班飞机回来了。” 她停了停,喉咙里像是有东西梗着,入耳莫名酸涩。 “……因为我想见你,很想。” 霍承安回身,正好对上她清澈又幽深的眼睛,那一潭黑色浸着很多东西。 心仿佛被什么烫了一下。 他走到床边,直直迎上她的目光,半晌,俯身将她揽入怀中。 两个人以跪坐的姿势面对面,赵贞被他抱在怀里,嗅到熟悉的味道,鼻尖微酸。 “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可是你都没接,一百二十八个,你一个都没接……” 连日来憋在心里的东西像是利刃,找到了恰当机会,开始在她坚如磐石厚似老钟的心上,一下一下重重凿着。 赵贞觉得自己很矫情,可是又忍不住难过。 和宋惠心见面的那天,她很惶恐,她们聊了太多以前的事情,那些她以为自己忘了的事,一件件翻出来,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 其实一直埋在心底,根本不曾忘。 不管是父亲还是霍承安,剖开厚重的土壤,掩埋在底下的藤蔓瞬间就能生长出漫天茎枝将她包围。 下意识想逃,离得远远的,像之前九年那样,再次将他和她的生活剥离。 可是和沈沛宁吃过两次饭之后,她突然意识到,即使自己骗自己也掩盖不了,和沈沛宁面对面的时候,她心底真正期望的人是霍承安。 那几天所有的焦躁和不安,茫然和恍惚,全都是因为霍承安。 每时每刻,都在想他。 沈沛宁说的很对,她总有一天会被自己憋死。 既然这样,分开是死,在一起是死,为什么不能选择一种过程愉快的死法? 结局不可控,可是至少过程可以选择,不是吗? 赵贞埋头在霍承安怀里,她不想去想其它。 摸得到也感觉得到,他是活着的,有心跳有体温,真实地存在于自己面前,这样足够了。 “ 怎么了?”霍承安被她紧紧抱着腰,察觉她情绪不对,低头要去看她的表情。 “别动。”赵贞不肯抬头,“你别动,让我靠一会,就一会儿……” 霍承安皱眉,“哭了?” “才没有……”赵贞小声反驳,依旧一动不动。红眼圈不算哭,至少在她这不算。 霍承安有点自责,他不应该跟她置气的,明知道她本来就是气死人不偿命的性子,还要和她较这个劲。 她打电话来说要去N市的那天,他不应该不接,不应该强装着不在意,把手机给单江,让单江和她说。 她到N市之后,他接到她的电话明明高兴地不行,偏偏故作矜持,几通之后才回过去。打不通又开始计较,后来好不容易说上话了,明明想听她的声音想到快疯,硬是冷下声音,几个字打发了她。 在生意场上,他话不多,直奔要点,字字有用,然而一遇上她,就变成舌头没长好的人,好像根本不会说话。 霍承安在心中默默叹气,轻轻抚了抚赵贞的头发。 她窝在怀里不动了,情绪大概已经平复,他低头,伸手抬她的下巴,却发现她闭着眼睛,已然睡着。 霍承安一愣,轻轻抱起她平放在床上,盖好薄被,静静盯着她的睡颜看了会儿,才转身去浴室。 暖炽灯光下,镜子里的脸表情严肃,他长指握住手机,沉眸看着未接电话和未读消息。 赵贞真的打了很多电话给他,不只是电话,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她就用不同方式试图联系他。 眸色一暗,霍承安把手机放到一边,闭目在淋浴下冲了十多分钟。 洗好澡后,他换上和赵贞一样的睡袍,侧身躺在她背后。 炙热体温贴上去,双臂环住她。 一整晚,抱着再没松开手。 . 赵贞第一次把心里想的话明白说给霍承安听,无比畅快,可是情绪过去,忐忑也一阵一阵随之而来。 他们现在的关系难以形容,不过是被一纸合约联结在一起,主导权在他手中,只要他一句话,随时都有可能结束。 她甚至不知道霍承安如何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因为他对她好,所以忍不住生出了期待心情。 是不是有点傻? 许佳用狰狞的表情包配硕大的“傻逼”两个字告诉她,是的,非常傻,随即一通电话火急火燎打了过来。 “你当时是怎么劝我的?赵贞!你醒醒!千万要醒醒!!” 赵贞默然无语,半晌才说:“我觉得他……” “你觉得他对你很好是不是?你觉得他是真的爱你是不是?”许佳怒斥道,“你难道不觉得这两句话听起来很耳熟么?” 耳熟…… “我说过啊!我说过一模一样的话!连一个字都没差!你忘了么?!” 是了,许佳和聂回在一起的时候,的确说过。 “我这边情况不一样……”赵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先别想那么多,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戴套更要戴套,我后天回来,你等着!”许佳十分激动,仿佛赵贞下一刻就会跳进火坑,“等我回来我们详谈,行不行?” 赵贞默了一会,说好。 许佳叹了口气,停顿好久,语气沉重道:“你想想我当时的样子,以前你都说男人不可信,现在是怎么了?你找一个爱你的男人照顾你对你好,我一定祝福,可是这种……我虽然不知道那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把你都迷倒,但是赵贞,我真的真的不希望你痛苦。” 别的她不知道,可是她知道,赵贞和那个男人连恋爱关系都不是,这要怎么有好结果? “……我知道。”赵贞心里一暖,“你相信我,我不会冲动。” “总之等我回来我们好好掰扯捋顺,你现在先别想那么多!”许佳再三叮嘱,听到赵贞连连保证,这才挂电话。 赵贞握着手机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她和霍承安的关系从那天开始又回温了,只是他最近一直很忙,她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问那天听到女人声音的事,以及那枚无意在茶几底下找到的粉色配饰。 最主要的是,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问的立场,所以一直犹豫,话到嘴边,就是不敢说出口。 心里烦躁,赵贞背起包,出门去找宋惠心。 . 宋惠心的公寓位置很好,楼层处于中段,不会过高也不会太低,四面都朝阳,客厅有一整面透明玻璃墙,晚上用来看夜景最合适不过。 赵贞突然杀到,颓着张脸,没说两句就扯着宋惠心闹着要喝酒。 “你说你,来也不先打个招呼,万一我不在家呢,你不是白跑一趟?”宋惠心一边从冰箱里取出罐装冰啤,一边数落她。 “我猜你在家,所以来了,白跑就白跑呗,就当出门兜风了。”赵贞知道她因为林恒的事坏了心情,消停了不少,最近不大出门。 说着走向墙边,找了个位置坐下,往下看是琳琅夜景,车灯闪烁汇成长长星河,抬头看是璀璨星空,真正的星芒一闪一闪熠熠生光,点缀着幕布般的夜空。 “你这真不错,我搬来和你一起住吧?” “行啊,你来我绝对欢迎。”宋惠心失笑,用托盘端着十几罐啤酒走过来,在她身边坐好,挑眉问:“怎么突然想和我一起住了,之前提你都不愿意,霍承安虐待你了?” “没有……”赵贞拿起一罐啤酒,拉开拉环递给她,“就是有点烦。” “为什么烦?” 赵贞给自己也开了一罐,喝一口,冰凉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凉意似是沁入了心底。 “因为……霍承安。” 宋惠心失笑,“得,还是他,我就猜到!” 见赵贞一脸郁色,她收起玩笑之意,问道:“为什么烦,你总得说出个理由来吧?霍承安对你不好?还是他做什么事惹你不开心了?” “他对我很好。”赵贞顿了顿,“就是……” “就是什么?你要急死我!”宋惠心的急性子又发作了。 赵贞突然侧头看向她,正色道:“你觉得,我和他重新开始,有没有可能?” “你想和他重新开始?!”宋惠心一惊。 “……是。” “真的假的?!你……”宋惠心打量了赵贞半天,突然有点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叹了口气道:“你烦这个啊?那我真帮不上忙,感情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尤其你们的情况还那么复杂……” 赵贞敛眸,表情有点低沉。 宋惠心见状,鼓励她:“但是又不是一定没可能,对吧?你们以前那么喜欢对方,现在还在纠缠,不就是因为那啥……旧情难忘,对,就是旧情难忘!” 说到这里她小声清了清嗓子,因为她其实也不确定霍承安在九年后的现在和赵贞建立起这么一段扭曲的关系,究竟是源于爱,还是源于恨。 “你有没和他说过?”宋惠心问,“如果你真的放不下他……咱就试试?说不定会有好结果呢,对不对?” “我没和他说过。”赵贞盯着脚下的木地板愣了一会,抬眸看向宋惠心,“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态度,如果……” 后面的担忧没有说出来,但宋惠心明白。 如果霍承安的想法和赵贞不一样,该怎么办? “我之前问过他一次,问他还恨不恨我。”赵贞说,“可他不肯正面回答,只说过去的事情不想再提。” “他真这样说?” 赵贞点头。 宋惠心愣了愣,心里那句“那就完蛋了”没有说出口。 霍承安的态度很危险,相当危险,她有点不敢劝赵贞积极争取了,不然……劝分吧? 她怔愣间,赵贞又开口把去N市前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我当时听到他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脑子里轰的一下就炸开了,回去又发现茶几下有女人衣服上的配饰,哎……” 现在还没缓过来。 “那……那咱要不就算了?”宋惠心满脸心疼,“如今他要什么有什么,你现在再去追求他,难度肯定会比九年前大一万倍,不,是一千万倍!” 她的话戳到了赵贞心里,赵贞悠悠叹气,良久未语。 两个人对着喝,没多久就把啤酒喝完,宋惠心又开了几瓶红酒,很快也见了底。 有心事的人容易醉,以往各种烈性洋酒都放不倒的赵贞居然喝红酒喝醉了,脸色酡红地倒在地板上。 宋惠心没喝多少,头有点晕,但神智还是清醒的,想了想打算把赵贞挪到房间里去睡,刚拽起她一只脚,正要拖,就被突兀的铃声吓了一跳。 是从赵贞口袋里传来的,宋惠心拿出来一看,霍承安三个字吓得她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神智瞬间清醒,她接通电话,才说了一句赵贞在她这过夜,霍承安就冷冷祭出杀器:“她的手机可以定位,我猜你大概不希望明天早上林恒出现在你家门口?” “你……” “地址。”霍承安不跟她废话。 宋惠心瞬间变成了宋从心——怂!脱口便把地址报给了他。 电话挂断,宋惠心愣了会儿,把手机放回赵贞口袋,蹲在地上发呆。 大概半个小时,霍承安出现在门口,宋惠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怕他,似乎从学生时代起就是这样,一开门,飞快缩到旁边,连一句话都没敢说,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抱起赵贞离开。 . 赵贞一开始好好的,乖乖任霍承安抱着,上车后却突然闹开了。 霍承安见她有要发酒疯的趋势,眉一皱,决定先下手为强,立时把她抱到腿上,紧紧箍在怀里。 赵贞倒没他想的那么不老实,只是抬头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伸出一根手指,戳在了他下巴上。 “你是……谁啊?长得……长得好眼熟!” 霍承安不理她的胡话。 赵贞眯眼,摇晃着脑袋打量了半晌,突然一巴掌拍在他脸上,欣喜惊呼:“我知道了!” 霍承安避闪不及,生受下来,微微皱眉,捉住她的手牢牢握着。 “你是霍承安……霍承安!对不对……?!”赵贞傻笑。 霍承安无奈看着,正要说话应付这个醉鬼,她却突然挣扎,像是想在他腿上站起来,他赶紧摁住她,一不留神却让她的手有了作乱的机会。 猝不及防间,赵贞狠狠揪住霍承安的领带,一边揪一边像琼瑶女主般哭起来。 “你说啊!你说清楚……你说清楚!说清楚!” “我说什么……”霍承安的眉头已经打成了结,好不容易把领带从她手里解救出来,没被她勒死,转眼领子又被她拽住了。 赵贞扯着他的领子呜呜哭了好一会,突然松开手,一指戳上他的脸,瞪着迷蒙泪眼问:“你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我都听到了……她在电话里……” 话没说完,她又呜声哭起来,像跑火车一样,闹得霍承安一个头两个大! 霍承安还没来得及说话,赵贞突然拨浪鼓般猛地摇头,嘴里念着“我不听我不听”,绑着的马尾辫甩到他脸上,脸被抽了好几下,火辣辣的疼! 突然就卷入了琼瑶剧情里,霍承安又气又无奈,最后只好一把将她摁倒在车垫上。 51.V章 霍承安把赵贞摁倒之后,她总算老实了,松气之余,他开始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好在一上车就把隔板升起来,否则刚刚的样子被司机看到,他的威严至少要打一半折扣。 赵贞的手脚都被制住,整个人动弹不得,嘴里虽然还在说着胡话,杀伤力却小了不少。 终于能好好和她说话,霍承安问:“你刚刚说什么?” 和醉鬼沟通是没用的,但酒后吐真言这句话有一定道理。 霍承安想知道她跑来找宋惠心喝酒,喝完在他面前又哭又闹,究竟是因为什么。 赵贞哭了好一会才呢哝不清地说:“你和那个女人……你们回家……电话……” 霍承安耐心听了好久,终于听清她翻来覆去念的几句话,思维一转,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默叹一口气,把赵贞抱起来,重新揽进怀里,不在意她是不是会再次撒酒疯闹将起来,只是柔声道:“我和她吃饭是因为生意的事,她爷爷于我有人情,她到家里只待了一会,你乱想什么……” 他说的认真,也不管此刻的她到底能不能听懂。 “真的?没有……没有骗人?!”赵贞像是听懂了,瞪着眼睛,脸颊和鼻尖都泛着红,指着霍承安追问。 霍承安说了很多个真的,她一遍遍问,他一遍遍回答,耐心之足,若是让以往打过交道的那些人看见,怕是要惊掉无数个下巴。 两个人就像牙牙学语的小儿,揪着同一个问题,乐此不疲地玩着你问我答的游戏。 赵贞问够了,她换了一个问题,“你!恨不恨……恨不恨我?” 她眯着眼想要看清他,没坚持多久,乱晃的手指连他的脸都找不准,直直往前倒去,嘴唇磨蹭着他的脖子,不停追问。 霍承安久久不答,赵贞在他怀里趴了一会不满足,就像要不到糖的小孩,又有要闹起来的苗头。 “不恨。” 浑厚的嗓音突然响起,他动了动喉咙,收紧揽在她腰间的手臂。 “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只是怕…… 一句话让赵贞安静下来,她歪头看了他一会儿,而后软软窝进他怀里,沉沉睡去。 车窗外闪烁的光点照进来,映在他脸上,那神色看不分明。 回到家,霍承安把赵贞抱回楼上卧室,在床上放平后,取了湿毛巾给她擦洗脸颊和脖子,替她驱散酒意,见她脸上的酡红消退,这才去浴室洗漱。 换上浴袍出来,霍承安坐在床边看着赵贞出神,薄唇紧抿,深沉眸光明暗不定。 浴袍袖下的手微动,他犹豫着想要伸手触碰她的脸颊,动作却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 静谧室内,即使是轻微的震动声,听起来也突兀无比。 低头一看,她的牛仔短裤口袋里塞着手机,还没拿出来。 他担心赵贞翻身侧躺会被硌到,小心拿出手机,无意偷窥她的信息,只是错眼不经意瞄到屏幕上的消息提示,动作一顿。 在别人眼中,霍承安一直都是一个运筹帷幄胸有千壑的人,他从不为不确定的事忐忑,可是一遇上和赵贞有关的事,他就完全没办法淡定。 就好比此刻,看到“沈沛宁”三个字出现在赵贞的手机上时,他竟然无法准确找出一个词形容自己的心情。 只消思考一瞬,霍承安便猜出了赵贞的密码,顺利解开手机锁,点进短信一看,沈沛宁发来好几条消息,每一条的间隔大概在几十分钟到一个小时左右。 “在不?” “我发现一家藏在老巷子里的家常菜馆,阿姨的黄焖鸡做的好棒,比我们吃过那家还更好吃!” “阿姨是四川人,其他的菜也做的非常好吃,尤其是辣菜,我第一时间就想推荐给你……不过看样子你已经睡了,那就下次吧,有空一起来尝尝。” 最后一条消息是两个字:“晚安。” 如此熟捻的语气,看得霍承安眸色陡然加深,手上微微用力。 过了好久他才放下手机,轻捏住赵贞的下巴,像是要把她的脸拓进脑海里,一瞬不移地看着。 霍承安俯下身,沉声问紧闭双眼的她:“你和沈沛宁去哪了?” 赵贞睡熟,毫无回应。 “你们去哪了?”他像是魔怔了,眸中略带寒气,又掩藏着丝丝灼热,两者矛盾交织。 幼稚又无聊的举动,霍承安知道自己这样很好笑,可他忍不住,盯着赵贞的眼里仿佛下一秒就会冒出火来。 他加重力道,捏紧她的下巴,冷眼看她在睡梦中皱紧眉,下意识想要逃离他手指的桎梏,却解脱不得。 十几秒后松手,霍承安闭眼深抒一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真的昏头了……居然想要责问一个喝醉睡着的人。 霍承安猛地起身,正要提步,忽然听到翻身的赵贞呢喃了一句—— “不吃了…沈沛宁……” 他一僵,缓慢回头,眼里褪去因心烦意乱引出的灼意,转而渐渐浮上冰凉,一点一点冷硬成冰。 . 喝醉酒第二天起来多半会宿醉,赵贞好生体验了一把头疼的滋味,洗漱完,连早饭都来不及吃,第一件事就是让刘婶给她找药。 在餐桌上坐下,桌上摆着的是她喜欢的中式早餐,食欲上来,心情随之好了些。 “先生什么时候出去的?” 她模糊记得一点昨晚的事情,细节不清楚,但她肯定她看到了霍承安的脸,是他把她带回来的。 最重要的是她记得她问了两个问题,关于电话里听到的那个女人,和她在意了很久的“恨不恨”。 记忆片段只有那么多,至于后来到家是怎么上楼的,回房以后又发生了什么,她倒是真的不知道。 有了霍承安的答案,就等于解决了两根梗在心里的刺,赵贞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说不恨她,就表示重新开始至少是有一点希望的吧? 赵贞不敢想现在的霍承安爱不爱她,前路上能看见希望,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刘婶说霍承安出去的很早:“我们起来打扫卫生的时候,先生就下来了。” 赵贞点点头,没说什么。 吃完早餐回房,赵贞边刷微博边进浴室,瞄了几眼热门,顺手把手机放在水池旁边。 打开笼头,她俯身掬起水弄湿脸庞,取过洗面奶在掌心挤开,而后涂在脸上。 一分钟后冲水,闭眼摸找毛巾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只听一声响,等她急急忙忙擦干净脸睁眼一看,手机赫然躺在了马桶里。 赵贞怔愣半晌,只觉得自己粗神经的毛病已经无药可治。 如何弄出来的暂且不提,只说捞起来之后,手机已经不能用了,赵贞默默叹气,换上衣服出门,买了支新手机,又去通信公司补办手机卡,来回这么一跑,上午便倏尔过去。 下午,赵贞窝在房间里写稿子,签售会之后有人在网上po了现场返图,因为现场规模和她的外形,在写手圈离引起了一番小小的讨论,误打误撞倒刺激了新书的销量。 用户名为asdfg的那位不知名人士,在她宣传签售会的那条微博下评论了恭喜,私信里也发了一模一样的话,除此之外,没再出现。 赵贞没在意,看了两眼便抛到脑后,专心写起东西来。 有事情做时间就过的很快,稿子写完改完,窗外天已然擦黑,赵贞保存文档,合上电脑,揉揉发酸的脖颈站起来,下楼找东西吃。 “先生还没回来?”往半掩大大门外看了眼,赵贞端着杯子喝水,朝刘婶问了句。 “还没。”刘婶说,“要不然赵小姐打个电话问问先生回不回来吃饭?厨上要开火了,我们也好安排。” 赵贞应了声,拿出手机给霍承安打电话。 她在沙发上坐下,光|裸的脚面皮肤触到柔软的纤维物质,舒适地蹭了蹭。 那边接通,霍承安的声音平静如往常:“什么事?” “你回来吃饭吗?”赵贞忍不住扬起嘴角,“时间不早了,还没忙完?” “不了。”霍承安说,“事情还没处理完,你吃吧,晚饭我在外面解决。” “这样啊……”赵贞有点失落,不过没有多言,只说好,“那你早点回来!” 那边顿了一瞬,“嗯。” 赵贞不疑有它,满脑子都是昨晚问的那两个问题和他的答案,一整天过去,心情仍旧欣喜难当。 霍承安不恨她……多好! 困扰许久的事情迎刃而解,想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时间一到就远远离开”的想法被她否定推翻,心中有了不同决定。 但想归想,实施起来有一定难度,现在的霍承安是谁都想咬一口的香饽饽,赵贞其实并没多大自信,不过是抱着赌一赌的想法,打算尝试一回罢了。 一生中遗憾已经够多了,能少一点是一点。 赵贞心情颇好,虽然霍承安不回来吃晚饭,仍然食欲大开,吃下满满两碗饭。 刘婶见她开心,还和她多聊了两句。 高昂的情绪持续了一整晚,随着夜色渐深,而霍承安却仍没有回来,赵贞在床上摊大饼似地翻来覆去,略微有点焦灼,始终无法入睡。 忍不住爬起来给他打电话,最后得到答复——他不回来了。 有好多话想跟他说,昨天喝醉酒没说清楚的那些,她原本打算在今晚告诉他,可是所有期待,都被他简简单单“不回来”三个字打碎。 赵贞在失落中睡着,第二天依旧是在写稿中度过,坚持到傍晚,实在忍不住给霍承安打了电话。 得到的答复同昨天一样,他说公司事情很多,晚饭不回来吃,也不一定会赶回来睡。 赵贞想说话,只是一个音节,连完整的字都还没说出口,那边就挂断了。 果然很忙。 晚饭吃得不如前一天开心,赵贞有点闷闷不乐,入睡前宽慰自己:他有正事要做,哪能天天在眼前晃,这些都是正常的,过几天就好了。 或许自我安慰真的有效,她很快睡着,一整晚连梦都没做。 然而,赵贞没想到,霍承安这一忙,就忙了半个月。 她在重压下绷紧神经写完了新书的三分之一,第十六天,实在受不了,拎起包冲到了宋惠心家。 宋惠心开门见是她,立时瞠目,态度和上一次比,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你怎么来了?不会是又来找我喝酒吧?我告诉你今天我可不喝!你赶紧回去!回去……” 她可不想再被霍承安找上门来要人。 赵贞不走,垂着眼站在她门前。 宋惠心皱眉半晌,最后叹气:“我开玩笑的!进来吧……” 没办法,赵贞不装可怜还好,一装可怜,她真狠不下这个心。 赵贞进门拖鞋,直接走到玻璃墙边坐下。 得,这次连话都不说了!宋惠心默默叹气,自觉端了一托盘啤酒过去,在她旁边肩挨肩坐好。 赵贞开了一罐啤酒,仰头一口气喝下半罐。 “说吧,又怎么了?”宋惠心小口轻啜,侧头问道。 将手里的易拉罐捏成半瘪,赵贞下巴枕在膝盖上,看着地板出神良久,而后才慢慢把事情说给宋惠心听。 除了她,赵贞不知道还能和谁说这些事。 十六天,她一个人在霍家晃荡,快要憋死了。 宋惠心琢磨半天,皱眉憋出一句:“霍承安这人怎么跟神经病似的……” 见赵贞看过来,她往旁边挪了挪,“你别打我啊!我说的是心里话,以前就这么觉得了,那脾气古怪的,能吓死个人……偏就你喜欢还当宝贝捂着……” “我不会打你。”赵贞悠悠叹道,“因为我也觉得他像神经病……” “噗——”宋惠心没忍住笑出声,嘴里的酒没来得及咽下,喷了一地。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感觉特逗……”她一边用纸巾擦地板一边笑,“不过现在觉悟也不算晚,既然知道他不是正常人,那你就想开点,别吊死在一棵树上!” “我倒是想吊死在树上,问题是树连让我上吊的机会都不给。”赵贞很忧伤。 停了停,她突然对宋惠心说:“宋君,我觉得我有毛病。” 宋惠心一噎,不知该怎么接,哭笑不得道:“你这又是唱的哪出啊?” “我一直觉得,经过这么多年的磋磨,以前的那些棱棱角角好的坏的早就应该磨没了,可是和他重逢后我才发觉,我这一身公主病根本就没好,只是这些年没人惯着我,没机会发作而已。他只不过对我好了两个月,我现在又有点找不着北了……”赵贞敛眸,小声道。 “真的,如果你是霍承安,你可能早就被我气死,或者早就把我弄死了。” “作就作呗!多大点事啊,年轻的时候不作什么时候作?”宋惠心不以为意。 “都二十八了,不年轻了……” 宋惠心受不了她的语气,抖了抖肩,“你能不能别这样哀哀怨怨的,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赵贞叹了口气,往她身上一靠,“你说我该怎么办?” 宋惠心动唇正要说话,忽听赵贞叹了一声,头靠在她肩上,阖起了眼。 把安慰的话吞回去,宋惠心任她靠着,心里也跟着默默叹了一声。 赵贞其实并不需要别人告诉她如何做,她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 毕竟,爱情这种事情,除了当事人,谁都无法可解。 . 林恒的公寓位于大厦顶层,和林家不一样,这是他自己地盘,装潢摆设全都是按他喜好来的,也没人管着,自由自在大多数时候他都喜欢来这儿住。 难得的是甚少光临的霍承安也在。 两人在沙发上面对坐了一晚上,林恒知道他心情不好,陪着聊了半天。 实在忍不住,他道:“你到底怎么了?大晚上跑来找我说了一通有的没的,有事说出来兄弟帮忙想办法,你这样憋着有什么用?” 茶几上立着十多个空酒瓶,霍承安喝了一半,此时手中还拿着一瓶。 见霍承安不说话,林恒又道:“别光喝啊!你不会是上我这来骗酒喝的吧?” 他搜集了不少好酒,一帮兄弟全知道,有事没事就想打他的主意。 霍承安的脸有些红,眉眼微垂,闷声把手里那瓶喝完,这才看向林恒。 “要怎么确定,你爱的人也爱你?” “……啊?” 林恒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又听他问:“如果你是女人……” “你会爱我,还是沈沛宁?” 霍承安直直盯着林恒,拧眉的样子是平时从未见过的凶恶,仿佛不回答,他下一秒就会跳起来将酒瓶子砸你头上。 林恒怔愣不已,正不知所措,他突然一歪,直直栽倒在茶几上。 林恒吓了一跳,冲过去扶起他一探鼻息,松了口气,过后又担心起来,看着醉倒的霍承安,深深叹了一声。 看他的样子,这心事积压在心里,分量恐怕不轻。 52.V章 林恒记不得已经有多少年没看霍承安喝醉过,最早也是印象最深刻的自然是他生日那天,霍承安被整蛊下药,差点闹出人命的那回。 自那以后,霍承安在外暗暗都会留个心眼,这么多年过去,不管是生意场上还是圈子里朋友聚会,他都没有再醉过。 面对这难以一见的场景,林恒没有半点捉弄的心思,反而觉得胸口重重沉沉,坠着些什么。 费力把霍承安背到客房里,塞进薄被底下,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最后眉头紧皱,掩门出去打电话。 即使霍承安不说,林恒也能猜到他的不对劲是因为什么。 赵贞出现之前,霍承安一直很正常,情绪很少表露在脸上,冷静克制,自矜淡然,从来没有什么能让他慌乱、失措。 如果不是心底不安,他不会喝那么点酒就醉倒在这儿。 吊顶灯光从头上映下来,林恒站在客厅里,视线微垂,静静等着信号那端的人接电话。 没人接,他重新再打了一遍,听筒里一直是拨号音,他尝试着拨了第三回,始终没有人接听。 收起手机,他恨恨骂了声:“承安在这买醉,她倒好,不闻不问,连个电话也不打,白眼狼!” 骂的自然是赵贞,林恒的手机里存着她的号码,一直没打过,今天是第一次,还打不通。 愤愤收起手机,他到客房再瞅了眼霍承安,确定他沉稳睡着,这才回自己房间。 . 林恒起来时,霍承安已经走了,他睁着睡眼打电话过去一问,霍承安说已经到了公司。 声音清明沉稳,仿佛昨晚只是一个梦,醒过无痕。 林恒想问赵贞的事,霍承安那边有正事要忙,没等他多说两句就挂了。他在客厅里晃荡一圈,没什么事能干,转身回房继续睡。 再睁眼已经是下午,林恒梳洗好换装出门,乘电梯到负一楼车库取车,好半天才打通霍承安的电话。 “你在哪?我来找你。” 坐进驾驶室,钥匙□□插孔,旋到一半顿了顿,“你有事?” 林恒沉吟两秒,“行,那你忙吧,我自个儿出去转转!” 说罢挂断,手机往旁边一扔,他皱眉,将油门踩到底,车身像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开着车转了三十分钟,屏幕荧荧闪起光,他侧目扫一眼,来电人是陆怀深。 “什么事?”林恒放慢速度,从烟盒取出一支烟咬住。 “出来坐?”陆怀深懒洋洋地问。 林恒轻笑:“难得你找我,沈沛宁呢?” “他有事。”陆怀深哼了声,“你还不是一样?就差和霍承安连体了。” 林恒笑了两声道:“不贫了,你在哪?我来找你。” 陆怀深报了个地址给他,是私人茶馆,离林恒现在的位置不远,他说行,“等着吧,二十分钟到!” 虽然是一个圈子里的人,难免还是有亲疏远近之分,陆怀深和沈沛宁从小一起长大,情分是别人比不得的,而林恒和霍承安相识相交多年,不是兄弟胜似兄弟,感情自然也好。 霍承安和沈沛宁都忙,想来想去,一圈朋友里就只有对方比较合自己性子,林恒和陆怀深这倒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各取所需”。 两个无聊的人凑一块,总比自己一个人更好打发时间。 别说陆怀深这急躁脾气,居然是个爱喝茶的,平时得空常往茶室来,无奈一手泡茶技术实在太差,林恒只喝了一口,差点全吐出来。 “你泡的什么东西?这么涩?还特别苦!” “你懂什么。”陆怀深白了他一眼,“这茶就是这个味道!” “你蒙我呢,我虽然不是行家,但好歹长了舌头,鼻子也不是摆设用的,你闻闻,你自个闻闻,茶香给你冲哪儿去了?” 陆怀深轻咳一声,“那么挑干什么,别人我还不轻易泡给他喝,知足吧你就!” 林恒摇着头,赴死般一口喝完杯里剩下的茶水。 强忍着怪异的味道,他问:“对了,沈沛宁最近在忙什么?” “我哪知道,他最近整个人都不大对劲,神神叨叨的,问他也不说。”陆怀深撇嘴。 林恒想起霍承安昨晚问的那个问题,默了几秒,“沈沛宁他……没和赵贞联系吧?” 陆怀深抬头,挑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问问。” “别跟我来这套。”陆怀深微微眯眼,“我就问你,最开始对赵贞有意思的是谁?是沛宁,对不对?红坊那天,你和霍承安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沛宁已经揽着赵贞,都已经是明摆在台面上的事情,可后来霍承安一声招呼不打就把人弄到他那去,这不是打沛宁的脸么?你就说自家兄弟为个女人怄气,有劲没?” 看样子他还不知道霍承安和赵贞的事,林恒抿了抿唇。一开始他也觉得是霍承安做的不厚道,可是知道事情以后又能说什么?只能说沈沛宁运气不好,看上谁不行,偏偏看上霍承安的初恋…… 要不是因为红坊那天,霍承安不会遇上赵贞,更不会像现在这样。林恒叹了口气,有点后悔那天没事非要拉着他出门。 陆怀深见他叹气,以为他同意自己的话,又道:“沛宁后来还跟我说,事情过去就算了,老记着没意思,让我见了赵贞态度好点,别总吓着她……我都有点觉得他脾气好过头了。” 林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半晌挤出一句:“承安和沛宁不一样。” 陆怀深侧目。 “就赵贞这件事上,他俩态度不同。”林恒直视他,“承安是认真的。” “所以,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和沛宁说说,让他消了念头,他想玩别的女人我绝对不拦,但是这一个,最好还是不要……” 他不是开玩笑的语气,陆怀深听着,默了一会。 “你担心沛宁还对赵贞有意思?”他的话陆怀深没有完全听懂,于是只好挑懂的那部分说,“放心,沛宁之前就说了,不会再管赵贞的事。” “那就好……”林恒又叹了声。 以往他们总开玩笑说霍承安活的不像人,那时他还担心来着。 可现在,他宁愿霍承安继续冰冷地活着,至少心上设防刀枪不入,好过血肉清晰浑身弱点,心还被别人攥在手上。 “不说这些。”陆怀深递给他一支烟,问道:“上回你逮的那个女人怎样了?” 林恒一愣,“还能怎样?她是承安以前的同学,你也看到我放她出去了,后来没再碰上。” 陆怀深点点头,过会儿突然反应过来,“同学……?我记得她叫的不是赵贞的名字,后来也是赵贞和霍承安拧着说要带她走……” 见他终于想到点上了,林恒没再隐瞒,“她是承安和赵贞的同学,他们三个都是校友。” 陆怀深微微睁眼,“你说什么?赵贞和霍承安以前认识?!” 林恒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是。” “在红坊见面之前,他们就认识。” 陆怀深说不出话,一是有点反应不过来,二是有种……被打脸的感觉? “而且……”林恒把半截烟摁灭在烟灰缸里,“他们高中的时候是一对。” “霍承安和赵贞?!” 林恒点头道:“初恋。” 第一次谈的恋爱,也是唯一一次。 陆怀深失语,这下明白林恒说的那句认真是什么意思了。 “没劲。”林恒起身,“换个地儿坐吧?” 陆怀深微愣点头,尚还有些反应并不过来。 出茶馆,上了林恒的车,两人一路没说话,四十分钟后,车在一间会所外停下。 以往来都是一大群人,现下只有他们两个,略感萧索是肯定的,陆怀深让经理送了七八个人进包厢,不用她们伺候,只是让她们各玩各的,气氛看着热闹就成。 林恒也没有抱女人的心思,和陆怀深一起坐在沙发上,酒瓶轻碰,各自轻酌,边喝边冷眼看着包厢里的人唱歌跳舞玩骰子。 三个小时后,两人从里面出来,身上略带酒气,却没有半分醉意。 走到车边,林恒问:“你回哪?” 除了家,他们都有另外的住所。 “去景山公寓。”陆怀深道。 林恒正要说好,眼色突然一深,暗光闪过,连车门锁都没解,迈开大步直直朝着一个方向去。 他看到了一张印象深刻的脸。 离他们不远的路边,宋惠心正张着嘴呼气,脸颊通红,两手轻扇着想要挥散热气。 “又让我逮着你了!” 林恒趁她不注意,大步上前捉住她的手腕。 宋惠心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惊叫了声,看清林恒的脸后,双眼圆睁,整个人倾身向后,想跑。 林恒本就心烦,又没事可做,这时候碰上她,乐得有消遣。 “我上次说过,再碰上就没那么好放过你,胆子挺大?还敢到这种地方来!”林恒瞟了她一眼,“怎么,又来找男人?” 宋惠心不说话,她只想跑。 今晚是应朋友的约,出来坐坐,随便喝了几杯就借口有事先出来了,正准备回家睡觉,谁想到居然会在路边碰上这个瘟神?! “你别白费力气挣扎了。”林恒捉着她的手腕,任她用尽全力,依然不动如山。 他挑眉,嘴角隐有笑意:“大爷我心情好,今天免费带你兜兜风!” 宋惠心一直叫着放手,林恒充耳不闻,拉着她到车边,陆怀深已经点起一根烟,他眯眼看了看,轻笑:“得,运气真好。” 轻吐烟气,他冲林恒挑了挑下巴,“不用你送了,我自己坐计程车回去。” 说罢走到路边拦了辆车,扬长离去。 只剩他们两个,宋惠心还在挣扎,林恒二话不说,直接拉开车门把她塞进去。 . 车在夜色下开了四十多分钟,宋惠心一开始紧张,到后来变得昏昏欲睡。 林恒偏不让她睡,她一闭眼,他就“啪”地一下用手背拍在她脸上,痛得她睡意全无。 “你到底要干什么?”宋惠心很无奈,“求你行行好让我回去成不成,我真的很困……” 林恒没答,斜她一眼问道:“你和赵贞关系很好?” 宋惠心瞬间警惕,“你别打鬼主意,我是不会帮你害赵贞的!” 林恒嗤笑,“你满脑子装的都是什么?” 说话间车开进一个小区,几个拐弯后,停在漆黑寂静的地下车库里。 宋惠心这才注意到周围环境,皱眉道:“这是哪?” 林恒点燃烟,不回答她的问题,悠悠开口:“告诉我赵贞和霍承安以前的事。” 宋惠心觉得这人特别怪,“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缓缓转过脸,指间的烟在一片黑暗中明灭闪烁。 烟气飘到鼻端,宋惠心突然有点紧张。 “我不做于朋友不利的事……” “告诉我,或者我就在车上办了你。” 轻浅的一句话,瞬间让宋惠心绷紧了神经。 她抿着唇,手悄悄摸到门边,还没动就听林恒轻笑,“别白费劲,车门我锁上了。” “你要是不放我下去……我就报警!” “随你,现在最多算个未遂,我看不如等真的发生再报比较划算?” 话音落下,他摁了个按钮,宋惠心身后的椅背猛然一降。 宋惠心惊呼轻叫,林恒已经伸手把她按在椅背上,从主座越过来,压在她身上。 “我说我说!”宋惠心大叫,“你要听什么我都告诉你!” 林恒睨了她一眼,拉开车门率先下地,而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等她出来。 宋惠心一愣,“不是听故事么?站着说?外边那么黑……” 林恒不多说,只让她下来。 宋惠心无法,下了车,才站定就被他拉起手腕。 “去哪?!” 环境如此吓人,不怪她惊诧害怕。 进了电梯宋惠心才反应过来,“这是你住的地方?” 林恒点头,看了眼跳动的数字。 没有给她半点逃跑的机会,林恒拽着她进了自己的公寓,一路走到里面,把她甩在沙发上。 宋惠心很紧张,缩在沙发角落,林恒径自到冰箱前,端了些喝的吃的出来,在她对面坐下。 感情是把她当说书的了……宋惠心内心不满,却只能安分坐好,在他的示意下开始说以前的事。 一开始有点拘谨,越聊气氛越好,宋惠心本就是话多的人,林恒专注听着,间或插几句话,她放松下来,越说越来劲,讲起以前的事绘声绘色。 场面不似先前那般紧绷,她干脆从沙发上下来,盘腿坐到地上,一边说一边吃东西。 讲了快一个小时,有点累,宋惠心想去卫生间洗把脸,问了句:“你家卫生间在哪?”说着就要起身。 盘腿坐太久,腿麻了,之前没注意,动起来才发觉,她蹙眉噫了声,一个不留神左脚把右脚给绊了,倾身摔进林恒怀里。 林恒一开始真的在专心听她说话,只是越到后来,注意力就越发跑偏。 夏天衣着轻薄,她穿的上衣领口宽,又坐在地上,他的视线稍稍下移就能窥见一片靓丽风光,目光已经不被大脑所控,想移都移不开。 对于已经很久没碰过女人的林恒来说,这是种甜蜜的煎熬,加上没消化完的那一点点酒意,化作热流汇聚在小腹之处,更让他难受。 是以,当宋惠心摔进他怀里的时候,林恒的第一反应不是推开,而是揽住她的腰把她带向自己,而后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宋惠心傻了,“不是听故事么……” “是。”林恒不否认,“别人的故事听完,也该轮到解决我们的事了。” “我们的事?”宋惠心不敢动,他身上很热,她明白这是什么讯号。 “你告诉我他们以前的事,我答应不在车上动你。”林恒眼里的暗光越来越浓重,“但我没说不在这动你。” 宋惠心哑然,他这分明是强盗逻辑。 她试着动了动腿,不留神碰到利器□□的地方,动作霎时僵住。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宋惠心愣愣看了他一会儿,问道:“是不是睡过这一次,那件事就一笔勾销?” 林恒目光微凝,十几秒才说:“是。” 宋惠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然下定决心。 “……做吧。你快点,我真的困了。” 她睡了他一次,他睡回来,以后谁也不欠谁。 林恒挑眉,低头要亲她,宋惠心避开,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明天起我们扯平,你别再来找我麻烦,说到就要做到。” 林恒不说话,眸光轻闪,接着低头堵住了她的嘴。 他们就这样在客厅沙发上来了一次,自从被宋惠心当成公关睡了以后,林恒一直没再碰过女人,当下沾上她的身子,理智就飞到了九天之外。 说实话,那次虽然有点累,但其实还是挺痛快的,林恒一直觉得是酒精和药的原因,没想到这回两人都清醒着,她还是能让他欲生欲死。 这一做,就从沙发做到了床上,从凌晨做到了天亮。 天光大亮,霍承安打电话来说徐家的事时,林恒的迷蒙神智仍在睡梦中,回味着不久前那场畅快淋漓的欢|爱。 53.V章 霍承安沉着声音说了好几句,林恒才起身靠坐在床头,努力集中精神听他说话。 宋惠心被吵醒,闭眼迷迷蒙蒙爬起来,裹着薄被直接从林恒身上摸索爬过去,下地之前压地他闷哼了一声。 “你怎么了?”电话那头的霍承安听见声响,插话问了一句。 “没什么。”林恒清醒不少,随口应答,视线却一路黏在宋惠心身上,直到她进了浴室。 霍承安不再问,继续之前的话题:“徐老爷子要做寿,馨姨和你说了没?” “做寿?”林恒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妈和我提过,怎么?” “昨晚他亲自打了电话给我。” “谁?徐老爷子?”林恒取烟的手一顿。 霍承安说是,“原本我打算让人送份礼,昨晚听他的意思,是要我亲自去一趟。” “亲自去?为什么?”林恒点燃香烟,眉头在烟气中轻皱,“他过的不是整寿吧?” 若是整寿自然应该隆重些,但徐老爷子今年六十九,人又不在国内,换做别家也就自己人庆贺庆贺,如今的霍承安不是毛头小子,同样是有头有脸的人,提这样的要求,于情于礼都有点过。 “最近和徐家生意上有来往,徐老爷子早年又于我有恩,只是过个寿,不太好拂他的面子。”霍承安说,“我打算去。” 林恒深深吸了口烟,“那你找我是?” “你闲着没事,正好和我一块去。” 林恒一听他理所当然的语气,嘿了声,“你还要我壮胆啊?说白了最大的可能性不过就是徐老爷子看中你了,想要你做个孙婿,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你这是求人的态度么?不去!谁闲着没事,我忙着呢!” 那头沉默不说话。 林恒动动喉咙,跟着默了会,捱不过他,没多久只好投降:“行行行,我怕了你了,我去!我跟你一块去,好了吧?” 顿了顿,他又问:“你和赵贞说了么?” 半晌,那边回答:“……没有。” 林恒正要说话,霍承安丢下一句还有事忙,立刻挂断。 林恒盯着手机片刻无言,浴室传来声响,门一开,洗漱好的宋惠心脚步虚浮地从里面出来。 “睡醒了?”他立刻丢开手机,挑眉问。 宋惠心摇头,眼睛半睁未睁,从他腿上越过,往床上一趴,阖目又睡起来。 两人身上各自裹着薄被,衣服丢在地上,散落于床边两侧。 她的背上还能看到昨晚留下的痕迹,林恒盯着睡下的她抽完了一整根烟,起身去浴室用凉水洗漱。 出来后,在床边站了站,视线从衣服移到她身上,他眸光微凝。 最后,在穿衣服和睡她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 . 一大早又被林恒弄醒,宋惠心脾气上来,差点在他身上抓出花。林恒也是个要痛快不要命的,任她指甲掐进肉里,反而更来劲。 起床后,穿戴整齐的两人错过餐点,在下午茶时间吃了顿饭,林恒亲自下厨,卖相劣等,味道却是上乘。 吃完,宋惠心扯扯衣摆,冲洗完的林恒挥了挥手,起身要走。 “这就走了?” “不然呢?”宋惠心略感莫名。一炮泯恩仇,现在他们两清了,往后再不必牵扯,不走难道要留下来过年? 林恒一愣,对啊,她没理由留下,说好从今天起不再找她麻烦,这是他自己答应的。 宋惠心再次挥手,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等一下!” 林恒甩干净手上的水,快步追出来,“我有事要跟你说。” 对上宋惠心疑惑的眼睛,他抿抿唇,过了会道:“和赵贞有关。” 他的话成功引起宋惠心的兴趣,“赵贞?” “对。”林恒一脸认真,实际心里却是另一番境况。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她,为什么要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然而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他看着宋惠心那张脸,定了定神。 宋惠心跟着他回到客厅,双双在茶几两侧的沙发上坐下。 “赵贞有什么事?你不是在寻我开心吧?”她狐疑道。 林恒说不是,沉默几秒开口:“我先问你一句,赵贞对承安到底是什么心思?” 问话的瞬间在心里默默对霍承安说了句抱歉,他和宋惠心之间唯二的共同话题,就只有会所的乌龙事件和赵贞霍承安这对纠结鸳鸯。 他搞不清自己的心情,但他知道,他现在不太想让宋惠心走,或者说是不想就这样撇清关系。 也许是她的身体和他太合拍,没睡够,让他产生了不舍? 有可能。 林恒向来是个实干主义,明白了自己想要的,即使那想法朦朦胧胧暂时摸不清楚,他也会先给自己创造有利条件。 他平时没少替霍承安操心,作为兄弟,现在借他两肋插刀一用,也没什么要紧吧? 林恒清清嗓子,一脸严肃地开始和宋惠心促膝长谈。 . 自从找宋惠心聊过,赵贞的心情稍有平复,而心里伸出的藤蔓触角,因为霍承安没来由的冷淡,又往回收了些。 之后的日子里,霍承安大多数时间仍然不回家,偶尔回来了也是半夜,话都难说上几句,更罔论认真深刻地交流。 有时半夜突然醒来,赵贞看着身边空荡的半张床,总会忍不住出神好久。 白天写稿子也常会莫名愣住,屏幕上一个个乌黑文字渐渐在眼睛里晕成他的脸。 她在心里问过自己,这样有意思吗? 得不出答案,机械般一天天重复,日子乏味无趣。 记不清已经几天没见霍承安了,赵贞抬头看了眼窗外渐落的夕阳,在键盘上敲下最后几个字,于末尾处标上ENDING。 又一个故事写完了,她自己的感情却毫无头绪。 怔怔发愣间,扔在床上的手机响起,赵贞合上电脑,趿着拖鞋走过去。 是宋惠心的电话。 赵贞说了声喂,抬手揉揉眉心,那边机关枪似得说了一通话,她指间动作蓦地就顿住了。 “霍承安和你说了没?”宋惠心问。 “……没有。”赵贞抿唇,僵硬放下手,突然有点无措。 霍承安要去参加名为贺寿实则相亲的宴会,对方是和他有生意来往,且早年于他有恩的人家。 他一个字都没告诉她。 赵贞扯了扯嘴角,仿若嘲笑自己,“他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 连面都难见,更别提其它的。 宋惠心默了一会,再开口语气变得沉重:“赵贞,不然就放弃吧,别想那么多,过完这几个月,咱就和他撇清关系。他的性格拧巴成这样,你真的受得了么?” 宋惠心的提议倒和赵贞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 就像她问的,受得了么?以前赵贞可以很肯定的说,完全没问题,现在……除了不确定,还是不确定。 宋惠心的担忧和关切,即使隔着信号线路,赵贞也能清楚感受得到。 她沉默了很久。 “宋君。” 赵贞忽然开口,她还是习惯叫这个名字,就好像从前的那些东西,并没有彻底从她生命里淡去痕迹。 “我很高兴,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对我好。” “那…那你怎么想?”宋惠心问。 赵贞敛了敛眉眼,唇边浮起轻浅弧度。 “我还是想试试。” 声音不大,却很坚定,她长长抒了口气,目光沉着勇毅。 “已经九年了,人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蹉跎,不管他爱不爱我,我都想尽力去试一试。” “……就这一次。” . 按照习惯轻敲三下,单江推门进入办公室,出声道:“霍总,徐小姐的电话。” “你接。”文件后的人头都没抬。 “已经是第十三个了……”单江垂头,“徐小姐说一定要您接。” 霍承安抬眸看向他,眉头皱了皱:“拿来。” 单江快步上前,将手机递给他。 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霍承安一直沉着脸,只是轻嗯几声,没多久就挂了电话。 “她不会再打来了。”说完便重新低下了头。 单江应了声,正要转身出去,又听霍承安道:“如果再打来就说我不在,不要给我。” “是。”单江点头,不敢久留,也不敢再多说,快步出去。 霍承安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只是没几分钟,单江捧着手机又来了。 “不是说了不要给我?”他皱眉,语气隐隐带着不耐烦。 “霍总,这不是徐小姐的电话,是……赵小姐打来的。”单江小心道。 霍承安最近心情不好,公司所有管理层都知道,一个比一个谨慎,工作上不敢拖拉,不敢出一点纰漏,唯恐撞上枪口。 要不是赵贞说如果霍承安不接她的电话,她就到公司来,单江绝对不会进来打扰霍承安。 接她的电话总比她亲自到公司里来找霍承安强,就算两样都会惹他生气,前者肯定不如后者严重。 霍承安久久未语,单江心里忐忑,忽听他道:“拿过来。” 在公司里,霍承安会将手机调成会议模式,最近这段时间干脆直接关机,赵贞也是没办法才打到单江这儿。 霍承安心里跟喉咙一样发紧,赵贞已经许久没有打过他电话,前段时间还会问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他冷淡拒绝的次数多了,现在她也不再来自讨没趣。 轻声说了个喂字,赵贞听见他的声音,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用等我,公司事情很多。”明明心里想的是别的,可话到嘴边,他还是搬出了这套说辞。 只有忙起来,他才能不想别的,林恒以前的话说的没错,男人不应该患得患失,九年了,他不是十八岁的年纪,或许不该再像当初那样。 她说:“我有事要和你谈。” “有空再谈,我现在……” “你要去罗马对不对?我和你一起去。”赵贞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霍承安微顿,“你听谁说的……” “我要和你一起去。”她只是固执重复。 “……”霍承安略微沉吟,“你想去我可以另外给你安排,我有其他的事情,不方便带你。” 那头半天没有声音,过了好久才听到她重新开口。 “霍承安。” 重逢以后她很少叫他的全名,只在脾气上来冲昏头,或者喝醉酒的时候才会这么喊。 完全清醒的情况下,极少这样称呼。 “重点不是去哪里。”她一字一句说,“重点是和你一起。” 像是过了几百年那么长,两个人静默不言,呼吸声隐隐可闻。 “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语气和之前生他的气大发脾气时有点相似,不同的是现在的她很冷静,质问中少了冲动,多了无奈。 像被逼到绝路的人,决心拼死相搏。 “如果你真的不想再见到我,可以提前结束合约,钱我会还给……” “知道了。”没等她说完,霍承安已经快速挂断电话。 面前的单江垂头噤声,屏息敛目,姿态小心。 霍承安把手机还给他,沉声道:“我今天不想再接电话,你听清楚了?” “是!”单江心颤着收起手机,转身离开。 他退出去后,门一关,办公室里恢复寂静。 霍承安看着空气出神,桌上的文件半天没有再动过。 不是想恢复正常,不再束手束脚被感情所绊?不是想忙起来远离她,让自己别再纠结? 这些天他确实这么想过。 可是为什么,听到她说结束两个字,胸口会突然之间慌乱成那样? 像被带刺的荆条紧紧勒住喉咙,脉搏跳动的每一下都在心上击鼓,完全透不过气来。 用力握紧钢笔,尖锐的笔头刺穿皮肤,在掌心刺出了一个墨色小点。 霍承安脸色低沉,那双眼睛,黯淡的像是失去了所有神采。 . 赵贞怔怔坐在床边,看着跳转回主界面的屏幕,心重重沉入了谷底。 刘婶上来叫她吃饭,她白着脸说没胃口,不等刘婶再问便关上门,靠着门滑坐在地上。 又任性了一次。 宋惠心在电话里告诉她霍承安要去罗马的事情时,当下她便做了决定,赌一把,赌霍承安究竟还想不想再看到她。 赢了,换一个相处的机会,打破眼下的僵局,顺便趁罗马之行,和他说清楚,不管成不成,至少要让他知道她的感觉。 输了,从他身边离开,提早结束这段扭曲的关系,走出死胡同,承认他已经不再在意她的事实,彻底为这九年画上句号。 纠结矛盾、永远在猜测中忐忑不安的日子,她不想过了。 干脆一刀来个痛快,继续,或者不继续,只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可是霍承安让她很迷茫,“知道了”,这三个字回答的是她所说的哪一句? 是指去罗马,还是指结束合约关系? 心跳得很快,血液全都涌上头,赵贞僵僵坐在地上,回不了神,也不想动。 刀子嵌在脖颈里,不明白,也不痛快。 然而这种时候她一点也不想哭,只是有些茫然。 天慢慢黑了,房间里没有开灯,她始终保持那个姿势坐着,一直到有人从外面推门。 赵贞扶着墙起来,腿有点发麻,让开身以后外面的人进来,灯光亮起,视线瞬间明朗。 是霍承安。 他停了停,站在她面前没有说话,对视几秒,而后移开视线,提步从她身边走过去,目的地是窗边的沙发。 赵贞僵在原地,没有动。 “东西收拾了么?” 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赵贞缓缓转身,眼睫轻颤,胸口像是塞满了沙子。 “还没,我马上收拾,你买的那些……” “后天出发,你还有一天时间收拾。”霍承安淡淡说完,走向浴室。 赵贞微愣,卡在喉咙里没说完的那句话是“你买的那些衣服我不会带走”。 他先前在电话里的那三个字,她下意识以为他回答的是同意结束合约关系。 ……原来没有输。 虽然说不上赢,但是没有输。 她忽然觉得鼻尖有点酸。 . 霍承安前脚说的事,后脚就被抖了出去,作为唯一一个知道消息的人,林恒当然没那么容易撇清关系。 只是林恒早有准备,面对霍承安的责问,他拿出演技派的实力,一脸不爽地把帽子反扣到了霍承安头上:“她一直打电话来我这问你的行踪,我一不留神说漏嘴了,也不是故意的,能怪我?” 埋怨的语气拿捏地恰到好处,其中略带一分不耐烦,说完就走,凭借着一脸强装出的坦荡,果然成功把自己摘了出来。 因为林恒的这番说辞,霍承安以为赵贞只是忍受不了被他避着的现状所以才闹着要来,并不清楚真正原因,在私人飞机上,他还给赵贞略微讲了讲徐家的事。 其实赵贞早就从宋惠心那听说了,徐老爷子前几年出国休养,选择了艺术气氛浓厚的罗马常住,大权交给儿子,如今又由儿子,分权到孙子手中。 徐家人口不多,和霍承安同辈的只有一男一女,是一对亲兄妹,哥哥叫徐颜松,妹妹叫徐颜柳。 简单介绍完,霍承安解释道:“这次来是给徐老爷子贺寿,我们会在徐家住下。” 赵贞哦了声,没多问,心下早就明了,说是贺寿,实际上却是那位徐老爷子想撮合霍承安和自己的孙女。 暗自腹诽着,她偷偷朝林恒看去,霍承安和他好到就差穿一条裤子,既然他都那么跟宋惠心说了,应该错不了。 林恒感受到她的目光,不自在地别开了头。 他没想帮赵贞,只是鬼迷了心窍,想和宋惠心再来往一段时间罢了。 霍承安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抿唇半晌,提醒赵贞:“徐颜松为人乖张,年轻时惹事不断,近两年才有所收敛,你最好不要和他接触。” 赵贞点头说好。 她对谁都没兴趣,她来的唯一目的,只有霍承安。 她只想趁这次机会弄清楚他的心意和想法,确定他们之间还有没有可能重新开始,别的与她无关。 抱着这种念头,赵贞心里既平静又不安,平静是因为自己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安是因为她对不确定的结果感到忐忑。 两相比较,平静更多些,虽然不一定能得偿所愿,好在前路清明,终于知道了该怎么走。 然而事情却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在见到那对徐姓兄妹之后,赵贞才发现…… 她把这一趟,想得太过轻松了。 54.V章 赵贞三人是坐霍承安的私人飞机来的,到达后徐家派人来接,车上一路无话。 徐家在罗马的住宅比霍家别墅还大,赵贞时常觉得那栋房子一个人逛空荡荡的,然而看到徐家的房子后,她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规模可观。 不过霍承安和徐家人不同,他一个人独居,房子买大买小都无所谓,徐家几口人住在一起,为他们工作多年的老佣人们也在,地方太小显然不合适。 出来迎接的是霍承安不久前提过让赵贞尽量远离的徐颜松,他和霍承安林恒年纪相仿,甫一见面便热络万分,仿佛熟识已久的老友。 自来熟这种事谁都比不过林恒,他在圈子里向来吃得开,徐颜松热情,他就更加热情,双倍相还,场面乍一看,气氛还挺融洽。 而霍承安保持着一贯的冷脸,只在问候时稍有缓和,话没多说,平时怎样简洁,到这里也同样。 客套完,徐颜松这才注意到赵贞,眉梢轻挑,唇角微扬道:“这位是?” 在他说话的瞬间,赵贞几乎是下意识地生出了不喜,没来由的对这人有些反感,连她自己都说不出为什么。 徐颜松的眼睛和沈沛宁一样,都是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富有情态,只是沈沛宁的气质更亲和,不发脾气的时候勉强能称得上温润,而这个徐颜松身上却隐隐有一股戾气,眸中精光暗闪,看着就教人不舒服。 赵贞三人因他的问题沉默了一秒,林恒先回神,介绍:“她叫赵贞,是……” 徐颜松拉长语调哦了声,不待他说完,打断道:“懂了。”顺便朝林恒递去一个内涵的眼神。 说罢,他转身往里走,领着他们进去,“我妈和我妹都陪我爷爷出去了,晚上饭桌上能见,你们刚到,先休息休息。” 先前那个话题没机会再说,赵贞只好悻悻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 走过长廊,拐了两个弯,沿着楼梯旋转上去,一行人终于到达客房前。 “两间还是三间?”徐颜松看向林恒,略带调侃道,“只命人打扫了两间房,赵小姐单独住的话要稍等一会,我先让人整理干净,如果和你住的话……” 这是把林恒和赵贞当成了一对。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恒的脸就青了,表情古怪,活像憋了一口气喘不上来。 “徐先生不必费心,两间房就够了。”却是霍承安适时出声,没等徐颜松接话,他侧身朝赵贞伸出手掌,“过来。” 赵贞顿了顿,很快回神,小跑过去将手放入他的掌心,接着被轻轻握住。 徐颜松一愣。 “我们先回房梳洗,有什么事等会再说,若是徐老先生提前回来了,劳徐先生替我们问候一声。”霍承安礼貌说完,牵着赵贞进屋,反手将门关上。 林恒见徐颜松的表情变了几变,心里莫名觉得有点爽,扯开嘴角笑笑,道声失陪,也进了安排给他的房间。 走廊上只剩主家的人,佣人小心翼翼上前来请示下一步,徐颜松盯着霍承安那间紧闭的房门,眼一沉,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让厨房开始准备晚餐!” . 徐老爷子一行人回来没多久,就到了该用晚餐的时间,霍承安三人在客厅里和他们寒暄过后,便转移场地挪到了餐厅。 除了徐颜松和徐颜柳,徐家还有另外几个年轻人也在,听称呼似乎是他们家的堂亲。 人不少,位置都是定好的,原本赵贞被安排在林恒旁边,然而落座时霍承安牵着她的手不放,故意不理左右目光,硬是让赵贞坐在了自己身边。 那本是安排给徐颜柳的位置,被赵贞所占,她的脚步顿了顿,脸上隐隐有些难堪。 身为兄长的徐颜松适时解围,招呼她过去,“来,到哥哥这边坐。” 徐颜松的声音温柔地可以滴出水来,但仅仅只是对徐颜柳一个人,赵贞被他用目光暗暗剜了一刀,越发如坐针毡。 首座上的徐老爷子倒是没什么反应,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动如钟,面上始终噙着长辈该有的慈祥浅笑。 从他回来见到赵贞在霍承安身边的时候起,一直都这般平静,仿佛丝毫不在意他们的关系。 赵贞一开始奇怪,后来很快想明白,人家这是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多余的情绪半分都懒得给,真正的视她如空气。 餐间,徐老爷子时不时说上两句,他年轻时曾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桌上就数他辈分最高,即使是来自林家的林恒也要礼貌尊他一声爷爷,更别提霍承安。 果然不出赵贞所料,徐老爷子根本没有理会她,和霍承安说话,和林恒说话,或是和自己的孙子孙女说完,唯独将她当成了透明人。 不消一字一句,只是用一种态度,蔑视的态度,轻而易举就让她感受到了重压。 被徐老爷子的态度感染,徐颜松两兄妹也转换方法,无视赵贞,和除她以外的所有人谈笑风生。 赵贞识趣地没有插话,她其实也并不想和这些人说什么。 徐家人想让她意识到自己的格格不入,却不知她早就把自己的处境看的清清楚楚了。 赵贞在心里哂笑,说起来还要感谢沈沛宁和陆怀深,亏了他们之前一口一句“认清自己的身份”,让她及早锻炼出了足以应对这种场面的心态。 赵贞沉默吃着,仪态自然大方,和霍承安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她有偷偷研究过餐桌礼仪,为的就是出去吃饭不会给他丢脸。 当下,期待看她出丑的徐颜柳就失望了,不过见她闷声不语,以为她是被众人冷落的态度打击到了,心下还是略感畅快。 徐颜柳看得出来,赵贞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出来的,若是和他们身份相当,即使她常年待在国外,也应该听过赵贞或赵家的名头,至少会有所耳闻才对,然而根本没有。 再加上她特意派人查了,近几个月霍承安身边似是养了个女人,左右一琢磨,估计就是这个赵贞。 这样身份的女人,还不配让她当成对手。 男人,结婚之前逢场作戏,图新鲜玩一玩,很正常,不过是个玩意儿,不值一提! 如此想着,徐颜柳位置被抢的气渐渐消了,她不动声色扫过赵贞的脸,心里暗嗤一声。 如果说赵贞是整个饭桌上话最少的人,那么第二就当属林恒。 徐家的心思如此明显,来之前他还只是猜测,现在却可以确定,霍承安这是被当成肥肉了,想吃他这块肥肉的,自然是桌上这些姓徐的。 林恒知道霍承安可以应付,所以不着急,置身事外旁观着,只是时不时会往赵贞的方向瞥一眼。 很奇怪,自从知道赵贞是霍承安的初恋之后,他一直看她不太顺眼,可这回,他却突然觉得……赵贞似乎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 霍承安要来罗马的事情是他透露给宋惠心的,赵贞知道以后竟然直截了当地找上霍承安,这个反应让他很意外,甚至有些惊讶。 他一直觉得,赵贞在和霍承安的感情里是享受的那一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霍承安的付出,享受着霍承安的努力,所凭所借不过是多年前那段懵懂心事。 他为霍承安不值,在他亲眼见过霍承安这些年的孤独坚守之后,他觉得不值。 然而现在,他的想法却有点改变。 原来赵贞也是会争取的,不过付出是多是少,至少证明她对这份感情,并不是全然无所谓。 眼下,她岿然如山,任徐家人在餐桌上心思涌动,那副安静沉默的模样之下,是不是也有些别人理解不了的东西在支撑? 就像当初的霍承安会选择用头撞墙对抗药性那样,让他理解不了。 林恒不懂,但他觉得,面前的赵贞看起来并不讨厌。 抛开结婚与否、门当户对与否这些问题,赵贞比徐颜柳好得多。 后者眼里闪烁的光芒功利到骇人,他绝对不会让这种人染指他的朋友。 有了倾向,林恒拿定主意,清了清嗓子决定给赵贞解围。只是还没说话,他旁边的徐颜松突然笑着开口:“林恒你怎么老往赵贞那边看?我发现你一晚上,一直在盯着她!” 桌上蓦然静下来,赵贞不防被点到名,抬头时有点怔。 “哥,你说什么呢!”徐颜柳笑着看了林恒一眼,眼光又扫了扫赵贞,“赵小姐长得好看,大家当然会想看啊,别说你没偷瞄过美女,以前和我逛街,是谁眼睛黏在漂亮姑娘身上移都移不开的?” 徐颜松笑着应了两声,其他人也随之笑起来。 只有身为当事人的赵贞和林恒感觉尴尬,双双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移开。 “你误会了,我不是……” 林恒的话没说完,徐颜松打趣他:“知道知道,我能不明白?大家都是男人!” 赵贞握着餐刀的手用力到有点颤,她坐在霍承安身边,是霍承安带来的人,关系如何一目了然,徐颜松把她和林恒扯在一起,话里话外暗示林恒对她有意思,有男人的想法,这是拐着弯在侮辱她。 他们把她当成低贱的东西在取笑。 暗戳戳的软刀子,让她连抵挡的能力都没有,她还以为……自己只要安静点,降低存在感,就能避开他们攻击。 是她太天真了。 难堪的感觉重重袭来,赵贞咬了咬牙。 一只手掌突然伸过来,粗糙微砺的拇指抚过嘴角。 赵贞愣了。 “沾上酱汁了。”霍承安帮她擦净嘴角,淡淡说完,又柔声道,“慢些吃。” 他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刚才那些“玩笑”,连多余的眸光都没有分给徐家兄妹,慢条斯理吃着自己盘里的东西,还抽出空来,替她将盘中的肉一一切成小块。 赵贞有点回不了神。 霍承安察觉到她的怔愣,侧目看向她,眼神淡然坚毅,和她对视的瞬间睫毛颤了颤。 她忽然就心安了。 心上皱起的痕迹,一瞬间就被熨烫抚平。 . 晚餐后众人各自回房,进门前,林恒叫住霍承安,“你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赵贞脚步顿了一瞬,垂下头,推开房门自己进去。 霍承安跟着林恒到他房里,两人在沙发上面对面坐下,接过他抛来的烟,霍承安问:“什么事?” 林恒下意识想要解释:“刚刚徐颜松说的事……” “我没放在心上。”霍承安点燃香烟,眼中黑雾沉沉,唇边轻讽,“吃相太难看。” 林恒松了口气,他知道霍承安对赵贞的在意程度,加上近来他又不大正常,所以林恒怕他真的冲昏头,对他产生什么不满。 因为别的也就算了,若是因为“对赵贞有心思”这破理由害他们兄弟产生嫌隙,他倒宁愿死了算了! “我叫你进来是想问你和赵贞的事。”他刚才在餐桌上那么护着赵贞,林恒觉得有必要问问。 “我们没什么事。”霍承安垂眸,还是不大想聊。 林恒白他:“行啊,既然你这么说,有本事下次就别来找我,也别喝醉。” “……你不懂。”霍承安把烟摁灭,“我和她的事情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有什么说不清楚的?想在一起就在一起,不想在一起就趁早结束,多简单?”林恒不理解他的想法,“还有,我问过陆怀深了,沈沛宁早就对赵贞歇了心思,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霍承安沉默半晌,最后只是说:“我不想说这个,这件事你别管,我有分寸。” “有分寸?你的有分寸就是糟践自己,跑来找我喝闷酒发泄?”林恒有点生气,音量提高了些,“成不成一句话的事,有那么难回答吗?想在一起就找她摊开了说,不想和她在一起就麻溜送她回去!哦对,假如你真的这么避之不及,那刚刚在餐桌上又是干嘛呢?” 林恒最不爽的就是他这模棱两可的态度,一会儿好一会儿坏,餐桌上着紧地不行,跟护什么似的,宝贝给别人看,现在问他又不肯说,好像多说一句就会要命一样。 霍承安没回答,起身朝外走。 还没拉开门,林恒在后面喊了他一声。 霍承安停下脚步,站了几秒,沉声回答了林恒诸多问题中的一个。 “我和赵贞如何是我们的事,一码归一码,别人想轻贱她……” 喉头微动,他的声音冷冽,深重如寒冬。 “做梦。” . 来罗马的第二天,徐颜松就找借口把霍承安和林恒叫出去了,说是男人的事不方便带女人,赵贞被留在徐家大宅,因为知道这里的人都不欢迎她,她干脆待在房间里连门都不出。 霍承安早出晚归了两天,第四天徐颜松终于不再一大早来邀他出去,赵贞却被通知,晚上要开宴会,有很多人会来。 “你的礼服都在家里没带来,正好有时间,我陪你出去挑。”霍承安换上正装,一副准备好出门的样子。 赵贞只是稍稍愣了愣便点头。 正要出门的时候,突然杀来一个不速之客。 徐颜柳是来邀赵贞去骑马的,听到他们要去买衣服,当下便道:“我那有很多礼服,都是没动过的,要不然赵小姐穿我的将就一下?晚上也不是什么大场合,只是邀了一些和我们家经常往来的朋友过来玩,不必那么庄重……” “不用了。”霍承安木着脸拒绝徐颜柳的提议,“她对有的面料过敏,我带她出去买新的比较稳妥,多谢徐小姐的好意。” 徐颜柳眼中闪过尴尬,不过很快恢复,笑着说了句没事,转身出了他们的房间。 霍承安没再废话,带着赵贞出门,一个上午就把晚上要穿的礼服买好。 在餐厅吃过午饭,离开时太阳正当头,司机一脸严肃地开着车,他们静静坐在后座上,谁都没有说话。 路过一个街口,霍承安突然叫停,司机将车缓慢停靠在路边,问他有什么吩咐。 霍承安沉默十几秒,眉间轻蹙许久,最后只是说:“没事,回去吧。” 赵贞疑惑不解地看向他,他感受到那目光,却不回应,微微仰头靠在椅背上,阖上眼睛,眉头放松了些,但仍轻拧着。 赵贞想问,车里电台蓦地发出兹兹声响,司机赶忙调小声音,换了一个频道。 除汉语外,意大利语是赵贞第二熟悉的语言,理解起来毫无难度,一入耳便自动转化成了能够识别的信息。 赵贞没能朝霍承安发问,因为从电台里传出的问题让她愣住了—— “那么正在收听广播的各位听众,你呢,你是因为什么想来罗马?” 赵贞呆了好久,好久。 她觉得她好像……知道霍承安拧眉不展的原因了。 咚——咚——咚—— 车窗外渐渐后退的大楼顶上,整点报时的巨大钟表,响起沉重似擂鼓般的声音,一点一点从并未完全关上的窗缝里透进来。 有柄小锤子敲碎了时间的玻璃墙,细小枝桠带着新生曙光,沿着碎裂残片生长而上,一寸一寸爬满了她的心。 仿佛就在瞬间,那颗心,再次死灰复燃。 55.V章 “赵小姐为什么想来罗马?” “……赵小姐?” 面前的徐颜松问了两次,且重复叫了她好几声,赵贞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回神:“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徐颜松轻勾嘴角,调笑问道:“原来在赵小姐眼中我这么没有魅力吗?和我跳舞竟然无趣到神游天外……” 赵贞说了声抱歉,“不是徐先生的原因,是我昨晚没休息好,精神有点难以集中。” 她低下头,露出一个微郝的表情,实际心里没几分不好意思,只是借此想模糊略过他的问题。 眼下,他们置身于徐家大宅内富丽堂皇的宴会厅里,璨黄灯光笼罩,穿着各色礼服的宾客穿梭来往,玻璃杯中艳丽琼液摇晃,倒映出一片觥筹交错的衣香鬓影。 舞池里有成双那女,随着现场乐队演奏的音乐蹁跹,赵贞和徐颜松就在其中。 “是真的没休息好……”徐颜松眼中精光微闪,唇边笑意不改,压低声音问:“还是因为霍承安和我妹跳舞,让你心神难安?” 赵贞脚步滞了一瞬,差点没跟上节拍。 “徐先生真会开玩笑。”她浅浅勾唇,笑意却未达眼底。 为了这场不知目的为何的宴会,霍承安一大早就带赵贞出去购置了全新的礼服,午饭是在外面吃的,三点多回到徐家,刚进门,霍承安就被徐颜松以有事为由拉走,一直到晚宴开始,赵贞才重新见到他。 她一个人犹如无头苍蝇,晚宴开始才得到通知,穿礼服时差点出问题,手忙脚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找个佣人帮忙,还被幽灵一样突然出现的佣人领班冷声提醒:“如果无事请不要四处乱逛,家里有很多房间是外人禁止进入的,麻烦小姐配合我们工作!” 赵贞很憋屈,别人走动时从不见有人这样“提醒”,况且她站的地方分明是人来人往的公共区域,根本没有去不该去的地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找不到霍承安,电话打不通,连林恒也没了踪影,她只好自力更生,在房间里捣鼓许久,终于把那身麻烦的礼服穿好。 林恒来房间接她的时候小声说:“承安被徐老爷子绊住了,脱不开身,你跟着我,我带你过去。” 赵贞立时了然,点点头跟在林恒身后。 在陌生的地方,周围满是对她抱有敌意的人,这种时候,以往没少对她横鼻子竖眼睛的林恒反倒让她觉得亲切心安,连曾经怕到避之不及的沈沛宁和陆怀深,想起来竟也觉得可爱了许多。 大概凡事都是要对比才能得出真知的。 这样想着,晚宴开始后,当备受瞩目的主家大小姐徐颜柳当众向霍承安发出跳第一支舞的邀请时,赵贞在旁边好好观察了一番霍承安的表情。 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好拂徐颜柳的面子,只能勉为其难地应下。 明眼人都看得出徐颜柳的意思,如此一来,站在霍承安身边的赵贞,就被动地成为了附带焦点。 赵贞一点都不尴尬,除了第一瞬略感不悦,之后没再有特别的情绪起伏。 因为她看得出来,霍承安并不高兴。 在徐颜柳话音落下的那刻,霍承安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往常淡然平和的唇线绷得有些紧。除此之外,他的视线比平时下倾了三分之一,身侧的左手拇指和食指,指尖轻轻搓了搓。 这是他不开心时的特征。 别人不知道,但是赵贞很清楚。 以前从没留心过他对别人和对自己的不同,这回仔细观察过后,赵贞突然觉得,霍承安对她真的算是非常特别了,至少他从没在和她亲近的时候流露过这些情绪。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掩饰的好,但他总不可能三个月里每一回都在伪装,对不对? 霍承安和徐颜柳踏入舞池前,眼角余光瞥向了她。 赵贞借着低头喝酒的动作遮挡唇边弧度,越发坚定了心底的决定。 他们上场后,林恒走了过来,咳了咳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安不好拒绝她。” 他的语气古怪,像是想要安抚她,又不想让她察觉,别扭得很。 赵贞一愣,而后扬唇笑起来。 “你受刺激了?”林恒皱眉。她不会是醋劲过头导致面部神经错乱了吧? “谢谢你的好意。”赵贞淡笑着从他身上移开视线,用手中酒杯轻轻碰了碰他的杯沿。 徐颜松就是那个时候过来的,他笑如灿阳,桃花眼含波带漾地望向赵贞,“赵小姐可否赏脸和我跳一支舞?” 若不是时机不准,赵贞一定会抖抖鸡皮疙瘩。 太做作了!她发现自己能接受和煦的沈沛宁,却一点都承受不了徐颜松的“温润”。 赵贞抢在林恒之前回答:“当然可以。” 林恒略带不解地看了她一眼,赵贞不动声色地回了他一个“无碍”的眼神。 她学过交谊舞,还不至于因为这个出丑。 第一支舞结束,徐颜柳和霍承安在众人的掌声中朝这边走来,赵贞只来得及和霍承安对视了一眼,手就被徐颜松执起,牵着带入了舞池。 赵贞看得很开,徐家兄妹想给她添堵,她就陪着玩玩,她无权无势一穷二白,唯一的优点就是心大脸皮厚。 开场舞之后,不少人牵着男伴女伴进入舞池,赵贞和徐颜松跳了没多久,就见徐颜柳和霍承安下场跳起了第二支。 她心下微哂,徐颜松绊住她,徐颜柳就有机会和霍承安“独处”,难不成他们打算一晚上就这样了? 啧,真不亏是好哥哥,兄妹情深,徐颜松这样的大少爷,竟然亲身上阵给妹妹做僚机。 “赵小姐以前来过意大利吗?”见她默然不语,徐颜松主动攀谈。 “没有。”赵贞轻笑,“这是我第一次来。” “那正好,意大利有很多很美的城市,你若是愿意,可以多留一段时间,我带你四处走走看看,你一定会喜欢这里。”徐颜松温柔道。 赵贞挑眉道:“是嘛?我以为徐先生应该很忙才对,像承安他就常常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要不是徐老先生过寿,我们还没机会来这里度过如此悠闲的假期……” “忙是肯定比一般人忙。”徐颜松眼中闪过一道光,“但是忙到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那可就太夸张了。霍承安他们那一圈朋友我也认识,像常来往的沈沛宁他们,和我都有联系,大家出来聚的次数还是挺多的,我妹这个月回国几次,每次见霍承安都能赶上他们电话约局,听起来倒不像是忙到不可开交的样子……” 他观察着赵贞的脸色,顿了顿感叹:“男人嘛,贪新鲜图刺激,工作重要,生活调剂同样也不可或缺……” 赵贞知道他说这些是为何意,故意僵了一瞬,脸上流露出黯然神色。 徐颜松勾起唇角,见好就收,换了个话题,开始逗赵贞开心。 聊了几句,徐颜松问她:“赵小姐喜欢这里吗?” 赵贞随口应道:“喜欢,我很早就想来罗马了……” 视线扫过舞池另一边的霍承安两人,微微有些出神。 论家世样貌,徐颜柳样样都不差,和霍承安站在一起,在旁人眼中看来,倒是一对极相称的金童玉女。 如果换做前段时间,看到这样的场景,说不定她真的会放弃。 可是现在…… “赵小姐?” 徐颜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赵贞猛地回神。 他的问题和调侃,赵贞都没有听清楚。 当他问及她是真的没睡好,还是因为看到霍承安和徐颜柳跳舞心里难受才走神时,赵贞终于稳住了心神。 对于她避重就轻的一句“徐先生真会开玩笑”,徐颜松没有多说什么,笑了笑,而后重新问起之前的问题。 “赵小姐说很早就想来罗马,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这次赵贞听清楚了,她眼神微凝,神色却在瞬间缓和下来。 “嗯?”徐颜松似是很有兴趣。 赵贞淡淡一笑,掩去眼中的怀念,轻声道:“因为一个人。” “一个人?”徐颜松挑眉。 “对……”赵贞敛眸。 因为一个人。 零六年之前,那个沉默寡言却坚毅温柔的少年还相伴于她身侧的时候,他们曾用一个假期的时间,看完了几十部爱情电影。 一部黑白无彩的《罗马假日》点燃了她对意大利的热情,成为她之后学习意大利语的主要原因。 然而在看完电影的那个当下,捧着脸花痴完奥黛丽赫本精致美貌的她,做的第一件事却是把霍承安扑倒在她家的沙发上。 “人生苦短,不如及时行乐!”——她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怎么会从电影中得到这样的启发,或许是男主角最后离开宫殿的那个片段让她印象太深刻,对于一个处于热恋中的青春少女来说,分开的结局于她而言一点都不美好,尽管那的确是一段非常美好的爱情。 霍承安任她扒开了几枚扣子,而后翻身把她压在沙发上,紧紧箍在怀里,让她动弹不得。 他当然不肯。 赵贞还记得他那时说,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 她不知道被他抱了多久,耳边一直是他的说话声。他给她讲故事,陪她说趣事,就那么浪费了一下午的光阴。 气氛温馨安宁,她被温柔宽厚的胸膛紧揽,所有的冲动都没了,最后在他怀里平静睡着。 之后偶尔会提起那天的事情,他总是眼中含笑,听她叽叽喳喳念叨完,然后说好,说以后我陪你去。 去哪里? 去意大利,去罗马,去寻一段经典爱情中男女主人公曾走过的痕迹。 去别人虚构的爱情纹理中,附上属于他们的烙印。 赵贞常常觉得,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有定数的。 或许后来,当她在生日的晚上,半强迫着和霍承安越过那道禁线时,就已经昭示了他们不久之后的分离? 徐颜松的声音唤回了赵贞飘远的思绪。 “赵小姐又走神了?”他故作伤心,“看来我在你眼里真的没有一点魅力。” 闲扯完,他问:“我能知道赵小姐说的那个人是谁吗?” 赵贞眸光一闪,不答,笑了笑道:“这里灯光太暗了,我们到亮一些的地方去吧。” 说着脚下步子便开始转向另一个方向。 徐颜松见她不想说,没有追问,绅士地应了声好,步子开始配合她。 霍承安就在不远处,赵贞的目光时不时追随他,和徐颜松说话越发敷衍。 感受到她的心不在焉,徐颜松揽在她腰上的手微微用力,赵贞猝不及防被他往怀里带了些,眉头下意识皱了一瞬。 “徐……” 正要说话,旁边突然伸来一只手,赵贞只觉得顺着对方的力道旋了一圈,再仔细看,面前的舞伴就已经换了。 霍承安不知何时移动到了他们身边,光明正大来了一招交换舞伴。 他对徐颜松点了点头示意,随即搂着赵贞旋离了这对兄妹。 赵贞有点愣,霍承安微垂眉眼看她,“不舍得?要不要我再送你回去?” 盯着他的脸,赵贞怔了好半晌,十几秒后,噗嗤一声笑了。 “笑什么?” 她没回答,只是道:“我不想跳了。” 腰上的力道变了,赵贞感觉到他似乎是想松手,心下微微一叹。 “不跳了好不好?”她在他手上微微用力,不让他退开,直直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闪躲,“这样我没办法抱你,我们还是出去吧。” 她的话音落下,那只有力手臂僵了僵。 赵贞没有错过他眼中闪过的那一刹轻愕。 那表情让她有点心疼。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傻。 追根究底,她和霍承安谁都没错,这九年,他们都是遗憾的受害者。 明明饱尝失去的痛苦,却因为害怕他已经从当年的感情中走出来,不再爱自己,所以畏缩着躲在自认安全的地带,不肯直面问题。 真的,她真的很傻。 赵贞抬头,仔细看着霍承安的脸,目光轻柔扫过他脸上每一处。 这是她爱的人,是和她共享那段记忆的人。 爱情不足以为外人道,但可以对爱的人言,因为它是两个人的事。 面前的脸终于和多年前的那张重合在一起,赵贞笑了。 有些东西可以让给时间,可也有另一些,无论斗转星移,人生如何变换,都不能让。 “霍承安。” 她深深望进那双倒映着光芒点点的漆黑双眼,一字一句。 “……我们终于到罗马了。” 那天下午,沙发上细细碎碎安慰的吻,宽厚怀抱中温言慢语的零星故事,还有她从他胸膛处听到的震动声响,是她对罗马向往的开始。 那个时候他们还在相爱。 而现在,她和他就站在这里。 56.V章 此次来赴宴的都是些年轻人,因为徐老爷子说自己一把年纪,不凑这个热闹,只在开场时露了一下面,待徐颜柳和霍承安跳完第一支舞,便没再多留,回主宅休息去了。 徐家兄妹身为这场宴会的主人,本该周旋于众多宾客之间,然而最大的那条鱼却怡然游离于网兜之外,他们也没了应付别人的心思。 霍承安交换舞伴的动作来的突然,等徐颜松和徐颜柳反应过来,他已经搂着赵贞越跳越远。 “哥!”若不是正在舞池中,徐颜柳一定会狠狠跺脚表达她的不满。 不过她脸上的郁色和紧皱的眉头已经将她此刻的心情传达出来了,徐颜松微微抿唇,安慰她:“没事,等下再换回来。” 说是这么说,行动起来却没想象的那么简单,霍承安和赵贞跳到边缘,一曲结束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厅中,在角落择了个位置坐下。 林恒也在那处,灯光微暗,他们三人说着话,气氛和谐融洽,看着倒似没有旁人□□去的余地。 徐颜柳越看越生气,论外貌,赵贞属于美艳那一型,好看是好看,却漂亮地过于张扬,“美”这个字在她身上浮于表面,流于下乘,反倒落了俗套。她自认长得不比赵贞差,身上还有赵贞没有的大家之气,那是从小娇贵精养出的气质,普通人家根本望尘莫及。 为什么霍承安看不上她,偏偏喜欢赵贞那种廉价货? 徐颜柳想不通,她越是想不通,心里就越着急。 徐颜松让她稳住:“你急什么,这种事情见的还少吗?霍承安现在对赵贞还在兴头上,当然上心,男人都是这样,等他玩够了自己就会丢开手去,根本不用我们做什么。你的目光放长远些,和那样的女人争什么?你和她根本就不在一个位置,别自乱阵脚!” 听见这番话,徐颜柳总算镇定下来。 本欲借今晚的机会和霍承安拉近关系,谁想她身为女人的自尊却受到了强烈打击,更甚者,宴会还没结束,霍承安三人就借机先行离开,看着他和赵贞牵手相去的背影,徐颜柳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徐颜松出现在她身边,和她看着同一个方向,目光凝了凝。 “记清楚,我们针对的不是赵贞,就算走了她一个,还会来别的女人,重点是霍承安,颜柳,你不要把心思放在无谓的人身上。” “哥!你也看到了,他根本不为所动……” “你之前不是查过他的喜好么?”徐颜松眼中闪过精光,“对症下药。” 徐颜柳还想说话,徐颜松拍拍她的肩膀,转身走开。 徐颜柳兀自在原地站了一会,心中更是烦闷。 她确实查过霍承安的喜好,资料里说他厌恶妖艳的女人,可他身边的赵贞分明就是那种类型!说他有画画的爱好,可她旁敲侧击往艺术方面聊过好多次试图引起他的兴趣,他都没半点反应!还说他冷静矜持,无论对人对事都淡漠甚至有点凉薄,可他对赵贞…… 心里很乱,徐颜柳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握成拳。 已经不是能不能完成爷爷的交代那么简单,不得不说,这件事伤到了她的自尊。 不拿下霍承安,她咽不下这口气! . 宴会第二天,徐颜松兄妹邀请霍承安三人外出游览,林恒懒得动弹,一口拒绝,到了霍承安这,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询问赵贞的意思。 “好啊。”赵贞不作犹豫便点头同意,说罢抬眸看了霍承安一眼。 昨天她说完那句话之后,他几乎怔愣了一整个晚上。那样的情境下,她没有立时便把话挑明,因为他需要时间缓冲,而她需要时间作心里准备。 临门一脚由自己踢下,自然需要鼓足劲儿,才能决绝一把。 即使徐家兄妹不来,今天她也是要拉他出门的。 简单商定,一行四人乘车离开徐家,徐颜松兼任向导与司机,态度相当热情,尤其是对赵贞。 只是赵贞和霍承安都不太说话,有时一个问题要问上两三遍,他们才会回答,倒不是故意摆姿态,而是他们两人都有点出神。 徐家兄妹注意到他们俩之间怪异的气氛,心下稍疑。 “赵小姐想去哪?”或许是知道霍承安不一定会认真答复,徐颜柳直接将问题抛给了赵贞。 “去……”赵贞抿唇,而后道,“共|和广场。” 徐颜松微微侧目,“赵小姐对那儿有兴趣?”见赵贞点头,他笑道,“行,我们就去那里。” 在罗马住了有些年头,徐颜松对这里很熟悉,轻车熟路便开到了赵贞说的地方。不过那儿除了建筑就是行人,没什么好玩的,看了没多久他们就换下一个地方。 “罗马议事广场。”上车后,赵贞不等他们问,直接报出第二个地名。 徐颜松没多问,默默开车。 和方才一样,赵贞只是在广场上转了一圈便重新回到车上。 若不是霍承安也下车走动,徐颜柳真的很想出声说点什么,他们兄妹可不是陪赵贞观光来的,说两句客套话而已,她还当真了? 把她哥当司机使唤,一点都不客气! 当赵贞报出第三个地名的时候,徐颜松终于反应过来,他挑眉问道:“赵小姐也是《罗马假日》的粉丝?” 先是共|和广场,再是罗马议事广场,接着又是马古特街……这分明是要把罗马假日中男女主角去过的地方按顺序走一遍。 赵贞笑笑:“是也不是,我应该算半个粉丝吧。” 徐颜松回以一笑,方向一转,往第三站开去。 “承安,你没有想去的地方吗?”徐颜柳回头,朝一直望着窗外的霍承安发问。 赵贞随着她的声音看过去,霍承安保持着那个姿势,目光淡淡拂过窗外景色,面无波澜。 “没有。” 他不欲多言的模样让徐颜柳一时不知该怎样接话,她只好挤出一个笑,又把头转了回去。 徐颜松缓和气氛,开口道:“那就随赵小姐的意思逛,你说早就想来罗马,想必心中早有一条观光路线。”顿了顿,他又说,“只是很可惜不能和赵小姐一起去别的地方,意大利有趣的城市不止这一座,能遇到如赵小姐这般与我合拍的人实在不容易。” 说罢,他还叹了两声可惜。 赵贞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他合拍了,心思在别处,于是只笑了笑,没说话。 徐颜柳趁机打量霍承安的脸色,见他只是望着窗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暗自皱了皱眉。 难道猜错了?他一路上都没怎么理赵贞,连余光都甚少分给她,听到徐颜松这样富有暗示性的话也没什么反应,莫非……他对赵贞其实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在意? 四个人各有心思,谁都没再开口。 赵贞真的是奔着罗马假日中奥黛丽赫本的足迹来的,一连看了十几处,有的因为电影变得有名,已成观光景点,有的难以考据,他们只好在模棱地址绕了一圈。 徐颜柳有点累,耐心殆尽,上车后不等赵贞说话,抢先道:“逛了这么久,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如何?” 赵贞闻言,抬眸道:“徐小姐累了?那我们自己去吧,我还有些地方想看。” 徐颜柳很努力地在压抑内心的不悦,从知道赵贞想游遍罗马假日中的场景后,她就觉得这个女人真的土到了极点,完全没有一点水准和格调!若不是碍于霍承安的面子,她早就甩脸色给赵贞看了。 当下,听到赵贞说还要去逛,徐颜柳微微咬牙,看向一直没说话的霍承安,“承安,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暗暗斜了赵贞一眼,她继续说,“太阳这么大,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等赵小姐逛完再过来和我们会合……” 她就不信霍承安一个大男人陪着看了这么多无聊的景点心里不烦! 徐颜松没说话,他和他妹想的一样。 被三个人看着,霍承安终于把视线转回车内。 “不用了。”在徐家兄妹的期待下,他淡淡道,“你们去吧,我们再逛一会。” 徐颜柳脸色一变,僵了僵,干笑着改口:“你们是客人,既然都想逛,那我们继续……” 后座的两人对她的“热情好意”没什么反应,一个点头,一个干脆把头重新别向车窗。 车内又陷入尴尬的沉默,而制造出这股尴尬的两个人显然没有半点要调解气氛的意思。 徐颜松兄妹此时才真的意识到霍承安和赵贞之间流动的空气有多古怪,当下不好发问,只得跟着沉默不言。 几十分钟后,车开过无尽尘土,终于到达目的地。 科士美敦的圣母教堂建于公元六世纪,教堂入口处的墙上,有一面石雕河神面具,那就是因罗马假日而闻名于世的“真理之口”。 一行人到达时已经不早,教堂外游客不多,赵贞几人没等很久就移动到了最前端。 “要不要试试?”徐颜松笑着朝赵贞发问。 电影里男主角派克带安妮公主来过,几乎每个影迷到罗马,都会来这儿看看。 徐颜松理解不了,对于赵贞的行为,他心里其实是嗤之以鼻的,他一向看不上那些被浪漫爱情冲昏头的女人,因为一部电影爱上一个地方,多么无聊且无趣? 他心口不一地问完,却迟迟没能等到赵贞回答。 徐颜柳皱起了眉,她完全是耐着性子在陪赵贞逛,见赵贞对她哥哥的问话充耳不闻,心里积郁的不爽有点冒头。 “赵小姐?”她微微提高音量,被徐颜松用眼神暗示之后才压下不平,只是语气仍然不算太好。她挑眉的动作像是在翻白眼一般,故意咬重字音,“我哥哥问你,你要不要把手伸进去试试?” 明明说要来的是她,来了又不动,只顾着愣愣出神,徐颜柳在心里暗暗骂了声没教养。 赵贞被她唤回神,依旧没有说话,就在徐颜柳忍不住想要再次开口的时候,赵贞突然抓住了霍承安的手。 徐家兄妹看到她的动作,眸光双双沉了沉。 “如果不试的话我们就出去吧,这也没什么好看的……”徐颜松出声提议。 赵贞不理,握着霍承安的手,越攥越紧。 徐颜柳狠狠盯着,只恨自己没有立场冲上去掰开她的手。 霍承安只是站着,不动,不语。 默了十几秒,赵贞突然把手伸进了真理之口,连同霍承安的一起。 “你……”徐颜柳想说话,被徐颜松制止。 面前这两人之间的气氛非常不对。 赵贞不理会别的,这个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没了所谓,她侧身看向霍承安,眼里只有他。 “在罗马的传说里,真理之口是神圣的测谎仪。将手放进其中,在真理之口面前说谎的人,会被河神咬断手臂。” “我只问你一句……”赵贞紧紧盯着霍承安,她听见自己声音微颤,唇齿间一字一句,全是忐忑和决绝—— “霍承安,你还爱不爱我?” . 漫长的寂静无声像车轮重碾而过,赵贞的心在流逝的时间里,一点一点坠入深沉谷底。 霍承安看着她,眼神没有焦点。 她感觉到手中握着的他的手正微微发颤,可是他没有回答。 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的沉默有如皮绳,紧紧勒住她的喉咙。 无法呼吸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 “不好意思。”有人说话,却不是他的声音。 教堂员工前来打扰,抱歉地对他们说:“后面还有几个游客在等待,可以请你们快一点吗?” 就在那个瞬间,“绷”得一声,赵贞听到心里有根弦似乎是断了。 徐颜松回神,对员工道了声抱歉,而后看向赵贞:“赵小姐有没有想去的其他地方?我们可以去下一个地点……” 不用细看,他们兄妹眼里的看好戏和快意,汹涌地就快溢出眼眶。 徐颜柳也插话,连说了两声是啊,嘴边笑意止都止不住,“如果赵小姐觉得遗憾,我们明天还可以再来……” 霍承安的沉默像一巴掌重重打在赵贞脸上,看着她脸上的失落和难堪,徐颜柳心里简直痛快到了极点!一路上的怨气全都消散干净,别说再逛下一个景点,再逛一百个都行! 又是一阵沉默,四肢五骸里的僵滞凉意过去,赵贞忍着胸腔沉闷痛感,松开了霍承安的手。 “没什么遗憾的。”她说。 是的,的确没有遗憾了。 霍承安已经给出了答案,即使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前一天的猜测是她错了,是她自恋过头,自信过头,自大过头。 是她的错。 赵贞垂下眼,从徐家兄妹之间穿过,头也不回地朝外走。 徐颜松和徐颜柳对视过后,这才看向霍承安。 然而他们却发现…… 他的脸上,有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表情。 “承安……” 徐颜柳才说两个字,霍承安就冰着脸,像赵贞那样,从他们兄妹间穿过,大步离去。 他们两人赶紧追上,出去一看,门外已经没有了赵贞的身影。 “可能她先走了吧……”徐颜柳心下轻快,面上却故作担忧了一瞬,“不过赵小姐已经是成人了,应该不会有事,不如我们先回去,说不定她自己就回来了?或者找个地方坐一下……” “失陪了。”霍承安打断她,声音冷硬,如腊月冰雪。 来不及拦,徐颜柳的声音还卡在喉咙里,就见他坐上路边的计程车,车影转瞬消失。 . 赵贞独自回了徐家,失魂落魄地回到她和霍承安的房间,靠着门蹲下,一动不动地抱着膝盖发呆。 她兀自出神,像一尊僵硬的雕塑,仿佛在流逝的时间河里凝固。 徐颜松兄妹和霍承安有没有回来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如果此时能有一个地洞,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埋进去。 屋内没有开灯,天一点一点黑下来,霍承安没有回来,也没有人叫她去吃饭。 她就像被遗忘了一般。 腿脚发麻,身体里的血液流通不畅,四肢略感冰凉,在不适中,赵贞终于回神,她扶着墙站起来,拖着麻|痹的双腿走到柜子前,开始收拾自己的衣服。 罗马之行目的明确,结果了然,她再没有拖拉的理由了。 来之前就想好,她要一个准确的答复,现在霍承安给了她。 求仁得仁,无怨无悔。 小行李箱很快装满,礼服她没有装进去,叠起来放到橱柜深处,顺便把霍承安的衣服也整理了一番。 最后,她盯着合上的衣柜门发了会儿呆,深吸一口气,拉起拉杆,正好走到门边,外头突然有人激烈地敲门。 赵贞吓得脚步一顿,半晌没有动。 门外的人没有耐心,把门敲得咚咚直响:“赵贞!你在不在里面?赵贞?” 是林恒的声音。 听清以后莫名有些失落,赵贞收拾好情绪,伸手开门,甫一打开,林恒那张焦急的脸就猛地撞进她眼里。 “承安有没有给你打电话?”他的眉头紧皱,额上略带薄汗。 霍承安……? 赵贞敛眸道:“没有,他应该和徐先生徐小姐在一起吧,他没有和我……” “承安不见了!”林恒打断她,“徐颜松他们早就回来了,他们说承安中途和他们分道,现在已经过了十一点,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赵贞一愣,“不见了……?” “对!他从来不这样,除非单江跟在他身边,不然他的手机一定会保持通畅!” 林恒急的原地打转,说着突然一把抓住赵贞,“你们下午到底去哪了?你说了什么?还是你又做了什么?” “我……”对上林恒那张指责的脸,赵贞一时有点语塞。 她说了什么?她只是问他爱不爱她,该玩失踪的人怎么想都应该是她才对吧? 还没说话,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打破了她和林恒之间僵持的气氛。 赵贞在林恒灼灼的目光注视下,拿出手机。 屏幕一闪一闪亮着,来电人赫然显示着三个字—— 霍承安。 57.V章 赵贞上一次这般心慌,还是和霍承安说分手的那天。眼下,她的心情比当时还要更复杂,茫然无措,手脚僵硬,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接完电话,又是怎样跑出徐家大门的。 林恒拔腿追上她,才刚抓住她的手腕,就被她甩开。 她只说了一句话:“我会把他带回来,这是我们的事。” 林恒一顿,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叫出徐家的司机,让司机送她去要去的地方。 有些事情,的确只有她和霍承安两个人可以解决。 罗马的夜晚不冷,薄云混着璨星,高高挂在城市之上,所有街道和建筑安详睡着,一片静谧。 Viale del policlinico大街在罗马东北部,远离市中心,与徐家更是相距甚远,司机开了很久才把赵贞带到那儿。 那条街上有一段古城墙,霍承安就站在墙下等她。 徐家的司机受了林恒嘱托,不敢就此调头离开,只好开到稍远的地方,默默等着赵贞回来。 忐忑和不安已然在来的路上消化干净,手心的汗湿过又被风干,下车时,赵贞心里居然很平静。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墙下那个背对自己的身影挺立着。 赵贞一步步朝霍承安走过去。 在她出声之前,他缓缓转身,无波眼眸深沉如夜。 “你来了。”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赵贞觉得喉头干涩,像是梗着些什么,好久才发出声音,“你在这里干什么?” 霍承安转回去,抬头看向老旧不平的墙体。 赵贞在他身后几步站定。 长达几分钟的沉默有点难熬,就在她快要捱不住的时候,身前突然响起他低沉的嗓音。 “我来过这里。” 寂静的黑夜下,无人的街道上,霍承安的声音尤为清晰。 他说:“几年前,我来过罗马。” 赵贞一滞。 霍承安并不想从她嘴里听到什么,“那一次我在这里站了三个小时。” 隔着夜色,能看得见那道光秃秃的墙面,时间在其上留下过许多痕迹,却都与爱情无关。 电影里男主角说,这是面许愿墙,许多人曾在这里虔诚祈祷。等有朝一日,实现不了的愿望成真之后,他们便会回来,将相框或木牌挂在墙上。 “以前是有很多牌子,但不是还愿者挂上去的,而是宗教圣人牌。”霍承安依旧没有转身,他的声音和夜一样浓重,“这座城市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浪漫。” 它很美,却不是不远万里奔赴而来的情侣们想象中的那种美。 赵贞说不出话来,血液凝滞,缓慢流动,只有心口在急速跳动着。 她听见霍承安的声音继续:“派克带公主来的地方是假的。” 霍承安说完这句,停了停,突然话锋一转:“你还记得当初和我说过的那些话吗?”不等赵贞回答,他道,“我记得,每一句都记得。” “你和我说从前,说当下,说未来,每一句话都说的那么恳切,于是我也真的信了。” 他轻笑出声,“假如你一开始就告诉我都是假的,我想我也不会那么容易……” 如鲠在喉,戛然顿住。 赵贞听得出他的不对劲,她一点都不比他轻松,千钧压在心口,石缝里裂出锐利尖刺,瞬间扎的血肉模糊。 “我没有骗你……”她艰难开口,或许是被夜半冷气侵袭,鼻尖居然酸涩起来。 “赵贞,你真的很可笑。”霍承安望着她,“你说爱我,但你根本不信我。以前是,现在也是。” “你不信,不信我们会有未来。” “我……” 霍承安一步步逼近,脸色冷凝,“不论做什么,你在意的都是你自己,离开也好,想要重新开始也好,你的出发点始终是你的喜怒哀乐。我呢?在你眼里我究竟算什么?” 赵贞怔愣,被他的表情所吓,下意识想后退,手却被他一把捉住。 “你知道我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吗?”他瞪着眼,压抑的痛苦挣扎纠缠,凝成了瞳孔里化不开的黑色。 “你不知道!”他紧紧捏着她的手腕,直捏的她吃痛不已,“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僵滞的纠缠,进退不得。 他的气息裹挟着露气而来,赵贞突然心头一痛。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她明白霍承安有多不好过,即使以前不懂,现在也懂了。 就像她一样,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刻轻松过,永远不敢探究心底最深处的想法。因为许多年前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是一根刺,是埋在心里,永远消融不了的刺。 然而此刻,她除了红着眼哽咽,却说不出更多的话。 强行开始的人是她,强行结束的人也是她。 是她的错。 霍承安捏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赵贞不动,也不挣扎,眼圈越沁越红,视线涣散。 也许今夜他要她来就是为了算账,他忍了这么久,终于要和她清算了。 “赵贞。” 手腕仿佛快要被捏断,痛得她牙关轻颤,心上被剖了一道口子,她已经做好准备,等着他往伤口里塞沙子。 霍承安的声音透着一股浓重的无能为力,似痛非痛,压得人喘不过气。 预想中的一切却没有发生。 没有尖锐言语,更没有讽刺挖苦…… 她听到他说—— “……可是我一点都不恨你。” 呆愣抬眸,就那样望进了一双微红的眼里。 下一秒,她被拉进一个温暖宽厚的话里,胸腔传来有力的心跳声,重重敲击在她的耳畔。 “杀了你,是不是只要杀了你……你就不会再干扰我了……”他抱得很紧,喉头哽咽,有些语无伦次,“是不是……” 赵贞想动,他却抱得越发紧。 “你到底……” “爱。”霍承安闭紧双眼,无力地叹息着,“我输了……赵贞,是我输了。” 爱不爱? 当然。 他一直都爱,从没有一刻停止。 失望过,挣扎过,纠结过,决绝过,这九年来他做过无数次决定,无非是放弃和坚持,在这两个选项中,他不停变换着,他以为自己有选择的余地,可是事实证明,其实根本没有。 从少年到青年,等待的痕迹已经深入骨髓,他注定无法把赵贞从生命中剥离。 罗马,想和她一起来的罗马,其实他早就来过了,白天陪她去的地方,每一处他都已经走过一遍。 他曾在这面墙下站了三个小时,不是为了许愿,也不是为了祈祷,他站在这里,脑海中不停来回,浮现出当时和她一起看电影的每一个细节。 她笑的样子,脸红的样子,随着情节进展瞪眼惊呼的样子…… 那时候他突然发觉,原来他曾经也做过这种事,把时间花在自己不感兴趣的电影上,陪着她发无聊的梦,说无聊的话。 为的只是她,只是她而已。 声音传达至天外,需要两亿八千多秒时长,也就是说,俗世之人的虚妄执念,须得十年如一日的持续不断,才能超越九天,到达神明耳中。 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心诚则灵,心诚,即有神明。 霍承安埋首在她颈间,久久不曾抬头。 “派克带公主来的地方是假的。” 赵贞被他拥在怀里,已经泣不成声,她感觉到颈间有微微湿意,把他的声音沾染地模糊不清—— “……可是,它实现了我的愿望。” . 林恒焦急地在徐家等待赵贞和霍承安归来,一整夜坐立不安,来回在房间里走动了几个小时,打了几十个电话,霍承安的、赵贞的,可是都没有人接。 就在他急的想让徐家派人出去找时,他们终于回来了。 “你去哪了?!” 飞奔迎上去,林恒气的想揪住霍承安的领子,要不是见他怀里抱了人,他或许真的会付诸行动。 低头瞥了一眼,他问:“她怎么了?” 被霍承安抱在怀中的赵贞双眼紧闭,林恒有点拿不住她是睡着还是晕了。 “睡了。”霍承安示意他噤声,说着就要往客房去。 “哎哎……”林恒叫住他,“你跑出去这几个小时,我们没和徐家老爷子说,不过徐家兄妹倒是在客厅里等了好久,刚刚才回去休息,徐颜柳说你要是回来了让你和她说一声,她……” “不必了。”霍承安淡淡道,“已经很晚,明天再说。” 说罢不再多待,抱着赵贞提步便往楼上而去。 林恒愣了几秒,随即大步跟上,一会儿打量他,一会儿又打量赵贞。 “你们这是……?” 霍承安眉梢轻挑,没有答他,径自上楼回房,脚跟一撞门沿,砰地一声把门关了,差点让他撞塌鼻子。 林恒在门外无语半晌,最后只好悻悻回房。 没办法,这俩人的事情,他一向搞不懂! . 几天后,徐老爷子的寿宴如期举行,只是本该隆重的,反倒办得简单,还不如之前的晚宴来的热闹。 对此,徐老爷子说:“我喜欢清静,亲朋好友一块吃顿饭开心开心就够了。”顺便还夸了一下霍承安,“你和林恒能来给我祝寿,抵得过千八百个不相干的人!” 在场的都是徐家亲戚,听徐老爷子这么说,一个个顺着他的话凑趣,霍承安只是含着浅到看不出的笑,默然不语。 寿宴没什么特别,对于旁人的排挤冷待,赵贞已经习惯,躲在角落倒也自在。霍承安却不肯让她一个人,硬是牵着她的手,把她拉到身旁,不管走到哪都不肯松开。 林恒酸他:“哟,你什么时候长两个身子了?” 刚来的时候还纠结拧巴着,转眼又如胶似漆成这样,实在让人看不顺眼。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霍承安和赵贞谁都没有告诉林恒,林恒只知道自那夜起,他们两人就好了。 这个好是怎么个好法,林恒说不上具体的,霍承安对赵贞依旧是从前那般,但是脸上时不时流露的温柔,总能让他又惊又怕的掉一地鸡皮疙瘩。 而赵贞,对待霍承安也随意了很多,以往她身上的那股郁气消失不见,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荡漾气息,走路都是用飘的! 林恒摸不着头脑,但他真心希望霍承安能过的好,霍承安什么都有,唯独不开心,因此,看到他和赵贞在一起时能够那般轻松,虽然嘴上总忍不住呛两句,心里却毫无恶意。 当然,他有眼睛,别人也不是傻子。 感受到这种变化的不止林恒一个,徐家兄妹也有所察觉。 就在霍承安被徐老爷子叫走的空挡,徐颜松慢慢走到了赵贞身旁。 “看来这几天你和霍承安相处的不错?”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赵贞吓了一跳。 徐颜松欣赏着她微微受惊的表情,勾起唇角。 “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笑到最后的,才是最好的。”他眼里闪烁着深沉的光,压低声音道,“就让我们来赌一赌,看看霍承安究竟会不会成为我的妹夫……如何?” 58.V章 赵贞之前只是有点不喜欢徐颜松,听他说完如此令人反感的话之后,她对他的厌恶之情已经到达了最高点。 “赵小姐先别急着反驳。”徐颜松将她皱眉的表情看在眼底,轻笑一声,话说得压迫力十足,“你知道我为什么敢如此笃定吗?因为最根本的源头就在于,我们的生活和你不一样,你和霍承安……说句难听的,从小到大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吗?再者,若是你真有自信,又何必怕和我赌这一局?” 赵贞觉得很好笑,耐着性子听他说完,这才开口:“我不和你赌不是因为我怕,而是因为他对我来说,并不是可以拿来玩乐取笑做赌注的东西,他很重要……当然,高贵如徐先生,我想你应该理解不了这种感觉。” 徐颜松微微眯眼,停了停笑道:“赵小姐对霍承安的感情让我很感动。” 重要?当然重要,以她的身份能勾搭上霍承安这样的人,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一座行走的人形金库摆在面前,能不上心,能不看重么? 徐颜松暗暗在心里对赵贞嗤之以鼻,嘴上反问:“只是你把他看得这么重要……不知在他心里,你是不是也一样?” 他说完,细细观察赵贞的表情,想从她的微神情中找到不安和忐忑。 赵贞却没有让他如愿。 “是不是,我心里有数。”她眼中闪过一道光,笑容滴水不漏,“我知道徐先生的意思,那些离间挑拨的话还是不用说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这样没意思。我认定的有几分真几分假,我的确不敢肯定,可是你又凭什么觉得你猜度的就一定是对的呢?你不是我,更不是他,容我冒昧奉劝一句,我和霍承安的事,你还是少掺和少插嘴比较好……徐先生,你觉得我说对吗?” 措辞间留有余地,赵贞真正意思是——她和霍承安的事,还轮不到他这个不相干的人废话! 因她的回答,徐颜松脸上闪过一道暗色,只是一瞬,他很快掩饰好,唇角轻讽,开口道:“我当然不敢妄言……赵小姐觉得对,那就是对的吧。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好多嘴的,你开心就好。” 不见棺材不掉泪!徐颜松在心里冷笑一声,深深睇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林恒怕赵贞会遇上麻烦,一直在角落看着,待碍眼的人走开后,他大步上前,皱眉故作不耐烦地问:“有事没?他和你说什么了?” “没事。”赵贞抬眉,淡笑摇头,“他过来说了些疯言疯语,我没记,忘了。” 林恒瞥她一眼,见她神色平静,没再问,端着杯子回到先前的位置。 赵贞一个人站在窗边发呆,院子里有几棵非常高的树,风一吹就摇晃扑簌,看着很是怡人。 她一点都不烦闷,徐颜松的话并未对她造成影响。 赵贞知道徐颜松是什么意思,话里话外无非是暗示她阶|层不同、身份不同,想让她自己知难而退罢了。 其实他的策略是对的,亏就亏在他对霍承安了解不足,对他和她的过去更是知之甚少。 他的算盘打得妙,却漏了一点—— 霍承安和他,和他口中的“我们”,本质上其实也并不相同。 最重要的是,赵贞不是傻子,她的心里自有一把衡量的标杆,她对霍承安来说分量几何,她说了不算,徐颜松说了更不算。 除了霍承安自己,别人的话都是空气。 她不会拿霍承安来作赌,霍承安也不会把她当成筹码,她深信不疑,因为早在当初那次麻将桌上,他就已经用行动证明了。 那个时候都不曾让她寒心,现在,她又为什么要怀疑他? 赵贞仰头喝尽杯中的红酒,目光沉毅。 . 徐老爷子的寿宴结束,霍承安三人也离开罗马回了B市。不是没有挽留,只是霍承安以公司事情繁重为由婉拒,他态度坚决,徐家的人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他肯挤出时间奔赴千里来参加一场非整寿的寿宴,已经很给面子了。 能离开徐家回到自己的地盘,赵贞万分欣喜,到达B市后,当天便接到许佳的电话,说是已经从横店回来好几天,恭候多时。 她们闲扯几句,马上约了晚上见面。 霍承安还有公事要忙,没拦着她,只是悉心叮嘱司机,一定要好好护送来回,不能出一点差错。 地点约在湘菜馆,饭点时分,店里人稍稍有些多,许佳在包间里等着,赵贞兴冲冲赶到,一见面就给了她一个激动的拥抱。 点完菜,没几句便进入正题。 许佳没忘记之前在电话里说过的事情,拽着赵贞的手,柳眉倒竖:“你和那个男的究竟怎么回事?我知道你不是那么冲动的人,好好的怎么就昏头了?我在横店一直惦记着你的事,心里一直不踏实,这下有时间了,你说,全都说!” 赵贞支吾半晌没说出话来,不是不想对她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不会怀孕了吧?”许佳见她半天憋不出一句有用的,胡乱猜测,当下脸色一白。 “我没怀孕,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在许佳的追问下,赵贞组织好措辞,捡重要的部分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比故事还更戏剧化的现实讲完,桌面上的菜已经扫净一半——主要是赵贞吃的,许佳早已听得愣神,半天没有动筷。 “事情就是这样,我……”赵贞还没说完,手机突然响起,她只好停下,“我接个电话。” 宋惠心的声音依旧那般中气十足,一接通就听她开始数落,说自己等了一下午的电话,说赵贞回来也不知道主动联系她,诸如此类的话连珠炮似得说了一串。 赵贞听她发完牢骚才道:“我不是故意不找你,有个朋友许久没见了,我和她在外面,所以……” “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宋惠心在那头不满,“行啊赵贞,这么多年,我愣是没发现你居然有负心汉潜质……” 许佳神思归位,听到一点声响,抬眸问:“谁啊?” 赵贞捂住手机回答:“一个朋友,人比较直,说话一直这样,别介意。” 许佳听到了宋惠心的大嗓门,她一点都不介意,反而道:“你出去好些天,今天才回来,她应该也挺想你的吧?如果她不在意的话,可以一起来坐,人多热闹……” 赵贞愣了愣,小声问:“真的可以?”得到许佳点头回复后,她重新把手机拿到耳边,对宋惠心报了个地址,“你来不来?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出去逛。” 在罗马的这些天可把她闷坏了,现在解决了霍承安的事,又不用再看人冷脸、穿别人给的小鞋,她恨不得把B市每一处都逛上一遍,好好呼吸呼吸这轻快的空气。 那头宋惠心犹豫几秒,旋即应声同意。 她的朋友不少,交心的却不多,在B市重新遇上赵贞算是她人生中的一个意外之喜。 赵贞从罗马回来了,她自然不想再去找其它的狐朋狗友。 宋惠心正好在街上闲逛,离她们吃饭的地方不远,几十分钟后赶过来,赵贞一问,得知她还没吃饭,重新点了几个菜,和许佳一起陪着她继续吃。 许佳的性格大大咧咧,宋惠心刚好就喜欢这种毫不扭捏的人,赵贞原本还怕她们会合不来或者感觉尴尬,没想到她俩却在包厢里一见如故。 女人之间无非就是那些话题,她们从衣服、包包、化妆品一路聊到男人,那相见恨晚的架势吓得赵贞连话都不敢插一句,只好在一旁默默吃菜。 许久,宋惠心终于想起找赵贞是干嘛来了:“哦对,我差点忘了!你和霍承安怎样了?这趟去罗马有什么收获?” 赵贞:“……” 只能再交代一遍,最后,赵贞感叹:“我虽然不怕,但还是有点介意徐颜松的话,承安和徐家的合作好像还没结束,不知道他们兄妹还会不会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宋惠心沉默了几秒,正要发表高见,放在桌上的手机冷不丁唱起来,吓了她们一跳。 看见来电显示的瞬间,她脸上的神情瞬间一收,正经了不少。在赵贞和许佳的注视下,她接通电话,沉声道了声:“喂?” 通话过程中,宋惠心几乎没怎么说话,挂断后,赵贞挑眉问道:“怎么了?” 宋惠心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疑惑中又微带一丝莫名。 “林恒他……约我出去?” 赵贞被饮料呛到,连咳几声:“林恒?” 提到他的名字,猛然想起霍承安要去罗马的事也是从他那得来的消息,赵贞眯了眯眼,拖长尾音“嗯?”了一声。 “你和林恒什么情况?他怎么什么事都对你说?” 赵贞边说边暗自琢磨,林恒在罗马帮她的举动,如今想起来也有点可疑。 “我和他……” 宋惠心还没说完,赵贞的手机响了,闪烁的屏幕上亮着霍承安的名字。 赵贞侧身面向墙壁,小声接完电话,对她俩抱歉道:“我没法和你们去逛了,改下次吧,我得回去了……” “重色轻友!” “禽兽不如!”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两句,说完,许佳和宋惠心双双对视了一眼。 赵贞不和她们闹,收拾东西起身,“我真的要走了,下回我请客,要吃什么现在可以开始考虑!” 没办法,只好散局,三个人一起出了店门,赵贞坐车先走,宋惠心和许佳本打算两个人去逛街,走到半路,宋惠心的手机又响了,那边不知说了什么,挂断后她也一脸歉意说要走。 许佳送走她们两人,独自在路边站了一会。 夜景美是美,一个人欣赏太没劲,她发了会呆,轻轻叹气。 还是回家练练表演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刚抬起胳膊,还没拦车,一辆骚包的兰博基尼就停在了她面前。 窗户降下,里面的人朝她投来淡淡一瞥。 “上车。” 59.V章 霍承安极少这么早到家,九点多钟,正是电视节目的黄金时间。 他带了甜品回来给赵贞,从公司出来特意绕远路到她最喜欢的一家店买的,将往常她吃得最多的几种各买了一份。 赵贞拉他一起吃,他不爱吃味道重的东西,不论是甜是咸,赵贞知道,所以只在吃到觉得好吃且味道稍淡的,才挖一口给他尝尝。 霍承安顺从地接受她的“投喂”,看她吃得满足,表情不自觉柔和了几分。 “对了,你叫我回来,说有事要和我说,是什么事?”赵贞吃到半饱,终于记得从食物里抬头。 要说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想见她,于是便堂而皇之地当做借口,一个电话打过去。霍承安抽纸替她擦了擦嘴边的碎屑,轻声道:“你先吃,吃饱再说,没什么要紧的。” 在他心里,她是第一重要的,再要紧的事也比不上她。 赵贞似懂非懂地点头,见他云淡风轻半点不急,于是没有追问,低头认真吃完了所有甜品。 两人从餐厅移动到客厅,赵贞原本习惯性地坐在离霍承安有些远的地方,还没沾着沙发,坐下前被他一拉,整个人直接栽进他怀里。 她只好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好,一边摁遥控,找了个顺眼的节目当背景音听。 赵贞被霍承安用手指绕着头发,他的声音随着胸腔轻震传入耳中:“下午单江接到电话,永山高中九十年校庆,邀请我回去做嘉宾。” 说完这句停了停,他问:“你想不想回去?” “啊?”赵贞愣了两秒,不是说请他做嘉宾么,怎么突然就跳到她想不想回去的问题上? “你想回去,我就带你回去看看。”霍承安慢声道。 赵贞沉默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C城,这几年无论是父母的忌日还是春节,都只是汇钱让远亲扫墓的时候顺便替她清理一下父母的墓碑,添点香火烧些纸钱。 那座小城市于她而言,有很多美好的记忆,痛苦的分量却也同样多。 霍承安见她不答,轻抚她的头发,“没关系,不想回去的话,我就推了他们的邀请……” “你想不想回去?”赵贞闷声反问。 他沉默几秒,只用了模棱的两个字形容:“还行。” 赵贞不说话了,霍承安低头看看她,视线移到电视屏幕上,也不再开口。 他其实并不在意,回不回都没关系,就像她之前说过的一句话,重要的不是在哪,而是和谁。 曾经C城于他有非同一般的意义,是因为那里承载了他少年时期的所有回忆,所有和她有关的回忆。 现在她已经在身边,最重要的东西找到了,别的自然也就无所谓。 赵贞突然抬头,正好对上他的下颚。 “要不然就应了吧,九十年校庆哎,请你去做嘉宾……我没什么关系,很久没回去了,回去看看也好。” 霍承安垂眸对上她的眼睛,半晌没说话,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都是些虚名,何必在意?既然待在家里更开心,那就不出门了,不参加我又不会损失什么,少了我也会有别人。” 他还是介意她的心情,说实话,见她这般表情,他已经有点后悔问这个问题了。 “……去吧,我说真的。”赵贞扯扯他的袖子,“回去看看,就当旅游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心情里,差点忘了,霍承安还不知道她为什么对C城这般讳莫如深,他以为她是因为父母早逝,加之和他分开煎熬的这九年,所以才难以面对从前旧事。 纵使只是这样,他都已经如此顾虑她的心情,赵贞觉得很满足。 之前两个人互相纠结,气氛不对,在罗马解决心结之后,心情又过于轻快,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和他说她父母的事…… 其实说不说都没什么关系,他们都已经不介怀当初分手的事,知道了分开的原因不是因为不爱,其它的就都无甚大碍。 霍承安因赵贞的话沉吟半晌,又问了一声,“真的没事?” 她点头,于是,回去参加校庆的事情就这么顷刻间拍板决定了。 “什么时候办校庆啊?”确定下来,赵贞想起从前的老师们,一时又有了兴趣。 “还早。”霍承安答,“再过几个月。” 她哦了声,没再问,斜斜窝在他怀里,侧头看起电视。 他的手揽在她腰间,人形靠垫倚着比布偶舒服多了,赵贞舒适地喟叹一声。 霍承安任她随意挪来挪去找喜欢的位置,“逆来顺受”地一动不动。 突然,赵贞像是想起什么,猛地仰头看他,“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他垂下眼,点头轻轻应了声嗯。 “你为什么……”赵贞纠结地拧了拧眉,“为什么那么不喜欢宋君?” 不只是不喜欢,他对宋惠心的态度,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讨厌了。 “……”霍承安学着她的摸样皱起眉,“我为什么要喜欢她?” 赵贞噎了噎,在他手臂上轻拍一下,“我说认真的!” 霍承安不看她,将视线移向电视。 赵贞没得到答案,再三追问,他才抿了抿唇道:“看她不顺眼。” “为什么?”凡事总有原因。 霍承安不语。 摸了摸下巴,她猜测:“莫非是因为我走了之后,她私下里威胁警告那些喜欢你、追你的女生,让她们不准接近你……?” “不是。”若是光论这件事,宋君只是有点八婆,他还不至于烦她。 “那是为什么?”赵贞摸着下巴,实在想不明白。 宋惠心在她走之后替她盯梢的事,重逢之后她们有聊过,宋惠心都自嘲自己那个时候是被赵贞离开的事刺激到了,才会做那么无聊且无用的事。 但是说真的,赵贞很感激她,不是因为她帮着守霍承安,而是因为她的心意。 人生在世,难得遇上几个合拍又贴心的朋友,既满足这两点又把你切切实实放在心上的,那就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赵贞真的很好奇霍承安为什么讨厌宋惠心。 一个是她爱的男人,一个是她的朋友,不管再怎么避,以后总是会有交集。 赵贞的“求知欲”太旺盛,霍承安被缠地没办法,只好坦白。 “你还记不记得,你那个时候经常在放学之后,和宋君一群人躲在六楼走廊的角落闲聊?” 永山高中所有的教学楼都是五层,只有一栋年岁最久的有六楼,放学之后空寂的很,在那里不容易被人发现,于是就成了她们惯常聚会的地点。 赵贞想了想,答道:“记得。” 交往之后她有告诉霍承安,若是放学找不到她,可以去那儿看看。 只不过被人戏称“霍承安追踪器”的她,向来都是第一时间出现在有他的地方,放学后更是每天都准时蹲守在他班门口,根本没有让他找不到的时候。 “我们分手之前,你有段时间疏远我,很少来找我。”霍承安的脸色微微沉重了些,“我很想见你,所以去那里找过你一次……” “你去过?”赵贞一愣,“有吗?” 霍承安说:“有,只是我在拐角,没有站出去。” “为什么不……”赵贞半怔愣半疑惑,抬头去看他的脸。 霍承安将她搂紧怀里,喉头动了动。 “我听到宋君问你为什么不去找我,是不是腻了,你说……” 她说,是,还说找他这种男朋友很无趣,让宋惠心她们千万不要步她后尘,甚至在宋惠心戏谑问她是不是霍承安满足不了她的时候,她也笑着承认了。 赵贞感觉到他的僵硬,脑子里慢慢浮现他说的场景,“我……” 瞬间回神,赵贞立时起身跪在沙发上,双手捧起霍承安的脸,极认真地开口:“我那天说的都不是真心话……” “我知道。”霍承安拉下她一只手握住,“一开始我怨过,也憎恨过你,但是后来,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地明白了。” 年轻青涩的心不懂那么多,他曾因此一度陷入偏执和不理智的状态中。 幸运的是后来懂了。 当时的赵贞说的是反话,因为宋惠心说自己原本对霍承安有意思,让她产生了惶恐。 她离开在即,心里清楚和霍承安的恋情马上就要结束,可听到宋惠心说那样的话,还是难以控制地产生了一种心理—— 一种,不希望自己最珍爱的人被任何人染指的心理。 有的时候,当你发自内心地在乎一样东西,或者一个人,很大程度上就会产生一种想要独占的心情。 赵贞即是如此,不愿霍承安被别人觊觎,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好,哪怕是在那样的时候。 所以她说了反话,说他不好,可其实在她心里,他好到谁都无可比拟。 有点自私,却是最真实的情感。 爱情里避免不了这种私心,因为它是爱的一部分,两者糅杂至深,难以剖离。 赵贞埋头靠在霍承安的颈间,环抱着他的腰,抱得很紧,很紧。 “对不起,我不应该说那样的话……” 虽然不是发自内心,可还是伤害到了他。 霍承安轻蹭她的鬓发,在她耳边吻了一下,“都过去了。” 许久之后赵贞从他颈间抬头,问道:“你就是因为这个不喜欢宋君?” 那应该讨厌她啊,即使后来想通了,怎么也算不到宋君头上…… 霍承安的回答特别理直气壮:“我不恨你,也不想恨你,所以,问起那个问题的人要承担全部责任,都是她的错。” “……” 他这种明明理歪却固执的模样,让赵贞觉得好气又好笑。 她叹了口气:“是我不好,不关宋君的事,你下回见到她别再吓她了,上次林恒那事差点……” 话没说完,但意思他们都知道。 “林恒不会对她怎么样。”霍承安道,“我知道他的为人,你想的事情别人可能会做,但是林恒绝对不会。” 赵贞想到那天的事情,嗔了他一眼,“我当时又不知道,我怕宋君留在那会被……”咽了咽喉咙,又道,“你如果早说清楚,我也不会误会。” 霍承安叹了口气,揽她入怀。 “以后再也不会了。” 两人静静相拥,时间无声,岁月静好。 . 和徐家的合作进入尾声,其它案子不需要霍承安亲自过问,难得有了几天休息时间,他决定好好陪陪赵贞,便问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或是想做的事。 赵贞想了想,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只是想吃。 别人有了富二代男友都是逛名牌店,她坐拥霍承安这么一大座金山,却偏偏往超市去了,令人哭笑不得。 买零食这种事其实不用她亲力亲为,霍家那么多做事的,有专人负责采购这一块,不论是食材还是其它吃的用的,都是选最好的,新鲜瓜果也常年有稳定供应源。 但赵贞觉得,零食这东西,别人买回来的没有自己买的好吃,于是就那么拉着霍承安在超市里上上下下来回转了一下午。 很多东西要称重,这项任务自然落在了霍承安身上。 采购完以后,他毅然加入了长长的队列,等着给赵贞的坚果称重。 一身西装站在队列中突兀刺眼,他想着只要她开心就好,便默默忍受着旁人的探询目光。 要走时,赵贞发现水果少了一样。 “我去买一点车厘子!马上回来!”赵贞对他笑笑,不等他说话,推着推车大步跑向另一个方向。 在水果冷柜前停下,赵贞装了半塑料袋,刚放进推车里,准备回身去霍承安那称重,就听身后传来陌生的女声—— “赵贞?!” 两道声音叠加在一起,都很尖利,听得她哆嗦了一下。 回头一看,两个个头比她稍矮的女人推着一辆推车,正一脸惊诧地看着她。 “赵贞,真的是你?!”左边的先开口了,“这么多年没见,没想到……” 视线上下打量,女人的目光微闪,潜藏的涵义却并不全是善意的。 右边的接着问道:“你这些年都在干什么?为什么从来不跟我们这些老同学联系?同学聚会也不见你来参加!你都不知道我们有多想你!” 赵贞从一开始的怔愣中渐渐回神,眸色微微沉了沉。 这两个人是曾经和她同班的女生,关系说不上好坏,因为她基本没怎么和她们说过话。 她自知中学时期的自己不是什么性格宽厚好相处的人,不然也不会只有宋惠心一个朋友,当时大多数的女同学都对她避之不及,毕竟说好听点她那是张扬,说不好听点,就是嚣张! 眼下这两人的“关切”和“热络”,只怕不是出于真心。 果然,没说两句,两位“老同学”的话听起来就有点让人不舒服。 “我听隔壁班的人说,你家里出了点事,是不是因为这个才没和我们联系?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大家都是老同学,说不定有人能帮上忙呢!” 对上两双亮着精光的八卦眼睛,赵贞觉得胸口有点堵。 她打过很多工,曾经在饭店做服务员的时候,有遇上过一次曾经的校友,当时对方看到她很是震惊,不过因为工作关系没说上话,或许她们是从那个人那儿听到的消息。 曾经在学校里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白富美,沦落到靠打工为生的地步,在感慨世事无常的时候,谁能保证没有人会觉得快意? 赵贞知道有很多人想看她的笑话,而面前这两个八|成就是。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不欲多言,推着推车要离开,那两人却拦住她。 “别走啊!”齐齐对视一眼,左边的女人笑了笑,“今年同学会你可一定要来啊!大家都多久没看到你,可想你了!” “同学会?”赵贞轻轻皱眉,她不喜欢麻烦,更不喜欢去凑这种明显不怀好意的热闹,“我大概没时间……” “看你说的!”右边的女人挑眉,唇角止不住轻勾,“参加个同学会需要多少时间?哪有那么忙!像我们,在事业单位上班,还不是照样每年都准时参加!对了,你现在在哪工作啊?” 赵贞抿了抿唇,“我……” 左边的突然啊了声,故作恍然大悟道:“你该不会是介意霍承安吧?” 赵贞从她们眼中看到了嘲讽。 “虽然你们当时分手的事闹的挺大的,但是都这么久过去了,他早就不记得你是谁了!没什么好担心的!你还不知道吧?霍承安现在可厉害了,人家成立了霍氏,集团运作的风生水起,还上了福布斯年轻富豪榜呢!啧啧,大家说起他,没一个不佩服的,我听说之前有人碰见他,开得都是千万豪车,身边保镖随从一应俱全,那排场就跟电影里的一模一样!” 说到这里,左边的女人掩唇道了声抱歉,“看我,一夸起老同学就停不住了……总之你放心好了,不会遇见他的,就算遇见了,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也不会跟你计较!今年同学会你放心来参加吧,嗯?” 赵贞当年追到霍承安的事在永山本就轰动,后来分手更是惹人非议,许多讨厌她的女生只觉得世道太不公平,凭什么好事都被她一个人占了?家境好,长得好,还能找到霍承安那样品学兼优外貌出众的男朋友。 尤其是后来霍承安成为时常出现在财经报纸和财经新闻中的人物时,大家想起当年他和赵贞的那一段,更觉得心绪难平,这样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当年居然被赵贞拥有过! 虽然只是曾经,想起来也够叫人窝火的。 不过好在是曾经,这让那些看不惯她的人,不爽之余又越发感到痛快。 两个女人的用意已经非常明白,她们就是当年看不惯赵贞的人之二。 当年是白富美又怎么样?风水轮流转!现在还不是要听自己奚落,用她已然功成名就的前男友给她添堵,真是痛快极了! 她们说完,含笑静静地等赵贞露出难堪的表情。 60.V章 实际上,赵贞在听完面前两位老同学连珠炮一般的话之后,唯一的感想就是茫然。 为什么会有人用这么笃定的语气去揣度猜测别人的心情,还非要装出一副关切的样子?那藏都藏不住的幸灾乐祸分明已经快要汹涌而出了。 赵贞理解不了,所以慢了两拍才反应过来。 而她呆呆的神情落在那两个女人眼里,就成了她内心煎熬的证明。 “你怎么想?去吧!我们正好在同学群里说一声,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真的没时间。”赵贞对上她们让人不适的眼神,强忍着火气婉拒。 左边的女人不满地哎哟了一声,“我们都好说歹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油盐不进?赵贞,你该不会是看不起我们这些老同学吧?”她打量的眼神在赵贞身上来回一遍,“以前就觉得你不好亲近,没想到现在还是……” 这话让赵贞眉头一皱,她好脾气应付她们是她的教养,但不代表可以任由她们大放厥词。 脸色冷下来,她道:“我还有工作要忙,家里也有别的事情,祝你们参加同学聚会玩的愉快,我就不去了!” 推车一拉就要走,只是才踏出去两步就动不了了。 “哎!我们好声好气和你说话,你态度怎么这么差?”那两人还是不让她走,其中一个拽住了她的推车边缘,“好心邀你去参加同学聚会,不领情就罢了,甩脸子给谁看呀?” “就是……”旁边的小声嘀咕,“真以为自己还是以前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嚣张不可一世的大小姐?” 赵贞怒了,柳眉倒竖回头瞪向那两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你们有病吧?!” “你怎么还骂人呢?”两个女人齐齐皱眉,右边的斜了她一眼,“来参加同学聚会你会少块肉啊?都说了不会遇上霍承安……哦,难不成其实你是想碰上她?那更好了,今年他说不定会来参加,你要不要见见你的旧情人啊?当年你追他追得全校轰动不是……” 话越说越过分,她俩的目的也充分暴露——根本没想邀请赵贞参加同学会,这只是个借口,她们真正想做的不过是趁机羞辱赵贞羞辱个够,以偿自己多年前的艳羡妒忌以及恨。 赵贞深吸一口气,只想一脚飞踹到她们脸上,装着满当零食的推车尾部边缘在她们手中,她扯不回来,想走走不了,当下便来了气。 正要开口说话,旁边蓦地传来一道沉稳厚重的声音,透着清晰可探的关切—— “怎么了?” 霍承安突然出现,从右侧货架间的过道走来,信步停在赵贞身边,目光锁定在她气急的脸上。 “霍……霍……” 两个女人傻眼,拽着推车的那个惊吓过度,手一松,赵贞和她拉锯的力气来不及收回,倒退一步整个人往后跌去。 霍承安眼疾手快揽住了她的腰,搂着她站好,眉头一皱,冰冷如刀的视线扫向罪魁祸首。 他的眼风太锐利,周身气场哪是小大小闹的人经得起的,两个女人吓得一缩,话都说不出来。 “没事吧?”霍承安收回目光,柔声问怀里的赵贞。 “没事。”赵贞摇头,注意力被他手里的东西吸引,“都称好了?” “嗯。”霍承安把东西放进推车里,这才扫了一眼对面的人,“她们是?” “我……我们是赵贞的高……高中同学!同班!”右边的女人结巴道,脸上不自觉挤出一个谄媚的笑。 福布斯全球三十岁以下年轻富豪榜连续三年榜上有名的人物,活跃在各大财经报纸,流传于校友口中的传奇人物——霍承安。 现在就站在她们面前! 念书的时候喜欢霍承安的人很多,光是看外表就足以迷倒不少小姑娘,现在再有这样的成就光环笼罩在身,虽然这两个女人都已经结婚生子,还是不免脸红心跳起来。 然而视线一扫,看到他手臂揽着的赵贞,心一下子凉了。 赵贞不是第一个喜欢他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但却是唯一一个成功的。 “曾经拥有”提起来就足够让人不爽,再看眼前看这一幕…… 她们还在想着,就听霍承安沉沉重复一遍,“高中同学?” 忙不迭点头应是,“我们和赵贞都是很好的同学!刚刚在和她聊同学聚会的事情……” 话音落下,却不想赵贞很不给面子地轻嗤了一声,“很好的同学?抱歉啊两位,我压根就不记得你们叫什么。” 所以她刚刚几乎没怎么开口,因为觉得尴尬,不知道该喊什么。 “你这话说的……”她们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干笑了两声。 赵贞扯扯霍承安的袖子,抬头道:“称完车厘子就回家,有点累了。” 霍承安说好,不再搭理对面两人,抬手将她的鬓发别到耳后,“下次让刘婶她们出来采购吧,东西不见得多好吃,还把自己折腾了一通。” “自己买的就是好吃……”赵贞嘟囔。 霍承安失笑,“那我让人给你种一园子水果,想吃什么种什么,不用跑出来又是排队又是遇到讨厌的人,单江会派人打理,想吃了你只要去摘就好。” 两个女人被当成空气本就不自在,听到他的话更是脸色一僵。 讨厌的人……是在说她们? 记忆里的霍承安从来都是冷漠淡然,即使家境贫寒也自矜自傲,极少有说人坏话的时候…… 这次赵贞没有异议,点头说好。 霍承安推起推车,胳膊给赵贞挽着,两人转弯,提步要走。 “赵贞!”呆愣的两个女人回神,左边的那个叫住他们,觎了觎赵贞冷淡的脸色,有点心虚,不过还是大着胆子开口,“今年同学聚会,你来参加吧?和霍承安一起。” 她的话是对赵贞说的,然而除去开头几秒,后半段时间,眼睛一直紧紧黏在霍承安身上。 虽然不知道赵贞和他是怎么重新勾搭上的,不过从刚才她们挖苦她,她也不敢回嘴的样子来看,她家遭逢巨变和四处打工的事情应该是真的。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怕!要是能把霍承安请去同学会,多有面子?这样的男人即使不是自己的,多看两眼也好啊! 赵贞真的动怒了,若说之前不跟她们计较是觉得没必要,那么现在绝对是发自内心地忍受不了。 讽刺她攻击她,目标在她身上,她可能不一定会跟你较真,可若是有人把主意打到霍承安身上,那么…… 霍承安拉住赵贞的胳膊,先她一步开口。 “同学会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不留余地的拒绝让两个女人脸上闪过失落,但他后面的话才是重点:“我对别人的事情一项没兴趣,如果不是你们挡在这里,拦她的路,我想今天我也不会和你们浪费时间。听好了,话我只说一遍——” “她不痛快,让她不痛快的人也别想痛快。” 两人脸色一白,霍承安寒着声音一字一句:“这次就算了,下回你们大可以试试,我不打女人……但是有的是人愿意替我打。” 转身搂住赵贞,脸色瞬间暖如三月阳春,“走吧,称完结账,该回家了。” 赵贞被他的变脸弄懵了,愣愣被揽着走,好半天才回神。稍稍转头往后一瞥,那两个女人还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这样不好吧……”赵贞小声对他说,“万一他们在校友间抹黑你怎么办?” “抹黑我又能怎样?”霍承安不在乎,“我的生活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放心吧。” 站的足够高,就不会在意底下飞射的冷箭,因为有些人根本连你的脚后跟都够不着。 这么多年,他早就明白了这个社会的法则。 去计重处称好车厘子,到柜台结完帐,两人下楼出了商场,司机开着车等在路边。 赵贞和霍承安坐进后座,还没走,旁边突然驶过来一辆车,降下窗户和他们打招呼。 “你也会出来逛街?看来我今天得去买张彩票。”陆怀深笑嘻嘻地冲霍承安挑眉,眼神和赵贞对上的时候笑意稍稍淡了些,不过还是礼貌点了点头以作问候。 他们俩开的车都太招眼,商场外走动的人纷纷朝他们看来,这不是说话的地方,霍承安淡淡回了两句,约了下回有空出去坐,便各自开走,正好是往不同的方向。 途中,赵贞叽叽喳喳和霍承安闲话,却发觉他有点心不在焉。 “怎么了?”她撞撞他的胳膊问道。 霍承安稍作沉吟,抿唇看了看她。 “你觉得沈沛宁这个人如何?” 刚才和陆怀深碰上,让他不由自主就想起了沈沛宁。 赵贞愣了愣,而后笑道,“沈沛宁?他啊,人还行,就是脾气有点古怪,不犯毛病的时候还是挺好的。” 霍承安喉咙微动,不知怎么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对,他就是小气。 几百上千万的生意他可以一分钟内就做决定,魄力和手腕他都有,然而一遇上感情的事……别说一毛,一分他都不想让。 听赵贞夸沈沛宁,哪怕是一句,都比谈生意失败还让他不爽。 “你觉得他不错?”心里醋坛子早就翻天了,霍承安面上却仍旧一派淡定。 “对啊。”赵贞对沈沛宁完全没意思,心中无愧,所以点头点地毫不犹豫,“人是挺不错的。” 就像上次签售相处的那几天,他只要不故作内涵地说些深意满满的话,大多数时间所作所为还是不怎么令人反感。 霍承安沉默了几秒。 “你和他……什么时候去吃过黄焖鸡米饭?” 赵贞一愣,“哎?你怎么知道?” 不自在地轻咳,霍承安移开视线,在赵贞第二次问的时候才淡淡道:“不小心看到了你的手机,他发消息邀你去吃黄焖鸡米饭和川菜,所以知道了。” 赵贞想了想,记忆里没有这一条,皱眉几秒,还是先给他解释了签售的事情。 说完,她开始细细琢磨消息的事,“难道是我手机掉马桶的那天?掉进马桶里去了所以没看到他发的内容?” “应该是。”霍承安不愿她再想沈沛宁的事,换了个话题,“你喜欢写小说?要不然开个图书公司自己……” “别!”赵贞打断他,“我就是写写高兴,你快别想那么多!” 受了她的白眼,霍承安依然不怒不气,老实点头,“那好,随你高兴。” 她和沈沛宁吃饭的事情弄清楚,心里舒服多了,虽然不能一下子就把沈沛宁踹出她的生活,但他们接触也不多,暂且忍忍就好。 忍吧,横竖他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连最初在红坊重遇时都忍住了没把沈沛宁的手剁下来,还有什么是忍不了的呢? 霍承安瞬间觉得心气平和了起来。 . 热闹的会所里,包厢中满是烟酒气,混合着各色香水味,闻起来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林恒坐在沙发上,眼睛专注地盯着手机,看也不看便把扭着腰走过来要往他腿上坐的女人推开,“一边去,别烦我!” 女人只好嘟嘴走开。 周杨怀里抱了一个身材超好的女人,听见林恒这边的动静,放开人,起身挪到他身边坐下。 “怎么了?不开心?” “没。”林恒瞥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手机有什么好看的!”周杨揽上他的肩膀,挤眉弄眼,“这么多妞,一个都没你喜欢的?” 林恒扯开他的手,啧了声,不耐烦道:“你去玩你的,别管我。” 周杨嘿了一声,而后站起来招呼其它人,“都来都来!看看,林恒要学霍承安清心寡欲了,哥几个整他不?!” 听他一喊,其它人齐齐聚过来。 “什么情况啊?” “恒哥这是搞什么?” “整啊!必须整!霍承安那是拿他没辙,可不能再看恒哥步他的后尘,到时候一个传染一个,出一窝和尚那就完蛋了!” 一群人嬉笑着围过来,拉着他喝酒,还招手叫过去几个女人,让她们好好表现,谁让林恒开心了,谁就能得彩头。 林恒当然不肯喝,他没心情喝酒,手机还拿在手上,只是没挣扎几下,人就被一帮损友摁住,手机也在混乱中被人拿走了。 “我靠——!” 一声惊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周扬拿着林恒的手机,把微信聊天界面的内容看了个七七八八。 “这个备注叫宋惠心的是不是就是上回你逮进包厢里的那个?你不是气她趁你喝醉把你睡了还付钱给你,吵着闹着要收拾她么?怎么……怎么这就搞上啦?” 其他人愣过后回神,纷纷起哄。 “恒哥这是睡出感觉来了?” “美女功夫不错啊,闹得恒哥这心心念念连喝酒的心思都没了!” “把手机还我!”林恒脸色通红,倒不是羞的,而是被一群人围着,空气不通给热的。 “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就不把手机还你!”周杨挑眉,握着手机高高举起。 “我回答什么……” 周杨眯眼问:“你是不是看上那女的了?进展到什么程度?睡了吗?” 其它人也跟着起哄。 周杨继续道:“你不会也来遇上真爱的戏码吧?可别吓我啊,之前你还和我们一起说霍承安来着。” 其他人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林恒被他们臊急了,在众人注视下,最后才憋出一句,“真爱个鬼!老子就是想睡她怎么了?她功夫好又放得开,我乐意爽你们管我!” 顿时响起一片嬉笑嘘声。 林恒怒瞪周杨,“问完了,你特么可以把手机还我了吧?” “别介呀,这么着急干什么……” “周杨你个孙子!还不还?!” “还还还!”周杨见他真的急了,不开玩笑,立马准备还他,只是放下手的途中眼睛瞟了一眼亮着的屏幕,动作顿了顿。 林恒见他伸手点了两下,着急道:“你干什么?别碰我东西……” “没碰没碰!”周杨赶紧还给他。 林恒接过一看,对话列表显示自己撤回了一条消息,立时斥道:“你按了什么?!” “我不小心摁了个字过去,所以给你撤了,真没什么!” 林恒心悬了起来,有些紧张,盯着手机看了一分多钟,宋惠心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这才慢慢放心。 看来她确实没有收到什么不对的消息,不然以她的脾气,绝对不可能会这么平静。 其他人围着又和他拼了会儿酒,各自散开,周杨也回到原先位置,端起酒杯抿了抿唇。 其实他刚刚按到的不是字,而是语音,发现给那边发了一段语音之后,马上就撤回了,也不知道那边收到没有……应该没事吧? 过了几分钟,见林恒坐在沙发上继续玩他的手机,没什么问题的样子,周杨松了口气,仰头喝尽杯中的酒。 . 偌大的高级公寓中,四处静谧无声,宋惠心坐在方形嵌入地板的浴缸中,头上戴着浴帽,一只手伸在水面外拿着手机,表情是平时少有的呆愣。 和林恒的聊天界面里,最新的动态是“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她还是听到了。 听到了那条语音的内容,在那边撤回之前,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林恒的声音和周围起哄的声音在她脑海里来回重播,迷蒙的水雾热气熏得人有点晕,宋惠心一时之间突然不知该作何感想。 谢谢他夸奖自己? 扯了扯嘴角,她把手机盖着往池边一放,沉身进入水中,任温热水面没过自己的嘴唇。 几分钟后,微信提示音再度响起,她不知道是谁的消息,可能是林恒的,也可能不是。 她懒得去看了。 她觉得心里很烦躁,手一伸,打开了淋浴头开关。 热水淅沥冲下来,浴缸里立时溅起阵阵涟漪。 满室氤氲,久久不散。 61.V章 夜色渐深,宋惠心从浴缸里出来,穿着浴袍坐在床边吹头发,手机突然响起,关掉吹风机拿起一接,那边传来喧闹的声音。 “出去玩?”宋惠心听那边说完,顿了顿。 她许久不曾出去泡吧混夜店,夜生活丰富的日子感觉已经过去许久,每天晚上吃过饭之后,她都老实呆在家,贴着面膜看看剧看看综艺,或是抱着笔记本玩连连看。 那边重复问了一遍:“来不来?我都好久没看见你了,你最近搞什么呀?!” 宋惠心抿了抿唇,考虑几秒,挂电话之前道:“我来,半个小时到!” 手机往床上一扔,她起身打开橱柜换上外出的衣服,头发随意绑在耳后,翻出化妆品迅速利落地给自己化了个妆。 一切准备妥当,背上包,换好鞋,跨出家门,将暗下来的寂静屋子,锁在了厚重的防盗门之后。 烦心的时候一个人待着不好,热闹起来,只要热闹起来就不会去想那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宋惠心驱车半个小时,赶到朋友说的那家夜店,找到包厢,一进去便被扑面而来的酒气和香水味熏得直皱眉。 在座的都是认识的人,以前常常一起出来玩,她半点不拘谨,在先前通电话那位朋友身边坐下,碰杯各自喝了一口。 “最近都在干吗呀?怎么都不见你出来了?”有人凑过来问。 “有点事儿,所以在家没出门。”宋惠心笑笑,和那人也碰了一杯。 包厢里,众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喝酒的喝酒,玩乐的玩乐,挤在一起说话的也有。 酒过三巡,叫宋惠心出来的那个女人也和她聊起来,无非是些惯常聊的东西,化妆品、衣服包包、男人…… 宋惠心情绪不高,只是应付地陪着扯了几句。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铃声在吵闹的包厢里极为小声,几乎听不清楚。 宋惠心起身进厕所,犹豫了半晌才摁下接听。 林恒问:“在哪?” 往常宋惠心都会直接回答,这次却不想,反问道:“问这个干嘛?” “……”林恒愣了愣,“就……想问问你在干什么呗。” “和朋友在外面玩儿。”宋惠心低头看地上的影子,脸上沉沉一片。 “吃夜宵吗?”林恒说,“我带你去兜风。” 宋惠心抿了抿唇,抬头一看,洗手池上的镜子照出自己的面容,镜中人眼色微暗,郁色浓浓。 “好啊。”十几秒后,就在林恒等不及要追问的时候,她报了个地址:“来接我吧。” . 从夜店所在位置开到林恒家用了四十分钟,宋惠心全程阖目靠着椅背,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林恒的话。 他觉得她的心情似乎不太好,问了几句,她却只是说:“没什么,打麻将输钱了。” 一边开车一边看她,林恒笑:“多大点事儿啊,你要想玩,下回我带你去,一准赢!” 宋惠心似应非应地嗯了一声。 见她没有交流欲望,于是他也不再开口。 车开进地下车库,从车里出来,一片漆黑,离电梯门有些距离,林恒下意识要去牵宋惠心的手,她却一点不怕,步子迈开,正好和他的动作错开。 微怔,而后收回手,他跟在她后面步入电梯,明亮的灯光照在狭小的电梯间里,随着上升,涌进来一股寒气。 林恒低头问:“冷不冷?” 她的个子小小的,只到他的胸膛,一伸手就能揽个满怀,瘦却不干瘪,抱起来手感特别好。 宋惠心摇头,没说话。 电梯到达楼层,叮地一声开门,她率先提步出去。 到了门口,回头一看,林恒还站在电梯里。 “你愣着干嘛?”她挑眉。 “没……”林恒立时出来,他觉得她今天有点奇怪,可是仔细看看,又挺正常。 在门锁上摁下指纹印,两人推门而入。 “要喝点什么?” 林恒说着,提步往餐厅走去,宋惠心突然拉住他,白藕似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下身来,另一手抚着他的脸,闭眼亲了上去。 又长又激烈的吻,身体里的冲动瞬间点燃,热流带电,说不出的急躁冲撞着全身。 找不到发泄口,面前的人是唯一的解药。 林恒气喘吁吁地稍稍推开她:“先吃点东西?” “不用了。”宋惠心眼中微光闪过,不由分说便拉着他继续。 彼此都心知肚明,夜宵只不过是借口,想吃的真正大餐,是他们彼此。 他们从客厅一路拥吻到卧室,衣服散落一地,最后双双陷入柔软的大床。 林恒原本还觉得宋惠心有点奇怪,可眼下她热情似火,他无暇分神去思考别的,只能和她一起燃烧。 像两团火焰,纠缠、融合,将理智烧成灰烬,半点不剩。 云雨收歇时窗外天色将明,暗沉沉的黑色中透出亮来,两个人都精疲力尽了。 林恒抽完一根烟,翻身抱着宋惠心。 宋惠心任他抱了几秒,推开他起身下地。 “怎么了?” 宋惠心不答,裹着毯子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弯腰将一路散落的衣服捡起来。等她从外面再次走进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穿好了。 “穿衣服干嘛?”林恒一愣, “我要走了。”宋惠心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他。 “这么晚了去哪?”林恒坐起身,“天都快亮了……” “以后不要再联系了。”宋惠心淡淡打断他的话,下巴微挑,“我已经不欠你什么,最开始那场乌龙是我不对,现在睡了这么几次也算扯平,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家互不相干。就这样。” 说罢,一刻也不作停留,转身便要离去。 林恒追下地来,抓住她的手腕:“怎么了?”他发现他听到她说的话以后,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喉头艰难动了动,问道,“说这些……总要有个理由吧。” 宋惠心面上冷淡,心中却在冷笑。 理由?一拍即合的临时“搭档”就地解散需要什么理由吗? 对这些事她的确没有太多自我限制,只觉得能遇上有感觉的、合得来的人很不容易,做也就做了,但不表示她爱犯贱! 她不知道就罢了,没道理知道他对着别人奚落自己,还腆着脸和他滚做一堆! 这些时间的相处挺自在,挺舒坦,她不是那种爱纠缠的女人,合得来就合,合不来就散,况且他们还不是情侣关系,更没什么好说的。 宋惠心扯开林恒的手,礼貌性弯了弯唇,眼中没有半点笑意:“要什么理由?又不是正儿八经开始的,我就是不想再跟你继续浪费时间了,没别的理由。” 大步走出去,一路漆黑,只在玄关处开了灯,她视力不是特别好,太暗看不清鞋子在哪。 林恒抿唇不语,从里面跟出来,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定。 他也不知道自己出来干什么,以前不是没有遇上过合拍的女人,大多相处几个月,各自倦了自然而然就散了,说要走的时候,他从没生出过这种感觉。 留吗?怎么留? 没法留。 推门离去前,宋惠心回身对他说了一句话:“你有钱有本事是真的,我很佩服,但是我觉得,做人最起码要知道基本的尊重是什么,对不对?要装模作样的话至少装全了,别装到一半突然露陷,真的很恶心!” “嘭——”地一声,她重重摔上门,林恒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恶心?装模作样?说他?? 他们那群人,要说懂得尊重两个字怎么写的,他排不上第一怎么也能算第二!从来没跟他们干过欺辱人的事,哪怕是出去玩叫来的女人,他也没刁难过一个,他怎么就不尊重人了?! 林恒站在没开灯的客厅里,错愕着半天回不了神。 . 临近傍晚,太阳斜斜挂在天边,灼热褪去,地面吹起袭袭凉风。 霍家静静立在傍晚的暖阳下,依旧那般寂静无声。 赵贞的心情很好,日子一天比一天轻松畅快,没有烦心事,气色也随之好了不少,越发容光焕彩。 早就和刘婶说了不用煮晚饭,赵贞拎着包出门,让司机送她去见赵祁。 途中,给宋惠心打了个电话,这段时间联系了她两次,她不是说心情不好就是懒得动,一直没能约出来。 电话那头的宋惠心声音恹恹的,和几天前相比没有好多少。 赵贞皱眉问:“你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说给我听听。” 宋惠心说没有,“我就是情绪有点低落,过几天就好了,你别记挂我,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啊!” “不然我过来找你?”赵贞提议。 “别!”宋惠心一口拒绝,“我可不想看到你家那个冰山脸,太吓人了,你就让我自个儿一个人在家里发霉吧,没什么大碍,死不了!” 赵贞还要劝,宋惠心扯了些有的没的,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飞快挂断电话。 对着手机屏幕悠悠叹了一声,赵贞没办法,抬头吩咐司机开快些。 她约了和赵祁吃晚饭。 赵祁的腿好了,走路已无碍,就是腿上留了道深色的疤。 赵贞没有在出租房里做饭,而是和他在外面店里吃,许久没见,姐弟两有很多话要说,赵贞挂念他的学业生活,虽然时常通电话,但还是比不上亲眼看到来的放心。而赵祁也担心她跟着霍承安会受气受难,包厢里坐下后一连声问她过的如何,开心与否。 他俩说着,时间倏尔溜走,没多久菜便一一送上来。 赵贞不住地往赵祁碗里夹菜,听他详细说起学校里的事,考试如何,专业课如何,事无巨细。 他参加了设计大赛,过关斩将进入决赛,若是拿奖能得一笔丰厚的奖金,眼下还没到那个时候,他已经迫不及待地问赵贞想要什么。 赵贞笑笑,不打击他的自信心,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道:“买……买条裙子吧?你说喜欢我穿浅色的长裙,等你拿了奖,得了奖金,就给姐姐买一条浅色的裙子,好不好?” 赵祁一口应下,给赵贞夹过去一块鱼肉,“姐你尝尝这个,这个水煮鱼好吃!” 赵贞喜欢吃辣的,水煮鱼的汤汁儿红油油一片,正对她的胃口。 说了声好,她夹起枕在米饭上的鱼肉送进口中,银牙轻咬,鱼腥味冲入喉咙,还没嚼几口就全吐了出来。 “怎么了?” “鱼没煮熟。”赵贞抽出纸巾擦嘴,胃里翻腾的感觉一时平息不下来,眉头紧紧拧着。 赵祁一愣,伸出筷子就要去夹青瓷碗里的水煮鱼,赵贞拦住他:“别吃!没煮熟,等等吃坏肚子!” 摁铃把服务员叫上来,她没为难对方,只说鱼的味道不对,麻烦端回厨房再回锅一下。 服务员的态度挺好,没有多说,点头端着碗离去。 等鱼二次烹饪后再端上桌,赵贞不肯动筷子了,哪怕它闻起来香味诱人。 吃完饭,和赵祁逛了会,把他送回住的地方后,好生叮嘱了一番,赵贞这才回去。 霍承安比她晚一点到家,一进房间便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赵贞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酒气息,问了句:“喝酒了?” 他点头:“有应酬,喝了一点。” 赵贞没说话,环住他的腰,静立不动。 霍承安摸摸她的头发,松开了些,说:“度假的事得往后推推,和徐家合作的那单生意出了点问题,要费点时间。” “没什么大问题吧?”赵贞仰头问。 “没。”霍承安放松唇角,拇指轻抚她的脸,犹豫几秒,怕她多想,还是没往下说。 徐颜松和徐颜柳回国了,因为先前出了差错,这单案子从单江手中移交给他亲自负责。 合作案一天不结束,他就一天避不开,必须得和那对兄妹打交道。 62.V章 徐颜松和徐颜柳两兄妹为了合作案双双回国,难得清闲了一段时间的霍承安再次投入繁忙工作中。 顶层办公室里,单江站在霍承安的桌前交代一天的安排。事情多,不可能每件都拿来请示,一向只拣重要的说。 单江翻了翻手中的文件:“新特助人事部已经面试过了,霍总您……” “这种事不用告诉我。”霍承安淡淡打断,“还有别的事吗?” 赶紧止住话头,翻到下一页,单江抿抿唇道:“中午徐先生徐小姐邀您共进午餐,您看?” 霍承安沉吟,说:“应下吧,下午的会议他们也会出席?” “是。”单江一边快笔在行程文件上记下,一边回答,“下午的会议和徐氏的人一起进行,徐先生徐小姐是代表。” 没说话,霍承安继续看他的文件,该说的都说完了,单江自觉跳过这件事,汇报其它事项。 公事和私事,霍承安一向分的很开,对徐姓兄妹有恶感是一回事,公司之间的合作是另一回事,基本的面上关系还是要维持的。 午餐时间,霍承安停下手头工作,准时去赴宴。单江随行,坐在副驾驶座,一路仍在给他读着股市新消息。 这次是徐家兄妹做东,他们两人提前半小时就到达了订好的餐厅,和霍承安会面的时候,徐颜松比上次在罗马见面还要热情几倍,俨然一副兄弟情深、熟络异常的模样。 霍承安不动声色受下,并未表态。 一顿饭吃得不知该如何形容,谈不上宾主尽欢,倒也没有冷场,霍承安不学武实在可惜,打太极的本领练得是出神入化,几次堵得徐颜松无话可说。 但你说他是故意的吧,他又一脸端庄严肃,压根找不出半点不对劲的痕迹。 徐家兄妹顿时憋屈不已。 下午两方人马开会,会议地点定在霍氏,徐颜松兄妹饭后直接和霍承安一路回去,美其名曰节省时间。 单江总觉得自家老板今天心情不是很好,虽然同样是冰块脸,但他就是觉得面对徐家兄妹的冷,比以往时候的冷深重了许多,还隐隐带着一丝阴沉。 他不敢探究,也没机会探究,参与会议的人员名单里没有他,这单案子本就是在他手上出的差错,霍承安网开一面没有追责,全权移交后,自然不会再让他插手。 会议开了将近三个小时,期间,单江处理完手头一些要紧工作,就带着新来的特助四处了解。 新来的特助是女的,姓郭,单名一个霜,毕业于某盛名鼎鼎的国际名校,今年刚出校园,因显眼的简历及面试时出众的表现,被具有创新精神的主试官划入候选名单。 最后确定人选时,五位面试官里有三位选择了她,理由是她比其它几个候选者机灵,能力相对来说也更出众,于是,她就这样出现在了单江面前。 单江带她从二楼开始参观不同部门,简练介绍过后回到顶层,领她去了自己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只是一个隔间,特助需要随传随到,办公地点自然不能离霍承安太远,郭霜的那间和单江的一样,就在他隔壁。 会议结束,一行人陆续从里面出来,单江提前五分钟带着郭霜到达会议室外等候。 一下午的参观让郭霜见识到了“特别助理”的威风,单江表现出来的能力让她特别钦佩,到正式和霍承安见面时,她已经将单江当成了自己的榜样,甚至是超越目标。 注意事项单江已经和郭霜交代了一遍,尤其是霍承安的个人喜好与规矩。 郭霜胸有成竹地应下,然而再怎么老练,她也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姑娘,刚出社会,什么经验都没有。心里把握十足,想着一定要给老板留下一个完美的初见印象,然而在见到霍承安真人的那一刻,还是失神了。 单江第一时间迎上去,自觉站到霍承安身后。等他站定一看,郭霜还在原地发愣。 眉头紧皱朝她使了个眼色,郭霜这才回神,小跑站到他旁边稍后半步的位置。他是前辈她是后辈,在职场上规矩同样森严,让半步是礼貌。 好在霍承安正和徐颜松两兄妹说话,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差错,单江暗暗松了口气。入职第一天就惹得老板不悦,作为教导了她半天的人,他难免也会受到连累。 对单江来说,霍承安不仅是他的老板,更是他崇拜的偶像,他比一般员工还要在意自己在霍承安心中的评价。 徐氏来了很多人,霍承安礼貌性地将人送出大楼,徐家兄妹临上车前还拉着他闲话了一番。 趁他们说话的时间,相隔五步之远的单江低声对郭霜道:“希望下次你不要再做出对着霍总发呆这种事。”霍承安不喜欢别人总是呆愣,在他看来那是迟钝的表现。 停了停,单江又补充:“还有,在霍总面前要注意仪态,小跑是不允许的,尤其是在霍总办公的时候,跑步的声音会影响他……” 抬头一看,单江眉头紧皱,郭霜正盯着前方说话的三人出神。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郭霜猛地回神,见单江脸色不好,马上道了声抱歉。 她的注意力不在单江刚才的指教上,而是在前方的霍承安和徐家兄妹身上。 以前在杂志上见过霍承安,那个时候就有些钦佩,然而距离遥远的人没有真实感,现在真的见过之后,心里突然汹涌起来,难以平复。 但她有自知之明,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念头和期望,所以,她在对着霍承安出神后很快反应过来,注意力又分散到了他面前的徐颜柳身上。 长得真漂亮,看起来特别有气质,听说徐氏的事情一直是由她和她哥哥负责的,出身金贵还有能力,仿佛生来就是让人羡慕嫉妒的存在。 郭霜看了好久,一会看看霍承安,一会看看徐颜柳,她注意到徐颜柳眼中的情意,目光投向霍承安时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他们两个真的很般配。 然而老板和谁般配不般配不是她该管的事情,上班时间走神就是不对,郭霜赶紧低眉顺眼,作出一副受教的表情,微微侧身转向单江。 “我最后提醒你一遍,工作时间不要分神,请你时刻控制自己的大脑,集中注意力。”单江耐心耗尽,已经不想再和她废话,冷冷说完这么一句,提步朝霍承安走去。 郭霜慢了几秒才跟上,心里虽然知道自己开小差不对,但也不服单江的说教,他是不是有点太上纲上线了? 撇撇嘴,在徐家兄妹走之前,她又多看了徐颜柳两眼。 回到公司顶楼,单江被霍承安派出去处理事情,临走前叮嘱郭霜:“霍总的手机在公司时大多数时间都是关机的,总线接到找霍总的电话,要过滤一遍,不要什么电话都转进霍总办公室,打扰到他办公会挨骂。” 郭霜点头,“我知道了,您放心去吧!” 如此简单的事情还会做不好?她是新手,但能力确是一流的,不然面试官们也不会在那么多人里选中她,这种接线员的工作让她来做,简直大材小用。 . 赵贞知道霍承安公事繁忙,没有赖着他,除了早上一定会早起陪着他吃早饭,晚上一定会等他回来然后滚进他怀里让他抱着睡,其余时间都很自觉地自己找乐子。 回来不久的许佳接到第二个角色,一部古装大戏里的女二号,不时又要出发去横店进组拍摄,她做主邀约,除了赵贞,连这段时间一直恹恹不乐的宋惠心都现身了。 赵贞学宋惠心上回在电话里那样,感叹了一句“新欢旧爱”,她邀宋惠心好几次,一次都没邀到,许佳一喊就来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赵贞最近过的滋润,除了霍承安回家晚没什么好吐槽的,其余两人也不想听她说这个,毕竟听起来不像抱怨,倒像是在变相秀恩爱。 作风大变的宋惠心成了重点盘问的对象,赵贞和许佳一人一句“你最近怎么了”,问的她想不答都不行。 “没什么。”无奈之下,宋惠心只好交代,“我就是觉得自己特别傻|逼,所以心情不好,过段时间缓过来就没事了。” 她们又追问:“你怎么傻|逼了?” 宋惠心憋了好半天才回答:“……我差点和不该动感情的人认真了。” 她自己光是想想都觉得蠢地不行。 开朗的人一旦抑郁起来简直要命,虽然不是很了解宋惠心说的事,赵贞两人沉默几秒,还是纷纷开导她。 最后一个轮到许佳,她重重叹了口气,左手背拍在右手掌里,语气郁闷不已:“我好像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什么人?”赵贞和宋惠心异口同声地问。 提起这个许佳就头疼,纠结好半晌才把事情缘由说清。 早前在横店饭局上见过的那位苏总,不知从哪打听到了她,她本以为当时在横店拒绝一遍就没事了,哪知回B市后,他仍像是笼罩在头顶的乌云,死活不肯散开。 他那边的人似是来找过她的经纪人,她的经纪人天天念天天念,念得她耳朵都生茧了,最后实在扛不住,她抱着豁出去的心态去见了那位boss,一整晚提心吊胆,谁知人家根本没有碰她,看着也不像是有那么意思,一直温和地笑啊笑的,笑的她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若只是这样倒罢了,不过只是瘆人了点,问题是许佳那天吃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胃里不舒服,紧张忐忑和不安几重感觉交织下,她一个没忍住,吐在了人家身上。 那个苏总有洁癖,而且好像很严重——别问她怎么知道的,她猜的,因为…… 她吐完,他就晕过去了。 “……”赵贞和宋惠心都不知该如何接这茬,双双沉默下来。 赵贞心里突然生出了一股佩服,她当初想对沈沛宁做的事,没想到居然让许佳做了,果然是真勇士! 三个人凑在一起唉声叹气,正打算一起去吃完饭,许佳的经纪人打电话来,让她立刻回去,马上收拾东西,说是要提前出发。 局又散了,宋惠心没心情,赵贞不好勉强她,于是就各自回家。 车开到一半,赵贞让司机停在农贸市场门外,她想亲自下厨,给霍承安煮点东西,需要的正好是霍家平时不采购的食材,少不得要另外买。 市场里味道很重,赵贞不在意,剁排骨的、剃鱼鳞切鱼肉的、烫活鸡拔毛的……各种各样的摊子,她全都面不改色地走过。 挑了几样食材,赵贞拿出手机,想给霍承安打个电话问问,他有没有特别想吃的,她好一起买了,只是电话打过去,那边提示已经关机。 赵贞想他大概在忙,转而打单江的号码,可是同样也没人接。 犹豫几秒,她点开手机里存的另一个短号,那是单江告诉她的霍承安办公室外的总线号码。 他们两个都关机了,总线总不可能也打不通吧? 拨过去,很快那边就通了,赵贞心下一喜,开口道:“我是赵贞,麻烦让霍承安接一下电话。” 单江知道她,就算不是单江,公司里的员工们也知道她。 赵贞本以为能听到霍承安的声音,不想却是一个陌生女声问她:“你有什么事?” 愣了愣,她答:“我就想找他说句话……” “不好意思,霍总很忙。”女声冷冰冰打断。 “我……”赵贞咽了咽喉咙,“你帮我通报一声,告诉他他会接的。” “抱歉,霍总很忙,工作时间不接无关紧要的电话!”女声中带了丝丝不耐烦,“如果没什么事请不要打扰,谢谢。” “我……” 来不及说话,那边已经变成了忙音。 赵贞盯着手机一阵呆怔,旁边买菜的大妈问她:“姑娘,这菜你还要不要啊?” “不要了……”抱歉地笑笑,赵贞快步走向农贸市场的出口。 在街边站了站,赵贞看着手机,不知道要不要再打一个电话到霍承安公司去正犹豫不决,旁边突然停下一辆车。 “好巧。”沈沛宁的脸出现在里面,他扬唇灿然一笑,挑了挑眉头,“在这里都能遇上……今天有时间和我去吃那家店里的黄焖鸡米饭了吗?哦对,还有非常辣非常好吃的川菜!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赏个脸?” 63.V章 赵贞从来不知道B市还有这样的地方。 她知道在这座城市里有未拆除的老城区,但她从没来过,更没有走过这么长这么弯绕的巷子,只为了找藏在最深处的家常菜馆。 沈沛宁献宝般带她到那儿,踏进门,很是熟络地和老板打了声招呼:“张叔张婶!我带朋友来吃饭了,拿手菜可劲招呼,上多少吃多少!”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迎出来,笑着说了句好,接着看向赵贞,笑意柔了几分:“地方小,你们里边坐!”说着领他们进去。 房间布置成的包厢,空间虽小,却很干净整洁。 被叫做张叔的男人将菜单递上桌,沈沛宁看都没看,直接道:“还是老规矩,另外加几个你和婶子拿手的菜!”侧头问了赵贞一句,“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赵贞说没有,“随便点吧,我不挑。” 于吃东西一事上,她特别好养活。 张叔写好菜单,转身出去,小包厢里,只剩下沈沛宁和赵贞面对面坐着。 “最近在家干嘛?”沈沛宁挑眉,用杯子里的开水洗了双筷子递给赵贞。 “没干嘛……能干嘛?”赵贞反问,叹了口气,“吃饭睡觉写小说。” 沈沛宁问:“听说你又完稿了一本书?速度挺快,什么时候再办一场签售?” 闻言,赵贞抬眸看他,“签售?你还真是钱多烧得慌,在我这种不上不下的半吊子作者身上费什么心思,资源留着给别人吧。” “我就乐意捧你。”沈沛宁轻笑,“你的书又不是卖不出去,以我们的交情,我当然捧你,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赵贞失笑。 他和她的交情?说不好听点只是比陌生人好点的关系,若不是上次签售,她可能依然连话都不想和他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沈沛宁微微眯眼,“但现在我们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张桌前吃饭,而且不是第一次,换做以前你敢想?很多事情不要太笃定,世界瞬息万变,谁知道以后又会发生什么,对不对?” 又来了,赵贞特别不喜欢听他故弄玄虚地说些深意不明的话。 “吃饭就吃饭,你怎么这么多话?”她轻轻斜了他一眼,低头擦筷子。 “和老板说话用这语气的也就你一人了,你知道公司里有多少人想抱我大腿吗?”沈沛宁摇头,教育她,“多好的机会,你一点都不知道把握!” “……”赵贞懒得理他,干脆不接话。 她当然知道,用脚趾想想都清楚,他这种人,肯定是习惯了被众星拱月地捧着。可她不想,不是清高,也不是想显示自己有多与众不同,而是累。 活着,按自己期望的那样活着,已经很不容易,如果可以,谁也不想一直取悦别人。 张叔敲门,用托盘端进来两道菜,放好后掩门出去。 沈沛宁立刻换了个频道,浮夸地给她推荐:“这道菜特别特别好吃!我上次吃过,你尝尝!” 赵贞抬手,还没伸筷子,他已经夹了一筷到她碗里,怕她介意还强调:“我筷子还没用过!” 抿抿唇,听着他那句避嫌的话,拒绝有点说不出口。不过也只是一回,接下去她怕他再给自己夹菜,坐直身子,碗一直端在和下巴齐平的高度处。 沈沛宁倒似没察觉,兀自吃得欢。 菜陆续上来,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最后一道菜上齐,赵贞皱眉:“这么多,吃得完吗?” “吃不完没关系啊。”沈沛宁说,“我可以打包回家,明天再吃。” “你还有打包的习惯?”赵贞诧异。 “怎么,我就不能打包了?”他挑眉,“你这是对有钱人的偏见。” 赵贞笑了笑,没说话。 不是偏见,而是觉得和他的性格不符,在这之前完全想象不出来,他居然也会对这些小事在意。 吃着吃着,沈沛宁突然说:“你写的书我看了。” 赵贞抬眼,复又低下去,嗯了声。 接着,就听沈沛宁巴拉巴拉以极快的语速吐槽了一通她书里不合理的剧情,赵贞淡淡回了一句:“你是直男,看不懂言情小说很正常。” 沈沛宁不吃了,盯着她看了好久,半晌换了个话题问:“她就有那么喜欢男主角么?那男主角有什么好的啊,你写的女主角跟着魔了似的!” 赵贞手一顿,停下筷子,“她就是那么喜欢他。” “……很喜欢很喜欢,嗜之如命。” 突然间沉默下来,两个人都没再说话,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算了,就当我直男理解不了你们女人的思维!”沈沛宁败下阵来,不再看她,低头吃菜。 饭吃完,沈沛宁结了账,开车送赵贞回去。 她跟他来的时候和司机说有事,让司机先走,眼下再叫回来不方便。 一路上,沈沛宁开着车还不停和她闲聊,赵贞心里有事,回答起来有些敷衍。 送她到霍家门外,赵贞下车,沈沛宁也跟着下车,走了两步,他靠在车门上,突然开口叫住了心事重重的她。 “不开心的时候可以随时联系我,除了这家店,我还知道很多菜馆,都是一般人找不到的。” 赵贞沉默了一会儿,决定和他说清楚。 “沈沛宁,我很感激你的好意,但是……温水煮青蛙是没用的,还是那句话,我没有什么好,不值得你做这么多,了解以后你真的会失望。” 霍家大门外没有灯,他们都看不清对方的脸和表情。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都知道。”沈沛宁声音轻淡,“但我就是想这么做。” 这次沉默地有点久,赵贞拧了拧眉:“为什么是我?你想过这个问题吗,或许你现在执着的一切,不过都是因为心气难平在作祟,我……” “你不是我,不要随便揣测。”沈沛宁打断她,黑夜中,有风吹来,轻挟慢卷裹着他的笑声,“为什么是你,我一开始也想不明白,但是有人告诉了我一个答案。” 赵贞觉得,他一定是笑了,因为他的声音那么明快,仿佛三月拂柳而过的春风—— “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城镇,城镇里有那么多的酒馆……” “可你偏偏走进了我的。” . 霍承安的脚步声很轻,即使是在安静的晚上,也很难听到声响,被他从后面抱住的时候,赵贞受了点小惊吓,看清他的脸,这才放松下来。 “在想什么?”霍承安轻轻挑眉。他走路没声儿的事,她抱怨过很多遍,但很少被吓到,因为不管步子如何轻,开门的动作还是会有声响。 她今天看上去似乎有心事。 赵贞闭了闭眼,说了声没什么,回身抱住他,埋在他怀里道:“我本来今天想煮饭给你吃。” “嗯?” “……可是打你电话没人接。”赵贞小声抱怨,“单江的也没人接。” 霍承安摸她的头发:“工作太忙,关机了,下次不关了。” 赵贞嗯了声,窝在他怀里不动。 霍承安静静抱着她躺了一会,说:“以后打电话找不到我,直接到公司里来。” “不会打扰到你么?”赵贞仰头问。 “不会。”霍承安冷冽的五官线条柔和下来,“只要是你,什么都事不算打扰。” 赵贞笑着切了声:“你还记得以前嘛?念书那会儿,你不是说我给你造成了很大困扰……” 霍承安想了想,一本正经:“我那是在夸你。” “真的?” “真的。” 赵贞躲在他怀里闷笑,霍承安就像哄小孩一般,不厌其烦地轻拍着她的背,一直到她睡着,才下床去浴室洗漱。 . 有了霍承安的应允,第二天赵贞又来了兴趣,跑到市场买了些食材,三点多钟就钻进厨房里开始煮大补餐。 都是要费些功夫的菜,她忙活了几个钟头,终于赶在晚饭的点煮好了。 一一装进保温盒时,沈沛宁突然打来电话。 “出去吃饭吗?”他的语气和之前并无两样。 他故意避开昨晚在门口说的那番话,赵贞当然也不会去说,当下满心都是给面前的饭菜,根本没心思想其它的。 “不了。”她说,“我给承安做了饭要送……” 话音戛然而止,她抿了抿唇,后知后觉自己对他说这些不太好。 沈沛宁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道:“那好吧,我自己去吃,下回有空再约。” 挂断电话,手机嘟嘟响了两声,提示电量不足,赵贞收敛心神,集中注意力,继续装拣饭菜。 很快,保温盒装满,赵贞提着出门,司机载着她开往霍氏。手机没电了,她在车上看了看,本想打电话给霍承安说一声,只能作罢。 一个多小时候,司机把她送到霍氏,在距离公司大楼两百米远的路口停下,她健步如飞,脸上漾着浅笑。 谁知到门口时,却被保安拦住。 “小姐,请出示工作证件!” 赵贞一愣,指指他们又指指自己,“你们不认识我了?” 好歹也在公司上了两天班,走的时候动静那么大,忘性没这么强吧? 保安一脸木然,“出入请出示证件,无证件不得入内。” 仔细一看,面前的两个保安和她上班那时候见过的不一样,大概是换人了。 没办法,赵贞只好给霍承安打电话,一拿手机才猛然想起——手机早在出门时就没电关机了。 “能不能借手机给我打个电话?”她无奈道,“我是来找人的。” 两个保安看了她一会,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见她一脸正色,不像是开玩笑,手犹豫着伸向口袋。 “什么事?”一道女声突然传来。 门前三个人抬眼开去,一个踩着高跟鞋的女人皱眉走了出来。 两个保安看了眼她脖子上挂的工作牌,叫了声:“郭特助。” 郭霜是到一楼前台取东西的,拿好东西正准备走,忽见玻璃门外有人影晃动,一时好奇走近几步,听到声响便走了出来。 “这位小姐说来找人。”保安恭敬道。虽然她是新来的,比不上单江在公司的威严,但CEO特别助理到底不同,其它部门人人都要敬三分,更何况是他们。 闻言,郭霜居高临下地扫了赵贞一眼,眉头轻挑,“有证件吗?” “没有……”赵贞恍惚记起了她的声音,是昨天电话里听到的那个。定睛一看,工作牌上的四个字醒目异常。 是霍承安身边的人?赵贞咽咽喉咙,开口道:“我找你们霍总,麻烦……” “公司规定没有证件不得入内。”郭霜皱眉打断她,“你要见霍总,有预约吗?” 预约?赵贞也不知道昨晚在床上聊天说的话算不算预约…… 她轻咳一声,说道:“没有,但是我……” “不好意思,没有证件也没有预约即为闲杂人等,我们公司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的。”郭霜蔑了赵贞一眼。 面前的女人长得妖妖艳艳,看着就叫人反感,正好是她最不喜欢的女人类型,还开口说要见霍总?当下便没什么好态度。 “我不用预约的,你和他说一声他就知道了……” “小姐,如果你真的很闲,哪怕是做做公益也好,请你不要在我们公司门口胡搅蛮缠好吗?”郭霜不耐烦,瞥了两个保安一眼,转身离去前冷声留下一句:“霍总有重要的事情要谈,别让莫名其妙的人搅和了心情!” 之后看也没看赵贞,踩着高跟鞋走了。 心下冷哼,没见过想攀高枝想成这样的,臆想症都出来了,见霍总不用预约?她以为她是谁! 有了特助发话,两个保安不再客气,冷脸让赵贞赶紧走。 赵贞在门前踌躇不止,想上前又不好走近,心下焦急。 仰头看了看高耸的大楼,霍承安的办公室在最顶,她扯着嗓子叫,怕是叫哑了他也听不到吧? 她朝大门里望了几眼,垫垫手里快凉了的饭菜,最终还是回了车上。 司机问:“赵小姐怎么没上去?” “先生很忙……”赵贞心里低落,扯扯嘴角,“算了,我们回去吧。” 司机不明所以,不敢问,什么都没说,踩下油门往回开。 赵贞忍不住回头,看着霍氏的大门在后边越变越小,眉眼微垂。 正要收回目光,熟悉的人影突然撞进视线,她微微睁眼,“停车”两字的第一个音节尚且卡在喉咙里,唇边还未浮起的笑意便在瞬间僵滞。 从里走出来的一群人里,有霍承安,有单江,有刚刚在门口见过的那个趾高气昂的女人,还有…… 徐颜柳。 她和霍承安并排而行,看不清霍承安脸上的表情,但是能看到她笑如春风,一边走一边和他低声说话。 他们一群人上了车,至于往哪开就不知道了,车子载着赵贞拐了个弯,后面的一切都看不见。 徐颜柳什么时候回国的? 赵贞突然觉得手里的保温盒很冷,冷地像冰,寒气一丝一丝钻出来,刺着手掌,让人拿不住。 想丢开,想丢地远远的—— 64.V章 夜风徐徐,从半开的车窗吹进来,撩动发丝,吹得脸颊微痒。 保温盒放在腿上,赵贞端正坐着,一直侧头望着窗外。她让司机开的稍慢,适中的速度能很好地看清街边景色。 路过一家满是餐馆的长街,晚饭时分,店里的员工纷纷出来,扯开嗓子拉客,蓬勃景象成了夏夜里一道特殊的风景。 人略多,不过都在道路两旁,中间行车的地方很宽敞,赵贞倚在车门边,目光漫过欢欣的人群,脸上毫无波澜。 忽然,视线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坐直身,叫司机停车:“到街尾等我。”说罢拉开车门下去,大步朝目光锁定的地方移动。 她今天穿了一身轻薄透气的运动服,休闲实用,脚下踩着运动鞋,小跑起来特别快。 大步行至熟悉的人面前,喘匀气,她抬头仰视比自己高的人问道:“你怎么在这?” 赵祁被她吓了一跳,倒退一步,下意识哝了句妈呀,惹得旁边路过对着他花痴的小姑娘笑得更开心。 “姐!”他拍拍胸脯,站直身子,“你怎么来了?” 他身上大红色的制服特别招眼,尤其正中间印着的三个白色大字更是醒目——鸡公煲。 “你在这干嘛?”赵贞皱眉,“打工?” “啊……对啊。”赵祁摸摸后脑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制服,“现在是客流量最多的时候,老板让我们出来招揽客人。” 抬头一看,背后饭店的大门上挂着闪亮的招牌,正是他衣服上印着的那三个字。 “你缺钱为什么不跟我说?缺钱我会给你,你何必要跑出来做这种服务员?”她以前在饭店打过工,不是不知道有多累,薪水也不高。 赵祁从来不是会乱花钱的人,相反他很省,能不多用的地方一毛都不会用,这个年纪的男生追求的东西,什么名牌运动服、游戏机、品牌背包之类的,他从没开口管她要过。 以前她都能养得起他,现在更没问题,他前段时间刚说参加了设计比赛,一路过关斩将直至决赛,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时间花在打零工上,而不是拿去做准备。 夜色下,赵祁的脸已经开始有了男人的棱角,他认真道:“做服务员一点也不累,你以前都能做,为什么我现在不行?我是男人,没道理比你还娇气。” 他很固执,赵贞一直都知道,抿了抿唇半晌没说话,只好问:“是不是零花钱不够了?你打工也行,但是别辛苦了自己,缺钱就跟我说……” “我不要你的钱。”他简单的一句话,止住了她拿钱包的动作。 “……不要我的钱?” 赵祁垂头,对上她的视线,“我不要那个男人的钱,他出的医药费,我会挣了还给他。” 赵贞心里一滞,脸色煞白:“你现在是看不起我?你觉得我的钱脏……?” “我没有!”赵祁眉头一拧,喉头微动,“我不是嫌你,我是……” 他住了口,因为不知该如何表达。 他不可能嫌她,永远不会,他只是不想受那个男人的恩。自己用双手挣来的钱虽然少,可是每一分都花的踏实。他现在还没毕业,能力有限,参加比赛、课余出来打工、周末接点家教的活……暂时能做的只有这些。 “他请的阿姨和那位先生,上个月我已经让他们走了,我自己能照顾自己,你别担心。”赵祁伸手,替她将发丝别到耳后,“等拿了奖我就用奖金给你买裙子,你回去吧,我真的没事。” 雏鹰摔下悬崖才能学会飞,家逢巨变把她推下了悬崖,而本该承担责任的他却躲在了她的庇护之下。 他恨自己,连像个男人一样堂堂正正护着自己姐姐的能力都没有。 赵贞久久没有说话。 其他站在街上招揽客人的店员不时朝他们看来,有个和赵祁相熟的喊了一声,他回头应了一句,对赵贞说:“你回去吧,我要忙了,真的没什么事,等比赛完我打电话给你!” 赵贞不语,任他在自己头顶摸了摸,就那么看着他迈开长腿跑向其他店员。 他已经比她还高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被父母吵架吓得躲在她身后大哭的小男孩。 夜风再起,漫天星点似是也随之晃了晃,霓虹灯闪烁,天上人|间交相辉映。 . 赵贞走过一间间装潢各异的饭店大门,一路向着街尾,脸上沉沉,心思也重的很。 赵祁赶走了霍承安请来的人,霍承安不会不知道,可是他一句都没有提。 她知道他出医药费,请人照顾赵祁都是看在她的份上,实际上根本不在意。 是的,有的事情对她来说很重要,意义非比寻常,但对他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 因为是不要紧的小事,所以懒得和她说一句。 脚步一停,赵贞低下头,用力将脚边的小石子踢走。 正发呆,后脑勺突然被人打了一下,合着一声中气十足又略带促狭的“喂”。 回头看去,一张欠扁至极的脸正对她挤眉弄眼:“你在想什么?我跟了你好几分钟,你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到?” “陆怀深……?”赵贞一愣,“你怎么在这?” “路过。”他双手插兜,挑了挑下巴,“大晚上一个人瞎溜达什么……去哪呀?我送你。” 赵贞摇头,只回到了后半句:“不用了,司机就在前面。” 陆怀深无所谓道:“反正我们顺路,我带你过去。” “顺路?你也去半山那边?” 她这一问,倒教陆怀深愣了一瞬,他看她两眼,说:“你回半山霍家?” 赵贞点头,不明白他的疑惑从何而来,她住在霍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那也成啊,我送你去半山!”陆怀深爽快道,“我司机开着车在前面等我,走吧?” 赵贞只好重复一遍:“霍家的司机也在前面等我,不麻烦你了。” 陆怀深盯着她看了半晌,撇嘴:“越来越没劲了你,行吧,那我先走了!” 赵贞嗯了声,他又说:“你走路专心点,好在是碰上我,要是碰上个不怀好意的,这个时候已经从后头一棒子打晕你了,知道不?” 街上人来人往,他说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不过赵贞还是点头,承了他的好意。 接下去没再说话,街不长,到了街尾,两辆豪车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陆怀深和赵贞各自别过,车开往不同方向。 . 还没到深夜,会所的包厢里已是一片纸醉金迷的热闹景象,刚刚吹过舒适清爽的夜风,一下子适应不及,陆怀深莫名觉得这里味道有点难闻。 找到包厢,推门进去,里面坐着一群熟悉的朋友,陆怀深在沈沛宁身边坐下,随手取过一支酒,和旁边问候的男人碰了碰。 他看了眼沈沛宁的脸色,挑眉:“怎么不开心?” 沈沛宁将视线从手机屏幕转移到陆怀深身上,脸被屏幕光照地绿幽幽的:“我哪不开心了?” 陆怀深没忍住笑了出来,“行行行,你开心!开心行了吧!”说着,他撞撞沈沛宁的胳膊,“你猜我刚才碰上谁了?” “谁?”沈沛宁头都没抬。 “赵贞啊。”陆怀深喝了口酒,“我以为她也来这,还想顺路带她一起的。哎,霍承安呢?他都多久没出来了,我以为他肯出来,一定会带上赵贞……啧,这回他终于不在家‘洁身自好’了,我得跟他多喝两杯!” “他洁不洁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开心什么?”沈沛宁斜了他一眼。陆怀深什么时候也和那些人一样唧唧歪歪了?稳定地和一个女人发展一段关系就有那么碍他们的事么?回回说起都像是霍承安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似的,虽然他也不是特别喜欢霍承安,但……赵贞哪惹着他们了?一个两个总见不得人好! 陆怀深莫名被呛两句,懵了一瞬,“你激动什么,我又没有恶意,随口说一句怎么了……” 大家都说,怎么就他中枪? 沈沛宁哼了一声,没说话。 陆怀深还要争辩,他们话中的主角正好推门进来。抬头一看,不止霍承安,他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 众人只看了一眼便认出来,是徐家的两兄妹。 徐颜松和在座的人认识,徐颜柳也是一个圈子里的,大家都不陌生。 他们寒暄之际,陆怀深小声问沈沛宁:“霍承安怎么把他们带来了?” “应该不是他带来的。”沈沛宁玩着手机淡淡道,“今天做东的是周杨几个,徐颜松定居国外之前和他们关系不错。” 陆怀深哦了声,没再说话。他和徐颜松玩不到一块去,对徐颜柳更没兴趣。 包厢里人越来越多,气氛也越渐热闹,徐颜柳坐在霍承安旁边,不停和他说话,虽然十句里难听他回三句,仍然兴致高昂。 而霍承安,自打进门后脸色就没舒展过,觉得身边的人聒噪,便一直闷头喝酒,却依旧没办法让她自己识相闭嘴。 一个多小时后,酒喝得有点多,厕所被人占了,霍承安起身出了包厢,去走廊上的厕所小解,回来时却被堵在门外。 “徐小姐?” 微皱的眉头昭示了他此刻的不悦,然而面前的人却仿佛一无所觉,自顾自笑着,开口道:“承安,我有话想和你说。” 霍承安:“抱歉,我没时间。” “就一下!很快!”徐颜柳着急,挡住他的去路,“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因为在罗马的时候我对赵贞态度有点差……其实我没有恶意的!你也知道,面对喜欢的人的时候,女孩子都会和平时有点不一样,我真的没有想要对她做什么,我只是太喜欢你了,你能不能……” 霍承安正要打断她的话,门突然推开。 门外的场景显然在沈沛宁意料外,他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 “哇哦……”他微微眯眼,视线在面前两人身上来回,最后定格在霍承安身上,眉头轻挑道,“我真的很羡慕你呢。” 霍承安眉头一皱,他却丝毫不在意,丢下这么句意味不明的话之后,笑了笑,从两人中间穿过,走向走廊另一边。 将那两个人甩在身后,沈沛宁的脸色立马变了,脑子里满是傍晚给赵贞打电话时,她说要给霍承安送饭那轻快的声音。 ……操!给老子吃多好! . 凌晨两点,霍承安才到家,脚步声比平时略重,他还在楼梯上,赵贞就起身打开了灯。 他眼神清明,身上的烟酒味却很刺鼻,赵贞一边帮他脱外套解领带,一边皱眉:“喝了多少?” “没多少。”霍承安伸手环住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头顶。 “别闹!你这样我没法动了!” 好半天才帮他把衣服脱下来,赵贞把他推进浴室,他洗澡时,她把他脱下来的衣物捡起放到洗濯篮里收好,搁在房门口,等着明天佣人上来取。 霍承安洗完澡,酒意散了大半,仍然抱着她不肯撒手。赵贞亲了亲他的下巴,问:“今天一天干嘛了?” “工作,晚上和那群朋友聚了聚。”他道。 赵贞沉默几秒,说:“我今天煮了菜,提着去了你公司。” “嗯?”霍承安垂眸看她,“你来公司了?” “嗯,但是在大门口被拦住了。”赵贞摸着他的喉结说,“出门的时候手机没电,没法给你打电话,门口的保安不认识我,不让我进去。你的助理……你是不是招了个新助理?”见他点头,她继续道,“那个新助理到一楼来,可能是听到动静出来问怎么回事,我见她挂着工作牌,是你身边的人,就想让她给你递个话……” “然后?” “她也不认识我,说你很忙,不见莫名其妙的人,让我别捣乱……” 霍承安用力把她摁进怀里,突然的动作让她话头一止。 “她是新来的,有些事情不知道,单江可能没有和她交代清楚,保安也换了一批,是我疏忽了……” 他亲了亲赵贞的脖子:“你不是莫名其妙的人。”她没有动,静静听他在耳边说,“下次不会了,我明天就让单江吩咐下去,以后谁都不敢拦你。” 赵贞往他怀里蹭了蹭,嗯了声,没说话。 有些话听听就好,不能太认真。 就像他听她说要煮菜给他吃,也只是听听而已,根本没有往心里去。所以他说随时可以去他公司,她也信了,可还是被挡在门口。 没有下次了,下厨这种事也要看兴致,两次败兴而归,她没心思再搞什么“洗手作羹汤”。 过了一会儿,赵贞又说:“我看到了徐颜柳,她什么时候回国的?” 霍承安顿了一瞬,大掌轻抚她的背,说道:“合作案重来,她和徐颜松负责,前几天就回来了,我没告诉你是怕你多想……” “工作的事我不乱想。”赵贞环住他的腰,叹了口气。 一觉到天亮,赵贞陪霍承安起床吃了早饭,送他出门后,回房开电脑工作。 已经交上去的稿子顺利过审,等书号下来就可以进厂印刷,新的长篇她暂时不写,打算写些短篇换些零钱,昨天回来之后她还在网上接了几个翻译工作,人家赶得急,她只有三天时间。 不得不说,赵祁的事真的让她挺难受的,她一刻也不想闲下来。 另一边,霍承安到了公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单江叫进办公室。 “让人事部清算薪资,郭霜可以走了。” 单江一愣:“霍总……?” “公司请员工是让他们来工作,不是让他们给我添堵的。”霍承安眼风如刀,沉沉剜了他一眼,“一个小时之内,让她消失在我周围。” 没等单江问缘由,霍承安已经道明了问题所在:“告诉其它人,尤其是保卫科的,赵贞来不许拦她。”他看了眼单江,“下次她再被挡在门口,你也不用来了。” 单江一凛,应了声是,快步退出去。 收到人事部拟好的解雇信函时,郭霜怔了怔,而后一脸不可置信。 “一定是搞错了!我有哪里做的不好?为什么要解雇我?!” 单江眼神微寒:“我给你的那本本子,你看了么?” “我……”郭霜顿了顿,“看了一点,还没来得及看完……” 冷笑一声,单江懒得跟她废话:“你不适合这个职位,现在请你马上收拾东西离开。” “等等!”郭霜叫住转身要走的他,“就算解雇我,至少也要告诉我理由吧?” 她的目光不甘又带着点点恨意,仿佛是他害的她失去工作。 “理由?”单江觉得好笑,“你来的第一天,能做的不能做的,我第一时间就告诉了你,你做到了么?” 郭霜以为他指的是自己盯着霍承安发呆的事,嘴硬道:“我只不过是错了一次……” “一次?我交给你的本子你看了么?没有。”单江轻讽,“那是我在霍总身边这么多年,一条一条亲身实践过后做的笔记,从以前到现在,所有需要注意的事项都记录在内,如果你有认真看,那封解雇信就不会出现在你手上。” 郭霜脸色一白:“我现在没看完不代表以后不会看,我只是想留着稍等几天……” “没有人有义务给你这个稍等的时间。”单江打断她,“我教过你一遍,你自己不放在心上,所以,惹怒霍总的后果也请你大方承担吧。麻烦你在十点之前离开公司……还有二十五分钟。” 顿了顿,他继续道:“另外,因为你的表现非常糟糕,公司决定不给你写推荐信。”他的脸上流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希望你下一份工作也能如此轻松地找到。” 郭霜的脸色白地像纸,说不出一个字。 单江走了几步,蓦地停下。 “差点忘了,昨天下午你在大门外趾高气昂斥责过的那个‘闲杂人等’,是霍总的女朋友。你可以怨恨霍总脾气大,但我想告诉你最后一句——关于应该如何接待那位小姐,我给你的那本手册里写得很明白。” 因霍承安的话,他特意去调了昨天的监控,看完,又找那两个门卫问了一遍,马上明白了霍承安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特别助理”的重点在于“助理”,不是前面有“特别”两个字,就真的以为自己很特别了,他对赵小姐都得恭恭敬敬的,一个新来的员工还敢在她面前逞威风? 说到底还是郭霜过于自信,却没有把基本工作做到位的缘故。 他该提醒的早就提醒过了,自作孽,不可活。 65.V章 辞退郭霜,保卫科的警钟也敲过,单江信誓旦旦地保证,赵贞被拦在门口的乌龙情况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总算是平息了霍承安心中的不满。 赵贞却没有再下厨送饭菜去霍氏,一是没心情,二是没时间。接的几个零散翻译工作搞定,她又马不停蹄地开始写稿子,一个礼拜内交了四个短篇。带她的杂志编辑一度惊奇她怎么突然转性了,平时缺稿到处催的时候,她是产出最少的,一个月最多交两个,破天荒砸来这么多,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赵贞停不下来,或者说是不想停下来,一刻空闲都不想有。在这样的“繁忙”中,柳叶打电话来说有编剧工作室想买她小说的影视版权,她的脑子卡壳一瞬,半晌才回神。 早先在网络连载的几本版权代理权在网站手上,后来合约到期,她出书都是直接和出版社接洽,那几本都是全版权。会从柳叶这边找来,人家看上的自然是后边的。 这种事需要三方同意,然而一时定不下了,还需要细谈,柳叶传到完消息后就挂断,赵贞直接一个电话打到了沈沛宁那。 “是不是你搞的鬼?”她开门见山地问。 沈沛宁很莫名,接到电话的喜意还没漫上胸口就先冷却下来:“什么?” “是不是你让人买了我的小说影视版权?你钱多啊?!” “我……我没啊。”沈沛宁一愣,随后高兴起来,“你的小说卖什么权……哦,影视版权?好事吧?是不是该请我吃饭?” 听他的语气不似作伪,赵贞犹豫:“真的不是你?” 不是。“沈沛宁道,“卖影视版权是很重要的事?你那还有吗,剩下的我买!” 他的语气说的跟买白菜似的,赵贞琢磨几秒,确信不是他。他的手虽然伸到了这行,不过看样子对这些事不太了解,他又没有接触过影视娱乐的东西,应该不会想到买版权什么的。 赵贞放下心来,不是沈沛宁就好,她不想欠他的人情。语气好了些,不过还是哼了声:“你买我绝对不卖!别老整些乱七八糟的,就这样,我挂了。”他就不能好好做他的大老板么? “等等!”沈沛宁叫住她,“遇上这么好的事儿,你不要表示表示?没有我的栽培你能有今天么?做人得讲良心!” “良心你妹!身为老板剥削员工你还有理了?”栽培?等他栽培早就饿死了! 赵贞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挂电话就能完的事,偏偏起了闲心和他扯这些有的没的。 或许是最近心里压力有点大,虽然她也说不清那压力从何而来。 沈沛宁在电话里耍赖:“不管,你都要卖影视版权了,请我吃顿饭怎么了?我都请你吃了两回!” “都是你自愿的,合着现在赖我头上了?”赵贞轻嗤一声。 他在那头嚷嚷起来,赵贞直接挂电话,不过在摁下结束键之前,到底还是松了口。 “八字没一撇的事……真的卖出去我就请你吃饭成了吧!” 扔开手机对着电脑屏幕看了会儿,不再想其它的,转转脖子,重新开始工作。 面前文档里的这个短篇还差一千字结尾,赵贞写了个仙侠小故事。 女妖恋上九重天外上古大神,悬殊非人力可改,因而受天道之谴,最终堕入地裂深渊。 结局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爱而不得,万劫不复。 . 影视版权的事的确和沈沛宁无关,在许佳打来电话之后,赵贞才知道,原来这事是她促成的。 电话里讲不清楚,许佳只说那个看中她小说的编辑人就在横店,还会待上一段时间,问她有没兴趣直接过去,当面谈清楚。 赵贞只考虑了一分钟就同意了,整天窝在房间里,没病也得憋出病来。 晚上霍承安回来,赵贞和他说了这事,第二天一大早,送他上班,接着就开始收拾东西。 拉出去好多次的方形小行李箱再次派上用场,天气转凉,她带了些长袖的衣服。不知不觉已经待在霍承安身边好几个月了,距离合约上写的期限,只有一个多月。 时间过得真快。 一眨眼的功夫,飞机落地,这次赵贞不需要人接,轻车熟路地打的到达酒店,不是上回那家,不过离得也不远,到门口,一个挂着工作牌的年轻姑娘出来迎她,电话里听许佳提过,是她的助理,名字对的上,赵贞寒暄几句,跟着上去。 傍晚,许佳收工回来,聊了些琐事便直奔正题。 赵贞问:“到底什么情况?”她指的是编辑工作室找上门来的事。 “你纠结那么多干什么,条件要是行,签了就是!”许佳摆手,“甭管他们买了拍不拍,版权卖出去你能到手三四十万,不好么?” 有钱是好事,但赵贞的性子不刨根问底是不可能的。 许佳只好简单说了一遍:“那个编剧的名字想必你也听过,他们工作室出过好几个大红的剧,我也是听说他们打算接触现代剧,才推荐了你,现在小说改编多有市场?” “是这样?”赵贞有点疑惑,许佳什么时候这么有能力了? 许佳说是,往床上一趟,伸了个懒腰:“你在这待几天?有空我带你见见人,当面谈才说的清楚。” “没有时间限制,看情况吧。”霍承安很忙,她每天能做的就是在空旷的大房子里等他回来。 “那成,我问问那边,找个时间……”许佳翻了个身埋进棉被里,最后一句说的有些呢哝不清,“没多久了,能沾点好处就多沾点……” . 赵贞到达横店的第三天,许佳带她去见了那位郑姓编剧。 “姓郑,单名一个仁,叫我全名就行。”握手时,对方如是自我介绍,顺便还夸了一句,“没想到赵小姐长得这么漂亮,幸会。”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赵贞特意穿了一身黑,别说,配上她张扬的外貌,倒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她轻轻回握对方的手,笑道:“郑先生过奖了,我姓赵单名一个贞,初次见面甚感荣幸。” 许佳在一旁作陪,两方人相对落座,郑仁带了三个人一起来,看样子都是他工作室的员工。 看着面善,到底还是生意人,谈到正经事气场立马变了,废话不多,简单精炼说完,直接拿出合同,双方的利益和职责分配一一列出,条理清晰。 许佳来之前特意请教过组里的编剧,郑仁递过来合同,她先看完,确定没问题才交给赵贞。唯一有意见的地方就是金额,她觉得有点低了。 赵贞还在看合同,她已经和郑仁拉锯起来:“虽然赵贞不是什么大神,比不上大IP的热度,但是这个价格……” “你觉得低了?”郑仁对许佳的态度意外地好,他笑眯眯道,“你也说了,这不是大IP,热度知名度都不足,我们运作起来要费很多功夫,这些都要花钱。如果按照你期许的价格……那我不如干脆买有名气的书,多省事,你说对不对?” 许佳沉吟一会,说:“接受这个价格也行,但是你得让赵贞参与剧本编写。” 郑仁挑眉:“我们工作室有专业的编剧会执笔……” “要么价格再翻一倍,要么给赵贞编剧权,她的署名得排在第一。”许佳很强硬。 赵贞抬头,因她不同以往的表现愣了愣。 郑仁脸色微沉,没说话。许久,他开口:“……署名放在第二位。” “第一!”许佳眼神一凛,寸步不让。 气氛僵持起来。 赵贞一句话没来得及说,许佳已经拉着她起身:“不行就算了,没什么好谈的。” 她走的很快,转瞬就到了门边。 “可以。”郑仁的声音从后边传来,“价格不变,赵贞小姐参与编剧,署名放在第一。” 她们俩重新坐下,许佳脸色不变,拍板道:“既然如此,今天就把合同签了吧。”不等赵贞说话,她已经拿出手机,打了通电话,而后对郑仁说,“律师在来的路上。” 赵贞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急,许佳暗暗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别出声。 郑仁没意见,几人静静等着律师过来,他去卫生间洗手的时候,许佳压低声音对赵贞说了一句:“我不会害你。” 赵贞当然知道许佳不会害自己,她不解的只是她今天的反常。就比如律师这事儿,若说没有提前准备,她是绝对不信的。 很快,律师赶来,检查过合同确定没有陷阱漏洞,许佳推到赵贞面前,让她签字。她签完,剩下的就是郑仁和她的出版公司接洽。 事情从发生到结束,进展地过于快速,回酒店的车上,赵贞仍处于淡淡的呆愣中。 许佳看了她一眼,说:“合同签下来,你安心等着工作开始就好,郑仁他们是有确实计划要拍的,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启动项目,你加入编剧团改写剧本,到时候他还会付你一笔编剧费用,啥都别怕,大大方方去干,有什么问题也是我的事!” 赵贞想问,许佳却将头靠在她肩上,阖目休息,不再说话。 . 第二天要拍早戏,许佳起的很早,和被窝里迷糊的赵贞说了几句话,就在张旭的陪伴下敢去了片场。 这是部宫斗剧,许佳是女二,不管是古装剧还是现代剧,女二的标配总免不了有“恶毒”这一项,她这个角色也是如此,好在戏份还算多。 女主角叫夏念,是个一线小花,正当红,不仅是广告商和媒体的宠儿,人气更是高的掀翻屋顶。她演的角色很讨喜,设定完美到令人发指,许佳在戏中时不时陷害她,到快结尾的时候因为作孽太多,最终被奋起的女主弄死。 当天要拍的是故事后期的一幕,许佳窝在冷宫等死,夏念扮演的女主来给她最后一击。 各部门准备就绪后,场务打过板,镜头对准了两人。 许佳一身脏兮兮,脸上的表情却依旧阴毒狠辣,夏念一身华贵,高高在上。一字一句把许佳做过的坏事说出来,夏念令身后的太监送她上路,许佳恶狠狠朝她呸了一口。 “等一下。”夏念叫停,站起身说,“把她拉起来!” 宫人奉命挟着四肢无力的许佳站起来,夏念缓步靠近,声音悲沉:“人死如等灭,你对我做的事,一死足以了之,但你害死彤嫔姐姐……” 她咬牙,眼圈泛红,说不下去,步子正好停在许佳面前。 而后,她扬起手,一巴掌重重打在许佳脸上。 “啪——”地一声,响彻满室,其他人都愣了愣,许佳更是痛的眼泪都快滚落,脸上立时浮起了红彤彤的五指印。 “卡——”导演叫停,“夏念你怎么回事?” 女主角打女二耳光这一幕是剧本上有的,但是开拍前导演讲戏时就说了,不用真打,借位就行。 夏念扫了许佳一眼,眸光微闪,转过头正色道:“导演,我觉得这一幕真打效果比较好。” 谁红谁有话语权,在这个圈子里,现状就是如此。导演也不好说她什么,皱了皱眉,只道:“那你也该提前和许佳说一声,她好配合你,顺着你的力道撇头!” 夏念抱歉笑笑:“我忘记了。”说着转头看向许佳,“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许佳忍着疼,回了她一个笑。 这一遍不行,要重来一条。 第二次拍,许佳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夏念扬起手后的下一秒顺势偏头,哪想,她却换了另一个方向,许佳这次又重重挨了一巴掌,比上一次还疼。 整个现场一片寂静,只听得到这声响亮的耳光声。 “夏念!”导演连卡都不喊,直接站了起来。 “我看她那边脸很红,所以想换一边……”夏念无辜地眨了眨眼。 许佳眼里真的泛起了泪花,两边脸都肿了,张旭在场外看的焦急不已,只恨不得是他挨了这两下。姑奶奶!脸要是坏了,后边有多少工作得往后推! “你们俩先去休息!”导演有点生气,“其他人准备,先拍第207场戏,把群演给我叫过来!” 张旭立刻冲进去,拉着许佳担忧不已,不住地问她疼不疼。 两人没说话,回了休息室,第一件事就是找工作人员要药膏。 许佳回酒店时是垂头进去的,一进房间就往卫生间钻,赵贞一开始没察觉出异样,后来才感觉到不对。 用力敲开卫生间的门,就见许佳在镜子前哭,两颊肿地像馒头。 赵贞吓了一跳,冲过去:“怎么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许佳呜咽说不出话,一直摇头。赵贞把她抱住她,本意是让她镇定下来,没想到她的情绪越发激动,最后直接大哭出声。 “她红了不起……有怨气自己找他发泄啊……拿我撒气算什么本事……” 她的话断断续续,赵贞听不明白,只能顺着她的话安抚,一连声地说是。 哭了二十多分钟,许佳终于停下,眼睛肿的不行。 她们俩钻进被窝,靠在床头,许佳一边抽纸擤鼻涕,一边说话。 “那个苏总,他在B市找我的事情,不知怎么传出去了,横店这些导演编剧都以为我是他的人,郑仁会一口同意买你的小说版权,我一说他就让步,也是因为忌惮我……不,准确地说是忌惮苏锵。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慌,这些人对我态度好全是因为苏锵,我根本不敢告诉别人,我和他其实根本什么都没有,还得罪了他……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慌。” 赵贞这才明了,难怪许佳在郑仁面前那么有底气,原来是吃准了他看在苏锵的面子上一定会让步。她的急迫也有了解释,毕竟依仗的一切都是假的。 赵贞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许佳在这样的时候想到的还是替她争取利益……合同签下,木已成舟,到时候就算郑仁那边有什么不满,也改变不了了。这就是许佳说的“有什么问题也是我的事”。 她觉得心口又涩又涨。 “你的脸怎么回事?”赵贞的声音有点哽。 “拍戏时被打的。”说到这个,许佳眼睛又有点红,用纸巾擦了擦,她抒了口气,“女一号以前跟过苏锵一段时间……你也知道男人薄情起来有多可怕,她听闻我和苏锵有首尾,一直看我不顺眼,进组后没少找我麻烦。” “十三巴掌……”许佳喉头哽咽,“她今天借戏扇了我整整十三巴掌。” “导演不管吗?”赵贞起的捏起了拳头。 “她红啊,谁敢说她?一口一个为了效果逼真,明面上站得住脚,我要是和她吵,估计明天她就能买通稿黑我不敬业、人还没红就先摆架子……” 许佳擦擦眼圈,用力抿唇。 “这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不仅不能和夏念生气,她有后台有名气有粉丝,自己只能挤出笑脸,热情相待。 连怨恨也只敢在私下。 “你说……想活的像个人样,怎么就这么难呢……” 赵贞没说话。 她没资格同情许佳,因为她也一样,正依附着别人,靠着别人的荫庇生存。 如果没有霍承安,她又算得了什么? 66.V章 静悄悄的晚上,静悄悄的房间,电视机的声音调到比适中更小一些,作为交谈的背景音最合适不过。 或许是气氛太低沉,赵贞也对着许佳说了很多心里话。 她很烦,不知该怎么处理赵祁的事:“那天他说他不要我的钱,我现在脑子里一团乱,已经不知道要怎样和他沟通了。” “他不知道你和霍承安现在的关系?”许佳问。 “我从罗马回来见他的那次就和他说了,可是他……”怎么可能会信?就算相信,也不看好。 许佳没说话,她对这种事束手无策,亲情于她而言,大多数时候都是痛苦的。 “对了,你爸妈还有再找你拿钱吗?”赵贞问道。 “有。”许佳叹了口气,“不过我和他们吵过几次,他们就很少打电话来了。” 无非是那么几招,见好拿捏的女儿不再任由自己搓圆捏扁,于是各种撒泼手段接连上演,好在隔着电话线,除了耳朵遭些殃,没有其它实质伤害。 他们找不到她,愚昧和腐朽的思想让他们把女儿当成了压榨工具,同样也让他们难以和外面五光十色的世界对接。 从许佳离开学校的时候起,她就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赵贞有些担心她,“如果以后你红了,事情会不会很麻烦?” 许佳淡淡一笑:“如果我红了,多的是人替我处理这种事。”就怕不红,红不了,所有吃的苦咽的气,全都只能变成无头公案。 两个人面对面侧躺下,闲话一会儿,哭肿眼睛的许佳先睡着,没多久赵贞也闭眼睡去。 日子依然要过,许佳的戏还要拍,见到夏念还是要笑,赵贞在横店又待了三天,而后回到B市,回到了那栋大宅子里。 那天被窝里的眼泪流过就干了,仿佛不曾留下半点痕迹。 . 霍承安依旧忙,不过比前段日子一天之中只有睡觉时间能着家好多了,赵贞从横店回来后,他偶尔也会在家里渡过下午。他们两各居茶几一侧,一个写剧本,一个看文件。 赵贞第一次接触编剧这一行,买了不少书回来看,虽是自己的作品,改编起来还是有些小心翼翼。许佳帮她挣来机会,之后会不会得罪人尚不确定,如果做不好,不仅对不起她,更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大概用了半个月不到,赵贞终于改编好了第一部分,有了头绪,之后下笔就不会那么困难,心里轻松起来,不再整天悬着心,精神紧绷,有时累了,也会在霍承安怀里窝一会儿稍作休息。 他的文件夹长得都一样,内容当然不同。他看文件时绷着张脸,目光平稳移动,或皱眉或抿唇,表情比平时丰富。 赵贞躺在他的腿上,看着上方他的颚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 手被一把抓住,她干脆坐起来,顺着他轻揽的手臂依在他胸前,瞪大眼朝他手中的东西看去:“文件里写了什么?你怎么一下开心一下不开心的?” 霍承安把文件抬高一些,方便她看清楚,说:“酒产业是公司近几年才涉足的,有一家外企想和我们合作,我在看他们这些年的并购记录。” “发展的过于快了,九七年靠收购N市即将倒闭的金山啤酒厂进入国内市场,零二年投入两亿持有珠川啤酒股份公司29%的股份,零三年收购昆山酿酒集团,零四年以两亿九千万分两次收购马来西亚银虎集团在华啤酒业务,拥有了其在华十二家啤酒生产厂的外方股权,之后又对其中部分企业进行增值,零五年与两家集团达成合资协议,将其中一家变更为中外合资经营企业,接下去的几年里他们也一直在投资,或控股或兼并了七八家集团,靠着收购加强了自身品牌的战略地位,并进一步完善了其公司在国内的业务格局,能够这么强劲地从产业整合大潮中脱颖而出,不得不说他们很有手段,我担心……”说着说着蓦地停住了。 霍承安顿了顿,摸摸她的头发,“……这些事情有点乱,以后再说。” 赵贞抿唇笑笑,眸光微垂,收起了那一丝无处可藏的尴尬。 霍承安于私事上很少这么多话,她当然喜欢听他说,有没有机会倒是其次,重点是……她听不懂。 商场上的事情她一窍不通,和那些高门出来的大小姐不一样,她们从小接受精英教育,长大后耳濡目染,更有家族企业随时可以让她们实战练习。 她不懂,就像现在,她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接霍承安的话。 换成别人,大概就不会有这样的情况了吧? 在他怀里静静倚了一会儿,赵贞回到对面,盘腿坐在地毯上,继续写她的剧本。 小说和影视剧不同,有的东西带到剧里,会显得很累赘,如何删减,点睛之笔又该下在哪里,就成了非常重要的问题。 赵贞停下敲键盘的动作,盯着屏幕犹豫起来。霍承安瞥见她的苦脸,轻声问:“怎么了?” “这一段改完之后总觉得有点奇怪……”她皱眉,抓了抓头发。 霍承安起来,走到她旁边,俯身将屏幕上的一大段全部看完。 “你觉得这段感觉会不会很奇怪?”赵贞仰头询问他。 霍承安抿抿唇,没回答,却是伸出手指着其中一段问:“这里,这样写是什么意思?” “……剧情需要啊。” 他皱眉:“有什么意义吗?” “……”赵贞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说,“没什么意义,只是借外物渲染情绪,剧情进展到这个部分,这样发展最合适,所以……” 霍承安嗯了声,几秒后,皱着眉回了沙发。 无果而终,赵贞也没有再问。 除了性格经历学识之外,男人和女人的思维在本质上就有所不同。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起,赵贞拿起一看,是沈沛宁。一接通就听他在那头嚷嚷:“剧本写得怎么样了?有问题可以找我帮忙啊,我的文学素养可是高到让你害怕……” “不用了,我自己能搞定。”赵贞淡淡拒绝,略说几句,沈沛宁也还有事要忙,便挂了电话。 手重新落在键盘上,刚刚的小结点过去,又能顺利地写下去。 只是,安静的空气中似乎凝结着什么,隐隐有种无声的尴尬在涌动。 霍承安手里的文件,半晌没有翻过。 . 夏天的气息渐渐淡了,温度一天比一天低,完成第二部分剧本创作时,距离赵贞从横店回来已经过了二十天。 郑仁和图书公司顺利谈成,版权费里公司该抽的成抽了,该交的税也交了,其余划入了赵贞的账户。 拿到版权费的第二天,赵贞去见了赵祁,正好他参加的比赛尘埃落定,虽然遗憾错失第一,却也拿到了亚军宝座。 轻轻打开系着灰色Tiffany结的盒子,里面整齐叠放着一条淡粉色长裙。 “奖金到账到的有点晚,马上就要入秋了,我下回再给你买个小外套配着,穿起来就不怕冷。”赵祁笑着问,“姐,你喜不喜欢?” “喜欢,很喜欢!”赵贞说着,轻抚裙身面料。 “那就好。”赵祁松了口气,拿起银勺挖了一口碟子里的甜品。 过了一会儿,赵贞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推到他面前:“里面有点钱,你拿去花。” 赵祁皱眉,不肯收:“我不要!” “你……” “我说了,我不要那个男人的钱!”他打断她,“姐,你为什么非得逼我?” 心像是一团棉花,挨了一拳,陷下去一个窝,不至于要命,可也不能说完全不要紧。 “这不是他的钱。”赵贞喉头微动,“这是我自己挣的。” 赵祁拧眉看着她,未语。 “……你不信?”赵贞凝眸,稍稍有些激动,“这是我的小说卖影视版权得来的版权费,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僵持半分钟,赵祁最后才收下那张卡。 因着这一出,原先大好的气氛陡然消散,甜品吃在嘴里也不觉得甜。 赵祁说晚上还有课,不能和她一起吃饭,赵贞和他一起出了咖啡店,要送他,他死活不肯。 “我自己坐公交车去学校……你回去吧。”回去两个字,他说的有些不太情愿。 赵贞站在路边看他朝公交车站走。 他踏出去两步,突然停下,回身对她说:“姐,你别骗我。” “……我不想再用他的钱了,真的,一分都不想。” 以姐姐为代价换来的钱财,每一块钱都觉得烫手。 赵贞在原地站着,看着他大步跑向站牌,一直到车影消失。 . 回到霍家,离吃晚饭还有一个小时,赵贞没有上楼,踏进大门,往沙发一坐,百无聊赖地看起电视。刘婶来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她想了想,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于是说了句随便。 刘婶说好,转身正要往厨房去,赵贞叫住她:“家里的报纸呢?往常放在茶几下的那些。” 她想看看娱乐新闻,许佳演的那部古装剧是大投资,或许能看到她的消息。 “报纸……”刘婶顿了一瞬,微微颔首回答,“因为先生大多数时候不在家,从上个星期起,家里就停订了。” 霍承安每天早上出门都很急,没时间在沙发上悠哉看报纸,她平时也不爱翻,赵贞点点头,没再问。 刘婶回厨房吩咐人煮饭,才命令下去,赵贞接了个电话,又对她说不用煮了:“我出去吃!” 换好鞋子出门,司机载她下山,很快没了踪影。是沈沛宁的电话,他说让她把欠的那顿饭还了。 川菜馆一楼,他们在大厅的角落择了个位置,一边吃一边闲聊。 沈沛宁的嘴一直没停过,从生活琐事说到工作,还不忘关心她剧本创作地如何。赵贞有一茬没一茬地回答,态度不咸不淡。 他不在意兴致高昂,笑意一刻未止。 吃完饭,他提议去逛街,赵贞站在夜色璀璨的街边淡淡出声:“以后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 沈沛宁一愣,笑容僵在脸上:“……我怎么了吗?哪里得罪你了?” “你没有问题,你是个……不错的朋友。”赵贞直直对上他的视线,“但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再来往。” “为什么?”沈沛宁眉头紧皱,“既然你说我是不错的朋友,为什么又不想再联系?” “做人要将心比心。”赵贞的声音很轻,“就像我看见徐颜柳出现在霍承安身边会难受一样,和你来往,不管是以上司下属还是朋友的关系,都是不应该的。” “朋友而已,你也要这样?”沈沛宁微微咬牙。 赵贞抿唇,半晌才道:“眼睛骗不了人,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比我清楚。没用的,不管用什么方法,你和我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沈沛宁,何必呢?” 他眼中亮光轻闪:“难道你和霍承安就是一路人吗?” “我们……” “撇开十年之前不说,你确定现在的你和现在的他,还和以前一样?”沈沛宁打断她的话。 赵贞一僵,沉声道:“与你无关。他和你们不一样……” “他是有和我们不一样的地方。”沈沛宁冷眼睨她,“但你别忘了,他现在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你觉得和我这种人不是一个世界,难道你和霍承安就是一个世界的么?” “赵贞,别自欺欺人了!” . 霍氏顶层,CEO办公室里,单江站在桌前,双手交放在身前,微微垂首,态度恭谨。 “柯泰那边怎么样了?” 单江道:“已经沟通妥当,柯先生昨天从新加坡回来,徐家兄妹和他见了一面,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我们参股的事。” “嗯。”霍承安眸光一闪,“网撒了这么久,也该收尾了。” 单江深以为然,他对徐家兄妹的观感也不太好,他们打霍承安的主意就罢了,更可气的是,他们居然敢趁着眼下双方正在“合作”的当头,让人乱写新闻! 往常霍承安出现在财经版都是因为生意上的大动作,可这次却是因为“和徐氏来往密切”,就差没在报道里暗指他们两家要联姻了! 幸好赵贞没有看报纸的习惯,前段时间又去横店了,没留意这些“财经”消息。为着这件事,霍承安让人把家里的报纸全收起来,生怕什么时候徐家再来一出,被她看到。 别说霍承安不高兴,单江都忍不了,还好,很快就能摆脱徐家那两个讨人嫌的麻烦了! “行了,你出去吧。”霍承安将注意力集中到面前,不再看他。 单江应了声事,缓步退出去。 只要忍忍,再忍一忍,暂时让徐家人蹦跶一会儿,他们能得意的日子,没几天了! 67.V章 沈沛宁说完那番话就后悔了,喉头微动,几次想出声都没能动唇,赵贞也不开口,双唇紧抿,眉头深皱,无言和他对峙着。 转凉的风从街边吹起,微微开始有些凉意。 “我……” 赵贞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冷凝深重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转身大步走开。 沈沛宁想追,脚下却像灌了铅般挪不动步子。 赵贞像是参加竞走比赛似的,迈开大步,一气不带停,转眼就走出去好远。 不是生气,也不是愤怒,心里翻涌的情绪很复杂,说不清道不明,唯一能明确的一点是——她和沈沛宁之间这层平和的假象,今后将不复存在。 他温和接近不过是换了种方式,为着的还是最开始的目的,赵贞说过很多次,她并没有值得他如此的价值,今天,她再一次点破了那层假面,而他忍不住,于是也戳她的痛处回击。 他说的没错,她之所以一直把“霍承安不一样”挂在嘴边记在心里,不过是因为她心里其实并没有底。 风没能吹走躁郁,反而将心底的寒意扬起,相携相裹席卷而来,搅得人心乱如麻。 回到霍家,霍承安还没回来,赵贞洗了个澡,换上睡衣出来,抱着笔记本靠在床头,想写剧本,半天都没能落下一字。 霍承安夜半到家的时候,她已经在烦闷中睡着了。他轻轻从后面抱住她,不想,她似是不太舒服,挪动着挣开他的臂弯,蹭到了墙壁下,留给他一个稍有距离的后背。 霍承安微微怔愣,看了半晌,起身去了浴室。 赵贞睡得沉,完全无意识,她只是觉得热,一股郁气凝聚不散,从心里蔓延出来,气温比前几日降低了好几度的夜晚,她抱着自己,却像抱着一团火。 霍承安洗完澡回到床上,没再伸手揽她,任她蜷缩着窝在墙边,她的睡相向来如此,他也没多想。 白天在公司有很多公事要处理,快节奏一停下来,疲倦便来势汹汹,挡都挡不住。 一夜无梦,两个人各朝一边,一个长身舒展,一个屈膝抱腿,就这么睡到天亮。 . 赵贞感冒了,一觉起来头有点昏,早饭只吃了几口便搁下筷子。往常都是和霍承安一起用早餐,吃完再送他到门口,今天没有。或许是见她睡得睡,他早上走的时候没叫醒她。 她回房翻出药箱,吃了几粒感冒药,难受的感觉淡了些,除了呼吸有点堵,其它的都还行。 刚睡醒,不太想再回床上去,便抱着笔记本坐到茶几前,只是受感冒影响,一上午没写多少东西。 吃完午饭,半个小时后又吃了一次药,刚放下水杯就接到宋惠心的电话,说想找她聊聊,问她有没时间出去坐坐。 赵贞已经许久没见宋惠心,上一次还是许佳出发去横店拍戏前的事,想到宋惠心那段时间的不对劲,她忍着乏力的感觉,说了声好。 去的途中,她在车上睡了会儿,到达约好的地方,宋惠心一见她的脸色,愣了愣。 “你怎么了?” 赵贞摇头:“昨晚吹风受了凉,冻着了。”坐下后,接过旁边服务生递来的菜单,点了杯咖啡,她抬眸道,“今天怎么想起找我?” 宋惠心打量她几秒,见她似无大碍,便不再问受凉的事:“……我好烦。” “嗯?”赵贞端起玻璃杯,抿了口温热的白开水。 宋惠心叹了口气,用银匙搅动小瓷杯里的液体,说:“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林恒的事。” “……林恒?”赵贞一愣。 “对。”宋惠心点头,正好服务员将赵贞刚点的咖啡端上来,她抿唇,在心里组织措辞。 赵贞只喝了一口就捂着杯子以作热手之用,等她道出下文。 “我和林恒来往过一段时间。”宋惠心淡淡扔下一个惊雷。 来往是什么意思不需要明说,赵贞吓得一噎,好在没有在喝东西,不然一准呛到。 “你们……然后呢?”她咽咽喉咙,思维有点跟不上,他们俩人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 “事情得从我和你刚重逢那段日子开始说……”宋惠心深吸一口气,表情恹恹地,事无巨细说了个清楚。 赵贞听得脸红,中途不得已打断了她两次,“其实……床上那些事儿,不用说这么详细。” 宋惠心反应过来,也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换了种叙述方式。 待听到微信的事时,赵贞的表情已由皱眉变成了愤怒,虽然身体不太舒服,她还是忍不住愤愤骂了一句:“都是一群王八蛋!”七个字,囊括了霍承安整个交友圈。 冷静下来,她又问:“你最近一直奇奇怪怪,就是因为这个?” 宋惠心说是:“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其实她根本没有当天表现的那么洒脱,放话不再联系之后,她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什么事都不想做,闷闷不乐,憋了好久,实在是忍不住了才想到要找赵贞倾诉。 赵贞的态度很直接:“他都那样了,你还想留着他过年?” 宋惠心纠结道:“我也搞不懂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行动再干脆利索,心里也避免不了纠结的过程。那天晚上她是很想质问林恒的,可是又觉得自己没有质问的立场。 她轻叹一声,人生果然是个艰难的选择题,不是气死别人,就是闷死自己。 “实在不行……”赵贞沉默两秒,“你和他好好谈一次?” “谈?怎么谈?我已经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拉黑了……” “他没有试图联系你?” 宋惠心扶额:“有,各种社交软件都加了十几次,但是前天起已经没动静了……” 难怪她会坐不住。赵贞没办法,只好说:“如果你想和他好好谈谈,我帮你约他出来。” 林恒的电话她有,就是从来没打过。 听到这话,宋惠心眼睛一亮。 “不过事情怎么解决还是要看你……” 宋惠心点头:“我晓得!” 不说清楚,总觉得很遗憾,不是对不住林恒,而是对不住自己。 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不就是感情的破事儿么,没道理被这个吓倒。 略聊几句,赵贞有些困了,下午茶就此散场。 宋惠心的车停在离这里步行大概三分钟左右的地方,她赖着赵贞说话,赵贞便打电话让司机直接开到那等,耐心陪她走过去。 送走宋惠心,赵贞在街边站着等司机来,百无聊赖,见旁边不远静静伫着一间报亭,想了想,挪了过去。 报亭里的刊物卖得很杂,各种杂志读物,甚至还有小开本的中篇言情小说,不过那些都是用铁夹夹在两侧的,台面正中间放的主要还是报纸。 赵贞找到经常投稿的两家杂志,各买了最新一期,正要付钱,目光忽然被侧边吸引。 她伸出手,想取下那本封面非常漂亮的小说,脚踏出去一步,一不留神却将旁边的木凳踢到了,木凳上放的东西随之散落了一地。 声响不重,赵贞下意识退后,尴尬地看看报亭老板,说了声对不起,蹲下身扶起凳子,一沓一沓捡起落地的报纸。 报纸都是当天来货当天卖完,卖不出去的那些,过了期限就只能做废纸。每个报亭每天都会剩下一部分,老板们将它们折叠好,或收起或晾出来,街上有些商铺进行大扫除的时候,会花几块钱买一堆回去擦玻璃,如此也算是尽量挽回损失。 赵贞踢倒的凳子上放的就是厚厚一大叠旧报纸,没有用红塑料绳绑住,因此零落散开,不少都沾上了地上的泥渍,她一边收拾一边想着,都已经被她弄脏了,干脆买下来也罢。 老板见她收好之后还一份份整理,便没有说什么,旧报纸弄脏卖不出去就算了,几块钱的事,怎么说她也是自己的顾客。 如此想着,错眼一瞬再看去,先前动作迅速的人却突然怔住了。 “姑娘,你没事吧?”报亭老板觉得她脸色不对,小声问道。 “没事……”赵贞愣愣回答,目光定格在手中的东西上,移不开半分。 老板见她盯着看,说:“那大概是上个星期还是上上个星期的报纸,我忘了,一直没卖出去……很久了,弄脏了也没关系的……” 赵贞僵硬起身,掏出钱递给老板,“这些旧报纸我买了。” 付完钱,不等老板找零,她抱着刚才挑的两本杂志,转身就走。 一堆旧报纸,只拿走了两份。 老板在后面叫她,她充耳不闻。 两份报纸都是财经报,同样都登了霍承安的消息。 她早就知道霍承安很厉害,上这些版面就像家常便饭一样随意,但她没有看报纸的习惯,所以一次都没看过。 不曾想,第一次确切看到他在财经报上的消息,会是这样的情况,这样的内容。 和徐家有关,和徐颜柳一起。 原来他和徐氏的生意,是霍氏在让利,甚至可以说是将自己嘴里的肥肉分给他们一起食用。 这些她不清楚,没有听他说过,更遑论那一丁半点都不知晓的“联姻”的消息。 报纸上用了大半的版面刊登霍承安和徐颜柳同进同出的照片——他是笑着的。 她一直以为,他温和的表情和当年一样少见,原是她想差了。 回过神来的瞬间,赵贞发现自己站在斑马线上,轻轻抬眸,绿灯亮着,下方显示,还有十七秒才变色。 可是路人为什么惊呼起来? 下一秒—— 她听到沉重的声响在耳边炸开,顺着冲撞的惯力落在冷硬的水泥地上,痛觉开始蔓延,但并没有疼到让人抓狂的地步。 还在能忍受的范围之内。 塑料袋染上了血,不知里面的书页会不会被浸红,她看到好多张慌乱的脸,听到好多喧闹的、嘈杂的声音。 下半截身体变成了棉花,软趴趴的,使不上一点力,又有点坠疼,针刺般,一下一下灼着她的神经。 指间触碰到温热的液体,带着浓重的腥味,赵贞双眼茫然,视线被身|下大股染红裤子的血攫夺,漫无边际的红在眼球里融融化开。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她的身体里脱离。 目光所触的最后一眼,是皓空之上,那一片刺目的、令人晕眩的白—— 铺天盖地。 68.V章 救护车来得很快,赵贞被鸣笛的车一路疾驰运往医院,争分夺秒推进了手术室里。 轻微脑震荡加大腿骨轻度碎裂,在车祸受伤程度中算是轻的,只是这些倒算不幸中的万幸,然而问题在于她是个孕妇,长裙染红了大半,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进行清宫手术将残余清理出来之后,大出血才堪堪止住,她随身携带的手机撞碎了,联系不上亲属,这是一起因机动车闯红灯引发的事故,医护人员只能静等警|方联系她家人。 没等警|察来,司机先到了。 他把车开到赵贞说的那个位置时,没找到她,听说发生了车祸,心里一个咯噔,左等右等不见她,电话也打不通,于是驱车直直奔来了医院。 司机没有老板的号码,只好往家里打。 刘婶接到电话惊得话都有点说不利索,让他在医院守着,挂断后立马联系上了单江。 霍承安到的时候,赵贞已经被推进了病房里,失血过多,脸色异常惨白,手背上戳着针,透明药液正一滴一滴注射进她的身体里。 先确定她没事,之后和医生谈了谈情况,接着换病房,然后他就那么在病床边坐了一晚上。 赵贞第二天才醒,手脚无力,嘴唇干地起皮,腿上很疼,想动,发现被固定住了,头也有点疼。 看清环境的瞬间她愣了半晌,视线扫过霍承安疲倦的面庞,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喉咙干疼:“这是哪?” 问完就反应过来了,又僵了一瞬。 他握着她的手,问:“想吃什么?我让人弄点东西……” 赵贞愕愕看他,反捉住他的手:“……我的肚子?” 有好多好多血,她看到了,指间也触到了,是腥热的,比疼痛更让人害怕。 “……嗯。”霍承安的这一声,什么都没说,却承认了她的猜想。他捏紧她的手,沉声道:“都过去了,以后……” “没有了?”赵贞愣愣将手覆在自己肚子上,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只有一阵阵细微的抽痛。 “没有了……”她松开霍承安的手,表情有些呆滞。 霍承安眉头一蹙,担心她的状况,掰过她的肩膀强行令她看着自己,顿了顿,轻声道:“要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弄。” “不……”赵贞摆手,往后靠,倚着床头,连声说不吃,眼神盯着一个地方出神。 霍承安要说话,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赵祁一脸怒意,风卷残云般冲进来,揪着他的领子,扬拳就要打他。 闪躲避开,霍承安被推着撞到床沿,站直身后冷眼睨着赵祁:“你姐还要休息,出去。” “出去?你凭什么让我出去?!”赵祁双眼冒火,咬牙说着就要再次冲上去,被赵贞一声喝住。 “够了!” 她气息微微不平:“赵祁你干什么?!” 霍承安见她回神,不再像方才那样神思不属,心稍稍安定了些。 不想,他还没松气几秒,赵祁就伸手指来,愤愤对赵贞道:“你还护着他?你知不知道你……” “闭嘴!”霍承安冷冷喝止,眼神变得危险,“再捣乱我就让人拖你出去!” “你没有告诉她对不对?你是不是没有告诉她?!”赵祁不怵,越发激动起来,“我就问你一句,你跟她说了么?” 霍承安眸光闪了闪,停顿道:“她刚醒,我自会找个时间……” “你不敢说,我说!” 赵祁说着就要走到赵贞身边,霍承安眉头一皱,朝门外沉沉喊了一声,立时进来两个大汉,挟起他就往外走。 赵贞不知他们两人搞什么鬼,见赵祁被人提着胳膊捂着嘴往外拖,马上急了:“霍承安!你干什么……” “等你身体好了我再和你详细说,他太吵,我让人送他回去,我在这陪你。”霍承安轻声安抚。 赵祁被激起了脾气,不管不顾,张口在捂他嘴的大手上一咬,就听拖他的其中一个男人吸气缩了缩手,他趁着空不喘气便是一声怒斥:“你敢告诉我姐她再也生不了孩子吗……” 再捂他的嘴为时已晚,见霍承安脸色阴沉,两个大汉战战兢兢,快速上前拉走了他。 刹那间,病房里静下来,静得针尖落地可闻。 “……什么意思?” 霍承安站着,不敢回头看她的表情。 “赵祁说的是什么意思?”赵贞坐在病床上,仰头看着他,固执地追问。 许久,他才背对着她出声:“医生说你的体质不好,子宫健康程度不足,本来就是不容易受孕的类型……这次大出血,加上清宫伤害子宫壁,以后可能怀不了孕。” 喉头艰难滑动,安慰的话说地自己都觉得无力:“只是可能,调养好还是有希望……” 赵贞没说话,十秒、二十秒……一分钟过去,一个字都没说。 霍承安回身看她,她没有任何要抓狂的迹象,靠回了床头,静静地沉默、发呆。 “你……” “我想睡一会儿。”两手藏在被子下,谁都看不到她的指尖正在轻颤,她听见自己镇定无比的声音轻如柳絮,“就睡一会儿,等等你带粥来吧,我先睡,醒了再喝……” . 赵贞住院第三天,宋惠心赶到医院,没多久许佳也来了,拍摄进入后期阶段,戏份没那么紧密,特意挤出了一天时间,就为飞回B市看她。 为了不戳她痛处,两个人都可劲捡开心的事说,绝口不提其它会使气氛尴尬的东西。 赵贞没什么精神,聊了一会儿便有些累,宋惠心两人虽然担心她,想多说两句,也只能先走。 她们离开后,赵贞把赵祁叫进来,让他在床边坐下,握着他的手,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 “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姐,你好好休息,别说话。”赵祁伸出另一只手给她掖了掖被角。 赵贞侧头看他,仍是笑,声音如潺潺流水般温柔:“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就那么一点大,跟个豆丁似的,掐一掐脸蛋就嚎啕大哭,胆子还小,遇到一点事就怕地躲在我身后……” “记得。”赵祁轻轻弯唇,她说的这些他没印象,但是再大些时候的事他记得,他们之间相处模式一直都那样。她总是欺负他,可是欺负完,又护着他,年纪越大欺负得越少,后来渐渐就只剩下长姐如母的关爱。 “其实我以前可讨厌你了……”赵贞看着前方出神,双眼失焦。 小的时候很讨厌小孩子,听到父母要生第二个,当下便大哭,后来闹了好久,赵祁还是来到了这个世界。 她觉得他好丑,皱巴巴一团像个猴子,还特别会哭,身上总是一股奶味。 一直长到豆丁那么大,她还是不喜欢他,偶尔心情好了抱起来玩玩,见他的脸圆嘟嘟的,便时不时捏一捏,甚至忍不住小小咬上一口。 明明只是带着玩闹性质的逗弄,他却一天比一天黏她,闻着他身上的奶香不觉得讨厌了,也有心情每天每天领他下楼在院子里逛,看他企鹅一样敦敦地学走路…… 她越来越喜欢他,调奶粉,喂米糊,换尿布,洗澡……慢慢学会了照顾他。 “以前过节大人都喜欢逗你,问你‘姐姐对你这么好,你要怎么回报她啊’?你总是坐在地上,一边倒腾玩具枪,一边说‘我长大了会照顾姐姐,也回照顾姐姐的宝宝’。不知道是谁逗你时说的,反正你听过以后,不管谁问,都这么回答……” 赵贞转头,视线移到和他交握的手上,摊开后平整对齐:“以前你的手那么小,轻轻一包就能裹起来……” 现在,他的手已经大到能将她的手握拳包起。 从俯视到平视,现在只能仰视他的个头。 “可惜,姐姐等不到你帮我带孩子了……” 他一定会是个好舅舅,只是没有机会了。 赵祁握紧她的手,止住她的话:“姐!”抿了抿唇,却说不出更多。 想不想生孩子是一回事,能不能生是另一回事。 主动和被动是不同的,痛苦的是她还没做出选择,就被剥夺了选择的权利。 “好了,你回去吧,明天还要上课。还最后一年就要毕业了,别贪玩……”赵贞拍拍他的手掌,示意他出去。 他比赛获奖,这个学期有奖学金,加上课余打工挣的钱,即使她挣不了多少了,也能交的起学费。 他不仅长高了,也成熟了。 这个世界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变化。 . 赵祁离开后,霍承安就着夜色赶来了,带来的保温盒里装着清淡滋补的小粥和汤。 赵贞靠在床头,就着他喂食的动作一口口吃完喝尽。 吃完,霍承安给她擦干净嘴边油渍,她动唇轻声道:“你回去吧。” “我在这陪你。”他顿了一瞬,放下调羹,没看她。 “……我想出院,回家里去休养,这里的味道太难闻了,我不喜欢。” 霍承安犹豫了一瞬,同意:“好,明天我让人给你办出院手续,我们回家住,医……” “我说的是我和赵祁的家,不是你家。”她眼睫轻颤,淡声道。 霍承安一僵。 不和她对视,他唇瓣微动:“……你早点休息,明天我让刘婶把家里的床单被褥都换成新的。” “我想回去和赵祁一起住。”赵贞面无表情,眼里也没有半点情绪。 “……”霍承安平复好久,才说:“你现在情绪不稳定,我不和你讨论这个问题。” 他起身要走,身形略带仓惶。 “赵祁和宋君会来接我出院,明天打完上午的针我就走。”身后传来她的声音。 他脚下一滞,猛地回身,牙根紧磨:“赵贞……你不要再闹了!” 赵贞很平静,平静到像是沉沉海面,毫无波澜。 “我是认真的。” 她的语气很沉稳,静静裹着白色棉被,背靠床头,整个人仿佛要和这白色房间融为一体。 十几秒无言对峙在空气中重重划了一笔。 “你还不明白吗?再继续下去,我会把自己折腾死的……你的生活会一团乱……我会把自己逼疯逼死……” 她那双空洞的眼睛,像一对巨大的、蝉脱壳后的蛹壳,两行水迹缓缓淌下,无声淌过那张与纸一色的脸。 被下的手攥住床单,很轻,并不用力,就像她此刻的语气。 “一靠近你,我所有的忐忑、不安、自卑、恐惧……就会像潮水一样漫上来!所有的劣等品质就会齐齐涌上来,压地我无法呼吸!想有人掐着我的脖子,窒息……窒息的感觉你懂吗?我冷静不下来……甚至正常不了!你懂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笑。 “都是因为我……把事情搞成这样,所有的根源都错在我。” 爱如逆风之炬,也如双面之刃,执爱者可以无坚不摧,也可漏洞百出,处处皆是命门。 一句话,一个字,一件小小的事,都可能致命。 时隔九年,她第二次提出分手:“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吧,如果我们现在的关系对你来说,是交往而不是交易的话。” 她又哭又笑的表情,仿佛补全了多年前他没能看到的那一部分,当时的她是笑着的,哭的部分,眼下也终于由她拼凑整齐了。 “你看。”她勾着唇角,满目凄惶,“我现在多像一个神经病……晚上看着我不会害怕?霍承安……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 声音渐渐减小,最后她不说话,只是哭了笑,笑了哭。 不能爱和不敢爱有一字之差,苦都是一样苦,弥漫在舌尖上,喉咙里,血管中,胸腔四肢…… 无一不在,无处可躲。 苦,都是一样苦。 69.V章 出院手续是霍承安看着办的,林恒也来凑热闹,全程背景板一般站在他身后。赵贞由赵祁扶着,坐出租车回了住家,去拿行李的事便落到了宋惠心身上。 霍承安没有回家,目送完赵贞两人就领着单江去了公司。 宋惠心第一次来霍宅,在院子里下车的时候,驻足仰头盯着偌大的宅院看了好一会儿。 果然今非昔比,只有亲眼看到的时刻,才能真切感受这四个字的意思。 别说是赵贞,换做她,在这样的地方也是难以长久待下去的。 “愣着干什么?”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宋惠心瞬间回神。 “没什么,晒晒太阳。”抿抿唇,她在林恒的注视下提步上了阶梯。 前段时间,他每天孜孜不倦地加她的社交账号,她一次都没有回应,他终是坚持不下来放弃了,如今加上霍承安和赵贞这档事,以他看重霍承安的程度,恐怕对她已经没什么好感。 也罢,正好她打定主意,歇了不该有的念头。 去医院看赵贞的那天,回去路上无意得知了许佳的往事,两个鲜活的例子摆在面前,即使她再如何头脑发热,如今也冷了心。 赵贞和霍承安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许佳和聂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和林恒同样不是。 在心里默叹一口气,宋惠心大步迈进霍家的门,刘婶等在门边,微微点头,什么都没说,直接领着她上二楼主卧。 “先生交代,赵小姐想带走什么东西都行。”刘婶停在门口,对宋惠心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说了,哪怕全部搬空也行,不过以赵小姐眼下的心境来看,怕是不会想碰任何和先生有关的物件。 宋惠心按赵贞说的,只拿了她原本带来的东西——看牌子便能清楚分辨,便宜的是她自己买的,贵的则全是霍承安买的。 收拾好东西,拎着小行李箱下楼,林恒倚在大门外抽烟,扭头看过来,烟气袅袅,衬得他皱眉的表情越发不耐。 “走吧。”宋惠心经过他身边时轻轻说了两个字。 林恒突然抓住她的手,她差点错步踩空阶梯,惊叫一声,转瞬被大力拽回了台阶之上。 “你干什么?!”站稳后,她怒瞪他,一颗心吓地噗通直跳。 “你到底搞什么鬼?”林恒眉头紧拧,烟早已落到脚边,闪烁着微弱的火光。他捏着她的手腕质问,“就算我有哪里得罪你,这么久也该消气了吧?” “你没得罪我!”宋惠心咬牙,“我特么神经病行不行?!” 林恒深深吸气:“你们女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赵贞这样,你也这样……”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宋惠心立刻来气。 猛地甩开他的手,她冷笑道:“我们女人就是吃饱了撑的动不动就生气,我们就是作,就是矫情,你满意了没?我不讲道理,你可以别跟我讲道理,谁求你了?!” “你……!” 林恒气地咬牙,心一狠,扯住她就往墙上摁。 宋惠心踉跄几步,一脚踹在他裆部稍偏一点的地方,他猛地跳开,她站定,平复呼吸道:“我不想和你废话,东西我拿好了,你要是不愿意送我出去,我自己走!” 她快步下了阶梯,林恒在背后怒喊一声:“你特么就给个准话!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用完就扔的工具?!” 宋惠心脚步一顿。 “我给个准话?”她冷笑回头,“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把我当什么了?我在微信里听得一清二楚,反正是和我玩玩,你又不吃亏,不玩白不玩,这些话不都是你说的吗?那你现在又委屈什么呢?我不想陪你玩了,难道不行么?” 两面三刀耍地真好,当着别人一套,在她面前又来另一套。 恶心! 满庭静默,初秋的风吹起,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股萧瑟。 林恒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那天被周杨他们闹的时候,他好面子情急之下吼的那句话,竟然阴差阳错被她听见了? “我不是……” 宋惠心不等他解释,眯了眯眼,唇边扬起一抹嘲讽笑意。 “你听好了,那天晚上我会看上你,没别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你的眼睛生的像我一位故人!你明白没有?我心底想睡的,根本不是你——!” 所以她才会在看清他努力瞪大的迷蒙双眼之后,微微愣神,所以她才会打破惯例,在误以为他是公关老手之后,还是把他拖进了房间。 因为她被他的眼睛晃了神,就这么简单。 愤怒沉下去,冷意浮上来,她心里有一点点难过,但更多的是冷静。 已经知道他是个火坑,她绝不会往下跳。 这种蠢事她不做,毕竟……他只是像一个人,却并不是那个人。 . 小产后需要像坐月子一样休养一个月,这段日子里,赵贞虽然极少下床,但依旧没有停下改编剧本的工作。 赵祁在家的时候会亲自下厨给她煮饭,他若是上课不在,她的伙食便由宋惠心请来的月嫂掌勺。每天该补的都补足了,她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 到了可以下床的时候,她负责的那部分剧本顺利写完,稿件发送给郑仁,而后去了个电话问候许佳。 月嫂功成身退,赵贞想到自己许久未曾出门,便穿戴整齐,打算去附近的超市买点食材做晚饭。 谁知,刚出小区,还没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引擎声。 一辆车“呼”地开来,如风一般停在了她身边。 长腿伸出,沈沛宁沉着脸从车里下来,停在相隔几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连车带人,也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 “你来干什么?”赵贞蹙眉。 “这块地又不是你的,我为什么不能来?”他毫不留情地呛回去,一脸“你能耐我何”的欠揍表情。 赵贞抿抿唇,回身大步往前走。 沈沛宁腿比她长,步子比她大,不紧不慢,轻轻松松跟在后头。 走出一段距离,她忍不住回头:“你跟着我干什么?” 他依旧是那般说辞:“谁跟着你了?我走路还要你批准?这条路又没写你名字。” 歪理扯不过他,赵贞只能愤愤继续往前,只是不管她走哪,往左往右,走快或者走地更快,都甩不开他。 一气之下干脆不理会,她沉着脸进了超市,推着车一排排货架看过去,打算买些生活用品。 赵贞采购了半车东西,只差洗衣液没有买,找到摆放的货架,却发现常用的那个牌子放在高处,她看了看,踮起脚伸手去够。 只差一点点就够着了,就在她费力踮脚的时候,旁边突然伸来一只手,轻而易举就将洗衣液取了下来。 “要这个?”沈沛宁挑挑眉,说完放进了她的车里。 赵贞看了他几秒,弯腰要将洗衣液拿出来。 “确定不要?以你的身高,要拿到恐怕不容易哟……” 他贱兮兮的声音传来,赵贞的动作一顿,僵了片刻,最后不情不愿放回车内。 沈沛宁看她板着脸,快步推着车往别的区域走,唇边浮起一抹笑。他懒洋洋地跟上,一开始还保持距离,到后来干脆明目张胆凑过去。 赵贞伸手,刚准备拿一样东西,他忽然挤过来,抢先一步拿起:“这个这个!这个牌子不错!看包装挺靠谱的!” 沉了沉气,她尽量克制自己,把他塞进车里的东西放回货架,翻了个白眼道:“我只是想看看,这位先生请你不要捣乱好吗?你是超市员工还是怎么的?我买东西关你什么事?” 沈沛宁不在意她的斥责,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在她提步后继续跟上。 他就像个幽灵,阴魂不散,赵贞拿他没辙,结账之后提着东西走地飞快。到了小区门口,本以为他还会继续跟,没想到他自觉停住,只是站在大门处目送她进去,没再黏上来。 赵贞松了口气,摇摇头,回家煮饭去了。 . 之后的日子,沈沛宁时不时就会出现,总是在她出门的时候,如鬼魅般从天而降,然后死死跟在后面,不管她是去超市采购,还是去农贸市场买菜,闲的根本不像一个日理万机的大老板。 赵贞不可能不烦,只是骂也骂不走,赶也赶不跑,要动武吧,连人家一半的力气都没有,除了冷脸漠视,别无他法。 好在还是有好事发生的,不然她真的会被沈沛宁气死。 郑仁突然改变主意,决定让她全权负责小说改编剧本的工作,意思就是说,除了交上去的那部分,剩下的内容也由她自己操刀,不仅是署名第一顺位的编剧,也是唯一一位。 赵贞问他为什么,他在电话里说:“我不是没让人动笔,只是她们交上来的成稿和你的那份相比,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一个故事由不同的编剧写,风格会稍有不同,不过这种差异感在剧播出的时候,一般不会太明显直观,所以不是什么大事,不想,到了赵贞这却如此突兀。 如果她写的不好倒还能换,问题是写的太好,郑仁不舍得舍弃她的版本,其他人所作后半部和她的版本感觉相差太大,衔接起来非常怪异,权衡一番后,他果断选择了她。 “反正是你自己的书,剧本就交给你写吧,希望后半部分的水平不要和你交上来的这份相差太大,你知道,我并不想看到这种事情发生。”他半提醒半叮嘱,片刻间,赵贞又多了一份工作。 赵贞担心的就是自己做的不够好,辜负了许佳的好意。现在郑仁认可了她的能力,她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下。 郑仁方面打算尽快拍摄,剧本自然是越早出来越好,时间紧迫,赵贞没了晃神东想西想的功夫,也没精力去烦总是出现的沈沛宁,迅速投入到工作中。 . 霍氏顶楼。 “传回的消息说,沈先生经常会出现在赵小姐的小区外,频率非常高,到现在为止,他们已经‘碰巧遇上’七次了,每次沈先生都会跟着赵小姐去买东西,一直到赵小姐回家,他才离开。” 单江恭敬回禀完,垂首等着霍承安发话。 室内气氛莫名凝滞沉重,霍承安周身的气压低沉骇人,像是早些年公司艰难挣扎的那段时间,许久没有这种感受,单江不太习惯,小心翼翼地,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霍承安沉默几秒,突然问:“西郊那块地是去年拍的吧?” “是。”单江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这个,老老实实回答,“原本计划的工程搁浅了,那块地一直没动。” “那块地后面的那片,买下来。” “后面?”单江一愣,“后面那块有主了,是……” 蓦地想起,那块地的买主不是别人,正是沈沛宁。 听说沈氏要在上面建大型游乐园,如今已经开始动工了。 难不成霍总的意思是让他们去抢沈沛宁手里的地,以此泄愤?可……这有什么意义?人家不肯卖他们也抢不来,如果肯卖,他们还不是照样要花钱?又没人会傻到白送! “不。”霍承安睨了他一眼,“我说的是再后面那一块。” 再后面?那这样一来,沈沛宁手里的地不就会被他们夹在中间…… “办好之后,让人交份策划书给我。” “什么策划书?” 霍承安淡淡抬眸:“立个项目,我要在那两块地上建两个大型养猪场,明天之前把策划书交上来,申请经营用地批文的事你去办,办不成不要回来见我。” “养……养猪场?!”单江傻眼了,到时候沈氏游乐场被两个巨大的养猪场前后夹住,臭气冲天,有谁会去玩?还怎么经营怎么做生意? “还有,徐家的事不要松懈,速度加快一些。”吩咐完,霍承安不再看他,“好了,你出去吧。” 单江不知该说什么好,霍总能想出这种主意,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不用想也知道,沈氏得到消息以后会是何种反应。 霍总他这明摆着是泄私愤去了,地不在乎,钱随便撒,就是要给沈氏以及沈先生添堵。 单江心里觉得自家老板损极了,嘴上却只能应是,快步退了出去。 霍氏发展至今,触及领域十分广泛,可没想到竟然会有涉猎养猪业的这天…… 哎! 冲冠一怒为红颜,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欺我! 70.V章 眨眼又是一个月过去,小说改编工作全部完成,赵贞将前后剧本整合,发了一份新的给郑仁。三天就给了回复,他很满意,顺利采用,小瑕疵他在审稿的时候顺手就修了,开拍直接能用。 事情解决,赵贞轻松下来,然而没了可做的事情,不仅无聊,胡思乱想的时间多了,心情也跟着持续走低。 空闲的时候,思绪飘着飘着,总忍不住会想起霍承安。 这样不好,非常不好。 和许佳聊了两次,得知她马上要杀青回来,赵贞主动提出去横店陪她最后几天,等她工作结束一起回B市,正好当做散心。 许佳没意见,赵贞和赵祁交代了声,本欲马上就走,没买到当天的飞机票,只好推迟一天。 收拾完行李,她出门去了超市,采购零嘴。 踏出小区的时候做贼似得左右张望了几下,视线范围之内,没有发现沈沛宁的身影,赵贞松了口气,她已经许久没有出门,写剧本的这一个月里,几乎天天窝在家里,什么东西都是让赵祁带回来的。沈沛宁不再出现很正常,毕竟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 步子比以往轻快,在超市转悠,她还哼起了小调,没人跟着的感觉就是好。 买完东西排在长长的结账队伍后面,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哼歌呢?遇上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 惊雷般劈下来,吓了她一跳,回头看去,那张漾着笑意的脸可不就是沈沛宁嘛。 赵贞先是惊,接着气,而后怒,最后感到一阵无力。 “……你不是不在吗?” 沈沛宁撇嘴,不回答,只是说:“你今天穿的这么运动可叫我好找,差点就错过了知不知道!” 她倒巴不得错过,抿了抿唇,皱眉问:“为什么我每次出门你恰好都在附近?你在我身上装了定位器?” “我倒是想!”沈沛宁轻笑,“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们有缘呗!” 有缘个头。 赵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转回身去,不再理他。 沈沛宁之所以每次都出现地这么巧,是因为他派了人盯着她,只要她出门,就会有人向他汇报,刚好最近他们公司在附近有一个工程,收到消息,只要不忙他就会开车杀过来。 哪来那么多缘分,不过都是人为。 付了钱走出超市,赵贞迈开大步,仍旧甩不开身后的尾巴。他一边悠悠地跟,一边不停说话,即使她不回答,他也孜孜不倦地从一个话题聊到另一个话题。 赵贞的步子顿了一下,继续提步,没有回头,大声道:“能不能别再跟着我了!” 本以为按照沈沛宁最近的无赖程度,他是不会回答的,没想到他答了,轻飘飘砸下来简短的两个字,态度却很坚决:“不能!” 天气、街景、行人,一一说完,他开始说最近遇上的趣事,兴致高昂,停都停不下来。 然而赵贞听在耳中,脑海里莫名浮现一个画面。 很久之前的画面。 人的记忆真的很强大,不仅强大,而且神奇。 此刻死死跟在她身后不肯离开的沈沛宁,多像当年纠缠着霍承安不放的她? 赵贞忽然停下,沈沛宁说着说着猛然发现她不走了,也跟着止步。 “你怎么了?” 说不担心是假的,他怕是他逼得太紧,让她产生了不好的情绪。 毫无征兆地,赵贞在前方蓦地蹲下,抱着膝盖,手中的塑料袋着落在地,底部沾上了灰。 沈沛宁向前一步:“你……” “别过来!”赵贞闷闷的喊声传来,“让我静一下。” 沈沛宁不动了,不敢上前,两人之间隔着两米距离。 许久,赵贞站起身,撩撩头发,深吸了一口气。沈沛宁正想说什么,她突然转身,一双眼直勾勾地看过来。 那双眼睛不红,但是没有半点温度。 “你知道吗,以前我也是这样缠着霍承安的。”她开口的第一句便是如此。 沈沛宁一愣,反应过来她刚才的失态原来还是和霍承安有关,有点不悦,别开头,冷哼道:“既然你对他还那么念念不忘,何必分手?” 赵贞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分手的事,只是说:“真的像极了。” “那么……”沈沛宁沉着脸看向她,“那个时候的你能成功,凭什么觉得现在的我就不行?” 闻言,赵贞笑了:“你敢带我去见你父母见你家人吗?你敢求婚吗?你敢娶我这样的人吗?把我这样出身的人娶回家……你敢吗?” 沈沛宁先是怔愣,而后一噎。 “你不敢,因为你不能。”赵贞替他回答,“就算你对我做的一切是因为你喜欢我,可这喜欢又有多少?以你我的身份,是注定不可能修成正果的,即使在一起,也不过是谈一段必定会分手的恋爱。如果我爱你,尚且有理由陪你耗费精力恣意一场,但我对你没有感觉,我并不想和你浪费时间。” 一时语塞,沈沛宁有点说不出话来,他一直觉得她糊涂,没想到……她很清醒,也很现实,所有的徘徊犹疑,都只在和霍承安有关时才会彰显。 这一刻,他也说不清自己的固执是因为难受还是愤怒:“世界瞬息万变,下一秒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你凭什么断言,我和你不会有结果?你又凭什么肯定,我不敢为自己想要的结果付出?!” 大概过了十几秒那么久,她没有说话,眼里的亮光和所有情绪渐渐沉淀下来,沈沛宁差点要产生一种错觉——她被他说服的错觉。 就在侥幸的那一秒,他听到她说:“没用的。” “世界瞬息万变,可人这一生,有的东西是永远无法复刻的。” 比如年华里和霍承安有关的记忆,就算沈沛宁的所作所为和当初的她相似,也只是相似而已,不可能取而代之。 她最美好、最用力燃烧的感情,都在那些年里和霍承安一起消耗光了,从此以后遇见的所有风花雪月,全都是那段感情的倒影。 霍承安于她而言,是一场照亮她整个人生的烟花,别后再无。 一生,只有一次。 . 赵贞出发去了横店和许佳会合。 横店很小,转来转去就那么点大,没什么好玩的,景区她之前就看过了,其实和在家一样无聊,但有人陪着说话,稍微没那么难熬一些。 她大多时候都在房间里窝着看综艺,或者打打游戏,等许佳下戏回来,她们就一起出去吃饭。只是就这样待了几天,赵贞察觉有些不对劲,许佳之前说过,她的戏份在后期少了很多,可她回来的时间却不见早,过午出去了,有时候要到十一点多才回来,连晚饭不能一起吃。 不过很快,赵贞的疑惑就有了解答。 全天无戏的日子,许佳赖在床上不肯起,赵贞深感无聊,一个人出去逛了逛景点,又觉得景点更加无聊,于是提前折回了酒店房间。 谁知,她轻轻刷开门,一抬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因眼前的场景瞪圆了眼,而后脸颊爆红,瞬间想给自己批件隐身衣。 许佳被一个男人抱着压在墙上,两人俱是双眼迷离,呼吸急促——赵贞回来早了些,也好在早了,不然恰好在人家办正事的时候进门,场面估计会万分尴尬。 当下也足够尴尬了,赵贞反应过来,立时说了声对不起,迅速闪身出去,重重关上了门。 被人搅合,里面的人自然也不可能继续,没多久,那个穿西装的高大男人出来,经过她身边时,脸色不变,还云淡风轻地冲她微微颔首,大概是“你好的”意思。 赵贞深深感慨了一把,他的内心得有多强大啊,跟没事儿人似得! 再次进去,许佳坐在床边整理衣服,对视的瞬间两个人都憋红了脸。 “他就是苏锵。”许佳轻咳一声,在她问之前就先给出答案。 赵贞本来还在尴尬,听见名字,愣了愣:“苏锵?就是你说的那个苏总?” 许佳点头:“就是他。” “你和他……”赵贞不知该说什么。 许佳沉默了几秒,慢慢系好衣服上的扣子,语气突然变得很轻:“这个圈子比我想象的还难混……” “我想红,我不想再挨夏念之流的耳光。”她仰头看着赵贞,眼神坚毅,闪烁着清晰明亮的光,“只有往上走了,才能不被欺压,至少要站到足以保全自己的位置……我只能往上走!” 不算回答的回答,赵贞明白了她的意思。 过会儿,许佳叹气笑了笑:“我比你以为的要精明地多,放心吧,这次,我绝不会再让自己输得那么惨!” 这一次,付出,必须要有所值。 其实她没有全部告诉赵贞,她选择跟苏锵,不仅是因为夏念的事给她敲了一次警钟,更是因为……在苏锵身上呕吐害他昏倒的乌龙过去后,他竟然又找了她。 他表现出如此大的兴趣和热枕,即使她想拒绝,周围的豺狼虎豹也不会给她拒绝的机会。与其苦苦挣扎最后不得不低头,不如做个识时务的俊杰,也好为自己铺就更顺遂的路—— . 许佳的戏份杀青,拍完的第二天就和赵贞一起回了B市,当晚,宋惠心迫不及待把她俩约出来,三人聚了个久违的会。 聊着聊着,宋惠心突然提起赵贞最不想听的名字:“你知不知道霍承安最近干了什么?” 赵贞不语,许佳朝她挤眉弄眼示意,宋惠心啧了一声,说:“不是!我给你们看……”说着拿出手机,指间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打开一个界面,递给她们。 赵贞接过去,许佳凑到她旁边一起瞧,是个财经商业方面的新闻,和霍承安有关。 “柯氏公司挂牌出售其在徐氏公司38%的股权,霍氏集团行使股东优先购买权收入囊中。” 简标题透露了好几个讯息,但赵贞她们不会深究那么多,只明白了最面上的一点——霍承安买了徐氏的股份,而且不少。 “你们再看第二个!”宋惠心拿回手机,重新开了个界面,又是另一条新闻,日期比第一条晚。 “霍氏集团持徐氏公司43%股份,徐氏控股权今日正式移交。” 失去控股权意味着什么,宋惠心很清楚,她家里也是有工厂有公司的,虽然规模不如这些新闻里的大集团。 “霍承安他这是?”她拧眉看向赵贞。 没有回答,赵贞盯着屏幕不动,看了好久,最后将亮着的屏幕盖在桌面上。 “……不说这些,我们点菜吧。” . 霍氏,单江正在办公室里向霍承安汇报公事,一一说完后,提了句:“徐家兄妹上午分别打了七八个电话来,一直说要见您。” “不见。”霍承安淡淡道,“徐氏公司的事你派个人过去处理。” 单江应是。 徐氏的控股权在霍承安手里,即表示他掌握了最大话语权。自家的产业大全旁落,徐氏兄妹不可能不急,只怕是已经气地跳脚了。 其实最开始,霍承安是真的打算以合作的形式,分块肉给渐渐式微一天不如一天的徐氏,毕竟当初徐老爷子也算小小地帮过他一次,他想还这个人情。 只是没想到,他破天荒的善心却招来觊觎,徐家就像一头贪婪的狼,不知足地想要更多,盯上了霍太太的位置,还盯上了他整个公司。 罗马之行后,他就改变了主意,背后动手让合作案出差错,一切重头来过。 设了个套,只要徐家把全部心血倾注在这个合作案上,等到他出手的时候,他们便没有逃脱能力。而最后结果,这个合作案也是不会成的。 至于柯氏集团,老板柯泰他爸早年是徐氏的股东之一,手头持有仅次于徐家的股份,后来自己成立了新公司,经由柯泰发扬光大。 霍承安和柯泰私底下做的交易,旁人当然不会知晓。 他和柯氏早就有合作意向,接下去将会迎来一长段蜜月期,而柯泰卖他人情,让他隐秘入股,为的就是在挂牌售出徐氏股份的时候,他能行事股东优先购买权利,第一时间买下。 同时,他从另一位想抽身的徐氏股东手中买下了5%的股份,加在一起正好是四十三,超过了徐家手里的四十。 说到底还是因为徐氏现在已经外强中干,只剩个空架子,若是实力强劲,任凭霍承安有再多的想法,也没有可施展的余地。 本来就是霍承安一手策划的,现在徐家兄妹想来闹来求,他怎么可能会见? 没那个闲工夫。 “养猪场的事怎么样了?”霍承安突然想起这件事。 “呃……批文拿到了,就是没有立项。”单江道。 霍承安眉头一皱:“为什么不立项?”他还急着给沈沛宁添堵呢。 单江看他一眼,低头道:“沈氏收到消息,一直不停地在派人来沟通……” “沟通?和他们没什么好沟通的。”霍承安冷哼,“你让人赶紧去办。” 单江应声,正要出去,忽然又被叫住:“等等!” 霍承安思考几秒,说:“算了,不用马上立项,和他们拉锯,拖着就成。” 拖到沈沛宁的公司一年半载都开不了工最好!他不高兴,沈沛宁也别想好过! 单江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抿抿唇,小心问道:“赵小姐那……要不要派人去接她回来?” 他心里苦啊,都两个多月了,霍总脾气越发古怪就算了,还见天闹幺蛾子,要是赵贞回了霍家,想来霍总应该就不会再提这种“建养猪场”的无理要求…… “不用了。” 霍承安沉沉出声,拒绝的回答引得单江一愣,抬头错愕看了他一眼。 “……随她在外面再待一段时间,散散心也好。”说着,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单江还以为霍承安有了别的心思,原来还是为赵贞考虑。 站了几秒,没说话,他转身出去。 不是很懂,好像又有点懂。 大概,真的爱一个人,就会想要无条件包容她,哪怕是以自己的喜乐为代价? ……或许吧。 71.v章 从横店回来后,赵贞过了一段清净日子,或许是那天的话说得重,之后沈沛宁再没有纠缠过她。 没多久,接到剧组成立开拍的消息,郑仁邀请她随行进组,她考虑几天,为了电视剧稳妥起见,欣然同意,毕竟有些想法,光看剧本上写的还不够,当面交涉才能最大程度地传达。 拍摄地选在X市,到达当天,赵贞放下行李便赶去见了郑仁。 以茶代酒,两杯之后,郑仁淡笑问道:“赵小姐剧本写的很不错,不知有没有意向进入这一行?我的工作室很欢迎你这样的人才。” 明确的招揽意思令赵贞一愣,不是她太自恋,怪只怪近半年来的经历所使,她有点怀疑郑仁的动机,眉头蹙了蹙,犹豫着开口:“郑先生的工作室不是一向只要经验丰富的编剧么?” 大家都是成年人,郑仁哪会不懂她的担心,当下轻笑一声,而后眸光暗闪,正色道:“赵小姐不必多虑,规矩比不上郑某的惜才之心,至于其它的……我想赵小姐可能不太了解,我对女人的兴趣,还没有对剧本的兴趣来得大。” 赵贞微郝,清了清嗓子。 “这个行业的现状,不是太乐观,相比起亚洲其它国家,我们的娱乐行业不论在哪方面,都是比较落后的,好在现在经济实力足够,学习和进步的空间大了很多,不瞒你说,最开始进入这行的时候,我没什么大志向,只是想靠着自己的爱好养活自己,后来时间久,见得多了,想的也多,如今,我唯一的心愿便是在有生之年,看到我们的娱乐行业往更高的水平发展,超过日韩,成为亚洲龙头。” 他的声音轻浅,一字一句不紧不慢,却让赵贞有些反应不来。 人活着需要一种态度,缺少这种态度,就会缺少生命力。 而郑仁把这种态度用在了他的职业生涯上。他的工作室之所以在业内受人瞩目,不仅是因为他们出过很多好剧,更是因为他们尊重创作,从来没有欺压过原创者,因此才被称为业内良心。 赵贞目光一凝,轻轻颔首:“很高兴郑先生愿意向我伸出橄榄枝……” “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 三天后,赵贞见到了担任女主角的演员,是个新人,年纪不大,刚从电影学校毕业,瘦瘦高高,气质清冷。 握手的时候赵贞听到了她的声音,清清淡淡,细嫩如芽:“我是何娜,你好。” 她和大多数艺人一样,不怎么和工作人员说话,也没有什么让人讨厌的地方,虽然她是走后门,被投资方点名要求出演女主,但听郑仁说她的演技不错,所以赵贞对她印象还行。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正式开拍,开机仪式的前两天,X市正好有一场影视展销会,作为新加入的新人,赵贞被郑仁带去见世面。 许久没穿正装,又被迫穿上,她全程艰难保持笑脸,跟在郑仁身后。 每结束一次短暂寒暄,郑仁便会小声给她讲解刚才的人是何身份、有何作为,赵贞受益良多。 跟着逛了半个小时,赵贞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拿包落在来的车上了,附耳对郑仁小声说了一句,快步出去取。 拿了东西,再进会场时,却被保安拦住。赵贞一愣,这才猛然想起——她是跟郑仁进来的,郑仁有邀请函,她没有!郑仁的手机在这种场合都会调成静音,她试着打了两个,果然没人接。 “能不能通融一下?”她低声拜托道,“你们看我的打扮也知道我是来参加的,而且我刚刚才从里面出来,你们难道忘记了?” “不好意思,人太多,我们记不得谁进谁出。没有邀请函不让进,这是举办方的规定,我们无权放你进去。”保安歉意点头,不为所动。当然是记得的,她三分钟前走出来,但规定就是规定,出了岔子他们担待不起。 赵贞正要开口,身后传来脚步声,就在保安准备为来人放行的时候,一道男声微诧响起:“赵贞?你怎么在这?” 循声一看,穿着西装的陆怀深人模狗样,身后还跟了一帮人,通身一副霸道总裁的冷峻架势。 “你……”赵贞眼睛一亮,找到了救星,蹭过去小声说,“我跟我老板来的,出来拿东西,没有邀请函他们不让进,你能不能带我一起进去?” 陆怀深连一秒都没思考,抬眸看向保安们:“她是我的客人。” 保安哪敢再拦,陆总可是名单上的重点嘉宾,大写加粗还添了下划线的,别说他想带一个人进去,就是带一车人,他们也不敢多嘴!当下,二话不说马上放行。 赵贞跟在陆怀深身边进去,松了一口气,到了主会场想去找郑仁,正打算和陆怀深道谢,被他抢先开口:“好久不见,我们聊聊。” 身后的人在他点头示意下,瞬间四散。 找了一个人不多的地方站着,陆怀深单肩倚墙,视线微俯看着面前的赵贞,挑了挑眉:“最近还好吗?” “还行吧……”赵贞笑笑,点头。 “气色不错,看来是过的挺好。”陆怀深唇边浅浅浮出一个笑,默了两秒。 赵贞觉得他有点不对劲,还没开口问,忽听他说:“我要结婚了。” “……啊?!”赵贞愕然,“结婚?”意识到自己太惊讶,咽咽喉咙,她干笑两声,“恭喜啊。” 陆怀深脸上不见喜意,眼睑微垂,遮住了眼里轻闪过的黯淡情绪,扬唇懒懒应道:“多谢。” 母亲的威逼可以逃,病重的爷爷奄奄一息说出口的请求却令人无法拒绝,他临终前唯一的愿望,就是想看到孙子成家。 陆怀深连一个不字都说不出,那是他最亲近最尊重的人。 “沛宁最近有和你联系吗?”敛好神色,他问道。 赵贞顿了顿,说:“没有,他大概很忙,我也有自己的工作。” 她不敢告诉他前段时间沈沛宁被她气跑了,难得他们有这么平静对话的时刻,可不好破坏气氛。 “这样啊。”陆怀深点点头,没说什么,因为家里的事,他很久没和沈沛宁见面了,知道的不多。 一时无言,两个人都不说话,静了一会儿,赵贞想走,陆怀深突然开口:“对不起。” “什么?”他抬眸,目光沉沉,“当初你弟弟被撞断腿的事,是我安排的。” 赵贞瞠目,张张嘴,半晌说不出话,过后觉得愤怒,“你……” 她甩手要走,被陆怀深一把拉住。 “不仅为这件事,还为我以前对你的态度,我感到很抱歉。” 她并没有得罪他什么,即使是不愿意和沈沛宁在一起,从本质上来说,其实也并没有错。 她有选择的权利。 “我们这种人,活的光鲜,压力也比常人大,很多人很多事无形中都成了我们的宣泄口。”陆怀深说的很诚恳,“抱歉,以前加诸在你身上的言语羞辱,希望你不要介意。” 赵贞想挣开他的手,又觉得有点无力,被迫着听完,最后叹了口气:“我不介意,放手吧。” 陆怀深确定她的脸色不似作伪,这才松手。 “不管怎样,祝你婚姻顺利。”生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想不到别的能说的,赵贞丢下这么一句祝福,转身离开。 “赵贞——” 陆怀深在后面叫她。 他梗了梗喉咙,好久才挤出一个笑:“如果,下次你再对我说‘把我踢到海里去吧’……我会踢的。” 赵贞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回答。 他们都知道,这个“下次”,是永远不会有的。 没有下次了。 另一边角落里,一个肤色偏深的中年男人将一切尽收眼底,待说话的两人各自走开,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遥远的另一个城市,去了一通电话。 “对!就是陆氏的老总……他们说了很久的话……还牵手了!是的……我亲眼看到的!最后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对视了好久……” 几个小时后,一架私人飞机于傍晚五点多,稳当降落在了X市机场。 . 从影视展销会回来,赵贞迫不及待回房补觉,早上为了化妆试衣服,起得太早,一离开“战场”,人就没了精神。 一直睡到傍晚时分,郑仁一通电话打来,把她叫了过去。 他的脸色不太好,废话不多说,开门见山道:“投资方对你的剧本不满意,要求改动。” “不满意……?”赵贞微愕,立时清醒了几分。 “我派人去问过,听说是何娜觉得不好,怂恿投资方表达不满……你是不是有哪里得罪她了?”郑仁皱着眉,拇指轻摩下巴。 “我和她只见了一面,怎么会得罪她……”赵贞觉得莫名其妙。 初见时还觉得何娜人不错,虽然冷淡,但态度和煦,好好地怎么会突然起意要改剧本? 在圈内,这种事情一般是比较少见的,新人们有戏拍已经谢天谢地了,哪还会无端给剧组添这种麻烦。 这个何娜……难道是觉得自己背靠投资方,所以才如此有底气?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我和她沟通过,她执意要改剧本,而且不是一丁半点,是过半的剧情都要求删改,我完全劝不动,所以……” 郑仁对赵贞点了点头:“改吧。” 赵贞脸色唰地一白。 燃情 第72章 V章 “我接受不了……” “你能接受。”她的话在郑仁的意料之中. 郑仁泰然不动,目光深沉道:“想做好剧的前提是能把剧做出来,如果这一点实现不了,其它都是空谈。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倍受打击,甚至觉得我的行为和言语不符,但我要告诉你,以实现为基础的理想,才是真正值得人为之奋斗的。” 他示意赵贞回房休息:“我给你一天时间缓缓,希望明天看到你时,你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 赵贞浑噩起身,脑袋混沌一片,走到门边,身后传来沉重的声音—— “羽翼未丰之前,不要以卵击石,有成就才会有话语权,你好好想想。” 回到房间,赵贞木然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过了一个小时,或者更久,时间静静溜走,她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醒后自然是如郑仁所说的那般,投入到修改剧本的工作中。 剧本不成,剧组就一直开不了机,她的压力很大,为了尽快完稿,几乎每天都是从早忙到晚,在这样的高强度工作下,赵贞的话越来越少,当然,也没什么人会特意跑来和她说话。 没有人知道,改剧本期间,她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梦到很多东西,白天删掉的剧情晚上出现在她的梦里,男女主角长着两张熟悉的脸——她和霍承安。 创作源自生活,这本书的内容,几乎百分之八十写的都是他们以前的事。 久远到几乎要忘却的东西,就这么一点点挤进了她的脑海里,赵贞没有和任何人说,心里憋得慌,强忍着,从早到晚一个人独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两个星期后,导演与众主创开了一场剧本研讨会,何娜对改完的剧本还是有诸多挑剔,随席的赵贞觉得眼前泛着青光,她尖细的声音钻进耳里,和初见时的悦耳截然不同。 导演不同意再次改剧本,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再来一次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开机,也不管何娜是投资方的人,当下甩了冷脸。 众人不欢而散,离开时,赵贞先行,在地下停车场等郑仁下来,见何娜和她的助理在不远处,想了想,走过去打招呼。 “何小姐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她试探着问,语气温和,姿态放得很低才不是白莲花(网配)。 何娜用眼角斜她,翻了个白眼:“你是哪位?” 赵贞语塞,抿抿唇道:“我是本剧的编剧……” “我当然知道你是编剧。”何娜冷讽,“你不过是个小编剧,我是主演,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误会的?” 助理暗暗撞了撞她的胳膊,何娜抬头,见郑仁朝这边来了,瞬间会意,接过助理手中的矿泉水瓶,拧开就要往赵贞脸上泼。 赵贞正准备说话,哪想到她会突然动手,反应不及,好在郑仁大步赶来,捉住了何娜的手。 “何小姐,你这是干什么?”他拧眉,表情冷硬。 “郑仁!你……你敢碰我?!”何娜挣不开,柳眉倒竖。 “凡事要适可而止。”郑仁书生气的脸上难得浮现了一股冷意,说完将她狠狠一甩。赵贞回神,小声道:“闹僵了不好吧……”毕竟是投资方的人。 何娜趔趄站稳,脸气的通红:“这部剧我不演了!我们要撤资!” “随你。”郑仁没被吓到,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很想和你合作?老子忍够了!” 事情发生在转眼之间,何娜蹬着高跟鞋气冲冲地上了保姆车离开,郑仁的表情也不见半分着急。 赵贞傻眼了:“投资方撤资,那剧怎么办……” “我郑仁好歹也是有名有姓的人,走在圈里,多得是人愿意给我面子,她和她的投资方不拍就不拍,又不是找不到别人。”郑仁拍拍衣袖,仿佛沾到什么脏东西一般,嫌恶得很,“改剧本已经应了他们的要求,现在还唧唧歪歪的,真以为自己是大爷?走吧,我们回去,不管她。” 赵贞愣愣跟着郑仁上车回酒店,心中始终忐忑不已。 因为事情发生的太快打了她个措手不及,加上最近一段时间精神状态不好,赵贞没注意到何娜走时松了口气的神色,也没看到郑仁递给何娜的眼神…… . 何娜回到酒店立刻收拾东西走了,很快,投资方打来电话表示要撤资,剧组一时陷入尴尬中。 赵贞很愧疚,连觉都睡不好,想找郑仁谈谈,他却不在酒店里,工作室的其他员工说郑仁在房间待了没多久就出去了,暂时还未回来。 无奈之下,她只能回房,辗转着睡着,一夜做了好多梦。 隔天,她是被重重的敲门声吵醒的,穿好衣服开门一看,郑仁满脸喜色地站在外头,“有新的投资商要投资这部剧,你赶紧收拾收拾,我带你去见人!” 说完不等她反应,迅速又贴心地替她把门关上。 赵贞的大脑当机一瞬,收拾好和郑仁说的所谓“投资方”见面之后,又滞了一回。 “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霍氏集团的霍总。”郑仁拉着赵贞到霍承安面前,热情引荐恭喜发财。 赵贞半天没吭声,郑仁暗地对她挤眉,小声叮嘱:“霍氏你不会不知道吧?不认识不要紧,你记着,现在是关键时刻,来救急的就是咱们的衣食父母!赶紧叫人!” “霍总……好。”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再尴尬,她还是不得不冲着“衣食父母”低头。 霍承安定定看着,眉头皱了皱,“赵小姐脸色不好,身体有什么问题?” “她最近为了剧本的事情绞尽脑汁,忙嘛,休息不足,过两天就好了!”郑仁赶紧道。 赵贞不说话,跟在他话音后点了点头。 霍承安抿抿唇,脸色沉了些。 单江站在一侧,心里暗道不好。 妈呀,玩过头了!赵贞要是因为这通折腾闹出什么毛病来,霍总一定会杀了他的! 两方人面对面落座,赵贞垂首,视线始终保持在向下四十五度的位置,“乖巧”得很。 郑仁也急,只好说几句,用胳膊肘碰她一下,示意她开口别扮哑巴。 “那就这样吧。”短暂沟通后,霍承安先结束了谈话,思考一会儿拍板道,“女主演就定最近关注度比较高的那个……”想不起来,他侧头看了单江一眼,“叫什么?” “许佳。”单江连忙接话,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郑先生,我们霍总希望女主角由许佳小姐出演。” 郑仁点头,连声说好。何娜都忍了,何况是许佳,至少后者比前者更有那么一点存在感。 听到许佳的名字,赵贞猛地抬头,见众人都在盯着自己,又默默低下。 霍承安看了她一会儿,提步起身:“就谈到这,我不喜欢拖拉,既然立项,各方面都到位了,那就尽快拍吧。” 一群人连忙跟着起身送他,赵贞磨磨蹭蹭落在后边,被郑仁一把拽到前头。 送走霍承安,赵贞反捉住郑仁的手腕:“到底怎么回事?霍氏怎么会投资?” 郑仁眼中闪过一道光,“或许是对这一块突然有兴趣了呢,那种身份的人,我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说着摆手打发赵贞,“行了,剧本用最开始那版,这些天你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我还有点事,你先走吧。” 赵贞皱眉,见问不出来答案,背起包离开。 室内只剩下郑仁和几个亲近的心腹员工,他长抒一口气,瘫坐在沙发上,“和霍氏的老板打交道真难,我一写剧本的,生生被逼出实力派的演技……”食指点了点其他人,叮嘱道,“你们可不许露馅啊,让赵贞知道都是霍先生安排的,到时候坏了人家的事,大好运道就要错过了……” 众人纷纷点头。 . 赵贞从会议室出来,一边想着事儿,一边缓步去了走廊角落的洗手间。 哪有这么巧的?霍承安什么时候对影视这行感兴趣了? 皱着眉洗手,凉水一点一点抹到脸上,她有些出神,没注意到镜子里出现了另一个人影是黑粉才不是真爱粉!。 被人从背后揽进怀里的时候吓得尖叫了一声,氲来的熟悉味道又在刹那安抚了她受惊的神经。 “在想什么?”霍承安将下巴搁在她肩上,轻轻蹭了蹭。 赵贞愣了愣,先把水龙头关上,这才扭头去看他,“你怎么会在这里?”意识到眼下的姿势不对,她用力掰他箍在腰上的手,“放开!我要出去!” 他不语,后背紧紧贴过来,久违的体温隔着衣服传来,莫名有种让人心跳加速的魔力。 僵持几秒,霍承安的手稍稍松了些,赵贞以为他要放开自己,哪想他握着她的腰一转,两人正面对上,她也被推到了墙边,背贴着冰凉的石面。 他的气息覆过来,强势的吻侵略性十足,攫夺了所有的呼吸。 离开时他还重重咬了一口,霎时,唇下蔓延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赵贞又痛又气,手被压着无法砸他的脸,怒斥:“你干什么?!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可没答应。”霍承安几不可察地撇了撇嘴,前所未有的流氓姿态让赵贞愣了。 “你……” “我答应的是让你静静。”他轻轻挑眉,“你自己理解错了与我何干。” “你这……”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赵贞心惊,使劲推他,“有人来了!等等被我同事看到,你松开!赶紧走……” 霍承安不想松手,见她急的整张脸都红了,心一软还是放开了她。 赵贞手忙脚乱理着衣摆头发,一边垂着头快步冲出洗手间。 霍承安看着,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这才轻扯袖口领结,悠悠转身进了男厕。 安排先前的投资方和何娜捣鼓这一出,费了点时间,他本来打算早点见她的,不过已经安排了,他也就忍耐下来,要不是盯梢的人传消息说陆怀深也在这里,他大概还会再耐心等上几天。 他也不想骗她,可是没办法,她那爱钻牛角尖的性格十年没变,比起正儿八经地沟通,还是半哄半骗效果最好。 . 许佳从签合同到飞来x市,只用了三天,来不及和赵贞叙旧,就被拉着参加开机仪式去了。 有了资金,剧组运转正式踏上轨道,赵贞不用再修改剧本,每天只需跟在导演身边,跟进拍摄就行。 唯一令她不自在的便是霍承安的存在,本以为他很快就会走,哪想他竟然入住了剧组所在酒店,有事没事来片场晃一下,一点也不像以前,闲得跟个没事人似得。 赵贞一直在避他,可是目光又总是不自觉跟随他的身影,只要他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 做梦的情况越发严重了,之前改剧本时删改的那些片段和当年的事重合着,每晚清晰地在她梦里,像电影般不停播放重生娱乐圈之上位。 一个梦醒了,又会继续下一个。 她的精神越来越不好,白天在片场不爱往导演身边挤了,时常找个角落自己窝着,差到极点的精神状态教许佳非常担心。 她却只说没事。 开机一个礼拜,霍承安还没走,像是在剧组扎根了一般。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赵贞坐在檐下发呆,时而看看地面,时而飘向前方不远处,许佳和导演等人所在的地方——霍承安也在。 颀长身影,一丝不苟的西服,冷峻侧脸,在透明阳光下一一折入她的眼里,令她怔怔出神。 突然,棚顶似是开始摇晃起来,赵贞愣了一瞬,而后腾地一下站起身。 不是幻觉,他们的头顶上方真的在动。 导演和许佳聊好了下一镜的内容,一个移动到镜头前,一个移动到镜头后,唯独霍承安站在原地,似是有些走神。 不妙的感觉越发加重,赵贞顾不了那么多,冲上去—— “霍承安!” 一个飞扑,当霍承安抬眸时,就见她冲着自己奔过来,还没反应是怎么回事,已经被扑了个满怀,撞倒在地。 “你……” 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嘭——”地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顶棚上一根没有固定好的圆形长柱掉了下来,碎屑落地,印出一道痕迹。 “你这个人是不是有问题?!” 众人都在惊诧后怕,赵贞从霍承安怀里抬起头,大声骂开了。 “你一个大集团老板,不好好在公司里待着,跑到这里来凑什么热闹?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跑到这来发呆很好玩吗?你到底有多闲得慌?那么喜欢发呆怎么不去参加比赛啊?!走到哪木到哪的毛病一辈子治不好了是不是!你到底还要不要命了——” 以他的洞察力,没察觉到头顶松动,的确说不过去。 他当时在想她的事情,一时间想得入神了。 赵贞是用力吼出来的,眼圈都气红了,胸口起伏不平。 等回过神来看清霍承安精亮的眼睛,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片场其他人惊得下巴都掉了。 霍承安却很开心。 她气势汹汹地骂自己,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当时也是相似的场景,他在发呆,差点被旁边大货车上滚落的重物箱子砸到,她气得骂了他一路,一直到回家,红眼圈都没消。 阔别十载的赵贞近在咫尺,这样“劫后余生”的时刻,他很想握住她的手,再说一声“我没事”。 就像当时那样。 燃情 第73章 V章 赵贞伸袖用力在脸上一抹,起身说了声抱歉,不知是对霍承安,还是对受惊的围观者们。 许佳跑过来,担忧地问:“没事吧?” 她摇摇头,忍着膝盖上的痛感,转身朝出口走。 膝盖大概是青了,然而她的步子却越迈越快。嘈杂的声音被抛在身后,她没有回头,以霍承安的身份,她走开了,自然会有人上去嘘寒问暖。 一路埋头猛走,不管方向,不管目的地,她只想透透气。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起先有些快,后来保持在稳定的频率,不紧不慢。 赵贞回头,正好对上霍承安深沉的双眼。 “你跟着我干什么?”她努力绷着脸问。 “……为什么不能跟着?”他说,“你以前可以跟着我,现在我也可以跟着你。” 她抿唇,半晌丢下一句:“别再跟过来!”拔腿就走。 他依旧在后面,中间保持一小段距离,沉着气,一步一步踏着她走过的地方。 赵贞的背影看似绝情,心里却翻江倒海难以平息。 都怪何娜非要改剧本,不然她不会每晚都被那么久远的事情折磨,以至于现在根本无法平静面对霍承安。 斑驳的阳光穿过树叶洒在地面上,枝桠晃动,这座城市气候偏暖,没有半点秋天的萧索,如今仍还停留在夏天。 她和他一前一后走在街边小道上,谁都没有说话。 和从前多像。 贫穷但是冷淡骄矜的霍承安被家境优渥的坏学生找茬,书本被撕破,嘴角被拳头砸下一道青紫伤口。得知后的赵贞拉上凑热闹不嫌事大的宋惠心,放学后把那个男生堵在了巷子里,带上工具的她们勉强占了上风,不过赵贞也受了伤,腿肿了一大块,好一段时间走路一瘸一拐。 那天晚上放学之后,霍承安第一次主动找她,却是把她叫出去骂了一顿,骂她多管闲事。 可是她没被骂走,瘸着腿慢慢跟在他身后,走完了长长的一段夜路。 “你还记得你那时候说什么吗?”霍承安缓慢迈着步子,突然在后面出声,“你说,打了架之后,就是你和他的恩怨,他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孟醒。” 他知道她一定和他想起了同样的场景,没有理由,就是肯定。 赵贞在前头走着,一条腿不自然地迈动,背影僵滞,绷得很紧很紧。 “我很后悔那个时候没有问你疼不疼,而是赶你走。”他淡淡说,“这些年一想起来,就后悔地不得了。” 赵贞还在往前走,他也仍然在后面跟。 人的下意识不会说谎,不管嘴上怎么说,她放不下他的安危,放不下他。 走出去十几步,赵贞毫无预兆地突然转身,红着眼斥道:“你就是来戏弄我的!你就是来戏弄我的是不是?!谁要听你说……谁要听你说这些……” 霍承安沉默一会,终是叹了口气,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伸开双臂拥她入怀。 没有说话。 “我们分手了……”赵贞在他的怀里埋着脸,哽咽。 “嗯。”他喉头微动,“分手了也可以和好。”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她在他的衬衫上蹭了蹭,试图蹭掉睫毛上的水汽。 吸了吸鼻子,她说:“你现在是大富豪,我是穷光蛋,我挣的钱不如你多,什么都不会,还又懒又馋又不爱劳动……” “我知道。”霍承安轻笑,“你不用挣很多,可以懒可以馋可以不爱劳动,不怕,我的都是你的。” 赵贞更想哭了:“你身边有那么多优秀的人,以后还会有更多优秀的人出现……” “这些年我早就看够了。”他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有些感慨。 “有很多人,可是她们都不是你。” 赵贞终于崩溃了,失声痛哭,好久好久才呜呜出声:“我们不会……不会有孩子了……以后都不会有了……” 他的手臂微僵,过后更加用力地抱着她,一点不放。 路边的行人纷纷侧目,赵贞哭得忘了思考那么多,而霍承安不在乎。 “没关系。”他的声音轻柔却又坚毅。 “……有你就好了。” 树叶被风吹动,枝叶间撩开一道大口,刹那间,铺天盖地的阳光洒下来,别样粲然。 . 剧组还在拍摄,赵贞却提前离开了,她和霍承安一起回了很多年没有回去过的c城,先拜祭过父母,而后两人手牵着手,逛遍从前熟悉的每条小巷。 街上还是那么热闹,仿佛一夕之间穿越时光,他们回到了彼此都还青涩的时候。 最后一站,是以前的赵家别墅未来店铺83号。 推开大门时,赵贞仍有些恍惚,十年未曾踏足的旧家,在模糊视线里和记忆重叠起来。 每一处都没有变,所有的家具和摆设依旧是原来的样子,仿佛她什么都没有失去,什么都没有经历,还在那个时候,下课回到家,会有热腾腾的饭菜,会有愿意陪她闲聊的爸爸,会有豆丁般可爱的弟弟,脚步不稳地朝她扑来。 只是没有熟悉的气味了,大概空置了太久,虽然看得出来每天都有人打扫,但仍然找不到曾经的鲜活人气。 霍承安跟在她背后,不打扰她怀念过去,等她眼圈红了几度,才说:“几年前我就把这里买下来了,当时已经易过一次房主,我查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你的消息。” 买下这里的时候,就知道了她离开的原因。 所以,重逢的时候,他真的没有恨她,只是愤怒,气她不信他,一走就是那么决绝。 赵贞一手扶着沙发的背椅,一手抹着眼泪,没有回他的话。 霍承安眼神微闪,忽然走上前去,单膝跪在她面前。 准备了戒指,甚至准备了更多。 “我已经让人拟好了文件,回去就签,以后要是我背叛你的话,你将会得到我百分之九十的财产。嫁给我好不好?” “……只能用一个字回答。” 能把求婚说得这么不浪漫的人,大概只有他了。 赵贞任他往自己手指上套戒指,看他自我感觉良好地点头,一下子哭出来,又扯开嘴角想笑。 最终变成又哭又笑。 “怎么了?”霍承安怕她哭抽过去,有点担心。 “为什么?”赵贞哭得停不下来。 “什么?” “为什么……是百分之九十,不是……不是全部……” 听见这么哭笑不得的问题,他愣了一下:“你总不能看我饿死吧……” 赵贞吸气几声,堪堪停住,胡乱抹一把眼泪,皱眉:“你还真有打算……?” “假设,只是假设!”霍承安立刻起身,止住这个话题,轻拍她的背,让她缓缓气。 赵贞知道,他也知道,准备这种财产分割协议,只是为了让她安心,她即使有百分之百也控制不住,以他的能力,如果真做坏事,也绝对不会沦落到被她扳倒的地步。 但他们都愿意相信对方。 一刻真心,便是永恒,何况他们不止一刻,已经十年。 “以后再痛苦也没辙了,哪怕痛苦到死,我也不会放你走。”霍承安又说煞风景的话。 肚子上被赵贞锤了一下,他还不闭嘴,用力将她抱得紧紧的,避开了她的拳头军宠,少将冷妻。 “我们互相折磨一辈子好不好?” “……至死不休。” 如此晦气的话,可他却说得万分满足。 .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霍承安决定先领证,婚礼慢慢准备,等妥当了再办。 领证的那天,霍承安身上的喜气大概比单江这几年来看过的,加在一起还多!手续办完,他还特意让单江把那张红底的结婚证件照放大,不知打哪变出个巨大的相框,裱了起来。 赵贞对此很不解,霍承安卖关子不肯说,回了霍家,一声不吭直直把她拉到楼上。 “哎哎,房间过了……” 霍承安不停,一直将她拉到三楼。 赵贞这才意识到,他要带她去的是那个传说中不许别人进的房间。 “你在里面藏了什么?”她凑到他旁边,小声问,“金条?金砖?金箱子?” 霍承安斜她一眼,没说话,用钥匙打开门,轻轻一推,内里便显露了全貌。 赵贞愣了。 满屋子都是……满屋子都是画像。 全是她。 “谁画的……?”她愕然走进去,想碰,又收回手。 霍承安倚着门,淡淡道:“我画的。” “你?”赵贞诧异回身,她知道他不会画画,和文艺沾边的事,他一窍不通。 她很不解:“你好好的,画满屋子的我干什么?怪瘆人的……” 小一点的画像还好,大一点的就有点吓人了,还那么大一张挂在墙上冲你笑……妈呀!半夜进来保不齐会吓晕! 赵贞在里面转悠着一幅幅看过去,霍承安站在门边,许久才回答。 声音很轻很轻,却像一把利刃重重戳在她心上—— “因为我发现,我们没有合照,我甚至连你的相片都没有……一张都没有。” 难过又有点心疼,赵贞说不出话。 好在霍承安只是低沉了一瞬,很快提起精神,他举起手中尺寸略大的结婚证件照,扬唇一笑:“不过现在有这个,挂上去就圆满了!” 赵贞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那种冲击感,令她出神半晌。 就像很多年前,她第一次在众多校友中看到他的时候,他抿着唇站在艳阳下,表情冷淡,却轻而易举就让她恍惚了视线。 霍承安看见她呆滞盯着自己的目光,刚想挑眉说点什么,手机突然响了。 一接听便是刺耳的大嗓门:“霍承安你和赵贞结婚了对不?我告诉你咱俩是铁哥们,伴郎一定要让我当悬崖上的酒中仙!另外千万别让宋惠心那个女人做伴娘……哎你挤什么……一边去自己给赵贞打……” 吵闹的声音响了几秒,听筒里猛地传来宋惠心的声音:“赵贞?!赵贞你在不在?赵贞我们多少年前就说好了你结婚我做伴娘的!你可不能食言啊!还有千万别让林恒那傻|逼做伴郎……他磕碜地都……” 林恒不服争辩:“谁磕碜了?你把话说清楚……” “就你!自己磕碜还不知道啊?你家没镜子还是怎么的……” 霍承安早就把听筒拿开了,他们的声音大到赵贞都能听清。 木然把电话挂断,霍承安抬头问赵贞:“婚礼的时候我们还是别请他们?” 赵贞没答这个,愣了愣:“他们怎么又跑一块去了?” “我去找你之前,林恒坐不住,说有事要和宋惠心谈谈,就去找她了。”霍承安耸肩,表示他也不懂。 赵贞还想说话,手机也响起来,摁下接听,赵祁的音量比林恒和宋惠心两人加起来还大:“姐?!许佳姐说你和霍承安结婚了?你为什么突然想不开?是不是他胁迫你的?你在哪我马上来救你——!” “……” 第一次挂断弟弟的电话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赵贞自己也很无奈,还有许佳,拍着戏怎么还给她弟弟递消息?回来必须收拾! 和霍承安对视一眼,忽听他道:“他是你弟弟,不让他参加婚礼说不过去,这样吧,把他安排在第一排,怎么样?” 所有想阻碍他和赵贞的人都安排在第一排——这样才好教他们瞪大眼睛看清楚他们的婚礼! 气死他们! 赵贞盯着霍承安看了一会,在心里默默摇头。不知怎么突然很想合上房门,把他关在外面…… . 三个月后,霍氏ceo办公室里传来一阵干呕声,打破了岁月静好的安稳。 送完医生离开后,单江第一次倒回去,壮起胆子听了老板的壁角—— “我就说了,医生说的只是有可能怀不上,你看,现在……” “婚礼明年办也行……没事,身材不会走形……” “真的,我发誓……发誓不管用?那我请最好的塑形师来调理……” “什么?我不是说一定会走形的意思……只是可能,有可能……” 单江听了一会,实在受不了,直起腰走开。 *!里面那男声实在太傻,真的一点都不想承认他是自己老板! 不知道现在跳槽到沈氏还来不来得及? 嗯,陆氏也不错……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