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 《盛宠之名门医女》 作者:乱莲 ===================   ☆、第001章 穿成官家千金 夏日炎炎,没有一丝风,空气中杂糅着热气,让人透不过气来。 左都御史府的后院有一处小池塘,莫颜正慵懒地靠在八角亭内,百无聊赖地盯着池塘上面盛开的荷花,偶尔会有蜻蜓点水,落在花瓣上小憩。 丫鬟墨香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摆着茶壶和一套茶碗,这已经是府上最好的细瓷,若是再被小姐发脾气打翻,那么以后也只能用粗瓷茶碗喝水了。 “唉!” 墨香发出一声轻叹,摇摇头,面色坚定地继续向前,或许那件事之后,自家小姐改了性子也说不定,自从摔了头,小姐整个人都比以前清醒多了,府上的下人私下里说,小姐这么一摔,因祸得福,脑子倒是开窍了。 莫颜用余光一扫,把丫鬟墨香的细微表情尽收眼底。 脾气大?任性?喜欢摔东西?这是之前的御史千金莫颜,一个光有外表而没脑子的草包,可不是她,她是二十一世纪小有名气的女法医,思维缜密,胆大心细,若不是局里接手一起特大恶性杀人案,她也不会因为持续不眠不休七日而猝死,好在验尸报告已经做好,而凶手也在尸体上留下关键证据,相信很快便会真相大白,还死者一个公道。 原身体的主人虽然是个草包,却面色妍丽,十二岁的少女,已经初具风华,皮肤米分嫩,细白如瓷,泛着淡淡的光,身段袅娜,胸部微微凸起,最出彩的还是眼睛,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隐隐含着水雾,总是给人雾里看花之感,可想而知,若是及笄之后,将有怎样出众的姿容。 莫颜之所以能穿越,还要感谢前身的表姐。表姐夏若雪是前身姨母家的女儿,正经侯门嫡女千金,侯府富贵,自然眼睛长在天上,平日交好的姐妹都是大越王朝勋贵之中的顶级,碍于亲戚情面,对莫颜也算和颜悦色,至少礼仪得体,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之处。 有句话说的好,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前身是个草包,身边少不了几个猪队友,同样都是官家千金的嫡女,却偏生长了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前段日子参加侯府的花会,挑拨离间,让莫颜对表姐夏若雪很是不满。 莫颜本来因为姿容好而心高气傲,最是见不得有人比得过她,见到众位千金都围着讨好表姐,心生不满,听了猪队友的计策,没想到反被夏若雪摆了一道,摔破了头,差点破相不说,还丢了个大脸。 在京都里从来不缺少八卦,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左都御史嫡女性子差,刁蛮任性等流言满天飞,很多清贵人家都在未来儿媳的名单中把莫颜给抹去,可愁坏了爹娘。 “小姐,天热,您喝杯茶水解渴吧,这是奴婢特地准备的凉茶。” 墨香早已经收敛好自己的情绪,小步上前,把托盘摆放在石桌上,轻手轻脚地倒了一杯凉茶,双手奉上。 “好。” 莫颜接过茶杯,摆了摆手,这丫鬟什么心思,她可清楚的很,当法医几年,别说是人,就是鬼她都能沟通,从细微之处立刻洞悉对方的想法。 前身性子不好,却也没有到对下人打骂的地步,主要还是因为前身有个彪悍的娘亲,在府中说一不二,如皇上圣旨,这丫鬟是娘吕氏的人,对于莫颜的吩咐,不过是应付而已。 “小姐,晚膳,您有什么想用的菜色?” 见到自家小姐没精神,墨香想安慰几句,小姐身边的好姐妹多数心术不正,她是个做丫鬟的,曾经也劝说过,可是小姐根本不听劝,希望这次吃亏之后,自家小姐能明白,看出人心,距离花会也过去十来天了,一个上门探看的都没有,生怕被带累了名声。 “左右不是馒头就是咸菜,有什么好挑的。” 说起这个,才是让莫颜最上火的,名声不过是虚妄,实际得到实惠才是真的!爹爹莫中臣是朝廷二品大员,左都御史,按照现在来说,那可是国家级干部,为啥清正廉洁到这个地步?府上丫鬟婆子总共不超过二十人,前后三进的院子有一半房屋上锁,早膳,馒头稀饭,晚膳吃早膳剩下来的! 难怪前身要强,喜欢打肿脸充胖子,在这么个奇葩人家长大也真是不容易,二品大员还要如此穷酸,这是做给谁看? 不过自从穿越过来,莫颜没有吃太多苦,她有两个疼爱她的哥哥。 大哥莫轻风今年十七岁,在国子监读书,是个远近闻名的书呆子,只要张口必定以之乎者也作为开头,而二哥莫轻雨更不用提,才十五岁已经是花街柳巷的常客,爹爹弹劾百官,经常被反噬,当然二哥莫轻雨才是他的人生污点。 对比起来,莫颜更喜欢这个二哥,虽然表面看起来不学无术,混迹市井,不过时常能带吃烤鸡,烤鸭回来给她解馋,偶尔也会塞几块银子给她做私房,以至于出府的时候能有点底气。 “小姐,庄子上收获的菜卖了银子,所以夫人特地让采买割了猪肉。” 墨香咽咽口水,上次吃猪肉还是在端午节,距离现在也有半个月了。哪怕是商户人家的下人,也是不屑这一口猪肉的,可自家不同,老爷是忠臣,两袖清风,又大男子主义的很,不肯用夫人的陪嫁度日,光靠俸禄的粮米过日子,紧巴巴的。 “是吗?那就做个红烧肉吧。” 莫颜挑挑眉,眼中掠过一抹惊讶之色,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娘亲做主把庄子上收获的青菜卖了,真真难得,按照爹娘的逻辑思维,这些菜可以存放,吃不完晒成干菜或者腌渍起来,能吃上几个月。 远处,跑来一个胖胖的婆子,一边跑一边用帕子擦汗,见到莫颜在凉亭,婆子松了一口气,堆起谄媚的笑容,“小姐,您的几位姐妹来看您了!” “姐妹?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有姐妹?” 莫颜垂下眼睛,小声地念叨一句。爹爹太穷了,根本养不起那妖娆的小妾姨娘,再说爹当年也是个穷举子出身,家里没有根基,而娘不同,外公家也是高门第,不知道怎么,就相中了爹爹,这才让娘下嫁。 “就是赵小姐和李小姐啊!” 婆子紧张地用手擦了擦衣衫侧摆,眼神闪烁,在御史府当差真是没一点油水,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这不,两位小姐送上门,光打赏就给了一两银子呢!她在想怎么说服任性的小姐见人一面。 莫颜回忆了一下,脑海中立刻印出清晰的影像。这个赵小姐名字比较土气,叫赵桂花,祖上是商户,人傻钱多,到他爹这,极其喜好钻营,花钱买了个官,一点点抱大腿,她爹现在好像是个五品官儿,在京都百官中算垫底的存在。 赵桂花因为出身不高,几乎没有小姐愿意与之相交,但是其人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嘴甜,会说好听的话,而前身之前是个虚荣性子,二人一拍即合,立刻成为好姐妹。 李小姐名叫李月娥,是京兆尹李大人家的千金,说是千金小姐,也不是那么名正言顺,因为她娘是她爹的表妹,京都传说是因为二人苟且,不得已,李月娥的娘入府做了小妾,后来产女之后被抬为平妻。 可想而知,有其母必有其女,京都高门大户出身的小姐们更重视名声,决计不会和此等人交好,这二人也没什么良心,莫颜摔伤之后卧床也有十天半个月了,现在才马后炮的来探望。 “不见!” 对于猪队友,莫颜一向没有好感,她天生敏感,内里藏奸之人,她一眼就能看出,或许也是法医这个职业做久了,整个人变得灵异,对于见这种人,她没有兴趣。 远处湛蓝的天空飘着洁白的云朵,莫颜站起身,用手臂遮挡着阳光,转过头,前面送信的婆子还没有走,一脸为难的模样。 “小姐,这次两位小姐带了礼来……” 婆子抓了抓帕子,一脸难为情,她是不想把话说的这么直接的,谁想到自家小姐竟然断然拒绝,看来真如府上下人传言,自家小姐精明了,也变得有主见。 “这样啊……” 莫颜用手摩挲着下巴,思考片刻,最终抵不住礼物的诱惑,蚊子再小也是肉啊,她现在什么都不缺,就是缺银子,听说古代女子十五岁及笄就可以出嫁,而她现在十二岁,也没有几年蹦跶,在出嫁之前,定要给自己谋上一份嫁妆,那不靠谱的爹娘,也不知道能不能指望得上。 “小姐,两位小姐结伴而来,您也知道,自从您上次摔倒之后,两位小姐心怀愧疚,听说还抄了几天的佛经呢。” 婆子眨眨眼,脸上带着希冀,看自家小姐面上松动,一定有门! “是啊,好久不见两位姐妹,突然伤感了些。” 莫颜脸上带着一抹忧伤,心中冷笑,抄写佛经,没准背地里在偷笑吧,她可是听二哥说了,前几天南平王从边疆归来,这二位起大早结伴到城门口围观大越王朝第一美男去了。 她没找两个猪队友算账,人倒是主动上门,那么不黑你黑谁?这次来了,就别想那么轻松的回去,不黑点银子首饰,她今夜都睡不安稳了。   ☆、第002章 心上人 莫颜的院子正对着小池塘,是府中的风水宝地。 每天清晨,打开闺房的窗户,一片鸟语花香,在小池塘旁边有一处奇石做成的假山,山水幽静,岸边种着几颗垂柳,令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御史府上虽然不够宽裕,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穷酸,爹爹莫中臣是个爱面子的人,在外过得去,只是府上过着什么日子,只有自己人知道。 莫颜一直很想吐槽爹爹的名字,“中臣”即为“忠臣”也是“重臣”,一语双关,简单明了,可也不用这么直接吧,偶尔抖抖袖子收几样礼,够府上好吃好喝一年了。 “小姐,那套翡翠烫金米分的茶具被您不小心打翻了两个杯子,不如就用这套待客吧。” 丫鬟墨香小心翼翼地偷看了一眼自家小姐,弱弱地建议,生怕莫颜因为好面子,让她去夫人的院子借茶具,今儿夫人不在府上,她可不敢擅自做主。 “好。” 莫颜笑眯眯地点头,一脸开心的模样,心中不由得讥讽,不小心打翻?她这边只有这套能拿出手的茶具,还是去侯府的时候,作为侯府当家主母的姨母见她喜欢,送给她的,其实也不算值钱,在富贵的侯府不过是中等货色。 有这么一套茶具,前身爱惜的很,经常用来接待姐妹,还真别说,清茶配着翠绿的茶壶杯子,自由一番清雅。之所以打翻,还是因为上次的花会,破相又丢人,害得爹娘也跟着面上无光,前身闹了几天脾气。 “奴婢这就去沏茶,让墨玉服侍您。” 墨香没想到这么快就顺利过关,只有片刻愣住,让人察觉不到痕迹,她指着身后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低声交代了几句。 莫府的丫鬟小厮家丁统一用“墨”字作为开头,这样显示出和主家亲近,毕竟是同一个发音,又显出主家很有底蕴,肚子里有墨水。 莫颜的院子一共就三个下人,贴身丫鬟墨香,打杂的跑腿小丫头墨玉,还有个聋哑的婆子,身兼数职,负责打扫庭院,给花草浇水,掌灯等琐碎的活计。 “颜颜,这么多天才来看你,实属无奈,不会怪姐姐了吧?” 一阵尖细的叫声,夹杂着咯咯笑声而来,紧接着,一个淡黄衣裙的身影快步进门。 说话人就是暴发户五品官之女赵桂花,年约十三四岁光景,一身繁复的衣裙,上面镶嵌了硕大的珍珠,满头珠翠,脸上化的浓妆堪比油彩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出来的唱戏的,莫颜对她的审美简直无力吐槽。 “是啊,因为花会之事,我也被娘亲禁足了几天,都是我不好,当时没有拉住你。” 而后进来一个穿着淡雅白色衣裙的女子,正是那个京兆尹之女李月娥,她倒是聪明一些,脸上带着关切,装作很真诚的模样。 都说若要俏,一身孝。李月娥明显要比赵桂花高上几个档次,知道用浓妆艳抹的赵桂花衬托自己,本来她也不过是清秀而已,站在移动珠宝店一般的赵桂花身边,愣是衬托的如出水芙蓉一般。 莫颜心底腹诽,莫非是因为这个原因,李月娥才愿意和赵桂花交好的? “两位姐姐,颜颜怎么会怪你们,只是多日不见,想念罢了。” 前身刁蛮任性,在这两位面前却相反,可能是被哄骗的有些缺心眼,心底那些小秘密毫无隐藏,包括她对护国大将军家的公子有特殊的情感,不过可想而知,损友们当作笑话,早已传扬出去。 “颜颜,这次姐姐也是将功赎罪,给你带来袁小将军的最新情报,你想听吧?” 赵桂花自来熟地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点点头。御史府上穷酸的要命,茶却是最最好的,文人嘛,总是喜欢附庸风雅,要她说还不如喝点果酒自在。 “袁小将军?” 莫颜立刻装作激动的模样,实则内心抑郁,前身到底是有多傻?这个袁小将军是护国大将军之子,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几年前边疆有战事,他十二岁就跟着南平王远赴边疆,前几天刚刚得胜归朝,听说皇上给了不少赏赐。 四年时间,袁小将军没有回来过,莫颜隐隐约约记得和他见面应该在四年多以前的宫宴上,按照时间推算,前身也才八岁,对他一见钟情,古代人早熟,不过这也太扯了吧。 “是啊,前几天,护国将军夫人带着袁小将军到护国寺上香,我也是偶遇,娘说李夫人还打听了我的生辰。” 李月娥眼里闪过一抹得意,短时间内又变得平静无波,她拈了一块托盘里的点心,把话题转移开,“这点心是外面采买来的吧?” 一般有地位的官宦人家,府上都有专门做点心的厨娘,手艺精湛,而御史府因为条件有限,请不起,府上的厨娘做几个菜勉强过关,做点心必须有方子,有师傅教,大家都是半吊子,每次做不好浪费成本,最后娘吕氏发话,统一在外头的点心铺子采买,口感肯定要粗糙一些。 莫颜知道李月娥为了炫耀,也是为了吊她的胃口,后面转移到点心上,语气漫不经心,若是前身一定会着急追问袁小将军的事情,可她是什么人,内心强大无比,再说了,那个袁小将军是圆是扁干她屁事啊!就算要在这个时代嫁人,也要嫁大越最好的男子!让一众看不起她的,嘲笑过她的,眼珠子统统掉下来! “颜颜,你别多心,兴许李夫人就是随便打听打听的。” 赵桂花见莫颜一脸落寞,和李月娥二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含笑地点头。这草包真是没脑子,被二人联合起来耍得团团转,平时无聊了,必须到这里来找乐子,可笑的莫颜还真当她们二人是好姐妹,有什么心事都愿意吐露。 “恩,我相信李夫人只是随口问的。” 莫颜认真点头,顿时噎得赵桂花一口气没上来,李月娥面色一黑。 女子的生辰包括年岁都是比较隐秘的,一般能公开打听,必然是属意亲事,想要找人算生辰八字,若是天作之合,派人来提亲,若是不合,彼此心照不宣,这样也不损害谁的名声。 显然,护国将军夫人对李月娥有意,绝对不是随口问出来。但是莫颜就要装作深信不疑的模样,让二人没有话说,寒碜她这么久,是不是也应该收回点利息了? 那么下面,好戏开场,该轮到她反击了。   ☆、第003章 品茶闲聊 三人坐在一起,如从前姐妹中的聚会一般,品茶闲聊。 李月娥抬起头仔细地打量莫颜,心中微动,莫颜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她已经要和袁小将军定亲,因为护国将军夫人李氏和爹爹同族,这种京都打着灯笼难找的亲事,自然要落在她的头上。 李月娥心计颇深,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她娘亲只是个平妻,在京都一众尊贵的小姐们之间,很是让人看不起,嫡女看不上她,觉得她名不正言不顺,庶女低贱,她又不屑交好,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 若是能嫁到袁家,身份地位都有了,以后还有谁敢用她的出身做文章?护国将军府在京都可是一等门第,甚至比一众勋贵还要强些。 本来么,这等好事,李月娥想低调行事,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让众人惊掉下巴,可她心痒痒,忍不住,特地约上赵桂花一起来莫府炫耀,也是雪上加霜,给莫颜一个沉重打击,谁料到,这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莫颜只不过用余光扫了一下李月娥的眼睛,心中雪亮,这等段数还敢上门和她玩?那么不受一肚子气不用想回去,也当给前身报仇,毕竟这两位不是什么好鸟,以前没少出馊主意,莫颜现在的名声,至少有一多半都是二人造成。 “月娥姐姐,你别多心,我知道李夫人就是随便问问,我怎么会怪你呢。” 莫颜一脸认真,拉着李月娥的手,“袁小将军得胜归来,想必是有很多小姐有这个念想吧,听说……” “听说什么?” 李月娥立刻紧张起来,莫颜对袁小将军一往情深,时刻关注他的消息,或许得知一些内情也说不定。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莫颜的话之后,她很不舒服,好像自己没有得到任何重视。 “颜颜,莫非你有袁小将军的消息?” 赵桂花激动得站起身,或许是发觉自己有些失礼,她摸摸鼻子,讪讪地坐下,眼里溢满笑容,辩解道,“姐姐我就是担心你,万一袁家真有属意的女子……” “唉。” 莫颜落寞地叹息,刚刚就在那么一刻,她在赵桂花眼里发现一抹失措和惊慌,没想到,这个赵桂花也对袁小将军有意思,就不知道被精明的李月娥发现没有,看来这两个姐妹,也不如表面上那么要好。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若是李月娥真嫁给袁小将军,那么乐子可就大了,以赵桂花的脾气秉性,没准来一个生米煮成熟饭,学李月娥的娘亲,入府做妾,反正她也不算什么正经人家的小姐。 “不能算是消息吧。” 见二人紧盯着她看,莫颜心中一动,一脸忧伤,“只是觉得,表姐和袁小将军更合适。” 本来嘛,夏若雪是莫颜姨母的女儿,也是她表姐,可这个表姐没起什么正面作用,一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在前段花会上,反倒摆了前身一道。此人有强烈的优越感,瑕疵必报,嫉妒心极强。 “夏小姐?” 其实莫颜有好几个表姐,不过以夏若雪的身份最高,侯门千金,深受宠爱,经常到皇宫之中陪着太后说话,是一众官家小姐所没有的殊荣。 李月娥面色一变,暗道不好,她可以利用亲戚关系说服护国将军夫人,可若对方是夏若雪,她就没有一点胜算,侯府不但富贵,势力庞大,不是她爹一个三品官可以比拟的。 莫颜只是说夏若雪和袁小将军合适,可没说关于提亲的任何事情,日后也找不到她头上,这是心理学中常见的心理暗示,对于她这种专业法医来说,不过是小意思。 “这么说,袁小将军要和夏小姐定亲了?” 赵桂花大惊失色,和李月娥对视一眼,彼此都能看出对方眼里的惊诧。莫颜想的丝毫不差,赵桂花确实对袁小将军一往情深,甚至超过任何人。 当年赵桂花只有九岁,甩开丫鬟婆子偷跑出府,贪玩迷路,见到了十二岁正要随军出征的袁小将军。袁小将军面若冠玉,小小年纪便给人如沐春风之感,他把自己随身带的干粮给了她,并且派来送行的下人送她回家。从此,他就深深地印记在赵桂花的脑海里。 “若是这样,天作之合。” 莫颜心底偷笑,继续火上浇油。这个时候能更好的观察一个人,李月娥只是脸色难看一些,还能维持表面上的镇定,反观赵桂花,眼泪竟然在眼眶打转。 “桂花姐姐,你别为我难过了,我真的没什么的。” 莫颜继续下猛药,眼中浮着一抹雾气,她做了一个忧伤四十五度角望天的姿势,用手背抹着脸颊,幽幽地道,“或许袁小公子和表姐更配,而我,只要看着他幸福便好。” “颜妹妹,话可不能这么说。” 一句话,立刻给李月娥指明方向,她转了转眼珠,坚定地道,“颜颜,你这容貌没得说,夏若雪和你比,不过是普通而已,这样你就要放弃吗?” “对,我们帮你,颜颜,你一定可以的。” 赵桂花得到提示,立刻握拳振作,用帕子点了一下眼角,附和李月娥,“妹妹,有些话,我们做姐姐不当说,上次花会,你之所以摔倒,实际上和……” 话说了一半,又停顿下来。莫颜点头,原来赵桂花也不如表面那么缺心眼,至少知道不给人把柄,说话留了那么一半,若是前身,定要恨死了那位高高在上的表姐。 在大越京都,一般未嫁女子都在出嫁前两年定亲,女子十五岁及笄,赵桂花和李月娥到了定亲的年纪,而莫颜,虽然发育的不错,但十二岁,终究小了一些。 “我该怎么办?我去求求表姐?” 莫颜装作手足无措,心里暗示已经初步完成,现在她准备了一个大坑,就等着猪队友跳进去,到时候,钱财她能赚上一笔,至少买得起看上的彩云坊的锦缎衣裙,女子嘛,总要打扮的美美的,不然怎么对得起这幅容貌。 “你当然不能直接去求她。” 夏若雪可是个聪明人,李月娥立即出声反驳,她对莫颜的话深信不疑,夏若雪到了定亲的年纪,听说这事已经在太后面前提过,若是皇上心血来潮赐婚,她可是没有一点希望了。 “那姐姐给妹妹出个主意。” 莫颜很虔诚,她眯了眯眼,除了黑点钱财,还要让两位损友吃一个闷亏,有苦说不出,哈哈,接招!   ☆、第004章 黑你 夏日的阳光通过雕花窗棂照得偏厅里面亮堂,厅内虽养着几盆翠竹,却抵不过暑气。莫颜多喝了几杯茶水,假意找了个小解的借口,离开片刻。 丫鬟墨香本想留在偏厅之中,防止这两位小姐打什么鬼主意,至少她在,二人可以收敛一些,可小丫鬟墨玉在室外,她又不能不服侍自家小姐,只得亦步亦趋的跟随,愁眉紧锁,试图开口劝说。 “小姐,表小姐是侯门千金,身份尊贵,您可千万不能与她有什么龌龊。” 墨香犹豫一会儿,递给莫颜一块棉布巾擦手,委婉地道,“上次您在侯府花会上摔伤,夫人很是气恼,听说还亲自上门问罪,闹得两府的关系很僵硬,您若是再找麻烦的话……” 吕氏是个护短的,天大地大,自己子女最大,京都有关于莫颜不好的流言,只要娘吕氏听到,立刻如母鸡保护小鸡一样冲出去,管它是什么板子,鸡毛掸子,追着人家富贵夫人就开打,从来不管对方身份有多高贵,上次在对决工部尚书夫人中,一战成名,人家工部尚书夫人是太后娘家的远亲,因此还闹到太后老人家那里。 从此,京都的高官夫人见到吕氏都要退避三舍,生怕她又上来泼辣劲儿,对方名声在外,可以不要脸面,她们可不行,若是被盯上,一定马上成为焦点,也是被看笑话的对象。 莫颜也没想到,吕氏能因为这件事去侯府理论,怎么看,这件事都是前身理亏,如若不是不自量力,也不会造成这个后果,侯夫人是吕氏的亲姐姐,吕氏同样不给对方脸面。 “我晓得。” 出乎墨香的意料,莫颜点点头,一脸淡定,用帕子对着铜镜擦脸,又重新擦了点保湿的香膏。别说,御史府虽然不宽裕,除了吃食方面,还真的没亏到她,这香膏是极品货色,二哥不知道打哪弄来的。 回到偏厅,李月娥和赵桂花明显比刚刚镇定不少,猪队友应该在莫颜离开那会儿,已经商议好对策。 “二位姐姐,久等了。” 莫颜坐在圆凳上,用手执着团扇,漫不经心地摇了两下,眼里蒙上一层水雾,说话也变得哽咽,“怪只怪自己年纪小,若是现在定亲,也要等及笄才能成事。” “颜妹妹,我听说袁小将军无意这么早成亲,这次一定是护国将军的意思。” 李月娥挂着温婉的笑意,假意开导,舌灿莲花,把袁小将军说的天上有,地下无,要是不能和莫颜定亲,简直是大越王朝第一大憾事。 莫颜连连哀叹,心中鄙夷,这李月娥若是在二十一世纪,在保险业,销售行业定能做出业绩,如果加入了非法传销组织,那必定是领袖一般的人物! “颜颜,夏若雪这么做,八成是故意和你争抢。” 赵桂花可没有李月娥的耐心,开口便挑拨离间。在她和李月娥的宣传之下,莫颜属意袁小将军,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众人聚在一起,私底下也会提上几句。 夏若雪要和袁小将军定亲,可不就是抢莫颜的心上人!众位小姐们私下猜测,两位表姐妹有大梁子,夏若雪一直嫉妒莫颜的美貌。 “哼,也不是第一次了!” 莫颜揣摩了一下前身的脾气秉性,“啪”地拍桌子站起身,片刻又无力的坐下,眼睛四处乱看,用手紧紧地撕扯帕子,显得很没主意。 表姐夏若雪嫉妒前身没有错,不过夏若雪可看不上袁小将军,因为她是个很有手腕,有野心的女子,被侯府培养,目的是为进宫的,当今皇只有二十来岁,英俊有为,又不好色,后宫的妃子并不多,明年选秀,依仗家世和太后的喜爱,夏若雪怎么也能混个贵妃当当。 “我倒是有个主意,让他们订不成亲,也能为你报仇。” 李月娥神秘一笑,拉着莫颜和赵桂花耳语,三人凑到一处,只听她道,“过五天在西山别院有一个诗会,到时候,咱们想个法子……” 莫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古代女子心眼真多,真是为了假想情敌,什么都做得出来。在大越王朝,未嫁女子名节何其重要,若是定亲的女子被退亲,只有一根白绫吊死,或者剪了头发做姑子的命运。 猪队友的意思是,在西山别院有一个大湖泊,众位小姐们可能会游船,到时候想法办推夏若雪落水,让她在众人面前湿身,面子里子都没了,等于失去名节,护国将军府决计不会找这样的儿媳。 “可是我不晓得表姐会不会去。” 莫颜心里狂笑不止,表面上装作一丝不确定,“上次娘去找姨母理论,闹得不甚愉快,若去侯府探望表姐,要准备礼品的。” 想要和好,不可能两手空空,御史府什么条件,猪队友怎么能不清楚,李月娥和赵桂花立刻上道,二人拍着胸脯表态,“银子不是问题,咱们都是好姐妹,不帮你说不过去,我们出……” “姐姐,你们对我真好。” 莫颜装作一脸感激的模样,有银子就行,可别怪她黑,从前欠下的都得还回来,名声的损失费,上次摔破头的银子,还有精神赔偿,怎么也要个千八百两。 “桂花姐,你这套首饰是在珍宝阁采买的吧,听说只有几套,表姐没抢到,很是懊恼。” 这套蝶戏牡丹的首饰是大越名匠人的得意之作,可惜那位匠人时运不济,在人生巅峰,被马蹄子踩死了,所以在生前仅剩下的几套首饰被高价收藏在珍宝阁,赵桂花家不缺银子,她又喜欢,花了高价购得,经常戴着在一众小姐面前炫耀,找优越感。 “那就送给她吧,也好让她对你失去戒心。” 赵桂花眼中迟疑片刻,一脸肉痛的表情,最后还是把头上的钗环,脖子上的项链和手镯全部摘下,一共六件,精雕细琢,价值不菲。 “表姐身边的老婆子,总是喜欢说我坏话。” 莫颜装作很是懊恼,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李月娥眼里闪过一道幽光,笑眯眯地道,“颜妹妹,这个荷包给你,里面有一百两银子,别说是那个刁奴,就算是侯府总管都能买通了。” 这个时代的物价,莫颜不是很了解,她有兴趣的衣裳首饰都不便宜,一百两,也不过能做一套稍微好一些的衣裙罢了,这点银子就想打发她?猪队友们真是太天真了!   ☆、第005章 共识 在莫颜离开偏厅的一刻钟,李月娥和赵桂花二人已经迅速达成共识。 袁小将军年纪轻轻就官拜正三品将军,手底下掌管十万兵马,背靠着护国将军府,只要不造反,定是一世荣光,而他本人英俊风流,对待女子说话轻声慢语,是京都待字闺中小姐们的理想佳婿。 李月娥的爹不过是个三品京兆尹,勉强能算上当户对,可若追究那些细枝末节,她是平妻之女,相貌平平,才学也不出众,配年少有为的袁小将军,就好比麻雀飞上枝头。 赵桂花更不用提了,虽然她爹混了个五品官,可始终摆脱不掉商人那层皮,京都一些达官贵人,尤其文人墨客,不屑与之相交,背地提到,总会啐上一口,说赵家就算用墨水洗浴,也摆脱不了那身铜臭味儿。 赵桂花的身份做不成袁小将军的正妻,如果做妾,绰绰有余,她把全部的希望放在李月娥身上,二人私底下达成协议,只要李月娥能顺利嫁入护国将军府,一定要将这份“姐妹情谊”延续到底。 猪队友们结成统一战线,坑的是莫颜,现在二人手里只有这么一张好牌,不利用一下太可惜,商议片刻,就得出了结论。反正空口白牙,也没有人证物证,就算夏若雪失去名节,查出来也是莫颜做的手脚,和她们没有任何关系。 莫颜的属意袁小将军,用了阴毒伎俩坏侯门千金夏若雪的名节,顺理成章,莫颜就算喊冤,也没有人相信背后使坏的人是她们。 “颜颜,你要想清楚,如果夏若雪真的和袁小将军定亲,还不知道如何得意呢,你愿意被压在下面?” 李月娥观察了一下莫颜的面色,在莫颜的眼里看到了犹豫,她暗道不好,加紧煽风点火,“万一二人成事,你要叫袁小将军一声表姐夫。” 对面是心爱之人,却已经名草有主,而且变成了亲戚,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可悲的,莫颜心高气傲,怎么能容忍得了,李月娥和莫颜交好几年,深知她的脾气秉性,因此下了一剂猛药。 “当然不可能!” 莫颜面色通红,再次从椅子上站起身,胸脯上下起伏,看起来很是激动,她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把夏若雪撕了的模样,“两位好姐姐,颜颜能不能如愿,可全靠你们帮我。” “放心吧,好妹妹,咱们也认识几个年头,再说我们早对嚣张的夏若雪看不顺眼。” 赵桂花同仇敌忾,拍拍莫颜的肩膀,讽刺地勾勾嘴角,“哼,这次让夏若雪丢个大脸,看她以后还用什么假清高!” “说的好!” 李月娥一身白色的衣裙,坐在浓妆艳抹的赵桂花旁边,被衬托得如仙子一般,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很快消失不见,袁小将军是她的,赵桂花和莫颜,不过是棋子而已,用过之后再无价值,先闯过眼前这关再说。 “可是我该怎么接近表姐呢?” 莫颜心里清楚,夏若雪在京都的一众小姐们中间口碑甚好,又会做表面功夫,参加诗会的时候试图推人入水,有个想法,恐怕也没人有这个胆子,在李月娥和赵桂花心中,这个当枪使的倒霉蛋必然是她莫颜。 “桂花这里有首饰,不够我再添上两样。” 李月娥本来想让莫颜不要做的太明显,循序渐进最好,可距离西园诗会只有五天时间,护国将军府一旦和侯府有这个意向,定亲很快,不能耽搁。 将来事发,关于二人首饰怎么会出现在夏若雪那里,李月娥和赵桂花已经想好说辞,那是莫颜主动向二人讨要,她们念及多年姐妹情,也不好推脱,只得忍痛割爱。 莫颜等的就是李月娥这句话,但是就添上两样怎么够本?她咧咧嘴,无奈地道,“月娥姐,你也知道表姐她是侯门千金,经常入宫,眼界自然高,我怕一般的物件会被她嘲笑穷酸。” “穷酸?这可是我娘当年的陪嫁之物。” 李月娥瞪着眼睛,她最讨厌有人用身份说事,她娘在未给爹爹做小妾之时,曾是官家嫡女,陪嫁丰厚,现在之所以能和嫡母在府中分庭抗礼,主要还是靠财力支撑,有银子才能收买下人,财帛动人心,不然谁肯做白工! “颜妹妹,银子姐姐多的是,你不用愁。” 赵桂花面上挤出一丝苦笑,心里肉疼,那一套蝶戏牡丹的首饰值上千两银子,还不够,夏若雪到底多大的胃口?但是想到未来带来的好处,她只能隐忍,脑海里出现夏若雪狼狈的从湖泊里出来,尖声嚎叫的一幕,顿感神清气爽。 “怎好让两位姐姐破费,不如我就试上一试!” 莫颜装作过意不去,实则欲擒故纵,这不过是个开始而已,两位猪队友和她认识太久了,得知她和夏若雪中间有很大的梁子,彼此恨不得看到对方丢丑才好。 “颜颜,你带着这些首饰去,可也不要做得太刻意。” 李月娥拍了拍头,终于明白自己漏掉了什么。夏若雪是个精明人,若是莫颜直接带这么多首饰上门讨好,一定会引发她的警觉。 “姐姐放心,我求娘带我一起去。” 这点莫颜心里有数,银子和首饰她照坑不误,侯府必须要去一趟,她要当面和夏若雪道歉,顺便装一下小白花,引发众人的同情心理,上次花会事件,是她不对,坦然认错,还能给自己的名声找回一点分数。 夏若雪得理不饶人,损失的可不是她莫颜的名声,以她对表姐的了解,对方一定会装作欣慰的模样,在众人面前落落大方,不会落下话柄,遭人诟病。 “有吕姨母陪同自然好,但是这可是咱们的秘密,你可不要……” 李月娥转了转眼睛,她对彪悍名声在外的吕氏始终有一丝惧怕,万一莫颜告密,吕氏提前得知,捅了出去,她就算能辩解,名声也坏了。但是莫颜在众目睽睽之下成功推夏若雪落湖,那又是不同。 “月娥姐,这话说的,我怎么可能告诉娘亲!” 莫颜突然提高了嗓音,她故作懊恼状,用帕子捂嘴,压低声音,“两位姐姐还请给妹妹保密,不要说出去。” “一定。” 李月娥和赵桂花对视一眼,彼此点头,莫颜还不至于缺心眼到这个地步,她们认识好几年了,深知莫颜对袁小将军已经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有几次来御史府,看到莫颜在宣纸上写袁小将军的名字,帕子上也绣着他的小像。   ☆、第006章 忠心 烈日当头,丫鬟墨香站在游廊上,不住地用帕子抹汗,一脸着急之色,自家小姐又和赵小姐李小姐同一屋檐下,让她去厨房拿点心,可御史府上,主子们的份例不过是每天一份点心而已,也不在大厨房,分明是有事相商,把她支开。 墨香想进门,被李月娥的丫鬟拦住,对方满脸堆笑,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脸上的横肉抖动,“墨香妹妹,几位小姐在说私密话,咱们做奴婢的就不要进去打扰了吧。” “也是。” 墨香心中不耐,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夫人曾经吩咐过她,只要能照顾好小姐即可,出什么大事有夫人在后面顶着,但是有一点,决计不允许小姐身体上有什么损伤,上次花会之事是个意外,因为此,她也被打了二十大板。 左等右等,终于等到李月娥和赵桂花出门,二人满面春风,似乎有什么好事,墨香心里咯噔一下,背后一凉,莫不是自家小姐又被坑了!这二人还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呢! 午时暑气正浓,御史府用不起昂贵的冰块,莫颜让小丫头墨玉去打一盆冰凉的井水放到屋子中间降温,等水被太阳晒热,下晌用来洗漱,省去柴禾,水温又刚刚好,有太阳的温暖的味道,节能环保。 “小姐,奴婢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墨香一脸正色,她端着一碗解暑的绿豆汤放在小几上。即便是惹怒小姐,这话也要说,不然小姐吃亏,夫人不会放过她,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 “当不当说,你不是还是要说?” 莫颜翘着二郎腿,身子靠在躺椅上,悠哉悠哉,心里打着如意小算盘,这次在两位猪队友身上没少坑银子,二人那真是穿金戴银的进门,光秃秃地离开,移动珠宝店赵桂花身上所有的首饰,包括压裙角的小玉坠都被她哄骗下来。 “小姐,赵小姐和李小姐不是好人,上次花会,若不是她们撺掇您,您怎么可能会受伤?” 丫鬟墨香内心焦急,忽略了莫颜身上挂着的各类珠宝首饰,她低着头,咬牙继续道,“而且,您还丢了一个大脸,让夫人难堪,这日后可……” “墨香,放肆!” 莫颜眯着眼,声音变得凌厉,周身散发一种强大的气场,墨香感觉到突来的压力,她不自觉地双腿一颤,跪倒在地,“小姐,就算您惩罚奴婢,奴婢也不后悔。” “呵呵,谁要惩罚了你了?” 这个墨香是娘亲吕氏的人,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要和吕氏汇报,虽然是亲生母女,不会坑害莫颜,可莫颜这个人警觉性高,总觉得不牢靠,她身边必须有忠诚自己之人。 墨香性子还不错,手脚麻利,人也机灵聪明,今日能说出这番话,可见真心为莫颜好,不然墨香大可以直接告知吕氏,而不会苦口婆心的劝说。 “墨香,你晓得我的性子,我虽刁蛮任性,这么多年,我可有真正的惩罚于你?” 莫颜脑海里闪过一幕,多年以前,她还是个孩童,跟随吕氏一起去寺庙上香,在山脚下的一户人家,碰见一身孝服的墨香,墨香的爹娘先后染病而亡,本就是外来户,又没有亲人,当时的莫颜正好缺一个贴身丫鬟,就把墨香收了去。 虽说是主仆,但是二人也算是一起长大,感情要比主仆深厚,墨香会到吕氏那汇报,也是因为怕莫颜吃亏。 “小姐,要不是您,奴婢……” 气氛低落,墨香突然掩面而泣,当年要不是小姐相救,她现在没准被村里的地痞流氓卖到花楼去,一辈子也难有清白,御史府日子过的不甚好,可平静,安逸,没有勾心斗角。 “墨香,咱们虽是主仆,可在我心里,你我情同姐妹。” 这种酸话,莫颜出口丝毫没有压力,不知道为什么,说出来之后,心里反倒释然,很可能是前身留下的印记还在。前身就是个单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所谓近墨者黑,被猪队友们带坏了。 “小姐,您不要说了,刚才奴婢以下犯上,可是,赵小姐和李小姐,对您不是真心实意的。” 墨香被莫颜的话感动,眼泪流个稀里哗啦,她下了决心,就拼了这条命去,也要保护好自家小姐不受伤害。 “快起来吧,地上也热,别烫到了膝盖。” 莫颜站起身,上前拉住墨香,一切要点到为止,起伏太大会引起怀疑。她要改变,潜移默化,循序渐进地,让人看不到痕迹,但是这变化,肯定瞒不住身边的人,墨香要成为她的强大助力。 莫颜起身太着急了,她身上的几根金钗全部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让她心疼的一抽,双手马上改变方向,去抢救那些首饰钗环,还好其中没有玉器,不然摔碎,够她肉疼几天的。 “小姐,这……这是哪来的?” 墨香快速地用帕子抹了一把脸,双眸瞪大,眼睛里映着水光,嘴巴张开可以吞下一个鸡蛋,手足无措,“这……” “这是赵桂花和李月娥给你家小姐的补偿。” 莫颜把掉落的首饰捡起来,用帕子擦干净,又用小嘴吹着上面不存在的浮土,笑道,“还好没有划痕,不然破了品相的话,是要折价的。” 首饰这件事瞒不住,不如就让娘亲吕氏知晓,莫颜已经打算好,要把其中一些首饰典当,化成银子。今年夏装她不过做了几套衣裙,还是吕氏心疼她,过几天西园诗会,她要盛装出席。 “补偿?” 墨香只觉其中有猫腻,又说不出什么,她从窗口处望天,莫非太阳在西边出来了? “恩,你应该知道哪里有信誉好的当铺吧。” 这些首饰,还是换成银子最实在,本来就是那两位带过之物,其中还有李月娥她娘的嫁妆,不晓得传了多少代的古董,莫颜生怕被带衰了运气。 “您要告诉夫人吗?” 墨香会意,疑惑地问,“这件事,夫人问起,小姐,您要怎么说?” “自然是说一半,留一半。” 猪队友的毒计,莫颜不准备告知娘亲吕氏,她真怕吕氏在这之前捅出去,那她可怎么继续唱戏,继续黑人?但是突然凭空出现首饰换成银票,她要买漂亮的衣裙,总要找个说辞,因此她想了一个折子。 “小姐,只要您不吃亏,墨香听您的。” 墨香半信半疑,还是打算信任自家小姐一次,有她在身边看着,小姐应该不会被二人坑害,无论对方用什么计策,只要己方不上钩就好。 莫颜见丫鬟墨香开窍,扬起一抹浅笑,她说话做事都喜欢给自己留三分余地,虽是穿越人士,可也不敢小瞧古代人的心机,墨香可以培养,用好了绝对是个好帮手,而且她看出,墨玉太小,前身身边也只有这个丫鬟能用。   ☆、第007章 用心良苦 夕阳的余晖洒满大地,把整个御史府笼罩在一层暗黄色的光晕里。晚霞染红了天边,莫颜和往常一样,带着丫鬟墨香到正院,等待晚膳。 御史府的晚膳,比一般人家要晚上半个多时辰,主要原因是爹爹莫中臣在衙门里,从不迟到早退,每日都是最后一个离开,家里的马车那匹老马腿脚不太灵便,很短的路程,也要多走上一刻钟。 这是有多穷?莫颜捂脸,琢磨卖了首饰之后,要不要给自家爹爹添置一辆新马车,至少也要买上一匹好马,这样就不用等到饥肠辘辘,快饿到直不起腰来,才开晚膳了。 “颜颜,快点快点,今儿有好菜!” 莫颜进入花厅,丫鬟婆子正在摆膳,而爹爹莫中臣在一旁净手。 莫中臣有三十出头,国字脸,浓眉大眼,一派忠厚耿直的相貌,下巴上留着胡须,穿着一身官服,有文人刚正不阿的风骨。 “我听墨香说了,今儿有红烧肉。” 莫颜笑着点点头,她刚穿越来那会儿,对家人不太了解,从前身残留的记忆中,爹莫中臣是一个两袖清风的忠臣,为国为民,最是耿直,宁折不弯,又恰好做了监督百官的御史,可以说朝廷的官员都有些惧怕他,背地里给莫中臣起了个外号,莫铁头,也是刀枪不入,油盐不进的意思。 “你这丫头,摔倒了一次倒是爱吃肉了。” 吕氏嗔了莫颜一眼,向前两步站到门口处张望片刻,骂道,“轻雨那个小兔崽子,又跑哪里去了!整天不学无术!” 莫颜囧了囧,娘亲真的是大家闺秀?为啥和侯夫人姨母的性子差那么多?姨母整日皮笑肉不笑,看起来落落大方,就算讽刺人也不会吐出半点脏字,而娘亲不同,若是看对方不顺眼,立刻叉腰开骂,百无禁忌,丝毫不做任何面子工程。 吕氏长得米分嫩水灵,一点也看不出是三个孩儿的娘亲,皮肤白皙,瓜子脸,一双丹凤眼,是个美人,只要她不说话,你肯定觉得她是个温柔似水的性子。 “唉,不回来更好,真是家门不幸啊!” 莫中臣低下头,叹息一声,首先坐到饭桌上,接着,莫颜和娘亲吕氏也坐到下垂手,一家三口正式开始晚膳。 大哥莫轻风住宿在国子监,一个月才回府邸一次,而二哥是有名的浪荡子,寻花问柳,行踪诡异,夜不归宿那是常事,只有近一段时间回府频繁一些,因为他最疼爱的妹妹莫颜受伤。 “红烧肉的味道不错。” 御史府的厨娘烧不出精致的菜肴,做出的家常便饭,色香味俱全,这道红烧肉肥而不腻,上面的酱汁散发着暗红透亮的色泽,咬上一口,软烂得到嘴里能融化一样。 “我的好女儿,上次摔了头流不少血,多吃点肉补补身子。” 莫中臣和吕氏一起给莫颜夹菜,笑眯眯地看着她吃,这会莫颜闷头吃菜,心中感动,前身的爹娘虽然有不少缺点,对女儿是疼爱的,真心疼宠她,多好的一家人啊,而她自己,自从父母离婚,各自重新组建家庭之后,对她没有多少关爱。亲情上,她始终有点缺失,以为自己足够冷漠淡定,这才选择法医这个行业,因为做这行更需要冷静,这样才能保持推测的精准性。 “颜颜,以后和李家的,赵家的两位远着点。” 莫中臣再次苦口婆心地劝说,以前说了几次,莫颜不听,他和吕氏在私底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宠溺,以至于养成莫颜这样的脾气,可始终舍不得训斥她。 当年吕氏生产莫颜的时候,困难重重,生产之时因为难产而大出血,以后再难有身孕,莫颜是他们的最后一个孩儿,也是独女,夫妻二人狠不下心,一直骄纵着。 “那个京兆尹,就是个贪官,搜刮民膏,早晚被我拿到证据,非要到皇上面前参上一本。” 莫中臣抖抖胡子,一脸鄙视,继续道,“那个赵家的,祖宗十八代没有一个读书人,有点银子就能做官了?一身铜臭味,早朝时候隔着老远就能闻到,晦气!” “老爷,既然颜颜喜欢和她们来往,就忍忍吧。” 吕氏轻蹙眉头,无可奈何,自家的表亲内外不一,没几只好鸟,夏若雪黑心,心狠,指望不上,赵桂花和李月娥虽然不怎么样,但智商不高,好掌控,女儿莫颜长在深闺,因为老爷的官职,没几个姐妹说知心话,也是可怜。 “爹娘既然不喜欢她们,以后少来往就好。” 莫颜放下筷子,沉默片刻,低落道,“上次在花会上丢了大脸,她们两个人隔了这么久才看我,可见也未必是真心相待。” 左思右想,还是不要把她坑了赵李二人首饰的事告诉吕氏,以娘亲对她的维护,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私下典当一事,她要想想怎么做才最稳妥。 “我们颜颜也长大了。” 莫中臣和吕氏满脸欣慰,两个人没有多说什么,一直劝莫颜多吃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私下,吕氏也告诉莫颜,现下是女子发育的重要时期,最好每天都喝黄豆猪脚汤。 这句话有些奇怪,莫颜没有印象,回到自己院子问了墨香才知道,前身只吃素,因为李月娥说,大家闺秀每天食肉,吃相难看,素食才优雅,黄豆猪脚汤是促进胸部发育的,猪队友出于嫉妒心理,不希望她好,背地里总说那是低贱之物,莫颜信以为真,也就渐渐地厌恶起来。 得知真相,莫颜只想破口大骂,这都是什么人!这点鬼心眼全用在别人身上了!吃素,李月娥你这么喜欢吃素怎么就不去当尼姑?还有浓妆艳抹和青楼姑娘一样的赵桂花,和她谈优雅,真真是恶心人! “墨香,去我娘那说一声,从明天开始,我要每天都喝黄豆猪脚汤。” 莫颜很少动怒,她平息一下情绪,对着墨香吩咐,心里觉得自己太仁慈了,应该把两个猪队友拔的一根毛都不剩,以解心头之恨。 天色渐暗,小丫鬟墨玉点亮房中的油灯,洗漱过后,莫颜坐在桌子上,手里把玩着下午坑来的首饰,心中思量。其实自己家里也不是真的那么穷,有一些家底,是娘亲当年的陪嫁,但是爹爹坚持不肯用,留着将来给大哥二哥娶亲,外加准备她的嫁妆,御史府过日子全靠爹爹的俸禄,日子才紧巴巴的。   ☆、第008章 兄妹夜话 莫颜的闺房很大,内室有一张拔步床,上面垂挂着淡米分色的窗纱,在床对面,有衣柜和雕花的梳妆台,床边小几上,摆放着一排花花草草,屋内清新整洁,没有过多的装饰,少了那份古朴奢华,却多了一丝清新。 昏黄的油灯映着莫颜的脸颊,在对面雪白的墙壁上映照出一个人影。莫颜眨眨眼,习惯性的用右手把碎发别到耳后,然后托着腮,一手在桌上敲打,这是她思考的时候招牌动作,穿越后,并无任何改变。 目前来说,一个深闺之中长大官家千金,没有接触过市井,可用的人甚少,莫颜不可能自己出门找铺子典当,此事必须委托一个靠谱的人,墨香虽然是个机灵丫鬟,但能力有限。 还有五天就到西园诗会了,此次为了找回丢失的面子,定要盛装出席,给自己挽回分数势在必得。莫颜不是个在乎别人看法的人,可也深知,在古代,名声对女子来说多么重要,现在京都的官家小姐们把她和袁小将军绑定在一起,若是传出袁小将军定亲的消息,那时候她必定成为大笑话。 袁小将军到底是什么鬼,值得前身一见钟情之后念念不忘?不得不说,莫颜对此事很有兴趣,如果可以,倒是想袁小将军正面接触一下。 穿越过来之后,莫颜就翻找了前身的所有宝贝,首饰钗环的样式不错,其中也不乏贵重之物,没有想象的寒酸,其中大半都是娘亲吕氏的陪嫁之物,但过于富贵,并不适合一个十二岁的少女佩戴。 除了衣裙,首饰之外,莫颜几乎没有几个私房钱,这么多年攒下二十多两银子,买根精美的金钗都不够,剩下的,无非是一些装饰的金银锞子,小金鱼,能换不少银钱,不过都是过了明路的。 据丫鬟墨香讲,莫颜的外祖家非常有势力,曾为帝师,现在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处于隐退状态,两耳不闻朝中事,并无实权,剩下的只有清白的名声。她有两个舅舅,很疼她,皆在外做官,千里迢迢,每隔三年五载回京述职才能见上一面,一个姨母,永平侯夫人,夏若雪的娘亲。 “小姐,刚才奴婢去正院,看到了二少爷。” 墨香挑着帘子进门,从侧面看到自家小姐一个清瘦的身影。她总觉得小姐哪里不一样,可又说不出来,刚才夫人问话,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下意识的隐瞒了今日之事。 “哦,二哥回府了?” 莫颜眼睛一亮,显得很兴奋。大哥莫轻风时常在国子监,在这段受伤也是初到异世的日子,二哥莫轻雨给了她很多温暖,让她真正感受到一个少女被家人疼宠之感。 “颜颜!”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声叫喊,有些嘶哑,是少年变声期特有的嗓音。 “二哥,进来坐。” 男女七岁不同席,礼教森严,就算是亲兄妹相见,也要找人通报,衣衫整齐,林林总总,规矩一大堆。 莫轻雨迈着轻快的脚步进门,嘴角噙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一双桃花眼眯着,脸上似乎写着几个大字,“纨绔子弟”,他一进门,莫颜便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其中夹杂着胭脂的味道。没办法,她作为女法医,一向对气味很敏感。 “小妹,瞧瞧二哥给你带了什么,这是张记的果脯蜜饯,你最喜欢的。” 莫轻雨微笑着,把一个精致的小匣子放在桌上,一脸关切地打量她,“怎么样,这几天头不晕了吧?有没有按时喝药?” 一提那苦药汤子,莫颜孩子气地嘟嘴,还是现代好,有什么问题,吃西药,打针,立竿见影,到这里之后,全是苦药汤,喝过之后,那苦味残留在五脏六腑之间,几天都散不去。 “你这丫头,以后有了蜜饯,就不会那么苦。” 莫轻雨的眼睛闪着钻石一般的光芒,他对着莫颜作揖,笑道,“二哥给颜颜赔礼,前段时间太忙,以至于疏忽了。” 太忙?说辞倒是冠冕堂皇,应该是跑到哪里寻花问柳了吧?莫颜面上不动声色,她看不懂二哥,至少不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总觉得其中有故事。 “二哥,过几天西园诗会,听说南平王会现身,真的假的?” 莫颜抓紧一切机会打探情报,平日身边接触的只有丫鬟,不出府,得知的消息都是经过七嘴八舌传过来的,做不得准。 “南平王?” 莫轻雨有一瞬间的惊讶,很快消失无踪,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翘着二郎腿,上下打量莫颜,“颜颜,怎么提到了南平王?二哥一直以为你对袁小将军……” 关于南平王,在京都随便拉出一个百姓都能对着你说个三天三夜,传闻太多。南平王是太皇太后最小的皇子,先帝的嫡亲皇弟,也是当今皇上的亲叔叔,如今也才刚到了及冠之年。 传闻南平王是仙人的徒弟,会移山倒海,点石成金之法,三岁习武,七岁打虎,十二岁领兵出征,并且从未失败过,是大越王朝的保护神,为人清冷,无欲无求,相貌嘛,大越王朝第一美男一个称号可以概述全部。 莫颜不自觉的嘴角抽搐,这南平王真有这么神?要她看,就是吹牛不上税。不过听说其人不近女色,当然也不近男色,弱冠之年还是孤身一人,从未提选妃之事,她表示有点心思。 到古代不是做尼姑来了,京都的官家千金,十四岁就要定一门亲事,还有两年时间,怎么也要给自己找个稳妥之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清冷皇叔,无论是身份,地位,相貌,莫颜觉得与她都很相配。 “颜颜长大了,眼光也比从前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莫轻雨提起袁小将军,眼中溢满讽刺,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弧度来,虽然这个表情只在一瞬间定格,还是被莫颜捕捉到了,她心里一喜,若是袁小将军也是个表里不一的渣男,乐子可就大了!李月娥和赵桂花慢慢去争抢吧,她只要默默看热闹就好。   ☆、第009章 估价 莫颜打开精致的木盒,里面是几个用木片隔着的小方格,摆放各种样式的果脯,有蜂蜜红枣,桃子,梨果,酸角,梅子,还有抹上糖霜的冬瓜条,颜色鲜艳,在这个没有色素的年代,一定是运用了祖传的手法。 “二哥,这一盒果脯要不少银钱吧?” 张记是京都的一家老字号,已经有百年的历史,不知道东家是真的不差钱还是没有生意头脑,整个大越王朝,只有京都一家店铺,所售的果脯蜜饯曾经被太后娘娘称赞过,传闻当年太后娘娘怀有身孕的时候,茶饭不思,后来有宫里的嬷嬷出宫办事,偷偷带回来张记的果脯准备自己吃,被太后发现,一尝味道便喜欢上了。 “颜颜,你喜欢就好,没几个钱。” 莫轻雨一脸不在乎,摆摆手,一本正经地道,“若是吃完了告诉二哥,二哥再给你买,这点银子,不过是一顿酒钱罢了。” 莫颜乖巧地点点头,心中思量,爹爹不管府中内务,都是娘亲打理,御史府从爹娘到下人很节俭,娘不会私下给二哥银钱,那么二哥吃酒的银子哪来的呢?想必是有自己的手段。 “二哥,你认识不认识有点信誉的当铺?” 赵桂花和李月娥的首饰不能留着,莫颜现在就是缺钱,她急需套现,丫鬟墨香用不上,眼下能指望的只有二哥,莫颜始终觉得,莫轻雨并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颜颜,你莫不是想把娘的首饰拿出去典当吧?” 莫轻雨正在悠闲地品茶,闻言差点没从椅子上滑下去,多亏他身子灵活,勉强控制住身子,“还是说,你有什么难处?” “二哥!” 莫颜双颊通红,佯装生气的模样,也难怪二哥惊讶,原主虽然刁蛮任性,却不算贪慕虚荣,对于衣衫首饰很喜爱,却没有她本人来的狂热。 “好了好了,是我不对,京都的当铺我当然认得。” 莫轻雨脸上带着一抹好奇,自从小妹在永平侯府摔倒之后,性子就变了一些,刚才去前院见爹娘,听说小妹已经察觉到赵桂花和李月娥的小心思,他颇为惊讶。 侯府之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夏若雪虽然是他的表妹,不代表他不会怪罪,还有赵家,李家,这笔账先记着,时机到来,必定变本加厉地偿还回去。 “那好,帮我把这些当掉,换成银子。” 莫颜转身,快速地从梳妆台的抽屉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有各式各样的首饰钗环。其实刚才她真的不能下定决心找二哥帮忙,毕竟二哥恶名在外,她怕他把这些典当之后,用来喝花酒,可转过头一琢磨,莫轻雨对她真心疼宠,不过是一点银子而已,为什么要舍不得?没了再坑猪队友就是! “颜颜,首饰是哪里来的?” 莫轻雨立刻认出那一套蝶戏牡丹的首饰,黑市给了很高的价格,恐怕要上千两,爹爹一年的俸禄也才几百两而已,这么大数目,他不是没见过,但是从妹妹莫颜这里,便有些奇怪了。 “赵桂花和李月娥给的赔偿。” 莫颜云淡风轻一笑,低着头摆弄着茶杯,她的计划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和任何人透露,但是若二哥问起,她也会实话实说,实在无法对亲人撒谎。 “换了银子之后呢?” 莫轻雨突然觉得有些看不懂自己的小妹,难道真和府里下人说的那样,摔倒之后开窍了?他就说嘛,自家没有简单的人,小妹遗传爹娘,生得好相貌,脑子也不会差到哪去,以前只是小女儿的刁蛮任性罢了。 “买衣裙首饰,爹娘,大哥和你,咱们全部添置换新。” 莫颜估算一下,银子绝对够用,至于银子的来源问题,一切靠二哥解决,她相信莫轻雨会找到完美的借口。 “这么说,小妹是打算做好事不留名了,那二哥承你的情。” 莫轻雨眯着眼,从匣子里逐一拿出首饰,对着莫颜讲解,每件首饰的品相,做工等等,并且估价,“这些大概价值两千二百两银子,前后不会超过五十两。” 蝶戏牡丹的首饰套件值钱,因为那个倒霉匠人不在人世,价钱是被炒起来的,让人惊讶的是李月娥的红宝石朱钗,竟然也能值七八百两银子。 两千二百两,这么多银子出乎意料,莫颜对这个时代的物价不了解,询问二哥之后才得知,市井上,一枚鸡蛋一文钱,一文钱同样可以买一个细面馒头,三个粗面的窝窝头,一两银子等于一千文,这么一换算,莫颜顿时觉得自己拥有一笔巨款。 在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很忌讳典当,除非日子过不下去了,首饰钗环是维持最基本门面的东西,哪怕家里真的吃馒头咸菜了,金银玉器一样都不能少,否则会被人瞧不起。 市面上,有很多流出的精致首饰,从这些官家府邸出来的,其中有猫腻,一些得脸的丫鬟婆子拿到主子的赏赐,也会托人变卖,在京都,有专门的中人以此为生。 若是换成银票,一时间也用不完这么多,放在手上心里有底,可不会钱生钱,莫颜一直想做一项投资,稳妥点,买屋子买地,追求高风险,投到赌馆放高利贷。 “颜颜,这银子如若有剩下的,你就留着当私房钱吧。” 莫轻雨看出莫颜的犹豫不决,轻叹一声,站起身,像小时候那样,用手揉揉她的头,宠溺道,“以后你有什么看上的,衣衫首饰钗环,二哥都尽量满足你,以前也是我疏忽……” “二哥……” 莫颜有点不自在,面色涨红,这次不是装的,她是真的很不好意思,同时也为前身和二哥的兄妹情感动,罢了,在没了解情况之前,银子还是放在手里靠谱,以后有好项目,再琢磨怎么发家。 “时候不早了,早点睡,明天晚上我给你消息。” 莫轻雨点点头,如一阵风一般飘走,消失在房门口,莫颜从愣神中清醒过来,刚才兄妹二人谈话,墨香和小丫鬟墨玉一直在偏厅处等候,见人离开,二人进来帮着铺床叠被。 明日,莫颜决定和娘亲请示一下,出门走走,京都这些官家千金也会结伴逛街,只要带着面纱即可,来大越这么久,一直在府中养伤,她迫切地需要见识这个世界。   ☆、第010章 初遇 京都的夏日,就好比一个大蒸笼,莫颜是被热醒的,她用手揉揉眼睛,看了一颜窗外的天色,天刚亮,院子里传来沙沙的扫地声,想必是那个聋哑婆子在打扫庭院。 “小姐,您该起身了。” 墨香早已经穿戴整齐,听闻今日要出府,她换了一套淡米分的丫鬟服,精神抖擞,莫颜仔细观察,才惊讶的发现,墨香笑的时候很好看,双眼眯成月牙,脸上还有一对迷人的梨涡。 “恩。” 天热,莫颜睡觉不老实,习惯蹬被子,昨夜墨香进来帮着她盖被好几次,偏生她又是个敏感性子,有人接近立刻会醒来,可能这么多天已经习惯了,闻到墨香身上的淡淡的皂角香气,她安心,翻个身继续睡。 御史府早膳简单,一般都是清粥小菜或者包子馄饨油饼,偶尔上碟水晶肘花等作为小菜。爹爹莫中臣上早朝,天不亮就起身,娘吕氏陪着他用过早膳之后,小憩一会儿,莫颜通常在早膳之后过去请安。 “小姐,今儿是六月初一,夫人到北城布施,您要出府的事,昨晚奴婢已经请示过夫人。” 房内一共就两个丫头,一些洗洗涮涮的活计,墨香都得做,她麻利地把碗筷放在食盒,交给小丫鬟墨玉送回大厨房,昨夜二少爷离开的时辰晚了些,她伺候小姐洗漱,倒是把这茬忘了。 “哦,这样。” 莫颜猛然想起,自家娘亲吕氏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北城布施,北城是京都有名的贫民窟,住的多半是往年的难民,流离失所的异乡人,来京都这富贵的地方讨生活,那里大杂院住着很多人家,在她的印象里,好像很多小娃都是面黄肌瘦的。 吕氏彪悍的名声在外,却并没有恶名,这也得意于爹莫中臣清正廉洁,刚正不阿,府上日子紧巴巴,吕氏却从不停止对北城的布施,初一十五,风雨无阻。 御史府靠近京都内城,周围都是高门大户,三品以上的官家,从自家侧门的胡同出街,不远处就是京都的中心之一,朱雀大街。 在朱雀大街上,商铺林立,绸缎铺子,胭脂水米分铺子,各色珠宝铺子,这边府邸大多为官家,有权有钱,身份地位一样不缺,看那珠宝铺子门口停放的马车,外面的车帘上镶嵌的宝石,珠光宝气,恐怕不下百两银子。 “真是炫耀!” 莫颜对这种人傻钱多又喜欢得瑟的人格外反感,反观自家的马车,只是普通的黄杨木打造,内里更加简单,一匹老马拉车,车夫也府上的老家丁,头发花白,已经有六十多岁了。 “小姐,看这架马车有永平侯府府印记,似乎是表小姐的座驾。” 侯府马车众多,并且外观奢华,墨香也拿不准,因侯府家大业大,一共有四房人家,就算是夏若雪本人也有两个庶出的妹妹。 “那正好,咱们就去珍宝阁看看。” 珍宝阁是京都非常有名气的店铺,所售出的钗环首饰,瑰丽异常,精雕细琢,当然,价格上昂贵,很多官家千金以拥有珍宝阁的饰品为荣,这个时候夏若雪来采买,没准是为了四天后西园诗会做准备。 “小姐,还是不要吧?” 墨香显得很是犹豫,今日出门,她已经答应夫人看着小姐,让自家小姐不要惹事,这珍宝阁里可都是珍品,万一小姐任性损坏几样物事,把她十八辈子卖了也是赔不起。 “安心。” 莫颜转了转眼睛,看看又不花钱,她早就想见识一下,如果碰上表姐夏若雪,还能找到一个冤大头,不花银子,西园诗会的首饰就全乎了!真真是好运气! 打开车窗,莫颜正在招呼车夫老伯把马车停靠在珍宝阁门口,可不知道为什么,前面拉车的老马突然使了小性子,死活不转头,用鞭子抽也愣是不动弹,就这样横在路中间。 “让一让,前方的马车让路!” 在不远处,一辆宽大的马车疾驰而来,马车不甚华丽,外观没有一点装饰,可看一眼,就是给人古朴的厚重感,莫颜第一直觉,马车之内的人身份显赫。 听闻对方大喊,车夫老伯更加着急,甩着鞭子抽老马,可那老马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就是一动不动,眼瞅着两辆马车撞到一处,莫颜正盘算着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千钧一发,她准备从马车上滚下去。 “你们是不是有病,故意的吧!” 紧要关头,对方的马车忽然停下来,避免发生两车相撞的惨象。莫颜用手拍了拍胸前,松了一口气,目前看来,不用丢人了。可这个小厮说话太冲,怎么就成了她故意的?谁不要命,玩这种惊险的碰撞游戏! “抱歉抱歉,这位小哥儿,实在是我们家的老马在原地不动,害的贵人受惊一场。” 御史府的车夫常年在外面奔跑,马上认出对方马车,他好言好语地赔礼道歉,姿态极低,就在这时,老马突然慢吞吞地动了,鼻孔朝天,朝着对方车夫喷了口气,人性化地翻了一个白眼。 “绝对是故意的,就是为了吸引我家主子注意!” 车夫也就十七八岁,是个黑瘦的小子,眼神灵活,年轻气盛,自家主子赶着回府,半路遇见此等糟心事,他立刻不依不饶起来,态度蛮横。 莫颜有心呛声几句,却为了脸面忍气吞声,光天化日之下吵闹起来,她那本来不怎么好的名声,又要摸上黑色的一笔,可不说上两句,意难平,于是怒道,“墨香,你看看此人的嘴脸,吸引他家主子注意,他以为他家主子是南平王?” “回府。” 对方的马车里,传来清冷的声音,好比夏日里一泓清泉,让人听着身心舒坦,声音并不大,如泉水的叮咚声,敲击上心上,莫颜很纳闷,相隔这么远,她居然可以听见。 “是,主子。” 刚才嚣张的黑小子,立刻变得恭敬,他目不斜视,甚至没有给御史府马车一个眼神,扬起鞭子前行。莫颜心中好奇,想看看对方是何方神圣,她撩起纱帘,在两辆马车交错的瞬间,看到一抹纯白色的衣角。 冷,一双清冷的眸子,没有任何感情,如雪山之巅的冰泉,只有那么一刹那的对视,却给莫颜一个巨大的冲击,让她愣住,久久回不过神。 “小姐,那黑小子的主子真是南平王。” 车夫老伯哭笑不得,他擦了擦汗,感叹今日的好运气,多亏对方宽宏大量没有计较,他合计回府要和老爷报备一下,自家的马车是不是该换了?   ☆、第011章 心机 关于南平王的传闻,莫颜这段时间就算不出府,也听到不少,听说他才得胜归朝,为人低调,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在京都百姓们心中地位极其高,是神一样的存在。 刚才那双清冷而不含任何感情的眸子,莫颜突然觉得后背一凉,莫名其妙地想起前世在解剖室冷库里的尸体,也是同样的冰冷,她揉揉额角,把此等人物作为未来夫君的备选,真的能搞定吗? “颜颜!” 夏若雪提着裙角,从珍宝阁门口跑出。刚才她在二楼挑选珍宝,把楼下的意外看了个彻底,那么一瞬间,她站起身跑下来,只是想看那人一眼,谁知到了门口处,马车早已经消失在街角。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失望还是落寞?或许有那么一天,爹娘可以改变主意,若是她能成为南平王妃,付出多少辛苦她都愿意,只为站在那人的身后,被京都所有的千金小姐们嫉妒。 “表姐。” 莫颜在丫鬟墨香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夏若雪蒙着面纱,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口处,优雅地和她打招呼,莫颜从夏若雪的眼神里捕捉到一抹失落,她心思一动。 “今儿倒是巧了,我正想去看你。” 夏若雪眨眨眼,嘴角挂上招牌式的微笑,亲昵地拉着莫颜进入到珍宝阁中。 珍宝阁很大,有三层,一层二层分别为珠宝首饰,三层比较特殊,很少接待来客,听说三层有很多奇珍异宝,莫颜曾在侯府花会的时候听说过,可惜谁也没有资格到三楼,无法窥视其内部。 大厅中已经有几位官家小姐正在选首饰,看到莫颜和夏若雪如此亲密的手挽手,很是诧异,她们的爹爹官职不高,所以纷纷客气地过来打招呼。 借夏若雪的光,莫颜上到二层,很快有伙计送来茶水点心,态度客气,而夏若雪所在雅间里桌上放置一盒子珠宝首饰,看样子,她正在挑选。 “上次侯府花会,表妹你摔破了头,倒是让姐姐我吃了几天的挂落。” 无外人在,夏若雪收起人前的模样,她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话里话外都是讽刺,可是明面上,又让人挑不出错来。莫颜听说她身边有宫中的嬷嬷教授礼仪,想必学以致用。 “难道表姐对我心中怀有怨恨吗?” 莫颜拉着一把椅子坐在对面,低着头挑选匣子里的首饰,有一条红宝石手链,宝石晶莹,她一眼就看上了。 “怨恨?怎么会呢!” 夏若雪也摸不准莫颜是什么意思,她是个凡事都要从大局考虑的人,京都那些贵女心眼多,她必须保留一个好名声,让所有人知道,是莫颜刁蛮任性,她夏若雪仁慈大度,不计前嫌。 正好有女伙计来介绍首饰,夏若雪收起刚刚的轻慢,变得柔和,她微微一笑,指着前面的首饰匣子,“表妹,这些都是珍宝阁新品,你挑选两样,就当上次你受伤,表姐的赔礼。” 女伙计低垂着眼睛,心中思量,侯府千金就是不一般,这气度没的说,上次的事,听说是莫小姐自找的,她还能如此平和,果真有大家之风。 常年摸爬滚打,莫颜怎么会不明白夏若雪的小心思,但是送上门的珠宝首饰,不要才是傻子!她就是要让夏若雪出了银子做冤大头,还讨不到好。 “表姐,你对我真好。” 莫颜眼里溢满感动,用帕子点了点眼角,主动赔礼认错,“上次的事明明是我不对,害得表姐被我娘误会,妹妹在此赔礼。” “姐妹之间,客套什么,这条手链不是你喜欢很久的么,这次刚好有新货。” 夏若雪没想到莫颜有此变化,面色僵硬片刻,转移了话题,她话里话外给人误导,莫颜没有银子,喜欢名贵的首饰,贪慕虚荣,因此费尽心机地得到。 御史府什么情况,京都谁人不知?对左都御史莫中臣一片赞叹之声,背地里也会叹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个流连花街柳巷,喜欢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败家子,还有个虚荣无脑又花痴任性的女儿。 珍宝阁财大气粗,在角落有冰盆,四周摆放着鲜花,在二楼窗边可以看到街景,品茶吃茶点消暑,再好不过。莫颜仔细挑选首饰,琢磨是否应该挑选最贵的,以成全表姐夏若雪大度的好名声。 “哦,对了,表妹,刚才万分惊险,吓得我的心都跳出来了!” 夏若雪拍着胸脯,吐出一口气,她姿色不过平平,一张圆脸,眼睛不大,勉强算清秀端庄,不是美人,在莫颜身边,显得容貌更加普通,这也是她不待见莫颜的主要原因,凭什么没脑子的都能有花容月貌,老天着实不公! “什么惊险?” 那套红宝石手链有些过于富贵,莫颜觉得太压人,根据她脑子里的印象,紫珊瑚价值不菲,她不若选择紫珊瑚,到时候配上一套淡紫色的衣裙,参加西园诗会绝对可以吸引人的眼球。 夏若雪提起刚才马车之事,莫颜揣着明白当糊涂,她总觉得这个表姐不安好心,所以一脸懵懂地抬眼,“表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颜颜,你为什么拦住南平王的马车?” 夏若雪索性直接了当,她一脸宠溺的摸着莫颜的脑袋,笑道,“当时真是把我的心吓出来了,万一被马蹄子踩到可怎么办,你头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 一句话,有多重含义。旁边的两个伙计瞪大了眼睛,伸长耳朵听着八卦。这种地方,一旦有什么传言,马上会传播出去,夏若雪的话诛心了,提醒旁边的人,莫颜曾经丢了大脸,这次又不怕死的拦截南平王的马车,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表姐,上次因为我的事,你说你吃了挂落,不会脑子也受伤了吧?” 莫颜假装不解,眼睛泛起水光,一头雾水地看着夏若雪,“南平王的马车?哪里有,妹妹怎么没看到呢,而且我一直在马车上,怎么能被马蹄子踩到呢?” 墨香在旁边,内心激动,这一回合,自家小姐大胜!夏若雪想用言语设计陷害小姐,谁想到还没得逞就被反击回去,小姐完全不承认,这次,脑子坏掉的人,可是她夏若雪了!   ☆、第012章 场面话,别当真 对于莫颜突然的转变,夏若雪阴晴不定,可良好的礼仪教养,让她面上没有一丝裂痕,仍旧微笑道,“表妹,我不过是讲个笑话罢了,脑子坏了的事,可不要轻易说。” 看似温和的一句话,实则暗藏玄机,瞬间又把莫颜陷入到一个得理不饶人的尴尬境地。在京都贵女圈子,说的每一句话都要深思熟虑,人人都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不知不觉就把你绕进去。 “多谢表姐提醒,妹妹一直都是口无遮拦的,以后定会多加注意。” 这种时候吵闹,只会降低水准,莫颜诚恳低头认错,眼睛里溢满水雾,显得很是委屈。一旁笑眯眯喝茶的夏若雪一手愤恨地抓着手帕,记得大哥夏明轩说过,美人就是美人,尤其是流泪的时候,那种柔弱,总是引得男子挺身守护。莫颜刁蛮无礼,可却是他从小便认定的妻子,只等时机成熟,娶莫颜进府。 凭什么!大哥夏明轩仪表堂堂,英俊风流,现在府侯府世子也是未来的永平侯,娶了莫颜这种小家子气徒有其表的女子,侯府可要成为众人嘲笑的对象。而且她不想唤自己厌恶的人一声“大嫂”。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没成想莫颜摔破了脑袋,在府里闭门不出,倒是学精明了,若是以往,定是嘴皮上不饶人,不分场合和她闹起来,这次竟然主动认错,莫非是哪位高人支招? 夏若雪转了转眼睛,脑海里立刻映出李月娥和赵桂花的身影,她微不可闻地摇摇头,绝对不会是那二人,上次侯府花会,赵李二人主动找她投诚,出卖莫颜,说了很多好话,既然有人愿意做卧底,她也乐得接受,不过这种随时可以出卖姐妹的人,又有多少可信度? 莫颜装作挑选首饰,心里对夏若雪做了评估,都说古代女子早熟,确是如此,夏若雪也才十四岁,心机手段不输给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那演技,若是在现代做个奥斯卡影后都没问题。 “颜颜,喜欢什么尽管挑,过几天西园诗会,好好打扮一下,你生得美,穿什么都好看。” 夏若雪口气格外温和,主动帮莫颜挑选,而且她能设身处地站在莫颜的角度,挑选的首饰都是适合十二三岁少女的,绝对没有故意挑选老气的首饰。 对比李月娥和赵桂花的小心思,夏若雪有正统高门大户培养出来的嫡女风范,落落大方,给她的形象气质加分不少,至于心里怎么想,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莫颜挑选了紫珊瑚,可夏若雪介绍的几款更为名贵,既然对方喜欢装大方,故作一副好姐姐的姿态来,她若是拆台,不是太不识抬举了?所以莫颜一直很是乖巧的点头,不时地发出惊喜声和感谢声。 夏若雪脸皮抽了抽,莫颜以前虽然任性,却是有点自尊的,不会提出太多要求,二人不亲近,平时很少走动,只能维持面子情分,她不过是说点场面话而已,莫颜怎么就当真了?还一脸欣然接受的模样!夏若雪呕得要死,好像有一块鱼刺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拜托,她们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脸皮真厚! “表姐,你真好,看来以前我是误会你了!” 借此机会,莫颜表现出悔不当初的模样,拉着夏若雪的衣摆撒娇,脸色红红地道,“我受伤了之后才知道谁是对我最好的人,以前总觉得你假清高,是小妹不对。” 夏若雪完美无缺的表情瞬间裂成碎片,她咧咧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万一点头,不是认定自己假清高了?她确定,莫颜现在还不如没有摔脑袋的时候,说话更可气! “颜颜,天气燥热,当心中了暑气。” 夏若雪言下之意,早点挑完了滚蛋,别在她眼前晃悠,可莫颜故意装作听不懂,正好今日没事,恶心恶心这个表姐也不错,看她还能装多久! 不知不觉,夏若雪帮着莫颜挑了很多首饰,这次出门的预算有限,她准备为自己添置一套行头,听说西园诗会,南平王也会到场,女为悦己者容,她总是摆脱不掉心中那一抹深藏的白色身影。谁知道遇见莫颜这个扫把星,夏若雪几乎想要呕血。 “表姐,你要回府吗?不如我和你一同回去吧,顺便和姨母道歉,上次是我太冲动了些。” 莫颜拉着夏若雪的手,眼神无辜而真诚,她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小女孩,“以前是我太执拗,娘说我这个性子随爹爹。” “呸,随个屁!你爹两袖清风,哪像你这么贪婪,几百两的首饰你也好意思要!” 夏若雪在内心把莫颜骂了十几遍,看莫颜就非常不爽,她不想把这样的心情带到永平侯府。娘曾经说过,你再不喜欢一个人也不要表现出现任何,让人猜不透你的心思,你便赢了。 二人正在较劲,门口处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夏明轩一身儒雅的冰丝蓝缎长袍,腰间同款玉带,手上把玩着一把折扇,大步推门而入。 今日他和人约好在旁边的酒楼饮酒畅谈,听闻妹妹夏若雪在珍宝阁挑选首饰,正好过来一看,谁知道在门口处伙计告知他,表妹莫颜也在,想起那个小时候爱哭闹的小丫头,夏明轩嘴角上挂着一抹笑意,更显得风流倜傥,器宇轩昂。 “表哥,你来了!” 莫颜站起身见礼,前身似乎对这个侯府世子表哥印象不错,她和此人不熟,按照礼仪,中规中矩。 “几天不见,你这丫头倒是长进了,有心仪的首饰吗,表哥送你。” 夏明轩打着折扇,一派闲适,看了一眼夏若雪,笑道,“若雪,最近天气炎热,颜颜又是个体弱的,不如邀请她到咱们府上的庄子小住几天如何?” “那敢情好。” 夏若雪连连点头,拍着脑袋,懊恼道,“倒是我疏忽了,过几天西园花会,咱们姐妹正好同行。” 莫颜不是想缠着她?那么正好,到时候在眼皮底下,她有一万种法子收拾,让莫颜知道,那些首饰可不是白拿的!代价嘛……   ☆、第013章 绕了个大弯儿 有外人在场,夏若雪永远表现得那么完美无缺,对于此,莫颜很是佩服,就好比有一张人皮面具贴在脸上一般,让人看不出一点破绽,若不是有前身的记忆,她会误以为,夏若雪真是一个好姐姐。 挑选完首饰,也快到了正午,日头太晒,街头上行走的人少了一多半,半路杀出来个便宜表哥,让莫颜很多计划好的安排未能实施。 三人刚出珍宝阁的大门,便看到对面停着两辆马车,李月娥和赵桂花二人正要上马车,见到莫颜,二人相视一笑,看来那些首饰还是有效果,夏若雪已经原谅并且相信莫颜。 “颜颜,若雪小姐。” 李月娥一身淡白色的衣裙,婷婷袅袅地走在前方,身后是移动珠宝店赵桂花,二人的打扮成鲜明对比,也难怪李月娥总是邀赵桂花一起出门,有这么免费的绿叶,不用真是浪费。 “李小姐,赵小姐。” 夏若雪仍旧微笑点头,笑容中带着一抹疏离,名门贵女也分三六九等,像李月娥这种非妻非妾生出的女儿,故作淡雅,可举手投足总是免不了狐媚子味,赵桂花更不用提,不入流的小官之女,不在一个档次上,也只有没脑子的莫颜才会和二人交好。 “月娥姐姐,桂花姐姐。” 莫颜抖了抖小手帕,笑得很是天真,“多亏姐姐们相劝,我才能主动和表姐认错,表姐也不和我计较呢。” 挑拨离间,算计她和夏若雪不是不可以,但是这件事必须让夏若雪知情,那人精明,一定觉得二人有所图,表面上莫颜是替李月娥和赵桂花卖个好,实际嘛,不黑猪队友,她会吃不下饭。 “这功劳可不敢当。” 赵桂花没反应过来,李月娥却是个机灵的,立刻觉得话不对味,什么叫她们劝说,万一西园诗会,莫颜陷害夏若雪,夏若雪前后一琢磨,定会算在她们身上。 “是啊,姐妹之间哪有什么仇怨。” 赵桂花被李月娥掐了一下,一脸尴尬地补充,她脑子蠢笨一些,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 太阳晒得人发晕,莫颜戴着帷帽,觉得周身上下都是滚烫的,一般的丝绸不透气,像表姐夏若雪的冰蚕丝衣裙,穿着凉爽轻薄,当然,价值不菲。 此处非讲话之所,对面有一间茶楼,既然有缘相遇,夏若雪也不好驱赶二人,而且她非常想弄明白,莫颜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二人一肚子坏水,劝说莫颜与她和好,到底是有什么猫腻在其中? “难得相遇,不如到对面的茶楼品茶小坐。” 夏若雪点点头,挂着招牌式的微笑,李月娥和赵桂花立刻一脸激动的应承,平日京都饮宴,夏若雪交好的女子都是京都名流,二人若不识趣凑上去,也找不到共同话题。 几位少女相约畅谈,夏明轩不好跟着,他转过身,对着莫颜嘱咐,“颜颜,回府记得和姨母请示下,到时候我让侯府的马车去接你。” “好。” 面对夏明轩,莫颜不知道说什么,这个表哥是很不错,可她已经决定把永平侯府拉到黑名单,任何人都不准备深交,只好机械式点点头。 李月娥眼中闪过一抹嫉妒,莫颜头脑简单,名声又差,看运气倒是不错,侯府世子温和俊逸,在京都口碑良好,若不是早就对袁小将军心有所属,嫁到侯府做世子夫人是个不错的选择。 “小姐,那边好像是袁小将军。” 夏若雪的丫鬟春情用手指着前面酒楼的方向,一抹青色身影迈着大步从大门而出,动作利落洒脱。莫颜第一次和袁小将军打了个照面,和她想象之中将军的形象相距甚远。 袁小将军面如冠玉,头上斜插着玉簪,细长的双眼,看着温和如水,在眉心之中,还有一点朱红色的小痣,怎么看都是一个翩翩佳公子,身上没有任何的血腥味。 距离产生美,莫颜看的不甚真切,凭着敏锐的直觉,她觉得袁小将军不如传闻那么平和,毕竟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又能积累功绩,绝不会是个心慈手软之人。 “今儿倒是巧了,袁小将军可不常见。” 丫鬟春情用帕子捂着嘴,眼睛在莫颜身上游走,意味明显,她一个低贱的丫鬟能有此表现,定是在揣摩夏若雪的心思,讨好自家主子。 “春情,勿放肆。” 夏若雪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声音却低沉下来,突来的气场,让人不敢侵犯,春情立刻低头认错,欲盖弥彰地道,“表小姐不要与奴婢计较,奴婢就是个快嘴的。” “怎么会呢!” 莫颜眯了眯眼,心中讽刺,主仆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配合默契,原本子虚乌有的事儿,现在彻底给她坐实。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李月娥和赵桂花都是猪队友,就算她什么也不做,二人也说不出什么好话。 前方,袁小将军的路线发现了变化,他左转,青色的身影消失在胡同里,莫颜抬头的瞬间,在赵桂花的脸上发现了一丝失望,还真是不会掩饰自己的人呢。 望仙居是京都小有名气的一家茶楼,处于京都寸土寸金的地段,此楼没有说书人,没有戏班子,每天人来人往,同样生意火爆,尤其是晚膳后,仍不打烊,很多喜净文人墨客来此畅谈。夏日饮茶小坐,冬日煮酒论史,好不快活。 茶楼凉爽,四周可见冰盆,显示出东家的财大气粗。几人要了雅间,刚进门,李月娥拍头道,“若雪小姐,颜颜,真是抱歉,我才想起来,得去告知一下丫鬟。” 李月娥匆忙站起身,刚才她和赵桂花一同挑选胭脂水米分,支开两个随身丫鬟,打发丫鬟去不远处的锦绣坊帮二人买针线,结果刚出门就碰到了莫颜一行人。 “不如我也同去吧。” 丫鬟找不到人,可要出大乱子的,赵桂花站起身,被李月娥按了回去,天热,赵桂花浓妆艳抹,流汗会花了妆,夏若雪的丫鬟春情很少出府,并不认得二人丫鬟,墨香不在,只得她亲自出门。 李月娥的话,莫颜一句都不信,茶楼就在胭脂水米分铺子的对面,周围有不少店铺的伙计,一打听便知她们来此处品茶歇晌,李月娥绕了大弯子找这么个借口出门,是要干什么,莫非是为了见袁小将军?   ☆、第014章 职业病犯了 李月娥离开之后,赵桂花面色紧绷,坐立不安,低着头,双手不断地绞着帕子,似乎有心事。 望仙居茶楼真是个好地方,雅间布置得清幽,墙壁四周挂着书画,角落里有几盆翠竹。莫颜最喜欢这里的椅子,在靠背处有一个调节椅背的小机关,客人可以根据自身要求,随时调整最舒服的姿势。 “赵小姐,可是这云片切糕不合胃口?” 赵桂花手里拿着一块云片糕,咬了一小口,然后就成一个姿势愣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托盘,夏若雪见状,假意问候一句,见赵桂花没有反应,只得继续小声呼唤,“赵小姐?” “抱歉,若雪小姐,我在想,月娥怎么还没回来。” 赵桂花恍惚中觉得有人在叫自己,她收回心神,勉强勾起嘴角一笑,“望仙居的云片糕极其有名气,今儿好运,遇见若雪小姐,这才借了光。” 百合茶,云片糕是望仙居的招牌之一,每日里的数量稀少,一般都可着达官贵人供应,以赵桂花的身份,连个点心渣都吃不上。 “恩。” 莫颜撕下一片,放在口中,如雪花融化,轻轻咀嚼,更是清甜细腻,让她陶醉不已。听闻望仙居的云片糕之所以不凡,是因为用料繁复,光是炒糯米米分,就要贮藏半年之久,以去其中燥性。 李月娥不在,赵桂花就和失去主心骨一般,眼神漂移不定。夏若雪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温和地笑道,“姐妹之间无需多礼,若是觉得疲累,便小憩一会吧。” 雅间内凉爽,让人觉得放松,莫颜头仰着,转头和夏若雪闲聊,无意中提起西园诗会,她抱怨着,“表姐,我哪里会作诗嘛!” “让你去京都女学,你总是推脱,恐怕回府就要临时抱佛脚了吧。” 姐妹二人离得很近,夏若雪佯装捏了一下莫颜的鼻子,眨眨眼,“不然,我们姐妹二人联合作弊?” “那敢情好,不过有桂花姐在,她听到了,我要灭口!” 莫颜快速站起身,两只手做一个掐脖子的动作,和赵桂花闹成一团,不知情的,还以为三人多么要好。 约莫等了小半个时辰,李月娥还没归来,赵桂花这才着急了,她皱眉,托着腮迟疑道,“月娥怎么还没回来,莫不是外面太热,中了暑气?” “赵小姐您别着急,不如奴婢下楼去看看。” 夏若雪的丫鬟春情是个会来事的,见自家主子点头,她给三人满上茶水,临走前,又轻轻关闭了房门。 莫颜抬头看着对面墙上的书画,一幅行书如行云流水,充满流畅之感,当年她为了静心,曾经学习过一段时间书法,对书画很是热衷。 不过,李月娥到底干什么去了?若不是去找袁小将军,为什么要撒谎?两个丫鬟找不到主子,应该会打听到她们四人来望仙居,怎么也不见踪影?莫颜喝着茶水,看着对面神色惊慌的赵桂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夏若雪似乎对李月娥去了哪里不太关心,她闭着眼睛,很快发出清浅的呼吸声,让人以为,她睡着了。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雅间内无比安静,似乎只过了一小会儿,又好像过了很久,门口处终于传来动静。夏若雪马上睁开双眼,眼底明亮透彻,哪里有一点昏睡的模样! “小姐,赵小姐,奴婢下去找了一圈儿,又找人打听,都说没看到李小姐,也没见您二人的丫鬟。” 丫鬟春情被太阳晒得脸色通红,额角边流着汗滴子,身后跟着从御史府归来的墨香。坑了夏若雪昂贵的首饰,莫颜不放心,便遣了墨香回府一趟。 “怎么可能!” 赵桂花腾地站起身,紧抓着帕子来回走动,“这么一个大活人,不见了?” “赵小姐不必焦心,想必是遇见别的姐妹,闲谈几句忘了时间吧!” 夏若雪宽慰了几句,看窗边的沙漏,已经过了午时,她站起身来,不准备在此久留,下晌还要去一家绸缎庄量体裁衣,这次娘亲好不容易花重金请了江南最巧手的绣娘,绣娘的腿脚不灵便,她便要亲自上门。 “应该不会的。” 丫鬟不知所踪,李月娥也不见影子,赵桂花急得团团转,她不住地在心里安慰自己,光天化日之下,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才对。 就在三人商量如何寻人之时,雅间的房门被推开,李月娥神色惊慌的跑进门,然后一侧身,大力紧闭房门,好像身后有人追赶一样。 “月娥,你怎么才回来?” 见人平安归来,赵桂花舒了一口气,二人相邀出府,若是李月娥有什么闪失,她也难辞其咎,李家,是赵家巴结的对象,她得罪不起。 “李小姐这是怎么了?” 夏若雪眼尖,发现李月娥的袖子上有血迹,见她手臂上包裹着一层白色的纱布,关切道,“手臂怎么受伤了?” “是我不小心,擦伤而已。” 李月娥用手拍了拍胸脯,连续灌了两大杯茶水,这才缓过来一口气,“倒是让你们担心了,刚才着急,先去了医馆。” 尽管李月娥极力装作镇定,可是莫颜还是从她眼底发现一抹无法掩饰的惊慌,仔细一看,李月娥面色苍白瞳孔放大,双腿颤抖,面部肌肉不停地跳动,这是人在受到惊吓时候常见的反应。 只是擦伤,何以惊成这样?而且仔细观察李月娥的袖口处,那些血液的痕迹,并不是擦伤所致,从形状上来看,血液边缘呈锯齿状飞溅,是一个圆点,向周围扩散,明显不是她伤口的血迹。 法医当久了,莫颜又犯了职业病,若血不是李月娥的,她的手臂裹上一层白纱布是做什么?欲盖弥彰?这一个时辰,她又去了哪里? “月娥,那红儿和琴音呢?” 红儿是赵桂花的丫鬟,琴音是李月娥的,两个丫鬟到现在也没有归来,赵桂花心里着急,怕丫鬟不知道她们在望仙居,以为人丢了,回府禀报,那可要闹出一个大乌龙来。 “不……不知道。” 李月娥身体明显地颤抖一下,很短的时间,她用手捂着另一手的手臂,假装手臂很疼又恰到好处地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第015章 彪悍娘亲 李月娥脸色苍白,身体颤抖,像没有骨头一般的瘫坐,赵桂花并没有多心,高门大户的官家千金娇气些正常,被针刺个小眼儿也要哭鼻子的,何况是手臂受伤,流了这么多血。 “月娥,不如我送你先回府。” 刚过正午,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李月娥从外面跑回来,领口处可见汗水的痕迹,二人出门随身也带了几套衣衫,都在马车上,如今丫鬟不在,赵桂花可以搭把手,陪着李月娥先换了这身略显狼狈的衣裙。 “好。” 李月娥镇定了一会儿,明显不像刚才那样惊慌失措,她看了一眼门口处,转过头歉意道,“若雪小姐,颜颜,这次是我扫兴,下次定当摆上席面,请你们二人吃茶谢罪。” “李小姐这是哪里的话,一切都是意外。” 夏若雪摆摆手,又细心说了一些伤口愈合的注意事项,末了,特别指出,“不用担心留疤痕,上次进宫,太后赏赐我一瓶玉容膏,还有大半瓶。” 从望仙居出门,莫颜再次一次感受强烈的光照,她一句废话不想说,只想赶紧钻到马车里回府猫着,内室没有冰盆,也比在大太阳下傻站着好。 那边,李月娥泪眼朦胧,正在和夏若雪道谢,二人你来我往,难舍难分,倒是真像十分要好的姐妹。 红儿和琴音仍旧没回来,夏若雪派出守在马车里的一个小丫鬟送人。眼见着李月娥和赵桂花的马车离开,夏若雪也不准备继续装下去,简单和莫颜打个招呼,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小姐,这是奴婢回府特地带过来的薄荷凉茶,解暑。” 墨香透了一个布巾,帮着莫颜擦脸,暑气正旺,只在太阳底下站了半刻中,莫颜便觉得头晕眼花,看来这具身体也不怎么样,以后得加强锻炼,她不想成为弱不禁风,走路都靠丫鬟搀扶的病秧子。 “墨香,你回来的时候,在哪里碰到的春情?” 莫颜抿了一口凉茶,心中思量,李月娥到底是遇见什么事才如此惊慌?不过她没有什么好奇心,有时候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在对面不远处的绸缎庄,奴婢看着她笑意盈盈地出来。” 墨香一头雾水,不明白自家小姐怎么突然关注表小姐的丫鬟。同为丫鬟,春情高傲,眼睛长在头顶上,偏生在人前装的谦卑,背地里使劲踩人,墨香对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很反感。 “呵呵,我就说嘛,她没那么好心的去找人。” 回到府里,二门处的婆子说娘亲吕氏还没有归来,她带着墨香回到院子,洗漱之后,又换了一套干爽的衣裙,坐在窗下的小几边看风景。 有什么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春情虚情假意,只会做面子功夫,这点像极了夏若雪,不过呢,这种人要脸面,莫颜正是抓住这一点,才黑了夏若雪一次。 墨香的心思全部放在新首饰上,她小心翼翼地抱着首饰匣子,眼睛发亮,自家小姐本来就是个美人,若是用这些精美首饰锦上添花,真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低调点就好。” 天热,莫颜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醒来之时,又到了晚膳时分。 爹爹莫中臣遣了下人回府,说是衙门有要事,要晚归。花厅里,只有莫颜和吕氏用膳。穿越过来半个多月,家里的人就没有真正聚在一起的时候。 “颜颜,娘回府之时碰到侯府的婆子,邀请你去庄子上小住避暑。” 完毕,吕氏用淡茶漱口,指着身旁的椅子,让莫颜坐下,母女二人说说话。 “恩,今天出门逛街碰到表姐,她还送了我几样首饰。” 莫颜点点头,乖巧道,“娘,您怎么回复的?表姐说,正好与我一同参加西园诗会。” “你想去便去吧,到底也是亲戚,不会太坑。” 吕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片刻之后,狐疑地问道,“颜颜,你一向讨厌若雪,这次怎么改变了看法?” 莫颜从小时候就被人拿来和夏若雪比较,每每长辈的评语是夏若雪端庄柔顺,大家闺秀之风,而莫颜刁蛮任性,小家子气,是个被惯坏的娇娇小姐。 总是被人比来比去,原本对夏若雪印象就不好的莫颜更加讨厌她,二人虽然是亲戚,却鲜少往来,彼此有自己的小圈子。 “你也不小了,不能总是这样,要学会认清楚人。” 吕氏正了正面色,趁机教导莫颜,她发现,就算自己再强悍,也有保护不到女儿的时候,有时候维护并不是很好的做法,应当让莫颜经历风雨,见世面,这样才能看透人心,眼见未必为实。 “娘,我知道,表姐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脸面和名声罢了。” 莫颜站起身,蹲在吕氏的前面,拉着吕氏的袖子撒娇。吕氏的身上没有香米分,却有一种干净清爽的味道,让人迷醉,她很享受和吕氏在一起的时光。 “你这丫头,也该长大了,以前是娘的失误,总觉得你还小呢。” 窗外天色渐渐地暗下来,婆子进门之后点燃了油灯,又轻手轻脚地退下。油灯的光亮昏暗,可却把吕氏映照的柔和而又圣洁,莫颜很难想象,面前这个满面温和而慈爱的妇人,会为了她不顾脸面撒泼打到侯府去。 “夏若雪最爱惜名声,所以有其他人在,你可以放心。” 吕氏摸着自家女儿的乌发,心中软的可以滴出水来,当年难产后她大出血,老爷跑遍了整个京都,为她寻医问药,可丝毫没有效果,好在,当年柔弱的小娃活过来,一晃就长这么大了。莫颜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又是老小,难免偏疼了些。 “娘,我晓得。” 莫颜突然觉得吕氏十分精明睿智,或许,她从没看透过娘亲?御史府上没有小妾姨娘,家中的下人虽然有点私心,却也省心,一切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母女二人在花厅中闲聊,吕氏嘱咐一些与各位官家小姐交际,遇见紧急情况该如何处理,见到什么样的人,该说什么,事无巨细,莫颜认真听,全部记在心中。前身有些记忆是模糊的,通过吕氏的言谈,她迅速在心中列出一份表格,以防止以后出什么差错。   ☆、第016章 惊人消息 天色昏暗如浓墨,四周流动着湿润而冰凉的腥风,似乎预兆一场夜雨袭来。 丫鬟墨香提着灯笼走在前面,莫颜紧随其后。御史府是皇上赐下的宅邸,一共三进,后面还多出一个小花园,莫颜的居所位置最佳,靠近后面的花园,一年四季,花花草草,景色宜人。 府上下人少,这一路上只碰到一个打水的粗使婆子。自家的下人习惯走一条路,因为娘亲精打细算,晚上只在一条路上挂灯笼,一年下来,能节约不少灯油钱。 “小姐,怕是要下雨了,晚上能凉爽不少。沐浴之后,您早点歇下吧。” 京都的夏日就是这般光景,白日里天热的烤人,这场雨,众人期盼良久,雨后能缓解一些燥热,解解暑气。 “二哥说晚上来看我,还是等他来了再说吧。” 主仆二人言谈间,回到了内室,小丫鬟墨玉已经关好了窗户,早早的在内室点上熏香。这熏香有淡淡的茉莉味,是二哥莫轻雨拿回来的高档货,里面加入一些助眠的药材,十分难得。前段时间莫颜受伤,天热,夜里总是睡不安稳,二哥心疼她,第二天就送了一盒熏香过来。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很快,传来轰隆隆的雷声。丫鬟墨玉年岁小,对雷声有莫名的惧怕,捂着耳朵,站在房门口处发呆。 “小姐,外面下雨了,二少爷应该不会来了,不如咱们关了院门吧?” 墨香站在门口,屋外的雨声阵阵,很快,在游廊的四周形成一道水帘,远处的房屋,树木,花草,立刻变得模糊不清,全部被笼罩在雨的世界。 时候不早,也到了入眠的时间。莫颜因头上的伤势未痊愈,有时候会不自觉的发晕,她思虑一下,点头道,“那关门吧,这么大雨,二哥也未必能回府。” “谁说我不回府的?答应颜颜的事,怎敢失约?” 毫无预兆的,从门口处进来一个黑色的身影,衣衫上密密麻麻的雨点子,几乎被雨淋湿,头发上正滴着水。莫轻雨大步走进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直接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莫颜皱眉,为什么每次二哥的身上都有女子香米分的味道,这次不同,除去浓重香米分的味道,还有她最为熟悉的血腥气,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着实不怎么好闻。 “二哥,你受伤了?” 莫颜对着墨香和墨玉招手,让二人到里间铺床,她转过头,直截了当地问道,“怎么你身上有血腥气?” “颜颜,你就是属小狗的。” 莫轻雨坐在椅子上,伸了伸懒腰,慵懒地笑道,“小时候家里有点心,你总是能找到藏在哪里,我和大哥就借你的光。” “别转移话题。” 关于前身,莫颜有一些记忆,五感要比常人敏锐,这方面,她不需要伪装自己。小时候爹娘经常会藏一些糖果点心,让兄妹三人自己去寻找,每次都是前身第一个找到。 “确实有血腥味,不过二哥我没沾染到血迹。” 莫轻雨说着,从袖兜里拿出来一个荷包,打开荷包,里面有几张盖着红印的银票,其中最大的面值的是一千两,剩下皆为百两,莫颜数了一下,共两千二百两,和估算的价格分毫不差。 “没受伤就好。” 莫颜才不关心到底是谁的血,她盯着眼前的银票,想听二哥的解释。这么多银子真是第一次看到,她突然有自己成了富婆的感觉,内心里那一丝激动遮掩不住。 “蝶恋花的首饰套件,当了一千二百两,剩下的一共当了一千一百两,二哥拿出一百两作为中人费,又请人吃酒。” 莫轻雨挑了挑眉毛,指着面前的银票道,“颜颜,这些你就留着做私房,别轻易乱花,府上的车马,衣衫等,娘心里有数。” “好。” 莫颜乖乖点头,自家也不是真的很穷,娘亲的陪嫁丰厚,家里也有一些珍贵的古玩字画,首饰头面。爹爹一直艰苦朴素,到底是为了做给外人看,还是真的有这个美德,她不晓得。 有银子不能花个痛快,莫颜多少有点失望,不过想到今儿在夏若雪那里黑了一套首饰,她立刻两眼放光地和二哥分享,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 “颜颜,你今天出门了?碰到京兆尹家的平妻女了没有?” 莫轻雨立刻坐直身子,收起刚刚的吊儿郎当,眯着眼睛。他一向对心眼多的李月娥没有什么好感,从前也多次提醒过莫颜,莫颜的性子执拗,认定了就不改变,直到侯府花会受伤,才长了几个心眼。 “二哥说的是李月娥?” 莫颜不晓得二哥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点点头,把今日和夏若雪,李月娥,赵桂花三人在望仙居吃茶的事情说了,包括期间李月娥离开后回来惊慌失措的模样。 “原来是这样。” 莫轻雨眼里闪过一道亮光,他抬起手,摸摸莫颜的头,挣扎片刻,这才决定吐出实情,这个消息不出两天定是要满城风雨。本来今日请了兄弟吃酒,看天色要下雨,他便和几人从酒楼出来往御史府赶,谁知道路上遇见官差,一打听才知道,朱雀南街那里发现了两具女尸,而且其中一人是李月娥的丫鬟琴音。 “颜颜,最近尽量躲着李月娥,一切等风声过去再说。” 莫颜一惊,心底顿时有不好的预感,李月娥苍白脸再次闪现她的脑海,还有当时她衣角上的血滴,事情怎会如此巧合?凶手到底是何人? “二哥,另一人是赵桂花的丫鬟红儿,对吗?” 莫轻雨点头,目前还不清楚两个丫鬟为什么会被杀害,但是在京城主干道发生这样的凶案,被杀害者是官家小姐的贴身丫鬟,此案足以震动整个京都。 莫颜低头沉思,按照二哥的说辞,尸体刚被发现不久,可丫鬟是在午时之前就消失不见,李月娥身上的血如果是红儿和琴音的,那么二人是不是早就被害了? 凶手定不是李月娥,作为官家小姐,本就有对死契奴婢的生杀大权,没必要弄出来这么一出,而且看李月娥的样子,似乎也吓得不轻,证明这绝对是一个突发事件。 如果李月娥当时就知道丫鬟死了,或者目睹整个凶案过程,她为什么要假借手伤隐瞒?一切都是一个谜。   ☆、17 夜雨带着一丝冰凉,窗户紧闭,水汽仍旧从细微的空隙钻进来,莫轻雨见自家小妹打了个寒颤,不禁眉头一皱,拍了下左脸,歉意道,“都是我,身上淋了雨水就这么进来了,颜颜你早点休息,身子还没好利索呢。” 莫颜的心思都在红儿和琴音突然被杀上,听见二哥叫自己,她愣了一下,眼里浮上一抹忧色,李月娥和赵桂花的丫鬟被杀,风声很快会传遍京都,那么几天后的西园诗会,二人不会在露面了吧?黑人计划或许会暂时告于段落。 反正吞到肚子里的首饰,别指望她莫颜吐出去,现在已经换成一沓银票,放在手里轻飘飘的没有重量,心里却踏实多了。 “二哥,我不冷,我是听到你说红儿和琴音的事,吓到了。” 莫颜甩了甩头,见二哥要离开,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自从穿越过来之后,莫颜每日都要喝苦药汤,开始是止血散瘀,后来美其名曰滋补汤。她是现代法医精英,一把手术刀,可以救活人,剖尸体,缝合技术比古代女子绣花还利索,可唯独有一样是她的弱项,便是中药。 如今到这里,有个头疼脑热的,要用那些郎中开的方子,医术高深的还好,若是倒霉碰见一个半吊子,极有可能起反作用,变得越来越严重。这方面,她真的信不过别人。 轰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仿佛大地都在跟着颤抖,偏厅内火烛昏暗,映照莫颜的面颊更加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让她显得格外脆弱。 “是二哥不好。” 莫轻雨站起身,轻轻地揉揉了莫颜的头,他回来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最后还是决定如实告知。反正这两天,流言满天飞,她也会知晓。 “二哥,爹书房里有没有关于草药的医书?” 莫颜摇摇头,转移话题。自家爹爹莫中臣非常有学问,从孔孟之道到庄户人家的农事,均有涉猎,平生最大的兴趣爱好便是看书做学问,经常去旧书摊收集,以至于卖旧书的商贩都认得他了。 “我也不晓得,因为没进过爹爹书房。” 莫轻雨抓抓头,满脸通红,很是羞涩。他从小就不喜欢学问,调皮捣蛋,看到教书先生躲着跑,到七八岁才勉强把字认全。这让爹爹一直怀疑他投错胎。 “恩。” 莫颜想笑,还是好心的忍住。平日二哥总表现的很成熟,到底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还没有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她都不晓得二哥纨绔败家子的名声为何在京都那么响亮。 “娘的陪嫁里面应该有医书。” 莫轻雨有些狼狈,站起身径直离开,到了门口才回头叮嘱一句,“颜颜,你早点休息,这几天下雨,天气凉爽,就别去侯府的别院了。” 莫颜的外祖父曾任先帝帝师,家里收藏的古籍手本颇多,听说在告老还乡之前,留了一部分给娘亲,却没有给身为永平侯府夫人的姨母,因此,姐妹二人还闹过矛盾。 娘亲吕氏那里有自然最好,莫颜想借过来看看,如若没有,就去书铺子买上几本,她要先从最简单的辨识草药学起。 雨越下越大,墨香披着蓑衣关紧了院门,又带着小丫鬟墨玉一起到小厨房抬热水。御史府上只有莫颜有这个待遇,她的院子靠近后花园,在最后一进,距离大厨房远些,有时候懒散,不愿意叫饭,负责洒扫的聋哑婆子便到大厨房取食材,在小厨房做上一顿。 水的温度刚好,莫颜坐在浴桶里,丫鬟墨香在后面擦背,面色纠结,欲言又止,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墨香,你是想问红儿和琴音的事吧?” 刚才二哥说话声音不小,两个丫鬟就在里间,被听到也不奇怪。 “恩,小姐,其实,其实奴婢在回府之前,看到了红儿和琴音。” 墨香打了一个哆嗦,很难想象,白日里见过的人,到了晚上竟然悄无声息的去了,而且是被凶残的杀害。二人不过是出门采买,不会去太远的地方,怎么可能被人盯上?莫非凶手是冲着李月娥和赵桂花来的?那自家小姐岂不危险!墨香越想越怕,身子轻微地颤抖。 “恩,你看到了?” 莫颜回想一下,当时从珍宝阁出来,她为了保险起见,就打发墨香坐马车回府送首饰,御史府和前面绣坊不是一个方向。 “恩,咱们的马车和南平王的马车擦边,车轱辘坏了。” 墨香用水瓢舀了一瓢热水,混入浴桶中,用手试了试水温,“所以奴婢只得和车夫老伯去绣坊旁边的胡同修理马车。” 墨香回忆当时的场景,她在马车旁边等候,李月娥的丫鬟琴音特地上来和她打招呼,阴阳怪气地,话里话外满是嘲讽,御史府的马车寒酸,外面没有一点装饰,还经常坏在大街上,简直丢人。而赵桂花的丫鬟红儿好些,主动询问,是否用和她们家小姐请示一下,让赵府的马车送墨香回府一趟。 “她们还说了什么?” 莫颜不在乎那些嘲讽,刚到手的银票还热乎呢,足够买几辆高大的马车,她把重心转移到墨香的话上,或许,墨香见到两个丫鬟最后一面。 “没说什么,只是说小姐您和袁小将军才是天作之合。” 墨香一手托着下巴,思考了片刻。 红儿和琴音这么说不奇怪,肯定是李月娥和赵桂花示意,挑拨离间,希望莫颜早日让夏若雪失去名声,这样她们就少了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 从两个丫鬟的言谈举止来看,完全没有一丝反常,墨香见到两个人是在绣坊门前,也就是说,李月娥没有说谎,丫鬟确实是结伴去买针线了。 “明天我们就呆在府上,哪也不去。” 莫颜眯了眯眼,从浴桶中出来,小丫鬟墨玉立刻递过来干爽的布巾。这桩案子到底背后藏着何等隐秘,她很想知道,但,若是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那还是算了吧。 死的李月娥和赵桂花的丫鬟,和她关系不大,她决定听二哥的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深居简出,先躲两天,看看事态发展再说。   ☆、第018章 礼轻,不见 下了一夜的雨,一直到天明时分,才有减小的趋势。 莫颜这一夜睡的并不安稳,在梦里,红儿和琴音跪在地上哭泣哀求她,求她找出凶手,她们二人是无辜被人杀害的。莫颜问她们为何被杀害,二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上辈子做法医,多少积累点正义感,法医的责任就是配合刑警搜集关键证据,让那些残忍的真凶接受法律的严惩。 可是古代不同,这个时代人命并不值钱,尤其是死契的下人,主子完全掌握生杀大全,不高兴打死几个,草席子一卷,直接扔到乱坟岗子,官府只会来询问,走个过场,越是光鲜的高门大户,内里越是肮脏。 莫颜记得在不久前的侯府花会,表姐夏若雪的得力丫鬟还是一个叫秋意的,这才没几天,便换成了春情。她闲谈时无意提起,才听说秋意得了风寒去了。 这几天稍微热一些,天气变化正常,好好的人,怎么就染上风寒了?但高门大户,总有自己的隐秘,莫颜并没有详细打探,记忆里,秋意是个很正直的丫鬟,可惜了。 雨后天气凉爽,莫颜换上一套天青色的锦缎衣裙,推开窗,她院子的窗户正好对着后花园,雨水把树叶上的浮土冲刷干净,翠绿欲滴,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莫颜摇摇头,试图忘记昨日的梦境,寻找凶手,一切随缘,她刚到这里,还没有太适应,真的不想找麻烦。 凶案发生在京都富贵人家的集合地,朱雀南街,死者又是高门闺秀的丫鬟,此案足以引发京都震动,吕氏一早便听采买的婆子念叨,立刻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颜颜,若是侯府的马车过来接人,娘替你打发了他们。” 早膳,吕氏坐在一旁,看着莫颜喝粥。昨日自家老爷戌时正下衙,马车路过朱雀南街的时候,遇见几个京兆尹衙门的捕快,一打听才得知此事,由于昨夜下雨,案发现场被毁,只能让仵作验尸,看看在死者身上有没有发现了。 “娘,你知道了?” 莫颜放下汤勺,内心纠结,昨夜的梦境历历在目,可她目前要做的是保全自己,没有多余的能力去查探,京兆尹衙门会让她解剖尸体?简直天方夜谭,唯一的突破口,就是疑点重重的李月娥。 “恩,听着有些渗人,不过死了两个丫鬟,衙门找不到凶手,雷声大雨点小,也就这么过去了。” 吕氏给莫颜又盛了一碗粥,女儿自从伤好之后,不再挑食,这点让她很欣慰。本来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正是发育的关键时候,不吃肉,只能长成一副干瘪如豆芽菜的身材。 京兆尹衙门不作为,若是上面施加压力,就找个倒霉蛋顶罪,抢劫,见丫鬟貌美起了色心,随便编造一个理由即可。 母女二人闲聊几句,吕氏并未惊慌失措,那两个丫鬟因何被害,她没心思探究,但是自己的宝贝疙瘩,必须保护好,这几天让莫颜闭门不出,省得京都有人在背后使坏,起幺蛾子,让自家惹火烧身。 莫颜乖巧点头,心中腹诽,爹爹刚正不阿,最是见不得贪官污吏,每天早朝都在弹劾官员,当官的,谁没有点外来的油水?所以爹爹成了达官贵人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而娘亲自是不必说,彪悍名声在外,有个风吹草动,那些记仇的夫人们想办法打压,都在她身上找文章,她就是爹娘的弱点。 “娘,放心吧,那天我可是和若雪表姐在一起,无论如何也联系不到我身上去。” 莫颜了解娘亲的意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本来嘛,跟着夏若雪去侯府别院小住两天,也是为了黑人,如今中途发生点意外事件,她没了心情,还不如好好在府上呆着,趁机学习下草药知识。 早膳刚过,莫颜跟着娘亲去偏厅,想看看娘亲如何打理府上事务,一个婆子急匆匆地进门,施礼道,“夫人,京兆尹府上来了个婆子,她说昨日发生了点不好的事,多亏有小姐照应,若是方便的话,请小姐去府上陪着李小姐说说话。” “哼,想的美,她死了丫鬟,找我们颜颜干什么!给我撵出去!” 吕氏大手一挥,神色坚定,李月娥的娘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妾上位,妖妖娆娆,这个时候京兆尹府正在风口浪尖上,京都这么多的眼睛盯着呢!让颜颜去京兆尹府,她可真想的出来。 “小姐,您看?” 婆子缩了缩脖子,人家李大人好歹是个三品官,掌管京都城防,地位不比自家老爷低多少,人家上门备礼,客客气气的,若是被赶出去,这样不太好吧?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莫颜身上。 “备礼了?” 莫颜听闻礼品是常见的京八样,干果点心等小食,兴趣不大,她挥了挥手,用手捂着头,丫鬟墨香立刻机灵地上前,紧张道,“小姐,您头疼的毛病是不是又犯了?怎生是好!” “没事,可能是月娥姐姐出了这样的事,感同身受吧!” 明眼人都知道婆子肯定拿了李府的好处,不然怎么有胆子留在这不走?按照莫颜以前的脾性,定是要坐马车去看望的,前身刁蛮任性,却很讲义气。 自家府上的下人过的苦哈哈,总有点来银子的渠道,这方面,吕氏并不阻止,只要不超过一个度便好。 “那老奴出去告知一下。” 婆子见莫颜脸色发青,赶紧小跑出偏厅,都是她猪油蒙了心,忘记自家小姐还是一个重病号。万一刚才夫人怪罪,几下板子打在屁股上,那真叫一个疼。 婆子走之后,莫颜用无聊等做借口,从娘亲吕氏那里借了几本医书,其中有一本是草药知识,上面配图,下面记载着生长环境,药性,一些药方,非常详细,让她如获至宝。 “娘,我回院子了。” 头疼,旧疾发作是一个不错的借口,莫颜挥别吕氏,抱着一摞子书,喜滋滋地回到小院。雨后天气没有那么闷热,她在房中看书,时间很好打发,现在等待的就是几天后的西园诗会,她要去凑热闹。   ☆、第019章 西园诗会 几天的时间一晃而逝,莫颜一直在府上,老老实实地研究从娘吕氏那里借来的草药医书。府上库房有常见的滋补药材,也有一些治疗风寒等常见病症的,她讨要一些,仔细对着医书辨认。 毕竟前世也是学医出身,有良好的基础,加上莫颜的记忆力不错,三四天,就把这些草药认得十之八九,可这对于配药抓药,治病救人远远不够,路漫漫其修远兮,还需上下求索。 农历六月初五是个好日子,风和日丽,因昨夜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夜雨,天气没有想象的那么酷热难耐。 今儿就是莫颜期盼已久的西园诗会的日子,她要借此机会,再次出现京都名流的视野里,并且挽救自己过分差的名声。本来嘛,少女心事,属意某人不是过错,可那些刻薄的千金们喜欢小题大做,若是这方面处理不好,等于留下一个隐患,若干年后,莫颜要嫁人,万一未来夫君介意呢? 京都的名门望族,高门大户良多,前身是个涉世未深,长在深闺的女子,虽然刁蛮,内心还是柔软的,总有些淡淡的自卑感,需要朋友,想和人倾诉。 西园诗会是左相之女叶宛西和表姐夏若雪的堂姐夏若晴联手发起,二位女子皆是德容兼备,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还不到及笄之年,便被京都各家公子相中,听说府上求亲的人能踏破门槛。 叶左相在朝中地位超热,叶宛西自然是众女巴结的对象。她本人温柔大方,礼仪严谨,就算是挑剔的莫颜,都无法讨厌她。夏若晴的爹在西北任巡抚,地方大员,夏家又有永平侯府撑着,不比叶家差。在京都,众位千金下意识地以姐妹二人为首。 “小姐,您可真美。” 梳妆台前,小丫鬟墨玉一脸天真,对着莫颜赞叹不已。自家小姐以前的首饰多半是夫人的陪嫁,过于厚重,把人生生地衬托老了几岁。 “墨玉,只戴一根簪子便好。” 莫颜对自己的这套衣裙比较满意,昨日晚上,二哥莫轻雨送过来个盒子,里面装着一套淡紫色的苏绣月华衫裙,简单不失典雅,配上一根如意宝石簪子,更衬着莫颜肤若凝脂,娇美可人,把一个十二岁少女的含苞待放的风姿展现得淋漓尽致。 前几天一直称病,总不好太过华丽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丫鬟红儿和琴音的死,让莫颜调整了计划。这次西园诗会,李月娥和赵桂花很可能不会参加。 西园在京都的近郊,马车约莫一个时辰的行程。为了保证自家的老马不在关键时刻犯倔脾气,车夫老伯早早起身,帮马刷毛,喂好吃的饲料,叽里咕噜地对着老马做了半个时辰的说服教育工作。 很可能是教育工作起到效果,或者是老马吃到新饲料心情大好,马车一路飞奔,速度极快,并且没出任何岔子,这让本来就打好提前量,提早出发的莫颜,愣是早到了小半个时辰。 西园是左相千金叶宛西家的别院,听说将来也要作为她的陪嫁。西园占地面积极大,分为前后五进,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奇珍异草,应有尽有,最让人惊讶的,西园之内,包含一个天然的湖泊,简直是人间仙境。 时间尚早,来的都是不入流的小官之女。叶宛西是个有才学的人,为人不喜阿谀奉承,也不势力,愿意结交有真才实学的姐妹,但是这些小官之女战战兢兢,生怕迟到会得罪人。 莫颜被叶府的丫鬟带到了凉亭处,丫鬟很客气,对着她一再表示歉意,叶宛西和夏若晴正在亲自准备诗会之后的小宴,希望她不要介意失陪云云。 “恩,你去忙吧,这里有我的丫鬟伺候就好。” 莫颜点点头,不冷不热,她在亭中,漫无目的地观赏湖中的景色。这湖边际在很远的地方,湖水清澈,下面有很多水草,但是的确不浅,足以淹死人,李月娥和赵桂花的计划,够狠毒的。 不远处几位小姐正对着这边窃窃私语,莫颜随便一瞥,这些都是五六品小官之女,叽叽喳喳,上不得台面,说不定正说她坏话,一个个脸上幸灾乐祸怎么都遮掩不住,她懒得搭理。 闲来无事,莫颜品了一口清茶,转过头问墨香,“听说南平王不喜饮宴,为什么会来西园诗会?” 想起那天擦肩而过时那双冰冷的眼眸,莫颜摇摇头,人活着总有喜怒哀乐,有七情六欲,就算是得道高僧,仍旧不能免俗,可他,真的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或者是,死人。 “小姐,您怎么突然问起南平王?” 墨香眼睛浮现出一抹激动,自家小姐总算开始关心除袁小将军之外的其余男子,这是好现象。袁小将军已经到了婚配年龄,最多能等上两年,而自家小姐还有三年及笄呢。 “我是觉得,他不是个凑热闹的人啊。” 莫颜实话实说,她不得不承认,对这个冰冷的人起了兴趣。京都好像没有谁比他更具话题性,她莫颜就是要找这样的夫君,到时候让一干人等眼睛凸出去。 “这个,奴婢想应该是太皇太后的懿旨吧?” 凉亭处视野良好,前方又有几个小姐到来,叶府的丫鬟婆子正在接待。几位小姐穿着不俗,头上戴了不少贵重首饰。今日西园诗会,请来的不仅仅是众位小姐,还有不少与叶家交好的望族公子。 “具体奴婢也不得而知,不过听闻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一直操心南平王的亲事。” 太皇太后已值花甲之年,如今在后宫之中设立了小佛堂,整日吃斋念佛,鲜少露面,这几年皇宫的宫宴都没有出席过,后宫全权交给太后和皇后打理,看来这次有动作,是想逼迫凯旋归朝的南平王尽早娶妻生子。 论起远近亲疏,太皇太后是叶左相的族姐,说起来,两家还有亲戚关系,不过叶宛西可不敢叫那一声表哥,那样的话,至皇上于何地! 莫颜琢磨了一下,不太相信南平王会现身,那种无欲无求的人,不像是会听别人安排的人啊! ------题外话------ 太皇太后是南平王的生母,是皇上的祖母, 皇上的生母,也就是南平王的大嫂才是太后,差点被这种关系弄混,   ☆、第020章 当众刁难 西园风景不错,光是眼前这个天然的湖泊,在京都,就是头一份,除皇家之外,还没谁有这个实力,能将整个湖泊修在自家的别院里。 平素无聊,坐着一条可遮阳的小船,在湖中泛舟,准备清酒和茶水消遣,欣赏湖中的游鱼,夜晚也可在水面上纳凉,放河灯避暑。 不得不说,附庸风雅的人家就是与众不同,叶左相也是个会享受之人。而自家爹爹,性格耿直,所有的时间都用在繁忙的公务上,每天早出晚归,俸禄银子一个铜板都没多,古代没有加班费。 “颜颜,今日怎么来的这般早?若雪去御史府接你,府上的下人说你已经在路上了。” 前方的树荫下,几位小姐结伴而行,纷纷向凉亭处走来。最前面二人手挽着手,看起来很是亲密。说话之人约莫有十四五岁,身段苗条,明眸皓齿,微微一笑,两腮边还有可爱的梨涡。 “就是,表妹,前两天派人去御史府,小姨母说你的病还没好利索。” 一旁的夏若雪打扮得甚是是精心,浅米分色的衣裙,裙角处绣着一朵朵盛开的芙蓉花,巧合的是,她的头上戴着一套蝶戏牡丹的首饰,和从赵桂花那里黑来的一模一样。莫颜觉得好笑,这下,赵桂花定是更相信她了。 “在府上养病,觉得无聊,所以来凑热闹。” 莫颜勉强勾勾嘴角,和夏若晴打招呼,在她的印象里,夏若晴颇为骄傲,二人曾经在侯府碰面多次,对方都是不冷不热的,今儿能主动说话示好,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莫小姐,你来凑热闹,还是来看袁小将军的?” 夏若雪的身后,一个尖嘴猴腮的少女,用帕子捂着嘴角,状似开玩笑地说了一句,顿时,逗笑了几位跟随而来的小姐们,众人紧盯莫颜,一脸八卦,等待她的答案。 刚到西园就有人刁难,这是莫颜提前就已经预知的。毕竟到现在为止,猪队友李月娥和赵桂花还没出现。她记得,这个尖嘴猴腮的少女叫林苗月,其父官位不低,正二品的吏部尚书,主管百官的考核,一向和与莫颜的爹爹不对付。 吏部是六部里最重要的一个部门,当然油水多多,因此莫中臣一直紧盯着,时刻准备参吏部尚书林大人一本,也因此,林苗月看不惯莫颜,每次见面二人总要拌嘴。 “林小姐,你我都是未出阁的少女,把外男挂在嘴边,这样好吗?” 莫颜想了想,立即决定不忍,有些人总是给脸不要脸,她若不反唇相讥,等于认定了是来看袁小将军,那么花痴的名声将无法挽回。 另外,夏若雪就在旁边,莫颜有恃无恐,无论她弄出多大的乱子,都有夏若雪兜着,因为其要脸面,得在众人面前树立一个好姐姐的形象。 “你!” 林苗月是个火爆脾气,如炮仗一点就着,她当即跺跺脚,恼怒道,“莫颜,你装什么大瓣蒜,京都谁人不知你爱慕袁小将军,怎么有胆子给人家绣荷包,没胆子承认呢!” 林苗月的声音尖锐,很多在树荫下纳凉的小姐们闻声后围拢过来,窃窃私语,在一旁看热闹。诗会还没开始,就有这么一出好戏,莫颜对战林苗月,也不知道谁输谁赢。 荷包?莫颜一头雾水,前身习惯在练字时写上袁小将军的名字,貌似也绣了几样荷包绣帕,但都是私密的东西,全部被墨香收起来,暗地里交给了吕氏,不可能流出去。 前身任性,可本质害羞,也没什么勇气,怎么可能会给袁小将军送荷包?况且袁小将军归京没几天,印象里,二人也才见过一两面,都是多年之前。 “林小姐,你不喜我,我知道,可你也不能血口喷人啊!” 莫颜一脸难过的模样,用手指着林苗月,身子颤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夏若雪一看,再不张口,事态严重,赶紧出声打圆场,“林小姐,若是表妹有什么失礼之处,还望海涵,但是荷包这种子虚乌有的事,切莫乱说,坏了表妹闺誉。” “哼!” 夏若雪在京都闺秀之中声望很高,林苗月见她说话,扭过头,冷哼一声。前两天出门,在酒楼巧遇袁小将军,确实见到他在用手把玩着一个荷包,上面绣着“颜”字,旁边还有一块红色的污迹,难道不是莫颜送的?可京都没有闺名里带“颜”字的小姐了。 “姐妹之间,小打小闹都很正常,切莫影响了感情。” 夏若晴见刚才的事被揭过,松了一口气。这个林苗月仗着她爹的官职,说话从来不分轻重,可众人谁也不敢得罪,只得由着她的破脾气,每次请她来,都像是砸场子的。 “若晴,谁和她是姐妹!” 一句话,把林苗月平息下去的火气,又点燃到最高点,她一手叉腰,仰着脑袋,鼻孔朝天,愤恨道,“我可没有这种丢人的姐妹。” “林小姐,你嘴巴上的唇脂没涂均匀。” 对待这种无礼的花孔雀,莫颜心如止水,一点没生气,她一向认定,会咬人的狗不叫,这种火药桶都是拿来给人当枪使的,炮灰的最佳材料。 “噗嗤……” 莫颜的声音不算大,但是还被周围几位小姐听到,几个矜持一些的小姐用帕子捂嘴低头忍笑,而其中一个没忍住,大笑出声,极其没眼色的走到林苗月身前,仔细观看,片刻转过头,对着莫颜点头,“莫小姐好眼力!” “不敢当!” 莫颜谦虚了几句,二人一唱一和,可把林苗月气了个半死,她用帕子狠狠地抹了一下自己的唇,瞬间,上面多了一个鲜红的印子,她把帕子扔到地上,踩了两脚,转过头,气势汹汹地离开,临走前,还瞪了莫颜一眼,意为,走着瞧! “哈哈,我今天才发现,莫小姐也是个有趣的人。” 刚才笑出声的小姐,肤色微黑,但是长相不差,有一种健康的美,她是陈国公的嫡孙女陈英,祖辈都是功勋人家,京都一流的名门望族,要高于永平侯府,难怪不买林苗月的账。 “过奖过奖。” 莫颜摆摆手,心里一动,在京都名门圈子混,身边没有个帮手太难,步履维艰,猪队友只能起反作用。这个陈英不错,家世,才貌都属于上乘,重要的是此人人品不错,讲义气,是个可信赖之人,她有心交好,绝对能成为一大助力。   ☆、第021章 计划照旧 距离诗会正式开始,还有不到一个时辰。接到邀请函的众位千金,除了习惯压轴的玉瑶郡主,其余几乎悉数到场。 玉瑶郡主也不算正经皇亲国戚,她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女,皇上万俟御风的表妹,因为其小时候便父母双亡,太后怜惜她,接到宫中亲自照看,二人感情深厚。 前几年,先帝因为恶疾突然驾崩,万俟御风即位,便给玉瑶赐了皇姓,加封为玉瑶郡主,她与皇上青梅竹马,性格温柔,是众位千金巴结的对象。 还有一点,明年又到了三年一次选秀的时间,很多有野心的女子更加迫不及待地与之交好,想得几句美言,挤入皇妃的队伍。 “喂,莫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 陈英和众位小姐们打趣几句,看众人扭捏的模样,颇为无聊。每次聚在一起,不是讨论衣裳首饰,便是京都的青年才俊,她的耳朵都磨出茧子了,若不是娘非要她参加诗会,她决计不会凑这个热闹。 “陈小姐。” 莫颜托着腮,点点头,挪出来一个位置,示意陈英坐下聊聊。刚才还想着和陈英多多亲近,谁想到,这么快机会就来了。 “你倒是悠闲,林苗月是个瑕疵必报,小心眼的性子,一会儿诗会肯定要找你麻烦。” 陈英突然有些搞不懂莫颜,这个草包美人一向没什么脑子,在京都中风评也不怎么样,今日竟然没有和林苗月直接对上,而是退后一步,让夏若雪挡在前头,以退为进,她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了。 “就算我不得罪她,她也会找我的麻烦。” 莫颜无奈摊摊手,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看着远处凉亭里众位小姐们追逐打闹,眼底浮上一抹讽刺的笑。从古至今,逢高踩低就是人的本性,也是劣根性,林苗月不算什么,但她爹林尚书,确实是个人物。 林尚书油嘴滑舌,很得皇上宠幸,自家两个舅舅本来有希望调回京都,因爹爹与林尚书交恶,舅舅被发配到千里之外做官,三年五载,回京述职才能见上一面。 “那倒是。” 这点陈英认同,林苗月一向无法无天,也是个愣头青,就算是她,也不愿意直接与其对上。 二人坐在一起随便闲谈几句,前方不远处,丫鬟婆子们簇拥着两位小姐,个子高瘦,长相颇为清秀少女是左相之女叶宛西,也是西园诗会的发起者,右边和她挽着手,娃娃脸的少女,就是玉瑶郡主。 玉瑶郡主正在说着什么,手舞足蹈,而叶宛西个子高些,她体贴地把头侧过去,一边听,一边不住点头,嘴角含笑。 “颜颜,你让我好找啊!” 莫颜正想和陈英打听一些关于叶宛西和玉瑶郡主的脾性,她还没等开口,肩膀就被拍了一下,莫颜回头,掩饰眼里的惊诧,面上带着欢喜,“月娥姐,你来了!” “当然,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你被那个林苗月欺负呢!” 李月娥一身素白色的衣裙,看起来俏丽十足,她的头上戴着几根明丽的钗环,搭配得当,让她稍微普通的容貌,立刻上升了一个档次。 “前几天天热,妹妹老毛病又犯了,未去府上相陪,姐姐可不要怪我。” 莫颜不好意思地低垂着头,绞着手帕,心里却是一惊,发生了那种事,丫鬟被人杀害在闹市,这对名声有一定影响,怎么李月娥今天却出现了呢?到底是迫切地见袁小将军,还是不放心她,监督她来陷害夏若雪了? “怎么会呢,我可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李月娥拉着莫颜的手,莞尔一笑,她转过头,看着一旁的陈英,略微惊讶,“原来陈小姐也在啊!” “是啊,过来躲个清净。” 陈英指着不远处的会场,“诗会快开始了,你们也快去吧,我先行一步。” 陈英一走,只剩下莫颜和李月娥,莫颜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等李月娥开口。 西园遍地奇珍异草,天然的湖泊,四周飘荡着清风,这里是京都有名的消暑圣地。叶宛西体贴入微,为众位小姐们准备了遮阳的帷帽和绿豆汤,在四周有守候的丫鬟婆子,有需求随时可以吩咐。 “颜颜,我看到夏若雪戴上了桂花的首饰,这么说,你成功了!” 李月娥面色紧张地四周一瞥,紧贴着莫颜的耳朵,小声道,“桂花闹了肚子,不能来,不过你别怕,有我在,我们的计划照旧。” “月娥姐,我知道,你没来我心里一直有点怕呢。” 莫颜主动拉着李月娥的手,部位正好是上次她捆绑纱布的地方。李月娥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也未曾提过一句丫鬟的事,仿佛那件事不存在一般。 “原来这里有两位小姐在,袁某失礼了。” 袁焕之手拿着一把折扇,从一颗参天大树后方绕出,他一身银色的长袍,云朵玉带,上面挂着一块白玉麒麟佩,眼中噙着笑意,对着莫颜和李月娥躬身施了一礼。 “原来是袁小将军。” 李月娥拉着莫颜还礼,莫颜很明显的感觉到,李月娥拉着她的手一紧,她衣衫下的手腕应该红了,尽管有些疼,莫颜还是没表现出来。 袁小将军和前身印象中的丝毫不差,英俊儒雅,是一名儒将,他嘴边的笑清浅,礼数周全,可莫颜看他眉心的红痣,总感觉多了一丝阴森的味道。 “莫小姐,听闻前段日子,你的头受了伤,现在如何了?” 李月娥在莫颜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便跟着丫鬟退后,把说话的机会留给莫颜,这让她十分尴尬,心里不明白李月娥葫芦里卖什么药。 “还有,前几天,我们在朱雀南街附近,是不是见过?” 袁焕之轻声细语,若是真心爱慕的女子,早已经面红耳赤,眼中柔情似水,莫颜也想演戏,可她通体发凉,突然感到一丝危险,下意识地告诉自己不能承认,她低下头,露出细白的脖颈,害羞道,“袁小将军,我的伤好多了。还有您恐怕记错了,你我二人上次见面,是在四年前的宫宴上。” “哦,抱歉,是袁某看走眼了。” 袁焕之的眼底掠过一抹阴狠,他仔细盯着莫颜的眼睛,发现她的眼底清澈,带着一丝茫然的雾气,很显然不像是撒谎,这么说,那天另有其人。   ☆、第022章 事发当日 已经快到了西园诗会的时辰,众位千金公子们正结队向前面不远处的会场走去,那边被叶宛西和夏若晴布置了一个高台,顶部用丝绸拉起来一个棚子,遮挡烈日的阳光,下面整整齐齐摆放几十把椅子,男子和女子之前,有一排树木相隔。 李月娥正站在前方耐心等待,她抬起右手握拳,对着莫颜做了一个加油的姿势。面对暗恋多年的心上人,若是其他少女,早已经面红耳赤,害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莫小姐,你的丝帕,可否让袁某观摩下?” 袁小将军始终保持得体的微笑,波澜不惊,如一块人皮面具扣在脸上。二人距离很近,莫颜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出来了,让她直起鸡皮疙瘩,面前这人,身上有一种浓重的煞气,隐藏在温和无害的外表下。 “这个,不好吧?” 按理说,应该敷衍两句,可莫颜抬头看袁小将军的眸子,就有一种拔腿就跑的冲动,她也不清楚为何会有这么强烈的直觉。按照前身留下的记忆,今日两人才是第一次正面相见,袁小将军为什么会要她的丝帕?要说他对她一见钟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其中必然有缘故。 “哦,是袁某失礼。家妹一直喜欢在手帕上绣蝴蝶,袁某看莫小姐的丝帕蝴蝶绣得栩栩如生……” 袁焕之话音未落,被身后窜出来的一个矮胖子打断,他拉着袁焕之的手,撇嘴道,“焕之,那边诗会快开始了,别在这里和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 矮胖子说完,拉着袁焕之离开,还瞪了莫颜一眼,让她一头雾水,前身没有关于此人的记忆,她都不晓得是什么时候又得罪人了。 “颜颜,快点,我们也过去吧。” 李月娥见袁小将军离开,快步上前,拉着莫颜的手,面带调侃之色,“袁小将军和你说什么了?看样子,对你印象不错呢。” “恩。” 莫颜点头,心里却有不好的预感。刚才在凉亭里,林苗月说她送袁小将军荷包,说得斩钉截铁,况且这件事涉及到女子名节,就算两个人有深仇大恨,也不至于泼污水,而刚刚,袁小将军一直盯着她手里的丝帕,这说明什么,二者有何关联? 莫非,是李月娥偷了她荷包,丢给了袁小将军?这不可能!李月娥心系袁小将军,没必要做无用功,难道是…… “颜颜,你想什么呢,是不是太高兴了?” 李月娥眼底闪过狐疑,她摇了摇莫颜的胳膊,安慰道,“难道你是担心林苗月找麻烦?别怕,就算我爹的官职不如她爹,有我在,她也不会太过分!” “多谢月娥姐姐照应。” 莫颜和李月娥二人手拉手,一同向会场边上走去,一路上也遇见几位千金,大家彼此点头,全程无交流,看来,前身的人缘真的不怎么样。 “莫小姐,这边有位置!” 陈英正在喝茶,她眼尖,看到后面的莫颜,冲着她摆摆手,指着旁边的位置道,“不如你就坐在我身边吧!” 刚才二人单独聊了一会儿,陈英觉得,莫颜是个明白人,正好二人都不喜欢诗词,来凑数的,谁也不想表现,不如结伴在后面聊天喝茶吃点心。 “月娥姐,你要参加诗会,去前面坐吧。” 莫颜迫不及待地想摆脱李月娥,刚才她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什么东西,可惜太快,来不及捕捉,这会儿正有个安静的机会,她盘算和陈英在一起交流感情,等会看能否寻找时机,问问林苗月,荷包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好。” 李月娥点点头,正合他意,刚才袁小将军和莫颜在一起,说了那么久的话,应该是怀疑莫颜就是当天的女子了吧?这件事还真是巧合,莫颜的荷包,出现的恰到好处,救了她一命。 那天午时,李月娥和赵桂花,夏若雪,莫颜在望仙居小聚,因为在楼下碰到袁小将军,李月娥心里痒痒,想出去见他一面,便以通知丫鬟为借口出门。 那天烈日炎炎,她戴着帷帽,沿着前面酒楼的胡同,找袁小将军的痕迹,正好在不远处,碰到丫鬟红儿和琴音。两个丫鬟从布庄出来之后,并有走向约定的地方,而是穿到小胡同里。 李月娥好奇心旺盛,琢磨两个小蹄子可能有相好的,便在后面跟随。见她们进到一户民宅,她思索片刻,决定前去抓奸,等她开门的一瞬间,一股血流喷出,悄无声息,正好飞溅在她的衣袖上。 当时,求生的本能,让李月娥很快反应过来,她拎着裙摆,见左右无人,跑到前面一家医馆,说来也巧,那医馆正是她娘亲的陪嫁,平素她在朱雀南街逛累了,也会去小坐片刻。 医馆的掌柜见李月娥的衣袖上有血迹,听闻她叙述之后,当即决定用了一个法子,让她假装受伤。那会正直午时,铺子里的伙计们都在歇晌,谁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月娥惊魂未定,当天晚上一直在做噩梦,她想不明白红儿和琴音到底去干什么,在跑走的片刻,她顺着缝隙,看到一双冰丝蓝锻的靴子,那是袁小将军的,绝对不会错。 诗会已经开始,叶宛西正在高台上轻声慢语,李月娥坐在前排,她回过头,看到莫颜正在最后一排,拉着陈英说话,哼,草包就是草包,大难临头不自知。 莫颜曾经绣了几个荷包,上面有她自己的小字,姐妹闲聊的时候,莫颜曾经说过,希望能把荷包送给袁小将军,里面加入了安定心神的香料,香料都是托她舅舅从西域购得,珍贵难寻。 李月娥在御史府做客,离开之时顺手偷走一个,她的想法很简单,若是以后陷害人可以用得上。想不到,这么快派上用场。荷包掉落在案发现场,那户民宅的门口,却不是她有意为之。 对于袁小将军,李月娥没有任何看法,反之,更加爱慕,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狠辣,那种心软瞻前顾后的,有什么出息?挡我路者死,这才是大丈夫所为,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扫掉障碍,嫁与他,夫妻同心,一起走上康庄大道。 ------题外话------ 万俟是大越的皇姓,读“莫旗”话说小莲也是百度才知道的,捂脸 那个李月娥真是坏透了,好想扇死她…   ☆、第023章 抽签的倒霉蛋 诗会正式开始,这次叶宛西主持的诗会,很有创意。她准备一个顶端开了口的木匣子,里面有各种各样的题目,由众位小姐推选一人抽签,抽到的试题作为本届诗会的主题。 有心参加诗会的小姐们,在一炷香的时辰内作诗,众人需要在宣纸上写编号,而不是闺名,这样更具公平性,让旁边等候的世家公子们评判,选出前三名,并且予以奖励。 众位小姐多半是没有定亲的,都想借助诗会一鸣惊人,有了好的名声,何愁找不到如意郎君?况且只有这个时候,才不会用身份地位做文章,每个人的起点都一样,谁也不会知晓题目,也不晓得会不会被某位公子赞赏。 “也不知道是谁的幺蛾子,不过很有看头。” 陈英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玩味,她侧过身,对着莫颜道,“莫小姐,这是一个好机会,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反悔什么,反正就算有惊世之才学,我也还是那个名声。” 莫颜蔫头耷脑地,毫无精神,原本想到西园诗会露脸,结果发生太多的意外,她在思考刚刚袁小将军的话,总觉得其中有一丝不同寻常,直觉告诉她,和李月娥脱不开干系。 “你倒是看得清楚。” 陈英突然发现,她越发不能看透莫颜了,以前二人接触得少,她觉得莫颜就像一只骄傲的花孔雀,目中无人,如今二人坐在一起,短短几句话,她发现莫颜也不是传闻中那么自负。 “你真的爱慕袁小将军?” 陈英实在忍不住心里那点好奇,她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玉镯,逗弄莫颜,“说实话,镯子就是你的!” “那妹妹就不客气了,多谢英姐姐。” 玉镯的成色不错,却不是非常罕见,收下不会有什么心里负担,莫颜套在手腕上,抬眸对着陈英坚定道,“我印象里,在今日之前,只有八岁那年在宫宴上见过他。” 莫颜无法矢口否认,毕竟前身真的爱慕过此人,可她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出爱慕的话来,一切让陈英自己想象。 “我就说嘛,流言猛于虎也。” 陈英摇头轻笑,指着托盘上精致花朵形状的点心,“这是叶府最有名气的百花糕,我今日来就是冲着这盘点心,你不吃,我可要吃光了!” “谁说我不吃的!” 莫颜立刻抢了一块。一开始,和陈英交好处于某些目的性,现在看对方的性子洒脱宽厚,觉得有点像前世的好友,二人不会说太多心里话,却有一种很轻松,舒服的氛围。 前方,诗会开始,众位小姐们正在推选抽签之人,出乎意料,这次选的人都是小角色,并非高官千金。因为此次诗会由叶宛西和夏若雪联手举办,万一二人知晓题目,提前告知了身边的姐妹,就没有她们露脸的机会。 “不如,让莫小姐抽签如何?” 林苗月扫视一圈,终于在人群最后方发现了莫颜,抽签者被规定不得参加诗会,而且,不管抽到哪个,总会有人不满意,落埋怨,这种得罪人的事,众位小姐躲还来不及。 “恩,甚好甚好!” 有倒霉蛋,代表众人安全,一些小姐们纷纷点头。为首的叶宛西在高台上对着莫颜招手,“莫小姐,如何?” 关于匣子里题目的种类,叶宛西和夏若晴也不知晓,为了公平起见,二人找到京都名门夫人,让每位夫人都出一个题目,放在匣子里密封,在今日之前,没有打开过。 “好吧。” 林苗月有心找茬,让莫颜失去参加诗会的机会,躲也躲不过去,只好接招,若是她反对,或者强行不答应,会更得罪人。不过既然做了好事,也不能一句话不说。 “众位姐妹们参加诗会,莫颜才疏学浅,愿意略尽绵薄之力。” 莫颜表现得很大度,站起身,在众人的注视下登上高台,心里把林苗月祖宗十八代问候个遍,这人小肚鸡肠,她没计较林苗月污她名声之事,林苗月反倒先借机找茬。 众位小姐的眼睛紧盯着莫颜,紧紧地抓着帕子,默默祈祷,一定要是心里那个题目。夏日炎炎,西园好山好水,她们临行之前,已经托人做了几首风景的诗词,随时可以套用。 “呃……” 莫颜手伸到匣子里,不假思索,随便抓出来一个信封,她打开里面的宣纸之后,顿时一愣。 “莫小姐,是什么题目?” 见莫颜沉默,底下的众位千金更加着急,前排的甚至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试图看到纸张上面的黑字。一炷香的时辰,能提早一息看到题目,也是好的。 “咳咳,请众位小姐用一首诗描述自己心中人。” 莫颜一本正经,实则内心憋笑,到底是谁这么有才?竟然出了如此坑爹的题目,这些小姐们要苦了脸喽,等会这边作诗,那边世家公子们还要品评一番,通过诗词猜人,这个游戏倒是有趣,她不参加,因祸得福。 台下众位小姐窃窃私语,叶宛西立刻苍白了脸,眼底浮现出一抹诧异,她没想到竟然有这样题目,现在卡在这里不上不下,着实尴尬。但是,叶宛西到底是大家闺秀,她极力镇定,勾了勾嘴角,道,“众位姐妹不必慌乱,心中人,有很多含义。” 这就算一种暗示,心中人,心中崇拜之人,愤恨之人,就看自己怎么理解。当然,今儿是个好机会,不乏有大胆的小姐,写上意中人的样子。 “哈哈,颜颜,看来我们不凑热闹是对的。” 也不过是今日短暂交谈了几句,陈英对莫颜就已经颇为亲切,她站起身,拉着莫颜去前面的八角亭小坐,八角亭在湖心,四面环风,比这里凉爽。 “咦,大白天的闹鬼了?我怎么见到一个白色衣衫闪过去?” 莫颜停住脚步,用手揉揉眼睛,定睛一看,刚才的白影早已经不知所踪,她甚至怀疑自己花了眼。 “嘘……” 陈英四处看了一圈,紧张地捂着莫颜的嘴,小声道,“好妹妹,大白天的哪里有鬼,刚才的影子八成是南平王。” 世人皆知,南平王钟爱白色,一年四季,有一多半的时间都以白衫示人,而且他极其不喜应酬,习惯清净,若是在他面前太聒噪,他会让你永远闭嘴。 不过,一般无人有在他面前聒噪的机会,南平王几乎不上早朝,神出鬼没,还有一点,陈英没敢说,南平王出现的地方,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第024章 情急之下 湖心八角亭视野良好,坐在亭中远眺,前方不远处便是诗会现场,在右侧隐隐约约有人影出没,应该是被叶府邀请来的世家公子们。 四面清风,杂糅着花的香气,莫颜做了一个深呼吸,试图甩掉脑海里的猜测,得片刻宁静。陈英悠闲自在,品茶,吃着糕饼,与莫颜分享京都最新的消息。 “颜颜,前几天,李月娥的丫鬟被杀,这件事你知情吧?” 陈英的爹爹在刑部任职,经常能看到一些批文,她摇摇头,啧啧道,“听说被人抹了脖子,真想不到,李月娥还有胆子参加诗会,我以为她要做几天噩梦呢。” “抹了脖子?” 莫颜不清楚具体细节,正好陈英提到此话题,她顺势接下去。 发生命案是在一户民宅家里,可那户宅邸在半年多以前就一直委托中人出兑,因为价格高,屋主一直没能出手,听说在自己的家里发生命案,差点吓的尿了裤子。 案情扑朔迷离,由于死者是两个丫鬟,传出去,对李月娥和赵桂花的影响不好,京兆尹李大人准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等风声一过,随便找个替罪羊了事。 如果李月娥看到了凶手,她是怎么逃脱的呢?莫颜做了分析,觉得其中有一些细节衔接不上,她又没看到尸身,无法推测出凶手,以及行凶的目的。 二人聊了几句凶案,莫颜一无所获,那边,一炷香的时辰已经过去,参加诗会的众位千金们把自己的作品上交,就可以在西园之内走动,等候世家公子们品鉴,宴会之时宣布结果。 “莫小姐,林小姐让奴婢传话,约您一刻钟后去湖边石台处,有事情告知。” 一个穿着淡黄色丫鬟服的清瘦丫环走入亭中,先对着莫颜和陈英施礼,面色犹豫地小声道,“还说让您一个人过去。” “林苗月耍什么把戏?” 陈英皱眉,打发了丫鬟,拉着莫颜的手,担心道,“不如我陪着你一起去,我倒是想看看她林苗月有什么话说,污水泼到你身上,为了名声,决计不可退让。” “恩。” 莫颜知道,陈英是为了她着想。林苗月相邀,她可以不必理会,不过莫颜还是对之前荷包之事耿耿于怀,她越想越不对劲,心里怀疑,是不是猪队友偷了她荷包,故意坏她的名声。 前方石台处是西园的深水区,一般熟悉这里的人,轻易都不会靠近,也难怪刚刚丫鬟为难。林苗月是个霸道性子,无法无天,莫颜眼尖,看到丫鬟脸上有个红印子,想必是拒绝之时,被教训了。 “这样吧,我在石台前边等你,有事你大叫就好。” 陈英第一次和莫颜接触,突然很喜欢她的性子,不自觉地就关心了一些,心里不希望她被林苗月欺负。 一刻钟,从湖心的八角亭走到石台处有些赶,莫颜用最快速度,到达之时,发现林苗月已经站在湖边,叉着腰,一脸讽刺地看着她。 “怎么,有胆子做还怕别人说?你以为夏若雪是真心维护你?她不过怕被你带累名声罢了。” 林苗月眯着眼,她心直口快,刚才不小心说了出去。因为此,玉瑶郡主得知之后,委婉提醒她几句,让林苗月很是不爽,她又没说谎,莫颜名声不好,也是活该,她有什么错! “证据呢,没证据你说个屁!” 四处无人,莫颜昂着头,翻了个白眼,红口白牙,谁不会说,她还想说她是南平王未来的王妃呢,有用吗?说了别人就相信? “要什么证据,我可是亲眼看见……你,你竟然……” 林苗月跺跺脚,用脚尖踢着地下的碎石,她确实没证据,可是亲眼看到怎么有假?那天在酒楼,她路过雅间,从门缝里看到袁小将军正在把玩荷包。 “我竟然怎么?林苗月我警告你,若是你在胡说八道,我也不会放过你!” 莫颜四处看了一圈,发现树后无人,立刻展露本性,她发现,在贵女的圈子混,演技是很关键的,装作弱势群体,会得到众人的同情和保护,夏若雪就是个成功的典型。 “没家教,粗鲁!” 林苗月脸色涨红,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从前莫颜刁蛮,可也不会说脏话,难道现在被她拆穿,狗急跳墙,所以不管不顾?她约莫颜的事有不少人知晓,并且都在不远处,只要她大叫一声,她们会立刻出现。 “那个荷包是三角形,上面绣着蝴蝶,还有一处暗红色的,好像……” 见莫颜悠哉悠哉,林苗月更着急,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语速很快,可她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来了一阵歪风,把林苗月整个人向后一带,她倒退两步,站在石台,脚下一滑,“扑通”一声,坠入湖中。 一切发生得很快,只在一个呼吸的瞬间,莫颜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湖心一角,林苗月正在挣扎,她的头发漂在水面上,渐渐地下沉…… 四处无人,若是跳湖救人,能不能救人上来难说,弄不好要把自己搭上,莫颜就是普通游泳池选手水平,这种时候不能以身犯险,可若是让林苗月这么死了,她良心上又过意不去。 “你们看,好像有人落湖了!” 正在莫颜挣扎的瞬间,远处传来尖叫声,既然有人发现,那就好办了。莫颜觉得自己不能傻乎乎地在原地站着,林苗月落水的时候,二人离得有三米远,作案人肯定不是她,可是这事说不清楚。 风紧扯呼!前方有人向这边跑来,莫颜快速地把裙摆系在腰间,一个转身穿入后方的密林,这个时候只能跑远点,她感应到,四周有危险,刚才一定有人在附近。 树林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刚才那群人从林中穿过来,把莫颜阻碍到其中,这让她十分恼火,若是不躲着,就等于和世人承认,林苗月是她推落湖中的! “形象什么都是浮云,浮云!” 莫颜默念两句,然后找了最高的一颗古树,快速地向上爬,多亏她在军校学习之时需要考体能,虽说姿势不雅,可躲过眼前才是最重要的,莫颜心底发凉,下意识地认为荷包才是林苗月坠湖的关键,再加上之前袁小将军的试探,她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爬了约莫有七八米高,莫颜见树木的枝叶已经成功挡住身形,她这才松一口气,一会儿再想办法离开,找陈英商议一下对策。莫颜用帕子擦擦汗,往上一看,透过密密麻麻的树枝,在最顶端,有一抹白色的衣角,好似鬼魅一般,她这是占了人家的地盘吗?   ☆、第025章 英雄救美 古树郁郁葱葱,枝繁叶茂,莫颜随手用帕子擦汗,喘着粗气,脑中急速转动,就在林苗月落水的瞬间,她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树林里,众人结伴跑过,一些千金小姐们受了惊吓,惊叫连连,莫颜捂着耳朵,心里嘀咕,若是不救人,一会儿林苗月可要见阎王了,神仙也救不回来。 林中幽静,不远处石台的嘈杂声清晰可见,莫颜抬起头,冲着上面的白影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也没管人家看到没有,她屏住呼吸,仔细听石台处的响动。 这边,叶宛西带着丫鬟准备宴会,被声音吸引过来,听闻林苗月落湖,她大惊之色,再也不复镇定,若是人在西园溺亡,叶府怎么样都脱不开干系。 “快,快……救人!” 叶宛西脸色苍白,晃了晃身子,勉强扶住丫鬟的身体才没有晕过去,她让其中一个丫鬟去找人,不论男女,只要会凫水便可,性命攸关,这个时候,她考虑不到名声的问题。 “扑通!” 眨眼间,一个银色身影飞快坠湖,在场的小姐尖叫道,“有人跳下去救人了!是袁小将军!”诗会结束,李月娥四处都找不到袁小将军的踪迹,她决定改变路线,找莫颜商议如何坑害夏若雪,如果永平侯府有意与护国将军府结亲,对她来说,将是一个大威胁。 如今护国将军夫人李氏已经有这个意向,与京兆尹府走动频繁。只要最近不出大岔子,两家很快会交换信物,那会板上钉钉,对方反悔不成了。 李月娥心底美滋滋地,她迈着小碎步穿过树林,正好见到袁小将军抱着昏迷的林苗月湿漉漉地上岸,她顿时大脑一片空白,张着嘴巴,连帕子掉了都没发觉。 “啊!小姐,不好了!林小姐没气息了!” 叶府丫鬟的喊声,引来更多的人赶来。众人惊慌失措,完全没了注意,刚才四处无人,林苗月到底怎么落水的?是不是有人推她入湖? “什……什么?” 叶宛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屁股坐在地上,而旁边的众位小姐们,早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失声痛哭,刚才好好的活人,眨眼之间就没了,莫非这湖中有水怪不成? 莫颜从嘈杂的呼喊声中快速判断现场的情况,若林苗月溺水身亡,此事非同小可,毕竟之前二人吵过架,她会被列为嫌疑人之一。 “拜托啊,按住胸腹下压,心肺复苏,不行的话人工呼吸也是好的。” 虽不在现场,莫颜的心悬着,这烂摊子还得她自己收拾,陈英是新结交的朋友,不一定可靠,李月娥猪队友,不陷害她就不错了,表姐夏若雪最喜欢明哲保身,无论怎样,都要栽个不大不小的跟头。 “人工呼吸?” 树顶上,万俟玉翎正在闭目养神,习武之人五感敏锐,刚刚湖边发生的一切,丝毫不差进入到他的耳朵,不过这些女子之间勾心斗角的小心思与他无关。 林苗月坠湖,他以为莫颜会哭闹,惊慌失措,结果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此人竟然第一反应是逃跑,并且爬上他所在的古树躲避,脸皮真厚。 “闭嘴。” 莫颜不住地念叨,让万俟玉翎忍无可忍,好不容易找了个清净地方,被她破坏得彻底,他从腰间解下玉佩,对着下方的莫颜砸去。 “咦?天上不掉馅饼,竟然能掉玉佩!” 莫颜以为蛇虫之物落在头上,她精准用手一抓,定睛一看,一块玉体通透的菱形玉佩,下方缀着白色的丝绦,看起来价值不菲。 “抱歉,我不是故意打扰的。” 刚才精力全部放在前方的石台,差点把树上有人的事忘记了,莫颜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只能看到上面透过繁密枝叶的白色衣角,此人一直没有给她一个正脸。 石台处,事情有了新的进展。其中一个公子出自医学世家,对溺水比较了解,人既然是袁小将军抱上来的,必然由袁小将军负责到底。 李月娥捂着嘴,心里冰凉,她几乎不敢相信面前这一切是真的。林苗月伏在袁小将军的怀里,身上盖着他的湿衣服,而此刻,她的心上人正一脸认真地在林苗月的后心之处捶打。 “醒了,醒了,林小姐醒了!” 周围有人激动得大喊,林苗月睁开眼睛,入目的便是袁小将军清澈的双眸,此刻一切担忧地看着她,林苗月刚想说话,突然胃里翻滚,她低下头,不停地吐水。 “没事了,醒来便好。” 众目睽睽之下,袁焕之轻轻地拍着林苗月的后背,语气温和,带着淡淡的怜惜,让人以为这是情人之间特有的呢喃。 “我……” 林苗月突然回忆起来,她坠湖之前,正在和莫颜争吵,可是二人相距甚远,莫颜决计不可能推她入湖,那么那个人是谁?以前听身边的嬷嬷讲鬼怪故事,溺亡之人都会变成水鬼,水边阴气重,水鬼喜欢抓倒霉的替身。 “林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苗月头发上不停地滴着水,脸色铁青,显得十分狼狈。叶宛西体贴地派丫鬟去叫一顶小轿,让人到客房压惊,发生此意外,西园诗会也进行不下去了。 “是湖边凉爽,我站在石台上,突然眩晕,就掉下去了。” 袁小将军接过丫鬟的手帕,细心帮着林苗月擦面颊上的水。二人湿身紧贴,等于他坏了她的名节,男未娶,女未嫁,二人的亲事水到渠成,英雄救美,也能成就一段佳话。 林苗月脸颊红红的,享受袁小将军的体贴,爹爹林尚书准备让她在明年选秀,她一直不喜欢后宫,有进无出,不如嫁个世家子弟自在,袁小将军出身高门,青年才俊,长相不凡,正是理想的夫婿人选。 其实此时是诬陷莫颜的好机会,毕竟落湖的是她林苗月,差点一命呜呼,可她突然改变了主意,在成亲之前,要给自己打造一个好名声,诬陷莫颜,万一吕氏打上门,摆脱不掉,很是难缠。 李月娥看到二人依偎这一幕,觉得分外刺眼,谁来告诉她,事情为什么会这样?袁小将军为什么会救林苗月,怎么不让林苗月这狐媚子死了算了! 湿着身子贴在一起,女方顿失名节,以袁小将军的为人,定然会负责,那么她怎么办,苦心的计划还未实施,半道杀出来个程咬金,谁告诉她怎么办!   ☆、第026章 拜古树 林苗月身上盖着袁小将军的外衫,直到肚子里喝进去的水都吐干净,才觉得舒坦一些。今日落湖,颜面尽失,好在虚惊一场,刚才袁小将军在拍打她后背之时,轻轻地在她耳边说不要怕,他会负责。 英雄救美是戏本子里才有的桥段,林苗月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且对方还是大周的英雄,面如冠玉,一派风流,令她心动不已。 “林小姐,轿子来了,你先去客房休息片刻,我会派人到府上通知。” 叶宛西用手顺顺胸前,林苗月有惊无险,也算是命大了,西园诗会被搅合,总归是没有出大岔子,不然她真的无法和尚书府交差。 “叶小姐,真是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林苗月心情大好,她脸色酡红的低头,眼里能滴出水来。刚才她看到前方的李月娥差点把手里的帕子绞断,便想起了莫颜,京都谁人不知那草包美人迷恋袁小将军发狂,这下可好,袁小将军是她未来的夫君,莫颜得知一定会气愤地大闹西园,让本来就狼藉的名声更增败笔。 “林小姐,既然你身子不好,为何独自一人到石台处?” 李月娥眼底闪着怒火,嫉妒能把她整个人烧成灰烬,她一刻也忍不住,此刻若是不抓住机会,等到尘埃落定,她所有的心机都白费了。 “该不是约了什么人吧?” 见林苗月眼神闪烁,李月娥更加笃定。她的话里带有很强烈的暗示性,没准林苗月单独约了某个心仪已久的世家子弟,结果其意外坠湖,世家子弟去喊人相救。 众位闻声而来的小姐公子们,很快把视线放在林苗月身上,等待她的解释,有部分曾经被林苗月欺辱过的小姐,兴致勃勃,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我确实是在等人,等莫小姐。” 林苗月一脸委屈的模样,低着头,用手帕挡住脸颊,一身是水的她嘴唇呈现不正常的青色,看起来越发可怜,而对比之下,李月娥便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了。 “哼!” 李月娥突然想起荷包之事,她眯了眯眼睛,莫非林苗月真的看到案发现场的荷包?这么说,袁小将军救人也是带有目的性的,那么二人能否成亲还难说,好戏在后头,走着瞧。 现场乱糟糟的,众位小姐们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袁焕之看不下去,一个健步抱起林苗月,在众人的尖叫声中,扬长而去。 莫颜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朝着这样的方向发展,简直神奇,林苗月自己揽下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对她来说只有好处。 “颜颜,颜颜你在不在?在的话应一声!” 树林里,陈英正在焦急地等待,刚刚前方石台发生了坠湖事件,她已经在丫鬟的口中得知,脑海里第一反应,这一切都是林苗月的阴谋,故意陷害莫颜,可为此要损失名节,林苗月不会那么傻。 “我在!” 莫颜把玉佩揣到袖兜,麻利地从树上爬下去,等她整理好褶皱的裙摆,陈英也穿过前面几颗小树,来到她近前。 “颜颜,你怎么在这?你知道不知道,林苗月落水了!” 陈英一脸紧张,在莫颜四周转了两圈,见没有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我刚才都不敢去看热闹,万一林苗月诬陷你,我也好替你打个掩护。” “好姐姐,谢谢你。” 莫颜拉着陈英的手,心中感动,陈英没有在现场,却无条件相信她,并且第一时间关心她的安危。二人也是今日才开始接触,她预感的没错,陈英的确是一个值得相交之人。 “不过你怎么没去见林苗月,跑这干什么来了?” 陈英见莫颜一直看着前面一颗古树,疑惑道,“此树有什么特别?” 特别?那还真有,在树下念叨几句,没准天上还能掉下来玉佩。 莫颜摊摊手,假装神秘兮兮地道,“英姐姐,你知道吗,听说西园这颗树历史悠久,在前朝的前朝就存在了。” “那有什么特别,你喜欢古树?我家庄子上多的很。” 阳光,透过细密的树冠,投下斑驳的影子,偶尔微风吹过,林中凉爽,带着树叶和青草混合的清新香气,让人心旷神怡。陈英闭着眼睛,伸了一个懒腰,对着莫颜道,“你若喜欢,我可以邀请你去庄子上玩几天,正好避暑。” “这颗古树不同,是有树精存在的。” 莫颜眨眨眼,对着古树拜了三拜,拉着陈英,一脸崇敬,“英姐姐,你知道吗?树精都喜欢穿白色的衣衫,原来《大越异闻录》真的不是骗人的。” 《大越异闻录》是大越有名的书籍,相当于在现代流传的《聊斋》,讲述的都是一些奇闻异事,前身很喜欢看,床头就放着一本,每天晚上临睡前都要翻翻。 “你看到了?” 陈英唬了一跳,立刻想到某人,难怪刚刚林苗月坠湖,一定是太聒噪,被丢下去的,她拉着莫颜,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跑出树林,好像身后有猛兽一般。 万俟玉翎不喜嘈杂,可他一向低调,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因此未曾离开,听到树下二人的交谈,他清冷的眼神中依旧没有任何波动,只是面皮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英姐姐,跑这么快!” 二人跑出树林,来到一处石凳前面,陈英这才松开莫颜的手,她摆摆手,严肃道,“以后见到白影,离着远点总没错,那些精怪都是千年的老妖,没准会害人的!” “我晓得了。” 莫颜乖巧点点头,配合着瞳孔放大,脸色煞白,她颤抖着身体,弱弱地道,“现在是青天白日,精怪不能出来害人吧?” “这个……我也不晓得。” 陈英面色囧了囧,觉得自己的理由要编造不下去了,总不好继续说南平王的坏话,只能让这个谎言继续下去。她习惯性地找一处背阴的地方站立,娘说她的皮肤随了爹爹,大越以女子肤白为美,以后这样不太好说亲事。 “一会儿有人问起,你就说一直与我在一起。” 陈英想起林苗月坠湖之事,认真地嘱咐莫颜一遍,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保护眼前这个小妹妹,直觉告诉她,应该这样做。 很多年以后,当陈英想起今日之事,都会万分庆幸自己的决定,就是在今日,她的做法,使莫颜打开心扉,真心接纳她,而在不久的将来,莫颜曾无数次有恩于她,甚至救过她的性命。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看的就是那份缘分,有些事,都是老天冥冥之中早就安排好的。 ------题外话------ 投票,投钻钻和花花的美人们露脸喽,大家都习惯当雷锋,默默地,小莲总感觉受之有愧,~(>_<)~ —— 下面推荐一本好看滴种田文,喜欢种田的妹纸戳,求收藏 田园盛宠之农门小妻——作者,素子花开 简介: 这是一个思想超前,男女主皆变态的另类暖心种田文; 这是一个古代老男人费尽心机不择手段老牛吃嫩草的求爱历险记; 这是一个现代高智商变态穿越古代虐渣渣赚大钱谋权势驯忠犬的爱情故事!   ☆、第027章 逛书铺 西园诗会发生了小意外,众位小姐纷纷乘马车离开,夏若晴代替叶宛西到门口处相送,不停地表示歉意,说了若干场面话。 丫鬟墨香一直等候在马车上,听闻林苗月落湖,她一惊,赶忙拉着莫颜的手,面色紧绷地询问,“小姐,林小姐落湖之事,和您没有干系吧?” 林尚书和自家老爷不和,众人心里有数,每次聚会,只要有小姐和林小姐同时出现,二人必然会发生口舌之争,从无例外。这次林苗月落水,墨香很自然地想到莫颜。 “这可和我没关系,她自己落湖的。” 莫颜和陈英挥手告别,她四周看了一圈,没有看到李月娥。刚刚众人结伴而行的时候,李月娥就不太正常,笑得阴森森,转过头,便不见了踪影。 被自家丫鬟定成嫌疑犯,莫颜哭笑不得,她上了马车,顿时被滚烫的温度,烫得从车凳上坐起,苦着脸,“墨香,你怎么没放竹席,烫死你家小姐了!” “小姐,您急什么!” 墨香低下头,从车凳下面的拉门,取出一张竹席。天太热,马车上又没冰盆,若是把竹席放在车凳上,一会儿便滚烫,根本没办法坐人。 “能不急?好不容易来参加西园诗会,一点收获也没有。” 莫颜摸了摸鼻子,叶宛西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林苗月身上,又是请郎中,又是通知尚书府,诗会后准备的小宴都来不及上,她大清早匆忙赶来,连一顿饭都没混上。 说没收获也不然,莫颜看着手腕上的镯子,又摸摸了袖兜,感受到玉佩的痕迹,心里这才有了点充实感。或许对她来说,最大的意外,就是能结交到陈英这个好友。 “咕咕咕……” 墨香脸色通红,垂眸,不好意思地揉揉肚子,今日为了自家小姐能闪亮登场,她早早地起床,只吃了半个馒头,喝一碗清粥,这会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莫颜看到墨香的窘态,笑道,“你先吃两块点心垫垫,和车夫老伯说一声,咱们不回府。我听说在朱雀西街那边有几间有名气的书铺子,是吧?” 在大越,读书人无比清贵,受人礼遇,因书本的价格高昂,一般的百姓无法承受,所以有点墨水的人总觉得高人一等。京都的书铺并不算太多,很多地方专门卖二手书籍,这样价格便宜,也能被更多学子接受。 “小姐,您说的就是国子监对面那几家书铺吧。” 墨香倒了一杯凉茶,放到自家小姐近前,不解道,“您要去找大少爷吗?” “不是找大哥,而是想去书铺看看。” 从娘亲吕氏那里借来的医书,莫颜已经全部记在心里,她现在需要吸收新的知识,在医学如此落后的古代,能有一门本事,就算不是为了行医救人,也能保证家人的安危。 听闻国子监对面的书铺品种比较齐全,应该有一些基础的医书,她买来翻看,先给自己打一个根基,其实若是能有一个师父,学习起来事半功倍,可这年头,医术都是家传绝学,很少会教给外人。 墨香通知车夫老伯调转马头,从朱雀大街的中心穿过,约莫过了一刻钟,就到了朱雀西街,这边的书香气十分浓厚,周围的笔墨纸砚铺子,茶楼,书画铺子林立,显得很是雅致。 “咱们就去这家太和书铺吧,看着挺大。” 莫颜下了马车,扶着帷帽,拉着丫鬟墨香迫不及待地往里面走。门口处有一个招待的伙计,见到莫颜没有惊讶等情绪,想必书铺平时也会接待女客。 “这位客人,您有什么需要?是来看书,还是买书?咱们书铺子新上了不少话本,包您喜欢。” 伙计一脸热情,跟在莫颜的身后,见她面生,便介绍了一下太和书铺的大体情况。这里一共有二层,一层楼是比较杂的书籍,例如话本,诗词歌赋等休闲之类的,二层是专门为科考等量身定做。 太和书铺的新书价格都不便宜。家里有困难的学子,可以选择抄书,这样只搭上一些笔墨银子,却能真正的得到实惠。但是抄书也有缺点,费时费力,心不静,容易出错。 “这里有关于草药或者医术的书籍吗?” 刚过午时,正是人流最少的时候,铺子里只有零星的几个人正在挑选书本,莫颜跟着伙计上了二楼,她对话本没有太大的兴趣,前身倒是个爱好者,收藏了一个书架子,她随便翻看两本,还不如现代的言情小说好看。 “草药书籍倒是有一本,医术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伙计抓了抓头,医术那都是家传,怎么可能有书本放在铺子里卖,他不忍莫颜失望,出主意道,“这位客人,咱们朱雀西街其余的书铺,也没有您要的医书,但是小的有个主意。” “你说。” 莫颜给墨香使了一个颜色,墨香会意,机灵地从荷包里抓出十个铜板,一咬牙,塞在小伙计的手心。十个铜板,也不是小数目,但是出门在外,总有人情往来,不该省的坚决不能抠省。 “谢谢这位客人打赏。” 伙计得到了赏钱,眉开眼笑,眼睛迷城了一条线,来书铺几乎都是迂腐的书生,性格耿直的书呆子,从来不给赏钱不说,还总教育他要尽好本分。在国子监出个最有名气的书呆子,左都御史府的莫大少爷,那真是文采风流,出口成章,上次他不过收了五个铜板的赏钱,就被念叨了半个时辰的之乎者也,听得他脑袋都大了三圈。 “这位客人,您想要购得医书,就要去城北转转了。” 城北虽然是平民百姓的地方,但是那边每逢初一,十五都有集市,卖什么的都有,很多百姓家里祖上曾经习医,后来日子过不下去了,也会拎着祖上遗留下来的物件变卖,一切全看运气。 “那么,谢谢小哥儿了。” 莫颜点点头,找了一本最全的草药医书,一结账,竟然要八两银子,也难怪普通百姓买不起,八两银子,够寻常人家吃穿用度一两年,她是黑了李月娥和赵桂花,手上才有点闲钱,就这么花出去,还真肉疼,她在考虑,猪队友,是不是应该继续黑一下。 离开太和书铺,莫颜上了马车,本来想豪气地带上墨香和车夫老伯到酒楼搓一顿,可摸摸腰包之后,她犹豫片刻,眼瞅着快到了晚膳时辰,不如回府,路上遇见老字号的熟食店,买上些爹娘喜欢吃的扣肉和酱鸭,给车夫老伯和墨香分一些,能给晚膳添一道菜,还省银子,穿越之后,她真是越来越会过日子了。   ☆、第028章 一家亲 马车兜兜转转,回到御史府。刚到了二门,莫颜被丫鬟墨香搀扶着下了马车,直奔正院,马上到了晚膳的时辰,她要和娘吕氏说说今日诗会之事。 “回来啦?” 吕氏正在偏厅打着算盘,见莫颜进门,抬头瞅了一眼,又继续心无旁骛地记账本,一刻钟后,她纤细的玉手在算盘上打了个花,这才合上账本。 “颜颜,林苗月落水,和你没有关系吧?” 吕氏用手揉揉额角,让一旁的大丫鬟墨梨点了清凉油抹到太阳穴上,顿时,偏厅里一股清新草药的香气,莫颜闻着,好像薄荷的味道,让人精神一振。 “娘,您知道了?” 莫颜坐在椅子上,一脸好奇,她就去了一趟书铺,晚回府一个时辰,这件事不会京都都传遍了吧? “恩,若雪派人来告知的,我怎么听说,那丫头是为了等你?” 吕氏眯了眯眼,从椅子上站起身,她捶了捶后背,扶着丫鬟墨梨在偏厅走了一圈,那林家真觉得御史府是好欺负的?吏部尚书算什么?掌管百官考核了不起啊?让自家女儿受气,就要得到教训,吕氏盘算着,晚上在自家老爷的床头吹个枕边风,明日上朝弹劾林尚书,给颜颜出一口气。 “她约我见面,谁知道自己掉下去了。” 在娘吕氏的连环追问之下,莫颜只好含糊其辞,娘亲身材娇小,却很有爆发力,说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发飙,而现在,在她没想清楚问题的始末之前,不希望将问题扩大化。 夏若雪真会做人,竟然提前一步派人来府上说明,这是在和吕氏解释卖好,她这个表姐当的尽职尽责,心眼还真多。 “活该,一看就没好心思。” 吕氏点点头,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指着一边的水盆,脸上有了笑模样,“明天国子监休沐一天,你大哥回来了,你爹特地提早下了衙门,这会儿在书房呢。晚膳正好一家团聚。” “真的吗?” 莫颜很是惊喜,看来回府用晚膳是个正确的决定,她指着桌上的包裹,喜滋滋地道,“那正好,回府路过熟食铺子,买了扣肉和酱鸭,咱们府上的厨娘,就是做不出人家那个味儿。” 听说做扣肉很有讲究,猪五花不如胸口肉,胸口肉肥瘦适中,炖的软烂,沾上汤汁配着白米饭,到嘴里能融化掉,好吃得咬掉舌头,酱鸭味道重一些,夏日吃解暑,不油腻。 “甚好甚好!” 莫中臣听说自家女儿回来了,从书房里坐不住,他肚子咕咕叫,就等着晚膳,吕氏说晚膳允许他喝上二两老白干,他高兴得考校老大都在频频走神。 “圣人云,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 一个穿着青衫的书生随后进入,正摇着脑袋,嘴里嘀咕个不停。面对这种情况,莫中臣和吕氏完全免疫,只有莫颜被绕得有些迷糊,为什么大哥每次出场,嘴里都离不开,“圣人云”,“子曰”,想起书铺小伙计的诉苦,她突然倍感同情。 “大哥,你洗手吧,一会儿开饭了!” 莫轻风长相清秀,像吕氏多一些,他和莫轻雨是亲兄弟,可二人的气质天壤之别,大哥看起来老实本分,脸上也呆呆的,就好比一块木头疙瘩,而二哥有些吊儿郎当,看着就像个纨绔子弟。 “我回来了!” 已经到了下晌申时初,太阳还是火热的,莫轻雨一脑门的汗,一边用帕子擦,一边走进偏厅,平素他几乎长在外头,夜不归宿,今天回来的出奇的早,真是不容易。 吕氏曾经说过多次,无奈莫轻雨不听话,在外头招猫逗狗,结交一群下三滥的狐朋狗友厮混,最后莫中臣发话,不要管他,不回来更好,省了府中的口粮。 “你还知道回来!” 莫中臣瞪大眼睛,见到莫轻雨一副轻浮的模样就来气,最近上朝天天被众位大人嘲笑,说他家里有个不省心的败家子儿,问题是这败家子总是那么高调,成为话题人物。 “爹,我都回来了,您能不能态度好点?” 莫轻雨歪歪嘴角,脚下没停,立刻站到莫颜旁边,这个时候,有小妹做挡箭牌总不会错,他冲着自家爹努嘴,“爹,您打我也成,让儿子先吃了饭,还有,您是汗脚,可千万别用鞋底打儿子,别脱鞋!” “你这个小王八羔子!” 莫中臣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反倒是吕氏,一脸悠闲,在旁边看热闹,两不相帮,莫颜红着脸,这种情况在自家常见,她憋笑真的很辛苦。 “子曰,其为人也孝悌而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 莫轻风走了两步,叹了一口气,一边摇头一边对着莫轻雨道,“二弟……” “打住,大哥,咱们能不能吃完饭,再子曰?” 莫轻雨抓了抓头发,府上他最怕的人不是爹娘,而是大哥,每次大哥都要这样,说一些他根本听不明白的话,和紧箍咒一般,头都大了。 都说一物降一物,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哥也有畏惧之人,看他的表情一脸痛苦,那真是发自内心的,让莫颜都忍不住想要站出来说两句。 “子曰……” “噗……” 莫颜实在忍不住,刚喝的一口水喷出去,她见大哥看过来,觉得自己被盯上了,立刻小心肝乱颤,捂着肚子对着吕氏装可怜,“娘,今儿西园诗会上没用膳,现在还饿着呢。” “好了,人都到齐了,赶紧洗手,准备用膳了。” 难得一家人这么全乎聚在一起,吕氏可不想破坏气氛,她瞪了莫轻风一眼,示意他闭嘴,在饭桌上不要说话,不然指定破坏气氛。 晚膳丰富,厨房端上来一条清蒸鲈鱼,上面浇汁,味道十分鲜美,肉很嫩,加上自家庄子上出产的素菜,外面铺子买的扣肉和酱鸭,一家人美美的吃了一顿。 在饭桌上,莫颜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爹爹在外刚正不阿,两袖清风,实际是个妻管严,他在品酒的时候,只要接到吕氏的瞪视,立刻放下酒杯,正了正面色。 酒真有那么好喝?府上的白酒也不是顶好的,就是一般的老白干而已,可观察爹爹喝酒的模样,轻飘飘的,好比腾云驾雾,成了仙人一般,莫颜很不解。 饭毕,二哥莫轻雨第一个溜走,莫颜本想留下来和娘亲说几句话,见到大哥也在,她脚底抹油,溜了,虽然和大哥兄妹感情不错,可受不了整日的之乎者也,她甚至想,若是大哥以后成亲,在洞房之时,不会先和新娘子讲一堆“子曰”吧? ------题外话------ 七月啦,这月有评价的票的美人们,请给小莲五分,客户端是经典必读,鞠躬答谢。大家看文愉快。   ☆、第029章 发飙的爹爹 夜已深,天边露出一个弯弯的月牙,把黑暗的天空,点缀出一丝光亮来。晚风轻柔,树的叶子随风沙沙地摆动,让这个寂静的夜晚里显得不再寂寞。 白日西园诗会,发生了一连串的变故,这让莫颜毫无睡意,她左思右想,都觉得李月娥不应该出现在诗会,这一切,似乎和袁小将军有莫大的联系。 林苗月落水前,提到荷包上的红色污渍,袁小将军借帕子,李月娥明明有和袁小将军叙话的机会,却“体贴”地让给她,莫颜联想到那日在酒楼门口曾经见到袁小将军,莫非,他才是杀害两个丫鬟的凶手? 今日二人近距离接触,在袁焕之抬手的片刻,莫颜在他的胳膊上,发现一条鲜红的抓痕,一看便是女子的指甲所致,伤口已经结痂,却没有脱落,按照时间算,正好是丫鬟被杀害前后。 如果凶手是袁焕之,他为什么要杀害红儿和琴音两个名不见经传的丫鬟?莫颜百思不得其解,这一切,或许只有袁焕之和死去之人才晓得。 “小姐,白日里天太闷了,夜晚才有些凉风。” 墨香整理好床榻,来到门口处,也跟着抬头张望天空的弯月,每当这个时候,她都感觉自己格外渺小,以及孤独,父母亡故,村人避如蛇蝎,当她是个赔钱货,只能卖身做了奴婢,做伺候人的活计,她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想着以后小姐出嫁,给她配个好人。 “恩,墨香,你觉得李月娥是个什么样的人?” 莫颜转过身,正脸对着墨香,其实说真的,这丫鬟聪明伶俐能干,长相也是中上,在哪个府里都是一等一的大丫鬟,偏生跟着她,捞不到什么油水,前身又是个缺心眼的,墨香前途堪忧。 廊前的红灯笼照在莫颜的脸上,把她的脸颊映照橙红,卷翘的睫毛不停地颤动,带着雾气懵懂的双眸之下,藏着睿智和锋芒,墨香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家小姐在慢慢的改变着。 “小姐,李小姐那个人还是少来往的好,内里藏奸,这种人要比林小姐还可怕。” 墨香抓紧一切机会劝诫,从前她这么说的时候,自家小姐一定会跳脚,捂住耳朵,然后不停地摆手,让她闭嘴,如今,只是静静地听着,点点头,等待她的后文。 “奴婢是觉得,您还是要多和表小姐走动。” 夏若雪心眼多,不够老实,可在大场合上面,不会坑害自家小姐,两家毕竟是亲戚,若是利用的好,是一块不错的挡箭牌。 墨香想的和自己一样,莫颜也觉得夏若雪背地里搞小动作,至少目前对她来说不会有什么大威胁,林苗月落水,被袁小将军相救,没准明天,京都就会传出郎才女貌的佳话,届时,她莫颜会成为一个大笑话,这样的名声,全靠猪队友们不遗余力的宣传。 果不其然,第二日,莫中臣下衙回府,在正院,莫颜见到气急败坏的地爹爹,她在门口,丫鬟墨梨给她使了一个眼色,小声地道,“小姐,今儿老爷下衙门早,好像在朝中受了气,这会正要砸东西呢!” “是吗,爹爹舍得吗?” 莫颜眨眨眼,挑了帘子进门。可能是爹爹幼时家境贫寒,就算做了御史之后也习惯节衣缩食,一双鞋子能穿个一年半载,前面破了个洞都舍不得扔掉,气得想要砸东西,这是发了多大的火! “夫人,你说说,这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 莫中臣拿着一个茶碗,对着吕氏脸红脖子粗的大喊,一边喊,一边举起桌上的茶碗,就要用力往地下摔,在摔之前,他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这茶碗咋没见过呢?不是之前那套。” “哦,这样。” 吕氏抱着胳膊,满脸镇定,抿了一口茶水,凉凉地道,“今儿招待客人,特地从库房里翻找出来的,这套瓷器也不值什么银子,几百两吧,我记得好像是……” “我说扔着怎么不顺手呢。” 莫中臣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小心翼翼地把茶碗放在桌上,这才拍拍胸脯,冲动是魔鬼,刚才脑门子一热,差点损坏这么名贵的茶具,若是这样,他要肉痛上一两个月。 莫颜一脸黑线,素日自家人都用一般的茶碗,外面几文钱银子一个,偶尔破个口,家里人也不心疼,前身是个娇气的小姐,最喜欢砸东西,为了减小损失,府上统一更换茶具,只是在有客人上门的时候,才会从库房找出好茶具装门面。 “颜颜来了。” 吕氏站起身,吩咐旁边的丫鬟墨梨,可以提前开晚膳,昨日吃了肉食,有些腻味,今日上了几样清淡的小菜。莫颜正在长身体,厨房特别做了一碗黄豆猪脚汤。 “爹,您心情不太好,因为什么?” 莫颜用勺子舀着猪脚汤,察言观色,见自家爹爹闷头吃饭,关心一句,若是朝中之事,不是她一个小女子能懂的,不过她可以说点笑话哄他开心。 “还不是林老头那个无耻的小人!” 似乎找到了知音一般,莫中臣吹吹胡子,愤恨地道,“今天早朝,袁将军上书皇上,请求赐婚,你是不知道,那林老头多得瑟,我呸!” “爹爹,是赐婚袁小将军和林苗月吗?” 莫颜一派淡然,根本没当回事,她以为这件事会很低调,谁想到护国将军府主动要求赐婚,这下板上钉钉,李月娥得到消息,一定疯了。 “这……” 做爹的怎么不了解女儿的心思,莫中臣眼神闪烁,他接到吕氏的瞪视,本来夫妻二人商量,这件事瞒些时日的,谁想到他这个快嘴,倒是吐出来了。 “那袁小将军英雄救美,林苗月可要成为京都小姐们艳羡的对象了。” 莫颜眨眨眼,脸上毫无伤感之色,吕氏和莫中臣盯着她看了半天,也没明白所以然,小女儿心思变得如此快? “颜颜,之前你不是……” “娘,四年前,在宫宴上见过袁小将军一面,惊为天人。” 莫颜夹了一筷子青笋鸡蛋,慢慢地咀嚼,“昨日在花会上再次遇见,觉得自己好像看走眼了。” 前身留给她最大的麻烦,便是这个袁小将军,幸好这位已经定亲,这个时候她必须撤清关系,不过是个从三品的官儿,在京都一抓一大把,她没有兴趣。 “颜颜,你这就是所谓的见光死吗?” 莫中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就说嘛,女儿如此美貌,怎么可能嫁给一个大老粗?袁焕之面相再风流,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根本配不上自家的宝贝疙瘩。   ☆、第030章 陈英来访 这几天,莫颜没有出府,一直在小院里窝着。她天不亮就起身,在院中慢跑几圈晨练,做做有氧呼吸。这具身体的底子太差,若是再不锻炼,就要和林妹妹一样,走路都靠丫鬟扶着。 跑上几圈,偶尔做做拉伸动作,趁着人不注意,莫颜也会苦练爬树技能,可以徒手爬个十几米,因为她发现,在古代,这是一种本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大作用,若是有飞抓百练索,她还可以上房。 早膳之后,陪着吕氏在偏厅说说话,等候府中的管家回事,要么帮着看看账册,呆上半个时辰左右,等太阳高高升起,暑气弥漫的时候,莫颜就在房中看草药的书籍,一直孜孜不倦地学习。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猪队友们没有上门,莫颜本来朋友也不多,她一个人乐得清静,如果嘴馋了,有想吃的零嘴,就打发小丫鬟墨玉去跑腿,顺便打探一下外头的风声。 京都永远都不缺新鲜话题,西园诗会之事被传出来好几个版本,竟然有那不开眼的诋毁她,说是她推林苗月落水,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阴差阳错,心上人娶了死对头,看笑话的大有人在。 “小姐,您听听,这都是什么话!太过分了!” 小丫鬟墨玉跑得满脸是汗,红着脸,嘟着嘴,控诉道,“京都这些闲人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在茶棚子胡说八道!” “别当真就好,流言嘛。” 莫颜很冷静,她对这些闲话听的很习惯,只不过,这才是一个开始,现在笑的人,很可能结局会哭,或者,连哭的机会都没有。 护国将军府袁家和吏部尚书林家联姻,鲜花着锦,京都一片赞美之声,把林苗月落湖名声尽失,说成了宿命的安排,老天就是要让她经历磨难,然后成就一段姻缘。 袁小将军口碑一直不错,因此京都有不少人家的小姐暗自神伤,可皇上赐婚,金口玉言,决无更改的可能,只得哀叹自己怎么没那种好命。 见莫颜反应平静,墨玉的气就消了些,毕竟年岁小,在府上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她咽咽口水,把手上的油纸包放到桌上,“小姐,这是您交代买的酱牛肉,店家已经切好片了,还有蜜饯和糖果。” “喏,您给的碎银子还有剩,找了五文钱。” 墨玉摊开手,手心里正好是五个铜板,上面被磨得相当光滑,凸出来的钢印都看得不真切了。 “你留着吧,以后有想买的也不至于没钱。” 墨玉的爹娘都在府上做工,她是个小丫头,每个月只有一百文的工钱,全部要上缴,自己口袋空空,一个铜板都没有。 “谢谢小姐。” 墨玉小心地摸摸铜板,如珍宝一般,一个个地放到袖兜里,她又觉得不安全,转过头,跑到下人房去藏铜板。 “这个小丫头!” 墨香笑着嗔了一句,找来干净的托盘,自从小姐坑了李赵二人的银子,她们这些下人的伙食也跟着好上不少。莫颜习惯在看草药书的时候嚼上几片五香牛肉,或者花生米,蜜饯,不然总觉得嘴没滋味。 “小姐,陈国公家的小姐来访。” 门外,进来一个婆子,一脸讨好,已经好几天没人上门了,她一直没收到打赏,整日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一个大方的小姐,一出手就是一把铜子儿。 “赶紧请进来啊!” 莫颜揉揉眼睛,合上书本,没想到刚过了午时不久,陈英就上门了,二人自从上次分开一直没有见过面,她怕招惹是非,闭门不出。 “颜颜,说好的去我家庄子上小住几日,你不会忘记了吧?” 陈英一向不拘小节,提着裙摆,迈着大步走进院子,阳光之下,她的笑容格外刺眼,让人心里一暖。 “怎么会,最近厄运缠身,这不是不想给你添麻烦么!” 墨香沏了凉茶,内室过于闷热,莫颜把陈英带到池塘边上的小凉亭。此刻正值六月,碧绿的水面上成片的莲叶,莲花绽放,景色宜人。 “你这是哪的话,我是在乎那种流言的人?” 陈英撇撇嘴,不以为意,她让贴身丫鬟端上来一个食盒,笑道,“这里面可都是好吃的,让你这个小馋猫解馋。” “好吃的?” 莫颜眼睛发亮,打开食盒,第一层是透明的冰皮绿豆糕,很是精致,上面还有凹凸的花纹图案,二层是一个个圆溜溜的麻薯团,外皮滚着芝麻,三层更是诱人,炸得金黄的香酥鸡块,光是闻到香气,莫颜就要流口水了。 “天热,怕放不住,这不,可是刚出锅的。” 陈英临出门之前特地打听了一下,得知莫颜受京都流言困扰,已经好几天未出府,她心里担忧,怕莫颜想不开,特地来开导。 上门不能空手,陈英不知道送什么好,最后觉得外头铺子里买的东西不如在家做的有诚意,一大早就跑到厨房去监督,厨娘忙得团团转,才得了几样吃食。 “谢谢姐姐。那我可不客气了!” 莫颜净手之后,拿起一块绿豆糕放在口中,甜而不腻,入口即化,非常好吃,御史府的厨娘修炼个几年,也不用想达到这种水平。 下面的麻薯,咬上一口,又软又糯,里面是用花生酱做的馅料,外面一层芝麻,让人唇齿留香,香酥鸡块更是不用说,好吃得能咬到舌头。 “我还担心你不喜欢呢。” 陈英见莫颜吃得一脸享受,如小花猫一般,嘴边沾了芝麻都没察觉,她摇头失笑,想到这次来的目的,“皇上给林苗月和袁小将军赐婚,七月十八,林苗月及笄的第二天便成亲。” “这么快?” 莫颜也是一惊,一般京都的贵女们都在及笄之后两三年内成亲,越是娇养女儿的人家,越是拖延,因为爹娘觉得,做人家媳妇不如做姑娘时候自由,总想多留一段日子。 “可不,我出门之时,看到李月娥和赵桂花结伴而行,看方向,是去林府拜访了。” 袁小将军和京都的世家子弟不同,不但出身高门大户,他本人也有军功在身,年纪轻轻就是从三品的将军,未来前途无量,而林苗月将来出嫁,也会被册封为三品夫人,身上有品级,自然要得到众人的巴结。 “哦,是吗?” 莫颜眯了眯眼,伸出丁香小舌舔了舔唇边的芝麻,脸上露出一抹玩味来,难怪猪队友没来府上,原来见风使陀,跑到林苗月那里卖好,只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林苗月应该不知道二人的心思吧?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031章 打人不打脸 陈英走后,莫颜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刚才二人聊天,她得到一个很关键的消息。 陈英有一个姑姑,也就是陈国公的嫡女,当年曾经是京都小有名气的才女,容貌性情家世万里挑一,可造化弄人,陈英的姑姑在十五岁的时候定了一门亲事,对方也是高门大户,二人青梅竹马,感情甚好,谁知刚定亲没有一个月,男方就在狩猎大会上坠马身亡,陈英的姑姑守了望门寡不说,还背上一个克夫的帽子。 古时就是迷信,一个女子遭遇如此凄惨之事,本就是受害者,却得不到任何人的同情。陈老国公心疼女儿,就把她送到庄子上生活,一晃就过去十多年。 陈英对她的姑姑十分推崇,只因她姑姑精通医术和草药,府上有人生病从来不请郎中,小病靠药丸,大病请姑姑回来,扎上几针就好。 关于针灸的神奇,莫颜是知道一些的,她曾经学习过一段时间,可惜她是法医,除了给一些打架斗殴者验伤之外,一般都在解剖尸体,还真的没有诊治过活人。 医术是一门很深的学问,从辨识草药,炮制药材到给人开方治病,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绝对不是看几本书就可以自觉成才的,莫颜觉得她需要一个师父,从基础开始,一步一个脚印的来,而去陈英家的庄子上做客,便是一个好机会。 有了如此想法,莫颜也不想隐瞒,毕竟需要人力,财力的扶持,她要和吕氏商量一下,如何开口,她还没想好,穿越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有巨大的变化,她怕吕氏接受不了。 晚膳后,莫颜本想留在正院,和爹娘交流感情,可她发现爹娘的神色都不太自然,二人好像有事情相商,她不好打扰,只得带着丫鬟墨香回到自己的小院。 “小姐,您看这天儿,刚才还晴朗,现在又乌云密布了。” 丫鬟墨香抬头指着远处如墨汁一般浓重的乌云,看来一会儿就要下雨,她要把洗过的的衣裳收起来,叠整齐。 “恩,下雨好,这样能凉爽一些。” 也才刚刚酉时,太阳还没有完全下山,在西方,有红晕的光亮,可不远处的乌云压境,预示着一场阵雨将至。 莫颜在窗边,翻看了几页书,觉得眼睛有些受不了昏暗的光线,她合上书本,从梳妆台找出一个小匣子,整理自己的首饰,和从猪队友那里坑来的私房钱。 目前除了派丫鬟出门买了几次零嘴之外,还没有动用过私房,这些银票,银子她要想想怎么花,若是能在这里找到渠道换点银子花花,最好不过了,可她一个被养在深闺中的小姐,赚钱之事只能从长计议。 “颜颜,快快,我记得你这里有止血的药膏,快拿来给我抹点,疼死了!” 莫轻雨和门口的丫鬟点点头,迈着大步走向屋内,他用帕子捂着脸,帕子上和嘴角皆有斑驳的血迹,鼻青脸肿,呲牙咧嘴的神态,可把莫颜唬了一跳。 “墨香,快去拿!” 莫颜站起身,把二哥莫轻雨扶到桌边,仔细观察,看情况是外伤的摩擦,谢天谢地,没有碰到骨头,真是虚惊一场。 “二哥,到底怎么回事,你和谁掐架了?” 药膏还有半盒的样子,莫颜出门打水,又在水中掺了一些盐,找一块柔软的布巾轻轻擦拭,然后小心翼翼地抹上药膏,期间莫轻雨一直呲牙,一副痛苦的模样。 “真是的!打人不打脸,林瑞阳那个耷拉眼角,长得和吊死鬼一般的,一定是嫉妒小爷的长相!” 莫轻雨说着,到梳妆台的铜镜处照脸上的伤,骂道,“下次绝对不能轻饶,他以为他妹妹和袁焕之定亲,就了不起啊?” 莫颜本想问问林瑞阳是何方神圣,听到后面,她了然地点点头,“二哥,你怎么和他打起来了?” “切,还不是因为翠花阁的小凤仙,他不就是比老子钱多!” 莫轻雨说着,眼神闪烁不停,似乎在自家妹妹面前,不应该提那等污秽地方的人,他用手轻轻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正好碰到伤口处,更是喊叫个不停。 “真有那么疼?” 莫颜好笑地看二哥装模作样,拉着一把椅子坐到对面。其实她心里一直有个疑惑,二哥整天花天酒地,吃香喝辣,寻花问柳,银子在哪里来的?爹一毛不拔,娘亲那精打细算,根本不会给他银子。 “有时候在娘亲那里顺一些,不够花就自力更生。” 莫轻雨昂首挺胸,都说他是纨绔子弟,败家子儿,纨绔子弟他承认,他莫轻雨天生有副好容貌,英俊风流,至于败家子儿,他在府上拿出去的极其少,和狐朋狗友在一起饮宴的银子都是自己赚得,那些世家公子才是蛀虫。 “是啊,怎么才能赚到银子?” 莫颜眼睛亮了亮,用手支着下巴,侧头看着二哥,眼里闪过算计的光来,“你若不告诉我,我就告诉爹娘。” “颜颜,你真是……” 莫轻雨哭笑不得,赚钱的路子多,三教九流,有时候没银子去赌场玩几把,帮着大户人家府上的下人销赃,如果风声紧,就老实本分的给戏班子写话本,现在那些京都的千金们喜欢穷书生和富家小姐相遇,相爱的老套故事,他灵机一动,就能编造出很多来。 “那一本能有多少银子?” 莫颜搓搓手,早就听说有做这一行赚钱的,但是这个年代的作家,就好比匠人,在民间属于下九流的行当,一些读书人自命不凡,根本不会做这种行当,只有一些心眼活的落魄书生,私底下以此为生。 “说不准,看质量。” 莫轻雨一脸神秘地在莫颜耳边,小声道,“好妹妹,你可不要告诉爹娘,不然你就没有二哥了。” “这我知道,不如带我一个?” 按照莫轻雨的套路,莫颜可以写出很多戏本子,不过她是法医出生,因为职业原因,对一些推理剧极其感兴趣,记得印象最深的就是当年热播的《双凤奇案》,可以用连续剧的形式在戏班子开场。 “颜颜,你的点子不错,不过这个故事不太好写。” 莫轻雨认为这是一个绝佳的主意,每天戏班子在各大茶楼开嗓,然后让京都百姓们猜测凶手是谁,一定会引起舆论的轩然大波,有人气,自然不缺银子,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二哥,给我两天时间想想,你再给我润色下,由你写出来。” 莫颜怕自家二哥怀疑,特地缓冲了两天,她也需要回忆一下,毕竟时代不同,还需要做一些修改。找人合作一事,全靠二哥,她相信,未来不久,京都会刮起一股悬疑风,就是不知道袁小将军会不会多想。   ☆、第032章 昌平坊 在京都,讲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只可能是穷苦的百姓,劳累一天,特别是庄户人家,沾上枕头就着,而那些富贵闲人们,在晚上有自己的夜生活。 夜晚的京都,在昌平坊一代格外繁华,那里是富商集中地,酒楼,茶馆,青楼,一直要营业到后半夜,而人们习惯去夜市转转,在油灯和火把的照射下,耍猴的,斗鸡的,斗蛐蛐的,应有尽有,还有不少百姓来此推销自己的做的小食,这些人从来不知道还价,有时候给的赏钱是小食的几十倍还多。 自从穿越来之后,莫颜就没有出过几次门,她对大越的风土民情十分感兴趣,可她一个深闺中的小姐,爹娘是不会允许她夜晚出门闲逛的。 “二哥,不如你带我出门转转?” 从地图上看,昌平坊距离御史府也不算很远,快步走的话,半个时辰用不了,最近在府上整日闭门不出,感觉有些无聊,再说晚膳又是几样清淡的小菜,消化太快。 “你确定?” 莫轻雨睁大眼睛,狐疑地在莫颜身上扫了一圈,自从小妹脑子磕碰了之后,比以前更能折腾,从前最多要求他带着去打猎,抓野鸡野兔。 “是啊。二哥,我会给你保守秘密。” 莫颜无辜地眨眨眼,懵懂的灵珠转了转,她讨好地笑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看这天气,一时半会儿不会下雨,她就出门转转,早去早回。 “你确定,你就穿这个出去?” 莫轻雨咧咧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府上的灯已经熄灭了,过会儿下人们也会熟睡,翻墙出去也不是不可以,正好莫颜的院子离后花园近,他身上有小角门的钥匙。 “二哥,你应该有旧衣裳吧,借我一套就好了。” 莫颜拉着墨香,坐在铜镜前面,把眉毛描粗了一些,又在脸上抹了一些颜色深的胭脂,不过是十二岁的少女,这么一打扮,若是换成男装,也像谁家的小公子。 一刻钟之后,莫轻雨无奈地在前面带路,莫颜小步跟着,她不顾墨香啰嗦,执意出门见世面,并且承若丫鬟们,有好吃的好玩的,一定买些带回。 可能是快下雨的关系,晚风凉爽带着湿气,莫轻雨不忍心让自家小妹步行,便牵了一匹马,二人鬼鬼祟祟地从后花园的小角门出府,一路上,邻居官家的府邸后门亮着灯笼,偶尔能听到模糊不清地说话声。 骑马到昌平坊很快,约莫也就一刻钟左右,途中经过寻常百姓的人家,偶尔能听到几声狗叫,小娃的哭声,也有夜里两口子拌嘴的吵架声,声音传得老远。 宽阔古朴的街道,两边是一片片低矮的房屋,充满了厚重感,一切都显得那么原始。此刻莫颜才真实的感觉到,她穿越了,彻底告别二十一世纪的高楼大厦。 “推倒,对,上去,叨它脑袋!” “快啊,快快!要赢了!” 刚到路口,莫轻雨侧身下巴,体贴地把莫颜从马上拉下来,二人在路口处,正好有两只凶猛的大公鸡正在打斗,那鸡冠子很大,深紫色,走起路来雄赳赳气昂昂,周围围着几个下注的人,正在抓耳挠腮等待结果。 “哎呦,那只白色的必然赢!” 莫轻雨立刻兴致勃勃地围观,莫颜无奈地摊手,她对这些斗鸡斗狗的赌博类没有丝毫兴趣,前面正有无数的小吃摊等着她。 “二哥,我去前面吃点东西,一会儿我们就在这集合。” 莫颜不等二哥发话,快速遁走,她看到一家卖鱼豆腐的,不知道和现代是不是一个味道,那种细腻嫩滑的鲜香滋味,仿佛就在昨天。 “这位小公子,要来一份吗?十文。” 来昌平坊的富贵人居多,因此价钱略贵,不过莫颜也能理解,这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做生意,也不容易。她点点头,掏出十文铜板,想先尝下,若是味道好,就给两个提心吊胆等候在府中的丫鬟带回去。 店家介绍说,鱼豆腐为特制,而且还有很多调味品,有各种各样的酱汁,泡椒,麻辣,五香等等,莫颜选择一样来一块。 “恩,真好吃。” 莫颜坐在一旁的小桌上,频频点头,这几种口味各有千秋,若是按照偏好,她更喜欢五香的,麻辣主要侧重于辣,吃后感觉不到鱼肉的鲜香。 “再要两份,打包带走。” 前面人头攒动,很多人在围观,似乎有什么新奇事物,莫颜对这些没兴趣,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句,“老板,前面干什么这么热闹?” “哦,小公子最近都没来吧,前几天来了能人,会武,就在这边每天表演胸口碎大石,只有晚上才有呢。” 民间常有这方面的骗子,有些人是真的会内家功夫,有些人是在石头上做文章,投机取巧,不管怎么样,都能达到效果,富贵人家不缺银子,就看个热闹,表演得好,自然少不得打赏。 莫颜拎着鱼豆腐,绕过人群,继续向前进发,或许晚上来的都是男子,目前没发现女子在街上游荡,街边的摊位,卖的也是下酒的酱肉,小菜等等,莫颜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家卖烤玉米的。 这年头玉米是贱物,又高产,一穗玉米只卖两文钱,可烤出来喷香,上面刷一层酱料,倒是有很多人争相购买,有钱人吃腻味了大鱼大肉,换换口味也不错。 莫颜毫不犹豫买了四棒,除去丫鬟,她打算分给二哥一份,她刚才想起来,二哥和那个林苗月的哥哥打架,应该没来得及用膳。 “颜颜,你在这里等我半个时辰,二哥有一些紧急之事需要处理。” 莫轻雨突然如鬼魅一般出现,拉着莫颜到街边一处角落,黑夜,让他的瞳孔颜色更深,里面带着少见的焦急之色,“若是半个时辰之后,我没回来,你就想办法自己回家。” “小妹,这次事出紧急,二哥对不起你,现在京都晚上有护城军巡逻,很安全,有事情就大叫。” 莫轻雨拍拍莫颜的头,嘱咐了好几句,莫颜还来不及细细询问,她眼睛一花,二哥已经消失在原地,不见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人,眨眼间不见,莫非二哥会武?头一会见吊儿郎当的二哥也有此神情,莫颜突然嗓子一紧,她预感到了危险正在靠近。   ☆、第033章 狮子大开口 半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二哥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离开,留下莫颜一个乱转悠,原本想早点回府,这下又要往后拖延。 昌平坊到了夜里极其热闹,来往的闲人也多,大多数都奔着看热闹去,偶尔有零星几个饿着肚子的人,就随便在路边摊吃点。除了摊主家帮忙的小子,还没有什么年纪太小的人。 莫颜寻思了一下,觉得逛着没意思,找到一个卖馄饨的摊位,叫了一碗馄饨,享受美食的时候,时间的流速加快,这样等起二哥也不会觉得太辛苦。 “小公子,你咋一个人出门了?” 摊主端上一碗上面撒着葱花的鸡肉馄饨,随口问了一句。一般这个时间出来,不满十来岁的都是背着家里的大人,主要是来这边赌博,都是混迹于市井中的混混,眼前这个小哥儿面容白皙精致,看着不像是市井之徒。 “不瞒您说,就是冲着你家的馄饨摊子。” 莫颜本来是个冷漠性子,不习惯和人搭讪,可能穿越过来之后,有了疼爱她的爹娘和哥哥们,性子开朗了一些,等人又无聊,半真半假地道,“我二哥说过,昌平坊,就属这家的鸡肉馄饨最为鲜香。” “那是,咱们家用的都是鸡胸脯上的嫩肉剁馅,还加了野山菌呢。” 似乎找到知己,摊主兴致勃勃地说起了生意经,见莫颜就点一碗馄饨,很是大方地赠送了一碟子小菜,嘴里也滔滔不绝,“天不亮我就摆摊,生意不错,不到巳时就卖完了,正好回家歇息,晚上来这边。” 摊主是个健谈的人,见摊位上没有其他人,便坐到的莫颜的对面,看她油纸包里有几棒子玉米,摇摇头,看来也是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少爷,竟然买这玩意儿,玉米是贱物,那些贫苦人家一年四季用这个做粮食,早就吃吐了,谁会花铜板买这个。 有人闲聊,时间就过得飞快,等到摊主介绍完他家祖宗十八代都是做什么行当的时候,半个时辰已经过去。在约定好的地点,仍旧不见二哥莫轻雨的影子。 远处,浓重的乌云漂移过来,凉风中夹杂着浓重的湿气,莫颜抬头看了看天色,暗道不好,这个时候必须快点往家里赶,她可不想变成落汤鸡。 昌平坊依旧热闹,人们热情高涨,赌徒们大喊大叫,丝毫不受天气困扰,都在紧张地盯着那些畜生斗狠,不时地磨牙,跳脚,面色生动。 莫颜顺着来时候的方向快步往回走,夜色已经深了,街道上看不到几个人,偶尔碰见一个醉鬼,喝多了什么也不扶,就扶墙,絮絮叨叨地,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 突然,前面街道火光四射,整齐而又凌乱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群身穿盔甲,手提大刀的官兵们跑来,每个人面色严肃,似乎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干什么的?” 为首之人见到莫颜,他率先停下来,挥着手臂,给后面的士兵一个动作,众人立刻在原地不动,整齐划一。 “啊?刚在昌平坊看热闹回来,准备回府。” 莫颜一脸黑线,二哥太坑人,不是说遇见城防军会保护她,这群人面沉似水,看人的眼里带着怀疑,好像每个人都是宵小之徒。 “我没问你,我是说他!” 前面的头领鄙视地看了莫颜一眼,伸出手指,指着她身后的方向。 “呀?” 莫颜囧了囧,原来自作多情了?可她压根不知道自己的身后有人。顺着头领的方向,她的后方一米处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一身长衫,看起来十分儒雅。 “这位官爷,前面是家弟,他偷偷从家里溜出来,想去昌平坊见世面,我担心他小小年纪染上赌博习气,便一直在后面跟随。” 回答之人说话彬彬有礼,对官差很是客气,他上前两步,笑眯眯地拍着莫颜的肩膀,作揖道,“这么晚,给官爷们添麻烦了。” “你是女子。” 莫颜正要反抗,她可不想多个便宜哥哥,刚要说话,那个男人故作亲昵地摸摸她的头,在她耳边小声威胁,言下之意,若是揭发他,她也讨不得好,一个女子大晚上出来,名节不保。 “今夜不要乱窜,不然被当做什么宵小之徒抓起来,后果自负。” 为首的之人不吃这一套,语气仍然很严厉,但是却没久留,很快,一队人快速的跑过主街,向下一条街道进发。 莫颜这是第一次在夜晚出门,她感叹自己倒霉,街道两旁不时出现整齐的军队,有些人身上有黄色的佩饰,若是没猜错,应该是皇上手下的御林军,看来,发生了不小的变故。 “你家在哪里?我会派人告知你爹娘一声,今夜,你跟我走。” 后面的男子拉着莫颜的袖子,继续威胁,“你也看到了,刚才我们对着城防军撒谎,若是知道我们不是兄弟的话,统统要吃牢饭,没准……” 说着,做了一个砍掉脑袋的动作。 “你在哄小孩呢?” 夜不归宿?这不可能,若是爹娘知道她溜出去胡闹,定会打断她的腿,以后再也没出门的机会,传扬出去,名节不保,这个时代就是如此残酷,做什么都要小心谨慎。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配合我。” 男子笑得如狐狸一般笃定,似乎肯定莫颜会答应一般,继续下诱饵,他可知道,宫内发生了大事,惊动了御林军,他一个人不如带着前面的少女一起安全,掩人耳目。 “有别的选择吗?” 二人前后脚刚走几步,前面又来了一队人马,继续盘问,还是刚才的话题,莫颜感觉到,似乎她应该和眼前的男子暂时绑定,不然自己也不能安全回府。 “没有。但是为了补偿你,你可以提个条件。” 男子边走便在莫颜耳边小声道,若不是情况紧急,他也不想出此下策,府上正有人等着救命的药丸,如若被士兵们扣下盘问,等回到府上,那人尸体都凉了。 街道上都是醉鬼,他从昌平坊出来,就看前面这个小不点十分显眼,也觉得是最佳人选。 “有钱能使鬼推磨,你给一千两银子吧。” 莫颜一脸沉重,为了银子,名声暂时靠后,不狮子大开口,对不起自己,可对方一声坚定的“好”,让她耷拉了脑袋,觉得银子要少了。   ☆、第034章 想歪了 莫颜之所以答应眼前之人,也是因为双方共赢,合力躲过前面排查的官兵和御林军,两个人身上都有秘密,不同是,她出不起银子,不然就能让眼前之人跟着她回府。 “你放心,一会儿我就派人去你府上告知一声。” 男子见莫颜配合,便也真心为她着想,“你不用担心,我没有恶意,天亮时分你就可以回去,我会派马车相送。” “别吵醒我爹娘,派人告诉我丫鬟就成,还有过了今日,咱们就当没见过。” 这一切都怪二哥,说跑就跑,当人家哥哥一点不负责,莫颜嘟嘟嘴,突然想到,这些京都在排查的御林军和官兵,不会和二哥要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吧? 莫颜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可眼下,若是不通知墨香和墨玉,这两个丫鬟闹起来,整个御史府都知道了,爹娘一定会半夜起来,京都满大街的找人,事情就闹大发了。 男子所谓的府上,在靠近内城的一处民宅,这边都是富贵人家和七品左右小官的宅邸,此刻还算清净。男子很匆忙,把莫颜安排在一间客房,派了一个婆子伺候。 这间客房很是素淡,水墨画的屏风,连纱帐都是同款,看得出,主人应该是一个淡漠之人,或者,对书画热爱。派来的婆子话不多,只是在半个时辰之后,送过来墨香随身的帕子,代表信息已经传过去了。 一夜无眠,当东方泛出鱼肚白之时,门被再次推开,婆子很自然地打开水,伺候莫颜洗漱,又给她找了一套女装,不大不小,正好,貌似正是京都流行的款式,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简直和量身定做一般。 男子说话算话,果然派了一辆马车相送,并且一切顺利,只不过在上马车的时候,莫颜在胡同转角,碰到一个带着斗笠的小子,她辨认人的功夫有一套,绝对不会认错,定是那天在街上碰见的,嚣张跋扈的南平王的车夫,可他怎么会出现在此?难道这里是南平王的产业,或者秘密据点? 莫颜被蒙上了面巾,只用眼下的余光看人,可见对方藏着秘密,昨夜下了雨,两个人一直兜兜转转,光是绕就能把人绕晕,她根本不记得路。 回到府上,天光大亮,院子里的聋哑婆子早已经起身,正在打扫庭院,见到莫颜,也没有很惊讶,只是打了一个手势,然后默默无闻地洒扫。 墨香和墨玉两个丫鬟挂着大大的黑眼圈,坐在游廊口上眼巴巴地等待,二人提心吊胆,一夜未眠,生怕早上夫人会过来找人,那二人都不知道怎么圆谎,如果要让夫人知道小姐失踪一夜,定会打个几十大板,撵她们出府。 “小姐,您可回来了!” 小丫头墨玉快步跑到莫颜身边,眉眼都挤到一起,带着哭腔道,“您要是再不回来,我和墨香姐姐就要去夫人那里跪着请罪。” “别怕别怕,以后绝对不会了。” 丫鬟们一脸憔悴,莫颜也觉得很是惭愧,她讪讪地举着双手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昨夜怪她,心血来潮,想一出做一出,还有那不靠谱的二哥,也是赶巧了,不然不会发生此事。说到底,起因都是她想到外面转转,这次必须认真检讨。 马车停在后花园侧门,昨日二哥为方便二人回来,只是虚掩上,倒是便宜了莫颜,她见两个丫鬟没精神,让墨玉先回去补眠,而墨香得跟着她到正院去给娘吕氏请安。 昨夜下了雨,解了暑气,早上没有平日那么闷热,爹莫中臣天不亮就上早朝,府上只有娘俩儿,莫颜快速的喝完一碗粥,想回到院子去小睡一会儿补眠。 “老爷,您怎么回来了?” 门口的丫鬟墨梨赶忙打了帘子,莫中臣迈着大步进门,蔫头耷脑,一脸愁容,哀叹了一声。 “这是怎么了?又得罪了皇上?这次是发配到哪劳动改造?我让丫鬟给你收拾东西。” 吕氏端着茶碗,挑了挑眉,习以为常,自家老爷经常说皇上不爱听的,结果常被发配到某个穷乡僻壤的个小山头做苦工,等气头过了,再把人叫回来,反正这么多年,一直在升官,可见皇上也不是真生气,小惩大诫而已。 “夫人,可不是这么回事儿。唉。” 莫中臣叹了一口气,这事说起来话长。前些年,大越一直和边境几个国家不睦,南平王率军出征,打得对方节节败退,周围的几个小国便隐隐有了联合之势。 可大越也不是没有友好邻邦,一直和东边的大吴关系不错,两国经常互通往来,贸易。皇上万俟御风也娶了大吴的长公主作为皇后,夫妻感情不错。 前段时间,宫里有些传闻,皇后娘娘因为是异族,而不受太后待见,太皇太后垂垂老矣,在后宫自己成立个小佛堂,并不管事。皇后就一直受太后娘娘磋磨。 “确有此事,太后老人家不是一直想要选秀,给皇上找个大越的贵女?” 就是因皇后娘娘的身份,让大越百官觉得是外人,将来生了皇子,血统不纯。总是劝着皇上选秀,塞个自己人进去,永平侯府就是其中野心勃勃的一份子,夏若雪,夏若晴都是未来皇上妃子的候选人。 “到底有什么事,你倒是继续说啊!” 吕氏是个急性子,她从座位上站起身,瞬间想到一个问题,瞪着眼睛道,“莫不是看上了咱们颜颜?我可不依!” 进宫之后,再尊贵也不过是个笼子,整日勾心斗角,那些女子,就算心思单纯的,也要进入大染缸,谁活到最后,才是笑得最久那个,后宫的枯井,不知道埋葬多少冤魂。他们家颜颜心思简单,决计不能送进去。 “你想哪去了。” 莫中臣哭笑不得,自家拿着闺女当宝贝,在外人眼里没准一文不值,他没表现出来这方面的意思,不知道自家夫人怎么就想歪了。 “是皇后娘娘昨夜喝的燕窝粥里有毒,现在人要不行了。” 莫中臣坐在椅子上,听说昨夜宫内进入了刺客,刺杀未遂,整个皇城都在戒严,若皇后娘娘薨了,那事情更加复杂,一个不好,捅到大吴,必然要引起两国的纷争。 好好的尊贵长公主,嫁到大越,没几年便香消玉损,而且死于中毒,大吴必然得讨个说法,后宫空旷,皇上并不算多好色,妃子不多,到底行凶之人是谁? 莫颜一惊,想到昨夜在街道上碰见的御林军,难道是为了抓捕刺客?还有那个给她一千两的神秘男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呢?似乎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第035章 闲事找上门 这几天,京都笼罩在一片阴云里,后宫之事被暂时封锁了消息,整个大越皇宫风声鹤唳,皇上万俟御风性子阴晴不定,早朝的时候频频发怒,又因为大越东南几个城池的水患,处理了一系列的官员。 百官们上朝灰头土脸,连一向话多,早朝必须弹劾的莫中臣都闭紧了嘴巴,低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开玩笑,六月里天这么热,万一得罪皇上被发配到边疆劳动改造,这一路水土不服,那可要了他的老命。 虽然没有准确的消息传来,但看皇上愁眉紧锁的模样,众人也明白,皇后娘娘不好了,现在也就是在拖着日子罢了。 说来奇怪,万俟御风娶后有几年的时间,后宫也有几个地位低级的妃子,却无一人有孕,一些官员们就是看准了这个空子,才想让适龄的女儿参加选秀,万一诞下皇子,可是一飞冲天,扬眉吐气,祖坟冒青烟的喜事。 这种低气压,直接影响到饮宴,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得瑟,纷纷夹着尾巴小心做人,一些聪明的官员,在下了衙门之后,酒楼茶楼都不去了,准时回府。 莫颜一直在府上看书,在她从昌平坊归来的第二夜,二哥莫轻雨曾经回府一趟,他一脸憔悴,眼里都是血丝,胡子拉碴,身上的衣衫也不整齐,破了好几个大口子。 莫轻雨如往常一般小心地来莫颜这边赔罪,听了她形容那天的际遇,一脸后怕,安慰她就当那天之事没发生,也不必惧怕,一切有他善后。 没过两天,晚膳之时,莫轻雨再一次出现,这次郑重其事,到了偏厅,直接下跪,给莫中臣和吕氏磕头,表明自己想要去游历几个月,长长见识,也好体会一下民间的风土人情,并且发誓回来之后定和三教九流之人断绝来往,重新做人。 莫颜虽然知道其中有故事,可二哥不说,她识相的没有开口询问,她总觉得私下里,二哥不是那么简单,或许在做事,一件大事。 出乎意料,爹莫中臣和娘吕氏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取来一个包裹,而莫颜知道出门用银子的地方多,就把后来坑的一千两银票给了他,对自家人,她一向舍得。 二哥莫轻雨是在一个细雨朦胧的清晨离开,他骑着一匹快马,马头上挂着出门的包裹和水壶,那天,莫中臣破例从衙门归来,自家大哥莫轻风也在,原本气氛很伤感,结果大哥一顿之乎者也,吓得二哥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狼狈地调转马头火速逃离,冲淡了离别的气氛。 莫颜有些不习惯,穿越来之后,二哥是对她最关心的人,甚至超越了爹娘。他时常提着各种零嘴小食出现在她的小院,给她死水一般的生活,带来新的涟漪。 几个月不见,莫颜觉得她会很想念二哥,重要的是,二人之前商议好的联合写戏本子,不得不因为莫轻雨的离开搁浅。 在府上闷了几天,莫颜一直都在看医书,有时候累了,揉揉眼睛,在池塘边的小池子坐一会,和丫鬟墨香,墨玉闲聊,偶尔去正院帮帮吕氏的小忙,生活也是不紧不慢,一天天的过。 陈英写来了信,表示歉意,原本二人说好去庄子上小住,因为陈国公府上出了一些变故,未能实现,希望莫颜不要见怪。 在读书的过程中,难免遇见一些不解之处,莫颜迫切需要找个懂行的人请教,看来此事又要延后。目前风声紧,两个人毕竟不是亲戚,走动,饮宴都要小心翼翼。 六月十九是个好日子,一早起来天便有些阴沉,没有那么刺眼的阳光。早膳过后,家里庄子上的庄头找娘亲对账,莫颜闲来无事,又闷了好些日子,就请求出府一趟,到外面走走,顺便买些小食回来。 吕氏见最近风声紧,也没有人到府中做客,家里平日只剩下娘俩,她又忙于府上的事务,便很爽快的点头同意,并且让丫鬟墨梨给莫颜取了个荷包,里面装了点琐碎的银两,让莫颜买零嘴吃。 京都的主街上,人来人往,热热闹闹,到处是走南闯北的行脚商人,偶尔还可在街道遇见商队,镖师队伍,前方打着一面大旗,上面写着“XX镖局”,后面是一队长长的马车队伍和几十个络腮胡子的壮实大汉,和莫颜脑海里镖师的形象符合。 “小姐,您看,前面那不是春情嘛,难道表小姐也上街了?” 墨香坐在马车边,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她看到春情穿着一身米分色的绸缎衣衫,脸上涂脂抹米分,手上拿着一柄小团扇,正在左顾右盼。 “咦?真的是她!” 莫颜也觉得惊奇,夏若雪这个人最是精明,而且得知宫内之事,早就进宫陪着太后说话,趁机讨好去了,怎么有时间到外头乱逛?春情是个有小聪明的,迅速上位成贴身丫鬟,这个时候出现在街道上,有些奇怪。 果不其然,在马车过去的瞬间,春情消失得无影无踪,不是去了旁边的茶楼,就是进入胡同里。莫颜虽然疑惑,却没继续探究的意思,不管夏若雪做什么,现在都和她没利益关系,何必多管闲事。 有时候,事有巧合,你不想管闲事,可闲事偏偏找上门来,马车刚行了几步,莫颜又遇见了那个她心中的犯罪嫌疑人,自命风流的袁小将军。 袁焕之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在街道上漫步,看着松散,实则紧绷,他四处观望了一番,见没有人跟踪,这才放心地抬头张望,如愿在前面茶楼的二层,看到一条漂浮的红色丝巾。 “在前面的胡同停车。” 莫颜思索片刻,冷静地分析,最终决定下车看个究竟,她突然想起前段时间的噩梦,想到无辜惨死的丫鬟,再加上西园诗会的诡异,一切像一张无形的大网,不知不觉,她已经被牵扯其中。 “小姐,咱们要去茶楼?” 墨香好像明白了什么,不由有些紧张,她想的不同,怕的是万一自家小姐忍不住,找袁小将军叙话,被人看到如何是好,对方已经被皇上赐婚,下月就成亲了。 “墨香,你放心,我们只是小坐,到时候见机行事。” 莫颜眯了眯眼,似乎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在牵引着她,此番定然能有巨大的收获,只要跟着袁小将军的步伐上楼。答案就在前方,很快浮出水面。   ☆、第036章 偷听 莫颜特地等了半刻钟,她估计袁小将军已经到了雅间,这才拉着墨香进门。 此处是京都一家比较有名气的茶楼,但是因为最近京都的气氛,来的达官贵人不多,一楼大厅里只有几个来歇脚的富贵人。 莫颜给了伙计碎银子,要求到二楼小坐片刻。对于选择雅间,她并没有问伙计,而是随机找了一个靠窗户的雅间。墨香见自家小姐没有提一句袁小将军之事,也是略松了一口气。 当然,莫颜绝对不是随便选择的座位,这要得益于这具身体敏感的鼻子。袁小将军身上总带着一种似有若无西域花香,这种香料在京都的铺子不常见,因出产少而珍贵。上次两个人打了个照面,莫颜记得,刚上楼的时候,她便又闻到同样的香气。 主仆二人坐在雅间,伙计很快上了茶饼和茶水,莫颜没有说话,对着墨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把耳朵贴在墙壁上,仔细辨认隔壁的声音。 隔壁雅间内,春情正坐在袁焕之的大腿上,眼角眉梢荡漾着春意,眼角能滴出水来,她嗲声嗲气地道,“爷,西园诗会,您怎么能救了林苗月呢?咱们不是说好了,您娶我家小姐,让奴婢做陪嫁跟过去,将来……” “爷说的话当然算数,到时候会想办法把你要来。” 袁焕之温润如玉的容貌瞬间变得扭曲,春情背对着,所以看得不真切,若是此时她看到袁焕之那一抹阴狠和眼中的嗜血,一定会惊叫出声。 “林苗月有什么好,一副小家子气。” 春情见袁焕之心情不错,便依偎在他身上撒娇。说起来,二人相识也没有多久,真得益于缘分。 前段时间,袁焕之随着南平王凯旋,地位水涨船高。一日晚间,春情睡不着,在后花园散步,突然见到一个黑影昏迷,她好奇去看,扯下对方的面巾,发现正袁小将军。 春情当时也是鬼迷了心窍,便使了吃奶的力气,把人拖到假山石洞里,又喂了水,等袁焕之醒来,才知道对方中了烈性春药,不知不觉走错路,进了永平侯府。 半夜出没,又穿着一身黑衣,能做什么好勾当,可京都人就是对袁焕之有先入为主的观念,觉得他是一个英雄。春情水到渠成奉献了自己的身子,当时袁焕之答应说娶夏若雪,这样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纳春情为妾。 “是啊,都没我们春情好。” 袁小将军嘴边挂着凉凉的笑意,这蠢笨又自作聪明的丫鬟,本来上次就要杀死,他体力不支,若是人死在永平侯府,定要被人查探一二,春情是夏若雪的贴身丫鬟,不如留着,就当一个钉子,随时可以打探情报。 “爷,您真是……” 春情的胸脯拱了拱,自从上次享受过鱼水之欢,每晚都很空虚,她盼星星盼月亮,才等到二人见面的机会,可惜是光天化日,还是如此场合。 “春情,听说京都有两个小姐的丫鬟被害,爷最近一直担心你,以后你不要随意出府走动。” 袁焕之盘算怎么打听一些事,就随便找了个话头,谁想到,在春情这里,他得到巨大的收获。 莫颜一边听,一边冲着墨香摇头,她感到不可思议,袁焕之竟然和表姐的贴身丫鬟苟合,二人如此暧昧,这么说,永平侯府有个风吹草动,瞒不住袁焕之。 “爷,说起来可真怕,那天我们小姐还说让奴婢下楼找她们,多亏奴婢聪明没去。” 春情拍了拍胸脯,在袁小将军健壮的胸前蹭了蹭,语气多了一抹幸灾乐祸,“李月娥自己下楼找丫鬟,回来受了伤,脸都白了呢。” 袁焕之眼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他不着急继续问,在春情的腮边印上一吻,温柔地道,“你没事就好,不然将来爷又少了个知己。” 两个人你侬我侬,紧紧依偎在一起,袁焕之的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莫颜听着衣服摩擦的声音,翻了个白眼,袁焕之真是高人,基本上没问什么,都是春情自己吐露出去,包括当天莫颜一直在茶楼,没有离开,更不可能去案发现场之事。 “墨香,咱们走。” 若是停留太久,出门碰到熟人会引起怀疑,莫颜从后门直接上了马车,直到马车走远,她的心跳依然扑通扑通的,看来估计的没错,杀人凶手有九成就是袁小将军,具体原因不明。 “小姐,您刚刚听到什么了?” 墨香一脸狐疑,雅间的隔音不错,对方声音又低,她根本听不到,只看到自家小姐的脸色变来变去,十分严肃。 “这事,回府再说。” 莫颜一脸讳莫如深的模样,说太多会把墨香吓到,而且现在一切都是推测,她没有证据。可是,就算有证据,又能怎么样呢?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有钱有权就可以主宰人的性命,死者不过是两个地位卑微的丫鬟而已,有谁在乎? 带着墨香在街道两旁的铺子逛了逛,买一些开胃的酸梅。夏天天热,京都的饮食偏向于清淡,莫颜还是喜欢吃重口味,又酸又辣的食物。 这一溜达,时间就过得飞快,转眼之间,便到了正午时分,而莫颜也带着丫鬟来到朱雀南街,她撩开马车的帘子向一侧张望,这边正好是上次几个人小聚曾经喝茶的望仙居。 正午时分,街道上的人稀少,受京都形势影响,望仙居的大门紧闭,想必里面也没有多少茶客,莫颜突然动了心思,这里离案发现场比较近,她想过去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线索。 “什么,小姐!那个地方太晦气了,咱们还是不要吧?” 墨香鸡皮疙瘩抖了一地,面带一抹不自然苦笑,天啊,自家小姐竟然突发奇想,万一坏人就藏匿在院子可怎么办,二人不是凶多吉少了? “怕的话你就在外面等着,我就在院子里看一圈。” 莫颜安抚地拍拍墨香的肩膀,一个女子惧怕这些很正常,可她不同,当法医,什么案子没见过,牛鬼蛇神,早已经镇定无比。死过人的地方,最多算是凶宅,也就是这个时候讲究,听说案发现场旁边的邻居都搬走了,觉得不吉利。 兜兜转转,很快到达胡同,墨香虽然害怕,还有点护主意识,哆嗦着在前面带路,寻思万一遇见歹人,她以身挡刀,好让自家小姐有逃生的机会。 “别那么紧张。” 莫颜好笑地摇头,看墨香咬着嘴唇,挺着小胸脯在前面走,竟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之感。其实没那么严重,嫌疑人袁焕之还在茶楼里喝茶,再说她也会几招,身上带着二哥走时候送给她的削铁如泥的匕首。   ☆、第037章 再遇 小胡同里静悄悄的,或许是出了人命案,邻里之间大多数人搬走了,显得毫无人气。今日阴天,阳光照射不到阴暗的胡同,四周腥风吹过,被岁月侵蚀过斑驳而潮湿的青砖上爬满了绿色的青苔,门口没人打理疯狂窜起来的杂草,都让这个胡同多了阴森之感。 不知道谁家的狗叫了一声,墨香一个激灵,差点摔倒在地,多亏莫颜眼疾手快,及时上前搀扶了一把。 案发现场在胡同的倒数第二户,很好找,门口被官府的大门贴上白色封条,还用铁链子上了锁。墨香颤颤巍巍地指着木板钉起来的木门,小声道,“小姐,门上有缝隙,咱们就趴在门口看看得了。” “你就在这边找个地方猫着,我进去看看。” 莫颜指了指对面人家门口放置的一口大缸和杂货,安慰道,“我进去看看就出来,很快的。” 墨香深吸了一口气,脑子一片空白,她真不明白,死过人的地方有什么看的,就算想见鬼,也要去乱坟岗子,莫非又是李月娥在背后出馊主意,怂恿自家小姐来的? 还不等墨香阻止,莫颜已经推开了木门,顺着空隙钻了进去,一溜烟不见了,只剩下墨香在门外哀叹,自从小姐摔了脑子之后,比以前更不正常了。 这是一座三间正屋的小院落,莫颜在门口处张望,地上的血迹已然干涸,变成了朱红色,在某个特定的地方,因为血腥味招来了不少苍蝇,她伸着脑袋上前探看,原来是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 莫非是凶器?京兆尹衙门的人办案太不专业,凶器必须要带走,作为呈堂证供,或许,他们一开始就没指望能找到那个人,所以索性不理会? 落后的时代,没有指纹识别技术,仵作就发挥了很大作用,听说两个丫鬟已经被薄棺材包裹着下葬了,此案就这么过去。 突然,白色的衣角一闪,莫颜眼睛一花,立刻被一个人带到了靠近灶间的地方,她闻到对方身上清爽的味道,并没有反抗。因为此人和那天在西园扔玉佩是同一人。 万俟玉翎非常讨厌这个苍蝇遍地的小院子,与他生性爱洁十分不符合,不过最近发生了一些事,让他对某人有了怀疑。昨夜他曾经来过一趟,但由于夜晚太黑暗,看不真切,并没找到有价值的线索。这才趁着午时,人烟稀少,来此处寻找证据,做到心中有数。 刚才莫颜一进胡同,他便知晓,也听到她和丫鬟的对话,深深觉得她好奇心太旺盛,或许不是什么好事,那人心狠手辣,宁可错杀千人,不会放过一个,京都,马上要卷入一场巨大的阴谋中。 莫颜用手摆了摆,表示自己不会出声,她回过头,立刻被一双清冷无波的眸子吸引,那眸子好像用雪山顶端融化的冰泉洗涤而成,仿佛一个深潭,能把人吸入其中。 小院的门被人用外力打开,两名官差推门而入,其中一个发牢骚道,“奶奶个熊,这案子都过去好几天了,大人怎么突然要咱们来找凶器?” “我听说啊,这几天皇上心情不怎么好,正在找各位大人的麻烦,前几天,不知谁提到此案,大人这是要找替死鬼呢!” 另一个官差挤眉弄眼,小声地唠叨,也跟着叫骂,“真是晦气,这破地方阴森森的,不会有鬼魂吧,听说女鬼晚上会缠着……” “别胡说八道,赶紧装完好走人!” 二人合力,把上铁锈的砍刀放在一个专用的黑布袋,然后快速关门上锁离去,好像这里真的有鬼魂一般。 “唉,有了物证,再找个人证,冤假错案形成了。” 莫颜叹一口气,不知道哪个百姓要倒霉,可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她一个深闺中的小姐,人言轻微,无法站出来指出凶手。 万俟玉翎没有说话,对他来说,没有区别,这天下便是这样,胜者为王,有权势的人坐在顶峰,而百姓们只不过是蝼蚁而已,若不是此案涉及到一些机密,他对这种小案件没有兴趣。 在关外多年,战场上出生入死,残肢断臂,人情冷暖见识过太多,他却从未动容,甚至,大越朝是不是属于万俟家,都和他没有大关系。母后活着,他便听从,反之,就算领兵出征,让这天下生灵涂炭又如何? 感叹过后,莫颜才想起来,这位行踪不定的白影还在身边,虽然已经认定了他的身份,但是她还是装模作样地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好吧,这是最低级别的搭讪,不用指望这位高冷的皇叔大人有什么回应。万俟玉翎连眼神都不给她一个,白衫一晃就不见,只留一句话淡淡地飘在风里,“以后都不要来这样的地方。” 南平王来这里,莫不是寻找证据?还是说,知道了什么?想到不久前在茶楼偷听到的信息,袁焕之原本是打算娶夏若雪,这说明什么?永平侯府可能会比林尚书有利用价值。 离开了胡同,墨香沉默不语,自家小姐这样的性子,她也没辙,作为丫鬟只能听从,说了那么多,也拗不过自家小姐。 “墨香,你如果是袁小将军的话,表姐和林苗月,你会选择哪个?” 回府的马车上,莫颜神情放松,抿了一口凉茶,问道,“你觉得娶谁更有帮助一些?” “应该是表小姐吧。” 墨香愁眉紧锁,努力地思考片刻,做出分析。护国将军府在京都已经是上等名门,应该没有再升官的可能性,那么,娶林苗月未必有大作用。林尚书说的好听考核百官政绩,可在一流勋贵面前,也要低个半截。 永平侯府树大根深,嫡支,旁支皆有人做官,而且官位不小,拧成一股绳,是强大的助力。护国将军府是武将人家,再联合一个永平侯府,那真是强强联合。 舍弃夏若雪,费一番功夫求皇上赐婚求娶林苗月,这是为何?莫颜用手托着腮,脑子里不停地翻转,袁焕之一看就是有阴谋之人,这么做必然有目的。 “听娘的意思,表姐是预备来年进宫选秀的。” 现在这种情况,若皇后娘娘薨逝,以皇上对皇后的爱重,选秀没准要拖延一段日子,表姐来年及笄,等不了多久就要定亲事,莫颜心中忧虑,两家有亲戚,万一夏若雪真的当了皇妃,以后有什么不好的心思,把自家牵连进去怎么办?她不信爹娘心里没这个想法。   ☆、第038章 将远行 回到府内,莫颜和丫鬟墨香默契地保持沉默,绝口不提在案发现场之事。 吕氏似乎比较忧虑,见莫颜进了门,便打发丫鬟墨梨去二进门看着,万一老爷回府,赶紧带着人到偏厅,有事相商。 偏厅很安静,吕氏一直低着头,不知道思考着什么,莫颜本来想把今天买的几样零嘴献宝,又不好意思打扰娘的思绪,只得坐在一旁耐心等待。 良久之后,吕氏这才回过神来,眼神恢复清明,柔和地笑道,“颜颜回来了!” “娘,您看我买了好多的零嘴,这几天可以不出府了。” 莫颜觉得,在这里和她最亲近的人是二哥,尤其二人有了共同的秘密之后。可二哥总拿她当小丫头,又不说明原因,就这么离开,理由是游历半年,在过年的时候回来。 “颜颜,你还记不记得你的爷奶?” 京都这边的高官人家,都习惯称呼祖父,祖母,而莫中臣出身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家境贫寒,是全家含辛茹苦供养他读书,从一个书生一步步爬到二品大员,这一路的艰辛可想而知。 莫颜有前身的部分记忆,恍惚记得小时候,爷奶和家中的叔伯曾经来过京都,那会自家爹爹还是个五品籍籍无名的小官儿,并非爹娘不孝顺,而是他们是本分的庄户人家,娘亲出身高门,爷奶怕因身份让爹被笑话,又放不下家中的几亩田地,所以这么多年也没来京都走动,偶尔会请村长写上几封报平安的家书。吕氏不是刻薄之人,也没有看不起乡下人,再说对方是自己的公婆,每年年节,都会花不少银钱置办年礼,京都的好吃的,好玩的,家中亲戚人人有份,面面俱到。 “记得,爷奶他们在村里,离京都很远很远的地方。” 莫颜自打出生起就没出过京都,对大越的地理位置没有概念,只晓得那边很远,具体有多远,坐上马车,也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到达。 “恩。” 吕氏点点头,莫中臣不是家里的长子,也不是老小,正好排在中间,莫颜还有一个大伯,一个三叔,并一个小姑,都留在村子里,吕氏曾经写过信,希望一家人来京都生活,这边会安置妥当,若是公婆喜欢种地消遣,自家也有田庄。 可公婆年纪大了,总是故土难离,这么多年也没有来一次。而吕氏作为当家主母,自然是没有那些时间去偏远的地方,双方只能靠书信联系,时常说一些各家的琐事。 “娘,你怎么突然问起爷奶,难道爷奶要来京都了吗?” 莫颜懂得,这个时候讲究门当户对,像爹莫中臣穷苦人家出身,能混到高位,自身的努力是一个方面,绝对离不开娘吕氏娘家的助力。但是她没有门第观念,相反很想见见淳朴的亲人,也不觉得有这样的爷奶是丢面子的事。 “不是。” 若是二老愿意来京都,那自然最好,可乡下习俗是老大一家奉养爹娘,所以莫颜爷奶一直跟着大伯一家过活,虽然儿子做了京都的高官,可他们还是该怎样就怎样,勤劳本分。 母女俩人正说着,莫中臣被丫鬟墨梨引进了偏厅,突然让丫鬟在二门处等候,莫中臣以为发生什么事,一脸着急,刚进门便咋呼道,“夫人,莫不是出了大事?” “算是不大不小的事。” 吕氏点点头,卖了个关子,见莫颜要离开,连忙阻止道,“颜颜,这事和你有关系,你也留下来听听。” “和我也有关系?” 莫颜眼珠转了转,心中猜测,莫非是二哥走之前把自己卖了,娘亲秋收算账?也不可能,要是二哥敢在晚上带她出府,娘第一个剥了他的皮,那家伙应该不会告密。 “今天收到老家的信,大伯家轻云要成亲了。” 吕氏提到的莫轻云,是莫家长房老大的长子,也是长子嫡孙,在乡下,是顶立门户的人。不过千万不能被这儒雅的名字骗了,莫轻云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天生神力,早年跟着村里的猎户打猎,后来又被镇上镖局的镖师看上,走了几年镖,如今也到了及冠之年,在乡下成亲,就算晚了。 “啊?这是大喜事啊!夫人,咱们备礼,把京都那些时兴的布料运回去一些,还有那……” 莫中臣摸着胡子哈哈大笑两声,见吕氏不说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夫人,你这是咋了?” “是要送礼物回去,我是找你商量,这次我亲自去。” 吕氏思考片刻,不理会莫中臣眼珠子掉下来的模样,继续道,“婚期在八月底,还有一些时间准备,来得及。” 自从嫁人之后,吕氏一次没去过那个偏远的小村落,总觉得是一个遗憾。她不在公婆身边尽孝,交给大伯一家,如今长子嫡孙成亲,这是老莫家的头等大事,身为莫家妇,无论身份多么高,也要回去看看。 另外,吕氏也有自己的考量,现在京都形势不明朗,皇后娘娘随时可能一命呜呼,到时候命妇们又要每天去跪灵,这个不准那个不让,她趁此机会出门躲躲清闲,也好代自家老爷尽尽本分。 “夫人,你的意思是带着颜颜一起去?” 莫中臣看了看在椅子上不明所以的女儿,一脸为难之色,他倒是很想让莫颜跟着回去见见家里的亲人,毕竟血浓于水,可她脑袋上的伤口刚刚好,未必能受得了路途奔波。 “恩,所以最近老爷你就宿在衙门吧。” 吕氏摆摆手,做了决定,明面说是商量,实则根本没问莫颜和莫中臣的意见,而是告知,父女二人彼此对视,只能默默地点头。 将要远行,自家的老马和窄小的马车根本不能上路,吕氏寻思着,找车马行租上一辆,里面垫柔软的垫子,上面铺上竹席,平日里在府上节约,那是不得已做给外人看,出远门奢华一些无妨,弄得穷酸,也容易被眼高手低的人看不起。 于是,从第二日开始,吕氏风风火火地做临行前的准备,莫颜被裁缝量好尺寸,隔天便送来了三四套精致的衣裙,还有一小匣子的首饰。 这些首饰都是普通的银质,样式却是京都流行,应该是娘亲托人打造的,还有一大盒珠花,吕氏并不是让莫颜戴,而是让她留着,万一遇到亲人,姐妹之间,总要送出去一些体面又合心意的礼物。 “小姐,这次奴婢也要跟着?” 能出远门,墨香是最高兴那个,马车并不宽大,带的人不多,墨香身为贴身丫鬟需服侍左右,而小丫鬟墨玉只能在府上看院子。 “当然。” 算算日子,也没多久就要出发了,这一个来回,最快三个月,莫颜合计是不是临走前坑猪队友和表姐夏若雪一次,顺便和好姐妹陈英道别。   ☆、第039章 只进不出 就在莫颜准备远行的行李,琢磨是不是要黑一次猪队友的时候,机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送上门来。 农历六月二十,已经到了夏日里最炎热的几天,莫颜在池塘边的小亭子里悠闲地看书,刚过了午时,婆子过来禀告,猪队友赵桂花和李月娥带着礼物上门探望。 之前这二人并未下帖子,莫颜得到消息之后也是一愣,她看婆子的神色,便知道是收了二人的好处,婆子此刻正用手摆弄衣摆,紧张地看着她。 “快快快,两位姐姐来看我,还不请进来!” 莫颜让墨香收好了医书,放在柜子里,习医之事,目前算是秘密,她不想让任何外人知晓。尤其是这种心怀叵测的猪队友。 自打西园诗会之后,就没见过李月娥,可能是得知林苗月和袁小将军被皇上赐婚的消息,被打击了,李月娥消瘦了一圈,走路都在晃悠,轻飘飘的,像是随时都能栽倒的模样,而一旁的赵桂花也没有浓妆艳抹,脸色蜡黄,气色不好。 “两位姐姐!” 莫颜飞快走出凉亭,拉着二人的手,眼里浮上一抹雾气,愧疚地道,“本来应当妹妹去府上看望二位姐姐,可是西园诗会,林苗月落水,京都传言是我推人,妹妹这个冤枉啊!” “好妹妹,林苗月心思狠毒,就是要败坏妹妹的名声!” 李月娥坐在石凳上,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身旁的丫鬟见状,赶紧从袖兜里到到出药丸,配着一杯白水,李月娥挣扎半晌,这才勉强咽下去。 “月娥姐,你这是怎么了?” 莫颜眼中的雾气逐渐形成了成片的水雾,让她娇美的面容多了一丝关切和焦急,她让墨香取来府上的果脯蜜饯,心里盘算怎么继续黑二人点银子,这次远行应该可以路过很多地方,若是遇见合心意的物件,没银子买,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苦夏罢了。” 李月娥摆了摆手,她纤细的手腕上带着一对黄金镂空的镯子,只是她的手腕太细,镯子在上面来回晃动,看着有些违和。 “这种天气要人命,特别容易闹肚子,西园诗会我都没去成,不然那林苗月……” 赵桂花脸色蜡黄,看着没什么精神,提起林苗月,她恢复了神采,表情愤愤不平,就差破口大骂了,接到李月娥的眼神,这才回过神,怕自己说漏嘴,低头不语。 “两位姐姐,或许是颜颜和袁小将军没缘分吧。” 莫颜装模作样的用帕子点了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歉意道,“都怪那林苗月,咱们的行动都没实施,白白便宜了夏若雪,可是那些首饰妹妹已经送出去了,再无要回的可能。” “颜颜,不必介怀,我和桂花都不差那点东西。” 既然夏若雪和袁小将军没戏,李月娥和赵桂花就转移了目标。前两天得知消息之后,二人曾经到林府去祝福过,不过林苗月张狂的很,没给二人好脸色,话里话外竟是讽刺。 李月娥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在没达到目的之前,她愿意做一只王八,蛰伏隐忍,被欺辱也没关系,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没准有一天,林苗月会跪在她面前求饶。 “可我总觉得过意不去。” 不在乎那点东西,那就说明还能有机会继续黑,莫颜听了这句话,心花怒放。二哥离开之时,曾经给了她一个联络的地点,在京都一家酒楼,若是想卖东西,就去找掌柜,此人绝对可靠。当然,如能黑来银票,可省了不少事。 李月娥一听,眼珠转了转,她想了好久,怎么让被赐婚的林苗月嫁不成袁小将军,除非弄得林苗月名声尽失或者干脆弄死,可二者都有极高的难度。 下个月就是婚期,林尚书府正在紧锣密鼓准备嫁妆,林苗月身边跟着一个宫里派出来的老嬷嬷,不离左右,李月娥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而且弄死林苗月风险太大,万一惹怒了袁焕之,她小命不保。 此刻,李月娥还不知道自己早就被夏若雪的贴身丫鬟春情出卖,她正乐滋滋地畅想以后的生活,林苗月嫁进去也可以,若是没有生育能力,以后自己作为平妻进府,还不是一样当家理事,就像她的娘亲,有谁敢说一个不字? “姐姐倒是真有一件事求你。” 李月娥和赵桂花默契的对视,由赵桂花开口,“林苗月和袁小将军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大婚,我家里以为我和她要好,让我去添妆,颜颜,你知道我和月娥为了你和林苗月争吵几次,无颜上门。” 吏部尚书的千金,必须要好好巴结,这是人之常情,莫颜理解地点头,继续道,“什么求不求的,只要我能办到,两位姐姐只管开口便是。” “唉。” 赵桂花叹一口气,让丫鬟搬上来一个匣子,里面有各种各样的首饰,珠光宝气,看起来很名贵,却没有印记。莫颜觉得,这最适合弄到当铺变卖,一点也不会给她招惹麻烦。 “这是我和桂花一起准备的添妆,到时候妹妹帮着我们送到林府吧。” 李月娥说出了苦衷,莫颜好歹有夏若雪这个表姐,可以帮忙,她们不同,因身份关系和京都谁家小姐关系都不是那么要好,又没有顶级勋贵的亲戚帮扶,只能托付给莫颜。 “到时候颜颜什么都不用准备,就说这些是我们三人的添妆就好。” 赵桂花显得很是体贴,莫颜根本拿不出什么添妆,这样就得感恩戴德,东西最后还是通过莫颜或者夏若雪的手送到林府,如若出事,她和李月娥照样可以推脱得干净。 那些首饰看着华贵,实际内有乾坤,里面有神秘的机关,放上赵桂花家托人买的祖传药材,女子只要长时间佩戴,以后不可能有身孕。 本来嘛,这些首饰她们完全可以自己送去,因为非常不易被发现,可上次到林府探消息,发现林苗月身边有个宫嬷嬷,二人一合计,又有些不太确定,不如找人当个替罪羊,办妥此事。而且,李月娥对莫颜心存怨怼,她怀疑,林苗月落水就是莫颜所为,如果二人不约石台见面,林苗月不会落水,自然也不会得到袁小将军相救,那么一切都没发生,皇上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赐婚! “二位姐姐,你们什么都考虑到妹妹……” 莫颜低着头,委屈地道,“虽然我讨厌林苗月,可添妆还要去送,就因为她爹是吏部尚书,好憋屈。” 这么多的首饰,莫颜要笑抽了,她送不送,二人怎么知道?再说让她帮忙,绝对有幺蛾子,她才不上当!最好的办法就是变卖了首饰,等到林苗月大婚,哼哼,她也在离京的路上!还是那句话,到了她这的东西,别想让她吐出去!   ☆、第040章 继续坑 见莫颜满口应承,李月娥放心不少,刚才忧愁的脸色,多云转晴,也有了笑模样。最近京都不太平,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皇后娘娘看似不好,她倒是希望人赶紧去了,这样林苗月和袁小将军大婚要无限期拖延,给她争取时间。 “颜颜,你最近都没去永平侯府做客吗?” 赵桂花和李月娥想的一样,心里还存留最后的希望,她在托盘上掐了一块绿豆糕,放在嘴里,又抿了一口茶,问道,“听说,夏若雪最近时常进宫陪着太后她老人家,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不管皇后在不在,都无法阻止选秀,后宫空虚,没几个妃子,让文武百官看着不像话。总得有人孕育皇嗣,皇上万俟御风抵挡不住来自各个方面的压力。 夏若雪被太后所喜爱,如若进宫选秀,她永平侯千金的身份,十有八九能混个高位分。前有太后,后有永平侯府,两座靠山,万一以后有什么大造化也说不定,既然袁小将军已经定亲,夏若雪就不是她们的敌人,应当交好才是。 “你们也知道我和表姐的关系一直不怎么样。” 莫颜叹息一声,立刻明白猪队友的意思,她托着腮,大眼睛茫然地盯着茶碗里的凉茶,“宫里的消息,表姐应该知情。” “那是当然。” 李月娥转了转眼睛,她心眼活儿,脸皮也厚,之前还拉上赵桂花试图算计夏若雪,转眼间,她就忘得一干二净。 “颜颜,上次夏小姐请咱们在望仙居喝茶,因为我和桂花丫鬟的事……总之很是不好意思,不如我做东,你叫她出来如何?咱们姐妹小聚下。” 京都形势不明朗,一些官员不敢明目张胆地饮宴,怕触了皇上的霉头,而她们这些小姐目标不大,不过是出门喝茶,极其有可能偶遇,又不是在府上举办宴会。 姐妹?莫颜眼中的嘲讽更深。上次李月娥和赵桂花可不是这么说的,如今没了利益关系,就变成了姐妹。说到底,不就是想在表姐夏若雪那边打探消息,二人亲自上门送帖子的话,极有可能吃闭门羹,于是又想到她这个跳板。 被人利用是无奈的,若是有利可图,也不是那么为难。莫颜沉思片刻,装作犹豫不决的模样,李月娥立刻褪下手腕上的一对镂空金镯,笑道,“妹妹,你看我差点忘记了,这是前几天珍宝阁出的新品,我手腕太细,戴着不好看,送给你吧,千万别嫌弃。” “我这也有一条绿松石的项链,妹妹你肌肤胜雪,衬你的肤色。” 赵桂花见状,也在脖子上摘下项链。对比价值,绿松石要更值钱一些,不愧是赵家,爆发户出身,就是不差钱。 “两位姐姐,你们对我太好了。” 莫颜说得情真意切,似乎已经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在心里还有点小小的不满,金子可以直接折现,可却是个镂空的,就是卖个工艺,那个绿松石的项链,必须送到当铺才行。 二人话说到这个份上,莫颜只好点头同意,但是话也没说死,她不清楚夏若雪那边是什么情况,只让二人回府等消息,她和表姐订好时间之后,会派丫鬟到府上通知二人。 等人离开之后,莫颜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丫鬟墨香进到凉亭里换茶,见桌上那么多的首饰,瞪着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小姐,这些又是您坑来的?” “你这丫鬟,怎么说话呢?什么叫你家小姐坑的?” 莫颜仔细打量小匣子里的首饰,李月娥和赵桂花真是用尽心思,这几样首饰,都是林苗月喜爱的款式,尤其里面一块红宝石镶金的项链,下方缀的宝石就是月牙形状。 “明明是送上门让我坑。” 财迷地挨个抚摸过首饰,莫颜眯了眯眼,如果没猜错的话,里面另有乾坤,谁让她的嗅觉太灵敏,刚才就闻到了特殊味道。当然,也不是每件首饰都有问题,那个祖母绿的戒指就是干净的。 “这得多少银子啊,都是小姐的了?” 墨香一脸垂涎,她发现小姐有银子后,就有底气,当下人的,也能过几天好日子。再说那二人以前那么对小姐,适当给点赔偿,也是应该的。再多的银子能换回来好名声吗?对比名声,这点东西就轻如鸿毛了。 “我怎么处置都可以。” 莫颜打发墨香去把二哥给的匕首拿过来,她用手摸着首饰上的机关和暗扣,一会儿的工夫,就在首饰上找出来不少的药包。就算要给当铺换银子,也不能让这些奇怪的药材坑害人。 晚膳过后,莫颜等候爹爹从衙门归来,一家三口聚集在一起,继续商量远行之事。 “夫人,今天皇上在早朝上又发了火,南部水患,还没有个解决的章程,听说难民都快到了京都周边了。” 莫中臣叹一口气,面色忧伤,他也是农家出身,庄户人家靠天吃饭,天灾最是要命,而当地的父母官不作为,竟然克扣朝廷派发的赈灾粮米,使得百姓们沿路乞讨,树皮,草根,得着什么吃什么,还好是夏季,物种丰富,饿死的人不太多。 “哦?京都这些官员没有商议赈灾之事?” 吕氏内心良善,想到百姓们流离失所,她双眉紧紧地蹙在一起,还有大多数百姓在原地等候,抱着希望,等候朝廷的救援,总不能就这么拖着。 “商议了,最后推举南平王前去赈灾。” 莫中臣眼睛闪了闪,这个推举人就是他,除南平王之外,所有人都不那么可靠,朝廷这次赈灾的物资,可不能再次被克扣了,还有那些让人痛恨的贪官污吏,应当彻底清查,严厉打击。 南平王去赈灾,还有一个好处,此人虽然不善言辞,可武艺高强,自己的夫人,女儿要回乡,路途上遇见难民,不安全,若是跟着南平王的车队一起离开,那就稳妥了。 对于此,莫中臣沾沾自喜,他就是聪明,而且目光远大,才能在朝中多次大清洗中存留,一步步爬上二品左都御史的高位。 “恩,王爷办事确实稳妥。” 吕氏十分认同,她催促着莫颜,“颜颜,看来日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就这两天,你把事情都打理好,该见的见,该告别的告别。” 和南平王的赈灾车队走,也就是这几天的时间,吕氏算算日子,家里一切准备妥当,唯一莫颜这边,新交好了个国公府孙小姐陈英,她觉得那孩子不错,个性淳朴,希望莫颜走之前能和人家说一声。   ☆、第041章 告别 莫颜被爹娘的消息杀了个措手不及,原本以为至少要等上十天半个月出发,谁想到娘只给她两天的时间准备,这么一算,便有些不够用了。 天色已晚,今日是不能派人去永平侯府送信,莫颜给自己安排了一下时间,明日一早她乘坐马车出府去探望陈英,然后回来的路上,调转马头,到永平侯府寻找表姐夏若雪,就定在后天,与猪队友们见一面,定定李月娥和赵桂花的心。 至于要远行一事,莫颜守口如瓶,在回到院子的路上,她嘱咐丫鬟墨香道,“回头告诉墨玉,不要到处乱说,等我离开再回到京都,还不知道发生怎样的变化。” 坑首饰一事,尽量做的滴水不漏,让李月娥和赵桂花暂时蒙在鼓里,等真相大白的那天,莫颜想,那个时候她就不用这么憋屈的装了吧,总是带着一副笑脸面对讨厌的人,也是够憋闷的。 “恩,奴婢明白。” 墨香捂着小嘴,想笑又不敢,自家小姐这招真是绝,等回到京都,也是几个月之后,谁知道那时候怎么样,没准老爷得罪了皇上,自家要被发配到哪个穷乡僻壤劳动改造呢!呸呸呸!真是晦气,怎么会有如此想法?墨香甩了甩脑袋,决定凡事都要往好的方面想。 这次远行,在路上就要耽搁个把月,整日坐在马车里,一定无聊的长蘑菇,莫颜回到书房,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的医书,这些必须带到路上,听说爷奶家靠山,山上草药丰富,经常有采药人,她可以和采药人或者村里的郎中学习辨认药材,扎实一下基本功。 “小姐,夫人给你的珠花和首饰,奴婢都已经放在一个带锁的小箱子里,统一装好了。” 墨香干活麻利,和墨玉二人抬过来一个小箱子,打开,里面有大大小小的盒子,其实莫颜主张出行一切从简,可她毕竟是京都二品大员的千金,怎么都要讲究一下排场,不然容易被看低。 在村里,不需要花枝招展,那么讲究,莫颜觉得自己有可能上山,就让墨香装了两套舒服的旧衣裳,并一双羊皮小靴,到时候也有替换的。 “恩,还有我这几本书。” 莫颜把医书也放在其中,想了想,又在枕头下面抽出一本精装版的《大越异闻录》,里面有一些鬼神之事,说的有鼻子有眼,闲来无事可以做消遣之用。 “小姐,这匣子首饰,您要怎么处理?” 墨香收拾好之后,用小拳头捶捶腰,指着一旁的紫檀木盒子,“用不用锁在梳妆台下面的抽屉,还是……” “看我这记性!” 莫颜拍拍头,光想着远行的准备,倒是差点把最关键的忘了,明日出府先去酒楼找掌柜帮忙,按照二哥的意思,有渠道,第二天就能看到银子,莫颜不相信掌柜,可她相信二哥。 第二日一早,天刚亮,莫颜便起身洗漱,等丫鬟墨香进来伺候,见自家小姐已经精神抖擞,手中还拿着几个青色的苹果。 在后花园一角,有一棵苹果树,这个时候果子正青,只比拳头大一圈,但是吃起来香甜。去和陈英告别,总不好空手上门,莫颜苦思冥想,就打上了苹果的主意,一会儿到厨房求厨娘帮着弄成苹果泥,然后做成苹果馅料的糕饼,酸甜可口,一定差不离,关键是,她没发现大越有水果做馅料的点心。 厨娘手脚麻利,在早膳之时,糕饼已经出锅,这次府上换了模子,变成京都流行的花朵形状,这样使得点心看起来精致的多。墨香被准许品尝,她咬了一口之后啧啧称赞,之前还觉得府上做的糕点拿不出去手,现在完全没有这个想法。 李月娥和赵桂花准备的一匣子首饰,莫颜都不喜欢,所以她送到掌柜那里委托变卖,毫无心理压力。 时间尚早,酒楼里没有什么客人,莫颜被掌柜引到里间,二人对了几句暗号,约定明日午时前后来取银子,莫颜这才出门,直奔陈国公府。 府上的下人很早就上门通知,陈英特地等候在家,见莫颜上门,拉着她亲亲热热地往院子里走。本来到陈国公府要拜见长辈,可老国公夫人染上了风热,陈英的娘亲早早过去伺候,无暇接待客人。 “祖母一直不见好,姑姑也回来了,这才没邀请你去庄子上。” 陈英做了解释,并且赔礼,她拉着莫颜的手,笑道,“这么久,你才来府上来我,我被爹娘拘着,整天无聊的要命。” “英姐姐,我这不来了嘛。” 莫颜指着丫鬟的手里的提盒,努努嘴,小脸上泛着光泽,眼眸带着迷蒙的雾气,“妹妹研究了一样吃食,所以就赶紧送过来让姐姐尝尝。” 苹果馅的糕饼,很得陈英的喜欢,她一口气连续吃了六七块,这才不好意思地停下来,把下面单独分出来,对着丫鬟道,“最近祖母总是喝苦药汤,说嘴里一股子涩味,把这糕饼送过去吧。” 老人家牙口不行,那些果脯蜜饯吃不得,而这次莫颜带来的软馅糕点,好吃,样式新奇,说不定能得祖母的喜欢。 “姐姐,这次来,我是来告别的。” 姐妹二人聊了几句京都的形势,顺便对袁焕之和林苗月的结合点评,等聊的差不多了,莫颜这才开口说正事,她爹莫中臣出身贫寒,这在京都并不是什么秘密,也无需遮掩。 “妹妹,你这身体,能赶远路吗?” 陈英一脸关切,从京都往南边走,气候炎热,今年多雨又发了水灾,遇见流民可够呛,那些人,没了饭吃,十分凶猛,可是六亲不认的。她要长莫颜两岁,出身高门,思虑周全,想到此快速站起身,“不行,我得去姑姑那里拿几瓶药丸,治疗风寒,水土不服,效用十分好。” 陈英风风火火地出门,莫颜趁机观察了一下陈英的院子,和她这个人一样,清爽利落,偏厅也没有小女儿喜欢的花鸟,美人图,连摆件都不带什么花纹,显得简单朴素。 偏厅四周挂着几张书画,在正中央的墙壁上还有一封宝剑,剑已入鞘,在手柄处,缀着一根紫色的络子,上面镶嵌一个环形的玉佩。听闻陈国公府是武将世家,曾经跟随大越太祖一起打过江山,老国公在年轻的时候也是大越有名气的铁血将军,提起来,敌军都要哆嗦一下。 陈英的脾气遗传老国公,为人爽利,热情,也极其富有正义感,巾帼不让须眉,而且难能可贵的是不势力,不做作,也不以貌取人,所以她和莫颜才能有这么一段缘分。   ☆、第042章 不讲道理 陈英约莫走了两刻钟,这才一阵风似的提着一个小包袱进门,她进门之后,直接用袖子粗犷地抹了一把汗,笑道,“颜颜久等了。” 陈国公祖上有功勋,是御赐的宅邸,占地面积极大,前后一共有五进院落,在府中行走,从一进到五进,也要小半个时辰,这才是京都顶级勋贵人家,正经的高门大户。 陈英能用这个速度,已经是相当惊人,外头天气炎热,陈英这一去一回,汗滴子直接从额角上淌了下来,丫鬟见状,赶紧打水伺候洗漱。 “英姐姐,你真是个急性子。” 莫颜虽然这么说,却是领情,她觉得如果能有陈英这样的姐姐一定是件幸福的事,随时有被保护的感觉,和夏若雪这么一对比,高下立见。 “祖父说我的性子随了他。” 陈英爽朗一笑,也是因为不拘小节,性子急躁,祖父一直拿她当孙子培养,从小习武,陈英的体力不错,但是长期在太阳底下练功,皮肤被晒成了小麦色,却是回不来了。 莫颜打开包袱,里面一堆瓶瓶罐罐,还有一瓶解毒膏,上面贴上了防水的油纸,油纸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小字,都是这些药膏的功效和用量。 “听说你回乡下,我想着虫蛇一定多,所以就特别要了解毒膏。” 陈英外表看着大大咧咧,实则是个心思细腻之人,她能考虑得很全面,替莫颜着想,让莫颜很感动。 “姐姐,我就不久留了,等我回来,定给你带一些新奇的小玩意。” 莫颜把陈英的好记在心里,她起身告辞。老国公夫人重病,也不好在府上久留,再说莫颜还得继续转悠到永平侯府,找表姐夏若雪,离开之前,暂时要安定一下猪队友的心,让她们知道,她莫颜,还是有点利用价值的。 其实陈英和莫颜接触的时间不多,以前虽相识,不过是点头之交。莫颜在京都小姐们中一向名声不好,让陈英嗤之以鼻,等了解之后,却发现两个人竟然能说到一起,很多看法观点一致,彼此惺惺相惜。 京都高门的千金都有自己的派系,众人之间有很多利益作为牵扯,一份存粹的友谊来之不易,所以陈英背地里也会和娘亲,祖母说莫颜的好话,改变她们的看法,千万不要跟着人云亦云。 一直到马车转出胡同口,莫颜这才缩回脑袋,她甩了甩手,指着小包袱道,“墨香,记得把这些收好,咱们路上有个头疼脑热的,可指望着它们呢。” “是,小姐。” 墨香点点头,认真把每个盖子拧紧,然后系上外面的包裹,放入马车下面的小几里,这些,等回府在收拾,她会把药材归类,并且提醒自己,临走的时候得和夫人报备,在马车上设置一个红泥小火炉,虽说夏天热,可万一哪天露宿荒郊野外或者熬药,在车内方便一些。 车夫赶着马车,听从自家小姐的吩咐,从前面转弯,马车驶向永平侯府,可就在街道中间的时候,老马再次抽风,说什么也不移动位置,就算用鞭子也无济于事。 李德骑着一匹快马,从远处而来,他正在琢磨皇上的圣旨,好好的,让自家王爷去南边赈灾,又要带着一堆粮草,这一路跋山涉水,他作为贴身小厮和护卫,要跟随,去那么遥远的地方,有几个月都不能回家吃老娘做的菜了。 前几年,一直在外头打仗,日子过得苦,好不容易回到京都和亲人团聚,屁股还没坐热,又被指使出去,李德心里很不爽,可又无处诉说,他这一走,原本说的亲事又要吹了,那他也要和自家主子一样,过了及冠之年,还是光棍一条了。 李德稍微溜号了一下,眼瞅着马匹和前面的马车相撞,他赶紧勒紧缰绳,不由得心头火起,这老头子怎么驾车的!记得前不久在朱雀南街上,差点和主子的马车相撞,他觉得对方一定是故意为之,试图吸引主子的注意力,背地打听了一下,原来是左都御史的马车,李德早知道府上什么情况,见怪不怪,可是为何今日又停在路中间?莫非是想吸引他的注意力? 莫颜已经在墨香的尖叫声中,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撩起纱帘,探出头,正好和对面的黑小子对视。 “我说你们怎么回事?不要命了?光天化日马车就这么横在路边,京都的街道都成了你们的!” 李德气得脸红脖子粗,口气不好,最近就没一件顺利的事,那些心怀叵测之徒也开始蹦跶,若是主子离开京都,没准又要乱上一段时日。 “黑炭头,如此无礼!” 墨香见眼前之人面熟,这才想起,这次南平王不在,她也不惧怕。无论有理没理,也不能让自家小姐受委屈。想到此,她叉腰从马车上下来,做茶壶状,怒道,“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泼妇,真是泼妇!” 李德见一个眉清目秀的丫鬟,一脸怒容的从马车出来,微愣片刻,继续道,“你们的马车就这么横在路中间,若是本大爷马术不好,说不定你们就被撞飞出去!” “你不会看着点?” 确实是对方有理,墨香渐渐地没了气焰,把怒火转移到老马的身上,她骂道,“天天喂你草料,关键时刻你就尥蹶子!” “你什么意思?指桑骂槐!” 李德不听还好,一听更是气得从马上跳下来,嚷嚷道,“本大爷就没见过你这么无理之人!” “呸!好好的一匹马,从来没出过问题,见到你停了两次,怎么抽打都不走,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墨香心直口快,心里记恨上次在朱雀南街之事,言语犀利,毫不留情,莫颜也不露面,听着二人吵架,突然觉得场面好喜感。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莫颜不知道怎么,脑海里立刻浮现这么句话。墨香说得没有错,自家老马多半时候性格温顺,两次中途横在路中间,都是为前面的黑炭头,怎么有这么巧合的事! “真……真是……” 李德习武,当然听见马车里莫颜的轻叹,他气得心肝都疼,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一个爷们不计较,但是这件事必须上报给自己主子。 听说这次南下,御史府上的夫人和小姐会和主子同行,这个泼辣丫鬟多半跟随,那么正好,有账不怕算,到时候找点小麻烦轻而易举。   ☆、第043章 没脑子 李德策马离开,墨香这才昂着头上了马车,对于这种人,必须严厉一些,欺负她们女子,这绝对不行,南平王那么高贵的人,怎么能有此等刁奴。 “小姐,这人说话真是讨厌。” 墨香嘟嘟嘴,按照以前自家小姐的性子,定是要下车吵架,此刻午时,街道上行人不多,不然墨香也不会冒失下马车,给自家小姐找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未来要和这个黑炭头同行一个月。” 莫颜无奈摊手,很自然地接受黑炭头这个外号,万俟玉翎怎么找了这样的随从,莫非是因为皮肤黑,才能衬托他的纤尘不染? “天啊!” 墨香突然想到此人的身份,唉叹一声,一脸纠结,气鼓鼓地,想说什么,又咽下去。路上有他的主子南平王,想来这黑炭头也不敢造次,再说还有自家夫人坐镇。 正午的日光直射,马车内没有冰盆,车窗又开着,空气中的风都是热的。莫颜口渴,从壶中倒了一杯茶,好好的凉茶,已经被晒得温热,喝着没了滋味。 午时都在休憩,莫颜想在茶楼休息片刻再去永平侯府,可又担心夏若雪没在府上,便和车夫说明,直接绕到永平侯府后院的角门,到时候让婆子进门通传。 事有不巧,夏若雪一早被太后召到宫中陪伴,最近因为皇后娘娘中毒昏迷不醒,皇上的脸色很不好,太后觉得心里堵,每天都要找人陪着说说话。 正当午时,莫颜折腾一大早上,也觉得疲累,便给了婆子几个铜板,留下口信,这才乘马车打道回府,在离开之间,她还有不少东西需要整理,妥善安置。 “墨香,我对我的堂兄堂姐们,没有什么印象。” 阳光从窗纱射进马车的内狭小的空间里,空气里闷热,似乎能把人蒸熟一般。莫颜执着小团扇扇风,如今冰块是京都的紧俏货,价格昂贵,每年皇上都会给文武百官一定的定例,而自家老爹觉得没有冰块,平民百姓也要过日子,便把冰块换成了银子,给府上下人做衣物,打赏之用。 前身的记忆模模糊糊,爷奶并大伯和三叔是很多年前来到京都探亲,那时候身边也是带着儿女的,莫颜想不起来自己和他们到底有没有接触过,只好求助于墨香。 “您能有什么印象啊!” 墨香在车门口处的水盆透了帕子,给自家小姐点了点额角边上的汗。那段回忆太久远,她只记得小姐的亲戚们来府上很是拘谨,也不多话。 “恩。” 原来竟是不熟悉,一个京都高门长大的千金小姐和远在穷乡僻壤劳作的村里姑娘小子,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若不是因为那份亲情牵绊,或许一辈子也没有什么交集。 回到府上,吕氏正在偏厅里查账,这次出门花费甚多,她已经从陪嫁里支出一些银两。早年,公婆来京都,她没出什么力,只有每年送年礼,那边虽然日子过的一般,也会从口粮中节约出一些吃食作为回礼,不像其他乡下人,儿子做了京官,立刻当起老太爷,二老仍旧本分的种田,说是过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颜颜,这次回去,要和姐妹们好好相处。” 吕氏很少对莫颜说教,这次却不同,自家的女儿不知民间疾苦,她怕女儿表现出嫌弃,那才是真真伤害亲人的心。而且乡下条件和京都没办法比,她怕自己娇养的女儿受不得苦。 “娘,我晓得。” 莫颜见吕氏气势很足,乖乖点头,她在心里非常敬佩爷奶,也对如此厚道的一家人充满好感。莫颜毕竟是现代的灵魂,对这些淳朴的农民可没有歧视之感,只会觉得亲切。 “你爹都是靠爷奶省吃俭用,才有了今天。” 吕氏念叨了莫中臣在没考中进士时候的苦日子,乡下家里连灯油都要节约着,等有月亮的夜晚,莫中臣带着书本会到平坦开阔的地方看书,家里总共两只老母鸡,下的蛋,大伯和三叔都没怎么吃过,全进了他的肚子,家里人都知道读书费脑子。也是后来莫中臣勤勤恳恳,又保持朴实无华的做派,被先帝看中,这才能一步步爬上来,本家也跟着借光,早早盖起来气派的青砖瓦房,不过听说家里没有下人,衣食住行全靠自己动手。 莫颜做了保证,保证和姐妹兄弟好好相处,绝对不摆千金大小姐的架子,吕氏这才放过她,让她回院子洗漱休息。 能远行,也是一种乐趣,莫颜只当是一次旅行,可惜这种天,带点零嘴小食也放不住,车上唯一能常备的,只有干果蜜饯之物,用来磨牙,打发时间。 “小姐,林府的林嬷嬷前来送信。” 没等来夏若雪回信,却来了林府之人,莫颜眨眨眼,她和林苗月一向交恶,这时候派人过来,莫非有什么猫腻? 林府的下人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林嬷嬷皮笑肉不笑,把一张画着梅花的信纸上交,然后坐在小墩子上等消息,前后也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 未来她家小姐,可是护国将军府的少夫人,本身也有三品诰命加身,一个御史府的小姐算什么?出身寒门,祖宗十八代都是泥腿子,林嬷嬷面带轻视,一脸瞧不起。 “信我看过了,你可以走了!” 莫颜端了一杯茶水,开始撵人,冲着墨香挥手,不用给这个刻薄的老婆子留面子,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她一定拿着大棍子,把人直接打出去! “真是无理!” 婆子甩了甩帕子,扭头便走,在下台阶的时候,被墨香长裙下伸出来的腿一绊,立刻摔个狗啃屎,脸着地,在门外哎呀哎呀叫唤了半天,走之前还在叫嚣,要回去告状。 林苗月的信有两个意思,第一,她想找莫颜谈谈,关于那天为什么会落湖,她坚信是莫颜推人,那天没有当众拆穿莫颜,需要记得她的恩情。还有一点,炫耀自己将要和袁小将军成亲,让莫颜不要痴心妄想,惦记别人的东西,不过呢,若是屈服于她,老实听话,她林苗月将来生儿育女之后,可以考虑让莫颜进府做妾。 莫颜对这种没脑子的人哭笑不得,林苗月身边的丫鬟婆子一定都是弱智,这种敏感的时候竟然也能主动挑衅,她就不明白了,现在京都因皇后娘娘危在旦夕气氛紧张到了冰点,她林苗月凭什么有把握自己会在七月十八平安无事地嫁给袁小将军?   ☆、第044章 吐露心声 莫颜一直等到很晚,也没见到永平侯府派来的婆子丫鬟,想必夏若雪没回府,或者出于什么原因,对方并未回信。 而永平侯府上,夏若雪正在正院,和她娘永平侯夫人大吕氏说起今日在后宫见闻,也觉得气氛压抑的不行,太后情绪不佳,而皇上一直没露脸,看来母子俩中间存在什么龌龊。 夏若雪早就明白,爹娘想把她送到后宫之中,所以迟迟未给她定亲,又推拒了很多人家。也是机缘巧合,一次宫宴上见过太后娘娘,她绣的牡丹花得到赏识,玉瑶郡主很是喜欢,她便使了小心机接近玉瑶郡主,争取到宫中做客的机会。 能进宫,那是莫大的殊荣,就是叶相的千金叶宛西,也不如她在太后面前得脸儿。夏若雪虽然有野心,想身居高位,踩在众人的头上光耀门楣,可在她的内心深处,早已经不知不觉把心思放到南平王身上。 前几年动乱,南平王万俟玉翎一直在外打仗,夏若雪对其并不了解,只是在宫宴上见过几次,那会正是八九岁情窦初开的时候,只觉得此人淡漠如斯,如仙人一般,触摸不到,不真实。 平时在宫中和玉瑶郡主闲聊,玉瑶总是会提起她的皇叔,言谈之间多有敬佩,就这样,夏若雪慢慢在玉瑶郡主口中了解到南平王的为人,这一颗心沦陷下去。 “若雪,最近你经常去后宫陪着太后,不会有问题?” 永平侯府夫人卸掉虚伪的面容,对这个唯一的女儿,露出些笑容,片刻之后,又变成了担忧。因皇后中毒之事,太后老人家成了嫌疑人,到底是母子,皇上虽然没明说,心里却一清二楚,这个时候自家女儿凑在太后身边,可不是要成了皇上的眼中钉,如果这样,对明年的选秀不利。太后能做主,可宠还是不宠,都是皇上说的算,太后也不能因为一个秀女,而和皇上撕破脸。 “应该不会吧?” 夏若雪马上就明白娘的担忧,她笑笑,眼中闪过一道光芒,自家爹娘的心思她知道,可眼下是一个好机会,她必须让娘站到她这边来。 想到此,夏若雪犹豫了一下,打发身边的丫鬟婆子,连素日最为贴心的丫鬟春情,也被她撵出去,见偏厅中在无外人,她这才直接道,“娘,我知道您担忧什么,没准现在皇上心里记恨我呢。” 皇后生死未卜,夏若雪在这个时机进宫晃悠,其目的不言而喻,而皇上又不傻,定是明白一干朝臣的意思,或许这些人就等着皇后一命呜呼,好在各家千金之中推选贤明的女子作为皇后。 “可是太后召见,又不好违背。” 大吕氏揉揉额角,这也是最近担心之事,万一皇上迁怒,自家绝对是第一个倒霉的,她眼睛闪了闪,笑道,“今儿颜颜派人送信,我看不如带着她一起进宫,见见世面。” 话被大吕氏说得冠冕堂皇,母女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其中的深意,有莫颜在前面做挡箭牌,能分散一些注意力,而且那个丫头又是个能折腾的,说不准在宫内犯下忌讳。 “娘,带莫颜进去是个好主意呢!” 夏若雪觉得自己也承受不住太后阴晴不定的脾气,她老人家舍不得和玉瑶郡主发火,可自己却是个外人,有了莫颜,也能抵挡一些。 “娘,其实这个时候我进宫,来年再参加选秀,真不是一条明路。” 偏厅内只有母女二人,说话自然没有忌讳,夏若雪坦白心中的想法,她怕错过这个时机,以后只能走上别人计划好的路,她要争一争。 “若雪,你的意思的?” 大吕氏人精明,觉得女儿话里有话,她抿了一口茶水,随口问了一句,然后盯着夏若雪的眼睛,沉默等待下文。 “娘,为何一定要进宫?” 那条路不好走,若有一个不好,要赔上永平侯府,夏家整个族人的性命,风险太大,而进宫之后,人人盯着那个位份,还不如寻个稳妥的法子,“南平王到现在还没有娶正妃,娘……” “若雪,娘懂了,你让娘和你爹商量一下。” 大吕氏抬起手,打算夏若雪的话,她觉得有道理,不由得深思起来。 夏日的早晨,天总是亮的那般早,也才寅时正,天边就出现一丝光亮。莫颜揉揉眼睛,在床上翻了个跟头,这一觉她睡得不好,心里始终觉得有点事,昨日晚上,爹爹带回消息,南平王的赈灾队伍在六月二十六出发,也就是后天。 明天是在府上的最后一天,算来算去,还有很多事情没处理,一向冷静的莫颜,也有些焦急,所以天才亮,她就打了个滚,从床上爬起来。 早膳之时,永平侯府派来一个得脸的婆子,给莫颜送信,昨日夏若雪回府太晚,没来得及回信,今日有时间,请莫颜到府上做客,或者姐妹可以约着一同逛街。 莫颜立刻回话,午时后,约在望仙楼见面,她派人去给李月娥和赵桂花送信,正好一并打发了。 远行之事,目前还在保密中,只有好姐妹陈英知晓,那人讲义气,嘴严实,绝对不会乱说出去,莫颜没有顾虑,至于李月娥和赵桂花,随便打算盘,反正后天一大早她就离开,什么也帮不上,不用想用她顶缸。 早膳之后,莫颜主动揽了一个活计,带着墨香去车马行租远行的车辆,这次排场较大,她和吕氏一人一辆宽大的马车,吕氏特地叫上家里的老车把式,嘱咐挑选一匹可以远行的马。 车马行的马车种类繁多,其中有外表奢华,内里简单的样子货,也有外面普通,内里舒适的类型,莫颜琢磨一下,都不太合适,这次跟随朝中队伍走,路上并不担心遇见山匪,所以她还是选择了排场大一些的双驾马车。 关于内饰,莫颜不太满意,法医都有一些小洁癖,她让人把一套车垫等全部撤下去,马车里外刷洗了好几遍,这才觉得妥当,下一步要换新,正要家里有坐垫等,多垫上几层,松软一些,省得路上颠簸。 一路上必然要打开车窗,官道上多蚊虫,莫颜又去街边的铺子定做了马车之内适合的蚊帐,白日放下来,透气,也能遮挡一下阳光。 防蚊虫的熏香,陈英帮着准备了一些,应该足够用,在马车的车门处固定好红泥小火炉的位置,以备不时之需。 双驾马车车厢宽大,像移动的小房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车门不远处,单独开辟了一个小间作为盥洗室,里面有恭桶,省得路上因尿急而尴尬。   ☆、第045章 打探 出行的马车极其重要,因要在路上耽搁一个月的时间,母女二人几乎整日坐在马车上,怎么样才能舒适,成了首要问题。莫颜在这个事情上也不差银子,找到一个巧手的木匠赶工,做了一个折叠的小方桌,她发现远行的马车上并没有小几,可能是考虑上晚上要睡人的原因,车凳全部可以折叠放下,显得很是宽敞。 打理妥当,主仆二人又在一些铺子上采购,她不知道那边人都喜欢什么,但是新鲜货,哪里也比不得京都,胭脂水米分,香露,莫颜买了一些,准备回去送人。 赵桂花和李月娥给林苗月添妆的首饰繁多,但是其中只有个别一两样值钱,其余都是附属品,她们也明白林苗月定是看不上,连药都不屑下。 按照二哥走之前的交代,莫颜给了掌柜一百两银子作为佣金,这样还剩下一千八百两,她不禁感叹,还是二人有银子,有首饰作为私房。 赵桂花祖辈是富商出身,不差钱,家里对这个女儿也是万千宠爱,而李月娥的娘亲出身不错,虽然莫颜不理解为什么会做了小妾。听爹爹说京兆尹衙门油水多,李月娥的爹爹最喜欢巧立名目收礼。 有了银子之后,莫颜心情不错,平心而论,就林苗月那么阴险的人,莫颜倒是希望其吃个大亏,可是若是想利用她,这事就没得商量,但愿她离开之后,李月娥可以奋起,再想别的损招。 今年的年景有些不同寻常,京都比往年都热上几分,连一些老人都在念叨天象异常,可能要发生什么大事。京都算是大越朝的中部靠南地带,每年夏日虽然炎热,却没到现在这样的地步,在街上走一圈,立刻汗流浃背。 夏若雪来得比较早,她寻思一会儿怎么说服莫颜进宫,丫鬟春情见自家小姐有心事,委婉地问道,“小姐,看您似乎不太开心。” “天热,无力了点,我以为颜颜会到侯府做客。” 如若这样,夏若雪就省着出门,虽然马车上有冰盆,也把她热得够呛,对!夏若雪灵机一动,找到了合适的借口。 莫颜被伙计带到雅间,推门而入。尽管带着帷帽,可她的脸颊仍旧被太阳晒得红红的,如一个熟透了苹果。 “表姐,这天太热了,还好望仙居有冰盆。” 望仙居不愧是京都首屈一指的茶楼,财大气粗,一楼大厅摆放着好几个冰盆,所有的窗口处都被吊起竹帘,这么一拉,刺眼的阳光被挡在外面,立刻觉得凉爽了一些。 雅间摆放很多绿色的植物,让人心情舒畅,莫颜喝着加入碎冰块的凉茶,眯着眼睛,等候猪队友们的到来。 “颜颜,我昨儿进宫,看到玉瑶郡主那里有一本《奇闻异志》,听说比《大越异闻录》好看,都是真人真事,你有没有兴趣?” 夏若雪对着莫颜柔和一笑,她用端着茶碗,只是轻微抿了一小口,余光密切注视莫颜的表情。她知晓表妹有一个爱好,喜欢怪谈,尤其是鬼神之事,每天晚上抱着《大越异闻录》不撒手,据说不看都睡不着。 “表姐,这是真的吗?我找了很久了!” 莫颜故作欢喜,还不等继续表达喜悦之情,门被推开了一个缝隙,李月娥和赵桂花推门而入。二人本来可以来得早一些,偏生在楼下不远处碰到了林苗月的丫鬟。 上次去林府,李月娥出手阔绰,直接打赏那个丫鬟一个玉镯,这次二人碰上,丫鬟投桃报李,说了一些林苗月近况,其中包括林苗月想找莫颜谈心。 林府的丫鬟可没有说自家的婆子到御史府被赶出来,那实在没脸,只说林苗月宽容大度,想和莫颜交好,毕竟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云云,李月娥心花怒放,觉得自己的计策很快得到实现。 “赵小姐,李小姐,你们来了。” 夏如雪欠欠身,对二人的表现稍微显得淡漠,她本人看不上莫颜,也想用这个表妹挡刀,可是被外人欺负,特别是这么两个无脑之人,她又觉得不平。 “夏小姐。” 几天不见,李月娥脸色稍微好了一些,这次出门特地擦了一些米分,显得双颊塌陷不那么明显,她送上了一个精致的礼盒,“这是我爹的同窗从北边带来的小玩意儿,上次夏小姐做东,我和桂花一直说回请,却是寻不到机会。” 礼盒也有莫颜一份,里面是一些精致的小瓷器摆件,釉彩的娃娃是一套的,活灵活现,看着十分灵动,这样的小玩意,京都难寻,可见李月娥是上心的。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夏若雪仍旧礼貌道谢,比起说场面话来,十个莫颜也顶不过一个夏若雪,很快,四人说说笑笑,气氛活跃不少。 “若雪,听说皇后娘娘不好了,这是真的吗?” 姐妹几人说了会悄悄话,李月娥见时机成熟,立刻隐忍不住打听消息,最好在七月十八之前西去,这样林苗月和袁小将军的亲事就要拖延,只要拖延,她就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改变这个结局。 “恩,大体是这样。” 夏若雪心里瞧不起李月娥,她却没表现出来,一直礼貌带人,只是偶尔眼底深处,飞快划过一抹不耐烦的神色,快到一闪而逝,让人察觉不到踪迹。 皇后身体状况,这是京都现在的禁忌,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可没有人说出来,李月娥观察夏若雪的面色,顿时一脸喜色,看来如传言那般,那个大吴皇后就是个短命鬼。 其余情况,夏若雪没有明说,因为京都的低气压,几个人也不好长久的呆在望仙居,只短暂小聚了片刻,便各自回府,临行前,夏若雪还在嘱咐莫颜,这两天会派马车到御史府接她一起进宫。 “小姐,您说表小姐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想到带您进宫?” 墨香一脸不可置信,在她的印象里,夏若雪可没有那么好,在这个特别时期,带着自家小姐进宫可不是好事。 “墨香,无论她有什么阴谋诡计,咱们都不上当。” 得了银子,又得了李月娥的礼物,采买之物和出行的马车都已经准备妥当,莫颜愉快地嘴角上扬,她摆了摆手手,“有些人鬼点子多,可你要上钩才有效,咱们就要远行了,远着她,看她用什么算计!” 距离产生美,这句话没有错,莫颜以为,离开京都就万事大吉,一路上顺风顺水,体会田园风光,可是她忽略了在离开陈国公府前,陈英犹犹豫豫说的那句话,只要有南平王在的地方,准没好事。   ☆、第046章 出城 天还不亮,丫鬟墨香便洗漱妥当,叫醒了还在睡梦之中的莫颜。 莫颜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看着外面还黑着,嘟哝两句,就要侧身继续睡,“墨香,我就睡一刻钟,一刻钟就好,你看天还没亮呢!” 昨夜和爹娘,大哥谈心到很晚,回来又整理她的私房,银票现在加一起足足有快四千两,在京都够买一个二进,三进的小院子了。 只是坑了猪队友两次,便能拔下这么多毛,莫颜咂舌,这些京都高门大户的那些银钱哪里来的?还不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利用职务便利捞点油水,亦或是做生意,吃祖产,像自家爹爹这种出身微寒而又正直的官,恐怕一辈子也攒不出这么多的银子。 “小姐,现在时候不早,刚才墨梨姐姐来过,老爷已经去早朝了。” 墨香无奈地用手推了推自家小姐的身子,哄劝道,“夫人交代,让您早早起身,咱们是跟着南平王的赈灾车队一起走,若是耽搁了,恐怕不好。” 南平王?莫颜的脑海里立刻闪现出一双清冷的眼睛,无限放大,仿佛能洞察人心,她一个激灵,瞬间呈清醒状态,并且睡意全无。 墨香一见有效果,立刻变得眉开眼笑,拉着小丫鬟墨玉整理床铺,又准备把行李搬到出行的马车上。早膳莫颜没有什么胃口,为了在车上小解的次数不太频繁,她只吃了两个细面做的小窝头。 这边,吕氏早就整理妥当,因为是第一次回到莫中臣老家,所以夫妻二人准备不少礼品,用三辆马车装着,其中有一马车都是吃用之物,还有几坛子好酒,剩下一辆马车是京都盛产的丝绸,瓷器和一些小物件等。 时间还早,马车到达城门口处,天色未亮,城门口星星点点的火把,早已有等候在此准备出城门的百姓,在一边的角落蹲着,其中大部分是行脚商人,有些人为了省几个铜板的住宿银子,夜晚就在城门口处不远铺张草席睡在上面,因为城门处有士兵连夜执勤,所以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墨香,你知道这次咱们远行的线路吗?” 闲来无事,莫颜问身边的丫鬟。这次出行,吕氏只带了一个府上的婆子并大丫鬟墨梨,莫颜这边就带着一个墨香,母女二人分别乘两辆马车。 昨晚叙话,爹爹莫中臣特别交代她要安静一些,因南平王不喜吵闹,这次回乡探亲的马车能跟随,是他做低伏小几天,求了南平王的结果。 这一路上也不太平,或许有凶险,和南平王的车队一起走官道,路上尽量宿在驿站,若是赶上三不管地界,就只能露宿野外了,千万不要想的太美好。 “奴婢不知,只晓得咱们今夜会宿在汴州城。” 墨香摇摇头,她一个小丫头,也没出过远门,虽然是异乡人,可很小的时候跟随爹娘来京都讨生活,那会她还不记事呢。“这还用你说。” 马车的车帘,被莫颜设置成两层,一层是比较挡光的,外面那层是白色的轻纱。莫颜撩开车帘,远处的天空已经被一层金色的光晕包围,天色开始放亮,周围有了吵闹声,等出城门的百姓们增多。 墨香说的汴州城紧靠着京都,也是一座枢纽的城池,四通八达,那边的房价比京都便宜一些,物价也是如此,而工钱却不低,所以汴州的百姓们要比京都百姓过得更轻松。 汴州盛产瓷器,特别是青花瓷,那真真是名扬大越,在周边几个国家,都有一定的影响力,皇后娘娘来自大吴,可她最喜欢汴州的瓷器,为此,皇上特别在汴州找了几个有名气的百年老字号,作为皇商。 汴州除了瓷器,还有几样特色,麻糖,带着芝麻的软麻花,还有酥鱼等,味道正宗,莫颜记得书房有一本介绍汴州地理的书籍,当时她主要研究了吃食。 主仆二人说着,城门大开,出来几十人的护城军在门口处,对着百姓们呐喊,“乡亲们,都到这边来排队,等王爷出城之后,开始放行!” 百姓们早就得知南平王带领赈灾队伍出城,全部自发地站在道路一侧排队,眼睛盯着远处,南平王是大越的一个传说,很多人没有见过,作为大越第一美男子,没见识过,那是一种遗憾。 也没等多久,前方传来整齐的车马之声,赈灾物资其中包括粮草,这次出行比莫颜想的场面大的多,光是看护粮草的官兵,就达到万人之多,浩浩荡荡的队伍。 前方有一名管事,侍卫模样的人正在和御史府的车夫交涉,墨香不看还好,一看,立刻横眉冷对,哼了一声道,“小姐,这个厚脸皮的黑炭头又跟着来了,他那么无耻,不能找咱们麻烦吧?” “不用理,咱们不找他麻烦就不错了。” 莫颜翻了一个白眼,转身不再理会,她一个官家千金,用得着和这种借着南平王狐假虎威的奴才计较? “也对。” 墨香点点头,心里想着,万一有那么一天,自家小姐做了南平王妃,那个狗眼看人低的黑炭头会不会哭的肠子悔青了,哼,和自家小姐作对,能得到什么好处?以后等着做牛做马吧。 墨香面上突然升起一抹诡异的微笑,看得莫颜皱眉,不知道这个机灵的丫鬟突然发的什么疯。 这次车队被做了安排,南平王的马车在最前方,接着是吕氏的马车,接下来是莫颜的马车,按照这个顺序,后面都是骑着马的护送粮草衣物的队伍,众人整理妥当之后,依次出城门。 “小姐,您看到没,过了京都城门,这里就是汴州的地界。” 墨香很兴奋,昨日没有睡好,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不时地凑在马车旁边观看,好像离开京都之后,能看到很多好看的风景一样。 这个时候景色差不多,宽阔古朴的青石板路,两边是低矮的房屋,在闹市区,百姓们条件好一些,住着青砖瓦房,而贫苦人家,住着泥屋,时间久远没有整修,墙上有斑驳的裂缝。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多半百姓穿着带补丁的衣物,也有光溜水滑,穿着绸缎衣衫的富贵人,莫颜默默地张望,她在心里提醒自己,既然来了这个朝代,就要懂得规则,不要把二十一世纪人人平等的观念代入。 大越是封建社会,人与人是有阶级的,贵贱不同,还好她上辈子做了点好事,不然这辈子托生贫苦百姓人家,想要翻身,真的不太容易。有银子只能有好生活,真正有了权势,才能高枕无忧。   ☆、第047章 仙客来 马车跟随运送粮草的人马,从古色古香的青石板路,一路向南,在三叉路口处转角前行,很快上了官道。 官道不同于乡间小路,比较平坦,但是这个时候的马车没有减震系统,多少感觉到颠簸,莫颜准备的酸梅就派上用场,不然墨香这个丫鬟晕马车,若是吐到马车上,这大热天的不通风,气味不好闻。 “小姐,奴婢这是拖累了您。” 莫颜把折叠的车凳子放下,上面铺着厚厚的垫子并一张竹席,把丫鬟墨香扶着躺下。墨香脸色苍白,眼角处还有可见的青色,她惭愧地喃喃自语,这次跟着上路是来伺候自家小姐的,谁想角色颠倒,小姐还要照顾拖后腿的她。 “无碍,你就别说话了,先躺着吧。” 莫颜摆摆手,特地把稍微阴凉通风的一侧让给丫鬟,她记得前世治疗晕车有一个法子,用生姜贴肚脐,见效很快,这一路上前行,还不到驿站,墨香得坚持到晚上。 跟着大部队走,不可耍大小姐的脾气,马车不能无故停下,不然得让万余人等着,一天两顿饭,早上在驿站吃,等到夜晚,赶到另一个地方,才能继续解决温饱问题。 临出门之前,莫颜准备了很多小零嘴,而吕氏细心,干粮和小咸菜用罐子装好,车上有生米和备用水,可以洗漱或者煮粥喝。 车队一直前行,到午时也没有停歇,墨香迷迷糊糊,很快睡了过去,马车上只有莫颜一个人,她看了一会儿医书,发现光线太刺眼,要是关上车窗,不通风又怕墨香难受。 合上医书,莫颜东张西望,在官道两边都是大地,田地里种着小麦,玉米等作物,远远的才能望见一两处低矮的平房,偶尔迎面有镖局的车马路过。 原本以为这次出门就是旅行,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下晌莫颜就着茶水吃了几块糕点,就这样,一直等到日落,晚霞染红了半个天际,大队人马依然行走在官道上。 第一辆马车之内,万俟玉翎正在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对弈,他从早上车队出发,就保持一个姿势,清冷的眼眸里偶尔闪过一抹深思,把整个心思都用在眼前的棋盘上。 “主子,天色已晚,咱们是不是要进入到驿站休息了?” 李德愁眉苦脸,他已经饿得饥肠辘辘,虽说不敢轻易打扰自家主子,可这么多人总要吃饭,随行的还有左都御史的夫人和那个闻名京都没脑子的草包小姐。 “恩。” 万俟玉翎应声,清冷的嗓音仿佛是六月里的冰泉,让李德格外振奋,他立刻和领头的侍卫们通知这个好消息,众人在前面路过转弯,今夜宿在汴州的一个驿站。 汴州驿站很大,不过自家主子不可能住那等地方,府上下人早就安排好了一家高级客栈,若不是赶时间怕折腾,就应该去主子的私人庄园露宿。 “夫人,今夜您和莫小姐跟着我们主子一起到客栈投宿吧。” 李德心情不错,人也殷勤不少,在吕氏的马车前,道,“驿站来往人多,比较嘈杂,您和莫小姐又是女客,还是客栈条件好一些。” 这些都是主子的安排,李德不过在这个时候主动卖好而已,驿站都是大老爷们,女眷宿在那边不太方便。 “那就麻烦李管事了。” 吕氏点点头,表示同意,为了不给车队找麻烦,她一直没有要求停车,也不知道后面的马车,女儿莫颜如何,这一路颠簸,没准吃了不少苦吧。 驿站就在不远处,大队人马到此露营,安排好粮食入库,以防半夜下雨,而三辆马车继续前行,约莫小半个时辰,来到一条十分繁华的街道。 仙客来客栈是大越最有名气的高级客栈,最低等的普通房间,也要一两银子一晚,令普通百姓望尘莫及,当然,这里伙计的态度十分好,夜里也有人值夜,叫热水,叫吃食都很方便。 贵有贵的好处,这点莫颜认同,当她扶着脚步虚软的墨香下了马车,立刻被眼前三层高的小楼震惊到。外面的窗户向外推,在外面还有一个可以放风看风景的小露台,露台上有各种颜色的花花草草,而在正中央烫金色的牌匾之上,有一串红色的灯笼,看着十分喜庆。 里面的布置更不用说,一楼有个吃茶点的大厅,布置简单整洁,只有几株翠竹做的盆景,那桌椅都是用上好的酸枝木打造。 伙计似乎早已等候多时,把一行人安排到风景位置最佳的三层。此刻天色黑暗,站在露台上,迎着凉风远眺,可以看到远处一条宽阔的河流,百姓人家昏黄的灯火。 吹了一会儿晚风,晕车一天的墨香原地复活。莫颜的客房在转角,进门是一个会客的小厅,桌椅摆件样样齐全,隔着一扇凤穿牡丹的富贵屏风,里面才是内室,有拔步床,衣柜,女子用的梳妆台等等。 “小姐,这里真是个好地方,黑炭头说,一晚上要几十两银子呢。” 说到此,墨香撇嘴,刚才上楼,黑炭头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占了他们主子南平王很大的便宜!呸!自家老爷一代清官,为大越鞠躬尽瘁,身份朝廷重臣的家眷,这么一个客栈住不得? 露台风景太好,莫颜观望一会儿,觉得一天的疲惫消失无踪。 “小姐,奴婢出门叫饭。” 刚才上楼的时候,伙计介绍,为了接待一行人,大厨一直在待命,鸡鸭鱼肉样样有,菜谱是现成的,需要丫鬟下去点菜,通知后厨。 “恩,对了,记得要点姜片。” 莫颜突然想起,赶紧吩咐墨香,不然明天又成了丫鬟晕车昏睡,她一个人无聊坐上一天的惨淡景象,至少有墨香在,她有个说话的人,也会好过上不少。 门被虚掩着,莫颜探出头张望,正好在楼梯尽头看到娘亲的丫鬟墨梨,靠近走廊右侧的房间已经住满,无奈之下,吕氏选择左侧的房间。 “恩,让娘好好休息,明儿我坐在她的马车上。” 莫颜嘱咐墨梨几句,反正是一个楼层,倒也方便,明儿天不亮就得起身,左右就是住一晚上的事。 仙客来的菜色不凡,南北都有,莫颜挑了清淡不油腻的上汤娃娃菜,又选了一道特色的剁椒鱼头,天色太晚,吃多了容易积食,可这菜味道太好,绝对不是御史府的厨娘能做出的,所以莫颜仍旧吃得撑了,此时的她还不知道,今夜并不太平。   ☆、第048章 夜半凶案 仙客来不愧是高档的客栈,从任何方面,服务都很到位,客栈有值夜的伙计和婆子,若是有女眷住宿,就找那有力气的婆子提着木桶和热水,旁边有一个可以移动的小架子,澡豆,香露还有新鲜的花瓣,比莫颜在御史府上享受得多。 洗漱过后,天色彻底黑了下来,走廊里漆黑一片,只在下楼处墙壁上镶嵌一盏昏黄的煤油灯,勉强能看到路,墨香下楼转了一圈,这才铺好床榻。 “墨香,不如今夜咱们挤下,你也睡床吧?” 莫颜扫视一周,床铺宽大,睡两个人没有任何问题,明日还要在路上行走一夜,今夜肯定要休息好。 “小姐,可使不得,奴婢怎么能和小姐同床呢!” 墨香闻言,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般,她指着窗边不远处的小榻,笑道,“那边的小榻很软和,奴婢睡那里就好。” 说着,墨香抱着被子快速走到小榻边上,吹灭了烛火,顿时,内室里一片黑暗,只能听见窗外的风声。 在马车上折腾一整天,刚刚又洗漱过,吃了顿饱饭,丫鬟墨香很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莫颜却丝毫没有睡意,她睁着眼睛看着帐顶上的碎花流苏,心里盘算若是这样在路上折腾一个月,着实无趣。她突然怀念起现代的生活来,有飞机,有火车,有汽车,就算再远的路,也会很快到达,不用跟着车队在荒郊野岭颠簸。 窗外夜色正浓,莫颜辗转反侧,她揉揉肚子,觉得是刚刚没控制住嘴,吃的有些多,这会积食,胃里难受,才丝毫没有睡意。 墨香似乎是累得狠了,发出轻微的鼾声,莫颜摇摇头,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移动到桌边喝茶,她拿着茶杯,推开露台的门,顿时一股清凉的杂揉着花香的风沁入耳鼻。 夜已深,楼下的街道上一片昏暗,没有一个行人,远处百姓们的住宅区更是安静,偶尔可以听到一声清晰的狗叫和鸡鸣声。 莫颜把茶杯放在露台的小几上,伸伸懒腰,如果在古代能有一套这样的小房子,闲来无事在高台上看看风景,也是一件美好的事,可这个时候能工巧匠不多,建造三层高楼不容易。 “人吓人,吓死人啊!” 莫颜胡思乱想,侧过头,看到旁边房间露台上白色的身影一闪,天色太暗,根本看不到对方的容貌,只能看到他散落的长发飘在白衫上。 大半夜的,看到这幅打扮的人,如若其他女子一定惊叫出声了,莫颜只是用手拍了拍胸脯,做了一个深呼吸,记得当年有一个案件,她深夜跟着刑警队去坟地附近查找尸体,也没这么惊悚。 万俟玉翎侧过头,看了莫颜一眼,深夜里,他的眼眸格外闪亮,带着一丝肃然。 “你怎么不睡?” 深夜无人,莫颜突然有兴致聊几句。这个南平王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候,一袭飘逸,纤尘不染的白衫,让人觉得神圣而高不可攀,可是看到他那双清冷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又出奇的违和。 “等人。” 万俟玉翎本不想搭腔,可想到一会儿将要发生的事,还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有任何响动都不要出门。” “我这就回去。” 莫颜抖了抖,突然感到一丝不妙,这句话是在暗示着什么?莫非今夜要发生点意外?她不敢多想,立刻转过头,关上房门,溜之大吉。 万俟玉翎以为还要说得再直接一些,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倒是识时务,想到上次在西园,他眼眸闪了闪,湖水一般透澈的眼眸里,像被人投了一颗小石子,泛起轻微的涟漪。 时间一点点逝去,莫颜觉得自己被夜色包围在一团黑雾中,她托着腮,坐在外厅的椅子上,集中精力,注意外面的动静。等了许久,时间就好像凝结一般,她有些怀疑,南平王是不是在诓人。 走廊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莫颜立刻把心提在嗓子眼上,转过头,盯着房门口的方向。 微弱的灯火映照在房门的高丽纸上,一个影子,提着灯笼,在门口处停留了片刻,转过身,这好像是仙客来的伙计,记得墨香上楼的时候曾经说过,这里有值夜的伙计,所以晚上若是叫水和饭食,倒也方便。 莫颜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太过紧张,她正准备站起身,回到卧室躺着,突然间,在门口处多了一个人影,此人从后面快捂住伙计的嘴,然后只能“呲”地一声,血形成了喷溅的痕迹,散落在莫颜的房门上。 很短的工夫,灯笼被熄灭,一切又变得寂静无声。莫颜捂住嘴巴,瞪着双眼,刚刚她看到了什么!现实版的案发现场!而她,就坐在房内几米之遥的桌边! 死一般的沉寂,三楼客房的人都已经熟睡,轻微的动静没有引发任何人的注意,莫颜眨眨眼,心里不是滋味,前世身为法医,专门为死者服务,让他们开口说话,找出证据,指认凶手,而到了这里,她帮不上忙,甚至自身难保。 冷静,一定要冷静。莫颜告诉自己,若是出门查探,很可能成为凶手的目标,刚才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定是会武,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天亮。 “小姐,小姐?” 墨香睡得很沉,做了一个古怪的梦,等她醒来,发现天还黑着,往床上一看,帐帘撩开,里面空无一人,墨香顿时睡意全无,自家小姐白日里一直照顾晕马车的她,夜里去小解也没服侍的人,她竟然睡得像死猪一般。 “别说话。” 莫颜见墨香揉着眼睛,披散着头发,立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等了半晌,门外依然没有动静,她这才拉着墨香进入到内室。 “您怎么不睡?” 墨香一头雾水,见自家小姐面色紧绷,瞪圆了眼睛,有些不解,“您刚才怎么在外间?” “墨香,明天在和你解释,你现在也别睡了。” 莫颜拉着她,选了一处离露台近的地方坐下,要是一会儿有不轨之徒进门,她就把墨香推到露台处躲躲,隔壁那位能发现最好,不然她心里觉得不踏实。 “小姐,您……” 墨香还想说什么,只觉得头脑发晕,眼前一片漆黑,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049章 皇叔出手 莫颜来不及说什么,丫鬟墨香的头便无力地垂了下去,接近着,屋内飘荡一股白色的烟雾,莫颜见势不妙,用手捏紧鼻子,拖着墨香躲在桌子的桌布下面,她自己找了个衣柜藏身,若没有猜错,这应该是迷香。 半夜有人行凶,之后竟然放迷香,这到底是为何?难道,她莫颜倒霉,招惹到什么人?还是说,她才是个那个被连累的倒霉蛋,人家不是冲着她这个小虾米来的? 这种万分焦急的时刻,莫颜冷静非常,她在心底一寻思,袁焕之虽然与她有点龌龊,却不到派人追杀的地步,那么…… “万俟玉翎,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一阵低沉的吼声,打断了莫颜的思绪,在这深夜里格外刺耳。那声音阴森,夹着沙哑和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好像从地狱里发出来一般,紧接着,只听见隔壁砰砰砰接连不断地响声。 “是吗?等你很久了。” 万俟玉翎一身白衣,凭栏远眺,只不过在黑衣人说话的时候回过头,片刻继续保持一个姿势,黑衣人只能看到他挺直的脊背。 “真是狂妄啊!” 为首的黑衣人面色狰狞扭曲,他桀桀地笑了几声,继续道,“别以为打几场小胜仗就自以为是,万俟家,气数也该尽了!” “说完了吗?” 清冷的嗓音直戳人的心底,其中夹杂着一丝不耐烦,万俟玉翎终于看够了远处的风景,转过头,锐利的黑眸盯着眼前的黑衣人,“比我想象的来得晚。” “那是路上遇见点麻烦。” 黑衣人仰着头,目光高傲,前后跟着约莫有二十人,不论是楼上楼下,还是房顶上,都是自己人,今夜势必要送万俟玉翎见阎王,大越有这么个人物,永远不可能灭国。 莫颜见火没烧到这边来,从柜子里出来,给自己灌了一杯茶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听着隔壁对话,她抖了抖,这次就不应该跟南平王这个惹事精同行,没占到什么便宜,这第一夜便凶险无比。 “快点打啊!” 莫颜都替两伙人着急,万俟玉翎说等了很久,对方回答路上有点事情耽搁,如老朋友见面寒暄一样,就好像二十一世纪,朋友问她为何晚到,每次理由只有一个,堵车。 这个时候,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成为炮灰,莫颜抓着二哥送的匕首,心里念着佛号,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战火千万不要蔓延到她这里,阿弥陀佛。 隔壁,黑衣人已经不想再次废话,彼此都很清楚对方的身份,这也不是第一次追杀,然而绝杀令不死不休,他们会一直追杀南平王万俟玉翎,到死方可停歇。几名黑衣人飘到万俟玉翎身边,形成包围之态,在外面露台,还有几个黑衣人等候在原地,几个人手里或刀或剑,一场血腥的屠戮将来开始。 “一点长进也没有。” 万俟玉翎笔直地站在原地,连身形都没有动一下,刀光剑影冲着他袭来,他只伸出一只手,片刻,闪着银光的宝剑,被他轻而易举的折断,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越来越多的黑衣人聚集在门口,一波倒下,还有下一泼袭来,领头的黑衣人一点不着急,刚才他们在这边放了西域特有的寒毒,万俟玉翎跑不了,只能支撑片刻罢了。 这种寒毒无色无味,没声无息,中毒者在一个时辰之内失去内力,毫无抵抗之力,他们本想等万俟玉翎任人宰割的时候出现,可那会天都亮了。 外面忽然狂风大作,雨点噼里啪啦地拍打着窗棂,莫颜有些着急,她担心自家娘亲吕氏,虽然吕氏房间在走廊的另一头,保不准这些心狠手辣的人滥杀无辜。 可是这个时候,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出门,若是声音引来那群人,莫颜就成了首要被解决的目标。 “砰砰砰!” 一声闷声的巨响,墙上被开了一个容纳一人多的洞口,莫颜躲在角落,看着洞口立刻傻眼,这些人要不要这么用力啊!是古代内功厉害,还是这仙客来本来就是豆腐渣工程? 此时,已容不得她多想,因为一个白色的身影已经从中间飘过,紧接着,屋内四周都是蒙着面巾的黑衣人。 “万俟玉翎,你想不到吧,今夜也会栽到我们手里!” 黑衣人鼻孔从朝天,趾高气扬,本来嘛,他们也不敢轻易出头,这次是得了西域奇毒,有绝对的把握。 “恩。” 万俟玉翎环视一周,寻找最佳的地理位置,这么打斗,万一这也黑衣人的血飞溅到他的身上,岂不弄脏了他的白衣?找到最有利的地势,把黑衣人一击毙命,省时省力。 当万俟玉翎的脸在她所在衣柜停留,莫颜就心道不好,她不过就拿了他一块玉佩,似乎没欠下什么人情,不用这么开玩笑吧? 果然,一瞬间,柜子的门板被万俟玉翎拆下,用手中隔空切割,变成如柴火一般整齐的木块,刹那间,带着一股强劲的风朝着各个方向飞驰而出,速度极快,接着,就听到扑通扑通连续的响声。 内室黑暗,看不太真切,可莫颜仍旧被眼前的场面震撼,一具黑衣人的尸身在她的脚下,喉咙上镶嵌了刚才的木块,已经入骨三分,把中间的咽喉隔断,黑衣人气绝身亡,这杀人手法,干净利落。 从来没有见识过如此完美的凶案,莫颜站起身,在屋内走了一圈,查找地上的尸体,让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刚才还在叫嚣的黑衣人,此刻躺在冰冷的地上,每个人都以同样的姿势毙命。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莫颜站起身,倒退几步,刚才中了少量的迷香,只有紧咬嘴唇,才能让她保持清醒,她尽量维持冷静,可声音仍旧带着颤抖。 “你娘亲无碍,在这里等天亮。” 万俟玉翎话音简短,他讨厌血腥的味道,杀了这么多人,白衣仍旧纤尘不染,他摇摇头,没有给莫颜一个眼神,很快消失在门口处。 就这么走了?莫颜再次傻眼,觉得这种魔头的逻辑,是正常人无法比拟的,她认命地把墨香从桌子下拉出来,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 窗外下着雨,时间为何如此慢,什么时候才能天亮?莫颜想起前世的时候在地下室加班,也曾经面对各种各样的尸体,现在这些尸体能发挥什么作用?想来想去,既然人都死了,又不是她杀的,和她关系不大,若是这些人身上有银票就好了。   ☆、第050章 装糊涂 万俟玉翎离开之后,莫颜再度陷入到黑暗之中,身边只有一个毫无知觉的墨香,剩下地上横七竖八,都是尸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她怕黑衣人有同伙,不敢点亮灯火,只能在地上艰难地摸索,靠着感觉,摸到黑衣人之后,迅速地翻着袖兜和腰间,今夜受了不小的惊吓,又没睡好,被连累差点丢了小命,若是一点好处没捞到,真是太憋屈了。 窗外狂风暴雨,雨点打着窗棂啪啪作响,给这个黑夜更增加了一丝诡异的气氛。万俟玉翎出手快很准,这些黑衣人几乎一时间同时毙命,竟然毫无反抗的能力,可惜刚才内室太黑暗,她来不及看清楚。 “怎么都这么穷?” 莫颜自言自语,这些黑衣人口袋空空,摸索了好几具尸体,连块碎银子都没看见。莫颜一寻思,这些人的统一着装,没准是在临出门前换上的,她的魔爪又摸到了里衣,果然零零散散地收缴几张银票,其余没有任何物件。 都是职业杀手或者死士,除非为了陷害人,否则怎么能随身携带有标记之物?莫颜摸了一圈,再次回到墨香的身边,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在破晓之前,来了一队人马,悄无声息地抬头了尸体,并且处理好血迹,等到天明时分,骤雨初歇,墨香迷迷糊糊地醒来,她揉揉眼睛,看到自己坐在地下,一时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小姐,奴婢昨夜打鼾,所以您把奴婢扔下小榻了?” 墨香狐疑地盯着莫颜,扭着腰想从地上爬起,无奈这个姿势久了,身体僵硬,用手撑着地面半天,也没坐起身。 “你不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 天色微亮,楼下已经有房客起身,浩浩荡荡地去一楼用早膳,根本不清楚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伙计好像也不知情,一切如常,只有房间里那个人形的墙壁和青砖间隐藏的血迹,提醒莫颜,昨夜并不是一场梦,而是真实发生的。 “这这这……怎么会这样!” 墨香揉揉额角,回忆半天也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好像她半夜起身找不到自家小姐,然后出了卧房进入外面的小厅,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姐,昨夜您是不是在夜里唱小曲,然后打扰王爷了?” 墨香指着墙壁上的洞,面色惨白,这样的话,等于男女共处一室,南平王坏了自家小姐的名声,应当负责才是! “你家小姐有这个爱好?” 莫颜上前扶起墨香,主仆二人走出门,也难怪墨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切都恢复到昨日的模样,地上的血迹,不仔细根本看不出任何,血腥味道淡化了不少,只有墙壁上的窟窿来不及补救。 二人穿过墙壁上的窟窿,万俟玉翎正在坐在不远处的桌边,还是那身不染任何尘埃的白衣,一脸漠然,眼神中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时间不早,继续赶路。” 万俟玉翎说完,站起身,走出门,只留下莫颜和墨香大眼瞪小眼,墨香哆嗦着,见南平王走了,这才小声地嘀咕,“皇亲国戚怎么样,损坏小姐的名声,就应该负责,男女共处一室……” “墨香,你越来越像我大哥了。” 莫颜忍受耳边的折磨,没有说出刺客之事,若是让墨香知道她和二十几具尸体一起睡了一夜,这丫头一定能吓傻了,莫颜自己是法医,不怕这些,不代表丫鬟能接受。 楼下的马车早已经等候多时,吕氏见莫颜下楼,松了一口气,直接把人领上第二辆马车,让墨梨,墨香和跟来的婆子去后辆马车坐,她要和女儿说说心里话,不用人伺候。 南平王的车驾在最前,后面的跟上,一路转弯,向驿站进发。 马车上,吕氏仔细的观察自家女儿的脸色,昨夜她听到了动静,当时就想过来查探,被南平王的护卫拦住,说是不用担心莫颜的安危,这边派人保护得很好。 “颜颜,你昨儿睡了一夜,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吕氏问得小心翼翼,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知道一路上不会太平,南平王是大越的中流砥柱,早已经成了其他国家眼中钉,再说大越本身内部斗争激烈,万俟玉翎是皇上的亲皇叔,却比皇上万俟御风小上几岁,地位着实尴尬。 “娘,我睡的还不错,就是早上看到墙塌陷了一大块。” 莫颜一脸茫然,她不敢说自己看了个全套,那样的话不吓出病来,就是妖孽了,可她也不能这么便宜万俟玉翎,那厮昨夜打穿了墙,把黑衣人引到她的偏厅,一定是故意为之。 “这样啊。” 吕氏心中怨念,一大早,她想过来看看,刚出房门,便被李德请下楼,说自家女儿早已经在马车里等候,等她上了马车才知道,对方完全是在诓人。 原来是中间的墙壁破损,看来昨夜动静不小,吕氏很是纠结,自家老爷让她们母女跟着赈灾队伍一起走,到底是对是错?才第一天就摊上这种事,而且墙壁破损,有损颜颜名节,她这个当娘的不敢声张,只能吃个哑巴亏。 “娘,墨香咋呼了半天,说是有损女儿名节。” 莫颜和万俟玉翎的房间就是隔壁,墙壁上开了大窟窿,等于一间房,男女共处一室,皇叔大人是不是要给个说法?此刻莫颜这个想法不强烈,因为她发现万俟玉翎就是个瘟神,麻烦精,只要和他碰面,总能发生点什么事。 “胡说八道,此事就当没发生过。” 吕氏面沉似水,眼眉中间蹙起,她衡量利弊再三,最后决定一切当没有发生过,要是传扬出去,女儿本来就不怎么样的名声,更要声名狼藉了,京都的那些女子如猛虎,最后谣言就得变成莫颜为了染指南平王,使用巨斧在夜深人静凿开墙壁。 莫颜还不知道吕氏所想,不然一定哭笑不得,她正在没心没肺地吃着糖醋小排,昨夜刚见过尸体,早上就吃肉食,当然了,这些没压力,以前加班的时候,忙的就在解剖尸体的台子上,对着尸体吃泡面,有时候累得狠了,就在台子上睡一觉。 雨过天晴,突然没有那么炎热,路上行人众多,百姓们依然早出晚归的讨生活。街道上青石板路,偶尔在凹陷的地方,积了一汪雨水,等到马蹄子踩过,飞溅起来。 莫颜早饭吃得不错,有些困意,她把马车的车凳子放下,躺在上面,心里琢磨白天一定要睡好,万一晚上再发生什么事呢?不过她已经打算好,若是今晚投宿,绝对不和麻烦精做邻居。   ☆、第051章 赖上南平王 眼瞅着快到了正午,赈灾的马车终于出了汴州城。 太阳火热的挂在天际,窗外骑马的士兵们汗流浃背,脸被晒得通红,众人仍旧咬牙前进,没有一人叫苦。 马车行驶的速度不快,即便是打开车窗,也进不来凉风,空气都是热的。车上只有莫颜和娘亲吕氏两人,二人一杯一杯喝着凉茶,偶尔到旁边的盥洗室透个帕子,擦擦脸,就这样,汗滴子也是不停地往下淌。 莫颜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果然不能对远行抱有太美好的希望,这一路光是颠簸,就够受的,没有空调电扇,没有冰盆,只能靠着喝凉茶才防暑降温。 茶水喝多了,只能勤快地如厕,若是不喝水,口干舌燥,嗓子和冒烟一眼,出了汗,换了一套衣衫,身子还是觉得黏黏的,怎么坐都不舒服。 “娘,咱们还要走一个月?” 莫颜见吕氏倒是没有抱怨什么,天气热,她就坐在马车的一角,手里拈着针线,正在绣一朵艳丽的海棠花。 “这个速度,二十多天吧。” 吕氏把针线别在帕子上,抬头看了莫颜一眼,自家女儿从来没受过苦,出门之前,她已经说过,远行不会太舒服,但是看到女儿兴致勃勃的模样,到嘴边的话只说了一半。 “那等我们回来,是不是天气就凉爽了?” 现在是六月底,回来最快也要农历九月,不会和现在这样,呼吸一口空气,觉得喉咙里都是火烧火燎的。 “那时候就好多了。” 吕氏点点头,安慰莫颜,她又继续低头绣花,等一会儿晚上让墨梨把帕子剪成一个团扇的扇面,路上好用来扇风。 自家娘亲不能分心,莫颜就闭了嘴,她撩开窗帘向外面张望,刚探出脑袋,马车就停了下来。原来前面不远处有一条小河,众人要过去储水,顺便吃点干粮充饥,今天晚上未必能到达驿站,说不准要宿在荒郊野外。 难得有能放风的时候,墨香过来搀扶自家小姐下了马车,二人快速向前面的小河进发,河水清凉透彻,透个帕子好好洗脸,解解暑气。 “小姐,您说用生姜贴肚脐的法子真管用,奴婢都没有晕马车了。” 墨香拉着自家小姐,一脸兴奋,清秀的小脸上散发着八卦的光彩,神神秘秘地道,“您和王爷的事,夫人还不知道吧?奴婢实在没办法开口。” “我和他有什么事?” 莫颜甩了甩手帕,顿时停下来,回头奇怪地打量墨香,以前这丫鬟机灵聪明,办事利落,是个可造之材,怎么现在变得又八卦又多嘴多舌,说的好像她和南平王有点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 “这个……” 墨香见自家小姐眼眸清亮,不再如平时一般泛着雾气,好像能把人看穿一样,她红了脸,小声地道,“奴婢就是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小姐,京都的流言把您和袁小将军绑定在一起,现在袁小将军和林小姐定亲,那些人还不知道怎么说嘴看笑话呢。” 莫颜蹲下身子,双手捧水洗脸,河水清凉甘澈,让人觉得身体的每个汗毛孔都得到了放松,要不是远处还有不少士兵护卫,她真想脱了鞋子踩在水里,走上一圈。 “你的意思,让我赖上南平王?” 莫颜满脸黑脸,她曾经倒是这么想过,京都第一美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叔,百姓们心中的保护神,各种光环加身,确实足够耀眼,而且那人冰冷,听说身边没有红颜知己,是京都小姐们心目中最佳夫婿人选。 现在看来,光环与风险并存,才出京都,第一晚就闹得鸡犬不宁,以后还有好日子过?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成了可怜的替罪羔羊,再说,她才十二,不着急定亲。 “赖上……” 墨香的脚尖踢着岸边的小石子儿,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自家小姐这个词用的太犀利,一针见血,可不这么办,二人怎么可能有交集? 远处,浩浩荡荡地过来不少衣衫破烂的流民,老的走不动,靠着树枝支撑,头花花白,满脸褶子的老人,还有在娘亲怀抱里嗷嗷待哺的小儿,一行人穿的衣服已经看不出颜色,补丁摞着补丁,身后背着几个破麻袋,应该是一行人的家当。 “这年头,庄户人家不容易。” 莫颜叹息一声,她最是见不得人受罪,尤其是那些淳朴的人,可这个年景,庄户人家都是靠天吃饭,南边水患,淹没了田地和村庄,这些穷苦人只得远离故土,一边乞讨一边生存,也难怪爹爹对那些贪官污吏深恶痛绝,朝廷的赈灾粮草都进了他们肚子,却怎么都没能喂饱。 “是啊,奴婢小时候,也是村里闹了蝗灾,才跟着爹娘流浪到京都。” 那时候墨香实在太小,记忆有些模糊了,但是对儿时挨饿的日子仍旧记忆犹新,那种滋味不好受。 远处的流民队伍中,忽然有一个拄着树棍的老人倒下去,紧接着,传来惊天动地的哭泣声,那声音透着无比的悲凉和绝望,看着那些人面黄肌瘦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里一酸。 庄户人家,要的不是银子,而是田地,田地才是他们生活下去的保证,从南边到了京都附近,即便是能生活下去,也会像无根的浮萍一般。 莫颜有些难过,但是她仍旧没有多管闲事,带着墨香上了最后一辆马车,有娘亲吕氏在,轮不到她出头,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冲动,给众人找麻烦。 流民在官道上,已经挡住众人前进的道路,李德得了指示,策马上前问情况,得知一个六七口指之家的老人不在了,老人一路上一直在乞讨,把讨得的食物分给子孙们,又坚持跟着一起赶路,不拖累家人,这才受不住,倒下了。 儿子,儿媳,家里的孙子辈正在哭号个不停,天热,谁也不能带着尸首赶路,只能选择附近山清水秀的地方,挖个坟墓,让老人走得安详。 众人就是要赶路去派发粮草,如果耽搁了,或许还有更多无辜的人坚持不下去,所以万俟玉翎顾全大局,让李德帮着给一行人分配了几袋子粮食,大手一挥,继续前行。 莫颜趴在车窗口,看着每个人麻木的脸,他们之中有壮年的汉子,是个好劳力,如果不这么着急赶到京都,会不会有别的出路呢。   ☆、第052章 抢 从上次遇见流民之后,已经过了三天,每天都是在赶路中度过,一直在官道上,有一天晚上来不及赶往驿站,只好投宿在荒郊野外。 这个时候,就体现了红泥小火炉的重要性,吃着黑炭头李德送来的烤鸡,配上热乎乎的百合粥,莫颜觉得露宿在野外也不错。马车宽大,车凳下面铺着厚厚的垫子,最机智的就是做了一顶适合马车上用的蚊帐,那一晚没有事情发生,莫颜睡得香甜。 说来奇怪,这几天,莫颜就没看到万俟玉翎出马车,记得上次遇见黑衣人的时候,对方说有一种叫做寒毒的东西,莫非那个麻烦精中毒之后,已经躺在马车上起不来了? “小姐,刚才那个黑炭头告诉奴婢,一会儿马上进城,要在前面的泸州城停留一天,做做补给。” 墨香从红泥小火炉上拎下来一壶热水,夏日里,喝着凉茶固然降暑,可没过一会儿,就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可喝上热茶不同,喝的时候满头大汗,过后会觉得凉爽很多。 赈灾的粮草还没有准备齐全,听一路上的流民形容家乡的惨状,万亩良田化为乌有,比上到京都的奏折严重得多,这些父母官,一向是报喜不报忧,眼瞅着流民上京,隐藏不住了,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点也不管庄户人家死活。没了田地,没了吃食,日子怎么过?也只能背井离乡了吧。 “恩?停留一天,那正好可以去街上逛逛。” 莫颜笑眯眯地点点头,立刻心情大好,最近每天赶路,她除了看医书,就是看《大越异闻录》打发时间,有时候累了,就和墨香聊上几句。 日子过的索然无味,这对莫颜来说算是个恩赐,她还没从前几天的惊心动魄中回过神。身为法医,对尸体见怪不怪,多凄惨的都见识过,却从没有那晚那么震撼,她现在对古人所谓的武功,抱着敬畏之心。 上次在黑衣人身上摸出来不少银票和碎银子,莫颜数了一下,约莫有一千多两,这简直就是意外之财,反正人已经不在了,没准备被南平王的人扔到乱坟岗子,不知道便宜了谁,不如她做那个打扫战场的人。 “小姐,泸州城的酒十分有名气,夫人说要买几坛子酒带过去。” 说起泸州城,墨香滔滔不绝,这一路上短暂停留的时候,她经常和店家搭话,打听一下消息,泸州是一行人必经之地,也是大越一个比较大的贸易往来中心。 在泸州,百姓们早晚都习惯喝一小酒盅的水酒,这是当地的特色,听说街道上,根本没有茶棚,到处都是酒肆,一些百姓,商人路过,只能按照当地的习俗来一杯水酒,象征着此次远行的平安。 “恩,娘说过,泸州老窖最是有名气,娘想在大堂哥的婚宴上,用这种酒招待乡亲们。” 毕竟自家在京都算是高门,莫轻云成亲,家里人不出现不像话,不知道的还以为爹爹不孝顺,自从当上了大官之后,就忘记了爷奶的养育之恩。 吕氏陪嫁丰厚,有的是银子,莫颜根本不用担心,这一路上,爹爹不在,吕氏花银子立刻变得大方起来,连带着莫颜跟着受益。她算是看明白了,只要爹爹在的地方,只能节省,再节省。 一行人进入泸州城,已经到了下晌,车队找驿站补给,老规矩,李德又安排了一架高档客栈,莫颜在楼下,看着烫金牌匾的“仙客来”之后,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这家客栈的背后主子是谁,莫颜不晓得,但是在两座大城分别有店面,可见规模不小。还是一模一样的三层小楼,这次仍旧是三层,风景最佳之地,进门之后,摆设大同小异,墨香直叹惊奇,甚至用手推了推墙壁。 莫颜看到这个小动作,面色囧了囧,这个丫鬟那夜中了迷烟后失去部分记忆,根本不明白发生什么情况,对墙壁上的洞耿耿于怀,有时候竟然用怀疑的眼光偷偷观察她。 “很结实,嘿嘿。” 被自家小姐看穿,墨香尴尬地牵了牵嘴角,又推开内室的门,到露台上看了一圈。 这是一条古朴的街道,不算十分繁华,周围都两三进院子的府邸,看起来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居所。楼下临街有好几家酒铺,十里飘香,有不少挑着担子的货郎来往。 “小姐,您看,那是什么东西?” 墨香指着下面的一个箩筐,里面放着青红交加的小果子,货郎用皱巴巴的帕子抹着汗,正在卖力的吆喝,偶尔有路人经过,也会买上一串。 “荔枝!” 莫颜极其惊讶,府上不常见水果,都是苹果,梨子等常见之物,只有在西园诗会和陈国公府上,才吃到一些香瓜,桃子等等,品相不错,味道却不怎么样。 “这个红果子叫荔枝?” 墨香搓了搓手,闪着星星眼看着自家小姐,自从小姐摔了脑子之后,整个人聪明多了,还会看医书,很是上进,对袁小将军不再痴迷,连她这个做丫鬟的,都觉得未来的日子光明。 “墨香,下去买几串,给我娘送过去,告诉她剥了皮吃,里面是果肉,中心有个果核不能吃。” 莫颜眼神一亮,娇美的小脸儿闪着莹润的光泽,愈发动人,尤其是一双美眸,雾气散去,里面的灵珠如泡在灵泉里一般,清澈见底。 “哦,好。” 墨香瞬间觉得身上一麻,机械似的点点头,然后迅速跑出门去。 房间内无人,莫颜毫无形象的伸了个懒腰,每天都在马车上一个姿势,这腰都快断了。这次终于不用和那个南平王做邻居,更悲催的是,二人对门,她觉得晚上或许不用睡觉了。 前世,莫颜非常喜欢吃荔枝,那种甜滋滋的味道,很特别,只是可惜她工作繁忙,每天的饭菜都用方便面凑合,对于这种还要手剥果皮的水果,实在没时间吃。 等了又等,也不见墨香上楼,莫颜奇怪地推开露台的门,楼下,墨香正在和黑炭头面红耳赤的吵架,而那个货郎一脸尴尬,不停地摆手,连连后退。 “谁先给了银子,这红果子就是谁的,凭什么要分给你?” 李德一脸不耐烦,他刚在准备上楼,看到这个丫鬟兴冲冲地冲着货郎去,他立刻转换路线,先一步把碎银子放在货郎的手里,言明要买下这一筐的红果子。 哼,上次这个无礼的泼辣丫鬟找他的麻烦,二人当街吵架,让他觉得十分没脸,本来路上想找点麻烦,这不,机会来了,看着她气鼓鼓,眼珠子都要出来的模样,李德心里突然有一抹无法形容的快感。   ☆、第053章 六爻占事(含入V公告) 快到了晚膳的时辰,街道两边的货郎挑着空空的筐子,墨香四处看了一圈,只有眼前的货郎有荔枝,自家小姐想吃,她就无论如何都要买到,眼前的黑炭头横插一脚,一定是故意的! “喂,这里整整一筐,你就不能匀出来一些给我?” 墨香虽然生气,仍旧好言好语,若是对方识时务,应该不会拒绝。满满一大筐呢,南平王能吃这么多? “不好意思。” 李德眼里带着一抹得意,绷着黑脸,故作正经地道,“这可不是给人吃的,我们主子的马一路上辛苦,得慰劳一下,不然停在半路闹脾气不走,怎生是好?” 对方说话阴阳怪气,讽刺御史府的老马,墨香顿时脸上挂不住,她家小姐想吃这荔枝,还要和马抢吃食不成? “黑炭头,你什么意思?你这样你主子知道?” 墨香叉腰,眯了眯眼,她敢肯定这是黑炭头小心眼地故意找麻烦,而南平王并不知晓。再说前几天客栈的墙壁被开了一个大洞,这种隐秘事是自家小姐吃亏,为了名声,小姐很隐忍,不然的话,拿此借口万一逼亲成功,成了南平王妃,这黑炭头不得和哈巴狗一样。 “知道不知道,关你什么事,银子本大爷已经给了,这红果子和你没一个铜板的关系。” 李德挑眉,对着货郎摆了一个手势,就要上楼,墨香见状,立刻怒了,还没见过如此不知道礼节的小人,她转过头,对着货郎道,“小哥儿,我知道你赚银子不容易,我出二倍的价钱,这果子归我。” “这……这可不行,人家是给了银子的。” 货郎连忙摆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纠结地道,“俺家就在这边不远,不然俺回村摘点,趁着天黑前送过来。” 荔枝在泸州遍地都是,只不过时间晚了,村里人早就归家了,货郎因为路上耽搁了时辰,到泸州城内有些迟,他还发愁这一大筐子卖不出去,没成想很快有了主顾。 “可我要不了那么多,怎么还能让你跑腿?” 墨香深知这些人不容易,等到天黑,关闭城门之后,眼前的货郎只得到客栈的通铺睡一宿,要是舍不得银子,找个小角落窝上一晚,那货郎一定是看到二人得罪不起,所以才想了这么折中的法子。 “黑炭头,咱们走着瞧!” 墨香甩了甩帕子,气呼呼地上楼,琢磨回去怎么和自家小姐解释,没买到荔枝不说,还和黑炭头又吵了一架。 莫颜看在眼里,见墨香空手上楼,她眼里闪着揶揄的光来,故作不知,“墨香,你怎么和李管事聊的很投机?” “小姐,对不住,奴婢没能买来荔枝。” 墨香先承认错误,然后连珠炮一般说了李德种种罪行,有那种如仙人一般的主子,怎么做下人的这么不讲理,一点也不会谦让女子,简直就是个无耻小人。 天热,吕氏胃口不好,晚膳只叫了点清粥小菜,莫颜寻思好不容易能在泸州停留,应当出去品尝一下当地的特色,她看前面不远处有一家酒楼不错。 晚膳时分,路上各色行人,道路两边的小贩,接二连三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主仆二人刚到了酒楼门口,门口处酒楼里一个伙计正在和一个衣衫破烂的老头儿不停地比比划划。老头看起来年纪很大了,白胡子,满面红光,脸上没有一丝皱纹,衣衫破烂,但是浆洗得干净,袖口和衣摆的边缘破损发白,他斜挂着一个布兜,肩膀上扛着一面旗,“六爻测人测事,趋吉避凶”。 “这位姑娘,不如到老朽这测上一测?人事均可。” 老头儿正在和伙计据理力争,见到莫颜立刻眼睛一亮,胡子翘了翘,“你我是有缘人,只要你二百文如何?” “天啊,二百文,不如去抢!” 墨香如一只炸毛的小猫咪,眼睛瞪得圆溜溜,现在的物价,一文钱能买两个馒头了,二百文是很多壮劳力一个月的工钱,这老头狮子大开口,还一副自家小姐占了便宜的模样,真真可气。 “怎么样,姑娘有没有兴趣?只要你将三枚铜钱放于手中,双手紧扣,思其所测之事,让所测信息融会贯通至铜钱,合掌摇晃后放入八卦盘中,掷六次以成卦,便可知你所测之事。” 老头见莫颜很有兴趣,便卖力解释六爻的用法,顺便从身前的包袱中掏出一个八卦盘来。酒楼的伙计见自己得到解脱,立刻钻到内堂,他可不想和这疯老头浪费时间,以前就听说有测字的,看相的,摸骨的,还没听说铜钱能卜什么凶吉。 “好。” 莫颜略微思索一下,立刻点头同意,或许别人会把此人当成疯子,但是她不同,年纪这么老却红光满面,至少懂得保养之术,绝非常人,而她心里确实有一个小疑问。 墨香跺跺脚,对于自家小姐的败家行为不予以评价,反正就二百文而已,万一以后没了银子,回到京都继续黑李赵二位小姐,她突然觉得这是一条通往发家致富道路的捷径。 莫颜按照老头儿的指示,一共掷出六次,老头儿紧锁双眉,浑身的气势一变,变得格外严谨,嘴里念叨着莫颜听不懂的话。 “我想测某人的凶吉,因为她之前一直在重病。” 莫颜观察了一下老头的脸色,这才慢慢地吐露出来。墨香在一旁,愣了片刻,瞬间反应过来,自家小姐说的那个人,便是大越最更尊贵的女子,皇后娘娘。 “此人已死。” 老头摇摇头,叹息一声,“这位姑娘,你所测之人已死,不但已死,恐怕骨头都变成渣了。” 莫颜刚想继续问,老头却扛起身后的一面大旗,匆匆离开,一边走一边道,“天降异象,妖星横行啊!” “啥?” 墨香见自家小姐一脸深思的表情,一头雾水,想要追上前给老头送银子,可一眨眼,人就钻到胡同里不见了。墨香跺跺脚,懊恼地返回,小声地道,“小姐,您不必放在心上,或许就是个骗子呢?” “那万一是真的呢?” 莫颜看了看天色,远处的天边,有一抹红色的晚霞,笼罩整个泸州城,显得异常妖异,她摇头叹息一声,带着墨香走进酒楼,不知为何,她的直觉告诉她,老头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或许别人不理解六爻算命,可是在现代的她却是对这些有点了解,只听说十分准,尤其是凶吉方面。 皇后娘娘已经薨逝,走了这几天,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而老头所说后半句是什么含义?骨头渣子不剩,是死状凄惨还是,比想象的时间要久呢?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重重的迷雾之后,真相即将被揭开。 ------题外话------ 27号入V,V首订2万字,之后万更走起。因为V了,字数增加,所以故事情节上就丰满多了,美人们追着不费劲,我写起来也能连贯一些,大家尽量别养文,养文尽量支持下首订,对小莲来说,很重要,谢谢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么么哒。 首订时间在上午10点左右,以后的更新时间,我会通知大家,会选择一个固定的。 —— 首订活动,第1名大奖888 第2名到第10名222 66,88,111,222以此类推,都是168的币币,象征一路发。大家就是小小的娱乐一下。 V后一段时间,我会开V群,放福利,在群里没事发个红包什么的,大家聊聊, 有好的意见,希望美人们在评论区踊跃留言,给小莲出出主意,想领养的也可以提出来。   ☆、第054章 该看的都看了 泸州城里要说酒楼,首选醉仙楼,这是一家老字号,听闻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到底有多久,那谁也说不清楚,泸州百姓中还健在的老者,只能说出这家酒楼在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时候,就存在过,并且百年来,一直深受推崇。 这几日赶路,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再好的饭菜,到了嘴里都没有滋味,就好比前世在解剖台加班,吃泡面和排骨是一个味道。难得有空闲时间,莫颜势必要好好消遣一番,也算不枉此行。 已经到了晚膳时分,醉仙楼上下爆满,座无虚席,因为之前在门口处找老头儿测事,最后一桌也被人后来者居上地预订出去,主仆二人只能在厅堂处放置茶水的小间等候。 “小姐,这醉仙楼的菜品有这么出名?您可是二品大员家的小姐,竟然要在这等位置。” 墨香撇嘴,很是不爽,问题是,泸州城不是京都,外来的和尚不好念经,表明小姐的身份也没有多大的必要,再说她也好奇,京都味道最好的酒楼,也没有如此火爆的时候。 “等就等一会儿,左右闲来无事。” 莫颜对此不在乎,在现代,生意好一些的饭店,都有专门设置等位置的沙发,以叫号的形式进场,只不过她工作太繁忙,根本没有充裕的时间和耐心等候。 茶水间很是雅致,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山水花鸟画,那小鸟单爪落在枝头,眼神灵动,好比从画中飞出来一般,而在缥缈的云雾之后,有一个淡淡的影子,美丽如仙子。 “哇,这女子虽然看不清楚脸上的神态,可真是好美啊!” 墨香直直地盯着墙壁,用手指着那个缥缈的美人,一身白色的衣裙,衣袂翻飞,周身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莫颜也有同感,她站起身,仔细打量画卷,突然对作画人来了兴致,有这等造诣,实属不凡。 女子的脸蒙着面纱,眼神又看得不是很真切,不知道为什么,莫颜的脑海里自动把女子替换成了南平王,那身段,那眼神,她囧了囧,觉得四体寒凉。 “这位小姐,抱歉,让您久等。” 轻声叩门之后,进来一个身穿墨绿色绸缎衣衫的男子,他头上戴着一个玉冠,眼眸清亮如水,映着淡淡的笑意,如春天的小溪一般缓缓流动,让人感到非常舒服。 “这位公子,您是?” 墨香赶忙挡在自家小姐身前,虽然此人长相不错,看着也不像坏人,可万一是登徒子呢?小姐小小年纪,已经初具风华,不能平白让人占便宜。 “在下是醉仙楼的东家,请这位小姐去雅间用餐。” 面对墨香眼里的戒备,慕白好脾气地一笑,施了一礼,解释道。往常雅间都有存留,今日却因为来了贵人,所以全部爆满,刚刚有位置腾出来,他赶紧让伙计打扫好,又摆上了果盘。 从茶水间的后面有直达二楼的楼梯,莫颜跟着引领的伙计上了楼,进入到雅间之后,又看到墙壁上挂着和茶水间一模一样的画,她好奇地道,“这幅画真美,难道每个雅间都有吗?” “回这位客官的话,这都是咱们东家亲手所作,也是醉仙楼的一大特色。” 小伙计满面笑容,眼里带着得意,东家博学多才,儒雅风流,简直是难得的大好人。去年他的爹出门做工被砖头砸到了脑袋,他因没有银子,偷偷在后堂痛哭,被慕东家看到,二话不说,让账房支了银子,又给他十天的假期,这样的大善人,到哪里去找? “哦?” 莫颜坐在椅子上,墨香伺候她净手,见桌上的果盘有荔枝,笑眯了眼睛,黑炭头不匀给她也没关系,醉仙楼有,整整一大盘,可以痛快吃个够。 “醉仙楼最大的特色就是酒,在泸州,咱们敢说第二,绝对没人自称第一!” 小伙计自我感觉良好,是个开朗性子,听莫颜不是本地口音,便开始滔滔不绝的介绍,特色菜,各种好酒,听得墨香在旁边瞪着大眼睛,就差流口水了。 “有一种叫醉酒,远近闻名,泸州只有咱们醉仙楼才有,是用古法酿制。” 小伙计说得手舞足蹈,并且指着墙上的画,神神秘秘地道,“喝了咱们的醉酒之后,便能看清楚墙上美人的面庞,很多客人都来争相试验呢。” “是吗,还有此玄机!” 最后,主仆二人不约而同地肚子响了几声,立刻点菜,特色菜都是和酒有关系,酒酿圆子,酒酿田螺,还有醉蟹等等,莫颜觉得来泸州不喝酒,算是一种遗憾,便半推半就地点了伙计强烈推荐的醉酒,和温和一些的荔枝酒。 “小姐,您说这醉酒这么神奇?” 等菜上来,墨香开始还不肯上桌,有些拘谨,非要在一边伺候莫颜,帮着夹菜,这样前后绕来绕去,让莫颜也没办法安心吃饭,头晕的很。 “墨香,你赶紧坐下,吃了饭我们还能去转转,别耽搁时间。” 莫颜发话,把墨香按在桌上,一大桌子菜,敞开了肚皮吃,这醉仙楼的菜品精致,菜量却不大,每道菜,有自己独特的风情,也难怪生意如此火爆。 醉酒味道清爽甘冽,莫颜喝上一口,胃里有些凉爽,在这炎炎夏日,竟然能感受到清透的滋味,这让她频频举杯,一小壶酒,很快就见了底。 主仆二人饱餐一顿,一路的疲惫一扫而空,莫颜的心情飞舞起来,她站起身,突然感到头重脚轻,身边的墨香赶紧上前搀扶,关切道,“小姐,您怎么了?可有不适?” “还好,伙计说喝了醉酒能看到画上女子的脸,我看到了。” 何止是看到一个人的脸啊,一共有好几张脸。莫颜揉揉眼睛,发现自己被小伙计忽悠了,醉仙楼的服务态度没的说,想不到也坑骗外地路过的人,醉酒价格最高,喝上一小壶要好几两银子,不过价格虽然贵,物有所值,连她这种不喜欢的酒的人,都被那种味道折服。 墨香十分后悔,都是她多嘴多舌,怂恿小姐点了醉酒,她耷拉着脑袋到下面结账,却被告知,雅间有人先一步买单了,追问是谁,对方缄口不言,只说是贵人。 “贵人?能比我们小姐还贵?” 既然有冤大头愿意买单,银子省了,墨香就没和伙计计较醉酒之事,扶着莫颜下楼。 莫颜喝酒有一个优点,就是她的酒品好,就算喝多了头重脚轻,可头脑仍旧保持冷静,这种时候直接回去也要睡大觉,不如在外面走走透透风,散散酒气。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满天火红的颜色,空气间隐隐杂糅着花香的味道,莫颜做了一个深呼吸,突然觉得心胸宽阔不少。这个时候路上的行人不多,偶尔有几个赶路人,在旁边百姓人家的居住地,大树底下,坐着摇着蒲扇的男女老少,话家常。 或许是因这个时候没有电灯,街道两侧铺子,除一些酒楼,酒馆全部打烊,只余下两三家杂货铺,伙计正在打扫铺子前的一亩三分地。 “小姐,天要黑了,咱们还是回到客栈吧。” 墨香一脸纠结,她也想到处去看看,可主仆二人对泸州人生地不熟,出行也没带其余下人,若是回去晚了,夫人那边交代不过去。 “好,听说明日要在泸州补给一些粮草,恐怕要后日才能出发。” 若是这么算,明天还有一天时间,可以早早的在街上转悠,今日也赶了大半天的路,多少有些疲累。离开京都好几天了,不知道猪队友们会不会气得跳脚,送林苗月首饰那件事穿帮了没有,不过这些都不是莫颜所担心的。 正如莫颜所想,京都这几天不太平,比之前更加压抑,连千金小姐们定期的诗会茶会,都被勒令停止,宫内还是无任何消息传出来,李月娥只好叫上赵桂花,没事往永平侯府跑,希望能在夏若雪那边打探一些消息。 夏若雪表明心迹,大吕氏那天晚上便找永平侯聊过,与其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让夏若雪去选秀,不如靠上南平王万俟玉翎,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候,手中有军权绝对不会错。太皇太后健在一天,南平王的地位不变,他可是皇上万俟御风的亲皇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或许,将来有什么特别的造化也说不定。 这个时候再去进宫陪伴太后,没准被迁怒,夏若雪无奈,用自虐的法子洗了冰水浴,冻得嘴唇发白,又吹了冷风,彻底病倒,连太后派出的御医过府都没发现异样。 说到底,还是遭了大罪,如果莫颜在,有了挡箭牌,她夏若雪还能受此等委屈?人悄无声息地就在京都消失了,一堆烂摊子留下给她,还有两个自以为是的狗皮膏药李月娥和赵桂花。 对于此等庸俗之人,夏若雪嗤之以鼻,可二人不识相,明知道她重病,假惺惺地带着礼物上门探看,话里话外打探宫内的消息,真真是可恨之极! 莫颜突然离开,夏若雪不认为是莫颜有如此心机,一定是姨母小吕氏出的主意,二人躲出门,更可气的是,竟然和她心目中那个人同行,或许,或许可以看到他,和他说一句话,每当想到此,夏若雪更是气得吃不下饭,原来胖乎乎的圆脸,也因为重病,熬了个面黄肌瘦。 这边,主仆二人回到仙客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在一楼大堂有几个小伙计,凑在一起打牌,见二人进门,赶忙招呼过来一个婆子抬水,这些从京都来的大人物娇气,浴桶等物都是新购置而来,已经摆放好放在客房。 “小姐,您先进门,奴婢去去就来。” 墨香突然想起,要和夫人吕氏报备一下,正好看到她在走廊的尽头看到墨梨的影子,“您现在喝醉了酒,一身酒气,若是让夫人知道,肯定要骂奴婢了。” 走廊里的烛火昏暗,在墙壁上,每隔几米,摆放着吉祥如意铜质镂空外罩的油灯,莫颜点点头,觉得还是不过去为妙,省得让墨香跟着吃挂落。 醉酒酒如其名,喝了就醉,莫颜眼前发黑,一片天旋地转,看来喝多了只能扶墙,她迈着碎小的步子,推开房门,谁知道用力过猛,房门大开,惯性作用,她身体前倾,整个人扑了进去。 刚从吕氏房间出来的墨香正要喊人,见自家小姐已经进门,她呆愣地站在原地,顿时欲哭无泪,都怪她办事不利,做事不周全,怎么能把喝醉的小姐一个人留在房门口,可明明是在房门口,为什么自家小姐进了南平王的房间,不会是借酒装疯,非礼大越第一美男吧?她要怎么办?可她真是没有勇气进门去找人啊! “婆子应该抬上来水了吧?” 莫颜轻声念叨一声,进门左转,快步来到盥洗室,眼前的一切,让她大脑顿时短路。 空气中飘着白色清冷的雾气,杂揉着梅花的暗香,在木质的墙壁上,一朵朵用冰棱结成的白梅,一点点用肉眼可见的速度爬开。 透过镂空的屏风,在雾气的正中间,坐着一个淡雅出尘的男子,长发飘逸,闭眼凝神,安静而美好,他的身材瘦削却结实,在腹部处,完美的肌肉轮廓…… 叮当!莫颜的脑海里顿时敲响警钟,她看到屏风上挂着白色的衣衫和玉带,顿时明白过来,这个时候把这位皇叔大人看光光,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前几日在汴州仙客来,虽然万俟玉翎秒杀了刺客,可他后来才发现,自己中了寒毒。最近几天一直在压制中,这个时候是他练功的关键时刻,已经嘱咐李德在门外看守,禁止一切人打扰,谁知,到底还是发生了意外。 “看够了吗?” 突然,万俟玉翎从浴桶之中飞出,伸出手,在屏风上的衣物奇迹般的顺着他的方向,形成一个优美的弧度,准确地套在他的身上。 即便是冷静的莫颜,脑中也有片刻的空白,前面的浴桶里,并没有水,而是冰,南平王是破冰而出,许久之后,她才找回自己的知觉,空气中温度低得不正常,如冬天般寒冷,冷得刺骨。 万俟玉翎的眉毛上已经结成冰霜,变得苍白,他站在原地,冰冷的眼神扫视着莫颜,嘴角微动。 “对不住。” 该死的醉仙楼,可恶的醉酒,都说酒壮人胆,莫颜觉得自己的腿和灌了铅一样,意识清醒,可丝毫不能移动位置,毕竟是自己理亏,她只好低三下四地道歉。 “你看到了什么?” 万俟玉翎见莫颜紧闭双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突然心中起了兴味,他想起这个神秘的御史千金,在西园诗会,在凶案现场,在汴州仙客来,二人每次相遇,都没有什么好事。 京都曾经传言他万俟玉翎是天煞孤星,瘟神,他倒觉得,这个草包的莫颜也是同道中人,这次莫中臣曾经恳求过他带着御史府家眷一起随行,他竟然答应了,当时李德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该看的都看到了。” 莫颜心中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前世的法医,什么尸体没见过,怎么面对活人,突然没了底气呢?一直以为男子就应该有小麦色的肌肤,可是她不得不承认,眼前之人,那身材,真是极其美好。 “王爷,您不会要求小女子负责吧?” 莫颜实在不知道怎么自称,她和万俟玉翎虽然遇见几次,却很少有正面碰撞的时候。看情况,应该不会杀人灭口,到底是封建社会,男子三妻四妾,女子才重视名节,她看光了他,应该是她受了委屈。 “负责?你想怎么对本王负责?” 寒毒已经被逼出,万俟玉翎倒退几步,站在一旁,身上凌乱的衣衫被打理整齐,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喜怒。 房间内,二人正在对峙,而门外,墨香已经哆嗦地扶在墙角,她抹了一把眼泪,决定宁可被拍死,也要先解救自家小姐。 “泼妇,你怎么在我们主子的门口?” 李德捂着肚子,刚从茅厕出来。刚刚不久前,他和主子到醉仙楼用晚膳,贪嘴多吃了几样海鲜,结果肠胃受不住,不得不跑了一趟茅厕,只是很短暂的瞬间,回来后,看到房门大开,他顿时黑了脸色,觉得情况不妙,莫非是被钻了空子?在仙客来门外有暗卫把手,而门口处交给他一人看守,李德大惊,连忙出声质问。 “黑炭头,有些不好……” 墨香结结巴巴,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她揉揉额角,努力控制自己哆嗦的双腿,靠着墙,“你先别进去,我们小姐在里面。” “什么?” 李德大惊失色,一阵风一样闯进房门,天啊,他们主子中了寒毒,是最脆弱的时候,就这样被那个草包非礼了吗?都是他失职,只能以死谢罪。 莫颜和万俟玉翎的对话,以李德闯入而终止。莫颜沉默点头,什么话也没说,翩然退出,留下李德一人跪在原地,用手指着她的背影,咧着嘴。 天色完全黑了,房内点燃上灯火,墨香伺候莫颜洗漱之后,一直支支吾吾地在原地转圈,她倒是不担心南平王非礼自家小姐,毕竟小姐才十二岁,可是自家小姐醉酒,万一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小姐,您……” 这话可怎么问?墨香吞吞吐吐,脸色通红,头都快埋到胸口上了。千错万错,都是醉仙楼的错,什么醉酒,喝了一小壶,果真就醉了,这要是做出什么意外,她如何对夫人交代? “恩?” 莫颜在灯下看了一会儿书,这才抬起头来,其实她的内心也十分不平静。刚刚本来就是误闯万俟玉翎的房间,当时就应该赶紧退出去,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结果呢,那双腿就是迈不动。 在墨香和李德门口叙话的时候,万俟玉翎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她只觉得自己晕了一下,便知晓他的心意,这块玉佩非常重要,需要她帮助暂时保管,而今日之事,没有任何人会知晓,不会有碍她的名声。帮助保管一块玉佩,莫颜没有意见,人家是至尊的皇亲国戚,在他面前,她不过是臣女而已,服从本没什么了不起,可是他为什么信任她?还是说,这块玉佩……刚才洗漱的时候,莫颜悄悄地摊开手掌,玉佩上有皇家的印记,一块活灵活现的虎头,就算她再傻,也明白其中含义,那是统领千军万马的虎符。 一路上,并不太平,才走了几天,发生很多怪事,莫颜总觉得,其中某些阴谋快要浮出水面,她现在就是靠着直觉,管中窥豹,还有出门游历,没有消息的二哥,都是她所担心的。 “小姐。” 墨香搬了个小墩子坐在自家小姐对面,见莫颜的脸上神色变来变去,不由得心一凉,难道说,还是发生了什么? “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莫颜吹了油灯,轻描淡写,她脱下外衫,躺在床上。床上的纱帐,被褥都是新换的,应该晒过,有太阳暖暖的味道。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以为会失眠,谁想到躺下便睡了过去,在深夜隔壁霹雳啪啦的响声,也没能把她弄醒。 第二日一早,阳光明媚。主仆二人用过早膳,墨香这才说了昨夜之事,她抱怨着,“这仙客来看着不错,谁想到半夜里还冒出来了老鼠,奴婢最怕那黑溜溜的东西了!” 墨香也是迷迷糊糊之中听见了响动,见不是小姐的房间,就没理会。早上出门打水碰见了黑炭头,黑炭头形容说那老鼠长得极其壮实,和小狗一般大小。 “不管是多大的老鼠,都会变成死老鼠。” 莫颜眯了眯眼,喝了一杯清茶漱口,那些宵小之徒又坐不住了,大半夜的来折腾,这次解决的迅速,只有几声响动而已,看来,一路同行,不用想得到清净,但愿回程的时候,千万不要和麻烦精遇上。 进入七月之后,越往南边走,天气越热。不过莫颜觉得还好,泸州山水众多,日头也不那么毒,听闻赈灾队伍要在泸州城调配粮草,主仆二人决定去街上转转,采买点礼品。 “小姐,夫人让您过去一趟,今日要出门见客。” 墨梨挑了帘子进门,传达吕氏的吩咐。原本昨日晚上墨香去报备的时候已经说了,主仆二人要去街道上转悠一天,可今儿一大早,泸州知府夫人得知自家夫人小姐暂停在泸州,特地派人送了帖子来。 “可是刚才娘亲没有提起啊。” 莫颜有些疑惑,自家的亲朋好友多数在京都,剩下的就是爹爹在老家的亲人,没听说和泸州知府有什么交情。而且爹爹莫中臣为人正直,很难和这些官员们打好关系,以至于她在京都千金小姐们的圈子人缘不怎么样。 既然出门见客,不能失礼,莫颜重新换了一套淡米分色的花朵衣裙,又让墨香梳头,头上斜插一支云朵形状的玉簪,显得俏皮,符合她十二岁少女的年纪。 楼下,泸州知府府上已经派来了车马,并四个婆子,一个大丫鬟,显得很是重视。莫颜搀扶吕氏一起上了马车,见马车内无外人,这才得了机会问道,“娘,咱们就停留片刻,不用去人家府上做客吧?” “是娘糊涂了。” 吕氏嘴角翘起,眼眸带笑,和莫颜坐在一起,倒像是一对姐妹花。她用手温柔的抚平莫颜飘起的碎发,“泸州知府夫人可不是别人,是娘未出嫁时候最好的姐妹。” 当年吕氏还是帝师之女,与京都刑部侍郎刘家小姐关系十分要好,后来,刑部侍郎辞官回乡,刘氏也跟着离开,由于路途遥远,二人只靠着书信往来,后来听说刘氏嫁给了北地一个小县令,日子过的不错。 成亲之后,府上的事情焦头烂额,吕氏作为当家主母,忙碌多年,就和刘氏淡了联系。彼时吕氏已经是二品诰命夫人,而刘氏仍旧是七品芝麻官的夫人,地位差距甚大。 吕氏知晓刘氏那人自尊心强,不和她联系,不代表不想念,而是怕被人诟病,刘氏想用曾经的关系攀爬,作为好姐妹,吕氏很理解,彼此之间只在年节的时候写上几封书信,诉说一下思念之情。 也就是前不久,刘氏的夫君因为考核优等,被任命为泸州知府,也才走马上任两个来月,吕氏曾经听莫中臣提起过,这次路上出了大事,她的心思不在上面,差点忘记了。 “你刘姨母曾经也是风光霁月的人物。” 吕氏眼里浮现出一抹水光,怀念从前的日子,一转眼,二人嫁人十多年,若是大儿子莫轻风成亲的早,恐怕她已经做上祖母了。 莫颜饶有兴趣地听着吕氏讲述当年之事,原来娘亲并不是天生性格强势,曾经她是比较柔弱的,不喜欢争抢,因此很受欺负,每当这个时候,刘氏就会站出来保护她,为此和一品大员的千金对着干也无所谓。 刘氏是刑部侍郎的女儿,胆子大,听说她夫君之所以能有政绩升迁,和她出谋划策密不可分,正是因为在北地,破了一起连环的凶杀案,最后通过蛛丝马迹找到凶手,一时间名声大作。 “娘,刘姨母真真是女中豪杰。” 莫颜赞叹几句,想起来陈英。其实二人见面不过几次,可出来几天,她最想念的除了亲人之外,就是陈英,不知道京都的低气压,陈国公府有没有受到影响。 知府衙门的后宅就在泸州城的正中心,离仙客来也就一刻钟左右的车程。莫颜扶着吕氏刚下马车,一阵脂米分的香气袭来,紧接着,一个身材高大,满头珠翠的妇人快步上前,紧紧拥住吕氏。 “妹妹,这些年,可让姐姐好想啊!” 刘氏约莫比吕氏虚长两岁,岁月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她身量高,胖胖的,眼睛细长,看着富态慈爱。都说相由心生,莫颜第一眼,就对这个刘姨母充满好感。 “刘姐姐!” 吕氏也哽咽得说不出话,娇小的身体埋在刘氏的怀里,周围的丫鬟婆子在旁边劝说,二人十几年未见,再次相遇是一件大喜事才对。 莫颜囧了囧,只觉得场面有些怪异,娘亲一向强势,第一次在她的面前哭泣,那真真是梨花带雨,再强硬的人都会软了心思。 相拥哭泣片刻,刘氏这才掏出帕子拭泪,拉着吕氏的手,打量着莫颜,“这就是颜颜吧,是个小美人胚子,长得像你娘。” “刘姨母。” 莫颜上前行礼,礼貌问好。 “娘,吕姨母来咱们府上做客,您可到好,在二门处就哭开了。” 刘氏旁边,站着一个约莫十四岁的少女,身穿藕色的衣裙,头饰简单,未施米分黛,她的脸颊有点婴儿肥,言谈之中双眸含笑,如一弯新月。 “你这个丫头,又来打趣你娘!” 刘氏嗔了两句,对着莫颜介绍,这是她的小女儿,叫卫子纤,虽然起了这个淡雅出尘的名字,但是这丫头在北地时间久了,琴棋书画一概不通,就是喜欢往衙门跑,跟着捕快一起破案。 莫颜抿嘴轻笑,光看相貌真是看不出,她一直以为古代的女子就是三从四德,大家小姐,连看到杀鸡都要连连惊叫,卫子纤竟然有胆子到案发现场,不过得了这样的名声,恐以后嫁人难。 一行人一路闲聊,来到正厅。泸州知府的后宅不大,也就是小三进的院子。莫颜开始还规矩着,后来被卫子纤的小动作逗得频频发笑。 “行了,反正你们也坐不住,纤纤,你带着颜颜去你的院子坐会,娘和你吕姨母叙旧。” 莫颜得了刘氏的见面礼,是一套镂空雕琢的首饰,材料一般,但是这做工,就算是京都最具实力的匠人,也未必有此功力。据说这是大吴匠人所做,前几年到大越北地易货,摊上了一宗离奇的命案,而当时还是知县的卫大人帮助此人洗刷冤屈,那人投桃报李,送了刘姨母很多精雕细琢的首饰。 卫子纤的小院只有三间正房,不过卫家算是世家大族,在北地颇有名气,多年积累不少财富,地方虽然不大,光丫鬟婆子就有七八个,是莫颜的二倍还多。 “颜颜,你就叫卫家姐姐或者纤纤吧。” 卫子纤是个开朗性子,很快自来熟起来,她随着爹娘离开北地,到泸州不过一个多月,没有相熟的姐妹,整日被拘在府里,无聊的很,今儿总算能看到一个年纪相仿的,她想和莫颜说说话。 “卫家姐姐。” 莫颜点点头,这卫子纤的名字和她的性格完全相反,若是叫对方“纤纤”,总有说不出的别扭。 二人进了偏厅,丫鬟婆子训练有素地关好门窗,拉上窗纱,摆上冰盆,又上了茶水点心等小食,然后统一行礼之后退下。听说刘姨母曾经是刑部侍郎之女,出身高门,作为当家主母,府上丫鬟婆子礼仪方面调教的相当不错。 “颜颜,这些都是我喜欢的,早上厨娘起早赶制。” 江米条,沙琪玛等,都是北地的吃食,或许做工上不是那么细致,但是味道是顶好的,细细的江米条酥脆,上面裹着一层糖霜和芝麻,咀嚼起来香甜可口。 “京都这些点心买的不多。” 莫颜连续吃了几个江米条,连连称赞。在京都,菜品和糕点,都讲究精雕细琢,无论是叶府还是陈国公府上的厨娘,做点心都是以精致为主,那绿豆糕做的如翡翠一般,让人下不去口,不忍心破快那份美感。而北地吃食不同,粗糙一些,讲究的是味道,各有各的优点。 偏厅内的摆设富丽堂皇,有很多古玩字画,莫颜环视一周,频频点头,从这里就能看出卫家的底蕴,她觉得,寒门出身想要爬上高位,几乎不可能,就是爹爹莫中臣,也是靠着娶了娘亲,背靠着外公这颗大树,才能得到皇上青眼。 “颜颜,娘亲说她当年在京都,每日要去女学,学习琴棋书画,你们是不是都要去的?” 卫子纤在北地,经常去衙门溜达,什么女子不得抛头露面,那边不太讲究这些,这次到泸州来,风土人情不同,大街上很少有出门闲逛的女子,男女大防十分严谨,让她有些不适应。 前几天,娘亲刘氏教导她,快要到定亲的年纪,万万不可和从前一样肆意,就算不懂琴棋书画,女子最基础的女红也要学习,不可能什么都靠丫鬟婆子来做。 卫子纤最近因为此事处于郁闷中,那些银针,只要拈在她的手里,准能扎到她的指头,别看出不了多少血,可是会疼上好久。所以她十分好奇,这么折磨人的事,京都的千金小姐们是如何学习的。 “我没有去。” 莫颜用手握拳,轻轻咳嗽了两声。京都女学确实是个好地方,可前身任性,又是个草包,一直对那些没兴趣,去参加诗会,花会,完全是为了凑数显得人多。 “是吗,那你在府上,每日里都做什么?” 卫子纤一点没看出莫颜的尴尬,还在兴致勃勃地打听,“女学有什么意思,咱们将来出嫁,管理府上事务,哪有那闲情逸致地吟诗作对?” “这……我看医书。” 莫颜很是尴尬,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面对猪队友她可以随便说谎,欺瞒,可卫子纤不同,是个活泼的真性情姑娘,应该在府上颇为受宠,所以行事有几分自我,但却并不引起人反感。 “真的!” 卫子纤眼睛一亮,细长的眉眼又眯成了新月,她站起身,抓着帕子在内室走了几圈,似乎有些纠结,最后心一横,一跺脚,进入到内间,片刻之后,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红布蒙着的东西。 “颜颜,我给你看我的宝贝,但是你别吓到。” 一向大方不做作的卫子纤,突然变得扭捏起来,直到莫颜坚定点头之后,她这才上前揭开了红布。一个骷髅头出现在二人的面前,眼睛是无尽的黑洞,下面的牙齿支出来,虽然是白日,看着仍旧渗人。 “这……” 莫颜身经百战,对一个小小的骷髅头没有任何反应,何况,这东西明显不是人体的骨骼,好像是石膏之类的东西打造而成。 “颜颜,你不害怕?” 卫子纤眨眨眼,先是好奇地盯着莫颜看,片刻之后,她脸上出现一抹狂喜,上前一把拉住莫颜的手,激动道,“好妹妹,你真是我的知己!” 以前在北地的时候,卫子纤曾经跟随捕快大哥去过案发现场,可是尸体年代久远,脑袋已经变成了骷髅,她不但不怕,还觉得挺有意思,回府就请了匠人,制作一模一样的,当作摆件。 偶尔,北地的姐妹来府上找她说话,看到这个诡异的摆件都会吓得尖叫,有部分人,后来和她走动就不那么频繁了,只是碍于当时她还是知县的千金,所以没表现出那么明显而已,卫子纤很受打击,但是她仍旧舍不得,这次举家南下,也舍不得丢开,平时放在卧房,就用红布蒙着。 “里面好像是空的啊。” 莫颜接过骷髅头,好心情地摸摸,虽然是假的,也能过过手瘾,前世法医课上那真实的人头骨,那种触感,都快想不起来了。 “是空的,其实,里面装着我的私房。” 卫子纤声音突然变得很小,她把骷髅倒过来,底座的部分有一个小皮塞,打开之后,里面有很多张银票,她脸色微红地和莫颜分享秘密。 莫颜一脸黑线,谁说古人没脑子,她一定和那人拼命,藏私房钱真是各有奇招,她突然想起现代的笑话,土豪把家中的金条,藏在骨灰盒里,和小偷斗智斗勇。 分享过秘密之后,卫子纤立刻把莫颜当成知己看待,得知她明日就要离开泸州,卫子纤愁眉苦脸,好不容易遇见个姐妹,结果又要离开了。 “卫家姐姐,你可以等我回来啊。” 莫颜拉着卫子纤安慰,这次离开泸州南下,等参加完大堂哥的婚礼,她和娘亲还是会顺原路返回的,而泸州是回到京都的必经之地,回来路程不用那么赶了,可以在泸州停下,多玩几天。 “那敢情好,我等你。” 卫子纤拍了拍胸脯,豪爽地道,“我也是刚来泸州,人生地不熟,先探探路,等你回来,咱们好好出门转转。” 泸州的山水不错,民风淳朴,酒香十里,那真是一个好地方。这里没有京都的繁华和浮躁,百姓们生活得很是安逸自得。 提到泸州的酒,不得不想起那个醉仙楼,莫颜对昨日的醉酒悔不当初,可天下没有后悔药,她看光了南平王万俟玉翎,没被灭口,反倒被要挟藏匿虎符。 “小姐,夫人让您带着莫小姐去正院。” 一个眉眼灵活的小丫鬟进门禀报,“马上到了晌午,后厨那边准备了点吃食。” 在北地,由于气候寒冷,消耗过快,百姓们都习惯一日三餐,在正午时分用午膳,之后小憩片刻,而京都不同,只有早晚膳,其他时辰若是肚腹空空,都用点心填,这也是御史府节衣缩食,可是点心上却从不短缺的原因。 姐妹二人携手一起去正院,刘氏看到二人手拉手进门,很是高兴,当年她就是看不得吕氏受气,所以才挺身相护,二人成了好姐妹,希望这种感情能一直延续到儿女的身上。 卫子纤还有两个哥哥,大哥已经成亲,带着家眷留在北地,掌管家族的生意,卫子纤的二哥今年十八,还未说亲,去年刚刚考中了秀才,虽然和莫颜大哥莫轻风不能比,也算是个青年才俊了。 这年头,科举是学子们唯一的出路,正常情况下,考中秀才也得到而立之年,十来岁的秀才,那除非是有名师指教或者家中富贵者,不然,就是天才中的天才。 “赶紧净手吧,今儿做了几样北地的特色,不知道颜颜能不能吃习惯。” 莫颜跟着卫子纤净手,立刻有丫鬟婆子递上干净的布巾,擦干手上的水滴,分主次落座,莫颜这才看到桌上的菜。 满满的一大桌子,很丰盛,分量不小,可其中很多菜色,莫颜也没有见过,还是得靠卫子纤在一旁介绍。其中有一样,辣炒焖子,格外的和莫颜胃口。 “这是北地特色,京都应该没有。” 刘氏帮着吕氏和莫颜夹菜,介绍道,“这焖子,北地百姓人家经常吃,不算是精细吃食。” 焖子是用地瓜米分熬制的,看起来有些墨绿色,并不透明,有些厚重,用油煎出金黄色,配上调稀的芝麻酱,蒜水,辣酱和虾油,爆炒入锅,盛盘即可食用。 “味道确实好,回头给我一份方子,让府上厨娘也学学。” 吕氏和刘氏感情深厚,最基本的场面话都不用说,刘氏闻言点点头,笑道,“可惜你明日就走了,不然在泸州多住些的日子,好吃的岂止这些?” “娘,我和颜颜约好了,她在南边回来的时候,还会路过泸州,到时候必定多住些时日。” 卫子纤笑眯眯地往莫颜的碗里夹了一块排骨,热情的催促,在北地,女子都以丰满为美,而莫颜身材清瘦,瓜子脸,相貌有江南女子的秀丽出尘。 刘氏微微眯了眯眼,眼里浮现一抹怀念之色,对着吕氏道,“只是可惜我们老爷做了泸州知府,恐怕最近几年无法回京,咱们姐妹以后相见的时日不多了。” “好在泸州离京都不过几日路程,来往会方便得多。” 曾经闺中密友相聚千里之遥,如今才几日路程,吕氏已经很满足,这样二人来往通信方便,偶尔可以派人来接卫子纤到京都小住,她看的出来,自家女儿似乎和卫子纤很对脾气。 饭毕,莫颜和卫子纤一直跟在偏厅,听着吕氏和刘氏闲聊,说起当年未出嫁的美好时光,莫颜从中得到一些消息,原来娘亲当年也是京都有名气的才女,本来定给了永平侯。 “娘,那您为什么会嫁给爹爹?” 莫颜心中疑惑,便问出口。其中定然发生了一些事情,不然现在的永平侯夫人,怎么可能是她的姨母,娘的嫡亲姐姐呢?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段往事。 “那是因为,娘被你大姨母算计。” 提起当年之事,吕氏叹息了一声,本来这事在京都也不算是秘密,她堂堂帝师嫡女,最后却嫁给了一个寒门子弟,门不当户不对,传言她和莫中臣有了私情,所以吕家没有办法,才用她的嫡姐代嫁。 当然,传言终究是传言,没有根据,永远做不得真。吕氏被定给永平侯做夫人,却有此事,可是她的嫡姐大吕氏不甘心比妹妹差,同一个爹娘生的,吕氏小巧玲珑,容颜出众,而大吕氏又高又壮,眉毛稀疏,一张大饼子脸,相貌平平。 永平侯也不算什么好人,一次去吕家,被大吕氏的丫鬟算计醉酒,走错了庭院,误闯大吕氏房间,彼时大吕氏正在沐浴,又是一个破坏名节的狗血桥段,永平侯自知理亏,没有办法只能认倒霉。 帝师之女无比尊贵,怎么可能姐妹共侍一夫?于是,这门亲事就落到大吕氏身上,而原本属于大吕氏的亲事,落到妹妹头上。 “能嫁给你爹爹是极好的。” 这么多年,日子虽然贫穷了一点,但是夫妻二人同心,为了弥补吕氏这个女儿,莫颜的外祖父送出非常丰厚的陪嫁,可以说吕氏手底下有的是田庄和商铺。 永平侯府外表光鲜,内地里夏家早已经腐朽,成破败不堪之势,大吕氏作为府上当家主母,为了自己的贤明,这么多年,小妾,通房一个个往永平侯那里送,庶子庶女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而御史府,莫中臣只有吕氏一人,什么小妾,姨娘统统没有,即便是吕氏生莫颜难产,伤了身子,莫中臣仍旧无二心,一生一世一双人足矣。 想不到其中还有这段渊源,这也是所谓的缘分。但莫颜对夏若雪更看不上了,有其母必有其女,像李月娥的娘,小三上位,所以李月娥总想那点子龌龊事,同理,夏若雪也不是什么好鸟。 “从那以后,什么三从四德和娘都没有关系,自己痛快才是真的。” 吕氏脸上挂着满足的微笑,从此,她就变得无比泼辣,谁欺负她,她便加倍偿还回来,欺负她的心肝宝贝莫颜,什么话都不用讲,直接打上门去,那些多嘴的长舌妇,全部都老实。 “对,说的好!” 刘氏一拍大腿,豪气地站起身,颇有些巾帼英雄的气势,她哈哈大笑,“所以我们子纤就是不受气,就当小子养。” 莫颜囧了囧,她撕着小手帕,一脸纠结,刘氏的爹爹确定是前刑部侍郎,而不是哪里山头上的大王么? 一直在知府后衙做客到下晌,眼瞅着到了晚膳时分,吕氏不肯停留,这次母女二人是跟着南平王的赈灾车队,不知道几时离开,恐有事,再说也呆了一天,也该到了临别的时刻。 莫颜上了马车,对着卫子纤挥手告别,才接触一天时间,二人嫣然成了好闺蜜。卫子纤不做作,为人爽朗,和那些京都的贵女整日悲伤春秋的贵女不同,让莫颜想起在现代的几个好友。 回到仙客来,草草用了晚膳,洗漱过后,墨香点燃了内室的烛火,边整理衣物,边道,“奴婢刚才抬水的时候碰到了黑炭头,他说粮草准备妥当,明天一早天刚亮就离开。” 再一次上路,又开始马车上的生活,莫颜叹了一口气,本想今天到泸州街上转转,谁想到遇见娘亲多年未见的姐妹,她和卫子纤也算投缘,卫子纤用骷髅头藏私房钱的举动,让莫颜另眼相看。 “那今日就早点休息吧,墨香,记得临走时候和后厨要点姜片。” 天一热,马车行驶缓慢,不太通风,更容易眩晕,生姜贴肚脐虽然是土方子,但是非常管用,有墨香在,主仆二人也可以说说话,闲来无事,莫颜也会拿出医书,教会墨香识别一些简单的草药,预备以后给她打个下手。 “小姐,对门好像一直黑着。” 墨香脸色复杂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黑炭头很是不平,非要说自家小姐借着醉酒非礼他主子南平王,可是吃亏的明明是自家小姐好吧?二人只要见面,定要为此吵个面红耳赤。 “可能不在吧。” 莫颜轻轻咳嗽两声,以缓解尴尬,她站起身,熄灭了火烛,催促墨香到小榻上休息,她一个人,推开露台的门,想要透透气。 “你……你怎么在这?” 晚上,露台上有一个轻飘飘的白影,衣袂随风飞舞,乌发如画,清冷的眉眼,不带丝毫情感,就算是莫颜心理素质再强大,面对突如其来的场面,仍旧吓了一跳。 “等你。” 万俟玉翎转过身,冲着街边的方向眺望,良久之后,莫颜好像听到一声叹气,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到底有什么事情能难道大越最尊贵的皇叔? 莫颜没有说话,二人就一直沉默,一前一后,在露台上看着景色。房间内的墨香迷迷糊糊地,推开露台的门,顿时像被钉子钉上一样,好半天反应过来,啪地一声关上门。 “这丫头,真是没礼貌。” 莫颜开玩笑地叹息一声,看来明日在马车上,又要忍受那丫头探究的眼神,昨日之事她轻描淡写,根本没提看到万俟玉翎沐浴之事,不然墨香一定会吓晕过去。 夏日的夜晚,宁静而美好,偶尔有几声蝉鸣,街道上没有几个行人,周围一片漆黑,只有黑丝绒的天空,挂着细小的而不甚明亮的月牙。 “等我,不会是为了在露台欣赏景色吧?” 等了好久,莫颜终于没了耐心,她觉得如果不开口,南平王不会答话,二人要僵持到后半夜。她现在没那些精力,想马上回到床上去睡觉。 “那个东西很重要,定不要落在任何人手上。” 万俟玉翎转过头,居高临下地对着莫颜,清冷的眼眸神色莫测,他抬起手,僵硬地摸了一下莫颜的头,嘱咐道,“或许会有危险,等回到京都,交给你爹莫大人,他会明白。” “只是这样吗?” 莫颜有太多的疑问,一直问不出口,她以为一切都是巧合,现在涉及到爹爹,难道说,爹和南平王万俟玉翎有什么联系?好像很多事情,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变得不确定起来。 “只是这样便好,听到任何消息,都不要慌张。” 万俟玉翎已经考验了莫颜很久,从最开始的西园诗会,到后来的凶案现场巧合相遇,还有那天在昌平坊一事,现在到了大越风雨飘摇之时,内忧外患,随时有被灭国的征兆,大越象征兵权的虎符,绝对不能落入他人手中,而他自己,这一路上凶险,自身难保。只能托付一人。 内部出现了叛徒,可究竟是谁,还没有查明。有人提前透露他的路线,无论怎么变换,都躲不过黑衣人的追杀,不如将计就计,寻找适当的时机诈死,以引出幕后那条大鱼。 万俟玉翎的话云里雾里,可莫颜还是听懂了,既然爹爹是南平王的人,那么她有责任帮助他,虽然这任务艰巨,她会尽可能的去保护,未来的路不太平又如何,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一夜过的如此平静,让莫颜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大早,墨香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家小姐怎么能和南平王在露台约会,难道说袁小将军和林苗月定亲,自家小姐受了刺激,立志找个更好的?那么南平王绝对符合条件。 早膳十分丰盛,光是各式各样的饼就有七八种,鸡蛋饼,葱花饼,千层饼等等,用竹子编织的小筐子,每样上了一些。莫颜就着酸辣黄瓜条等几样小菜,喝了一碗粥并几块饼子,一直感觉到撑,这才放下筷子。 “墨香,你怎么这副模样,没睡好?” 莫颜装糊涂,绝口不提昨日之事,她对着梳妆台整理好衣衫,顺便把二哥送的匕首放进袖兜之中,随身携带,而虎符被她串上的结实的红绳,戴在脖子上,不离身。 “小姐,有蚊子,所以奴婢没睡好。” 墨香对着铜镜一照,也被自己的黑眼圈吓了一跳,她红着脸打好了包袱,跟在莫颜身后下楼,一路上遇见对面的李德,她没抬起头,怕这个样子被对方攻击。 赈灾的车队离开,莫颜在上马车的时候看到泸州知府夫人刘氏和卫子纤,二人特地起了个大早相送,莫颜收到卫子纤送的食盒,里面有各式各样的糕饼,都是北地比较有名的特色,香酥可口,让她留着路上打发时间吃用。 “颜颜,我等你,早点回来!” 马车缓缓地移动,莫颜探出头,对着卫子纤挥手,她这次行程匆忙,没带什么好物件,就把前身做的一个蝴蝶扇面送给卫子纤做纪念。 本来最是普通的东西,卫子纤反倒很开心,卫子纤对着莫颜表明,这几月定要好好学习刺绣,等到莫颜归来,她也要能送出一个拿得出手的荷包。 跟着赈灾的车队,马车行驶缓慢。趁着白日里光线好,莫颜看了几页医书,昨日她对卫子纤说自己正在习医,卫子纤特地在书房翻找,找到一本关于民间偏方和疑难杂症的小本子。 这书是以前在北地之时,一个老郎中送给她爹爹的,不过家里没人习医,也没大用处,她曾经翻看几页,上面上的药材,卫子纤不懂,便随手扔在书箱里。 “小姐,这本手札记载的都是土方子吧,能做得真吗?” 墨香压低头,看了上面一排密密麻麻地小字,只觉得脑仁疼,她这个做丫鬟的都无法静心,而小姐已经盯着翻看有一个多时辰了。 “墨香,你现在还晕马车吗?” 莫颜随手翻看了一页,把上面的偏方记在心里,她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不晕了,奴婢精神着呢!” 墨香倒了一杯凉茶,这才恍然大悟,“小姐,是奴婢想差了,之前觉得这些山野郎中没见过世面,定不能医治疑难杂症,可奴婢刚才想到,生姜贴肚脐,有是土方子,却真的有效果。” 晕马车,其实不算大问题,但是严重起来,每日呕吐,也够要命。一般医馆都有汤药,但是这种炎热的天气,喝上点苦药汤,茶饭不思,没病也能熬出病来。 “你知道就好。” 莫颜点点头,孺子可教也。其实高手在民间,尤其是中医中药,都是百姓们智慧的结晶,从生活中点滴积累而成,切莫轻视。至于上面偏方的验证,抱着严谨的态度,以后有的是机会。 借着这个话题,莫颜对墨香进行了教育。这个丫鬟非常机灵,聪慧,可能是前身不着调,从没好好的雕琢,以至于还有很大的开发空间。 中医是神奇的,莫颜虽然了解不太多,却十分推崇,人体五脏即五行,肝与木,心与火,脾与土,金与肺,水与肾,五脏与五行相生相克,和谐相处,若是发生失调,便是人生病的根源,通过中药,按摩,针灸等一系列的疗法治疗。 莫颜的强项是能抓住人体的穴位,经络,针灸,按摩等不在话下,但是对于中药,她的确是个半吊子,现在只能说勉强认识药材,还没经过试验,而炮制和配药才是难点,没个几年的积累,根本不能出师。 “小姐,您能认识点药材,也是有好处的。” 墨香以为,自家小姐是突来的三分钟热度,坚持不长久。京都的高门千金,从小就会被培养这些,或者身边得一个教养嬷嬷,将来跟过去陪嫁。毕竟大户人家水深,内里弯弯道道太多,就像那二三品官员的府上,小妾姨娘几十号人,每年都要抬出去几个,庶子庶女却只有一两人,其中那点猫腻不言而喻。 当家主母大方的,会让小妾姨娘留个庶女做念想,若是庶子,说道就多了,为了怕与嫡子争家产,主母要么严厉打压,把庶子养成一副小家子气的样子,见人不敢说话,要么就是溺爱,培养成纨绔子弟,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是啊,大姨母属于前者。” 天气炎热,莫颜透了一个帕子擦脸,又抿了一口凉茶。墨香说的这些有点意思,而永平侯夫人大吕氏外表故作贤明,所以侯府内的小妾姨娘们一个个的生产,庶女庶子多了,就不值钱了,就和萝卜白菜一样,住在府上最偏僻的院落,过的也就稍微比下人们强点,还不如体面的大丫鬟。 莫颜去侯府做客的时候,曾经碰见过表姐的庶妹,和莫颜一般年纪,长的瘦瘦小小,就像个八九岁的女童,见人大气都不敢喘,见面匆匆行礼之后,便跑得不见踪影。 自从得知大吕氏当年所作所为之后,莫颜更看不上永平侯府一家人,不过表哥夏明轩那个人还算正直,可惜近墨者黑,将来怎么样还难说。 正午的太阳格外刺眼,空气中弥漫着暑气,莫颜觉得马车的竹垫都沾染上了温度,她只好站起身,让墨香用冷水擦洗,再用干布巾擦干,以此来降温。 “小姐,马车上无人,不如您把领子解开吧。” 墨香见自家小姐脸色酡红,眼里弥漫着雾气,喘息个不停,很是困扰。这一路上在荒郊野岭,车队又没有停下,想找一条小溪洗把脸都不成,也难怪出门之前夫人再三强调,这一路上肯定要吃些苦头。 “无碍。” 领口有红绳,上面可是挂着虎符,这么重要的东西,莫颜不敢掉以轻心,她摆摆手,用帕子抹了一把汗,再忍耐一段时间,等进入到林荫路,有树木遮挡,会好一些。 马车外,李德手里提着一个小木箱子,一脸纠结。自从离京开始,主子就变得不太正常,上次在醉仙楼用膳,竟然交代他替那草包小姐和泼辣丫鬟结账,这次又主动让他送冰块解暑。 前天晚上,当他闯入内室的时候,主子已经穿好衣衫,可盥洗室的一片狼藉,预示曾经发生了什么。难道说,贞操不只女子才有,男子也极为重视?被草包小姐看光,主子要以身相许? 因为此事,李德懊恼了两天,若不是他非要去茅厕,怎么会让草包小姐钻了空子?自家主子是什么人物,大越第一美男,当今皇上的亲皇叔,不知道为何,他的脑海里总是出现那句不合时宜的乡下土话,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莫小姐,这是我们主子让送来的冰块。” 李德说话有气无力,整个人恹恹的,他见墨香探出脑袋,也没了吵架的冲动,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递上小箱子,转头策马离开。 “黑炭头,替我们小姐谢谢王爷。” 有了冰块,墨香也没计较李德的态度,喜滋滋地拎进马车内,用帕子包着冰块,“小姐,您看,有冰块呢,真凉爽,上面还冒着冷气!” “王爷心里还是惦记小姐的!” 这些冰块晶莹滴透,墨香忍不住放进嘴里,感受到冰凉的滋味,她舒服地眯了眯眼睛,手舞足蹈,“放在凉茶里,喝上几口透心凉,解暑!” 莫颜满脸黑线,不知道说什么好,墨香的话听上去有点暧昧,不过南平王既然能惦记她,也算他有良心,背负那么大的使命,总得给个不错的待遇吧。 有了解暑的冰块,果然要比刚才好过多了,莫颜睡了个午觉,起身之后,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她的要求不高,以后每天能供应这么多的冰块最好。 马车一路前行,一刻没有停歇,从日出到日落,赈灾的车队终于找了树林边的官道停下。为了赶路,一行人错过了驿站,今夜要在这里露宿。 吕氏被墨梨搀扶着下了马车走一圈,坐一整天马车,腰酸腿疼,要不是靠着墨梨和跟着的婆子捶腿,恐怕腿都肿了。 傍晚夕阳西下,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香气,路边不知名的小野花开得正艳,在不远处,有一条缓缓流动的小溪。士兵和护卫们争相到溪边洗脸洗手,有人打着赤膊,说说笑笑。 “草……莫小姐,您可和我们主子一同用膳?” 李德一惊,多亏自己反应快,不然草包二字脱口而出,还不太好解释。他并不怕莫颜,而是怕身后那个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喷火跳脚的泼辣丫鬟。众目睽睽之下,和小女子吵架,会显得他很没品。 “不用了,马车上有吃食,替我谢谢你们主子。” 莫颜态度平和,她非常了解李德这类人,为了自己的名声,她也不会傻得装清高。早上离开泸州,卫子纤送了很多吃的,天热,放不住,正好用做晚膳。 “小姐,咱们有炒焖子,还有酱牛肉片,糖醋鱼段,酒酿田螺……” 墨香故意扬着脑袋,当着李德的面报菜名,如愿听到对方肚子咕噜一声,墨香眼底划过一抹狐狸般的微笑,转身回到马车上准备。 卫子纤平时咋咋呼呼,实则非常细心,她知晓在马车上带东西不容易,特地挑了几样没有汤的菜色,荤素搭配,莫颜这顿晚膳又吃得撑了,趁着天色还没黑得彻底,她搭着墨香的手臂,四处散步消食。 日落西山,暑气渐消,空气中流动着凉风。莫颜沿着一条小路,向小溪边走,墨香也跟着四处张望。以往在府上,日子每天都是一样度过,根本无心欣赏美景,而这次出门,大半时间在马车上,能在外面走上几步,主仆二人很是轻松。 从溪水的尽头,传来丝竹之声,那声音舒缓清明,直击人的心底深处,莫颜闭着眼睛,用心聆听,她好像到了一个世外桃源,桃源里住着无忧无虑生活的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憨厚淳朴而又满足的笑意,没有战争,没有压迫,也没有剥削,桃源里到处是青砖瓦房,门口种着五颜六色的花花草草。 “小姐,您看……” 莫颜已经痴迷在这缥缈的丝竹声里,直到墨香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她才在乐曲声中走出来,顺着墨香指着的方向,万俟玉翎手里拿着一把通体碧绿的玉笛,修长的手指飞舞着,他的白色衣衫迎风起舞,眼神凝望着远方,带着淡淡的漠然。 “墨香,我们回去吧。” 莫颜摇摇头,准备顺着原路返回,对于这个人,真的是让她琢磨不透,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崇高而尊贵的皇亲国戚,怎么可能有如此淡然的心思? “小姐,奴婢为什么会觉得,王爷要羽化而登仙了呢。” 墨香一头雾水,想了很久,才找到合适的词语。南平王在大越是一个传说,墨香有时候都会以为,根本没有这个人,她是看到了神仙。 天色越来越暗,终于,大地上最后一抹光亮被剥夺,进入了无尽的黑夜。 马车上点燃了油灯和防止蚊虫的熏香,莫颜去盥洗室洗漱,好在白日天气热,放置的凉水有了温度,不用另外生火。在荒郊野外,夜里寒凉,丫鬟墨香从车凳底下的拉门,找出来一床丝被。 “小姐,您怎么不睡?” 墨香从车凳改造的床铺上坐起身,歪着头,见自家小姐正在油灯下看书,她问道,“您又看《大越异闻录》了吗?” “恩,睡不着。” 下晌的时候睡了一觉,莫颜现在还精神着。马车内的熏香有些刺鼻,她把车窗拉开一个缝隙。车窗外,士兵们已经原地休息,地下铺着油毡布,只留下几人举着火把值夜,防止夜晚有什么突发情况。 《大越异闻录》都是些奇闻异志,鬼怪之事,是一个秀才搜集整理而成,虽然那个秀才最终没考上举人,可凭着这一本书,一夜成名,赚了不少银子的润笔费,跑到乡下买了大片良田,安心在家里做个地主。 其中的故事,说得有鼻子有眼,鬼打墙,鬼怪报恩等等,传播是因果报应的思想,其中有一篇很有意思,讲述一个做生意的王姓商人,被妻子和好友合谋害死,为了他的家产,结果二人在跑路的时候,意外从山崖坠下,死于非命,后来官府介入,其中一个捕快梦到王府后院花坛有一具尸身,第二日半信半疑,带着其他官差前去,结果真的挖出。 诸如此类的例子,数不胜数,在现代的时候,也有此类方面的案例,用科学根本无法解释。莫颜饶有兴致地讲了几个,吓得墨香抱紧了被子,抖了又抖,脸色发白。 “小姐,进了农历七月,就是鬼月,这荒郊野岭的,万一有鬼怪,怎生是好?” 墨香真是想不通,一向胆小的小姐,为什么喜欢这些民间怪谈,一定是受二少爷影响,总是接触此类神神叨叨的东西。几年前,二少爷莫轻雨曾经拿回府上一把桃木剑,每天晚上在府上提着剑转悠,说御史府有妖气。 哪里来的妖怪?当时吕氏差点以为莫轻雨魔怔了,准备找个跳大神的来看看,结果没几天,家里失踪一个下人,而莫轻雨彻底好了。 “怕什么,不是还有南平王在。” 有万俟玉翎,不管是人是鬼都无法接近,绝对辟邪。莫颜把书放在枕头下,用手支着头,前身的记忆有些模糊,隐约记得前几年家里确实是少了一个丫鬟,具体为何,她也没有过问。 “小姐,这话奴婢怎么好意思说。” 墨香满脸尴尬,她一个做奴婢的,怎么能非议主子,但是去厨房取膳的时候,曾经听厨娘嘴碎唠叨过,当年失踪的丫鬟,是外院端茶递水的,对老爷莫中臣暗生情愫,夫人一直不知晓。 “哦?后来被娘亲送走了?” 莫颜怎么也想不起这号人,印象里,爹爹最是正直,而且有些惧内,府上都是娘亲做主,只有遇见大事,二人才坐在一起商量。爹爹抠门的很,就算娘亲主动帮着爹爹纳妾,恐怕他也不肯。 “是被老爷送走的。” 这件事被莫轻雨挑出来,整天有妖气有妖气的说,那个丫鬟也臊得很,莫中臣觉得自家人手够用,就找个可靠的人牙子,把人卖了,事后也没有告知吕氏,怕她心里不舒服。 “哈哈,估计卖了丫鬟的银子,爹爹藏着当私房了!” 莫颜笑得合不拢嘴,银子是爹爹的死穴,什么小妾姨娘,就算不要银子,也要供着吃喝,爹爹绝对不能做出那种事来,与其说不告诉娘亲怕她伤心,不如说卖了丫鬟的银子可以藏私,必要的时候偷喝上二两好酒。 “这……” 墨香眨眨眼,冲着自家小姐竖起大拇指,知父莫若女,小姐言辞犀利,一针见血。 “可惜二哥去游历了,不然我们能提早赚银子大计。” 有了银子,可以买很多很多东西,没有银子寸步难行,莫颜正是十二岁娇花一样的年纪,就该穿最漂亮的衣裙,戴精致的首饰。御史府能提供的那些都是娘吕氏的陪嫁,过于厚重,不太适合她。 “小姐,您上次说要写戏本子,真的吗?” 墨香两眼放光,她就是个戏迷,可惜府上很少举行宴会,没有机会请戏班子,跟着小姐到其他官员的府上,她又提心吊胆,片刻不敢离开莫颜左右,担心小姐惹麻烦不好收场,她这个做丫鬟的,也是操碎心。 “确切的说,是连续性的戏本子。” 大越的戏班子唱戏,一个时辰左右,可以表达一个独立的小故事,而莫颜想到当年火爆的电视剧《双凤奇案》,她想进行改变,让推理和破案更为娴熟,完美的展现出来,在大越,形成一股热潮。 目的不仅仅是丰富百姓们的生活,也给那些官员一个警示,特别是这个时候,没有指纹,没有DNA,最容易出冤假错案,而结果就是,无辜的人殒命,凶徒逍遥法外。 当法医多年,莫颜很有正义感,虽然她无法改变这个落后的时代,也不能作为一名仵作,为死者找真凶,但是她可以把这个理念传出去,若是日后有机会,她也可以编写一本关于仵作学习之用的书。 袁焕之杀死红儿和琴音两个丫鬟,这事不算完,一定还有后续,袁焕之好比一枚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引爆,他和永平侯府夏若雪的丫鬟春情勾三搭四,绝不可能没有目的。 “小姐,您这点子真是太棒了!” 墨香眼睛亮晶晶的,一脸崇拜地看着莫颜,自家小姐自从摔破脑袋,真真是因祸得福,她以前就觉得,一部戏一个时辰太快了,看不过瘾,有些后续的东西没有表达出来,全靠着自己想象。若是戏迷,看到了开头,一定想继续看下去,这样一出连着一出,会更加火爆,到时候银子滚滚来,只是这个润笔的人,千万不能用自家小姐的名讳。 “那是肯定,你当你家小姐缺心眼?” 莫颜摩挲着下巴,嗔了墨香一句,当时一切让二哥帮忙,这个倒是忘记了,既然将来可能成名,就应该起一个笔名,高端大气,低调奢华均可,最好是响亮而又文雅的。 “小姐,您喜欢吃绿豆糕,不如就叫绿豆糕如何?” 墨香灵机一动,拍了拍脑袋,绿豆糕这个名字最好,京都人皆喜欢,可消暑,简单又朗朗上口。 “黑蝴蝶,对,就叫黑蝴蝶。” 莫颜不理会流口水的墨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黑蝴蝶这个名字最好,有些黑暗,有些神秘,正是符合她剧本的主题,期待未来的大越,那股铺天盖地的悬疑风。 ------题外话------ 说下以后的更新时间,每天凌晨12点左右更新,如果过了5分没更新,那就是审核没通过,大家早上9点左右来看。 如果时间改动,我会在评论区留言,不让大家白等   ☆、第055章 偏方救人 戏本子还没写出来,墨香已经进入了忘我的状态,她的瞳孔变成白花花的银子,想象自家小姐红遍大越的大江南北,甚至有可能飞跃千山万水,火到大吴去。 提起大吴,莫颜眼里浮现一抹忧虑,上次在醉仙楼门口遇见的老头,所说的话,到现在她也没理解其中的含义,难道是皇后已经亡故,而大越怕大吴追究,刻意隐瞒消息? 南平王得胜归来,边境刚刚平息,其中万俟玉翎屡战屡胜的威势是一个方面,还有大越盟友大吴支持的力量在其中,若是两国反目成仇,其他小国结盟之后联合围攻大越,大越危矣。 现在的情况,连万俟玉翎都有些控制不住,他把象征兵权,极其重要的虎符交到她的手里,那说明什么?前方无路可走。 或许,老头儿的话是真的,皇后娘娘中毒而亡的消息不胫而走之后,大吴首先发难,而大越内部纷争严重,本身也不太平,内忧外患,很可能成为一块巨大的馅饼,被他国瓜分蚕食。 国破家亡,也是没有办法之事,莫颜更坚定了信念,她要以最快的速度敛财,若是将来苗头不好,立刻劝说爹爹辞官,全家离开京都回乡,什么都没有命重要,保命是前提。 京都百官还不清楚当前的形势,仍旧醉生梦死,以天朝上国自居,南平王万俟玉翎在边关打仗多年,京都根本听不到什么风声,从皇上到百姓,都对他很放心,似乎有万俟玉翎在,大越永远站在最高处俯视邻国。 主仆二人闲聊几句,莫颜很快上来了睡意,她打了一个呵欠,侧过身睡过去,这一觉好眠到天亮。 昨夜燃的熏香味道有些刺鼻,但是防蚊虫的效果不错,而且有助眠之用。昨夜风平浪静,没有发生什么,一大早,墨香煮了点粥,草草用过早膳之后,众人再次上路。 已经到了辰时,天色仍旧阴暗,像没亮天一般,远处的天空大片浓墨似的乌云,预示着一场大雨袭来。 狂风吹得树叶呼啦啦地作响,马车的帘子被掀起,墨香没办法,只得拉紧车窗,马车内立刻陷入昏暗之中,靠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照明。光线不好,莫颜看了一会儿书,觉得眼睛酸疼,她伸了伸懒腰,打开一个食盒,里面是卫子纤送的江米条和芝麻条,闲时做个零嘴吃用。 赈灾车队加紧了速度,终于在午时之前,到达下一个小城。刚进了城门不久,雨哗哗地从天空中倾盆而降,道路上的行人快步向前奔跑,没多一会儿,就被大雨打湿了衣衫。 莫颜把车窗拉开一个小缝隙,风夹杂着硕大的雨点,立刻溅入马车内,她的衣袖来不及躲避,被淋湿了一小块。雨势太大,整个小城都笼罩在雨的世界,前方的道路模糊不清,形成了一道道的水雾。 后面车马上有不少粮草,最怕淋雨发霉,万俟玉翎立刻做出指示,众人到前面不远处的驿站休息避雨,而驿站旁边,有一个中等规模的客栈,莫颜和娘亲吕氏就到此休息。 狂风呼啸,街边上瘦小的行人极其狼狈,需要靠扶着街边的店铺的旗帜等才能稳定自己的身形,雨水冰凉,落到青石板路上,形成一圈圈的涟漪。 进入到客栈之中,要了最好的上等房,和仙客来根本没办法比,好在干净整洁。出门在外,也不能太挑剔,莫颜叫了热水洗漱,又换了一套衣衫,伙计正好过来送膳食。 “小姐,看这场雨一时半会无法停歇,不如您就歇个晌吧!” 墨香在一旁布菜,夹了几样自家小姐喜欢的菜色。客栈不大,后厨做菜有一手,这个土豆顿的鲫鱼汤,奶白奶白的颜色,上面撒着绿油油的葱花,雨天寒凉,喝点热乎的刚好暖胃。 “恩。下雨天睡觉最是香甜。” 莫颜打了一个呵欠,用勺子舀着鲫鱼汤,没有一点土腥的味道,鱼肉被煎得金黄色,鱼汤的味道鲜美,最是滋补。 用过膳食,莫颜用淡茶漱口,得知南平王万俟玉翎在驿站休整,不在客栈歇息,她松了一口气。床榻的被褥都不是新换的,但是干净整洁,莫颜脱了鞋子,放下帐帘,闭目养神。 这一觉,就睡到了下晌,恍惚间,听到走廊处有吵闹声。莫颜揉揉眼睛,翻了个身,侧过头问丫鬟墨香,“外面怎么回事?” “小姐,奴婢也不清楚。” 刚才有伙计敲门,做了一个入住人数的登记,因为知晓是京都官员的家眷,很是客气,好像是衙门里在捉拿嫌犯,根据线索指引,此人就在客栈里住宿。 “嫌犯?不会是凶犯吧?” 莫颜一个激灵,彻底地清醒,她从床上坐起身,无奈地小声嘀咕,“难怪陈英姐姐说遇上万俟玉翎没好事,简直可以写成一部血泪史了!” “小姐,这和南平王有什么关系?” 墨香耳朵尖,一脸八卦地模样,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莫颜,等待下文。 上次仙客来所发生之事,墨香根本不知道,不清楚那天夜里有多少黑衣人殒命,在她的印象里,自家小姐醉酒后走错房,偷看了王爷沐浴,本来就理亏。 “没关系。” 莫颜无语望天,懒得解释,主仆二人正想说话,门外突然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墨香摆放好屏风,打开房门,顿时吓得愣神,在房门口处站着一个战战兢兢的伙计,身后有十来个腰间佩刀的官差,领头之人正伸着脖子向内室看去。 “这位姑娘,客栈里混入的嫌犯,为了安全起见,每个房间都要搜查,打扰之处,还请你家小姐原谅则个。” 为首的官差很是客气,面上挂着一抹虚伪的笑意,皮笑肉不笑,芝麻绿豆一样的小眼睛,活像一只灰溜溜的老鼠,墨香皱眉,她没有说什么,心里有些不痛快。 虽然客栈是个公众的场所,可自家小姐乃是京都二品大员之女,尊贵的很,怎么可能让这些男子进门搜房间?这对小姐的名声有碍,她一个做丫鬟的,着实不能做主。 “这位差爷,我们小姐自从进了房门后未曾出去,这位小二可以证明,内室怎么可能窝藏嫌犯?” 墨香思索片刻,觉得还是不能就让人进门,哪里来的嫌犯,一个客栈这么多的房间,偏偏来此,也不怕冲撞了自家小姐。 “这位姑娘,这是上面的吩咐,我们是奉命行事,实属无奈之举。” 为首的官差见状,没有生气,本来房间作为小姐的闺房,他们也不太可能闯入,更何况人他们得罪不起。老爷只交代是嫌犯,却没说具体犯了什么事,外头下着大雨,他们这些做官差的只能听命行事,冒雨来查房。 房内,莫颜穿上鞋子正要出门看个究竟,刚走两步,突然闻到一种酒味,这具身体对气味非常敏感,她顺着味道抬起头,正好我捕捉到房梁处一抹淡蓝色的身影。 “慕公子,怎么是你?” 莫颜压低了声音,下意识地认为门外的官差所找的就是此人,可慕白是泸州醉仙楼的东家,几天前二人还碰过面,想不到他竟然出现在此处。 “莫小姐。” 被发现了,慕白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外面下大雨,找不到躲避的地方,只好跑到客栈来,他被这些官差逼得没办法,几乎全城所有的官差都出动了。 “莫小姐,实不相瞒,门外的官差正是为了抓捕慕某,因为在下犯了点小事儿,莫小姐若是愿意相帮,慕某愿意出一千两银子作为谢礼。” 慕白冲着下方抱拳,他昨日从知县的府上逃离,跳墙的时候大意了,腿上被铁丝划伤,出了不少血。不巧的今日下了这么大的雨,若是在行走在外,伤口没准要化脓。 “慕公子,你到底犯了什么事?” 墨香在外周旋,莫颜自己不着急,她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抬头,观察一脸狼狈的慕白,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银子好办事,她愿意相帮,可也要问清楚问题,若是杀人凶手,只给一千两,就让她成为包庇的帮凶,说不过去。 反正着急的也不是她,莫颜见慕白一脸纠结,她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悠哉悠哉地品起茶来。 “莫小姐,此事非同小可,慕某不可言,可是慕某可以对天发誓,绝对不是伤天害理之事。” 慕白抬起一只手,变得一本正经。这点,莫颜倒是相信,此人身上没有血腥气,也不像杀人凶手。醉仙楼弄出什么“醉酒”,坑骗外地慕名而来之人,银子赚的如流水,就给一千两的封口费,有点少。 “两千两。” 慕白眯着眯眼,立刻明白莫颜的意思,他一脸肉痛状,做了个西子捧心的动作,威胁道,“莫小姐,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慕某被抓,您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对莫小姐的名声有碍。” 莫颜单手托腮,点点头,不过对名声有碍能怎么样?她莫颜在京都本来也没有什么名声可言,比起名声,她现在最在乎钱财。 “两千五百两,不能再多了!” 慕白早已经没有在当初仙客来初遇时的镇定自若,他咬咬牙,掏出身上全部的银子,真诚道,“莫小姐,慕某身上就这么多银两,得留三十两,当做回去的路费。” “成交。” 窗外的雨哗啦啦地下个不停,莫颜站起身,打开窗户,窗前形成一道道的雨帘,远处的景色,变得模糊不清,房间内吹来一阵冷风,夹杂雨水清新的味道,冲淡了酒气。 墨香一直在门外阻拦,官差费尽口舌正在劝说,莫颜打开房门,对着官差微笑道,“众位差爷,真是抱歉,我家丫鬟不懂事。” 客栈是公众场所,一行人不过是临时歇脚而已,雨停之后会立刻赶路,所以应当配合官差搜查,莫颜通情达理,反倒让一众官差十分不好意思,草草进入内室晃悠了一圈,走的时候,还得到一些碎银子作为酒钱。 官家千金不歧视他们这些社会底层的人,如此客气,这些官差们觉得内心暖暖的,想着以后必须要宣扬出去,京都莫御史的嫡女,年纪尚幼,姿色不俗,菩萨心肠,莫颜不知道,就是这么一件小事,让她收获不少忠实米分丝。 墨香摇摇头,一脸不情愿,这些人无礼上门,为什么小姐没有把人打出去而如此礼遇?还给那么多碎银子,虽然小姐坑了猪队友们不少银子,可也不能总是这么大手大脚,墨香决定以后要劝说小姐。 “你……” 关上房门,就看到一抹淡蓝色的高大身影站在内室里,墨香用手我捂着嘴,差点尖叫出声,直到她看清楚面前之人,这才喃喃地道,“醉仙楼的东家……” “正是慕某。” 官差虽然离开了,必定去下一个地方搜查,而客栈暂时成为最安全的地方,警报解除,慕白没有之前的担忧,翘着二趟腿坐在小榻上,笑眯眯地点头。 “小姐,您怎么能……” “两千五百两。” 墨香的后半句,被卡在喉咙里,她的眼睛里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两千五百两,绝对不是小数字,有了这些银子,就可以买上好的布料,给自家小姐做衣裙,打造首饰,在她眼里,京都那些千金们,都不如自家小姐美貌。 窗外一片黑暗,雨下起来没完没了,内室灰暗,墨香点燃了油灯,又下楼叫了晚膳,莫颜与慕白井水不犯河水,没有什么交流,不过丫鬟墨香想到那个醉酒,仍旧气鼓鼓地,觉得两千五百两,真是白白便宜了奸商。 “慕公子,那个醉酒,喝了一壶之后,真的能看到墙壁上的美人脸?” 上次自家小姐喝多之后,说是看到好几张脸,墨香仍旧好奇,趁着机会,和慕白打听。 “这个……应该是能吧。” 面对这么单纯的傻蛋,慕白觉得若是欺骗下去,对不起良心。墙壁上的美人图,是他心目中的女子,那人一直在他的心底,所以他就作了很多画,挂在醉仙楼的每一个角落,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她。 久而久之,来往的食客发现墙壁上的画,很敢兴趣,为了让醉仙楼更有名气,他就想到这么一个噱头,毕竟醉酒是其中最贵的一种,度数极高,一般人喝上一小壶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个世界永远不缺少流言,有人称曾经喝过醉酒,看清楚墙壁上的美人图,惊为天人,甚至发生了一系列神奇的事,这些流言就被编造成了故事,通过走南闯北的人口口相传。 做生意有生意经,有人以诚信为本,有人靠忽悠走偏门,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赚钱才是真的。京都那些商铺,背后都有靠山,不然那些高门大户的千金们,怎么可能戴得起几百两的首饰。 这一场暴雨,到掌灯时分都没有停歇,李德冒雨前来通知,今夜在此休整,估摸这一场雨,天明时分就能停,到时候众人出发,加紧赶路,所以明天只能继续露宿在荒郊野岭。 “莫小姐,你此行要到颍川去?” 闲来无事,三人坐在一起喝茶茶水闲聊。慕白是生意人,因为泸州人最喜喝酒,醉仙楼就是有名的酒楼,酿酒自有一套,无论对粮食,还是酿酒的水源,都有极高的要求。 “那边气候湿热,你在京都长大,恐怕要水土不服。” 颍川气候湿热,比京都的干燥不同,一年有半年的时间在下雨。那个小城地处偏远,都快到了大越的边关。虽然位置偏僻,可那里出产药材,慕白曾经多次前去收药,为了酿制最好的药酒。 “是啊,所以这次做了万全的准备。” 陈英那边早就考虑到这一点,给莫颜准备了一小瓶子的药丸,而娘吕氏则是在京都用布袋装了一小袋子土,听说水土不服最有效的土方子,就是用家乡的土冲水服用,效果立竿见影。 当年爹爹从颍川到京都赶考,因为水土不服,闹了几天的肚子,差点一命呜呼,多亏奶提前做了准备,爹爹见没办法,半信半疑,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真的好了。 “慕公子,你的醉仙楼那么有名气,为什么不开到京都去?” 这是莫颜不理解的地方,既然得到那么多人的追捧,就应该开成连锁店的形势,加紧捞银子。她可以肯定,醉仙楼开到京都定是要比泸州更火爆,京都那些才子们自诩风流,喜饮宴,离不开好酒。 “唉,京都有什么好,天子脚下,规矩也多。” 慕白叹了一口气,幽幽地回道。可从莫颜的角度,看到他瞳孔的颜色变得深邃,里面慢慢都是沉重的伤,仿佛伤痛要把他整个人吞噬一般。 初见,慕白温文尔雅,礼貌待人,而刚刚讨价还价装可怜,又展现出狡黠的狐狸一面,现在,他就坐在那里,沉默着,仿佛空气都凝结一样。 许久之后,二人终于转化了话题。慕白恢复吊儿郎当的神色,指使墨香倒茶,得到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慕公子,你今夜不是想宿在此地吧?” 墨香狐疑地转过头,打量慕白,看起来是个君子,可自家小姐毕竟是女眷,不可能和他男女共处一室,若是赶出去吧,外面正在下雨,而小姐又收了银子。 “好墨香,那让慕某去哪里?” 慕白眨眨眼,故作可怜状,他的腿伤隐隐作痛,在雨停之前,不可能离开客栈。要是没有猜错,外面正布置天罗地网地追捕他,现在这样的情况,联系不上手下。 “登徒子!” 墨香啐了一口,撇撇嘴,看着自家小姐,这一切都看莫颜的决定。 内室的油灯昏暗,空气中带着湿润的泥土腥气,莫颜思索片刻,站起身,对着慕白道,“你在这里休息,没问题吧?” “没有,绝对没有。” 二人商议一下,最后莫颜带着墨香到吕氏的房间,她谎称自己在内室看到了黑影,有些害怕,所以过来和吕氏挤一晚上。雨过天晴,下了一夜的雨,街道上积累的雨水可以没过人的脚踝。莫颜整理妥当,回到房间里,慕白已经消失无踪,他留下字条,上面只有行云流水的几个大字,“有缘再见”。 马车和赈灾队伍汇合的时候,莫颜看到了万俟玉翎,还是一身白衣,衣角处连个泥点也没有,纤尘不染,他脸上的神色让人看不清楚,仍旧淡漠,莫颜见他看过来,微微点了下头,突然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下雨天阴暗潮湿,莫颜还是喜欢晴天,好在雨后天气没那么炎热,马车上很舒服,她靠着车壁,一手捧着书,心里寻思到爷奶家能不能找个乡下的郎中学习辨别草药。 昨日和慕白聊天,慕白也说过,颍川是大越有名的药材出产基地,尤其是山野之间,偶尔能挖到百年的人参,药用价值极高,在京都很受高门大户追捧,女子生产的时候含上一片最补气。 午时,李德再次送过来一小匣子的冰块,主仆二人含着冰块吃,顿时觉得无比的凉爽。莫颜眯着眼睛,心情轻松地哼起了现代的小调。 “小姐,这是哪的小调,怪好听的。” 墨香一脸崇拜,自从小姐摔到脑子之后,人也开窍了,还会赚银子,墨香觉得自己未来的前途极其光明,若是小姐做上了南平王妃,她这个做下人的都能在京都横着走。 “这是纤纤哼唱过的,应该是北地那边的。” 莫颜睁着眼睛说瞎话,三言两语打发了墨香。她看了一上午书,也有些疲累,合上书本,突然有了聊天的欲望,她想把《双凤奇案》的故事对着墨香讲一遍,主仆俩商议哪里需要润色。毕竟时代背景不同,还是要谨慎一些,就怕有些地方犯忌讳。 “小姐,怎么会这样,这是案中案啊!” 墨香睁大双眼,一惊一乍的,她在猜谁是凶手,觉得谁都有点那么可疑,可见自家小姐不动声色,她又觉得猜测都是错误的,最后在马车上坐立不安,挠心抓肺。 “小姐,然后呢,案子破了吗?” 案中案最是难解,有时候是一个凶手,有时候是两个,需要人证物证,万一有人说了谎话隐瞒,不是找不到凶手便是冤枉了好人。 “当然破案了。” 莫颜突然觉得,她这个戏本子,是向大越百姓传递正能量,没准将来能培养出一个狄仁杰那样的神探。这个时候科技不发达,没有指纹识别,也没有DNA技术,但是相对而言,也没有高科技犯罪,只要父母官能够负责,一心为民,势必能找到凶手,避免冤假错案的可能。 “那后来呢?奴婢还想听。” 墨香一脸激动,自家小姐说了大体的案情,后面的关键之处被切断,她好新奇心就上来了。可想而知,这种戏本子在京都唱开,定会造成巨大的影响。 “后来?等晚上告诉你。” 莫颜脑中的案例很多,还有很多现代的案例,可以改编,放在这个时代,以后如果有精力,和二哥合作,全部写出来。 马车浩浩荡荡,转入官道,前方,又聚集了不少穿着破烂的流民,这几天上路,总是能遇见无家可归的人,主仆二人唉声叹气,感叹庄户人家靠天吃饭,憎恨当地的父母官不作为,吞了银子,不管百姓死活。 前面的车队缓了速度,紧接着,大队人马停下来。莫颜拉着墨香到溪水边透帕子擦脸,呼吸一下空气,她在溪水旁边,遇见一个满脸愁容的妇人,手里抱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娃。 “这位婶子,您是遇见什么难处了吗?” 墨香心软,最是见不得小娃哭泣,看这妇人脸被晒得黑红,皮肤粗糙,衣衫破旧而又风尘仆仆的模样,应该是从远处而来,小包子眯着眼睛,哭得上气不接下起,却不见眼泪。 “当不得姑娘一句婶子。” 妇人面色憋得通红,连连摆手,面前的姑娘穿着绸缎衣衫,明显是大户人家的下人,对于这种有钱人,她始终抱着敬畏的心态,内心中总是带着自卑,不敢抬头。 “这小娃总是哭,莫不是饿了?” 莫颜跟过去,看了看妇人怀中的小娃,“婶子,你这是打南边来的吗?” “恩。” 妇人听见莫颜如此说,突然心中涌起一片酸涩,都是她这个当娘的没有用,一路上跋山涉水,不知道咋的,她的胸突然肿胀了,挤不出奶水,小娃就没奶喝。 早上路过前面的村庄,有好心人给了几口稀粥,这不醒了,小娃又饿了,她在河边哭了半晌,也没想到办法。大家都是苦命人,从南边流落到京都,就想着天子脚下,怎么也不会让他们饿死,那些赈灾的粮草,他们连个米粒也没得到,日子根本过不下去。 随身还有点铜板,那是家里最后的保命钱,妇人也不知道怎么好,只得抱着小娃不停地哄着,内心悲凉,老天爷为什么要天天下雨,不给他们庄户人家活路啊! “俺们村子的房子都被雨水冲塌了,所以才和村里人结伴上京。” 妇人用手抹了一把眼泪,诉说自己的悲惨遭遇,墨香听着,也跟着抹起了眼泪,小时候家里闹了蝗灾,她随着爹娘一路来京都,爹娘也是那个时候落下的病根,后来没多久就去了,她被莫颜看中,当了丫鬟,好歹有一口饱饭吃。 御史府上节俭,吃食不是顶好的,可她摊上了好主子,小姐虽然任性点,心里却有她,在外面得到好吃的糕饼点心,总想着留给她一份儿,让她尝尝滋味。 穷人有穷人的悲哀,只有填饱了肚子,才能考虑别的。墨香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看自家小姐,支支吾吾地道,“小姐,您看?” “不敢麻烦贵人,若是有那不要的吃食,能施舍一些最好。” 妇人哭了起来,片刻后又脸红地低头,“娃他爹和我们母子走散了,之前说好到京都,俺是一定要去的。” 随便野草,山里的野果都可以填饱肚子,可是小娃不行,她没有奶,只能要点粥。妇人是典型的劳动妇女,勤恳,对于讨要吃食,显得很惭愧。 “大婶,什么施舍不施舍的,人生在世,谁还不遇到点难处,等挺过这一关,就好了。” 莫颜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接过妇人怀中的小娃,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小娃还算健康,就是饿了,这么一直哭,嗓子都哭坏了,莫颜于心不忍。 正好马车上带着红泥小火炉,墨香上去搬动炉子,用小锅加上清水淘米,开始煮粥,莫颜不晓得车队停留多久,也不好意思找万俟玉翎说项,她想,若是车队离开,就把炉子,小锅和米留给妇人。 “这位善心的小姐,您会有福报的。” 妇人搓搓手,一脸紧张,她大字不识一个,嘴笨拙舌,也不会说好话,以前总听老一辈人讲,善有善报,希望这么说,这位漂亮的小姐不会介意。 “婶子,您就别客气了。” 莫颜抱着小娃哄了一会儿,哼唱起《摇篮曲》,可能也是哭累了,小娃闭着眼睛,很快睡了过去。 万俟玉翎让士兵们分了几袋子粮草送给流民,这一路上京,总要吃饭。他刚想下令赶路,透过窗纱,看到小溪边的抱着小娃的哼唱的莫颜,她的侧脸是那么宁静,嘴边挂着甜甜的笑意,让他的心不由一动。 “主子,一切准备妥当,咱们是不是该继续赶路了?” 车窗外,李德策马前行,他低着头,毕恭毕敬地询问,和面对墨香的嚣张态度判若两人。 “再等等。” 万俟玉翎垂眸,良久之后,在李德以为主子睡着之时,终于发话。 再等等?李德简直摸不着头脑,士兵们已经用过干粮,也存好了饮用水,还在路上等什么?难道让众人休息?主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仁慈了。 这边,莫颜也松了一口气,红泥小火炉上的小锅冒着汩汩的热气,妇人的肚子咕嘟一声,她垂下眼睑,“俺这一路上总是遇见好心人,昨天是吃过饭的。” “昨天吃的,今儿可都一天了。” 墨香二话不说,到马车上提着一个食盒,里面有早上带出来的饼子,自家小姐嫌弃干硬,正好给妇人吃,饼子是新做的油饼,她又准备了一罐小咸菜。 “这位婶子,你的小娃才不到一岁吧,怎么就没奶水了?” 莫颜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这是现代医生问的最普通的问题,倒是把墨香臊了个大红脸,差点找地缝钻进去,她家小姐还没有定亲,没嫁人,怎么能问……问这么…… “俺也不知道,就是肿的难受,然后就没奶水了。” 乡野妇人,倒是没那么多讲究,她只当莫颜是关心,所以如实回答。 “原来如此。婶子,我是女郎中,你能不能让我看看?” 莫颜最近在学习医术,她有上辈子作为积累,对付一般的小病症简直是小意思,如果没猜错,妇人是得了乳腺炎之类的病症。 墨香已经双手捂脸,不知道如何是好,她踢着小石子,在一旁绕圈,又不好打断自家小姐。反正都是女子,看一眼就看看吧,万一小姐可以医治呢。 妇人背过身,二人冲着小溪的方向,她解开了衣襟,莫颜在旁边扫了一眼,又把手探进去,猜测得到证实。 前面的溪水边上,有大面积的蒲公英,而蒲公英是药材的一种,清热解火,对治疗这个病症有神奇的效果。路边到处都是,也不用银子,最最方便不过。 “这位小姐,您是说用这个能好?” 妇人连连点头,穷苦人家,心里没有那么多的弯弯道,对于面前这个善心的小姐,妇人很是信任。听说不花银子就能治好,面上就有了笑意。 “对,用根茎和花朵,捣碎了敷在胸部,敷上半个时辰,有条件一天换上几次。” 蒲公英不但可以外敷,也可以用来泡水,清热解毒,清肝热,对目赤肿痛,感染化脓,都有一定的效用。 粥已经煮好,墨香又跑到马车上取小碗和汤匙,妇人千恩万谢,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扑通一声跪下去,庄重地给莫颜磕头。 “婶子,万万不可。” 莫颜拉起人,见着实不能久留,她想了下,红泥小火炉可以去下个城镇买,放在马车上,暂时用不到,不如就给了妇人,又让墨香拿出十两碎银子,嘱咐她藏好,千万不能被人抢了去。 人心叵测,好人多,也有很多穷凶极恶之徒,世道艰难,一个妇人抱着小娃找孩子爹,在京都如何生活?总得租个小院子,替人缝补也好,洗衣也好,总归过的下去。 墨香一步三回头,还是有些担心,可是她能帮的,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婶子能一路平安到京都,一切顺利。 这边莫颜刚上马车,前方万俟玉翎发话,众人浩浩荡荡前行,时间掐的刚刚好,让莫颜都有些怀疑,这一万人是为了等她,才停下来这么久。 “奴婢也觉得,这次好像久了点。” 墨香恍然大悟,八卦地道,“小姐,奴婢怎么感觉王爷是特地等着您的,您看咱们刚上马车,刚好继续前行,奴婢想……” “墨香,要不要这么自作多情啊!” 莫颜从车凳下面抽出一面小铜镜,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自恋一番,最近这黄豆猪脚汤喝着有效果,她的胸脯明显又隆起一些,将来到了十五岁及笄之时,争取成为名震京都的美人。 “奴婢就是这么一说。” 墨香想着也觉得不可能,人家南平王是什么人物,怎么可能为了自家小姐而妥协,只是二人曾经发生一些事,墨香总是下意识地把南平王和袁小将军比较,心中的天平立刻倾斜。 “小姐,您怎么知道那个蒲公英能治疗那妇人的病?” 墨香眨眨眼,自从小姐变聪明之后,好像什么都知道,知识变得渊博起来,什么表小姐夏若雪,那人知道蒲公英能治病吗?那些说小姐是草包的,不仅仅眼瞎,脑子也坏了。 “恩,就是在一本医书上看的,已经有很多人验证过了。”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不是她莫颜自己发明创造,而是原本就有这个方子,今儿那妇人运气好,刚好碰见她懂得。 “小姐,奴婢现在才发现,习医,可比琴棋书画有用处多了。” 墨香扬着头,一脸自豪,琴棋书画能救人吗,只能一个人附庸风雅,悲伤春秋,而医术不同,自家小姐在琴棋书画上面不太出色,可那东西有什么用?不如治病救人实在。 “恩,孺子可教也。” 窗外的太阳,透过窗纱,细碎地洒在马车内,莫颜心情十分好,她用自己掌握的偏方,救了第一个人,以后会越来越多。琴棋书画,固然可以陶冶情操,可她不是那些足不出户的小姐,希望习医能得到吕氏的认可,她想救更多的人,让自己在现代掌握的医学知识发扬光大。 ------题外话------ 首订获奖名单,小莲早上会整理出来,发到序言中。   ☆、第056章 乞巧节 一连走了几天,这几天对于莫颜来说过得相当辛苦。今年的年景不好,大越南边多雨,这一路上有不少地势低的村庄被淹没,村民们受了不小损失,因为不是大规模,并没有上报到京都。 无家可归的村人到镇上居住,汉子做着苦力活计,妇人给人家缝补洗涮,勉强能糊口,这年头,吃上一口饱饭不太容易,肚子里没有什么油水。 一行人路过小镇上的贫民区,总是看到那些穿着破烂的娃子们一脸希冀地看着马车上的粮草,墨香是个感性的性子,每每此时,都要对着莫颜念叨一遍小时候饿着肚子上京的事。 “小姐,您说如果要是风调雨顺,没有人挨饿多好,奴婢知道,那种滋味真的不好受。” 墨香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小时候的经历是她的一个阴影,这么多年在御史府上过的顺风顺水,那段往事几乎缩在内心的一个角落,这次上路,见识了太多悲欢离合,她感同身受。 “墨香,你要知道,就算老天爷给面子,仍旧有人挨饿。” 贫民区都是低矮的茅草土坯的房子,歪歪扭扭,有些房子年头久远,墙壁上裂开一个巨大的缝隙,由于长时间下雨,小院上的泥墙被雨冲塌,更显得破败不堪,四周有几条臭水沟,在夏日里散发一股子酸臭气。小娃们脸色蜡黄,站在巷子口,定定地看着马车的方向,眼里露出羡慕的神色。 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有贫有富,在古代生存,更应该有一技之长,庄户人家,除了种地还能做什么?那些会木工活儿的,能做重体力活儿的,一样能有口饭吃,可老弱病残就麻烦了。 “奴婢知道。” 墨香托着腮,靠在车窗处,对着小娃们挥了挥手,顿时,众人做鸟兽散状,四散奔逃,眨眼就不见人影。墨香脸色通红,呐呐道,“奴婢就是这么一招手,人都跑光了,本来还想给他们点糕饼的。” 莫颜摇摇头,墨香是个善良的性子,这一路上主仆二人多有施舍,可不过是那么点吃食,能救一条人命?等他们离开,那些人又要为吃食发愁。在她看来,有些人虽然过得穷苦,却并非吃不上饭,这些人,为什么要帮助呢? 就好比这些娃子们,家里住在贫民区,却也有个能遮风挡雨之地,不同于流民,施舍给这些人糕饼点心,特别是小娃们,觉得天上可以掉下馅饼,以后养成好逸恶劳的性子怎么办。 “小姐,您说的真有道理。” 墨香仔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这世间穷苦人太多,她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有些人确实该帮助,那么她也会力所能及,她个人的能力有限,实在不应该滥好心。 “若是有一天,你家小姐能站在高位上,一定会救济这些穷苦百姓们。” 莫颜拍拍胸脯,自家娘亲吕氏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在京都布施,当时她问娘为什么那么做,娘说,是为了让自己的心灵更平静,还有一点,也是为了爹爹的名声。 这几天都在下雨,但是众人再没停留过,为了赶时间,就算在夜里也在赶路,那些看护粮草的士兵们有人因淋雨而发热,却一直挺直脊背坚持着。 前方便是大越另一个枢纽,万州城。这里是大越的一个要塞,从万州向西再走上几天,能到大吴,而东面也与另一国相邻,所以这里十分繁华,邻国商人常常来走货,从万州可以买到京都都买不到的好物件。 刚刚李德送来一个好消息,众人要在万州做补给,停留一天的时间,那些士兵们已经有好几夜没有合过眼,身体也受不住,趁着这一天时间,生病发热的也能得到休息。 墨香高兴地从马车上站起身欢呼,对着她一向看着不顺眼的李德道谢,让李德吓得策马就走,以为她出了什么毛病。 “小姐,真是太好了!” 墨香满脸笑意,眼睛都眯到了一起,她狗腿地倒了一杯茶水,双手捧到莫颜面前,“咱们府上的一个厨娘就是万州人,奴婢听说这边繁华,而且很多大吴的丝绸布料,样式精美,价格便宜,至少比京都便宜一多半呢!” 前几天在慕白那边赚了两千多两,莫颜一路收入颇丰,她有了银子,就很有底气。听说万州这边丝绸便宜,立刻动了心思。等回程的时候要路过泸州,她想给卫子纤送点能拿得出去手的礼物,还有京都陈国公府的陈英,她的好姐妹。 “万州最有特色的是什么?” 听说大吴匠人心灵手巧,从泸州知府夫人刘氏送的首饰就能看出,做工精雕细琢,她非常喜欢,若是价格合算,她想买上几套,可以留着自己戴,也能高价卖给猪队友。 “这个……” 墨香眼神闪烁,用手抓了抓帕子,小声地道,“是青楼。” “好吧。” 莫颜囧了囧,就当她没问过这句话。这个缺心眼的丫鬟,多亏二人在马车上,不然此话可不能随便出口。在京都到处都是青楼妓院,男子寻欢作乐之处,而京都千金们对此讳莫如深,甚至不敢提起,就怕污了名节。 正午时分,马车终于进入万州城。进入城门之后,莫颜顺着车窗的窗纱,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正是歇晌的时辰,可大街上人来人往,街边的铺子进出的人络绎不绝,还有不少结伴出行的女子。 “难道说,万州城民风开放不成?” 一行人赶往驿站,按照老规矩,三辆马车前行,一直到仙客来,莫颜刚下车,便来到吕氏面前,出门闲逛也不是不行,需要得到娘亲的同意。 “你这丫头,忘记今儿的日子了吧。” 莫颜得到提示,才猛然想起,今天正好是农历七月初七,民间的乞巧节。民间传说,七月初七晚上,喜鹊会在银河上搭桥,让牛郎织女在鹊桥相会,而古俗这天晚上,未嫁女子要穿针乞巧。 乞巧节是万州城最热闹的一天,因为女子可以肆无忌惮的上街,不用被束缚。夜晚的时候,在主街上有大型的花会,卖花的,卖帕子香包的,卖首饰钗环小玩意的,若是哪个未嫁女子看中了男子,便可送上一个香包,如对方接受,代表他同样有好感。 在这个盲哑婚嫁的时代,能有此自由来之不易,所以未嫁少女格外珍惜,听闻今夜特别热闹,堪比正月十五的花灯会,墨香就动了心思,她一个丫鬟,以后是要作为小姐陪嫁的,万一在街道上可以偶遇一个风流潇洒的男子,就算以后二人没有交集,她也满足了。 前方的马车停下,莫颜并没看到万俟玉翎的身影,她跟随吕氏进入仙客来,这次安排的房间在最顶端的三层,伙计介绍说,晚上楼下就是最热闹的街道,华灯初上,街道上人山人海,还有大型的花车路过,每年在万州城都会评选出最般配的一对,女方坐着花车装扮成织女,而男方牵着牛,二人在街道中心高台汇合,接受全城男女的祝福。 “还有这个习俗?真真有趣。” 墨香起了兴致,眼神亮晶晶的,她转过头和伙计打听,“那今年的牛郎织女评选出来了吗?” “恩,女子是咱们万州城的富商季员外的独生女,季宝珠小姐,而男子来头更是不小,可是咱们知府的三公子呢!” 季家在万州很有名气,经营当地几大青楼,日进斗金,那真是要银子有银子,要地位有地位,按理说,这个年代商人地位低,但是季员外不同,他的亲大哥,在京都任吏部侍郎,三品大员,正好是林苗月爹爹林大人的手下,主管百官考评,就是万州知府也要巴结着,两家勉强算是门当户对。 莫颜点点头,这个季家不会没有背景,否则知府家的公子怎么也不会迎娶商女做正房,除非知府家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要么就是贪财,图人家女方的嫁妆。 “莫小姐,您有所不知,季小姐,可是咱们万州城的第一美人!” 伙计的眼神中带着神往,曾经在仙客来门口见了她一面,当时轻风拂过季宝珠的面纱,他看到那张如花般的绝世容颜,立刻惊为天人,恐怕天底下都没有如此美好的女子了。 “你怎么说话呢,再美,能有我们小姐美?” 墨香瞪了伙计一眼,虽然自家小姐在京都名声不怎么样,但是在相貌方面,公认的美人,现在也就是占着年岁小,未长开有点吃亏,再过几年,什么季宝珠,第一美人,都要靠边站! “是不能和莫小姐相提并论。” 伙计用帕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自知失言,女子最讨厌的就是在她面前夸赞另一个女子美貌,他算是犯了忌讳,莫颜不过是莞尔一笑,没有计较。 “墨香,或许季小姐有过人之处。” 看伙计的神色,明显认为季宝珠更胜一筹,莫颜突然被勾起好奇心,这个没有整容技术的时代,容貌都是打娘胎带出来的,若是遇见绝世姿容的美人,爹娘一定不凡。 不过在莫颜的印象里,家里开青楼的员外都是土肥圆,带着个大肚子,满口黄牙,见到美人会猥琐地流下口水,嘴歪眼斜,不堪入目。 “那知府家的三公子呢?如何?” 墨香继续发挥发八卦的优势,追着伙计问道,“牛郎织女是最般配的一对,相比知府家的三公子定是风流倜谠的美男子吧。” “这个,就是太风流了些。” 伙计脸色通红,支支吾吾地,最后见走廊处无人,小声地道,“这位姑娘,咱看你容貌不错,出去还是要当心一些的好,知府家三公子,有些,那个……怪癖。” 墨香一头雾水,不明白伙计是什么意思,正要仔细询问,伙计把二人带上楼,转头就跑,就好像身后有狼追一般。 “真是的,话说了一半最讨厌。” 知府家的三公子容貌上乘,英俊潇洒,是万州城青楼里的座上宾,红颜知己遍布万州,青楼花魁,市井人家的姑娘,只要对方有几分颜色,庄户人家的闺女都不放过,或是一夜风流,或是长期保持暧昧的关系,总之,他身边的女子数不胜数,在青楼经常有女子为知府三公子大打出手,抓花了对方的脸颊。 言谈间,主仆二人走进了客房。几乎所有城池的仙客来都是同等的布置,在外有一个大大的露台,上面种满了花草,露台的门连接内室,打开之后,满室花香。 “哇,小姐,您看,有两个大冰盆呢!” 打开门,冷气迎面而来,莫颜舒服地眯了眯眼,在内室活动一圈儿。这家仙客来的布置相当有特色,墙壁上的画全部是山水花鸟,屏风,梳妆台,甚至是拔步床上的纱帐,都是以淡绿色为主。 外间小厅的方桌上,白色瓶口处釉彩的大肚瓶里插着花花草草,连茶壶和配套的茶杯都是同款,看着非常精致,极具美感。 茶壶里已经贴心地准备好了解暑的薄荷凉茶,里面还有一些碎冰块,莫颜自己动手倒了一杯,没喝过瘾,一连喝了三杯才停止,赞叹味道好。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微风轻轻地拂过,带来一室花香。莫颜用过晚膳之后,简单洗漱又换了一套轻便的衣裙,和墨香一起在露台处向下张望。 天色未黑,楼下街道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小贩,他们正在准备摊位,一些花灯的摊子,早早地支起来,还有些人心灵手巧,用花朵缠绕在铁丝上,组成各式各样的形状,招揽生意。 “小姐,您看,那边还有卖面具的呢,不过乞巧节,若是有人戴面具,别人如何能看清楚他的长相呢?” 墨香伸出一个手指,指着下面一个中年男子,那男子背后背着一串面具,有硬纸做的,上面画上美丽的图案,还有镂空的银质面具,应该价格不菲。 “不想被人看中,或者不想被人认出来。” 莫颜托着腮,指着其中一个月牙形的面具道,“墨香,我要那个面具,你也给自己选一个,等晚上人多了,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楼下就是最喧闹的街道,光是在楼上看,根本不过瘾。莫颜想感受一下古代街道的繁华,少男少女追求自由的情怀,她对伙计说的牛郎织女也比较好奇,特别是那个比她还美的季宝珠小姐。 “好,奴婢这就下去!” 墨香一听说晚上能出门,立刻喜滋滋地,推开房门跑了出去,正好和李德撞了个满怀,她揉揉发疼的额角,瞪圆了眼睛,怒道,“黑炭头,你站在我家小姐的房门口作何?” “喂,我就是路过,是你自己投怀送抱,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污了爷的清白,怎么说的?” 李德刚得到万俟玉翎的吩咐,正要出门办事,恰好这个莽撞的丫鬟从内室冲出来,他这么一愣神,躲闪不及,眼见她直接撞在他的怀中。 “你长的这么黑,哪里还有清白?” 墨香着急下楼买面具,不想和李德计较,左右这个人就是蛮横不讲道理,在这说一个时辰,无非就是这么几句话,她要是下楼晚了,小姐看上的面具,可要被别人买走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德也不知道为什么,瞬间气血上涌,男子就应该皮肤黝黑,这样才爷们,难道非要和小白脸儿一样就是美了?李德刚要反驳,想要自家主子,那句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没什么意思,你让开!” 墨香从李德张开的手臂中钻了出去,见他还在原地傻愣愣地站着,回过身做了一个鬼脸,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丫鬟,真是草包!” 最近李德突然发现,主子对莫颜越发关注,每次送冰块,都在午时前后,最热的时候。荒郊野外,好不容易得了一只烤鸡,他流着口水给对方送过去,当然,也得不到什么好脸色,他觉得一定是主子魔怔了。 墨香才不理会李德的想法,她跑到楼下,刚才卖面具的男子身边已经围拢不少人。出门的多半是附近平头百姓家的闺女,不会买太贵的面具,用纸作画的卖的最快,而按照莫颜的吩咐,墨香自己挑选了最普通的小动物,又买下那个月牙面具。 只是一刻钟左右,街道两边支起一个又一个摊子,每个摊位前都有花灯照明,乞巧节的花灯会还没开始,那些摊位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尤其是香包香囊,卖得最火爆,墨香寻思了一下,随手买了两个,万一遇见英俊风流的公子,她也不能空手。“小姐,您看,这就是乞巧节的香包,里面放着干花。” 墨香递给自家小姐,笑眯眯地道,“小姐的亲事肯定要由夫人做主,奴婢买了香包,咱们就是跟着凑个热闹。” “你这丫头,这香包算我的,不用你破费。” 莫颜用手点了墨香的脑袋一下,这丫鬟没有爹娘,将来出嫁,都靠自己攒嫁装。在御史府上,每个月只有几百铜板的月俸银子,跟着她,没有一点油水,日子过的艰难。现在莫颜有了银子,就想多多回报对她好的人,墨香每日不离左右,算是头一分儿的。 吕氏是已婚妇人,对这样的节日没有兴趣。往年在京都,乞巧节这一天,京都小姐们也会肆无忌惮地结伴游玩,所以她只是挥了挥手,轻松放行,交代墨香,不要到没有灯光的角落去,并且派了身边大丫鬟墨梨跟着一起。墨梨年岁大些,相对稳重,众人回房间之后,又做了打扮,莫颜头上没戴首饰,在露台上掐了一朵儿含苞待放的鲜花,戴在乌发一侧,看起来更显得水嫩,别具风情。 天色暗了下来,太阳最后的一丝余韵已经散去,远处的天空变得昏暗,莫颜站在中间,左边是墨香,右边墨梨,三人沿着一条长长的街道向前走,边走边东张西望,遇见有特色的小摊子,也会驻足围观。 在万州城,有很多他国商人,卖的物件新奇,光是香包的花香,就有几十种,莫颜对气味敏感,喜欢这种淡雅的香气,香包上的刺绣栩栩如生,做工精致,她拉着墨香挑拣,买上一些送给家里的亲戚,价格便宜,看起来上档次。 今日不同于往日,就算是贫家女,也会找出自己过年舍不得穿的衣裙,涂上胭脂,少女们看着娇俏,偶尔结伴路过,发出银铃一般的轻笑,让莫颜的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墨香帮着挑选几个香包,她回过头,仔细观察街边的人,这里是少男少女们的世界,已经有女子红着脸,对着爱慕的男子丢香包,而那个男子好像是一名书生,头戴方巾,一身长衫,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噗……” 墨香忍不住偷笑,她轻轻地拽了拽自家小姐的衣袖,让莫颜看到这一幕,然后小声地道,“小姐,若是大少爷来乞巧节的灯会,有女子扔香包的话……” “子曰……” 莫颜晃着脑袋,背着手,学着大哥莫轻风的模样,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地轻笑出声。大哥是京都有名的书呆子,整日之乎者也,对待家人也是一般,和他说话,真真痛苦,也难怪二哥见他像老鼠见了猫,立刻跑的没影。 “奴婢以为,大少爷绝对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墨梨也跟着打趣,京都每年都有各种花会,节日,大少爷莫轻风一次都没去过,眼瞅着快到十八了,还没定亲,可愁坏了吕氏,都说嫁女难,自家想娶个媳妇进门,也不容易。 三人说说笑笑,转眼就买了不少东西,都是精致特别而有比较廉价的物事,取个巧,毕竟在京都很不好寻找,拿回去送人不错,莫颜心里琢磨,怎么继续忽悠猪队友,出门一趟总不好空手。 “小姐,不如奴婢把这些东西送回仙客来吧。” 墨梨主动提出,街道上人太多,三人大包小包,走路不方便,只得有一个人回去送东西,墨梨也舍不得,她想多逛一会儿。 “好吧。” 街边还有很多小吃,莫颜拉着墨香,主仆二人选了几样。 前方有几十个少女在路旁等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条路是织女和牛郎相会的必经之地,一直到前方不远处的高台,众人会一直簇拥着织女,希望她能把这份美满的姻缘传递出去,若是能接到织女的捧花,那是最幸运之人。 “有点意思。” 前世,莫颜也参加了闺蜜的婚礼,但是每次接捧花的时候,她都不好意思争抢,又因为工作性质,接触的都是尸体,人家男方一听是法医,立刻吓得瑟瑟发抖,她便一直耽误着,工作多年,男友都没谈过。 没想到,老天仁慈,给了她第二次生命,莫颜决心,若是遇见自己喜欢,死皮赖脸也要拿下,面子和名声都不能当饭吃,尤其是京都那些等着看热闹之人,她必定一鸣惊人,闪瞎她们的狗眼。 “墨香,你看着,今儿这香包,一定要送出去。” 莫颜四周观望,想遇见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白马王子,结果在角落,看到一片白色的衣角,重要的是,那人和她戴着一模一样的银白色月牙面具。 “走,墨香,跟着你家小姐送香包去!” 莫颜拍了拍胸脯,摸到前面虎符的印记,心里放轻松一些,她对着那抹白衫挥手。 远远的,万俟玉翎便看到了莫颜,他看着她手里的香包,眼神中略过一抹复杂的光。今夜需要铲除万州的反叛党羽,他在此处等消息,为了不引人注目,特地戴上面具。 “本小姐看上你了!” 莫颜把香包直接塞到万俟玉翎的手上,嘿嘿一笑,“能戴同款面具,真是有缘分!” 平时,万俟玉翎呈现万年不变的冰山状态,拒人于千里之外,眼神都是淡漠,让人觉得,他没有感情,眼里无任何人,也没有什么情绪,今日偶遇,戴着面具,她假装不知道,正好调戏一下。 如此举动,吓得墨张大了嘴巴,她拉着莫颜的手,脸上冒了冷汗,送荷包之事,就是想想而已,怎么自家小姐还真的做出来了,这是戴着面具,万一让人窥见真容,以后赖上可怎么办! “恩。” 万俟玉翎轻声符合,距离行动的时间只有一刻钟,今日是个好机会,对方警惕性会降低,错过之后,以后处理起来就麻烦多了。 “好歹给点表示吧?” 莫颜一手叉腰,做茶壶状,“公子你应该知道乞巧节的规矩吧,既然收了荷包,总得有个回礼!” “小姐,奴婢怎么没听说有这规矩?” 墨香附在自家小姐的耳边,小声地道,她一脸紧张,手心都出汗了,小姐真是想一出做一出,之前没有任何征兆。 这个实心眼的丫鬟!反正戴着面具,莫颜翻了一个白眼,不言不语,等候万俟玉翎的答案,她倒是想知道,如此冷漠的皇叔,能给出什么反应。 “给你。” 万俟玉翎嗓音清冷,他从袖兜里掏出一块玉佩,放到莫颜的手心,还不等她说什么,转身飘然离去,莫颜只看到他白色的衣角一闪,消失在灯火阑珊处。 “小姐,您……” 墨香捂住嘴,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她无法思考,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艳遇?可万州城有谁能配得上小姐?收了男子的玉佩,若是被人误以为定情信物,以后小姐还怎么嫁人!问题严重了。 “走吧,墨香,咱们去看看织女美,还是本小姐美。” 莫颜握住玉佩不撒手,轻描淡写地解决问题。玉佩冰凉的质感透过手心传到心底,仿佛那抹凉气,就是万俟玉翎的体温。这是从他那里得来的第三枚玉佩。 墨香瞠目结舌,见小姐不肯不多言,张了半天的嘴不知道说什么。她这么一琢磨,反正明日也要离开万州,对方肯定不知道小姐是谁,只当是萍水相逢吧。 路两侧的少女们越发多了起来,个子小的踮着脚尖张望,相熟的小姐妹们叽叽喳喳,眼睛都望着街道尽头的方向,一会儿,织女的花车将要从那边过来。 昏暗的天空中,成群的白鸽在迎风飞着,没有喜鹊搭桥,用鸽子做替代应景。紧接着,两侧的灯火逐渐燃起,有女子在前方撒着花瓣,那花车真的像从天空中飘下来一般。 “小姐,您看,花车来了!” 墨香立刻不再提起刚才之事,拉着莫颜挤到前面,只听到街道两边的女子们呼喊着,“季小姐,捧花丢过来!” “季小姐,你真美!” 花车上,站着一位十六七岁左右的小姐,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外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纨素,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她带着淡淡的笑意,对着两旁之人挥手。 “小姐,季小姐确实姿容不俗。” 同样是女子,墨香竟然起不了嫉妒的心思,季宝珠一颦一笑夺人心魄,真真是人比花娇,自家小姐美,可没有如此魅惑,光看人家胸前的隆起,墨香就觉得,自家小姐要多喝黄豆猪脚汤补补才行。 “恩,的确如此。” 季宝珠头发乌黑,一络络的头发盘成发髻,玉钗松松簪起,长长的珠饰垂下,在鬓间摇曳,有仙子脱俗般的气质,确实美得惊人,就算京都的各府千金,相比起来,恐怕也落了下乘。 花车路过,季宝珠毫无征兆地丢出了捧花,正好砸进莫颜的怀里,她举着花束,对着季宝珠点头,而周围的女子们发出阵阵欢呼声,感叹莫颜的好运。 “小姐,您将来定能嫁个如意郎君,接到捧花了!” 墨香十分欣喜,花车已过,众人回过神,簇拥着花车一起离开,刚才人山人海的街道上,顿时变得空旷了不少。 在前面不远处,就是牛郎和织女相会的地点,莫颜出门一趟,调戏了皇叔,这是京都小姐们想不到的,她却做了,得到一块玉佩,还有织女的捧花,今儿一定是黄道吉日。 天已经变得漆黑,街道两侧的灯火格外明亮,众人欢呼雀跃,充满朝气,空气中有火烛的味道,杂糅着花香,莫颜好心情地勾勾嘴角,和墨香一同赶往前方的高台。 牛郎已经在此等候良久,这一次,莫颜看到知府三公子的模样。身长玉立,头上戴着一方玉冠,看起来斯文儒雅,倒是像一个读书人,只是眼底下有淡淡的青黑,看起来有些纵欲过度的模样。 “织女来了,季小姐来了!” 在众人的呼喊之中,季宝珠被簇拥着从花车上了高台,而知府三公子靠在后面的墙壁上,脸上并没有笑容,连墨香都看出了不对劲。 “小姐,您看着知府家的公子,好像不高兴,这是为什么?” 能有如此姿容的未婚妻,简直是万州所有男儿嫉妒的,而且对方家里有银子,有权势,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亲事。知府公子固然富贵,可知府不是就这么一个儿子。 “我又不认识他,怎知他为什么。” 莫颜囧了囧,这个丫鬟现在变得不爱动脑子,成为她忠实的追随者,几乎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这点小问题也要问她。 “为什么,家花不如野花香呗!” 旁边站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听到主仆对话,压低声音八卦道,“听口音,二位姑娘不是本地人,有所不知,咱们知府的三公子,那红颜知己遍布万州每一个角落呢。” 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男子都对野花有点兴趣,放着美貌的未婚妻,看都不看一眼,季家小姐绝色姿容,也是个命苦的,将来嫁过去,未必就有好日子过。 “听说前几天还在和一个寡妇……” 旁边的一个胖子听后,接口,说话间,还注意了周围,见众人眼睛都放在高台上,他分享自己得来的小道消息,“听说这三公子把季小姐身边的丫鬟搞大了肚子呢!” “不会吧,那不是污了季小姐的名声!” 几人七嘴八舌,莫颜也从中间得到不少有效的信息,这位三公子年方二十有二,一直拖着不肯成亲,而季宝珠已经十八岁了,着实拖不下去,季家就对着万州知府许家施压,正好一年一度的乞巧节,让二人做了牛郎织女。 百姓们对这一段姻缘并不看好,主要是为季小姐鸣不平,如此相貌,就算嫁个知府都够用了,听说明年皇上选秀,托人选秀,进宫不费吹灰之力,和三公子这种风流胚子在一起,定得不到重视,人来没过门,庶子庶女就会满地跑了。 高台上,季宝珠缓缓地走向许三公子,二人相距一米远的时候,许三公子突然扔掉手里的捧花,脸色苍白地道,“你,你别过来!” 突来的变故,让季宝珠尴尬地站在原地,脸上升起一抹红晕,而台下围观的几千号人立刻议论纷纷,摸不着头脑,这个知府家的三公子在搞什么。 “三公子,您说什么?不会是喝酒了吧?” 有人以为这是故意的恶作剧,所以众人大笑,抱着调侃的心态大叫,立刻引来几百声附和。 “不要,别过来!我不娶,我不要!” 许三公子倒退几步,差点从高台上摔倒,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片刻又变得苍白,扑通一声,跌坐在高台上,整个人瘫软下去。 “怎么回事?” 这次,众人看出了不同寻常,刚才的动作明显不是开玩笑,可三公子为什么见到季小姐如洪水猛兽一般,莫不是女子玩弄多了,人也跟着傻了不成? 季宝珠面色僵硬只在一瞬间,她缓和了脸色,柔和地道,“三郎,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呢?” “你这妖人,别这么叫我!我是不会娶你的!” 许三公子一句话,让季宝珠眯了眼睛,她呵呵一笑,凉凉地道,“果然,你是梦魇了吗?” 说着,季宝珠给身后之人一个眼色,立刻有两个家丁模样的人上前,强行把许三公子从地上拖起,腾空像拎着小鸡一样扔到高台的中间处。 “妖人?” 莫颜眼睛一亮,刚刚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做法医的,对人体的身材框架等极其敏感,这也是她能通过面具,认识万俟玉翎的原因,刚才就觉得这个季宝珠美则美矣,却有说不出的别扭,现在许三公子的一句话,让她立刻得到提示,季宝珠有喉结! “三郎,捧花给我,今儿的仪式就算结束了。” 季宝珠轻声慢语,看起来无比的体贴,可是只有许三公子听出来其中的威胁之意,他紧闭双眼,似乎在做垂死挣扎,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 百姓们从开始的议论纷纷,到后来的沉默,众人已经从许三公子的态度中,看出他并不情愿,所以众人静默地观看,等待下文。 “什么都不能被表面迷惑啊。” 莫颜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她猜测,许三公子说的妖人为真,也就是说,季宝珠很有可能长了胸脯,和男人一样的下体,这种不男不女的妖怪,娶回家,让人毛骨悚然,这个时候可没有变性之说,或许男子会有断袖之癖,但是绝不会喜欢这种妖人。 许三公子仍旧执拗地闭眼,季宝珠终于变了面色,她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原来三郎是害羞呢,那么我就去拿吧!” 捧花被抢到季宝珠的手上,她调整自己的表情,尽量让脸部肌肉不那么紧绷,她知道自己刚才一定面目狰狞,缓和了脸色之后,她举起捧花,对着台下的人挥了挥,再次地扔出去,这一次,又砸到了莫颜的胸前。   ☆、第057章 公堂问案 莫颜一手抱着捧花,另一手灵活地接住,能在乞巧节一次收到两束象征好运的捧花,这是何等的幸运,众人被转移了注意力,都朝着莫颜的方向看过来。 “这位接到捧花的小姐,何不上台来呢?让咱们姐妹一起接受大家的祝福。” 抢过捧花,季宝珠给了许三公子一个警告的眼神,接着,她扬起一抹浅笑,“相逢即是有缘,今日宝珠一共扔出两束捧花,竟然都被台下这位小姐所得,想必将来定能谋个如意郎君!” 台下的众人欢呼雀跃,极是热情,莫颜也不好意思扭头便走,她略微思索一下,大大方方地站到高台上,正好离许三公子有一定的距离。 月牙形的面具,只能遮挡她的半张脸,而露出的一半,姣好的轮廓,带着水雾的眼眸,让莫颜本来的姿容更增添了几分颜色,许三公子最是喜欢这种美貌而未被占有的少女,他的眼神露出一抹势在必得。 季宝珠侧过头,冷冷一笑,三人站在高台上,一旁有季府的丫鬟散花,期间有丢荷包的活动,每个荷包里都有纸签,上面写着奖品的名称,最后一项活动是季府临时加上去的,果然,众人被转移了注意力,刚才许三公子的表现,没有人说道什么了。 莫颜帮着一起丢荷包,总觉得有些别扭,牛郎织女是一对,她算是干什么的?站在台中间太多余,趁着间隙,莫颜仔细打量了季宝珠,身材凹凸有致,面容绝美,简直是一个尤物,看她的胸脯高耸,隐隐约约能看到乳沟,应该不是造假。 一直到月上中天,活动才结束,抢到荷包的人在一旁等待兑换奖品,剩下的百姓们意犹未尽地离开,在另一条街道上,还有各种花灯,卖东西的小贩,杂耍的,比赶集热闹得多。 季宝珠似乎对莫颜很有兴趣,二人攀谈了两句,而许三公子早已经溜得不见人影,听说又去了青楼寻欢作乐。 “小姐,许三公子真是有眼无珠,那个季小姐的姿容,给皇上当娘娘都够用了。” 回去的路上,主仆二人又采购了一些零嘴,这一路,糕饼点心都接济流民了,马车不停下补给,二人还得饿着肚子,一路都是荒郊野岭,没有城镇,有银子都没地方花去。 “或许,男子都喜欢野花吧。” 关于季宝珠,莫颜不好做评价,男人长出胸脯也不是不可能,用医学专业的角度,雌激素过多,可在古代,不能用手术解决,被人当成妖怪也无可厚非。 回到仙客来,吕氏简单问了两句,见莫颜毫发无损,这才彻底放心。刚才伙计上来说,前面不远处主街上,因为人流量过多,发生了踩踏事件,有很多人受伤,吕氏顿时坐不住了,自家的女儿身体娇弱,万一被这些刁民推倒怎生是好。 “娘,我好着呢,您看,织女的捧花,我都接到了!” 莫颜把一束花给了吕氏插屏,带着墨香回到房间。刚才跟着众人一起挤,她出了不少汗,头上插的含苞待放的鲜花也不知道何时掉了下去。 从露台上向下张望,还有很多人在看花灯,围着小贩的摊子讨价还价,喧闹着,莫颜洗漱之后,丝毫没有睡意,她坐在露台的小墩子上,手里把玩着万俟玉翎送出的玉佩。 刚才一直贴身放着,按理说早应该被捂得温热才是,可玉佩仍旧寒凉,透过灯火,玉佩里面仿佛有液体一般,墨香是个识货的,立刻惊喜地叫道,“小姐,这下发了!这可是千金难求的寒玉!” 大越并不产寒玉,听说这种玉佩在雪山深处才有,无深厚的内力,山都爬不上去,就被冻死了。此等玉佩是解暑利器,随身带着,散发着凉气,而且具有静心宁神的功效,听说大越只有一块,被皇上赏赐给了玉瑶郡主。 “这么说,那个男子是有身份的?” 墨香根本没想到南平王会参加乞巧节,她以为是哪里的豪富隐世人家的公子,很可惜,一行人明日就要离开了,小姐和那个公子都带着月牙形面具,这是天大的缘分。 “反正玉佩到手,就别追究了。” 莫颜神情恍惚,她托着腮,看着隔壁的房间,从刚才上楼之后,一直黑着,没看到万俟玉翎,连一向爱晃悠的李德都不见踪影,也不知道今夜他们都在哪里。 摸着胸前的虎符,她这才有点充实感,不知不觉,就卷入了一个阴谋中,更重要的,是和自家老爹有关系,莫颜只能祈祷,一切顺利。 这一夜,莫颜睡得并不安稳,她梦到稀奇古怪的东西,还有前世的很多案例,梦见自己正在解剖室里加班,一直不停地解剖尸体,然后缝合……天色微亮,东方已经泛出了鱼肚白,墨香睡得踏实,起了大早,服侍自家小姐洗漱完毕,她在露台处,指着下面卖早点的小摊子道,“奴婢听说,这万州城的豆腐花不错,不如奴婢下楼买上一碗如何?” “恩,去吧。” 莫颜挥挥手,到了一个地方,最好能尝试当地的特色,这样以后说起,她曾经来过,而不是路过。 墨香动作很快,和楼下摊子的老板借了食盒,里面有几个酥饼和豆腐花,不如仙客来的早膳丰富,但是原汁原味,很有万州城的特色,豆腐花是上面飘着小咸菜,喝到胃里舒服得很。 主仆二人下楼的时候,莫颜遇见了万俟玉翎,他还是纤尘不染的白衣,乌发随意用白色的丝带竖起,二人擦肩而过,他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莫颜摆了摆手,还和往常一样,一点没有收了寒玉这份大礼的尴尬,她给自己洗脑,虎符放在她手里那么危险,得点奖励也应该。 “呜呜,王爷,求您给草民做主啊!” 万俟玉翎在前,莫颜紧随其后,二人刚下到一楼转角处,只见一个四十岁左右儒雅的中年人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他的表情扭曲,看起来相当痛苦,而额角处,已经红肿不堪,在他身后,跪着几个家丁模样的人。 “你是谁?大清早为何如此喧哗?起来说话!” 李德和墨香在后面,二人如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自家主子都在前方,不能斗嘴,李德心里憋闷,他可没忘记这泼辣丫鬟的那句话,“你长的这么黑,哪里还有清白”,他早上照了半个时辰的镜子,决定以后除主子之外,憎恶小白脸儿。 昨夜众人行动去抓捕间隙,他为了发泄怒火,对着长相白的奸细多扎了几刀,见对方身上都是血窟窿,他才过瘾。 好不容易有人闹事,给了李德机会,他鄙视地看了一眼墨香,迈着大步上前,端起架子,“有什么冤屈去找万州城的知府大人,我们主子可没有闲心理会阿猫阿狗!” “呜呜,这位大人,小人着实是没有办法啊!小人的亲兄便是吏部侍郎,可家兄在京都任职,远水解不了近渴。” 中年男子虽然悲痛,但是说话很有条理,莫颜很快明白过来,她回过头和墨香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诧。眼前之人便是万州城赫赫有名的豪富季员外,季宝珠就是他的独女。 “哦,原来是这样。” 李德点点头,见自家主子停住,立刻领会其中的含义,他继续道,“既然是季大人的胞弟,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也要得到一些照拂,怎么求到主子面前了?” 一大早,仙客来发生这样的事,很多人都围在门口指指点点,而莫颜也在季员外的诉说中,明白过来,原来,昨夜发生了一件凶案,知府三公子被人杀死,剪掉舌头,割了下体,被挂在菜市口。 菜市口是万州城里的刑场,一般有死囚的犯人,才会在那种地方处斩,听闻阴气极重,周围住着贫苦的百姓,只因为那里房子便宜。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一大早,许知府派了官差,押走我家的宝珠。” 季员外虽然做着青楼生意,可和那些肚满肠肥之人不同,看起来有些墨水,他眼里闪着悲痛的神色,说到一半,用手捂着胸口,面容扭曲,身边的家丁见此,赶紧递上来药丸。 “知府家死了三公子,为何押走你的女儿?” 李德并不知道情况,尽职尽责的询问,而机灵的伙计早已经关闭仙客来的大门,把一群看热闹的百姓拦截在外,众人听到凶案并不惊讶,那种风流胚子喜欢强抢民女,早晚让老天收去,活该被杀!他们好奇的是,大越的第一美男,南平王万俟玉翎的长相。 “此事说来话长啊!” 季员外脸色不好,一个嘴快的家丁简单说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季家在万州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本来,吏部侍郎季大人想接侄女儿季宝珠上京选秀,但是季员外爱女心切,就拒绝了,他不希望女儿远嫁,一年到头连个得见的机会都没有。这是其一,其二的隐情,家丁没说出来,因为自家小姐长着女子一样的胸脯,却有男儿的下体。 在季宝珠出生那天,一个游方的和尚就说过,若是想要她活过十岁,必须要当成女娃来养,所以下人们都当季宝珠是小姐,只有随身伺候之人才得知真相。 谁想到,过了十岁,就在季员外想要给季宝珠正名的时候,她的胸脯竟然一夜之间发育出来,比正常女子还挺拔,面容也变得妩媚,除了下体那东西,根本没有一点男子的特征。 如此愁坏了季员外,可这是难言之隐,寻医问药,不好在本地,他走遍了大越各地,依然无果。季宝珠喝了很多汤药,得知自己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之后,性格大变,经常在府上鞭打丫鬟为乐,她下体那东西根本没用,只能当做女子。 如此这般,季员外也死了心。正当绝望之时,许三公子无意间窥视了季宝珠的真容,惊为天人,求知府许大人上门提亲,并且表明,非季宝珠不娶。 眼看自家女儿陷入爱河,季员外无能为力,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先这么瞒着,若是洞房花烛发现再说。所以许公子来府上很多次,想要试图和季宝珠亲热,都被拦下。这也是为何季宝珠丫鬟被糟蹋,有身孕的原因。 “既然如此,两家做亲,许三公子被人凄惨杀害,为何会怀疑季小姐?” 李德只听了个大概,越发不明白。两家看起来都是有背景的,而知府大人这次是铁了心思,不惜撕破脸为儿子报仇,可哪里有证据,指明凶手是季宝珠?割掉舌头和下体,明显是愤恨之极,莫非季小姐是无法容忍许三公子的风流吗? “这……唉!” 季员外叹了一口气,都怪他了,总是觉得自家亏欠许知府,所以许三公子每次来府上,都是好酒好菜的供应,到家里开的青楼,找最好的姑娘作陪,从不收一分银子。 那次宝珠沐浴,许三公子正好在府上,起了色心,便推门而入,就是那一次,将宝珠的身体看了个彻底,他瞪大眼睛,逃离一般的跑出了季府,从此再也没有登门。 许知府不可能不知晓,可两家做亲,看重的是背后的势力,他的亲兄在京都吏部,考核得优等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许知府衡量再三,还是默许了亲事,反正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就当娶个花瓶做摆设。 “王爷,草民得知南边发了水患,一直想为大越百姓出一份力,只要您愿意解救小女,草民愿意捐出季家的粮库,并五十车上好的药材赈济灾民。” 季员外可算是下了血本,不说那成库的粮食,就是五十车的药材,也要数万两银子,而且对方表明都是上好的。众人的赈灾队伍,一直在沿途补给粮草,若是此话当真,无疑是个好消息。 “季老爷,不如这样吧,一会儿咱们一同去知府衙门看看,若是季小姐真的有冤情,我家主子必定为她做主,绝对不容许发生冤假错案。” 李德说得冠冕堂皇,莫颜囧了囧,说到底还是粮草和药材的面子大,不然就万俟玉翎的性子,怎么也不可能多管闲事。 “如此,谢谢这位大人,草民给王爷磕头了!” 季员外再次跪倒,不停地磕头。万俟玉翎背着手,挺拔的背影如轻松一般,他的眼神如冰雪一般寒冷,只是站在他身侧,就很有压力。 众人基本达成共识,莫颜拉着万俟玉翎的袖子,见他僵硬了一下,没有回头。莫颜小声地道,“我还没看过审案呢,昨日接到季小姐的两束捧花,也想着出力,不如带着我去看看吧,见见世面。” “小姐……” 墨香用帕子擦了擦冷汗,自家小姐胆子真大,竟然敢和南平王提要求。 万俟玉翎没有说话,他顿了顿,上了车。见此情况,莫颜立刻笑开了花儿,沉默代表默认,那意思便是他同意了。 又是一个大晴天,马车里不太通风,有些闷热,莫颜带着寒玉,舒爽地靠在车壁上,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景色。 百姓们三五成群,交头接耳,话题都围绕着知府公子被杀一事,众人在猜测谁是凶手,甚至昨日乞巧节高台上的小细节,被拿出来说嘴。 “季小姐那么温柔,怎么可能是凶手!定是三公子作恶多端,老天看不下去了!” 众人都不认为季宝珠会杀人,二人定亲了三年,若是因为嫉恨杀人,那三公子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哪有女子能如此贤惠,任由未婚夫在外头乱搞的。 “小姐,奴婢也不觉得季小姐是凶手。” 墨香回忆昨天的场景,她对季宝珠的印象不错,如此美丽的女子,如果嫁给了许三公子,那真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幸好这个许三公子被杀,将来季小姐定能找个好人家。 “是不是凶手,要看证据,而不是靠嘴。” 世人总是想当然,认为自己的想法是对的,谁谁谁不可能是凶手。正是这样思路,限制了破案思路,因为你心中的天平已经倾斜了,找出的证据,也是不利的,带着个人感情,色彩。 这次跟着万俟玉翎上衙门,是个好机会,她想看一下古代的父母官如何破案,特别是,被害人就是许知府的三子,他会不会悲痛的立刻定案。 衙门口不算远,马车行了一刻钟,门口已经被百姓们围拢得水泄不通,众人伸着脖子,有的人还上了树,就是想看得更清晰一些。 “季员外来了,大家静一静!” “季员外找了贵人相助,宝珠小姐有救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立刻让出一条通道,莫颜跟着万俟玉翎的身后,一路畅通无阻,她在想,若是在京都,有他罩着就更好了。权势真是个好东西,难怪自古以来,那么多人为此不惜搭上性命。 万州知府衙门很是宽敞,前厅有几根朱红色的大主子,最前方桌案上放着笔墨纸砚,镇纸等物,上面挂着烫金的牌匾,“明镜高悬”,不知为何,莫颜突然觉得很讽刺。 衙门之人听说南平王到此,不敢怠慢,立刻在侧面设立了坐席,莫颜被当成了丫鬟,只得站在万俟玉翎的身后观望,这一点,让她很是怨念,这些官差真真狗眼看人低。 “小姐,您怎么没有座位?” 墨香四处观望了一圈,小声地道,“您怎么能和奴婢一样站着呢,您可是二品大员家的小姐。” “行了,能混进来就不错了。” 莫颜不耐烦地摆手,这个丫鬟就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没有椅子,让她坐在哪里?她是直接坐在万俟玉翎的腿上,还是把他撵走,自己独占座位? 万州知府许大人很快得知了消息,他从后堂出来,眼睛肿得和核桃一般大小,悲痛欲绝,他虽然有三个公子,可只有老三最合心意,人虽风流了一些,可男子哪有不风流的? 当年,许大人就是个穷举人,被现在的正妻看中,做了上门女婿,受了半辈子的气,连丫鬟的手都不敢摸,后来当上知府,这才硬气一些,可已经力不从心了。 三子从小便风流,他大力支持,认为自己年轻之时没能力去讨好美貌姑娘,人不风流枉少年嘛,让儿子把他那份也补上才好。 本来定亲,对方是个妖人,他觉得儿子受了委屈,心里很是难过,可为了自己的官位,只得忍气吞声,现在出了这等事,定是那个季宝珠干的! “下官见过王爷。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许知府还保留最后的理智,对万俟玉翎毕恭毕敬,天知道他现在多么恨,恨不得命人马上斩首了季宝珠,季员外这个老东西也不能放过,关他个十几年二十年。 “起来吧。” 万俟玉翎语速平淡而缓慢,接着他闭口不言,全程有李德在一旁解释。最可气的是,扯上了莫颜,众人能来此的理由,是季宝珠昨日送了莫颜两束捧花。 “小姐,这怎么和您扯上了关系?” 墨香歪着脑袋不明所以,莫颜则是呲牙,既然知道她是二品大员家的小姐,为何不上椅子?这个万州知府太不会做人,以后恐怕也登不了高位。 “不然呢,能说王爷和季员外有关系,还是说他和季侍郎交好?” 身为大越的皇叔,私下交好官员,会引发皇上的忌讳,众人来多管闲事,总要有个理由。李德在关键时刻也学会了巧立名目,莫颜已经被许知府眼刀子割了好几次了。 许知府见事态可能对自己不利,低头和师爷吩咐了几句,大不了鱼死网破,这个知府他不当了!但是三子被害,一定要揪出凶手,不然他这个做爹的无能,怎么对得起惨死的孩儿! 拖拖拉拉,半个时候之后才开庭问案,左右两边站着官差,满面肃然,实则众人一身冷汗,有南平王在此,压力巨大,同时他们也有点兴奋,终于能看到传说中天神一般的人物,果然如此出众! “来人,把尸身抬上来!” 许知府拍着堂木,说话有些不利索,还是身后的师爷帮忙,片刻之后,官差抬上来一具蒙着白布的担架,有人揭开白布,正是昨日看到的许三公子,他已经被穿上了衣服,惊悚地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请被害者亲眷认尸。” 师爷话音未落,一个满头朱钗的胖妇人从一侧冲出,哭得和唱小曲一般,大声道,“三儿,我的儿啊!你死的好惨啊!一定是那个妖人害的!呜呜呜!” 外面,百姓们议论纷纷,众人见到知府夫人十分不齿,暴发户出身,在万州横着走,看谁不顺眼就让丫鬟婆子去扇巴掌,逞威风,和他的儿子一样招人烦。 “夫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证据呢?” 季员外有了撑腰的,有底气,根本不惧,他抱拳,回身对着门口的百姓道,“乡亲们,这案子还没审理呢,就这样定案了?” “就是就是,此事非同小可,就算知府夫人也不能给人乱定罪!” 众人七嘴八舌,全部站在季家那边,季员外有乐善好施的性子,在百姓心目中人缘极其好,而许知府是个死要钱的,只要衙门有案子,苦主定能被扒皮。 知府夫人瞪圆了眼睛,甩了甩帕子,“季员外,先不说你女儿是不是凶手,就她是个妖人的事实,你敢不敢说出?” 此话一出,季员外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确实,这件事是他理亏,不然也不会求到南平王那边,他想明白了,就算散尽家财,也要还女儿的清白。 昨日宝珠醉酒,一直到快天明时分才归来,没回来多久,便被官差抓走,季员外是问了府上的下人,才知道原委,可他不相亲,凶手是宝珠。 “肃静,何人喧哗?” 许知府再次装模作样的拍了拍堂木,若不是这地方太严肃,莫颜能笑出声,这个许知府定是个妻管严,连问何人喧哗都没有底气,堂木也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许大人,受害者是您的儿子,您在上面审案,恐怕不妥,不如此案交给师爷审理。” 李德转述万俟玉翎的意见,众人连连叫好,旁观者清,只有这样才能更加的公平,公开,公正。而师爷却苦了脸,万一结果不是许知府想要的,等王爷走了,吃挂落的一定是他。 “王爷此言甚是有理。” 许知府从正中间的位置退下,站到了知府夫人身边,夫妻二人对着尸体哭嚎不止,吵得莫颜脑仁疼,她探了探身子,仔细观察尸体。 目前只能通过面目表情得知,许三公子在死前十分痛苦,经历了一个相当残忍的过程,下体流血过多,而舌头被剪掉,发不出声音,凶手定与死者有深仇大恨。 由于死亡之后一直处于悬挂的状态,尸斑应出现在下肢,下腹部和上胶的远端,多呈现紫红色和暗紫红色,因为许三公子已经被穿上了衣服,莫颜无法判断死亡时间。 “来人,带万花楼的凝香姑娘上堂问话!” 师爷按照流程,先讲述了案情的经过,又说明仵作验尸的基本情况。不一会儿,公堂上到处是香米分的味道,莫颜眼尖,她看万俟玉翎手里握着一个香包,正是她昨日送出去那个。 “给王爷问安,给各位大人问安。” 凝香满脸脂米分,扭着小蛮腰,跪在青砖上,还不停地对着万俟玉翎的方向抛媚眼,天啊!如此绝色的男子,比季宝珠还要上了几个档次,若是能被贵人看中,就可以飞上枝头了! “小姐,您看这位姑娘怎么眼睛抽筋了呢!” 墨香很是不爽,王爷是自家小姐的,未来小姐就是南平王妃,如此低贱的楼子里的姑娘,竟然公开挑衅,所以她刻意放大音量,装作疑惑懵懂的模样,让一旁喝茶的李德立刻喷出一口茶水。 凝香瞪了墨香一眼,死丫头咸吃萝卜淡操心,多管闲事,不过她没有计较,开始说事情的始末。昨夜是乞巧节,许三公子早就点了她的牌子,约定等牛郎织女的仪式过去之后,二人欢好。 “奴家早早地等候,许三公子一直到亥时初才到万花楼。” 莫颜根据凝香所说,推算了一下时间,也就是说,许三公子是晚上九点左右去的,由凝香相陪一直喝酒诉苦,言谈间,似乎对季宝珠很是不满,而凝香也记不清楚多久,总之隔了一段时间,季宝珠竟然找到了万花楼。 万花楼不是季家的产业,但是凝香也不敢得罪,她们这一行的就要八面玲珑,万一有天混不下去,还指望季家的青楼收留她,所以在许三公子和季宝珠争吵的时候,她在一旁苦苦相劝。 “说重点!” 师爷拍着堂木,眉头紧蹙,“这么说,在许三公子被害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季小姐?” “这奴家可不敢说,因为不到子时,二人就一同离开了。” 凝香转转眼睛,她可不傻,若是点头承认季宝珠是最后一个见到许三公子的人,就等于出面指认季宝珠是凶手,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她可不干。 “听听,你们都听听,季宝珠一个女儿家,跑到青楼去抓人,这像话吗?” 知府夫人大呼小叫个不停,对着尸体又抹着眼泪,众人劝说,她这才停止哭泣,“凶手一定是那个小蹄子,呜呜,我苦命的儿啊!” “呵呵,是谁还不一定呢,作恶那么多,盼着他死的人多了!” 季员外不怕撕破脸,反正宝珠的秘密也保不住了,他也忍受够许知府一家,现在许三公子也死了,他就想痛快痛快嘴,而且他手里还捏着底牌,那个怀了身孕的丫鬟,被保护起来,若是许知府想要孙子,就得讨好他,不然许家老三那一脉断了香火。“带季宝珠上堂!” 片刻之后,季宝珠走上大堂,她头发凌乱,脸颊上还有红印子,看样子没少在牢里吃苦,虽然如此,她的步履优雅,脸颊上带着淡淡地笑意,只有侧头看到尸体之时,眼神一寒。 “季宝珠,刚才凝香交代,你昨夜闯入万花楼,当真否?” 师爷例行公事,继续询问,他以为季宝珠会为自己的鲁莽行为解释一番,谁料季宝珠嫣然一笑,爽快道,“没错,确有此事。” 万俟玉翎听着这些没营养的对话,心思早就不在这上面,他在算计,什么时候再次出现黑衣人,就是他与莫颜分开之时,希望她能完成那份重要的嘱托。 “茶水。” 万俟玉翎嗓音如泉水流过,让人听着舒服到心底,莫颜愣了一下,才明白话是对着她说的,她动了动嘴角,让墨香倒茶,然后接手放在前面的小几上。 这丫头,就是从来都不吃亏。万俟玉翎第一次拿女子没办法,他无奈地托起茶杯,习惯性用杯盖碰着杯壁思索。 堂前,季宝珠跪着,可她上身笔直,很有风骨,面对询问依旧不卑不亢,没错,昨日确实是她去了万花楼,二人大吵一架,出门不久便各奔东西,而她喝多了酒,头晕脑胀,找了个没人的胡同哭泣,后来不知不觉天亮了,她这才回府。 “这么说,没有人能证明了?” 只有季宝珠一个人,杀人之后躲起来,天亮出现,也说得过去,连个证人都没有,嫌疑很大。 “我就说吧,定是这个不要脸的妖人杀害了我家三儿!” 知府夫人站起身,气势汹汹地直奔季宝珠,抬手就是两个巴掌,而季宝珠脚上带着锁链,可是她的双手灵活,不甘示弱,拉住知府夫人的头发用力猛拽,一会儿就有一大络的头发被拉下。 顿时,公堂上响起知府夫人杀猪一般的嚎叫声,季员外见女儿受了委屈,也上去帮忙,几个人战在一处,场面一团乱,一发不可收拾。 公堂上有人撒泼打滚正常,可莫颜第一次看到群架,她瞪圆了眼睛,握着手兴奋地观看,连万俟玉翎回头她都不知道。场面不分高下,官差们不敢阻拦,目前看来,季宝珠力气不小,知府夫人受伤严重,眼角上淤青明显。 许知府身材矮小,没三块豆腐高,被季员外压在身下,一顿拳头。不管了!季员外觉得自己有银子,南平王一定会保下他,受够了许扒皮,就算是坐牢他都认了! “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许知府加入战团,师爷更不知道说什么,他只能干瞪眼,拍着堂木,可是众人战斗正酣,无人理会。 “用空掌打巴掌最省力!” 莫颜也不记得哪里看到的,在一旁摇旗呐喊,唯恐天下不乱,墨香举着一面红色的小旗,对着季宝珠道,“季小姐,小心脚下啊!” 面对这种场面,李德低垂着头,见主子不阻止,只好跟在旁边观看,虽然不了解详细情况,但是众人在万州停留一天,听闻许知府喜欢搜刮民膏,这种狗官被打几拳都是轻的。 “干的漂亮!” “季员外加油!用力啊!别和没吃饭一样!” 百姓们欢呼雀跃,在外兴奋地吹起了口哨,这种好戏,就算是最有名气的戏班子都唱不出来,现在不花一个铜板,免费观看,真是痛快! 混战很久,还是师爷看不下去,让官差们拉开斗成一团的几人。季宝珠脸颊肿得很高,眼角青紫,她面带寒意地瞪了一眼知府夫人,“呸!果然是人在做,天在看!” 曾经对许三公子那点感情,早在这么多年中烟消云散,靠人不如靠自己,她不过是身体有点缺陷,却从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何老天要如此对她? “人不是我杀的,虽然我恨不得他死。” 季宝珠眼神清明,转过头,定定地看着许知府和知府夫人,“这么多年,许大人占了我们季家多少便宜,不用言明吧?就算人是我杀的,买他一条人命也够用了!” 吃喝玩乐,都是季家出银子,逢年过节礼品,光是账本上,一年就要支出几万两的银子,每次强了民女闹出大事,都是季宝珠看不过去,给人家送银子弥补,有时候也会遇见狮子大开口的,她一直帮着许三公子收拾烂摊子。 “我呸,你个贱蹄子,杀人偿命,人就是你杀的,不然你怎么说不出来昨夜去了哪里?不男不女的东西,也想学着人鬼混?” 知府夫人一身是伤,嘴皮仍旧利索,骂骂咧咧地停不下来。 自古以来,讲究人证物证,就算季宝珠没有不在场证明,可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人是她杀的,到现在也没有找到杀人的凶器,案子根本没办法审理。 “咱们回去吧。” 万俟玉翎站起身,今儿是不能离开万州了,势必要解决此事。季员外为人硬气,他很欣赏,就当是为了南边的百姓,帮一个忙吧,现在他要带着李德到菜市口看看,寻找下线索,说不定有其他的收获。 莫颜欲言又止,其实她想查探尸体,推测死亡时间,仵作的推断未必准确,可这个要求说不出口,不然定被当成怪物。 “那个,去菜市口带上我吧?” 昨夜是乞巧节,万一有回来晚的百姓,没准目睹了一切呢?这个时候的人都不愿意多管闲事,或许有得知真相的人,还有,许三公子有没有仇家,这些有杀人动机的人,都需要逐一排查,或许会找到重要线索。 ------题外话------ 小莲没存稿,但是一样努力万更,感谢妹纸们一如既往的支持。   ☆、第058章 结案 一行人从衙门口出来,莫颜正好看到戴着帷帽的娘亲吕氏,见吕氏面沉似水,她立刻心中叫苦,刚才光顾注意案情,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忘记和娘亲请示。 巳时的太阳挂的老高,阳光强烈得刺眼,莫颜一手遮挡在额前,被强光照的流下了几滴眼泪,墨梨见状,立刻递过来一顶帷帽,提示道,“小姐,夫人一直很担心您。” 莫颜理亏,耷拉着脑袋,正寻思怎么和娘亲解释,前方,万俟玉翎的马车没有动,显然同意了带她去菜市口寻找线索的要求。 “你这丫头,一出门胆子变大了不少!” 吕氏虽然生气,却压住了怒火,在她心里,真正疼爱莫颜的。京都那些小姐们,心眼一个比一个多,就和马蜂窝一样,自家女儿和她们在一起,总是受欺负,不时地被下个绊子。这次出门,赶路又累,整天坐在马车上,根本没有消遣的活动。“娘,是女儿擅自做主了。” 莫颜扁了扁嘴,主动承认错误。吕氏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若是一直辩驳,肯定要挨骂,她这么一主动认错,吕氏立刻软了心思,不再多言。 生莫颜的时候难产,伤了身子,导致莫颜的身子骨娇弱,吕氏曾经一度担心女儿长不大,这么多年一直很用心,甚至超过对莫轻风和莫轻雨的重视,那可是整个莫家的宝贝疙瘩,她平日可舍不得打骂半分。 “你呀,娘只是担心你被那尸身吓到,你以前连杀鸡都不敢看的。” 吕氏叹了一口气,其实她也希望自家女儿能有个爽利性子,这次路过泸州,不过是一天时间,莫颜就被卫子纤带的大胆不少,听说卫子纤总是往衙门跑,跟着捕快们查案,颜颜好奇,竟然也学了去。 莫颜若是知道吕氏所想,一定会认为是个美丽的误会,她何止是胆子大!当法医多年,早已经对各种惨不忍睹的尸体免疫,不过是被割掉了下体和舌头的尸身,就和看猪肉一个感觉,哪能唬住她。 “娘,女儿和王爷约好一同去菜市口寻找线索……” 莫颜低垂着头,用脚尖踢着地上的石子儿,心中思量,把万俟玉翎这尊大神搬出来,娘亲应该会同意吧。 果然,吕氏的神色瞬间变得轻松了起来,她眼眸中带着笑意,调侃道,“想不到我们家颜颜还有这两下子!” “娘……” 莫颜拉着长音,摇着吕氏的胳膊撒娇,娘亲一定是想歪了,不过也好,这样方便她的行动,万俟玉翎真是一个好用的借口。 农历七月初正是一年中最闷热的时候,树上的蝉鸣个不停,吵得人心里烦躁。空气里流动着热风,树叶也蔫巴巴地打着卷儿,在衙门口等待的百姓们迟迟不肯离开,听说下晌还会接着审理此案,他们从心里往外希望季小姐可以沉冤得雪,至于知府夫人说的妖人,没人放在心上,长的美的女子都被称作狐狸精,可不就是妖么。 “夫人,为啥不让奴婢跟着?” 墨香用帕子擦了擦汗,准备追着莫颜的步伐,被吕氏抓住了胳膊,她一脸诧异地回头,眼神迷茫着,不明白为什么会遭到阻止,她还想着跟过去照顾自家小姐。 “你跟着?你能上得去南平王的马车?” 吕氏好笑地点了点墨香的头,“墨香,现在你跟着颜颜,胆子大了不少,竟然学会知情不报了!” “夫人,奴婢……” 墨香的脸瞬间变得通红,自从小姐摔了头之后,她和小姐之间多了很多小秘密,主仆感情更好,她是绝对不会背叛小姐的,面对夫人的询问也是如此。 “行了,你心里有谱儿就成,颜颜是不是把袁小将军忘在脑后了?” 吕氏心头一喜,莫颜曾经表明对袁焕之没了那点心思,可吕氏不太相信,以为是女儿宽慰的话,在过几天,就是袁焕之和林苗月的大婚之日,她怕女儿心里难过,这才主动带着她出门,但是少女的心思也做不得准,或许遇见更好的,就把之前的忘光了。 “是啊,夫人,小姐对袁小将军早就没了心思。” 提到此,墨香笑眯眯地,袁小将军是好,可怎么也比不得南平王,无论是家世,相貌,才学,亦或是威望,都被甩了不止十条街。林苗月因为要做三品官夫人,得瑟的不行,等以后自家小姐坐上南平王妃,林苗月只有下跪的份儿。 吕氏再一次误会,不过急忙前行的莫颜并不知晓,她一回头,见自己的马车没有来,为了不耽搁时间,她一咬牙,在李德惊诧的目光中,上了南平王的马车。 马车的外观朴素,甚至没有多余的挂件,等莫颜上车之后,立刻感觉到,车厢内比外观还要宽大,外间是一个小厅,桌椅板凳,茶壶茶碗,还有花瓶等摆件,地下是深蓝色的毛毯,踩上去软绵绵的。 屏风之后就是内室,正好靠在车窗之处,两边挂着轻纱,内侧有窗,有小几,还有一方小榻,万俟玉翎正在自己对弈,听到声音,没有抬头,依旧紧盯着棋盘。 “哎呦喂,草包就是草包!” 李德骑着马,在车窗处小声念叨,这位草包小姐竟然上了主子的马车,而且,最惊奇的事,内里没有动静,他一直等着,莫颜被丢出来,然后他眼疾手快地抓住,救了泼辣丫鬟她们家小姐一命,看那丫鬟以后怎么用乌鸡眼看他!还不得把他当作恩人供起来。 “围棋!” 莫颜站在屏风处,盯着棋盘眼神一亮,前世工作压力大,就想着消遣,可是因为职业性质的原因,朋友不太多,她就在网络上找人下棋,围棋是刚学不久的,还没有多少实践经验,但是她特别喜欢。 前身是京都有名气的草包,琴棋书画马马虎虎,房内只有几本话本,最值得看的就是《大越异闻录》,为了谨慎,她也不好找墨香要围棋,就这么一直忍着。 “你会?” 万俟玉翎闻言抬起头,挑了挑好看的眉毛,“不如对弈一盘如何?” 大越王朝最尊贵的皇叔,果然会享受,那茶碗都是上好的翡翠,莫颜看了一圈,心里盘算车厢内的宝贝能值得多少银子,瞬间觉得自己的几千两私房不算什么了。 万俟玉翎的嗓音如泉水的叮咚声,每次都能舒缓地直达心底,炎热的天气,如清凉的风,比寒玉更有安心宁神的功效。莫颜感觉自己被迷惑了,美色误人啊,虽然这人麻烦多一些,可光靠脸就可以弥补一切不足。 “好。” 莫颜坐在对面的小墩子上,精神高度集中,她知道万俟玉翎喜欢白色,便主动执黑子,每次黑子落下,白子立刻围上来,才不过是几步而已,高下立见。 “我手滑了,刚才应该下这个位置。” 莫颜悔棋脸不红气不喘,她捡起棋盘上的黑子,换到了另一个位置,万俟玉翎摇摇头,立刻再次围攻上去。 “嘿嘿,不好意思,手又滑了。” 见对方没有说什么,莫颜得寸进尺,连续悔棋,一直到菜市口,二人这盘棋还没下完。这是万俟玉翎遇见的最有难度的对手,一个时辰他仍旧没有胜出,当然也是见到棋品最不好的。 到达菜市口,二人下了马车,莫颜戴上帷帽,亦步亦趋地跟在万俟玉翎身后,把李德挤在一旁,她发现一个秘密,南平王不会流汗,而且浑身上下自动散发冷气,想起那次在仙客来,墙壁上凝结的冰棱,她自动把此归为一种诡异的功夫。 菜市口周围都是低矮的土房,在一侧有一个垃圾堆,地下躺着恶心的黄水,散发着酸腐的臭味,周围苍蝇蚊子乱飞,万俟玉翎见此,眼神更加冰冷淡漠。 能让有洁癖的皇叔来此,确实是委屈了,说到底,也是为了粮草和药材,莫颜突然对他的印象转换了一些,或许此人不言不语,却真心为南边百姓着想,一路上施舍了流民不少粮食,其实他大可以不必这么做。 “主子,您看,那个木头桩子,便是许三公子被绑着的地方。” 街道上的百姓们并不多,有些人远距离地观看,并不敢靠近,众人小声地议论着,看来知府三公子惨死已经传遍了万州城的大街小巷。 木头桩子下面有成片的血迹,已经被一层黄土掩埋,周围有一个带着血的绳子,看起来有年头了,绳子已经变成了暗红色。这是朝廷斩首重犯是场所,许三公子就被绑在这里。 周围都是贫苦人家,晚上要省着灯油,基本上日落而息,大晚上不会有人出门,想要找一个目击证人,难度很高,而不远处有一个杂草丛生的壕沟,有可能藏匿凶器。 衙门师爷介绍案情的时候曾经提起,许三公子身上的钱袋和贵重一些的玉佩等都不见了,所以此案有一个方向便是劫财。可莫颜不那么认为,如果说为了劫财的话,衣衫上穿着的玉珠子都应该被扒下。 割掉男子的下体,有断子绝孙的说法,不是宫内的太监,谁能让男子断子绝孙,可见凶手定是与许三公子有深仇大恨,不然不会下死手。 莫颜围着木头桩子转了几圈,在一侧发现了血手印,类似指纹,若是这个年代有指纹的提取技术,问题就简单多了。看着血液的颜色,时间不会太久,此人或许不是凶手,但是肯定到现场来过。 没有找到凶器,一切无果,目前主要的发展方向,就是询问周围的百姓,官差们则是悬赏,能提供有效线索的奖励白银五十两,才调动百姓们的积极性。 “主子,许三公子没少糟蹋清白姑娘,听闻都是季小姐给人家送了不少银子,苦主才没有自尽的。” 这个年代的女子失去清白,生不如死,被许三公子亵玩之后如何嫁人?恐怕也要被爹娘嫌弃了,那些少女们最后之所以还活着,全靠季宝珠心里过意不去,给了丰厚补偿。 李德叹了一口气,心里更是瞧不上许三公子,认为此等人渣,死有余辜,京都高官家的公子多了去了,可也没谁如此得瑟,许知府就是仗着万州城离京都遥远,肆无忌惮。 跟来的官差,在菜市口张贴上悬赏的信息,立刻有百姓围拢过来,昨日乞巧节,可他们这边都是穷苦人,距离主街甚远,女儿家结伴出门,晚上只得走夜路,再说家里穷,都是穿带着补丁的衣裳,所以没人出门。 “这位大人,昨夜小的去送媳妇和闺女回娘家,回来的时候已经子时正了,正好路过这里,木头桩子上空空的。” 一个一身补丁的汉子站出来,他摸了摸头,要是往常他不会注意木头桩子的,可昨夜刚好有月亮,他走到附近,被一个石块绊倒,来了个狗啃屎,所以印象极为清楚。 “王爷,您怎么看?” 四周没有拖动的痕迹,也没有大型车马的印迹,血被泥土掩埋,应该是破坏了案发现场,但是依照莫颜的经验,许三公子的尸体应该没有被移动过,这里就是第一杀人现场。 季宝珠是凶手的话,她怎么可能和许三公子一起来菜市口这个偏僻的地方?就算她有此想法,以许三公子对她的厌恶,也不可能答应才对。 如果从这个角度思考,案情就明朗多了。到底是谁能有本事,把许三公子骗到案发现场这种鸟不拉屎的地儿。 莫颜在马车上和万俟玉翎对弈,不停地喝茶水,人有三急,她现在迫切地需要找一个地方小解。 “王爷,您先在此看着,我先去前面的人家问问情况。” 暑气正旺,莫颜用帕子点了点额角上的汗滴,微微一笑,转头就走,她也不想走的太远,看街道边第一户人家房子稍微整洁一些,她迈步走了进去。 关于古代的茅厕,莫颜真的不想吐槽,那两条颤颤巍巍的木头,她随时担心有掉下去的可能,一路上荒郊野岭解决,还要时刻担心蚊虫叮咬,她真的怀念京中御史府。 “这位小姐,您……” 一个满面愁容的,挂着黑眼圈的妇人从正屋出门,见到一位穿着绸缎衣裙,头戴帷帽的小姐站在院中,她吓了一跳,周围都是穷苦人,此等装扮与菜市口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婶子,我是路过的,想求一些井水净面,顺便行个方便。” 莫颜甜甜一笑,礼貌待人,她从来都没有瞧不起百姓们,相反觉得这些用自己勤劳双手过活的人,比京都那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高尚太多。 “哦,这位小姐,您不嫌弃家里粗陋就好。” 妇人了解地点点头,伸手指着茅厕的方向,等到莫颜出来,她已经用木盆端好了水,放在前方的石台处,又找到一个细小的澡豆,这应该是家里舍不得用的。 小院前面种了一些茄子,豆角,还有两只蹦跳奔跑的老母鸡,外面扎着一圈篱笆,内里被收拾的很干净,在屋门口有一个编筐子,里面晒着一些豆角干。 “婶子,听闻知府家的三公子被杀害,从您家刚好能看到那根木头桩子,昨夜您就没听到什么动静?” 从莫颜的角度,可以透过篱笆,看到万俟玉翎白色的衣角,如昨日有人在这边犯案,妇人家有绝佳的视野,能把一切尽收眼底。 “唉,这位小姐,不瞒您说,昨夜我家男人去城里做活,所以晚上我紧闭门窗,一直不敢出门,我一个妇道人家独自在家,就怕遇见什么事,如今世道也不太平。” 妇人愁眉苦脸,应付莫颜的时候不断向屋内望去,她担心自己的小娃,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儿子发了高烧,不停地说着胡话,从这里要走很远才有医馆,她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办。 “婶子,方便让我看看吧,我懂医术。” 妇人半信半疑,依旧带来莫颜进了房间,房里闷热的很,一个瘦小的男孩躺在床上,脸色酡红,嘴里念叨着什么,看起来很是痛苦。 莫颜用手测试了一下他的额头,发现滚烫着,若是不赶紧退烧,引发肺炎就严重了。莫颜神色一紧,问妇人,“家里有没有高度酒?” “娃他爹还剩了半罐子。” 妇人不敢耽搁,赶紧跑出门拿来一个罐子,又按照吩咐,找了一块干净的布巾。莫颜也来不及多说,用布巾沾着烈酒,在小娃的手心,脚心,腋窝等处不停地擦拭着。 “娘,娘……有坏人,娘……” 小娃嘴里念叨着,依旧昏迷不醒,妇人抹了眼泪,不是她不带着娃娃去医馆,着实是家里没多少铜板,她想着一会儿有上门收货的,把家里的菜和老母鸡卖掉,多少换几个铜板,带着小娃找个游方郎中看看。 “别怕,娘在呢。” 妇人轻声慢语地安慰,一直拍着小娃的后背。莫颜见此,眯了眯眼睛,这小娃发烧昏迷,明显就是受惊吓,会不会和昨夜有关系? 莫颜把帕子递给妇人,让妇人按照她的手法,她走出门,把自己的推测和万俟玉翎说了一遍。 其实,莫颜从没想过利用小娃来破案,她纯属是偶然遇见,这个世道,穷苦人太多,看郎中很奢侈,许多人都是有病拖着,不肯就医,为了省那几个铜板,结果呢,一命呜呼。 “李管事,那小儿收到惊吓,最好是能去城里的医馆,买一些小儿惊风散。” 用酒精可以降低温度,再配合按摩,但是惊吓一时半会儿不能好,她真怕好好的一个孩子吓傻了。而且,万一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万俟玉翎点头,李德只好骑着快马跑腿,心中越发看不上这个草包小姐,自从这丫头出现之后,李德发现他的地位明显降低,一向清冷的主子也对她多有容忍。 莫颜回到妇人家,见小儿温度退了一些,她不理会妇人的千恩万谢,在小娃的足三里等处顺时针按压,很快,小娃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李德速度很快,一来一回约莫半个时辰左右,他带回了衙门最新消息,现在百姓们正在帮助筛选许三公子的仇人,确切的说,是被他欺辱过的人,其中发现几个人疑点很大。 喂了小儿惊风散,小娃迷蒙地睁开眼睛,看到李德的一张黑炭头一般的脸,立刻大哭,“娘,娘,他就是坏人!” “我怎么是坏人了?” 李德恨不得从袖兜掏出铜镜照照,他就是皮肤黑了点,如今吓哭小娃,李德再次对自己的相貌不自信起来。 “呜呜,你……你杀人了。” 小娃哭得支支吾吾,上气不接下气,唬得妇人不知所措,连连赔礼,“恩人,我们家的小娃年岁小,胡言乱语,不懂事,还望您海涵。” “可是娘,您不是说说谎的不是好孩子吗?” 小娃约莫有五六岁,口齿伶俐。他以前总是喜欢听故事,娘亲说,七月初七,牛郎织女会在天上相会,而且还有美丽的鹊桥,他等啊盼啊,问了隔壁家的姐姐,才知道夜半时分出现。 于是他早早地睡下,等到半夜,偷偷地出门,站在院子里望天。透过篱笆,看到一男一女在调笑,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小娃以为那就是牛郎织女,就躲在豆角秧子后面偷看,后来,来了一个壮实的男人,再后来…… “这,咋可能呢?” 妇人六神无主,想快速捂着儿子的嘴,可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莫颜已经明白了大概,这么说,昨日凶手不是一人,而是一男一女共犯。 可惜天黑,因为距离原因,没有看清楚二人的脸,但是小娃说,女子的声音尖锐,说话并不是本地口音,腔调有些奇怪。 至于那些小娃听不懂的话,莫颜听后红了脸,什么“你在上,咱们好好爽一次。”“在刑场的木头桩子上,更刺激。”云云。 “这许公子,心太大了。” 李德感叹,这些城里人,真是太会玩了,行房都能想出这么刺激的办法来,玩起了角色扮演,一个人扮演死囚,结果呢,许三公子怎么想不到,他就这样一命呜呼。 小娃的话应该不能算作呈堂证供,不过却可以锁定侦破方向,这简直给了众人意外之喜,而妇人想不到,因为自家小娃受惊,竟然得到五十两银子官府的线索奖励。 许三公子被女子骗到了菜市口,同谋还有一个男子,很快,官差们也有了新发现,他们在壕沟一侧发现了新土,挖到一把带血的断刃,和许三公子的舌头及命根子。 已经到了午时,太阳能烤熟了人,莫颜受不住炎热,跑到万俟玉翎的马车上小坐,一边喝茶水,一边琢磨下一步怎么逐一排查。 “走吧,咱们回到衙门去。” 万俟玉翎交代李德,一行人再次回程,这次莫颜盯着棋子,很明显想找万俟玉翎下棋,不过皇叔大人无法忍受这份煎熬,假装看不到,一直看窗外的风景。 有赏钱,百姓们十分踊跃,莫颜翻看了记录,觉得小娃提供的线索,与其中一人有些相似。 那日在看台下,曾经有人爆料说许三公子玩弄了一个寡妇,恰好寡妇是外地人,带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在本地几乎没有亲戚。 下晌再次开堂,莫颜终于得了一把椅子,她坐在万俟玉翎身边,问墨香道,“娘没有生我的气吧?” “小姐,您放心,夫人欢喜着呢。” 墨香勉强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吕氏审问了她半个时辰,最后她抵不过高强度的压力,终于吐露了小姐看到南平王沐浴之事,她觉得惭愧,对不起自家小姐。 “那就好。” 莫颜没放在心上,紧盯着堂前,季宝珠,凝香再次被带上来,而许三公子的尸身旁边,加了几个冰盆,让内堂的温度降低不少。 “季宝珠,你可认罪?” 师爷拍着堂木,装腔作势道,“根据仵作验尸得出的结论,在许三公子的手臂上有一条尖锐的抓痕,是不是你所为?” “大人,有你这么审问案子的吗?和着就是认定凶手是我了?那您直接判个秋后问斩不就得了么?” 事到如今,季宝珠天不怕地不怕,反正那等人渣已经死了,凶手为她报仇,她为凶手死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是可怜了爹爹,为了她提心吊胆十八年,真是没过一天好日子。 “放肆!” 师爷再次敲击堂木,眼神闪烁。他一个师爷,又不是知府大人,哪里有底气啊,而且午时许知府已经警告过他了,让他看着办。 “大人,许三公子风流韵事人尽皆知,谁知道是怎么弄上的,可和小女子没有关系。” 季宝珠见爹爹季员外冒冷汗,只得变换了话题,如能洗清嫌疑,她就和爹爹上京,到京都去告御状,许知府搜刮民膏,草菅人命,着实不配做一方百姓的父母官。 “大人,季小姐不过是嫌犯之一,其实每个人都有嫌疑,不如带上其余嫌犯如何?” 莫颜看不下去,没见过如此偏心眼的,作为法医,她颇有正义感,最是见不得有人被冤枉,也不管许知府和夫人瞪出来的眼珠子,仗义执言道。 “莫小姐说的有理,带寡妇李氏!” 师爷就是个墙头草,许知府他得罪不起,可人家南平王更是一只手就能碾死他,他以为莫颜的话就代表了万俟玉翎的意思,连忙狗腿地笑笑。 “大人,听说衙门在审理案子,为何叫了小妇人?” 寡妇李氏一身风骚的花花绿绿的绸缎衣裙,头上戴花,活脱脱一副妓院老鸨的模样,她的口音听起来确实奇怪,尖锐,嗓门极高。 受了惊吓的小娃也被带过来,听到声音,立刻指认,凶手就是这个寡妇无疑。为了使案情更简单,小娃的娘亲愿意出庭作证,表明是自己看到了全部。 “大人,我家住在菜市口,从我家院子,能看到许三公子被绑的木头桩子。” 小娃的娘亲站出来,把昨夜的事情说了一遍,并且指认寡妇就是凶手。这突来的变故,让众人一愣,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老娘才没有杀人呢!” 寡妇立刻撒泼打滚,哭号不止,门外百姓们都在嬉笑,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还不是这寡妇李氏平日喜欢与人勾搭成奸,所以才被许三公子看上。 “月黑风高,能看清凶手?” 师爷提出了疑问,而且那个同行的男子到底是谁?许知府听说自己的三子为了行房跑到菜市口,满脸不可置信,呆若木鸡。 “这切口上面的肌理鲜明,很显然是经常做的人才能干出来的。” 李德把莫颜的话,解释给师爷听,在寡妇的相好中,正好找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屠户。、 本来嘛,若是二人死咬着不认账,季宝珠还是不能洗清楚嫌疑,不过那个屠户心里素质不行,官差刚上了刑具,他就瘫软在地,浑身发抖。 “都是这个婊子,婊子指使俺的,说是让俺不花一分银子睡三年……” 屠户在众人惊讶的眼光中,交代了事情的始末。这个李氏死了丈夫,日子过的很艰难,因为在当地和人鬼混,差点被浸猪笼,就带着闺女跑到万州来。 此人生性懒惰,又做不得什么,只能凭着还不错的姿色,做起了暗娼的勾当,也就是这样,和许三公子勾搭成奸。本来这一切都没什么,谁知道,有一天许三公子来家里,趁着她不在,强了她的闺女,后来又要求母女共侍一夫,一起伺候他一个人。她的闺女不堪受辱,人疯癫了,李氏怀恨在心,一直想办法报复。 李氏早就算计了一切,原本想要过几天报复,那天七月初七,李氏也在高台下,她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谁想到,还是漏算了,她的口音出卖她。 形势很快的逆转,让百姓们连连惊叹,李氏做暗娼固然被鄙视,可许三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强了人家闺女,提出无礼的要求,杀死他也算是为民除害。 “李氏,人不是我的杀的,但是我要感谢你,以后你女儿,放心交给季家照顾。” 季宝珠当场表态,气得许知府一蹦三尺高,到底是李氏的闺女不识相,能跟知府的公子欢好,那是他们家祖坟冒青烟了,三子一向目光毒辣,一般姿色还看不上呢。 “小妇人认罪。” 见季宝珠如此说,李氏很干脆,和刚才不同,她的表现很是平静。做暗娼不是她想如此,世道艰难,她不是没有给人缝补过,可因为姿色一直被占便宜,之前做工的人家,也是因为老爷看上他的姿色,她才被夫人乱棍打出门。 她自己是个卖笑的,可闺女不一样,是清清白白的好闺女,从小便很懂事,在家洗衣做饭,也很心疼她的辛苦,就这样,仍然被许三公子那个淫魔占有,看到女儿哭泣不吃饭的模样,她真的恨,痛恨自己为什么招惹上此等人渣! 李氏想,她要报复,要让许三公子在生不如死的绝望中咽气,而屠户贪图她的美色,二人做了个交易。没想到,这人这么快就招认,这世间的男人,还有谁是值得信任的? “这,一定是季家找来顶包的!” 许知府和知府夫人坚决地不接受这个现实,还想在公堂上继续闹,门外的百姓又来了几个证人,他们可以证明,季宝珠昨夜确实喝多了,宿在门口,早上起身之时,看到她从地上爬起来回府。 师爷见大势已去,立刻坚定地倒向季家一边,安排人签字画押,关于定罪方面,还需要商讨。这个时候处斩也不能随便判,需要把材料上交给京都的刑部。 季宝珠被当庭释放,地上跪得久了,她勉强用手支撑着才能站起身。季宝珠对着季员外点点头,却冲着莫颜的方向走过来,轻笑道,“昨日你接到两束捧花,我就说过,你我有缘,果真如此。” “季小姐,恭喜你沉冤得雪。” 莫颜伸出一只手,季宝珠握了上去,二人十分默契地相视一笑。其实今日是无心为之,可莫颜不知道的是,以后在她的生命里,始终有一个默默关注她的好姐妹,在她最艰难的时刻,伸出了援手。 衙门已经定案,李氏和屠户被收押,众目睽睽,无论许知府怎么骂人,都当做发泄怨气,百姓们看够了热闹,纷纷祝贺季员外后离开。 “王爷,草民说到做到,粮库里的粮草已经装车,就是那五十车的药材,需要调配一段时日。” 季员外跪在地上,毕恭毕敬,若是没有南平王做主,估计宝珠在大牢里就能被生生折磨致死,还有仗义的莫家小姐,他深深记在心底,想着以后一定要报答恩德。 “恩。” 万俟玉翎没有什么表示,点点头,他看了一眼日头,离太阳下山不到一个时辰,众人要加紧赶路,要在天黑的时候出万州城。 “我叫你颜颜吧。” 季宝珠站立不稳,需要靠人搀扶着,因为和知府夫人大打出手,脸上挂了彩,可丝毫不影响她的明媚,她在莫颜的耳侧,小声地道,“我有预感,将来你一定能嫁给王爷。” “胡说什么呢。” 莫颜腼腆一笑,面对季宝珠感觉很轻松,和京都那些藏心眼的人不同,她莫颜宁可和季宝珠做闺蜜,而且不介意她身体上的缺陷。 二人在一起叙话,约定未来京都相见,莫颜上了马车,不停地对着众人挥手。不出门,永远不知道世界有多大,在京都一方小天地,她只有陈英一个好友,而出来一趟,立刻多了两个。 日头西下,一行人在城门关闭之前,顺利离开万州,莫颜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个不停,她才想起来,早膳之后,一直在外奔波着。 “莫小姐,这是我们主子送的。” 李德语气十分不好,心里还在纠结把小娃吓哭一事,主子一点也不关心他的情绪,这会又派他给草包小姐送吃食,真真可气。 “谢谢王爷。” 墨香从车窗处接过食盒,喜滋滋地,对着李德努努嘴,然后立刻关上了车窗。主仆二人打开食盒,里面有几样小菜,都是精致的小蝶儿,下面一层还有几样茶饼。 “哇,正担心晚膳没着落呢!” 马车上只有一些干硬的饼子,莫颜本来想着就茶水糊弄一口,一行人赶路,不可能停下来,谁想到万俟玉翎竟然主动送了吃食。 “小姐,咱们马车上也有几样酱菜。” 莫颜陪着万俟玉翎去菜市口,吕氏抓紧时间采买,就算计到晚膳可能要在马车上,糕饼点心买了一些,还有昨日主仆二人在乞巧节灯会上买的零嘴,完全够吃了。 “可怎么也没有送来的菜味道好。” 烤鸭被片得一指宽的长条,旁边有嫩绿的黄瓜条辣椒条,还有薄如蝉翼的小饼,卷起来吃,美味的很。素菜的土豆丝炒的晶莹剔透,酸辣可口,还有几样清爽不油腻的凉菜。 “那是王爷对小姐您上心。” 墨香欲言又止,本来想把吕氏的问话和盘托出,又觉得尴尬,她思考一下,觉得还是不说为好,万一小姐真做了南平王妃呢,看二人言谈间很有默契,墨香心里默认这个可能。   ☆、第059章 小爷有银子 一行人离开万州城,走上了官道。可能是由于万州是大越又一个中心,通往大吴和边陲小国,这官道极其笔直宽敞,偶尔在路的两侧能看到三三两两的人家。 这条官道,经常有走货的车队路过,众人渴了,饿了或者是劳累,都可以到两边的民宅去,借宿一晚,补给些吃食,总比进不了城,露宿在荒郊野外好。 众人一路向前,越往前走,天色越阴沉,天空中突然下起了蒙蒙细雨来。雨天赶路,众人担忧粮草被淋湿发霉,所以一行人停下来整顿,把粮草车上蒙上厚实的稻草和挡雨的油毡布。 雨不大,空气中杂糅着泥土的腥气。莫颜刚才晚膳吃多了,她打着一把油纸伞,下了马车,看着士兵们忙碌。这些人一路上风餐露宿,无比艰辛,这种雨天,也没有挡雨的行头,戴着斗笠,穿梭在雨中。 “小姐,季家真是豪富人家,他们家的粮库里的粮草,几乎和赈灾粮草一般多。” 墨香跟在莫颜身后,扭过头向后看。季员外说话算话,派了一名季府的得力管事并几个家丁。粮食跟着赈灾车马一起走,并且管事带足了银两,顺路采买,到达灾区之前,势必会凑够五十车上好的药材。 季家是做青楼生意起家,在万州那种富饶的城池,有几个大青楼的买卖,可了不得。季宝珠曾经说过,她和许三公子定亲这三年,搭上了几乎二十万两银子,这真是个庞大的数字。 “估计季员外会带着宝珠去京都吧。” 想起季宝珠,莫颜满满都是同情,关于季宝珠的身体情况,在现代有很多病例,是可以通过手术和注射雄激素改善的,可古代没有这些东西,她又不是临床医学的医生,对此并不精通,如果说通过手术,可以去除胸部,那么下体该如何重振男子雄风?而且,宝珠她从小便当自己是个女子,从心理上也是如此。 “季小姐真是个好人,可惜命运不公平,奴婢真的希望她能找个好人家。” 墨香撇撇嘴,唉声叹气,自古以来红颜薄命,季宝珠姿容出众,家世也好,却摊上这么个败类,多亏许三公子自作孽不可活,被杀死,不然以后她嫁过去,哪有好日子过?就许知府而言,也拿季家当摇钱树。京都好儿郎多着呢,希望她能有自己的归宿。 远处的天边,一层层浓重的乌云,雨点从刚刚的黄豆大小变成花生米一般,雨势也渐渐地急了起来。莫颜溜达一圈,去吕氏的马车旁边问候几句,又被墨香搀扶,上了马车。 天色昏暗,马车内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墨香点燃了车壁上的油灯,蹲下身子,从车凳下的拉门里找出主仆二人在万州乞巧节灯会上买的小物件,做了一个整理。 家里的亲戚,莫颜印象不深,都是血缘亲人,她从心里往外,有一种亲近之感。吕氏这一路上碎碎念,就怕她瞧不起爷奶他们,毕竟是庄户人家,也不讲究礼仪规矩,行事粗犷一些,万一莫颜表露出嫌恶来,会让亲人伤心。 “比起京都那些娇滴滴的小姐们,远在颍川的堂姐堂妹们才是我的亲人,我干嘛要嫌恶啊。” 莫颜耸了耸肩,无论她说什么,吕氏和墨香都不相信,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与乡野人家的闺女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瞧不起穷亲戚也是正常。 “小姐,您只要大面上过的去就好。” 墨香抓抓头,一脸纠结。她也说不准小姐会如何表现,若是从前没摔到脑子,定会嫌弃,可现在不同,不靠谱,根本不按照常理出牌,让人有点捉摸不透。 “墨香,我倒是希望皇后娘娘无碍,这样,袁焕之和林苗月两个人渣就能喜结连理了。” 莫颜眯了眯眼睛,眼眸深处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笑,二人成亲,李月娥定不会放弃,越挫越勇,还指不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对于李月娥这种人,莫颜算是看透了,有心计,有手段,有点小聪明,不达到目的绝对不会罢休,而林苗月,头脑简单,有一点莫颜不服气,京都第一草包小姐明明就是林苗月才对。 “呃……小姐,可能是您从前太痴迷袁小将军,所以才被误解吧。” 墨香囧了囧,不好意思说实话,自家小姐属于冲动类型,直言不讳,性子直接随了老爷,常常得罪人而不自知,琴棋书画皆不精通,又花痴一般爱慕袁小将军,这才得了草包小姐的名声。 此刻,主仆二人还不知道,京都,一场暴风骤雨即将袭来。 林尚书府上,林苗月正在试穿着嫁衣,这身火红的嫁衣请了江南最好的绣娘,一共八八六十四人,用了半个月时间赶制而成,可以说,每个细节之处都十分完美,就是前面的鸳鸯眼珠,用了独门秘技,看起来就和活的一般,从针线到配色,过度自然,在一众小姐中,她这身嫁衣露了大脸。 白日里,一种姐妹们过来添妆,李月娥不知道怎么也混进了林府。林苗月很是反感李月娥,长相不怎么样,总喜欢学着人穿着白色的裙衫,她真想呛声,京兆尹府死人了吗? 当然,林苗月不敢,因为她身边跟着宫内出来的嬷嬷,对礼仪看的十分严格,无论是说话,言谈举止,必须符合大家闺秀的标准,将要嫁入护国将军府,不是一般的人家。 “小姐,您不是很讨厌那个李小姐,为什么还笑脸相迎?” 丫鬟站在林苗月身后,对着嫁衣连连感叹,过几日小姐出嫁,穿上这身如火一般的喜服,一定会格外的娇艳。都说女子成亲那一天是最美的,自家小姐长相平凡了些,可是双颊酡红,眼含春水的模样,仍旧让人移不开眼。 “她能来做什么?无非是为了莫颜打探消息,由着她吧。” 林苗月用手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得意地道,“听说莫颜离京了,她爱慕多年的袁郎将要成为本小姐的夫君,恐怕她成了京都最大的笑柄,说起来,上次约她在西园石台,倒是成全了本小姐。” 虽然即将成亲,可林苗月仍旧有些不确定,上次西园诗会,她到底如何落水,是一个谜,她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当时莫颜和她相距甚远,而她是被一种奇怪的力道掀翻,掉到了湖里。现在想想,当时惊险异常,若不是袁郎相救,她早化为地府里的一缕冤魂。 “小姐,这个莫小姐就喜欢与您作对,现在遭到报应了。” 丫鬟捡着林苗月爱听的说,果然,林苗月哈哈一笑,心情又好了几分。再过几天,袁郎就是她的,到时候莫颜归来,这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自己的心上人娶了敌对一方,有什么比这个更可悲。 “不过,这个李月娥也要防着一点,她和莫颜可是穿一条裤子的。” 皇上赐婚,林苗月脸上有光,可她仍旧谨慎。莫颜不在,李月娥和赵桂花经常到府上做客,东拉西扯,就是说不到点子上,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她早就发飙,将二人撵出府了。 “奴婢晓得。” 丫鬟连连点头,眉间藏着一抹忧色,没有表露出来。京都风声鹤唳,皇后娘娘病入膏肓的消息不胫而走,她只能祈祷皇后娘娘可以多挺几天,等自家小姐完婚后再咽气。 月上中天,雪白的墙壁映着林苗月旖旎的身影,她对着梳妆台的铜镜,左右照了照,紧张地问丫鬟,“你家小姐没有不妥之处吧?” “小姐,您好的很呢,奴婢觉得,您这身红嫁衣,定能让袁小将军神魂颠倒。” 丫鬟抿嘴轻笑,嘴就和抹了一层蜜,好话不停地往外说,林苗月顿时觉得飘飘然起来,她羞涩地嗔道,“你这个死丫头,胡说什么!” “奴婢说的是实话!” 丫鬟得知说到了自家小姐的心坎处,心里一松,作为丫鬟,说话是一门艺术,要时刻揣摩小姐的心态,之前的丫鬟就是因为说错话,被贬到了大厨房做杂活儿,整日烟熏火燎的。 “叮咚……叮咚……” 小石子敲击在窗棂上发出了响声,林苗月顿时精神一振,她站起身,忙不迭走出门,只见月光下,站着一个穿银色长衫,器宇轩昂的高大人影,正是她的未婚夫袁焕之。 白日里,丫鬟上街采买,曾经收到一个纸条,上面写着几日不见,对林苗月甚是想念,约定晚上月上柳梢头,二人在林府之内相见,到时候,袁焕之会用石子敲击窗棂提示。 林苗月得到消息,喜滋滋地,正好今日嫁衣才赶制出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心上人看到自己的装扮,这才在夜晚的时候对镜梳妆。 “月儿。” 袁焕之嘴边挂着一抹清浅的微笑,眼眸中泛起丝丝柔情,上下打量一身喜服的林苗月,宠溺地夸赞道,“月儿,你今夜真美。” “袁郎……” 林苗月跺跺脚,装作一副羞涩的模样,那声音故作轻柔,含糖量极高,若是莫颜在,一定起一身鸡皮疙瘩。林苗月缓缓来到袁焕之身前,用手拉着衣摆,扭捏地道,“真的美么?” “恩,夫人。” 袁焕之的眼神清澈,溢满爱意,林苗月被这声“夫人”叫得酥麻了身子,晃悠了几下,便落入到袁焕之的怀中。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丫鬟见此,识相地离开,把一个空旷的院子,留给这对即将成亲的新人。 靠在袁焕之的怀中,林苗月的幸福感飙升,尤其是想到莫颜,更是得意,她轻柔地道,“夫君,能嫁给你,是月儿的福气,你是不知道,京都有不少小姐都爱慕于你……” “哦?” 袁焕之的语气带着调侃,他用手抚摸着林苗月的头,在没人看得见的角度,他的脸上才出现一抹阴森之色。若不是为了大业,他何必娶这么一个要姿色没姿色,要身材没身材的草包,还要当宝贝一样的哄着?还不如那个俏丫鬟春情,至少身材上有点料。 “是啊,就是莫大人之女莫小姐。” 林苗月强忍住幸灾乐祸,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月儿与她也算相熟,这次得到月儿与袁郎成亲的消息,莫小姐竟然伤心出走……” “那真是可惜了呢,袁某只对月儿一往情深。” 袁焕之的眼里闪过一抹玩味,莫颜确实有点意思,不过暂时不值得探究。在他看来,莫中臣表面上忠厚耿直,实则难以对付,这么多年,这只狐狸就没有露出尾巴的时候,虽说他两袖清风,可有一个败家子儿的二子,所以皇上对他很是放心,官位也一层层的攀升。 这次莫颜和御史夫人吕氏离开京都,应该是莫中臣的一步棋,不然为何如此巧合地和南平王万俟玉翎同行?袁焕之在万俟玉翎手下多年,南征北战,仍旧摸不透他的为人。 皇后的死,只要能在特定的时候挑出来,便可以引发大越和大吴的战争,到时候,机会来了,可他现在必须要娶吏部尚书林大人的独女林苗月,所以皇后的死讯,还不能现在被爆出来,否则对他不利。 袁焕之和林苗月各有小算盘,在月下幽会,而远在千里之外的莫颜,迎来的新的困扰。 赈灾车队整理妥当,重新上路不久,前面就传来了打斗之声。天色黑暗,马车前面挂着灯笼,莫颜从车窗探出头,隐隐约约地看到是一群黑衣人在围攻一个红衣男子,因为下雨,众人身上被淋湿,极为狼狈,但是这群人不是冲着万俟玉翎来的。 洛祁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最近得到消息,远嫁大越的嫡亲姐姐洛荷被太后那个老妖婆折磨,甚至传说被下毒,姐姐是个柔弱的性子,一向与人为善,根本无法作为一国皇后,当年父皇铁了心让她去大越和亲,万俟御风也一再保证会好好对待于她,远在大吴的洛祁一直担忧,有很久一段时间没有收到姐姐的亲笔书信,要么就是寥寥几个字报平安,洛祁不放心,偷着从大吴而来,谁想刚到万州地界,便遇见了一群黑衣刺客。 看招法套路,是大越的武学,不过他心里门清,一定是他的哪个好哥哥趁机做了手脚,他身边有奸细,行踪早已经被暴露。 这次出门因为心焦,着急打探消息,洛祁并没有告知手下,只带了几名贴身侍卫。这些黑衣人招招狠辣,用的不要命的打法,是被精心培养的死士。眼瞅着身边的侍卫接连倒下,洛祁应付得更加吃力,他心中愤恨,这次被钻了空子,若是还有机会回到大吴,他必定好好答谢那些人对他的“照顾。” 远远的,李德看到前方的打斗,他策马凑近车窗处请示,“主子,看来前方不太平。” “绕路。” 万俟玉翎丝毫没有在意,紧盯着面前的棋盘,趁着没有人打扰,他要好好下上一盘,现在的白子被围困,表面是死局,实则还有绝处逢生,反败为胜的机会。 走到岔路口,李德正在指挥车马走另一条路,洛祁眼尖,看到大越的旗帜,他突然想到最近得道的消息,万俟玉翎要到南边赈灾,若是如此,他有救了! “喂喂喂!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乃江湖规矩!” 洛祁身上负伤,正在流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冲着一行人跑来,立刻带来了黑衣人。李德见状,黑了脸,这人不识抬举,愣是把仇家引了过来。 “脸皮真厚。” 墨香虽然害怕,还是扒着车窗偷看,江湖厮杀那都是话本子才有的故事,这次她算是遇见了,那个红衣人很机智,黑衣人跟过来,南平王便不得不理会。 黑衣人红了眼睛,见人便砍,很快的,粮草的队伍中便惊了马,众人用尽全力,才没有让马疯狂的跑走,场面一团混乱。 “前面马车里的,快出来,江湖救急!你不出来我就上去了!” 洛祁一见有效果,更是扯开了嗓子喊,什么脸面都是其次,能活命才是真的。他刚在中了暗算,有伤在身,不然这群杂碎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万俟玉翎被吵得心烦,见此不得不从马车的车窗中飞出,他抓起一把花生米,随手一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黑衣人的咽喉部位射去,莫颜看不真切,只看到黑衣人几乎同时倒下,接着,侍卫和士兵们上去分别补刀。 “我说万俟,你下次丢花生米能不能看着点,别把小爷我算进去!” 多亏洛祁跑的快,不然那花生米射进咽喉可够受的,大越和大吴交好,二人也算旧相识。 洛祁是大吴的三皇子,贵妃独子,性格乖张却颇为受宠,因大吴皇后无所出,所以太子之位迟迟没有定论,洛祁受宠,成为太子的几率很大,当然成为其余皇子的眼中钉。 莫颜不知道其人的身份,但是在言语中,也发现,原来竟然和万俟玉翎相识,从身份上看,应该不低。此人年纪约莫十八九,皮肤白皙,眼眸深邃,唇红齿白,比女子还美,穿着一身风骚的红衣,就算是在这雨天,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聒噪。” 万俟玉翎甩了甩身上的雨水,正要扭头上马车,洛祁赶忙上前,用手抓着他的衣衫不放,“万俟,江湖道义你懂不懂?好歹也得让小爷上马车疗伤吧,找个丫鬟伺候着。” “放开。” 万俟玉翎见到衣摆被抓出个黑印子,脸色更黑了一分,他喜洁,让此人上马车,就弄脏了马车,这绝对不可以。他救了洛祁,并无所求。 “小翎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把小爷往哪扔?” 洛祁哭丧着脸,见一计不成,用起了苦肉计,“小爷身受重伤,若是惨死荒郊野外,一世英名毁之一旦啊!” 万俟玉翎的眼神黑了黑,眸中闪过一丝了然,洛祁出现在此,定是为了皇后洛荷,在他心底,并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大越和大吴反目,大越将落得个四面楚歌的境地。 “你想上马车上休息,想找个丫鬟服侍?” 万俟玉翎转过身,淡漠的眸子盯着面前的洛祁,雨点打在他的白衫,没有一丝狼狈,反倒多了一种超凡脱俗之感。 “对对,有丫鬟伺候更好了。” 洛祁如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他思量片刻,最后决定跟着万俟玉翎的路线走,因为行踪被暴露,联系不上手下,和无头苍蝇乱撞,去京都的路上凶险万分。 “最后一辆马车。” 万俟玉翎给洛祁做了指引,洛祁喜滋滋地来到莫颜的马车前,正要上车,把马车上的墨香吓了一跳,“喂,红衣服的,你来干什么的?” “万俟让小爷我上最后一辆马车,你这丫鬟好生无礼,一会儿就你伺候小爷吧,记得给小爷准备点吃食和热水。” 洛祁狐疑地盯着墨香,心里寻思,听说大越南平王不近女色,身边就跟着一个管事,也不晓得这个狂妄丫鬟哪里来的,反正他养尊处优习惯了,生活不能自理,就勉为其难让这丫鬟伺候吧。 “啥?” 墨香瞪圆了眼睛,张大的嘴能吞下一个鸡蛋,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指着洛祁磕磕巴巴的道,“王爷让你上我们小姐的马车?” “你们小姐?谁啊?莫不是万俟的红颜?” 洛祁想问是不是万俟玉翎相好的,可看到马车处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儿,这话就卡在了喉咙里,这位小姐美则美矣,但是年幼,天啊,万俟玉翎看着人模狗样的,不会有这个癖好吧? 李德得到吩咐,策马前来,对着洛祁道,“主子让您上马车,让这个泼辣丫鬟照看,而莫小姐,请上第二辆马车休息。” 话毕,李德在原地没有离开,他看到墨香纠结的表情,不但没有快感,相反很是不爽,一想到这个纨绔的大吴三皇子和泼辣丫鬟一同在马车上,他心里就莫名的不舒服。 马车被腾出来没问题,但是莫颜舍不得自己的丫鬟去服侍这个红衣风骚男,她冲着李德笑道,“娘亲的马车里有一个婆子,不如让婆子服侍吧,我这丫头毛手毛脚习惯了,可别弄伤了贵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洛祁可不想看到满脸褶子的婆子,他正要反抗,见李德转头就走,到吕氏那里把事情说了一遍,顺便阐明洛祁的身份。 莫颜不情愿地带着墨香上了吕氏的马车,得知洛祁是大吴的皇子,也很惊诧,她很快想通了洛祁来的目的,看来这一路,又多个跟屁虫。 雨越下越大,车队艰难地在雨中行进,等到天亮的时候,才进了下一个小城青阳县,车队再次停靠在驿站做补给,士兵们洗澡换衣衫,小憩片刻,快到正午时分前后离开。 在吕氏的马车上,莫颜有些拘谨,马车并不大,加上丫鬟和墨梨和墨香,便有些拥挤了,昨夜莫颜睡的不算好,早上起来一直不住地打着呵欠。 “娘,好无聊啊,我想去后面的马车取我的医书。” 吕氏一直在马车上绣花,莫颜一个人东张西望,因为停留短暂,丫鬟墨香和墨梨一同去采买吃食,马车上只有母女二人。 “恩,去吧。切莫打扰了贵人。” 吕氏飞快地穿针引线,点点头。莫颜上了最后一辆马车,婆子不知所踪,只有洛祁穿着一身女装,把双手枕在脖子下,翘着二郎腿哼唱小曲儿,一点也不像受伤的模样。 “你……你……” 莫颜满脸黑线,她的衣裙何时穿到他身上了,而且洛祁身量高,裙子只能到膝盖下方,露出一节小腿儿,上面还有浓重的腿毛,对于他这种不伦不类的装扮,莫颜哭笑不得。 “小爷怎么了?不就是借用下你的衣裙,用得着大惊小怪?” 洛祁翻了个白眼,吊儿郎当,都说女子最喜欢衣裙,穿上极美,他第一次体验了下,不过尔尔,上身有些短小,成了露脐装,不过这么穿凉快。 刚才给了婆子银钱,让她去成衣店买成套的衣衫,顺便带点酒菜来,洛祁在马车上翻了半天,都是女子喜欢的果脯果仁类小点心,他想用点下酒的小菜。 “不是大惊小怪,是惊悚。” 莫颜凉凉地说了一句,侧过头,寻找常看的医书。在马车上无聊,洛祁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他用一手支着脑袋,八卦地道,“听说万俟玉翎不近女色,他在你们大越行情如何?” “什么行情?” 莫颜故作不知,这个风骚的小白脸儿真是大吴的皇子?说的好像万俟玉翎是块猪肉,还提什么行情。 “你懂的。” 洛祁眨眨眼,冲着莫颜抛了一个媚眼,上下打量她的身材,隐晦地道,“实在是太平了些。” 这句话,简直踩到莫颜的痛脚,前身是个干瘪的豆芽菜,她穿越之后,一直在努力补充营养,光是黄豆猪脚汤就没少喝,胸部已经隆起了不少,再说她才十二,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红衣服的,说话注意些,你这是调戏良家女子?” 莫颜十分不齿,瞪了洛祁一眼,如今这厮流落到大越赈灾队伍,说不准还为一行人带来麻烦,有句话说的好,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就应该老实点。 “小爷实话实说而已,大越自诩礼仪之邦,女子讲究贤良淑德,看样子也并非如此。” 洛祁啧啧两声,觉得找个人斗嘴也不错,他转了转眼睛,促狭一笑,“莫小姐,说实话,你是不是对万俟有那么点意思?不然怎么硬跟着一起上路?” “那人一直都清冷习惯了,有些冷血,不如你跟了小爷,再过几年,你的姿容更出众,做我的王妃,怎么样?” 洛祁用手拍了拍胸脯,莫颜的衣衫穿到他的身上就有些紧,这么一用力,顿时“呲”地一声,外衫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绣花的肚兜来。 “你……” 莫颜囧了囧,再次表示无语。没有衣衫,套着她的衣裙也就罢了,为什么女子私密的肚兜不放过,不会穿了她的亵裤吧? “那婆子拿给小爷,小爷就套上了。” 洛祁脸皮很厚,对此满不在乎,他极力地游说莫颜,“大吴山美水美,比大越好的多,不如你跟了小爷,将来吃香的,喝辣的,给你找几百个丫鬟伺候……” “打住。” 莫颜大喊一声,抱着医书快步出了马车,走前她叹了一句,“真是聒噪!” “咦,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呢?” 洛祁挖了挖耳朵,恍然想起昨夜,万俟玉翎离开的时候也是如是说,难道说大越人都把“聒噪”二字当成口头禅了? 青阳是个民风淳朴的小地方,内城很小,成四方形。在驿站不远处,有一个小树林,树林里有一方瀑布,是青阳百姓们的水源地,莫颜曾经听慕白提起过,用这里的山泉水酿酒,滋味独特。 和吕氏请示过后,莫颜提着小竹筒,想要到瀑布边上装点水沏茶喝,刚走了几步,便在边上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 “他什么时候离开?” 莫颜省略对万俟玉翎的称呼,单刀直入,此人真是个奇葩,宿在她的马车,穿她的衣裙,害得她没有地方,只能和娘亲挤着,晚上感觉自己的胳膊腿儿都伸展不开,也不能随意翻身,真是痛苦。 “暂时不能离开。” 万俟玉翎转过身,来到莫颜的身前。他是个思维缜密的人,很少在没有深思熟虑的情况下做决定,而把虎符交给莫颜保管,是他多年来做的最为冒失一件事。 目前,大越和大吴万万不可有战争,而皇后一事,势必会让两国矛盾激化,这个时候救了大吴最受宠皇子,或许有缓和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对他极其重要。 大越内部风雨飘摇,纸醉金迷之下,到处是腐朽破败不堪之象,万俟玉翎手握兵权,功高震主,又是皇上的亲叔叔,万俟御风怎能放心? 叔侄二人表面和睦,内里只有他自己明白。奸臣遍布朝野,还有各国的奸细,袁焕之就是其中一位,这种时候,只有远离京都,远离权力中心才是最安全的。 “可是,他要跟着我们同行,会不会有危险?” 莫颜有些不确定,大吴皇子被刺杀,肯定是皇室中那点龌龊,她自己有两下子,却也敌不过黑衣人的暗杀,再说还有娘亲呢,必须以保证安全作为前提。 若是让洛祁跟着万俟玉翎,以后被人揭穿,拿出来说嘴,事情有些麻烦,什么通敌叛国等罪名都可以扣上,而她不同,手无束鸡之力的小女子,路过救了大吴三皇子,纯属巧合。 “装扮成你的丫鬟。” 这是最好的方式,不引人注意,而且洛祁他肤色瓷白,睫毛纤长,五官轮廓精致,不仔细看,长得比女子都貌美。 “这……” 莫颜想到那半截露出来的小腿上面的腿毛,刚到口中的泉水,立刻喷溅出去。 “咳咳,抱歉抱歉。” 莫颜轻轻咳嗽两声,刚刚差点喷溅到皇叔大人的身上,那人闪躲迅速,这才避免弄得一身是水。当前的形势,莫颜知晓得不甚清楚,但是她不好发问。 “万俟,莫小姐,真巧,你们都在啊!” 洛祁换了一身男装,一手摇着不知道在哪里买的折扇,故作风度翩翩,他在马车上烦闷,迫切地想找人谈心,和人一打听,听说万俟玉翎和莫颜都到了瀑布这边。 本来他好奇二人的谈话,想躲起来偷偷听,可不等他靠近,立刻被一个小石子打中了肩膀,这是万俟玉翎一个小小的警告,没办法,他只得现身。 “万俟,事到如今,小爷我想听一句实话,皇姐她,是不是不在了?” 二人不答话,洛祁也不介意。他的气势一变,眼眸闪烁着认真的光,和刚才嬉皮笑脸的模样判若两人。 “只能说,凶多吉少。” 这是万俟玉翎的推测,实则他怀疑皇后早就不在了,因为母后一直未见到皇后,每次有宴会,皇后都称病,可奇怪的是,后宫中并没有传闻。 万俟玉翎在边关打仗多年,很少回京,对于后宫之事了解并不清楚,他是推测,皇后可能遭遇不测。在这个时候被挑出来,就是有人刻意为之,挑拨大越和大吴的关系。 “我已经有一年左右,没有收到皇姐的书信了。” 洛祁的眼神里浮现一抹哀伤,那么温柔慈爱的姐姐,如今在大越深宫,没有半点消息,他这个做弟弟却在此时掉入陷阱,无能为力。 莫颜想到那次六爻测事,更加证实了这个猜测,皇上万俟御风应该也知道目前的处境,所以死死地压制住这个消息。 传说万俟御风十分宠爱皇后,可皇上的爱能有多少?一个有野心的皇帝,不可能被情爱之事冲昏头,他自己唱红脸,文武百官们唱黑脸,说到底,皇后并没有产下子嗣,这一点就可以证明,万俟御风对来自大吴的皇后根本没有多少爱。 自古以来,男子为了成就霸业,女子就是被利用的对象。洛荷生在皇家又如何?远离故土,做了和亲公主,到大越的日子,怎可能如出嫁前一般肆意? “我知晓你的心情,只能保证,若是皇后娘娘遇害,本王会亲自将真凶交到你手里。” 两国现在的形势一触即发,若是大吴对战大越,将是漫长的过程,而在这个过程中,周围的小国会飞快地积蓄能量,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小爷已经没有多少理智了。” 洛祁苦苦一笑,他真的想带着千军万马,踏平大越,斩杀了那个狗皇上,皇姐如若不在了,就用这些人的鲜血祭奠,可一切谈何容易? 或许,皇姐之事,并非一定是大越为之,目的可能为挑起两国纷争。他已经不是孩子,不可能那么冲动,战争不是玩笑,将有多少将士埋骨沙场,百姓们流离失所。 “现在你不能去大越京都,也不能回大吴,更不能跟着本王。” 万俟玉翎分析形势一针见血,把当前的利弊说得一清二楚,让莫颜想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大越的战神,每一句话都说道重心上。 “那让小爷去哪?到哪个穷乡僻壤躲着?” 洛祁又恢复玩世不恭的模样,一手把玩着折扇,迈着步子绕着莫颜和万俟玉翎转了一圈,振振有词,“小爷的要求不高,只要有好酒好菜,有丫鬟伺候,哦,对了,有个遮风挡雨的屋子,恩,必须有浴桶,茅厕用恭桶,里面加木屑,还有……” “说完了吗?” 万俟玉翎神色未变,只是轻声一问,洛祁立刻住嘴,他也摸不着头脑,这声音好像有魔力一样,不知不觉地把他引到另一个方向。 “小爷有银子,不差钱!” 洛祁说着从袖兜掏出一叠银票,昂首挺胸,“那丫鬟挑相貌好的,多买几个,替小爷捶背的,捶腿的,按脚的……” “不用花银子买,眼前就是现成的。” 万俟玉翎的眼眸清澈而冰冷,就好比融化的雪水,让人感到十分清明。洛祁一愣,指着莫颜道,“让莫小姐给小爷做丫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 “是你做她的丫鬟。” 洛祁闻言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用手指着自己的脸,确认道,“是让小爷做莫小姐的丫鬟?” “正是如此。” 万俟玉翎好心地解释,“这一路上凶险,做成女子的装扮,可以躲避追查,丫鬟不起眼。” “可是小爷我是货真价实的爷们!” 洛祁几乎要跳脚,他试图谈条件,万俟玉翎却道,“或者,你想做本王的丫鬟。” “那还是算了吧。” 和莫颜在一起,好歹赏心悦目,偶尔还可调戏一下解闷,在万俟玉翎身侧,会被万年冰山冻出毛病来,大家都是男子,浑身上下没有什么看点。 洛祁不再纠结,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而莫颜正在摩挲着下巴想问题,洛祁做了丫鬟,总得有个丫鬟的名字,叫什么好呢?   ☆、第060章 刺杀 万俟玉翎行事迅速,绝不拖泥带水,当日晌午,众人再次上路之时,就已经准备好了几件宽大的衣裙,样式简单,正是大户人家丫鬟的装扮。洛祁是个难伺候的,一直在嘟囔着,衣裙的料子不好,样式老土,糟蹋了他的花容月貌。 做戏做全套,莫颜被迫带着墨香回到最后一辆马车,主仆二人都很不自在,车上多了个穿着女装的大吴皇子,美其名曰是她丫鬟,其实还是货真价实的爷们。 天气炎热,打开车窗也没有多少凉风,洛祁一直在唠叨着,需要冰盆解暑,而万俟玉翎迟迟未送来冰块,三人只能大眼瞪小眼的对坐。 莫颜不敢喝水,怕如厕尴尬,她简直讨厌死眼前聒噪的人,好好的大吴国皇子,不在大吴,到处乱跑,现在成了给她拖后腿的。 “颜颜,别板着一张脸嘛,小爷现在是你的丫鬟,就要让你开心,不若你拿小爷找点乐子?” 洛祁满脸笑容,一手挥舞着折扇,脸上带着轻浮的笑,“好颜颜,你这是不欢迎小爷?” “谁欢迎你?难伺候。” 一会儿的工夫,又是要茶水,又是要糕饼,嫌弃茶水味道苦涩,糕饼不够细腻,他以为这里是大吴的皇宫?众人赶路,一切从简,洛祁的挑剔让莫颜忍无可忍,真想一脚把他踹下马车。 “翠……翠花,你会找什么乐子?” 墨香停顿了一下,还是叫出小姐起的名字。王爷已经吩咐过,从现在开始,大吴皇子洛祁就是自家小姐的丫鬟,和她的地位一般。墨香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和身份如此贵重的人作为同行。 “噗……” 彼时洛祁正在喝水,听到这个名字,一口水顿时喷出,正好喷到对面墨香的前襟,墨香手忙脚乱地从袖兜拿出帕子,抱怨道,“大吴皇子怎么还有喷水的毛病!” “小墨香,你一个丫鬟怎么能和小爷这样说话?这要是在大吴,非要把你吊起来抽几十鞭子。” 洛祁收紧折扇,做了一个恶狠狠地表情。翠花,比青楼里最下等的妓女名字都要难听,也不晓得这个莫小姐怎么想到如此恶俗的名字。 “你以为这是大吴一亩三分地?” 莫颜翻了一个白眼,既然做了她的丫鬟,就要忍受她的调教,尽到丫鬟的本分,不能总是以大吴皇子自居。再说这里是大越。 “好颜颜,人家这不是遇见难处了么。” 洛祁勉强牵扯一番嘴角,“小爷我也是好心,若是能博美人一笑,就算唱一出十八摸又如何?” 有洛祁在马车上,三人你来我往,一直说到莫颜口干舌燥,她发现没什么效果。这位皇子信心大,根本不担忧未来的日子,反倒还能苦中作乐。 午时末,李德终于送来了冰块,他在车窗处,把冰块递给了墨香,面色纠结一番,想要问问大吴三皇子的情况。三人同车,到底有些不方便,好在夜晚,草包小姐和泼辣丫鬟会宿在第二辆马车上。 “黑炭头,你还有事?莫不是王爷有什么交代?” 墨香眼里带着期盼,真希望南平王能大发慈悲,把这个鹦鹉一般聒噪的翠花,叫到第一辆马车上去。可惜她失望了,因为黑炭头摇摇头,转身策马离开。 “有病吧?” 墨香唠叨一声,还不等缩回头,洛祁一个欢呼上前抢过冰块,抓在手里,用帕子包着放在额头上,“有点冰块降暑,也是好的。” 莫颜没有争抢,她身上带着一块寒玉,并不觉得十分热,就是这阳光太刺眼,若是关闭车窗,马车里不通风,就会很憋闷,今日晚间,能路过青州,也是青阳县所在的城池。 洛祁有伤在身,折腾一会儿,便靠在车壁上睡了过去,主仆二人这才松口气,二人整理一下一路上采买的物品,上次被洛祁翻得乱七八糟,之前打包好的都变成零零散散的。 熟睡中的洛祁,睫毛纤长卷翘,发出清浅的呼吸声,若是忽略他过于宽的肩膀和纤瘦的身形,光看这张脸,比女子还要精致几分,皮肤白皙几近透明。 听闻大吴的皇贵妃当年冠绝天下,也只有如此姿色的美人,才能孕育这样的孩儿吧,这就是遗传基因的强大。莫颜单手托着腮,胡思乱想,若是她和万俟玉翎的孩儿…… “小姐,马车停下了,前面有住户人家,咱们去方便一下吧。” 墨香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从午时不久出发,已经夕阳西下了,此刻车马停在青州城门不远处,前方就是驿站。由于季员外派来了管事,沿途要采购五十车药材,而青州是南边一个大城,众人打算再此停留一夜。 一晃,出门十多天了,再有几天,莫颜一行人就要和赈灾车队分开,一行人并不是同一方向,只是能顺路而已,听慕白说,颍川那边今年多雨,轻微受灾,但是不甚严重。 主仆二人携手下了马车,吕氏正在前方等待,见到莫颜,她关切地问道,“颜颜,还好吧?” “娘,您放心,三皇子他很好相处。” 是很好相处,就是人有些不着调。这话,莫颜没敢说,她怕吕氏担忧,所以极尽所能的安慰,“王爷一路上照顾咱们母女良多,就当为了还人情,帮这个忙吧。” “你这丫头,说的娘好像不讲道理一样。” 吕氏杏眼圆睁,用食指点了一下莫颜的脑袋,片刻轻笑道,“只是委屈了你,要和他挤在同一辆马车上。” “颜颜,他怎么说也是大吴三皇子,是贵人,你切不可怠慢了。” 吕氏嘱咐莫颜,怕莫颜上来小女儿的脾气,对着人家皇子颐指气使,真当成丫鬟一般。她们是看着万俟玉翎的面子才如此,就当照顾一个病人就好。 “娘,女儿有那么缺心眼?” 莫颜哭笑不得,她绝对不承认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洛祁这个人虽然轻浮,但是从说话做事上来看,心地不坏,比袁焕之那种外表风流儒雅,内里藏奸的人要好的多。 主仆二人到路边找了一户农家院,莫颜是强忍着捏着鼻子进去的,古代寻常百姓的人家,都在院子里挖一个茅厕,不像大户人家那么讲究,用上好的柔软纸张做厕纸,就算御史府节约,在这方便却从不曾抠省。 “小姐,奴婢真担忧你到乡下会习惯。” 乡下家里多半有饲养鸡鸭猪,苍蝇蚊子乱飞,早已经习以为常,房间布置得简单,多蚊虫,怎么也不能和御史府小姐的闺房相比。 “既来之,则安之。” 莫颜不算个娇气的人,前世工作繁忙,解剖台都睡过,这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前身真是小姐的身子,娇娇弱弱的,一点苦都吃不得。 “莫小姐,我们主子请您一起用膳,还有您的丫鬟。” 李德在“丫鬟”两个字上加重了力道,特地侧头白了墨香一眼。墨香气哼哼地,“黑炭头,现在我和翠花都是我们小姐的丫鬟。” “哦,是吗?” 李德扬着头,故作深沉,停了半晌,转头离开。 夕阳西下,暑气渐消,这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刻。莫颜从路边摘了几朵野花,让墨香帮助戴在头上,更显得娇俏,她好心情地道,“走吧,去叫上翠花一起。” 万俟玉翎在街道边上选了一家酒楼,此刻正值晚膳时分,人来人往,看起来生意不错。三人被带到二楼的雅间,期间,洛祁一直打量着酒楼的布置,对一楼大堂里桌上的菜色,显得毫无兴致。 “颜颜,等有机会,小爷带着你去大吴,尝遍天下美味。” 大吴和大周的百姓生活习惯相似,但是大吴靠海,百姓们更喜欢吃生猛海鲜,那种鱼片,沾着酱油等调料就可以生食,这个莫颜知晓,但是她对生吃一些东西没有兴趣,觉得吃到嘴里味道会很奇怪。 “你现在只是个丫鬟,尽量少说话。” 万俟玉翎已经在原地等候,墨香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动进入另一个雅间,吕氏正和丫鬟婆子在内。 “小爷我说话的权利都被剥夺了?不是穿上了女装就是女子好吧。” 洛祁翘着二郎腿,下意识地找了一个离万俟玉翎最远的地方,桌上有花生米,他可怕这位突然变了性子,来个突然袭击,他的身手比不过万俟玉翎,负伤在身,定会躲闪不及。 对于这种刺头,莫颜没脾气,毕竟人家身份不是真的丫鬟,想要奴役还需掂量掂量,而且她心中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若是将来大越发生叛乱,日子过不下去,带着爹娘跑到大吴躲上一阵子不错,这个皇子有利用价值。 伙计上菜的速度很快,约莫一刻钟左右,八菜一汤,莫颜依次品尝,觉得味道不过是一般,但是主食的饺子,鲜香可口,她吃到了完整的虾仁。 “明日在青州停留一天。” 万俟玉翎说着明日的安排。还有一件事,青州知府得知他赈灾路过,力邀众人到府上看戏,今日已经下了帖子,并且愿意号召城中有名望的乡绅员外,为南边的百姓出力。 “万俟,看来你的脸还能值不少银子。” 洛祁一脸看好戏的模样,瞬间就明白其中的关键。在大越,南平王就是一个传说,不是知府这等小官想见就能见到的。青州知府此举和趁火打劫差不多,用受灾的百姓作为幌子。 赈灾的队伍路线,是早早就安排好的,而青州是必经之地,知府定然是提前得到的消息,做好了安排。 “我也要去?” 莫颜抿了一口茶水,跟着洛祁一同偷笑,她可以想象,明日去知府府上,一定有很多慕名而来的小姐,从此之后,又要有人痴心一片,付诸东流了。 “恩。很快便可归来。” 万俟玉翎扫视了对面幸灾乐祸的二人,眸子里没有一丝波动。他去知府府上听戏,并非是为了知府所说的条件,银子他不缺,一切都因为明日那场戏。 次日一早,莫颜特地早起装扮,穿上了新做的还没有上身过的淡米分色衣裙,头上斜插了一根雕工精致的钗环,洛祁眼尖,指着钗环勾勾嘴角,道,“这是大吴匠人所做吧?”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墨香仔细瞅了瞅,没觉得有什么不同。两国的首饰几乎差不多,多半用金银玉器打造,而样式都是花鸟鱼虫等物。 “因为大吴的匠人心灵手巧。” 洛祁一脸得意,论比较,大吴百姓们在是真正懂得生活之人,无论是皇宫贵族,还是平头百姓,都喜欢唱小曲儿,喜欢美轮美奂的首饰建筑,就是那家里揭不开锅的,在夏日也要采上一把野花,放在屋子里增加美感。 所以,大吴匠人对首饰做工要求很高,线条明丽柔和,而大越的首饰多半死板,看起来很是生硬。 莫颜撇撇嘴,她还真对大吴有些好奇,按照洛祁的说法,每一个大吴人都是艺术家,心太大了,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不苦思冥想如何赚银子,还有心情摆弄花草,这真是个奇葩的国度。 巳时正,一行人出发来到青州知府的别院,正好坐落在城中,是一座五进的大院子。院中修建了后花园,里面奇珍异草,怪石嶙峋,亭台楼阁,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 这个大院子,在京都定要值个几万两的银子,京都寸土寸金,几乎好地段都被官员们承包了,她去过几家府上,只有叶府的西园能与此媲美。 青州知府姓吴,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白胖子,此人极其圆滑,说话笑眯眯的,恰到好处,既不显得逢迎,又不疏远淡漠。 “王爷,您能大驾光临,下官顿时觉得蓬荜生辉啊!” 吴知府为今天布置了好几天,老天爷也给面子,今日天气晴好,阳光明媚,正好在后花园一处树荫的地方品茶看戏,他已经邀请了一众乡绅,门口车马已经堵得老远。 莫颜的位置就在万俟玉翎身侧,而洛祁作为丫鬟,没有位置,只能站在后方,他的面沉似水,似乎十分不满意知府的怠慢。 “喂,忍一忍,不然你和墨香找个地方休息下。” 众目睽睽,莫颜真怕这位大爷露馅,常年养尊处优的人,突然变成伺候人的,总是觉得很别扭,因为这种人身上带着尊贵的气场,高高在上。 “颜颜,我还是在这陪你吧。” 洛祁思量一下,仍旧不想放过看戏的机会。马车上,他只能躺着,无聊至极,刚刚他可是看到了,后面坐了一众环肥燕瘦的小姐们,眼珠子差点凸出来,粘到万俟玉翎身上了。 莫颜点点头,也懒得纠正他礼仪上的失误,这种人,一向态度良好,虚心认错,但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错在何处。 “王爷,莫小姐,这位就是犬子。” 吴知府为万俟玉翎和莫颜引荐了他的独子,二人真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人白白胖胖,眼睛下方一片青黑,眼里带着淫邪的光,看着不像是个正经人。 万俟玉翎点点头,眼光看向别处,吴知府也不觉得冷场,转头对莫颜介绍其青州的风土人情,顺便夸赞他的独子是如何博闻强识,三岁便会作诗,在青州小有名气。 莫颜有些不耐烦,还是耐心听着,心里怨念,娘亲听说青州的布匹不错,想给老家的人多送一份礼物,所以带着墨梨和婆子采买,不然有娘亲挡在前头,她就不必敷衍应付。 “莫小姐虽然年龄尚幼,但是相貌甚美,连身边的丫鬟都如此绝色。” 吴知府刚刚离开,他的独子便搭讪起来,频频回头看着洛祁,脸上挂着色眯眯的笑,就差流口水了。 洛祁眯着眼睛,佯装嗔怒,尖着嗓子,嗲嗲地道,“多谢公子夸赞,奴婢不过是姿色平平而已。” “哪里哪里,比府上的丫鬟美多了,让人神往。” 知府公子见状,眼睛成桃心状,殷勤地道,“天这么热,美人不如去那边小坐如何?” 莫颜用帕子擦了擦额角,对知府公子无语,当着她的面,对她丫鬟献殷勤,于理不合,此人一定是在他爹的管辖地呆傻了。 洛祁应付了几句,摇头拒绝,他没看到万俟玉翎的笑话不会离开,而且面前这个蠢猪头如此放肆,他怕一失手,造成命案,杀个人,对他来说小菜一碟,不过目前是逃亡阶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身后那群小姐们离得远,已经蠢蠢欲动,有胆子大的,竟然向前排丢起了荷包,莫颜随手拆开两个,在一个荷包之中,发现了金豆子,她厚着脸皮在万俟玉翎面前晃了晃,然后揣进怀中。 这些小姐多是乡绅,员外之女,恐怕进入到别院里,交了不少银子的门票,万俟玉翎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吴知府真会做生意敛财,捐出一部分银子,还可剩下大头。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戏台上拉开了帷幕,现场的嘈杂之声渐渐地散去。一个姿容绝美的女子出现,站在戏台的角落哭泣,她是一户官家的小姐,可惜父兄因得罪皇上,被抄家灭门,而她也沦落成了官妓,在青楼接客。 莫颜对这种老套的剧情没有感觉,她一直观察万俟玉翎的表情,见他双眼看着前方戏台,可明显心思不在上面,眼神清澈冷凝,寸寸成冰,夏日里坐在他身侧,真是一种绝佳的享受。 戏台上,官家小姐正在被青楼老鸨毒打个半死,不得不接客,遇见了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书生第一次来青楼,脸色通红,二人并没有发生什么,书生付了银子,而官家小姐认为书生是个君子,如抓到救命的稻草。书生得知小姐的身世,十分同情,二人约定等书生考上了进士,便回来给小姐赎身。 书生与小姐分别之时眼泪汪汪,身后,响起了轻微的啜泣声,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们,最喜欢才子佳人的故事,整日悲伤春秋,前身就是其中一位,可能是狗血剧情看多了,莫颜打了一个呵欠。 男子的誓言和承诺,能做得真?何况二人不过是萍水相逢,指望一个人的同情和良心,不如靠自己。果然,小姐日思夜想,书生真的考上了探花郎,可一去不复返,当年的约定早已成空。 “真是无聊。” 莫颜摇摇头,见万俟玉翎看过来,她解释道,“这位还是官家小姐,心思单纯,可也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书生与她不过是一面之缘,就算不遵守约定也在常理之中,为何身后的小姐都在谩骂书生负心?明明是这位小姐自己愚蠢。” 从头到尾都在指望一个不相干的人,而那人没有履行承诺,就成了天下第一负心汉,真真可笑。 “你真是与众不同。” 万俟玉翎轻叹一声,和莫颜接触增多,发现她的思想独立,内心强大,他在想,虎符交给她,或许是一个最最正确的决定。 这出戏还没有唱完,场面却发生了突变。一群戏子打扮之人突然从后台处冲出来,众人眼冒寒光,手拿着刀剑,整齐划一地冲着万俟玉翎而来。 “啊!” 不过是一瞬间,身后的小姐们尖叫这四散奔逃,一时间,瓜果茶碗,桌椅板凳散落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啊?你们哪来的,咱们并没有点这出戏啊!” 吴知府的独子脸吓得苍白,颤抖着身子,突然身下多了一些泛黄的液体,他哆嗦着道,“各位壮士,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啊,要银子还是要美人?” “要你的狗命!” 为首的正是唱戏的女子,她眉眼一厉,嫌恶地瞪了一眼知府独子,抬起砍刀,直接削掉了他的人头,一个硕大的脑袋正好轱辘到莫颜的脚下。 “呜呜,就知道没好事。” 对方手里都有刀剑,莫颜灵活地站起身,抄起一把椅子,躲在万俟玉翎的身后,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希望皇叔大人能暂时做一段时间的挡箭牌。 “翠花,你还在愣神,一会儿你家小姐就要见阎王了!” 莫颜快速地卸下了椅子腿儿,从万俟玉翎身后扔向前面的刺客,阴差阳错,正好打到一个刺客的头部,或许莫颜用力太大,那人赚了几圈,栽倒在地。 “这手法,真是太准了!” 有万俟玉翎在前方挡着,反应过来的洛祁在后方,把莫颜保护在中间,她一直不停地卸椅子,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打着,扰乱阵型,砸到两三个倒霉蛋。 万俟玉翎不紧不慢,为了保护莫颜,几乎站在原地没有动,十分从容,来一个解决一个,莫颜想看到必杀技一直没用上,而洛祁吊儿郎当,出手狠辣,几乎都在抹脖子,一会儿地上滚着好几个人头。 吴知府正瘫软地坐在树下,挪动不了身子,他看着自己独子的尸身,痛哭流涕,悔之晚矣,这些戏子是他请来的戏班子,在他的别院刺杀南平王,他跳进黄河洗不清。都怪他贪婪,不然怎么会招惹这尊瘟神,又白白地丢了独子的性命! 短时间内,结束战斗,戏班子这些人被全部解决,一个不剩,莫颜看着地上的尸身,有一种上前翻找银子的冲动,她觉得这个是很不好的习惯,若不是跟着万俟玉翎,哪有这么多事。 “你查探一下,看看这些人有没有印记?” 万俟玉翎神色未变,可言语中带着调侃,那夜在仙客来,他就在隔壁,黑暗之中,莫颜摸索着尸身,正在翻人家身上的银子,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是吧,颜颜,这应该由小爷代劳。” 洛祁阻止了莫颜,他刻意忽略她为什么不怕,没有尖叫的跑走,刚才解决这群人,洛祁能感觉到莫颜很兴奋,一直在身后对着这些人放冷箭。 “咳咳,重点翻翻里衣的内兜,或许能有什么发现。” 莫颜有了经验,站在一旁指导洛祁,而洛祁认命的翻看,最后一无所获,这群人太穷,身上连个铜板都没有。 善后工作交给李德,一行人回到了客栈,洛祁皱眉,大越的形势比大吴更复杂,万俟玉翎的呼声太高,身为皇叔,地位尴尬,早已经功高震主,这次刺杀,不一定是哪方势力派来的。 莫颜觉得应该不是皇上万俟御风,现在因为皇后一事,已经快纸里包不住火了,大吴得到消息,没准引发两国战争,而大越朝廷重文轻武,良将难寻,一切全靠万俟玉翎。这个节骨眼上,傻子才会派人刺杀,可大越,希望万俟玉翎消失的人太多。 “还有两天,两天之后,我们分头走。” 万俟玉翎打开一张羊皮地图,上面有大越城池的分布图,众人可以顺路多走几天,可他预感到,今日这场刺杀,不过是一个开始,为了保证莫颜的安全,众人必须分开。 “从这里向西,约莫十天便可到达颍川。” 万俟玉翎已经安排好,一行人在路上食宿等均有人接应,毕竟莫颜身上带着虎符,首先要保证她的安全,而他则向岔路的另一个方向,接下来一切都在安排和算计中。 洛祁是大吴人,不好说什么,他一直沉默着,最后道,“万俟,你放心,皇姐一事,冤有头债有主,只要我洛祁在,定不会为难大越。” 一路上都和南平王同行,猛然得知要分开,莫颜并没想的高兴,他虽然总是招惹麻烦,但却有解决麻烦的能力,而她和娘亲继续行程,不知道这一路上会不会遇见危险。 可是既然决定之事,定无改变的可能,还有两天时间,莫颜想找个机会单独和万俟玉翎聊聊,既然虎符在她这里,她不可能什么都装作不知道,继续做她的草包小姐。 这边,莫颜正在为未来的路途担忧,而京都,突然毫无预兆地响起了丧钟,莫中臣看着皇宫的方向,眼眸里闪过深邃的光,皇后薨了!确切地说,皇后薨的消息走漏了,大越不得不使用丧钟。 林府上,林苗月正沉醉在那夜的温存之中,穿着喜服的那个月夜,她提前做了新娘,和袁焕之在闺房的床榻上,有了第一次,开始很痛,后来她迷失在那种快感里无法自拔,只记得自己喊着“袁郎”,一遍又一遍地叫喊。 从那天开始,她的眉眼含水,每一天都过得如此漫长,只要再有几天,她就可以嫁到护国将军府上做少夫人,和袁郎极尽缠绵,成为京都小姐们羡慕的对象。 丧钟打破了一切,包括她的美梦。林府首先在府外搭上了吊唁的棚子,林苗月身上的红色衣裙换上素气的白色,她怔怔地坐在床边,不言不语。 “小姐,您好歹用点粥吧,若是这样,袁小将军担心,会怪罪奴婢。” 节外生枝,之前的担忧成了现实,皇后薨逝,京都百姓吊唁七七四十九天,三个月内禁止嫁娶,停止一切饮宴,等一会儿,官家夫人还要带着小姐们到皇宫门前哭灵。 林苗月抬了抬眼睛,精气神像被抽干了一样,她突然有些惧怕,皇上赐婚的婚期不得改变,因为皇后薨,婚期后移,需要重新择选日期,并不是等三个月的事儿,而且她和袁郎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若是怀有身孕的话…… “小姐……” 见林苗月不答话,丫鬟再次催促,婚事是板上钉钉的,她不晓得自家小姐为何如此模样。 “那夜,打发你不用服侍,本小姐和袁郎……和他……” 林苗月脸颊通红,瞬间说不下去了,她扶着桌椅起身,走到梳妆台处,打开一个上锁的小箱子,上面是一个点着红梅的白手帕,正是贞洁的象征。 “小姐,您……” 丫鬟大惊失色,立刻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泣道,“小姐,您怎么能如此糊涂啊!” “情之所至,事到如今,可有补救的法子?” 林苗月对那天之事没有半分后悔,是袁郎让她体会了做女子的快乐,她与他一起攀上极乐巅峰,依偎在她温暖的胸膛,可恨的是皇后,早不死,晚不死,非要等到她成亲之前,平白添了晦气。 “呜呜……” 丫鬟失声痛哭,更多是惧怕,若是让老人夫人得知,小姐最多被送到庄子上住一阵子或者禁足,但是她就没命了,不是被乱棍打死,就要被撵出府,嫁给一个又老又瘸腿的。 “哭有什么用?快帮我想法子吧。” 林苗月招呼来一个小丫头,让她去护国将军府送信,想见袁焕之一面,二人商讨一下。 “小姐,若是隐瞒还是可以的,就怕您大了肚子啊!” 丫鬟眼神闪烁,心里下了一个决定,心道:小姐,您可不能怪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是被知晓,她焉有命在! “所以说,让你想办法!” 林苗月站起身,在房内走了一圈,又喝了一大碗茶水,这才有了点精神,“听说民间有避子汤药,能不能想办法弄来一些?” “这个交给奴婢。” 丫鬟连忙保证,避子汤都是在行房后数小时内服用,可小姐这事都过了几天,就算服用避子汤,也没有药效,为了稳妥起见,她只能找一个姐妹帮忙。 那个姐妹是同村的,在青楼洗衣,做最下等的工,以前听说青楼的姑娘们服用一种超强的避子汤药,都是秘方,只要喝上两次,一生受孕的几率都很渺茫。 从前,李月娥曾经委婉地找过她,提出类似的要求,那会她一心想跟着自家小姐陪嫁到护国将军府,没有答应。如今,这是个好机会,她可以告密李月娥,从中获取信任,得到丰厚的报酬,等一段时间,她就想办法给自己脱了奴籍,带着银子远远地逃离。 京兆尹后衙,李月娥听到了丧钟,立刻神清气爽,最近去永平侯府上找夏若雪,在她不厌其烦地打探之下,终于得知,皇后娘娘根本不可能活过七月十五,那么林苗月和袁小将军的亲事出现变故,刚好成全她。 李月娥眼中得意,却没表现出来,她平时喜欢穿白衣,听到丧钟也不用换衣衫,对着梳妆台卸下首饰钗环,有丫鬟来报,林府上林苗月的贴身丫鬟绣儿求见。 “绣儿,可有要事?” 李月娥见绣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立刻挥退所有的丫鬟,她挂着一抹舒缓的微笑,“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李小姐,您上次找奴婢所说,奴婢想了想,决定答应。” 绣儿不傻,为了卖人情,没有提林苗月已经和袁焕之欢好。她解开身上的衣衫,上面全是红色的鞭痕,这是前几天林苗月打的,到现在还红肿着,有些地方已经发炎了。 “哎呦,可怜见的,好好的身子,怎么打成了这副模样?” 李月娥吃了一惊,更加笃定绣儿的诚意,立刻从抽屉找了一盒药膏,亲手帮着绣儿抹药。 “奴婢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小姐她……” 绣儿想到以前的日子,胆战心惊,觉得越发无趣,小姐什么都瞒着她,根本不管她的死活,今日是因为皇后娘娘薨了,才坦白和袁小将军苟且一事。 “奴婢就想着,等这件事过去,能多得银钱,远走他乡。” 绣儿表明自己的意思,她来找李月娥,定是有所图,不然对方也不能放心,二人是合作关系,李月娥出钱,她出力。 “没有问题,本小姐不会亏待于你。” 李月娥从抽屉取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在绣儿手中,笑道,“这银子你拿着,关于药,不用去找你那个姐妹,多一人知道便多了一份危险,从这里拿药。” 青楼的药效不过尔尔,有经验的郎中还是能帮女子调理好身子,但是她这里的秘方不同,一次便可让女子一辈子无法有孕,药效霸道。 “等事成之后,一千两银子。” 李月娥不可能那么相信绣儿,二人约定,等下药之后,绣儿负责骗林苗月出门,到朱雀南街医馆号脉,那里她娘的陪嫁铺子,都是自己人。 “事成之后,你脱离林府,本小姐可安排你离开京都。” 李月娥再次抛下了诱饵,其实她准备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既然敢做,就要做到天衣无缝,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绣儿连连点头,故作欣喜,实则她才不相信李月娥,这种人心狠手辣,对林苗月都敢下狠手,何况她一个籍籍无名的丫鬟。 永平侯府,夏若雪在第一时间得到了宫内的消息,她起身洗漱,最近装病,却得了真病,一直不见好,喝了十来天的苦药汤,终于能喘上一口气。 皇后娘娘的事情终于还是传出去了,比她想象的早了些时日,看来有些幕后之人已经坐不住,最近要开始大动作,她不禁担忧远在路上的南平王,也不知心上人此行是否安全。 春情打来一盆水,内心欢喜,皇后薨了,代表袁小将军和林苗月的亲事要无限期拖延,若是袁小将军能娶自家小姐就好了,到时候她陪嫁过去,开脸儿做个小妾,以后有个一儿半女,一辈子不用发愁。 “小姐,表小姐真是太走运了,回了乡下的穷地方,哭灵都不用去。” 春情扭着蜂腰,言语间酸溜溜的,那个墨香也不用跟着主子大热天的跪倒青石板上,真真走运。 “不用哭灵,不代表就安全。” 夏若雪好心情地对着铜镜梳妆,这一路凶险,谁晓得会不会发生意外,没准来个有去无回,被山匪劫到半路上,或者失去清白之身,以后看莫颜怎么在京都混,她在想,等哭灵这件事过去,用不用继续散播一些流言。 “可是小姐,林小姐和袁小将军的婚期拖延,是不是表小姐有机会了?” 春情知道自家小姐冰雪聪明,她在想怎么引导小姐对袁小将军有兴趣,她相信,凭着自家小姐的计谋,斗一个林苗月十拿九稳,说不准就真的顶替林苗月,嫁到护国将军府。   ☆、第061章 神仙来了! 皇后薨逝,京都正处于一片愁云惨淡之中,百姓人家有那长者过寿,突然被邻居举报到京兆尹衙门,李月娥的爹爹李大人亲自带着官差去捉拿,如此敏感时期,竟然胆大妄为,不遵守大越法例,这过寿,不出几个月,就变成了办丧事。 有些带着侥幸心理的人家,被此举吓到,现在京都百姓人人自危,每天关起门来,家里有白灯笼的都在门口处挂上一个,就怕这群官府的爪牙们看着不顺眼,上门找麻烦。 茶楼茶馆,青楼楚馆,几乎一夜之间全部关门,门口挂上牌子,三个月之后营业。一时间,京都所有饮宴活动被禁止,没有人有胆子顶风作案,百姓们缄默不言,只要听到与皇后娘娘有关的话题,一概躲得远远的。 皇宫的门前,设立灵棚,官家女眷到此吊唁皇后哭灵。每天都有规定的时辰,这可苦了大病初愈的夏若雪。京都的天气极热,众人盯着大太阳,那些平日娇弱的小姐们,晕倒了十几个,夏若雪脸色苍白,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一直到傍晚时分,夏若雪这才悠悠转醒,永平侯夫人大吕氏松了一口气,“若雪,你可吓死为娘了!今儿在宫门口,礼部有官员在此,就是娘,也没有办法送你回府。” “娘……” 夏若雪觉得头昏脑涨,嗓子干燥沙哑,一旁的春情立刻倒了一杯茶水,在夏若雪的身后放了一个大引枕,忧心道,“小姐,您都昏迷几个时辰了,可急坏了夫人!” “无碍。” 喝过一口水润了喉咙,夏若雪觉得舒服多了,她靠在引枕上,没什么精神。今日晕过去也好,好处就是明天不用跟去哭灵,想起莫颜,夏若雪越发堵心,难道所那个草包早就预料到京都的形势,所以逃了? “娘,皇后娘娘薨了,恐怕明年的选秀也要延期,看来我们及时改变策略是对的。” 夏若雪说的策略,是夏家派出其余嫡系嫡女去参加选秀,而作为永平侯千金的她,看中了未来南平王妃的位置。机会与风险并存,不搏一把,谁知道未来的路如何?就算皇上和南平王之间起了变故,夏家占了两头,影响不会太大。 “恩,我们若雪,从小足智多谋。” 大吕氏阴森一笑,她想得到东西,何时落空?当年也是步步为营,为了嫁到永平侯府费尽脑筋,结果呢,她姿色平平,同样取代了才色绝佳的亲妹妹,代替小吕氏嫁入侯府。 这么多年过去,大吕氏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夫人,当家主母,京都顶级勋贵,众人巴结的对象,而小吕氏嫁给了个穷书生,御史府穷酸的,只能落得一个笑柄,这次回到婆家,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堆打秋风的穷亲戚。 若是当初她不出此下策,那么如今被嘲笑的人就会是她大吕氏,和莫中臣那种迂腐的人过日子,节衣缩食,连奴婢下人都用不起,堂堂二品大员的夫人,只有一个大丫鬟并一个婆子,这像什么话。 “娘,姨母真真是好计策。” 夏若雪始终都无法释怀,为什么哭灵没有莫颜,她还等着看莫颜的笑话,结果呢,皇后娘娘薨了,大越三个月之内禁止嫁娶,那么表妹的堂哥亲事也要被暂停,“表妹恐怕进了腊月才能回来呢。” 现在进了七月里,三个月后就是农历十月,从京都到颍川约莫一个月的路程,路上再耽搁一段日子,表妹莫颜正好离开京都半年,等她回来的时候,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或许是运气好而已。” 大吕氏不相信小吕氏能有什么好计策,当初也曾经是她的手下败将,现在平白无故得了个泼辣的名声,又因为莫中臣的官职,在京都没有几个交好的夫人,怎么能和八面玲珑的她比拟。 “或许是我多心了,可我总觉得表妹变得不一样。” 夏若雪敏感多疑,最近接触,她真是一点便宜没占到,不但如此,因为一些场面话,自己打脸,还损失不少精致的首饰。每每想到此,她就窝着一股气。 “小妹,听说你哭灵的时候中暑晕了过去,现在可曾好些了?” 夏明轩和门口的丫鬟打了招呼,迈着大步进门。大吕氏一见独子来,立刻面带笑意。夏明轩从头到尾没一丁点的地方像大吕氏,不然也不可能相貌堂堂,儒雅风流,对于这个儿子,她心中十分骄傲。 “若雪,看,你哥哥来看你了。” 吕氏站起身,招呼丫鬟进门重新沏茶,摆好了茶点,关切地问,“怎么才回来?” “衙门里有一些事儿,所以拖到现在。” 夏明轩点点头,坐到床前吕氏坐过的位置,用手探了探夏若雪的额头,“还好,温度不太热,小妹,你大病初愈,还是要在家养养,千万不可逞能。” 最近京都的天气就和下火一样,一天热过一天,白日里,光照十足,大吕氏就去哭了一天灵,回到府中,身心俱疲,连肤色都黑了一层。 “大哥。” 夏若雪还是非常喜欢和夏明轩在一起说话的,他大哥在京都口碑非常好,人又和善,前段时间西园诗会,就曾经有几位小姐私下里找她探口风。 “恩,颜颜倒是运气好,不在京都,不然我还要忧心她。” 提起莫颜来,夏明轩扬起一抹宠溺的微笑,面色如三月里的樱花,柔情似水,“这丫头身子也不好,前段摔破了头,也不知道路上是否太平。” 提起莫颜,夏若雪的脸色黑了黑,可她竭尽全力让自己不表露出来。大哥夏明轩哪里都好,就是有一点,从小对莫颜那个草包,百般宠溺,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超越了她这个亲妹,这也是她非常讨厌莫颜的原因之一。 大吕氏闻言,眼眸里闪过一束流光。小时候,夏明轩曾经说过一句戏言,以后长大,要娶莫颜为妻,他们是表兄妹,正好亲上加亲,因为那个时候他年纪尚幼,大吕氏就没有阻止。 “明轩,你也老大不小了,我房里那个柳叶不错,不如给你做个贴身的大丫鬟?” 大吕氏话里的含义不言而喻,夏明轩的年纪,也应该知晓情事,可身边还没有贴身的通房丫鬟,这万万不可,等以后知情趣,尝到了女子的滋味之后,就对莫颜那个干瘪的豆芽菜失去了兴趣。 柳叶长相艳丽,前凸后翘,是所有男子都向往的,本来大吕氏留着给永平侯做暖床丫鬟,现在看时机,不能放任自己的儿子胡来。若是一颗心落在莫颜身上,要何时才肯成亲。 莫家一穷二白,莫中臣就是个穷举子,祖宗几代都是泥腿子,如何配得上花团锦簇的永平侯府夏家?说出去,真让人笑掉大牙。 京都的世家联姻,不仅仅要看官位,还要看家族的底蕴,官官相护,而莫中臣,孤家寡人一个,在朝中自成一派,谁沾上谁倒霉。 “那个柳叶不错,温柔体贴,正适合红袖添香,给大哥研墨也好。” 夏若雪得知自己的大哥比较单纯,恐怕没明白娘亲的含义,所以趁热打铁,故意解释一番。柳叶那个小蹄子,风骚得很,眼神带着水光,总是喜欢挺着自己的胸脯,相信没几天,就会上了大哥的床榻。 “柳叶是谁?” 夏明轩皱眉思索,还是想不起来有这么号人物。他平日里很少和丫鬟谈笑,更多的时候都用在去衙门处理事务上面。 “既然娘亲给的,就收着吧,左右不差一口饭。” 夏若雪跟着劝说,心里更加坚定,一定要让大哥和莫颜那个扫把星划清界限,不然以后真进了门,还不一定怎么神气,她自己位分再高,还是要叫莫颜一声“大嫂”。 “如此也好。” 夏明轩根本不会为一个丫鬟纠结,点点头,应允此事,大吕氏和夏若雪十分开心,等人走之后,母女二人在一处合谋,如何让夏明轩尽快知晓人事,定上一门好亲。 掌灯时分,林府上点燃了星星点点的灯火,早前曾经为林苗月做出嫁准备的红灯笼,全部换成了白色,微风一吹,一个大大的“奠”,映在人的脸上,发出惨白的光。 “哎呦,人吓人,吓死人啊!” 一个婆子在后花园行走,看到白色灯笼下的苍白的人脸,尖叫一声,差点吓得尿了裤子,等走进一看,竟然是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绣儿,婆子立刻觉得失言,讨好地道,“人老了,眼睛也花,原来是绣儿姑娘啊。” “是我。” 绣儿故作镇定地和婆子打了一个招呼。白日里和李月娥商讨好,得了一包药,回府之后,她哄骗林苗月说,晚点要去取药,等到晚上,又出门一趟,实则是在车马行预订马车,此时是暗地里进行,越早越好,她怕被李月娥知晓行踪。 绣儿从后花园的角门进入到林苗月的院落,此刻,林苗月正在发脾气,用鞭子抽打一个小丫鬟,而那个丫鬟后背红肿,紧紧地抿着嘴,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青砖上,不敢吭声,否则将换来更残暴的毒打。 “小姐,奴婢回来了,您休息一会儿吧。” 绣儿的眸色深了深,林苗月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尖酸刻薄,以前她以为跟了这样的主子,最起码能过的好一些,捞点银子作为油水,谁想到一切都是空谈,她忍受的是打骂和折磨。 死契奴才,命都是主子的,她能有什么办法?无非是给林苗月做牛做马,期盼林苗月有一天能大发慈悲,还她自由身,下辈子定要托生个好人家,决不做人奴婢。 “滚下去,看你下次再笨手笨脚的!” 林苗月心里正有火,下午派这个小丫鬟去找袁焕之送消息,结果对方竟然什么也没说,她才不相信袁郎会那么不负责任,定是这个丫鬟嘴笨拙舌,没有说清楚情况。 丫鬟站起身,抹着眼泪退后,对着绣儿投去一抹感激的目光,摊上这样的主子,作为奴婢的只能自认倒霉。林苗月是林府的独女,受尽万千宠爱,根本不把下人当人看。 “怎么样?事情办得如何?” 打累了,林苗月坐在椅子上,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冷淡地道,“绣儿,你应该不会让本小姐失望吧?” 一句话,让绣儿心下一紧,莫非小姐得知她去了京兆尹后衙?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她掩饰住眼里的惊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奴婢按照您的吩咐,一切都做到了最好。” “那就好,你是我的心腹,将来要跟着去护国将军府过好日子的。” 绣儿性格懦弱,任打任骂,从不吭声,林苗月就是喜欢这种奴性,所以很是信任。她本身从没想过丫鬟可能背叛于她。 “小姐,奴婢知道,您好了,奴婢就跟着好。” 绣儿甜言蜜语,已经摸透了林苗月的脾气,她挑亮了灯芯,笑道,“您以后是袁小将军的夫人,有诰命在身,奴婢也跟着脸上有光呢。” “你知道便好。” 如此拍马,让林苗月眼神里带着欣喜,整日的烦闷一扫而空,只要度过眼前这关,护国将军府少夫人的位置迟早都是她的。前几天与袁郎欢好,正处于危险期,所以她在担惊受怕。 一轮弯月高高的挂在天边,晚风静谧,不如白日里的火热,林府上下,一片安静,如一潭死水,没有半点波澜。 内室,绣儿从荷包里取出李月娥给的药米分,郑重道,“小姐,奴婢已经打探清楚了,此药的效果极佳,若是有了身孕,喝上以后就和来了小日子一般,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不过为了稳妥,您还是请个信任的郎中查探。” 这话,是李月娥给出的主意,也是心理战。林苗月被养在深闺,哪有什么值得信任的郎中?而且李月娥笃定对方焦急,定会放心服用。 “无妨,本小姐信任你。” 此话让半信半疑的林苗月放了一百二十个心,绣儿的卖身契还在她手上,若是做手脚,绣儿就不用想活着了,是个人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林苗月微微一笑,在绣儿紧张的神色下,把白色的药米分放入一杯白开水里,缓缓喝下。她刚想站起身,顿时感觉到胃部一阵绞痛,从耳鼻嘴角,流出黑色的血。 房内只有主仆二人,绣儿被这个景象震惊,她瞪圆了双眼,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只看到林苗月倒在了桌子上,紧闭双眼。绣儿颤抖着,一手捂着嘴巴,一手上前探着林苗月的鼻息,气绝身亡了…… “怎么,会是这样?” 突来的变故,让绣儿大脑空白,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她为自己倒了一大杯茶水,勉强镇定,一定是李月娥,是了,李月娥那么狠毒的人,怎么会满足于下绝子药!利用这个机会,竟然杀了林苗月,让她这个丫鬟背黑锅!好狠毒的心思! 没人证明绣儿曾经去过李府,就算有,也无人证明药米分是李月娥给的,绣儿紧闭双眼,泪水不停地滑落,事到如今,她已然没有退路,从前想着能得到自由身嫁个好人家,现在看来,是妄想罢了! “绣儿姐姐,夫人那边传话,问小姐睡下了没。” 门口处,一个扎着羊角辫子稚气未脱的小丫鬟站在门口,多亏林苗月打发众人退下,绣儿强忍着惊慌,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回道,“小姐白日去哭灵,有些疲累,刚才躺下了。” “那就好,那我回去传个话。” 小丫鬟蹦蹦跳跳地走了,只留下绣儿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发呆。呆愣半晌,她决定抓紧时间,先打了一盆温水,擦干林苗月脸上的血迹,绣儿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拖到床上,脱下鞋子,盖好丝被,放下纱帐,一气呵成。 事到如今,只能跑路,去哪里都要钱财,绣儿打开自家小姐的首饰匣子,装了一些轻便的首饰,又在一个小匣子翻出一叠银票,这是小姐的私房银子,全部拿走,出门在外,得用碎银子和铜板,绣儿的脑子变得异常清明,她要用最短的时间整理好行囊。 因为想要与袁焕之约会,林苗月偷着灌醉了婆子,弄了一把后花园角门的钥匙。今日皇后薨的消息传出来,林府上下都没有什么心情,绣儿回来之时,那侧门并无人把守。 “真是个好机会!” 绣儿本想就这么离开,突然在一个匣子的最下方,发现了丫鬟的卖身契,她翻找了一圈儿,找到自己的,万一以后有机会,有钱使得鬼推磨,她便找人到衙门消了奴籍,从此落个自由身。 若是这一路上,遇见不幸,也不能白白便宜了李月娥,绣儿想留书一封,悲哀的发现自己不识字,她用力抓了抓头,灵机一动,找一块绸布,用墨汁画上一轮明月和一直飞蛾,表示月娥,希望有人能明白。 打理好一切,绣儿抹黑了自己的脸颊,换了一身男装,从后花园的角门翩然离开,而明日,等待林府的,将是一场轩然大波。 这边,莫颜还没收到皇后娘娘薨的消息,此刻她正在吕氏的马车内,瞪着眼睛看着纱帐,惶恐不安。白日里发生的事,留下人善后,赈灾车队没有停留,提前上路,所以又露宿在荒郊野岭。 有南平王和洛祁两个大麻烦,这一路上无法太平,莫颜觉得自己精神紧张,如惊弓之鸟,有点风吹草动,都要起身,以为是刺客来了。 “颜颜,怎么,睡不着?” 深夜里,响起吕氏温柔的声音,她靠在莫颜身边,用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哼唱着大越的民谣,莫颜开始觉得很好听,听着听着,便发出清浅的呼吸声。 “还是个孩子呢。” 马车内,吕氏发出了一声叹息。 一夜相安无事,过得很快,莫颜一直睡到日上三竿,等她醒来之时,才发现马车已经行走在路上。 “小姐,您睡的可真沉啊,夫人让奴婢不得打扰您。” 墨香眨眨眼,为了让马车宽敞一些,夫人吕氏带着墨梨和婆子到最后一辆马车上,和洛祁同车,莫颜就一直在第二辆马车上沉睡着。 “是啊,肚子有些饿了。” 莫颜打了一个呵欠,来到盥洗室洗漱,她撩开车帘看了一眼窗外,阴天,没有刺眼的阳光,多少能凉爽一些。 早膳只有简单的饼子,并几个小菜,莫颜饿了,也不挑食,全部吃在肚子里,这才感觉到舒服一些,她夹了一个核桃做零嘴儿,对着墨香念叨,“还有两日,咱们就和赈灾车队分开了。” “恩,听夫人说,王爷已经安排了一个商队,咱们跟着商队一起到颍川去。” 商队是到颍川贩运药材的,还有镖局的人马,这一路上就太平得多,走官道,连山匪都没有,所以墨香并不担忧。 “小姐,奴婢昨日可真的吓坏了。” 墨香惊魂未定,看到肉都不想吃,满脑子都是昨日遍地的脑袋,早上李德还在嘲笑她,问她是不是做了一夜的噩梦,还嘚瑟地拿着一个烤鸡头,在她面前晃悠。 “就当是猪肉和猪头便好,你看那些屠户们,几乎每日都要杀猪。” 莫颜想要安慰墨香,以前在上法医课的时候,也有女生吓得尖叫晕倒,连续噩梦,时间长了,也就变得无所谓,众人都可以给自己催眠。 “小姐,这么想,奴婢确实舒服了点。” 墨香脸色苍白,挂着黑眼圈,打了一个呵欠,昨日突然出现刺客之后,她也跟着身后那些小姐们跑到树后躲着,那些不怕死的愚蠢小姐开始惧怕,后来竟然在讨论南平王的风姿,还有的说,只要能和南平王睡一夜,这辈子就没白活,真是不知羞耻! 马车上没有洛祁聒噪,莫颜静下心来,她让墨香休息片刻,自己靠在车窗旁边看书,最近总是有事,还有很多偏方没有记牢靠。 快到午时,车队突然停滞不前,莫颜以为又要休息,她戴上帷帽,下了马车,看到前面不远处跪着一群衣衫破烂之人,这些人无论老小,全部都花白泛黄的头发。 “白天咋还能见鬼了呢!” 李德抖了抖,仔细地看了眼前面的人,揉揉眼睛,还是没任何变化。之前研究路线的时候,得知前方有一个鬼村,但是众人拐弯,并不路过那边,因此没有交集。 “什么鬼,不要乱说。” 莫颜眯着眼睛瞪了李德一眼,没有文化的古代土包子,那群人不过是得了白化病而已,用不着如此大惊小怪吧,不过她突然想起这里是大越,而不是二十一世纪。 “神仙,求神仙赐下圣水,让我等得以重生!” 为首的是一个老头儿,不断地带着后面的众人磕头,嘴里念叨着,莫颜听清楚之后一愣,“谁是神仙?” “敢问这位小姐,这里是南平王的车队吧?” 老者满脸眼泪,哭泣着,他们祖辈都是这种白色泛黄的头发,被大越的人定义为妖怪,赶到一个村落生活,那个小村子无人敢靠近,被称呼为为鬼村。 前几天,来村里送盐巴的小贩带来消息,大越的南平王路过鬼村,老者觉得,如此天神一般的人物,定有法力,他们不想做世人口中的魔鬼,想祈求南平王施法。 “哪来的圣水啊!” 莫颜一脸黑线,走到第一辆马车的车窗处,对着里面对弈的白影道,“喂,都是找你的!” “莫小姐,您怎么能对我们主子不敬呢?” 连个称呼没有,问题是主子也不生气,李德搓搓手,开始打抱不平起来。 “关你何事!” 莫颜吐吐舌头,这里又不是京都,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的,礼仪规矩能当饭吃?也就是这个黑炭头,整日吹毛求疵,及其可恶。 二人拌嘴几句,莫颜把注意力转移到前面的村人,她的心里很是同情。白化病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绝症,不过是一种遗传疾病,多在近亲结婚中传播,相比这些村人被当成鬼怪,与世隔绝,只能在村子内部嫁娶,所以这种病症就一直传宗接代。 “求神仙赐下圣水!” 村人再次拜倒再地,每个人眼眸中都带着殷殷期盼,万俟玉翎在马车上,无动于衷,倒是莫颜看不下去了,她快步向前,扶起前面领头下跪的老者。 “莫小姐,您快回来!” 李德吓得不轻,大白天的,竟然与鬼打交道,这个莫小姐不仅仅是草包,还是个二百五,同情心用错了地方。 万俟玉翎本不想理会此事,大越太大,受苦受难的数不胜数。鬼村的百姓们虽然受尽白眼,可他们自给自足,还是能过日子的,再说他也不是神仙,无法解救这些百姓们。 “神仙出来了!” 莫颜不离开,万俟玉翎无奈,只得从马车飘出,为首的老者激动的大喊一声,众人再次跪倒磕头,无论莫颜怎么劝说都没有用。这种白化病,就算在二十一世纪,也没有有效的治疗办法,可能除了神仙,别人束手无策。 离得近,莫颜仔细观察了下众人,他们的病症不算特别严重,至少眼睛还是黑的,只是头发,眉毛白里带着黄,皮肤比正常人白一些。 几代都走不出鬼村,在这么一个小地方扎根,近亲传宗接代,就是恶性循环,以后这种病症还会继续传播下去,毫无办法。这是一方面,二是莫颜动了恻隐之心,希望他们能走出去光明正大的生活。 从李德的态度,就能看出大越百姓是多么歧视这群人,他们不过是一群病人,为何成了人们口口相传的鬼怪? “王爷。”莫颜欲言又止。 现在车队都在赶路,她不好意思提出众人都在此等候她一个人,而且南边还有更多的灾民等待救命粮草,万万不可顾此失彼,她的意思是让万俟玉翎的赈灾车队先走,她随后赶上去。 “李德,你带着车队先行离开。” 万俟玉翎点点头,不用莫颜说,很快领悟的其中的含义,而吕氏不明所以,以为万俟玉翎真的有什么法术,她只是嘱咐莫颜几句,约好在前面的城池汇合。 赈灾的队伍走得很慢,若是骑马过去,一天的路程不过需要几个时辰而已。洛祁非要下马车跟着凑热闹,吕氏眼睛一眯,凉凉地道,“三皇子,您能骑马吗?” 一句话,让洛祁的脸部僵硬,他伤在了臀部,确实不能骑马,不然等回来,屁股定是开了花儿。 大队人马远去,官道上只剩下万俟玉翎和莫颜两个人,前方跪着约莫二百来个村民,都在用期盼的眼神,瞅着二人。 “你揽下的事,可有解决的办法?” 万俟玉翎背着手,眼神悠远地注视着前方,像是隔着这群人,在看什么东西,怀念一件事情一般。 “神仙啊!” 为首的老者再次哭泣,多少年了,多少年终于等到这么一天。看南平王的相貌和眼神,给人飘渺之感,这必定是天神下凡啊! “人家都说你是神仙,可没说是我。” 莫颜不服气,她的相貌也很出众,就是年龄小点,跟在万俟玉翎身边,被他耀眼的光芒显得没了,像一个丫鬟和打杂的。 “那咱们回去。” 清冷的嗓音从万俟玉翎的喉咙发出,莫颜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叔大人这是在威胁她还是耍赖?这人真的是大越的南平王吗? 最后,还得莫颜妥协,事情是她主动揽上身的,她来到老者的面前,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你的头发眉毛变黑,变得和正常人一样。” “这位小仙女,此言当真?” 老者立刻改变了说辞,就要给莫颜下跪,被她眼疾手快地拦下。白化病这种白色的皮肤没有办法改变,通常怕阳光暴晒,村民们被当成妖怪的原因,主要是不论男女都是一头杂草一般的黄白色头发,看起来像个异类。 “当真。” 众人在前面带路,莫颜紧随其后,一路上,她四处张望,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秀美的小村子,绿树成荫,庄稼正在茁长成长,在田间地头,有穿着厚实的村人,正在除地头上的杂草。 村中房屋四周有不少高大的树木,院子里还有成片的葡萄架子,莫颜猜测可能是这些白化病人见不得刺眼的眼光,夏日出门纳凉,所以才种了这些。 听老者介绍,早年村里人被当成鬼怪,每次到集市上,都被百姓们追着丢臭鸡蛋和烂菜叶,其中有的女子很受伤,差点一根绳吊死,后来他们习惯了,就很少出村,有时候需要点生活用品,外来走货的大胆货郎会来鬼村贩卖。 村中的人自给自足,所以没有多少银钱,都靠着种的粮食为生,女子们养蚕,抽丝织布,用比较低的价格换取用品,他们知道自己吃亏,可很少计较。 这是一群淳朴的人们,他们祖辈生活在村里,见不得光,却从未对世间的百姓有过怨恨,但是在心底,他们希望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出鬼村,小娃可以念书识字,不再遭受白眼。 “喂,你为什么不问我用什么法子?” 二人跟在村民身后,那些小娃一步三回头,就怕二人突然消失不见,现在村人已经把他们当成救命的稻草,莫颜不忍心让这些人失望。 可万俟玉翎,从头开始一直沉默,浑身释放者冷气,举手投足之间淡定从容,根本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莫颜的意思,万一她掉了链子,此事该如何解决,村民口中的神仙是万俟玉翎,她不过是他们眼中神仙身边服侍的小婢女。 “不行就走。” 万俟玉翎回答简短,他来就是好奇而已,想了解莫颜如何解救这些可怜的百姓,若是需要他动用权势,等他一走,一切又恢复原状,就算一个人权势滔天,有一样东西永远无法掌握,那便是人心。 “好吧。” 莫颜再次刷新了对皇叔的三观,那些清冷脱俗,神仙一般,淡漠,冷漠,强大,常胜将军,大越保护神,这些词都是百姓们杜撰出来的,二人接触不长时间,她通过这段日子的观察,此人有点无耻。 鬼村的村民们得知南平王到来,从家中走出门,全部跪倒村口的路上,做了一个隆重的迎接仪式,万俟玉翎轻轻地摆手,让众人起身。 “小仙女可以让我们变得正常,乡亲们,咱们终于有救了!” 为首的老者,是鬼村的村长,院子也是村中最大的,他把二人迎进门,又端了很多水果,鬼村偏僻,货郎也不会常来,所以家家待客都用自己种的水果,并没有茶饼。 “老伯,您不用担心,只需要几样药材。” 前世莫颜的师父,也是局里的老法医,是一个已经退休又被返聘的老头儿,因年岁大了,头发花白。一次莫颜听闻师父去染发,她阻止了,现在美发店那点染发产品含铅汞等超标,有可能致癌,还是少使用为妙。 回到家里,莫颜搜罗了一个偏方,并且按照上面给的分量,采买几样药材,分别是,何首乌,姜,青黛,干松和白芨。青黛里面的青色和乌发成分的何首乌一结合,黑色染发剂就初步形成,再加上固色作用的白芨,成果更是显着。 这是目前为止,莫颜能想到最好的办法,这样头发眉毛变成黑色,人也跟着正常,出门不会那么显然,被人当成妖怪打出去。 “啥药材?咱们村里不知道有没有。” 村长哀声叹气,那要等到货郎来,才能托人带,这么多年,村里有点积蓄,因为自给自足,家家户户都用不上银子,药材只要不是人参,就能买得起。 这是个问题,没有药材,需要人出去采买,莫颜是个路痴,对此地完全不熟,而村里都是白化病的病人,出去一准被当成妖怪,唯一那个能出门采买的人,只有万俟玉翎。 “早知道,就带一个手下了。” 莫颜抬头望天,做了一个忧伤的四十五度角,叹道,“求神仙赐下药材,需要何首乌,姜……” 关于用法和用量,莫颜列了一个单子给皇叔大人,万俟玉翎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抓了壮丁,策马去最近的城镇采买药材。 一来一回,骑马也要一个多时辰,莫颜安心地由村长陪着,在鬼村转悠。鬼村依山傍水,是个好地方,在后山时常能见到野鸡和野猪,村里有一个弓箭用的好的猎户,听闻二人到来,已经进山打猎,不出意外,定能弄上两只肥肥的野鸡。 “咱们祖辈就生活在这里,就算再美的山水,也有看腻味那一天。” 村长咳嗽一声,一脸哀色,他已经老了,头发眉毛花白,看着正常一些,至少走到集市不被人追打,可他也没有年轻时候的激情,走不得远路。而出村见世面,就靠村里的小伙儿和娃子们。 不念书,村里人人是个睁眼瞎,这是村长的一块心病,若是能出村,集全村之力,也要供出一个小娃念书,将来考上进士做官,让大越的百姓们都知道,他们不是妖怪。 有些白化病人,智商会出现问题,但是勤能补拙,没准村长的愿望可以实现呢?莫颜可以感受到周围一双双期盼的眼睛,是那么的真诚。 在河边,几个小伙子正在钓鱼,见到村长和莫颜,憨厚一笑,“村里吃食都是自家产的,我们寻思抓几条大鱼,晚上加个菜。” “村长,看来今日要留宿在此了。” 莫颜掐算一下,熬着药材需要一个半时辰,还要召集全村人染发,一时半会弄不完,而且,她想在中间挑选一个机灵些的,传授一下药方和其中的步骤,等以后她离开,也有人帮助这些人染发。 宿在鬼村,必须征得皇叔大人同意,那人洁癖,还不知道能否答应,莫颜也不是很确定。最好等明日天蒙蒙亮,二人骑马离开,约莫到傍晚时分,就可以追上赈灾车队。   ☆、第062章 独处一夜 莫颜由村长陪同在鬼村上下走了一圈儿,这些村民祖辈几乎都没出过村里,唯一能接触外界的机会,便是每个月来一趟的货郎,货郎会带来一些小道消息,奇闻异事,每次货郎来村,村民们统一到村口去等着。 村里无人识字,货郎带的书本看不明白,就托着买了一本画册,就是那么一本画,成了全村的宝贝,平日里都放在村长家中,有娃子来借,都要爹娘带着才行,他可怕小娃子们淘气,弄脏弄坏了画册。 这个时候书籍纸张昂贵,也难怪村长如此宝贝。莫颜作为鬼村的贵客,有幸看到村长搜集的一些画册,听说其中一部分是祖辈流传下来,年代久远,纸张已经泛黄了。 “听货郎说,这些书本时常要在通风地方晒晒。” 村长一本一本摞好,用粗糙带着老茧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封面,眼中带着不舍,“只不过咱们开始不知道,这不,其中有些页面发霉了。” 南边多雨,房间内潮湿,这些书本被放在书架上,有时候见不得光,纸张上有黑色的小点子。村长当时痛心了好几天,问了货郎才知道如何保存。 “这位小仙女,小老儿我活了这么大的年纪,也是要入土的人,还是有点小小的心愿。” 村长一脸纠结,对着莫颜欲言又止,人家仙女已经答应帮助村民们,他再提要求,会不会太过分了?因此脸色一直变幻不定。 “村长老伯,您说,只要我能做到,定不推辞。” 莫颜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她吃了一个水灵灵的酥梨,汁水丰富,甜到了嗓子眼,酥梨已经被冰凉的井水拔过,吃起来凉爽直达心底。 “老夫名叫王宝财,听说宝是宝珠的宝,财就是发财的财。” 村长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因为村民世代被赶到偏僻的角落生活,不被认可,在官府没有户籍,所以村长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 “有笔墨纸砚即可。” 莫颜有前身的记忆,穿越过后凭着三分钟热度,练习过几天书法,前身虽然有些草包,但是簪花小楷写得不错,听墨香说,前身特地苦练了两个年头,只为给袁小将军写上一封书信。 今天是村长王宝财活了这么大岁数,过的最开心的一天,他拿出家中贮藏很久的笔墨纸砚,递给莫颜,家中没有书房,莫颜就选择了偏厅,坐在椅子上,奋笔疾书。 “仙女姐姐,我叫王小辫,能不能写个我的名字?”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娃,站在莫颜的身后,他的脑袋四周被剃得精光,只留下中心的一络头发,梳了一个小辫子,人如其名。 “小辫,就是小辫子那个。” 以前听货郎说,小解也是小便,和他名字同音,王小辫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那是为什么,他看到爷爷对着麻纸的字老泪纵横,他突然也有了这样的想法。 “好,没问题。” 莫颜回答相当爽快,三下五除二,一气呵成,等她回头之后,发现村长的儿子儿媳也在身后等着,二人紧张地不停用手抓着衣襟,双眼带着期盼。 写!莫颜摊开麻纸,又研了一些墨汁,努力地奋笔疾书,而村长在激动过后,带着属于他名字的大纸,挨家挨户,笑眯眯地宣扬,弄得村民们心痒痒,纷纷带着纸张赶到村长家。 莫颜抿了一口茶水,就觉得这些字越写越多,一直到手酸麻,她抬起头,看了一眼门外,差点吓得跌坐在椅子上,门外,村民们带着草帽,排起了一条长龙,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紧张,期待,激动等情绪,但是为了不打扰她,全部屏气凝神,耐心地等待着。 申时出,万俟玉翎提着一大包药材进入鬼村,发现村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心一凉,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一直有人追杀于他,他不在,那些刺客会不会冲着莫颜去了? 想到此,他策马扬鞭,一阵风一样来到村长家门前,被眼前的阵势弄得一愣,冰冷的眼眸中第一次带上疑惑的情绪。 “神仙,您看看,这是小仙女给小老儿写的名字。” 村长爱不释手地抱着那张写着名字的纸张,这种自我陶醉的状态已经有一个时辰之久了,见到万俟玉翎,马上找到知己一般,主动献上去。 万俟玉翎接过,看了一眼,问道,“她在偏厅,这些人都是来求名字的?” “是啊,小仙女在您走后不久,就一直给咱们鬼村的百姓写名字呢,真真是个心善的仙女。” 村长词穷,不知道如何夸奖,见马身侧挂着好几包药材,连忙指挥几个村民卸下,而万俟玉翎迈着大步走进偏厅,看到的便是低着头,认真书写的莫颜。她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写过村民的名字之后,还会指着名字,重复三遍,让村民记在心底。 “你回来了?快快帮帮我,我手酸啊!” 莫颜一直在咬牙强忍着,她估摸万俟玉翎也该回来了,等了又等,实在不好意思休息,让这些村民们失望,一直不停地书写,她的额角上冒了汗,手臂也酸疼酸疼的。 “好,我来。” 万俟玉翎也不知道是不是着魔了,竟然听话般地坐在莫颜原来的椅子上,亲手为村民书写名字,他的字遒劲有力,带着松竹一般的风骨,又有洒脱不羁之意,每次万俟玉翎写过之后,莫颜就在旁边,指着字教会村民。 二人配合默契,张弛有度,一会儿的工夫,几乎所有的村民都得到了名字的字条。连村里一个大肚子要生产的妇人,也为未来肚子里即将降临人世的孩儿求了个好名字,她说能让神仙起名,将来孩儿定是个有福报之人。 申时末,到了晚膳的时辰。村里上山的猎户归来,不但打了两只肥肥的山鸡,还有一只野兔子。村民见状,都说自家做饭香甜,邀请万俟玉翎和莫颜去家里用餐,还是村长大掌一拍,就在他家,哪也不能去。 村民们回家之后,立刻过来送菜,有一些村长家里没有种的,还有几样水果,连一直舍不得吃的腊肉,都送了过来,还有在山中采的野蜂蜜,这些淳朴的人,让莫颜的心暖暖的。 村长儿媳在灶间做晚饭,莫颜把药材放到院中,立刻犯愁。这些药材除了青黛是米分末之外,其余都要研磨,然后按照比例混合在一起,放入铁锅之中熬上一个多时辰。 问题是,这些药材如何研磨,村中只有一头年迈的老驴,动作极慢,这些生姜根本无法弄成米分末状。姜的作用可以滋养头皮,干松带着淡淡的香味,这几味药材,缺一不可。 “可有难处?” 万俟玉翎站在莫颜身后,见她小小的人儿,正蹲着身子,对那些药材叹气。忍不住问出声来。 “咦?” 莫颜突然站起身,由于用力过猛,顿时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晃悠了几下,就要向一旁的台阶方向倒去,万俟玉翎见状,赶紧伸出手,拉出她衣衫的侧摆,莫颜便转了一个圈,埋入他的怀中。 一切很快,只在一瞬间,快到莫颜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她对着万俟玉翎的胸膛摸了摸,很硬,很凉爽,恩,还有很舒服。 手上刚摸了青黛,莫颜的手在白衫上印了一个黑手印。万俟玉翎的脸色一黑,身上冷气更重,他有洁癖,无论如何都忍受不了身上有任何的污点,连杀人都要掌握好方向和距离,就怕血溅到他的衣衫上。 “这……对不住,不如你脱下来,我帮你洗。” 莫颜脸色泛红,她突然明白发生了什么,赶紧远离皇叔大人,弄脏了他衣衫等于触犯禁忌,李德曾经说过,一般这种人都被他家主子扔到树上。 “无碍。” 万俟玉翎的眼底深处掠过一抹无奈之色,本来以为二人到傍晚就可以回去,不过看情况,今夜要宿在鬼村。他一件衣裳,从没有穿两次的习惯,何况还是被弄脏的。 “不愧是神仙,心胸宽广。” 天气阴沉,远处一片乌云飞快地移动,看样子,夜晚兴许会下雨,院中的蜻蜓低飞,偶尔传来两声鸟鸣。莫颜做了一个深呼吸,非常虚伪地夸赞了万俟玉翎,她能感觉到对方身上越加冰冷的气息。 “听说,有一种功夫叫做内力,能把这些药材弄成米分末。” 莫颜再次打起万俟玉翎的主意,她嘴角轻轻勾起,挂着甜美的微笑,耍赖道,“药材是你买回来的,我当时说要米分末,可是这都是成块的。” “你确定,你说了?” 万俟玉翎迈着步子上前,他的眼底看不出情绪,如墨一般的黑眸冷冷盯着莫颜,让她背后一寒,快速地退了两步。莫颜倒退,万俟玉翎前进,很快,把莫颜逼到墙角处,再无退路。 好汉不吃眼前亏,莫颜很没骨气地摇摇头,皇叔的气场太过强大,她感觉天昏地暗,四周都在飘雪,而她站在一座雪峰之巅,随时有被大雪深埋的可能。 “好像,好像是我记错了。” 莫颜嘿嘿一笑,在心里问候了万俟玉翎,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她用手扶着额角,轻蹙眉头,眼神出浮起一抹水雾,娇娇弱弱地道,“自从摔坏了脑子之后,这记性也变差了。” 感觉到四周流动着清风,莫颜身上的压力骤减,她顿时好了伤疤忘了疼,怂恿万俟玉翎表演内功,将这些药材变成米分末。 “好。” 万俟玉翎的嗓音清澈,惜字如金,他答应之后,用手抓起地上的布包,打了一个死结,然后腾空扔起包袱,双掌向前推,对着对面的大树拍去。 莫颜瞪大眼睛,只看到一个包袱成抛物线,撞到大树上,自由落体,她提着裙角跑上前,刚刚整整一包的生姜,已经变成细碎的米分末,并且十分均匀。 “砰砰砰……” 万俟玉翎站在原地,看起来很轻松,随手又扔出几个包裹,困扰莫颜多时的问题,很简单地被解决了。 “好厉害!” 莫颜快成了星星眼,她想起,很多东西都是要研磨成米分末的,就好比在京都,厨娘做菜的时候,喜欢放花椒粒,而莫颜用膳的时候不喜欢挑,不小心吃在口中麻麻的,她就想念以前做菜用的花椒米分,有了皇叔,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的神器啊! 灶间里传来一股香气,村长的儿媳叫二人用膳,他们一家几口子把偏厅打扫得干干净净,摆上几个小菜,而几人不敢与贵人同食,一大家子在灶间挤着。 桌上的饭菜十分丰盛,那腊肉被切得薄薄的,炒着翠绿的蒜苗,一大盘农家小炒鸡,兔子被炖了汤,还有几个后院种下的青菜,虽然味道不比酒楼,但是这些物事本来就是天然的,加一些盐,让本来的香气挥发出来,原汁原味,莫颜吃了一大碗饭。 等她揉着肚子之后,发现万俟玉翎一直紧盯着她,她不好意思地解释,“实在是太饿,而且一会儿还要指挥村民熬药,今儿晚上争取让一部分人先染发,咱们明早就离开。” “其实我在想,我可以开一家店,把此作为秘方。” 莫颜见万俟玉翎不答话,已经习惯了,她一个人自言自语,满脑子都是银子。从前想着写话本赚银子,因为二哥去游历,便一直拖着,鬼村村民给了她一个提示,自己掌握的偏方,可以为她带来财富。 京都那些官员们,尤其是官家夫人最是爱美,上了年纪有白发,都是让丫鬟帮着拔下去,都说拔一根长十根,不是没有道理的,伤害了头皮的毛囊,本身也损坏头皮。如果开设一家染发店,可以想象,那真是财源滚滚来啊!前提是,这个偏方必须保密。 到了酉时,天色越发的昏暗,村民们在晚饭之后,纷纷上门,村长家的院子里,一时间站了很多村民,小娃子们则是对莫颜和万俟玉翎二人好奇,骑在爹爹的脖子上,不停地盯着二人看。 村长已经带着几个汉子在院中支起几口大锅,莫颜见村长的儿媳妇做事情麻利,井然有序,就决定把一些偏方的配置等教会她,她整理药材,一边整理,一边对村长的儿媳妇讲解。 很快,几样米分末被放在大锅中,火势很旺,一会儿的工夫,锅里便传来生姜和干松的香味,莫颜用帕子擦擦汗,找了一根木棍搅拌,等木棍被拿出来的时候,外皮已经黑了。 “黑了,黑了!真的黑了,咱们要正常了!” 有的村民眼尖,连连惊叫,一些女人喜极而泣,谁不想和正常人一样有黑发,她们等这一天,真是等的太久了! 村长再次痛哭失声,这一天中,情绪从低谷到云端,他要用力掐自己,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而不是做梦。村长王宝财带头下跪,村民们虔诚地对着莫颜和万俟玉翎磕头。 莫颜十分不舒服,毕竟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人,很少受人大礼,记得那会她刚到局里的法医队伍,帮着死者找到真凶,死者的亲属也是对着她下跪磕头,那个时候,她万分紧张,差点也跟着跪下去,也是那一件事,让她发誓,做一个有正义感有良心的人。 万俟玉翎久居高位,对下跪一事完全没有反应,他的注意力都在莫颜身上,见她十分不安,感到好笑,他甚至不知道,此刻对她的关注,渐渐地增多。 村民们答谢之后,男女老少,手拉着手,在铁锅边上组成几个圆圈,载歌载舞,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表达喜悦激动的心情,莫颜笑逐颜开,跟着村民一起哼着小调。 一直等到一个时辰之后,火势减小,慢慢熄灭,铁锅中的药材已经熬好了。村民们才开始安静下来,怔怔地盯着一口口大锅,恨不得跳下去滚上一圈儿。 “咱们染发,就从村中的小娃开始吧。” 村长生怕药材不够,所以他们这些老的退后。村民们没有意见,听莫颜说容易弄到衣衫上,特地回家取了干布斤,搬着自家的小板凳,跟在一旁排队。 染发的程序就简单多了,莫颜用村长的小孙子王小辫做了个示范,村民们很快上手,挑选出十个手脚麻利的妇人,众人分出十个小分队,排队等候染发。 “我头发变黑了,眉毛也黑了!” 第一个染发的王小辫进到屋中取了铜镜,高兴得大叫。他还小,对这些没有概念,村里货郎来的时候,他看到人家的头发和眉毛都是黑色的,觉得很好看,羡慕,后来才在爹娘的嘴里得知,他们村叫鬼村,住着天生有缺陷的人,他们不能出村,不然容易被坏人抓起来。 “真的,小辫的辫子黑了呢!” 村民们围着王小辫,看来看去,都希望自己的头发眉毛,马上变成那么美丽的黑色。莫颜嘱咐众人,因为底子不太好,可能第一次染色,不太匀称,留下几根白发,需要分次才可以。 远处,刮来一股带着湿气的腥风,盖过了村中野花的香气。村长王宝财抬头看了看天色,皱眉道,“乡亲们,看来快下雨了,咱们收拾一下,把大锅带到祠堂去,也让祖先们看看,神仙和仙女救了咱们村子的人!” 众人再次下跪磕头离开,村长的儿媳妇说,为了不影响贵人休息,这个院子就腾出来,让莫颜别嫌弃,今日他们一家到村民家中借宿一宿。 很快,院子里村民走了个干净,只剩下莫颜和万俟玉翎二人。 “我真没想到,他们会那么容易满足。” 二人站在屋檐下,莫颜轻声感叹,其实她不需要他回应,她想说话,只要有个能倾听的人便好。在京都,那些有心眼的小姐们整日算计,你踩我,我踩你,勾心斗角。莫颜不喜欢争斗,可若她不时刻提防,就有可能掉入陷阱,失了名节,让爹娘脸上无光。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万俟玉翎的衣衫迎着风飞舞,背影清瘦而笔直,他对着远处的天空,轻微叹息了一声。去镇上采买药材,接到手下人的传信,皇后薨的消息,终于泄露,那么未来不出三天,洛祁将会知晓。 天空中,细雨如丝,从屋檐下,透过一丝光亮,莫颜眺望着远方,鬼村的夜晚,如此寂静,这雨声,不过是点缀罢了。 “皇后,薨了。” 万俟玉翎突然转过身子,居高临下,他的眉眼清冷,古井无波,似乎地这个消息并不意外。莫颜挑了挑眉,看来,那个算命的老头说的属实,这个消息终于被捅了出来。 “那么,三皇子他……” 莫颜首先想到的是洛祁,二人同车,洛祁也会有非常靠谱的时候,他怀念自己的童年,皇姐洛荷,那是一个非常美貌而又温柔的女子。 因为大吴皇贵妃受宠,在后宫得罪不少后妃,那些后妃所出的皇子们拧成一股绳,暗地里欺负洛祁,他经常受伤而又不敢说,只得自己一个人偷偷的哭。 每次洛荷看到,都会温柔地为他涂抹药膏,并且摸着他的头,告诉他,他不仅仅是大吴的皇子,未来也是一个男子汉,要顶天立地,不能总是哭鼻子,要强大,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从此,洛祁就和变了一个人一样,表面不学无术,背地里培养心腹。皇后没有皇子,那么太子之位,他将有很大的希望。只有站在高位,俯瞰这天下,有权势,才能保护皇姐和母妃。 可是,计划总没有变化快,洛祁得来的,是洛荷到大越和亲的消息,那一天下着雨,他跪在父皇的寝宫门口,跪了一天一夜,仍旧无法让父皇收回成命。父爱,远比不得利益重要。 洛祁回忆过去,眼神带着怀念,莫颜能清晰的感受到姐弟之间的深情厚谊,已经猜测到结局的她,无法言语,只能支着头,默默地倾听。 “让他不要意气用事。” 现在洛祁的处境危险,只要他有任何意外,大越和大吴之间的战争都不可避免,大吴那些皇子们蠢蠢欲动,似乎已经联合周围小国,正在想办法攻打大越。 大越只有一个友邦,若是两国反目,后果相当严重,大吴联合周围小国,大越被围困,四面楚歌。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局面。 “如果大越和大吴反目,那将有什么后果?” 莫颜头脑一热,很快冷静下来,国破家亡,身为亡国奴,能有什么好下场?虽然她来自现代,仍旧对大越这个国度有归属感,因为她的亲人都在。 “不好说。” 万俟玉翎思索片刻,轻轻摇头,从前出征,是小国联合,大吴虽然两不相帮,可也没到落井下石的地步,这样,他一个人应付过来,而现在不同,大越和大吴兵马相差无几,可大越连年征战,国库空虚,今年南边水患,更是捉襟见肘,粮草伤药跟不上补给,很是吃亏。 万俟玉翎分析了眼下的形势,莫颜心中一凉,未来不单单要保护好虎符,连那个任性的三皇子,都成了她的责任,万一那位有个三长两短,大越被灭国,她就间接成了罪人。 “他会想明白。” 对此,万俟玉翎并不担心。洛祁能有如此势力,可见也不是傻子。皇后娘娘薨逝,死因不明,到底是不是太后下毒,有待查探,没准是南边小国为了挑拨大越和大吴关系散播的谣言。 “你不要太忧心,我会派人保护于你。” 万俟玉翎所说,莫颜觉得是废话,怎么可能不忧心,她身上带着象征大越兵权的虎符,还有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大吴三皇子,若是不忧心,她心得多大?要不是其中涉及到爹爹,莫颜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二人一同站里在屋檐下看雨,莫颜却没有那么轻松,她的大脑飞速旋转,想到很多,有些话,以现在二人的关系,她并不好询问。 “在边关打仗,并不轻松吧?” 大越的百姓把南平王说得神乎其神,算无遗策,从未失败过,指挥千军万马,把几个小国的联合军队打了个落花流水,可他们忽略了时间,这一战,便是好几年。 莫颜从没亲历过战争,可她曾经看过战争的电视剧,她相信,电视剧里那些惨烈的镜头,不过是冰山一角,不是每个人对死亡都是那么的无畏。 “恩。” 万俟玉翎应答的声音很轻,在战场上,每天都要死人,有可能是敌人,自己人,奸细或者是身边亲近的人,士兵们也从开始的伤感到最后的麻木。 曾经有一段时间,大越的粮草供应不上,士兵们过得很是艰苦,毕竟训练需要体力,没有东西吃,用什么打仗?这才是最残酷的现实。 在那段战争的岁月,日子可以过得漫长,也可以在眨眼之间,作为主帅,并没有什么特殊待遇,一样宿在帐篷之中,咀嚼着粗陋的食物,对着地形图挑灯熬夜,他不是人们传说的神仙,不会挥挥手就可以翻江倒海,屡立战功,都是在战场上厮杀而得,可谁又能理解? “我没有看过战场是什么样子,却可以想象。” 莫颜闭着双眼,眼前是战后的血流成河,残肢断臂的惨象,晚霞染红了半边天际,战场上传来一片片悲戚声,那些受伤的士兵们正在卖力从死人堆里爬出,等待人解救。 头发花白的老母亲,为了等候参军的儿子归乡,每天都在村口的大树底下等候,从太阳升起到夕阳西下,每一天带着希望而去,一次次地失望而归。战场上那么多的人,怎么可能来得及记录?一些人,永远都在联系不上的状态。 “我不喜欢战争,也不想。” 莫颜忍住眼泪,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情绪,或许,在这个时代,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早晚会有一场战争,但绝不是现在。”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围的小国屡屡对大越挑衅,那么大越必将以牙还牙,只是眼下内部出了奸细和龌龊,只能先解决内部矛盾。 男人都有一种建功立业,开疆扩土的野心,莫颜正是在万俟玉翎身上感受到,原来芝兰玉树的皇叔并不是那么无欲无求,他有男人的气概和要争夺的东西。 大越的皇叔,统领千军万马,早已经功高震主,莫颜不信对于这个威胁,皇上万俟御风会无动于衷,只要万俟玉翎活着,万俟御风的皇位就不那么安稳。 “哦,谢谢你在那夜送我的寒玉。” 短暂的沉默之后,莫颜主动发声,那夜,想必南平王早已经认出了她,只有她一个人一直在装傻,寒玉贵重,戴在身上,安气宁神,她觉得有必要说一声谢谢。 “不用谢我,那是你要的定情信物。” 万俟玉翎调侃了一句,转头进入内室,留下莫颜一个人愣在原地,再一次被皇叔来了个惊吓。 村长家的偏厅在中间,两侧分东西屋,莫颜选了左手边,她一直睡不着,心里寻思着,明日见到娘亲之后怎么解释,若是问起鬼村过夜该如何回答。 窗外的雨势渐渐地大了起来,雨点密密麻麻地敲击着窗棂。莫颜喜欢听雨的声音,她坐在油灯旁,侧头听了一会儿,突然感觉到烦躁,走入偏厅,万俟玉翎也没有睡,正在桌边凝思,他的面前,有一个白子黑子围成的局。 “换了环境,我睡不着,不如咱们下棋吧!” 莫颜见到棋盘,眼神放光,上次就没过瘾,可惜到了菜市口,为了调查凶案,二人只好停了下来,她嘟囔着道,“来来来,上次就没分出胜负,咱们杀一盘!” 偏厅只有一张方桌,并四把椅子,没有多余之物,墙壁上抹着白灰,角落有些发霉的痕迹,不过很整洁。看的出,村长的儿媳是个勤快人。 “没分胜负?” 万俟玉翎轻声发问。上次到底是谁,一直不停地悔棋,以至于打乱他的思路,让他不得不被她牵着鼻子走的。水平差到那个程度,还一副热爱棋艺,热血沸腾的模样,他万分佩服。 “你不会是怕了吧?怕我赢了你,一世英名尽毁?” 莫颜及时使用出激将法,前身根本一窍不通,她至少还能走几步,棋艺都是慢慢磨练出来的,最近她都在看医书,再说家里没有棋谱,全靠自己领悟,她这个水平,那已经很有天分了。 “让你十个子。” 万俟玉翎无言以对,只好开腔,他想快点结束这盘棋,然后休息一下,或许刚刚到偏厅来,是个错误。 莫言再次选择黑子,因为黑色鲜明,这次她装作苦思冥想的模样,实则不按照套路来,悔棋几次之后,被万俟玉翎禁止。 “我口渴,倒一杯茶喝。” 眼瞅着,就差一个子儿,莫颜必输,她转了转眼睛,站起身,装作不小心,一个不注意,碰到棋盘上,顿时,黑子白子散落着,乱了棋局。 “哎呀,怎么会这样?看来,我们只有重下了。” 莫颜叹息一声,装作十分后悔的模样,“刚才我已经想到一步,绝对可以反败为胜,可惜都怪我笨手笨脚的。” “我可以将棋子复原,恢复原来的位置。” 万俟玉翎黑眸深邃地盯着莫颜,十分不留情面地拆穿,他过目不忘,根本难不倒他。 偏厅里放着的沙漏,已经显示现在到了子时,莫颜正在沾沾自喜,突然身子一个趔趄,她打了一个呵欠,继续耍赖,“真是太疲累了,我去休息了,明儿走的时候喊一声。” 莫颜扶着腰,走了两步,回过头,看到万俟玉翎还在原地静坐,她不怕死地接了一句,“这次还是没分出胜负,下次有机会再战!” 一夜过去,雨过天晴,等莫颜洗漱过后,看到村民们一张张喜悦的脸,他们换了自认为最好的衣衫,站在村长家的院子门口,老老少少,头发眉毛全部成了黑色,看起来精神很多。 “神仙,小仙女!” 众人异口同声,村长在前面,再次带领村民们下跪磕头,并且准备了很多山里的土特产,希望给二人带走。他们鬼村地方偏僻,并没有什么好东西,带的也是大伙儿的心意,粗陋了些,希望二人不要嫌弃。 莫颜知道,鬼村的村民,用他们自己的方式答谢,若是不收下,众人是会伤心的。人情冷暖,这些人见识的太多,莫颜不忍心让善良的人们再次受伤,她装作很欣喜,并且表示,村里的水土好,种出的梨子非常脆甜。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要到了临别的时刻。村民们一同站到村口相送,众人抹着泪,他们举着写上自己名字的牌子,挥着手,二人永远是鬼村的恩人,鬼村的人们会世代记住此恩德。 莫颜不会骑马,被万俟玉翎拉在身前,二人共乘一骑。她不时地回头,对着村民们挥手告别,这些可爱的人,希望他们以后不再被世人当做妖怪。 在马上更加颠簸,莫颜提前放了一个小垫子,她喜欢这种快速如一阵风的感觉,沿途可以看看路边的风景,比在马车上舒服得多。 日头渐渐地升起来,很快到了午时,二人也进了城,按照预计,要到晚膳时分,才能追上赈灾的车队。 “进城了,咱们休息一下吧。” 莫颜的肚子咕噜咕噜响了一声,在马上风太大,根本无法吃东西,见万俟玉翎停下来,她用水壶中的水洗了一个梨子,咬了几口,甜得眯了眼睛。 “去前面茶楼,你在此等我半个时辰。” 没有带换洗衣物是个失误,万俟玉翎脸色漆黑地盯着胸前的黑手印,他把莫颜扔到一家茶馆,自己去整理行装。 在南边,暂时还没有收到皇后薨的消息,午时茶楼人满为患,一些有银子的闲散人正摇着折扇,听小曲儿。莫颜被伙计带到楼上的雅间,她要了一壶茶水并几样点心,耐心等候万俟玉翎。 包间的窗户打开,便可看到楼下的戏台,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姑娘抱着琵琶唱了小曲儿,茶馆是正规的消遣场所,歌女卖艺不卖身,她们唱完曲子,等待客人的打赏,方可离开。 “张大姑娘,来首《十八摸》,你会不会?会的话,爷今儿高兴,赏你十两银子!” 下面的散座,一个矮胖子一脸猥琐,对着戏台上的歌女流口水。这里的歌女多半为了银钱,能来此抛头露面,有什么名声,一般在私下里行为也不那么检点,只要给点银子,也能摸个小手啥的。 但是这个张大姑娘是个例外,每次唱完,收了银子立刻离开,溜得很快,他去后门劫了几次,一直没看到人。越是得不到,越是心痒难耐,这就是矮胖子目前的心态。 “哈哈,赵爷,您此话当真?” 天下永远不缺乏好事之徒,唯恐天下不乱,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就看这个泼辣的张大姑娘,愿不愿意为银子折腰。 “哈哈,张大姑娘,这可是赚银子好机会啊!” 一些看热闹的跟着鼓掌起哄,莫颜也来了兴致,不知台上这位歌女如何应对,到底会不会为了银子而忍气吞声。 “银子?十两?真是不少呢。” 台上的张大姑娘一双杏眼,瓜子脸,十七八岁的模样,长相很标志,也难怪矮胖子起了调戏之心。 “是啊,给赵爷唱个,看到没,银子就是你的!” 有茶博士举着托盘过来,矮胖子从荷包取下一块银锭,刚好是一块十两的银元宝,成色不错,周围看戏的人恨不得自己跑台上唱一出。 “过来!” 张大姑娘对着茶博士招手,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零零散散的,都是碎银子,大概有十五两左右,她指着台下道,“就你,赵胖子,姑娘也有银子,你来台上唱十八摸,这银子就是你的!” 有钱怎么了,有钱很了不起,就可以践踏别人的自尊?张大姑娘不信邪,她就想知道,这个该死的猥琐胖子到底会不会接招。   ☆、第063章 等你 午时的茶馆里,闹哄哄的,莫颜想小憩片刻,被楼下这一出吸引注意力,她站起身,在雅间内做了几个拉伸的动作,一上午都在马上坐着,她小心谨慎,尽量不向后靠,占万俟玉翎的便宜,但随之而来的,是她的腰部僵硬,如断了一般。 台下,众人被张大姑娘掏荷包的动作震住,短时间的沉默后,众人的热情更高,纷纷吹着口哨尖叫,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矮胖子,挑衅道,“赵爷,您看看,人家张大姑娘比您还豪爽,一出手就是十几两银子!” “就是,不如赵爷也上来来一首?” 底下的好事之徒卖力起哄,矮胖子彻底黑脸,张大姑娘的所作所为,让他十分没面子,以后怎么在这片地界混? “臭婊子,给你点三分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 矮胖子一个用力,推倒了身旁的茶桌,霎时间,桌上的茶壶茶碗全部落到地上,摔得米分碎,那瓷器的碎屑滚的到处都是。茶博士见状,赶忙上前苦口婆心地劝说。 “赵爷,是张大姑娘太急了些。” 茶博士点头哈腰,这个赵胖子是本地一个恶霸,他本身没什么出息,就是个破落户,但是有个姐姐,做了知县的第八房小妾,听说颇为受宠,勉强算个知县半个亲戚,别人得罪不起。 “娘的,挑衅本大爷?” 越有人劝说,矮胖子就越觉得被扫了面子,成为众人的笑柄。他站起身,就要上高台,底下人一看矮胖子气性大,索性噤声,反正倒霉的也不是他们。 “臭娘们,今儿你就得伺候大爷,不然就让你那个病痨鬼的未婚夫蹲号子去,老子说话算话!” 没人阻止,矮胖子顺利上了高台,张大姑娘躲闪不及,被扇了一嘴巴,矮胖子用力拽着她的辫子,言语之间越发猥琐,“那病痨鬼有什么用,能伺候你,让你爽?不如跟了大爷我,咱们夜夜春宵到天明!” 茶馆是众人喝茶休息的场所,又不是窑子,这死胖子说话污秽,莫颜都听不下去了,最讨厌有点权势的欺压人,她想打抱不平,可自己也是个小女子。 万俟玉翎洗漱完毕,换了一身白衣,这才回到茶楼,楼下的一幕,他充耳不闻,反倒是莫颜握紧拳头,腮帮子鼓鼓的,手中拿着一个茶碗,正趴在窗户旁边。 雅间里没有多余的东西,莫颜只好找了个茶碗,她正在琢磨,万一那个死胖子对张大姑娘不利,她要不要丢下一个茶碗去砸人,又担心准头不够,让无辜之人受伤。 台下,张大姑娘被扇肿了脸,却一声不吭,死命地咬牙,瞪着矮胖子,就是这样,让矮胖子的怒火更胜,他脱了自己的外衫,对着下面的众人道,“今儿爷豁出去了,让你们看一出精彩的大戏!” 莫颜一惊,这是当着众人面,就要脱裤子的节奏?她回头寻找家伙事儿,正好看到万俟玉翎,心中一喜,“快来帮帮我,砸晕那个死胖子!” 关于要不要管闲事的问题,莫颜思虑良久,最后还是下了决心。眼睁睁地看着张大姑娘一个美人,被这种地痞流氓占有,她良心上过不去。 若是没有能力,莫颜只会沉默以对,可她现在和皇叔在一起,有管闲事的条件,所以毫不犹豫,这世间,败类何其多! “砸晕了,然后呢?” 万俟玉翎上前,接过莫颜手中的茶碗,清冷的眼神中古井无波,“你有没有想过,然后会如何?” 茶楼里只放置了几个冰盆,不如京都望仙居那么舒服,莫颜这一着急,脑门就见了汗。她不是没想过然后,可若是苦思冥想之后,没准这个张大姑娘,已经被人糟蹋了。 “你不知道,女子的名节代表什么,失去了名节,只有死路一条。” 莫颜突然感觉到悲哀,她穿越到大越之后,见识到太多的人情冷暖,而她被家人保护得很好,吕氏很少让她接触京都名门那些龌龊,阴暗的东西。 如今天在茶馆那一幕成为现实,这个矮胖子最多被称一句风流,而张大姑娘,被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但凡日子过得下去的人家,谁愿意抛头露面来这里唱小曲儿。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莫颜没有那么多思考的时间。她做人有自己的原则,这和前世的职业有关系。诚然,世间受苦受难的人太多了,凭她一己之力,根本做不到什么,可若是遇见了,怎能袖手旁观?难道让她在雅间喝着茶水,观看张大姑娘被死胖子奸污? 万俟玉翎冷漠,因为他在战场上见多了生死离别,早已经麻木,莫颜不觉得他这样有什么过错,可他也不能把自己的思维强加于她。 台下,场面发生了新的变化,张大姑娘用力咬住矮胖子的耳朵,一口下去,耳朵被生生地咬了下来,顿时血流如注。看台下没有一人相帮,张大姑娘悲哀地闭眼,罢了,若是留一条命也不过落得被奸污的下场,还不如死,死得干净明白一些。 “不好,她要撞柱子了!” 张大姑娘转身的瞬间,莫颜立刻发现动向,她拉住万俟玉翎的衣摆,瞪着眼睛道,“快,快,救下她!” 就在众人以为张大姑娘要碰个头破血流的时候,事情的发展突然变得戏剧化,张大姑娘想撞柱子,用最大的力气奔跑,却突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倒在台上。莫颜终于松了一口气,开始静下心来想后续。 皇权时代,一方父母官就是百姓的天,清官难寻。一个小小的知县,天高皇帝远,便可做土皇帝,什么欺压百姓,强抢民女,这矮胖子不过是个知县小妾的亲戚,就能如此放肆。 大越是个腐朽的国度,外表光溜水滑,内里的心快烂掉了。一路经过很多城池,此事屡见不鲜。万俟玉翎说的对,然后该如何,弄死矮胖子,找知县的麻烦,还是退一步,安排张大姑娘离开这里。 根源没有得到解决,若是以后呢,会不会还出现这种人,出现类似之事?这是无法扭转的,可莫颜不后悔,等她强大,一定用自己的力量,帮助更多苦难的女子。 “放心,此事我会派人处理妥当。” 万俟玉翎无奈,似乎跟在她身后,总有收拾不完的烂摊子,他不放心的嘱咐,“以后多听你娘亲的话,遇见此事切记不可强出头。” “知道,我又不傻。” 莫颜嘟囔几句,今儿如果只是她自己一个人,没有南平王保驾护航,她也无法管闲事。以后要赚多多的银子,嫁一个有权势的男子,这样才能过更好的生活。 过了午时,太阳依旧火热,二人再次上路,莫颜犯了困,不知不觉地在万俟玉翎怀中睡了过去。万俟玉翎刻意减缓了骑马的速度,等到追上赈灾的车队,天色已经擦黑了。 此刻,京都林府。 林府上下,一片愁云惨淡,林苗月的死,让好好的喜事变成了丧事。林苗月的娘亲受不了打击,卧病在床,林大人强忍着早朝,请求京兆尹衙门捉拿真凶绣儿。 通过林府内丫鬟婆子的口供,这个绣儿的嫌疑颇大,并且在林苗月暴毙之后不知所踪,等天亮,有丫鬟上前服侍,才发现林苗月气息全无,身体已经凉了。 一声尖叫,回荡在林府的上空,没多久,就在京都传开。皇后娘娘薨的消息刚传出,第二天,吏部尚书林大人的千金林苗月便死在了后宅中,据说七窍流血,中了剧毒身亡。 一时间,京都流言满天飞,对于凶手为何行凶,也有诸多猜测,一些曾经被欺负的小姐们,落井下石,林苗月为人尖酸刻薄,又喜欢虐待丫鬟,而绣儿一定是不堪受辱,才选择了一个玉石俱焚的法子。 当然也有人把此事推到了袁小将军的身上。袁焕之对林苗月的相貌不满意,和丫鬟勾搭成奸,害死未婚妻,这样就不用完成皇上安排的赐婚。 “简直一派胡言!” 袁焕之抓起茶碗,一个用力,瓷器便碎成了米分末。他的脸上不复曾经的温和,眼中带着阴森的光!到底是谁?在他一切要大功告成之时,先是宣扬出皇后薨的消息,又弄死他的未婚妻。 没有林苗月作为牵绊,林大人怎么安心投靠于他?袁焕之越想越窝火,平白无故出现好几个岔子,让他失去一大助力。 “爷……要奴家说,林家不过尔尔,夏家才是值得联姻的。” 一个前凸后翘,妩媚妖娆的女子,雪白的藕臂攀上了袁焕之的后背,她眨眨眼,轻轻地在他的脸颊侧面印上一吻,又对着他的耳朵吹风,娇柔道,“夏若雪可比没脑子的林苗月要好多了。” “宝贝,你要知道,没脑子的人才最好掌控。” 袁焕之转过头,把女子拥在怀中,大手也跟着不老实起来。夏若雪为人精明,正是这种人,有了二心才可怕,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背地里会咬上一口。春情是他的人,夏家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夏若雪是个聪明人,聪明到在打南平王的主意。” 袁焕之咬着女子的耳垂,轻叹出声,眼眸里尽是讽刺。要说在大越,还有什么人值得惧怕,也唯有南平王万俟玉翎,此人终年都是一副淡漠的模样,袁焕之在他手下多年,愣是一点没摸清楚他脾气秉性。 “呵呵。” 女子侧了侧身子,从托盘中取过来一串晶莹的葡萄,纤细的玉手捏着葡萄粒,喂着袁焕之,她一手捂着嘴,轻笑道,“这个夏小姐胃口不小啊,可惜姿色差了点。” 不过,世家联姻首要看家世背景,长相都在其次,男人又不是只有一个女子,再不济,还有青楼楚馆那些快活的地方,那里的女子,真真都是解语花。 “夏若雪在京都名声不错,那人最喜欢背地坑人,她的表妹莫颜有如今这个名声,她脱不开关系。” 有美人在侧,袁焕之的情绪稳定了一些。今日在衙门归来,几乎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说着节哀的话,他还要做一脸痛心状,真是憋闷之极。 万俟玉翎不在京都,是发展势力的最好机会,就这么生生错过,不但如此,事情正在朝着一个不可预测的反方向发展。前几天得到消息,大吴的三皇子洛祁赶往大越的途中被人追杀,生死不明。 “洛祁死了最好,这样大吴有发兵的机会,咱们不费吹灰之力,看热闹便好。” 女子站起身,她的眼里放着诡异的光,片刻又恢复如常。袁焕之是个有野心之人,也最好利用,不过,若是好处给的不够多,随时可能倒戈。 “宝贝,还是你最懂我。” 袁焕之看到女子凹凸有致的身材,突然来了欲火,他吹了灯,打横抱起女子,向着前面不远处的床榻而去…… 今夜,又是一个不眠夜。 京兆尹府上,李月娥坐在灯下,皱眉沉思。不出意料,那个丫鬟绣儿听信了她的一面之词,用换过的药米分,毒死了林苗月,解决了她的心腹大患。 本来嘛,李月娥也没有这个胆子,下绝育药,是她当初最开始的计划。可事情偏有巧合,丫鬟绣儿找上门,李月娥当时纠结了一番,最终决定一不做二不休。 绣儿来投靠她,定是不敢告知于人,那么药的事,只要她不承认,谁也污蔑不到她身上。李月娥已经计划好下一步,哄骗了绣儿,找个没人的地方杀人灭口。 可事情偏偏和李月娥的想法有差距,绣儿没有去找她安排的车马,反倒人凭空从京都消失了。因为发现林苗月被害的时间有些晚,没准人已经出城,现在相邻几个城池,都有绣儿的画像张贴在城门处。 白日,李月娥跟着娘亲去宫门口处哭灵,回程之时,巧遇袁小将军袁焕之。几日不见,他形容憔悴,下巴上满是泛青的胡茬,眼神中也不见了往日的神采,看来林苗月的意外,对他的打击很大。 李月娥突然的心痛了,为什么她的心上人会为了别的女子,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她相信,一切都是短暂的,等她做了护国将军府的少夫人,一切就会变得不同,她会走进他的内心,成为一个强大的助力。 “小姐,天色不早,您还是早点歇息吧。” 一个看起来稳重的丫鬟进入到偏厅,在李月娥的身后站立,帮着她揉捏肩膀。 “画眉,我睡不着,绣儿不死,我始终觉得有点事儿。” 画眉是李月娥娘亲身边的大丫鬟,不但聪颖,而且沉稳有度,琴音被杀害之后,李月娥总是做噩梦,觉得身边没有趁手之人,就把画眉要了过来,偷梁换柱替换绝育药,也是画眉给出的主意,主仆二人,无话不谈。 “小姐,您可不用急。” 画眉轻柔一笑,宽慰道,“绣儿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子,在外面没准就遭遇不测了,就算她活着,林府上下,可比您着急,您呀,只需要静观其变,万一林府那边找到绣儿,咱们搭个顺风车,直接下手灭口。” “你这丫鬟,真是我的好帮手。” 李月娥的眸色深了深,确实是这么个理,她就等着林府派人,只要有了风声,爹爹那里必定会知晓,到时候再下手不迟,现在说这些,似乎有些早了。 “不过,奴婢没想到,这个绣儿也是个有两下子的。” 林苗月喝药之后,应该很快气绝身亡,一切过程,绣儿看在眼里,她没有选择声张,而是悄悄逃离,看来心里素质不错,是个有主意的。 “那有什么用?附近几个城池贴了告示,恐怕绣儿插翅难逃。” 李月娥轻抿茶水,计划下一步。现在眼前的障碍已经扫平,林府和袁家联姻这条线也断了,李月娥觉得是时候争取了,不然她做了这么多,白白便宜别人,一定会呕死。 京都处在低气压之中,有人欢喜有人忧,而这边,莫颜已经洗漱完毕,准备躺下休息,等明天,她就要和万俟玉翎的车队分开,陪着娘亲踏上回乡之路。 下晌,莫颜醒来,正靠在万俟玉翎的怀中,他的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清爽味道,似乎是淡雅梅花的清香,让人很舒服,她甚至不想醒来。 二人再次讨论当前的形势,万俟玉翎告知她,以后无论听到任何消息都不要惊慌,好好保护虎符,等待京都相见,他会在恰当的时候,安排人手,护她周全。 “颜颜,睡不着?” 吕氏昨夜担忧,一夜未眠,白日里昏昏沉沉,到晚上又精神了,她听到女儿莫颜的叹息声,以为自家女儿在感叹和南平王将要分开一事,轻声安慰,“你若是喜欢,爹娘拼尽一切,也会让你如愿。” 黑夜中,吕氏握着拳头。当年是她窝囊,被抢了亲事,虽然最后也觅得如意郎君,可这是她心里一直的阴影,她希望女儿莫颜可以过得肆意,特别是在亲事上。 护国将军府夫人李氏为人奸诈,吕氏非常讨厌,所以得知莫颜对袁焕之动情,她保持沉默,不是不了解女儿的心思,吕氏觉得,将来莫颜嫁入护国将军府,有那等奸诈婆婆,不会过得好。 好在,莫颜只是小女儿心思,袁焕之也名草有主,和林家林苗月定亲,皇上赐婚,定然无法更改。这一路上,莫颜和万俟玉翎非常默契,吕氏很敏感,察觉到一丝不同。 “娘,我现在就这么点念想。” 莫颜以为是墨香说了她想习医一事,趁此机会,能得到吕氏的认可更好。她已经和慕白打听过了,颍川那个地方,盛产药材,所以懂医术的人很多,听说有个神医经常在附近出没。 皇后薨的消息,马上就会传过来,大堂哥莫轻云的亲事最快也要拖到农历十月份,这三个月的时间,莫颜可以找当地有名望的人学习,在京都,她总是很受限制。 “你确定,是认真的?” 万俟玉翎不是一般人,是大越皇上的亲皇叔,位高权重,可以说,那是京都所有未成亲女子的梦想。他本人洁身自好,已经到了弱冠之年,身边没有一个女子,孑然一身。 自家老爷虽然为朝中二品大员,不过底子薄一些,以前吕氏到永平侯府,曾经听过两句风言风语,说夏若雪对万俟玉翎一往情深,现在女儿莫颜也是如此,吕氏发誓,绝对不让莫颜走她的老路。 大吕氏和夏若雪,母女一个德行,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就会装贤明,就以为能骗过京都所有人的眼睛了?这次南平王和莫颜多有接触,吕氏觉得下手应该不难。 “娘亲,我已经深思熟虑过了。” 莫颜连连点头,她本来就是法医,在这个时代能做什么?一个官家千金,总不好拿起解剖刀,跑到衙门当女仵作去,那也太惊世骇俗了一些,她习医,将来一样可以救人。 “娘知道了,这事不好写书信,等娘回京,和你爹商议。” 吕氏盘算一下,马上过了年,莫颜十三岁,正好是京都贵女们议亲的年纪,本来因为人选问题,莫中臣很是发愁,京都的公子们太纨绔,而莫颜单纯没有心机,不太合适,还有一点,遇见个奇葩婆婆也够呛。 莫颜以为这就算得到了娘亲的认可,她心情不错,侧过身子,很快发出匀称的呼吸声。可苦了吕氏,思来想去,怎么让南平王做女婿,睁着眼睛到天亮。 农历七月十三,也是众人要分开的日子,车马行走一个上午,到了午时,前方有一个三岔路口,去颍川的路,在最右侧那一条。 李德看着墨香去河边打水,突然心里空落落的,没有人斗嘴,未来的日子会无比无聊,可他知道,不出两天,将会发生又一件大事,众人不可能一起结伴而行。 “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做到。” 莫颜摸着胸前的虎符,对万俟玉翎郑重做保证。 临别时分,周围的青山绿水,也没有欣赏的心情,莫颜有自己的顾虑,可她强忍住,不想给他添麻烦。二人约定,在腊月之时,京都相见。 “恩,等我……等我回去,实现你的愿望。” 万俟玉翎背对着莫颜,凝视着远方,他记得她曾经说过,若是回到京都,想开一间染发店赚银子,想赚很多的银钱,买喜欢的衣裙,万俟玉翎默默记在心底,罢了,就当对她的奖赏。 “所以保重,我等着。” 几句简单的话语,莫颜和万俟玉翎告别,等到两辆马车走在另一条道路上,她突然有些不舍,这十多天,一直在依靠他,现在总觉得缺失了什么。 “颜颜,你们大越女子十三岁就定亲了?” 洛祁眯着眼睛,一直在对面打量着莫颜,还是个小丫头呢,就有自己的情绪,离开万俟玉翎,板着脸,让坐在对面的他颇为不自在。 “恩,村里人家,可能更早吧。” 莫颜合上医书,盯着对面的洛祁,一身淡蓝色的衣裙,头上插着一根银簪子,装扮简单,清雅脱俗,可以和季宝珠比美,一个男子长成这样,着实让人羡慕嫉妒恨。 “我们大吴女子出嫁比较晚,要等到十八岁。” 洛祁一直对大越的风土民情很好奇,女子嫁人那么早,身子还没长开,如何承受初次的疼痛之感,而且太早产子,对身体不利。当然,这些话,他不好对莫颜说。 “京都的贵女们,也有十八才嫁人的,不过你问这些干什么?” 莫颜狐疑地打量洛祁,在她眼里,这位大吴三皇子不太靠谱,虽然也才十七八岁,估计红颜知己遍布大吴。没事就喊着让丫鬟服侍,讲述他在府上的奢华生活。 “就是闲聊,嘿嘿,闲聊而已。” 洛祁干笑了两声,一时间找不到话题。他站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现在可和在大吴不同,他自己就扮演丫鬟的角色,不用指望对面的墨香帮忙。 “颜颜,你和万俟在鬼村独处一宿,发生了什么?” 绕来绕去,终于回到主题,刚才分开之前,万俟玉翎和莫颜在旁边闲聊,洛祁只能透过马车的车窗看到二人的背影,传闻大越南平王不近女色,没有必要对一个小丫头另眼相看吧,其中肯定有点事。 “翠花,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小姐和南平王独处一宿。” 墨香立刻呛声,这关系到自家小姐的名声,而且小姐是为了帮助那些村民,怎么可能和南平王独处一宿?就算是,心里知道就好,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呢。 “小墨香,我就是好奇。” 洛祁也察觉说错了话,厚着脸皮解释。但是二人在鬼村一夜,不会什么都没发生吧?他可看到莫颜身上那块寒玉,难得的宝贝,他不认为一个二品大员家的小姐就能拥有此物。 “你想知道什么?” 莫颜故作淡定,那晚二人聊了很多,她慢慢开始了解万俟玉翎这个人,从开始的缥缈,到后来的有血有肉,他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 “关心一下小姐您。” 莫颜不回应,洛祁讨了个没趣。因为没有赈灾队伍庇护,吕氏也不再着急赶路,众人在傍晚时分进城,住进万俟玉翎早已经安排好的客栈,仙客来。 莫颜对这个客栈很有阴影,不过档次确实比其他客栈要高级,这次安排的房间,在盥洗室有一个大理石砌成的池子,夜晚的时候,里面加入热水,撒上一层花瓣,在此沐浴,比浴桶更舒适。 众人一同用过了晚膳,已经到了掌灯时分。丫鬟墨香点亮了油灯,莫颜让她去吕氏那边候着,她想找洛祁单独说几句。 “三皇子,不知未来你有何打算?” 母女二人回乡,吕氏已经提前给她打了预防针,乡下的条件很不好,或许还不如一路上吃住的客栈。洛祁养尊处优习惯了,躲在那种偏僻的小村子,着实有些委屈。 而且,皇后薨的消息,不出两天,定会传过来,莫颜答应了南平王,要劝说洛祁,千万别意气用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怎么,颜颜是嫌弃我了?” 灯火的映照下,洛祁的眸子熠熠生辉,他眉眼含笑,语气带着一丝放荡不羁,伸了伸腰,坦诚道,“除了跟着你,暂时没安排。” 客房很大,布置奢华,在桌子的下方,铺着一层厚厚的地毯,踩上去软软的。莫颜低着头,沿着地毯走了一圈,边走边打量房内的摆件。 听说这间客房奢华,一直在空置状态,莫颜觉得也是,多宝阁上的一件宝贝,就得百十两银子,若是普通住客见财起了心思,仙客来只能做赔本的生意,相信东家没那么傻。 仙客来最大的特色,便是在卧房内的外面有一个露台,夏日晚上在此品茶纳凉,观看外面的景色,要是月圆之夜,还可以对月共饮,她想,在府上能有一个这样观景的房间就好了。 “颜颜,你是不是有话说?” 洛祁察言观色,立刻心头一紧,这几天在马车上养伤,时刻担忧,怕自己听到皇姐不好的消息。可是在夜里的时候,总能梦见她,他想,或许是洛荷见他的最后一面。 “恩。皇后娘娘她……” 话只说了一半,含义不言而喻,莫颜想提前告诉洛祁,让他有个心里准备,总比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无法接受,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好。 “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 手下联络不上,洛祁一点消息渠道都没有。此事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仍旧感到心痛,他提醒自己,千万不可失去理智。 “就是在鬼村那天下午。” 莫颜实话实话,她想安慰几句,又觉得言语苍白。京都传言是太后娘娘下毒,莫颜以为可能性不大,太后娘娘或许真的不喜欢大吴女子,可也没有下毒的胆子。 听闻,当年先帝迷恋大吴女子,差点了为那女子废后,是满朝文武反对,听爹爹说,在早朝上碰死了几个御史,这才让先帝改了主意,不过先帝是个情种,那个大吴女子死后,没多久便抑郁而终。 所以,太后娘娘对大吴女子看不顺眼,存着恨意,不可能让洛荷怀有身孕,生出个公主还好,如若是皇子,涉及的问题就多了,万一成为太子将来即位,等于把大越江山拱手让给大吴一半。 “颜颜,你放心,我不会为你带来麻烦。” 洛祁的眼中闪过沉重的悲哀之色,一国皇子,也有如此身不由己之时,莫颜被这种情绪感染,也有些伤感起来。 “今夜你好好休息,养好伤,一切从长计议。” 莫颜叹息一声,轻轻地关上房门。这个时候,洛祁更需要冷静,千万不能因为冲动,再次落入敌人的陷阱。 第二日一大早,用过早膳之后,众人上马车离开。在城门口处,贴出一张告示,皇后娘娘薨了,百姓们吊唁七七四十九天,三个月之内禁止饮宴和嫁娶。 城门口搭上了一个棚子,路过的百姓们下跪磕头,烧纸钱,以此来表达哀痛的心情。或许是离京都远,并没有多少人议论此事。 “停车检查!” 出城门之时,门口的官差正在检查过往的马车,他们手里拿着一张画像,和洛祁的模样有七分相似,莫颜顿时觉得我心里一凉,看来是她过于乐观了。 “小姐,怎么办?” 墨香透过车窗,看到了画像,有些紧张,她的手心出了汗,用力拉着帕子,“翠花相貌太突出了一些,女装也会引起注意的!” “凉拌。” 莫颜与洛祁对视一眼,把自己头上的钗环,全部插到洛祁的头上。墨香说的对,如此出众的容貌,作为丫鬟,确实有些显眼,但是作为小姐,却不同。 头上的钗环首饰众多,可以分散人的一部分注意力。趁着前面停车检查的间隙,她从匣子里找出胭脂水米分,用最快的速度给洛祁上妆。 “全部下车,停车检查。” 官差再一次重复。墨香从车窗处递出去一块碎银子,陪着笑脸道,“这位差爷,我们家小姐眼睛不太好,见到光就流泪,您能不能行个方便?” “不可,这是上面下来的通缉令,还是悬赏的。” 官差收到了银子,思索片刻,“反正通缉令捉拿的也是男子,既然是你们家小姐眼睛不好,戴上帷帽吧!” 如此,墨香欢喜着,有银子就是好,刚刚差点就舍不得银子,她不能总是表现出这么小家子气,给自家小姐丢人。银子得用在刀刃上,小姐说的没错。 洛祁被搀扶下了马车,这次莫颜打扮成丫鬟站在身后,低眉顺眼,心里寻思,赶紧过了这一关再说。那些大吴人,是如何用关系到大越的城池发布通缉令的? 墨香看出自家小姐的疑惑,主动和官差套近乎,“差爷,我们夫人和小姐都是从外地来的,还不清楚,莫非是有什么穷凶极恶之徒?这一路上走官道,不会有凶险吧?” “这位姑娘,那你们可要小心了。” 官差扫了洛祁一眼,被莫颜这么一上妆,原本和画像七成相似,只剩下三成,又是女子的打扮,更不引起重视了。 “画像之人是个淫贼,听说已经有不少好人家的小姐遭遇不测。” 官差一脸沉重,骂骂咧咧地道,“看见没,就是此人,长的倒是人模狗样的,看着也不像是个穷鬼,竟干龌龊事,人家苦主找上了我们大老爷,悬赏一千两,听说隔壁城池也牟足劲查呢,都想得到赏钱。” 洛祁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莫颜机灵,快速地扶住他的胳膊,暗地里掐了一下,轻声道,“小姐,您不要看着光,不然一会儿又要流泪了。” 马车上被官差仔细检查,连车凳底下都被翻找过,见没人窝藏,让众人上了马车。官差拿了银子,有些过意不去,提醒道,“这个采花贼都是晚上作案,所以千万别宿在荒野,不安全。” “多谢您的提醒。” 墨香打听到原委之后,上了马车,等一行人顺利过了城门,洛祁这才拆下帷帽,一脸纠结,“到底是谁这么诋毁小爷?采花贼,江洋大盗,真是可恶!等小爷回到大吴,定将这些杂碎五马分尸!”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还是想想怎么躲过下一次的检查吧。” 莫颜揉了揉额角,一脸苦恼,目前来看,刚才分散注意力的方式有效果,可保不准下个城池检查会严格一些。她在想,有没有更稳妥的方式。 “不如,你装尸体吧?” 一般装尸体的车驾,都会顺利通行,古代人迷信,认为死者为大,不敢打扰,今日是七月十四,子时,正是鬼门关大开的时候。 “颜颜,就没别的办法了?” 天气炎热,躺在棺材板里不透气,没准憋死过去,再说装死人,得请一队人吹吹打打,成本高,麻烦。这群官差没什么大本事,洛祁相信定有办法蒙混过关。 “我还真有一个办法。哈哈。” 莫颜撩开马车的帘子,见窗外有买零嘴的货郎,她买了点蜜饯磨牙,边吃边盘算,正是因为七月半,阴气最重的时候,她才能想到那个点子。 “小姐,您说说吧!” 墨香眼睛亮了亮,一脸崇拜地看着莫颜,她觉得自家小姐无所不能,就是刚刚十分紧张,有小姐坐镇,她也跟着平静下来。 “四个字,装神弄鬼。” 莫颜斜靠在车壁上,边想边笑,最好这个办法用不上,她真的不是很想捉弄这些古人。 “那是什么意思,谁装神弄鬼?” 洛祁突然觉得背后一寒,有被算计之感,他无辜地眨眨眼,追问道,“颜颜,那个倒霉蛋,不是小爷我吧?” “你放心,倒霉的肯定不是你。” 莫颜摆摆手,说得很肯定,倒霉的应该是那群官差,恐怕有日子睡不好了。记得马车里有白色的布匹,是吕氏沿途购置,想找个手艺好的作坊染色,正好派上用场,还需要一些红色的朱砂,一会儿路过前面的铺子采买。   ☆、第064章 装神弄鬼 这两天,京都暗流涌动,皇后薨的消息一传出,官员被在背后多有猜测,但是哪个人也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平时正常的走亲访友,如今也要在暗地里进行,就怕被人误会聚众饮宴,而告到京兆尹衙门。 京都的官员家眷们,特别是后宅的女子,过得更是不轻松,每天都要在宫门口哭灵两个时辰,赶上正午前后大太阳,经常有身体娇弱的小姐们中暑晕倒,口吐白沫。 皇上情绪不佳,无心早朝,已经连续罢朝三日,莫中臣作为御史中老大,有监督皇上的责任,只好每天天不亮到御书房门口处下跪。 “莫大人,您真是不容易啊!” 早朝停了,对一些官员来说是好事,他们住得离京都内城比较远,寒来暑往,几乎每日都是天不亮出门,早朝上困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愣是不敢打一个呵欠,这三日,正好休息,偏生左都御史莫中臣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叶宛西的爹爹叶相甩了甩袖子,见莫中臣从宫内灰头土脸的出门,心里骂了一句傻叉,这人到底是多缺心眼啊,皇后娘娘薨了,皇上正处于悲痛之中,跑到皇上面前下跪求上早朝,这不是往枪口上撞,找死么! “唉,叶大人,下官也是没办法,国不可一日无君呐!” 莫中臣一脸沉重,眼里闪着泪花,陈词慷慨激昂,好像他为国为民,对皇上万俟御风的一颗忠心,天地日月可鉴。 “本相了解莫大人的心情,可是皇上……唉。” 叶相是个老狐狸,处事圆滑,他捋了捋胡子,叹息一声,轻轻地拍了拍莫中臣的肩膀,鼓励道,“全靠莫大人了!” 莫忠臣点点头,心里已经问候了叶家的祖宗十八代,什么叫全靠他?若是皇上继续罢朝,责任不都跑到他身上来了?真是个厚脸皮的老东西,银子没少捞,还喜欢装好人。 二人寒暄几句告别,莫中臣回到了御史府。刚进了正院,立刻换了另一副表情,他扶着老腰哀叫个不停,“哎呦喂,跪了几个时辰,腰都要断了!” “老爷,您真是太拼了,意思意思就得了呗。” 小厮墨青皱眉,夫人不在家,老爷就成了自由之人,每天晚膳都要喝上二两白酒,他都已经记上了,时间,地点,等待夫人回来的时候递交上去,省得老爷不承认。 “你这小子说啥呢?不卖力表演能骗人,你当别人都傻呢?” 莫中臣拍了一下墨青的头,叫唤着,“还有膝盖上的棉垫子帮着老爷取下来,这大热天的,没准就要起痱子了。” 垫子是吕氏给做的,主要她清楚莫中臣经常得罪皇上而被罚跪,前几次回府,那膝盖上被磨损,一片青紫,看着触目惊心,尤其是在冬日,若是进了寒风,以后可要染上老寒腿的毛病了。吕氏巧手的做了两个厚垫子,早朝让莫中臣绑在腿上,朝服宽大,在外面看不出来有任何异样。 “老爷,您非要强出头,多亏皇上处于伤心之中,没和您计较。” 墨青蹲下身子,细心地解开绳子,他撇撇嘴道,“万一皇上发怒,要打您的板子呢?” “哦,你这么说,老爷我才想起来,屁股上还有一块垫子呢!” 吕氏不在,府上就是莫中臣的天下,他是老大。大儿子莫轻风在国子监念书,一个月能休沐一天而已,御史府上下人本就不多,现在更显得冷清。 “原来您做好了准备啊!” 墨青一脸黑线,见到自家老爷这样之后,他根本不相信大越有清官,老爷也不算,书房有个小密室,里头可藏着好几箱子的金银,这个秘密,他不敢告诉夫人,因为老爷对那些钱财看得比命都重要,经常要数一数,摸一摸,这样才觉得心里踏实。 “不然怎么在京都混?” 莫中臣摇了摇脑袋,心里盘算着,京都现在风向不明,吕氏和莫颜远离才安全,等侄子莫轻云成亲之后,二人归来也到了腊月里,那个时候,轻雨也将游历归来,一家人刚好过个团圆年。 京都风向紧,不只官员们人人自危,百姓们也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变得沉默不少,京都每逢几天一次的集市,几乎没有多少买卖东西的百姓。 死了一个大吴和亲的公主,弄得乌烟瘴气,心里最气不过就是后宫中的太后娘娘,从前和大吴而来的妖妃斗争了一辈子,最后她保住了后位,却失去先帝的心。最后先帝是为了那个小蹄子抑郁而终,每每想起,太后都想撕了手帕。 不过,活得最后的人才能笑带最后,她的儿子坐上皇位,她也是大越尊贵的太后娘娘,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夺了这光环。为了让百姓们把视线转移到南边的水患上,太后找到玉瑶郡主,希望她组织一个募捐仪式,发动京都的千金小姐们,最后选出一人作为代表,到南边安抚百姓们。 朝堂是男子们的天下,可作为后宅之中的女子,听到水患这个消息,也不会一声不吭地袖手旁观,她们要让百姓们知晓。 太后不过是有这么个想法,玉瑶郡主很是支持,而作为玉瑶郡主的好姐妹,夏若晴提前得知了消息。七月十四的晚上,她来到夏若雪的院子,姐妹二人正在商议此事。 “若雪,你说太后此举的含义,是不是在为自己镀金,以显示其仁慈?” 京都流言,皇后娘娘突然暴毙,和太后有莫大的关系,而当年先帝宠幸大吴女的事情也被拿出来说嘴,增加不少可信度。太后想转移众人的注意力,所以拿南边水患做文章。 “玉瑶郡主说太后娘娘想让众人推选一人,到南边安抚百姓,这是真的吗?” 太后此举有什么含义,夏若雪根本不关心,此刻,她满脑子都是刚才夏若晴的最后一句话,无限循环,她想做个人,去南边,这样就离万俟玉翎更进一步。她必须去! “是啊,不过一路上穷山恶水,整日赶路,哪有在京都舒服,傻子才去呢。” 夏若晴翻了翻眼睛,不解地看着堂妹,若是她没猜错,夏若雪这么激动,应该是为了那人。不过那人如此清冷,如神仙一般,她觉得京都任何一位小姐都配不上他,堂妹不过是痴心妄想。 “看来,是真的。” 夏若雪抿了一口茶水,她的心扑通扑通,心跳加速,脸颊上也染上了红晕,能和心上人有接触的机会,哪怕只是说一句话,都是她做梦都想的。 表妹莫颜已经和他同行了十多天,夏若雪嫉妒成狂,凭什么!莫颜就是个脑子里都是墨汁的草包,连在他身侧都不配,夏若雪觉得自己要失去了理智,每想到此,她都忍不住手握成拳,指甲陷入掌心的肉里都不知晓。 “小姐,您前几天才中暑,身子还没好利索呢。” 春情重新换了茶水,摆上茶点,她的眸中闪着担忧之色,劝说道,“这一路吃住都在驿站,有时候车马行在路上,荒无人烟,到处都是虫子,您金枝玉叶,怎么受得住这种苦!” 夏若雪要是离开了京都,春情作为贴身丫鬟,势必要跟随。可是她不想,她不想离开温柔多情的袁小将军,二人云雨那种美感,只有在夜晚的时候,春情才有机会回味。 林苗月死了,春情恐怕是除李月娥,赵桂花之外,第三个开心之人。万一自家小姐有希望做少将军夫人,她这个贴身丫鬟就不必偷偷摸摸,每日都可以见到他。 “没什么,玉瑶郡主说推选一人,也未必落到你家小姐身上。” 春情突然变得激动,让敏感的夏若雪眯了眯眼睛,总觉得有些奇怪。可最近一段时间,这丫鬟都比较老实,偶尔和府上的男丁调笑几句,并没有出格的举动,夏若雪的心又放了下来。 “您在京都这些千金中威望颇高,太后娘娘又很喜欢您……” 房间内昏暗,春情用铁丝挑亮了灯芯。刚才自家小姐眯眼的动作,春情看在眼里,这表示小姐起了疑心,每次算计别人的时候,小姐都会下意识地眯眼,她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走上秋意的老路,被板子打死,扔到乱坟岗子。 “是啊,堂妹,若是你真的想去,我去和玉瑶郡主通通气。” 夏若晴也不是真的为夏若雪着想,只是听说叶宛西心里爱慕南平王,此事定会争取,与其便宜了外人,不如把机会留给自家人,好歹都是夏家姐妹。 夏若晴走后,夏若雪乱了心思,她强迫自己镇定,打发了春情,一个人在油灯下皱眉沉思。到底去是不去,答案是肯定的,可此行必须名正言顺,不但要去,还要留个好名声。 今夜爹爹永平侯宿在小妾那里,实际上,爹并不喜欢娘亲,只有在初一十五会宿在正院,每次都是倒头便睡,不过是想给娘亲一个脸面,一次她去正院找娘亲说话,听到娘亲对着身边的嬷嬷说,自从生了她之后,这么多年,和爹爹行房的次数不超过一双手,生生守着活寡。 男子贪恋美色,这是天生的劣根性,夏若雪对于自己的相貌很失望,她没有一张娇美如花的脸,只能让自己看起来庄重一些,得宽容平和的名声,因为她知道,只有小妾姨娘才会以色侍人,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要有威势,可掌家。 在内心深处,夏若雪也希望拥有一张如花的姿容,所以看到表妹莫颜,才越发的嫉恨,凭什么草包长得那么美,而她聪明有才,却得了这么个长相,真想撕掉莫颜的面皮,贴在她自己的身上。 “若雪,怎么还不睡?” 大吕氏一颗心都扑在夏若雪身上,她觉得儿子夏明轩为人单纯,丫鬟柳叶被送过去在书房服侍好几天了,依旧没有机会爬上床,听说一次柳叶为了勾引,主动脱得只剩下肚兜,夏明轩只是问了一句,是不是很热。 这小子一个心眼,大吕氏觉得一点都不像她亲生的,也不像那个风流的爹,而夏若雪不同,足智多谋,有大吕氏当年的影子。 “娘,您不是也没睡吗。” 夏若雪站起身,拉着大吕氏的胳膊撒娇,把刚才夏若晴来传的消息告知,大吕氏正是为此而来,她拉着夏若雪的手,母女二人坐在床榻上。 “若雪,你马上就及笄了,该定亲了,这次是一个好机会。” 只要有朝夕相处的机会,大吕氏相信自家女儿的实力。虽然容貌上不是那么出众,但又能如何,美貌的小姐众多,也没听说哪个入了南平王的眼。 “可是娘,听堂姐说,叶宛西也有此意。” 若是和别人竞争,夏若雪有自信,但是对手是叶宛西的话,她有些不确定。叶相之女,名满京都,无论是才学还是相貌,皆高人一等。 “叶相不傻,他是不会同意叶宛西去南边的。” 本身,叶相就是皇上万俟御风的人,这种看着像墙头草的做派,肯定不会参与。其次,叶宛西的亲事不用和自家一样主动求得,只要叶宛西看上的人,叶相定能弄过来,不过万俟玉翎是个例外。 “娘,这个女儿想到了,就是怕,怕皇上找个可靠之人去监督……” 正是因为叶家是皇上的人,叶宛西前去更有理由。大吕氏的意思夏若雪早就想到了,但是她又深入思考了一番。 “不愧是我的女儿!” 大吕氏摸摸夏若雪的头,一脸欣慰之色,如此出众的女儿,做个皇后都够资格的。可惜女儿偏偏对南平王一往情深,她这个当娘的,总不好说什么,从长远看来,万俟玉翎比只懂得享乐的万俟御风更适合做皇上。 太后娘娘的行动很迅速,在农历七月十五的早上,立刻颁发懿旨,此次募捐就由玉瑶郡主负责,京都的官家千金,商界名流,连庄户人家都可参加募捐,银子,粮草,衣物,药材均不限制,只要想为南边的灾民尽力便好。 与此同时,夏若雪积极地行动了起来,她找到玉瑶郡主,表示自己愿意为太后分忧,话里话外,处处体现太后娘娘的悲天悯人。太后见夏若雪是个聪明的,不会往自己身上揽功劳,就定下了由夏若雪去代表她去南边探看灾民。 七月十五,正是民间传统的中元节,传说这日地府会放出全部的鬼魂,百姓们提着纸钱,给已故的亲人烧纸祭祀,纸马铺子在今日的生意最好,百姓们要排队很久才能买到。 鬼节的传统,在现代也有。记得每年这个时候,法医科的同事们在下班之后,都会聚在一起,偷偷地在局里不远的地方烧纸。每年,仍旧有很多案子无法侦破,主要原因是找不到尸源,所以那些人的尸体就一直在地下的冷库里。据说,冤死的人会游荡在人间,找不到去地府的路,法医的同事们按照民间习俗,给这些人送纸钱。 “七月是一年中的鬼月,阴气很重。” 莫颜手里拿着一本《大越异闻录》,正在给洛祁讲故事。两国的语言相通,但是文子有很大差异,洛祁勉强认识一部分,半文盲的状态,却对这本鬼怪之类的书籍兴致很高。 在马车上无聊,莫颜也没和这个难伺候的三皇子计较,墨香帮着她捶腿,她对着书本讲故事,都是民间的一些古怪的传说,此作者三观比较正,宣扬的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思想。 “今儿好像就是一年中阴气最重的时候吧。” 洛祁打了一个寒颤,他撩开车帘,窗外挂着大太阳,异常耀眼,可奇怪的是,竟然感觉不到一丝温度,马车内也不如平日一般火热。街头行走的百姓们如幽魂一般,往日喧闹的街道,也变得寂静起来。 “对,所以本小姐要歇晌了。” 都说一天中阴气最重的时候不是夜半,而是午时,阳极必阴,恐怕也是这个道理。大越的百姓一直有歇晌的习惯,莫颜念了一上午《大越异闻录》,有些疲累。 “小姐,刚才车夫说,咱们马上就要到城门口了,昨日官差不是说,这边也有人拦截。” 墨香弱弱地说了一句,小心地看了一眼洛祁,此等相貌,身份,勾勾手指,就会有女子主动贴上来吧,被说成采花贼,真是够憋屈的。 “哦,差点把这个忘记了。” 莫颜打了一个呵欠,喝杯浓茶提神,她正对着洛祁,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心里合计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颜颜,你……” 洛祁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不清楚莫颜的打算,但是看到白布和红色的朱砂被翻出来,顿时觉得心里一凉。 “墨香,你过来先帮我上妆。” 莫颜找出自己的小匣子,把墨香叫过来,耳语了几句,墨香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被唬的一愣一愣的,颤抖地道,“小,小姐,您这法子能行吗?” “我办事,你放心!” 这法子就算是现代人都能骗过去,更何况迷信的古人,正好今儿是七月十五中元节,天时地利人和。 陈英送的胭脂水米分不错,多抹一些擦在脸上,莫颜的小脸变得煞白,墨香用弄了一些涂抹在她的嘴唇上,莫颜看着双眼青黑,眼眸无神,唇没有一丝血色,看起来像个病入膏肓之人。 “这,这也太像了吧!” 洛祁连连赞叹,讨好地道,“颜颜,不如也把小爷打扮成这样,轻松蒙混过关。” “我行,不代表你行。” 莫颜轻叹,洛祁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这么一张脸,就算刻意扮丑,仍旧有特色,和画像上七分相似,很容易被认出来,上次的官差也说,这个城池将查的更严格,所以昨日的小伎俩无法重复使用。 墨香从匣子里抽出一面铜镜,莫颜侧着脸颊照了照,要求墨香把她的头发弄得散乱,她这次要扮演的是一个久卧在床的小姐,头上的钗环等物,会在细节上暴露。 “恩,这样就好。” 莫颜见自己整理妥当,拿着青黛米分末,朱砂,先是让洛祁换上一件白色的袍子,昨日晚上墨香匆忙改造,袖口处宽大,上面沾染着零星的朱砂,像一件血衣,就算是正午时分,看上去也相当的诡异。 朱砂兑水调和,莫颜抹在洛祁的脸颊上,变成七窍流血的模样,又给他画了一个大大的黑眼圈,等大功告成之后,墨香都在一旁瑟瑟发抖,她不敢看洛祁的眼睛,真是太阴森了! “一会儿,记得要翻白眼,如此这般。” 莫颜做了最后的总结,一会儿到城门处,三人必须配合默契,否则有一点疏漏,就会露馅。莫颜不怕那群官差,不过解释来解释去会耽误时间,她这个人最讨厌麻烦。 如昨日的官差所说,前面的是一座叫泉水县的小城,城墙不高,城门口有大概十几个官差,正在对马车,牛车等进行逐一排查,显得很是认真。 城门口张贴着洛祁的画像,和昨日有所不同,这张,最少有九分相似,如若还是昨天那个装扮,定然会被认出来。 自家的马车正在排队,墨香下了马车,面上露出焦急之色,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紧张,自家小姐的招数一定会管用的,她憋了一口气,让脸色泛红,眼角流出了泪珠。 “这位大哥,我家小姐重病,听闻泉水县有一神医,着急进城,您能不能行个方便?” 墨香用帕子抹了抹眼泪,哀求最前面的官差,按照自家小姐的吩咐,没有送上银子探路。果然,官差没有那么好心,不耐烦地摆手道,“按秩序排队,你以为你家小姐是谁啊,病重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呜呜,咋不差呢,我们府上有个美貌丫鬟被杀害,一地是血啊,我家小姐自从见到杀人现场,就昏迷不醒,听说泉水县有神医会做法,想着赶紧去看看呢。” 官差不再说话,墨香就在一旁又是唠叨又是哭求,官差一听,有杀人案,顿时来了兴趣,打听道,“不会是那个丫鬟的鬼魂来找你们家小姐了吧?” “呜呜,那丫鬟死的时候穿着红衣,听说会变成厉鬼,今儿又是中元节,就怕小姐咽气。” 墨香呜咽的痛哭,官差摇摇头,可不是他没同情心,上头发布了通缉令,原本的悬赏一千两银子,变成了三千两,若是能发现线索,也重重有赏,大家都睁大眼睛盯着,谁也不愿意错过好机会。 “大哥,为什么要检查,这人是犯了什么事?” 墨香见官差一个人站在原地,就上前打听,“可是最近不太平,有山匪出没?” “具体咱们也不清楚,不过听说是个花楼的头牌,偷着跑了,人家老鸨的摇钱树没了,当然着急!” 官差撇撇嘴,三千两算什么,听说此人挂牌子接客,一夜就要三千两呢,那些富贵人家寡妇,指名点姓非他不可,看来男子长相出色,也不缺银子,他这五大三粗的,只能娶个母老虎,勉强端个铁饭碗,混口饭吃。 昨天还是采花淫贼,今日变成了花楼头牌,墨香忍住笑,偷偷地揉揉肚子,再次上了马车。 “小姐,做好准备,前面还有三辆马车。” 马车内有女眷,那些官差可不管,粗鲁的很,不下车的都被硬拉着下来,还用随身佩戴的官刀威逼,一些胆子小的妇人小姐们,惊叫声连连。 “恩,好,墨香,准备帕子,翠花,准备好你的动作。” 莫颜最后一次发号口令,二人分别点头,各就各位,准备在一会儿,装神弄鬼地捉弄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差。 “快快快,停车检查,别让大爷我说第三遍!” 刚才的官差走到前面,和其余二人一起,对着莫颜的马车道,“你家小姐重病昏迷,就让车夫抬下来,马车这么大,万一窝藏人呢?” “这位大哥,您稍等。” 马车的车门被拉开,墨香撩起了车帘,她一手抹着眼泪,一手用帕子擦拭莫颜额角上不存在的汗滴,对着官差道,“大哥,马车上只有我和我们家小姐,您行行好,小姐她真的不能挪动,不如您上来检查吧!” “你……你……” 马车上,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女紧闭双眸,嘴唇惨白,脸颊上带着青灰色,多了一层死气,看起来命不久矣。而她的脖子,被一个身穿血衣翻着白眼的厉鬼掐着,厉鬼的眼角,嘴唇都是鲜血,白色的衣衫上,有一个硕大的血窟窿。 旁边的丫鬟面色自然,满眼哀痛,似乎为自家小姐而难过,她举着帕子的手,正好擦过那厉鬼的衣裳的血窟窿,竟然没沾染半点血迹! “这位大哥,您不能行个方便吗?” 墨香还在试图劝说,她垂眸道,“虽说这样于理不合,不过事急从权,我家小姐就算醒过来,也不会怪罪的!” “只有,只有你两个人?” 七月里,阳光明媚,可三位官差不约而同的头皮发麻,他们颤抖着双腿,差点跌坐在地上,因为刚刚有那么一瞬间,那个厉鬼竟然在和他们招手! “是啊。” 墨香装作不明所以,四处看了一眼,正想说什么,官差们已经额角冒冷汗,挥手道,“既然你家小姐重病,还是早点启程吧,快走,快走!” 几乎被撵出城门,等马车远行之后,莫颜这才坐起身,对着墨香竖起大拇指,主仆二人哈哈大笑,墨香眼泪都出来了,她捂着肚子,“小姐,您没看到那官差的模样,差点尿裤子啊,哈哈!” “你家小姐就说这招能成吧。” 莫颜一脸得意,望着身后还在翻白眼的洛祁,调侃道,“喂,翠花,你这是装神弄鬼的上瘾了?” “才不是,颜颜。” 洛祁囧了囧,摆了摆沾着朱砂鲜红的手指,闷闷地道,“是刚才翻白眼久了,眼皮抽搐,翻不过来了!” 闻言,墨香再一次笑倒在车凳上,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肚子连连抽动,对着洛祁夸赞,“真是太有才了!” 不管如何,一行人算是顺利进入了泉水县。所谓泉水县,是这里的泉水甘甜可口,十分闻名,来往走货的商人都习惯在这边装上一大桶的泉水带回去。 “可惜马车上的地方满了,不然真想带着一桶水走,泡茶最好。” 莫颜轻叹,这一路上,吕氏可算得到了自由,女子爱逛街购物的毛病彰显,就是那等丝绸布料,就买了不少,最后自家又买了一辆拉货的马车,莫颜心想,若是爹爹知晓,一定会心疼的几日吃不下,睡不着。 “咱们娘俩高兴就成,别管你爹。” 吕氏无所谓的笑笑,御史府她才是当家主母,莫中臣也归她管,在府上节衣缩食,是给京都的那些贪官污吏看的,实属没有办法,若是出门一趟还憋憋屈屈的,有什么意思。 莫颜看了地图,从泉水县到颍川,有一条近路,是近些年才被开发出来,只需要官道的一半时间即可,也就是说,若是选择那条路,五天左右就能到达。 万俟玉翎和一行人分开,已经提前给众人做了安排,今日他们宿在泉水县,等待去颍川贩运药材的商队,众人抄小路。商队中很多都是练家子,有镖局的镖师,而且那条小路太平,没听说有什么山匪。 “让车夫去商队通知一声,咱们到了,不好让人家久等。” 吕氏是个大方的人,总觉得占了人家便宜,会过意不去,她把在泸州采买的一坛子好酒让车夫送过去,为了表示感谢。 泉水县是个民风淳朴的地方,看起来并不发达,县城的主街也不宽阔,临街的铺子多半都是些衣裳布料,胭脂水米分,莫颜带着墨香去逛了一圈,发现都是京都很多年之前的老旧样子。 在京都做生意的人都是人精,每年都有流行的趋势,那股风过了,便无人问津,有些商人压货,把发把库存通过走货的形式运往大越各个角落,打着京都流行款式的旗号,卖得火爆。 总体而言,泉水县没有什么着名的景点,连吃食上也被同化,毫无特色。 第二日,一行人跟着贩运药材的商队出发,让莫颜惊讶的是,商队的领头竟然是个女子,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行事利落,说话是个大嗓门,喝酒的时候用硕大的海碗,一点也不输给汉子们,大家都叫她丽娘。 丽娘是北地人,早年父母双亡,被家中的亲戚驱赶,差点饿死在路上,后来遇见一户好人家,做了童养媳,谁想到,她男人身体不好,还不到成亲的年纪,一命呜呼了。 那人是老两口的独子,二老万分悲痛,丽娘记得他的恩德,对老两口不离不弃,后来接管了药材铺子,并且把头发梳起来明志,终生不会再嫁。 吕氏最喜欢这种爽利的性子,一路上无聊,她都是一个人绣花,遇见丽娘之后,二人攀谈几句,反倒是产生了感情,丽娘也没想到京都二品大员的夫人会如此和善,她没有孩儿,连带着对莫颜很是喜爱。 “丽姨,我和我娘第一次回乡,听说颍川的药材不错,有很多医术好的郎中。” 闲来无事,莫颜找丽娘话起了家常,上次晚上和娘亲闲聊,娘亲的意思,只要她想做的都支持,不过回去要和爹爹商量一番,在颍川就是好机会,时间上不能浪费了。爹爹最疼爱莫颜,而且惧怕娘亲,一准儿点头。 “怎么,咱们颜颜对药材感兴趣?丽姨的见面礼,就在颍川补给你吧。” 这次商队出发收药材,提前得知在颍川有一颗新鲜出土的百年人参,本来丽娘是想自己留着,后来寻思家里已经有一颗,她留着没有用,一辈子不嫁人,没生产的机会,不如作为见面礼,送给莫颜。 京都的千金小姐,见过世面,一般的金银玉器庸俗,也拿不出去手。丽娘思虑再三,还是觉得用人参作为见面礼不错,也实在,以后有用的上的机会。 “丽姨,您真是客气,那颜颜就厚脸皮,打算收下了。” 吕氏说,丽娘是个苦命人,为人仗义,心思又灵活,短短十年,从当年拥有一间小药铺的女掌柜,变成拥有二十多家药铺的大东家,有自己的商队,这些跟着的汉子们,都对她佩服的很。 莫颜见娘亲点头,笑着调侃,丽娘就好像一个长辈,比京都永平侯府嘴甜心苦,内里藏奸的姨母要好多了。有时候,人和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聊几句,觉得可以相交,那么这交情,就是一辈子的。 “颜颜对这个有兴趣?丽姨不才,也是在道上混了十来年的,辨别药材算个行家。” 丽娘摸了摸莫颜的头,难得有女子对药材感兴趣,她知晓一些皮毛,至于颍川,确实是个人才辈出的地方,医馆一家接着一家,很多人都是远道慕名而来。 “那真是太好了!” 要不是在马车上,莫颜真想一蹦三尺高,这就叫瞌睡有了枕头。正愁找不到人呢,开始她打算先学习下粗浅的东西,然后循序渐进,一个好郎中,定有分辨药材的本事。 “你这丫头,真是难得,我以为京都的千金们都喜欢琴棋书画。” 丽娘一年有大半年的时间在颍川,县城有宅邸,离爹爹的老家不算远,马车行程一个多时辰就到了。这段时间,莫颜可以多到县城走动做客,跟在丽娘身边学点生意经。 做生意,有些地方是相通的,万俟玉翎已经答应她,等回到京都之后,帮助她开一个染发的铺子。莫颜有想法,但前世今生都没做过生意,有些门道不清楚,很容易吃亏。莫颜一脸黑线,丽娘可能不知道她在京都的名声,有名气的草包小姐,琴棋书画,一塌糊涂。但是剑走偏锋,以后她习医,可以治病救人,也可杀人,看谁不顺眼,还能教训人,一切看她的心情。那些琴棋书画,能当饭吃? “好不容易离开京都,你呀,就和出笼子的鸟一般。” 吕氏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不只是女儿莫颜,连吕氏自己也觉得天更高了,不用在京都受礼仪规矩的制约,虽然一路上也发生了不少事,总体来说,心情不错。 “在京都,每日都在府中呆着,着实无聊。” 路途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等到颍川,就可以见到一大家的亲人,莫颜觉得自己不再孤单。京都也有亲戚,例如夏若雪,只能让她小心的防着,时刻忧心被夏若雪暗算。 真正的亲人,不是你好她就嫉妒你,恨不得你一落千丈,而是跟着你一起喜悦,希望你更好。不知道为什么,莫颜觉得,爷奶家的亲人肯定不会和夏若雪一般。 “等回村,娘就不拘着你了。” 吕氏心疼莫颜,等腊月回到京都,过了年,莫颜就十三岁了,到了议亲的年纪,不可再使小女儿的脾性,她需要带在身边管束,教会女儿掌家,人情往来等,这样等以后成亲才不会畏缩,做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 南平王妃身份贵重,光环巨大,随之而来的,也有诸多凶险,吕氏其实很纠结,她想为莫颜找户靠谱的人家,可京都的官家子弟,都差不多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何来靠谱之说? 唯一一个,让吕氏觉得不错的,永平侯府世子,夏明轩。不过吕氏以为,自家娇生惯养的女儿若是入了永平侯府,那更给了大吕氏找茬的借口和理由,那人心狠手辣,连自己的亲妹都算计,并且心术不正,颜颜绝对不会幸福。 等回京,吕氏准备和莫中臣商议,想办法直接找到南平王,议定亲事,这样后宫之中的人也插不上手,若是谁敢破坏莫颜的亲事,就是吕氏的仇人,太后也不行,不然她就整日在宫门口痛哭,也让京都百姓看看热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吕氏就要使用强横手段为女儿抢得这门亲事。   ☆、第065章 合乎常理的出现 一晃,赈灾车队和莫颜一行人分开两天了。之前为了照顾随行的女眷,车队刻意放缓了速度,而分开之后,一众人开始提速,用最快的时间赶往水患的灾区。 越往南边走,流民越多,连日的大雨淹没了良田,村里的房屋被大雨压塌,日子过不下去,流民们成群结队搭伴而行,一路上以乞讨为生。 天气炎热,到处是破败不堪的景象,空气中传来一股酸臭腐朽的味道。李德皱眉,在出发之前,皇上已经下了紧急的文书,调取周围几个城池库存粮草,来接济水患最严重的湖州城,可他从灾民口中得知,父母挂根本没有任何作为,在城中,只有几个大户人家的善人,设立粥棚施粥,可每天都是定量的,灾民天不亮就要去排队,勉强混个水饱。 排队的,多是年轻力壮的人,他们这些上了年纪,老胳膊老腿的,根本抢不到,被那些人一推一个跟头,谁都为了活命,在这个时候,什么尊老爱幼都是扯淡,彼此间又没亲戚关系。 “主子,看目前的情形,很不好。” 灾后天气如此炎热,灾民们宿在野外,丛林中,被蚊虫等叮咬,伤口很容易化脓感染,而吃食不卫生,很多人因此得病,听说因为痢疾蔓延,已经有几十人丧生了。 “李德,你知道湖州知府是什么来路?” 万俟玉翎坐在马车中,炎热的天,车厢内竟然没有温度,空气中泛着凉爽杂揉着梅花的暗香,他用杯盖触碰着杯壁,半晌才继续道,“怎敢如此胆大妄为?” “主子,这湖州知府,好像姓李,是护国将军夫人李氏的亲哥哥。” 李德开始没想起此号人,湖州不过是大越南边的一个城池,不算富庶,当然也不穷,没什么存在感,若不是这次水患,早就被李德忘在了脑后。 其余几个城池的粮草被调配,却没有分发给苦难的灾民,那么粮草呢?再想起湖州知府的身份,李德面色一变,大声道,“主子,难不成袁焕之胆大包天!” “那是因为他笃定,我不能活着回京都。” 万俟玉翎的眼底深处凝结成冰,一路上刺杀不断,后来几天也不太平,他怕吓到莫颜,已经提前派人解决了那些杂碎,不然每天都要看到几十具尸体,也够晦气。 “主子,前面有一方断崖,咱们的计划何时实施?” 李德掐算了时间,这么好的机会,对方一定不会错过。这次暗杀主子的人可不是一派,其中还有大吴之人掺和其中,只要确定大越的战神身殒,那么大吴将很快用皇后娘娘洛荷为借口,发兵大越。 “就在前面吧,也该是时候了。” 万俟玉翎很淡然,从离开京都那一天开始,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甚至敌人出什么招数,他都知晓,这就好比是一盘棋局。若说有什么意外,他没想到会把如此重要的虎符交给莫颜保管,也没想到闻名京都的草包小姐如此与众不同。 “也不晓得莫小姐一行是否安全。” 才不过两天而已,李德就心里空落落的,那个泼辣丫鬟虽然很可气,不过每天都有斗嘴的人,日子不空虚,现在他又成了原来的模样,一天和主子说不上几句话。 平心而论,李德还是很佩服莫家小姐,京都那群千金们,吃饱了撑的,就会想着算计人,散播流言,莫小姐那么机敏聪慧的人也被人传成草包,真是瞎了眼,错把珍珠当鱼目。 李德有时候也会想,若是主子找了这样的王妃会如何?每次想到这个问题上,脑海里都会出现墨香得意的神情,是了,那丫鬟一定骄傲得和花孔雀一般。 “肯定安全,安排了暗二贴身保护。” 万俟玉翎一共有四大暗卫不离左右,分别排行一二三四,以暗字作为开头,而暗二是唯一的女子,武功奇高,略通医术毒术,是先帝在位时候专门为他培养,就是皇上万俟御风也不晓得。 “主子,您……” 李德睁大双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暗二是南平王府上一个异类,平时一身黑衣,总是藏匿在暗影里,为人心狠,并且喜欢捉弄人。记得去年冬天,他无意间在自家主子面前说了暗二两句坏话,当天晚上,喝水之时,从茶壶嘴钻出了几条漆黑的大蜈蚣,给他来了个惊吓。 “为什么是暗二,那人……” 李德擦了擦额角上的汗,突然对莫颜的未来感到担忧,暗二此人非常狂妄,不服管教,心里只有万俟玉翎一个主子,对他人不假辞色,这次跟了莫家小姐,恐怕会弄出什么事来。 “若是不能收服暗二,那么虎符在她手里,会给她带来危险,就当是个考验吧。” 身边四大暗卫,各有所长,而暗二,既然送给了莫颜,以后就是莫颜的人,跟着她一起,作为下人,奴婢,服侍在她左右。至于莫颜如何收服,暗二如何出场,都是她们自己应当解决的问题。 正午时分,太阳光火辣辣的,李德的脖子上火红一片,被日头晒得脱了一层皮,他强忍着,带领大部队继续进发,若是一行人速度快,晚间就可以到达重灾区,湖州成。 前方,是一处断崖,车马行进必须要小心谨慎,众人放缓了速度。就在一行人快要转弯的时候,从前方杀出一百多名黑衣人,每个人手里都带着家伙事,第一时间,围攻万俟玉翎的马车。 “哈哈,大越的南平王,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为首之人用奇怪的强调,桀桀地笑了两声,让人通体发寒。李德面容一紧,心里道:等了这么久,这些人终于来了。明明是大越的奸细的爪牙,非要装大吴人。 “有意思,刚过了鬼节,就来送死了?” 李德讽刺一笑,黑衣人也不多话,立刻围拢上来。跟着马车护卫粮草的士兵,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几个来回就被黑衣人打得吐血坠崖。 万俟玉翎从车窗中飞出,对战前方的黑衣人,他的手里抓着一把花生米,随便一散,就有十几个黑衣人倒下去,李德见状,赶忙跟在后面补刀。 “兄弟们,万俟玉翎中了寒毒,内力大减,咱们不用急,稳扎稳打!” 几个照面,为首的黑衣人再次大叫,这次着急,一口大越的话露馅了还不自知,他招式极快,挽了个剑花,直击万俟玉翎的面门而去。 高手对招,根本看不清楚招式,只看到天空中一黑一白两道影子,快速的移动着,有些士兵们插不上手,已被刀剑的寒光晃花了眼睛。 虽说是随时准备落崖,但是做戏做全套,万俟玉翎还是发挥巨大的威势,和黑衣人对战的间隙,用荷包中的金豆子秒杀黑衣人。 如果莫颜在原地,一定感叹皇叔有银子就是任性,随便赏一把石头子儿便好,这些金豆子可是真金白银啊,如子弹穿透了黑衣人的身体,十分不好取。 黑衣人做了很多准备,打几招,便从袖兜荷包里掏出药米分,他刚才被万俟玉翎重击一掌,不停地吐血,心里盘算寒毒发作的时间,眼见万俟玉翎的身子慢了下来,似乎在极力支撑,他用尽最后力气击掌,二人同时落入断崖。 “王爷!” 士兵们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是真的,李德也有些傻眼,他知道自家主子中了寒毒,可没想到,寒毒会复发,这么一落崖,是否表示凶多吉少? “哪里有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德强忍着让自己镇定,并且要求士兵们封锁消息,而他准备了绳索,亲自到悬崖下寻找,遗憾的是,下面有一条水流湍急的河,只在河边上,发现一片白色的衣角。 虽然极力封锁消息,但纸里包不住火,南平王万俟玉翎被刺客追杀,落崖而生死不明的消息,依旧在五天之后传到了京都,此时,夏若雪已经带着京都小姐们募捐的粮草,衣物等,踏上了南下的路。 一想到能见到自己的心上人,和他一起给百姓们分配粮草,施粥,夏若雪的唇边就荡漾起微笑来。一路上马车来不及准备冰盆,车内温度甚高,养尊处优的她没有抱怨半句。 反观丫鬟春情,心中十分不爽,在出发之前,她给袁焕之传信,京都很多茶楼关门大吉,二人只好在药铺见了一面,袁焕之安慰了春情几句,二人在后堂里翻云覆雨,极尽缠绵,让春情的心里稍微舒服了些。 这次远行,一来二去,最快也要三个月回来,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定是去找罪受了,而且春情有一段时间见不到相好,身体上空虚寂寞。 万俟玉翎失踪的消息传到了京都,皇上万俟御风总算头脑清醒,为了不引起百姓们的恐慌,禁止声张,否则不论是多大的官员,斩立决! 夏若雪已经走出了汴州,还不晓得这个消息,她心情十分不错,催促马车快一些,她随身带了几样晕车的药,并不怕颠簸,见到心上人太急切,她每日都做着美梦。 可苦了春情,屁股差点成了两半,她不敢挑战夏若雪的权威,只能捡好听的说,“小姐,您去南边,王爷一定会刮目相看的,您这一路吃苦,为了南边百姓出一份力,这可是大大的善心。” “春情,你可别胡说,这是太后的吩咐,太后的仁慈。” 夏若雪脸色一变,她虽然有些飘飘然,还没忘记本分。后面的马车坐着一个太后身边的嬷嬷,就是为了监督于她,夏若雪心知肚明,表面上,话说的漂亮。 “对,是奴婢口快,失言。” 春情干巴巴地说了几句,心里鄙视夏若雪的虚伪,若不是为了袁焕之,她真想去若晴小姐身边做丫鬟,上次夏若晴看上春情麻利,想要讨要,是春情主动拒绝。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农历七月二十一。 这天早上,莫颜一行人终于结束了行程,到达了颍川。 颍川是一个山水秀美的小城,城中以贩卖药材为主,马车进城,刚进了主街上,就弥漫着一股子药香气,两旁的铺子,有一大部分都是药铺,南来北方的商人,车队,鳞次栉比,比莫颜想的繁华得多。 “颜颜,看到没,在前面街道上,有一家药材的集市。” 颍川周边有很多采药人,他们经常去山中采药,有时候野生的药材,药效更佳。集市上多半是采药人自己来卖,比药铺价格低,而且能淘换到好药材,当然,若是不了解行情,也容易被人哄骗。 “我的宅邸,就在药材集市旁边胡同的第一家。” 丽娘把车队带过去,对着吕氏和莫颜介绍。她一年有半年时间在这边收药材,由于独居,家里没有男丁,只有两个婆子,并一个利落的小丫鬟,那丫鬟约莫十岁,是其中一个婆子的外孙,丽娘就是看二人相依为命可怜,才让人到家里做工。 吕氏归心似箭,就没带着莫颜做客,她留下乡下的地址,丽娘表示,等母女二人安顿下来,她在上门带着礼物探看,同在颍川,以后有什么事,吕氏照应不到,找她丽娘也可以。 莫颜十分不舍,连连对着丽娘摆手,一直到马车远去,她看到丽娘仍旧站在门口。人和人那种缘分,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莫颜就没来由喜欢丽娘,倒是让吕氏一脸醋意。 “娘,颜颜当然最爱您了。” 莫颜靠在吕氏的怀里保证,她喃喃自语,“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丽姨人很亲切,比大姨母要好多了。” “是啊,不是有血缘关系的才是亲人。” 吕氏似乎深有感触,幽幽地叹了一句。莫颜还有两个舅舅,都在外做官,很少有回京都的机会,以前吕氏未出嫁,两位兄长很宠爱她,到是对姐姐大吕氏一般,这么多年,兄长们和永平侯府几乎不太走动。 母女言谈间,马车已经出了县城,来到一个小镇上,按照地图上的指引,只要穿过这个小镇,再有小半个时辰,就能到爹爹的老家,一个偏僻的小山村。 “夫人,前面围着很多百姓,咱们的马车过不去。” 车夫用脖子上的白布巾擦了擦脸上的汗,他停下了马车,询问吕氏意见,“小的让这些百姓们让让吧。” “不用,我下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时间还早,吕氏并不着急,她和莫颜只要能赶在晚膳之前到达村里就好,再说在颍川,谁认识她这个二品夫人,前方人流拥挤,或许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哎呀,这个苦命的姑娘啊!” “是啊,天这么热,人得赶紧下葬,可咱们百姓人家,也出不起银子啊。” 莫颜冲着人流的方向走去,百姓们见她穿得不错,赶忙让出一条路来。 “前面是发生了什么?” 莫颜挤不到最前面,站在原地看了看,和身旁一个胖胖的婶子打听,“我听人说命苦的姑娘,还有尸体,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唉。” 那婶子叹息了一声,愁眉不展。前面有个姑娘卖身葬父,需要十两银子,她和她爹爹都是南边的流民,水患,村里被淹没了,出来讨生活,谁想到他爹爹染病,一命呜呼了,这个姑娘身无分文,只好立起来卖身葬父的排位。 “十两银子?” 莫颜知晓,一般村里五两银子就能娶一个媳妇儿,给老人下葬更用不了那么多,这位姑娘没有亲人,不用置办丧葬的席面,只需要一杯水酒,根本用不了十两银子。 “唉,那姑娘说,要用上好的棺椁,她爹年轻就没享福过,想他让走得安详。” 胖婶子还是个性情中人,用手抹了抹眼泪,本来大家都是好心人,想着一人凑点铜板,人多力量大,凑够十两银子帮助姑娘爹爹下葬,结果那姑娘拒绝了,说是一个人的人情好偿还,可以为奴为婢,但是一群人的话,她实在无以为报。 “小姐,您需要丫鬟吗?不如把那个姑娘买了吧。” 周围的百姓看到莫颜,眼中带了希望,刚才已经有镇上几家大户人家来说和,那姑娘相貌不错,看着人也麻利,想买了做个小妾姨娘或是通房丫环。 百姓们连连叹息,好好的闺女家,宁可为奴,也不能给那些人糟蹋,可这年头百姓日子过的都不太富裕,谁家也拿不出十两银子买个丫头啊。 或许看到莫颜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前面围观叹息的百姓们,立刻闪开一条路,莫颜这才看到前面女子的模样。一身水蓝的碎花衣裙,看上去有些破旧了,上面有几个大补丁,浆洗得还算干净。 姑娘一头乌黑的头发,低垂着头,睫毛纤长卷翘,而她身边有一具男人的尸体,上面蒙着白布,看不清楚模样。早晨,天气还不太热,不过空气中弥漫一种腐烂的气息,莫颜对这种味道很敏感,初步推测,此人至少死了有一段日子。 “大娘,这位姑娘的牌子立了多久了?” 莫颜小声地询问最前面的头发半白的大娘,她不相信如此姿容的姑娘没人买,十两银子不少,绝对不算多,这若是几天了,还没有下葬,有些说不过去。 “俺家就在前面第一家,早上天亮刚来的,那会把俺吓了一跳呢。” 大娘面露不忍,这镇上那几家大户真不是东西,好色成性,看到人家闺女标志,就差强抢了,一旁有好几个家丁看着,他们想帮忙,实在出不上力啊,谁也不敢和那些土霸王抢人。 “小姐,您买了我吧,我愿意为奴为婢,做牛做马报答您!” 前面一直低头沉默的姑娘突然抬起头,约莫有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双杏仁眼,小巧的琼鼻,看着分外秀美,她低垂着眼睛道,“我想赶紧让我爹爹下葬。” “是啊是啊,这位小姐,您行行好吧,您看到没有,那边的家丁就是镇上几家大户的,没准要抢人呢,唉。” 这年头,有银子才硬气,何况这姑娘也说,她和她爹都是南边的流民,户籍不在颍川,那么把人抢了,颍川知县也不会多管闲事,这些大户平时没少送油水,知县大人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呜呜,我不想做姨娘和通房丫环,我也是好人家的姑娘。” 姑娘梨花带雨,看起来格外的脆弱又惹人怜惜,周围的百姓都在劝说莫颜,这让莫颜眯了眯眼,她不过是看这边堵车,下来问问何事,就被闲事找上门。 何况,这姑娘的话语之间有很大漏洞,说是从南边而来,口音并不是南边的,而且那具尸体,也不像新丧。她一时间想不到此女的真正目的,好像就是刻意等她上钩。 “是啊,小姐,十两银子,您就当积德行善,替这位姑娘完成一个心愿,也为自己找个丫鬟使唤着。” 百姓们纷纷劝说,他们觉得要是莫颜不买下,那些大户人家定会出手,到时候一个姑娘家被强行带走,该如何反抗? “好,既然如此,就麻烦乡亲们了。” 莫颜扔过去十两银子,对着那姑娘道,“这银子给你爹爹安葬吧,应该够用,不过本小姐不需要丫鬟伺候。” 说完,莫颜转身要走,那姑娘立刻上来,抱住莫颜的大腿,一直哭,让百姓们又软了心思,“小姐,她一个姑娘家,无亲无故,世道又乱着,不如您就放在身边,做个端茶倒水的也好。” 墨香看着不忍心,但是她没有说话,人心不古,世道艰难,跟着自家小姐是好,可这姑娘小户人家出身,不懂礼仪,以后回到京都恐怕要给小姐丢人。 “既如此,颜颜就带着她一起走吧。” 吕氏轻叹一声,她才带着莫颜回乡,恐怕很快传到知县口中,若是太过淡漠,恐有人背地里诋毁老爷,左右就是一口饭,御史府还没穷到那个地步。就是这丫鬟以后要好好调教。 有了银钱,那办事速度就快多了,车夫帮着跑腿,去棺材铺子预订了一大口棺材,又找了个风水好的地方安葬,那位姑娘用剩下的银子买了点酒水和茶饼,分给心善的百姓们。 “谁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和我们家老爷抢人!” 大户人家的家丁已经守候多时,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立刻破口大骂,可他们看吕氏和莫颜衣着富贵,气质不俗,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敢上前找茬。 “颍川知县,是叫徐旺吧,告诉他一声,咱们是从京都而来,正要回靠山村。” 车夫见家丁的模样,一脸鄙视,无官无爵,嚣张跋扈的,什么东西!呸!他刚说完,家丁们一个哆嗦,莫非……莫非真是他们想的那样? 这一耽搁,就到了正午时分,为了不让洛祁和新来的丫鬟正面接触,莫颜和娘亲吕氏换了马车,那位姑娘上车之后,一直闷声沉默,莫颜观察了一会儿,心中有数。 远途的马车,为了使车凳宽大,车上没有小几,平日放茶水的地方是一张可以折叠的小桌子。莫颜故意拎起茶壶,又突然垂了一下手腕,眼瞅着,茶壶落到地上,必将摔得米分碎,茶水喷溅。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那个姑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用手抓住茶壶的拎手,过程快到一眨眼,墨香愣愣地看着,说不出话。 都说人在某个特定的时刻,会露出本能来,这位姑娘面容白皙,看着不像是干重活的,可四肢矫健,行动极快,刚才莫颜就怀疑她是个练家子,通过茶水实验,很快测试出来。 “莫小姐,果然他看的人不会错。” 暗二勾起嘴角笑笑,连笑容也是冷清的,她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看穿了呢。” “是啊。” 莫颜一脸轻松,刚才她一点没表现出来,所以这人不晓得自己被看穿,自然会掉以轻心,行动中暴露一些事情。实际上,莫颜起疑心,主要是因为那具尸体,下葬的时候她特地跟过去看了一眼,全身都是尸斑,死亡时间,和这人说的根本不一致。 当然,破绽不止一处,口音是一方面,另外女子说是南边的流民,一路乞讨,天气炎热,竟然没有晒黑,她说此人是她爹,哭泣之时却让人感觉不到内心的哀伤。 “看来这次是我太多纰漏了。” 暗二笑了笑,从心往外对莫颜佩服了起来,能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力,定不是常人,本来嘛,被分过来保护京都有名气的草包,暗二不情愿,现在她觉得,没准比跟着自家冷冰冰的主子,有趣多了。 万俟玉翎说过,会派人保护莫颜,那个人会在特定的时候,合乎常理的出现,没想到用了这样的法子,连精明的娘亲,都被骗了过去。 “我的丫鬟都是以墨字作为开头,既如此,你就叫墨冰吧。” 莫颜想了一个比翠花靠谱的名字,暗二可能是在万俟玉翎身边久了,也沾染上一些冷气,看起来不好接近,冷冰冰,所以起名叫墨冰。 “墨冰见过小姐。” 墨冰低头,单膝跪倒,莫颜囧了囧,她知道,这个丫鬟身手利落,定是不一般,也就是遇见她,才被发现破绽,那是因为她上辈子的职业是法医,修习过心理学,习惯透过双眼,看透人心,目前为止,几率在百分之九十九,那个例外,便是万俟玉翎,他的眼底一片冰霜,没有任何波动。 来个新丫鬟,还是南平王的人,墨香有些拘谨,莫颜也沉默,此刻她的内心起伏不定,有一种即将见到亲人的激动之感。 马车很快穿过小镇,进入到乡村的土路,开始有些颠簸,车夫是京城人,并不认得路,好在此刻正是农忙时分,朴实的村民在田间地头挥汗如雨,很容易打听到,前面不远靠山的村落,就是爹爹的老家,靠山村。 路不太好走,崎岖不平,莫颜想,靠山村这么偏僻,当年爹爹每日要走这么远到镇山学堂读书,真是非常不易。记得爹爹以前说过,那时候坐牛车也要两个铜板,够买好几张麻纸了,他舍不得。 有马车,行进的速度很快,约莫一刻钟左右,马车相对平稳的进入了靠山村。莫颜坐在车窗旁边,撩起车帘打量,在村口有一家杂货铺子,是村人所开,窗口底下用砖头铺成的台阶,听闻这就是原来村口最有钱的陈家。 靠山村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因为偏远,比较落后,近年来,好了一些。因为背靠大山,引来一些采药人,采药人夜晚宿在村民家中,会给一些银钱,贴补村人的生活。 村中有一条笔直的大路,两边都是高高的麦田,偶尔看到戴着斗笠的村民在麦田中,由于第一次来,车夫和吕氏都找不到路,马车减缓了速度。 “你们是外面来的吗?” 一个七八岁的小童,穿得干净整洁,看着和村里整日疯跑的土娃子不同,他对着车夫问道,“这位伯伯,你们要去谁家?我可以给你们指路。” “小娃子,你知道靠山村有个莫家吗,莫家有人在京都做了很大的官儿。” 车夫怕小娃不懂,特地提了莫中臣,这个小地方出了大官,可了不得,相信家家户户都知晓。 “知道啊,那是我二伯,不过你们有什么事吗,我可以带你们过去。” 小童满眼疑惑,转身指着前面不远处一处大宅道,“我们家的院子,在村里最大,就是那边。” 刚过了午时,村人都从家中出门,手里拎着布巾,水壶等物,见小童正在和车夫说话,跟着围上前来,村里来马车也不算奇怪,经常有乡绅上门,找莫家的老太爷求情送礼,不过几乎都被赶出门。 “你是老三家的轻霜?” 吕氏下了马车,走到小童的面前,见他点点头,立刻笑眯了眼睛,摸着他的头道,“我是你二伯娘,是从京都来的,马车上还有你的堂姐,莫颜。” 被吕氏点名,莫颜也跟着下了马车,见村人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也跟着笑道,“各位乡亲,承蒙大家平日里的照拂,这次和娘亲从京都过来探亲,也给你们带了点薄礼,等我们安顿好,再去拜访。” 京都来的千金小姐,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和村里的姑娘不同呢,靠山村的乡亲们初次见到莫颜和吕氏,都替莫家高兴,听说自家也能分得礼物,纷纷赞扬莫家厚道。 “二伯娘,颜颜堂姐。” 小童莫轻霜有些不好意思,他脸红了红,早先听爹娘说家里二伯在京都做大官,爷奶爹娘也曾经去过京都,那会他还小,爹娘没有带他,他一直想去看看,爹爹说,等他将来能考上举人,便能去京都念书了。 “小弟。” 莫颜没有弟弟,只有两个哥哥,所以她十分喜欢小堂弟,看着是莫家人的长相,浓眉大眼,眼睛有神。有莫轻霜带路,马车很快来到莫家老宅的门前。 莫家没有分家,一家人都在老宅里一起过,早年曾经分开过,由老大莫中先奉养爹娘,后来莫中臣考上进士之后又在京都做官,攒了点银钱,家里就修建了一个大院子。 原来家里背靠着大山,山上经常有野猪之类的野兽下来,拱破栅栏,人在院子中不太安全,后来修建了老宅之后,加高了围墙,里面是几进的大院子,全部是清一色的青砖大瓦房。 院子大,就需要人气,莫颜爷奶想孙子,就把老三莫中兆一家召回来同住。一家子都是勤快人,不需要服侍,莫颜爷奶的身体好,农忙时分,莫颜的爷爷跟着下地,奶奶就在家中带着两个儿媳做饭洗衣。 “爷奶,娘,大伯,大伯娘,你们看谁来了!” 小童莫轻霜跑的最快,农家白日都是不锁门的,他推开门,进了院子里就喊开了。老大莫中先心一紧,心里想到那个可能,本来就是给京都送个信,莫不是真的来人了吧? 莫中先得知弟弟在朝为官,没有假期,这一路遥远,不可能抽出来时间,能派个下人前来探看就是好的。可前几天进城,县里发了告示,皇后娘娘薨了,大越三个月之内禁止嫁娶。他有些担心,怕让人白跑一趟。 院中很大,有专门停马车的地方,等车架停稳之后,莫颜和吕氏先从马车上下来,莫中先就是一愣,而听到喊声,从正屋出来的莫颜爷爷莫守仁,奶奶刘氏更是大吃一惊。 “老二媳妇,你怎么带了颜颜过来?” 刘氏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她真是太激动了,一着急,就没经过大脑,说完立刻怕儿媳误会,以为自家不欢迎。 “爷奶,大伯,我和我娘回老家看看,也是为了大堂哥的亲事。” 莫颜看出二位老人心里的顾虑,她甜甜一笑,上前拉着奶奶刘氏的手,撒娇道,“从京都到颍川,行了将近一个月呢。” “爹娘,二嫂来了,咱们得收拾几间屋子啊!” 莫家用晚膳早,刚过了午时就开始预备了,老三媳妇马氏是个爽利爱笑的,并不拘谨,她想到房间的问题,家里的被褥都是旧的,恐怕用不惯,还得赶着到城中采买两套。 莫家人压根就没想到吕氏能带着莫颜千里迢迢来颍川,措手不及,而爷爷莫守仁激动不停地念叨,“晚上加几个好菜,村里没人杀猪,咱们到镇上买点菜去。” 一行人进了第一进院子的正屋。这里是爷奶的屋子,正屋三间,中间是待客的偏厅,干净明亮,整洁,中间一张八仙桌,有茶壶和茶碗等物,墙上挂着爹爹的手迹。 吕氏坐下之后,连连摆手,“爹娘,我带着颜颜回乡要住一段日子呢,等轻云成亲了再回去。” 在县里的时候,吕氏就预料到,回去给众人一个惊喜,家中肯定准备不足,一般的农家也不是天天吃肉的,现在是夏天,后院有不少青菜,菜倒是不缺。 家里有田地,米面之物,吕氏就没采买,她和丽娘去了几间铺子,采购一些调味用品,油盐酱醋,买了一大块猪肉,吃不完,可以腌渍上,做成腊肉或者灌香肠,路过卤水铺子,买了一些酱香肘花,一只烤鸡,夏天天热,东西放不住,她就没买太多。 “听说皇后娘娘薨了,咱们已经把青云的亲事挪到农历十月。” 莫颜的大伯娘赵氏手里托着一个竹筐,里面放着满满的李子和酥梨,“颜颜尝尝,这是家里种的,我已经在井水里拔过了。” “谢谢大伯娘。” 李子酸甜可口,味道不错,莫颜连续吃了好几个,这才住口,一会还要陪着家人用晚膳,之前吕氏也提前说过,不得用京都那种做派,即使再难吃,也不可动两下筷子就说饱了。 村里人家下地,一日两顿饭,能吃一些是正常的,虽然一直不下桌,在京都名门上看来有些不礼貌,但入乡随俗,千万不要表现出任何,伤了亲人的心。 莫颜觉得,爹爹能娶了娘亲,那简直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连细节上都想到了,莫颜一再保证会多吃一些,正好也跟着补补,吕氏这才不再继续紧箍咒。 三叔莫中兆去镇上办事,还没回来,家中人口不算齐全,老大莫中先趁着晚膳前,去镇上找人,顺便接回在岳父岳母家的闺女莫玉。 “大伯娘,这次远行带了丫鬟,房间就让丫鬟婆子收拾吧,一共有三间房就好。” 其实两间也是够住的,爷奶家的房屋宽敞,里面能摆好几张床,不过要考虑那个傲娇的洛祁,莫颜多要了一间。马车上有被褥纱帐之类,临行前,吕氏多准备了一套,茶壶茶碗,香炉,油灯都不缺,等于把马车上的东西移个位置。 村里人家都是睡硬硬的板床,莫颜不习惯,她让墨冰搬出马车上的竹席编织的厚垫子,放在上面,这样软和一些,她的房间在最后一进院子,围墙后面,能看到巍峨,满是绿意的大山。   ☆、第066章 分礼物 莫颜的房间位置不错,最后一进房间加高了地基,窗子也设立得比较高,在屋内,有一个带着台阶的小平台,窗边摆放了几盆野生的花草,大伯娘刚才送过来,说是在山里挖的,看着好看,还带着香味,用来给莫颜布置房间。 在窗边,有一个圆形的小几,只要推开窗子,就能看到远处巍峨的大山,乡下的空气好,莫颜坐在屋里,心情十分舒畅,就算的房屋简陋一些,也没有关系了。 洛祁扭扭捏捏地坐到床边,对着屋子指手画脚,“天啊,为什么墙上不刷点白灰?家具太简陋,没有梳妆台,连个盥洗室都没有,难道村里人是不洗澡的?” 洛祁听说乡下条件不好,但是他现在有伤在身,只能找个清净的地方躲着,不过这种简陋的条件,让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吴皇子没办法忍受,比一路上宿的客栈都不如。 “颜颜,浴桶在哪里?晚上小爷我不洗漱是睡不着的。” 洛祁抱着胳膊连续抱怨,而且在哪里用膳,他现在的身份是莫颜的丫鬟,连和乡下人上桌的机会都没有,这也太憋屈了。  “家里有浴桶,马车上也有,晚上我想办法帮你弄点水,你先凑合几天。” 初来乍到,不好表现得挑剔,莫颜想等几天再去镇上采买,到时候,把缺的物事准备齐全。这次来得匆忙,家里人根本没想到,也没得到消息,没有准备也在情理之中。 “翠花,你的房间就在小姐隔壁,一会儿我帮你收拾一下。” 墨香得知洛祁身份,深表同情,可目前的情况是,一行人要在这边住一段日子。看夫人的打算,要等到农历十月以后才会返程。 房间收拾妥当之后,莫颜独自出门,在院子里闲逛,家里一共有好几进,在前面宽敞的地方,有一个菜园子,正直夏季,很多时令菜蔬,三婶马氏正在提着小篮子摘菜。 “颜颜,房间收拾好了吗?” 马氏头上戴着花布,脸色被太阳晒得有些红,她听到动静,回头对着莫颜招手,京都长大的千金小姐,恐怕是连萝卜白菜都没见过。 几年前,她曾经和家人一同去过京都,印象里,莫颜不喜多言,每天就在自己的院子,不出门,也没和她这个婶娘说上几句话。 时间过得真快,几年后,莫颜已经长成了豆蔻年华的少女,眉眼随了吕氏,瓜子脸,懵懂的灵珠,肌肤白皙细嫩,连个汗毛孔都看不到,尤其是她笑的时候,眼神弯弯,看着很是动人。 马氏心里有点顾虑,家里在乡下,过的就是这般生活,从京都而来的千金,恐怕会不习惯,家里做饭菜,手艺最好的就是她,可她不敢上灶,担心吕氏和莫颜对饭菜难以下咽。 “三婶娘,丫鬟都收拾妥当了。” 莫颜笑笑,心里知道马氏的担忧,她上前几步,进了菜园子。在现代的时候,蔬菜为了外形好看,能卖高价,都用各种药,而百姓们倡导无公害蔬菜,要是谁家能有个小菜园,简直被羡慕的不行。来到这里,最大的好处就是,无论蔬菜还是果子,都是无农药的,不用放多少调味品,加点盐一炒,就散发天然的香味。 “三婶娘,我想吃豆角,咱们做个豆角炒肉吧。” 莫颜主动点菜,正是寻常百姓人家吃的,马氏一听,立刻高兴地应道,“这个好,把肉放在锅里先耗油,干干的,炒着香。”  马氏还真忧心莫颜点一些高难度的,她就是一个农妇,水平有限,做不到御史府上厨娘的水平,糕饼点心,她都不会做,家里只在过年的时候做点年糕,用油炸了,家里的孩子沾着糖吃。 第一顿团圆饭,势必要丰盛,马氏摘了豆角,茄子和小白菜,看了看天色,她急急忙忙地到灶间,大伯娘赵氏帮着洗菜切肉,打下手。 家里有一只黄色的土狗,叫大黄,性子温和,一对三角眼,柔柔地看着莫颜,也不叫唤,莫颜上前,大黄就从原地站起身,靠近她身侧,然后自然地趴在地上。 “大黄,你饿不饿?” 莫颜用手摸了摸大黄的头,听小堂弟莫轻霜介绍,这条土狗是隔壁村一户人家的,大黄刚出生不久,那户人家远行,也不能带上土狗,就遗弃在村里,那会正好是冬天,莫轻霜到隔壁村子找小伙伴玩耍,回来的路上遇见,见大黄冻得瑟瑟发抖,可怜兮兮,就带回家了。 别看大黄温顺,仅限对自家人,以前总有乡绅富户上门套近乎,大黄把门,拦着人,都不会让他们进来。 “我们大黄真了不起,我要奖励里一块点心。” 莫颜再次摸摸大黄的头,从袖兜里翻找一块用帕子包着的酥饼,放到一个干净的石台上。大黄摇了摇尾巴,安静的过去吃酥饼。 很快,家里的灶间传来炒菜的香气,莫颜带着小堂弟莫轻霜到门口处,等待归来的大伯,远远的,看到大伯莫中先赶着一辆牛车,车上坐着一男一女,男子约莫有三十岁出头,和大伯有几分相似,是三叔莫中兆,她身边的少女有十二三岁,穿着一身浅色的碎花衣裤。 “颜颜妹妹,轻霜!我回来了!” 莫玉听说在京都的堂妹回乡做客,一脸激动,当时在外公外婆家坐不住了,收拾包袱就要回来,回来的路上,爹爹念叨,让她注意自己的言行,人家莫颜是京都的千金小姐,身份贵重,而她就是个乡村土丫头,要注意自己的规矩,不可大嗓门,也不能整日在村里疯跑,莫玉一脸郑重的点头答应,这还没到家门口,便原形毕露。 “罢了。” 前面赶车的莫中先再想阻止,已然来不及,好在莫颜表现得热情,她挥舞着小手帕,呼唤道,“堂姐,你回来啦,我在京都,给你带好东西了!” 都在乡下,还要什么规矩礼仪,要是把京都那番左派表现出来,一大家子跟着拘谨,别别扭扭的,而吕氏也不希望这样,莫颜没必要矫情。 “是吗?太好了!” 莫玉一听有礼物,更是笑得牙不见眼,听说京都的小姐很矜持,说话都是轻声慢语,莫玉起初还担心自家堂妹也是这样,她是个急性子,定要抓耳挠腮。 很快,牛车到了门口,莫颜和三叔打了个招呼,然后跟着堂姐莫玉,堂弟莫轻霜一起在门外晃悠,她刚到,正好在晚膳之前,熟悉熟悉环境。 莫家这一代的子嗣不丰,大伯家只有一男一女,大堂哥莫轻云和堂姐莫玉,三叔家只有小堂弟莫轻霜,这在村里人家,就是少的,古代没有什么避孕措施,吹灯耕田,小娃也是一个接一个的生。 “颜颜,小姑家有一对双胞胎,不过今天有些晚了,明儿让我爹爹去送信。” 莫玉带着莫颜介绍了村里的情况,这个靠山村里面有不少外来户,姓氏不同,众人相处还算融洽,当然,妇人们也会因鸡毛蒜皮的小事,偶尔拌几句嘴。 小姑姑莫桃枝今年二十有五,当年出嫁那会,莫中臣刚中了进士,可谓是轰动了整个颍川,因此她也得了一门好亲事,嫁到镇上,小姑夫是个文人,脑子有些迂腐,在镇上的学堂教书,二人的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堂姐,我现在还小,等以后,爹爹说也送我到镇上,在小姑夫的书院念书。” 莫轻霜很懂事,莫中臣一直看好他,早年也曾经想让莫轻云念书习字,让老莫家将来也成为书香门第,不过失败了,莫轻云天生神力,只对打猎习武有兴趣,十五岁去县里的镖局拜了个师父,跟着走镖。 姐弟三人沿着村里的主道走了一圈儿,这会儿正是晚膳时分,村里家家户户飘着菜香,莫颜摸摸肚子,觉得自己也饿了。 “轻霜啊,回家吃饭喽!” 院子里,大伯娘赵氏喊了一声,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转过头,进灶间里帮着端菜。家里人吃饭,没有用丫鬟婆子帮衬,为了怕这些人不自在,在后面的院子,单独摆了一桌。 “好咧!” 莫轻霜应了一声,转头道,“堂姐,大伯娘要咱们回去吃饭了。在村里,都是这么叫的。” 莫颜点点头,觉得很是亲切,姐弟三人拉着手往回赶,她寻思,等到饭毕,在给众人看看她在京都带来和一路采买的各种各样的礼品。 大堂哥莫轻云出去走镖,还没回来,家中人算来了个小团聚,平时一家人用饭就在爷奶正屋的偏厅里,这次多加了几把椅子,一家人挤在一桌上。 吕氏把从京都和泸州采买的酒抱上来一坛子,大伯莫中先眼神一亮,他就好这么一口,当年上京路过泸州,对当地的美酒赞不绝口,有时候,在梦里都在品酒。 “泸州的好酒啊,二弟妹果然有心了。” 莫中先搓了搓手,喜气洋洋,而大伯娘赵氏笑道,“多吃点菜,不然你那酒量,没几口就倒在酒桌上了!” 大伯被大伯娘揭短,众人哄堂大笑,莫玉幸灾乐祸,在莫颜耳边小声地解释,“我爹喜欢喝酒,但是酒量差,酒品更差。” 村里有喜事,都要请客摆席面,每每有热闹,莫中先必然捧场,他就是想去喝上几口,一次村中人家娶媳妇,他早早地赶去,在帮着摆宴的时候偷喝了几口,那烈酒有后劲,可了不得,他非要在人家放席面的桌子上睡觉,谁劝也不行,最后被归家的大堂哥莫轻云如包袱一样扛回家。 “你说这玩意干啥?今儿酒好菜好,又来个小团聚,我高兴。” 大伯莫中先老脸一红,为了面子立刻反驳。之前家里人面对吕氏和莫颜还有点拘谨,简单的笑过之后,放松了一些。由爷爷莫守仁先下了筷子,众人这才开始夹菜。 “颜颜,喜欢吃什么,大伯娘给你夹菜。” 桌子太大,前面的菜夹不到,需要站起身来,平时一家人吃饭,也不讲究这个,不过莫颜是娇滴滴的小姐,定是没有过这样不雅的举动。 本想客气的推脱几句,但是莫颜着实想吃那道豆角炒肉,她递给大伯娘一个托盘,“大伯娘,我想吃豆角炒肉!” 如马氏所说,五花肉里面的油都被耗出去,变得薄薄的,咬上一口,没有肥肉的油腻,只有瘦肉的香味,配着翠绿的豆角,正经的农家菜,比京都御史府的厨娘做的好。 “这酱香的肘花软烂,嚼着不费劲,爹娘,您二老多吃点。” 京都饮食礼仪讲究食不言,众人都是去过京都的,所以除零星几句话之后,都在保持沉默。吕氏不希望她的到来,让温馨的气氛有什么改变,主动打开了话匣子。 “是啊,还有一种叫水晶肘花,不过看上去没什么颜色,我还是喜欢酱香的。” 有吕氏开头,莫颜给大家介绍了京都的一些特色,这次吕氏身边带的婆子,能露两手,而且,泸州知府夫人,也就是卫子纤的娘亲给了一个做焖子的方子,可以实践下,辣炒焖子,那是北地的特色,颍川人应该没吃过。 “是啊,看着透明,没有食欲。” 如果一种食物,太具有美感,就像装饰品一样,反倒下不去口,这点莫颜深感赞同,京都那些好看精致的点心就是如此,虽然味道不错。 “老二在京都,一切还都顺利吗?” 奶刘氏问了一句,儿行千里母担忧,即便是莫中臣已经身居高位,娶妻生子,但是性格耿直,随了莫守仁,多次得罪皇上,被扔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劳动改造,老两口的心也跟着悬空,丢了官不怕,最重要是人平安。 “爹娘,你们放心吧,我们老爷在京都过的不错。” 吕氏抿嘴轻笑,她这么一离开,府上无人做主,自家老爷就成了老大,说不定这会正躲在书房里偷偷喝酒呢,酒后顺便数数他藏起来的金银。 夫妻多年,莫中臣那两下子,吕氏心知肚明,什么忠臣,忠于皇上,两袖清风,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以为她不知道他有私房?一次莫中臣醉酒,吕氏套话,莫中臣全部和盘托出。 收银子当然还是要收的,问题是怎么收,千万不能被人发现,要隐秘,瞒天过海,定期要弹劾几个官员,这样能给人正直的表象,偶尔在金銮殿撒泼,要撞柱子,这都是御史台应该做的事。 京都,莫中臣正在书房喝酒,几杯酒下肚,他一直不停地打喷嚏,奇怪,正是傍晚时分,太阳还没落山呢,他也没感染风寒,莫非有人念叨他? “阿嚏……” 莫中臣再次打了一个喷嚏,空气中夹杂着一股粮食酒的味道,不算刺鼻,但是味道浓重。 “老爷,这是您打的第八个喷嚏了。” 墨青在一旁翻了个白眼,一直在计数,他劝说道,“说不定是夫人知晓您喝酒,给您的警告。” “胡说八道,你以为她是王母娘娘,观世音菩萨?这么大老远还能警告你家老爷?” 莫中臣一拍桌子,站起身,昂首挺胸,拍着胸脯道,“知道不,现在府上的主子是我,可不是她。” “是是是,您是老大,咱们都听您的吩咐。” 墨青低头撇撇嘴,心里寻思,那是因为夫人不在,否则老爷立刻成为一只乖乖的小绵羊,哪还敢得瑟。 “算算时日,她们应该到了。墨青研磨,你家老爷得写上一封慰问的书信。” 莫中臣心虚,摇了摇酒壶,发现酒都空了。以前这个时候还能坑朝中几位大人几壶好酒,现在皇后薨了,京都气氛不妙,皇上暴躁,人人自危,他不敢在这个时候犯忌讳。 “老爷,夫人这一去,可就是小半年啊。” 墨青摆上笔墨纸砚,叹了一口气,老爷要独守空房,也是不太容易的,他要随时监督,防止老爷有异常举动,时刻做好夫人的眼线。 “恩。” 莫中臣也没想到吕氏能主动提出,他心里很温暖。相当于半个上门女婿,莫中臣一直直不起腰来,寒门学子,在京都闯出一片天着实不易,当年又借着老丈人不少光。 吕氏出身高贵,他就是个泥腿子,可谁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莫中臣并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这次吕氏主动提出来,替他回乡,这是莫中臣万万想不到的,这一路千山万水,行在路上,要吃不少苦。 窗外,夕阳西下,被莫中臣挂念的莫颜和吕氏,已经用完了晚饭。席面撤下去,一家人在偏厅,或坐或站,话家常。趁此机会,莫颜打发墨香把其中的一个箱子搬下马车。 “娘,大嫂,三弟妹,这是我在京都收罗的一些首饰,你们看看,喜欢什么样的。” 吕氏细心,给奶奶刘氏打造了一套金钗的头面,村里人就认为黄金贵重,谁家媳妇子能有一对金耳环,都要出门溜达一圈显摆,更别提实心的金钗。 “这镂空的金钗是京都最流行的款式。” 吕氏一打开首饰匣子,金子的光晃花了众人的眼睛,镂空的首饰,细节很完美,光滑,衔接也不错,给大伯娘是一套牡丹花的,而三婶年轻些,主动挑选芙蓉花的头面。 “这剩下一套,给小妹吧。” 吕氏说的,是莫颜的小姑莫桃枝,正好是桃花的钗环。家中每个人都有礼物,爷爷是一个新款的烟袋锅子,大伯有几坛子好酒,三叔不喜欢酒,农闲喜欢在家里做木工活,吕氏在书铺子买了一本介绍家具构造的书,里面有几样新款的式样,三叔如获至宝,立刻抱着不撒手。 送礼物不分贵贱,重要的是合心意,吕氏作为御史夫人,当家主母,在这方面做的非常好,莫颜默默地给娘亲竖起一个大拇指,心里记下,她也跟着学了一招。 送小辈的就简单多了,大堂哥莫轻云的礼物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小巧,防身最好,这是吕氏嫁妆里用来辟邪的,而送小童莫轻霜文房四宝,笔墨纸砚,到了莫玉这里,吕氏送出一套玉质钗环,还是玉器养人。 匣子里还有几套银质的钗环,是出门之前特地打造,适合平日居家戴着,吕氏分给众人。人人得了礼物,笑得合不拢嘴,从礼物看人心,吕氏一定是精心准备的,不是随便采买敷衍,奶刘氏非常欣慰。 “娘,咱们在村里,承蒙乡亲们照顾,这次从京都而来,也准备了点小礼物。” 吕氏一句话,让几人更是开怀,没想到她能如此周到,三婶马氏接话道,“二嫂真是有心了。” 其实也没有特别贵重之物,送贵重之物,那些朴实的乡亲们也不敢收。多半都是细棉布,每家送一些,再有路上买的香包香囊,绣帕绢花等物,做工都是上好的新鲜款式。 “堂姐,喏,这是我单独给你的。” 趁着屋里众人聊得火热,莫颜悄悄地拉着莫玉出门,她上了马车,抱下来一个小匣子,里面是她特地准备的。乡下人定亲早,听说堂姐已经订了人家,对方在县上有几间铺子,未来的堂姐夫是个生意人,但是为人厚道,家里口碑非常好。 “哇,这扇面太漂亮了,颜颜,是你绣的吗?” 莫玉看到一个扇面,托着仔细观看,她在家里也不太干粗活,但是手指头上有点茧子,她怕弄花了上面的绣线,抚摸起来也是小心翼翼的,“看这蜜蜂,就好像活的一般。” “是啊,路上绣的,特地送你。” 前身虽然是个草包,刺绣水平还不错,这点莫颜也挺奇怪,后来问了墨香才知道,前身苦练绣技,是为了袁小将军,莫颜有前身的记忆,开始扎了几次手,很快便熟练了。 “真好看,起名了吗?” 莫玉赞叹不已,就是在县里的绣坊,也不见得有这么精致的绣品,她可舍不得用,回去压箱底,等以后的时候作为嫁妆。 “两只小蜜蜂啊,飞在花丛中啊。” 莫颜汗了汗,一个团扇的扇面,还需要取名字?当时她无聊,打开马车的车窗,把路边的野花和蜜蜂绣在帕子上,现在看,这句话正和意境。 其余还有一些小玩意,都是莫颜沿途拉着墨香买的,女儿家喜欢的香露,好看的澡豆,带着花香的荷包,绢花,还有络子等等。 “颜颜,我都很喜欢,可是,我没有什么能送你的。” 莫玉眉眼弯弯,笑了片刻,突然愁眉不展,是了,堂妹送了这么多礼物给她,可她却没有宝贝,不知道怎么回报一二。 “等过两天,陪着我一起去镇上转转就好了。” 莫颜拉着莫玉,姐妹俩说笑了一会儿,提到未婚夫,莫玉从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傻大姐,变成了一朵娇花,眉眼间柔和,泛着水光,显然,对亲事很满意。 远处,太阳的最后一抹余韵散去,天空中昏暗下来,很快到了掌灯时分。莫颜初到乡下,这会觉得十分疲惫,莫玉也看出来了,便主动回了房,二人约定明日一起说话。 洗漱完毕之后,墨香点燃了熏香,虽然莫颜的床榻上面挂着纱帐,但也不太牢靠,这间房屋背靠着大山,蚊虫甚多,陈英给的熏香味道刺鼻了些,却非常管用。 莫颜洗漱完毕,坐在小几边上,墨冰帮着她绞干头发,远处的大山,已经变成成片黑影,慢慢的,与夜色融为一体。 闻着花草的香气,莫颜睡了一个舒服的觉,一直睡到第二天的日上三竿,等她洗漱好出门的时候,家人已经用完了早饭,莫玉在门前探头探脑,见她出门,才道,“颜颜,快点吃早饭,给你留着,在灶间的锅里呢。” 第一次来,就给人贪睡的印象,莫颜很是不好意思,“昨日睡的太香甜,谁想到起来晚了。” “嘿嘿,我经常睡懒觉,这不,是你来了,我才早起的。” 莫玉满不在乎,她爹一大早就到镇上去接小姑和姑夫回村,她要求爹爹买点陈皮糖回来,那东西是颍川的特色,开胃助消化,老人小娃都喜欢,她想着莫颜一定没吃过,就上了心。 莫家的早饭简单,炒了一个土豆丝,另外加上几样小咸菜,一碗绿豆粥并半个大白面馒头,馒头是奶奶蒸的,松软,带着麦香的味道,莫颜吃得很香。 快到午时,小姑和小姑夫带着一对双胞胎回村,众人聚在一起,聊个不停,莫玉是个闲不住的,在屋里坐了一会,有些憋闷,她带着莫颜,莫轻霜和双胞胎一起出门。 “爹爹买的陈皮糖,喏。” 莫玉给几个弟妹分配好,又琢磨着,“村东头老陈家的杂货铺有一种怪味花生,甜辣酥脆,味道不错,不如给你们买些吧。” 这里面,她才是大姐,昨日娘给了她银钱,出门总不好让莫颜花钱,今儿正好双胞胎来了,四五岁的小男娃,正是嘴馋的年纪,听说有酥脆的花生,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小姑的脾气和爹爹一般无二,性子直接,也不玩虚的,小姑夫文人作风,对双胞胎要求严格,所以两个小的在家里也不是随时都有零嘴吃,他们盼着来靠山村的日子。 “颜姐姐,京都很远吗,我听娘说,有几百个从镇上到靠山村那么远。” 双胞胎长相十分相似,都是白净的大眼睛,黑葡萄一样的眼珠,老大眼角有一颗小痣,很好辨认。 “是啊,很远很远,要穿过很多条河。” 莫颜跟在莫玉的后面,往村口走,一左一右拉着双胞胎,她描绘京都的样子,“等你们长大念书,考上了举人,就可以去京都了。” “爹爹也这么说,我们要考举人。” 双胞胎异口同声,童言童语,说了很多趣事,让莫颜暂时忘记她的处境,变得轻松起来。一路上,来了不少外村人,见到她就看个不停。 “快看,后面那个穿浅黄色衣裙的就是京都的千金小姐。” “除了长的漂亮点,穿着绸缎衣裙,没啥特别的啊。” 几个外村人远远地围观,他们听说了消息,特地放下手中的活计,来靠山村满足好奇心。 “废话,都是人,两只眼睛一张嘴呗!你看看人家的气度,和咱们村里的丫头能一样么。” 莫颜恍惚看到远处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不过她没什么感觉,这些人一辈子没离开过县城,自然没见过大人物,有点好奇心是应该的,而且众人也没有恶意。 莫玉风风火火,行动迅速,很快买了一包花生,莫颜尝了一颗,味道还好,就是一股子菜籽油的味道,若是能用花生油炸出来,就更好了。 “咱们这里,花生是金贵物事,谁舍得榨油啊。” 莫玉叹了一声,逢年过节,花生都不够吃,生吃,炒着吃都香,还能做花生芝麻糖。家里在村中算富裕的人家,花生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这是莫颜来了,她跟着借光。 爹爹莫中臣在京都做大官,御史府经常一日两餐都是素菜,过的和村里人家差不多,莫颜没有那么挑剔。早上太阳升起来,把被子挂在后院的衣杆上捶打,被子松松的,晚上盖着,有一股太阳的味道。 今年南边的行情不太好,多雨,很多地方受灾,颍川有小小的影响,在靠山村这片,影响的小些,已经收了一茬的麦子,比往年略有减产。 在村头,有一条河,村人家里没有水井的,经常结伴在此洗衣裳,彼此看到聊几句。这让莫颜想到现代人的冷漠,她和邻居同住一个小区几年,见面无数次,却从没说过话。 莫颜想上山看看,但是莫玉表明自己做不得主,这得由他大哥莫轻云回来跟着才好,他哥打猎有一手,只要上山,就没空手回来的时候。 “咱们村里的后山,物种丰富着呢,但是也很险,颜颜,你看那些带着斗笠的,都是从外面来的采药人。” 这些采药人随身带着绳索,万一有地方不好攀爬,就带着绳索上去,保证安全,而且采药是个体力活,他们都住在村民家里,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 “咱们村里人都认识草药的,农闲时分,也会跟着采药人上山,赚点银子贴补家用。” 早年,靠山村没被开发,村民也不懂药材,守着大山,进山采点菇子,野果,或者抓山鸡野兔,打打牙祭,这么好的资源,就浪费那里。 近些年,有采药人无意在大山中发现了一颗百年的极品人参,卖了上千两银子,一夜之间暴富,让很多人红了眼睛,慕名而来,采药人各个不空手,满载而归,靠山村就变得有名气起来。 莫颜对这些村民刮目相看,虽然作为郎中,只要懂得配药就可,但是认识药材,可以分别药材的好坏,是基础,她想看看药材的生长地。现在听堂姐莫玉一说,她越发觉得来对了地方。 算算时日,离开万俟玉翎已经有几天了,莫颜摸摸胸口挂着的虎符,心中担忧,她想问问墨冰情况,又说不出口,怕那些消息是机密。 墨冰性子冷,做事严谨,很快进入到丫鬟的角色,帮着吕氏分配给村里人的礼物,她记性好,墨香感觉到,有了墨冰,她越发无所事事了。 在外头转悠了一阵子,也快到了正午时分,莫玉带着众人回到院子,刚好见到一辆豪华的马车离开。 “三婶,谁来了?” 几人一起在水井边上打水洗漱,进入到堂屋中,大伯娘再次端上用井水拔过的果子,莫颜边吃着酥梨,边听众人闲聊。 “还不是颍川的知县大人么。” 昨日在镇上发生那么一出,莫颜和吕氏离开前,车夫给了大户人家提醒,那人怎么都觉得不对劲,怕捅了大篓子,赶紧和主家报告,主家一听,得罪不起,他争取将功补过,趁此机会,到知县徐旺那边送了消息卖好。 徐旺听说左都御史莫中臣的夫人和千金回乡,激动得很,以前想抱大腿,找不到正主,去拜访几次,对着莫家人又不知道说什么,这次是个好机会,他绝对不能错过。 思来想去,徐旺忍住狂喜的心情,决定第二天去备礼探望。这不,他诚恳地上门,姿态很低,吕氏很和善,老爷在京都官位高,毕竟离得远,自家这边有什么事,还得靠父母官帮衬。 徐旺一见有门,极力地拍马屁,邀请吕氏和莫颜到府上做客,说自家夫人一直仰慕吕氏的才学,出嫁之前就喜欢读吕氏的诗词云云。 当年吕氏在未出嫁之前,的确做了几首诗,名震京都,这徐旺功课做的足,专挑好听的说,把莫家一大家子夸赞了个遍。 “哦,是徐大明白啊。” 莫玉点点头,要说这徐旺,也不算是个贪官,还有点良心,人送外号,徐大明白,因为他在审理案子的时候,有句口头禅,“本官明白”,反正不管懂不懂,都是这句话,百姓们调侃他,背地里叫他徐大明白。 “你这丫头,也不知道小声些,万一让徐大人听到,治你个不敬之罪!” 赵氏正拿着鸡毛掸子扫房,见莫玉嘴快,一个鸡毛掸子,照着莫玉的屁股来了一下,这丫头都十三了,还是口无遮拦,多亏没送到京都,不然得罪贵人,可不是打板子的事。 吕氏之前曾经给家中去信,她觉得莫玉到了快定亲的年纪,不如到京都来寻一门好亲事,可家中人思考再三,还是拒绝了,怕莫玉受不了那些严苛的规矩,在村中野惯了,将来嫁个简单的人家就好。 “娘啊,屁股都要分两半了,你还真下狠手啊!” 莫玉噘嘴抱怨,徐大明白又不是她起的外号,村人都这么说,再说人都走了,还要注意啥,背地里不能说? “玉姐姐,屁股本来就是两瓣啊。” 双胞胎兄弟不明所以,疑惑地互相看看,“你们看我和哥哥都是两瓣的。” “噗……” 莫颜一口水差点喷出去,因为她看到堂姐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又成了紫色,如调色盘一样,变幻多端。 一屋子人很是融洽,说说笑笑,众人说家里的收成,言语之外让吕氏安心,家里人不缺吃穿,日子过得去,吕氏在京都生活也不容易,人情往来,还要给莫轻风,莫轻雨娶媳妇,将来的莫颜出嫁的嫁妆也是一笔银子。 莫颜的爷奶老实本分,他们就想着,不给儿子莫中臣太大的负担,老俩口身体好,还能做动活儿,将来不拖累儿女们。 “爷奶,爹爹在京都,也是惦记着家人呢。” 回到靠山村才一天,可是莫颜真实的感觉到亲情,那是一种血缘上的亲近,无关利益,没有人会去算计什么,只想怎么付出,让对方过得舒心。 莫颜的爷奶留着一个箱子,那是当年,爹爹莫中臣考秀才,举人时候的笔墨纸砚和书本,被整齐的堆放,偶尔天气晴好,奶奶会把箱子搬出来,找个光照不刺眼而通风的地方晾晒。 莫中臣在朝为官,一年只有正月里半个月的休沐,平日天不亮就去早朝,一直忙碌着,家中亲人不去京都,一年到头,根本见不到面。 每年吕氏都会准备一些年礼,让家中的下人送过去,爷奶也心疼下人,一路遥远,让他们别再破费。后来吕氏想了个法子,托商队带过来,到时候让家里人去县上取一趟,这样,爷奶才终于不说什么。 “爷奶,等农忙一过,大堂哥成亲之后,你们都跟着车队到京都过年吧。” 莫颜眼神一亮,爷奶和家人已经很多年没去过京都了,全家也该到了团圆的时候,若是能把爷奶和一众亲人劝说过去,爹爹还不一定怎么高兴呢。 京都的年和颍川不同,热热闹闹,而且正月里铺子也不会关门,生意正好,初一和十五都有花灯,场面盛大,奢华,过几年,堂姐莫玉嫁人,就没有去京都的机会了,听莫玉的言谈,对京都很是向往。   ☆、第067章 月黑风高爬墙夜 掌灯时分,位于京都的护国将军府上,漆黑一片,并没有多少光亮,府上的下人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走在青石板的小路上,心中埋怨,大吴的和亲公主,也就是当今的皇后娘娘薨了,皇上发了疯,走火入魔,听说京都有一个小官倒霉,府上不过是多点了几个红灯笼照亮,便被皇上找茬,罢了官职。 消息传出来,人人自危,护国将军府也不敢顶风犯忌讳,把府上所有的灯笼卸下,丫鬟婆子出行极其不方便,府上面积又大,黑漆漆的,晚风轻轻一吹,偶尔看到一个惨白的灯笼,让人一哆嗦。 一处幽静的小院,袁焕之换了一身常服,坐在偏厅,桌上摆着好酒好菜,一个妖娆美貌的女子正坐在他的怀中,女子倒酒,袁焕之一饮而尽,二人配合得好不默契。 烛火摇曳着,把女子的相貌映照得更加娇媚,她看起来年岁不大,约莫十五六岁,却像一个成熟的水蜜桃,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高贵优雅的风情。 “袁郎,你说,万俟玉翎坠崖失踪,这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妖娆女子的眉心轻蹙,她从托盘起拈起一粒花生米,放到袁焕之的口中,纤长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脸颊,疑惑道,“为什么奴家总是觉得有猫腻。” “阿苏,你的怀疑有道理。” 袁焕之紧紧握住女子的手,眼眸中闪过一道精光,他总觉得除了他之外,京都还有很多神秘势力,皇后娘娘薨逝的消息,提前被爆出来,还有林苗月的死,一切都脱离他的掌控。 “可是不管如何,这个消息对我们有利。” 名叫阿苏的女子,是大越北部一个部落首领的女儿,因为机缘巧合,倾心袁焕之,从而让袁焕之有一条通往权势的阶梯,阿苏的部落兵强马壮,在北地一带拥有大片的土地,现在这些资源都是他的后备力量,他完全可以策划,如何在大越分一杯羹。 万俟玉翎失踪,万俟御风极力封锁消息,越发证明事情的可靠性,退一步来说,就算是假的,对他袁焕之也没有影响。他一直在后面搬着板凳看热闹。 “袁郎,不如我们放出消息给大吴。” 阿苏掏出一面小铜镜,对着铜镜做了一个魅惑的姿势,她拉低肚兜,露出胸前雪白的胸脯,身后的袁焕之立刻把持不住,毛手毛脚起来。 “好主意,大越战神失踪,洛荷薨了,不趁着这个空子发兵,大吴也太傻了!” 袁焕之连连点头,认为是个绝妙主意,牵一发而动全身,最好南边周边几个小国也参与进来,打到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不过林苗月死的有点可惜,这下想拉拢林大人难了。” 阿苏叹了一口气,依偎在袁焕之的怀中,她们部落的女子,爱自由,不会被束缚,也不在乎大越这些所谓的名分,男人嘛,只要有权势,一切都不是问题,只有勇士,才可征服美人的心。 “死就死了,长成那样,演戏也不是容易的事呢。” 袁焕之眼神漂浮,林苗月长相刻薄,身材也没料,二人云雨,都是他袁焕之在牺牲色相。既然被杀,就说明她命不好,不过那个杀人的丫鬟绣儿,不知所踪。 “还需派人寻找绣儿。” 一个丫鬟,哪来的胆子行凶?有目击者称,绣儿在事发前去过京兆尹府的后衙,有可能是替林苗月跑腿,或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绣儿失踪,这一切无人解答。 袁焕之已经派人私下里寻找绣儿,他想知道,是不是背后有什么势力指使她,若是如此,那势力很可能看穿他的诡计,那么就危险了。 袁焕之的手在阿苏身上不停地点火,让她脚娇喘连连,眼神越发水润,“袁郎,不如制造的机会和李月娥偶遇,看看能不能打探出什么。” 李月娥这个人本身没有太大的价值,有价值的是她爹。原来袁焕之的娘亲李氏曾经想要和李家定亲,两家有姻亲,想来个亲上加亲,但是被袁焕之否决了。 京兆尹李大人的后院有正妻,李月娥的娘亲就是个小妾,说的好听点是平妻,若是嫁入护国将军府,会让他被京都世家子弟们指指点点。 “这个时候,确实要制造机会巧遇。” 京都十万城防军都归京兆尹衙门管理,李大人是皇上的心腹,京兆尹府上后宅有很多官兵侍卫把手,外人插不进去,他的几个眼线只能在洗衣房等不起眼的小地方,一点消息都探听不到。 李月娥看他的眼神带着爱慕,袁焕之心知肚明,并且引以为傲,不只是女子能使用美人计,男子也可,只要能达到目的,手段不重要,英雄莫问出处。说到偶遇的机会,袁焕之也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都不需要提前策划,机会这么快找上门。 第二日一早,一夜得到满足的袁焕之神清气爽,对着丝被里的阿苏脸颊轻吻,他换上一套阿苏做的衣衫,早膳都没用,便赶往林府。 目前,京都的风向都是向着这边刮,袁焕之几日没刮胡子,看着容颜憔悴,京都百姓们背地里说他情深意重,未婚妻意外身亡,对他打击很大,连林大人也相信了,二人一同早朝,林大人忍受丧女之痛,劝说了几句,说到底,二人终究没缘分,爱女林苗月福薄。 袁焕之到林府吊唁,烧了纸钱,出府的时候刚好碰见李月娥的马车,彼时拉车的马突然受惊,前蹄腾空,嘶鸣不止,眼瞅着车夫控制不住,马车就要飞奔出去,千钧一发,袁焕之换下车夫,用力抓紧缰绳,制服受惊的马匹,也避免出现一场祸事。 李月娥在马车内,吓得一颗心都要蹦出来,她狠狠地眯眼,眼神发寒,马匹受惊绝对不是偶然,定是大娘在她的马上做了手脚,哼,斗不过她娘,就跑来害她? “小姐,您没事吧?” 马车变得平稳,很快停下来,丫鬟画眉立刻上前,刚才她看的清楚,自家小姐的额头碰上了车壁,已经流下血滴子,她赶紧用干净的帕子点了下上面的血迹,忧愁道,“您还是先去医馆上药吧,可别留了疤。” “无碍,有玉容膏就好。” 李月娥得救,想看看恩人,她刚打开车窗,见到那个梦中器宇轩昂的影子,愣住,“袁小将军,怎么是您?” “多亏我在,不然怎生是好?” 袁焕之恢复了往常的模样,温润如玉,唇边挂着浅笑,关切道,“你看,额角上有伤口,得赶快找个医馆包扎,女子家,容貌是最重要的。” 太阳升起,阳光一丝一缕,照在袁焕之的身上,他的唇边有青黑的胡茬,比以前更多了男子的气息,让李月娥心跳加速。 “走吧,送你去医馆,还愣着干什么?” 多好的机会!真的瞌睡有了枕头,袁焕之是个心有成算的,一直在身边陪同,女子就是头脑简单,老套的英雄救美,最容易俘获女子芳心,何况李月娥本来就对他有意思。 赵桂花约李月娥一同到林府上探望,马车行在街角,她透过车窗,看到袁小将军骑马,正在李月娥的马车旁边,离得远,看不真切,但是二人举手投足很是亲密,应该在说笑。 好姐妹,以后要共侍一夫,相互扶持,呵呵。赵桂花冷笑,当她傻?以前,她真的对李月娥一心一意,当成好姐妹的,前两天林苗月遇害,她心有怀疑,李月娥却推脱,声称不是她自己所谓,并且长吁短叹,一副伤感的模样! 恐怕最高兴的人,就是她李月娥吧!赵桂花几乎撕碎了帕子,银子,首饰,人脉,她样样没少出,结果呢,为他人做嫁衣,李月娥如愿勾搭上袁小将军,而她只能默默远观,真是讽刺! 他赵桂花是个小官的闺女,无法对付三品大员的千金,不过没关系,自然有人能治得了李月娥,她告诉车夫立刻回府,她要写上一封长长的书信告密,把李月娥的算计和最近京都的情况告知莫颜,相信莫颜那种火爆脾气,回京必定回打上门去,李月娥,你等着! 李月娥没看到赵桂花,被自己的心上人所救,她正沉浸在激动和喜悦里,心上人陪着她去医馆包扎,她更是觉得袁小将军并非对她无情。 “袁小将军,节哀,世间不是林小姐一个好女子。” 李月娥假意相劝,袁焕之见话头被提起,幽幽叹息,“月儿是个命苦的,若抓住那个下毒之人,定要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 “恩,林小姐冤枉啊。” 李月娥心上一凉,无辜地眨眼,干巴巴地附和一声,转移了话题,“听说大吴得知皇后娘娘薨了,已经派来使臣,不晓得会不会……” “还有,南平王……” 这个消息是禁止透露的,李月娥昨天给爹爹送滋补的鸡汤,在书房门口偷听到,或许袁焕之不知道,她想卖个好,让他知道,林苗月能做的,她也能,甚至更多。 画眉见势不好,想阻止却是来不及了,自家小姐冰雪聪明,心中有谋略,可是也是女子,遇见自己心爱之人,立刻成了草包,这么隐秘之事,怎好和袁小将军提起。 “失踪?” 袁焕之心中一动,忧虑道,“或许,大越和大吴很快就要开战了。” 目前的形势不算明朗,袁焕之才在边境归来,不到两个月,若是再次战火连天,万俟玉翎失踪,没有主帅,说不准他和他爹要挂帅出征。 李月娥眉头紧皱,一场战争,没个三五年怎么可能打完?目前她已经快要及笄,到了定亲成亲的年纪,不可能拖延太久,所以她要摸清楚形势。 “不会的,最多是赔大吴一些钱财了事。” 两国和解的办法很多,割地赔款,未必一定要有战争,南平王失踪,大越的人马气势立刻降低了五成,还没从上次的战争中摆脱出来,这场战争,如何打? “唉,最近心绪不宁,也得不到确切的消息。” 袁焕之叹息一声,见猎物上钩,便装起可怜,李月娥头脑一发热,马上主动答应,只要有消息,会立刻找人送信,旁边的丫鬟画眉差点哭出来,自家小姐到底还要多蠢? 李月娥和袁焕之到底有没有勾搭一起,莫颜才不关心。来到乡下两天,过得自在舒服,三婶的农家菜做的不错,她都不想去县城酒楼了。 “颜颜,喏,我刚在树下摘了几个李子,熟得透了,树上都被摘光了。” 莫玉端上一个小竹筐,姐妹二人在院中的树下,摆上一张小几,旁边放着两个墩子,莫玉听说京都的小姐们最喜欢一边欣赏景色一边品茶,立刻跑到房内,翻出点茶叶沫子。 农家人并不太喝茶,都留着平日待客,家里接待乡亲们,都用那糖水,甜滋滋的,比茶水好,茶叶沫子是放了好久的,那味道苦涩,莫玉也不挑剔,如牛饮一般,一口就见了底。 “堂姐,京都小姐喝茶是不能一口喝完的,要像这样。” 姐妹二人在树荫下闲聊,莫颜做了个示范。莫玉一脸纠结,一次就抿那么小口,也尝不到茶水的滋味啊,怎么有点和家里的大黄一样呢,不过大黄喝水是用舌头舔。 小堂弟莫轻霜去学堂念书,大伯和三叔下地,奶奶带着大伯娘和三婶纳鞋底,吕氏也加入进去,四人在屋中闲聊,家中无所事事的,只有莫颜和莫玉。 “明天镇上有集市,到时候你早点起来,咱俩去赶集。” 莫玉以为自己就够懒惰了,现在遇见同样懒的堂妹,每天必须睡到日上三竿,她可算见到了同道中人,决定对这个堂妹好点,她准备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明天请莫颜到集市上吃肉酥饼。 肉酥饼里面夹着熏肉片,外头的饼酥脆的,撒着芝麻,十文钱一个,两口就吃完了,莫玉平时都舍不得吃。 莫颜很是无奈,她也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懒蛋,但是最近这两天饱受折磨,白日里大太阳,墨冰怕她晒黑,基本上不管她,等到晚上夜深人静,残酷的折磨开始。 墨冰说,她不想跟个废物做主子,看莫颜的身板,打只野鸡的力气都没有,墨冰很嫌弃,她要调教莫颜,不然以后总靠她保护,就是拖后腿的。 被丫鬟鄙视,莫颜非常气愤,可又无反驳之力,她现在的身体素质,已经比刚穿越的时候好多了,那会头上有伤,站起身头重脚轻,两眼发黑。 能学点防身术也是好的,莫颜就这样,接受了墨冰的魔鬼训练,蹲马步两个时辰,一般男子都受不得这么高强度,莫颜是凭着顽强的意志忍过来,她不想被人瞧不起。 墨冰没想到,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能有如此耐力,教得越发认真,主仆二人约定,每天晚上习武两个时辰,等被操练完毕,莫颜的衣裳就和被水洗过一般,洗漱还要靠墨冰服侍,她躺下人事不省,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好在家里人宽厚,觉得她在长身体,贪睡一些不是问题,而且从京都到颍川,也可能水土不服,不适应。 “堂姐,等大堂哥成亲后,你就跟着我到京都吧。” 上次的话题,莫颜提过一次,当时爷奶有些心动,两个儿子都在身边,唯独二子在千里之外,想念的时候也只能看看画像,吕氏不是想象中那么严厉娇气,对他们非常和善,对老人孝顺,所以才起了心思。 “我倒是想见见世面。” 莫玉非常心动,她是个呆不住的,以后成亲,相夫教子,奉养老人,哪有机会到京都去?一辈子没去过大越的国都,莫玉觉得是种遗憾。 时间还早,如何安排还靠家里人决定,快到午时的时候,家门口来了一辆马车,莫颜好奇站在门口处一看,立刻喜形于色,“丽姨,您来了!” “是啊,你这个小丫头,不是说到县里看我的吗。” 丽娘自己赶着马车,等莫颜开了大门,她把马车赶入院子里,又打开了车厢,从里面搬着礼品。 “还没安定,想等过几天呢。” 莫颜很高兴,莫玉见家中来了客人,跑到正院去送消息,一会儿,奶奶几个人从正屋出门,吕氏见丽娘卸礼物,嗔道,“妹子,你客气啥,来到村里,就算是回家了!” 丽娘的事,吕氏和家中的人念叨过,大伯娘赵氏还感叹,丽娘命苦,没有夫君疼爱,好在有心善的收养她的老两口,而丽娘本身自己也是个女强人,让人竖大拇指。 “就是要回家,才得带点东西不是!” 丽娘也不陌生,和几人依次打招呼,马车上的东西不少,莫颜看到半扇的腊猪肉,心里寻思,丽娘是个会办事的,也细心,若是送胭脂水米分,首饰钗环,家里人不会收下。 马车后面大多都是吃食,鸡鸭鱼肉,还有两坛子酒,几匹布料,都是家中人能用得上之物,莫玉围着马车转了一圈,又弄来一些马爱吃的草。 “今儿我要来家里蹭饭了,当然也不是白蹭饭,上次颜颜说的焖子,我在家里自己捣鼓成了!” 丽娘是个健谈之人,说着县城里一些趣事,这次她自己来靠山村,也是为了考察一下,看看采药人的药如何,若果确实不错,她就直接收购,省去中间的环节。 “真的!” 莫颜很高兴,和莫玉念叨,前两天她就有想法,想捣鼓一些吃食让莫玉这个吃货尝尝,无奈每天半夜被操练,早上起来大脑一片空白,有心无力。 “丽娘啊,你来就来,当家里是一门亲戚走动就好,来吃饭,常住咱们都是欢迎的,可别拿东西了。” 奶奶拍着丽娘的手,心疼丽娘,一个女子出门闯荡不容易,还是个立志终身不嫁的,身边没有个知冷知热的男子,这世道艰难着。 “我可不是客气,今儿县城有集市,我正好路过,就买点吃用之物,不算什么。” 丽娘摆摆手,几个女人闲聊,气氛融洽,吕氏知道丽娘都在忙着做生意,衣物鞋子都是成衣铺子买的,她这两天闲着,就给丽娘做了两套舒适的小衣,布料都是沿途采购,柔软贴身,又透气。 “晚上吃啥,点菜,今儿早点准备。” 三婶娘马氏最近意气风发,走路都带着风,三叔调侃她,说她走路仰着头,掉沟里都不知道。 以前家中饭菜都是轮流准备,马氏做的多一些,因为家中人普遍认为她炒菜味道好,马氏并不自信,这次招待吕氏和莫颜,也没什么底气,不过几天之后,发现莫颜并不少吃,那丫头嘴甜,把她夸得和酒楼大厨一样。 村里人家,一般下晌就开始做饭,农忙时分会晚一些。但是莫家不同,家里买了二十亩地,都佃给村里人家,自家种的只有两亩地,家里人口多,也不太费事,午时过后就开始琢磨晚上吃食。 奶奶和大伯娘开始收拾丽娘带的鱼,莫玉跟着围观打下手,偏厅就腾出来。见没有外人,丽娘这才变换了面色,她从袖兜掏出一张卷轴,莫颜打开一看,大吃一惊,是洛祁的画像,这次有九分像! 吕氏一行人跟着丽娘的商队走了五六天的路,洛祁只下过一次马车,被丽娘看了个正着,她很好奇怎么有如此美貌的丫鬟,但是她当时没询问。 这次从颍川过来,被官差拦截了两三次,停车检查,看她的马车里都是吃食,这才安全放行。其中一个官差丽娘认得,她给官差几包点心,二人套近乎,一问才得知,官差们在找画像之人。 “听闻是江洋大盗,杀人无数,悬赏捉拿,很快就会到镇上的。” 丽娘心中有数,把县里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可怕的是悬赏,目前还没波及到靠山村,万一被村民发现举报,就麻烦了,所以那个人千万不能露面。 “丽姨,我记得。” 洛祁来到莫家之后,就一直在屋内安心养伤,家中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谁让那厮相貌太出众,就算刻意扮丑,都无法遮挡其光芒。 留下娘亲和丽娘闲聊,莫颜到灶间帮着洗菜,这点小活计不算事,开始的时候大伙儿都拦着,次数多了,也便不放在心上了。做完简单的活计,莫颜回到自己的屋子,她开门见山地问墨冰,“他到底怎么样了,能联系上吗?” “问这干嘛?” 墨冰正在帮着晒被子,她是个干净人,把屋内拾掇得一尘不染,墨香没了活计,就帮着莫颜洗洗衣裳。 “县城里已经下了通缉令,我想知道发出人是谁,大越人亦或是大吴?” 到底是谁在找洛祁,目的又是什么?若是大越人得到消息,还说得过去,如果是大吴人用钱财买通了父母官的话,形势堪忧。 “大吴,大吴的皇子,想要借助大越找到三皇子,杀人灭口,然后嫁祸给大越。” 事情要比想象的复杂,大吴皇后薨了,三皇子又死在大越,大越有理说不清,两国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一场大战在即。所以,己方必须要保证洛祁的安全,必要的时候派人送到大吴。 莫颜无语,这是请了一尊大佛回来,真是压力山大,而她只能被胁迫,挡在洛祁前面,解决各种麻烦,南平王万俟玉翎还算有点良心,知道给她找墨冰这个帮手。 当日掉下悬崖,万俟玉翎及时用腰带挂在树上,他在山中发现一个洞穴,于是在给河边留下印记之后,他回到洞内,上次对战黑衣人,寒毒发作,受了不轻的内伤。 连续打坐三天三夜,这才驱除一部分寒毒,万俟玉翎白日里在林间找个打坐之地,夜里赶路,已经发消息给暗二墨冰,今夜他会到靠山村去。 目前的消息,只是他失踪,而不是身亡,有些人谨慎,死不见尸,始终不能放下心,这狐狸尾巴就只露出来一点点,狡猾得很,态度暧昧不明,让人看不出端倪。 洛荷薨了,大吴在第一时间派出大皇子洛旸,那人是个心狠手辣之辈,来大越恐怕也不是为了吊唁,势必会找个借口,发动两国之间的战争,尤其在万俟玉翎下落不明的节骨眼上,更是无所忌惮。 在大越官员中,或许有洛旸的奸细,可惜隐藏的太深,目前重点排查泄露消息之人,不出一个月,他失踪的消息,大越百姓会人尽皆知。“小姐,您目前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是先把武功练好吧。” 墨冰接着给莫颜泼冷水,教莫颜武功并非万俟玉翎授意,而是她自己的主意,二人才短短相处几天,莫颜就让她十分敬佩,她想,只有这种处变不惊的女子,才配站到他的身侧。 “练成绝世武功,不是一蹴而就的,墨冰你是不是有什么秘籍?” 几次操练,让莫颜渐渐地适应了这个节奏,这具身体虽然弱了点,但是柔韧度异常的好,用习武人的专业术语,根骨佳,听说习武内力没有个十年练习不出来,她不确定在练成绝世神功之前会不会先咽气。 “小姐,您是不是又看话本子了?” 绝世神功,这词怎么听都别扭,就算有好的功法,也要付出十分心血才行,练武可不是做梦。 莫颜的星星眼暗了暗,认命的点头,原来的计划只是掌握医术,现在又多了样武功,还是被人强制,计划始终赶不上变化快。她在心里安慰自己,习武还是有好处的,像上次在西园,莫颜被林苗月落水逼得爬树,若是当时会武功,她是不是能用一个优雅的姿势,转一个圈,脚尖点地借力,飘上去。 一家人一起热热闹闹的用了晚饭,家中屋子多,丽娘就留了下来。村里人家,在晚饭后,习惯的在院中纳凉,有时候在村口的大树下聚集,闲话家常。 远处的大山一片片雾气,上面看得不甚真切,莫颜一直想到山上,她默默算计大堂哥莫轻云归来的日子。 “颜颜,明日去赶集,你得早点起身,不如现在就睡下吧?” 天色暗了,家家户户点燃了烛火,莫玉精力旺盛,正缠着丽娘听故事,当年丽娘出门走货,遇见了山匪,差点被抢去做压寨夫人。 “恩,这就睡。” 莫颜见墨香打了洗澡水,她自己点燃了熏香,在村里舒服,就是有一点不好,蚊虫多,每天晚上屋内都要燃着熏香,这样蚊虫不喜欢这个味道,不会往内飞。 “小姐,奴婢会在子时叫您起床。” 墨冰板着小脸,如幽魂一般出现在莫颜身后,莫颜苦了脸,子时练武,两个时辰天就亮了,她也没办法入睡,“墨冰,不如打个商量,明日多加两个时辰好不好?” 言外之意,今日放假一天,莫颜想睡个好觉,赶早陪着莫玉一同去镇上赶集。 “不可,因为,他会来。” 墨冰刚刚得到消息,书信上都是暗语,表明子时在后山相见,而没有说到底为了何事。 万俟玉翎不可能失踪,莫颜心中有数,既然他来了正好,二人刚好探讨一下,洛祁的问题,她自己什么都不怕,可是洛祁在自家,她怕为亲人带来危险。 洗漱过后,莫颜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等到子时前一刻,墨冰一丝不苟地叫她起床。 “大门锁上了,咱们怎么出去?” 莫颜睡眼惺忪,圆圆的眼睛带着一层迷蒙的雾气,她打了个呵欠,正了正裙摆。外面月色暗淡,空气中流动着凉风,杂揉着清新的花草香气。偶尔小虫子的叫声,院子四周一片漆黑,家人早已经进入梦乡。 “爬墙。” 墨冰说着,纵身一跃,飞快地消失在原地,莫颜目瞪口呆,更坚定要好好练功的决心,人家是飘出去的,而她呢,全靠双手和双脚。 为了防止山中的野兽,家中的院墙很高,莫颜一身衣裙,十分吃力,她好不容易徒手坐在墙头上,松了一口气,不见墨冰,只看到,墙外的后山上,背靠着月光,有一抹白色的影子,在树丛之间站立。 “下来。” 万俟玉翎已经等了一个时辰,山中有雾气,让他的身上有些潮湿,他听到动静,回眸,眼神冷漠,声音舒缓却不带丝毫感情。 “下不来。” 莫颜囧了囧,两米多高的院墙,难不倒她,问题是现在非常黑,而且,她记得家中院墙外面有一道排水的壕沟,这么一跳,她就要进沟里去。 “跳下来。” 万俟玉翎向前几步,来到围墙边上,口气也软了一些,几日未见,她好像瘦了,本来就是瓜子脸,下巴更尖了。 “下面有壕沟,我跳不下来。” 能跳下来她还骑在墙头?又不是等红杏,月黑风高,谁没事爬墙玩,万俟玉翎有武功,进到院子里不行么,干嘛非要折腾她! 二人僵持不下,墙头上又坐了一个红衣的影子,和莫颜几乎是一个姿势,他蹲在墙头上,一手抚摸着被风吹起来的散乱的发,慵懒地伸了伸懒腰,嘟囔着,“到底要小爷在村里呆多久?” 洛祁听到动静,也跟着看看,白日他不能出门,只好趁着晚上放风,前几天到隔壁村上溜达,从房顶飞过,把偷情的一男一女吓得晕过去,不过他真不是有意的! 最近隔壁村天天传闻闹鬼,有一红衣女子在半夜出没,必定是怨气极重的大家伙,村民们出银子,合伙请镇上一个神婆做法,整日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莫颜听莫玉说得有声有色,就到听了个大概,她没往心里去,也不知道罪魁祸首就住在她的隔壁。 “颜颜,你在墙头是看风景吗?” 洛祁等不到回答,把注意力放在莫颜身上,“大晚上的,在村里能看到什么?你不会是和万俟约会的吧。” “我想下去,但是底下有壕沟。” 莫颜用手指着下面,她看不真切,但是相信洛祁有夜视能力,果然,洛祁一脸嫌弃,“都是洗澡水什么的,颜颜,小爷抱你下去。” 洛祁说着,上前两步,他正要拉住莫颜往怀里带,一道白色的身影比他更快,莫颜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一阵清风,恍惚间,嗅到了梅花的暗香。 “喂,万俟,你刚不是不管颜颜,为啥和小爷我抢?” 洛祁见万俟玉翎主动,饶有兴致地看了二人一眼,啧啧,这个姿势还要保持多久才会松开?传闻大越南平王不近女色,看来传闻不可信。 “谢谢。” 莫颜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话中实在没什么诚意,是万俟玉翎找她,让她爬墙就算了,她骑在墙头,他就在下面看热闹,墨冰那个丫鬟不靠谱,关键时刻消失无踪。 “洛旸已经来大越了,你准备怎么办?” 万俟玉翎没有理会莫颜的道谢,他松开手臂,莫颜差点跌落在地,多亏她反应迅速,及时地拉住万俟玉翎的衣角,只听咔嚓一声,万俟玉翎的衣襟被撕裂,露出纯白色的里衣。 场面混乱,莫颜有些尴尬,万俟玉翎眼神未动,只是周身突然发出一种寒气,莫颜退后两步,抱紧了胳膊。 “还能怎么办?” 洛祁讽刺一笑,他的大皇兄可不是一般人,从小就给他使绊子,这次说是来大吴吊唁,主要也是为了打探他的消息,并且结果了他,一国皇子被刺杀在异国,大越注定要蹚浑水。 “三条路,第一,继续在靠山村,等一切平静之后,回到大吴,但是这样你会失去有利时机。” 第一条明显不行,洛祁不甘心就这样,他想反击,只要联系上手下,必须以牙还牙,所以他问道,“那第二呢?” “第二,现在想办法回到大吴。” 万俟玉翎停顿一下,见洛祁面色纠结,得知他不甚满意,所以加了猛药,“第三,与我合作,将洛旸诛杀。” 第三个选择,万俟玉翎需要承担一定的风险,洛旸虽然也是皇子,却不比洛祁受宠,这次洛旸防备会松散一些,是个下手的好机会。 “我选三。” 皇家哪有兄弟之情?这么多年,洛祁已经忍受够多,他以为退让会唤回兄弟情义,可是他是多么可笑,等来的是永无止境的追杀。 “洛旸一定会得意,以为小爷是丧家之犬,那么他就接招吧。”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洛旸正是明白大越人的心理,不敢让他在大越出事,所以越发肆无忌惮,那么万俟玉翎覆手为雨,联合洛祁的人,诛杀洛旸。 “万俟,你给我这么好的选择机会,你的目的呢?” 洛祁目前正需要帮忙,万俟玉翎和他之前不过是相识,二人算不上多熟识,他不信对方会如此好心,肯定有利可图。 “目的?记下我的这个人情。” 万俟玉翎没有具体提出条件,洛祁也没过问,凭他对南平王的了解,此人光明磊落,有谋略有手段,可谓大丈夫,将来定不会提出无理要求,若是提出,他可以耍赖反悔。 莫颜在原地听了一会儿,心中大惊,万俟玉翎帮洛祁,一旦洛旸被诛杀,大吴内部肯定会混乱一阵,洛祁算是半个自己人,回到大吴之后对己方有利,两国内部忙乱,即便有战争,也要延缓一段时日。 如莫颜所想,万俟玉翎并不怕战争,但绝不是现在,他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让水更浑而已,等他回到大越,揪出奸细,解决一些事情,或许那个领兵主动挑起战争的人,是他。 天下之大,是男子就有开疆扩土的决心,作为万俟家的子孙,万俟玉翎不如表现的那么超凡脱俗,权势,地位缺一不可,这些不是退让之事,一切都是他应得的,而且那个野种,坐在皇位也够久了。 事关大越皇室秘辛,莫颜并不知晓,但是她心里有预感,万俟御风这皇位坐不稳,迟早要下台,被一个天人般的皇叔压着,是否会感觉到憋屈呢。   ☆、第068章 凑字数的家书 日子过得很快,莫颜在乡下住得安逸,一晃就过了十多天。 这十多天内,发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每日子时,万俟玉翎都会出现在后山一颗矮树旁,自从他出现,莫颜的悠闲日子就到了头,子时前一刻,她会准时被墨冰叫起身,略微整理一下,开始每天必备的项目,爬墙头。 开始的时候,莫颜爬墙的速度有些拖拉,万俟玉翎冷眼旁观,沉默以对,倒是墨冰催促几句,举例说明,若是后面有一只狼追,以莫颜的速度,早就被撕咬了。 问题,后面没有狼啊!莫颜反驳了几次,发现没有作用,只得更加努力,她可不想让任何人瞧不起,所以这十几天,速度有所提高,一个助跑,就可以轻松地骑在墙头。 有皇叔在一旁监督,莫颜着实学了不少本事,她现在没有内力,使用刀剑不过是花架子,万俟玉翎教会她一些简单防身的招式,但是招招狠辣,比墨冰要求还严厉,弄得她每日里一直睡到午时才起身,连家人都看出了不对劲。 农忙时分,家中有很多活计,吕氏也帮着分担一些,从前为莫轻云准备亲事,家中专门在二进院落隔出来一个小院子,原本,时间紧迫,还没好好打理,赶上皇后娘娘薨逝,三个月之内禁止嫁娶,这下有了足够的时间,三叔莫中兆抽空把墙壁又重新米分刷了一遍。 莫轻云的未婚妻朱氏,是他所在镖局镖头的女儿,那镖头五大三粗,身强力壮,却有一个文静秀气的闺女。本来嘛,在得知莫轻云的背景之后,朱镖头很犹豫,对方家里不一般,他就是混迹在市井间的小人物,如何放心?后来架不住莫轻云诚恳,他闺女万分愿意,便点头答应下来。 家中人都在忙碌,也无人有时间注意莫颜,她的院子在最后一进,每日起身,只有莫玉一人怨念,但是莫玉是个讲义气的性子,对来自京都的堂妹多加看顾,爷奶问起,还要撒谎隐瞒几句。 莫颜和莫玉很对脾气,她就是喜欢爽利之人,记得第一天晚上爬了墙头,更是一夜未眠,睁着眼睛到天亮,而天亮之后,陪着堂姐逛集市。 颍川的集市很有特色,除了一些肉蛋,家禽,瓜果之外,竟然有药材卖,莫颜看到了金银花和薄荷,特地买了一些,打算回去泡水喝。 乡下没有冰块,但是井水格外清凉甘澈,用井水泡茶,她觉得比山泉水好喝,带着淡淡的甜味。 集市上少不得卖吃食的,莫玉重点推荐了肉酥饼,十文钱一个,个头也不大,莫颜粗略估计她至少能吃六七个,可见堂姐掏钱,她又不好意思让莫玉破费。 莫玉的私房银子不太多,她当时掏出碎银子买了三十个,除去姐妹二人的分量,还给吕氏和家中的亲人带出份来,让他们尝尝肉酥饼的美味。 进了八月,眼瞅着就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这是百姓们非常重视的节日之一,往年家人团聚,要大肆庆祝,今年受了皇后薨逝影响,百姓们的热情减少很多,但是做几个大菜,家里买点月饼是免不了的。 这十来天,从早到晚,除去睡觉时间,莫颜一直很忙碌,因为丽娘还没离开家里,奶刘氏很喜欢丽娘,想着左右到中秋也没几天了,不如让丽娘留在这边过节,不然她一个人回到县上,也是孤零零的。 白日里,起床用了早饭,莫颜便换一套轻便的棉布裙,跟着丽娘到村里收药,丽娘一边分拣一边给莫颜讲解,药材的好坏,这方面学问很大。讲解了几天,见她学的很快,丽娘很是高兴,有时候收药之前,会问莫颜的意见,就当是考校。 白日学药,夜晚习武,莫颜变得更加能吃,只是在家里不敢表现出来,怕把家里的人吓到,每每晚上练习招式,肚子都在叫唤,最后还是万俟玉翎看不下去。 于是,子时莫颜爬了墙头之后,便遇见手里提着油纸包的皇叔大人,这与他清冷的形象十分不符,但是莫颜心中有点感动,觉得他也不是那么铁石心肠的人。 又是一个深夜,可能是快到了八月十五的缘故,月亮变得更加圆了,发出皎洁而美好的光亮,秋高气爽,天变得更加高远,凉风一吹,到处是草木独特的清香。 靠山村的夜晚,宁静而平和,莫颜深吸一口气,跃过墙头,很轻松地跳下来,躲过墙根底下的壕沟。 “咦?今天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还是说这些是送我的中秋礼物?” 万俟玉翎没有站在矮树旁边,而是寻找到一处月光找不到的暗影,把整个身子都隐藏起来。他前方的石台处有光亮,上面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外面包着油纸,看起来像是吃食。 “明天离开。” 万俟玉翎转过头,仔细地打量莫颜,见她的脸色一僵,心底突然有点波动,他不明白为何,强制压住内心的情绪,“你好好练功。” “离开?” 莫颜知道有这么一天,可是没想到如此快,最近她忙得很,没时间出门,堂姐莫玉说,镇上开始有流言传出来,大越的战神南平王身死,若是大吴发兵,大越危矣。 百姓们唉声叹气,闷闷不乐,颍川离大吴算挺近的,万一两国开战,大越征兵,他们壮丁一定会被抓走,家里有男儿多的,越发担心起来,战争一打就是三五年,能归来的有几人? “恩。” 万俟玉翎没有说明原因,前几天官差已经搜捕到了靠山村,那会洛祁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到深山里躲藏了一天,正好里面有采药人搭建的小木屋,他也没受什么罪。 莫颜沉默了一会,慢慢消化这个消息,目前为止,他都没有提虎符一事,看来是让她回京,交到爹爹手中。上次他的提议,大吴三皇子洛祁选择诛杀亲兄洛旸,自从那之后,洛祁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积极地联系手下。 墨冰远远地观望一会儿,见没她什么事,身影在夜色里一闪,便消失无踪。最近她心情也不太平静,某次在莫颜的身上,发现了那块寒玉,她的猜测应该没错,自家主子,是对莫小姐上了心。 可是莫小姐过了年才十三吧?没听说主子有这样的喜好啊?一向冷淡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地她,变得八卦起来,她在背地里联系了暗一,对方也说难以理解。 “你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镇上,看来,京都也不太平了。” 莫颜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是早晚都要发生的,她才穿越过来不久,雾里看花,只了解个皮毛而已,若是洛祁的计划成功,洛旸死在大越,恐怕还有一场官司要打。 “京都早就不太平了,不过是让形势更乱一些罢了。” 万俟玉翎背着手,对着月色,清冷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母后说的对,作为万俟家的子孙,不是躲避就可以的,他不能看着大越的基业,毁在一个野种手里。 当年皇兄驾崩,他在边疆打仗,等得到消息赶回来,皇兄已经入土为安,从开始到最后,这个消息都极其让人震惊,而他没有插上手,京都传言,先帝是个痴情种子,因大吴宠妃过世,所以抑郁而终。 笑话!宠幸不过是表象,何来抑郁而终?母后想要调查,无奈后宫已经被皇嫂把持,一根针都插不进去,皇位自然也落到万俟御风的手里。 万俟御风不是万俟家的血脉,万俟玉翎可以肯定,其中涉及到皇室中的一些丑事。先帝在年少的时候,被调教人事的嬷嬷玩弄,过度纵欲毁了身体,从此失去生育能力,这件事,万俟玉翎后来才得知,而后宫中,只有一位心腹太医知情。 先帝即位多年,后宫空虚,只有皇后娘娘有孕,他一直半信半疑,以为自己这么多年的汤药有效果,但是那时候,太后的娘家势大,已经有压制不住的趋势,他没有办法,才宠幸大吴妃子。 “什么?怎么会。” 莫颜惊讶地睁大双眼,几乎不敢置信,她心中叫苦,大越皇室这么私密的事情,他为什么告知?须知,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这么说,万俟御风不是先帝骨肉,那他到底是什么来头,也难怪先帝子嗣空虚,只有一个皇子。 “早晚都要知晓,不过是提前告知于你。” 莫中臣从做官第一天开始,就被万俟玉翎招入麾下,这么多年一直为他办事,可以说,莫家都是他的人,那么他有什么不放心?何况,这件丑事,早晚有一天会被揭穿,让它鲜血淋漓地暴晒在太阳之下,然后在天下所有人的惊诧中,慢慢蒸发。“我保证不会说出去,你不会杀人灭口吧?” 莫颜心中震惊,没想到太后娘娘如此大胆,她努力回想,前身是参加过宫宴的,也见过太后娘娘,但是具体长什么样子,莫颜脑海只有个模糊的轮廓,好像看上去还是挺和蔼的一个人。 “如果,我说我会呢?” 万俟玉翎在莫颜这里,没有端架子,也没自称本王,他发现,这个丫头相当有趣,脑袋瓜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总之与寻常见到他就尖叫欢呼的官家千金不太一样。 “那也得把我的铺子开起来,您在杀人灭口。” 莫颜心一横,要钱不要命了!万俟玉翎答应她,会在京都的繁华地段送她一个铺子开染发坊,而且药材之类的,她都找丽娘商讨过,就在颍川运输,虽然远了一点,但是这边的药效好,她不想为了节约几个小钱,砸了自己的招牌。 “也罢。” 月光下,两人面对面站立,男子身材瘦削,白衣随风而起,乌发随着风飞舞,他的侧脸完美到没有一丝缺憾,凝视着着前方。而女子一身短打衣衫,长发被束了一个利落的马尾,她的眼神中带着淡淡的雾气。 二人对视,万俟玉翎刚想说话,身侧突然出现几个黑衣人,黑衣人单膝下跪,声音嘶哑道,“王爷,时辰不早,是时候出发了。” “好。” 万俟玉翎甩了下袖子,微不可查地点头,他转过头,声音如叮咚的泉水,每字每句,都给人宁静之感,“保重。” “您也是,放心,交代的事情一定办好。” 万俟玉翎的身影一闪,很快消失在原地,莫颜顿时觉得空落落的,一路同行,虽然他是个冷漠之人,可在细节处,却无一不体现他的用心,有他在,她便很有安全感,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怕了。 站在原地良久,莫颜幽幽地叹口气,在这个时候,只有自己强大,才可保护家人,指望任何人都是不现实的,她喊来墨冰,又开始苦练基本功。 八月里,早晚有些凉气,到了中午,大太阳火热的,很自然的,莫颜正好睡到了正午时分。明天就是中秋节,村里的采药人要归家团圆,所以今日丽娘并没有带着莫颜出门。 闲来无事,莫颜拉着堂姐莫玉,去了大堂哥成亲用的院子,三叔莫中兆在院子里,顶着大太阳,正用砂纸磨着木头,把粗糙的外皮磨得光滑,以免扎手。 房间内空旷,刷了白米分,焕然一新,莫颜进去走了一圈,发现家具全部漆了,放在左边的厢房里,堂姐的意思是,如何摆设,还要看女方家的意思决定。 院中是新整理出来的,不算大,前面很是空旷,从现在到大堂哥成亲的日子,也就两个月了,莫颜寻思着,她有时间,可以帮着装饰一下院子。 小院子有正房三间,左边三间厢房,在一侧,还有一个用木板搭建的小茶水间。家里的院子太大,灶间在爷奶的院子,家里人用水洗漱不方便,所以在每进院子都单独设立了一个。 颍川的冬天,并不算寒冷,山上依然是一片绿色,不过背靠大山,早晚雾气弥漫,湿气比较大,院子里有个烧水的地方,喝茶,喝姜汤倒也方便。 莫家院子大,爷奶又喜欢热闹,并不想让家里人分出去,而且孙子辈只有莫轻云到了成亲年龄,莫轻霜还小着呢,家中完全住得下,人气旺盛才好。 “颜颜,我听说我大嫂喜欢花草,我琢磨着,在院中种点,等两个月之后也能开花了。” 家里有专门的菜地,并不需要种菜,这屋子前面空空如也,看着不太舒服,莫玉想着有时间去镇上买点花草种子,到时候栽种花草,等他大哥在外走镖,大嫂也能有点事干。 “好啊,我看行,在前面挖一方小池塘,铺上青砖,养几条锦鲤也是好的。” 莫颜帮着出主意,未来大嫂朱氏家在镇上,朱家殷实,朱氏原来身边有丫鬟服侍,可是这次嫁到莫家,听说家里人都没有人伺候,自食其力,她觉得不应该带丫鬟过来,不然爹娘爷奶都没丫鬟,她却带了一个,未免太不懂事。 “颜颜,你真行,京都大户人家才会养锦鲤吧?” 家里就是一个庄户人家,为什么要附庸风雅呢?可莫玉觉得这兴许是一种爱好,平时无聊之时,她也可以带着点心渣来喂鱼。 “颜颜真是好点子!” 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的男子走入院子,听见姐妹的对话,给莫颜竖起大拇指。他的未婚妻家在县里,习惯和乡下可能不太一样,这次她又决定不带丫鬟,莫轻云很是高兴她能为家里着想。而他一年有半年都在走镖,肯定会冷落娇妻。 “大哥,明儿就是八月十五了,你怎么才回来!” 莫玉撇撇嘴,嘴上埋怨,可是她脸上带了笑容,眼神亮晶晶的,“这次带了啥好东西?有好吃的吗?” “都是大丫头了,就知道吃食,也怕颜颜笑话你。” 莫轻云是个威武的汉子,一身结实的肌肉,他的脸色严肃,见到莫玉,露出些笑容来,“本来要明日回来,听说颜颜和二婶从京都来了,我赶了夜路。” “堂哥,那你先去休息休息吧,我还等着你带我到山上呢。” 莫轻云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脸上带着淡淡的疲倦,莫玉听说他赶路回来,赶忙张罗吃食,让他先垫垫肚子,然后好好睡一觉,距离下晌的晚饭还有一个多时辰。 “那没问题。” 众人聊了几句,莫轻云扔给莫玉一个包裹,转头回房,姐妹二人就坐在树荫下,打开包裹,里面的吃食不多,可能是天气炎热,也放不住,不过有一种用木头罐子装的软糖,味道特别好,莫颜吃了好几个,也没停下嘴,有点像现代的橘子味软糖。 晚饭,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在一起,商议明日中秋的安排。大伯娘赵氏首先开腔,“轻云啊,你回来,也得去县里看看,正好明日是中秋,按照规矩,咱们是不是得送点节礼?” 一般在村里的人家,两家定亲,逢年过节,男方都要上门送点礼物表心意,根据自己的条件来,有的送粮米,鸡蛋,也有送布料的,礼轻情意重。 “恩,我想明天早上去集市上,提点猪肉过去就好。” 朱家条件还不错,也不缺衣少食,每次莫轻云送东西,朱镖头都会推辞,说他不在乎这些,只要莫轻云能来就高兴。他闺女朱氏虽然身边有个丫鬟伺候,却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平日在家也是做活的,缝补,洗涮,样样可以。 “轻云,还买什么猪肉,相比人家也不缺。” 吕氏插嘴,她这次带来太多的礼物,因为初次回乡,上路的时候没少准备,一路上大肆采买,等到了颍川,生生多出一辆拉货的马车,布匹买的太多了,可以够家里穿用十几年,本来也想带回去,后来吕氏一琢磨,家里还用牛车拉货,她正好可以把装货的马车留下来,至于沿途采购的物品,她回程再买也是一样。 “二婶,您的东西太贵重了。” 莫轻云连连摆手,朱氏家里并不想攀高枝,所以当年对这门亲事有顾忌,是看他诚恳,而且和朱氏相识多年,有感情,这才答应的。 “哪个女子不爱美?那些大吴商人贩卖的首饰,就是我也喜欢呢。” 丽娘和莫轻云早就相识,莫轻云曾经为她走过镖,所以也不当外人,她就插了一句嘴,推脱那些都是场面话,哪有遇见给自己送礼往外头推的! “就这么说定了,听你二婶的吧。” 爷爷莫守仁拍板,家里给的聘礼并不多,其实也算是怠慢了人家姑娘。自家孙子轻云是镖师,风里来,雨里去,还有危险,人家姑娘嫁进门,时刻要做独守空房的准备,难免有些委屈。 一家人商议如何过中秋,最后还是决定要低调一些,今日晚上就把月饼的馅料做出来,明日刚好烤月饼吃,就不采买了。 买的月饼,看着精致,味道却不算好,而且外皮厚,里面的馅料少,不如自家做的实在。莫颜特地多问了一句,在颍川的月饼和现在的苏式月饼差不多,外皮酥脆,主料是白糖果仁等。 “娘,墨香她会做咱们在京都样式的月饼,不如做些,也让爷奶他们常常。” 莫颜说的是广式月饼,她最喜欢的便是蛋黄莲蓉,蛋黄好采买,莲蓉却不常见,只有京都大户人家在会在做糕饼的时候少量添加,而颍川,目前没见到。 蛋黄莲蓉没有,可以做成蛋黄火腿馅料的,记得上次和堂姐到集市,碰到有卖熏制好的火腿肉,切片,蒸一下,放在米饭中,喷喷香。 “是吗?” 吕氏挑了挑眉,有些诧异,墨香何时会做的月饼呢?那丫头是有名的厨艺不好,说起这个,吕氏倒想起来一件事,莫颜院子里有个小丫鬟叫墨玉,正好和莫玉同音,看来回去得改了。 会做糕饼的人肯定不是墨香,那丫鬟能烧了厨房。其实真正的高手,是后来的墨冰,不过她的身份隐秘,而且自称是水患灾区湖州人士,吕氏是精明人,莫颜怕露馅,才用墨香打掩护。 墨冰的到来,是一个惊喜,这丫鬟无论针线,武功,医毒还是厨艺都是顶好的,莫颜都怀疑,万俟玉翎打哪挖来这么全能的人,真是太让人嫉妒了。 目前为止,墨冰对她的态度还可以,却也达不到推心置腹的地步。不过莫颜不着急,她会用自己的实力证明,墨冰跟着她绝对不会错,万俟玉翎能给的,她也能。 由于第二日是中秋节,全家人要起大早,莫颜只练习半个时辰的功夫,便睡了。但是就这半个时辰,也让她腰酸腿疼,她用从万俟玉翎那里学习的招式对战墨冰,开始两下就被打趴,现在好一些,二人能过上十几招,墨冰对她的进步速度非常的惊讶,不出一年,莫颜绝对有自保的能力。 每逢佳节倍思亲,这是莫颜穿越过后第一个中秋,她突然想念京都的亲人,严肃而又慈爱的爹爹,整日之乎者也的大哥,还有那个在外游历,不知所踪却最疼她的二哥。 好在,中秋也和家人一起过,算是弥补了遗憾。一大早,吕氏让婆子去镇上采买,墨香跟着一起,买了很多腌渍好的咸鸭蛋,火腿和几样果仁。 做月饼的事情丢给墨冰和墨香两个丫鬟,全家人都有自己的活计,莫颜也不好在一旁看着,她找了最轻松的,到菜园子摘菜。 家里的肉食不缺,上次丽娘带来的半扇腊猪肉还有很多,这次去镇上,又采买了烤鸭和活鱼,主厨的是三婶马氏还有丽娘,丽娘做鱼有一套,味道特别好,而且煎鱼的时候不会碎。 家里忙碌着,门外来了一辆马车,下来一个身穿绸缎的中年男子。男子看起来很是客气,说了一些场面话,他是颍川知县徐旺的管家,中秋特地送一些节礼,都是些吃食,聊表心意。 “夫人,莫小姐,小人替我们家老爷夫人传话,之前送了帖子,迟迟没得到回应,我们夫人也是高兴的昏了头,才想起皇后娘娘薨逝,禁止饮宴。” 徐旺那次回去之后,一直眼巴巴等人上门,一直等了十多天也没消息,后来才恍然大悟,自己犯了多么大的失误,竟然得意忘形,把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此次登门,送礼是其中的目的之一,还有是想探看一下吕氏的态度,饮宴不可,单纯的做客总是可以的。若是不趁着这个机会抱住大腿,等下次机会遥遥无期。 “无妨,刚回乡,家中忙乱,所以难免有怠慢之处。”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徐旺没有在大事上糊涂,吕氏对此无感,而且等她离开之后,家人还要靠着徐旺照拂一二,因此她对徐府管家还算客气。 “徐管家,前几天,有官差上村里搜查,说是出了一个江洋大盗,闹得人心惶惶,可有其事?” 洛祁已离开,吕氏也松了一口气,她顺便提起来,觉得有必要过问下,看看目前县里是什么情况。 “恩,确有其事,目前官府正在悬赏。” 徐管家正愁找不到话题,自家老爷可是说了,要和左都御史夫人吕氏多套套近乎,赢得一些好感,可是二人哪来的共同话题啊,吕氏这么一提醒,徐管家立刻得到了启发。 “夫人,您最近没进城,可能不晓得,听说,南平王失踪了!” 徐管家说的有鼻子有眼,颍川离湖州不远,是灾民传来的消息,去赈灾的只有南平王的手下,而他不见踪影,听说是被刺杀,掉下悬崖,凶多吉少。 最近大越正逢多事之秋,南边水患,皇后娘娘薨逝,连大越的战神南平王也传来失踪的消息,虽然影响不到颍川,不过徐旺仍旧长吁短叹,为官之人都比较敏感,他觉得有些不同寻常,甚至怀疑左都御史莫中臣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什么,不然妻女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归乡? “哦?” 吕氏早已经得到了消息,她眯着眼睛,装作一副惊讶的模样,半晌才道,“吉人自有天相,王爷定然能化险为夷。” 万俟玉翎是吕氏相看好的女婿,就等着回京和莫中臣商量,早日把莫颜的亲事定下来,也好让她省心。京都那些小心眼的小姐们,从前总是背地里说颜颜是草包,吕氏早憋着气呢,这次她就让这些人看看,她们连草包都不如! 吕氏岂是能被套话之人,徐管家绕了半天圈子,也没得到一点消息,他也不好逗留太久,这才带着不甘心离开。 徐管家人刚走,后头就来了一个士兵模样打扮之人,原来,莫中臣从京都发来的家书到了,昨夜被送到了驿站,那边不敢耽搁,一大早派人出发。 吕氏见到厚厚的一封书信,嘴角勾了勾,心里猜测老爷信上说了什么,应该没有要紧事,不然也不会委托驿站。当今皇上是个多疑之人,从前府上也有钉子,不过都被拔出去了。 “娘,听说爹爹来信了?” 莫颜得到消息,从菜园子兴冲冲地赶来,她眉眼带笑,离开这么久,真是想念那个有些小气却有慈爱的爹爹,每次看到爹爹被娘亲说到无语的模样,她都在一旁偷笑不止。 “恩,写了这么多,没准是为了凑字数,把平时饮食起居,当成流水账寄过来了。” 吕氏虽然这么说,难掩好心情,离开之时,和老爷规定家书要写的字数多一些,这不,莫中臣果然守信,这么厚,得写上几个时辰了。 “不会吧?” 莫颜拆开外面的信封,里面有一大摞纸张,颜色不同,墨痕不同,看来确实是写了好几个时辰,或者好几天。 “颜颜,你给为娘念念,你爹都说了什么?” 吕氏让丫鬟墨梨倒了一杯茶水,莫颜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摊开上面的信纸,“夫人,见字如面,想你……” 这也太直接了吧?这哪里像呆头呆脑的爹爹?平时爹爹把贪官污吏骂个狗血淋头,生活上一丝不苟,想不到也有这等情趣,果然,莫颜读完之后,吕氏立刻红了脸,她表面上羞愤,内心还是甜蜜的。 “咳咳,你和颜颜一路上平安吗?是否又大肆采买了布匹绸缎?府上这些都不缺,库房堆积如山,回程之时……” 莫颜囧了囧,爹爹一副守财奴的模样,也就前面几个字是重点,第二句便提到了银钱问题,果然,吕氏的面色有些不妙,她用手用力抓着帕子。 还是爹爹了解娘亲啊!一路上采买,爹爹心中有数,说不定正在心疼银子,所以劝娘亲,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回程之时,就省略了吧。 “继续念。” 吕氏平静之后,对着莫颜挥了挥手,成亲多年,太了解莫中臣的脾性,就是个死要钱的,所以才把御史府日子过得拘谨,一方面为了做给外人看,另一方面是他自己小气抠门,这种生活习惯影响到吕氏,她有时候真觉得自家没有银子才如此。 “皇后娘娘薨逝,皇上情绪不佳,作为臣子,甚是担忧,为夫对皇上一片忠心,天地日月可鉴……” 莫颜正读得情绪高昂,脑子里配合爹爹严谨的模样,越发觉得心中豪迈,她正要发挥自己的演讲水平,被吕氏毫不留情地掐断,“这段掐了,继续。” 莫颜一脸黑线,这段掐了?她急忙向后看,有两张信纸地爹爹都在表达他为皇上尽忠,担忧南边水患的灾民云云,辞藻越来越华丽,像一篇骈文。 “没了?” 吕氏皱皱眉,心知自家老爷肯定要说点用不着的,可没成想这么凑字数,对皇上的忠心和她说有什么用?还不是担忧皇上派人查书信,时刻准备着拍马屁。 “还有呢。” 刚才那才两页半,后面还有好几页呢,莫颜欣慰了一些,继续念,“家人一切可好?家中盖了新房,爹娘应该留着为夫曾经求学之时所用书籍,那会家中贫穷,笔墨纸砚都是镇上铺子的好心人所赠……” 接下来,是一段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当年莫中臣经常去铺子帮人代写书信,铺子的掌柜见他没有银子,便把品相不太好的笔墨纸砚相送,墨都是小块的,这样研磨容易,他还记得那人的恩情,可惜,之前给家人写书信,那铺子的掌柜已经归乡了。 “这段跳过,继续。” 吕氏揉揉额角,早知道会是这样,这段往事,自家老爷至少能念叨了二十次,只多不少,吕氏都可以背下来,实在不想继续听下去。 “夫人,为夫严于律己,并未饮酒,请夫人放心,身边跟着墨青伺候,定会守身如玉,等待夫人归来。” 莫颜红了脸,爹爹书信前后跳转太大,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果然,吕氏脸一下就红了,她嗔道,“你爹就是开个玩笑,胡说八道的!” 御史府上没有小妾姨娘,通房都没有,曾经有同僚笑话莫中臣妻管严,非送上门几个娇滴滴的女子做小妾,吕氏没说什么,莫中臣自己主动交代,转手就把几个女子卖给另个同僚,得的银子给吕氏买了一支金钗,说起来,夫妻十多年,这是吕氏唯一一次收到像样的礼物。 “娘,不然还是您念,我听着吧。” 莫颜也有些不好意思,她怕不按照常理出牌的爹爹再说些大胆的话,毕竟她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有些不妥。 吕氏闻言,觉得有道理,若是看到莫中臣胡说八道,她就带过去。可下面的书信内容,差点气她个倒仰。 一共有十页左右的信纸,上面是账册,被莫中臣摘抄,御史府上的开销,包括采买厕纸所用的银两,都清晰地记录在上,日期时间让人一目了然。 “娘,莫不是爹爹惹您生气了?” 莫颜见吕氏面色不好,赶忙端茶送水,心里琢磨,爹爹是不是说什么了,把娘亲脸色气到变化不停。 “喏,你看看,这就是你爹的家书!” 吕氏已经决定,回京之后一定要好好教训自家老爷,阳奉阴违,让他多写点家书,不是说用不着的就是抄账册,从头到尾只有那么几句话能看,其余都在凑字数,亏她见到这家书的厚度还很满意来的! “咦,娘,这里夹着一张纸呢,看着不像爹爹的字体。” 莫颜手一抖,从中间掉下一张宣纸,吕氏捡起来,定睛一看,更是哭笑不得,上面是墨青的字体,她认识,记录了莫中臣每日喝酒的时间和酒量。 莫颜不晓得娘为何生气,脑袋前伸,看到上面清晰的记录,立刻捂嘴偷笑,刚才心中爹爹还在信誓旦旦地保证没有喝酒,谁知道被墨青藏着的字条出卖了,难怪娘亲的脸色不好呢。 听说二子送来了家书,爷奶很是高兴,从外面纷纷归来,二人都是不识字的,对着颜颜笑道,“颜颜,你给爷奶念念,你爹爹都写了什么?” 莫颜欲哭无泪,为什么又是她?可看到自家娘亲的眼色,只好接过书信,硬着头皮,“爹娘,见字如面,您二老身子骨还好吗,想念您二老。” 其实,信中也有问候爷奶的段子,不过信是写给吕氏的,所以开头问候的是吕氏,被莫颜改成了爷奶。果然二老笑得眯了眼睛,连连点头道,“好,好,好着呢!” 见吕氏赞赏的眼神,莫颜知道自己理解对了娘亲的意思,继续忽悠道,“南方水患,听闻颍川受灾,不晓得家中收成如何,儿子远在京都,十分挂念。” “咱们靠山村还好,家里的粮食够吃呢,颜颜,回信的时候记得告诉你爹爹,不要担心。” 爷奶都是淳朴人,连连强调,就怕给儿子拖后腿,莫颜郑重其事地点头,把其中爹爹那一段废话单独念出来,二老也跟着回忆起了当年。 “爷奶,爹爹信最后,邀请全家到京都过年呢。” 这是莫颜自己的意思,她想全家真正能团圆,之前和娘亲说过,娘亲也有此意,想回去给爹爹个惊喜。   ☆、第069章 皇叔真土豪 中秋节的晚饭开的很晚,一直等到天擦黑了,三婶马氏她们才进了厨房准备,那些食材都是提前就洗好切好了的,下锅一炒,一会儿的工夫便出了锅。 家中团圆,男子女子们分桌而食,正好外面的地方宽大,点上灯笼,众人围坐在一起吃酒,热热闹闹,莫颜却心惊胆战,时刻担心树上飞下一个虫子掉进菜里,不过好在她的担心没有成为现实。 农家菜,看着不精致,味道却是好的,莫颜最喜欢大伯娘的刀工,清炒土豆丝,土豆丝切的没比头发丝粗多少,根根透明,三婶只加了油盐,清淡爽口。 桌上有鸡鸭鱼肉,还有几个青菜并凉菜,男子们可以吃酒,家中人口也不算多,那边坐的还是很松散的。 “今儿团圆,老二在京都,恐怕要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爷爷为了不破坏气氛,稍微提了一句。家里困难,莫中臣考上进士都靠他自己上进,到今天的官职不容易,他们做爹娘的实在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拖后腿。 “爹,您不用担心,老爷他很会照顾自己。” 吕氏闻言,似笑非笑,那人可不是会照顾自己么,自从她离开之后,这小酒喝的,每天都没断过,没了她的管束,日子过得赛神仙。 吕氏之所以约束莫中臣喝酒,不是没理由的,老莫家兄弟几人都好喝酒,而且还有一个共同特色,酒量差,酒品不好。莫中臣酒后不老实,上跳下窜,就差把房顶上的琉璃瓦揭下来了,而且最重要的事,神志不清,别人问什么说什么,吕氏也是在一次酒后,套话得知他有不少私房银子。 “老二媳妇,我们老两口商议了下,等轻云成亲之后,咱们全家到京都过年,只是希望不要给府上添麻烦。” 奶奶犹豫了下,下午听莫颜念家书,听到以前一些旧事,勾起了他们老两口的回忆,一晃距离上次去京都也有些年头了,二人一合计,索性全家上京,一起过个团圆年。 “娘,您说的这是哪里话,咱家团圆,老爷高兴还来不及呢,何来麻烦之说?” 吕氏对此没有意见,甚至是支持的,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人,而且自家老爷离老家遥远,想要照顾爹娘,心有余而力不足,每年只能托人送点节礼,心里是惦念的。 一听说能去京都,最高兴的当属莫玉,她做梦都想去见世面,看看京都的花草是不是比颍川美,那些千金小姐们,过着怎么样的生活,诗会,花会,还有机会见到大人物。 莫玉没有野心,也没别的想法,她知道自己就是个庄户人家的丫头,对自己的未来夫家也很满意,此去京都,就是为了满足那点好奇心而已。 若是一家人上京,准备的就多了,首先,需要几辆远行的马车,并且要舒适,爷奶的年纪大了,身子骨虽然硬朗着,也经不起一路的颠簸,一路到京都,天气寒凉,马车上得准备红泥小火炉,丝被等等,务必要舒适,不然路上生病,就得不偿失了。 中秋的月亮格外的圆,挂在黑丝绒一般的天幕边上,散发着皎洁的光亮。院子里的一草一木,被月光映照的格外清晰。院子里,偶尔听到几声隔壁人家的狗叫,大黄跟着附和几声,接着,整个村子的狗都叫了起来。 众人在院子里谈天说地,谈收成,商讨大堂哥莫轻云的亲事,丽娘偶尔也跟着插嘴,说说这么多年来做生意行走在路上的苦楚,大家互相体谅,相处融洽。 莫颜夹了几块烤鸭肉,配着一些小菜,美美地饱餐一顿,她还得留点肚子,吃应景的月饼。苏式的月饼外皮酥脆,果仁也脆脆的,咬上一口,唇齿留香,莫颜连续吃了两块,怕晚上睡觉积食,不得不停下来。 月上中天,时候不早了,家人全部回去休息,莫颜简单洗漱,继续开始残酷的训练。她发现,自己的进步明显,蹲马步半个多月,她的力气比以前大了很多,单手可以托着一张桌子走一圈儿。 “墨冰,手下留情。” 莫颜蹲了一会儿马步,一直到汗滴子顺着额角往下淌,她喘着粗气,休息片刻,再次进入下个环节。万俟玉翎自从教会了她招式之后,就由墨冰来训练,二人经常打斗在一处。 学武可不是绣花,那绝对是体力活,对战中,尽管墨冰已经控制了力道,但是莫颜仍旧会受伤,每次沐浴,墨香看着她身上青紫斑驳的痕迹都要抹泪,怪自己没本事不能保护她。 学武之事,根本无法瞒着亲近的丫鬟,墨香自从得知后,找到墨冰,表示自己也想跟着学,这样会个一招半式,不说以后能保护小姐,就是遇见那种没眼色的,她也能好替自家小姐扇几个巴掌。 对于墨香这种“远大”的目标,莫颜哭笑不得,于是,主仆二人一起接受墨冰的调教,墨香是个坚韧的,习武辛苦,愣是一声不吭的忍了下来,让莫颜竖起大拇指。 开始两天,莫颜招式运用的不灵活,经常出点漏洞,被墨冰打得呲牙咧嘴,后来她找到诀窍之后,就好多了,从十多招,变成现在的和墨冰对手二十多招,莫颜内力不足,但是她有一个非常大的优点,柔韧性好并且身子灵活。 在取得了一定的进步之后,墨冰把莫颜习武的情况,用暗语发给万俟玉翎,而万俟玉翎收到信的时候,已经到了农历八月二十。 自从离开靠山村,万俟玉翎一路向西,先是来到了湖州城。今年的水患,比往年要严重,加上父母官不作为,拖延一段时间上报朝廷,又隐瞒实情,导致受灾面积越来越广。 天气炎热多雨,百姓们无家可归,又经常挨饿,因此有不少人都染了病,在湖州城,每天都有哭喊声,村子被淹没了,连个掩埋尸身的地方都没有,没有银钱买棺材,只得卷一张草席子,匆匆下葬。有的百姓家中没壮丁帮忙,尸身拖的久了,散发出阵阵恶臭,污染了水源,当地百姓得了恐怖如瘟疫一般的病症,死伤人数每日上涨。 而湖州知府,大门紧闭,只有在赈灾车队到达湖州的时候,出来接应了一下,还是为了探听万俟玉翎失踪的消息是否属实,尽管李德一再辟谣,可见不到南平王本人,是个傻子也会怀疑。 湖州知府觉得,万俟玉翎死了更好,这样他就可以继续压制湖州的灾情,让这些流民闭嘴,等到明年就好了,再说了,皇上不是调配了粮草救济,他就等着李德赈灾,等差不多了,再上书皇上,窃取这份功劳。 南边的灾情是此行的重点,不过万俟玉翎不可能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这方面上,流民的身体状况不好,季老爷送的十车药材便派上了用场。 跟来的一万人士兵,每日在湖州巡逻,强制关闭城门,禁止城中百姓出城,以免变成传染源,把身上的疫病带到周围城池,城中搭建简易的帐篷,给流民免费居住,每日都有粮草,药草等,若是有人故去,士兵帮助下葬。 一时间,南平王名声鹊起,人人称颂他是个神仙,是大越的保护神。既然是神,怎么可能身死,应当是长生不老,所以这些百姓们经常去寺庙上香,虔诚地磕头,祈求佛祖让南平王早日归来。 湖州的情况,因路途遥远,并未传到京都去,但是此刻京都也不太平。前几天八月十五,无论是官家还是百姓,皆是战战兢兢,往年拜月的习俗都要做的偷偷摸摸的,就怕被误认为是饮宴,过得格外低调。 大吴已经派来使臣,而且是大吴的大皇子洛旸,可见大吴对皇后娘娘洛荷的薨逝很重视,说不定也有兴师问罪之嫌,好好的美人,才和亲几年,不知不觉的死了,大越是不是应该给个说法? 目前,两国非常可能谈崩,皇上万俟御风很忧愁,万俟玉翎失踪的消息,更让他雪上加霜,虽然,他非常讨厌这个皇叔,恨不得万俟玉翎早点死,不过也不是现在。 边关刚刚平定,大越还没恢复生机,这个时候,若是再次开战,对大越没有一点好处!目前,大越的兵权有一多半在万俟玉翎手中,那二十万大军的精锐,只认虎符,万俟玉翎失踪了,虎符在哪里? 剩下少一半军队,把持在万俟御风自己手中,主帅是太后的弟弟,也就是他的舅舅,在北边驻守,调集大军,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准备工作,所以无论如何,这场仗都不能打。 万俟御风开始恢复早朝,每日面对大批量南来北往的奏折,焦头烂额,想要在朝中找几个亲信,觉得谁都有可能是皇叔的钉子,他变得越发疑神疑鬼起来。 莫中臣还是保持原来的模样,早朝必定要弹劾一众官员,最近倒霉的是永平侯,说起来,两家还有姻亲,可是在皇后娘娘服丧期,永平侯竟然顶风作案,抬进门一个小妾。 禁止嫁娶,其实有空子可钻的,纳妾不算娶亲,一顶小轿神不知鬼不觉的抬进门,也没人会说嘴,毕竟太后娘娘薨了,他们悲痛,可不代表做和尚。 “莫大人,本侯看你眼红吧,你夫人归乡有一个多月之久了吧,你要是觉得空虚寂寞,随便给个丫鬟开脸便是。” 一大早就被找了晦气,永平侯非常不爽,这莫中臣不过是个破落户出身,得谁咬谁,就是靠着吃别人身上的肉上位,最爱揭短,而且不分场合,不然也不能短短几年就坐上了二品大员的宝座,成为御史之首。 “侯爷,此言差矣,皇后娘娘薨逝,举国悲痛,您还有心情纳妾,这是怎么说的?您一向自诩为皇上分忧,娘娘薨逝您应该感同身受,为何如此轻浮?” 莫中臣不紧不慢地走出一步,摸摸胡子,早就看永平侯府的人不顺眼了,上次宝贝女儿莫颜在永平侯府撞了头,差点一命呜呼,他想起来心就一紧,不过那会若是马上报仇,人人都道他气量狭小,瑕疵必报,所以莫中臣一直蛰伏,这不,机会来了。 “你……” 永平侯一听此言,更加窝火,莫中臣这个阴损的老狐狸,皇后死了,干他何事?感同身受,为皇上分忧,他就要守身?又不是他娘死了!但是这话不好反驳,他一时间语塞。 “莫大人,您作为御史,是不是管得有些宽了?都管到人家后宅去了。” 林府算是和永平侯府关系不错,吏部尚书林大人赶紧出言相帮,还有一方面,他也是心虚,因为女儿林苗月突然被杀害,林尚书悲痛欲绝,近日来夜夜醉酒,酒后乱性,不得已,就把林苗月原来的两个大丫鬟收了房。 父亲强占了女儿的贴身丫鬟,即便是女儿已经亡故,这说出去相当不好听。林大人话音刚落,立刻被莫中臣揭露此事,参他一本。 “啧啧,莫大人真是厉害,这些消息都是打来听来的?莫不是府上有您的眼线?” 永平侯和林尚书官职高,权势大,后面的一些狗腿子见主子被气个脸红脖子粗,急于立功,赶紧从后头走出来,阴阳怪气地道。 朝臣有一半憎恨莫中臣的直接,但是此刻保持沉默,叶相在第一排,回头看热闹,反正这一切和他无关,搅乱了浑水更好,闹吧。 “皇上,您看,微臣不过是提出来一句,就有这么多大人反驳,难道是趁着皇后娘娘薨逝,集体纳妾了?” 一句话刚落,朝堂上议论纷纷,这么一说容易引发众怒,群臣打起了口水战,言语之外互相揭短,莫轻雨是个浪荡子的事被不停拿出来说嘴,言外之意,莫中臣连自己的儿子都教导不好,还有脸管别人的闲事。 万俟御风开始异常烦躁,简直想站起身就走,但是他还是忍耐下了,听着听着,琢磨点味道出来。最可怕的不是那种有毛病的人,而是那些自诩清官的酸儒,极其迂腐,虽说莫中臣也总是表明自己的忠心,但是他的后院不太平,妻管严,大儿子书呆子,只知道念书,二儿子纨绔子弟,小小年纪便是青楼的常客,连小女儿都不省心,在京都小姐们中口碑差,得了个草包的名号。人有了弱点才好拿捏,万俟御风觉得,比较来比较去,还是莫中臣靠谱点。 “莫爱卿,起身吧。” 万俟御风哀叹一声,表达自己的哀思,又表示这种后宅之事,他不计较,只要没有饮宴嫁娶便好。也是因为此时,他需要一个心腹大臣,而他选择了莫中臣。 爹爹越发得到皇上的重用,莫颜这边还没收到消息。一晃到了八月底,在靠山村,早晚有些雾气,到太阳出来才会散去。 莫颜跟着堂哥莫轻云上了几次后山,开始吕氏不同意,担忧她一个千金小姐,在村子上野惯了,回到京都板不过来,不过见到她的身体越来越好,脸色也从原来病态的苍白,变成现在的红润,便默许了,只是叮嘱她不要到深山去。 有大堂哥莫轻云,还有武功高强的丫鬟墨冰,莫颜根本不担心,自从习武之后,上山几乎是一口气爬上去的,倒是堂姐莫玉,一直在后面呼喊个不停。 后山物种丰富,药材多不胜数,丽娘到县城办事,辨认药材等基本的活计就交给了墨冰帮忙,莫颜有基础,记忆力好,几乎不会出错,她一边实践,一边记下药材的生长环境,琢磨以后有了自己的庄子,也可以在后面开一个药园。 或许是运气好,莫颜为了追一只野兔子,发现了一株人参,但是年份一般,大概有五六十年的样子,市场价格约莫要百两左右,她舍不得卖,送给了爷爷,留着泡酒喝。 一晃到了月底,莫颜和吕氏已经在靠山村住了一个月之久。村里空气好,山水秀美,吕氏都有些乐不思蜀了,白日不用管理府上事务,闲来无事,跟着赵氏和马氏一起做针线,聊聊家常,日子简单而充实。莫颜白日都要上山采药,三叔给帮忙编织了几个大箩筐,她跟着墨冰一起晒药,又去了镇上一趟,托人打造了制药的工具,做了一些药丸。 药丸都是比较简单的,镇上的药铺均有出售,不过药效好坏,和药材,制药的步骤关系很大,莫颜越研究,越折服,觉得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果然博大精深,名不虚传。 墨冰的医术有限,对毒钻研的比较透彻,趁此机会,莫颜跟着取经,学了个皮毛,尽管如此,墨冰已经非常诧异了,她有今天的成就,是修习几年的结果,而自家小姐仅仅用了几天,简直是惊人的速度。 —— “主上,有暗二的传信。” 暗一从暗处飞出,单膝下跪,低着头,一脸恭敬之色,他双手呈上书信,“是莫小姐的消息。” “恩。” 万俟玉翎点点头,把信件收起来,并没有马上观看,而是放入了袖兜之中,白影一闪,消失在原地。 他已经和洛祁联合,准备在汴州劫杀洛旸。汴州城紧挨着大越京都,洛旸到达汴州之时,定是松一口气,人在最松懈的时候总是会忘乎所以,所以,这一路上,他抓住了洛旸的心理,安排一些人刺杀。 一路上太平,顺风顺水不太现实,洛旸是个多疑之人,会时刻保持警惕,若是三天两头的刺杀,对方当成家常便饭,就不会放在心上了。 等夜晚时分,万俟玉翎这才点燃烛火,打开信件,他淡漠的眸子扫了信纸之后,随手扔在了油灯罩里,很快,纸张被燃烧殆尽。 墨冰捡主要的说,信上都是对莫颜的佩服和赞美,无论是武功还是医术,进益很快,她觉得自己已经快应付不过来了,武功还好,关于医术,莫颜有很多独特的见解,她觉得应该为莫颜请一个神医做师父,这样才不埋没才华。 神医?也罢。万俟玉翎自己都未发觉,他对一个女子的关注太多了,若是从前,决计不会如此重视。离莫颜回京都的时间还早,他就已经下了命令,让手下人在朱雀南街寸土寸金的位置,腾出来一个铺子,并且进行简单的装饰,都是按照当初莫颜的构思,打造几面大一些的铜镜,为了客人隐私,设立雅间等。 能在朱雀南街拥有铺子,是京都文武百官的梦想,那地方是京都最繁华的街道,来往之人非富即贵,一间小门面的胭脂水米分铺子,一年纯进账也要好几万两银子,除非脑子抽了,不然谁会出兑? 莫颜还不知道万俟玉翎会如此大手笔,但是在九月初,她收到一个骑马之人送来的小箱子,来人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在送到之后,连口水都没喝,策马而走,莫颜来不及阻止,从头到尾都没和那人说上一句话。 “小姐,您在乡下呢,应该不是老爷派人送的吧?” 墨香一头雾水,同样摸不着头脑,不是过年也不是过节的,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收到箱子?而且,对方形迹可疑,板着脸,和那黑炭头一样,活像别人欠了他银子! 想到黑炭头,墨香撇撇嘴,那人跑到南边赈灾,也不知道如何了,南平王失踪,这人是不是跟着也掉下山崖了?之前墨香没有多心,后来这么一琢磨,突然觉得心里不舒服。 “怎么可能!” 从京都送东西到乡下,费时费力,爹爹那么小气抠门的人,绝对不会如此做,莫颜回头看了在角落里的墨冰一眼,见她点头,忽然想到一人。 天色阴暗,远处阴云密布,院子里的蜻蜓低飞,似乎预示着一场大雨袭来。莫颜带着墨冰收好了院中的药材,爷奶知道她现在练习制药,很是支持,单独腾出一个空屋子。他们觉得女儿家,有点爱好是好事,就算不为了行医救人,悬壶济世,会点医术,家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就不用请郎中了。 “走吧,药材收好,咱们进屋说。” 远处的乌云移动得很快,原本中间有一小块的晴朗的天,两边的乌云连在一起,顿时,天暗了下来。 莫颜喜欢在屋中看雨,透过窗,看着远处的群山,在雨水的洗刷下,变得格外翠绿,偶尔有几片枯叶,飘在院子内,更有秋的气息。 “小姐,奴婢去沏茶。” 习武后,墨香力气增大少,一个人把箱子抬到桌子上,便转身沏茶,端茶点。下雨天,品茶闲聊,在村里人家赏雨,比在京都御史府更多了韵味。 “颜颜,我回来了!” 莫玉拎着一个小包袱,用袖口擦了擦额角上的汗,她早上跟着大哥莫轻云到县城里的朱家做客,明明是大哥想念未来大嫂,拉着她打掩护,非说什么去请教针线,莫玉翻了一个白眼,还能更假点吗? 不过这趟还是有收获的,未来大嫂人非常和善,两个人相处不错,朱氏对莫颜很是好奇,同时也心生畏惧,人家可是京都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呢。 莫玉拍拍胸脯,当初她也有顾虑,相处后发现,堂妹活泼可爱,非常大气,不愧是京都培养出来的贵女,一点不娇气,处处为他人着想,已经得到全家人的喜爱,地位超过她,不过莫玉一点不嫉妒。 “你这次收获颇丰嘛。” 墨香上了茶水,莫玉自顾自地喝了一句,觉得烫嘴,不住地扇舌头,表情扭曲,早知道她就应该去灶间喝上一碗井水,为了在下雨前赶回来,莫轻云驾车飞快,车上的茶水早就被莫玉喝光了。 “那是,这是新鲜的点心,我未来大嫂做的。” 莫玉挺着小胸脯,与荣有焉,她今年也有十三岁了,胸脯还没鼓起来多少,脸颊圆圆的,带着孩子气,看起来不如莫颜成熟稳重。 “喏,这是红豆酥,可好吃了,那边还有几样枣子糕,听说是县城里新出的糕点,我大嫂琢磨了一下,就自己学会了,对了,这里面还加了蜂蜜和核桃仁呢!” 刚才还是未来大嫂,现在马上改口成大嫂,对于莫玉这个吃货来说,和她打好关系,要么会做吃的,要么就是和她一样是个吃货,这样,她才有看同道中人惺惺相惜的眼光,莫颜觉得,她被堂姐归类到后者。 红豆酥都豆沙很细腻,味道不错,自家做的点心比较用心,比铺子味道好,而红枣糕,甜滋滋的,加了蜂蜜味道就是不一样,莫颜也是饿了,一口气吃了两块,赞不绝口。 这次归来,朱氏还送了一些别的,有绞丝银镯,还有一些珠花等物,莫玉想要和莫颜分享,莫颜阻止了,她穿越过来之后,连续坑猪队友,赚了点外快,她现在手里有几千两的积蓄,而且娘吕氏也似乎察觉到,以前的首饰都太老旧,置办了一些新款式给她。见莫颜推拒,莫玉寻思了下,点点头。这些首饰都还不错,可到戴到京都去就寒酸了,所以她也没坚持,说了一些到县城的见闻。 听朱氏说,前几天,县令夫人带着女儿登门,去朱家拜访,其中有莫家的关系,徐旺采取了迂回政策,送给朱家不少礼品,并且表示,成亲之日一定会前来道贺。 “大嫂说,当时吓了一跳呢,小门小户,还真的没见过县令夫人。” 莫玉描述得绘声绘色,形容二人的身高体态等,知县家的小姐摆明了瞧不起朱氏,言语挤兑了几句,听说,曾经徐知县是想把女儿许配给大哥莫轻云的。 徐旺家里没什么亲信,没有靠山,当年中了进士之后,就被发配到颍川做了知县,这么一呆就是十多年,早就被皇上遗忘了。连个地方都没动过,这些年他一直想钻营,苦于没机会,如果把女儿嫁给莫轻云,和莫家有了姻亲,等莫中臣在京都美言几句,皇上想起他这么号人,没准能给个知府当当。 这年头,有了权势便有人巴结,若是爹爹丢官罢职,莫颜想不到自家会有什么处境,所以她很理解为什么人人都想有权势,一旦从云端落下,会有数不尽的人等待踩上一脚,到时候,能否活命还是问题,特别是爹爹是左都御史,这么多年没少得罪人。 窗外,狂风刮得窗棂作响,很快,硕大的雨点从天空中飘落,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棂上,丫鬟墨香怕雨点进入到内室,沾染潮气,便关上了一扇窗户。 屋内昏暗,墨冰点亮油灯。莫玉说得口干舌燥,又说起回乡路上听说的小道消息。上个月,隔壁村出现一个红衣女鬼,村民们大惊,请了神婆到村中做法,却无意间祠堂附近发现土里出来一只人的手,众人赶忙报官。 前几天总是下雨,想必是埋葬的浅了,所以尸身被雨水冲出,也有人说是红衣女子死得冤枉,讨债而来,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县衙门很快派来了官差,一查此人是镇上的一户人家女子。 那女子已经失踪良久,家人到衙门报案,却没找到,听说此女乖巧听话,并不可能离家出走,当天是去集市上采买绣线,然后一去不复返。 经过调查,此女的姑姑嫁到了隔壁村,而隔壁村有个老光棍,正好在那天碰到此女,谎称她姑姑重病,女子单纯,就被骗了来,他奸污之后,怕被人发现,索性掐死,埋到祠堂附近。 红衣女是洛祁,在洛祁走之前,曾经用此事取笑过隔壁村人,他可没有一点负罪感,只是觉得好笑,若是得知因此破案,定是要洋洋自得了。莫颜觉得,世间自有公道,作恶多端的人,早晚会得到报应。 “颜颜,这个大箱子,里面是什么?” 莫玉说完,这才注意上桌子上的箱子,看起来不太大,但是外观古朴大气,在外面还有上锁的地方,正好可以用来防盗,很是不错。 “这是有人送给我们家小姐的,还没来得及打开。” 墨香已经脑补良久,心里寻思里面会不会出现一些诡异的东西,例如人头?死兔子?用这些东西来恐吓自家小姐。可里面的分量很重,又觉得不像。 “是吗?是二叔给你的礼物?” 莫玉眼睛一亮,围着桌边走了一圈,跟着凑热闹,“打开看看,说不定,有什么宝贝呢!” 莫颜正要打开,因此给墨冰使了一个眼色。墨冰点头,用上面挂着的钥匙打开箱子,发现里面还有若干个精致的小匣子,虽然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是光凭这些雕工精美的匣子,已经足够让人惊叹了。 “好漂亮的茉莉花啊!” 其中一个匣子,在右下角雕刻了茉莉花,并且漆了彩,莫玉抚摸着匣子,爱不释手,可她知道这些都是堂妹的东西,并未开口讨要。 “小姐,那奴婢接着来。” 墨冰是个清冷的性子,对事漠不关心,脑海中只有任务,自从和莫颜在一起一个月之后,性子改变了一些,以前她在暗处,见不得光,接触的只有四大暗卫,其余都是男子,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现在却不同。 既然莫玉喜欢那个茉莉花盒子,墨冰首先打开,顿时,让内室的人一愣,里面放着十二朵精美的绢花,什么颜色都有,而且墨冰眼尖,这些都是宫制,在京都,也是极其难得的。 “哇,好漂亮啊!” 莫玉看了看自己手,刚才刚抓过点心,她舍不得摸碰,怕弄脏了绢花。她从来没见过如此精致的,如盛开的花朵一般,戴在头上一定美极了! 莫颜眼神闪烁,她已经在墨冰的表情明白是何人所赠,得知她在乡下的人就那么几位,送东西的人少言寡语,最是符合他身边下人的特点,可是为什么要送她东西呢? “天啊,这……这真是!” 莫颜百思不得其解,丫鬟墨冰再次打开了一个匣子,几面是一套点翠的羽毛钗,这羽毛可不一般,是大越神鸟的身上的毛,就是当今太后娘娘,恐也就一两套而已,因为产量极其稀少,而神鸟更是难寻。 如此贵重的首饰,世面上卖个几千两白银很轻松,甚至过万两,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们,为了追求特别,也会趋之若鹜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莫颜却不想用来换银子,因为,她也很喜欢。 其余的匣子,还是首饰居多,项链,手镯,女子的耳环饰品等物齐全,甚至还有一根凤头钗。莫颜有些疑惑,不明白万俟玉翎的意思,按照大越的礼仪,凤头钗只有一品以上的夫人在可佩戴,就是宫妃,也未必有。 虽然,这些年对规制管得不甚严格,有些官夫人也会在府中戴上凤头钗,但是出门见客还是要忌讳的,以免因为芝麻绿豆的小事被参一本,影响自家老爷的官途。 莫玉不懂这些,她洗了个手,仔细地把凤头钗捧在手中,如此高贵,立刻让人有膜拜的冲动,就算她不懂,也知道,这金钗是贵人才能戴的。 “这……怎么会?” 墨香眼珠子差点出来,她已经在墨冰的表情中猜想到那个结果,南平王为啥要送自家小姐礼物?莫不是在鬼村那一夜,二人有了什么举动?不可能吧,要么就是在仙客来,南平王被小姐看光,所以…… 莫颜很是纠结,一方面,这些礼物太贵重,她摸不透万俟玉翎的心思,若是将来回到京都,是不是要退还呢?这是个问题,还有堂姐就在这里看着,她不分出去一两样,未免太小气。 “小姐,您不必忧虑,他送您礼物,就是归您所有,而且他有的是银子,不会在乎这九牛一毛。” 有外人在,墨冰说得极其隐晦,但是莫玉还是听出来其中的含义,莫非这是男子相送?是了,堂妹容颜出众,再过几年更是了不得,京都有爱慕者倒也说得过去,而且此人不远千里送礼品,已经相当有诚意了。 “那就好。” 莫颜放心了一些,有些超越规制的,她都收了起来,剩下一些没有什么问题的,摆在桌上,“堂姐,这些首饰你可有喜欢的?” “不,不。” 莫玉坚决推拒,这些首饰不是堂妹自己的,说白了是他人赠送之物,她虽然很喜欢,却没贪念,莫玉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 “这东珠的品相不错,不如用来缝制在嫁衣上。” 莫颜琢磨一下,其余首饰不太好打造,但是东珠还算常见,银子就能买到,所以她劝说莫玉留下几颗。 “颜颜,我知道你对我心意,这些首饰我肯定是不能要的,但是这茉莉花的匣子,能不能送于我?” 莫玉厚着脸皮,她是真喜欢那个匣子,而且只是装首饰的匣子,应该不算夺人所爱吧?就是如此,她也红了脸。 “当然,正好这个匣子我不太喜欢呢。” 莫颜这么说是让莫玉好受一些,果然,莫玉得了匣子,喜滋滋地抱在怀中,不撒手了。 窗外,雨越下越大,已经在窗户旁边形成了一道水雾,透过水帘,远处的群山都已经模糊不清了。莫颜走到床边,呼吸了新鲜的空气,顿时觉得豁然开朗,既然他给了,那么她就拿着。 墨冰没说什么,不过是一箱子首饰而已,就算小姐全部送出去又能如何?反正那人有的是银子,富可敌国,将来也会坐到最高的位置,这些都不算什么。 不过,那根凤头钗还是值得推敲的,莫非是他已经有了让自家小姐做南平王妃的意思?小姐过了年才十三,也只能定亲而已。记得很久之前,暗一曾经说过,主子洁身自好,不是因为京都传言,他练习了某种武功,而是他对女子没有兴趣而已,一旦那个人走进了他的世界,那么…… 几乎所有的京都千金,都在紧盯南平王妃那个位置,但是这么多年,很多人如做了一场梦,等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熬过了最佳婚配年纪,只能匆匆嫁人,不知道,那个最幸运的人,到底是谁。   ☆、第070章 算盘成空 有陌生人上门送东西,无法隐瞒家人,晚上一家人用晚饭,马氏问道,“听村里人说,咱家今儿来人了?好像是有人上门送东西,是县令徐大人吗?” 徐旺是个会钻营的,得知吕氏和莫颜近期不好出门做客,也不勉强,但是会定期派管家送来一些吃食和日常所用之物,这些东西不金贵,在县上能买到,不过样式多,看来是极其用心。 家里人这次没拒绝,吕氏还是有所考量,本身这些东西不值钱,就当是两家走动,谈不上受贿,对自家老爷的官途没有影响,再有,老家在颍川,难免会有用上父母官的时候,总是把人家拒之门外,表明了看不起人,会使徐旺心生芥蒂。吕氏回来带了太多东西,家里人根本吃不完,爷奶都是开明人,让两个儿媳送到娘家一部分,毕竟现在天也不算太凉,有些东西放太久,味道就不好了。 “没看到,我比三弟妹回来的还要晚些。” 家里由马氏主厨,赵氏不太着急,而且她娘家要远一些,好不容易回去一趟,便多呆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大雨还下着,没有看到村里人。 马氏和赵氏都是周围庄户人家的闺女,尤其赵氏,当年嫁过来的时候,家里一穷二白,银钱都被老二莫中臣带走交了束修,她虽然是个农妇,却十分支持莫中臣,心里期盼着,万一他将来有了造化,多少能照拂下莫轻云。 有付出才有回报,因为赵氏开明,明理,干活儿能吃苦,家中之人对她很尊敬。都说长嫂如母,就是那么抠门的莫中臣,每年在吕氏派人送年礼的时候都会嘱咐几句,大嫂以前为这个家付出太多,应该多送点布料,让她做几身新衣裳。 在莫中臣考举人那一年,颍川的年景并不好,那会靠山村后山还没被人开发,村民们很少出村,就靠着田地的收成过日子。那年闹了蝗灾,粮食都被蝗虫吃了,大面积减产,家里就靠着清可见底的米粥过日子。 那会赵氏刚嫁到莫家不久,爷爷莫守仁为了给莫中臣凑去省府赶考的银子,把家里仅有的粮食卖出去,只留下一点点,大伯刚成亲,便跑到镇上做工,整日不着家。 家里人都觉得对不起赵氏,奶奶就对她说,家里培养个秀才不容易,若是这个时候放弃,将来莫中臣只能到镇上做个教书先生,这么多年寒窗苦读,若是没有考取举人的盘缠,他们会觉得十分愧对儿子。 第二天,赵氏便不见了踪影,家里都以为她赌气回了娘家,大伯莫中先红了眼眶,心里十分难过,可弟弟如今就差一步,总不好半途而废。 谁知道,就在傍晚时分,赵氏坐着牛车回来了,不仅带回了粮食,还有在娘家借的盘缠。这让一家人感动得流了眼泪,患难见真情。后来大伯娘一直难有孕,几年后才生了莫轻云,可家中人谁也没说什么,奶奶还在一直安慰赵氏,让她放宽心。 “徐大人这几天派人来一次太频繁了些,咱们家里的东西够用呢。” 赵氏也跟着嘀咕一句,家里人都不喜欢占便宜,若不是吕氏和莫颜在家里住着,那些吃用之物,他们都不会收的。 “大伯娘,三婶,不是徐大人,是有人来给我送东西的。” 莫颜觉得非常难为情,她不知道找个什么由头解释,索性,家中人得知是送给莫颜的东西,便换了话题,说起下个月大堂哥莫轻云的亲事。 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来月,家中新房布置的差不多,该采买的东西也早早的堆积到库房里,爷奶琢磨,乡下人家就不讲究那些规矩了,什么时候请朱镖头一家上门看看,需要添置什么,一应准备齐全。 饭毕,吕氏叫莫颜回房,她漫不经心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问道,“谁送的东西?” 身为莫颜的娘,自家女儿有几斤几两她是知晓的,这次二人回乡,知情人不多,人会在这个时候费力气送东西,而且看女儿眼神闪躲,很显然有内情。 娘亲虽然装作漫不经心,实则很是介意,莫颜顶着强大的压力,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道,“是……是王爷。” 莫颜本以为,这句话出口,会招来娘亲的训斥,无亲无故,私自收外男的礼物,对未出阁的女子名声有碍,可奇怪的是,吕氏竟然扑哧一笑,眉眼柔和,“既然是王爷相送,还藏着掖着干什么?还不取来给娘开开眼!” 墨香闻言,根本不注意自家小姐的颜色,乐滋滋地往外走,莫颜心中哀叹,这个缺心眼的丫鬟!别的也就罢了,至少那根凤头钗得藏起来吧! 一场秋雨一场寒,虽然靠山村在大越南部,雨后仍旧免不了凉气,尤其是傍晚时分。房间内燃了油灯,大丫鬟墨梨特地又点上茉莉的熏香,香气淡淡的飘着。 一会儿工夫,墨香抱着箱子匆匆而来,而打开箱子的时候,里面不见那根钗环,应该是被墨冰藏起来了。即便是如此,吕氏仍旧对着首饰连连惊叹,是女子就没有不爱美的,本来她还觉得南平王年纪太大,足足比女儿莫颜大了八岁,现在倒是越发的满意了。 别人收到礼物是激动,欢喜,而莫颜是忐忑,晚上练功,她小声地和墨冰嘀咕,“墨冰,我怎么觉得收礼物有些心虚呢?莫非是他有求于我?” “小姐,您安心拿着,本来就是您应该得的。” 在莫颜收到礼物不久,墨冰也收到了传信,可以说,这些东西都是下人准备,南平王万俟玉翎过目了的,主要是给莫颜奖励,这件事,还要从几天前说起。 前几天,莫轻云走镖归来,莫颜求着大堂哥带她上山采药,期间,打到了几只野兔子,回到家里,马氏就把兔子切丁,加上辣椒做了,叫冷吃兔,是一个外乡的采药人在村里闲聊之时说的。 正好这个时节,村里的潮气大,吃辣椒去湿气,马氏就按照那个外乡人的说法做了一大盘,得到全家人一致喜欢,并表示还要吃。 家里人口多,一次要吃上两只兔子,这还勉强,打猎的任务交给了莫轻云,而墨冰有功夫,偶尔帮着打上一两只。莫颜见到兔子之后,特别亲切,她不是为了吃,而是为解剖。 自从穿越而来之后,她的职业病就犯了,前几天在镇上订制做药工具的时候,特地去了铁匠铺子,做了几把现代样式的手术剪,解剖刀,因为工艺要求比较高,价格昂贵,还让莫颜心疼好几天。 有了这些东西,她偷偷地解剖兔子,再用弹力好的鸭肠线缝合,那手法,可比绣花娴熟多了,看得墨冰直冒冷汗,心里琢磨,一个官家千金,哪里来的这种手段。 为了避免被误会为变态,莫颜还是耐心地和墨冰解释一番,她说这是从一本孤本上看的手法,和中医其实并不矛盾,若是伤口深,采用缝合的手法,会好得快些,而且很大程度避免感染。 墨冰觉得这是天方夜谭,她本身也是个对医术了解的,琢磨一个晚上之后,觉得可行,二人就一起做了个实验,从山中抓来两只野兔子,每只分别给了一刀,一只擦了点止血药,一直按照莫颜的办法缝合再上药,结果,第一只很快死了,成为一只烤兔子,另一只在恹恹几天之后,变得活蹦乱跳。 众所周知,大越边境连年开战,冷兵器时代,都是刀枪棍棒的厮杀,有多少士兵因为伤口比较深,流血过多而亡,其实,有时候也没伤到致命部位,而缝合这一理念的出现,可以有效的减少伤亡。 当然,其中的操作比较严格,需要生理盐水毒杀菌,这个时代的烈酒可以用作外伤,但是万万不可用烈酒冲洗伤口,这样不利于伤口愈合,倒是起了反作用。 “你是说,因为这件事?” 其实缝合这个理念,在这个时代并不是没有,不过人们保守,甚至有些讳疾忌医,例如接生,若是顺产不下来,剖腹取子,几乎所有的人都不能接受,所以一尸两命的人太多了。 “恩,奴婢已经把这个报上去了。” 这件事,墨冰为了尊重自家小姐,二人提前商量过,可是莫颜没想到这么快。缝合对于懂医的人来说,比较粗浅,最重要的是消毒,手法倒是其次。 “小姐,您不必多虑,目前,主子那边正在做测试,若是没有效果,也不会送那么多的东西来。” 墨冰见莫颜忧虑,好心地劝说几句,但是她心中还是有不解之处,那根凤头钗,根本就是摸不着头脑,或许,手底下的人弄错了? “恩。” 一番话,让莫颜顿时觉得豁然开朗,虽然她本意并没想得到什么,但是有奖励,算意外之喜,作为京都的官家千金,她自己的首饰还是挺寒酸的,以后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第二日一大早,朱镖头带着妻子陈氏来到莫家,正好一家人都在,趁机商议亲事。前几天莫玉去镇上买了不少耐寒的花草种子,这会已经出了苗,而莫颜的想法,在院子里挖一块青砖铺成的鱼池,也得到了实现。 新婚的院落青砖大瓦房,上面的瓦片都是新换的,家具本来应该女方家里出,不过这个活计被三叔揽下来,正好后山有树,他又会木匠活儿,大件的自家做就好,很多款式都按照吕氏给的图纸做的,都是京都的流行。 朱镖头和陈氏非常满意,不仅满意,原来心里那点担忧也没有了,人家京都二品大员的夫人,那可真是朱门出身,没有看不起他们小户人家,着实难得。 朱镖头心里高兴,夸了大堂哥莫轻云几句,莫颜惊奇的发现,大堂哥竟然耳朵都红了,以前就觉得他是个粗糙的汉子,没想到竟然也有可爱之处。 “家里的红灯笼等到成亲前一天在挂吧。” 家里有喜事,恨不得让全村人都知道,无奈赶上皇后娘娘薨逝,因为这点事被找麻烦不值得,家里人一直很低调。 雨后的空气清新,莫颜难得起了一个大早,她拉着墨冰整理药材,琢磨这几天再去镇上一趟,上次买的鸭肠线都用完了,应采买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小姐,奴婢觉得自己好像胖了一圈。” 墨香捏了捏自己的脸颊,愁眉苦脸,她夜夜陪着小姐练功,早上又不好睡懒觉,之前清瘦了一圈儿,前段开始,每天晚上都有吃不完的山鸡和兔子,而且味道不错,吃完就睡觉,不长胖都难。 “没有吧。” 莫颜也跟着对了铜镜照了照,瓜子脸,剪水双眸带着雾气,齐刘海,看着可爱,又多了少女的天真懵懂,她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也难怪墨香总怀疑自己吃胖了,墨冰自从学会了解剖后,乐此不疲,山上的山鸡野兔跟着遭殃,大幅度减少,估计都进了主仆二人的肚子,若不是墨冰烤的味道好,她早吃腻了。 “颜颜,外面有官差来送信给你,听说是从京都寄来的。” 马氏端着一盘洗好的枣子,进了门,顺便从围裙上抹了下手上的水,接着,从怀里拿出来两封信,一厚一薄。 “京都来的?” 莫颜首先想到了陈英,原本打算参加了大堂哥的婚礼就往回赶,结果却耽误到现在,陈英一定是担心她过的如何,莫颜低头一看,果然有她的信,而另一封,是赵桂花的。 谢过了三婶娘马氏,莫颜迫不及待地拆开赵桂花的信,赵桂花一向无利不起早,要是说担心她在乡下过的如何才写信,那肯定不可能,定是有什么消息要让她知道,很可能是林苗月的事情露馅了,质问她,或者告状。 又让莫颜猜对了,这次是后者,她眉头轻蹙,从头到尾看过之后,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久久没反应过来。 “小姐,那赵小姐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墨香见自家小姐魂不守舍,更加着急,她来到莫颜的身后,眼睛盯着信纸,只可惜看到一部分,上面真切的几个大字,林苗月死了,而且是被贴身丫鬟绣儿杀害。 “怎……怎么可能呢?” 墨香瞠目结舌,关于李月娥的诡计,墨香是知道的,最多被下绝育药,那么被杀是怎么回事?林苗月可是吏部尚书林大人的独女,万千宠爱,在京都千金的圈子嚣张跋扈,就算是叶相之女叶宛西都无可奈何,林苗月这是个浑人,无法正面对抗。 “一切皆有可能。” 莫颜接了一句,然后坐在椅子上,一手托着腮沉思。从赵桂花的语气上来看,她非常不满李月娥的做派,在林苗月死后,李月娥勾搭上了袁小将军,并且矢口否认指使绣儿下毒。 李月娥不但否认,态度也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她说自己一时糊涂,才在首饰中下了药米分,本来想找莫颜帮忙换出来,谁想到莫颜一声不吭的回乡了。 “这李月娥,又把小姐拖下水,亏得小姐当初当了首饰,并没有给林小姐送添妆!” 墨香看完信,立刻气得眉眼一厉,林苗月现在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这件事也就被揭过,但是李月娥那个阴损毒辣的小人,不给点教训是不行的。 莫颜的眼神暗了暗,她相信赵桂花所言为真,因为对方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骗她,只要她回到京都,自然能得到消息,而且朝中重臣的千金被毒害,必然震惊京都。 凶手到底是谁了?林苗月身边的丫鬟绣儿,莫颜见过,那人并不多话,不会和其他丫鬟一样得宠便狐假虎威,可以说,她对绣儿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若说绣儿杀害林苗月,那么动机呢?除非是受人指使。 林苗月和袁小将军被皇上赐婚,虽然因为国丧耽搁了时日,但皇上金口玉言,两府必然会做亲,这个时候林苗月被杀害,到底是不是袁焕之干的? 莫颜对袁焕之的印象极差,甚至见他就起鸡皮疙瘩,此人野心很大,看中林苗月也是因为其父是吏部尚书,目前也没失去圣宠,那么他没有杀害林苗月的理由,从这方面推断,凶手很可能是李月娥。 “小姐,您说是李小姐?她哪来的胆子!” 不过是个妾生女,说的好听,她娘是个平妻,李月娥在京兆尹府上日子过的一般,还要应付她嫡母,再说此人一向喜欢借刀杀人,所以之前才假意和自家小姐交好,若说李月娥有胆子杀人,墨香不太相信。 “我也没说必须是她,而是推测。” 会咬人的狗不叫,李月娥到底多么倾慕袁焕之,莫颜是知晓的,就是在西园诗会那天,得知袁小将军救了林苗月,一向喜欢和稀泥的她竟然失去理智,当着众位小姐的面讽刺林苗月,话说的十分难听。 “恐怕,知道真相的,只有丫鬟绣儿了,就是不知道她是不是活着。” 墨香叹了一口气,觉得绣儿是个蠢的,帮着外人害自家小姐能得到什么?最后的下场肯定是被杀人灭口,左右从或者不从都是一个死,还不如留个好名声。 “小姐,绣儿不是林府的家生子,好像从小就被卖了。” 家生子加害主家可能性比较小,因为一大家子都在府里当差,一个人犯事全家倒霉,而这种外来买的下人,就要好收买多了,多数都和主家不是一条心,所以世家大族,都会重用家生子。 “这个等回到京都再说吧,不过但愿绣儿还能活着,至少给众人得知真相的机会。” 莫颜叹了一声,她是非常讨厌林苗月,觉得此人高傲,刻薄,但达不到让她死的地步,当初皇上赐婚林苗月和袁焕之,莫颜还暗爽了几天,心里寻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谁想到没多久,就起了变故。 信上,赵桂花没少说李月娥的坏话,说她背信弃义,当初说好的好姐妹,共侍一夫,现在改了主意。赵桂花和李月娥交好,也不是一点后招没留,她收买了李月娥身边的一个洒扫小丫头,得知最近她和袁焕之往来密切。 信上的落款的日期,大概是一个月以前,除此之外,赵桂花还说了一些夏若雪的事,京都赈灾募捐,夏若雪代替太后娘娘到南边慰问水患灾区的百姓。 “这倒是像表小姐干出来的。” 墨香啧啧两声,一脸不屑,夏若雪是什么人,在自家小姐摔了头的时候,墨香就已经心知肚明,对这种表里不一,内心狠毒,装腔作势的人无任何好感,偏生在京都还留下个好名声。 京都的千金们,总是习惯把夏若雪和莫颜比较,然后感叹,同样是表姐妹,为何差距如此大?一个是京都有才气的千金,而另外一个,空有外貌的草包。 “嘿嘿,有才气怎么了?现在是看脸的时代。” 莫颜抓着小铜镜的手柄,左照右照,练武之后,身体变得更好,面色白里透红,比在京都更美了几分。才气这东西,在出嫁之后就没有任何用处,那些有才无貌的小姐们嫁做人妇,无一不是受气包,黄脸婆,因为有贤惠的名声,不好善妒,又没有吸引丈夫的资本,只好一个小妾一个小妾的抬进门。 而脸,这个是天生的,这时候无法整容,莫颜非常庆幸自己有副好皮囊,或许是上辈子没少为死者说话,这辈子老天对她格外眷顾。 “好……好吧。” 墨香呐呐的,说不出话来,以前小姐可是对外表不甚满意的,喜欢模仿李月娥,认为那种面色苍白,随时有可能摔倒的女子更得男子的怜爱,因此不爱吃饭,更不吃肉。 “小姐,表小姐代表太后娘娘送赈灾的粮草,药材,可是出了大风头。” 墨香撇了撇嘴,想到信上的内容,颇为不平,便宜和好名声都让夏若雪一个人占了,到了南边水患的地方,假惺惺地帮助赈灾,要是得了好名声,将来可了不得。 这一去,路上吃点苦,但是一举两得,太后那边,夏若雪露脸,又能得到南边百姓的感激,墨香越想越生气,愤愤不平。 “墨香,别激动,表姐能有这么好的机会,是好事。” 莫颜眼里带着一抹幸灾乐祸的笑,这一路要吃多少路,她是深有体会,夏若雪这种娇气人,更是无法忍受,听说还是大病初愈上路,真真是死要名声活受罪。 太后娘娘此举是借机转移百姓们的视线,省得谣言都在针对她,说她和皇后娘娘不和云云,此次的功劳,怎么能让夏若雪抢走,夏若雪太天真了! 其实,夏若雪何尝不知道,此行她占不到多大便宜,可是在她的心里,始终有一个梦想,站在南平王万俟玉翎的身边,或许有一天,可以接受文武百官的跪拜。 南边赈灾是个好机会,无论路上有多苦,她都可以忍受,只要见到他,得到他的另眼相看。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夏若雪高估了自己的身体。马车刚出了汴州不久,她就因为天气闷热晕了几次,赈灾的车队还要等这个娇滴滴的小姐的丫鬟去医馆熬药,所有人对她非常不喜。 没有个好身体,就别争功,当初大家推选的是陈国公的嫡孙女陈英小姐,因为陈小姐会功夫,一路上能自保,万一遇见山匪之类,也不会过于慌张,最重要的,不至于像这位永平侯千金,三天两头要停下来抓药。 天热,马车不透气,夏若雪算是吃尽了苦头,可她无处诉说,总不好刚离开京都就回去,那太后怎么看她?为今之计,也只好硬着头皮撑下来,继续赶路。 夏若雪咬牙挺着,在昏迷之时,总是喊着万俟玉翎的名字,开始口齿不清,听不真切,丫鬟春情以为是梦中的呓语,没当回事,次数多了,便发现了苗头。 原来,夏若雪果然心系南平王,难怪有段时间装病,不去太后那里凑热闹,原来是心有成算了。春情觉得这是个非常重要的消息,在去下个城池的时候,她得了机会,给袁焕之的人送信。 万俟玉翎是好,可春情已经是袁焕之的人,残花败柳,若是夏若雪真的做了南平王妃,春情这个做丫鬟的没机会和袁小将军在一起,给南平王做妾的资格又不够,所以再好的出路,也必须舍弃。起初,夏若雪身体不好,勉强有精神支柱,还能坚持着,等走了一段时间,沿途的城池开始出现风言风语,南平王万俟玉翎落崖失踪,生死不明,想到此行见不到心上人,夏若雪彻底的垮了。 一路上水土不服,加上吃住不顺心,夏若雪感染上风热,在马车上昏迷了三天。一行人路上有规定时间,前面耽搁的时间太久,车队不能耽搁下去,所以太后派来的嬷嬷根本不管夏若雪死活,要求继续赶路。 春情觉得自己跟着这么个主子,简直倒霉透顶,一路上跟着受苦不说,还要照顾夏若雪,吃喝拉撒,洗漱,累得她腰酸背痛,还要苦求太后派来的嬷嬷,路过医馆的时候,给她下车抓药的时间。 没办法,若是夏若雪在路上一命呜呼,以永平侯夫人大吕氏的狠毒,春情也不用活着,再说她还等着自家小姐嫁给袁小将军,可千万不能让小姐这么见阎王。 拖拖拉拉一个月之久,终于到了湖州,夏若雪见不到万俟玉翎,也就没了心思到百姓面前去表现,她让春情找到最好的一家客栈,并且请了郎中养病。 赈灾物资送到,就没夏若雪什么事了,但是护送她来的人,都要留在湖州赈灾,城中病症蔓延,形势不容乐观,城门紧闭,夏若雪只好安心留在湖州养病,并不断地派春情打探消息。 “对不住,小姐,还是没有王爷的消息。” 春情装作悲伤的模样,垂着眼帘,她确实和李德打听过,人家李管事根本没有理会她,春情想出卖色相,被对方推了一个趔趄,她只好胡编乱造,反正有消息,怎么也会传出去的。以后每次夏若雪让她出门打听,春情都会去铺子里转悠溜达,吃点美食,或者见袁小将军的人,汇报今日的情况。 “还是,没有么?” 夏若雪幽幽地叹口气,从床上坐起身,几日的调养,她的病好了大半,不过天气炎热,她不想出门走动,再一个流民过多,也怕被冲撞了。 “恩,但是奴婢相信,王爷吉人自有天相。” 春情劝慰了几句,夏若雪也不好再问,毕竟她的想法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主仆二人表面上相处融洽,实则各怀心思。 又等了几天,夏若雪终于接到京都的消息,太后对众人表现很满意,所以众人可以提前回京,这可高兴坏了夏若雪,湖州这个地方乱七八糟,她真是一天都不想留。 偏偏,就在临走前的一天晚上,出了大事。 得知明日要起早赶路,夏若雪非常兴奋,早早地洗漱过后,躺在床上休息,而丫鬟春情则是要整理衣物,提前搬到马车上。 这次出门一切从简,夏若雪只带了春情,并两个婆子,婆子被太后带来的嬷嬷借用,说是借用,其实就是被要去作为跑腿的,对此,夏若雪敢怒不敢言,太后的眼前人,不能得罪,不然回去上个眼药,她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只能讨好着。 春情到楼下马车整理行囊,夏若雪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听到有开门的声音,她下意识地说了一句,“春情,你也早点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若是以往,春情肯定会应答,这次听不到任何声音,只看到一个黑影。夏若雪警觉起来,睡意全无,她在纱帐里,侧着耳朵,听着脚步声正在向着她的床榻走来,空气中带着一种酸臭的气息。 有歹人!夏若雪犹疑一下,还是觉得小命要紧,她正要开口喊叫,那黑影迅速上前,一手捂住夏若雪的嘴巴,任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嘿嘿,原来是个嫩嫩的雏儿。” 黑影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壮年男子,衣衫破烂,头发全部黏在一起,浑身散发酸臭的气味。他本来就是周围村里的流民,以前家中有不少田地,都被他赌输了,媳妇回了娘家,他一直都在湖州城游手好闲,和一帮泼皮们混在一起。 说来也巧,前几天,春情总是出门打探消息,那丫鬟是个风骚的,经常给汉子们暗送秋波,扭腰摆臀,让众人不停地咽口水,而这个泼皮也是其中之一。 听说大户人家的丫鬟,在主子跟前服侍,耳濡目染,体会了云雨的快乐之后,都非常饥渴,泼皮自认为在床上功夫一流,一直想要勾搭一下,可那丫鬟出来的时间并不久,又没去无人的地方,他没机会下手。 今日白天,在街上游荡,听一个铺子的掌柜说,明日这风骚丫鬟就要离开湖州,泼皮内心痒的不行,觉得今夜是最后的机会,说什么也要干上一票,就算死都值得了。 夏若雪住在客栈里,并没有泄露身份,所以泼皮也不知道,他暗中得知了房间之后,趁着晚上前堂没人看着,寻个空子溜了进来。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好久没尝到肉味,泼皮激动得很,很快有了反应,他一手捂住夏若雪的嘴,另一手在探进她的里衣,威胁道,“这位小姐,我不介意你喊叫出声。” 喊出来,等人进来一看二人衣衫不整,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时下女子最重视名节,还能活着? 果然,威胁起了效果,夏若雪强忍着心里那点恶心,期盼丫鬟春情快点上楼救场。 泼皮一张臭嘴,亲吻着夏若雪的脸颊,手也不老实,她一进门就知道,床榻上的人不是那个丫鬟,不过是谁无所谓了,他现在缺女人,内室这么黑,看不到脸,长相不重要,他也不计较。这身子和那个前凸后翘的丫鬟差远了,有些青涩,想到可能是个雏儿,他立刻又兴奋起来。 “放了我,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夏若雪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忍住呕吐的冲动,诱惑男子,看这身打扮定然是缺银子,只要有银子,多少女子找不来?何必找她? “多少银子都行?” 泼皮已经脱了裤子,准备进行最后一道程序,客栈人多,万一一会儿进来人呢,他要速战速决,至于这位躺在床上的小姐能否得到快乐,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多少都行,一千两如何?不,是两千两!” 夏若雪想趁着机会喊叫,可她看到男子脱了裤子,露出丑陋的下体,眼神中带着惊恐和嫌弃,若是喊人进来,她就算没有被侵犯,名节却毁的一干二净。 “太少。” 两千两是什么数字,那都能在湖州城买大宅院,下人成群,买几个丫鬟轮着玩,总比这个干瘪的豆芽菜强,可是他半信半疑,有些不相信这人能拿出这么多的银两,他的贪婪占了上风。 “三千两如何?我只有这么多了!” 夏若雪见男子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心里松了一口气,她在拖延时间,等待春情上来帮忙,只是这男子,说什么都不能留着!若是今夜之事传出来,她就要一根绳子吊死。 “看来小姐的贞操,也不那么值钱啊。” 泼皮不傻,看出夏若雪故意拖延时间,此刻也急了起来,能拿出这么多的钱财,没准和官家有什么联系,他一不做,二不休,等糟蹋完,在房中抢劫财物就走,反正那些早晚都是他的!“你别碰我,别……” 夏若雪毫无办法,声音带了哀求,她不顾一切的挣扎,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男子得逞,被摸摸占点便宜也就罢了,若是破了身子,她有什么资本嫁给南平王? 身下的人强烈挣扎,泼皮更加用力,他的眼睛一寒,抓着枕头边上的手帕,塞到夏若雪的手中,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双手紧紧地按住,把夏若雪的双手绑在身后,成一个任人宰割的姿势。 春情在楼下收拾妥当,终于松口气,老天保佑,回程的时候小姐能适应,可别见天儿喝药,她现在闻到药的味道,有想呕吐的冲动。 本想上楼去休息,春情看到护卫队的侍卫过来,二人是在一路上眉来眼去,相互看上的,此时无人,正好有机会,春情给对方一个眼色,那人上了马车,二人你来我往,在马车上云雨起来。 春情一直未归,夏若雪被打了个巴掌,有些昏了,她只感觉到下身传来刺骨的痛,周围都是酸臭腐朽的气息,和男子低沉的喘息声。 完了,到底是完了。夏若雪已经绝望,她因为挣扎,手腕上的绳子陷入到肉里,痛彻心扉,她想看清眼前的泼皮,却被被子蒙上了双眼。 约莫一刻钟,泼皮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气,然后屋子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一声关门声,夏若雪挣扎地从床上坐起身,眼神空洞地盯着头顶的帐帘。 春情得到满足之后,整理下衣摆,先下了马车,她眼含纯水,脸上微红,回到房间,点亮的油灯,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惊叫出声,就算再蠢笨的人,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才回来?” 夏若雪眼神一寒,眼中带着杀意,春情连忙跪地,捂着脸痛哭,刚才她在马车和那个护卫云雨,对方粗野,在她身上留下不少印记,这也许能救她一命。 “小姐,您看,奴婢被一个不认识的人糟蹋了!” 微弱的油灯照射下,春情雪白的胸脯和后背都有触目惊心的青紫痕迹,刚才春情还很怪那人太用力,现在简直是救命的法宝,她知道,若是不说出个理由,她或许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同时,春情心里打起了算盘,看来她要想个法子早日脱离夏若雪,以免被杀人灭口。 “是吗?” 夏若雪半信半疑,短时间的恍惚之后,她头脑立刻清醒,今日之事若是隐瞒过去,她还可以继续做永平侯府的千金,若是被人发现,她就不用活了。 人都珍惜自己的生命,现在走一步看一步,她有气无力地道,“春情,快帮我把绳子解开!” 床单上一片狼藉,隐隐有血迹,春情心下一寒,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沉默半晌,跪倒在地,认真地发誓,“若是奴婢把今日之事透漏半句,必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春情,这不怪你。” 无论如何,夏若雪都起了杀心,这件事有一个人知道,她都会睡不着觉,但是此刻不是杀春情的时候,回程她还要靠春情照顾,今日她被侵犯,万一有了身孕呢?明日路过医馆,还要弄一副避子汤。 夏若雪心性坚定,若是其他府上的小姐,早就吓得六神无主,或许这会尸身都凉了,但是夏若雪不同,短暂的绝望之后她很快接受现实。 “小姐,奴婢有什么能做的?” 春情抹着眼泪,哭哭啼啼,心里暗骂自己倒霉,夏若雪成了残花败柳,这件事怎么和袁小将军说?若是被知晓,谁愿意娶个不洁的女子?春情立刻觉得前途堪忧。 “把床单换了,找个没人的地方烧毁,另外明早提前去医馆敲门,买避子汤药,务必要戴着帷帽,不被人发现。” 夏若雪交代春情,片刻又想起来,那杀千刀的走之前,似乎翻找了东西,其实内室也没有什么,银票都在春情身上,丢失的也没有象征她身份的标记物。 “小姐,奴婢这就办,还是先要点洗澡水吧。” 女子初次承欢,需要抹点药膏,可这边没有,夏若雪管不得那么多,坐在浴桶里,连续换了五六次水,她用力搓洗身上的印记,直到现在,才觉得那一切都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 “呜呜呜……” 春情把床单打包,不敢远走,只在楼下找个没人地方烧了,因为有明火,还引来官差,吓得春情立刻逃跑,暗道好险。自家小姐失身,回京若是告诉夫人,她是活不下去的,可中途逃跑呢?卖身契还在府上,可不就是成了逃奴。 夏若雪有多狠毒,春情心里清楚,回去肯定是死,若是逃跑,还能有一线希望,那么在路上有那么多人跟着,逃跑的可能性小,可若是现在离开的话,也不现实,湖州城门关着。 思来想去,春情决定先溜,反正夏若雪现在也没力气抓捕她,大不了她就把一切说出来,看谁怕谁!想到此,春情从马车上收拾出一个包裹,里面装了几套换洗的衣物外加银票,谁也不嫌弃银子多,全部打包,首饰匣子太沉的不能带,趁着夜色,春情偷偷离开客栈,她琢磨找一个地方躲上几天,等夏若雪的车队离开再做打算。   ☆、第071章 不速之客 天已经黑了,客栈楼下几乎没有多少行人,到了该休息的时辰。春情收拾好细软,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哪里去,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离开夏若雪,若是跟着回到京都,焉有她的命在! 从马车上下来,春情突然想起,白日里出城打探消息的时候,听说在湖州城周边有一家尼姑庵,说是尼姑庵,但是那里常年没有香火,地方偏僻,尼姑们日子过得很清苦,在后山开了一片地,很少下山与人交流。不如去那边躲避一段时日,就算官差搜查,也不会去那里。 春情走了几步,猛然看到两个官差打扮的人在谩骂,“妈的,谁那么缺德,大半夜的烧床单?要是引发了一场明火怎么办?多亏咱们兄弟发现的早。” 另一人回道,“看床单上有血迹,说不定是那个偷尝禁果的黄花大闺女呢!” 话毕,二人一同淫笑,话里话外,又扯到青楼去。春情脑子一闪,是了,这么好的证据,她为什么听话的要烧毁?万一她将来被夏若雪的人抓到,这可是用来威胁救命的法宝。 刚才官差看到血迹,说明被烧毁的程度不深,想到此,春情又偷偷摸摸地溜回去,看到那一团乱七八糟的床单还在原地,她松了一口气,里面还有夏若雪的衣衫,她用一个空的包袱皮卷起,趁着黑夜溜走。 客栈内,洗漱妥当,夏若雪喝了一杯浓茶,眼眸盯着房门口的方向沉思,已经过去约莫有半个多时辰了,春情那个小蹄子竟然还没回来,莫非,真像她想的那样子? 春情说自己被侵犯,纵然如此,那人也绝对不会找地方吊死。高门大户的丫鬟,没有几个是清白身子,说白了就是府上爷们亵玩的对象,等到了年纪,或是抬了姨娘小妾,或是给一副嫁妆打发出去,她们根本不会过分重视贞操。 难道说是逃了?夏若雪内心烦乱,目前她需要一个心腹之人为她遮掩,而春情目睹了她当时的惨状,夏若雪是想回到京都,在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春情。 房内的油灯发出昏黄的光,夏若雪孤单的影子被映照在雪白的墙壁上,平添了悲凉之感。她站起身用铁丝挑亮了灯芯,再次沉默坐下,脑子转得飞快,若是春情真的跑了,她必须在事态未严重之前采取措施,若是此事传扬出去,她将成为永平侯府的一颗废棋,为了府上未嫁女的名声,就算娘亲再疼爱她,也顶不住压力。 一想自己未来所有的美好都即将毁在今夜,夏若雪的眼睛里几乎滴出血来,她用力握拳,指甲陷入到肉里也没有察觉,半晌后,她做了最后的决定。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夏若雪强忍着腿间那撕心裂肺的痛楚,扶着门到楼下宫里嬷嬷的房间,找到永平侯府的婆子,夏若雪脸上带着眼泪,看着越发楚楚可怜,“嬷嬷,我刚从床上摔下来,发现我的丫鬟不见了!” “岂有此理,春情那个小蹄子是怎么照顾小姐的!” 永平侯府上的婆子又惊又怒,太后宫里的嬷嬷得罪不起,可她们也不能忘记自己是永平侯府的人,在出门之前,永平侯夫人大吕氏一直嘱咐二人要照顾好自家小姐,不然府上的规矩可不是吃素的! “小姐,看您行动困难,是否伤到了腿?” 两个婆子围着夏若雪团团转,夏若雪镇定了下,心里恼恨太后宫里的嬷嬷,老不死的!她来找自家的下人,这嬷嬷板着脸,一句话没说,也不晓得婆子是谁的!而且,若不是这老不死的拿乔,家里的两个婆子都是伺候她的,今夜之事绝对可以避免。 “无碍,只是突然扭了一下罢了。” 夏若雪观察了内室,无比奢华,上面的摆设都是后来添置的,不过是住了几天而已,一个奴才,竟然比她堂堂永平侯府的千金有排场,她记住了,有账不怕算,只要能回到京都…… 见到自家小姐受伤,春情不知所踪,两个婆子冒了冷汗,不再管太后派来的嬷嬷,二人一左一右,搀扶着夏若雪回房。好在春情走之前,房间内全部收拾干净,被褥换新,窗户大开,又点了好闻的熏香。 “小姐,这房内的摆设怎么都没了?” 一个婆子大惊失色,想到什么,她跌跌撞撞地跑到楼下马车处,片刻后喘着粗气,带着哭音道,“小姐,不好了!咱们马车上的贵重物品都没了,而且,而且……” 马车的车厢有一把大锁,又在客栈后面的车马房停着,不是自己人根本上不去马车,就是两个婆子也没有车门的钥匙,刚才婆子到下面一看,车门敞开,里面值钱的物事不翼而飞。 三更半夜,无法报案,夏若雪冷静地点点头,刚才她的心里已经有不好的预感,春情果然是怕承担后果,溜了。目前湖州城紧闭城门,只要在城内,她就不信找不到此人!等找到这个贱丫鬟,直接几刀捅死了事。这一夜,对于夏若雪来说过得如此漫长,她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亮。早上两个婆子过来伺候,看到她眼里细密如蜘蛛网般的红血丝,唬了一跳,连忙安慰,“小姐,您放心,那个贱婢绝对跑不了!” “就是就是,您可千万不要因为那个小蹄子气坏了身体。” 两个婆子手忙脚乱的打水伺候夏若雪洗漱,比以前更加殷勤,心里骂春情大胆包天,卖身契在自家小姐手中,竟然有胆子逃跑,真真是鬼迷了心窍。 这个时代,对逃奴的处罚分外严厉,不论男女,都将被发配到西北盐场,那里比地狱还地狱,每天从早到晚的干活儿,还要忍受无止境的打骂,比死还难受。 “去衙门报案,就说那个丫鬟偷走了太后娘娘送给本小姐的首饰,并且携带大量金银逃脱,要求湖州知府全城搜捕。” 夏若雪的眼眸深处划过一抹阴狠之色,很快散去,她装作漫不经心用勺子搅了搅白粥,强忍着吃了一个饼子。目前,她绝对不能回京,当然也不能留在湖州城。 “小姐,您说什么?” 其中一个姓陈的婆子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湖州这个破地方,到处都是流民,又脏又臭,而且还流行疫病,不回京都,难不成还要在这里扎根? “暂时不回京都。” 夏若雪闭上眼睛,幽幽地叹口气。现在身边只有两个婆子,一个陈婆子,一个王婆子,皆是娘亲的心腹,若是让二人知晓昨夜的一切,必定会传到娘亲的耳朵,那时候,就是娘再宠爱她,也不得不估量计划继续下去的严重后果。 所以,昨夜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永平侯府千金。为今之计,要找个地方等候消息,夏若雪突然想起表妹莫颜,似乎颍川距离湖州比较近,只有几天的路程。 若是回京,距离湖州太远,万一抓到人,春情那蹄子乱说怎么办?她虽然可以说对方是污蔑,到底对名声有损,所以要在最快的时间解决此事。再者,若是和宫里嬷嬷一同归京,一路上根本没有采买避子汤的时间。 “去乡下?” 陈婆子的眼珠子差点没凸出来,自家小姐这是受了多大的刺激?在湖州住客栈已经够憋屈了,还要去什么颍川那等穷乡僻壤的地方,一定是疯了! 王婆子到衙门报案归来,进门对夏若雪汇报情况,她在衙门提起是永平侯府的人,得到了礼遇,对方办差很是认真,并且留下春情的画像,全城悬赏通缉,王婆子表达了自家小姐的意思,弄死了没关系,多多“照顾”。 天气不错,阳光照在屋中的角落,暖暖的。夏若雪的心却一片阴霾,她强忍着烦躁,耐心解释,“这次和宫里的嬷嬷一起归京,势必要抢太后娘娘的风头,咱们去颍川住一段时日,跟着表妹一起在腊月归京刚好。” “而且,京都现在也不太平,枪打出头鸟,咱们不如到颍川躲避一段时间。你们放心,回府我必定会和娘亲说明情况,重赏二位。” 夏若雪阐明了自己的观点,陈婆子和王婆子觉得非常有道理,便点头同意,最主要的小姐的最后一句话,重重有赏,既然出来跟着吃苦了,就善始善终吧,春情带着包袱跑了,人没找到,二人回京也会跟着吃挂落。 宫里的嬷嬷对于夏若雪不回京不置可否,但是她本身是个奴才,孤身一人无人服侍,这回去了路上,端茶送水可不是要亲力亲为? 夏若雪就是个人精,目前,这个老妖婆她得罪不起,只好买了两个丫鬟伺候,正好湖州水患,卖儿卖女的人大有人在,买两个伺候人的丫鬟,只要二十两银子。 因为宫嬷嬷手里捏着太后娘娘的名帖,所以夏若雪要跟着一同出城,等到出城之后在兵分两路,她寻了个机会,打发两个婆子去采买,自己到医馆,买了避子汤,强忍着苦涩是味道一饮而尽。 不同于夏若雪那边的一塌糊涂,莫颜过得格外平静而充实。上午的时间采药,晒药,下午做一些药丸,夜晚的时候练功,和墨香搭配默契,二人都进步飞快。 眼瞅着进了九月中,离大堂哥的亲事只有一个月了,家中人变得雀跃,爷奶和大伯每日都去新房那边看看,就是桌子歪了,也要挪动一下,堂姐莫玉更是常客,每日雷打不动的喂鱼,偶尔浇浇花。 “小姐,这是从京都的来信,还是陈小姐的。还有这个。” 墨香小跑着进门,用帕子点了点额角,这几天收到的第二封信,不同的是,这次随着而来的还有一个包裹。 上封信陈英也没说什么,京都形势不好,她已经被禁足在府中,本来也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莫颜又不在,只能每日在后院舞刀弄棒,自己解闷。 包裹里是一些除蚊虫的药米分和香料,本来莫颜带的量是够用的,谁料计划有变,她要多呆一段日子,莫颜正在愁呢,乡下地方蚊虫多,家里用的熏香刺鼻的很,她好像对那个味道过敏,总是不停地打喷嚏,这不,瞌睡有了枕头,陈英托人送来足够的分量。 信上还是没有说什么,对林苗月的死,只是简单的描述几句,那个叫绣儿的丫鬟被通缉中,貌似没有什么进展。陈英的信上主要在关心莫颜的身体,乡下条件差些,担心她身体受不住。 “陈小姐是真正的惦记小姐您的。” 墨香啧啧两声,对比起来,小姐的“好姐妹”赵桂花只会挑破离间,一句关心的话没有,人品如何,到底是不是朋友,这个时候高下立见。 “是啊,这次回去,少不得英姐姐的礼物。” 莫颜轻轻勾起了嘴角,心情不错,也就再有一个月的时间,全家人就要一起回京了,自家堂姐莫玉的性格爽利,和陈英定能玩到一起,三人可以约定到京都的寺庙拜佛,小住几天。 “小姐您现在宝贝多着呢。” 想起一箱子珠宝,墨香脸上挂着神秘的笑,虽然小姐没有提及,可是墨香知道,南平王对自家小姐很不同,可以说是另眼相看,她看这亲事有门。 主仆二人打闹一会儿,墨冰冷冷地进门,屋内气氛就是一凝,墨香察觉到不对,疑惑地问,“墨冰,是不是有人让你生气了?” 到底是谁那么大胆?莫家的人从不会把她们当奴婢看,吃的饭菜都一样,而且家中的人很好说话。墨冰可不是一般人,应该不会有人那么不开眼。 “小姐,您要做好准备,麻烦来了。” 墨冰刚才得到传信,夏若雪已经过了几个城镇,到达颍川周边的城池,很快就会来到靠山村,至于夏若雪身上发生的事,墨冰一清二楚,这次太后派去的人,一直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被监视。 “麻烦?什么情况?” 莫颜并不着急,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其实她还是喜欢红茶的味道,暖胃,这个时节已经不许要喝凉茶,早晚的雾气大,天还是挺凉的。 “是啊,小姐要有什么麻烦了?” 墨香有些着急,墨冰是个有本事的人,一直在教她武功,连墨冰都说是麻烦,墨香眨眨眼,突然觉得心底一凉。 “是小姐的表姐,永平侯千金夏若雪,正坐着马车,赶往颍川。” 墨冰关上房门,把得来的情报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让墨香顿时睁大眼睛,好半天也没反应过来,还是莫颜镇定一些,她用手敲着桌子,眉头轻蹙,“所以,她找上门来了?” 夏若雪此举的含义很明显,春情那个丫鬟是袁焕之的人,能溜掉,是不是仗着有靠山?这一些暂时说不通,但是墨冰说的对,夏若雪来颍川,是个非常糟糕的消息。 “小姐,咱们怎么办?” 好歹是亲戚,没撕破脸,总不好拒人千里之外,但是夏若雪最喜欢耍心眼使绊子,就算是现在处于低谷,也未必会消停,再有一个问题,万一她倒霉的有了身孕,不会牵连到莫颜身上吧? “墨冰,表姐她喝了避子汤?” 关于这点,莫颜要再三确认,在京都,夏家有什么丑事,都和莫家没关系,若是二人在一起,夏若雪大了肚子,莫颜的名声也没了,而且那人忒不是东西,没准要拖她下水。 “放心,我们的人安排了,不然她怎么可能到了药铺不需要等待,就有熬好的避子汤?” 墨冰沉默片刻,继续道,“我们的人已经控制住了她的丫鬟春情,以防万一。” 夏若雪要到靠山村,主仆三人的日常作息要被打乱了,白日配药要偷偷摸摸才行,晚上练功,由墨冰看着夏若雪,以防那人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值得一提的是,最近晚上,总是有黑衣人上门,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莫颜见对方没有杀意,也就不管他们,自己睡得香甜,查找之物无非是万俟玉翎身上的虎符,因为之前二人同行,她成了怀疑的对象。 或许是黑衣人也没抱什么希望,不认为万俟玉翎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京都闻名的草包小姐,所以众人检查也不上心,翻找了一下,便悄无声息地撤退了。 墨冰的消息很准确,两天之后,靠山村就迎来了夏若雪的车驾,这次阵仗不小,是由颍川知县徐旺陪着进村,提前通知了村里人家出门迎接,说是京都永平侯府千金来了。 村里的百姓不太高兴,永平侯千金,谁认识?值得兴师动众的让众人迎接?人家莫家的小姐多低调,见到村里人还主动打招呼,丝毫没有架子,所以那天村民虽然去了,但是老大的不高兴,还有一部分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议论纷纷。 吕氏得到了消息,冷笑一声,夏若雪不回京都,跑到颍川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打的倒是好算盘,可惜这块是莫家的地盘,不是夏若雪说的算的,有她在,别想使什么幺蛾子欺负她闺女。 “小姐,看您面带笑意,似乎是真的欢迎表小姐一样。” 墨香撇撇嘴,既然自家小姐都表示出欢迎的姿态,她这个做丫鬟的也不能摆脸色,可她做不出欢呼雀跃的表情,对着铜镜努力练习微笑,最后做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让莫颜一口水喷出。 “墨香,自然就好,你脸都僵硬了。” 莫颜咳嗽两声,这丫鬟的那笑脸真是诡异,让人毛骨悚然。莫颜一直假意和夏若雪交好,这种时候还得表现出一些气量。 “别以为你家小姐心情好,现在的心情和上坟一样,但是呢,不能表露出半分,你学着点。” 莫颜努努嘴,从房中出来,墨香跟在后面,主仆二人朝着村口进发,莫玉有些不自在,这人是什么猴的千金,她就知道京都很多猴,永平猴,安平猴,为啥要以猴子命名呢,难道是神兽? “堂姐,你放心吧,她是来做客的,你高兴就说两句,不高兴就不搭理。” 莫颜拉着莫玉的手安慰,但愿夏若雪识相点,不然她的地盘她做主,定要给夏若雪好看! 夏若雪能来颍川,最高兴是非徐旺莫属,他派出自家女儿接待,女儿很快和永平侯千金夏若雪打成一片,这是好事,若是相处得好,将来没准能借上光,他可知道,夏家在京都也是顶级勋贵,不是寻常人家能攀上的! 马车缓缓地驶进村里,村里的土路都是石子儿,夏若雪被颠簸的脸色发白,她喝了一口水,强制让自己镇定,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自从喝了避子汤之后,总有呕吐之感,有时候打嗝都是满嘴的药味。 “小姐,老奴看到表小姐了,在村口等着呢!” 陈婆子对靠山村的环境非常不满意,什么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还有茅草房呢,比永平侯府的茅厕都不如,这也是人住的地方?她这个当下人的都没吃过苦,何况是自家小姐!眼前这个县令是个有眼色的,怕小姐不习惯,在县里安排了一个二进带花园的小院子。 “也才一两个月未见,表小姐怎么就和乡野丫头似的呢。” 王婆子把脑袋探出车窗,看到莫颜就穿了一身棉布衣裙,撇撇嘴,一脸轻视,出身贫寒就是和出身勋贵不一样,莫家是才发达的,而夏家,几辈子以前就是京都的勋贵了,这就是底蕴。 “颜颜那是真性情。” 夏若雪闻言,从车窗内探出头,看到莫颜站在前面,她挥了挥手,王婆子说得没错,表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衣裙,看着活像抹布,没有一点京都贵女的模样,但是她却从心里多出一抹快感。 “太粗鄙了些,所以您千金贵体,还是不要在此处常住吧?” 陈婆子贬低莫颜不是没目的,她知道自家小姐看不上草包表妹,而且还有一个原因,陈婆子不想跟着在乡下受罪,用莫颜举例子,希望小姐能住到县城的二进院子去。 “不要再说了,我们现在算是寄人篱下。” 夏若雪挑了挑眉,见马车停下来,才在两个婆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最近路上走的缓慢,有时间调养,夏若雪的脸色好了一些,想开了,心中也不像原来那般郁结。 “表姐,一路辛苦了,听徐知县说你是从湖州而来,能代表太后娘娘去抚慰南边的百姓,真是了不起!” 莫颜假装不知道情况,上前拉着夏若雪,眉眼弯弯,“不过你怎么想到来找我的呢?” “我们小姐是想念表小姐,而且听说夫人也在,正好两座城池不远,特来拜访。” 陈婆子笑咪咪地从背后站出来,帮着答话,墨香脸色微沉,她真的快装不下去了,自家小姐说话,却派一个婆子应答,都到了颍川,还摆谱,这里谁知道表小姐是侯府千金? “表妹,在京都哪有自由,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也想松快松快呢。” 陈婆子主动答话,夏若雪非常满意,她就是想压莫颜一头,现在见陈婆子说完了,她拉着莫颜的手,看着旁边的莫玉,问道,“这位是?” “哦,这是我的堂姐莫玉。” 莫颜心里嘀咕,面上却没表现任何,又和莫玉介绍了夏若雪,所幸在外面,夏若雪还是喜欢装腔作势的,又在乎自己的名声,所以表现得很是客气。 回到莫家大宅,刚进了院子,大伯娘赵氏正在杀兔子,内脏满地都是,等候一会儿丢掉,陈婆子见状,立刻道,“天啊,怎么在院子里杀兔子,好血腥!” “哎呦,招了苍蝇,还能吃吗?” 王婆子紧皱眉头,也跟着大呼小叫。赵氏闻言,站起身,脸色很不自然,她是知道这位小姐的身份,可是到别人家做客,怎能如此不客气呢。 “大伯娘,没事的,您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一个奴才罢了,那有资格指手画脚?” 对于两个刁奴欺负自家人,莫颜那是万万不忍的,她回过头,冷笑道,“表姐,我倒是不知道,你身边的奴才倒是比你还娇贵了。” “颜颜,她们也是没到过乡下,胡言乱语。” 夏若雪回头瞪了两个婆子一眼,二人立刻噤声,但是她到底向着自己人,竟然装糊涂,不提赔礼道歉一事。 “借过,借过借过啊!” 莫玉一看自己娘受气,立刻跑到井边,提了一桶水,冲着两个婆子撞去,她力气大,把一桶水都泼到二人的身上,连前面的夏若雪都受到了波及。 “杀千刀的小蹄子,哎呦喂!我的衣裳啊!” 刚没进门,就在门口闹了这么一出,陈婆子和王婆子嘴里没把门的,骂起了莫玉,这让莫颜十分不爽,她怒斥道,“闭嘴,还轮不到你们两个刁奴说话!” “呜呜,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 两个婆子一身是水,面容狼狈,她们不敢和莫颜顶嘴,只得和夏若雪求情,挑事的目的也是想赶紧离开,啊呸,什么破地方! “我的婆子不敬,还望不要见怪,我会好好约束。墨香,带二人去换套衣裳吧。” 夏若雪眸光微闪,语气诚恳,“天气寒凉,这么被弄了一身水,也是要受寒的。” 徐旺跟在后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后宅一向不太平,他知晓,现在看这个永平侯千金不错,奴婢犯了错,还会担忧下人的身体,这样的人心善,没准真能结交。 夏若雪一贯喜欢当好人,直接冲撞,就是落了下乘,她给莫玉使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墨香,没听到表姐说吧,带二人换衣裳去,表姐仁慈,格外爱重手下人,犯点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莫颜的话,给两个婆子下了定论,是她们出言挑衅在先,自家还能宽容的领着二人去换衣裳,而且,其中也暗含夏若雪包庇刁奴之意。 果然,话音刚落,夏若雪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但是她还是忍住了,可以给莫颜一个小教训,但是不能弄得太僵,她还得跟着莫颜的车队回京。 吕氏见到夏若雪很是惊讶,不管内心如何想,表面功夫要做到位,她拉着夏若雪嘘寒问暖,得知她从京都去赈灾的路上生了一场大病,心疼地道,“好孩子,受委屈了,回去你娘还不一定怎么心疼呢。” “姨母,这是太后娘娘的旨意,我也没办法,好在赈灾的东西都送到了。” 夏若雪说了几句场面话,她已经托人给京都永平侯府送信,告知娘亲要去颍川,和姨母吕氏一同归京,至于春情逃跑一事,想必会有人告知永平侯府。 “你这丫头,就是心眼实诚。” 吕氏问了几句南边的情况,还提到了南平王万俟玉翎,果然,夏若雪眼睛一亮,来不及嫌弃屋中的摆设,她试着套话,“来的路上听说王爷失踪,在湖州,宫里的嬷嬷遇见了李德管事……” 吕氏这么多年吃的盐比夏若雪吃的米还多,怎么可能没有察觉,但是她依然装作不知情,这个外甥女对南平王有意思,追到了湖州,结果呢,王爷失踪,夏若雪跑了个空。 “姨母,您一路上和王爷同行,没出什么岔子吧?” 夏若雪微不可查的打听,她面上带着担忧,看似真心为吕氏着想,“听说这一路不太平,万一有人心怀不轨……” “这一路赶路,经常露宿在荒郊野岭,多蚊虫,倒是吃了不少苦头。” 吕氏假装听不明白,说了一路上的风土人情,话题就是不往万俟玉翎身上引,夏若雪想知道莫颜有没有和南平王正面接触过,眼中就带了焦急之色。 “若雪,家中倒是有空房间,这会已经收拾好了,在乡下不比京都,委屈你了。” 吕氏拍了拍夏若雪的手,面上露出一抹疲色,“马上到了午时,你不如去歇个晌。” “姨母,瞧您说的,您都能在这里住下,我有什么不能呢。” 夏若雪站起身,她心里琢磨这些事还要问莫颜,那人是个草包,很好套话,可能是出于什么考虑,姨母并没接她的话头。 村中的房屋简陋,家里都是硬板床,陈婆子和王婆子挑挑拣拣,对这个不满意,那个不行,最后也和莫颜学,把马车上的东西全部搬到房间内,这才勉强和永平侯府的下人房差不多。 夏若雪的房间在莫颜旁边,是原来洛祁的屋子,被整理一番,干净整洁。徐旺送了不少日常用具,便离开了,衙门不能离开人,他走的时候,得到夏若雪的几句感谢,心里正美着。 “小姐,您为什么要在这个破地方住下来,徐知县找的二进小院子要好多了!” 陈婆子打来一盆水,还是抱怨个不停。夏若雪不喜欢村里,也觉得条件太差,不过自从在客栈里发生那一幕,她心里有了阴影,万一住进二进小院子,来了歹人如何是好,对比起来,莫家安全。 “唉,还不知道晚膳能弄些什么。” 王婆子叹了一口气,一路上众人虽吃苦,却也经常去酒楼打包饭菜,在乡下能有什么东西,食宿不如永平侯府上末等的小丫头。想到在这里要呆一个月,她就不舒服。 “都注意些,若是再挑三拣四,你们就不用跟在我身边,去县上住吧。” 夏若雪淡淡地说了一句,语气很轻,却把两个婆子吓一跳,她们服侍宫里的嬷嬷,忽略自家小姐,虽然也是小姐认可的,还是有点心虚,就怕回京重赏没得到,先领了板子。 “小姐,老奴保证不再滋事。” 见两个婆子保证,夏若雪安心睡了一觉,最近一段时间总是有心里包袱,如今能彻底的放下,是了,就算不是处子之身,她也能想办法在新婚夜弄出落红来,这都不是问题,为今之计是弄死春情,杀人灭口,不然她总觉得心里有点事儿。 晚膳夏若雪没出来用,家里人松了一口气,和永平侯府千金在一个桌子上同食,他们会非常的不自在,怕没有规矩,给吕氏和莫颜丢人。 “爷奶,放心吧,她住一段日子就走了。” 莫颜讨厌夏若雪,却不好赶走她,只能想法子让她别出现在众人眼前。好在夏若雪有自知之明,虽是觉得农家饭粗陋,还是没少吃,吃了一大碗米饭。 一整天,莫玉闷闷不乐,家里就好像多了个扫把星,那个猴子家的小姐,看着就让人讨厌,还总是装作大方得体的模样,莫玉性子直接,却不缺心眼,知道这种人最难对付。 吕氏也表示没有关系,一家人这才又热闹起来,讨论大堂哥莫轻云的亲事,最近话题一直围绕在这方面。吕氏和莫颜归乡,本来按照习俗,应该请村里人吃一顿,无奈赶上禁止饮宴,家里人就想着借着莫轻云成亲宴客,好好做上几样大菜,油水要足。 “鸡鸭鱼肉不可缺,还有四喜丸子,剩下的菜,我看咱们就用青菜鸡蛋就好。” 一次做太多人的饭食,家里人手肯定不够,村中媳妇做菜比较抠省,总是舍不得用油,所以那滋味就不怎么好,最后家里人决定,在镇上饭馆酒楼,请几个大厨来帮忙。 “这个不错,咱们老莫家长子嫡孙成亲,就别在乎银子了,不够我这能贴补。” 爷奶对朱氏很满意,愿意让对方有面子,所以婚礼隆重一些也没什么,当天知县徐旺要带着妻女来,总不好太寒酸,得让别人知道,自家的气派。 “六六大顺,咱们就来十二个大菜。” 村里人家宴客,正常凑够八个菜,条件好的人家,凑上十个菜,但是很少能有把鸡鸭鱼肉都做全乎的,一般有鸡鸭,有肥肉,但是鱼肉不太便宜,一条要二三十文钱,还只能买到小的死鱼。 “家里的灶不够用,得在外面搭好土灶。” 家人一人一句,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个时候没天气预报,或许那天会下雨,若是摆在院子里的话,上面得搭上防水的油毡布,虽然麻烦,也要提前置备。 莫颜真切地感受到家人的喜悦,大堂哥莫轻云前几天再次出去走镖,这是新婚前的最后一次,他想多赚点银子,给朱氏买点好看的首饰。 家人正在谈笑风生,陈婆子在门口探头,莫颜面色一冷,和吕氏打了个招呼,站起身,“怎么,是表姐有事?” 陈婆子被夏若雪敲打,不敢对莫颜不敬,讨好地笑道,“不是的,是我们小姐想找表小姐说说话。” 黄昏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刻,站在农家小院,西边是带着红光的夕阳,天边一片晚霞,眺望远处的树林,看着家家户户袅袅炊烟,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莫颜的心突然平静下来。 “走吧!” 该来的总会来,莫颜是真心佩服夏若雪,古代女子对贞操看得比命重要,夏若雪在能遇见这样的事情很快走出来,不得不让人惊讶,若不是墨冰的消息,她肯定不会猜到表姐有此遭遇。 越是冷静的人,越可怕,莫颜再一次正视夏若雪,心里给自己提了个醒,她总觉得,夏若雪对她有莫名的敌意,或许是嫉妒她的容貌? “表妹,你来了!” 夏若雪正在院中散步,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给莫颜一个笑脸,“村里的空气真不错,难怪你能忍受这么久了。” “是啊,表姐。” 忍受?这里都是莫颜的亲人,何来忍受之说?若是让亲人们听到,定是会伤心。 “能和你在一起,咱们姐妹也好有个伴儿。” 夏若雪忙不迭拉着莫颜的手,眼神里带着神秘,她眨眨眼,“表妹,你知道吗,你有机会了!” 皇上赐婚,可惜林苗月是个短命鬼,等不到成亲便一命呜呼,这么说,莫颜和袁焕之有在一起的机会。夏若雪之所以透露这个消息,也是想卖个好,再有,林苗月死的蹊跷,夏若雪怀疑,这一切到底和表妹莫颜有没有关系。   ☆、第072章 剖腹取子 黄昏的靠山村,宁静而温馨,正是村中人用晚膳的时候,家家户户飘来饭菜的香气,连喜欢在外面疯跑的娃子们,都不约而同的回家吃饭,偶尔在乡村的土路上,能听到一声声的欢笑声。 村里人家,日子过的不算富裕,但是他们没有大志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要能吃一顿饱饭,就感觉到格外的幸福,莫颜很喜欢这种安逸的生活,可惜她是二品大员的千金,注定无法平凡。 夏若雪对靠山村很嫌弃,不明白表妹怎么会找她一起散步,多亏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在用饭,村里没有多少人,不然被这些粗鄙人窥视了容貌,她会格外不舒服。 莫颜带着夏若雪来到村边的一条小溪,这里溪水清澈清凉,远处是一片群山,她喜欢在溪水旁边看着日落,看那太阳最后的光晕一点点消失在远处群山的尽头。 “表妹,刚才我说的话,你怎么不好奇呢?” 景致再好,夏若雪也没有欣赏的心情,更何况这里和一路上的荒郊野岭差不多,她想卖个关子,等待莫颜询问,结果从院子出来到溪水边,莫颜一句话没说。 “好奇什么,表姐是说我有机会了?” 莫颜疑惑地看了夏若雪一眼,或许是初尝雨露,表姐的眉眼似乎长开了一些,举手投足之间多了丝丝媚态,莫颜是个观察力敏锐的人,很快察觉出不同。 “对,颜颜,袁小将军现在可是自由身了。” 哼装什么!夏若雪对莫颜的表现很不满意,按理说,莫颜应该激动地拉着她的衣袖询问,结果她透露这个惊天消息,对方没有反应,莫不是傻了?若说莫颜移情别恋,夏若雪是不信的。 “怎么回事?难道和林苗月解除婚约了?” 莫颜啧啧两声,问的丝毫不客气,反正她和林苗月不和,京都的人都知晓,而且,林苗月抢了她莫颜的“心上人”,二人已经交恶。 天色昏暗,莫颜在前面俯下身,用手浸在水中,夏若雪看不清楚莫颜脸上的神色,但是从动作上来看,莫颜的后背僵硬了一下,很显然,这个消息让她震惊。 “哼,看来刚刚的平静都是装出来的,亏我以为多日不见,你长进了呢!” 夏若雪如是想,面上就带了几分轻视。没脑子的草包,只会看重男子的容貌,对于儒雅风流的袁小将军一见钟情,可袁焕之再好,也不过是个三品的将军而已,如何能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叔相比,真是肤浅! “不是解除婚约,而是林苗月突然暴毙。” 夏若雪面色严肃,一字一句,她上前两步,如愿看到莫颜眼中的惊恐,心里那点怀疑就去了大半。林苗月的死一定是有原因的,而且丫鬟绣儿下毒逃逸的可能性很大,背后的指使者是谁?若是林苗月死了,表妹莫颜是最高兴的人,所以她才出言试探。 如果莫颜是幕后真凶,夏若雪觉得不太可能,表妹是个草包,上次在侯府,陷害她不成,自己摔坏了脑子,估计比以前更不灵光了,耍的不过是小手段,最多能膈应下别人,真正去杀人,莫颜没那个胆子。 莫颜似乎沉浸在这个消息里,久久无语,夏若雪在一旁耐心等待,用看戏的眼光盯着莫颜。其实若是表妹可以嫁到护国将军府去,她乐见其成,这样哥哥夏明轩就安全了,省得将来这草包嫁不出去,赖上自家,就算她未来是高高在上的南平王妃,还要叫莫颜一声“大嫂”,简直没有比这个更憋屈的事了。 “真的死了吗,表姐,你没骗我?” 良久,莫颜才从地上站起身,身子晃了晃,勉强稳住身形,出乎夏若雪的意料,莫颜没有高兴,不但如此,她捂着脸,小声地啜泣起来。 “呜呜,林苗月死了,京都那些八卦的会不会污蔑袁小将军克妻?而且他的未婚妻突然暴毙,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莫颜用帕子揉揉眼睛,想起前几天在镇上订制刀具,花那么多银子,心痛得掉下眼泪,美人含泪,眼睛带着雾气,若是男子看见,一定会心疼。 可惜夏若雪不是男子,她差点没忍住,轻笑出声。草包就是草包,这辈子注定没出息,对手死了不放鞭炮庆祝,还要替袁焕之着想,真真是脑子缺根弦,她想,如果袁焕之换成南平王,她一定会庆幸自己少个劲敌,做梦都会笑醒吧。 “表姐,你离京之前,看到袁小将军了吗?” 天已经黑了,远处一片灰蒙蒙的云,姐妹二人回到院子里,莫颜自动跟着夏若雪回房,她拉着夏若雪的手,一脸紧张,“他是不是很心痛,会不会宿醉?” “没见到,之后我就离京了。” 就算看到,夏若雪也不会说的,她心里正爽,女子啊,可以没有容貌,但是没有智慧,就好像一个任人玩弄的玩具,本来到靠山村的烦躁情绪,突然消失无踪了,因为她发现了有意思的事。 莫颜幽幽叹了一口气,主动点燃了房间内的油灯,二人在内室说话,丫鬟婆子都没进来,她见四处无人,“表姐,我真想马上归京,问问他是不是过的好,世间好女子有很多,何必……” “表妹,你就很好,和袁小将军很相配,那个林苗月,不过是后来插进来的。” 夏若雪抿了一口茶,一脸怒其不争的表情,“若不是西园诗会,林苗月落水,袁小将军相救,也不会有后来皇上赐婚之事,现在一切不过回到原点而已。” “而且,过了年,表妹你也十三岁了,到了定亲的年龄,皇上体恤袁小将军,也不会阻碍他的亲事。” 夏若雪顿了顿,劝说莫颜。皇上赐婚,女方暴毙,是非常不吉利的,只能说林苗月福薄,到时候莫颜肯定有机会,二品大员的千金,嫁进袁家绰绰有余。 “表姐,别说我了,说说你吧。” 莫颜用帕子擦眼泪,眼睛红的和小兔子一样,天知道,她已经笑抽了,表现得和情圣一样的人是她?这要是在前世,闺蜜一定会让她改行做演员算了,没准还能捧个奥斯卡小金人回来。 “说我什么?” 夏若雪立刻敏感起来,她眯了眯眼,看到莫颜水汪汪的眸子,又觉得自己犯了多疑的毛病,只要莫颜不挡住她的路,那么两个人也可以维持表面上的和睦,毕竟是亲戚,总不好撕破脸,那京都那些人看笑话。 “对了,这次表姐上路,没带春情那个丫鬟吗?” 莫颜疑惑地问了一句,春情虽然为人不检点,不过能跟在夏若雪身边,肯定有过人之处,春情的绣工非常出众,点心做的不错,夏若雪的饮食起居,都是那个丫鬟安排。 提到春情,夏若雪的脸短时间僵硬了一下,她在想要不要说实话,若是撒谎,将来回京,春情的事情被爆出来,她会非常被动,不如现在直接给那个小蹄子定罪。 “什么,卷着东西跑了?” 莫颜嘴巴张开能容纳一枚鸡蛋,好半天才磕磕巴巴地道,“逃奴啊,这是逃奴,春情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早计划好也说不定。” 夏若雪摇了摇头,心里疼的能滴出血来,本来她是想让莫颜哭,她自己高兴一下,谁知道风水轮流转,那个伤心人很快成了她自己,尤其是那晚之事,她做了几日噩梦,又不敢让身边的两个奸猾婆子看出端倪。 “表姐,听说湖州城紧闭城门,城中出现了疫病,想来那个春情也跑不出去吧?” 城中多流民,乱七八糟,湖州城又那么大,想找一个人比较难,不像平日,有可疑的人,马上会有百姓去衙门告发。 “恩,我想着在附近找个地方听消息,正好想到你和姨母在颍川。” 夏若雪的话半真半假,为自己的行为做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她说了一些南边水患的情况,以及一路来吃的各种苦楚。 “表妹,你来的路上和王爷一同而行,可是见到了本人?” 夏若雪见莫颜不上道,根本不提及来时候的际遇,她着急发问,表现出闺阁女子的八卦,小声地道,“出京之前,还听叶小姐提起,京都的姐妹们可是对你嫉妒得很。” “哦?” 莫颜眨眨眼,一脸无辜,不过是一同上路,顺路而已,她就成了这些女子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夏若雪空跑一趟,回京必然会成为笑柄,没了挡箭牌,莫颜觉得自己要无辜中枪,成了众人嫉恨的对象。 “王爷好像都不出马车的,只在客栈看到过,王爷板着脸,有点……怕人。” 莫颜眼神闪了闪,弱弱地道,“叶小姐为何会心系王爷?冷冰冰的,有什么好?” “是是是,就是你的袁小将军最好,温润儒雅,风流倜谠,行了吧!” 夏若雪好心情地拈了一块点心,味道有些粗糙,可她竟然吃得有滋有味,看样子,表妹一路上和南平王没有交流,那么她就放心了。 诋毁万俟玉翎,莫颜毫无压力,而被诋毁的人,此刻正在京都的相邻城池,汴州。 “阿嚏……” 万俟玉翎打了个喷嚏,虽然心中疑惑,他仍旧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已经好多年没有生病了,怎么会突然打喷嚏呢? “万俟,看来是有人惦记了。” 床榻上,洛祁一身红色的绸缎衣衫,他的前胸敞开,露出一片洁白的胸脯。见到万俟玉翎看过来,洛祁特地做了一个风骚的姿势,勾了勾手指,“王爷,今夜让奴家伺候您如何?” 洛祁的垂眸,烛火的映照下,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上一层细密的剪影,他的唇是天然的樱花色,乌发凌乱地低垂在肩头,美得雌雄莫辩,就算是男子看到,也要动心。 可惜,对面的人万俟玉翎,他无动于衷,眼神如冰雪一般凝结住,手指轻轻一弹,片刻,洛祁从床上飞跃,狼狈的四处奔逃,“万俟,手下留情啊,你怎么如此对待美人!” “你哪里美?” 万俟玉翎没有理会,坐在窗边,习惯性地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对弈,目前,黑子和白子势均力敌,若是不想到绝妙的棋路,很可能会和棋。 “哪里不美?不然我小爷脱了给你看看?” 洛祁手中拿着一粒金豆子,对着万俟玉翎道,“万俟,你也太不节约了,你看这金豆子,够普通人家百姓吃用一年,身为大越王爷,怎能如此不知奢靡?若是颜颜……” 想到莫颜,万俟玉翎嘴角轻轻勾起,眼中的冰雪逐渐消融,脸上的冰冷缓和一些。是了,那丫头爱财如命,不知道接到他的礼物会有什么反应,不会是抱着箱子,整晚的睡不着吧? 洛祁这人一向跳脱,嘴里没把门的,与其说是大吴的皇子,看着更加大户人家的纨绔子弟,每天缠着万俟玉翎提什么青楼花魁,十八摸等等低俗的字眼,万俟玉翎忍无可忍,用金豆子回击。 记得那天晚上,没有月亮,天色阴暗,洛祁如往常一样被追打的四处蹦跶,莫颜见状,翻围墙的动作比以往迅速了一些,万俟玉翎以为他的举动吓到了她,所以她为了怕被波及而逃脱的本能反应。 谁知很快,莫颜再次翻墙,这次手里打着一盏灯笼,低着头,在地下寻找金豆子,小心仔细,边找边念叨,打人用石子儿就好了,哪有用金豆子的。 “下次会用石子。” 万俟玉翎面色不变地说起了冷笑话,让喝水的洛祁一口水喷出,他轻轻咳嗽两声,瞪着眼睛道,“万俟,你以后开玩笑的时候先通知小爷一声。” “对了,颜颜那丫头不错,小爷看做我大吴皇妃正合适,若是有一天小爷有大造化,也会派人来请求和亲,到时候也不要什么公主郡主,把颜颜许配给小爷就好,正合适。” 洛祁念叨个不停,吵得万俟玉翎皱眉,他刚要掏出金豆子,洛祁见状连忙道,“万俟,冷静下,说好的,下次用石子儿。” 房间内布置奢华,这里是万俟玉翎的私下别院,二人已经在汴州等候了两天,提前从大吴出发的大皇子洛旸还没有赶到,听闻洛旸一路游山玩水,宠幸了不少大越的美人,这队伍从开始的几人速度壮大,人多,便拖累了行进速度。 “万俟,小爷非常了解洛旸的为人,他不是那么简单,这些美人,说不定是他遮掩人耳目的道具。” 从大吴到大越,路过众多城池,无论如何,皇后娘娘薨了此事属实,大越对大吴心虚,安排官员接待,而这些官员中,肯定有洛旸在大越的探子。 洛祁本意是找美女刺杀,在安排歌舞的时候下手,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他的大哥工于心计,不会在小事上失误,就拿这次一路上找美人服侍,几乎每个城池都停留差不多的时间,让人根本无从查探。 “放心,他不会活着进京。” 万俟玉翎寒眸一闪,语气坚定,目前必须制造大吴内乱,以分散大越的压力,只要大吴内部混乱,无心对大越下手,其余那些墙头草的小国定会观望,不敢轻易试探。 洛旸是个好战分子,一直对大越虎视眈眈,据手下送的情报,很多沿途的官员持暧昧态度,部分被买通,若是洛旸率军而来,某些重要的城池不抵抗,迎接大吴军队,才是真麻烦。 若是洛旸身亡,大吴虽然会让大越给一个说法,不过有洛祁斡旋,其余皇子夺太子之位,势必会分散注意力,总之一切都对大越有利。 “但愿如此。” 洛祁心下一沉,万俟玉翎,但愿二人不会有正面争锋相对的那么一天。 进入九月中旬以来,时间对莫颜来说,每一天都变得如此漫长,有夏若雪这个狗皮膏药在,她不得不调整了作息,连每日必备的制药时间被剥夺,要陪着这位娇滴滴的侯府千金说话。 春情依然没有消息,夏若雪等了几天,开始着急,她觉得有春情这个隐患活着,始终无法开怀,明知道春情现在没有胆子说出那天之事,可保不准狗急了跳墙。 “表妹,你那丫鬟是哪来的?我怎么没印象?” 夏若雪拉着莫颜在大树下品茶,虽然比不得永平侯府,她最近也学会找点乐子,不然在这么简陋的地方,能憋屈死。 “墨冰?” 御史府丫鬟婆子一共来三十来人,莫颜身边只有两个丫鬟,留着一个小丫头在府上看门,墨冰是个面生的,很快被夏若雪注意到。 “原来也是个小户人家的闺女,家境尚可,这不,南边水患,她和她爹爹……” 莫颜把墨冰当初卖身葬父的情况说了一遍,知道夏若雪是个人精,特地加以润色。果然,夏若雪没有怀疑,她就说这个丫头怎么如此奇怪,身上盛气凌人,原来不是奴才秧子出身。 “颜颜,这样的丫头要好好管教,对谁都是一副冷脸,在村里也就罢了,若是到京都,无端得罪人。” 夏若雪难得说了一句好话,莫颜到处树敌,对她来说也没有多大的好处,现在林苗月死了,莫颜非常可能嫁给袁焕之,只要不进入永平侯府的大门,夏若雪乐见其成。 “表姐说的是,是要好好管教。” 莫颜咧咧嘴,敷衍一句,墨冰可算是她半个师父,她可不敢得罪,前几日夏若雪总是在半夜折腾,让墨冰一支迷香解决,莫颜和墨香练功的事情没有耽搁。 秋日的靠山村很舒服,太阳光不是那么强烈,偶尔带着凉风,坐在树下,摆上茶水点心,聊聊京都的一些琐事,夏若雪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宁静了一些,而陈婆子和王婆子老实,龟缩在屋内,不敢找茬。 “两位小姐,徐管家求见。” 墨香撇撇嘴,对夏若雪十分不屑,本来和和美美的一家人,自从表小姐来了之后变得小心谨慎,赵氏杀个兔子都要跑到溪水边上,心里寻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得被两个婆子看见唠叨。 晚上用晚饭,夏若雪坚持要和众人一起,莫玉下筷子的时候都不如以前一样,晚膳是家里人交流的时候,变得安静无比,若是有人吧唧嘴,夏若雪立刻抬头,弄得众人都很难为情。 “请进来。” 莫颜很是高兴,琢磨徐管家一定是来送帖子邀请二人去县里做客,以前她是不愿意的,这次说什么也要让夏若雪离开,这样她自己在村里,想干什么干什么,也不用时刻躲避表姐探究的眼光。 “两位小姐,小人不请自来,实乃惭愧,是我们小姐闹着,想请两位小姐上门做客,她说,和夏小姐非常投缘……” 徐旺的女儿今年十四,和二人年龄相仿,是个娇气的,受他爹影响,极其势力,喜欢钻营,之前听说莫颜是个御史千金,她急着巴结,下了帖子邀请莫颜上门,谁知道过了一个多月没动静。 私下里,徐娇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京都的千金就了不起?这里是颍川,她爹才是颍川的知县,在这里,所有人都要听她的。 前几天接待了夏若雪,徐娇很兴奋,永平侯府的千金大小姐呢,非常和善,通身的气派,而且爹爹也说过,夏家是京都顶级的勋贵,若是攀上了,可了不得。 “上次和徐小姐说好去做客,一直没腾出来时间,这次就却之不恭了。” 夏若雪笑眯眯地,心里高兴,实际上这几天已经受够了在靠山村的日子,天啊,晚上墙壁上爬进来一只壁虎,偶尔有硕大的黑虫子,吓得她几乎不敢呼吸,这种乡下的粗陋地方,怎么住得下去? 陈婆子和王婆子整日吹耳边风,加上吃食不合胃口,夏若雪终于忍受不住,她一直在等徐娇派人送帖子。从前是心理有阴影,担心不安全,现在想想,在县衙后宅做客,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表姐,家里事忙,我答应娘亲要练习绣花,就不去了。” 莫颜见夏若雪意动,笑眯眯地道,“徐小姐一定会好好接待,那边条件要比村里好多了。” “那好吧。” 夏若雪点头同意,表妹莫颜一向有些高傲,不喜欢和人接近,她倒是觉得没什么,嘱咐王婆子和陈婆子收拾几件衣物,夏若雪迫不及待地跟着徐管家一起上路。 等人走后,莫玉立刻关上了大门,一脸得意地站在院中,大笑三声,事儿精终于滚蛋了,最好永远不要回来,否则这几天家里人过得叫什么日子,连吕氏对夏若雪都很不喜,到底是她的亲戚,不好说什么。 “堂姐,看把你高兴的,万一表姐她住了两天就回来呢?” 莫颜抿嘴笑,其实夏若雪在家里也有好处,有时候夜晚会来黑衣人,从前的目标是她,现在变成了表姐,帮助她阻挡好一部分的视线,让她日子轻松不少,这也是她一直忍受没采取行动的原因。 “放心吧,颜颜,这次要多住些日子。” 莫玉很笃定,坏坏地一笑,莫颜就知道堂姐肯定是干了什么坏事,不过夏若雪倒霉,她乐见其成。 这边,夏若雪的马车刚行驶出村口,前面的路越发颠簸,车顶上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打在夏若雪的脑袋上,突然,对面的陈婆子尖叫一声,“啊,虫子!” “哪里?” 夏若雪快速摸着自己的头发,不摸还好,她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壳子,立刻全身起了鸡皮疙瘩,紧接着,感觉到脖子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霎时间惨叫声响彻马车。 “夏小姐,怎么了?” 徐管家不了解情况,赶忙打开马车的车厢,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车厢内,夏若雪和两个婆子衣衫不整,在车凳上还有黑漆漆爬着的虫子,这些虫子在靠山的地方很常见,可是密密麻麻都聚集在马车内,便有些惊悚了。 “对不住,冲撞了夏小姐。” 徐管家在夏若雪雪白的胸脯处看了一眼,不愧是顶级勋贵的千金,虽然相貌平平,但是肌肤滑嫩雪白,若是能摸上一把……眼前的虫子打断了他脑海中的旖旎,等夏若雪主仆三人穿戴整齐之后,他带着手下人进入马车内驱赶虫子。 “小姐,这么多的虫子,咱们以后可不要回那个鬼地方了!” 陈婆子和王婆子趁此机会劝说,夏若雪惊魂未定,见状只能点点头,心里寻思到底是不是那个莫玉所为,那个乡下丫头一直和她不对付,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个泥腿子罢了,哼,听说这次要跟着表妹莫颜一起上京,有账不怕算,夏若雪心里给莫玉狠狠记上一笔。 莫玉早就看不惯夏若雪,一直想要报仇,就算知道夏若雪的想法也无所谓,最多被家人要求道歉,也不会怎么样,所以莫玉毫无顾忌,什么猴子的千金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又不喜欢看耍猴。 “哈哈,堂姐,真有你的!” 莫颜捂着肚子,差点笑岔气,难怪最近堂姐总是神出鬼没,原来在这等着呢,想必夏若雪一定恨透了,为了面子还要装作不知情,真真好笑。 “所以这次她会住很久,颜颜你放心做药丸吧。” 莫玉心眼实,却不傻,知道莫颜有些小秘密不想让夏若雪知情。堂妹配置了一些简单的药丸,她分给村里人一些,前几天有小娃染上风寒,吃了几粒就好了,都没喝苦药汤子。 在院子的一角,墨冰正在擦汗,看着活蹦乱跳的几只小兔子,她冷漠的脸上,第一次绽放了笑容。莫颜的关于行医的理念影响到她,正好前几天,在后山抓到一只快生产的母兔子。 莫颜提出剖腹取子,帮助母兔生产,墨冰觉得实验可行,二人合力,墨香在一旁当助手,在母兔的肚腹侧切,取出小兔子之后缝合。 切口的位置要避开大量血管,还要给母兔实施麻醉等,做起来很不容易,幸好成功了,无论和母兔还是小兔子都存活下来,最近一段由墨香和村中人家要来羊奶喂小兔子。 “小姐,成了!” 墨冰忍不住喊了一声,喜形于色,莫颜也跟着开心,这只是主仆二人的实验而已,背着家里人,否则得背上道德的枷锁,村中人会打兔子吃,但是对怀孕的母兔子格外宽容。 “虽然成了,让人们接受太难。” 莫颜叹了一口气,她开始到大越,总想着治病救人,所以很努力地辨认药材,还想给自己找个良师习医。但是见识到现在人们的想法之后,她只能哀叹一声。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让人们接受剖腹取子,简直是不可能的,活下来的孩子和女人会被认为是妖孽,不烧死就是好的,这时代的人就是那么愚昧,宁可母子双亡,也不会接受。 所以剖腹产,开展起来阻力太大,尤其是这种闭塞的小山村。莫颜很想为这个时代的人做什么,但是她发现目前没有这个实力,除非她身居高位,或者成为神医,否则,谁会信服? “小姐,您不必担忧,百姓们早晚会接受的。” 此刻,墨冰真正接受了莫颜,这声“小姐”也叫得格外真诚。时代总是向前发展的,几十年之前,针灸还不被人认可,认为是天方夜谭,在多次测试可以治病之后,针灸成为一种神秘莫测的手段,只有德高望重的郎中才会此术。 值得一提的是,大越已经有类似麻沸散的药剂,有口服和外用,口服之后和迷药的效用一般,会使人短时间的失去知觉,昏迷过去,而外用效果要差些。 “是啊,或许会有那么一天。” 天下总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世道艰难,女子的地位低下,很多女子出嫁,不过是个生产的工具而已,男子薄幸,死了发妻也不怕,有银子还能娶个小的,莫颜为时下女子不平,就算不是现在,在不久的将来,她一定要想办法解决此事。 莫颜带着墨冰做试验,墨香只能跟着打下手,从开始的哆嗦,到现在已经变得相当利索,偶尔还能把解剖的兔子快速缝合,她的接受能力很快,这是莫颜决定培养她的原因。 “颜颜,颜颜!” 莫玉脸色涨红,飞快的跑进院子,由于着急,被脚下的石子儿绊得一个趔趄,她顾不得自己,急促地问道,“墨冰是不是会医术?快快跟我来!” 莫颜头一次见到堂姐这么着急,又提到的医术,她让墨冰跟着,自己在后面收拾小药箱,包括一些麻醉米分,手术用品,止血药米分等等,带着墨香,跟了上去。 刚好是午时,村里人正在歇晌,莫玉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地催促,“墨冰,你会不会接生?” 村中有一个张婶子,人非常好,她男人以前是猎户,和莫玉的爹爹关系不错,自家大哥莫轻云的打猎本事,就是和那猎户学的。 可惜好景不长,猎户得了疾病而死,他死的时候,张婶子还不知道自己有身孕,后来才发觉,村中人误会张婶子偷汉子,对她颇为不喜,平日根本就不上门,见到她也不打招呼。 张婶子已经三十多岁了,一直没孩子,这是头胎,本来她忍不住风言风语,丈夫又没了,恨不得一根绳子吊死,可为了香火和腹中苦命的孩儿,一直在忍受。 平日为了避嫌,大伯也不好去探看,大伯娘隔三差五的去看看,送点吃食什么的,如今张婶子月份大了,得养好身体,按理说,距离生产日期还有一段时日,谁想到午时莫玉替娘亲送吃食,看到张婶子正在地上起不来,下身一滩水,似乎是羊水破了。 村中没有稳婆,又对张婶子有看法,莫玉怕被拒之门外,只好跌跌撞撞跑回自家,正好家里没人,去镇上为她大哥的亲事采买用品了。 张婶子家里没有地,原来男人是猎户,家境也算不错的,家里就在村西头,周围也没什么邻居。莫颜听说张婶子的男人原来总是给家里送肉,那会家中艰难,爹爹还在考进士,曾经得到过帮衬。 所以这次回村,吕氏曾经去看了一眼,送过去一些东西,莫颜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总不好到寡妇家中做客。 院子不小,院中有一片小菜地,被打理得不错,家中还有几只下蛋的老母鸡,虽然是泥抷屋子,外面看起来很新,上面铺着砖瓦,算算张婶子的男子故去不到一年而已。 “堂姐,你去守门,千万不要让人进来。” 莫颜进门之后,开始指挥,若是按照莫玉的形容,羊水破了,必定会难产,三十多岁在这个时代算高龄产妇,又是头胎,情况不容乐观。 “墨香,你去灶间烧火,墨冰跟我一起。” 张婶子已经被扶到了床上,捂着肚子,表情不停地变换,似乎想对莫颜说什么,她的嘴角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眼中带着痛苦和绝望。 “别怕,定能顺利生产,不过今日所有的事情,一定要保密。” 如果是别人,莫颜要考虑一下,张婶子不同,第一,她没有亲人,家中距离村民不近,第二又是个寡妇,对自家有恩,该帮一把还是要出手的。 张婶子没说什么,用力点点头,被莫颜灌了一碗红糖水补充体力,里面还加了两个卧鸡蛋,手术之前要确保病人有力气。她在一旁和墨冰准备消毒用具,止血的丹药和药米分,缝合的羊肠线。 起初,缝合只是为了配合解剖,所以莫颜一直用鸭肠线,因为比较常见,但是缝合之后,不利于人体吸收。所以为了改良,莫颜制作了羊肠线。 羊肠线是现代手术常用的缝合线,其实大多是用牛肠制成,这个时代的牛为生产工具,是要到衙门上档子的,禁止宰杀,说来也巧,前几天村中的一头小牛被几头山上下来的野猪围攻,野猪凶猛,顶破小牛的肚子,小牛脆弱,很快咽了气。莫颜让墨香给了养牛的人银子,弄来了一副牛肠子,这不刚做好,便要派上用场。 “张婶子,无论如何,要挺住。” 莫颜安慰了几句,觉得剖腹取子这件事情比较凶险,得提前告知,万一人家不愿意,不是白忙了一场?说完大体流程之后,张婶子脸上浮现出一抹坚定,“小姐,您只管取子就好,只要他活着。” “放心,我一定尽力。” 莫颜再次感受到母爱的伟大,这个时候,张婶子早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只要肚子里的小的能活下来就好,她甚至开始说自己的遗言,拜托给小娃找个好的养母。 “好了,先喝下这碗汤药。” 时间紧迫,汤药来不及改良,手术中多少会有些痛楚,只有莫颜和墨冰两个人,二人相视一眼,彼此都在眼中看到对方的坚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小姐,奴婢已经烧了很多水,让奴婢来帮忙吧。” 墨香做了一个深呼吸,进入房内帮忙,她已经收拾好隔壁的房间,只要张婶子顺利生产,就把隔壁的房间作为月子房。 “好,开始。” 莫颜做了一个深呼吸,她前世是法医,可没有帮人接生过,但是在医学课上曾经学习过,对此并不陌生,剖腹取子并非想的那么容易,清洗,消毒,麻醉非常重要。 首先要切开腹壁,光是这一个动作,已经让莫颜出了不少汗,墨香拿着帕子,不停地帮着自家小姐擦汗,心中也是忐忑的,希望张婶子母子平安,能挺过这一关…… “张婶子,小娃出来了,是个带把的!” 过程有些曲折,好在安然无恙。墨香非常高兴,见张婶子还有点意识,呼唤了一句,小娃刚出生,嘤嘤地哭了个不停,看着红红的,像个小老头一般。 张婶子强迫自己睁开厚重的眼皮,用尽最后的力气看了一眼,然后脑袋一侧,晕了过去。 墨香唬了一跳,正准备放下胎儿去查探张婶子的鼻息,被莫颜阻止,“不过是脱力昏迷过去而已。下面开始缝合。” 缝合才是重头戏,伤口能否感染,都要看缝合的技巧,莫颜喝了一口红糖水,眼睛盯着上面的伤口,谨慎地一针一线缝合起来。 手术前前后后一共用了几个时辰,等莫颜缝合完毕之后,屋内已经点燃了油灯。多亏这段时间一直习武,否则,莫颜一定会先于张婶子倒下去。 床榻上,张婶子已经发出匀称的呼吸声,术后护理很重要,加上要坐月子。也是张婶子会赶时间,距离一行人离开,约莫也要一个多月,足够帮衬。 “糟了,这个时间没回去,爷奶一定着急!” 莫颜擦了擦汗,刚才聚精会神的手术,耗费大量的精力,此刻她的衣衫被汗水打湿,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头发也湿漉漉地贴在脸颊,看起来十分狼狈。 “小姐,您安心,奴婢已经回去通知了,就说您到徐家做客,今夜不回去了。” 墨香没办法,剖腹取子的事情太惊悚,自家人也要瞒着的,莫玉一直在门外守门,不清楚情况,刚刚墨香已经找她谈过,这件事要保密,因为自家小姐是未出嫁的闺女,传出去进了产房,名声还要不要了!当然,也不是让莫玉对家人说谎,只是暂时隐瞒,过几天坦白墨冰会医术,帮着平安生产就好。 “墨香,你做的很好,那么你回去吧,这里有我和墨冰就好。” 莫颜脱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她用帕子擦擦汗,一旁的墨冰也没好多少,刚才的一切,给了她深深的震撼,之前二人用兔子做了实验,并没用在真人身上。 “小姐,奴婢已经在厨房炖了滋补的鸡汤,您和墨冰先补补吧,有很多,给张婶子留一些。” 墨香像个小管家婆喋喋不休,见天色已经晚了,不好多留,她得回去看着莫玉,以防止那个心眼直接的人说漏嘴。 “知道了,对了,明早过来的时候把丽姨送我人参切上几片。” 百年的老山参,最是滋补,莫颜虽然舍不得,但是救人命,她不会小气,特地嘱咐了墨香几句。张婶子还在昏睡,呼吸匀称,看着问题不大,墨冰到村里人家偷了些羊奶,灰头土脸地回来,好不容易才把哭闹的小娃哄睡了。 “墨冰,你也累了,今夜我看着吧。” 张婶子半夜醒来定会感到腹中饥饿,得留一个人守夜喂鸡汤,手术的第一天比较凶险,还要给伤口上药,防止感染。 “小姐,还是奴婢来,您歇着。” 墨冰说什么也不肯,小姐已经连续忙了几个时辰,她实在舍不得,再说墨冰以前做暗卫,习惯在夜里出没,体力异于常人。 “那好,若是发烧,一定要叫醒我。” 莫颜没推辞,草草喝了一碗鸡汤,又洗漱了一番,倒头便睡,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疼,只要沾上床就不想起来。   ☆、第073章 亲事上有安排 半夜时分,沉睡的莫颜被墨冰叫醒,她揉揉惺忪的睡颜,含糊不清地道,“墨冰,今儿我太累了,就不练功了。” 房间内黑暗,墨冰无奈地摇摇头,点亮床头的一盏油灯,有了光亮,莫颜睁开眼睛,看到四周的环境,忽然想起她正在张婶子家。 睡意全无,莫颜坐起身,紧张地问道,“是不是张婶子有些不好?” “恩,小姐,她有发热的趋势,呼吸不太平稳。” 墨冰第一次跟随莫颜动刀子,还是剖腹取子,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她也觉得颇为惊险,心口一直悬着,刚才在取子的过程中,她在一旁做帮手,出了一身冷汗。 “唉,到底是条件太差了一些。” 昏暗的土坯房子,光线也不好,无论是消毒,药品还是手术装备,和现代都没办法比,莫颜做这个手术很辛苦,精力集中,就怕出现差错不能补救,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等她做完手术,恨不得躺在地下睡一觉。 从床上坐起身,莫颜简单洗漱下,窗外天还黑着,约莫到了午夜时分。莫颜叹息一声,跟着墨冰来带隔壁间,张婶子已经醒过来了,脸色通红,和煮熟的虾子一般,见到莫颜进门,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下床磕头。 张婶子以为,剖开肚子定然是活不成的,只要小娃能平安就好,她就算闭上眼睛也知足了。莫家人心地良善,一定会给儿子找个好人家的,她能看着小娃出生,死了也甘心情愿。 可是,没想到她竟然能活着,睁开眼睛那一刹那,以为到了地府,可是四周的泥墙提醒她,这里就是她家,而床榻边上坐着的姑娘,正是莫家小姐的贴身丫鬟。 “莫小姐,我……” 张婶子一激动,说不出话来,只剩下两行清泪顺着眼角处流下,如今,她对莫颜满心感激,却无法报答,甚至想起身给恩人磕头的力气都没有。 “张婶子,使不得,现在可不能动!” 莫颜赶忙上去阻止,她用手探了探张婶子的额头,滚烫着,确实有些发热,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墨冰,伤口处,上药了吗?” 莫颜坐在床边,床铺宽大,小娃正在张婶子的身侧,双眼紧闭,睡得正香,面色红润,看起来相当健康。 “恩,半个时辰之前刚刚上过。” 墨冰小心翼翼地净手,帮张婶子解开腹部的纱布,莫颜仔细观察了缝合处,稍微有些红肿,这是正常的,多亏之前做了羊肠线,不然她可不敢保证鸭肠线能被人体吸收。 “墨冰,伤口恢复正常,没有问题。” 莫颜让墨冰去灶间端鸡汤,她用身边的烈酒给张婶子的腋下,脖颈等处擦洗,物理降温,只要不是感染,那么问题都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折腾了一夜,一直到天明时分,小娃睡醒之后,咧着嘴哭了起来,墨冰再一次跑到村里人家的羊圈,偷了一些羊奶出来,用小锅煮开,喂了小娃。 没有吸允的工具,勺子又无法进入,莫颜只得让墨冰去溪水边上找空心的野草作为吸管,还要先吸上一口,才能喂小娃,虽然不太卫生,目前也没别的办法。 张婶子要做月子,需要营养,也需要喝下奶的汤,好在墨香一大早就偷溜出来,最后三人商议,由墨香看着,莫颜和墨冰去镇上赶集,采买一些用品,二人偷偷摸摸的出村,生怕被自家人看到。 昨日撒了谎,莫颜也没什么压力,夏若雪被虫子吓到,没有回来,只派了徐家的一个婆子来送消息,莫玉为了给莫颜打掩护,愣是没让婆子进门,三言两语就给打发了。 早上有些阴天,看样子今日或许有雨。镇上的百姓并不算多,集市上只有零星的小贩,莫颜和墨冰快速地在街道两侧穿梭,正好看到前面有一个卖鲫鱼的汉子。 汉子面堂通红,正低垂着头坐在街边的石台上,他的身前有一个大木盆,里面有二十手掌长的鲫鱼。鲫鱼鲜活,正在盆子里拥挤地游来游去。汉子有些不善言辞,也不叫卖,没有生意。 “这鲫鱼怎么卖的?” 莫颜主动问出口,若是墨冰的做派,上前搬走鱼,二话不说,走的时候扔下一块银子。莫颜跟着她买了几次东西,觉得肉疼,就算不缺银子,也不能这么花,败家! “二十文一条,你看成吗?” 汉子抓了抓头,一脸难为情,莫颜见状,也不愿意占便宜,现在死鱼都要二三十文一条,何况是这些活鱼,她和墨冰在集市上走了很久,才碰到这么一分儿。 “我全要了。给你一两银子。” 盆里的鱼约莫有二十来条,又是活鱼,这个价钱算是公道的,汉子没想到他刚来,鱼就被包圆了,兴奋地搓了搓手,“这位姑娘,我赶着牛车来的,若是你们不方便,我可以帮着把鱼送上门。” “那敢情好。” 莫颜点点头,和墨冰又采买一些吃食,红糖,几个猪脚,又到粮铺子买了一些粳米,听说妇人在坐月子期间,多喝点米粥有好处,也养人。 小娃刚生下来,急需尿布等物,在之前,张婶子已经用旧衣裳做了几件,但是那棉布不算细腻,摸起来太粗糙,莫颜怕弄红了小娃娇嫩的皮肤,她亲手接生的第一个孩儿,与她有缘分,总不好不管不顾。 主仆二人采买妥当,已经快到午时,那汉子还在一旁等候,一直没动地方,见二人回来,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莫颜逛了很久,正好掐着午时村里没人的时候回去。莫玉正焦急地在门口探头探脑,见到莫颜回来,拍手道,“颜颜,快点回去,我真怕你那表姐回来,咱们就瞒不住了。” 莫颜让墨冰送东西,自己跟着莫玉进了家门,她的马车一直在家中,家人以为是徐家派马车将莫颜送回,便没有多问,得知夏若雪要小住几天,家人非常高兴。 不一会儿,墨香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匆匆而归,她昨日想爬墙出去看看情况,又怕打扰小姐休息,就忍住了,那个张婶子看情况还不错,上午和她话了会家常,等上药后,才小憩片刻。 “颜颜,昨日都是我不好,慌了手脚,不然怎么也不会让你跟着进产房的。” 莫玉听了墨香几句吓唬,才知道京都对于女子的规矩要求很严格,未成亲的女子进产房非常不吉利,何况是千金小姐,若是要让人知晓,必定被千夫所指。 “所以,堂姐你才要保密啊。” 莫颜眨眨眼,莫玉一直守大门,肯定不知道那个真正帮助接生的人是她。不过这点,张婶子是肯定不会说,身边两个丫鬟也是个嘴严的,她倒是没有什么顾忌。 “那是肯定,若是我说出去半个字,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古人极其重视誓言,他们信奉善恶终有报,所以轻易不发誓,莫颜想要阻止莫玉,却是来不及了。莫玉举着右手,说完之后,自己先放下心来。 张婶子生产之事,瞒不了几天,大伯娘赵氏肯定要去探看,莫颜和莫玉统一下口风,二人把谎言做到滴水不漏,这才分开。 一夜未眠,莫颜打了个呵欠,洗漱之后倒头就睡,或许是太累,她一直睡到晚上掌灯时分,可吓坏了吕氏,第一次派墨梨看情况,想了想自己不放心,又亲自上门,吕氏琢磨肯定是夏若雪说了什么,让自家女儿上心,这才难以入眠。 莫颜睁开眼睛,内室已经点燃了油灯和熏香,窗外的天擦黑了。她坐起身,正好看到油灯旁边沉思的吕氏。吕氏已经有三十多岁了,却和二十四五差不多,面容白净,沉思的样子极美,好像身上带了一圈光晕。 “娘……” 房内无人,想必丫鬟已经被吕氏打发了出去,莫颜的嗓音沙哑,带着浓厚的鼻音,吕氏回头,皱着眉道,“颜颜,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没有,就是睡得久了,有些口渴。” 莫颜连续喝了两大杯茶水,才觉得口不那么干了,她坐到吕氏的对面,问道,“您怎么来了?没在堂屋跟大伯娘他们聊天?” 最近所有话题的中心都在围绕莫轻云的亲事,莫家已经很多年没有办喜事,莫轻云又是长子嫡孙,爷奶想隆重的办一场,趁机请村人跟着一起热闹热闹。 “颜颜,你老实和娘说,是不是夏若雪又说了什么?” 前几天夏若雪来家里,她身边的陈婆子和刘婆子为讨好吕氏,把京都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绘声绘色地描述一遍,其中,就包括林苗月的突然暴毙。 吕氏心里清楚,夏明轩一直对自家颜颜有意思,可是永平侯府那样的人家,后宅乌七八糟,就算是夏家愿意,她也是不愿意的,夏若雪耍那点小心眼,想着让撺掇颜颜对袁焕之的心思死灰复燃,那是万万不可的! “娘,您为什么这么问?” 正在吕氏面前给夏若雪上点眼药,莫颜乐见其成,再说,吕氏猜测的没错,夏若雪确实是那么做了,鼓动她抓紧机会,回京和袁焕之再续前缘。 见自家女儿的眼神闪烁,吕氏心中笃定,越发对夏若雪看不上眼,真是和她娘一个德性,总以为自己聪明,可以把天下人玩得团团转,就是夏若雪那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能主动请缨去南边送赈灾物资,必定是为了南平王万俟玉翎。 “颜颜,你也不小了,以前娘总想让你快快乐乐的,就很少告诉你后宅那些糟心事。” 吕氏叹了一口气,见自家闺女还是一脸懵懂,让守在门前的墨梨去灶间取给莫颜留的晚饭,这才语重心长地道,“娘现在才知道,其实不让你知道这些,是害了你。” 眼见着夏若雪比以前更圆滑,在京都得了好名声,吕氏不是不着急,可是每次看到单纯的女儿,她就心软了,就怕让珍珠蒙尘,想着以后让莫颜低嫁,找个相对普通一些的人家,人口简单点。 现在看来,做爹娘的,也不能跟着女儿一辈子,就算是人口简单的人家,也难保不出现嘴甜心苦之辈,万一有一天,自家老爷的官途戛然而止,还有谁能护着她的颜颜? “娘,您怎么今儿提这个?” 墨梨端上了饭菜,里面有一碗黄豆猪脚汤,张婶子喝不了那么多,又放不住,墨香就提回了一些,三婶马氏寻思莫颜和莫玉都在长身体,便炖得软烂。 还是家里的饭菜香!莫颜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她夹菜的动作看起来很优雅,却丝毫不慢,一眨眼,桌上所有的盘子都见了底,连黄豆猪脚汤也丝毫不剩。 吕氏眉头轻蹙,眼中闪现出不易察觉的怒火,莫不是夏若雪吃了雄心豹子胆,联合徐旺的女儿,挤兑自家颜颜? “正好想起来,便提了。” 面对莫颜,吕氏是两种态度,她柔和的笑了笑,摆摆手道,“今儿不过是有些感慨,咱们娘俩话话家常。” 莫颜心知肚明,她故意装作不知情的模样,吕氏问了一些关于夏若雪平时说的话,莫颜没有添油加醋,从头到尾丝毫不差,重新学了一遍,谁让她记性好呢。 “颜颜,林小姐暴毙,娘也知晓了,可是即便是如此,你和袁小将军也是不合适的。” 吕氏心里着急,不知道怎么劝说自家女儿。从前莫颜表现很大度,那是因为皇上赐婚,现在林苗月死了,赐婚不作数,吕氏真怕莫颜起了别的心思。 “娘,女儿知道,而且,听说死了未婚妻的这种人命格硬。” 古人很在乎这些,男子还好些,若是女子在未出嫁之前死了未婚夫,便很难嫁出去,丽娘就是例子,守了十几年的望门寡,背地里被人说道,说丽娘克夫。 “你知道便好,不说别的,袁小将军到了娶亲生子的年龄,现在局势这么混乱,谁知道边关会不会重燃战火?” 吕氏试图对莫颜讲道理。袁焕之是护国将军的嫡子,前几年在外打仗,到了婚配年纪一直拖着,如今肯定拖不下去的,护国将军府需要添丁进口,说句不好听的,万一袁焕之将来有个三长两短,也不会断了香火。 莫颜过了年才十三岁,从年龄上和袁小将军不相配。再者,不管是谁,只要进了袁家的大门,都将惹来林家的嫉恨,要知道,那个正妻之位,本来属于林苗月。 莫颜乖巧地点点头,眼神带着一层雾气,隐隐泛着水光,雾气后,是一双清澈见底的黑眸。这些道理,莫颜全都明白,就算娘亲不说,她对袁焕之也是毫无好感。 “你的亲事,娘亲已经有了安排。” 莫颜从小被家人捧在手心,吕氏真怕女儿上了倔强的劲儿,所以开诚布公地透露出一些,“回京都之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学习管家,一些糟心事,也该让你接触下。” 不在后宅锻炼,将来怎么能做合格的主母,而且以自家老爷的高位,天子近臣,肯定嫁不到一般的人家。高门大户,谁家是干净的?那些当家主母们,表面上风光,背地里,谁没有沾染血腥? 单纯不是错,可是太单纯的人活不长,为了莫颜的未来,吕氏决定要多举例,回到京都找一个宫里退下来的嬷嬷给莫颜做教养嬷嬷。 真正的世家大族,未出阁的小姐身边都有教养嬷嬷,将来陪着小姐一起出阁,平日协助管理内宅,出谋划策。可是莫颜没有,因为家里人口简单,莫中臣穷举子出身,总是想不到那点。 “娘,您说我的亲事有了安排,能不能透露下?” 莫颜想装作羞涩,无奈在吕氏带着笑意的眸子下,显出了原形,只得摸摸鼻子,面上带着一抹心虚之色。 “八字没一撇,怎么好透露?” 吕氏心中疑惑,记得在来京都的马车上,她已经提过这个问题,而女儿十分赞同,好像对南平王不是没好感的,这才几天,就变卦了?或者说,提到亲事害羞了。 “颜颜,你记得,以后夏若雪的话,只听一分便可。” 吕氏嘱咐了几句,就是前身,同样很讨厌夏若雪,莫颜点点头,语气轻松,“多亏表姐去徐知县府上小住,不然还真不想每天面对她呢。” 烫手的山芋来了,吕氏只得接纳,不但要接纳,还要照顾,她想着明日派墨梨去知县府上过问一番,她这个姨母不闻不问,显得太冷漠了些。 吕氏走后,莫颜在浴桶泡了一会,整理妥当之后,去张婶子家看了一眼,张婶子和小娃都平安了,今夜就留下墨冰值夜。 —— 昨夜下了一场夜雨,早晨打开窗户,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夏若雪伸了伸懒腰,让陈婆子服侍她洗漱,她正在净面,徐娇穿了一身橙色的衣裙,迈着莲步款款而来。 真是没规矩!夏若雪的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厌烦之色。颍川是个小地方,因为出产药材,走南闯北的商人不少,徐旺这个知县是个心思活络的,没少为自己找赚银子的门道,对于爱女徐娇,那是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含在嘴里怕化了,真真是娇宠的很。 平日里,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们,都捧着徐娇,所以徐娇难免会有些傲气,再加上她面容娇美,如海棠一般艳丽,眼底就有些瞧不起姿容普通的夏若雪。 京都的永平侯千金,那有什么用?只不过在京都的一亩三分地有几分名气,可是京都顶级勋贵太多,必然还有更出众的小姐,又什么好神气的? 徐娇虽然这么想,但是面上没有表露半分,爹爹说了,这位侯府千金是个面子人,面子上必须过得去,当然有机会,可以深交更好。 夏若雪十分讨厌徐娇,在乡下的土包子而已,没见过世面,总是吹嘘,说那些有的没的,不过夏若雪自持身份,根本不与之计较,另外徐旺会做人,安排的院子已经在几天前特地整修过,一草一木分外清雅,她想小住段日子,一直到离开颍川。 “若雪姐姐,我来早了,等你一会儿吧。” 才两天而已,徐娇就自来熟的称呼夏若雪。陈婆子虽然老大个不愿意,可也不好说什么,她怕得罪徐家小姐,最后只能回靠山村那个猪窝都不如的地方。 “妹妹好早,是姐姐贪睡了。” 虚情假意,谁能比得过夏若雪?王婆子服侍夏若雪擦干了面颊,又在梳妆台之前帮她梳好头,斜插一根赤金的红宝石钗环,夏若雪左看右看,恩,气色不错。 姐妹二人亲密地手牵手,到花厅一同用膳,徐旺虽然是个知县,却有点底子,为了讨好夏若雪,特地让厨房上不得怠慢,早膳花卷,馒头粥品等主食,就做了七八样之多。 “恩,桂花卷的味道不错。” 夏若雪用过了早膳,轻吐朱唇,表扬了一句,用淡茶漱口,一举一动都是京都高门贵女的做派,徐娇是个习惯模仿的,也跟着夏若雪学习,还让陈婆子指导了一些高门的礼仪。 “若雪姐姐,你见过皇上吗?头上会不会有龙角?” 二人在花厅小坐品茶,徐娇问出自己的疑问,皇上是九五之尊,定然是和普通人不同,去年的时候,听爹爹说皇上要在明年选秀女,她也想进宫去看看,万一选上了呢?不过皇后娘娘薨了,想必选秀之事要无限期拖延。 “徐小姐,我们小姐实在不好非议皇上。” 陈婆子提醒一句,虽然远在颍川,可万一自家小姐说了什么,无意中被传到京都了呢?这个徐娇也是个没脑子的草包,真应该和表小姐莫颜在一起,二人定能草包一家亲,无知不是错,可是把无知当成天真就是大错特错。 “哦,是妹妹逾越了。” 徐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夏若雪见此,给了陈婆子一个赞赏的眼色,她乐得做个老好人,“皇上龙颜,岂是姐姐能瞧见的?不过是在宫宴上远远看过一眼罢了。” 万俟御风英俊风流,身上带着压迫感,夏若雪曾经在太后寝宫见过一次,但是她觉得过于圆滑,对比起来,她的心偏着清冷的南平王。 徐娇认定夏若雪卖关子是想看她的笑话,心里愤恨,笑容就不太自然,她用力抓着帕子,心里琢磨,只要皇上选秀,她说什么也要到京都去,万一有幸进宫,做了宫里的娘娘,夏若雪见她只有跪地的份儿。 “小姐,人牙子来了,夫人让您去亲自挑选合意的丫鬟。” 一个婆子打了帘子进门禀报,徐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她眉眼染上了笑意,“姐姐,妹妹知道高门大户挑选丫鬟有一套,不如帮妹妹如何?” 前几天,徐娇和夏若雪闲聊,得知对方光是贴身大丫鬟就二个,还有二等丫鬟,三等丫鬟八人,负责洒扫和杂物的小丫头婆子若干,一个侯府千金,前前后后伺候的就有二三十人,而徐娇,虽然爹娘都疼她,院子里不过有四五个丫鬟婆子而已。 昨日晚膳后,徐娇和她娘撒娇,说身边的丫鬟婆子不够用,想添置几个,正好夏若雪身边的两个婆子闲着,可以帮忙调教,礼仪得体的丫鬟,将来带出去也有面子。这不,今儿人牙子就上了门。 “好吧。” 夏若雪站起身,跟着徐娇的步伐走出门,这种小事,在永平侯府都是内院管事做,哪用得她这个大小姐亲力亲为?不过现下闲来无事,她想跟着去看看也无妨。 在正院前面站着约莫有七八十人,年纪小的也就不到十岁,还有些十来岁的少女和三四十岁的婆子,这些人见正主出来了,皆是抬头,一脸希冀,希望能被知县的千金选上,而这些人中,只有一人,把头压得很低,夏若雪就来了兴致,对着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的丫鬟道,“抬头,让本小姐看看。” 绣儿心里一惊,浑身上下哆嗦起来,她万万没想到,能在这种地方见到夏若雪,之前听说永平侯府的千金到南边赈灾,可怎么来了颍川? “怎么是你?绣儿?” 夏若雪顿时一愣,比绣儿还要惊讶,而旁边的陈婆子和王婆子面色一惊,众人谁也没想到,林苗月的丫鬟竟然跑到颍川来了,这颍川距离京都,可是千里之遥。 “夏小姐,救救奴婢吧!” 绣儿知道,若是今儿不能打动夏若雪,她这条命就算交代了。当初从京都卷着包袱一路到颍川,其中经历了很多事儿。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 被李月娥算计,让自家小姐林苗月中毒而死,绣儿很害怕,收拾了包裹,连夜离开林府,她哪也不敢去,就在城门口处坐了一夜,等到开城门,成为第一批出城的百姓。 开始还好,就在两天之后,绣儿发现汴州城的官差逐渐增多,似乎都在寻找她,她虽然做了男装打扮,却也不是没破绽,就不敢多停留,抄小路,赶往下一个城池。 官道上的人,大家都是走南闯北的,绣儿怕被从京都出来的人认出,一路就找没人的地方躲避,遇见城镇,停留下来,买两身衣裳和吃食,然后继续上路。 一个女子出行,不打扮得破破烂烂有风险,绣儿是个喜欢洁净的,考虑不周,第一次出门,没有扮作小乞丐,她倒是没当逃奴被认出,而是被一个山匪看上,山匪回山头和老大报告,发现一只肥羊,还是一个手无寸铁女扮男装的弱女子。 山匪老大一听来了兴致,带着手下兄弟们在前方拦截,把绣儿打劫到山头上,抢光了她身上的钱财。绣儿是林苗月的丫鬟,细皮嫩肉的,长相白净,本来山匪老大想着让绣儿做个压寨夫人,就在行房那天晚上,发现绣儿一身细密地鞭痕,顿时倒了胃口,绣儿因此逃过一劫。 山上多男子,绣儿偶尔给那些汉子们缝补,众人很有道义,谁也没为难她,还对她颇为照顾,日子平静地过了好几天。谁知道有一天,山匪下山,看到悬赏通缉令,得知了绣儿的身份,众人一商量,事情有些大,听说周围城池已经严密地搜索,最后老大决定,把绣儿送下山。 山匪这群人打劫了绣儿的钱财,在送绣儿离开之时,又给她准备个小包袱,里面有两张银票,绣儿觉得对方这样已经不错了,并没有怨恨,一路磕磕绊绊,最后混入一个药材的商队,跟进了颍川。 南边水患,绣儿顶替了一个已经死去的闺女,她觉得自己是个生面孔,没有户籍,在外面早晚引起别人注意,不如到大户人家当丫鬟躲避,她主动找到人牙子卖身,谁想到竟然来了知县后衙。当时人牙子并没有说明所到之处是徐家,只说今儿有一个大买卖,若是被看上,那才是真真的有福气,绣儿以前是做林苗月贴身大丫头的,想着凭借自己的本事,给一大户人家小姐做贴身丫鬟绰绰有余。 “绣儿,你让我救你,你可知道,你现在是京都的通缉犯?” 夏若雪没有当面戳穿绣儿的身份,只说这丫头曾经在京都是一户人家当差,不知道怎么赶巧,被人卖到了颍川。徐娇一听说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眼睛顿时一亮,二话不说,留下绣儿,她心里有自己的算盘,绣儿从大户人家被卖,必然是犯了忌讳,一定知道很多人家的隐私。 徐娇提出让陈婆子和王婆子帮忙训练丫鬟的礼仪,夏若雪答应得很痛快,她私下里找到绣儿,想要了解其中的经过。若是把绣儿的下落告知官府,她能得到什么好处?或许留着,用处更大。 “夏小姐,奴婢也没有办法,奴婢若是留在林府,定会被人打死!” 林苗月暴毙,就算不是贴身丫鬟所为,绣儿也会被迁怒,没有什么好下场,她开始并没说出李月娥是指使者,想给自己留一张底牌。 “事到如今,你还想欺骗本小姐?” 夏若雪轻笑出声,若是绣儿不心虚,何苦走这么远,跑到颍川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内情。看样子,绣儿身后有一个指使者,而且对方不那么可靠,试图杀人你灭口。 “夏小姐,只要您能放过奴婢,奴婢愿意和盘托出。” 绣儿定定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想起这一路遭遇,她的眼泪噼里啪啦地落在青砖上,呜咽了良久,她这才用帕子拭泪,“小姐是奴婢害死的,可是奴婢不知道,那药米分是毒药。” 事到如今,只能祈祷夏若雪和李月娥交恶,绣儿苍白着脸,前因后果一点没有隐瞒,包括李月娥曾经主动找过她,提出给林苗月下绝育的药米分一事。 “有点意思,想不到那人也是个人物,到底是我轻视了。” 夏若雪轻笑一声,用手扣上茶杯盖子,低头打量绣儿,缓和了语气,“那以后你有什么打算?你要知道,本小姐为你隐瞒,可是承担巨大风险的。” “小姐,您放过奴婢,自然是奴婢的主子。” 绣儿松了一口气,琢磨看目前的形势,夏若雪应该没打算告知林家这个消息。林苗月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愿意全部告诉夏若雪,以求一条生路。 “起来吧。” 夏若雪摆摆手,眼眸转个不停,知人知面不知心,袁焕之竟然是个衣冠禽兽,背地里和林苗月苟且,真真可笑,亏得他在京都口碑那么好,什么少年将军,青年才俊云云,不过是个下三滥的胚子。 话说回来,表妹莫颜不晓得情况,心系这种人家,若是嫁到了护国将军府,以后的日子可够自己看热闹的,夏若雪决定,要加紧力度劝说莫颜。 “李月娥啊,也不简单,也难怪之前和表妹那么要好,哈哈!” 夏若雪毫无征兆地哈哈大笑,原来其中有这么精彩的故事,若不是遇见绣儿,她就差点错过了。从某方面讲,绣儿必须要安全,她不会告诉任何人,以后,绣儿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得知前因后果之后,夏若雪打发了绣儿,她需要冷静一下,寻思怎么让绣儿发挥最大的作用,有这丫鬟在手里,等于有李月娥的把柄,她回京之后,可以约李月娥到府上小坐。 “小姐,您就当不知道,万一以后被查出来……” 陈婆子有些担忧,一直在旁边支支吾吾,心中忐忑,万一被查出来,得罪了林府,这不是一件好事。 “查出来?本小姐和林苗月不熟悉也不交好,怎么认识她的丫鬟?” 林苗月之前有一个丫鬟,无声无息地死了,后来才换上了这个绣儿,绣儿真正出场,就是在西园诗会上,那天来了那么多的小姐,谁会注意一个丫头! “小姐说的是。” 一句话撤清关系,陈婆子眼神微闪,自家小姐还是如以往一般冰雪聪明,也难怪夫人总是夸赞小姐。 绣儿的口供,夏若雪书写了一份,让绣儿按了手印,以备不时之需,她是想从中间得到好处,而不是便宜没占到一身骚,所以先小人后君子,绣儿也接受了。 “可是老奴不明白,绣儿有什么用处。” 陈婆子一头雾水,她就是个脑袋愚钝的,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林苗月就算死了,和自己小姐关系不大。 “用处当然大,你看看。” 夏若雪眼底泛起寒光,她抽出绣儿认罪的文书,上面在指使者的地方,有小块的空白,这个位置不一定是李月娥,那个人,就是她夏若雪最大的对手。 “小姐,高,您真是高!” 陈婆子竖起大拇指,后背却流了冷汗,原来小姐安抚绣儿,有这么大的含义在其中,若是将来诬陷某位小姐,绣儿一定会被杀人灭口。 为了谨慎起见,夏若雪准备两份,一份上面写了李月娥,准备回去派上用场,另一份留着,随机应变。 夏若雪的态度模棱两可,但是徐娇也不傻,她很快把此事告知了娘亲,尽管夏若雪遮掩,丫鬟也没说实话,可徐娇知道,能让永平侯府千金记得的丫鬟不多,定是平日里经常交往的人家。 徐娇藏了一个心眼,并没有和夏若雪说,她把选丫鬟夏若雪的异常表现写在信中,并且附上对方的画像,派出一个可靠的婆子,送信给在靠山村的莫颜,希望能得到答案。 此刻,日上三竿,莫颜刚起身不久,她晚上恢复了练功,并且补回这几天的进度,每天练功之后精疲力尽。张婶子的生产没有瞒住人,赵氏以为是墨冰接生,对着墨冰谢了又谢。 有大伯娘赵氏和三婶娘马氏帮衬着,张婶子家又变得井井有条,墨冰偶尔过去一趟,看看小娃,帮着上药,张婶子心情好,身体也恢复得不错。 徐娇派来的婆子来送信,莫颜以为是邀请她去做客,正要拒绝,发现那个婆子很神秘,莫颜见此,把婆子请进了门。 “莫小姐,实在多有打扰,我们小姐让老奴亲手把信件交给您。” 说着,婆子恭敬地双手托着带着熏香味道的信纸,莫颜打开一看上面的内容,顿时惊诧,事情竟然有如此巧合,绣儿跑到颍川,还和夏若雪来了个碰头! “这是丫鬟的画像,您可认得?” 婆子仔细盯着莫颜的眼睛,一丝一毫都不会错过。只见莫颜摇了摇头,皱眉道,“这是谁家的丫鬟?我并不认得。” “在京都,表姐很有才学,结交的都是朱门千金,而我常年长在后宅,很少出去走动。” 为了怕婆子不信,莫颜说得很诚恳,这个绣儿,她见过几次,但是这丫鬟总是当着沉默的背景,不容易引起注意。 “那么打扰莫小姐了,今日之事多有得罪,请包涵,这是我们小姐送您的礼物。” 婆子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要告诉夏若雪,怕对方心中有什么芥蒂,当然了,来一趟也不白来,自当送上好处。莫颜看着匣子里一套金头面,很是满意,这个徐娇虽然虚伪一些,办事还算利落,只是丫鬟绣儿,怎么处理好呢。   ☆、第074章 拉仇恨 进了九月里,莫颜每天都会翻看农历,默默计算大堂哥莫轻云成亲的日子,娘吕氏说,在大堂哥成亲五天之后,众人一同回京,算算日子,正好是农历十月二十二。 爷奶下定决心到京都过年,早早开始收拾行李。每年送年礼的时候,娘吕氏都会做几件新的绸缎衣衫送到靠山村,不过爷奶在村里,经常干农活,穿着绸缎衣衫不舒坦,便把那些精美的衣衫压箱底,偶尔拿出来看看,心里也是喜滋滋的。 得知要回京,老两口早早就把新衣准备出来,前天莫颜找奶奶刘氏说话,正巧碰见她穿着将掐丝金边的酒红色绸缎衣衫,正在揽镜自照,见到莫颜还有些不好意思。 爷奶一辈子在村中,省吃俭用习惯了,到老了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吃饱,不给儿女们拖后腿,到京都一趟,还要考虑会不给给爹爹莫中臣丢脸,莫颜很心疼二老,心里寻思,一定要对爷奶好些,再好一些。 “小姐,那个绣儿怎么跑到颍川来了?” 墨香惊魂未定,用手拍了拍胸脯,多亏自家小姐机灵,装糊涂,徐娇能派婆子前来询问,很显然怀疑夏若雪的说词,可徐娇不是京都人,对这一切不了解。 “事有凑巧吧?” 莫颜凝眉沉思片刻,想不出端倪,在徐娇派婆子前来问询的那一刻,她甚至怀疑,绣儿出现在颍川,是夏若雪安排的,也就是说,杀害林苗月的真正指使者是夏若雪,可是片刻后,莫颜勾勾唇角,如果表姐是真凶,早就杀人灭口,怎么会留下这么大的隐患。 “小姐,您说绣儿孤身一人跑到颍川来,是不是太巧合了些?” 墨香撇撇嘴,她想劝说自家小姐不要多管闲事,绣儿被谁指使,都和小姐没有任何关系。而且,绣儿一个人从京都,躲避那么多的通缉跑到颍川,可见也不是个简单的人。 “不管怎么说,得去看看确定一下,而且,我总觉得绣儿背后那个人,似乎和我有点关系。” 莫颜首先怀疑的是袁焕之,袁焕之算计林苗月的时候她在场,费了这么大力气把人救上来,声势浩大的请求皇上赐婚,最后在未成亲之前把人弄死,这折腾劲儿,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小姐,您若是想要审问绣儿,交给奴婢。” 墨冰端着一盘点心进门,眼神里闪过一抹笃定,万俟玉翎身边的四大暗卫各有本事,墨冰在审问人的方面,有独门绝学,很容易在对方神志不清的时候套出答案。 “恩,去看看总不会有错,那就等两天吧。” 莫颜拈了一块点心,眉眼含笑,“表姐在徐府上小住,我如若不闻不问,这个表妹是不是太不合格了?” “小姐说的是。” 墨香看到自家小姐笑容灿烂,无端地打了个冷颤,心里为夏若雪默哀,一般自家小姐出现这种微笑,定是要黑人,表小姐自求多福吧。 莫颜用了几块点心,心里琢磨着,前院的药材已经差不多用光了,因为大堂哥不在,家人已经禁止她去后山采药。吕氏尤其不赞同,前几天山上的野猪下来,拱死了一头小牛,有好几个村民受了伤,她怕莫颜会出现什么意外。 只能在院子里,莫颜对着空罐子叹息,越发觉得无聊起来,以前总感到时间不够用,现在每天有大半天的时间闲着,娘吕氏不时地派墨梨过来看看,叮嘱她不要出院门。 张婶子那边恢复的挺不错,小娃也健康着,大伯娘赵氏和三婶娘马氏轮流,每天都会照看一会儿,家里有什么好吃食都会送去一份,莫颜怕张婶子伤口感染,派墨冰每天换一次药。 “堂姐呢?” 午时前后,天气闷热,莫颜打了一个呵欠,左右不见莫玉的影子。 “去你大堂哥的新院子喂鱼了,你三叔在旁边的院子打造马车的车厢,那丫头可能去瞎指挥了。” 大伯娘赵氏在井边打水,一脸笑意,自从知道全家要去京都之后,莫玉的嘴就没合上过,背地里总是问她京都的风土人情,当谈,重点离不开美食。 “正好,我也跟着去看看。” 本来吕氏想在县里委托丽娘买几辆马车,全家人回京,最好还是不要租用,家里有几辆马车也方便着,将来还能走动,不像她,为了排场,才不得不在车马行租用外观看起来不错的马车。 家里有不少木头,为了莫轻云亲事准备的,结果没用上,三叔莫中兆琢磨着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由他来打造车厢,这样家里买几匹马就够了,还能省下银钱。 莫颜在新院子扑了个空,听到隔壁有刨木头的声音,循声而去,果然,莫玉正对着一个打造好的车厢指指点点,侧头和三叔莫中兆说着什么。 “三叔,堂姐。” 莫颜打个个招呼,来到莫玉身边。三叔是个巧手的匠人,木匠活做得不错,马车的车厢刚出来一个大体的轮廓,是比照莫颜的马车大小,两侧的车窗要小一些。 “颜颜,你来的正好。” 莫中兆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长相和爹爹莫中臣有点相似,却比莫中臣看着憨厚随和,他用脖子上的布巾擦了擦额角上的汗,“这马车的车凳是不是要做成折叠的?还有那个盥洗室,也要隔开吧?” 车凳做成折叠的是方便在马车上休息,这一路要走上一个月,不能保证每晚都能宿在客栈,有时候在官道上,运气好能找到农户人家借宿,大部分时间,还是在荒郊野外。 农历十月底回京,这一路上,天就寒了,莫颜记得,京都的冬天也会下雪,虽然雪花不大,但是寒风刺骨,湿冷湿冷的,和靠山村的气候不太一样。 “恩,三叔,车凳中间别做小几,到时放个折叠的小桌子就好。” 莫颜和三叔莫中兆比划了一下,一般的马车,小几是钉在中间的,休息的时候有点碍事。自家还要考虑一点,回程之时,天气寒冷,有准备红泥小火炉的必要,车里要随时备着热水。 “没问题,放心吧颜颜,三叔我自认手艺还不错,不会比你的马车差多少。” 莫中兆拍了拍胸脯,又继续低着头,聚精会神地锯木头。莫玉在一边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想到家里来了个婆子,问道,“是来邀请你去做客的?” “恩,就明天吧,咱们一起去。” 做客不过是幌子,主要看墨冰的,最好问出绣儿的幕后指使者,这决定莫颜如何处理此事。 “颜颜,我还不是不去了,我不喜欢夏若雪,也讨厌徐娇。” 莫玉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她用鞋子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儿,“我就是庄户人家的丫头,交好的也是村里的姐妹,这些官家千金心眼太多,我也怕说错了话。” 之前夏若雪身边的陈婆子嘴巴是个没把门的,骂骂咧咧的时候曾经说过莫玉上不得台面,当时虽然被莫颜教训了一顿,但是这话却有些伤人,莫玉记在心里,越发对趾高气扬的官家千金不喜。 这个世界,人与人是不平等的,平民百姓,命如草芥,莫玉的想法没有错,莫颜安慰了两句就答应了,想着万一强行让堂姐加入这个圈子,堂姐也不会开心。 第二天一早,莫颜起身洗漱,她出门了屋门,站在院子里做了一个深呼吸,远处的群山,云山雾罩,围绕着缥缈的仙气,让人看不出虚实。 今日要去徐娇家做客,莫颜特地摆了一回排场,她让墨香从万俟玉翎送的小箱子里翻出一支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金簪,配上一对玉兔捣药耳坠和一对金起花手镯,虽然首饰不多,件件价值不菲,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是低调的奢华。 墨香似乎对这一趟的行程很是期待,她喜滋滋地穿了一套草绿色的丫鬟服,精神抖擞,莫颜坐在铜镜之前,看镜子里的墨香正鼓着小脸,笑道,“不过是去看看表姐,不用这么刻意吧?” “小姐,看您说的。” 墨香瞪圆了眼睛,很是不赞同,那夏若雪可不是什么好鸟,明里暗里总是诋毁自家小姐。虽然在颍川,万一造成不好的影响呢?她得让人知道,自家小姐美貌无双,冰雪聪明,夏若雪给小姐提鞋都不配。 “好了好了,按照你的意思来。” 兴许是在京都暗地里吃了太多亏,墨香憋着一股气,等莫颜回过神来,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朱唇被点了一些桃红色的唇脂,眉眼含笑,眼神灵动,肌肤如瓷,比在京都的时候更美了三分。 洗漱妥当,简单用过早饭,莫颜一行人上了马车,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百姓不多,道路空旷,约莫一个时辰,马车到了知县的后宅。 门口处,早已经有得到消息的丫鬟婆子在此等候,莫颜先去拜见了知县夫人,得到一个小匣子的礼物,这才由前面的婆子领着,来到徐娇的小院子。 县衙后宅不过就是三进的小院子,并不大,徐娇的院子在一个角落,分外精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院中有假山凉亭,花花草草还有一处可乘凉的葡萄架子。 “颜颜,你来了,这次可要陪着我住几天?” 这几天夏若雪过的无比滋润,徐家上下不敢怠慢,她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时还能用点上好的补品,一路上因染病消瘦苍白的脸颊有了血色。 “不了,大堂哥要成亲,家里忙乱。” 早晨院中鸟语花香,空气清新,在院中有一观景的小凉亭,夏若雪和徐娇正坐在凉亭内品茶,徐娇见莫颜来了,欠了欠身,面上并不是很热情。 这几天,徐娇巴结着陈婆子学礼仪,暗地里塞了不少银子,因此打听到京都的消息,原来这个高高在上的二品大员千金不过是个破落户,不仅没银子,脑子还不好使,草包的名声响当当,徐娇寻思,将来有一天她是要进宫当娘娘的,若是和莫颜这种人交好,定会被生生带累了。 “表姐,徐小姐。” 莫颜对徐娇的无礼,不过是轻轻挑了眉头,一个芝麻官家的小姐,也就比普通商户人家好一些,不值得她计较。 “颜颜,我知晓家中忙乱,又帮不上忙,只能添乱,所以想在徐小姐这多住些日子。” 夏若雪的身体恢复了一些,到底不比从前,从前她的脸颊圆润,看起来颇有福气,现在双颊凹陷,多了一丝刻薄。 莫颜心中冷笑,知道添乱还跑到颍川来,她得知夏若雪的遭遇,也不点破,就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原本亲人之间,就应该和睦相处,守望相助,但是,也要看对方是什么人,莫颜可没有被打了左脸,再把右脸伸过去的习惯。 “是啊,莫小姐,若雪姐姐是侯门千金,不习惯乡下地方,太穷苦了些。” 徐娇的轻视,从言语上就体现出来,这话让莫颜很不爽,她抬起头,假装惊讶的张嘴,“听说徐大人也是寒门出身,唉,谁家没几门穷亲戚呢。” 一句话,让徐娇的面色如调色盘一般,颜色变幻不停,她用手狠狠地攥着帕子,想到家里那几门习惯打秋风的亲戚,心里很不舒服,偏生爹爹还对那些乡下人礼遇,要她说,就应该都撵出去。 “表妹话不能这么说,出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成就。” 夏若雪帮忙打圆场,故作温柔知礼,让莫颜恶心的想吐,刚刚她对墨冰使了眼色,若不是因为绣儿,她可没那工夫和二人闲聊,耽误她宝贵的时间。 知道夏若雪喜欢装,莫颜眼眸深了深,她决定让夏若雪先栽个跟头再说。徐娇见到了绣儿,以后没准还能做个证人,就算不拉拢,也不能得罪太狠。 “徐小姐真是人比花娇,你的容貌,在京都的贵女圈子都是排得上号的。” 莫颜真心诚意地夸赞,心里寻思,说来也奇怪,京都贵女们,容颜绝色的没几个,大多长相平平。当家主母,必须要温柔端庄知礼,长相漂亮的女子,首先就给人感觉轻浮。 或许是受遗传基因影响,这些嫡出小姐都是中等人,好些的中等偏上,不过家境好,舍得银子为自己镀金,高门大户培养出的小姐有气度,就是不普通人家能比拟的。 好比夏若雪和徐娇,明显夏若雪高了不止一个层次,在品茶的动作来看,高下立见。 “真的吗?” 徐娇虽然知道是赞美之词,仍旧喜得合不拢嘴,这么说,她进宫给皇上当娘娘就是有希望了?在颍川,比她漂亮的小姐不多,剩下的那些姿容好的,都是青楼楚馆供男子亵玩的米分头,如何与她相比! “恩,不信问表姐,” 莫颜很快把球踢给了夏若雪,夏若雪虽然不想附和,可又不愿意在这小事上为难,笑道,“还真的是,我表妹的姿容,在京都是顶尖的。” 夏若雪不肯吃亏,把靶子又放回莫颜身上,她一直嫉恨莫颜的美貌,恨不得拿刀划花了才好,看莫颜以后还有什么嘚瑟的资本。 “莫小姐,你见过皇上吗?” 徐娇有先入为主的观念,瞧不起莫颜。有些事情她和夏若雪打听不出来,而莫颜是有名的草包,应该没什么心眼。 “宫宴上远远见过一次,论见皇上的次数,表姐应该是京都贵女中头一份的,经常去宫里陪太后娘娘说话。” 莫颜眼睛一转,立刻变得和骄傲的花孔雀一般,好像那个经常能见到太后的是她自己,“就算是叶相的千金宛西小姐,都没有这份殊荣呢,谁让表姐和玉瑶郡主是好姐妹呢!” 徐娇闻言,心中腹诽,都说京都贵女们心眼多,很显然永平侯府的千金不白给,她问了几天都没问出来,看来一些情况还得和莫颜打听才行,这草包,总爱说实话。 “真的吗?若雪姐姐很谦虚呢。” 看到徐娇眼神发亮,似乎能穿透人心,夏若雪差点气个半死,有苦说不出。她想以后要离没脑子的莫颜远点,竟给她找麻烦,这徐娇野心不小,和狗皮膏药一样,问个没完没了。 “是啊,太后娘娘经常赏赐我表姐,你看她头上这根吉祥如意簪,就是太后的大手笔,正经的宫制,后宫的娘娘都未必有。” 莫颜假装没看到夏若雪成猪肝的颜色,继续大吹大擂,而且其中的句子饱含深意和暗示,徐娇顿时就明白了,原来永平侯千金是要进宫选秀的,难怪不肯透露皇上的事情半分,亏她还当对方是个知心人,把自己那点心事倒个一干二净,对方不一定怎么嘲笑呢。 “颜颜……” 夏若雪听着实在不像话,想要反驳几句,可莫颜说的是事实,之前家里确实有这个意愿,她假装和玉瑶郡主投其所好,这才能借光得到太后娘娘的召见。 “表姐,你何必谦虚呢?” 莫颜很是不忿,面颊上带着鄙夷,“叶宛西在京都有好名声,可她太清高,没有表姐讨喜,这都是月娥姐姐说的呢。” 不知不觉,莫颜给李月娥上了眼药。夏若雪眼底浮现一抹阴暗狠之色,片刻后,她无奈地摇头,用手点着莫颜的头,“你呀,总是这么调皮,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夏若雪的高明之处,在于她处变不惊,三言两语就把莫颜的话说成童言童语,做不得真,果然,徐娇摇摆不定,眼中带着疑惑。 “表姐,人家过了年都十三岁了呢。” 莫颜刚一出口,被自己的嗲声嗲气吓得起了鸡皮疙瘩,但是能给夏若雪拉仇恨的机会,她怎么能轻易放过,举例说明才有说服力,她拉着徐娇,不顾夏若雪的脸色,说了很多玉瑶郡主和夏若雪交好的事。 “若雪姐姐真是不简单,将来一定能入宫做娘娘的。” 徐娇的语气泛着酸意,若不是莫颜来了一趟,她还不知道,原来自己被夏若雪骗了,被人玩弄在掌骨之间的滋味不好受。她心里多了一个心眼,那个被叫绣儿的丫鬟,应该有点故事。 听娘亲说,被赶出来的下人,多半都高门大户犯了忌讳的丫鬟婆子,可是她找到人牙子打听绣儿的消息,得知对方是自卖自身,户籍是湖州的一户人家,两边对不上,让她起了疑心,或许她窥破了其中的秘密,正好家里的管事要去京都采买年货,她决定派个婆子前去打探。 三姐妹表面上融洽,聊了一会儿,莫颜瞧见墨冰点了点头,知道事情成了,她赶紧告辞,不想和二人继续虚以委蛇,光是刚才扯着笑脸,面皮都僵硬了。 今日出门,莫颜已经告知了家人,顺路去丽娘的家里小住两天,她在家中被拘着不自由,没有草药,丽娘那边是不缺的,为此,墨香特地收拾好一个小包裹,把制药工具全部带上。 “怎么回事,那个绣儿幕后的指使者是谁?” 马车刚离开知县后衙,莫颜就按耐不住了,她拉住墨冰的手,“那丫鬟是绣儿吧?” “恩,可以肯定,绣儿的右耳朵上有一个小痣。” 墨冰偷偷混进去丫鬟住处,因为莫颜来做客,陈婆子特地嘱咐绣儿不要出门,为了稳妥起见,绣儿被锁起来。墨冰找到绣儿,用她的独门手段,问清楚事情的始末,就连写下两张认罪书的事情也没有遗漏,当然,事后绣儿根本不记得有人来过。 “呵呵,夏若雪好精的算盘!” 凶手是李月娥,这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莫颜了解李月娥不如表面上那么纯洁,她不择手段,心狠手辣。李月娥和夏若雪有本质的不同,夏若雪在乎名声,时刻以高门千金自居,就是这样,有些事情很受束缚,但是李月娥不同,小妾生的,名声不算好,无所顾忌。 “小姐,李月娥真是太可怕了!” 墨香早知道小姐的猪队友们诡计多端,而且赵桂花写信,暗地里怀疑背后是李月娥搞的鬼,现在总算得到确认。为了一己之私,手染鲜血,借刀杀人,简直鬼迷了心窍。 “是啊,林苗月死了,少将军夫人还不一定是谁呢,是不是她李月娥还难说,可别做了无用功。” 莫颜语气轻快,她竟然想早点回到京都去看热闹,还有袁焕之的钉子春情,那个丫鬟还不定在哪猫着,必要的时候跳出来,那才是真真精彩。 “小姐,绣儿被表小姐发现,隐藏起来,这事您看怎么办?” 墨香紧皱眉头,万一将来绣儿的所作所为被揭发出去,小姐也成了知情不报,没准会受到牵连。 “怕什么,不是还有表姐在呢?而且你当徐娇是省油的灯?” 莫颜眯了眯眼,最好的办法是静观其变。她喝了一杯茶水解渴,“那封空白名字的认罪书,想办法在回程的路上偷出来。” 夏若雪身边只有陈婆子和王婆子二人,肯定不会带绣儿上路,那么绣儿就要一直在颍川等着。为了防止夏若雪构陷她人,需要把按着绣儿手印的认罪书弄到手。 “小姐,表小姐手上有李月娥的罪证,二人若是联合起来,您要小心了。” 墨香眼里带着一抹忧虑,夏若雪心眼多,李月娥心术不正,这二人要是弄到一起,京都这趟水更浑了。 “无碍。” 李月娥要的不过是袁小将军,莫颜不会坐以待毙,回到京都首先见李月娥,把表姐劝说的那番话转告,以李月娥的小心眼程度,一定会给夏若雪记上一笔。 夏若雪想控制李月娥为她做事,可别被反噬才好。这件事,迟早被抖落出来,人在做,天在看。 正午的太阳刺眼,莫颜拉上了马车的帘子,让车夫到前面有名气的老字号铺子买一些卤味,上次丽娘离开的时候,说得一小坛子葡萄酿的果酒,莫颜磨拳擦掌,等着去品尝。 “小姐,奴婢有个事,和您请示。” 墨冰低垂着头,竟然有些心虚,她本来是万俟玉翎的四大暗卫之一,就算成了莫颜的丫鬟,也不可能和对方脱离关系,只得做个两头的传信人。 “说吧,是不是他有什么要求?” 莫颜早知道这样,所以并不介意,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现在想撤清关系也晚了,何况爹爹是他的人。只要墨冰不把她的隐私上报就好。 “恩,想得到一套那个刀具,和具体的手法。” 具体的手法没有问题,不过这个时候的郎中很难接受开刀手术,她可以图文并茂的画出来,对方有多少领悟能力就与她没关系了,莫颜不认为这种技术在短时间可以掌握。 “他给你银子了没,刀具很贵的!” 莫颜做了一个西子捧心的动作,手术的刀具对匠人的要求很高,她请了远近闻名的巧手制作,那一套就要上百两的银子呢。 “奴婢这有银子。” 墨冰一脸黑线,嘴角抽动,不知道说什么好。从目前看,小姐还是挺大度的一个人,可有时候,却异常贪财,就是当年她当暗卫去刺杀的时候,也不会在尸体上翻找东西的。 “而且他也说了,只要小姐您缺银子,随时可以在奴婢这里支取。” 主仆二人对话,一直都用“他”代替,但是墨香是个机灵的,明白其中的含义,在一旁偷笑。 —— 这几天对于春情来说,那真是坠入了地狱一般,湖州知府为了讨好夏若雪,加派了大量人手,在各个街口和主要的街道,张贴了她的画像。 春情原本想着若是自家小姐不敢声张的话,她还能过几天潇洒日子,身上的包袱里面有的是银钱,这辈子都够花了,她还想买屋子买地,顺便冒名顶替一户人家已经身亡的闺女,神不知鬼不觉地弄一张户籍,自由身,有银子,可比在夏若雪身边做牛做马强,就是袁焕之,她也不稀罕。 有了银子干什么不好?湖州城有一家小有名气的小倌馆,里面的相公俊俏着呢,想男人了,就包两个玩玩,若是日后有了嫁人的念想,便找个穷书生入赘,过和和美美的日子。 可惜,这一切都是幻想,春情的美梦早已经破灭,为了躲避官差,她谎称是从青楼里跑出来的苦命人,来到偏僻的尼姑庵,请求师太收留。 对方见春情心诚,暂时收留她,虽然没有剃度,每日里要跟着这些尼姑们耕地,打水,洗漱,念经,才几天而已,她纤细白皙的手上已经有了茧子。 不但要做活儿,吃食上比猪都不如,清汤清水的萝卜白菜,粗黑的馍馍,吃上一口,干硬得能噎得人翻白眼。春情虽然是丫鬟,可在永平侯府上也跟着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这种苦楚,几天便瘦下去一圈儿。 春情找到师太,表示她这里还有点积蓄,想要让小尼姑下山跑腿,买一些吃食,也能改善一下庵中清苦的生活,至少吃几个鸡蛋,总该给有吧? 谁知道师太不动心,话里话外,那银子是春情卖身得来,不干净,用的不安心。庵中的尼姑们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对春情不喜,很少和她交流。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一群守活寡的贞洁牌坊!春情虽然表面上装作看不起这些人,实则觉得尼姑们不食嗟来之食,还是很高风亮节的,这一切,都在夜晚时分被打破。 说来也巧,春情吃了几天的素,觉得嘴里没滋味,正好白日里有时间,她跑到后山摘了几个酸果子,谁知道晚上肚子疼痛难忍,庵中房间没有净房,只有统一的茅厕。 月光在地面铺上一层轻纱,春情为了不吵醒人,蹑手蹑脚地向茅厕走,她看到前面院子有忽明忽暗的灯火,以为师太这么晚没睡,定是有隐情,春情起了好奇心,到墙根下窥视。 门窗紧闭,屋子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竟然有男子的声音!春情转了转眼睛,偷偷用手沾了点唾沫,点破了高丽纸,顺着小孔偷看,屋里的一切让人震惊。 在尼姑庵有类似北方的大炕,可以睡很多人,师太一个人独居。屋内,炕上放着一个小方桌,上面有用油纸包的卤味和鸡腿,师太正和对面一个四十左右的男子对饮,她的脸颊酡红,眼神漂移。 “死相,你都多久没来看奴家了,这不,最近庵里来了个嫩嫩的妞儿,听说原来在青楼做过,想来功夫不一般,定能让你舒服。” 师太说着,脱了外衫,露出里面艳红色的肚兜,在昏黄的火烛的映照下,内室多了一丝暧昧的气氛。 “瞧你说的,这十里八村的娘们,老子都要玩遍了,那些村妇们,开始死活不让,后要不也是喊着不要不要的吗?” 汉子皮肤黝黑,身强力壮,肌肉纠结在一起,面容有男子的阳刚,就是一双豆大的小眼睛,让他多了几分淫邪之感。 “哎呦,你的功夫还说什么了,老娘就没遇见这么好的。” 师太比划了一个兰花指,和汉子撒娇,二人对坐,彼此抛着媚眼,让春情眼睛一亮,哈哈!原来这老家伙是这样的人,平日一脸端庄,她还真没看出来!想不到她春情还有看走眼的时候! “不过,你最近躲到哪去了?怎么不见人?” 师太咬了一口鸡腿,平日不下山,很久没吃到油水,只有上次猪板油做的油渣,她藏在一个小瓷罐里,偶尔在晚上的时候偷吃,只要这人来看她,必定会带一些卤味,点心之物,够她吃一段日子的。 原本庵里的尼姑都是戒色的,但是这里很多人都是寡妇,日子过不下去,才到山上求收留,尝到了男人的滋味,谁愿意守寡啊? 这男子闯进来之后,开始众人也在死命抵抗,后来尝到甜头之后,反倒变成了期待,在山下还有很多汉子,时常以送柴火为借口,跑到庵里和尼姑们苟且,大家彼此心知肚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妈的,上次偷了知府的小妾,被李绿帽到处通缉。” 李绿帽是湖州知府的外号,汉子起的,因为他把后院的小妾玩弄了个遍,那些小妾主动送给他银子,定期去偷欢,谁知道上次去被发现了,让他很是狼狈。 汉子着实躲藏了很久,有段日子跑到尼姑庵来住,夜夜笙歌,除了太小的尼姑,剩下都被压在他的身下过,因此他很受欢迎。 在庵中可以夜夜笙歌,可惜吃的实在太素淡,憋了两个月之后,汉子终于下山。 谁知道,好日子没过几天,又迎来官差的搜捕,这次明目张胆,各处张贴了画像,他一问才知道,通缉犯是个娇滴滴的女子,听说还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不知道偷盗了什么贵重物品。 “有点奇怪啊,你说的怎么和投奔庵里的女子那么像呢。” 师太不傻,很快回味过来,不过她已经出家,对银钱之物的需求并不高,举报春情,对她来说,没有大好处,但是保不准庵里别的尼姑有想法。 春情在外面,心里一惊,差点发出惊叫,见汉子扭头看向窗户的方向,她赶紧蹲下身子,用手捂住嘴,此刻,她肚子却疼了起来,疼出了一头冷汗。 “可是当真?” 汉子转了转眼睛,没有说出那天价的悬赏,既然那女子跑到了庵里,肯定是没地方可躲了,等他玩够了,再送到衙门口去领赏钱,一举两得。 “奴家什么时候骗过你?” 师太啐了汉子一口,不再提春情,一脸醋意地问道,“最近你都没上山,跑去耕种哪家的肥田了?” “小心肝儿,最近都在做和尚呢,不信的话,一会儿你检查检查。” 汉子说着,脱掉上身的衣裤,下面只穿了一个裤头,他歪了歪嘴,一脸急色,“可把我憋死了。” “那还不是你天赋秉异……” 师太脸红娇喘,主动坐在汉子的怀里,一双手不停地摸着汉子背上的肌肉,二人开始调情。 墙根下,春情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冷风一吹,她清醒了一些。虽然知道师太和庵里的猫腻,可这些不足以威胁人,她要怎么办? 汉子显然对她上了心,这么一打听,不难发现她就是那个被通缉的人,那么,她只有被送官的下场。 逃吧,不然呢?趁着二人正在温存,她还有机会跑出去,如果跑,尚有一线存活的希望,如果坐以待毙,等待她的只有一个结果。 此刻春情真是恨死了夏若雪,心里发誓,就算是死,临死之前,也要咬出夏若雪,把夏若雪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让京都的小姐们都知道。 房内,开始了男女的呻吟声,春情也顾不得围观,她用最快的速度上了一趟茅厕,回房之后,把身上带着的衣物整理出来两套,剩下的全部丢掉,夏若雪的那套衣裙和床单,春情郑重地收好。 借着月光,春情偷偷摸摸地进入到厨房,想躲藏,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闭塞的地方,听说湖州水患,也有一些山里的人家没有受灾的,她寻思能不能翻过山头去看看。 庵里并不是天天都做饼子馍馍,习惯是做一大锅,然后吃的时候热几个,反正这些饼子干硬,放上一个月也没关系。春情即使很嫌弃,仍旧装了一小包袱,趁着夜色,她匆匆忙忙地跳墙出去。 下山的路曲曲折折,一个不好就容易滚下去。能去哪里呢?春情的愿望是过少奶奶的生活,现在有银子没地方花,还要隐藏起来,她无比憋闷。 要么,去找袁小将军留下来的人?春情这个念头一闪,立刻被掐灭,袁小将军想娶夏若雪,为了权势,她上门等于自投罗网,到时候,袁焕之为了讨好夏若雪,肯定把她交出去。 夏若雪失贞,袁焕之知晓,必定以此作为威胁,逼夏若雪就范,二人促成了一对,春情自己还是死路一条。 怎么才能逃脱呢?找谁帮忙?春情一时间,脑子乱糟糟的,只觉得希望渺茫,为今之计,只能脱离龙潭,不知道下一个地方,会不会是虎穴。 ------题外话------ 明天的更新,皇叔应该出来了,这两天在卡文阶段,写着有些不顺手,如果十二点前写不完大章节,只能分两次更新了,~(>_<)~   ☆、第075章 一不做,二不休 大越,汴州城。 入夜时分,街道两侧静悄悄的,百姓人家早已经进入了梦乡,偶尔传来两三声狗叫,却更显得这个夜无比漫长和寂静。  在仙客来客栈的屋顶,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他宽大的衣袖和衣摆随风纷飞,乌黑的墨发凌乱着,背影如劲松一般停止,瘦削却格外有力量。 洛祁一身火红色的衣衫,悄然来到万俟玉翎的身后,随着他一起眺望远方。远处,有一条宽宽的河流,剩下就是低矮而破旧的房屋,不知道这等景色,有什么好看的,可这个人保持这个姿势一个时辰了。 良久,洛祁还是打破了沉默的气氛,他状似开玩笑地道,“万俟,虽然你武功高,可在黑夜里一身白衣,是不是太显眼了些?” 众所周知,夜行衣都是黑色的,能够很好的掩饰行踪,隐藏在黑暗里,可是面前这个人,自从他们认识那天起,就从来没穿过别的颜色的衣衫。 万俟玉翎没有答话,甚至没有回头,他的目光宁静而悠远,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而洛祁说了半天,没得到半句回应,他无奈地摇摇头,传说大越南平王是神仙一样的男子,飘逸出尘,洛祁终于明白,原来就是一身白衣,不说话,看着高深莫测,所以显得与众不同。 “万俟,洛旸带着人已经到了汴州,何时行动?” 洛祁直接切入正题,趁着最近这一段时日,他已经养好伤,并且联系到手下。据手下的可靠消息,大吴已经得知他遇刺失踪,一切的苗头指向大越所为,父皇激动的吐了一口血,病情加重,而母妃夜夜忧思,为皇姐洛荷的死讯,也为他失踪的消息,短短一个月,迅速地消瘦下去。 在这以前,洛祁已经制定了计划,手下随时待命,但是他知晓洛旸的为人,对这次刺杀,有些拿不准,而且目前来看,绝对不能让洛旸回到大吴,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随你。” 清冷的两个字从万俟玉翎的喉间吐出,他转过身,眼睛直视着洛祁,“这是你的事。” “可是,小爷我也没有万全的把握。” 洛祁很苦恼,这次到大越来就是受人挑唆,内部出现了叛徒,若不是遇见南平王的车队,他现在没准已经成了一缕冤魂。时间准备不充分,又没足够的人手,他担忧刺杀不能得到理想效果。 和万俟玉翎联手,如若让洛旸掌握了证据,那是通敌叛国的重罪,那么他的母妃也会受到牵连,后果不堪设想,可留下洛旸,后患无穷,所以他必须放手一搏,一不做二不休。 “本王保证洛旸一定会死。” 万俟玉翎可以跳过洛祁,直接劫杀洛旸,搅乱一滩浑水,可这样做的话,得不到什么好处,还要错失洛祁欠下大人情的机会。  汴州一处精致的小花园内,洛旸正在听取手下汇报,明日便可以进京,这次,他要和大越皇上万俟御风讨一个说法。关于洛荷的死,流言众多,正是因这些流言,才能给他发难的机会。而且皇弟洛祁在大越境内失踪,他也会想方设法赖到大越身上。 不和谈,那么便战!现在大越风雨飘摇,连年征战,国库空虚。南边水患,百姓们天怒人怨,大越的战神南平王失踪,或许是死了,消息一传出来,军心民心皆散,正是钻空子的好时机。 “您说,万俟玉翎那种有三头六臂的人,真的失踪了?” 洛旸手底下的一个谋士怎么都无法相信,他始终怀疑这是大越的一个圈套。 “不然呢?那处断崖下的水流极深,而且有岩石,就算不摔死,也会被淹死。” 洛旸品着酒,细长的眼角带着精光,大吴的皇子个个俊美风流,洛旸也不例外,他比洛祁更多了男子的气概,看起来成熟稳重,在大吴颇得民心。 追杀万俟玉翎,洛旸派了不少人手,说来也好笑,那天在半路劫杀之人,并不都是他的人手,有一些黑衣人不知道是谁的手下,但是大家都是同样着装,很容易被归为一类。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两伙人联手击杀,才勉强将万俟玉翎打下山崖,可见他功夫极高。洛旸根本没有任何怀疑,他觉得若是光靠自己的人手出击,或许已经全军覆没了。 “大皇子,如果说万俟御风识相,打算给大吴赔偿,您有什么打算?” 谋士点点头,虽然觉得哪里被忽略了有些怪异,不过事情的因果就在那里,大皇子肯定确认万俟玉翎身死,才肯有此安排。这一路上经过各个城池,没少暴露他们在大越的暗桩。 “赔偿?那看万俟御风的诚意了。” 洛旸哈哈一笑,笑声爽朗而坦荡,他心里却有自己的算盘,割地赔款一样都不能少,能得到大越的城池,拿到赔偿的银子,也就是大吴攻占大越之时。 别讲什么无耻,兵不厌诈,是万俟御风自己傻,听说南平王手底下二三十万精锐,只认虎符或者南平王,没了虎符作为调动,千军万马指挥不动,万俟御风这个皇上当的真够憋屈的。 “您也不能这么说,大越还有部分精锐在北地驻守。” 谋士皱眉,那些精兵是太后亲弟,也是万俟御风的舅舅统领,兵强马壮,若是攻打大越,一定要快到斩乱麻,绝对不能等到对方调动人马。 “你以为,北地那些部落是吃素的?” 洛旸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天空,月亮,好像被云层遮住了,散发着模糊不清的光亮,冷风流动,让人不禁想到一句话,月黑风高杀人夜。 洛旸笃定,万俟御风绝对不会调动北地的军队,要是他真的那么做了,北地防线崩溃,大越四面楚歌,南边那些小国也会蠢蠢欲动,想要跟在大吴屁股后面分一杯羹。 “那倒是,北地部落正等着咱们和大越鹬蚌相争,他们好渔翁得利。” 谋士摸了摸胡子,不过大皇子早已经看穿,想打算盘没那么容易。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大越这么大,需要慢慢蚕食,早晚,北地那些部落也会终于大吴。 “算盘打的很精明啊,皇兄,你还是老样子,总把别人当傻子。” 洛祁听了良久,这才从房顶一跃而下,洛旸对洛祁的出现一点都不陌生,早已经有人报告洛祁的行踪,也得知他今夜要刺杀的机密。 “三弟,你可算来了,你一直不出现,为兄甚是忧心呢。” 洛旸优雅地打了个呵欠,明日进京,今夜是最后的关键,肯定会有那么不开眼的找上门,洛旸连续喝了几杯酒提神,没有宠幸他喜爱的美人,就是等的这一刻。 话音刚落,在院子四周出现大片的黑衣人,全部手持弓箭,对着洛祁而来,相信只要洛旸一声令下,他便会被射成筛子。 洛祁的面色一变,他明明是带着自己人,可是他的人在哪里,为何这么快就被换上洛旸的人?莫非……洛祁的脸色忽然之间变得苍白,心痛难忍,被身边最亲近的人背叛,这种滋味不好受。 “三弟,在你见阎王之前,有什么想问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洛旸悠闲地坐在椅子上,一派闲适,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洛祁,笑道,“趁着我现在心情好,赶快问,不然你就是死,还是个糊涂鬼。” 洛祁不是没有智谋,只是他一直内心良善,总是顾念那份兄弟情,这么多年才藏拙,可是他的所作所为,却起了反作用,洛旸心狠手辣,对于一切窥视皇位者,必定赶尽杀绝,而洛祁的二皇兄,怕早已经和洛旸是一丘之貉。 “还有什么可问的,小爷我已经明白了,是我认为人心是不变的。” 洛祁一手捂住胸口,疼得几乎窒息,那个出生入死的兄弟,曾经为他用肉身挡刀的人,背叛了他,否则,洛旸是不会知道今日刺杀的消息,包括准确时间,好在,万俟玉翎行踪是保密的,他还有一线希望。“说你蠢,你就是蠢,真不知道,父皇怎么喜欢你这样的草包。” 那人本来就是洛旸的人,早早埋伏在洛祁身边,这么多年,没有被发现,甚至刺杀挡刀,也是一场早就安排好的戏,怪只怪洛祁没脑子,对一个下人推心置腹,真真可笑。 不知道有多少个日夜,洛旸都是在笑声中入眠,每次得到洛祁那边的消息,都让他笑得眼泪哗啦啦,什么兄弟情,真是好笑,生在皇家还在渴望这些,当年父皇不也是杀了皇叔才登上皇位的吗。 四周密密麻麻都是洛旸的人,洛祁垂着头,一股绝望感油然而生,以前母妃就曾经说过,他没的选择,若坐不上那个位置,只能一死,那时候的他还不能完全明白。 对于权势,洛祁看得很淡然,他不晓得为什么人都要追逐这些东西,甚至有时候会憎恨,为何偏生长在皇家,若是平民百姓的人家,一家人和睦,也能过好日子。 洛祁想到了莫颜的家人,想到靠山村那个小地方,虽然,对环境诸多挑剔,可是洛祁喜欢那里,那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村里人吃着粗茶淡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很平静,很简单。 私下里,洛祁问莫颜将来要嫁一个什么样夫君,莫颜没有隐瞒,她说了两点,第一点,一心一意,第二点,位高权重。第一点无可厚非,是女子都想觅得一个良人,可第二点要求,洛祁不以为然。 记得当时莫颜看他用看白痴的眼神说了一句,“若不是位高权重,怎能保护我,保护家人?” 生在高门,注定过的不是平民百姓的日子,总想着平淡,那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不可能享受着皇子的待遇,却不承担任何责任,她很直白地说洛祁是在逃避。 现在想来,莫颜一个小丫头都能看明白的事,他为什么看不清?总是心慈手软,也难怪手底下的人觉得没有出路,倒戈投降了。 “看来,你是没什么好问的了,你不想知道洛荷是怎么死的?” 洛祁一句话不发问,让洛旸觉得很扫兴,他设计了一连串的计谋,如此精彩,被设计的人不是义愤填膺的发问,而是沉默以对,让他心里那点快感顿时消失无踪。 “皇姐?” 提到洛荷,洛祁猛然抬头,锐利的目光直视洛旸,咬牙切齿道,“莫非是你所为?” “三弟,可别这么说。” 洛旸见洛祁有了反应,面带笑意,做出一副“你能奈我何”我的模样,沉吟片刻,“洛荷身边跟着的宫女嬷嬷,当年都是我母妃选的,你说呢?” 那些嬷嬷跟洛荷到了大越,肯定不会起什么好作用就是了。洛荷有苦说不出,一直隐忍,加上被大越太后强行灌了绝子的汤药,经受不住打击病倒,而洛旸,不过是让她提前咽气而已。 洛祁额头青筋暴跳,他一拳打碎了面前的一块青砖,砖瓦的碎末进入到他的手背,上面哗哗地淌血,可这一切,也不比洛祁心头的痛,是他害了皇姐,若是他不那么妇人之仁,早日坐上大吴的皇位,或许,或许就不会有这个结果。 “忍辱负重,只能忍成一只王八。” 洛旸仰头大笑三声,一个男子,身在高位却没有称霸的野心,那才是最悲哀的事,洛祁他以为这个世界的人都和他一样?若不是有皇子的光环加身,他什么也不是。 百姓人家平淡,还不是一样为了赡养老人和争夺财产而兄弟反目,大打出手?洛祁真是天真的可爱呢,可惜这样的人不长命,洛旸不想留下任何祸患。 “哦,还有一件关于洛荷的事,正好告知于你。” 洛旸摸摸下巴,眼中带着看好戏的目光,“你那皇姐,其实在入宫之时,就已经是不洁之身!” “不可能,你说谎!” 洛祁见洛旸诋毁自己的亲姐姐,双目欲裂,眼底全是猩红的血丝,他狠狠咬住嘴唇,似乎下一秒,就要上前和洛旸同归于尽。 周围的弓箭手做好准备,箭在弦上,随时可能发射,洛旸冲着四周摆手,然后转过身子,“这又不是什么隐秘,我没必要诋毁她。” “多年以前,洛荷参加诗会,途中救了一个男子,那男子温润如玉,据说容颜是好的,可惜是个大越人,二人早已经私定终身。” 那时候,父皇没有让洛荷去和亲的意愿,大越也没有提出。不过,对方是大越一个平头百姓,最多小有家产,怎么配娶大吴的公主呢? “所以,姐姐一直想要私奔的吗?” 洛祁流下伤心的眼泪,或许,皇姐嫁给那个男子,到大越改名换姓的生活,会幸福的,而不是为了他和母妃,答应父皇所谓的和亲。 “对,此事被父皇知晓,当时父皇说洛荷若是在路上逃脱,他必定让皇贵妃入冷宫。” 洛旸的话不存在挑拨离间,实话实说而已,他想让洛祁带着悔恨去地狱,但愿下辈子千万不要那么天真。 “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难怪,难怪皇姐在离开之前,握着他的手,让他登上这至尊的皇位,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心爱的人,才能有资格和自己的挚爱在一起。 那时候,洛祁不理解,现在他懂了,不过他还有一个疑问,“那个男子呢?” “这不清楚,洛荷这辈子唯一做的做滴水不露的事,就是把那男子隐藏得太好。” 洛荷隐藏得太好,骗过了身边的宫女嬷嬷,在去大越的途中,竟然和男子有了首尾,嫁是嫁了,在入宫之前,就给万俟御风戴了一顶绿帽子。 得知皇姐心有所属,洛祁已经说不出话来,眼泪,顺着眼角淌下,他又倔强地憋回去,就算是死,也不能露出丝毫的脆弱……不然哪有脸到下面去见皇姐。 “这次好像真没什么可说的了呢,那么,就到了你死的时候了。” 洛旸抱着胳膊,语气薄凉,似乎面前之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是路边的一只阿猫阿狗。 月亮依然躲在云朵地,院落中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看不清楚人的面庞。洛祁做了一个深呼吸,此刻他能祈祷的,就是万俟玉翎可以遵守约定,那么,他还有一线希望。 风放肆着地吹着,吹乱了洛祁的头发,擦过他的面颊,脸上的泪水已经变得冰凉。洛旸居高临下,就那么看着,他抬起手,对着两旁的弓箭手发号施令,“放箭!” 顿时,两边的剑雨冲着洛祁而来,就在这惊险地一瞬间,天空中突然无端出现了一群黑衣人,每个人都是左手带着盾牌,黑衣黑裤,黑面巾遮脸,在袖口上,有一朵莲花的标记。 “何人?” 见到有砸场子的,洛旸又惊又怒,他抽出随身带着的宝剑,冲着洛祁而去。就在这时,天空中再次掉下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柄住镶嵌红宝石的剑,洛祁立刻飞身接住,和洛旸战在一处。 “原来,你竟然有后手!我倒是小看你了!” 洛旸手持宝剑,对着洛祁的头部而去,为今之计,不能耽搁时间,他已经发现这些黑衣人训练有素,招招狠辣,功夫比皇家侍卫有过之而无不及。 洛祁哪来的援兵?洛旸眼中闪烁,莫非大吴还有他掌控不到的?可眼前二人过招,根本不给他分心的时间,洛祁的功夫并不比他差多少,心中怀着怨恨,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几招下来,洛旸脸上就见了汗。 “全部解决,一个活口不留。” 在小院上空,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号令声,洛旸抬头,却没看到人在哪里,他惊疑不定,“洛祁,莫非你有了靠山不成?” “这个,你死了到地下问阎王。” 洛祁根本不想说任何废话,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心里只有一个年头,杀死洛旸,为皇姐洛荷报仇,杀死洛旸,他要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短兵相接,不停地传来碰撞声,万俟玉翎站在树上的一角,冷眼观战,并没有任何动作。他的人早已经埋伏到了附近,就等着洛旸说那番话,而在洛祁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让对方得知真相,也记得他这份天大的人情。 冤有头,债有主,洛荷的死,不是大越有意而为之,是太后私心作祟和洛旸的阴狠。洛荷已经死了很久,此消息才被爆出,看来洛旸也是算计好,大越一定会使用缓兵之计,拖延隐瞒实情。 洛旸的人手里多用弓箭,根本不是万俟玉翎派出黑衣人的对手,院子中,横七竖八的尸体,遍地都是,很快,洛旸就成了光杆,他得了机会,吹响手中的竹笛,等候援军到来。 “别白费心机了,你以为本王会给你这个机会?” 万俟玉翎飘然落地,站到离洛旸和洛祁不远的地方,二人也停手,向这边看来。 “怎么是你,万俟玉翎,你不是死了?” 很短的时间,洛旸便想明白事情的始末,他苦笑着,觉得自己掉以轻心,是阴沟里翻船。 “你很惊讶么。” 万俟玉翎的眼中,永远如常年不溶解的冰雪一般,他只要站在那里,就让周围的气压一低,就算洛旸,也感觉到颇为不自在。 “你没死,难道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 洛旸的眼中充满惊异之色,怎么可能?一定是对方掉下断崖,被人所救,不然怎么可能还活着,怎么可能!他不信!与其说自己失败,不如说万俟玉翎有好运气。 “是不是都不重要,因为你真的很吵。” 洛旸连续问了好几个问题,让万俟玉翎有些烦躁,如此聒噪的人,没必要活在这个世界上了,他转头问洛祁,“你还有没有想问的?” 洛祁摇头,在洛旸决定要杀他的那瞬间,能说的,就已经说完了,那么就不需要顾忌什么。 “只要你们不杀我,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关于藏宝图。” 洛旸后背冒着冷汗,急中生智,想必这是万俟玉翎最想知道的。当年,大越的开国皇帝留下一笔不菲的财富,埋藏在大越的几大城池,让后人在大越危机的时刻使用,用来招兵买马,这个秘密,对万俟玉翎定是很重要。 “藏宝图?” 洛祁显然听过这个传闻,他转过头看万俟玉翎,见对方无动于衷,终于放下心,洛旸诡计多端,若是失去这个机会,那对他来说后患无穷。 “记得,去阎王那里报道,问问自己为什么死。” 万俟玉翎手里攥着一个尖锐的石子儿,一出手,石头子儿如长着眼睛一般,直奔着洛旸的脖子,洛旸一躲闪,正好射在喉咙的中间,万俟玉翎连他的动作都算计到了。 “你,知道的太多了。” 一句话,道清洛旸的死因,可他现在真的见了阎王,洛祁上前查探,发现洛旸已经没了呼吸。 “你果然用了石头子儿。” 洛祁盯着那块尖锐的石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脑海里浮现的竟然是莫颜的笑脸,那个古怪的丫头,总能在不经意间影响别人。 “打扫战场,记得把这些黑衣人身上的银票全部收走,包括洛旸带来的财物,动作要快。” 万俟玉翎嘴角上挑,看来心情不错,洛旸一死,洛祁算松了一口气,他刚喝了一口茶水,被万俟玉翎的话弄得一口全部喷出去。 “万俟,你……你怎么……” 若不是场面太严肃,洛祁真想调侃几句,他还没从死里逃生的喜悦之中回过神来。 “嗒嗒嗒……” 长街的尽头,传来一阵马蹄的声音,洛祁面色一变,一定是刚刚的动静,引来了官差,这些人虽然不足为惧,可也不是那么容易摆脱的。 万俟玉翎做了一个手势,很快,院中又恢复得如死寂一般,没有一个活人。 长夜漫漫,莫颜竟然睡不着了,本来每天练功之后,她都会昏睡过去,第二日不到日上三竿不会起来,今夜却不知道为何,有些兴奋。 丽娘的院落简单,得知莫颜要来做客,房间内摆设焕然一新,很多都是新置办的,床榻下面的垫子松软,泛着一股清新的花香,她眨了眨眼睛,从床上坐起身。 “墨冰,你怎么不睡?” 对面的小榻上,墨冰盘腿垂眸,好像在打坐,她听到声音,放松了身体,睁开眼睛,“小姐不是也没睡?” “你这姿容,当暗卫真是可惜了。” 身段姣好,气度不凡,还要隐藏在黑暗中,莫颜啧啧两声,拉着墨冰说话。 “现在已经不是暗卫了,是丫鬟。” 墨冰翻了一个白眼,她不觉得做丫鬟有比做暗卫好,虽然见得光,做的却是伺候人的活计,后宅勾心斗角,还不如手起刀落,杀人越货痛快。 “对了,上次说你们得知春情的下落,那个丫鬟现在怎么样了?” 夏若雪留在颍川不肯离开,时刻关注湖州的动态,目前春情还没有被夏若雪派出去的人找到,很有可能是被保护起来。 “不太好,湖州全城封锁悬赏,那些流民眼睛尖,谁都想得到赏钱翻身。” 墨冰介绍了一下湖州的情况,反正这些都不主要,主子也不会介意的。墨冰这边还没得到最新消息,并不知道春情已经逃离尼姑庵。 “天啊,竟然还有这等地方。” 莫颜以为这个时代的女子都是极其贞洁的,没想到尼姑庵这些都是淫尼,春情本来开了荤,没准在那种地方过的快乐似神仙。 “袁焕之的人也在找她。” 墨冰语气带着幸灾乐祸,春情真不简单,两头瞒着,心眼也多,知道袁焕之若是找到她,很可能用她讨好或者威胁夏若雪,所以自己悄无声息地跑掉。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永平侯府一向很有野心,这点莫颜知晓,若是让永平侯府和袁家联系在一起,等于让袁焕之如虎添翼。 “就是给袁焕之这个机会,我们好一网打尽。” 关于其中的联系,莫颜只能靠自己的判断,墨冰做了分析之后,基本和她想的那些八九不离十,袁焕之找到春情之后,问清楚来龙去脉,想用春情威胁失贞的夏若雪,让夏若雪嫁入袁府,成为他的人。 对比起来,夏家树大根深,比京兆尹李大人更值得拉拢,袁焕之选择哪边,不言而喻。可怜了李月娥,辛辛苦苦杀了林苗月,给他人做嫁衣,而且夏若雪手里还掌握着李月娥杀人的证据,这关系,还真够乱套的。 绕来绕去,就是一个圆圈,这三人成了一个三角。莫颜想了想,笑出声来,她迫不及待地看热闹,想知道表姐委曲求全答应嫁给袁小将军时候的表情。 呵呵,夏若雪不是一直劝说,让她和袁小将军再续前缘吗?抢了表妹的心上人,以后看夏若雪怎么在京都立足,到时候,莫颜自己只需要装委屈就好,而以李月娥的战斗力,还不一定闹出什么来。 日子一天一天,过得飞快,一晃就进入到农历十月。在那晚和墨冰聊天之后,莫颜的心情变得分外好。家人也沉浸在要办喜事的喜悦之中,干劲十足。家里出行的马车已经准备妥当,最近家人经常到县里来采买,堂姐莫玉的首饰不缺,缺几套能穿得出去的衣衫,吕氏沿途买了一些好料子,正好发挥作用,家人请了巧手的绣娘,按照京都的样式做时下最新款。 “好不好看?颜颜,我怎么觉得,穿上这一套绸缎的衣裙,我就好像京都的千金小姐们了。” 莫玉有些惊喜,眼睛亮亮的,京都的小姐们喜欢束腰,在腰间用蝴蝶扣等紧紧竖着,而在村里,为了舒服,穿的都是不显身材的宽大衣裤,第一次穿这种繁琐的衣裙,莫玉很兴奋。 “堂姐穿着真好看。” 莫颜没有说谎话,莫玉本来就是爱说爱笑的性子,长相随了莫家人,有几分妍丽,面米分含春的少女,看着格外有朝气,被京都那些循规蹈矩的贵女们,多了几分生气。 农历十月十七,这天是个喜庆的日子。一大早,大堂哥莫轻云整理妥当,跟着吹吹打打的唢呐队伍去迎亲,这一路上喜乐响个不停,想来那三个月禁止嫁娶,让很多百姓等不及。 街道虽然宽大,此刻也显得拥挤起来,到处可见火红的花轿,百姓们的笑闹声回荡着,有的人家为了庆祝,放起了鞭炮。 靠山村其余村民无人在这天嫁女,娶媳妇,几乎全村的人都到了莫家来,早早地等候,家中备礼都是按照村中的习俗,送花布,送鸡蛋,送白面条的,莫家没有轻视,全部收下,并且给村人准备了喜饼作为回礼。 厨上的几位师傅,是从酒楼花重金聘请而来,做菜的水平不一般,吃食精致,色香味俱全,等候莫轻云和新娘子朱氏拜堂成亲,众人看够的热闹,再次回到桌上。 鸡鸭鱼肉俱全,菜品繁多,让村民们应接不暇,今日天气又不错,风和日丽,大家说说笑笑,热热闹闹,气氛活跃。 莫颜是第一次看古代人娶媳妇,觉得其中一些习俗很有意思,例如新娘子手里必须有一个苹果,象征平安,成亲之前要跨过火盆等等,听莫玉说,家中已经把程序一切从简,不然更是累人。 朱氏正坐在新床上,等待莫轻云揭开盖头,刚才婆婆进屋子看了一眼,让她不要怕,嫁到莫家来,就是莫家人,可是第一次离开家里,到陌生的地方,总是有些不自在。 出嫁之前,娘亲抹了眼泪,家里就她一个闺女,爹娘都很心疼她,开始莫轻云上门说自己的想法,爹爹是不同意的,莫家虽然是庄户人家,却不是普通的庄户,有儿子在京都任高官,爹娘说,万一以后她受了委屈,家人并不能做主。 朱氏知道爹娘的心思,她从心里来说,也是不想高攀的,可是那个人是莫轻云,她一直想嫁的人。鼓起勇气,和爹娘坦白了心迹,才有如今这段姻缘,朱氏很珍惜,想到未来的日子,又多了一些惶恐。 莫轻云很快回房挑起盖头,轻声细语安慰了朱氏几句,朱氏听罢,嘴角含笑,脸色泛红,满脸都是初为人妇的喜悦。 莫玉拉着莫颜,两个人在窗户边上看了片刻,见莫轻云离开,二人进了屋子,陪着朱氏说话。 这次回京,大堂哥跟着一起,也能保护家人,朱氏作为新嫁娘,刚嫁进来就要出远门,她有些忐忑,又对京都充满向往。 “大嫂,你放心吧,我也是第一次去呢。” 莫玉和朱氏投缘,二人坐在一起亲密的说话,她张口闭口都是京都的老字号吃食,边说,眼里带着希冀的光,而朱氏则是抿着嘴微笑。 “沿途还有很多城池,若是不着急赶路,还能停下来。” 莫颜估算一下,时间还算宽裕,只要在腊月初八之前到京都就可以,但是她已经答应卫子纤,在泸州停留,说到泸州,莫颜想起了醉仙楼,不知道此行能不能见到慕白。 “等大嫂回门之后,咱们好好整理下,就该离开了,我已经找了人帮我喂鱼。” 张婶子刚好出了月子,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只留下一条疤痕,小娃也健康着,今日为了怕村人指指点点,张婶子并没有来莫家道贺,但是提前送了礼品。 等莫家人离开,一去就是半年之久,院子需要人照看,大伯娘赵氏就委托给张婶子,正好帮着喂家里的几只鸡和后院的小鱼池,顺便打理下花草,别让院子荒废了就好。 大堂哥莫轻云成亲,村里人热闹了三天,县令徐旺带着夫人和徐娇过府祝贺,夏若雪跟着不得不回来,在徐家的屋子习惯了,每日好眠,刚到了靠山村,她又开始处于失眠状态。 夏若雪失眠并非是换了环境,主要还是因为春情,她给湖州知府传信,告知她要回京,若是找不到偷窃太后娘娘赏赐首饰的春情,她只能进宫向太后请罪。 搬出太后娘娘,李知府没有办法,几乎把捕快全数用上,依然没有春情的消息,这个丫鬟,好像失踪了一般。 而让人兴师动众的春情,此刻正在一家绸缎庄的后宅,那天她下山不久,就被袁焕之的人找到,直接带了回来。袁焕之已经得到了消息,传信会保住春情的性命,前提是她实话实说。 开始春情还想编造谎言,心里抱着幻想,万一被夏若雪找到,她就谎称是被人抓走的,那人威胁她带走小姐的首饰,她也是没办法,可是袁焕之的人看到了夏若雪的衣裙,和带血的床单。 事情一目了然,春情无法隐瞒下去,她下定决心,说了实话。对方也没有为难她,只说过几天开城门,往湖州运送药材,这是个好机会,会把春情送到京都去。 在京都的袁焕之,收到手下的书信之后,一拍桌子,大笑道,“真是天助我也!” 本来对于李月娥只是利用,他想知道皇上和京兆尹之间有什么秘密,李月娥在府上,很容易得到消息,谁知道那人来找他几次,说的都是有的没的,并没有价值。 袁焕之开始还装作深情的模样,几次之后便腻味了,每天和做作的女子打交道很累,他早就想换个口味,夏若雪背靠永平侯府,树大根深,若不是因为某些隐秘,他还真的没机会与之结交。 得到消息之后,最高兴的就是袁焕之,他在琢磨怎么才能用此事威胁夏若雪,而又不引起对方的反感,让夏若雪知道,他袁焕之真的不会在乎她有没有贞洁。 女子都傻,哄骗几句,便一个心思了,如果夏若雪嫁给了她,那么永平侯府不就成了他的后盾?真是送上门的好买卖! 李月娥那边,暂时还不能撕破脸,在确定和夏若雪定亲之前,袁焕之想,他要稳住李月娥,万一那人送来了重要的消息呢,绝对不可错过。   ☆、第076章 本小姐是白富美 农历十月二十二,是莫家人正式回京的日子。吕氏已经提前给莫中臣写信,想必那边这会做好了准备。 京都的御史府一共有三进院落,因为家中下人少,府上主子就那么几个,所以在绝大部分房屋院子空置,平日就用一大锁锁上,丫鬟婆子逢年过节才去打扫一次。 能去京都,一家人眼里带着淡淡的兴奋,就连平日里严肃的爷爷,脸上也有了笑容。这次返程,一共有几辆马车,一些随行物品,早早地放在车上。大堂哥莫轻云特地到山上打了几只山鸡野兔,做成风干鸡兔,这是自家独门的手艺,当成年货,带到京都去。 要离开靠山村,夏若雪才是心情最复杂的,这几天,她夜夜失眠,面无血色,一脸憔悴。吕氏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以为她是从县里回来受不得村里的环境,安慰了几句。 从春情失踪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湖州那边竟然没有一点消息传来,春情就好像空气一般,在原地蒸发了,无论官差怎么搜查,也没有任何消息。赏银也从原来的一千两银子急速攀升到五千两。 之前,有一个汉子到衙门提供了一条重要的线索,春情曾经在城外的尼姑庵小住,自称是从花楼里逃出来的姐儿,庵中师太见她可怜,便收留了一段时日,谁知道那人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在夜间偷了庵中几日的伙食,爬墙而逃。 湖州城就差掘地三尺,夏若雪的内心一天比一天焦急,前几天她收到京都的来信,娘亲对她自作主张非常不满,让她速速动身,一切等回京分辩。 目前京都的形势越发混乱,就在大吴大皇子到达汴州的晚上,被人刺杀在别院之内。大吴皇子死在大越,而且还是来吊唁和谈的路上,这让万俟御风又惊又怒,摸不清楚到底是哪边的人下手。 嫌疑人很多,可能是怀有异心的大越人,心有图谋的大吴人,或者是其他小国,为了挑拨两国关系,做出的举动,无论是哪个方面,对大越来说都不是好事,今日早朝上,百官对此事七嘴八舌,没有一人能出靠谱的主意,他现在已经焦头烂额了。 大吴传来消息,皇上得知大皇子洛旸被穿喉而亡,立刻喷出一口血,顿时昏迷过去,在呓语之时,告诉身边的公公,要立刻发兵,攻打大越,不管是谁下的手,在大越地盘出事,需要负全责,让周围小国们知晓,他们大吴不是好欺负的! 当然,消息被有心人压制,等到莫家人得知这个消息之时,一家人已经在路上行了八九天。 农历十一月初,寒风瑟瑟,在马车上,若是不用红泥小火炉,早晚有些冻脚。回程的路线,被大堂哥莫轻云做了规划,一家人不求速度多快,力求平安,选择了笔直的官道,晚上也会在城镇或者官道旁边的农家借宿,这几天,并未吃苦。 莫颜总感觉回程要快一些,她在马车上看医书,研究方子,偶尔找堂姐莫玉说话,若是晚上在客栈投宿,她和墨香依然按照原来的习惯,半夜起身练武。反正白日在马车里,就算睡一天也没有人知晓。 夏若雪一直在马车,很少露面,用膳也是让两个婆子提着,真真摆起了侯门千金的派头,和莫家人并无交流。 对于这种相处模式,莫颜求之不得,要知道,对自己讨厌的人和颜悦色,也挺累的,她一直看夏若雪不顺眼,对方也不喜欢她,何必两看相厌,还要装作姐妹情深呢。 “墨冰,他回京了吗?” 莫颜坐在马车中,用手摸着胸前的虎符。还有二十来天,她回到京都,就可以完成任务,不知道他在哪里。上次收到的那一箱子的礼物,她很喜欢,等着过年参加宫宴,应该可以大出风头。 莫颜曾经想过低调做人,可情况不允许,她在京都贵女们的眼里,一向是嚣张跋扈的,再加上爹爹位高权重,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本身肚子里没墨水,参加诗会茶会笑料百出,所以私下里才被称之为草包。 顶着这个名头,对莫颜来说,有一定的好处,无论她做什么,多么出格,众人也不会惊讶,因为她是草包,这种印象早已经在别人脑海里扎根。 “小姐,他现在还不能回京。” 越是在最混乱的时刻,才可浑水摸鱼,把那些藏匿在大越的探子奸细们连根拔起,这可是非常好的机会,如果得知万俟玉翎还活着,想必那些人又老实地蛰伏起来,不肯冒头了。 “我知晓了。” 莫颜点点头,雾气的眸子深处,闪着精光,是了,他曾经说过,让她把重要的虎符交给爹爹保管,可是他曾经说过,二人在京都见面,莫颜也摸不准万俟玉翎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小姐,您的染发坊已经选好了地址,就在最繁华的朱雀南街。” 墨冰从怀中抽出一封信,递给莫颜,这封信是京都传过来的,上面还有染发坊的布局图,哪里有摆设都写得很详细,让莫颜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万俟玉翎的动作竟然这么快?那天在鬼村,她不过是随口一说,说了自己的构想而已,他竟然全部都记住了,而且送的铺子大手笔,在寸土寸金的朱雀南街! 莫颜可知道朱雀南街有铺子那是什么概念,那个地段的铺子,多为老字号,很多都是勋贵人家的产业,来往也都是京都的富贵名流们,只有世家大族才有这份底蕴,而莫家是在爹爹这辈才起来的,就算有银子,也买不到这么好的铺位。 “真的吗?王爷真大方,我们小姐也是有钱人了!” 墨香咋咋呼呼地,被莫颜瞪视一眼,立刻控制自己的音量,她用手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可眼中的笑意,怎么都遮掩不住,道歉也没什么诚意,“对不起,小姐,奴婢真是太放肆了,这要是让后车那位听见可还了得。” 夏若雪对万俟玉翎的心思,这次彻底地暴露出来,就是京都众位小姐们,应该也猜出来一些。南平王万俟玉翎容貌上乘,是大越第一美男,又有无上的地位,不知道多少小姐挤破头盯着南平王妃的位置,可是皇上到底是小辈,无法为皇叔的亲事做主,在后宫的太皇太后礼佛,并不过问,万俟玉翎的亲事就一直拖着。 “本小姐是白富美!” 莫颜喜滋滋地抽出小铜镜,用手抚摸着脸颊,她没有因为在靠山村晒黑,因为练武的关系,比以前肤色更亮了,散发着珍珠一般莹润的光泽,看起来朝气蓬勃。 皮肤白皙,有了地段佳的铺子,又是个小美人,白富美全部占上,又是官二代,莫颜觉得,她毕生的追求,至少实现了一半。至于到底是不是草包,无所谓了,这年头,谁还在乎内涵,有钱,有权,有势才是真的。 这是一个秀才遇见兵,有理讲不清的年代,有银子有权就是硬道理,只有这样,做人上人,才能帮助更多穷苦的百姓。不然光有一颗圣母心,有何用? 信中说,染发坊已经装饰妥当,目前莫颜没回来,所以底下的人处于宣传阶段,万俟玉翎特地请了两个可靠的人做掌柜和账房,这也是当初莫颜提出的,她没有人手,怕请到不靠谱的人。 伙计分男女,一共有十六人,将来的染发师,将由莫颜培训,秘方全部保密,剩下还有负责宣传的小厮,偷偷在下早朝的时候,给文武百官的车夫手里派发传单。 这些都是莫颜的馊主意,她觉得,这些达官贵人不差钱,银子最好赚,能在官家打出好口碑,以后在京都扎根立足绝对没问题,莫颜也没指望这些大人们去光顾,但是后宅还有夫人们,平日夫人们在后宅不出门,很难接触到,而且她并不想让人知道那间铺子的主人是她。 “哼,小姐您冰雪聪明,若是京都谁敢说您是草包,奴婢就和她拼了!” 墨香小脸扬着,与荣有焉,那些小姐们都是吃爹娘的米虫,哪有自家小姐这样,才十二岁就自力更生了,若是染发坊经营得当,以后的嫁妆也不愁。 对于万俟玉翎能如此大手笔,墨香开始没想通,后来想起自家小姐和南平王的互动,她突然灵机一动,等小姐嫁给了王爷,染发坊就和南平王府的产业差不多,都是自己人。 “墨香,你寻思什么呢?” 莫颜见墨香一双眼睛圆溜溜的转个不停,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她强调,“草包就草包吧,这样众人对我要求不高,我也没有什么压力。” 人们总是对草包格外宽容,闹了点笑话,众人一笑而过,偶尔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不会有什么恶意。不像一直以大度宽容形象示人的,犯了一点小错儿,马上被千夫所指,所有人都认为她不应该犯错。 “没有,奴婢认为小姐说的很有道理。” 墨香觉得,她以后应该变换一种心态,用看傻子和白痴的眼神,去看京都那些自以为是的小姐们,李月娥和赵桂花总以为计谋无双,实际早被自家小姐耍了好几次。 谁也不嫌钱多,离开之前,莫颜委托丽娘进购一批上好的药材,她那几千两银子提前支付,总不能让丽娘承担白跑一趟的风险,尽管丽娘推辞,莫颜还是坚定地塞在她手里,二人签订了一份购药合同。 回程的路上,手头的银子不多,幸好有那一箱子的首饰,莫颜算是小有家产。但是那么好的首饰,她不想也不能典当,只能在如何赚银子的问题上动脑筋。 京都染发坊开业,各方面都需要银子,掌柜,账房,伙计们的薪俸,还有其余的一些支出,维持店面运作的基础银子,都要准备,莫颜手中窘迫,有些捉襟见肘。 染发坊的利益巨大,可是要买好药材不算便宜,其中很大一块都是成本费用,万俟玉翎按照原来的约定送了这么好位置的铺子,又主动帮助装饰,她莫颜已经占了便宜,实在不好继续求人。 “墨冰,我记得你写小楷不错啊。” 莫颜打量坐在原地的墨冰,脸上闪过一抹狐狸般的微笑,这让墨冰很不自在,有种被算计的感觉,她摊了摊手,“小姐,您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墨香识字,但是那一手字实在不能见人。” 墨香识字还是因为她上进,和府中的采买婆子学的,字写得实在不怎么样,勉强算是工整。莫颜的字倒是可以,但是她懒得写,用毛笔写字还是不太习惯。 “我想写个戏本子,让你帮忙。” 莫颜把自己的想法再次说一遍,关于《双凤奇案》的话本子,其中一些情节,根据大越朝的风土人情做了整改,保证严密谨慎又合乎情理,这是莫颜一直想和二哥莫轻雨合作完成的,可是目前急需用银子,二哥又在外游历。 “小姐您还有这本事。” 墨冰已经很淡定了,现在莫颜说她其实是妖精变的,墨冰也马上接受。自从到这边当丫鬟,她就一直在刷新自己的认知,日子比在他身边做暗卫时候有趣得多。 “你小姐本事大着呢!” 莫颜努努嘴,做了一个不服气的表情,然后拉着墨冰,把悬疑的剧情说了一遍,期间,墨冰一直紧皱眉头思考,不愧是万俟玉翎的暗卫,在猜测凶手的时候说对九成。 光是一个案子,没有什么价值,要的就是这种案中案,每个人都像嫌疑人,一定会调动百姓们的情绪,所以这一次,必须要在京都找一个靠谱的戏班子合作。 京都那些当红名角,莫颜不想启用,这些人唱戏基本是一个套路出来的,不灵活,也不能给观众新鲜感,她想组成一个有新鲜血液的戏班子,在传统的唱法之上,颠覆,若是能以舞台剧的模式,更好。 “小姐,您这可是空手套白狼,无本的买卖!” 墨冰看得远,对此很是赞同,若是这样卖戏本子的话,不如找一个戏班子合作,说好分得一定的抽成,这样名利双收,可以赚两份钱。 “是啊,所以才说,人要稳妥,不能是偷奸耍滑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找人组建戏班子。但是这个年代,戏子属于下九流,和卖身的奴婢一样贫贱,莫颜一时半会还想不到去哪里找人。 此事,提上了日程。墨冰认命着开始帮着写戏本子,莫颜口述,墨冰执笔,墨香纠错补充,三人配合默契,鬼鬼祟祟地在马车里,几乎三天没露面。 一晃,离开靠山村有十多天了,到京都的路程已经走完了少一半。天气也越来越冷,莫颜受不得冻,早早地穿上了一层夹袄,在马车里,早晚都要抱着手炉取暖。 夏若雪除了烦恼之外,每天还会留意莫颜的一举一动,夜深人静,她睡不着的时候,心里悔恨,恨太后派来的老虔婆,拿乔地让陈婆子和王婆子服侍,害得她身边空无一人,被泼皮强占,恨春情那个小婊子,这种时候竟然背弃于她,不过,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些人,下场必须是死。 夏若雪的唇边,挂着一抹阴森的笑,她想起让绣儿的写下的认罪书,吩咐对面打盹的陈婆子,“拿来给我看看,若是本小姐回到京都……” “是,小姐。” 陈婆子正在做梦,打了一个激灵,不敢怠慢,回去之后还等着自家小姐在夫人面前美言几句,她和王婆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春情干了背主的事,她们是真的不知情。 王婆子比陈婆子多了一个心眼,总觉得春情那个小蹄子突然逃跑是有原因的,可是她想不到,心里说不出的怪异。 “怎么就一张?” 夏若雪打开一看,只有一张印着绣儿手印的认罪书,上面写着李月娥的名字,而那张名字空白的不知所踪。 “怎么可能?老奴明明记得放在一起的。” 刚才还睡眼惺忪的陈婆子一下睡意全无,她蹲下身子,在包袱里摸了又摸,还是没有找到另外一张,而一旁的王婆子则是一脸茫然,认罪书是由陈婆子收好,和自己没关系。 “丢了还是你藏起来了?” 夏若雪眼中复杂,带着怀疑的神色,莫非这陈婆子有什么二心,才藏起来,然后假装找不到了? “小姐,天地良心,老奴对天发誓,全部都装在包裹里了!” 陈婆子吓出了一身冷汗,即便是知道,那张空白的认罪书很重要,可能自家小姐想要诬陷她人,可是她真的找不到,明明出门之前已经检查好,莫非长着腿飞了? “小姐,您说马车一直在院子里,会不会是那位上来翻了咱们的东西?” 王婆子一见陈婆子遭殃,她也要跟着吃挂落,赶紧来了一招祸水东引,用手指着前面马车的方向,显然很怀疑一切是莫颜所为。 “这不可能。” 夏若雪想都没想,立刻否定。莫颜虽然是个草包,但是总觉得自己是个正直的,一直以此自居,怎么也不可能上她的马车翻东西,而且,她记得在马车门口的垫子下面,偷偷放了几块鸡蛋壳,有人踩上,鸡蛋壳一定会碎掉。 “那,难道是长了腿飞了不成?” 陈婆子用帕子擦冷汗,眼神闪烁不定,她怀疑地看了王婆子一眼,既然不是外人偷走的,那么就是自己人,她可以万分肯定,当初是装好的了,而且检查不下两三次。 “陈婆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我,你自己弄丢小姐重要的东西,还想往我身上推?” 王婆子啐了一口,脸红脖子粗,这个陈婆子,仗着比她资历老,一直以永平侯府的老人自居,平时行事倨傲,大家都是下人,却偏偏喜欢装作高人一等,一点不会给人留面子,这次出了岔子,就往她身上推,岂有此理! “不是你,还有别人?” 陈婆子不管不顾,反正一定不是她自己,那么是任何人都可以,眼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罪责推到王婆子身上。 “呸!” 王婆子也是个厉害的,不是她做的,谁也别想往她身上泼污水,二人叫骂几句断子绝孙的脏话,动起手来,打成一团。夏若雪在一旁冷眼看着,心中怀疑却默不作声,见二人互相撕着头发,她心里突然升起一抹快感。 “啊!” 突然,在后面的马车里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让前面的马车全部停在了路中间,莫家众人从车窗处探出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刚才,陈婆子和王婆子狗咬狗,打在一处,可是二人忘记了,现在是冬天,马车里还有一个红泥小火炉,二人这么一折腾,红泥小火炉上的细嘴茶壶被打翻,一壶水全部浇到二人的身上,陈婆子和王婆子的整条手臂又红又肿,很快脱了一层皮。 “表姐,出了什么事?” 莫颜下了马车,站在夏若雪的车窗前面,关切道,“刚才听到有人喊叫,似乎是在你的马车里。” “颜颜。” 夏若雪打开车窗,面带苦笑,“刚才陈婆子和王婆子不小心打翻了水壶,烫到了,这附近,有没有医馆?” 虽然想给两个婆子一点小教训,但是夏若雪没想让二人受伤,现在弄成这样,得不偿失,她身边只有两个婆子,难道未来十多天,无人服侍,她要亲历其为? 莫颜点点头,一行人向下个城镇行进。因为夏若雪那里出了点小意外,众人决定休息一天,等到明天早上赶路。 这十多天,人困马乏,并没有多少时间浏览沿途风光,莫玉正在无聊,听说能休息一天到城中闲逛,乐点差点从马车中跳起来。 “小姐,表小姐那边不知道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不会是故意拖延时间吧?” 墨香已经对夏若雪观感到了最差的程度,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总是往坏处想。莫颜不以为然,现在,恐怕最想回京的就是表姐,表姐要和姨母永平侯夫人商量对策。春情是夏若雪的丫鬟,现在是逃奴的身份,万一在外干了点什么勾当,丢的是夏若雪的名声。 “小姐,那边是发现这个不见了。” 墨冰从怀中掏出一张薄纸,正是夏若雪丢失的那张无名字的认罪书。莫颜不想掺和此事,不过她知道表姐的为人,这么做,是把任何可能发生的麻烦掐灭在摇篮中。 “早晚也会发现,咱们别声张就好。” 约莫一个时辰,车队进入了一个小镇。在到颍川的途中,莫颜曾经路过这里,但是当时走得比较匆忙,并没有停留。 一家人找到一间不错的客栈,正好房间够用。整个时候住宿的人比较多,有空房就不容易了。大越的习俗,到了腊月就算过年,庄户人家早早地准备好过年的吃食,那些常年在外的生意人,也在农历十一月,早早踏上归乡的路。 在客栈下面不远,有一家医馆。夏若雪带着王婆子和陈婆子前去包扎。医馆的规模不小,有几个坐堂的郎中,夏若雪见两个婆子进入到内室,赶紧抽个空子,找了个看着面容和蔼的大夫看诊。 自从被泼皮侵占,喝了避子汤之后,这一个来月,没来月事,她很怀疑是不是被忽悠了,避子汤没效果,其实她是有了身孕。 “这位小姐的身体稍微有些虚弱,看来前段时间大病一场。” 坐堂的大夫把脉了之后,开了一个方子,并没有提起任何关于有身孕的事,夏若雪也不好开口,旁敲侧击,大夫说这不过是因为水土不服引起,不算大毛病。 得知自己没有身孕,夏若雪算大大松了一口气。不是处子之身,只有春情一人知情,而且这方面,在新婚夜可以补救,只要不进宫,谁也不会在成亲之前逼迫她验身,但是若真不幸那么倒霉有了身孕,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国丧已过,各地恢复了饮宴,憋了三个月的百姓们很是寂寞,几乎家家的饭馆,茶楼爆满,莫玉非要拉着莫颜去茶楼听书,在颍川这种说书人比较少,她想一次听个过瘾。 茶楼里,下面坐着散客,一个说书人正站在高台上唾沫横飞,说得起劲,底下不时地响起叫好之声,偶尔在楼上雅间,可以听到女子的惊呼声。 “此刻,大越军队已经被四面包抄,说时迟,那时快,敌国领兵李将军迅速出击……” 一楼大堂都是男子,二人在此不方便,只能上二楼雅间。这间茶楼的雅间有最低消费,一两银子起,莫颜要了一壶茶水并几样点心,莫玉一脸肉痛,唠叨两句,很快被楼下说书人吸引注意。 莫颜侧耳听了一会,随着众人的呐喊声,心里跟着沸腾起来。说书人讲的正是万俟玉翎在十五岁的时候以少胜多的成名一战,不但如此,生擒活捉了敌国主帅,威震四方。 “再讲一个,再讲一个!” 楼下众多人一起呼喊,纷纷掏出铜板和碎银子打赏说书人,说书人喝了一口茶水,正在休息,伙计告知,一刻钟之后,继续开讲,还是南平王征战的故事。 “颜颜,你见过南平王,真的吗?” 莫玉突然想起来,听墨香提过,一路上,众人都是跟着万俟玉翎的车队一起,那么大越的第一美男长的是什么样子? “恩,是真的。” 对此,莫颜很低调。或许,在京都众位小姐之中,能见万俟玉翎一面,已经是非常难得,那人向来神出鬼没,不一定在什么时候出现。 “真的如神仙一般俊美?” 莫玉心里想着神仙的模样,神仙她没有见过,但是应该是俊美的不似凡人吧? “马马虎虎吧。” 莫颜摸了摸鼻子,二人第一次接触,她透过马车车窗看到他那双眼睛,最先想到的竟然是在现代局里冷库的尸体,那双眼睛无比薄凉,如深潭一般,可是却是清澈的,如冻结的冰凌一般通透。 “莫非都是谣传?” 莫玉觉得,在战场上厮杀的人,应该都是虎背熊腰的,晒得漆黑,和自家大哥差不多,力气大,一顿能吃个三五碗饭,若是瘦得和童子鸡一般,哪有力气打仗? “谣言不可信啊,哪有传说那般?” 有诋毁万俟玉翎的机会,莫颜是不会放过的,她按照莫玉的心中所想,把大越第一美男说成了一个身高八尺挂零,肌肉纠结,四方脸,眼睛和铜陵一般大小的妖怪。 “唉,好歹也是大越的英雄,长相差些也能接受。” 莫玉只是失望了片刻,听到楼下说书人继续,很快全神贯注,连连叫好。 刚才上楼,伙计给了二人一个花环,若是觉得说书人讲的精彩,可以去献上花环。 楼下有些吵,莫玉在二楼听得不甚真切,她着急地站起身,手里拿着一个花环,急吼吼道,“颜颜,你是大家闺秀,就在雅间里坐着吧,我去楼下听,在雅间太不过瘾了!” 还不等莫颜应答,莫玉转身飞奔出去,顿时,硕大的雅间,只剩下莫颜一个人。 下面的评书,有些肯定是人为编造,神话了万俟玉翎,而这些米分丝们跟风,吼叫个不停,吵得她心烦,想到此,她拈了一块面前的点心,开始品尝。 很短的工夫,雅间的门被推开,莫颜没有回头,懒懒地道,“堂姐,你回来了啊。” “若我不在隔壁,还不知道,你是这么编排我的。” 一道清冷的嗓音,如冬日里漫天飞舞的白雪,很快包裹住莫颜,她对这个声音一点不陌生,只是不明白,他怎么会出现这个地方。 雅间的门口处,摆放着一张美人屏风,莫颜站起身,绕过屏风,她用手握拳,放在嘴边轻轻咳嗽两声,说人坏话被当众抓包,还是挺尴尬的。“虎背熊腰,方口阔面,一对招风耳,还有……” 万俟玉翎抱着胳膊,眸色微闪,他站在原地,声音不含喜怒,面色如常,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是说着玩的,玩笑,玩笑而已。” 莫颜赶紧解释,看来以后背后说人坏话,也要挑人才行,这位或许真不是人,是神,不一定在什么时间地点冒出来。 为了怕万俟玉翎怪罪,莫颜赶紧倒了一杯茶水,讨好地道,“之前您不是在汴州,您这次来,是不是找我要那个?” 莫颜想说虎符,又怕隔墙有耳,只好压低了声音,站在万俟玉翎身侧,小心翼翼地道。 “哪个?” 在二楼雅间都是自己人,这间茶楼本来就是万俟玉翎的暗桩之一,莫颜是误打误撞,找到这里,不然他想传信墨冰,二人夜晚时分相见。 “就是那个,你懂的。” 莫颜指了指自己的胸前,其实她的意思是里面的虎符,结果万俟玉翎非常怪异的看了她的胸部一眼,“你还太小了。” “什么小?” 二人就靠在门口的墙边说话,因为距离很近,莫颜闻见了他身上好闻的淡雅的梅花香气,他的体温好像比一般人低些,站在他身边,无端地感觉到一丝冷气。 莫颜一头雾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之后,闹了个大红脸,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天啊,为什么传说中神仙一样的皇叔会是这个样子? “这此找你来,是有其他事。” 万俟玉翎饶有兴致地逗弄莫颜,看她如一只小猫,开始还能挥舞着爪子,张牙舞爪,片刻的工夫就蔫了,整个过程快得惊人,看着很有趣。 “谢谢你在京都给我找了个那么好的铺子。” 提到正事,莫颜觉得有必要感谢万俟玉翎,能用有一个自己的铺子,是莫颜两辈子的念想,本想她是琢磨攒点银子,买下一个小铺子慢慢打拼,现在有他相助,她立刻提高了层次。 “正是为铺子,你其实不用谢我。” 和莫颜说话,万俟玉翎很轻松,称呼上显得平和。在京都弄这么一个铺子,可以说是煞费苦心,送给莫颜做人情倒是没什么,他不差银子,差的是消息来源渠道。 “你的意思是说,把染发坊作为京都的暗桩?” 莫颜马上理解了其中的深意,她认为,这是个好办法。朱雀南街的珠宝绸缎铺子不少,官家夫人们来逛街,选中了之后就会离开,几乎不会在一个铺子逗留太久。 染发坊不同,染发至少要一个时辰,这段时间,那些夫人们无聊,定是要和下人们聊天。不能轻视这些内宅妇人的八卦能力,京都有什么流言,全靠这些人传播。 “这样,不管是获取消息还是撒播消息,都变得简单。” 莫颜一点就透,万俟玉翎点点头,染发坊就用神医的名头,京都背后的势力绝对追查不到御史府,他会确保她的安全。 二人在这方面上达成一致,一会儿,楼下传来脚步声,莫玉不放心莫颜一个人在雅间,就在她进门的前一刻,万俟玉翎推了一道暗墙,原来雅间里还有机关。 出来的时间不久了,又没带丫鬟,莫颜怕娘亲担忧,拉着堂姐回到了客栈,正好迎面碰上陈婆子和王婆子,二人的不和已经摆到了脸上,提着一桶水,都要一人一只胳膊,谁也不愿意多出半分力。 “小姐,有新消息了。” 墨冰一脸神秘,拉着莫颜进门,她嘴角带着讽刺,“那位的丫鬟春情,被袁焕之的人找到,现在,正离咱们的车队不远,同样在回京的路上。” “这么巧?” 莫颜一回来就听到一个好消息,她眼神亮晶晶地,等着听八卦,“这么说是你们的人故意为之,那么袁焕之有没有上钩?” 按照袁焕之的性格,有更好的联姻对象,必然会抓住机会,而且只要找人就能查出来,夏若雪被泼皮占去贞洁纯属偶然,而不是有人刻意为之。 “咱们就等着回京看好戏吧。” 墨冰卖关子,莫颜一样从她的语气听出,夏若雪整天算计别人,这回算是阴沟里翻船,若是和袁焕之一对,二人都喜欢耍歪心眼,渣渣联合,京都不知道谁有要倒霉了。 尽管如此,莫颜仍旧期待,她和表姐夏若雪一同用晚膳,见她装作模样,心中发笑。 “颜颜,没几天就回到京都了,你可想清楚该怎么办。” 林苗月暴毙,不代表袁焕之不成亲了,如今局势混乱,对方迫切需要娶一个女子传宗接代,明知道莫颜被选中的几率很低,夏若雪仍旧忽悠哄骗。 “颜颜,你跟袁小将军才是天生一对。” 夏若雪品着手中的茶,她已经听绣儿所说,袁焕之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在成亲之前,就和林苗月有了首尾,二人花前月下,行房也不避讳,全被绣儿看在眼里。 有时候兴致高,袁焕之还会准备一些春药,听说女子服用之后,体态更显魅惑,呻吟声悦耳,增加情趣,林苗月被哄着用了好几次。 过了年,莫颜才十三,莫颜看上袁焕之,主动表白,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美人的引诱?到时候袁焕之起了色心,破了莫颜的身,她和自己一样是残花败柳,不同的是,这个消息,会被她夏若雪传出去。 “表姐,我还是忘不了他。” 莫颜假装哀伤,眼里泛着朦胧的雾气,天啊,要不要这么搞笑?她都快憋不住了,若不是极力忍耐,很容易破功。 “颜颜,女子一辈子能找个意中人不容易,你要勇敢一些。” 夏若雪假装为莫颜着想,让莫颜恨不得撕掉她虚伪的面皮。在京都,女子的名节是最重要的,正经的大家闺秀,根本不会这么劝人。 勇敢?勇敢表白心迹还是勇敢献身?莫颜内心冷笑,心里想,夏若雪,你现在就蹦跶吧,等你回到京都,说不定还有更大的惊喜。 姐妹二人聊天,一个哄骗,一个装傻,到是出奇的和谐,夏若雪见目的达成,劝说有效果,让她无比开怀,她现在恨不得马车快一些,明天就可以回到京都。   ☆、第077章 河中沉尸 一路向京都进发,时间就进入到农历十一月的中旬,虽说不如北地一般滴水成冰,可下了几场冬雨之后,越发寒凉,一行人在马车上,只有一个取暖的红泥小火炉,爷奶夜里受凉,染上了咳症。 年岁大的人,生病不容易好,吕氏也担心这一路到京都出现水土不服,准备停下来休息几天。家人都比较着急,在过半个月进入腊月,家里也该准备年货,再有,府上事务繁忙,平日走动的人家,应当早早地准备节礼,娘吕氏拗不过爷奶,便答应下来。 谁知夜晚时分,一行人为了赶路再次露宿荒野,不巧地下了一场夜雨,莫颜裹了两层棉被,还是有些瑟瑟发抖,只能靠不停地喝热茶来驱寒。 前面的马车里,传来爷奶的咳嗽声,让莫颜很是忧心,这种天气只会加重病症,偏生她这里没有有效防止咳嗽的药,其实爷奶的咳嗽主要还是由伤风引起,前几天喝了点姜枣红糖水,稍微好了一些,这个雨夜,怕是又受寒了。 “墨冰,看这雨似乎得下上一夜。” 莫颜打了一个呵欠,墨香听到响动,也跟着从车凳上爬起来,她摸黑熟练地点燃了车壁上的油灯,揉揉眼睛,“小姐,咱们早晨就能进泸州城,本来夫人着急赶路,不欲停留,不如您和夫人说说,咱们停下来歇两天?” 进了泸州,距离京都最多还有五天的路,众人一路轻装上阵,比来的时候跟赈灾队伍走的快些。莫颜答应回程之时到泸州找卫子纤,对方还说好送她荷包,而且她也想把堂姐莫玉介绍给卫子纤认识。 “恩,今夜又下了雨,爷奶受了寒,咱们得找家客栈,休息两天。” 莫颜点头称是,平日这个时间,她和墨香在习武,今儿下雨,二人只能在马车内,可形成了生物钟,这会反倒睡不着了。 爷奶的咳嗽声,在雨夜里格外清晰,莫颜听见前面有动静,好像是大伯娘下了马车去探看。正好车上还有生姜红糖和大枣,煮上一些端过去,让爷奶喝了之后发汗,睡个好觉。 荒郊野外,即便是在官道上,也是阴森森的,莫颜打开车窗,伸出手接着外面的雨水,冰凉刺骨,让她打了一个寒颤。 在官道的两侧,有一人多高的杂草,前面不远处,有一条宽阔的河流并一个小树林,周围几乎没有住户,众人也没有投宿的地方,只得将就一夜。 红泥小火炉上的小锅里热气沸腾,一锅姜枣红糖水已经煮好,主仆三人一人喝了一碗,马上发了汗。剩下的并不多,由墨冰下马车送到爷奶那边。 一夜过去,雨也停了,莫颜洗漱完毕,打开车窗,一股冷风顿时钻入,她呵了一口热气,搓了搓手,下了马车找娘亲吕氏说话。 “就算你不说,咱们也要停两天,难得到泸州,还得采买一些东西。” 一路上家里人几乎没停下来,吕氏也没有花银子的机会,好不容易到了泸州,千万不能错过,好酒,丝绸布匹,茶叶,在泸州买给交好的人家送年礼,比在京都节约三成。 “可是爹爹说,咱们府上不缺东西,让您回程的时候悠着点。” 莫颜想到那封家书,万一娘亲大采买,被爹爹知道不痛快怎么办?大过年的,爹娘千万别怄气。也不是说爹爹为人还能小气抠门,只是过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前世莫颜也有一个法医同事,小时候家里很穷,后来成了拆迁大户,得到房屋款项若干,仍旧勤俭节约,不能忍受丝毫的浪费。 “咱们府上是不缺什么,不过要过年了,总要给交好的人家送年礼,往年,都是在京都采买,价钱自然要比泸州贵,质量也不太好。” 这次家里人跟着一起回京,衣食住行,为了确保稳妥,府上要采买很多东西,别的不说,家人身上穿着的袄子针脚粗糙,是临行前赶制出来的,到京都也得有替换的衣物。 “您心里有谱就好。” 家里琐事,娘亲独揽大权,莫颜觉得还是问一下,她不想让爹爹伤自尊,万一夫妻间有什么龌龊,她做女儿的跟着着急。现在见娘亲吕氏心有成算,是她操了闲心,关心则乱。 昨日在天黑之前,众人紧赶慢赶,还是没赶得上进城,只好在城门外的官道上露宿一夜。马车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在清晨的时候,进入到泸州城。 泸州城一如既往的繁华,大街上,百姓们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有去赶集的百姓,南来北往的商队,担着货物吆喝的货郎,好不热闹。 朝廷有规定,官员的家眷是可以宿在驿站的,衣食住行全免,不过驿站的条件简陋,爷奶身体又不好,家里人商量,在临街的热闹地段,找了一间还算不错的客栈住宿。 客栈一共有两层楼,一层是普通的下等房,还有合住的通铺,二层的条件好一些,吕氏要了几间房,把条件最好唯一的天字号房让给了夏若雪。 “颜颜,咱们要在泸州停留几天?” 夏若雪装作不在意地询问莫颜,她藏在袖口里的手已经握成拳,赶路就赶路,非要带上这一家的泥腿子,到京都过年,也不怕让人笑话,连她都觉得跟着丢脸。 别的官家,得知自己有穷亲戚,躲闪还来不及,莫家可倒好,主动让穷亲戚上门打秋风,真真是脑子进水,夏若雪决定,以后尽量离莫颜远点,没的被降低了自己的档次。 “表姐,是不是姨母写信,催你回京了?” 莫颜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夏若雪真不客气,娘吕氏让出最好的客房,她理所当然,也没推脱,果然啊,在自家人面前,夏若雪连装都懒得装了。春情没有消息,她一定心虚着,急于回京找她娘亲永平侯夫人商议对策,结果自家人在泸州停留,耽误了她的大事。 “那倒是没有,出来这么久,有些想家。” 夏若雪当然不能说实话,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自从被破了身子之后,她就成了惊弓之鸟,每天晚上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陈婆子和王婆子人老成精,夏若雪怕被识破,只能忍耐再忍耐。 “恩,我也有些想爹爹了,还有大哥和二哥。” 莫颜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她想念的人不包括大哥,每次见到莫轻风,开口闭口之乎者也,听的人脑仁疼,这次家人到京都来,大哥若是和大堂哥莫轻云这么说,一定会被丢出去。 夏若雪套了几句话,得知一行人不会在泸州逗留太久,她放了心。昨夜她又做了噩梦,梦里被人捆住了手脚施暴,开始的时候,她痛不欲生,想要咬舌自尽,当然,只是想想而已,终究是狠不下心来,到了后来,她竟然享受到其中的妙处,乐在其中。 醒来之后,夏若雪对自己很失望,她是永平侯府的嫡出千金小姐,夏家是京都一流的勋贵人家,她从小就被嬷嬷教导礼仪,女子一定要贞洁,万万不得失礼于人前,若是做出有损夏家名声的事,唯有一死。 “表姐,看你脸色不好,还是好好休息下吧。” 莫颜正愁怎么甩掉夏若雪,她想带着莫玉到市井上转转,并且送消息给卫子纤,卫子纤得知她到泸州的消息,一准儿高兴。现在见夏若雪打了个呵欠,昏昏欲睡的模样,主动告辞。 客栈的走廊狭长,白日里,照射不到阳光,显得有些阴暗,四周的墙壁上挂着红灯笼,特别是昨夜下过雨,空气中有一股发霉的气息,让人不太舒服。 京都的冬日多雨,腊月里,偶尔下上几场雨夹雪,湿冷湿冷的。莫颜不喜欢这种气候,出门走上一圈,便会湿了鞋子,大街上很滑,经常会发生马车相撞的事故。 “小姐,奴婢刚去了知府后衙送信,正好看到卫小姐出门,她说在后街的角门等您一会儿。” 墨香还没说全,刚才她去送信,被一个冒失鬼撞得一个趔趄,她正要叫骂,谁知一抬头,发现对方是男装的卫子纤,此刻正眼神闪烁警惕地看着周围,不晓得白日里怎么这样装束,倒是像要去做坏事。 卫子纤得知莫颜路过泸州,高兴得合不拢嘴,她拉着墨香到一个角落,颇为神秘,让墨香想办法带莫颜一个人出门。 “啊?一个人?” 莫颜正想叫上堂姐莫玉,刚到客栈不久,娘亲吕氏陪着大伯娘赵氏,三婶娘马氏出门采买,三个女人凑到一起,对购物十分积极,大伯和三叔跑到街头巷口吃酒,爷奶那边又睡下了,只留大堂嫂朱氏和小堂弟莫轻霜照看着。 “说带您见识新鲜的,还催您快点。” 墨香无语望天,自家小姐虽然很多时候不靠谱,但是也不会甩掉丫鬟,打扮成男装出门。墨香显然忘记,有一夜,莫颜和二哥到昌平坊逍遥,夜不归宿的事。 “咱们路过泸州,墨香你也熟悉,你带着堂姐到主街去转转,顺便给大堂嫂和轻霜带点礼物回来。” 朱氏是性格柔顺而又懂事的,虽然莫颜和她没什么共同语言,但二人关系还算不错,这次家人全部出去溜达,只留下二人在客栈里,她觉得过意不去。 “我带着墨冰去,你放心。” 莫颜说着,叫上墨冰,为了低调,她戴上了帷帽。客栈距离知府后衙步行约莫一刻钟左右,莫颜远远地看见,卫子纤正站在门槛处,焦急地张望。 “颜颜,你怎么才来,快快快,随我进去,一会儿好戏就要散场了!” 卫子纤一身灰色的男装,手里拿着一条桃红色的手帕,怎么看怎么别扭,姐妹二人有几个月没见,并无任何生疏之感。 “对了,颜颜,这个丫鬟面生,是不是胆子大的?若不是,还是别进去了。” 卫子纤在前面快步领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墨冰一眼,一脸严肃,“我爹正在升堂问案,咱们在后堂看热闹,千万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上次姐妹相识,卫子纤曾经说过,她经常男装跟着捕快们到案发现场查探,也见识过尸首,开始的时候有些怕,后来便上了瘾,她觉得,自己爹爹是个清官,能破案,为死者说话,不冤枉一个好人,这才是父母官的本分。 莫颜当时还没见过古代的升堂问案,很是好奇,二人约定等莫颜回程的时候,跟着卫子纤偷偷去后堂观看,那边是知府休息之所,疲惫之时,喝茶水,看卷宗的地方。 “卫姐姐,放心吧,她胆子大得很。” 莫颜举手保证,本来想胡诌说墨冰的爹爹是个仵作,估计她真这么说,会直接被拍飞,目前不是墨冰的对手,还是别在老虎的屁股上拔毛,为了敷衍卫子纤,她只得再三保证。 “可是……” 三人一起抄小路,知府衙门办公的地方和后宅相通,中间有一道上锁的铁门,平日里,这扇门不开,连卫知府上衙门都要绕路。卫子纤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把钥匙,她动作麻利地开门,小声道,“光胆子大也不行,这次这个,连我看了都害怕呢。” 卫子纤的面色变了变,似乎有些后悔带莫颜来这种地方,若是娘亲知道,一定会揭了她的皮的。莫颜和她不同,从小长在深闺中,哪见识过尸体,而且这次这具,那实在是……惨不忍睹。 莫颜面色镇定,卫子纤不说话,她就等着。还是第一次有人怀疑她的胆量,前世在局里,什么样的案子没碰见过,她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有一个十九岁少女,被一个变态杀人狂残忍杀害之后分尸,光是碎肉片,就达到三千多片,刀口整齐,就算是古代的凌迟也不过如此吧。 犯罪分子有强大心理素质,杀人分尸之后,还可以镇定的抛尸,在主街口几个没有监控的路段实施,很显然是本地人,熟悉路况,其次,职业上锁定医生,屠夫。 莫颜记得,那时候他们法医科的同仁们,加班加点三天的时间,才将尸身拼整齐,那些肉片都是按照肌理的纹路切割,若是屠夫,未必有此技术,而且,未必有这么强的反侦察能力。 尸身拼好之后,还剩下最关键的人头,这也是确定死者身份最主要,最直观的线索。法医科的同仁们唉声叹气,当时莫颜记得,她是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拼着碎肉的。 花季少女,被穷凶极恶的凶徒残忍杀害,甚至不能保留一具完整的尸身,若是不能破案,如此变态的凶手,会不会对其余人下手?好在,案情在后来有了转机,凶手轻狂,在抛了人头不久之后,被警方控制擒拿。 “颜颜,你是怕了么?” 卫子纤想,反正都进来了,不如就进去看看,她正要带路,见莫颜站在一旁愣神,催促道。 “不是,我不怕。” 莫颜摇了摇头,面容坚定,她刚才突然陷入前世的回忆中。在现代的法医学,解剖是关键,而古代人比较迷信,更重视保持尸身的完整,仵作要做的就是通过人体经脉,穴位上等一些变化,从毛发到指甲,细节上反复勘查,推测出死亡原因。听说,那些高度腐烂的尸身,有经验的仵作可以通过骨头的颜色准确判断死者所中的毒药。 “好吧,我们准备手帕,若是要喊叫,就用帕子堵住嘴。” 卫子纤挥着手里桃红色的帕子,莫颜总算知道了帕子的用途。关于这点,主仆二人没什么异议,三人商量一番,这才轻手轻脚地进入到后堂。 泸州知府衙门前堂,知府卫大人面容严肃,昨日有百姓来告官,说是一早到城外的河边去抓鱼,想着换点银子,谁知道,有一个很沉的东西,他以为河中有大鱼,招呼两个兄弟一起帮着拉。 结果,三兄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河中拉上来一个大东西,大东西下面帮着若干石块,等三人看到其面貌之后,直接下尿了裤子,胆子小那位,昏死过去。 这是一具白花花的赤身裸体尸体,已经被水泡得变形,肿的老高,眼球凸出,白眼仁裸露在外,面部已经有些腐烂了,散发着臭气,周身上下淌着泛黄的水,脚踝部位被什么东西啃咬过,肉还在翻着,似乎里面有东西蠕动。 “呕……” 没有晕过去两兄弟擦着冷汗,二人商议,一个人到衙门报案,一个人在此地看着尸体,幸好青天白日,不然一定能把人吓得背过气去。 “张大,张二,张三,你们发现尸首的地方在哪里,具体一些。” 尸体是昨天发现的,但是因为腐败程度过高,根本未检查出死因,不知道女子到底是被溺死沉塘,还是被凶手杀害而死。目前没找到尸源,官府已经在周边的村镇发下通告。 “在,在城外的下河村附近,俺们就是下河村的村民。” 张三胆子最小,不停地看着衙门口被白布蒙着的尸体,脸色青绿,张家老大镇定一些,磕磕巴巴地准确说明了地方。昨日报官之后,衙门的人已经去过,三人并没移动尸体,今日不过是为证词,走一遍程序。 门外,百姓们窃窃私语,看热闹的居多。死者是一个女子,赤身裸体,身上带着石头被丢在河里,让人浮想联翩。 在大越,男女大防严重,若是发现女子水性杨花,被浸猪笼,沉塘等屡见不鲜,就算是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村中人一致表态就好,说到底,这是大越的一种变态的风俗。 目前没有人认领尸体,卫知府问询,一旁的师爷做着笔录,死者约莫有二十来岁,从盆骨上判断,生产过,并不是黄花大闺女,所以百姓们怀疑其是因为红杏出墙而被沉塘,很多妇人在外面骂骂咧咧。 “活该,勾引人家爷们,被沉塘活该!” “就是,世风日下啊,是应该整治整治,女子就当贞洁娴静。” 外面的百姓们说三道四,让莫颜紧皱眉头,她对沉塘,浸猪笼非常反感,一个巴掌拍不响,为何男子没事?最多被说一句风流?而且这女子的死因不明,盖着白布,莫颜只能从轮廓推断,尸身肿胀不堪,呈现出巨人观,应该在河中呆了很久。 “小花啊,娘苦命的小花啊!” 衙门口传来一声老妇的哭泣声,百姓们让开一条路,官差听说是家里出嫁的闺女很久没回娘家,而夫家言辞闪烁,老妇人觉得有些不好,听说衙门发现了一具尸身,她就来了。 “大人,有人来认尸。” 捕快上前征得卫知府的同意之后,带进来一个约莫五十岁上下,头发发白,浑身上下都是补丁的老妇,老妇人用粗糙的帕子抹着眼泪,踉踉跄跄地往前走,来到蒙着尸体的白布之前。 衙门有专门停尸的地方,今日是为了给三兄弟做笔录,所以破例抬到大堂上,若是再有几日没人来认领,衙门口就当做无头案处理,把女子入殓。 “给我让个地方。” 莫颜推开前面的卫子纤,踮着脚尖,伸着脖子,就在老妇人掀开白布的一刹那,她看到尸体的正脸,立刻有了底,绝对不是沉塘,绝对不是! 判断是不是溺死很简单,从外观上来说,瞳孔放大,且有出血在眼膜上,耳膜也会因为水压造成破裂引起出血,从刚才看,虽然腐败度极高,但是死者的眼膜上并没有出血。 “我的小花啊,就是我的小花!” 老妇人说着,就要上前抱着尸体哀嚎,可能是由于过分激动,一口气没上来,背过气去。 莫颜一直挤在门口,让卫子纤担心不已,其实,昨天她就看到了尸体,晚上都没吃下去饭,本来以为带着莫颜见见世面就好,她也没想到有人认尸,揭开蒙着的白布。 “颜颜,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咱们回去吧。” 卫子纤拉着莫颜,就要往回走,莫颜回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用手比划一下,表示她不害怕,并且想在这里继续观看,目前,老妇人是能不能破此案的重要人证。 有人来认领了尸首,原本觉得无聊的百姓们又开始张望,衙门口从刚才的几十人,增加到几百人之多,众人窃窃私语,对此进行评价和猜测。 “去,给她一碗水。” 卫知府叹了一口气,有人认领尸首最好,无论死者生前犯过什么错,至少死后是清白的,希望家人能好好的下葬,立个排位,以后也有上香烧纸的人。 老妇人悠悠转醒,喝过一碗水之后,好半晌,才明白过来,她是在大堂之上,而旁边的尸首,就是她那可怜的女儿。 她的女儿叫杨小花,今年二十五,在十年之前,嫁给了上河村的李家老大。开始的时候,她老家老头子活着,杨家的家境不说富裕,也还算不错的,谁想到前几年,老头子生疮,染上恶疾,家里的银子都花光了,也没有好转,杨家欠了一屁股债。 小花还有个亲哥哥,被她嫂子撺掇分了家,从以后,见到老妇人躲着走,平时根本不来往,倒是小花这个出嫁女,经常回娘家看看,偶尔拿出点铜板接济娘家。 老妇人说到此,更加控制不住情绪,悲从中来,前两年,老头子过世,家里连个棺椁都没有,那个白眼狼儿子,他爹死了都没来看一眼,还是小花…… 想到如此孝顺的女儿死相凄惨,老妇人再也忍不住,白眼一翻,再次昏死过去。 “我知道情况,我和杨小花一个村的!” 门外站着一个人高马大皮肤黝黑的妇人,她主动要求上堂说明情况,卫知府点点头,准许。 “大人。” 高大妇人进了衙门之后,规规矩矩先给卫知府磕头,她嘴皮子麻利,很快说清楚事情始末。 在杨老头死了之后,杨家债台高筑,更加雪上加霜,而老妇人一直给村中人做活还债,日子过的很辛苦。 卫知府颔首,老妇人身上的棉袄很薄,补丁摞着补丁,粗布鞋前面也有缝补的痕迹,看她脸上蜡黄,没有血色,显然日子过的很艰苦,唯一的依靠,女儿惨死,让他于心不忍,对这个案件审问越发仔细。 “杨小花的哥哥杨大民被他那泼辣媳妇管束的屁都不敢放,自家老爹死了,面都没露,还是我们这些村人帮衬着。” 高大妇人撇嘴,对杨大民两口子十分不屑。她看了一眼尸身,没有任何惧怕的情绪,反倒眼睛里流出了眼泪,哽咽道,“大人,请您明察,小花是个好女子,绝对不可能和人有私情,她日子过的也苦,原本李家看在她爹在世,娘家小有家产的份上,对小花还不错,可惜后来杨老汉重病,小花又生了两个闺女,不受重视,在婆家被打骂,还要省着自己的口粮送到娘家来。” “呜呜……” 高大妇人作为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她边哭边道,“小花死的惨,一定是李家人害的她,呜呜,为啥一件衣裳都不给穿,这是作了什么孽啊!” 此刻,老妇人再次悠悠转醒,她悲痛欲绝,砰砰砰,连续给卫知府连续磕了好几个头,很快,脑门出红肿不堪,老妇人浑浊的眼中含泪,坚定道,“求大人给我死去的女儿做主!” “好。” 卫知府捋了捋胡子,吩咐身边的捕快,“去,把杨小花的哥哥杨大民和嫂子一同带来,先打个十板子,就在衙门口打,让百姓们都看看,这两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鼠辈!” “另外,去上河村,把李家一家人叫过来,另外加上村长和部分村民,今日一定本官一定要查清此事,绝不会让良善的女子冤死!” 老妇人的出现,让百姓们的流言转移了方向,从刚刚的嘲讽,到了同情,不管杨小花是不是偷人被沉塘,但是此人有一颗孝心,只得称颂,百姓们始终觉得,能如此有孝心的人差不了,突然对上河村的李家怀疑起来。 因为上河村靠近城外,进城还要一个时辰左右,卫知府把审案的时间定在午后的申时初。 卫子纤松了一口气,正要带着莫颜离开,门帘掀开,正好看到她爹卫知府面色紧绷地盯着她,卫子纤抓了抓头,尴尬一笑,“爹,我刚过来,什么也没看到。” “胡闹!你自己胡闹就算了,还带了颜颜过来,你等着被你娘打手板吧!” 卫知府虽然这么说,语气中带着宠溺,家里儿女三人,就小女儿和他的性子最像,有时候他也遗憾,若是个儿子就好了。 “爹,您可别告诉我娘,我和颜颜什么都没看见,我们这就离开。” 卫子纤讨好地笑笑,拉着莫颜,一溜烟地跑出了后衙,她用手拍了拍胸脯,“好险啊!” 莫颜特别想去查探尸身,她发现,这个时候又犯了职业病。从外观看来,不像是溺死,但是也不能作为判断的决定性依据,还需要解剖尸身,看看肺部和胃部有没有积水。 不过,就算她能证明杨小花是在死后被丢到河里又能如何?古人迷信,根本不信服她那套理论。 “颜颜,走,咱们去我的院子里,你不在这段日子,我找了不少小玩意呢。” 卫子纤把刚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二人在前面走,墨冰紧随其后。时值冬日,小花园的草木枯黄了,只有几株耐着严寒生长的绿色植株,一朵花也没有,显得有些萧瑟。 “好。” 莫颜还没从刚才的案件中走出来,卫子纤见她闷闷不乐,面色愧疚道,“对不起,颜颜,我不应该自作主张,你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难免会不好受,不过你放心吧,我爹爹有本事,不行还有我娘出马,决计不会让人蒙冤。” “不怪你,只是觉得女子的命苦而已。” 莫颜说的是实话,她来自现代,对这个时候草菅人命极其反感,但是,也不是不能接受,她在学会适应,就是如此,在心底,她对这个时代女子地位低下十分不屑。 “那有什么办法,重男轻女,谁也改变不了。” 说到此,卫子纤的脸色暗淡下来,就因为她不是男子,要注意自己的名声,所以爹娘在她十四岁后,看管得更加严厉,她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要和嬷嬷学那些如木头人一般的规矩,即便是手被扎的都是针眼,仍旧要练习刺绣,娘说,她是女子,所以这些都是必须要学会的,否则就要被人看不起,以后嫁人,内院管家,相夫教子。 二人相携而行,来到卫子纤的小院,有丫鬟婆子立刻送上茶水。知府夫人刘氏出门采买不在家,碰巧遇见了吕氏一行人,派人送消息,要晚些回府。 “快别说这些了,赶紧交出你的宝贝!” 莫颜喝了一大口水,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趁着午时拉着卫子纤说说话,然后小憩片刻,下晌开堂,她盼着还能去听一会儿。 “喏,就是这个大箱子,都在这里了。” 其中有一部分,是卫子纤在北地的大哥托人送过来的,都是些女子喜欢的小玩意儿,北边部落的女子喜欢用羊毛做成的绢花,先用羊毛绑成毛线,然后染色,编制而成,戴在头上,显得俏皮,正好适合冬天佩带。 北地正在流行羊毛的饰品,京都并没有,有羊毛钩花的手炉套子等,卫子纤送给莫颜一份,其中还有两块十分难得毛毯。 “我也有给你带的礼物,不过都在马车上,明天给你带过来。” 墨香说卫子纤着急找她,莫颜换了一套衣衫就过来了,还没来得及卸下马车上的东西。 “急什么,晚膳咱们去醉仙楼吧,他们家新出了招牌菜。” 卫子纤看过尸体之后,还能淡定的讨论晚上吃什么,这功力不一般,就是墨冰,也很少见到这么面目全非的尸体,她用手握着嘴,强忍着恶心,尽量关闭五感,不再听二人说话。 “醉仙楼的醉酒好喝。” 莫颜想到上次的经历,咬牙切齿,“就是太贵了些。” “别提了,上次和我娘去醉仙楼,看到很多客商都在点醉酒,说是能看到墙壁上的美女画像。” 卫子纤囧了囧,脸色泛红,结结巴巴地道,“结果我丢了个大人,回府就被我娘禁足了。” 墙上的美女图若隐若现,谁都想看到云雾后面的真容,卫子纤也不例外,她一口气叫了两壶,喝得迷迷糊糊,下楼的时候不小心和对门的公子撞上,让她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二人正在尴尬对视,突然,从隔壁雅间出来个醉鬼,冲着卫子纤前来,嘴里还念叨着,“唉?这美人怎么和活了一般?” 卫子纤想躲避来不及了,被那公子带入怀中,这一幕,被后出门的刘氏看了个正着。 “然后呢?” 莫颜托着腮,听得饶有兴致,醉酒误人啊,上次她也是喝了一壶之后,偷看了某人沐浴,结果被威胁着接了个烫手的山芋,虽然,精神损失银子慕白已经补偿给她了,但被那人记上一笔,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然后,我娘以为我嫁不出去,顺理成章地赖上了那个公子。” 卫子纤用手捂脸,头埋到胸口,说起来还是觉得有些丢人,可莫颜还是能从她的语气听出对亲事的满意。 “那人是泸州守备的公子,今年十八,比我大四岁,两家商议,明年夏天,我及笄,就……” 明年夏天,卫子纤才十五周岁,泸州知府夫人本不想让她那么早出嫁,无奈去守备府上做客,对方对这个未来的儿媳非常满意,守备夫人希望卫子纤早日进门,帮着打理后宅。 还没进门,就得到未来婆婆的喜欢,想必卫子纤将来的日子会过的不错,莫颜对此很是羡慕,记得之前路过泸州的时候,刘姨母还在和自家娘亲感叹,卫子纤的性子太野,就和假小子一样,若不改改脾气,一定嫁不出去。谁想到这才几个月的工夫,就定下了婚期。 “颜颜,你可别笑话我,你也有那么一天。” 卫子纤终于抬起头,她的眼睛眯到一起,脸颊圆圆的,天生一副讨喜的容貌,“过了年你就十三了,又一副花容月貌,京都的公子们不是要踏破御史府的门槛啦!” “哪可能啊!” 莫颜苦了脸,卫子纤不在京都,不知道莫颜草包的名声,响当当的,她的“心上人”是袁小将军,京都的千金小姐们人尽皆知,谁会要一个有此名声的媳妇?还有一点,自家爹爹御史这份工作,常年得罪人,加上有一个坑爹的二哥,她把自己忽悠出去,还是有点难度的。 “怎么不可能,你这么美,有点眼睛的就应该提早上门,不然可要担心你被抢了去。” 卫子纤见莫颜没有自信,脸颊气鼓鼓的,仿佛京都的青年才俊不去御史府提亲,就是有眼无珠一般,她朗声道,“早晚会有人发现你的好,倾心于你的。” “但愿如此。” 见卫子纤这么认真,莫颜反倒不好意思了,两年之内,她没想过亲事问题,先把银子赚了再说,那位不一定何时发神经,大越又要陷入在战火之中了。 “颜颜,你等我片刻,我去书房找爹爹问问案子的情况。” 姐妹二人闲聊一会儿,卫子纤到底放心不下,那个老妇人看起来更可怜,她想去看看,能不能照看一下。卫子纤前脚刚走,一道银色的影子闪身而出,莫颜听见动静,敏锐的抬头,见到是慕白,松了一口气,寒暄道,“好久不见,慕公子伤势恢复得如何?” “甚好。” 慕白背着手,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许久不见,想不到莫小姐的身边竟然有高人,若不是被发现,慕某是不会现身的。” 墨冰从刚进门,就发现房中有人,在房梁上,对方没有任何动作,不会对自家小姐不利,所以她并没有挑明,而是一直保持沉默,等待那位梁上君子现身。 ------题外话------ 写这章的时候,我吃了个面包,边写边查资料,然后……你们懂的,~(>_<)~   ☆、第078章 有蹊跷 莫颜和慕白也算是老熟人,这人总是喜欢在官家的府邸上转悠,上次还被官府通缉,听说是为了偷一张食谱,个中原因,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慕某得知泸州知府的府上有一坛子用北地天泉水酿成的人参酒。” 慕白家里祖上开始酿酒,唯独对酒情有独钟。在北地,有一个异族的小部落,哪里有一方瀑布,被称作天泉,天泉水长期喝不但延年益寿而且包治百病,部落的男女老少寿命比普通人要长久,也正因为如此,天泉是部落里保护的水源,每天都有几千人把守,想要去偷水,不可能不被发现,异族的男女彪悍,对于擅闯禁地者,必须处死了事。 当年,泸州知府卫大人在北地做父母官,曾经帮助过异族人,为了表示感谢,异族人用天泉酿了一坛子人参酒送给卫知府,他一直宝贝着,慕白得到消息,到府上寻找,一无所获,慕白想,或许在卫子纤这里能有收获。 “莫小姐,若是你能帮助慕某查到人参酒的下落,慕某愿意以千两白银相赠。” 趁着卫子纤没回来,慕白赶紧开出条件,有钱能使鬼推磨,他非常想品尝人参酒,看看是不是传说中那么神奇。 “这话让你说的,本小姐视金钱如粪土,是能被收买的人吗?” 莫颜抱着胳膊,仰着头,一副不为金钱所动的模样,一旁,慕白和墨冰满脸黑线,若是莫颜不爱钱财,恐怕天下就没有财迷心窍的人了。 见二人沉默不语,莫颜侧着头,疑惑地看了慕白一眼,嘴角含笑,“那个……你知道这是有风险的,若是让卫伯父知道,我可要受牵连了。” 话里话外,才给一千两银子,因为这个担风险不值得。而且还有一点,她不确信卫知府对人参酒的宝贝程度,若是爱惜如命,她夺人所爱,这就有些缺德了。 慕白刚想说话,门外传来卫子纤的的吼声,她掀开帘子,一阵风似的走进门,坐到椅子上,先给自己灌了一杯茶水。 “真是岂有此理!” 卫子纤没来由地大力拍着桌子,桌上的茶壶和茶碗跟着颤动,倒是唬了莫颜一跳,莫颜挑挑眉,得知是前面出了事,便问道,“到底怎么了,让卫姐姐如此气愤?” “还能怎么,还不就是那个杨大民和她媳妇,真是猪狗不如!” 卫子纤脸色通红,眼里燃着愤怒的火焰,刚才她不放心,想去前面衙门看看老妇人,至少也让捕快们送点吃食和水,不然哪有力气等待下晌开堂。 这一去,看到被捕快抓来的杨大民和她媳妇,二人一个土肥圆,一个黑瘦丑,一脸刻薄相,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夫妻俩都是个中奇葩,对待老妇人一点也不尊敬。 杨大民和她媳妇一人被打了十个板子,哀嚎出声,还要诋毁老妇人诬告,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杨小花死了,也和杨家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 “颜颜,你听听,这是人说出的话?” 卫子纤用手扶着胸前顺气,这等败类,真想让捕快多加十个板子,好在那些人机灵,知道重重地打,这二人正在堂口哭爹叫娘,嘴里还不干净,骂骂咧咧,说老妇人偏心杨小花,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闺女带到了李家。 “确实可气。” 莫颜深有同感,现代也有孤寡老人,被子女赶出门,每次看到这样的新闻,莫颜都心酸不已。老人家一辈子养大那么多的子女,到头来,图个什么?连个养老的人都没有,还要遭受虐待,她就不明白,谁都有老的时候,将心比心,那些不孝的子女猪油蒙了心,早晚得到报应。 “杨小花的娘亲听儿子儿媳这么说,差点又气得昏死过去。”  卫子纤意难平,杨小花惨死,并且死得不明不白,杨大民作为亲哥哥,不闻不问,还要诋毁自己亲妹妹的名声,说她找了野汉子,这简直就是畜生啊! 莫颜一听,也跟着低落下来,心里盘算,大越如今没有这方面的律法,但是古人的宗族观念比较重,更重视孝道,杨大民这种人是存在的,但是着实不多。 女子出嫁,并不是泼出去的水,娘家好坏很重要,否则为什么在杨老汉死之前,杨小花也过了几年的好日子呢?杨老汉一死,她顿时没了依仗,还有个是非不分的亲兄,难怪被李家人欺负。 莫颜和卫子纤喝了两壶茶水,没了闲聊的心情,二人沉默对坐,一直到衙门开堂。 卫知府面沉似水,他重重地敲击堂木,对着下跪的二人道,“可是杨小花的亲兄杨大民,嫂子何氏?” “大人,正是草民(小妇人)。” 二人被揍了十个板子,在大堂上老实了,低垂着头,一副本分的模样。 “杨大民,何氏,堂上的尸首,可是你们的妹子杨小花?” 卫知府例行公事,再次询问。 杨大民哆嗦地上前看了一眼,忍住胃中的翻腾,脸色铁青地道,“正是,但是大人,杨小花她是因为偷汉子被沉塘的,您干啥叫草民过来啊。” 一句话,让周围的人变色,从来没见过如此胳膊肘向外拐的,当着众人的面,污蔑自己的前妹妹,偷汉子的事情还没得到证实,杨大民就忍不住坐实此事。 “是啊,大人,杨小花偷人,被上河村人沉塘,和咱们可没关系啊。” 何氏眼神闪烁,偷偷往杨大民的地方移动了两步,离杨小花的尸身远了一些,好像很怕沾上晦气。 “闭嘴!本知府问你们话了吗?” 卫知府很看不上这对夫妻,面色冷凝地敲击堂木,杨大民和何氏吓得一哆嗦,立刻跪在原地,低头沉默不语。 老妇人身子不好,好心的官差破例搬了一把椅子,让她在前堂处坐着听审。似乎是早就预料到儿子和儿媳的说词,老妇人捂着胸口,从刚刚的心灰意冷,到满面绝望,但是她眼中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定,一定要查清楚杨小花的死因,还她一个清白的名声。 “来人,带李大壮一家!” 李大壮是杨小花的相公,家在上河村,算是比较富裕的人家。几个人相携,卫知府打量下面,有一个颧骨高,耷拉着眼角,看着刻薄的老妇人,正是杨小花的婆婆周氏,杨小花的公公畏畏缩缩,看起来很没底气,一直被周氏搀扶着。 后面那个獐头鼠目的汉子就是李大壮,其实一点都不壮实,看着活像一直死老鼠,豆大的小眼滴溜溜乱转,一看就不是什么心怀坦荡之辈。 在李大壮的旁边,站着一个穿金戴银的妇人,矮小黑瘦,面容轻浮,不过走了几步而已,扭腰摆臀,风骚得很。 “李大壮,过来认尸,堂前的尸身,可是你是原配杨氏?” 卫知府紧皱眉头,堂下那妇人身上的香米分味道浓烈得刺鼻,他本身对这种味道过敏,总是想打喷嚏,卫知府此时恨不得让衙役们把那妇人丢出去。 “大人,杨小花因为偷人,已经被草民休了,她被沉塘,也是我们上河村的决定。” 李大壮不慌不忙,没有看尸体一眼,跪倒在地,先是磕头,然后油嘴滑舌地道,“不用认尸身,就是杨小花无疑,大人您不要听信谗言,草民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解释清楚。” “闭嘴,本官如何,是你能编排的吗?” 听信谗言?听了谁的谗言?卫知府心里老大不痛快,就算女子偷人,现在用沉塘浸猪笼这样的处理手段也很少了,一般都是休妻而已,最多报官到衙门,打上几个板子。 “是,草民知错。” 李大壮立刻如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满脸带笑,似乎心情不错,杨小花的死,对他没有一点影响。 “大人,小妇人想说一句,这杨小花真真是不惜福,相公对她那么好,总是偷偷补贴她的娘家,她还干出了偷人的蠢事来,真是没脸,小妇人都替相公不值呢。” 李大壮一旁的妇人抬起头,挽了一个兰花指,边说,边用帕子点了点额角,故作优雅,“大人,请您明察。” “堂下妇人,是何身份?” 卫大人对此女子轻浮十分不满。根据仵作验尸得知,尸体被水泡着,至少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现在又是冬日,腐烂的速度慢些,推测精准的死亡之间不可能,必须要和沉塘的时间对照。 “小妇人是李大壮的妻子。” 莫颜都快吐了,长得丑就算了,还摆出这样矫情的姿态,真是让人接受不了,她真想问问这人,怎么有勇气。李大壮眼睛瞎了,找了这样的续弦,杨小花才死多久,就迫不及待地迎新人进门,没准二人在之前就有了苟且。 “大人,是不是有人说了啥,咱们李家可是好人家啊。” 李大壮的娘周氏插言,说完了,还瞪老妇人一眼,杨小花死了,这人还告上了衙门,真是不嫌弃丢人!他们都没好意思说到处宣扬杨小花偷野汉子呢。 “是不是好人家,也要查过才清楚,来人,带上河村村长!” 卫知府是铁了心把案子追查到底,他预感案情有蹊跷,刚才无意间扫了李大壮的爹李老汉一眼,对方惊疑不定,被周氏掐了一把,赶紧低下头。 上河村的村长,早年考上了秀才,所以他见到卫大人也没有下跪。上堂之后,开始说明情况。 就在一个来月以前,农历十月中,那会刚出国丧,村里有三户人家都要嫁娶,众人想着都耽误两三个月,不如一起办喜事,这样村民可以吃上三份饭,大家在一起,也热闹。 那天一直闹到很晚,最后一户办喜事的人家,在靠近山坡的地方,和村里其余人家都不算太近,吃完了酒,闹了洞房之后,众人一起回家,边走边笑,突然听见地里传来男女的交欢声。 女子的呻吟声很大,村长当时肺差点气炸,到底是谁人不知羞耻,大晚上的出门苟且,有些人好奇,众人偷偷跟着过去看,正好看到杨小花身上有一个精壮的汉子,二人衣衫脱下了一半,彼此云雨正酣。 见到妇人是村中的媳妇,而且她的男人李大壮就在吃酒的人中,村长气得心肝疼,为老李家不值,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媳妇呢! 开始,他不是没有怀疑的,杨小花平时不爱说话,有些逆来顺受,在村中的口碑很好,加上她面容白净,手艺巧,和她交好的妇人也有几个。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村长以为杨小花被强暴,可是她并没有为了名节拼死抵抗。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这等丑事,也无法遮掩,李大壮当时气得双眼通红,那个汉子他也认识,正是杨小花娘家村上的。 “你是说,那汉子是杨小花娘家村上的,这么远跑去上河村行苟且之事?” 卫知府发现了第一个疑点,但是李大壮赶紧站出来反驳,那野汉子是杨家村的泼皮,整天不干正事,好吃懒惰,去上河村寻找猎物也不为过,何况二人本是旧相识,干柴烈火。 “李村长,继续。” 卫知府见上河村的村长有点见识,便稍微客气一些。 此事影响很大,第二天风言风语的,整个村子都知道了,很多人家都有未嫁女,这样传出去带累女儿的名声,就是和杨小花交好的妇人,也不再为她说话。 “所以,你们村里就决定动用私刑,沉塘了事?” 官府并不鼓励民间动私刑,若是有女子做出有损清白之事,可以自尽保全名声,不用以残忍的手段,生生地把活人沉塘或者浸猪笼。 莫颜擦了擦额角上的汗滴子,冬日里,后堂摆着炭盆,可她却察觉不到一点温暖,一紧张,头上跟着冒冷汗。村长说的不偏不倚,应该是实情,可是这一切是不是太巧合了? 刚好那条路是村民吃酒回来的必经之路,又刚好在那个时间被抓个正着。汉子是杨小花娘家村上的,三者之中,有似有若无的联系。 若说杨小花委身泼皮,想求得银子贴补娘家,倒也说得通,可是,泼皮一穷二白,听说习惯占女子的便宜。 “没有,绝对没有,只是这件事影响太广泛了,我们也没有办法。” 村长摆摆手,叹了一口气,开始是想让杨小花自尽了事,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很抵抗,而且发了疯,所以后来有一天晚上,李大壮找上门,说是想要给杨小花沉塘,这点,她的哥哥杨大民也同意了的。 “沉塘的时候,谁看到了?” 卫知府越听越不对劲,敏锐地察觉其中可能有问题。死者杨小花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看不出到底是不是因为沉塘而死。  “我们李家村的几个村民,当时杨小花被李大壮用帕子堵上了嘴巴。” 谁也不忍心听那惨叫,所以村民们默然,白天出门影响不好,众人选择了夜晚,这一切过后,风平浪静,而几天之后,李大壮再娶,一个老爷们被当众带了绿帽子,村人对李大壮颇有同情,也没说什么。 到处都是疑点,若是莫颜没猜错,杨小花在那个时候已经死了,而且绝对是遇害而亡,不然李大壮何苦欲盖弥彰?村长说过,在事发之后,杨小花不但不悔改,和发疯一般,原由呢?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不可能,小花如果真对不起你李大壮,一定会自尽,我生的孩子,我还不了解她的脾气?” 老妇人站起身,扑通一声跪下,她的眼里已经没了眼泪,让众人看上去更为不忍。 “李大壮,本官让官差把你们一家带过来,怎么不见你的两个女儿?” 卫知府口干,喝了一口茶水,沉声问道。李大壮这个续弦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杨小花留下的两个可怜的孩子,恐怕以后要受苦了。 “那两个赔钱货……” 周氏闻言,眼底流露出一抹心虚,她察觉到自己失言,立刻补救,“在……在家里看家呢。” “对啊,洗衣做饭,农家娃子不都是这样。” 李大壮点头,附和她娘的话。 堂外的百姓们听到了事情的始末,虽然觉得李家狠心,但是也在情理之中。这个时候重男轻女,养大了女儿将来也是别人家的,所以一般人家的闺女从小开始干活,照顾弟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来人,去上河村,把李大壮的两个闺女带到大堂上。” 根据村长的介绍,李大壮的两个闺女一个九岁,一个七岁,已经很懂事了,李家大丫从五岁开始学做饭,操持一家人的吃食,李二丫喂猪喂鸡,偶尔搬着大木盆去河边洗衣裳。 杨小花活着的时候还好些,母女三人伺候这一大家子,现在杨小花已死,两个女儿不容易,时常被继母打骂,越发的瘦弱,连村民们都有些不忍。 “说起来,似乎有一段日子没见到大丫二丫了。” 上河村的村民恍然大悟,小花刚被沉塘那段时间,他们经常看到大丫二丫到河边洗衣裳,满满的一大盆,二丫才七岁,瘦瘦小小,抱着木盆,走几步路停下歇一会儿,村民们心疼两个没娘的孩子,偶尔也会帮衬一下,还怕被她们的继母看到,那样大丫二丫回去之后定会挨打。 “啥没见到,我们大丫二丫能干着呢,每天都出去捡柴火。” 周氏一听,立刻就火了,回头瞪了那多嘴多舌的一眼,在大堂上叫喊起来。她越是这样,卫知府就觉得越不对劲,其中必定有猫腻。 “大人,两个丫头在家,还是不出来的好,有这样名声的亲娘,可不是什么好事。” 李大壮一脸悲痛欲绝的模样,似乎为女儿着想,不过,卫知府根本不吃那套,他冲着下边的衙役摆手,“马上去!” 李家几口子见卫知府要动真格的,李老汉首先被吓破了胆子,扑通一声跪倒地上,而周氏在一旁用力掐了他一把,脸上一副恨恨的神色。 上河村来的村民不明白李大壮这是作何,想到最近没看到两个丫头,心中明白了八分。之前就嫌弃自家断了香火,杨小花生出了两个丫头来,李老汉和周氏想孙子都快想疯了,现在有了新妇上门,谁还会在乎那两个丫头,八成是被卖了。 “大人,李家不要我那两个苦命的外孙女,我要,就是吃糠咽菜,也会把她们养大,让小花走得安心。” 杨小花的亲娘也跟着跪地,她早就有这样的想法,正好趁着此时提出来,希望卫知府能给她做主。 “那就不必了,你都穷的吃不上饭,你女儿贴补娘家,你吃的可都是我们李家的米。” 李大壮不屑一顾,面上露出嘲讽的神色来,“杨氏都被你教成了那个样子,我的两个女儿能有好?” 一句话,彻底激怒了老妇人,她差点背过气去,还是捕快眼疾手快,递上来一杯热茶,他们从心里往外可怜老妇人,这是多么命苦啊,老头子死了,女儿被沉塘,唯一的儿子是个不孝的,不说赡养老人,弄得和仇人一般,只剩下她孤单单地一个人。  “李大壮,你别血口喷人,我闺女就是被你害死了,人在做,天在看,我相信这个世间是有公道的!” 老妇人剧烈地咳嗽,似乎很是痛苦。莫颜在后堂,心如刀绞,她可以解剖,说明杨小花的死因,可是,谁会相信她?她想出头,却没这个能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凭借多年的经验,莫颜可以肯定,李大壮在说谎,杨小花是不是被堵住嘴沉塘,很简单,只要看到口中有没有布巾残留的痕迹就可以,不过这并不能作为证据。 眼瞅着,公堂之下又要吵起来,莫颜叫过墨冰,小声地在她耳边耳语几句,墨冰点点头,转头离开。 卫子纤气鼓鼓地,碍于她爹卫知府正在升堂问案,她不敢大声叫嚷,只能小声地嘟哝,莫颜听了一会儿,全是诅咒李家一家人的话。 “理论上来说,认尸需要得到全家人的确认。” 卫知府开始的试图和李家讲道理,结果,李大壮的娘周氏再次跳出来,言外之意,知府大人太残忍和不通情理,尸首已经开始腐烂,就是大人看了都会做噩梦,何况是才几岁的孩子,请卫知府不要为难两个丫头。 “为难?” 卫知府这此是真的动了怒火,不过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继续追问,只说今日案子就审理到这里,等明日定案,众人不得离开泸州城内,今夜住宿的地方由衙门安排。李大壮一家想提出异议,被村长压下,一伙儿人默默离开,只留下杨小花的娘老妇人跪在原地,她倔强地不肯起身,不住磕头,希望卫知府能给女儿杨小花昭雪。 “你放心,只要给本官一天的时间就好。” 卫知府身为泸州城父母官,根本不需要对平头百姓如此客气的。可谁都有娘亲,能体会这种心痛,再者,案子已经找到了突破口,在进入到瓶颈期,不如从另个角度发现真相。 卫知府和莫颜的想法不谋而合,她找墨冰帮忙,也是去上河村调查情况,若是没有猜错,李大丫和李二丫才是能否破案的关键,还有那个野汉子,她能预感到,冲破重重迷雾,真相就在前方。 今日发生的事,让卫子纤很难过,莫颜本想套话,问问人参酒的下落,又觉得时机不对,她主动告辞,回到了客栈中。 墨香陪着堂姐莫玉到集市上转悠,收获很多,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玩意。这次出门,莫颜给了丫鬟墨香一些碎银子和银票,嘱咐她千万别让堂姐花银子。 下晌,突然变天了,北风呼啸着,吹得树枝和窗棂哗哗作响,莫颜觉得有些冷,让伙计送上了炭盆,一下午的听审,让她精疲力尽,莫颜直接倒在卧房的床上,眼睛盯着帐顶发呆。 “小姐,墨冰怎么不在?我还给她买了一朵绢花呢。” 墨香喜滋滋地掏出自己的宝贝,墨冰平时只用一根木头簪子,太素淡,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家小姐小气抠门,她看到一朵淡蓝的绢花,觉得正衬墨冰,就买下来了。 “恩,她出去办点事,晚些会回来。” 莫颜满脑子都是案子,一闭眼,眼前就是杨小花的尸身,她疲惫地对着墨香挥手,很快便沉睡过去。 ------题外话------ 12点之前,又没写完,所以会二更的,这两天小莲要搬家,不能及时更新,评论区会说明 祝大家七夕节快乐,么么哒   ☆、第079章 案中牵引 一觉醒来,窗外昏暗,已经到了掌灯时分。房间内燃着清淡的熏香,墨香正坐在油灯下绣着肚兜,平日莫颜的贴身衣物,都是墨香一针一线缝制的。 “小姐,您醒了?” 墨香听到动静,把针别在自己的胸前,站起身,给莫颜倒了一杯清茶。刚才夫人身边的丫鬟墨梨过来问过,见自家小姐睡得正香,就没有打扰。 “恩。” 莫颜打了一个呵欠,用清茶漱口,她在内室看了一圈,这么晚了,墨冰还没有回来,应该是碰上事了。 白日里让李家人弄得有些堵心,以至于看到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索然无味,莫颜一个菜夹了一筷子,草草地糊弄了晚膳。 “小姐,外面变了天,晚上兴许要下雨呢。” 墨香还不知道衙门发生了什么,见莫颜似乎兴致不高,晚膳也没用多少,她转移了话题,“多亏咱们在泸州停几天,不然雨天赶路,一定要受寒的。” 每次下雨之后,都有百姓感染上风寒,马上到了腊月,快过年了,谁也不希望带着病气,这样预示来年不太吉利,所以每逢这个时节,百姓们都格外爱惜自己的身体。 “恩,墨冰回来了吗?” 莫颜心里有事,墨香说什么她没听进去,随便敷衍了一句。窗外冷风阵阵,街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把这个夜晚衬托的格外的孤寂。 话音刚落,门被叩了三声,墨冰满脸风尘的进门,莫颜眼尖,发现她的袖口处,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墨冰故意把一只手放到身后,喝水的姿势很不自然。 “墨冰,你怎么才回来,我给你留了饭,还给你买了……” 墨香见墨冰进门,主动迎上去,她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墨冰来了个突然袭击,墨冰在身后的手毫无预兆的抽出来,照着墨香的脖子上来了一下。 “把墨香放到床上去吧。” 莫颜摇头,有些话还是别让墨香知晓,她虽然也是个聪明伶俐,到底见识少些。 “小姐,刚才奴婢上楼的时候碰到墨梨。夫人逛了一天,这会刚洗漱过,准备睡下了。” 房内桌上的油灯已经没了灯油,越发的昏暗,莫颜找出一根蜡烛,点亮,两人的身影,映照在雪白的墙壁上。 停顿了片刻,墨冰这才继续道,“奴婢去上河村调查李大丫和李二丫的消息,情况有些复杂。” 就在杨小花被沉塘半个月左右,上河村曾经来过一个牙婆,给了李大壮一百两银子,买下两个丫头。这年头一个成年的丫鬟也就二十两银子,小丫头不值钱,两个一共卖了一百两,显然其中有猫腻。 李家人见钱眼开,怎么会在乎两个丫头的死活,再说那就是个赔钱货,在家里还要吃饭,他们早就想踢掉拖油瓶了。 李家皆大欢喜,得了银子,少了麻烦。但是一家人商量下,决定暂时保密,万一村人见他们得了银子眼红,流言满天飞,说什么杨小花刚死就卖了两个女儿,在村中的名声不好。 本来,杨小花偷汉子,李大壮被戴绿帽,村人还是同情李大壮的,心中的天平倾斜,哪个男子也忍受不了妻子偷人,还是在村人的眼皮底下被抓奸。 “那么,卖到哪去了?” 莫颜心中有不好的想法,她知道有不少黑牙婆,最喜欢干这种勾当,买那些无依靠的小丫头,卖给青楼,调教几年就可以接客,稳赚不赔的买卖。 “不是您想的那样。” 墨冰皱眉,时间比较紧迫,她没来得及查出来太多,刚要继续追查,收到了暗一的消息,暗三为保护主子受伤,失血过多,暗一用莫颜教的法子缝针,没有好转,反倒有发炎的趋势。 “暗三那边,求小姐出手帮忙缝针。” 现在天色还早,家里有人没睡,出门会惊动家人,不好解释。莫颜点点头,表示同意,上次的羊肠线还有一些,应该够用,她一直想要找准备屠宰的残牛,再多做上一些羊肠线,目前来看,用这种线缝针最容易被人体吸收,大大减小了发炎感染的几率。 “那边不差一时半会,奴婢继续说得到的消息。” 墨冰见自家小姐答应,松了一口气。她找到了当时候的人牙子。人牙子人称钱婆子,在泸州城里有些名气,专门干缺德的生意,和大周的律法打擦边球。 有两户人家,皆是泸州城小有名气的豪富,其中一家姓沈,沈公子今年十八岁,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柔柔弱弱,走路都得用小厮扶着,偏生又是沈家的独子,被万千宠爱。 沈家一直重金寻求治病的良方,有名气的郎中,告老还乡的太医,甚至是江湖上的术士,神婆,只要有一线希望,都不放弃,无奈沈公子先天不足,受不得猛药,一直无人能拿出来一个稳妥又温和的方子。 前段时间,泸州来了一个游方的和尚,路过沈家化缘,曾经说过,沈家公子命不久矣,必须要一个农历七月十五子时正,阴日阴时出生的处子,二人交合,才可续命。 和尚走之后,沈家大公子便染上了风寒,高热不退,一度昏迷。沈老爷和夫人马上信了和尚的话,出重金,到处托人去找这样的女子,泸州城虽大,可这样的女子太少。 听说七月半出生的人阴气重,女子体质本来就阴,刚好适合沈公子。托人找了一个月之久,悬赏的银子越加越多,只找到一个寡妇,不是处子之身,也没有作用。 钱婆子听说李家想卖闺女,她的本意打算买两个小丫头,调教好了送到大户人家去,无意之间听李大壮念叨,李大丫就是在七月半子时正生人,她立刻动了心思。 “李大丫才九岁。” 莫颜最受不了古人的迷信,这种鬼话竟然也会有人相信。给一个九岁的丫头破身,这,太残忍了!在现代有很多恋童癖,她经手的案件,也有被凶徒奸杀的小姑娘,有时候午夜梦回,脑海中还会想起死者亲属那悲痛欲绝的哭喊声。 “重点不是这个,是沈公子没这个能力,在洞房花烛那天,一命呜呼了。” 沈公子突然死去,沈老爷沉浸在悲痛之中,对于李大丫更加迁怒,命人毒打了一顿之后,奸污了李大丫。沈老爷已经疯魔了,用李大丫带血的帕子,试图让沈公子起死回生。 “那李大丫呢?” 莫颜又惊又怒,可又无可奈何,追根到底,还是狠心的李大壮,让李大丫签了死契卖身,那么李大丫的生死掌控在主子手里,若是告官的话,也不会有人管的。 “死了,小姐,您想不到。” 墨冰双手握成拳,她常年和死亡打交道,可也没见过如此残忍的。沈家自私自利,让李大丫给沈公子陪葬,美其名曰,冥婚。 在大越,活人陪葬,这是官府明令禁止的,而冥婚在风俗的范围内,得到许可。 陪葬和冥婚不同,陪葬是用活人,把活人钉在棺材里活埋,而冥婚是找一具尸体,双方都是未成亲的,传说到了地下有伴,也不会被孤魂野鬼欺负。 沈家家大业大,有的是银子,就算用活人陪葬,也没人敢说什么,得知此事的都是沈家的下人。 “有银子就了不起?等我有了银子,是不是可以买沈家所有人的命?” 莫颜闭上眼睛,心中怒火越升越高,杨小花一死,两个丫头就是这样的命运,没娘的孩子是根草,她突然想起还有一个,“二丫呢,卖到哪里去了?” “二丫七岁,卖给泸州城一个五十岁的员外,那个员外有特殊癖好,就是喜欢女童。” 墨冰话说了一半,她去员外的府上,发现一间地牢,里面关着几十个赤身裸体的女童,小的七八岁,大的十一二岁左右,她们在地牢似乎呆了很久,不哭不闹,眼神呆滞,明显是傻了。 “奴婢一激动,就把那个老家伙给宰了,还有一丘之貉的几个老东西。” 墨冰冷心冷情,很少有让她激动的事情,这次是愤怒到极点,所以并没有和莫颜请示,估计明天泸州城又要有轰动一时的血案了。 “干的漂亮!” 莫颜拍手,赞赏地看了墨冰一眼,嫉恶如仇,有当江湖侠女的潜质。那些老东西该杀,不过泸州是卫伯父的地盘,出现凶案总是有些不好,她叮嘱道,“做的干净点,别留下破案的线索。” “奴婢办事,您放心。” 墨冰的脸上扬起一抹微笑来,像冰山上的雪莲花一般,她的笑容很美。 主仆二人在一起商量下如何善后。其实案子还没说完,最后的关键人物,是和杨小花偷情的野汉子,就是杨大民村上那个无赖。 “奴婢用特殊手段问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应该和李家脱不开干系。” 此时涉及范围很广泛,不仅仅是李大壮意图杀妻,杨小花的哥哥,杨大民也牵扯到了其中。野汉子说,某天杨大民找到他,给了他一包药米分,里面是烈性春药,只要喝了之后,就能让贞洁烈女变得百依百顺。 杨小花在出嫁之前,曾经是杨家村的一朵花,野汉子曾经惦记过,无奈一直搞不到手,心里痒痒的。杨大民在给药米分的时候,还给了他五两银子,并且说明一个日子,在那天,上河村的村民几乎都去参加喜宴,家中无人,只有杨小花和她两个闺女在。 到时候,让野汉子下了药米分,等待杨小花喝了之后,带她到村中一块土地上行苟且之事,只要让村民们发现就好。 杨大民给了银子,野汉子虽然不明白当亲哥的为啥要陷害自己的妹子,还是照做了,反正他得了银子,玩弄了曾经心仪的杨小花,至于事后怎么收场,就和他没关系了。 ------题外话------ 二更送到,一万字补全了。   ☆、第080章 水落石出 如墨冰所说,案情比较复杂,莫颜万万没想到,中间牵扯到了杨大民,本来觉得他猪狗不如,得知真相之后,莫颜觉得,用猪狗作为对比,简直侮辱了家畜。 可是,算计自己的亲妹子,对杨大民有什么好处?难打是李大壮给了钱财?总之,这一切似乎有联系,若是生硬地牵扯到一起,还有些说不通。 反正,突破口是野汉子那里,卫知府只要能抓住重点,必然会大刑伺候,这种泼皮无赖,最是没什么骨气的,只要一上刑,就什么都说了。 李大壮自以为高明,瞒天过海,他万万想不到,新上任的泸州知府会如此认真,甚至不惜给自己找麻烦,多次开堂问案。 目前,最麻烦的李二丫还有那些女童们,都已经不是完璧之身,被几个老东西糟蹋,恐怕现在回家,爹娘也是不能接纳的。 女子的名声比性命都重要,这些女童的家里,爹娘应该也不是一个孩儿,有姐妹兄弟,要是失了身的女儿回家,会带累一家人的名声。而且那边的女童多半是被卖给员外,签了死契的。 “确实有些麻烦。” 莫颜叹口气,这是一辈子的心里阴影,听墨冰说一共有几十人之多,总不能一根绳吊死吧。员外已经被杀害了,相信卫知府查明真相之后,能给这些女童自由之身。 “小姐,就算是自由之身也没用的,如今大户人家招丫鬟,都喜欢要清白身子的。” 一般丫鬟服侍小姐,夫人的居多,这些人有过那样的经历,了解底细的肯定不会要。而且女童们还小呢,无法自力更生,官府的慈善堂不作为,能给一口粥就不错了,有了上顿没下顿。 “那如何是好?” 莫颜垂眸,她有银子,总不能养她们一辈子吧,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日子,和活死人有什么区别?古代似乎没有心理医生,也无法开导这些在曾经在魔窟中的女童们。 好像走进一条死胡同,莫颜一时间想不到办法,这里是大越,有自己的习俗,百姓们的想法和二十一世纪有很大不同,她不能想当然,按照自己的思维模式来。 大越每个城池都有慈善堂,平日靠着善心人的捐助,收留的主要的残疾人,那些残疾人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若是父母官清廉,这些人的日子会好过一些,如若遇见个喜欢搜刮民膏的贪官,粥都未必能喝上。慈善堂的水,很深,每年都要上报几个饿死病死的人。 莫颜突然觉得,光宰了这些老畜生远远不够,那些纵容的家人,也要连坐才行,至少得判个十年八年的,官府抄家,抄得的银钱留一部分给受害者女童们生活。 狂风呼啸,哗啦一声,把窗户吹开,整扇窗子不停地摇晃着。墨冰伸手敏捷,跳上窗台,抓住了摇摆的窗户,向下一拉,用扣环扣紧。 “小姐,您收拾一下,咱们这就离开。” 估摸时辰差不多了,墨冰在楼下等候,因为位置不算近,她准备了两匹快马,莫颜再次检查了自己随身的医药箱,里面的各种药丸齐全,还有消毒的酒精,手术用具和羊肠线等,检查完,她跟在墨冰的身后,悄无声息地下楼离开。 冬夜,骑马在路上奔驰,冷风不停地钻进莫颜的脖子,她才学会骑马不久,身体的姿势有些僵硬,她用一个手勒紧了衣领,另一手抓紧缰绳。 路过城东的富人区,约莫有小半个时辰,墨冰终于停下身形,莫颜松了一口气,她冻得僵硬,手脚都不利索了。 这是一间外观看起来平平的民宅,四周的人家,院墙很高,比村里的篱笆要安全得多。墨冰下马之后,吹响了胸前的小笛子,很快,来了一个开门的白胡子老头。 老头年过半百,一脸花白的胡须,他用锐利的光打量莫颜一番,片刻后,赞赏地点点头。 院落里,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内里的烛火忽明忽暗,正随着风摇曳,万俟玉翎一身白衣,站在烛火照射不到的暗影里,清冷的眼眸一直盯着门口的方向,见有了动静,他停顿一下,转头走进了内室。 “怎么……” 莫颜刚进门,看到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她用手揉了揉额角,是了,有暗卫在,身边自然离不开万俟玉翎这个主子,可他能不能不这么阴魂不散,几天出现一次,频率太高了些。 墨冰点点头,提前进入了内室,里面另有乾坤,虽算不上奢华,要比简陋的外观看上去好很多。门口看门的老伯虽然年岁大了,眼神犀利,冒着精光,这里应该是万俟玉翎的一处暗桩。 暗三一身黑衣,躺在床榻上,他的脸色苍白,唇也没有血色,莫颜推测,他应该流了不少血。能让南平王身边的四大暗卫之一受伤如此严重,可见也不是一般人物。 “伤口,让我看看。” 莫颜坐在床前,直奔主题,若是伤口感染,就比较麻烦了,万一有腐烂的肉,还需要动一次手术才行。 “暗三受伤,对方的刀上淬了毒,我们已经帮着解毒了。” 万俟玉翎站在角落不言不语,墨冰硬着头皮介绍情况。面对曾经的主子,压力很大,以前她都是在暗处不现身,最近跟在莫颜身边,她用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适应。 “但是,上面有组织坏死了。” 暗三沉默地翻身,脱掉上半身的外衣,伤口在后心的位置,如果再进去两寸,就是阎王在世也难救活了。她上前,仔细地查看伤口,皱眉不语。 到底是谁缝合的?用的竟然是刺绣的针线,虽然可以有效阻止流血,但是这种线不被人体吸收,会产生排斥感。还有上面一部分毒素沉积的坏死部分,需要割掉。 “怎么样?有把握吗?” 万俟玉翎清了清嗓子,来到莫颜身侧,语气坚定地道,“他,必须活着。” “你放心,应该死不了。” 莫颜翻了一个白眼,上次给张婶子做剖腹产手术,她也是第一次操作,小心翼翼,生怕有一点不甚,会导致大出血,而这次不过是个切除再缝合的手术,是莫颜的强项。 “我给你打下手。” 万俟玉翎主动上前,莫颜求之不得。为了不耽搁时间,二人配合默契,而墨冰在一旁举着油灯,让灯光聚焦在暗三后背上的伤口处。 切除再缝合一共用了小半个时辰,万俟玉翎带过来一个盒子,里面是太医配的最好的疗伤圣药,墨冰帮助暗三涂抹均匀。手术中,暗三被实施麻醉,一直没有醒来,可能是体力消耗过度。今夜还是关键,若是天明时分不发烧的话,暗三会好起来,听说这些暗卫都有惊人的自愈能力,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看到暗三的伤势,莫颜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若是遇见失血过多病人,能不能采取输血的模式?她摇摇头,有些冒险,主要现代所分的血型,在这个时候并没有,只能在直系血亲身上采血,爹娘和孩子不是一个血型,麻烦就大了。 “应该会没事的。” 莫颜用帕子擦了擦,肚子叫了几声。晚膳因为案件,没有胃口,只吃了几口菜,现在她有些饿了。 “小姐,奴婢去灶间下一碗热汤面,顺便熬点鸡汤,等暗三醒来可以喝。” 莫颜还来不及阻止,墨冰识相地退出门去,瞬间,内室只剩下莫颜和万俟玉翎二人对坐。 “到底,是谁这么……” 莫颜话说了一半,自知失言,她用手捂住嘴,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虽然她得知很多内部消息,却也不能这么放肆,他没义务告知于她。 “是北边部落的人。” 万俟玉翎没有隐瞒,说起了目前的形势。洛祁已经回到了大吴,大吴大皇子洛旸一死,老皇帝病重咳血,一病不起,洛祁趁着这个时机收拢权力,联合一些官员,准备逼宫,成为大吴新帝。 原本大吴因为洛旸之事要攻打大越,因为内部出现了混乱,不得不暂时停止。大越在喘了一口气的同时,再次深陷危机,北边的部落已经等不及,想要吞吃这块肥肉。 “这么说,你没有失踪,还是被查到了?” 莫颜惊疑不定,若是这样的话,查到她手里有虎符,不就危险了?莫颜自己不怕什么,就怕爹娘亲人跟着受牵连,她不会拿亲人的命去赌博。 “是,内部有奸细,而且,袁焕之就是奸细中的头子。” 尔虞我诈,各方都是如此,袁焕之和北部首领的女儿有情,护国将军府早已经投靠了北边的部落。在京都,各怀心思,可以分很多派,无论是皇上还是有心人,都不能容下作为大越战神的万俟玉翎。 莫颜一听,又是她的“心上人”袁焕之,撇了撇嘴,想起最近夏若雪不停地说袁小将军是如何如何芝兰玉树,温润如玉,她就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万俟玉翎冷冷的目光盯着莫颜的脸,让她有些不自在,赶忙解释道,“我不是笑话您,而是表姐。” 莫颜把经过说了一遍,目前来看,万俟玉翎还不能出现,她身上带着虎符不安全,二人转变了计划,回京之后,虎符暂时不交给爹爹莫中臣,还是由她保留。 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莫颜必须在京都继续装草包女,这样才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她有些想哭,曾经一度想带着风华站到众人的面前,美梦破灭,名声坏了,以后能不能嫁出去还是个问题。 二人闲聊几句,墨冰还没进门,她是被门口的许伯拦住了,和她打听莫颜的情况,一听对方是京都有名气的草包小姐,许伯的脸上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光。 “一个是京都闻名的草包,一个是大越呼声最高的王爷,你说二人要是能在一起,会不会让百姓们掉了下巴?” 万俟玉翎对自己的亲事从不上心,许伯的真实身份是个太监,其实也是假太监,曾经被太皇太后要求保护万俟玉翎的,教授他武学,算是半个师父,二人关系十分亲近,因此言谈间并不见外。 “许伯,您可真……” 墨冰用额角抹了抹汗,自家小姐过了年才十三,若是和主子定亲,主子还要守上个两三年。不过,近两年局势不稳定,主子天南海北的跑,确实不适合娶妻生子。 “哈哈,怎么,你也觉得合适?那就有点眼色,人家二位聊的正好,你进去,算哪门子的?” 许伯拉住墨冰,说一些乱七八糟的琐事,墨冰心里对着莫颜说对不起,不是她不想去厨房下汤面,而是被绊住脚。 莫颜空着肚子,左等右等,也不见墨冰回来,只得用了一些桌上的点心。好在味道不错,就着茶水也能吃了个半饱,她打了一个呵欠,站起身看了一眼暗三,呼吸平稳,并没有发烧,看来手术很成功。 窗外北风呼啸,内室有些冷,莫颜把炭盆放在脚下不远处,一手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盯着万俟玉翎的脸,光明正大的看。 “看什么?” 万俟玉翎被莫颜的眼光盯的发毛,虽然他习惯于别人的注视,不过二人只隔着一张桌子,而对方是丝毫不加掩饰,甚至有些无礼。 “我琢磨,你的画像能不卖上银子。” 没有银子,家底掏空进了药材,戏本子刚刚完成,还没找到可靠的人合作,眼瞅着过年了,莫颜跟着心慌起来。没回京都,她已经琢磨能不能在猪队友那边哄骗点银子。 李月娥如今和赵桂花彻底闹僵,她觉得自己攀上了袁焕之,肯定不会对莫颜假以辞色,那么剩下能同仇敌忾的人,只剩下赵桂花,这个缺心眼的暴发户小姐,出手还是很大方的。 听说京都南平王的画像稀少,因为真正见过他的人也不多,得胜归来,万俟玉翎只在进城的时候出来露面,之后全部在马车中,百姓们无法窥视其容貌。 “你很缺银子?” 万俟玉翎挑了挑好看的眉毛,经常有人打他的主意,但是莫颜应该是第一个想利用他赚钱的人。 “缺银子,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本小姐爱银子,却不会坑蒙拐骗。” 莫颜说完,自己觉得有些脸热,她的脸皮没那么厚,算算这些银子的来源,坑蒙拐骗占全了,还有发死人财。 “染发坊开起来之后,日进斗金,你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万俟玉翎想给莫颜银子,他不缺这些东西,在洛旸死的时候,曾经提过大越王室的藏宝图,那些宝藏早已经落在他的手里,可以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对比起来,大越的国库,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你不欠我什么,染发坊作为答谢,其实倒是我占了便宜。” 莫颜有自己的底线,有些人的钱财不是那么好拿的。欠什么都别欠人情,人情债是天下最难还的。 等待时光漫长,莫颜毫无睡意,她非要拉着万俟玉翎下棋,于是,一夜在她不停地悔棋中悄然过去。 天还未亮,雨势减小,暗三依然在沉睡,墨冰这个时候才从厨房端来一碗热汤面,作为早膳,莫颜饿的狠了,一口气全部吃下,二人骑快马赶回客栈。 早膳后不久,莫颜准备去知府后衙找卫子纤,继续从后堂处观看,今日就是定案的日子,莫颜有些不放心,为了能给死者杨小花清白,她昨日拖墨冰送了提示字条给卫知府,对方应该看到了。 “颜颜,雨过天晴,天气不错,不如咱们一起去走走?” 夏若雪在早膳过后,找到了莫颜,她昨日在客栈内坐了一日,无人说话,总觉得心里慌,虽然她也讨厌莫颜,但是此刻在回京的路上,也不能太挑剔,有人陪伴就好。 “表姐,我今日和卫家姐姐约好了,一起去骑马。” 莫颜眼珠一转,睁着眼说瞎话。她要去知府后衙看热闹,必须甩掉夏若雪。京都的千金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几乎没有几个人会骑马,夏若雪最讨厌骑马,认为姿势不雅,和男子一般。 “哦,既然约定好了,那你去吧。” 夏若雪一听说骑马,立刻变得恹恹的,偏生莫颜没眼色,极力地邀请,“表姐,咱们一起去吧,骑马可好玩了,马跑起来,就和风一样的!” “果然是个草包,也不怕从马匹上掉下来摔破相了!” 夏若雪心中腹诽,面上挂着温婉地笑意,“我最近来了小日子,有些不舒服,怕是不能骑马,表妹玩的开心。” “这样啊,那只好我自己去了。” 莫颜垮了脸,装作失望的模样,心里要笑抽了,换了一套常服,带着墨冰,主仆二人在后衙角门,与卫子纤汇合。 “颜颜,你放心,案子有眉目了!你看着吧,我娘出手,这些黑心肝的,一个都跑不了!” 卫子纤脸上难掩兴奋之情,她卖了个关子,故意对着莫颜保密。其中的情况比较复杂,也处处是巧合,若是有一个地方衔接不上,苦命的杨小花也不会丧生了。 二人刚到后宅,衙门还没升堂,突然有大户人家的下人来报官,昨夜他们老爷要玩弄女童,所以众人没有服侍,谁知道早上起来之后,见自家老爷被人砍掉了脑袋,血流了一地。 听说城中发生了命案,卫知府赶忙派人去查探,结果捕快刚走了一拨人,又有四五家大户人家的下人来报案,他们的老爷同样被砍了脑袋,一夜之中惨死,并且家中丢失若干财物。 “咳咳。” 莫颜轻轻地咳嗽两声,转回头看着墨冰,小声地道,“丢失钱财是怎么回事?是你干的?” “恩,首饰摆件太沉,奴婢就拿了一些银票。” 墨冰杀人之后,准备离开,突然想到自家小姐很缺银子。这些大户人家平日就横行乡里,她墨冰替天行道,杀人之后,顺点东西,自家小姐有银子能救人,是好事。 “墨冰,做的好!” 莫颜昨日一直为了那些女童担心,到是忘了这茬,刚才大户人家的下人说丢了银子,她才猛然想起来。墨冰以前对钱财不屑一顾,现在也变得和她一样,这大户人家的黑心钱,要是她莫颜,定会洗劫一空。 泸州城几家大户的老爷在一夜之间死于非命,都是被砍头,干净利落,震惊了泸州城,不过百姓们倒是一点不担心,这些人家没一个好东西,死了也活该。 一部分捕快去调查新案件,卫知府按照原定计划的时间开堂,昨日的一群人再次到大堂上,李大壮忍不住,首先发问,“大人,杨小花的死因已经明确了,您是不是该让咱们回村了?家中还有两个女儿,我这当爹的放心不下。” “闭嘴,本官怎么做,是你一个草民能置喙的?来人,李大壮蔑视本知府,打五大板子!” 卫知府和昨日的态度迥然不同,上来就要打板子,李大壮的续弦冯氏不乐意了,她家有些钱财,早年因为和一个穷秀才苟且,珠胎暗结,被村里人知道了,名声不好,一直没嫁出去,后来她家搬到城里做生意,开了两个杂货铺,算是因祸得福,有些家底。 “大人,大壮哪里蔑视您了,您可是泸州城的青天大老爷!” 续弦冯氏涂脂抹米分,身上带着浓重的香米分气息,卫知府看她就烦,“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也不能各自飞了,来人,给冯氏也来上五个大板,同甘共苦!” 开场就上刑,外面的百姓们很是兴奋,知府大人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要说死者杨小花家有什么后台,这是不可能的,他们也不信。 “哎呦喂,大人啊,您可不能滥用私刑啊!”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周氏立刻就站出来,吵吵嚷嚷,她是个浑人,天不怕地步怕,一手叉腰,扭着肥胖的身躯,“外面的乡亲们都看着呢,您可要对得起为您头顶的牌匾!” 衙门大堂中间,挂着一张烫金的牌匾,上书“明镜高悬”就算不识字的百姓,也知晓其中的含义,李大壮的娘周氏竟然用这个里威胁卫知府。 “既然如此,周氏也打个五板子吧!” 卫知府不为所动,上来就是一顿贩子,李老汉红着脸,为了怕波及,一声不吭,被挨着板子的周氏骂了一顿。 “周氏再加上五大板,大堂之上污言秽语,成何体统!” 于是乎,众人就在一旁看着热闹,周氏一直谩骂,卫知府就一直加板子,打到三十大板,周氏的臀部见了血,她才学聪明了一些,只是哀嚎出声。 “你们一定疑惑本官为何如此,本官并非和李家有什么仇怨,原因很简单。” 卫知府一拍堂木,对着衙役们点点头,一会的工夫,从门口处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婆子,婆子很规矩,跪下给卫知府磕头。 钱婆子在泸州小有名气,但是名声不太好,很多百姓都认识她,在门外窃窃私语,对钱婆子来大堂上很意外,不晓得和她有什么关联。 “老妇是泸州的牙婆,姓钱,一直被称呼为钱婆子。” 钱婆子一直低头,而李家人见到钱婆子,大吃一惊,片刻后,又再次镇定下来,不就撒了个谎么,自家两个女儿不在家,想必知府大人也不能对撒谎定罪,自家卖了孩子,没过错,很多村里人家都是生养不起小娃,然后卖掉的。 “就在一个月以前,李大壮委托我,介绍金主买下她的两个闺女。” 钱婆子常年混迹于市井,经常和各种人打交道,言语清晰,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沈家想要用阴日阴时的女子给沈公子治病一事。 “我说咋没见到大丫和二丫呢,原来被卖了。” 上河村的村民,对李大壮很是不满,杨小花有错,通奸,那是她的问题,可是大丫和二丫是亲生的,亲骨肉,李家小有家财,给大丫和二丫吃一顿饱饭还是没问题的,为何卖孩子? “我的闺女,我愿意卖!” 李大壮嘴硬了几句,见卫知府如刀子一般的目光,他的头缩了缩,很怕再被打板子。 “钱婆子,别人不提,先说说大丫的下落。” 卫知府引导着话题,钱婆子一五一十交代了因果,如今已经死了,给沈公子陪葬。堂外的百姓们一听事情的始末,觉得非常荒唐,纷纷指责李大壮是个黑心的!虽然重男轻女,女儿家不受重视,除非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否则怎能把亲生骨肉往火坑里推? 场面再次失控,杨小花的娘亲受不住如此打击,再次晕了过去,而外面的百姓,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全部了解到真相,纷纷唏嘘不已。 李大壮圆溜溜豆大的小眼睛乱转,很快认清楚了形势,他规矩地下跪,给卫知府磕头,面色流露出悲伤来,用手抹着眼泪,声音也哽咽了,“大人,大越的法例没有说不准卖儿卖女,草民是个见识短浅的。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都说后娘会薄待孩儿,我也是怕了,大丫二丫在家里苦啊,小小年纪要干那么多的活计,我这做爹的心理难受啊!” 李大壮说着,大哭起来,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他到底怎么回事。片刻之后,李大壮才止住了悲伤,“沈家是咱们泸州城的大户人家,沈老爷是有名的善人,经常布施,家里只有一个独子,若是大丫头能嫁进门,那就是被人伺候的少奶奶,吃香的,喝辣的,不比跟着我这个没用的爹在村里好吗?” 周围的百姓点点头,有些甚至转了风向,开始同情李大壮了,做爹的用心良苦,两个丫头经常在家,可李大壮要出门做工,若是不在家,大丫二丫被后娘虐待呢? “好,这是本官听到的最有意思的笑话。” 卫知府做官多年,什么浑人都见过了,今天算是见识到更极品之人,他用手鼓掌,为李大壮叫好,面带讽刺,言辞犀利地道,“李大壮,你口口声声说为大丫二丫着想,她们的卖身银子,你有给过她们一个铜板吗?没有吧,全部进了你的腰包,另外,你不要混淆视听,钱婆子虽然缺德一些,但是提前告知于你沈家的情况,沈公子要洞房,你家的大丫九岁,你怎么就忍心?” 刚才百姓们就觉得有些奇怪,哪里被忽视了,现在一想,可不是么,九岁还是孩子,被破身,没准以后也残了,做爹的怎么就忍心啊! “大人,沈公子病重,能不能行还不好说呢。大丫头跟了沈公子,以后就是沈家的少奶奶,有丫鬟婆子伺候,总比在村里当个泥腿子强啊!” 李大壮还在为自己辩解,只是言语苍白了一些,百姓们很多人都流露出不认同的深色,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也有那贪财的,认为李大壮考虑周全,并没有大错,虽然被活埋凄惨一些,可当初谁不也不能预料是这个结果。 “好了,这个问题先不谈。” 大越禁止活人陪葬,沈家竟然置律法于不顾,卫知府肯定不会放过沈家,他在心里记上一笔,等候此案完结,再处理沈家。 “大人,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咱们是不是能回村了?” 提出疑问的是上河村的村长,今儿他们村的脸面丢光了,卖女儿本不是大事,被拿出来当众人的面说,而且还造成了这么悲惨的结果,以后谁还敢把闺女嫁上河村去?恐怕以后名声也要臭了,此刻他真是恨透李大壮了,得了那么多银子,也不知道孝敬老村长,想要把杨小花沉塘,李大壮只送了两封点心并一坛子劣质的水酒。 “不能。” 卫知府敲击堂木,大喊一声,“来人,带杨家村的泼皮杨二!” 话音刚落,李大壮一个哆嗦,他突然感觉到不妙,给一旁的杨大民使了一个眼色,而杨大民心里有鬼,惊慌失措,就怕杨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本来昨日他想去找杨二串口供,结果一夜没等到人,杨大民心里琢磨事,没看到李大壮的眼色。 “小人杨二,给知府大老爷磕头。” 昨日晚上,衙门的人找打杨二,直接扔进了牢房,官差一直恐吓他,卫知府已经查明的真相,他承认了罪行,最多是个奸淫妇女的罪行,打个几板子,判个三五年,若是不主动交代,那么就是害死杨小花的同伙,明年秋后,斩立决!杨二不傻,自从得知杨小花的死讯,他就明白过来,整日提心吊胆,虽然他是个泼皮,还没干过间接弄死的人事,以前也占过不少便宜,不过那些妇人为名节都没声张。 “杨二,老实交代,不然大刑伺候!” 卫知府其实不喜欢动刑,给人留下刑讯逼供的印象,所以他面容严肃,但语气平和。杨二受到鼓励,性命攸关,他不敢说谎,“那天晚上,杨大民突然拎着酒壶并几个小菜找到我,和我说了一件事,问我是不是一直都对小花有意思……” 杨大民差点吓破胆子,不等杨二说完,立刻跪倒在地,“大老爷啊,草民就算再不是人,也不可能说出那么混账的话来啊,绝对不可能啊,杨二一定被收买了,血口喷人!” 杨大民以为,这是二人私下里的交易,就算村中有人看到他们吃酒,却不晓得二人说过什么,没有证据,全靠红口白牙的说,有啥用?他不承认,谁也别想把他怎么着。 “畜生啊,早知道你是这样东西,当初生下你,就应该把你扔河里淹死!” 老妇人再次受到打击,悲痛欲绝,但是她强忍着没有晕过去,因为感觉到,小花的死,离真相不远了。 “娘,您怎么说话呢,和旁人一起污蔑儿子呢?” 杨大民不以为然,他之所以不管亲娘,也不是没理由的,他知道,娘亲手里还有一个珍贵的羊脂玉镯子,至少能值好几百两银子,那是杨家的传家宝,爹重病的时候,都没有卖,他想弄过来,怕娘补贴给杨小花。 从前杨大民和何氏尽心尽力,就为了镯子,可老妇人藏的地方保密,二人一直没翻找到,后来一寻思,家里未必有镯子,没准早在杨老汉重病就卖了,娘不说,就是想用这个诱惑二人养老,他们可不傻,发现没有了好处,立刻划清界限。 “是不是污蔑,马上就清楚了。”卫知府拍了一个巴掌,片刻之后,上来一个戴着面具的妇人,众人都不明白,这是唱的哪一出戏。 “小妇人给知府大人磕头了。” 妇人的嗓音可以压制住,变得有些粗,杨大民就是觉得眼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日,小妇人正在杨二家,晚上掌灯时分,杨大民提着酒菜上门,小妇人只好躲在衣柜里。” 此人是杨家村的寡妇,守寡多年,空虚寂寞,被杨二占了便宜之后,上了瘾,二人一个未娶亲,一个是寡妇,经常趁着村人不注意在一起偷欢,那天不巧的是她在杨二家。杨大民突然上门,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于是躲在房内的衣柜里。 本来昨日官差找到她,她也是很怕的,若是去了衙门,被人知道,她只能一根绳子吊死,卫知府是个豁达的人,准许她戴着面具上堂作证。 “好啊,杨二!” 事到如今,杨大民已经无法抵赖,他气愤得很,想揭穿妇人的真面目,可惜卫知府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杨大民,杨小花怎么说也是你的亲妹子,你为何如此狠心?还不老实交代?” “大人,一切都是李大壮指使的。” 前段时间,杨大民在镇上赌博,输了银子,被地头蛇追杀,差点砍了他的手指,是李大壮给还的银子。李大壮背地里告诉杨大民一个消息,杨小花手中有家传的镯子,只要他愿意帮忙,事成之后,镯子归杨大民。 李大壮之所以找上杨大民,有自己的考量,他已经和冯氏苟且,冯氏爹娘说,只要他休了杨小花娶了冯氏,那么镇上的几间杂货铺子就给二人,还有一个条件,他的两个闺女不能留下。 杨小花生不出儿子,占着茅坑不拉屎,李大壮早就腻味了,无奈杨小花有他偷窃的把柄,威胁他只要乱来,就去告官,李大壮不想蹲大牢,想来想去,就想到这么一个绝妙的主意。 这种事,其实可以绕过杨大民的,可是李大壮知晓杨大民就是个无赖,得知杨小花死,必定上门来闹,为了讹诈银子,若是这样,还不如拉着杨大民一起下水,共同策划。如他想的那般,杨大民果然答应了请求。 “大人,草民是答应了,可是李大壮没说要弄死我妹妹,只说让她下堂啊!” 这点,杨大民确实是不知情的,若是知情,他不会要了这么少的银子就答应,定会狮子大开口,事后他觉得自己有些上当,那会李大壮诉苦,说没办法,一切都是村长的意思。 “李大壮,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是一起策划好的凶杀案,不单单是沉塘那么简单,而且杨小花是在被沉塘之前被杀害,伤口在头部,那天尸体放在床板上被抬上来,莫颜只是在老妇人认尸的时候看了一眼,做最初步的判断。 无论是人证还是物证都已经准备妥当,卫知府把杨大民和杨二所得的银子没收,卖春药米分的铺子也能证明,是李大壮去买过的,一切水落石出。 上河村的村长像老了几岁一般,脊背又弯了一些,他低下头,给卫知府磕头,给老妇人认错,虽然他和村人不明真相,从头到尾被人利用,可此事他也有错,如若能早一步派人通知老妇人,或许就不会酿成这样的悲剧。莫颜叹息了一声,无论如何,总算替杨小花讨回了公道,虽然大丫不在了,二丫还活着,老妇人肯定不会嫌弃外孙女,等离开之前,她留一些墨冰打劫的银子,足够二人以后的生活开销。   ☆、第081章 沾了草包名头的光 杨小花的案子,在众人的共同努力之下,水落石出,李大壮一家人分别被判处不同的刑罚,莫颜听了一会儿,卫知府已经当堂量刑,主谋李大壮情节严重,哄骗知府,杀妻再娶,判处秋后问斩,而其余人皆因为同谋判处流放大西北去做苦力,这一去,没有个十年二十年回不来,也算尝到应得的苦果。 但是事情并没有平息,相反愈演愈烈,一时间被百姓们口口相传,一直到莫颜离开泸州,还能在街头巷尾听到人们的议论,从来没有人利用民间的习俗犯案,李大壮开了先例,会不会有人有样学样? 卫知府深思了这个问题之后,言辞恳切地写了一封奏折,派人加急送到京都,希望大越的法例能更加完善,明令禁止那些浸猪笼,沉塘等恶俗。 若是女子做了有伤风化之事,可以告到衙门量刑,打板子,游街,这些都不是私刑,防止有心人在这上面钻空子。 泸州大户沈家,因为活埋了杨小花的女儿李大丫,沈老爷及其夫人被重重打了五十大板,官府没收其两个铺子充公,听说沈老爷本来就因为丧子之痛心思郁结,这一顿板子,到底没挺过去,跟着其子蹬腿,一命呜呼,莫颜的马车离开泸州那天,一大清早,就撞上了沈家的丧葬队伍。 “小姐,要奴婢说,沈老爷该死,大丫才九岁啊!” 墨香揉揉脖颈,这几天总觉得脖颈疼,头也昏昏沉沉的,她怕自己记性不好忘记什么,有些事情都请求墨冰帮忙。 上次墨冰打晕了墨香,没控制好力道,留下了后遗症,第二天墨香早上起床竟然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一直以为自己贪睡,最近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耽误事。 “唉,这种人多了,官府能处理几个?” 大越没有关于女童的保护法例,以后也不会有。这个时代,有银子才是王道,尤其是死契奴才,命都是主子的,虽然不能随意打杀,可想弄死人太容易了,谎报个病逝,没人会查。 古代就是这样不平等,墨香自己就是死契的下人,所以为大丫二丫不平,不是谁都有那么好的运气,遇见好主子。 二人唏嘘几句,说起了那些女童的问题。知府夫人刘氏是个热心肠的人,对此很是心痛,那几户人家的大老爷又被杀,卫知府一改严谨的作风,派官差溜达几圈,然后上报,是江湖中人所为,草草结案了事。 女童们的卖身契物归原主,有愿意回家的由爹娘领着回家,官府会给一定的补贴银子,一直到女童长大出嫁,知府夫人刘氏还主动提出,送一副嫁妆,条件很诱惑人,不过爹娘来领走的几乎没有,只有杨小花的娘接走了外孙女二丫。 “小姐,您说那些女童,以后可怎么做人?” 这几天因为此事,墨香愁云惨淡,虽然与她无关,但是将心比心,那些人还那么小,看她们眼神空洞麻木的样子,着实令人担忧,好歹都是命,总不能因为失去名节,集体自尽吧。 “只要不在泸州这里生活,早晚会好起来的。” 莫颜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换个环境,在泸州这里,很多人知晓此事,女童们总是能面对曾经的熟人,那些阴影在脑子里不停的回放,会成为永远的噩梦。 目前她的染发坊没开张,用不上这么多的人,而且女童们年岁太小了,也做不得什么。被卫知府暂时安排到慈善堂,希望能有好心人来领养。 其实,众人心里清楚,被领养的希望不大。此事已经被莫颜牢牢记在心底,她发誓,等有了能力,一定会回来帮助这些人,给她们一个舒适安全的环境,教会女童们本事,将来有一口饭吃。 话题太过沉重,众人沉默了一会儿,墨香正想说点轻松的话题,前面马车突然停下来。 沈家又在办丧事,这次为了改变泸州百姓对沈家的印象,沈夫人忍住悲痛,命下人准备了一箩筐的铜板,丧葬队伍一边奏哀乐,一边撒铜板,百姓们见有利可图,蜂拥而上,造成主街严重拥堵,自家的马车队伍根本过不去。 “沈家也真是可笑,总是自诩大善人,连活埋人的事儿都干出来了,祖宗十八代的脸面丢尽,还好意思在葬礼上博人眼球。” 墨香打开窗户,对着沈家的下人啐了一口,嘴皮子利落地道,“人贱自有天收,老天果然是公平的!” “墨香,你少说两句吧。” 莫颜用手揉了揉额角,沈家之前还算是不错的,经常做善事,确有其事,李大丫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沈老爷得到严惩,现在算是一命抵一命,说这些没有用,她懒得评价。 归根结底,问题都在李大壮身上,钱婆子说过,沈家希望用银子的方式解决问题,不会逼迫任何人,是李大壮贪图那些银子,推着自己的亲骨肉进火坑。 街道两旁乱哄哄的,马上引来了官差。卫知府听说一行人无法出城,派官差在前面开道,百姓们见到官差,收敛很多,马车这才上路,一路朝京都进发。 杨小花一案,被莫颜改编了一下,写成了戏本子,她增加了案情的难度,更显得扑朔迷离,剧情曲折,墨冰都忍不住叫好,尤其是涉及到案中案,寻找凶手并不容易,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或多或少会说谎,谎言穿成串,会造成很多巧合,把案情引导一个相反的方向。 离开泸州之后,一行人没有停留,路上只在客栈宿了一夜,剩下的都在荒野,好在快到了腊月,路上的行人很多,晚上的时候官道上停靠不少马车,众人有伴,彼此都感觉不再寂寞。 莫颜是在腊月初二这一天早上进的京都城门。莫中臣得到了消息,每天都派管家来城门口处迎着,御史府上的院子已经被打扫出来,每个院子里都摆放了新被褥,还有各种生活用具,莫中臣破天荒的大方了一次,连炭盆,木炭都准备得齐全。 “哇,京都真气派,真是……” 进城之后,莫玉上了莫颜的马车,一路上任凭冷风钻进车厢,她冻得直打哆嗦,也不舍得关上车窗。京都的青石板路宽阔,道路两旁的铺子门脸看着气派,腊月里,家家挂着红色的灯笼,很是喜庆。 “颜颜,京都是不是没有穷人?百姓们都是绸缎衣衫呢!” 莫玉觉得自己眼睛不够用了,她使劲揉揉眼,让自己看得更真切一些,这辈子来过大越朝天子脚下,以后也能和别人炫耀,她是见过世面的人。 “哪里都有穷人,京都就是比颍川大一些而已。” 御史府靠近内城,在最富贵的地段,周围的府邸都是高官人家,非富即贵,众人走的是朱雀大街,京都的主街,来往的百姓的都是有钱人,实属正常。 在京都,界限划分的很是严格,一般穷苦人家,不是会到这边转悠的,显得格格不入。两旁铺子里的东西,至少也要几两银子起价,高消费。 从朱雀大街转弯,便是朱雀南街,朱雀南街比朱雀大街更繁华,金楼银楼,高档的胭脂水米分铺子,茶楼,当然,莫颜的未来的染发坊,就在这边。 “小姐,您看前面,围着不少人呢。牌匾上挂着红布,想必是有新铺子开业。” 进入朱雀南街之后,一直沉默的墨冰突然开口,她和墨香换了个位置,坐在莫颜对面,二人靠着车窗,墨冰意有所指地道,“正好您刚回京,若是得了闲,可以到铺子里逛逛。” “恩,好主意。” 莫颜有铺子,家人都瞒着,只有墨冰和贴身丫鬟墨香知晓,二人帮助她一起死守秘密,估计京都的各方势力,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染发坊还没开张,造势不错,很多丫鬟婆子正在门口排队咨询,一群统一暗红色绸缎衣衫的伙计们站在门口,有耐心地讲解,偶尔抬起头指着牌匾,说着什么。 莫玉一脸羡慕,啧啧两声,“京都真是有钱人的地方,这里的铺子,少说也要千两银子吧?” 一千两,是莫玉想到的最大的数字,她的私房银子只有那么几两,还是攒了很多年的,过年的压岁红包,平日打络子到镇上换钱,在村里的姐妹中,她算得上是小有资财了。 “您可猜错了,估计千两银子,只够在门口摆摊的。” 墨香打趣了一句,朱雀南街的铺子,没个几万两的银子,别想买下来,而且还不是有银子就行。京都的府上,有钱人多了,但是铺子钱生钱,谁那么傻,会只看眼前的利益,卖掉一只下金蛋的母鸡? “几万两银子,那能买多少了良田了,有银子买地做地主多好。” 莫玉惊呼一声,用手捂住嘴巴,表情很是可爱,她说完,自知失言,懊恼地道,“颜颜,多亏和你在一起,若是让那位千金大小姐听到,还不一定怎么笑话我呢。” 莫玉说的是夏若雪,自从陈婆子和王婆子说莫玉没规矩,就是个没见识的村姑,二人就开始结下梁子,莫玉多次恶整夏若雪,往她的房间扔虫子,每次听见夏若雪的惊叫声,她都会躲在墙角处偷笑。 兜兜转转,也就一刻钟左右,到达了御史府的正门,莫中臣在早朝之后告假,早早地回到御史府,此刻正在门口处迎接,他看到一家人不远千里从颍川而来,面上带着感动。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团圆,除去莫颜小姑莫桃枝没来之外,莫家人全部在内,来了个齐全。爷爷莫守仁带着奶奶刘氏先下了马车,大伯和三叔一家随后,众人浩浩荡荡地往门内走,边走边参观御史府。 御史府一共有三进的院落,亭台楼阁,假山流水,风景优美,建筑风格大气,金色的琉璃瓦熠熠生辉,在游廊上雕刻着各种彩画,绝对不是小门小户可以比拟。 莫玉拉着小堂弟莫轻霜,二人跟在莫颜身后。府上原来有很多院子,平时上锁,这次全部整理妥当,门口的草木重新修剪过,看起来多了一种雅致的味道。 “堂姐,你就住在我的院落吧,那边有一个小池塘,冬日里,我们可以在凉亭里看雪。” 莫颜拉着莫玉的手向前走,本来家人邀请夏若雪一起回府,但是夏若雪那边已经归心似箭,众人刚进城门之后就分开了。 姐妹二人十分亲热,进了院中,留着看守院子的小丫鬟墨玉,现在因为重音,已经被改名为墨枣,墨枣见到自家小姐,分外激动,小姐离开了小半年,她和聋哑婆子一起看守院落,没个说话的人,无聊的很。 “墨枣,以后就叫堂姐玉小姐吧。” 堂小姐的称呼不伦不类,莫颜主动改口,让墨枣帮着收拾莫玉的行李,墨香迫不及待地沏上热茶,哪里也不如家好,御史府上虽然吃的比较素淡,却能给她一种安全感。 “颜颜,我就住你隔壁的房间吗?真的是给我住的?” 莫玉十分兴奋,看到博古架,不敢碰触,眼睛紧紧地盯着,莫颜觉得很是好笑。这些东西都是爹爹临时安排的,能想的这么周到,着实难得,不过有一点,这些博古架上看起来高大上的瓷器,全部是仿品,不但是仿品,还是仿品中的次品,估计是爹爹在哪个地摊上套淘来的,没准包圆了人家卖不出去的烂瓷器。 莫颜眼尖,发现一个釉彩的青花瓷底部有一道裂纹,看起来不是很显眼,有了瑕疵,这些瓷器就不值钱了,印象之中,爹爹曾经买过一个米分彩花瓶,好像用了几十文,按照这个价位算,博古架上的“古董”能值一两银子就不错了。 “颜颜,看来我以后要改掉毛毛躁躁的性子了,不然损坏一件宝贝,把我卖了都赔不起。” 莫玉小心翼翼地,眼底带着欣赏之色,对这些漂亮的瓷器爱不释手,她只敢轻轻地抚摸。 误会!这绝对是误会!莫颜满脸黑线,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揭发自己的老爹,就当做一个美丽的误会吧! 一家人一起到京都过年,总是有很多话说,等莫颜带着堂姐一起去前厅的时候,前厅已经坐的满满登登的,众人喝着茶水闲聊,大伯和三叔介绍家中的年景。 “老二啊,我和你娘都硬朗着,家中不用你操心,你就安心在京都做官吧。” 爷爷莫守仁吸了一口烟袋锅子,吐出一圈烟雾,严肃的脸上带了些笑容,“多为百姓做事,踏踏实实的,咱们老莫家虽然祖宗几代都没读书人,但是行得正,坐得端,千万不行贪那些黑心银子啊!” “爹,您放心吧,京都谁人不知道您儿子是穷苦人家出身的清官,那些贪官怕我怕的紧呢!” 莫中臣一脸得意,述说自己是如何忠君爱民云云,莫颜都快听得睡着了,她眯了一小会儿,发现自家亲人还在有兴致地听着,满脸认真,让莫颜想到在现代的非法传销课,一名讲师正在给群众洗脑。 “轻风和轻雨怎么都没回来呢?” 良久,莫中臣终于说完,他的嗓子沙哑,喝了口茶水。就在这间隙,吕氏赶紧插言,若是不打断自家老爷,恐怕说到天黑也说不完,现在才说到二人刚成亲三年的事情,还有十多年没来得及说呢。 “国子监无休沐日,轻风还得几天,莫轻雨那小兔崽子,不是说好了去游历,眼瞅着过年了,再不回来,老子揭了他的皮!” 莫中臣吹了吹胡子,中气十足,见自家小闺女正眨着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他,马上软了心思。刚才他可是听吕氏说了,颜颜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咬牙忍着,到颍川也没有嫌弃家中老宅的条件不好,和亲人相处不错。 “颜颜,天冷了,你的袄子,我让墨枣都给你找出来,晾晒过了,你休息几日,去看看陈国公府上的孙小姐吧,人家念着你呢。” 莫颜一直没回来,陈英时常派人到御史府上询问,每次都是失望而归。莫中臣得知后,为自己的女儿结交了一个真正的好姐妹儿开心。 “是吗,英姐姐那里我准备不少礼物,等明日派人送帖子过去,这次回乡,多亏她准备的蚊香。” 陈英看着不拘小节,实则内心十分细腻,很多事情都想在了莫颜的前面。京都也有卖蚊香的,味道刺鼻,更别提颍川那边,都是点燃了熏蚊草,屋中到处飘着呛人的烟。 陈英给了不少熏香,中间托人又送了一次,这些都是用秘方做出来的,味道清新,驱蚊虫很强大,避免了被蚊虫叮咬的烦恼。 一行人为了赶路车马劳顿,吕氏安排人打了热水,让家人休息,她还要制定菜单子,第一顿饭,务必要丰盛,总得比在颍川吃的好。 莫中臣见前厅只有一家人在,赶忙询问道,“夫人,这次的银子超出预算了吗?为夫前两天得到了皇上的奖赏,一共有一百两黄金,给你留着过年用。” 莫中臣曾经跪了三天,请求皇上早朝,虽然万俟御风没有理会,心里却对莫中臣上了心,觉得他是个纯臣,刚正不阿,不是墙头草,见了风吹草动往后躲,这种人难得,必须给点甜头,但是,这个甜头还不能太大,不然养刁了胃口,以后难以收场。 于是乎,莫中臣得到了一百两金子。大越的金银比是一比十,一两金子兑换十两白银,但是通常没人愿意用金子换银子,有时候黑市上一两金子能换十二两白银。 “颜颜,你也回去整理一下吧。” 吕氏点点头,笑容清浅,莫颜暗道不好,娘要开始收拾爹爹了,她必须及时撤退,等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爹爹的讨饶声,“夫人,您高抬贵手,家书是为夫写了几天的,还有为夫真的没有喝酒……” 御史府上热热闹闹,而相反,在永平侯府,气氛严肃。大吕氏用锐利地眼光盯着夏若雪,沉默片刻,低声道,“春情不会无缘无故地逃跑,你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吕氏接到书信之后,就察觉到一丝不对,若不是出了事,自家女儿不会想尽办法留在颍川受苦,住村里,穷乡僻壤的地方,肯定是为了近距离得到春情的消息。 夏若雪知道,娘亲一定会怀疑,她之前早就做好的心里准备,目光坚定,没有一丝心虚。 “娘,春情或许早就想逃走,这一路上表现有些怪异,女儿也摸不准是为什么。” 夏若雪随便编造几个细节,说的语焉不详,因为她知道娘亲是个多疑之人,会通过细节察觉人的心思,她把春情的用意说得很明显,娘亲定会认为她撒谎。 “莫非其中有什么猫腻?” 果然,大吕氏被骗了过去,想了半天理由,她最近着急上火,嘴上起了好几个水泡。春情逃走的消息,对她来说不算大事。 临近年关,人情往来太多,需要走动,维护关系。永平侯喜欢鲜嫩的美人,但是并不长情,所以大吕氏稳坐永平侯夫人的宝座,对这些小妾姨娘不在乎,不过是下人而已,过了新鲜劲,喊打喊杀全靠她一句话。 但是,事情发生了变化。前两个月侯爷下朝归来,当街闯出来一个弱女子,被侯爷的马吓得晕过去,永平侯本不打算管,结果发现对方是个绝色美人,增一分太肥,减一分太瘦,吹弹可破的肌肤,腰肢柔软,眼神中总是泛着水光,引发男子内心深处保护的欲望。 得知对方爹娘早逝,要被亲哥哥卖入妓院,永平侯府留下人,很快开脸宠幸,平时在他那里,一个女子的新鲜期也就一个月,可是如今,三个月过去,那美人没任何失宠的迹象,反倒哄得侯爷下朝之后火急火燎地去看望于她。 “你爹就为了那个狐狸精,给我没脸儿。” 大吕氏一直想抓住机会,整治一下那个骚狐狸,无奈对方是个有心眼的,滑不溜丢,她上次派人送东西,意在示威,结果呢,第二日,那女子称病,拒绝见侯爷,侯爷来到正院,对着大吕氏发了好一顿火。 作为永平侯夫人,吕氏可以没有夫君的宠爱,但是她需要权力和脸面,需要在后院说一不二,而永平侯因为一个低贱的女子,竟然让她下不来台,被府上下人嘲笑,以后她怎么治理后院? “娘,您放心,女儿既然回来,断不会让她继续逍遥的。” 夏若雪眯了眯眼睛,面上不动声色地劝说道,“娘,您出身高门,是永平侯夫人,不值得为阿猫阿狗费心,就算再受宠,也不过是畜生,想做人,那就祈祷下辈子投好胎吧。” 夏若雪的话,点醒了大吕氏,她脸上带了笑意,豁然开朗,“娘也是被突来的状况弄得慌张了,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永平侯宠幸女子非常有规律,一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多年来,未曾变过,只要失宠,想要复宠比登天还难,所以那些得宠便张狂的女子,无一不是下场凄惨,有些坟头的草都长得老高了。 大吕氏有绝对的权威,无人质疑,这次永平侯因为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让大吕氏丢了大脸,成为府上的笑柄,这让她钻了牛角尖,因此很上火。 “娘,您怕什么,您只要有我和大哥,您的位置就不会撼动。” 大吕氏所出的唯一嫡子夏明轩早就请封了永平侯世子,而夏若雪在京都千金中口碑良好,不出意外,定能嫁个好人家。南平王万俟玉翎失踪,大吕氏转移了方向,决定还是从皇上这里下手。 母女二人闲聊几句,夏若雪正了正面色,对着房间内的丫鬟婆子挥手,霎时间,偌大的偏厅只有母女二人。 “娘,这次去颍川,不是没有收获的,您猜猜我看到了谁?” 陈婆子和王婆子知道绣儿的存在,肯定会和吕氏报告,夏若雪可不想把立功的机会交给两个老虔婆,她主动对娘亲提起,“见到了林苗月的丫鬟绣儿!” 大吕氏大惊,林苗月暴毙,丫鬟绣儿被官府通缉,京都都快翻遍了,没找到那个丫鬟的踪影,想不到竟然跑到颍川去了。颍川?大吕氏前后一琢磨,讽刺地道,“若雪,你别瞒着娘,莫颜那个小崽子对袁小将军痴情得很,不会是找绣儿害死了林苗月吧?” “娘,女儿开始也这么想,不然绣儿干嘛出现在颍川,真是太巧合了!” 夏若雪说了一遍事情的始末,她没想到,那个丧心病狂的人是李月娥,而不是表妹莫颜。夏若雪曾经问过绣儿,是不是莫颜才是最终的指使者,李月娥为莫颜办事,被绣儿否定。 李月娥很早以前就对袁小将军倾心,也因为此和莫颜有共同语言,二人成为“好姐妹”,袁焕之是二人共同的话题。但是杀害林苗月,完全是李月娥自己的意思。 “是了,李家和护国将军夫人李氏有亲。” 若是这样就说得通了,前段有夫人说过李氏想为袁焕之定李月娥为妻,结果庚帖还没交换,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林家的门第高于李家,又是皇上赐婚,李氏欢喜得很。 “若雪,你做的好,不过为什么空白名字那张认罪书丢了?” 大吕氏很是懊恼,准备教训这两个婆子一顿,平日在府上折腾就算了,她用人懂得制衡,有时候也会故意挑起下人之间的矛盾,这样两边各打五十板,便于管理,若是下人心齐,大吕氏该睡不着觉了,时刻担心这些人帮着一同隐瞒什么。 “你那大哥,真真气人!” 前段,吕氏把身边一个身段姣好的丫鬟柳叶给了夏明轩,目的就是让柳叶当个通房丫鬟,男子都是这样,云雨之后,对这事上了瘾,就不会始终惦记一人。 谁知道,自家儿子是个木头疙瘩,柳叶那小蹄子脱光了爬窗两次没成功,被丢到了后院的水塘,差点一命呜呼,而夏明轩气愤找上门来,明确指出,第一次应当留在洞房花烛夜,非莫颜不娶。 大吕氏气个倒仰,当时她差点发作,想到辛苦养大的孩儿和自己离心,她就恨不得弄死莫颜,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给莫颜那个小崽子泼污水,就算最后调查清楚了,她的名声坏掉了,自家有很多正当借口阻止莫颜进门。 “娘,您倒是和女儿想到一起了!” 夏若雪眼中闪过狠毒的光芒。凭什么莫颜没脑子,一样得到家人的宠爱,凭什么?莫颜哪点好?夏若雪每次看到她故作天真的模样,都想上前撕掉那张面皮。 她夏若雪,高门千金,名声良好,将来也是高门的媳妇,当家主母,却遭遇那种事情,让她有口难言,为什么莫颜的运气就那么好? “不过娘,没有那张认罪书也没关系,女儿有绝妙的主意。” 手中有李月娥的罪状,可以用来威胁李月娥,借刀杀人,刀不见血,若是被发现,罪名都是李月娥的,陷害莫颜这个官家千金的罪名,总比杀害林苗月的罪名要轻多了。 “既如此,得空你就去李府走一场,以免夜长梦多。” 过年莫颜十三岁,夏明轩已经做好准备提亲,庚帖和信物早备好了,若不是柳叶来报信,她这个当娘的还蒙在鼓里,一无所知。莫颜小小年纪就这么风骚,让自己儿子动了真心,以后进门哪里得了!府上的管家权恐怕要易主。 大吕氏拉着夏若雪商议,而话题的女主角莫颜,已经戴着帷帽出门,她来到京都一间民宅,这里是万俟玉翎的地盘,此行是为了训练染发的伙计。 伙计有的善于言辞,有的沉默不语,每个人都是万俟玉翎亲自挑选,倒是给莫颜省事不少。这些人的理解能力很强,她讲解了两遍,又用掌柜赵伯做了试验,效果非常完美。 “真神奇!” 很多伙计知道染发坊是做什么的,但是不晓得效果,他们想,把墨汁淋头上,一样能让头发变黑,可是洗一次之后,就恢复原来的模样,很鸡肋,可没想到和所想不同,竟然这么神奇。 “染发膏由我提供,到时候会让庄子上送货的马车送到这边。” 御史府本身的马车目标较大,而庄子上不同,爹爹莫中臣会过日子,让下人养了鸡鸭猪等,刚好可以留着过年吃,平时采买的银子省下不少。 染发坊开张的日子,选在了腊月初八,快过年了,生意定是好,之前宣传的人家,很多人开始预订,在铺子里排不上号的,染发坊提供上门服务,但是要多加三成的服务费,即便是这样,仍旧让大户人家趋之若鹜。 掌柜赵伯试验之后,喜滋滋地,开始他也在怀疑效果,洗过一次,发现基本没掉色,虽然也有几根白头发没染上,不过已经相当不错了,以前他的头发都是花白,现在看着,年龄了十岁。 “开张那天,我就不去了,有什么事,找个脸生的,去府上找我的丫鬟墨冰。” 莫颜想一些注意事项,在染发中遇见的问题,她列了一张单子,目前算是初步做个培训,以后随着市场的饱和和扩大,店里继续增加新项目,一定能赚个盆满苯满。 伙计们听得很是认真,频频点头,还有一点,莫颜说明,出门给客人染发的人,带去的染发膏不得留下,虽然其中混合很多药材,古代高人多,她不想很快暴露自己的秘方。 培训完毕,该交代的交代好,莫颜离开民宅,上了马车回府。 “小姐,有两件事,看来咱们有麻烦了。” 墨冰倒了一杯热茶递给莫颜,说着刚得到的消息,夏若雪和吕氏的谈话,已经被埋伏在永平侯府的钉子,原封不动的转达,莫颜一听,差点气乐了。 人有的时候真的很扭曲,嫉妒就是心魔,让人丧失原来的本性,变得像一个恶魔。 夏若雪和莫颜原本的关系并不好,二人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会打招呼,偶尔前身说上几句讽刺的话,夏若雪也不会计较什么,她要的是宽容大度的名声。 二人是亲戚,井水不犯河水,平日京都小姐们议论,时常用莫颜给夏若雪垫底,用她来衬托夏若雪是多么温柔知礼,相比之下,莫颜傲慢,说话尖酸刻薄,草包,总是被人看不起。 “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想利用李月娥,就看她有没有本事。” 李月娥和夏若雪一样,绝对不会甘心被人掌控,夏若雪手里有证据,李月娥怎么会坐以待毙?还不一定会使用什么计策反击。而且,春情回京,事情会更加精彩。 有些人,自己进了牢笼而不知,还想着算计别人,太可悲了。 “还有一个消息,和小姐您有关系。” 南平王万俟玉翎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小半年的时间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京都传言更倾向他已经死了,为了安定人心,才假传失踪。 后宫中,太皇太后不管事,一心吃斋念佛,倒是太后娘娘上了心,想要给生死不知的南平王赐婚,若是南平王活着,那位小姐运气好,就是高贵的南平王妃,若是不幸殁了,那么就守一辈子望门寡。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不会是盯上你家小姐了吧?” 莫颜看到墨冰慢慢地点头,突然心头一紧,这都是什么事啊,好事向来没她的份,得到的都是算计和陷害。 “怎么会选上我的?为什么不是别人?” 万俟玉翎是不是活着,莫颜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回京是来继续装草包表演的,娱乐大众,现在反倒被大众娱乐。 “皇上内定了宛西小姐和若晴小姐。” 墨冰觉得,这是个好消息,顺水推舟,不然的话,小姐想要嫁给主子,经过万俟御风那关不容易,这次是对方主动算计,己方将计就计,多好的机会! 叶相不可能看着自家的千金守寡,已经提前进宫找万俟御风密谈,答应了什么条件,消息上没有说明,总之皇上不提此事,而夏若晴,她进宫做客,表明心系皇上,作为男子,不好让爱慕自己的人嫁给别人,万俟御风便打了别家小姐的主意。 “墨冰,是不是我太好欺负了?” 给南平王做正妃,地位不可能低,必须是京都二品以上大员的女儿,如今未成亲,未定亲的姑娘凤毛麟角,也就那么几个适龄人选,选个傻的草包,处处拖后腿,正和皇上的意。 “能做南平王的正妃,还是借了草包名头的光?” 莫颜眨眨眼,眼睛差点抽筋,都是什么和什么乱七八糟的,婚姻大事,总得过问她这个当事人的意思吧? 看到墨冰再次点头,莫颜还想垂死挣扎一番,那人心中有丘壑,将来指不定身居更高的位置,万一有了别的女子怎么办?她眼睛不揉沙子,坚决不允许夫君有二心。 “小姐,奴婢看,您配着主子最合适不过,就是您年纪小些。” 墨冰恨不得莫颜赶紧及笄,然后和主子成亲,这二人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实际出奇的和谐,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墨冰也是摸不着头脑。 得到这个消息,莫颜心事重重,过两天,她将会有进宫的机会,然后被太后娘娘“看中”,觉得她“天真娇憨”“真性情”,然后分外喜欢,决定赐婚南平王,做正妃。 戏本子已经准备好,就差开台,太后是其中的主角,莫颜是被动承受的女配,还要故作欢喜,感恩戴德,到处以南平王妃的名号嘚瑟。 “天啊,你家小姐一定要成为靶子了!” 莫颜有预感,走到大街上,会接受各种敌视的目光,尤其夏若雪,定是会更愤恨,她的心上人被最讨厌的表妹抢走,而袁小将军和她绑定在一起,姐妹易嫁,算不算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弄人?   ☆、第082章 演戏是门技术活 进了腊月里,御史府一改往日的沉寂,变得热闹起来。 家中一大家子人,衣食住行,人情往来,忙得吕氏脚不沾地,莫颜想和娘亲说一会儿话,吕氏才坐下了不到一刻钟,肯定有丫鬟婆子找上门。 吕氏陪嫁有庄子,铺面等等,每年到了年底都要盘点,结算盈余,往年还能有点闲暇时间,今年家里人都在,总要多置办一些衣裳鞋袜,棉衣等,还有过年的各种礼品,林林总总,琐事缠身。 莫颜也没闲着,这几天,她负责带着全家人到京都的街道上转悠。爷奶曾经来过京都,但是二老总以为自己是庄户人家的泥腿子,走到朱雀南街这种繁华地段,特别没底气,担心给莫中臣丢脸。 “爷爷,您的烟袋锅子都坏了,上面用碎布头包着,不如咱们换新的吧?” 朱雀大街繁华,众人的目标比较大,之前带着家里人看过一次,大伯娘,三婶还有她的大堂嫂朱氏,看到胭脂水米分一小盒竟然要几十两银子,连连摇头,吓得不再进去了。 莫家不是买不起,只是家人在村里,过着平头百姓的日子,习惯了,认为这些昂贵的胭脂华而不实。朱雀南街是大越京都的中心,周围环绕达官贵人,普通百姓是不会来这边转悠的。 见亲人们恹恹的没精神,莫颜反思,她没有考虑到家人的心情,好心办了坏事。为了弥补,她吩咐车夫带着众人一起去了西城。 西城是百姓们人家居住的地方,也有一些富贵人,这边的铺子要廉价得多,所售出的东西样式新颖,质量也很不错。爷莫守仁没有什么爱好,辛苦一辈子种地,就喜欢抽一口烟袋锅子,京都的烟叶子样式多,莫颜买了一些,让爷爷回去都尝试一下,若是有喜欢的,以后再多买就是。 “颜颜,这烟袋锅子跟了我二十年,就是舍不得丢。” 莫守仁低着头,一手抚摸着烟袋锅子,那是当年莫中臣中举之后,他到县里送儿子去京都赶考,县里一个员外送的。当时有很多东西,珠宝首饰,绸缎银票,莫守仁只拿了这个最普通的烟袋锅子。 “爷爷,您看着边上都坏了,不如换个新的,您再用个二十年。” 莫颜从心里往外,对家人感到亲切。她的外公是曾经的帝师,外婆也是高门嫡女,印象里,她陪着吕氏回娘家的次数很少。现在外公已经告老还乡,在汴州城附近居住。 “好,就像颜颜说的,爷爷还能活个二十年!” 莫守仁心里美滋滋的,他今年已经近五十岁,若是再活上二十年,人生七十古来稀,那就是长寿之人。以前来京都,孙女对他很冷淡,他还是有些伤心的,没想到莫颜能有如此变化。 对家人,莫颜一向大方。当时离开泸州匆忙,慕白的银子没赚上,她手头的银子不多,今日陪着家人买买买之后,明日就得约赵桂花,二人是“好姐妹”。马上过年了,按照以往惯例,对方怎么也要有些表示。家里人没有什么需求,也不好意思要东西。莫颜察言观色,见奶奶,大伯娘她们女子更喜欢首饰,便带着中人到银楼里,挑选了一些钗环,临出门,吕氏给了银票,足足够用。 染发坊在腊月初八这天开张,虽然预料到年前生意火爆,可火爆的程度,远远超出了预期。毕竟是自己的店铺,莫颜仍旧忍不住在一大早出门,她坐着马车在朱雀南街,顺便随大流,看看铺子的情况。 时间还早,门外排了一大溜儿的长队,墨冰下了马车一打听,几乎都是官宦人家府上的丫鬟婆子,询问才得知,替他们家的老爷夫人排队,等差不多时间,在派人回去送信,还有人想要提前预定。 一直到辰时正,铺子开业,掌柜赵伯在鞭炮声中揭下了牌匾上的红布,露出几个气派的烫金色大字。染发坊的开张仪式很简单,甚至有些简陋。这是莫颜自己的意思,打开门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节约时间,之前用了月把日子造势,一传十,十传百,染发坊在京都的官家已经流传开来。 “小姐,奴婢下去和一个丫鬟聊了几句,她是户部侍郎季小姐的贴身丫鬟。” 季米分蝶为人低调,不是很爱交际,莫颜记得在西园诗会的时候看见她一次,季米分蝶就沉默坐在一旁,万年背景板,很不引人注目。 “哦,我想起来了,她头发有些黄。” 不知道是营养跟不上,还是天生如此,季米分蝶的头发是栗子色,对于以乌发为美的大越,是一个比较大的缺陷,所以季米分蝶一直很自卑,以前曾经喝过很多汤药,试图改变发色,都未见效,这次得知染发坊的神奇,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而来。 “她的丫鬟说季小姐就在胡同口的车马行,这边排队有了消息,她马上出现。听说,天不亮就过来了。” 大越女子以乌发浓密柔顺为傲,但是天生能有好发质的人不多见,头发长了,缺乏营养,经常会出现干枯,分叉等现象,染发坊未来会把头发护理作为一个主要的项目。 “嗯,我和她不熟悉,就不过去闲聊了,每年过年前后,集市上有人杀残牛,咱们过去看看吧。” 上次给暗三缝针之后,准备的羊肠线就所剩不多,莫颜第一次做羊肠线,浪费不少,这次她有了经验,一直想找合适的牛肠子。 “暗三的伤势恢复得不错,年后应该就可以正常活动了。” 墨冰点点头,当初她差点失去信心,暗三伤势严重,失血过多,而且中了毒。若不是及时用缝针的手法止血,相信他绝对挺不到莫颜到来。 “恩,伤口好之前,不能动武,不然伤口崩裂,还要费二遍事。” 莫颜嘱咐了几句,她以前只是在电视里看过暗卫和死士,等穿越之后,才得知这些人是真实存在的。 临近年关,来赶集的百姓众多,众人结伴采买年货,花生,瓜子,糖果,干果蜜饯,过年象征喜悦和团圆,辞旧迎新,是大越传统民俗节日中最为重要的一个。 平时的抠省百姓们,也变得大方起来,争相采买,把各个摊口围拢得水泄不通,吵闹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姑娘,这只老母鸡已经被预定了,那人说回去取铜板,让我在这等一会儿。”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手里拎着一只老母鸡,坐在街口处。有一个小伙子说要买下老母鸡,二人以五十文成交,小伙子身上铜板不够,回家取,让老太太等一会。 虽然母鸡不愁卖,既然答应了那个小伙子,就要诚信,老太太一坐,就是一个时辰,坚持不肯离开。 “大娘,那人说家就在附近,现在都过了这么久,还没回来,估计是不要了,你还不如卖给这位姑娘。” 旁边卖肉的屠户看不下去了。天气冷,手冻得红肿,看着天色阴暗,没准一会儿就要下起雪来,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得风寒,就一只老母鸡,早早地出手得了,何必苦苦等待。 “可是我答应了人家,咋好出尔反尔呢?” 老太太也挺着急,可她还是毫不犹豫,坚定地道,“罢了。再等一个时辰吧。” 周围人摇摇头,又不好说什么,心里琢磨那个小伙子不地道,大过年的,让老太太等着,就算你不买了,好歹过来说一声。 京都的腊月,北风冷得刺骨,莫颜撩开纱帘看了一眼天色,对着墨冰道,“去,下车,告诉老太太,你是那小伙子的邻居,小伙子走不开身,所以让你帮着买老母鸡,就多给十五文,感谢老太太等着吧。” 莫颜不爱管闲事,但是还被老太太的精神感动,若是拿到现代,估计会认为老太太傻吧,这会儿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老母鸡卖谁不是卖,还要在这里挨饿受冻。 果然,墨冰的说辞,老太太虽然有些疑惑,仍旧很高兴,但她说五十文已经是高价了,等小伙子回来,是之前说好的,不能漫天要价,那十五文不能要。 “小姐,奴婢偷偷放在她的钱袋里。” 墨冰一手拎着老母鸡,面色窘迫。大越朝战神南平王身边第二暗卫,竟然沦落到集市买鸡,还要说一个善意的谎言欺骗老太太,这若是让暗一他们知道了,还不一定怎么嘲笑。 “那个,这位姑娘,母鸡能不能卖给我?” 旁边等候买母鸡的大辫子姑娘转过头,莫颜一愣,这人她认识,不但认识,莫颜还救过此人。在去颍川的路上,路过鬼村之后,莫颜在茶楼里等待万俟玉翎洗漱,这个张大姑娘在楼下唱了小曲。 当时遇见县老爷小妾的亲戚,那个地头蛇逼迫张大姑娘,眼瞅着她要撞了柱子,还是莫颜求万俟玉翎出手。 “母鸡不卖,可以送给你。” 莫颜从车窗中探出头,对着张大姑娘招手,虽然她间接救人,但是后来因为赶路的原因,是万俟玉翎安排人善后,她并没和张大姑娘有直接的接触。 “这位小姐,无功不受禄。” 张大姑娘面色疑惑,她把刚才的一幕看在眼里。今日她上集采买,看到老太太的老母鸡不错,谁知道老太太就是不卖,等到她买的差不多了转回头,老太太还在那里坐着,张大姑娘心里明白,那小伙子是不会回来了。 “外面冷,你上马车来说话吧。” 莫颜微微一笑,心中有了主意。张大姑娘的人品,莫颜信得过,对方有一个病痨鬼的未婚夫,张大姑娘为了赚银子给未婚夫治病,唱起了小曲,不离不弃,如此重情义的女子,肯定不会差。 虽然不明白莫颜到底什么意思,张大姑娘仍旧大方地上了马车。 马车上有一个红泥小火炉,又放置了炭盆。张大姑娘上了马车之后,用手搓了搓脸颊,笑问,“这位小姐,您让我上马车,恐是有什么事吧?” “确有其事。” 莫颜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上次救人一事,一方面,此事对张大姑娘是一个阴影,提起来只能徒增伤悲,另一方面,救人的人是万俟玉翎,她不想挟恩图报。 “我曾经听过你唱的小曲,不知道你对唱戏有没有兴趣?” 目前,莫颜手头上的戏本子有两部,一部是《双凤奇案》,还有一部是根据杨小花的死改编而成,还没来得及取名字。 和戏班子长期合作,不如组建自己的队伍,以后戏本子会逐渐增多,莫颜想通过这些戏,对百姓们宣传一些基本常识。可是她是大家闺秀,很少有机会接触三教九流的人,回京之后,拖了这些日子,她本想等着二哥回来商量,结果二哥莫轻雨迟迟未归。 “小姐,您是去过南边吧,我现在不唱小曲了。” 张大姑娘叹了一口气,怅然若失。当时遇见恶霸之后,她差点撞死,后来被人解救,有人给她银两,让她到京都去生活。张大姑娘不怕被人报复,但是她担心她的未婚夫,在家里没人照顾,万一有人寻上门…… 来京都之后,这边的活计多,很多胭脂水米分铺子,绸缎铺子都招女伙计,她长相漂亮,嘴皮子利索,就在银楼找了一份活计,勉强够糊口。 “看你的衣着,怕是收入不高吧?” 莫颜不想强人所难,但是她真心希望张大姑娘能加入她队伍,这样以后挑选一些可靠的人,组建戏班子。简单彩排,等到过了年就可以开戏,从初一到十五,京都府上每天都热闹着。 “恩,不比唱小曲,但是拿着银子踏实。” 张大姑娘手头还有点积蓄,目前足够未婚夫喝药的,她在铺子里,供饭,不需要什么开销。唱小曲来银子快些,可时常能碰见不三不四的人,让她很烦恼。 “你先听我说,别着急拒绝,我不需要你唱小曲,而是唱戏。” 戏子的地位,比在茶楼唱小曲能高一些,当红名角,很受官家夫人追捧,每次去府上唱戏,都少不得打赏的银子。张大姑娘的小曲,莫颜听过,嗓音不错,还可以自动变换反串,简直就是她需要的人才。 “小姐,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一句话,说得张大姑娘更是糊涂了。她从前也在戏班子帮人代唱过,那是因为人家受了风寒,嗓子不好,张大姑娘顶替进去。一般的戏班子,班主就是师傅,和戏子们签订几年的工契,而且那些小角色们要听话吃苦,张大姑娘有个需要人伺候的未婚夫,腾不出工夫来。 “你会唱戏,那就更好了!” 莫颜拍了拍手,看了一眼四周,前面有一家茶铺子,她让车夫靠过去,请张大姑娘吃茶。 “对不起,小姐,家里没人,我出来的时间有点久了,担心我的未婚夫,您若是不嫌弃,到我家做客吧。” 张大姑娘为人十分坦诚,她不知道莫颜的身份,以为就是普通大户人家的小姐,表现得不卑不亢。 “那正好,老母鸡就当初次登门的礼物。” 莫颜眨眨眼,俏皮地说了一句笑话。 京都的屋子不便宜,张大姑娘的银子不够,只买了一个小院子。其实是一户人家,屋主觉得自家人用不得那么多的屋子,隔出来两间,中间砌上高高的围墙,用便宜的价钱,卖了出去。 院子不大,收拾得干净整洁,在侧面搭建了一个茅草顶的灶间,还有一个装柴火的杂货房。 京都冬日多雨,因为天不是北地那种严寒,雪花落在地上,很快融化,怕湿了柴火,院子里没有多余之物。 莫颜下了马车,墨冰赶紧拿出一件白色的狐狸毛披风,这是雪狐的的皮毛制成,在京都算是很罕见的。前几天,有个婆子到御史府上送东西,说是自家主子送的,让吕氏安心手下,却绝口不提主子是谁,莫颜得到披风之时,心中有数,这应该是那人救了暗三的感谢礼物。 “我平日要出门,来不及整理,所以没有养鸡鸭,再说也怕他受不得那味道。” 莫颜被领着进入到另一间房,应该是张大姑娘居住之所,屋子里只有一个掉了漆的柜子,有些简陋,泥屋的墙皮开裂了好大一块的口子,从里面冒着冷风。 “不用客气,茶水让我的丫鬟带上来了。” 莫颜没有客气,寻了一张椅子坐下,若是可以,她想把这件事早日定下来。想法越多,越觉得银子不够用。 在泸州之时,墨冰杀了那些玩弄女童的老畜生们,顺来一万多两银票。这对很多人来说,是天文数字,可在京都,根本不够看,莫颜买了一个三进的小院,在商户们居住的西城,就用了两千多两银子,剩下的买了一个带二百亩肥田的庄子。 “你想不想换个环境?脱离这里?” 张大姑娘的未婚夫病重,一直没银子买好药材,拖拖拉拉的,冬日严寒,几乎在床上躺着不下来,刚才莫颜刚进门,就听到对面屋子里微弱的咳嗽声。看来那人正在极力压制。 “你放心,不是让你做不法的勾当。” 莫颜直截了当,说明自己的想法,她想用自己的戏班子,将来的戏路,由她决定,主要走悬疑路线,赚银子,激发京都百姓们的热情,这是其一,其二若是以后有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事,可以通过戏班子,让舆论站到她这边来。 “小姐,您给出的条件这么诱人,相信很多人愿意。” 张大姑娘很是心动,可她没有马上答应下来。她始终不相信天上有掉下馅饼的好事,怕这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明日起身,发现都是一场空。 “实不相瞒,我有自己的想法。” 屋内点燃了炭盆,炭火是杂货铺子的最低等,两文钱一斤,燃上之后冒着黑烟,味道呛人,莫颜是个对味觉相当的敏感的人,她揉揉额角,顿时觉得头晕脑胀。 “你来我这里,不仅仅是一个戏子,还是班主,未来还要管理戏班子的收支。” 莫颜了解了张大姑娘的情况,对她更是信任。张大姑娘家里在镇上,条件还可以,家中有几个兄弟,都是手艺人。早年,爹娘给她定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另一条街上的殷实人家,家中独子,是个读书人。 后来,那户殷实人家的铺子,一夜之间着了大火,库房所有的货品被燃得一干二净,有些是才进的货物,还没结款,于是,家中两位老人受不得打击,先后去了,书生也染上了重病,恶疾在身。 张大姑娘的家人非要上门解除婚约,雪上加霜,她和那书生只见过一次,并未有私情,但是这种时候,怎么能看人家家道中落就背信弃义? 所以,张大姑娘鼓足勇气找了书生,二人私奔,她一直都在照顾这人,不过这书生只要身子好些,就去街边给人摆摊写书信,看不得她受苦。 “小姐,您给的银子太多,我怕自己不能胜任。” 若是别人,肯定满口答应了,一向坦荡的张大姑娘,红了面颊,得知未来,京都要刮上一股悬疑风,而引领的人,就是她未来的戏班子,眼神里满是憧憬,不仅仅是为了银子,也为了梦想。 “有什么难处,可以直接找到我的丫鬟,你考虑一下,等明日,我让丫鬟上门联系你。” 时间不早,莫颜约了赵桂花在望仙居见面,此刻也不好耽搁,她把老母鸡给张大姑娘留下,又从马车里拿了一包茶叶并两封点心,在张大姑娘的推拒之中离开。 有了张大姑娘作为领头羊,未来就好办多了。莫颜深深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马车一路疾驰,向着朱雀南街望仙居行进。 中途,路过自家的染发坊,还有很多丫鬟婆子下人在排队,有些人自己备着小墩子,前前后后说着闲话打发时间,而从正门出来的顾客,全部露出满意的微笑来。 生意不错,马上就要财源滚滚来,莫颜笑眯了眼睛,甚至见到赵桂花浓妆艳抹的模样,都觉得她可爱了一些。 “颜颜,天啊,你的披风的雪狐的皮毛呢!” 莫颜手里捧着手炉,刚进了雅间,传来赵桂花的惊呼声,她表情夸张的站起身,围着莫颜转了一圈,赞叹道,“颜颜,许久不见,你又美了些。” “桂花姐,你也是,好久不见。” 望仙居里非常暖和,雅间有淡淡的草木香气,冬日里,也有开得正艳的鲜花,桌上摆放着插屏,是京都首屈一指的雅致茶楼,平日里,官家小姐们都习惯到此处品茶闲聊。 赵桂花有银子,叫了一壶大红袍,冬日里喝一杯红茶,暖胃。小半年不见,她有了不少变化,眉眼中的猖狂已经不见,虽然还是浓妆,看着倒是内敛很多。 赵桂花因为林苗月之死找李月娥摊牌,李月娥矢口否认,二人起了龌龊,几乎算是断绝了来往。前段,京都恢复了饮宴,很多小姐办了茶会,诗会等,赵桂花前去,被众人狠狠地挤兑一番。 “桂花姐,我在颍川收到了你的来信,此事非同小可,你是认真的吗?” 莫颜的眼中涌现出怒火来,表现得很是失望伤心,她哽咽地道,“我一直当她是好姐妹的。” “你当人家是好姐妹,人家可不那么想。” 因为心里有怨恨,赵桂花眼中闪过一抹愤恨,语气尖酸刻薄,“她李月娥是个有心眼的,把咱们当傻子耍。” 以前赵桂花和李月娥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二人一丘之貉,经常一起欺负京都小官人家的小姐,现在二人断交,见面也不说话,赵桂花没有李月娥保驾护航,她的出身不高,自然迎来更猛烈的回击,那些人对李月娥的怨怼,全部转移到她的身上,赵桂花白白背黑锅,很是不爽。 “她真的和袁小将军……” 莫颜有些纠结,她应该拍桌子大骂,还是应该委屈地低声哭泣?前身的性格霸道,却是脆弱的小姑娘,眼瞅着被“好姐妹”背叛,到底应该怎么表现合适? 演戏是一门技术活,还要研究透彻心理学,看来,想装草包,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想要惟妙惟肖,必须揣摩透彻草包的想法。 “颜颜,我不会骗你,我亲眼所见,而且最近让我们家的下人跟着,李月娥经常出门上香,她不信佛,你知道的,还不是借此机会去幽会!” 赵桂花越说越生气,感到很是委屈,此事被耍的人不单单是莫颜,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聪明的,谁知道,李月娥有手段,踩着别人往上爬,得到了袁小将军之后,立刻踢开她。 “上香?” 莫颜转念一想,立刻明白赵桂花的意思。护国将军府夫人李氏非常喜欢拜佛,每逢初一十五必须去,平时抽时间也会去寺庙里,李月娥应该是跟着去讨好了。 “还不是护国将军府的儿媳呢,就眼巴巴地凑上去,真是不要脸面,不愧是小妾的女儿!” 赵桂花声音变高,说话更加尖锐,莫颜怕被人听到,给墨冰使颜色。李月娥总是装作柔弱,若说有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也就是身世上能让人做文章。 莫颜给自己添了茶水,她低垂着头,把脸接近茶水漂浮的热气,闭上眼睛,沉默不语。 “颜颜,我们不能善罢甘休,这次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赵桂花见莫颜沉默,心中一喜,只要莫颜和李月娥对上,把李月娥这些丑事公布于众,那么才是一出好戏,这两个人狗咬狗,以后在京都都留不下什么好名声。 “桂花姐,我不是不想报复,可是你知道我没证据。” 莫颜故作忧伤地叹口气,赵桂花一看有门,马上上道,银子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就算这辈子和袁小将军无缘,她也认了。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发誓一定给李月娥好看。 “颜颜,你有什么要求,只要姐姐能做到,尽管提。” 赵桂花穿着华丽的紫色衣裙,用的是京都彩霞坊的昂贵香米分,身上的珠宝首饰,件件价值不菲,可是穿戴到她的身上,喧宾夺主,生生地多了一种暴发户的艳俗之感。 “快过年了,这匣子首饰是姐姐为你准备的。” 赵桂花对着贴身丫鬟点头,对方点头,下楼在马车里取来一个匣子,莫颜打开一看,珠光宝气,硕大的红宝石,分外耀眼,虽然华丽,却有些厚重。 “这……太贵重了。” 莫颜咬着嘴唇,面上带着一抹挣扎。赵桂花心中冷笑,以前莫颜总是自诩清高,不收她的东西,现在不也是被金银折服吗?光有美貌,不用心装扮,在京都的小姐里也不会多出彩的,想来莫颜过了年十三岁,到了爱美的年纪。 “收下,若是还当我是姐妹。” 赵桂花摆摆手,一脸不耐烦,她根本不在乎那点银子,以前送了李月娥不知道多少,现在看来,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她还被自己养的狗,咬了一口。 这段时间,京都经常有聚会,众位小姐的话题,都在林苗月的死因上,官府一直给不出消息,林苗月的丫鬟绣儿逃离,眼下各个要塞的城池通缉。 “妹妹,还有些人,私下里猜测是你干的。” 赵桂花转了转眼睛,挑拨离间的本事炉火纯青,“我猜是李月娥放出的消息,毕竟那些小姐都知道你爱慕袁小将军,若是林苗月死了,你和袁小将军……” “姐姐,隔墙有耳,话可不能乱说。” 莫颜一脸正色,她可以背负草包的名声,但是绝对不能背黑锅,林苗月的死,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若是谁敢在她身上泼污水,那么就要承受那严重的后果。 回来几天,京都确实有风言风语,众人也曾经猜测过凶手是莫颜,但不过是私下里的怀疑,她给大家的印象就是草包,陷害别人肯定会露馅那种,不可能制定周密计划。 还有一点,莫颜没有银子,一穷二白,众位小姐们也不傻,没钱还想收买丫鬟,你当别人都是脑子进水的? “是我失言,以茶代酒,给妹妹赔罪。” 赵桂花发现自己心急了一些,怕起反作用,她讪讪一笑,仰头,喝下整整一杯的大红袍,那姿势豪迈,很像是举杯对饮。 从窗口处,钻进来一股冷风,紧接着,雨点霹雳啪地地从天空中落下来,在正午时分,又下了一场雨。 雅间的门口响起叩门的声音,片刻之后,夏若雪穿着一身獭兔毛的披风进门,她的脸颊被冷风吹得通红,脸上带着盈盈笑意,“赵小姐,颜颜,听说你们在望仙居,我就过来蹭一杯茶喝。” 夏若雪出门采买,打听了一番消息,得知李月娥已经和护国将军府走得很近,虽然没有马上定亲,但是彼此已经心照不宣。听说护国将军夫人李氏,私下里送了李月娥象征儿媳的镯子。 京都的小道消息而已,未必属实,夏若雪很是讽刺,李月娥自以为是,把别人当傻子,那也好办,她暂时不拆穿,就让李月娥如一个跳梁小丑先蹦跶着。 京都依然没有南平王的消息,夏若雪相信他一定没事,可爹娘已经慌了,若是心上人再不出现,夏家改变了计划,那时候,她的亲事再次要提上日程。 “夏小姐,看您说的,您想喝茶,多少都有。” 夏若雪能来,赵桂花很是高兴,平时,永平侯的千金有自己的小圈子,她想巴结没机会,还是求莫颜,才见了夏若雪几次而已。 “那就却之不恭了。” 夏若雪点点头,她身边的丫鬟,换成了秋意。从前的秋意已经被打死了,现在这个面生,好像是从别的地方要过来的丫鬟。 “从南边回来,突然不适应京都的气候了。” 夏若雪轻笑两声,嗔道,“到是表妹能吃苦,住在乡下,什么苍蝇蚊子都不怕。” 三人说说笑笑,莫颜有些腻味,以前见夏若雪还是挺有心计的一个人,不知道最近是不是因为破了身子,有心魔,说话做事变得尖刻,很容易让人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不就是嘲笑莫颜的出身,她爷奶祖上寒门,没有什么读书人,家中亲戚在乡下。这些话对于莫颜不痛不痒,夏若雪觉得丢人的穷亲戚,给了莫颜不少温暖,她很爱自己的家人。 外面的雨势渐大,马车在雨中行进困难,三人决定在望仙居避雨闲聊,说着说着,就说道宫宴的事情。 每年的宫宴,都是京都官家夫人小姐们期待的日子,当天太后娘娘按惯例接待五品以上大员的家眷,要是谁家女儿在太后面前露脸,将来亲事上肯定不愁。 莫颜得到消息,正想躲着太后,她琢磨有什么借口可以不去皇宫,若是装病,在大年里,很是晦气,对爹娘不好。 昨天晚上,莫颜到正院给吕氏送治疗风寒的药丸,听见爹娘小声说话,娘亲竟然看中了万俟玉翎,问爹爹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和南平王定亲,这种好事,自家要抢先。 天啊,她过了年才十三岁,用得着这么早就定下亲事?莫颜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滋味,见墨梨从房内出门,她把药丸留下,转头就跑。 “每年的宫宴,都要展示才艺,颜颜,不如你练习一个?” 夏若雪很是关心莫颜的亲事,她得知袁焕之的为人后,非常期望莫颜和他定亲,到时候提前被破了身子,看莫颜还有什么脸面。 宫宴也是众位小姐斗才艺的地方,因为一年中只有那天,青年才俊们会悉数到场,而且就在看台之下,当然也有男子那边的表演,彼此都牟足劲好好表现,希望能给意中人一个好印象。 每年这个时候,莫颜注定是透明人,她琴棋书画马马虎虎,会一些,但是都不精通,根本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才艺,夏若雪心里清楚,还鼓动于她,真真不安好心。 “是啊,颜颜,袁小将军……” 赵桂花跟着附和,略提了一句,她皱眉思索,无论是歌舞,作诗等都不是莫颜的强项,她能有什么才艺? “颜颜,不如你舞剑如何?听说国公府的陈英小姐精通此道,你和她关系不错,她总不会藏着掖着吧?” 夏若雪眼睛一转,马上出了一个馊主意。袁小将军是武将,定会喜欢看这样的才艺展示。而且舞剑辛苦,她就是看不得莫颜过的好,想要让莫颜吃点苦头,另外,如果陈英不想教,正好可以挑拨一下二人的关系。 “表姐,你真的我的福星呢,好办法!” 莫颜眼睛亮晶晶的,真心诚意地感谢夏若雪,实则她暗笑不已,她是答应下来了,但是一定要这么做?夏若雪想看她笑话,她便让对方空欢喜一场。 过了午时之后,雨才有渐小的趋势,莫颜告别二人,回到御史府。今日收获很大,联系上了李大姑娘,收到赵桂花的厚礼,至于被夏若雪和赵桂花恶心一下,那都不算事,银子足可以弥补。 若是成立戏班子,需要一批人,必须要身家清白,莫颜不想里面混入别人的钉子,她准备设置一个明确的分工,有服装,道具,还有敲锣打鼓,负责配乐的,男女老少,能适应不同角色的人。《双凤奇案》涉及案情的人较多,需要同时出场,目测至少要五十人左右。 “小姐,五十人差不多就是大戏班子了。” 墨冰盘算一下这是以连续的形式唱戏,以后会分别标记上序号,第几话等等,将来火了以后,一个戏班子根本不够用,还要分出一部分人去周边的城池开嗓。 这时候娱乐活动匮乏,所以衙门审理案件,总是被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众人就是看个热闹,莫颜可以肯定,只要新戏一上,必然会在京都引发一场轰动,街头巷尾,百姓们口中都在说戏,她要是就是这种效果。   ☆、第083章 二哥归来 果然如莫颜预料那般,张大姑娘是个爽快人,相当有魄力,既然决定办好戏班子,马上把银楼的差事辞了,每天都在城北晃悠,寻找适合的人选。 大越的话本子受局限,戏班子的人并不是很多,有时候一人要同时分饰好几个角色。而莫颜这里不同,她需要很多人同时出台,把其中一些台词,变成说唱的模式。 张大姑娘了解之后,很是赞成,尤其是一些哭戏,若是台上的戏子真的进入的角色,一边哭一边唱很难,有时候很容易岔气,不如改成了用平实的语言说出来,加上一些悲凉的曲子伴奏,更容易让看客们产生共鸣,感同身受。 既然如此,挑选戏子就可以不是那么严格,莫颜的戏班子注重的不是唱功,而是表演天赋,因为看客们会被悬疑的剧情带入其中,其中有一个有趣的小环节,便是猜测凶手。 大越城北的京都最破旧的地方,与城东简直是两个世界。城北多是贫民窟,住着三教九流之辈,那边经常有人牙子出没,看谁家日子过不下去了,丢下点银子,带走了娃子,训练几天,卖到各家府里。 莫颜留下一些银子,她在城西有个三进的院子,买了之后,只留下三户下人,平日里打扫,拾掇拾掇院子,莫颜让张大姑娘带着病弱的书生未婚夫搬进去,并且找了一个五十来岁的婆子照顾书生,端端饭食,熬汤药,张大姑娘见未婚夫有人照顾,内心对莫颜更是感激,对戏班子的组建越发上心。南边水患,在京都涌进大批的流民,这些流民老弱病残,有些是在没办法了,想要自卖自身,每天在北边的街市上等候,希望好心人能收留。 张大姑娘明白,戏班子不是慈善堂,虽然很同情这些人的遭遇,可是没有一点根基的人,她也不能收下。在城北守候了几天,收获不小,一共挑选了将近五十人,其中男女老少都有,多为南边的流民,身家清白。 这些人全部愿意签死契,本来家中也是庄户人家,现在没了田地,如何生活?还不如找个稳妥的主家,给不给银钱好说,能吃饱就行,从南边到京都,一路上吃了太多的苦头,这些人真的饿怕了。 让莫颜欣慰的是,这些人中,包含一个小型的戏班子,其中吹号,打鼓,弹琴的都有,还有几个能唱戏的小旦。原本身上有手艺,不至于混得这么凄惨,这些人初到京都,没银子,选择了最贫穷的城北唱戏,大家都是吃不起饭的人,哪有多余的铜板打赏? 高档的茶楼酒楼,他们进不去,进京的路上,仅有的几套戏服丢了,装扮的胭脂水米分买不起,一连唱戏一个月,得到的铜板仅仅够吃粗面的黑馒头。 原班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姓胡,看上去比较斯文,识文断字,心中有抱负,想要让自己的戏红遍大越,无奈一直没好的戏本子,他们没银子也买不来,只能去周边的村里,唱一些老掉牙的戏。 死契签了,这些人就是莫颜的下人。莫颜把自己的戏本子拿给原班主看,并且提拔他为副班主,毕竟是原来唱戏是老本行,比张大姑娘有经验。 胡班主看过戏本子之后,激动得泪流满面,隔天莫颜去看情况,胡班主见到她立刻跪下了,痛哭流涕,说自己运气好,他没想到,人到了中年,还有这样的际遇,一定好好干。 张大姑娘和胡班主很认真,把这些流民分成了小分队的形势,这边莫颜也舍得银子,托一家口碑不错的成衣店做戏服,经过众人商量,决定先开《双凤奇案》。 从大年初一开戏,到年十五,分成十五回来唱。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众人先从第一回彩排。其中大部分人不认字,每天晚上,胡班主会召集这些人到一间空屋子,传授一些诀窍,众人清楚剧情大概,结伴背着台词,井然有序。 戏班子组建,比莫颜的预期要快,但是这花费,也如流水一般,戏服,画脸用的油彩,胭脂水米分,首饰,鞋袜,还有配乐用的各种乐器,林林总总,一千两银子很快见了底。 北风刺骨,天上飘着细小的雪花,一晃到了腊月二十五,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在周边的庄户人家,习俗比较多,包豆包,扫房,做豆腐等等,而京都官家没那么多的讲究,只是在年前的聚会突然多了起来。 皇上已经停止早朝,官员们也开始跟着休沐。莫中臣不用上早朝,难得休息,每日就在府中转悠,拉着家人说话,似乎要把这么多年的经历都要说完一般。 家里唯一不嫌弃莫中臣啰嗦的,就是莫颜的爷奶,这么多年的经历说完,又说起莫中臣的小时候,莫颜有幸听了一些,突然觉得,原来三岁看老还是有道理的,爹爹小时候就心有成算,经常忽悠村里同龄的娃子们,骗几个肉包子吃。 “新年到,新年到,姑娘要花,小子要炮。老头儿要顶新毡帽,老太太要块大粘年糕。” 莫玉双手捧着一个小手炉,哼着小调,站在游廊下看雪。颍川在大越的南边,冬日里也只是风有些凉,很少会下雪,莫玉以前,只知道雪花是白色的。 “堂姐,你哼的小调很喜气呢。” 莫颜站在门口处,做了一个深呼吸,看着从嘴边冒出的白色雾气。她搓了搓手,今年与往年不同,京都比较冷,雪花到了地上没有融化,昨夜下起了小雪,早上没停,院中铺着厚厚一层,踩上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一大早,莫玉起身后立刻尖叫,穿上棉袄,来不及洗漱,先去院子中疯跑一圈,看到自己留下的脚印,格外有成就感,眼睛一直眯缝着。 “是啊,那是颍川的小曲。” 莫玉喜滋滋地回过神,红袄子衬托得她的肤色白皙,看着分外明媚,大眼睛明亮有神,“在京都过年真好,能看到雪花。颜颜,你说地上是白雪,廊下挂着红色的灯笼,是不是很美?” “恩,但愿大年三十那天也下雪。” 莫颜想象了一下,卫子纤原来在北地生活,和她讲述了北地如何过年,百姓们穿着厚厚的棉衣,顶着冷风出门采买,回到家里,坐上热乎乎的炕头,吃着冒着热气的炖菜,这种温馨让她很是向往。 “现在又喜欢京都了?当初也不知道谁说京都太冷,不如颍川呢。” 莫轻云从外面回来,掸了掸身上的雪花,伸出粗糙的大手,掐了一下莫玉的小脸蛋,莫玉红了脸,小声地道,“那还不是因为没适应么。” “颜颜,你别听我大哥胡说。” 莫玉怕莫颜误会,觉得是御史府没有招待好,她真不是那个意思。初到京都,被京都的繁华震惊,尤其在朱雀南街上闲逛,经常遇见各府的千金小姐,莫玉嘴上不说,心里却有些胆怯,觉得自己与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堂姐,哪里也不如家好。” 古人都有雏鸟情节,就算是少时离家,到老了也要回到家乡落叶归根的,在一个地方生活得久了,就会产生感情,来京都,莫玉是为了见见世面而已。 大堂哥莫轻云在一旁小意的对着莫玉赔不是,莫颜的眼神黯淡下来,她想二哥了,那个从穿越过来之后,给她无限温暖的二哥,会给她买好吃的烤鸡腿,怕她喝苦药汤子,给她买干果蜜饯,会为了她和别人打架。或许,莫轻雨在京都的名声很差,人人都说他的纨绔子弟,可莫颜不在乎,那是他的二哥,谁都比不上。 “莫轻雨这个小兔崽子,这眼瞅着要过年了,到哪里鬼混去了?当初就不该让他离开。” 似乎明白莫颜所想,莫中臣在偏厅地叫骂一句,“简直无法无天,老子怎么有这样的儿子?” “你是谁老子?” 还不等吕氏说话,莫守仁吹胡子瞪眼,中气十足,“那是你儿子,你的种,有你这么当爹的?” “爹……” 莫中臣立刻没了气焰,给一旁的吕氏使眼色,而吕氏假装没看见,淡定地品茶,心中也开始担忧,莫轻雨走的时候,说好腊月里回京,一定会回府过年,现在还不见踪影。 因为想念二哥,莫颜整日情绪低落,连下晌墨冰回来,她都一直蔫蔫的,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模样。“小姐,您看看,这是半个月的账册,赵掌柜让奴婢带回来。” 墨冰掏出一本厚厚的账册,从腊月初八开业至今,生意火爆,每天都要入夜时分,京都宵禁才打烊,很多老爷夫人想在过年之前染好头发,让自己年轻一些,连宫里的太后娘娘都心动了,派出嬷嬷来打探方子。 “什么,太后?” 莫颜随意翻看了几页,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了日期时间和收入,染发坊的价位根据所用药材的分量而定,若是头发全白的老年人,就要花费的多一些。不过能到朱雀南街的都不差钱,听说给染发伙计的打赏非常丰厚。 不过半个月,收入直线攀升,先去染发的夫人们出府参加宴会,等于为染发坊打了广告,那些观望中的人立刻挤上门,染发坊的门槛都被踩坏了两三条。 短短的半个月,收入五千两银子,当然,除去药材成本,人工等费用,也要净赚四千多两,这只是一个开头而已。如此暴利,难怪在后宫的太后眼红,借着想染发的名头,让人送方子,这不是摆明了强取豪夺? “小姐,您看……” 墨冰很是头疼,对方是太后娘娘,若是强行施压,己方也没有好办法,毕竟有些事情是在暗地里,不能拿到明面上说。 “太后是穷疯了?” 莫颜不置可否,她想过染发坊生意会很火爆,但是吸金能力,出乎意料,这只是一个开始,未来还会火爆一段日子。莫颜没有指望会一直这样,现在染发坊刚开张,人们有新鲜感,赶时髦而已,等过一段日子,会有人跟风。 方子不是什么大秘密,何首乌加青黛米分的效果更好,一些高人还是会从中间寻找到蛛丝马迹,配置山寨版的染发膏,到时候卖的便宜,自家的生意肯定会被抢。 “小姐,太后娘娘最需要银子,她的亲兄,亲弟都在北地驻守边关,养着三十多万大军呢。” 这些人,全部是万俟御风的心腹,前几年打仗,明明可以调动北地军队,万俟御风舍不得让自己的心腹受损,愣是派出南平王迎战,以战争之名,削弱万俟玉翎的军权。 “想觊觎我的染发坊,就是太后娘娘也没门。” 莫颜讥讽一笑,琢磨给太后找点事干,省得没事总是惦记别人的东西。她刚回到京都不久,对形势还没掌握的透彻,需要仔细研究研究。 “小姐,好样的!” 墨冰竖起大拇指,对着莫颜做了一个点赞的手势,那个老妖婆没少最坏事,手上不知道沾染多少血腥,偏偏又是个强硬有主意的人,不然也不能在先帝在位产下野种,还能扶持野种登上皇位。 “先拖着,最好拖到过年之后。” 过年还要是要欢天喜地的庆祝,这是莫颜来到大越过的第一个年,对她来说很有意义,不想被不相干的人破坏掉,等到过年之后,她有了心情,想办法和那个老妖婆斗智斗勇,表姐夏若雪这张好牌,没准还能利用上。 不管怎么说,手头有银子心不慌,莫颜留下一千两的银票,支给戏班子,这些人一直辛苦排练,不得闲,很是认真,尤其是胡班主,疯魔了,吃饭时候偶尔还能飙出几句台词。 “大家只有一套棉衣,让成衣铺子的人来订做几套,过年了,有个新气象。” 院子在城西,并不引人注意,众人排练新戏也没有瞒着街坊,所以大家都以为戏班子是从南边过来到京都发展的,谁也没有好奇打探。 夜晚时分,雪终于停了下来。莫颜在院中挂着一个红色的灯笼,映着白雪,雪地里发出一种温暖的橙色的光,呼吸一口清冽的空气,莫颜的心情豁然开朗。 回京以后,虽然忙着染发坊和戏班子的事,莫颜没有耽误练功,她有自己的小院子,方便得多,天黑了之后,府上没有下人走动,她就和墨香一起,在墨冰的指导下,苦练基本功。 莫颜的的优势在于身手灵活,而且能举一反三,每晚,墨冰不是丫鬟,摇身一变,一身黑色的短打衣襟,头发扎起利落的马尾,变身严厉的武学师父,墨冰一丝不苟,墨香曾多次被骂哭。 “再来,想什么呢?慢半拍,若是在打斗中,你就被人抹了脖子了!” 墨冰故意压低了声音怒斥一句,莫颜红了脸,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认命地继续打斗,与其说和墨冰打斗,还不说是单方面被虐,开始她的身上都是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慢慢的,开始能躲闪墨冰的攻击,她在一点点的进步。 墨冰在惊讶莫颜天分的同时,变得更为严厉,如若能在最短的时间有所成,当然更好。万俟玉翎教的招式,是莫颜现在的必杀技,有时候墨冰不甚,未必能躲过攻击。 “墨冰,看招!” 二人对打都是用树枝代替刀剑,以防止收招不甚出现意外,莫颜的速度太快了,身法诡异,墨冰不敢轻慢,快速地闪身,她用袖子擦了擦汗,自己是占了经验上的便宜,不然怎么也要受些轻伤。 “扑通……” 二人打得正酣,突然在后花园的墙头上传来响声,接着,有一声低沉的闷哼。 “小姐,有人进到府里了。” 墨冰收了招式,一派淡定,莫颜只听到了响声,她点点头,“莫非是府上进了贼人?” 若说真有贼人,这个小贼也是外来户,对京都不熟悉。京都谁人不知左都御史莫中臣两袖清风,很是寒酸,过的比普通百姓人家强不了多少,到御史府偷东西,注定会失望的。 “那人受了伤。” 墨冰侧耳一听,听到了呻吟声。三更三夜,爬墙头受伤,一定是犯了事,跑到御史府躲避,己方必须赶紧处理,以免被有心人诬陷。 听说对方受伤,莫颜放心下来,她带着墨香,跟在墨冰身后,三人出了院子,绕道后花园的一角。雪地里躺着一个黑衣人,受伤不轻,流着血已经染红了雪地。 “二……二少爷。” 墨香壮着胆子走到最前面,看到雪地中的人脸,吓得差点尖叫起来。莫颜一听说自己二哥,快速上前,莫轻雨失血过多,意识有些模糊了,他睁开眼,看到莫颜面带泪痕的小脸儿,勉强地勾勾嘴角,用带着鲜血的双手摸了摸她的头,哑着嗓子道,“颜颜,二哥是不是吓到你了?” “二哥,你别说话了。” 莫颜只觉得面上一凉,她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才发现刚刚已经流下了眼泪。她是个很要强的人,再苦再累,一个人都可以忍受,甚至习武之时,被墨冰打得遍体鳞伤,她咬牙挺过去,没有掉下一滴泪珠,但是看到面前的二哥,莫颜实在忍不住了。 此刻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墨冰见状,让莫颜和墨香帮忙,她背着莫轻雨,而后花园一角的血迹也需要有人打理。墨冰吹起胸前的哨子,很快,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自觉打扫现场,抹去痕迹。 “先带着人到我的房间。” 后花园离莫颜的院子最近,二哥在前院,穿过垂花门没准会惊动家人,再说她那里有药箱,要赶快给二哥查探一下伤势。 屋子里点燃炭盆,暖暖的,墨香去茶水间打热水。家中的开水多,几个人练功之后,需要洗漱,墨香兑了些凉水,给莫轻雨擦洗伤口边上的血迹。 “二哥,你先睡一会儿,等天亮了,妹妹再找你说话。” 油灯下,莫轻雨苍白了脸色,他头上都是汗水,对着莫颜轻轻点头,用微弱的声音道,“颜颜,别告诉爹娘。” “恩,不告诉他们。” 莫颜点头答应,二哥伤势严重,必须及时救治。她先给二哥喂了点汤药,莫轻雨很快沉睡过去,发出清浅的呼吸声。 “有两处致命伤,其中一处在前胸,一处在肋下。” 趁此机会,墨冰已经脱掉了莫轻雨的上衣,白色里衣被染红,上面有被刀剑刺穿的痕迹,有些是旧伤,血已经粘稠,把里衣粘在了伤口处。 “用剪子。” 莫颜点亮了屋中所有的蜡烛和油灯,墨冰和墨香二人有了经验,在一旁打下手。好在前几天买到了牛肠子,莫颜做了羊肠线。 伤口上有泥沙的痕迹,清洗起来很是费力,生理盐水莫颜准备的不多,这需要蒸馏,古代的设施有限,做起来麻烦,想不到刚得了一小瓶,就要给自家二哥用上。 “墨香,你去把窗户上的遮光帘放下,然后找出丽姨送我的人参,切片给二哥熬汤。” 屋中明亮,莫颜怕家人在深夜路过小院。窗户上有一层遮光的帘子,是夏日里午时休息用的,正好派上用场。这样从外面看,只能看到微弱的光。 墨香点头答应,手脚麻利的出门,这边,莫颜已经穿针引线,开始为二哥缝针,都说医人者不自医,面对亲人也是如此,莫颜双手发抖,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才缝了两针,她便满头大汗。 “小姐,不如让奴婢来吧。” 墨冰经常解剖兔子练习缝针,对此很是熟练,她主动抢过活计,要比莫颜速度快一些。 莫轻雨遍体鳞伤,除去两处致命伤,还有无数处小伤口,不需要缝针的,莫颜已经清洗好,她在一旁涂抹上止血消炎的膏药。 “小姐,您别担心,二少爷吉人自有天相。” 莫轻雨的伤势,比暗三严重,又没得到及时妥善的处理,缝针之后,他的呼吸开始不均匀,有发烧的趋势。 “我知道,我没事。” 灯光明亮,莫颜低垂着头坐在床边,她眼角的泪水,一滴滴地落在莫轻雨的脸上,虽然知道二哥有秘密,这趟远行必然有危险,可是她没有阻止,现在自责不已。 “二哥一定会没事的。” 莫颜不停地重复一句话,她满脑子都是二哥从前宠溺的神情,他说,她是他莫轻雨的妹妹,京都谁若是欺负她,不管男女,都要给那个人好看。在她没有出嫁前,会一直保护她。 “颜颜,谁欺负你了?告诉二哥。” 温热的眼泪滴在莫轻雨的脸庞,让他恢复了意识,睁开眼,见到莫颜双眼通红,正在抹着眼泪,他的眼中浮现一抹心疼之色,语气不自觉地柔和起来,“这么大还哭鼻子呢。” “你这么大还不会照顾自己呢!” 莫颜立刻呛声回去,她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压力,哇哇大哭。在现代,没有什么亲人,她唯一的工作,就是面对尸体,为死者说话,那些亲人悲痛的模样,她虽然能理解,却不能设身处地感同身受,对她来说,人有生老病死,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穿越之后,感受到亲人的关心和爱,莫颜变得有些不确定起来,她想活着,也想让家人快乐的生活,这是唯一的心愿。她努力变得更好,掌握更多的技能,不全是为自己,也是为家人。 从京都到颍川的路上,莫颜遇见过刺杀,尝过苦头,帮助别人看伤,救过人命,对此她很淡然,她还是那个内心强大的女法医,可是今日,在看到二哥满身是血的倒在后花园,她实在无法压抑自己。 “颜颜,二哥没事,二哥保证以后都不会受伤。” 莫轻雨忍着疼痛,轻笑出声,用手抚摸着脸颊,自恋道,“还好挨刀的不是脸,我就怕那厮嫉妒我的容貌,若是容貌受损,京都有多少小姐要悲痛欲绝,对着月亮抹泪了!” “噗……” 莫颜破涕为笑,这是她的二哥没错,自诩是京都第二美男,他只承认自己比不过南平王,在东城最帅的,吃饭都靠脸付银子,只要出门,定能收获荷包香囊若干。 “颜颜,你都不知道别人多嫉妒你有这么玉树临风的二哥。” 麻药的劲儿过去一些,莫轻雨疼得呲牙咧嘴,仍旧不忘记吹嘘,他见到是在莫颜的内室,松了一口气,全家人,他最怕大哥莫轻风,那和尚念经的劲头一上来,谁也受不得,只想自己变成聋子才好。 “颜颜,大哥不在府上吧?” 莫轻雨装作心虚的模样,他已经脱力,浑身发热,随时可能昏迷过去,一直靠着毅力强挺着,他要装作伤势不重,很轻松,这样让小妹放心,他在醒来的那一刻,看到妹妹梨花带雨的模样,很是心疼,一直捧在手心保护的妹妹,那个惹她伤心的人竟然是自己。 “放心吧,大哥才不会到我的院落来。” 莫颜吐了吐舌头,为二哥吃了一颗定心丸。实际上,莫轻风对莫颜也是很不错的,得知她喜欢医书,用了一天的时间,去书市上蹲点守候,好不容易才淘换到一本,回来之后立刻给她送过来。 那天陈英在府上,二人正说着宫宴一事,莫颜不想参加宫宴,一直想着折子躲避,大哥正好进门,劝说莫颜要多多学习,还用了那句经典的话,“三人行,则必有我师焉”。 结果,莫轻风刚吐出三个字,“三人行”,莫颜立刻条件反射地接话,“则必有奸情”,彼时陈英也在,立刻笑得喷出一口茶水,正好屋中是三人,莫轻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从脸到脖子都红了,一边念叨着“有辱斯文,成何体统”然后离开,这几天见到莫颜,当她是空气,根本不搭理。哼,小心眼的大哥! 当然,这个笑话莫颜没有告诉二哥莫轻雨,能看到大哥吃瘪,一直是他的追求,莫颜怕二哥笑岔气,所以忍住没有说。 一会儿,墨香端来了参汤,莫轻雨喝了一大碗,发了汗,莫颜让墨冰悄悄地去前院,把二哥的小厮墨鱼招来伺候,她去偏厅的椅子上坐着眯了一宿。 腊月二十六早上,莫轻雨依然在沉睡,莫颜前去查探,发现二哥的呼吸平稳,不再发烧,这才稍微能放心下来。 堂姐莫玉就在院子里,莫颜一大早就把莫玉叫到正厅去用膳,目前二哥伤势不便于挪动,她必须在院落里守着,还要瞒着家人。思来想去,有莫玉在很是不方便,而且二哥受伤,家中得有知情人帮忙打掩护,最后,莫颜把目标锁定了娘亲吕氏。 “小姐,他回到京都了。” 墨冰站在莫颜的身后,四周探看,见无人,这才小声地道,“我们得到消息,皇后娘娘,并没有死,而是被偷运出宫。” “什么?” 这个消息让莫颜震惊,洛荷没有死,那是为何?若是如此,大吴根本没有找茬的理由,消息若是万俟御风隐瞒的,理论上说不过去。 “莫非,是那个人?” 莫颜记得,墨冰说过一些情况,前段时间,万俟玉翎击杀大吴大皇子洛旸,而洛旸在临死之前曾经说过,洛荷和大越一个商人有私情,未和亲之前,便给皇上戴了一顶天大的绿帽子。 万俟御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是脸面问题,或是洛荷在初夜骗过去,总之,宫内没有这方面的八卦消息。 “小姐,这件事情有些复杂,以前主子在边境打仗,无心关注这些,等到回来,才摸清楚状况。” 墨冰也想不通,洛荷是想到什么方式诈死出宫,而且还隐瞒住两国的人,还是那个人主动找上他们,希望寻求庇护,而且那个男子,小姐也认识,还算熟识。 “墨冰,你快把我说晕了,我怎么可能认识陌生男子。” 莫颜站在树下,冷风吹过,雪花扑簌簌地从树干上落下来,染白了她的发。她用手拂过脸颊侧边凌乱的发丝,瓷白的色的肌肤透着红润,带着雾气的剪水双眸闪过震惊之色,“莫非,莫非那个人是慕白?” 慕白留给莫颜的印象,总是停留在第一次见面,二人在醉仙楼等待的茶水间,墙壁上挂着很多绝色女子的画卷,如仙女一般般,只是脸上蒙着面纱,让人猜测是何等绝色的容颜。 莫颜也如着魔一般,为此还被伙计忽悠着喝了一壶昂贵的醉酒,最后美人的脸没看到,却看到大越第一美男沐浴,说来也是赚了。 “恩。” 墨冰点头,主仆二人刚想说什么,墨冰从内室已经取出来雪狐披风,替莫颜系上,抱怨着,“小姐,您急什么,雪后天冷,总得多穿些,快过年了,可别染上风寒。” 说着,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奴婢刚去后花园,一点痕迹都看不出。” “那就好,先陪着我到娘亲那边。” 好不容支开了莫玉,莫颜快步在府上行走,快要过年的关系,下人们正在踩着梯子挂灯笼,莫中臣得了皇上的嘉奖,难得大方一次,光是红灯笼,就让人采买了一百个。不过在偌大的御史府,也只是勉强够用而已。 莫颜边走边想墨冰的话,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连家中下人打招呼行礼都没有看到。在去颍川的路上,慕白被官差追杀,那个时候,莫颜记得不小心扑捉到他眼中深深的伤痛。 到底他和洛荷是怎么回事?能从深宫中诈死逃离,洛荷也是奇女子,因为她不是大越人,在大越后宫中想做什么,难上加难,竟然在精明的太后眼皮子底下,摆了众人一道,不知慕白是否出了力。 还有四天过年,家中铺子庄子的盘点已经结束,交好的人家,该送的年礼送到,吕氏又变得悠闲起来。莫颜来的时候,吕氏正对着镜子试戴新订做的琥珀色头饰。 “颜颜,没陪着莫玉去转转?” 吕氏回过头,招呼墨梨倒茶,她正有事找莫颜说,前几天,她去他府做客,碰见一个宫中退下来的老嬷嬷,本来宫中是给养老的,那是老嬷嬷有家人,便坚持出宫。 老嬷嬷一辈子没结婚,只有一个侄女,去年也出嫁了,她一个人孤单,就想着到府上做教习,吕氏刚好碰见她,好说歹说,想要请那嬷嬷当府上给莫颜做教养嬷嬷。 “娘,不是吧。” 莫颜捂脸,她自己现在自由自在的不错,日子过的潇洒,身边三个丫鬟,墨冰和墨香省心,还可以给她打下手,小丫鬟墨枣年幼,还算机灵,院中的聋哑婆子只会闷头干活儿。 “颜颜,你早晚都要嫁人,总要学规矩,以前是娘太溺爱你。” 吕氏下了狠心,京都的高门千金,身边都有教养嬷嬷,小姐出嫁,教养嬷嬷跟着一起,为小姐出谋划策,是宅斗必备的利器。宫中出来的嬷嬷见多识广,很难被请到,吕氏这次是钻了空子。 “娘,一定要如此吗?” 莫颜还想垂死挣扎,见娘亲目光坚定,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得被动接受。到时候看吧,若是教养嬷嬷是个好的,她会尊敬着,若是倚老卖老,哼哼,她莫颜可不是吃素的。 “你放心吧,颜颜,嬷嬷姓李,早前伺候过太皇太后。” 吕氏之所以找到李嬷嬷,也是用心良苦,将来莫颜若是和南平王定亲,做了南平王妃,太皇太后这个婆婆是要讨好的,身边跟着个李嬷嬷,也能随时提点一下。 李嬷嬷为人和蔼,并不严厉,说话带笑,但是能在后宫中如鱼得水,平安出宫的,肯定有两把刷子,听说李嬷嬷拒绝了很多府上,当时吕氏提出,李嬷嬷答应下来,吕氏还不敢相信,认为自家捡到大便宜。 “你以后就跟着李嬷嬷学规矩,过了年你就十三,到了定亲的年纪,我和你爹心里有数。” 吕氏安慰了莫颜几句,自己的女儿是个聪明的,只是早年的心思都在袁焕之身上,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如今袁焕之死了未婚妻,这等扫把星最好离自家远一些,吕氏看不上护国将军夫人李氏,自然让莫颜远着袁焕之。 “娘,咱能别提亲事吗,我还小呢。” 莫颜垂着脑袋,苦了脸。亲事恐怕爹娘说的不算数,她已经被太后惦记上了,想要塞给万俟玉翎做个挂名的草包王妃。距离宫宴还有四天,她正想办法缺席。 “小什么小,京都千金们及笄嫁人的大有人在,难道你想在府上做老姑娘?” 吕氏训斥了莫颜几句,用手点着莫颜的太阳穴,恨铁不成钢,“娘明确告诉你,袁家是不行的,他们家虽然是武将人家,但是家风不正,那个李氏不是个好相与的,而且袁焕之又死了未婚妻,到时候若是咱们两府定亲,林家也会眼红的。” 林尚书见到要成为自己女婿的人和别人定亲,而自己的女儿下了黄泉,心里能好受吗?自然会记恨上的。这个道理莫颜明白,她连连点头称是,没办法,前身爱慕袁焕之,在京都传得沸沸扬扬,吕氏见过莫颜绣的荷包香囊,当然明白女儿心中所想。 “娘,你就再养我几年,几年后我一定嫁人,不在府上吃白饭。” 莫颜抱着吕氏的胳膊,讨好地撒娇,吕氏果然吃这一套,心就软了,拉着莫颜,母女二人说了几句关于宫宴上的安排。 今年和往年还有些不同,太后娘娘因为皇后的薨逝,吃斋念佛,好不容易到过年,想热闹热闹,昨天晚上派着宫里的嬷嬷来府上,指定莫颜准备一个节目。 吕氏一夜没睡好,和莫中臣在床榻上烙饼,二人苦思冥想,也想不出来女儿有什么才艺。太后发话,必须用心准备,如果在宫宴上丢人,那就是坐实了草包名声。 莫颜现在已经烦死了太后,简直和她过不去,看来节目必须准备,既要能体现出她的草包,还要草包的不那么明显,让爹娘保留一点面子,这个度,太难掌握。   ☆、第084章 大越好声音 被吕氏一打岔,莫颜差点忘记正事,她的腿刚迈出门,再次折返回来,吕氏见女儿满面愁容,摇了摇头,“你这丫头,宫宴不比一般,还是得好好表现,至少要糊弄过去。” 京都风言风语,传闻御史府千金莫颜是个草包,琴棋书画,无一精通,而且刁蛮任性,嫉妒心强,见不得别人好,对袁小将军一见钟情,死心塌地。 可是,流言蜚语满天飞,有些人是不相信的,若是莫颜在宫宴上丢了个大脸,就坐实了这个名声,以后说亲,难上加难。吕氏不想女儿一鸣惊人,只想让她不在各家小姐中垫底。 “娘,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有什么才艺啊。” 莫颜囧了囧,前世是女法医,要么她表演一下解剖尸体?不用尸体,用兔子代替也可以,她能完美的为兔子剔骨,估计太后那个老妖婆看过之后,会立刻晕过去。 “娘也知道,不为难你,不如就唱个小调吧。” 琴棋书画,包括刺绣等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还有各家小姐表演歌舞,目前来看,唱小调用的时间最短,莫颜嗓音不错,唱个喜气一些,寓意好的,不算出彩,也不会被说成是草包。 “恩,那就听娘的。” 莫颜点头称是。表演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天她有任务在身,而且还不是一个。首先,她要想办法和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接洽,传递消息给万俟玉翎,还有一件麻烦事,是慕白委托,洛荷之所以能诈死出宫,她身边的宫女帮了大忙,洛荷一直放心不下那个宫女,想要把人从宫中带出来。后宫是一个牢笼,就算是一直猫都爬不出来,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明着有大内侍卫,暗地里有暗卫,宫中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传进皇上万俟御风的耳朵,可见这次的任务有多么难完成。 “娘,我要和您说一件事,但是您要淡定。” 莫颜坐在吕氏的下垂手,喝了一杯茶润喉。二哥年轻,恢复能力不错,昨夜的危险期过去,呼吸平稳,只要安心在床上躺个月把,必定能好起来。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吕氏嗔了一句,笑容满面,“快说吧,娘保证淡定。这套茶具是你爹喜欢的,娘一直忍住没有摔碎。” 茶具精美,美中不足的是,有轻微的裂痕,这种档次的东西,一定是爹莫中臣在哪里淘换来的破烂。其实家中的库房有吕氏带过来的精美瓷器陪嫁,莫中臣都不是很喜欢,独爱价钱平实的物件。 “娘,二哥回来了,但是……” 莫颜把二哥的伤势说轻了一些,只说在她的院子,近期最好不要挪动,有莫玉在不方便,希望娘能想办法给堂姐调个院子,再有,帮着她一起找个说辞,对家人撒谎。 吕氏的额头青筋跳动,她腾地站起身来,拉住莫颜,面色严肃,“颜颜,你说实话,你二哥到底怎么样了?” 昨日晚上,家中没有动静,二门没开,若是莫轻雨回府,一定从后花园的角门进入,这倒是没什么,可不顾名节,宿在妹妹的卧房里,这就说不过去了。 “娘,事急从权,二哥他身上有两处伤口,不能挪动。” 莫颜习武之事,吕氏还不知情,但是她没有深究,跟着莫颜一起回了院子。 房内,莫轻雨已经起身,在床上左右晃动,嘴里还在哼哼个不停,“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这一刀下去真疼啊!” “二少爷,您就别飘了,赶紧落地吧,没准一会夫人就过来了。” 墨鱼翻了一个白眼,是他运气不好,伺候了这么个不靠谱的主子,一年得有几个月时间跟在身边帮着上药,他现在上药包扎的水平可以和医馆的郎中比高低。 “什么,娘知道了?” 莫轻雨面带心虚之色,寻思怎么能哄骗住娘亲,吕氏精明,总是能察觉到他言语中的漏洞,可有些事,不能说的太明白。 这半年的时间,莫轻雨的确去游历了,但是他不在大越,而是去了大吴,暗地里查探皇后洛荷的消息,很多迹象表明,洛荷不是简单的女子,因此,他推测出,洛荷并没有死。 一路上还算平顺,偶尔有几伙不开眼的黑衣人暗算他,好在有惊无险,莫轻雨运气不错,谁知道回京都之时,出了事。他到护国将军府上探听情况,听到袁焕之和一个女子在房内说话,二人正在盘算如何与永平侯府联合,最好的办法先是娶了夏若雪。 莫轻雨在二人的言谈中,掌握不少消息,原来表妹夏若雪已经是不洁之身,被袁焕之掌握了证据,因此试图逼迫夏若雪就范,两府联姻,明面上,永平侯府和护国将军府联系紧密。 莫轻雨听个大概,发现二人没有说重要之事,正准备离开,从房顶上突然窜出来一只花猫,莫轻雨躲避,正好碰到一旁的水桶。这才引来护国将军府上的护卫。 “我当然知道。” 说话间,吕氏走到了门口。莫颜的房间内燃了好几个炭盆,一股子热气,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吕氏来到床前,见莫轻雨正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安心了些。 “娘,您怎么来了,莫非是颜颜把我出卖了?” 莫轻雨尴尬地轻轻咳嗽一声,这次是他大意了,而且护国将军府的护卫们武功高强,好像不同于普通的护卫,从招式上看,倒像是一群江湖人士。 “还好有意思说你妹妹?若不是颜颜告知于我,娘还蒙在鼓里,你现在是翅膀硬了吧?” 吕氏揪着莫轻雨的耳朵,莫轻雨立刻惨叫,一副可怜相,“听说爷奶他们都来过年了,可儿子现在起不来,怎么办?” “那就不办!” 吕氏检查下莫轻雨的伤口,见上面开始愈合,对那些像缝针一样的东西没有询问。家里这几个,都让人不省心。莫轻风十七,愣是不定亲,说什么大丈夫何患无妻,莫轻雨整日不着家,在外头鬼混,隔三差五的惹事,名声不用说,最疼爱的小女儿还是京都闻名的草包,动不动和官家小姐们掐架,她这个当娘的操碎心。 “娘,您帮儿子隐瞒几天吧,就说我去外公家了。”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护国将军府的人正在打听消息,昨夜到府上的黑衣人身受重伤,肯定藏匿在内城附近,跑不远。莫轻雨不能露面,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有伤在身。 “娘知道怎么做,你伤势严重,就别挪动了,就在你妹妹的院落。” 吕氏略微思量一番,嘱咐了莫轻雨几句,但是他的小厮墨鱼是个小子,不能留在后院,还要继续到莫轻雨的院子,否则容易被莫轻风看出端倪。 “我让王婆子照顾你。” 王婆子就是莫颜院中的聋哑婆子,早年曾经是他府的下人,因为得知主子的一些阴私,被弄得又聋又哑,发卖出去,吕氏见她可怜,又不是个多话的人,就把人买了回来。 王婆子在莫颜的院子,一直做着一些洒扫的粗使活计,院中的丫鬟都是个好的,无人欺压于她。在院子里,让她照顾人最为稳妥,其余的丫鬟墨香和墨冰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吕氏怕丫鬟和莫轻雨接触上,产生不该有的情愫。 “娘,莫玉那小丫头是不是在颜颜的院落呢?早上大喊大叫,吵得儿子脑仁疼。” 莫轻雨抓了抓头,意思很明显,莫玉在院子中碍眼,想办法把莫玉弄走,但是妹妹莫颜需要留下来,为他打掩护。 “知道了,那个丫头怕冷,我让人把正院后罩房的暖阁打扫出来。” 吕氏没有问莫轻雨因何受伤,只说受伤了就老实一些,别到处乱嘚瑟,让人操心,大年三十她会抽空过来一趟云云。 今年的大越冬日格外寒冷,莫颜院子前面的小池塘冻上了一层薄冰,上面铺着厚厚的积雪。莫玉对雪新鲜了几日,便躲在房中不出门,听说暖阁比莫颜的院子要暖和,毫不客气夹着小包袱搬了进去。 快过年了,御史府上的下人们虽然忙碌,却也发自内心的欢喜,一年中,只有这个节日,他们老爷才是最大方的,打赏的红包不会少,还能分得一些他府送过来的土特产,得上两天的假期,走亲访友。 众人都在欢天喜地,期盼着过年,府上唯一一个愁眉苦脸的便是莫颜,她苦思冥想数日,也没找到不参加宫宴的理由,太后特地派抹嬷嬷来御史府传懿旨,还有万俟玉翎交代的任务,都让她焦头烂额。 “小姐,您这句跑调了。” 墨香囧了囧,一首欢庆的小调已经练习好几天了,可自家小姐似乎少根筋,不是语句弄错,就是跑调,就这么在宫宴上表演定会坐实草包的名声。 “墨香,你就不能帮我换一首?” 莫颜喝了一大口茶水润嗓子,这几天最受折磨的就是她,这些曲调不好听不说,言语晦涩,一点不押韵,她总是自动改词,每次这样,都被墨香叫停。 “小姐,这首是最简单的了。” 墨香挥舞着小手帕,欲哭无泪,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一大早自家小姐就得进宫去,到现在还没能唱一首完整的小调,她能想象明日宫宴会是多么“惨烈”。 大越的小调,小曲有很多,莫颜以为这个时候人如此保守,小调应该属于婉约派才对,其实不然,其中对爱的表白还是很直接的,哥哥妹妹,眉来眼去的对唱。 作为官家千金,不能唱那么低俗的曲目,不过过年的宫宴不同,主要是为了喜庆,博众人一笑,所以对这方面要求格外宽容,只要不是那种类似十八摸露骨的调子就好。 莫颜喜欢抒情一点的歌曲,特别的那些老歌,在现代的时候,和同事们去KTV,大家都在点流行曲目,只有她,更偏爱经典老歌。若是能在宫宴上唱现代的曲目,就不用担心这些问题了。 一首简单的小调,练到夜半时分,期间莫中臣和吕氏相携而来,最后摇头叹气地离开,自家女儿就是这个水平,就算唱到天明时分,也不会有什么进步,还不如早点休息,养精蓄税。 为了确保明日能够集中精力,莫颜早早地洗漱完毕,她刚想上床休息,墨冰对着她使了个眼色,“小姐,他来了,就在院子里。” “又来了。” 莫颜眨眨眼,披上雪狐的披风,换了一双软底的棉鞋,打着呵欠出门,门外的冷风,让她一个激灵,人也跟着精神了。 万俟玉翎站在池塘边的凉亭里,他转过身子,眼神平静,对着莫颜点点头,声音清冷,“明日,要辛苦你了。” 寒风刺骨,吹落了树上的雪花,悄无声息地飘落在万俟玉翎的乌发上,他面色清冷,没有一丝表情,莫颜一时间,不明白他来的含义,不过他如此镇定,总是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明日宫宴上,可能会有变数,到时候,你随机应变就好。” 变数?莫颜咬牙,把雪狐披风裹得紧一些,抵御寒风,事实上,她有很多问题,太后看上了她染发坊的生意,她一直在拖延,应该也不会拖很久。 朱雀南街的铺子众多,日进斗金的不是没有,太后为何会唯独看上了染发坊?或许是为了试探,试探染发坊背后真正的主子是谁。 “不用担心,交给我解决。” 万俟玉翎似乎能明白莫颜的心事一般,在她没问出口之前,提前回答。现在最重要的是明日的宫宴,他现在无法和后宫取得联系,不知道后宫之中情况如何,而且慕白委托他带出洛荷的宫女,付出很大代价。 “那就好。” 莫颜点头,虽然此事不用她解决,但是这笔账要记下来,太后老妖婆总是惦记别人的东西,算计到她头上,当她是个软柿子,那没的商量,就算对方位高权重,也得体会被小蜜蜂蜇的刺痛感。 “那件事,你只管答应就好。” 二人沉默良久,莫颜一直在溜号,脑中闪现无数个整治太后娘娘的点子,正在暗爽,突然,被万俟玉翎的话拉回到现实中。 “什么事?” 莫颜一头雾水,这位麻烦精说话只说了一半,剩下让她猜测,她的思绪还在太后身上,一时间想不起来,结果,万俟玉翎竟然不回答,挥挥衣袖,身形一闪,瞬间消息在原地。 “什么人啊,神神秘秘的!” 莫颜在掌心呵了一口热气,搓了搓手,又跺跺脚上的雪,这人神出鬼没,大半夜的把她折腾出来,话说了一半就走了,一点不知道考虑别人的感受,这天冷的要命,希望这会不要受风才好。 “小姐……” 墨冰从暗影里出来,欲言又止,其实主子的意思是,太后要为主子选王妃那件事,希望自己小姐能答应下来,不过她一个做奴婢的,实在不好开口。 一夜无话,到了年三十的早上。天空中再次飘起了雪花。昨日睡得不错,莫颜伸了伸懒腰,让墨香伺候着用温水净面,她洗漱之后,先去看了一眼二哥莫轻雨,见他伤口恢复不错,这才放心。 “小姐,今儿宫宴,各家小姐都在打扮,您不如戴上这根红珊瑚的朱钗吧?” 莫颜穿着一身象征喜气的袄裙,领间的盘口是打的吉祥如意络子,腰间用金线刺绣成云朵的形状,勒紧细腰,即便是在冬日,也看着很是轻盈。 “恩,正好和衣裙配套。” 莫颜点头同意,又擦了一些保湿的香膏,在脸上轻轻地拍了点陈英送的胭脂水米分,她的眼神清澈,睫毛颤动,莞尔一笑,又多了灵动之感。 早膳莫颜只用了几块点心,并且没有喝水,就怕去后宫如厕不方便。宫宴之前,外命妇需要在太后的偏殿等候,得太后召见,还要看老人家的心情如何,去年吕氏和一些官夫人等上两个时辰,茶水都没喝上一口。 马车缓缓地驶入宫门,即便是莫颜有前身的记忆,仍旧被皇宫的巍峨震惊,在湛蓝的天空下,那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显得格外辉煌。这里不仅宽阔,而且还很华丽,真可谓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殿的四角高高翘起,优美得像四只展翅欲飞的燕子。 吕氏带着莫颜进入太后的寝宫的偏殿,早有在此等候的官家夫人和小姐们。众人点头示意,彼此沉默静坐,耐心等待。趁此机会,莫颜四周张望,大殿的内柱都是由多根红色巨柱支撑着,每个柱上都刻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凤凰,分外壮观。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地面竟是用白玉铺成,不愧是大越尊贵的太后娘娘的寝宫! “颜颜,你又不是第一次来,干嘛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李月娥身边坐着她的嫡母,她老实了一会儿,现在见莫颜四处打量,不禁起了嘲笑的心思。别以为她不知道,赵桂花挑拨离间,莫颜当了真,不过这些对她来说无所谓,她马上会和袁小将军定亲,只差最后交换庚帖。 李月娥心里也不是很踏实,之所以拖到现在,是林府从中作梗,林苗月都见了阎王,林家迟迟不退还庚帖,难不成让袁小将军打一辈子光棍? 护国将军府施加压力,亲家做不成,可不要做了仇家。想到自己要和心上人定亲,李月娥眯了眯眼睛,这世间就没办不成的事,最怕有心人,只要肯下功夫,必然会得偿所愿。 “月娥姐,一年才进宫一次,当然想好好看看。” 见一些夫人小姐看过来,莫颜红了脸,装作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看着地面铺着白玉,都有些不敢踩。” “是啊,能来太后娘娘的寝宫,真是荣幸呢,就好像在梦里一般。” 陈英来得比较早,坐在前面,听闻后面有动静,她一回头,刚好看到李月娥刻薄的嘴脸。虽在陈国公府上足不出户,但她有消息来源,京兆尹府和护国将军府要定亲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李月娥正在得意,这不,刚来就欺负莫颜,她看不过去,立刻站出来说话。 赵桂花的爹是五品官,她说话没底气,只得在一旁默默地观看,心里琢磨最好莫颜和李月娥掐架,让她看个热闹爽一下。 “李小姐,你们京兆尹府难道很奢华,能比得太后娘娘的寝宫?” 吕氏见李月娥说话阴阳怪气,当众为难她女儿,瞬间心头火气,腾地站起身,“刘夫人,就算你没嫡女,也不要带庶女出门,小妇养的,就是上不得台面。我们家老爷为官清廉,两袖清风,颜颜见到奢华之物惊叹也在常理之中。” 一句话,把京兆尹府是骂了,嫡庶不分,带着庶女出头,庶女尖酸刻薄,不识大体,顺便赞扬莫中臣,吕氏说完,淡定地让太后身边的嬷嬷上了茶水,为了怕如厕不喝水?她决定不再委屈自己。 莫颜简直想给娘亲鼓掌,有些话她不能说,娘亲作为长辈却可以,李月娥最自卑的就是她的出身,果然,吕氏说完之后,李月娥无地自容,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脸成了猪肝色。但是她要忍,忍到嫁给袁小将军,让莫颜嫉妒得红了眼,眼看求之不得的人和自己的“好姐妹”在一起,是不是很有趣? “吕夫人,实属无奈,我以后定当好好管教。” 京兆尹夫人早已经厌烦了李月娥,这让她在京都夫人中十分没脸儿,碍于脸面,一直没有人当面说。今日李月娥撞到了枪口上,谁人不知莫颜是吕氏的眼珠子,若不是因为大年三十,免不了一场口水战。 “要我说,咱们高门大户,可不要嫡庶不分,不然嫡女的尊贵呢?” 陈英的娘亲接到陈英的暗示,点点头,帮助莫颜说了几句话。她是站在正室夫人的角度上公平对待此事,京兆尹府后院乱糟糟,让一个小妾管家,还许以平妻的地位,真真可笑。 京兆尹刘夫人被讽刺了几句,脸色通红,狠狠的瞪视了李月娥一眼,她虽然觉得丢人,心头却暗爽,到底这些夫人小姐眼神是雪亮的,上不得台面小妇养的就是不受欢迎,估计今日之事被那位知道,一定会拉着老爷哭哭啼啼。“各位夫人,小姐们,太后娘娘正在更衣,派老奴出来告知。” 一个穿着得体的嬷嬷从内室中走出,传达太后的意思,往年太后娘娘会召见几位一品夫人叙话,今年不同,让众人直接去宫宴大殿,与各位大人汇合,在宴会之前,让各家小姐和公子们准备才艺表演。 该来的总会来,莫颜叹息一声,被陈英拉了一下手。陈英见莫颜有些低落,心中有数,小声地安慰,“颜颜,你放轻松,年三十,咱们还要回府吃团圆饭,在宫中耽搁不了多久。” “可是我必须要上台的。” 莫颜故意走在众人后面,唉声叹气,后宫中太大,太皇太后的寝宫紧挨着冷宫,她根本没有机会到附近,不晓得怎么样才能送消息,皇后的宫殿倒是不远,不过因为皇后娘娘薨了,暂时处于封闭状态。两件任务,都极其难以完成。 从太后的寝殿出来,众位夫人不似刚才那般沉默,堆起了笑脸,彼此说几句吉祥话拜年,吕氏特地找到京兆尹夫人说话,二人说说笑笑,好像刚才的剑拔弩张不曾发生过一般。 宫宴大殿已经搭好了看台,其中各位大人和各府公子在高台的左侧,一众夫人小姐在右侧,按照官位的顺序落座,最前排是勋贵人家和一品大员的家眷,吕氏带着莫颜坐在第二排。 “众位大人,夫人,各位小姐少爷们,今日宫宴,皇上希望能热闹一下,为此,特地想出来一个点子。” 礼部侍郎是一个个子矮小的中年人,说话风趣幽默直白,并没有打官腔,让众人很是放松。他的意思是,原本各位公子和小姐们自己准备的节目全部作废,一律改成唱小调的形势。 顿时,下面一片哗然,叶相之女叶宛西脸色一白,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是唱小曲一般,高门嫡女,总认为唱小调是戏子们做的,对此不屑一顾。 “不是说随意准备吗?现在又突然变卦了?” 看台下,夫人小姐们议论纷纷,大多人苦了脸,根本没想到会有如此变化,只有莫颜很是淡定,反正到现在她的歌词也没记住,大不了胡编乱造几句,敷衍一下。 若是各位官家千金得知莫颜的想法,一定会惊得掉了下巴,普天之下,能想着敷衍皇上和太后娘娘的,恐怕也不会出来第二人了。 “抱歉各位,这是皇上的意思。” 礼部侍郎面对众人的责难,眉眼含笑,冲着御书房的方向,双手抱拳,他坦言,不过是为了缓解气氛的娱乐而已,而且,大奖丰厚,就看众人的运气。 “张侍郎,有什么大奖,可否透露?” 其中也有嗓音好的小姐,自然是坐不住了,听说有大奖,眼睛冒出光芒,皇后娘娘薨了,后宫只有几个低品级的妃子,若是引起皇上的注意,飞上枝头,扬眉吐气的日子还远吗? 莫颜用手捂脸,莫非这就是昨夜万俟玉翎说的变数?若是如此,早说嘛,她就不会在临来的路上担心了,看这些小姐一副要哭的表情,估计不会比她好哪去,她的目标很简单,不做倒数第一。 “大奖是皇上和太后娘娘商议准备,本官也不知情。” 闻言,礼部张侍郎神秘一笑,越是闭口不言,越能引发众人的好奇心,永平侯夫人大吕氏看了夏若雪一眼,“若雪,你没问题吧?” “娘,女儿可以。” 夏若雪咬牙,她必须没问题,自从在南边回来,她真切地感觉到娘亲似乎有些怀疑她,经常派丫鬟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身边的秋意,也是娘亲的人,这让她很不舒服。 或许是心里有鬼,夏若雪的日子变得格外难熬,她今日准备的是一张书画,既然要唱小调,她现在要略微改变一下。 “就知道你不会让娘亲失望。” 得到准确的答案,大吕氏抿抿嘴,一脸高深莫测,她回头,看着第二排坐着的妹妹小吕氏,扬起一抹诡异的微笑,当年因为小吕氏容颜出众,被爹娘疼宠,而她呢,温柔贤惠,因为没有好容貌,就要下嫁穷书生? 大吕氏不服,于是,她算计了永平侯,成为永平侯的夫人,而妹妹也因为此,嫁给了那个穷酸莫中臣。虽然,这么多年大吕氏没有得到夫君的疼爱,但是她也有骄傲之处,永平侯府当家主母,儿子是永平侯府世子,女儿宽容大度,在京都名声很好,反观小吕氏有什么?被一家子穷酸黏上,以后甩也甩不掉。 “妹妹,咱们姐妹坐在一起多好。” 大吕氏见小吕氏一直眉眼含笑,和身旁的莫颜说话,心里就起了一丝嫉妒,她只有回头的时候,才能真切地感觉到小吕氏嫁得不如她。 “姐姐,妹妹是个无福之人,我们老爷不过是二品大员,怎好坐在第一排呢。” 吕氏不在乎地摇头失笑,不在理会快把帕子撕成条的大吕氏,小声地和莫颜叮嘱在台上的注意事项,这种才艺展示,吕氏在未出嫁的时候也曾参与过。 “众位公子小姐,不参加的可以弃权,不过这样就与大奖无缘!” 礼部张侍郎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对台下做了一个肃静的动作,正在这时,门口处响起小太监尖锐的嗓音,“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 众人立刻下跪,莫颜还在愣神,被娘吕氏一把抓住,按到地上。穿越到现在,还是第一次下跪,莫颜颇为不习惯,她想抬头看看皇上和太后的模样,被吕氏的眼神警告。 “众卿平身!” 万俟御风的声音带着成熟男子的沙哑,很好听,不似万俟玉翎那么清冷。看年龄,也就二十来岁,一双剑眉,神采飞扬,不怒自威,一身金黄色的龙袍尽显尊贵。 而太后娘娘并不老,不晓得后宫的女人是不是有什么保养的秘方,太后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出头,很难和“老虔婆”这一词挂钩。莫颜心中腹诽,万俟御风和南平王哪里有些像,若说是野种,没有绝对的证据,文武百官决计不会相信。 “颜颜,你爹就在对面,刚才已经对着我使了好几个眼色了。” 吕氏见自家女儿走神,以为是担忧一会儿的表演,她低声道,“若是觉得不行别勉强,刚才张侍郎说可以弃权。” “娘,怕是不好弃权,毕竟太后派人到咱们府上。” 莫颜扯了扯嘴角,尴尬一笑,她肯定不会第一个上台,到时候看看其余小姐的水平,枪打出头鸟,她不做最显眼那个,也别垫底就好。 皇上一出来,很多千金小姐们脸色通红,犹豫这要不要弃权的小姐们坚定了上台的决心,难得皇上好兴致,万一她们被皇上看中了呢?这是一个好机会。 “经过皇上和太后娘娘的商议,为了公平起见,本官先说一下规则。” 张侍郎再次上台,接着,在高台的不远处,几个太监分别搬上来几把椅子,椅子上有玄机,是可以旋转的。这次唱小曲比赛的评委,有皇上,太后娘娘,还有家中无小姐的官员,在上台之前,皇上和一众评委全部背对着各位公子小姐,猜不透众人的身份,避免作弊的可能。 这是皇上临时决定,椅子才赶制出来不久,消息没有外泄,从哪个环节上来看,比赛都是绝对公平的。 底下一片哗然,众人小声地议论,难掩兴奋,那些试图表现的小姐们,内心激动,若是小调唱得好,皇上会不会转过身?那样话,就可以直接面对皇上,要知道直面龙颜的机会不多。 莫颜怎么都觉得这个制度有点熟悉,她在现代因为工作繁忙,很少有时间看选秀,不过这个模式,怎么和《好声音》这么像呢?不同的是,此次按照人数决定排名,而不是选择导师。 “请各位公子小姐们上台抓阄,决定上场次序。” 张侍郎和礼部的几位官员们抬上抓阄用的箱子,他扯着嗓子,给下面的人提示,“若是想要出众,就看各位的发挥,如果能做出小曲的话,是再好不过的!” 莫颜的拿着手里的签,她是第八号。皇宫中的琴师众多,每个参赛者都可以配备,她偷偷看了一眼夏若雪,是六号,二人中间隔着的是一个五品官家的小姐。 “今日这个活动是朕偶然想起,所以前三名必定重重有赏,大奖是你们绝对想不到的。” 万俟御风似乎已经从皇后的薨的阴影走出来,言谈间分外平和,让台下的小姐们心如小鹿乱撞,眼睛变成了心形。 “颜颜,你准备好了吗?不如别参加了。” 陈英回过头,偷偷找到莫颜,小声地在她耳边嘀咕,“夏若雪刚刚带着琴师出门,想必是找个安静的地方练小曲儿去了,你怎么还傻坐着?” 陈英对这个活动没有兴趣,也不贪图大奖,莫颜四处一看,可不是,比赛在半个时辰之后开始,也就是说,现在还有一些时间,她应该趁着这个空隙去皇后的寝宫。 洛荷身边有一个叫绿衣的宫女,正是她的心腹,这次莫颜要做的就是送消息,要求对方在正月十五想办法到太皇太后的寝殿佛堂,到时候,己方会有人接应。 刚才从太后娘娘的寝殿,到此处,也就走了一刻钟左右,若是来往不耽搁时间,半个时辰肯定够用,她应该可以及时回来参赛。 “英姐姐,我水喝多了,得去方便一下,马上回来。” 莫颜站起身,决定先去找洛荷的宫女,若是等一会儿宫宴中,众人都坐在原地,她出门更加显眼。 或许是今日招待官员和家眷们,后宫管理要松散一些,莫颜和一众大内侍卫擦肩而过,对方直视前方,一个眼神都没给她。来往的宫女太监手里端着酒壶等物,急匆匆地赶路,无人注意,莫颜掏出缝在口袋的一张地图,从这边向前的角门开着,很少有人把守,她抄近路,很快能到达皇后的寝殿。 瑞雪兆丰年,大年三十下雪是个好兆头,雪花飘飘洒洒,莫颜缩了缩脖子,低着头,步履匆匆地准备穿过角门。 “夏小姐,想不到你竟然在此处,真是缘分啊。” 袁焕之刚才一直盯着夏若雪的方向,见她出了大殿,便站起身跟在后面,打发了琴师,把她逼迫到后宫的一个角落。 “袁焕之,你什么意思?” 夏若雪紧皱眉头,四处一看,没有琴师的踪迹,暗道不好,她可不是莫颜那个草包,自从得知袁焕之的为人之后,对他很是反感。 “夏小姐是对在下有什么不满?” 袁焕之一身青色的长袍,慵懒地靠在冰冷的宫墙上,他抱着胳膊,眼眸深处溢满讽刺之色,夏若雪不过是个失节的婊子而已,脸皮厚到装作一切没发生,还有脸对他大呼小叫。 “袁焕之,我警告你,别有什么不切合实际的想法。” 夏若雪用帕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她排在第六,时间宝贵,得找琴师帮忙,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袁焕之这人有野心,保不准对她有什么想法,想来在后宫中,到处都是眼睛盯着,他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莫颜甩了甩帕子,真是倒霉,竟然遇见这二人,若是平时,她巴不得偷听,可此事有任务在身,她正想转头换一个方向,身后不远处,刚好走过几个结伴的小姐,她只能暂时躲在门口处,耐心等待。 夏若雪的话,让袁焕之面上讽刺的意味更深,本来他的打算是装深情,说出不嫌弃对方的情话,可见到夏若雪之后,看到她眼中的敌意,袁焕之觉得行不通,或许对这种人,威逼利诱会更有效果。   ☆、第085章 赐婚! 天空中的雪花飘飘洒洒,落在宽阔的青石板路上,莫颜搓了搓手,借助角门掩住身形,内心焦急,如果从后面绕过去,半个时辰未必够用,那么她只得另寻机会,偏生这个时候,夏若雪和袁焕之二人在前面说话,好像故意与她作对一般。 “夏小姐,你不用装这么一副清纯的模样。” 袁焕之勾勾嘴角,露出一抹邪笑,眼中讽刺的意味更深,“明人不说暗话,你的丫鬟春情在我手里。” “袁小将军,您开什么玩笑,春情现在还在湖州城,替本小姐办事。” 夏若雪脸色陡然一白,瞳孔放大,带着恐惧之色,她的手用力抓着帕子,手背上青筋突起,要用尽全身的力量,才强制自己不尖叫出声,她面色不自然地扯扯嘴角。 “夏小姐,既然袁某找到你,就没打算把某些事情公开。” 袁焕之云淡风轻地掸了掸身上飘落的雪花,故作怅然地叹了一口气,“只要你听话,一切都好商量。” 大年三十,后宫之中张灯结彩,几步之遥便挂着一个红灯笼,红色的宫墙映着白雪,却丝毫没有给夏若雪喜庆之感,她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感觉的是如坠入地狱一般的冰寒。 袁焕之到底是知道了什么?春情怎么会在他的手里?春情那个丫鬟,什么都交代了?夏若雪的脑中不停地闪现问题,她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一个女子的清白,是比性命都重要的东西,她知道,此事若是被抖出来,她只能一根绳子吊死。 “袁小将军,你是不是在开玩笑?大过年的,这个笑话真的不好笑。” 万一春情对她有主仆之情,不会招认呢?那么她自乱阵脚,岂不是不打自招?想到此,夏若雪决定挣扎一番,继续装糊涂。 袁焕之没有说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夏若雪,他深处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夏若雪肩头上飘落的雪花,语气也变得更加温柔,“若雪,你知道我不是在说笑。” 二人不停地打着言语上的机锋,让莫颜郁闷地跺脚,这两个人没一个好东西,若是当着他们的面穿过角门,一定会被猜疑,此刻,她只有耐心地等待。 “既然如此,你的要求是什么。” 近距离的接触,夏若雪清楚的在袁焕之的眼眸深处发现一丝了然之色,是了,她不应该存有侥幸心理,春情是什么货色,若真是个忠心的,当初也不会弃她而逃。 那件事被袁焕之知道了,等于有了一个天大的把柄,夏若雪突然觉得,前方的道路变得模糊不清了,目前,她真的没有能力扭转局势。 “很简单,嫁给我。就这点要求。” 和聪明人说话不用说得太明白,袁焕之可以不揭穿夏若雪的丑事,还愿意娶一个不清白的人为正妻,大家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他需要通过夏若雪,把夏家划到他的阵营,至少让外人看是这样,而夏若雪需要一个人合作掩饰她已经不洁的事实。 “可是,表妹一直对你有情。” 一句话,让夏若雪再次坠入寒潭,她的梦想已破灭,或许,在湖州城的被泼皮侮辱的那天夜里,一切都已经破碎,只是她不愿意承认而已。 万俟玉翎是不是活着?夏若雪相信,他一定在,大越的战神,是不会轻易死去的,他是神,永远在山顶之巅,让众人仰望。 夏若雪不甘心,她就算得不到的东西也不想让任何人得到,她会想办法毁掉这一切!袁焕之想要求娶于她,或许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于是她不假思索地推到莫颜身上。 “莫小姐?” 袁焕之的声音带着兴味,莫颜吓一跳,差点回答出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在偷听二人说话,而来往的小姐众多,在不远处还有练习唱小曲的,对方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对,我的表妹姿容没的说,配袁小将军……” 夏若雪还没说完,便被袁焕之伸出手打断,他有些不耐烦,“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不要扯上不相干的人,若是我们成亲之后,夫人你想给为夫纳妾,那为夫很欢迎,来者不拒,正好也能显示出你的大度贤惠。” 说罢,袁焕之扭头离开,只留下夏若雪一人,怔怔地站在风雪之中。这变数太快,快到让她无路可退,现在最后悔的便是没有在当时杀掉春情,留下这么一个隐患。不过,她夏若雪也不是那么容易摆布的,今日之事,她记下,来日再算! 好不容易,袁焕之和夏若雪前后脚离开,莫颜这才按照地图的方向穿过角门。前方巡逻的大内侍卫不太多,这条路是万俟玉翎在已经绘制好的,幽静,地上只有莫颜的一串串脚印。 皇后寝宫正殿上了一把大锁,门口的积雪很深,应该是一直无人打理,周围安静得很,没有一丝响动。这是莫颜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进宫,在这之前,对古代皇宫的印象,仅仅停留在电视剧里。 “吱呀……” 角门突然毫无预兆的开了,一个穿着绿色宫女衣裙的女子打着一把油纸伞,看到莫颜站在门口,有些奇怪,“这位小姐,今儿是皇上大宴群臣的日子,您是不是走错了宫殿?” “恩,好像是,我并不认得路。” 莫颜装作苦恼的模样,用手扶了扶头上的红珊瑚钗,对着绿衣宫女问路。按照画像上来看,面前这个年约二十,清秀的宫女就是绿衣,不过人总有相似的长相,她怕认错人。 “那奴婢带小姐您过去吧,反正也不远,约莫一刻钟。” 绿衣有些怀疑,自从皇后娘娘“薨”了,皇后的宫殿就被封锁上,一众宫女太监全被分别到其他地方当差,偌大的宫殿,只留下她并两个小太监看门,今儿大年三十,两个小太监出去转悠,只留下她一个人。 太后娘娘对皇后已经恨之入骨,可以说对大吴的女子没有任何好感,无奈在年前不能沾染血腥,所以绿衣想,她应该活不过正月。 “醉仙楼的醉酒,姐姐喝过吗?” 莫颜想试探对方的身份,只得胡编了一句,既然是洛荷的心腹,必然会得知慕白的身份。果然,话音刚落,她被绿衣拉到了宫墙的衣角背风处,“小姐,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 “恩,正月十五那天花灯节,你想办法到太皇太后……” 四处无人,莫颜小声地交代,并且留下洛荷的信物。绿衣看到之后,立刻泣不成声,她用手抹着眼泪,嘴里不停地念叨,“娘娘……娘娘……” “这位小姐,恐怕我是不能去了。” 绿衣轻轻叹息,眼眸里带着晶莹的眼泪,当初就抱着必死的决心,她不是大吴人,可在大吴也有亲人的,她帮助洛荷,希望洛荷能在出宫之后,回到大吴,多少照应下她的亲人,主仆几年,有很深厚的感情,若是她逃离了,万一皇上怀疑其中有诈呢? “让你去你就去。” 莫颜没时间跟着她废话,她冒着危险过来传信,不是为了得到这样的话,“你自己想清楚,现在皇后薨了,就算被皇上发现也没关系,这是大越的丑事,最多是暗地里寻找,那个时候,你们早就到了大吴。” “我听闻你的有亲戚的,那正好,回到大吴,和亲人团聚。” 莫颜语速很快,“你以为大越后宫会在乎一个消失的宫女?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话毕,莫颜也不理会身后愣神的绿衣,快速地按照原来的路线往回跑,一会儿娘亲看不到她,一定会着急。至于这个绿衣,话传到了,怎么想是绿衣自己的事,有些人总认为自己个圣母,甘于牺牲,陷入在悲情主义的角色中无法自拔,其实,形势根本就那么糟糕。 果然,回到宴会大殿的时候,众人已经差不多齐了。吕氏见莫颜落座,一颗悬着的心落下,“颜颜,你去哪了?若雪早就回来了,还有那边几个小姐。” “宫里的雪景太美,女儿多看了两眼,差点忘记时辰。” 莫颜打着哈哈,又和前排的陈英笑闹了几句。很快,礼部侍郎再次上台主持,第一个表演的是叶相之女叶宛西,莫颜以为这位千金大小姐会弃权,谁想到她勇敢地站到台上来。 “颜颜,你准备得怎么样?” 陈英挪动了椅子,往莫颜这边靠了靠,虽如此,她的眼神还是紧盯着台上的叶宛西,见她一身橙色的小袄子,领口袖口边上镶嵌着雪白的狐狸毛,更衬着肌肤白里透红,清秀的脸颊上,多了少女的娇羞。 “马马虎虎,我还没和琴师配合呢。” 莫颜四周张望一圈,竟然找不到她的琴师,而周围,准备上台的小姐们都在低头看着歌词,害怕一会儿紧张,在皇上和太后的面前丢人。 叶宛西唱的是一首摇篮曲,她的声线柔美,音色也不错,可惜出场的表演平平,无论是太后娘娘,皇上还是众位大人们,从开始听到结束,无一人转身,有一位大人竟然打了个呵欠,引起台下一片哄笑之声。 叶相之女才华横溢,是京都小姐们的佼佼者,加上其父是大越的中流砥柱,一直被很多小姐们嫉妒,这会能看到叶宛西的笑话,大家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摇篮曲》哄得那位大人都睡着了,叶小姐的功力果然名不虚传啊!” 周围的人小声议论,连莫颜都忍不住笑眯了眼,陈英则是不停地喝茶水,用手顺着胸前,“哈哈,颜颜,我不行了!” 无人转身不说,还被众人嘲笑,叶宛西红了脸,强忍着才没流下眼泪,被“才女”“叶相千金”等光环围绕,她怎么可能退缩? “原来是宛西啊,唱的不错,让哀家仿佛回到小时候,那会儿最喜欢这首小调。” 叶宛西表演结束之后,一旁的礼部官员上报其身份,太后见状,安慰了几句,能引起太后娘娘的回忆,算是高评价,为叶宛西多少挽回一点面子。 莫颜看了几位小姐的表演,心中镇定,她觉得自己的水平怎么也要比叶宛西强上些许,有叶相千金垫底就好,至于大奖,她是不敢想的,若是能真给点银子,那再好不过了。 马上轮到夏若雪上场,吕氏这才着急起来,跟来的丫鬟婆子都被留在偏殿,无法进到宴会大殿,看台的另一边,莫中臣不住地打着手势。 “颜颜,你准备得如何?赶紧给你爹个回应,不然一会儿你爹眼睛该抽筋了。” 吕氏一脸无奈,转头问莫颜,见自家女儿脸色淡然,丝毫不怯场,放心了些。刚才有个小姐上台,因为紧张,唱小调磕磕巴巴地,词唱错了,把两首不同小调的歌词嫁接到一起,再次引发哄笑声,不过这次有两位大人转身,估计是好奇,何人这么愚蠢。 “娘,我没问题!” 莫颜拍拍胸脯,对着爹爹那边举手,实际上,昨日的歌词她已经忘记得一干二净,一会儿只能靠现代的歌曲糊弄,她准备唱那首脍炙人口的《好日子》,语调欢快,和这个时代的民间小调有些相似之处。 这边,夏若雪上了台,对着台下人施礼,她准备的是一首民间喜庆的小调《庆新年》,台下的琴师配合得不错,敲锣打鼓,台下很多人跟着哼唱起来,连太后娘娘都转了身,面色慈爱地看着她。 “好!夏家千金果然不同凡响,唱出了朕心中的喜悦!” 万俟御风虽然没转身,不过褒奖了几句,众位小姐眼红地盯着夏若雪,后面的人有威胁的不多,看来夏若雪必然会得奖了。 中间夹着一个五品官家小姐,莫颜出门准备,她需要和琴师哼唱一会儿,得到点锣鼓的配乐。外面等候的琴师几乎都有人跟随,莫颜正在苦恼,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不知可否为莫小姐伴奏?” 熟悉的嗓音,让莫颜一愣,她想不起来在宫中有熟人,而且对方还是琴师。莫颜立刻回头,看到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季宝珠站在她面前,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你……你怎么进了宫?” 二人因为之前的案子,也算是熟人,当时季宝珠和季老爷为南边水患捐了不少的银子和药材,临别之时,季宝珠对莫颜说会去京都,二人约定好在京都见面。 分别之后,莫颜曾经一度懊恼过,当时行得匆忙,并未问明季宝珠在京都的地址,而京都这么大,只能等她找上门来。 “此事说来话长,不过过了年,我就会出宫的。” 季宝珠拉着莫颜到前面的转角处,仔细打量着她的脸颊,有半年的时间未见面,莫颜的身量挑高了一些,面庞也更加精致,如果说季宝珠的美是一朵艳丽的牡丹花,那么莫颜就是一朵清水中的芙蓉,摇曳生姿。 “当初走的匆忙,忘记让你留下地址,你怎么也没到御史府找我?是不想认我这个姐妹?” 莫颜拉着季宝珠抱怨了两句,她开始有些同情季宝珠,通过案子,看出她是个真性情的人,天真又不缺少善良,一直为自己的身体而自卑,所以多有隐忍,这是个大秘密,这种人,是不被大越的百姓们接受的。 “怎么可能呢!” 季宝珠摇头失笑,自从离开家乡到京都,她已经想明白了,自己这具男不男,女不女的身体,是无法嫁人的,若是当做男人娶了媳妇,也是让对方守活寡,不如就孑然一身地过一辈子,多做善事。 “好了,赶紧把你的小调哼唱一遍,我想想怎么配乐,不然一会儿来不及了!” 季宝珠催促莫颜,她希望莫颜能一鸣惊人。来到京都这么久,也会让人打听一些小道消息,对京都小姐们口中的“草包”一词,季宝珠非常不屑,只有没脑子的傻蛋才会人云亦云,真正的草包都是自以为聪明的人。 “宝珠姐,你看看哪里需要改动。” 莫颜拉着季宝珠,亲密了不少,二人开始装作不太熟悉的模样,是给旁人看的。 “开心的锣鼓敲响年年的喜庆,好看的舞蹈送来天天的欢腾,阳光的油彩涂红了今天的日子哟……” 莫颜清唱一遍,季宝珠眼神一亮,立刻招呼旁边几位琴师,几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对方一直在点头,而此刻,那位表演的五品小官之女已经下来,礼部官员通知莫颜,准备上场。 台下寂静无声,莫颜能感觉到众人的眼光,有人担忧,有人充满讽刺,正有人等着看好戏,对面有不少小公子们,对着莫颜做鬼脸,一想她这个“草包”上场也是给众出洋相来了,大家都在等着看笑话。 台下,季宝珠对着莫颜打了一个安心的手势,紧接着,她对着身后的琴师们摆手,虽然只听了一遍,但是旋律很好记,锣鼓和乐曲很快的响起来。 “开心的锣鼓敲响年年的喜庆……” 莫颜尽量让自己不紧张,她把皇上和太后的座椅想象成一头猪,她是在猪圈之中演唱,这么一想,就放轻松多了,莫颜和着节拍,摇摆着小手帕,边唱边跳。 歌曲欢腾热闹,一向好动的陈英忍不住了,在众人的目光中上台,跟着节拍摇摆,很多小姐们被感染了热情,还有对面的公子们,众人一起上台欢腾,又唱又跳,皇上,太后娘娘和一众官员,全部转身! “生活的花朵是我们的笑容……” “今天是个好日子,吉祥的事儿都能成,今天明天都是好日子……” 原本应该唱一遍就完成的小调,足足闹腾了三四遍,若不是一众官员和夫人们矜持,也想上台跟着一起蹦跳,曲毕,龙颜大悦,皇上连连鼓掌,“好,真好!是莫爱卿家的千金吧!重重有赏,还有琴师,赏!” “皇上,小调的词是今天是个好日子,吉祥的事儿都能成,看来咱们也要宣布一件喜事啊!” 太后打量着莫颜,不住点头,模样不错,其父又是二品大员,配南平王成为正妃完全够格,莫中臣没有什么党派,在百官中人缘不好,就算到了万俟玉翎的阵营也不会成为助力。 “就听母后的,来人,笔墨伺候!左都御史莫中臣嫡女莫颜,年方十三,温柔知礼,特赐婚南平王,及笄之后择日成婚!” 万俟御风赞美莫颜,本来赐婚是口谕,由礼部书写,皇上印下玉玺,而这次不同,万俟御风当场书写,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台下,除了左都御史莫中臣和吕氏,其余人都是一个表情,张大了嘴巴,一脸震惊的模样。 怎么可能?草包才十三吧,赐婚南平王,会不会太草率?还是说,皇上已经得到消息,南平王确实是殁了,所以才如此笃定,大张旗鼓的赐婚?要知道只要赐婚,莫颜的辈分水涨船高,就是皇上万俟御风的准皇嫂。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皇上一定是……” 台下,夏明轩怔怔地,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永平侯捂上嘴,此时在宫宴,皇上金口玉言,怎敢质疑?莫不是脑袋不想要了!见夏明轩还想说话,永平侯真怕他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举动,威胁道,“你小子是想让夏家陪葬?皇上赐婚,当着众位大人的面,没的商量!” 板上钉钉,夏明轩心内充满苦涩,他已经买好了礼物,等着过了年之后就亲自到御史府提亲,请求姨母小吕氏同意,将莫颜嫁给他,二人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在夏明轩的眼里,她莫颜无论如何胡闹,将来都是他的妻子! 莫颜的心上人是袁小将军,夏明轩心里清楚,却一直没当真,不过是小女儿家的幻想而已,他相信和莫颜多年的情谊,绝对比一个才见几面的小白脸要深厚。 夏若雪呆若木鸡,怎么可能,真是天大的笑话!莫颜的心上人袁焕之威逼自己,二人很快会定亲,而莫颜竟然被赐婚南平王,那个她心目中神仙一般淡然清冷的男子。 “颜颜,我不晓得该不该恭喜你。” 等莫家人上台接旨之后,万俟御风代表皇叔万俟玉翎与莫中臣互换了信物和更贴,也就是说,莫颜现在是半个皇亲国戚。陈英面色苦恼,刚才的好心情消失无踪。 台上,各位小姐公子们接着表演,但是众人明显心事重重的样子,这奖励,真不知道是好是坏,若是南平王身死,莫颜要守一辈子活寡。 “英姐姐,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明白。” 尽管早知道消息,却没想到太后那个老虔婆倒是挺会随机应变,在宫宴上撺掇皇上赐婚,就这么被打发出去了,莫颜很是不爽,她突然想到某人昨夜的话,只管答应,她倒是想拒绝,可她更想要头上的脑袋! “颜颜,你放宽心,王爷他吉人自有天相,你现在就是准皇嫂了,连皇上都要对你礼遇三分。” 陈英一脸纠结,不知道怎么安慰,言语极其苍白,而李月娥在后排过来恭喜,只要莫颜和袁焕之没有关系,就不是她李月娥的仇人,二人还是能做“好姐妹”的。 很多和莫颜相熟的小姐们以茶代酒,冲着莫颜的方向点头,但是这桩亲事,在这个时候却没人羡慕,因为皇上赐婚的举动,她们更加坚定,南平王是不在人世了。 表演完毕,皇上和太后情绪高涨,奖励了几家小姐,夏若雪得了宫制的首饰若干。很快,宫女们上来各色的菜品和酒水。 菜肴精致,看不出原本的食材,从御膳房到宴会大厅,一路上风霜,已经变得冰凉了,全部都是凉菜的味道。莫颜吃了一块类似萝卜的东西,又喝了几杯桂花酒暖胃,希望宴会赶快结束。 今年,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年。吕氏强装镇定,陪着夫人们谈笑风生,陈英拉着莫颜的手,或许,万俟玉翎活着,算上一门好亲事,可问题是,他失踪了。 那人清冷超绝,只要出现的地方,就没好事,陈英作为莫颜的好姐妹,认为天下人都配不上莫颜,南平王好是好,过了年都二十一了,颜颜才十三岁,年龄差距太大,老猪啃嫩白菜。 好不容易挨到宫宴散场,有宫女来传话,让吕氏带着莫颜去太皇太后的寝宫,太皇太后听说万俟玉翎被赐婚,想要看看莫颜,送个见面礼。 这是正常的,太后和皇上通人情,并没有反对。吕氏带着莫颜在身后,她本来以为那边的消息送不过去了,谁想到赐婚为她搭上了一条梯子! 太皇太后约莫五十岁左右,头发已经花白了,神态平静,眉眼细长,年轻的时候定是个美人。她身上充满着檀香的味道,一看就是常年在佛堂里,太皇太后送给莫颜的见面礼是一本手抄的经书。 “好孩子,委屈你了。” 太皇太后的话不多,从头至尾也没有说什么可靠的消息,甚至一个字都没有透露。莫颜看到偏殿有一个人影,正是带着她来的那个宫女,她想,太皇太后定是被人控制。 简单的见面之后,吕氏带着莫颜出门,刚才的宫女再次上前,收走了莫颜手中的经书,翻看两页,见其中没有夹带,又还给她,语气高傲,“莫小姐真是好福气,不是谁都能被赐婚大越的南平王的。” 莫颜沉默,是不是福气还不一定呢,这以后说道多着,万一那位失败,她这个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就要万劫不复了。 回程的马车上,吕氏很是欣慰,拍了拍莫颜的手,笑道,“颜颜,今儿真是个好日子,你可算得偿所愿了!” 莫颜正在喝水压惊,闻言,一口水喷出,她不停地咳嗽,脸色通红,一着急,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你这样子,激动个什么劲儿,娘都不知道你今儿能唱出那么好听的小调,既然如此,还瞒着我和你爹干什么?” 吕氏眉开眼笑,递给莫颜一个帕子,继续念叨,“我和你爹好几天都没睡踏实……” “娘,什么叫得偿所愿?” 马车上的炭盆烧的正旺,莫颜有些热,出了一脑门的汗,让娘亲吕氏一打岔,她忘记自己想说的话,脑海中只有四个大字不停地变换,“得偿所愿”。 “你这小丫头,还害羞了,好了,娘不说了。” 吕氏和众人的看法不同,她不相信万俟玉翎失踪,一个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军,怎么能被暗杀的小贼逼得走投无路?结合最近大吴的消息,吕氏认为万俟玉翎可能去大吴了。 “娘……” 莫颜动了动嘴,不知道怎么解释,明明被赶鸭子上架的事,被说成是得偿所愿,天知道她现在有多么憋屈。 宫中的小太监走程序,到莫府上宣读圣旨,这次家中人都知晓了,爷奶并不清楚万俟玉翎失踪,只听闻孙女在宫宴上表现突出,被皇上和太后看中,分外激动。 莫中臣和吕氏也不好说什么扫兴的话,今日是年三十,一家人欢喜地庆祝团圆的日子。鸡鸭鱼肉,应有尽有,三婶娘马氏跟着厨娘们在一起忙碌,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色,家中人分男女两桌,在偏厅内吃酒。 窗外,爆竹声声,很是喜庆,往年在颍川,村里的娃子们都会出门放鞭炮,谁家放了成串的鞭炮,很快吸引几个小娃子,众人在下面寻找漏网之鱼,然后点香燃上,听着噼里啪啦的响声,笑开花。 京都过年,尤其是高门大户,基本上都在正门口处放鞭炮,过年的气氛就差一些,不过真正的团圆和过年的气氛无关,是人的心情。 “这道脆皮鱼真是好吃,又香又酥脆!” 莫玉的筷子,不停地攻击其中一条鱼。脆皮鱼是京都常见的菜色,用鲤鱼或者草鱼炸得酥脆,糖醋浇汁,酸甜可口,其中的细小的鱼刺被炸酥,不用担心卡了嗓子,老少皆宜。 “堂姐,好吃的多着呢,你尝尝这道桂花鸭。” 桂花鸭不是府上的厨娘做出来的,是陈国公府上的年礼之一,往年,御史府和陈国公府上并不走动,今年因为陈英和莫颜交好,那边便上了心,而御史府自然也送了回礼。 “哇,好吃的能咬掉舌头啊!” 桂花鸭有桂花的香浓,鸭肉软烂,爷奶的牙口不算很好,也可以吃,一家人热闹着,推杯换盏,顺便恭喜莫颜被皇上赐婚。 一顿饭一直吃到掌灯时分,府上点燃了红灯笼,映照着白雪,大堂哥莫轻云带着莫轻霜,莫玉一起放鞭炮,莫颜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她有些疲惫,今日在皇宫中大出风头,耗费不少精力。 “小姐,奴婢还没恭喜您呢。” 回到院子里,墨冰迎上来,喜滋滋地,她很少笑,而这次不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我二哥怎么样了?” 莫颜不知道如何作答,索性转移了话题,今日全家人在前面吃酒庆团圆,而受伤的二哥只能在床上躺着,莫颜心里不是滋味,一直心事重重的。 “颜颜,就你还记得二哥,给我带鸡腿了没有?” 莫轻雨听到脚步声,在屋内大喊,他就是想吃肉喝酒,无奈聋哑婆子根本听不懂他的意思,只给他吃清粥小菜和鸡汤,大过年的,躺在床上,想象前院闹腾的样子,莫轻雨十分孤寂。 “鸡腿被堂姐吃了,但是妹妹给你留了鸭腿,是桂花鸭的鸭腿。” 莫颜从身后变出来一个油纸包,莫轻雨快速伸出手,打开油纸包咬了一口,“这是陈国公府上的厨子做的吧!” “二哥,你怎么知道?” 莫颜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二哥莫轻雨。 “这……哈哈,曾经吃过,吃过而已。” 莫轻雨讪讪一笑,陈国公府上的桂花鸭十分有名气,他曾经在深夜里翻墙去偷过,后来陈国公府上似乎也发现了有偷鸭子的贼,在桂花鸭里面下了巴豆,让他不停地如厕三天,直到虚脱,多亏不是下的砒霜,从那以后,莫轻雨就没进过陈国公府的门。 “对了,颜颜,刚刚听墨冰说恭喜,不久前皇宫的太监来传旨,府上有什么喜事?” 面对二哥的追问,莫颜只得实话实说,不出两天,京都都传遍了,根本瞒不住人。 “什么!你和棺材脸定亲了?” 莫轻雨一激动,鸭骨头差点卡在喉咙中,那人太清冷,怎么适合自家妹子,颜颜是需要人疼宠的,他可不想让小妹整日看那人的脸色。 但是皇上赐婚,没有更改的可能,莫轻雨镇定一下,故作欢喜,“这门亲事,还是不错的。” 不管是好是坏,已经成为定数,莫颜也不想了,至少她的愿望有一半成真,今日在宫宴上,闪瞎众人的眼睛,草包怎么了,照样被赐婚大越第一美男!莫颜能感觉到,夏若雪那阴沉如毒蛇一般的目光,可是她不在乎,夏若雪就算不主动找麻烦,她也不会善罢甘休,以前的那些仇怨,她都拿着小本子记着呢! 陪着二哥小坐片刻,墨香进来禀报,张大姑娘带着胡班主来到府上,从后花园的角门处进来了。明日就是大年初一,也是戏班子正式开嗓的日子,莫颜利用和陈英的关系,成功把戏班子忽悠到陈国公府上开嗓。 “小姐,我和胡班主已经准备妥当了。” 张大姑娘一身红色的袄子,粗大的辫子上扎着红头绳,让莫颜想到“喜儿”的形象,而胡班主穿得灰突突,更像是“杨白劳”。 北风呼啸,雪花还在飘着,二人坐着马车而来,在门外等了有一会儿,衣衫沾染不少雪花,脸色冻得通红。 “快进来暖和暖和。” 莫颜引二人进入到后罩房,特地让墨香多准备两个炭盆,又让墨冰上了热茶和几杯水酒,喝着暖身子。 “小姐,明儿我们戏班子一共五十人,早上就去陈国公府上开嗓。” 大年初一,是走亲访友的日子,陈国公府上的人不少,陈国公夫人是个戏迷,家中人都爱听戏,这次提前宣传,说是定会让人耳目一新,所以那边请了不少交好人家的夫人小姐做客。 “恩,道具都准备齐全了吧?” 时间紧迫,众人很是辛苦,就是今儿大年三十,戏班子的成员也只是吃了个团圆饭,然后各自回到房间里背台词,明日就是大展身手的时候,能不能成名,就看众人的表现。 胡班主很激动,对他来说,这是多年的梦想,他是个戏痴,如今吃饭睡觉,就是如厕的时候也会喊上几句台词,对角色揣摩精准,甚至人物的心理都分析得相当透彻。 “回小姐的话,已经检查了三遍。” 陈国公府经常开戏,有戏台子,所以众人只要带上道具就可以,比原来省事。莫颜怕他们太过辛苦,专门配置拉货物用的马车,在冬天出戏,马车上都有炭盆等物,务必让大家有一个好的环境。 “小姐,咱们准备了三回,明日先唱第一回。” 张大姑娘很是为难,她能肯定,《双凤奇案》一出,绝对会火,若是国公府要求连续唱怎么办? “就唱第一回,就说下面的还没排练好。” 这东西就好比连载的电视剧,每天都出,就没什么意思了,她需要利用时间造势,不单单在陈国公府上唱戏,大年初二应该有别的府上邀约。 “陈国公夫人是个戏迷,打赏丰厚,你只管拿着,然后记在戏班子的账面上。” 虽然这些人都签订了死契,但是该有的打赏绝对不会少给,她不是一个刻薄下人的主子,这段时间,她看到了众人的努力。 这出戏,到底能不能大火,除去戏本子的内容,表演如何之外,更重要的是要掌握好火候,在恰当的时间,推出下一回,顺便引导舆论,在官家唱戏,造成的影响力毕竟是少数的,未来将在京都的一些茶楼里开戏,让百姓们真正地参与进来。通过杨小花一案,莫颜认识到这个时候验尸手段的不足,她在戏本子中,加入一些不突兀的现代手法,希望将来可以编辑成册,让仵作们学习,更精准的判断案情,为死者伸冤。   ☆、第001章 相约 正月初一到十五,是一年中最为清闲的日子,大越的官员们不用早朝,难得可以睡懒觉。冬日在府上,招呼着亲朋好友,饮茶吃酒,日子倒也悠闲自在。 在大越的习俗里,大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不过吕氏一点没有动作,丝毫未做任何准备。莫颜的外公是个一丝不苟的人,虽是如此,却很是慈爱,在她为数不多的记忆中,外公好像很喜欢她,亲昵地叫她“颜颜”,而外婆不同,对她没有任何好感,一张脸紧绷着。 大年初一,雪停之后,天气越发的寒冷,府上的下人们穿着厚重的棉袄,在没有阳光的时候,躲在茶水间里取暖。冬日里事情并不多,御史府上格外的清静。 按理说,莫颜被皇上赐婚,作为未来的南平王妃,地位尊贵,是打着灯笼难寻的好事,简直是天上掉下一个巨大的馅饼,砸到她的头上,可此时,竟没有人羡慕她,那日离开宫宴大殿,莫颜收获的是同情和猜疑的眼神。 如所料那般,戏班子在陈国公府上开嗓,《双凤奇案》彻底火爆,这几日,各种官宦人家的府邸接二连三邀请戏班子开戏,并且出了高价,自家这边按照邀约的顺序来,谁也不得罪。 也不过才几天的工夫,《双凤奇案》的故事在大越的百官人家中传开,听闻有人把戏班子请到了府邸,很多官夫人不顾脸面上门蹭戏,就为了过把瘾。 “小姐,胡班主派小的过来问问您的意见,咱们的蝴蝶班太火爆了,《双凤奇案》第一回的邀约已经排到了正月十五,您看……” 莫颜给自己起了个笔名,黑蝴蝶,戏班子正式命名为蝴蝶班。莫颜想过,这样的剧情新颖,连载阶段可吊着众人的胃口,一定会火爆,却没想到会是如今这个样子,连皇上和太后都派出人来过问。 “恩,正月十五之前唱第二回,把剧情接上。” 前几回的案情密不可分,最好要连贯上,若是时间太久了,不能勾起众人的好奇心,倒起了相反的效果,会让戏迷们怀疑,这是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莫轻雨躺在床上,养伤阶段,不能乱动,他每天面对着聋哑的婆子,无聊的要命,莫颜便拿来墨冰书写的戏本子原稿,给二哥看,莫轻雨看过之后大加赞赏,顺便为她提供不少素材。 莫颜一一记录,想着这些素材可以全部串成一起,写成连环凶杀案,她也要通过这个案子,加入一些现代的验尸手段,可以说,这不仅是一部戏,其中供仵作和父母官学习是手法更具有意义。 例如如何判断死亡时间,用尸体的体表尸斑和尸体的僵硬程度推测,致命伤在哪里,凶手是用什么动作攻击死者,到底是仇杀还是情杀,是否伪造了案发现场等,全部杂糅在戏本子里,希望能引起刑部的重视,早日编纂成一本书籍,让天下的仵作学习。 杨小花一案,是莫颜亲历,她把案子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包括泸州府那些大户人家的老爷,买下女童,实施奸污之事,那些女童暂时被留在了慈善堂里,这是莫颜的一桩心事。 回到京都以后,染发坊生意不错,现在又有了戏班子生意,人手上不够用,若是那些人愿意,她很想给众人一口饭吃,让这些女童们从泥潭中爬出来。 “那些杀千刀的老畜生!果然啊,人在做天在看,这次遭了报应!” 莫轻雨眯了眯眼,咬牙切齿。年过半百,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还如此风流,也不怕死在女子的肚皮上,这些老东西不干好事,仗着有几个臭钱,随心所欲,那些女童们有一部分并不是被狠心的爹娘所卖,而是被掳去的。 “是啊,刘姨母说,很多女童不是泸州人。” 卫子纤的娘亲刘氏很同情这些女童,却毫无办法,她们被掳来的时候有的只有三四岁,从小就被灌着滋补的药材长大,为了促进发育,才七八岁就有十二三岁的躯体,但是后遗症是巨大的,以后恐怕不能有身孕。 这个时候法制不发达,有很多人贩子掳人,小的养上个两三年,稍微管教下,卖给大户人家做丫鬟。掳人没有什么成本,小娃子吃用不多,养上两年不费多少力气,还能卖个十几两二十两银子,若是容颜不错的,卖到风月场所,更能赚上一大笔好处费。 穷苦人家,男娃才是家里的命根子,女娃命如草芥,不值钱,很多人家女娃都在当牛做马,有些爹娘日子过不下去,就卖掉女儿,莫颜在颍川的时候,遇见镇上一户人家,给儿子成亲的聘礼银子不够,卖了女儿凑钱。 “怕是找不到家了。” 莫轻雨感叹几句,他不是不想帮忙,而是天下穷苦人太多,他是有大抱负的人,行大事者不拘小节,他管不到这些细微的小事。 “天下之大,这样的受苦的人不知道还有多少,颜颜,你就别忧心了。” 见莫颜轻蹙眉头,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莫轻雨劝说几句,以前小妹的眼里只有袁焕之,每日派人打探的都是袁焕之的消息,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能让她茶饭不思,现在像是变了一个人,自从摔了脑袋之厚,袁焕之也成了路人甲。 “二哥,大过年的,你提那个扫把星干什么?” 莫颜翻了一个白眼,前身的草包真不是浪得虚名,估计光注意脸而忽略了其他的东西。袁焕之总是让自己看起来温润如玉,如沐春风,可她能够很清楚地看到他眼里时常闪现的阴狠之色。 “哈哈,刚定亲,未婚妻暴毙,确实是个扫把星。” 莫轻雨勾起嘴角,哈哈大笑,因为一激动扭到了身体,疼得他不停地喘气,伤口刚刚愈合,结痂是浅红的颜色,随时有崩裂的危险,他现在不能做剧烈活动。 一晃到了大年初八,这年就算过完了一半。今日是永平侯府待客的日子,莫颜早起梳洗打扮,她现在是未来的南平王妃,装扮必须要比以往更加精致,墨冰帮着她在万俟玉翎送的首饰中挑选两件精致的斜插在发髻上。 “小姐,这套紫色的袄裙最衬肤色,又显得尊贵,外面就配着那件雪狐的披风。” 墨香摸着袄裙上精致的刺绣,爱不释手,这是前两天有人派人送到府上的。万俟玉翎不在,可南平王府有管家,得知皇上为王爷选王妃,立刻派人送上贺礼,这些袄裙就好像量身定做一般,分外合身。 “恩,那就这套吧。” 莫颜有些兴奋,她现在不仅仅是二品大员的千金,也是未来的南平王妃,一会儿到永平侯府上,她就想看看,到底谁还敢和她嘚瑟,必须惩治几个刺儿头,威风一下,不然要这个名头有什么用。 “小姐,那个黄豆猪脚汤,您得接着喝,看来有点效果。” 墨香低着头,把眼睛放到莫颜隆起的胸脯上,淡紫色的袄子并不显得臃肿,在领口和袖口,绣着振翅欲飞的蝴蝶,莫颜的三千青丝有一半随意飘散在腰间,她身材纤细,蛮腰赢弱,显得楚楚动人。 “要是有木瓜牛奶更好了。” 莫颜小声地嘀咕一声,对这具身体的发育情况很满意。上次和赵桂花在望仙居碰面,赵桂花听闻莫颜最近一直在喝黄豆猪脚汤,很是嫌弃,一般猪脚是穷苦人家的妇人下奶补身子才喝的汤水,而像她们这种高门大户,都服用乌鸡汤,汤里加上昂贵的药材。 药补不如食补,莫颜坚信是药三分毒,她现在每日早上都会叫上一碗花生和黄豆,黑芝麻,核桃仁一起混合的豆浆,加上一勺糖,喝起来香甜,对发育有促进作用。 “小姐,您戴上这个再出门。” 墨冰从袖口里取出一个紫色宝石的小坠子,垂在莫颜的额前,点缀的恰到好处。这是宫内制造,别看紫色宝石不大,尽显尊贵,象征着南平王妃的地位。 莫颜眨眨眼,眼神中雾气朦胧,若是不了解之人,定会以为她是个性格懦弱而温婉的大家小姐。有心人透过那抹雾气,才能真能察觉出眼眸深处的灵动和坚韧。 吕氏对莫颜的打扮很满意,她的女儿被皇上赐婚为南平王妃,吕氏脸上有光,特地在库房里翻找出陪嫁的首饰,头上缀了个满头珠翠,母女二人相携上了同一辆马车,直奔永平侯府。 今日是蝴蝶班在永平侯府开嗓的日子,所以大吕氏下帖子邀请众位官家夫人,几乎悉数到场,门外的马车一直停到很远的地方。 吕氏和大吕氏是亲姐妹,享受到特权,马车一路进入永平侯府的二门,一直到垂花门处才停下来。 “颜颜,你怎么才来?” 夏若雪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袄子上绣着秀雅的兰花,云鬓峨峨,戴着一支镂空兰花朱钗,简单的涂抹了些脂米分,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清雅大方。 周围还有几位小姐,似乎也是刚到不久,夏若雪的话,让莫颜成为众人的焦点。 “抱歉,表姐,路上有积雪,我们府上的老马行得缓慢。” 莫颜诚恳地道歉,反倒让夏若雪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早知道今日莫颜要来,她是想让对方成为靶子,让京都的众位高门小姐厌恶莫颜。 莫颜心中冷笑,就这段数,还玩什么?不就是指责她故意晚到,被皇上赐婚,得意便猖狂么?那又怎么样,她是未来的南平王妃,大越皇亲国戚,尊贵的人上人。 “哎呦,莫小姐,不是我说,你们府上还用老马拉车?” 一个面容刻薄的小姐插言,莫颜斜眼一看,这个人也算是老相识,当初林苗月的狐朋狗友之一赵梦音,其父是兵部尚书,不过却没有军权,和护国将军府一丘之貉,一个鼻孔出气。 “是啊,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何况是老马呢?” 莫颜面色平静,平静中夹杂着一丝怀念之色,她拉着赵梦音的胳膊,亲昵地道,“赵姐姐,你不知道,我们家这匹老马,也是一匹有故事的马,当年,也是在寒冬腊月里,我娘怀有七个月的身孕……” 赵梦音被莫颜突然的亲近吓了一跳,林苗月死后,她和李月娥成了闺中密友,二人在一起没少说莫颜的坏话,见她被配给了南平王当王妃,她气得几夜没睡好,南平王永远回不来,莫颜仍旧是南平王妃,地位不会变,这么说以后她要见到莫颜下跪? “我娘梦里,梦见一匹小马……” 莫颜拉着赵梦音滔滔不绝,故事都是胡编乱造的,却唬的赵梦音瞪着眼睛,捂住嘴巴,啧啧称奇,“真的?” “当然,所以说,这是一匹有灵性的马。” 莫颜随口胡诌,自己说了什么都记得,赵梦音被转移了注意力,不再专注于找茬,反倒拉着莫颜说起了一些灵异故事,这方面,前身是个行家,通读《大越异闻录》。 夏若雪招待着各家小姐,面露得体的微笑,实则差点咬碎了银牙,心中暗骂:这个赵梦音,开始的时候二人说好的,给莫颜一个下马威,结果被三言两语哄骗了过去,二人有说有笑的,比莫颜还草包! “哎呦,夏小姐,你看上去,好像不高兴的样子,是因为颜颜吗?” 李月娥一身白色的衣裙,头上还戴着一朵白花,不知道的,还以为府上死了人,她来吊丧的。夏若雪一见李月娥,气更不打一处来,但是想到手中绣儿那张认罪书,她眼神暗了暗,轻描淡写地回道,“此事从何说起?” “哦?那可能是我误会了什么。” 李月娥甩了甩帕子,故意打着哑谜,夏若雪也不和她浪费时间,转头去接待别家的小姐。这几天,她从天堂掉落到地狱中,袁焕之让她看到了那夜带血的衣裙和床单,春情那个贱人根本就没有烧毁! 夏若雪还没有和大吕氏说起想要嫁给袁焕之一事,她怕聪明如娘亲,会发现什么。到那个时候,府上最尊贵的小姐就不是她,而是堂姐夏若晴。 众位小姐齐聚在花厅,品茶饮酒,冬日天冷,例如陈英,很少品茶,她很喜欢喝果酒,滋味好又能暖胃,而莫颜更喜欢清淡的茶,永平侯府上很讲究,沏茶的水都是在各地运送回来的山泉。 “唉,真是糟透了,我娘给我找个宫里退下来的教养嬷嬷,年后我就没有自由了。” 其中一个小姐抱怨着,她已经十五岁了,身边有一个奶娘充当教养嬷嬷,但是若是要嫁到门第高的人家,显然不够用,能找到从宫中退下来的嬷嬷不容易。 “我看你是在炫耀吧?” 李月娥毫不留情地拆穿那位小姐,果然,那位小姐脸色一红,呛声道,“李月娥,关你什么事,这里可都是嫡女,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你是嫡女,不过是个五品芝麻官家的,有什么好得意的,是吧,颜颜。” 李月娥坐到莫颜的身边,特地为莫颜倒了一杯茶水,仰着头,与荣有焉地道,“我们颜颜可是未来的南平王妃!” 平日李月娥最喜欢装作超凡脱俗的模样,若是不涉及到她的利益,根本就不会出言不逊,今日主动揽事上身,目的是为了给莫颜拉仇恨。 “月娥姐,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莫颜装作一脸不安的模样,欠了欠身子,瞪大了眼睛道,“为何问我呢?” 李月娥含笑的面庞一僵,暗暗吃惊,按照常理,莫颜成为南平王妃,应该高高在上才是,怎么可能会一副谨慎的模样?不会是故意装的吧,若是如此,为什么会穿戴如此华丽,这不明摆着告知众人她的身份么。 “说起来上次宫宴匆忙,还没有为表妹祝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夏若雪看不上李月娥,但是莫颜才是她首要攻击的对象,因为她竟然占了南平王妃的身份,那是夏若雪做梦都想得到的,哪怕是名分! “唉,都说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表妹也是个命苦的,心系袁小将军……” 话音刚落,周围的小姐们变了脸色,这种事情在未定亲之前可以私下里开玩笑,可是现在不同,莫颜定给了南平王,若是提袁焕之,皇家的脸面和威仪何在? 陈英很是气愤,就要站起身子辩驳,莫颜拍了拍陈英的手,让她稍安勿躁,这种话题,在来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着被提起,这就好像是众人心中的一根刺,迟早被扒出来,若是不能及时解决,以后也要被拿来说嘴。 “表姐严重了。” 莫颜双颊通红,她低着头,绞着帕子,用蚊子大的小声音道,“其实,并非是心系袁小将军,只是觉得他颜色好,可是王爷,似乎更好。” “噗……” 陈英顿时笑出声来,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长在深闺之中,接触的男子就那么几个人,看谁颜色好思慕很正常,照此说,京都有多半的千金都在倾慕南平王,根本不值得说嘴。 “颜颜也是个好色的!” 赵梦音因为灵异的故事,对莫颜有点好感,就帮助她说了几句话,众人说说笑笑,这个话题被带过。而夏若雪,再次被忽略,这让她非常不爽。夏若雪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打了几句圆场,做了老好人,让一众小姐忘记,刚才那个挑刺的人正是她。 “莫颜,你等着,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夏若雪衣袖下面的手握成拳头,她眯了眯眼,看到莫颜的笑脸觉得格外的讽刺。今日永平侯府上宴客,不可能出现问题,来日方长,她定会想办法让莫颜丢失名节,让众人唾弃! 永平侯府占地面积广阔,府上假山流水,茂林修竹,在冬日里,别有一番滋味。在西边,有一个硕大的林子,是京都头一份,据说这林子已经上百年,是第一任永平侯练武之地,可惜百年之后,夏家多为文官,家传武学早已经荒废。 天气晴朗,风和日丽,大吕氏派人在林边搭上戏台,正是蝴蝶班来唱戏,那出在京都最流行的《双凤奇案》,虽然也有别家的戏班子仿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差了些什么,这次能请到蝴蝶班,大吕氏花了大价钱。 这出戏,陈英看了好几遍,每逢蝴蝶班开戏,陈英都会跟着去看,现在她正在焦心地等待第二回,莫颜坐在她旁边,陈英边看边剧透,最后,莫颜也看不下去了,二人在一起小声说话。 “我听我祖父说,王爷可能是因为某些原因,暂时藏匿起来,应该不会有事的。” 这是陈国公和手下的谋士私下的对话,陈英偷听到之后,为了宽慰莫颜,毫不犹豫地出卖自家祖父。对于这份情谊,莫颜记在心里。 “英姐姐,我也不着急,左右我还有两年的时间及笄。” 莫颜心态很好,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发生很多事,她耐心等待,随遇而安,目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让家人过得好。 “你之前想学医,我已经和我姑姑说了,等过了年,咱们一起去庄子上。” 陈英的姑姑在医学上有一定的建树,是个治病救人的女郎中,懂得很多偏方。莫颜现在已经能独立制药,但是耗损太大,还有关于疑难杂症的诊断用药,她不过是马马虎虎而已。 “英姐姐,你一定为了我磨破了嘴皮子了。” 二人靠在一起,小声地闲聊。陈英在西园诗会见到莫颜之后,就分外投缘,若不是皇上赐婚,她都想说服娘亲去御史府提亲,早早地把莫颜定下,配自己的嫡兄。 在最前排,夏若雪看得心不在焉,李月娥不时地用讽刺的眼神看她一眼,更让她恼火,这让她憋不住,和袁焕之即将定亲的消息,几乎脱口而出。 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胜利者,若是李月娥这种癫狂的人,得知她和袁焕之定亲,还不知道做出什么疯狂之事,林苗月就是前车之鉴,夏若雪不得不防,可是若就这么放过李月娥,她不甘心。 “夏小姐,要说你也是个可怜人呢,为了那人一路跑到湖州去,吃尽了苦头,结果给莫颜做了嫁衣,你心里很窝火吧?” 李月娥端起茶被,故作姿态地轻抿茶水,她挑了挑眉毛,一针见血,“看到你瞧不起的表妹夺了心上人,不知道你作何感受呢?呵呵。” “李月娥,本小姐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夏若雪是什么人,怎么会被李月娥三言两语的挑拨而失去理智,她的眼睛盯着台上的戏,没给对方一个眼神,“说起来,这次去湖州,还真的遇见一个熟人呢。” “熟人?不如说来听听?” 李月娥讽刺地勾勾嘴角,对夏若雪的装模作样见怪不怪。 “哦,遇见了林小姐生前的丫鬟,那个叫什么绣儿的。” 夏若雪一句话,让李月娥心里一凉,眼神惊疑不定,但是她不相信绣儿已经跑到了湖州,就算遇见能怎么样,若是绣儿时交代了她是幕后主使者,李月娥有的是法子推脱。 看台上,蝴蝶班的表演进入到精彩的高氵朝,众位夫人小姐们悬着一颗心,场面不如刚才的喧闹,变得寂静无声。夏若雪抿嘴不说话,李月娥心虚,又不好直接问,气氛变得尴尬而诡异。 戏唱到一半,吕氏突然有些头疼,带来莫颜现行离开,她没来得及炫耀,倒是阴差阳错地给众位小姐们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 从大年初一到十五,每天都有应接不暇的应酬,莫颜只得硬着头皮,跟在吕氏的身后,去各府上混脸熟,期间,吕氏还是没有提出回娘家。 “二哥,娘亲为什么不去看外公和外婆呢?” 外公告老还乡,带着府上的下人回到了汴州城,离京都不过就是一天的时间,坐着马车来往很快。 “咱娘回不去的,唉。” 莫轻雨挥挥手,让房中的丫鬟婆子退下。当年,大吕氏和吕氏姐妹易嫁,震惊京都。那个时候,外公还是帝师,吕家在京都是数一数二的高门。 外婆得知大吕氏和永平侯有了首尾,不得不同意大吕氏出嫁,但是她一向不喜欢大吕氏,想要让大吕氏给永平侯做妾,而正妻之位非吕氏莫属。 “咱们娘没答应,坚持要嫁给爹爹?” 莫颜能猜测当时的情况。吕家是书香门第,清贵重诺,当初外公看上了莫中臣的耿直,已经私下里定了做女婿,谁想到发生了意外,吕氏是个耿直的性子,被抢了夫君,为了赌气,就这么嫁过来,而外婆是吕府当家主母,一辈子说一不二,被挑战了权威,母女二人生了嫌隙,这些年甚少来往。 前几年,吕氏还是回娘家的,外婆一张冷脸,大过年的,让府上的下人送冷饭,吕氏一赌气,从此以后再也不登门,所以,在娘亲的面前,千万不能提外婆。 “母女哪有隔夜仇?娘说点软和话就没事了。” 莫颜叹了一口气,听刘姨母说,娘亲在出嫁之前分外受宠,没受过什么委屈,这辈子最丢人的事,就是被亲姐姐抢了夫君,而她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休息了几天,深夜,莫颜招呼墨香,主仆二人跟着墨冰继续练武。这几天都没活动,打上一个回合,莫颜满头大汗,心里琢磨,难怪习武之人每日必定要走上几下,不然很容易懈怠。 过两天就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各家除了吃元宵之外,京都的人,无论是高门大户还是平明百姓,都会到街道上去斗灯。 所谓斗灯很简单,就是自己做认为最漂亮的灯笼,带出去吸引众人的眼球,到时候,官府和民间还组织斗灯的节目,有好彩头,百姓们很喜欢参与。 正月十五热闹非凡,来往的人络绎不绝,有各种小摊贩,卖胭脂水米分的,绢花的,金银玉器的,小吃的,挤满街道的两侧,最有名气的还是硕大的龙灯,听闻是宫内制造,会移动到朱雀南街上,让众人观赏。 明晚,京都不宵禁,各个街道的铺子会通宵营业,也有周边城池特地赶来的百姓们,大家找一家饭馆酒楼,品着小酒,看着外面灯火,京都的繁华尽收眼底,何尝不是一种享受。 “那明日,咱们是非要出门不可了!” 莫颜很是兴奋,在现代也有类似的灯会,她总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能看上,想不到穿越到古代,竟然有了机会。京都的花灯节不同于七夕,是真正万民同庆的日子,热闹可见一斑。 “小姐,咱们做个什么灯好呢,不然做个兔子的?” 墨香搓了搓手,去年她做了一个乌龟的灯,在斗灯的环节中惨败,第一轮就被刷下去,十分没脸儿,这次她摩拳擦掌,想要争取一个名次。 “兔子的太普通了吧,没有任何新意。” 莫颜想了想,暂时没有好想法,怎么才能做出来出众而又别具一格的花灯是个问题,但是重在参与,她没想到讨彩头。 “正月十五的晚上,本王到府上接你一起看花灯。” 一道清冷的声音插入其中,莫颜一回头,正对着万俟玉翎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他的睫毛上沾上了几滴雪粒子,满面风霜,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 “这……” 多亏莫颜的心理素质不错,不然半夜出来个白衣人,肯定吓一跳。前几天刚被皇上赐婚,现在见到了未婚夫婿,莫颜稍微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的意思是,你要出现在众人面前?” 沉默半晌,莫颜无奈的摇头,若是她不主动开口,这人一定会继续沉默,两个人尴尬的对站,她总是先忍不住那个。 目前大越的形势只能说是暂时稳定,大吴内部动乱,几个皇子在争夺太子之位,洛祁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但是不代表大越就安全,南部边境蠢蠢欲动,北边驻守的士兵来报,北部部落的蛮子们时常进城骚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此举是为了试探大越。 “恩,计划有变动。” 万俟玉翎很想在这段时间抓住袁焕之的把柄,但是其中牵扯范围甚广,出乎意料,他一直以为北地镇守的几员大将是太后一派,现在通过种种迹象表明,很可能已经被袁家提前收买,若是这样,北地打开城门迎接敌军,大越再次深陷战火之中。“既然皇上赐婚,本王也要有所表示。” 寒风凛冽,万俟玉翎只穿了一身轻薄的白衫,莫颜走上前几步,伸出手,在万俟玉翎的腹部摸了摸,却摸到坚硬的腹肌,他好像只穿了一件里衣,难道说,习武之人是不会冷的? 墨香看到自家小姐的动作,低垂着头,用脚尖划着地上的白雪,她真想找个地缝装进去,或者装作没看到。天啊!自家小姐的小手还在摸个不停,明目张胆地调戏大越的战神王爷!虽说二人已经被皇上赐婚,但是会不会太直接了一些? “你摸够了没有?” 万俟玉翎低下头,看着一只毛手不停地乱摸,心中突然涌上无奈的情绪,难怪京都传言御史府千金是个草包,有时候,她的动作真是很脱线,不知道男女有别? 这已经不是万俟玉翎第一次被非礼,初次在仙客来,她在他沐浴的时候闯进去,并且不知道回避,眼神中带着雾气,似乎还不明白当时的情况。 若是以往,这种人早就被他杀了,他是看在莫中臣的份上网开一面,谁知道,二人从此有了交集。这桩亲事到最后,万俟玉翎完全可以不承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毫无这样的想法。 “够了够了。” 男人的身体莫颜见的多了,虽然都是尸体,但是大同小异,隔着衣衫能摸到这么明显的腹肌,皇叔的身材真不错,虽然瘦削,但是精壮,那日看他沐浴,每一寸肌肤都很完美。 “够了就放手,回头让李嬷嬷好好给你讲讲礼仪。” 毛毛躁躁的,摸他就算了,万一以后摸上了别的男子,当都是他这么好说话?黑夜里,万俟玉翎的眼神带着无可奈何之色,他决定回去就派人告知李嬷嬷,好好操练莫颜的规矩。 “李嬷嬷能马上答应下来,是不是你的意思?” 莫颜恍然大悟,围着万俟玉翎转了一圈,难怪娘亲一出门就碰见了李嬷嬷,而李嬷嬷拒绝众多府邸,却答应了娘吕氏,就说么,御史府不会给太好的待遇,人家凭什么,原来是事出有因。 “是。” 万俟玉翎干脆点头承认,他转过头,看着远处天边的月亮,沉默不语,而莫颜,只能看到他孤寂的背影。 万俟玉翎不是表面上的与世无争,他有野心,未来也不会屈居人下,那个时候,她该何去何从?或许,想这些有些早,他不过河拆桥就好,只要有银子,到哪里都一样活着。 “绿衣那边的消息已经送到,还有太皇太后老人家,送了一本经书作为见面礼,已经交给墨冰。” 莫颜刚刚出了一身汗,冷风一吹,觉得有些寒意,墨香悄无声息地出现,为她披上了一件雪狐披风,然后再次退走,院落中只剩下二人静默。 “恩,我知道,消息就在经书之中。” 万俟玉翎就是得到消息,才决定不再藏匿,大越风雨飘摇,需要一个坐镇之人,若是让万俟御风和太后联手,引狼入室,丢了那些城池,再收回来比登天还难,除非向大吴借兵。 洛祁目前还不是大吴的皇上,并且欠下的人情,不足以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万俟玉翎是个冷傲的人,不会向任何人低头,更不会去大吴借兵。 所以,他左思右想,还是现身了,这次他在明处,敌人在暗处,不过因为在明处,行事也相对方便,只是有一点,莫颜作为她的未婚妻,有些危险。 万俟玉翎没想到,被赐婚的那个人是莫颜,起初传来这个消息,根本不在情理之中,他甚至怀疑,是虎符的下落泄露。 “现在,你要小心一些。” 皇上赐婚,已经把二人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世人提到南平王,就会想起未来的南平王妃,御史府千金莫颜,而虎符不能放在莫颜手里。 “还是继续放在我这吧。”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万一万俟玉翎有什么闪失,她可以帮忙处理后续之事,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现在撤清关系已经晚了,二人被彻底的绑定。 “本王会尽力保证你的安全。” 万俟玉翎淡漠中透着坚定,一拍手,从空中无端蹦出四个黑衣人,墨冰隐藏在暗处,吓了一跳,这四人都是主子的暗卫,虽然比不得四大暗卫,却也是佼佼者,武功不俗。 “莫小姐。” 几个人对着莫颜单膝下跪,从此以后,就成了莫颜的隐卫。本来她想推脱,后来合计这样也好,至少能保护家人,便默认下来。 “正月十五酉时正,本王亲自来接你去看花灯。” 万俟玉翎选在那一天正式出现在人们的眼前,莫颜没有意见,冬日里天黑的早,酉时左右天就黑了,她在纠结,要不要提前告知娘亲。 “恩,本王会提前派人送来衣物和首饰。” 既然做了南平王妃,就不要这么寒酸,这句话,万俟玉翎没有说出来,但是莫颜已经理解其中的含义,她找到了金主,抱上皇叔大腿,以后吃穿不愁,她不用省银子。 “喜欢什么,告知管家就好,你手上有可随时出入南平王府的玉牌。” “哪有?” 莫颜刚想反问,她心虚地眨眨眼,那次西园诗会,她因为在树上聒噪,被万俟玉翎的玉佩砸到,莫非那块玉佩就是随时出入的凭证? “恩,只有那么一块。” 万俟玉翎给了肯定答案。只有府上的下人,才知道那块玉佩的真正含义,不单单可以随意出入,还可以在府上的账册上任意支银子,但是那只是一个凭证而已,若不是因为莫颜的身份,也是没有任何效用的。 ------题外话------ 小莲因为搬家,晚上要请一众帮忙的好基友们吃饭,还不一定几点能回家,28号的更新不知道在几点能完成,请大家注意评论区。   ☆、第002章 我带着你,你带着钱 那日在永平侯府上看戏,夏若雪的话,让李月娥这几天一直坐立不安。夏若雪说在湖州见到了绣儿,怎么可能?绣儿一个丫鬟,在被各个城池通缉之下跑到了湖州,并且碰见夏若雪,这是有多巧合。 因为心事重重,李月娥一夜未眠,她虽手里有人命,但是这次不同,被她借刀杀人害死的人,是吏部尚书的嫡女林苗月,若是此事传出去,她就算最后能洗清罪名,也决计没好果子吃。 “小姐,您看起来有些不舒服,是不是病了?” 画眉让小丫头打了帘子,她端着茶点进门,见自家小姐托着腮,挂着大大的黑眼圈,脸色苍白,吓了一跳,正月里若是被过了病气,象征来年都会病体缠身。 前几天宫宴,李月娥得罪了御史夫人吕氏,被连番开炮,而自家夫人回府之后,找到老爷告状,小姐被罚到佛堂去抄写经书,这个年都没过好。 李月娥心里嫉恨吕氏,全部转移到莫颜身上,在永平侯府上她不断地找麻烦,都被莫颜躲过去,那时候,李月娥才彻底明白,莫颜不是曾经被她掌控的那个草包。 “恩,是不太舒服。” 李月娥恹恹地没精神,对晚上的花灯会也没了兴致。她之前派人给袁小将军送信,等了多天,才收到回信,他比较忙,不能陪着她一起看花灯,信中让她忍耐一些,等日后定亲,就可以时常在一起。 绣儿一事不解决,李月娥始终觉得有个隐患在其中,心里不踏实,她眉头轻蹙,一脸忧思,看起来如风雨中的小白花,让人不禁起了同情的心思。 “小姐,不如奴婢服侍您歇下吧。” 画眉刚在外面归来,听说今年的花灯节,皇上会出宫和万民同欢,这种热闹喜庆的事,百年难遇,若是李月娥不出门,她只能陪着在府上。 这两天,温度明显回升,院子中的积雪已经融化,房檐上时常低落水滴子,如下雨一般,虽然还是有些湿冷,却比前几日冰天雪地要好多了。 “画眉,我睡不着,陪着我说说话吧。” 人一旦有了弱点,就变得脆弱不堪,李月娥觉得,袁焕之就是她的弱点,她疯狂的想要得到他,甚至愿意付出一切,只要能得到,做什么她都愿意。 以前,在御史府上,李月娥去找莫颜,经常看到莫颜偷偷地写袁焕之的名字,然后夹在书里,那时候李月娥总是嘲笑莫颜,没脑子的人倾慕一个男子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而她李月娥不同,她会用一切手段,只为得到。 后来,李月娥经常在莫颜那边听到袁焕之的消息,等她反应归来,已经晚了,情根深种,到了非袁焕之不嫁的地步。护国将军府夫人李氏和自家有亲戚欢喜,李月娥嫁过去,能得到照顾,日子会好过一些。 “小姐,您有心事吧,不如说出来,万一奴婢能帮您解忧呢。” 画眉为李月娥倒上一杯茶,她心中有数,能让自家小姐茶饭不思的,只有袁小将军而已,莫颜被赐婚南平王,自家小姐当时很是轻松,少了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 窗户开着,进来一股清新的风,杂揉着雪水融化的气味,是那么清明。李月娥站起身,快步来到窗前,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实话实话,一个秘密隐藏在心里,太憋闷,而且画眉也是知情人和策划者。 “什么?夏小姐知道绣儿的下落?不会是诓您的吧?” 画眉紧皱眉头,在想此事的可能性,退一步说,万一真的被夏若雪知情,却没拆穿自家小姐,很简单,她有自己的目的,这算是用来威胁的借口,可以说,对方掌握她们的把柄。 “应该不会。” 李月娥摇摇头,她不是没想到这个可能性,后来觉得不太可能,夏若雪不会无缘无故提起绣儿,若不笃定她在其中作梗,任何人也不会把林苗月的死联系在她身上。 把柄落到夏若雪的手里,注定要被利用,而夏若雪是个贪婪的人,李月娥以为若是做了她的枪,必定会没完没了,永远不会到头。 “小姐,您也不用过分担心,夏若雪既然见到了绣儿,又没说,将来事情捅出去,她也有包庇之嫌。” 画眉不愧是稳重的大丫鬟,很快找到其中的关键。夏若雪现在可以利用此时做文章,殊不知自己已经被带进去,若是不傻,就不会揭露出去。 “画眉,被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开了。” 李月娥回过头,面上有了笑意,她刚才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对了,是夏若雪的丫鬟春情! “上次去永平侯府上听戏,听陈婆子说,夏若雪在湖州丢了丫鬟,你说这是为何?春情又没有干杀人放火之事,为什么冒着被抓丢到大西北做苦力的危险也要逃跑呢?莫不是无意中发现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得不说,李月娥真相了,而画眉这么一思量,觉得自家小姐说的相当有道理。不过湖州距离京都遥远,此番前去派人调查,短时间回不来。 “南边的赈灾物资还没送完,爹爹上次还和娘说起这事,这次咱们派人安插其中。” 李月娥有着很强的好奇心,夏若雪真的掌握到证据,藏起来绣儿,那么她也得有个准备,以此来作为交换条件。 “画眉,上次夏若雪为了吊我胃口,说了一半,我应该怎么办?” 这方面,李月娥没了主意,当时她没想让绣儿下毒药,而是准备了绝育米分,在最后关头,画眉出现,给她出了主意,若想一劳永逸,最好的办法是弄死林苗月,李月娥鬼迷心窍,偷换了药米分。 得知林苗月暴毙的消息,李月娥一度非常心虚,夹着尾巴做人,正好赶上皇后娘娘薨逝,她着实老实了好一段日子。好不容易才从梦魇中走出来,夏若雪又给了她当头一棒。 “她既然不说明白,咱们就装糊涂,上赶着的不是买卖,这是得她求您。” 夏若雪之所以提出来,必定是有求于人,画眉想,一定和皇上赐婚的事情有关系,别人没看出来,李月娥心里门清,夏若雪的目标是南平王妃那个位置,一不小心,被最看不起的草包表妹抢先。 “看来以后不能小瞧莫颜,没准她一直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把咱们都耍了。” 李月娥抿了口茶水,心里琢磨和赵桂花再次联合的机会有多大。此事都怪她,那会沉浸在和袁小将军相识相知的喜悦中,以为赵桂花没了利用价值,正好趁此机会一脚踢开,是她大意了。 被画眉宽慰几句,李月娥有了困意,她打了一个呵欠,再次躺回到床榻上,既然袁小将军晚上没时间,她就约赵梦音一起,那个赵梦音墙头草,谁说几句好话就跟谁走,完全没有自己的主见和节操,不过越是这种没脑子的人,越好掌控。 这边,李月娥解决了心中的烦恼,而在御史府上,一家人聚集在前厅,正在对莫颜晚上的衣裙进行挑选。刚才南平王府的管家亲自上门,送了两大箱子衣裙和各式各样的珠宝,莫中臣眼珠子都直了。 “太好了,王爷回来了!” 吕氏拍手叫好,一脸欣慰。在大越,定亲的女子和成亲后几乎没有区别,因为若是解除婚约,这女子基本也嫁不出去了,所以对定亲的女子比较宽容,可以和未婚夫一起携手同游。 “正月十五,喜庆的日子,最好穿大红色。” 爷奶上了年岁,最喜欢颜色鲜艳的衣裙,而莫玉不同,觉得红色在今日穿不太稳妥,她喜欢其中一套嫩黄色的,穿上去更能体现少女的柔美。 东西多了,挑花眼,莫颜有选择困难症,她最喜欢一套湖水蓝的袄裙,因为在腰带处,缀了一颗硕大的珍珠,看起来很是高贵典雅。 “就穿这身米白的衣裙吧,正好和王爷的衣衫相配。” 最后,还是靠吕氏拍板,衣裙上可以素淡一点,但是首饰上不能亏欠,上次额间的紫色宝石的坠子戴上,头上斜插一支凤头的步摇,既庄重,又俏皮,两者搭配一起,出奇的和谐。 莫颜被摆弄了一个时辰,从衣衫,首饰到鞋子,都被从头换了个彻底。万俟玉翎准备的物件太多,这么一次送上门的,比有些人家的聘礼还要贵重,弄得莫中臣和吕氏慌了手脚,而家人不清楚京都是什么情况,只觉得未来南平王妃是自家的亲人,很奇妙,他们大开眼界。 “颜颜,年后李嬷嬷就来咱们府上,到时候你要做好准备。” 吕氏故作严肃地教育几句,转过头又催促她,“酉时你和王爷出门,京都热闹,你们就多转悠一会儿,王爷清冷,话不多,你就老实点,别惹他烦心。” “娘,您明明知道女儿是个话唠。” 莫颜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当初就是因为聒噪,被“赏”了一枚玉佩,谁知道竟然大有来头,可以自由出入南平王府,以后她得去看看,南平王府在京都人眼中,一直很神秘。 “所以啊,你赶紧去厨房学做点心去!” 吕氏站起身,命丫鬟婆子收拾箱笼,这些都是莫颜的东西,需要单独开一个库房,南平王送的礼物谁也不敢拿,一件不少地在箱子里放着。 “娘,这和我学做点心有什么关系?” 莫颜打了一个呵欠,昨夜练功到很晚,早上天不亮被挖起来,一家人七嘴八舌讨论到现在,为了见南平王一面,爷奶甚至愿意躲到前院的角落,让莫颜勾引出南平王,这样自家人能看一眼。 “当然有关系。” 吕氏用手点了点莫颜的额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你第一次和王爷出门,总要送点回礼吧,咱们府上又没有拿得出手的物件!” “对啊,颜颜,听你娘的。” 莫中臣一听说不用花多少银子回礼,立刻举双手赞成,他摸了摸胡子,“到时候你和王爷在马车上,你若是想聒噪,就用点心堵上嘴,岂不是很好!” “爹……” 莫颜脸色通红地跺了跺脚,这一家都是啥人啊!她用手捂住脸,深深地觉得没办法见人,或许是前世的工作每天面对尸体,有些孤寂,穿越而来之后,莫颜就成了话唠,不说话憋着难受。 “好了,你赶紧去吧。” 吕氏推了莫颜一下,让她赶紧去厨房做点心。时间不多,都是靠府上的厨娘帮忙,莫颜想了想,见自家的食材有限,最后决定还是做最简单的红豆酥和杏仁条。 因为是要送给南平王,府上厨娘不敢怠慢,用料足足是以前的二倍,莫颜就是象征性地用手和面,厨娘一边做,她在一边吃,其实只要舍得用料,自家的点心做的也很不错。 “小姐,我们小姐让奴婢送了一个食盒过来。” 来的人是陈英身边的小丫鬟,时常到御史府上跑腿,和莫颜比较熟悉。正好厨房做的点心很多,莫颜包给陈英一些,大言不惭地说是她亲手所做,并且给了小丫鬟抓了一把铜子儿打赏。 陈英送来两只桂花鸭,前几天二人闲聊,莫颜曾经提过,全家人都爱吃,这不陈英记在心上,特地让丫鬟过来送鸭子。莫颜把其中的两只鸭腿留给二哥莫轻雨,以安慰他不能出门看热闹的痛苦。 “颜颜,今日晚上,昌平坊更热闹了,不如去看看斗鸡和耍猴。” 莫轻雨啃着鸭腿,不住地点头,陈国公府上的桂花鸭,味道就是正宗,上次只有一个小鸭腿,他根本没吃过瘾。最近在床上养伤,想吃的太多了,可惜都是辛辣刺激之物,小妹莫颜不让他吃。 “二哥,斗鸡耍猴哪天不能看,今日是为了看花灯,斗灯而去。” 莫颜再次打了一个呵欠,困得眼泪流出来了,再不让她睡觉,恐怕晚上都不会有精神看花灯。 “朱雀南街的花灯质量最好,但是多少有些匠气。” 两边的花灯每年都是差不多的模样,没有任何的创新,高手在民间,不如去城北大街附近走走,京都有一条护城河,很多小姐们会在河边放花灯,街边还有舞狮子的队伍。 莫轻雨越想越难受,这种热闹一年就一次,错过之后再等又是一年,但是他知道自己目前的情况,只得忍耐,等他好之后,定会明着找袁焕之打一架,专门往脸上招呼,先毁容,看他呲牙咧嘴的模样怎么装温润。 二哥是个京都通,在京都的花街柳巷,正月十五还有花魁竞拍初夜的活动,这次不知道新头牌胡桃会被哪个纨绔子弟夺走初夜了。 莫颜听二哥念叨一会儿,眼瞅着到午时,她上床安睡,对于晚上看热闹,第一次无比期待。 华灯初上,在家人的监督之下,莫颜被打扮得多了几分成熟,她的面庞上被吕氏亲自上妆擦米分,理由是,皇叔已经二十一了,莫颜年纪小,看着不太搭配,所以涂上脂米分会显得妩媚。 “颜颜,你就别喝那么多茶水,到时候街道上人山人海,你连个方便的地方都没有。” 莫颜囧了囧,放下了茶杯,她绞着小手帕,一脸纠结,自从和万俟玉翎定亲之后,她好像不是爹娘亲生的,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让。 酉时正,府上点上了红灯笼,万俟玉翎的马车来的很准时,于是乎,莫颜招呼出万俟玉翎,给潜伏在四周的家人匆匆看了一眼,她这才上了马车。 “这是你做的灯笼?” 万俟玉翎打量了莫颜一眼,眼中的兴味一闪而逝,再次变得古井无波,莫颜正在对着她的得意之作摇头晃脑,忽略皇叔眼中的的波动。 “恩,怎么样?我这是创新。” 莫颜照着前世万圣节做了一个南瓜鬼脸的灯笼,因为她真的很懒,上次在街上碰见户部侍郎千金,那个染发坊的忠实米分丝,对方做了一个百鸟朝凤灯,听说光是准备材料就要三个月。 “还不错。” 万俟玉翎简单回答,他从小几下面的抽屉,取出了围棋,摆上棋盘,莫颜一看,立刻放弃灯笼,坐到他的对面,“来,咱们杀上几局!” “时间有限,最多能杀一局。” 万俟玉翎看了一眼车窗边上的沙漏,等一会儿,在京都的城中禁止马车,因为皇上万俟御风多半会出现在某个地方,有马车出现并不安全,很可能暗藏危险,也会造成道路拥堵。 “哈哈,这么说我水平进步了,要是之前,都够你赢我好几局了。” 莫颜摸了摸鼻子,显得很是谦虚,万俟玉翎闻言抬头,眉毛好看的挑起,言语犀利地道,“不是你的水平进步,是你悔棋的招数增多。” 悔棋就悔棋,偏生要找那么多的借口,“我脑子一片空白,手不听使唤,下错了位置”,“我激动了”“我光顾看你的美色,又下错了”“咦,我明明下这里,怎么变了?”,诸如此类耍赖的手段,层出不穷。 “咳咳,我是初学者,初学。” 重要的事情重复三遍,万俟玉翎无奈,对待这种人,只能让她不停悔棋,他倒是想知道,除此之外,她还能有什么借口悔棋。 “抱歉抱歉,我突然想起个问题,你带了银子没有?” 莫颜趁着万俟玉翎愣神的功夫,把手下的棋子来个乾坤大挪移。听说一般都是小厮身上带银子,以前,万俟玉翎有李德不离左右,现在那厮在南边赈灾,剩下皇叔孤家寡人。 “我带着你,你带着钱。” 银子那么俗气的东西,带着有什么用,带点银票多好,轻便省事。再说在大越的一亩三分地,有人敢找他要银子?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咳咳咳!” 莫颜心道,这句应该是她的台词吧,今夜摆摊卖东西的应有尽有,想要买买买,必须腰包鼓,很不幸的,莫颜出门之时忘记带荷包。 “可是一会儿肯定会饿,你不会带我吃霸王餐吧?” 莫颜手抖了一下,再次悔棋,二人在棋盘上你来我往,万俟玉翎表现出强大的耐心,他甚至能猜到莫颜如何悔棋,然后用白子全方位堵死黑子的退路,杀她个片甲不留。 “那又如何?” 莫颜见万俟玉翎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在狂奔,这是搜刮民膏啊,堂堂大越的南平王,出门吃饭不带银子,像话吗?不过她还没吃过霸王餐,突然有了小小的兴奋。 几个回合,以莫颜的完败告终,她转身移动到马车的车窗处,南平王的马车外观朴素,内置奢华,就连窗户都藏有玄机,下面铺着厚厚的毛毯,踩上松软,很是舒适,马车的车厢比较高,上面有能装衣物的柜子。 莫颜打开车窗,窗外的街道上,百姓们人来人往,众人提着灯笼,幸福的微笑,偶尔看到新奇的款式,彼此互相点评,不管认识还不认识的,大家都能说上几句话。 小娃们的笑声格外的欢快,遇见卖零嘴的货郎走过,缠着大人要吃的。正月十五,是年里的最后一天,甭管有钱没钱,都不差这一口吃的,小娃们得偿所愿,心满意足。 在酒楼二层的雅间,黑压压地全是脑袋,正在向下张望,一般大户人家有老人和娃子,怕在喧闹的街道上冲撞走失,所以会单独找视野好的酒楼包场,当然,价格不菲。 “你没用晚膳?” 万俟玉翎看着莫颜一直盯着酒楼,以为她是饿了,“不如叫几样小菜,先在马车上用,一会儿下了马车之后,人就多了。” 酒楼这会家家爆满,虽然是强势回归,万俟玉翎还是讨厌人多的地方,今日能带着莫颜出门看灯,实属破例,当时暗一得到消息之后,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用过了,我就是随便说说。” 莫颜只吃个半饱,留着肚子,想要在花灯节上吃点小吃,当时她自己算计的不错,忘记了身边人是那个有洁癖的高冷皇叔,估计一会儿吃小吃这事是没戏了。 大酒楼做出的菜色香味俱全,味道也好,总吃会觉得千篇一律,莫颜还是喜欢百姓人家的吃食,味道正宗,地道,还原食物的本来面目,而不像皇宫之中御厨做的菜品,根本看不出食材,就是一根萝卜,也能精雕细琢成一条龙,那味道可想而知,再精致,也是一股子萝卜味。 前方是内城的区域,车马禁行。万俟玉翎先下了马车,然后站在一旁等待莫颜。二人并肩走在朱雀大街上,这个时候,出来很多官家小姐,有些并没见过大越的神秘王爷,但是她们是认识莫颜的,纷纷过来打招呼。 “颜颜,这位该不会是……” 一身白衣,面容清冷,容颜绝世,这不是战神南平王还能是谁!众位小姐们羞红了脸颊,站在二人的身前,堵住去路,这让莫颜很不爽,当着她的面,对她的未婚夫暗送秋波,是可忍孰不可忍。 “让让,让让。” 莫颜伸出一只小手,挡在万俟玉翎的身前,呈保护的姿态,居高临下地道,“今儿是花灯节,不用下跪了,都堵在这里看什么?” 如此直接,让众位小姐尴尬得很,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大越的南平王并不常出没在各种场合,京都传闻,都是人们添油加醋编排的,所以这些小姐们虽然知道南平王出众,却不知道能风华绝代到如此地步,光是那双如雪山之巅的圣水洗过的双眸,就让人梦牵梦绕,自此之后,再难忘记。 朱雀大街的花灯都是官造,比百姓人家准备的高大许多,每个花灯旁边都有便衣的官差看管,今日百姓们也可到这里来,上面都是用纸糊的,怕小娃淘气弄坏。 莫颜瞪了周围这群花痴女一眼,拉着万俟玉翎,小声地嘀咕,“每次出门都造成拥堵,不如下次戴上面具吧?” “好。” 戴上面具还是一样的效果,但是万俟玉翎没有说,刚才看莫颜的脸上一会儿白,一会黑,如调色盘一般,他根本没注意是不是有人在看他。 暗一暗地里偷笑,刚出门便引起了轰动,莫家小姐醋意大发,而主子竟然一直迁就着,这二人的相处模式很是奇怪,都说老夫少妻,老牛吃嫩草……呸呸呸,想什么呢,王爷才刚过了弱冠之年,正是男子最好的年华,是莫小姐小了点,还是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在朱雀大街上有不少奢华的高档酒楼,这边有舞狮子的队伍,还有舞龙灯的,看时辰应该等不了多久。万俟玉翎转过头,细心地帮助莫颜系好披风的带子。 “喂,这样好吗?” 莫颜盯着万俟玉翎修长的手指,脸色红红,倒不是因为羞涩,而是旁边暗处隐藏的小姐们,正在以刀子一般的眼神瞪视这一幕,若是眼刀子能杀人,此刻莫颜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某酒楼二楼的雅间,夏若雪正在俯身,盯着下面的这一对,她今日和袁焕之约定一起观看灯会,二人找个清净地方,具体谈谈定亲一事,她也是刚到不久,在观赏风景的时候,被楼下那抹白色吸引。他不是不细心,只不过不是对你。夏若雪的心凉了,她的手指甲已经嵌入到手心的软肉,只有疼痛,才让她有片刻的知觉。那个如此美好而高贵的男子,怎么可能…… “看什么,这么出神。” 袁焕之刚刚进门,见夏若雪站在床边,他调侃了一句。夏若雪也不用自作多情,如果不是因为夏家,不是因为永平侯府,她夏若雪的姿色还不如府上的丫鬟,根本不值得他费心。 “没,没什么。” 夏若雪不舍地收回视线。他的侧脸隐藏在忽明忽暗的灯火里,似乎不如平日那么清冷,不知为何,她竟然在他抬起头的刹那,看到了一丝无奈和宠溺,可惜,这些都是对莫颜的!为什么,那个草包能有这么好命?而她将要和一个魔鬼定亲,夏若雪的心在滴血,她发誓,一定要破坏这一切,一定! 楼下,人流越来越拥挤,万俟玉翎在前面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来,看见莫颜正被淹没在人海中,他伸出一双大手,在人群中,把她带到自己身边,二人公开秀恩爱,闪瞎众人的眼。 朱雀大街的酒楼林立,万俟玉翎挑选的是“富贵楼”,虽然名字不怎么样,却是数一数二的高档消费场所,莫颜挺了挺胸脯,没银子,准备吃一顿霸王餐,若是不行,就用皇叔抵债。 酒楼装修得分外厚重,碗筷都是鎏金而成,虽然金光灿灿,却没有任何俗气之感。在临街的方向的雅间里,莫颜正在向下张望。 正月十五的晚上,整个京都一片花灯的世界。人来人往,下面是成片的黑压压的人头,正在缓慢地移动着。从窗边眺望,不远处就是朱雀南街,那边也是京都又一个繁华地段,很多商铺为了出彩,做出各式奇怪的花灯,富贵楼做的花灯,就是一盘菜是模样,而自家的染发坊,做了一个乌发的老者花灯用来当作招牌宣传。 “想吃什么?随便用一些,一会儿舞狮子队和龙灯队伍过去之后,我们也下楼观看,怕是要闹到很晚。” 万俟玉翎见上了菜,招呼莫颜,上面有各色的美食,还有去南边路过城池的特色,莫颜一看,竟然有汴州的软麻花,上面撒着芝麻,勾起人的食欲来。 “这是富贵楼的特色,鱼片粥。” 莫颜挨个品尝,不住地点头,鱼肉软烂,没有刺,那股子鲜香,已经融入到粥品里,这种民间的小吃作为富贵楼的主打招牌,让人耳目一新。 问题是,吃完了可以走吗?二楼并不算高,莫颜觉得她能跳下去,但是楼下都是人,没准要砸晕几个。 “你的小脑袋瓜子都在想什么呢?” 雅间内,火烛明亮,莫颜边吃边思考,不住地眨眼,眼神灵活地转动,一看就是在想馊主意,万俟玉翎再次感到十分无奈,富贵楼是他的产业,主子来用膳,合情合理合法,还需要为了吃霸王餐而逃跑?不过为了配合一下小未婚妻,也不是不可以。 “你放心,一会儿你吃完,我们就从窗口处逃出去。” 万俟玉翎的眼眸如冰冷的寒潭,有拒人千里之外之感,但是莫颜却莫名的心安,她点点头,盘算着万一看上了什么,没银子只能靠抢,她身上的珠宝首饰太过贵重了,无法等价交换。 “本王已经说了,带着你,你带着钱。” 万俟玉翎好心情地调侃一句,莫颜翻了个白眼,没听说让女子出银子的,又不是小白脸,不过,其实皇叔长的挺白的。 楼下突然变得喧闹起来,百姓们站定,远处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接着,过来一队十六人的舞狮队伍,狮子头由四个人舞动,众人配合相当默契,狮子金光色的毛发,血盆大口,活灵活现,让两侧的人不住地叫好。 这是官府的队伍,一群人都有武功底子,可以做出高难度的动作,随着锣鼓声,狮子前腿的几个人同时跃起,做了一个狮子咆哮的动作,吓得骑在爹娘肩膀上的小娃们连连惊呼。 在现代,这种民间的活动越来越少,人们被西方同化,更多的人过起了圣诞节,万圣节,而对民俗不屑一顾。那些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几乎失传。 莫颜被狮子吸引住,偶尔发出两声娇憨的笑声,而万俟玉翎则坐在一侧沉默,偶尔眼底有不知名的情绪流露。狮子队伍一过,龙灯队伍接踵而至。龙灯身长20多米左右,用铁丝做成圆形,内置蜡烛,外面用纱布包裹涂色,由一支数十人的队伍组成。 为首的人用绣球斗龙,而剩下之人全部舞龙,众人相互配合,表演“二龙戏珠”,“双龙出水”“火龙腾飞”等高难度动作,尤其是二龙戏珠,最有趣,两条巨龙都想吞吃前面的红绣球。 花灯节,人们就是看个热闹,来庆祝年里的最后一天。正月十五月儿圆,天幕上挂着皎洁的明月,来来往往喧闹的人群,人们有说有笑,莫颜突然有了岁月静好之感。 队伍过去之后,朱雀大街的人数减少,人们涌向了朱雀南街,等到街上只有稀疏几个人,万俟玉翎拉着莫颜的手走到窗边,轻轻一带,莫颜觉得自己飞起来一般,如羽毛一般轻盈。 耳际划过冷风,二人落到一楼,百姓们对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有些惊奇,尤其是二人身后的百姓,一愣神的工夫,前面突然多了两个人,刚才明明没有的!莫不是天上的神仙也来凑热闹了? 两位当事人谁也不会在乎百姓的想法,莫颜帕子里包裹着几块点心,一脸纠结,爹娘说若是想话唠的时候,要用点心堵住嘴,可她刚刚已经吃得饱饱的。 吃了霸王餐,用这样帅气的离场方式,莫颜兴奋地小脸通红,她暗自发誓要苦练武学,因为又找到练功的一大好处。 “前面有斗灯大赛,可是我把我的灯忘在了酒楼。” 莫颜总觉得手里少了点什么,恍然大悟,她的南瓜灯刚才跳窗的时候忘记带走。 “就当是吃了霸王餐留下的表示吧。” 听闻那是莫颜亲手所做,万俟玉翎记在心上,那盏南瓜灯被保留起来,等以后,二人成亲那天晚上,就摆放在喜房,虽然气氛有点违和。 “好吧,也不值什么。” 二人并肩前行,一路上着实遇见不少熟人,尤其是面对叶相千金叶宛西的时候,莫颜更是郁闷。叶宛西好歹也是高门千金,为什么见到南平王一副“你辜负我”的表情,眼神中带着沉痛,欲语还休。 “喂,你把叶大小姐怎么了?人家那么看你。” 莫颜以未来南平王妃的身份开始审问,她最见不得有些女子,觊觎她的未婚夫君,万俟玉翎是她的,连多看一眼都不行,这些平日自诩大家闺秀,笑她草包无脑的,矜持呢? “不认识。” 万俟玉翎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叶宛西,对方假装微笑,泪水就这么从眼角下流出。叶宛西的内心悲痛欲绝,她和南平王是不可能的,因为爹爹是皇上的人,而她将来,只有进宫那么一条路。 皇后娘娘薨了,后宫空虚,正是叶家上位的好机会,而叶宛西注定不能和心上人在一起,为了叶家,她可以忍,因他能配更好的女子,可是那个人为什么是草包莫颜! “叶小姐,今儿是正月十五,正经的好日子,你这么悲伤,你家出事了?” 莫颜就差直接问出口,你家是不是死人了,不然你泪流满面,这是玩的哪一套? “莫小姐,这是御史府的家教,出言不逊?” 叶宛西是个和气人,性格也不强硬,可是她对莫颜着实没有好感,尤其是得知莫颜被赐婚南平王之后。当众挑衅她叶相千金的威严,若是她屈服了,以后在京都的小姐中,有什么脸面? “这不是御史府的家教,是南平王府的家教,颜颜是本王的未婚妻,也是未来的南平王妃,这一点绝不会改变,下次你记得行礼,若是不想行礼,就下跪吧。” 万俟玉翎身上的气势陡增,变得凌厉起来,他没有给叶宛西一个眼神,那双清冷的眉眼似乎能看透世间的一切,更让叶宛西无地自容,怎么可能?这是淡漠的他能说出口的话? “哈哈,本小姐可当不起叶相千金的跪礼,以后记得行礼就好。” 莫颜趁热打铁,落井下石,跟在万俟玉翎身后打脸,她和叶宛西之间根本不能成为朋友,最多维持表面上的和谐。皇上之所以赐婚,就是看中她这个草包名头,若是有天她风华尽显,那么众人不会放心,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草包进行到底。“你……” 叶宛西终于在震惊中回过神,她跺了跺脚,第一次没骨气地逃跑,南平王那句话,如一把放血的刀,割在她心头,曾经以为,她才是最适合他的女子,现在看不过是她自以为是,空欢喜,他甚至不记得她是谁。   ☆、第003章 测试一下 正月十五花灯节最热闹的地方是朱雀南街和城北大街。 朱雀南街集中着京都百官家的小姐夫人们,而在城北大街,则是百姓们集中地,那边小吃,各色杂耍,花灯,形成了一条拥挤的集市。 无论众人多么愉悦,这一切都和夏若雪无关,此刻她好像掉进了冰窟窿里,浑身上下冷得发抖,而造成这一切源头的袁焕之,正在旁边优雅的品茶,偶尔抬起头来,面上带着如沐春风般宠溺的笑意。 “若雪,等过了年,我就到府上去提亲,到时候就看你的安排。” 酒楼的雅间里,燃着暧昧的红烛,蜡油一滴滴地掉落在烛台上,夏若雪托着腮,愣愣地看着红烛,她从来没有觉得时间是如此的漫长。 等了片刻,袁焕之得不到回应,他的嘴角浮起一抹讥诮的神色,再次道,“你应该听到我的话了,如不按我说的做,你知道后果。” “那如果我们定亲了呢,如何处置春情?” 夏若雪回过神,勉强勾勾嘴角,苦笑道,“定亲之后,我想袁小将军应该会有所表示吧?” 言外之意,春情这个隐患必须要处理掉。夏若雪觉得自己有今天,春情那个小蹄子有很大的责任,就在夏若雪打算处置她之时,春情拍拍屁股溜了,早知如此,当初拼尽全力,也要在湖州弄死她,何至于有此麻烦。 袁焕之是什么为人,夏若雪已经在绣儿的口中了解了大概,表面温和,内里阴狠,他根本不重视女子的名节,当初和林苗月定亲,两个人很快有了首尾,这绝对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林苗月一死,袁焕之佯装难过消沉了一段日子,骗取林尚书的同情,拿回了庚帖,很快找准了下家。他明明知道她已经是不洁之身,还要求娶,目的是为了她身后的助力,永平侯府,夏家。 “袁某知道若雪是聪明人,待你我二人成亲之后,春情即刻交给你处理。” 袁焕之可不傻,定亲之后有诸多变故,春情一死,他很难有掌控夏若雪的机会。当然,就算是二人成亲,他也没想过要处置春情,那个身段姣好的风骚丫鬟,温柔小意,床上让他无比快活,活着要比死用处大。 在袁焕之心里,男子建功立业,需要逢场作戏,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耻,最重要的是结果,只要能把夏家拉拢到他这一派,使用什么手段不重要。世人只看你的功绩。 夏若雪从腰间取下一个梅花的香包,静默地放在手心中,嗅着淡淡的清香,每当到此时,她都会想到那个清冷的皇叔,内心就变得无比平静。 袁焕之可以算计她,那么她同样可以利用机会,结果如何,现在很难说得清楚,在未达到目的之前,还需要隐忍,夏若雪定了定神,点点头。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夏若雪站起身,走到窗前,如果没有发生湖州之事,她现在应该和几个小姐妹正在逛着朱雀南街,彼此簇拥着笑闹,一起斗灯吧,而那个人的身边,或许不再是她最讨厌的表妹莫颜。想到此,夏若雪眯了眯眼,用一声轻笑掩饰住眼中恶毒的光,她得不到的人,莫颜必定不能得到! “哦?” 袁焕之轻轻应声,漫不经心地用手晃动着茶杯,他把视线移在夏若雪的身上,“夫人有什么条件?为夫乐意效劳。” 对于袁焕之的回答,夏若雪很满意,她的笑容真心了一些,走到袁焕之的身侧坐下,“很简单,帮我好好教训莫颜。” 夏若雪的心已经扭曲,她求而不得的东西,为什么莫颜会这么轻松的拥有?她倒是想看看,若是莫颜成了残花败柳,被世人唾弃,万俟玉翎如何自处,她有些期待了呢。 “我当是什么大事呢。这点小事就交给为夫来办。” 女子之间那点弯弯道,袁焕之心中有数,莫颜怎么样,对他袁焕之并不重要,一个左都御史的千金,没有拉拢的必要,不过,莫颜是未来的南平王妃,他现在不能和万俟玉翎直接对抗,多少会有些棘手。 “怎么,很难办?” 夏若雪挑了挑眉毛,坐在袁焕之的大腿之上,她用手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吹气,“你是我未来的夫,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 红烛摇曳着,橙红色的光照在夏若雪的脸庞,让她比平时增了一分柔美。袁焕之被挑逗起了兴致,他的眼神暗了暗,或许可以用莫颜试探一下那人的态度。 “袁……郎,你不是说愿意为我效劳吗?” 自从上次尝到了鱼水之欢以后,夏若雪日日不得安睡,春梦和噩梦交替,她的骨子里还是比较保守,无奈被破了身子,现在又被袁焕之威胁,她的做作所为,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只要让莫颜比她更惨,她做什么都愿意,哪怕奉献出自己的身体。 夏若雪靠在袁焕之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声,他的身上有淡淡青草的香气,她闭上眼睛,把袁焕之想象成南平王,她鼓足勇气,吻上了他的双唇,并不清冷,是温热的。 “当然。” 有女子投怀送抱,虽然不是美人,好歹是高门大户的千金,细皮嫩肉,袁焕之激烈地回应,心里想着,真是便宜了那个无赖泼皮。 在找到春情之后,袁焕之曾经派人去调查过,那个泼皮当夜强了夏若雪,偷走若干银两和摆件,夜夜到青楼买醉,后来被一个妓女骗光了银子,抽干身体,再次流落街头,继续混迹市井小偷小摸,他偶尔也会和乞丐们吹嘘,玩弄过清纯的处子。 袁焕之没想到事情如此简单,夏若雪是聪明人,懂得选择对自己最好的方式解决问题,不然的话,那个泼皮很快被带到京都来,成为当夜的人证,据泼皮所说,夏若雪的屁股上有一个月牙形状的疤痕,可以用手摸到。 二人狼狈为奸,不分场合地在酒楼的雅间中苟且,而莫颜那边,正跟着万俟玉翎一起到朱雀南街上,随着人流游走。 “天啊,是王爷!” “真的王爷,你们看,王爷回来了,正在和莫小姐在一起呢!” “那怎么了,莫颜是准王妃,干什么大惊小怪的!” 莫颜和万俟玉翎很快被众位小姐们认出来,可是碍于莫颜旁边面色冷凝的南平王,无人敢上前打招呼,众人只是小声地议论,就连陈英都是在一旁挤眉弄眼地摊手。 万俟玉翎沉默不言,但是体贴地走在莫颜身侧,见她观看花灯,会停下脚步耐心等待,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 朱雀南街要比朱雀大街热闹,今夜很多铺子都在开张营业,有些铺子的东家算盘打得精,在花灯的旁边支起摊位,只要购得一定数量银子的物品,便可以得到花灯。 这些生意人都是人精,非常了解众位小姐们的心理,花灯精致,少女喜欢的可爱的兔子,憨态可掬的小狗,花枝招展的孔雀,还有一些人物,花鸟,吉祥如意灯等,莫颜一眼看中了荡着秋千的美人灯,美人穿着用红色丝绸做成的衣裙,巧笑倩兮,让她忽然想起在家中无法起身的二哥,若是送一个美人灯笼,他应该会开心吧。 “喜欢吗?” 万俟玉翎见莫颜站在摊位前面驻足,他体贴的站在她的身侧,开口问道。不过是一个灯笼而已,作为未来的南平王妃,就算想要买下朱雀南街所有的铺子,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喜欢,可是我没带荷包。” 莫颜摸了摸鼻子,心虚地笑笑,其实她是故意不带的,和位高权重的未婚夫出门,怎么可能还用自己掏钱,结果…… 她回过头,刚才路过看到了陈英,二人用眼神交流,陈英应该就在不远处,她可以找陈英借点银子。 穿越过来这么久,一直都是二哥疼宠她,莫颜并没有为二哥做过什么,至少,没用心做过一件事。莫轻雨最喜欢看热闹,此时躺在床上,应该会很无聊。 “恩。” 万俟玉翎在摊位前站定,对着伙计指着美人的灯笼。伙计激动的脸红,他这是走了好运,可以和大越的战神正面接触。  “莫小姐,这是您的花灯。” 伙计很是殷勤,特地为美人的花灯,换上了一根粗长的蜡烛,换好之后,将手柄交到莫颜手里,“您还有什么需要?咱们这是满一百两银子,赠送花灯。” “这……” 莫颜眼神闪烁,她抬起头,招了招手,见万俟玉翎低下身子,她小声地用手挡在他的耳侧嘀咕,“喂,这里可以记账或者赊账吗?” 街道上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二人没银子付账,若是让众人知道了,明天定会传遍京都,莫颜已经察觉到四处传来的狐疑的目光,尽管二人很低调,依然不自觉地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 “不可以。” 万俟玉翎本想说可以,可看到自家未婚妻尴尬的神色,起了逗弄的心思,他隐藏住眼神深处的笑意,面色冷凝,毫不留情地拒绝。 莫颜很是沮丧,她非常喜欢美人灯笼,想送给二哥,刚才伙计已经解释过,这批花灯是特别制作,用了上好的丝绸,成本很高,而且他们是做珠宝生意的,并不卖花灯。 周围有越来越多的人围拢过来,男男女女,众人眼睛看着花灯的方向,实则竖着耳朵,他们想知道清冷如南平王,会和草包莫小姐说什么。二人能一同出现在花灯节,已经给了众人一个惊吓。 之前京都传言,万俟玉翎失踪,而后在宫宴上,皇上把左都御史千金莫颜赐给南平王做正妃,这一连串的变故,让大家摸不着头脑,刚刚在内心接受这个事实,南平王竟然出现了! 大越的战神,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很多小姐根本没见过其人,通过南平王清冷超绝的容貌和招牌的白色衣衫猜测得出,很多小姐悔不当初,若是在宫宴上好好表现,是不是南平王妃就是她们了。 “既然这样,不如挑选一些首饰。” 万俟玉翎看了看摊位上的首饰,略微蹙眉,片刻后,对着伙计问道,“听说你们从大吴请来了吴巧手,本王要用吴巧手所制的朱钗送给莫小姐,当做定情信物。” 周围的小姐们终于听到了梦寐以求的声音,虽然清冷,却清泉一般,缓缓流淌在心间,小姐们带着星星眼,撕着小手帕,久久不愿意离开,在朱雀南街上,造成了拥堵。 “定情信物?” 陈英本想上去和莫颜打招呼,但是觉得不妥,二人说话有很多机会,今日莫颜和南平王一起观赏花灯,她觉得还是不打扰的好,不过那位出来了,但愿不要发生某些意外,阿弥陀佛。 叶宛西站在暗处,如雕塑一般,好像所有的繁华和喧闹在顷刻间变成了死寂,她用帕子点了点眼角,不知不觉地流下了眼泪。即使她明白,他可能是有意为之。 “别太任性,你不是没带银子吗?” 莫颜四处张望,有些纠结,二人没带银子,珍宝阁不能赊账,那么她只能带着花灯离开,把皇叔留下来抵债,等待王府的管家交银子赎人。 “本王有银票。” 莫颜囧了囧,有银票不早说,想到刚才从富贵楼吃霸王餐,她感到很没面子,或许,早就结账了,万俟玉翎是故意的!这还是那个百姓口中的神仙男子?二人不是第一次交集,莫颜早该想到他是个有着冰山外表的腹黑阴险的老狐狸。 远处,传来声声鞭炮声,人流涌动,一些小姐们见状,只得跟随着人潮向前,有人还在不舍地回头张望,可惜很快被后面的人挡住了视线。 伙计不敢怠慢,请二人到珍宝阁的二楼小坐,大吴的吴匠人是个有怪癖的老头儿,以前喜欢边听小曲边制作首饰,尤其在这个时候雕琢的玉器,如有灵性一般,近期他迷上了蝴蝶班新出的戏《双凤奇案》,可惜唱得太慢,才到第二回。 “王爷,这是吴匠人雕刻的镂空吉祥如玉簪,但是还未完成。” 小伙计第一次面对神秘人物,一紧张就流了汗,他用帕子擦了擦额角,“您知道大吴的匠人手艺比咱们大越要精细,光是这一根簪子,吴匠人已经雕刻了三个月,本来定年后能完成,谁晓得京都出现了个蝴蝶班,现在吴匠人迷上了听戏,就耽搁到现在。” “蝴蝶班?” 万俟玉翎看着正在不停地眨眼的莫颜,转头对伙计道,“倒是没听说。这根簪子,就送给莫小姐,给吴匠人五天时间。”  簪子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五天的时间刚好,万俟玉翎对大吴的匠人很放心,他们不会将就,也不会偷奸耍滑,对美的要求很高。 “这……” 伙计满面愁容,他以为南平王刚到京都,还不知晓蝴蝶班,便解释道,“王爷,据小的所知,蝴蝶班刚出来没多久,唱了一出戏叫《双凤奇案》,十多天才出了两回,等得人心焦。” 蝴蝶班目前只在高门大户开戏,但是京都有仿版,在酒楼茶馆里开戏,他得空便会去偷看一会儿,当真好看,听说这些戏班子不及蝴蝶班万分之一。 莫颜很是欣慰,大越的百姓们平日里没什么娱乐的项目,听戏几乎是全民爱好,蝴蝶班能在半个月之内打响了名声,并不是因戏班子本身多出彩,而主要在于戏本子,《双凤奇案》剧情精彩悬疑,一环扣一环,跌宕起伏又引人入胜。 “王爷,吴匠人有些怪癖……” 伙计弓着身子,一脸谦卑。吴匠人就好比那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若是五天的时间赶制不出来,无法对南平王交差,而且还有一些事他没敢说,此簪子早已经被叶相的千金叶宛西预定,就等着完工,叶府派人来取。 南平王从中间横插一杠子,伙计自以为是个不畏强权的人,不过,还是可位高权重的来吧,相信温婉好脾气的叶小姐一定能理解。 “蝴蝶班出了年之后,在城西的功德茶楼开戏,元月二十连续唱三回。” 在权贵人家开戏,虽然能赚个盆满苯满,但是宣传力毕竟有所限制,这与莫颜的初衷违和。胡班主的梦想是红遍大越,听说要到百姓人家的驻扎地开戏,喜滋滋地,精心准备,比之前更上心,莫颜想,不为了银子而为众人喜好,胡班主已经上升到艺术家的高度。 “这么说,要出第三回了!” 小伙计眼睛一亮,这样的话,他可以把消息告诉吴匠人,哄骗吴匠人早日完成首饰。珍宝阁打开门做生意,消息灵通,经常有结伴上门的小姐躲在雅间窃窃私语,最近的话题全部围绕在南平王和莫家小姐被赐婚上,众人态度一致,每每总是惋惜感叹,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牛粪就是那个草包小姐莫颜。 小伙计并不认同,莫家小姐年方十三已经出落个如花似玉,谈笑间美目流盼,和淡漠的南平王站在一起异常和谐,南平王似乎非常中意莫家小姐,偶尔会侧身听莫小姐说着悄悄话。 若是莫颜知道伙计所想,一定要强调,这是个美丽的误会!刚才她是因为没带银子着急,找万俟玉翎商议,什么郎情妾意,还是见鬼去吧! 定情信物?莫颜表示无奈,她还没有说什么,是皇叔大人单方面公布的恋情,若是大越有小报记者就好了,她必定开个记者招待会,澄清事实,一切都是绯闻,纯属扯淡。 “五天之后,送到左都御史府上。” 万俟玉翎付了银票,带着莫颜从多宝阁中出门,刚好碰见夏若雪和袁焕之。 夏若雪还没有定亲,和袁焕之保持的一定的距离,二人偶尔在一起小声地说话,夏若雪用手帕捂嘴,矜持地微笑,一副千金贵女的做派。 刚才二人在酒楼中亲密了一会儿,夏若雪得知袁焕之会帮她收拾莫颜,心情不错,闹着要去朱雀南街看花灯,袁焕之的本意,不想这么快出现在众人面前,和他之前为林苗月故作深情的形象不符合,还有一点,他拒绝了李月娥的邀约。 夏若雪有很大的利用价值,为了稳定人心,袁焕之咬牙,带着她出门,想着万一碰见李月娥,先想个法子哄骗过去再说。  “王爷,莫小姐,真是好巧啊!” 袁焕之迈着大步向前,对着万俟玉翎抱拳,他没有问南平王为什么突然出现,袁焕之是昨天晚上才得到的确切消息,当时他并不震惊,因为他从不相信大越的南平王会就这么突然身死。 “恩。” 万俟玉翎点点头,视线一直在别处,并不想和袁焕之多言,他转过身看着还在东张西望的莫颜,拉住她的衣袖,“小心点,那边的人流快过去了,在前面有一处观景台,我们到那处观看。” 莫颜没意见,街道上太拥挤了些,如走马观花,她是故意不看夏若雪眼里阴毒的光芒,时刻提醒自己要小心行事,以夏若雪的为人,应该会马上算计到她身上。 二人一走,袁焕之的脸上挂不住了,对方是诚心不给他面子,在战场也是一样,万俟玉翎油盐不进,很难搞。万俟家气数已尽,等着吧,在不久的将来,他要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看那个时候,这天下的人,何人敢和他摆脸色,立刻株连九族!  “看什么,还没看够?这就是永平侯府千金的矜持?怎么见了男人像没骨头了一样?” 袁焕之用余光扫了一眼夏若雪,见她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睛紧紧地盯着南平王的背影,抓紧了帕子,连面皮都在轻微的颤抖。  “也不知道南平王是什么滋味,你想不想尝试一下?应该比那个泼皮强多了吧?” 四周的众人被花灯吸引住,袁焕之趁此机会,拉着夏若雪的手臂,在她的耳边,一字一句地道,他的勾起一侧的嘴角,眼含深意。 “你……” 夏若雪比往常反应慢半拍,等她回神之后,只来得及听到袁焕之的后半句话。是啊,她想知道,那个清冷的人,在床上会是如何?会不会体贴女子,变得温润如玉? 前方的道路变得开阔起来,有一座硕大的观景台,上面只有寥寥数人,往年都是皇亲国戚来此观景,万俟玉翎对凑热闹没兴趣,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观景台一共三层,皆是大理石铺成的地面,光可鉴人,四周是木制的凭栏,上面垂着用红色轻纱和丝绦做成的四角宫灯,宫灯的四面用金线刺绣,分别是“吉祥如意,四海升平”等大字,寓意美好的年景。 登高望远,万俟玉翎带着莫颜上到第三层。凭栏远眺,远处的连绵起伏的群山和房屋的轮廓,全部隐藏在夜幕之下,迷茫茫的一片,看的不甚清晰,取而代之的,是一丛丛,一簇簇悠悠闪烁跳动的灯火,如天上的繁星。 夜色正好,晚风轻拂,十里长街灯火辉煌,人声鼎沸,莫颜做了一个深呼吸,趴在栏杆上,探出半个身子张望。宽阔的街道两旁张灯结彩,挂着一排排千姿百态,五彩缤纷的宫灯,京都的少男少女们驻足观看,在前方聚集了一众人围观,是传说中的斗灯。莫颜左看右看,还是觉得准备送二哥的美人灯最出彩。 “王爷,您那一手石头子儿出神入化,不知道由上至下的准头如何。” 楼下,夏若雪和袁焕之正围拢在一个摊位前面,莫颜只能看到二人的衣衫和脑袋顶,她肯定是二人没错。刚才夏若雪的眼神,莫颜放在心里,这不,小小报复的机会来了。 “测试一下便知。” 万俟玉翎没有带金豆子,身边也没有趁手的东西,他微微皱眉,盘算用什么东西测试。 “那敢情好,您稍等。” 莫颜身上只有价值不菲的玉佩,她四处扫了一眼,面色纠结,在美人灯上有几颗五彩的小珠子点缀,可若是拆下去,容易弄散了花灯,这是要送给二哥作为礼物的,莫颜觉得还是应该保护。她灵机一动,看到宫灯上面垂挂的丝绦,踮起脚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卸下两个,递给万俟玉翎。 “这个丝绦不错,有些分量,咱们就拿表姐和袁小将军做测试吧?” 莫颜古灵精怪地眨眨眼,她要先下手为强,让夏若雪吃个哑巴亏!至于袁焕之,在背后放冷箭,刚好测试一下袁焕之的武功底子。 “好。” 想收拾楼下二人,偏要耍点小心眼,万俟玉翎不置可否,在莫颜期待的眼神下,以一种沉静优雅的姿势,抖抖手,瞬发! 两枚丝绦走了一个弧线,冲着楼下二人而去。袁焕之感觉到耳后传来一股劲风,他暗道不好,可说时迟那时快,他已经躲闪不及,只能快速往旁边挪动,让暗器打在他的肩膀上。 夏若雪没那么幸运,她正在挑选合意的首饰,袁焕之是个冤大头,愿意付银子,那她也没必要端着,反正将来二人成亲,不过是面子情,此时能捞到点什么,那是极好的。 “啊!” 丝绦打在夏若雪的后脑处,她只来得及尖叫一声,觉得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袁焕之摊开手心的丝绦,宫制,那么刚才的罪魁祸首正躲在对面的观景台上,他眯了眯眼,抬起头,正看万俟玉翎和莫颜正在三层处,二人并无什么交流。 莫颜不会武功,难道是万俟玉翎做的?袁焕之满心疑惑,那人总是一副淡漠如斯的模样,对任何事情都不上心,若是想要他的命,也不至于用丝绦搞偷袭,那会是谁呢? “小姐!” 袁焕之百思不得其解,忽略了一旁的夏若雪,夏若雪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远处跟随的丫鬟想要搀扶,已然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 “啊!” 在后面有几位小姐结伴而行,彼此正在说笑,没主意看脚下的路,一个人踩到了软绵绵的东西,她低下头,发现是一张人脸,顿时吓得三魂丢了气魄。 “这是夏小姐!天啊!” 场面尴尬混乱,后方的人不晓得发生了什么情况,纷纷向前拥挤看热闹,差点造成踩踏事件,莫颜在楼上看得很清楚,其中有一位小姐浑水摸鱼,狠狠地踩了夏若雪的手一脚。 看来,京都名声宽容的大度的表姐,也有仇家啊!莫颜笑得眉眼弯弯,夏若雪多次陷害她,她不过是给点利息,再说了,打人的又不是她! “咱们是不是惹祸了?” 莫颜故作忐忑的模样,万俟玉翎常年冰冷的表情,有破冰的趋势,他抽抽嘴角,“由本王一力承担。” 别说就是打晕了,就算是打死了,又能如何?再说有谁看到了?证人何在?京都无人敢当面质问于他。 “您可别承担,万一表姐被打傻了,永平侯府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上您怎么办?” 这种事,夏家那一群厚脸皮绝对干得出来,莫颜撇撇嘴,继续看热闹。 突然的情况棘手,袁焕之把夏若雪抱在怀中,本来他想到永平侯府提亲,给众人留下好印象,现在又成了英雄救美,可这次不同,她和夏若雪出来之时,根本瞒不过有心人,众人会怀疑他和夏若雪早有私情。 “袁……小将军!” 李月娥和赵桂花牵着手,随着人流向前,赵桂花见有热闹看,拉着她顺着空隙钻了过来。 本来二人因为袁焕之已经断交,并不来往。李月娥想了几天,夏若雪手中有她的把柄,不一定什么时候威胁她做事,孤家寡人,步履维艰,李月娥还得寻找自己的“好姐妹”合作,她主动上门找赵桂花赔礼认错,并且许诺,若是她能嫁给袁焕之,就许个二房的身份给赵桂花,白纸黑字,签字画押,以后她们姐妹共同进退。 “这是怎么回事!” 夏若雪已经人事不省,被袁焕之抱在怀中,周围有各户人家的小姐公子们,其中有几个京都的浪荡子吹起了口哨,嘲讽道,“咱们大越的袁小将军还真是英雄救美的专业户呢!” “恭喜袁小将军和永平侯千金夏小姐喜结连理!” “哈哈,到时候咱们也要去讨一杯水酒喝!” 袁焕之和夏若雪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了肢体接触,而且二人并没有定亲,夏若雪的名节有损,永平侯府不会善罢甘休,袁焕之必定要负责。 “真羡慕袁小将军,死了林小姐那样的未婚妻,又来个身份更高的!” 夏家树大根深,在门第上高于林家,周围看热闹的公子们啧啧有声,他们心中嫉妒,趁着这会儿,说几句酸话,扩大影响。 “咱们也在大街上找找,救下落难的小姐,不如分成两队,你们找麻烦,咱们兄弟去解救,真是机智啊!” 几个小公子一唱一和,周围的众位小姐们脸色发白,看袁焕之的眼神就不对了。在西园诗会上,林苗月莫名其妙的落湖,袁焕之怎么赶得那么巧合?而这次又是如此,难道真像那些公子们所说,他是为了求娶夏若雪,故意制造的假象? 莫颜听不到楼下说什么,不然她肯定要沾沾自喜,这么简单就让袁焕之露出本来面目,真是意外的收获。 袁焕之被众人嘲讽,脸色一会儿青一会白,有心想要解释几句,把事情赖在万俟玉翎和莫颜身上,他想想,还是作罢,他自己都不相信,又如何服众?真真是吃了个哑巴亏。 “皇上驾到!” 今日花灯节,万民同庆,万俟御风在皇宫中坐不住了,带着几百名贴身侍卫出行,御林军开道,众位小姐公子听闻皇上出现,整齐划一地跪地磕头。 袁焕之赶紧把夏若雪放到地上,这么一折腾,夏若雪微微转醒,她就记得,刚刚在挑选首饰的时候,被人用东西砸了一下,她本来是脾气火爆之人,在众人面前伪装良好,可这次对方实在过分,让她气愤得破口大骂,“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干的?” 众人刚刚行礼,等候皇上叫众人起身,就在静默之时,突然传来夏若雪一声嚎叫。 “噗……” 有些浪荡子们,平时就不在乎礼仪规矩,此刻实在忍不住了,发出声音,其余公子小姐们到底不敢仿放肆,被憋出个内伤。 “咦?” 夏若雪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刚好看到满天的繁星,难道她在赏月?为什么感觉身上凉飕飕的呢? “夏小姐,快起来,皇上来了。” 在大家面前,袁焕之表现得很守礼,特地提醒夏若雪。可惜对她没什么作用,她揉了揉发胀的后脑,那里有一个明显的鼓包。 “放肆!” 皇上身边的大内总管着实看不下去了,平日永平侯没少给他好处,所以他尖着嗓子提点道,“夏小姐,您是怎么了?可是不舒服?皇上再此,有什么委屈可以和皇上说说。”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若雪猛然清醒,看到前面金黄色龙袍的万俟御风,皇上没有便装出行,看来很是正式,她刚才到底说了什么?似乎骂人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突然觉得有些绝望。 “皇上,臣女失仪,罪该万死!” 夏若雪连续磕头,头脑越发昏沉,她强忍着解释道,“臣女在街边挑选首饰,不知道哪里丢下来的丝绦,砸得臣女晕死过去。” “哦?” 万俟御风挑挑眉,让众人平身,他接过夏若雪送上的丝绦,宫制,似乎是在观赏台上的。 “夏小姐所言千真万确,臣也被丝绦砸到肩膀。” 这种时候,袁焕之不能退缩,他恭敬地单膝下跪。此事往小了说是恶作剧,往大了说,偷袭朝中重臣,罪名可大可小。 周围有公子们再次嗤笑出声,他们都在附近,为什么没有被砸到,没准是林苗月魂魄回来了,看到二人你侬我侬,气愤所致,只能说活该! 皇上在前,众人不敢小声议论,纷纷低下头去,等候万俟御风发话。 观景台上,莫颜背着手,在上面走了一圈,大理石铺成的地面光滑,若是雨雪天,很容易滑倒,楼梯陡峭,一个不小心,很容易栽倒。 “王爷,看意思,表姐和袁焕之正在告状,咱们得想个法子。” 万一皇上过问此事,总得有个说法,虽然不能把二人怎么样,可是面对盘问也很烦,她还想去城北大街转悠呢。 “无碍,你看看刚才的宫灯。” 万俟玉翎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莫颜回头,刚才缺少了两个丝绦的宫灯已经被填满,而莫颜却丝毫没有察觉,他想一定是在暗处的暗一所为。 “这么短的时间,从哪里找到的?” 这些丝绦属于特质,只有观景台才有,这么说,应该是在楼下的某个地点。 “二楼,叶相在。” 观景台早年都是大越的皇亲国戚,这几代万俟家子嗣不丰,所以二楼特赦给大越重臣,叶相等一品大员才有资格到二楼欣赏花灯,这是地位的象征。 “那就好。” 祸水东引,这是莫颜原本的打算,她还没这个能力,神不知鬼不觉的偷梁换柱,既然如此,那么她就放心了。这个夏若雪,真是矫情,屁大点的小事也要向皇上告状。 “对了,那个绿衣出宫了吗?” 莫颜忽然想起了洛荷身边的那个宫女,今日正好是正月十五,她应该到太皇太后的寝殿,寻找出宫的机会。不过宫门封闭,想要从宫中逃脱,难上加难。 洛荷倒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对此莫颜很是佩服,能做到这一点,对于一国的公主来说,着实难得,而且现在洛荷自己也有危险,一旦消息暴露,大吴和大越都不可能容得下她。 “恩。” 万俟玉翎轻声应答。 就在刚刚不久之前,暗一送来了消息,绿衣已经跟随太皇太后的人成功出宫。今日是花灯节,每年这个时候,太皇太后都会亲手做河灯,让宫女嬷嬷一起,放入京都的护城河,为大越的百姓们祈福,祈祷大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题外话------ 最近更新时间做一下调整,如果凌晨不能及时更新,就转移到中午十二点 搬家了,在二十八楼,没网线,信号也不太好,呜呜…造成不便,小莲深表歉意   ☆、第004章 观景台惊变 万俟御风听了夏若雪所言,沉默半晌,这才让她起身。若是普通的小物件,他根本不会在意,可能是有人手滑,不小心在窗户上扔下了东西,可这次的物件不同,是观景台的上的丝绦,万俟御风觉得其中有点猫腻,这条路是他从皇宫到朱雀南街观景台的必经之地,若是那个丝绦是冲着他来的呢? “皇上,那人应该在观景台上。” 袁焕之想知道到底是何人暗地里搞鬼,又添了一把火,“臣无事,可到底惊扰到圣驾,臣有责任抓住背后之人。” 万俟御风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今日是个喜庆的日子,查探此事,等花灯节过去也不晚,谁知道袁焕之不识相,非要再次强调。 “既然这样,袁爱卿,夏小姐随着朕到观景台看看,也给你二人一个交代。” 万俟御风带了几名贴身侍卫保护,其余人在留下,在观景台楼下巡视。众位小姐公子们为了看热闹,全部挤在两侧,他们也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放冷箭。 “皇上,彻查此事很简单,每盏宫灯都有四个丝绦,只要看哪盏宫灯缺少即可。” 先锁定范围,然后挨个盘问,希望那些大人们不会介意。刚才若是他反应慢些,恐怕也会和夏若雪一样,倒在地上人事不省,虽然不能造成重伤,却会丢了个大脸。此刻夏若雪的脸上还有一块黑漆漆的灰,是刚才某位小姐的鞋印。 万俟御风点点头,一楼只有少量的侍卫,进入到二楼,他眼睛尖,在叶相身边不远处的宫灯,发现两个缺口。莫非偷袭之人是叶相? 众位官员见皇上亲临,下跪磕头,万俟御风敷衍了几句,问道,“叶相,今儿好闲情雅致。” “皇上,花灯节是咱们大越一年一度的盛世,老臣得您的眷顾,才能到光景台,这里四周开阔,景致是极好的。” 叶相躬身施了一礼,面带和蔼的微笑,主动给皇上万俟御风介绍楼下的花灯,叶相不愧是百官之首,说话带有艺术性,利用几个典故,让万俟御风龙颜大悦,仿佛透过花灯,看到大越四海升平的景象。 “对了,叶相,你身边的宫灯的丝绦怎么缺了两个?” 万俟御风清了清嗓子,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叶相这才转身,他刚才没注意,四角宫灯垂下的丝绦,只能下后面两个。不过这和他有什么关系?皇上不会怀疑他偷了吧?观景台要比普通的二楼高近一倍,刚才下面纷乱,叶相在二楼尽收眼底,但是因为什么引发骚乱,却并不知情。 “这个,老臣不知。” 叶相一头雾水,丝绦丢了关他什么事,又不是金子,他拿着也没有用处。 “哦。” 万俟御风摸摸下巴,看叶相的模样不似作假,而且他和袁焕之并没有仇怨,二楼的几位大人都是朝中的重臣,应该不会做这种事。袁焕之见皇上似乎不打算继续追查,他首先发话,对着叶相施了一礼,“叶大人,刚才有人用丝绦砸人,下官和夏小姐不幸被砸中,夏小姐晕了过去。” “哦?” 难怪刚刚乱成一团,夏若雪突然躺倒在地,之前叶相看了半天热闹,以为是夏若雪撒泼,他家里那位母夜叉就是人前贤惠,人后撒泼打滚,若是不能满足其要求,定是要躺在地上滚上几圈的,叶相有苦难言。这么说,皇上问话的意思,是怀疑他?叶相赶紧站出来澄清,他转了转眼睛,计上心来,低头道,“皇上,刚才是林大人一直站在此处。” 吏部尚书林大人,林苗月的亲爹,袁焕之差点成他女婿。林尚书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谁料一把火烧到他身上,叶相给他使眼色,不言而喻,想用他来顶缸。 老不死的!每次出了点问题就让别人背黑锅,活该叶宛西当不成南平王妃!林尚书腹诽了几句,刚才袁焕之抱起夏若雪的那一幕很是刺眼,如果月儿还活着,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站在袁焕之身边的,应当是他的女儿! “皇上,刚才的丝绦是老臣丢下去的。” 皇上到二楼,万俟玉翎拉着莫颜一起下楼看热闹,刚出现在楼梯口,正好赶上林尚书老泪纵横,他不是演戏,对袁焕之不满,又思女心切,一时间忍不住内心的悲凉。 “林爱卿,朕相信你是有原因的,说来听听。” 皇上也八卦,万俟御风隐隐猜到了原因。最近护国将军府不太老实,皇上对袁焕之放心不下,趁此,正好修理一下,给他个没脸,算是警告。 林尚书混迹在朝堂,身居高位,早已经能揣摩圣意,皇上的意思是想为他做主,那么他倒是真想说说自己的冤屈。 “皇上,今儿是个喜庆的日子,臣不该说这些丧气话影响您的心情。” 林尚书哽咽了,言语中带着莫大的悲凉,女儿林苗月死得不明不白,丫鬟绣儿逃跑,成为一桩悬案。 林苗月的性格强势,他这个当爹的知晓,可此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绝对不到被杀害的地步,一切都是因为和袁焕之定亲之后才引起。他私下里拷问院中的丫鬟,丫鬟表示,袁焕之经常跳墙进入到府上,和月儿花前月下。 林尚书悔不当初,虽然二人定亲,可女子都是要名节的,怎能如此糊涂!都怪他一门心思的为皇上效忠,忽略了对女儿的管束。 林苗月暴毙,给林尚书的打击很大,他是老来得女,一直对这个宝贝疙瘩万千宠爱,就算到这个时候,他也不愿意说出实情,为了女儿的名节,忍气吞声,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臣见袁小将军和夏小姐行为亲密,想到了臣那可怜早逝的女儿……” 当着众人的面,林尚书泣不成声。莫颜深有感触,虽然林苗月那个人刻薄了点,但是却是林尚书的心头肉,做爹娘的,最怕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看到准女婿马上有了新欢,意难平。 有人愿意顶缸,莫颜乐得看热闹,她站在万俟玉翎的身后,露出半个脑袋,小声地道,“看林尚书也怪可怜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万俟玉翎脸上是万年不变的冰寒,他拉着莫颜,二人站在圆柱后面,继续强势围观。 “袁爱卿,可有此事?” 万俟御风面带惊奇之色,林苗月已经去了小半年,让袁焕之背上了个克妻的名头,京都传言,袁焕之征战沙场,手上有太多的人命,所以老天看不过去,特地收走他最在意的东西。 这种传言毫无根据,可是范围又很广泛,万俟御风觉得有些对不住袁焕之,一直琢磨再赐一桩亲事,在此之前,他为了考虑老臣的心情,得问问林尚书的意见。 林尚书说得直接,这让袁焕之很是尴尬,他没想到此事能被拿到明面上说,有心想否认,身边夏若雪一直盯着他,而且否认之后,他得罪了永平侯府和夏家,之前所用努力就要白白做了无用功。 为今之计,宁可背负骂名,也要咬牙承认。袁焕之心里恨透了那个抛丝绦之人,他不认为林尚书有这个准头,如若不是用了内力,夏若雪不会晕过去。 “皇上,臣对夏小姐一见钟情,所以今日约夏小姐出门赏灯。” 袁焕之低垂着头,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这个时候他作为男子主动站出来,一力承担,或许会让夏若雪感动,女人啊,总是敏感脆弱而又多情的。 果然,夏若雪听到袁焕之如是说,有那么一瞬间几乎停止了心跳,她知道,袁焕之是为了利用她,可是这个时候,在皇上和众位大人面前,他能站出来,让夏若雪很意外。 有人保护的感觉真好!如果换了南平王,会不会如袁小将军一样体贴?夏若雪想着,余光看到楼梯口的方向,莫颜正躲在万俟玉翎的身后,探出半个身子,二人低着头交流,莫颜偶尔会露出女子的娇羞的神色。 今日真是夏若雪的灾难,不过没有关系,莫颜蹦跶不了几天,很快,袁焕之会找人教训她,到时候,莫颜成了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看她有什么脸面站在南平王的身侧! “臣虽然爱慕夏小姐,但是合乎情止乎礼,并没有做什么逾越的举动。” 袁焕之非常维护夏若雪,言语间,对她能代表各府千金去南边送赈灾物资很是赞赏。从京都到湖州,路上要耽搁一个月,那会正是暑气正旺的时候,定是吃了不少苦。 “袁爱卿,朕能了解你的心情,但是还有一个疑问。” 万俟御风点点头,既然是林尚书所为,他总不能为了一个女子惩治老臣,此事不了了之,但是为了给林尚书交代,他沉默片刻继续问道,“你钟情于夏小姐,是在林小姐之前还是?” 这个问题很是刁钻,袁焕之在衡量利弊,怎么说才对自己有利,目前的情况,肯定是要得罪林尚书,二人已经撕破脸,再难拉拢,不如把赌注下在夏家。 “是在林小姐之前。” 袁焕之眼中闪过一抹悲痛,当时西园诗会,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林苗月溺死,所以舍身相救,那个时候他已经对夏若雪暗生情愫,为了负责,他不得已请求皇上赐婚,谁知道后来事情有了变故,袁焕之强调,林苗月的死让他悲痛万分,曾经夜夜买醉,万念俱灰,那个时候夏若雪大病初愈,毅然决定南下,二人重逢确定彼此的感情,是在前几日。 袁焕之再次塑造了一个情深意重的形象,周围的大人门听闻后唏嘘不已,感叹造化弄人。 “王爷,我始终觉得蝴蝶班差点什么,今日我算是明白了。” 莫颜抱着胳膊,冷眼看着袁焕之表演,说来说去,他袁焕之就是千古第一大情圣,把算计林苗月说成了万不得已,而夏若雪委曲求全,一度祝福二人百年好合,林子大了,真是什么鸟都有。 “恩,什么?” 万俟玉翎比较淡定,他了解袁焕之的为人,此人野心勃勃,心狠手辣,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但是也不是没有弱点,他的弱点是北部部落首领的千金,那才是他的心头好。 “缺一个袁焕之这样的戏子。” 搬弄是非,颠倒黑白,舌灿莲花,而且随时可以即兴演出,莫颜真想鼓掌叫好,扔出一锭银子砸杂袁焕之身上,大叫,再来一场! 夜色正浓,突然起了风,吹着四周的宫灯左右摇摆转动,上面用金线刺绣的大字,不住地变换着。 万俟御风了然,这么说袁焕之在这之前对夏小姐就有点意思,他的初衷是警告袁家,夏家也不是很老实,所以趁着这个机会,让二人下不来台。 “林爱卿,朕金口玉言,既然赐婚袁爱卿和令爱,就不能更改,找个黄道吉日,让令爱的棺椁迁移到袁家祖坟,以少将军夫人之礼下葬。” 万俟御风是变相承认林苗月的身份,而将来夏若雪进门,以继室的身份,对原配林苗月执妾礼,永远低人一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尚书激动得双膝跪地,不住地磕头,这样女儿名正言顺,不再是孤魂野鬼,将来夏若雪有了孩儿,也要叫自家女儿一声母亲,由袁家后人祭拜。 袁焕之没想到皇上会有此决定,愣神片刻,也跟着跪地谢恩,夏若雪听到之后如晴天霹雳,她是尊贵的侯门千金,就算入宫都能捞个贵妃之位当当,现在让她做人继室,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可惜圣命难违,夏若雪只觉得气血上涌,眼前发黑,再次晕了过去。 万俟御风不理会倒地的夏若雪,嘴角微微扬起,背着手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众大臣和侍卫,浩浩荡荡地上到三楼。 莫颜看了一眼,袁焕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蹙着眉头,在一旁呼唤着晕倒的表姐,整日算计别人,反倒成了继室,天意弄人啊。 三楼的视野更显得开阔,四面环风,站在凭栏处,远处的河流便是京都的护城河,在护城河两侧,每隔一段距离,有隐隐闪现的火把,河里,是各式各样的花灯。 每逢正月十五,京都的百姓们带自己亲手做的花灯到护城河边上祈福,这是大越的一个民俗传统,传言,此条河在某个地方和天上的银河相接,因此可被天神看到,百姓们许下美好的愿望,能得天神庇佑。 因为皇上归来,楼下聚集着众多百姓,人们都想一睹天颜,可惜前面是凶神恶煞,一脸严肃的大内侍卫,他们只能看到龙袍的一角。 看台上太过空旷,身后是一群毕恭毕敬的老臣,万俟御风觉得很是无趣,正月十五出行,为的就是一年一度难得的热闹,他从皇宫出来,为了体察民情,感受大越的盛世。 “去,下楼传旨,五品以上的官家小姐公子们,皆可上楼,陪朕一起赏灯。” 万俟御风对着一旁的总管太监宣旨,转过头的看到了一身白衣的皇叔,万俟玉翎正和莫颜在一处角落,二人的身前有一个粗大的柱子,遮挡住一大半的身形。 万俟御风对待这个皇叔,心态是比较复杂的,一方面,他不希望有人的声望超过自己,这样显得他很没作为,皇叔的存在是一个莫大的威胁。可是当年父皇驾崩,把大越军权的将尽二分之一交给了皇叔,对他这个皇子却不屑一顾,以至于他一直没有什么底气。 边境小国动乱,一战多年,万俟御风派南平王出征,削弱其军权,同时他自己趁着这个机会韬光养晦,暗中招兵买马,在西北盐场那里招收了十万大军,各个勇猛彪悍,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一直在等待良机。 大越只能有一个皇上,南平王功高震主,万俟御风绝对不能容忍,所以,为了让皇叔不再被众人仰望,他给皇叔找了个拖后腿的皇嫂,京都闻名的草包小姐莫颜。 这么做不是没理由,左都御史莫中臣是个言官,靠嘴皮子混饭吃,朝堂上的百官得罪遍了,只能依赖于他,可以说是万俟御风的心腹,这样以后南平王府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会知情。 南平王是必须要铲除的,但是不是现在。他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只等时机成熟,一切水到渠成。 后宫空虚,子嗣不丰,只有一个低等级的嫔妃生了一个病弱的小公主,太医看过,说是活不到及笄,早夭的命格。 皇后洛荷已死,万俟御风的确伤感了一段时日,形容憔悴,或许做天子的就不该有感情,他要的,仅仅是这个天下。 “皇叔,得知你能回来,朕心甚慰,可见今儿真是个喜庆的日子!” 万俟御风满面春风,眼中闪烁着笑花,更显得俊朗。难怪京都的各位小姐都想参加选秀,皇权至上,万俟御风又是如此风流的人物,早已让众多的芳心沦陷,但是不包括莫颜,她一直对这个冒牌货的野种无任何好感,和袁焕之归为一类人。 “让皇上担心了。” 万俟玉翎的眼眸黯淡,淡漠地望着远方,他站在灯火阑珊处,身量笔直,一身白衫随着夜风飘起,莫颜站在他的身侧,听到他那声从喉咙深处传来的幽幽叹息,瞬间有了一种领略世间沧桑之感。 万俟御风刚想继续应付几句,楼下传来了脚步声,一群公子小姐们上台,众人跪倒再次行礼。 看台上瞬间多了几十号人,仍旧不显得拥挤,万俟御风让众人不必拘谨,他喜欢活跃的气氛。 十来岁的小姐公子们居多,爱说爱笑的年纪,彼此又不陌生,众人登高,对着远处的景色指指点点。 “夏小姐,你还好吗?刚才你晕倒,着实把我们吓了一跳呢!” 李月娥眼带水光,一副小兔子般受惊的模样,她用手摸着前胸顺气,语带关切,“刚才也不知道是哪个粗心大意地,在你脸上踩了一脚,天啊!” 周围的小姐公子们有一部分是后来才到,根本不清楚发生何事,听到说话声,疑惑地盯着夏若雪的脸,上面确实有一道黑印子。 “被踩到了脸?夏小姐真是运气不好呢!” 有李月娥打头阵,赵桂花立刻接上,二人一唱一和,明着是关心,可是有心人那么一琢磨,这无异于揭短,不给人脸面。 “无碍,李小姐,赵小姐,你们是不是眼花了?” 夏若雪才醒来不久,还没吸收那个被赐袁焕之做继室的消息,她在衣袖下面的手攥成拳头,手背上青筋突起,强忍着怒火才没上去扇二人的巴掌。 一个两个,都踩到她的头上去了!什么东西!尤其李月娥,一个妾生女,总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挑拨是非,李月娥是不是当她是面人?给林苗月下毒那个把柄,还掌握在她的手里呢! “虽火烛明亮,可毕竟不是白日,有可能眼花了吧。” 接到夏若雪暗含威胁的眼神,李月娥莞尔一笑,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可不想激怒夏若雪,那件事,现在还不能被抖出来。就在昨天,她的人已经赶往了湖州,关于春情因何而逃,想必马上有消息传回来。 万俟玉翎不喜人多,他找到一个角落,摆出一副生人勿近,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周身带着寒霜,让很多想上前攀谈的小姐公子们望而却步。 那边,莫颜看到了陈英,她低头小声地对着万俟玉翎说了几句,然后拿着自己的美人宫灯,到陈英处炫耀。 “这盏灯真是好看呢!颜颜,你和王爷看起来真的很登对!” 陈英眨眨眼,拉着莫颜窃窃私语,她在后面跟着,莫颜的身高只到南平王的肩膀下方,却也是这个年纪比较高的了。 “是啊,是他送给我的。” 莫颜一脸得意,看到很多小姐假装看风景,故意凑到她这里,她眨眨眼,“王爷给我预定了多宝阁吴匠人做的镂空玉簪,说是作为定情信物。” 话毕,莫颜低垂着眼睛,卷翘的睫毛不住地抖动,当众秀恩爱,成为大众情敌,这压力还不是一般的大。 “哇,真的吗?那根簪子我都想要很久了呢!” 陈英脾气和男儿家差不多,对华丽的金银钗环没有兴趣,看上了吴匠人做的镂空簪子,可多宝阁说早已经定给了贵人。 “什么?镂空钗环怎么可能是你的!” 叶宛西连连惊呼,那根钗环她等了三个月之久,定金已经交付完毕,吴匠人来大越不长时间,不可能有其他作品! “怎么就不是了,难道你在京都的名声好,钗环就必须给你?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莫颜背着手,睨了叶宛西一眼,以前还觉得这个叶相千金做事稳重有度,现在看来,不过是个爱冲昏头脑的草包,光有才学有什么用,将来出嫁,整日对着空房琴棋书画,谁理会啊! “莫颜,你现在还不是南平王妃,便猖狂到如此地步,小心鸡飞蛋打!” 面对莫颜,自己瞧不起的人,叶宛西很是强硬,她爹是叶相,百官之首,还怕区区一个二品御史家的小姐? “猖狂怎么了?猖狂碍到你了?你可以用棉花堵住耳朵啊,别听别看不好了,本小姐再次重申一遍,镂空玉钗是王爷送本小姐的定亲信物!” 后面四个大字,莫颜着重强调,就算对万俟玉翎没有什么感情,自己的东西,也不想被任何人觊觎! “叶宛西,我警告你,不该说的别说,不该留的别留,不是自己的别碰!” 非要把话说明白?叶宛西曾经送过自家未婚夫一个荷包,当初管家又不好送回去,十分为难,二人定亲之后,荷包转给了莫颜,被她赏给伺候二哥的聋哑婆子当摆放的小物件了。 一句话,包含很多暗示,那是叶宛西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虽然莫颜没说得很明白,她仍旧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眼中不自觉地挤出眼泪,但是此刻爹爹就在不远处,她不能懦弱,必须拿出丞相千金的气派,想到此,叶宛西抬头,就要对着莫颜的脸扇巴掌。 “口渴了没有?不要对不相干的人废话。” 就在叶宛西抬起手的一瞬间,万俟玉翎恰到好处地出现,他用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眸子,扫了叶宛西一眼,对方顿时如被冻结一般,一直保持着扬手的姿势,一动不动。 “还好,我想去城北大街,想喝老孙家的酸梅汤。” 莫颜嘟嘟嘴,挎着万俟玉翎的手臂,心中暗笑,这人最不喜欢被碰触,眼下这种场合,她笃定自己不会被拍飞,占占便宜,顺便吃点豆腐,就当是为了他得罪人的利息。 “好。” 万俟玉翎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见莫颜笑得和一只偷腥的猫,立刻明白她心中所想,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眼神不自觉带了宠溺的意味。 这一切,刺痛了两个人的眼睛,叶宛西虽然气愤,她却是个正直的人,不喜欢来阴的,夏若雪不同,她盘算的袁焕之什么时候才能下手,在这之前,就让莫颜先被捧到天上吧,要知道那样落下去,才是摔得最惨的! “不好了!有刺客!保护皇上!” 楼下有御林军大声喊道,瞬间,四面八方涌出成批的黑衣人,楼下传来打斗之声。 目前黑衣人还没有到观景台上来,万俟御风显得很淡定,他回过头,安排一众老臣下楼,到二楼去,若是刺客上到三楼,众人坠落,这个高度必将殒命。 “招招狠辣,是死士。” 莫颜看了黑衣人的动作,琢磨自己招式的过人之处,万俟玉翎教给她的套路主要为进攻,同时偏重防守,这些黑衣人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把自己的缺陷完完全全暴露出来。 “跟在我的身后,此次刺杀不简单。” 情况紧急,万俟玉翎拉着莫颜的手,在对面铺子的屋檐上,埋伏着大量的弓箭手,蓄势待发,在楼上的大内侍卫疲于应对。 “啊!杀人了,快跑了!” 楼下一团混乱,传来一片哭爹叫娘的喊声,有些人娇弱的,被人流踩在下方,众人为了逃命,顾不得脚下的路,造成踩踏的惨案,初步估计死伤惨重。黑衣人见人就杀,杀红了眼睛,部分开始往楼上进攻。 “弓箭手,放箭!” 屋檐上埋伏的黑衣人全部现身,莫颜这才看清楚,这些人用的竟然是火流箭! 不知何时,身边传来刺鼻的味道,莫颜暗道不好,有人在观景台上泼了灯油! “不好,走水了!保护皇上!” 众人已经跑到了二楼,凭栏都是木头制成,火流箭射穿了宫灯,掉落在凭栏附近,很快,四周起火,众人被围困在观景台内,寸步难行。 在场的公子小姐们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有胆小的,小声地啜泣,李月娥带着赵桂花躲避在人群中间,她看着袁焕之和夏若雪的方向,她多么希望袁郎可以来到她的身侧,把她紧紧地拥在怀中,可是,他身边的那个人为什么是夏若雪呢。 “别担心,一切有本王。” 场面混乱,万俟玉翎只保护莫颜一人,二人迅速地跟在万俟御风身后下楼,袁焕之见状,拉着夏若雪的胳膊紧紧跟随。 “放箭,给我狠狠射,射死大越的狗皇帝,哈哈哈哈!” 有人仰天发出癫狂的笑声,在这个夜里格外的渗人,刚下楼的时候,莫颜向远方眺望,隔着一条街,那边的百姓们还在欢喜地逛着市集,根本不知道朱雀南街已经成为了修罗场。 地下一片横七竖八的尸体,血迹染红两侧的宫灯,连天上的圆月,都变得如血红一般的颜色。 观景的台四周已经被熊熊的火焰包围,而黑衣人不停地向上丢弃一些易燃的物品。 “咳咳!” 黑色的浓烟呛人,不少小姐公子们被熏得流出了眼泪,众人像无头苍蝇一般惊慌失措。 楼下,密密麻麻,全部都是黑衣人,在观景台,等着被火烧死,若是跑下楼,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黑衣人不断地射箭,大内侍卫组成人墙,挡在皇上万俟御风身前,众人谨慎地向着一楼转移。 “不好了,快点撤,御林军来了!” 浓烟惊动了在京都巡城的御林军,黑衣人见势不好,准备撤退,他们在做最后的收尾,把带来的所有箭矣全部射向人群的方向。 突然,有人在身后推了莫颜一下,让她身体失去重心前倾,立刻被当成了靶子,和大内侍卫一般站在皇上万俟御风身侧,眼瞅着一支带着火光的箭以劲风袭来,莫颜暗道不好!刚才李月娥和夏若雪分别站在她的身后,幕后的黑手,定是二人之一。 火流箭冲着莫颜的咽喉处而来,若是射中,必死无疑,千钧一发之际,万俟玉翎出现她的身后用力一带,莫颜只觉得自己身子一飘,被带入一个并不温暖却宽阔怀抱中。 有惊无险,莫颜嗅着淡淡的梅花香味,觉得格外的安心,刚刚的箭太快,根本来不及躲闪,她被推到前面,箭已经到了她眼前一米处。 “啊!” 万俟玉翎很清楚地看到李月娥的手,他本来可以用手夹住箭,阻止继续射程,但是他不想那么放过害莫颜的人,所以并没有理会,莫颜身后的李月娥被火箭射中了肩膀处,衣衫也跟着着了火。 “袁郎,救救我,救救我!” 皮肉被烧焦的气味穿来,李月娥想在地上滚一圈,见肩膀插箭,她用力一手拔下,血顺着箭头的方向喷洒出去! 莫颜眸子暗了暗,李月娥想要害她,很好!她记住了,得罪她莫颜的人,就算是活体解剖,也使得! 李月娥在地上打滚,莫颜趁此机会,在她的手上踩了几脚,她练习了小半年的基本功,小有成绩,刚才已经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十指连心,李月娥必定享受那锥心刺骨的痛楚! 莫颜不是个狠心的人,前世的职业关系,让她始终保留最起码的良知,绝对不会我因为某种目的,对无辜的人下手,但是她也不是圣母,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她才不会傻到原谅这种人,必将千万倍偿还回去! “安心,已经没事了。” 莫颜一直是一个姿势依偎在万俟玉翎的怀中,他低着头,看着怀中的小脑袋,突然多了一种保护的欲望,她,究竟还是和那些官家小姐不同的,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可是他竟然可以懂她。 部分黑衣人来不及撤退,在御林军到来之时,吞药自尽,尽管万俟御风一再强调留活口,可片刻后,地下已经是成片的尸体。 “鹤顶红,回天乏术。” 莫颜低着头,用手帕掰开黑衣人的嘴角,闻着其中的气味,立刻确定,这种毒药很是邪门,却也稀少,一般普通的铺子里并没有,可见幕后之人,来头很大。 夜晚的风很大,吹乱了莫颜的发,空气中传来浓烟和血腥掺杂的味道,令人作呕。在场的公子小姐们,何时见过这等场面,脸色苍白,瑟瑟发抖,有些人白眼一翻,立刻晕死过去。 几位朝中的老臣镇定一些,颤颤巍巍地安抚皇上,众人在御林军的护送下撤退。 “这些人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 万俟玉翎不想踩着脚下的鲜血,他抱起了莫颜,二人一路从房檐上飞过,等到朱雀南街的一头,这才放她下来。 就算有值钱的玩意,莫颜也没有心情,她还未从刚才的惊魂未定中走出,真的好险!银子固然重要,但是也不能要钱不要命,她的命,岂是那点蝇头小利能换来的!未来的南平王妃,什么概念,整个南平王府所有的产业都是她的! “还好,观景台距离染发坊比较远,不然的话,换屋顶的瓦片,还要一笔银子。” 那些黑衣人为了能更好的隐藏,早早地卸下屋顶的瓦片,在打斗的时候,很多铺子被砸门,窗户上破洞,有的牌匾掉落,这都需要银子修复的。 万俟玉翎抽抽嘴角,觉得她的话没什么可信度,刚才还在担忧自己那条小命,转头就能碎碎念铺子,变化之快,让他差点反应不过来。 “看你袖兜鼓鼓的,是不是带了点心?” “恩,有的有的,你是不是饿了?” 莫颜赶紧从袖口掏出一个小帕子,里面包着几块红豆酥,压得有些变形,外皮不是那么完整,只不过影响美观,味道不变。 “你应该吃红豆酥了,按照莫大人的意思。” 万俟玉翎拉着莫颜的一条手臂,即便是发生刺杀一事,也不能浪费大好时光,刚才他答应带她到城北大街去喝老孙家的酸梅汤。 莫颜囧了囧,这是嫌弃她聒噪,要用糕饼堵住她的嘴?刚才人前无限宠溺,原来是逢场作戏,人后立刻变了一副模样,收放自如。看来,蝴蝶班最想引进的人才不是袁小将军,而是南平王万俟玉翎。 皇上被刺杀的消息被封锁,百姓们并不知情,拖家带口的在人海中闲逛,偶尔看到合心意的小物件,与摊主讨价还价,集市上喧闹着。 城北大街距离昌平坊比较近,那边更为繁华,只是距离二人所在地要行上半个时辰,万俟玉翎吹响了一个笛子,立刻从角落中跑来一匹白色的高头骏马,让莫颜的脑海中闪现一句话,“骑白马的不是王子,有可能是唐僧。” 莫颜肚子有些饿了,叫唤了一声,她捂着脸,尴尬地缩在万俟玉翎怀中,才用过晚膳没多久,她觉得有些尴尬。 “恩,想吃什么?” 看来,未来的王妃不好养,比较娇气,晚膳用了那么多的粥啊,小菜,这才多久,又饿得前胸贴后背,也难怪怎么都吃不胖了。 “我想吃唐僧肉。” 莫颜心里正寻思唐僧,若是把皇叔大人换成自家大哥莫轻风就完美了,二哥莫轻雨可以做二师兄。见万俟玉翎沉默,她解释,是一本类似《大越异闻录》的书,里面有一个取经的和尚,吃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在现代的时候,莫颜记得朋友圈有人发过小段子,“长大了要嫁给唐僧,能玩就玩,不能玩就把他吃掉”,同理,她要改成,“及笄了要嫁给南平王,能玩就玩,不能玩就花他银子”。 ------题外话------ 千万别觉得我女主不强,咱是为了给皇叔机会,促其感情进展啊~(>_<)~   ☆、第005章 准夫妻街头卖艺 城北大街是京都又一个繁华地,此处都是平头百姓的居所,和奢华的朱雀南街,是两个世界。 夜色正浓,街道两侧有各式各样的花灯,不同于官府制造的那么华丽,却有自己独特的特色,老人小娃们,拖家带口的到街市上转悠,卖吃食和小玩意的摊子,一个挨着一个。 这里不分阶级,有穿着稍好一些,绸缎袄子的百姓,也有满身补丁的穷苦人家,众人随着人流边走边逛,脸上的笑意是那么的平凡而真实。 街道两旁挂着灯笼,有些带着编号,都是民间的手艺人所做,外罩有丝绸,也有雪白的宣纸,用竹篾编织成的花鸟鱼虫,品种多样,五彩缤纷。 “好吃的糖蜜喽,给小娃们买一勺尝尝,甜甜嘴儿!” “正月十五闹花灯,来买一盏红色的花灯,日日红红火火!” 街道正中间,不时有小贩们穿梭,吆喝着,今儿出门上街,众人不会省那个三瓜两枣的,可高兴坏了小娃们,嘴里吃着零嘴,手里拿着一包,四处看着热闹。 莫颜捂着肚子,她是有点饿,想吃点小吃解馋,对于她来说,夜晚几乎没有闲逛的机会。 大越讲究男女大防,这些官家小姐们被养在深闺之中,平日出门都要戴着帷帽。京都夜晚宵禁,唯一一处比较热闹的地方就属昌平坊,那是因隔一条街,便是一条花街柳巷。 “好吃的鱼丸啊,新鲜的鱼肉剁馅,不好吃不要钱喽!” 前方有一个小摊位,有不少百姓等候在此,空气里传来一股子鲜香的味道,莫颜吸了吸鼻子,拉着万俟玉翎的胳膊,眼波流转,眼里满是期盼。 “偶尔吃一次无妨。” 这些寻常吃食,万俟玉翎担心不干净,那个摊位的老板一手炸鱼丸,一手收铜板,忙得不亦乐乎,那铜板被很多人摸过,一点也不干净,他这种有洁癖之人无法忍受。 莫颜接过荷包满心欢喜,正准备排队买鱼丸,她掏荷包的时候,只有一沓轻飘飘的银票,借着灯光,莫颜一看,最小的数额是一百两银子。 鱼丸十二个铜板一份,这对寻常百姓人家来说,就有些贵了,十二文能买半斤猪肉,用来耗油,每次做菜用几片,省着吃能用上半个月,而鱼丸那么几个,吃到嘴里就没了。 这个时候的鱼肉比较贵,而且过了油,所以十二文的价位还是很合理的,炸出来的鱼丸色泽金黄,有各式的酱料选择,甜口,咸口,辣口,自行添加。小摊的生意不错,但是一晚上能收个十两银子就顶天了,怎么有银子找零,莫颜沮丧地低着头,有银子花不出去,也够憋屈的。 距离鱼丸的摊位不远,有一家老字号,老孙家羊肉泡馍,买泡馍送一碗正宗的酸梅汤,酸甜可口开胃。 “怎么了?” 见莫颜瞬间失落,万俟玉翎忍不住问出声,刚才经历一场惊魂的刺杀,他特地带着她来城北大街压惊,不知道为何,每次看到她低垂着头,沮丧的模样,总觉得内心不太舒坦。 “银票的面值太大了,十二个铜板和一百两的银子。” 莫颜欲哭无泪,和土豪出门也是有坏处的,在朱雀南街消费没问题,转移到平民百姓的地方,找零成最大的麻烦。 “你喜欢就好,别纠结银子,本王不缺。” 银子能解决的问题不是问题,可问题是,莫颜不是冤大头!摊主生意不错,日子是过的下去的,她为什么要让人家发一笔意外之财?没准摊主有了银子之后,抛弃糟糠之妻,又找了个小的,最后家破人亡,就好像之前杨小花的案子。 “你总是很有道理。” 万俟玉翎不知道莫颜的小脑袋瓜子一天都在想什么,可能是戏本子看多了,不由自主的联想,他是大越的王爷,总不会占百姓的便宜。 “王爷,不如咱们想点办法,赚点铜板花花?” 莫颜确实心疼银子,每一个铜板都要花在刀刃上,一百两银子,她可以让做鱼丸的摊主到御史府做两三年工了,天天炸鱼丸吃。 前面有不少民俗表演,吞火的,耍猴的,唱小曲的,百姓们围观,到精彩之处,拍手叫好,给上一把铜板。 积少成多,能招引来几十个百姓,今夜的伙食就算圆满了,鱼丸,老孙家的泡馍,酸梅汤,走的时候还能给家里人带点小吃回去。 莫颜的美目流转,她自己没有才艺,只能剖个兔子,感叹到了古代,英雄无用武之地,但是南平王有啊,一身高深莫测的武功,表演个胸口碎大石没有问题的吧? “赚铜板?” 万俟玉翎觉得背后一寒,他感觉到一道不怀好意的光芒,自家的小未婚妻不一定在打什么鬼主意。他有大越的宝藏,手里捏着几乎整个大越的经济命脉,金山银山,何时要到赚铜板的地步。 “恩,就是铜板。” 在市井,碎银子很少,百姓们都是以铜板作为钱币,一千个铜板是一两银子,如此换算,铜板并不是想的那么沉手,很轻薄。 二人策马前来,万俟玉翎已经戴上一块薄如蝉翼的面具,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可遮掩原来的七分容貌。 为了低调,莫颜卸下身上的首饰钗环,二人站在街上行走,不是那么的显眼。 “我听说有内力之人,格外的有力量,你看那边有现成的石块,咱们不如来个胸口碎大石?” 必须要来点震撼的才能吸引住人,早点赚了铜板,好买上吃食,安慰空空的肚腹,在观景台的惊变,莫颜不是很在意,反正不是来杀她的,让她记恨的是李月娥的所作所为。 “你逛吧,本王先行一步。” 万俟玉翎话毕,转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而去,莫颜提着灯笼,小跑上前,她苦了脸,没铜板寸步难行,不然把手上的美人灯卖掉?不行,那是送给二哥的!莫颜摇摇脑袋,决定还是在皇叔身上打主意。 温热的小手拉上万俟玉翎的衣袖,让他心头一暖,不自觉,对她的宠爱过了头,这若是旁人,怎么敢对他提这种无礼至极的要求,可出乎意料,万俟玉翎并不生气,有的只是深深的无力感。 “哎呀,走什么,有事好商量,嘿嘿。” 莫颜脸皮相当厚,她好言好语地安抚了万俟玉翎几句,琢磨不太现实,高高在上的人总是分外重视自己的形象,即便是戴着面具,那有什么法子能赚到铜板,还能优雅一些的? 卖字画,需要笔墨纸砚,若是吹拉弹唱,也需要有工具才行,这点让莫颜很是苦恼。 二人随着人流向前,前方转角处,有两个人蹲在地上,面色愁苦,一个老者到了花甲之年,另个小姑娘才八九岁,两个人前面摆着一个碗,却是空的。 偶尔有路过的百姓,以为二人是乞丐,便好心的给上一个铜板,老者拒绝的很彻底,不食嗟来之食,他们祖孙是来打把势卖艺的,拿着施舍的银钱,用着不安心。 莫颜很是感慨,若是在现代,众人肯定要嘲笑二人痴傻,殊不知地铁上,火车站,总有人拿着小本子装聋哑人骗钱,一次莫颜好心,给了十块钱,结果对方立刻举出来一个小牌子,上书:最低二十元起。 古代的人心眼实诚,大多数人都保持淳朴的内心,不食嗟来之食,是一种高尚的气节。 “有了!” 莫颜停下脚步,脑袋不停地转动,她看这祖孙二人有些可怜,若是能结伴一起卖艺,给能给对方招揽生意,这样的话,彼此双方受益,何乐而不为!四个人一起组队,目标要小多了。 万俟玉翎站在莫颜身后,体贴地为她抵挡拥挤的人潮,罢了,就随了她吧,有时候,生活应该多一些未知。 从小开始,万俟玉翎知道自己与常人不同,很多事情,他总是能提前算计到,所有的一切几乎都在他的掌控之内,他甚至知道,明天到底会发生什么,自从那次在朱雀南街和莫颜第一次相遇,他体会了那种未知感,很神秘,很刺激,不自觉地想了解她更多。 莫颜回过头,见万俟玉翎沉默的站在身后,满足地笑笑,刚才她还真的有点担心他丢下她一个人。 老者和她的孙女没有别的家人,二人是湖州人士,因为水患流浪到京都,老者会拉二胡,这是他唯一值钱的家当,小孙女声线不错,唱一些南方的小调。 可惜湖州有自己的方言,很多小调让人听不明白,京都的百姓不买账,二人自然招揽不到生意。 “这好办!” 莫颜让老者和小孙女联合表演,这个小姑娘才八九岁,很是懂事了,嗓音甜美,自己的蝴蝶班正是缺人之际,可以把二人收纳进去。 谈这个问题,有些遥远,莫颜要考验一下二人的品行,再说签死契,老者和她的小孙女未必愿意。 老者叫赵东海,小孙女赵小倩,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在京都的贫民窟租了个小棚子,平日里赵东海去茶棚拉二胡,得上几个大子儿,二人勉强糊口。 “我现在哼小调,你看看能不能配乐。” 莫颜哼唱的是那首在宫宴上曾经唱过的《好日子》,这首小调一炮而红,在京都官家流传,貌似还没到民间来,莫颜决定用这首歌做噱头,同时给自己积累一点好的名声。 “应该没啥难的。” 《好日子》的节奏明快,朗朗上口,莫颜哼唱一遍之后,周围已经围拢了几个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打听。 “咱们先彩排,等一会儿表演,这首《好日子》在花灯节正好应景,而且这是今年宫宴上,左杜御史家的莫小姐所唱,因此被皇上赐婚南平王!” 南平王的号召力远远超乎想象,百姓们闻风而动,立刻包围四人,一传十,十传百,瞬间人尽皆知,众人都想听听,那首小调是什么样的! “莫小姐成为未来的南平王妃,就是靠这首调子,你还走啥,赶紧过来听听,等俺学会了,也去村东头的小翠家求亲去!” “哎呀,就你那嗓子,唱个小曲那调子能跑到汴州,你可悠着点吧!” 周围的人百姓们交头接耳,偶尔蹦出来几句让人啼笑皆非的话,让气氛更为火爆。 众人都是哪人多上哪看热闹,四人还没分配好,周围的树上都坐满了人,刚才喧哗声不见,百姓们屏气凝神,生怕后排听不到那首调子。 万俟玉翎身上有一个玉笛,和老者一同配乐,顺便还要兼顾鼓手,四人没有鼓,就找了一块能制造响声的木板。 赵小倩负责伴舞,莫颜简单教会她几个动作,赵小倩学得很快,还能跟着曲子的旋律自己编排。 这里不是皇宫,没有琴师,没有奢华的乐器,围观的都是平头百姓,可莫颜却非常兴奋,她感觉就好像在现代开演唱会一般。 “今天是个好日子,吉祥的事儿都能成……” 乐曲响起,二胡夹杂着笛声,出奇的和谐喜庆,莫颜和着音乐唱着,赵小倩翩翩起舞,头顶上挂着的花灯,把四人的脸庞照得格外的清晰,人群中的百姓们,心底被深深地震撼着。 生活总有酸甜苦辣,悲欢离合,只要能挺过去,前方的路永远是光明的,无论怎样,每年都会迎来春节,有阖家团圆的喜庆日子,是那么的幸福美好,如小调的词儿,生活的花朵是我们的笑脸。 一遍结束,百姓们已经能跟着哼唱,赵小倩小小年纪,是个人来疯,不停地挥舞着小手绢,莫颜见状,重复了一遍。 四周传来清脆的响声,瞬间满地的铜板,曲毕,百姓们还沉浸在乐趣之中,哼唱着小调,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幸福的喜悦。 “调子和一般的小曲不同呢。” “真好听,难怪皇上会给莫小姐赐婚了!” 百姓们围观着四人,意犹未尽,等了一会儿才散去,他们心中疑惑,既然那个莫小姐是草包,怎能演绎出如此动听的旋律呢,看来传闻不可尽信。 人刚离去,赵小倩立刻蹲下身子捡着铜板,其中还有两小块碎银子,这么加起来,一会儿的工夫就赚了有几两银子之多。 “这位姑娘,我们只要二十文便可。这还是占便宜了。” 若是没莫颜帮助,老者可能没一点收获,他数了二十个铜板,拉着孙女小倩对着莫颜和二人鞠躬。 “赵老伯,您可千万别这么说。” 莫颜想要多给他一些银钱,对方坚定地拒绝,无奈之下,莫颜给了他们一个地址,若是有兴趣加入蝴蝶班,就去那里找胡班主或者张大姑娘。 得了铜板,莫颜眉开眼笑,之前赚了很多银钱,全靠坑蒙拐骗,染发坊,也是在万俟玉翎的帮助下开的,她出力不多,而这次卖艺,主唱是她,是真真的靠着本事赚银子。 在老孙家点了一碗羊肉泡馍,美滋滋地喝着酸梅汤,莫颜觉得很踏实,原来凭本事赚银子是这样的。 夜已经深了,城北大街依然喧闹,莫颜心心念念地惦记鱼丸,被这些美味折服,在观景台所受的惊吓,消失得一干二净。 二人携手同游,正在和百姓们同乐,而在内城附近的永平侯府,灯火通明,正院的偏厅,永平侯,大吕氏,世子夏明轩和其妹夏若雪围坐在一起,屋内死寂,四人表情各异。 夏明轩叹了一口气,做兄长的,怎能不知道妹妹的心思,造化弄人,皇上兴头上,棒打鸳鸯,他没能去御史府提亲,若雪也无法和南平王有什么交集。 “娘,这是突然情况,您也不能怪小妹。” 当时那种形势,袁小将军已经足够维护若雪,甚至不惜和林尚书撕破脸,反之,如若袁小将军和林尚书站在一起,妹妹没了名声,将来更嫁不到好人家。 “说的倒是轻巧,不过是个三品的武官,还是继室,你让我怎么见人?” 大吕氏一口气好悬没上来,她用手不停地捶打着前胸,从小到大,她都在和别人比较,一直以来,她用手段抢了嫡亲妹妹的姻缘,嫁到了勋贵人家,成为永平侯夫人,众人巴结,而小吕氏嫁了个穷酸,被她踩在脚下,如今风水轮流转,莫颜被赐婚南平王,麻雀变凤凰,马上要飞上枝头了,而自家的若雪,什么都好,只落得个做人继室,大吕氏心里极其不平衡! 人要一口气,佛为一炷香,大吕氏是个要面子的,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都懵了。 而永平侯则不同,身在朝堂,讲究的是利益,护国将军府上人脉广,袁小将军是难得的青年才俊,这门亲事倒是可以,他摸不透的是圣意。 正院屋檐下,站着一群丫鬟婆子,彼此神色严肃,你看我,我看着你,刚才夫人要歇下了,小姐突然闯入正院,巧的是,老爷竟然在。 要她们说,小姐太冲动了些,又不是发生天大的事,就不能在明天说?一年到头,老爷难得上正院来几次,夫人守着活寡,好不容易今日盼来老爷,夫人正欢喜着,被小姐硬生生的打断了。 丫鬟婆子们连连叹息,夫人没得到雨露,喜怒无常,倒霉的又是她们。 内室里火烛明亮,燃着催情的熏香,大吕氏早早得到永平侯要来正院的消息,特地准备从青楼里弄来的助情物件,想着今日能多要几回,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顿时没了心情。 夏若雪突然觉得有些头晕,身体发热,她红着脸颊,低垂着头胡思乱想,脑海中竟然是在湖州的那一夜,开始疼痛得如被撕裂一般,后来渐渐地有了快感,她喘息着,眼眸也变得水润。 吕氏把点燃助情熏香的事忘在了脑后,以为女儿很委屈,她摇摇头,“事到如今,还是想想补救的法子,我可不想若雪给那个破落户人家做继室!” 护国将军当年出身草莽,是一个山头的山匪,手上人命无数,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是当地一霸。后来不知怎么突然清醒一些,从了军,一点点靠战功,才有如今的地位。 世家大族不存在绝对的隐秘,护国将军如何上位,这些夫人们摸了个门清,真正高门小姐出嫁,更在乎对方的底蕴,袁家不过是垫底的,所以之前护国将军夫人李氏才会主动和京兆尹府攀关系。 “夫人,袁家风头正旺,若雪配袁小将军,也不算很委屈。” 永平侯看得更长远,目前大越的形势并不乐观,大吴内乱,几位皇子正在争夺太子之位,老皇上重病,随时可能一命呜呼,若是尘埃落定,随时有可能进攻大越,北地的部落,南边的小国都想分一杯羹,这种时候还是和武将人家结亲比较稳妥。“将来打仗,如果袁小将军挣上一份军功,没准皇上龙颜大悦,封侯都是有可能的。” 乱世出英雄,大越在暴风雨前夕,山雨欲来风满楼。永平侯府的老祖宗,当着跟随万俟家先祖打天下,因赫赫军功被封侯,世袭罔替,百年之后,夏家依旧屹立不倒,惠及子孙。 “将来,将来到什么时候?你怎么不说战场上刀枪无眼,万一袁焕之有个三长两短,咱们的若雪可是要守活寡了!” 大吕氏越想越绝望,钻了牛角尖。母女二人曾经商量过,把目标放在南平王万俟玉翎身上,现下和袁焕之做对比,也差的太多了。 “若雪嫁到袁家,将来咱们的外孙要喊林苗月那个小蹄子一声母亲,你让我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关键林苗月已死,尸体都腐烂在泥土里了,还是个没过门的,单凭皇上的一句话,就确定了地位。 “行了,别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永平侯紧锁双眉,女子在内宅之中,见识有限,整日想着身份地位,殊不知这些都是男子带来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继室就继室,只要有利益关系即可。 永平侯不喜大吕氏,府上随便一个丫头都比她的颜色好,一张大饼子脸,豆大的小眼儿全部挤在一起,丑陋至极。当年被算计,没把持住是永平侯一生的污点,那时候他情难自禁,对小吕氏一往情深,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丑事。 “老爷,若雪是您的亲闺女,堂堂的永平侯千金,怎么能……” 大吕氏继续叫屈,拉着永平侯的袖子,恳求道,“您想想办法,求皇上改变主意,咱们将若雪送进宫……” “永平侯府千金怎么了?” 永平侯用力甩袖子,甩掉了大吕氏的手,用讥诮的眼神道,“你可别忘记了,当年,你是堂堂帝师千金,被定给了莫中臣,那会儿他不过是个七品的芝麻小官呢。” 说完,永平侯哼了一声,打着帘子,大步迈出正院,头也不回。 “娘,这是怎么回事?” 夏明轩突然有些迷糊了,娘亲怎么和颜颜的爹爹莫大人扯上了关系,既然二人有婚约,为何最后却嫁到了夏家? 大吕氏感觉到很是没脸儿,当年之事有知情人,但是时代久远,已经无人提起,她只是对夏若雪提过,目的是为了教育女儿,重要的不是用什么手段,而是得到。 “你爹发疯,胡言乱语呢。明轩,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大吕氏叹了一口气,一脸疲惫,不欲多言,夏明轩见此,点点头,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在他眼中,娘是慈爱的,不如对府上下人那么严厉,夏明轩一直很尊敬大吕氏,很多后宅的隐私,夏明轩明白却不愿意多想,可是爹爹所说,似乎藏着猫腻,他突然想弄明白缘由。 正月十五花灯节,很多人的命运在今夜扭转。比夏若雪更惨的是李月娥,她被火流箭射中了肩膀,深可见骨,火烧焦了周围的皮肉,又被她强行拔出来,失血过多,正处在昏迷中。 皇上特地派了两位太医到京兆尹府上诊治,二人都是太医院有经验的老太医,一人负责割肉,一人负责上药,李月娥的娘亲哭哭啼啼,梨花带雨,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 “这位夫人,您能不能在外面等候?” 太医被哭得心烦,直接赶人。他已经算是客气的,京都谁人不知京兆尹李大人宠妾灭妻,把一个小妾宠上天,还许以平妻之位,他们能称呼其“夫人”,已经给了那位脸面。 “太医,我女儿怎么样?” 李月娥的娘吸了吸鼻子,三十的人了,还和少女一样娇柔,岁月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痕迹,她的眼睛和鼻尖红红的,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让人忍不住疼宠。 “暂时没死。” 另位太医比较耿直,最讨厌这种做派,这人就是来添乱的,他毫不留情地驱赶道,“您还是出去和李大人商量一下,李小姐的伤势严重,不一定能熬过今晚。” 若是个身强力壮的男子还好些,偏生李月娥瘦弱,平时都像一副没吃饱饭的模样,又失血过多,能不能挺过去很难说。 “袁郎,救我,救我啊……” “袁郎,抱抱我,我疼……” 李月娥在昏迷中不断的呓语,两位太医都听着脸红,据他们所知,这位李小姐似乎还没有定亲,怎么能说出如此豪放的话语,果真有其母必有其女,一个小妾上位的,能教出什么好闺女。以后得长个心眼,让自己女儿离这个李小姐远一些。 此刻,左都御史府却是另一派景象。莫颜刚刚被南平王送回府上,她手里都是油纸包,丫鬟墨香接到手中,好奇地打量自家小姐。 “看什么?我嘴边有米粒吗?” 刚才在马车上,莫颜吃了个糯米团子,最后还是万俟玉翎看不下去,禁止她在吃东西。糯米不好克化,晚上积食,一夜都不得安睡。 “小姐,您和王爷相处如何?” 墨香笑眯眯地,一脸八卦,早有下人来报,在朱雀南街出来大批量的刺客,刺杀皇上,顺便放了一把火,在府上都能看到那个方向的浓烟。 但是一家人一点不担心莫颜,觉得有南平王在身边,她定会毫发无损的回来。 从朱雀南街离开,万俟玉翎特地让手下到御史府送信,晚一些送莫颜回府。 “还行吧。” 莫颜眼神闪烁,她如果说带着南平王一起卖艺,会不会惊掉众人的下巴?其实她也没想到那个清冷的人会点头同意。 正院的偏厅,一家人聚集在一起,今日花灯节,爷奶他们也才回来不多时,彼此热烈地探讨着,哪里的小食味道好,绢花便宜,夜已经深了,却丝毫没有睡意。 “颜颜,你真是好福气呢!” 莫玉去的是昌平坊,正在对着大家炫耀她带回来的美食,为了尝遍小吃,她空着肚子出去,肚圆的回来,京都真一个好地方,比颍川热闹多了,除去好看的花灯,还能看看人头,人挤人,有时候在一个摊位停留不久,便会被挤到下一个摊位。 “我看到了南平王,气度不凡,真不是平头百姓比的!” 莫玉一脸满足,她回到颍川也能和村中的小姐们炫耀,南平王真如传说中所言,容颜绝色,气质清冷,让人看到就有膜拜的冲动。 “是啊,颜颜。三婶平生都没遇见过皇亲国戚呢!” 当时南平王下了马车,家里人都躲在前院的假山后,探出头看了良久,深深为他的气度所折服。 “颜颜,观景台那边来了刺客,到底是什么情况?” 莫中臣一脸担忧,今日他为了陪着爹娘一起看花灯,拒绝了众位大人的邀约,算是躲过一劫,就是不知道这些刺客什么来头,他总是担心内里有玄机,其实是冲着南平王而去。 提到刺客,气氛顿时沉默,爷奶拉过莫颜,上下打量一番,见她头发丝毫不乱,应该没被波及,有神仙一般的南平王在,可以保护他们的颜颜。 丫鬟墨梨端上茶水,莫颜把带回来的油纸包一一打开,她已经给二哥莫轻雨留了一份,二哥躲在她的院中养伤,爷奶并不知晓。 桌上的小食有臭豆腐,炸鱼丸,糯米团子,怪味花生等等,连吃货莫玉都没有注意,众人紧盯着莫颜的脸,不放过她一丝表情,等着她形容当时的情况。 皇上遇刺,这只有戏本子才有吧?这种戏本子都是私下里贩卖,被抓到会被重重处罚。 “恩,皇上今夜兴致高,特地准许五品官以上的小姐公子们到观景台赏灯……” 莫颜简短介绍一番,没有提她让万俟玉翎用丝绦砸夏若雪和袁焕之一事,却把夏若雪被赐为继室的事儿说了一遍。 “哈哈,让她矫情,这回算是栽了!” 莫玉听到消息,笑得眼泪快出来了,老天是公平的,这种心术不正之人,就该遭到报应,做继室算的便宜她了。 “永平侯府和袁家?” 莫中臣很快地从中间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看来皇上最近看夏家和袁家不太顺眼,不然不能当众给两府没脸。 袁家和夏家想要联合,拧成一股绳并不容易,光是夏若雪继室的身份,就要遭到京都小姐夫人的耻笑,让两家心生嫌隙,皇上真是好手段! 莫中臣心里盘算,这个时候该轮到他出头了,明个在早朝上大义灭亲,先参上永平侯一本。 “我总是觉得其中有什么猫腻,夏若雪和袁小将军出游,怎么可能呢?” 吕氏知道夏若雪是个心高气傲的,姐姐大吕氏眼睛长在天上,一直盯着皇亲国戚,目标锁定在皇上万俟御风和南平王万俟玉翎身上,怎么也不会将就到袁焕之身上去。 莫颜眨眨眼,娘亲英明,定是袁焕之用春情一事威胁了夏若雪,表姐为了名声不得已而为之。但是她想,表姐那种人绝对不会轻易妥协,一定早已经和袁焕之讨价还价,讲明了条件。 爷奶不太喜欢夏若雪,因此没有插言,三人说了几句,莫颜惊讶地发现大哥不在,“娘,大哥呢?今儿没出门看花灯吗?” 一提莫轻风,吕氏头脑发胀,揉了揉额角,也不晓得儿子随了谁,都已经十八了,整日抱着书本不离手,满口子曰,京都的贵女们见到莫轻风立刻退避三舍,就连自家人也受不得。 吕氏每次想要教训两句,莫轻风总有借口,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洋洋洒洒能写出长篇的策论,为了反驳吕氏其中的一句话,莫中臣看着都迷糊。 “你大哥不喜热闹,在书房看书呢。” 别家的孩儿,都是爹娘逼着看书,他们家相反,吕氏希望莫轻风出去走走,参加一下京都的诗会茶会,万一遇见一个不开眼的小姐,看上了他,别拖拉,早日定亲,等发现儿子的真面目也晚了。 无奈莫轻风装相都不会,之前通过一个交好的御史夫人搭关系,介绍了她的侄女儿,那位小姐的爹爹是地方知府,四品官,对能攀上京官还是很期待的,吕氏不是那种保守的,想着在定亲前,让二人见上一面。就是这一面,好心办坏事,出了岔子,自家的儿子在烈日下,对着那位小姐说了半个时辰的子曰,以小姐口吐白沫晕倒告终,亲事自然黄了。 “轻风已经十八了吧,还没说亲呢?” 在颍川,男子十五六岁成亲的比比皆是,京都的公子们以学业为重,成亲晚点也可以理解,可是十八还没有定亲的不多,不早点下手,好闺女们都被抢跑了。 “恩,没有合适的。” 吕氏抿了一口茶水,家中小闺女是最让她头疼的一个,现在被皇上赐婚南平王,和家里想的一样,吕氏心中欢喜,目前要加紧逼亲莫轻风,总是看书,成了榆木脑袋。 莫颜抿嘴偷笑,哪里是没合适的,人家贵女一听说大哥,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谁也受不得读书人摇头晃脑的子曰,一定会崩溃! 只有奇葩才能配奇葩,目前为止,莫颜还没觉得哪家千金能胜任她的大嫂,最好来个武力值高又毫无耐心的,只要大哥“子曰”对方立刻摩拳擦掌,用拳头征服。 “轻雨那小子也太野了,过年不回家,亲事也没定下来吧?” 早日定亲,了却了爷奶的一桩心事,看来只能催促莫轻云和朱氏,早日为莫家开枝散叶,让他们享受四世同堂的天伦之乐。 话题告于段落,爷奶的年纪大了,熬不得夜,家中人各自回到院子。莫颜提着灯笼,听说二哥莫轻雨还没有歇下,她赶紧去献宝。 “颜颜,你怎么才回来,二哥饿了。” 莫轻雨肚子咕咕作响,今日家中人都去观灯,厨房没有开火,他只能用桂花鸭解馋,这会饿得睡不着。外面很是喧闹,他却在床上躺着,身边有个口不能言的聋哑婆子伺候着。 “二哥,今天可算是遇见事儿了,不然还能早些回来。” 莫颜打开油纸包,放到食盒中,递给二哥一个小竹签,让他扎着吃,她举着美人灯笼介绍,这是送给二哥的礼物,全家人除了吃食之外,只有二哥莫轻雨有单独的花灯。 “是个美人花灯,还是颜颜了解我。” 莫轻雨眼神明亮,手下快速地扎着鱼丸,不停地夸赞,“这是城北大街那个胖胖的老板家的吧,十文一份。” 十文一份那是老黄历,过节自然要涨价,十二文一份,一份六个。莫轻雨点点头,一边吃一边直呼奸商,好在用料并没有减少,贵两文可以接受。 “二哥,我和王爷到观景台,遇见刺客。” 见莫轻雨面露惊诧之色,莫颜摸了摸鼻子,她好像没说明白,刺杀之人应该是冲着皇上万俟御风去的,目标明确,她不过是差点遭池鱼之殃。 莫颜想表达的关键并不是刺客,对她来说,皇上遇刺并不意外,重点是那群黑衣人的身份,能一声不响地埋伏在屋顶,而且在不能逃脱的时候,用鹤顶红自绝,那鹤顶红产量稀少,定是大有来头,二哥见多识广,或许能察觉到蛛丝马迹。   ☆、第006章 妖精打架 一晃进入到了二月里,春风和煦,冰雪消融,也才几天的时间,莫颜明显感觉到天气暖了一些,她已经脱掉身上厚厚的袄子。 正月十五的花灯会过去有半个多月,那天观景台凭空出现的刺客,似乎正如那天一般,突然的消失,没有留下半点踪迹。 皇上万俟御风十分恼火,竟然有人赶在太岁头上动土,每次早朝问询的结果都是没有消息,为此,掌管京都城防的京兆尹李大人吃了不少挂落。 李大人最近的日子水深火热,皇上没有治罪,算是给他留了脸面,他在苦于没有线索的同时,后院起火,女儿月娥因为中了火流箭差点丧生,两位太医真是用尽全力,才让李月娥捡回来一条命,但是锁骨上留下很长的一块伤疤,是再也去不掉了,以后婚嫁恐怕会成为麻烦,正室和平妻因为此吵闹不休,找他告状,李大人下衙不想回府,在外面的别院居住。 朝中局势多变,分出几派,每日在早朝上唇枪舌剑,左都御史莫中臣牟足劲,得谁参谁,只要上奏都被皇上采纳,言辞激烈地申饬几个倒霉蛋,以永平侯为首,可算恨透了莫中臣。 湖州城紧闭,疫病流行,依然没有有效的手段控制,湖州知府瞒报实情,万俟御风现在得到的只是片面的消息,必须在百官之中推举出一名钦差大臣,去湖州了解情况。 从京都到湖州,路途遥远不说,要命的是那里流行疫病,稍有不测就交代了,百官正愁怕火烧到自己身上,纷纷推举和他们有仇的莫中臣,皇上见选的是自己的心腹,欣然同意。 左都御史府上,吕氏正在为家人打点行囊。过了年之后不久,颍川就到了播种的时候,莫颜爷奶放心不下家里,琢磨着在京都住上了两个来月,领略了京都的繁华和喧闹,也见到了贵人,是该到返程的时候。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莫颜不想和家人分离。整日和莫玉凑在一起,有个知心的小姐妹说说话,偶尔去陈国公府上找陈英骑马,日子平淡温馨美好。 陈国公府上还有几位小姐,莫颜不是很熟悉,点头之交,世家大族的礼仪修养,在接触的时候就能看出,陈家的女儿们十分守礼,不会因为她的名声不好而表露出轻视的神色,也不会因为她被赐婚南平王而巴结。 一家子姐妹,闲暇在一起谈谈心,之后各做各的,莫颜特别喜欢这样的相处模式,平淡中不缺亲情。 就在家中人准备离开京都之时,皇上恰好到处地下了圣旨,派左都御史莫中臣南下湖州体察民情,钦天监特地挑选了二月初四为启程的黄道吉日。 圣旨下达,吕氏吃了一惊。她到颍川的路上,遇见太多流民,以此看出湖州的情况定是不好,那湖州知府和护国将军府有关联,自家老爷前几天还参了袁家一本,对方没准因此记恨,给他使绊子。 湖州疫病流行,最缺的还是药材,国库空虚,全靠各地的百姓们筹集善款银子,但是能不能变成药材送到湖州,是否被一层层地克扣,那就不好说了,皇上万俟御风不是很放心,他已经把莫中臣当成心腹,觉得莫府一家都是他的人,因此才放心大胆地赐婚莫颜。 “老爷,皇上怎么选了您?” 吕氏很是忧虑,路途遥远,行程中定然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要露宿荒郊野外,这个时候天还冷着,很容易感染上风寒。 “唉,这还用说,叶相那个猴精的推举为夫,众人附和呗,永平侯那个老家伙是蹦跶最欢的!” 自家夫人和永平侯有过婚约,虽然最后嫁了他,可莫中臣经常吃醋,这么多年过去,言谈间还带着一股酸味。 吕氏嗔了他一眼,心里明白莫中臣的小心眼儿,看着忠厚耿直,内里蔫坏,这次能作为钦差南下,刚好和家人顺路,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不错的,至少有官差护送,确保家人安全。 听说在青州一带,有一伙儿流窜的山匪,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官府出兵多次,不晓得是不是其中有内应,有人通风报信,对方比泥鳅还滑溜,一直抓不到。家人能和官差一起同行,正好解决了吕氏的烦恼。 天气晴好,莫颜陪着陈英去了一趟陈家的庄子,正好赶上陈英姑姑陈氏制药,莫颜在旁边观看,有些流程自己做的粗糙一些,药材的耗损大,药效也一般。 听说府上有人来传旨,莫颜着急回府,回来就听二门上的婆子说爹爹要作为钦差去湖州。 “颜颜,你回来了!” 吕氏见莫颜打了帘子进门,招呼墨梨上了茶水点心,因为亲人在京都,御史府上的伙食好了几倍不止,鸡鸭鱼肉,顿顿都有,可便宜了府上的下人们,听说莫家人要离京,府上的奴仆十分不舍,等人一走,他们又要萝卜白菜度日了。 “是啊,娘,听说爹爹要去湖州,二月初四,也太赶了些。” 算算日子,没有几天了,此行往返要两个月,算上在湖州的日子,一去就要小半年。 出行的车马由京兆尹衙门准备,可也是要打点一些衣物和备用药材的,还有能带上路的吃食。 “你回来的正好,娘正要和你说这个事。” 正月底,莫轻雨的伤势大为好转,伤口结痂已经掉了,长出米分嫩的新肉,莫颜这才准许二哥下床,正好能在亲人离京之前,彼此间相处几天。 吕氏很是欣慰,莫轻雨看着吊儿郎当,实则是个心有成算的,她不担心,而女儿莫颜,现在是未来的南平王妃,南平王府的管家隔几天跑一趟,送一些吃食,布匹,钗环首饰之物,自家刚腾出来的库房已经装满了。 “李嬷嬷有点事耽搁了,这两日就来咱们府上,到时候让她住在你的院子里。” 也才几天的工夫,院子里开了金灿灿的迎春花,打开窗户的一角,如眼便是那一簇簇的金黄色,吕氏让丫鬟折了几枝,插在广口的福禄寿喜瓷瓶里,摆在桌上做点缀,偏厅内顿时多了一丝生机。 吕氏嗅了嗅了花香,继续叮嘱道,“李嬷嬷虽是下人,却是个有本事的。娘知道你对医有兴趣,不如和李嬷嬷学着点。” 凡是大户人家,都有些见不得光的阴私,更何况是皇宫内院,那些女人们整日没事,就在盘算如何让对方失宠,作为宫女嬷嬷,若是跟错了人,只能做替死鬼,能平安活到老的人,不是运气太好就是真正有本事的,而李嬷嬷是后者。 治病救人,这是郎中才干的事,莫颜就是个小女子,将来入王府做正妃,堂堂南平王,总不能就娶一个妃子,如是有其他女子的存在,必然会争宠,就算心胸坦荡之人,也要多留几个心眼,防止对方的暗算。 御史府上没有姨娘小妾,那是因为莫中臣贫苦人家出身,本身接受这个思想,而吕氏出身名门,身份高,又能抓住莫中臣的心,所以府上才会清净。 不想当姨娘的丫鬟不是好丫鬟,可惜府上下人都知道老爷抠门,就算做了姨娘,每天也是萝卜白菜,不如嫁到外头的商户人家,有鱼有肉的。 吕氏身边的墨梨年纪不小了,吕氏已经帮着她说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京都一个商户人家,有个小杂货铺子,嫁进去就是老板娘,而且那家人口简单,爹娘都是和善的人,必然会善待墨梨,御史府未出嫁的丫鬟都以墨梨作为榜样,毫无旁的心思。 “娘总不会害你,你到底是单纯了些,也怪我,咱们府上女人少,没那么多的弯弯道。” 吕氏拍了拍莫颜的手,觉得这有时候不是一件好事。宅斗是高门大户贵女们的必备技能,她们大多从小耳濡目染,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反观她的颜颜,已经十三岁了,眼神中时常带着雾气,看着还和孩子一样。 莫颜深以为然,穿越过来之后,见识了这群女子的不同,例如李月娥,夏若雪,也才十几岁吧,莫颜想,前世她十几岁的时候,都不晓得什么什么是暗恋,更别提算计人了。 “娘,女儿会和李嬷嬷好好学的。” 未雨绸缪,多听多看多学总不会有错,千万不要小瞧本土的女子,以穿越人士自居,很多时候,莫颜觉得自己挺吃亏。 至于未来的事情,万俟玉翎会有几个小妾姨娘,这些都不是目前能考虑的,计划没变化快,万一他有了小妾,她就踹了他自己过日子,只要有银子,到哪里不能潇洒。 “你这么想,娘就放心了。” 莫中臣一个人离开这么久,吕氏不太放心,当年他进京赶考,就犯了水土不服的毛病,这次去湖州,路上得有人照应,墨青是男子,到底不如女子细心。 御史府上事务繁多,吕氏其实是走不开的,可府里的事情再重要,也比不过自家老爷,所以她立刻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陪同莫中臣去湖州。 “娘,您的意思让我管家?” 莫颜的嘴巴张成“O”字形,从前吕氏听丫鬟婆子回事的时候,莫颜都在偏厅,府上的事务繁杂而琐碎,衣裳首饰,下人们的月例银子,和各府的人情往来,还有器皿的保管,大厨房的采买等等。 “你十三了,早晚也要学习管家,李嬷嬷当年是太皇太后身边的总管嬷嬷,教导你绰绰有余。” 这点,吕氏很是放心,希望她回来的时候,自家女儿已经能挑起御史府的担子,在莫颜出嫁之前,吕氏还想松快两年。 天啊!学礼仪,学制药,学武功,还要管家,这些事堆叠起来,莫颜觉得她出门逛街的时间都没有了。尽管如此,莫颜还是支持娘亲去湖州的,只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前两天王府的总管来送东西,万俟玉翎最近到汴州庄子上小住,给府上送了消息,记得她喜欢吃汴州城的麻花,便派人骑快马送过来,她打开层层包裹的食盒,里面竟然是温热的。 多宝阁办事效率不错,吴匠人所制作的镂空玉簪刚好用五天的时间完工,立刻派人送到御史府,前几天京都的小姐们聚会,莫颜特地戴着前去,气得叶宛西眼睛里冒着红血丝。 如是以前,肯定有喜欢拍马逢迎之人来找莫颜的麻烦,可惜今非昔比,她是未来的南平王妃,身份高贵,就是皇上也要尊称一声“皇婶娘”这辈分不是一般的高。 李月娥伤势严重,龟缩在府上养伤,赵桂花没了同盟,蔫了不少,永平侯千金夏若雪已经和护国将军府的袁小将军定亲,用一天的时间就完成了礼仪,很是匆忙。 赵桂花想找人商议,她进不去京兆尹府上,无人诉说,内心凄苦,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色惨白惨白的。 算计来算计去,到最后仍旧是一场空。弄死了一个林苗月,不可能再用同样的手段整死夏若雪,在她和李月娥同盟之时,已经得知了事情的真相,这一次,她不再有把握。 最近京都着实不平静,观景台刺杀一事,鲜少有百姓知情,众人的目光全部放在蝴蝶班的《双凤奇案》上,用连载的形势唱戏,是大越戏班子的一种突破,很快被百姓们接受。 有了市场,就不缺写戏本子的人,大案子写不出来,一般的凶案还是会写的,但是免不了有些低俗,其中一些情节上,缺乏刺激感,百姓们反应平淡。 《双凤奇案》中有很多非常专业的知识,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有很多仵作对其中死亡时间的推测表示非常有兴趣,他们特地花银钱找了一具尸身,用来研究,果然,和戏中阐述得一模一样,他们各方打听,听说给蝴蝶班供应戏本子是一个名叫黑蝴蝶的神秘人。 蝴蝶班太有名气,吸引了很多戏子自愿加入其中,但是胡班主是个谨慎人,人品不好的坚决不要,未来蝴蝶班会红遍大越,那种好吃懒做之徒只能给戏班子拖后腿。 十五灯会之后没几天,赵东海带着孙女赵小倩找到戏班子,莫颜提前知会了张大姑娘,张大姑娘和胡班主又进行了一番考核,最后决定录用,二人分别签订了死契。 其实说是死契,还是比较公平的,就相当于一个铁饭碗,戏班子并不限制人身自由,空闲的时候,众人可背台词,排练新戏,也能去街上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年过了之后,染发坊不如年前火爆,但是每天生意爆满,只是等位置的人少了很多,见到赚银子,染发铺子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他们的配方差一些,但是价钱便宜,很多花甲之年的百姓过寿,在之前都会去染个头发,让自己看上去年轻一些。 生意不如之前是莫颜早已经预料的,她并不沮丧,染发只是其中的一个项目,若是可以,需要继续开拓,目前她正研究染成其他颜色的配方,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接受。或许有一天,染成五颜六色的头发,成为京都的一种流行趋势。 申时末,太阳落山,把天边染成一片火红的颜色。莫中臣匆匆从衙门归来,吕氏见状,赶紧安排厨房端上晚膳。 偏厅里,一家人聚在一起,正在说着临别的话题。爷奶得知还能和二儿子相处一段时间,很是高兴,若是有机会,莫中臣还能回到颍川去看看,离家多年,村中已经有了变化。 “不过湖州那边水患,流行疫病,皇上为啥让你去呢?” 奶奶刘氏的语气中带着埋怨,说完之后,自己觉得不妥,皇上所作所为不是她一个老太太置喙的。 “娘,您别忧心,这次我陪着老爷一起去,带上多多的药材。” 吕氏在晚膳时分宣布了这个决定,正好丽娘在颍川,药材不够可以联系丽娘,自从分别到现在也有两三个月,吕氏不知道她过得如何。如今这世道,家中没个男子立门户,容易被欺负,也多亏丽娘性格泼辣。 “夫人,这是真的?” 莫中臣曾经想过,万一感染上疫病回不来怎么办,又觉得自己应该没那么倒霉。湖州流行疫病,吕氏毅然陪同他一起南下,莫中臣很是感动,夫妻多年,他没给她带来什么好日子,现在想想,有些惭愧。 “是啊,墨青一个小子,又是个爱躲懒的,我怕照顾不周。” 家中没有小妾姨娘,吕氏不可能让丫鬟伺候着,只得自己亲自出马,上次夫妻分别了小半年,这次不能再分开了。 “府上的事务就交给颜颜打理,左右就这些下人。” 御史府的下人只有三十个左右,不似京都那些钟鸣鼎食的人家,一个院子里就要十几个下人,府上光的丫鬟婆子就有个几百,还有无数等着当差的家生子。 “爹,我会写家书,顺便和娘报账。” 饭桌上,莫颜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莫中臣吹了吹胡子,瞪了自家小闺女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南平王惯的,越发的无法无天,连他这个当爹的都打趣。 那封家书是莫中臣故意凑字数,因为偷偷喝酒被墨青出卖,着实过了一段苦日子,吕氏回府之后,人前给他留了脸面,等晚上的时候,让他在地下打铺盖,长夜漫漫,莫中臣空虚寂寞冷。 定好了回程的日子,家中人忙乱,莫玉收拾的东西的时候吓了一跳,在京都呆了两个月,来的时候只有一个小包裹,回去要带两三个大箱笼,里面有各色的小玩意,布料绸缎,还有一些精美的首饰,她很是羞涩,到京都给府上添了不少麻烦,走的时候又吃又拿的。 “堂姐,你们随着爹爹的队伍一起走,有拉货的马车。” 见莫玉愁眉苦脸,莫颜安慰了几句,短时间内,她应该没机会再去颍川,而堂姐快嫁人了,以后出远门的可能性不大,以后还不一定何时相见。 说到临别,气氛低迷,连平时爱说爱笑的莫玉都低垂着头,眼里闪着泪花,不舍的模样。还是莫颜看不下去,说笑调节气氛,又不是以后永远都见不到了。 “堂姐,明日国子监休沐,我大哥应该能回来。” 一提莫轻风,莫玉脸色一变,以前家中她最怕爷爷莫守仁,现在改成了莫轻风,莫轻风说她不守礼,和她一个乡下丫头说“子曰”,第一次她不懂,愣是低头听训半个时候,头晕晕乎乎的,晚膳都没用。 没过几天,家中人已经习惯,莫颜见到大哥莫轻风绝对绕路走,能没有正面交集最好。莫玉摸出了点门道,只要听到“子曰”二字,拔腿就跑。 时间不多,家中人都在准备包裹行囊,莫颜无所事事,带上墨冰出门闲逛,刚走出二门,正好碰到南平王府的冯管事。 自从莫颜被赐给南平王做正妃之后,冯官事把左都御史府当成了王府后院,隔三差五地来一趟,送点东西,嘘寒问暖,这些虽然都不是王爷明着交代的,但是他的所做多为,万俟玉翎看在眼里,并没有说什么,应该很是满意。 冯管事人老成精,一看便知这二人肯定有点什么,但是聪明如他,选择在暗地里观察,顺便提点莫颜,在他眼里,莫家小姐天真娇憨,可能因此被误会成草包。 “冯管事,您又来了。” 莫颜迎着人进入到待客的偏厅,都说在宰相门房三品官,王府的管家地位更高,开始的时候吕氏还在接待着,等人来的次数多了,自家也就不那么看重。 “是啊,老奴过来看看莫小姐需要什么。” 现在到了做春装的时候,冯管事带着一个绣娘,想要给莫颜做上几十套春衫。左都御史莫中臣是京都有名气的清流,说白了就是寒酸,莫颜一套春衫所用的布料,就是莫中臣一年的俸禄银子了。 “不用做那么多,冬日里的衣衫还有剩下的,马上又开春了。” 天气暖和起来,那些精致的小袄,披风全部堆在箱子里,莫颜爱不释手,没有多少女子是对华美的衣裳首饰不上心的,前世整日里穿着白大褂,到大越应该弥补回来。 莫颜总是搞不明白,那些世家大族的小姐们,做出的衣衫都是穿不完的,一年过去,来年再次做新的,那些没上过身的衣衫决计不会再碰,每次参加各种诗会茶会,都像是观看一场时装秀。 “莫小姐,您现在地位与以往不同。” 冯管事毕恭毕敬,言外之意,莫颜代表了南平王府,若是穿着寒酸,丢的是南平王的脸面,他们府上缺一个女主人,但是就是不差钱。 有人出银子,莫颜不再纠结,万俟玉翎不在府上,王府的下人各司其职,内院里的丫鬟婆子很少,并且话不多,都是个锯了嘴的葫芦。 “莫小姐,三月三是个好日子,据说是王母娘娘的生辰……” 冯管事扯了一些用不着的,重点提到三月三这个日子,他的小眼睛放着精光,给了莫颜一个暗含深意的眼神。 三月三?有什么特别的吗?莫颜眨眨眼,见冯管事神秘的模样,道,“听闻每年三月三都有庙会,那天定是分外热闹。” 到底真傻还是装傻,冯管事也摸不着头脑了,至少作为未来的南平王妃,王爷的生辰,喜好等应该知晓吧,他已经说得这么明白,重点是最后“生辰”两个字。 算了,和莫家小姐说话,不能绕弯子,不然定会被误解,也不晓得到底是对王爷不上心还是真傻,冯管事分析,有可能是前者。 京都的小姐们,谁不想削减了脑袋嫁给他们王爷,正妃做不成,愿意做妾的大有人在,万俟玉翎是个神仙一般的人物,洁身自好,冯管事想,没过两年,就要被莫家小姐染指了。“莫小姐,三月三不单单是王母娘娘的生辰,也是我们王爷的。” 未婚夫生辰,总要有些表示吧?冯管事提前告知,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用来布置什么也够用了。 “哦,我想起来了,嘿嘿。” 万俟玉翎的生辰莫颜根本没打听过,至于有什么喜好,暂时没看出来,既然冯管事给了提示,她也不好继续装傻,可是要送什么礼物好呢? 听说,一般定亲的男女,女子会亲手做一些小物件送给男子,可莫颜水平有限,只能找丫鬟婆子帮忙,而她身边有一个随时可能出卖她的墨冰,万一找万俟玉翎打小报告…… “莫小姐,亲手制作之物才能体现出心意,咱们王府什么都不缺。” 冯管事再次提示,这次莫颜郑重地点点头,自己做的物件更好,若是买祝寿的摆件,便宜的拿不出手,贵一些的千八百两银子,她又要肉疼好久。 罢了,有舍才有得,占了万俟玉翎这么久的便宜,总该做点什么。可是尺寸呢?她并没有万俟玉翎的尺寸。 冯管事老脸一红,真真是恨铁不成钢,这个缺心眼的莫家小姐,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不知道利用,尺寸这个还用问别人?不会自己亲手测量吗? 莫颜察言观色,立刻明白冯管事的意思,问题是,她想做的是裤头啊,节省布料,穿在里面,针脚不好也看不出来,这让她怎么测量,上次最多摸摸皇叔的腹肌,要是毛手毛脚,确定不会被拍飞吗? “莫小姐,既如此,老奴就先行一步了。” 冯管事讪讪地,觉得自己出了个馊主意,他也不确定王爷会有什么反应,看了王爷的冷脸有将尽十年了,能改变一下也不错,期待莫小姐的表现。 冯管事离开后,墨香在外面拿进来一捧白色花,不知其名,但是香气逼人,这是万俟玉翎庄子上派人送过来的,听说在暖房里长大,花朵很是娇贵。 “真是香啊,奴婢插屏了。” 墨冰端上了茶点,立在一旁,眼睛打量着自家小姐,她虽然没说话,却是期待莫颜能有所表示。 在万俟玉翎身边做了几年暗卫,她知晓一些隐秘,虽然高高在上如南平王,每年的这个日子都是格外孤单的,能记得他生辰的只有太皇太后,最多会派人送一碗长寿面,宫中带出东西不是很方便,而王爷多年都在边境打仗,这个日子早已经被遗忘。 “墨冰,王爷他什么时候回来?” 莫颜打定主意,就送与众不同的东西,一个裤头太少,她就送上一组,在每个裤头上绣可爱的卡通人物。 “您要是不能去汴州的话,应该这两天就会回京。” 墨冰不解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您是不是有了主意?” “当然,本小姐已经决定好了,在此之前,必须见他一面。” 亲手测量啊,嘿嘿,皇叔的腰肢是不是如她一般纤细柔软呢?臀部翘不翘,捏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前世莫颜触碰的都是死者,解剖缝合,活人她还真没摸过。 莫颜卖了一个关子,暂时保密,墨冰和墨香虽好奇,却没继续追问,反正也就一个月了,早晚得拿出来见人。 进入二月里,一天一个样,昨日迎春花含苞待放花骨朵,今日就开得正艳,微风轻拂,莫颜站在后花园里,能看到天上飞的风筝。 早膳不久,大哥莫轻风从国子监归来,背着一个书箱,步履匆匆地进府,见到莫颜,破天荒地没有说“子曰”,而是一副焦急的模样。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大哥如此反常呢。莫颜站在原地,回头问墨香,“难道说大哥没看到我?” 这么轻易过关,莫颜简直不相信她有如此的好运气。 “不会吧,大少爷和您快撞上的时候还躲了一下呢。” 墨香眼角眉梢带着笑意,为自家小姐能躲过一劫而高兴,大少爷为人耿直,用夫人话说,榆木脑袋,眼里只有四书五经,或许书中真能有个颜如玉也说不定。 后花园的长出不少小草,除了迎春花,桃花冒着骨朵,也有个别的已经开了,空气清新,阳光并不刺眼,莫颜走了几步,做伸展的动作。 最近习武进步神速,莫颜身形灵活,因为经常运动的关系,她身量又抽高了一些,和十五岁的夏若雪一般高了。汤水还要滋补着,豆浆每天必须喝上一杯,胸前明显地有了起伏,这让她暗地里欢喜很久。 “小姐,大少爷是不是在后花园的角门进府的?” 吕氏身边的丫鬟墨梨端着一个小瓷罐,苦着脸,好在大少爷不时常回府,不然做下人的一定会崩溃的,还是留在国子监,去祸害那帮同窗吧。 “对啊,娘又派你送汤水了?” 莫颜点头,难得好心地道,“娘要帮着爹爹打点行囊,你那忙,不如我帮着你送去吧。” “谢谢小姐!” 墨梨一听,如获大赦一般,托盘交给墨香,匆忙行了一礼,然后转过头,提着裙角步履匆匆,莫颜叹了一口气,大哥总是有如此威力。 听说要给大少爷送汤水,墨香退后两步,不是她不愿意送,她肚子里没墨水,完全听不懂说什么,要听上一个时辰的话,一定会瞌睡的。 “行了,本小姐亲自去送!” 莫颜有一种风萧萧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之感,但愿大哥莫轻风没有茶水喝,这样或许可以比平日减少一刻钟。 莫轻风的院子需要穿过二进门,距离后花园不算远,顺着鹅卵石的小路一直走就是,他的院子里只有石屏作为装饰,院中有几颗松柏,听闻读书人总是把自己比作松树,无论风雨严寒,四季常绿,屹立不倒,有气节。 院中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平日只有一个洒扫的婆子,因为莫轻风一个月才回来一次,所以院子有的时候会上锁,婆子到别处帮忙。莫颜在穿越之后,只来过一次,书房里有一个大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书籍,莫颜随便抽出几本,发现言语晦涩,她看不懂,就没有再关注。 房门虚掩着,内里静悄悄地,不晓得大哥在不在,莫颜把托盘放在游廊下的横椅上,顺着门缝,向里面看。 莫轻风正坐在书房的角落,桌前是一摞子书,他低着头,不晓得看什么,看得津津有味,偶尔摇头晃脑,嘴里念叨着。莫颜是第一次看到大哥这幅表情,眼底带着笑意和恍然大悟的神色,难道说是参悟了书本中的学问? 读书人,把读书看得比吃饭还重要,大哥就是认真了一些,有些迂腐,以后考上进士当官,他这个性子若接替爹爹的班,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妙,哈哈,真是妙啊!” 莫轻风突然拍手大喊,莫颜没有心里准备,吓得一个趔趄,她突然来了好奇心,想看看大哥到底在看什么书。 很快,书房再次静默,莫轻风聚精会神地低着头,连莫颜进门都没有发现。习武之后,身轻如燕,莫颜走路没有声音,但是内室阳光好,她的身体在地上有一个投影,若是大哥稍微分心,定能看见。 好奇心占了上风,就算被大哥发现,大不了就是教育一个时辰的子曰,反正明日大哥还要到国子监去,想到此,莫颜贴着窗户的方向挪动,很快悄无声地地来到莫轻风身后。莫轻风手上有一本厚实的书,还是彩页的插图版,价值定然不菲,莫颜定睛一看,顿时囧了又囧,男女交叠的姿势多种多样,描绘清晰,绝对和传说中不露点的春宫不一样,无论男子还是女子,关键部位做了放大处理,下面还有一些介绍姿势的小字,什么观音坐莲,写得格外详细。 妹妹在身后,莫轻风浑然不觉,他已经进入到忘我的境地,难得得来两本好春宫,听说是国手所作,在国子监他怕被众人看到,有损形象,所以特地带回家,在午时之前定要看完,领略其中的真谛,方便有机会的时候学以致用。 不愧是国手所作,插图不大却异常清晰,莫轻风看得很是兴奋,翻了一页,手不释卷。 谁说古人保守来的?这都什么和什么啊。莫颜捂脸,脸色通红,她虽然因为职业关系,对男女的身体结构了解的透彻,却是个彻头彻尾的黄花大闺女,女流氓都算不上。 站在身后跟着看了几页,莫颜深深折服,原来春宫也是一门深厚的学问,光是那些招式,就能让人眼花缭乱。 偷偷出门,莫颜端起托盘,做了一个深呼吸,尽量让自己看得正常一些,她轻轻地叩门,“大哥在吗,娘让我送汤水过来了。” “哦。” 莫轻风被打断,十分不悦,他紧绷了脸色,咳嗽两声,“进来吧。” 得到准许,莫颜端着托盘,迈着小步进入其中,四处打量大哥书房的布置,墙壁上的字画都是大哥所作,确实有几分风骨,难怪是京都有名气的才子。 “大哥,在国子监的日子辛苦,你也要注意身体,回府就松快一下吧。” 莫颜说着,走到书桌前,做势要收起大哥的春宫图,莫轻风面色一紧,赶紧抱着宝贝不放手,一本要五十两银子呢,他可替别人写了好几篇的策论才赚得的,万一碰坏了,没地方修补。 二人你来我往,春宫图被打开,男女交叠的身体呈现于人前,莫颜假装看不明白,疑惑道,“大哥,这是什么?”“妖精打架,子曰,非礼勿视……” 莫轻风皱眉,丝毫没有被发现的尴尬,自家小妹的教养嬷嬷还没来,她懂什么,随便敷衍两句就好,但是她怎么能随便翻看东西呢,房内的书本中,含有大量春宫和限制级香艳的话本,莫轻风决定离开之时,把门多上几道锁,这些都是他的宝贝,了不能让人看了去。 “大哥,你知道小妹最喜欢杂谈鬼怪故事,这个还是带插图的,不如借我回去看看。” 得到机会能恶整大哥,莫颜怎么都不会放过,哼,平时装作一副老古董的刻板模样,张口闭口“子曰”,现在露馅了吧!   ☆、第007章 皇叔的心思你别猜 往常,莫颜见了大哥莫轻风绕道走,刚才她偷偷地跟着大哥看了一会儿春宫图,发现了大哥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现在觉得他也不是那么迂腐了。 “大哥,过两天娘亲陪着爹爹去湖州,家里只剩下我和二哥,娘亲让我管家。” 大哥的书房书架上密密麻麻都是书籍,莫颜随便抽出一本经史子集,看得莫轻风心头一颤,暗中祈祷小妹千万不要抽出藏在其中的香艳话本。 “子曰……” 莫轻风心中有事,脑袋也不如平日里灵光,他还没在看春宫的兴奋中走出来,子曰了半天,想不到下句该说什么。 莫颜转过身,假装打量书房的布置,她不停地揉着肚子,真是快笑抽了,原来大哥也有这种时候,不捉弄一下,似乎对不起这难得的机会。 “大哥,你知道我最喜欢看民间故事,不如你把新得的借给我看看?我知道娘亲见识广,不如我问问娘亲,她那里有没有妖精打架的故事……” 莫颜深吸一口气,回过头,眨眨眼,故作天真地喋喋不休。 莫轻风脸上出现一抹分外纠结的表情,他呆愣片刻,悄悄地把春宫图藏在屁股下面,调整了面部表情,“我一个同窗出自药学世家,家里有一些关于医药的书,我想办法给你弄一本出来。” 莫轻风无奈,只得答应不平等条约,小妹这人单纯,言出必行,若是真告诉娘亲,他一世英名尽毁,没准娘亲又要逼迫他成亲。 关于医药的书籍几乎都是家传绝学,市面上很难买到,莫轻风心里盘算,回去怎么坑自己的同窗。 “那就再好不过了,大哥,别把我的事儿忘了。” 莫颜见好就收,不再久留,她出了大哥的院子,伏在院墙上哈哈大笑,她是答应了娘亲不说春宫图一事,不过可以提提大哥的亲事,正是活力旺盛的时候,这么看春宫,不会憋出点毛病? 大哥十八已经到了知晓人事的年纪,那么万俟玉翎呢?想到那个清冷的人,会不会暗地里偷偷的看春宫图呢? “小姐,您这么快就出来了?” 墨香以为要半个时辰,没想到自家小姐这么迅速,这么说大少爷应该没有碎碎念,今儿果真反常。 “恩,出来了。” 莫颜没有提在莫轻风书房一事,她盘算着送点什么给堂姐莫玉,就当是给堂姐的添妆。估计一直到莫玉嫁人,二人都见不到,以后只能靠书信往来。颍川距离京都遥远,一年到头,也通不上几回书信。 穿过二进的垂花门,莫颜甩着小手帕,身后跟着丫鬟墨香,主仆一前一后,顺着弯曲的青石板路前行,彼时正是初春,两侧的花草只长出不大的叶子,稍显萧瑟。 “小姐,夫人让您去正院,李嬷嬷来了。” 小丫鬟墨枣到处寻找自家小姐,正焦急地擦汗,刚才她在正院偷看了一眼,那李嬷嬷其貌不扬,但是周身的气派不是骗人的,说是大户人家的夫人,都有人相信,不愧是从皇宫中出来的,规矩十分得体。 “来了?” 莫颜惊奇,不是说要晚几天吗,她还想过两天轻松日子,李嬷嬷一来,意味着她马上要学规矩。 莫颜心中忐忑,墨香也不例外,教养嬷嬷一来,她们这些丫鬟头要敬着,墨香以后低人一等,被压在下面,她怕李嬷嬷倚老卖老,欺负自家小姐。 主仆二人来到前厅,吕氏正在接待李嬷嬷。墨梨端了茶水,李嬷嬷只用半个身子坐在椅子上,显得很是谨慎,一点没曾是太皇太后得意人的张狂。 “颜颜,这是后宫中出来的李嬷嬷,原来是太皇太后身边的总管嬷嬷,以后也是你的教养嬷嬷。” 吕氏见莫颜进门,赶紧招呼着。京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家愿意出重金请李嬷嬷给家中的小姐做教养嬷嬷,皆被拒绝,吕氏开始以为是莫颜入了她的眼,等宫宴上皇上赐婚,吕氏又觉得是南平王在中间牵线。 “老奴不敢当,一定会尽全力教授莫小姐。” 李嬷嬷欠了欠身子,看起来很是谦卑。莫颜借机打量李嬷嬷,五十左右,头发用头油书得梳理得一丝不苟,圆脸盘,眼睛不大,眼神平和,体态有些发福,和她脑海中容嬷嬷的形象完全不符。 原本定在正月十五之后,李嬷嬷到御史府上教授莫颜礼仪,可她家里出了一些小事,紧赶慢赶,耽搁到现在。 李嬷嬷不敢怠慢,太皇太后曾经派人送消息给她,要尽全力教导莫颜,将来莫家小姐是要做南平王妃的,必须要挑起南平王府的大梁。 之前没有和莫颜接触过,李嬷嬷心中没底,太皇太后对她有恩情,南平王又是她的主子,此事非她莫属,可传说莫家小姐是个草包,若是个浑人,朽木不可雕也,李嬷嬷再厉害也是没辙。 “李嬷嬷,府上就麻烦你了,小女就交给你教养,我和老爷放心。” 吕氏刚才和李嬷嬷聊了几句,觉得这位是有真本事的,随口就能说出几种相生相克的药材,对于后宅的阴私了如指掌。 据说,当年太皇太后其实只是一个普通的嫔妃,最后能在后妃之中快速上位,荣登皇后的宝座,和本身的计谋分不开,而李嬷嬷就曾经是太皇太后的助力。 “夫人放心,老奴必然竭尽所能。” 就算吕氏不说,李嬷嬷也会把毕生所有的本事教授给莫颜,到底能学习到多少,就看莫颜的,她敢保证,只要莫家小姐能学到个皮毛,就可以在京都众位小姐中立于不败之地。 其实,女子所谓的心机,完全靠男子的宠溺,若是男子不上心,根本不给机会的话,所有的心机都是白扯的。可惜世间的女子总是看不清楚,她们要做的不是内斗,而是把心思放在男子身上。 在来御史府之前,万俟玉翎已经给李嬷嬷传过消息,李嬷嬷心中有数,他这是对莫家小姐上心,所以,李嬷嬷不由得对莫颜多了几分重视和尊敬。 简短交谈几句,家中忙乱,正式学规矩就定在家人离府那天,二月初四。墨香带着李嬷嬷去收拾房间,莫颜就留在偏厅,继续陪着娘亲说话。 “颜颜,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半个时辰以前,永平侯府送来了帖子,要在京郊庄子举办一个赏花会,特地给咱们府上送了帖子。” 永平侯府在京郊有一个几百亩的大型桃园,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桃园风景极佳,每年都会办赏花会,邀请的是京都名流,高门千金和公子们,能得到帖子的,都不是一般人。 “就是二月十五那天。” 吕氏蹙着眉毛,夏若雪被指给袁焕之做继室,沉溺了几天,再次活跃起来,可吕氏总觉得有些蹊跷,以她对自己的嫡亲姐姐大吕氏的了解,对方没准在酝酿什么阴谋。 她和莫中臣去湖州,莫轻风在国子监,莫轻雨时常不见人影,府上只有莫颜一个主子,吕氏放心不下,多亏李嬷嬷提前来府上,还能帮着盯着点。 “恩,女儿想去凑凑热闹。” 莫颜眯了眯眼睛,在前身留下的印象里,去年的赏花会,夏若雪大度地送了帖子过来,但是之前二人吵架,莫颜任性地没有去参加,从此得了个小肚鸡肠的名声,这种暗地里的哑巴亏,莫颜不知道吃了多少,有可能比咸盐还多。 夏若雪什么人,莫颜很了解,蛰伏起来,是为了韬光养晦,定然在策划什么,她就不信,抢了夏若雪的心上人和南平王妃的位置,而夏若雪区区当了袁焕之的继室,就会这么心平气和的接受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躲在府上做缩头乌龟不是她莫颜的性格,最近日子过得无聊,猪队友李月娥重伤,不能蹦跶了,赵桂花蔫了,她想黑人都找不到对手,京都小姐们众多,真正熟悉的却没几个。 “娘也不多说,你心中有成算就好。” 吕氏总是担心莫颜吃亏,这次她远在千里之外,若是女儿受委屈,谁给出头呢?她决定临行之前嘱咐莫轻风和莫轻雨,定要好好照看莫颜。 两天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即逝。二月初四,黄道吉日,万事皆吉。天不亮,御史府上灯火通明,吕氏和莫中臣早已经洗漱妥当,一家人聚集在偏厅,用了最后一顿团圆的早膳,丫鬟婆子帮着把行李装到马车上,莫颜和二哥莫轻雨一起,一直把一行人送到御史府的正门处。 到了告别的时候,莫颜很舍不得,她的亲人虽然来自于乡下,但是淳朴厚道,每个人身上都有可爱的地方,再次相见,还不知道何年何月,若是每年都能来过年就好了。 “颜颜,我们回去了,你这丫头,好好照顾自己。” 奶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惦记莫颜,这小丫头贴心得很,可人疼,一点没有高门嫡女的坏脾气,对家人真心相待。 “颜颜,等你成亲,咱们还从颍川过来,也就两年,很快的。” 三婶娘马氏哈哈一笑,对着莫颜挥挥手,小娃莫轻霜咬着嘴唇,站在一旁不说话。堂姐莫玉太凶了,对比起来,他更喜欢总是给他讲故事的莫颜。 “轻霜,回去努力读书,将来到京都来,咱们就能见到了。” 莫颜蹲下身子,摸了摸莫轻霜的头,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体通透的玉坠,这是特别找人雕刻的,大堂哥莫轻云走镖,不喜欢这些零碎,她送给了堂弟莫轻霜,其余家人都有各自的礼物。 朝廷派来的队伍早已经等候在城门之前,有人过来给莫中臣送信,家人不敢耽搁,纷纷上了马车,打开车窗,探出脑袋对着莫颜和二哥招手。 “马车上有熏香,一路有蚊子就点着,还有蚊帐,车凳下面的拉门有小毯子,奶奶腿脚不好,受不得寒……” 莫颜追着马车跑了几步,用帕子抹着眼泪,依依惜别,莫玉已经泣不成声,一句话说不出来,二人最后拥抱了一下,马车缓缓地离开。 “颜颜,别难过,分离是为下次的相聚。” 莫轻雨见小妹的模样,叹息了一声,揉了揉她的脑袋,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帕子,帮着她拭泪。 “二哥,你早点成亲吧,呜呜。” 爹娘都不在,偌大的府邸更显得空荡了,莫颜很是不习惯,她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泪,按照现代的年龄,二十来岁的人了,还在哭鼻子。 “这和我成亲什么关系?” 莫轻雨摸不着头脑,小妹的思维转变太快了吧? “你若是成亲了,爷奶他们能到京都来,我就又能和他们在一起了。” 莫颜扁了扁嘴,难怪世家大族不喜欢分家,热热闹闹的是不错,虽然平日里有勾心斗角,那是内部纷争,关键时刻他们都是抱团,一致对外。 “颜颜,长幼有序,先成亲的必然是大哥。” 莫轻雨咳嗽了两声,不明白火怎么烧到他身上来,他才十六,还能嘚瑟两年,而大哥十八未曾定亲,有些说不过去。 “颜颜,爷奶和爹娘都在操心大哥的亲事,你认识的小姐多些,有没有合适做咱们大嫂的人选?” 莫轻雨勾起嘴角邪邪一笑,最好找个厉害点的,改掉大哥张口闭口子曰的毛病,日子才能过得更美好。 若是能帮助大哥撮合一门姻缘,确实可以了却爹娘的一件心事,问题是,京都谁家的小姐合适呢?未定亲,比大哥的年岁小,而且品行要端方。 莫颜第一个想到的是陈国公府的陈英,她的好姐妹,因为二人的关系要好,莫颜一直不敢在陈英身上打主意,她不想推陈英进火坑。 “唉。” 莫颜重重地叹气,有这么一个大哥,作为亲妹子,真是操碎了心呐!若是不加一把火,何年何日才有大嫂?爹娘抱不上孙子,她也没有小侄儿可以逗弄。 “颜颜,二月十五的赏花会上,你留意留意。” 莫轻雨背着手,心中暗笑,大哥没少对着他念叨子曰,以后找个满腹经纶的大嫂,夫妻二人在夜晚以“子曰”开头行夫妻之礼,场面定是滑稽。 爹娘一走,莫颜水深火热的生活正式开始。每日东方泛着鱼肚白,墨香揉着眼睛叫她起床,主仆二人夜里习武,又要早起,二人不停地打着呵欠。 莫颜拿着帕子点了点眼角,已经用冷水洗了几遍脸,还是不能提神,看来以后练武的时间要稍加调整。府上的气氛严肃很多,尽管李嬷嬷没有多加责难,墨香仍旧一副老鼠见到猫的模样,谨言慎行,低眉顺眼,也就几天的工夫,在气质上明显提升了一个层次,稳重了不少。 关于礼仪,莫颜暗地里忍不住吐槽,站立讲究立容,需正身,平视,两手相合,掩在袖子里,手从胸口到下腹,可放任意位置,大越礼仪注重的是自然,而不是笔挺,所以手臂要柔软。 礼仪五花八门,日常的礼仪就分好几种,还有单独的祭祀礼仪,拜礼,宴请礼仪等等,莫颜被李嬷嬷操练着,因为腰肢不够软,一个动作练习半个时辰,她都觉得自己要成僵尸了。 “小姐,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您若是嫁到一般府上,平日常用的礼仪老奴也不会严苛。” 普通人家不会把礼仪看得太重,而皇亲国戚,世家大族却不同,因为从高门走出来的女子从小被教导,被灌输,用礼教制约着,多少看着有些木讷,刻板,做事一板一眼,不知道变通。 十三岁才学习礼仪,有些晚了,很难融会贯通,变成一种习惯。对此李嬷嬷并不苛求,只要在外面装装样子即可,这也是万俟玉翎的意思。 “李嬷嬷,我知道。” 莫颜用手捂嘴,低头打了一个呵欠,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她倒是希望永平侯府的赏花会快点来,这样她能松快一天,不用拘在府中学礼仪。 春日晴好,天空湛蓝,微风杂糅桃花的香气,这个时节,正是京都最美的时候。骑马到庄子上游玩,在小溪边看桃花流水,拨开桃花瓣,水下是一群肥鱼,抓到蒸煮或者烧烤,味道是顶好的,赏花时节,放着风筝,在满是青草的土地上奔跑,欢呼…… “小姐,您已经休息了一刻钟。” 李嬷嬷的话,把莫颜残忍地拽回了现实中,她扭了扭僵硬的腰肢,继续任命地学礼仪,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跪礼,还好她见到皇上的机会不多,不然整日跪来跪去,一定会崩溃的! 在后宫中当值的宫女嬷嬷太监们,膝盖都有些毛病,李嬷嬷也是如此,每到阴天下雨就犯病,她曾经为了太皇太后求情,三九天跪在雪地中,一跪就是几个时辰,当年若不是有相熟的太医诊治,这腿就算是废掉了。 一直到华灯初上,学礼仪总算告于段落,莫颜没形象地趴在小榻上,见李嬷嬷看过来,立刻站起身,正襟危坐,她内心已泪流满面。 “小姐,李嬷嬷不在,这是我托墨青买的鸡腿,赶紧吃掉啊。” 墨香贼眉鼠眼,站在门口把风,见李嬷嬷出门,她快速从衣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来。李嬷嬷讲究荤素搭配,不让莫颜吃油水太重的食物,莫颜已经眼馋鸡腿好久了。 “好墨香!” 有了鸡腿,莫颜立刻眉开眼笑,一天的疲惫一扫而空,她咬了一大口,想起李嬷嬷所说的用餐礼仪,见鬼去吧,反正现在没人,若是一会儿李嬷嬷回来,可是吃不成了! “墨冰,快把窗户打开!” 作为法医,重要的思维缜密,不能给对方留下蛛丝马迹,烤鸡腿的味道很香,房间窗户关闭不透气,李嬷嬷进门定能闻见味道,毕竟是从后宫出来的人,精着呢。 莫中臣和吕氏不在府上,正院便空闲下来,莫颜偶尔在偏厅小坐,府上的下人休息得很早,只在门房和二门处留人值夜。 “王爷,你回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万俟玉翎的白影再次出现在门口,莫颜心中欢喜,她现在是最想见到他的。 “恩。” 万俟玉翎手上提着一个布袋,这些是莫颜喜欢的荔枝干,这个季节没有新鲜的荔枝,荔枝干还是好不容易找人收罗到的,他今日下晌回京,稍作整理,等到月上柳梢头,便翻墙来到御史府上。 莫颜的喜悦感染了万俟玉翎,他的面色柔和些许,声音带着泉水的甘澈,让人听着格外舒服,“礼仪学的如何?” “这您得问李嬷嬷。” 提到礼仪,莫颜撇了撇嘴,其实她心里明白,对比一些教养嬷嬷,李嬷嬷算是仁慈了,至少没用板子打她,听闻京都的贵女们,在学礼仪一事上,很少有没吃过苦头的。 “明天是二月十四,后天是永平侯府的赏花会。” 万俟玉翎语速平静,他把布袋交给墨香,墨冰和墨香二人立刻行礼退下,每次王爷和自家小姐说话,都不希望有旁人在场。 “恩,王爷您也会参加?” 按理说,帖子必定要送到南平王府,不过万俟玉翎不喜出现在人前,行踪不定,正月十五能陪着她一起赏灯,已经是个例外。 “不,本王有事要离开几天。” 那种赏花会,是给未定亲的公子小姐们提供相识的机会,他以前就不屑于参加,现在定亲,更没这个必要。但是他不放心莫颜,虽然知道她冰雪聪明,可袁焕之不是什么好东西,极其有可能背后放冷箭。 “离开,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前几天,王府的冯管事来过,告知于她,万俟玉翎三月三的生辰,这几天莫颜边学礼仪,边托人打听哪里有卖桑蚕丝的布料,做裤头这个布料软滑贴身,极其舒适。 莫颜见万俟玉翎不答,她眨了眨眼道,“三月初三是王母娘娘的生辰,听说京都的法华寺香火鼎盛……” “我会在那之前回来。” 晚风吹起了万俟玉翎白色的衣角,他神情微动,眼底闪过一道不明的情绪,或许三月三那天,是个好日子。 “那就好。” 二人在一起相处就是这个模式,莫颜不停地说话,偶尔能得到一句半句的回复,不过她知道,万俟玉翎在很认真的听,所以,有时候找他当倾诉对象很是不错。 之前在仙客来看过万俟玉翎沐浴,他看着瘦削,身材精壮,周身都是肌肉,肩膀比寻常男子还要宽些,腰部以下,莫颜只看过那么一眼。 不然,测试一下尺寸?莫颜的心惴惴不安,此刻周围无人,若是摸了皇叔,不能被丢到树上去吧。 “怎么了?可有难处?” 莫颜的神色变换不停,似乎在纠结,短暂的沉默过后,万俟玉翎问出口。最近袁焕之私下搞了不少小动作,竟然找茬到他的头上,对方的人扮演山匪,流窜作案,打劫他手下的商队,抢走不少药材。 若是开战,药材是稀缺物品,万俟玉翎面色冷凝,此番离开京都,定要给袁焕之不小的教训,让他知晓,他的人是不能随便动的,否则就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没……没有难处。” 莫颜鼓起勇气,跺跺脚,不着痕迹地靠向万俟玉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住了他的腰。见莫颜突然冲过来,万俟玉翎是能躲开的,他一直不喜欢被人近身,洁癖是一个方面,而是没有信任的人,只要近距离接触,必然会给他带来凶险,可是这一刻,他竟然没有躲开。 搂抱着一具清冷的身体,莫颜定了定神,她也没想到他竟然不躲,就这么被她抱了个结实!他的身上也是冷冰冰的,一年四季都着一身白色的衣衫,腰间完美的没有一丝赘肉,而臀部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翘,莫颜捏了捏,发现还是挺硬的。 万俟玉翎身体僵硬,愣在原地,这丫头在干什么?对他毛手毛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次更过分,他怎么说也是个正常的男子,若是这样对别人……想到此,万俟玉翎冷了脸,身上带着一股寒气。 莫颜脑袋乱糟糟的,摸了半天才想起来正事,她抽出袖间的缎带,偷偷摸摸地测量腰身,大腿只能手动测量。 暗一在树上已经不忍直视,他真想和墨冰交流一下,怎么伺候这么个主子,时常表现出脱线草包的一面,竟然非礼自家王爷,而且王爷出乎意料地没有什么表示,摸了这么久,很享受? “摸够了吗?” 万俟玉翎抓住莫颜的爪子,从他身上移开,侧过头,用带着深意地眼神打量着她,“莫非,是想提前嫁入王府?” “没有,我只是好奇,王爷和寻常男子有何不同。” 得到了尺寸,莫颜暗暗心惊,这好像是黄金比例的身材,万俟玉翎是大越最尊贵的皇叔,第一美男,战神,又有无可挑剔的身材,老天也太偏心了吧,无数光环加深,她突然想探究,他会不会在某方面有什么缺陷。 “你见识过寻常男子?” 万俟玉翎上前两步,把莫颜逼得只能靠在树上,二人的距离很近,月光在透过斑驳的树影撒在二人的身上,如披上一层镂空的纱,四周突然变得寂静无声。 万俟玉翎一手扶着树,居高临下地盯着莫颜,他的眼神中闪过冰寒之色,狭长清透的眸底已经凝结成冰,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看起来很是危险。 “哪……哪有。” 距离太近,彼此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这就是传说中的树咚?莫颜囧了囧,她想解释一下自己没有摸过活人,可是这样,只怕更为惊悚。 “王爷,我还没机会见识寻常男子。” 压力太大,莫颜就好像被人丢在一个千里冰封的雪山上,她掏出帕子擦了擦额角,暗道以后说话不能嘴没把门的,皇叔真不是可调戏的。 “以后你也没有机会。” 得到满意的答案,万俟玉翎点点头,他决定让李嬷嬷多加一些功课,以后禁止见除他以外的男子,什么冯管事,蝴蝶班的胡班主,以后上门回事必须要在中间加一道屏风。 “有王爷让我见世面就够了。” 警报解除,莫颜赶紧拍马屁,万俟玉翎真是个小心眼的人,而且刚刚怎么那么像吃醋的反应,莫颜心中疑惑,每次娘亲提到永平侯,爹爹都要说几句酸话,那感觉非常相似。 万俟玉翎不置可否,叮嘱了莫颜几句,他明天晚上离开,所以明日带着莫颜到京郊放风筝,听说这是京都小姐们喜欢的活动,还是冯管事给出的主意,在成亲之前多多接触,增进感情。 等万俟玉翎离开,莫颜才松了一口气,皇叔太难伺候了。目前有了尺寸,就差布料,满打满算半个多月的时间,绣上复杂的图案时间似乎有些紧。 “墨香,你说这桑蚕丝去哪里买?打听了几个绸缎庄子,都说没货。” 莫颜叹了一口气,桑蚕丝是贡品,每年的产量稀少,御史府的只有一匹红色的桑蚕丝,是吕氏花了重金购得,想要给莫颜留着做肚兜的,因为没找到手艺精湛的绣娘,被小心的安置在库房里保存。 “小姐,不如去陈国公府上问问陈英小姐?” 墨香出了主意,陈国公府富贵,应该有些库存,自家小姐可以先借用,等得到好料子再还回去,彼此串换一下。 “不妥,万一她问起来我怎么说?” 莫颜只说想为南平王做贴身的物件,墨冰和墨香自动脑补成里衣,根本没往裤头那方面想。 “实话实说,您现在和王爷定亲,就是准王妃,名正言顺。” 墨香昂着头,不但名正言顺,而且理直气壮,京都那些小姐们,只能偷看南平王的风姿,而自家小姐不同,不但能看,还能摸!有底气! 若是真的找不到好布料,只能厚着脸皮借用,实在不行,就把做肚兜的布料用上,做个红裤衩,穿着辟邪,常年走夜路,总有遇见鬼的时候,把红裤衩拿到法华寺开光,求佛祖保平安。 一夜无话,二月十四的早上,南平王府的马车上门,李嬷嬷目送莫颜离开,心头疑惑,昨日得到消息是好好操练莫小姐,禁止见任何外男,她以为小姐得罪了王爷,怎么一大清早的就带去游玩了呢?总结一下,王爷的心思你别猜。 春日,街头的百姓们褪下厚重的袄子,穿得轻薄,大街小巷都是等待活计的百姓们,马车一路前行,路过护城河边上,一排排穿着花布衣衫的浣衣女,哼唱着小调,辛勤的劳作着。 在城西一角,蝴蝶班全员出动,众人把道具送上马车,胡班主正在侧头和张大姑娘说话,二人比比划划,很是认真,应该是在商讨着新戏。 莫颜看了一会儿,拉上窗纱,蝴蝶班不需要她费心,还是染发坊杂事多,这几天,她研究出一些五颜六色的染发方子,都是在天然的果蔬药材等提取材质,无刺激,广告已经打出去,却没得到半点回应。 听掌柜说,昨日突然有了生意,有位小姐主动上门要求染成五彩的颜色,但是不是为自己的头发,而是为了怀中的小狗儿。 能赚银子就好,给狗染毛发不准在店内进行,被选在了后堂,莫颜突然想起,京都的小姐们无聊,喜欢饲养一些小动物,例如兔子,鹦鹉,猫,狗之类的,未来可以开设一个宠物店,贩卖一些宠物穿着的小衣物,玩具等等,反正这些小姐不差银子,就是图个乐呵。 “约莫有半个时辰就到了。” 万俟玉翎难得清静,对着棋盘沉思,莫颜已经被他打击得看的围棋就想哭,不再主动提出下棋。出门之前,冯管事准备了莫颜爱吃的小食,放在小几下面的拉门里。 “听说庄子上有温泉,真是太好了!” 泡温泉的好处多多,不过那些庄子早已经被京都的一品以上大员占据,自己有银子买不到。万俟玉翎不喜人,莫颜此行只跟着一个骑马的墨冰,墨香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出去潇洒。 “在你的车凳下,有几个风筝。” 得到指引,莫颜蹲下身子,打开一看,顿时发出一声惊呼!到底是谁做的,老鹰活灵活现,和真的一样,特别是那双凌厉的双眸,看的她心内一颤,好霸气! 一共有三个风筝,一只老鹰,一只蜻蜓,还有个最普通的八角风筝,为什么没有美人和女子喜爱的蝴蝶?莫颜的眼中带着深深地疑惑。 当然没有,因为一切都是万俟玉翎所做,他不喜蝴蝶,太柔弱,更不偏爱美人,只能画出凌厉的老鹰来,画好之后,还需要绑上竹条,冯管事天不亮就开始忙活。 今日二人出门游玩,冯管事大早上去了厨房,交代厨娘准备莫颜喜欢吃的糕饼,点心和小食,来往的时辰不短,万一莫小姐聒噪,就用点心堵住嘴,以免惹王爷烦心。 闲聊了几句,万俟玉翎继续对着棋盘沉思,莫颜的视线自动移在他的下半身,猜测里面的裤头的颜色,不晓得若是穿了艳红色的裤头,外面的白衫会不会透出来影子。 古代男子的裤头是什么样的?莫颜没见过,并不知晓,她总不好意思问二哥这个问题,本想在大哥的春宫图里寻找答案,谁料在莫轻风离开之时,门上上了三道大锁,连窗户都锁上了,哼,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如就按照现代的模式做?最好用牛皮筋做带松紧的腰带,总比用扣子好,不然如厕的话,扣子开来开去,太不方便了些。 莫颜托着腮,天马行空,想的似乎有些远了,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到了万俟玉翎的庄子门口。庄头得知王爷带着莫小姐前来,早早地带着人等候在门口。 庄子不大,是当年先帝赐给万俟玉翎,在这之前是皇家园林,里面遍地奇花异草,二月中旬,开了很多不知名的花朵,五彩缤纷,和外面是两个世界。 进入到二进门之后,有片平坦开阔的平地,在一旁,放置一个秋千,两侧的手柄处爬满了绿色的藤蔓,上满铺着一个坐垫,莫颜见状,立刻提着裙角,忘乎所以,惊喜地上前。 万俟玉翎摇摇头,他一度担心莫颜学了规矩之后,会变成和京都其他小姐一样无趣,成为一个木头人。作为高门千金,场面上还是要装装的。 “王爷,推我一下,我想悠高啊!” 莫颜抬着手,对着万俟玉翎不停地摆动,秋千几乎是每个人的童年经常玩的,却除了她,莫颜总是有些缺憾,所以才会这么激动兴奋。 “好。” 万俟玉翎来到秋千的后面,伸出一只手,尽量控制自己的力度,轻轻一推,莫颜只觉得耳边有一阵风袭来,她轻轻松松便上了顶端。 “啊!” 莫颜高呼,秋千到最高点,能看到庄子外面的世界,听闻古代深闺中的小姐们最喜欢秋千的原因便是如此,戏本子经常唱的有一出戏,一个官家小姐在荡秋千的时候见到一个书生,彼此产生情愫,于是每到固定的时辰,小姐便会在府内荡秋千,而书生在外面等候,两个人默默的通过眉目传情,当然,最后是个悲剧,书生因为染了恶疾而死,小姐就每天守候在秋千上,却再也没等来书生。 万俟玉翎见莫颜心情大好,再次推了一下秋千,莫颜想事情,并没有心里准备,在秋千上升的时候,她的手一滑,整个人从座椅上飞了出去! 完了完了!周围都是草坪,无性命之忧,老天保佑,千万不要脸先着地,莫颜怨念着,皇叔突然袭击,推之前也倒是说一声啊! 耳边风声呼呼作响,莫颜呈自由落体,她紧闭着双眼,心里琢磨,等回去之后应该和墨冰说说,她目前的基础扎实,应该可以练习轻功了。 在落到地面的瞬间,万俟玉翎飞身,稳稳地把莫颜抱在了怀里,这丫头看着瘦,其实还是挺有肉的,抱起来软软的,身上有淡淡的清香,让他不由得心神一震。 ------题外话------ 前文中曾经提过,在地铁上,火车站总有人拿着残疾人证要钱, 小莲和朋友在麦当劳聚会,就碰到了这么个人,看着十来岁吧,拿着残疾人证件要钱,朋友见他不容易,正好找了零钱,有十多块,就一起给了,结果那个人打开证件上夹着的纸张,上书,“最低二十元”。瞬间无语。黑线。   ☆、第008章 咱们玩个大的 一直回到府上,莫颜仍旧魂不守舍,她的脑海里始终回放着从秋千上甩出去的瞬间,被万俟玉翎接住时的画面,他的眼神深邃夹杂的淡漠,又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 双眸对视,时间好像定格了一般,莫颜羞红了脸颊,她感觉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快要跳出去了。难怪京都的小姐们宁可当妾,也想进入南平王府的大门,自古以来,美色误人啊! “小姐,您怎么才回府啊。” 天色已经暗下来,自家小姐一走就是一天,墨香等着听八卦,谁能体会她这种急切的心情。 “恩,在庄子上用过晚膳才往回赶。” 本来下晌之时,万俟玉翎有回程的打算,莫颜不想那么早回府,又要和李嬷嬷学规矩,她故意拖拉着,顾左右而言他,泡温泉磨蹭了一个多时辰。 期间,万俟玉翎去池塘钓上来几条肥鱼,庄子上的厨娘清蒸一条,红烧一条,又做了几样地道的农家菜,色香味俱全,莫颜不出意外地又吃多了。 有这么好的厨娘,埋没在庄子上,万俟玉翎一年也不会去上两次,真是糟蹋了人才,她不过是随便念叨了一句,万俟玉翎便让厨娘打点行囊,跟着她回府,出门一趟,潇洒一整天,赚了个下人回来。 厨娘不是地道的京都人,早年家里是从北边迁移过来的,南北的各式菜品都会做,莫颜也不好抢了人,只说让厨娘跟着回来,教授府上的下人,主要是一些特色菜和点心。 回到自己的小院,莫颜的心平静多了,李嬷嬷过来打了个招呼,让她早点歇息,明日去参加赏花会,后日继续学礼仪。 内室已经被点燃上清新的熏香,被子在下晌的时候晒过,松软的带着光阳的味道,莫颜泡过温泉,皮肤滑滑的,只是简单洗漱一下,便放下纱帐,上了床榻。 “小姐,您和王爷相处得如何?” 墨香放下支起的窗户,拉上窗纱,熄灭了油灯,只留下一支火苗幽暗的蜡烛照明。 “老样子。” 莫颜打了一个呵欠,故作镇定,想到那会的情形,仍旧脸红心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她一直标榜自己不是外貌协会的,现在却有些不确定。 万俟玉翎的身体温度偏低,他的手也不如自家二哥莫轻雨温暖,是偏凉的,夏日里还好,冬日里触摸到,一股凉意直达顺着全身的经脉传达到脚底,让人冷得起鸡皮疙瘩。 相处的如何?这个问题很难说清楚,莫颜不晓得这个时候定亲的男女到底如何相处,但是回程之时,遇见几家京都小姐的马车,那几位小姐看到车窗里的莫颜,眼神中带着不加掩饰的羡慕和震惊,或许她们在惊讶,清冷如南平王,竟然能带她一起出行吧。 墨香没有继续追问,莫颜闭着眼睛,慢慢地沉睡过去。等到约莫子时,突然听到房间中有响动,习武之后,耳聪目明,莫颜可以肯定,这声音绝对不是墨冰和墨香的。 脚步声很轻,却很凌乱,来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听声音应该有两个人,空气中有一股迷香的味道。 这种东西已经不能影响莫颜,她的枕头底下有一个凝神的荷包,专门破解迷香,闻到刺鼻的味道,只是头晕而已。 墨冰没有出现,莫颜并不着急,她身边还有几个隐藏的暗卫。顺着外面的月光,她透过纱帐,看到两个黑影,身量不高,行动敏捷,二人训练有素地翻找每一个角落,分工明确。 莫颜偷偷地从枕头下方掏出匕首,以防万一,这两个人主要是为了翻找东西,并非害她性命,好像和在颍川半夜上门的黑衣人是同伙。 黑衣人翻找了半个时辰,彼此互相地摇头,把东西恢复原位,一点看不出翻动的痕迹,这才破窗而出,房檐上隐匿的暗卫立刻跟踪上去,追查二人的身份。 这一夜,莫颜睡得不太踏实,早上起来没有什么精神,平日里她都会在院子里跑上几圈,做一组伸展动作,今天她只想躺倒,再睡一觉。 二月十五,天气阴暗,远处的天边浓墨一般的乌云正在快速移动,院中的蜻蜓低飞,一场雨将至。 若是天气晴好,一群小姐公子们结伴同游,赏花作诗,好不自在。如若细雨幽幽,看着桃花被雨水打在地面,打着一把油纸伞,停步折花,莫颜想,那是另外一种美感。 莫颜出行的衣着由李嬷嬷挑选,正好是前几天王府冯管事送来的桃红色衣裙,样式简单别致,在领口和裙角处,用金线绣着几朵绽放的桃花。好歹也是二品大员家的千金,她现在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但是今日参加赏花会的小姐众多,李嬷嬷不希望莫颜成为靶子,所以在首饰上,讲究低调的奢华,并没有满头珠翠。 这可成全了莫颜,她喜欢首饰,但是不喜欢金银满头,看着像只花孔雀,生生把人弄得显老了几岁。 永平侯府的桃园在京郊,距离南平王的庄子不远,昨日和万俟玉翎去放风筝,莫颜顺路看到不少丫鬟婆子进出,想必是为了今日的赏花会做准备。 从靠近内城通往京郊有一条笔直的官道,路上看到很多车马进发,御史府的老马行路缓慢,所以莫颜提早出发,还是被后来的陈英追赶上。 “颜颜,看着天要下雨,你有多余的衣裙吧?” 御史府的马车太慢,陈英招呼着莫颜上了她的马车。赏花会上难免要淋湿了衣衫,得多准备几套随时更换。 陈英比莫颜大一些,二人身量差不多,她特地多带了几套,怕莫颜这边想不到。 “带了足够换的。” 陈英看起来大大咧咧,像个傻大姐,却总是这样为莫颜考虑,一些细小的事都想得无比周到。 莫颜拈起一块点心放到口中,靠着车壁,国公府的马车要舒服得多,后面的靠垫软软的。 御史府的老马早就该换了,马车也快散架子,爹爹坚持老马养着有感情,不更换,所以府上就一直用老马拉车。 “对了,英姐姐,我有事情要拜托你。” 距离三月三的日子越发临近,莫颜也开始着急,她到处打听桑蚕丝的下落,赵桂花那里应该有,不过自从赵桂花和李月娥和好之后,二人就没了交集,见面连招呼都不打。 “恩?” 陈英噗嗤一笑,都是姐妹,说拜托不拜托的话,就太客气了些,她心中好奇,莫颜是未来的南平王妃,那个人宠着呢。正月十五花灯节,观景台上,她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李月娥推了莫颜一下,若不是南平王,莫颜现在凶多吉少,而为了报复李月娥,南平王故意不接下箭矣,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陈英把此事放到了心底。 “我现在想找桑蚕丝,最好是白色的,你那里有没有?” 其实做裤头,有一小块就够了,不过莫颜总觉得一条有些拿不出去手,万俟玉翎送了这么多东西给她,还屡次救她性命,她也不能太小气了。 “真是不巧,我只有一小块米分色的。” 陈英摇摇头,桑蚕丝太过稀少,陈国公府一直比较低调,近些年未曾得到过皇上赏赐,唯一一块确实是白色的,前段被染成了米分色,给陈英做了一套轻薄的夏衫,只剩下一小块。 若是平时,家中人也舍不得那么一块好布料,陈英及笄了,一直没有说人家,老国公着急,特地吩咐了陈英的祖母,帮着相看相看,为此下了血本定制衣衫和首饰。 陈英的亲事成为老国公的心病,他喜欢孙子,一直将陈英当着小子养,悉心培养武艺,陈英的性子也变得爽利。不是没有府上来提亲,多半都是京都人家的纨绔子弟,老国公嫌弃对方名声不好,只知道吃喝嫖赌,全部骂出去,自此之后,她的亲事变得难上加难。 陈国公府门第高,家中有适龄公子的人家,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高门夫人也在担心一个问题,娶了这么个出身高贵的儿媳,身后还有老国公的宠溺,万一和儿媳有分歧,以老国公性子,定会打上门去。 陈英叹了一口气,她因为习武,不喜欢文绉绉的小姐们,和大多数小姐只是点头之交,无法交心,亲事是她的最大烦恼。 “英姐姐,这个自有你爹娘操心,你急什么?” 莫颜心思一动,这么说自家大哥还是有机会的。陈英为人仗义,人品没的说,又是她的好姐妹,若是能把陈英哄骗进门,是再好不过的了! “是啊,反正咱们也说的不算。” 有时候,人和人的缘分很奇妙又预想不到,皇上突然赐婚,把莫颜和南平王绑定在一起,二人现在看起来很甜蜜,陈英有时候想,或许南平王也有那么不为人知的一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管他阿猫阿狗,闭上眼睛就可以嫁了,反正将来一样是为了贤名给丈夫找小妾,为了庶子庶女忧愁。陈国公府上规矩大,爹爹的小妾们惧怕娘亲,可陈英知道,娘背地里不知道落了多少眼泪,古往今来皆如此,这是女子的命运。 “与其嫁给阿猫阿狗,不如嫁给大哥。” 莫颜转了转眼睛,这句内心独白还是没有说出口。穿越过来这么久,因大哥在国子监读书,很少回府,两个人的交集不多,只有在前些日子她才发现大哥竟然也会背地里偷偷看春宫图。 烦恼暂且不提,今日出门就是为了快活,陈英最近也忙着学习官家,身边跟了个教养嬷嬷,已经有段日子没跟着莫颜在一起说话。 姐妹二人说了一些京都的传闻,其中提到了蝴蝶班,陈英对蝴蝶班的评价很高,府上的戏迷们每天就坐在一起研究戏,《双凤奇案》出来一回,众人要坐着马车去城北观看。 莫颜和陈英说的正热闹,而同一辆赶往京郊的马车上,夏若雪正在品着茶。 因被赐婚做了个继室,娘亲大吕氏觉得她给永平侯府丢人,十多天冷言冷语,夏若雪知晓娘亲爱脸面,可她没办法,和袁小将军定亲是早晚的事,对方掌握了她一个大把柄,唯一的意外,是皇上竟然默许了林苗月的身份,哼,一个死人,还想和她抢不成! 想开了之后,夏若雪很快走出阴霾,频频催促袁焕之收拾莫颜,本来定的是昨日,结果呢,得到消息,南平王带着莫颜踏青!夏若雪心如刀割,那个神仙一般的男子,到底看上了草包哪点,为什么就对莫颜与众不同! 夏若雪抿了一大口茶水,才灭掉心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她冷眼打量一旁低垂着头的柳叶,这小蹄子是娘送给大哥夏明轩做通房丫头的,被大哥拒绝了两次,脸皮倒是厚。 也合该柳叶运气好,宫宴上,皇上给莫颜赐婚,夏明轩得知没有机会之后绝望了,夜夜宿醉,柳叶趁机爬上了床,从此开了脸,正式跟在夏明轩身边。 夏明轩一直洁身自好,初尝女子的滋味,对柳叶百依百顺,他本是个温和的性子,这次柳叶求了他,想看看永平侯府的赏花会,见识下高门大户的小姐们,夏明轩点头同意,便找到了妹妹夏若雪。 柳叶身段妖娆,要比春情更胜一筹,看起来娇滴滴的,比夏若雪更像小姐,现在得了宠爱,有些矫情,夏若雪很是反感。 二人路上无话,夏若雪用余光扫着柳叶,这丫鬟心事重重,手上不住地抚摸小腹,这动作,对夏若雪来说不算陌生。 算算时日,也有两个半月了,莫不是有了?虽说厨房都会端上一碗避子汤,但是柳叶这丫鬟是个有野心的,想办法倒掉也说不定,而且平素柳叶为了凸显自己的身段,总是穿着掐腰的衣衫,今日特别穿了肥大的,更令人怀疑。 高门大户,在正妻未曾进门,是不准许小妾有身孕的,那会成为京都的笑话,而且大哥夏明轩是永平侯府世子,将来会娶一个出身高贵的大嫂,夏若雪绝对不允许永平侯府的名声受到影响。 “柳叶,喏,匣子里有开胃的山楂,已经腌渍过了,不如尝尝味道如何。” 夏若雪说着,冲着身边的丫鬟秋意使了一个眼色,秋意立刻会意,拈了几颗山楂,送到柳叶的面前。 腌渍的山楂里面放了活血的药材,并且山楂是寒凉之物,根本不宜多吃,柳叶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她一直悄无声息地,想着在世子夫人进门之前生下庶长子,等夫人有的嫡子,自己的儿子已经很大了,柳叶可以用儿子更加稳固地位,听说,京都有些人家有平妻一说。 脸色纠结一番,柳叶接过山楂之后咬了一小口,夏若雪紧盯着,柳叶并没有吞咽的动作,看起来八成和她猜测的一样。 小蹄子,妄想生了儿子上位,也不看看永平侯府是什么人家!夏若雪心里盘算怎么能不知不觉地弄死这个孩子,她眯了眯眼,眼前就是个好机会,她可以嫁祸在莫颜身上!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夏若雪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只要能让莫颜倒霉的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她做得出来,而且到时候众人关注的是莫颜张狂,欺负永平侯府的丫鬟,而不是柳叶小产。 一个时辰以后,马车进入到永平侯府的桃园,已经来了不少小姐们,莫颜和陈英手挽着手,在庄内闲逛。 在前院很多房屋是用竹子做成的竹楼,为大越南边的风格,很是别致,若是夏日住在竹屋之中,感受四面吹来的轻风,嗅着竹子的清香,是一种享受。 站在竹楼上眺望,后面就是那百亩的桃花林,春天的时候观赏灼灼其芳的桃花,后面有一方池塘,夏日里倚着凭栏赏荷,秋日观夕阳的余晖,冬日看雪,一年四季,总能领略到美景。 天色越发的阴暗,头顶处的一片天已经被浓重的乌云覆盖住,很快天空飘洒了蒙蒙细雨,晚到的小姐们纷纷打着油纸伞,花花绿绿,在雨中前行。 天气不好,稍稍影响了赏花的兴致,夏若雪派下人在桃林中支起几个棚子,上面放着挡雨的油毡布,请众位小姐移步,在雨中品茶闲聊。 脚踩上松软的土地上,雨水打着桃花,米分红的桃花飘落,有那悲伤春秋的小姐们,从地上捡起花瓣,托在手心中,轻蹙眉头,幽幽叹息一声,即兴做了一首诗。 到处都是才女,莫颜觉得自己活得太粗糙,她看了看陈英,见陈英也是相同的表情,二人彼此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桃花林的另一侧,是来参加花会的公子们,男女有别,样子还是要做做的,中间隔着一个百亩的桃林,若是有心人可以穿过桃林来见自己的心上人。 “米分蝶,你的头发变黑了,比从前好看。” 一位小姐拉着户部侍郎千金季米分蝶说话。季米分蝶天生的头发是栗色的,看上有些干枯,这让她一直很是自卑,自从京都开了染发坊之后,她成了最忠实的顾客,经常派丫鬟去打听有什么新项目。 “多亏了染发坊呢。” 季米分蝶害羞,并不善于交际,从不挑事,大多数时间都在沉默,自从头发变黑之中,她自信了很多,拉着一旁的季宝珠给众人介绍,这是她的族姐。 莫颜在进了棚子之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季宝珠,季宝珠一身淡紫色的衣裙,略施米分黛,眼角眉梢透露出风情,一颦一笑都有夺魂摄魄的美,让人眼前一亮。 季宝珠礼仪得体,对着众位小姐施礼,并没有表现出和莫颜的熟悉来,莫颜索性拉着陈英坐到一旁,想等找机会,在找季宝珠闲聊。当初分别之时,季宝珠只说在京都定有相见的机会,原是来投亲的,季家也算是京都的高门之一,素来口碑不错。 叶宛西带着丫鬟姗姗来迟,进入到棚子中,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莫颜,本来二人如此算是敌对,彼此都看对方很不顺眼,但是她是丞相千金,自然要故作大度。 “莫小姐,今日到是来得早。” 叶宛西一来,众位小姐们起身见礼,有一些势力的小姐们赶紧上前巴结,她们本想巴结莫颜,现在处于观望状态,林苗月的前车之鉴告诉众人,就算是皇上赐婚,也有变数的时候,莫颜这种草包,能不能有大造化还说不定呢。 “是啊,坐了英姐姐的马车。” 不就是讽刺御史府的老马,当谁听不出来啊,这种段数对莫颜来说不痛不痒,但是为了气气叶宛西,她还是用帕子抿嘴笑了下,“本来是王府的马车要送妹妹过来,不过昨日妹妹和王爷同游……” “什么?” 叶宛西震惊,南平王带着莫颜游玩,怎么可能!他是那么清冷,那么高高在上,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她的人,这不可能! 或许是二人有什么事情需要一同商量,莫颜这是在炫耀,她叶宛西偏不上当,短暂的惊诧之后,叶宛西面色淡淡地,“那么恭喜莫小姐了!” 张口闭口妹妹,她叶宛西只有一个丞相千金的妹妹,可没什么穷酸出身的姐妹! “说起来,颜颜还真是和王爷登对呢。” 夏若雪见缝插针,说了几句酸话,果然,周围的小姐们面色一变,看着莫颜的眼神中带了敌意。众人心仪南平王已久,从不敢高攀,可未来的南平王妃不如她们,在心里上就不平衡。 众位小姐心里怎么想,和莫颜完全没有关系,别人脸色越难看,她就越幸灾乐祸,这些人总是惦记别人的东西,心态上有问题。 季宝珠的出现,引发一部分小姐窃窃私语,一个季家的族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没准是那个穷乡僻壤出来的,怎么能来赏花会?而且又是个美貌的,小姐们自发地包围成一个小圈子,把季宝珠排挤在外。 “宝珠小姐。” 莫颜招了招手,上次在皇宫她还没有来得及感谢季宝珠,二人已经有段日子没见面了。季宝珠表现得生疏有礼,暗地里对着莫颜眨眨眼,“莫小姐。” 京都小姐们聚会,无非是作诗,品茶,要么谈谈京都的八卦,衣衫首饰,胭脂水米分,彼此互相吹捧,若是遇见看着不顺眼的,分帮拉派,联合起来挤兑。 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虽是没有晴天,雨总算停下来,众位小姐们结伴,来到桃园中欣赏赏花。 风雨袭来,米分红的花瓣纷纷坠落,有的花瓣被掩埋在泥土里,在桃花树下走过,花瓣上的雨滴洒落,溅在众人的衣裙上,在衣衫留下斑驳的水渍。 莫颜喜欢这种幽香的味道,不那么刺鼻,似有若无,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整个人豁然开朗。 “莫小姐。” 身后,有人叫住莫颜,莫颜回过头,疑惑地看了一眼,看穿着打扮,是个丫鬟,柳眉杏眼中透露出风情无限,体态风骚,她不记得认识这么个人。 柳叶紧抓着帕子,咬咬嘴唇,心中纠结。刚刚在马车上,夏若雪说了一个秘密。有些事情,柳叶是知道的,譬如夏明轩在宿醉的那夜,搂着她的身子,喊的是“颜颜”,当时她虽然有些尴尬,但是夏明轩是正人君子,只要能爬上他的床,定不会被薄待。 夏若雪所说,原来莫家小姐莫颜心仪之人并不是袁小将军,而是永平侯世子夏明轩,柳叶如今成了通房丫鬟,正是得意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咂舌,多亏皇上赐婚莫颜,不然的话,莫颜做了永平侯世子夫人,她连爬上床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一辈子做让人践踏的丫鬟。 临来的路上,夏若雪提点了柳叶,最好把夏明轩收用她的消息告诉莫颜,莫颜已经定亲,这样就会彻底死心,以后决计不会和夏明轩单独见面。 “奴婢是永平侯府世子爷的贴身丫鬟柳叶。” 柳叶羞红了脸颊,重点强调“贴身”二字,通房丫鬟说起来不好听也不雅,所以这些以色侍人的丫鬟们,从来都是自诩为贴身丫鬟。 莫颜挑了挑眉,表哥的通房怎么找她的头上来了,难不成今日的赏花会,表哥也在? “奴婢已经被世子爷收用了。” 柳叶见莫颜不答话,心头暗喜,继续道,“世子爷对奴婢疼爱有加,奴婢都不知道怎么……” “打住!” 陈英见越说越不像样,难怪说这些给人做小妾通房的都不要面皮,此等污秽事怎么能在大家小姐面前胡言乱语!若是有嬷嬷在,定会拖出去打板子,行事太张狂了一些! 夏明轩算是京都的青年才俊,陈英的祖父曾经派人打听过,有意和永平侯府结亲,现在看,府上一个通房都如此嚣张,永平侯府真是上不得台面,乌烟瘴气! “你被表哥收用,为什么要和本小姐说,重点是什么?” 神经病吧?莫颜眨眨懵懂的灵珠,眼带雾气,根本摸不着头脑,某天突然有个丫鬟找上门,标榜自己的通房地位,可是这正主也不应该是她,除非柳叶是南平王的通房,不过那是不可能的,那人的口味没这么低俗。“莫小姐,明人不说暗话,奴婢知道您对世子爷一往情深,可如您已经是未来南平王妃的身份,还是别……” 柳叶趾高气扬,她背后有夏若雪撑腰,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只要平安生下孩儿,谁能说出什么来? “放肆!” 莫颜甩了甩衣袖,她一般不会为了别人的错惩罚自己,这次却真被惹怒了,上去就扇了柳叶两个巴掌,什么对夏明轩一往情深,万一被王爷知晓,误会她呢?简直是侮辱她的名声,不给她活路!“呜呜,莫小姐,您有什么气,就往奴婢身上撒吧,奴婢自甘下贱,对不起您,呜呜……” 柳叶正想骂人,看到远处一抹蓝色衣衫,她转了转眼睛,扶着一旁的桃树,声泪俱下,楚楚可怜,脸上两块红色的印子,真真有了弱柳扶风之感。 “颜颜,你这是干什么!” 秋意刚刚找到夏明轩,说柳叶有些不舒服,夏明轩最近空虚寂寞,全靠柳叶在身边陪伴,彼此引为知己,他不放心,就到这边寻找柳叶。在远处,他看到莫颜高高抬起的手,来不及阻止,柳叶就被扇了两个巴掌,看着她那脆弱的模样,夏明轩很是心疼。 莫颜沉默,见到夏明轩出现的一瞬间,她忽然明白过来,夏若雪是无计可施了?带了个通房就跑到她面前耀武扬威,恐怕后面还有后手。树欲静而风不止,莫颜想息事宁人,柳叶却不这么想,她见到夏明轩到来,很快扑到夏明轩的怀中,委屈地哭泣。 陈英在一旁见证了这一幕,气愤地紧握拳头,她们高门小姐,定然不能和通房计较,那些污秽的话,柳叶可以说,她却不能,她们还要名声和脸面呢!夏明轩和柳叶在桃花下紧紧相拥,男的俊女的俏,若是不掺杂任何感情看这幅画面,真的很美。 夏明轩知道此行为不妥,但是他看到莫颜,如两个月之前一般耀眼,凭什么伤痛的只有他自己,她呢,是不是因为抱上了南平王的大腿而庆幸?他拥住柳叶柔声安慰,其中有赌气的成分在。 “英姐姐,永平侯府的桃林风景不错,咱们还是向前走走,别打扰这一对苦命的鸳鸯吧。” 莫颜摇摇头,打一个丫鬟的巴掌还需要解释?说什么都是掰扯不清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快点逃离这个压抑的地方。陈英深以为然,二人携手迅速离开,夏明轩愣愣地看着莫颜的背影,他没想到,她一句话都不愿意和他说,就这么走了。“二月春归风雨天,碧桃花下染流年。残红尚有三千树,不及初开一朵鲜。” 前方传来一个稍显木讷的声音,莫颜对此不陌生,她快速穿过桃林,莫轻风穿着一身灰色带有国子监标志的衣衫,正站在桃树下作诗,他摇头晃脑,沉醉其中。 今日赏花会,并不是国子监的休沐,不过几位同窗都想来见识下桃林的美景,顺便即兴赋诗几首当做课业,莫轻风跟着众人一起前来。 “子曰,大哥,你翘课了?” 莫颜悄悄地走到莫轻风身后,拍了他一下,莫轻风立刻打一个激灵,回头见是自家小妹,板着脸道,“荒唐!” “子曰……” “大哥,今儿子不曰了,孔子他老人家要休息。” 刚才被柳叶这个丫鬟挑衅,莫颜不太舒服,她就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果断要报复回去,而且对方一计不成,还有其他计策,她现在做好准备,等着入坑。 莫颜用孔子老人家开玩笑,莫轻风面色不虞,但是面对一向疼爱的小妹,他又说不出什么,身旁跟着个陈英,不好摆谱,不知为何,脑海中竟然闪现出那句话,“三人行,则必有奸情。” “莫大公子,真是好巧啊,今儿你也来了,真是不容易。” 上次在御史府相见,陈英可没忘记莫轻风的子曰,教训她女子以温柔贞静为美,话里话外,都在嘲讽她不是合格的女子,倒像个汉子,陈英大怒,和莫轻风唇枪舌剑,若不是莫颜在场,她一定动手,先给他一拳再说。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陈英想,莫轻风这种脑子不开窍的迂腐人,就应该遇见蛮横无理的,拳头才是硬道理,解释不明白不要紧,打服了就行,两眼左右各一勾拳,带着熊猫眼,看他有什么脸面到国子监上课。 莫轻风不理会陈英,转过头,迈着小步潇洒地离开,一边走,一边摇头晃脑,嘴里吟着诗。“颜颜,你大哥真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陈英跺跺脚,她就这么被漠视了?平时天天子曰,学问都到狗肚子里去了,无礼至极! “是啊!” 莫颜见此,越发觉得有门,她笑眯了眼睛,通常一段美好的感情开始,首先是重视,不自觉地重视对方,“爹娘发愁大哥的亲事,都十八了,还未定亲。” “哼,这种人就该出家当和尚!” 陈英发狠,不吐不快,说完之后觉得有些不妥,赶紧讪讪地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是你大哥太招人恨。” 莫颜摆摆手,无妨,大哥怎么可能当和尚,那春宫看的,废寝忘食,还是彩页的插图,想来价值不菲。 爹爹在银钱上把的狠,认为书生也要有赚钱的能力,当年爹爹考进士,每天为人写书信,自力更生,于是大哥莫轻风开了窍,经常替同窗做课业赚银子,要比些书信赚的多了几十倍,莫家也算是青出于蓝。 “英姐姐,女子嫁入婆家,等于重生一次,若是遇见个糟心的府上,那就没好日子了。” 莫颜潜移默化地给陈英灌输这个思想,永平侯府看着花团锦簇,内里破败不堪,庶子庶女一大推,姨娘小妾整日蹦跶,听闻永平侯宠溺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已经不进正院的门了。 “这个我知道,其实嫁入高门也没什么好的,听闻今年就会选秀,祖父不建议我去参选。” 高门嫁女,低门娶妇,陈英的身份足够高,想要嫁一个可心的人家不容易。老国公不是那种势力人,只要门当户对,相差不多即可。 皇上后宫空虚,选秀女未来有可能登上皇后之尊,比嫁给一个高门公子实际得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万俟御风就是天下最大,人往高处走,哪家小姐不愿意进宫参选呢,除非是有了心上人。 二人言谈间,墨冰过来回报,陈英不是外人,所以墨冰也没背着人,“小姐,刚才您和陈小姐离开之后,柳叶返回去找到夏若雪。” “奴婢看她走路小心翼翼,一直捂着肚子,怕是有了身孕。” 莫颜对这个消息并不震惊,她刚学会把脉,在刚才拉住柳叶手腕的一瞬间,脉象是明显的滑脉,这也是她立刻转身离开的原因,夏若雪想借她之手弄掉柳叶腹中的胎儿,一石二鸟,真是好计策,可惜,她就是不接招! “墨冰,现在能不能弄到金针?” 保胎药有些不现实,莫颜一个高门千金,身上不可能带这个玩意,她不能落人口实,夏若雪为了侯府的名声,想要除掉柳叶的胎儿,她偏偏反渠道而行之,为柳叶保胎,到时候,公然打永平侯府的脸!反正柳叶背着大吕氏偷偷有孕,怎么都不会有好下场。 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上门,莫颜来了兴致,这次就陪着夏若雪玩玩,看看永平侯府是如何名声扫地,成为京都笑柄的。“小姐,金针没有问题,马上就能给您送来。” 墨冰精通医术,明白自家小姐的意思,万事俱备,只欠着那个叫柳叶的丫鬟主动跳坑,也就是自家小姐良善,被欺负了还想着帮对方保胎,墨冰神秘一笑。 “难怪这么巴巴地找上门,原来有依仗,不过那丫鬟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一个通房丫鬟,认不清自己的地位,不要脸面地找上来,谁给她的胆子?很明显是脑子不清楚,受到了教唆,而陈英只能想到夏若雪。 “能损坏我名声的事,表姐做起来格外的积极呢。” 以前夏若雪还能维持基本的脸面,至少不会公然加害她,可能是念着点亲戚情分,二人有没有利益关系,而现在一切不同了。 “既如此,咱们就玩个大的。” 陈英点点头,她不喜欢勾心斗角,因此远离京都那些心眼多,动不动就喜欢算计别人的小姐们,关于夏若雪和莫颜之间的恩怨,她从头到尾看在眼里,夏若雪步步紧逼,二人是亲戚,不看僧面看佛面,竟然丝毫不留一点余地。 能玩个大的当然好,莫颜对夏若雪的战斗能力有信心,表姐不行,还有未婚夫袁焕之呢,没准在京都制造点凶案,杀几个丫鬟,这方面,袁焕之最擅长,红儿琴音之死草草结案,现在没个说法,早晚有天,莫颜会当众揭露袁焕之虚伪的嘴脸。   ☆、第009章 王妃印鉴 一场雨过后,天仍旧是阴沉的,李月娥从床上坐起身,揉揉惺忪的睡眼,招呼着丫鬟画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正月十五花灯会观景台惊变,李月娥受到了波及,肩膀处中了火流箭,烧伤严重,是皇上派太医进府诊治,两位太医在府上足足住了有半个月,才把她从阎王手里救回来。 用了最好去腐生肌膏,大内秘制,李月娥的伤口愈合得很快,不过她失血过多,脸色苍白,仍旧需要卧床休养。 “小姐,已经午时了,您要不用些滋补的红参鸡汤?” 画眉打开窗户透气,从门口处接过小丫鬟手中刚刚采摘的几枝桃花,花瓣上带着露水,娇嫩欲滴,插在淡米分色的瓷瓶,正好摆放在李月娥能看到的地方。“已经午时了吗?我以为天还没亮呢。” 李月娥打了一个呵欠,有丫鬟过来服侍她洗漱,在身后放上一个软和的引枕,李月娥靠在引枕上,觉得今日清醒了一些。 由于伤口没愈合,她非常嗜睡,一天能睡上大半天,清醒的时间少,又因伤口处疼痛,太医配置了麻药,有时候喝上一碗,昏睡一整日。 “刚刚下了雨,天还没晴。” 画眉招呼着小丫鬟去厨房端鸡汤,顺便去通知二夫人。二夫人就是李月娥的娘亲,因其平妻的地位,府上用这个称呼区别她和正室夫人。 “恩,画眉,这段日子,京都有什么消息?” 伤势渐渐好转,李月娥回顾那天在观景台,明明她拉着莫颜做垫背,到最后倒霉的还是她,她算是明白了,和莫颜就是上辈子的仇家,二人天生八字相克。 以前二人“交好”之时,莫颜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包,一点火便着,极其好控制,可即便如此,仍旧给李月娥找了不少麻烦,因莫颜没脑子又冲动,总是不按照常理出牌,别家小姐用话语一激,她马上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个不停,以至于李月娥经常被出卖。 现在想想,她李月娥才是个傻子,莫颜哪里草包,定是故意的!今日所受到的伤害,李月娥记在心中,夏若雪不是想拿她当枪使,那也好,反正最想让莫颜倒霉的人应该是夏若雪才对。 “小姐,永平侯府夏小姐在桃园举办了个赏花会,京都的小姐公子们都去了,还有……” 那日皇上口头赐婚,袁家很快向永平侯府提亲,可以说,袁焕之和夏若雪的名分已经定下来。 林尚书见女儿林苗月得到了名分,见好就收,没有多加阻挠,及时归还了袁焕之的名帖,听说两府已经交换定情信物,正在商议婚期。 如此算是一件大事,可画眉不敢说,她怕自家小姐心伤,对伤口的恢复有影响。 “是不是袁郎和夏若雪那个丑八怪定亲了?” 李月娥勾勾嘴角,看画眉的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她是受伤卧病,不代表脑子也坏掉了。夏若雪千算万算,最后竟然抢夺了她的姻缘!李月娥冷笑,她能弄死一个林苗月,同样能使手段弄死夏若雪,鹿死谁手未可知。 “恩。” 画眉闷闷地应答一声,心中疑惑,她想不明白袁焕之哪点好,若是以前,自家小姐还有进宫选秀的机会,如今身体上有了伤痕,京都的高门都知晓了,怕是嫁不到什么好人家。 与其低嫁,还不如在袁小将军身上争取一下,就算是继室,好歹也是三品夫人,毕竟京都像袁小将军年纪就位列三品大员的凤毛麟角,如自家小姐所言,袁焕之前途无量。 李月娥受伤之后,袁焕之虽然没有过府探望,但是着实派下人送了不少好东西,补血的药材,人参燕窝等,让李月娥冰冷的心逐渐回温,曾经的花前月下不是骗人的,袁郎始终对她有感情,而娶夏若雪,不过是权宜之计,为了利益罢了。 “对了,咱们的人到湖州了没有?” 李月娥轻轻拍了下头,差点忘记关键事,夏若雪的丫鬟春情做了逃奴,定是知晓什么秘密,她一直想用这个和夏若雪作为交换条件。 “看时日上应该是到了,不过需要打听消息,小姐您耐心等几天。” 画眉安慰自家小姐,她有预感,她们的人此行到湖州必然有收获,若是手上没夏若雪的把柄,小姐一直处于被动,要被夏若雪牵着鼻子走。李月娥主仆二人闲话,而在京郊的永平侯府桃园,众位小姐们打折油纸伞,在桃花丛中穿梭笑闹。 桃树上不时地掉落雨滴,淋湿了衣衫,小姐们想出了法子,彼此欢笑着。 永平侯府的桃花酒不错,莫颜为自己倒了一杯小酌,她的脸色堪比桃花一般酡红,眼神迷茫泛着水光,眼皮流转,顾盼生情。陈英不禁感叹,莫颜真是长了一副好容貌,现在年岁小,就如含苞待放了花骨朵,以后及笄定是要成为京都小姐中难寻的美人,可惜啊,定亲了,便宜了南平王,自家算是没这个福气。 柳叶跟在夏若雪身后,充当伺候人的丫鬟,一直不敢看向莫颜,这丫鬟被扇了两巴掌,暂时老实了一些,不过莫颜扑捉到柳叶眼中一闪而逝的得意。 有些人愚蠢得无可救药,大难临头不自知。柳叶这丫鬟不会善罢甘休,刚才夏明轩的态度让柳叶越发放心,只要有了机会,必定会找麻烦。 “英姐姐,若是小妾通房在正室进门之前有了身孕,京都各府人家都是怎么处理的?” 一般京都高门男子成年前后,都会有一两个通房丫鬟教导人事,等正室过门之后,这些通房就是个大威胁,情窦初开的年纪,男子第一次给了通房,不是陪房丫鬟那么简单,所以一般在府上蹦跶最后升为姨娘而获宠幸的,多半是这些人,正室不得不防着,男子总是念旧的。 在正室未过门之前,妾室通房不得有身孕,这不是大越法例,而是高门大户不成文的规矩,自古以来,庶长子都会和嫡子争夺家产,若是哪家人弄出庶长子来,可见府上没规矩,好人家的闺女不会嫁过去。 “还能怎么处理,赏一碗打胎药啊!” 这种事都是私下里解决,并不可能明目张胆,对方虽是丫鬟,可肚子里的是亲生骨肉,就是生母的身份低贱些,有些府上舍不得孩儿,就送通房小妾到庄子上生产,等正室过门之后再接回来,这其中的弯弯道多着呢。 “这么说,柳叶有身孕的事是瞒着表姐的,还真是个心思大的丫鬟。” 莫颜摇头叹息,夏若雪是什么人,做事心狠手辣,八成是在临来的路上发现柳叶的不寻常,这丫鬟不自觉地捂住小腹,眼中带着得意之色,太明显了些,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察觉出点什么。 夏若雪撺掇柳叶来找她麻烦,让她动怒,借此机会弄掉柳叶的腹中的胎儿,让莫颜承担这个罪名的同时,解决了永平侯府的困扰。 莫颜冷笑,夏若雪真是好精的算盘!也难怪要这么算计了,若是被夏明轩知晓,柳叶有了孩儿,定会极力保胎,那个人总是自诩正人君子,大男子主义,认为自己应当保护女子,肯定不会让柳叶受伤害。 “唉,又是个脑袋不清楚的。” 陈英很鄙视夏明轩,以前还觉得他是个好的,谁知最是糊涂,不够狠,将来难成大事。为了小妾的所出的庶子,给未过门的正妻添堵,看京都谁家的女儿愿意嫁他。 “颜颜,刚刚装作不认识,你会怪我吧?” 季宝珠和族妹季米分蝶分开,来找莫颜说话,她和爹爹要在京都开一家胭脂水米分的铺子,今日来的目的就是和小姐们打好关系。 “怎么会呢。” 莫颜眨眨眼,她现在是众位小姐的眼中钉肉中刺,不知不觉得罪太多的人,季宝珠若是表现得和她很熟稔,更难开拓小圈子。 “对了,宝珠姐,你那里有没有桑蚕丝?” 莫颜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谁知道季宝珠手里真有,但是让她失望的是,唯独没有白色。 “我这里都是小块的,最多能做个肚兜或者亵裤,你若是喜欢,我派人给你送过去。” 季宝珠有收集布料的爱好,但是桑蚕丝太过珍贵了,她那里也不多,并且颜色各异,有些还是在季米分蝶手中换过来的。 好几个颜色,似乎也不错,弄成一套,蓝的,红的,米分的,黄的,绿的,凑成一个五彩系列的组合,送给皇叔,貌似很有创意。 莫颜厚着脸皮和季宝珠讨要,答应以后有了大块的,一起还回去,她确实是急用,等回去就要设计裤头的款式,让下人寻找合适的牛筋。 天空中飘落着丝丝小雨,很多小姐们打着油纸伞在雨中漫步,偶尔碰见对面而来的各家公子们,羞涩一笑,彼此眉目传情。 万俟玉翎不在,禁止她见外男,墨冰一直在旁边盯着,她只好拉着陈英和季宝珠三人闲聊。 夏若雪站在桃树后,眯着眼睛盯着莫颜的方向,阴狠一笑,刚才和未婚夫袁小将军在一起说话,他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正好南平王不在京都,等回去的路上,将迎来一批“山匪”,到时候,哼哼,结果不言而喻。 前段大越多个城池出现穷凶极恶的山匪,流窜作案,跑到京都来也不会引起众人的怀疑,莫颜等着被这些粗人玩弄吧,看她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界上。 午时过后,夏若雪准备了桃花宴,招待来参加赏花会的小姐和公子们。所谓的桃花宴,用桃花做文章,桃花鱼,桃花鸭,还有腌渍的桃花瓣,桃花酒,可能只是用桃花做点缀,但是每道菜都离不开桃花。 若宴会结束,众位小姐要离府,那会柳叶没了单独和莫颜说话的机会,她得到夏若雪鼓励的目光,来到莫颜的身前挡住去路,“莫小姐。” “你有什么事?” 莫颜皱眉,这就来了?不能等她吃饱了之后再玩这一套,现在她饿着,情绪很不好。 “莫小姐,有些话,奴婢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柳叶甩着小帕子,心中暗笑,莫家小姐当时气愤离去,定是吃醋了,自己的心上人搂抱着别的女子,这滋味是不好受,但是她也没办法,一个丫鬟,离开世子爷根本就没办法生活,而莫颜不同,占着南平王妃的高位,若是还惦记她的男人,就太无耻了一些。 “那你就别说。” 莫颜没有耐心和一个丫鬟磨叽,转头就走,柳叶却不能让她这么轻松的离开,伸开双臂,挡住莫颜的去路。 身后过来的小姐们,看到这一幕很是疑惑,纷纷打听是哪家的丫鬟胆子这么大。 “柳叶,你怎么在这呢,小姐叫你呢。” 秋意见状,从旁边的小路穿出来,来到柳叶的身侧,伸出长裙下的脚,踢到柳叶脚踝的位置,绊了她一下。 从众位小姐的角度上看,是柳叶不知道因为什么找莫颜理论,被莫颜踹了一跤,而对方重心不稳,急速向一侧倾倒。 “墨冰!” 莫颜已经看到秋意的动作,可是她不能扶柳叶,否则更容易被误会,墨冰得到吩咐,出手如电,用力拉住柳叶的袖子,谁想到事情有了变故,柳叶的衣袖撕拉一声,被拽下了半截,而她摔倒在地。 “莫小姐,即使您身份高贵,也太欺负人了吧!” 贼喊捉贼,秋意赶紧惊呼,恶人先告状,然后大步上前扶起面色苍白的柳叶,柳叶捂着肚子,疼痛难忍,她的下身见了红。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众位小姐蜂拥而上,虽被责难的是一个丫鬟,可是见红事情就大了,莫不是南平王的通房,所以莫颜看不下去了? “这是若雪的丫鬟吧?” 有小姐认出了柳叶,叶宛西紧紧皱眉,打抱不平道,“莫颜,你这是什么意思?欺负到别人丫鬟的头上了?” “关你屁事,真是好笑,本小姐犯得着和一个低贱的下人计较?” 莫颜睨了一眼叶宛西,就在刚刚,她快速地掏出金针,在柳叶的穴道上止血,并且捏着柳叶的下巴,在众人看不到的位置,喂她一颗止血的药丸。 夏若雪现在真是魔怔了,只要能有一丁点陷害她的机会,不惜自曝其短,连柳叶腹中的胎儿都算计利用上。 “若雪身边的丫鬟我怎么不认得,这丫头好像是……” 吵闹声吸引来夏若晴,她看到柳叶一愣,未出嫁小姐身边的丫鬟有了身孕,对小姐的名声有很大的影响,而柳叶,好像在大吕氏的屋子见到过,听说后来被给了夏明轩。 “莫小姐,柳叶已经开了脸儿,伺候世子爷,您为什么要看她不顺眼?” 秋意见众人的视线都在柳叶的小腹上,赶忙转移话题,耽搁的时辰越长越好,这样郎中来了也保不住胎儿。她的任务就是往另一条路上引,秋意和各位小姐解释,柳叶并非是自家小姐的丫鬟,而是被世子夏明轩带来的。 秋意的话,让众位小姐从疑惑中渐渐地明朗起来,表哥表妹情深,即使被赐婚,莫颜仍旧心系夏明轩,自然对爬床的丫鬟看不过眼,偏生这丫鬟也是个缺心眼的,自己往枪口上撞。以前都在传莫家小姐爱慕袁小将军,有板有眼,若是心中还有夏明轩,是不是太水性杨花了? “放肆!你算个什么东西,和我们小姐这么说话!” 墨冰冷冷地盯了秋意一眼,让秋意汗毛孔都竖起来,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感到死亡的气息,莫颜身边的这个丫鬟不简单,她可是看到了,墨冰出手如电,若不是柳叶的衣衫太薄,她还没有陷害莫颜的机会。 “这丫鬟看着似乎有些不好。不如赶紧找郎中看看吧。” 户部侍郎千金季米分蝶低着头,看着柳叶脸色苍白痛苦的模样,有些不忍心,平日不爱出头的她,忍不住站出来发声。 “是啊,郎中呢?” 众位小姐们都在一旁看热闹,有人通知了夏明轩,这种情形明眼人都知道是小产的征兆,若是夏明轩的种,这个孩儿是留下还是除掉,全由他做主。 “颜颜,你为什么要推柳叶呢?莫不是有深仇大恨?” 场面混乱,小姐们窃窃私语,之前夏明轩对莫颜照顾有加,他们都以为御史府会和永平侯府亲上加亲,二人私下里有点什么,可信度很高。 “赵桂花,若是有深仇大恨,她现在还能躺在地上?早就见阎王了,再说了,你那只眼睛看到本小姐推人了?” 赵桂花是在坐实莫颜推人,而秋意的话,把众人引导到另一个方向,夏若雪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遮掩家丑,而是污莫颜的名声,这种计谋最为歹毒。 “这……这是秋意说的,当时她就在旁边吧?” 莫颜咄咄逼人,赵桂花退后两步,躲在人群之中,反正她添了一把火,就等着有人浇油,然后看火势愈来愈旺,想不到出门看赏花会,还能得如此热闹。 “赵小姐,您宁可相信一个丫鬟,也不信任我们小姐,这是为何?” 墨冰冷笑,关键时刻能看出人心来,这个赵桂花哪有事哪到,最喜欢见缝插针,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为何,还不是想在颜颜身上泼脏水,暴发户人家出来的就是没见识!” 陈英真真恼火,莫颜一直拉着她的手,让她稍安勿躁,不然她都想上去扇赵桂花几个巴掌,让赵桂花满地找牙。 众人七嘴八舌,有些小姐却是不信的,她们知晓莫颜脾气暴躁,可能是丫鬟冲撞到她,但是不会认为这其中和夏明轩有什么关系。 一个是永平侯府世子,一个是位高权重的大越战神,只要有眼睛的人,都会选择后者,而且莫颜是准王妃,何必和一个丫鬟计较呢。 “郎中来了!” 夏若雪带着府上的郎中姗姗来迟,郎中用帕子擦了擦汗,见地下的血迹,摇摇头,上前为柳叶把脉,“这孩儿怕是和侯府无缘了。” “呜呜,郎中,请您想想办法吧。” 夏若雪眼睛通红,一副悲伤的模样,而柳叶脑子昏昏沉沉的,听到这个消息,头一歪,立刻昏死过去。 “夏小姐,不是老夫不想办法,而是这位姑娘……摔倒,以至于……” 郎中眼神闪烁,临来之前,已经收下夏若雪的重金,他明白大户人家的阴私,这个通房的孩儿不值钱,没了就没了吧,以他的医术也是无能为力的,他心安理得。 “莫颜,柳叶到底怎么得罪你了?我知道我和袁小将军定亲,抢了你的心上人,你对我有看法,可你也不能用丫鬟撒气,我哥哥对你情深意重,并未对不起你!” 夏若雪不似平日温婉的模样,吼叫的歇斯底里,让在场的小姐们瞪大了双眼,消化其中的深意。 “你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这是人命啊,你怎么忍心!” 见莫颜沉默,夏若雪用帕子狠狠地抹了眼泪,让眼睛红肿不堪,没错,她就是要莫颜的名声彻底臭掉,众目睽睽之下,莫颜就算不能认,有这个流掉的孩儿做垫背的,绝对不能洗刷冤屈。 “夏若雪,看来今儿这条人命,是非赖在我头上不可了吧?” 莫颜招呼着墨冰端茶水,她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润了润喉咙,这才笑道,“柳叶是个通房丫鬟,表哥还未娶亲,这个孩儿,姨母会准许留下吗?” “我是孩子的爹,我说的算!” 夏明轩得到消息,迈着大步而来,远处跟着不少看热闹的公子们,碍于众位小姐在场,他们怕冲撞了,距离的远一些。 “颜颜,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夏明轩一脸痛心之色,眸子越发深沉,嘴唇紧紧地抿着。作为男子,不能保护女人肚子里的孩子,还算是顶天立地的爷们儿?莫颜对他有气,就应该冲着他来,莫非是二人在桃花林搂抱的一幕,让莫颜吃醋了?想到此,夏明轩在心底竟然有了一丝喜意。 从小,他的理想就是娶表妹,到现在未曾改变过。皇上赐婚也做不得准,谁知道发生什么变故,没准大吴和大越开战,南平王战死沙场了,他不应该过早的自暴自弃。 又是一场闹剧,莫颜打了一个呵欠,戏班子的戏都没这么精彩的,而且还是实况直播,她应该怎么表演呢? “莫颜,此事,你必须给永平侯府一个交代。” 夏若雪表情扭曲,撕扯着帕子,抓住一条人命不放手,其中有圣母的小姐们看不下去了。 “行了,左右不过是柳叶腹中的胎儿,听你们的意思,这个通房将来所出的庶长子,你们也认了?” 有些话,必须当众说明白。夏若雪和夏明轩见状,一致表示,虽然在正室未过门通房产下庶长子不符合规矩礼法,但是好歹是一条人命,他们永平侯府没有恶毒的人,不会对柳叶腹中胎儿下手。 “咱们大家都好好听着,将来也好做个证人。” 陈英拍了拍手,招呼着众位小姐,既然夏若雪抓着人命不放手,她们就在这个问题上根本的解决。 地上柳叶被夏明轩抱在怀里,她下身已经被血水染红了,看着有些凄惨,空气中的花香杂糅着一股子的血腥味。 “墨冰,叫咱们府上的下人过来,带走柳叶。” 既然永平侯府口口声声地说她残害人命,那么好办,莫颜会帮助柳叶保胎,等到胎儿稳定,再当众送回永平侯府,另外希望夏明轩和夏若雪遵守承诺,让柳叶平安生出庶长子,这可是当着众人的面说好的,由各家小姐帮忙监督。 “怎么可能?哼,郎中都说柳叶腹中的胎儿已经流掉了。” 夏若雪面色一变,就要阻止,可惜被墨冰隔开,柳叶很快被人抬走。夏若雪想,莫颜一定是无计可施,故弄玄虚,因此她不再阻止。 “等等,这事还没完,本小姐有几句话说。” 莫颜眨眨眼,露出一抹天真的微笑,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在人群中晃了晃。 “天啊,这是南平王妃的印鉴!” “是啊,莫小姐,你怎么有印鉴?” 南平王妃的印鉴一出手,众位小姐们差点掉了下巴,纷纷猜测个中缘由,该不会是莫颜偷出来的吧?要知道有印鉴,就代表南平王妃之位,不会有任何变故,就算莫颜身死,她还是南平王妃,地位不可动摇。 “本小姐怎么有,还用说吗?” 莫颜眨眨眼,满面羞涩。印鉴当然是万俟玉翎给她的,就在昨天二人分开之时,他给了她一个红色的荷包,让她回府之后再拆开。 莫颜没忍住,好奇其中有什么宝贝,便在路上打开了,而墨冰当时就发出一声惊呼,并且解释了王妃印鉴的作用。 “本小姐已经被赐给了南平王,王妃印鉴你们也看到了,犯得着和一个通房计较?再说,本小姐的心中只有王爷一人。另外,别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不给我面子,难道你们想和王爷作对?皇室的脸面何在?” 莫颜扫视一周,突然地,周身散发凌厉之气,她眯了眯眼,“柳叶有身孕,不能碰,夏若雪,赵桂花,你们没怀孕吧?” 莫颜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得到夏若雪激烈的反抗,仅有的理智提醒她,她才没有破口大骂,反正等离开之后,莫颜就再也笑不出了,说不定明年这个时候,坟头的草都长得老高。 “墨冰,二人都没怀孕,放心的抽,一切都有本小姐负责!” 拿着王妃的印鉴还受委屈,怎么可能?耍这些小心眼费脑子,还不能对这种厚脸之人造成直接的伤害,永平侯府已经和御史府撕破脸,趁着这个机会决裂,老死不相往来最好,省得以后永平侯府犯了事,御史府跟着倒霉。 “啪啪啪啪!” 墨冰才不管那个,下手快狠准,一人抽了八个耳刮子,夏若雪和赵桂花无一例外地被打了一个趔趄,这一切太快了,快到众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今日之事,给很多小姐提了醒,莫颜已经不是从前的莫颜,她是未来的南平王妃,突来的转变,让众人目瞪口呆,久久回不过神。 所有的白莲花都怕泼妇,莫颜装够了小白花,想换换戏路,有些人,你敬她一尺,得到的却是步步紧逼,永无休止的算计。她没想通过此事让夏若雪罢手,只不过是以牙还牙,让夏若雪当众丢人而已,赵桂花自己作死,生生成了炮灰。 接下来的鸿门宴,莫颜兴致缺缺,陈英讥讽地看了一眼还没回过神的众人,拉着莫颜一起离开,季宝珠见状,松开了族妹季米分蝶的手,也跟在二人身后。 天空又下起了小雨,夏明轩愣愣地看着莫颜的背影,刚才一瞬间的喜意全无,已经再次掉入了谷底。象征南平王妃的印鉴,万俟玉翎竟然这么轻松的交出去,这说明什么?他和表妹,再无可能了吗?只是,只是晚一步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颜颜,看来要蹭着你的马车回府了。” 季宝珠一脸轻松,从前接触的人都是商户人家的小姐们,等到了京都才发现,原来京都的小姐们的心眼和马蜂窝一般,她每说一句话都要思索一番,就怕得罪人。 “只要你不嫌弃府上的老马行得缓慢。” 莫颜眨眨眼,三人并肩前行,陈英捂着肚子提议,不如去京都有名气的酒楼搓一顿,去去火气,犒劳一下自己的胃。 先填饱肚子,在想怎么处置柳叶,这个丫鬟得留着,胎儿必须保住,以后用柳叶恶心永平侯府,她就是想看大吕氏如何被打脸。莫颜心里清楚,无论如何,柳叶这个孩儿是肯定生不下来的,肯定会发生“意外”,大吕氏那么霸道的一个人,怎么能容忍一个丫鬟在她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今日的汴州城同样下着雨,万俟玉翎站站在窗户旁,看着房檐上的水帘深思,目前各国的局势复杂,大越已经深陷其中。 大吴的老皇帝随时可能咽气,而洛祁正准备逼宫,如是成功,大越可太平一段时日,若是失败,那么二皇子上位,那么大越马上要处于战火之中,他将再次出征。 “主子,皇上在西北藏着不少军队,不只十万人。” 暗一单膝跪在万俟玉翎身后,低垂着头,恭敬地道,“不仅如此,袁焕之在北地有不少人手。” 按理说,镇守北地边关的几位将军都是太后的亲信,也就是皇上的人,袁焕之虽然投靠了北地的部落,想要在北地养私兵还是挺难的,唯一一个能说得通的原因就是二人已经联合。 太后娘娘为什么要和觊觎皇位的袁焕之联合?这其中乱七八糟,总觉得有一些猫腻,却让人想不通。 “咱们的人根本就进不去,西北盐场是重地,早年,咱们送进去做苦工的人已经联系不上了,凶多吉少,很可能遭遇不测。” 西北是大越最贫瘠的土地,那里有盐场,有矿山,每年被流放过去做苦力的都是犯了大事的,还有一部分逃奴。 进了西北就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每天没有几粒米不说,从早干到晚,还要遭受工头不时地毒打,传说进去的人很少有人能活着超过一年,女子更是凄惨,能存活的汉子们身体强健,又常年缺少女子,有了一个女子,大家一起玩,很多人受不得这个侮辱,撞头自尽。 “万俟御风的私兵,也在瞒着太后呢。” 万俟御风知晓一些,太后娘娘和他并不一条心,所以私下里偷偷摸摸地动用国库的银子,表面上是为了赈灾,实际银子全部流向了西北,湖州李知府没银子赈灾,还是有些冤枉的,朝廷派发的粮草在半路上不明原因失踪,李知府只能拖延,一直等消息。 养着不只十万大军,光是粮草和药材,衣衫布料就是一大笔银子,这两年大越灾害多,不是水患就是虫灾,百姓们过得并不富裕。 “主子,咱们得想个法子进入到西北内部打探一下情况,总不能坐以待毙。” 盐场和矿山,全部被万俟御风的人掌控,出来一个生人,不到半年就折磨死了,根本没有送信的时间,那里和炼狱一般,根本逃不出去。 “本王记得,莫大人因为得罪皇上,曾经被发配到北地,可有此事?” 万俟玉翎乌黑的长发披散着,他的眼神依旧是古井无波的淡漠,口气也是淡淡的。 “咳咳,那是头几年的事,那会您在边关打仗。” 莫中臣因为在早朝上映射皇上专宠皇后一人,作为天子应当雨露均沾云云,皇上发怒,扔他到北地去劳动改造。 百官以为莫中臣得罪了皇上,一张破嘴得谁参谁,这会玩完了,都在等着看笑话。 皇上把莫中臣发配到北地,冬日里跟着百姓们和官差一同扫雪,等冬日过后,就被召回来,回来之后,官升一级。 诸如此类的事情多着,多半是被发配到苦寒之地,回来之后又是嘉奖又是升官,三十来岁出头,就混上了二品大员的高位。 “主子,您不是打着莫大人的主意吧?” 暗一满头黑线,不会是想着让莫大人得罪皇上,再次被发配吧?若不能去西北呢?再说了,莫大人是您将来的岳丈,这么坑人,真的好吗?您这样,让莫小姐怎么想。 “莫大人是皇上的心腹。” 万俟玉翎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莫中臣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二人的交集是在很多年以前,莫中臣还是个五品的小官,那时候莫中臣堵住他回府的去路,表示忠心,想要追随于他。 “莫大人真是人精,莫小姐也是,御史府上的一家人,咳咳,那都不是一般人。” 暗一咳嗽了几下,哪里是一般人,简直就是一家子奇葩啊!反正共同点是都没有什么好名声。 莫大人虽然清正廉洁,那是做给世人看的,听说在府上总吃萝卜白菜,抠门死要钱,夫人吕氏经常用鸡毛掸子杀到别人的府上撒泼,大少爷莫轻风,满口子曰,京都的小姐们谈之变色,二少爷莫轻雨更不用说,最最奇怪的是莫颜小姐,顶着个草包的名声,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暗一记得上次去御史府上给墨冰送消息,莫颜正在池塘边解剖兔子,解剖之后缝合,反反复复,满手血腥,却眼带兴奋之色。 现在又亲自写戏本子,弄出来个蝴蝶班,《双凤奇案》才连载到第七回,暗一怨念,总吊着胃口,他也是蝴蝶班的戏迷,正在追着戏呢,到底凶手是谁! 这一家子,都什么人啊!自家主子虽然不喜多言,好歹是个正常人,千万不能被莫小姐带歪了! 提到莫颜,万俟玉翎的面色柔和些许,那个小丫头,为了不学礼仪,故意在温泉池子里不出来,总是找各种借口,棋品尤其差,见到有凶案就想着凑热闹,在死人堆里翻银子。可她又生性善良,泸州府那些被糟蹋的女童,被泸州知府夫人安置在慈善堂,莫颜当时回京,表面上什么也没说,却悄悄记在心中,等到染发坊有了收益,派人偷偷往慈善堂送银子,并且花重金在江南请了一个绣娘,教授这些女童们绣技,想着让这些人将来有一技之长。 万俟玉翎从未期待什么,一切都如他所料,可是他却期待起三月三那个日子,或许莫颜并不知道他的生辰,他想在那天,和她一起,看看她会不会带来什么惊喜。 “主子,您三月三之前回京,会不会太赶一些?” 原定此行要去一趟大吴边境,和洛祁会面,满打满算还有十八天,走一个来回,要日夜骑马前行,路上只能宿在马背上了,这对一向喜欢洁净的万俟玉翎来说,难度很大。 “不会,三月三那天回京,下去准备吧。” 万俟玉翎答应了莫颜,便一定会做到,他不想让她在小事上失望,看到她苦着一张脸,他就莫不奇妙的不舒坦。   ☆、第010章 替罪羊 在出府之前,莫颜就有预感,所谓的赏花会绝对不会太平,她既然来了,就做好足够的准备面对夏若雪曾不出穷的幺蛾子。 春雨绵绵,打开马车的车窗,远处绵延不断的群山沉浸在雨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京郊的风景极美,空气清新,莫颜最喜欢这种泥土混合着不知名野花的芬芳。 “颜颜,不如咱们先去看看柳叶吧,我总是觉得心里有点事。” 陈英叹息一声,有时候不是你想找麻烦,而是麻烦找上门,各种算计,躲闪来不及,多亏莫颜提前得知柳叶有了身孕,不然的话,若是柳叶流掉了胎儿,莫颜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恩,也罢,我的庄子离这里不远,咱们先去看看吧。” 在染发坊赚得银子之后,莫颜用银钱买了京郊的一个小庄子,只有二百亩中等田,庄子不大,五脏俱全,挖了一个很大的池塘用来养鱼,夏日种一些莲花,花瓣,莲藕,莲子都可食用。 庄子买下之后,莫颜是打算种药材的,可惜所带的几家佃户虽是老庄稼把式,却对药材一窍不通,这方面需要找个明白人打理。 柳叶的情况不适合远行,莫颜吩咐家中的下人找附近农家借了牛车,把柳叶送到了庄子上,保胎药,墨冰提前给灌上了,只要安心静养个十天半个月就好。 “正好我也没事,去你的庄子上做客。” 季宝珠没有意见,莫颜让车夫调转马头,一行人折回去,朝着自家农庄的方向进发。 下雨天,马车里阴暗,墨冰点燃了蜡烛,又在小几拿出糕饼点心,几样精致的小食。 “颜颜,这是你们府上的厨娘做的吗?” 陈英拈了一块芝麻薄脆,香甜可口,唇齿留香,而且外形相当美观,她不敢相信是御史府厨娘所做。 在京都的高门人家,御史府厨娘的水平自称倒数第二,绝对没人称倒数第一,样式别扭,偷工减料,陈英记得御史府的糕饼都是在外面的点心铺子采买,也就是寻常百姓人家粗陋食物,她这种嘴被养刁了的高门千金,是无论如何都下不去嘴的。 “算是我们府上的吧,是王爷庄子上的厨娘,我借来用用。” 万俟玉翎给了莫颜厨娘的卖身契,不过厨娘的家人都在庄上上工,莫颜不忍心让他们夫妻分离,只说借用一段日子。 “哇,王爷这都替你想到了!” 陈英表情夸张,刚才莫颜当着众位小姐的面,秀了一段恩爱,陈英仔细观察众人的表情,张着嘴巴太久,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平日那么注重形象的小姐们也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季宝珠抿抿嘴,没有问出口,当初她就发觉南平王和莫颜有点什么,她是过来人,能感觉到南平王的视线总是围绕着莫颜,那个人那么淡漠,让谁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嘿嘿。” 莫颜倒了一杯茶水,茶叶是千金难求的高山云雾,一年的产量也就那么几两,而且采茶地地势陡峭,听王府冯管事说王府的库存都送来了。 “天啊,高山云雾!” 季宝珠惊呼,她最喜欢饮茶,高山云雾汤色嫩绿明亮,清香持久,品后口留余香,她在户部侍郎府上喝过一次,为此,季米分蝶邀请了几个要好的姐妹,只有一小撮而已,每人一杯,季宝珠喝了一次便迷恋上这个味道。 “是啊,你喜欢,走的时候带走一小包吧。” 莫颜要了季宝珠的桑蚕丝,正愁没有答谢的机会,用高山云雾作为回礼也好,答谢也好。 “不不不,这太珍贵了!” 桑蚕丝稀少,在世面上却是能见到的,而高山云雾不同,族妹季米分蝶那一小撮还是花了重金在黑市上购得,十分不易,据说一壶水量的茶叶,用了季米分蝶三年的月例银子。 “都是身外物,不值当什么。” 莫颜摆摆手,迅速地包了两个油纸包,见者有份。 “天啊,颜颜,我祖父一准儿高兴。” 马车一个急转弯,陈英正在欢呼雀跃,不小心脑袋碰到了车顶,她忍不住念叨,御史府的马车真该换换了,又破旧又狭窄,靠垫不舒服,这么一小会儿,她腰酸腿疼。 庄子的庄头刘长贵是万俟玉翎的人,早年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为了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兵被敌方砍伤了脚踝,从此腿脚上出现问题,走路成了踮脚。 残疾之后是不能打仗了,刘长贵心灰意冷回村,发现爹娘早已经去世多年,唯一的媳妇跟着村头的野汉子有了首尾,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家中无牵无挂,刘长贵背了一个包裹,到京都给人做杂活。 “小姐,柳叶被送过来了,您放心,小的婆娘已经安置妥当了。” 刘长贵在战场上退下来,身上带着一股子匪气,因为腿脚的关系在京都找不到合适的工,就跑到赌馆给人做了要债的打手,后来被万俟玉翎发现,收到麾下,莫颜身边可用的人不多,刘长贵就做了她的下人。 “恩,让你娘子做点好吃的,我带了姐妹来,今儿就不去酒楼,留在庄子上好了。” 佃户人家有一个能干的寡妇,带着个女娃,日子过的不容易,刘长贵对寡妇照顾有加,后来二人有了感情,拜堂成亲,搭伙过日子。 寡妇小李氏做的饭菜不错,擅长做汤面,尤其是香菇鸡丝汤面,绝对不比酒楼的大厨差,当初刘长贵就是看中了小李氏的手艺,看来现代所说的要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同样适用于古代。 莫颜简单交代几句,马车进入庄内,几排青砖大瓦房,上面的瓦片是过年之前新换的,里面的摆设做了整理,冯管事以为莫颜会去小住一段日子,特地让王府的下人帮忙拾掇过。 前院的花草没有经过精心地打理,肆意生长,不知名的各色野花,比府上精雕细琢的景致多了自然之感。 柳叶被安置在最后一进院子的下人房,虽然是下人房,条件不比京都的府上差,内室的墙壁都是重新米分刷的,桌椅板凳,箱柜等物一应俱全,小李氏已经帮柳叶换了一套松软的里衣。 “郎中来过了吧,胎儿保住了?” 柳叶脸色苍白,睫毛纤长,眼角处有泪痕,熟睡的她看起来很是柔弱,应该是安胎药中含有迷药的成分,有着镇定心绪的功效。 “小姐,多亏您提前止血,又给喂了药丸。” 柳叶刚被送过来就清醒了,哭哭啼啼,吵得小李氏头疼,和刘长贵一商量,在汤药中加了助眠的药材。 “恩,郎中留下药材了吧?记得每日按时给她服用,若是这丫鬟要闹,就把我说的话重复一遍。” 柳叶回到永平侯府不会有好果子吃,今儿当着京都小姐们的面前,莫颜夸下海口,所以任谁都不能劫走柳叶,等胎儿坐稳之后,她会同样开一个问诊会,邀请京都有名气的郎中,证实此事,然后再把柳叶送到永平侯府上打脸!她就不信,姨母大吕氏能容得下这个卑贱的庶长子! “到时候,永平侯府必定要热闹,这样我祖父也不会叫嚷着和那等人家结亲了。” 夏家除了世子夏明轩,还有几个青年才俊,都在国子监念书,在京都算是小有才名,老陈国公虽是使枪弄棒的,却对读书人情有独钟,一直想让陈英找个肚子有墨水的夫婿。 莫颜神秘一笑,论墨水,有谁能比得过自家大哥?满口子曰,京都谁人不服?配上陈英正合适。 窗外的雨没停,姐妹三人进入到内室品茶闲聊,说一些京都的风土人情,高门隐秘事,聊的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而此时,在通往京都内城的官道两侧,正埋伏着一群山匪。他们都是从江南流窜过来,被袁焕之收编,专门帮着护国将军府上做一些暗地里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老大,莫家小姐怎么还不出现呢?” 天气不好,下着雨,兄弟们顶着雨在干草稞子旁边埋伏,喂着蚊子,难受得很,等了半个时辰了,还没见到一辆马车的鬼影子。 半个多时辰以前,有人过来送信,莫家小姐已经提前坐着马车离开,不管车上有几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抓起来,到时候打劫到山头上,使劲糟蹋。 本来,对方是高门小姐,这些山匪们还是有点打怵,但是袁小将军对他们有再造之恩,不然早前在江南犯事,若被官差下了牢狱,不是砍头就是被发配到大西北做苦工了,大家都是道上混的,不能忘恩负义。另外,袁焕之给了他们不少银子,并且承诺事成之后送众人到大吴的地界上,大越的官儿手再长,也伸不到大吴去。 “谁知道,听说御史府穷酸的用老马拉车,没准马车坏到路上了。” 为首的老大长相凶恶,满脸的络腮胡子,说话间,从嘴边吐出一根干草,骂骂咧咧,“妈的,磨磨蹭蹭的,老子晚上点了立春院的小桃红,还不知道来得及不,银子都给了!” “老大,小桃红不过是个小婊子,怎么和细皮嫩肉,冰清玉洁的莫家小姐相比?而且莫小姐还是那个人的未婚妻,想想咱们兄弟能玩上第一手,我这几天夜夜春梦呢。” 满口黄牙的手下脸上带着猥琐之色,抓耳挠腮,摩拳擦掌,就等着小美人上钩,听说才十三岁,水嫩嫩的青葱年纪呢。 “兄弟们,都打起精神,晚上老子去找小桃红,这初夜的日子,就让你们做新郎。” 络腮胡子大手一挥,说得很是豪迈,众位小喽啰跟着咋呼,举着手上的刀枪棍棒大呼,“老大威武,老大英明!” “老大,有发现,来了一辆马车!” 其中一个个子矮小的山匪爬在树上远眺,听闻赏花会,故意挤兑走了莫小姐,给众人制造机会,只有一辆孤零零的马车,定是莫小姐无疑! 马车内,赵桂花捂着脸颊,眼神中满是愤恨的光。墨冰的几巴掌用了内力,她的脸上青紫,已经肿得很高,上面隐隐有红血丝。 哼,莫颜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为什么不打叶宛西?因为莫颜打不起,却欺负到她头上,那个陈英,和莫颜一个鼻孔出气,暴发户出身怎么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活人! 今日在赏花会上,赵桂花丢了大脸,夏若雪有人安慰,但是她没有,众位小姐都觉得她是以卵击石,身份不高还想找莫颜的麻烦,自不量力,用嘲讽的口吻说了她几句。 赵桂花委屈得想哭,发现一个知心的姐妹也没有,除了李月娥,她心里清楚,和李月娥是利益关系,因二人有相同的目的。 桃花宴她留下也是丢人现眼,赵桂花很识相地告辞,提前坐着马车离开,她盘算先去买一盒药膏涂抹到脸上,等天黑再回府,若是这个样子回去,被家中那些等着看笑话的知道,还不一定怎么嘲讽呢。 “小姐,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呢,您累了,先休息一会儿。” 自从贴身丫鬟红儿被害,赵桂花的贴身丫鬟就换了一个叫翠儿的,还算机灵,就是有些木讷。 “知道了,到时候喊我。” 赵桂花不耐烦地摆摆手,话音刚落,马车瞬间停下来,惯性使得她身体前倾,小几上的茶壶茶碗滚落了一地。 “怎么回事?” 莫颜欺负她就算了,如今车马都和她作对!赵桂花大怒,正要呵斥,突然地,车厢门打开,冲进来三四个男子,直接用破布捂住她的嘴。 “呜呜呜……” 不只是赵桂花,身边的翠儿也是如此,几个男子身上带着血腥气,阴森森一笑,赵桂花顿时吓丢了魂魄,感到不妙。 “车夫弄死了,直接丢出去就好了。” 络腮胡子的老大打了一个呵欠,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抓到了人,看来未来南平王妃身份不怎么样,皇上赐婚却得不到南平王重视,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 “唔唔唔……” 弄死车夫?赵桂花眼睛凸出,剧烈地挣扎,想要说话,问清楚对方是什么人,她很怀疑这些人是莫颜找来对付她的,可转念一想,莫颜虽然喜欢暗地里算计人,却从没打过损人名声的主意。 “老大,这和咱们想的差距甚远啊!” 几个小喽啰啧啧几声,看这位“莫小姐”浓妆艳抹,脸上还肿了一大块,似乎是得罪人被收拾了,哪有一点未来南平王妃的尊贵! “哎呀,凑合用吧,那边不是还有个丫鬟,还不错,估计都是雏儿。” 事情顺利,大胡子咧着嘴一笑,抓起马车上的点心,“咱们蹲坑这么久,老子都饿了,别说,这府上的点心不错,你们都尝尝!” “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皮肤还是挺滑嫩的!” 小喽啰把手伸到赵桂花的衣衫里毛手毛脚,丫鬟翠儿也被侵犯,几人不时地调笑两声,马车上气氛暧昧。 “莫小姐,您得罪了人,还是别挣扎了,咱们会好好伺候您,让您舒服的,实不相瞒,除了咱们兄弟,还有几十号人在山头上等着呢!” 小喽啰们起了色心,把赵桂花的外衫解开,只留下艳红的肚兜。赵桂花的皮肤还不错,不算白皙,但是紧致细嫩,比寻常小户人家女子要好很多,她身上一股子浓烈的香米分味道。 “大爷我就是号这一口!” 一个小喽啰把鼻子凑在赵桂花的身侧猛嗅,让她红了眼眶,剧烈地挣扎,什么莫小姐,她才不是劳什子的莫小姐,难道是被这群脑残人士误抓,成了莫颜的替罪羊? “呜呜……” 马车进入到山野之间,四周没有住户,其中一人给把赵桂花口中的破布拿下来,淫笑道,“莫小姐,您喊吧,就算是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我不是莫颜,你们抓错了人!” 赵桂花用力喘息着,她的衣衫被冷汗打湿,头发全部贴在侧脸上,妆也花了,看起来分外狼狈,此时她内心焦急,言语急切地恳求道,“各位大爷,你们行行好,我真不是你们口中的莫小姐啊,你们开个价,要多少银子我都给,只要肯放我回去!” 出来参加赏花会,竟然这么倒霉,赵桂花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要努力争取,莫颜倒霉,她比任何人都高兴,但是,成为替罪羊的不该是她! 马车里浓烈的脂米分香气夹杂山匪们身上的臭气,令人近乎作呕,那边翠儿已经被两个山匪调戏地脸红气喘,呻吟声连连,而山匪们猴急地脱了衣裤,赤身裸体,络腮胡子边吃点心,边饶有兴致地观看,完全不理会求饶的赵桂花。 “少啰嗦,给她堵上嘴!” 赵桂花的哭喊声扰了众人的兴致,再次被堵上嘴巴,她的手脚被捆了个结实,扔到一旁。 “你说你不是莫小姐就真的不是,你当老子傻啊?” 络腮胡子满口点心渣子,从地上捡起茶碗,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翻个白眼道,“莫小姐,您就别挣扎了,您的台词我们心里有数,不就是哄骗咱们放了你,你以为我们会放虎归山?” 这些小姐们,总以为自己才是精明人,假装自己不是莫小姐,这点在众人出发之前早就想到了,哼哼,骗鬼呢? 山匪头目的话,让赵桂花绝望地闭上眼睛,看来今日是凶多吉少了,只祈求老天能出现奇迹。 傍晚时分,雨势变大,天地间陷入了一片雨的世界,从一盆盆水浇下来一般,官道上并不算平坦,有低洼的地方积水,马车在雨中无法行进,莫颜派下人骑马去各府上送消息,今日就在庄子上宿一夜。 季宝珠由于身体上的缺陷,在洗漱之后就睡了,只留下陈英和莫颜低声闲聊,在西园诗会,二人一见如故,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二月十六,天气晴朗,阳光很是耀眼,季府的人来接季宝珠,顺道送来了莫颜急需的桑蚕丝,让她抱着宝贝了半天。 季宝珠和陈英各自回府,莫颜稍作整理,墨冰抽了抽嘴角,“小姐,您就算在庄子上耽搁时辰,回府一样要学规矩。” 心思被丫鬟看穿,莫颜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小声地为自己辩驳,“哪有……” 墨冰就是万俟玉翎放在她身边的万年卧底,这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万俟玉翎肯定在第一时间得知,害她都不敢多看旁的男子一眼,就怕被打小报告。 回到御史府上,李嬷嬷特地出门迎接,从午时后不停歇地操练莫颜到掌灯时分,莫颜苦了脸,还要维持京都小姐们的微笑礼仪,内心已泪流满面。 “小姐,张大姑娘来了。” 不得见外男,胡班主来府上不方便,因此改为张大姑娘,她来的目的主要和莫颜报告几件事,一是蝴蝶班的戏安排情况,收入支出和盈余,这些账目透明,莫颜并不担心有人做手脚,私下的打赏并不计入账上,都归个人所得。 二是《双凤奇案》已经刷新大越百姓对父母官的认知,从前在他们眼中,父母官都是草菅人命的,如今多了一些正能量,更能理解仵作这个差事。 在大越,仵作属于下九流,和死人打交道,被认为是不吉利的,好人家的闺女都不会嫁给仵作,觉得晦气,自从蝴蝶班开戏,京都衙门里拖到三十岁没找到媳妇的老光棍,竟然有多家的闺女主动请媒人上门提亲,他美滋滋地收获了美娇娘。 “是吗,还有这等好事!” 莫颜刚学完规矩,慵懒地斜靠在小榻上,想不到这些悬疑戏倒是成全了一部分仵作,听说在汴州,有一个很久之前的凶案,和双凤奇案有类似的地方,衙门的官差翻出卷宗,重新勘察寻找线索,竟然破获了一起凶案,当年的凶手随之落网。 “所以啊,在京都的几个城,几个仵作上门找到蝴蝶班,想拜师黑蝴蝶,他们觉得其中一些验尸手段非常的灵活先进。” 张大姑娘这几天已经接待了好几个仵作,其中还有个年过花甲的老头,老头最是激动,他呼喊着可算见到了奇人,一定要在临死之前见到黑蝴蝶一面,否则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仵作们本着学习的精神,原来大家都藏着掖着,通过《双凤奇案》开始交流,彼此从中受益匪浅,越发崇拜黑蝴蝶。 他们猜测,能写这个案件,把其中验尸过程分析这么透彻的人,定是个高人同行,但是对于解剖尸体,始终悬着心。 死者为大,关于解剖,亲人会不会认同?但是他们不得不承认其中有些非常有道理,而且是抓住凶手的关键。 “你先接待着,等三月三之后,我抽出时间,到时候和他们面谈。” 古代的仵作职责和现代法医差不多,说起来还是同行,莫颜对这群人很有亲切感,若是能把现代的一些常识运用到古代,或许会帮助更多的人,查找真凶,为死者说话,给百姓们一些安全感。 泸州杨小花的案子,卫知府已经上报了刑部,刑部几位大人商讨之后,在早朝上提了出来,万俟御风立刻点头,在大越各个城池颁发通告,禁止民间动用私刑,沉塘,浸猪笼等,一旦被发现,将严惩。 女子的地位低下,并不能改变什么,莫颜能做的暂时只有这些,若是以后有了能力,她会想办法逐步改善,大越的封建制度是千百年来形成的,一夫多妻,莫颜没想过从根本上篡改,只是想让女子能自强一些,不倚靠男子一样活的很好,就比如丽娘。 张大姑娘走后,外头一片漆黑,到了就寝的时辰,莫颜和墨香练习武功之后,把墨香打发了,自己坐在油灯之下裁剪。 夜晚动针线费眼睛,不过是一会儿,莫颜就觉得眼中酸涩,她在内室走了一圈,嗅了嗅花香,继续熬夜赶工。 手动测量过万俟玉翎的腰围和腿围,看着纤瘦的他,都是精壮的肌肉,还是挺浪费布料的,还有这些牛筋,上面要先包一层细棉布。 做这些要背着墨冰和墨香,二人问要送什么礼物,包括冯管事同样八卦,每每众人问起,她总是神秘一笑,讳莫如深。 二月十七日天还不亮,有人拍响了御史府的大门,赵府上的丫鬟婆子来询问,是否有赵桂花的消息,十五赏花宴会之后,赵桂花便没有回府,为了不影响名声,赵府昨日偷偷寻找了一天,今儿才急了。 “赵桂花失踪了,跑来问本小姐作何?人又不是我藏起来的。” 莫颜打了个呵欠,对这么早被叫起身很不满,人丢了,去找京兆尹衙门寻人,正好李月娥和赵桂花还是好姐妹,定是愿意尽一份力。 赵府的丫鬟婆子言谈间怀疑是莫颜和赵桂花有了争执,她们小姐想不开,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尽了,不单单是上门询问情况,也是来责难的。 清晨鸟语花香,可莫颜却没观赏景色的心情,现在这人都魔怔了,好事找不到她头上,有点什么破事,指定第一个想到她。 “你们安心吧,就赵桂花的脸皮,岂是本小姐能打击的?” 三言两语打发了赵府的丫鬟婆子,不过莫颜也在疑惑,赵桂花不是那种因为别人说辞就躲避起来的人,之前和李月娥决裂,在京都小姐们中处处碰壁,可该参加的聚会,哪里都少不了她。 “你们说,这个赵桂花到底去哪了?” 就算未来想给袁焕之当小妾,也要在乎名声的,不知不觉地消失两天,听丫鬟婆子的意思,二月十五那天晚上就不见了,或许是雨大,躲避到哪里出不来了? “反正赵小姐是决计不会躲起来不见人的。” 墨香思量一下,恍然大悟道,“莫非是这个赵小姐想出来的幺蛾子,她真的躲起来,赵府上门找人,小姐您就被当成靶子了!” 莫颜摇摇头,这个可能性非常低,赵桂花夜不归宿,肯定是对名声有影响,赵府忍耐一天,不得已上门问询,肯定是没办法,以此推测,赵桂花真的失踪了。 一上午,莫颜都显得心不在焉,她和李嬷嬷告假,想要出门采买针线,正好在门口处遇到了陈国公府上的马车。 “颜颜,赵府的人到你们府上了吗,听说赵桂花失踪了!” 陈英擦了擦脸颊上的汗,她也是才学完规矩,本想让身边的丫鬟上门,怕丫鬟说不清楚,只得自己亲自跑一趟。 “一大早就来拍门了。” 陈国公府上都去了,看来事态严重,结合那天的事,众人不自觉地想到莫颜的身上,以为赵桂花受委屈想不开,这个时候夏若雪雪上加霜,召集几个小姐妹,公然说着莫颜的坏话。 御史府和永平侯府就算撕破脸了,莫颜已经写了家书给爹娘,相信二人不会在乎这点小事,娘亲说过,和永平侯不过是面子情,要是能划清界限更好,因为永平侯那人有点拎不清。 “是吗,身正不怕影子斜,让夏若雪蹦跶吧。” 也就十天半个月而已,等柳叶情况稳定了,莫颜就准备声势浩大地向对永平侯府打脸,她有皇叔撑腰,还有护短的亲人,永平侯府算个屁! 说是如此说,还是要调查一下,前段来府上翻找东西的,可以确定是袁焕之的人,顺着这条线,暗卫追查到几处护国将军府的暗桩,现在敌在明,他们在暗,一直派人盯梢。 莫颜觉得赵桂花突然失踪有蹊跷,她耐心等待消息。 而成为茶余饭后谈资的赵桂花,已经被剥得一丝不挂关在一间地牢,那天被一群山匪带到山上,其中几个人喝醉了酒,她在陪着众人云雨之时套话,惊诧地得知背后的主使人竟然是袁小将军。 袁焕之想要弄死莫颜,这是为什么?难道其中有什么隐秘?赵桂花忍受破身之痛,思索一天也没明白其中症结,由爱生恨还是夏若雪指使? 瞬间,袁焕之在赵桂花心中的形象跌落到谷底,她想不到自己如今的凄惨竟然是心上人造成的! 从破身子到现在,已经来了几十号山匪,众人开始还温柔以对,昨日为首的络腮胡子得知抓错人,吃了挂落,心情不好,在她身上发泄了好几次。 当初她不是没说过抓错人,谁让这帮蠢货不信来的?如今她没了清白的身子,这些蠢货也不用想好了! 事到如今,到底要怎么办呢?名声没了,不能回府,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她有什么办法? 她心中有李月娥的秘密,现在又多了袁焕之的,要不要在临死之前揭发二人? “赵桂花,来来,接客了!” 在山上,赵桂花就像一个下等妓女,这两天遭受无数打骂,她都挺过来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她要亲眼看着害她的人下地狱。 夏若雪,莫颜,李月娥,包括袁焕之,她恨!她全部都恨!若是没她们,怎么能毁了她的后半生!一个都别想好,她要报复! “快,让大爷爽爽,给大爷去去火!”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山匪压着赵桂花的脑袋,强迫她,看着高高在上的小姐如今跪在地上,做着下贱的动作,山匪心理多了一种满足感,但是老大说了,任务失败,他们已经打草惊蛇,只能迅速离开到大吴去。 “你们要去大吴?” 赵桂花得到消息很是惊诧,这些人走了,还有她的命在?她眼眶红红地低声祈求,“我如今跟了你们,是万万不能回府的,不如带着我一起去大吴吧!” “再说吧,快点,快点!” 山匪催促着,心中寻思,他们一群老爷们路上寂寞,从前都在抢百姓人家的女子,和赵桂花这种千金小姐没的比,不如带走。 阳光一丝一缕透过窗纱镂空的缝隙,落在光滑的大理石上,永平侯府正院,大吕氏正在品茶冷笑。 “若雪,我教导你这么多年,让莫颜那个小狐狸精给你压下去,让我有什么脸面?” 开个赏花会被打了几个嘴巴,京都的小姐们不说,背地不晓得怎么嘲笑呢,而且横生枝节,赵桂花失踪了。 “娘,赵小姐失踪可不怨女儿,她自己离开,而且,还是莫颜害的!” 夏若雪愤愤不平,袁焕之到底是不靠谱还是故意为之?抓个人也能抓错,让莫颜那个骚狐狸在背后偷笑,她自己平白无故惹了一身腥! 柳叶被带走,没有一点消息,听说并不是被藏匿在御史府,若是胎儿真的被保住,还有些麻烦。 但是夏若雪以为,莫颜多半是故弄玄虚,郎中走之前说,就算她不给重金,以他的医术仍旧无力为之。 “莫颜莫颜莫颜,若雪,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了,你可是永平侯府的嫡女千金,给袁焕之做了继室,让娘跟你丢人,现在你连个黄毛丫头都斗不过,这么多年学的本领都被狗吃了?” 大吕氏十分恼火,府上的人有意瞒着,她还不知晓柳叶有身孕一事,众人都在观望着,想得到确切的消息,毕竟柳叶没有喝避子汤,她们的确疏忽了。 夏明轩迈着大步进门,见房内气氛低落,要出口的话咽回去,他想和娘说,若是柳叶肚子孩子能保下,就让她平安生产,柳叶是他第一个女人,肚腹中的孩儿是他亲骨肉,夏明轩不忍心。 “明轩,你看看你妹妹的样子!” 大吕氏只有一子一女,夏明轩是她的骄傲,也是她没有永平侯宠幸一样能稳坐永平侯府夫人位置的原因,她的儿子有出息。 “娘,您消消气,别过分苛责妹妹。” 夏明轩眼下青黑,面容憔悴,他牵动嘴角,犹豫片刻,劝了几句。才两天,他的下巴上长出一层泛青的胡茬,柳叶不在,他一个人舔舐着心中的伤口,长夜漫漫,分外寂寞。 他的颜颜,那个天真又明媚的颜颜,再也回不来了吗?从什么时候开始,莫颜不再对他微笑,偶尔见面,不过是点头而已。 “行了,娘知道了,还不是被府上的小蹄子闹的!” 往常永平侯对女子只新鲜一个月,现在见到后院那朵白莲花,整日迈不开腿,长在那里了,除早朝和在衙门办差,剩下的时间都在后院陪着人家,那朵白莲病歪歪,三天两头的找厨房要滋补的汤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永平侯府没有银子养着这样的蛀虫! 夏若雪叹息一声,精明如娘亲也有钻牛角尖的时候,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跌倒了就要爬起来,她还有更多的手段对付莫颜,她不行,还有李月娥呢! “小姐,袁小将军在您的院子。” 秋意在夏若雪的耳边小声回禀,夏若雪一听袁焕之来了,赶紧回到院子里,怎么搞的,其中出岔子,莫颜和赵桂花差太多了吧,害得她平白担了责任! “若雪,都是袁某不好。” 以前这些山匪做事还算精明,可能是昨日下雨,众人的脑袋没合上,进了水,所以才出了差错。 袁焕之早上发了火,白白折腾一回,做了无用功。官家千金失踪,京兆尹衙门定会立案,这些人是不可能继续在京都混了,莫颜没抓到,白白折损一批人手,他也窝火着。 “袁郎,那莫颜那怎么办,就这么放过她?” 重点是莫颜,怎么才能让莫颜倒霉,其余人就算是炮灰也好,陪葬也好,夏若雪一点不关心,反正赵桂花也不是什么好鸟。 “夫人说的算,你说这么处置,这次为夫听你的计策,免得出岔子。” 袁焕之上前两步,拥住夏若雪,忍住心中的恶心呕吐之感,阿苏说了,眼神可以看出人心,所以他尽量垂眸,不让人看到他的真实想法。 “袁郎,我们夫妻可是一条船上的。” 夏若雪故作小鸟依人的姿态依偎在袁焕之的怀里,双眸闪着精光,让她策划当然可以,她要好好盘算,制造出连环计,莫颜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第011章 交易与否 自从那天桃花会结束,京都的众位小姐们就再也没看到赵桂花,她与赵府的车马,丫鬟就好像凭空消失了,没有一点踪迹。 那日下雨,京兆尹府衙门的官差去京郊寻找,因为赵府报官的时间太晚,现场有多条车马留下的印迹,繁多而杂乱,现场被破坏,未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 几天后,京郊的一个农户上山砍柴,雨天路滑,不甚掉入另一侧的山涧,农户觉得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才救得他这条小命,睁开眼睛一看,竟然是一具男尸,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 农户吓得差点没背过气,几乎是爬着跑到京兆尹府衙报官,结果官差经过查探,死者正是赵府的车夫。 车夫遇害,浑身上下二十多道刀口,可见对方残忍至极,那么赵府的小姐赵桂花凶多吉少。 这几天,京都传得沸沸扬扬的,莫颜被卷入流言的漩涡,各位小姐们指责她飞扬跋扈,欺负一个五品官家小姐,所以引得赵小姐想不开,寻短见,根本不配做未来的南平王妃。 “小姐,真是气得奴婢吃不下饭!” 墨香得空出门一趟,京都的酒楼茶馆甚至百姓口中,都在议论此事,言谈间,把责任都推到自家小姐身上,不明真相的人跟着胡咧咧,散播对自家小姐不利的言论,真是可恨! “嘴上在别人身上,爱怎么说怎么说呗,又不会少一块肉。” 昨夜刚下过一场雨,李嬷嬷的腿受了风,疼得起不来,只好告假,莫颜今天没有学礼仪,她正摆弄几种药材,为李嬷嬷做除风湿的膏药。 “最可恨的是说您不配做南平王妃!” 墨香跺跺脚,脸色通红,小脸鼓鼓的,百姓们都参与到了话题之中,可见是有心人引导舆论的走向,对自家小姐不利。 “可笑,配不配做南平王妃是他们说的算的?” 莫颜撇撇嘴,最有发言权的是万俟玉翎,王妃印鉴在她手上,当众打那些人的脸,足够她嘚瑟一下的。 京郊发现赵府车夫的尸体,人们通过这一线索,把视线转移,因此莫颜就被洗刷了冤屈,很多百姓通过《双凤奇案》的影响,纷纷跟着找凶手,想成为神探,茶余饭后,坐在大树下的大叔大婶们,偶尔还能通过流言判断一下赵桂花是否生还,但是众人认为,可能性很小。 京都官家千金被绑架,赵家有银子,可那伙人一直没送消息,那么不图财定是图色了,赵桂花就算被解救回来,也万万不可回赵家,所以赵大人很明白这一点,让京兆尹衙门报了赵桂花的死讯,在府上搭建了灵棚。 此刻的赵桂花,已经跟着山匪们出了京都,一路赶往大吴,她成了这群山匪共用的性奴,众人兴致好了,就一起玩弄她,兴致不高,偶尔非打即骂。 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路上得到了京都的消息,赵桂花显得很淡定,或者说是麻木,这些都是她早就想过的结果。 “哎呦,这不是咱们高高在上的赵小姐,如今沦落得妓女都不如。” 因为任务失败,袁焕之很是恼火,路上的盘缠给众人缩减一半,并且规定了到大吴的日子。 从前在江南,吃香喝辣的,有银子就去花楼包个头牌,日子过得逍遥快活,反观现在,行路匆匆,露宿荒郊野岭还要吃馒头咸菜度日。 是啊,连妓女都不如,妓女要给银子,而赵桂花是个不用花钱的婊子,依赖这群恶人活着。 李月娥得知消息的时候,也到了几天后。她伤势恢复的不错,一日喝三次的汤药中加入麻药的成分,因此丫鬟画眉一直隐瞒,某日李月娥在半睡半醒之间听到房内丫鬟窃窃私语,立刻精神了,问明原因才知晓是赵桂花出了事。 李月娥精神不济,她努力回想之后,觉得赵桂花应该不会得罪什么大人物,莫颜嚣张跋扈,但是其本身的胆子不大,做不出杀人之事,她推测,那群山匪很可能是随机的,并没有目的性,或者干脆打劫错了人。 “小姐,您的推测有道理,据说那天是莫小姐先离开的,谁知道行到半路上,又转了回去。” 画眉打听了消息,解释着,自家小姐不单单只有小聪明,某些事分析得相当透彻,此事二人就想到了一起。 “那还真是遗憾呢。” 李月娥慵懒地打了一个呵欠,闭上眼睛深思,这对她来说不算个好消息,原来有赵桂花做同盟和助力,现在赵桂花生死不明,她又成了孤单一人,如今就等着在湖州的下人查探春情的消息,算算时日,也应快了。 这几日京都分外平静,众位小姐们谁也没有参加聚会的心思,到京郊踏青的小姐们暂缓了行程,有赵桂花作为前车之鉴,众人很是害怕,在京都的一亩三分地都不太平了。 莫中臣和吕氏在去湖州的途中,御史府门可罗雀,莫颜难得消停了几天,她趁着李嬷嬷卧病的时候,偷偷摸摸地拿出针线筐子,为万俟玉翎准备生辰礼。 前身的刺绣还不错,莫颜有部分记忆,在开始的生疏之后,很快变得熟练起来,缝制的裤头针脚细密,整齐划一,真的好像现代缝纫机倾轧过一般。 裤头的样式简单,莫颜在裁剪和针脚上格外用心,用了四五天的工夫,才弄出来一个大概,还需要在前面绣上一个标志。 莫颜想仿造现代的三叶草,结果在刺绣的时候分心,原来的三片叶子,变成了四片,她用手揉揉胀痛的额角,四叶草就四叶草吧,据说好像是幸运的象征,万俟玉翎能遇见她,那是莫大的幸运。 “小姐,刘长贵来府上送信,柳叶想要见您。” 墨冰打了帘子进门,如今外男进府,都是她在接待。 柳叶在庄子上养伤几天,想明白了,她如果回到永平侯府,大吕氏绝对不会放过她,几板子直接打死了事,派人丢到乱坟岗子去。 柳叶不想得到这样的结局,她又是个双身子的人,得知胎儿保住那刻,欣喜万分,都怪她自己缺心眼,被夏若雪教唆,差点因此失去孩儿。 听闻莫颜是不愿意承担恶名,所以才公然保住她的孩儿,柳叶明白,她要回到永平侯府,那时候还是一样的下场,既然如此,不如和莫颜做一个交易,只要莫颜能帮助她平安生产,就等于对她有再造之恩,她以后就是莫颜的耳朵眼睛,帮助监视永平侯府的一切。 柳叶惴惴不安,很是忐忑,以她目前的落魄,没有任何资格与未来的南平王妃谈条件,但是她相信自己,只要有了孩儿,定能拴住世子夏明轩的心,和大吕氏斗上一斗,还有那心思歹毒的夏若雪,妄想利用于他,蚊子就算再小,也能咬个包,而她要做一只毒蚊子! “好吧。” 莫颜揉揉眼睛,房内光线不好,刺绣几个时辰,眼睛酸疼着,不如去庄子上小住一日,顺便做膏药,风湿的药膏里面含有麝香等物,在府上熬药,气味浓郁,目标太大,她会医术是隐秘,一直瞒着府上的下人。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下晌的时分,又下起了小雨,农历二月底,京都已经进入雨季。 打开车窗观沿途的美景,毛毛细雨,悄无声息地飘落,如无数残娘吐出的银丝,千万条细丝,荡漾在半空中,如迷漫的轻纱一般,披洒在那些田间地头带着斗笠辛苦耕耘的庄户人家身上。 村中的小娃们欢呼着,赤着脚在肥厚的土地的跳跃,奔跑着,偶尔听到大人几句轻斥声,小娃们不在乎,做个鬼脸,继续笑闹,清脆的笑声传得很远。 从府上到庄子上,莫颜托着腮看了一路,墨香凑在窗户前,也跟着看热闹,可没发现什么好看的,她从小在农家长大,对农事知晓得很清楚,现在正是整地的时候,那群娃子们太野了一些,竟然在泥中打滚,自家小姐却看得不亦乐乎。 到了庄上,刘长贵的婆娘小李氏接待莫颜,莫颜点名要吃小李氏做的清蒸鱼,池塘中的鱼鲜活,捞出来就能做,在杀一只散养的大公鸡炖了吃。 柳叶刚睡醒,听闻莫颜前来,立刻激动得坐起身,她还在安胎,不能做剧烈的运动,只能躺着给莫颜行礼,“莫小姐,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有十日未见,柳叶气色稍好,面颊上有了血色,她的眼眸中轻浮退散,取而代之的诚恳之色,“是奴婢鬼迷心窍,听信夏若雪的谗言。” 不在永平侯府上,柳叶根本不对夏若雪用尊称,什么侯府千金,素有贤名,都是狗屁!柳叶从前跟在大吕氏身边,听下人们念叨,夏若雪为人最是狠毒,在府上,宁可得罪脾气火爆的若晴小姐,也不要得罪夏若雪,因为她喜欢玩阴的,对下人也是如此,随时随地,面含笑意地就能整治你一番。 大吕氏和夏若雪之间有很多见不得光的秘密,柳叶多少知道一二,她本来是被大吕氏培养给侯爷做通房的,因为府上来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深受侯爷的宠爱,永平侯基本不到正院,她也就没了机会。 “看来你也不是真傻,那日可不是本小姐绊的你。” 莫颜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桌边,墨香立刻端上了茶水和糕饼,小李氏提前得知,做了几样酥脆的小点心。 房间内的布置比以往多了一些,小李氏是个善心人,并没有对柳叶有薄待,女子从怀孕到生产极其不易,她采了一些野花装到花瓶中摆着,屋内多了生气。 “当时您在奴婢的正前方,而绊倒奴婢那只脚是在侧面,是谁不言而喻。” 柳叶当时就察觉出来了,因为下身出血,她慌神,头脑一片空白,后来听到郎中之言,晕过去,来不及揭发秋意。 也正是因为想通前后来龙去脉,柳叶心中对狠毒的夏若雪满腔恨意,但是她不过是个死契奴才,喊打喊杀都是主家说的算,根本不可能有反抗的能力。 能到今日这步,柳叶想,还是因为她心思大。可如不生下孩儿,她这辈子再难出头,世子夫人入府之后,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她,得不到世子的庇佑,死路一条。 “柳叶,你找本小姐来,不是听你诉苦的吧?” 莫颜柳眉一挑,永平侯府那团乌七八糟的事她可不想听,小妾姨娘住满一个院子,莺莺燕燕们都够开家花楼的。 “是奴婢啰嗦了。” 柳叶很是不好意思,她不过是想通过大吐苦水让莫颜知晓,她的目的只是为能好好的活下去,因此已经和大吕氏,夏若雪等人对立。 永平侯府内隐秘甚多,侯爷一年能进正院一两次,后院那些姨娘小妾们,早已经被忘记在脑后,长年累月的空旷,见到男子眼睛发蓝,据说在私下里偷汉子,众人帮着打掩护,大吕氏多少听到点消息,却从未提起。 柳叶猜测,大吕氏也不是那么干净,每个月,庄子上的管事都会进府送账册,那会大吕氏会让丫鬟婆子们退下,和管事在偏厅对账,一对就是一个时辰。 某次有人上门,柳叶着急回禀,打开门一看,二人并不在偏厅中,内室里传来大吕氏压抑地呻吟声。 遇见这种事,最好的办法就是装聋作哑,不然被侯爷知晓,为了维护永平侯府的名声,告密者也是一个死。 为了得到莫颜的信任,柳叶把知道的和盘托出,莫颜面色平静,内地里暗暗震惊,原来永平侯府的外表看着光鲜,在钱财上已经出现了很大缺口,就靠着典当一些古玩字画过日子。 夏家一共几房人,都居住在永平侯府,除了夏若晴的爹爹在外当官,其余都是芝麻绿豆大的闲职,没有多少油水,府上总有些打秋风的亲戚,永平侯姨娘小妾队伍庞大,有二三十人居多,光着一项,吃穿用度每月至少几百两,几位小姐最喜欢摆排场,侯府的生意一直是半死不活,造成入不敷出的窘迫。 珍宝阁经常有新款式的首饰,夏若雪必定成为座上宾,随随便出手就是百两银子,原来是打肿脸充胖子。 关于柳叶所谓的交易,莫颜还需要深思熟虑,永平侯府到底值得不值得她放个钉子进去,柳叶到底有多少可信度,卖身契不在她的手上,莫颜不会太安心,再者说,万一这位是个为爱冲昏了头的,没准还要出卖她。 “小姐,这好办,您可以给柳叶下毒控制。” 府上离不开人,莫颜没在庄上小住,在回程的路上,墨冰出主意,有些毒药比较罕见,发作起来生不如死,隐秘组织用来控制手下人,不然那些暗卫为什么会在任务失败时自尽,因为死才是真正的解脱。 人心难测,瞻前顾后只能束缚自己的脚步,莫颜勾勾嘴角,莞尔一笑,游戏似乎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希望夏若雪别这么不禁折腾,几下就被打趴了,还有什么乐趣。 与此同时,万俟玉翎策马飞速地赶往回京的路上,他已经派人把慕白和洛荷送回大吴,相对而言,大吴要比大越要安全一些。 大吴形势不明,洛祁的心腹太医言明,老皇帝是中毒而吐血,这种毒素罕见,起初并没有什么症状,等到发现之时,已是病入膏肓。 根据典籍记载,此毒已经失传,距离上次出现已经过了百年,因太医家学渊源,有祖传的医书,他才得知真相。 幕后的黑手是谁?其余人是否中毒?洛祁总觉得,他的头顶上有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螳螂扑蝉,黄雀在后,他就是那只螳螂,背后有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万俟玉翎所中的寒毒,同样无解,只能靠内力一直压制,所以他周身的温度常年偏低,总是给人冰寒之感。 每逢月末,寒毒发作起来,血液就和凝固一般,万俟玉翎的眉毛和睫毛上,结上一层寒霜,暗一十分忧愁,这种速度赶路,会催发体内的寒毒,可是他劝说几句,得到主子冰冷的眼神之后,立刻住嘴。 罢了,主子是个心有成算的人,并非是个冲动的毛头小子,只是遇见莫家小姐时候,行事诡异,越发让人摸不着头脑。 北地的部落蠢蠢欲动,万俟御风态度不明,袁焕之在积极地联络部下,若是大越先和北地部落开战,难保其余小国不会趁虚而入。 还有三天时间,从泸州赶往京都,时间上足够用,万俟玉翎终于停下来,让自己的千里马休息,他到客栈洗漱一番后打坐,身体内的寒毒越发的压制不住了,频频发作,让他变得冷心冷情,心底那点温暖渐渐地被蚕食,他想,或许他还是会变成从前那副模样。 中了寒毒之后异于常人,内力枯竭,并且越发冷血嗜杀,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内心,万俟玉翎自认有些自制力,一直努力维持在正常范围,对于上门找虐的黑衣人,他解决得干净利落,从不手软。 暗一叹了一口气,离开京都之后面对层出不穷的刺杀,就和菜里加肉一样,哪天没动静了,他反倒觉得太素淡,不习惯。 万俟玉翎在打坐,听到房檐上窸窸窣窣地响声,他没有任何动作,闭着眼。寒气包裹在他的周围,让破窗而入的黑衣人一愣,莫非中了寒毒之人身上带着缥缈仙气? “嗖嗖嗖!” 黑衣人纷纷量出家伙,包围了万俟玉翎,为首之人还不忘记挑衅,“今日就是你南平王的死期!” “一般说过这番话的人,都永远的闭嘴了。” 暗一扯了扯嘴角,从阴影处走出来。遇见刺杀,他们这群暗卫都有事情做,刚刚暗四去捡石头,而且石子还不能太小,他们主子喜欢用石子杀人,因为莫小姐的提议,放弃了金豆子。 “看谁先闭嘴!” 黑衣人发动攻击,这些人虽喜欢耍嘴皮子,手底下有一套,招式生猛,暗四打开一个缺口,送了一兜子石头子儿过去。 万俟玉翎睁开眼,眼底如清霜白雪,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用极其优雅的动作拈起石头子儿,如常用的棋子一般抚摸了两下,让后用力向四处散射! “扑通扑通!” 黑衣人整齐划一,手里的冰刃落地,前赴后继地倒下,为首的黑衣人用前面的手下当肉盾,勉强得了一条命,他招呼着众人快速撤离。 “主子,咱们追吗?” 暗一站在窗前,看着黑衣人远去的方向皱眉。 “不用,他们都是袁焕之的人。” 万俟玉翎摆摆手,面色冷凝,他再次闭上了双眼。 “主子,您怎么看出来的?” 暗三和暗四现身,开始整理现场,按照老规矩,这些黑衣人必须扒光,搜查身上所藏的银两,有些人太可耻,竟然把银票藏在鞋里面,还是他们精明才能发现,只是一股子臭脚味,暗三可不敢当着主子的面给这群人脱鞋。 沉默良久,就在暗三以为主子进入入定状态的时候,才听到一声清冷的嗓音,“只有他的人才会那么聒噪。” 若是大内培养的暗卫,上来就砍杀,训练有素,哪有二话,袁焕之没有培养的人手,他的人都是江湖上召集是三教九流之辈,武功高人品却不怎么样,喜欢挑衅于人,自以为是,而且在失败之后,想方设法逃脱保命。 暗三得到解答之后立刻闭嘴,他惊奇发现最近胆子大不少,竟然能问主子问题,更惊讶的是,得到了解答。 “一定是莫小姐的功劳,只希望寒毒发作之后,主子还能维持住本心,不然莫小姐多伤心!” 莫颜救过暗三的性命,暗三在内心感激的同时,已经默默地站在莫颜那一侧,关于寒毒,墨冰已经给莫颜解释过。 “这世间,就没有不能解的毒。” 万物相生相克,有毒,就有解毒的法子,区区一个寒毒算什么!只是墨冰所说,万俟玉翎本来就是淡漠之人,中了寒毒之后,变得更加淡漠。 “变得嗜杀……这个……” 莫颜眨眨眼,嗜杀也没关系,无辜之人就算了,大越山匪那么多,以后她陪着他一起杀到山头上,那些穷凶极恶之人,统统交给他解决,若是不够,就改行当刽子手去,二人在菜市口等候秋后问斩的要犯,只要是该杀之人,统统杀光也没关系,就当是替天行道了。 “小姐,这个世间,除了您,恐怕没有人能理解他了。” 墨冰很是动容,万俟玉翎所的每一件事都不是为了自己,为了大越百姓,为了天下苍生。他若没有一颗建功立业的心,做闲散人,大越迟早有天会毁在万俟御风的手里。 若是一般的小姐,谈到杀人立刻变色,有那圣母的,还要哭哭啼啼地谴责王爷,她们不知晓内情,有什么资格说话?大越国库空虚,边境小国接连进犯,一场战争打了几年,战争不是一个人能左右的,多少次大越以少胜多,在粮草物资缺乏的情况下还能反败为胜,那是军心,是一种凝聚力! 无数个漫漫长夜,他手执棋子挑灯到天明,墨冰是见过战场的血腥和残酷的,她一个对杀人不眨眼的人都深深地震撼,每一次厮杀,都要搭进去无数条人命。 可以说,大越若是没有万俟玉翎,万俟御风的皇位不可能做的那么安稳,还有心情儿女情长?京都这些耍嘴皮的官员们还能逍遥快活?饮宴,聚会,哪里有?有的只是随时被灭国的危机感,如老鼠一样,战战兢兢地生存在夹缝中间! 万俟玉翎到底吃了多少苦,墨冰看在眼中,却说不出口,或许每个衣着光鲜的人都有不为人知的苦楚。以前被派来保护莫颜,墨冰非常反感,这说明,万俟玉翎身边少了一个左膀右臂。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墨冰对莫颜深深地折服,莫颜是真正的内心强大,有大智慧的人,她甚至觉得时间过得太慢,莫颜早日及笄,那样就能嫁给王爷,做名正言顺的王妃,站在他的身边。 据墨冰所说,寒毒并不是万俟玉翎去南边赈灾时候下的,那次只是米分末,影响不大,万俟玉翎所中的寒毒深入骨髓,他在太皇太后母体之内,就饱受寒毒的困扰。 太皇太后曾经是一品将军的千金小姐,年幼之时便习武,后来入宫没几年,就从普通的嫔妃晋升到后位,得到皇上的爱重,她本人是个低调的性子,不喜与人争风,讲究公平,即便是如此,被一些心思歹毒之人嫉恨,趁着她有孕的时候,下了寒毒。 后来那个妃子已经被处死,太皇太后并未察觉出不妥来,当时太医以为下错了药,等到万俟玉翎出世,偏低的体温证实,寒毒竟然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天生清冷,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毛病,难怪万俟玉翎总是没有情绪波动,莫颜下定决心,她有现代掌握的医药知识,再研究几年,说不定就能解了寒毒,万一这寒毒影响下一代呢,她可不想生一座小冰山出来。 ------题外话------ 啊呜,没写完,二更晚些,估计要晚上了,别着急,下章准备写点米分红。   ☆、第012章 高端大气的生辰礼 平静的日子一晃到了三月初二,午时莫颜收到了爹娘在路上寄回来的家书,赏花会把夏若雪得罪了个彻底,和永平侯府已经没有任何来往,关于此,吕氏在回信里坚定地表示,只要莫颜不受委屈就好,若是有人欺上门,全部打回去,烂摊子等着吕氏归京之后收拾。 有个强势护短的娘亲真是分外幸福,莫颜想和二哥莫轻雨分享家书,最近几天二哥没回府,上次说出门办事,一去不回,她担忧二哥的伤势。 “墨冰,明儿就是三月三了,他能回来吗?” 莫颜叹了一口气,得知万俟玉翎去了边境之后有些后悔,她应该问清楚情况,再和他约定,一来二去总共就十几天的时间,太赶了,所以莫颜现在有些纠结,希望他回来又希望他赶不回来。 “答应小姐的事,王爷应该不会失约。” 墨冰淡淡地回道,天明时分消息传过来,南平王进入到汴州的地界,一天的时间应该足够回京,只是天色晚了,恐怕赶不上进城。 “小姐,您到底送王爷什么生辰礼?” 一场雨过后,草木疯狂地长,才几天的工夫,院子里的花丛长高了一大截,墨香打开窗户透气,不时地回过头来观察自家小姐的表情。 “那是送王爷的惊喜,我怎么会告诉你?” 莫颜坐在梳妆台之前,揽镜自照,十三岁的少女正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不施米分黛依然如清水芙蓉,她眼中总是带着懵懂的雾气,唇瓣如桃花一般鲜嫩,言谈间,莫颜浅笑,对着墨香眨眨眼,雾气散去,眼神变得水润灵动,好一个娇俏的小美人! “小姐……” 墨香跺跺脚,她不自觉地关注南平王的八卦,这是一方面,还有也怕自家小姐弄砸了,想帮着参谋参谋,对比起来,墨冰淡定多了,她已悄悄地偷看过,想到那些稀奇古怪的裤头,墨冰满脸黑线,亏小姐想的出来。 “行了行了,早晚你们会知道。” 莫颜故作不耐烦地挥挥手,她准备了一个福袋装这些五彩缤纷的裤头,礼物一定要让万俟玉翎回去拆,她就算不在近前,也能想象得出他的表情。 京都的小姐除了礼仪之外,还讲究一些技艺,例如厨艺,或许是得知万俟玉翎的生辰,这两日李嬷嬷都在用心教授莫颜做点心糕饼,御史府现在是莫颜当家,府上的用度比以往翻了几倍,下人们有鱼有肉,欢呼雀跃,背地里打听老爷莫中臣的归期,众人心里门清,等到老爷归来,他们又要被打回原形,过上萝卜白菜的素淡日子。 “成了!出锅!” 莫颜仿造前世用电饭锅做蛋糕的技术,做了一块圆形的蛋糕,这个时候没有奶油,但是她在蛋糕中加了牛奶,松松软软,带浓郁的奶香气。 “恩,就在边缘上贴上新鲜的桃花瓣做点缀吧!” 三月里桃花落地,御史府上的阴暗角落有一株桃树,见不得强光,所以要晚一些,莫颜带着墨香墨冰采摘了完整的花瓣,在蛋糕上撒果脯蜜饯和核桃,有点像新疆切糕和普通蛋糕的结合体。 又是一个安静的夜晚,天气变得晴朗,在树梢头挂着一轮弯弯的新月,莫颜练功后,换了一套常服,已经很晚了,万俟玉翎那边还没有消息,二人约定明日一起去法华寺,也不知能否兑现。 “我回来了。” 迎面一阵清风吹过,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飘落在莫颜的身前。莫颜闭上眼睛,嗅着熟悉的梅花香,瞬间再次睁开,她没看错吧,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万俟玉翎为了不惊动京都守城的官兵,从城墙处跳过来,暗一特别不理解,三月三的清晨,等候开城门之时,直接去御史府难道不比大半夜的出现好吗?主子不是个急性子的人,如今归心似箭了。 “真的,你真的回来了!” 莫颜上前几步,拉住万俟玉翎的衣袖,触摸到他冰冷的身体,突然有了分外真实之感。其实他只离开了大半个月而已,可是她却有些想念,有委屈想和他说说,万俟玉翎是个非常好的倾诉对象。 感觉到莫颜的喜悦,万俟玉翎缓和了神色,上下打量莫颜,“答应你明日去法华寺,并没有忘。” “这个我知道。” 月光从树梢上投下来一道不太明亮的光,万俟玉翎站在光的一侧的暗影里,他的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却给莫颜一种舒缓的气氛。 还有一刻钟子时正,也就到了三月初三,莫颜眨眨眼,刻意地拉着万俟玉翎,诉说京都最近的稀奇事,赵桂花运气不好,成为替罪羊,莫颜已得知那些低智商的山匪是冲着她来的。 “袁焕之还不能动,不过他会付出代价。” 万俟玉翎点点头,在路上已经知晓这个消息。护国袁将军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和北地几位将军联系得密切,他派人查探,却一直没有准确的消息。 前几年在边境打仗,忽略了护国将军府,等发现之时,已养虎为患,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暂时不能做出过激的举动。 “这个我理解的,袁焕之那厮就交给你,夏若雪交给我解决。”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夫妻同心齐上阵,就不信不能整治几个奇葩。 眼瞅着马上到了子时正,莫颜这才找出一条白色的丝带,她踮起脚尖,对着万俟玉翎轻声道,“闭眼,惊喜就要来了!” 墨香和墨冰加上小丫鬟墨枣手忙脚乱,在院中放上一个小桌子,蛋糕,长寿面还有几样点心瓜果,茶水,果酒,为了使气氛浪漫一些,莫颜特别地做了几根心形的蜡烛,这些都是早准备妥当的,此刻提前摆出来。 万俟玉翎被白色的丝带遮住视线,面上从容,内心却不平静,他的人生里,所有的意外都来自于莫颜,没有她,生活还是如以往,一成不变,就好比一滩死水。 “祝王爷时辰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莫颜说完之后囧了囧,现代的工作枯燥,她又不喜欢选秀节目,每日翻来覆去调节情绪的只有小品,因为台词太熟悉了,不知不觉就秃噜嘴。 万俟玉翎听罢,内心荡漾,这是她的表白方式?不需要在别人心中,只要在她一个人的心中就好。 白色丝带被解开,映入眼帘的便是桌子上随着风跳跃的红烛,万俟玉翎坐在旁边的小墩子上,与莫颜对视,明亮的光映红了他的脸颊,莫颜在他的瞳孔深处,看到一抹跳动的火焰。 “王爷,这是我亲手做的蛋糕,还有这个是我送您的生辰礼,礼轻情意重,咳咳。” 莫颜说了几句场面话,多少有些羞涩,她觉得自己准备的过于简陋,可殊不知此情此景,已经深深地印在万俟玉翎的心中。 很多年以后,二人一起过的每一个生辰,都有莫颜亲手做的蛋糕和万俟玉翎准备的蜡烛。 “这个礼物您还是回去拆吧,嘿嘿。” 见万俟玉翎要拆福袋,莫颜赶忙阻止,丫鬟们早已经悄悄地退下,在院中只有静坐的二人。 “好。” 福袋轻薄,里面类似布料,万俟玉翎把福袋放在自己的腿上,并没有交给在树上的暗一。 “甚好。” 蛋糕柔软细腻,入口即化,万俟玉翎不是逞口舌之欲的人,可他不得不承认,这块蛋糕是他二十多年吃到最好的,他的心里某处的寒冰正在坍塌,有一股暖流在经脉中游走。 “今年你的生辰,无论我在哪里,都会回来陪你庆生。” 万俟玉翎从不给任何人承诺,但是只要承诺,他必然会做到,她的生辰在五月初九,他记得这个日子。 “恩,还有我的及笄礼。” 及笄是在两年以后,莫颜趁此机会提前预定,见对方点头,她勾了勾嘴角,眼睛眯成了月牙。 树上,暗一和暗三正在郁闷,主子赶了三天的夜路,睡了不到两个时辰,还是在马背上睡的,只在汴州城的时候梳洗一番,他们做暗卫的也得跟着翻城墙,当年在边境打仗都没这么心酸过,主子和莫小姐在火烛下郎情妾意,彼此温柔对视,谁来关心下他们,这几天只吃了几块干硬的饼子啊! “暗一,你猜莫小姐送了王爷什么?” 不能说话,二人用眼神交流,暗三对着暗一挤眉弄眼,又做了一个掏福袋的动作。 “我怎么知道?” 暗一用帕子擦了擦汗,顺便咽下口水,长寿面飘着香气,还是鸡丝的,他在树上都闻见了。 二人对视一眼,苦着脸,不住地揉着肚子,希望这个时候肚子不要乱叫,打扰主子和莫小姐的花前月下。 “王爷,您身上带着玉笛吧,不如吹奏一曲?” 莫颜托着腮,注视着万俟玉翎,二人在一起的时候,时常陷入沉默,却不显得尴尬,是另一种默契。 “好。” 万俟玉翎根本无法拒绝任何要求,他深吸一口气,把玉笛放在嘴边,吹了一曲清新的小调。 音符如流水叮咚叮咚,流淌进人的心底,让莫颜感受到身心上的愉悦,她喝了一杯果酒,脸上带着醉人的红色,站起身,和着小调,如一只纷飞的蝴蝶,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万俟玉翎面上的冷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柔和,在眼眸深处有淡淡的浅笑,他一身白衫,倚靠在树下,乌发在黑夜中纷乱地飞舞着,却有凌乱的美感,月光在他的身上披着轻纱,越发显得俊逸出尘。 树上的暗一暗三已经忘记饥饿,二人眼珠不转地盯着这一刻,他们内心震惊,原来主子也能和普通男子一样,如此宠溺一个女子。 莫颜兴致正高,她只是想一直旋转一直旋转,等停下的时候,惯性让她觉得有些飘忽,眼前突然一黑。 万俟玉翎一直在注视这边,见此,一个飞跃,利落地把莫颜抱到怀中,她还是那么轻,如一片羽毛,落在他的心上。 四目相对,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是那么有力,万俟玉翎眼眸深处,只有莫颜的影子,她眨眨眼,对眼前的情况还很懵懂。 “闭眼。” 万俟玉翎的嗓音带着魅惑又有不容拒绝的强势,莫颜听话地闭上双眼,他沉默片刻,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她虽然心智成熟,可太小了些,万俟玉翎愿意等待,怕伤害她分毫。 额头柔软和冰冷滑过,莫颜的脸红到了耳朵根,她依偎在他的怀中,小手摸着他结实的肌肉,难怪京都的千金们都心系南平王,这个人除冷了一些,根本就是老天用来打击别人的存在。 二人一个姿势依偎良久,这才彼此分开,万俟玉翎鲜有地温柔,送给莫颜一支宝石钗环,是从洛祁那边抢来,他不晓得她到底喜欢什么,但是作为女子,首饰永远不嫌多。 天色已晚,莫颜的脸色带了些许疲倦,万俟玉翎体贴地目送她回到房间,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南平王府。 “王爷,莫小姐是不是送您礼物了?” 冯管事从睡梦中被叫起身,听说王爷深夜归来,手里拿着一个福袋,想必是之前去御史府了,但愿莫小姐是个开窍的,别有负于他的提点。 “恩。” 万俟玉翎第一次觉得冯管事太没眼色,他未婚妻送的礼物,怎么好当着众人的面拆?那丫头古灵精怪,还不知道送什么奇怪的物件。 撵走冯管事,万俟玉翎打开福袋,立刻被五颜六色的布料晃花了眼,这些都是什么?看大小,是裤头? 万俟玉翎愣了半晌,很是窘迫,眼神中带着尴尬和奇怪之色,他思索片刻,按照上面的说明试穿了一条红色裤头,大小刚合适,桑蚕丝的布料贴身舒适,这丫头是怎么知晓他的尺寸的?而且花里胡哨的颜色,这是挑战他审美! ------题外话------ 米分红够不够,不够明天再来点,O(n_n)O哈哈~   ☆、第013章 法华寺见闻 进入三月以来,白日都在下雨,三月初三却是个艳阳天,大清早太阳高挂,风和日丽。 难得的好天气,莫颜心情跟着愉悦起来,昨夜回到内室,想到万俟玉翎那个吻,她羞红了脸颊,本以为自己会兴奋的整夜睡不安稳,可能是喝了果酒,酒劲上来,她睡得香甜,以至于今日气色白里透红,非常不错。 “小姐,您和王爷去法华寺,还是穿着素淡一些,这身淡黄色的衣裙是前两天刚做好的,冯管事说,请了江南一位绣艺高超的绣娘。” 淡黄色的衣袖上面的刺绣并不复杂,裙角绣着几朵浅黄色的小花,一朵花用了不同的绣线,连上面的暗影都十分明显,看着很是立体。 “那就这身吧。” 毕竟是去寺庙上香,不好穿着太扎眼,莫颜打开自己的首饰匣子,昨日万俟玉翎送给她的宝石钗正是珍贵的黄宝石,和衣裙配套,加上丁香的耳坠,其余的首饰就不用佩戴了。 和王爷同行,墨香坚持要为自家小姐上妆,昨夜她和墨冰躲在房内偷看,王爷抱着自家小姐,二人四面相对,美得和画一样,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 墨冰提醒墨香不要乱说,墨香只能忍着,憋在心里一肚子话说不出去,好在自家小姐和王爷满足了她的八卦心理。 辰时,南平王府的马车准时上门,莫颜在临出门之前特地对着铜镜照了又照,见整理妥当,这才扭捏着出门。 “舍得出来了?” 万俟玉翎等了小半个时辰,他故作镇定地在马车内下棋,其实脑子里都是昨夜的一幕,莫颜的身子软软的,她的唇瓣娇嫩,让人忍不住想要采撷,想尝试下是什么滋味,是不是如想象一般美好,一向冷心冷情的他,竟然有了禽兽的心思。 “恩,王爷,让您久等了。” 莫颜行礼之后上了马车,她的一举一动和大家闺女无二,弯着嘴角,露出得体的微笑,举手投足之间斯文有礼,好像变了一个人。 万俟玉翎用余光打量着莫颜,心里寻思,看她能装多久,车门打开,李嬷嬷正在门口虎视眈眈,这丫头定是做给李嬷嬷看的。 果然,等马车出府之后,莫颜马上揉了揉脸颊,笑得脸都僵硬了,一个姿势坐着,脊背挺直多难受,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何必给自己找罪受呢。 马车内的车窗只拉了半边,光线有些昏暗,莫颜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万俟玉翎的下半身,还是白色衣衫,不晓得有没有穿她做的裤头。 抿了一口茶水,莫颜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她慵懒地靠在车壁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三月三,是大越民间传统的风俗节日,京都高门小姐们选在这一天郊游,而百姓们则用到寺庙烧香的方式庆祝这一天到来。 法华寺是京都的皇家寺庙,接待香客非富即贵,说的好听点是身份高贵,其实只要有足够的香火银子,哪怕你是打家劫舍的山匪,也是法华寺的座上宾。 都说在佛前,众生平等,法华寺如此势力,依然香火不断,并不是没有原因,法华寺的主持了然和尚棋艺超群,博古通今,据说能知过去看未来,是大越有名气的得到高僧,听闻太后还是未嫁女子之时,曾经到法华寺上香,了然和尚偶然见到太后惊呼,贵人命格,凤于九天之相! 从此以后,法华寺从京都一个三流的寺庙快速上位,被京都各位官家夫人小姐们追捧。 皇上已经下旨,等到五月初五之后选秀,各家小姐们特别等到这一天来法华寺,盼望能见到了然和尚,说不定有被预测的机会,她们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贵人的命格。 莫颜就是找人多的地方凑热闹,前几日和陈英闲聊,说起这个法华寺,其中有几处景色是京都一绝。 入法华寺的门槛高,爹爹莫中臣每每提起,都有一股子怨气,痛骂这群和尚堪比商人,一身铜臭味,莫中臣因为没带够香火银子被拒之门外,回府之后,碎碎念了半个月有余。 三月的天,草长莺飞,一路上,不少百姓人家的妇人姑娘们提着小篮子,里面放置一些糕饼和酒水,到家附近的寺庙去上香,这天不知燃了多少香火,春风里杂揉着檀香的味道。 打开车窗,车内变得明亮,莫颜用火热的眸子继续看向万俟玉翎的下体,若是穿上她送的裤头,颜色应该会透过白衫吧? “看什么呢?地上有金子?” 万俟玉翎感受到莫颜炙热的目光,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他一咬牙,穿上一条米分色的裤头,为了怕走光,里面多加了一件里衣遮挡,出府之前,仔细看过多次,确保没问题,这才上了马车。 “嘿嘿,没……没有。” 看不到啊,莫颜抽了抽嘴角,她实在没有勇气问出裤头一事,故作不知,和万俟玉翎说起了这个了然和尚。 “不是什么得到高僧,就是个坑蒙拐骗的老头子。” 万俟玉翎声音清冷了几分,别人不清楚被蒙骗,他却是知晓了然和尚的底细。 了然本名二狗子,原来就是京都周边村里的一个小混混,因为偷了一个员外的小妾,被员外买通了几个地痞追杀,最后走投无论出家,躲在了法华寺之内。 “那说太后娘娘是贵人之相是怎么回事?” 了然没有法力,怎么能那么巧合的遇到太后呢?而且当年太后未出嫁,来法华寺上香刚好是选秀前夕,事情太巧合了。 “那是因为太后穿着富贵,了然遇到每个添香火银子大方的香客,都这么说。” 歪打正着而已,后来太后上位,出了大笔银子给法华寺翻修,了然也凭借当年的几句话迅速当上住持。 这几年,了然在法华寺多少被熏陶一些佛法,整日闭关打禅,得空看看棋谱,自己在棋中摸索,小有成就,精湛的棋艺打败过不少京都的大人们。唉,莫颜叹息一声,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因为偷人生生地把当年的二狗子逼迫成为现在德高望重的了然大师,想必没有记得当年他的案底。 “王爷,我五月初九生辰,您会送我什么生辰礼?” 莫颜眨眨眼,转换话题,主动提起这一茬。果然,万俟玉翎执着棋子的手僵硬一下,随后恢复了淡漠,但是这么一个小动作,被莫颜捕捉到。 “你想要什么就送你什么,若是没有想要的,本王送你什么就是什么。” 万俟玉翎放下一颗黑色棋子,立刻扭转棋盘上的局势,白子被黑子所围,陷入困境。 莫颜听得迷糊,他说得和绕口令一样,却没给出答案,有什么想要的呢?她开始思索这个问题。 棋盘上的黑子代表周边的小国和大吴,而白子代表大越,早上得到消息,北地形势更加紧张,一旦开战,大越就呈现出被包围之态,找不到一个同盟。 “棋子是死的,而人是活的。” 莫颜并不是很懂权谋之术,未看过孙子兵法,计划没变化快,人心难测,她的优势在于看透人心,而不是算计别人。 其实算计人挺累的,太费脑筋,莫颜很多时候趋利避害都是靠一双洞察人心的眼睛,除了万俟玉翎,她能看透每一个人,在见到袁焕之第一眼,她就认定这是个有野心的狠毒人,不如表面上那般温润。 把棋子一颗一颗收起,万俟玉翎豁然开朗,他主动坐到莫颜的一侧,打开车窗,耐心给她介绍京都十景。 路上风景优美,有几处怪石嶙峋的山头,京都几位大人喜欢奇石,为了在府上造一座假山,特地请人在山头上搬运石块,再运到各人的府上。 “石头有什么好的,若是金子还有点看头。” 莫颜承认自己是个俗人,没有太高雅的爱好,她和这位前身在本质上有些相似,至少琴棋书画马马虎虎。 “真的满山都是金子,你该觉得眼花了。” 万俟玉翎脑中的念头一闪而过,五月初九送莫颜的生辰礼,他有了主意。她给他一个温暖的夜晚,那么他就同样送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当然,有可能是惊吓。 一路上,遇见京都各家夫人小姐的马车,法华寺在山麓之中,在山下,隐约看到隐藏在林中金色的琉璃瓦,偶尔能看到殿宇的一角,管中窥豹,法华寺的建筑风格厚重大气,不愧是京都闻名的寺院。 通往山上有小轿和滑竿,都是周围的村民来拉活,不过各位小姐为了显示自己的虔诚,很多人戴着帷帽,身后簇拥着丫鬟婆子,气喘吁吁地爬山。 “咱们也走走吧。” 莫颜站在万俟玉翎身侧,二人相携,山上的路七拐八拐,都是羊肠小道,这几天下雨,台阶上还有未干的水渍,莫颜的鞋底比较滑,她怕一个不好从上面滚下去。 “当心脚下。” 山路陡峭,在曲折道路的两侧,有粗粗的锁链,众位小姐公子们用手抓着锁链,艰难地移动步伐,偶尔停下,用帕子点着额角处的薄汗,看起来都不轻松。 习武之后,莫颜身轻如燕,她最近在学轻功,还不能很好掌握,估计要用几个月的时间熟练,待到学成之时,爬山不过是如履平地。 一路上,两旁到处是浓密的树木,偶尔路边有各色花花草草,万俟玉翎看到几朵黄色的野花丛,他停下身低头采摘,面色冷凝动作僵硬地戴到莫颜的发鬓一侧。 万俟玉翎并不懂如何照顾一个女子,只是在打仗的某一年,他在周围的村里布局,看到一个穷苦人家的汉子为他娘子戴花,那位娘子虽然头上没有一根贵重的首饰,却依然笑得恬静自然。 “好看吗?” 莫颜扶着头上的野花,发出一串银铃一般的笑声,清脆的声音很快吸引了身后的小姐夫人们,众人腹诽,莫颜简直就是狐狸精转世,才几天,就祸害了南平王,一向清冷的大越第一美男被弄得五迷三道,竟然主动为她戴花! “好看。” 无论是谁有任何想法,万俟玉翎都不会注意,他现在只想顺着自己的本心,让身边的小未婚妻更快乐一些,他怕有一天大越开战,他常年在边关打仗,顾及不到她。 “那是,也不看看咱的身份,大越战神南平王未来的王妃。” 莫颜给点阳光就灿烂,很快嘚瑟起来,她转过头,对着身后阴毒的夏若雪挑挑眉,得意一笑,却没打招呼,反正已经撕破脸了,就表现得明显一些,让周围的小姐夫人们看清楚,别总想着做墙头草,该到了站队的时候。 夏若雪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这一笑和哭似的,她用长指甲挖了自己的手心,感觉到痛楚,才能有片刻的清醒,提醒她要保持自己端庄大方的气度。赵桂花失踪,夏若雪受到不同程度的牵连,有人背地里指责她做事不周全,为人势力,因赵桂花是一个五品小官之女而被她薄待云云。 南平王是个对万物都不在乎的淡薄人,夏若雪不相信这种人会突然对什么上心,她猜测,他表现得如此明显,定是有目的而为之,或许是为了利用莫中臣,或许是有自己心爱的女子,为了保护心爱之人,让莫颜做了靶子,这么想,夏若雪觉得舒服多了。 莫颜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山中两旁绿树成荫,隐隐听到瀑布的水流之声,偶尔在台阶上,有啃果子的小松鼠,果子都是路过的众位小姐们随手撒的,小松鼠不怕人,眼神灵动,得到果子,还能人一样作揖表示谢意。 莫颜被挤眉弄眼的小松鼠逗得哈哈大笑,二人身后跟着一个提着篮子的车夫,她蹲下身子,摸了摸松鼠毛茸茸的小尾巴,又抓了一大把松子。 “前面的路就要小心了,有一处断崖。” 所谓的断崖,是在一座山峰中天然生长出的裂缝,约莫有不到一人宽的距离,就算踩空也未必会掉下去,只是卡在缝隙中出不来,很丢人。 二人刚走到附近,见周围的小姐公子们正在用帕子捂嘴,缝隙中已经卡到了一个倒霉蛋公子。 “呀呀呸,这是什么鬼地方,山还能凭空出来裂缝?” 一个矮胖子正在痛骂,周围跟着的下人手忙脚乱,正把他往外面拖着,这位莫颜眼熟,去年西园诗会那个和袁焕之在一起还数落她那个死胖子,好像是京都某个勋贵人家的纨绔子。 “哈哈,孙胖子,你掉不下去的,放心吧,这缝隙太小了!” 有相熟的公子们吹着口哨,流里流气地道,“你没长眼睛啊?这么大的缝隙你看不到,是不是路上光顾着看美人了?” “嘿嘿,没准是昨夜倒在小凤仙的床榻上下不来呢!”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都是京都的纨绔子弟,众人根本不在乎礼仪规矩,几句话,让周围的小姐们脸红不已,暗地里唾弃。 “他妈的,就是因为掉不下去,小爷在卡住了!” 孙胖子骂了好半天,在缝隙中有一处石壁是冒着尖的,他的大腿正在石壁处,只要用力往上拽,那处尖锐会陷入肉里,弄得不上不下。 周围的小姐们等候片刻,见孙胖子短时间上不来,众人看够了热闹,纷纷从一侧走过。 “切,还不是想当妃子想疯了,真有贵人命格还是怎么着!” 孙胖子相中一户人家的小姐,让府上的人请了官媒上门提亲,结果吃了个闭门羹,那位小姐今年十五,及笄之后刚好赶上选秀,能做皇上的妃子是无限尊贵的,比嫁普通的勋贵强多了。 到了缝隙之处,万俟玉翎直接打横把莫颜抱起,待跨过缝隙之后,才放下她,莫颜被这一个举动吓了一跳,其实只有不到一尺宽的缝隙,她只要轻轻迈过便可。 “走吧。” 万俟玉翎并没有解释,那个孙胖子是京都有名的禽兽,他可不想给孙胖子看到自家未婚妻裙底的风光,就算是什么看不到也不行。 孙胖子揉揉眼睛,他是眼花了,一定是!刚在那个白衫人在跨过的瞬间,他好像透过了白衫,看到了不同颜色的裤头。孙胖子猥琐一笑,原来南平王也有这种嗜好,定是个外表清冷的闷骚。 法华寺的大门口处,有几十个青衫的知客僧,正在接待众位小姐和公子们,其中级别看起来高一些的,满面笑意地直奔莫颜这边而来。 “王爷,莫小姐,您二位里面请。” 接待者看起来在寺中有一定的地位,被称为师叔,他在前方带路,引领二人去往后山的方向。 法华寺的厢房统一修建在风光优美的后山,一共有二层,二层视野最佳,登高望远,可以看到山涧中那一泓清泉。 厢房的布置简单,没有多余的摆设,在四周的墙壁上挂着佛经,内室靠墙角的桌子上请了一尊佛,上面摆放糕饼瓜果等供品。 莫颜点燃三支香,虔诚地跪拜在佛前磕头,希望爹娘和家人此行平安,湖州城里正闹着瘟疫,等天气炎热起来,传播范围更广泛,只希望瘟疫能快速地遏制,她在内心里祈祷着。 万俟玉翎坐在一旁的桌边品茶,无论是茶具还是茶叶,全部自带,车夫安顿好之后,到山下处等候。 “你信佛吗,信命运吗?” 莫颜站起身,坐在万俟玉翎的身侧,以前,她是不信的,若世间真的公平,为什么每年都有那么无法破解的悬案?犯罪分子依然逍遥法外,而猝死之后穿越,她似乎又相信有因果轮回。 “事在人为。” 万俟玉翎不信佛,不信神,也不信鬼,这个世间没有绝对的道理可讲,有的只是权利和地位,两国开战,要死伤很多无辜的人,可明明知道,战争还是存在,并且不容任何退缩。 “走吧,我陪你到后山走走,然后去前院听禅。” 京都的高官夫人们几乎都是虔诚的佛教徒,府上都有小佛堂,听闻御史夫人吕氏每逢初一十五布施,心存善念,他以为莫颜也是如此,主动提议。 “可以吗?” 莫颜笑意盈盈,她倒不是信佛,只是很喜欢看热闹,而且闻到香火的气息觉得内心可得到片刻的安宁。 万俟玉翎点点头,二人并肩,出厢房的一侧,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踩上去按摩脚心,很是舒服。 山上绿树成荫,并不燥热,远处是叮咚叮咚的流水之声,偶尔有瀑布飞溅的水花,落在二人的衣衫上。 坐在一处的石台,这里空无一人,莫颜想,那些夫人小姐们定是到前院拜佛了,排队等候见了然大师。 在进门大门的时候,知客僧给众人派发号码牌,人手一份,了然大师会随机择一人,听他讲禅解惑。 “这水真的清澈甘甜。” 莫颜低下头,捧起水喝了一口,连连称赞,从山涧流下的泉水就是比普通的溪流不同,甘澈直达心底。 在石壁上,到处是姹紫嫣红的花儿,香气沁人心脾,这些和尚们真是享受,莫颜想,若是她老了,能隐居在此,每日看朝阳升起,观夕阳西下,那该有多好。 “等回去装上几桶,泡茶喝。” 万俟玉翎背着手,站在背风的一角,风把他的长衫吹起,莫颜拍了拍头,猛然想起彩色裤头一事,她见四处无人,摩拳擦掌,想要试图掀起万俟玉翎的长袍。 “米分蝶,你听我解释,你我二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我怎么可能对季宝珠有意思!” 一道男子急切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女子细小的啜泣声,柔柔弱弱地,“可是,可是爹爹让我进宫选秀,呜呜……” 户部侍郎千金季米分蝶哭得梨花带雨,眼眶红肿,她昨日一晚上都没睡好,日夜忧虑,面容憔悴,才几天的工夫就瘦了一圈。 皇后薨了,后宫位置空虚,她是三品大员之女,进宫肯定能得个好位份,将来诞下皇子,也有争一把的可能。 “姨夫怎么出尔反尔,你我二人在刚出生就定了娃娃亲!” 莫颜在角落里观看,男子穿着一身蓝色的衣衫,五官端正,倒是个不错的长相,只是看起来有些死板和偏激了。他似乎很是愤怒,把季米分蝶逼在一旁的大树上,语气咄咄逼人。 当年的娃娃亲只交换了信物,却没有换生辰八字的庚帖,季家不认账,别人说不出什么来。 男子是季米分蝶的表哥杨谦,其父是刑部一个五品的郎中,为人耿直,和莫颜的爹爹莫中臣关系不错,不同的是,这位杨大人不善于钻营,刑部又是个比较冷的衙门,一直得不到重用。 而户部侍郎季大人当年不过是个七品的芝麻小官,十来年之后,已经坐到三品官位,越发看不上杨家,一个对自己没有任何助力,还会可能拖后腿的亲家,谁愿意结下? “呜呜,表哥,都是我爹爹不好,我去找爹爹理论,被禁足,今日好不容易才出门。” 季米分蝶说不出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抹眼泪。今天能出门,还是因为了然大师在法华寺,消息传出来,她爹立刻派人送她上山,想必回府,到选秀之前还是要禁足的。 “米分蝶,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你们看不上我杨家,想着攀龙附凤了?” 杨谦的眼底通红,红血丝如密密麻麻地蜘蛛网,看着有些渗人,他死死地盯着季米分蝶的眼睛,只要她有任何心虚之色,他都可以看得清楚明白。 季米分蝶靠在树上,打了一个哆嗦,她不明白原来温文尔雅的表哥怎么变得如魔鬼一般!攀龙附凤,怎么可能?她从小就梦想有一天嫁给他,嫁到杨家做媳妇,成为他的妻。 莫颜本不想看二人的感情纠纷,但是他们竟然把季宝珠扯进去,所以她让万俟玉翎抱着她上到一颗枝叶茂密的大树上围观。 暗一在不远处,不停地眨眼,眼睛都要抽筋了,天啊!自家主子还要做多少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如今在莫小姐的带动之下,竟然干起了听墙角的事儿,他心脏受不了了。 暗三给暗一做了一个鄙视的手势,咸吃萝卜淡操心,他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的,下面有一出戏,赶紧围观是关键,难得回京面对风平浪静,没有追杀的日子。 “染发坊的生意不错,你看着季米分蝶小姐,原来头发是黄色的,现在乌黑亮丽,加分不少。” 莫颜顺着树叶的缝隙,指着下面,而万俟玉翎只是点点头,闭上眼睛,让人以为他睡着了。 他的睫毛很长,鼻梁挺拔,薄唇抿着,不睁眼的时候看着宁静而安详,不如平日所表现的那般清冷。 莫颜起了坏心眼,用树叶卷成一个小筒,插进万俟玉翎的鼻孔,然后一个人在一旁低低地窃笑。 罢了,万俟玉翎动了动眸子,并没有睁眼,而是任由她摆弄,若是她能主动一些,送一些轻吻…… “米分蝶,你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杨谦的眼角处落下一滴伤心泪,连在树上的莫颜都被感染到这种气氛,她摇头叹息,造化弄人,两个人明明彼此有情,却不得不被拆散。 “呜呜,表哥,你忘了我吧!” 季米分蝶只知道哭,差点哭断气,她的帕子被泪水打湿,不停地摇头。 “米分蝶,不如我们私奔吧,就现在!” 面前再好的景色也无心欣赏,杨谦突然一手握住季米分蝶纤细的胳膊,目光明亮,“我们私奔之后,就能永远的在一起了!” “表哥,你怎能如此,我是那般下贱的人?” 季米分蝶眼中带着浓重的失望之色,私奔之后,万一被抓回来,她面子里子都没了,最好的结果得到家人的谅解,给杨谦做小妾,一个失去名声的女子,杨家怎么会真心接纳? 杨谦只想着自己,为了一己私利而逼迫于她,有没有设身处地为她想过?季米分蝶一直以为,他们的感情是纯真而美好的,就算因为现实中的种种而不能在一起,彼此祝福,知道对方过的好就够了,而她会带着这份情感进宫,一直呵护着,直到死。 “你不愿意,为什么?说白了还是贪慕虚荣,这么多年是我眼睛瞎,真是看错你了!” 杨谦得不到回应,激动地大吼出声,他忍不住内心的挣扎和躁动,按住季米分蝶的身子,很快压了上去。 “唔唔,表哥,别这样……” 季米分蝶的力气小,根本挣脱不开,杨谦的手臂就和钢铁一般坚硬,她从开始的抗拒到被动的接受,脸红气喘。 杨谦如一头受伤的豹子,已经没有半点理智,他解开了季米分蝶的腰带,手快速地伸进去,一下下地抚摸着。 “别,别这样……停手!” 二人搂抱在一团,季米分蝶还有一点点理智,她又开始新一轮的抗拒和挣扎。 呀?从刚才的分手大戏变成了春宫戏,莫颜调整了一个姿势之后,正想看个清楚,突然身后冒出一股冷气,她的眼睛被一双冰凉的大手遮挡住。 “不要看。” 万俟玉翎不想让下面二人污染莫颜,她还小,以后这些亲密事,在成亲之前自然有李嬷嬷教导,他并没有任何经验,以前只认为这是世间的污秽事,可昨夜不过是蜻蜓点水一个吻,让他有点情不自禁。 “咳咳,我知道了。” 莫颜心中抑郁,有机会看到真人版,正在进行到高氵朝部分,被他挡住,若是季米分蝶一直反抗,那么杨谦的行为就是强奸,莫颜正在想用不用帮助一下,若是季米分蝶真被破身,她这样的懦弱性格,一定会自尽了事。 “是我不对,可是……” 杨谦被扇了一个巴掌,红了眼,他用力一拳打到季米分蝶旁边的树上,血水顺着拳头流下。 “表哥……” 二人搂抱在一起失声痛哭,莫颜真想为他们演奏一曲《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 “走吧,带你到前面听听禅。” 万俟玉翎抱着莫颜,飞出树林。莫颜闭着眼睛,感受到四面吹来的轻风,原来在天上飞翔的感觉是这么舒适,她更加坚定快速把轻功学好的决心。 前院,香火鼎盛,每个殿宇都有很多进进出出的小姐们,也有富贵人家来祈福的,每年三月三,是他们攀上京都高门的机会,光有银子却没有权,在京都无任何底气。 “王爷……” 车夫再次上山,似乎有什么要紧之事,莫颜体贴地道,“你去吧,我看到英姐姐了,等会儿我们厢房见。” 万俟玉翎见此点点头,步履匆匆地离开。 “颜颜,在这里!” 陈英挥舞着小手帕,招呼莫颜,“你可真是个好命的,让大越第一美男伺候着。” “哈哈,英姐姐,你是不是恨嫁了?一股子酸气,难不成是早上喝醋了?” 莫颜吐了吐丁香小舍,被陈英用手指点点额角,“你呀,胡说八道!” 姐妹相见总是分外亲切,莫颜拉着陈英的手,二人一起到殿宇参观,听着这群小姐们跪拜念叨,大部分人都在祈求选秀能有个好结果。 “英姐姐,你的身份够,应该不会去参选吧?” 莫颜装作不经意地问起,参选的小姐们若是没有通过,还可以出宫配人,但是一般京都高门千金,只要不是过分难看的,都会被留下来,皇帝也会考虑百官的脸面。 “我们国公府没有人参选,我祖父不想凑热闹。” 陈家是百年望族,只是如今蛰伏起来,行事越发低调,老国公目光锐利,对当前形势分析得精准,有太后在,就不用指望皇后有掌权那一天,于家和陈家一向不和,参加选秀不过是自讨没趣。 “那我就放心了。” 莫颜用帕子抿嘴一笑,她还真怕以后见不到陈英,一入宫门深似海,根本没有回家省亲的机会,那就是个华丽的牢笼,可惜总有人被诱惑晃花了眼,如飞蛾扑火。 “宝珠姐,你怎么在外面站着?” 季宝珠一身灰色的衣裙,身上没几件首饰,仍旧那么的显眼,莫颜和陈英刚从其中的偏殿出门,就看到在外面等候的季宝珠。 “路上我的马车坏了,耽搁了一会儿,和米分蝶约定再此相见。” 季宝珠垂了眼睛,她和爹爹来投奔同族,本以为能有很好的待遇,可季家水深,那些庶女们心思叵测,总是暗地给她使绊子,而人人见她美貌,都想打算盘,意图让她做季米分蝶的陪嫁进宫,用美貌拴住皇上的心,助季米分蝶争宠。 这些人,让季宝珠太失望了,她的躯体是残缺的,男不男女不女,怎么可能进宫?她今日来法华寺,而爹爹正在东城看院子,买下人,等到回程之时,就要离开季家了。 “季家真是可恨,算盘打的倒是精!” 陈英不晓得其中的内情,气得骂了几句,说的好是陪嫁,其实就是个丫鬟,季宝珠好歹也是好人家的闺女,季家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季米分蝶是个染发坊的忠实顾客,性子柔和,莫颜本身对季米分蝶印象可以,因为她和季米分蝶不熟悉,刚才在树上听着二人对话,莫颜摇头叹息,这个时代女子的思维与她是不同的。 “是啊,所以我爹已经去买院子了。” 季宝珠拉着二人的手,故作轻松,但愿季家好摆脱,不要仗势欺人,不然她和爹爹又要换一个城池去生活。 “那好啊,以后我们找你说话,可以不用给季府递帖子了。” 莫颜拍了拍季宝珠的肩膀,季家也没什么好的,季大人出尔反尔毁亲就足够看出其人品来。 三人结伴到其中的正殿,法华寺的和尚们正坐在蒲团上念经,身后跟着一群虔诚的公子小姐们。 听了一会儿,莫颜打了个呵欠,她一看,陈英同样的表情,二人相视一笑,拉着季宝珠一同出门。 “我还是去找找米分蝶吧,约好了的,她没见到我,没准还要找我。” 季宝珠不喜欢季家,但是季米分蝶人还是不错,总是派丫鬟到她的院子送一些应用之物,也并未因为她是商户女的身份而看低,相反有什么好东西,总给给她留一份。 “恩,宝珠,后山有一处景致优美的瀑布,没准是去那边观赏了呢。” 莫颜提示了几句,拉着陈英转悠,她心中猜测,季米分蝶应该不会和杨谦在树林中做出点什么事吧? “让开让开,别挡路!” 孙胖子一瘸一拐地跑过来,差点撞到陈英的身上,他撇撇嘴,态度很是不好,“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京都有名气的嫁不出去小姐啊!” 陈英习武,力气比男子还大,一般人是不敢娶的,陈国公府上护短,老国公动不动喊打喊杀,谁愿意和这种不讲理之人结亲? “孙胖子,你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就是一根萝卜,被人从缝隙中拔出来了?” 陈英牙尖嘴利,莫颜捂着肚子,实在忍不住,刚才上山的路途中,孙胖子的囧样给她极大的精神慰藉,而陈英刚好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得孙胖子眼神一寒。 “陈英,别以为你陈国公府行事霸道,小爷我就会怕你!” 孙胖子咋呼了几句,瞬间词穷,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现在受伤,腿脚不太灵便,万一陈英当众撒泼,他还真的奈何不了。 “我呸!” 陈英啐了一口,二人的梁子从很早之前便接下来,孙胖子的娘亲觉得陈国公府富贵,巴巴地上门提亲,被陈国公扫地出门,在京都丢了一个大脸,从此以后,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孙胖子是个浑人,定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公然讽刺陈英挑来挑去成老姑娘也嫁不出去。 “快滚!” 陈英用手捏着鼻子,这孙胖子身上有股味道,莫颜也闻见了,她低着头打量此人,裤腿上还有血迹,应该在不久前“拔萝卜”的时候中受伤。 孙胖子的步履蹒跚,走得很急,莫颜望着他的背影深思,她嗅觉太敏锐,在孙胖子身上嗅到一股子熟悉的味道,一时间想不起来。   ☆、第014章 粉蝶之死 法华寺殿宇众多,分正殿和偏殿,今日来此多半为未出嫁的小姐们,莫颜和陈英靠在偏殿门口的朱漆圆柱上闲谈,看到很多熟悉的面孔。 “本以为皇上会推迟选秀,谁想到还是如期举行了。” 传闻皇上万俟御风对皇后痴心一片,在后宫中几乎是独宠皇后一人,算算日子,皇后薨逝才半年多,皇上又要选秀,引进大批的美人,自古以来,男人薄幸,陈英想她不该对未来有任何期待。 “正常,后宫空虚,太后她老人家也着急啊。” 二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讲后宫之中的八卦。太后姓于,出生武将世家,于家一直镇守北地边关,两位将军皆是于太后的弟兄,在北地说一不二。 今年的选秀,于家必定会来人,听说太后的侄女于菲儿正在赶往京都的途中。 于菲儿在北地长大,但才名已经传到京都,今年刚好十五岁及笄,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相貌一等一的好,又是皇上的表妹,若是入宫,定能有高位份。 “于菲儿和我同年,很多年以前,她来京都过年,我在宫宴上见过她一面。” 陈英回忆着,那时候她大概也就十岁的光景,懵懂无知,于菲儿却不同,脸上总是带着柔和的笑意,十分聪颖,一点就透,又是个会哄人开心的,经常逗得太后频频发笑。 “她到京都来,说不定还要热闹一段日子。” 陈英提起于菲儿,赞不绝口,这人如冰雪般灵透,以前传闻于菲儿要给南平王做王妃的,如今这王妃之位被莫颜抢了,难保不会针对莫颜,当年这人就伪装得那么好,几年没见,或许更加长进了。 “为什么觊觎王爷的人那么多?” 莫颜叹口气,万俟玉翎是那么容易就被哄骗的?姿色再好,心眼再多都没有用,她和他有共同的秘密,已经送过最亲密的物件,王妃印鉴在手,莫颜很有底气。 “光是看脸,就足够让这些小姐们趋之若鹜了。” 陈英撇嘴,都是花痴,还总是装作一副矜持的模样,对比起来,她更喜欢真实一些的人。 莫颜没有见过于菲儿,却从心里往来不自觉地冒出敌意来,或许是因为太后曾经想把侄女许配给南平王的关系?总觉得这个于菲儿是一个莫大的威胁。 “或许是我多心了,总是把人往坏处想。这个于菲儿是要进宫的,和咱们没有利益上的冲突,不喜欢不见就是了。” 和京都的小姐们在一起久了,思维不知不觉地变得复杂,原本简单的一件事,被绕了好几道弯子,陈英觉得自己最近的心态不好,有些多愁善感。 “反正做好心理准备总是没错。” 莫颜附和了一句,二人跟随众位小姐到偏殿中抽签,其中有一个大签筒,里面有一千多支签文,据说很灵验。 “灵签求得第一支,龙虎风云际会时。一旦凌霄扬自乐,任君来往赴瑶池。” 莫颜小声地念叨,解签的和尚大惊,这是一千多支签文里面的头签,上上签,已经多年没有人抽到,想不到今日见识了,抽取此签文者,大富大贵之命格,万事大吉。 “天啊,颜颜真是好运气!” 陈英羡慕不已,她抽的签是中平,需要解签问事,就和这个年纪所有的少女一样,陈英的问的是姻缘。 “出行阻,婚迟疑,遭劫恐难避。” 解签的和尚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女施主不必过分忧心,此签文中平,最后定是能逢凶化吉。” “遭劫?” 陈英想到失踪的赵桂花,不由多问了几句,根据签文的意思,她最近都不宜出行,而且婚事上恐怕要拖着,难道真像那个孙胖子所说,到最后会成为京都的嫁不出去小姐? “女施主,老僧劝您一句,务必多做善事,广结善缘,香火银子自行到功德箱添加,阿弥陀佛……” 神神叨叨地说了这么半天,最后一句话才说到点子上,莫颜用帕子点了点额角,这东西不可强信又不可不信,陈英眼神里带着忧虑,拉着莫颜到功德箱捐了一百两的银票。 二人还未离开,前前后后有多位小姐都是满面愁容的来捐银子,应该是抽签的结果不满意。 法华寺太会敛财了,这一日得收多少银两啊!给佛镀金身都够用了,莫颜很怀疑,最后那些银子的去向。 午时正,到了歇晌的时辰,莫颜和陈英一路转回到后院的厢房,万俟玉翎已经让小沙弥准备了一桌子斋饭,等候莫颜归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 莫颜随手关上房门,今日没有带丫鬟,只能自己动手倒茶水,桌子上有寺庙里炒的大麦茶,还有热乎乎的汤面,糕饼,几样素鸡,煎炒烹炸,应有尽有,和肉的味道一模一样,都是用豆子等做出来的。 “恩,有一会儿。” 万俟玉翎见莫颜的筷子不停,她眼睛盯着哪道菜,他便夹到她的小碟子里,二人配合默契,莫颜等吃饱喝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叮咚!” 在窗户处有一个摇铃,若是需要人前来,就摇动一下,小沙弥听到声音,麻利地进门收拾桌上的食盒,再次摆上几样瓜果点心,悄无声息地退下。 法华寺后院的厢房准备的一应俱全,在柜子里有丝被和枕头,可以在床上小憩片刻歇晌。 莫颜打了一个呵欠,主动找话题,“王爷,您说着法华寺如此敛财,最后的钱财都去哪了?” 就刚刚在偏厅抽签的一刻钟左右,先后有七八位小姐去功德箱募捐,最少五十两银子起,近千两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到。 这些和尚常年吃素,寺庙整修用不了什么银子,最后这些银子的流向呢? “如今国库空虚,城北二三十万大军吃用什么?” 外面的阳光太刺眼,万俟玉翎放下窗纱,房内顿时暗下来些许。法华寺一直有猫腻,那个了然和尚是于太后的人,二人合伙敛财,不但如此,了然还是于太后的入幕之宾,太后出宫来此处上香,听了然和尚讲禅,就是二人苟且的时间。 今日三月三,太后低调地出宫,万俟玉翎刚才就是得到这个消息,跟着手下人查探,可惜这二人太精明,一直在密室中。 “看来我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莫颜表示认同,深深佩服古人的心眼,于太后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定不一般,当年先帝那么宠幸大吴的妃子,依旧没有动摇她的后位,后宫中的女人,有哪个是简单的。 大越表面上是皇上掌权,实际上,背后一直都靠太后支撑,掌管北地都三十万大军都是于家人,皇上手里并无多少实权。 万俟御风听话孝顺,背地在西北培养心腹,养十万多万私兵,朝中百官以叶相为首都是皇上的人。 “这么说,皇后之位要在于菲儿和叶宛西之间产生了?” 一个是太后的亲侄女,一个大越百官之首叶相的千金,二人在身份上不相上下,就看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若是太后强势,皇后的位置就是于菲儿的。 对比起来,莫颜更希望叶宛西当上皇后,虽然其人有些矫情,小心眼,道貌岸然,但是本质还可以,至少有什么当面说出来,不会在背后阴人。莫颜没少被叶宛西找麻烦,但是她都是讽刺几句作罢。 “恐怕最近我要到北地去办事,不过你的生辰能赶回来。” 万俟玉翎手下军队的军营在汴州城,目前形势紧张,随时有再战的可能,他必须到汴州去练兵,趁此机会,亲自到北地查探,袁焕之和于家两位将军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这点对大越局势异常重要。 “北地遥远,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一个半月吧?” 莫颜是按照万俟玉翎的速度计算,现在已经三月三了,距离五月初九只有两个来月,他不可能不在北地停留。 路上凶险,莫颜曾经和他一路向南,隔几天便出现一次的黑衣人够让人头疼的,希望他此行平安。 “我在京都等你。” 二人约定好之后,莫颜有了困意,她躺到床上,闭上眼,很快地睡过去。 房中燃着檀香,静气凝神,万俟玉翎拉着一把椅子坐在床边,手里把玩着棋子,垂眸深思,他远在北地,京都也不会太平,他想多多加派人手保护莫颜。 据调查所知,于菲儿和当年的于太后非常像,看似天真单纯,实则心思狠毒,她不眨眼地能亲手杀死养了几年的爱犬,遇见不合心意就要把人往死路上逼,于菲儿身边只有一个老嬷嬷跟着最久,是她的奶娘,其余丫鬟每隔段日子便会换新面孔,因为旧人已经被她折磨死了。 房内气氛静默,一人熟睡,一人沉思。约莫睡了有半个多时候,莫颜这才睁开迷蒙的双眼。 刚睡醒,眼前还很模糊,莫颜好不容易才把视线定格在万俟玉翎身上,她是个认床的人,换个地方睡不安稳,而且身边没有丫鬟婆子,没有安全感,这一觉能睡得好,得益于有他在身边。 莫颜就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咪,万俟玉翎感到有些好笑,刚睡醒的她懵懵懂懂,和平日里的精明差距甚大,却让他的心如一片羽毛划过,痒痒的。 法华寺除了正殿之外,后上的景色也不错,下晌有很多小姐结伴去后山郊游踏青,带上点酒水糕饼,在有山有水的地方肆意谈笑。平日众人不是在女学就要学规矩,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不如以往自由。 莫颜起身洗漱,在盥洗室有一处梳妆台,她对着铜镜整理几根耳边的碎发,还不等出门,便听到院子有尖叫声,还有压抑地啜泣声。 “颜颜,你在里面吗?季米分蝶死了!” 陈英本不想打扰莫颜和南平王休息,但是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她突然慌了神,想去看看情况,周围小姐们一听说,都吓得哭起来,她找不到同伴。 季米分蝶死了?莫颜突然大脑一片空白,不久之前,她和万俟玉翎还在林中看到季米分蝶和她的表哥杨谦说话,画面定格的最后一幕,是二人在一起抱头痛哭。 “怎么死的?” 莫颜打开厢房的门,陈英眼眶红红的站在门口处,先是对万俟玉翎行礼,这才道,“我没看到,是宝珠找人的时候发现的,季米分蝶在后院的树林中自缢。” 上吊死了?这倒是符合季米分蝶懦弱的性格,不过她和杨谦说话的时候已经做好决定,跟她爹季大人的话进宫选秀,似乎没有自缢的理由。 法华寺是京都有名气的皇家寺院,在三月三这一天发生此事,让很多人震惊,虽然寺庙的和尚们极力封锁消息,缩小影响,不过自缢之人是京都高官家的小姐,又有京兆尹衙门的官差上门,明眼人一打听,一传十十传百,现在众人都在私下里议论着。 在前院和莫颜陈英二人分开之后,季宝珠四处寻找季米分蝶,最后只在厢房里找到季米分蝶的丫鬟婆子,这几个人遮遮掩掩,语焉不详,季宝珠立刻明白,米分蝶定是和杨谦私会了。 因为进宫一事,户部侍郎府不平静,季米分蝶曾经多次以绝食抵抗,无奈季大人铁了心,非要送她进宫争宠不可,季家就她一个适龄的小姐,根本找不到人取代。并且季大人威胁女儿,若是不听话,就给她娘好看。 季大人说到做到,竟然用卑劣的手段夺了米分蝶娘亲的管家权,交给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妾打理,眼见娘受不得气,脸色蜡黄,卧病不起,季米分蝶觉得自己不孝,她主动要求禁足,积极准备入宫,并不是贪慕虚荣,而是为了她娘能在府中过好日子。 季宝珠和季米分蝶的关系不错,装作不知道,到前殿去烧香拜佛,等到了午时,季米分蝶还没回来,丫鬟婆子这才急了,众人又不敢声张,只得四处寻找。 “宝珠还在后山,咱们去看看吧。” 陈英担忧季宝珠,季家最爱仗势欺人,但是做的比较隐秘,在京都中的名声还可以,季米分蝶自缢,宝珠肯定是要被牵连了。 万俟玉翎本不想让莫颜去看尸体,但是他想,她终究和寻常小姐不一样,便道,“去吧,本王在厢房等你。” 莫颜点点头,有陈英在,这人又恢复了原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面色淡漠,她刚走了几步,厢房的门就被关上了。 陈英无心调侃,姐妹二人携手,踉踉跄跄地往后山赶。附近已经被官差们占据,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旁边站了几位季米分蝶的手帕交,都在用帕子抹着眼泪。 “宝珠!” 陈英看到季宝珠靠在树边,赶忙过去安慰,这种事是意想不到的,之前毫无征兆,千万不要自责。 “闲杂人等回避!通知季府,让他们派人给季小姐收尸!” 官差喊了几嗓子,面沉似水,想自缢在哪里不行,偏生找佛门的清静之地,传扬出去,以后谁敢来后山赏景?肯定会想起有这么个想不开的小姐死在此处,真是晦气! “慢着,这位差爷,难道不需要勘测一下现场吗?” 季宝珠立刻反驳出声,她是第一个发现季米分蝶自缢的人,总觉得哪里有古怪,米分蝶的衣衫前面是几颗用络子做成的小扣子,上面的扣子丢了一颗,而且扣的是扭曲的。 “是这样?” 莫颜察觉不对来,她趁着官差还没反应过来,快速地步入林中,季米分蝶用身上的腰带挂在一颗歪脖树上,眼球凸出充血,一副痛苦的模样,就算是白日里,看着还是有些渗人,连胆子大的陈英都连连后退的几步,不忍心再看。 胸前的纽扣缺失,说明生前有挣扎过的痕迹,这点莫颜倒是认同,杨谦曾经把季米分蝶按在树上强吻,有可能是在那个时候脱落,但是扣子全部扣在非相对应的扣眼,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季米分蝶心灰意冷,想要自缢,一般人在临死之前都会整理着装,变得从容,怎么可能如此马虎呢? 再者,从尸身的外观上看,上吊的人由于血液大量受阻有较严重的青紫色,并且全身缺氧,面部呈现同样的颜色,而季米分蝶脸色不对,当然,这也不能作为绝对的判断依据。 “几位小姐,你们胆子也忒大了,据说自杀而死的人心怀怨气会变成厉鬼,林中阴气重,还是远离的好。” 官差擦了擦额角上的汗,这两位小姐,一个是陈国公的孙女,一个是未来的南平王妃,他们谁也得罪不起,只能出言恐吓一番,可等一会儿季府的人来,看看有什么章程。 “佛门重地,怎么可能有鬼呢?” 陈英给说话的官差一个鄙视的眼神,有话不会直接说,非要绕弯子,她们在此处并不是要妨碍办差,只想陪着季宝珠,怕季府来人不讲道理,迁怒于她。 “这……” 官差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得低着头,用鞋底蹭着林中的土壤,这些土壤和外面的不一样,都说黑土地肥沃,难怪树林中枝繁叶茂。 莫颜来到季米分蝶的身前,抬头仔细看,季米分蝶的尸体僵硬,看来死了约莫有一个时辰左右了,也就是说,死于午时前。 “颜颜,回来!” 陈英见莫颜跑到尸身处,吓得捂住嘴巴,季米分蝶的眼神里带着一种怨恨,让她后背冒着凉气。 “恩,为什么仵作不来呢?” 莫颜背着手在下面走了一圈,树林就是第一现场没有错,作为法医,她又犯了职业病,在众人眼珠子快掉下来的时候,莫颜终于回到人群之中。 “唉,衙门的仵作也忙啊,最近京都出来个蝴蝶班,唱《双凤奇案》,仵作们每日都去听戏,回来咂摸出点门道,拿出几年之前的卷宗非要大人重新审案,可把咱们折腾坏喽!” 官差大吐苦水,说完才恍然大悟自己有些多嘴,讪讪地坐在一旁的石头上,闭口不言。 “颜颜,我总觉得米分蝶的死有蹊跷。” 季宝珠面上纠结,有些事情,她想要查明白,可是若是如此,会毁了米分蝶清白的名声,她有点拿不准。 “宝珠,有什么话你就说出来。” 莫颜认为,人都死了,留下个清白的名声又能如何?让后人膜拜?季米分蝶不过是一个小女子而已,若是她还能发声,定是要说明自己的委屈吧。 从现场痕迹上来看,莫颜已经百分之九十认定这是一起凶杀,而不是所谓的自缢而亡。 在乎所谓的名声,死者的冤屈何人洗清?还有那个逍遥法外的凶手,说不定在某个角落正沾沾自喜呢。 “米分蝶是个好性儿的人,昨日晚上,我们在一起说话,她虽然对进宫忧心,却表现得很是坚强,似乎看开了。” 季米分蝶不是没想过用死亡抗争,可是她失望了,人活着,很多时候并非为了自己,她若去了,娘亲怎么办? 季府并无嫡子,户部侍郎夫人家道中落,娘家没有助力,又只有米分蝶一个女儿,所以虽然坐着正室夫人的位置,因无子,得不到季大人的看重,府上有子的小妾姨娘们很嘚瑟。 种种迹象表明,季米分蝶并没有自杀的念想,相反她一直在努力活着。 约莫有半个多时辰,季府上来了两辆马车。侍郎夫人被丫鬟婆子从马车上搀扶下来,她走几步,便摔倒一下,一直到见到树上挂着的是自己的女儿,侍郎夫人终于忍不住跪地失声痛哭。 “快快快,还等什么呢,你们这些官差怎么做事的?快把我们米分蝶放下来,怎么还让人吊着呢!” 第二辆马车下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看衣着打扮像是府中的小妾,她一下马车便对着官差咋咋呼呼。 “刘姨娘……” 季府的丫鬟看不下去,小声地提醒,这里可不是季府,旁边还有几位小姐,万万不可让人觉得失礼。 刘姨娘挥舞着手帕走路带风,所到之处,一股子浓烈的香米分味道,她上前看到季米分蝶的惨状,吓得面色青白,用手顺着前胸,用帕子假意拭泪,“可怜见的,我们米分蝶怎么会想不开啊!” 尸体被放下来,莫颜终于能看得清晰,季米分蝶的脖子上有两处勒痕!通常情况下,用宽而柔软的布带勒死人之后马上除去,只能留下一个浅浅的痕迹或者完全不显,结合季米分蝶的脖子上的双重勒痕和不整的衣衫,完全可以判断,季米分蝶是被人用外力勒死之后挂到树上的! 现在现代之时,曾经有一个案例,一案犯将妻子用绳勒死,再用一根绳索,将其妻子悬吊在窗前,伪装自缢而亡的现场。 尸检时发现死者颈部有两道索沟,一道不太明显,呈水平状环绕颈部,另一道较为明显,在两耳后上升并且消失,经过调查之后疑点重重,尸体进入冷库保管,等了两天之后,水平状的索沟比斜行的更为明显,所以判断是伪装自缢。 这个案例和季米分蝶自缢有着惊人的相似,而且莫颜在尸体悬挂的时候发现一个小细节,通常自缢而亡的死者足尖下垂,而季米分蝶表现的并不明显。 “季宝珠,让你陪着米分蝶上香,你是怎么看的人!” 侍郎夫人跪在一旁痛哭,嘴里念叨着都是她没用之类的云云,是她害死了女儿,而季府的刘姨娘嚣张跋扈,平心而论,这对刘姨娘是个好消息,她还真怕季米分蝶进宫得宠,那么以后她在府里肯定要府里缩着,儿子能不能分得季府家产,还得季米分蝶说的算。 刘姨娘故作悲痛地哭了两嗓子,见季宝珠站在一旁,她转了转眼睛,这个季宝珠是个貌美的,万一进宫定能得宠,她可不允许此类事情发生,提前数落几句,试图逼走季宝珠。 “哪里来的泼妇,搞不清楚状况乱吠!” 莫颜对陈英打了一个手势,陈英还没有定亲,得了个泼辣的名声,以后亲事更难,反正莫颜自己已拿到了王妃印鉴,高枕无忧了。 莫颜训斥了刘姨娘几句,拉着季宝珠窃窃私语,季米分蝶脖颈上的两道勒痕都算明显,不懂法医学的人也会怀疑。 “这位差爷,米分蝶的脖子上有两道泪痕,一宽一细,绝对不是自杀!” 季宝珠被莫颜提醒,立刻注意到,她开始就觉得哪方面不对,现在更加证明她的猜测,“米分蝶是被人勒死之后挂在树上的!” 一句话,让众人震惊,连侍郎夫人都停止了哭泣,空洞的眼睛看着季米分蝶的尸身,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被谁勒死的?休要胡说八道,我们米分蝶又没有仇家!” 刘姨娘大呼出声反驳,故意和季宝珠作对,谁说脖子上有印子就是被勒死的啊,说不定是碰到了。 “兴许是米分蝶小姐试图勒死自己未果,所以选择上吊这种死法?” 官差皱眉,其中是有些蹊跷,但他不想在法华寺耽搁,如今季府人来收尸,他们这些人就可以撤退了。 “真是好笑,还能这么解释!” 季宝珠被几个糊涂官差气得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来,人死不能复生,有人欢喜,有人伤感,却没有人真心为季米分蝶想,如此明显,官差竟然为凶手开脱! 上面缠绕的勒痕较为宽,一看就是男子的腰带,而自缢而亡的细绳上带着一个蝴蝶结,正是女子勒紧细腰用的。 “去把仵作找来验尸!” 万俟玉翎在厢房中下了一盘棋,莫颜还是没回来,他怕她吃亏,过来之时刚好听到季宝珠和官差的对话。 既然对尸体有疑惑,那么就解惑,这位米分蝶小姐是染发坊的忠实主顾,就看在这个面子上,也不能让她不明不白的冤死。 “你来了?” 莫颜回头看到树林边的白色身影,快步地走了过去,多亏万俟玉翎发话,不然的话季家不追究,还有点难办。 “恩,到这边等着,离尸体远些,也不怕晚上做噩梦。” 万俟玉翎声音淡漠,眼中毫无情绪,看莫颜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关切,她眨眨眼,乖巧地点头,刚才其中一些疑点,她已经对季宝珠说了,相信季宝珠应该能处理得很好。 凶手到底是谁呢,难道是那个杨谦?杨谦是有杀人动机的,求爱不得而杀死季米分蝶,合乎常理。 午时刚过,刚才还刺眼的阳光,眨眼被乌云遮挡,这天色说变就变,林中有树木,更显得昏暗。一阵湿润的风吹过,怕是在不久之后要下雨。 侍郎夫人抹着眼泪,苍白了脸颊,丫鬟婆子帮着她不停地顺气,她张了张嘴,最后化为一声叹息,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万俟玉翎在,刘姨娘不敢放肆,众人都在焦急地等待官差的消息。 “差爷,不……不好了,在瀑布边上发现一具尸体,是个公子!” 一个小和尚跌跌撞撞地跑来,被大树露在外面的根茎绊倒,他来不及起身,惊惶道,“就在瀑布边上,小僧去打水,看……看……” 小和尚一着急,张口结舌,磕磕绊绊,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脸颊涨得通红。 瀑布边上?官差从中间得到有效的信息,留下两个人在此地等候仵作,另外几人跟着过去查探情况。 男尸,谁死了?莫颜抬头看了看万俟玉翎,眼中带着希冀。万俟玉翎眼神微闪,抽了抽嘴角,他未来的王妃不喜琴棋书画,为什么会对是尸身感兴趣?这也算是爱好?看她解剖兔子的麻利劲儿,他想,莫颜上辈子一定是个仵作。 瀑布边上吵吵嚷嚷,聚集很多公子,一个蓝色衣衫的公子趴在水潭边,头破血流,衣衫破损,他的脑袋凹下去一块,看情况,应该是从山头上跳下来的。 “别看。” 尸体的裤破损,露出一截大腿,万俟玉翎再次遮住莫颜的双眼,心里寻思,这杨谦穿了一个碎花的裤头,看来米分色裤头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不看怎么研究死因啊!” 莫颜转过身子,众位听到消息赶过来的小姐们尖叫出声,再次受到惊吓。 这些小姐好好的在厢房里呆着,谁知有人送来了字条,说是了然大师约见她们到后山瀑布去讲禅。 虽然疑惑怎么选了那么个地方,但了然大师是世外高人,佛法高深,行事自有道理,众位小姐因被选中而沾沾自喜。 等到半路上,众人彼此打了个碰头,一问才明白,了然大师并非只约见一人,众位小姐们的喜悦被冲淡不少,谁想到来后山没见到大师不说,还看到一具尸体,真真是惊悚! “杨谦怎么会跳崖呢?” 来者中有杨谦的好友,二人结伴一同去烧香,杨谦说有点事情要处理一下,等到午时后也未见踪影,竟然被发现死在后山。 一日法华寺死了两个人,京都的小姐公子们内心十分不安,几位小姐背过身去,不敢看地上的惨象。 鲜红的鲜血已经染红了下身的石头子儿和旁边的矮草,杨谦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官差合计,正好仵作要来了,索性就等着吧。 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万俟玉翎轻蹙眉头,他拉着莫颜转身离开,等候仵作的验尸结果。 看情况是高坠,莫颜特地恳求万俟玉翎带他到杨谦的坠落地点去看了看,上面泥土松软,只有一人脚印,而且周围的花草并没有倒下,无挣扎的痕迹,杨谦应该是自杀。 回到厢房,莫颜洗漱一番,重新换了套衣衫,等妥当之后,万俟玉翎才进门,这些尸体上存在尸毒,以后还是少接触为妙。 “你说,会不会是杨谦勒死了季米分蝶,然后自杀?” 莫颜话音刚落,立刻察觉到自相矛盾,若是勒死季米分蝶,杨谦心怀愧疚的话,为什么要伪造杀人现场呢? 假如今日她不在,季宝珠人言轻微,季米分蝶肯定会被当做自缢处理,那么杨谦杀人根本不会暴露,为何想不开自尽? 假设人是杨谦杀的,他做好了已死的准备,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把季米分蝶吊在树上呢? 从名声上考虑,自缢和被杀害都差不多,总是要引得一些风言风语的。 凶手到底是不是杨谦?莫颜不晓得她和万俟玉翎离开之后,树林里是否来过其他的人,如今杨谦已死,能证实季米分蝶精准死亡时间的人也没有了。 疑点重重,二者有什么联系却有相差甚远。莫颜觉得此案有点看头,如果凶手不是杨谦,还有第三人出现,没有目击者的话,很难侦破,今日法华寺广开山门,捐得一定数量香火银子的人皆可入内,人多而杂乱,在几千人中寻找凶手,难度很高。 “杨谦并不是失足。” 这点,万俟玉翎可以肯定。刑部郎中杨家虽然以文传家,但是杨大人早年学过粗浅的功夫,只为强身健体,书生整日寒窗苦读,更要有个好身体才行,所以杨谦也会那么两下子。 如果从高处失足,下面有一些矮树和杂草,杨谦身手敏捷,可以随时抓住救命,而他落下之处,距离山顶甚远,说明他在山上是经过一段助跑,特地跳崖的。 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杨谦为什么要跳崖?到底和季米分蝶有无关系?如今人已死,算是无人解惑了。 莫颜叹息一声,几个时辰前还在抱头痛哭的二人,如今或许已经在地下相见了吧? “对了,你说最近要离开京都,此行凶险吗?” 莫颜叹息一声,一切等仵作验尸后再说,她转移话题,问起万俟玉翎的安排,作为未来的南平王妃,她应该关注一下他的动向。 “无碍。” 万俟玉翎习惯了,他想不起来从何时开始,黑衣人刺客已经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陪伴者,期盼他死的大有人在,有多少人是从心底关心他的? “那就好,我这边做了点羊肠线,让暗一带着,还有几样药膏,有了凶险好应急。” 房梁上暗一听到自己被点名,差点从上面栽下来,最近的黑衣人比以前那些乌合之众强多了,他和暗三暗四难免会挂彩,自从学会缝针之后,总是想对着伤口来几针,就和女子绣花似的。他们三人使刀弄剑有一套,面对细细的针,怎么都拿不稳,暗三总是指责他缝针的水平太差劲,歪歪扭扭,将来也找个刺绣成这样的媳妇。 这是诅咒啊诅咒,若是女子和他同等水平,连个狗尾巴草都绣不上,将来只能穿成衣店买的成衣了! 莫颜和万俟玉翎简单说了几句,再次沉默地对坐,仿佛昨夜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但是暗卫们已经察觉到大不相同,和莫家小姐在一起,他们主子会不自觉地放松,不如平日那般冷若冰霜。 等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有下人过来送消息,仵作已经对季米分蝶验尸,季米分蝶身上有很多手印掐出来的青紫伤痕,并且下体被撕裂,看来是曾经被男子强行破身所致。 验尸结果出来之后,侍郎夫人悲痛欲绝,晕了过去,季家那边都靠刘姨娘做安排。 杨谦从高处坠落,面部血肉模糊,据说杨家的夫人来之后,又哭又闹,差点要吞毒,随着儿子去了,此事闹的太大,太后正在法华寺中,得知了消息之人,派人把杨夫人叫过去好一顿训斥。 可怜如杨夫人,亲儿子跳崖,她悲痛欲绝,还要在太后面前强忍着,几度昏死过去,生生喷出一口心头血。 季米分蝶生前被人用强,值得一提的是,杨谦下体有磨损,但是仵作交流意见后看法不一,有人说是强了季米分蝶所致,有人说是从高处坠落之后的摩擦。 总之,案情越发明朗起来,两家都不是一般人家,京兆尹亲自上门查案。目前最让人认同的说辞是,季米分蝶被杨谦强了,想不开自缢,而杨谦心怀愧疚跳崖。 可莫颜明白,其中疑点多多,季米分蝶肯定不是自缢而亡,凶手到底是不是杨谦呢?她要想办法搜集证据,让死者开口说话。   ☆、第015章 真相大白 下晌,天空越发阴暗,竟然下起了小雨,林中树木茂密,遮挡了雨滴,带着湿气的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突来的冷意让人直打哆嗦。 原本是个春光明媚的日子,众人期盼来法华寺上香,谁能想到会先后去了两个熟悉的人,季米分蝶的下身被撕裂,一些胆小的小姐们眼里噙着泪花,女子的命运就是如此,若是在成亲前被破身的女子,只有死路一条,何况季米分蝶还是要进宫选秀的。 “唉,多亏米分蝶自缢,不然的话进宫参选被老嬷嬷发现,那可是欺君之罪!” 旁边一位小姐感叹了一句,却没得到任何回应,虽然她说得属实,可怎么听都别扭,好像季米分蝶的死,理所当然,对季府是一种幸运。 京都的小姐们大多身体单薄,手无缚鸡之力,若是遇见歹人,无法挣脱的时候,是不是只能一死了之?众位小姐们沉默着,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我们米分蝶是个好的,咋遭了这么大罪啊!” 季府的刘姨娘用帕子使劲蹭红了眼睛,那双眼里满是精光和幸灾乐祸,哪有一点悲伤的样子! 反正季米分蝶死了,夫人膝下无子,只会越发地不被待见,刘姨娘盘算,到时候她温柔小意地伺候自家老爷,早早夺过来管家权,以后季府上下由她做主,若是能像京兆尹府上一般,抬个平妻就更加圆满了。 那边,几位仵作仍旧在讨论,争论不休。万俟玉翎在旁边看的紧,莫颜根本没有机会去翻动杨谦的尸体,更看不到下体处的损伤。 古代人封建,男女大防格外的严谨,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就算看到男子半截小腿都是惊世骇俗的!当然,这是对京都众位千金而言,在颍川的乡下,农忙时分,汉子们都是卷着裤脚在田间劳作,村里人不拘小节,没那么多的规矩。 “到底如何,给本官一个说辞。” 京兆尹李大人站在树林的一侧,这里是季宝珠自缢的地点,而杨谦的尸身被蒙着白布,找了一处厢房停放。 杨谦的娘亲刚在太后娘娘那边得了教训,整个人清醒过来,她忍住悲痛,尽量让声音平静一些,“大人,请您明察,我儿是读书人,不会行禽兽事,请大人还我儿一个清白!” “摆明的事,有什么清白,杨谦定是个人面兽心之辈,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对得起我们米分蝶?” 户部侍郎夫人没有说话,她和杨谦的娘亲关系一直很融洽,因为自家老爷毁亲,她一直没脸见人,只能坐在一旁默默哭泣。 刘姨娘再次出来蹦跶,让京兆尹李大人紧锁双眉,现在看案子有点复杂,涉案有关系的两人都死了。 “我儿和米分蝶自小定亲,对米分蝶一心一意,是你们季府贪图富贵,逼迫米分蝶去选秀,若不是如此,我儿何至于心灰意冷!你们季府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简直……” 刘姨娘似乎就认定一切是杨谦所为,杨谦的娘再也忍不住了,当众戳穿季家的嘴脸,本来这事在未定论之前藏着掖着,怕对米分蝶的名声有碍,早知道这样,她当初就应该闹到季府上去! “娃娃亲只是口头上,不是没交换庚帖么。” 户部侍郎夫人小声地嘀咕一句,确实是季家亏欠杨家,可当着众人的面,攀附权贵这顶大帽子扣上来,他们承受不起。 “口口声声说等米分蝶及笄,我们老爷当年没嫌弃季大人是个七品芝麻官,如今季大人平步青云,就看不上我杨家,早日今日何必当初?” 两位夫人吵闹不休,其中的隐秘对破案的影响不大。但是各位小姐们心中叹息,如果季家不逼迫米分蝶选秀,生生拆散苦命的鸳鸯,或许今日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有因就有果,季家酿成的苦果要两家承担,无论如何,杨谦和季米分蝶都再也回不来了。 仵作们讨论的关键点,杨谦是不是奸污季米分蝶之人,古代的手段低下,没有DNA之说,只能靠情理上的推测。 “问题的关键是,米分蝶是被人杀死,而后被悬挂到树上伪装自缢啊!” 莫颜看着十分着急,这些仵作们太能跑偏了,非要把二人联系在一起,为今之计,先要找目击者,调查一下谁才是见过季米分蝶的最后一人,尝试从季米分蝶的案件找突破口。 莫颜推测,凶手另有其人,只因她觉得杨谦是个正人君子,即便是奸污季米分蝶想以死谢罪,在这之前也没必要弄个假现场,他为人耿直,脑子转不过这个弯来。 “下雨了,请大家跟着本官一起到厢房里问案,另外,请今日到过后山的众位小姐公子们都过来提供线索。” 京兆尹来之前,法华寺闹出人命已经惊动了皇上,他到法华寺,先见了太后,太后所言,务必要查明真相,不惜一切代价,能提供线索的各位,重重有赏! 众位小姐公子们听后,各怀心思,选秀在即,若是能提供点有用的信息,是不是可以入太后的眼,入皇上的眼?众人绞尽脑汁,开始思索起来。 万俟玉翎本不想掺和,见莫颜饶有兴致,眼神亮晶晶的,他在心底无奈地叹息一声,似乎为了她,他已经有所改变,并且开始妥协了。 南平王和莫颜在一起,在场的小姐们没有什么表示,自从正月十五花灯节之后,二人频频给人惊吓,公然在一起秀恩爱,小姐们自知没了机会,也就歇了心思,满腔热情放到随之而来的选秀上,偶尔用爱慕的眼神瞟万俟玉翎一眼。 厢房很宽敞,有官差在此守候,正中间摆放着桌案,作为京兆尹李大人问案的地点,周围两侧摆放了两把椅子,身份不高的人都要站着。 “是不是累了?坐下休息吧。” 万俟玉翎在椅子上坐定,旁边的位置留给莫颜,而其余的夫人小姐们都要在一旁站着听审。 “恩,还有些口渴。” 这就是体现地位的时候,莫颜冲着夏若雪莞尔一笑,永平侯府千金算什么?不是照样站着! 万俟玉翎打了一个手势,立刻有下人端茶送水,原本严肃的气氛,也因为二人的旁若无人得到缓和。 “咳咳。” 京兆尹李大人尴尬地咳嗽两声,他在问案,怎么众人的眼光都移动到王爷和莫家小姐身上了?这二人抢了风头不自知,依旧我行我素。但是南平王不是李大人得罪的起的,他心里嘀咕,传言王爷出现没好事,果真如此。上次看花灯迎来刺客,他的女儿李月娥身受重伤,差点一命呜呼,而这次三月三,瞬间没了两个。 “肃静!” 李大人用茶壶当作堂木装模作样地敲击了一下,其实刚刚莫颜坐下之后,厢房内已经鸦雀无声。 “本官先问季米分蝶的案子,带上知情人。” 李大人再次敲击茶壶,官差带着季米分蝶的丫鬟婆子上前,几人跪在地上磕头,小姐的死,和她们有莫大的关系,恐怕回府之后也会被多加责难。 “季小姐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后山?作何解释?” 李大人按照顺序发问,这是其中的关键,季米分蝶一个千金小姐,无缘无故自己一个人跑走,丫鬟婆子竟然无动于衷,其中定有内情。事到如今,也不是能瞒着的事了,季米分蝶的贴身丫鬟喜鹊哭着对众人解释,她们小姐今日能来法华寺,是老爷的意思,盼望可以见到德高望重的了然大师一面。 但是季米分蝶本人也有私心,她已经决定进宫参加选秀,因此想要趁此机会和杨谦说清楚,让杨谦不必记挂当年的娃娃亲,找个好人家的闺女成亲。 季米分蝶被禁足良久,和杨谦有段日子没见面,二人不约而同来到法华寺,约定在后山幽静的树林说话。 喜鹊和丫鬟婆子们到厢房内打掩护,想着二人得说一会儿,喜鹊知晓自家小姐季米分蝶对杨谦有情,感叹自家小姐不容易。 “我们小姐约莫巳时正离开的厢房,一直到午时过后也没有回来。” 佛门清净之地,丫鬟婆子们根本没想过会有意外,等到午时之后,几个人才着急了,悄悄地寻找,开始几人去找杨谦,得知杨谦一直不见踪影。 中间有两个时辰的时间,就是季米分蝶从被奸污到自缢的时辰。平日后山经常有人去观赏,今日众人忙着等候了然大师约见,怕走远了得不到消息而错失机会。 “在午时前后,有哪位小姐来过树林?” 京兆尹李大人点点头,用手摸了一把胡子,了解到来龙去脉,或许杨谦才是最后见到季米分蝶的人。 “这……” 莫颜眨眨眼,她看了万俟玉翎一眼,用眼神发问,二人在后山赏景,她所看到的要不要说出来?是加以润色,还是原原本本的实话实说?如果说二人拥吻并且抱头痛哭,会不会对季米分蝶有不好的影响? 万俟玉翎面上的情绪不明,他对莫颜摇头,示意稍安勿躁。当时在场的不止两个人,他们还是不要掺和进去。 “大人,我带着我的丫鬟曾经在林中赏景。”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最先走进出的竟然是叶相的千金叶宛西。她行了一礼,犹豫片刻,这才道出原委。 本来今日她在前殿烧香,有人给丫鬟送了一张字条,说是了然大师抽取了号码牌,幸运者正是叶宛西,约叶宛西在后山讲禅。 叶宛西去了之后,等了许久没见到了然大师,以为大师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便想着带着丫鬟到前院去问个究竟,谁知道正要出林子,碰到面色忧虑的季米分蝶和激动的杨谦。 后来所看到的和莫颜一模一样,杨谦欲说服季米分蝶私奔,得到拒绝,二人发生了争吵,之后杨谦在季米分蝶的身上毛手毛脚起来。 叶宛西很是尴尬,窥破了别人的秘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羞愧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是丫鬟是个精明的,劝说了几句。这个季米分蝶也是要进宫选秀的,不出意外定能入选,而叶宛西是皇后之位的有力竞争者,需要拉几个同盟,有季米分蝶的把柄最好不过。 “我和我的丫鬟在树林的一侧,并未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声音,季小姐大哭,而杨谦在耐心安慰。” 未出阁的小姐不敢承认自己看到污秽之事,叶宛西说得很含蓄。 “后来你离开了,杨谦和季米分蝶可还是在树林之中?” 李大人吩咐衙门的师爷做好笔录,得到叶宛西的肯定答案。其中有一点,叶宛西所说,她收到了然大师的约见的消息,似乎很多小姐先后收到,地点不一,但是了然大师没有出现过。 “送消息的是谁,可有目的?” 京兆尹派官差去询问,了然不晓得太后能来,一直在密室中陪着太后温存,名义上讲禅,根本无心顾及众位小姐们。 据说送信的是个小沙弥,青布衣衫,眼睛不大,几位得到消息的小姐反复比对,发现都是同一人。 送消息的地方全部死了人,到底是不是巧合呢?还是说那个小沙弥是奸污季米分蝶的罪魁祸首? 窗外雨势渐大,敲击在窗棂上,发出噼里啪啦地响声。内室昏暗,官差点燃了油灯,众人把目光锁定在送虚假消息的小沙弥身上。 法华寺的僧人有几百,全部集中在一侧厢房,几位小姐去厢房找人,在最后一排找到小沙弥,纷纷指认。 “真的不是小僧,小僧和师兄们打赌输了,所以按照赌约捉弄各家小姐,才想了这么个点子,小僧并没去过树林和瀑布啊!” 小沙弥一听说自己被当成了凶手,脸色涨红,连连摆头,他的几位师兄都能证明,送消息的时候,几人怕小沙弥作假,一直远远地跟着监视。 出家之人,平日念着经书,十分无趣,所以趁着三月三,和尚们才想到这个馊主意。 事情查清楚,一切都是偶然,李大人有些失望,案件又进入到了瓶颈,他换个角度,审问杨谦之事。 据杨谦的好友所说,杨谦自从在前殿与他分开之后就不知所踪,几位公子到瀑布旁边洗脸,曾经看到杨谦从他们面前走过。 杨谦这个人有些呆板,但还是守礼的,当时几个人打招呼,杨谦就和没听到一样,眼神空洞无神,不理会众人,独自一人上山。 “这么说,杨谦很可能就是奸污季米分蝶之人。” 没有有力的线索,现在外面下了雨,现场有什么蛛丝马迹,也被雨水冲散了,不如早早地结案,众人也好下山回府。 “大人,民女有话说。” 季宝珠接到莫颜鼓励的目光,越发坚定,她不能让米分蝶冤死,必然要查个水落石出。 “大人,米分蝶的脖颈上有两道印子,很明显是被勒死之后伪装成自缢的!” 季宝珠说出自己的想法,这点得到了仵作们的再次验尸,果然,在脖颈上有被缠绕的痕迹,过一段时间后变得青紫,比自缢的勒痕更明显,结合季米分蝶有挣扎的痕迹,仵作们得出结论,证实季宝珠的观点。 “莫非是杨谦杀了季米分蝶之后跳崖?” 李大人小声念叨一句,立刻得到杨家夫人的激烈回应,她不相信儿子是凶手,而季米分蝶的尸检结果让她有了希望的曙光。 “一个凶手会伪造现场后跳崖吗?” 在场的公子小姐们窃窃私语,认为这案子另有蹊跷。有些戏迷们仿造《双凤奇案》做出了推理。假设杨谦跳崖是心灰意冷所致,奸污季米分蝶的另有其人,而那个人就是伪造自缢现场的凶手,若是从这个方向考虑案情,就明朗多了。 衙门的几位仵作受《双凤奇案》影响,思路开拓很多,几人再次对季米分蝶仔细地检验,这次有了重大的收获,在季米分蝶的指甲中发现了一小块碎肉和衣衫上的纤维,说明她曾经剧烈挣扎,用手抓伤了凶手。 “杨谦身上的伤痕主要集中在面部。” 面目全非,仵作们也不能确定他脸部有没有抓痕,案情有了曙光之后,再次陷入一个低谷。 “凶手绝对不会是谦儿,定是另有其人!” 杨家夫人了解自己的儿子,就算不能迎娶季米分蝶,他不会做出奸污之事,更别提杀人之后伪造现场了! “可还有能提供线索之人?” 京兆尹李大人愁眉苦脸,京都多事之秋,去年林苗月暴毙而亡还没找到真凶,前几天赵家小姐赵桂花在参加花会的途中失踪,今日又死了二人,看情况还是一宗凶杀案,若是不能破案,他这个京兆尹就得换人做了! “这样吧,现在天气不好,请众位小姐公子们到厢房休息片刻,若是有人想为本大人提供线索,却碍于情面不好当面说的,写在信封内,本官会派人收取。” 李大人环视一周,见有的小姐呈现挣扎之色,他心中有数,做起了动员,“凶手杀人之后伪造现场,多亏本官明察秋毫,不然岂不是当做普通的自缢事件处理?谁来为季小姐讨公道?” 喂喂,是你明察秋毫?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莫颜翻了一个白眼,和万俟玉翎站起身,有下人送来一把油纸伞。 “走吧。” 二人共打一把伞,万俟玉翎把伞几乎都放到了莫颜的头顶,他的半个身子淋在雨中,却丝毫没有察觉。 脚下的路都是水,莫颜提着裙角,小心前行,这个细节她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以前看过一本书,人在打伞的时候,视线是倾斜的,始终为自己打的多一些,若是有人为你撑伞,却偏向你一方,那么他一定是爱你的。 莫颜想,二人之间或许谈爱情有点远,至少可以作为伙伴,风雨同舟。 “这场雨真是不该下啊!” 雨水能洗涤一切,包括冲刷罪恶。在后山的树林中,土壤是黑色的,和前院不同,而且林中湿润,到过的人脚下难免要染上黑土。从脚下的鞋子,可以排查到过后山的公子们,从中抽丝剥茧,挖出真凶来。 如果杨谦不是凶手的话,季米分蝶挣扎,对方身上一定有抓伤,不过这不能作为决定证据,凶手完全可以狡辩。 “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三月三香火鼎盛,法华寺接待之人非富即贵,众人要提前预定好厢房,而一些富贵人家没有厢房,都在统一的大厅中休息,去后山的可能性不大。 莫颜想,对方或许得知季米分蝶要去参加选秀,奸污了人之后,万一季米分蝶拼死要揭发于他呢,所以勒死一了百了。 万俟玉翎手里执着茶杯,见莫颜一会儿豁然开朗,一会儿又低头深思,他摇了摇头,京都人品不好的纨绔子弟,又来法华寺上香的就那么几个,若是查找也不难。 “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莫颜脑中一闪,是了,竟然忘记他!凶手八成就是临来的时候卡进缝隙的孙胖子,孙胖子和莫颜撞了个正着,他的身上有一股分外清新的味道,没错,莫颜嗅觉异常灵敏,那会她还觉得有点熟悉,现在想起来,是季米分蝶身上的香气! 陈英以前说过,季米分蝶最喜欢的熏香很不同,亲手所制,京都独一份,莫颜因此记得这个味道。 一切都只是推测而已,讲究证据,李大人应该会排查京都公子们的不在场证明,从中间挖掘凶手,这是明智做法,还有一种可能,把季米分蝶的死推到杨谦身上,反正杨谦也死了,不会给自己辩解。 厢房之内,京兆尹李大人正在唉声叹气,好好的日子非要出人命案,勒死人后伪造现场的,他为官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 “怎么样,有人送匿名消息吗?” 刚才李大人派人给各个厢房送了笔墨纸砚,若是有消息不方便说的,就写在纸上,放进信封中,不管有无线索,都要上交信封。 师爷觉得这个点子比较明智,正在逐一拆信封,里面有小姐表示,当时看到杨谦从林中出来的时候衣衫整齐,眼眶通红,好像哭过。 “大人,这封信很奇怪,是有人故意用左手写的,字迹歪歪扭扭。” 师爷恭敬地双手呈上信封,李大人打开之后,念出声,“凶手是孙胖子……” 有官差正在厢房中喝水,听到后立刻一口水喷出,面容扭曲,到底是谁这么恶搞? “孙胖子是谁,有这么一号人物?” 李大人一本正经地问一旁的师爷。师爷抽了抽嘴角,京都公子中只有一个孙胖子,是忠武伯家的嫡次子,因为个子不高,胖的和圆球一样,又总是喜欢轻薄众位小姐,因此得了个外号。 “继续拆,看看有没有什么重要的线索。” 李大人吩咐师爷,刚才审案都不说,是怕得罪人还是怎么的?现在想了个匿名的办法,线索多了起来,其中有关于孙胖子从后山匆匆而出的,据说还和国公府陈英小姐吵了一架。 这边,莫颜背着手站在厢房中来回踱步,没错,那封左手写举报信的正是她,目前为止,孙胖子只是有嫌疑,结合仵作后来在季米分蝶身上找的丝线,暗红色,和孙胖子的衣衫是同样颜色。 这个世界,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得到一些零星的线索之后,京兆尹李大人再次召集众人回到审案的厢房。 “本官已经知晓谁是凶手,杀了季家小姐那人,还是自己站出来吧。” 李大人揉了揉眉心,现在站出来相当于自首处理,或许能从轻处罚,不然的话,一命还一命。 孙胖子藏在众人身后,闷着头,不吭声,他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谁想打还是被人发现了,幸运的是,杨谦已死,最好的办法就是赖到杨谦身上,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孙公子,在午时前后,你在哪里?是否去了后山?” 李大人等了片刻得不到回应,点名孙胖子,而众人全部回头,一脸震惊。 “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不能因为我腿上有伤,就把屎盆子扣我身上啊!我没去过后山。” 孙胖子可以肯定,他从后山出来没看到人,只在前院差点撞到了陈英,他勒死季米分蝶,身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不会被发现。 “那好,你没有去过后山,你在哪里?” 李大人似乎知晓孙胖子会狡辩,继续发问。孙胖子一脸不耐,摇头晃脑地,“大人,您其他人不审问,为什么偏偏盯上我,莫非是哪个小人胡言乱语?午时前后我当然在厢房。” “来人,把孙公子的鞋带上来!” 孙胖子从后山匆忙回来,因为他的衣衫和鞋子弄上不少土,还有无数脚印子,他全部换新,鞋底上有没被雨水冲刷过的泥土。 这是其一,其二,写信捉弄的人小沙弥以为孙胖子的厢房里面是京都的小姐,所以送错了消息,孙胖子以为了然大师在树林处等候,匆忙而去,正好在叶宛西离去之后,也就是午时前后。 “大人,我记性不好,兴许忘记了也说不定,这样也不能证明是我干的啊!” 孙胖子吊儿郎当,人生来命不同,他是忠武伯嫡次子,府上的丫鬟随便他玩弄,可到底是个下贱胚子,他一直想玩点不一样的。 “在季米分蝶的指甲里,有暗红的绸缎丝,经过比对,和你身上的衣衫一样,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季米分蝶激烈地反抗,孙胖子下体应该受伤了,并且身上有抓痕,还有匿名信上证实,听到林中有呼喊声,似乎在怒斥孙胖子。 “是,大人,我对季小姐起了色心,但是人可不是我杀的。” 孙胖子试图继续抵赖,李大人很是耐心,接到匿名信之后,范围缩小,一切就清晰多了,在季米分蝶的脖颈上,有交叉网格状的勒痕,在死后几个时辰才显现出来,和孙胖子腰带上的网格一模一样,人证物证俱在,若是还要抵赖,就要请示刑部动用大刑逼供! 孙胖子张口结舌,他没想到会留下这么多的证据,在官差要求让他全裸检查的时候,他终于灰头土脸的坐在地上。 孙胖子一早就卡在裂缝中,好不容易被拔出来,腿上受伤不说,还被众人看了热闹,心里不爽。他一直呆在厢房里,琢磨送信给京都哪家小姐,来个私会,这个时候得到消息,了然大师约见于他,这是天大的好机会,孙胖子兴致勃勃地赴约。 在后山的树林,杨谦和季米分蝶搂抱在一起痛哭,二人生涩地亲吻在一起,杨谦的手解开了季米分蝶的扣子,露出里面红艳艳的肚兜。孙胖子一边看一边咽口水,情难自禁,季米分蝶的脸色酡红,小口地喘息,偶尔发出一声呻吟,杨谦只敢乱摸乱亲,却不敢真正的发生什么。 清醒之后,杨谦很是后悔,给了自己两个巴掌,二人小声说了几句,杨谦红着眼大步走出树林,而季米分蝶则靠在树上喘息,整理衣衫。孙胖子头脑一热,就做了下作事,他提心吊胆,怕杨谦归来,所以勒死了季米分蝶,做了个自缢的现场。 案情进展太快,众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杨家夫人跪地失声痛哭,都是季家势力,不然的话,何至于有如今的苦果,她可怜的谦儿啊! 案情解决,孙胖子被官差带到京兆尹衙门,此案件涉及京都的勋贵人家和官家,如何量刑还需要斟酌一番。 雨越下越大,法华寺地势高,雨水冲洗着山路的石台,清透得没有一丝尘埃,众人抓紧锁链狼狈下山,谁也不愿意在法华寺多停留一刻钟。 南平王府的马车上,莫颜披着一条干布巾,尽管万俟玉翎已经把伞都放在她的头顶,难免还是被雨水淋湿了衣袖,冷风一吹,让她打了个哆嗦。 “喝杯姜汤。” 万俟玉翎经常远行,车上的物件一应俱全,他修长的大手托着茶杯,送到莫颜的面前。 “恩。” 莫颜接过,唏嘘不已,还没有从刚才的案子中走出来,有多少凶案都是因为美色钱财而起,见色起意,杀人越货,说白了,都是为了满足内心的贪欲。 回到御史府,墨香正打着油纸伞在二门处等候,法华寺的凶案已经传遍了京都,他们还不晓得结果,墨香见自家小姐归来,赶忙上前撑伞,小丫鬟墨枣忙着准备热水。 莫颜淋了雨,身上正不舒坦,她褪下衣衫,露出洁白的藕臂,坐在浴桶之中,她的锁骨之上,有晶莹的水珠,在昏黄的油灯之下,多了一种青涩少女诱惑的味道。 “小姐,最后的凶手到底是谁啊?真是那个杨公子所为?” 墨香一头雾水,二人都死了,没一个说话的人,查找到真凶很有难度。这点,莫颜也认同,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有捉弄人的小沙弥掺和在其中,孙胖子刚好换鞋,想抵赖都不成。 当然,这只能说明孙胖子在当时出现在树林,而关键的证据是季宝珠指甲中的线和那根凶器,宽腰带。 “真想不到,这个孙胖子那么狡猾!” 墨香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啧啧称奇,原来破案有这么大的学问。京都的仵作们学到了知识,在走的时候围拢季宝珠,想问清楚当时是怎么判定出凶杀,那会尸体脖颈上第一道勒痕并不明显。 几天以后,《双凤奇案》终于完结,京都的百姓们茶余饭后,谈论着新戏,还有头脑灵活的戏班子,把季米分蝶一案改成戏本子,在京都唱过之后南下,真真是调动了百姓们的热情。 孙胖子依旧被关在京兆尹衙门,忠武伯府上强行给户部侍郎府试压,反正女儿也不值钱,男子才是顶立门户的,要求京兆尹李大人从轻发落。 成为皇上老丈人的梦想破灭,季大人不依不饶,因此闹到了早朝之上,季大人和忠武伯骂得正欢,最后在朝中不要命地撕扯起来,还波及到了几个拉架的倒霉蛋。 万俟御风深思熟虑之后,下旨,孙胖子行为恶劣,先奸后杀,不用等到秋后,斩立决! 才不到一年的工夫,京都命案连连,百姓们失去安全感,那日在法华寺,有太多人目睹这一事实,若是包庇凶手,会引发百姓们的极大反感。最近总有书生上书请愿,求还季米分蝶一个公道。 孙胖子问斩那一天,据说有很多百姓们围观,众人拍手叫好,京都少了一个毒瘤,也就是在那天,季米分蝶的娘亲在府中自缢,不同的是,她是真的想不开而自尽。 人有悲欢离合,不晓得意外和明天那个先到来,所以莫颜决定随着本心走,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她正在学做衣衫,为万俟玉翎的出行做准备。 三月初八的晚上,万俟玉翎悄悄地来到御史府,在窗边静默地站了半个时辰,走之前,为莫颜盖好丝被,并且拿走了她准备的物件,只在桌子上留下行云流水的两个大字,“等我。” 进入农历三月,天气开始逐渐地变暖,莫颜出门活动的机会多了一些,除去学礼仪,还要管家,家中的下人都比较省心,没有几个出幺蛾子的,偶尔有人懒散,莫颜惩治的办法很简单,吃萝卜白菜,没有肉,下人不想回到没有油水的日子,也变得勤快起来。 府上的厨娘被万俟玉翎的人调教了一个月有余,做菜的水平稳步提高,御史府原来在外面采买点心,现在都改成自己做。 染发坊的生意好,莫颜有银子,对下人并不小气,隔三差五地让厨娘们做点好吃的改善一下,御史府不理会外面的喧哗,关起门来,小日子过的风生水起。 与此同时,在京兆尹府后衙,李月娥身体大有好转,天气晴好,她带着丫鬟画眉到后院散步,在床上躺了将近两个月,整个人都消瘦下去,穿上一身白色的衣裙,更显清新。 赵桂花失踪,李月娥没有相好的姐妹,整日在府上无聊,只能和丫鬟说说心里话,她还是放不下袁小将军,想到他身边陪着的是夏若雪那个狠毒人,内心不住地抽痛。 她爱了袁焕之那么久,算计良多,最后让夏若雪这个第三者插进来,眼看到嘴里的肥肉飞了,李月娥别提有多憋屈了。 “小姐,奴婢有好消息告诉您!” 画眉搀扶着自家小姐坐在凉亭处,自家派到湖州的下人传回消息,有一个地痞混混在醉酒之后到处宣扬,他玩弄了一个京都大官人家的小姐,而且还是处子。 开始众人以为地痞泼皮是吹嘘,没当真,但是那个泼皮说得有声有色,连屁股上有疤痕这种私密事都知晓。 结合泼皮所说,此人定是夏若雪无疑,在李月娥的人寻找泼皮和春情下落的时候,意外得知二人已经被带走,似乎是袁焕之的人。 李月娥眯了眯眼睛,心下了然,原来夏若雪早就是不洁之身,还在她这里装清高!袁焕之知晓,背地里一准儿还有猫腻。 下人此行到湖州,还有关键的任务,寻找绣儿的下落,据调查夏若雪去过湖州和颍川,在这两地停留时间久,遇见绣儿的几率大,只要可以杀人灭口,夏若雪手里的认罪书不具备任何效用。 “小姐,绣儿还没有消息。” 绣儿活着,就是对李月娥最大的威胁,孙胖子害死了季米分蝶,被砍了脑袋,若是查明真相,得知她指使人下毒,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 李月娥现在是真怕了,她承认,夏若雪手中的证据,让她不得不就范,只能加紧琢磨陷害莫颜的点子。 “继续查吧,不查到就别回来见本小姐。” 李月娥烦躁地摆摆手,夏若雪倒是打一副好算盘,莫颜身份今非昔比,已然得罪不起了。 当初莫颜只是李月娥手上的棋子,任由摆布,如今飞上枝头,李月娥只能在地面上仰视,她心里极其不平衡,从内心上总是无法接受这改变。 被夏若雪当枪使的滋味不好受,李月娥想,能不能找一个人冲锋在前,她好借刀杀人呢?   ☆、第016章 声势浩大的问诊会 自从万俟玉翎离开之后,莫颜的日子苦不堪言,每日里从早到晚被李嬷嬷操练,还要留下练功和制药的时辰,日子忙忙碌碌,以至于她现在睡觉时间大幅度减少。 南平王府的冯管事定期上门,李嬷嬷陪着莫颜在正院的偏厅见客,中间隔着一道屏风,李嬷嬷直言这是大户人家未出阁小姐的规矩,连二哥莫轻雨回府,也要提前送几次消息才能进她的院子。 莫颜和二哥说上几句心里话非常难,李嬷嬷紧盯着,所以二哥每次来看她,送一些外头的小吃和瓜果,偶尔要说的话,偷偷摸摸地夹带油纸包里。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每晚李嬷嬷熟睡之后,莫颜带着墨冰和墨香匆匆出门练功,被晚归跳墙进府的二哥抓了个正着,从此,莫轻雨做起了莫颜的武学师父,在招式上指点她一二。 三月里的天变幻无常,时而春光明媚,时而阴天下雨,雨天的时候,莫颜喜欢坐在窗边的小几处,沏上一杯热茶,看游廊下面落下的水滴,如果府上能建个二层的观景台就好了,从观景台能看上朱雀大街和朱雀南街,形形色色的人,车马,川流不息,即使在深闺之中,也不会寂寞了。 莫颜的院子后面有一个小花园,出去之后就是御史府的后街。天明时分,从后街传来一片吹吹打打的哀乐声,悲悲戚戚,吵醒了熟睡中的莫颜。 “什么声音?” 莫颜揉揉眼睛,用手捂住嘴打了一个呵欠,昨夜是墨香值夜,此刻墨香已经起身,正在用布巾擦着小几。 “小姐,应该是户部侍郎夫人发丧吧,唉。” 墨香重重叹息一声,杨谦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绝望而自尽,可孙胖子却是害死了两条人命,季米分蝶被奸污后勒死,户部侍郎夫人无子,没了依仗,觉得了无生趣,有了轻声的念头,这一切都是连锁反应。 “小姐,听说季大人在其夫人上吊那天晚上,还跑到刘姨娘哪里逍遥快活呢。” 墨香撇撇嘴,若是自家老爷在京都就好了,必定能主持正义,在早朝上狠狠地参季侍郎一本,让人痛快痛快。 男子薄情薄幸,季米分蝶死了,季侍郎虽然很失望,但是他失望的季家没有适龄的女子进宫,失望的是少了一个钻营的机会,并不是因失去女儿,这点,真的不如林苗月的爹爹林尚书。 这个时代,无论是官宦人家还是平头百姓,无子始终都是女子的悲哀,旁人鄙夷,家人埋怨,这些苦只能自己承担。 “我怎么听说,季老夫人张罗要给季大人选继室了呢。” 莫颜坐起身,接过墨香手中的布巾擦脸,清醒了一些,前两天和陈英吃茶,听说季侍郎的娘正在打听京都适龄的小姐。 季侍郎还不到不惑之年,正是男子的好时候,精力旺盛,他掌管户部,算是一个油水较多的衙门,就算迎娶继室,也有很多小官之女趋之若鹜。 季府上无嫡子,光有庶出的有什么用?就是奴才秧子生的贱种,看着顺眼了,给几两银子打发,看不顺眼就不理会,任其自生自灭去。 “可不是,若是嫁进去,有生嫡子的机会,那些小姐们心里愿意的很呢!” 京都的官员更加势力,官官相护,几乎都有小团体,下面的官员每天就想着得机会平步青云,有个三品大员的女婿,说出去面上带光。 季米分蝶的死,莫颜感到惋惜,季小姐是染发坊的金牌会员,存够了五百两银子,前几天还和伙计约好了做头发保养护理,如今天人永隔,可是银子退不回去了,季家不在乎这点钱,莫颜想就派人过去多烧点纸钱,祭拜一下,就算全了这份心意。 莫颜起身在院子里散步,几场雨之后,院中的草木疯长,聋哑婆子正在拿着剪子为花草剪枝,院门外,偶尔有府上的下人来去匆匆。 莫颜揉揉额角,李嬷嬷总是举各种各样的例子让她学习,例如欺主的刁奴,不忠心两面三刀的下人,府上贪墨油水的,监守自盗的,遇见这样人应该怎么敲打,怎么处置,莫颜学得很快,想学以致用,可问题是,府上门的下人一提给肉吃,就变得无比自觉,根本不给她发作的机会。 爹娘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家书上说湖州的情况不太好,瘟疫蔓延,朝中运送的药材在通往大吴的边境的城池被山匪们打劫,目前官府正在查找云云。 湖州水患,苦了那些庄户人家,好在有万俟玉翎送去的粮草,还够支撑一段日子。 爹爹莫中臣在信中痛批湖州知府,只知道饮酒取乐,根本不管百姓死活,接待他的时候送了一个美人,吕氏大怒,好悬没闹到知府衙门去。 莫颜这边回了一封家书,托人给爹娘送一些应用之物,二人走的时候着急,没带多少衣物,湖州城已经穿上夏衫了,墨冰裁剪,莫颜做了两套夏衫送给爹娘,用的是舒服的棉布料。 早膳之后,庄子上的庄头刘长贵赶着马车给御史府上送新鲜的鸡蛋,顺便传话,柳叶在庄子上休养,郎中来查探过,近期滋补的不错,如今三个月过去了,胎儿坐稳,可以下地活动活动。 柳叶在庄子上不用担心有人暗害,吃得下睡得着,而永平侯府好像遗忘了她一般,连世子夏明轩也没有打听她的下落 柳叶心中纠结,既庆幸又难过,难过的是才一个月的时间,世子爷就把她忘记在脑后,庆幸的是,夫人不知情,她还可以安全一些时日。 “小姐,柳叶想要见您。” 刘长贵递出来一个账本,庄子上的收入和支出基本平衡,莫颜不反对下人们自己养鸡鸭和种菜,管理得很宽松,佃户只要能勤快一些耕种就好。 “也有一个多月了,你不说,我都差点忘记了这个人。” 莫颜扶额,最近过得太充实,另外,她心中总记挂着三月三的案子,还没缓过来神,日子一晃就到了三月下旬,期间她一次没去过庄上。 “小姐,柳叶毕竟是永平侯府的下人,卖身契还在侯府,咱们留下她太长时间,恐是不妥。” 刘长贵知晓事情来龙去脉,自家小姐被冤枉了,非要争一口气,不是谁都能往身上泼脏水的,这次等着永平侯府自圆其说。 “是这么个理儿,看来我要写帖子召集京都各位小姐们了。” 赏花会上,柳叶差点小产,各位小姐们都以为是莫颜做的,当时她没解释太多,逼问夏若雪和夏明轩,二人明确地表示,丫鬟肚子里的肉也是一条人命,规矩礼法是死的,人是活的,他们永平侯府是慈善人家,定会让柳叶产下孩儿。 莫颜较真,让包括陈英在内的京都众位小姐做了见证,或许是夏若雪笃定柳叶保不住孩儿,叫嚣了几句。 “问诊大会开到哪里好呢?” 莫颜不喜欢让生人进入府邸,所以她很少在御史府宴请宾客,最好能找个宽敞的公共场所,这样问诊的消息很快可传扬出去。 “小姐,奴婢看,不如就选在望仙居茶楼吧。” 望仙居三楼有一个大厅,到时候前来参加的小姐们每人带一名郎中,确定柳叶肚子中的孩儿健康,写一张诊断书作为还莫颜清白的证据,之后,她会在京都小姐们的注视下,送柳叶回永平侯府。 “不错,不过呢,本来是决定这辈子不登永平侯府大门的,看来是不能实现了。” 莫颜轻叹一声,柳叶为了孩子与夏若雪,大吕氏成对立面,进府之后千难万险,能不能保住孩儿难说,一切看柳叶的表现,值不得莫颜培养这么一个钉子,但是她得承认,永平侯府幺蛾子太多,她需要眼睛和耳朵。 “小姐,表小姐这么欺负人,还拿您当以前的炮仗呢,咱们可不能上当。” 墨香趁此机会进言,大吕氏和夏若雪吃亏之后不可能善罢甘休,自家老爷和夫人不在京都,她有些担心对方找麻烦。 “找麻烦?那正好,本小姐还怕她们太安静,不然我玩什么?” 生活中总得给自己找点调味剂,有时候莫颜觉得挺无趣的,她还没怎么样,夏若雪自己先倒霉了,好好的侯府千金,混成一个三品官的继室,也难怪大吕氏觉得丢人,闭门谢客了。 “永平侯夫人毕竟是您的长辈,若是她上门,您不好不见。” 高门大户人家,讲究规矩礼法,莫颜和夏若雪吵翻天都没关系,因为二人是表姐妹,属于平辈,但是大吕氏不同,名分上占便宜,是莫颜的姨母。 “上门来自取其辱,那更好。” 娘亲的回信说了,有事情解决不了只管留着,首要保证自己不受委屈。永平侯府因为柳叶有身孕一事,声望急速下降,莫颜很是怀疑为什么大吕氏没找上门来,不符合姨母一向强势的作风。 实际上,柳叶一直没消息,莫颜也从未提起,夏若雪以为莫颜想打马虎眼,柳叶那丫鬟流了胎儿,能除掉一个隐患,让莫颜名声受损,夏若雪乐不得,所以一直没有提及。 而花会之后,夏明轩夜夜买醉,流连京都的花楼,找了一个红颜知己诉苦,整日不回府,早把柳叶忘记在脑后。 最近一段时日,大吕氏性格暴躁,时常打骂下人,永平侯府的丫鬟婆子们战战兢兢,谁也不敢提及此事触霉头,反正上面有世子撑着,众人闭口不言,揣着明白当糊涂。 永平侯府上,大吕氏刚和永平侯吵了一架,她用心良苦地劝说永平侯不要宠幸一个来历不明之人,结果可想而知,永平侯大怒,掀翻了桌子,扬长而去。 大吕氏被给了个没脸,在房中撒泼,又是要喝毒药又是要自缢,闹了两个时辰,也不见永平侯上门探看,得到的只有冷冰冰的一句话:若是还想保留永平侯夫人的体面,就老实点,都则直接好走不送。 “这是要休了我?我给夏家生儿育女,为夏家做牛做马多年,如今为了一个小妖精,就给我没脸儿,我的天啊!” 大吕氏受了刺激,又哭又闹,涕泪横流,她对两个孩儿十分失望,夏若雪是她精心培养的,给皇上当个妃子都够格,却被乱点鸳鸯谱,要下嫁做人继室,作为她骄傲的夏明轩,因为她最讨厌的莫颜,夜夜宿醉,整日看不到人影。 “娘,您这是干什么?” 夏若雪得到丫鬟婆子通风报信,赶忙甩着帕子朝着正院而来,娘亲真是越发的糊涂了,闹的越欢,不是让偏院那个小蹄子看热闹吗。只要大哥还是永平侯府世子一天,谁也不能撼动娘亲地位,何必和一个以色侍人的骚狐狸一般见识! “你爹为个小蹄子要休了我呢!” 大吕氏怎么都顺不过那口气,在永平侯府说一不二多年,现在出了脱离她掌控之事,丫鬟婆子们见风使舵,已经有很多人投奔后院那位了,她在府上管家不如以往趁手。 “娘,爹爹不过是一时气话,怎么可能休了您?” 夏若雪安慰了几句,叹口气,那位不是一般人,娇娇弱弱的,惹得爹爹下朝回府直奔她的院落,都几个月了,还没有失宠,爹恐怕动了真心。 无论多风流的男子,一旦付出真心,就和变了一个人一般,永平侯甚至提议要遣散府中那几十个姨娘小妾和通房丫环。 留在府中占地方,吃喝都要花销,,永平侯已经腻味了,他现在只要一人足矣。 “若雪,你一定要给娘争口气啊,最近太后怎么不召你入宫说话了?” 大吕氏猛然想起,自从女儿腊月回京之后,就没得过太后的召见,玉瑶郡主也不似从前热情,府上的赏花会未肯赏脸。 “可能是太后老人家忙着打理琐事吧?” 夏若雪眯缝着眼睛,那个太后身边的老嬷嬷,定是不会说她什么好话,出去一趟,没见到南平王,失了身子,捞不到半点好处,这一切全怪太后的虚伪,非要为自己的名声派人到湖州做样子。 “既然太后忙,你就应当主动递牌子给玉瑶郡主,京都的小姐们对你的助力不大,玉瑶才是太后的心尖肉。” 玉瑶和太后的侄女于菲儿本是堂姐妹,不过玉瑶郡主的爹爹去的早,早年被太后养在宫中,情同母女,夏若雪之所以能入太后的眼,走的就是曲线迂回政策,她和玉瑶交好。 自打今年年后,玉瑶失去音信,以前定期写信出宫,今年都没有过,夏若雪邀请玉瑶郡主参加赏花会,得到冷淡的拒绝,她怀疑是有人从中作梗,让玉瑶郡主对她有了某方面的误会。 娘说的不无道理,与玉瑶郡主交好确实能获得很多便利,玉瑶是一块很好的底牌,等出嫁之后,护国将军夫人李氏也不敢小瞧了她去,夏若雪心里明白,李氏一直想让李月娥她的儿媳。 莫颜写了一些请柬,派墨冰去给各府的小姐们送信,为了公平,她邀请名声不错的叶宛西,二人是有龌龊,但不影响什么,叶宛西人比较正直,不会因为二人关系就睁着眼说瞎话。 打点好一切,莫颜找到李嬷嬷说明情况,她带着丫鬟婆子跟着刘长贵一起回庄子上。 京郊虽然偏僻,但是山美水美,蔬果都是新鲜的,柳叶不在永平侯府上,不用伺候人,日子过的宁静,偶尔找刘长贵的婆娘话话家常,若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儿,她真想一辈子待在庄子上。 都说为母则强,眼见小生命在肚子里一天天地长大,柳叶心内焦急,她一定要平安生产,回到永平侯府,让自己的孩儿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想了很多天,柳叶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之后坚定了信念,听说刘长贵要到府上送东西,她连忙托他带信给莫颜。 “莫小姐。” 柳叶对莫颜很是敬重,不管对方因何目的,总归是保住她腹中的孩儿,柳叶内心的感激的。 “帖子已经送出去了,你想好了?” 约定在三月二十四,也就是后日,这几天,莫颜得派人盯着柳叶,以防止有什么意外,不然孩子没抱住,被打脸的就是自己。 “恩,想好了。” 柳叶面上带着一抹悲凉的笑意,在这之前,她想的是身份和世子的宠爱,可是这么久了,她一直处于消失的状态,永平侯府没人过问一声,就好像她从来没存在过,一个真正关心她的人都没有。 柳叶不想要宠爱,她只想上位,因为上位了才能收服一部分墙头草的丫鬟婆子,才能让肚子里的胎儿安全。 “你决定了就好,但是你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 莫颜接过茶杯,用杯盖碰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慵懒地道,“既如此,本小姐倒是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 永平侯风云变幻,已经不是大吕氏一家独大,现如今永平侯宠幸一名来历不明的女子,莫颜找墨冰调查过,对方是大吴派过来的眼线,是三皇子洛祁的人。 大吕氏恨这位大吴女子入骨三分,正想办法除掉其人,无奈永平侯早有防备,在院子里全部换上自己的人,就算是大吕氏都进不去门。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柳叶可以找那女子联合,彼此都有利益,这样大吕氏心有顾忌,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 “莫小姐,那个吴氏奴婢见过几面,是个娇弱的美人,侯爷真真是疼到心坎里去了。” 柳叶眼中闪过羡慕之色,就算不是正妻的身份,能得到男子全身心的爱,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这个主意不错,完全可行,柳叶得到一个方向,对莫颜更加信服,并且表了忠心,只要她回到府里稳定之后,有了自己的人,侯府上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定会派人告知。 “如此甚好。” 和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柳叶常年在大吕氏身边,当然没少听到关于御史府的消息,她知晓夏若雪嫉妒莫颜的容貌,因而频频使绊子,就拿赏花会来说,自己差点成了炮灰。 日子在等待之中,来到三月二十四这一天。一大早,刘长贵上门禀告,已经将柳叶送到了城西蝴蝶班的院子住了一宿,一切正常,胎儿也坐的稳,让莫颜安心。 莫颜用过早膳之后,在朱雀南街一家老字号的医馆,请了位老郎中,据说此人还有点背景,和宫内某位太医是堂兄弟,医术精湛,并且医德不错,在京都百官人家很有口碑。 望仙居属于高级消费场所,光是包场子就花了莫颜二百两银子,但是想到能出一口恶气,她忍了。 时间一到,各府的小姐们带着郎中上门,众人觉得新鲜,只想来凑个热闹,也好奇永平侯府怎么处置这位世子的通房丫鬟。 重规矩礼法,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千金已经在未来夫婿名单候选人里,给世子夏明轩除名,原想着永平侯府门第高,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怀着身孕的通房都能被带着出来晃悠,非要去赏花会自取其辱。 望仙居的厅堂之内已经布置好桌椅板凳,上面用硬纸写了一个名签,每家小姐带着请来的郎中按照顺序就位,连平日里爱说爱笑的人都显得严肃不少。 “颜颜,有把握吗?” 陈英拉着莫颜走到一个角落处,当天柳叶下身出了那么多血,能保住胎儿着实不易,万一有个磕碰,难免再次发生意外。 “放心吧,绝对不会有问题。” 这次问诊大会,莫颜在帖子上写了需要众人保密,可能大家看热闹的心里占据上风,竟然真的守口如瓶,无人给永平侯府通风报信。 堂内布置妥当,在桌子上铺垫了红绸桌布,众位郎中从未聚集过一起,都说同行是冤家,彼此之间很少联络,以这样的形式见面,众人觉得很新鲜,相邻的人交头接耳,嘀嘀咕咕。 这次问诊大会可谓是声势浩大,叶宛西极其重视,请来的是一位太医,刚好丞相夫人这几天心口疼,太医留在府上,一听说当时的情况,不认为孩儿能保住,所以跟着凑热闹来了。 众位小姐所带的郎中都是佼佼者,彼此也都认识,对于能被请到这里和太医共同问诊,郎中们觉得脸上有光,不自觉地谈笑风生起来。好好的问诊还没开始,就变成了交流大会,众位郎中为了显示自己的医术超群,提出几个棘手的病例,大家一边研究一边商讨方子。 莫颜觉得,二百两银子花的值得了,其中一些知识是在书本中学不到的,关于医术,只有共同交流才能彼此进步,守着那点家传绝学,无人沟通,医术上只会止步不前。 众位郎中在交流之后,深感惭愧,以前那点自以为是的心思完全不见,变得谦虚起来,遇见难解的问题,彼此探讨,倒是把问诊这件事忘记在脑后。 各位小姐们见此,跑到楼下喝茶,三月三法华寺凶案之后,府上对她们管教很是严格,一直没有出府的机会。小姐妹们三五成群的结伴,到朱雀南街的珍宝阁等铺子闲逛,约定回到望仙居歇晌,等到下午,正式开始问诊大会。 莫颜得了机会,先去到雅间看了看柳叶,为了怕永平侯府的人找麻烦,柳叶被墨冰贴身保护着,目前还没有人来打扰。 “颜颜,你有宝珠的消息吗?” 法华寺那件事情过去之后,季宝珠肯定要被牵连,季府注定住不下去了,陈英叹息一声,季宝珠也是苦命人。 “前几天送了信,季老爷在城西买了宅院,宝珠在城西呢。” 莫颜只提及季宝珠死了未婚夫,所以才和她爹到京都来投亲。城东是官员的集中地,买院子不是有银子就行,最后季老爷只得带着宝珠搬到城西居住。 这次搬离季府一波三折,季侍郎见季宝珠貌美,就起了送她进宫的心思,派人软禁于她,最后还是季宝珠没有办法,在某次沐浴的时候故意让看管的丫鬟婆子看到了她的身体,于是,得知真相的季侍郎第二日就派人把她和季老爷赶出季府。 “改天咱们小聚一下吧。” 陈英摸了摸头顶上的簪花,十分不习惯,祖父说她及笄之后不能总是那么素淡,必须要有女子的柔美,国公府门可罗雀,一个提亲之人都没有。 “颜颜,咱们就在我的院子里饮茶赏花吧。” 关于法华寺的中平签,陈英耿耿于怀,只要出门必被打劫,而且婚事上拖延,她已经十五了,还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那个孙胖子,临死之前还在喊她是嫁不出去小姐,真真可恨! “颜颜,你上次找我要了那块米分色的桑蚕丝布料,是不是给王爷做什么生辰礼了?” 陈英挤眉弄眼,憋笑很辛苦,二人是好姐妹,有什么不用藏着掖着,雅间无人,她终于问出口。 “不会是裤头吧?” “你怎么知道?” 莫颜瞪圆了眼睛,表情天真娇憨,她用帕子点了点额角,这么私密的东西,陈英怎么会知道呢?她连自己的丫鬟婆子都没说,保密功夫做到家了。 “咳咳,你别误会,我只是猜测。” 陈英用手捂住嘴,偷笑了片刻。前几天孙胖子被问斩,在临死之前,按照以往的规矩,死刑犯要交代遗言,但是这孙胖子死到临头还在威胁众人,满口胡言,说什么他爹是忠武伯,他身份高,不可能被斩首,不用吓唬他云云。 “孙胖子胡咧咧,说在缝隙里抬眼看到南平王穿的是米分色的裤头。” 当时陈英的哥哥作为监督斩首的官员,立刻派人堵住孙胖子的嘴,然后一刀下去,人头落地。 那日有众多小姐从缝隙中跨过,裙底风光不是被孙胖子看到了?众人咬牙切齿却心中疑惑,南平王也会穿米分色的裤头? 陈英结合颜色,想到送出去那款桑蚕丝,才有此推测,从莫颜的表情,她得知,原来猜对了。 “这孙胖子,死到临头了还有损王爷的清名,若是我在,一定会把他的脑袋当球踢!” 莫颜撕扯着小手帕,表情恨恨地,他已经走了好几天了,不晓得那套组合有没有带着到路上换洗。 二人转换了话题,说了一些最近流行的小物件,一晃就到了下晌时分。 各位郎中们说得口干舌燥,每个人都面带红光,觉得今日没白来,能和众人交流,大有长进,看来以后最好能多多举办问诊大会,疑难杂症在一起研究讨论,众人拾柴火焰高,总有解决的办法。 柳叶挺着三个来月的肚子从正门进入,坐到最左边的椅子上,靠左的郎中是莫颜带来的,他用手把脉凝思之后异常诧异,看脉象,胎儿确实是受过损伤,如今滑脉稳健,若是安心静养,平安到生产没有问题。 诊脉对这些郎中来说不过是小儿科,大家意见一致,并且在诊断书上盖上自己的印鉴,而柳叶竟然幸运地成为所有医术精湛的郎中联合问诊第一人。 “胎儿上没有问题,不过这位姑娘仍旧需要安心静养,切忌不可忧思过度啊!” 医者父母心,不论对方身份富贵还是贫贱,一视同仁。有几位郎中嘱咐了几句,开了个调养滋补的膳食方子。 小姐们纷纷点头,既然莫颜能有底气把众人请到一处来,应该是对柳叶腹中胎儿有很大的把握,看时间也是三个多月,是世子爷的孩儿没有错,这样的话,永平侯府应该个个交代。 “既然如此,咱们就好人做到底,送这位柳叶姑娘回府吧。” 叶宛西提前站起身,当初是夏明轩和夏若雪信誓旦旦,柳叶肚腹的胎儿是永平侯府的血脉,即便是庶长子也没有关系。 “还有一件事,柳叶想对众位小姐解释一下。” 回府之后,夏若雪就是仇家,柳叶没必要为仇人遮掩什么,就把那天赏花会,夏若雪如何如何的说辞,对着莫颜泼脏水,撺掇她找茬一事说了个清楚明白,绊倒她的是丫鬟秋意。 “我柳叶用腹中的孩儿发誓,此言句句为真,若是有一点虚假,就让我和孩儿永世坠入阿鼻地狱。” 古人信因果,重誓言,柳叶说完以后,在场的小姐们感到深深地震惊,众人都是被做当家主母培养,有些要进宫选秀,正在学规矩,夏若雪的歹毒心思,众人看得一清二楚,叶宛西也不傻,她没想到其中还有此渊源。 莫颜未曾想柳叶会有勇气当众揭发,不过这样更好,还了她清白,有几位小姐甚至当众发声,都是亲戚,夏若雪做的太过分了,众人觉得以后要离这位永平侯府的千金远一些,原来以前表现的大度温和都是骗人的,对表妹都这么毫不留情,何况是没任何亲缘关系的她们! “走吧,柳姑娘,咱们送你一程。” 有些早就很讨厌夏若雪的小姐们表现的很义气,她们都是证人,就看侯府能不能容得下孩儿,若是敢作敢当,虽然没了规矩礼法,至少夏明轩有点担当,若是用阴毒手段,她们的眼睛可紧紧盯着呢,时刻注意着。 前面有叶宛西和莫颜的马车开道,中间跟着柳叶,身后是京都各家小姐,众人组成一个车队,前前后后,很快吸引了一大批看热闹的人。 车队似乎故意招摇,行得缓慢,很多大户人家的下人跟着车队之后看热闹,众人朝着永平侯府的方向而去。 “不走偏门,咱们这么多人,怎么进得去,要从正门进入!” 叶宛西带着丫鬟先行下马车,她其实不想得罪人管闲事,可最后柳叶的话让她触动很深,身边的丫鬟出谋划策,夏若晴进宫选秀,没准还要和叶宛西争位置,虽然二人私交不错,可到了后宫之中,哪有什么姐妹,每个争宠的人都是敌人,不如借此机会打压下永平侯府。 “叩叩叩,开门开门了,你们世子爷的未出世的孩儿回府了!” 几家人府上的下人唯恐天下不乱,怕后面打听消息的人不明所以,特地喊叫出声。 永平侯府的下人把门开了一道小缝隙,见外面来了那么多车马吓了一跳,多亏是一些小姐们,不然他以为是来抄家的。 大吕氏很快得到了消息,杀了个措手不及,最近都在和后院那个吴氏斗来都去,无心关注儿子夏明轩,柳叶一个丫鬟,自然被忽略了,听下人说,柳叶的胎儿三个来月了,大吕氏眼球充血,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快快快,把若雪找来,这是怎么回事!” 大吕氏暴怒,摔了茶壶茶碗,用手捂着胸口处不停地揉着,谁给柳叶这小蹄子的胆子,背着她有了三个月身孕,竟然光明正大要从正门进入,岂有此理! “去派人拿着板子,把柳叶给我杖毙!我们侯府要不了这么心大的奴才,也不接受野种!” 大吕氏得什么摔什么,内室一片狼藉,夏若雪正在和秋意研究怎么用连环计设计莫颜,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心底一凉。 “娘,万万不可!” 夏若雪赶忙阻止大吕氏,这样出尔反尔,都不只是打脸的事,万一今日当着众人的面打死柳叶,等于把各家各府得罪遍了,莫颜真是有两下子,煽动这么多人找上门来! “不可?难道要让这种贱种留着?趁此机会,把脏水泼到柳叶身上,一劳永逸地解决掉。 “娘,那您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啊,咱们先把柳叶接进门,然后从长计议。” 夏若雪一着急,额头上冒了冷汗,偏生大哥不知道跑哪里醉生梦死去了,不在府上,只能她一个人承担。 看时辰,爹爹要下衙了,若是让爹爹看到的话,她和娘亲免不了被训斥,连大哥都要被家法伺候。 “娘,此事另有内情,来不及细说,您就听女儿一言吧。” 夏若雪心急如焚,不再理会大吕氏,吩咐丫鬟婆子打开正门,让众人进来,把人关在外面吃闭门羹是非常无礼的,他们侯府必须有一个好态度,这样的话柳叶将来有个意外,也赖不到她头上! 夏明轩昨夜在花楼吃酒,和一个叫婉约的青楼女子厮混到一处,那个婉约的眼睛和莫颜有几分像,喝醉之后,他就分不清谁是谁了,夜夜流连欢场。 宿醉之后,醒来已经到下晌,夏明轩稍微做了整理之后,晃晃悠悠地带着小厮从花楼的后门出来,下晌是姑娘们歇息的时辰,只有他一人,出来进去目标很大。 夏明轩还没醒酒,眼神模糊,被小厮搀扶着七拐八拐,来到侯府前面,见众多人围着正门,问道,“可是有事?” “世子爷,柳叶回来了。” 柳叶故意用手护着肚子上前,秋香色的衣裙衬托着凹凸有致的身段,下腹之中隆起,一看就是怀着孩子。 “柳叶,柳叶,名字有点熟悉。” 夏明轩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柳叶,他打了一个酒嗝,一手扶墙,而旁边的小厮赶紧提醒,“柳叶姑娘是您的通房丫鬟。” 这才不到一个月,通房丫鬟都不认得了,众位小姐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 莫颜见到夏明轩之后,立刻决定不进门,她怕节外生枝,在马车上等候,就如墨香担忧的,大吕氏是莫颜的长辈,如吃亏之后不好还手。 永平侯府外面喧闹,很多小姐们见此,纷纷回到马车上,本来对永平侯府上的表现期待一下,现在众人几乎可以预想到结局。 这么不要脸的人家,怎会信守承诺?柳叶定然得不到好下场,也亏得今天的问诊闹得这么大。 “咱们送柳叶姑娘进府之后,就回吧。” 叶宛西轻叹一声,等了许久都不开门,态度清晰可见。从今日开始,永平侯府的名声就算是臭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种乌烟瘴气的人家,以后要远离,以免被带累名声。   ☆、第017章 宫廷往事 农历四月,京都开始变得炎热起来,也就是几天的工夫,温度飙升,午时前后太阳火辣辣的,照得人皮肤刺痛。 王府冯管事动作麻利,派了一众绣娘来给莫颜量体裁衣,莫颜正是发育的年纪,尺码上有所浮动,原来的尺寸已经不精准了。 穿上轻薄透气的夏衫,在亭内小坐,赏赏花,练练字,偶尔被李嬷嬷押到厨房洗手作羹汤,李嬷嬷教导说,厨艺是女子重要的技能,作为高门大户人家的小姐,虽然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但是闲暇时下厨,增添一些生活中的小情趣,更能抓住男子的心。莫颜乖巧地点头,聆听教诲,问题是,她敢做,万俟玉翎未必敢吃啊。 湖州的形势不好,绊住了爹爹莫忠臣,莫颜算算日子,她十三周岁的生辰,爹娘是无法回府给她庆祝了。 万俟玉翎离开京都之后,杳无音讯,不过莫颜看墨冰没有表示出忧虑之色,她想他应该一切顺利,就算遇见凶险也能逢凶化吉。 “小姐,永平侯府的人真真是恶心至极了!” 墨香甩着帕子打着帘子进门,先灌了一大口凉茶水,她面色通红,鼻尖上有细密的汗珠子,“小姐,侯府的人欺人太甚!” 三月底,莫颜在望仙居茶楼开了一个声势浩大的问诊大会,众位小姐们亲自送柳叶回永平侯府,一直等了半个时辰,侯府的人才开门,众位小姐心下有气,甩甩袖子就离开了,走之前,只道是等着侯府的庶长子降生,希望夏明轩说话算话,有一个男子该有的担当。 大吕氏蒙在鼓里,知晓前因后果之后大怒,夏若雪因为自作主张被打了手板禁足,而对世子夏明轩,吕氏总要给儿子留脸面,只训斥了几句。 事情已然发生,没有补救的办法,大吕氏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她不但没有为难柳叶,相反分外热情,破格给柳叶提拔为姨娘,并且份例上一点不克扣留,人参燕窝,各式滋补品,全送最好的。 大吕氏有自己的算盘,她这样做就是让京都的小姐们都看看,永平侯府是个慈善人家,府中没有那些污秽事,她大吕氏是个善心人。 当然,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大吕氏此举目的简单,她送的那些药材都是大补的物品,没做任何手脚,药材都是好的,但是也有反面作用,进补太过,生产之时胎儿过大,柳叶又是头胎,更容易难产,一尸两命,那么就不是侯府的问题了。 再者,大吕氏现在表现慈爱,未来若是想办法弄掉了柳叶的胎儿,京都的人虽然会怀疑,但是不能百分百肯定是她做的手脚。 平日,大吕氏早晚都会叫柳叶来说话,真把柳叶当儿媳看待。不过柳叶上过一次当,不在犯傻,她在大吕氏身边做了几年的丫鬟,深知其人嘴甜心苦,她明着感恩戴德,暗地里联系上后院的吴氏,吴氏一心想做大,没少给永平侯吹枕边风。 “哦?怎么,侯府又干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 莫颜斜靠在躺椅上,眯着眼,慵懒地晒着太阳,窗上隔了窗纱,遮挡一部分阳光,内室里暖洋洋的,并不显得燥热。 “咱们府上的刘婆子出门采买,回来的时候遇见侯府下人找茬,刘婆子被扇了几个巴掌,脸都肿了!” 墨香气得胃疼,打刘婆子的脸,就是公然欺负御史府,趁着老爷夫人不在,如此嚣张,真当他们府上都是软和的面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墨香鼓着脸颊,掰了掰手上的骨头节儿,发出清脆的响声,习武快一年了,手痒,真想解决那些渣子们。 “是吗?我前几天配置的药膏,你给刘婆子送上一盒,她为了我受委屈,多加一个月的月俸银子,晚上御史府所有下人加菜。” 莫颜面色上没有什么变化,显得很是淡定,她安慰了墨香几句,“让人去老字号的铺子买几种卤味,出去采买的人带上棍子,若是遇见永平侯府的嚣张下人,就直接给我打!不用忍着,天塌下来,还有本小姐顶着!” “是,小姐,奴婢跟着一起去。” 墨香立刻变得热血沸腾,摩拳擦掌,心里寻思最好能遇见那群人,她好给刘婆子报仇,告诉永平侯府,御史府的人不好欺负。 “唉!” 莫颜哀叹一声,前几天大吕氏带着人上门,这位姨母嫌弃御史府寒酸,常年不登门,明着说上门探望,实则找茬。 莫颜可不想和所谓长辈对阵,得个忤逆的名声,所以她选择了时机,“卧病在床”,在院子里躲清闲。她送了永平侯府那么大的大礼,大吕氏怎么能轻易放过她,这不,处处挑衅,逼迫她现身。 李嬷嬷教导她,有些事,切忌不可逞能,强横耍狠落下乘,要柔中带刚,装可怜才能博得众人的同情,大吕氏一贯强势,而莫颜不好硬碰硬,要让大吕氏一拳打在棉花上。 和李嬷嬷在一处真能学到不少东西,莫颜到底是现代女子的思维,工作生活都很简单,平时不用耍心眼,她以为到大越之后维持本心即可,谁想到被这群猪队友一直欺负算计。 “倒不是说让小姐您受气,现在京都各个府上全盯着永平侯府呢,大吕氏嚣张跋扈的消息马上就会被传扬出去,这个时候您要避其锋芒。” 表面上示弱,背地里使几个阴招,让大吕氏有苦难言,这才是正理。 “李嬷嬷说的是。” 莫颜点头同意,论使损招,这事得和二哥商议,莫轻雨在道上混,结交三教九流的狐朋狗友,一呼百应,能帮忙的人多的是,再说二哥本身也是个鬼点子多的。 计划没变化快,在国子监的莫轻风听闻自家小妹受了委屈,趁着休沐,到永平侯府上拜见大吕氏。莫轻风拎着两条寸把长的小咸鱼上门,暗中讽刺大吕氏是咸鱼翻身,抢了其妹的亲事才能坐上永平侯夫人的位置,他长篇大论,从古到今,引用无数典故,最后把大吕氏说得背过气去才罢休。 得到消息的莫颜哼哼两声,就算不玩阴的,只要有大哥在,照样光明正大地玩死大吕氏,她第一次觉得大哥也有如此可爱的时候。 “小妹,这是上次答应你的医书,为兄和同窗接着摘抄了一份。” 莫轻风破天荒的没有用子曰开头,可能是在永平侯府说了太多,他声音沙哑,脸上带着疲惫之色。 “谢谢大哥。” 莫颜随手翻看两页,其中有几个方子很是难寻,应该是对方的家传之秘,被大哥用了手段哄骗过来。 莫颜没有任何心虚,这些秘方不用来为自己谋取利益,只为有机会治病救人,学以致用,说造福天下苍生太遥远,能救一个花不起银子的穷苦百姓也是好的。 “颜颜,女子当以温柔娴静为美,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今后在结交朋友上需谨慎行事。” 莫轻风正要离开,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倒退了两步,来到莫颜身边,“身边之人可对你造成潜移默化地影响,咱们莫府诗书传家,可不是一些粗鲁人,整日喊打喊杀。” 莫轻风面皮紧绷,刚才回来在朱雀大街和陈国公府的马车相撞,明明是对方的失误,他上前讲道理,结果被陈英挥着鞭子追出去老远,还威胁他,手里的鞭子听不懂“子曰”。 “大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莫颜抬起小脑袋,眨眨眼,眼中带着懵懂之色,总觉得大哥话中有话,她以前有好几个猪队友,不过现在已经认清楚对方的真面目,划清界限了。 “咳咳,爹娘不在府上,临行前嘱咐为兄多多照看于你,但是为兄一直在国子监,到底是忽略了。” 莫轻风眼神闪烁,用手握拳在唇边尴尬地轻咳两声,话都说的如此明白,自家小妹怎么就听不懂呢。 “那个国公府的陈小姐,整日不是举着刀枪棍棒,就是扬着鞭子,和山匪的做派差不多,你是未来的南平王妃,身份高贵,更应当重视规矩……” 莫颜眼中带着雾气,故作不知,莫轻风索性说了个直白,反正今日之后,他和陈英的梁子算是结下了,难怪孙胖子给陈英起了个外号,嫁不出去小姐。 “大哥……” 莫颜眼中立刻闪现出八卦的光彩,试图探究二人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莫轻风不欲多言,转身离开。 “小姐,大少爷背地里说陈家小姐的坏话,这样好吗?” 小丫鬟墨枣端着一个托盘,从树后钻出来,都说大少爷是谦谦君子,没想到竟然背后道人长短,和府上那些长舌妇一样,墨枣撇撇嘴,觉得莫轻风的神圣地位立刻下降到和二少爷莫轻雨一样了。 “这个,你还小,不懂。” 莫颜勾勾嘴角,笑得一脸深意,看来得派人打听下大哥回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爹娘在家书上还在提大哥的亲事,真是成了难题。陈老国公也为陈英的亲事发愁,若是二人能凑到一块,就解决了两个难题,皆大欢喜。 晚膳时分,御史府的下人吃到了油汪汪的烤鸡和几样卤味,纷纷感叹,自家老爷不在,小姐当家不小气,众人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阴谋诡计,能吃能睡,做好自己的本分即可,可比那些高门大户的下人轻松多了。 天色渐暗,内室点燃了油灯,莫颜找出针线筐子,在李嬷嬷的指导下学习绣技。莫颜以为,李嬷嬷是无所不能的,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绣工,厨艺,药理方面,教导她绰绰有余,比世家大族小姐的知识面还要广泛。 “那是因为老奴这三十多年,一直在不断地学习。” 李嬷嬷深有感触,。大越选秀每隔三年一次小选,选入宫的宫女,要求身家清白,年约十二岁到十八岁之间,十年以后可出宫配人,而五年一次大选,选后宫的嫔妃。 在三十多年以前,那时候大越的皇宫曾经发生剧烈的变故,两个皇子被人毒杀致死,当时的皇上大怒,一怒之下,血染皇宫,两位皇子身边所有的宫女嬷嬷太监,还有御膳房的厨子们,全部被腰斩。 后宫变故,宫女等急剧减少,或许是杀孽太深,当时京都的夏日一滴雨也没有下,庄稼颗粒未收。李嬷嬷的爹娘不得已,用家中所有的钱财打点了招秀女的小官,把李嬷嬷送进宫中,为了吃上一口饱饭。 初来的李嬷嬷想家,想爹娘,她很努力地融入进去,只会闷头干活,很少多嘴多舌,她容貌普通,圆圆的脸,看着讨喜,有福气,放在嫔妃身边,又不担心被皇上看中,夺了宠爱,因此李嬷嬷运气不错。但是后宫之中的女子心机颇深,李嬷嬷中了几次暗算,都险险地躲过,一直到后来跟在太皇太后身边,日子才算稳定下来。万俟家子嗣不丰,似乎像是一个诅咒,在那个时候,太皇太后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太上皇大喜,破格提拔太皇太后为德妃,对她腹中的胎儿甚是期待。 可以说,先帝是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中降生,得了太上皇所有的宠爱,从出生那刻就被立为太子。 可惜即便先帝一直小心翼翼被保护,仍旧在快要成年之时迷恋上房事,被那些教导人事的宫女们弄得掏空了身子,以至于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儿。 当年的太医曾经被收买,为太后遮掩,万俟御风一个野种才能够上位,可惜知晓其中有猫腻的时候已经晚了,太医身死,大越边境接连大战,南平王万俟玉翎只能亲征,等归来之时,已是几年后,于太后趁着这几年的时间发展自己的势力,权势滔天。 “王爷在小时候就是个冷清的性子,老奴几乎没有看过他流眼泪。” 李嬷嬷打开了话匣子,因为寒毒所致,万俟玉翎天生淡漠,似乎对什么事情都不太关心,和太皇太后的母子关系并不亲近。 莫颜托着腮静静地听着,万俟玉翎在蹒跚学步的时候,跌倒了就自己爬起来,生人勿近,即便是膝盖摔出血来,也不会哭喊一声。 会哭会闹的孩子才有糖吃,万俟玉翎和先帝年龄差距比较大,二人虽然有兄弟感情,却没有共同语言,他成了大越皇室的异类。 尽管一直活得相当低调,万俟玉翎仍旧成为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能平安活到成年实属不易。中了寒毒之人,冷心冷情,抑制内力,架不住他根骨奇佳,习武事半功倍,悟性奇高。 莫颜在李嬷嬷口中知晓很多宫中往事。等李嬷嬷离开之后,她叫上墨冰和墨香习武,近日来轻功有了小成就,她还不能跳上树,这应该是个漫长的过程。莫颜的目标是在及笄之时能够很好掌握轻功,打不过可以跑。 四月初九,距离莫颜的生辰还有一个月,这是穿越到大越来的第一个生辰,染发坊的生意红火,开拓了几个新项目,银子如流水一般。京都有很多类似的铺子,但是因为配方的问题,染发之后容易掉色,天一热,从头皮上流的汗水都是黑色的,百姓人家也只有在有喜事的时候才会打理一下,而朱雀南街的染发坊打响了名气,因价格昂贵,来光顾的都是大户人家。 有银子之后,莫颜就想着送自己点什么庆祝,可一些生活中的必需用品,衣衫首饰,胭脂水米分,冯管家每隔几天上门送一次,莫颜过上了奢侈的生活,真是什么都不缺。 “小姐,不如咱们打造一辆马车吧。” 墨香提议,府上的老马经常闹脾气,在路上停着不走,草料必须喂特等的,否则不吃,光是买草料的银子,就够打一辆马车了,还是让府中的老马颐养天年吧。 “这个提议好,以免参加诗会茶会,马车坏到半路,小姐我现在可是有身份的人,要是传出去,还以为王爷他穷的连买马的银子都没有呢。” 莫颜拍了拍胸脯,赚银子就是花的,不然有银子不能过好日子,多憋屈。现在府上的下人伙食不错,她的理念,吃也吃不了多少银子,只要不浪费就好了。 打造马车这件事情敲定,先是要买几匹矫健的马,最好能走远途,这些就交给府上有经验的车夫。 因选秀在即,各位小姐们都忙着学礼仪,没有什么聚会,莫颜未出府,并且约束下人避着永平侯府的人,只有刘长贵上门送东西,才能说点京都的小道消息。 “小姐,刚才小人路过朱雀南街,看到几个后宫之中的宫女太监,一打听才得知,太后娘娘的侄女,于家小姐到京都了。” 京兆尹府的官差们负责开道,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百姓们停在道路两边看热闹,不愧是太后娘娘的侄女,真是大排场! “于菲儿来了?” 莫颜抿了一口茶水,比想象的要晚一些,还有一个月选秀,于菲儿姗姗来迟,太后的之女就是不一样,有特殊待遇。 马车一路进入宫门之中,百姓们议论纷纷,有年长的回忆起当年皇后娘娘洛荷被迎进宫门,也不过尔尔,看来这个侄女将来的位份一定低不了,表哥表妹,有亲缘上的关系,自然更亲近。 于菲儿到了没两天,莫颜接到太后娘娘要在后花园办赏花会的消息,听说京都高门家的小姐全部受邀,为于菲儿接风洗尘,选秀之前让各位参选的小姐露面,目的不言而喻。 平日里小姐们进宫很难,只有三品以上的夫人才可以往后宫递牌子,能不能得到接见,得看各位娘娘的心情。现在万俟御风的后宫空虚,只有一位病怏怏的妃子,剩下的都是低位份,而那位妃子并不得宠,没什么利用价值,不会有人主动巴结。 三四年前,皇后洛荷曾经组织过一次选秀,但是那会只留下了几个小官之女,如此敷衍了事,让百官很是不满。皇上独宠皇后,自家的女儿没了进宫的机会,所以几年后百官家中有适龄女子的,纷纷送来参选。 “小姐,太后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想给京中的小姐们来个下马威吧?” 莫颜没见过于菲儿,但是陈英没少提这位小姐,言谈之中大为赞赏,并且坦言,看起来很不好对付。 从利益上二人没有什么交集,但是莫颜总是觉得二人无法成为朋友,甚至,于菲儿会成为她一个非常有实力的仇家。 “主要是给叶宛西下马威,和咱们没关系。” 太后的侄女,金枝玉叶,颇为受宠爱,不会给万俟玉翎做侧妃,而且太后恐怕没少在背地里派人劫杀他,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心肝做炮灰。 早年皇上万俟御风一直唯唯诺诺,近些年手上有私兵,收服几位朝中忠臣之后,隐隐有了和太后对抗之势。 又是枯燥的赏花会,莫颜叹一口气,不去的话是折损太后的脸面,再说她心中好奇,也想会一会这位姿容绝色聪明绝顶的于家小姐。 “明日进宫,就穿那身湖水蓝的衣裙,戴着一根蓝宝石的银簪。” 金器贵重,京都的小姐们多半喜欢金钗。莫颜有几根红宝石钗环,不过蓝宝石配着金色,略显庸俗,她特地让多宝阁的匠人打造了一根银簪。 “小姐,这样会不会太素淡?” 墨香心里憋着一股心劲儿,于菲儿美,能美过自家小姐?就算真是个绝色,肯定不会有自家小姐良善,在墨香的心中,莫颜就是一等一的好。 “不会,就这样打扮,若是那么正式,还以为本小姐把她当回事呢。” 莫颜自从被赐婚给万俟玉翎之后,多少受到他的影响,很多时候波澜不惊,表现得游刃有余。 明日参加赏花会,是京都参加选秀小姐的主场,她一个定亲的人,何必凑热闹拉仇恨,而且莫颜主要也想让于菲儿明白,她根本没当回事。 ------题外话------ 今天少更点,卡文卡的销魂了…抹泪…目测南平王回来,米分红不远了   ☆、第018章 草包名头易主 永平侯府正院,大吕氏正在品茶,前几天不知道为什么,情绪波动很大,她怀疑有人对她下了药所致,这么多年她都顺风顺水的过来,不可能被后院一个小妖精吴氏打到,只要她的儿子还是侯府世子,就谁也不能撼动她的位置,一个无子的病秧子,还想和她斗?退一万步说,就算吴氏有了儿子,想要长大成人,也要十多年以后了。 “娘,您想开就好,十多年以后,吴氏人老珠黄,必定是失宠的。” 夏若雪点头附和,男子贪慕花色,过了气的黄花只能枯萎,她觉得有些可悲,却是不争的事实。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但是女子若没有颜色,连几年的宠爱都得不到。 “若雪啊,以后你和你大哥有什么不得瞒着娘,要怪只怪那些府上心思大的刁奴!” 大吕氏在后院没听到一点风声,她就不信京都闹那么大,府上下人未得到消息,平时一个个的精明着呢,遇见事了全部和乌龟一般缩回脑袋,不忠心的奴才要来何用? 于是,永平侯府来个大清洗,平日偷奸耍滑的下人全部送到庄子上,而正院的人手由几位大吕氏的心腹补齐。 “娘,我也是不晓得柳叶那蹄子有那么好命,流了那么多血,胎儿竟然还能保住。” 夏若雪因为此时名声受损,被扣上一顶毒害大哥通房的帽子,又被娘大吕氏责罚,两边没讨到好,气得双目充血,躺在床上病了好几天。 “问诊大会,真能想的出来。莫颜和她娘一样,看着是个傻的,实则一肚子坏水。” 大吕氏咬牙切齿,她以探望莫颜之名到御史府,结果门都没进去,莫颜装起了病歪歪的白莲花,她想找茬得不到机会,那个莫轻风,书呆子一个,做的更绝,拎着两条臭鱼上门教训她!以后只要莫家人上门,永平侯府概不接待,全部轰出去! 大吕氏有时候想,她现在除了身份和地位,得不到任何东西,会不会有些悲哀,若是当年听爹娘的安排,或许她现在就是御史夫人,和莫中臣在一起过日子,虽说对方有些寒酸,却没有那些妖妖娆娆的小妾通房,她也不会因为争宠不成整日哭天抹泪。 人各有命,或许莫中臣以后有更大的造化也说不定,她甚至想,姐妹易嫁是小吕氏设计的,小吕氏很早之前就看中了莫中臣的人品,明明知道她对亲事不满意,对永平侯有意思,所以故意冷眼旁观,等待她跳坑。 “娘,女儿失策,但是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夏若雪眸中闪过恶毒,以前是她总念着亲戚情分,始终留一线,袁焕之说的对,对待敌人切忌妇人之仁,心狠手辣才能斩杀对手。 一时不察,后遗症巨大,卧床这么多天,以前交好的小姐们无一人上门探看,全京都的府上都等着看永平侯府的笑话,夏若雪偏不让他们如愿。 最郁闷的当属夏若雪的堂姐夏若晴,她正准备参加选秀,以前得到机会入宫,曾经在御花园遇见皇上万俟御风几次,夏若晴喜欢诗词歌赋,和万俟御风一同赋了一首清新的小诗,二人多少有交集,所以夏若晴对选秀入宫成为妃子势在必得。 就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永平侯闹出丑闻,让夏若晴跟着丢人,上门的几位小姐都是看热闹的,言谈间冷嘲热讽,让她很是恼火。 夜晚时分,袁焕之翻墙来到夏若雪的院子,他前两天在汴州办差,京都之事有所耳闻,他不介意女子间有龌龊有点小心眼,只要无伤大雅就好,但是这次闹得太过,他必须重新评估夏若雪的利用价值。 “你回来了?” 面对袁焕之,夏若雪很冷淡,当时若是山匪抓住的是莫颜而不是赵桂花,她也不用受这些窝囊气,生病这几天,袁焕之不可能不知道,竟然连句话也没派人送过来。 “怎么,若雪,是在生我的气?” 袁焕之云淡风轻地一笑,无人伺候,他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悠然地坐在夏若雪对面,袁焕之眸光闪动,声音如水一般温柔,“我在汴州办事,这不,刚回来也衣衫都没换,便过来看你。” “哼,你不在京都,我受委屈你都不晓得。” 夏若雪的言语中不自觉地带出娇嗔,她转过身子,后背对着袁焕之,佯装生气。是女子,总希望身边有个知心人能为自己遮风挡雨,无论那女子多么强势。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等你进了护国将军府的门就是三品夫人,谁敢欺负你给你委屈受?” 袁焕之眯着眼睛,眼底深处闪现出一抹厌恶。阿苏总是劝说他,为大业需要足够隐忍,可他在干什么,陪着小心安慰这种姿容的女子,看夏若雪的大饼脸他就想吐,还不如真性情的林苗月讨喜。 既然决定隐忍,就要做到最好,袁焕之压下眼底的暗芒,主动站起身来到夏若雪身后,他会武,知晓人的穴位经脉,帮助夏若雪按摩的力度刚刚好。 “恩。” 夏若雪闭上眼睛,舒服的叫了一声,不自觉地全身心放松,她抬起一只手按住袁焕之的胳膊,撒娇道,“你答应我要教训莫颜,结果呢……” 偷鸡不成蚀把米,莫颜狠狠地打了永平侯府一巴掌,养病被禁足这几天,夏若雪制定了多个连环计,她现在心里没数,怕莫颜不上钩,若是有袁焕之作为帮手,双管齐下更好。 “听说太后的侄女进京了,后日有赏花会,你可收到了帖子?” 袁焕之早就听说过于菲儿是大名,虽是女子,却比男子更懂得权谋之术,并且精通兵法,听阿苏说,北地部落之所以不敢进犯大越边境,是因为吃过不少亏,而调查得知,背后出谋划策的竟然是这位于小姐。 “恩,就是后日,京都那些小姐还不知道怎么讽刺我呢。” 夏若雪撇撇嘴,转过身拉着袁焕之的胳膊晃动个不停,众位小姐送柳叶回府那次,给她留下了心理上的阴影,柳叶这个吃里扒外的小贱人,没说过她好话,那么这次必须要解释清楚,挽回受损的名声。 “乖雪儿,别怕。” 袁焕之把夏若雪如珍宝一般拥进怀中,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耐心地哄着。 据他所知,于菲儿对南平王万俟玉翎非常感兴趣,强者对强者总有惺惺相惜的心思,无奈她姓于,是不可能和万俟玉翎有什么关系的。 女子的嫉妒心总是没有道理,于菲儿定然看不上莫家小姐,她初来京都,一定会找个强有力的同盟,夏若雪已经被赐婚,对她没有任何威胁,所以二人可以成为要好的姐妹。 “袁郎,你的意思让我和于菲儿交好?” 夏若雪转了转脑子,马上认可这一做法,到时候有于菲儿算计莫颜,她只要推波助澜即可。不过袁焕之也说,于菲儿懂得权谋之术,那么会不会在加害莫颜之后找替罪羊呢? “恩,接近于菲儿的时候不要那么刻意,她此行定是打听了京都的情况,说不定会主动和你攀关系。”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于菲儿被说的那么神,连袁焕之都想会会了。于菲儿是于家人,太后一派,如若有机会,定要除去这个精于算计的隐患。 二人商议小半个时辰,夏若雪面上有了疲惫之色,她大病初愈,刚喝了药不久,现在药劲上来了,有了困意。 “若雪,你早点睡吧,没准那天还有惊喜呢。” 袁焕之甩了甩袖子,大步消失在夜色中。为了让夏若雪和他一条心,袁焕之不惜动用自己的势力,在那天将有宫女把莫颜往冷宫的方向指引,用手段骗她进入冷宫,那个地方,一旦进去,就出不来了。 夜深人静,月光皎洁,万俟玉翎站在屋檐下,心中计算的回程的时日。此行快马加鞭,一路上千难万险,好在平安度过。暗四的身上受了轻伤,用了莫颜配置的药膏,第二天就结痂了。 药膏有神奇的效果,若是能运用在军队打仗上,定是比对方多了大优势,可其中一味药材金贵,很难作为士兵的后备药品。 “主子,今儿四月初九,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就是莫小姐的生辰了。” 暗一趴在屋檐上,这会没有刺客,他难改话唠的本性。按照计划时日,回到京都的时间足够用,他现在好奇的是,主子能送莫小姐什么礼物。 这次来到北地,众人有大收获,想不到袁焕之明着已经投靠了太后,所以才能在北地偷偷摸摸地养私兵,实际上,袁焕之是北地部落看好的未来女婿,他两面三刀,其中关系错综复杂,精明如太后,都被蒙在鼓里,以为自己收服一名大将。 “您打算送什么生辰礼?” 暗三对着暗一打手势,话都不到点子上,只有一个月了,是不是要催促主子准备了?京都的小姐们喜欢的总离不开那几样,衣衫首饰,胭脂水米分,还有一些古玩字画等等,没什么新意。 “她是本王未来的王妃,就算是送金山银山也使得。” 万俟玉翎随手往屋檐上抛了一个石头子儿,正好打在暗一的屁股上,暗一闷哼一声,怒瞪暗三暗四,这二人比他还八卦,背后撺掇他提问,看吧,主子嫌弃他聒噪了吧。 都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暗三在树上掏出帕子擦了擦鼻涕,北地这个时候早晚还是挺凉的,树木花草刚刚发芽,和京都的气温差得很大,多亏他是习武之人,否则早就染上风寒了。 “主子,您送金山银山,也得找个车队运送,而且御史府也没地方放啊!” 暗三思索片刻,提议道,“属下觉得送亲手制作的物件才能代表心意,您送莫小姐的虽然珍贵,却没有亲手制得的。” 暗三腹诽,主子有银子,但是缺少的是情趣。人家莫小姐都能送您裤头,五颜六色,多么明亮鲜艳的颜色,您就不能亲手做个肚兜? 当然,这句话借暗三几个胆子他都不敢说,在路上,万俟玉翎换衣裤和沐浴之时,让众人退后十几米。 一次在沐浴的时候,刺客进门,那刺客也是个呆愣人,正好看到万俟玉翎穿着绿色裤头的背影,刺客咂咂嘴,嘀咕着,“看来是进错门了,南平王怎么可能穿绿色的裤头?” 话音刚落,倒霉的刺客被万俟玉翎灭口,但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暗三他们听到了,背地里好一顿笑。 暗四认同地点点头,财帛动人心,莫小姐贪财,可总是送金银珠宝,就失去了意义,他想还不如送点美色,让自家主子主动献身。上次二人相拥轻吻只在那么一个瞬间,他们还没看够就结束了。 “本王心里有数。” 万俟玉翎转头进入内室,或许,或许可以提前出现在京都,他总是忘不了三月二的夜晚在御史府上,莫颜眼中的那一抹惊喜,让他觉得,他是被需要的人。 几位暗卫咽下一肚子话,他们很疑惑,莫小姐能收到什么样的生辰礼。 在万俟玉翎回程之时,太后在后宫举办的赏花会如期举行。莫颜按照之前准备的,一袭水蓝色的云纹衣裙,头上戴着一根蓝宝石银簪。 墨香左看右看,总觉得差些什么,最后在莫颜的耳朵上掐了一对珍珠的耳坠,这样看上去就美多了。 辰时正从御史府上出发,从朱雀大街进入内城,马车在宫门口处停下。前面正好是陈国公府的马车,陈英和莫颜一前一后,二人打开车窗,彼此做了个手势。 进宫检查非常严格,有宫内的嬷嬷搜身,禁止带入刀剑之物,这些婆子极其粗鲁,不时在各家小姐刚发育的胸部上摸两把,让很多小姐闹了个大红脸。 其中的一个嬷嬷是太后身边的,可能是因为莫颜的身份,对她还算客气,简单查探之后,众位小姐们换乘小轿,直接到御花园处。 太后寝殿门都没进去,这是为了体现于菲儿和众位小姐的不同?一些小姐们眼中露出不认同的神色,却不敢造次,早到的小姐们在御花园处赏花,密切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这里是皇上早朝后出现频率最高的地方,若是能在选秀之前被皇上记住,有了得天独厚的条件,相信进宫之后会很快承宠。 后花园极其大,几乎相当于一个御史府,这里亭台楼阁,建筑美轮美奂,分为春夏秋冬四园,此刻京都进入了初夏,各位小姐们被邀请到夏园,这里的池塘引用了活水,池塘上有盛开的荷花,偶尔有几条肥鱼跳出水面来。 小桥上用平滑的石头雕刻的镂空栏杆,前面有一排二层观景的小楼,四周有几处凉亭,奇花异草遍地盛开。莫颜闭着眼,嗅着四面飘来的清香,沉醉其中。 各位小姐们正在四处走动,结伴赏花,偶尔有几个落单的,亭中没外人,陈英抓紧时间吐槽,“颜颜,平日你是怎么忍受你大哥的?” 那个榆木脑袋,因为两府的马车相撞,竟然在她的马车外碎碎念了一刻钟,陈英着急回府,不得不下马车理论,被莫轻风的之乎者也念得头脑发胀,她不得不当街举起手中的鞭子威胁。 这一幕,被过往的熟人看到,当天晚上,祖父便训斥她一顿,让她通过莫颜,给莫轻风赔礼。 呸!凭什么!陈英愤愤不平,见到莫颜后立刻开始抱怨起来。 “我大哥在国子监,一个月才回府一次,基本上没有交流。” 莫颜面色尴尬,已经问清楚当天的状况,若是让陈英知道自家大哥曾经在背地说坏话,一定会提着鞭子杀到国子监去。 莫轻风回府的时间不多,回府就躲在院子里不出门,莫颜想,兴许是得了好看的春宫图,一个人偷摸地欣赏。 “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做人的差距咋那么大呢?” 在莫颜面前,不好说莫轻风的不是,但是陈英着实忍不住,连一向宠爱她的祖父都帮着莫轻风说话,说他是正人君子,胸怀坦荡云云,她成了不懂事胡搅蛮缠的小女子。 “要不这样吧,等我大哥回府,我派人给你送消息。” 陈英不说那天的事,莫颜假装不知情,她低下头,撕着小手帕,二人凑到一起说了一些永平侯府之事,边说边笑。 李月娥刚到御花园,一眼看到在亭子内的莫颜和陈英。自从正月十五灯会受伤之后,李月娥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一直到伤好的差不多。得到太后派人送的帖子,她乐不得参加。 京兆尹府上的下人到湖州调查许久,依旧没有春情和泼皮的消息,她光知道情况,却苦于没有证据,这点无法和夏若雪手上那张绣儿的认罪书抗衡。 “哎呦,陈小姐,听说京都最近传扬什么嫁不出去小姐,月娥在后院都听到了消息呢。” 对莫颜有些打怵,李月娥首先向陈英开炮,陈英和莫颜一个鼻孔出气,让陈英丢丢脸面,也是好的。 “李月娥,你定亲了?” 陈英沉了面色,她现在最讨厌听到那几个字,也不知道谁如此缺德,孙胖子都死了,这名号反倒是打响了。 “没有。” 想到锁骨处狰狞的伤口,李月娥眼底带着疯狂,那日都怪莫颜,如果不是莫颜躲过去了,她怎么可能受伤?用了太医开的最好的除疤膏,没有效果,留下一条深深的疤痕。 “但是我不是嫁不出去,或许很快就定亲了也说不定。” 李月娥抱着胳膊,靠在一旁的圆柱上,她讽刺了陈英几句,看了莫颜一眼,最后闭上嘴巴。 赵桂花这个同盟失踪了,夏若雪又想利用她,李月娥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和莫颜正面对抗没有任何底气。 “哦?那么就先恭喜李小姐了,您千金之躯,可千万别甘于人下做了二房。” 李月娥和袁焕之那点事,陈英心里清楚,既然对方说话尖酸刻薄,她也不用留情面。林苗月是死了,可惜袁小将军已经和夏若雪定亲,李月娥怎么都没有机会。 二人气氛剑拔弩张,陈英的话激怒了李月娥,她一直对夏若雪很反感,苦于没有对策,又被对反抓到把柄,眼瞅着袁焕之和夏若雪的婚事将近,她变得越发急躁起来。 “赏花会真热闹,怎么你们不去赏花?” 几位小姐结伴而来,最中间的是叶相的千金叶宛西,她今日做了精心的打扮,一身水米分色的衣裙衬皮肤光洁细腻,同款的丝带腰间一系,更显其袅娜的身段。 叶宛西的相貌不是顶美的,却看着让人舒心,如一朵静静盛开的玉兰花,不妖娆,不魅惑,自有一种清新之美。 “是啊,夏园里有一株百年的牡丹,开得正艳呢!” 众人七嘴八舌,对牡丹赞不绝口。莫颜赏花,是喜欢那种风景,对本身的花草并没有偏爱,因此并没有接话。陈英低垂着头,玩弄手中的一个流苏香包,李月娥却表现出很有兴趣的样子,认真听众人七嘴八舌地介绍。 “你们看,夏小姐来了!” 其中有两位小姐参加了问诊大会,看到夏若雪之后,立刻喊叫出身,她们可不会忘记柳叶说过的真相,因此纷纷把目光投到莫颜身上。 御花园的景色优美,有山有水,下次还不一定有没有机会进宫,莫颜四处张望,根本就不理会进入亭中的夏若雪。 “大家都在啊。” 夏若雪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依然如往常一般端庄,但是偏生有小姐看不过眼,故作关切地道,“夏小姐,也不晓得你们府上那个柳叶姨娘如何了,毕竟当初是咱们亲自送上门的,还好吧?” 有人开头,众人都用看热闹的眼神看着夏若雪。 “恩,过得不错,不过为什么你总是关注侯府一个姨娘呢?” 夏若雪欠了欠身,表现得很守礼,对着那位主动发问的小姐道,“刘小姐,听说你正在跟着嬷嬷学礼仪,看来成果不怎么样。” 未出嫁的女子,满口的姨娘小妾,让人觉得没有规矩。夏若雪站起身,施了一礼,转身走出亭子,没有多做停留。 “切!” 永平侯府最没规矩,不然一个通房怎么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还没被查到?夏若雪口口声声的规矩,让人贻笑大方。 说了几句酸话,众人到前面的开阔处聚集,等了很久,于菲儿才带着几位宫女现身,随之而来的是太后的口谕,大体意思是,众位小姐都是未出嫁的女儿家,太后这个老的就不来掺和了。今日赏花会定在夏园,让众位小姐们不要随处走动。 “和姐妹们介绍下,这是本郡主的堂姐,闺名菲儿。” 玉瑶郡主拉着于菲儿的手,谈笑风生,看二人亲密的样子,想必是关系非常要好的。 于菲儿一身白色的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米分色的花纹,手臂上挽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纱,纤纤细腰,用一条紫色镶着翡翠织锦腰带在右侧系了个蝴蝶结。 “几年不见,于菲儿生得越发动人了。” 陈英拉着莫颜在众位小姐的身后感叹,众位小姐们频频点头,看来颇为认同。 和莫颜想象的不同,于菲儿一头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那小指大小的珍珠,莹亮如雪,星星点点在发间闪烁。观其面,若芙蓉,艳丽无比,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有凛然生威,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仰视。 于菲儿的出现,给了众位小姐一个下马威,如此天姿国色,又是皇上的表妹,以后入宫还有她们承宠的机会? “你便是莫家小姐吧,果真姿容不俗。也难怪被赐给他做王妃。” 于菲儿对着众人点头微笑,眼睛很快锁定人群后方的莫颜,穿过众位小姐,来到莫颜的面前。 “于小姐。” 莫颜表现得很守礼,但是这位于菲儿一开口,就让她很是不爽,她眼神带着懵懂的雾气,犹豫片刻,开口问道,“于小姐和王爷很熟悉吗?” “不熟,不过是在北地一直很仰慕王爷的将才罢了。” 于菲儿点头微笑,一点不隐瞒自己的心思,反倒显得很是坦荡。 既然不熟,干嘛表现出一副熟悉的模样?莫颜觉得很恶心,她和万俟玉翎如何,还轮不到一个外人评判。于菲儿现在还不是皇后呢,就算以后真能上位,也要恭敬地叫她一声“皇婶”,没办法,辈分在这。 “是啊,我等一直很仰慕王爷,还是莫小姐好运气。” 很快,有人抱上了于菲儿的大腿,跟着附和,而作为于菲儿对头的叶宛西却没有说话,站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切。 “这种运气羡慕不得,毕竟咱们不会唱民间小调。” 李月娥瞟了莫颜一眼,言外之意,莫颜在宫宴上表演上不得台面,真正的世家大族千金,唱的调子都是优雅的。 现场马上被分为几派,众人你来我往,话中有话,莫颜很腻味,她在心中琢磨于菲儿是什么意思,似乎暗藏深意。 女子的直觉很准,莫颜能感觉到于菲儿对她有很大的敌意。按理说,二人从未谋面,包括父兄长辈都无任何交集,能有此表现,一定是因为万俟玉翎。 除去赏花会,这次主要也是为于菲儿接风洗尘,太后派御膳房蒸制很多特色糕饼,放在一侧的长桌上,小姐们想要用那样,可以吩咐身边的宫女们取来。 于菲儿的出现,是李月娥的一大机会,夏若雪按照袁焕之的嘱咐,没有主动上前,她和堂姐夏若晴在一旁用着点心,喝着茶水闲聊。 “颜颜,于菲儿从前不是这般模样的。” 陈英拉着莫颜站到大树下,冷眼看着这群小姐们笑闹。在几年之前,于菲儿是个非常柔和的性子,喜欢说笑,几年的时间,她的性格转变太大,有强大的气场,做母仪天下的皇后都不为过。 越是这种前后反差大的人越不好对付,刚才二人正对面,莫颜低头的时候,发现于菲儿藏在衣袖间的手关节有些粗大,她几乎肯定于菲儿会武。 “她是什么样和我无关,但是若是找我麻烦的话……” 莫颜勾了勾嘴角,她不喜欢主动陷害别人,但是也不是软柿子,每次被人陷害都会防卫,顺便把爪子狠狠地扇在对方脸上。不过和她作对的人,例如林苗月,见了阎王,赵桂花失踪,夏若雪失身,李月娥重伤,不晓得其余人的下场如何。 “太后的帖子上书,今日邀请的三十位小姐,怎么还差二人没到场呢?” 李月娥敏感地发现,于菲儿似乎讨厌莫颜,她很快加入对方的阵营,主动出击。 在场一共三十人,不多不少,李月娥指指点点,无视莫颜和陈英,意思很直白,这二位不算是人。 如此骂人手段,却让众位小姐摇头,只要火不烧到她们身上就好。 “李月娥,你到底会不会算数!” 陈英立刻暴怒,李月娥刚才在亭子里主动找茬,陈英憋了一肚子气,嫁不出去小姐这个称呼,就是在她伤口上撒盐。为了维持形象,二人这才没当众吵闹起来。 “陈小姐,说我不会算数,不然你数数,是不是差了人?” 李月娥不骄不躁,抿了一口茶水润嗓子,“明明只有二十八嘛,你们说对不对?” 众位小姐没有明着回答,但是沉默代表默认。李月娥看到陈英和莫颜被孤立,笑不可支。 “皇上驾到!” 万俟御风下了早朝之后,早早批完了奏折,听闻御花园有赏花会,便来凑凑热闹。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位小姐赶忙跪地接驾,万俟御风迈着大步,先一步搀扶想要下跪的于菲儿,体贴道,“表妹,不必如此。” “皇上表哥。” 于菲儿面露娇羞之色,眼神更加明媚,表哥表妹深情对视,彻底把还在下跪中的小姐们当做空气。 莫颜心中已经把这二人骂了三十多个来回,经过身后太监的提示,万俟御风这才反应过来,前日表妹进宫,他一眼便看中了于菲儿,很多年不见,她的身段更加玲珑有致,他甚至迫不及待,觉得五月的选秀如此遥远。 “众位小姐平身,刚才好像在说什么笑话?让朕也跟着乐呵一下。” 万俟御风站在于菲儿身侧,男的俊女的娇俏,如一对璧人,让很多参加选秀的小姐们嫉妒不已。 当着皇上的面,众人不敢挤兑莫颜和陈英。于菲儿见状,轻描淡写,“只是陈小姐似乎在质疑李小姐不会算数呢。” “哦?” 万俟御风一听来了兴致,上次观景台惊变,李月娥死里逃生,终究是被连累,万俟御风见状,道,“既然陈小姐质疑,那么就应该出一道题考考李小姐才好。” 陈英灰了面色,皇上不问缘由,明显是偏袒着李月娥,这也是于菲儿给的暗示,她若不管不顾地把李月娥的话重复,倒是显得她很小气,主动找茬了,到时候于菲儿还不一定怎么帮着辩解。 出考题,不能太简单,也不能太难,否则都要得罪人,陈英低下头,心中焦急。 “既如此,不如由我出题好了。” 莫颜眨眨眼,对着李月娥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若是李小姐回答错误,那么就别辩解自己算术学的好。” 于菲儿点头,她没想到莫颜会主动揽事,这种时候不应该沉默吗,主动出头有什么好处呢? “好啊,莫小姐是朕未来的皇婶,身份高贵,定然会公平公正。” 万俟御风抱着胳膊,给莫颜戴一顶高帽,实际上是为了警告,众人的眼睛都盯着呢。 “李小姐请听题,树上骑个猴,地上蹲个猴,总共几只猴?” “八个猴,莫小姐,你是瞧不起人吗?” 众人没想到问题这么简单,纷纷看向李月娥,她眼中带着愤怒,觉得自己被侮辱了,正好皇上在,她势必要讨个说法。 “错,俩猴。” 莫颜的表现很淡定,对着众位小姐比划了一个动作,“骑马”的“骑”,一个骑着一个蹲着,当然是两个猴。 “莫颜,你的问题明明很有歧义!刚才的不算。” 李月娥面上不好看,她就不相信,若是正常的问题她回答不出来,她早早开始帮着府上管理账册,可以说不比账房先生差多少。 “我说,你这智商有问题没?” 莫颜鄙视地看了李月娥一眼,继续道,“再听题。树上骑七个猴,地上蹲着个猴,总共几个猴?” “骑着啊?” 万俟御风兴致盎然,看来今日的算数是和猴子较劲呢。有热心的小姐给了李月娥提示,“骑马的骑。” “俩猴!” 李月娥已经学会了抢答,她说完,面带得意之色地看了莫颜一眼,这种小儿科还想还考验她,村中三岁的小娃都识数。 “错,是八个猴。” 众位小姐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旁观者清,明明树上骑着七个,李月娥惯性思维,这下不仅仅认定了她不会算数,还有其人低下的智商,恐怕今后草包小姐的名头要易主了。 “你使诈!” 李月娥双眼通红,心中恨不得把莫颜碎尸万段,当着皇上的面,让她丢了这么大的人,以后传扬出去,也会成为京都小姐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兵不厌诈,再说可不是我先挑起来的。” 莫颜用手捏了捏陈英冰凉的手,李月娥就算答对了这么简单的问题也不光彩,莫颜还有后招,不过这人太愚蠢,前两关都过不去。 “只是个玩笑而已。” 于菲儿淡淡地看了李月娥一眼,输了就要有点骨气,若是抓着不放,反倒让莫颜得意,这个李月娥气量太狭小。 夏若雪唇边露出一抹讥讽之色,看来莫颜战斗力上升了不少,也难怪算计到她,李月娥也不是对手,还没交手就败下阵来,她心中期待于菲儿会有什么表现。 “皇上表哥,听说夏园有一株百年的牡丹,菲儿上次来京都赶上冬日,还没机会得见,不如陪着菲儿一同观赏?” 美人邀约,万俟御风自然不会拒绝,点点头,带着于菲儿一前一后离开,有几位没眼色的小姐想要跟上,被叶宛西阻止,这个时候凑上前,不是自找不痛快么。 皇上一走,李月娥迈着小碎步走到莫颜近前,她的眼神里带着不加掩饰地浓烈地恨意,“别以为皇上赐婚,你就是南平王妃了,未来有很多变故,没准你们御史府明日就被抄家灭门了!” “是吗,李月娥,你知道那天灯会,为什么那么多小姐,那根火流箭偏偏刺中你?” 面对恶毒的诅咒,莫颜冷冷一笑,她现在真有些想要杀人的冲动,她想上前撕了李月娥这张嘴,不过在宫内,形象还是要装装,以后的机会多的是。 “为什么?” 李月娥以为其中有什么猫腻,立刻上钩。 “因为人贱自有天收!知道为什么老天还让你留下一口气?那是因为让你继续留着在世间犯贱!” 莫颜笑靥如花,一字一顿,说得极其清晰,说完之后也不管李月娥的反应,扭头便走。上次花灯节观景台的账还没算呢,看来是时候清算了。 “颜颜,你看着吧,李月娥绝对讨不到好。” 陈英很感激莫颜为她出头,那种场合,在皇上面前,是要承担风险的,万一龙颜大怒,就麻烦了。 “英姐姐,以前是咱们太仁慈。” 莫颜一直放任李月娥蹦跶,她在一旁看热闹,可她发现,这种做法并不可取,很多时候很可能会引火烧身,还是早早地灭了这点火星安全。 “恩。” 陈英点点头,心头后悔,她就是个火爆脾气,刚才控制不住自己,差点害得莫颜跟着倒霉,心里很过意不去。 “英姐姐,你可别这么想。” 若是和从前一般,陈英也不会被卷入其中,李月娥针对的是莫颜一人,陈英是无辜被连累,说到底,是她拖累了陈英。 姐妹二人双手交叠,通过这一次,感情更好了些,陈英想,以后就算遇见危险也要挺身而出,只为莫颜这份可贵的情谊。   ☆、第019章 冷宫游记 御花园内,众位小姐们没有了赏景的心情,三五成群,小声地讨论着,话题的中心是从北地而来的于菲儿,无论容貌和气度皆不凡,皇上被吸引去目光,带着于菲儿赏花,二人眉来眼去,暗含情意。 准备参加选秀的小姐们心顿时一凉,为未来的日子担忧,而这一切,全与前天晚上袁焕之所说一般无二,夏若雪不动声色,坐在一旁品茶,这种时候最好沉默,以免引火烧身。 “夏小姐,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不寂寞吗?” 李月娥被莫颜算计丢了个大脸,她心中憋屈,来找夏若雪诉苦,二人都是一条船的,应当互帮互助才是。 “置身事外没什么不好,总比没脑子让人嘲笑强。” 夏若雪端起茶杯,嘴唇贴着杯壁,轻轻地吹着热茶,她唇角边露出一抹讥讽之色。几次交锋,之所以没讨到便宜,是她们总是习惯性把莫颜做作当初的草包,轻敌,不能正视对手,所以才屡战屡败。 “哼,你也没好哪去吧,世子通房有身孕的事,传遍京都了,人人都在背后议论永平侯府没规矩呢。” 李月娥哼了两声,夏若雪已经是不洁之身,到处装端庄,而袁小将军知晓,二人的结合,不过是因为利益罢了,李月娥内心冷笑,她固执地认为自己才是袁焕之心中所爱。 两个人彼此嘲讽了几句,都觉得这个时候不能窝里斗,有一致的敌人,必须要联合在一起。 “说起来也是奇怪,赵府给桂花设立个衣冠冢,可我相信她没有死。” 赵桂花消失之后,李月娥感到了孤军奋战的滋味,虽然二人属于狐朋狗友,在一起总是设计陷害别人,但是时常结伴,难免有些感情。赵桂花被山匪所劫,无任何音信,李月娥在养病的时间,一直惦记这事。 “是吗?” 夏若雪眼神闪烁,只能说赵桂花运气不好,当了替死鬼,李月娥提起,她就敷衍地接了一句。 于菲儿和万俟御风一同赏花谈心,约莫一个时辰后才归来,众位小姐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里面多了谨慎之色,生怕一言不和得罪人,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倒霉。 眼瞅着快到午时,宫女们安排各位小姐在夏园内的房间休息,众位小姐们的丫鬟被叫到其中服侍。 于菲儿见夏若雪和李月娥要离开,她挽着手臂上的纱,莲步轻移,挡住二人的去路。 “夏小姐,李小姐。” 于菲儿不似刚才高冷,表现得相当有礼,她眉眼弯弯,一颦一笑风情万种,夏若雪是女子,都承受不住了,面上通红。 李月娥还礼,对于菲儿没什么好印象,刚才明着是帮她说话,实则挑拨离间地看热闹,她又不参加选秀,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 “李小姐,刚刚真是抱歉。” 于菲儿解释,她刚进宫,要学很多规矩,因此为了怕出错,不敢说太多,就怕被太后跟着的嬷嬷打小报告,于菲儿说完,俏皮地冲着李月娥眨眨眼,如闺蜜之间的小动作。 “菲儿,可以这么称呼你吧。” 于菲儿主动套关系,夏若雪自然是愿意的,实际她一直等着对方上钩。李月娥耍了耍小性子,被于菲儿三言两语哄得开怀大笑,三人坐在一处闲聊。 “菲儿,玉瑶郡主最近很忙吗?” 玉瑶郡主把于菲儿送到御花园之后,待了不到一刻钟便离开了,来去匆匆,结合玉瑶这段的冷淡,夏若雪觉得其中另有隐情,或许不是冲着她来的。 “恩。” 于菲儿四处看了一眼,见周围无人,神秘地道,“其实也不算是大秘密,你们早晚要知晓的,玉瑶可能要去大吴和亲。” 太后对玉瑶是真心疼宠,不过目前的形势,大越和大吴必须保持友邦的关系,之前大皇子洛旸被刺杀死在大越,两国战事一触即发,边境做好了准备,因大吴皇上突然病重而得到缓解。 洛荷已经不在了,那么大越可以派出一名女子去大吴和亲,此人要身份尊贵,最好是皇家人,只有玉瑶郡主符合条件。 得到消息以后,太后请了大吴的琴师,刺绣师傅教授玉瑶郡主,而大越的目标是三皇子洛祁,因其母是皇贵妃,身份高贵,洛祁是最有希望成为大吴新帝的人选。 “什么?” 夏若雪惊叫出声,片刻后,她用手捂住嘴,觉得自己反应过度。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难怪玉瑶没有写信给她,也未邀请她入宫。 “听闻大吴的女子多才多艺。” 大吴人生活得很讲究,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毕生都在追求美。打个比方,穷苦人家穿着带补丁的衣裳,这补丁怎么配色,怎么补上去协调,都要研究一番。 因此,几乎有名气的匠人,都来自大吴,他们的态度认真,绝对不会糊弄,口碑良好。 “的确如此。” 于菲儿点头,邀请夏若雪和李月娥到前面的空房间休息,里面已经准备了歇晌用了小榻,还有茶水点心。 正午的太阳刺眼,莫颜打了一个呵欠,和陈英在亭子里小坐,等到众位小姐差不多都进入房间了,二人才站起身。 “莫小姐,奴婢奉太皇太后之命给您传个口信,她老人家想见您,让您陪着说说话。” 一个看起来目光呆滞的宫女恭敬地行礼,而一旁的陈英挤眉弄眼,这还没成亲呢,未来婆婆就要找着说话,看来未来的婆媳关系差不了。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太皇太后的面呢。 “恩,你是她老人家身边服侍的吗?” 莫颜放下茶杯,站起身,暗中做了一个深呼吸,让自己精神一些。 “是的,莫小姐。本来这个时辰太皇太后要歇晌,不过听说您来参加赏花会,得知您进宫一趟不容易,就想趁着这个机会见一面。” 宫女面上看不出喜怒,比较刻板地解释其中的原因。下午各位小姐都在一处,也不好单独叫莫颜说话。 “好吧,前面带路。” 莫颜拉着陈英,小声地在陈英耳边说了几句,她的丫鬟墨冰还在房内。莫颜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她可以肯定,此宫女绝对不是太皇太后的人。太皇太后常年礼佛,作为身边服侍的宫女,身上怎么可能没有任何香火的味道?很不巧地是,莫颜嗅觉灵敏,脑子灵活,通过蛛丝马迹已经得出结论。 她同意让宫女带路,好奇对方出什么幺蛾子,背后的指使人是谁,若是没猜错的话,定是害她的,所以提前告知墨冰。 在宫宴之时,万俟玉翎曾经给过她一张后宫分布图,要是她没记错,她们现在正走在一条偏僻的小路上。 正当午时,很少人有顶着日头出门,一路上只看到几个青绿色衣衫步履匆匆的小太监。 “莫小姐,太皇太后喜欢安静,寝宫就在前面不远处。” 宫女停下脚步,见莫颜还在身后,安心继续向前。这哪里是太皇太后的寝宫!道路旁边的花草有些破败,应当是很久无人打理,按照地图上的标记,前面朱红色宫墙之内,是后宫的禁地,冷宫! 到底是谁,假借着太皇太后的口谕骗人?莫颜很怀疑,首先,这个人需要在后宫收买人手,光是这一点,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应该不是太后和皇上,这二人想要收拾她简单的很,毕竟是皇权至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她一个小女子。 既然不是后宫两大巨头,会是谁呢?玉瑶郡主和莫颜几乎没有交集,彼此泛泛之交,而于菲儿刚刚到京都,手不会神这么长,难不成是夏若雪? 莫颜不认为夏若雪有能力在后宫中收买人,若是夏家还有点可能,可夏家没必要和她一般见识,这个宫女算是暴露了,只有一死了之。 袁焕之或者隐藏颇深的第三只手?莫颜脑子乱糟糟地,她低下头,装作扭着脚,正在揉着,余光刚好看到身后不远处一抹米白色的裙角。 “李月娥?她怎么跟上来了?” 莫颜心下好奇,计上心来,既然这么着急送上门,不算计下太说不过了,有好机会不能浪费。 午时,李月娥本和于菲儿在房中谈笑,她在窗边站着,正好见莫颜跟着宫女离开。直觉告诉她,只要能远远地跟着,定能窥破某些秘密,李月娥编了个借口,快步出门。 “莫小姐,前面就是太皇太后寝宫的后门。” 冷宫的朱红色大门看起来相当厚重,有些地方掉了漆。上面的鎏金门环经过风吹雨打,已经呈现出锈迹,看着有一种颓废萧索的味道,门前几颗参天古树,遮挡住阳光,春日里,墙头上竟然有干枯的杂草。 莫颜在门前站定,冷宫的大门开了一个小缝隙,身后的那个木讷的宫女出手如电,一个健步上前,把莫颜推了进去,连身后跟着的李月娥不能幸免,同样被丢进冷宫之内,接着,是一声沉闷的关门声。 “李月娥,有你陪着我解闷,我就不寂寞了。” 莫颜之所以大胆,是在蹲下身子的时候接到了墨冰的信号,墨冰正在不远处冲着她打手势,既如此,那么她就放心大胆地游览冷宫。这个历朝历代后宫里最神秘的地方,到底有怎样的故事? “莫颜,这是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李月娥懵了,怎么她跟过来看热闹,热闹没看成,反倒被波及了呢?被人丢进来,李月娥才瞬间明白,原来那个宫女是为了陷害莫颜。 “我怎么知道!” 莫颜摊了摊手,不再搭理李月娥,在大门外面是几间破败的房屋,有老嬷嬷正在摘菜,见到二人进门,摇头叹了一口气,沉默不语。冷宫这种地方,只进不出,她们做下人的,被分配到冷宫,抬头只有脑袋顶上的一片天,将来会老死在这个地方。 进了冷宫的妃子就别想着还能出去,早已经被皇上遗忘在角落中。没了宠爱的女子们自怨自艾,很多人都是被人陷害,带着极大的怨气自尽,进来的妃子们,没几年被折磨得疯疯癫癫,用极端的方式解决自己。 服毒,咬舌,自缢,凡是能想到的死法,总有人尝试,冷宫的晚上不能出门,这里阴气重,常年不见光,夜晚总能看到白色的鬼影。 莫颜看到活人,淡定多了,她是法医,对这些不惧怕。冷宫确实如其名,温度比外面要低一些,显得阴森。 几排红砖的瓦房,前面有一片小菜地,菜地种着一些时令菜蔬,听说冷宫都是获罪的妃子们,平日自给自足,在窗台下晾晒的衣裳,白色的里衣发黄,而颜色鲜艳的绸缎衣衫磨毛了边儿,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死人了,又死人了!哈哈,后院的枯井又多了一具尸身,等天热了,就会被虫子啃咬,哈哈哈哈!” 一声癫狂的笑声,让人背后冒着凉气,这笑声尖锐又诡异,还有一种沙哑感,就好像指甲划着玻璃的声音,让人听着像一把剪刀刺在心头一般。 李月娥打了一个哆嗦,真正认识了问题的严重性,她带着哭腔,弱弱地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鬼地方?这个说词好!这里确实是人鬼混住,后院枯井不知道埋葬多少冤魂,哈哈!” 刚才狂笑之人,走出院子,莫颜看不出她的年岁,因为此人真的很美,美得明艳,只是常年在此处,肤色苍白透明,头发上隐隐有银丝,她的脸上没有皱纹,可莫颜看到她身上的明兰色衣裙,应该是大越十几年流行款,记得娘亲陪嫁有这么几件压箱底,若是以此推测,此人至少有三十多岁了。 “不过,你们两个小丫头怎么来了这种地方?” 女子皱眉,眼神如探照灯一般,在李月娥和莫颜的身上扫射,片刻之后,脸上浮现一抹诡异的笑容,“罢了,有新人陪着本宫更好,哈哈,本宫已经有二十多年没出去过了,快告诉我,大越的皇上是谁?是那个野种?” “娘娘……这是哪里?” 李月娥用手摸着自己的胳膊,她心中猜测出来却不敢相信,得到确认之后,一口气上不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什么啊,这么废物。” 女子踢了李月娥几脚,见她没反应,索性不再理会,招呼莫颜道,“进来坐吧。” 万俟御风后宫嫔妃稀少,也没有冷宫之人,冷宫里只有几个先帝在位时的嫔妃,众人大多都被折磨死了,能活下来的,只有几个疯子,整日糊涂着。 既来之则安之,莫颜觉得这女子是个有故事的人,她跟在身后,进入女子的房间。 入了冷宫,没有翻身的机会,平日这里荒无人烟,宫女太监都不会来,外面永远是安静的,连一只鸟都没有。 妃子们被打入冷宫,好的能带进来一些物件,用钱财买通小太监,换取一些需要的东西。一切都要靠嫔妃们自己掏银子,屋顶上瓦片都需要买。 “怎么进来的?” 女子狂笑之后,眼中恢复平静,或许是很久没见到新面孔,上下打量莫颜不停,“你这么小,不会是被人暗算了吧?京都的小姐们,一个个的心思多着呢。” 似乎是有所感触,女子的眼中闪过一抹伤感,她拉着莫颜坐下,有很多问题要问。 莫颜趁机打量一下,进门先是偏厅,桌椅板凳,一应俱全,从摆设上并不算很差,内室干净整洁,有梳妆台,衣柜,床铺上方是朴素的青色纱帐。 “进了冷宫,你就别想出去,门锁在外面。” 女子倒了一杯茶水给莫颜,里面是苦涩的茶叶沫子,就这些,在冷宫之内已经非常不易了。 “于红娇那个贱人,做了太后?人在做天在看,早晚有一天,于红娇要被凌迟处死,哈哈哈!” 于红娇是当今太后的闺名,可惜没人敢这么叫,莫颜从侧面打听出,女子是先帝的妃子,是颇为受宠爱的淑妃娘娘,当年,淑妃和太后于氏是非常要好的姐妹,在后宫中无所不谈,淑妃为了让于红娇承宠,曾经主动把先帝推过去。 淑妃以为,虽然在后宫中没有自由,得了一个好姐妹,偶尔说说知心话,日子还是不错的。二人共侍一夫,谁让对方是当今天子,并没有什么不妥。 淑妃是个直性子,经常找于红娇说一些家事,她没想到,却因此害了家人获罪,落得个抄家的下场,而于红娇装好人,假意安慰,背后却在先帝耳边吹枕边风,说她对家人被处置分外不满,以至于失去圣心,被打入冷宫。 开始,淑妃一直不晓得是被于红娇的出卖,直到多年以后,真相大白。她本想一死了之,却无意中发现一个惊天秘密,因此,她在等,等重见天日那么一天,等亲自揭发于红娇水性杨花的本性,揭发做皇上的野种! 在后宫中,不装痴傻无法生存,这些年装疯卖傻,才躲过于红娇的暗害。 “可是,我是被陷害的啊。若是叫看门人,应该能放我出去吧。” 莫颜转了转眼睛,故作懵懂。这位淑妃娘娘能破口大骂,可见知道太后的底细,太后能把有威胁的人留到现在,可以说全靠淑妃娘娘卖力的表演。 “放出去?别天真了,你以为你是怎么进来的!” 定是有人勾结了宫女和大内侍卫还有冷宫的守门人,三方配合默契,于是莫颜跟着倒霉了。对方的阴损之处在于,不打骂,不算计,找个清净的地方,让你一辈子出不去,如进了牢笼的麻雀。 “可是我爹娘还等着我回府呢,还有王爷。” 莫颜扁了扁嘴,初步分析,既然是太后的仇家,应该可以站在万俟玉翎一派,她表明自己的身份,不为了寻求淑妃的帮助,只为看能不能挖掘隐私。 “万俟玉翎吗?” 淑妃笑了笑,“当年本宫进来的时候,他还是穿着开裆裤的小屁孩呢!” “咳咳。” 若是按照辈分,淑妃应是万俟玉翎的皇嫂,也难怪敢这么说。不过万俟玉翎小时候穿开裆裤是什么样?会不会绷着小脸儿,尿床后一声不吭? “恩,皇上赐婚。” 莫颜简单回答几句,淑妃立刻放心一些,问李月娥是怎么被丢进来的,莫颜说了实话,等她出去,让李月娥留在冷宫,还要拜托淑妃好好“照顾”这位娇滴滴的小姐。 “想要出冷宫,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淑妃眯着眼睛,盘算一番,莫颜不是被皇上丢进来的妃子,而是被人陷害,只要躲过外面的侍卫出去就好。 在冷宫后院一角,有一个狗洞,外面隐藏着杂草,那位置隐秘,让人看不出来,偶尔有嬷嬷混出去找小太监办事,回来能带点荤腥。 “但是本宫不能白帮忙,你需要留下几样值钱的物件。” 淑妃被打入冷宫近二十年,能打点的首饰都用完了,她身上没钱,想添个肉菜都要等御膳房剩下的。 莫颜不靠淑妃也能出去,但是她还是听了对方的安排,这样能隐秘一些,不惊动他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冷宫。 这次进宫,莫颜所戴的首饰只有简单两三样,都摆在明面上,她身上没有首饰,不过有几张百两的银票。 “回去告诉万俟玉翎,本宫还记得他。” 淑妃的话藏着深意,却没有说得很直白,她此行算是冒险,也在赌一把,若是莫颜是太后的人,她想自己活不过去今天。 虽然在冷宫之中,淑妃却全然不是与世隔绝,京都一些小道新闻,每隔一段时间还是能传进来。 她对当年服侍她的小太监有恩情,那个太监如今已经是小总管,偶尔来看看她,送一些东西,说点京都秘闻,曾经提过这位莫家小姐莫颜。 能被他带着上观景台,如此维护的,应该是自己人。莫颜眼神清澈,神色清明,一看就是个内心正直之人,淑妃在后宫多年,自认还有点看人的本事。 “在这冷宫里,每隔一段日子都要死人,后院的枯井里,白骨森森。” 淑妃带着莫颜参观冷宫,一排排的屋子,很多年久失修更显得破败不堪,曾经住过先帝妃子的房间,里面还有发黄的纸张,上面娟秀的小字,全是一个女子血泪的控诉,莫颜仿佛透过这些东西,看到一个女子在最美的年华默默地苍老,一直到死去。 “你放心吧,这里几乎没人能活着出去,也不必担心有人告密。” 冷宫的妃子们自给自足,被发配来的嬷嬷也是犯了错误的,在这里没有主子下人之分,众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终年都被困在一个角落。 在房屋的前面有一个硕大的水缸,里面接着雨水,冷宫很大,一共没有十几个活人,先帝的妃子还能活着的,不是疯子就是瞎子。 “喏,前面是个小佛堂,当年的静妃也是同本宫一起被于红娇陷害,但是她本来是个安静的人,一心礼佛。” 莫颜摸摸鼻子,或许信佛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不然怎么面对漫长而寂寥的岁月。 在冷宫的另一侧宫门,是一个菜园子,还有一颗桃树,一颗苹果树,如淑妃所说,这些足够她们吃用。 其余的真的没什么好看的,杂草疯长,有一人多高,听说已经很多年无人清理,还有几座孤零零的坟头。 “看到了吗。那里有一个秋千,悠到最高点也看不到外面。” 冷宫的宫墙太高,防止妃子们跳墙而出,早年曾经跑过一个大吴的妃子,那个妃子扮作宫女成功出宫之后,再无踪迹,因为此,于太后特地让工匠把围墙加高一米。 “不过本宫相信,早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淑妃长出了一口气,接过莫颜孝敬的银票,满足地揣到怀中,把她送到狗洞的方向,“等你出去,记得,你没有来过这里。” “离开冷宫之后,注意仪容,头上千万不要留下草叶子,引人怀疑。再者,要在心里给自己留条退路,不要像本宫一样,错信了贱人,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莫颜点点头,有些事情是秘密,就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也是为了保护他人。她对着淑妃行了一礼,拜别,然后低着头,钻狗洞。 “小姐,您出来了!” 墨冰用帕子擦了擦鼻尖的汗,她等了些许也不见莫颜传出来的消息,以为有什么变故,正想进去查探。 “恩。快,咱们快点回御花园,回去再和你解释!” 莫颜快速地整理衣裙,抖了抖身上的尘土,见妥当了,才和墨冰抄着小路的方向匆匆离开。 正当午时,御花园内空无一人,众位小姐们都在房内歇晌。莫颜和陈英的房间相邻,她先过去打了个招呼。 “小姐,奴婢一直在外面等候,还没来得及追查那个宫女是谁的人。” 墨冰一脸歉意,当时的情况,她必须把莫颜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只能焦急地在外面等待接应。 “怕是不好查,那个宫女应该死了。” 宫女来到御花园找莫颜,当时有很多小姐发现,算是熟面孔,可被人辨认出来,宫女完成任务,就没必要活着落人口实。 太阳火辣辣地,透过白色的纱帐照进内室,在地上投下一个明亮的影子。莫颜坐在暗影里,喝着茶水,刚才在冷宫的一切,让她很精神,丝毫没有睡意。 想不到于太后也是个人才,踩着自己的好姐妹上位,人品可见一斑,和这种人打交道,要更无耻才行。于家家学渊源,那个于菲儿没准青出于蓝,也是个不好对付的。 午时后,众位小姐们再次活跃起来,有人提议到池塘里泛舟,于菲儿兴致很高,组织众位小姐们,大家几个人一组,坐在小船上赏荷。 莫颜对泛舟没兴趣,她拉着陈英坐在凉亭里,不远处,夏若雪左顾右盼,正在寻找消失的李月娥。 “怎么样,见到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了?对你如何?” 陈英靠在莫颜的耳侧,小声地八卦,“她老人家对你是不是很满意,有没有赏赐什么物件?” “说来真是奇怪。” 莫颜当然不可能说实话,她怕陈英会吓到。思虑片刻,还是决定说谎,“那个宫女似乎有点问题,我不过是扭了脚,低头揉脚的工夫,她就不见踪影了。” “咦?” 陈英瞪着眼睛,突然想到什么,内心一凛,幸好莫颜没有跟着去,万一是别有用心的人派来的,后宫这么大,根本不能保证安全。 赏花会一直热闹到结束,众位小姐们玩得很高兴,李月娥从下晌开始就没露面,但是没人提起,有人是没注意,有人是根本不在乎。 回府之后,莫颜身心俱疲,和这些玲珑心肝的小姐们说话,每一句每一字都要深思熟虑,否则很容易被对方算计。 李嬷嬷得知了情况,叹息一声,先帝的淑妃娘娘,真性情,十分仗义,为了于太后曾经跪在雪地几个时辰,给于太后求情,可惜啊,却瞎了眼错信人。 永平侯府上,夏若雪刚回来,就得到个晴天霹雳,府上请了几个德高望重的大夫,在正院里候着,丫鬟秋意带着哭腔,夫人大吕氏昏迷不醒。 “这是怎么回事!” 夏若雪又惊又怒,她娘的身体一直不错,虽然前几天因为柳叶的事情气得昏过去,但是没几天调整过来了。 “呜呜,听夫人身边的嬷嬷说,下晌的时候吴氏来过一次,然后夫人就气得晕过去。” 往常情况,丫鬟婆子们锤锤打打,按按穴位,大吕氏一会便能明白过来,可这次时间长,等了一个时辰还没醒,丫鬟婆子这才慌了,赶紧出门找郎中。 “爹爹呢?下衙了吗?” 夏若雪带着秋意进到内室,大吕氏面色青灰,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而几位郎中小声地交流意见,彼此皱眉,似乎有些棘手。 “小姐,侯爷下衙门了,但是刚回府,就被那位的人截了过去。” 大吕氏身边的陈婆子期期艾艾,目光闪烁,吴氏把夫人气得晕过去之后,哭得梨花带雨,据说面色苍白,晕过去好几次,所以侯爷就先选择过去看吴氏。 夏若雪的心中滴着血,娘亲为永平侯府操劳半辈子,阴沟里翻船,被一个不知道其身份的狐狸精气个半死,狐狸精此刻恐怕在爹爹的怀中得意吧!她想,娘之所以不得宠,恐怕就是因为没有好的容貌,而她随娘亲多一些,其貌不扬。 曾经,夏若雪以为只要性子讨喜,端正,就能得到男人的爱重,可惜是她错了,若是女子没有好相貌,不会撒娇,总是端着正室的范儿,就只能作为一个摆设。 “小姐,怎么办?” 秋意以为,自家小姐是堂堂正正的永平侯府千金,应该去吴氏的院子闹一场,为夫人讨回公道。 “还能怎么办?去给袁小将军送信,就说我有事找他商议。” 袁焕之答应她收拾莫颜,结果呢,到最后众人离开,也没见莫颜有什么损伤,她猜测,计划失败。 吴氏是突然间出现的,夏若雪总觉得其中藏着猫腻,但是她尝试打探,却一点消息没传回来。 大吕氏一直没有醒过来,几位郎中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夏明轩在花街柳巷喝得烂醉如泥,回府之后便呼呼大睡,任谁也叫不醒。 “爹爹呢?怎么还不过来!” 一直等到月上中天,永平侯这才披着外衫匆匆来看一眼,吴氏的丫鬟婆子炫耀,侯爷本不打算过来,是她们姨娘仁慈,劝说着,不过来就不让亲热,永平侯这才来了。 “若雪,近期你就留在正院照顾你娘吧。” 永平侯进去匆匆看了一眼,美人在怀,好不快活,来正院看一眼真是晦气,他巴不得大吕氏一命呜呼呢,他好抬举吴氏做正房。 “对了,你娘现在这样,也不能劳累了,让院中的管事婆子明日到吴氏近前去,让吴氏帮着分担一些吧。” 趁着娘亲重病,一手夺权,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夏若雪张了张嘴巴,突然发现自己一句话说不出,只能流着泪看着爹爹急匆匆的背影,初夏,夜晚的风是温和的,可夏若雪如置身冰窟窿,从头到脚冷意袭来,永平侯府,这是要变天了啊。   ☆、第020章 你带银子了没? 袁焕之得到消息之后,根本没把夏若雪当回事。今日是他的心肝阿苏的生辰,二人在一起在院中赏月,对酒当歌,好不快活,一直拖着到了子时前后,阿苏面上有了倦意,袁焕之这才换了一套夜行衣,来到夏若雪的院子。 “袁小将军,您来了!” 秋意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值夜,她在等候袁焕之出现,然后去正院送信。大吕氏一直未醒过来,几位郎中商议之后,一致认为大吕氏受了刺激,五志过极,心火暴甚,引动内风而发卒,俗称中风。这种情况,会导致半身不遂,嘴歪眼斜,偏身麻木等等,需要医术精湛的郎中施针,能彻底康复的几率并不高。 “恩,你们小姐呢?” 院中的屋子黑着,并且异常安静,袁焕之皱眉,心中暗道:莫不是因为这次又让莫颜躲过去,所以夏若雪耍了小性子?这次的安排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为此折损的三个人手,手下亲眼看着莫颜进入冷宫,怎么可能完好无损的出来呢?真是见鬼了! “小姐她在正院等着您。” 秋意用帕子擦了擦额角上的细汗,她遍体生寒,很难想象,如果夫人不能主持大局,永平侯府会成为什么样子。自家小姐若是过的不好,她这个做丫鬟的也跟着遭罪。 “正院?” 袁焕之声音柔和,他眼中多了一抹关心,转头看了秋意,“若雪是不是有什么事?这个时辰……” 月光下,袁焕之一袭黑衣,身材高大,他的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让人迷醉。 秋意只觉得脸颊滚烫,希望自家小姐早日嫁过去,她没准还能得个恩典,开脸做个通房丫鬟,光是袁小将军这让俊颜,就让她的内心如小鹿撞,心也跟着砰砰跳不停。 “今日下晌,我们小姐从宫里回府,就听说夫人昏迷过去,一直到现在未醒。” 秋意的眼中适时地表现出一抹忧虑,她给袁焕之倒了一杯温茶水,解释道,“小姐不放心,到正院去盯着,让奴婢在此等您。” 秋意让袁焕之等候片刻,她去正院找夏若雪。正院的人比较多,树上挂着一排排灯笼,郎中们无人休息,正在商讨着,而丫鬟婆子更是不敢发出一点动静,脸色凝重地站在游廊下。 下晌,吴氏来了一趟正院,夫人就成了这般模样,而侯爷不过是匆匆看了一眼,不但没有说任何请太医进府的话,还夺了管家权,就算夫人好起来,侯爷也会用个静养的借口将管家权交给吴氏,府上要变天了。问题是,她们都是夫人院子的人,平日经常针对吴氏,若是现在投奔过去,能不能得个好脸?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并非是她们想背叛夫人,世子爷夏明轩夜夜笙歌,醉梦红尘,日子过得颓废,哪有原来半点意气风发的模样?她们小姐夏若雪更不用说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娘家事插不上手,算来算去,吴氏更有优势。 一群人心思各异,也有人存在不同的想法,吴氏再受宠,还是个无子的,看她那病病歪歪的模样,能不能生出来还难说,夫人虽然倒下了,但是还有世子,只要世子不被罢了封号,吴氏就别想着做大。 夏若雪默默地流着眼泪,脑海总不停地闪现爹爹离开时候绝情的背影。娘嫁入侯府快二十年了,为夏家生儿育女,打理生意,主持中馈,做了这么多,得不到爹爹一个怜惜的眼神,而那吴氏,也才出现半年多的时间,就成功上位,成了爹爹的心头肉,她为娘不值,联想到自己未来的命运,越发绝望。 “小姐,袁小将军来了,正在院中等您。” 秋意步履匆匆,看了一眼窗边的沙漏,刚好子时正。夫人还是老样子,全然失去知觉,只有匀称地呼吸让众人知道她还活着。 “恩,你在这里守着,我自己过去就好。” 夏若雪站起身,顿时觉得头脑眩晕了一下,她勉强扶着桌子才能站稳,秋意很不放心,“小姐,不如奴婢送您回去再折返回来吧。” “也好。” 初夏的夜晚,凉风阵阵,院子里传来花的香气,偶尔有虫鸣的声响。夏若雪靠在秋意身上,迈着小步,她大病初愈,因为娘亲之事忧伤过度,脑子也混沌着。 “小姐,您还是早点休息吧,这府上有些事情还要您拿主意呢。” 目前这样的情况,夏若雪更是不能倒下了,要拿出章程,总不能看着夫人苦心经营的一切,落到吴氏手上。再说了,还没听说过哪个高门大户是小妾管家的,自家小姐才是堂堂正正侯门千金,轮不到那个妖娆的吴氏。 “恩。” 丫鬟秋意说的很有道理,可夏若雪体力不支,脑子已经不会转动了,她轻轻点头,是了,管家权没那么容易交出去。这吴氏身体虚弱,三天两头不来请安,现在跳出来要管家,简直就是打自己的脸。 “若雪,看你脸色不好,太疲累了。” 袁焕之背着手,站在月光的投影下,见夏若雪风吹就倒的模样,赶忙迈着大步上前,他压下眼底那抹厌恶,柔声道,“就算为了伯母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 “袁郎。” 几句安慰的话,就好比冬日里的暖阳,夏若雪的委屈好像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嘤嘤地哭出声来。 “好了,若雪不哭。” 袁焕之把她拥在怀中,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宫中有位李太医,医术不错,和家父有些交情,不若明日派人到府上看看,若是李太医不当值,请他到永平侯府来一趟。” “真的啊?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夏若雪用帕子擦擦眼泪。永平侯府是顶级勋贵人家,可请太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除非是私交甚好,或者皇上发话,才能请到。夏若雪知晓,爹爹是绝对不会为了娘找皇上请旨。 因为大吕氏突来了急病,夏若雪六神无主,根本不记得要陷害莫颜之事,袁焕之耐心地开导安慰,一直等到夏若雪流着眼泪睡着了,他这才离开。 今夜,永平侯府上并不安静,柳叶迷迷糊糊地倒在床上,等待正院送来的消息,到目前为止,还是很安静,这么看,夫人仍旧昏迷不醒,对她来说,是个好消息,至少吴氏管家,她肚子里的胎儿能暂时的保住。 下晌的时候,柳叶已经派人到御史府送信,说了永平侯府的情况,莫颜听闻之后,大大松口气,这段时间可以自由出入,不用担心大吕氏从哪里突然冒出找麻烦了,不过根据描述,莫颜很怀疑大吕氏颅内出血,若是想彻底恢复,最好能做一次开颅手术,不过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又是一个晴天,微风拂面,带来阵阵清凉,夏荷伏在水面上,摇曳在丝丝缕缕的轻风中。 莫颜托着腮,正坐在游廊下赏景,她在窗前种了绿色的藤蔓,夜晚掌灯时分,壁虎的影子映在窗棂上,扰人清梦的蚊子急剧减少,她睡的越发踏实。 已经五月了,爹娘还没有从湖州归来,莫颜写过几次家书,报告御史府上的情况,爹爹一听说他走后,府上下人顿顿大鱼大肉,顿足捶胸,每日都要算计花费,计算出来的数字,竟然和府上花销没有什么误差,莫颜膜拜,谁说读书人不通俗事,他爹就是个例外! 湖州的形势不好,莫中臣抓到了几个贪墨的官儿,都是一些小鱼小虾,他认为背后还有一条大鱼,查来查去,绕了一个圈子回到原点,毫无进展。 左都御史不在,京都的百官过上了潇洒日子,平日里不敢去花楼包米分头的,养外室的,都变得肆无忌惮起来。也因如此,永平侯很放心地将管家权交给了吴氏打理。 吴氏走马上任,一改往日柔弱的做派,雷厉风行,手脚太长的丫鬟婆子不是撵出去就是发配到偏远的庄子,厨房,库房等重要的地方,短时间内,全部换上自己的人。 大吕氏在几天以后醒过来一次,嘴歪眼斜,说话流着口水,但是她脑子清醒着,对吴氏痛恨上升到极点,若是能起身,定要杀过去宰杀了吴氏以解心头之恨。 世子夏明轩见娘亲这般,痛哭一场,又被妹妹夏若雪教训,他痛定思痛,改头换面,每日认真去衙门口当差,他心里明白,娘和妹妹能倚靠的只有他一人。 京都官员们频频出现丑闻,这个嫖妓忘记带银子,那个养外室被知晓,正室带着人去哭闹,莫颜在府上走不出户,天天都有八卦听,精彩纷呈,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也难怪人们都习惯八卦,真能满足人窥视别人以及看热闹的心里。 李月娥那天之后就没有回府,和赵桂花一样失踪,不同的是,李月娥消失在皇宫内,京兆尹李大人心急如焚,又不好直接和皇上说明,只得买通了几个宫女太监,在私下里悄悄找人。 冷宫常年无人在附近转悠,于是,几乎寻遍了也没线索,李月娥的娘亲整日哭天抹泪,可女儿是在宫内走失的,怎好去和皇上要人? 也就在这时,京都又有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轰轰烈烈地选秀开始了。 “小姐,刚才柳叶派人送了消息,永平侯府花重金从江南请了个精通此道的神医,说是要为他们夫人诊治呢。” 大吕氏被夺管家权,昏昏沉沉地躺了二十来天,吃穿用度明显下降,院中的丫鬟婆子有多半成了吴氏的人,在照顾上很不尽心。 大吕氏生活不能自理,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若是尿了床,被褥换的慢一点,又是夏日,那屋子里的味道可想而知。 夏若雪来探望几次,勃然大怒,收拾了几个婆子,吴氏装模作样地换了人,可惜还是如此,差别不大。 最后还是夏明轩看不过去了,让自己院中的婆子来服侍,这才能尽心一些。 “神医?那倒是好,让大吕氏快点好起来吧,不然夏若雪出嫁,那么大的场面,她不看一眼,岂不是可惜了?” 世上皆有因果,大吕氏作恶多端,自己得了报应。当年费尽心思谋划的姻缘,很可能将她送上断头台。 永平侯自从那夜后再也没登过正院的门,对发妻的病症漠不关心,只交代下人别在药材上短缺,大体上过得去,省得被京都这些看热闹的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私下里,莫颜直呼其名,她实在对永平侯府的一干人等无任何好感。夏明轩以前还对她还不错,经常让人送些小物件,可这人脑子有些问题,是个拎不清的,自作多情,莫颜必须和他划清界限,以免传出谣言。 “小姐,今儿都五月初三了,还有几天就是您的生辰。” 墨香从托盘里拈了个青苹果,坐在一旁打皮,手脚麻利地切成了四瓣,莫颜咬了一口,又脆又甜,她喜欢这个味道。 “是啊,小姐,府上的下人都在说呢,不如让厨上做点好吃的,咱们也跟着乐呵乐呵。” 小丫鬟墨枣在房门口,听见响动,探进来个脑袋,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自家小姐。 莫颜抽了抽嘴角,从来没发现御史府的下人还有吃货的属性,是个节日就撺掇着做好吃的庆祝,当然,除了清明节。 “对啊,张厨娘研究了藕盒,那味道顶好的。” 墨香咽了咽口水,上次去大厨房给自家小姐端猪脚汤,正好赶上张厨娘在琢磨新菜,她在莲藕的空心之内注入拌好的肉馅切片,两片沾到一起裹上一层薄薄的面米分,放在油锅中用大火煎炸,莲藕的清香混合着肉的香气,墨香尝了一个,那滋味就再也忘不掉了。 “是吗?不用等我生辰,端午咱们就上这道菜。” 莫颜盘算下日子,后天就是端午节。大越和前世的有很多相同的地方,不晓得历史在哪里分叉,同样有孔孟之道,有端午,中秋等各种年节,一年到头,百姓们忙碌着,平时舍不得吃穿,就等着过节好好补补油水。 “王爷是不是该回来了?今年皇上在西园设立了龙舟竞渡,小姐您去吗?” 往年,都有龙舟竞渡,多半是民间自发组织,而皇上万俟御风很少会参加,今年赶上选秀,可能是与于菲儿偶然提了一句,皇上立刻应允,但上次观景台惊变,万俟御风心有余悸,于是征用了叶家的西园。而参加竞渡的都是各位朝中的大人,公子等等。 “不去。” 莫颜很快摇头,爹娘不在,大哥肯定是趁着休沐读书的,二哥不在府上,她一个人凑热闹很没意思,再说在皇上面前,众人都很拘谨,去了也是做一块布景板,还要给自己找不自在。 “咱们府上的糯米都准备好了,端午那天做上几个大菜庆祝,没几天就是小姐的生辰,这个月的好日子真多!” 小丫鬟墨枣笑得眼睛都迷在了一起,美滋滋地,连外面洒扫的聋哑婆子都露出一抹安静的笑,其实幸福就是如此简单,做好自己的差事,偶尔能吃点好吃的,只要内心满足就好。 御史府的下人很好管理,在爹爹抠门的高压之下,每个下人都不意外地成为吃货,吃的好,干劲也足,众人很少生事,提起这个莫颜就眼泪汪汪,和李嬷嬷学了一身本领,感叹英雄无用武之地。 在府上下人的期盼中,农历五月初五如约而至,下人们难得起大早,喂马的喂马,洒扫的洒扫,在门边挂着菖蒲,艾叶等物。每个人都神采奕奕,走路带风。 莫颜也被墨香碎碎念,天不亮就起身洗漱,沐浴特地用了兰草汤,又换了一身新衣裙,墨冰不动声色,给莫颜挂了一个五毒灵符组成的香包。 “墨冰,你手艺不错啊!” 莫颜夸赞几句,她一向对这种民间的饰品情有独钟,爱不释手,接到墨冰这个小礼物,显得很兴奋。 “恩。” 墨冰眨眨眼,这个香包可不是她送的,而是自家主子特地买来,据说是在路上休息,看到香包外面绣着的是灵符,很有创意,买下送给自家小姐的。 万俟玉翎昨日晚上进城,并没有来御史府,他是想今日出现,给莫颜一个惊喜,为了赶上五月五这天归来,着实费了一番力气。 辰时正,御史府来了一辆高大的马车,莫颜在垂花门处张望,刚想问问情况,被从马车中飞出的万俟玉翎一夹,直接劫入马车内。 “呀?小姐,小姐!” 墨香吓了一条,刚才那人太快,只看到一个影子,自家小姐就被劫着进到马车里,到底是谁,光天化日到府上劫人!门房是不是光想着好吃的,没带脑子? “回来,激动个什么劲儿。” 墨冰一把抓住冲动的墨香,瞪了她一眼,“还有谁进府不需要通报的?” “莫不是王爷?” 墨香见马车离开,自家小姐也没有发出任何求救声,她摸不着头脑,嘀咕道,“可是我明明看到那影子是银色的!” “咳咳咳,你以为王爷只有白色衣衫?” 墨冰一脸尴尬,她似乎猜到了原因,自家小姐送出的裤头,有一条是明艳艳的绿色,夏天的白衫轻薄,很容易走光啊!还是小姐有本事,就这么把万年都是白衫的王爷逼迫得换了衣衫。 马车上,莫颜四处打量一番,内置奢华,底下的毛毯软软的,车内清凉,她不见外地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对万俟玉翎的出场方式很疑惑。 “王爷,您比我想象的要提前呢!” 莫颜喝了一杯凉茶水,吃了几个甜甜的荔枝,等到解馋之后,这才用帕子擦了擦手。 “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刚刚二人沉默,万俟玉翎以为莫颜不知道车内的人是他,毕竟,换了马车,没有南平王府的标志,而他不但换了衣衫,而且戴了一张新的人皮面具。 这个馊主意,是远在湖州的李德出的,李德写的书信中表示,女子都喜欢新鲜刺激,让万俟玉翎给莫颜一个惊吓,装作打劫,看看莫颜的反应。 本来这是一个好主意,可惜万俟玉翎没做过这样事,打劫当然是在路上逼真,哪有直接去人家府上的?后来,知道真相的李德眼泪掉下来,这怪他没说清楚吗? 万俟玉翎想尝试,找冯管事置办,于是有了今日的打劫。可惜莫颜的眼中只有惊喜,没有任何惊吓之色,而且轻轻松松地认出他。 “当然靠味道。” 莫颜的鼻子嗅嗅,如小狗一般坐在万俟玉翎的身侧,一上马车,温度不自觉地降低,而且有一股淡淡的梅花香,还有一点,莫颜前世可是法医,对人体的每个部位了解相当透彻,光是看一眼身材,就猜测八九不离十。 “王爷的身上有淡淡的梅花香。” 莫颜见万俟玉翎不解,好心地解释。这块面具还是挺不错的,面具很生动,嘴角轻轻勾起,好像此人在微笑,可是仔细观察,还是万俟玉翎那双清冷的眸子,如冰凉的雪水,甘澈直达心底。 “当真是属狗的。” 万俟玉翎拿莫颜丝毫没有办法,从见到他那一刻,他的心情就不自觉地好转,最近寒毒频发,他快控制不住要杀人了。 或许有一天,他真的成了一个魔鬼,见人就杀,或许有很多无辜被连累,那时候的她,会怎样?万俟玉翎不曾想,他也有掌控不到的东西,甚至对未来表现出隐隐地担忧。 “我是属猪的,才不是小狗。” 莫颜只是单纯表达自己不属狗,说完之后,立刻察觉到不对,她耷拉脑袋,垂头丧气。 “好了,属什么都是本王未来的王妃。” 马车内的托盘上摆着很多点心瓜果,都是莫颜平时喜欢吃的几样,万俟玉翎就是见不得她垂头丧气,赶忙好言好语地哄着,有时候他自己都不相信,可说出去的话收不回去。 突然,不晓得前面有什么状况,马车瞬间骤停,而因为惯性作用,莫颜顺势倒在万俟玉翎的怀中。 他的怀抱,不温暖,甚至还有些凉意,在夏日里,最舒服不过了,淡淡的梅花香气在鼻尖萦绕,莫颜的内心变得很平静,她死死地抱着万俟玉翎不撒手。 “你今日穿的是银色的衣衫?” 车窗关闭,车内的光线昏暗,距离近了,莫颜才发现,皇叔大人竟然换了银衫,传扬出去,定是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恩,今日带你去昌平坊转转,那边有集市,还有赛龙舟。” 万俟玉翎点点头,从一侧找出帷帽,为了怕莫颜露出容貌,冯管事已经准备妥当。 出来之时,莫颜就想应该路过铺子买一顶帷帽,不然她陪着戴着面具的南平王在街上转悠,若是遇见相熟的人,以为她给南平王戴绿帽子,那误会可就大了。 “真的吗?” 莫颜分外欣喜,她想坐起身欢欣鼓舞,此刻,马车正好向前移动,她被颠簸了一下,屁股从车凳上抬起,身体前倾,红艳艳的小嘴,直接奔着万俟玉翎的唇而去。 两唇相接,万俟玉翎的唇冰凉的,他正处于震惊之中,没料到未来的王妃会如此“主动”,而莫颜也被这突来的状况弄懵了,莫名其妙的,前世今生的初吻没了。 万俟玉翎的唇柔软,凉凉的,就好像一块果冻,莫颜情不自禁地伸出米分红的小舌,在上面舔了一圈。 “老实点。” 万俟玉翎声音沙哑,带着磁性,他头脑突然变成空白,身体跟着燥热起来,这感觉太陌生,他只能搂抱住莫颜,让她不要乱动,如冰山一般冷凝的双眸之下,是跳动的火焰。 “好。” 莫颜捂脸,她在做什么啊?难道有成为女流氓的潜质?就这么非礼了南平王,虽然二人已经定亲,但这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亲密举动,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马车上气氛诡异,莫颜把头埋在万俟玉翎的怀中,羞涩地不敢见人,却忽视了万俟玉翎我发红的耳根,和面具苍白的颜色极其不符。 赛龙舟要在午时后,时间还早,百姓们手里拿着小篮子正在赶集,集市上很多卖粽叶的,还有一个个大盆,里面有新煮出来的粽子。 “黄焖鸡,好吃的黄焖鸡啊,买上一只,端午解解馋!” “烤鸭腿,买鸭腿送花生喽!” 集市上的小摊贩使了浑身解数招揽生意,不停地吆喝,有人手中拿着棉布做的大旗,摇旗呐喊,吸引百姓们的注意。 莫颜已经很久没逛过集市,看什么都新鲜,偶尔驻足停留,观看百姓们的讨价还价,其中自有一番学问。 “这个梳子雕刻的还不错,就一口价,十个铜板,你若是不卖,我走了你也别喊我!” 买主很是强硬,而摊贩的老板观察一下,一般这么说话的都是有很大购买欲望,十个铜板不算赚钱,所以他声音更高,“十三个铜板,不能再少,你放心,我肯定不喊你!” 二人嘀咕一会儿,没有达成一致,买家很是决绝,转头就走,而卖家寻思片刻,终究不想失去生意,心一横,站在身后挥手吆喝,“好吧,卖你了卖你了!” 双方终于成交。莫颜看得饶有兴致,而万俟玉翎只能在旁边耐心等待,为了不被人流挤散,他从头到尾都牵着她的手。 “这位公子,咱们这梳子有正宗犀牛角做的,请的是大吴匠人,不如给你家小娘子买上一块吧?” 摊位的老板没有赚到银子,唉声叹气,如今一个个都猴精的啊,根本赚不到什么银钱,他的眼睛如探照灯一般,很快发现两只肥羊。 从二人的衣衫看,至少是大户人家的,不然能有钱穿那么好的绸缎面料?大户人家也有小姐夫人偷偷出来逛街的,只因为百姓们的集市更热闹,所以运气好,绝对能抓到两只肥羊。 “咱们做小本生意的,不说谎话。这几块犀牛角真是大吴匠人所致,您看看着做工,就是铺子里都没这么好的。是我婆娘的侄儿媳妇的爹娘的同村,偶然救了一个大吴的匠人,不然的话,大吴匠人哪那么好请?” “听医馆的郎中说了,这犀牛角的梳子,通经络,防止脱发,咱们京都最有名气的染发坊,就是朱雀南街那家,就用此给客人梳发呢!” 老板举着自己的梳子,说得唾沫横飞,满脸激动,好像这梳子是天下难寻的宝贝一般,若是莫颜不买,那就是太没眼光了! “多少钱?” 有路过的百姓们很心动,但是这犀牛难寻,又是大吴匠人所制,应该不会便宜。 “哎呀,吐血价了,一两银子一块,就这么多,谁抢到谁占便宜喽!” 一听说一两银子,百姓们叹息一声,太贵了!普通的梳子一两文就能买到,那些木头山里多的是,就给匠人一个手工钱,一个梳子,实用就好,不讲究精致,是不是大吴匠人所制不重要。 “哎呀,一两银子能换多少猪肉啊!” 百姓们听到价格后,一哄而散,还有部分人留下,略带好奇地看着莫颜和万俟玉翎二人。 “我说哥们儿。” 三十来岁的老板换了一个说词,眼睛泛着精光,和万俟玉翎称兄道弟地套近乎,“你这种刚成亲娶了美娇娘的,就应该心疼媳妇,这点银子舍不得花,还算男人?咱们大丈夫,就是媳妇说啥就是啥,要啥给买啥,你说是吧?” 莫颜无语望天,默默为老板点了一根蜡,竟然和大越的南平王称兄道弟,这世界上,真的没谁了。 媳妇儿,虽然是民间百姓们用的称呼,却让人觉得很温暖,似乎有些亲近。莫颜的个子比同龄人高一些,又带着帷帽,二人亲密的举动,难免被人误会。 大越民风相对比较开放,但是夫妻之间上街也很少有人牵手,一般都是新婚燕尔的夫妇,感情正是甜蜜的时刻,偶尔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柔出水来,这些人正是老板宰的肥羊,不然的话,以后成了黄脸婆,谁还肯做冤大头花银子啊! 莫颜被打劫出门,根本没有荷包,她用小手轻轻地拉着万俟玉翎的衣袖,里面是空的,她猜测,不是没带钱,就是带着银票。 “喜欢吗?” 万俟玉翎有些不确定,他想买下,又觉得此物太贱,怕莫颜觉得被看低,所以犹豫下,还是问出口。 “这位公子,女子哪有不喜欢这些小物件的,你娘子肯定喜欢的紧呢!” “就是就是,女子面皮薄,喜欢了也不好意思说。” 围观的百姓七嘴八舌,跟着一起忽悠,而万俟玉翎始终笔直地站着,无论这是一条多么繁华喧闹的大街,来来往往的行人,他的眼中,只有莫颜的影子。 “你带了银子没?” 莫颜故作羞涩,往万俟玉翎身边靠了靠,小声地问道。今儿她不想街头卖艺,而且老板也说了,不买梳子就不算大丈夫。 “安心。” 万俟玉翎为莫颜整理下帷帽前面的轻纱,不让百姓们窥视莫颜的容貌,拿起犀牛角的梳子,直接丢了一锭银子买下。 一锭银子是十两,老板根本没有零钱,只得跑到钱庄去换了一趟,他心里美啊,今儿来个肥羊,这么一倒手,就赚十几倍去。 莫颜没有阻止,她在琢磨着,刚才看到犀牛角的梳子,听到老板的话,她豁然开朗,刮痧才是最好的通经络的办法,而这个时候人们只会拔火罐,因操作不慎,经常被烧到,百姓们受了风,就到药铺买廉价的膏药糊弄。 若是在京都开一家理疗馆,不为赚钱,只为让人少一些病痛的折磨,点子是非常好的。 “想什么呢?” 得了犀牛角的梳子,二人跟随人流向前,中途有几次,莫颜魂不守舍,被前面的人差点撞到,全靠万俟玉翎眼疾手快,一直不离左右地相护。 “还想开一家铺子,但是这次不在朱雀南街,想在城西开。” 万俟玉翎得知莫颜有医术在身,而且不同于传统方法,另辟蹊径,却对外伤非常有用。缝针之术,可以有效避免流血过多而造成不必要的伤亡,暗三暗四都是其中的受益者。 “城西?” 万俟玉翎刚好在城西有一家杂货铺,那家铺子生意一般,只是作为收集消息的地点。 “那太好了。不过我要提前培养一部分人手。” 刮痧有专门的刮痧油,而且在穴位上的力度必须拿捏得当,而且其中还有几项禁忌,为了保持严谨的态度,最好找一些机灵的男女,年岁上没有多大的限制。 万俟玉翎提供铺子,掌柜和账房,那么最好不过,反正她也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把这种疗法传扬出去,目的是为了让百姓受益。   ☆、第021章 高冷范儿的皇叔 昌平坊是京都一处繁华之所,无论是白日里还是晚上,皆是热闹非凡,百姓们拖家带口,逛着集市,偶尔有货郎挑着担子在人群中穿梭,卖油饼,芝麻饼,包子等小食,生意不错。 万俟玉翎护着莫颜,眼神淡漠,他还是不能习惯在拥挤的人群中,特别是有人碰触到他的身体,他会非常反感,身上不自觉就发出冷气起来,而一旁的莫颜自然感觉到了,她更加靠近万俟玉翎,心里琢磨,皇叔大人简直是夏天出行必备的利器啊。 可能是端午节的缘故,到了巳时正,来往的百姓越来越少,很多摊贩们收拾东西,今儿过节,等下晌也不会有什么生意了。 都是平头百姓的用的小物件,有些绣工不错的帕子,巧妙构思的络子等,莫颜就是看个热闹,这些东西买了也没用,就是赏给丫鬟婆子恐怕都太差了些。 “咦,前面人好像很多啊!” 莫颜拉着万俟玉翎顺着空隙钻过去,很多百姓感觉到凌厉的冷气,不约而同向两边挪动了脚步,莫颜很顺利地挤进了人群。 “唉,再给我来一百文的,今儿我就不信邪了!” 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憋红了脸,手里抓着一大把的套圈,正在对着前方地上摆设的小物件瞄准。 “投那个最后一排的素银蝴蝶簪子,那个最值钱!” 身后的百姓们看着热闹起哄,胖子面皮抖了抖,连续扔了几个套圈,都没套住那根银簪子,一着急,便见了汗。 “那个簪子不是那么容易的,先可简单的练手啊,前面有筷子,菜刀,你试试?” 百姓们七嘴八舌地支招,有些人跃跃欲试,众人都不觉得别人能有好运气,相反对自己很是期待,忍了一会儿,纷纷和摊铺的老板买套圈。 一个一文钱,买个十个圈才十文,若能套中前面的一把菜刀,也算值得了,一般磨得光亮的菜刀还要十二文到十五文呢! 前面的胖子需要冷静,跑到一旁擦汗,身后的百姓们排队,十个人最多有五人套中,都是一些不值钱的络子和绢花等物。 这玩意就好比赌博,人们都有贪欲的心理,套中的还想套更好的,而没套中的相信自己下次能有好运气。 莫颜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种在现代也有很多,每次都要排队,最后面那排都是不错的饰品,耳坠,银簪等等,估摸也要值上二两银子。 “哎,真是倒霉啊,十五文都进去了,猪肉银子没了,回去要被媳妇骂喽。” 一个汉子垂头丧气,他已经没了银钱,却舍不得离开,站在一旁继续围观。 有的百姓们就是为了体验一次,三个五个那么买,只一会儿,摊位的老板荷包满满,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圈子是竹子做的,特别柔软,有韧性,有的时候刚好打到物品上,很快被弹出去很远,所以很难套中后面的物事,需要特别好的准头,还要有巧劲。 很快轮到胖子上场,他一口气去了八十来个,那圈子就和长了眼睛一般,就是不往物品上落,花了这么多钱,连个一文钱的绢花也没得到,胖子很是沮丧。 “这要是我,肯定投中一把菜刀了!” 人群中一个大娘叹口气,看胖子也不像是很有钱的人家,这一百文钱啊,光是做工也要干上个几天。 这年头苦力不值钱,泥瓦匠人等到处都是,十五文钱一天的苦力,随处可找,赚的最多的就是码头上扛包的汉子,风吹日晒雨淋,一天下来,肩膀上就脱了一层皮去,就是这般,也就三十个铜板而已,赚的都是血汗钱。 “我怎么也能投中一把筷子!” 周围的人说着自己的心仪物件,都是百姓人家的日常所需,很实用,摊贩老板抓住众人的心理,继续在一旁忽悠,投中这个都靠运气,前几天有人闭着眼睛投中最后一排的耳坠,至少要值一两银子,他没保住本,赔了银钱云云。 “我不想投了,你们谁来买?我手中的圈子转卖了!” 胖子抹了一把汗,站起身,心中后悔,他算是看透了,老板奸猾,若是不赚银子,也不会有人干这方面的营生了。 “这位大哥,不如我们打个商量如何?” 莫颜走到胖子面前,手里还拉着万俟玉翎,二人牵手习惯了,若是突然松开,彼此都觉得缺点什么。 “你的套圈让给我十个,你放心,我定能套中。” 莫颜干巴巴地说了几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是空手套白狼的买卖,拿着胖子的套圈去套中物件,然后转送给胖子一部分,这样自己还可以留下一些,一文银子不花,能得几样钗环,这算盘太精了。 不是莫颜不想给,她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万俟玉翎身上最小的面值是一两银子,买梳子的时候,老板找的,给了胖子,胖子也没银钱找给他们。 “你们拿去。” 胖子本来想翻白眼,看到万俟玉翎的时候改变了主意,这银衫男子,气度很不一般,看这二人衣着华贵,定是有钱人,怎么也不会坑他十来个铜板。 识时务者为俊杰,胖子自认眼色,他带着期盼,把十多个圈全部给了莫颜。 “看我的!” 第一个圈,莫颜用力过猛,直接飞了出去,周围发出一片嗤笑声,莫颜红了脸,眨眨眼,她是第一次玩,还不许人犯错? 泄愤一般连续投中三次,有一次意外投中了一个喝水的粗瓷杯子。这成绩,在人群中就算很不错的。 万俟玉翎站在一旁,心思都放在莫颜身上,刚才见她扔竹圈的动作利落,身体线条流畅,应当是这段时间没耽误,苦练武艺的结果。 按道理来说,一个女子家,学武并不是正途,只要能掌握基本的琴棋书画,温度大度,得了贤惠的名声即可。在未和莫颜有交集之前,他想这辈子应该不会娶亲,那些阴谋诡计多做作的小姐们,万俟玉翎从来无感。 可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对莫颜有了兴趣,想让她有自保的本事,这样能不会轻易被人伤害。 “给你,我要后面的三件首饰,还有前排雕刻的木簪子。” 莫颜拍了拍手,干净利落,把套圈放入万俟玉翎的手中,剩下的就随便投点,胖子想要一个粗糙的玉镯子,送给他的娘子,本来他拿着银钱就是想给自家娘子买礼物的,看到套圈,就起了心思,谁想到差点空手而归。 “好。” 万俟玉翎点点头,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嗖嗖嗖,一手三个圈瞬间飞出,分别套中莫颜想要的钗环,再次出手,又中了一些后排比较贵重的物件。 莫颜星星眼地看着万俟玉翎,皇叔大人只有出手的时候才是最有范儿的。 百姓们目瞪口呆,从没见识过此功夫,而摊贩的老板快哭了,暗道倒霉。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今儿遇见硬茬,是赚不到银钱了。 万俟玉翎也没赶尽杀绝,还是留了几个圈,他把莫颜需要的物件包起来,剩下的玉镯,银丁香的耳坠包括莫颜投中的粗瓷杯子,都给了胖子。 “真是意外之喜啊!” 胖子热泪盈眶,他几乎不抱什么希望了,等回过神来,想要谢谢二人,发现万俟玉翎带着莫颜已经不见了踪影。 出门一趟,没花什么银子,得了四件首饰,莫颜沾沾自喜,忘记这一些都不是她自己的功劳。平日几个丫鬟伺候得尽心尽力,她这个做主子的,在端午有点表示,墨冰,墨香,小丫鬟墨枣都送首饰,而院子里的聋哑婆子,穿戴都很素淡,莫颜做主给聋哑婆子准备了一根雕工还算精美的木簪子,至于李嬷嬷那边,这些首饰上不得台面,她单独备了礼,感谢李嬷嬷的悉心教导。 夏日的阳光透过路旁的树木,细碎地洒在青石板路上,万俟玉翎带着莫颜沿着街道走了一会儿,在一家非常干净整洁的小店用了点吃食,万俟玉翎从头到尾没动筷子。 因今日是端午,府上厨娘预备了几个大菜,莫颜便将早膳减少二分之一,粽子是糯米做的,容易积食,谁想到计划没变化快,她没一点准备地被万俟玉翎强行带出府邸,此刻正饿着。 其中有几样辣菜,莫颜吃得津津有味,额角见了薄汗,她的小嘴红彤彤的,不时地用手在嘴边扇风,眸子里泛着水光,眼神更加灵透清亮。菜品实在在太辣,但是这味道却让她很过瘾。 下晌才有赛龙舟,时间还早,莫颜提议想去城西看看,她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那间杂货铺子,刚才的构想,在脑海中逐渐地成型。 伙计招收男女,女子只负责接待女客,考虑到在店铺里宽衣不方便,万一被某个登徒子轻薄了,砸牌子,以后也决计不会有女客上门,所以莫颜决定店里只接待男客。 万俟玉翎这间铺子,比莫颜想像要大得多,一共是三间正房连在一起,里面杂货齐全,平日百姓人家吃用的,应有尽有,俨然一个小型的百货商店。 掌柜徐伯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浓眉大眼,面容坚毅,身上有肃杀之气,莫颜一看便得知这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手上定是有过人命。 “请客人上二楼。” 莫颜觉得,这么好地点,好铺面,作为杂货铺子有些可惜,周围都是杂货铺,生意存在竞争,正当午时没有几个人,门口也是冷清的。 “恩。” 万俟玉翎点头,带着莫颜上楼,很快,徐伯亲自端茶上来,神色紧张地问,“主子,您怎么来了?您从北边回来了?” “恩,昨夜到的京都。” 万俟玉翎简单作答之后,便不言语,莫颜只好硬着头皮说了自己想法,要知道,万俟玉翎是主子,可掌柜做了这么多年,对铺子有感情,她一句话,让人家改了营生,想必是不太愿意。 “您说的是真的?” 掌柜徐伯偶尔也做账房,低着头,打算盘,肩膀总是酸疼酸疼的,这个时候京都也没有专门按摩的手艺人,都是店铺伙计偶尔帮着按按,但是对方力道太小,无异于挠痒痒。 “您可以测试一下。不过需要一些油。” 莫颜没想到徐伯很感兴趣,她从袖口拿出那块犀牛角的梳子,上面有一处尖锐,被磨得光滑,正好可以用来刮痧。 暂时没有特质的刮痧油,莫颜只能用花生油代替,虽是男女授受不亲,此刻也管不得那么多,让徐伯撸起袖子,在他的手臂上刮了几下,很快就红了。 “主子,别说,真是舒服的很呢!” 徐伯眯了眯眼睛,心里寻思,若是刮到后背上能更舒服也说不定。不过莫颜的身份他知晓,能被主子带出来的人,他半点不敢轻视。 “徐伯,我需要一些机灵的人手,目前男女各三十人吧,咱们慢慢培养。” 莫颜需要亲自培训,女子好说,男子就不太容易,所以她决定找进来一对夫妻,先教会娘子,再由这位娘子传授其丈夫,这样就简单多了。 杂货铺子改成理疗馆,需要关门装饰一段日子,杂货铺很多新鲜的瓜果放不得,莫颜做主全部买下,送给她的蝴蝶班,蝴蝶班日益壮大,光是后勤人员就有四五十人,包括戏子在内,全部签订死契,是莫颜的下人。 近期,蝴蝶班在唱杨小花的案子,反响非常强烈,百姓们对乱用私刑深恶痛绝,对于大越禁止这种行为,拍手称快,他们渐渐地察觉,蝴蝶班的主笔黑蝴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不但推动了衙门的办事效率,避免冤假错案的发生,而且在某方面,正在潜移默化地完善大越法例。 关于蝴蝶班的收益,莫颜有一段日子没查探了,张大姑娘每日忙到深夜,胡班主也不得清闲,二人忙的经常忘记吃饭,却心中欢喜着,日子过的充实,有银子赚,能为百姓们带来乐趣,他们一个小小的戏子,都觉得自己高大不少。 “徐掌柜,一切都由颜……莫小姐做主。” 万俟玉翎差点说出“颜颜”,他轻轻地咳嗽几句,眼眸中带着一丝尴尬之色,只要不和她在一处,他还是那个淡漠的性子。 “小人知道,莫小姐是您的未婚妻。” 徐掌柜难得调侃了一句,把二人的小动作放在眼里。这个时节,京都还没有新鲜葡萄,都是从南边运过来的,葡萄特别怕挤压,一车要损失个十之八九,剩下品相完好的,高价卖到大户人家。 刚才徐掌柜洗了一串,莫颜边构思铺子的设计,一手揪着葡萄,她不知道自己拿的是个青色的,就往嘴里送,还是万俟玉翎看不下去,换了一个紫色的葡萄给她。 什么时候,自家主子也如此体贴了?徐掌柜早听说主子变了些,但是没想到这么彻底,他眼睛抽搐,不停地眨眼,好在万俟玉翎担忧莫颜糊涂再吃到青色的,一直往她的手里运送,根本没察觉到徐掌柜的情绪。 “大堂的设计简单一些就好,务必要简洁,明亮。” 莫颜托着腮,思索半晌,在草纸上勾勾画画,大厅挂上几幅字画,显得清雅一些,摆上花草,而正中间,贴上人体后背的经脉图。 在一侧的房间改为沐浴用的地方,刮痧之前,可以简单地洗漱下,而二楼的雅间,专门接待高级的一些的顾客,一楼就接待普通的百姓。 西城有钱人多些,这种铺子要从富贵人家先流传,才能被平民百姓认可,而且刮痧有许多禁忌,必须明确,她决定请几个绣娘,把禁忌绣成遮挡的屏风,这样更醒目一些。 关于找绣娘一事,莫颜想到了泸州的慈善堂,那些小丫头们,一部分人有基础,自从找了江南的绣娘教授,技艺突飞猛进,与其便宜了外人,还不如给她们送一个活计过去,虽然这来回要耽搁几天路程,不过铺子还没装修,莫颜并不着急。 算算日子,卫子纤也该成亲了,可惜爹娘不在京都,府上离不得人,她是不可能有机会到泸州了,正好趁着这次一同送几样添妆。 刮痧好处多多,排毒,祛湿,通经络,配合拔罐疗法更好。冬日里,府上的丫鬟婆子要在外行走,女子体质偏寒,受了风,胳膊都抬不起来,因此没少遭罪。膏药里面含有麝香的成为,在某些大户人家是禁用的。府上有年轻的媳妇儿,在怀孕的早期无法查出,闻见麝香的味道容易引起宫缩造成流产,而对怀孕晚期的孕妇又容易引发早产,麝香威力霸道,可非现代一些人工麝香可比。 莫颜画了一个草图,对徐掌柜讲解一番,店铺内得用的伙计账房还是保留原来的班底,她不好意思放自己的人手,一来,万俟玉翎不会占她的银子,二来,本来铺子就是人家的,做人还是应当知足。 不懂的地方,徐掌柜虚心请教,莫颜耐心讲解,徐掌柜很是认真,问了约莫有一刻钟,突然觉得内室温度降低不少,他也没放冰盆啊?转头一看,万俟玉翎面无表情,清澈而又没有波动的眼睛正盯着他。 徐掌柜暗骂自己,真是老糊涂了,人家主子难得带莫小姐出游,他这么死缠烂打,算什么事啊,如此没眼色,真该扇自己一巴掌。 于是,莫颜还没说过瘾,徐掌柜灰溜溜地退下了。 “咳咳,王爷,您是不是要歇晌?” 莫颜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尴尬地咳嗽几声,眼珠转了转,狗腿地道,“您不在京都这些日子,我莫名地觉得心里不太安稳。” 当然不能安稳了,大吕氏时刻想要上门找茬,袁焕之夏若雪这两个衰人还用阴毒的眼神盯着她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就不明白了,从穿越过来之后,貌似没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来啊,怎么就成了大众公敌了呢。 万俟玉翎摇晃茶杯的手一顿,浑身的冷意不自觉地收敛一些,他沉声道,“莫不是本王不在京都这些日子,你又惹祸了?” “王爷,您说的哪的话!” 莫颜大呼冤枉,她可是最老实不过的,从来都是麻烦找她,要说惹祸,把李月娥扔到冷宫算不算? “于家小姐,您知道吧,就是那个于菲儿,谈及您,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说到这里,莫颜极其不爽,她对万俟玉翎有没有意思另说,自己的未婚夫婿被别的女子用很熟稔的口气说出来,而且对方不加掩饰地崇拜。 当着众位小姐的面,莫颜感到很窝火,所以,女子之间的仇怨总是没道理的,可能哪句话就犯了对方的忌讳,从此一生黑。 她才不承认于菲儿比她美而有足智多谋呢,她现在才十三,以后会越来越美,莫颜不自觉地挺了挺小胸脯,面上带着一抹得意。 万俟玉翎抽了抽嘴角,太阳穴的青筋不自觉地跳动两下,他未来的王妃,用不用这么直白?心里想的都在脸上写着呢。 “哼,足智多谋,女子那么多心眼,也不怕活不长。” 于菲儿自有一套,才几天的工夫,就成功收拢京都大部分千金小姐的心,一副天真娇憨的模样,和众人解释第一次见面因为有玉瑶郡主在旁边,她不得不规规矩矩的云云,反倒让各位小姐们对她的坦诚心生好感。 于菲儿是一个非常懂得使用心理战术的人,这样的敌人异常可怕,莫颜是法医,主修过心理学,其中包括犯罪心理,记得国外很有案例,凶手多次对死者进行心理暗示,久而久之,不用凶手动手,死者抑郁,或是长期生活在恐慌之中,自杀而亡。 “于菲儿确实不凡。” 万俟玉翎清冷的声音传来,莫颜抬头,瞪着眼睛,她不敢相信,他竟然夸赞一个女子! 真是过分!莫颜脸颊陡然升温,不知道在一个女子面前夸赞另一个女子,是不礼貌的吗? “但是,缺心术不正。” 万俟玉翎坚决不承认心底那点子恶趣味,于菲儿到底是圆是扁和他没一个铜板的关系,不喜欢杀了就行,但是能看到莫颜的生动的表情,他还是觉得很值得。 生气中的莫颜,如一只炸了猫的猫咪,小爪子都伸出来了,呲着牙,红润的脸颊配上一双燃着熊熊怒火的眸子,让他心里不由一动,恨不得把她紧紧抱在怀中,安抚一番。万俟玉翎忍着那股子燥热,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个正常的男子。 曾经不是没有女子投怀送抱,都被万俟玉翎一刀毙命,甚至很讨厌这些人的血沾污了他的地盘,李德总在背地里念叨他有什么隐疾,久而久之,万俟玉翎便默认下来,反正他未曾想过娶亲。 若是莫颜知道其想法,一定会抹泪,让后找李德去理论,有你这样坑主子的吗?这是洗脑啊! 后面的一句话,成功平息了莫颜的怒火,用“你还算有眼光”的眼神看了自家未婚夫一眼。 “有时候,不要把对方太当回事,她即便是心术不正又如何?你是她的皇婶,明面上,于家小姐还敢忤逆不成?” 万俟玉翎气势一变,周身发冷,眼神冰寒,在他坐上那个位置之前,这些人都要老实的做傀儡,最好不好生出什么别的心思。 大越以孝道治国,忤逆是重罪,若是未成亲的少女,有了这样的名声,以后注定是嫁不出去的,这也是莫颜躲着大吕氏的原因,有些委屈不得不受着,不如躲避得远远的。 虽然将来要被叫皇婶,有些显老,但是莫颜美滋滋的,顿时觉得人都跟着飘了起来,咱辈分高!和太后娘娘是同辈。 “人家于小姐可是当着我的面说,很仰慕王爷呢!” 莫颜眨眨眼,语气不自觉地带着酸意。她家王爷,是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都能觊觎的吗? “那么下次你告诉她,本王不需要她仰慕。” 不来点实际的不行,自家的小未婚妻在吃醋,万俟玉翎眸子幽深了一些,看来他要加紧行动了,至少在两年以后,二人成亲的时候,他想还给她一片净土。 “这还差不多。” 莫颜自动脑补于菲儿肺都气炸了还要装端庄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这笑容发自内心,带着一丝狡黠之色,如从主人手中骗到鱼吃的小花猫,一瞬间,晃花了他的眼,万俟玉翎不自觉地柔和了面色,暖意洋洋。 “您不说我也知道,此行去北地,定是凶险无比。” 杂货铺是万俟玉翎的暗桩,莫颜说话没有什么忌讳,她皱眉,“查到了吗?我总觉得袁小将军有很大问题。” “当然。” 莫颜的眼神犀利,袁焕之明面上投靠了太后,引起皇上不满,但是他依然我行我素,最近更是频繁为太后办差。 这次调查的情况出乎意料,袁小将军也算得上是个人才了,二人一同在边境打仗,竟然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也是万俟玉翎不屑,从来不在去军中红帐,而袁小将军却是那里的常客,将士们背地里道一声风流,倒也没说什么,行军打仗,都是提着脑子上战场的,在战争前纾解纾解是乐事。 下晌出门,二人结伴去看赛龙舟,百姓们民间活动所谓盛世,河岸的的两侧挤满了百姓们,在前面有搭建的凉棚。 万俟玉翎带着莫颜坐到一处比较阴凉的棚子内,立刻有人端了瓜果点心和茶水,还有好喝解暑的酸梅汤。 岸边停着几只雕刻精美的龙船,龙眼睛就和活的一般,带着威势,龙船的旁边站着几队人,穿着统一颜色的衣衫,有妇人在给自家汉子擦汗,低头不知道说些什么。 百姓们民间活动有乡绅资助,每年都有好彩头,大米白面的兑换票子,最实在,家家都能用得上,汉子们牟足劲,正在一旁耐心等候。 莫颜围观,觉得很有意思,周围有鼓手,吹小号唢呐的,看来是拉拉队,活跃气氛,为各位助威的。 “好吃的煎堆啊,南边过端午的特色小吃啊,有人要尝尝吗?” 一个衣衫浆洗得很干净的妇人挎着个小篮子,上面蒙着一层白布,边走边吆喝,听声音细软,并不是京都口音,应该是从南边来的。 “王爷,煎堆是什么?” 莫颜探出小脑袋,看着妇人的方向,明显是想买几个尝试下的,可惜没有银子,说话就是不硬气。 “呃……” 这个问题第一次难住了万俟玉翎,在暗处的暗一翻了个白眼,腹诽着:莫小姐,您以为我们主子能您一样都是吃货啊?主子是做大事的人,哪来的时间去研究这个!话说,煎堆是什么? 万俟玉翎答不上来,冲着等候在外的车夫摆手,很快地,车夫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双手递上。 所谓的煎堆,就是用面米分,米米分或番薯米分和其他调料下油锅煎成一大片,上面撒着芝麻,莫颜忍不住,净了手,放在口中尝了一块,又甜又香,味道很好。 “王爷,您尝尝,真的挺好吃的!” 莫颜眯着眼睛,就着酸梅汤吃了一大块,万俟玉翎尴尬地轻轻咳嗽两声,才用膳过去没多久吧,又饿了?一个小小的人,怎生这么能吃呢?还好这么粗陋的吃食能下去口,是个好养活的。 “王爷,再有几天便是我的生辰。” 莫颜苦了脸,很纠结,她在犹豫要不要请姐妹到府上热闹下,数了数,能算上姐妹的只有两个,一个是陈英,一个是季宝珠。可是她怕二人看到南平王会不自在。 “本王记着。” 万俟玉翎实在不能淡定,这丫头,主动提出来,是想索要生辰礼? 果然,莫颜嘿嘿一笑,厚着脸皮问,“那王爷准备了生辰礼吗?您的生辰礼,我是用了心的。” 还说呢!万俟玉翎终于绷不住脸色,有破冰的趋势,那几条鲜艳的裤头,被他锁在箱子中,只能自己偷偷地清洗,还要瞒住这群八卦的暗卫,他容易吗? “已经准备好了。也是用了心的。” 万俟玉翎咬牙,着重强调后面几个字,莫颜听后,眯了眯眼,皇叔这么土豪,出手就是一大箱子的珠宝,应该不会小气吧? 不提此事,前面的赛龙舟已经开始了,众位汉子们登船,有些人的脖子上带着鲜艳的花环,莫颜满脸黑线,到底是谁这么画蛇添足,画风不太对。 “开始喽!加油啊,争取第一!” 百姓们呼喊个不停,龙舟的路线是从对岸到河水中央处,哪条船头先碰上了阻挡的线,便算获胜。 团结就是力量,众人划桨,干劲十足,落后的船队也正在一点点地超越,百姓们欢呼雀跃,场面热烈非凡。 莫颜仿佛被感染一番,站起身,攥着拳头,眼神水汪汪地盯着龙舟的方向,再次把万俟玉翎忘在脑后。 而位于京都的近郊西园,则是另外一番景象。一条龙舟是文武百官,另一条龙舟是各位公子们,儿子哪敢和老子争论,故意放水,可惜百官那条龙舟闹了笑话。 武官嫌弃文官手上没力气,拖后腿,文官当然不能示弱,集体嘲讽武官们没脑子,光是长的粗大,因此两方索性让龙舟停在湖面上,爆发激烈的口水战,到底是文能治国还是武能兴邦,这是个问题,于是乎,最后的结果是,有多位大人被扔下水去。 湖面上乱糟糟的,水性好的开始救人,而湖面上,几位小姐看到自己的爹爹被推入水中,气得找那几位爹爹推人的小姐理论,相互嘲讽,互相撕扯,波及范围相当广。 于菲儿站在岸边呈僵尸状,一动不动,她本来以为各位大家闺秀们都是爱护自己名声的,没想到竟然公开动手,而那些大人们,也太不懂事了吧? 在北地,爹娘管她相当严格,于菲儿还没见识过赛龙舟的热闹场面,所以她求着皇帝表哥举办一届龙舟竞渡,谁想到搞砸了,看了这么一出闹剧。 “哼,都是某些狐媚子,妖妖娆娆的,不然能有这次的赛龙舟?” 几位小姐急红了眼睛,西园的湖水深,掉下去一时半会找不到人,他们的爹还没被救上来,想到这次的罪魁祸首,纷纷结成一派对着于菲儿发难。 “就是,于菲儿,你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能怎么样?若是我爹爹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 几位小姐哭嚎不停,有人上前抓着于菲儿的头发出气,都现在这样了,谁还在乎礼仪规矩?若是爹爹没了,他们从正经的官家小姐,落为平头百姓了。 面对突发情况,于菲儿也傻眼了,擅长使计策的她顿时阴谋论了,此事一定是有人刻意挑起的,不然好好官员们,怎么就打起来了? 其实,是于菲儿想错了,此事纯属意外事件,朝廷文武百官不和是正常的,大周一向重文轻武,只是近些年边境战争频发才好了点,文武官员一向泾渭分明,彼此瞧不起对方。   ☆、第022章 金山银山,珠宝成山 日头偏西,火红的晚霞层层叠叠,如蜡染一般,染红了半个天际,夕阳像一个咸蛋黄,早已经没了白日的热度,空气中弥漫着家家户户煮粽子的香气。 观看了龙舟竞渡,莫颜的心还是久久不能平静,虽然没有上船,却感受了百姓们高涨的热情,这种团体的活动,更能体现凝聚力。莫颜琢磨着,得空在府上举办一次拔河比赛。 不过,御史府的下人太少了些,加一起也就三十人左右,一个七品官的府上下人都比御史府多。莫颜不是没想过增加人手,府上这些人目前看来都还不错,在府上办差多年,已经摸透了爹爹莫中臣的脾气,若是再买几房下人,脾气秉性未可知,要融入御史府需要一段日子,她不想打破府中的平静。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街道上没有几个行人,莫颜摸了摸肚子,观看龙舟竞渡的时候,她嘴也没闲着,茶水,点心,瓜果,还有南边的特色煎堆,一不小心吃多了,她叹息了一声,可惜了御史府一桌子的好菜。 莫颜总算下意识地揉着胃,万俟玉翎见状,眸子罕见的有了波动,他倒是真不知道,未婚妻的食量惊人,一个小丫头,比他吃的还多。 “王爷,咱们去哪?” 莫颜侧过头,故作懵懂,眼中带着一抹雾气,看起来俏皮可爱,她潜在的台词是,“王爷,今儿晃悠了一天,咱们还是各回各家吧。” 一大早就被打劫出门,在外头转了一天,当然,收获是巨大的,至少未来不久,她的理疗馆即将开业,莫颜很有信心,慢慢的,百姓们会认可这种疗法,一些小病症,也能通过刮痧调理。 “带你看看京都的夜色。” 莫颜一惊,不是骑马要到处兜风吧,她吃多了,这么一颠簸,万一吐出去就麻烦了,万俟玉翎有洁癖,定会把她丢下马去。 “跟我来吧。” 不由分说,万俟玉翎抱起莫颜上马,或许是吃多了的缘故,感觉她好像重了一些。一路上,为了照顾莫颜,他特地放缓了速度。 天边最后一抹光晕渐渐地消退,天色灰蒙蒙的,策马走在京都的青石板路上,两侧是即将打烊的铺子,小伙计们在门口整理,在窗子上加上隔板等物,而账房们正在点着油灯盘点,铺子前面挂着火红的灯笼,更添了一抹节日的喜气。 前方不远处是百姓人家的居住地,烟囱上方飘着袅袅的炊烟,沿街的几间屋子,隔着篱笆墙,能看到房内点着昏暗的油灯,雪白的人影在高丽纸上晃动着,偶尔传来清脆的笑声。 莫颜嘴角带着笑,不知道为什么,靠在万俟玉翎的身上,嗅着淡雅的香气,内心会格外宁静。 “王爷,以前我只觉得没权势肯定不会幸福,其实,各人有各人的幸福,就看人懂不懂得知足。” 没来由地,莫颜感叹了一句。自从穿越之后,她努力融入大越,她发现,很多观念已经形成,想要更改非常难。受现代教育的思想,古代封建社会,没人权,又看了那么多的电视剧和电影,里面的父母官草菅人命,百姓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实际上,大越的百姓不说安居乐业也差不多,虽然并不是那么多的有钱人,穷苦人家,一个月吃一次肉就很开心了,正因为要求不高,所以才懂得满足。 莫颜突然能理解爹爹为什么如此对待府上的下人,她感叹,这是一种极其高深的御下手段啊! 不平事,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存在,不要因角落里的阴霾就忽略阳光的存在,权势固然重要,可就算是皇上,也有很多身不由己吧,这世间,又有谁是真正的自由呢? “知足常乐。” 莫颜身后,万俟玉翎的眼中变幻莫测,冰雪渐渐地融化,刚刚有了暖意,再次被寒流冲击,凝结成冰,这么浅显的道理,人人都懂,有些事,无能无力,不是光知足就可以的。 如果皇兄还活着,万俟玉翎很愿意做一个闲散王爷,找一个风景优美的幽静之地,与世隔绝。这世间没有如果,作为万俟家的子孙,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越百年基业,毁在外戚和一个野种手中。 前面不远,就是京都的护城河,护城河在外城和内城之间,环绕大半个京都,天色黑下来,河水也显得更加幽暗。 天边出现了一弯新月,微风拂面,越发的凉爽,莫颜喜欢傍晚,更喜欢黑夜。 “上次教会你的招式,都学会了吗,要运用自如,融会贯通。” 万俟玉翎把莫颜抱下马,二人走到护城河旁边的一处树林中,林中树叶浓密,偶尔有几声蝉鸣,月光透不过枝桠,只能洒下微弱的光。 莫颜扶额,京都那么大,去哪里赏景不好,绕来绕去,绕到了小树林,让她不想入非非都难。 万俟玉翎话毕,不见莫颜应声,他的背影僵硬了一下,回过头,见她一副纠结的表情,立刻吐血三升,有杀人的冲动,她想到哪里去了?竟然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再者说,若是真说不安全的那个,应该是他吧?万俟玉翎可没忘记那双毛手没少在他身上乱摸。 “咳咳。关键时候,那些招式是可以保命的。” 万俟玉翎的清了清嗓子,唤回神游天外的莫颜,她面色红了一下,然后很认真地点头。 “那本王要检验一下你的进度如何。” 这才是进入树林的真正目的,暗一正在啃着干硬的饼子,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暗叹好险,自从主子和莫小姐定亲之后,行事诡异,暗一已经比较淡定了,只因前几天偷看到了主子给莫小姐准备的生辰礼,他和倒霉的暗三真的从房梁上掉下去了。 万俟玉翎说着,根本不给莫颜考虑的时间,出手如电,只有在人不防备的情况下,才可考验一个人的应变能力如何。 在万俟玉翎这个位置,任何人都不是那么值得信任,所以他一直防备着,就算是睡觉也不踏实,以前军中打仗,留下的后遗症。 莫颜还没反应过来所谓检验是怎么回事,就见万俟玉翎一手奔着她的胸部而来,说时迟那时快,若是不躲,就被摸个正着! 对方的身手,躲是肯定躲不过去的,莫颜一激动,整个身体前倾,不按照常理出牌地直接扑了上去。 万俟玉翎眼角抽了抽,这是闹哪样呢?难不成在耍赖?此刻他必须撤招,不然会伤了莫颜,他就在后退的瞬间,莫颜更向前一步,脚下绊了块小石头,重心不足,如树袋熊一般抱上万俟玉翎的腰肢,二人一起摔倒,在地上滚了两圈。 简直惨不忍睹。这下,暗一真的噎到了,他不停地给另一棵树上的暗三使眼色,可惜暗三在第一时间用手遮挡住了双眼,从指缝偷看,这人,真的是自家主子吗?他们不会是跟错了吧? “嗝……” 暗一憋得翻白眼,恨恨地瞪了暗三一眼,生死关头,他也顾不得规矩了,快步跳到暗三身边抢水,早知道这样,他就在刚刚应该把饼子吃完的! 树下,莫颜压在万俟玉翎的身上,眨眨眼,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内心一声哀嚎,这下糟糕了,她把皇叔大人压在身下,这地上可都是泥土,对方那么洁癖的一个人,不得给她好看? 想到此,莫颜试图从万俟玉翎身上坐起,先保持安全距离再说,这么用手撑着,发现手感不对。 “你往哪摸呢?” 万俟玉翎声音让人发寒,他眯着眸子,眼中带着危险的光,他的未婚妻,是在检查他到底能不能人道吗?可是这小手软软的,意外的很舒服。 “抱歉,手误,手误!” 莫颜欲哭无泪,她真的不想非礼万俟玉翎,一切都是巧合,巧合而已,是他先攻击她的! “你还想坐到什么时候,还不赶紧起来!” 万俟玉翎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常年无情绪的他,变得全身紧绷,想到树上的几大暗卫,万俟玉翎琢磨要给这几个人找点麻烦,他的乐子是能看的?还有自家未婚妻,小小的年纪不懂礼数,定是李嬷嬷没有教导好。 “朽木不可雕也。” 万俟玉翎站起身,故作优雅地抖了抖身上的尘土,当年领兵出征,被敌军围困在山谷足足有二十天,也不见他身上沾染半点尘埃,衣衫洁白如雪,哪有今日这般狼狈! “王爷,我是朽木,您放过我吧。” 万俟玉翎:…… 莫颜竟无语凝噎,非礼王爷的后遗症是巨大的,想到府上那位不苟言笑的李嬷嬷,莫颜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树上的暗卫们觉得通体发寒,彼此间对视一眼,各自打了个哆嗦。如果可以,他们也想不看主子的热闹的,主子他,不会杀人灭口吧?暗一觉得脖子一凉,而暗三暗四同样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得罪了万俟玉翎,莫颜只得狗腿的好好表现,好汉不吃眼前亏,别和她谈什么骨气,若是得罪了这尊大佛,被李嬷嬷操练的滋味不好受,又是跪又是站,光是练习微笑礼仪,莫颜脸都僵硬了,有几天的工夫吃饭愣是没滋味,纯属机械式的咀嚼。 “还算可以,每天练习几遍熟练,还是要多增加经验。” 万俟玉翎板着脸,走在前方,快要出林子的时候,说了一句,“早日练成轻功,别上个马都不会。” 莫颜无语,用脚尖踢着小石头,内心严重抗议,谁说她不会骑马的?和陈英经常相约遛马好不好?是皇叔大人的马没有马鞍子,没个脚踩的地方,光溜溜的,当然上不去了。还有一点,不是他主动抱的她吗?哼,原来他是这般小心眼的人,主动找茬呢。 回程之时,二人在沉默,莫颜觉得刚才吃那么多,快消化的差不多了,回府没准有特地给她留下来的藕盒,想到此,心情好了些,把刚才的不快忘记得一干二净。 万俟玉翎则是万分纠结,为什么,不能掌控的未知,会给他带来那么奇妙的感受?这是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过,感受到坐在前面的小人儿又在赏景,万俟玉翎忍住把她丢下马背的冲动,非礼了他,半点不记得,没心没肺。 端午的夜晚,百姓人家都睡得比较晚,京都快到了宵禁的时候,还能听到家家户户传来的欢笑声。 进入朱雀南街,前面多是京都官家的府邸聚集处,此刻却有不同的景象。 “王爷,您看,好像有丧事呢。” 夜晚,在御史府漆黑的后街上,挂着一串惨白的写着“奠”的灯笼,任谁都会吓一跳的。 一个黑衣家丁举着灯笼走近,惨白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家丁抬眼,白眼球多,黑眼仁少,面部被映照成灰白的颜色,莫颜唬了一跳,向后倚靠,躲在万俟玉翎的怀中。或许是刚刚非礼过他,她很不自在地解释,“我不是怕,就是觉得有些渗人。” 暗处的暗一翻了一个白眼,默默道,“这有区别吗?” 天已经黑的彻底,万俟玉翎带着莫颜站在光亮照射不到的暗影里,就见家丁动作僵硬地转过头,步子一顿一顿的,风吹过,几片黄色的纸钱落在莫颜的脚下,让她更觉得奇怪。 对面府邸,好像的翰林院的一位大人,那家人总是自诩清贵,书香世家,小姐公子们几乎不参加京都的一些聚会,虽是邻居,却很少有交集,京都的高门大户,都是关上门来过日子。 很快,府上传来压抑的哭声,莫颜叹了一口气,这种状况,怕是府上有地位的人殁了。 “回府吧,我在这里看着你进门。” 莫颜走了两步,回过头,看到万俟玉翎被月光照射的衣角,感到分外安心,刚才就是被那种气氛震动了下,也就是短时间的恐慌而已,她是法医,多少死人没见过,又怎么可能会怕所谓鬼怪?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万俟玉翎一直目送莫颜进入府门,又在门外等了片刻,这才转过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里。 院子里,墨冰和墨香留下来值夜,自家小姐和王爷在一起,她们很放心,若是担心,也应该担心王爷。 “小姐,您回来了?奴婢去抬水,您赶紧洗漱吧。” 墨香赶忙站起身,打了一盆水让莫颜净手,嘴里念叨着,“多亏您有先见之明,没去西园,您怕是还知道吧?” “怎么了?” 莫颜打了个呵欠,今儿出门一天,不得闲,确实有些累了,听说西园发生了不寻常,她又精神了些。 “赛龙舟的时候,也不知谁安排的,让文武百官一个船,武将嫌弃文官动作慢,一个个就和没吃饭似的,结果两方吵起来了。” 每次墨香有八卦讲,那眼神都会出奇的明亮。莫颜抽抽嘴角,这些官员们自视甚高,实则满嘴脏话,在早朝上一言不和,要么动手,要么满地打滚撒泼。 “小姐,这不是重点。” 墨香伸出一个指头摇了摇,一脸神秘,“重点是,因为两方吵架,波及多位大人,被踹到了湖里。” 武将一般勇猛凶悍,水性不错,在湖里自己游到对面,而文官多半是旱鸭子,只能在水里扑腾,武将趁机落井下石,“怎么样?这下服气了吧?” 就在这种危机的时候,两方还在骂架,那些文官宁死不屈,继续在湖水里扑腾,等水性好的人来救,为时已晚,一共淹死了三位大人。 莫颜瞪圆了眼睛,还能这样?因赛龙舟而引发的惨案,当时皇上和众位小姐公子们都在,定要震怒。好好的日子,损失三位朝中栋梁,她想到对面挂起来的白灯笼,叹息一声,看来那位翰林大人也是倒霉蛋之一。 “奴婢下晌到门后等小姐,看到对面挂起了灵幡,就和他们府中的下人打探,听说赛龙舟这事是于菲儿小姐提的,几位小姐当时都和疯魔了一般,把于小姐推下湖去了。” 于菲儿会武,当时那种情况,皇上万俟御风就在身边,她总不能用武力打跑几位小姐,那样有理也成了没理,于是就装起了无辜的白莲花,摇摇欲坠,期待皇上的怜惜。 万俟御风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内心烦躁,忽略一旁的美人,于是慢了一步,于菲儿被推入到湖中。 太后因为此事勃然大怒,可推人的几位小姐中,有三人的父亲遭殃,被淹死了,这个时候处置,却是太不近人情。 “原来,于小姐是受到了迁怒啊!” 虽然死了几位大人,莫颜觉得有些惋惜,不过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也不是她,莫颜洗漱过后,打了一个呵欠,安安稳稳睡了一觉。 南平王府,万俟玉翎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站在屋檐下吹风,自从中了寒毒以后,身体常年是冰冷的,对温度不敏感,无论冬夏都是一样的白衫,可是,下体的燥热是怎么回事?竟然有向经脉流动四处乱窜的趋势,莫非是走火入魔了? 如此过了几天,终于迎来莫颜十三周岁的生辰。往年都是和爹娘在一起,今年爹娘虽然人在湖州,却托路过的商队给她送回了小礼物,是一套女子都喜欢的瓷娃娃,造型精美,憨态可掬,理论上说,莫颜已经不是少女了,她仍旧爱不释手,放在梳妆台上做摆件。 “小姐,今儿是您的生辰,您是在府上过,还是出门?” 墨香打来一盆水,伺候莫颜洗漱,心中疑惑,莫非是端午节小姐和王爷吵架了?怎么几天了,王爷一点动静没有,连王府的冯管事都没上门。 “暂时在府上吧。” 莫颜囧了囧,端午回来,等第二日才迟钝地想起发生了什么,她摸了不该摸的地方,估计皇叔应该是害羞了,不过他应该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若因此,高大上的生辰礼泡汤,她真要抱着枕头大哭一场了。 “今儿是好日子,小姐,您就算是大姑娘了。” 在大越,十三岁是女童和少女的一个分界线,在村里人家,十三岁就可以成亲了,不过有些女子发育缓慢,葵水未至,就算成亲也不可圆房,怕伤了身子。不得不说,大越法例,在某些方面还算人性化。 “那就帮着我上妆吧。” 夏日炎热,莫颜更不喜欢上妆,出门走一圈,流汗后,那脸就和油画一般,这些胭脂水米分都是上好的,她一年也用不上几次。 淡扫蛾眉,墨香巧手地帮自家小姐上了胭脂,莫颜的脸颊顿时成了桃花瓣的米分红,她对镜自揽,对镜内巧笑倩兮地美人很是满意。 因之前没有通知陈英和季宝珠,二人提前送了礼物,都是精巧的首饰,大哥送了一本淘换的医书,而二哥,不知道打哪弄来一颗贵重的百年人参。 过年的时候,莫轻雨差点一命呜呼,莫颜那点人参的存货,几乎都用在二哥的身上,想必他当时没说,此事却记在心里了。 府上除了下人,冷冷清清的,别的小姐在生辰都会办个诗会茶会,邀请京都交好的小姐们,莫颜捂脸,她人缘太差,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人缘差就意味着要少收生辰礼,这才是让人肉疼的。 府上无人,莫颜自己找乐子,摆放着酒水,坐在小舟上,在池塘里玩漂流,偶尔盯着池塘里跳出水面的肥鱼,想着晚上加什么菜。 “墨冰,小姐和王爷是不是发生点什么?” 莫颜不让打扰,让丫鬟把小舟里上垫子,上面架着棚子,一个人半躺着享受,日子忙碌而充实,几乎没有时间感受这种漂浮在水间的悠然。 “主子的事,是你一个丫鬟能议论的?” 墨冰托着果盘,言谈间瞪了墨香一眼,不过王府并没传来什么消息,应该一切正常才对啊。 一直等到晚膳时分,万俟玉翎这才姗姗来迟。冯管事故作不知,笑眯眯地让王府的下人布菜,一共准备八十八道大菜的水席,让莫小姐品尝。 有好吃的,莫颜的眼睛眯成了月牙,皇叔大人能来,就说明生辰礼有门。 万俟玉翎心中不是滋味,他故意消失一天,看这丫头是不是会沉不住气,主动找到南平王府,结果从到等到晚,一点动静没有,他多次问冯管事是否有丫鬟来送信。 结果他来了,站到她的面前,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先盯着的竟然是吃食!万俟玉翎莫名地觉得身上燥热,根本没有情绪波动的人,尝到生气是什么滋味。 “王爷,您来了!” 莫颜终于在美食间抬头,她刚才就是故意冷落万俟玉翎,哼,他的生辰,她精心准备那么久,轮到她,他也不来问候一声,着实过分。 “恩。” 万俟玉翎轻声应答,站在一侧,一直等候莫颜吃饱喝足,这才用手击掌三下,丫鬟婆子鱼贯而入,井然有序地收拾好托盘。 南平王府就一个主子,丫鬟婆子还真不少,看规矩也不错,每个人都低头沉默,一声不吭地收拾残羹冷炙。 “您怎么才来?” 万俟玉翎:…… 这个问题,不是等刚见面就该问出口的吗?万俟玉翎在路上已经想好的答案,莫颜不问,他又不好主动说出口,只能浑身上下不住地冒着冷气。 暗一和暗三暗四躲在树上,三人凑在一处,挤眉弄眼,等下莫小姐看到自家主子准备的生辰礼,还不知道什么表情呢。 哈哈,几个人对视一眼,拨开树枝,向下张望。 “一直在为你准备生辰礼。” 万俟玉翎的声音冷淡,似乎情绪很不好。 莫颜琢磨,许是因为要面子,要送上一份重礼,觉得心疼了吧。想到此,莫颜突然变得极其热情,搬上来一把椅子,“王爷,站着怪累的,您坐。” 五月初九,半个月亮皎洁地挂在天幕,繁星点点,树影摇曳着,微风里,传来醉人的酒香。 正是宁静的时候,万俟玉翎和莫颜沉默对望,丫鬟婆子们早已经退下,把美好的光景留给二人。 准备这么久的生辰礼,一定很贵重,她就说嘛,王爷不是小气的人。她真不该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 莫颜眼巴巴地望着万俟玉翎,意思是,“王爷,我的生辰礼是什么?” “作为本王的未来的王妃,送什么都是应该的。” 万俟玉翎压下心中那点火气,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他似乎期待看到莫颜脸上生动的表情了。 “王爷,您不必这么客气。” 莫颜心中一动,这么说,那物事定然贵重啊!她的私房不多,娘亲说,以后嫁到王府,需要一百多担的嫁妆才算长脸,有些古玩字画,全看大家族的底蕴,有了银子也没地方买去。 前几年就闹出了个笑话,一个有钱人家暴发户的小姐出嫁,嫁给京都某落魄的勋贵,哦,好像就是孙胖子忠勇伯府上的事。 当事人是孙胖子的大嫂,用古玩字画的赝品充当嫁妆,被眼神犀利的大人当场揭发,此事在京都被人作为谈资议论很久。 “王爷,您送我什么?” 莫颜等了半晌,也不见万俟玉翎有动作,她不由得凑到他身前,用小手拉着他的袖子,厚着脸皮询问。 “没什么,都是些身外之物而已。” 那种燥热的感觉又来了。万俟玉翎甩了甩袖子,刻意压制眼中的火苗,他身上的冷气更多了。 “身外之物就好,要的就是身外之物。” 莫颜心里高兴地抓狂,美滋滋地等着万俟玉翎动作。 “送你金山银山,珠宝成山。” 万俟玉翎似乎对这些钱财一点都不在意,云淡风轻地就说了出来。 莫颜正在喝茶水,一口水喷出,她咳嗽了好几声,脸色激动地问道,“当真?” 送这么贵重的生辰礼,莫颜还真有点不敢收下,她犹豫一会儿,还是决定接受皇叔的好意,若是拒绝,这不是扫了大越皇室的面子嘛?她是迫不得已的。 “王爷,您得等等。” 莫颜用手撕着小手帕,羞红了脸颊。 “怎么?” 万俟玉翎面无表情,可眼中微微表现出波动,都说财帛动人心,这位还在死人堆抠钱财呢,难道会拒绝? “我家库房就那么几间,有两间都是爹爹丢下的破烂,太占地方,我得先命丫鬟婆子收拾出来。” 莫颜用脚尖在地上蹭了蹭,心中对莫中臣说了一声抱歉,爹爹那些东西都是淘换的不值钱的玩意,有裂缝的花瓶等,都是街道上几分钱处理的瑕疵,这些东西占用了库房,得赶紧丢出去,为她的金山,银山和珠宝山腾地方。 莫颜闭上眼睛,想到自己在小山上打滚的情形,心绪久久不能平静,难怪说,女子都想飞上枝头,完全可以从贫困户一跃成为暴发户啊! “用不着,其实摆放在院子里也不错,就正院,你爹的书房前面。” 万俟玉翎忍下眼中的笑意,给莫颜做了个指引。 “那怎么能行!” 风吹日晒雨淋的,金银珠宝又不是大白菜,而且就算是大白菜,也得放到地窖中贮存。 莫颜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万俟玉翎一眼,此刻的他已经脱离高冷范儿,变成一只浑身金光闪闪,人傻钱多的肥羊。 “王爷,可以让您的人进来了。” 莫颜想,也罢,这么大的动静瞒不住府上的下人,不如先运进来,进到自己的口袋再说。 “啪啪啪!” 万俟玉翎森身姿笔直,击掌三声,很快,前面正门不远处传来了声响,似乎有一堆人正在前院运送东西。 “王爷,咱们去看看吧。” 莫颜有些担忧,这么贵重的东西,万一被人随手顺上几个就发家了,她得去前面盯着。 “稍等片刻。” 万俟玉翎拉住莫颜的衣袖,摇摇头,寒眸突然变得柔和,如阳春白雪,温暖如春,莫颜反倒是看得愣住了。 “咳咳,今儿是你的生辰,那么本王就祝愿你早日长大成人。” 万俟玉翎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眼神状似无意地在莫颜的胸脯上扫了一眼。 “多谢王爷吉言。” 莫颜心里惦记着生辰礼,也没仔细想其中的深意,草草地回敬了一杯酒,拉着万俟玉翎的手,急吼吼地向前走。 手上柔软温热的触感,让万俟玉翎一顿,又是这种熟悉而又奇怪的感觉,仿佛一股暖流,从手间流淌到心底。 御史府的下人们集中在前院,正在瞻仰这三座庞然大物。三座山靠在一起,正好作为假山,上面层层叠叠,应是难得的奇石。在夜里,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在三座山的中间,小字隐隐发着光亮。 有府上认字的下人,小心翼翼地念道,“金山,银山,珠宝山。” “这名字有点怪异。” 下人们小声地嘀咕,这可是王爷送自家小姐的生辰礼呢,不愧是大越的战神,一出手就是如此霸气的东西,放在老爷前院的书房门口刚刚好,多么神气! 莫颜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是她出场的方式不对?在众目睽睽之下,莫颜扭身就走,片刻后,又在丫鬟婆子惊讶的眼神之下,施施然地出现,面对成山的金银珠宝,当然不能表现出一点贪财之色,应当淡定,再淡定,可是怎么还看着是一群石头? 莫颜眼神茫然地盯着万俟玉翎,皇叔大人还在,她应该不是做梦吧! “呀?不疼,原来我竟然是做梦。” 莫颜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她就说么,梦还没醒呢。 “小姐,您当然不疼,因为您掐的是奴婢。” 墨香甩着小手帕,在一旁默默垂泪,难道自家小姐是太兴奋了吗? “你疼吗?” “疼,奴婢当然疼。” 莫颜终于接受了现实,原来不是做梦。主仆二人的对话,让看热闹的暗三从一棵大树的掉了下来,扑通一声,引起御史府下人的注意。 暗三在心中破口大骂,“到底是谁他妈的推的老子?” 莫颜的表情很纠结,从失望,伤心,绝望,被欺骗的愤怒转化成光芒,是了,那些发亮的石头好像就是某种罕见的宝石,趁着爹娘还没回府,她得让墨冰偷偷地抠下来,将来打造首饰也不错。 这次如僵尸状的是万俟玉翎,他冷漠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都说莫府出奇葩,果然是真的,他能不能退货? “王爷,您破费了。” 莫颜真心实意地感谢,因为墨冰已经说了,那些细小发亮的宝石,比她想的还要珍贵,恐怕这世间的,都集中到这三块石头上了。 “恩。” 万俟玉翎继续石化,莫颜很是不好意思,人家花了这么多心思,被她误会,应该很伤心吧,于是乎,趁着下人都在欣赏奇石,她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万俟玉翎的唇啄了一下。 ------题外话------ 甜章来袭,O(n_n)O哈哈~   ☆、第023章 刮痧疗法 进了五月,京都的天气就好像下了火一般,一天热过一天。 正午时分,莫颜正在小榻上小憩。窗外的树叶蔫着,没精打采地打着卷儿,一条肥胖的青虫正在慢悠悠地蠕动着。 莫颜托着腮,盯着青虫好一会儿。身后,丫鬟墨香正在打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不自觉地神游天外。 自从自家小姐生辰过后,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可若是仔细观察,又发现毫无踪迹,这让一向喜欢八卦的她心痒痒的,总想作为蝴蝶班戏本子里的神探,去查证一番,凭借她敏锐的直觉,这一切来自于自家小姐和王爷的关系上。 “唉。” 莫颜幽幽地叹口气,一想到那天她的所作所为,不禁面热,脸颊滚烫的。都是月亮惹的祸,她怎么就禁不住美色的诱惑呢,抱着万俟玉翎的腰身,飞快地亲了一口,结果身形不稳,向后仰倒,若是摔了个四仰八叉,那脸可丢大了。 关键时刻,还靠皇叔大人出手如电,快步将莫颜抱在怀中,二人的唇碰到了一处。 于是,御史府的下人就看到了这么一幕,月光把大地披上了一层轻纱,前院的书房,三座大山上面的珠宝闪亮着,而在假山边上,自家小姐正搂抱着南平王的腰身,二人四目相对,柔情似水,唇也相接在一处。 小姐,您是女子,为什么不懂得矜持?御史府的下人们在心里流泪,寻思着作为一个忠仆,忠言逆耳也要说,大不了……大不了最多一个月不吃肉了!仆人们内心分外悲壮,可又不得不承认,他们还想多看两眼。 四目相对,二人眼中都有一些惊诧,万俟玉翎柔和地接受了这个吻,并且变得主动起来,于是,莫颜觉得自己心跳快要停止了! 以前都说妖妃祸国,美色害人,莫颜想,要是她是一国之君,也希望身边陪伴的是美人,更何况是大越第一美男的万俟玉翎,皇叔的优点多多,关键很土豪,必须紧抱大腿。“小姐,今儿从早上到现在,这已经是您第十八声叹息了。”丫鬟墨香打扇的手一顿,她甩了甩发酸的手臂,换上门口看门的小丫鬟墨枣。下晌还要学习礼仪规矩,莫颜被李嬷嬷碎碎念的耳朵都起茧子了,这程度和大哥莫轻风有一拼。 “天这么热,本小姐心浮气躁。” 莫颜慵懒地侧过身,打了一个呵欠。都好几天了,王爷也没出现,不会是生气了吧?按理说,这都是男子占便宜的事儿,王爷千万别想不开。 “咳咳,小姐,墨冰在薄荷茶中加了点冰块,要不您喝一碗降降火?” 至于到底是什么火气,墨香就不得而知了。她上前几步,放下镂空花纹的窗纱,把那条肥肥的青虫阻隔在外。 御史府上供应的冰有限,往年府上几乎不用冰,爹莫中臣是个有头脑的,把皇上赏赐的份例高价转让给其余府上,得的银子正好填补御史府的家用。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若不是爹爹头脑灵活又节约,府上的银子根本就不够过日子。丫鬟婆子的月俸银子,还有占了大头的人情往来,即便是莫颜不差钱,也觉得有些头疼。 “不喝了,女子贪凉可没好处。” 莫颜烦躁地摆摆手,她的院子是御史府最好的,冬暖夏凉,打开窗户就能看到不远处的池塘,而后窗,与后花园相接,一年四季,别有一番景致。大哥送的生辰礼,是一本关于膳食方面的手抄本,关于食物的相生相克,一次她在看书的时候被李嬷嬷发现。 李嬷嬷接过看后,大为赞赏,有些她这个在后宫中摸爬滚打多年的人都不知晓,可见这本书定是某位大师做作。 别小看这本书,学问大着呢,尤其是嫁入高门的女子,更应该学习技能,就算不想害人,也不能被人算计了去,多掌握点学问是好事。 于是,李嬷嬷逼着莫颜,把一本厚厚的册子背了遍,不时地还要考校一番。对李嬷嬷来说,医术只是辅助,毕竟寻常生活中作用不太大,若是有人生病,府上有专门的郎中,而膳食不同,这是人的根本。 “我记得大哥休沐就在这两天吧?抓紧时间,给英姐姐下个帖子。” 莫颜有段日子没见到陈英,五月初五端午节,陈英躲在府中,没有出门,莫颜想,可能是在法华寺的签文,成了陈英的心结,心中暗骂那群坑人又爱敛财的老和尚。 这个时候的人都迷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签文上说陈英出府必遭打劫,这好像是诅咒一样,让人心里不痛快。 “小姐,大少爷休沐,和陈小姐有什么关系啊?” 墨香喝了一口茶凉,随口问道。 莫不是二位有点什么?上次莫轻风的话,墨香可是听了个音,似乎说陈小姐举止粗鲁,没有大家闺秀文雅的做派。 想起府上的大少爷,墨香呲牙,京都有哪家闺秀愿意嫁进来?不如坑了陈英小姐,至少陈小姐为人爽利,没架子,是个顶好的人,和自家大少爷凑成一对,正好摆脱那个“嫁不出去小姐”的名头。“这个……” 莫颜眼神闪烁,有什么关系,当然要制造一个狭路相逢的机会,然后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她在一旁加油助威,看看热闹。 最近的日子太单调了,莫颜揉揉额角,甚至有些想念那个满口之乎者也的大哥了。墨冰打了帘子从外面进门,天气热,她却没出一滴汗,身上带着一股子凉风。她打开一个箱子,寻了个广口的细瓷瓶,插上一束黄色的小花。 “小姐,您要是热,就把寒玉找出来。” 墨冰提醒之后,莫颜才想到这么一茬,因为寒玉贵重,去年她就收起来,放到一个带锁的匣子里,钥匙由她贴身保管。 有了寒玉,能缓解不少暑气,至少针对身体由内而发的燥热,有奇效。带上寒玉之后,静气凝神,莫颜歇了个晌。 下晌,城西杂货铺的掌柜徐伯来府上一趟,和莫颜请示,上次说找的男女伙计全部到位,一共六十人,目前安排在杂货铺的后院。 这次找的人都是京都土生土长的百姓,有几户人家的娘子,曾经给大户人家做过帮佣,稍微懂一些药理和人体的经脉走向,相信学习来事半功倍。不愧是万俟玉翎的手下,办事有条理,莫颜半分都不用操心。其实刮痧比较简单,主要是能否掌握人体经络穴位,还需要巧劲儿和一些基本常识。 刮痧后不得马上沐浴,见风,根据各个部位出痧的颜色来判断到底是身体哪方面有问题,病情是否严重。“既然这样,就晚一些吧,我去城西。”莫颜拍板决定,在这之前,她要先教会墨冰,毕竟她一个小姐,去亲自指导那些伙计有些不妥当,教会墨冰,再由墨冰去教导就方便多了。近期,京都处于一片低气压中,端午节龙舟事件,皇上万俟御风气得罢朝两日,这是群体事件,文官和武官的冲突,处置哪一方,都会让另一方寒心,尤其此关头,不定什么时候就爆发战争,良将难寻。 可若不处置,死的是三个文官。万俟御风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只得暂时躲避着,进宫选秀的秀女们每日在路上苦苦等他,开口闭口都是于菲儿的错,难不成还能让表妹做替罪羊?这些事,掺和不进去,莫颜默默地打探京都的动向,现在急需一件大事转移百官的注意力,而一般大事,肯定没好事。 和掌柜徐伯约定好之后,李嬷嬷来找莫颜请假,算算时日,她侄女刚好在这两天生产,女子生产,就是一道鬼门关,李嬷嬷放心不下,想过去住几天。“李嬷嬷,库房有一根老参,你切片带过去一些,再准备一些上好的药材和补品。” 这种时候,不能小气了。自从爹娘走后,御史府的库房日益壮大,丝绸布匹等,莫颜搜罗很多,有些是用低价从季宝珠家采买的,她想着以后肯定能用得上。头几天,丽娘跟着商队来京都,给染发坊送药材,顺便送莫颜一些颍川的出产。不过丽娘事忙,来去匆匆,只在府上住了几天就回去了。“老奴替侄女儿谢谢小姐。” 李嬷嬷从后宫出来,当然不是眼皮子浅的,她小有家产,不是买不起,这是态度问题,莫颜给她尊重和体面,李嬷嬷看着越发水灵的小姐,暗暗点点头,将来作为南平王妃,重要的是气度,宠辱不惊,小姐还得历练两年。李嬷嬷一走,墨香立刻在院子里疯跑一圈儿,最近跟着练习礼仪规矩,把她也操练得够呛,胳膊腿酸疼酸疼的,得知李嬷嬷请假回乡,有可能几天不回来,她的眼睛一直眯着。“墨香,来来来。” 青璃给了墨香一个狐狸般的微笑,墨香顿时背后一寒,全身警惕起来,心里琢磨,自家小姐没准又要有什么馊主意了。“好事儿。” 莫颜把墨香按到小榻上,开始扒衣服,习武之后,莫颜力气增长不少,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小姐。 墨香默默垂泪,好好的,小姐就要扒衣服,这做派倒像是个强抢民女的山大王,就算要扒,也得提前给人个心理准备啊。“好了!” 莫颜拍拍手,招呼墨冰,关于刮痧,她已经和墨冰讲解过了,并且用墨冰做过示范,让墨冰感受上牛角在经络上挂的滋味。经脉不通的人,刮痧会疼一些,刮痧之后,背部有很多小小的痧点,晚间睡觉会刺痛,但是这种症状最多一天便会消除。“墨枣,去把窗户和门都关上。” 墨香勉强扭过头,见墨冰正在摩挲着刮痧板,吓得一哆嗦,她觉得自己此刻就是砧板上的肥肉,而墨冰就是磨刀霍霍的屠夫。刮痧之前,墨冰净手,接着,在墨香的后背上均匀涂抹了一层油。目前为止,没有太适合的,反正就起到润滑作用,用花生油就可以替代。 完了完了,上油了,下一步是不是得放油锅里炸了?墨香胡思乱想,脑子也乱糟糟的,见自家小姐抱着胳膊一派淡定的模样,突然就放松下来了。墨冰从墨香的脖颈开始,按照经络的顺序刮,刮到肩甲两侧,墨香疼得大呼小叫,可这种疼过之后就舒服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墨香,忍忍,你肩甲不怎么好。” 莫颜轻声安慰,平日端茶递水做粗活,多少有点职业病。墨香听后,趴着不动了,等墨冰刮完之后,指点了几处墨香的身体上的问题。“墨香,你是不是小日子不太正常啊?”莫颜仔细看了一下墨香的情况,除肩甲处有结节之外,在臀部坐骨区出痧较多,这个部位一般代表月经不调,妇科病,痛经,坐骨神经痛等病症,她排除之后进行筛选。 “小姐,您……您怎么知道?” 墨香弱弱地,刮痧这种疗法到底是怎么发明出来的,这么神,她不但小日子不准,而且经常会腹痛,不过墨香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她都两三个月才来一次葵水。“当然是看出来的。” 刮痧不是万能的包治百病,主要是作用的通经络,排毒养生,顺便能察觉身体哪项机能出了问题。 墨香年纪不大,刚来小日子没多久,应该喝一些中药调节下。高门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生养困难,寒冬腊月在外面走动,寒气入体,很多人都有宫寒的毛病。将来,墨香是要陪嫁到王府去的,莫颜不想轻易给自己的丫鬟配人,定要找一处好人家。“墨香,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莫颜问得很隐晦,在大越,高门大户的小姐出嫁,身边总会跟着几名陪嫁丫鬟,这些丫鬟卖身契捏在小姐们手中,只得乖乖听话,一般都是做夫君通房小妾的人选,这是心照不宣的。 虽然这是规矩,可莫颜接受不了,想到神仙一般的皇叔身边浑身赤裸地躺着丫鬟,她就觉得膈应,心里不怎么舒服。 “打算?奴婢没打算啊。” 墨香好不容易爬起来,懵懵懂懂,她一个丫鬟,当然是跟着小姐,如果可能要跟着一辈子的,作为奴婢,哪能有自己的打算,她可不是心大的丫鬟。“我的意思是说,将来我出嫁之后……” 这丫鬟平时挺机灵的,怎么现在就犯傻了呢?莫颜再次点明,说的很直接。 墨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红了脸颊,眼神中还带着一抹惶恐,“小姐,奴婢自从被您和夫人救下,就没想过要离开您了,奴婢知道自己不算太伶俐,等以后您嫁给了王爷,奴婢就跟着您,配个王府的小子,或则自梳一辈子不嫁人都行。”墨香诚惶诚恐,生怕自家小姐不要她,差点哭出来了,以前,她的心向着夫人,那是怕自家小姐受委屈,现在小姐变得聪明,而且很体贴,对她也好,墨香更离不开小姐了。“就算夏日,这地上也是凉的,赶紧起来!” 莫颜伸出手,把墨香拉起来,按到一旁的椅子上,嗔道,“我们墨香这么美,若是自梳一辈子不嫁人,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埋怨我呢。”“可若是让你嫁给王府的小子,本小姐于心不忍。” 墨香好歹是大丫鬟,怎么能配普通的小厮,莫颜的脸面都过不去。 墨香咧咧嘴,差点哭出来,小姐是什么意思,不是让她做王爷的小妾吧?呜呜,不要啊,还不如自梳呢!王爷是天边的云彩,她就是脚下的尘土,高攀不起,而且,她这么聒噪,王爷会拍死她的。 “你放心吧,我是说将来给你找个管事。” 莫颜现在就开始琢磨起丫鬟的婚事,总得找户人口简单的好人家,听说万俟玉翎的暗卫还没娶亲,暗一,暗三,暗四,可这三位的性子……她摇了摇头,说到底,暗卫见不得光的,而且危险也要大些,她不能坑了丫鬟。万俟玉翎身边的人,莫颜接触的并不多,王府的冯管事得有三四十岁了吧?其余的人要么是车夫,要么是打杂的,莫颜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一位,远在湖州的李德。墨香是个随和的性子,只要遇见李德,立刻变成乌鸡眼,二人谁也不让着谁,吵翻天,莫颜琢磨,吵着吵着没准就到一起去了。“小姐……” 墨香期期艾艾,总觉得哪点不对劲,可又说不出什么来,摇摇脑袋,把刚才奇怪的感觉抛到了脑后。第二日,张大姑娘上门请安。蝴蝶班从正月开始忙到现在,众人几乎没有一日得闲,这样下去,对嗓子不利,莫颜做主让众人休息几天,结果从早上开始,就有人拍响城西宅邸的大门,要求加戏,还有不少人是从远道而来的乡绅,花费重金请蝴蝶班上路,为他们老爷太太的唱戏。“小姐,当初我就想一定会火爆,可没想到是这个样子。” 张大姑娘眼底带着青黑,一脸疲惫,眼中隐隐有红血丝。好在,杨小花的案子,已经在京城唱完了,现在缺少合适的戏本子。 每日盘点账目要到深夜,除去正常的花销之外,增添道具,油彩,胭脂水米分等也需要投入一笔银钱,不过对于收入来说,投入点不算什么了。“银子谁也不嫌多,但是也不能为了赚钱而不顾自己的身体。” 莫颜一向主张身体第一,若是身体垮了,得不偿失。最近她一直在尝试写话本,却总不能静下心来,前世几个轰动的案子都属于高科技犯罪,似乎不太适应这个时代。其中的DNA,指纹比对,用高科技手段寻找尸源等等,在大越用不上。除非是外乡人克死他乡,否则找个人还是挺容易的。 百姓人家,乡里乡亲,大家都熟悉,经常走家串户的闲聊,不像现代人那么冷漠,一个楼的居民,在电梯里相遇,招呼不打,各种漠视。“小姐,咱们今儿休息,胡班主想来和您商讨一下未来的戏路。” 悬疑目前很火爆,但是不晓得可以火爆多久,或许未来百姓们口味会变化,蝴蝶班总要做好随时转变戏路的准备。“这个我有想法,等过一段时间,咱们再商量。” 莫颜很笃定,本来想写一些言情的肥皂剧,才子佳人,花前月下,可发现,对这个时代的女子,是一种思想上的毒害。 蝴蝶班是为了赚银子,但这不是根本的利益,她给百姓们茶余饭后找点乐子,想给仵作们提供一条新的思路,传统的验尸手段,有诸多漏洞,仵作们需要接受新的思维。季米分蝶一案,被写成了卷宗,发往大越各个城池,作为仵作们学习的教材,以后在勒死和自缢而亡上,有更好的判定。莫颜发现,因果报应,天道循环这是个很好的观点。至少人们相信善恶终有报,所以这成为百姓们的信仰,还是善良的人居多。“小姐,那咱们下个戏本子,您……” 张大姑娘眨眨眼,有些迫不及待,这两部戏在京都造成了轰动,已经火到周围城池,相信在南边,百姓们也有所耳闻。 “你们先休息几天,过几天咱们再排练新戏。” 莫颜低着头,思索一番,太简单的案件没办法作为连载的模式,其实蝴蝶班也可以唱几出短戏的,不过这样就抢了京都戏班子的生意,现在大家都在自己的领域发展,安安分分挺好,她不想节外生枝。蝴蝶班的老老少少都比较辛苦,起早贪黑,唱戏的能得到一部分赏钱,而后勤负责道具的只有基本的工钱,同样付出劳力,非常不平衡。莫颜知晓这点,所以更大力宣传后勤人员的辛苦,月钱定的很高,而大家都有上台做群众演员的机会,蝴蝶班个人所得的收入并不是很大。 等悬疑火过之后,莫颜有其他的想法,她想在蝴蝶班的戏里,宣传一些民间比较简单的方子,例如风寒,风热,腹痛等,一些基本草药的辨认,尤其是村里人家,田地中很多野菜都有各自的功效,根本不需要花银钱到药铺采买。 “小姐,您心里有数就好,胡班主一直因为没有新戏而着急上火呢。” 张大姑娘调侃几句,胡班主真是一颗心全部扑在上面,眼瞅着快火遍大越了,突然断掉戏本子,着急上火,牙都肿了。“火遍大越算什么?或许有天可以火遍天下呢。” 莫颜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胡班主就是心思太重,也太心急了些,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而且能适应大越这里的案子,她还需要琢磨琢磨。送走了张大姑娘,莫颜托着腮,琢磨的现代的案例,最近忙着城西铺子的事,忽略了蝴蝶班,这戏本子拖不了几天了。又到了一天的正午时分,屋内如蒸笼一般闷热,王府送来了冰块,莫颜放在冰窖中舍不得用,才农历五月就这样了,等到了酷暑时分,出门走几步都要晕头转向,也不晓得爹娘在湖州如何,过了夏,总要回来了吧。“小姐,奴婢帮您收拾几件衣物,王爷的马车停在垂花门处等您呢。” 墨冰进门之后,手脚麻利地翻箱倒柜,快速收拾出两个包裹来,见莫颜没动静,催促道,“首饰匣子的钥匙在墨香手中,奴婢没有。”墨香刚刚出门不久,去陈国公府上给陈英送消息,后日大哥莫轻风休沐,肯定要回家一趟,莫颜安排一个二人相见的机会。“恩?出门一趟,带这么多东西作甚?” 莫颜迷糊着,万俟玉翎上门之前也不通知一下,每次都是,直接到府里,让她措手不及。“王爷带您去汴州几日,奴婢跟去伺候。” 墨冰接过莫颜手中的备用钥匙,快速打开首饰匣子,找了几支轻便的朱钗,出门在外,一些从简。“可是,可是我已经告诉陈姐姐明日来做客了啊!” 莫颜扶额,墨香才出门送信,她这么快就反悔,不好吧? “小姐,现在也来不及过去送信,不如您写书信一封交给门房。” 眨眼的工夫,墨冰收拾妥当,莫颜那边也写好了书信,二人一同来到垂花门处,莫颜上了马车。果然,万俟玉翎是夏日居家旅行必备利器,马车上没有放冰盆,却分外凉爽,还有一股淡淡的梅花香,莫颜自觉坐在一侧。“咳咳,王爷,您带我去汴州庄子上消暑?” 万俟玉翎低着头,乌发凌乱地散在两肩之上,他修长的手执着白子,正对着棋盘苦思冥想,没有理会莫颜的话。“王爷,您听不到?” 莫颜提高了嗓音,这下,坐在马车外的车夫和墨冰都听到了,二人对视一眼。 “桌上有点心。” 万俟玉翎抬起寒眸,状似不经意地看了莫颜一眼,再次低头,声音冷硬。这丫头,怎么就不知道害羞呢?她以为那天是小孩子过家家?李嬷嬷到底有没有教导所谓的男女之事?“您是嫌弃我聒噪了吗?” 莫颜苦着脸,装可怜,然后毫不客气地拈起一块点心,恩,味道不错,王府的厨子就是不一般,听冯管事说,还有一位在宫中退下来做点心的御厨。万俟玉翎没有回话,内心万分纠结,这几天确实在处理一些事务。 在大越开国之时,万俟家的老祖宗留下一部分隐卫,誓死效忠万俟家,而隐卫分为明卫和暗卫,明卫多半已经成为大越的各个世家家主,这并不是秘密,而暗卫十分隐秘,是一股相当神秘而庞大的势力。万俟家每一位皇帝登基,都要得到明卫和暗卫的支持,这是惯例,可到父皇那辈,隐卫便不知所终,不晓得其中出现什么差错,或是隐卫内部出现了动乱,隐卫已经几十年没有出现过了。万俟玉翎仔细查探,当年万俟家老祖宗的藏宝图在机缘巧合之下落入他手中,现在缺少的,正是这隐卫的势力。 隐卫有多少人,分别藏在什么地方,有可能在庙堂,也有可能藏匿于市井,万俟玉翎完全猜测不到,大越各地的暗桩遍布,却没一点线索,相信太后和皇上万俟御风的人也在追查,万万不可让他们的人先下手为强。这次去汴州,是接到汴州传来的消息,万俟玉翎要去前往查证,可他一人出行,目标太大,就借用了带着未婚妻游山玩水的名头。另外一点,他也考虑到了,让手下将领见见莫颜,万一日后若他出事,虎符无法调动军队之时,只得让她跑一趟了。万俟玉翎不答话,莫颜就安心吃着糕点。既来之,则安之,皇叔大人会把一些都安排好,她需要跟着服从就好。 双驾马车宽大,车厢内布置奢华,走在官道上非常平稳,莫颜倒在小榻上,睡得正香甜,迷迷糊糊,感觉马车出了城。万俟玉翎放下手中的棋子,在拉门里找了一条毛毯,车厢内的温度有些低,若是就这么睡着,兴许会染上风寒。沉睡中的莫颜,朱唇微微翘起,明眸紧闭,纤长而浓密的睫毛如蝴蝶的羽翼一般,发出匀称的呼吸,万俟玉翎无奈地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方纯白的帕子,这丫鬟,吃了点心之后不擦嘴,红润的唇上,还有糕饼的碎屑。 轻轻地用帕子扫了一下,莫颜眉头皱了皱,却没醒过来,一转身,用后背对着万俟玉翎。 还能不能行了?竟然偷看她睡觉,莫颜自从习武之后,很是敏感,有人接近定能感觉出来,尤其被皇叔大人气场那么强大的人注视,她想到唇上有碎末,脸都红了,马车上哪有缝隙,让她钻进去吧,再也不想出来见人了。   ☆、第024章 最有效途径是投怀送抱 大越京都,皇宫。 皇上万俟御风刚在太后的寝宫归来,对于如何处置端午西园赛龙舟一事,母子二人发生激烈地争吵。 于太后一心向着自家侄女,态度蛮横。是那些老臣自己给自己找事,有人溺亡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意外事件,怪只怪这些人嘴贱,又不会凫水,生死有命,都是天意。 大越摒弃了前朝的制度,并非三年一次,而是年年都有科举,文举和武举轮换进行,人们的关注重心都在文举,而武举,就不那么显眼了。 于太后出身将门,却对于满口之乎者也的文官没有什么好感。对于朝臣有人提出一切都是于家小姐的错这一说辞,愤怒至极。这些文官,一旦在某方面体现出弱势,就开始撒泼打滚,到处找人顶缸,比市井泼妇还不要脸面。 尤其把礼义廉耻挂在嘴边的御史们,惺惺作态,总表现出一副忠君为民的形象,如若不合心意,就吵吵嚷嚷,哭哭啼啼,恨不得撞死在大殿的柱子上,以垂名青史,每次都是干打雷不下雨,你倒是撞啊! 于太后每每想到那些御史们就头疼,一个个都是墙头草,多亏他们的小头目左都御史莫中臣不在,不然那个愣头青在朝堂上闹翻天,还是有点难搞的。 “姑母,都是菲儿不好,如若不是菲儿撺掇表哥……” 落水之后,随被及时救起,于菲儿仍旧遭了不少罪。她是会凫水的,但西园的湖水下面长着茂密的水草,那日被推落水,腿部缠在水草上,多亏有船娘相救,她才捡了一条命。 于菲儿的小脸苍白,脸颊凹进去几分,眼中闪着莹莹水光,看着就像风雨中一朵无助的小白花,哪有一点将门女的霸气。 “菲儿,安心,姑母一定给你做主。” 于太后摸摸于菲儿的头发,安慰了几句。对她来说,娘家人才是最亲近的,而这个天下,早晚属于于家。若是万俟御风听话识相,让自家侄女坐上皇后之位,以后二人的孩儿继承大典,她勉强可以容忍,不然的话……这个皇位,还是于家人坐上才更稳妥。 “可是,姑母……” 于菲儿眨眨眼,勉强忍住眼底的眼泪,眼眶红红而又故作坚强的模样,看起来更加可怜。 爹爹说过,识时务者为俊杰,离开北地到京都,她存了心思,要在京都开拓广阔的天地。于菲儿从小习武,并且熟读兵法,人又美艳无双,多次带领于家军击退北地部落的攻击,自此之后成名。 “挡我者死”是她最信奉的箴言,眼瞅着就要登上高位,谁晓得中间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而她这个外来户竟然被打得不可开交的文武百官炮灰了!皇上为了息事宁人,肯定要处置几人,而赛龙舟是她提出来,不管孰对孰错,总要有个顶包的人。 于太后眯眯眼,心中琢磨,这背后似乎有一双手在推动着,出了这件事之后,于菲儿的德行上有个污点,注定不能做皇后,整个朝堂上最大受益人,便是叶相和其女叶宛西。 没错,幕后之人除了叶相,还多了个万俟御风。作为皇上,当政多年,一直被于太后管制,手下得用的人有限,早就起了夺权的心思。对于菲儿欣赏归欣赏,为了不让外戚专权,万俟御风定不可能让于菲儿做皇后,而宠溺多半为假意,明面上安抚太后。 西园突发事件,出乎意料,却是一个很好引子。叶相顺水推舟,背地里和那些意外丧生官员的家属透露,一切都是于菲儿的主意。 真假并不重要,问题是人死了,而那么多武将得罪不起,但是于菲儿不同,就算再有背景,于家几位将军远在北地,远水解不了近渴,于菲儿一个弱女子,理所当然,承受众人滔天的怒火。 “菲儿,别说傻话,这和你没关系。” 若是要求皇上举办赛龙舟的是她呢?难道那些官员的家眷敢进宫撕了她?于太后非常不忿,柿子都可软的捏。 “废话,当然和我没关系了,关我屁事!” 这话,于菲儿不敢说,但是在心里已经骂了祖宗。万俟御风还算不算是男人了?不就死了三个小官,大越就是不缺人,那么多科举上来的都在候缺儿呢,死三个官员怎么了?竟然赖到她身上,又不是她踹人下水的! 虽然这么想,于菲儿仍旧眨眨眼,眼中的泪珠顺着眼角滚落,让于太后心疼不已,心肝地叫了半天。 这个时候,于太后想起了左都御史莫中臣,若是莫大人在,情况或许不会这么糟糕,至少不会蛮不讲理地赖到她侄女身上。 此刻,御书房内,万俟御风抿着茶水,状似不经意地问身边伺候的公公,“小李子,你说莫爱卿在,朕是不是能有个好帮手了?” “回皇上的话,莫大人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定能为皇上分忧解难。” 李公公顺着万俟御风的意思,心里寻思,莫大人啊,您上次给的金子不算白给,如今派上用场了吧?不过莫中臣是清官,怎么也懂得贿赂呢?李公公有金子拿就乐得开花,根本不多想。莫大人说的对,伴君如伴虎,说不定哪天惹恼了皇上就没了性命,趁着还喘气,多捞点,他自己在皇宫中,吃用没什么开销,可宫外还有一大票家人呢。 “是啊,朕不应该派他去湖州,明明知道他是个认真性子,定要追查到底。” 万俟御风叹息了一声,在朝中琢磨着人选到湖州接替莫中臣。这段日子,朝中百官不时地发生几出闹剧,两位大人因为抢青楼一个姐儿打得头破血流,若是莫中臣在,定要上奏申饬一番,让两位大人无地自容。 “皇上,从京都到湖州万水千山,想必莫大人吃了不少苦。” 李公公跟着叹息,莫中臣回来必须得感谢他,他这是帮着邀功呢。 京都乱糟糟的不提,莫颜正坐在马车里,百无聊赖,现在她见到下棋就眼晕,万俟玉翎主动提出对弈,她的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 二人在下晌进入汴州地界。汴州是一座大城,分为七八个县,而万俟玉翎的大营总部在一个较偏远的郊区,一路行进,今夜要露宿在野外了。 “那倒是没什么,我有经验,就是出来着急,没准备蚊香。” 莫颜四处查看,在马车最内车有宽敞的床榻,上面有纱帐,应该可以阻挡一部分蚊子,夜晚在车内补眠,车窗要开着,不然的话不透气。 “车内不会有蚊子。” 夜里,马车的温度更低,蚊子基本上不会飞进来,冻得哆嗦,哪有心情咬人?再好的蚊香,也有一股浓烈的味道,万俟玉翎从不用那种东西。从京都到汴州大营最多两天时间,露宿荒野,莫颜可以接受,她最大的优点就是苦中作乐,就当作一场旅行了。 沿途的景色不错,花草繁茂,空气清新,偶尔看到几条清澈见底的溪流,里面有小鱼欢快地游来游去。 莫颜打开车窗,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她伸出手,感受马车进行带起来的轻风。 手心有软软的触感,莫颜睁开眼一看,手心是一条黑色带绿花的毛辣子,这种虫子很常见,与其说讨厌,还不如说是惧怕。别看莫颜对死人尸首可以毫不眨眼地解剖,但是她也有个小弱点,就是怕虫子,特别是黑漆漆丑陋的生物,蜘蛛,蜈蚣等,都不在接受的范围之内。 “啊!” 莫颜尖叫一声,迅速甩出了虫子,毛辣子飞得很高,正好甩在了树上准备偷袭的黑衣人脸上! “什么玩意!对方有准备!”倒霉的黑衣人从树上跃下,自知暴露了。他这么一喊,四周埋伏的黑衣人不得不跳出来。扔了个毛辣子,换来一群黑衣人,这是什么情况?莫颜摸了摸袖子,那把常用的匕首还在,她安心了些。 学武一年,勉强可以自保,若是遇见劲敌,这两下根本不够看的,莫颜很有自知之明,快速地关上车窗,把黑衣人的手夹得嗷嗷叫。 “王爷,有刺客,咱们怎么办?” 遇见黑衣人次数多了,莫颜几乎已经习惯,她在第一时间问万俟玉翎的安排,她好配合,看看能不能除掉几个祸害。 “下车练手。” 万俟玉翎丢下棋子,轻轻拍了下手,缓缓站起身,拉开车门。刚才路过就听到树上的响动,可见这些人身手不怎么样,连隐藏气息都不会。 “您是说我?” 车门打开之后,立刻有黑衣人提着刀往里挤。万俟玉翎随手取下车壁上挂着的短刀,放到莫颜手中,然后轻轻一推,把她推出窗外。 什么情况?莫颜回头,见车窗已经被关上,差点喷出一口血,这种时候皇叔大人不应该身先士卒的吗,怎么把她给丢出来了,这是一个大丈夫应该有的行为?莫颜很是鄙视。 “兄弟们,上!先把这个女的抓起来给咱们老大做压寨夫人!” 离得近了,莫颜才看清楚一些,这些黑衣人高矮胖瘦,参差不齐,手里的家伙更像是柴刀,很是笨重,三招两式下去,趴下一片。就算是练手,也得找强硬一些的吧?为什么这滋味更像痛打落水狗?莫颜摸着下巴,看着脚下哀嚎的黑衣人们,疑惑了。 “兄弟,你不说咱们劫的是个书生吗?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咋多出来个妞儿呢?” 一个圆滚滚的胖子在地上咕噜一圈,用手抹着眼泪。真他妈疼啊,要不是那位姑娘好心没用短刀,他这条命就交代了! 书生?这似乎是找错人了。莫颜一脸黑线,听了半晌终于明白。这伙人是附近山头的,他们老大早年丧妻,留下六岁的儿子。 由于这群人占上为王,附近的学堂都不收人,于是他们就想了办法,在路上打劫书生,想给他们老大儿子找个先生,不得以才出此下策。 马车的车门打开,莫颜摇摇头,上了马车。这群人虽然可恶,到底不是穷凶极恶之徒,还是留着一条命吧。 万俟玉翎身上越发冰冷,车厢内有结冰的趋势,他的眼中冒着冰花,眉毛上染上一层寒霜。 寒毒深入骨髓,如今有愈发控制不住的趋势。他知晓那群人不是被派来劫杀的黑衣人,功夫不高,只会简单的把式,所以才推莫颜出去,他怕他真的忍不住会杀人,怕她会吓到。 “王爷,您看起来不太对。” 莫颜抖了抖,她看了一眼刚才喝过的茶水,上面浮着一层薄冰,想起墨冰曾经说的,变了脸色。 “让车夫快一些。” 万俟玉翎强压着戾气,他怕再不远离,会把那些人全部诛杀。尤其是在她的面前,他不想也不能。车壁上形成一朵朵洁白的冰花,莫颜呲牙,忍了又忍,这才来到万俟玉翎的身侧,拉住他的手,整个人依偎在他的怀中,“王爷,我好像有点热。” 突来的温暖,让万俟玉翎的手背青筋凸起,他的眸子闪现一丝了然之色,把莫颜拥在怀中,用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后背。 “好像舒服多了。” 莫颜呲牙咧嘴,勉强露出一抹浅笑,抱着万俟玉翎不撒手,小手在他的后背上乱摸。天啊,赶紧有点温度吧,不然她会成为在夏日里第一个被冻死的悲催人士。 一股暖流直达心底,万俟玉翎感觉身上的寒气在逐渐地减少,他眼眸中的冰霜融化成为雪水,更加澄亮透彻,直达人心。莫颜咬牙坚持,一直看到车壁上的冰花变为水汽,消失于无形,她才舒了一口气,难道治疗寒毒最有效的途径是投怀送抱?若是她不在怎么办? 万俟玉翎是她的未婚夫,抱别的女子她肯定会不舒服,不然的话,就让暗一,暗三和暗四试验下? 车窗外的树林中,三名暗卫不约而同的抖了抖,彼此都有不好的预感。四周张望,并没有隐藏的黑衣人啊。 二人就以这样的姿势一直搂抱着,一直到莫颜再次睡了过去。可能是姿势问题,莫颜的呼吸清浅,嘴边还有一丝亮晶晶的可疑痕迹。 “英姐姐,还是你们府上的桂花鸭好吃……” 莫颜咂咂嘴,搂着万俟玉翎的腰,侧过头,那丝晶亮很快顺着她的嘴角,流淌在万俟玉翎纯白色的衣袖上。 “唉。” 似乎是一声叹息,仔细听又消失于无形,万俟玉翎轻轻摇头,无奈地掏出一方帕子,温柔地帮助莫颜擦拭唇角。可能是刚才收拾几个黑衣人劳累,莫颜这次并没有醒来,错过一次钻地缝的机会。 马车继续前行,一直到天色昏暗。车夫和墨冰二人前去打猎,二人拎着两只野鸡,两只兔子。墨冰坐在小溪边,手里一把三寸长的小刀,手脚麻利地给兔子剥皮,在兔肉上切成菱形,方便一会火烤,佐料能进入其中。 莫颜醒来之时,马车内已经点燃了油灯。她动了动身子,突然发现自己的位置有些不对,回过头,万俟玉翎一手拥着她,一手拿着本书,这姿势,有点像妇人抱着小娃,莫颜顿时脸色通红,连带着细白的脖颈,都染上了红霞。 “醒了?起来用膳吧。” 万俟玉翎声音平淡,仔细听,带着点那么僵硬。莫颜不好意思地起身,用手捋着耳边的几缕碎发,她很是尴尬,不知怎么面对他,只得干咳两声,然后找了个借口,利落地跳下马车。 盯着莫颜的背影,烛火的光映照在万俟玉翎的脸上,他的神色越发幽深,眼底深处有一抹特别的情绪,很快划过,快到让人捕捉不到。 下了马车之后,天气中多了一股子闷热。荒郊野外,两边是密密麻麻的树林,墨冰正坐在火边烤着兔肉,兔肉已经变成金黄的颜色,滋滋地冒着油花。 “小姐,您睡醒了?” 墨冰抬头打了个招呼,翻动树枝,用刷子抹了一层蜂蜜。她可没有那么体贴能想到准备这些东西,地上的一系列瓶瓶罐罐,都是车夫拿过来的。 “恩,好香啊。” 莫颜嗅着兔肉的香气,打马虎眼。这次出门只有一辆马车,她宿在马车上,墨冰睡在哪里?树林里夜晚蚊虫多,而且比较潮湿。 “您不用担心奴婢,奴婢以前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墨冰神色平静,一手举着托盘,掏出一把匕首,快速给烤好的兔肉大卸八块,上面撒了些辣椒米分。 “真好吃!” 烤兔肉又麻又辣,还有淡淡的甜味掺杂其中,莫颜不顾烫嘴,咀嚼地飞快,等吃到只剩下两只兔腿,她这才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句,“王爷用过了吗?” 墨冰面皮抽动,心道您现在才问,不觉得太晚了吗? “王爷还没有用,让您先用。” 墨冰心里炸开锅,当时在车窗处请示,她看得很清楚,自家小姐被主子拥在怀中,二人在一处,出奇的融洽,而她竟然在主子的眼中发现一抹叫做柔情的东西。 “这……” 莫颜盯着盘中两只兔子腿,很是纠结,她还没吃饱,要不要把这两只兔腿让出去?左思右想,她闭着眼睛,紧咬牙关,做视死如归状,莫颜托着盘子来到车窗前。 “小姐,王爷不食兔肉,奴婢正在烤山鸡。” 墨冰好心地提示一句。 “那你不早说!” 莫颜瞪了墨冰一眼,什么时候,这个丫鬟竟然会调侃人了?这兔肉嫩,味道不错,莫颜美滋滋地刚想端走,突然,从马车内探出一只手,抢走了托盘。 “你不是说王爷不吃兔肉吗?” 莫颜叉腰,无语望天,她发誓以后再也不相信墨冰说的了。 天色晴朗,天幕中挂着一条银河,在银河的一头,明月高悬,月光皎洁。空气中,草木的清香和烤肉的香气杂糅在一起,一辆马车停路旁,莫颜不自觉地,感受到内心的宁静。 墨冰烤好了山鸡,送到马车旁边,里面剩下两只鸡腿。墨冰立刻会意,这是主子怕自家小姐没吃饱,特地留下的。 主仆二人坐在火堆旁边谈心。莫颜想到前世,她们局组织去草原旅行,那是中秋月圆之夜,草原已经很冷了,众人披着薄棉袄,在篝火旁边载歌载舞,和当地居民一起庆祝。 还没蹦跶多一会儿,有人惊慌的跑过来,在一处深深地草稞子里发现一具赤身裸体的女尸,于是莫颜纠结地丢下烤全羊,跟着同事们去工作。 事后,同事们还在调侃莫颜,说她是柯南,走到哪里都有让人倒霉的霸气。这点,莫颜非常不服气。碰上尸体,人已经死了多时了,和她没关系。她出现,正好可以从中寻找证据和线索,为死者说话,从这方面讲,是好运才对。毕竟冤死的人,心心念念的,也不过是找到凶手而已。 “小姐,您不用自谦。” 墨冰用树枝划拉一下火堆。小姐和王爷在一起,没有什么好事,以前传闻主子衰神附体,出现在哪里哪里有事,现在看来,自家小姐也是如此,这算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 “这个和我有什么关系?” 莫颜坚决不承认。无论是林苗月,赵桂花,李月娥还是夏若雪,她们倒霉都是自己作死,怎么能赖到她头上? 莫颜一直想做点什么收拾几人,狠狠地报复,结果她还没准备好,这些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失身的失身,下场凄惨,就拿于菲儿来说,莫颜打算摩拳擦掌好好斗一斗,于菲儿就被牵连进了端午龙舟事件。 “小姐,以后谁也不能得罪您,谁得罪您谁倒霉。” 墨冰扯了扯嘴角,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小姐您有什么法术吧?不用太谦虚。 入夜,莫颜睡不着,一直在床上打滚,而万俟玉翎穿着纯白色的里衣,正在打坐,他闭着双眸,周深散发着白色的冷气,越发显得虚无缥缈,似乎一个不注意,要羽化登仙一般。 “我怎么觉得有点热呢。” 这次是真热,万俟玉翎寒毒被控制之后,马车内没有那么冰冷。美色当前,莫颜咽了咽口水,她不是圣人啊。 “恩。” 这像是一句暗示。万俟玉翎立刻领会,他上前几步,熟练地把莫颜的上半身拥在在的怀中,俯下身,在她的额头上印下轻吻,轻声道,“睡吧。” 这句话,似乎有着魔力,莫颜闭上眼睛,很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而万俟玉翎竟然舍不得放下,一个姿势坐到天亮,奇怪的是,寒毒没有发作。 又是新的一天。 陈国公府上,陈英早早的起身,在院子里练了一套拳法。上次从法华寺所抽的签文,回来告知娘亲,结果她娘大惊之色,原本应该去庄子上避暑,也不让她去了。 出门遭劫,在京都城内,谁有这个胆子?陈英才不相信自己会那么倒霉。难道在闷在家中,原本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吗?“恩,就那套红色的衣裙吧,做了还没穿过。” 听说莫轻风今日休沐,陈英掰了掰手腕,发出清脆地响声,颜颜通风报信,若是收拾了她的大哥,应该不会太介意吧? 大红色最好,穿着明艳而张扬,这种颜色,是那些小妾姨娘们终其一生都无法企及的。 丫鬟婆子伺候着陈英洗漱,又化了淡妆。自家小姐涂脂抹米分,看起来明艳动人,原本小麦色的肌肤和两道浓眉,让陈英看起来英气逼人,颇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感。 “小姐,您这模样,倒像是女将军呢!” 贴身丫鬟抿嘴一笑,老国公为人并不死板,不在乎什么规矩,但是陈国公府上的几个儿媳都出自世家大族,对规矩看得很重要,府上只有陈英是个例外。 “桂花鸭好了吗?上次颜颜和我念叨呢。” 陈英用过早膳,稍作整理,乘着马车出门。御史府和陈国公府都是大越的一流府邸,两府乘马车约莫半刻钟。刚准备进入御史府内,正好碰见回府的莫轻风。 “子曰……” 莫轻风心里不痛快,面上一派淡定,他一身青灰色的长衫,背着手,摇着脑袋开始准备。 “慢着!” 陈英很是头痛,最不耐烦有人在她面前显示才能,陈英从小受她祖父影响,偏爱习武,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不然也不会和京都草包小姐成为好姐妹。 “打断别人说话,这就是陈国公府上的家教?” 莫轻风眯着眼,出言挑衅,对上次陈英追了他三条街非常不满,多亏那个时候没有遇见同窗,不然他的面子往哪搁?堂堂国子监学生,竟然怕一个小女子不成! “别什么都扯上国公府,本小姐有没有家教,你很快就知道。” 陈英把鞭子提在手中,从马车中探出来个脑袋,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之前还担忧在御史府见到莫轻风不好下手,在路上特地等了一会儿。 “满口荒唐,粗俗无礼!” 莫轻风眼神闪烁,他不得不承认,上次的疯婆子,这次穿着一身红衣,看起来明艳动人,颇具风情。 陈英已经及笄,常年练武,身姿健美,胸脯高耸,和京都走路都用丫鬟扶着的小姐们不同,明媚而张扬。 “是啊,本小姐还想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更粗俗的怎么办?” 陈英挑眉,对着莫轻风做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怎么办?什么怎么办?跑呗!好汉不吃眼前亏,莫轻风快步进入御史府,慌忙地吩咐门房,“愣着干什么!赶紧关门,否则晚上没肉吃!” “大少爷……” 门房抓抓头,犹豫片刻,自家小姐在走前留下书信,并且留话,陈国公小姐可以进府,不得阻拦。 御史府现在莫颜当家,能不能吃肉又不是大少爷说的算,想到此,门房耍了个心眼儿,假装一个趔趄,陈英趁着这瞬间,下了马车,提着鞭子往里跑,正好,她要来个瓮中捉鳖。 “别愣着,赶紧进府。” 车夫让陈国公的马车入内之后,关紧了大门,自家的热闹,自家人看看就好了。 这边,莫轻风回头一看,差点爆粗口,府上的下人怎么搞的,把这泼妇放进来了,真是天要亡他啊! “莫轻风,速速来受死!” 陈英挥舞着小鞭子,在身后叫嚣。不是说书生都是没力气的吗,这莫轻风,跑的比兔子还快,陈英学过多年功夫,竟然追不上,二人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 “陈英,这不是陈国公府的后院!” 一着急,莫轻风忘记子曰,心中盘算去哪里躲避,御史府就三进院落,陈英应当不太熟悉前院的,为今之计,最好还是跑到前院去。 “莫轻风,你站住!” 追了一刻钟,竟然跟不上莫轻风的速度,陈英也急了,她跺了跺脚,气得甩了鞭子,刚好打到莫轻风的后背上。 “扑通……” 莫轻风摔倒在地,一旁的丫鬟婆子们躲在树口观看,眼神带着兴奋,她们倒是想看看,大少爷会不会被收拾了,平时吩咐个端茶送水也要念叨一番之乎者也,确实让这些大字不识的人听着烦躁。 “男女授受不亲!” 莫轻风见陈英要扑过来,当机立断,再彪悍的女儿家,也要在乎自己的名声! “哼,有谁看到了?这院中可没有人。” 陈英故意忽略树后看热闹的下人,上前就要对着莫轻风的脸施展拳头,结果因为今日穿着长裙,不小心被裙角绊倒,整个人失去重心,扑了上去。 “陈英,你个泼妇,每天都在吃一头牛吗?这么沉!” 陈英扑倒,莫轻风被当了肉垫子,他只觉两团柔软撞击在他坚硬的胸脯上,想到书房那些春宫图,顿时窘迫起来,君子有可为,有可不为,他虽然喜欢看杂书,可本质上还是清纯的书生。 “莫轻风,拿命来,今儿本小姐要灭口!” 陈英怒极,既然忘记二人的尴尬姿势,她骑在莫轻风的身上,再次忘记自己着了长裙,只听咔嚓一声,裙角崩开的声音响起,院中,是长久的静默。 莫轻风和陈英,包括树后的丫鬟婆子都傻眼了。 “这次,本小姐真要灭口了。” 陈英阴森森地声音响起,莫轻风顿时觉得身体一寒,心中祈祷,小妹,快来救场!   ☆、第025章 比禽兽还禽兽 夏日里,绿荫浓密,花开得正艳,位于御史府前院的小路两侧,几个丫鬟婆子正在小声地议论,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状况。 “咱们怎么办?出去救场?” 一个掌管库房的婆子面有难色,从心里上,她是希望自家大少爷被小小的收拾一下,若是能改掉满口之乎者也的毛病,那么再好不过了。 “这恐怕不好吧?来者是客,咱们出去,大少爷脸上挂不住啊。” 另个婆子说着,眼珠不转地观察滚在一起的陈英和莫轻风二人,祈祷陈小姐手下留情,别把大少爷打个生活不能自理,若是不能去国子监,留在府上休养,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下人。 “看情况好像很严重,大少爷身体瘦弱,架不住陈小姐的拳头吧?” 小丫鬟眼中闪过一抹忧心。莫轻风今年刚好十八,身量比较高,清瘦,平时穿着一身青灰色的长衫,身上常年带着墨香气,举手投足尽显读书人的风骨。 “我看不见得,大少爷已经开始反攻了呢。” 场面有些混乱,陈英完全忘记自己会武艺这一茬,和莫轻风展开一场肉搏战,她骑在莫轻风的身上动拳头,结果这厮竟然喊着打人不打脸,她才不管这些,一股子气血上涌,左右开弓,把莫轻风凑成乌鸡眼。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陈英你个泼妇,别怪我不客气!” 脸上受伤,莫轻风不能忍,这样如何见人?他虚张声势,快速翻身,手直接冲着陈英的胸口而去。 “你……下作!” 陈英面色通红,一时间,竟然愣住,没有闪躲。 “你想的太多了!” 莫轻风的手转移方向,从陈英的头上拔掉一根金簪,插在土中,用这股巧劲爬起身,鄙视地看了陈英一眼,扭头就跑。“莫轻风,你禽兽不如!” 御史府上下人稀少,人少有少的好处,二人扭打一刻钟,也不见有人出面阻止。 陈英羞愧地面色通红,为什么手到了胸前转移方向?那嘲讽的眼神是怎么回事,这厮到底是不是男人,竟然瞧不起她!难道,她很小吗?陈英低下头,看着自己高耸的胸脯,迟疑了。 “那也比禽兽强!” 莫轻风跑到一处安全地带,见陈英衣衫不整,不怕死地继续嘴贱挑衅,“有本事你来抓我啊!” “莫轻风,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陈英气得跺脚,提着鞭子从后面追赶,她的裙角处开了线,倒是方便迈开大步,这下莫轻风急了,往自己的书房钻。 没人知道,御史府书房里藏着一条暗道,他也是想藏匿春宫图的时候才发现,看来今日,得用暗道才能躲避陈英那个泼妇。 闹了这么久,颜颜呢?这丫头,不会是躲在暗处看他的笑话吧? “哪里逃!” 莫轻风前脚刚进书房,来不及关门,陈英随后便到,二人推搡在一处,旁边的书架承受不住重量,摇摇晃晃,咣当一声,倒在地上,上面的书噼里啪啦地掉落。 祖父曾经说过,书是读书人的命根子,沾上一点茶水弄脏了,都要肉痛好几天的,眼下她把这么几百本书推到在地,倒是没有底气了。 “抱歉,我不知道……” 陈英眼神飘移,摸了摸鼻子,她和莫轻风之间有仇,却是和这些书没仇的,眼瞅着几本书掉落在水盆中,她赶紧捞出来,却是已经被水打的彻底,上面的字全花了。 “天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孤本,孤本!” 莫轻风摸着胸口,脸色一白,子曰也没心情说了,他面色颓然,突然用刀子一般杀人的目光看向陈英。 “这个,对不住,大不了我赔你就是!” 陈英挺了挺胸脯,输人不输阵,再说是书架倒了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儿,莫轻风自己也有责任。 “赔,你用什么赔?把你卖了都不够!” 莫轻风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几个字,他站起身,缓缓地走到陈英的面前。 “喂,看在你是颜颜大哥的面上,我对你算客气的!” 陈英对于损坏别人心爱之物很是心虚,但是莫轻风这个态度,让她极为不爽,什么把她卖了都不够?她好歹是陈国公府尊贵的孙小姐! “咦?你这里还有《双凤奇案》啊!” 气氛冷凝至冰点,陈英皱眉,她退后几步,故意不看莫轻风的眼睛,这么一扫,发现了精装版的《双凤奇案》。 这本书,书局还没出,陈英是蝴蝶班的忠实戏迷,一直想买一本印刷体作为收藏,见此,她大喜,脸上立刻有了笑模样。“别动!” 莫轻风瞪大双眼,扑上去快步上前阻止,可此时已经为时已晚,陈英打开了第一页,又是一个蓝色的封面,上书“鸳鸯三十六式”。 “怎么不记得有这出戏呢?” 陈英念叨了一句,继续翻看,上面是男女交叠在一起的身体,在私密部位无限放大,并且画工细致。她已经及笄,有教养嬷嬷专门教导男女之事,当然知晓这意味着什么。 “你这个没教养的泼妇,未经主人允许……” 莫轻风异常尴尬,这本书是他新得的,还没来得及看完,为了不被人发现,他特地找了一个书皮包上了。 “莫轻风,你……你比禽兽还禽兽!” 陈英忍无可忍,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逼真的春宫图,莫轻风这个表里不一,人面兽心之辈! 二人在书房中吵架,丫鬟婆子们在外面听墙角,比禽兽还禽兽,这意思,大少爷非礼了陈英小姐? “看不出来啊,一向呆板的大少爷竟然有这本事!” “啧啧,这是好事呢,以后夫人可少了一桩心事,咱们写书信吧,让夫人到陈国公府上提亲!” 丫鬟婆子们顺着窗户的缝隙看,自家大少爷莫轻风已经把陈英逼到墙角,二人眉目传情,眼神火热。 看来书信是必须要写了,但是作为御史府的下人,胳膊肘绝对不能向外拐,众人商议,书信上写,莫轻风对陈英一见钟情,已经到达了一日不见岸如隔三秋,茶饭不思的地步。 此刻,被丫鬟婆子们误会的莫轻风一手扶墙,眯着眼睛,声音充满了魅惑,“到底那个被杀人灭口的应该是谁?” 陈英:…… 郊外的马车上,莫颜正在哼着小调,吃饱喝足,没有李嬷嬷在一旁指手画脚的操练,日子过的逍遥快活。 今早醒来之时,她发现自己竟然又躺在万俟玉翎怀中,一回生,二回熟,莫颜已经没有任何紧张的感觉,她很是淡定地和他打招呼,顺便狗腿地替他捶腿。 整晚都是一个姿势,血液流动不畅,皇叔大人腿已经僵硬了吧。用过早膳,前面就是汴州大营所在的西山县。当年征兵,因为汴州距离京都近,很多士兵都是汴州人,而西山,十之七八都是军户人家。 马车进了县城之后,这种差异就体现出来了,百姓们似乎要更加爽利,一些豆蔻年华的小娘子们手里拎着提篮,走街串巷地叫卖,这在京都或者沿途的城池,是看不到的。 听卫子纤说,北地女子也是如此,那地方苦寒,一年有半年都处在冰雪之中,所以其实一年真正能劳作的时间不多,家家户户都是一个人顶两个人用,在过冬之前,存够口粮银子。 莫颜很羡慕北地生活,本想和于菲儿打听,但是看于菲儿那惺惺作态的模样,想来也不会说什么,没准还要哄骗于她。 “白面馒头,好吃的白面馒头!”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揭开提篮上的白布,顿时,空气中弥漫着麦香味儿,这些馒头又圆又大,刚刚出锅,路过的行脚商人纷纷停下来购买。 西山县不大,却是从北地通往京都的必经之地,常年有来往的客商路过,客栈酒楼的生意火爆,经常满员,有时候吃上一口热乎饭菜都难。慢慢的,百姓们咂摸出味道,自己在路边支小摊子,走街串户,重点和路过商人推销自家吃食。 “王爷,今夜咱们在哪里投宿?” 莫颜撩开车帘,县城的路并不太宽,两边酒楼茶馆林立,客栈门口停着车马,看窗子都开着,貌似已经没有空余的房间了。 “西山大营。” 万俟玉翎端了一杯茶,却没送入口中,他顺着车帘一角看了看天色,阴沉着,凉风阵阵,没准要下雨了。 西山大营有万间营房,士兵们按照等级,普通士兵睡着通铺,屋子大就十几人一间,高级将领有单独的院子,可以拖家带口,院子有专门的灶间,一般都不跟着士兵们吃大锅饭。 在营房不远处,有硕大的校场,平日风雨无阻地操练。万俟玉翎原本手下三十四万大军,经此一战,人数直线下降,不到三十万人了。 “您也有自己的院子?” 莫颜并不意外,她以前觉得万俟玉翎是个很矫情的人,接触过后,发现自己的主观臆断容易存在偏差,在战场上杀敌几年的人,又能对环境有多挑剔?真正的战争是残酷的,残酷到她想象不到的地步。 “恩。” 万俟玉翎是军中主帅,当然有自己的院子。不过并没有多特殊,就是一个小两进的院落,前面有放置车马和仆从居住的地方,后院正房三间,还有一个单独的灶间。无论是将士还是士兵,在营地都不是来享受的,每日里有残酷的训练。 一年四季,难得休沐几日,有探亲假,这还是在没有战争的时候,一旦上了战场,十年八年与亲人断了联系的大有人在。 西山大营是重地,门口处有一队士兵们正在站岗,见到马车,立刻要求其停下,下车检查。 莫颜以为,万俟玉翎会坐在马车上打个招呼,但是出乎意料,他站起身走了出去。“将军!” 士兵们立正行礼,眼里带着一抹激动之色。在西山大营,万俟玉翎只有这一个身份。 “恩。” 万俟玉翎点点头,接过士兵牵过来的一匹马,身子利落地策马在前面带路,而车夫驾着马车在后面跟随。 第一次来到军营,莫颜很是好奇,地下铺着青石板路,两边一排排整齐的青砖瓦房,看着还很新,听墨冰说以前的大营在京郊,是皇上万俟御风觉得不太稳妥,才把众人赶出京都。 那点小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无非是怕万俟玉翎造反,大军在京都,随时可能包围皇宫,若是在汴州就安全多了,京都内,除去御林军之外,还有十万精英城防军。 此时,士兵们正在校场上训练,远远地传来气势恢宏的吼叫声,营地偶尔有管理后勤的士兵送粮食和蔬菜,见到万俟玉翎,无一不是激动万分。 一行人来到万俟玉翎的院子,在军营的一角,为了显示军中主帅地位的不同,房屋要高大一些,不知道谁有雅趣,竟然在前院种上了蔬菜瓜果。 这个时节,菜地里的菜品丰富,黄瓜,茄子,豆角,还有各种绿色的菜蔬,窗前有一个葡萄架子,一串串的葡萄正青着,若是不看周围的环境,莫颜以为到了一户农家。 “小姐,您跟奴婢来吧。” 下了马车,墨冰身上背着几个包裹在前面带路。汴州大营她不是第一次来,因此很熟悉,别看这没有被营房包围,四周都是巡逻的士兵,很安全。 万俟玉翎已经提前打好了招呼,营房已经被打扫得干净整洁,在莫颜的房间,窗纱,床帐和被褥都是新置换的,小几上摆放着几盆鲜花,内室顿时显得有些生动起来。 窗外刮来了一股凉风,墨冰进门之后,放下支起的窗户,远处的乌云滚滚而来,快下雨了。 屋内的摆设虽然不比御史府舒心,胜在干净整洁,莫颜坐在椅子上喝茶,心里琢磨着晚上的伙食。军中有专门的议事大帐,万俟玉翎似乎有事情处理,一直到华灯初上,才匆匆而归。 “轰隆隆……” 一道闪电划破了天际,紧接着是怒吼的雷声。莫颜站在屋檐下,左侧不远就是灶间,她摸着咕咕叫的肚子,纠结着,“晚饭到底何时开?” 万俟玉翎迈着大步进门,面上看不出情绪。刚才召集众位将领议事,很明显发现吕副将心不在焉。 吕副将今年约莫有三十岁出头,是万俟玉翎一手提拔的将士,一手家传的枪法使得出神入化,在战场上勇猛无敌,更加难能可贵的是,此人不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辈,心中有谋略,与袁焕之并称为大周二儒将。 素日,吕副将是最认真那个,今儿不知道怎么了,如坐针毡,总像是心里有点事,会议结束之后,他草草地往营房赶。 万俟玉翎平日不言不语,实则非常关心下属的情况,尤其是将士们的家人。前朝有多少将领临阵倒戈都是因为家人被敌方抓起来威胁。 军营重地,不得带女眷的规矩也被万俟玉翎打破,只有照顾好家人,将士们才能更一门心思的扑在战事上。如今箭在弦上,不能有任何意外。 “晚膳?你没做?” 万俟玉翎反问,莫颜瞪大眼睛,把手指着自己的脸颊,“王爷,您说什么?我做?” 皇叔大人带着她来,和着是为了有个使唤丫头?莫颜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让她做下人的活计,有些为难。 “不然呢?李嬷嬷教导你小半年,总得有点成果。” 万俟玉翎淡定喝茶,说得理所当然,营地有专门做饭的妇人和火头兵,他都打发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期待莫颜像平头百姓的夫妻一样,给他做一顿饭。 “那您不早说。” 莫颜鼓着脸颊,做饭当然没问题,在御史府上有专门生火的小丫鬟,菜也会洗净切好,她不过是做做样子,在锅里划拉两下,哪有大家闺秀进厨房烟熏火燎的,李嬷嬷教会的主要是做点心和炖汤。 “厨房里有新送来的鹿肉,你看着做了吧。” 万俟玉翎说完,扭头进了离间,只留下莫颜一脸忐忑地拉着衣摆,心中默念:皇叔大人,您血气方刚,还需要吃鹿肉滋补?也不怕流鼻血。 莫颜认命地招呼墨冰陪着进了灶间,鹿肉是新鲜的,她切成薄片,又让墨冰在后院摘了一些新鲜的蔬菜,切了土豆,泡发了木耳,灶间里还有新鲜的莲藕,全部切片端盘。 “小姐,您……” 墨冰揉了揉额角,不是说做几样小菜,就这么生着端上去了? “火锅,懂不懂?” 在御史府上,自家人曾经吃过一次,但是那会是夏天,出了一身汗,家里人就用的少了,莫颜是看到厨房有芝麻油和芝麻酱,这才想起来。 天色晚了,若是做菜还得半个时辰,莫颜已经饿的受不住,正好这会下了雨,吃火锅正好。 “王爷,出来吃饭!” 莫颜摆好碗筷,见锅内的水已经开了,赶紧下了一些青菜,这次因为材料有限,做的是清汤锅,其实老鸡汤的锅底更香。万俟玉翎对火锅不陌生,用筷子夹起几样菜蔬,从容不迫地放在锅内。 火锅,他很少吃,因为洁癖的关系,总是不能忍受其余人的筷子在里面搅合,若是自己吃,又失去了乐趣。 “恩,这鹿肉已经腌渍过了,滋味不错。” 莫颜主动给万俟玉翎夹菜,这段在汴州的日子,全靠他照顾,这尊大佛千万不能得罪了。 外面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内室点着明亮的油灯,火锅冒着的热气,万俟玉翎置身在一片白色的雾气中,感觉暖暖的,这么吃着,常年没有温度的身体,竟然感觉到暖意,额角上见了薄汗。莫颜吃得畅快淋漓,鹿肉滋补,肉片细滑。这个时候的鹿很少有养殖,都是猎户们在山中打来,物以稀为贵,一碗小小的鹿肉汤就要买上几两银子。 万俟玉翎边吃,边打量莫颜,脸色被白色的水汽染得如胭脂一般,筷子不停地涮着肉片,似乎这桌子上几样青菜都是美味珍馐,让人不知不觉地跟着多吃了一些。 以前,在军营中,万俟玉翎都是一个人用饭。出门在外,没那么多的讲究,偶尔叫上李德一起,但是李德毕竟是下人,有些拘谨,见他放下筷子,即便是吃饱,也跟着停下。万俟玉翎知晓他不自在,就不会刻意要求了,原来有人陪伴的滋味是那么的不同。 第二日,雨过天晴。莫颜是被校场里的喊声吵醒的,她揉揉眼睛,盯着头顶的双喜络子发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御史府。 昨天用膳之后,莫颜觉得不够尽兴,非要拉着万俟玉翎一起喝酒,然后她好像喝多了,具体做了什么,她自己也不知晓。 莫颜眨眨眼,草草洗漱一番,换上一身轻便的衣裙。 不远处的青菜叶子已经被雨水洗刷过,变得绿油油的,上面没有一点泥土,翠绿惹人爱。湛蓝的天空飘着洁白的云朵。 莫颜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问,“墨冰,我昨夜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吧?是你送我回房的吧?” “没有,小姐您安心。” 墨冰暗暗翻了个白眼。如果说喝醉了拉着主子的手不放,非要主子搂抱才肯睡觉,对着主子摸来摸去的不算出格举动的话,那真的没有,一切都很正常。 “那我就放心了,嘿嘿,我就说嘛,我酒品还是很好的。” 莫颜心虚地笑笑,发现小几上有一封书信。墨冰解释说,这是早上收到的,御史府传来的消息。 “哈哈,大哥暴露了,怎生是好?” 莫颜抿着嘴偷笑,上面详细地记录府上的情况,尤其是陈英那句经典,“比禽兽还禽兽”。 这二人彼此都掌握了对方的秘密,恨不得灭口,最好的办法就是凑成一对,有共同的秘密。 早膳是墨冰煮的粥,配着几样清淡的小咸菜。咸菜就是军营们的士兵每顿都有的,除了咸就是咸,这滋味真不怎么样。万俟玉翎去军中议事,在晌午的时候回来,对莫颜说了一件事。早年在边关打仗,吕副将一直没得闲,好不容易得胜归朝,才能和自己娘子有朝夕相处的时间。 二人一直没有孩儿,现在形势吃紧,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上战场了,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吕家就成了绝户。 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男子都容忍不了的。吕副将让自己娘子独守空房,不可能去找小妾姨娘,可在爹娘那里又过不去。 好不容易苦熬着,吕副将的娘子有孕,这可高兴坏了一家人,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前几天开始,他娘子身体突然虚弱下来,郎中说有小产的先兆。 “哦?” 莫颜摩挲着下巴,没见到人,这个不好说,她现在不过是学到一些皮毛,跟着丽娘,李嬷嬷都学习一些,家里还有孤本。小产征兆是多种原因造成的。 “王爷,那我带着墨冰去看看吧。” 莫颜思虑片刻,站起身,整理一下,上门也不好空手,马车里有准备的精致的点心匣子,她让墨冰提着。按理说,不过是一个下属的娘子,就算身上有诰命,也不用莫颜这个未来的南平王妃探望,她主要是去瞧病,后宅不稳,将领无心训练,作为将军,还要操心这些琐事,莫颜真心感到不易。 吕副将的小院在营房的最后一排,院子用细密的篱笆围着,篱笆上爬满花藤,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只听到一声声的叹息。墨冰敲门,片刻后有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娘开门,大娘的面色愁苦,见到莫颜一愣,“您就是将军的未婚妻,莫家小姐吗?” “快请进,本来应当是老妇人上门拜见,无奈家中忙乱。” “大娘,您不用客气。” 莫颜知道这些军户人家并不是很讲究规矩,她也是怕老妇人拘谨,话了几句家常。 说到在西山大营的日常琐事,大娘面上带了笑,话也多了起来。吕副将职务不小,家眷可以在京都生活,但是大娘就这么一个儿子,当年千难万难才生出来,自此难产伤了身子,所以对吕副将疼的很眼珠子似的。 同为女子,当然理解女子的不易,可是她是个当娘的,又不好让吕家绝后,儿媳病病歪歪,这孩儿万一生不下来,都三十多了,以后有孕还是不容易的,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莫颜跟随着走进偏厅,普通将领人家,只有一进院子,分东西厢房,西厢房被用作灶间,东厢房一间放杂物,一间留着住人。 “大郎媳妇,快快起来,莫小姐来了!” 莫颜连连摆手,内室的床上,躺着一个病弱的妇人,脸色惨白,有些脱相了,莫颜想,孩子现在没小产,还勉强能保住,也算是运气。 “莫小姐,真是失礼了,您请坐。” 吕副将的娘子说话柔柔弱弱,勉强勾起一抹笑。莫颜见她眉眼打结,一副郁结于心的模样,心中怜惜了几分。 这个时候应该压力很大吧,孩儿若保不住,以她这个年纪,是很难生产了,莫颜琢磨着。 屋中并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事,摆设简单,听大娘说,吕副将的俸禄有一多半都接济了手底下的士兵,家里只要有口粮就好,一穷二白,自家想吃肉,都靠自己养的老母鸡。 “文娘,看,刚才有士兵送来了鲫鱼,还是活的,最是新鲜滋补,你喝了一准儿能好。” 大娘面色兴奋,自家的银子接济了士兵们,士兵们也不是没心的,投桃报李,经常得闲过来帮着打柴挑水,听说文娘身子弱,跑到十几里的河边抓鱼。这鲫鱼难得,是个滋补的好东西,比药材吃了安心。 “文娘,你陪着莫小姐说话,我去把鲫鱼炖了。” 老妇人用手擦了擦围裙,眉眼带笑,“莫小姐若是不嫌弃,就在这里用饭吧!老妇人别的能耐没有,做的鲫鱼汤可是顶呱呱的呢!” “大娘,辛苦了。” 不是恶婆婆,手也是粗的,为这个家操劳不容易,没有孩儿,能怪谁?文娘在最好的年华独守空房,而吕副将在外打仗,只能说,造化弄人,好在老天开眼,让他们有了孩儿,千万不能失去了。大娘走后,莫颜帮着文娘号脉,文娘的身体极其虚弱,这才是要造成小产的主要原因。 内室里并没有如大户人家所用的麝香,红花等物,莫颜的嗅觉灵敏,并未发现异常。 “咦,冬瓜的味道?” 两个人闲聊几句,莫颜这才问,“大娘在做什么呢,这么香?” “鲫鱼冬瓜汤,娘在市集上听人说的,很是滋补……”文娘说了一半,见莫颜变了脸色,她突然说不下去了,心下奇怪。“我去厨房看看,这味道鲜香,忍不住了。” 莫颜表现得和十几岁小姑娘一般天真烂漫,文娘欢喜着,脸上有了笑模样,若是自己的孩儿能早点出生,也该这么大了。来到厨房,莫颜先是看了鱼汤,之后拉着大娘,直奔主题,“鲫鱼性味甘,和胃补虚,消肿去毒,利水通乳,是不错的。” 大娘点点头,正想说什么,就见莫颜神情严肃地转折,“但是,与冬瓜同食,容易造成脱水,身体虚的不能用。” “莫小姐,您懂医?” 大娘的眼神立刻变了,额角上冒了汗滴子,都是她的错,在集市上听人说这是个好方子,才巴巴地回来给儿媳用,她之前一直找不到原因,寻思这两样都是常见的菜,没想到掺和在一起,反倒变成了一张催命符,她的孙子啊,差点因为她的大意失去了!   ☆、第026章 顺藤摸瓜 山花烂漫,绿影婆娑,青山绿水,精致恬静优美,这是位于京都京郊,永平侯府的一处庄园。 对比京都的火热天气,京郊要凉爽多了,夏若雪正坐在池塘边的一处八角小亭,双手托腮,眼神无焦距地盯着连连的荷叶。 “小姐,快到午时了,您还是回房去歇晌吧。” 秋意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有几样新鲜的果子。 此刻正是吃甜瓜的季节,甜瓜用冷水拔过,分成八瓣,入口清脆甘甜。 往常,夏若雪很喜欢吃甜瓜,可今日看到却皱了皱眉,觉得腻歪的很,“秋意,你刚才离开这么半天,就是去摘甜瓜了?” “小姐,奴婢去找庄头娘子说话,顺便塞了点银子。” 自从大吕氏病重之后,府上的管家权就被永平侯交给了小妾吴氏,慢慢的,府上的下人转移了风向,虽然看在世子夏明轩的面上,明里不敢有什么克扣,但是以前的恭敬荡然无存,只剩下讥讽。 丫鬟婆子进门取换洗的被褥,板着脸,有那胆子大的,还要嘲笑几句。 人啊,就要认命,当初作恶多端,有什么事都用他们下人顶缸,这不,报应来了,大吕氏嘴歪眼斜,说话还要流口水,本来一副尊荣就不怎么样,现在更让人不忍直视。 大吕氏虽说看着骇人,但是内心不糊涂,她极其不甘心,一次深夜,拄着拐杖,从正院跑到小吴氏的院落。那夜月黑风高,小吴氏正和永平侯行房不久,浑身赤裸,处在高氵朝的余韵中,猛地看到窗边一个黑影,翻着白眼,披头散发如厉鬼一般,她顿时吓得晕了过去。 虽然这件事发生在黑夜,被永平侯极力压下,但是府上哪有什么秘密,丫鬟婆子以此为乐,正妻偷看男人和小妾行房,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第二日,永平侯找来夏若雪,让她陪着大吕氏到京郊的庄园避暑,找个清净的地方,方便大吕氏调养身体,他好来个眼不见为净。 夏若雪想提出异议,后来一想,先避到庄子上也是好事,在府上面对这么多的不尽心的下人,总是听到小吴氏逞威风的消息,娘的病不会好。心病还需心药医,找个依山傍水,风景优美之地,没准就能好转了。 “恩,娘最喜欢鲫鱼,炖两条吧,用那嫩嫩的豆腐。” 夏若雪叹息一声,内心悲凉。一个没有管家权的主母,到了庄子上,何时才有回府的机会? 庄上的下人很多都是在府中犯错的,被娘大吕氏打发来,众人心有怨怼,自然对娘的态度就不会好哪里去,现在是冲着她在,还算尽心,若是她嫁人该怎生是好? “小姐,夫人吉人自有天相,等江南的神医来了,药到病除。” 秋意勉强地勾勾嘴角,劝说一句。好在她要作为自家小姐的陪嫁,跟着到护国将军府,现在就希望夫人能活着,哪怕生不如死,别耽误小姐成亲,不然的话,守孝三年,任谁也耽误不起。 “但愿吧。” 夏若雪恹恹的站起身,先去看了一眼大吕氏,然后到房里。最近几日,袁焕之很少来找她,不知是因为忙,还是因为别的事,李月娥被关在冷宫,夏若雪知情,她一直犹豫要不要找个机会放出风声,可若是众人知晓,李月娥也就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对比赵桂花的府上,同样失踪了女儿,京兆尹李大人只是私下里慢慢寻找,对外一直称病,李月娥人不怎么样,却有一个好父亲。 正午的大太阳火热,被夏若雪心心念念的袁焕之正在护国将军府的练武场上苦练功夫,他上身赤裸,露出精壮的腰身,腹部有八块腹肌,小腹上方有浓密的毛发,看起来很是性感撩人。 府上的丫鬟婆子路过的时候,眼睛止不住地瞟着,自家少爷怎么都晒不黑,温润如玉,一点看不出是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 “袁郎,这是我泡的菊花茶,喝一杯吧。” 袁焕之年纪不小,已经有了几个教导人事的通房,但是他最偏爱的只有面前的阿苏,府上的人都不清楚阿苏的身份,看在袁焕之的面子上,尊称一声阿苏姑娘。 “阿苏,这日头晒着,你出来干嘛?” 袁焕之随手用脖子上的白布巾抹了一把汗,一手接过托盘,一手拉着阿苏到树荫处,阿苏来自北地部落,一直很不适应京都的气候。 “我想看看你啊!” 阿苏眨眨眼,明艳的脸蛋上露出一抹俏皮的神色,袁焕之无奈地笑笑,声音越发柔和,他的眼中带着宠溺,竟然没有任何演戏的成分。 “别闹,过几天我去汴州办事,好好陪陪你。” 最近朝中气氛沉重,刚死了三位朝廷重臣,原本轰轰烈烈的选秀,悄无声息地结束,万俟御风只留下几个女子,剩下的全部出宫,自行嫁娶。因此龙舟事件,万俟御风终于找到借口,从开始对于菲儿的百般呵护变成冷漠以对。 叶宛西当夜就被翻了牌子,直接加封为宛妃,是后宫中地位最高的人之一。为此太后很恼火,连续几天拒绝皇上的请安。 “袁郎,夏若雪那边,还需要去安慰一下吗?” 阿苏跟在袁焕之身后,刚进门,就被袁焕之抱在怀中亲吻,他的大手不老实地乱摸,声音沙哑,“你提她作甚?” 提到夏若雪,袁焕之就恶心地想吐,刚升腾的欲火立刻降下,他搂抱着阿苏,眼中带着认真之色,“你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 “袁郎,我懂得你是迫不得已。” 男子汉大丈夫,要有手段有谋略,利用女子上位有什么丢人的?男子三妻四妾正常,阿苏就当袁焕之去青楼玩个米分头,她一点也不介意。 “谁知道夏家这么没用。” 和夏若雪定亲,袁焕之深深地后悔,永平侯府闹出这么多丑闻,成了京都的笑柄,连带着他出门还要被嘲笑一番。也因此,皇上对夏家颇有微词,夏若晴虽已进宫,但是却没得到皇上宠幸,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没有利用价值,惹得一身骚,袁焕之已经快要呕死了,追根溯源,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他想了一周也没弄明白。 “还是第一门亲事好,那个林苗月头脑简单,很好掌控。” 人说死就死了,定是死在女子的嫉妒心之下,阿苏叹口气,并不奇怪。上次算计莫家小姐没成,又损失了李月娥这枚死心塌地的棋子。 二人坐在一处商议,北地形势变化万分,阿苏决定给北地送信,入侵大越,让袁焕之提前给于家送信,得到太后和于家的信任。 这边,莫颜正在喝着鲫鱼冬瓜汤,如吕副将的娘所说,她做的有一套,鲫鱼细小的刺已经被煎的酥了,汤是奶白的颜色,上面撒着绿绿的葱花,汤的味道鲜美杂糅冬瓜的清香。 文娘得知这种汤身体虚弱的人喝容易造成脱水,她担忧地问道,“莫小姐,你喝真的不碍事吗?” “不碍事的。” 莫颜摇头,这碗汤便宜了她,但是有一点还没搞清楚,喝了这种汤对身体有影响,让身体虚弱,文娘说她们家没种冬瓜,这几天都是另外一位军中将领的娘子送过来。 每次有了鲫鱼,冬瓜立刻送过来,真的不是故意的吗?莫颜沉思,面上有些心不在焉。 “说起来,锦娘真是个有福气的,一共生了三个小子,胎胎都是男娃,我经常去她那坐坐,希望能沾上点喜气。” 文娘一脸羞涩,陪着莫颜聊了几句,便乏了,正好到午时,莫颜找了个由头告辞。 汴州大营的将领人家的院子和百姓人家差不多,前面的过道狭窄,有点类似老北京的小胡同。可能是因为地方有限,需要建造的房屋多,从后排的前窗可以看到前屋的后窗,几乎是相对的。 “墨冰,那个锦娘是谁,你有印象吗?” 主仆二人说着,回到院中。万俟玉翎还没回来,应该还在军中,莫颜无聊到厨房转了一圈儿,发现这边也有几条新鲜的鲫鱼,正在水盆里游来游去。鲜活的鲫鱼最好,晚来用来加菜。今天不用万俟玉翎说,她提早准备,也好能早点开晚膳。 “奴婢以前跟着主子在边境,这些女眷不会跟过去,所以没什么印象。” 墨冰摇摇头,主仆二人到后院摘菜。菜地一直有专门的人打理,上面结着硕大的果实,豆角秧子上几乎看不到几个虫眼,想来伺候菜地的人很用心。 莫颜跟着于嬷嬷学炖汤和几样拿手的点心,炒菜这等事都是厨娘的,但是在现代她一个人生活,多少具备点技能,做菜的味道还不错。 “小姐,您可是发现了什么?” 墨冰敏感的发现自家小姐神色有些不对,从文娘的脉象来看,应该是接触过麝香和红花等物,在她家中没发现,这么说和文娘平时接触的人有关系。 “没错,而且冬瓜是那个锦娘送的,我觉得这一切太巧合。” 做法医的,难免想的多。军中几十万人,不免会出现一两个奸细,若是士兵,作用不大,如果是将领,把己方的作战计划透露给敌方,莫颜用帕子擦了擦额角上的汗,简直不敢想象那种后果。 晚膳,将领们想要拉着万俟玉翎喝酒,跟随他几年的将士们心中清楚,将军面冷心热,实则还是很关心这些属下们的,众人想开玩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傻,都等着对方开口。 “将军,您要回去和莫小姐一起用晚膳?” 一个黑胖子抓了抓头,每次都是他第一个忍耐不住,总是被人说他是个冲动的愣头青。 众位将领心中暗道问的好,然后齐齐转过头看向万俟玉翎。莫颜草包的名声是在京都发扬光大,这些将领们常年在外打仗,还不知晓,因此对未来的将军夫人好奇。 万俟玉翎没有回答,淡漠地看了一眼黑胖子,转头离开,这群人太没眼色,没看到他准备回去用膳吗? 估摸人快回来了,莫颜做好了晚膳,温在锅中,她想了一下午,决定还是和万俟玉翎说说今日的发现。 夕阳西下,暑气却没有消退的痕迹。房中闷热,莫颜在外面阴凉地支了一张桌子,摆上碗筷,等候上菜。菜品不精致,炒的七零八落,一看就是莫颜的“杰作”,万俟玉翎夹起一片土豆放在口中咀嚼。食不言寝不语是世家大族的规矩,二人沉默地用晚膳。 “味道还不错。” 万俟玉翎用淡茶漱口,站起身,背对着夕阳。夕阳的淡淡的金光洒在他的身上,衣袖随着轻风飞扬。 “你是神仙,我是丫鬟。” 莫颜出神地望了一会儿,这才撇撇嘴,墨冰那丫鬟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桌上杯盘狼藉,只有她一个人收拾,皇叔果然太不知道体贴了!万恶的古代封建剥削者啊! 万俟玉翎的脸色淡漠如水,眼睛如一泓清泉,凝望着莫颜忙碌的身影。 “不急。” 见自家小未婚妻笨手笨脚,差点把盘子摔倒地上,万俟玉翎出声提醒,其实他还想看一会儿,此刻他竟然体会到百姓人家夫妻的感觉,过着柴米油盐的素淡日子。 “你不急,我着急。” 莫颜翻了个白眼,等了一会儿,见万俟玉翎没动作,这才认命地低头捡碗筷。把皇叔大人改造成为一个有眼力价的人,这辈子还有希望吗? 晚膳没多久就到了掌灯时分,万俟玉翎带着莫颜去校场散步。 校场有十几个现代足球场那么大,四周种着绿树,脚下是沙化的土地。听说这些泥土是特地从别的地方运来,只为了下雨天不会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泥里。 现在才到士兵们的晚饭时间,莫颜看到了军中伙食,大锅大灶,里面炖着萝卜白菜,加了一些米分条,主食是每人两个粗面的馒头。 军中将士们辛苦,一日三餐,但是这伙食太过简陋,清汤清水,上面连个油花都没有。 万俟玉翎手中有宝藏,有富可敌国的财富,但财不露白,国库中空虚,根本没有给军中拨多少银两,其中有一部分都是用他的私产贴补的。 二人并肩在校场上散步,远处是一片石头山,月亮被大山遮住了半张脸,多了静谧羞涩之美,远山凝重,天空薄暮轻垂,暗蓝的星辉点点,偶尔路过会看到三两丛野花。 “王爷,您知道锦娘这个人吗?” 莫颜没指望万俟玉翎会知晓军中的女眷,只不过她内心总有疑惑,忍不住问了出来。 “是刘偏将的娘子。” 刘偏将是军中主帅之一,他的原配早已经去了,留下一个女儿。刘偏将悲痛欲绝,不欲再娶,但是其母闹着要孙子,差点上了吊。刘偏将常年在外面打仗,无暇照顾家人,本就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老母亲,这才妥协,由着他娘托人介绍了一个江南女子,那女子臀部生得大,看起来是个好生养的。 锦娘刚嫁过来没多久就有了身孕,怀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后来再次一举得男,这些将领的娘子都非常羡慕锦娘的肚皮,说她是个有福气的人。 “是这样啊。” 莫颜皱皱眉头,心下了然。如果说在军中放入奸细,收买将领的风险太大,不如从家人身上下手,这个锦娘是后来上门的,保不准被某些人买通。 今天去吕副将家中,才知道如今人们把子嗣看得多么重要,若是无子,多年恩爱的夫妻劳燕分飞,甚至闹到家破人亡的多的是。 不仅仅是古代,就是思想开放的现代,男子对不孕的女性也并不宽容,莫颜的朋友中有恋爱十三年结婚的,婚后怎么也没生出孩子,离婚之后,女方很快嫁人生子,这么一看,原来是男方的问题。 而在大越,若是没有孩儿,责任全部由女方承担,什么不下蛋的母鸡等,话说的极其难听,就连京都这些高门夫人,都用此来嘲讽他人,尽显刻薄的嘴脸。 “王爷,我总是觉得文娘的脉象有问题。” 莫颜把今日一些小细节说了一遍,并且坦言自己的怀疑,“文娘说身子好的时候去锦娘的院子做客,我怀疑锦娘那里有一些麝香,红花等物,而且锦娘,一定是故意的。” 或许,这是作为法医的直觉,在案件中,她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有必然性。 万俟玉翎眼眸深深,军中一直有奸细,而且是上层将领,不过对方似乎隐藏很深,并没有和外界人联络过,所以即便是派出了暗卫,一直没查出来那个人到底是谁。 “没错,若是锦娘加害这些将士的女眷,造成军心不稳……” 千万不能小瞧女子,若是女子心肠狠毒起来,杀伐果断,比男子更有魄力。军中的人比较直爽,家里没有姨娘小妾,想不到后宅中那些阴私。 将领们常年打仗,对子嗣看得极为重要,就好比吕副将,三十多无子,若是文娘这胎保不住,恐怕是活不下去了,吕副将夫妻感情甚好,还有什么心思在军中指挥士兵们排兵布阵? 看着没有任何利益的人,内在有割舍不断的联系。要是锦娘真的加害这些将士们的孩儿,还是很容易的。 “刘偏将有三个孩儿,在高级将领中最多。” 万俟玉翎虽然没有明确点头或者摇头,但是他的话,表明接受莫颜的推测。他没说的是,之前另一位偏将的娘子刚刚小产。 “这不过是我的推测,或许是我把人往坏处想了吧。” 莫颜轻叹一声,到底如何,明日上门就知道。锦娘家有没有致人流产之物,不用搜查,光靠着鼻子就能嗅到。 “本王只是觉得,世人皆被表象迷惑了双眼。” 万俟玉翎抬头看着月色,眉眼深邃,身姿挺拔,越发显得芝兰玉树。京都闻名的草包小姐?把所有人都耍了,哪里草包,分明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多亏这只狐狸归他拥有。 “王爷,您想什么呢?” 莫颜从心理学上进行分析,长篇大论,说的口干舌燥,她觉得自己有一瞬间变成了大哥莫轻风,等她好不容易说完,问了半天,万俟玉翎也没反应,那这人做着高冷的动作干嘛?原来是溜号了吗? “咳咳。” 万俟玉翎尴尬地轻轻咳嗽两声,绷着脸,“夜深了,咱们回吧。” 莫颜抹泪,这是重点吗?她费了那么多唾沫星子,白说了? 为了验证,莫颜在第二日一早就跑去找文娘,说是想熟悉一下军中将领的家眷,这也是王爷的意思。 将领们领兵在外辛苦,莫颜作为未来的将军夫人,也不能没一点表示,特地拿了几盒点心上门,本来这些人年纪大些,算是长辈。 文娘很受感动,觉得高门嫡女的气度就是不一般,原本众人商议一起上门拜见的。锦娘家里离文娘不远,二人进门之时,锦娘正在吃力地压着水。 将领们并不是家家都有水井,这边打出来的地下水泥沙较多,所以她们都是拎着水桶去河边打水吃用,水井的水作为洗漱,浇灌之用。 锦娘有江南女子的秀丽却并不清瘦,丰乳肥臀,骨盆宽宽,看着是一副好生养的模样。因为常年劳作,锦娘的手上起了一层厚茧子,她缩了缩手,无所谓地笑笑,邀请莫颜进屋里坐。 江南女子,心灵手巧,房内摆设别出心裁,尤其是几样花瓶瓷器,听说都是她自己烧制而成。 门帘,窗纱下面垂着络子,如现代的流苏帘子,偏厅和内室隔着的屏风,上面的美人栩栩如生,房内的摆设无一不透露其巧妙的心思。 莫颜刚坐下,锦娘便端上茶,不同于普通人家喝的绿茶,上面飘着一层新鲜的花瓣,里面还有几样瓜果丁。 “莫小姐,这是锦娘最拿手的花果茶,您尝尝吧。” 文娘对锦娘很是热络,看来二人平日里是相熟的。莫颜尝了一口,发现其中并没有特殊的用料。也对,如此聪慧的女子,怎么会落人口舌呢。 锦娘不卑不亢,谈吐间语笑嫣嫣,令人心生好感,也难怪锦娘人缘不错。不过莫颜下意识地做了几个小动作,发现锦娘并没有特别的表情,就好像一张脸上,贴上了一张完美的面皮。 房间内只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应该是草木的香气,锦娘身上没有挂着荷包香囊之物,一身淡蓝色的衣裙看着清清爽爽。 “不可能,绝对有问题。” 根据直觉,越是表面上找不到问题,越是说明此人谨慎。鲫鱼配着冬瓜的禁忌,知晓的人少之又少,就算是医馆的大夫,也不可能检查出问题,再说锦娘只送了冬瓜,鲫鱼是士兵们送过去的,方子是吕副将的娘在集市上听人说的,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若是真的这样布局,莫颜只能感叹锦娘心思细腻得让人觉得可怕,至于刘偏将是否知情,还亟待调查。 “昨儿在文娘那里喝了鲫鱼冬瓜汤,我也想给将军做上一道,不知道锦娘可否匀个冬瓜与我?” 在军营里,不拘俗礼,不讲究辈分,彼此都是称呼名字,这样让莫颜觉得轻松不少。 “当然没问题,正好有大冬瓜呢。” 锦娘站起身,领着二人到后院的菜园子,听文娘说,锦娘特别会种菜,种出来的黄瓜,冬瓜等都比别人家的大。后院的一角便是菜地,在另一侧,种着很多花花草草,五颜六色,好不美丽。 文娘很羡慕,但是她是个手笨的,曾经移栽过去两颗秧苗,没有养活。 “今儿我来了,锦娘,让我带走一束花插屏吧。” 文娘指着其中红色,白色和黄色开得娇艳的花丛笑道,“还是要这种花。” “哇,真漂亮,我在京都都没见过呢!” 莫颜故作惊喜,内心大惊之色,她就说嘛,这个锦娘有问题,原来问题出现在这里。 院子种的大部分是夹竹桃,其花有毒性,尤其是孕妇,在怀孕初期不可多嗅其香味,否则容易导致流产。但夹竹桃也可入药,镇痛,去淤,治疗心脏病,癫痫等病症。莫颜一直在寻找,她记得颍川没有,在京都也没见过,那么这种花出现在锦娘的后院,就太奇怪了! “当初我也是觉得好看,才买下的。” 锦娘眼神一深,随即轻笑两声,带着莫颜摘冬瓜,并且不避讳地送了文娘一束夹竹桃。出门之后,莫颜借口很喜欢,便把夹竹桃要了过去,从自家的地里拔出点青菜叶子给文娘插瓶。 文娘一脸黑线,琢磨着京都的小姐果然是娇贵些,这种菜叶子哪里没有,也能当做新鲜之物插瓶?   ☆、第027章 医斗 晚膳,莫颜做了一个鲫鱼汤,又用冬瓜炒了肉片,加上几样小咸菜,等万俟玉翎从大营中归来,二人在一处用饭。 今儿万俟玉翎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莫颜已经饿得眼睛冒着蓝光,她迫不及待地站在门口处左顾右盼,第一次如此希望皇叔大人能马上如神仙下凡一般出现在她面前。 万俟玉翎走在胡同内,远远地看到前面的翠色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轻轻勾起。在议事完毕之后,众位将领商议一同去酒楼喝点小酒,万俟玉翎再次拒绝,心里想着,自家小未婚妻应该等得着急了。 房内弥漫着饭菜的香气,昏黄的油灯映照在雪白的墙壁上,莫颜特地把夹竹桃摆放在一旁的高台,毕竟是有毒之物,还是离得远一些为妙。 “今天是不是有收获了吗?” 万俟玉翎喝了鲫鱼汤,见气氛沉默,忍不住打破以往的规矩,问道。“王爷,您怎么知道?” 莫颜惊讶地抬头,下晌在锦娘家,墨冰都没跟去,难道说消息传得这么快? “你脸上写着。” 冬瓜的味道清新,上面飘着一层细细的油花,很合万俟玉翎的胃口,他默默地给莫颜夹了两筷子菜,眼神波澜不惊,自家的小未婚妻在他面前从来不掩饰情绪,这是不是说明已经把他当自己人了?想到此,万俟玉翎神色缓和不少。 “有吗?” 莫颜放下筷子,摸着自己的脸颊,皇叔真的不是诓她的?能猜到,应该是提前得到了消息,她没表现出任何。 “锦娘果然有问题,而且隐藏得很深。” 暗卫都在附近,莫颜不怕有外人偷听,坦言道,“就在柜子上面的夹竹桃,孕妇只要闻到就容易小产,而且花有毒……” 前世,夹竹桃很是常见,莫颜得知这种花,也是因为一宗案件,凶手不承认杀人抛尸,但是在他鞋底检测出夹竹桃花的毒素来,有充分证据说明他曾经到过案发现场,莫颜也因此对一些有毒的花叶感兴趣,特地花了时间学习。 “果然如此。” 万俟玉翎眸色深深,他一直觉得军中有奸细,细查却查不到什么线索,可见那人藏匿很深,若是锦娘,那这么说对方在几年之前就算准了。 “王爷,您说刘偏将他会不会……” 莫颜没说下去,目前只能说明锦娘背后有不寻常的人,并不能证明刘偏将有问题。只要装作不知情,顺着锦娘这条线摸下去,定能有所发现。 “不好说。” 刘偏将为人耿直,对结发妻子情深意重,但是锦娘毕竟不同的,为刘偏将添了三子,成为军中人人羡慕的对象。 重感情是一把双刃剑,古人云,忠孝难两全,刘偏将若是知晓锦娘的身份会怎么做?他真的能舍弃三个孩儿大义灭亲? “今儿文娘要了夹竹桃,被我换成了菜叶子。” 莫颜囧了囧,当时是灵机一动,现在看起来有些不妥。锦娘如此聪慧的人,会不会有所怀疑呢?目前一切未定,不能打草惊蛇,还要瞒着吕副将和文娘。 军中议事,从北地送来消息,大越以北的部落蠢蠢欲动,似乎有入侵的打算,他已经让人密切关注京都的动静,太后和袁焕之那边应该会有所应对。 “菜叶子插瓶?倒是新鲜。” 万俟玉翎看着莫颜红润的小脸蛋,就想掐一下,他尴尬地抬了抬手,最后落下,怕唐突了她。 “咳咳。” 莫颜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二人的影子映照在墙壁上,渐渐地重叠在一起,屋内一片旖旎之色。 许久之后,万俟玉翎终于放开莫颜,神色懊恼,紧绷的面色出现硕大的裂痕,接着,上面厚厚的冰层碎裂,化成了冰水,他的眼中带着温润,刚才一直想吻她的小嘴,而他真的那么做了。 “王爷。” 莫颜羞红了脸,不晓得已经是第几次了,只是这次的感觉格外不同,万俟玉翎的嘴唇柔软而冰凉,在夏日里,贴着她的脸颊擦过,这种凉爽之感,让人迷醉。 再次发生了亲密事,万俟玉翎表面不说什么,内里觉得尴尬,嘱咐几句,回到议事大厅,若是没有意外,今夜有士兵快马加鞭,送来北地的最新消息。 莫颜是个有福气的人,困扰多时的奸细问题,她一出现便得到了解决,虽说不能确定刘偏将是否是同谋,但拨开云雾,总算有了方向。 汴州大营,议事大厅。 万俟玉翎刚进门,吕副将从会议室站起身,他算准了将军会来,今夜有北地传来的消息,他放心不下,借此机会,也想好好感谢莫小姐,若不是她发现鲫鱼冬瓜汤有问题,文娘一直这么衰弱下去,胎儿迟早会小产。 果然,喝了几种滋补的汤药,文娘精神好了一些,白日里还能陪着莫小姐一起出门走走。 “不必客套。” 万俟玉翎知晓吕副将要说什么,二人共事多年,吕副将是个实在人,定是在心中过意不去。 “将军,属下还是要感谢莫小姐。” 吕副将紧张地语塞,用手不停地磨蹭着衣角,在将军面前,总会不自觉地低头。他一个老爷们不好上门去感谢,只得把满腔的感激之情压到心底。 文娘肚子里的孩儿不管是男是女,都将是他第一个孩儿,吕副将极其重视,最近形势纷乱,万一开战,一走就是三五年,等他回来,文娘已经三十四五岁了,那个时候女子产头胎更是不易。 吕副将正在琢磨措词,有士兵进门回禀,从北地送消息的人到了,一共有三十人带着消息出发,到了汴州,只活下来一人,还是重伤一命呜呼的。 “将军,这是北地送来的书信。” 士兵双手呈上,书信上带着渗透的血迹,不仔细根本看不到上面的小字,万俟玉翎接过,扫了一眼,然后转交给身边的吕副将。 “人怎么样了?” 能从北地躲过重重追杀,把消息送到汴州大营,绝对是个可造的人才,若是重伤不治而亡,就太可惜了。 “回将军,伤情基本稳定。” 士兵单膝跪地,毕恭毕敬。那个送信的人也是命大,本来已经要咽气了,遇见了从江南而来的祝神医。 祝神医行踪不定,来无影去无踪,不受世俗所约束,诊治人完全看心情而定,能出手救陌生人,只能解释为一时抽风。 “神医吗?” 祝神医扬名已久,传闻他是个快要入土脾气差的糟老头子,除去医术之外,还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江湖人想要重金聘请不成,派人追杀神医,每每都被他躲过。这次到汴州应该是顺路,记得永平侯府好像通过什么关系请到一位从江南而来的神医医治大吕氏,不会就是这位吧? “神医人在哪里?” 万俟玉翎本来对这些没有兴趣,但是想到莫颜一直想找人拜师学习医术,便多问了一句。 士兵内心讶异,眼神中就闪现了疑惑的神色,他微微抬起眼睛,看了看将军,还是那副冰冷的模样,周身散发的强大气场让他冷的哆嗦。 “回将军,祝神医好像在悦来客栈。” 人是在悦来客栈被救回来的,神医应当在那里投宿。 悦来客栈与仙客来起名,前者是简单温馨,后者更注重奢华,神医选择了简单温馨之所,可见并不是一个喜欢奢侈生活的人。打发了士兵,万俟玉翎问吕副将的看法,北地蛮族日日练兵,战马膘肥体壮,随时可以入侵大越,己方对比起来,逊色很多。双方如进行小规模的开战,对于家只有好处,可以趁乱招兵买马,不受控制,只要有银子,就能养一支只属于自己的私人军队。 “将军,属下以为,若是北地开战,于家几位将军能够很好镇守北地。” 蛮族部落全民皆兵,那里几乎没有耕地,牛不作为生产工具,以牛羊肉为主食,身体素质强横,但是也存在劣势,蛮族人数有限。 二人商讨军情,不知不觉就过了一整夜。莫颜睡得不太踏实,早上醒来之后,墨冰打水伺候她洗漱,带来一个让人激动的消息,祝神医来了! 传闻祝神医能生死人肉白骨,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当初也不是没有人挑衅,提出质疑,尤其是那些医术传家之人,仗着几本医书就厚着脸皮说自己是绝学。 祝神医真正扬名,是当着众人的面,开了一个人的脑袋,并且那个人活过来了。这一系列事情都是道听途说,被记载在《大越异闻录》上,莫颜当时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在脑海中闪现四个字“开颅手术”。 莫颜从来不敢小瞧古人的智慧,在这个物资匮乏,医疗水平落后的时代,能进行一次开颅手术,她都不敢想,可见祝神医定有过人之处。 “墨冰,和王爷说一声,我想去汴州城里看看。” 莫颜草草用了早膳,有些着急,从西山县到汴州城内,走官道要四五个时辰,现在出发,只能保证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汴州。不管这位祝神医是不是被请来给大吕氏看病,莫颜都想见一面,她非常想知道,那个被敲了脑袋的手术是如何进行的。 人体脑部结构复杂,开颅手术风险高,就是在医疗水平发达的现代,也需要承担一定的风险,祝神医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那里是否有现代的工具,该不会也是穿越的吧? “小姐,奴婢刚出门,锦娘身边的小丫鬟来找奴婢,问您要不要结伴一同去汴州城。” 汴州里来了个祝神医,闹了个人尽皆知,给军队送菜的一位娘子和锦娘相熟,说起了一件新鲜事。 祝神医想要在汴州城停留三天,举办个擂台医斗,凡是能解决他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皆得到黄金百两并一张令牌,此令牌可用一次,可得到祝神医救治的机会。 消息传出,吸引附近城池的上百名郎中,甚至连太医都借着休沐的工夫看热闹,就算输了也不会丢人,谁让对方是声名大噪的神医。 锦娘想去观看,就派小丫鬟来问莫颜是否要同行。 “去,怎么不去!” 莫颜盯着柜子上的夹竹桃,眉眼弯弯,正愁找不到神医,结果这家伙自己出来了。神医见多识广,没准认识夹竹桃,莫颜想种上一些入药用,夹竹桃毒性强,可对于很多病症有奇效。 锦娘才露馅,今日就找机会和她同车,肯定要试探,莫颜照了照铜镜,一会儿还要强迫自己演戏。夏日炎炎,风和日丽。莫颜坐上了锦娘的马车。这辆马车并不算宽大,外面简单朴素,甚至有些寒酸了,等进门之后才发现别有洞天。 马车的墙壁上镶嵌着烛台,车窗的镂空轻纱下面垂着珍珠流苏,打开车门先是一个用玉石串的拱形门帘,玉石上有裂缝和瑕疵,却不影响美感,这份巧妙的心思难得。小几上的茶壶手柄是蝴蝶状的,样式新颖,包括小几,车垫等,都是锦娘闲来无事亲手所做。 “有几年总是闲着,也见不到夫君,只有给自己找点事干,打发时间。” 锦娘喜欢这些小物件,总是亲手制作,几年的工夫,家里已经堆积成了小山,她见没有地方放置,便在汴州城开了一家小店,不仅仅有这些瓷瓶茶碗,还有一些新颖的首饰,价格便宜,生意火爆。 莫颜很怀疑锦娘是不是大吴女子,这做派,和大吴女子没有任何区别,无时不刻地在生活中融入艺术。 马车内燃着一股百合的熏香,味道淡雅,听说熏香也是锦娘自制,莫颜真的想不到这种心灵手巧的妇人会是残害别人孩儿的幕后真凶。 ------题外话------ 有二更,估计二更在晚上,今天突然停电了,所以只能分两次更新,书友们,抱歉抱歉   ☆、第028章 你是不是托儿 马车一路前行,到达汴州城已经天已经擦黑了,莫颜和锦娘刚好赶在最后一批进城,不然的话,恐怕要在城外农家投宿一夜。 悦来客栈人满为患,慕名而来的人已经堵塞在门外,长街两旁都被车马占据,丫鬟婆子小厮们在车下焦急等待,彼此交换得到的消息。 马车上的几乎都是周边的有钱人家,家中有人得了重病无法医治,把希望寄托在祝神医身上,万一摆擂台的时候运气好,能得到他老人家的垂青呢。 “要我说,祝神医没准是个女子。” 一个机灵的小丫鬟刚从悦来客栈出来,神医那么有身份的人,定是住在天子号房,她给了伙计一把铜板,哀求着上去看看,只在走廊中,并不打扰客人。丫鬟看到一个美貌的妇人住在天子号房,身上带着药香气,所以她推断得知。“怎么可能,祝神医定是男子,应该是个老头子。” 身边的婆子撇撇嘴,二十年前,祝神医扬名大越,一般混到神医的称号,没几十年的积累怎么可能,这么一算,老头子年纪不小了。 “切,都说是神医了,怎么可能会老呢,肯定有长生不老的秘法。” 小厮神神秘秘地,丫鬟和婆子神情一顿,认同地点点头,可惜悦来客栈看管严格,他们是肯定上不去了。 莫颜刚下马车,便听到众人的议论。神医住在悦来客栈的消息不胫而走,但是悦来客栈有客房百间,对方不表露身份,众人只能靠推测。 “锦娘,咱们今儿住在这边?” 外面停着这么些车马,恐怕客栈之内早已经没有房间。客栈的布置简单,外面也没有可以欣赏景色的露台,烫金的牌匾之上,挂着一串红色的灯笼。 “恩,说起来也是运气好,我在汴州城的伙计机灵,早早就替我订了个房间,不过委屈莫小姐,要和我挤一晚了。” 锦娘招呼着小丫头收拾包裹,莫颜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跟随伙计进入其中。 悦来客栈一楼是一个待客的厅堂,厅内有几把桌椅,两侧皆有房间,在楼梯口的墙壁上挂着灯笼,分外简洁。 锦娘订的房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位置比较偏僻。伙计领着二人进门之后,端茶送水,并且提醒二人不要到处乱逛,神医在此,他们不敢打扰,虽然他们也不知晓谁是神医。 这间房属于中等房,很宽敞,进入其中先是厅堂,在内侧隔着竹叶屏风,内室的床铺宽大,睡两个人肯定没有问题。 悦来客栈的伙计服务周到,很快,有婆子送上晚膳,并且提着水,锦娘和莫颜分别洗漱一番,各自整理贴身物件。 房间的窗户并不临街,推开窗户,前面是一条死胡同,两侧都是商铺后院的库房,偶尔有打着灯笼的人影闪过。 月光透过树枝,照入内室中。锦娘似乎有事情要忙,带着小丫头到楼下的偏厅见她铺子里的伙计,房内只留下莫颜和墨冰主仆二人。 “墨冰,你说神医会是什么样呢?” 莫颜有些好奇,按理说,神医应该是一派仙风道骨,是个花白胡子年近古稀的老头,但是楼下的丫鬟小厮分析得也很有道理,能做开颅手术的人,还有什么办不到的,没准真的能掌握长生不老的秘笈,莫颜很是眼热。 “小姐……” 墨冰哭笑不得,难怪主子说自家小姐什么都写在脸上,小姐眼睛亮晶晶的,一脸羡慕和期盼是怎么回事?若是神医真有那么神,就不是神医而是神仙,在墨冰心里,还没见过有人比主子更厉害。 “好吧。” 房内的摆设很简单大方,让人觉得温馨,有回家之感,和仙客来各有千秋。若锦娘是奸细,来到汴州无疑是一个传递消息的好机会。 一直等到夜深,锦娘这才回到房间,见莫颜还未睡,有些诧异,“莫小姐,我就睡在偏厅吧,今儿人杂乱,您一个未出嫁的小姐,还是在内室稳妥一些。” 莫颜推脱几次未果,拉着墨香在内室睡下,果然,到了夜深人静,门口传来吱呀一声,有推门出去的声音。“跟着吗?” 莫颜睁开眼睛,推了推墨冰,她有些拿不准,万一是锦娘的试探呢? 墨冰眨眨眼,示意二人继续安睡,在客栈四周有暗卫守护,若是锦娘有什么不寻常,会有人来报告。 床下的垫子柔软,带着淡淡的花香,莫颜这一觉睡得很是踏实,等她醒来之时,天已经亮了有一会儿。楼下嘈杂,很多人都是在马车内过夜,早上想用热乎的早膳,在悦来客栈购买,虽然神医造成很大的轰动,不过仍旧有不少人无动于衷。 早膳是一叠热乎乎的包子,配上清粥,酸豆角,土豆丝两样小咸菜,很是爽口,莫颜比往常多喝了一碗粥。 “神医在客栈对面摆上擂台了,神医出现了,大家快去看啊!” 不知道谁在走廊内大喊了几声,很快有人探出头来,众人兴致勃勃,带着油纸伞遮阳,大户人家的夫人出门,身后跟着提着食盒的丫鬟婆子。天热,在对面没有遮挡的地方,长时间站立脚麻腿酸,聪明的人都板着小板凳去围观。 墨冰想了想,回房准备了一个食盒,里面装着糕饼和瓜果和茶水,二人跟着人流下楼。 一大早,锦娘借口铺子有事情处理,便离开了。反正有人监视锦娘,莫颜索性不再理会,她还是对神医的兴趣更大。 二人刚到楼下,莫颜被这场面吓了一跳,足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好在街道宽阔,还有能围观的地方。 悦来客栈对面已经搭建了高台,高台上铺着红色的地毯,四周挂着红绸,灯笼和绣球,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的小姐比武招亲。 “神医来了,那个人就是神医!”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上台,老者背着手,精神矍铄,面色红润,留着山羊胡,眼神在人群中扫视一圈。 “祝神医,救命啊!” “祝神医,我家小儿总流口水怎么办!” 底下的百姓群情激奋,一边拍手一边大叫,后排还有大户人家的下人举着旗呐喊,引人注目。 “荒谬,你小时候不流口水?多买点零嘴吃就行了,嘴馋。” 老者轻轻咳嗽两声,声音洪亮,台下的百姓们一阵哄笑,不愧是神医,就是有个性。 “祝神医,您什么时候开始擂台?小人不才,想要挑战!” 百姓们闻言,立刻让出一条缝隙,一个四十来岁穿着长衫的中年人走到前面,此人正好站在莫颜前面,趁此机会,莫颜拉着墨冰狐假虎威,跟在中年人后面一起出场。 这个人郎中莫颜见过,上次问诊大会,被其中一位小姐请去,据说擅长治疗偏瘫等疑难杂症。 “咳咳,你们认错人了,老夫不是祝神医。” 被叫了半天神医,开始听着有些飘飘然,可有人出来砸场子咄咄逼人,这感觉就不怎么美了,老者很快澄清自己的身份。 “老夫是负责搭建擂台之人,到擂台上走一圈。” 提起这个,老者很是怀疑,那个出银子搭建擂台的人是神医?怎么看也不像,当时祝神医找到他,请求他帮忙搭建擂台,因为他的手艺是最好的。 当时,老者非常疑惑,问那个吊儿郎当,和没骨头一般的神医,擂台搭建随便有人就可以,为何找他这种能工巧匠。 当时祝神医的回答让老者一口水喷出,“因为本神医恐高,怕擂台不结实。” 江湖传言,神医一身武功出神入化,都是骗人的吧,说好的仙风道骨呢?为什么看起来最多二十来岁,难道是五岁给人家敲了脑袋开颅?这是哪里来的妖孽! “本神医来了,掌声在哪里?” 言谈间,前面的红色帷幕被拉开,一个青衫的白胡子头发花白的老头对着众人招手示意。 老头儿一脸笑意,看着很是和蔼,见百姓们沉默,再次换了一个手,继续挥手道,“掌声呢,鲜花呢?” “祝神医!祝神医来了!” 台下,一个五岁的小童上台,手里拿着一把狗尾巴草,眨着灵活的大眼睛,“神医,这是俺娘送你的!” 祝神医的面皮抽动,眼神闪烁,自己给自己圆场,“本神医今儿心情不错。还是百姓人家淳朴啊!” 这种出场方式,莫颜默默无语,和墨冰对视一眼,怎么看都像是个江湖骗子,哪里是神医! 前面来挑战的郎中摸着下巴,眼中露出深思之色,都说高人很是极端,不是高冷就是抽风,可见这位祝神医是后者。 “祝神医,终于见到您了!” “是啊,祝神医,您就是我们百姓心中的神!” 冷场片刻,百姓们反应过来,也跟着挥舞着小手帕欢呼雀跃,而站在后排摇旗呐喊的小厮们后悔的不行,早知道就应当提前准备花环,没准神医心情好,答应给自家老爷夫人看病了。 空气中的暑气升腾,台下人挤人,一会儿的工夫,百姓人人汗流浃背,但是无一人离开,都想目睹这难得一见的盛况。 “抬上来!” 挑战的郎中介绍,他姓方,祖宗十八代都是行医救人的行当,家传绝学是治疗偏袒和痉挛等症状,正好有病患找到他,他就把人带来参加擂台,若是祝神医治不好的话,他立刻扬名,将来没准被破格招入太医院。“看来本神医的话有歧义啊。” 祝神医在台子上晃了一圈儿,摸摸胡子。治疗他治疗不好的疑难杂症,问题是,对方也未必见得有这个本事。 “罢了,就这样吧。” 祝神医心情不错,也不再纠结这点小事,这么多年,就没治疗不好的怪病,他整日无聊着。 “方后辈,就是此人?” 祝神医在躺着的身上走了一圈,一抬手,只听清脆的响声过后,地上的人突然能站起身,并且活动了一圈。 “神医,不愧是神医啊,偏瘫一下就能治好!天啊!” “祝神仙!” 百姓们更加热情,而祝神医看着方郎中变了脸色,这次摆擂台,并没有请托儿,这个病人明明就是关节错位,纠正一下便好,怎么说是偏瘫呢? “祝神医,方某心服口服!” 方郎中灰头土脸,就算是他擅长的偏瘫等病症,也不是一下就能治疗好的,祝神医看着不靠谱,真的有过人之处。 “啊?” 祝神医再次认定这个郎中是个托儿,他不好当众拆穿,只得做高深莫测状,“方后辈,学海无涯啊!” 这个时候,作为前辈应当勉励几句,祝神医的话,让方郎中思路大开,对啊!京都的问诊大会,只举办一次就让他受益匪浅,祝神医是想告诉他,多多和人交流,开阔思路,以后能在医术上更进一步。 祝神医:“我是想说,这位,你到底是不是托儿?” 莫颜跟着看了半天热闹,祝神医手到病除,一下糊弄不少人,很多郎中看方郎中灰头土脸的模样,犹豫着上不上台。 丢人是小事,不管是家人和亲朋好友,谁也不能保证不得病,所以若是能得到祝神医的令牌,等于多捡回来一条命。 “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呢。” 莫颜用帕子擦了擦额角上的汗,特地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围观。之前听说一些祝神医的事迹,觉得应该是个性子古怪,非常有个性的老头,高处不胜寒,可以理解。可是台上的这个人,怎么也不像神医,该不会是冒充的吧?   ☆、第029章 神经病也是病 已经快到了正午时分,天气越发燥热,有很多百姓受不得大太阳,纷纷抄起家伙事遮挡阳光,油纸伞,包袱皮,甚至是宽大的衣袖,手巧的用树上的枝条编织成环形,套在头上,却没有舍得离开的人。 方郎中之后,陆续有人上台对祝神医发起挑战,无一不是灰头土脸的下台,即便的比较难以解决的哮喘,癫痫等病症,祝神医仍是手到擒来。 “快快让开啊,快点!” 台下纷乱,一个一身是血的强壮汉子抬着个人,他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带着人上台。 “呜呜,我苦命的孩儿啊,这以后成了残废可怎么办,是爹娘对不起你啊!” 一个妇人在台下哭嚎不止,有好心的百姓问出事情的原因。 这一家一共就三口人,在市井中讨生活。儿子李三才十五岁,还没娶媳妇,是个孝顺的孩子,这几天他身子不爽利,就一直拖着,寻思着家里不宽裕,看病喝汤药得用不少银钱,足够爹娘做几天工的。 李三的爹爹在码头给人扛包做苦力,娘亲缝缝补补,赚几个铜板。李三这个人耿直厚道,之前在一家粮油店做伙计,因为目睹账房做假账,提出异议,被开了回来。 李三觉得不公平,心灰意冷,刚帮爹娘砍柴,心思恍惚,砍到了手指头,手指只剩下一层皮,已经断了。 这种情况,就是神仙也不能医治,医馆的坐堂大夫也是好心,就告诉李三的娘亲,祝神医在悦来客栈对面搭着擂台,若是运气好,说不定有救。 对比刚刚的一些慢性病来说,血淋淋的断指在眼前,更为直观,刚刚还议论纷纷的百姓们即刻屏气凝神,他们相信祝神医能够创造奇迹。 “指头都断了,能接上?那岂不是被砍了脑袋的犯人接上头还能活着了?” 一个泼皮无赖“呸”了一声,站在一旁说风凉话。场面异常安静,百姓们的目光都瞪着泼皮。 “我不说了,嘿嘿,大家继续看。” 众人的目光责难,泼皮很是不好意思,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笑了两声,用手捂住嘴巴防止嘴贱,这里面很多妇人给他甩眼刀子,如不是此刻紧张着,他说不定被丢烂菜叶了,还好躲过一劫。 “祝神医,求您救救犬子吧!小的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德!” 汉子扑通一声,跪在擂台上,眼含热泪,内心绝望。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如果真成了残废,娶不到媳妇不说,以后可怎么养活自己。 家中条件不好,他儿子李三从小很懂事,性子也随了他,忠厚老实,见不得阴私,就因为脑子不转弯,才被粮油店的账房伙计们排挤,那份工也干不下去了。 莫颜眼神一亮,接断指,这是现代才有的技术,说起来还挺复杂,不单单要接骨,还需要接神经。李三的手指有皮肉连着,组织没有坏死,若是能接骨,成功率还是相当高的,若是祝神医没这两下子,莫颜考虑做这个好事。 汉子在台子上跪着,别的郎中不好上台来,而台下的千万双眼睛盯着,祝神医若是不救治,就是砸了自己的牌子。 “我说你轻些!快起来吧!” 汉子把头磕得响亮,擂台都在晃动,祝神医撇撇嘴,谁说功夫高的人就不能恐高啊,这愣头青是不是会铁头功,一会儿能把台子撞散架子。 “神医是答应救犬子了吗?” 汉子额角上见了血,他随便用手一抹,眼中带着不可置信,只是听着医馆大夫的所说,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如果不试试,他觉得对不起儿子。 “恩,算你走运。” 祝神医气急败坏,用手摸了摸胡子,这一摸不要紧,胡子被摸下去一把大,露出泛青色的下巴。 “神医,您……” 这一幕太快,汉子目瞪口呆,祝神医不愧是高人,胡子轻轻一摸,就能全掉下来。 “本神医有特制的药水。” 祝神医囧了一下,以后易容应当注意天气变化,天热,胶水被汗水打湿,失去了粘稠度,结果这么一摸就下来了。 “祝神医,您的药水卖不卖?我愿意出一百两金子买!” 看台下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眼神冒着激动的光,他的胡子一天不刮就会疯长,每次和娘子亲亲,娘子都嫌弃他的胡子扎人,可是天天剃胡子容易刮伤脸颊,让他很是烦恼,如果有神医的药水一抹,就能恢复本来面貌多好。 离得近,莫颜看到祝神医的面皮抽动一下,在右腮处鼓起来一个蚊子叮咬大小的包,这下她可以确定,神医是易容的。“小姐,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墨冰怀疑,是因为她有关于神医的消息,而自家小姐第一见到其人,能辩解出来,可见观察力敏锐。 “王爷我和说过。” 莫颜眨眨眼,万俟玉翎有人皮面具,戴上就和变了人一样。说是人皮,实则用的是一种树木出产的汁液做成,那种汁液产量稀少不说,会做人皮面具的匠人少之又少。 开始莫颜只是怀疑,神医应该不会用本来面目示人,等到祝神医胡子掉了之后,她在心中确定。 “神医,您真是好人啊,我儿子有救了!” 妇人抹了一把眼泪,在台下不放心,也跟着走上台来。 “本神医需要准备一刻钟,拉上帷幕,半个时辰之后见分晓。” 祝神医对着众人挥手,很快,四周拉上一块红色的帷幕,阻挡众人的视线。 郎中们都想看神医如何救治,可众人知晓这是秘法,就算看了也未必能偷师,只得老实地顶着大太阳,耐心等待。 正午时分,台下的百姓们却无人离开,莫颜本想到客栈里歇晌,想着回去了,一会儿人多,就没了好位置。 “小姐,您坐在树荫下,先用点心垫垫肚子吧。” 墨冰从食盒中取出几碟子小点心,茶壶茶碗等物,把小凳子放在阴凉地。 “恩。” 莫颜吃着点心,喝着茶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周围站着好几位从京都来参加挑战的郎中,只是太医还没现身。“杨太医,您真的来了!” 莫颜身边的方郎中突然站起身,激动得面带红光,他怕了拍身上的土,毕恭毕敬地对身边的老者施礼。 老者一身灰色衣衫,胡子半白半黑,一身药香气,面色凝重,看起来很有威势,比神医更像神医。 “恩,老夫就是来看看热闹。” 杨太医祖上一直在太医院任职,到了他这辈,已经颇为有名望,他时常给太后和皇上看病,颇得信任。 杨太医其实早就来了,冷眼旁观,祝神医解决疑难杂症手到擒来,就算是他也无法比拟,上台挑战,最后落得个灰头土脸,可如果悄悄地溜走,让这些京都来的郎中们知道,对名声有影响,杨太医很纠结。 帘幕之后,传来妇人的哭嚎声,众人眼睛紧紧地盯着,好像眼刀子能把帷幕戳穿一个窟窿一般。“小姐,指头都断了,还能复原?” 墨冰在医术上也算是小有成就,但是能把断了血淋淋的指头接上,早已经超出她的认知。 “当然能,只要组织不坏死就好。” 李三的手指未完全的断离,仍有一点皮肤或组织相连,其中可能有细小的血管,足以提供营养,避免手指坏死。他算是运气好的,能在第一时间找到神医,若是耽搁一会儿,恐怕就不太好了。 天太热,手指需要包扎止血,还要消毒。手指断离之后,虽失去血脉滋养,但短时间内尚有生机,而时间一长,则变性腐烂。 “小姐,您是不是……” 墨冰想到那种可能,眼神一亮,冷淡的面容顿时变得鲜活起来,她拉住莫颜的衣摆,刻意压低声音问道,“那怎么才能接上?” 指头断了,不是断在关节处,切口整齐,这种情况下,还能用胶水粘上不成?就算是勉强把皮缝合,手指断了,也是废人一个。 “断骨用金属丝直接连接,再把断开的肌腱缝合。” 莫颜正心无旁骛地听着杨太医和方郎中的对话,墨冰一问,她马上解答,这方面早晚要露馅,她不需要隐藏自己。 “原来,原来竟然是这样!” 如此说来,若是断臂也能接上?上了战场的士兵,是不是可以减少伤亡? “能,不过需要技术。” 成千上万的人,手术根本忙不过来,不过用现代的外科手术,能有效减少伤亡率。 二人说了几句,时间在漫长的等待中,过了半个时辰。 帘幕被拉开,百姓们看到汉子和妇人正在跪地不停地磕头,喊着“神仙”,再看李三,已经能从担架上坐起身,他的指头被一层白色的纱布包扎,没有之前的沮丧,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祝神医,您真是活菩萨!” 百姓们都想近距离和祝神医站在一处,前面的几位冲向高台,而后面的百姓跟随,很快,高台上挤满了人。 “下去,快下去!” 祝神医大惊失色,高台上承重有限,百姓越来越多,只听“咔嚓”一声,巨大的响声传来,紧接着,祝神医所在的地方破了一个洞口,神医消失不见。 “你们这些刁民!都说了本神医恐高!” 一句话,在百姓们的吵闹声中,逐渐消逝,谁也没听清楚神医在最后说了什么。 台子要坍塌,百姓们三五成群跑下台,两三米高,从台子上掉落,虽说不能摔死,也要受伤。 百姓们眼巴巴地等了半天,不见祝神医的影子,众人齐心合力,一起拆了高台,见到下面的情况,都傻眼了,空无一人。“神医莫不是救人之后被天庭知道,然后升天做神仙了?” 一直等到天色黑暗,神医仍旧没能出现,百姓们跑到悦来客栈质问,这下伙计傻眼了,他们客栈一百来间房屋都住满了,就是没有白胡子老头。 客房内,锦娘津津有味地听着莫颜讲述白日之事,面上带着遗憾,“这么说,祝神医消失了,那么明天的擂台要泡汤了?” “早知道我今日就应当留下来。” 锦娘摇摇头,如果明日神医不来摆擂台,那么她就要带着莫颜回去了。想到此,锦娘笑着问,“莫小姐,明日我想去逛逛,买点布料,您要不要一起?” “还是不了,天热,我感觉自己中了暑气,身子不爽利。” 莫颜委婉地拒绝,早早地睡下,夜里,房间内没有响动,锦娘并没有出门。 一大早,锦娘和莫颜约定,午时后客栈见面,趁着天黑之前出城,等到明日清早,刚好能到达西山大营,并且调侃几句,若是几天不回去,万俟玉翎还以为锦娘拐走了莫颜。早膳,莫颜特地到大厅中用膳,那个祝神医昨日溜了,她问了伙计,并无人退房,这么说,人还在,说不定又换了一张面皮。 大厅人数不少,几个人一张拼桌,大家默默用膳,也有几人凑在一起,小声议论昨天擂台之事。 “可惜了,听说祝神医会变戏法,我来晚了,没看到!” “什么戏法,听着不尊重。” 旁边的人用筷子敲了敲桌面,一脸不认同,“祝神医不过是用嘴轻轻地对着那小子的断指吹了一口气,断指立刻变得完好如初了。” “哇,这么神!” 众人七嘴八舌,把祝神医说得和神仙一样,可惜当时隔着帷幕,他们也没看清楚具体细节。 莫颜抽了抽嘴角,这么说,她失去一个被人追捧为神医和神仙的机会,接断指,她也会! “小姐,能和您拼桌吗?” 虽然是这么问,但是没得到答复,那人便坐下来。 来者约莫有二十岁左右,一张闪烁的桃花眼,深棕色的绸缎衣衫,配着玉带,脸上抹了点脂米分,一看就是风骚风流的模样。 本朝的男子以温润风流为美,无论男女,审美标准一致,都是喜欢皮肤白皙,光洁之人。有些男子的脸上有坑坑洼洼,学女子用脂米分掩盖。莫颜嗅觉敏锐,最受不了涂脂抹米分的娘娘腔。 “祝神医。” 莫颜夹了一个包子放在口中,对着对面的男子点头打招呼。其实她也不是很确定,故意诈道。“咦?你是怎么知道的?” 祝神医说完,立刻捂住嘴巴,低下头吃包子,做出一副“我什么都没说,你也没听到”的模样。 对于这种掩耳盗铃的人,莫颜抽了抽嘴角,她很怀疑这位神医的智商。 饭毕,祝神医就要溜走,莫颜紧随其后,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城边一处竹林内。 “这位小姐,你是怎么认出在下的?” 他很疑惑,和昨日打扮不同,连声音也不一样,身上特地涂抹了脂米分,看着像是个大家公子,怎么也联想不到昨日那个糟老头子上去。 “这个嘛……” 莫颜眨眨眼,她当然没认出来,是凭借出多年的经验,根据身形等诈出来的。但是她当然不能这么说,指了指祝神医的脸,莫颜用手放在唇边轻咳两声,“你的面具没戴好,在侧脸出起来一个小边儿……” “……” 祝神医无语,从袖兜里掏出一个小镜子,左照右照,刚才一路走来,又出了汗,确实在一边的脸颊处微微有些凸起。“这个李巧手,坑我几坛子好酒,就给了这么几个破烂货!” 祝神医跺跺脚,很是愤然,昨日在大庭广众差点露馅,他气愤地摘下面具,团成一团儿扔在怀中。 “神医,您到底戴了几层?” 莫颜揉了揉额角,祝神医摘下面具,露出的是昨天摆擂台老者的容貌,这显然也是面具。 “就戴了两层,下面可是真脸了。” 早年游历,曾经欠下永平侯府一个人情,所以得到消息,祝神医从江南赶来,要为大吕氏医治,不过大吕氏得的又不是急病,晚去几天死不了,祝神医玩心大起,就想到在汴州城摆擂台。 “这位小姐,你找上在下,可是有事?” 莫颜一度以为祝神医是穿越同仁,隐晦地说了几句话,发现对方完全不懂,不但不懂,对一些医学专业术语,很有兴趣的样子,他从口袋掏出一个小册子,把莫颜的话全部记录下来。 “啧啧,组织这个词不错。” 祝神医边听边记录,好像想到什么,一直写写画画,等约莫一刻钟,才想起莫颜就在旁边。 “神医,您可认得此物?” 莫颜直入主题,下晌要回到客栈,没时间耽搁,她从荷包中取出几朵半干状态的夹竹桃。 “这是番外之物,大越本土很少。” 祝神医接过之后仔细观看,“小姐,此物名为绮丽花,因为花开绚丽,但是在番外也是不常见的,此物稀少的原因,是懂得的人不多。” 说到药性上,祝神医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变得认真起来,他从药理上剖析出夹竹桃的禁忌和药用价值,竟然和莫颜掌握得一般无二。 “番外?” 前几年,大越边境受番外骚扰,万俟玉翎披荆斩棘,亲征数年,这才把南边的边境小国打服了,锦娘是番外派来的奸细,可能性很大。 北地蠢蠢欲动,大吴形势莫测,如若是番外卷土重来,大越真要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四面楚歌。 莫颜眼神暗了暗,把忧心压在心底,她抓紧一切时间和祝神医套近乎。 提到当年的开颅手术,祝神医叹了一口气,这些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实际上,这些年他往来大越,大吴甚至北地,一直在寻找一种能阵痛消炎的药材。摆擂台,也是希望有人能够超越他,让他从中学习。 神医不过是沽名钓誉,真的能生死人肉白骨,为何挽不回心爱之人?祝神医的紧紧握拳,手背上露出青筋,痛苦地隐忍着。 “也罢,既然你能认出我,那么我就如实说了吧。” 二十年前那次开颅手术,病患在之后确实恢复好转,但是后遗症巨大,昏迷了一周后失去了语言能力,这也是祝神医的一大遗憾,病人无法再次承受二次开颅手术。 开颅手术在现代也属于高风险,例如医生失误造成病人脑损伤,这个手术一直备受争议,祝神医在没有高科技手术器械的前提下,已经非常不易了。 “祝神医,其实我还有点小小的疑惑。” 莫颜转了转眼睛,这个神医看着不靠谱,对医术上是相当严谨的,不然也不会因为开颅手术导致患者失语而奔走二十年,这种精益求精的态度,值得敬佩。 人的病症不单单是五脏六腑,还有精神,若是受到刺激之后,人就会变得精神失常,疯疯癫癫,但是古人似乎并不认为这是一种病。 “小姐说的可是疯癫之症?” 祝神医摸摸下巴,发现光溜溜一片,他没粘那些假胡子。 疯癫并不是算是病,是心理压力过大导致,最多能开一些安神药,等病人醒来之后,再次陷入疯癫的轮回。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他是神医但不是神仙,弄不来心药,所以这方面,他从不涉猎。 “神经病也是病。” 莫颜肯定,在现代有专门的精神病医院,当然,受刺激时常是一个方面,此病可遗传。 “绝症。” 祝神医露出一抹深思之色,若是按照莫颜所说,进行心理上的疏导,或许能根治也说不定。 作为医者,视野要开阔,眼中不能存在局限性,病了不是喝药那么简单,有些病是从内心发生的,喝药只能治疗身体,却不能治疗精神。 人活着,靠的就是精气神,这三种缺一不可,若是失去了精神,就可行尸走肉一般,了无生趣。 “这位小姐,你的话让祝某茅塞顿开,请受祝某一拜。” 祝神医想通之后,立刻有了兴趣。神医光环加深,这么多年几乎甚少碰到疑难杂症,他一直在寻找攻克的方向。 “不不,请神医收小女子为徒。”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莫颜一咬牙,扑通一声跪下。虽然下跪不习惯,但是总比跪皇上好多了。 “这个……” 祝神医唬了一跳,片刻后,脸上露出喜悦之情,这一身医术,后继无人,死后只能带入棺材,不如找一个聪慧品行好的徒弟发扬光大。 “好徒儿,起来吧。” 想通之后,祝神医哈哈大笑,他心爱之人死去,一辈子没成亲,现在多了莫颜这个徒弟,自是欢喜。 以前不是没人上门,但是功利心太重,学医不是为了功名利禄,而是一种爱好,从内里往外的喜欢,否则怎么能静下心?莫颜简单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包括和永平侯府一些龌龊,也用简洁的字眼表达清楚,永平侯府曾经帮助过师父,所以医治大吕氏为了还人情,她不会反对。 “好徒儿,既然如此,咱们就在京都相见。” 祝神医欣慰地点点头,只有心存坦荡之人,才配做他的徒弟,当然了,长的好看更好些。 “师父,您老人家能不能露出真容,让徒儿瞻仰一番?” 莫颜的眼中跳动着小火焰,做崇拜状,自家师父摆个擂台,还要故作姿态,鲜花和掌声都不能少,她学着现代米分丝看偶像的表情,期盼道。 “既然如此,你看好了。” 祝神医摘下老头子的面具,露出一张笑脸。看上去最多有二十来岁,身长玉立,一双微笑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正是大越时下最推崇的美男子长相。 莫颜看得呆呆的,呐呐地道,“师父,您是不是还有一层面具?” “哪有?” 祝神医黑了脸,如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用手在脸颊后方揭了半天,怒道,“看看,哪来的面具?这是你师父的真容,小徒儿,是不是惊艳了?比大越第一美男的南平王如何?” “嘿嘿。” 当然还是自家的未婚夫更好,但是这话可不能直接说,莫颜赶紧拍马屁,帮着祝神医顺毛,“当然是师父更胜一筹。” “好徒儿,为师就是爱听实话。” 祝神医美滋滋地戴上了面具,叮嘱莫颜几句,此行,他还得先到京都去,等医治了大吕氏,再换一张面具去御史府上,以后吃喝都由莫颜安排。 “为师今年四十挂零,喜欢水煮鱼,辣子鸡,还有冷吃兔……” 祝神医无辣不欢,唠唠叨叨说了一连串的菜色,莫颜铭记于心,此行收获巨大,也是她识时务,出门一趟,拐骗了个神医师父。 “师父,那个徒儿有话说。” 光有师徒之名,莫颜总觉得不踏实。书上写了,拜师一般都会得到拜师礼,她用吃食孝敬师父,总要得点什么,她看那人皮面具就不错。 “面具?” 祝神医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个薄如蝉翼的面具,“这是上次李巧手那个老家伙打赌输为师的,喏,是个美人面具,和徒儿你的脸型差不多。” 反正留着也用不上,祝神医很大方,随手丢给莫颜,他一脸纠结,从袖兜翻出一个口袋,闭上眼睛递出去,“喏,这是为师送你的见面礼,里面有三颗小还丹,是用千年人参等物炼制而成,可护心脉,保命。” 祝神医用了几百种名贵的药材,一共才炼制了五颗,他自己也只剩下四颗,对莫颜,已经是格外的大方了。什么都不如这样的药材珍贵,莫颜诚心诚意地接过,一脸感激,这三颗药丸等于三次救命之恩啊。 “好了,既如此,你就早早回去吧。咱们师徒京都再见。” 祝神医说着,潇洒地挥挥手,身形一闪,很快消失在原地。 许久之后,墨冰在林中现身,“恭喜小姐拜得名师。” “墨冰,咱们走吧,快到午时,锦娘就要回来了。” 莫颜掩饰住脸上的喜悦,主仆二人在回程的路上买了新鲜的瓜果点心和小物件。 晌午过后,锦娘按时归来,她身边的小丫鬟抱着几匹布料,上了马车,路上二人话不多,闲聊几句,一直到第二天清晨回到西山大营。 “回来了?” 万俟玉翎骑着马,在营门口处等待。 锦娘见此,微微一笑,“莫小姐,将军来接你了。” 莫颜下了马车,与万俟玉翎站在一处,也就是两天未见,总觉得看不够一样,刚刚得了宝贝,她只想和他分享。 “走吧。” 在士兵的注视下,万俟玉翎把莫颜抱上马,接着策马离开,只留下一地的尘埃和呆愣如僵尸的士兵们,他们不会是在做梦吧。回到小院,莫颜迫不及待地拉着万俟玉翎进门,从怀中掏出小瓷瓶,路上她已经分好了药丸,留下一颗,剩下的两颗给他。 “师父给我的,我留下一颗,剩下的给你。” 莫颜想,二哥总是从事危险活动,说不定能用上,而万俟玉翎更不容易,盼着他死的人太多了,隔三差五就有一批刺杀的人,还是留下小还丹备用。 万俟玉翎神色微暖,默默地接过来。这丫头,真是不知道这三颗药丸有多么珍贵,就连皇上都想得到的东西。 万俟御风已经派人查找祝神医的下落良久,无奈对方行踪不定,神出鬼没。这次来到京都现身,皇上恐怕还要有所动作。 谁都知道命珍贵,莫颜留下一颗不是给自己,却把大头给了他,万俟玉翎轻轻地在她的脸颊印上一吻,终究没舍得辜负这番好意,私下里,却把其中的一颗交给了墨冰,以备不时之需。 莫颜离开这两天,万俟玉翎一直处理军营上的琐事,没回小院。这两天,已经习惯了她在身边,只要回到院子,就能看到她在门口等待,厨房上空袅袅的炊烟,他从没感受过这种心灵上得到宁静的滋味。万俟玉翎想了两天,终于认清楚自己的心意,若说于太后这辈子干的唯一的好事,便是撺掇皇上把莫颜赐给他做南平王妃。   ☆、第030章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汴州城的西山县是个还算富裕的地方,百姓们思想活络,赚着走南闯北客商的银子,在客栈爆满之时,他们到街道上等候,拉着客商们住民宅,二十个铜板一晚上,吃食另算,比住客栈划算。 久而久之,客商路过西山县,直奔农家投宿,有的时候深夜叫门,还能吃上一口热乎的饭菜。 就在万俟玉翎和莫颜准备离开西山县之时,发生一起骇人听闻的凶杀案。这一切还要从百姓们拉拢客商入民宅说起。 京都是大越最繁华的都城,时下的流行款也都产生于京都,大客商们有自己的商队,来往食宿不差那三瓜两枣的银子,住在大酒楼,而小货郎就不同了,赚的就是跑腿的血汗银子。 在西山县城西有一对小夫妻,开了一家包子铺,夫妻俩都是外来户,男的叫孙武,高大健壮,有把子力气,女的叫苗小花,二人都很勤快,短短几年时间,从一穷二白,到买了个临街的小铺子。 包子铺的后院有正房和厢房,正房用来自己住,厢房空着,就租赁给来往的客商。 就在前几天,孙武的邻居想要盖房子,需要占用后宅一点地方,但苗小花是个泼辣的,愣是不同意。邻居为人蛮横,欺负夫妻俩是外来户,便在深夜,找了一队人,开始强拆,这一拆不得了,众人差点吓尿了裤子,在院墙下方挖出来三具森森白骨。 此事惊动了西山县县令。西山县说大不算大,说小也不算小,离京都近,又有军营驻守,百姓们安居乐业,连个打架斗殴事件都鲜少发生。 县令得到消息之后,衙门立刻派人控制住孙武和苗小花夫妻,并且在其包子铺搜查,令人惊悚的事情发生了,官差们竟然在后厨发现了一条人的大腿,并且上面的肉已经片了一半,被剁成肉馅。 孙家包子铺早年生意一般,就是这一两年,才开始好转,价格公道,一个肉包子两个铜板,油水多,肉也香,吃了还想吃,几乎所有西山县的百姓们都吃过他家的包子。 发现了人肉包子铺,震惊程度可想而知,百姓们好几天没吃下去饭,只要有衙门审讯的日子,众人跑到县衙去围观,谴责这对毒辣的夫妻。 莫颜的马车刚好路过县衙,前面被百姓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别说是车马,就是人想从其中穿行,都很有难度。 “王爷,看来咱们得停下等等了。” 莫颜手里正拿着包子,她早晨起来晚了,万俟玉翎怕她饿到,就让人买了几个,放在马车上温着。 “颜颜,还是别吃了。” 窗外的百姓们议论纷纷,随便听一耳朵,就知道发生何事,一提人肉包子,万俟玉翎变了脸色,刚好他买给莫颜的也是肉包子。 “怎么了?我还没吃饱呢。” 莫颜的包子并不是在孙氏夫妻家买的,说是肉包子,里面多半是米分头和大葱,肉少得可怜,从组织结构看,也不是什么人肉包子。 “咳咳,街边有烤鸡腿,给你买烤鸡腿如何?” 万俟玉翎神色窘迫,自家的未婚妻到底有多强悍的心理素质,外头说着人肉包子,她还能淡定的吃下去。他想了想,自己都做不到。 莫颜眯着眼,把口中的包子咽下,又用帕子点了点嘴角,眯着眼睛,举着两根手指头,“我要两个鸡腿,一个放辣椒,一个不放的。” “好。” 万俟玉翎眼神带着宠溺,只要莫颜正常就好,他吩咐车夫去前面的一家烤鸡店买鸡腿。 不过是听听人肉包子,对莫颜根本没影响,前世面对腐烂的尸体,她吃泡面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每一个法医都有超强的心脏,不然光是看那些惨不忍睹的尸身,就吓得晕过去了,怎么能替死者说话,寻找公道。 人肉包子,在现代也发生过类似的案件,莫颜曾经查过卷宗,多半都是在七八十年代,物资匮乏的时代,有人是谋财害命,为了损坏尸身,而有人单单为了谋财,从火葬场偷尸体出来。 啃着鸡腿,莫颜坐在马车里听着百姓们议论,靠在衙门口的百姓听审,然后传给后面的人,一传十,十传百,莫颜听了个大概。 这孙家夫妻,还算有点意思。二人起早贪黑,勤勤恳恳,并非那种奸猾之人。一切还要从孙武的身体状况说起来。 孙武早年是个猎户,一次打猎,伤了男根,虽然可以行房,但是郎中也说了,生不出孩子。差点成了太监,太有损自尊,夫妻俩远走异地,来到了西山县讨生活。 两口子忙碌,日子也和和美美,美中不足,是缺个孩儿。正好家中的厢房有时候租赁给往来的小货郎,孙武看这些人身体强壮,就起了心思,让苗小花借精生子。 开始,苗小花是万分不愿意的,这关系到女子的名节。后来孙武做说服工作,只要苗小花怀孕,夫妻就离开这里,不会让任何人知晓,以后这家业传给孩儿,还能有人养老。 就在苗小花犹豫之际,家里来个俊俏的书生,听口音是北地人,万水千山相隔,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岔子。于是,孙武负责灌醉了书生,苗小花在当夜和书生成了好事,可惜那书生是个正经人,还是个雏儿,一会儿就不行了,苗小花自然也没怀上身孕,孙武的梦想破灭。 有了这想法,并且实施过,二人胆子大了不少。有个姓何的客商,在小院住了几天,和孙武混得熟悉了,孙武当他是兄弟,坦言自己的苦衷。 苗小花也算是美人,送上门来,姓何的客商当然点头答应。连续几夜,夜夜笙歌,等到快要离开之时,这姓何的突然翻脸,起了心思,要夫妻俩个给他二十两银子,不然就说出去,让孙武丢大脸。二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何客商出尔反尔,孙武很是恼怒,这么失手,就弄死了人。 开始夫妻二人很是惧怕,提心吊胆一段日子,发现无人问起。都是来往过路的人,不会在西山有什么亲人,圈子简单。 尸体放着必须处理,正好当时猪肉的价格飞涨,孙武想着毁尸灭迹,就把何客商的肉剃下,剁了做包子。或者是因为人肉的滋味太香,或者是因为猪肉价格涨价,别人家都在缩减材料,小夫妻的包子越来越受欢迎。苗小花还是没能怀孕,于是二人在用尽了何客商的肉之后,再次下手,一年多,前后杀死了十人,墙下的尸体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百姓们捂着嘴,想到曾经吃的肉包子,脸色都不太好,还有人在扶着树呕吐。 “王爷,您怎么没反应呢?” 莫颜是法医,对这些已经免疫,但是她得承认,听着有那么点不舒服。但是万俟玉翎只在看她吃包子的时候变了脸色,早已经恢复平时的淡漠。 这几天在军营里,莫颜见识到这个时代的士兵,那些训练是残酷的,排兵布阵,风吹日晒雨淋,就算是将领,也不例外。莫颜以为受不得苦而又有洁癖的万俟玉翎,在指挥大军操练,变换队形之时,头顶炎热的太阳,一站就是两个时辰,周身散发的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势,并非她想象那般养尊处优。 “应该有什么反应吗?” 万俟玉翎抿了一口茶水,前方已经疏通的道路,马车继续前行。 人肉包子只是个别的案件,几百年也就发生过那么一两次而已。在大越北边,有一个蛮族,在那里,吃人肉是习俗。 “啊?还真有这种地方?” 前世莫颜在百科全书上看过,眼见为实,她总是半信半疑。 “恩。” 在蛮族,人死了之后不必入殓,在部落举行一个篝火会,众人把尸体架到火上烤,族中男女老少,每人分上一块。这对族中的人来说,是非常向往的一件事,每个人都希望死后能被分食,这样,来世投胎才能变成人。 这种愚昧的习俗,莫颜不予以评价,她没吃过人肉,但听刚才百姓们普遍反映孙家的包子更香,多少能了解一二。 “等晚上到了汴州城,带你尝尝特色菜。” 莫颜刚吃完一个鸡腿,被万俟玉翎阻止,一行人走小道,路上可能会颠簸,最好还是不要吃太多。 关于夹竹桃,莫颜从师父祝神医那里知晓得很是详细,她怀疑锦娘就是番外派来的奸细,从时间上看,刚好是几年之前,那会大越正在和番外小国打仗。 “刘偏将或许不知情,若是知道的话……” 前天晚上,将士们带着家眷,在校场燃着篝火,众人难得放松,载歌载舞,刘偏将对锦娘真是疼到了骨子里,不停地给她夹菜,若是知晓锦娘是奸细,还不一定怎么伤心。 “他是男人,是父亲,对我来说,只是大越将士。” 作为将士,必须要拿得起放得下,要知道,在汴州大营混进来奸细,己方的作战计划泄露,是要用成千上万的士兵的性命去填补,士兵的命就不是生命? 莫颜点头,确实是有些妇人之仁了,只顾小家,没想到那么多无辜人的利益。她心情有些沉重,为了放松自己,想到了前世的一个笑话。 在知乎上有人提问,“怎么才能委婉的表达自己是个奸细?” 网友神回复:“皇军托我给您带个话。” 话题被揭过去不提,万俟玉翎得到消息,皇上已经派人到湖州人接手莫中臣的职务,相信就这几天,爹娘该从湖州回来了。 ------题外话------ 临时有事,二更要在晚上晚一些了、、、小莲没想到今天早上真吃了包子,我想静静…   ☆、第031章 好东西应该分享 时至六月,京都酷暑难耐,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往年朝中冰的份例有专人送到御史府,而今年,爹爹在湖州办差,自家好像被遗忘了,等了这么久也不见动静。 正午时分,莫颜恹恹地坐在窗边,外面闷热,出门走一圈儿大汗淋漓,内室同样不通风,隔上纱帘,好歹能阻隔刺眼的阳光,她现在最想去郊外的农庄上住几天。 “小姐,奴婢打听了,听说的大内冰库走水,宫内的用度吃紧,只有叶相等几位大人得到了赏赐的冰块。” 墨香风风火火地进门,用帕子抹了一把汗。这两年气候反常,去年夏天,京都就热的怕人,这才六月初,比去年更甚。 “这样啊,那我就心理平衡了。” 不是御史府一家没有,莫颜闻言,点点头。皇上派人手接替爹爹莫中臣,算算时日,爹娘正在从湖州赶往京都的路上,若是不耽搁,再有半个月,肯定能回来了。 许久不见爹娘,莫颜有些想念,大哥莫轻风在国子监,二哥莫轻雨不知所踪,府上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小姐,王府冯管事给您送冰来了,足足一大车呢!” 一个婆子站在门口处,语气不自觉地带出欢喜来。夏日里,这些冰着实难得,他们做下人的,没有冰盆解暑,但是小姐大方,肯定会赏赐一些碎冰块,加到凉茶里,喝着解暑。 “恩。” 自从在汴州归来,万俟玉翎就没有再来御史府看过她,听说北地蛮族部落不单单是蠢蠢欲动那么简单,已经运送粮草,打算攻城,皇上万俟御风头晕脑胀,每日早朝召集众位官员议事。 北地遥远,一时半会打不到京都,可莫颜仍旧有一种恐慌感,和平年代的人不晓得什么是战争,只清楚打仗就意味着要死人,民不聊生。 北地形势吃紧,万俟玉翎天不亮就上早朝,留在宫中,一直到京都宵禁才出宫,冯管事怕莫颜误会,特地解释,送来的冰块都是王府的份例。 莫颜表示理解,大越已经定亲的男女,并不是总能相见,只是偶尔的年节才有见面的机会,她写了一封书信,关心万俟玉翎的身体,并且委托冯管事传信。 等人一走,莫颜立刻欢呼雀跃,让下人用小银锤砸了一块冰,全府上下人人有份,放在薄荷茶里,刚好解暑。 “热死了,热死了!” 陈英手里握着一把小团扇,一边扇风一边往里走,昨天她下了帖子,今日来御史府上做客,赶巧的在门外碰见冯管事送冰的车马。 日头太晒,百姓们走在街道上,时常有胸闷气短,中暑昏厥的,有那善人就设立个小粥棚,对来往的行人派发绿豆水,解渴解暑,陈英的马车路过,也讨了一碗,那绿豆不知道加了多少水稀释,一点滋味没有。 “这种天要了人命,最好去京郊的庄子上,可是祖父和我娘都反对。” 陈英进门之后,熟门熟路地走向窗边,抓起茶壶晃了晃,听到其中有清脆的响声,她笑道,“颜颜,还是王爷心疼你,我就知道你这里肯定少不了冰块。” 陈国公府除了老国公,后辈已经弃武从文了,门庭高,不过陈家人多在外做官,官职不显,并不被皇上重视,自然没有冰块的份例。 “少喝一些解解暑,切勿贪凉。” 在大夏天总是喝冰水,容易积累体内的湿气,造成各种毛病,三伏天是一年调理的最好时间,刮痧拔罐,去湿排毒。 “恩,我姑姑也这么说。” 陈英认同,用手指着莫颜,笑道,“明明才十三岁,就像个小老太婆了!” “哼,我是为了大哥着想。” 陈英和自家大哥莫轻风也不知怎么的,互相看着不顺眼,只要碰面,定然会打起来,一向在乎自己言谈举止的大哥,变得毒舌,什么“嫁不出去小姐”挂在嘴边,让莫颜以为他被孙胖子重生了。 二人发生过肢体上的接触,被府上的下人写信告知爹娘,为此娘吕氏特地写来回信,其中大大表扬了莫颜一番,把好姐妹陈英推进火坑,大吕氏很是支持,等回京之后立刻带着聘礼去陈国公府上提亲。 “哼!” 提到莫轻风,陈英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她真的想不到莫轻风看着死板,实则风流,书房内竟然藏着春宫图。那男女交叠的画面,很多次出现在陈英的梦里,她很怀疑自己是不思春。 陈国公上的下人已经把二人亲密举止报告给老国公,陈国公甚是欢喜,莫轻风是个文绉绉的读书人,在京都小有才名,而御史府家风清正,又出来个未来的王妃,这门亲事可以结。 “我娘很信法华寺的签文,怕我去庄子的路上有什么意外。” 陈英撇撇嘴,在法华寺抽签就是个重大的失误,她忽然想起,自从季米分蝶死后,已经许久没见过季宝珠,本来三人约好一起喝茶小坐,因为这样那样的事儿,总是赶不到一块。 “宝珠姐和她爹在城西开了个铺子,亲自打理呢。” 季宝珠家的铺子和自家的理疗馆相隔几米远,主营丝绸布匹,从江南招了几个手艺不错的绣娘,专门帮着大户人家的小姐绣嫁妆,喜帕等物,生意不错。 “她也是够命苦的,米分蝶还在的话……” 陈英叹口气,人各有命,若是季米分蝶活着,季宝珠没准真被威逼进宫,那样的日子更没盼头。 “颜颜,你知道吗,北地要开战了。” 法华寺的凶案,是京都众位公子小姐们心中一个阴影,众人很少提起。二人沉默片刻,陈英叹息一声,眼中闪过担忧之色。 “皇上有意派我祖父挂帅,到北地……” 现在消息还做不得准,陈英无意中听祖父和身边的谋士提起。陈国公府上到这一代,已经很懂得韬光养晦,不露锋芒,祖父前半辈子都在战场上厮杀挣得军功,到老了,反倒闲不下来。 “可是北地不是有于家两位将军镇守?” 陈英的祖父年过五旬,二十多年没打仗,突然被派到北地,万俟御风有什么意图?想到于太后和万俟御风之间的博弈,莫颜突然懂了,看来消息多半为真。 “我是要跟到北地去的。” 陈英咬了咬嘴唇,她从小被祖父培养,无论是习武还是兵法上,皆不输男子,祖父一个人上战场,她放心不下。 莫颜张大了嘴巴,陈英要跟着去北地打仗,那么自家大哥咋办?现在就差这么一层窗户纸,就等娘亲回京上门提亲。 气氛一时间低落起来,北地苦寒,战场上刀枪无眼,陈英一个小女子,更为艰难,莫颜虽然不希望陈英去北地,却支持她的决定。 今日是国子监的休沐日,莫轻风夹着两本精装版春宫图匆匆归来,他在门口看到一个婆子,特地问了一句,“府上可有客人?” 婆子眼睛骨碌一转,眼神闪烁,“回大少爷的话,府上并无客人。” 陈英小姐是自家小姐的好友,没准以后还是御史府上的女主人之一,不算是客人吧? “那就好。” 莫轻风拍了拍胸脯,上次陈英把他的眼圈打得乌黑一片,为此被同窗们嘲笑,说他霸王硬上弓,被泼辣的小姐收拾了。是被人收拾,不过可不是霸王硬上弓,若是真被硬上弓,那个受害人也是他才对。 原来女子胸前那两团柔软感觉那么好,和春宫图里写的吻合。莫轻风摇摇脑袋,试图甩掉脑海中的旖旎。 “我就说今儿是个好日子,莫轻风,本小姐等你很久了!” 陈英眼尖,看到莫轻风出现在院门口处,立刻寻找自己的鞭子,结果发现出门忘了带,她四周观望,最后找到一把鸡毛掸子作为凶器。 “子曰,礼之用,和为贵。” 莫轻风一个趔趄,手上的两本春宫差点跌落在地,看着陈英一脸怒意,脸颊红红的模样,他心跳加速,紧张得语无伦次。 陈英和莫轻风结下梁子,几次三番上门,到国子监门前守株待兔,奈何莫轻风跑的比兔子都快,就是不出门,她每次去都扑空。 “和个屁,本小姐要替天行道,灭了你这个妖孽!” 日头火辣辣地,莫颜站在门口,手里端着茶杯,她在犹豫要不要出去救场。 “小姐,您就这样看热闹好吗?” 墨香弱弱地在身后提示,两个人一个追一个躲,已经在院中跑开了,瞧陈英把鸡毛掸子挥舞得虎虎生威,有自家夫人的风采。 目前来看,大少爷莫轻风稍微有点优势,个子高腿长,而陈小姐的裙子束缚住脚步,二人始终保留一定的距离。 “本小姐甚是忧心。” 莫颜扶着门框,用手揉揉额角。看二人这架势,应该闹不出人命,若是陈英真的想收拾自家大哥,有的是手段,不用始终刻意保持距离。她出现,只能增加尴尬。 墨香默默地吐了一口血,心里想着,小姐您的眼神发亮,看热闹看的如此明显,还要故作担忧,一点也不像。 院中鸡毛乱飞,很快,陈英手中的鸡毛掸子,只剩下一根光杆,她用力一掷,正好打在莫轻风的屁股上。 “岂有此理,你这个泼妇!” 臀部被袭击,莫轻风恼羞成怒,索性站定,转头瞪视着陈英,“难怪都说你嫁不出去,别想赖上我!” “我呸,你个下作的,你手里什么书,敢不敢让本小姐看看?” 陈英一手叉腰,仰着头,故作骄傲状。嫁不出去就不嫁了,她也不想委屈自己。 “不敢?那天在你的书房,我看到……” 陈英见莫轻风微微一顿,下意识地夹紧腋下的书,她眯着眼,威胁道,“若是我告诉颜颜……” 莫轻风迈着大步,上前几步,把陈英拉到一棵大树后,他打开其中的一本春宫,双手举着放到陈英的面前,阴森森地道,“好东西,是不是应该分享呢?” “你……” 一张彩图突然出现在陈英的眼前,上面的女子半裸,和男子纠缠在一起,女子眼神魅惑,坐在男子身上,姿势大胆,陈英毕竟是个姑娘家,脸色立刻变得通红。 “你还是脸红的时候好看一些,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莫轻风心下一动,举着春宫图翻了两页,不管怎么说,他坏了陈英的名节,这个媳妇是娶定了,与其针锋相对,不如培养点共同爱好,同流合污。 “为什么?” 陈英摸摸自己的脸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好歹也是大家闺秀,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和陌生男子一起看春宫图。 “因为这样在天黑的时候才能显眼一些。” 莫轻风说完,夹着春宫图拔腿就跑,很快消失在院中,留下一脸呆愣的陈英。 “天黑的时候脸红才会显眼一点……” 陈英默念了几遍,突然反应过来,莫轻风是说她长的黑呢。 “莫轻风,你个混蛋,你给本小姐等着!” 这个时候,莫颜及时地出现,捡起地下的光秃秃地鸡毛掸子看了一眼,然后拉着气急败坏的陈英进门。 真没看出来,自家大哥那么毒舌,超出莫颜的认知,原来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若是大哥娶了陈英,御史府就要开始鸡飞狗跳的日子了。   ☆、第032章 十全大补汤 北地不断有消息传来,谣言四起,在京都内走一圈儿,随处可见百姓们对战事的议论。 去年南平王得胜归朝,也才一年时间,北地边境战火纷飞,国库空虚,皇上也难,怕又要增加赋税了。 对于此,大多数百姓很是乐观,北地距离京都遥远,一时半会儿打不过来,就算丢了两个城池,他们还有战神南平王。 陈英离开的几天之后,朝中传来消息,皇上万俟御风派陈老国公作为督军,带着一万将士前往北地。 在北地边关,于家两位将军手下二三十万大军,陈老国公的一万将士顶个什么用?不用挂帅却挂了个督军的名头,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皇上不放心于家人,特地派了个眼线,光明正大的监督。 陈老国公五味陈杂,可是圣意难违,明明知道是个苦差,苦水只能往肚子里咽。 太后得知皇上的做法非常不认同,博弈的结果就是陈英被召入宫中两次,太后琢磨给陈英赐婚,把陈国公府绑定在己方阵营。 莫颜万分焦急,按照行程推测,爹娘应当快到泸州,就算以最快速度,也要五六天的路程,她一个未出嫁的女儿,总不能代替爹娘跑到陈国公府上提亲。 关心则乱,就算与自家大哥无关,陈英是莫颜为数不多的好姐妹之一,莫颜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太后随便指了人家。 月夜正好,空气中浮动着凉风,解了白日的暑气,莫颜站在屋檐下连续叹息,丝毫没有赏景的心思。 忙碌了十多天,万俟玉翎特地留下手中事,这几日他越发感觉到寒毒加重,周身的凉气能把人冻住,暗一反应,他们在屋檐上过夜,染上了风寒。 心中想念莫颜娇憨的模样,脚下不受控制,万俟玉翎站在院中,就见多日未见的未婚妻正在叹气。 “王爷,您来了!” 树下白影一闪,莫颜立刻上前,拉住万俟玉翎的衣袖,“我正在想您,您就出现了!” 太后意图赐婚陈英,陈国公府上乱成一团,莫颜正想找万俟玉翎商议。 “来看看你。” 每次二人相见,莫颜都是一副惊喜的模样,万俟玉翎立刻软了心思,面色也变得柔和,两个人相处,渐渐地形成了一种默契。 “理疗馆刚开业,李嬷嬷不让我去,听说生意还可以。” 刮痧这种排毒和通经络的方式暂时没有被百姓们认可,去理疗馆的人多半是怕火罐弄伤自己而去拔罐的,为了推广,自家免费赠送一次刮痧体验。 理疗馆的生意马马马虎虎,和染发坊刚开业的红火不同,不过在城西也有好处,低调不显眼。 之前离府太久,李嬷嬷不准莫颜出门闲逛,拘着她学习管家看账册,并且下厨做滋补的汤水。 师父祝神医到永平侯府的庄子上给大吕氏施针,大吕氏已经基本接近好转,前几天师父爬墙头来府上,师徒二人在月下喝了一壶桃花酒,一人吃一个鸡腿,祝神医顺便指导莫颜的功法。 “会好转。” 理疗馆的生意已经超出万俟玉翎的预期,掌柜和账房都没想到,搜集的消息比以前做杂货铺子的时候更多。 “我挺有信心。” 好不容易见到万俟玉翎,莫颜停不下来,如竹筒倒豆子,把最近发生大大小小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似乎是一种习惯。 万俟玉翎耐心倾听,并没有任何不耐烦,等莫颜说完,他这才道,“放心,太后想要赐婚,皇上会阻止,至少也能拖到你爹娘归京。” 陈老国公还没走,就琢磨上了陈英的亲事,会越发引起国公府的不满,万俟御风提早下手,怎么也不会任由太后插手此事。 “要不是京都规矩多,我都想去国公府下聘了呢。” 北地开战,于太后以此来威胁皇上,把持朝政,暗中收买了好几位大人,万俟御风不傻,见己方失衡,赶紧把自己的“心腹”莫中臣叫回来,指望着莫中臣上书,他好寻个由头,申饬几位于太后的小喽啰。 “这是京都规矩多的问题吗?” 万俟玉翎无奈地抬手,摸了摸莫颜的脑袋,这丫头规矩是怎么学的?他记得已经让李嬷嬷加大力度了,怎么又说出这种没头没脑的话来。就是大越任何一个城池,也没有未嫁女为兄长上门下聘的。 “反正英姐姐心灰意冷,想要跟着老国公去北地。” 陈英这个人性格耿直,内心良善,品性在京都贵女中首屈一指,也因为如此,性格倔强,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能去北地也是好事。” 太后和皇上公然撕破脸,还有一番计较,这个时候谁都有可能当做被出气的炮灰,远离京都,何尝不是另一种幸运。 “最近一段日子我都没出门,在写蝴蝶班的戏本子。” 蝴蝶班一直唱着杨小花的案子和《双凤奇案》,虽然着实火了一段日子,但是己方没有新戏,胡班主和张大姑娘着急上火,每隔两天跑御史府一趟,问问进展。 莫颜按照前世的卷宗写了两三个简单的案件,大概能连载三到五回,虽也为百姓们津津乐道,可情节不够曲折,火了一段日子就被遗忘在脑后。 “王爷,这是我根据人肉包子案写出来的,其中做了大改动。” 单纯的凶杀案,不值得百姓们关注,重要的是破案的细节,供仵作学习之用,而离奇案中案才是受人追捧的。 人肉包子的凶手同谋,孙武和苗小花二人,被分别整改,把苗小花写成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勾搭房客,某天正巧发现一房客失手杀死自己的媳妇……中间自有一段曲折离奇,百姓们看戏后,只能感叹,无巧不成书。 月光下,二人站在一处,莫颜正在说着什么,时而抿嘴轻笑,而万俟玉翎则是认真聆听,偶尔点点头,他的眼神专注,只停留她一个身上。 有皇叔大人的开导,莫颜就好比吃了定心丸,第二日就写了一封书信给陈英,老国公不日去北地,国公府都在准备出行的车马等物,陈英没有出门的机会。 “小姐,张大姑娘送信,从京都周围的城池来了一批仵作,把蝴蝶班给围住了,非要拜见他们的恩师黑蝴蝶。” 从京都流行悬疑的新戏开始,仵作的地位慢慢升高,百姓们摒弃了和尸体打交道就是晦气这种观念,真正发自内心地敬佩。每一起凶案的发生,都有冤死者或者被冤枉的人,仵作为死者说话,在案件中起很大作用。 墨香刚在二门处回来,张大姑娘送个信,匆匆离开,今儿是蝴蝶班在陈国公府开戏的日子,就是为送别陈老国公。 “我早就想把手上的资料整理,编纂成册,却一直都没得闲。” 莫颜揉了揉发疼的额角,昨夜万俟玉翎一直陪着她到深夜,看着她入睡才离开,莫颜迷糊了一会儿,感觉到屋内的梅花香气渐渐地飘远,她又醒过来了,睁着眼睛看纱帐到天亮。 爹娘从湖州归来,府上一切要恢复原有的模样,御史府这两个月开支太大,其中一部分都是从莫颜的小金库支取,她要做个假账,务必要不留痕迹,把之前的账抹平。 “这次仵作上门,是因为一出棘手的案件。” 京郊昌武县王家村一户人家走水,烧死了男主人王铁牛。王铁牛的尸身惨不忍睹,外皮已经烧焦,房屋损毁。本来这是一起意外事件,但王铁牛的爹娘觉得可疑,便到县衙报官。 “这个王铁牛正好二十二,媳妇李桂香小他两岁,二人感情不好,邻居说他们天天吵架,有时候甚至动手,王铁牛不止一次扬言,要休了李桂香。” 这些都是张大姑娘口述,墨香转述给莫颜,如果说单凭夫妻不和,就断定李桂花杀人有些可笑,偏偏在走水的前夜,李桂香被王铁牛打了好几个巴掌,让村里人看了一场热闹。 “当时走水,邻居没有受到波及?当时李桂香在哪里?” 莫颜抿了一口茶水,现在看不出来凶案的痕迹,只能说李桂香有杀人动机。 “李桂香一大早跟着村中的几位妇人进城赶集。” 赶集日是提前约好的,所以李桂香躲过一劫。据说从家里的灶膛起火,那天邻居刚好不在,村中在祠堂前开会,王铁牛缺席。 等到村民们看到村口处冒着黑烟,发现不对劲的时候,王家的房子已经烧毁。 王铁牛家是村口第一户,旁边只有一家邻居,邻居被波及,西厢房烧没三间。 “王铁牛的爹娘说,王铁牛的尸身被发现在灶间,很不寻常。” 墨香说八卦的时候,脸上带着别样的神采,嘴皮子也利索,“他爹娘看过蝴蝶班的戏,因此多了个心眼。平时王铁牛根本不进灶间,无论是缝补洗漱都是李桂香的事。” 村中人对此认同,王铁牛是个懒汉,除了农活之外,别的一概不管,夫妻感情不好,分房而居,成亲有三四年了,还没有孩儿,也为此,自从分家以后,王铁牛的爹娘从不登门,对这个儿媳颇有微词。 “看来蝴蝶班的戏本子影响太大,让每个人都成为侦探了。” 这或许是好事,但是有时候疑神疑鬼没必要。李桂香的说词是,她和王铁牛打架之后,晚饭也没做,躲在房中哭嚎到半夜才睡下,第二日起了个大早赶集去了,早饭是在集市上买的黑面馒头。王铁牛进灶间,准是热房梁上吊着的干硬饼子。 情况大致就是这样,王铁牛的尸身被烧焦,无法辨认死因,仵作们不知道类似情况如何处理,若是李桂香杀人之后焚尸,他们检测不出来,凶手就会逍遥法外。 “小姐,李桂香拒不认罪,称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墨香口干舌燥,喝了一大碗茶水,“小姐,您说到底杀没杀人,只有李桂香自己知道,尸体烧焦了,还上哪看去!”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射在屋中的一角,阳光下,有细小的尘埃的漂浮,莫颜眯了眯眼睛,到底是意外还是他杀,检测起来非常简单,只是,怎么才能让这些仵作信服和接受。 “墨香,我记得在衣橱里有个猴子的面具,帮我拿上,再找一身平日没上过身的衣裙。” 黑蝴蝶是女子的事情早晚要暴露,她无需遮掩,只戴个面具,让人看不出面容就好。 每次发生凶案之后,在检验尸体的时候,都会让莫颜兴奋,她总觉得离真相进一步,而凶手肯定会留下破绽,无论是多么高科技的犯罪手段。 “小姐,那些仵作住在城西的往来客栈,约您前去见面。” 墨香给墨冰打了个首饰,墨冰很是配合地找出一件黑色的衣裙,在袖口裙角绣着红色的蝴蝶,看着飘逸轻灵,却多了诡异之感。 这件衣裙是王府冯管家送过来的,莫颜觉得黑色太暗淡,天热不想穿,便压在箱子底,今日翻找出来,和她这个化名倒是应景。 马车换新,停在城西之后,莫颜戴着面具下马车。正当午时,街道上的人不多,没有引起注意。 莫颜手中有师父祝神医给的人皮面具,她试戴非常合适,面具中的女子很美,和她本人美的不同,张扬,绚丽,夺目,和于菲儿属于同样艳丽的长相,却甩于菲儿十万八千里。人皮面具太惹人注意,被莫颜收起。 仵作们正在一间房内商议,到底是不是凶案,如果不能在尸体上找到破绽,只好刑讯逼供,李桂香毕竟是妇人,打几个板子受不住了,屈打成招,又酿造一起冤假错案。 “您就是黑蝴蝶?” 莫颜进门之后,现场鸦雀无声,看仵作们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模样,莫颜淡定地找了一个靠窗位置坐下。 “不错,我就是黑蝴蝶。” 这下,仵作们就和炸了锅一般,他们虽然觉得黑蝴蝶不应该是女子,却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如何验尸都是家传的绝学,世间自是有高人存在。 “恩师,请受小人一拜!” 一个五十来岁的干瘦老头双手交叠举高,其余人也跟着拜下,蝴蝶班的戏本子不单单是精彩那么简单,为他们做仵作的提供很多知识,关于死者的死亡时间,尸斑等计算方法,众人已经做了严密的试验,并且记录在册子里。 “大家不必客气。” 都是同行,莫颜见到仵作们觉得亲切,其实这个时代也并不是没有先进的验尸手段,大多都针对于中毒,仵作们可以通过骨骼的颜色来判定到底所中的毒素为何。 王铁牛一案,被昌武县令压下,目前尸身正在冰库中冷藏,既然有疑问,就要对死者负责。 “既然这样,咱们约定明日辰时出发,一同去昌武县解决此案。” 在现代,凶手为了逃脱法网,为自己脱罪的手段五花八门,伪造不在场证明,杀伪造成意外事件,举不胜举,这对莫颜来说小意思,目前的难点是,怎么才能得到认同。 有些专业知识,并不适应这个时代,最好的办法就测试。离开了来往客栈,莫颜吩咐墨香去集市上买了两头半大的小猪仔,留着明日备用。 “小姐,您买猪,是为了庆祝老爷和夫人回京吗?” 墨香给了银子,让卖猪人把小猪送到御史府,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为什么,看自家小姐的模样,似乎胸有成竹。 “是为了解决王铁牛这个案件。” 没有见到尸身,不可能武断下评论,从仵作们和王铁牛邻居提供的线索来看,李桂香杀人后焚尸的几率相当大。 回到御史府,李嬷嬷正阴沉着脸在垂花门处等候,早上万俟玉翎派人送信,让她对莫颜严加管教,她不过是出门一趟,回来就不见莫颜的人影。 “李嬷嬷……” 莫颜讪讪地,其实李嬷嬷还是很好说话的一个人,极少体罚,所以她总是忽视身边有这么个教养嬷嬷。 “嬷嬷。我看王爷日日忙碌,清瘦了些许,不如您教我熬一种滋补的汤,今晚我就让墨冰给王爷送去。” 莫颜上前几步,拉着李嬷嬷的胳膊祈求,把万俟玉翎提出来做挡箭牌,应该无碍吧。 “那小姐您换身衣裳,跟着老奴去厨房。” 李嬷嬷暗地里叹息一声,她一个做下人的,实在不好办,若真打罚了小姐,王爷第一个不愿意,平日说是严加管教,就是不给小姐见外男的机会。 在厨房里忙活一下午,莫颜终于熬了一锅十全大补汤,里面党参,白术,茯苓,肉桂等药材就加了十多种,熬好之后装在带盖子的小瓮里,派墨冰送到南平王府,顺便请示明日去昌武县一事。 昌武县就在近郊不远,马车一个时辰的车程,离庄子也近,莫颜好久没在庄子上吃鱼,正好明日解决了案件,在庄子上过夜。 又到了京都宵禁之时,万俟玉翎一身疲惫从宫中归来,太后和皇上的夺权斗争,在北地被进犯之时,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大越内忧外患,偏偏他还不能在这个时候揭穿一切。 “主子,您回来了,晚膳被送到小厨房……” 冯管事披着衣衫,跟在万俟玉翎身后,他已经跟着万俟玉翎七八年,早对主子的性子了若指掌,看着淡漠,却也不是一点不上心。 对于莫家小姐,自家主子真是疼到了骨子里,只是他可能没意识到罢了。 “冯管事,你先歇下吧。” 万俟玉翎摆摆手,神色淡淡地。 “主子,今儿的汤是莫小姐亲手所做,晚上墨冰送过来,一直等到天黑了才走呢。” 冯管事叹息一声,就知道自家主子不会用膳,希望提到莫小姐,能改变万俟玉翎的想法。 “什么汤?” 那丫头下厨了?万俟玉翎忽然想到三月三生辰,莫颜送的蛋糕,或许,可以期待一下。 “咳咳,十全大补汤。” 万俟玉翎挑了挑眉毛,快步进入内室,他若是没记错的话,十全大补汤适用于气血亏虚,肝肾不足,腰膝乏力等,这些症状他都没有,难道他的未婚妻是怕他归于劳累,将来在房事上力不从心? 到了约定的日子,莫颜起了个大早,她洗漱完毕,准备出门,就看到院中站着一抹青色的身影,脸上戴着一张人皮面具。墨香差点惊叫出声,被墨冰迅速地捂住嘴巴,大惊小怪,能以这种悄无声息地方式出场,除了王爷,还能有谁? “王爷,您没去早朝?” 莫颜摸不着头脑,看着架势,他隐瞒身份,特地来找她的。 看着自家未婚妻一脸懵懂,万俟玉翎脸色微动,昨夜喝了十全大补汤之后身体燥热,半夜的时候流了鼻血,一夜没有安睡。 第二日称病,天不亮就来到御史府。他很早就在院中等候,听着内室莫颜清浅的呼吸声,才觉得平静下来。 “我陪你一起去昌武县。” 万俟玉翎神色坚定,不容拒绝,把莫颜打横直接抱上了马车,俯下身子,狠狠地吻住她的双唇。 “恩……” 莫颜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不知所措,她瞪着眼睛,眸中带着一层雾气,让万俟玉翎更加把持不住自己。 “闭嘴。” 万俟玉翎调整了一个方向,把莫颜轻柔地抱在怀中,莫颜嗅着他身上的淡淡香气,脑海中一片空白。 许久之后,万俟玉翎这才放开了莫颜,再次恢复冷凝的神色,“以后十全大补汤不要随便乱送。” “好。” 莫颜后知后觉,羞红了脸颊,她眨眨眼,难道这意味着什么?她不会是被李嬷嬷坑了吧? 十全大补汤本来只是简单补身子的药材而已,但是在后宫之中,嫔妃邀宠,都会献上此汤,若是皇上轻轻抿一口,就代表晚上翻谁的牌子,在后宫中出来的李嬷嬷不可能不知情。 仵作们一行人四辆马车,众人出发时间早,到了昌武县衙门,还不到巳时,县令大人听说黑蝴蝶被请来,非常激动,他本人也是蝴蝶班的戏迷。 今儿是衙门开堂问案的日子,一大早,周围聚集了很多百姓。莫颜受到极高的礼遇,县令特地让人搬了一把椅子。 “这个,蝴蝶姑娘,这位是?” 县令摸摸胡子,想了半晌才想到一个称呼,见万俟玉翎站在莫颜身侧,虽然其貌不扬,却有一番威势,他不敢小瞧。 “哦,我的助手。” 莫颜偷笑,她戴着面具,只能看到勾起的嘴角,而万俟玉翎面无表情,相当于默认,县令不住地点头,看来这个黑蝴蝶很有来头。 “大人,我需要看一眼尸体,才能确定死者的死亡原因。” 关于这点,县令没有异议,不过听说尸身皮开肉绽,他很怀疑一个女子会不会吓得晕过去。 衙门的冷库在地下,今年的存冰不多,冷库很多无主尸体都被下葬,在用门板搭建的床上,王铁牛的尸身在上面,被蒙上了一层白布。 几位仵作跟在身边,对莫颜介绍经过,和张大姑娘说的基本吻合。 尸体外皮已经成为黑色,某些地方皮肉被掀开,还能看到红血丝,莫颜打开小箱子,掏出一把解剖刀来,撬开王铁牛的嘴巴。 “如何?” 仵作们等待结果的心切,有人迫不及待地问出口。 莫颜摇摇头,用解剖刀打开王铁牛的气管,查验完毕,用鸭肠线快速缝合,鸭肠线的弹性不错,缝合得整整齐齐,就好像衣衫破了口子,被打了补丁。 “王铁牛是先被人杀死,之后被焚尸。” 莫颜相当肯定,至于为何得到此判断,还要在公堂上举证。当着李桂香的面,让她心服口服,承认罪状。 “果然是被杀死的!” 众人浩浩荡荡地回到衙门正堂,李桂香正在哭诉不满。 “大人啊,不瞒您说,王铁牛真的不是个人,用家中的扁担打我的脊背,扁担都打折了,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差点见了阎王。” 李桂香比王铁牛还小三岁,不到二十,可能是生活愁苦,看着有些像三十多的妇人,她不安地用手抓着衣摆,低着头隐藏自己的情绪。 “所以,你就杀了王铁牛然后焚尸?” 接到仵作的眼神暗示,昌武县令立刻加紧盘问,他是蝴蝶班的戏迷,非常希望自己也能成为一个清官,为百姓们称颂。 “大老爷,天地良心啊,我虽然恨不得王铁牛下地狱,但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杀人啊!” 李桂香哭得呼天抢地,外面的百姓们跟着抹眼泪,她一个妇道人家不容易,爹娘是把她卖到王家,根本不管李桂香死活,受了委屈,别的妇人还能回娘家哭诉,找爹娘说道,而李桂香只得忍着,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最毒妇人心啊,我家铁牛怎么找了这么个毒妇啊!都怪我当年鬼迷心窍,觉得李桂香能生养,结果是个不下蛋的母鸡,还害死了我儿啊!” 王铁牛的娘哭嚎水平比李桂香更高一筹,声音时高时低,还带拐弯儿的,和唱戏一般。 “大人,请为我儿做主啊!” 王铁牛的爹娘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不管王铁牛到底有无过错,只要证明李桂香杀人后毁尸,罪加一等,必然会一命偿一命。 莫颜在心里同情李桂香的遭遇,在大越,女子地位低下,重男轻女,把女儿卖了为儿子娶亲的比比皆是,若说怪,到底怪爹娘狠心,还是怪自己命不好,没有摊上好人家呢? “大人,人不是我杀的,您可不能屈打成招啊!” 李桂香是个聪明的,关键时候知晓为自己开脱,只要她不承认,人都死了,尸体也被损毁,她不相信仵作能检查出来什么。 蝴蝶班的写戏本子的黑蝴蝶来了,李桂香着实慌乱了一下,不过戏本子都是胡编乱造的,她在心里说服自己,黑蝴蝶是虚张声势而已。 “你放心,本官不动用私刑。” 昌武县令虽然很讨厌李桂香这种说话方式,但是为了体现自己是一介清官,表明立场,不然早就草草结案了事。 “大人,王铁牛是被人杀害,之后被焚尸,凶手应该是李桂香。” 莫颜说应该,没说一定是,据调查,王家村的村民关系融洽,王铁牛虽然是个懒汉,只针对于一些琐碎活计,在乡下,汉子不进灶间并不奇怪。 王铁牛为人还算仗义,农忙时分到各家去帮忙,村民们对他看法不大。可以说,王家村并无仇家。 “我就说吧,一定是你这个毒妇害的!” 王铁牛的娘要站起身找李桂香算账,被周围的官差拉到一边。 黑蝴蝶不会没有把握的胡言乱语,现场的仵作们皱眉,瞪了那老妇人一眼,众人求知若渴,很想知道黑蝴蝶是如何判断而得知。 “在此之前,请容许我做一个测试。” 莫颜给墨冰使唤了一个眼色,很快两只猪被带上大堂之中,一只活猪,一只为死猪,众人用疑惑地眼神看着莫颜,等待她继续解惑。 “去外面堆起火烧两只猪,让百姓们有个见证。” 等了半晌之后,外面惨叫连连,活猪被烧死。两头猪再次被抬入大堂之中,死猪被烧死,鼻子不能呼吸,口腔紧闭,嘴里没有灰尘。而活猪被投入火中,由于伤口灼伤疼痛,必然拼命挣扎,大口喘气。因此不可避免地,柴火的灰末,碎屑必然要被其吸入口腔和鼻孔之中,通过用两只猪测试,直观地给仵作们上了一堂课。 “妙,真是妙啊!” 昌武县令从椅子上站起身,拍了拍手,仵作们也是一脸激动,原来,这么简单就可以破获一宗案件,是他们的思路还是有局限性。   ☆、第033章 简单粗暴去提亲 莫颜通过两头猪轻轻松松地破获了一桩悬案,让真凶李桂香伏法,一时间名声大噪,昌武县令更是激动地让师爷把破案过程写入卷宗之中,其中增加对黑蝴蝶和其助手的描述,百姓们口口相传,把破案过程称之为“黑蝴蝶烧猪”。 此刻,莫颜正在悠闲地吃着冯管事送来的水蜜桃,桃子是南方出产,还没成熟就被采摘下来,以防止运输途中变质,到京都之后,桃子被捂得熟了,又水灵又甜。 “小姐,奴婢觉得黑蝴蝶是一个很神秘的名字,为啥配上烧猪两个字,那么违和呢?” 墨香摇着小团扇,一脸困惑。她为自己没有跟着去昌武县感到十分的遗憾,个中过程,还是出门采买的时候听茶楼的百姓们议论得知,众人七嘴八舌,绘声绘色,甚至让说书人说了一段。 莫颜翻了一个白眼,好好高大上的名字,愣是被带的低俗,她若是用两只鸡做试验,是不是现在就成“黑蝴蝶烧鸡”?那么这样的话,在京都开一个店铺卖烧鸡,连宣传都省了。 那天在公堂上烧猪之后,李桂香辩无可辩。事情并不是凑巧发生,李桂香已经酝酿良久,村中到祠堂开会是早就通知下来的,而集市刚好也是那么一天,李桂香很早便做了计划,她在镇上买一包迷药,掺到了王铁牛的茶杯里。 本来,对于杀夫,李桂香很纠结,烧了屋子之后,失去住所,娘家无可依,她只能远远地离开王家村。 李桂香手里有几百个铜板的积蓄,她打算走远一些,找个山清水秀的小镇,赁住一间屋子,为人缝补洗涮,闲暇之时打络子到集市上卖,足够自己吃用就好。 为此,她下定决心。在计划之后,有一段时间之内,王铁牛并没有殴打他,二人平时无交流,日子倒也平淡,李桂香坦言,那个时候,她甚至有过放弃杀人的想法。 就在她犹豫不决之际,王铁牛变本加厉,她头脑一热,按照原计划施行,先是下了迷药,将王铁牛推入灶间之中,并且在灶膛里放入满满的柴火,旁边有油纸,等她离开不久之后,灶间就会点燃。 李桂香在临走之前,改变主意,王铁牛昏迷着,万一见到火发现自己早灶间,定能逃脱,而且会得知一切都是她所为,李桂香一不做二不休,用灶间的蒸馒头的屉布捂死了人,尸体表面无任何伤痕,临走前放了一把火,保证万无一失。 “小姐,李桂香太傻了,她娘家不得力,能跑的话跑远一些,何必要杀人。” 墨香很是感慨,李桂香的被判秋后问斩,现在就等着刑部批文。既然决定要远走高飞,王铁牛就和她没关系了。 “说走就走,谈何容易?” 李桂香被卖到王家,却是有娘家的人,若是逃跑,王家找上门,还有一番口舌官司打。李桂香并不是没有牵挂,如果王铁牛死了,那情况又是不一样。 李桂香杀人是因王铁牛有过错在先,通常这种案件,在现代会酌情量刑,不过大越讲究杀人偿命,最轻的刑罚也是要流放大西北,到西北盐场,责骂受辱,生不如死。 莫颜接管了案件之后,在回程之前曾经去牢房看过李桂香,两个人攀谈几句,李桂香并不后悔,如果重新选择,她仍旧无路可走,只求一死,祈祷自己下辈子可以投在一户好人家。 主仆二人唏嘘不已,而在永平侯府的庄子上,大吕氏已经能正常行走,将近一个月的调养,祝神医每日对她的头部和身上的穴位施针,大吕氏恢复很快。 从以前做姑娘到嫁人,大吕氏一直以胜利者的姿态示人,经过一番沉淀之后,她整个人的气势变了,原来的浮躁消失殆尽。 “娘,您好的差不多,咱们也该回府了。” 这一个月,夏若雪陪着大吕氏在庄子上,寸步不离的伺疾,她看清楚一件事,如果娘亲倒下,她在永平侯府的地位直线降低,一切都不能指望她那个自以为专情的爹爹。 “不急,等你爹请我回去。” 大吕氏微笑着抿着茶水,只要她在,那小吴氏就是个妾,翻不了天去。官员宠妾灭妻是重罪,被御史告到皇上面前,轻则被申饬一番失面子,重则丢官罢职。 近日大吕氏一直派人打听京都的消息,她最讨厌的左都御史莫中臣马上回京,那些嚣张的大人们该夹着尾巴做人了。 “娘,您说的对,爹爹一准儿请您回府。” 夏若雪眼神一亮,被夺了管家权能怎么样,永平侯府那群奴才精明着呢,都是家生子,树大根深,小吴氏光有男人的爱有什么用,无子傍身,根本没办法和娘亲争。 “袁小将军没来庄子上看你?” 大吕氏拉着夏若雪的手,眉头轻蹙,她是真为女儿的亲事忧心,毕竟永平侯府乌烟瘴气,现在没个好名声,这一切都怪莫颜那个小崽子,她以为莫颜是只好欺负的绵羊,谁知道看走眼,对方就是一头恶狼。 “娘,您用的补品都是袁小将军送来的呢。” 夏若雪故作娇羞,她不想让大吕氏担忧。最近一直没有和袁焕之见面,她不知晓对方是什么态度,若是她没了利用价值,又是残花败柳之身,袁焕之还愿意娶她做正妻?就算想骗自己,一面小铜镜把她拉回到现实。 没有美色,没有家世,要是再没有个聪明的头脑,一定被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京都的消息被压着,夏若雪通过于菲儿得知北地已经开战了,现在形势紧张,她以为抱上于菲儿的大腿,能从太后面前得脸,也为自己增加点筹码,谁想到端午发生了龙舟事件,于菲儿不被待见。 “北地开战,皇上不是派了陈老国公作为督军,想必袁小将军军务繁忙。” 对未来的女婿知冷知热,给她送补品,大吕氏很是满意,原来觉得上头有死去的林苗月压着,自家女儿受尽委屈,现在看,也许是一门好亲,多亏她福大命大,有神医相助,不然咽气,明轩和若雪都要守孝三年,儿子还好说,女儿却是不能再耽误了。 “柳叶那个小蹄子如何了?” 大吕氏对爬床的丫鬟深恶痛绝,可是她忘记一点,柳叶可是她自己当初主动送给夏明轩做通房的。 “听说足不出户,安心养胎,很老实。” 前段的问诊大会,现在还有人提起,风声没过,柳叶就不能出事。但是作为永平侯府的当家主母,大吕氏想要收拾一个不安分的小妾再简单不过,女人生产就是一道鬼门关,让稳婆做点手脚,一尸两命,别人怀疑也找不到证据。 庄子山水优美,吃食丰富,虽然不能和鲜花着锦的永平侯府相比,但是没有那些势利眼的丫鬟婆子,没有每日处理不完的琐事,也没有蹦跶的庶子庶女,大吕氏心情平静。 “夫人,侯爷派陈婆子接您回府。” 果然,大吕氏所料不假,永平侯得到了风声,立刻派陈婆子过来接人。男子再喜欢女子,也比不过身份和地位重要。 “告诉陈婆子,本夫人头疼的紧,还想在庄子上休养两天。” 大吕氏微微一笑,很是笃定,当初她被赶到庄子上养病,府上的下人避之不及,甚至使银子到吴氏面前求情,不想跟到庄上吃苦,现在她病好了,永平侯巴巴地派个婆子就来请人,诚意呢?当她是好糊弄的不成! “娘,您这样,爹爹会不会有什么怨怼?” 夏若雪真怕自家爹爹一生气,把娘丢在庄子上不管,这样己方就不上不下了。 “他有什么怨怼?我若是这样回府,那些见风使陀的下人们还不一定怎么轻视呢。” 既然能让陈婆子来请人,说明永平侯很是着急,反正她是不急的,必须等他亲自来庄上才回府,大吕氏打定主意。 转眼到了六月初十,距离陈老国公离开只有两天的时间。莫颜终于坐不住了,给陈英送帖子,却没得到回复,她想着,或许二人只能在离开之日相见。 好姐妹要到北地,这一去最快也要一年半载,莫颜有些伤感,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和万俟玉翎一行人南下,是陈英送别她。 “墨冰,法华寺那种敛财地,签文能准吗?” 京都的夫人小姐都说签文准,三月三有一位小姐抽签得子,结果如愿以偿,又去添了香火银子。只不过,法华寺出现季米分蝶和杨谦一案之后,香火明显大不如前了。 “小姐,您在担心什么?” 墨冰为莫颜倒上一杯薄荷凉茶,里面加了一些碎冰。当时的签文是禁止远行,远行必遭劫,也因此,陈英一直被拘在府中,连乡下的庄子都没去。 “当然担心。” 有一万士兵跟随,一路上遇见山匪也不怕了,莫颜担心的是,太后会不会对陈老国公不利,派人在路上劫杀。 陈英就是个倔强的人,不跟着去肯定不会安心,陈国公府上也就只有她能撑撑场面。 “小姐,大少爷刚进府,正往您院子来呢。” 墨枣手里抓着一个莫颜赏的水蜜桃,小脸上有桃的汁水,正啃的不亦乐乎。 莫颜对府上的下人不错,尤其是有了好吃食,习惯和众人一起分享。墨枣这个丫鬟有些娇憨,年纪小却机灵,李嬷嬷说,好好调教一番,将来能堪大用。 “大哥回来了?” 今天似乎不是国子监的休沐日,正常情况,大哥不会请假外出,难不成为了陈英? 说来也奇怪,刚才还晴朗的天,顷刻之间乌云密布,风把树叶吹得哗哗作响,莫颜站在窗边,耳边的碎发随风而起。 天色变得和傍晚时分一般黑暗,墨香点燃了油灯,念叨着,“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 “颜颜,大哥有一事想求。” 莫轻风见李嬷嬷不在内室,直接进门,这次他破天荒没有用“子曰”作为开头。 “大哥,咱们兄妹之间,还用如此客套?” 莫颜靠在窗边,借着油灯才能看清楚莫轻风的脸。莫轻风犹豫了片刻,沉默道,“我听说陈英跟随陈老国公出征,在临行前,我想见见她。” 见陈英?这个要求有些突兀。要知道未定亲的男女私下幽会,是坏人名节的,除非大哥已经认定非陈英不娶。但是上次二人还在府上追打,这么快,大哥就认清楚自己的心意了? 莫颜有些怀疑,她给陈英送了帖子,暂时没得到任何回复,心里正七上八下着。 “这个……” 莫轻风不知道如何解释,面对自家小妹疑惑的眸子,他低着头,要求确实有些过分,私下见面被人看到,有损陈英的名节,但是有些话,他不吐不快,怕以后没有机会。 “大哥,今日怕是不成了,你能在府上住几天?” 国子监管理严格,无事不准告假。爹娘都离开小半年了,莫颜一个人在府中无聊寂寞,大哥莫轻风也没说回来陪她说话。 “能停留两三日,我和先生说你染上了风寒。” 莫轻风越说声音越小,用手指拉着衣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面对大哥这种转变,莫颜囧了囧,她哪里病了?现在还活蹦乱跳,既然大哥要请假,为什么不说自己病了? “大少爷,小姐!喜事啊!” 门外进来的一个婆子,表面上欢呼雀跃,眼中却没有欢喜,不仅如此,还多了沮丧的情绪。 “何喜之有?” 莫轻风想要斥责婆子几句,最后还是忍住没有发言。 “老爷夫人回来了,正在前院呢!” 夫人回来,府上有个主事人,小姐也有了主心骨,这是喜事,可是老爷回来了,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要回到从前,整天萝卜青菜度日?下人们相互使了一个眼色,眼中明了。 “爹娘回来了?” 莫颜腾地站起身,脸上挂着笑容,金色的流苏蝴蝶簪衬托她的小脸熠熠生辉。 按照正常时间推算,爹娘要在六月十二到京都,也就是说,正好在陈老国公离开那日,想不到竟然提前了。 莫颜顾不得些许,吩咐墨香带着两把油纸伞,以防止一会儿下雨,她拉着还在呆愣之中的莫轻风,快步跑到前院去。 莫中臣离开御史府四个多月,在湖州城两个来月,离开老家颍川十多年,有些不适应那边的气候,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多亏女儿莫颜送的药丸。 湖州城正在慢慢地恢复秩序,有南平王送来的药材和粮草,李德是个办实事的人,监督湖州知府,粮草才能进入到灾民的肚子里。 这次接到皇上的调令,由李德陪着一同回程,在路上收到莫颜的加急书信,吕氏为了莫轻风的亲事,没有在泸州停留一刻。 莫中臣回府之后,敏感地发现有些不一样,譬如,下人们的夏衫,衣衫料子比以前好一些,而且每个人都胖了一圈,是他太久没回来,这些人躲懒了? “老爷,您看前面的假山,这就是王爷送给咱们颜颜的生辰礼。” 天色昏暗,上面的几个大字却很显眼,莫颜曾经抠过其中的宝石,但是后来她放弃了,宝石不知道用什么工艺镶嵌在石壁中,一颗也拆不下来。 “王爷真是大手笔!” 莫中臣眼神一亮,当着众位下人的面,成“大”子形贴在假山上,用手指使劲抠着上面的珠宝。 面对如此财迷的自家老爷,下人们淡定地把掉了的下巴安放好,转过头各忙各的。 “老爷,您这是……” 吕氏无奈摊手,这么多年了,莫中臣性子怎么就改不过来呢?平日装作两袖清风,见到珠宝就破功。 “夫人,为夫就是看看珠宝的镶嵌工艺,真结实啊。嘿嘿。” 莫中臣使了半天力气,一块没抠下来,他低下头,看到指尖上被宝石的尖锐划开一个小口,冒了血滴子,莫中臣呲牙咧嘴,尴尬地笑了两声。 “颜颜,看到前面的马车了没,自从收到你的信,我和你爹就开始沿途采买,多亏没听你爹爹的,娘带够了银子。” 吕氏沿途买买买,莫中臣心疼钱,在临走时,特地把荷包藏在梳妆台的匣子里,二人跟着朝廷的车队,吃喝都不用自己出钱。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吕氏准备了两个荷包,被莫中臣藏起来那个,里面只有少量银票,她自己贴身携带的才是大头。 听说莫轻风和陈国公府上的孙小姐陈英投缘,吕氏很欣慰,陈英就是她理想中的儿媳人选,光明磊落,不做作,陈国公府也是规矩的人家,她当即决定快马加鞭赶回来提亲。 这一切多亏了李德管事,众人在泸州城换了马车,甩掉朝中的车队,昼夜不停,才提前一天多的时间赶到京都。 “娘,这些都是为大哥准备的聘礼?” 马车上各色物品俱全,吕氏很上心,绫罗绸缎等等没少买,看爹爹一脸痛心的模样,应该是花了大价钱的。 “是啊,等娘先喝口水,然后直接带着马车到陈国公府上提亲。” 吕氏风风火火地进门,洗漱一番,又让丫鬟墨梨帮着重新梳头,很多压箱底的宝贝全戴在头上,看着珠光宝气,富贵逼人。 莫颜摇摇头,心里叹息一声,也不知道娘何时才能和外婆和解,看这些陪嫁,里面很多都是好东西,外婆是很疼娘亲的,只是二人都憋着一股气,这么多年关系冷淡。 “娘,您直接上门好吗?” 在京都提亲,多半是找一位相熟的夫人上门说项,这样万一亲事不成,两方也不会伤了面子。 “就你爹那人缘,文武百官得罪遍了,娘能找谁?” 吕氏翻了一个白眼,看了看还在假山周围转悠研究宝石的莫中臣一眼,无奈地摇头。 这种情况,确实应当请个人说项,吕氏交好的圈子基本上就她一位二品诰命,既然如此,直接上门,简单粗暴一些,这个儿媳要定了,聘礼留下,庚帖抢来。 “娘……” 莫颜被说的无语,看娘这架势,就好像从哪个山头下来的。 “轻风,你跟着娘去,让陈老国公看看,我儿不单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 吕氏拍了拍胸脯,让下人准备,半个时辰之后出发,务必请来一队吹唢呐的,她要声势浩大地上门去。 “娘,我还用去?” 莫轻风抖了几抖,他身体不错,得益于练习简单的拳脚,强身健体,面对陈老国公的操练,恐怕会吃不消。 “当然,咱们御史府要有诚意。” 吕氏瞪了莫轻风一眼,穿着灰突突的国子监书生服,怎么看怎么穷酸,“我记得去年做了一套竹叶青的长衫,你赶紧换了去。” 莫轻风被吕氏赶到院子中准备,娘说还要有定亲信物,需要私下交给陈英,他看了一眼书架,忍痛割爱,把新得的彩页春宫图用红绸布包好。 对于陈英,莫轻风的心思很复杂,这个总让他出丑的女子,他应该是厌恶的吧?回到国子监,仔细思量,又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似乎自己很想看到她那神采飞扬的模样,就算是揍他,表情生动,气势很足,和京都古板规矩的小姐们不一样。 再者,她已经知晓他的秘密,二人有肢体上的接触,只能勉强凑合在一起,为此,莫轻风在心里默认。 爹娘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回京,莫轻风必须承认,那一刻,他非常惊喜,或许能在陈英离京之前,把二人的名分定下来。 吕氏上门提亲,莫颜也想跟着,但是她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家,上门于理不合,于是只能默默地站在门口,看着吕氏扬起手,唢呐手们吹吹打打,正是她在宫宴上唱的那首《好日子》。 陈国公府,气氛凝重。陈英的娘亲抹了几天的眼泪,眼睛都哭肿了,只是她没有理由阻止女儿。 只要离开京都到北地,一年半载回不来,陈英已经及笄了,还要拖到什么时候?难不成真和法华寺签文所说,亲事上难上加难。 “娘,我去看看祖父。” 让娘忧心,陈英面露不忍,但是她没选择,陈国公府到了爹爹那一辈,几乎都弃武从文了,府上除她之外,姐姐妹妹连刀都没碰过。 “夫人,小姐,快到前面看看去吧,左都御史夫人上门了!” 婆子一脸是汗,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婆子顾不得擦,继续道,“听说还带了鸡毛掸子。” “英儿,你欺负颜颜了?” 京都传言,左都御史夫人的鸡毛掸子使得出神入化,绝对不亚于战场上的将军,只要吕氏带着鸡毛掸子出现,风云变幻,就算是叶相夫人也要退避三舍。 “这从何说起啊。” 陈英摸不着头脑,怎么也想不到吕氏是为何而来,婆子也说,没有带莫颜上门。 “到正院去看看。” 等到二人到了正院,陈老国公满面红光地和莫轻风在院中交谈,他伸出手,像拎小鸡一样抓住莫轻风的衣领,掂量道,“恩,不错,有点重量,配着我孙女刚好。” 莫轻风内心已经泪流满面,还要保持得体的微笑,什么叫有重量,他又不是老母鸡,越重越值钱,果然,陈国公府上都是粗人,陈英家学渊源。 “您来的正好,庚帖带来了吗?” 吕氏看到陈英的娘亲,笑得眯缝了双眼,招呼身边的墨梨,吕氏接过莫轻风的庚帖,直接放入陈英娘的手中。 “这……” 陈英的娘一愣,这是什么情况,她记得自己女儿并没有定亲,也没有和御史府说定。 “快点啊,还愣着干什么?” 老国公不耐烦地催促陈英娘亲,这个儿媳宽容大方,哪都好,就是办事拖拉。 “哦,好。” 陈国公府上一切都由老国公做主,陈英的娘亲不敢忤逆,瞟了莫轻风一眼,暗自点头,这个女婿还不错。 看到吕氏的做派,老国公以为提前和陈英娘亲说好,而陈英娘亲误认为是老国公做的主,双方没有多想,只在一刻钟以后便交换了庚帖。莫轻风和陈英二人始终插不上话,有些傻眼。 “你等着……” 长辈都在,陈英不好动手,她正手痒,想到日后去北地,找不到人收拾,连续两日落寞地没睡好,她对着莫轻风呲牙,用口型说了三个字。 “礼成,你们现在定亲了,英儿,带轻风到你院中说话吧。” 陈英的娘亲对莫轻风越看越满意,身长玉立,长相清俊,肚子里有墨水,御史府又是正经人家,女儿和莫颜关系好,嫁过去得吕氏高看一眼,最重要的是,人家没有嫌弃英儿要去北地。 “礼成?” 二人异口同声,彼此对视一眼,刚才都在走神,现在才猛然发现,庚帖交换过去了。 “你跟着我来吧。” 陈英在前面走,莫轻风紧随其后。 陈英颇受宠爱,院子也是陈国公府上一众小姐最好的,偏偏被她改造得简明大气,在院子前方有一个用大理石砌成的小广场,陈英每天早晨都在此练武。 “今儿有长辈在,你别动手动脚。” 莫轻风退后两步,与陈英保持安全距离,言下之意,必须给他留个面子。 “你放心,我还有东西让你带给颜颜。” 陈英进门之后,找了一个小箱子,里面是她收集的小玩意,此去北地不知道多久,这些女儿家的东西,她用不上了。 “没有东西给我?” 莫轻风眼中期待,他知道此行会分别好久,他也好趁此机会努力读书,将来考上进士做官,不委屈她。 “你想要什么?” 这种时候,莫家能来提亲,陈英说不感动是假的,她执意跟随祖父去北地,已经遭人诟病,众人并不认同。 “贴身之物。” 分别的男女都是用贴身之物作为念想,反正话本子和小黄书是这么写的,记得有一位将军出征,他的红颜知己送了一个肚兜。 “禽兽!” 陈英跺了跺脚,脸红得和红霞一般,又想到上次莫轻风讽刺她长的黑,脸色由红转青,阴森森地看着他。 明明是比禽兽还禽兽,难道降级了?莫轻风一直觉得禽兽是赞美之词。 “戏本子上写着,定亲的男女分别,彼此要送上心爱之物作为念想。” 这方面,莫轻风没有经验,他内心很复杂,表面上总是训斥二弟莫轻雨风流,实际上,他也不想当一个只知道看书的迂腐书生。 “心爱之物?” 陈英看看手中的鞭子,很是不舍,她琢磨,既然莫轻风喜欢书,就送一本书吧。 彼此交换信物之后,二人都要求等分别之后再打开看。 “此行去北地,一路山高水长,盼君早日归来。” 莫轻风不说子曰的时候,相当正常,他不太会关心女子,琢磨了半天,在话本子套用了一句应景的话。 莫轻风文绉绉的,陈英起了鸡皮疙瘩,手中的鞭子蠢蠢欲动,为什么,就那么想揍人呢? 二人说了几句话,陈国公府上的婆子出现在外间,虎视眈眈,她倒是不怕小姐受什么委屈,怕小姐给莫轻风气受。 有人监视,话题自然就不能随心所欲,吕氏那边,已经商议好婚期,等陈英从北地归来,就让二人成亲,御史府时刻准备着。 回到御史府,莫轻风迫不及待地拆开外面的包裹,这一看傻眼了,这本书是一套拳法,上面的配图眼熟,仔细一看,那个把拳头挥舞的虎虎生威的女子正是陈英,而书皮上写着《女子防狼三十六计》。   ☆、第034章 假死与真死 和陈英的亲事定下,莫轻风好像解决了一桩心事,晚膳的时候虽不言不语,但是看起来心情不错,一直弯着嘴角。 莫颜想不通,大哥莫轻风和陈英每次见面都像有血海深仇一般,而且基本上是陈英单方面围殴大哥,听府上的下人说,在她离开京都去汴州之时,陈英把大哥揍成了乌鸡眼。 在莫颜的记忆里,莫轻风是相当重视形象的人,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衣衫总是干净整洁,甚至鞋面上都没有灰尘,手里拿着一本书,周身有浓浓的书卷气息。 大哥极其的重视礼仪规矩,对陈英的所作所为是看不上的,怎么被揍之后,就转变了心意?在现代有一种人,有受虐倾向,喜欢被鞭打,并且都从中找到快感,莫颜想到此,看大哥的眼神都变了。 莫轻风总觉得有一道探究的视线袭来,让他坐立不安,难道是表现的太过喜悦了?他用手掐了一下面部,再次恢复到从前古板的模样。 “颜颜,咱们府上的厨娘厨艺进步不少,这菜做的有滋有味的。” 哪里也不如家好,吕氏跟着莫中臣在外奔坡劳碌,精致的菜肴,到了嘴里也没什么滋味了,她身在外,放心不下府中和女儿莫颜。 “这大虾,就是大酒楼也是没有的,得花多少银子,太不会过日子了。” 莫中臣为吕氏剥了一个大虾,眼中闪过痛心之色。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赚银子哪那么容易,家里二子一女,全是败家子儿,就没一个继承他勤俭节约的美德。 小半年没回府,账册有厚厚一层,他随口诈了几个下人,尽管那些下人极力隐瞒,非说吃不到肉,还抱怨了几句,但是他莫中臣是什么人,一看便看出,这些人在说谎!哼,要不是府上没地方,他真想养上几头猪,这样能节约好多成本。 “爹爹,这是王爷得知您和娘从湖州回来,特地差人送过来的。” 莫颜抽抽嘴角,爹爹归来,府上的管家权交给娘亲,她结束了吃小灶的日子。看来以后得让墨冰墨香跑腿,趁着爹爹在衙门,多买点好吃的回来。 “哈哈,这样啊!” 莫中臣抚掌哈哈一笑,用帕子擦了擦手,“王爷就是客气。” “吃你的,哪就那么多话。” 吕氏嗔了莫中臣一眼,专心用膳。今日府上庆祝二人归来,特地准备了一大桌子菜,还有万俟玉翎派人送来的几样吃食,着实比年夜饭还要丰盛。 酒过三巡,莫中臣脸红脖子粗,眼神有些恍惚,哼起了小曲。莫颜听了很久才在词中听出这是跑调版的《好日子》。 “轻风啊,你以后就是订了亲的人了,爹爹甚感欣慰,一晃,我儿已经十八。” 莫中臣唠唠叨叨,四处看了一圈,总觉得缺点什么,没有莫轻雨插科打诨,他还有点不习惯了。 “十八怎么了?男子十八也不是一朵花。” 按照吕氏的想法,男子建功立业,不需要成亲太早,等行了冠礼之后刚刚好,那个时候,陈英也应该能从北地回来了,两个人抓紧办了亲事,早日为御史府添丁进口,她也是要做祖母的人了。 “莫轻雨那小崽子……” 莫中臣抿了一口酒,胃里火辣辣的,接着是一种暖意升腾,他晃了晃脑袋,转过头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颜颜,陈家小姐要去北地,你也不能总在府中闷着,多多参加京都的聚会,结交几个好姐妹。” “爹,您以前不是说过,您在朝中地位尴尬,让我少参加聚会。” 莫颜眨眨眼,她本来也不算是很喜欢热闹的人,等师父祝神医上门之后,师徒二人潜心研究医术,根本无暇顾及其它,另外她还要习武,学规矩,时间上排不开。 “今时不同往日,你再结交的好姐妹,你二哥还没定亲呢!” 莫中臣说得不算隐晦,言外之意,已经坑了一个陈英,坑无可坑,还得再寻找下一个目标。现在证明,多结交朋友还是很有必要的。 “恩,你爹说的对,你二哥适合知书达理的,你看看京都谁家小姐合适。” 吕氏跟着满面笑容的附和,只要莫轻雨也定亲,那么她就没有操心之事了,早点把两兄弟打发出去成家立业,以后自然有媳妇管着。 “娘……” 莫颜哭笑不得,结交姐妹也需要为二哥私人订制?她已经坑了一个陈英,实在没有脸面再坑下去,二哥声名狼藉,她也不确定外面那些米分红知己到底是真是假。 “爹,娘,你们回来了?” 莫轻雨一身黑衣,风尘仆仆地进门,他先在偏厅净手,毫不客气地让丫鬟婆子添置碗筷,“儿子可是听到消息从汴州赶回来的。” “你这个小崽子,又去哪野了?” 莫中臣站起身,用筷子敲了一下莫轻雨的头,他一个文人,下手并不重,莫轻雨见状,立刻抱头哀嚎出声,“爹爹息怒,儿子这不是回来了么?” “二弟,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你既然答应爹娘好好照顾颜颜,为何……” 莫轻风难得抓到莫轻雨,立刻变得满腔热血,巴拉巴拉,引用前朝几个典故,说了一刻钟才停止。 若是以往,莫轻雨受不了魔音入耳,肯定是要钻到桌子底下去。这次离开京都,是办要紧事。当年万俟家先祖留下的暗卫,已经有部分线索,他不想半途而废,只能对不住小妹莫颜。 从汴州赶回京都,从昨夜到现在没用饭食,饥肠辘辘,趁着莫轻风说教的工夫,他对莫颜做个抱歉的手势,筷子夹得飞快,风卷残云地用了两碗饭。 “大哥,我听说你定亲了,对方是陈国公府的陈英小姐,恭喜大哥了!” 莫轻雨第一次没有逃开的冲动,他眯着眼睛,勾着嘴角,一副看热闹的模样,陈英火爆脾气在京都是出了名的,以前在受不了大哥唠叨的时候,他曾经诅咒过,希望莫轻风找个强悍的媳妇,结果竟然成真。 “那陈小姐巾帼不让须眉,大哥真是有福气!” 莫轻雨说得很真诚,但是眼中幸灾乐祸的神色实在太明显。莫颜急忙咳嗽两声,二哥恐怕不知道,他已经被惦记上了,而且大哥在中间添了一把火,劝说爹娘为莫轻风找一个知书达理,懂规矩知礼仪的媳妇。 晚膳过后,莫轻雨在请示过李嬷嬷之后,去了莫颜的院子。 出门在外,最担心不下的就是自家小妹,他在回程的途中,看到有从外域而来的货郎售卖八音盒,觉得新鲜,就买下来。 八音盒需要上弦,上弦之后,就有叮咚叮咚美妙的曲子,节奏欢快。这在现代很可能三岁的小娃都不屑一顾,但是在大越,非常难得了。 大越海禁,早年还有渔船出海到外域交换货品,那些充满异域风情的蜡染布料,装饰品等得到大越百姓的认可,被疯抢一空,后来本朝一位官员曾经出海,三年五载都没有归来,众人猜测海上风浪大,很可能是翻了船,人已经葬身海底。 海禁并没有明确,但是很少有人去拿命搏富贵。货郎手中这个八音盒也不是外海的原产,应该是有能工巧匠仿造而成。 莫颜把玩了很久,才想起二哥还在房内坐着喝茶。兄妹二人感情不错,年龄相仿,每次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 “颜颜,女子学武自保是好事,你也别太拼了。” 莫轻雨刚回到御史府就察觉到暗地有隐藏的气息,调查之后才得知,是万俟玉翎派来保护莫颜的暗卫。如此冷漠卓绝的南平王对自家小妹上心,他感到欣慰的同时,乐见其成。 “颜颜,大哥向来最重视规矩礼法,整日不离口,结果给咱们找了这么个大嫂,只能说这世间缘分奇妙,真是一物降一物,哈哈!” 莫轻雨关心一番莫颜的身体,又问了武学进度,听说大哥莫轻风也有吃瘪的时候,被先后揍了几次,为了躲避陈英的追杀,一度在国子监内,对面的书铺都不去了,他眼神瑰丽,似笑非笑。 大哥定亲,从爹娘,二哥到府上下人的态度都是在一旁看热闹,莫颜偷笑,看来大哥实在太不得人心。 莫轻雨离开京都一个多月,到汴州下属县城地界办事,遇见了一件奇事。 有一户农家,死了一个刚嫁过来的新媳妇。娘家觉得死的蹊跷,就把婆家告到了衙门,仵作当时验尸,并没发现任何反常。 女子的夫君摸不着头脑,那日二人正在洞房,享受鱼水之欢,正在高氵朝阶段,突然人就昏厥过去,接着没了气息,红烛下,大红的喜服映照一张灿白的脸,唇脂鲜红,他差点尿了裤子。 刚办喜事就要办丧事,娘家人悲痛欲绝,不依不饶,新媳妇被装入棺椁之中,放在喜堂上祭拜。谁知道第二日晚上,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棺材里竟然传来隐隐地哭泣声。 “二哥,别卖关子了,那媳妇应该没死吧。” 莫轻雨故弄玄虚,就是误导人以为闹鬼,看墨冰和墨香变了脸色,肯定是琢磨女子死的冤枉,化作女鬼。 “小妹,你怎么知道?” 小伎俩被拆穿,莫轻雨嘴角轻扬,当时,那个媳妇看到四周一片漆黑,也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一时间便伤心起来。半夜在棺材内哭哭啼啼,惊动全村的人,最后还是村长胆子大,有见识,这才派人掀开了棺材板。 在医学上,常会发生假死状态,一般为脑血液缺氧的结果,常见于各种机械性窒息,麻醉药,催眠药以及寒冷昏睡等等。死亡是一个循序渐进地过程,并且有着不可逆性,从外表上看,很难看出假死和真死的区别,所以关于心脏复苏的抢救势在必行,若是延误时机,假死就变成了真死。莫颜以前总觉得差了点什么,现在二哥莫轻雨给她提了个醒。在大越,只要人有要故去的征兆,先是请郎中,然后自然而然的准备丧事,根本没有任何抢救的观念。 出于对生命的尊重,抢救应该是在人临终前必须要经过的一道程序。等二哥走之后,莫颜来了精神,让墨冰研磨,她埋下头奋笔疾书。 其实这个时候人死后都要放在棺椁中入殓,通过尸斑,尸僵等情况,可以判定人是否死亡,这种假死活人入殓的情况几乎不会发生,问题的关键就是抢救,尤其很多心脏之类的疾病,更是不能放任。 思绪一时有些混乱,莫颜还是决定先解决如何判断假死和真死。在现代有心电图,X线检查等先进的手段,其实除了观察患者有无微弱的呼吸,还有一种最简单的方式,观察眼底视网膜的血管。如果血管内仍有血液流动,说明血液循环尚未停止,病人没真正死亡,还有恢复的可能。有了一个方向,莫颜突然感觉前途光亮,这一天多天时间,她躲在书房之中,把前世自己知晓的抢救方式全部写在纸张上,包括最常见的心脏骤然停止跳动,溺水等,相信流传出去,能帮助一部分百姓们。六月十二,天还不亮,莫颜便睡不着了,她起身草草地洗漱,今天是陈老国公离开京都前往北地的日子,陈英随行。两府结亲,吕氏很重视,因为有出行的经验,早早地准备了一些轻便得用之物,用于路上的吃用。 莫颜在帮着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竟然还有用棉花做成的月事带。这个时代的女子,小日子真心不容易,贫苦人家,都是用棉布中参杂草木灰,而大户人家会用草纸和棉花,这样就舒爽多了。 莫颜年纪小,还没有来月事,吕氏见她好奇,解释了一句。这次去湖州,路上发现一家杂货铺,铺子的老板娘是女子,卖的都是女子的贴身用品。 以前换月事带不太方面,是用细细的绳子绑在腰间,经常会移动位置,结果就是污了裙子,虽然是人之常情,还是挺令人尴尬。 陈英在北地肯定要骑马,若是来了小日子不方便,当时吕氏在那家店铺看到亵裤做的月事带,就仿造做了一些。 可以说,娘吕氏在这方面心细如发,莫颜这边,准备的都是一些药丸,还有一套打发时间的九连环。 莫轻风没回国子监,这两日夜夜埋头在书房之中,用膳也在自己的小院子,神神秘秘,也不晓得在忙些什么。 时辰还早,自家人出发到城门口处,很快,陈英的马车便到了。 “颜颜,我不在的日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陈英一身火红短打衣衫,浓眉大眼,头发被利落地盘了一个马尾,英姿飒爽,她的脸上坦坦荡荡,用明媚的笑容,代替即将分离的不舍。 “英姐姐,你也是。” 二人双手交叠,一切尽在不言中。 莫颜余光看到自己的大哥莫轻风,听下人说,为了送别陈英,莫轻风天不亮起身,一直在房内更换衣衫,最后听下人的意见,选择让人眼神一亮的宝蓝色长衫,越发显得身长玉立,英俊儒雅,其实大哥好好拾掇一番,还是非常出众的。“英姐姐,大哥好像有话和你说。” 莫轻风手里拿着一本书卷,手上一把油纸伞,眼神隔空传情,莫颜受不了这火热的目光,她怕自己被大哥的眼神烧成灰烬,而娘亲一直在使眼色,让她让出位置。陈英还想说什么,莫轻风主动上前,一抬手,把书卷递给她的丫鬟。书卷上是他亲手摘抄的《女戒》,让陈英在北地恪守本分,好好研读,千万不要给他戴顶绿帽子回来。 “你放心,揍你的力气还是有的。” 陈英眯了眯眼,阳光下,她的一口小白牙异常显眼。 “好歹也是大家闺秀,不要整日喊打喊杀。” 莫轻风皱皱眉,接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脸嘚瑟状,高声训诫了几句。在场这么多人,陈英肯定会在乎名声,不好当面动手,他被打压彻底的男儿雄风重振。 声音过大,周围人都听到了,莫颜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扫视自家大哥,这种时候逞什么能?脑袋不会是进水了吧。“我知道。” 陈英忍了忍,她的拳头又痒了,看到莫轻风的脸,就忍不住把他揍成乌鸡眼。上次眼眶黑黑的模样,真是非常的喜感,不晓得这位是怎么和同窗解释的。“喏,这个送给你。 在城门口停留的时间有限,二人只能长话短说,唠叨了一番日常起居之后,莫轻风直奔主题。他亲手交给陈英一把油纸伞。在伞上,画着一个荡着秋千的美人,都是他亲手完成。“送油纸伞做什么?” 陈英眨眨眼,疑惑地看了看一本正经的莫轻风,文人就是喜欢春花秋月,她可是陪着祖父去打仗的,不是出门游玩。 “听说北地的秋老虎厉害着,你用得上,不然以后在黑夜里找不到人……” 莫轻风想来想去,还是决定送点实用的东西。陈英的肤色不白,若是到北地晒成黑炭回来,那岂不是女版的李德?莫轻风脑海里闪现万俟玉翎身边李德管事的模样,十分坚定地送了油纸伞。“莫轻风……” 陈老国公已经跨上马,众人都在等候陈英。陈英阴狠地瞪了一眼莫轻风,磨牙道,“定亲了,你反悔也来不及。” 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快速伸出,在莫轻风的腰间拧了一圈儿。顿时,惨叫声和着马蹄声声,回荡在城门处的上空。 或许是北地重燃战火,皇上和太后皆没有赏花赏景的兴致,每年这个时候的万俟御风会带着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到行宫避暑理事,今年也没有音讯。 莫中臣好不容易从湖州回到朝堂,摩拳擦掌,大干一番,半年多京都发生大大小小的事,他有眼线,全部记录在小册子里,方面上书到皇上面前。 本来万俟御风私下里已经给了莫中臣暗示,多多弹劾几位太后的小喽啰,也不知道这人是性子耿直还是脑子转不过来弯,万俟御风的隐秘人手也被挖出来好几个,为了表示公正,还不能不处理,他对莫总臣真是又爱又恨。 祝神医为大吕氏的医治告于段落,换了一副人皮面具,来到御史府上。莫中臣和吕氏得知自家能请来神医,对祝神医很是礼遇。 师徒二人买了几百只兔子,在小院里做试验,以至于府上连续吃了好几天的兔肉。 祝神医不愧有神医的名头,对于稀奇古怪的毒药,药材涉猎颇为广泛,让莫颜惊喜的是,他不会人云亦云,对人体的生理,骨骼,内脏构造了若指掌,并且具备一些外科手术的经验。 莫颜还是个医学上的小菜鸟,但是她提出寒毒的解毒方式。祝神医这些年走南闯北,除去在大海另一侧的外域,几乎走遍了各个小国和北地的部落,一直都没找到有效的方式。 寒毒无解,没有能够中和的药材,若是药材性子太烈,会造成经脉紊乱,太弱,又无法抵御寒气,很是伤脑筋。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寒毒罕见,所以没有给人研究的机会,除去纸上谈兵,就是自己摸索,祝神医一度疯癫到想给自己下毒来求证,无奈竟然找不到这种毒。 在医学上有建树的人,几乎都是痴人,为了解毒研究药性,不惜以身试毒,莫颜非常敬佩如此敬业的人,到她这里,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不用有什么献身精神。 别看祝神医平时不着调,在医术上相当严谨,他的理念是,作为医者,不一定有救死扶伤的精神,这个世界穷苦人那么多,救不完的,但是若是遇见想救之人,就一定要做最大努力。行医用药方面,不得有半点马虎,否则错误是致命的。事实证明,有一个良师相当重要,莫颜在很短的时间掌握基本知识,一两个月时间,就相当于几年的根基,对于她的天分,祝神医在吃惊之外沾沾自喜,认为自己捡到了宝贝。转眼间,七月底八月初,京都的暑气没有丝毫减少。再过半个月,又是一年八月十五中秋佳节。端午莫中臣和刘氏还在湖州城,就想着在中秋一家人团聚,顺便也庆祝一下莫轻风的定亲。 陈英离开一个半月,莫颜收到了一封信,是十多天前,陈英写来的。她已经进入北地的地界,北地和京都不同,百姓们淳朴热情,吃食也不讲究精致,她在一家酒楼用膳,人家都用小盆装菜,她吃得过瘾,不像京都酒楼菜品只有那么一小碟。 秋高气爽,天空飘着几朵淡淡的白云,早晚流动着凉风。正是收获的季节,府上几棵果树的果子成熟了,莫颜偶尔还会挎着小篮子,带着墨冰和墨香去采摘。 又是大半年的练习,她的轻功小有成就,至少能跳到屋檐和树上,只是落地的时候容易失去平衡,脸先着地,所以她都用一块厚厚的海绵状面具挂在脸上,以防止毁容。 “小姐,冯管事送来了秋李子,王府庄子上的出产,酸甜可口,奴婢刚刚尝了一个。” 墨香喜滋滋地端进来一个小竹筐。王爷虽然不常常和自家小姐见面,但是东西没少送,可见心里还是惦记自己小姐的。 就是有一点不好,那个黑炭头李德从湖州回来了,上次在前院碰到那个黑炭,这小气巴拉的男人还记得曾经的仇怨,二人吵了一架,因此她还被夫人训斥一顿。 “是吗?那刚好。” 莫颜揉揉眼睛,从堆积成山的账册之中抬头。这几个月都在忙着别的事,现在年中盘点的时候到了,她最近都在查账册,蝴蝶班和染发坊的收益惊人。 一年多以前,莫颜还是一穷二白,如今身家几万两不止,一切都得益于万俟玉翎相助。二人忙忙碌碌,许久未见,她开始有些想念,前段起早贪黑和师父一起研究寒毒,师父已经去南边采药,预计要中秋之后才能归来。关于祝神医的事,莫颜没探究过,偶尔师徒在一起喝酒,祝神医提过几句。他看着年轻,实际已经四十岁了,这辈子没有成亲,更无孩儿,四海为家,日子逍遥。 这并不是说想的开,而是把痛苦深切地掩藏在眼神中,莫颜觉得,她似乎可以理解,对于医者来说,最悲哀的是什么?无非是空有满身医术,却救不活最亲近的人。 这是人的心结,别人捅破,见的鲜红的血液,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伤口会逐渐愈合,却永远留下了一道疤痕。 学医为什么?就算不为了拯救苍生,黎民百姓,也要能救治亲近的人,莫颜是个内心坚定的人,她打定主意帮助万俟玉翎解毒,无论再苦再难都不会退缩。“小姐,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墨梨在门口喊了一声。从湖州归来之后,墨梨就不太出门,她已经被吕氏找了个好人家,嫁过去就是当家的娘子,现在正躲在房间内绣嫁妆。 家里人口不多,吕氏在自己的铺子里,找了个家生子顶替墨梨,起名墨果,正在和李嬷嬷学规矩。 “恩,我马上就去过去。” 莫颜净手之后,带着墨香去正院的偏厅。 吕氏靠在椅背上,手上拿着一封信,眼神激动,莫颜进门吕氏未曾察觉。 内室安静,莫颜盯着细口瓶里的鸡毛掸子,上次陈英追打过莫轻风,光秃秃的变成杆儿,已经被换新,换成染得五颜六色的鸡毛。“颜颜,你来了。” 吕氏抬头,用帕子抹了抹眼睛,眼中还有被泪水洗涤的痕迹,晶莹透亮。她弯弯嘴角,柔和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大舅舅一家?” “不太记得。” 在前身的印象里,有两个舅舅,大舅二舅,都在外当官,几年前,小舅舅曾回京述职,带回很多小玩意,当时莫颜喜欢显摆,带到了京都的宴会中,让一众小姐很嫉妒。 两个舅舅真是亲人,绝对不是永平侯夫人大吕氏那么刻薄,舅娘也是好的,还有一众表哥表姐。大舅舅上次回京,莫颜才三岁,那都是十年之前的事情,印象很淡了。 “也是,那会儿你还小呢。” 三岁小娃能记得这么?吕氏拍了一下脑袋,平时她也经常说一些小时候,兄妹在一起掏鸟蛋的事,每次都是她的主意,大哥二哥疼妹子,回回顶缸,有时候还要挨鞭子。 “你大舅舅在西南做官,一晃就是十年,本来五年之前应当回京述职,因为升迁成为布政使,直接去上任了。” 布政使在大越是从二品地方官,宣布政令,管理属官,并且掌控财赋,西南发展还算不错,油水多多,大舅舅每年都会派丫鬟婆子来京都送年礼,莫颜好的衣裳料子和首饰,压箱底的小金鱼等都是两位舅舅送的。 当年因为大吕氏的所作所为,两位舅舅很是瞧不上,从不登永平侯府的门,所以莫颜也没听夏若雪提起过。 “这不,收到了你大舅娘的信,约莫中秋,就能赶过来了。” 吕氏把信给莫颜看了一眼,其中多半是话家常,可见大舅娘和自家娘亲的关系不错。这次大舅舅一家回京述职,皇上万俟御风有意让他留京做官,没准位置还能提上去一点。 吏部林尚书因为林苗月的事,悲痛过度,身体每况愈下,前几天上书,想要告老还乡,那么正二品的官位空缺。吏部掌管百官考核考绩,是一块香饽饽,同为二品尚书,却比礼部,刑部,工部等清水衙门地位高得多。 “娘,这也就半个月,咱们的院子得提前打扫出来,还要置办些物品。” 大舅一家在京都没有宅邸,从前的祖父的帝师府邸在告老还乡的时候已经上交。御史府院子有很多空置的,摆设简单,还得准备一些新被褥等。 “颜颜想的周到,娘知道你和李嬷嬷学了不少本事,就你来打理吧。” 莫颜十三,也不小了,再过两年及笄,做了南平王妃,要管理偌大的南平王府,要说吕氏不担心是假的。她离开京都那么久,女儿学了不少本事,她正好趁机考校。 ------题外话------ 中秋快到了,小莲坐火车去探亲,所以今天也更早了点 祝大家月饼节快乐,美满团圆   ☆、第035章 皇叔,别闹 秋风杂秋雨,夜凉添几许。 一场夜雨过后,天气逐渐转凉,没有夏日那般火热和躁动,莫颜在晚上练功洗漱之后,听着夜雨声,一夜无梦。 日子过的充实自在,李嬷嬷也不像从前那般,管理的越发宽松,莫颜曾经一度很不解李嬷嬷的转变,问后才得知,性子慢慢磨练,不是一朝一夕的,那些从小便被培养的高门贵女,举手投足是一个做派。想到前几天参加的赏菊宴,那些贵女们齐齐行礼的姿势,就好比在现代做的广播体操。 北地开战,大越失去优势,若是此时和大吴处理不好关系,必将腹背受敌,因此,联姻一事正式提上日程。皇上万俟御风派使者前往大吴,大吴的几位成年皇子皆以不想成亲为理由推拒。 碰了个硬钉子,无论是于太后还是万俟御风都很下不来台,无奈己方又不能有什么动作。在后宫的玉瑶郡主得知以后,狠狠地哭了几场,夏若雪得到消息,不停地递牌子,写书信安慰鼓励,终于感动了玉瑶郡主,太后见到夏若雪,也是和颜悦色。 大吕氏被祝神医施针治疗好,风风光光回到永平侯府,现在侯府还是大吕氏主事。经过一场变故之后,大吕氏也学聪明了,雷厉风行的同时增加怀柔政策,下人们见风使舵,永平侯再喜小吴氏,也没办法扭转一切,大吕氏是明媒正娶的妻,小吴氏是个小轿都没抬,无身份无子的妾室。 在大越,妾只能算半个主子,有些还不如那些夫人身边得脸的大丫鬟风光,时常受到打压,日子并不好过。得罪了当家主母,用非常手段打杀几个,后宅之事,根本不会有人过问。 关于妾,正是莫颜现在所烦恼的。大舅舅吕志除了大舅娘姜氏之外,还有三房小妾,听娘说,这是相当稀少的数量,因为大舅舅并不好色。 一个正妻并三个小妾都可以打一桌麻将,这数量还少? 莫颜揉揉发疼的额角,御史府一个小妾通房没有,她习惯这种日子。平时接触的人家都是高门,就好比陈国公府,据她所知,陈英的爹有四房妾室,但是规矩严苛的人家,小妾平日要到主母跟前服侍,她只在正院请安的时候匆匆扫过一眼。 “唉。” 大舅舅一家从西南住了十年,必然不会习惯京都的吃食,莫颜从王府借来了两个会做特色菜的厨娘,教授府上的下人,自家什么都好,就是后厨水平,始终没有太大的进展。 “小姐,您愁眉不展,唉声叹气,不会是思念王爷了吧?” 墨香端着托盘上茶水,就见自家小姐托着腮,坐在窗边,凝视游廊上摆着的一排金色的秋菊。 前天冯管事上门,送了一马车的菊花,其中大部分都是珍贵稀有的品种,莫颜却不太喜欢,只留下最寻常的,在她心里,总觉得越是寻常的花越好养活,也能经得起风雨。 “墨香,你真是越来越八卦了。” 莫颜叹息一声,接过茶杯。 自古以来,男子贪慕美色。男子就好比赏花人,女子就是那鲜花,枯萎了之后,有谁愿意从中间体味另一种美?男子们对妻子情深意重,可是小妾姨娘一个个抬进门,庶子庶女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这就所谓的爱重? “小姐,您怎么安顿舅老爷一家?” 墨香察言观色,见自家小姐兴致不高,原本得知舅老爷一家回京,小姐还是挺欣喜的,清楚对方情况,又变得唉声叹息起来。 两位表哥吕子乔,吕子书,都还没娶亲,看大舅娘的意思,想要在京都找一家稳妥的名门贵女,把二人安排到前院就好。 莫颜还有一位表姐吕蓉,一位表妹吕嫣,表姐是嫡出,而表妹是大舅娘身边的一个丫鬟所出,后来那丫鬟也被抬成姨娘。剩下两位姨娘无所出,听说一位还怀着身孕。 这么多年,大舅舅的一个庶子没有,可见大舅娘姜氏也是个厉害的。 不说别的,这表姐和表妹,要不要安排同一个院子?三位姨娘是安排同一院子还是分开,这都是个问题。府上的院子有限,莫颜不得不想得多一些。 “不管怎么安顿,物品先要置办得齐全。一会儿和我出门一趟吧。” 莫颜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大舅娘在又给娘亲写了一封信,特地指明大舅舅的妾怀了身孕,其态度不明。莫颜真怕那些妻妾斗争的糟心事发生在自家府邸,原本那点期待,也荡然无存了。 从内室出门,莫颜做了一个深呼吸,抬起头,天空湛蓝高远,空气中弥漫着花香的味道,让她紧绷的精神不自觉地放松。 这是她在学规矩之后,第一次待客。莫颜有信心从细节上做到完美,但是对于小妾姨娘的处理上,她再一次犯难。 用力摇摇头,莫颜把脑海中那点烦乱的思绪甩掉,带着墨香墨冰出门采买。 天气好,出行的车马多,在闹市区形成了拥堵,前方似乎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小姐,要不奴婢下马车,给您探探路?” 墨香转了转眼睛,她刚才探出头,看到夏若雪身边的丫鬟秋意脸红脖子粗,正在扯着脖子嘶吼,对面的丫鬟也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蛮横样,显然有热闹看。 “去吧去吧。” 莫颜挥挥手,等马车上只剩下她和墨冰,这才开口,“王爷的寒毒越发严重了,是真的吗?” 在师父祝神医临走之前,曾经尝试配置一种解药,当时二人光顾着缓解寒毒的症状,万俟玉翎服用之后,在体内形成了冲撞。 目前,寒毒无解,只能摸索前进,发现其中的缺陷之后,祝神医采药,而莫颜要留下来应对突发状况。 “恩。” 墨冰点头,暗一坦言,每晚万俟玉翎在沐浴之时,水面都会凝结成冰块,墙壁上也有冰花浮现,他的睫毛带着风霜之色,变得很嗜血。 万俟玉翎是个控制力强大的人,为了不滥杀无辜,最近都在吃素,他怕自己见了血腥的味道之后会发狂,因此一直避而不见,怕伤害莫颜。 “小姐……” 墨冰欲言又止,主子都能为自家小姐考虑,她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 “先去南平王府。” 上次做了解药之后,师父去找了万俟玉翎,但是二人到底说了什么,她并不知情。师父留书一封,离开了御史府,莫颜就察觉到有些不对。 王府冯管事上门更勤了,包括李德,两三天就送一次东西上门。莫颜询问,冯管事报喜不报忧,只说王爷忙于朝中事,一直不得闲。 “小姐,您还是不要去了。” 墨冰纠结一番,她虽然喜欢自家小姐能和主子在一起共同面对,但是寒毒诡异,万一在发作之时,小姐受到波及怎生是好,她就算再厉害,也不是主子的对手。 “退避不是我的做派。” 莫颜打定主意。二人已经定亲,就是一家人。万俟玉翎默默地为她做了那么多,她不能,也不应该在他受伤的时候躲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种事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马车内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墨冰为自己的多嘴多舌深深地感到后悔。既然冯管事和李德都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她为什么多此一举,引得小姐忧心? 可从另一方面,墨冰却有些期待,希望主子和自家小姐感情更进一步。她想到那个月光皎洁的夜晚,二人在树下相拥凝视,如此相配的二人,只能在画里出现了吧。 “小姐,前面打起来了,哈哈!” 墨香看够了热闹,上车先给自己灌了一大杯茶水。 每年秋日,正是官员回京述职的时候。夏若雪今日是得了玉瑶郡主的帖子,进宫赏花。 京都从来都不缺新鲜的话题,永平侯府后宅那点乌七八糟的事已经不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逐渐被淡忘。 夏若雪和玉瑶郡主交好,经常进宫,她再次回到京都贵女的圈子,一时间,风头无二。这次进宫,身边有一位得脸的宫嬷嬷,给夏若雪做指引,秋意很是嘚瑟。 行至朱雀北街,前方来了一辆宽大的马车,追赶上永平侯府的马车,并且超越。对方的行为有些无礼,永平侯府的车夫便抱怨了几句,结果激怒对方,停车理论。 永平侯府的丑事还没被人遗忘,夏若雪本低调的不想惹事,但是对方过于嚣张,若是不言不语,今后不是得被所有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踩在脚下了。 对方的来头不简单,是叶宛西的堂妹,叶宛西如今正得皇宠,前几天有被查出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万俟御风后宫没有皇子,对这个孩儿很是期盼,几乎每天都去叶宛西那里坐坐。 叶家是皇上手下的中坚力量,而永平侯府因为袁家的关系,隐隐向太后一派倾斜。这些贵女们也是心眼多的,急于立功,当街就吵闹开了。 两家都不简单,周围的人只能停车等候,顺便看看热闹,谁也不敢发言,而前方一直僵持着。 墨香兴致勃勃地描述,她两不相帮,对比起来,更讨厌永平侯府一些,看到夏若雪吃瘪,语气很是幸灾乐祸。 如若是平时,莫颜不介意停车跟着看热闹,关她什么事,摆着小板凳,喝着茶水看人掐架,也别有一番滋味。但是现在不同,她担心万俟玉翎的身体,心中焦急,一刻也耽搁不得。 “别管什么叶府,永平侯府,都不用搭理,直接驾着马车,在空隙中冲过去。” 莫颜眯着眼,撩开车帘,两府马车中间留着空隙,自家的马车的车厢不算宽大,挤过去,应该没问题。 “好咧,小姐,您坐稳一点。” 车夫一听,立刻笑开怀,这样证明自家的地位更高,他当然愿意执行,反正小姐是未来的南平王妃,这些闲杂人等,将来只有下跪的份。 一辆马车,稳稳地从两辆马车之中穿过,震惊了周围等候的小姐和看热闹的百姓,众人纷纷打听是哪府的马车竟然如此嚣张,丝毫不卖叶家和夏家的面子。 为了怕对方不知情,墨香撩开车帘,对着站着干瞪眼的秋意和叶小姐的丫鬟挥挥手,笑靥如花。 马车一路进入内城,直奔南平王府。 南平王府在宫门外的玄武大街上,占了整整一条街。莫颜曾经路过,她有通行的令牌,却是第一次来。 王府的院墙约有七八米高,从门外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郁郁葱葱的树木和金色的琉璃瓦,门口有两尊高大的石狮子,雄伟巍峨,朱红色的大门紧闭,整条街道,只有莫颜的马车,看着十分显眼。 或许是门口有人听到响动,一个机灵的小厮把门打开一条缝隙,小厮看到墨香,忙不迭地开门,笑道,“墨香姐姐,您来是要传话的吗?” “原来是你啊,小五子。” 小五子和冯管事有亲,所以在王府里颇为受照顾,得了个轻松油水多的看门差事。前几次冯管事脱不开身,是小五子到御史府送东西,和墨香混得很熟。 “今儿不是我一个人来,我们小姐还在马车里,还不开门!” 墨香笑着打了一下小五子的头,她没有弟弟,对这个机灵的小厮很喜欢。每次小五子到御史府,她都要跑一趟后厨,看看有没有好吃的。 “这个……” 南平王府正门侧门角门一共十多个,平日一直处于大门紧闭的状态,并不待客,所以小五子也不清楚王爷在没在府上,昨日听他叔父冯管事说王爷最近身体抱恙,早朝之后会立刻回府,想必应该在。 南平王府闭门谢客,可莫家小姐应该不算是客,那是他们未来的王妃,王府的主人。何况看王爷对莫家小姐的重视程度,这亲事十拿九稳,否则若是王爷不满意,就算皇上和太后能奈何。 几秒之内,小五子立刻想通,不需要通报,直接打开大门迎着马车进府,搞得御史府的车夫不知所措,他还没来过如此高贵而神秘的地方呢! 万俟玉翎从未在南平王府举办过诗会茶会,早年他一直在边境打仗,等回京之后,深居简出,别说是王府,就是其人,京都也有很多小姐夫人并没有见过。 漫步在王府之中,佳木茏葱,奇花烂漫,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阔,两侧飞楼插空,石磴穿云,白石为栏,好不气派! 阳光细碎地洒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一尘不染。一路走来,莫颜听着小五子介绍王府的布局。 和皇宫的恢弘匠气不同,南平王府多了江南园林的秀美,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屋檐下雕刻栩栩如生的彩画,细微处尽显精致。 “莫小姐,当年先帝还在,请了大吴百名匠人来此,用三年时间才完成。” 小五子很是自豪。当年先帝在位,大越和大吴关系正处于如胶似漆的状态,先帝提出督造南平王府,大吴皇上毫不吝啬地派出百来人的队伍,足可见对王爷的重视。 王府最简单的院落就是正院,简单到没有起名字。 正院几乎是王府的禁地,若无事,丫鬟婆子们不会到这边转悠,以前还有心思大的丫鬟,妄想被王爷看上,见过王爷的天人之姿后,自惭形秽,根本没有任何想要亵渎的想法。 万俟玉翎站在浴桶之中,下身处已经凝结成了冰,他紧闭双眼,周身飘荡着白色的冷气。 李德哆嗦地用手抱着肩膀,当时他在湖州接到书信,得知暗一暗三暗四他们三个因为主子的寒毒发作而染上风寒,李德没心没肺地咧嘴笑,以为是个冷笑话,现在他才知道这种感受。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上升,让他温热的血液渐渐地冰冷,那种刺骨之感,就算用内力也无济于事,他跺了跺双脚,却发现自己要失去知觉了。 在屋檐上的几个暗卫,彼此对视,眼底的光越发复杂。前段时间神医找到主子,说是配置出一种药材,想不想试验,全凭心意,主子二话没说,吃了一颗,当时气息紊乱,喷出一口血来。 为了不让莫家小姐担忧,冯管事上门顾左右而言他,装作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般,他们见不得光,只能默默守护,并把消息传递给了墨冰。 一颗解药,让万俟玉翎心性大乱,变得狂躁嗜血,当时情况特殊,刚好有一批袁焕之养的黑衣人刺杀,无一例外,被血腥地屠戮,原本有洁癖的主子,那天变成了血人,鲜血染红了他的袍角。 若不是还有三分定例,万俟玉翎真想大开杀戒,这才是寒毒最可怕之处,会变得六亲不认,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杀人。 “莫……小姐。” 李德站在门口,靠在墙壁上,觉得自己快要冻死之时,眼底突然有了光亮,莫颜一身米分色的衣裙,盈盈而来。 “李管事。” 莫颜点点头,准备进门。但是遭到李德的强烈阻挠,虽然他希望莫小姐能抛弃世俗观念,可不代表愿意看着她受伤,不然他一百条命也不够赔的。 “让我进去,所有后果本小姐一力承担,与你无关。” 莫颜想进门,被李德阻止。如他所说,万俟玉翎现在状态很不稳定,他怕后果会很严重。 “我若是不进去,他就能不严重了?” 莫颜招呼墨香对战李德,墨冰挡驾,并且告知众人,无论发生什么响动都不要进门。 内室,比想象的要寒冷。莫颜走进门之后,打开桌上的茶壶盖子,里面的水已经凝结成冰。这里好比冷库一般。 莫颜一身轻薄的衣裙,冻得面色发紫,她强迫自己镇定,咬了咬嘴唇,继续迈着小步向里面走去。和仙客来一模一样的场景再次浮现。 在青玉砌成的墙壁上,一道道洁白的冰梅花。屏风后,万俟玉翎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莫颜。 他的眼中没有一丝波动,透过这冰冷的眼神,莫颜好比一个人置身雪山之巅,周围都是皑皑的白雪,让她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 “别过来。” 万俟玉翎的声音淡漠,不带一丝感情,好像两个人并不熟悉,之前所有的亲密都是镜中花,水中月,不过是梦一场。 淡淡的白色冷气漂浮着,万俟玉翎赤裸着上身,他的皮肤透明到没有血色,胸前的腹肌坚挺,瘦削的身材,肩膀却比一般人宽大。 “再过来,我会杀了你。” 声音还是没有任何波动,不夹杂任何情感,可冰下,万俟玉翎早已经把自己的手心抓破,他强烈的忍耐,怕不小心会伤害她,只希望这种冷心冷情的话,能让她伤心离开。 “别闹!” 莫颜眨眨眼,软软的腔调,语气带着撒娇之态,她虽然心里害怕,但是依然勇敢大步向前。这个时候,难道他不需要安慰?她不信。 每个人,内心都是孤独的,就算前世她那么要强,从不落泪的一个人,午夜梦回,也曾经那么渴望有人在身边陪伴。 莫颜故作轻松,用手揉揉快要冻掉的下巴,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听说您在沐浴,这么不合规矩的闯进来,要保密,千万别告诉李嬷嬷,若是李嬷嬷知道,肯定要让我重新学规矩的。” “王爷,在路上我碰见夏若雪,您猜我怎么着……” 为了缓解气氛,莫颜展现话唠本性,红润的小嘴一张一合,说个不停。 万俟玉翎突然觉得身子暖和一些,有一种把她拥在怀中疼宠的冲动。 房顶上,暗卫们面面相觑,他们严阵以待,只要听到响动,先冲进去救莫家小姐,省得主子清醒之后会抱憾终生,他们想象的情况都没有出现。 “为什么你还不出来?” 莫颜上前两步,来到浴桶旁边,眼睛往下瞄。下面的冰霜冻得太实,根本看不到裤头的颜色,她想知道,皇叔大人到底穿什么样的裤头。 万俟玉翎有一种深深地无力感,规矩呢,名节呢?自家未婚妻全部抛在脑后。 “您是不穿了我送的生辰礼?” 莫颜围绕浴桶转了一圈,眼睛瞄着冰下面的颜色,虽然她说得很模糊。 “扑通……” 院门外传来几声响动,吸引了莫颜的注意力。 昨日下雨,屋檐上还有雨水,被冻成冰块,暗卫们摸摸鼻子,他们真的不是故意掉下来的,实在是太滑了! “青天白日的,怎么还带着黑头巾,你们是从异族来的?” 接着,院中传来蠢丫鬟墨香的调侃声,明知道人家是暗卫,这么说,胆子真是太大了。 趁着莫颜愣神的工夫,万俟玉翎飞快地破冰而出,一手抓起屏风上的白衫,一个转身,利落点穿好。说来奇怪,只要莫颜在,他脑中的血腥全部化为乌有,变成了旖旎。 “咦?” 身后传来响动声,莫颜回头,她跺跺脚,都是暗一他们捣乱,不然今儿就能看到皇叔大人的下半身了! “怎么来了?” 万俟玉翎身上带着些许的暖意,拉着莫颜从进入到另一间房,那间房屋墙壁上没有结冰,是因为屋中有一个大大的壁炉。莫颜靠近壁炉搓搓手,良久,还是觉得不够温暖,她主动上前,抱住万俟玉翎的后腰,让他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别闹。” 这次,说话的是万俟玉翎。他此刻心血上涌,热血沸腾,额角边见了汗。 “我冷。” 莫颜的睫毛如蝴蝶羽翼一般在闪动,眼中带着一抹雾气。她刚进入房内的时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还好,万俟玉翎见到她之后,还是能控制自己的。 一句话,让万俟玉翎的心变得柔软,仿佛从堆积的雪瞬间融化,滋润了土地,草木抽枝,鲜花绽放,他来不及多想,转过身,把莫颜打横抱起,拥在怀中。 四目相对,一切都变得如此安静。在万俟玉翎清透的眼眸里,只有她的影子。大越第一美男,是她一个人的,莫颜勾起嘴角浅笑,这种感觉真好。 “你以后会纳妾吗?” “不会。” “只有我一个人?” “恩。” 不知不觉,莫颜问出心底最想问的,而万俟玉翎坚定地回答,没有半分犹豫。 “那好,你把衣衫脱了吧。” 莫颜笑意盈盈,眼中露出得逞的光芒,刚才二人拥抱,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自家的理疗馆开业一段时间,口碑良好,刮痧已经被越来越多的百姓们接受。中医来讲,刮痧可以疏通经络,活血化瘀,驱邪排毒,那么寒毒日积月累,变为体内毒素的一种,能不能用刮痧疗法排毒?虽然效果缓慢,但是常年累月,没准能减轻症状,何况,现在并没有什么灵丹妙药,就算没有效果,也可强身健体。 “脱衣?” 万俟玉翎眼眸深深,只是答应一个最简单的要求,自家未婚妻难道想要这种情况下以身相许,还是太小了些。 “王爷,您别想太多,我想给您刮痧。” 莫颜的眸子十分真诚,实话实说。 万俟玉翎:…… ------题外话------ 书友们中秋节快乐,吃月饼啊,O(n_n)O哈哈~   ☆、第036章 大舅舅一家进京 南平王府正院外,李德正在和墨香的大眼瞪小眼。墨香一手叉腰,做茶壶状,为了在气势上不输人,特地踮起脚尖,鼓着小脸儿,与李德对峙。 二人对视良久,李德眼睛酸疼,他受不住地提前眨眨眼,突然觉得两个人的行为十分可笑。莫颜虽说不让众人进入内室,可他作为万俟玉翎贴身的管事和侍卫,并不放心。 这个莫小姐,才十三岁,怎么就有偷窥男子洗澡的爱好?虽说看的不是外人,但是所作所为,难免太豪放了些。李德在心里嘀咕,却不敢表露半分。 “黑炭头,我警告你,别进去打扰!” 墨香对自家小姐万分放心,她家小姐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既然小姐下了命令,作为身边的第一大丫鬟,必须执行。她见李德蠢蠢欲动,连忙出声警告。 “这里是南平王府,你算老几?”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墨香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一副防贼的模样,李德突然心跳加速,变得不太自然。在湖州赈灾,偶尔也会想起她,想这泼辣的丫鬟到底跟着个草包小姐身边,会不会被打骂。 半年多未见,墨香似乎过的不错,皮肤白皙,光滑水润,面颊白里透红,显然是日子舒心。而李德在湖州,夜不能寐,若不是他能吃,肯定要瘦得一把骨头。 “哼,我们小姐是未来的王妃,将来我就是管事嬷嬷!” 墨香挺了挺小胸脯,很自豪。府上下人都知道,王爷对自家小姐重视,其程度远远超出了定亲男女的尺度,两个人未曾成亲,却比一家人看着更亲近,丝毫不用避嫌,这门亲事,无论谁阻挠,都是板上钉钉。 “你……” 李德语塞,他竟然没有反驳的余地。 墨冰坐在树下,喝着茶水,吃着点心,一边看热闹,一边注意内室的动静。听到自家小姐喊脱衣的时候,墨冰失去平日淡定的模样,一口茶水直接灌入喉咙,呛得她面红耳赤,用帕子捂嘴,不停地咳嗽。 内室,莫颜已经成功的脱下皇叔大人的外衣。刚沐浴过,他的脊背上还有几滴冰融化的水珠,在阳光下,晶莹透亮。他的后背肌肉坚实,肌理棱角分明,莫颜咽了口水,万俟玉翎不愧是大越的男神,光是看身材,万里难挑一。 “后背上没有伤痕,我记得李管事说你受伤……” 莫颜用手摸了摸,十分光滑,上面看不出毛孔,皮肤紧实,虽然白皙,却并不显得女气。记得李德说过,万俟玉翎在战场上曾经中了十几支箭,就是宫中的玉容膏,也不会保证不留下任何疤痕。 “不清楚,可能是寒毒唯一的好处吧。” 万俟玉翎不是疤痕体质,即便是受伤流血到缝针,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皮肤会和原来一般,再生能力非常强,看不出一点痕迹。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是男子,身上应该留一些疤痕,这样才更有男子气概。 “万事具备,只欠刮痧板。” 莫颜把万俟玉翎推到在小榻上,刚才吩咐暗一去寻找,一会儿刮痧板就会从房顶上掉落。此刻,她正在用小手抹着花生油,在皇叔身上推拿。 一双细白的小手抚摸他的脊背,而小手的主人是自己的准王妃,万俟玉翎只觉得心头火热,身上就和烈火燃烧一般,快把他烧成了一把灰,原来刮痧是一种非人的折磨。 均匀地为万俟玉翎的后背抹上油,莫颜松了一口气。刚才冰冷的身体迅速回暖,内室有壁炉,她热的鼻尖冒了汗。 这间房是万俟玉翎起居之所,房间四角立着汉白玉的主子,四周的墙壁全是白色石砖雕砌而成,黄金做的镂空梅花在白石之间绽放,青色的纱帘随风而漾。小榻边上,便是窗,精致的雕工,不时地飘来一阵紫檀香。 莫颜走到窗边,在李德和墨香等人的注视下,关上窗户,刮痧最忌讳受风,但是她并不想解释。 这下,李德再也坐不住了,立刻站起身,推开墨香,他有预感,若是再不进门,自家主子名节不保,莫家小姐要趁人之危了! “黑炭头,我在你的脑门看到自己的影子。” 墨香显得很淡定,瞪了李德一眼,不过是一个下人,还管主子的闲事,用鸡婆这个词形容再恰当不过。 “为啥?” 李德被转移了注意力,脑门上能照出影子,是什么意思?难道墨香的意思是心里有他?李德面色突然有点红,但是因为他长相黑,并不明显。 “因为你太亮了!” 墨香说了一个冷笑话,李德不明所以,一副摸不到头脑的蠢样。墨香索性不再解释,坐到阴凉处,跟着墨冰一起观赏景色。 等了约莫有一盏茶的工夫,牛角做的刮痧板从天而降。 莫颜站在万俟玉翎身后,用刮痧板在自己的手臂上先测试一番,“可能有些疼,我会轻一些。” “恩。” 万俟玉翎身上只有一条米分红色的裤头,被强制性的按到在小榻上。大越的战神,何时受到过这种待遇?如此喜感的画面,若是让几位暗卫和李德看到,眼珠子都会掉下来的。 刮痧疗法,万俟玉翎很好奇,让他好奇的原因,并不是这疗法的本身,而是莫颜的手法,他想尝试。 按照人体的穴位和经脉走向,莫颜刮得十分认真,果然,如她想象的那般,万俟玉翎身上很快有一层细密的出血点,并且在每个部位都有不同的颜色。 只要能刮出痧点,说明在排毒阶段,即使每次排出的毒素很细微,只要有希望,她就不会放弃。 下晌,莫颜陪着万俟玉翎在王府用膳,她就说嘛,卖了不少力,怎么也要供饭。自从爹爹回到京都,御史府的饮食水平每况愈下,最近几天达到最差标准。 爹爹的意思是,等大舅舅一家来到御史府之后,为了待客,必须打肿脸充胖子,所以这一个月,府上节衣缩食,经常会吃一些没有营养的水煮菜。 莫颜这边还算好的,娘吕氏照顾她,隔两三日能喝一些猪脚汤,乌鸡汤等,她的胸部开始发育,偶尔还会胀胀的。 王府的晚膳,光是主菜就有十二道,还有各色的瓜果点心凉菜,比外面大酒楼的菜色精致得多,一想到未来要在这里生活,莫颜突然觉得日子有了盼头。 冯管事到御史府送信,得到爹娘的许可,莫颜陪着万俟玉翎到京郊的皇庄上泛舟。 山高月小,水落石出。两侧,青山绿水,坐在小舟上赏景赏月,感受清风拂面,万俟玉翎站在船头,举起酒杯,二人对月共饮,这一刻,抛开身份的束缚,世俗的枷锁,二人乐得自在。 —— 俗话说的好,一场秋雨一场寒。 中秋未至,秋雨绵绵,一连下了两天,还是没停下来。 莫颜坐在窗边远眺,远处是朦朦胧胧一片,风把枯黄的树叶,吹落到雨水里。 连日的阴雨让人昏昏欲睡,心情烦闷。墨香连续几日带着府上的下人收拾院子,晚上又加紧做的她的小衣,已经趴在小榻边上,发出清浅的呼吸声。李嬷嬷一手拎着小巧的保温雕花食盒,从游廊外绕进来,进门看到沉睡的墨香,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丫头,总是仗着和小姐关系亲厚,没大没小,说话也是口无遮拦,又很爱看热闹,生了一副八卦性子,看来,以后必须要好好调教。莫颜转过头,给李嬷嬷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墨香确实太累了,她有心锻炼下墨香,分配很多活计下去,这丫鬟二话不说,立刻执行,晚上在沐浴的时候,细心地墨香发现莫颜胸脯鼓胀不少,又急吼吼的做小衣,挑灯到三更半夜。 “小姐,这是老奴在夫人的小厨房熬的参鸡汤,其中加了几种药材,都是宫廷秘方。” 李嬷嬷打开保温食盒,从里面端出来一个带两个耳朵的小瓷罐。 莫颜已经十三了,转眼就到十四岁,身量不输给及笄的女子,就是这胸脯,一直没太大的进展,光是喝猪脚汤作用不大,李嬷嬷便在上次丽娘来京都的时候要几味药材,隔三差五地做一顿。 至于作用嘛,两个月的时间,莫颜已经换过三次小衣,上围直线增长。看来那些宫廷的催熟秘方效果霸道。但是李嬷嬷也说过,此事不能急躁,要徐徐图之。 “李嬷嬷,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莫颜拿着银勺舀汤,在嘴边吹吹。加了药材的参鸡汤,味道并不好,早已经失去了鸡汤的香气,但是也不算难喝,勉勉强强可以入口,总比那些苦药汤子要好的多。 李嬷嬷并不是每天都在府上,她的侄女生产后得了血崩,差点一命呜呼。李嬷嬷忧心不已,经常和莫颜告假,回去探看。 “小姐,夫人那边已经派管事到码头接人,舅老爷一家走水路,怕是三天之内,必然到府上。” 李嬷嬷盘算了日子,距离中秋只有五天,府上一切规整出来,院子也做了细细划分。莫颜点点头,她非常想见到大舅舅和大舅娘,至于那三个不省心的小妾,若是不进御史府的门最好。前几天和娘吕氏聊天,说起小妾的问题,莫颜发表一番感慨。后宅藏污纳垢,小妾姨娘是祸害的根源,为了家产等兴风作浪,毒害嫡子的比比皆是。 高门大户嫡庶上有严格的分界线,庶子和庶女是非常被人看不起的,从小的生长环境异常,就容易偏激走极端,生出旁的心思,所以那些高门女,对此不屑一顾。 莫颜阐述自己的观点之后,又表扬爹爹一番,虽然爹爹小气抠门,但是从一而终这种思维非常可取。因府上没有外人,莫颜才能愉快的成长。 吕氏听后,深思很久,最后仍旧开解莫颜。时下男子,有几个不纳妾的?那些穷苦的庄户人家一夫一妻,是因为吃不饱,多一个也养活不起。 饱暖思淫欲,有了银子想的就多了,就算不弄几个小妾姨娘回家添堵,那些有钱的员外也没少到青楼逍遥,更有甚者,和那些卖笑的姐儿产生感情,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 莫中臣没纳妾,完全是京都的一朵奇葩,并不是男子都这样。吕氏就怕莫颜被树立这样的观念,将来嫁到王府去,养成一副善妒的性子。 有几个钱的百姓人家还要纳妾,何况是高门大户,对方并非普通人家,而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南平王,照现在的形势,谁知道对方会不会有大造化,更进一步! 吕氏对这门亲事有些后悔,其实她开始只想让女儿嫁到书香门第的清贵人家,那种人家家风清正,有些人家甚至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 莫颜不过是想吐吐苦水而已,结果被吕氏长篇大论地洗脑两天。主要给她灌输的思想是,妾是必须存在的,碍眼是碍眼了点,但是不喜欢就打发不看,正妻不能和小妾一般见识。抓住男子的心比斗小妾更重要云云。 万俟玉翎答应不纳妾,是本来也没这个思想,他见到女子都会感到厌烦,若是多了一群莺莺燕燕,不是要崩溃了!但是这些,莫颜不敢和娘亲说,她怕娘亲被刺激。 三天后,农历八月十三,天气终于晴朗,而府上的管事也是在这一天接到莫颜的大舅舅吕志一家。 莫中臣得了消息,特地从衙门告假半天回来迎接,二哥莫轻雨也留在府中没出门,莫颜跟着爹娘,二哥一起到二门口去等人。 三辆华丽的大马车驶入垂花门处,墨冰打着一把油纸伞,莫颜站在伞下,盯着马车的方向,毕竟平时在京都没几个姐妹,她对表姐吕蓉还是很期待的。 一个四十来岁的嬷嬷先从马车下跳下来,这位嬷嬷头上插着金簪,应该是得用的人,手脚利落,先对着众人行礼,这才不紧不慢地搀扶着莫颜的大舅娘姜氏下马车。 “大嫂!” 吕氏很激动,抓着小手帕,眼中泛着水光,就好像二八年华的少女,姜氏下马车之后,她不顾形象地快步上前,泣不成声。 当年莫颜祖父还是帝师,吕家是京都数一数二名门望族,姜氏出身淮南,家大业大,族中子弟皆为读书人,吕家姜家联姻,曾经共轰动一时,成为一段佳话。 吕氏还未出嫁,和姜氏十分亲厚,明面上是嫂嫂和小姑子的关系,实际上姜氏把吕氏当亲妹子一样疼宠,有什么好的都不忘记送一份,而对大吕氏表现平平。 姜氏是家中精心培养的贵女,身边跟着两个精明的嬷嬷,最会看人心,早就看出大吕氏是个嘴甜心苦的人,背地里也提醒吕氏多次,注意自己的嫡姐。 “珍珍!” 珍珍是吕氏的小名,姜氏叫起来,显得更为亲切。姑嫂二人拥抱在一起,让从马车上下来的大舅舅干瞪眼半天。 莫颜抿着嘴微笑,大舅舅长相和自家娘亲有些像,年轻的时候在京都小有才名,连中两元,后来在殿试的时候回答先帝问题出了点小差错,勉强混个探花,没多久,就被派到边陲小县城做官去了。 “娘,您也真是的。” 吕蓉在丫鬟婆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自动站在树荫的地方。她四周看了一圈,对莫颜勾了勾嘴角,做了个善意的微笑。 莫颜三岁的时候曾经见过吕蓉,但是她没有印象了,听娘说,表姐吕蓉说话办事分外麻利,是假小子的性格,以前还捏过莫颜的小脸蛋,那会儿莫颜还小,被吕蓉威胁几句,想哭不敢哭。 有这么个恶魔表姐,看到这种善意的微笑就不怎么美好了。莫颜退后两步,半个身子躲到墨冰身后,露出懵懂的眸子,偷偷的看。 “颜颜,十年未见,你也是大姑娘了。” 吕氏和姜氏眼中根本没有旁人,正在难舍难分,吕蓉主动上前几步,对着莫颜呲牙,只见阳光下,洁白的牙齿闪着光芒,莫颜想到锋利的刀锋,抖了又抖,天啊,赶紧坑个公子,先把表姐嫁出去吧! 吕蓉在西南赫赫有名,不喜针线女工,整日女扮男装和一些少爷们出门游玩,眼中没有半个规矩,姜氏很是发愁,又无可奈何,已经及笄了,亲事上却犯了难。 “都是我失态,大嫂能回到京都,可是大喜事!” 吕氏用帕子点了点眼角,等众人都在马车出来之后,这才前前后后地向正院走去。 莫颜觉得遍体生寒,想离吕蓉远一些,那个柔弱的庶出表妹吕嫣表面上看着更好欺负,她尽量往吕嫣身边凑合,谁知道吕蓉下手很快,出手如电,偷袭莫颜的脸颊。 “长大了,就不太好玩,还是小时候的包子脸捏着舒服。” 吕蓉眼中带着回忆的光,口中啧啧有声,莫颜恨不得去撞树,原本想要个好姐妹,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身边就没个正常人呢! 众人到达偏厅,分宾主落座,大舅舅吕志拉着莫中臣在说时局。林尚书告老还乡,目前正在做交接,京都的百官都在盯着吏部尚书的位置,那可是一块肥的不能再肥的肉。 吕志在西南做布政使十年,考绩从来都是优等,这次被召入京都,回京述职,这官位,还是要往上升一升的。能在地方官上做到从二品,在往上就是封疆大吏,到底能不能坐上这个尚书之位,有待商榷。 大越六部衙门分别为吏部,户部,工部,刑部,礼部,兵部,这相当于现代的中央行政机构,有实权。其中吏部为油水最多的衙门,人人都想挤破脑袋进去的肥差。 吕志做官多年,要说一点野心没有,不现实,但是他也不是个无脑之人,皇上赐婚莫颜,明着把御史府归到了万俟玉翎的阵营,他不信这中间没一点猫腻。 皇上风华正茂,有野心,有抱负,上被太后压制,下有芝兰玉树的皇叔南平王,这个皇位能做得安稳?听说妹夫在朝中深得皇上信任,这种的暧昧关系,不言而喻。 虽不在京都,吕志在和莫中臣通信中,管中窥豹,北地开战,太后和皇上再次别扭着,这不是个好现象。吏部尚书纵然是一块肥肉,可若是吃不到嘴,惹了一身麻烦就不好了,所以,他从开始的激动过后,渐渐平静,让自己保持一颗平常心。 女人们对时政并不敏感,这边,吕氏欣慰的问候两个侄子,吕子乔,吕子书都是小鼻子小眼,一派书生的模样,和姜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看着清秀。 “西南的女子也是不错的,但是我想着以后老爷万一去外地做官,就把子乔和子书留在西南了,还是狠狠心,等着来京都说一门好亲。” 吕志在西南经营十年,放弃苦心经营的一切回京确实舍不得,但是人要向前看,或许能更进一步。西南虽好,却远远不如京官被皇上重用,但是话说回来,他已经坐上从二品的高位,以后再升迁不太容易了。 “这事就包在我身上,既然回来了,就和自己家一样。” 吕氏大包大揽,眼睛一直眯着,显得心情很好,一听说两个侄子的亲事全部被包揽,莫中臣不停地给吕氏使眼色,心中寻思,自家的莫轻雨那小崽子还没打发出去呢,又来了两个!和自己家一样,这么多人,得多大的开销?莫中臣风中凌乱,觉得心痛了一下。 “这是颜颜吧,一晃就成了大姑娘。” 大舅母姜氏面容和蔼却又不缺精明世故,她从手腕上退下一对水头极好的玉镯,戴着莫颜手上。 长者赐不敢辞,莫颜见吕氏点头,这才对着大舅娘道谢,举手投足间,优雅而又不僵硬,她用出李嬷嬷交给的看家本领,规矩完美无缺,恰到好处。 姜氏看后,赞赏地点点头,想到自家的蓉儿,顿时揉揉额角,“蓉儿那个皮猴儿,可怎生是好?” 儿子好娶媳妇,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吕家不指望用姻亲攀爬,她的两个儿子都是读书人,将来考中进士,做个小官儿,未来的儿媳,只要是官家嫡女就好,庶女的做派,她是看不上的。就好比吕嫣,府上从来不短着她吃穿用度,吕蓉是个粗中有细的性子,为庶妹照顾有加,姐妹二人用度基本一致,可这个吕嫣,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总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上不得台面,以前带出去参加聚会,弄得姜氏下不来台,总被人背后议论苛责庶女。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 吕氏安慰姜氏几句。陈国公府上的陈英,跟着老国公去北地打仗,一个女儿家,不在乎名声,嫁娶艰难。那又如何?自己儿子莫轻风愿意,两个人一文一武,很相配,而自家也没那么多的说道。 “这么说,我们蓉儿还是有希望的。” 果然,得到安慰之后,姜氏一脸放松,说着这么多年在西南的生活。西南相比西北要富庶一些,他家老爷做布政使,虽然不克扣朝廷的银子,可也不是迂腐人,有下属送礼,己方就接着,这十年,着实有很大积蓄。莫中臣面色扭曲,眼睛放光,在西南做官,真有那么多的好处,而且是不知不觉的?他深深后悔,当年不如外放做官,收礼不办事,只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事太适合他了,在京都,几千双眼睛盯着,府上整日萝卜白菜,他的嘴都淡出鸟了! “珍珍,妹夫是清官,你们府上也艰难着,咱们回京,怎好安心吃住?这是嫂子的一点心意。” 姜氏知晓京都的情况,本来想背着莫中臣给银票,后来一琢磨,怕被误会,所以还是摆到明面上。 目前吕志等候皇上授予官职,自家未必能留在京都,就算是留下,买宅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需要派人打听,探看,买了之后还要修整。 这次回京,在西南那边的仆从都被遣散,身边跟着的都是姜家和吕家的家生子,拖家带口也不容易。 时间紧迫,众人一路坐船回京,没去吕家的祖宅探望,最近抽时间还得去看看。姜氏知道婆婆和小姑因为当年亲事被换之后感情一直处于冰封,这也是她的心病,时常和吕志念叨,希望能缓解这个状态。 吕蓉坐了一会儿,便有些无聊。吕氏见此,让莫颜带着吕蓉和吕嫣到她院子小坐,在长辈面前拘着,也说不上几句话。“这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表妹,先带着我们看看院子吧。” 吕蓉一点也不客气,直接提出要求来。 为了防止表姐的魔爪,莫颜特地选择站在相对安全的吕嫣一边,她抽了抽嘴角,点头答应。 姐妹二人被莫颜安置在她院子的边上,紧挨着后花园,风景优美,出行方便。 本来,莫颜自己的院子有一个小跨院,也是够住的,可是考虑到那个神出鬼没,习惯在夜半时分上门的皇叔大人,莫颜还是决定让二人住在侧边。 “又是这种米分嫩的颜色,颜颜,能不能给我换上青纱帐?就要最简单的,还有这丝被,上面绣着大红的牡丹,怎么看都不舒服。” 吕蓉撇撇嘴,很是挑剔,她在家里的闺房统一用深蓝色和灰色做窗纱和窗幔,姜氏不只一次说她,女子就应该有女子的模样,无奈吕蓉就是不喜欢,在这种明快的少女房,她坐着都不自在。 这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莫颜顿时觉得头脑发胀,只得让墨香去库房里,找大哥二哥房间的用品重新布置。看着灰突突的屋子,吕蓉笑眯眯地点头。 莫颜这位表姐,随吕家人,身材高挑,凹凸有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怎么看都是美人,但是这性子,却有些迥异。隔壁吕嫣的房间,也是按照莫颜喜欢的颜色置办,看着吕嫣眼中带着欢喜之色,莫颜摸摸脸,心情平复一些,她的眼光还是正常的嘛。 “在上京之前,娘请了嬷嬷教授我们姐妹二人礼仪,把我的男装全部没收了。” 吕蓉拉住莫颜的手,把莫颜当做知心人,“你看这种繁琐的衣裙,每次都要穿上半个时辰,还有肚兜,是用来干什么的?不如束胸舒服。” 于是,莫颜成了心灵鸡汤,听着吕蓉大吐苦水,而吕嫣在一旁托着小脑袋,昏昏欲睡。 听了约莫有半个多时辰,吕蓉察觉到口渴,喝了一口茶水,莫颜这才得了片刻休息,有表姐在前,以后谁再说她是话唠,她就和谁急! “颜颜,你和夏若雪还来往吗?” 吕蓉比夏若雪还大一岁,小时候家宴上见过面,那会夏若雪有是个包子脸,她揉了几下,发现不怎么好。莫颜是哭闹告状,让人以为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玩笑,而夏若雪不同,从小心眼多,使计策,曾经让吕蓉吃亏,所以吕蓉对夏若雪没有任何好感。 “已经不来往了。” 莫颜长话短说,把夏若雪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吕蓉听后,果然很是愤恨,她转了转眼睛,打了一个响指,笑道,“表妹你放心,夏若雪敢欺负你,表姐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吕蓉在心中有了一个坏主意,她和夏若雪十年未见,对方早就不记得她的长相。再加上她着男装,儒雅风流,曾经偷偷去翠花楼都没被姑娘们发现,她对自己相当有信心。 “表姐,你是说,你要扮演登徒子,调戏,调戏夏若雪?” 莫颜瞪圆眼睛,磕磕巴巴好半天才把话说明白了。 “瞧你,大惊小怪,本小姐在西南,换了男装,迷倒全城池的妇人,出门经常有人丢荷包!” 吕蓉抬眼,一副自得的模样。她眼中绽放出神采,本来还觉得京都无聊,现在她终于有了人生理想,女扮男装调戏京都的小姐们,听起来,似乎很有趣的样子。 莫颜无语,大舅和大舅娘怎么调教出这么个妖孽啊!道士在哪里?赶紧把附身在表姐身上的妖怪收走吧!她想要一个思维和举止都正常的好姐妹,这要求很高吗?   ☆、第037章 皇宫是龙潭虎穴 从农历六月十二,陈英陪着陈老国公离京,一晃已经有两个月了。 莫颜拿着厚厚的书信,看落款,是陈英半个多月之前写的,跟随北地的邸报,快马加鞭地送到京都。 不过才农历七月底,北地就已经很凉,中午大日头火热,早晚温差大,若不是因陈英从小习武,身体素质强悍,怕是水土不服,染上风寒了。 北地和京都民风不同,虽然在边陲已经重燃战火,但是百姓们比较淡定,来往的货商丝毫不见少,加紧往京都运送一些皮毛之物。 在离京以前,陈英曾经恶补过北地的风俗,等到达之后,发现一切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北地并不是书中说的蛮荒之地,相反相当繁华,整个城池有古朴和厚重感。 街道上,随处可见大姑娘小媳妇,女子相对自由一些,经常在店铺中见到女伙计。 陈英已经跟着陈老国公见识了真正的战争,于家两位将军派副将对战北地部落的蛮人,双方勉强打了个平手。蛮族部落的战马膘肥体壮,相比之下,大越的战马就差了不止一大截,在两军对战,己方很吃亏。 战争总会死人,短短几天之内,陈英从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家小姐迅速地蜕变。因陈老国公是皇上派出的督军,于家两位将军明面上不敢为难,却也说不上友好。 在北地,只有硬板床,床上铺着一层干草垫子,被子薄薄一层,每天早上,陈英都被萧瑟的秋风夹杂的寒意冻醒。陈英此行没有带丫鬟婆子,凡事都是自己动手,她到铺子里买了几床软和的棉被,铺两床盖上一床,这生活就是奢侈了。 “小姐,卫子纤小姐好像曾经说过,在北地生活还是挺不错的,就是冬日里冰天雪地,无论穿多少层袄子都觉得冷。”  墨香的脑海里呈现出大雪封山的画面,一个穿着厚厚袄子的人艰难地行进在雪地里,她自己不自觉地哆嗦了两下。去岁,京都下了很大的雪,一直到开春才融化,还是小姐心善,赏下来兔子皮,她用做内衬,抵御寒风。 “是啊,所以北地人喜欢吃辣椒,喝烈酒,因为能抵御寒冷。” 莫颜看着信上的描述,非常想去北地一趟。北地和京都的饮食习惯差异巨大,在冬日,百姓们更喜欢吃热乎乎的炖菜,喝上几口汤,身子都觉得暖和了。 陈英的日子过得不容易,可以说吃了点苦头。莫颜翻看了农历,约莫等到农历十月,北地就要下大雪了,也不晓得陈英有没有厚实的棉袄。 “墨香,我记得王爷曾经送了我几块灰鼠皮子,用这个做两双小靴子给英姐姐吧。” 京都冬日里,各家的小姐们还是穿单鞋,只是里面要穿厚实的毛袜子,而在北地,显然会把脚冻掉,莫颜寻思做上两双棉鞋,外面就用灰鼠皮子,防止雪化了之后湿了脚,内里再加上一层软软的羊皮。 “小姐,您对陈小姐真上心。” 墨香收好信,放在一个小匣子里,这封信自家小姐先看过之后,还要给大少爷莫轻风看一遍。 “那是,还是要和未来嫂嫂打好关系,这样本小姐出嫁,也有娘家倚靠。” 莫颜眨眨眼,万一将来万俟玉翎三心二意,她就准备带着儿子女儿回娘家,少不得由爹娘和大哥大嫂做主庇护,以前她还觉得坑了陈英,有些不好意思,现在这么一想,对她有利。 “哎呦呦,瞧瞧我听到了什么,颜颜,你才十三岁,就恨嫁了?” 吕蓉迈着大步进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她身边的几个丫鬟都是西南人,临出发之前,姜氏不忍心让那些丫鬟与家人分离,做主配人的配人,遣散的遣散,其实也是存了心思的,那些人跟着吕蓉多年,知道的太多,而到京都,姜氏想换一个新环境。 “未雨绸缪嘛,表姐你别着急,过几天有赏花会,娘亲让我带上你和表妹一起去。” 莫颜用幸灾乐祸的目光打量吕蓉,果然见吕蓉脸色一僵,沮丧地垂着头,不知道想着什么。 吕蓉已经十六周岁,虚岁十七,在京都这个年纪没定亲的小姐不多,除非是家中有人新丧,为守孝而耽搁了。所以昨日大舅舅一家才到京都,今儿一大早,娘吕氏带着姜氏出门走动。 早年,吕家兴旺,姜氏刚嫁进门不久,也曾结交了几户清贵人家,她出身淮南,族中的姐妹也有几位做了官夫人,趁此机会联络感情,早日解决了吕蓉的亲事。 吕嫣是庶女,比莫颜小了几个月,只要能找一户差不多的人家就好,姜氏的意思,来年科举,从寒门子弟中挑选一户人家,这样吕嫣嫁给去就是正头娘子,有府上人撑腰,也不会受气。 姜氏能为小妾所出庶女打算,完全是因为吕嫣的姨娘曾经是姜氏身边的得脸大丫鬟,本人忠心又老实,在生下吕嫣之后,主动喝下绝子的汤药,姜氏后来知情后很感动,吕蓉和吕嫣的姐妹二人关系和睦。 小妾能做到这个份上也不容易,倘若生下庶子,难免要为庶子盘算,曾经的主仆情谊荡然无存不说,还要引得姜氏猜忌。吕嫣姨娘是聪明的,她只要本分,将来吕嫣在亲事上绝对不会差。 “我不想去,不想参加什么劳什子的花会茶会。” 吕蓉双手托腮,明媚的笑容不见,唉声叹气,莫颜反倒有些不习惯了,她给墨香使了个颜色,墨香会意,自动退到外间,房内只剩下姐妹二人。虽然这个表姐总是做出点奇怪的举动,总体来说挺讨人喜欢,莫颜还是得关心一下,“表姐,难道你有了心上人?” “有就好了。” 对此,吕蓉蔫头耷脑,有些话,不好直接说,会惊世骇俗,无论是谁都得当她有病,可是她也没办法,就是对那些风流的公子,书香气的书生乃至习武的壮汉喜欢不起来,当好兄弟还成。 临近中秋,莫颜也变得格外忙碌起来,她的两个铺子,染发坊和理疗馆在明日举行活动,一共三天,到店消费的顾客一律收七成银子,从两个月前开始,就不断有人预约,原来培养的人手不够用。 蝴蝶班有了新戏,一直游走在周围的城池,明日中秋虽然是个开戏的好日子,可莫颜不想让大家成为赚钱的机器人,所以早就和张大姑娘,胡班主商议过,请了酒楼的大厨到城西大院摆酒,大家跟着松快松快,热闹下。 “小姐,那个黑炭头来了,说是给您送中秋的节礼。” 墨香气呼呼地进门,她被李德刁难了几句,可在夫人面前,不好回嘴,只得忍气吞声地退下,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家小姐告状。 莫颜正在画草图,听说过两天皇上派人到北地送物资,莫颜想着尽快把靴子给陈英送过去,她画了两张简明扼要的草图,正好托李德带回到王府,让府上的针线上人帮着赶制出来。 大越传统习俗里,中秋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往年万俟玉来翎在外打仗,去年又失踪了一段日子,今年是最近几年唯一一次在京都的中秋节。 “小姐,您还是准备下,万一明日传召您进宫参加宫宴……” 按照以往惯例,中秋这天,大越的皇族齐聚一堂,万俟玉翎作为南平王是必定要进宫的,莫颜虽然没进门,已经被赐婚,是未来的皇家媳妇,太后没准会传召。 不能陪着家人过节,莫颜不太高兴,但是转念一想,万俟玉翎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不喜与人相交,若是明日从宫中出来,她让他来御史府用膳,想必他是不肯的。 入宫不能太寒酸,莫颜让墨冰打理好一些,在晚膳之时,她对娘亲说了明日的安排。 “颜颜,都说当今太后看着温和,实则是个厉害人,咱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礼仪规矩上千万别出差错。” 姜氏虽然不在京都,多少了解一些情况,为此很是忧心,不自觉地就表露出来。于太后手段狠辣,姜氏不敢妄言,隔墙有耳,她只能在叮嘱莫颜上下功夫。 “大舅娘,您就放心吧,我不成,还有王爷在。” 莫颜眨眨眼,故作天真,她在太后面前一直以比较草包的形象示人,这样太后和皇上才能对她放心,太后撺掇皇上赐婚,莫颜还是沾了草包名头的光。 玉瑶郡主和夏若雪感情突飞猛进,而莫颜和夏若雪之间有大龌龊,没准玉瑶郡主会为夏若雪鸣不平,找她的麻烦,还有那个于菲儿,莫颜用帕子点点额角,不知不觉,树敌不少。 “颜颜,小心玉瑶郡主。” 玉瑶郡主被太后养在身边十多年,个性上比较冷漠,事不关己,又是天之骄女,自傲自负,本来这种性子不屑找人麻烦的,但是因亲事上被大吴拒绝,分外丢脸,因此性格大变。 莫中臣听说玉瑶郡主最近经常用鞭子抽打宫女,性子暴戾,打死不少人。皇上觉得愧对她,也没有追究,相反还在宽慰。  “有王爷在,爹爹放心。” 莫颜心中警惕,却没表露出来,她让墨香连夜缝制出一对护膝,只要明日被召入宫中,她就戴上,不然见这个下跪,见那个下跪,膝盖都要磨破皮。 八月十五一大早,太后的口谕就到了,宣莫颜进宫参加宫宴。 万俟玉翎坐着南平王府的马车上门接人,莫颜在一大家子人热烈的注视下,被万俟玉翎牵着手上了马车。 “王爷,您看。” 莫颜撩起裙子,指着膝盖上的护膝,得意地咧嘴笑道,“还是墨冰提醒了我,不然的话真来不及准备。” 上次万俟玉翎自作多情,还有点下不来台,刮痧让他很舒服,但是自家未婚妻也说过,频率不宜太快,等后背的痧点下去之后才能继续,想到那双软软的小手,万俟玉翎心头一热。 “女子的裙子怎能随意撩起来!” 万俟玉翎无奈摇头,感觉请了李嬷嬷教导规矩效果不大,自家小丫头行事更加没有章法。 “这怎么是随意,让您看看,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裙子下面还有裤子,莫颜觉得没有什么,二人是在马车上,能看到只有万俟玉翎一个人而已。 马车上准备了瓜果点心和几样月饼,莫颜一看,都是她喜欢吃的,立即笑眯了眼,进宫之后,宫宴多半在晚上,而且宫中的吃食精致,但是只限于精致,饭菜从御膳房端到正殿,已经凉了。 “这次进宫,你跟着本王,无人让你下跪。” 万俟玉翎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本书,他的眼神深邃而幽远,心思显然不在面前的书上。参加宫宴,既然于太后传了口谕,莫颜就是以未来南平王妃的身份进宫。 作为未来的皇婶娘,皇上万俟御风的长辈,怎么可能下跪行礼?自古以来,君臣有别,但是万俟御风喜欢装模作样,根本不可能会让二人下跪。 “我就是担心玉瑶郡主。” 莫颜吃了几块点心垫肚子,从袖兜中掏出一面小铜镜,见嘴巴上没有糕饼的渣子,头上的朱钗没歪,这才放下心来。好歹学了半年多的礼仪,至少大面上过得去,不能丢人。莫颜曾经在去年的西园诗会上见过玉瑶郡主,但是二人没交集,话也没说上一句。 万俟玉翎的余光透过书本,一直在莫颜身上,只要有她在身边,就觉得得到内心的安宁,他做事从不急躁,现在却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等莫颜及笄,他要马上把她娶进门,去哪里都带在身边。 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宫,莫颜轻车熟路,也不会和前几次一样土包子,到处张望,她跟在万俟玉翎身侧,故意错后小半步,马上有宫女嬷嬷上前迎接。 “王爷,皇上在御书房等着您。” 北地开战,蛮族进犯,陈老国公已经连续上书。北边天气冷了,军需上有欠缺,老国公发现将士们的袄子都是几年前的,棉花打了团,并不保暖。 万俟御风想借此机会插手北地战事,越过于太后,找皇叔万俟玉翎商议。他要借助万俟玉翎的威望,打压于太后,限制外戚专权。 “莫小姐,您跟着老奴去太后的寝宫休息片刻。” 宫嬷嬷先给二人行礼,之后又对万俟玉翎说道,“太后娘娘说了,让您放心,保证在宫宴上还您一个完整的莫家小姐。” 完整的?莫颜听着不舒爽,不完整还想缺胳膊少腿不成?她暗地撇撇嘴,心里琢磨,二人刚进宫就被分开,她做的护膝恐怕还是得派上用场,离开万俟玉翎身边,皇宫就是龙潭虎穴。 皇上身边的管事太监来请人,万俟玉翎必须要到御书房议事,可他心里放心不下莫颜,毕竟后宫之中都是主子,若是以身份压人,他不在,万一她被欺负怎么好!想到自家未婚妻眼泪汪汪的模样,万俟玉翎神情更冷了。 管事太监不明所以,瑟缩地退后一步。都说大越战神皇叔为人清冷,他也不想打交道,这是接到皇命,没有办法。 万俟玉翎停住身形没有动,太后身边的宫嬷嬷摸不着头脑,她好像并没有说什么禁忌之言吧? “王爷,您看……” 御书房不但有护国将军,袁小将军,还有永平侯等几位武将,现在就差南平王,皇上那边等得着急,管事太监擦了擦汗,勉强地催促出声。 这种情况,莫颜不可能不懂事,她咬咬牙,罢了,总不能一辈子在万俟玉翎的羽翼之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豁出去了! 看着自家未婚妻一副视死如归状,万俟玉翎眼神深处闪过笑意,面部柔和一些,勾了勾嘴角,“既如此,颜颜,你就在皇嫂的寝宫歇着,等本王忙完之后,再去接你。” 莫颜如小鸡啄米一般乖巧地点头,宫嬷嬷却在心里打了一个突儿,南平王的话是什么意思,就是间接地告诉她,他很重视莫颜,不能忍受半分薄待。 二人分开之后,宫嬷嬷立刻改变了态度,她是太后身边的小管事,曾经跟着夏若雪一同到湖州送赈灾物资,回程之后,得到重用,就是妃子们看到她,也要停下来嘴甜地讨好几句。 “莫小姐,玉瑶郡主和夏小姐在寝宫陪着太后她老人家解闷。” 宫嬷嬷常年在后宫之中行走,南平王话里有话,她不傻,当然能听得出来,所以主动说明情况,想要卖个好。 中秋本来打算开家宴,可是玉瑶郡主早早地求了太后,想让夏若雪陪着进宫解闷说话。太后对玉瑶郡主的感情超过了于菲儿,见她在婚事上受了刺激,怕她想不开,哪有不应的。 夏若雪在,莫颜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神色,看来一会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若是比身份,她是未嫁女,二品大员千金,不比夏若雪低多少,将来出嫁,就是南平王妃,正宗皇亲国戚,比夏若雪一个小将军夫人地位高了不是一星半点。 太后的寝宫极其奢华,地面上铺大块的青玉。青玉并不算多值钱,但是能找到这么大一块,并且用来铺地面,简直是奢靡到了极点。 于太后正坐在主位,看起来心情不错,偶尔和下面的玉瑶郡主说笑几句,夏若雪附和着,见莫颜被领进门,眼中的寒光一闪而逝,眨眼间又恢复笑意盈盈的模样。 宫嬷嬷上前,在太后身边耳语几句,于太后点点头,让人给莫颜搬了一把椅子,笑道,“王爷可是怕哀家为难于你?不然,他可是想不起来给哀家请安的。” 莫颜行礼之后,坐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木头人,这种时候,多说多错,她还是沉默比较好。 “皇叔要来?” 玉瑶郡主眼神一亮,她本来就是太后的娘家侄女,若不是被于太后抚养,后来改姓为“万俟”,说不定,这桩亲事就是她的! 万俟玉翎天人之姿,倾权天下,最重要的是不好色,对女子不屑一顾。玉瑶郡主不敢有旁的心思,怕被太后看出,尤其是亲事受挫之后,她愤恨,加上夏若雪挑拨几句,她内心更加扭曲。 凭什么她身为一国郡主,为了和亲学了那么久的大吴规矩礼仪,却被拒绝,而莫颜一介草包,竟然能被赐婚皇叔!她嫉妒,嫉妒得发狂。 夏若雪见玉瑶郡主抓着帕子的手背青筋凸起,心中暗笑,于菲儿不得力,还有玉瑶郡主在,其实她也没说什么,只是表明对莫颜的羡慕而已,郡主金枝玉叶,当然见不得有人比她过得更好! “时间过得真快,当年哀家也是青葱少女,一转眼,就成了凋零的花儿。” 于太后手上套着尖细的指甲套,上面镶嵌着几颗宝石,她虽年过四十,保养得当,一双手又白又细,一看就是平时养尊处优的。于太后端起茶盏,优雅地抿了一口,“看到你们这些花骨朵儿,哀家就总想起过去,唉,人老了,反倒总是怀念从前未出阁的日子。” 莫颜低着头,绞着手帕,做出一副紧张的模样。在人精面前藏拙,还是很有难度,为了怕被看穿心思,低头沉默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偏生有人不肯放过她。 “莫小姐,你脚下有银子吗?怎么总是低着头?姑母是最好说话的人,不必如此惧怕。” 玉瑶郡主眼中闪过讥讽之色,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去年宫宴登台表演,全是因为那首《好日子》,后来她也曾派人打听,一直没有消息,她可不相信那首小调是莫颜这种草包自己创作的。 夏若雪早已经得知莫颜的为人,心中忌惮,但是出于某些方面的考虑,她并没有告诉玉瑶郡主,而是一直不停地大力赞赏,仿佛莫颜才是京都贵女的表率。 “郡主。” 脚下当然没有银子,莫颜的心思早就跑的没影,她可不想听于太后这个老妖怪感慨,所以专心研究脚下的青玉地面,等她将来有银子,也要这么享受。 “好了玉瑶,不得无礼,将来莫家小姐可是你的皇婶。” 太后漫不经心地吹了吹眼前的茶水,似笑非笑。皇婶?那也得有命才行,万俟玉翎活不了几天,莫颜若是老实,就做个望门寡,如若莫中臣还是一条道跑到黑,可别怪她心狠! 当初选中莫颜作为未来的南平王妃,不是没有缘由。莫中臣为人耿直,一根筋,满朝的文武百官,得罪个遍,吕家也不如当年那般辉煌,莫颜身份上高贵,却没有任何根基。 “皇婶?姑母,您在说什么啊,莫颜过了年才十四,还没及笄呢。” 玉瑶郡主拉着于太后的胳膊撒娇,看都不看莫颜一眼。现在在姑母面前,她不能做出什么反常举动,可时间还长呢,到晚上宫宴之前,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好了好了,是姑母说错了。” 于太后满面笑容,玉瑶的爹爹是她最疼宠的亲弟,当年未出阁,姐弟二人关系最亲厚,谁想到,就这么没了。只可怜玉瑶小小的一个人儿,被抱进宫中,她这心就软化成水,即便是玉瑶犯错,她也只是训斥几句,从不曾责罚。 三个女人一台戏,于太后似乎兴致很高,拉着夏若雪和玉瑶郡主闲聊,话题说着说着,就转移到湖州的风土民情上,莫颜低着头,闭眼睛养精蓄锐。 此刻,御书房,皇上万俟御风正背着手,焦躁地走来走去。他不过二十来岁,长相随了于太后多一些,英俊风流,像一位翩翩佳公子,只是偶尔才流露出上位者的威严。 北地连续十三封急报,袁焕之也打听来了消息,看来这次蛮族部落并不是骚扰,而其目的是开战。 大越这几年多灾多难,不是水患就是旱灾,而蛮族部落却喜获丰收,兵强马壮。北地到底是蛮荒之地,土地贫瘠,部落首领一直盯着大越这块肥肉。 “皇上,北地马上进入寒冬,这仗,怕是不好打。” 永平侯站在一旁,眉头紧皱,于家两位将军联合上书,总结只有两个字,要钱! 北地二三十万大军,在太平年间,节衣缩食,日子还能过。近些年连年征战,国库空虚,都是靠着赋税养活于家军,万俟御风的两位舅舅出力不少。 按理说,银子是必须出的!可国库那些钱,早已经被万俟御风挪用到大西北,养私兵了,哪里有钱?作为皇上,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北地失守,如果因此求了太后,那么他就要做一辈子的傀儡,万俟御风不甘心。 万俟家先祖曾经留得一处宝藏,还有明卫和暗卫,宝藏见不到影子,明卫的几大世家,早已经不和皇室联姻,而最忠诚的暗卫,几十年之前就消失了,他这个皇上空有个名头,却什么也没见到。 “皇上,末将请令出征北地。” 袁焕之和他爹对视一眼,主动提出。这个时候谁去北地谁倒霉,北地的于家军全是太后的人。万俟御风本想让皇叔万俟玉翎挑大梁,细想又觉得不可,大越只有那么一张底牌,不能在最开始就用上。 “皇上,为今之计是号召京都的百姓们捐银子捐衣物。” 永平侯和护国将军对视一眼,袁家和夏家结亲,两府就是一个阵营,必须守望互助。永平侯虽然不太喜欢女儿夏若雪,但是该争取的利益,必须争取。 湖州水患,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百姓们,都出了力,当时换得的粮草,药材,足够解决天灾。 “让朕好好想想。” 万俟御风摸着下巴,思量片刻,沉声道,“给北地士兵们募集粮草和衣物就交给侯爷吧。” 听说袁焕之和于太后的人接触过,虽然袁焕之表忠心,但是万俟御风还不敢任用,需要调查一番,而袁家夏家,最好能在此事上产生龌龊。 “臣领命。” 永平侯没想到这个人是他,只得应下。 在一张长方形的紫檀木桌上,有一个沙盘,上面无论是高山,河流,凹地,城池都有专门的物件表示,和军营中用的一模一样。 万俟玉翎站在沙盘前,用手推进北地部落的方向进行讲解。万俟御风到底是年轻气盛,又长期被于太后压制,认不清楚形势,北地开战之后,似乎被压抑已久,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若是在大越内部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大吴和南边小国得了机会,联合围攻大越,就算是他,也没有把握扭转形势。 目前,无论北地如何,京都必须稳住,这关系到万俟家的江山,万俟玉翎可以让一个野种暂时当皇上,却不能看着万俟家的基业被这种无能的人损毁。 “再过一个月,北地大雪纷飞,运送衣物和粮草也会有难度,所以此事还需尽快。” 从京都到北地,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月的行程,可是运送粮草的车队不可能日夜都行在路上,走官道没有小路快,而小路容易遇见山匪,北地寒苦,山匪凶恶,此行还需值得信任之人运送。 “皇上,王爷曾经到湖州赈灾……” 去北地运送物资是个苦差事,路上不能耽搁片刻,否则就是延误军情,对比起来,永平侯还是愿意在京都募集物资。 “皇叔,恐怕此事还是要麻烦您一趟。” 万俟御风姿态很低,万俟玉翎功高震主,早晚解决,但不是现在。大越风雨飘摇,随时可能爆发大战,而朝中良将难寻,大部分都是于太后的人。 “皇上,臣请求一同前往。” 袁焕之着急,北地还有袁家的私兵,趁着这次机会,混到于家军中正好,等以后人数慢慢多了,来个策反,可是皇上无视他,他不得再次提出。 ------题外话------ 小莲中午赶火车,所以提前更新了O(n_n)O   ☆、第038章 我来接你 袁焕之请求陪同南平王万俟玉翎一同去北地运送粮草物资,被皇上万俟御风无视,偏袁焕之没有眼色,不依不饶地提了三遍。 “袁爱卿,去北地有朕的皇叔一人足矣,你留下,万一大吴那边发生意外,也能及时应对。” 袁焕之越是请求,万俟御风越怀疑这其中有猫腻,他索性装糊涂。毕竟探子曾经说过,袁焕之被太后接见几次,想来也不是闲聊那么简单。 “臣……领命。” 当着众人的面被驳回,袁焕之很是下不来台。但是明着不允许,他可以来暗的,找借口告假,暗中前往北地。 御书房的几人各怀心思,在很短的时间之内,立即做出最正确的判断。从前南边小国围攻大越,有友邦大吴支持,那些年,北地不太平,内部纷争不断,战争虽然会造成损失,却不会伤筋动骨。 而今时不同往日,一旦大越对蛮族出现颓势,那些暗地里虎视眈眈几国便会蜂拥而上,谁都想分一杯羹。 “臣以为,为今之计,还是要选中一位大吴皇子合作。” 大吴老皇帝吐血昏迷,几位皇子夺权,暂时无暇顾及大越,但是不表带他们就没这个想法,一旦时机得宜,很可能会先发兵围困大越。 选出一位皇子,暗中助其争夺皇位,并且派玉瑶郡主和亲,缓和两国关系,大越到底会不会四面楚歌,主要看大吴的态度。 “侯爷,虽说如此,可是大吴目前还有好几位皇子,若是选错了人,恐怕咱们大越会第一个被清算。” 永平侯发表看法之后,袁焕之皱眉,他现在想方设法让大吴和大越产生分歧,本来借助皇后娘娘洛荷的死,事情办妥了,谁知道,大吴大皇子洛旸在大越境内被刺杀,最后竟然发生离奇转折,老皇帝吐血昏迷,不理事,几位皇子监国。 提到玉瑶郡主的婚事,万俟御风挑了挑眉,他派出礼部一位朝臣前往大吴,几位皇子都在推脱,显然不想和大越有关系,他甚至想,无论谁当上大吴新帝,两国都免不了一战。 “今日是中秋佳节,咱们不说扫兴的。” 万俟御风暗中观察几位臣子的神色,做到心中有数,刚才袁焕之反驳永平侯的时候,永平侯很是恼怒,这样也好,两府结亲,各自有自己的利益,若是一个鼻孔出气,该担心的就是他了。 “袁爱卿,永平侯千金已经及笄,挑选个黄道吉日,抓紧把喜事办了吧!” 万俟御风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袁焕之心头一凛,这亲事,在大吕氏被赶到庄子上的时候,他就很是后悔,一点便宜没占到,惹了一身骚。夏若雪才貌皆无,残花败柳,现在看也没有利用价值,她的哥哥夏明轩整日流连青楼楚馆,彻底沦为酒色之徒,不仅不能成为助力,反倒是个拖后腿的。 袁焕之为了夏若雪得罪了林家,肠子都悔青了,可是要是用手段让夏若雪消失,他在京都平白多个克妻的名头,以后想要娶中意而有利用价值的小姐,难上加难。 “皇上,臣回去就请人算算日子。” 袁将军见儿子溜号,永平侯不满,无奈只好代替应对。对于夏若雪这个未来儿媳,他不喜,但是听说夏若雪和玉瑶郡主亲密,在太后面前也能说上几句话,那点轻视的心思就压在心底。 “朕就是关心下袁爱卿。” 万俟御风假装没看出袁焕之的想法,幽然叹息,“谁知道南边会不会再次开战,这一走就是三年五载,女子可等不得,最美的年华都耽搁了。” 袁焕之真想接几句,皇上是怕他耽误夏若雪?他就是不明白一点,满京都的富贵公子们,若不是他要求,有人愿意娶这么个丑八怪镇宅?夜半时分起身,看到那大饼子脸,眉毛稀疏,斗鸡眼的尊容,定会吓尿裤子。 其实,夏若雪并没那么丑,长相勉强算端庄,只是袁焕之因为亲事憋着一口气,和自己较劲,又和自己的心上人阿苏做对比,更是不平衡,当初就不该为了那么点蝇头小利,差点害死自己。 提到袁家和夏家的亲事,永平侯心中一动。女儿夏若雪在府上,总是跟在大吕氏身后出主意,他这个做爹的,奈何不了,今儿皇上开口,正是个好机会,早日把夏若雪嫁出去,留下大吕氏孤军奋战,到时候他想办法找麻烦夺了管家权,交给他的心肝宝贝小吴氏。 人到中年,永平侯才知道什么是世间所谓的情爱,难怪前朝皇帝爱美人不爱江山,他想,或许为了小吴氏,真可以放弃一些东西,只是他们相遇太晚,他早已经有了正妻,不能给她一个名分。 “微臣谢皇上体恤。” 永平侯顺着杆子爬,躬身行礼,两府的亲事,正式提上日程。 万俟玉翎坐在一旁,眼神飘忽。今日到御书房,几个人的反应,他早就算计到,根本没有任何意外,一切都和他想的那般,最后到北地运送物资的任务,落在他身上。 不出意外,等众人离开之后,万俟御风还会单独召见,隐晦地提起于家在北地养私兵的问题。 万俟御风很是忌惮他这个皇叔,早已经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可是羽翼未丰,却无法脱离于太后的掌控,所以身边得用之人,只有他。 此行到北地,最短要半年时间,等他回来,莫颜已经十四,眨眼就快及笄了。 太后寝殿,莫颜连续打了两个喷嚏,面对于太后奇怪地目光,她故作娇羞一笑,用帕子捂住嘴,心中暗道,一定有人骂她! “启禀太后,宛妃娘娘带着夏才人,于才人过来请安。” 一个宫嬷嬷垂手而立,眼睛看着下前方,不愧是太后调教出来的,举手投足,十分规矩。 叶宛西有了身孕,是后宫女人们的头一份。万俟御风还没有皇子,就在前几天,唯一一位病歪歪的公主夭折,这对他打击很大。 万俟御风把全部的念想,都放在叶宛西的肚子里。为此,特地调派人手,加强保护,每日得闲都去看看。 “宛西给太后娘娘请安。” 叶宛西被宫女嬷嬷簇拥而来,这架势,比太后娘娘还大。 于太后惯会做表面功夫,眯着眼睛,看起来很是高兴,她抬起手,招呼宫嬷嬷赐座,而后仔细打量叶宛西良久,才点头道,“好孩子,是个有福气的。” 叶宛西身后,跟着夏若雪的堂姐夏若晴和太后的侄女于菲儿,二人还没承宠,所以就得了个低位分。 “姑母,今儿来请安,路上正好遇见姐姐,所以就一同过来了。” 端午事件,于太后虽然护着于菲儿,却颇有微词,因此,万俟御风一直冷淡,于太后也没有加紧威逼,想着等风波慢慢平息,再为侄女做主,谁想到,叶宛西那个小贱人下手倒是快,平时装作端庄贤淑的模样,还不是个爬床的小蹄子。 赛龙舟,文官一下子溺水而亡三人,又是在叶家的西园,叶宛西曾经主动到万俟御风身边请罪,当时于菲儿不想承担罪责,便躲了。 一个勇于承担,一个躲躲闪闪,而叶宛西是叶相的掌上明珠,叶相又是万俟御风身后的中坚力量,有了身孕被封妃不奇怪。 “菲儿,宛西现在有了身子,你可别闹她。” 按理说,于菲儿已经入宫,再叫这声姑母,于理不合,于太后在短暂的愣神之后快速地反应过来,说到底,她还是疼侄女,并没反驳。 叶宛西出嫁之前,曾经和玉瑶郡主关系不错,此刻见了,上前拉着叶宛西的手,笑道,“宛西,哦,是宛妃娘娘,给娘娘请安。” “玉瑶,你又调皮了!” 叶宛西拉着玉瑶郡主,亲亲热热地说话,她的余光早就瞥到了一旁正襟危坐的莫颜,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一抹苦涩。 她已经是皇上的人,是后宫中众多妃子的一员,飞不出去的笼中鸟。 前几天,叶宛西思念亲人,万俟御风曾经恩准她娘进宫探看,当时她的堂妹叶宛露在场,顺便告了一状,说莫颜眼中根本没有叶府,那日叶宛露和夏若雪有冲突,莫颜不管不顾,从中间穿行而过,并且做了挑衅的手势。 “宛妃,如今你是怀着哀家孙子的人,行事要格外小心,不如让菲儿搬到你的殿宇去照顾吧。” 太后的话让莫颜在昏昏欲睡之中清醒,差点笑出声来。于家人,到底多无耻?太后看起来严厉,重视规矩,看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真是让她长见识。 叶宛西月份小,暂时不能行房,而万俟御风每日过去探望,让于菲儿照顾,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果然,叶宛西脸色苍白,眼中闪过了然之色,她尽量平复情绪,说话柔柔的,“只是这样,就委屈了于才人。” “菲儿听姑母的。” 于菲儿低下头,没有表现出任何喜悦的模样。于太后点点头,很满意,不愧是于家的姑娘,尽管处于劣势之中,仍旧不急不躁。 于菲儿内心欣喜若狂,这是一个翻身的好机会,只是她不能表现出急切,让众人看出端倪。表哥万俟御风还是很心悦她,只是因为两家的关系而忌惮,刻意疏离而已,只要二人在同一屋檐下,她有把握哄了他,借机打探那些私兵的消息。 从北地到京都,于菲儿背负使命而来,爹爹和叔父得到消息,皇上在西北地区藏着私兵,可能是十万,二十万,甚至更多,这是一个庞大的数量,对于家有很大威胁。 做一个被人溺爱的宠妃,还是安心做一国公主?宠妃失去宠幸,终年不见天日,而公主是皇家血脉,永远都是金枝玉叶!这天下,早晚是于家的。 气氛有些诡异,莫颜掐了自己一下,强打着精神,以防止火烧到自己身上来。 “好了,菲儿留下,你们都去御花园赏菊,陪着我这个老的只会不自在。” 于太后似乎倦了,用手揉揉眉心,“今年番地送上来几样珍贵品种,绿牡丹,墨菊,绿衣红裳,往年都是没有的。” 本以为要经历一场暴风骤雨,结果叶宛西来请安,轻轻松松地化解,莫颜跟着众人告退,出门的时候,皱眉犹豫了下,万俟玉翎说,会来这边接她。 “莫颜,你这么恋恋不舍,是想继续留在姑母这?” 刚出门,玉瑶郡主立刻发难,她一手叉腰,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在阳光下,这种笑却让人毛骨悚然,脊背发寒,她抬起手指,幽幽地吹了口气,漫不经心地道,“还是说,怕我找你的麻烦?” “郡主一向光明磊落,有皇家气度,怎么可能呢。” 刚走出太后的寝宫,莫颜也不再装,反正在场的几位,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彼此熟悉,万俟玉翎不在,她扮柔弱给谁看?自然要强硬一些。 “莫颜,你的意思是,本郡主若是找你的麻烦,就是没皇家气度,小肚鸡肠?” 玉瑶郡主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莫颜,仿佛莫颜说错一句话,就要被生吞活剥了去。 天高云淡,阳光暖暖,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火气息,也不知道谁在燃香,莫颜抬起头,和玉瑶郡主对视,声音平静而冷漠,“郡主怎么想,岂是我能左右的。” “莫颜,你放肆!” 玉瑶郡主虽然不算正经的万俟家人,却从小在后宫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没有当着众人面被下了脸,她恼怒非常,抬起戴着指甲套的脸,就要往莫颜脸上招呼,她的内心疯狂的叫嚣着,毁了这张如花似玉的脸,看莫颜有什么脸面在京都立足! 只要莫颜毁容,皇上为了皇家威严,也不会让皇叔找一个破了相的皇婶,到时候,看谁能给莫颜这个狐狸精撑腰! 莫颜在今日之前,对玉瑶郡主没有任何看法,二人不熟,而且京都对郡主的传言不多。身为皇家人,性子高傲而冷漠,都不是问题,可眼下,玉瑶郡主眼中带着疯狂之色,很显然已经扭曲,她可以肯定,并不是因夏若雪! 和大越第一美男,位高权重的皇叔定亲,二人又在公开场合秀恩爱,果然拉仇恨,这么快就被人又惦记上了! 莫颜深深地后悔,柿子都可软的捏,为什么都找她的麻烦!太不公平! 万俟玉翎用最快的速度从御书房脱身,他用手按住跳动不停地眼皮,在战场上杀了那么多人,他信奉的不是鬼神,而是人心,可刚刚眼皮跳动,他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这才抛下议事的众人,匆匆而来。 远远的,看到玉瑶郡主抬起的手,那锋利的指甲套,在阳光下闪着森森的白光,万俟玉翎无法形容此刻的愤怒,他甚至有一种将玉瑶碎尸万段之感。 两旁的花丛,菊花开得正艳,上面点缀着一粒粒晶莹的露珠,万俟玉翎毫不犹豫地折下一朵,对着玉瑶郡主的手腕掷去。 叶宛西和夏若晴,夏若雪在二人的身后,来不及阻止,她用手捂着小腹,犹豫片刻,还是站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莫颜习武一年多,躲过魔爪轻轻松松,她正盘算怎么给玉瑶郡主一个教训!就如爹娘所说,进宫也不要受气,只要不是公然得罪太后和皇上,谁也不能把自家人怎么样。 一朵黄色菊花,夹杂着劲风,瞬间打在玉瑶郡主的手腕上,菊花花枝已经插入其中,紧接着,鲜血淋漓,染红了花瓣的颜色。 “啊!” 玉瑶郡主惨叫一声,跌落在地,而众人都被这一瞬间的变故惊呆,顺着花投掷的轨迹,另一端,万俟玉翎正站在花丛边,冷淡地看着这边。 “皇叔!” 玉瑶郡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举着自己的右手,上面插着被鲜血灌溉的黄菊,踉跄地走到万俟玉翎前方,强忍着锥心刺骨地疼痛,哽咽道,“皇叔,您怎么……” 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皇叔一定是准头不好,这支菊花,是用来打莫颜的!莫颜以下犯上,就应当重重惩罚!玉瑶郡主脸色惨白,思维混乱着。 万俟玉翎始终没有看玉瑶郡主一眼,退后一步,转过头,对着莫颜招手,声音很轻,“我来接你。” 救兵在第一时间赶到,莫颜喜滋滋地上前,她觉得到自己的手心一凉,一双冰冷的大手牵着她的小手,二人并肩前行。 这一幕,刺痛的众人的眼睛,叶宛西低着头,用帕子点了点眼角,眼中似乎有泪痕划过,她满嘴苦涩,这个如仙人般的男子,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为何偏偏对莫颜另眼相看?难道是因为赐婚?如果,取代的人是她呢? 宫女嬷嬷们早已经呆若木鸡,一直到玉瑶郡主崩溃大哭,这才反应过来,众人想要拔下菊花,只听到一声声地惨叫,菊花深入骨髓。 “请太医,愣着干什么!还不请太医!” 叶宛西大惊失色,狠狠地抠着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镇定,周围乱成一团。 莫颜跟着万俟玉翎的身后,二人走在一条小路上,她几次欲言又止,两个人沉默着。 小路的周围阴凉,泥土带着湿气,鸟语花香,其景致倒像是京郊的庄子外的树林。 “王爷,您惩罚了郡主,不会有什么事吧?” 莫颜想了想,觉得还是得关心一句。毕竟玉瑶郡主是太后心尖上的人。 “应该有什么事?” 万俟玉翎情绪有很大波动,他甚至不敢想自己为什么会怒火冲天,当年,于太后给皇兄下毒被他发现的时候,也不曾这样过。 有那么一瞬间,抛花的方向,是冲着玉瑶郡主喉咙去的。如果他晚来一步,会如何? “如果您不出现,我也会躲。” 莫颜暗暗翻了个白眼,她看起来很傻?不但会躲,还得加大报复力度。 师父祝神医在临走之时,曾经留下一种奇怪的药米分,涂抹上,当时没有任何反应,三天以后起红疹子,无论是脸还是身体,就和癞蛤蟆一样,而且传染,一周左后之后症状消失。 玉瑶郡主上前,莫颜正要撒下药米分,被万俟玉翎生生地打断,但是他能为她出头,还是让她心头一暖。 “皇上派本王去北地运送将士过冬的衣物和物资,半个月之后出发。” 万俟玉翎忽然停下脚步,把莫颜拉到一侧的林中,用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乌发,眼神温暖,如冰雪消融。 “又要走?” 莫颜绝对不承认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很失落,一来二去,过年也不一定能回京,两个人又要分别。 北地是于家的地盘,万俟玉翎和陈老国公不同,此行一路上千难万险,有太多人希望他死。 “恩。” 此行正好解决了袁焕之的私兵,顺便查查于家,迫在眉睫,万俟玉翎作为万俟家的子孙,无法推脱。 莫颜眨眨眼,故作轻松,“我在京都等你回来。” 两个人携手穿过林子,前方是开阔的地势,有几间破旧的房屋,屋顶上的瓦片破碎,应该是很多年没有修整过,窗户上的高丽纸破了洞。 “这里,是我儿时贪玩,偶然发现的,从此就变为秘密地。” 万俟玉翎很多年没有来过,屋子更破旧了,很多宫人都不知道,在后宫之中,还有比冷宫更为冷清的地方。 相传在前朝,这里曾经住过一名宠妃,那个妃子不喜欢华丽奢侈的宫殿,更喜欢山水田园。于是皇上就按照江南的竹舍精心打造了房屋,供宠妃居住,后来,渐渐地成为荒废之地。 万俟玉翎儿时经历太多变故,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与其他人不同,在情感上很少有波动,无论是父皇驾崩还是皇兄离开人世,都没有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就连母后都曾说过他,冷心冷情。 “王爷,那您小时候都在这里干嘛?” 莫颜盯着万俟玉翎的侧脸,五官轮廓突出,眼睛细长而清澈,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尊贵气质。难道他小时候也和百姓人家的小子们一样,玩什么撒尿和泥巴的游戏? 想到此,万俟玉翎在莫颜眼中清冷的形象完全崩塌,她面皮抽动,脸色不停地变幻。 房门被虚掩着,万俟玉翎拉着莫颜进入到偏厅,里面的家具都是上好的花梨木,百年后,依然没有腐朽,在墙角等几处有水滴的痕迹,下面放着一个空桶,接着雨水。 窗边有一张小几和小榻,上面掉了漆,有岁月斑驳的痕迹,在内室中,尘土很厚,原本垂着流苏的青纱帐,已经看不清楚颜色,在墙角处,还有蜘蛛网。 “小时候,我就是在这里习字,看兵书,弹琴。” 万俟玉翎指着窗边的位置,眼神中带着怀念,他习惯自己一个人,外面的花草树木都是他的伙伴。 莫颜深深地鄙视自己的想法,果然,皇家就是比平民百姓高大上,那么,如此威武如天神一般的皇叔,小时候尿床吗? 万俟玉翎在床下,找到一个大箱子,里面放着一把古琴,他把古琴放在床边,从箱子里拿出垫子,席地而坐,很快,内室响起叮叮咚咚,如泉水一般的声响。 他修长的身影,背对着莫颜,袍服雪白,一尘不染,连屋中的尘埃,在太阳的照射之下,都会躲避于他。 莫颜定定地看着,万俟玉翎的脊背挺直,衬托出他发髻下乌黑珍珠白色脖颈的诗意光泽,蕴含巨大而坚韧的力量。 琴声阵阵,从宁静的江南水乡到北地的金戈铁马,所有一切的故事都在琴中,莫颜站在他的身侧,万俟玉翎眼神淡淡地,修长的手指如行云流水一般舞弄着琴弦,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眼,突然闪现的某种东西,让人抓不住,却想要窥视,不知不觉间被吸引,与音与人,一同沉醉。 很久之后,琴声戛然而止,莫颜才慢慢地清醒过来,她的未婚夫,除性子冷清,无一处不完美! “京都正乱着,吕志是个不错的良才,不适合留在京都蹚浑水。” 万俟玉翎站起身,和莫颜站在门前的树旁,欣赏这种破败,是另一番美景。 吕志不是个糊涂人,没有被眼前的利益迷惑双眼,爹莫中臣和娘吕氏闲聊,被莫颜听了个正着,大舅舅在多方打听之后,似乎志向不在于留京。 本来,大舅娘姜氏遣了下人去打听宅邸,好像也不那么热衷了。看来是做好再次离京的准备。 大舅舅的已经做到从二品,并且十年来,考绩都是优等,这次按照常理要升迁,应该是正二品的封疆大吏,这一上任,最少五年,怕再次耽搁表姐吕蓉的亲事。 “西南不是大越最富裕之地,却是最平和的,吕志在此经营十余载,还是继续出任封疆大吏。” 万俟玉翎早已经做了万全的考虑,并且通过手段让万俟御风点头,此事还没有下任命诏书,却也八九不离十。 “若是能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莫颜知道,这是万俟玉翎为她的家人着想,在中间出力。如果万俟玉翎真想靠她母族助力,就应该让大舅舅留京,可是他没有。 内心五味陈杂,莫颜把一切记在心中,她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总是觉得把谢谢挂在嘴边,就没有什么诚意了。   ☆、第039章 全是公鸡? 中秋宫宴索然无味,虽然御膳房提供的菜品精致,却没什么滋味,莫颜象征性的用了几筷子,倒是莲蓉的月饼又软又糯,很得她喜欢。 这次和万俟玉翎在一起,目标太大,莫颜没有机会靠近冷宫,本来她想得空去看看淑妃娘娘,打听下李月娥的消息。 一直到出宫,莫颜这才算是真正的放松,刚刚宫宴上,玉瑶郡主以身体抱恙为理由缺席,太皇太后礼佛,太后也不在,不晓得玉瑶郡主是不是回去告状了。 一轮杏黄色的圆月,悄悄从远处的山嘴中爬出,把倒影投在河水中,娴静而安详。 莫颜打开车窗,坐在马车中张望,京都到了快要宵禁的时候,街上偶尔有两三个还在奔波的行人,步履匆匆。 从皇宫到御史这一路,皆是高门大户,不是世家大族的祖宅,就是正三品以上的官家,红墙绿瓦,墙内是另一个世界,车马在胡同内行走,偶尔可以听到里面低低地交谈声。 “王爷,等您离开京都,北地也很冷了。” 皇上万俟御风把募集物资的琐事交给永平侯,等半个月之后,一切准备就绪,到达北地也要农历十月。 根据卫子纤的描述,农历十月,北地飞雪,虽然达不到大雪封山的程度,也是滴水成冰了。 “若是有机会,想不想去北地看看?” 莫颜眼中闪过向往之色,万俟玉翎有些意动,一来一回,耽搁时间太久,等以后二人成亲,王府不能没有人打理,出京的机会不多,不如趁着及笄以前,多去几个地方。 莫颜身边有暗卫保护,还有身手不错的墨冰,她自己在习武上很下功夫,自保应该没有问题。 “真的可以吗?” “恩。” 京都是非多,远离京都,至少能躲个清净,万俟玉翎并不担心别的,莫中臣老奸巨猾,这么多年无论得罪多少官员,都在朝堂上混得如鱼得水,成为皇上眼中的心腹。 “我回去和我娘商议下。” 莫颜心中激动,她想到此行去北地不太平,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种兴奋之感,不晓得是不是平淡的日子过得久了,想要寻求刺激。 有她在,至少能作为随行的郎中,一些简单的病症,不说药到病除也差不离。 “明日让冯管事送几张狐狸皮,一路上寒冷,得准备厚实的衣物。” 万俟玉翎安排面面俱到,此外还要托人打造一辆舒适宽敞的马车。白日二人可以一同在车驾上,两个人未成亲,夜晚是要分开的。 “要是能去北地,我大哥一准高兴。” 莫颜拍了两下手,大哥莫轻风看了陈英写的书信,回信写了厚厚一封,她借着送汤水的机会偷偷看了看,洋洋洒洒,言语晦涩,她看不明白,陈英不比她有墨水,估计在气愤之下会撕了信。 半个月之后离京,如果爹娘同意,莫颜要做很多准备。染发坊增添了个头发护理的项目,目前女伙计们到大户人家上门为女眷做保养,前段时间为试运营阶段,现在可以正式定价。 理疗馆的项目不多,相对而言简单,主要并不是以盈利为目的,经常有郎中上门体验,对这种刮痧排毒的方式非常信服。 蝴蝶班近几个月的新戏,还要写出来,其实莫颜是想让蝴蝶班这次随行,一路上得空为将士们唱戏,把在京都红火的悬疑戏唱到北地发扬光大,胡班主的愿望,很快就能实现。 到了御史府,二人分别,万俟玉翎低声嘱咐几句,这才离开。中秋佳节,正是团圆日,家人无心睡眠,在正院支起一个棚子,爹莫中臣和舅舅吕志正在月下对饮。 “颜颜,此行还顺利吧?” 大舅娘姜氏比吕氏更忧心,在她的印象里,皇宫就是个吃人之地,有多远离多远最好。 “挺好,就是没吃饱。” 莫颜揉揉肚子,寻了一把椅子坐下,吕蓉立刻凑过来,打听皇宫中各位娘娘们相貌,后宫妃子们,一定是美人中的美人。 “见到了夏若雪,但是没有说话。” 莫颜把在太后近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一遍,并无一丝隐瞒,有时候能从后宫的关系判断朝堂之事,她提到永平侯负责募捐,爹爹莫中臣吹胡子瞪眼,很是不忿。 “好事都让他摊上了!” 对于这个和自家夫人有过婚约的永平侯,莫中臣能找茬绝对要找茬,只要抓到一点小辫子,立刻上书申饬,文武百姓都清楚他的小九九,因此对永平侯很同情,相貌平平的大吕氏李代桃僵不说,还多了一个时刻扑上来撕咬的左都御史。 历来,朝廷募捐的账目都不会太明白,其中得到油水好处自是不用提,莫中臣用手顺着胸前,脸涨成猪肝色,有油水的事儿,为什么就没他!说什么也不能让永平侯占便宜,他皱眉,苦思冥想让账目透明的办法。 “这么说,王爷又要离京。” 吕氏点头,下晌的时候和姜氏在一起闲聊,说了这桩亲事的由来,当时她只考虑自己女儿应该配最好的男子,后来如愿以偿,她又后悔没为莫颜找个省心的夫婿。 “娘,王爷问我想不想去北地。” 莫颜眨眨眼,小心翼翼地看着吕氏一眼,她出门,娘亲应该会同意的吧? “颜颜,王爷对你真好。” 吕蓉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神色,万俟玉翎离开几个月,时间不算长,这些日子都忍受不了,不想和莫颜分开,想来是真心喜欢的。 “颜颜,北地苦寒,冬日里冷风刺骨,你现在身子虽然比从前好,但是娘不放心。” 吕氏才从湖州回来没多久,一直忙忙碌碌,还没来得及和莫颜说说话,转眼最疼爱的女儿就要到北地去,万一过年回不来,一家人又没办法团聚。 “去吧,能见见世面也好,只是这一路肯定要吃苦。” 莫中臣要开明一些,支持女儿的决定,他不是不担心,与之相比,更相信万俟玉翎的能力。 若是普通官家,姜氏不支持莫颜跟着前往北地,对方是南平王又不同,作为未来的南平王妃,应该经历风雨,在京都这么一个小角落,见识有限。 “大舅舅,王爷说,您不留在京都是好事。” 万俟玉翎的分析,莫颜全部转述,目前圣旨未下,她不敢说的太死。而吕志听后,捋了捋胡子,眼神很深,片刻之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京都六部是大越政治中心,却也是个是非之地,尤其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刻。 西南紧靠大越番地,周围的小国安逸,百姓们平和,至少战事打不到那里,坐上正二品封疆大吏,管理一方水土,比在京都战战兢兢要强得多。 “颜颜,你多久没去看你外祖父了?过两天我带着蓉儿嫣儿先回去一趟,不如你也跟着去看看。” 姜氏说着,看了吕氏一眼。吕氏绞着帕子,很不自然,她和娘关系僵硬,每次冷锅冷灶,又要面对冷脸,因此初二并不回娘家。 吕氏兄弟姐妹四人,莫颜大舅二舅常年在外做官,永平侯夫人大吕氏从小就很不得喜欢,自从嫁到永平侯府之后,几乎与娘家脱离关系。 几人同时沉默,气氛一时间凝滞,姜氏有些后悔,不应该在中秋夜提出,看吕氏的表情,和婆婆还是从前那般,没丝毫进展。 莫颜真切地看到娘亲眼里的伤痛,心中暗骂大吕氏,要不是她内里藏奸,娘怎么和外祖母一直有误会,可转过来一想,有因有果,嫁给爹爹,娘的日子过的不错,府上没有姨娘小妾碍眼,娘亲说一不二,比京都同龄的夫人要年轻得多。 其中存在误会,本来是大吕氏算计了娘亲的亲事,娘亲将计就计地默认,不然的话,当年娘亲把事情闹大,执意嫁给永平侯,大吕氏最多做个妾。 “颜颜,你和你舅娘一起去看看吧,前段时间你祖父写信,信中还提到了你。” 吕氏叹息一声,张了张嘴,后半段话咽在喉咙里。当年出嫁之后,她曾经说过,一切都是命,以后就算再苦再难也不靠娘家,自己一个人扛着。 十几年前,生莫颜的时候难产,大出血,差点一命呜呼,好在最后挺过来,只是莫颜的身体不如寻常的婴孩壮实,从小三灾八难的。 郎中已经告知,吕氏就算调养身子,将来子嗣上也会很艰难,好在她有两个儿子傍身,而莫中臣一直很知足,夫妻恩爱,日子过得平淡,却也充实。 “颜颜,你外祖母是个极其重视规矩的人。” 人老了,就希望承欢膝下,二老在祖宅,身边除了吕家的下人,没个亲人陪着,姜氏打算把两个儿子吕子乔,吕子书留下来,跟着莫颜祖父读书。 “蓉儿,尤其是你,若是这样跳脱,我就……” 姜氏对自家女儿很头疼,这性子就和男子一模一样,以前在西南的时候,女扮男装,竟然和几个狐朋狗友到青楼去,惊得她差点背过气,此事传扬出去,吕家的脸面何在?她只好雷厉风行,把吕蓉身边的丫鬟婆子全部卖到了远处。 姜氏心存仁慈,要是在京都,这些知情人只能找个由头“病故”。经此一事,吕蓉终于懂事了些,不再胡闹,但是偶尔和男子勾肩搭背,还是让她惊掉了下巴。 “娘,您就怎么样?” 吕蓉扑哧一笑,吊儿郎当,不在乎地挥挥手。外祖父和外祖母都是亲人,为什么还要在亲人面前装样子,她不喜欢,活得太累。 “我就马上把你嫁出去!” 又是这个态度,姜氏恨不得跳脚,只是闺女大了,不好管教,细皮嫩肉,打不得,骂几句,吕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不放在心上。姜氏语塞,灵机一动,威胁道,“你应该知道娘不是开玩笑。” “好吧,您赢了。” 吕蓉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一提亲事,立刻蔫了,如果能一辈子不嫁人最好不过,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和寻常女子不同。 莫颜抿嘴偷笑,吕蓉更适合生活在现代,虽说到了一定年龄不成亲,会得几个白眼,但是人们总体说还是相对宽容的,大越制度严苛,吕蓉不出嫁,吕嫣也跟着嫁不出去。 中秋过后,气候转凉,冯管事在第二天送来了一大箱子的皮毛,吕氏帮着莫颜挑几块鲜亮的颜色,用来做斗篷和皮毛大氅。 莫颜手头的琐事交给墨冰和墨香打理,专心在正院陪着娘亲说话,看娘吕氏一针一线地缝制衣物,心里温暖。 “你和你大哥二哥小时候的衣物都是我缝制的,就是怕丫鬟婆子粗心,新生儿皮肤嫩,针脚的地方都得露在外面。” 吕氏手下不停,飞快地穿针引线,莫颜此去北地,她舍不得,可没什么理由阻止。 作为京都的官家夫人,吕氏早已经察觉到异动,说不定什么时候,这天下就乱了,早早地离开京都,见见世面,经受过磨练,能多一分自保能力。 莫颜习武强身健体之事,并没有隐瞒吕氏,吕氏知晓她有自保的本领,也不会按照深闺中小姐们的标准要求莫颜。 唯一纠结的是李嬷嬷,李嬷嬷家中侄女身子不好,这次并不随行,她想不通王爷怎么会心血来潮,带着小姐一起去北地。 “主子,莫小姐跟着随行,会不会有些不方便?” 这边,李德扯了扯嘴角,墨香定会服侍在莫小姐左右,他心中有点欢喜,脑中都是那泼辣丫鬟愤怒的小脸儿,有时候晚上睡不着,弄得他心痒痒的。 “属下是担心莫小姐的安全。” 万俟玉翎的手一顿,虽然没有抬头,李德却感到寒气袭来,他哆嗦了一下,立刻改口,“这一路上,总得有两三只小喽啰找麻烦。” “无妨。” 万俟玉翎的嗓音甘冽而清冷,路上不太平,却谈不上千难万险,这一次是为北地将士们运送过冬的物资,就算是皇上,也要派人暗地里保护,确保他安全到达。 万俟玉翎并不是个冲动的人,他习惯谋而后动,可昨日看到莫颜向往的模样,突然忍不住开口,她就是他生命中最大的变数。 安全方面不用担心,只是一路往北地,天气严寒,光靠着棉衣毛皮不足以取暖,马车上必须准备上好的银霜炭。 马车减震设置是万俟玉翎根据出行经验设计,王府最不缺人,找来十几个手艺精湛的木匠,两三天的时间就能赶制出来。 李德啧啧称奇,大半年的时间他在湖州赈灾,等他归来,发现主子和寻常变化很大,曾几何时,主子能关心这些细枝末节,永远都是淡漠的模样,就好比一尊冰雕。 冯管事在两天之内上门四五次,药材皮毛送了一车,莫颜挑选一些珍贵的药材,做了几样伤药,瓶瓶罐罐,用包袱装好,等到了北地,再送陈英一些。 墨香和墨冰忙得团团转,要打理府上的事物,二人在夜里还得加紧赶制出行的衣服,北地寒冷,一路风餐露宿,要做几件厚实的袄子。 “小……小姐,您快去看看吧,大少爷好像疯了!” 一个婆子跑了几步,气喘吁吁,自从老爷回来之后,有一段日子,府上日日吃水煮的青菜,等舅老爷一家进京,又打肿脸充胖子,大鱼大肉,他们这些下人肠胃受不得,光是跑茅厕就要断了腿。 “胡说八道!” 墨香打了帘子,怒斥一声,大少爷莫轻风怎么会疯?从来就不是正常人好吗! “什么情况,大哥回来了?” 距离中秋才过去两天,并不是国子监的休沐日,难不成大哥又对先生撒谎,说她染上了风寒? “墨香,你留在院子里,我带着墨冰过去看看。” 在过不到半个月,莫颜离京,正好能为大哥带过去一些书信。定亲的男女,难免会彼此想念对方,大哥已经十八岁,该开窍了。 “小姐……” 婆子半天没说出话,她还得去正院报信,听说有一种病叫精神病,就是传说中的失心疯,病患会做出非正常的举动。 早年听说京都有一个妇人,死了孩子,整日抱个枕头蓬头垢面的跑出门,说枕头是她的孩儿,十月怀胎生的,后来,妇人在河边跑,枕头掉在河中,她跟着跳下去,就再也没上来。 婆子越想越害怕,趁着大少爷还没病入膏肓,得抓紧治,喝上几个月定心安神的苦药汤,一准儿能好。 听说大哥疯了,莫颜把手中未完成的毛袜子放到装针线的小篮子里,运用轻功,来着墨冰直奔前院。 原本虚掩着,墨冰刚推开门,迎头窜出来两三只大公鸡,猩红的鸡冠子,迈着矫健地步伐,雄赳赳气昂昂与二人对峙。 “厨房采买的公鸡跑到大哥院子来了?” 莫颜揉了揉眼睛,这一看吓了一跳,院中密密麻麻,至少有百只鸡正在扑腾着,一地的鸡粪和鸡毛。 “天啊!” 莫颜捂脸,从手指缝中偷偷观看,这些鸡都是一个动作,扑扇着翅膀,扯着脖子,咕咕地叫个不停。 院中一颗大树下,摆放着茶水点心,莫轻风坐在小墩子上,面前摆放一张古琴,正在愁眉凝思。 前段陈英从北地托人带回一本民间传奇故事,本是送给莫颜的,他偷偷截下来,里面很多怪志奇闻,让人怀疑真实性。 其中有一个故事是这样的,在南边有一个书生,屡试不第,日子快过不下去了,无奈只能另辟蹊径。 书生有一个高雅的爱好,弹琴,可是百姓们日子过得都不富裕,家家户户不需要琴师,他一手美妙琴音,派不上用场。 隔壁的妇人可怜书生,送过来两只下蛋的母鸡,其实是祈求他别在半夜三更弹琴,让人不能安睡。 书生无聊,对着母鸡弹琴,很快,母鸡便下了蛋,第二日早晨弹琴,再次下蛋,于是,书生找到了养鸡的诀窍,日日对着鸡弹琴,鸡下蛋勤快,因为总是运动,鸡肉紧实,比山鸡还美味,被各大酒楼争先收购,书生也成了远近闻名的养鸡大户。 莫轻风对这个小故事非常有兴趣,他曾经偷偷摸摸地抱着琴,深夜突袭了国子监的马厩,结果马匹受惊,夜半嘶鸣不已,有几匹马冲出马厩,如不是他跑的比兔子快,肯定被马蹄子踩了。 用马匹练习太危险,于是莫轻风再次潜入到后厨,对着笼子里的鸭子弹琴,原本还睁眼睛的鸭子口吐白沫,他十分愤恨,定是管厨房的人贪墨,用便宜的价钱,买了几十只病鸭子。 鸭子已死,第二日肯定要吃鸭肉,莫轻风胡诌了个借口,告假回家,先在集市上买了二百只看起来活蹦乱跳的鸡,他要做这个非常有趣的测试。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光看就跟着人云亦云,是不可取的,而且测试的结果,他迫不及待地写信和陈英分享。 莫颜走进院子,就看到这么一副景象,大哥莫轻风头顶着鸡毛,身上沾着鸡屎,正在用力地波动琴弦,而在小几上,跳上几只大公鸡,用脚踩着琴弦,拼命阻止大哥弹琴。 “小姐……” 从没见识过这等场面的墨冰也跟着傻眼,她做了一个深呼吸,无语望天。 “咳咳……那婆子说的对,大哥是疯了。” 莫颜弱弱地,瞧瞧,那只跳在琴上的大公鸡,快速地拉下鸡屎,仿佛屁股还在冒着热气。 “颜颜,你来得正好,快帮大哥看看母鸡下蛋了没,咱们晚上有鸡蛋吃。” 莫轻风兴致盎然,丝毫不为所动,嘴上念叨着,“小桥流水人家曲调的太过平和,这些鸡不喜欢,大哥在弹奏欢快的曲子,以便于母鸡下蛋。” 莫颜恨不得立刻转身就走,这些鸡对外来的闯入者很不友好,上百只乌鸡眼看过来,暗含杀气,莫颜很明显地感受到来自群鸡的森森恶意。 “咳咳,大哥,我还有事,先走了!” 莫颜在一瞬间立刻做了决定,她给墨冰使了一个眼色,狼狈转身,和赶来的吕氏碰个正着。 “颜颜,你大哥是怎么了?” 吕氏披头散发,婆子说莫轻风疯了,问具体情况,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她心中着急,撇下还在为她梳发的墨梨,就往外院赶。 “娘……” 莫颜眼神水润,带着懵懂的雾气,她很为难。 “看来你大哥是真的疯了。” 吕氏在短时间的错愕之下,恢复冷静,眼神坚定,“没有关系,祝神医还会回来,到时候给你大哥医治,多亏早早的定下了亲事。” 这么一说,还有点如释负重之感。 莫颜一个趔趄,身旁的墨冰眼疾手快,上前扶了一下,她有种想哭的冲动,娘,这是重点吗? 院中,莫轻风已经进入疯魔的状态,他用手奋力拨弄琴弦,和几只公鸡抗争,眼中仿佛透过这群公鸡母鸡,看到了堆积成山的鸡蛋。 “通知厨房,晚膳那顿鱼就先不用做了,咱们府上最近几日,都吃鸡肉。” 莫颜顺着门缝看着几只叫嚣的鸡,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哼哼,马上就要成为盘中餐了! 半个时辰之后,莫轻风疲惫地停止住琴音,用手挥挥头顶上的鸡毛,从鸡群中小心翼翼地穿过。 “鸡蛋呢?卖鸡的是不是骗本少爷,怎么没鸡蛋?全是公鸡?” 莫轻风边念叨边查探,最后终于认清楚现实,陈英送来那本书不是民间故事,是神话故事。 吕氏见到这么多鸡,也傻眼了半晌,招呼着府上仅有的丫鬟婆子过来抓鸡,经过一个时辰的搏斗,下人们衣衫凌乱,而公鸡母鸡被关进大铁笼之中。 一地的鸡粪鸡毛,下人们抹着眼泪清扫,以前他们觉得大少爷死读书,不通俗物,现在他们还是希望大少爷安心做学问,不要看杂书,不然今日就是血泪的教训。 一场风波过去,晚膳莫轻风用了两三盘鸡肉,一家人瞪着眼睛,沉默无语,吕蓉不知情,心中嘀咕,怎么觉得他好像和鸡有仇一样,那眼神也是阴森森的。 “浴桶里加些新鲜的花瓣。” 莫颜无力地摆手,瘫坐在椅子上,她的身上有淡淡的鸡毛味,挥之不去,这已经是第二次沐浴了。 接到季宝珠的帖子,明日去城西小院小坐,顺便告别,吕蓉和吕嫣在府上无聊,三人结伴,顺便也给季宝珠介绍自家的姐妹。 ------题外话------ 书友们十一快乐!小莲这里在下雨…   ☆、第040章 事情复杂了 皇上万俟御风派永平侯组织募捐,大吕氏为了支持永平侯,做出表率,在府上开了一个赏花会,召集京都的名流们募捐。 永平侯为皇上办事,而且是为了北地的于家军,如果小里小气,不仅得罪皇上,还要得罪太后,尤其这中间多了个左都御史莫中臣。 得知永平侯接了这么个肥差,莫中臣很不平衡,第二日早朝上书,为了账目透明,需要有一人记录在案,并且查账,两人是死对头最好,互相监督。 莫中臣和永平侯的关系微妙,文武百官多少知道一些内幕,纷纷推举莫中臣作为督查,顺便看看热闹。 万俟御风觉得很有道理,于是,莫中臣正式上岗,做得认真仔细,每一件新棉衣都要过问,让永平侯很是头疼。 一个铜板的油水没捞到,永平侯主动掏腰包填补账目上的缺口。大吕氏为了缓和夫妻二人的关系,动员一些官夫人募捐。有些官家并不想捐银子,用头上的钗环等凑数,大吕氏欣然收下,转过头在京都闹市区开了一场拍卖会,得到的银子远比募捐的多,为此,在太后面前露脸,被邀请进宫说话。 莫颜讨厌太后和皇上的做派,但是北地将士们无辜,大家都是提着脑袋上战场,其中心酸不足为外人道。她和万俟玉翎商议过后,染发坊为北地将士们捐赠一万件棉衣,这些都是比较实用的东西,比给银子强。 得了银子还要组织人采买,这其中必然有猫腻,而募捐物资更好,可以直接云往北地,送到将士们的手中。 一转眼,到了农历八月二十。忙碌了几天,行李等基本准备妥当,冯管事派人送来了一辆高大的马车,并一个车夫。 车夫是王府的下人,三十多岁,身强力壮,赶车十余载,有丰富的经验。马车不但在后面有车厢,前面赶车人也有一个木头打造的拉门,上面带着顶棚,可以抵挡冬日的风雪。 “小姐,王爷真是细心,连马车都替您想到了。” 车厢周围的木头很轻,却分外坚固,前面有两匹四肢矫健的高头大马,行在路上的速度比普通马车快上一倍。 车厢上,有一个铁制的小壁炉,在脚下靠在车凳的方向,这样冬日里烧火,四周的车壁都是暖暖的,不冻脚。 车厢的四周除去烛台之外,还有两颗夜明珠,车帘已经被冯管事做了两层,一层是薄窗纱,还有一层挡风挡光的厚布。 进入马车之后,旁边是一个超小型的盥洗室,隔了拉门,外侧有一张小几,放着两把带靠背的矮凳,脚下垫着软软的皮毛,这里作为平日喝茶饮水处。 前方有一个拉帘,里面就是可以供起居的床榻,在床边铺着一张灰色的狐狸皮,正对着床,一张梳妆台,上面打造一个木制的衣柜,正好用来放平日的换洗衣裳。 马车车门紧闭,在拉上中间的拉帘,内室俨然一个小世界,地方不算大,布置合理,这样就算露宿荒郊野外都能睡个好觉。“何止是马车,里面的东西摆放整齐,柜子里还有给小姐做的几件袄裙和披风。” 墨冰打开柜门四处检查,不仅如此,梳妆台的抽屉里,各式各样的首饰钗环,胭脂水米分香露,一应俱全。 “真的啊!” 墨香惊奇地从匣子里挑拣出一根牡丹花的金簪,在莫颜的头上比量。等马车上路,晚上自家小姐睡在最里面,而她和墨冰在外侧的小榻上挤着,刚好。 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莫颜让墨香把准备好的药丸等物搬到马车上,重点检查了她的医药箱子,里面有羊肠线,手术用的刀具,还有一套金针和一个刮痧板,这些东西,以防万一,总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颜颜,你说的宝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吕蓉不晓得季宝珠的秘密,对这个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女子好奇,两个人年岁差不多,都不在乎世俗观念,或许真可以成为知己。 “宝珠也是个命苦的,死了未婚夫。” 莫颜只是大体上说了季宝珠的情况,宝珠未婚夫遇害,成为望门寡,所以无奈之下才和季老爷到京都讨生活。 好不容易找到本家,原以为会得到庇护,熟不知季侍郎有自己的算盘,因为季米分蝶之死,彻底翻脸,把父女二人赶出门。 “蓉表姐,宝珠姐从不会自怨自艾。” 可能是身体原因,季宝珠有些自卑,从前性子软弱,直到后来才强硬起来,性子还是偏向女子。 “不是下了帖子,咱们什么时候去做客?” 吕蓉甩了甩小手帕,眼中带着向往。这两天莫颜准备行李,她就跟着出门转悠,使点铜板让小乞丐帮着探听消息。 夏若雪深居简出,除非进宫找玉瑶郡主说话。吕蓉潜伏几日,还是没能找到碰面的机会。 “明天一早就过去。” 后日,莫颜跟着大舅娘和吕蓉吕嫣回吕氏娘家,那个作为先帝帝师,在最辉煌时刻急流勇退的外祖父,她早就想见见了。万俟玉翎在汴州西山大营,暂时不在京都,却少不得派冯管事上门,原本吕氏对莫颜远行心存忧虑,见王爷办事稳妥,也就放了心。 吕氏从小饱读诗书,和寻常后宅的妇人不同,她和莫中臣夫妻感情好,二人每晚闲聊都会提起朝中事,皇上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昏庸,从前因手里没兵权,登上皇位也不硬气,处处受于太后控制。 近几年,于太后干涉国政,身边养了不少谋士,法华寺的了然大师就和太后关系相当亲近,吕氏推测,不管外患如何,内忧无可避免。 至于于太后到底想自己公开听政还是有野心让于家篡权,吕氏不得而知,不过迎来的必然是一场血雨腥风。 险中求富贵,早在多年之前,莫中臣已经选择站在万俟玉翎一派,女儿莫颜是未来的南平王妃,自家只能陷入漩涡之中。 明知道深陷其中,吕氏不会挣扎,就是这个大环境,走错一步,身后是万丈悬崖。 京都的水够浑了,浑水摸鱼,吕氏和莫中臣商议,西南是个不错的地方,一旦几国开战,西南暂时平稳,吕志在西南经营多年,有人脉,自家的资产,转移一部分过去,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下晌,姜氏从外归来,离京多年,最近都在各府走动,联系以前的姐妹们。吕家老帝师早已经退出朝堂,影响力不如从前,吕志又是竞争吏部尚书的热门人选,京都这些夫人们,心眼一个比一个多,打官腔说着场面话敷衍。 “唉,人心易变,都是同族的姐妹,本应该相互照拂,我多年未回京,就变了一副模样。” 姜氏唉声叹气,她为了吕蓉的亲事,厚着脸皮上门,那些人不是推脱儿子已经定亲,就是短时间内不想成家立业,她的女儿已经十七,不就是看她拖不起么! “大嫂,亲事得慢慢说和,哪能一下就成了呢。” 吕氏见姜氏不停地喝水,连忙安慰着,那些高门公子,多半愿意结两姓之好,先头对姜氏热情,是因皇上有意让吕志任吏部尚书,而最近又不同,京都有风声,京兆尹李大人经常被召见,想来皇上已经定下人选。 无法留在京都,又要外放,娘家不能成为助力,那些夫人们不会找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儿媳。 “道理我也懂,可我就是不安。” 姜氏放下茶盏,揉了揉眉间的凸起,有些话,难以启齿,但是吕氏不是外人,她看了看一旁端着茶果的墨梨。 “夫人,奴婢还有点活计没做完。” 墨梨出嫁的日子快到了,这几天和墨果等几个丫鬟做交接,看姜氏明显有话说,她行礼之后,很快退出去,顺便交待门口的小丫鬟看好门。 茶水的热气袅袅上升,白色的热气后是姜氏一张模糊的脸,她重重叹息一声,等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小妹,我也不隐瞒你,我家蓉儿,和正常女子不太一样。” 做娘的,了解女子的心思,她不能和夫君吕志说,一直憋在心里,总觉得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正因为此事忧心,总是夜不能寐,吕志只好到小妾那边休息,不然家里怎么可能多了个有身孕的小妾。 姜氏不是狠心人,他有两个儿子傍身,吕子乔,吕子书没两年都要及冠,娶亲生子,就算那个小妾得了个男胎,养大还要个十几年,根本不能对她儿子的地位造成任何威胁。 有庶子,虽然有点膈应,但是姜氏想着,大面上吃穿用度过的去就行,她可不是圣母,还要教导小妾的庶子。 “不一样?莫非蓉丫头还没有来小日子?” 拖到十七不定亲的女子太少见,尤其吕蓉还是官家千金,吕家书香门第,愿意结亲的人家比比皆是,也不用嫁到高门,门当户对就好。 和寻常女子不一样,吕氏只能想到这个,女子若是不来小日子,是不可行房的,在大越有这一条规矩,而且子嗣上也艰难着。 “唉,要是这样就好了。” 姜氏抬头,看到内室无人,她双手托起茶杯,抿了一口,还未说话,眼眶就红了。 “这丫头不是没定亲过,以前在西南,定了我们老爷的同僚之子。” 对方家里只有一个独子,是读书人,就是身体不太好,前几年冬日严寒,染上了咳症,后来咳血,郎中说没个几年调养不好,对方也是好人家,怕耽误我们蓉儿,双方就退婚了。这件事,为了照顾两家的脸面,没有被提及,知情下人被远远地发配到了庄子上。 “大嫂,有什么您就直接说,我虽然不一定能帮上忙,好歹能出个主意。” 吕氏见多识广,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京都高门里什么腌臜事都有,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唉,这丫头不喜男子,反倒是更喜欢娇滴滴的女儿家。” 民间有种说法,在投胎的时候,性别和身体弄错了,导致一个是女子的身体,男人的心理和性格。 吕蓉喜欢到青楼听曲子,和狐朋狗友们下赌场,调戏小女子,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若是个男儿,姜氏也认了,可问题,吕蓉不是! 听说吕蓉去青楼寻欢作乐,吕氏摸了摸僵硬的脸颊,这问题似乎有些大了,以前她觉得自家的莫轻风不正常,现在看,一切在正常范围,还是能接受的。 “这……” 女子总要经历成亲生子的过程,就算喜欢女子也没有任何结果,吕蓉这种情况,说简单简单,说难也难。 二人没了主意,唉声叹气,这边莫颜并不知情,还在准备明日去季家的礼物。张大姑娘刚离开,带着几样喜饼上门,她的未婚夫已经大好了,就是身子还有点虚弱,二人在今日成亲,蝴蝶班休息一日,在京都一家知名酒楼摆酒庆祝,等几天之后,蝴蝶班就由胡班主带队,一路向北。 张大姑娘不同,她有亲人在南边,虽说当年气愤离家,觉得爹娘无情无义,不遵守诺言,可本质也是为她过好日子。 成亲之后,张大姑娘心境豁达,此前来和莫颜告假,想回南边看看爹娘兄嫂,她在蝴蝶班这一年多,小有资财,是该回去孝顺爹娘了。蝴蝶班已经定好去北地,莫颜一次性给了张大姑娘半年的假期,到时候京都汇合。 “小姐,奴婢刚去后厨问了,晚膳还是吃鸡肉。” 墨香耷拉着脑袋,她看到后厨水缸里的几条活鱼,恨不得吞入肚腹,都怪大少爷莫轻风抽风,那些鸡还在前院的鸡笼子里,咯咯地叫得人心烦。 “忍耐一下,明日去季府,咱们用了晚膳再回来。” 季家豪富,季宝珠也是有灵巧心思的人,莫颜上门,不会被亏待了,她现在看着鸡肉就倒胃口。 莫颜低着头,按照从大哥那里顺来的古书上面介绍的方法打吉祥如意络子,上次和万俟玉翎在一起,他短剑上是空的,她想编织个剑穗作为小礼物。 第二日,早膳之后,吕蓉一身暗红色的衣裙进门,莫颜眼神一亮,表姐身量高,身体修长,头发利落的梳了马尾,这张脸,雌雄莫辩,在门口打帘子小丫鬟墨枣脸一红,眼中带着崇拜之色。吕蓉轻而易举地收拢了小丫鬟的心不自知,迈着大步进门,“颜颜,你不会是又贪睡了吧?” “是起晚了一些。” 莫颜用手捂嘴,打了一个呵欠,不停地给吕蓉使眼色,李嬷嬷在院中,还敢这么没规矩。 “吕小姐,您的礼仪举止有失体统。” 李嬷嬷从屏风后转出来,笑眯眯地打量吕蓉一番,从衣着,首饰到刚才的举止,做了点评,并且强制性地训练几种日常礼仪,吕蓉苦不堪言,三人耽搁一个时辰之后才出门。 吕蓉已经没有抱怨的力气,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御史府在城东,而季家的宅子在城西,穿过半个京都。 半个多时辰,马车进入胡同之中,停在最里的院门前。这边都是京都富贵人家的居住地,也有六七品小官的宅邸,来往的都是穿着绸缎衣衫的殷实人家。 季米分蝶死后,季宝珠和季老爷被赶出府邸,很是匆忙,两个人用不到太大的宅子,就买了个小三进的院落,在小三进是一个花园。 季宝珠站在门口,笑意盈盈,见到吕蓉和吕嫣也不陌生,不卑不亢,并没有因为商女的身份而低人一等。吕嫣是个害羞的性子,平时话不多,看到蚂蚁被踩死一只都要掉泪,以前在府上,经常有下人怠慢她,吕蓉看不过去,狠狠惩治下人,对吕嫣的性子恨铁不成钢。 “宝珠姐姐。” 吕嫣叫了人之后,跟在吕蓉的身后不说话,倒是吕蓉主动拉着季宝珠的手,眼珠都不会转了。 莫颜用帕子点了点额角的冷汗,表姐不是装登徒子已经融入到了生活,真当自己是男子了吧? “吕小姐和我同年。” 季宝珠没有觉得尴尬,嫣然一笑,吕蓉的眼前,仿佛盛开了一片姹紫嫣红的牡丹花,她脑中闪现一条白光,突然变得分外清明。 “叫吕小姐就生分了,你叫我阿蓉,我叫你宝珠吧。” 吕蓉缓过神,主动提出,季宝珠也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女子,立刻点头,四人往内院走。 季家的生意都在南边,季老爷已经回去处理生意上的琐事,顺便为京都的绸缎庄寻找最可靠的货源和商队。 院落不大,季宝珠心思巧,在屋檐下种了一丛丛的菊花,此时开得正艳,府上有一个可垂钓的小池塘,后院,起了一个两层高的绣楼。 “原来宅邸的主人是江南人士,爹就是看上了绣楼,才执意买下的。” 绣楼是江南最普通的竹楼,那些竹子运送到京都,很是折腾,绣楼的二层采光好,夜间还可以观赏京都的景色。 几个人上了绣楼,季宝珠让丫鬟婆子端上茶水糕饼,这些下人都是在人牙子手上买的,肯定不如高门大户的下人知晓规矩。 坐在二楼的窗边,不远处是另一条小路,四周都是人家,在右侧的邻居家有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偷偷摸摸地采了一朵大菊花,见四下无人,美滋滋地嗅着香味,丝毫不知道已经被几人尽收眼底。 另一条路上的行人穿着就差了一些,对面低矮的房屋,都是平常的百姓人家,莫颜很清楚地看到有一个妇人,正在端着食盆喂鸡,另一家的小丫头,坐在水井旁边洗衣,旁边一个汉子在劈柴,这就是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 “宝珠,你我同年,你爹爹会逼迫你成亲吗?” 吕蓉不自觉地就想靠近季宝珠,说说心里话,她总觉得,季宝珠应该能懂。 “不会,我这样的,有谁肯娶呢。” 季宝珠眼神暗了暗,她知道莫颜一直为她保密,这身子不堪,无论是男子和女子,都不能接受,暴露之后的下场就是被当成妖怪烧死。 “我肯。” 吕蓉不自觉地说出口,见莫颜和吕嫣都一脸疑惑地看着她,脸色通红的改口,“我的意思是说,我若是男子,定是愿意娶宝珠的。” 莫颜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她没有多想,专心赏景,吃着桌上松软的糕饼,她往对面一看,吕嫣吃的和小松鼠似的,一脸享受。 “表姐,这个挺好吃的。” 吕嫣有些不好意思,“我喜欢吃甜甜的点心。” 以前在府上,姜氏和爹吕志都喜欢咸口,所以后厨几乎不做甜的,只有逢年过节有人上门走动,她才有甜味的点心吃。 西南人们不太喜欢甜食,吕嫣更喜欢在京都,因为御史府的点心几乎都是甜的,有的还有奶香味。 “宝珠姐家的厨娘手艺不错,咱们带点糕饼回去。” 莫颜也不客气,二人边吃边点评,莫颜发现,表妹吕嫣性子上有些胆小,但是说起点心,眼中放光,那种眼神,是吃货对美食的向往。 那边,吕蓉和季宝珠已经成为知己,特别是二人牵手的时候,吕蓉脸红心跳,竟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周身流淌着热流,她的眼神都在季宝珠身上,片刻不曾离开过。 直到离开季家,吕蓉仍旧魂不守舍,等回到御史府,吕志的任命文书也到了,按照万俟玉翎所言,出任西南封疆大吏。 这个结果,吕志非常满意,他知道是万俟玉翎在身后运作,因此分外感激,对莫颜更是疼爱有加。 皇上开恩,准许吕志过年之后走马上任,从京都到西南也要一个来月的时间,众人收拾妥当出发,满打满算还能留一个多月。“娘,我不想回去。” 吕蓉很抵抗,当初从西南进京,吕蓉闹了很久,最后没办法,也是想见见京都的亲人,才跟着随行,谁知道刚来几天,又不想回去了,姜氏深感头疼。 “当初你不是说京都女子规矩多,想要留在西南吗?既然如此,让你姑母给你找户人家,你就嫁了吧。” 在京都,有吕氏照拂,姜氏很放心。高门府邸虽说规矩大,但是有规矩是好事,至少不能随随便便休妻。 “娘……” 莫中臣和吕志去书房议事,内室只剩下吕氏和莫颜几人,丫鬟婆子都被遣了出去。之前姜氏和吕氏商议过,不能由着吕蓉的性子乱来,就算不喜欢男子,也得嫁人,不然一辈子就毁了,到老了孤苦无依。 “娘,女子一定要嫁人吗?” 吕蓉眼中含泪,她已经从十四岁抗争到现在,那个未婚夫是她主动找上门,二人成了好友,得知她不喜男子,特地装病相帮,两家才顺利退亲。这个问题,早晚要面对,而她,似乎躲不了多久。 和季宝珠闲聊,季宝珠已经做好一辈子不成亲的打算,吕蓉当时竟然有一种庆幸之感,她想和季宝珠在一起过日子。 “女子到了年纪,不嫁人难道要老死在娘家?” 吕蓉的问题幼稚,姜氏沉了面色,“蓉儿,你以为当年娘不知道亲事是怎么退的?” 好好的人,怎么就咳血了呢,姜氏心中狐疑,差人去打探消息,结果气得她一个月没吃下饭,退亲是己方理亏,她说不出什么。 “娘……” 吕蓉面色一白,眼泪从眼角流进嘴里,她挺直脊背,倔强地站在原地。 “娘,我不喜欢男子,从小就不喜欢。” 吕蓉也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曾经对娘身边的丫鬟心动过,后来那丫鬟嫁人,她还伤心了很久,同龄的男子,更像朋友和兄弟,而女子柔弱,是用来保护的。 “你……” 窗户纸被捅破,姜氏深受打击,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直翻白眼,莫颜赶紧上前捶打前胸,帮着顺气。她当时觉得表姐有些奇怪,却没多心,以为是在西南养成的跳脱性子,没成想更严重。女子喜欢女子,这在古代完全不能被人接受,但是若姜氏理解,倒也不是没在一起的机会。 对外宣称二人都是新寡,住在一处,守望互助,别人根本察觉不出什么,这个时代的人思想简单。问题是,吕蓉有心思,但是季宝珠没有啊,季宝珠虽然是那样的身体,还是喜欢男子的。 “娘,求您成全女儿吧。” 吕蓉打定主意,今日是最后的机会,她不想回到西南,在京都,才有见季宝珠的机会,她不会坦言自己的心思,只要能时常见到宝珠就好了。 “我成全你,谁来成全我?” 姜氏大怒,一拍桌子,站起身,立刻觉得头晕目眩,一旁的吕氏赶紧上前扶住,“大嫂,蓉丫头是一时糊涂,会想明白的。”场面混乱,吕嫣不知所措,莫颜揉揉额角,对比夏若雪,吕蓉这个表姐要强多了,只是这想法,惊世骇俗,现在大舅娘还能说上几句,若是见吕蓉执迷不悟,很可能要采取非常手段,事情好像复杂了。   ☆、第041章 莫中臣的心肝宝贝 正院偏厅安静得很,丫鬟婆子被打发到窗外的回廊上,门窗紧闭。 莫颜稍微挪动下身体,盯着窗边一盆绿菊看了半天。绿菊品种珍贵稀有,是大越的藩国进贡而来,万俟玉翎那边分得两盆,全部送到御史府。吕氏爱花草,怕莫颜粗心大意,特地要到正院来,每日里闲暇侍弄着。 吕蓉跪在地上,半晌不曾起身,她咬着嘴唇,其实回到西南也好,在那里生活十年,无数狐朋狗友,呼朋引伴,赌场酒楼,逍遥自在。可是,在见到季宝珠之后,吕蓉立刻有了新想法,她讶异自己竟然如此坚定。 “吕蓉,你真是好样的!” 姜氏沉着脸,沉默良久,最后被气得哈哈大笑,眼里流出了眼泪来,她眯着眼睛,斩钉截铁,“别想那些用不着的,必须跟着我和你爹回西南,回去之后,马上嫁人!” 姜氏没有标准,只要是男的,活的即可,作为女子,不嫁人哪里来的子嗣?她和吕志健在,吕蓉身上并无亲事,官家嫡女,哪有自梳的! “娘……” 吕蓉瞬间崩溃,她知道娘是为她考虑,也知晓女子不成亲说不过去,可是她就是不想勉强自己。 “娘,姑姑,为什么女子一定要成亲,和不爱的男子孕育子嗣?” 吕蓉想不通,盲哑婚嫁,很多女子在婚前从未见过未婚夫,还有很多订娃娃亲的,若是有了心上人,凭着一纸婚约,就要和意中人劳燕分飞,不是很可悲么。 没有爱,只能在床上躺尸,等着交配,和阿猫阿狗有什么区别?吕蓉总觉得自己就是男子,和同性别躺在一张床上,简直不敢想。 “什么情爱,都是虚的,我就是太惯着你,让你听了那些戏班子唱戏!官家嫡女将来要做当家主母,要的是地位和权势。” 女子安身立命的根本是地位,男子的爱能有多久?哪个男人不纳妾?情爱这些都是唬人的,只有那些小妾喜欢挂在嘴边上,哄男人开心。 “不嫁人,没有子嗣,你死后进不去吕家的祖坟,想当孤魂野鬼?” 姜氏觉得吕蓉的想法荒谬,就算不喜男子又能如何?谁不是嫁人生子然后过日子,海誓山盟,最后都是自己打脸,当年吕志也说过爱,可是后院还是三个小妾,这不,现在有一个正怀着身孕。 吕氏要更开明一些,将心比心,若是莫颜告诉她不爱男子,她也会如姜氏一般,或许表现得更为激烈。当娘的,希望儿女幸福,尽量找一门好亲,可谁也不能保证将来的日子过的好,都靠自己经营。 作为高门,联姻是为了利益,不卖女求荣已经算是有良心的爹娘。吕蓉长得明艳,为人爽利大方,只是一时不开窍,钻了牛角尖罢了。 莫颜见场面僵持不下,作为小辈,她插不上话,这层窗户纸早晚会捅破,偏偏选了这么个时机,她不该带着表姐去季家的。 季宝珠的身体状况是隐秘,莫颜会保守秘密,这种情况,身体的雄激素不足,可能无法作为正常男子行房。最重要的是,季宝珠根本没有对吕蓉有任何心思。 “人死了不过是黄土一把,有没有人烧纸祭拜,我怎么知道?” 吕蓉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她许多年没有哭过,就算是和人打架,头破血流都没皱过眉头,她会哭,愧疚的成分居多,觉得对不起爹娘。 “蓉丫头,女子都是这么过来的,这就是女子的命啊!” 吕氏见状,拍了拍姜氏的手,对着下跪的吕蓉道,“你喜欢女子,这是个秘密,就烂在肚子里吧,以后找个好人家,夫妻相敬如宾,这样的日子也和美。” “姑母,我只是不想和寻常女子一样罢了。” 吕蓉长跪不起,她从前想过嫁人,尝试和那些官家子弟在一起,可毫无感觉,她就是女子的身体,男儿心。 “吕蓉,你说什么都没用,你是吕家女,吕家是书香门第,万万不可做出有损清名的事。” 什么都可以商量,但是不嫁人万万不可,当年姜氏从淮南远嫁京都,也是一百个不愿意,为此还被罚跪在祠堂,她和表哥情投意合,无奈淮南姜家禁止表亲结亲家,这是组训。 从淮南上京,姜氏哭了一路,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少女时候那点念想早已经消失,她甚至不记得表哥的模样。姜氏内心责备自己,因为平日监督两个儿子读书,处理府上事务而忽略对女儿的管教,以至于吕蓉现在十分叛逆。 “娘,女儿不想认命,想顺应自己的心意。” 吕蓉觉得自己根本没回头路,就算将来季宝珠成亲,她只要远远地看着就好,反正她这辈子就没打算嫁给男子。 姜氏叹息一声,不再说话,她了解吕蓉的脾气,再说下去,万一吕蓉想不开离家出走,更不能解决此事,她采取缓兵之计,挥了挥手,故作犹豫地道,“让娘考虑考虑。” 吕蓉以为有门,拉着莫颜出门,张口闭口都在打听季宝珠的消息。 “表姐,宝珠她是个比较单纯的人。” 莫颜组织一下语言,她非常为难,如果季宝珠也有此想法,她应该是支持的,可现在是吕蓉单相思。 三言两语打发了吕蓉,莫颜出了一身冷汗,她跌坐在椅子上,心中烦闷,好像走进一条死胡同出不来了。 恍惚记得,现在也有不少同性相恋,有人天生如此,有人是经历外力而改变,吕蓉这种把自己当男子的思想,是从小就有的,很难改变。 “小姐,王爷托人送来了一袋子的荔枝干。” 墨香手里拿着一个布袋,打了帘子进门,调皮地眨眨眼,放在桌上,“王爷对您真是上心。” 莫颜喜欢吃荔枝,不过荔枝不便于存储,从南边运过来,有一多半都放烂了,能吃新鲜荔枝的时间短暂,万俟玉翎知晓之后,经常派人快马加鞭采买,没有新鲜的荔枝,就从农家买上自己晒的荔枝干,给莫颜做零嘴。 “恩,真甜。” 莫颜甩了甩头,剥了外面的脆皮,把荔枝肉放进嘴里,吃了之后又拿出来一个。 时间一天天过,离京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因为吕蓉坦言自己的心思,姜氏着急上火,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夜里披着衣裳在院中散步,染上了风寒,虽用了药,身体虚弱,去莫颜外祖家的行程便耽搁下来。 莫颜手里拿着一张羊皮做的地图,此行的路线,用朱砂笔画出,蜿蜒曲折,从京都到北地,有运送物资的车队,不会太快,约莫要月把。 按照最快速度,十一月初到北地,腊月里回程,到达京都,恐也是赶不上过年,何况这次万俟玉翎有任务在身,还不一定耽搁多久。 北地冬日漫长,多做几件厚厚的袄裙,有换洗之物。莫颜内心纠结,她没离开爹娘这么久,隐隐有些不舍,可在内心深处,向往北地的冰天雪地,那是和京都不同的景色。 张大姑娘回乡,蝴蝶班由胡班主代为打理。胡班主为人刻板,做事有条理,当然,性子上没有张大姑娘圆滑。 二人互补,蝴蝶班在京都混得如鱼得水。胡班主此次上门,是和莫颜商议出行的时间,和朝中车队一同出发,得到庇护,他们节约了请镖师的银子。 这次一路北上,蝴蝶班一共有二百人左右,加上各种各样复杂的道具,一共要十多辆马车。以前蝴蝶班都是在京都周边开戏,马车由主顾提供,胡班主的意思是在车马行租赁,莫颜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打造。 车马是出行的关键,去年和娘一起到颍川,租的马车不太和心意,虽然经过改动,还不是很舒适,走官道都很是颠簸。 以后蝴蝶班走南闯北,未必要留在京都内,马车早早的预备好,以后也能用上。 找京都大一些的木器店,三天就能完工。莫颜按照万俟玉翎送的车马样式,经过改造,画了一个草图,戏班子的人都能吃苦,晚上在车内铺几层厚厚的被褥和皮子,一辆马车打造成上中下三层,就和火车的卧铺车厢差不多,能睡十几人,节约空间。 关于马匹,买那种膘肥体壮的成年马,做成双驾马车,顺便带上最好的饲料作为补给。 此行,蝴蝶班几乎全数上阵,只留几个人在京都处理琐事,顺便预约,半年之后京都开戏。 蝴蝶班在京都一家独大,那些大小戏班子快没有活路了,这种情况容易狗急跳墙,蝴蝶班离开,也让那些戏班子喘口气。 做出行准备的同时,莫颜还得尽快加紧解决吕蓉一事,她给季宝珠写了一封书信,隐晦地问了季宝珠对未来的安排。季宝珠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在信中也提出,她不是不想嫁人,而是身体原因,定是要被男子嫌弃,已经有过一次惨痛的失败经历,她看开了,何况就算成亲,也不能孕育孩儿。 信中没有提吕蓉一个字,季宝珠还不知道吕蓉的念想,这是非常麻烦而头疼的一件事,就算二人都愿意,大舅娘姜氏那一关也过不去,莫颜觉得希望渺茫。 晚膳后,天已经擦黑,天空乌云翻滚,前进速度很快,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小院的上空已经不见蓝天,被乌云笼罩。 冷风阵阵,莫颜亲手搬下窗台上的几盆花草,放下窗户。从京都到北地,一路上定是要下雨,她自己坐在马车上,可车夫在外赶车,马车上遮挡的棚子无法挡住雨水。 “我记得,咱们库房有很多厚厚的油毡布,缝制一些雨衣,给车夫们备用吧。” 朝中护送粮草的将士们有蓑衣斗笠,用不着她操心,自家的下人和蝴蝶班的得加紧做出,眼瞅着就剩几天了。 “小姐,您想的周到。” 墨香点燃了屋中的油灯,为莫颜倒一杯热茶,“这场雨又要下来了,小姐,咱们今儿还练功吗?” “练,怎么不练,我刚找到点感觉。” 莫颜现在能跳上房屋和大树,只是下来的时候总是掌握不好,经常栽跟头,前几天她请教了二哥,刚刚摸到其中的要领。会轻功的感觉就是好,莫颜喜欢晚上跳到大树上远眺,周围府上熄灯比较晚,在夜里还有丫鬟婆子走动,两个人一组,费力地抬水。 夜晚叫水,做了什么不言而喻,尤其是隔壁田家,莫颜能看到田家大少爷的院子,前几天的夜里,丫鬟婆子几乎折腾一夜。她臆测,田家少爷很可能是传说中的一夜七次郎。 除此之外,莫颜还喜欢和保护的暗卫们捉迷藏,那些人隐藏气息很好,光听动静,她是找不到人的,但是她有灵敏的嗅觉,每次都大体找到暗卫们的藏身地。 御史府上一向节约灯油,已经到了安寝的时辰,只有前院书房点着昏暗的油灯,莫颜心下奇怪。 这么晚了,爹爹不在正院,却到前院书房,她想过去看看爹爹在做什么,若是有时间,父女二人就闲聊几句,自从爹爹从湖州归来,公务繁忙,父女二人已经很久没坐在一处说话了。 小厮墨青站在门外昏昏欲睡,莫颜悄无声息地站在窗户下方偷听里面的动静。 莫中臣和吕志在一起,多喝了几杯小酒,飘飘然,等以后吕志出任西南封疆大吏,他就变卖京都几处私产,转移到西南。 这些年,明面上一个铜板都没有占便宜,实际上,他搜罗的东西太多,全部堆在书房的密室,就连夫人吕氏都隐瞒着。 莫中臣擦了擦汗,从密室抱出来一个小箱子,吹了吹上面的浮土,小心翼翼地。 房内,莫中臣四处看了一下,摸了摸胡子,用一把钥匙打开箱子,顿时,房内金光闪闪。 “心肝宝贝们,好久没来看你们了,这次去湖州,又给你们找了不少姐妹,想不想老爷我?” 莫中臣用手摸着金子,神采奕奕,言语很温柔,这是莫颜从没听过的。 在她的印象里,爹爹总喜欢板着脸,是个严肃的人,被娘揪着耳朵的时候,呲牙咧嘴的求饶,脸上才多些表情。 心肝宝贝?爹爹难道金屋藏娇了?莫颜心中一凉,早就感觉到书房中内有乾坤,爹爹每日必须在里面一个时辰,有一次莫颜站在门口,书房灯亮着,却不见爹爹的人。 “我的小亲亲们,等过几天,就要把你们送走了。” 莫中臣怅然地叹息一声,门外,莫颜脸一阵红一阵白,她不相信爹爹是这样的人,娘若知情,恐怕会伤心吧。 “来,亲一个!” 莫中臣抱起其中一块金子,放在嘴边亲了一口,发出好大的声响。莫颜终于忍无可忍,把窗户弄破了一个小窟窿,借机偷看,她心中盘算,若是抓奸在床,做子女的应该如何自处。 “心肝们,来来来,站成一排服侍老爷。” 莫中臣把小箱子里的金子一字排开,放在书案上,欣赏半晌,又从箱子底部找出房契地契。 莫颜身形不稳,差点摔倒在地,她满脸黑线,爹爹的语气就和流氓调戏良家妇女一模一样,她无语望天,这个眼珠子都掉钱眼里,眼神放光的人是她那正直两袖清风的爹爹? 把金子挨个抚摸了个遍,莫中臣轻拿轻放,全部整齐有序地排列在箱子中。他擦擦头上的汗,把箱子抱入密室,出来之时,手中又抱着一个小匣子。 “哎呦呦,别急别急,一个个来。” 莫中臣边念叨,边抱着箱子数金子,一直到夜深人静,才数完,他抱着一个小匣子,躺在外间的床榻,很快发出轻微的鼾声。 下雨了,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莫颜跌跌撞撞地往后院跑,天啊,爹爹竟然有这么多的小金库!简直超出她的认知! “小姐,奴婢已经打好了水。” 墨香提着一桶水进门,她以为小姐又去屋檐上赏景,没多过问,莫颜的心中却惊涛骇浪,从前从是担忧爹爹在朝堂上吃亏,御史性子耿直,很多人都选择在大殿上一头碰死,以求垂名千古。 今夜过后,爹爹的形象已经被推到再次建立,莫颜脑中只有硕大的四个字在不停地闪烁,“爱财如命”。 ------题外话------ 小莲偷懒休息一天,少更点,明天正常,大家十一快乐,O(n_n)O   ☆、第042章 发配西北 雨水敲打在马车的车厢上,有节奏地发出噼里啪啦地声响,莫颜坐在窗边,打了一个呵欠。 车窗被开了一个小缝隙,雨水瞬间挤入车内,飞溅到莫颜的袖口上,发出阵阵寒意,莫颜一个激灵,立刻打起精神。 离开京都已经两天,运送物资的队伍过了西山大营,一路向北。这两天一直下雨,让将士们苦不堪言,众人不敢马虎,马车上还有棉衣棉裤,若是淋了雨,恐怕就不好穿了。 冷风一过,枯黄的树叶被吹落在雨水里,小路上坑坑洼洼,泥泞不堪,为了不加重车马的负担,一行人又转移上了相对平坦的官道。 万俟玉翎坐在对面,手里拿着一张地图,垂眸凝思,二人一直沉默,却毫无生疏感,相处得很是默契。 离京那天,娘吕氏不停地嘱咐,生活上的小事唠叨个遍,而一向抠门的爹爹,偷偷塞给莫颜两张银票,不停地挤眉弄眼,意思是他的私房,千万别告诉娘亲吕氏。 大哥莫轻风最是积极,带了一个上锁的小匣子,托莫颜带给陈英,里面有书信和他准备的小礼物。 吕蓉的事情还没解决,大舅娘姜氏咬着不松口,和大舅舅吕志商议,吕志直言“胡闹”,勃然大怒,决定早日斩断吕蓉的念想,提前离京到西南去,因为此,等莫颜离开之时,表姐吕蓉已经迅速地清瘦下去,脸色蜡黄,再没了曾经的神采飞扬。 那天季宝珠来送行,吕蓉勉强拖着病体送到城门,季宝珠见她面色不好,很是忧心,关心了几句,吕蓉的眼泪就下来了。 莫颜坐在马车里,心中不是滋味,她想,人身上若没有枷锁,不被束缚,能自由自在地活着多好,可是,高门大户的官家嫡女,在享受奢华生活的同时,也像那笼中鸟,走一条已经被安排好,毫无悬念的人生。 嫁人,产子,给丈夫纳妾,斗小妾,做当家主母管理府上事务,等熬出了头,教子,望子成龙,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莫颜不想这样,好在爹娘是开明的人,何况她现在已经被赐婚,对方是大越南平王,未来的路根本无法预测,鲜花着锦却也凶险无比。 那天,刚出御史府的大门,迎来一大队的御林军,莫颜以为她自己很有面子,这群人是来送行的,结果御林军在隔壁田家停下,气势汹汹,很快,田家上下哭喊震天。 莫中臣的脸色铁青,和御林军的头目打听,对方见他是皇上眼前的红人,特地卖个好,田大人犯了事,他们奉命来抄家,男人全部斩首,女人被充军,有点姿色的做军妓,一些老妇就做粗使活计。 莫颜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势,田家门口看门的老伯,不过是想要进去通报,就被御林军抹了脖子,鲜红的血溅到朱红色的大门上,提亮了颜色,却多了一抹悲凉之感。 “还在想田家之事?” 万俟玉翎在地图上用朱砂笔画了几处山匪横行之地,朝中的物资运送到北地也不会那么平顺,相信有心人得到消息和众人的路线,会趁火打劫。 “恩,山雨欲来风满楼,田大人和我爹爹关系还不错,而且又是在清水衙门,能犯什么事?” 莫颜情绪低落,兔死狐悲,两府是邻居,虽然平日没什么来往,倒也和睦,前几天她在房顶偷窥,还在嘲笑田大少爷精力旺盛,一晚上不停地叫水,这才没几天,就发生如此变故。 男子斩首,女子充军,没比株连九族强多少,田府已经血流成河,莫中臣和吕氏极其不忍,关闭府上大门谢客。 万俟玉翎摇摇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田大人是于太后和皇上博弈的炮灰,大越风起,留在京都必然要受到波及,现在文武百官,人人自危。 “这么说,我爹爹也危险了?” 莫颜放下茶杯,眼中闪着水光,爹娘在送她离京之时,虽然不舍,眼里却带着一抹轻松,她当时还以为爹娘放心她跟在万俟玉翎身边,乐见其成,现在才思量过来,其中必然有隐情。 “别怕,莫大人吉人自有天相,恐怕现在正在府上收拾东西呢。” 莫颜的眸子中泪光点点,更加清透明亮,小嘴紧紧地抿着,眼中写满了担忧,万俟玉翎很是不忍,决定实话实说。 在离京之前,他已经找莫中臣商议过,北地开战,朝中更加风雨飘摇,太后和皇上夺权大战正式来开帷幕,还不一定有多少官员受到牵连,不管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都势必会来个大清洗。 莫中臣作为左都御史,没少得罪人,关键时刻万一万俟御风抵挡不住,御史府肯定遭殃,所以二人私底下做出部署,远离京都是非之地。 “爹爹要离京?和咱们一同前往北地?” 莫颜用手顺了顺胸前,脑中不停地翻转,作为正二品大员,出行必须得到皇上的许可,而爹爹刚在湖州回京不久,去北地的可能性不大。 “王爷,我爹爹是不是想了个法子得罪皇上,被发配到偏远地方劳动改造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莫颜相当淡定,若是在从前,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做工,不是个好兆头,如今是明哲保身,最好的去处。 万俟玉翎很惊讶,朝中的事情相对复杂,他怕莫颜担忧,一直隐瞒着,没想到她竟然如此通透聪慧,猜了个正着。 此刻,京都也在下着哗哗的大雨,莫中臣打着一把油纸伞,站在书房门口,盯着那几块假山发呆。 冷风吹过,大雨倾斜,虽是打着伞,莫中臣的衣衫已湿了半边,他打了个寒颤,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地面上已经被大雨浇出几个浅坑,雨水打在凹地,形成一圈圈的水波,上面浮着几块枯黄的树叶,在萧瑟的秋风中,显得格外凄凉。 空气中传来阵阵的腥气,不晓得是泥土的味道,还是隔壁田家的血腥味。就在两天前,田府一百多男丁,皆被御林军在府上斩首,无一人逃脱。 御史府的下人们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如惊弓之鸟,京都百官成了缩头乌龟,生怕火烧到自己头上,原本热闹的朱雀南街,奢华的店铺,变得门可罗雀。 “老爷,行李都收拾好了,库房之物,一部分送到咱们府上在京都的田庄,是我娘家的私产,还有一部分打包带走。” 不知何时,吕氏已经站在莫中臣身后,嫁人二十年,还是第一次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说不怕是假的。 “夫人,府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就是这座王爷送颜颜的金山银山和珠宝山,为夫很是舍不得,偏生这宝贝就是抠不下来。” 莫中臣顿足捶胸,一脸心痛之色,连续两夜没睡好,就因为这些镶嵌的宝石带不走,他不禁暗自埋怨万俟玉翎,玩什么风雅,不如就送点实在的金银财宝,到时候装车,哪里都能带着。 吕氏脚下一滑,差点栽倒,本以为这次老爷被发配到大西北劳动改造,会有那么点伤感,谁知道还在惦记府上的假山,这心到底多大! 田府被抄家,成为京都一大禁忌,早朝之时,文武百官揣着明白当糊涂,绝口不提此事。莫中臣却撕破了这层纸,上书申饬御林军滥杀无辜。 都是皇上或者太后的意思,怎么是滥杀?百官见有机会,很是讽刺莫中臣一番,结果皇上大怒,当即决定让御史府一众人到西北劳动改造一年,看表现再决定是否召回。 万俟御风暗地里斥责莫中臣不懂事,性子好比一颗铜扁豆,蒸不熟炒不烂,众目睽睽之下就敢质疑皇命,他正在和太后对峙,不可能太偏心,只得顺应民意,把莫中臣发配西北,但是却顶住压力,保留莫中臣二品大员的官位。 “京都,咱们早晚还会回来,到时候再把假山搬走吧。” 隔壁田府一百多人死在府上,血流成河,夜晚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哭,可府上已经贴上了封条,并没有人。 这种地方太晦气,即便是御史府在京都靠近内城的地方,寸土寸金,莫中臣也不想继续住下去,能在此刻离京,简直是最好不过了。 莫中臣作为京都第二个倒霉之人,百官们很庆幸,只有陈国公府上来人探望,准备了很多路上所需之物,陈英娘还特地上门宽慰吕氏,无论将来如何,两府的亲事不会有任何改变。 “老爷,咱们还要派人给王爷送信,从北地到西北也就十来天的路程,到时候让颜颜直接去西北。” 吕氏盘算着,京都呆不下去了,铺子暂时先托付给几个掌柜管理,家中的产业主要都是田庄,就算京都有大变数,也牵连不到庄户人家,还是很安全的。 御史府下人一共也就不到三十人,墨梨和几个丫鬟被打发出嫁,吕氏送了厚厚的嫁妆,剩下二十多人随着一同到北地,京都的御史府大门上锁。 “恩,说不定王爷现在就知晓了。” 莫中臣点头同意,家人全部离开,莫轻风把藏书分别装在箱子里,书房下面的地道通风而不潮湿,保存书本没问题,也就是一年时间,自家早晚也要回来。 这个结果,是莫中臣有心算计的,还好皇上念旧情,不然撸下二品官位,他真是哭都找不到坟头。 莫颜收到爹娘的来信,已经到了五天之后,他们一行人停留在一个叫做聊城的地方。 这里属于北方,早晚寒凉,有那怕冻的老爷和小娃,早早地穿上了棉袄,一路上遇见不少游走在街道上卖货的姑娘小媳妇,也不怕生,见到有车队过来,赶忙推销自家的吃食。 “其实还是民间的美食多,这千层的油饼滋味不错。” 车马停下做补给,莫颜打开车窗,看到一个老妇人提着沉重的篮子在街边叫卖,手上都是斑驳的口子。 这年头,百姓讨生活不容易,大酒楼都是有钱人家才开得起,不如照顾百姓们的生意,刚好她想吃油饼,便多买了一些。 后面跟着蝴蝶班的二十辆马车,老妇人没想到生意这么顺利,拿到银角子的时候激动得两眼含泪,家里用全部的积蓄买了白面和油,烙饼子,就是为了给生产虚弱的儿媳买补药,她偷偷出门,还在担心卖不出去,饼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光吃饼怎么行?我让李德叫了几个小菜,别噎着。” 万俟玉翎摇摇头,倒了一杯山楂水给莫颜,一路都在马车,吃多了也无法运动,很容易积食。 “王爷,就算您不相信我,也要相信我的食量。” 不过是一张油饼,只够塞牙缝的,等买来热乎乎的小菜,她还是要吃的。 趁着这个空档,莫颜拆开娘的信,爹爹那封,她已经看过,大概有八百字都在感慨府中的假山上的宝石,根本说不到重点。 “王爷,您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 到西北劳动改造,虽然地方贫瘠,但爹爹是朝中大员,想必会被特殊照顾,就是意思意思。 吕氏在信中让莫颜安心,家中人全部上路,跟着皇上派的人出发,私下里,王府的冯管事派了护卫装扮成镖师队伍随行,保证安全。 “恩,京都不安稳,与其担惊受怕,不如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在西北,万俟玉翎已经提前派人购置了一座小三进的宅子,和御史府大小差不多,家具,一些摆件,被褥等都已经置备着,就等着莫家人落脚。 莫颜感叹万俟玉翎心细,他能对自家人上心,不管出于哪点考虑,都值得感激。 聊城是通往北地的枢纽,房屋的建造风格更趋向于大气,这里民风开放,在大街上时常能听见女子开怀大笑声,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用蒙面纱带帷帽就可以带着丫鬟出门,出行自由,偶尔遇见轻浮的登徒子,还会骂上几句,很是爽利。 从出发到现在,一共行了七天,有三天都在下雨,原本停下来休整一天,被缩减成半日,下晌车队还得出城,晚上又要露宿荒野。 莫颜在马车上坐了七天,赶忙下车透气,带着墨香和墨冰忙里偷闲,在聊城的主街上闲逛。 北地的百姓们冬日吃不到绿色的蔬菜,这个时候也没暖棚,在街道上总有一辆辆摞着大白菜的牛车驴车,赶车人大声吆喝。 百姓们一个冬天,就靠着萝卜白菜和晾晒的蔬菜干度日,马虎不得,每家每户都是几百斤那么买。 每年的霜降之前,正是大白菜出产的时候,一颗足足有十多斤,看着翠绿的叶子,很是喜人,连莫颜都忍不住买了几颗,留着在路上露宿的时候,白菜炖五花肉吃。 朝中将士们有补给,而蝴蝶班却什么都没有,胡班主受到启发,一路上添置不少吃食,小炉子等物,就算露宿,戏班子成员们也能吃到热乎乎的饭菜。 主仆三人闲逛,看到前面有一家绣庄,莫颜正巧缺几样颜色的绣线,带着丫鬟们前往。 前几天,莫颜把打好的剑穗送给万俟玉翎,他虽然没说什么,直接绑在剑上,并且挂在马车中,整日那么看着。 莫颜觉得万俟玉翎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但是真的容易满足,小小的剑穗,就能当做宝贝,她这个未婚妻义不容辞,必须时刻关心他的生活起居。 于是,每日,莫颜都有很多问题,诸如,“王爷,您吃饱了没有?洗漱了没?” 万俟玉翎不明所以,不厌其烦,耐心解答,心中却欢喜着,这是从不曾有过的,所有人都当他不食人间烟火,似乎少吃一顿饭也不会有什么,只有莫颜一人会关心他的一切。 下晌刚上路,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从京都到聊城一共行了七日,阴测测的一直不曾放晴。 就算马车内再洁净,这些天也弥漫一股阴湿的潮气,莫颜已经盥洗室换了一套家常穿着棉布衣裙,不自在地扭动。 “怎么了?” 万俟玉翎不得不在棋盘上分散注意力,从刚才上马车之后,莫颜就一直保持纠结的神态。 “王爷,都是我下马车,带了点水汽。” 在潮湿的环境很不舒适,好像坐垫的软软的狐狸皮里都挤出水来一般,从脚底板散发着寒意。 “无妨,燃上小火炉,一会儿就干燥了。” 马车内只有二人,万俟玉翎亲自动手,把红泥火炉里放上几块上好的银霜炭,又在上面加了一个细嘴铜壶烧热水。 这些活计,在行军打仗都是做惯了的,万俟玉翎动作流畅,忙完后,抬起手,拉着莫颜到马车的另一侧,二人相邻而坐。 最近几天晚上,莫颜都会回到自己的马车上,但是她很不放心,上次在南平王府,他寒毒发作的情形,让她始终有一丝阴影。 没有解药,没有有效的药物控制,寒毒越发加重,坐在他身边,莫颜冷得打了一个哆嗦,她只好更靠近万俟玉翎,用手挽在他的手臂上,这样肉体接触,会温暖一些。 万俟玉翎身形一顿,紧紧地盯着手中白色的棋子,黑色的双眸看不到一点情绪,好像置身事外,透过棋子可以看见世间的一切,沧桑巨变,沧海桑田。 内心划过一道暖流,万俟玉翎抬起左手,摸了摸莫颜的头,眼神从清冷变得越发柔和,二人没有说话,依偎着,时间也跟着静默下来。 接到爹娘的来信,得知已经彻底摆脱京都的浑水,莫颜内心平静,很快,发出了匀称的呼吸声。 万俟玉翎把莫颜的头轻柔地放在他的腿上,又亲手为她盖上丝被,正襟危坐,生怕细微的动作会吵醒她。 —— 京都,永平侯府。 永平侯坐在正院的偏厅,这是他几个月以来第一次回正院。前几天募捐,大吕氏做了贤内助,又是诗会又是茶会,为了召集富贵人家的夫人,出了不少力,他为此得到皇上的嘉奖,看大吕氏顺眼了一些。 “夫人,皇上亲口提及若雪的亲事,咱们也不好总是拖着,但是袁家到现在也没动静,我拿不准袁家的想法。” 永平侯用了一杯茶水,旁边的服侍的丫鬟是大吕氏做了大清洗之后采买而来,身材丰腴,长相明艳,和一阵风就能被吹倒的小吴氏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都说各花入各眼,但是男子口味变换得快,于是大吕氏就让这个丫鬟来表现,已经许诺,只要得了永平侯宠幸,立刻提拔做姨娘。 永平侯府在小吴氏管家之时,后院被遣散了个差不多,有子嗣的姨娘们到家庙礼佛,无子全部撵出府,这些娇滴滴的姨娘们闹得凶猛,当街拦永平侯的快马,还有人被马蹄子踩死。 不得不说,男子一旦过了火热的劲头,变得冷心冷情,永平侯和小吴氏整日腻在一起,根本无暇顾及这些残花败柳,看都不曾看一眼。 大吕氏回府之后,面对空空的后院,颇为不习惯,以前无聊,还能摆摆正室的架子,让小妾到身前立规矩,磋磨一番,见这些人含泪忍着,她心中就有一种快感。 如今,府上空荡荡的,身边只有丫鬟婆子,大吕氏内心得不到满足,她托人买了两个调教不错的漂亮丫鬟,起名春花秋月,眼前,春花正在不停地挺着鼓胀的胸脯,对着永平侯抛媚眼。 “老爷,京都这水太深,谁知道下一个倒霉的是谁,袁家手握兵权,最怕拥兵自重,若是引发皇上的忌讳……” 大吕氏叹息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袁家和于太后走得很近,明显已经投靠了太后,太后身后有于家坐镇不假,但是北地已经开战,正乱着,于家根本脱不开身,所以皇上即便知晓内忧外患,仍旧趁机夺权。 万一袁家被清算,永平侯府马上跟着倒霉,夏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所以,这门亲暂时不能结,皇上提出,有可能不是催促,而是试探。 大吕氏提醒之后,永平侯一身冷汗,是了,皇上提起来,就是试探夏家到底是不是太后一派,目前他想明哲保身,先观望一下形势再看。 春花不停地抛媚眼,可惜永平侯心中有事,根本没看见。才几天的时间,京都有好几个官家倒霉,还有勋贵人家,夺爵抄家。 忠勇伯孙家已经倒台了,永平侯现在战战兢兢,生怕下一个轮到他。 永平侯和夏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时候更要好好约束自己,府中大门紧闭,族中子弟都被拘着,夏家族长曾经提出,世子夏明轩小妾柳叶的腹中胎儿最好寻个由头处理了。 “婚事未定,嫡子未生,怎么可能让庶子出来?让人怎么看咱们永平侯府?规矩呢?礼法呢?” 永平侯不关心后院之事,直到前几天才知晓,气得不轻,派人把还在青楼买醉的夏明轩绑回来,行了家法后扔到祠堂里反省。 见永平侯其言灼灼,说得道貌岸然,大吕氏勾起嘴角,眼中闪过讽刺,这不正是典型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家主母生病期间,夺了管家权,宠妾灭妻,这都是谁干出来的?真是乌鸦嫌弃猪黑。 夏若雪带着秋意走到廊下,听见内室中正在议论自己的亲事,她用手抓着帕子,抖了抖,内心很不平静。 之所以和玉瑶郡主交好,就是提升自己的利用价值,可是袁焕之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派人来看她了。 二人定亲,其中存在利益关系,而且袁焕之还有她的把柄,一旦心底那点伤疤被揭开,暴露在强烈地日光下,只会流脓出血。是她太小家子气,总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至少得掌握袁焕之的把柄,二人才能平等,夏若雪又想到了李月娥。 “若雪,怎么不进门?” 门帘外,露出一抹米分色的裙角,大吕氏揉揉眉心,疲惫地道,“我和你爹正在商议你的亲事,你也进来听听吧!” “娘,女儿才及笄,亲事还是往后拖拖,我听说莫家被皇上发配西北了?” 莫中臣被皇上好一顿训斥,灰头土脸,离京之后,御史府被贴上了封条,本来夏若雪应该幸灾乐祸的,只是她总觉得,莫家此举是有意为之。 “哈哈,那是自然,西北常年风沙,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大吕氏哈哈大笑,幸灾乐祸,一张大饼子脸,嘴角都扯到了耳根处。 一路要吃苦头不说,竟然被发配一年,这次莫中臣得罪人,皇上玩真的,以前不过是在周边做做样子,回来就升官,这回明显不同,她就等着莫中臣倒台,夫妻二人成了平头百姓,她好任意践踏侮辱。 “无知妇人!你懂个屁!” 永平侯一拍桌子,茶壶茶碗全部滚落在地,发出清脆地响声,身旁正在卖弄风骚的春花吓得一个哆嗦,脸色煞白。 屋内丫鬟婆子都在,永平侯一点不给大吕氏留脸面,刚才还觉得她没那么丑了,得志便猖狂,完全是一副小人嘴脸,让永平侯很不齿。 一直以来,他心中都有一把火,按理说,夏家和莫家有姻亲关系,虽然从前有点隔阂,但是亲事已成,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和莫中臣同朝为官,就应该彼此帮衬。 大吕氏可倒好,爱耍小聪明,藏着私心,女儿夏若雪同样和莫家较劲,越发拎不清,一点好也没得到。 “老爷……” 大吕氏脸色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中恼怒,当着众人面,永平侯竟然和市井中的小混混一样爆粗口。 “说的就是你,长得丑就算了,脑子还不灵光!” 永平侯一甩袖子,站起身来,对比还是小吴氏温柔小意,更得他心。昨日晚上,二人在行房之后,小吴氏听说莫中臣被流放到西北,竟然很是羡慕。 京都一团乱,这个时候西北却安逸,那里穷山恶水,气候恶劣,可有银子到哪里不是活着,远离是非之地,官位还是正二品,就算是劳动改造,可有人敢为难? 永平侯想到这一点,暗骂莫中臣老狐狸,他是着了道了。在早朝上,声讨最厉害的,就有他永平侯,可算得到了落井下石的机会,他不能眼睁睁地错过,结果却为他人做了嫁衣! 大吕氏目光短浅,永平侯很后悔娶了这么丑八怪,若是提早告诉小吴氏,没准早就拆穿了莫中臣的小伎俩,可现在一切为时已晚。 一番解释之后,大吕氏咬牙切齿,这么说,莫家就这么轻松的离开了?她眼中通红,不知所措。 “不如派一些人,找点麻烦?” 大吕氏头脑一片空白,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她不甘心,总不能让莫中臣逍遥快活,西北天高皇帝远,她在京都想要做什么,束手无策。 “蠢妇!” 小吴氏果真没猜错,大吕氏就记着那点私仇,这个时候百官人人自危,恨不得呼吸都小点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蠢妇竟然还想着找他人麻烦!真是愚蠢的无药可救! 永平侯站起身,不再看大吕氏一眼,走之前,只交代一句,“你好自为之,若是整出什么事来,我必然休妻!别怪我不念多年的夫妻情分!” 话语决绝,似乎是铁了心的,大吕氏只觉得头脑发晕,她目前处于调理阶段,身子还没完全转好,被永平侯刺激,又羞又恼,直接昏死过去,只留下一群呼喊的丫鬟婆子。 ------题外话------ 惊讶地发现《医女》在月票榜上,书友们谁有票票,砸过来,一张不嫌少,两张不嫌多,O(n_n)O   ☆、第043章 旖旎 越往北天气越冷,更深露重,早晚护送粮草的将士们都要穿上一层夹袄,等午时有了大太阳,再脱下,大家都是从军营里训练过的,身子骨结实,不然冷热交替,汗流浃背,最是容易染上风寒。 整日坐在马车上无聊,万俟玉翎并不是个多话的人,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对弈,偶尔翻翻兵书。 莫颜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师父祝神医留下了一本手抄本医术,这些都是他从古籍和孤本中寻找,经过多年经验结合,自己编写出来,是完完全全的精髓,其中的医学观点十分先进,和二十一世纪不相上下,莫颜看得入迷。 窗外风沙较大,马车的车窗偶尔才开一会儿透气,车内的灯光昏暗,看书费眼睛,莫颜不想当个近视眼,这个时候还没有眼镜,只得过一两个时辰休息一会儿,打开车窗,望望远山和树木。 树叶枯黄,在秋风中飞舞,偶尔路过一片层林尽染的枫树林,车马队伍停下休息,莫颜便会带着墨冰和墨香到枫树林中活动,挑那形状完好火红的枫叶,夹在书中作为书签。 为了怕万俟玉翎寒毒发作,李德整晚在马车外待命,昼夜不休,莫颜见他眼珠子红血丝和蜘蛛网一样,也不好出言调侃,二人商议,每隔一天她会在万俟玉翎的马车中休息,至于名节这个东西,反正她也没有。 夜晚严寒,露宿在荒野,将士们燃着篝火,支起一个个帐篷,白日赶路辛苦,夜夜好眠,反倒是在马车中,莫颜得盖一个厚厚的被子才能安睡。 夜凉如水,天边点缀着几颗明亮的星星,莫颜撩开车帘,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远处的那片天更加的高远,林中宁静,万籁俱寂,在跳动的篝火边,有几位巡逻的将士,正在喝着烈酒暖胃。 行军打仗,禁止将士们喝酒,怕酒后误事,而这趟差事不过是送物资,没有那么严格的要求,偶尔路过城池,李德还会主动打上一些酒,给众人分发下去。 离京都越来越远,一年之内是回不去了。从前莫颜总是想着到各地去看看,但是京都御史府才是家,才是归宿,现在说走就走,总是有些怅然。 “王爷,您睡了吗?” 万俟玉翎在黑暗中打坐,莫颜只能看见他一身白衣,闭着眼,脸上凝结了冰霜。马车上正因为有他才变得这么寒冷。 要说古代医术落后,偏生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毒药,一个人的体温这么低,还能活着,在二十一世纪简直就是奇迹了。 莫颜不敢小瞧古人,心里那点轻视的心思全无,她虚心求教,师父祝神医,绝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医学界的翘楚。 “还没有。” 万俟玉翎睁开眼,站起身,在红泥小火炉上加了两块银霜炭,关切地帮着莫颜掖了掖被角,“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根本就没睡着好吗?” 莫颜不敢说实话,她厚着脸皮蹭到马车上陪伴万俟玉翎,谎称自己见到田家被抄家,一直在做噩梦,一着急,把前几天看田家大少爷叫水的事说了出来,结果皇叔大人脸色很黑,冷气更足。 仿佛在冰窟窿里,能睡着才怪,多亏莫颜有粗浅的功夫底子,这才没染上风寒。 “王爷,陪我聊聊天吧!” 黑夜里,莫颜的眸子格外闪亮,她穿着纯白色的里衣,满头乌发凌乱飘散着,让心无旁骛的万俟玉翎渐渐感到血液恢复流动,他心中有些异样。 “恩。” 清冷的嗓音,如清泉流过,直击人的心底。 莫颜在身后放了一个引枕,有那么一个瞬间,特别想爹爹莫中臣和娘亲吕氏。 “您知道,我们莫家祖籍在颍川,祖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户人家,一直到我爹爹这辈,才发达的。” 万俟玉翎是一个很好的听众,莫颜很喜欢说心里话,也愿意把喜怒哀乐都与他分享,穿越到异世,总觉得自己是个异类,有时候难免有孤独之感。 “家里总共就几亩薄田,爷爷供养爹爹念书很不容易。” 这个时代读书人清贵,那是因为平头百姓是读不起的,书本价格昂贵,书局发行的一本书,足以让百姓们省吃俭用一年了,就是手抄本,纸张,笔墨,人工加一起,也不便宜。 先生的束修,赶考的银子,和同窗之间的人情往来。爹爹莫中臣提到曾经事,还是颇有感慨,他并不是聪明人,有了今日的成就,肯于下苦工。 万俟玉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莫中臣投靠他之时,他只有十几岁,每日除了看兵书就是练习武艺,从不参加聚会,深居简出,莫中臣坦言,为了能见他一面,在宫门口等了一个来月。 那个时候,莫中臣穿着一件半新的蓝色袍子,还不是如今正二品左都御史,吕家老帝师告老还乡,莫中臣没有背景,在朝中地位尴尬,总被人嘲笑是个穷酸。 寒门学子,想要靠着科考一飞冲天的并不是没有,但是几率少之又少,没有名师指点,光靠着自己钻营,莫中臣坦言,他赶考的银子很多都是靠抄书赚得。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尤其是读书人自诩高人一等,更是不屑做那等认为下作的事,莫中臣不忍心看着大哥莫中先和三弟莫中兆一个人打两份工,苦熬着,只要有银子就好,他不是那等迂腐的人。 “颍川出产药材,是个不错的地方。” 万俟玉翎安慰莫颜,出身是自己不能选择的,如果可以选择,他更想做个闲散人,没有沉重的胆子,不会为了谋划而殚精竭虑,可是一切,都是幻想而已。 “王爷,您误会了,我从没为我爷爷奶奶是庄户人家而自卑。” 莫颜摇头失笑,尽管京都高门的小姐们经常以此为借口嘲笑她摆脱不了乡土气息,但是她真的不介意,劳动人民用自己的血汗换得口粮,在这群无知人眼中,怎么就成了低贱的了呢? 恰恰相反,见识太多府上的勾心斗角,莫颜觉得一家和睦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如果爹爹不是出身寒门,没准也要和京都那些官老爷一样,小妾姨娘一个个抬进府里,家宅不宁。 爷奶都是开明的人,家中人正直,善良,憨厚,莫颜以有这样的亲人自豪,身份不身份的,有什么关系。 反观娘亲这边,永平侯夫人大吕氏身份够高,却包藏祸心,夏若雪也如此,总是各种算计于她,巴不得莫颜倒霉,这种也能算是亲人? “莫大人很不容易,我记得他说过,并不喜读书。” 这一点,万俟玉翎深感佩服,一个不喜欢读书之人,能强迫自己多么不容易,为家人生活得更好,寒窗苦读十余载,这种隐忍,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噗……” 莫颜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用捂着肚子,想到爷爷的话,笑得抽搐,万俟玉翎不明所以,怕莫颜背过气去,赶紧把她抱在怀中,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二人姿势暧昧,莫颜红了脸,把头靠在万俟玉翎的胸口,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他的胸口不那么寒冷,有一丝暖意,莫颜用手抱着他的腰身,停顿片刻,这才继续道,“王爷,有一点您说错了。” “恩?” 莫颜身上有淡淡的花香味,万俟玉翎紧紧地拥着她软软的身子,身上的淡漠逐渐褪去,变得柔和起来,他的眼中带着浅浅地笑意,沉浸在黑暗里,悄无声息。 “哈哈,我爹爹不喜读书,从小的愿望就是种田,做个地主。” 去年在颍川老家,莫颜和爷爷莫守仁闲聊,提到此,一向严肃的爷爷吹了吹胡子,一脸得意。 “哦?那是机缘巧合?” 庄户人家,有读书的机会更是不容易,万俟玉翎用手抚摸着莫颜的柔顺的乌发,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似有若无的梅花香气传来,莫颜闪神,这种亲密的小动作,二人之间时常会有一些,她不像从前激动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 当年,莫中臣还小,有一年,家里丰收,爷爷在深山里捡到十两银子,也不清楚是谁掉下的,按理说,靠山村后面的大山,很少有人。 捡到银子之后,莫守仁心心念念地归还失主,没几天村子来了一群官差,听说在大牢里,有个江洋大盗越狱逃窜,经过人举报,已经进了靠山村的后山。 后来人抓到的时候,已经被野兽咬死,莫守仁琢磨银子是那逃犯慌忙之中掉落的,也就不再提找失主一事。家里有了点银子,他的想法就多了,看到村长的小儿子去念书,他不想让家里人都做个大字不识的睁眼瞎,连衙门口的布告都看不懂。 田地就那么几亩,将来如果分家的话,三兄弟不够分,还有个闺女莫桃枝要出嫁,不如让莫颜爹爹莫中臣去读书,不求考功名,能识字就好,这样县里铺子招伙计,也能应聘上。 “莫大人不爱读书,能考上进士,想必吃了不少苦。” 万俟玉翎在心中,给莫中臣重新定义,是个可造之材,有远见,从很早就投奔他,目标明确,绝对不是墙头草。 “恩,这倒是,爹爹在镇上读书,连坐牛车的铜板都舍不得,不知道磨平了多少鞋底。” 莫颜感叹,但是重点不是爹爹吃了多少苦,是他到底为什么改变了理想,其实只因为爷爷无意中念叨的一句话。就是这么一句话,改变莫中臣的一生,所以爷爷莫守仁才会洋洋自得,那句话是他在镇上卖自家的鸡蛋,听酸儒口中说出来的,就用心记下。 “什么话?” 一向对万事不关心的万俟玉翎,竟然很感兴趣,他勾了勾嘴角,“想必一定是十分激励人的。” “那是!” 莫颜揉了揉肚子,学着爷爷的语调,刻意压低了声线,“书中自有黄金屋!” 想到莫中臣掉到钱眼的本性,万俟玉翎也忍不住,眼里闪现了笑花。后来,等莫中臣考上进士才发现,这些话都是骗人的,哪来的黄金屋?若不是娶了小吕氏,他还住茅草房呢! 再后来,莫中臣发现莫轻风也不太喜欢读书,便忽悠他,“书中自有颜如玉”,等读得通透,就能看到绝色美人。 当然,大哥肯定觉得自己受到欺骗,最后决定在春宫图中寻找美人。 气氛温馨而旖旎,莫颜靠在万俟玉翎的怀中,不再感觉到冰冷,做了一个甜美的梦,梦境里,她不再是少女,而是少妇的装扮,穿着一身素淡的衣裙,和万俟玉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那夜过后,二人的关系仿佛更进一步,平时都是各忙各的,偶尔也会停下来闲聊。 已经行了十多天,一路平顺,别说打劫的,就是个找麻烦的人都没有,莫颜会感觉到忧心,因为非常不正常。 看地图的标注,一行人通过一处险要之地,那里驻扎着一群穷凶极恶的山匪,就算是官府也毫无办法,围剿了几次,那群山匪得到风声,有秩序地四散奔逃,等风声一过,卷土重来,基本上路过的商队,雁过拔毛。 朝廷的粮草车队,也不是没抢过,可众人路过,那群山匪就像是销声匿迹一般。莫颜时刻提醒自己,万万不可懈怠,没准那群山匪在一处隐蔽的地方藏着,准备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不只是山匪盯着这些物资,还有袁焕之。” 袁焕之在北地偷偷摸摸也养了私兵,背着于家,和北地的部落勾结,很是缺少这些应用物,在一行人中,肯定有袁家的探子,袁焕之定会派人伪装成山匪,打劫物资。 “袁焕之,最不是个东西!” 莫颜提到袁焕之,撇撇嘴,于太后和万俟御风夺权,最多算是大越内部纷争,袁焕之不同,赤裸裸地卖国贼!不仅如此,还靠着女人上位,和小倌馆的小白脸没有区别,还总是装作儒雅体贴的模样,让人倒胃口!真不知道前身怎么能看上这么个货色。 京都谣传,莫家小姐倾心袁小将军,万俟玉翎在乎莫颜,故意试探一下,得到结果他非常满意,也安心了些。 李德在马车外,动了动耳朵,心里寻思,主子,您要不要这么明显啊,他一个外人,都听出了话中有话。 “喂,黑炭头,前面是哪个城池了?” 行了几天,都在马车上,墨香和墨冰一起做针线,给自家小姐做肚兜,祝神医给了个调养身体的方子,比李嬷嬷的宫廷秘方还有效,莫颜在短时间内,身量又拔高了,比寻常及笄的女子还要高一些,胸前快速地胀大,按照这个速度,小姐应该快来葵水了。 “你就不能总拿别人弱点说事?” 李德正在偷听马车内二人叙话,回头不耐烦地看了墨香一眼,“大丈夫不和小女子一般见识!” “哈哈,你也承认这是弱点?” 墨香得到损人的机会,嘴皮子利落着,为了报当初抢夺荔枝之仇,对李德发起猛烈地进攻。 “好了好了,前面再行一个时辰,就是利州城。” 李德不自在地看着脚下,墨香那张生动地脸,他一看就想到她白皙细腻地肌肤,在浴桶中沐浴的情形,前几天,他就做了这样的春梦,现在心中悸动着。 利州城是大越偏北的要塞,一旦北地部落攻进利州,南下直指京都咽喉,由于是要塞,城门明显要高于其他城池,两侧士兵也多些。 连日来,将士们都没能好好休息,众人要在利州停留一天整,物资全部放在驿站,防止丢失。 莫颜在驿站不远找到一家干净的客栈,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在马车上也能洗漱,但是天太冷,洗过之后头发迟迟未干,只能用两条干布巾,不停地绞着。 洗去一身的疲惫,莫颜反倒精神多了,她现在找不到师父,只能在出京之前,在染发坊和理疗馆留下口信和书信,等祝神医回京得到消息,直接去西北寻人。 一路上,偶尔停下来整顿,蝴蝶班的成员们会唱个小曲助兴,由于场地有限,还有道具等问题,始终没能唱上成名作《双凤奇案》。 在利州停留,胡班主也不闲着,带着蝴蝶班找到一家生意不错的茶楼,要求开戏两场,全部是短小精悍的悬疑戏。 茶楼的掌柜早就听说京都蝴蝶班的大名,没想到天上砸了块大馅饼,乐不可支,派人敲锣打鼓地在大户人家院门前吆喝,通知京都成名戏班子蝴蝶班将要开戏。 大户人家基本都是生意人,家中有人走南闯北,见识多,对蝴蝶班的名号如雷贯耳,忙不迭地带着全家老小赶到茶楼,怕去晚了没位置。 这么一宣传造势,整个利州城一传十,十传百,众人拖家带口,茶楼都装不下了,在外面排着长队,甚至为了位置比谁财大气粗,纷纷出价。 茶楼掌柜见人多,自家的茶馆放不下,赶紧找到东家商议,最后决定在一处大院子开戏,这样搭上戏台,至少能放下几百人。胡班主对此没意见,为了打赏是一方面,主要也想让这么好的戏发扬光大,利州城的百姓们只听说过,却不知道他们蝴蝶班实力,今日就用戏来证明,蝴蝶班绝非浪得虚名。莫颜在客栈里,收到京都送来的信,陈英写信的时候,还不晓得莫颜即将前往北地,因此很是抒发一番想念之情。 北地寒冷,树叶已经掉光了,前几天还下了一场小雪。晚上在街道上溜一圈,空无一人,夜里能冻掉下巴。 陈英虽是娇娇女,也是能吃苦的,只是陈老国公因为是督军的关系,不上不下,被于家人排挤,心里堵的很,夜里总是咳嗽。 北地缺衣少食,军营里的伙食都是一些没有油水的炖菜,陈英吃不惯,总是到铺子里买上卤味等改善伙食,每次偷嘴之后,都有种愧疚感,看着那些士兵们咬着馒头,吃着咸菜喷香,她就想流眼泪。 战争就是如此残酷,上了战场就是拼杀,陈英曾经和几位士兵聊过天,他们都是有几年兵龄的老兵,家中有媳妇有儿女,原本今年熬到了回乡的时候,结果一场大战拉开帷幕,不得不留下来。提到家中从牙牙学语就没见到的儿女,这些流血不流泪的汉子们,眼中闪着泪花。 在军营,训练苦一些不怕,毕竟松懈,就是丢命作为代价,但是夜里,偶尔也会惊醒,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思念远方的亲人,彻夜难眠。 陈英上了战场,她第一次杀人,血是温热的,喷在她的脸上,那种血腥的气味,让她一度做了几天的噩梦。 战场上,只有己方和敌方,战刀就是用来收割敌人的性命,不然己方将有更多的士兵受伤流血,乃至丧命,绝对不可妇人之仁。 关于战场的描述,只有寥寥几笔,但是莫颜还是透过一张信纸,看到了北地的荒凉,自古以来,战争在所难免,为的只是上位者的一己私利。 “小姐?” 墨香叫了两声,见自家小姐还是没反应,托着腮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恩,怎么?” 莫颜合上书信,见墨香正一脸担忧,她疑惑地道,“你刚才叫我了?” “是啊,奴婢叫您两声。” 墨香接过书信,叠整齐之后,放到小匣子里,那里都是陈英写来的书信,一封不差。 “刚才黑炭……李管事来,王爷叫您过去用膳。” 墨香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忙机灵地改口。有时候叫人外号是习惯,她提醒自己不可放肆,万一在王爷面前说错话,定会给小姐丢人。已经快到了正午时分,莫颜肚腹空空。在一般人家,只有早膳和晚膳,午时前后歇晌,下晌用点心垫肚子,而点心只能作为零食,莫颜必须一天吃上三顿饭 。万俟玉翎深知她这个习惯,所以在路上条件艰苦,也会和变戏法一样变出几样小菜,满足莫颜的口腹之欲。 “好了,和李管事说声,我马上就过去。” 莫颜对着镜子,刚才洗漱之后,让墨冰帮着化了一个清冷的妆容,眼睛上方特地打上了一些青黛米分,就和烟熏妆差不多,嘴上却涂抹着大红色的胭脂。 这样的装扮出门,皇叔大人的接受能力强,可莫颜怕吓到别人,如今洗脸来不及了,她用软软的纸张抹去了唇上的胭脂,留下淡淡的一层。 万俟玉翎的房间在正对面,隔着楼梯,莫颜低着头,还好没遇见住客,她松了一口气。 万俟玉翎守着一桌的饭菜,耐心等待,他见莫颜低垂着头进门,看到眼眶的青黑,眼神中闪过波动。 李德不知情,从内室转出来,正准备出门,猛然抬头看见莫颜,像见鬼一般,瞪着眼睛,“莫小姐,您被打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被打了?” 土包子,烟熏妆都不知道,这样显得眼睛大而有神,当然了,古人接受能力太差,夜晚这样子出门,很可能被当成厉鬼。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李德退后两步,呐呐地,他突然想到什么,飞快抬头看了对面的墨香一眼,见墨香还正常,松了一口气。 “很快,我就会让你知道化妆和被打有什么区别。” 莫颜呲牙,摩拳擦掌,盯着李德的脸,不过这小子太黑,好像打成乌鸡眼,差别也不怎么明显。 “坐下用膳,一会儿该凉了。” 万俟玉翎轻轻咳嗽两声,一挥手,房内只有二人。 鉴于万俟玉翎的洁癖,莫颜先给他夹了两筷子菜,这才开动。 这些菜都是从大酒楼叫来,沿途虽然做了保温处理,可也不是那么热了,尤其是一道酸菜汤,里面炖了骨头,莫颜舀了一小勺之后,决定还是放在小火炉上热一下,等冒泡,趁热喝那滋味才好。 初到利州,就这么闷在客栈中,有些无聊,莫颜想出门走走,但是对这座城池又不熟悉。 “等一会儿先午睡一个时辰。” 万俟玉翎早已经做好了安排,下晌他带着莫颜到处走走,见识下利州的风土人情,在利州,也有几处值得游览之地。 利州桥是前朝所修建,总共有几百年历史的拱形桥,分外坚固,下面一条溧水河,是利州的母亲河,城中百姓都靠吃用溧水河的水生存。 除了城墙,还有几处皮货市场,商人,百姓们都爱去逛逛,偶尔能淘到非常不错的皮子,价格也比在铺子买低很多。万俟玉翎对万事不关心,这些自然也没有吸引他地方,只是觉得自家未婚妻喜欢,才特别派李德向客栈的伙计打听。 此外,利州还有诸多特色,最有特点是前朝大儒的旧居。 “王爷,那屋子没有人买下吗?” 改朝换代,前朝的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还没听说有什么宅邸被官府保护起来的。 “是被官府贴上封条了。” 那位大儒十分受读书人尊敬,只要到过利州的读书人,几乎都要去参观大儒故居,利州知府就把那套宅邸作为公有,每日有衙门的人把守,定时收费,对人们开放。 故居里有很多前朝大儒的字画,据说那人一世风流,为人肆意,在游廊圆柱上刻字,刻画,府中上下到处都是古迹。 这和现代的旅游景点差不多,看来利州知府是个头脑灵活的,听说是个不错的官,得的银子都用在冬日施粥,救济贫苦的百姓。 莫颜记得爹爹好像曾经说过,利州知府是他同窗,二人一同考上进士,而后一个留在京都,一个下放到地方做官。 “所谓的前朝古画,应该是高手临摹的赝品。” 吃饱喝足,莫颜用淡茶漱口,坐在万俟玉翎身边,眨眨眼,“如是真品,说不定被损毁和偷盗了。” “恩。” 莫颜习惯性地依偎在万俟玉翎身上,他抬起手臂,轻柔地搂住她,再过两三个月,她就十四了,时间过得真快,从对她有印象到被赐婚,才过了一年多,这个小丫头不知不觉地,占据他的心。 万俟玉翎了解世人对他的评价,无非就是冰冷,不近人情,漠然,他丝毫不受影响,什么美人,美酒,根本没有寻常男子的追求。 “再有几天,就是下一处险要地,若是如我所猜测那般,袁焕之的人应该在那处设立了埋伏。” 一行人走了一半的路程,下一处才是最险要的地势,既然前面不给热身的机会,以他对袁焕之的了解,应是把所有的人手集中在一处。 “跟在我的身边。” 万俟玉翎轻轻拍了拍莫颜的后背,今时不同往日,他的有弱点,他怕莫颜受到一点伤害,虽然知晓她不是柔弱的小花,也忍不住想要去保护。 “王爷,您教给我的身法,已经能和墨冰不相上下,而且我身上还带着药米分呢。” 莫颜拍了拍荷包,唯一有一点不好,就是轻功上差一些,打不过只能硬挺着,跑不远。 外间,李德和墨香正在收拾桌子,两个人破天荒地没有吵嘴,彼此使了个眼色,心照不宣地听着内室的动静。 镂空屏风,并不严实,二人紧贴着屏风,上面只有几个小孔,墨香个子矮,不踮着脚根本看不到。 李德努努嘴,用手比量二人的身高,在墨香愤怒的目光中,得意洋洋地偷看。 莫颜已经睡着了,自家主子的手正在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满含情意,李德心都跟着化了,看来冷心冷情的人,一旦投入进去,爆发力惊人! 万俟玉翎早就看到两条影子如八爪鱼贴在屏风上,偷看就偷看,做出这么奇怪的姿势,他抬起一只手,用内力一推,屏风受力之后,倒了下去,把两个还在偷看的人砸到下面。 “哎呦!” 李德压低嗓音,叫了一声,墨香看着瘦,咋这么沉呢,整个身子躺在他身上,李德不自觉地当了人肉垫子。   ☆、第044章 惊涛 利州的确是个值得游览的地方,从风土人情就能看出一所城池的底蕴。利州的百姓们过得平淡,安逸,丝毫没有受北地战火影响,其中有父母官很大的功劳。 前朝大儒的府邸,让莫颜大开眼界,连浴桶上都写满了龙飞凤舞的狂草。据说大儒有一次沐浴,诗兴大发,衣服都来不及穿,从浴桶之中破水而出。 当时正直冬日,他就那么赤裸着身体出门,一直到遇见惊叫的丫鬟,才从自己的神思中醒悟过来。 当然,大儒因此病了一个月,人们都说,在某方面取得一定成就的人,都有些癫狂,他们的思维中有开拓的精神,就好比莫颜的师父祝神医。 一行人继续向北,白日在马车中还好,夜晚就有些睡不着了,偏生这几天又下起雨来,耽误车队的行程,为了赶路,只能在野外露宿。 马车内,点燃了一根红色的蜡烛,墨冰和墨香正在铺着被子,即便是门窗紧闭,难免进来一些潮气,车内只得放置一个炭盆,偶尔还要开窗换气。 莫颜辗转反侧,她本来喜欢听雨水敲打车壁的声音,可也经不住这么见天的下雨,今日将士们在检查的时候,竟然发现有几件棉衣发霉。这些棉衣都被找出,搁置一个大箱子里,等天晴了放在太阳底下暴晒。 “小姐,时辰不早,您歇下吧。” 墨香放下纱帐,被褥已经被熏过,暖暖的。她拉上中间的隔帘,坐在外间的小几上,抿了一口热茶。 “我还不困。” 莫颜摆摆手,让墨冰给车夫端一壶茶水并一个食盒,天冷,消耗快,在外面一晚上太不容易,就算搭帐篷,地面都是湿的,也是这些人能吃苦,一直咬牙坚持着。 这几天,莫颜心里说不出的忧虑,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如果一行人转回官道,要耽搁个七八天,对于急缺物资的北地来说,每一天都很关键,早一天到达,士兵们就能早一天穿上厚实的棉衣。 所以,众人不敢耽搁行程,即使知晓前面凶险,还得硬着头皮走这么一条规定好的路线。 “小姐,袁焕之的人神通广大,咱们又不是一人上路。” 墨冰用铁丝挑亮了蜡烛的灯芯,冷静分析,“几百人中,定是有袁焕之的探子,无论我们走哪条路线,都会遭到围追堵截。” 这个道理,莫颜当然知晓,只是让她心里没底的是,万俟玉翎寒毒突然加重,就在离开利州的那天夜里,莫颜突然惊醒,他发现万俟玉翎并不在马车内。 等到他归来,她敏锐地闻见他身上的血腥气,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师父祝神医在冒然用药之后十分自责,不但没有减缓,反而加重了,万俟玉翎在莫颜身边控制得很好,可是逐渐下降的温度,还是让她看出端倪。 “我倒是希望袁焕之的人快点来。” 那些人来了,一个不留,万俟玉翎可以痛快地杀人,不必担心滥杀无辜,可是寒毒发作,如染上毒品,形成了人的心魔,只能像死神一样收割人命,而且,寒毒会逐渐蚕食人的内力。 “墨冰,王爷是不是出去了,还没回来?” 还有两天,就到了前面的险地,莫颜更是无法入眠,她进入内室,靠在床上,静静地等待消息。 “恩。” 墨冰的回答声音很轻,声音有掩饰不住地担忧。 关于寒毒,莫颜曾经查找过很多古籍,只有一本典籍上,粗略提到过,上书,无解。 雨夜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墨冰侧耳聆听,很快,面色大变,“小姐,山匪来了!” 刀器刺入皮肉的声响和人的闷哼声都湮没在这个雨夜,瞬间,马车外再次寂静无声,墨冰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一时间,沉闷而窒息的压迫感,席卷马车的每一个角落。莫颜眯着眼睛,站起身,来到车窗边。 “小姐,不可!” 车窗是最危险之地,万一打开车窗后,有人放冷箭,车内的空间狭小,根本就来不及躲避! “墨冰,我只开一个小缝隙。” 刚才的响动好像是错觉,外面再次恢复了宁静,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风吹过树枝的摇曳声。 莫颜开了一个微小的缝隙,雨夜里,窗外漆黑一片,她什么也看不清楚。鼻子凑在车窗处,莫颜对着墨香点点头,“有血腥的气味。” 众人停在一片茂密的树林中过夜,雨水杂糅泥土的腥气,和血腥气完全不同,莫颜很快分辨得出,这还得益于她的灵敏的嗅觉和前世法医的职业,对于血,再熟悉不过了。 这种时候,敌人在暗,他们在明处,而且刚才杀人只是一个试探而已,万俟玉翎不在,没有领头人,万一动手,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此,莫颜松了一口气,由于蝴蝶班在利州的戏火爆,胡班主深思熟虑之后,和莫颜请示多留几天,莫颜几乎想都没想地答应下来,并且表示不用追赶他们的行程,从官道出发前往北地更加安全。 护送物资的将士们,好歹有功夫底子,而蝴蝶班二百多人,只有几个人会武,还是为了耍花枪,不过就是个花架子。 “王爷不在,不会有危险吧?” 习武之后,墨香变得淡定一些,但是这种场合还是少见的,她用力握着一个热茶杯,努力让自己心情平复。 “我们还是得出去。” 马车里不安全,一旦那伙人冲上来,狭小的空间,不利于施展功夫,己方已经失去先发制人的机会,只得硬着头皮上。她们必须给士兵们提醒。 莫颜拿出来两个杯子,打开车窗,对着树干用力地甩去,紧接着,传来清脆地碎瓷声。 外面再次响起脚步声,颇为凌乱,也就在这时,破门而入和车门倒地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猛然响了起来。 一个黑衣人冲入马车上,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身后还背着弓箭,见主仆三人在车内,桀桀地笑了两声,腔调怪模怪样,“真是小美人呢,可惜了,哈哈! “你是何人?” 黑衣人接近马车,墨冰毫无察觉,对方借助了恶劣天气作为掩护,埋伏在树林,有个风吹草动都不会引人注意。 一路上,将士们颇为疲惫,谁也想不到,还没有到险地,这群人会提前出现!多亏了有人提醒,他们也是经受过训练的,立刻起身,抄家伙迎战。 “何人你不用管,今夜就是你的死期,去给万俟玉翎陪葬吧!” 黑衣人不再多说,似乎胸有成竹,他挥舞着利剑,直奔莫颜的方向,很显然,知道她是谁。 “是吗,给本王陪葬?” 男子的声音,不咸不淡地从马车外传来,莫颜顺着空隙,看到一个傲然挺立的白色身影,他的声音不咸不淡,清冷中又夹杂着不屑。 “万俟玉翎,你没死?” 黑衣人瞪大双眼,不可置信。 他们化妆成商队,跟着万俟玉翎一路,前几天发现他时常夜半时分到河中去沐浴,河水凝结成一层浮冰,这是寒毒加剧的征兆,既如此,机会不可错过! 原本的计划,是众人到险地之后,打劫物资,对方有防备之心,己方的成功率不高。 一连雨夜,简直是老天爷都在帮着他们,不如改变策略,刺杀万俟玉翎,这样一行人必定会大乱,所有物资是囊中之物。 “你瞎了?大活人你看不到吗?” 莫颜十分愤恨,竟然诅咒她的未婚夫,简直不可容忍! 她从袖口摸出一把削铁如泥的短刃,是万俟玉翎送给她用来防身的,配合那套诡异身法,事半功倍。 就在莫颜想要出手攻击的瞬间,黑衣人已经跳出马车,快速出手,长剑直指万俟玉翎的心脏处,用力一刺。 万俟玉翎很是淡然,微微侧身躲过,动作缓慢自如,刀光剑影,交织成一片。 窗外,几十个黑衣人,莫颜主仆三先后下了马车,四周都是惨叫和哀嚎声,杀机四溢,一道道人影与利剑交错的风声不绝于耳。 为首黑衣人虽然智商不高,但是武学上的确不简单,至少有二十年以上的功夫底子,万俟玉翎因为寒毒内力不如人,只能使偏门,用巧劲战胜,这是他这么多年遇见棘手的对手之一。 “暗一!” 万俟玉翎声音沉稳,暗一立刻领悟,转身加入到战团。按理说,他们这些暗卫轻易不出动,什么物资棉衣,和他们没关系,只负责保护主子的安全,现在又多了一个莫颜。 黑衣人下手太过利落,很短的时间,己方便伤亡二十多人,虽然黑衣人也有受伤,却无人致命。 “墨冰,我先上了!” 作为一名法医,从来都是惩恶扬善,为死者说话讨公道,而她今天要破戒杀人了! 虽然心里有些复杂,可她没办法,人命如草芥的社会,若是按照二十一世纪那般,她早就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对战经验还是少,莫颜扫视一圈,发现一个手臂受伤的黑衣人,那人行动迟缓,莫颜勾勾嘴角,她就要这个受伤好欺负的! 黑衣人忍着疼痛,发现莫颜提着短刃迎面而来,他内心一喜,女子必然都是装腔作势,他受伤了,打不过力气大的将士,柿子都可软的捏,他们头领说了,能杀死莫家小姐,大功一件! 莫颜深吸一口气,假装一个趔趄,黑衣人眼睛一亮,快速上前补刀,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莫颜灵巧地从他的腋下穿过,一个转身,短刃插在他的后心处。 黑衣人正在做这他的春秋大梦,还没醒过来,便一命呜呼了。 温热的血混合着冰凉的雨水,莫颜躲避的慢了一些,全部飞溅到她的衣袖上。 短刃在黑衣人后心,莫颜用力过猛,全部插进去,只剩下外面的手柄,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如拔萝卜一般地拔出来,她自己借着惯性,倒退好几步,靠在身后的大树上。 一首歌不合时宜地在脑中响起,她本着苦中作乐的精神,摇头哼唱,“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杀人总是简单,拔匕首太难……不是你的就别再勉强。” 旁边准备偷袭的黑衣人,听到后面的歌词,差点没背过气,都说莫家小姐是个草包,果真不假,如今看着,更像个二百五!莫颜用眼角的余光已经看到黑衣人,她故作镇定,在黑衣人愣神之际,快速绕到他身后,再次命中后心!其实那首改编的小曲可以再唱一次,莫颜也想不到力气怎么如此之大,短刃插到骨头里去了。 “唉。” 就这么又杀了一个。莫颜相当镇定,从怀中掏出帕子,抹了抹手上的血,她控制住想要发死人财的冲动,摇摇头,叹息,“怪只怪,你长的太白,你要是和李德似的,我也未必能发现你。” 有墨冰等人的加入,场面已经被控制住。黑衣人们眼瞅着计划要落空,眼中流露出不甘之色,全部冲着万俟玉翎围拢过去。 如今,只要能弄死万俟玉翎,他们就算出色地完成任务。 面对黑衣人围攻,万俟玉翎面色不变,眼底凝结成冰,四周散发着白色的冰冷的气息,在雨夜更平添了诡异之感。 一道浑厚的内力袭来,骤然间横扫千军,莫颜只觉得有看不见的劲风,她用力地抱住大树,这才勉强地稳住身形。 就这么一瞬间,围拢的黑衣人如秋风扫落叶般重重飞了出去,其中一人砸到莫颜前面的树上,七窍流血,莫颜见他还有微弱的呼吸,连忙补刀。 “颜颜,你没事吧。” 莫颜抬头,对上的一双深邃而又深不见底的黑眸,眸中闪着淡淡的忧色,似乎透露某人心底并不是那么平静。 “王爷,我很好。” 万俟玉翎的白衣已经被雨水淋湿,上面没有任何血迹,他的头发顺着脸颊滴着雨水,却丝毫不显得狼狈,高挺的鼻梁,薄唇紧紧地抿着,无论是正面还是侧面,五官的轮廓简直堪称完美。 士兵们在打扫场地,不知道从哪里赶来一群人,熟练地扒着黑衣人的衣裳,从一人腰间发现一块御林军的令牌。 这种嫁祸手段寻常,背后的主谋不可能是于太后和皇上万俟御风,二人比谁都希望这批物资能快速地抵达北地。 “主子,这些人身上只有几个铜板。” 回话的人撇嘴,自从主子交代后,他们就开始重视,这些银子不拿白不拿,回去给妻儿老小买点礼物也好。 以前杀死黑衣人,他们重点检查鞋底,衣兜内侧,这都是男人们藏小金库的所在,有更绝的,竟然在裤头上缝了个兜藏银票。 “恩。” 万俟玉翎强忍着才没倒下,最后一道内力,是强力催发自己才使出,他现在嗓子里有腥甜的味道,怕是很快就会吐血。 “颜颜,你去后面的马车,让丫鬟服侍你沐浴,雨天寒,再喝上一些姜汤暖胃。” 众人风餐露宿,生姜一直备着,刚才死了三十多名将士,还有人受伤,等天亮到下个城池安顿。 下个城池是鄚州城,也就是险地所在,为了保证安全,需要和鄚州知府调兵,以防止己方再有人员伤亡。 “可是……” 莫颜眨眨眼,别拿她当三岁的小孩子哄,她知道轻重。万俟玉翎之所以聚集黑衣人,集体秒杀,是怕拖下去,将士们会有更多人伤亡。 “恩。” 转过头,莫颜并没有上马车,而是让墨冰和墨香取下一件长披风和药箱,她要给己方的将士们处理伤口,以防止感染,目前只能简单消毒,等天亮进城之后再上药。 “墨冰,王爷会如何?” 莫颜给一个昏迷的将士缝针,她强打着精神,在油灯下,穿针引线。一次带了那么多的羊肠线,今日就要消耗殆尽。 “强力催动内力,怕是要吐血。” 墨冰不敢隐瞒,实话实话,目前情况让人忧心,最好在近期都不要使用内力,不然寒毒症状会越发严重。 这种时候,莫颜做的不是到马车上打扰万俟玉翎疗伤,而是部署好上下,安顿受伤的士兵,就这么一直忙活到天亮。 天明时分,雨停了。 树林的尸体早已经被掩埋,大雨掩盖了昨日的痕迹,血水全部陷入到了泥土里,只有那隐隐的血腥气,才提醒众人昨夜这里经过一番厮杀。 鄚州城近在眼前,莫颜安排众人到驿站,李德在马车外,跟着指挥,在这里,众人休息两天,受重伤的士兵在此养伤,还需要补充人手。 经过奔波赶路,昨日士兵们身上的伤口裂开,莫颜迫切需要做一些羊肠线备用,她对此地不熟悉,只能使银子,委托中人寻找。 雨水淋过的衣衫不能再穿,李德派人跑遍了大街小巷,才买到百人穿的成衣。这个时候衣衫都是自己制作,成衣大小受拘束,样式老土,而且不太合身,价钱也不便宜,很少有人家会买。 安排在驿站,将士出门采买,莫颜吩咐后厨炖一些补身子的鸡汤,等安排妥当之后,她已经精疲力尽。 “墨香,问问李德,王爷怎么样了?” 莫颜瘫软在浴桶之中,四肢无力,一天一夜没有休息,工作强度太大,她眼前一片模糊,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 进入到城中之后,前面的马车就没有动静,万俟玉翎一直没下车,她放心不下,又不敢上前,怕打扰他调息。 “小姐,您放心,王爷无碍。” 墨香转了转眼睛,感觉自己说话特别没底气,为怕小姐担心,她接了一句,“李管事说,王爷在调息,让您先休息。” 万俟玉翎在马车上,打坐调息,昨日上了马车后立刻吐了一口血,李德忧心不已,却也不敢对莫颜说实话,只得隐瞒一部分。 --------------- 京都护国将军府,袁焕之背着手,不停地在屋中走来走去,刺杀的结果还没传过来,算算日子,也就是这两天应该行动了。 为了这次刺杀,袁焕之足足准备半年之久,就算不能一次让万俟玉翎身死,也要受到重挫,后面还有更多连环刺杀等着呢。 今日早朝,永平侯对他这个未来女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甚至公然发声反对,让满朝文武百官看了热闹,明眼人都知晓二人不和。 袁焕之心中狐疑,总觉得永平侯此举有深意,掌握什么内幕也说不定。他打定主意,早朝之后,以和夏若雪的亲事作为切入点,果然,永平侯不愿提起,只说想多留女儿两年。 听说在宫中,夏若晴和叶宛西关系不错,叶宛西有了龙子,难道夏家得到了什么风声,所以站到皇上一派? 前两天,还有一件大事。万俟御风下了圣旨,派人用敛财等罪名,查抄了皇家寺院法华寺。 尽管在三月三的命案,让法华寺人气骤减,但是那可是太后经常去的法华寺,意义不同。查抄法华寺,了然和尚当年的底细被揭露出来,他的祖宗十八代详细资料也被衙门发了布告张贴在京都闹市区。 因此此事,百姓们得知真相后,对于太后就不那么信服了,民间甚至有另一种声音,说于太后居心叵测,想要篡位,改了大越的国号。 于太后大怒,闭门不出,袁焕之找到京都管理太后陪嫁的老掌柜传话,想要见太后商讨,结果吃了个闭门羹。   ☆、第045章 图腾与地宫 农历十月,北地已经进入了冬季,一层薄薄的白雪,像巨大的羊毛毯子,覆盖在这广漠的荒原上,闪着银冷的光。 马车上并不暖和,没有火炉取暖,茶壶里的茶水凝结成一层冰花,莫颜还没去过这么冷的地方,只想缩在棉被中,感觉自己血液停止流动。 从京都到北地,一行人为了躲避几天一拨劫杀的黑衣人,分成几组前往北地,而万俟玉翎早已经把物资分派下去,而他们这组运送的货物,全部用来充数,都是遮掩人耳目的木头屑。 草原广阔,在冬日里下了雪,早晚风沙极大,而且没有熟人做向导,很容易迷路,他们已经在草原上困了两三天了。 物资应该已经送到了北地,万俟玉翎就算完成了任务,所以众人并不着急,原地安营扎寨,用雪融化当成日常用水,这里的水,有淡淡的甜味。 “小姐,按照咱们这个速度,恐怕十月中能到边境就不错了。” 墨香打了一个呵欠,从袖兜掏出一个小手帕,自家小姐说了,经常看雪,会得雪盲症,她虽然不懂,还是听话地用手帕遮住眼睛。 “北地的士兵们需要的棉衣,粮草,药材等已经送到,咱们晚一些没关系。” 莫颜好笑地看着墨香的小动作,这是在马车内,不用蒙着手帕那么夸张。 前两天众人刚到草原便又下了一场雪,有些将士是从南边而来,平生第一次看到雪,不顾她的提醒,高兴的忘乎所以,结果得了雪盲症。 雪盲症是由于眼睛视网膜受到强光刺激而引起暂时性失明的一种症状,雪地对于日光的反射率极高,达到将近百分之九十五,直视雪地等于直视阳光。 得了雪盲症也很好治疗,那位将士被莫颜用冷开水清洗眼睛,蒙上一块干净的帕子,最近两日都在帐篷里歇着。 “可是,这里也太冷了啊!” 墨香瑟缩了一下,把手放在小火炉上暖着。多亏知晓这种情况,众人在前面的城池做了补给,至少能挺一个多月,而一个多月之后,他们肯定能走出去了。 “恩,多喝点热水吧,咱们柜子里还有米酒。” 莫颜打了一个呵欠,昨天晚上遇见了狼群,凶险万分,一直围着一行人的圈子,嚎叫着,黑夜里,只看到一道道绿光,那嚎叫声听着渗人。 自从上次万俟玉翎受伤之后,打坐的时间明显增加,莫颜经常过去看看,但是二人说不上几句话,只有在他清醒之时,才会安慰她几句。 进草原之前,万俟玉翎收到京都的消息。朝堂上下一片纷乱,皇上处理了几个于太后手下的小喽啰,百官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不约而同生病告假,有那年长的,上书请辞,告老还乡。 万俟御风早朝,看着下面只有三四个官员之后,勃然大怒,这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他这皇上做的有什么意思? 当皇上几年,一直没有权力,军权一部分在于家手中,一部分在皇叔万俟玉翎手里,万俟御风边都没挨上。 上位久了,知晓成为万万人之上的妙处,野心膨胀,若是屈居人下,简直不敢想,他甚至一直琢磨如何杀死于太后。 皇家没有骨肉亲情,这是于太后的教导,那么正好还回去。所以洛荷薨了,他做出伤心欲绝的模样,派人散播对太后不利的谣言。 原本,韬光养晦,万俟御风还想拖上两年,谁料北地开战,若是于家再次挣得军功,这天下都要改姓于了! 百官见皇上大怒,赶紧进宫请罪,为了表现自己是真病不是装病,无所不用其极,有人用床板被抬进大殿,有人靠下人搀扶,众人为了装病故意饿了几顿,都是一脸菜色,脚步虚浮的模样。 幸亏爹爹被发配到西北,远离京都,劳动改造能更踏实一些,短时间内不用跟着提心吊胆,卷入漩涡。 草原上夜晚就如冰窟窿,到处都是一片雪茫茫,偶尔找到几颗矮树,将士们赶紧砍下来,作为柴火。 狼是一种很强大坚韧的种族,天生就带有攻击性,而且有很强的报复心理,若是和狼对峙,会被狼族永久追杀。 如果狼不主动攻击,莫颜让将士们就当狼是空气,无视就好。山中的财狼和草原的狼群不同,草原的狼更有凝聚力,具备一种精神。 这个草原上,并不缺少羊群和鹿群等,在周围有山林,狼群的食物充足,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它们智商很高,只是考察众人的威胁性。 这一切都是莫颜的猜想和推测,得到了证实,将士们对这位未来的南平王妃更加信服,基本上日常的琐事,都由她做主。 进入草原之后,分不清东南西北,总是这样也不是事,一行人早晚要离开这里。 莫颜吩咐众人用马车上的木头,每隔一段距离,钉上木头桩子,上面系着布条作为标记,这样找方向就容易多了,如果一条路走重复,很快就能被发现。 夜里,风小了一些,天空竟然出现了月亮,挂在清冷的天幕。虽是没有北斗星辨别方向,但是看到月亮的莫颜,还是激动得睡不着。 上弦月,月面朝西,位于西半天空,只有前半夜才能看到,没错,她很快确定出方向,众人就应该一路向西,出了草原之后,就能看到离边境最近的济州城。 万俟玉翎已经在马车上打坐了几日,他强制使用内力,造成内伤,被以为在这种冰寒气候会加重寒毒,结果却比他想的好一些。 从马车出来之后,恍若隔世。白雪皑皑的草原,万俟玉翎对月而立,黑发如水,长袍如烟,四周寂静无声,仿佛一切从不存在,天地间,只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又恍如月华,高隔云端。 莫颜站在万俟玉翎的身后,想开口,却不知不觉地顿住。这里不过是一片被雪覆盖的草原,却载满了月的清辉,以及他在浓夜中绽放的绝世风华。 “睡不着吗?” 万俟玉翎听到身后有脚步的声响,转过头,盯着莫颜的眼睛,“冷不冷?” “今夜风不大,还好。” 莫颜上前两步,和万俟玉翎并肩,她抬起头,指着月亮,得意地卖弄,“我知道怎么走出草原,顺着这边,这是西。” “我知道。” 万俟玉翎被莫颜脸上的笑意感染,在野外打仗,难免会有迷路的时候,尤其在山中,通过树木,北斗星,月亮等都可以辨别方向,这是他通过研究之后得出的结论。 “你知道啊!” 莫颜撇撇嘴,以为自己用现代的知识战胜了万俟玉翎一次,谁想到他竟然知晓。 “恩,不过这里,除了我,只有你知道。” 万俟玉翎不忍心看到莫颜沮丧的表情,为她系好披风的带子,拉着她的手,二人一同在草原上漫步。 “曾经有一次,我们被敌人埋伏,被逼之下,进了一个山谷。” 万俟玉翎的声音缓慢,讲述当年战场上的一些小事,莫颜听得认真,不住地点头,原来人们眼中大越的战神,不过是普通的将军,也会有被逼迫铤而走险的时候,莫颜好像对他的了解越来越多。 “王爷,莫小姐,不好了!” 一个将士骑着快马而来,下马的时候腿软,直接栽倒在雪地中,抬起头,头发和眉毛都白了。 将士顾不得起身,急切地道,“群狼又围攻了我们的帐篷,这次只有三尺远,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而且,有上千只!” 被千只狼群围攻,己方才二十来人,怎么可能有活路!那群狼凶残,战斗力比他们高出不少。 “慢点说,说重点。” 莫颜很淡定,也很冷静,她绝对相信自己的判断,狼群对他们只有好奇,却没恶意,这次被狼群围攻,除非他们中间有人冒犯狼群,但是这种可能性不高。 若是被上千只狼群攻击,眼前这位将士连通风报信的机会都没有,身下的马早已经被咬死了。 “是,莫小姐。” 将士的内心,渐渐地平复下来,留下的人都是万俟玉翎的亲卫,从战场上退下来,什么场面没见过,如今还不如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小姐,将士感到很是羞愧。 “我们留下五个人值夜,其余人进帐篷休息,是知道狼群突然出现,并且离得很近。” 上千只狼都是土黄色,而在最前方有两只身材异常高大,威风凛凛地狼王,嘴里叼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小狼,并且不停地冲着他们嚎叫。 一行人慌了,他们并没有人欺负小狼,吃的也是带来的肉干,用雪水煮粥,莫颜的话,大家严格执行,为了怕犯忌讳,连只羊都没猎。 “你是说,狼王嘴里叼着小狼?” 莫颜眨眨眼,拉着万俟玉翎立刻上马,对着将士摆手,让他自己走回去,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狼王是为了小狼求救。 用最快的速度到达营帐,狼王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眼看地下的血,越来越多,小狼的呼吸渐渐地微弱,狼王仰头,发出一声哀嚎。 而后,上千只狼齐齐地仰天,对月长啸,那声音充满着凄凉,莫颜心底,被深深地震撼。 “墨冰,快去把医药箱取来!” 莫颜试图上前,立刻被万俟玉翎阻止,场面已经失控,万一狼群攻击,莫颜怎么可能是狼王的对手,他必须贴身保护。 “王爷,还是让我去吧,如果狼群发威,我们能有几个人活着?” 莫颜的手微微地哆嗦,前世只在动物园中看到过狼,和狗没有多大的差别,只是性子孤傲一些。 “我陪你。” 万俟玉翎话很轻,却带有安定人心的力量。他接过墨冰手中的药箱,让众人退后,这种时候,他只需要保护莫颜,其余人,全数都不在考虑的范围,如果不幸丧生,也是他们的命。 “狼妈妈,把小狼交给我吧,我可以治疗好。” 莫颜冲着前方一头母狼比划,学过心理学的她,懂得如何对动物表现出善意,眼神一定要温和,动物们很敏感,尤其是狼群,那是拥有相当高智商的。 世人提起狼,总是评价狡诈,阴险,可殊不知,狼是最忠诚的动物,莫颜对这种群体,始终抱有敬畏之心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狼王和母狼对视一眼,母狼的眼中闪过犹豫之色,本来也是想求助人类救它可怜的孩子,现在只能做最后的努力。 挣扎过后,还是狼王有魄力,嘶吼一声,很快,母狼叼着小狼上前,放到莫颜的前面,舔了小狼脊背上的毛发,并且寸步不离的守候。 “别怕,只是流血过多,还有救的。” 莫颜用手帮助小狼顺了顺毛,也是银色的,在草原狼中,这是最高贵的种族,天生就是皇族,也是下一任的领袖。 母狼看到这个动作,明显放松了一些,安静地坐在一旁,身边的狼王用前爪拍了拍母狼的后背。 莫颜无暇欣赏这狼王夫妻拟人化的动作,她不是兽医,不过医术上有些还是相通的,小狼在腹部上有一个伤口,非常大,出了不少血,已经昏迷过去。 其余部位都是浅表的伤痕,莫颜帮着上药,接下来要为小狼的腹部缝针。 外面太冷,她的手冻得有些麻木,她站起身,对着狼王和母狼做了一个动作,莫颜轻柔地抱起小狼,避开伤口处,示意两只跟到帐篷里。 所有的油灯和蜡烛,全部点燃,帐篷内照如白昼。 万俟玉翎倒了一杯温热的茶给莫颜漱口,又为他洗手后搓热双手。 这些都是墨冰和墨香的活计,可惜狼王在门口把守,除了二人,谁也进不来。 “如果没把握,可以带你离开。” 在这之前,万俟玉翎已经为莫颜吃了定心丸。他帮不上大忙,只能打打下手。 “应该没问题,需要缝针,而且要观察两夜看看情况。” 母狼一直守候,看到莫颜缝针,也没有表现出敌意,仿佛点点头,眼神之中竟然有赞赏的神色。 莫颜眨眨眼,不再去看母狼,她不能分心。 缝合还是比较简单,但是需要上药包扎,而且要在一个温暖的环境调养,这个时候是吃不进去肉食的,喂点肉粥刚刚好。 “狼妈妈,小狼不能和你回去,要在这里调养。” 莫颜对着母狼好一顿解释,本以为狼也听不懂,她就是用温和的语气来安抚一下母狼的情绪,可母狼却点点头,似乎对她很是信任。 莫颜用帕子擦擦汗,一直到墨冰进门禀告说狼群已经离开,她仍旧呆若木鸡地不敢相信,小狼可是在床上呢! “小姐,您去休息吧,奴婢和您学了那么久,奴婢看着。” 莫颜一脸疲惫之色,墨香很不忍心,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刚才被黑压压地群狼围攻,想到自己要成了狼口中的美食,她就不寒而栗,腿不停地打哆嗦,而旁边的几匹马也受到惊吓,瘫软在雪地中瑟瑟发抖,然后她就蹲下身子,很没骨气地抱着马一起发抖,寻思狼咬死了马,说不定就能吃饱了。 “不,还是我来吧。” 小狼的命很关键,万一死了,真的没准要带来一场血雨腥风,而且莫颜对狼族有感情,她希望小狼可以活下来。 从伤口上看,小狼一定是单独出门捕猎,遇到群羊,被羊角刺穿了肚腹所致。 后半夜,小狼动了动身子,身上的银色毛发软软的,腹部沾染血迹的部分,为了方便缝合,被莫颜剪去一块。 小狼睁开双眼,难得的是眼睛也是银色,他清醒,眼神还有些懵懂,看莫颜带着好奇,却唯独没有恶意。 “饿不饿?来喝点肉粥填肚子。” 莫颜的语调很是温柔,眼中闪着母性的光辉,她用手摸了摸小狼的头,柔声道,“该吃饭了。” “嗷嗷……” 小狼叫过之后,发现自己的声音虚弱,没有平日的霸气,很是扭捏,眼神中竟然带了一丝羞涩。 “你受伤了,等以后好了,就能重振雄风,不过你应该是公的吧?” 狼群散去之后,母狼和狼王叼着两只羊再次上门,用爪子指了指帐篷内的小狼,意思羊肉作为小狼的食物。 墨香赶紧煮粥,在其中加了两根人参须子,她还是第一次伺候畜生,这些狼现在得供着,不然小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 帐篷墨香进不去,她刚想送粥,被母狼一嗓子嚎叫吓得差点摔倒在地,墨冰搀扶墨香,自己也被阻拦,最后二人把目光放在万俟玉翎身上。 堂堂大越的皇叔,竟然沦落到给小狼送粥,场面感人,墨香不知不觉地放松,变成了看热闹。 “哎呀,你还害羞了呢,我刚才给你缝针,太认真,都没分清你是公的还是母的。” “嗷嗷……” 一人一狼聊得不亦乐乎,万俟玉翎第一次有了无力之感,他想掐自己下,看看是不是做梦。 “王爷,麻烦您了。” 莫颜接过粥,用嘴吹了吹,见小狼眼巴巴地看着,点了点它的头,“这个粥就是给你吃的,现在太烫了。” 小狼放心下来,乖巧地依偎在莫颜身边,小脑袋不停地蹭着莫颜的胸前,偶尔还瞟万俟玉翎一眼,眼中闪过不屑。 自家的被未婚妻被狼占便宜,万俟玉翎有一种想把狼提溜起来扔在门外的冲动,他可以肯定,这只色狼是公的,从小就不学好! 粥已经温热,小狼饱餐一顿,意犹未尽地用舌头舔了舔莫颜的面颊,莫颜忍住羊肉肉粥的膻味,抱了抱小狼,在它身上轻轻地拍着,一直到小狼熟睡。 门外的母狼盯着,到天亮时分才离去,第二天一早,带着群狼上门送羊,全部叼在帐篷门口,便离开了。 “我的乖乖啊,这么多只羊啊!” 一个将士被成堆积成小山一样的羊吓了一跳,另一个迅速拍了他的头,“没见过世面,看你眼皮子浅的,这都是莫小姐用命换来的,要不是她救了小狼,咱们也和羊一样,早进了狼的肚腹中!” 一句话,说得众人静默下来,从此刻开始,莫颜已经成了神明一般,在他们心中,与南平王万俟玉翎是同样的高度。 早上,莫颜亲自煮粥,给小狼喂了几颗红枣,看它纠结的小表情,似乎不太喜欢吃甜的。 那些羊,是狼群报恩送的谢礼。莫颜让众人安心收下,等出了草原之后,再给它们留下一部分。 从古至今,人们在对狼的认识上有很大的偏见,现代连童话故事都在贬低狼,什么《小红帽》《东郭先生与狼》,莫颜也一度被洗脑,等成年之后,曾经看了一本真实记录狼生存的书,从此之后,就对这群至情至性的动物多了喜爱之情。 不愧是狼王的后代,小狼的恢复能力惊人,感染和发烧等现象都没发生,能吃能睡,偶尔还对莫颜撒娇,但是对外人,还是呲着森森小牙,时刻保持警惕。 众人在草原上停留三天,等到小狼可以奔跑,狼王和母狼来接回小狼,对着莫颜低头致谢,她知道,能让狼王低下高昂的头颅,并不容易。 母狼嚎叫一声,咬着莫颜的衣角,身后众人紧张,时刻担心这群狼会恩将仇报。 “大家放心,我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狼王母狼明显是想带莫颜去一个地方,或许是去狼族的根据地做客,莫颜对此一点不惧怕,她能感觉到母狼的善意。 “王爷也跟着去了。” 二人竟然骑着狼,随着狼群远去,墨香喃喃自语,用手捂住脸,从指间的缝隙偷看。 “墨冰,你说骑狼是什么滋味?” 察觉到自己小姐没危险,墨香变得没心没肺,八卦起来。 李德刚好路过,嗤笑一声,“骑狼你是没机会了,等到北地,你买只狗试试?” “哎呦,不用买,眼前不是有现成的吗?” 墨香甩了甩帕子,每次看到这个黑炭头都和她作对,两个人的梁子正式结下了! “你什么意思,骂我是狗?” “都是你自己的理解的。” 墨香摊摊手,转过头离去,留下暴怒中的李德一个人吵吵嚷嚷。 …… 坐在狼背上,软软的很舒服,群狼奔跑带着一股强劲的风,可能是察觉到莫颜有些不适,竟然体贴地放缓了速度。 在草原上有一处缓坡,群狼正在用爪子挖着雪坑,有些羊吃不完,需要冷冻洗起来保存。 约莫有小半个时辰,几乎到草原的尽头,狼王这才停下来,和母狼一起,用爪子挖着雪地,等露出之后,莫颜看到下面竟然有文字。 “这是……” 二人对视,万俟玉翎上前,有些字体看不清晰,用手摸索着,这些文字莫颜并不是认得。 “这是北地一个部落的文字,已经几百年没有出现过。” 这个部落,只在大越皇室典籍中曾经记载过。部落世代生活在这片草原上,守护着狼群,后来,部落内部发生分歧,死伤大半,剩下的人寒心,不愿留在这片伤心地,走出草原生活。 狼王和母狼用爪子拍了拍上面文子的部分,很快,出现一个黑乎乎的空隙,莫颜往下看,里面有用石头雕刻的壁画。 狼王怕二人认为不安全,先行跳下去,母狼紧随其后,这个高度也就两三米,对会轻功的莫颜来说很简单。 下面阴森森的冷气,还有一股檀香的厚重气息。两侧狭小,更像一个地道,借着洞口的光,莫颜仔细看壁画,上面生动地刻画着人与狼群和谐相处的场面,人们在草原上载歌载舞,幸福生活。 向前走,前方有一个石门,在石门上画着图腾,明显是嚎叫的狼头。 母狼跃起,身姿矫捷地按上石门上的一处红色按钮,瞬间,石门大开。 “这里是部落的宝藏,在典籍上记载,当初部落有数不尽的金银,藏匿在这片草原上。” 万俟玉翎对这些始终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而前朝部落,都是子虚乌有的事,那些文字,他们有大半不认得,典籍早已经积灰,没人会在意角落里的书,只有他小时候总是自己一个人,不得不靠读书打发时间。 上面记载,部落首领将金银藏起,后来部落冲突,首领已死,这就成了永远的秘密,很多人试图寻找,却丝毫没发现任何踪迹。 “那为何要告诉我们?” 莫颜任由万俟玉翎牵着手,二人跟随狼王夫妻穿过石门,继续向前,这里,埋藏着太多的秘密,而他们只是局外人。 “因为你救了狼王的孩子,狼族下一任首领。” 万俟玉翎也不确定,但是狼族报恩,早就在皇宫中的文献上看到过,前方,是一座未知的大门,他要带着莫颜闯一闯。   ☆、第046章 施救 地宫里有流动的冷风,每隔一段路的石壁上,镶嵌着闪闪发亮的石头,勉强能照亮墙壁上的壁画和脚下的路。 壁画应该是部落首领暗地里找人修建而成,刻画了草原游牧民族平日生活琐事,与狼群生活在一处,彼此互不干扰,平静安逸。 草原上没有石屋,人们用厚厚的毛毡加油毡布做成屋子,冬日里,小娃们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玩耍,几只小狼就在不远处看着,丝毫没有袭击人的动向。 “王爷,您看,石壁的最后,空了一个位置。” 莫颜走得缓慢,壁画的文字她看不懂,只能通过画像猜测。 部落的首领是个很有野心,试图开疆扩土,他用祖辈们积累的财富,购置大量的铁器和盔甲,还有无数战马。 “结果应该如万俟家收藏的典籍记载,部落出现反对的声音,产生冲突,而首领也是在冲突中身亡的。” 都是几百年以前的事,事实真相如何,无人知晓,一切都是靠推测。 狼王和母狼带着二人破门而入,继续向前,前方是一片开阔地,四周有四根高大的圆柱作为支撑,圆柱上是狼群狩猎的图腾,看起来很是霸气。 在圆柱的最前方,有一处高台,高台上修建一个小塔,而小塔之前,摆放一张金灿灿的龙椅。 “这张龙椅,和金銮殿上的一般无二。” 万俟玉翎上了高台,在龙椅四周转了一圈,仔细鉴定。 莫颜心惊胆战,这里是个未知地,虽然有狼王夫妻带路,但是曾经部落的秘地,难免会有什么机关,这一不小心,轻则受伤,重则丢命。 “看来,书写典籍之人,应该是部落里的知情人。” 部落以狼作为草原的图腾,因为狼的活力,坚韧,和凝聚力是人们的一种精神向往,可以塑造一个人乃至一个民族。 大殿的两侧,还有几道门,另有乾坤,万俟玉翎打开其中的一扇门,顿时传来一股浓郁的檀香味。 内室,是一个大祭坛,祭坛里满满都是香灰,莫颜用帕子捂嘴,防止呼吸不畅,仔细打量祭坛。 祭坛的上方的石壁上,是一副群狼对月呼啸图,而下方有一口石头棺材,上面的盖子是敞开的。 莫颜用脚试探一下,发现没有机关埋伏,这才轻身一纵,跃上石台。 在石棺中,躺着一个穿着兽皮的老者,可能是年代久远,兽皮已经变了颜色。 尸身保存完好,上面只有一层干巴巴的皮,依附在骨骼上,披头散发,老者神态安详,好像睡着了一般,他头上戴着一个金圈。 木乃伊!莫颜很激动,由于职业的关系,总是喜欢研究一些未解之谜,在前世,她为了看木乃伊的一个展览,飞机火车折腾了几千里,就是不明白,这些千年的木乃伊是怎么保存完好的。 很早的时候,古埃及人就有灵魂不死的观念,他们把人的死亡,看成是另一个世界生活的继续。 他们用盐水,香料,膏油,麻布等物,将尸体炮制成木乃伊,放置到密不透风的墓穴中,可以经久不坏。 莫颜职业病犯了,她有一种冲动,想拿起解剖刀,看看其肚腹中有没有内脏,没有现代的化学制剂,光靠香料等物炮制,勾起莫颜的好奇心。 “这应该是部落的首领,至少是曾经的首领之一。” 石棺上有文字,万俟玉翎只认得其中一部分,上面记录得有些凌乱,只说了这位首领曾经带领族人抵御外来部落骚扰,做出了很大贡献。 狼王夫妻在一旁静静地等待,二人参观看之后,它们带路,分别打开另外几扇门。 一屋子的兵器和铠甲,即便是过了百年,依然如新,莫颜捡起地上的一把锃亮的匕首,用自己的头发丝做了测试,她轻轻吹了一口气,刀刃立刻把头发截成两段。 另外的屋子,金银珠宝无数,这里,不单单是地宫那么简单,里面的宝藏,足以支撑部落开疆扩土,脱离草原。 对于钱财,万俟玉翎并不心动,他已经掌握万俟家祖先留下的宝藏,比这里只多不少,但是作为大越的战神,他知晓士兵们武器的重要性,想不到在草原的地下,竟然有这么多的装备,如果给己方的士兵配备,一定能威力大增。 “王爷……” 莫颜轻轻地叫了一声,她虽然爱财,却不喜欢占别人便宜,这里是草原部落的宝藏,本不该属于他们,她觉得自己是个外来者。 母狼上前两步,伸出一只爪子,握住莫颜的手,意思明显,这些东西对于它们并没有用处,用来作为救小狼的谢礼。 在行宫转了几个时辰,二人才在狼王夫妻的带领之下,回到众人安营扎寨之地。 墨香立即凑上来,小姐这么久不回来,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以前的观念不是说改就能改变的,总觉得狼阴险狡诈,恩将仇报。 “无事,狼王为了表示感谢,带我和王爷去狼群的驻扎地参观。” 地宫之事,二人已经商议好不和任何人透露,这宝藏仍旧属于草原,不过那批盔甲和装备,万俟玉翎打算征用,以备不时之需。 “那狼群的驻扎地是什么样的?” 这几天,墨香觉得自己在做梦,她竟然和狼群亲密接触,还给下一任狼王煮过粥,并且没成为盘中餐,这话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能是什么样的?当然是几个土洞了。” 莫颜翻了一个白眼,她可没说谎,行宫也是一个巨大的土洞,不同的是,周围镶嵌了一块块的石板。 草原上每隔几天就会下雪,马匹受不得寒,蔫头耷脑,万俟玉翎见停留的时间够长了,指挥手下人向西边进发,离开草原直奔济州城。 众人离开的那天,场面异常宏大,狼王夫妻带着小狼送行,一直指引到一行人出了草原。 小狼舍不得莫颜,跳上了马车,硬是插在万俟玉翎和莫颜的中间,对着万俟玉翎呲牙,柔软的小爪子抱着莫颜的胳膊,眼神水润润的。 “小狼,如果我有机会,还会回草原上来,到时候你也应该长大了。” 莫颜从袖兜里找到一个香包,挂在小狼的脖颈上,又仔细检查它腹部的伤口,见好得差不多,这才安心。 有群狼在后面撵着,马匹受惊吓,卖力地奔跑,一直到跑出草原,莫颜从马车出探出头,看到身后有一排排的影子,狼王夫妻站在原地,默默地目送一行人。 这几日的经历,在众人的心上,打下了一个永远不可磨灭的烙印。将士们谁都没有提起,却在心底深深地震撼着。 离草原又走了一天,终于到达济州城。来报告的士兵说物资已经安全送到,莫颜放下心来,这次,又让袁焕之的计策成空。 草原上耽搁的时间有点久,已经到了农历十月下旬,济州城刚下过一场大雪,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并不多,偶尔能看到几十人的商队,正在贩运皮毛。 天气冷,百姓们早已经在家猫冬,家家户户的烟囱上飘着烟,北地的百姓,家家有火炕,晚上睡在上面,用来抵御冬日的严寒。 在草原上吃了好一段时间的粥和干硬的饼子,将士们跑到小饭馆解馋,要了几样卤味,几盘小炒,喝着小酒,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墨香,给我倒一杯米酒。” 天实在太冷了,脚边就是炭盆,可莫颜的脚依然没有知觉。 烈酒的味道浓郁而刺鼻,莫颜不喜欢,米酒温和,将就下入口,也能暖暖胃。 北风呼啸,树木早已经没有树叶,变得光秃秃,偶尔被大风吹得树枝到处乱飞,窗户上的高丽纸,发出沙沙地响声。 墨香搓了搓手,也跟着喝了一杯,她第一次来这么冷的地方,恨不得长在火炉边。 门被推开,瞬间进来一股冷风,墨冰回身,快速关上门,大步走到火炉边上,“小姐,王爷到驿站有些公事处理,让您先休息。” 送物资的任务已经完成,还有必要去北地?莫颜是想见陈英一面,亲手把大哥准备的小匣子送到,但是北地太冷,她不想看到战争的血腥,有一种鸵鸟心态,希望赶紧回到西北,跟在爹娘身边。 “难怪都说北地苦寒,苦倒是没发现,寒却是真的。” 墨香哆嗦一下,外面滴水成冰,尤其是寒夜,温度低得吓人。 听说济州城父母官,在每年入冬之前,都要组织百姓们存好冬日的柴禾和口粮,尤其是周边的庄户人家,若是大雪封山,道路的积雪足以把人淹没,根本不能进城。 风小了一些,莫颜推开窗户,这间客栈,离驿站很近,总共只有二层。但是北地的房屋修造坚固,并且很高,站在二楼远眺,视野良好。 远处,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根本分清楚远山还是人家,近处的百姓人家聚居地,人们忙着在房顶上扫雪,以防止夜里再下雪,压塌了屋顶。 小娃们不怕冷,穿着厚实的袄子,头上戴着皮帽子,裹得严严实实,三五成群,在小巷里堆雪人,发出一声声清脆的欢笑。 “还是京都好,至少能吃到点带绿叶的菜,北地只有萝卜白菜,在御史府都吃够了。” 墨香扁了扁嘴,自家老爷抠门,在吃食用度上一向抠省着,在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萝卜白菜之后,大少爷莫轻风终于成功逆袭,买了百余只鸡,为了让这些鸡不再叫唤吵闹,御史府上顿顿鸡肉,吃得下人们都恨不得长一对鸡翅膀,飞到树上去。 “北地也有菜,有钱人家的大老爷们才吃的起。” 这个时代没有暖棚,但是人们也不傻,冬日在烧火的房屋里养花,娇气的花都能活,何况是一些普通的蔬菜,韭菜,蒜苗,菠菜等,用土种植,放在空房里养活。 但是一般人家的百姓,习惯了萝卜白菜的味道,一般都不那么折腾。 种菜也要调节温度,在北地,天气晴好的时候,百姓们舍不得烧火,尤其是城镇上的人们,买柴禾也是好大一笔支出。 主仆三人正在说着北地的风土人情,突然,楼下开始吵闹起来,传来阵阵哭声,隐约听见有人在喊,“救命啊,有郎中吗?重金求郎中救命啊!” “怎么回事?” 莫颜向下看,一队几十人的马车停下,其中有几个人围着穿着绸缎棉袄,外面披着大氅的的中年男子。男子躺在地上,手脚不停地抽动,并且翻白眼,口吐白沫。 旁边围着的人只得按住身体,并且不停地摇动,“老爷,老爷,您怎么又犯病了!” 莫颜心中明了,下面的人犯了癫痫病,也就是俗称的羊角风。 癫痫的表现多种多样,她看得真切,男子是全面强直,阵挛性发作,这种情况很危险,病人很容易造成舌咬伤,尿失禁,并且容易造成窒息性伤害。 楼下几个人的急救方式完全错误,癫痫发病危险,这危险不仅仅是因为疾病本身,而更多的是因急救不得当而给病人身体上造成的痛苦。 下楼的时间已然来不及,莫颜站在窗边,这个高度没问题,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纵身一跃,从袖兜中掏出柔软的帕子,包裹在一把细小的梳子上。 “让一让,让一让,郎中来了!” 莫颜让众人停止住动作,让中间的男子仰卧,把缠着帕子的小梳子,放在病人上下牙齿之间,防止咬舌。 其中一位家丁装扮的人,对突然出现的一个美貌少女并不信服,旁边的家丁指了指莫颜,瞪着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磕巴道,“她……她……是从楼顶跳下来的。” “啥意思?” 从楼顶跳下来,难道是有人想要跳楼自尽?家丁看了看莫颜,顿时傻眼。 一般家丁甚至是士兵们都不会轻功,这是一本高深的武功,并且有自己的传承,所以初次见到人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也是吓了一跳。 莫颜没工夫废话,手脚麻利地解开男子胸前的扣子,并且把他的头偏向一侧,使口腔的分泌物自行流出,防止口水误入气道,引起吸入性肺炎。 “你们这样强行约束病人的身体,是不对的,容易造成骨损伤。” 不懂医学知识,越帮越忙,莫颜给众人做了示范,点压人中,合谷,足三里,涌泉等几大穴位。 “郎中,郎中来了!” 一个高大的男子像拎小鸡一样拎来一个干瘦的小老头,小老头不停地挣扎叫骂,“人又死不了,你们急什么,快放老朽下来!” 等到了近前,地上的男子已经悠悠转醒,约莫有快四十的样子,长得白胖白胖的,慈眉善目,此刻他脑子还有些混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老爷,就是这位女郎中救了您!” 家丁赶忙上前,对莫颜很是尊敬,并且把过程说了一遍。 “救命恩人啊,无以为报,无以为报啊!” 郎中被请过来之后,听说病人没受任何损伤,刚才还挣扎的他,厚着脸皮留下来,他可不承认是想偷师。 关于癫痫,在这个时代并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案,开颅手术风险太高,只有祝神医能做。药材等不容易寻找,现代化用低频磁刺激等,在古代并无设备。 众人就近寻找一间茶楼说话男子做了介绍,他叫程万里,是西北明州城人士,家里做皮货生意,这次来北地济州城走货,想要赶在年节前赚一笔。 程万里的癫痫,是遗传性,他平时偶尔会吃一些药丸,这病并不常发作,但是每次出来走货,都会口吐白沫,今儿是最严重的一次,若不是遇见莫颜,很可能就交代了。 明州城正是爹爹莫中臣被发配劳动改造的地方,既然救了程万里,莫颜也没有矫情地让人家不要报恩,坦言自己未来会到明州城住上一段日子。 “恩人能来,老程一定好好款待!” 程万里送了莫颜一块珍贵的雪貂皮,另外送了几百两银子作为谢礼。 莫颜不缺钱,银子没有要,若是谈钱,这恩情就一笔勾销了,但是雪貂皮她很喜欢,想着给娘亲做一件披风。 郎中在旁边见迟迟说不到正题,咳嗽了两声,“这位小姐,您可有什么法子来治疗羊角风?” “法子倒是没有,不过可以减少发病几率。” 癫痫是二十一世纪常见的病症,不用大惊小怪,莫颜的同学中有人患病,她的同学们在开始的惊慌失措后,慢慢掌握方法,几乎人人都懂得急救的措施。 “总结几点,作息规律,睡眠充足,避免疲劳。” 莫颜抿了一口茶水,继续道,“其余就是饮食要清淡,多吃蔬果,不能疲累,要戒酒。” “对了,我说怎么每次走货都犯病,肯定是酒闹的!” 西北也寒冷,但是程老爷在府上不出门,几乎不喝酒,他不放心货品,亲自跟着走货,舟车劳顿,夜晚失眠,因为冷,不得不给自己灌烈酒。 “这位小姐,真知灼见!” 郎中老头琢磨一下,起身离开,刚才救人的过程,他要写到医书中去,留给自己的后代作为家中绝学。 简简单单,救了一个人,程老爷千恩万谢,莫颜却不在意,她表示等到了明州,得空会上门拜访。 “小姐,您现在就是女神医!” 墨香眼神亮晶晶的,跟在后面拍马屁,尤其是刚才小姐从二楼跃下,长发飞舞,有着翩然的美感。 “距离神医,还远着。” 莫颜摸摸下巴,过了一条街道,回到客栈,客栈的伙计见到她,眼神更加恭敬。 华灯初上,济州城又飘起了小雪花。客栈门前红色的灯笼,映照着白雪,把这个夜色衬托得更加静谧。 楼下偶尔有行人匆匆路过,在雪地里留下一串串脚印。很快,一个穿着骑装的女子策马而来。 陈英和伙计打听之后,敲响了莫颜的房门。 “英姐姐!” 莫颜揉揉眼睛,惊呼一声。 有一段日子不见,陈英比在京都更多了几分英气,很可能是经过战场上的磨砺,气质越发成熟。 与此同时,陈英也在打量莫颜。 莫颜一身米分红色样式简单的绣花袄裙,脸上褪去了青涩,如开放的琼花,白里透红。柳叶眉下,一双流盼生光的眸子,黑白分明,眼底荡漾着惊喜之色。 “收到王爷的信,我就来看你了。” 陈英接到万俟玉翎的书信很惊讶,而后才明白其中的深意,他不想让莫颜去北地,见识那么沉重的战争。 毕竟离济州城不远,骑马只要几个时辰,陈英得到消息之后,快马加鞭,终于赶在济州城门关闭之前进城。 “英姐姐,哦,将来要叫大嫂了。” 莫颜打趣一句,从内室抱出来一个小匣子,“这是我大哥委托我亲手交给你的。” 陈英到底是未嫁的闺女,红了脸,想到二人不打不相识,那个伪装成书呆子的色胚,还有在书房中看到的男女交叠的春宫图,她就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莫轻风曾经在上次的信中提起春宫图,告知陈英,只有下作的人看春宫才会浮想联翩,他是抱着艺术的眼光去看待,并且从画工上做了评论。 春宫图是画作中最难的,因为要从动作,男女身上的细节,表情来表现出当时是否愉悦,至少也要让看春宫的人感同身受。 陈英看不懂骈文,长篇大论看着头疼,但是上面提到春宫,她就勉为其难偷看了几天,琢磨很久才领悟其中的真谛。 莫颜没看到大哥莫轻风的信,不然一定佩服得五体投地,能把好色当成一门艺术来讨论了,除去自家大哥,也没谁了。 陈英抱着匣子,并没有当着莫颜的面打开,谁知道那个呆子在里面放了什么,虽然二人已经定亲,但是若放春宫图什么的,让别人怎么看她! “英姐姐,你怎么来了?” 莫颜还不知道情况,正在纠结在北地要停留多久。 “王爷派人送信,我才知道你们到了。” 运送物资的人提前一周就到了北地,其中没有万俟玉翎和莫颜,陈英跟着捏了一把汗,现在得知二人安全,也就放了心。 关于京都的形势,陈英知情,这个时候远离是非之地,是在是天大的运气,西北虽然稍微贫瘠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莫颜心中温暖,万俟玉翎总是一副淡漠,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模样,眼中常年带着寒冰,可他竟然能看穿她的想法。 二人闲聊几句,陈英一路骑马,用了好几个时辰,还没有用膳。 天冷,莫颜让后厨做了一碗热乎乎的汤面,里面加了大块的红烧肉,白菜,野山菌,上面撒着一层红艳艳的辣椒碎末,让人看着胃口大动。 陈英几乎是风卷残云,很短的时间,吃得只剩下一个空碗,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嘿嘿,我吃得太快了,在战场上,跟着士兵们一起,可没有那么多讲究。” 陈英从一个大家闺秀,正式蜕变为一名士兵,跟着陈老国公身边上阵杀敌。 皇上派陈老国公作为督军,是可以不上战场的,可是看到北地蛮族杀我大越将士,老国公红了眼睛,热血沸腾,并在战场上找到当年的感觉。 “对了,颜颜,夏若雪不是和袁焕之定亲,还没成亲呢?” 传来的消息,都是朝中事,没一点八卦。陈英拉着莫颜的手,二人闲话,墨香跟在一旁,端茶倒水地伺候。 客栈的偏厅,铺着厚厚的毛毯,在桌子下面有一个放置炭盆的架子,用来暖脚,还有一个可以烧水的小火炉。 天冷,倒的茶水,一会儿就凉了,只能不停地烧水沏茶。 “我带了几个红薯,北地出产,红心的,比京都的甜,正好放在火炉中烤着吃。” 陈英找出一个布袋,把红薯拿给墨香,又指着桌子上面零零散散的布袋,“这些都是北地的特色,有熏鱼,木耳,菌菇,还有一些零碎。” 陈英也不想让莫颜去边境,两国开战,军情紧张,又不能上战场,去了平白沾染血腥气。 边境有的东西,济州城也有卖,这些是陈英早就准备好的,闲暇时走遍了老字号,本来准备托人送到京都,谁想发生了变故。 客气的话,莫颜没有多说,而是记在心里。她也有一个包裹,单独送给陈英,有防水保暖的皮靴,毛袜子,还有几样补血补气的药米分和药丸。 其中一些药米分是祝神医帮忙配置,墨香上次手破开一个小口子,药米分一洒,很快止血,第二日结痂,都是珍贵的药材,药效强大。 很快,灶膛里传来红薯的香气,在边境,吃不饱饭的穷苦人家,才会顿顿吃红薯,吃的多了,嘴里总有一股酸味。 莫颜很少有吃红薯的机会,剥开烤焦的外皮,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红瓤,又香又甜,连带着墨冰和墨香眼馋得很,把陈英带来的红薯全部烤熟,主仆三人吃了个过瘾。   ☆、第047章 玩起了角色扮演 京都的初冬总是伴随着小雨,雨后,天气寒凉,带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屋子里若是不燃上炭盆,总觉被子能拧出水来似的。 护国将军府上下,都在忙碌着,护国将军夫人李氏四十岁生辰就要到了。大越有个习俗,女人四十是一道坎,如果这一年能平顺的度过,就会平安到老,有子女的妇人,无论贫贱还是富贵,都很重视这个生辰。 很显然,李氏运气不好,没赶上好日子,一大早,御林军便拍响了府中的大门,皇上接到匿名的折子,上面列举袁将军通敌叛国等几大罪状,思路清晰明确,万俟御风出其不意,派御林军上门搜查。 护国将军府绝对不是第一家,只是武将人家被卷入其中,难免人心惶惶,这个节骨眼,北地开战,大吴和大越战事一触即发,正应当好好安抚武将的时候,此举不免让人寒心。 通敌叛国为真,但是袁家父子经营多年,手下有不少暗桩,那些往来的书信全部都密语,早早烧了,就算在护国将军府上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御林军在书房等乱翻一通之后,迅速撤走,万俟御风心中明白,此举不过是给护国将军提个醒,于太后在夺权之争中处于下风,识相点就应另投明主。 李氏嫁到护国将军府二十多年,还没见过这阵仗,而且今日是她四十的生辰,总感觉不妙,冥冥之中,老天正在暗示什么。 李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高涨的情绪全无,一个人在房门中黯然神伤,袁焕之见状,安慰许久才让娘李氏见了点笑容。 “袁郎,那封匿名的奏折,是谁写的?” 阿苏见袁焕之进门,立刻关上房门,她在护国将军府上有些地位,明面上是袁焕之的通房,下人们称呼她阿苏姑娘。 御林军来搜查,并未进后宅,阿苏消息灵通,已经听二进门的守门婆子说了,婆子形容得绘声绘色,御林军们为皇上办事,一点没给护国将军府上留面子。 “如果真有匿名奏折,我怀疑永平侯。” 袁焕之双手握拳,手背上青筋突起。永平侯近期很反常,总是他作对,提到亲事也遮遮掩掩,根本不把他这个未来女婿放在眼里。 “这么做,他有什么好处?” 阿苏为袁焕之倒了一杯水,轻柔地用手掰开他紧握的双拳,“袁郎,消消气。” 袁焕之只是怀疑,他拿不准到底是不是永平侯干的,还有一种可能,匿名奏折是子虚乌有,皇上看不上袁家,此举是给袁家警告。 无论哪种情况,都不是什么好现象,说明袁家被盯上了。 关于和夏若雪的亲事,每次被提起,袁焕之就无比烦躁。 原来以为,永平侯宠爱女儿夏若雪,这门亲事,对护国将军府有利,谁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机关算尽,要娶个残花败柳不说,还丝毫没利用价值。 “永平侯府也是一团糟。” 袁焕之紧皱双眉,眼中闪过一抹阴狠,很快消失不见,他握住阿苏的白嫩的双手,放在自己的下巴上抚摸着胡茬。 夏明轩有个通房丫鬟,因为有身孕被抬为姨娘,闹得京都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有规矩的人家,谁也不愿意和永平侯府结亲,都怕自家女儿一进门就捡个便宜儿子。 那姨娘柳叶有两把刷子,在大吕氏和夏若雪的迫害之下,愣是生下一个健壮的男娃,为夏明轩添丁。 据说,生子那天很是危险,孩子已经冒出头,被稳婆往里推,差点一尸两命,还是小吴氏派人找到夏明轩,又派自己院子中有经验的老嬷嬷前去,才及时制止这一惨象的发生。 本来家丑不可外扬,也不知是谁嘴快,竟然传扬出去,一时间再次成为京都茶余饭后的话题,连百姓们都知道了,纷纷鄙夷永平侯府做事不地道。 在嫡子为出世之前,容不下庶子,就算当年打了柳叶的孩儿,懂规矩的人家,知情之后也只会竖起大拇指。 偏生侯府有人装圣母和心善,既然如此,却在接生时加害产妇,这简直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唉。” 袁焕之搂着阿苏,身子慢慢地放松,无论和多少女子逢场作戏,都不是他的本意,他心里只有阿苏一人,为了她,就算舍命都可以。 “永平侯府名声彻底坏了,怎么都洗不白,这几天早朝,还有大人用同情的眼光看我。” 当初花灯节,袁焕之当着皇上的面前坦言,夏若雪才是心中所爱,现在看来,当时等于自己打脸,都怪那个扔丝绦的小人,不然怎么会到现在不上不下的境地。 “袁郎,此事先放一放。” 阿苏眼中闪过笑意,她接到父兄来信,北地战事,大越很被动,破城指日可待。 大越是一块肥肉,一时半会吞不下,如果大越面临夹击,部落就一鼓作气,先攻下几个城池,那样,大越将面临四分五裂的局面。 “也该到了用私兵的时候,不过在此之前,咱们要解决了碍事之人。” 万俟玉翎被皇上派去北地,一路上,袁焕之没少出力,派人劫物资,顺便劫杀万俟玉翎,结果竟然全失败了。 “南平王去北地,我总觉得他是故意为之,没准得知私兵的下落。” 袁焕之没那么傻,私兵在北地的济州城,济州城是一座屏障,离边境最近,在于家眼皮子地下养私兵,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袁郎,那你有什么安排?” 提到万俟玉翎,阿苏很是忧心,这位战功赫赫的大越战神,她心中总有惧怕的情绪,生怕在北地战争中和万俟玉翎对上,那样父兄就危险了。 “别怕,这次咱们来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袁焕之眯了眯眼,歪着嘴角,脸上挂着一抹邪笑。若说夏若雪没有一点用处,也不尽然,至少给他指引了一个方向。 “都说万俟玉翎神出鬼没,如神仙一般,可神仙也有动凡心的时候。” 其实男人比女人要八卦得多。在南边打仗多年,袁焕之一直跟在万俟玉翎身边做副将,了解他的为人,清冷得像一块冰,好像没有男子的需求,至少军中红帐,万俟玉翎一次没去过。 为此,将领们私下议论,万俟玉翎可能有男子不能说的隐秘,就是在房事上不行。 将士们在上了战场,谁不是衣衫破烂,一身血迹的狼狈模样,万俟玉翎却不同,被困在山谷中多日,等突围之时,衣衫还是洁白不染尘埃,有时候,袁焕之也怀疑万俟玉翎是不是人。 “动了凡心?南平王有爱慕的女子?” 关于万俟玉翎诸多事迹,阿苏早有耳闻,听到袁焕之这么说,她愣了一下,随后不敢置信,“可是莫家小姐?” “对,就是那个草包莫颜,之前可是爱慕于我的。” 京都传言如此,可传言绝不是空穴来风,有根有据,袁焕之早就听人说起过,他对草包没有兴趣,再说莫中臣那种刚正不阿,性子耿直的官员,对他来说不可能成为助力。 莫中臣要是知晓自己骗过了狡猾的袁焕之,定会摸着胡子一脸得意,姜还是老的辣,袁焕之小小年纪太自负,还是多学几年吧。 “可能吗?” 阿苏在街上见过莫颜几次,莫颜在京都小姐中是数一数二的相貌,可年龄不大,还是花骨朵呢,南平王好这么一口? 作为大越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传奇人物,被众多小姐爱慕,南平王就算找个绝色美人也是轻松的,阿苏觉得,没准万俟玉翎在演戏。 “阿苏,你是不是不相信?其实我开始也是不信的。” 万俟玉翎能对女子上心,说出去众人都抱着怀疑态度。 袁焕之和夏若雪在一起的时候,时常听夏若雪抱怨。 玉瑶郡主曾经说,南平王为莫颜当众给她没脸儿,而且当时一身冷气,要不是她还是个郡主,没准当场就没命了。 袁焕之隐隐觉得不对,他发现莫颜身边应该有人保护,似乎是万俟玉翎身边的暗卫。 “或许,莫小姐有过人之处。” 阿苏垂眸思虑良久,才得出结论。 关于感情,这问题有些深奥,又说不清道不明。 “继续说我的计划,咱们抓了莫颜,以此来要挟万俟玉翎。” 不论做小人还是做君子,达到目的是首要前提。不过莫颜身边有暗卫保护,还得做一个严密的计划。 “调虎离山。” 阿苏一锤定音,莫颜是有些分量,但是她不相信南平王会为一个女子放弃身份地位,最后能不能达到目的不好说。 “左右我们没损失,他不就范,咱们就撕票,让他追悔莫及。” 袁焕之嘿嘿一笑,男人保护不了心爱的女子,是永远的心结,趁此机会,他加派人手,让万俟玉翎永远地消失,和莫颜到地下团聚,也算是他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好事。 制定好计划之后,袁焕之和阿苏在一起商讨并且完善,见没有问题,立刻派人用飞鸽传书,送到北地。 京都下雨,千里之外的济州城,正在飘着小雪。 陈英在济州停留两日,陪着莫颜说说笑笑,可她还是在陈英眼中,看到一些不一样的情绪。 边境开战,陈英担心陈老国公的安危,第三日天刚亮,就快马加鞭地往回赶。 万俟玉翎处理好事务,见自家小未婚妻在窗边唉声叹气,不由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总觉得很沉重。” 战争,并不是和莫颜没有关系,她是大越人,总有点爱国情操,对北地部落这样的侵略者,恨之入骨。 目前边境还可以勉强维持,但是每日都有拖家带口,远离故土逃避战争的百姓们。 京都的养在深闺中的贵女们,从来不关心战事,她们的眼中只有能否嫁个好人家,怎么做好当家主母,管理小妾,何时为边关的将士分过一分心思。 莫颜是和其余人不同的,万俟玉翎眸中幽深,他拉着莫颜的手,“走吧,带你出去走走,济州城也有不少难得的景致。” 窗外的下着小雪,屋檐上凝结着冰棱,正当午时,楼下没有几个行人,莫颜拿起拨动炉火的铁钩子,用力敲打冰棱,只听噼里啪啦的声响,碎冰全部落在地上。 莫颜吐了吐舌头,有一种做坏事之后的畅快之感。 “别闹了,戴着面具出门。” 万俟玉翎从怀中取出两张人皮面具,自己戴了一张,其中一张给莫颜。 “为什么这么丑?” 莫颜表示抗议,人皮面具皮肤倒是很白,和她的肤色一样,下巴上有一颗大痣,上面还长了几根毛发,怎么看都怪异。 万俟玉翎自己的面具,却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眼线狭长,嘴唇紧紧地抿着,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这差距也太大了吧!美男配着丑女,这是多么奇怪的组合?莫颜在心中疯狂吐槽,她目前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这张脸,结果被人皮面具无情地破坏。 “那个……王爷,其实师父送了我一张面具,我带在身上呢。” 莫颜弱弱地表示反抗,希望皇叔大人能大发慈悲,让她扮演一回妖娆的娇滴滴的美人。 “就用这个。” 万俟玉翎仔细检查面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虽然丑了点,但是安全,不用担心被人轻薄了去。 “可是这不公平。” 莫颜的脸颊已经憋得通红,可戴上面具,一点也看不出来。也不是说这张脸非常丑,只是看着让人不舒服,有违和感。 “习惯就好,不易暴露身份。” 万俟玉翎压低了嗓音,让墨冰帮着莫颜换了一套普通的常服,外面披着兔毛的披风。 莫颜捂着脸,心中直呼不公平,同样是为了不暴露身份,为什么就不能找个好看的?就算不好看,平凡一些也可以啊! 万俟玉翎已经走出门,莫颜还在原地磨蹭,她的脚下仿佛挂着一个千斤重的石头。 “怎么?” 出门之后,见自家未婚妻没跟上来,万俟玉翎转身询问。 房檐上,暗一挪动了快要冻得僵硬的屁股,对着暗三和暗四打手势,三人用眼神交流。 前两天,莫颜在客栈遇见一个登徒子,登徒子见她身边只有墨香一个丫鬟,便起了不轨之心,虽说那人被墨香教训得哭爹喊娘,此事仍旧传到万俟玉翎的耳朵里。 莫颜开年就十四了,如轻云出岫,正是最美的年华。万俟玉翎当晚就托人去把早已经准备好的面具上加了个大痣,这不,刚好派上用场。 “王爷,咱们一同出门,以什么身份?” 莫颜正在进行垂死挣扎,她绞着帕子,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这副尊容,站在万俟玉翎身边被比没了。 万俟玉翎站在原地,挑了挑眉,眼神清冷地睨了某个纠结中的小人儿一眼,并不答话。 “我的意思是,咱们一同出门,作为未婚夫妻,我这个样子,会不会给你丢人?” 莫颜囧了囧,抬起手,摸了摸下巴上的大痣,这毛毛是怎么弄上去的,竟然拽不掉。 “那你就作为丫鬟在一旁服侍吧。” 万俟玉翎毫不留情,人的相貌本就无法选择,不过是表象而已,他倒是看这面具挺顺眼。 莫颜张着嘴,已经呆愣到原地,片刻,用尽身上最后的力气,“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丫鬟,再说了,能跟在少爷身边贴身服侍的,都是通房丫鬟。” 大户人家几乎都是如此,少爷身边服侍的丫鬟都是眉清目秀,从小选拔,谁也不会找个呲牙咧嘴的。等到了知晓人事的年纪,就开了脸作为通房,长相蠢笨一些的,只能做洒扫的粗使丫鬟。 “本王这次听你的。” 万俟玉翎不动声色,在面具上是他有些理亏,完全是为了莫颜着想,虽然她有武艺傍身,但是现在北地乱着,很多人贩子,不一定使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他这么做是为了以防万一。 “咳咳,王爷,我身边不是还有暗卫吗?” 见万俟玉翎冷气更足,莫颜抖了抖,这个时候还是不挑战小心眼男人的权威,她就当自己是绿叶,为了衬托他这朵花。 “您说听我的,当真?” “当真。” 莫颜眼神闪了闪,眼中多了不怀好意的光芒,既然如此,可别怪她不客气了,二人身份明确,她是西北一家皮货铺子掌柜的闺女,而万俟玉翎是个穷酸秀才,屡试不第,做了她家的上门女婿。 “这叫做角色扮演,就和戏班子唱戏一样。” 莫颜耐心和万俟玉翎讲解,顺便把一个入赘女婿的心理都分析得很透彻。 “好,大小姐,您先请。” 万俟玉翎嘴角抽动,自从遇见她之后,他也开始不正常,陪着她疯。 暗一一个激灵,差点从屋顶掉下去,他内心十分不淡定,眼珠子凸出,好半天才缓过神,对着暗三和暗四招手,大家一起跟上看热闹。 “雪天路滑,扶着我。” 莫颜完全是一副女王范儿,抬起一只手,做了个慈禧老佛爷的动作,万俟玉翎赶紧搭上,只是这动作有些僵硬。 午后,人开始多了起来。腊月里,吃食和日常生活用品要涨价,北地战争,价格本来要高一些,百姓们早早出门采买,为过年做准备。 二人一个丑陋,一个俊美。百姓们路过之时,眼神不停地在二人身上扫视,有些爱说实话的大娘,不禁摇头叹气,“好白菜都被猪拱了。” “喂,你出门没带脑子?怎么说话呢?” 莫颜扮演嚣张泼妇形象惟妙惟肖,站在街道上,两手叉腰,对着身后的大娘吼叫,“你个嘴碎的,不知道祸从口出?你敢说本大小姐是白菜?怎么说也是人参好吗?” 大娘翻了一个白眼,对方看起来有权有势,得罪不起,她念叨人家理亏,不敢对峙,拎着小篮子一溜烟跑了个没影,边跑边念叨,“还是个脑子坏的,白菜明明是个那个清俊的书生,唉,要是给我做女婿多好!” 路上的百姓们嗤笑一声,立刻做鸟兽散,莫颜察觉到万俟玉翎身上的冰寒之气,见无人注意,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王爷,您不能总这么冷冰冰的,您现在是上门女婿。” 一个没有地位,靠女方家生存的上门女婿,应该做小伏低,至少刚刚得站出来,剧本是这样的,“大小姐,您就是天边的云彩,为夫就是墙角下的黄泥……” 万俟玉翎脸色黑了黑,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啰嗦。” “您现在就嫌弃我了?” 莫颜表现得很伤心,眼眶红了,眼泪围着眼眶打转,心里寻思,爹爹被从京都发配到北地,她也得跟着,京都两个赚钱的铺子,现在生意也没那么好了,这得损失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啊! 万俟玉翎早就知道这小丫头还在走戏班子的路线,可不知道为何,他突然觉得胸口处有点闷,这种感觉还没出现过,“习惯就好,还要听你啰嗦一辈子的。” “这还差不多!”莫颜转忧为喜。 出门逛街,最重要的是开心。有些心事憋在心中,无从发泄,久了容易积累成心病。 迎面,一个珠光宝气,白胖胖的小山激动过来,和莫颜二人撞了个正着。 对面那位小姐又矮又胖,偏还穿了一件纯白色色的兔毛披风,就像一个移动的雪人。 “喂,丑八怪,你挡了本小姐的路!” 胖小姐身后跟着两个面色肃然的瘦高丫鬟,比正常男子还高出几分,正在居高临下地打量莫颜。 “死胖子,你说谁丑八怪呢!” 莫颜正愁没地方发泄,眼下,送上门一个。 对面的胖子五官全部挤在一起,小眼睛,蒜头鼻,脸上冒着油光,额头上还有几颗青春痘。 “说的就是你!” 哇,还没见过如此英俊的男子,一身白衣胜雪,撑着一把油纸伞,神态淡然,简直就是梦中的男子。 胖小姐脸红心跳,娇羞地用小手帕遮住半张脸,和刚才对莫颜的态度截然相反,柔柔地道,“这位公子,不知府上在何处?我回去和我爹说,让他替我到府上提亲。” “喂,你脑子进水了吧,没看我们亲密吗?他是我家相公!” 莫颜挺了挺小胸脯,宣告主权,她用半个身子挡在万俟玉翎的身前,“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嘿嘿。” 胖小姐皮笑肉不笑,抱着胳膊,不屑地看了莫颜几眼,“你出个价吧!” “什么价?” 莫颜觉得这剧情转换的有点快,这位突如其来的胖小姐,难道是李德那厮请的群众演员? “别揣着明白当糊涂,他能跟你,自然是因为钱,本小姐家里是这济州城最大的养猪大户,就是不差钱!” 胖小姐仰着头,很是霸气。 “看出来了!” 莫颜上下打量胖小姐,鄙夷一笑,“别张口闭口提银子,满身铜臭味,你俗不俗?有钱咋了,有钱了不起啊?有钱能买来真爱啊?” 万俟玉翎位高权重,平时根本不接触女子,更不会在市井上转悠,遇见这种状况,他立刻变为一块冰,在听到莫颜的话,他心思微动。爱,这个字眼,虽然听人常常说起,他是第一次真切感受到。 “那咋了?就是有钱!少废话!” 胖小姐脱下白色的披风,里面露出一身红色的衣裙,衣裙很紧,把肚子上的肥肉勒成几条。她把头上身上的首饰摘掉,足足有几十件之多,每一样都看起来相当有分量,“这些,换他,不够再加。” “死胖子,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你知道我当年换他用了多少银子?就这点,你打发要饭花子呢?” 输人不输阵,莫颜回头看了万俟玉翎一眼,使了个眼色,哼哼,敢觊觎她的人,怎么也要付出点代价。 “切,不就是银子,本小姐愿意出一万两银子。” 胖小姐家里真是有家底的,一万两,眉毛都不眨,莫颜一看有门,立刻加了筹码,把皇叔大人卖了,他也会自己回来,应该无碍的吧?莫颜摸摸鼻子,有些心虚。 “好白菜都被猪拱了,一看你就是个水性杨花的。” 胖小姐得意地勾勾嘴角,片刻后,慢半拍地补充说明,“我是说,他是白菜,你是猪。” “我呸!” 莫颜脸色很难看,买皇叔就谈买卖的事儿,竟然贬低她,莫颜内心小宇宙爆发,指着胖小姐的鼻子,说了一通子曰。 “等下,本小姐有点晕。” 胖小姐只觉得一根白皙的手指,在自己的鼻子面前不停地晃动,白眼一翻,立刻晕了过去。 “小姐!” 两个丫鬟面色焦急,费尽全身力气,才能扶起倒地的胖小姐,莫颜察觉到身后的冰冷,突然良心发现。 “咱们走!” 趁此机会,莫颜快速上前,用地上的披风包着首饰,拉着万俟玉翎就跑,不顾身后两位丫鬟的吼叫。 光天化日下抢劫,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做,就算是给死胖子个教训,其实她还想在胖小姐的脸上踩两脚,用银子就想买她家夫君,想的美,人财两空都是轻的! 四周的人越来越多,莫颜抱着的包裹有相当大的分量,她跳不上房顶,只得苦着脸,求助万俟玉翎。 “王爷,您要相信我,我真不是想卖了您的,就是痛快痛快嘴。” 莫颜用帕子擦擦额角的汗,她这张脸这么鲜明,很快就要成为官府通缉的对象,得找个地方,赶紧换了这身行头。 “两万两。” 万俟玉翎深深地看了莫颜一眼,不为所动。 “相公!” 情急之下,莫颜搂住万俟玉翎的胳膊摇晃着撒娇,今日得了这么多的珠宝,可以稍微出点血,请皇叔吃大餐,这些都是用他美色换来的银子。 一声娇柔的呼喊,让万俟玉翎心底的冰霜立刻融化,明明知晓自家未婚妻的爱财的小缺点,他不是生气,而是无奈。 “走吧。” 抱起莫颜,二人飞快地在屋檐上奔跑。他堂堂大越南平王,竟然有一天因为成为抢劫的共犯而被官差逼得跑路,这个世界玄幻了。 胖小姐在济州城有几分势力,很快,官差出动,万俟玉翎抱着莫颜来到一家成衣店的后院,趁着没人,莫颜进去偷了两件衣衫,但是她还是有良心的留下了银钱。 “这个院子没人,咱们就在这里换装。” 莫颜也顾不得那么多,拉着万俟玉翎进了一个空无一人的屋子。 房间内脂米分味很浓,二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姑娘们,辰时到了,都起来吧,梳洗打扮,准备酉时接客喽!” 门外,一声尖锐的呼喊声传来,很快,听到女子打呵欠的声音,“人家昨夜陪了徐公子和李公子玩了个二龙争凤,累的不行了,还想多睡一会儿呢!” “桂花姐姐就是生意好,肉也比咱们的嫩些,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了!” 接着,是几句恭维的声音,其中不乏讽刺。 莫颜本来因胡乱指引,进了青楼而尴尬,她顾着换衣,听到女子的说话声有些耳熟,后来的“桂花姐姐”四个字,让她一顿,没错,这就是赵桂花的声音! 三月三花会之后,赵桂花被人掳了去,生死不明,京都赵家不可能要一个名节尽毁的小姐进门,早早地宣布死讯,想不到,她竟然辗转,跑到了济州城,做起皮肉的生意。 万俟玉翎脸色很黑,一定是今日出门的方式不对,不然也不会遇见如此囧事,他摸了摸下巴,看来为了防止以后遇见女流氓,要做一张丑陋的面具。   ☆、第048章 听墙角 下晌青楼不营业,楼里的姑娘们都是酉时末出门接客,由于北地到了冬日,天黑的早,她们提前了半个时辰。 一夜被翻红浪,众人慵懒地起身,不时地调笑几句,发出咯咯地清脆笑声。 莫颜浑身起鸡皮疙瘩,很不自在,她抱着兔毛披风的手紧了紧,小声地对身旁的万俟玉翎道,“王爷,咱们不玩了,还是赶紧回客栈吧。” 屋子里浓郁的劣质脂米分味道,几乎让人窒息,莫颜用手捂着口鼻,总觉得兔毛披风有一股猪粪味。 万俟玉翎脸色漆黑,有现在这样的遭遇,到底是谁害的?自家小丫头就是不吃亏,抢了那个养猪大户家胖小姐的行头,不知为什么,他心底竟然舒爽着。 “好。” 内室昏暗,以大红色为主要色调,一看就是平日接客的房间,莫颜满脸黑线,用力推着窗户,发现竟然在外面被锁上了。 青楼里的房间,为了防止被偷窥,保密工作做的好,窗户都是统一锁起来,只有门才能出入,刚才二人就是从正门走进来的。 二人携手,正想推门而出,门却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万俟玉翎见此,搂着莫颜的腰身,藏在一个衣柜中。 原本二人可以躲屋顶的横梁上,他抬头看了看,细小的木头,估算无法承载二人的体重还有一大包的金银之物。 柜子里黑暗,好在是空旷的,莫颜靠在万俟玉翎的身上,闻着他淡淡身上淡淡的梅花香,这才缓过来一些。 两人逛街的地方,是平头百姓的住宅区,这里的青楼,也不是什么最高等级的,来往的都是三教九流之人。 赵桂花扭腰摆臀,打了一个呵欠,昨日晚上为了玩刺激,同时伺候两个公子,她这身子可吃不消了。 “桂花啊,你年轻,细皮嫩肉的,功夫不错,今晚陈公子又点了你的牌子。” 青楼的老鸨约莫有四十来岁,浓妆艳抹,一说话,脸上掉着香米分的细渣,她头上戴着明晃晃的金钗,眉眼精明,眼中满是算计之色。 “又是他!” 赵桂花漫不经心地坐在梳妆台之前,用手指舀了点香膏,涂抹在脸上,正当女子最好的年华,就算不用脂米分,也美得天然。 其实赵桂花的长相还不差,只是在京都总是化浓妆遮掩肤色,戴着艳俗的金钗,满头珠翠,活脱脱一个暴发户。 北地以女子健康为美,对肤色没那么看重,所以赵桂花自从进入青楼之后,很快成了青楼的一枝花。 “桂花啊,陈公子,咱们可得罪不起,人家家大业大,你就好好伺候吧,我总不会害你,就算将来不能进府做姨娘,趁着你年轻,哄了陈公子,做他的外室,有个一儿半女,将来后半生也有了倚靠。” 老鸨的话有几分道理,倒像是真心为赵桂花考虑,说得很是真诚。 赵桂花照着铜镜,勾了勾嘴角,眼中露出一抹讽刺,那个陈公子是个变态,喜欢虐打女子,她撸起袖子,胳膊上一条条血印,触目惊心,吓得老鸨一个趔趄。 跟了陈公子?那还有活路?迟早被虐打致死,不过,赵桂花有自己的考量,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有家不能回,还有什么可怕的! 被赶出京都一路,赵桂花成了山匪们纾解的工具,本来众人一路去大吴,走到半路,接到袁焕之的命令,让一行人前往北地,山匪们得到新的任务。 山匪们很严谨,守口如瓶,一次在酒后,她才偷听到众人的谈话,袁焕之在北地有私兵,让山匪们去济州城做个营生,有风吹草动,随时报信,并且指示,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应该让赵桂花永远地闭嘴。 山匪们商议,赵桂花听了个正着,她趁乱连夜跑出去,一路上靠出卖色相,孤身一人进了济州城。 如果光是为了逃跑,天下之大,哪里都可能成为去处,可是她要报仇,造成一切的源头就是袁焕之,她虽然恨莫颜,但是,绝对不能容忍自己最爱的男子,竟然是亲手摧毁她幸福的人! 那些山匪得了不少银子,是不会到市井中寻欢的,赵桂花主动找到青楼,编造一个凄苦的身世。 老鸨见她年轻,听话,没有要死要活,很平静地接客,高看了几分,虽然把赵桂花当摇钱树,难免有几分情意在。 青楼是个打听消息最好的地方,男人在床第之间,最喜欢吹牛,赵桂花不过是撒娇,配合着露出崇拜的眼神,就能得一些信息。 济州城一些秘事,大户人家的隐私,赵桂花心中有数,但是这不是她的主要目的。 一直蛰伏等待时机,直到遇见这位陈公子。 陈公子的爹是济州城守备,原来护国袁将军的手下,陈公子并未见过袁小将军,但是话里话外,总是提到京都的贵人,难言崇拜之情。 赵桂花暗地里套话,打听私兵的地点,只要得到确切的消息,她就写信,本来打算写信给莫颜的爹爹,左都御史莫中臣,谁料京都传来消息,莫中臣因得罪皇上,被流放到大西北劳动改造。 经历这么多的变故,赵桂花不是曾经那么蠢笨,她再次蛰伏。 袁焕之在济州城有私兵,无奈济州太大,周围的大山又多,私兵藏在哪里是个问题。 陈公子没准知情,可就是不吐露出半个字,赵桂花忍受着辱骂,心中盘算,今夜一定要想法子,问个清楚明白。 不能再等了!再来几次,她一定会被皮鞭抽死! 老鸨看着赵桂花身上的伤痕,眼中闪过不忍,她年轻那会,也是吃这口饭的,青楼女子就好比无根的浮萍,大多等到年老色衰,凄惨而死。 陈公子是什么模样,老鸨早有耳闻。这位公子有特殊的癖好,曾经玩弄死不少青楼女子,都被压下来。 济州城几大花楼,背后都有人做靠山,听说有于家的产业,早已经把陈公子拉进黑名单,陈公子因此才会来她们这种市井间寻常花楼找乐子。 “桂花姐,外面来了一群官差。” 一个穿着灰色粗布衣裳的小丫头在门口叫唤,显得有些急切。她是后厨的烧火丫头,正好出门去个茅厕的工夫,门就被拍得啪啪作响,官差说城里养猪大户朱小姐被两个江洋大盗洗劫一空,还被其中的男子非礼了,告到衙门,悬赏一千两捉拿。 一千两啊!小丫头眼睛冒着星星,若是能提供线索,分几两银子也好,她就能给病弱的弟弟抓几副好药了。 “什么江洋大盗,能非礼那个死胖子,眼睛瞎啊?” 老鸨正要出门,甩了甩手帕,一脸不可置信。 “那也不一定,说不准那男子和陈公子一样,就是好那么一口呢。” 赵桂花似笑非笑,摆出一个兰花指,对着门口的小丫头道,“那些差爷们,咱们可得罪不起,让人进来吧!” 三人对话,莫颜听在耳朵里,她用手捂着脸,心里琢磨,那个死胖子竟然敢污蔑她纯洁的皇叔大人,早知道,就应该扒光了,扔到街道上去!真真是个厚脸皮! 万俟玉翎神色更冷,活了这么多年,再也找不到比此更尴尬的事了,现在趁着官差没进门,二人赶紧跑路。 “王爷,您说赵桂花怎么来济州城了,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莫颜靠着万俟玉翎的耳边,小声说道。 万俟玉翎只觉得耳边有一股清香的热气袭来,他不安地挪动身子。 这房间的衣柜是新打造的,里面没有衣衫,而且地方狭小,二人搂抱在一处,姿势暧昧,莫颜的动作,无疑在他身上点火。 还不等万俟玉翎回话,赵桂花已经领着一个官差模样的人进门。 “我的桂花,想死你了!” 官差高大健壮,眼睛似铜铃一般,打横抱起赵桂花,扔在床上,猴急地开始脱衣服。 “死相,看你这猴急的熊样儿!” 赵桂花娇滴滴地说了一句,紧接着,传来一阵呻吟声和官差的喘息声。 莫颜只觉得周围凉了一些,她搓了搓手,捅了捅身边的万俟玉翎,“您可不能释放冷气,不然肯定被发现。” 躲在柜子里,已经够憋屈了,要是让人发现,得多狼狈。 莫颜不想成为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她没在第一时间离开,总觉得赵桂花这里有点问题。 从柜子的缝隙看,床上的两个人已经交叠在一起,衣衫半裸,看不到什么重要的部位。 赵桂花一直在呻吟,万俟玉翎早已经关闭五感,见自家小未婚妻正在扒着缝隙往外看,他脸色更黑,大手一捞,直接搂抱在怀中,双手捂上她的耳朵。 床上的二人速战速决,很快传来男子满足的呼声。 “小婊子,几日不见,功夫见长啊!” 官差系好裤子上的腰带,在赵桂花的面颊亲了一下,“你放心,你问的我都打听好了,那家徐福客栈,确实有古怪。” 赵桂花正想细问,外面有人喊叫,眼瞅到了酉时,官差们不能影响姑娘们接客,不花银子爽了一把之后,到下一个地方搜查。 徐福客栈,莫颜在心中记下名字。 “徐福客栈,是袁焕之在济州城的暗桩。” 万俟玉翎换了一个姿势,让莫颜靠在他的怀中,二人压低声音交谈。 “这么说,赵桂花很可能发现了什么。” 看目前的情况,赵桂花应该和袁焕之不是一伙儿,不然怎么也沦落不到在青楼做妓女,就算她在京都的身份不高,好歹家中巨富,是五品官的嫡女。 门窗紧闭,内室中飘荡一股欢爱过后的暧昧味道。 赵桂花打开们,让门外等候的婆子重新铺床叠被,把纱帐等换新。 这间房,是整个花楼里最为豪华的,无论是桌椅板凳还是摆设,平日接待的都是重要客人,若不陈公子点了她的牌子,赵桂花也没资格进入其中。 还不到酉时,天就黑了。 房间内,燃起助情的熏香,红烛摇荡,赵桂花一个人坐在桌边,品茶,静心等候陈公子到来。 莫颜揉揉干瘪的肚子,苦了脸,她身上夹带了几块红豆酥,原本可以垫垫肚子,在逃跑的时候碾成渣,被她随手丢了。 “你看什么呢?” 万俟玉翎把莫颜重新抱回怀中。房内只有赵桂花一人,那个陈公子也没进来,应该看的不是春宫。 “桌上有几样点心,都是我爱吃的。” 莫颜坐回万俟玉翎怀里,这样比直接着地舒服,两具身体接触,不再寒凉,而是产生了一丝丝暖意。 毫无预兆,门被推开,从外面进来了一个身材矮小,獐头鼠目的男子,满口大黄牙,笑得极其猥琐。 “小心肝,是不是等公子等久了?” 陈公子手中拿着一条小皮鞭,抖了抖身上的落雪,一屁股坐在赵桂花的对面。 听说济州守备曾经出身草莽,后来有战功,在护国将军的引荐下,才得以升官,看陈公子的尊容,就知道他爹娘不怎么样。 “哎呦,陈公子,您今儿来的还挺早,桂花以为要等到月上中天呢。” 赵桂花心中厌烦,表面却露出了谄媚的笑容。 房中有火炉和火盆,暖和着,她主动上前服侍,脱下陈公子外面的大氅。 二人站在一处,赵桂花还比陈公子高了那么一点点。 “本公子今儿刚在酒楼吃过酒,咱们直接进入正题吧。” 陈公子邪笑一声,等候赵桂花帮着宽衣解带。 啧啧,身上没二两肉,就是个肋排,腿也和筷子似的,莫颜本着职业精神进行观摩。 眼瞅着,赵桂花正在解着陈公子裤头上的扣子,莫颜眼前一黑,只觉得一双大手阻隔住她的视线。 “不许看。” 万俟玉翎神色冷凝,把莫颜固定到怀中。 这种不算男人的男人,有什么好看?再说,上次刮痧,除了下半身,她该看的都看了,该摸的也都摸了,作为女子,好奇心太强可不是什么好事。 房内传来鞭打的声音,赵桂花紧咬牙关,默默承受,而陈公子似乎很有快感,不停地说着下流的话。 “我就是看看,和大哥书房的春宫图到底有没有差距。” 莫颜张了张嘴,找了半天借口,决定全部推到大哥莫轻风身上。 “春宫?” 万俟玉翎有些凌乱,是不是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这么多年在外打仗,对男女之事有些了解,具体还是稀里糊涂,都是男子的本能,难道自己未婚妻偷看春宫?李嬷嬷到底是怎么教导的? “偶然之间看到的。” 莫颜老实地待在原地不动,耷拉着脑袋,弱弱地道,“听李嬷嬷说,等到及笄要看春宫的。” “那也不是现在。” 万俟玉翎几乎是咬牙切齿,见莫颜红艳艳的小嘴想要继续辩解,他心中一热,低下头,吻了下去。 冰凉和火热碰撞在一处,万俟玉翎的唇冰凉,带着梅花的暗香,莫颜顾不得羞涩,转过身子,化被动为主动,加深这个吻。 房内,陈公子的鞭子抽打得如暴风骤雨,柜子里的两个人吻得难舍难分,莫颜用仅存的理智控制自己,才没有嘤咛出声。 许久之后,莫颜几乎窒息,她大口大口喘气,用手抚摸着胸前顺气,眼神中带着水光,似乎在控诉万俟玉翎的粗暴。 万俟玉翎的眸子如三月的湖泊,清澈见底,瞳孔中只有莫颜的影子,二人对视,彼此都感到心跳加速。 “陈公子,不如桂花给您倒杯水,您休息下吧。” 赵桂花不晓得柜子中还有对鸳鸯,忍着疼痛站起身,踉跄地来到桌边,水里含有迷药的成分,虽然不多,是老鸨心疼她,特地加进去的。 喝了茶水以后,只会犯困,用量上很严谨,绝对不会被发现什么。 陈公子喝了一口水,感到疲累,头脑逐渐清醒,见赵桂花一声不吭被鞭打,这是以往女子都没有过的,那些女子惨叫,会激起他兴奋的神经,所以这么一抽,都给抽死了。 “桂花,本公子带了上好的伤药,是宫廷秘方,对,叫玉容膏,只要轻轻一擦,效果立竿见影。” 陈公子眨着老鼠眼,从荷包掏出伤药,用手指肚舀了一块,轻轻涂抹赵桂花的脊背。 皮肤间,多了一股冰凉的滋味,刚才的灼痛消失不见。赵桂花眯了眯眼,享受地感叹一声。 玉容膏的药材珍贵,尤其是宫廷出品。 赵桂花不过是一个五品官之女,接触不到这么好的东西,她得知玉容膏,还是李月娥在正月十五花灯节被火流箭射伤,当时皇上为了安抚京兆尹李大人,特地赐下几盒。 “宫廷内造?” 赵桂花装作惊慌的模样,倒退几步,连连摆手,“这怎生使得,陈公子,桂花不过是下贱之身,怎配用这种内造之物!” “无妨,本公子说你使得就使得。” 陈公子在伤处涂抹之后,小心地把药膏放到梳妆台上,“桂花,等过几天,本公子给你赎身,你就跟了我吧,到时候吃香喝辣,总比在花楼强。” “公子,您身份不一般……” 赵桂花见陈公子已经开始犯迷糊,不用灌酒了,连忙加紧套话,“玉容膏您都有,可见您是结交到了贵人。” “那是,袁……” 陈公子刚说出口,立刻闭嘴,他并非不知轻重的人。 赵桂花趁热打铁,还想问什么,陈公子已经发出了呼噜声。 平白被抽打,赵桂花心中愤恨,在陈公子身上踩了好几脚,吐了一口唾沫,“我呸,你个死老鼠,等老娘报仇之后,再来一锅端了你!你当老娘不知道呢?不就是袁焕之的狗腿子!” 叫骂了几句,赵桂花吹了灯。 内室,很快黑暗下来。 想看的春宫没看到,听了一个多时辰的墙角,莫颜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腿麻了。 万俟玉翎伸出手,帮助她按摩小腿。从前他要调查的太多,想不到事有巧合,得知赵桂花一直想报复袁焕之。 己方可以跟着这条线下去,顺藤摸瓜,顺便助赵桂花一臂之力,只要袁焕之养私兵一事,被捅到万俟御风或者于太后那里,袁家两面三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趁着夜色作为掩护,莫颜和万俟玉翎二人终于从青楼中出门,天色太晚,街边的摊子早已经打烊,莫颜饥肠辘辘,怀里抱着从胖小姐那打劫的首饰不撒手。 “莫轻风的书房有春宫图是怎么回事?” 万俟玉翎深吸一口气,加紧逼问。他转过头一想,莫轻风已经十八,这个年纪的男子,身边有通房丫鬟不奇怪,到了该知晓人事的年纪,问题的症结在于,自家未婚妻是怎么偷看到的。 “这个……” 莫颜一跺脚,决定实话实话,水越浑越好,“王爷,这可是秘密,您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要说出去。” 万俟玉翎觉得一天的刺激太多,已经完全乱了,这种事,他和谁说去! 树枝上的几个暗卫,你推搡下我,我推搡下你,别总把他们当做不存在啊,三人听得真真切切。 莫颜抿嘴一笑,对着树上暗卫隐藏的方向呲牙,阴森森地道,“知道太多,可是要被灭口的。” 暗一等暗卫,“……” 此后几天,济州城天气更冷,万俟玉翎似乎在查袁焕之私兵的下落,两人偶尔才能打一个照面。 济州城有官差在街上巡查,闹市中张贴了布告,其中明确指出,江洋大盗非礼了养猪大户朱小姐,是个爷们就要站出来负责,既往不咎,否则一定会抓到其人,后面是大约两百字的威胁之语。 莫颜不说,墨香不敢问,私下里,和墨冰,李德三人组成一个八卦小组,讨论此事。 可以确定,这个朱小姐倒打一耙,应该是看上了王爷的美色,自家小姐吃了干醋,于是打劫一番,被误以为江洋大盗。 猜测和事实差距不大,那些首饰,又沉重又老土,莫颜看着就烦躁,让墨冰找了渠道,全部换成银子,她带着两个丫鬟闲逛买买买,花别人的银子,买需要的东西,这感觉太爽。 这天,莫颜收到爹娘的来信,一家人已经到了西北,并且安顿下来,院子清净,家中下人们已经适应了气候。 开始几天,总有人因为感染上风寒而倒下,在用了莫颜留下的药丸之后,逐渐康复起来。 西北也很冷,下了大雪,眼瞅着进腊月就过了年,吕氏希望家人能团聚,信中提到,爹爹莫中臣和大哥莫轻风天不亮就去做苦力,日落时分才能归家,还是挺辛苦的。 大哥的信中问了北地的气候,并且提到陈英的情况,信中说,莫轻雨正在路上,几日之内,一定能达到西北的明州城。 在西北吃不上什么新鲜的蔬菜,蔬菜比肉还贵,于是,御史府的下人们又过了另外一种日子,每天就是大鱼大肉,偶尔见到点绿色的葱花。 要去明州,莫颜抓紧采买过年用的食物和布料。 这个朱小姐的首饰分量足,价格不菲,一共当了一千多两银子,她在市面上收够几张好皮毛,外加一枚熊胆。 这个时候熊都是野生,很难得,熊胆就花了莫颜五百两银子,但是她认为值得。 熊胆的药用价值很高,熊胆汁可清热解毒,清肝明目,自家大哥常年读书,费眼睛,喝点熊胆酒最好。 “小姐,您猜我看到谁了!看到了赵桂花!” 墨香去对面的卤肉铺子采买,刚出门,看到对面停下一辆马车,一个身穿红色袄裙,打扮得妖娆的女子急匆匆地从马车中出来,墨香眼神好,认定此人是赵桂花无疑。 “她没看到你吧?” 莫颜点点头,带着了然之色,前几天她和万俟玉翎还听了墙角呢。 赵桂花也不容易,不过走到今天都是自己作死,莫颜毫无同情心。 “没有,小姐,她一身风尘气息。” 不得不说,墨香的眼神很是犀利。 赵桂花进了前面街道边上的胡同,步履匆匆,似乎约见了什么人。 莫颜转回头看了墨冰一眼,对方立刻会意,墨香不明所以,叹息几声,京都早已经报了赵桂花的死讯,肯定回不去了。 越是世家大族,越在意名声,在乎的是利益,毫无人情味,莫颜摇摇头,很庆幸爹爹莫中臣是庄户人家出身,她有那么多朴实无华的亲人。 从赵桂花身上,没准能套出点线索,莫颜带着墨香回到客栈,静静等候墨冰送消息。   ☆、第049章 一起生,一起死 阳光一丝一缕,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 雪后初晴,天空中一片湛蓝,冬日里,阳光极为难得,不像夏日那么火热刺眼。 行李已经全部整理完毕,一行人正在出济州城的路上,向西北明州城行进。 城北,百姓人家的院子大门敞开,斑驳的院墙上面挂着一串串红色的辣椒,映衬着白雪,在光照下,更是闪着光泽,红得夺目。 偶然路过一户人家,院中坐着两位年过古稀的老者,并肩坐在小墩子上,眯缝着眼睛晒太阳,很安详,好像睡着了一般。 寻常百姓人家,也有自己的快乐自己,眼瞅着快到腊月,家里的妇人们帮着准备吃食,一年到头,都想有个好年景,而男人们到了最忙碌的时候,打打零工,冬日严寒,顶着冷风做活计,工钱翻倍。 一路上,莫颜坐在车窗边看着风景,或许到老的那么一天,也可以活得安逸自在。 “小姐,赵桂花的事,您不管了吗?” 墨香从马车上的柜子里取出来一个小匣子,里面有几样干果,松子,椒盐核桃还有开口的榛子,不需用小夹子,用手轻轻一捏就开了。 这些是济州城的特色,比京都产的好吃,莫颜没少买,等着留着家人在西北过年吃。 “她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是莫颜薄凉,而是赵桂花之前没少陷害她,她做不到以德报怨。再说赵桂花已在青楼做起皮肉的生意,肯定不能回到京都去,她不落井下石,已经是格外良善了。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墨香咽下嘴里的核桃仁,急急地解释,“奴婢光想着吃,这脑子也不灵光了。” 赵桂花在暗地里寻找袁焕之养私兵的证据,但是她一个女子,没有靠山,单枪匹马,很容易被发现。 袁家的私兵联络地址是一个叫徐福客栈的地方,那里有一条地道,因为无人进去,通往哪里还不甚明确。 赵桂花不简单,竟然打听到了,这一路都是靠着出卖自己的身体开路。 这些消息,万俟玉翎早已经掌握,他留下人手在济州城盯着,护送莫颜回到西北,西北可是好地方,还有皇上万俟御风的私兵。 前方,是一个分外陡峭的坡路,为了让马拉车省力一些,她带着墨香和墨冰下了马车,跟着众人的队伍一起爬坡。 拉车的马,被换成一匹雪白没有任何杂色的,莫颜想到西游记中的白龙马,特地从车夫手中接过缰绳。 左右一看,四下都是自己人,莫颜清了清嗓子,和白马深情对视片刻,不自觉地改词,唱道,“你挑着担,我牵着你,迎来日出,送走晚霞……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罢艰险,又出发,又出发……” “莫小姐,这是哪里的小曲,怪好听的!” 李德听到响动,倒退了几步,在莫颜身边抓抓头,“那词您不能再唱一遍?” 莫颜盯着李德看了两眼,突然想起《西游记》中,悟空遇见黑熊怪的对白,“你到底是烧窑的,还是卖炭的,真是黑的俊俏!” 李德摸了摸脸,大脑一片空白,还是第一有人夸他,可是,他是被莫小姐调戏了吗? “啦啦啦……一番番春秋冬夏,一场场酸甜苦辣……” 莫颜挥舞着小手帕,不再看李德,等众人到高坡之后,又从容地上了马车。 墨香拉了下墨冰,小声地道,“咱们小姐不会是病了吧?” 回程的路上,莫颜心情不错,虽然不能回到京都,但是家人齐聚西北也好,只要一家人能够团聚,在哪里过年都一样。 出了济州城,气候再次变样,没有北地严寒,但是阴冷中夹杂着湿气,让人更不舒服。 济州不停地有消息传来,袁焕之是私兵不算多,全加上有五万左右。 万俟玉翎非常谨慎,这些私兵训练有素,至少用两三年的时间招募人手。 两三年之前,袁焕之还在边境打仗,和南边小国的将领杀得难解难分,能腾出精力在北地养私兵,并且背着皇上和太后,在夹缝中生存,可见其人诡计多端。 北地边境开战,于家暂时不能动,不过这个袁焕之,简直是大越的一大祸害,应该通过于太后的手除掉,不知自以为是,以为自己运筹帷幄的于太后,在得知一直被人玩弄于掌骨之间,会有怎样滔天怒火。 一连走了几天,等走出北地的地界,天气暖和的时候,雪变成雨夹雪,落在地上,转眼化成水,地上都是泥点子,莫颜每次下马车都分外痛苦。 原来觉得,能出远门,就当做一场旅行,可以见识下各地的风土人情,实际上,能在一所城池停留的时间非常有限,大部分都是在马车上度过。 前几天和皇叔大人玩起角色扮演,二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万俟玉翎虽然没说什么,但这几天刻意冷着她,平时两个人在马车上各做各的,互不干扰。 “主子,前面有一处悬崖峭壁,地势险要,咱们的人得下马车从之间一条山路穿行。” 西北高山多,很多城池都被群山围绕,想要走货都要穿过崇山峻岭,所以一般商人都不喜到西北去,那里物价偏高,导致百姓们的生活困难。 莫颜闻言,跟着下了马车,四周都是光秃秃的石头上,往下就是悬崖峭壁,这种地势,万一惊了马,后果不堪设想。莫颜正想着,突然,从山上延伸下来一根绳索,上面全部是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凌空纵越,把众人围困在圈子中。 “万俟玉翎,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黑衣人出现得毫无征兆,莫颜的眼皮跳动,稍稍有些紧张,这次的出场模式完全不同,似乎是经过精心策划的。 “很多的人说过类似的话,不过,他们已经没有再开口的机会。” 万俟玉翎神色不动,为了防止黑衣人袭击马车,己方过于被动,莫颜早已经站到一处,握着袖间的短刃,随时准备开战。 “哼!还没听说大越南平王也会耍嘴皮了!” 黑衣人们亮出兵刃,是一把闪着寒光的锋利的刀剑,他们身后背着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像一个铁帽子,不知是作何用处。 “一个不留,上!” 为首的黑衣人下令,黑衣人开始动了起来,他们围绕着众人快速地转圈,很快,变成了一道道黑色带着劲风的影子。 “这是布阵,不用担心。” 万俟玉翎一身白衫迎风,乌发四处飘散,他的眼神凝视着这群如跳梁小丑一般的黑衣人,未曾出手,最好的破阵方式,便是以静制动。 黑衣人们不知道转了几百圈,有些迷糊,他们以为万俟玉翎会先下手为强,这样阵局形成,这些人都被困在其中,他们有把握全部绞杀! 可万俟玉翎不按常理出牌,再转下去,他们可就晕了! “王爷,这些人是马戏团出来的?” 莫颜眨眨眼,看了半天,也不晓得黑衣人们抽的哪门子疯,她想到大越还没有马戏团这个称呼,解释道,“就是耍猴的!” 万俟玉翎面色一黑,黑衣人是耍猴的,难道他们自己是猴子不成? 为首的黑衣人头脑简单,未发现其中的深意,差点听得吐血,心中疯狂地问候了莫颜的祖宗十八代,愤怒道,“兄弟们!让他们见到阎王再耍嘴皮子吧!” “刷刷刷……” 黑衣人们拉动身后的铁帽子,暗器破空而来,己方有人躲闪不及,暗器的铁片镶嵌到肉里,见血封喉! “颜颜,小心暗器!” 万俟玉翎向后一步,把莫颜挡在身后,随手抓起荷包中的金豆子。 黑衣人学的聪明了,把身后的铁帽子挡在胸前,变成盾牌。 黑衣人们的目标是万俟玉翎,根本不看莫颜,几十人围攻一个,莫颜招呼身边的暗卫们去助阵,群殴什么的,最可气了! 天上飞起了小雪,莫颜用手揉了揉睫毛上沾染的雪花,看着已经倒下的同伴,内心悲凉。 这些人,都是在草原上一起共患难,一同走过来的,前几天,众人顶着万俟玉翎的冷脸,和她开玩笑,等到了西北,一定去莫大人府上吃一顿。 如今,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冰冷的地上,身上被覆盖着白雪,气息全无。 万俟玉翎的白衫已经被鲜血染红,飞舞荡漾在落雪而昏暗的半空中,如一朵朵盛开的罂粟,划过妖冶的弧度。 “今日,你们都留下。” 低沉平缓的嗓音,一如那深冬严寒中融不化的冰雪,毫无温度可言。 黑衣人们心里打了个突,已经萌生退意,但是想到万俟玉翎寒毒在身,坚持不了多久,众人便咬牙挺着,等一会儿,后续人马到了,来个瓮中之鳖。 雪大了些,莫颜的小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沙沙地响声,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 此刻她帮不上什么大忙,否则会引得万俟玉翎分心,那些受伤的黑衣人,都被她依次补刀,看到短刃上的鲜血,她竟然有报仇的快感。 空气中,只有兵器交接的声响,墨冰和墨香保护在莫颜身边,以防备的姿态。 “哈哈哈,万俟玉翎,你也有今日!” 峭壁边上,再次涌现出两批黑衣人,两队人看对方有些惊讶,明显不是一个主顾,但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黑衣人们彼此点头,默契地围上莫颜。 莫颜咬牙,为了不让万俟玉翎分心,只能拼了! 她有些悔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习武,而后又释然了,她穿越过来没多久就被逼着练武,天资算好的,否则习武一两年,轻功都施展不开。 后批黑衣人鱼龙混杂,显然没有之前的训练有素,可架不住人多,一百多人围着莫颜主仆三人下手,墨冰捉襟见肘。 “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莫颜勾起唇角,她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无论如何,都不能拖后腿,万俟玉翎和她不同,身上背负的太多!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算身死,没准又是另外一种重生! 莫颜脸上的笑容,如三月的春风,轻柔的又带着决绝之色。 周围的黑衣人们有些闪神,就在这一瞬间,莫颜用万俟玉翎教给的招式,快速出手! 前世的职业,对莫颜帮助很大,至少她了解人体,哪个部位才是最脆弱的,要杀人,不一定非要刺到后心处,找准大动脉,一样会流血过多而亡。 汩汩的血迹喷溅在莫颜的脸上,她的胳膊被黑衣人擦伤,整个袖口已经红了,莫颜顾不得疼痛,机械一般收割人命。 助阵万俟玉翎的暗卫,全部赶回来对决黑衣人,万俟玉翎第一次不淡定,招式失去了原有的耐心,他从袖口处找出一根银线,轻轻一甩,套上黑衣人的头,只见一阵风过去,一个睁着眼睛的人头滚落在雪地中,死不瞑目。 “啊!” 墨香一声尖叫,她的胳膊被锋利的刀削掉一块肉,墨香忍不住,惨叫之后,她咬紧牙关,憋住眼泪,用左手提着短刀,应付对面攻击猛烈的黑衣人。 莫颜用余光一扫,眼瞅着,墨香已经支撑不住。对于这个偶尔有些八卦却忠心耿耿的丫鬟,她还是很有感情的。 莫颜推了墨香一把,自己上去迎敌。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之色,步步紧逼,等莫颜察觉出来,她已经站在悬崖峭壁的边缘! “颜颜!” 万俟玉翎一直分心观察这边的动静,黑衣人都是练家子,比以往的还要难缠,情急之下,他的身体迸发出一股威压,劲风而至,周围的黑衣人们全部飞出,撞到身后的山壁上。 山壁到处都是锋利的岩石,穿透了黑衣人的胸口,血流如注,这些人肯定想不到,在要功成身退之时,死于非命。 万俟玉翎喉咙中腥甜,喷出一口血,在莫颜落崖的一瞬间,飞身而去,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抓紧我。” 还是那么清冷的声音,万俟玉翎幽深无垠的漆黑眸子中带着担忧,是那么浓烈,莫颜第一次感觉到他的情绪。 悬崖下,是被冰雪堆积的万丈深渊,只要落下,便是万劫不复。 莫颜轻笑一声,在这一刻,突然不那么害怕了。 她仰着头,深深地看着万俟玉翎的脸,把他的轮廓记在心底。 闭上双眼,泪珠滚滚滑落,莫颜却在微笑,她已经感受到万俟玉翎身上的颤抖,即使,那双冰凉的大手是那么有力。 “不要。” 黑衣人太多,形势已经控制不住,莫颜真切地看到上面已经有几个影子,正在随时准备偷袭。 万俟玉翎身受重伤,根本无法承载她的重量,如果他不放手,那么二人只有一起落崖。她死了没有关系,他要活着,必须活着! 她不过是一个二品大员的女儿,偶然成为这个朝代的过客,可是他不同,是大越黎民百姓唯一的希望。 “玉翎,你就让我任性一次吧。” 莫颜眨眨眼,从头上取下一根金簪,她强烈忍住心底的悲伤,或许人在离别的时刻,才知道感情深浅,只是认识到这一切,太晚。 初见,在朱雀南街,他坐在马车中,微风掀起了窗纱,她看到他冰寒的眸子,彼时刚刚到大越,听到关于南平王的传说,她以为,他是比冷库中的尸体还清冷。 再次相见,叶府西园诗会,她为躲避林苗月的陷害,在他眼皮子底下爬树,被他抓了个正着,因为聒噪,还被他扔下的玉佩砸到。 后来,很多的后来,从京都到南边的一路,撞破他的沐浴,二人一起下棋,她悔棋,他就包容她的耍赖。 鬼村,回京的宫宴,正月十五花灯节,三月三生辰,法华寺,还有她的五月初九的生辰,每一步,都有二人一起走过的足迹。 树下的轻吻,马车上的拥抱,那些曾经熟悉而又深刻的画面…… 总以为和他接触的太少,其实这些片段,已经深深印在心中,就连前几天被追得狼狈逃窜,都是那么值得回味。 莫颜喜欢看他冷冰冰,对他人不假辞色的样子,喜欢他对她的宠溺,为了她的意愿,竟然愿意和她一起在城北卖艺,用赚得的银两给她买小吃。 那些她只是随口说出的话,他总能记在心中,即便是买不到新鲜的荔枝,也会托人送来荔枝干。 原本以为,两个人就是利益上的结合,她恰好是莫中臣的女儿。原来,她就是她,她就是莫颜。 不知不觉地回味,他为她做了太多,这些都是点点滴滴水,逐渐化为一条涓涓细流,流淌在她的心间,不敢忘,也不能忘。 就要离别,莫颜却不知道说什么,或许爱这个字眼太沉重了。 “别放开!本王不许!” 察觉到莫颜的意图,万俟玉翎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不会跳动,他大惊失色,声音不觉提高了几分,带着霸道,“颜颜,别放手!” 上面的黑衣人已经冲了过来,万俟玉翎拉着莫颜,根本无法对敌。暗卫们脱不开身,他无暇分心。 “对不起。” 莫颜闭上双眼,心一横,举起金簪,对着万俟玉翎的手臂,狠狠地扎了下去,刹那间,他的手臂,鲜血淋漓。 “本王说了,不许放开。” 莫颜闭着双眼,正准备感受随着风自由落体,一道冷凝的声响打破这一切。 手臂上的伤口很深,血滴滴答答地落在莫颜的脸上,散发阵阵的血腥味,这都是他的血。 她终于崩溃,忍不住地大哭,“放开我,求求你,不然我们就要一起死了!” 那双手还是那么温暖,紧紧地抓着,没有丝毫的犹豫。 “一起生,一起死。” 万俟玉翎的眼眸带着清冽的坚持,他发出一声轻叹,永远也无法忘记今日,莫颜所流下的每一滴眼泪。 那无声凝泪,却故作坚强的楚楚眼眸。 直到这一刻,万俟玉翎才知道莫颜在他心中的地位,超越了一切,乃至大越的江山,罢了,就算他不在了,也会有人力挽狂澜,万俟家的暗卫,也该露面了吧。 “主子,小心!” 悬崖上,传来李德的惊慌失措的吼叫,紧接着,一道箭矣插到万俟玉翎的肩膀处。 正是手臂受伤的肩膀,万俟玉翎已经支持不住,他用最后的力量把莫颜甩了上去,自己却无法控制身形,翩然落下。 “玉翎!” 莫颜一刀,刺在黑衣人的后心处,大力拔出来之后,站在悬崖边,只能看到一个红白夹杂的影子,越落越远…… 无法抑制的悲痛,莫颜觉得自己精神已被抽干,她眼中满是疯狂的神色,轻笑了两声,看着这群黑衣人,“都去死吧!” “主子!” 李德双目通红,与暗卫在一处击杀黑衣人,莫颜身上几处受伤,可她感觉不到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人! 一声尖锐的口哨声,援军到来,墨冰神色一喜,大力击杀黑衣人,而李德扯着嘶哑的嗓子喊道,“要几个活的!留活口!” 每个人都有黑衣人要顾及,莫颜站在悬崖边上,深吸一口气,说好的一起生,一起死,他为什么一个人先走了呢?这个骗子! “小姐!” 墨香捂着胳膊,和黑衣人战在一处,余光看着莫颜的身体,如翩然的飞落的彩蝶,转眼间,消失在茫茫的山间。 ------题外话------ 求妹纸们奉献几张月票,大家周末愉快,么么哒   ☆、第050章 新生 北地卷地,屋檐上的冰棱有村把长,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着五彩的光。 天地间一片白茫茫颜色,树木,房屋乃至远处的高山,都被笼罩在一片纯白下,不知是什么鸟群飞过,传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小丫,你哥哥回来了吗?咱们该开饭了!” 一个四十多岁,满身补丁的大娘,站在门口叫唤一声,这声音在莫颜耳朵里,却格外亲切。 “张大娘,我哥马上就回来了,我去迎一迎!” 张大娘耳朵不太好使,最近正在吃着莫颜配的药,外头风大,所以莫颜特地加大声音,让张大娘听得清楚。 “小丫,大娘等着,你进去烤烤火吧,天冷着!” 张大娘头发上只插着一根朴素的木簪子,全身上下素淡,没有一点值钱的首饰,可见日子过的并不富裕。 莫颜挥挥手,让张大娘回去,她快速地跑出了院门,来到山脚下,等候万俟玉翎归来。 那天,二人纷纷坠崖,莫颜已经失去了意识,等她醒来,已经到了十几天之后。 当时,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万俟玉翎冷峻的眉眼,莫颜想,能在地府与他相遇,真好。 还不等二人诉衷情,张大娘便大嗓门的进门,见到莫颜醒来,异常欣喜,巴拉巴拉说个不停,莫颜才反应过来,她并没有死。 也合该二人运气好,在半山腰处,有一个覆盖着白雪的山洞,二人纷纷落在山洞口,万俟玉翎有意识,见飞落下来的影子,心中又是担忧,又是惊喜,把昏迷的莫颜抱到山洞中。 过了一天一夜,上面才没有动静,并非他不现身,而是这种情况,只有真切地消失一段时间,才能抓到幕后的真凶,引得万俟家暗卫现身。 万俟玉翎用身体给莫颜取暖,过了两天之后,这才艰难地背着莫颜从山洞下来,石壁陡峭,二人不只一次滚下山崖,万俟玉翎紧紧地抱住她,用身体护住莫颜,一直到山脚下,他的后背已经被尖锐的石头划破了无数条口子。 离群山不远,有一个宁静的小村落,万俟玉翎体力不支,正好昏倒在张大娘家门前。 冬日里,小村落的人根本不出门,关门闭户,相互也没有什么交流,说来也巧,那日张伯用打来的野兔子到镇上换粮食,正好捡到差点成为雪人的二人。 万俟玉翎休养几天,恢复能力惊人,而莫颜不同,身上几处擦伤已经止血,却迟迟不见醒来。 如此,万俟玉翎真是惊慌失措,全然没有平日的冰冷,不顾张伯夫妻的阻挠,背着莫颜步行一天一夜到镇上看郎中,得知一切都正常,这才松一口气,可莫颜没醒过来,他心还是悬着。 从洞口处出来,万俟玉翎戴好面具,可莫颜那张丑脸面具却不见踪影,他猜想,这个喜欢臭美的丫头一定把面具扔在马车上,而她贴身携带着祝神医送出的美人面具。 莫颜还小,梳着未出阁少女的发髻,于是,二人以兄妹相称,平日换洗擦身,都是张大娘帮忙。 莫颜从回忆中闪神,她搓了搓手,披着身上破旧的袄子,上面补丁摞着补丁,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布料,她的袄裙已经破旧多处,染上血迹,根本不能再穿。 张大娘的身量和她差不多,衣衫虽然破旧,却浆洗得很干净,有皂角的清香味道。 村落四面环山,听说这里的人家都是当年为了躲避战乱,跑到村中生活,久而久之,祖辈们对这个平静安逸的小村落很有感情,慢慢在此生根发芽。 村落里男多女少,家家的汉子们都有打猎的手艺,在入冬之前到山上打猎,把肉冻上过年加菜,多余的就送到镇上换银钱或者粮食。 村子隐秘,相对而言,到镇上的路也很难走,村人出行一趟不容易,这里不能用牛车马车等物,翻山越岭,全靠人力。 远远地,从山上走下一个青色的影子,莫颜快速地跑到缓坡上,从袖兜里掏出一块方帕,踮着脚尖,用手擦着万俟玉翎额角不存在的汗水。 “天这么冷,怎么出来乱跑了!” 万俟玉翎口气虽然冷,可眼中是柔和的,表露了从未有的情绪,如此淋漓尽致。 莫颜吐了吐舌头,嫣然一笑,眼睛眯成月牙,拉着他的手臂撒娇,“还说呢,你伤还没好利索,怎么又进山了!” 万俟玉翎收获很大,有几只山鸡和兔子,在他的肩膀上,还扛着一头狍子,莫颜在京都吃过几次狍子肉,很香。 “无妨,马上过年了。” 二人并肩站定,望着西北的方向,这次到镇上,万俟玉翎用很隐晦的手段联系了李德和墨冰,李德部署接下来的任务,而墨冰会通知莫家人,莫家人的演技有目共睹,应该不会暴露。 “我知道,你是怕我爹娘担心。” 今年过年,身边没有爹娘和家人,只能窝在一个闭塞的村落,可是莫颜并不失望,因为她身边有他在,是那么的踏实。 家人比戏班子的名角还会演,莫颜对此很放心,她在这里毫无顾虑,其实,万俟玉翎为了保密,可以不通知她家人的。 二人对视,聊了几句,莫颜抢过几只山鸡,跟在万俟玉翎身边,笑容满面地下山。 张伯和张大娘有一子一女,女儿嫁到镇上一户人家,山路不好走,一年就初二才能回娘家,儿子是老来子,叫虎子,人如其名,生的虎头虎脑,才十一岁,力气就比普通的男娃大。 院门口,张伯正在焦急地张望,见到万俟玉翎和莫颜身上都是猎物,也没露出喜色,相反数落着,“你说你们,咋那么不省心呢,这冰天雪地的,山中有熊瞎子,万一吵醒了熊瞎子,可是要吃人的!” “大山哥,小丫姐,你们可回来了,俺娘都做好饭了!” 虎子人小,见到这么多的猎物,一脸崇拜之色,被张伯敲了一下头,四人在门口跺了跺脚上的雪,依次进屋。 房子是用石头做的,很坚固,一共就三间房,莫颜占了张伯家出嫁女儿的房间,而万俟玉翎和虎子挤在一个房里,外面搭着一个灶间,还有个放柴火的棚子,茅厕在后院。 对于小丫这个名字,莫颜很是怨念,她戴着面具,美美的,却配这么个土里土气的村姑名,想到皇叔大人新名字为“大山”,她心里又平衡了。 张伯捡到二人之后,不曾开口询问,两个人衣衫贵气,明显不是普通人,万俟玉翎和张家人话不多,等莫颜醒来之后,才开始补救,编造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兄妹二人回乡,途中遇见山匪,货物被打劫,二人也被人从悬崖上推落。 张伯和张大娘很实在,没有丝毫怀疑,感叹二人福大命大,将来也是有大造化的。 屋内暖洋洋,烧着火炕,在炕上已经支好了一张桌子。 张大娘端上来一盆温水,莫颜和万俟玉翎净手之后,跟随一家人脱鞋上炕。 “娘,有鸡汤啊!” 虎子闻见香味,乐不可支,毛头小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食量大,一顿饭顶莫颜一天的量。 “你少吃点,给你大山哥和小丫姐补身子的,他们的伤还没好呢!” 张大娘嗓门很大,用筷子的一边敲了敲虎子的头。 虎子乐呵呵的,给万俟玉翎和莫颜分别夹了一筷子鸡肉,“娘,还用你说啊,俺懂事着呢!” 莫颜正在犹豫,万俟玉翎不喜欢别人用筷子帮着夹菜,她准备把碗中的鸡肉抢过来,只见他道了谢,淡定地咀嚼。 冷风把高丽纸刮得呼呼作响,其中一处破了一个洞,被张大娘用一块碎布头堵上,却没有高丽纸那么挡风。 “今儿是腊月二十五,明天老头子你进城一趟,顺便看看咱们闺女,买一些粮食回来,最好有细白面,咱们大年三十也包一顿饺子吃。” 张大娘喝了一口鸡汤,和一旁闷头吃饭的张伯商量。 “大娘,我哥打了这么多的猎物,咱们也吃不完,不如送给姐姐家一些,也好过个肥年。” 这个村落在北地和西北之间,属于楚州城的地界,每到了年前,物价飞涨,这些野味难得,定能卖个好价钱。 莫颜和万俟玉翎在村中有一个月了,多亏张家人照顾,这点东西还是很舍得的,况且她身上藏着一些备用银票,在肚兜内有一个小口袋,做这个口袋的时候,墨香还曾经笑过好久,现在成了二人的救命银子,足够日常开销。 两个人到张家之后,原本准备的口粮就不够了,莫颜不好意思白吃白喝,寻思着跟着到镇上去看看,采买点过年的物事,顺便打听一下消息。 “小丫,你和大山的身子还没好利索,咱们这边天冷,肉也放不坏,能吃到来年开春呢。” 张大娘很显然不想占便宜,莫颜只好软磨硬泡,张大娘这才答应送两只山鸡,两只野兔给自己的闺女,心中却欢喜着。 “高丽纸破了,我记得小丫那屋子也有一处破洞,今年比往年都冷,不如趁着年前全部换新吧。” 张伯平日少言寡语,比较沉默,听到张大娘的话,抬起头来,表示同意。 二十五天不亮到镇上,紧赶慢赶,也要在腊月二十七回来,没两天就过年了,去镇上的事,耽误不得。 “张伯,你带着我和虎子一起去吧。” 万俟玉翎内伤严重,莫颜想让他打坐调息,好好休养几天,她去镇上正好能买一些药材,张大娘有耳鸣的毛病,喝上几副药就能好了,以后说话也不用喊着。 “是啊,爹,带上俺,俺力气大,能挑着货!” 虎子一年到头也去不了镇上几次,听到莫颜说情,立刻瞪大眼,眼中带着期待。 屋外冷风一直吹,而屋内,众人坐在炕上,喝着热乎乎的鸡汤,说着来年的年景。 饭毕,莫颜帮着张大娘收拾碗筷,她手臂上受伤,伤口结痂,张大娘怕莫颜干了重活伤口裂开,把她撵回屋。 和万俟玉翎名义上是亲兄妹,村里人不重视规矩,兄妹同处一个屋檐下闲聊,是最正常不过的。 莫颜刚进门就被一个坚实的臂膀捞在怀中,二人静静地相拥,谁也没有说话。 人总是在快要失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内心的真正想法,好在上天没有薄待二人。 胸前那点温热,注入万俟玉翎的胸膛里,让他身体跟着温暖起来。世上再也没有比失而复得更美好的事。 自从两个人定亲,万俟玉翎就控制不住即将发生的事,有那么多的未知,那么就好好把握当下在一起的时光。 眼眸中的冰冷逐渐融化,变成春天的溪流,他顺了顺莫颜的头发,声音如天籁,“累了就休息,别逞强,也别买太多东西。” “恩,还有张伯和虎子呢,他们一家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采买太多东西有些显眼,虽然她戴着人皮面具,也要注意,袁焕之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肯定会在周围的城池设下眼线,寻找二人的尸首。 莫颜靠在万俟玉翎的胸膛,一脸甜蜜,细细数着明日出门要采买的东西,天冷,被褥得准备一套,还有高丽纸,过年贴的窗花,春联,猪肉,再买点嫩白菜和萝卜…… 村里没有多少菜地,村人都是靠着打猎生活,有几个手艺人,等天暖的时候出门打零工,冬日回到村中猫冬,日子勉强过得下去。 腊月二十五,天不亮,张大娘已经做好了早饭,每人一碗热乎乎的汤面,面条都是用三文钱一斤的糙面做的,有点黑,不如细白面味道好,莫颜却吃得很香,一大碗汤全部灌入肚子中,胃里有了热乎劲,也就不那么冷了。 出门之前,张大娘叮嘱了好几遍,若是遇见雪深的地方,让虎子背着莫颜过去,又偷偷塞给莫颜十几个铜板,让她买自己用得上的东西。 十几个铜板,打发御史府的下人都不够,可对于一个清贫的,粮食都定量的人家来说,能拿出来很不容易,尤其是给没有任何关系的外人。 莫颜没有辜负张大娘的好意,想着等到镇上多采买点东西,回报朴实憨厚的一家人。 万俟玉翎站在门口,帮着莫颜紧了紧衣扣,这些细微的小事,以前他都是做习惯的,可现在莫颜却感觉到不同的滋味。 二人现在的身份是“兄妹”,总不好卿卿我我,只能用眼神交流。 “好了,好点走吧,不然等到了镇上,人家都收摊了!” 张大娘不明所以,以为遭难之后,兄妹二人互相扶持感情更近了,她招呼着万俟玉翎,“大山,我说你傻愣着干啥呢?你妹妹都走远了!” 张伯打着灯笼在前方,虎子扛着空扁担,上面有两个带盖子的木桶,等到回来之时,木桶用来放东西。 冷风呼啸,刺得人皮肤生疼的,虎子边走边搓手,和莫颜介绍山中的景致,哪座山头秋日能采果子和板栗,哪座山头山鸡野兔多,莫颜除了眼前的白色,什么也看不见,却听得津津有味。 就这么一直走到下晌时分,天都快黑了,三人才翻山越岭,进入到小镇上。 楚州城并不算太繁华,下属的小镇比较闭塞,绸缎庄子里布料的样式很老土,莫颜看不上,她陪着张伯和虎子先到杂货铺子,买了高丽纸,窗花春联等物,又打了几两张伯喜欢喝的高粱酒,三人奔着一头的粮油店进发。 到了年关,镇上的铺子关了一大半,有那开张的,也是为了能多赚点铜板。 张伯介绍说,粮油店是镇上一户人家开的,那户人家就住在后院,只要敲门就可。 “爹,咱们今天晚上到俺姐家歇一宿吗?” 虎子挑着扁担,在张伯身后追问。他的姐姐张大丫长相不错,到镇上卖荷包的时候,被一户人家看上,村里的女娃们,想嫁到镇上很难的。 张伯和张大娘条件不好,却不想给女儿拖后腿,所以除了年节之外,很少上门,偶尔去一次,也是送东西给闺女。 天寒地冻,冬日不好赶路,父子俩人倒是没什么,随便找个马棚就能窝一夜,可这次带着莫颜,明显是个富家小姐,娇滴滴的女儿家。 “行,就去你姐家看看吧。” 张伯琢磨,送了两只山鸡两只野兔,亲家那里应该不会有意见才是,就是有,看在东西的面上,也不会说啥。 其余物件,等明天早上赶集采买,张伯带着莫颜和虎子穿过粮油店到后面一条漆黑的小巷子,最后一家便是张大丫家的屋子。 小巷子狭窄而破旧,家家户户的院墙,也不晓得多少年没有翻修过,斑驳的墙皮隐藏在白雪之下,看上去摇摇欲坠。 张大丫家的门是用破旧的木板钉上的,顺着空隙能看到里面的院子。 镇上人家拥挤,院落也不大,一共是三间房,灶间的烟囱正在冒着黑烟,门口堆着小山一般的柴禾,一个穿着破旧袄子的妇人正在卖力劈柴,手已经冻得红肿,上面还有裂痕。 “张大丫,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干活利索点,不然晚上饭也没了!” 一个五十岁上下来的婆子,叉腰,站在院中喊了一嗓子,婆子头发已经半白,高颧骨,小眼睛,一脸刻薄相,叫骂着,“你说我们老徐家咋就这么倒霉啊!让你进了门,你娘家一点力借不上,你看看老二媳妇,亲家多会做事,这不快过年了,送来一只老母鸡!你娘家连根鸡毛也没有!” “娘,大冷天的,您和她废话干啥,赶紧进来暖暖身子。” 一个穿着艳丽的年轻妇人,眼里带着不屑,对着张大丫的背影努了努嘴,“我说大嫂,抓紧把晚上饭做了,不然晚上大哥回来吃啥?” “好。” 张大丫麻木地应答一嗓子,继续低着头劈柴,她手上裂开的口子突然出了血,张大丫放在口中吸了吸,卖力干活。 刚到门口就看到这么一幕,张伯站在门口,两只浑浊的眼睛湿润了,都怪他和老伴,没有什么大本事,自家的口粮都没有结余,更无法帮衬闺女。 以前,张伯不知道情况,偶尔上门送东西,亲家的态度还不错。初二张大丫回娘家,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唯一的遗憾,张大丫嫁过去五年,没有得一儿半女,这一点,让张伯和张大娘觉得抬不起头,一直夹着尾巴小心做人。 “爹!” 虎子年纪小,可也懂事了,看到这种情况,就想冲进门找徐家理论。 “虎子!” 张伯压低声音,一把拽过虎子,佝偻着腰,一瞬间好像老了十岁。 如果这么闯进去了,以后张大丫在婆家生存更难,可如果不进门,也不好总杵在门外,总得想个办法。 嫁人之后,五年无子,也未必是女子的问题,这婆家这么势利,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家。 三人正在门口呆愣着,劈柴的张大丫透过缝隙,看到一行人,眼中带着惊喜之色,她用手在袄子边上擦了擦,“爹,小弟,你们咋来了?” 吱呀一声,木门在雪地里画了一个弧度。 三人进门,张伯正想说话,正房的棉门帘子被聊起来,刻薄老太太再次出现,皮笑肉不笑地道,“哎呦,亲家来了啊!”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上门,还带着两个空桶,不是上门打秋风是什么!大丫婆婆面色很不好,就差当面赶着三人出去了。 “俺和爹……” 虎子话说一半,被大丫婆婆打断,“亲家原来是来镇上采买的啊,你们家在那山沟沟,趁着天亮着,赶紧回去吧,夜里山路就不好走了!” 刚说没两句话,就赶人,张大丫眼睛通红,带着尴尬和愤怒之色,她平时为徐家人做牛做马,伺候一大家子,哪有嫂子给二弟一家洗裤头的!说出去也不怕大伙儿笑话,如今就当着她的面,撵她的爹和小弟,张大丫第一次感到悲哀。 嫁到镇上的日子并不好过,开始夫妻还算和美,第二年开始,她一直没有受孕,这风言风语就来了,徐家老大变得不耐烦,赚几个铜板就到外头花天酒地,听说和一个小寡妇纠缠不清。 “哎呀,人都在呢!” 众人正在院中,张大丫的相公,徐家老大带着一个穿着花袄子的妇人进门,那妇人长相普通,用手护着小腹,走得小心翼翼,眼神漂浮不定。 “正好,岳父也在,本来还想着上门通知呢。” 徐老大身强力壮,浓眉大眼,看着倒像是个豪爽的汉子,但是那双眼睛贼溜溜的,看着莫颜就差流口水,一看就是个色胚。 “小翠已经有了我的骨肉,就作为平妻进门吧。” 徐老大本想休妻,被寡妇小翠阻止,她现在有了身孕,不能干重活,身边得有人伺候着,这个张大丫不错,逆来顺受,胆子小,好拿捏,就当丫鬟使唤着。 镇上人家,哪有什么平妻之说,寡妇没进门就有了孩儿,是谁的根本说不清楚,就算是徐家的骨肉,也是苟且出来的。 可是大丫婆婆根本不在乎,想孙子都想疯了,听到那句“有了骨肉”,立刻眉开眼笑,扶着小寡妇进屋,把几个人扔到院中,不理不睬。 “爹,女儿对不起你啊!” 张大丫突然跪在地上,痛哭不已,当年徐老大去求亲的时候,爹娘很是犹豫,觉得镇上的人家,不知道根底,嫁过去未必好,可张大丫很坚持,她觉得自己会孝顺未来公婆,又是个勤快人,一定能把日子过好。 婚后着实过了一年甜蜜的日子,一年之后就开始了漫长的噩梦。 弟弟才十一岁,她这个娘家女儿被赶回来,以后会影响弟弟说亲吧?张大丫突然觉得,自己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张伯含泪眼泪,连连摆手,他是个老实人,一辈子也没出息,遇见这样的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大丫姐,你还想在徐家呆着吗?” 一直作为背景板的莫颜,上前一步,问张大丫道。 “不想了……” 如此美貌的少女,整个镇上都找不出几个来,张大丫看莫颜眼生,却未开口询问。 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可是她能去哪里,回家会不会成为爹娘和小弟的累赘? “大姐,和俺们回家,俺们养你,俺家还有大山哥,就是小丫姐的哥哥。” 虎子放下扁担,拉着张大丫的手,刻意放大声音,“大山哥会打猎,进山一次能打七八只野兔,比村东头的铁柱还厉害,姐,你嫁给大山哥吧!” “这倒霉孩子!” 莫颜拍了虎子的脑袋一下,竟然打她未来夫君的主意! “虎子,别乱说。” 张伯呵斥一声,被休妻以后,只能在村里足不出户,想要再嫁,难比登天,而且闺女又不能生育,到谁家都是受苦的命。 房内,众人正围着寡妇小翠问东问西,小寡妇一脸羞涩,打开一个用红绸包裹的玉镯子,“您以后就是我娘了,这是我亲娘留下来的,当做嫁妆,您收好了。” 玉镯的水头不太好,但是至少也要值十两银子,徐老二的媳妇惊呼一声,她没少得小寡妇的好处,自然心也就跟着偏了过来。 “好好好,你怀着老徐家的种,就是咱们家的大功臣!” 大丫婆婆收好的镯子,心里琢磨,这寡妇嫁的这户人家,原是小有积蓄,一出手就是这么好的镯子,指不定还有什么宝贝,她要一点点地哄骗过来。 小翠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道流光。刚才门外站着的少女,美得惊人,这种姿色,卖给大户人家的老爷做小妾,没准能换个百八十两银子出来,她曾经和大户人家的家丁欢好过,听说他们老爷买了一个江南瘦马,就花费几百两银子,她可以肯定,江南瘦马绝对不如眼前这个少女美! 计划说出口,大丫婆婆一听,正是这么个理,看样子,这少女和张家人亲厚,穿的破破烂烂,可能是哪个山沟出来的穷亲戚,只要己方给一点好处诱惑,必定会乖乖地听话。 屋外,几个人正在商议,莫颜不主张休妻,最好是和离,这样名声好听,将来张大丫还能发展自己的第二春。不到三十岁,后半辈子漫长,有人倚靠也好。 另外关于不孕之事,莫颜已经给张大丫把脉,并非发现什么问题,轻微宫寒,不影响受孕,她猜测,十有八九是那个徐老大有问题,至于小寡妇肚子的孩子,嘿嘿,恭喜徐家老大喜当爹。 正如莫颜猜测,小寡妇的孩儿不是徐老大的,到底是谁她也说不清楚,和她有染的男人太多,每个人都很可疑。 等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之后,立刻就急了,寡妇有身孕,传出去被人戳脊梁骨!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赖上徐老大最稳妥。 “哎呦,亲家,这么冷的天,咋还站着呢,快进来暖暖身子。” 大丫婆婆心中有了计较之后,换上一副笑脸迎人的模样,和刚刚的冷脸有着鲜明对比。 “不了。” 张伯摆摆手,他的闺女,自己都舍不得让她干重活,在老徐家做牛做马多年,他这个当爹的怎么也不能不管不顾。 想到此,张伯强硬起来,“徐老大无媒无聘,与小寡妇苟合,我当不起他的岳父,咱们这就请人,写一封和离书,不然,我就算拼着这条命,也要去告官,还我闺女一个公道!” “干得漂亮!” 莫颜鼓掌,刚才不过是随意点拨,张伯竟然能听懂,可见不是想象的那么笨拙。 本朝法例已经被修改,因为杨小花的案子,禁止民间动用私刑,但是加入一条,无媒无聘苟合者,男子二十大板,而女子轻则板子,重则流放,这是为了约束女子,虽然并不平等。 法例修改之后,还有很多百姓不知情,民间这种事也不少。外丑不可外扬,大家都是私下里解决,很少有人能闹到公堂上,所以大丫婆婆一脸讽刺地笑,有恃无恐。 ------题外话------ 终于知道为啥妹纸们昨天都不给票票了,我蹲墙角抱头先哭会去,~(>_<)~   ☆、第051章 买买买 腊月里,寒风凛冽,莫颜双手插在袖管里,口中吐出白色热气,跺了跺脚。 天不亮就跟着张伯和虎子一起翻山越岭,到现在一口热水没喝上,莫颜觉得自己的脚已经失去知觉。 她原本的鞋的上好的羊皮小靴子,在鞋边上用珍珠做了暗扣,为了怕暴露身份,那双鞋是不能穿了,她脚上这双鞋还是张大丫从前穿过的,稍微有点大,被张大娘垫了两个厚鞋垫,穿着还算保暖。 “亲家,你说什么玩笑话,和离?” 大丫婆婆扫了一眼莫颜,暗暗点头,刚才她以为三人都是上门来打秋风的,只想赶紧撵走人,忽略了莫颜的长相。 一双杏仁眼,眼角略微上扬,肌肤胜雪,不像其余村里的丫头,由于常年风吹日晒而红脸蛋。看上去娇柔还带着一丝艳丽,小小年纪就已经初具风情。 感受到一阵不怀好意的目光,莫颜如芒刺在背,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面具好好的贴在脸上,呈现米分嫩的颜色,别说,真能阻隔冷风。 “对,和离。” 若是以往,张伯肯定没底气说出这番话,他现在的心已经沉到谷底,像掉进了冰窟窿里。 一直以为闺女张大丫过的不错,婆家不是那么大富大贵,至少明理,因为张大丫一直不孕,张伯也没什么底气,平日到镇上采买东西,路过门口,就默默地看一眼,他怕给闺女找麻烦,让婆家人厌烦。 谁能想到,自己捧在手心的闺女,给徐家人做牛做马,这还不说,徐老大当年信誓旦旦,一再保证好好对大丫,却和小寡妇偷情,弄出来个野种。 大丫没有孩儿傍身,以后的日子更难过了。张伯不傻,看出这一家人居心叵测,那还不如让大丫回到村里去。 日子清贫一些不怕,他可以多进山打猎,就算顿顿稀饭咸菜,也好过让闺女整日受气。 “我没听错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大丫婆婆叉腰,皮笑肉不笑,和离是不可能的,什么告官,真是可笑,现在衙门休沐,到了正月十五之后才会开堂,上哪告官去? “你也不算老,耳朵咋还不好使了呢?” 入乡随俗,莫颜说起了土话,夜长梦多,最好今日之内就能解决此事。 看得出来,张大丫心灰意冷,一般女子不被逼到一定份上,是决计不会提出和离的。 “哪里来的张狂的丫头片子!” 大丫婆婆本想骂几句,后来想到自己的计划,转了转眼睛,转头不再理会莫颜,冲着张伯道,“和离不可能,你闺女进了徐家大门,五年未孕,犯了女子七出之条,我们徐家没提休妻,已经是厚道人家!” 的确“厚道”,把媳妇当使唤丫头,伺候一大家子,起早贪黑地干活,男人赚银子在外头花天酒地,领回来一个大了肚子的寡妇。 “张大丫可以回去,和离也不是不行,但是她得留下。” 大丫婆婆指着莫颜,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个不停。 “老虔婆你做梦!这要是给大山哥听到,一棒子打死你!” 虎子面色涨红,张伯气得直哆嗦,连张大丫也觉得分外没脸儿,更认清楚这一家人的真面目,心里那点念想消失无踪。 莫颜勾勾嘴角,确定让她留下?就怕小庙容不下她这尊大佛!虎子说的没错,如果万俟玉翎知晓,这一家人恐怕活不过一刻钟,全部都得见阎王。 “大山?” 大丫婆婆从虎子的话中找到关键词,心中思量,看着姑娘这么灵秀,不像是普通人家养出来的。 “张伯,刚才路过巷子口,看到有一个书生摆摊给人写春联,我去叫他过来。” 莫颜不好露出自己的字体,说罢,出门转身找人,她要做的就是简单粗暴解决此事,必须快刀斩乱麻,这种人家就像个狗皮膏药。 天色快暗下来,书生正准备收摊回家,被莫颜拦截下来,直接塞了张大娘给的十几个铜板,请人一式三份,写好和离书。 和离书上表明,张大丫和徐家老大和离,清楚明白写上原因,五年未孕,做牛做马,徐家老大和寡妇苟且,此书作为凭证,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恩断义绝! 书生写好之后,莫颜没让他离开,作为一个证人,莫颜答应,事后送给他十斤猪肉作为谢礼。 读书人清贵,不喜欢掺和家丑,书生一听有十斤猪肉,立刻点头答应。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猪肉价格从原来的十四五文一斤,涨到二十文,他一天下来赚不了多少铜板,一次能得到二百文的猪肉,这是好运气! 莫颜小声地把和离书的内容念了一遍,张伯和张大丫频频点头,书生在一旁加了几项,砚台上的墨汁已经凝结成冰。 来的路上,张大娘给三人带了馒头和水,天冷,热乎的馒头冻得比冰块还硬,莫颜吃不下,这会儿正饥肠辘辘。 懒得和徐家人废话,她进门叫出来徐老大,和虎子一前一后,按住徐老大,吧他绊个趔趄,直接掰着他的胳膊,强硬让徐老大按上手印。 “杀人了,杀人了啊!” 大丫婆婆见自己儿子一个汉子,竟然打不过个小丫头,惊得大声嚎叫,嚎叫声引来周围的邻居在门口看热闹。 徐家人是什么样,瞒不过邻里,众人早就看不上徐家老大的做派,纷纷不吭声,也无人过来帮忙。 相反,有那看不过去的,出言讽刺,“哈哈,大丫,恭喜你啊,和徐老大和离,脱离苦海了!” “就是就是,咱们都是证人,看和离书签字画押的!” 大丫婆婆见状,拍了拍大腿,坐在雪地里失声痛哭,干打雷不下雨,“反了天啊!一个不下蛋的母鸡,咱们徐家要休妻!” 和离书丢给徐家老大一份,一份给张大丫保存,剩下一份留着,若是徐家起什么幺蛾子,直接送到衙门去。 人证物证俱在,和离变得如此简单,虽然是莫颜以强制性手段,和虎子压着徐老大画押,但是邻居们假装看不见,纷纷祝贺。 在徐家多年,张大丫一个铜板的私房没攒下,衣衫就那么几件,她也不要了,空着手,跟在张伯身后。 “闺女,咱们回家。” 张伯老泪纵横,大丫婆婆和徐家老大还想阻拦,被莫颜阴冷地瞪视一眼,她虽然穿着破烂,常年养尊处优,气场仍在,二人畏畏缩缩不敢说话,心里却想,等过了年再去张家找麻烦。 正好过年吃食丰盛,少了张大丫一张嘴,徐老大娘亲没有刚才惨叫的模样,对着门后围观的人怒道,“都围着干啥?该什么干什么去!” 出了徐家的门,张大丫格外轻松,听爹爹张伯说了偶然救了莫颜的事,她笑道,“小丫,这个名字好,听着就和我妹子似的。” 书生一直跟在几个人身后,眼巴巴地看着,莫颜正想打发他,突然想起刚刚的承诺,她囧了囧,打听卖猪肉的地方。 天色擦黑,几个人没地方去,张伯的意思是找没打烊的铺子,采买齐全,赶夜路回去,这样能省点住宿银子。 莫颜没意见,但是她现在太冷,路过杂货铺的时候,想到张大丫回家,被子不够用,买了两床棉被。 “小丫,我来,你那点银钱留着。” 张伯的钱袋里有几百个铜板,是一家人几年的积蓄,莫颜可不好意思,她身上最小面值的银票是五十两,而店家只有三十两银子,没钱找零,莫颜只好豪气地买买买。 猪肉买了排骨和五花肉,还有后腿肉,一共买了几十斤,马上过年了,袄子来不及现做,莫颜在张大丫的指点之下,敲响成衣店的门,买了几套换着穿的袄子,棉鞋。 乱七八糟,杂七杂八,吃食,酒水,好不容易花光了二十两银子,张伯等几人已经目瞪口呆。 二十两银子,在京都去大酒楼吃饭都不一定够,在小镇的购买能力惊人。 莫颜看到杂货铺子还有下酒的花生米,冻梨,纷纷买回来,差点搬空半个杂货铺子,老板笑得眉眼都眯在一起,他想,若是自己只有二十两银子,是不是这位主顾就要多花十两了。 采买得太多,几个人身上都背着沉重的物件。虎子把挑担子的小桶变成了大桶,一路走来,脚下生风,果然比寻常人力气大。 天色已晚,一天只吃了早上一顿饭,莫颜饥肠辘辘,用手揉揉肚子,张伯掏钱,几个人在小面馆解决了一顿,烤着火,休息了小半个时辰,再次上路。 夜里山路不好走,好在有白雪的映衬,并不黑暗。 四人前前后后分为两组,一路风霜往回赶。 张大丫心里轻快,也不避讳地说起这几年的生活,末了,她感叹,“爹,你救了小丫,她成了我的福星!” “哪有啊!” 莫颜摆摆手,谦虚几句,为了显得真实,胡编了几句平时的生活,她和万俟玉翎兄妹情深,列举一系列的琐事。 “大山哥对小丫姐最好了!” 虎子还不懂这些情事,举例说明,“那天俺娘给他留了个鸡腿,他偷偷把鸡腿放在小丫姐的碗里呢。” 莫颜突然想起,前几天确实有这件事,那会她已经吃了一个鸡腿,在吃糙米饭的时候,发现碗底还有一个,虽然不是那么大,她以为是张大娘特意给她补身子的。 他总是这样,明明出身皇室,明明是大越的战神,百姓们眼中的神仙男子,却可以为了救她奋不顾身,总是在点点滴滴对她呵护至极。 或许上辈子做法医,帮助死者伸冤,积累了功德吧,这辈子才能重生到莫家,有万俟玉翎这样的未婚夫,莫颜很知足。 “小丫,你把身上背着的被子给我吧,前面山坡陡峭,不小心可是要摔跤的。” 这条回家的路,张大丫很熟悉,被子厚重,把莫颜的腰压得弯弯。 “不用了,大丫姐,你身上还有粮食呢!” 张大丫回家,家里就多了一张嘴,原本准备的吃食不够,莫颜一口气买了五十斤粳米,五十斤细白面,放在一个大背篓里,上面还有零零碎碎的东西,着实很沉。 张伯身上也有好几个包裹,过年吃用的糕饼,花生瓜子,糖果,蜜饯,还有鞭炮,几颗白菜,装得满满登登。 刚才采买,就一心想花掉二十两银子,没考虑众人能不能拿回来。 二十两银子,在村里能娶两三个媳妇了,莫颜钱没有被抢走,张伯替她高兴,劝说几番未果,只得由着她。 莫颜的确有钱,身上千八百两的银票,万俟玉翎也带着点,本来高冷皇叔不带俗物,自从跟着她到街上卖艺之后,出门时刻记得带银子。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经历死劫之后,莫颜看开了,而且张家人对她有大恩,如果不是张伯发现二人,他们未必能支撑下去。 一家四口都是老实人,没有表现出任何贪婪,莫颜发自内心喜欢一家的品性,多买点东西,好过个肥年。 在木桶里,还有两串冰糖葫芦,是给虎子买的,虎子来不及吃,走一段路,就揭开木桶的盖子看看,然后咽咽口水。 “小丫姐,我终于有糖葫芦吃了!” 这个时候的糖葫芦是奢侈的零嘴儿,因为糖比较贵,糖葫芦上面沾着糖霜,最便宜也要五文钱,谁家大人舍得给小娃买,五文钱,都够买将近两斤的糙米面的。 “恩,你吃吧,等过了年,咱们赶集,再给你买。” 莫颜摸了摸虎子的头,几个人有说有笑,感觉前面的路,也不那么长了。 原是打算在镇上住一宿,腊月二十七回村,因张大丫的事,几个人没有停留,趁着夜色赶路,又背着这么多东西,走到家门后,已经到了腊月二十六的下晌。 远远的,莫颜看到张大娘的身影,她挥舞着小手臂,大声呼唤,“张大娘,我们回来了!” 这个破旧的农家,是她和万俟玉翎现在的避风港。 “哎呦喂,咋回事,咋买了这么多的东西啊!” 张大娘跑了几步,接过小丫身上的厚重被子,“你这丫头,也是个不会过日子的,买点棉花,咱们自己做多好。” “大娘,这不是马上过年了嘛,哪来的工夫啊。” 被子被张大娘接过去,莫颜直起腰来,感到轻松不少,她一个习武之人,还没庄户人家力气大。 “我烧了好几锅热水,你们快进屋吧。” 张大娘看到自己闺女也在人群中,无声叹了一口气,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大过年的,闺女被撵回来,八成是被休了。 这五年,张大丫迟迟没有身孕,张大娘就跟着坐立不安五年,想着早晚有这么一天,谁料还是发生了。 罢了,以后回家,也没有人嫌弃她的闺女,在哪里不是过日子呢。 张大娘表现得很豁达,听张伯说起前因后果,对莫颜表示谢意,她没任何悲伤的情绪,显得很高兴。 嫁出去的女儿也不是泼出去的水,没人疼就自己疼。 走了一夜加一个上午,山上的雪又厚,如果不是村里人,在大山中定会迷路。 莫颜第一次体会大雪封山的感觉,恐怕到了正月十五之前,都没有出村的机会。 这次回来东西买的多,却都是能用得上的,鸡鸭鱼肉,各种零嘴干果,即便现在在这里躲避,也不能亏待自己的嘴。 “咋还买了插瓶呢,你这丫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张大娘虽然如此说,却对一个梅花的花瓶爱不释手,上面的花是用绸布做的假腊梅,盛开得红艳艳,为雪白的世界,妆点不一样的风情。 众人围坐在一起说了几句话,莫颜去虎子房间内找万俟玉翎,见他还在打坐,就轻轻地带上门。 “娘,俺们赶路一夜,可饿了!” 虎子拿着一串糖葫芦,咬下一口,舍不得咽下,细细咀嚼,分给众人一人一个,莫颜不喜欢吃酸溜溜的,连连摆手。 屋檐上的挂着一串串的冰棱,莫颜用棍子全部打碎,张伯爬到房顶扫雪,而张大丫也不闲着,煮了点面糊糊,站在小板凳上,贴着高丽纸。 很快,灶间传来一阵阵的香气,张大娘见送给闺女的山鸡野兔子都被带回来了,烧了开水,给野兔子去皮,用花椒和辣椒煸炒了一大锅。 一天一宿没睡觉,众人很疲惫,吃了一肚子热乎乎的面条,那麻辣兔肉口味重,吃了之后,身体冒着热乎气。 莫颜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还是坚持用热水擦洗,又洗了脚,张大丫早已经把买的新被褥铺好,棉絮又暖和又松软,她这一觉就睡到腊月二十七早晨。 “小丫,起来了?你哥哥看你好几次呢。” 提起万俟玉翎,张大丫一脸羡慕,那个男子看着冷冰冰的,不爱说话,却对自己的亲妹子上心,早上家里人都在做活,他进屋看了好几次,帮着妹子掖着被角。 “恩。” 莫颜的脸红了一下,她戴着面具,张大丫丝毫没有察觉,“灶间的锅里有白米粥,一直在火上温着。” 张家人的早饭很简单,桌上有半个咸鸭蛋,几样小咸菜。昨日采买的东西够多,张大娘又切了几块卤肉。 以前过年,只有张家三口人,也不需要准备什么,做个肉菜,炖个鸡汤就算是过年了。 今年人口多,要准备的也多,趁着早上天晴,张大娘搬着小板凳,坐在院中,边晒太阳边包豆包,红豆都是昨天晚上煮出来的,加点砂糖,作为馅料,入口香甜绵软。 张大丫忙着扫房,带着个破布帽子,用鸡毛掸子扫着墙壁和屋顶上的土,莫颜本想帮忙,被一家人禁止做活,她摸了摸鼻子,站在原地观摩。 昨日在镇上买了几副药,莫颜整理出来,趁机会做了点普通止血的药膏。 镇上好一些的铺子都是外乡人开的,这个时候都回乡过年了,她只能买到几样便宜常用的药材。 “哥。” 万俟玉翎推开房门,莫颜听到响声,转过头对着他明媚一笑,这种称呼似乎也不错。 “小丫。” 万俟玉翎眼中闪过笑意,很平静地叫出这么富有乡土气息的名字。 莫颜搓搓手,面色变了又变,他一定是故意的!以前没发现万俟玉翎有这种癖好,果然现在二人独处,在一起的时间多了,他那点恶趣味完全展现出来。 “大山。” 莫颜吐了吐舌头,故意躲在一棵大树后,就这么看着他。 二人对视,彼此的眸中,有不一样的东西,自从那日落崖之后,她和他,都变了。 “走,我带你进山。” 万俟玉翎走到树林,拉着莫颜冰凉的小手,他抬头看了看天色。 难得阳光明媚,山鸡野兔们会出门觅食,多打一些野味回来,埋在雪中。 “又要进山?早去早回啊!天黑之前回来吃饭!” 兄妹二人有点功夫底子,张大娘不担心,但是还是嘱咐了几句。 山野中,到处是一片纯白。雪地里有不太清晰的小脚印,应该是山鸡野兔留下的足迹。 踩在雪里,脚下咯吱咯吱的响声,莫颜蹲下身子,攥着一团白雪,毫无预兆地转身,直接拍打在万俟玉翎的胸口处。 “你怎么不躲?” 雪花飞溅,模糊了莫颜的视线,她就是想突然想玩打雪仗,看到万俟玉翎并不闪躲,她呆愣了几秒,眼泪在眼眶内涌动。 按照万俟玉翎的身手,是完全可以闪躲的,哪怕再近的距离,他不躲,只能说明一个原因,全身心信任她,没有防备。 “那天,你为什么骗我?” 莫颜轻轻地拍落他胸口处的雪花,挤在他的怀抱中,哽咽着,“你说一起生,一起死的,为什么把我一个人扔在崖上?” 想到那天的凶险,万俟玉翎心痛了一下,他抬起手,温柔地为莫颜擦拭着眼泪,又摸了摸她的头。 天地间除了纯白的雪,只有二人紧紧相拥的画面,是那么和谐而又美好。 沉默良久,万俟玉翎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希望她活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准备,用自己的性命换她的。希望他不在的日子,她还能和从前一般,被京都小姐们嘲笑草包也不介意,古灵精怪地坑着猪队友银子。 莫中臣和吕氏,应该会好好的保护她,把她捧在手心吧? “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活着。” 温暖从背后慢慢包围过来,耳畔传来他的声音,有点低哑,却带着那么一丝平静,每个字从他的薄唇吐出,莫颜听不下去了,转过头来,紧紧地盯着万俟玉翎的眸子。 如清澈的湖泊,里面有五彩缤纷的美景,唯独没有从前的寒意,莫颜想要愤怒的表达情绪,却沉浸在这样一双满含情谊的眼眸中。 “你的命,不是你自己一个的,还有我。” 内心五味陈杂,莫颜耍赖地抱着万俟玉翎的肩膀,头在他胸口处蹭了蹭,一起生,一起死,就好比一句誓言,一个承诺,她深深刻在心中。 一直到日落西山,两个人才发现还没有打猎,刚才几只野兔蹦跶过去,二人却紧紧相拥,谁也不愿意先松开。 夕阳西下,天边多了一圈金色的光环,很快地暗淡下去,万俟玉翎端了个兔子窝,一共抓了几只肥兔子,莫颜打了两只山鸡,两人携手,匆匆下山。 村里的日子平静,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大年三十。 这一天,关门闭户的人家,早早的打开大门,张家对外宣称莫颜和万俟玉翎是远方的亲戚,上门认亲,村里人也没有怀疑,偶尔路过打个招呼。 村人忙着过年,一大早,小村落家家户户飘着香气,偶尔有小娃路过,在门前喊着虎子。 虎子觉得自己是个小男子汉了,不屑和流鼻涕的小娃一起,就给每个人的小兜兜装了一小把的花生和瓜子,哄得这些小娃的眉开眼笑。 楚州城的习俗接近于北地,年夜饭的席面上,有鱼有肉才是好年景。在山里吃不到活鱼,好在冷冻的也新鲜。张大娘剖好鱼,去掉内脏,用盐和几样调料腌制。 “大丫,天冷,你到屋里坐着吧。” 昨日又下了一场小雪,早上,张大娘在院中挂着一个红灯笼。 灯笼有些破旧,红色不是那么的鲜艳了,这还是五年多以前,张大丫出嫁,家里备下的。 “这就去。” 莫颜把碗筷移动到院子中,用热水烫了一遍。 这个时候没有刷碗的洗洁精,都是用碱水或者草木灰,碗边上油腻腻的东西能洗净,却多了一股子味道。 今儿过年,菜品都是油水多的。莫颜洗了两遍,用澡豆净手,这才在进到屋里。 地上支起一个大桌子,上面摆着花生干果蜜饯,还有买来的糕饼。 张家的缺少材料,张大娘炸了点面果子,味道很一般。 一大家子忙忙碌碌,万俟玉翎帮着剁包饺子的肉馅,一把菜刀耍得虎虎生威,每一刀下去,都带着劲风,却又和山野农夫不同,多了优雅。 莫颜站在一旁围观,心中想,皇叔能做这么有技术含量的活儿,恐怕在大越,只有她能看个现场直播了。   ☆、第052章 一枝花 忙忙碌碌,已经到掌灯时分,家家户户飘来饭香味,辛辛苦苦一年的村人就等着过大年好好改善一下,平日舍不得吃的,全部端上桌,就算再穷苦的人家,也要琢磨买上两斤肉解馋。 屋子内,已经点燃了油灯,张大丫觉得不够亮堂,也不怕费灯油,把其余两个屋子的油灯全部摆上,这才显得明亮一些。 夕阳西下,到了黄昏时分,天色昏暗,刮起了小北风,阴森森地冷。 张家四口和万俟玉翎二人围坐在桌前,有鱼有肉有菜,还有一锅野山鸡炖小蘑菇,这是莫颜一个多月以来吃的最丰盛的一顿。 “大山,里面有一道菜是你妹妹做的,你猜猜看?” 张伯作为一家之主,先下了筷子,其余人开动。 张大娘给莫颜夹了一个鸡腿,出问题考万俟玉翎。 桌上都是农家菜,不精致,有些菜看上去火候不太均匀,但是对村里人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水平了。 万俟玉翎扫视一圈,真有些难住,主要这些菜品看着都不怎么样,他思索片刻,夹了一筷子白菜片。 林林总总,差不多有十几个菜,万俟玉翎认定,这道醋溜白菜是莫颜做的,里面加了辣椒和糖,酸辣可口,解油腻。 “大山,还是你了解小丫!” 张大娘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在想,小丫看着就是富户人家的小姐,身边有丫鬟婆子服侍的,十指不沾阳春水,能炒出一个白菜已经不错了,很可能就会这么一道菜,才被猜中。 “哥,你猜的真准。” 莫颜讪讪地,炒菜这种烟熏火燎的活计,李嬷嬷并没有教给她,是她见御史府整日炖着没滋味的萝卜白菜,主动要求改良了一下菜的做法。 爹爹莫中臣最喜欢,每次吃都能偷摸喝上二两小酒,不过在御史府上用料要多一些,后厨习惯加几片木耳。 “这道菜,是咱爹喜欢的。” 万俟玉翎淡淡地解释,一句“咱爹”听得莫颜差点被鸡腿噎住。 “俺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虎子咧嘴,偷偷地看了万俟玉翎一眼。 万俟玉翎是成年男子,张伯特地给他倒了一杯高粱酒,虎子见杯子没动,很是眼馋。 “咱们都喝点,暖暖身子。” 莫颜打了一壶果酒,那杂货铺子只有一种用梅子酿的,比较温和,酸酸的开胃。 张大娘给莫颜倒了一杯梅子酒,众人酒杯碰在一处。 生活中没有那么一帆风顺,有挫折和坎坷,一切就需要看开。张大娘想,去年大年三十,她许下了一个愿望,在今年能做上几个大菜,一家人团聚。 今年,愿望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实现,虽说大丫和离回娘家,也好过在外受苦。 张伯也是如此想,就是那么的碰巧,救下兄妹二人,结了善缘。 小村在山沟沟里,耕地少,村中人都有自己的手艺,张伯一家靠打猎换银子,后院有菜园子,能种点高产的红薯,土豆,夏日里种青菜,自给自足。 莫颜有在颍川爷奶家的经历,很快适应了农家生活,而万俟玉翎在边境打仗,要比村中环境恶劣,现在反倒过得安逸。 众人说说笑笑,一顿饭吃了一个时辰,等收拾好了碗筷,窗外已经变得漆黑。 宁静的小村,覆盖着白雪,四周是巍峨的群山,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年夜饭之后,还有一顿饺子。 几户人家门前挂着红色的灯笼,把地上的白雪映照出了温暖的颜色。 莫颜提着张大娘家的红灯笼,拉着万俟玉翎在雪地走。灯光下,二人的影子逐渐地重合在一起,唇齿相接。 去年此时,宫宴上被赐婚,两个人正式有了名分。 一晃,一年的时光转瞬即逝,莫颜的头枕着万俟玉翎的胸膛,她希望这一辈子,能和他一直牵手走下去。 “玉翎,我们一起堆雪人吧,你看看,就用这个红辣椒当鼻子!” 莫颜从兜里掏出一个干瘪的红辣椒,炒白菜的时候,张大娘说这个辣椒不太好,莫颜就揣在兜里,在农家生活,一丁点的东西都不能浪费。 “好。” 万俟玉翎无奈地摇摇头,京都的气候相对而言要暖和一些,堆的雪人几天就变得面目全非。见自家未婚妻眼神亮晶晶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他只得点头同意。 不就是堆雪人,没有难度,就算是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为了不让她失望,也会去摘的。 二人齐心合力,很快,一个娇憨的雪人出现,莫颜依偎在万俟玉翎怀中,盯着雪人看,不忍心走开。 “大山哥,小丫姐,咱们放爆竹吧!” 虎子一手提着鞭炮,一手拿着一根香,跑出门,刚才还搂搂抱抱的两个人,在一瞬间分开。 “俺们村里的人家,很少有买得起爆竹的,俺都是去外头捡他们剩下的。” 虎子总觉得气氛不太对,解释了一句。莫颜接过爆竹,顺着上面的引线分开。 “啪啪啪啪……” 几声响动之后,虎子雀跃地在雪地欢呼,村里娃就是那么知足,一挂爆竹就能让他乐上好几天。 村里人听见了动静,纷纷出门。 这个时候刚吃过年夜饭,正好出门消食,尤其是小娃们,听见有人放鞭炮,跑的那叫一个欢实。 红灯笼发出温暖的光晕,村人无论男女老幼,眼神中皆带着笑意,莫颜突然被这些平凡的人感动,心中也跟着有一种满足感。 “小丫,你长的真好看。就和大苹果一样。” 说话的张伯家邻居铁柱。 两家虽说是邻居,隔着有十几米远,平时各干各的,只有在村中见面才打招呼。 铁柱的爹是铁匠,等春日,一家人到镇上生活,冬天才回村猫冬。 村里男多女少,很多汉子都二十了还没说上媳妇,就因为村中闭塞,一般闺女谁也不愿意嫁进来吃苦。 莫颜的出现,为村里带来了春天。他们恨自己整日在家里猫着,得知的太晚,要是能娶这个美人回家多好。 美人难养,汉子们只是想想,不敢有什么想法,而铁柱不同,他爹是手艺人,家里多少有点家底,这才厚着脸皮搭讪。 见到莫颜之后,村中的汉子们给她起了个外号,“一枝花”。 “铁柱哥,你也在啊。” 莫颜退后几步,摸了摸鼻子,要是登徒子还好说,面对淳朴村人的搭讪,她突然不知所措,打个招呼,赶紧站到万俟玉翎身后。 美得像大苹果一样,这是什么比喻?好吧,反正这些人大字不识,没念过书,莫颜觉得自己不能过分挑剔。 万俟玉翎挑了挑眉毛,用余光扫了铁柱一眼。就这一眼,让铁柱打了个寒颤,咋突然有种掉冰窟窿的感觉呢? “俺,俺先进屋暖和暖和。” 那股寒意不但没停止,却越来越甚,铁柱抖了抖,也顾不上和莫颜说话,一缩脖子,流下两行鼻涕。 在自己心爱的姑娘面前丢了个大脸,铁柱掩面,赶紧跑回家。 “寒毒还能这么用吗?” 身边多了一个冷气制造者,莫颜抱着双肩,皇叔大人的脾气越发喜怒无常,和一个山村野夫计较和什么劲儿! 村民们每个人都放了几个爆竹应景,这才回到家中,天色已晚,是该和面调馅,准备包饺子了。 万俟玉翎生来富贵,哪里做过什么活计,擀饺子皮,包饺子一样不会,站在一旁看着。 莫颜前世工作忙,做菜勉强过关,包饺子松松垮垮,很是难看,张大娘在一旁指导。 “这饺子啊,要捏成元宝形,这样煮的时候不会散。” 张大丫手巧,干活利索,一会儿的工夫,竹篾上满满都是白胖胖的饺子。 张伯用水泡了买来的冻梨,别看外皮是黑色的,酸中带甜,保留了丰富的汁水,还能解酒,解油腻。 大年三十,是大越传统习俗中,一年里最重要的日子。村中的百姓没那么多的讲究,只想吃好喝好,祈福平安,然后一家老小静静坐在炕上取暖,等待新一年的到来。 莫颜靠在万俟玉翎的身上,连连打呵欠,一直坚持到过了子时,这才疲惫地睡去。 大年初一,正是走亲访友的时候。村中人都是外来户,祖辈在村中,每家每户多少都沾亲带故。 一大早,张伯家的门被拍响,涌进来一群汉子们和小娃们,汉子们借着拜年的机会,想看看他们倾心的村中“一枝花”,而小娃们则是收到了虎子的瓜子花生之后,肯定地认为张家有好吃的。 “盖好被子,再睡一会儿。” 张大丫天不亮就起身忙活,腾出了屋子。万俟玉翎潜入,帮着莫颜盖被子,这丫头,睡觉也不老实。 “可是天亮了,我听到外面有响动。” 莫颜还没睡醒,眼神中带着雾气,懵懵懂懂,格外惹人怜爱。 万俟玉翎就喜欢她这种刚睡醒时候糊涂样儿,全无平日精明,反应也慢半拍。 “那是张家人在接待乡亲们,我们并非村中人,还是不要掺和了。” 想到那些汉子们黄鼠狼见到鸡的眼神,万俟玉翎就一阵不舒服,有些后悔,早知道那丑陋的面具就应该给他保管。 莫颜还不知道自家未来夫君已经吃醋,耍小心眼,她打了一个呵欠,配合地点点头。 现在二人的相处模式慢慢平等,一切都商量着来。万俟玉翎很在意她的看法,不会独断专行。 上次到镇上的时间短,但是从百姓谈话中,还是透露出一些消息。万俟玉翎落崖失踪的消息,已经被有心人散播开。 但是百姓们根本就不相信,偶尔有人提起,得到的回应是,“你说的落崖,都是老黄历了!南平王自己能飞回来!” 上次落崖,这次又是老一套,百姓们不相信,连袁焕之的人也在怀疑,万俟玉翎是不是有三头六臂,要么就是属猫的,有九条命。 南平王失踪所带来的恐慌,被轰轰烈烈热闹的新年冲散,原本想制造恐慌的袁焕之气得摔了好几个杯子,整日在府上发狂,吓得护国将军府的下人们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怕引火烧身。 “阿苏,你说万俟玉翎是不是死了?” 三人成虎,袁焕之本是到处宣扬万俟玉翎的死讯,被百姓们的淡定,带得有些不确定了。 当时的援手应该的大吴的人,不然的话,他还真没这个好运气能一举灭杀南平王。 “袁郎,你怎么也跟着人云亦云呢。” 阿苏眼神带着明快的笑意,当时的情况,她已经知晓得清清楚楚,想不到那么清冷的人,竟然是情种,为了莫小姐奋不顾身。莫小姐有情有义,最后也没有独活,这是一个悲伤殉情的故事。 “我派人到西北打听,听说莫中臣太过悲伤而吐血昏迷,那一家几乎人人都卧病在床,府上还搭了灵棚。” 袁焕之说到此,放心了些,心里寻思,无论万俟玉翎是不是神话,只要他死了就行了。 年后,再派人打听,让手下人赶紧回来报告。 而位于西北明州城的莫宅,莫中臣在床上滚了一圈,虚弱地道,“夫人,为夫想吃熏鸡腿儿了。” 莫家早得到了消息,该装还是要装装的。 莫中臣见有机会,立刻装作悲痛欲绝,吐血昏迷,原本的劳动改造,暂停一段时日。 莫轻风,莫轻雨纷纷效仿,卧病在床,以此作为遮掩。 莫中臣的意思是,暴病几个月,这样可以偷懒,前段日子天天做活儿,起早贪黑,他这老胳膊老腿受不得。 吕氏嗔了自家老爷一眼,用女儿的死讯装病偷懒,悲切地上书皇上,能这么干的,绝无仅有。 为了防止“祸从口出”,夫妻二人平时都是用眼神和手势交流。 多年的夫妻,早已经形成默契,莫中臣倒是希望莫颜晚一些回到西北,一方面可以和皇叔培养感情,再者,他还能多“病”一段时日。 “有你这样当爹的?” 背地里,吕氏眼睛闪着寒光,差点扑上去,捶打莫中臣。脑子这么不开窍呢,等莫颜回府,他可以继续吐血昏迷,这次是激动的! 莫颜还不晓得爹娘的想法,她正在和万俟玉翎商议未来的安排。 小村里虽然闭塞,可闭塞也有闭塞的坏处,就是多出二人,格外显眼,过了年后这几天,总有人上门找张家人聊天,话里话外,打听兄妹二人的背景。 “不如等过了正月十五,我们就到楚州城去。” 万俟玉翎当下拍板,总停留在这里,万一引人注目,给张家人带来麻烦就不好了。 为了答谢救命之恩,走之前留下一些银两。 有了这些银子,张家人可以到外村买地,做个小地主,一家人勤快朴实,以后也能衣食无忧。 “这么说,我们还不能暴露身份。” 莫颜听万俟玉翎分析当前的局势,点点头。这次万分凶险,绝对不是提前安排好的诈死,而是差点去了性命。 大越马上会起巨大的波澜,就等着这个时候,那些万俟家老祖宗留下的暗卫出现。 “我们先在楚州城停留几个月,查到袁焕之私兵的位置,想办法收服,然后前往西北。” 西北还有皇上万俟御风经营多年的私兵,选的是心腹,死士,己方一直没钻到空子。 至少有几个月看不到爹娘,莫颜还真有点想念,可目前回去,爹娘也跟着危险。 在楚州城,二人以什么身份生存?好歹也要先租赁一处屋子,有个遮风挡雨的小家。 楚州城知府的老父亲去世,所以上书报了丁忧,目前是楚州同知暂时代替知府一职。 楚州同知是个严肃的老顽固,做事认真,正好衙门有缺儿,不想便宜那些大户人家的闲散子弟,年后张贴布告,招贤纳士。 “您是说您做捕快,我去应征仵作?” 莫颜瞪圆了眼睛,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仵作是她的老本行,莫颜倒是觉得没什么,不过让芝兰玉树的皇叔去当捕快,在开堂的时候混迹在衙役们中间,她觉得自己憋笑憋得肚子疼。 在衙门当差,俸禄高,足够吃喝,而且有点身份,相当于古代公务员。仵作对比衙役还是差一些,虽然蝴蝶班已经为仵作们正名,不过还有小部分不开化的百姓认为这是一个晦气的职业。 二人都在衙门当差,也算是大隐隐于市。 基本初步制定计划,莫颜心中有些小兴奋,能抛开二品大员千金的光环重新开始,哪怕只有短短的几个月,她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以后不会有任何遗憾。 从年初一到正月十五,村里每天都热热闹闹,白日里天气好,男女老少走出大门,走家串户,张家是最热闹的。 人多,瓜子花生等吃食消耗得快,勉强撑到了正月十五。家里的米面也所剩不多,最近这两日,得出村到镇山采买。 正月十五过后,镇上的铺子纷纷开门,竞争多了,价格自然会下降,不像年前,只有几家铺子开张,价格比平时多了不止两成。 正月十七一大早,张家人天不亮就起身,莫颜和万俟玉翎跟随张家人一起出村,顺便到楚州城看看,那布告有没有被张贴出来。 “就是这,没错!” “想不到大山里还有人家,可苦了兄弟们了!” 门外,传来嘈杂的声响,张大娘洗好碗筷,见进来的几个官差装扮的人,吓得一哆嗦。 “这是老张家吧!张大丫是你是闺女吧?” 官差蹲下身子,喘着粗气,“赶紧给咱们端上来点热水,有热乎的吃一口更好,你们准备准备,跟着咱们到县衙去!” “妈的,王老二非说自己闹肚子,让老子顶替这苦差!” 几个官差形容狼狈,坐在院中的大树墩子上。一听说到县里衙门,张伯也慌了神。 贫苦人家,活了大半辈子本本分分,从没做过坏事,提起县衙,张伯腿都软了。 还是张大娘跺了跺脚,到灶间下汤面。张伯嗫嚅着问道,“敢问差爷,我们家是犯了什么事儿?” 见老张家的人识相,几个人也没有为难,道出原委。 张大丫和徐家老大徐财和离,闹的挺大,本来这事官府管不着,但是偏巧在前天,徐财出门一趟,竟然被人打死在胡同中。 徐家人不知情,以为徐财是去巷子口的杂货铺打酒,等到天黑了,也不见人回来,徐家老二出去找人,听杂货铺子的老板说,徐财根本就没去过。 刚巧是正月十五,家家都在窝在家中过节,天气又冷,镇上也没有个花灯节,街上只有几个萧瑟的影子。 回到家中,把情况一说,徐家人认为可疑。若是从前,出门晚归,或者夜不归宿,徐家人也不会过问,可偏偏是正月十五,晚上一家人还等着吃元宵。 徐家人商议过后,决定出门找人,徐老二推门的时候觉得费力,打开一看,一个人影倒在门前。 徐财的脑袋上有一个窟窿,血早已经流光了,身子被冻得僵硬。 这还得了!徐家人大惊失色,苦熬了一夜,终于在正月十六到衙门报案。 徐财的娘亲怀疑一切是张大丫报复所为,所以县令派人来村中抓人。 “徐财死了?” 莫颜听后,很震惊,她看了万俟玉翎一眼,见对方摇头,显而易见,这不是他派人做的。 也对,二人现在躲藏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徐财对张大丫渣了点,罪不至死,两个人好合好散,各过各的不相干。 “咋回事?大丫姐,你家咋来了官差呢?” 铁柱听说张家人进城,起个大早,特地观察这边的动静,寻思着他也跟去,这样就能和一枝花有一路相处的机会。 村中的汉子抱有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纷纷打开门过来看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是大丫姐!” 铁柱不傻,村中人天天都见面,如果是张大丫杀人,从村子到镇上就要七八个时辰,怎么可能在杀人之后赶回来? 正月十五那天晚上亥时,村里人还在一起放鞭炮,正月十六一早,有村人也看到了张大丫,如果去镇上杀人,来回怎么也得一天一宿。 “这个和咱们说也没用,万一有人买通的凶手,也不是没可能。” 官差转达县令老爷的话,让村中几个人跟着一起到县衙作证。目前他们通过调查,张大丫因为寡妇小翠进门,和徐财有龌龊,这龌龊可以成为杀人动机。 按照逻辑思维来说,官差的话还是很有道理,但是张家什么情况,村里人都知情,就算想买凶,也没银子啊! “既然如此,我整理一下,跟着你们走一趟。” 听说徐财被人打死,张大丫眼中毫无悲伤,有的只是冷漠,好比听到一个陌生人的死讯。 二人和离,她就不是徐家的媳妇,和徐财没有半点关系。 现在,张大丫非常庆幸,很感激莫颜,当时和离用粗暴的方式解决,不然的话,她现在还得披麻戴孝,为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守灵。 尽管徐财对不起张大丫,可张伯和张大娘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没有任何幸灾乐祸的情绪,叹息几声,这人啊,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官差的说辞比较简单,莫颜还原一下现场。 徐家老二第一次寻找的时候,没有找到徐财,而第二次全家人出动,在门口发现徐财的尸体。 因为是被打死,又在门前,现场的血迹不多,也就是说,徐财的死亡第一现场,并不是徐家门前。 徐财没有银子,因为抢劫杀人的可能性很低,凶手在杀人之后,故意移动尸体到徐家门口,费了这么大力气,不排除想要刺激徐家人的可能性,从而判断,凶手和徐家或者应该说是和徐财有仇。 徐财一个做苦力活计的,平时周围的人比较简单,与人结下死仇可能性很低,莫颜分析,追本溯源,都在寡妇小翠身上。 村中人都能作证,众人回家打点行囊,要跟着到衙门去看看,张大娘心中大石头落地。 官差们每人吃了一碗热乎乎的面条,里面还有肉,这些人奔波了几个时辰,心满意足,对张家人的态度又好了一些。 “众位差爷,村中闭塞,山路也不好走,让你们白白辛苦一趟。” 莫颜说话很是客气,她本想给点银子,又觉得太显眼。就把家中剩下的几十斤猪肉分了一下,给官差们每人送了几斤。 年前,年猪都被杀了,年后这一段,小猪没长大,所以猪肉的价格走高,这些官差并不是每日都能吃到猪肉。 得到了好处,众人呲牙一笑,开始觉得跑腿太累,得到好处,也就不再有怨言。 官差吃饱之后,不好停留,等到了衙门,天都擦黑了,县令为了审案,把时间定在酉时,他们得加快赶路。 “小丫,你别怕,我有力气,谁也不敢欺负你。” 铁柱继承了他爹的手艺,是个打铁的,人高马大,黑面堂,大眼睛,厚嘴唇,长得有点像人猿泰山。 铁柱在心里瞧不起小丫的哥哥,虽然身量高,看上去没几两肉,还是个小白脸。 看不上归看不上,听说那是小丫的亲人,铁柱也得敬着,凑合到万俟玉翎身边,厚颜叫着,“大山哥!” “本……我家没你这兄弟。” 万俟玉翎冷着脸,不屑和这个傻大个儿计较,可是这么明目张胆地表现对自家未婚妻的好感,他很是不快。 皇叔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铁柱只觉得脚底板一阵寒流,紧接着打了一个喷嚏,鼻涕再次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咋这么冷呢……” 铁柱挂了两行鼻涕,从兜里掏出帕子擦了擦,与万俟玉翎保持距离,每次站在未来大舅子身边都觉得发寒,真是邪门。 莫颜捂嘴偷笑,皇叔吃醋的时候特别好笑,那眼神,就差把铁柱吞入肚腹,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叔和铁柱是一对。 脑海中一黑一白,半裸的两个人相拥在床榻之上,乌发凌乱地纠缠在一起,赤裸的身体带着晶莹的汗珠,莫颜浮想联翩,突然觉得自己不纯洁了。 那个人,怎么也不会是铁柱!对自己突来的想法,她很愤怒,看向铁柱的眼神也不对了,铁柱抓抓头,对他无端成了炮灰毫不知情。 “咱们县里一直很太平,已经两年没出现过如此恶劣的案件,所以大人很重视。” 官差们看猪肉的面子,给一行人交底,“徐家在报官的时候,一口咬定是张大丫买凶。” 想到大丫婆婆那嘴脸,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 徐家还没分家,一般家里老大都是顶立门户的,那老婆子突然失去了能给她养老的大儿子,痛不欲生。 寡妇小翠也跟着吃了挂落,这寡妇克死了前夫,刚进了徐家门,就克死了她儿子,简直就是个扫把星转世。 徐财成亲几年没有子嗣,现在又去了,以后分家可不是成了绝户头,老婆子对小翠的肚子很期待,又怕小寡妇伤心下流产,只得在背后叫骂,把一切全部算到张大丫头上。 现在儿子死了,不能闹个人财两空,老婆子心里算计,那天张家人离开之后,她去杂货铺问老板,听说张家竟然买了二十两银子的东西! 天啊,那可是二十两啊!可见这个外表穷酸的家还是有家底的,没准藏着什么宝贝,借着大儿子被杀害的由头,不承认和离,拿捏张大丫,把银子统统骗到手,有了这些银子傍身养老,不用靠着二儿子。 徐老婆子精明,老二媳妇就是个好吃懒做的,以前是因为全家都在那欺负张大丫,现在小寡妇有身孕,让老二媳妇做饭都要催三催四的,她可不指望这种货色给她养老,等有了银子,还不是这些人求着她!   ☆、第053章 古怪客栈 一路无话,一行人紧赶慢赶,抄小路到衙门,刚好到下晌申时末。 冬日里,天黑的早,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县里两年没出过凶杀案,县令一直很有成就感,所以在正月十五发生此恶劣事件,他很是恼怒。 已到了下衙的时辰,为了照顾张家一行人,县令特地把审案的时间延后。 莫颜对县令这种严谨的精神表示钦佩,不然的话,谁愿意等到天黑,反正人都已经死了,拖到明日审案,也是一样。 衙门口,零零散散地站着几个看热闹的百姓,众人都是吃了晚饭出来消食的。 傍晚时分,起了冷风,狂风大作,吹得树枝呼呼作响,百姓们缩着脑袋,在原地不停地跺脚,见一行人来了,立刻精神不少。 一日之内无法定案,张家人也回不去,莫颜把人送到衙门口,和万俟玉翎二人一起到街边上找客栈。 百姓们还没在新年的喜悦中回过神来,街道上开张的铺子不太多,有些远道而来的掌柜还在路上。 莫颜问了几家客栈,家家爆满,最后只能找了一处比较偏远的地方,一共就几个院子,像是民宅改建而成。 “掌柜还是很有做生意的头脑,这种靠着街边的屋子都能建造成客栈。” 莫颜不太习惯和张大丫睡在一个房间,所以这次她和万俟玉翎单独要了两间房,其余几间,给张家四口人和来作证的村人。 每间房的大小都差不多,床,柜子,桌椅板凳,纱帐,厚实的棉门帘等等。 他们所在的客房在最后一进院落,大堂和厨房都在第一进,而每进院落只有一个茶水间,有个婆子负责热水。 “这种民居改造的客栈,并不安全。” 一共五进的院落,分散在一个院子中,伙计少得可怜,单身的女子肯定不能选择这样客栈,不然夜里很容易有危险。客栈人杂,谁知道会遇见什么人。 “适合喜欢清静的人居住。” 每一进院落都有一个小花园,冬日里,没有多少应季的植物,平添了萧瑟之感。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莫颜按照记忆,先去了徐家,她提着灯笼,在门口的雪地里照了照,天黑,看不太清楚,但是似乎有人打扫过,根本无法辨别是否是第一现场。 徐家院子内一片漆黑,想来是一同到衙门听审了。 没有得到任何线索,莫颜有些失望,和万俟玉翎一起又再次赶到衙门口。 有村人里作证,官差根据脚程估算时间,凶手不可能是张大丫,张家人松了一口气,正要离开,却被徐家老婆子缠上。 徐老婆子本想一心污蔑张大丫买凶,县令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私心! “徐财娘,这里是公堂,每一句话都需要证据,你若拿不出证据,就是诬告!” 县令也姓张,刚过了而立之年,面容严肃刻板,眼睛炯炯有神,看起来不像个草菅人命的狗官,审案严谨,有理有据,话语间让人信服。 “大人,是老婆子猪油蒙了心啊!” 徐家老婆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用皱巴巴地手帕不停地抹着眼角。 “张大丫是我们徐家的儿媳,因和我儿闹了别扭,就回了娘家,我恨她自私薄凉,所以才这么说的,并无证据,请大人原谅则个。” 在场的人听着心酸,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子之痛,谁能承受得住?行为有些反常,也可以理解。 徐家的老婆子很会煽情,把众人的不屑变成了对她的同情。 “大人明鉴,小妇人已经和徐财和离。” 张大丫和徐老婆子相处五年多,最是知道徐老婆子的为人,贪财,势力,会做戏,嘴甜心苦,这不,在公堂上都能满嘴跑火车。 “和离?” 大年三十,张大丫没在夫家过年而回娘家来,村里人就有了猜测,毕竟张大丫无子在那摆着,村人猜测可能是被撵回来的,谁也没想到已经和离了。 “是啊,就在过年之前的几天。” 张大丫并不隐瞒,因为此案关系到她的切身利益,必须和徐家划清界限,不然以后哪里有安宁的日子。 “大丫啊!阿财已经不在了,难道你还记恨他动手打了你?” 徐老婆子掩面而泣,说得悲悲切切。 这个时候女人没地位,被男子打算是正常现象,过日子的夫妻,柴米油盐酱醋茶,下嘴唇还有碰下嘴唇的时候,床头吵架床尾和,小两口没解不开的疙瘩。 “徐婆子,您要关心的不是我吧,而是怎么找到杀死您儿子的凶手。” 张大丫说得很是客气,和离书都在,这就是证据,误导百姓们的思维也没有用。 “那可是你相公,你怎么就没一点难过呢,老婆子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徐婆子暗示几句,见张大丫油盐不进,很是恼怒。按照计划,她准备把张大丫哄回来,然后慢慢打听银子的下落。 “是啊,最毒妇人心。” 门外的百姓们指指点点,从凶案转移到了张大丫身上,一日夫妻百日恩,男人死了,还能这么淡定,好像和自己没关系似得! “徐老婆子,我敬你是长辈,可也别想往我张大丫身上泼脏水!” 开始徐婆子的表演,张大丫没放在心里去,见徐婆子越说越离谱,舆论一边倒,她就忍不住了。 “我自从嫁到徐家,每日天不亮就起身……” 喂鸡,喂猪,洗衣,做饭,缝补,伺候一大家子,闲暇时间还要绣花打络子贴补家用,每次到集市上换了银钱,徐婆子马上第一时间出现,理由是没分家,钱财归入公中。 在徐家五年,没有一个铜板,后来因为无子,任由徐家人打骂和侮辱,张大丫过的根本不是人的日子。 现在和离了,徐财已经死了,这才是真正的解脱,至于凶手是谁,她一点不关心。 “天啊,当婆婆的怎么能这么磋磨儿媳!” “我是徐家的邻居,张大丫说的是真的,徐财和寡妇有染,这不,寡妇大了肚子,这才接进家门的!” 徐家邻居不遗余力地宣扬,百姓们立刻对徐家的印象下降到冰点,徐财搞上小寡妇,可见不是什么好鸟。 “张大丫,可有和离的证据?” 张县令摸了摸胡子,用手一拍堂木,震得胡搅蛮缠的徐老婆子一缩脖子,不敢言语。 “大人,在这里。” 张大丫在袖兜里掏出和离书,徐老婆子眼疾手快,就要上前去抢,只要抢到吞到嘴里,这所谓证据就没了,谁敢说张大丫不是她的儿媳! 一旁的官差收了莫颜几斤肉,对张家人很有好感,快步上前,拦在徐老婆子身前,抢过了和离文书,呈上。 “恩,有双方的手印。仵作,拿去对比一下。” 有手印,也不能证明是徐财的,和离文书上写得清清楚楚,从此以后,两家井水不犯河水,恩断义绝。 片刻之后,仵作点头,手印的确是徐财的没错,和离书生效。 “大人啊,您要明鉴啊,这和离书是张大丫的弟弟虎子逼得我儿按的手印!” 徐老婆子一听,立刻大呼小叫,在公堂上打滚撒泼,无下限,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张大丫的弟弟虎子只有十一岁吧,就有这等本事了?” 张县令挑了挑眉毛,对徐老婆子厌烦,自己儿子都被人杀了,完全抓不住重点,还在纠结儿媳到底有没有和离。 “徐财娘,这里是公堂,不是你家后院!” 张县令紧皱眉头,忍无可忍,原本是想问清楚双方和离的具体细节,被徐老婆子这么撒泼打滚弄得毫无兴致,心中对张大丫颇为同情,直接断定,“和离生效,张家和徐家没有一点关系!” “大人,既然如此,咱们可以回去了吧。” 该说的,也说清楚了,从时间上看,张大丫有不在场证明,凶手绝对不可能是张大丫,也不会是老张家的人。 “张大丫,虽然你与徐财和离,但是和本案还有那么一点牵连。” 张县令让张家人稍安勿躁,清了清嗓子,“徐财娘,徐财在正月十五以前,可有什么反常举动?” “大人,赶上过年,天又冷,我大哥根本没出门。” 徐家老二抢先回答,他苦着一张脸。 徐家就兄弟二人,同在一个屋檐下过活,说不上感情好,但是有兄弟也好有个帮衬,现在徐财被杀,以后就他一人给爹娘养老送终,这负担多大啊! “过年之前,和离之前呢?” 公堂上,县令正在按照程序审问,小寡妇小翠因为有身孕,靠着墙壁站着,惊疑不定。 徐财就这么死了,也是好事,这样肚子里的孩子赖上徐财,谁也说不出什么,但是她又成了寡妇,恐是更难嫁人了! 寡妇小翠一向风流,平日和男子欢好很小心,避开容易受孕的几天,谁知道怎么竟然怀上了! “马小翠,你可是和徐财无媒苟合?” 县令的话一针见血,戳得寡妇小翠鲜血淋漓,她瑟缩着,扑通跪在地上。 听说无媒苟合要打板子流放,她当然不能承认,反正徐财死了,死无对证,不如一切推在徐财身上。 “大人,是徐财强了民妇啊,小妇人本想了断余生,谁料竟然怀有身孕。” 寡妇做戏有一套,表现出自己是个贞洁烈女,为了腹中的胎儿忍辱负重,还表明自己从没想和张大丫抢过位置。 人要是无耻起来,也够让人汗颜的,张大丫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平静下来,强迫自己站得笔直,否则一定被这贱人气得哆嗦。 关于无媒苟合,掰扯不清楚,张县令开始从徐财身边之人查起,不是为了钱财,就是寻仇。 莫颜站在门外听审,虽知晓这是必要程序,还是很为一家人着急,已经快到亥时,周围的百姓们回家睡觉去了,只留下几个徐家的邻居,还在饶有兴致的旁听。 北风呼啸,吹得人面皮生疼,又是一个寒夜。 莫颜把双手放在嘴边,呵了一口热气,搓了搓手,捂在自己被冻得冰凉的面颊上,内心焦急。 张家嫌疑已经被洗清,不如明日再审,从寡妇小翠身上查起,必然有收获。 “是不是累了?” 万俟玉翎对审案并不关心,纯属是为了陪着莫颜。他伸出双手,把莫颜的小手包裹在手心中,站在她身后,用宽宽的肩膀帮助她抵御冷风的侵袭。 “恩,从村里到县里,一刻没停的在奔波。” 不仅累,而且饿,莫颜揉揉肚子,瘪了瘪嘴,希望张县令能快一些。 又等了一会儿,张大丫从门口出来,徐家老婆子正要抓着张大丫撒泼,被官差拦住。 一家人,谁也没理会徐家人,莫颜直言不能让村中人走夜路回村,已经订好客栈。 客栈离衙门口不太近,走路约莫小半个时辰。 很多村里人都是第一次到公堂上,比较兴奋,边走边议论县令大老爷的长相。 “人家是读书人,当然和俺们粗人不一样!” 铁柱回过头,在人群中找到莫颜,抓了抓头,憨厚地笑笑,“小丫,你饿不饿?俺包袱里有从家带来做的玉米饼子,俺娘做的!” “谢谢。” 莫颜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打了一个呵欠,还有一刻钟的路,她怕自己走着走着就睡着了。 “上来,我背着你回去。” 万俟玉翎本想用抱的,不过在这么多人前面,姿势暧昧,身份上容易引起别人怀疑。 客栈里没有什么吃食,只有一个值夜的婆子在茶水间呼呼大睡,每一进院子只有一个侧门,防止有人在半夜里乱窜。 太晚了,铺子早早地打烊,好在客栈的桌上有莫颜在离开之前托付婆子买的点心,众人就着热水,垫垫肚子。 莫颜的房间和万俟玉翎在隔壁,把边的两间,客房没有火炕,只有一个炭盆,睡到半夜,她打了个哆嗦,被冻醒。 想到那个不甚温暖却让人安心的怀抱,莫颜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打开房门。 天空中没有月亮,在屋檐前面的树下挂着一盏昏暗的灯笼,勉强能看清楚脚下的路。 青砖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有裂缝,很多地方凹凸不平,上面有很多细小的石子儿。 冷风钻进了莫颜的领子和衣袖,冷意袭来,她揉揉鼻子,打了个冷颤。 前面不远处,一个灰突突的影子闪现一下,紧接着消失无踪。 这么晚了,谁在外面晃悠?莫颜摇了摇头,正要敲门,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万俟玉翎拉着莫颜的手进屋,他也是才进门。中了寒毒之后,感受不到温度的变化,他正在打坐休息,突然听见深夜里的说话声。 村中人住习惯了火炕,晚上躺在冰冷的床榻上睡不着。 万俟玉翎忧心莫颜,就去茶水间找了一个炭盆。 “这下暖和多了,把我房间的拿来,三个炭盆刚刚好。” 莫颜脱下外面臃肿的袄子,把头枕在万俟玉翎的臂弯里,二人的身体贴在一起,渐渐地有了热度。 “睡吧。” 万俟玉翎冰冷的眼神下,带着火热,如冰山下的火种,他强迫自己压制下体处的滚烫,轻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还有一年时间,一年之后莫颜及笄,两个人立即成亲,他愿意等,等她长大。 鼻尖一股淡淡而清幽的梅花香,这是属于万俟玉翎的味道,莫颜只感到安心,脑子也开始混沌,很快发出匀称的呼吸声。 熟睡中的莫颜,已经摘下面具。在昏暗的蜡烛映照下,卷翘的睫毛如小刷子一般,在眼底投下细密的剪影。她呼吸清浅,嘴唇如桃花瓣,还带着水润的光泽,让人忍不住想要采撷。 万俟玉翎在心里感叹,从前所有的清冷和不在乎在她这里都变成的灰烬,他有些疑惑,竟然不了解自己了。 天光大亮,一夜无梦,莫颜睡得很好,她打了一个呵欠,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在万俟玉翎的怀里蹭了蹭。 莫颜睡眼惺忪,乌发凌乱,白色里衣有些褶皱,万俟玉翎最喜欢看她起床时候迷糊的样子。 “张大娘他们已经起身了。” 万俟玉翎好心的提醒。 “是吗?那我得赶紧起来。” 莫颜立刻清醒,以前她就有赖床的毛病,还是墨冰和墨香二人哄着来。两个人以兄妹相称,万一早上张大娘见她衣衫凌乱的从万俟玉翎的房间出来,那就说不清楚了,能引发人无数的遐思。 万俟玉翎永远都是衣衫整洁的模样,一脸淡然之色,莫颜洗漱好之后,外面传来一阵骚乱。 “怎么了?” 打开房门,顿时进来一股子冷气,莫颜用手摸了摸脸颊,她面具已经贴好了。 “谁看见铁柱了?” 几间房里都没有人,房门被敞开着。 张大娘推开铁柱的房门,用手探了探床铺上的热度,冰凉冰凉的,可见离开多时。 “铁柱难道是一大早回去了?” 众人不太习惯睡床,天又冷,一直折腾到半夜才睡着,所以起身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 “不会啊,铁柱说了,买点东西,和咱们一起回村。” 刚过了年,还没找到活计,铁柱要和他爹一起去镇上,现在还没定好,不可能一声不响地回去。 前前后后找个遍,茅厕都找了,还是没看到铁柱的人影。 莫颜拍了拍头,突然想起来,昨夜好像看到一个灰突突的人影。 那人穿的衣衫和铁柱是一样的颜色,看背影有些像,难不成就是铁柱? 可这话,她没办法说,总不能告诉众人,她半夜进了万俟玉翎的房间,二人一起同床共枕了吧。 “这客栈有些古怪。” 万俟玉翎对一切很敏感,早就察觉到不对,包括莫颜也是,总觉得这个宅院阴森森,有一种腐朽的气息。 昨晚找客栈,几乎每家都有一两间房,把众人拆开挺麻烦的,所以二人想着,就在这里将就一晚。 早饭在第一进的饭厅,只有寥寥几位客人,不言不语地吃过饭匆匆离开,大多数都是赶路的行人,一听打听铁柱,一个劲儿的摇头,根本不认识,也没见过这个人。 “咱们回来的太晚了,人家都休息了。” 张大娘叹息一声,心里寻思,铁柱这傻小子,跑去哪里也是说一声,在县城里人生地不熟的。 “娘,铁柱大哥不能走远吧,他的包裹还在屋子里呢。” 虎子眼尖,把包裹拿给众人看,里面还有用油纸包的,吃了半个的玉米饼子。 张家人留下地址,巳时,衙门口的官差进来通传审案,张伯一家人收拾妥当,坐着衙门的马车离开客栈。 “你说客栈到底是哪里古怪呢?” 莫颜没有去衙门,而是站在树下,四处看了一圈儿。 客栈的位置偏僻,不远处就能看到大山,住客不多,白日里,也是静悄悄的。 奇怪的是,这里住宿并不便宜,比普通客栈的价格还略微贵。 “应该是后面的库房,有古怪。” 万俟玉翎观察后得出结论。这些客房都是统一的,没有什么差别。客栈之所以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还有人来投宿,有部分人是冲着库房而去。 阴天下雨,想要留宿一夜,随身携带的行李不好保管,可以委托给客栈。 铁柱离开的方向,也是客栈中库房的方向,试想一下,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好奇心驱使,所以才跟着离开的。   ☆、第054章 意想不到的逆转 客栈是依照民居改建而成,在第五进客房后面,有一排高大整齐的库房,库房的高处设置小天窗,平日里供行脚的商人堆放货物。 这里偏僻,不远处就是大山,在客栈对面有一些百姓人家,或许没有集市的缘故,全无市井中的喧哗和吵闹。 “我总觉得这些库房有点古怪,说不定铁柱是被人关进了库房里。” 莫颜和万俟玉翎并肩前行,离得近才发现,库房并不是一间大仓库,为了区分物品,设置了几道门,分别上了锁。 “最外的那间库房没上锁。” 二人想打听一下,正好里面传来人说话的响动。 库房内,有几根木头桩子,上面绑着一个男人。 男人低着头,头发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他的容貌,他的手脚都被木头桩子上面的铁环扣着,成“大”自形,上半身赤裸,下半身只有一个裤头。 在木头桩子旁边,堆放着两三个炭盆,库房空旷,四面透风,还是冷的很。 有两个浓妆艳抹的人正在低声交谈,其中一个年长的,头发花白的老妇怪声怪调,“小倩啊,去给姥姥找一个精壮的男人!” “姥姥,昨夜绑来的这个傻大个如何?看着人高马大,吸取元阳再好不过了!” 一个年轻女子指着木头桩子上的人,清脆地笑了几声,“看他这样子,还是个雏儿,姥姥,您有福气了,这个全当小倩的孝敬。” 说着,内室想起男子挣扎的求饶声和老妇人桀桀的笑声,接着转变为呻吟,听的人热血沸腾,浮想联翩。 “我们怎么办?” 莫颜双手叉腰,无语望天,这个铁柱,好奇心害死猫,没准是看到了什么,被抓了起来。 只是,吸取元阳,听上去很奇怪,难不成这世上还有此等功法? “没听说。” 万俟玉翎摇头否定,库房内,传来啪啪啪地响声,二人说不定已经渐入佳境,男子不住地哼哼,显得很没经验,一直被左右,淫声浪语不断。 莫颜囧了囧,心中琢磨,铁柱保重,真想不到竟然被一个老妇人给强了,幸好他是男子。 考虑再三,二人决定在外面听听墙角,这个时候冲进去,铁柱受到惊吓,怕以后有什么心理阴影。 记得现代有这方面的案例,很多男人在欢好的时候受到刺激,突然就不举了。 万俟玉翎却想着,这个时候进去,污了眼睛,他不想让自家未婚妻看到其余男子的身体,白花花赤条条的。 “小倩,还愣着干什么,这大块头果真精壮,咱们一起上。” 怪模怪样的腔调再次响起,莫颜抖了抖,挡在万俟玉翎身前,里面住了个吸取男人元阳的妖怪,她家皇叔危险了! 一会说什么也要退房,今夜坚决不在这间客栈住了! “等一等,俺想去茅厕。” 男子的声音响起,瓮声瓮气,接着,那个姥姥变换了声调,粗着嗓子喊道,“不对啊,台词里哪有这句!” “俺知道没有,可是你们也不能一直绑着俺啊,人有三急,俺憋不住了!” “真是闲人屎尿多,快去快回,还有下一部戏没对完台词呢!” 库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黑大个儿,冬日里,他外面就披着一个破袄子,腹部全是肌肉块,果然是个精壮的男人。 男人开门之后,见到二人,愣了愣,抓抓头,“你们在这,有啥事?” “让你去茅房就赶紧的,和谁搭话呢?” “姥姥”走出门,莫颜吓了一跳,若不是白日,她差点以为见到鬼。 一身大红的衣衫,脸上刷着白色的油彩,血盆大口,在发鬓上戴着一朵红花,关键是,姥姥是圆滚滚的男人。 “你们……” “姥姥”上下打量莫颜和万俟玉翎一番,疑惑地道,“二位找谁?” “是这样,我们的一位同伴失踪了,正在寻找中,刚巧路过,听到绑了一个精壮的男人……” 铁柱失踪,也不用藏着掖着,莫颜坦言,“以为你们绑了他。” “哈哈哈!” “姥姥”扯着嗓子尖锐地笑了几声,让二人进到库房去。 库房里有木头桩子和少部分道具,其中有唱戏用的,除她和小倩,被绑的男子之外,还有两个敲锣打鼓的在原地休息。 “姥姥”是班主,他们一共五人,是个小型的戏班子。因为蝴蝶班到北地,掀起了悬疑风,他们的生意越发不好。 这个班主是个有头脑的人,某天突然灵机一动,自创了一出戏。其中涉及房事等,很刺激,春宫图上的隐秘招数都全乎了,里面有女子强了男子的细节。 因为与众不同,很受欢迎。 城西有一户做布料生意的,早年丧夫,是一个中年寡妇,花重金聘亲他们戏班子唱戏。 在客栈里练习,以为他们白日宣淫,被围观多次,因为吵闹,被掌柜的赶出来,他们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处宽敞的僻静库房。戏班子是天亮了以后才来的,等天黑就离开,肯定不会绑了铁柱。周围的几间库房锁着,里面没人。 离开之后,莫颜不听地唏嘘,古代人头脑灵活,这是不是岛国动作爱情片的初级版本?据说那呻吟声全部是制造出来的,莫颜鉴别一下,相当于三级水平。 兜兜转转了好几圈,没找到铁柱,已经到了晌午时分。 二人步行来到县衙门口,和张家人汇合,找了个茶楼休息。 “咋样,小丫,铁柱找到了吗?” 张伯在公堂上还寻思这事,铁柱在县里没亲人,也没地方可以去,一个成年男子,被拐了也没啥用处。 “没找到。” 莫颜和万俟玉翎商量过,晚上让张家人到别的客栈住宿,她和万俟玉翎留下,在半夜里去查探下仓库,总觉得那里好像隐藏着什么,凭着做法医的敏锐的直觉。 “唉,这孩子,到底上哪去了,还真让人操心。” 张大娘揪着心,人家村中人来县里帮忙作证,是本着好心,回去少了人,她怎么和铁柱爹娘交代,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人。 茶馆的包间里很暖和,张大丫靠着椅子睡着了。 莫颜抿了一口茶水,轻轻关上窗户上的缝隙,问着公堂上审讯结果。 张县令已经派人做了案发现场的模拟,从徐家出门,再到打酒的杂货铺子,中间隔着一条街。 徐财没到杂货铺,很可能在中途遇见熟人,没有防备,这段距离之间都是小胡同,那日又是正月十五,找到目击者的可能性很小。 徐家门前的雪被清理,脚印没有被完整的保存,这是一大遗憾。 徐财家是胡同里最后一家,如果凶手杀人之后运尸体,那么应该能留下清晰地脚印。 现场被破坏,只能靠猜测,门口不是第一案发现场,附近的几个小胡同,没有发现血迹。 从死者身体情况来看,死亡时间就在失踪一个时辰之内,凶手用钝器袭击,打中徐财的头,一击毙命,快狠准。 “徐家老那老婆子真真是个蛮横不讲理的,让咱们赔她三百两银子!” 张大娘摇摇头,叹息一声,儿子死了,反倒成了那老婆子狮子大开口的理由。 “三百两,怎么不去抢!” 莫颜真没想到那老婆子真敢要,三百两在县里消费能力不一般,至少能买两进的宅院了。 “张县令在那小寡妇身上寻找突破点了吗?” 莫颜觉得,张县令不是个糊涂人,做事有逻辑,有条理,十分明白。 “恩,听说派衙门的捕快变装,在几个嫌疑人家附近盯梢呢。” 这起案件还是挺简单的,不会是流窜作案的犯人,凶手就是与小寡妇有染的人其中之一,排查不在场证明,做好笔录,寻找言语中的破绽和漏洞即可。 这桩案子,莫颜兴趣不大,她现在最关心的,是铁柱去哪里了。 下晌,县衙开堂,张家人再次到衙门听审,村中跟着来的汉子先一步回村,莫颜叮嘱他们,暂时不要透露铁柱失踪的消息,以免虚惊一场,白白惹人担忧。 刚才还晴朗的天,突然变得阴云密布,走在了宽阔的街道上,没有几个行人,楚州这座城,总是安安静静的。 在县衙旁边就是县里最繁华的街道,有一家大客栈叫聚福楼,奢华大气,正好有人退房,伙计在打扫,一共余下来三间房。 “三间,我都要了。” 万俟玉翎付好了银子,二人特地到客房看了一眼,在二楼的转角处,宽阔明亮温暖,还算不错。 两个人在街边找了一个看起来很干净的小铺子,莫颜喝了一碗热粥,觉得身子暖和了不少。 街道上的行人来来往往,面露焦急之色,冷风阵阵,恐是要下雪。 刚出了小饭馆没多久,天空中飘起了雪花儿,雪花到地面上,就变成了水,踩上去,脏了鞋底。 这种雨夹雪的天气最是要命,容易让人感染上风寒,莫颜和万俟玉翎决定改变计划,这样的天儿,想在街道上转悠是不可能了。 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京都也是同样的天气,开始只是雨夹雪,后来干脆变成雨。 出了正月十五之后,京都的天气迅速变暖,百姓们脱掉冬日里臃肿厚重的袄子,换上稍微薄一些的衣衫。 街边上行走的大姑娘小媳妇儿,腰间用腰带束起来,展示着娇好的身段。 夏若雪坐在马车中,车内昏暗,并未燃着火烛,把她一张脸,笼罩在暗影里。 最近的日子,京都暗流涌动,原本活跃的各家小姐们,不是要学习礼仪规矩就是抱病不出门,堂姐夏若晴进宫,夏若雪的日子也跟着无聊起来。 爹永平侯的意思,她刚及笄,府上想多留两年。夏若雪知晓这一切都是借口,爹爹的眼里,只有利益,只要利益驱使,卖了她都使得,如此说,只能证明夏家和袁家在利益上有冲突,爹爹或许在等袁家妥协。 夏若雪凄惨一笑,眼中尽是落寞,难不成爹爹还以为她真是袁焕之的心头好? “小姐。” 秋意摸黑奉上热茶,最近一段时间,小姐已经摒弃了油灯和火烛,天黑了,就一个人在内室坐着,把自己置身在黑暗中,变得越发不正常,她这个做丫鬟的,只能摸黑端茶送水。 “秋意,你说莫颜还可能活着吗?” 冷冰冰的声音,从夏若雪的喉咙里发出,秋意抖了抖,热茶洒出来一部分,烫得她惊叫一声。 永平侯府和莫家虽然有亲戚关系,但明眼人都知晓,这门亲比仇人还仇人,矛盾不可调和,秋意脑中转了转,“小姐,怎么可能呢!” 在万丈悬崖峭壁落崖,说不定到了下面骨头都摔散架了,莫颜是人,不是神仙,肯定没有生存的机会。 自家小姐少了一个对手,应该会高兴吧!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他,也很可能也不在了。” 夏若雪叹息一声,无论如何,也难以忘记心底的那份美好。人就是这样,总是对得不到东西或者人念念不忘。 那天的场景,已经传到京都,虽然有很多版本。 南平王万俟玉翎把生还的机会留给了莫家小姐莫颜,自己置身万丈悬崖,而莫小姐在杀人之后,跳崖殉情。夏若雪偶尔会想起,如果是她自己呢,她会不会选择活下来? “如果是我,可能是会选择活下来吧,他用性命救我,不就是希望我能活下去?” 夏若雪抓紧了手帕,嗤笑一声,开始为万俟玉翎鸣不平,用自己的生命换一个草包,值得? “可……可是……” 秋意想,能让莫颜勇敢跳崖,一定是为了爱,自己小姐是个自私的人,永远不能懂什么才叫爱。 “可是什么?” 察觉到有人不认同,夏若雪冷了脸,语气也变得冰寒。 秋意哆嗦一下,自家小姐现在阴晴不定,如果一句话得罪了,没有好果子吃,不如编排几句,先把眼下糊弄过去。 “小姐,她跳下去也没错啊,大越的南平王为了救她身死,她如果活下来了,一定会被千夫所指,还是死了干净些。” 秋意佩服自己聪明的脑袋,竟然能想到这么玄妙的解释。 “恩,也对,这倒是像莫颜的做法。” 夏若雪点头,明显接受这个说辞。在马车路过朱雀南街的时候,她让车夫调转马头。 这里是永平侯府那条巷子,在隔壁就是几乎被灭门的田家,许久没有人来过,铁门上的封条,有被风化的印记,发出淡淡的黄色。 御史府门庭紧闭,空无一人。夏若雪着魔一般地下了马车,用力撞击铁门,听说在前院,有万俟玉翎送给莫颜的,珍贵的生辰礼。 现在二人都死了,她迫切地想把一切占为己有。 “小姐……” 秋意慌忙打着油纸伞下了马车,自家小姐真是魔怔了,她也顾不得脚下的雨水湿了鞋,快跑几步,拦住疯狂的夏若雪。 “秋意,让人把门撞开。” 夏若雪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白眼仁居多,在这个阴雨天,看着格外的渗人。 秋意差点哭出来,她咬了咬舌尖,感受到痛感之后,才强迫自己镇定,苦口婆心地劝说,“小姐,御史府虽然关门了,可皇上没有让莫大人降职,皇恩浩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听说山上的宝石珍贵,就算皇宫里都没有几颗,自家小姐撞门,那就是抢劫,抢劫二品大员府邸,重罪! 天色开始黑暗下来,位于楚州城下属小县里,家家户户点燃上昏暗的油灯,在雨夜里,却是那么的温暖。 飘雪已经变成了落雨,打在人的身上冷冷的,万俟玉翎把莫颜搂在怀中,用身体护着她,缓慢前行。 不能暴露身份,不能使用武功,在这个县里的夜晚,没有马车,只能靠双腿步行,莫颜是真切感受到这个时代的落后和作为平民百姓的心酸。 “前面有一个水坑,我背着你过去。” 万俟玉翎让莫颜伏在他的背上,从水坑中淡然的走过。 “放我下来吧。” 莫颜开始挣扎,总是让他背着会难为情,她并不是脆弱的女子,有功夫傍身,莫颜知道他只是不想让她感受蹚水的寒凉。 “乖,前面就是了。” 万俟玉翎没有放下她,继续向前,她还是太轻了,好像脊背上没有什么分量,却有温暖柔软的触感。 雨夜,客栈里大部分屋子都是黑暗的,看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人气。后院库房里已经没有吹拉弹唱的声响,变得格外寂静,只有雨水敲打在屋檐上有节奏的啪啪声。 时间还早,前院大厨房来了个婆子,给二人送了两碗热乎乎的汤面,配上几碟子小菜。 莫颜洗漱过后,换了一套衣衫,和万俟玉翎一起对坐,用了晚膳。 铁柱仍旧没有消息,茶水间的婆子表示并没看到人,还用一副不屑的口吻,一个男子丢了有什么好奇怪,最多是被抓走做苦力。 “不做苦力,还真的能被女子强了?” 见婆子离开,莫颜小声嘟囔一句,感受一股寒意,立即改口,“我是说,铁柱那么老实的人,怎么可能半夜里无端出门?” 莫颜想起一个小细节,她带着众人来客栈之时,村里的人,包括铁柱,左顾右盼,似乎没见过这么好的屋子,进入到房间之后,这摸摸,那看看,很是兴奋,当时大家还说,这么大的院子不能乱走,不然会迷路。 “先睡一会儿吧,等到夜里,我再叫你。” 订了两间房,实际一间还是空着,莫颜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盖好了被子,很快睡了过去。 夜里,她感觉到额头上冰冰凉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正好看到万俟玉翎完美无缺的侧脸,他的薄唇正在吻着她的额头。 “醒了?” 他的声音少了平日的寒凉甘澈,变得似水温柔,还带着那么点暗哑。 “恩。” 嘤咛一声,莫颜忽然想起,今夜是要去寻找失踪的铁柱。 “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雨依然在下,黑夜能掩盖住一切。 莫颜披好外衫,接过一杯热茶抿了一口,仔细听着隔壁的动静。 在铁柱的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偶尔有人的说话声,不甚真切。 “铁柱被这伙人给绑了,目前没有性命之忧。” 万俟玉翎听了好一会儿,屋中有两个人,并不像是练家子,应该有粗浅的武功底子。 客栈的每间房都有恭桶,但是铁柱一个外村的小子,用不习惯,总觉得在内室里小解味道不好,就跑到院子里,想找一颗大树解决。 铁柱眼睛尖,见有两个鬼鬼祟祟的黑衣人,抬着一个女子往后院库房走,夜黑风高,他以为这二人想干什么勾当,纠结片刻,心中的正义感占据上风,悄悄地跟了上去。 “于是,英雄铁柱就被人家绑了。” 莫颜点点头,表示理解。铁柱虽然是个粗人,本性纯良,她一点不意外。 问题是,这些人到底是干了什么勾当?抬着女子,不会是女尸吧?如果对方是杀人放火穷凶极恶之徒,那么铁柱就危险了。 “是不是杀人放火,一会儿就知道。” 很快,在铁柱房间的两个人趁着夜色出门,莫颜和万俟玉翎悄悄地跟在身后处监视。 雨夜不打伞,莫颜感到格外痛苦,她瑟缩了一下,把小手放到万俟玉翎的大手里。 前面有两个人,皆穿着黑衣,二人打开门,进入到一间库房之中,又悄悄地把库房的门关好。 “我们怎么进去?” 只有一个门,若是打开门,必然会惊动里面的人。 “房顶。” 万俟玉翎带着莫颜轻身一纵,揭开屋顶处的瓦片,向库房内观看。 在库房处,有一个人大小的出口,看着像是地窖。库房内比较空旷,地上横七竖八都是用白布蒙上的东西。 莫颜嗅到一股腐朽的味道,就是从这里传出来,虽然被雨水的腥气冲散了一些,她还是很确定,这些被白布蒙着的,都是尸体! “妈的,累死老子了!” 一个头发乱糟糟的中年汉子从地窖的出口走出来,吐了一口唾沫,“你们说,咱们咋处置这个多事的小子?” 汉子说的是被五花大绑,扔到角落里的铁柱。铁柱瞪着眼睛,浑身发抖,口中有一个破布团,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打听了,他们都是村里来的,县衙们有个案子,这小子是人证。” 一个矮胖子搓了搓手,感觉很是棘手。这小子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同伴,正在到处打听他的下落,听说今天晚上也没走。 “咱们虽然是做死人的买卖,却还真没宰过活人,还有点下不去手。” 另一人表情很为难,众人看了看铁柱一眼,有些郁闷。 莫颜在听到众人对话,心中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也是铁柱运气好,不然的话,这会已经到阎王那里报到了。 “不如咱们拉着这小子入伙?” 矮胖子提出之后,众人都觉得很可取,就不再纠结对铁柱的处理办法,几个人围着,在空地上架起火堆,烤着喷香的鸡腿。 “老大,我打听了,城东做绸缎生意的刘老爷,前几天死了闺女,那小娘子今年十七岁,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这种生养在富贵人家的小娘子,皮肤雪嫩,长相定然不差。未成亲就死了,进不去祖坟,只能找一个山水优美的地方下葬。 听说,刘老爷准备了不少陪葬,首饰钗环,都是足金的!兄弟们打听一下具体地点,然后趁着下葬后上门挖坟,能赚好大一笔银子! 他们团伙作案,不止做盗墓的活计,主要还是倒卖女尸,为了给人配冥婚。 官府下令禁止冥婚,但是有刚好死亡的一男一女,配上冥婚也是可以理解的,民俗传统,百姓们很宽容。 于是,他们就有了团伙,并且逐渐扩大,有人打听消息,有人负责专业的挖尸体。 “库房地上的应该都是女尸。” 莫颜看着铁柱的神情,脸色铁青,想必是受了不少刺激,这就是做英雄的代价。 盗取尸体,在这个时代还是非常的缺德的,古人最重视这个,你把人家的尸身移坟,人家爹娘并不知情,还到原来的地点去祭拜,谁想到里面只有几捧黄土。 民间有这种专门的中人,为未成亲而死去的男尸寻找合适的尸源,两边赚个辛苦的跑腿费,男女双方爹娘彼此知情并且认可,你情我愿的事,官府也不会多加干涉。 可下面这些人,不想出成本,干脆直接挖坟,空手套白狼,万一富贵人家的闺女死了,里面还有点丰厚的陪葬,他们慢慢就上瘾了,喜欢在坟墓里挖到金银珠宝的快感。 若说这些人大奸大恶,也并非如此,至少心中有底线。铁柱发现了他们的秘密,这些人想的并不是杀人灭口,而是拉铁柱入伙。 莫颜扶额,叹息一声,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 得知铁柱暂时安全,莫颜放了心,她在盘算,到底是二人下去先救出铁柱,再向官府举报,还是直接举报。 如果二人救人之后,很容易让张县令注意到,莫颜现在最怕的就引人注目。 万俟玉翎做了一个动作,二人继续围观。 底下的几人一边喝酒,一边吃着鸡腿,正在闲聊。 “唉,咱们做这行的不容易,缺德啊,没准真得断子绝孙。” 矮胖子咬了一口鸡腿,嘴边上都是油,他随便掏出个帕子一抹,继续道,“你说咱们爷们,都混到三十好几了,身边还没个女人!” “你有工夫伺候女人?夜里挖坟,只有女尸。” 蓬头垢面的中年汉子很是淡定,指着一旁被白布蒙着的女尸道,“不然你们凑合凑合?” “老子没那么重的口味!” 矮胖子“呸”了一声,感觉自己快没了胃口。他贼溜溜的眼睛四处乱转,“你们知道吗,还真有人好这么一口。” “这大半夜的,咱们兄弟可不想听鬼故事。” 其中一个瘦弱的哆嗦着,虽然都是做这行,但是他只负责打听女尸的下落,平日只要混迹在酒楼茶馆中就好。 能当着这么多女尸的面吃东西,已经超出他的极限。 “干咱们这行的,要是怕鬼的话,不是早吓死了?” 矮胖子很不屑,给了瘦子一个鄙视的眼神,众人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连一旁被绑着的铁柱都瞪大眼睛,竖着耳朵听。 早年,矮胖子在大户人家做家丁,偶然之间,听说他们老爷有个特殊的爱好。 矮胖子并不知晓爱好是什么,老爷的身边的小厮每次提到都会变了脸色,讳莫如深。 一次,他给老爷送水,有幸进入过内室,夏日里,内室冰冷得如冰库一般,竟然有一座冰床,上面躺着的是他们府上的夫人。 问题是,夫人已经去了半年了,竟然一直被保存,他用余光,透过屏风,看到老爷的手正在夫人赤裸的身体上抚摸,嘴里念叨着什么。 夜里,房内发出欢爱的声响,可是,老爷并没有找任何通房丫鬟! 后来,机缘巧合,矮胖子辞工,就走上这条倒卖女尸的道路。 莫颜听着身上起鸡皮疙瘩,握住万俟玉翎的大手,才觉得自己身体不再那么抖动,她并不是害怕,在现代也有此案例,有一个变态杀人凶手专门喜欢杀人之后奸尸,心理已经极度扭曲。 “还有个事儿,我得和你们说一下。” 碰头后面的汉子吃饱喝足,打了一个饱嗝,又灌了一口烈酒,闭上双眼沉默片刻,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昨儿晚上,张大胖挖的那具尸身,咱们可不能用!” 众人不明所以,纷纷问,“咋了,为啥呢?” “那具尸身有古怪,怕是被人杀死的。” 汉子顿了顿,哀叹一声,众人也是倒霉,听说城西一户做豆腐的人家小娘子没了,那女子才十四岁,正值妙龄,是有名气的豆腐西施。 汉子一直喜欢那小娘子,还曾经去买过几次豆腐,那小娘子每次都多给他一小块,逢人便笑,很得人喜欢。 “那豆腐西施不是染上风寒,不治而死的?” 豆腐西施在年关里没了,几个人还感叹了几天。最后众人决定等人下葬,就挖出来,找一户好人家配个冥婚,以后也有人烧纸钱。 “你怎么知道的?” 矮胖子子有些不相信,瞪了大汉一眼,“你以为,你自己是仵作了?” 库房里,点燃着篝火,众人围坐一团取暖。地上零零碎碎有几个酒瓶子,还有吃过的鸡骨头,显得很是杂乱。 尸体被停放在墙角处,距离铁柱不远,铁柱动了动身子,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两声。 莫颜正打算和万俟玉翎回房商议,她手里有一些迷药,不如迷倒几人,先救下铁柱。 “唉,是真的。” 入殓的时候,豆腐西施化了妆,又穿了一件高领子的袄裙,众人谁也没发现其中的奇怪之处。 在地窖,还有两具女尸,这两具女尸相貌好,几个人想找好买家,天冷,尸体不会快速的腐烂,可以在周边城池寻找。 其中一具是豆腐西施的,汉子在搬动尸体的时候,她脖领的扣子突然崩开了,露出脖子上青紫的痕迹。 “自缢而亡?” 众人异口同声。豆腐西施什么都好,就是命苦了点,她爹自从找了后娘之后,她就要起早贪黑的干活。 “听说,她后娘想把她卖给一个又老又残疾的老头子,对方出了四百两的高价。” 或许是想不开,所以自尽,而后娘怕传出去遭人诟病,所以才谎称得了风寒。 那会家家户户忙着过年,谁都不想沾染晦气,听说草草的就安葬了事。 “那你咋非说是被人杀的呢?” 矮胖子不相信,非要抬杠。 “你们一定没看过蝴蝶班的戏,这桥段和戏中一模一样!” 汉子面色通红,他不是仵作,心中想说的表达不出来,只好让众人到地窖里一起观看。 约莫一刻钟,这些人面色凝重,偷盗尸体却发现了命案,如果就这么装作不知道,良心上实在过不去。 “豆腐西施挺好看的,买豆腐还总是多送一小块呢。” 汉子眼睛通红,而矮胖子也是性情中人,竟然抹起了眼泪。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为发现这个天大秘密而惊慌。 沉默良久,汉子首先发言,让他装作看不见,把尸体原封不动地送回去,他做不到,或许,当时扣子开了,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一切都是他发现的,他不想连累同伴,会自己到衙门投案,顺便说明情况。 “唉,说啥呢,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个活计,虽然银钱上充足,却饱受良心上的谴责,白天睡觉,晚上挖尸体,永远见不得光,矮胖子反倒是怀念从前,忙碌而充实的日子。 几个人商议之后,先给铁柱松绑,让他陪着一起,明日到衙门投案,他们会和县老爷说明缘由,并且做好了吃牢饭的准备。 一切就在很短暂的时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逆转,莫颜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第一次碰到这么有良心的盗墓人。 关于豆腐西施是否被杀,还需要验尸后才能决定,她准备趁着夜色到里面看看,是否如众人认定那般,是他杀。 ------题外话------ 昨天更新少今天补上一点   ☆、第055章 大隐隐于市 二月中,春寒料峭,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整夜,第二日也没有放晴。 位于西北明州城一处普通的民宅内,一个头上包着布巾作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正在用力转动铁质的手柄,打着井水。 片刻后,满满的一桶水已经打上来,她提起之后,倒入墙角处的一口大缸中。 “二妮啊,今儿没上工吗?” 隔壁的矮墙,三十来岁的妇人探出头,往院墙的这边张望,“你家男人真是个有出息的,人俊俏,还在衙门当差。” “恩,今日休沐。” 莫颜囧了囧,对于这种时刻冒头的冷不丁出现的邻居很头疼。 隔壁的妇人姓张,莫颜一直叫她张婶子,张婶子的男人在衙门也有差事,负责打更,三五日才回家一次。 “那正好,一会儿来我家陪着我谝一会儿吧?” 谝的意思为聊天,是西北地区的方言,莫颜刚开始来的时候还不太习惯,有些土话干脆听不明白,因此还闹了笑话。 “张婶子,今儿怕是没工夫,一会儿我还得上杂货铺买点东西,家里没米下锅了。” 张婶子人不坏,很热情,就是有点妇女的小毛病,喜欢八卦。 莫颜刚搬来两天,去过隔壁几次,本想打听明州城的古怪,结果听到的都是东加长,李家短,谁家的狗下了几个崽子,张婶子都知晓得清楚。 莫颜不喜欢这种院子,完全没有个人隐私,不过为了合群一些,她和万俟玉翎商议之后,找到这么个地方。 前段日子,二人还在楚州,因为铁柱失踪,一个倒卖尸体的团伙浮出水面。 那群人说话算话,倒是条汉子,第二日就跑到衙门口投案,从而牵引出豆腐西施一案。 徐财的案子还没破,又牵引出一桩,县令很恼火,因为反响恶劣,百姓们茶余饭后,都在谈论这个话题,若是不破案,压力很大。 豆腐西施的案子很简单,衙门有卷宗,关于季米分蝶一案,清楚明白记录自缢而亡和被勒死人的差别,仵作们已经学习过,直接下了定论,经过审讯之后,才得知是豆腐西施的后娘所为。 后娘的亲弟弟来串门,强了豆腐西施,豆腐西施威胁要告官,于是就被勒死了,对外宣称是病故,粗心大意的爹爹竟然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人在做,天在看,如果没有盗尸者投案,这桩案子可能就不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么一天。 据说,之后很长的一段日子,百姓们都在忙着挖坟开棺,以确定自己的亲人尸身是否还在。 徐财的案子是隔了几天才破获的,从小寡妇身上寻找到线索,徐财娘得知孩儿并不是她儿子的种,又引狼入室害死了亲子,气得咳血昏迷,奄奄一息。 莫颜和万俟玉翎本应在楚州城等候消息,没几天,祝神医从北地归来,找到二人,三人快马加鞭来到明州。 莫颜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叫祝二妮的小仵作,跟着明州知府衙门里的老仵作身边打下手,没什么案子,她每逢几日休沐一次,每个月有二两银子的月俸。 祝神医觉得自家徒弟太美貌,容易引起怀疑,给莫颜换了一张相貌平平的面具,小鼻子小眼,就是一个路人长相,看过之后很难想起来,用现代的词语形容,整张脸没有辨识度。 关于名字,莫颜已经抗议过很多次,未果。她本想给自己起个高大上的名字,师父祝神医直接丢过来三个选项,“祝春花,祝小丫,祝二妮。” 小丫已经叫过,于是,莫颜认命的选择祝二妮这个同样带有浓厚乡土气息的名字。 万俟玉翎也没好哪里去,真如莫颜的戏言,成了老祝家的“上门女婿”,原本这明州城衙门也招衙役,他因为身体瘦削,初审都没过去,惨遭淘汰。 正好衙门师爷身边缺一个做笔录的,皇叔大人识字,被选上,当起了临时工,每个月也是二两银子,偶尔有人送礼,有灰色收入,例如几封点心,几匣子干果蜜饯。 换了面具,毫无背景,莫颜临走的时候,把身上剩下的几百两银票,偷偷塞到张大丫的荷包中,算是报答张家的救命之恩,因换新身份生活,暂时不能与张家人联系。 真正当家,莫颜才发现,原来市井中生活多么不容易。每日操心柴米油盐酱醋茶,目前她管着三口人的膳食,伪装成一个新婚不久的小媳妇,可是她不会梳头,只能用头巾包裹着图省事。 同样在明州,莫颜好像和爹娘,大哥,二哥隔着万水千山,前几天在铺子里采买,遇见御史府的下人,她激动的浑身颤抖,好像每个人都是那么的亲切,她想上前叫喊,问问爹娘的情况,可是她不能。 “二妮,你发啥呆呢?” 张婶子一个人说了半天,见莫颜还拿着空桶愣神,唠叨一声,转回头进了自家的屋子。 两家中间,隔着一道矮墙,对面的一切活动,看得不是很真切,但是架不住张婶子在墙下放着小墩子,偶尔踩上探着头搭话,那双眼睛和探照灯一般。 莫颜故意装傻,张婶子眼睛太毒,她很怕被看出来什么破绽,一直小心翼翼。 脱下蓑衣,莫颜叹息一声,这种阴雨天最讨厌,她煮着姜汤红糖水驱寒。 师父归来,躲在其中一间房忙着配药,没日没夜,很少出门。 莫颜每日做好三餐,只要送到门口就可以,只有吃剩下的残羹冷炙才能证明房间里有人。 找了一个包袱皮,莫颜揣了一块银角子出门,她和菜市场上卖鱼的小哥儿说好,让他帮着留一条鲜活的肥鱼,她要炖鱼汤。 虽是下雨,那小哥儿很有信用,想必还在等着。 果然,平日热闹的集市上只有零散的摊子,小哥儿在东张西望,见到莫颜呲着一口小白牙,笑道,“二妮姐,这是给你留的鱼,青松哥已经给了银子了。” 青松的万俟玉翎现在的名字,比大山强,好歹能听出来是个读书人。 卖鱼的小哥认识万俟玉翎,曾经求着他帮忙写过书信,一来二去,二人便熟悉了。 “夫君来过了?” 莫颜点点头,也不和小哥儿客气,道了谢之后,隔壁的猪肉摊一脸横肉的胖娘子喊住莫颜,“二妮,你家男人买好了五花肉,在这呢,我都给你切好了!” 胖娘子磨了磨杀猪刀,一脸艳羡的神色,啧啧有声,“你夫君对你真好,这不,这猪肉不好切,怕你碰到手,让我帮着切好喽!” “谢谢老板娘了。” 莫颜笑着寒暄几句,提上油纸包上的绑绳,急匆匆地往家赶。下雨天衙门事情不忙,估摸下晌万俟玉翎就会归来。 说起来,莫颜是真心佩服,她以为,高高在上的大越战神,就算在落难的情况下,也应是清冷脱俗的,可是,他很快适应,并且把一切都做得相当完美,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上门女婿,特别没有地位,他偏偏做的很好,几乎见到莫颜的人,都在称赞她,说她上辈子积德,才找了这么好的夫君。 即便是生活在市井之中,戴着面具,没有超凡脱俗的容貌,万俟玉翎仍旧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褪去冷漠,整个人变得温润,多了一种恬淡之感。 “啊,这位小娘子,真是对不住了!” 墨冰带着墨香打着油纸伞出门采买,得知自家小姐的消息之后,她坐立不安,尽管莫颜变了容貌和气质,墨冰仍旧发现了她。 有两三个月不见,莫颜又长高了一些,身材变得凹凸有致,步履轻快,眼神中带着平和的喜悦。 “没关系。” 莫颜没想到遇见二人,强压住内心的汹涌,刻意压低了声线,她把东西都放在包袱皮,扭头便走。 “这小妇人还真奇怪,跑什么?我们很吓人?” 墨香心中藏不住事,所以家人并未告诉她莫颜生还的消息。 小姐是为了救她而坠崖,墨香吃不下睡不着,几天瘦了十多斤,后来想通之后振作起来,她绝对不相信小姐就那么去了,一定会等到小姐归来的! 回到家中,莫颜把鱼和五花肉放在灶间里,捂着胸口不停狂跳的心脏,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洗脑,她现在不是御史府二品大员的千金莫颜,而是有一个在市井中讨生活的祝二妮。 以前有人伺候的时候不觉得多好,现在,她连头发都不会梳,系扣子的动作缓慢,感觉自己就是半个残废。 包袱皮里,躺着一张雪白的信纸。墨冰作为万俟玉翎身边的暗卫,擅长追踪,刚才定是发现她,所以才趁着碰撞的时候,塞过来一封书信。 信上说,她爹娘都还好,就是御史府上下还是萝卜白菜,西北日子比京都还苦。 二哥莫轻雨出门办事,而爹爹莫中臣和大哥莫轻风偷奸耍滑,继续装病,偶尔在房中偷偷地啃鸡腿,墨冰几次去回到都闻见了肉香味。 京都的夺权斗争白热化,目前是皇上占上风,于太后有私心,竟然给于家军送信,用停战表示抗议。 万俟御风察觉到人手不够,给莫中臣送来密信,责令他病好之后返程回京。 莫颜脑海里出现爹爹求着娘亲要鸡腿的样子,勾了勾嘴角,笑意盈盈。 “可是有什么喜事?” 天气不好,几乎没人去衙门里,万俟玉翎和寻常的衙役一般,迟到早退,刚关好院门,就看到自家未婚妻在傻笑。 二人和祝神医一起到明州城才几天,对环境不算很熟悉。周边的人被他调查过,都是土生土长的明州人,祖宗十八代有迹可循,被收买做探子的可能性非常低。 袁焕之已经和北地部落的人接触过,似乎想要说服于太后合谋赶着万俟御风下台,具体如何,后宫之中还没传回消息。 近日来北地和大越停战,大越将士们暂时得以喘息,不过,事情发生小转折,因为,大吴老皇上驾崩了。 大吴几个皇子都在夺权,闹个天昏地暗,洛祁完全腾不出时间履行当初答应的承诺。 南边几个小国趁此机会蠢蠢欲动,正在调动粮草和兵马备战,而大越局势更加糟糕,万俟御风每日早朝都会大动肝火。 大越不缺少勇猛作战的武将,缺少的是军师。能制定战争策略之人,非南平王万俟玉翎莫属。 “也不算是喜事,是看到墨香和墨冰了。” 莫颜把信给万俟玉翎看过之后,扔在灶膛里,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放心,你二哥不会有危险。” 见莫颜眉宇中有一抹忧色,他斩钉截铁地做出保证。 晚膳炖了鱼汤,又做了一个红烧肉,清炒白菜片,等饭毕,天也黑了。 莫颜收走师父屋前的碗筷,叹息一声,这都好几天了,师父几乎没出来过,每个对医学专注而执着的人,都是疯子。 隔壁传来一阵小娃的啼哭声,约莫有小半个时辰,莫颜最受不了小娃的哭声,十分有穿透力,如魔音入耳。 “二妮,帮我到前面医馆看看,找个郎中回来吧?” 张婶子手忙脚乱,站在小墩子上,她有一个闺女已经出嫁,现在这个小的才三岁,他男人打更不在,夜里自己照顾不过来。 一般的症状,莫颜都会给看病开方子,可她现在的职业的仵作,仵作和郎中完全是两码事,她就算想去给小娃瞧病,张婶子也是不愿的。 做人何必讨人嫌,总要摒弃一些东西。目前以仵作的身份,就要发挥最大的作用。 想到此,莫颜不再纠结。 西北地区民风并不开放,仵作还是被人无法接受的贱业,市井们百姓不排斥,已经算格外的开明,而万俟玉翎不过是个掌管文书,负责上档子的小衙役,地位就不只比她高了多少。 郎中请来以后,小娃的哭声逐渐停止,想必是哭累了,喝过汤药,已经熟睡。 周围的百姓人家为了节省灯油,亥时初就已经熄灯,每家的院子并不大,排列紧凑,隔音不好,谁家若是有什么响动,周围几户人家都能听到。 这不,另一户邻居也是二十来岁的小夫妻,年轻力壮,正在行房,那媳妇咿咿呀呀叫个不停,偶尔还能听见床板撞击的声响。 莫颜和万俟玉翎虽然是名义上的小夫妻,实则分房而居,今日莫颜休沐,晌午补眠,此刻还没有睡意。 万俟玉翎的房间不大,用旧屏风隔开一个角落,靠窗户采光好的地方,摆放一张方桌,平日就用作小书房。 点燃了两盏油灯,只能照亮桌子那么大的地方,莫颜红袖添香,二人没有说话,一人研磨墨汁,一人奋笔疾书。 万俟玉翎的字体太有风骨,都说字如其人,但看他的字已经很有大家之风,行云流水,字里行间暗藏锋利,这种字,绝对不会是普通人能写出来的。 平日在衙门里,万俟玉翎负责给百姓们办理户籍,上档子等,离不开书写,所以他刻意地隐藏锋芒,变换笔体,让字更圆滑一些。 许久,万俟玉终于放下笔。祝神医说,在练字之时,放缓速度其实也是对内功的考验,他在中寒毒之后,内力有部分被封禁在丹田,通过习字,舒缓身体的每处经脉,还是很有效果的。 “累了吗?” 莫颜一手揉揉肩膀,这个动作被万俟玉翎看在眼里,他站起身,为莫颜揉捏,力度刚刚好,让她舒服地轻叹一声。 布巾散落,一头乌发顿时散落着,如羽毛一般划过万俟玉翎的脸颊。莫颜的发质好,她背着丫鬟婆子们偷偷地修剪干枯的分叉,每次沐浴过后,都会用上染发坊出的新产品做护理,久而久之,长发变得乌黑亮泽,极具柔韧度,并且顺滑如丝。 私下,二人也会有些亲密的小动作,或许是经历生死劫难,彼此之间更加坚定,谁也不会藏着掖着,万俟玉翎很喜欢抚摸她的长发,并且在她的额头上浅吻。 “也不晓得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大越风起,两个人身上都背负着沉甸甸的担子,莫颜有时候会想,她是否撑得过去,那日坠崖,成为内心的阴霾,如果再来一次,他如果不在了,她不能保证自己有勇气活着。 同生共死对他人来说,是一个传说,而他和她,是用生命在履行誓言。 “平凡有平凡人的好,所以,在暴风骤雨之前,好好享受吧。” 万俟玉翎拍了拍莫颜的脊背,清淡如水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丝若有还无的遗憾。 是遗憾,以后定是要坐上那至高无上之位,忍受这世间所有的孤独,好在有她相伴,老天似乎也没有亏待于他。 罢了,什么礼仪规矩,都是虚无,早晚还要被那庞大的牢笼束缚。 万俟玉翎的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乌发,若有所思,他的皇子必须从小好好教导,用最短的时间培养成一国储君,丢给岳父大人莫中臣辅佐,他好带着莫颜游山玩水去,早日摆脱作为万俟家子孙的枷锁。 “其实也还好。” 莫颜还在为自己未来的道路而发愁,丝毫不知道万俟玉翎早已经计划好她的人生路线。 跟在明州城的老仵作身边几天,莫颜学到不少本事,摸骨识人,根据骨头的颜色,骨质疏松情况判断年龄大小,根据手脚判断职业等。 仵作并非是那么浅显,而是有深厚底蕴的。蝴蝶班的戏可以帮助百姓们更加了解这个行业,跟着学习一些基本常识。各地发生的案件,全部写在卷宗中,供仵作们作为学习和参考。 只有扩大交流,才能共同进步。莫颜闲来无事,买了一本空白的书,先在宣纸上打草稿,然后再誊写到书上。 书中编纂,都是现代法医学的精髓,包括一些刑侦上的知识,早日整理出来,能帮助更多的人,而她有了师父祝神医,以后的着重点还是医术。 “马上三月三,你的生辰又要到了,我不是要准备惊喜?” 莫颜忽然想起去年的皇叔大人的生辰,这时间过的真快。 “惊喜?” 万俟玉翎语气淡然,心中却百转千回,他眸色深了深,惊喜是什么?还是五彩的裤头? 说到裤头,他想起,这次来北地送赈灾物资,那些裤头全部被他装在放贴身衣物的箱子里,因为坠崖,遗落在马车上。 最后李德成功脱险,不会拆开包裹偷看吧?那他一世英名岂不是毁于一旦? 剩下的红裤头,米分裤头,绿裤头,这些全部是他背地瞒着暗卫亲自手洗,可这话他不好说出口。 莫颜换了一个角度,转过头仔细观察万俟玉翎的神情,心中暗暗窃笑,裤头什么的已经失去创意,她绝对不会重复。 第二日天空放晴,莫颜毫无意外的又起来晚了,等她火急火燎地从被窝里爬起来,草草洗漱之后,发现堂屋已经摆放了早点。 油饼,包子,热乎乎的豆腐花,还有几样小咸菜,万俟玉翎的房间内空无一人。 “这是西街口李家的包子,门前老王家的油饼……” 莫颜尝过味道之后,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都是她喜欢吃的。皇叔大人还是比较奉行君子远庖厨的大道理,让他下厨的可能性很小,虽然穿着棉布衣衫,却总是一副不染尘埃的模样。 吃饱之后,莫颜收拾妥当,这才慢慢悠悠地往衙门的方向走。她混迹在仵作队伍,是个清水到不能再清水的差事,老仵作平日都不在衙门里,只有有事的时候,官差才上门寻找。 “祝二妮,你怎么才来?” 衙门口,一个衙役打扮的人正在焦急地张望,“快点快点,你又迟到,这月银子不想要啦?” 莫颜听后,浑身一紧,提什么都行,就别提扣银子,她现在辛辛苦苦的,一个月二两银子容易么! “李大哥,啥情况?王老爷子来了?” 王老爷子就是衙门里唯一的老仵作,算莫颜半个师父,所以对他,莫颜还是很尊敬。 “赶紧去准备准备,有案子了!” 衙役叹息一声,这个祝二妮也不知道怎么选上来的,忒不靠谱,倒是她是夫君青松人不错,得到一些糕饼点心不藏私,给他们分享。 一听说有案子,莫颜立刻找到前世在法医队的感觉,浑身上下,每根汗毛都竖起来,不再搭话,快步地跑到工房。 在衙门有专门停放尸体的一个冰库,在地下。而上面单独有两三间房,一间用来换衣衫之用。 莫颜进门,看到王老爷子已经穿戴整齐,帽子,蒙面的口罩,手套,一身油毡布做的防水衣。 “二妮啊,你整理下,已经有捕快们到了案发地,咱们坐衙门的马车去。” 王老爷子五十来岁,头发花白,因为要验尸的关系,蓄着的胡子嫌碍事,剃个精光,他眼中并无混沌之色,囧囧有神,正整理自己的小箱子,并不着急。 这个时候的捕快多少有点保护现场的意识,捕快们先到案发现场,做一些采集,丈量等工作。 头上包着的布巾随时可能散开,莫颜对着铜镜麻利地绑着一个马尾,又把马尾全部盘起,一身和王老爷子一样的行头,二人怪模怪样的出门。 门口有路过的百姓们纷纷围观。以前仵作们在验尸的时候,不太在意对自己身体的保护,手套都不戴,直接接触尸体,因为此中毒的人大有人在。 为此,莫颜为了能学习一些技能,特地讨好王老爷子,做了一身行头,别说,原本孤傲的王老爷子,还真把她当成忘年交,没事总絮叨以前那些案子。 马车上,王老爷子简单介绍案子的情况,回来的捕快没有说得太具体,在明州近郊有一户人家,夫妻不和,丈夫在早晨喊着其妻子跳井自杀,并且求助于人。 人被捞出水井之后,邻居发现其妻头部有大面积伤痕,于是起了疑心,怀疑是她丈夫打死了人之后推人入井,故意呼喊,让邻居证明,就向衙门报案。 此去,莫颜和王老爷子有几项任务,和邻居打听夫妻之间的主要矛盾,是否构成杀人的诱因,其次要勘测水井的深度,尸检测量头部伤口,对比吻合度,从而排查出是生前溺死还是机械性死亡。 王老爷子逐一安排,井井有条,莫颜感到深深信服,这个时代的仵作不仅仅会验尸,还要有点刑侦的头脑,原本对这个落后时代很怨念的莫颜,终于可以摆正自己的心态。   ☆、第056章 剖尸断案 在地图上,明州城是一个狭长的形状,从县衙到近郊并不算远,马车行程约莫有半个时辰,莫颜和王老爷子刚下马车,便被一群看热闹的村民围住。 近郊的庄户人家比较多,事发的郭家村是周边的大村落,全村有两百多口子郭姓人家,还不包括一些外来户。 距离郭家村不远,就是西北地区最大的矿山,大越各地被流放的犯人都会到此做苦力,有一些犯人的家眷,长途跋涉地跟来,就近就到郭家村落户。 莫颜没有先去查探现场,而是和村民们了解情况。众人七嘴八舌,提供线索,让她很快捋顺思路。 死者名叫秦三娘,今年刚好二十岁,娘家在隔着一座山的秦家村,四年以前嫁给郭家村的郭老实。 郭老实其人,说老实是真的老实,但脾气有些暴躁,动不动喜欢打媳妇。 秦三娘和郭老实夫妻之间感情并不好,秦三娘嫁入郭家四年,只得了个女儿,没有给郭家添香火,引起婆婆邹氏不满。 郭家已经分家,郭老实排行老二,不上不下,从小爹不亲娘不爱,邹氏一颗心全扑在老大和老三身上,对郭老实不喜。 虽是如此,郭老实却是个孝顺人,宁可自己吃糠咽菜,也要给他娘买块肉,农闲时分到城里做苦力,换得的铜板全部上交邹氏,弄得一家人有了上顿没下炖,秦三娘经常到邻居家借米面渡过难关。 村里人曾经也劝说过郭老实,既然成亲就要多为自己的小家考虑,郭老头和邹氏那里还有老大和老三奉养,当初分家唯独把你分出去,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无奈郭老实油盐不进,比牛还倔强。秦三娘经常和她吵架,闹得村中鸡犬不宁。 开始的时候,村人也会上门去劝和,久而久之,郭老实没有丝毫悔改之心,大家也不主动上门讨人嫌了。 郭家邻居表示,这几天,小两口闹的分外激烈。起因是邹氏想办五十大寿,村里人家,没那么多讲究,很少有人在五十岁上摆宴。 邹氏找到秦老实,要求他承担一部分。邹氏说是一部分,其实就是大部分甚至是全部,这个儿子,不榨干了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秦三娘强烈反对,偷偷藏起家中仅有的银钱,昨夜二人还因为此闹到半夜,秦三娘哭喊这日子没法过,不如死了干净。 按理说,这话被邻居听见,应该是更能确定她有自杀的倾向,可邻居早上在门外劈柴的时候,秦三娘还说要去老宅找婆婆邹氏摊牌。 一个有如此心思的人,怎么可能突然绝望地自尽呢? 了解基本情况之后,莫颜和王老爷子来到郭老实家的院子。 这里真是太破旧了,几间黄土堆砌的泥屋,墙壁上有几处裂缝,在内室里走一圈儿,家徒四壁,没一样值钱的物事,连桌椅板凳都是缺了腿儿的。 “造孽啊,家里有啥好玩意,都被那个老婆子哄了去。” 邻居叹息一声,不忍再看,转身回到自家院子。 官差在门口处把守,禁止村民门围观,尸体被挪动到柴房,一会儿方便二人现场验尸。 院中的大树下,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听说是秦三娘的爹爹,女儿惨死,他一个老人受不得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双手抱着脑袋,身体不停地抖动,极度痛苦。 莫颜平静了一下心情,很多惨案,都是由外部因素造成,从刚才村民的话语中,对邹氏很不满,甚至怀疑秦老实到底是不是亲生。 秦三娘跳井处为后院浇菜地的水井,里面的水并不算多,捕快们已经下去勘测过。 水井的直径,水深,水面井筒直径,水面上井桶深度,一系列数据全部记录在案。 “张捕快,帮个忙,帮我把井底那不规则的砖头块捞上并还原。” 王老爷子有心锻炼莫颜,也有考校的成分,并没有插言,而是在屋中四下走了一圈。 等砖头打捞,莫颜发现砖块上有三厘米左右的水泥沙灰,经过比对,断端新鲜,对接吻合完好,呈长方形,体积重量等,交给捕快记录。 无论井底还是屋内,都无喷溅血迹及其凶器,目前只通过现场,无法判断尸体死因,而尸检是一大难点。 出乎众人意料,郭老实情绪并不激动,相反有些萎靡,一直沉默着。儿媳身亡,身为公婆的郭老头和邹氏脸都没露。 郭家村的村民们在外指指点点,唉声叹气,好好的一个小家,就这么残缺,不得不说,郭老实要负主要责任。 作为一个男子,不求顶天立地,至少能撑起家庭的重担,孝顺必不可少,但是愚孝很可怕,邹氏的做法,也让人心寒。 秦三娘的尸身被停放在一间通风的柴房,莫颜拎着小箱子,随着王老爷子进入其中。 揭开尸体上的白布,二人没有动作,首先观察一下体表。 死者皮肤如鸡皮状,苍白,双瞳孔放大,角膜透明。 莫颜观察死者尸斑,根据尸体僵硬情况推测出,死亡时间应当在辰时前后。 死者秦三娘的头部顶端到面额部一共有四处挫裂创,创缘不齐,有组织间桥,最大挫裂创在头顶部,呈条状分布,哆开最宽为半厘米左右,四周呈发散的星芒状,该裂创对应颅骨形成米分碎性骨折并凹至颅内,创面大小于地下的砖刚好吻合。 如果死者为自杀而亡,那么此伤应该是造成秦三娘死亡的致命伤。 其余还有一处圆形伤痕,并非跳井撞击而成,莫颜通过一系列数据发现是锐器击打造成的伤害。 目前通过死者头上的创面,并无法确定死者是否在井内溺亡,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秦三娘在落井之前,头部已经遭受过重击。 仵作一行靠的都是传承,在王二妮被选来给他打下手的时候,王老爷子很不喜,觉得找个女人,没准见到腐烂的尸身都吓哭,怎么可能动手验尸。 这一行其中的学问甚多,不是普通人想混就可以的,因为一时不察,造成冤假错案,一辈子良心不安。 王老爷子当仵作一辈子,也贫穷了一辈子,并非没有发达的机会。 诱惑很多,只要把黑的说成白的,银钱滚滚而来,可人命关天,这么多年,他始终维持本心,不允许自己在退下之前出错。 平日和王二妮聊天,她自有一套理论。王老爷子觉得其人还是有点真才实学,这个案子就不打算掺和,一心从旁围观,也是抱着学习的心态。 “二妮,可有发现?” 王老爷子见莫颜停下来,眼中露出深思之色,赶忙询问,从他多年仵作经验来看,死者必定死于凶杀。 “恩,不过还不能具体确定死者的致命伤。” 头上被锐器击打的痕迹,是否成为秦三娘绝命的关键,还需要进行尸体解剖。 通过解剖,可以断定秦三娘是死亡后被推落入井,还是在尚且有一丝气息之时被推落。 “解剖?” 王老爷子瞪圆了眼睛,双手比划了半天。解剖这种方式,曾经有仵作用到,据说非常准,每个仵作都想掌握这门独门秘技,但这都是不外传的。 “恩。” 莫颜很淡定,整理自己的小箱子,里面一应工具俱全。 解剖地点最好是衙门的停尸房,那里安静,不吵闹,也无人大惊小怪,在这之前,需要给秦三娘的老爹透露口风。 古代死者为大,在尸体上动刀,家属未必愿意,莫颜还得给秦老爹做动员工作。 “你是说,俺闺女有可能是被杀害的?” 秦老爹抬起头,用猩红的双眼看着莫颜,张了张嘴,似乎不敢置信。 等了很久,就在莫颜以为秦老爹不会同意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沉默已久之后的叹息,“造孽啊,这位小娘子,我们三娘就交给您了。” “放心,三娘在天之灵,也希望抓到真凶。” 莫颜宽慰了几句,最后做了一句违和的保证,“我会把人缝好的。” 尸体被运送上衙门专门的运尸车,秦老爹跟着护送尸身。 这个时候,邹氏才姗姗来迟,穿着一套绣花的薄袄裙,嘴唇上涂抹一层红唇脂,儿媳身亡,邹氏不见任何悲伤的情绪,反倒如此艳丽装扮。 村民们撇撇嘴,自发退后两步,不想和这种人站在一处。 邹氏脸皮厚,瞪了四下一眼,这才故作忧伤地用帕子抹了两下眼泪,对捕快道,“哎呦喂,差爷,这是咱们郭家媳妇,你要抬哪里去?” “我们三娘就是命苦,这孩子咋这么想不开啊!” 邹氏真是一个好戏子,说哭就哭,眼泪扑簌簌,一脸苦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秦三娘有多么深的感情。 “生不出儿子,我也没说啥,她和老实还年轻……” 一句话,自己揭短,给众人的思维带的跑偏,邹氏言外之意,秦三娘自尽是因为没给郭家延续香火而想不开。 “行了行了,是不是自尽,咱们仵作检验过就知道了。” 官差已经从村民的口中了解到情况,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对这个迟迟不来的邹氏有很大意见,因此态度也不好。 “啥,不是验过了吗?” 邹氏转了转眼睛,转过头看莫颜。莫颜根本没有理会她,对着众人招手。 尸检结果下晌申时左右能出来,明日一早衙门开堂。郭老实是嫌疑人,可不能跑了,有两名官差主动留着驻守。 窗外,太阳透过云彩发出一道耀眼的光,天气晴朗,莫颜坐在马车的车窗前,托着腮思考。 “二妮,关于此案,你有什么特别的看法?” 王老爷子对于解剖很有兴趣,可他知道这玩意不是随便开膛破肚,有技术含量,如果他能年轻几十年就好了,仵作这行业,后继无人,他的儿子改行做了木匠。 “暂时还没有。” 没有经过专业的检测,莫颜不敢随便乱说,一切都以验尸报告说话。 但是,单凭这郭老实的做法就让她很看不上。 回程的马车加速,很快到了衙门。 莫颜刚下马车,就见万俟玉翎正在和一衙役说话,见她下车,快步而来。 “夫君……” 小夫妻都在衙门里,但是一个在高大上宽敞明亮的屋子,一个在后面低矮黑暗的停尸房,这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嗯。” 万俟玉翎对这种称呼很满意,当着众人的面,他总是做一副高冷之态,平日这些捕快们传言,虽他是上门女婿,但在家作威作福,莫颜很怕他,言听计从。 “听说衙门里有案子,今儿能按时归家做饭不能?” 万俟玉翎扬眉吐气,字里行间都表现出对莫颜的压榨,这是二人之前就商量好的,在外一定要给他面子。 “这……应该能吧?” 莫颜低头,绞着手帕,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旁边几个捕快探头看热闹,耳朵都竖起来了。 “到底能还是不能?” 万俟玉翎似乎很不耐烦,口气也严厉一些。 莫颜咂舌,这家伙什么时候演技这么好了?就不怕晚上回家让他跪洗衣板? 但是二人已经商量好,莫颜不好反悔,哆嗦了两下,弱弱地道,“能,夫君,我会按时回家,等我把尸体解剖完的……” 万俟玉翎:“……” 旁边的捕快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这祝二妮相貌平平,想不到有此等本事,他们回头得提醒青松,上门女婿就得老实点,低眉顺眼低声下气地伺候媳妇,这么嘚瑟,万一引起二妮不满,半夜被剖了呢? “二妮姐,您走好。” 一个比莫颜还大十多岁的捕快一脸笑意,主动打开门,其余人也跟着寒暄。 莫颜满意地点点头,对着众人道,“今儿都别急着回家,下衙后我请大家吃红烧肉!” 捕快们一个趔趄,东倒西歪,脸色发绿,跑到墙根底下吐去了,万俟玉翎还是满脸淡定,眼中闪过笑意,哼,敢欺负他媳妇?这就是下场,他媳妇只能他欺负! 秦三娘已经被摆放到停尸台,解剖之前,特地让秦老爹看了一眼,家属有知情权,所以莫颜说出她心中的疑惑和怀疑。 等送走人之后,王老爷子闲着无事,帮着莫颜打下手。二人净手之后,重新换了手套和口罩。 解剖是莫颜的强项,也是在现代做惯的,虽然许久未动手,可她并未有丝毫的生疏感,从胸腔处打开尸身,切开脑部和咽喉,最后得出以下结论。 死者秦三娘,大小脑表面和蛛网膜下腔均有出血,脑干出血,咽部有少量液体,器官极肺切面无液体,胃内还有未消化的食物。 尸检结果得出结论,死者为生前溺死,但是其主要致命伤害在于机械性击打头颅,秦三娘奄奄一息之时被推入井中,颅骨二次挫伤,咽喉部位少量液体证明死者在入井之前还是生还的。 “凶手是郭老实?” 王老爷子啧啧称赞,他以为是秦三娘被敲打致死再被推入井中,造成自杀的假象,原来真相竟然是如此。 “可是,案发现场在哪里?凶器呢?” 莫颜摇摇头,总觉得此案没那么简单,她好像忽略了什么。 尸检结束,验尸报告由王老爷子执笔,这样显得更加权威,递交到衙门,二人出门,日头已经偏西。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河边上如镶嵌着金边的落日,此时正圆,光芒四射,市井中的妇人们收起木桶木盆里的衣物,步履轻快的归家,偶尔三五成群,热切聊天。 莫颜习惯性地走入一条小胡同,那里是她和万俟玉翎,师父祝神医在明州城的落脚处,虽然家中布置简单,好歹能遮风挡雨,让她很有归属感。 刚推门而入,破天荒的看到院内多了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莫颜眨眨眼,叫了一声,“师父……” “咦?有那么明显吗?又被你这个小妮子认出来了?” 祝神医耷拉着脑袋,一脸挫败,这张面具是他新得的,就算是老友那么精明的一个人都没看出来。 “咳咳,是您的面皮没粘贴好,在右侧,凸起了小块……” 莫颜尴尬地轻轻咳嗽。 窗边放着一个水盆,莫颜用皂角洗了几次手,这时代没有橡胶手套,真不方便。 祝神医摸了摸脸,叫嚷半晌,每次都毁在粗心大意上! 晚膳是万俟玉翎在外买的,辣子鸡丁,烧茄子等几个小菜,莫颜换了一身衣衫,再次洗手三遍才坐下吃饭,筷子专攻那道辣子鸡丁。 万俟玉翎垂下眼帘,心中发誓,目前在市井中,为了隐藏自己,不得已而为之,以后绝对不能让莫颜沾染什么尸体,解剖之后立刻吃肉,比他在战场上还彪悍。 “今天,咱们衙门的刘捕快夸你长的美。” 莫颜低头猛吃,她是真的饿狠了,祝神医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看看万俟玉翎,让二人都很尴尬。 “啊。真的?” 莫颜咽下嘴里的饭菜,很激动。终于有人很不求容貌,在她平凡的脸上发现了美!看来,男子们常说心灵美比外在美重要,还是很有道理的。 可是,刘捕快是谁来的?莫颜对号入座,脑海中闪现一个总爱挖鼻孔的猥琐脸。 “那你是怎么说的?” 莫颜用力摇摇头,尽量不想刘捕快那张脸,主要她是个俗人,是在无法对刘捕快的相貌做评价。 “我就问他,他是什么时候瞎的。” 万俟玉翎很淡定地吃完最后一口饭,转身而起,速度快得惊人,而一旁的祝神医,把嘴里的汤全部喷在莫颜的衣袖上。 “啊啊啊!” 莫颜站起身,大吼一声,心里寻思先拿哪个开刀,一个是全然失去高冷范儿的皇叔,一个是为老不尊的师父。 可惜,万俟玉翎闪身,飞快地消失在门边,而祝神医一见情况不好,抓起桌上的馒头,风紧扯呼,只剩下莫颜崩溃大叫。 隔壁,张婶子在洗碗,听到动静,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熟练地踩上小墩子扒着墙头张望,见院中只有莫颜一人,开嗓道,“二妮,你这是咋了?” “没咋,刚才吃的咸了。” 莫颜叉腰对着天翻了一个白眼,认命地开始收拾桌子上碗筷,顺便在内心深深鄙视皇叔和师父。 第二日一早,知府衙门今日开堂审案,莫颜一个在基层混饭的小喽啰,不敢迟到,她起了个大早。 万俟玉翎比她起的更早,早点全部是买来的,以往都是二人一起用膳,从今日开始,多个祝神医。 祝神医研究寒毒已经有很大进展,目前缺少一味药材,他写信给自己的老友,等候对方送上门。 三人一起用过早膳之后,莫颜和万俟玉翎一起去衙门,但是二人尽量不在一起走,一前一后,彼此之间并没有交流。 “早啊,二妮姐。” 衙门里的人闲言碎语传播很快,自从得知莫颜有解剖的本事之后,不管多大的人,见她统一称呼“二妮姐”,让她有一种老大收了若干小弟之感。 “青松,你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嘿嘿!” 衙役们见万俟玉翎不答话,没有热闹可看,跑去各忙各的。 还没到开堂问案的时辰,知府大人很负责,找到莫颜和王老爷子,问询尸检的结果,并提出其中的疑惑之处。 “这么说,本官心中有数。” 明州知府姓尚,是个穷举子出身,早年在穷山恶水的边陲小县城做知县,后来不晓得怎么得到了青眼,一而再再而三的升官,目前成为正四品明州知府。 明州内有皇上万俟御风的私兵,这私兵招募工作,少不得有这位尚知府一份。 尚知府四十左右,面容刻板严肃,有点古代父母官的气势,是皇上万俟御风的心腹。 “祝二妮,一会儿本官审案,你从旁听审,若是凶手不认罪,也好辩上一二。” 尚知府拍板决定之后,进入后堂休息,而莫颜只能在角落里靠墙根站着,唉,人和人就是这么不平等。 辰时中,郭老实,郭家村的村民代表以及老郭头和邹氏坐着衙门的马车前来,尚知府开堂问案。 莫颜宣读尸检报告之后,公堂上一片安静。 郭家村的村民对开始的一系列专业性的词语听得稀里糊涂,但是最后他们是明白的,也就是说,秦三娘头部伤口,有一处不是在井底碰撞而成,落井之前已经奄奄一息。 “大人明鉴啊,这啥意思啊,那意思我儿是凶手?” 邹氏不干了,她虽然只是普通的村妇,却也懂得大越法例,断案讲究人证物证,只要差一样,他们不承认,知府老爷也没辙。 明州知府是个清官,至少不会明目张胆地草菅人命。 “放肆,邹氏,本官有问询于你?” 尚知府黑了脸,敲击堂木,对着下面郭家村村民问道,“何人是秦三娘的邻居,把事发之前,秦三娘的反常一一道来。” 邻居早就看不上邹氏,说话毫不留情,也不掺杂水分,把夫妻二人平日吵架的因由和盘托出,并且指出,此次事件的导火索,就是邹氏学城里有钱的太太,非要办什么五十大寿,也不怕折寿! “邹氏,此事当真?” 尚知府紧缩双眉,沉声问了一句。 “当真,大人,我可不知道他们为此争吵,早知道三娘不喜我,也不孝顺……” 邹氏又开始表演,这下,郭家村的村民看不下去了,纷纷出来指责,人都死了,这老婆子还要泼污水,让秦三娘得个不孝顺的名声。 郭老实孝顺,为了孝顺爹娘,媳妇和孩儿都不管不顾了,两个人在村里苦哈哈,秦三娘又是个要强的,为了攒点铜板,没日没夜的给人做针线,才二十岁,眼睛就花了。 村里人特别同情秦三娘,但是过日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们作为外人,实在不好说什么。 “大人,草民对不起三娘,但是她真不是草民所害。” 郭老实闷着头,为自己辩解一句。 “那头上的创伤作何解释?” 尚知府紧盯着郭老实,想在他眼中看到心虚之色,只是郭老实一直低头,看不真切。 在尸体上已经留下足够的证据,剩下就是案发现场和凶器。 那日早上村中人都在家中喂鸡喂猪,大概是没有目击者。 邻居的话点拨了莫颜,秦三娘在临死之前,曾经口口声声要去郭家老宅找邹氏理论,那么推测一下,秦三娘或许是在老宅遇害,然后被人挪动到了家中投井,若是这样,案件基本明朗。 ------题外话------ 最近各地都在降温,妹纸们注意增加衣服,预防感冒,   ☆、第057章 尴尬的第一次 通过尸检,可以确定秦三娘死于他杀,非自尽跳井,容不得郭老实邹氏辩解,铁证如山。 试想,有谁会在颅脑被锐器击打昏迷以后还能跳井,身边的郭老实是第一嫌疑人,即使狡辩也没用。 “大人,俺们乡下人念书少,但是您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诈咱们。” 什么尸体,伤口吻合度,一句话也听不懂,说得神神叨叨的,邹氏给郭老实使一个眼色,二人决定耍赖到底。 邹氏抓了抓头发,一副悲从中来的模样,呼天抢地,不停地咳嗽,好像自己遭受天大的委屈。 “放肆!公堂之上,信口雌黄!” 尚知府见这一家人有些难搞,是明显的不见棺材不掉泪,一口咬定要人证物证。 莫颜偷偷叫来几个捕快,在他们耳边耳语几句,众人点头离开,几人骑着快马到郭家老宅寻找线索,不出意外,秦三娘是在老宅附近被人敲了头,凶器是关键。 老郭头,邹氏和郭老实到了衙门听审,可郭老实的大哥和三弟还在村里等消息,刚才邹氏不是说了,不让他们使诈,这倒是提醒了莫颜,郭老实的大哥和三弟就是突破口。 到郭家如果找不到凶器,很简单,直接对郭家老大和老三说,郭老实已经认罪伏法,若是不想作为帮凶被缉拿,就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逐一击破的效果显着,邹氏怎么也想不到最后的问题出现在自己身上,官差唬了几句,郭老大差点吓尿了裤子,马上交代藏匿凶器的事实,他发现的时候,郭老实已经背着人回家。 邹氏五十大寿,是郭家老三的主意,听说城里都摆宴,趁机收份子敛财,他回来一说,邹氏上了心。 摆宴的银子都让郭老实出,而后收的礼金都是她自己留着,怎么看都是笔合算的买卖。 老三媳妇去城里买绣线,听说秦三娘最近上交了不少帕子和络子,至少有七八百文,暗地里动了心思,也跟着撺掇。 年已经过去,这会儿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日子过的格外苦,猪肉涨价,家里只能用过年时分剩下的肥肉沫子炒菜,没什么油水。 如果邹氏办五十大寿,少不得要买上猪肉,做几个好菜撑场面,这样他们也能跟着吃一顿好的。 至于郭老实要不要过日子,他们谁也没想过。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见秦三娘和那个赔钱货的小崽子饿死。 昨日一大清早,秦三娘忍无可忍,跑到老宅去理论。等郭老实从茅厕出来,家中无人,一想到媳妇到娘面前肯定要给他个没脸儿,也跟着匆匆而去。 秦三娘非常愤慨,嫁过来这些年,一天好日子没过上,既然分家,就应该有分家的样子,凭什么二人要养活这么一大家子。 昨夜和秦老实已经爆发激烈的争吵,秦三娘非常激动,要让村民们评理,揭露一家人龌龊的心思。 以前村民们劝解,秦三娘还抱着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替郭家人遮掩,谁想到事情愈演愈烈,郭家是一群吸血鬼,郭老实更是个糊涂虫! 下晌衙门开堂,本来想继续狡辩的三口人在面对郭家老大拿出凶器榔头的时候,哑口无言,想不到最后,竟然是自家人窝里反! “爹娘,二弟,我对不起你们啊!” 郭家老大终于知道,原来这些官差都是骗人的,哪里认罪?爹娘他们还在抵抗中,打死不认账,他这里反倒耐不住,先软了! “我打死你个王八羔子!” 邹氏头发凌乱,脸上都是像橘子皮一般的褶皱,她双目充血,如僵尸一般站起身,枯瘦的双手直奔着郭老大的脖子。 “来人!把邹氏捆上!” 尚知府听到官差回禀情况之后,微不可察地对着莫颜点点头,紧接着,变换一种凌冽的气势,威严地盯着撒泼的邹氏。 “大人,草民认罪,草民将秦三娘脑袋凿了个窟窿,趁着她昏迷,把人从老宅背回来,又扔进水井。” 事已至此,只得认罪。可笑的是,人证是自家的亲兄弟,物证也是亲兄弟带着找到的。 邹氏转了转圆溜溜的眼睛,愣神了片刻,立刻嚎啕大哭,“老实啊,你这个孩子咋那么让人不省心啊!三娘再不好,你也不能下毒手啊!” “行了,邹氏,你就别装腔作势了。” 尚知府看着厌烦,这个邹氏真是怪胎,现在连他都相信郭老实是捡来的,替她顶罪,邹氏没有一点愧疚,心安理得。 公堂之上进来一个老头儿,是老郭头的邻居,早上听到郭家吵架,接着是郭老实和她娘的对话。 “大人。” 老头颤颤巍巍地下跪行礼,低头道,“草民听见邹氏说她犯了事,让郭老实帮忙遮掩。” “死老头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邹氏眼冒寒光地看了老头子一眼,没错,是她看秦三娘嚣张的做派不顺眼。 昨天早晨,秦三娘来老宅威胁她,不但不会给一个铜板办大寿,还会去村长家里说道说道。 秦三娘手里有一本账册,这几年邹氏哄骗的银钱和家当,全部记录下来,只少不多,因为有一部分是郭老实瞒着她,私下给邹氏的体己。 邹氏当家做主,霸道习惯了,早就看秦三娘不顺眼,一个榔头就砸在她的头上,邹氏常年干农活,力气太大,秦三娘栽倒之后,人事不省。 郭老实匆匆而来,看的就是这个场景,最后母子二人商议,秦三娘若是死了,邹氏就得成为杀人凶手被砍头,索性扔到水井中,假装跳井而亡。 既然是想自尽,当然要回自己家,邹氏还怕秦三娘污染老宅的水井。 本来一切进行的很顺利,偏生郭老实家的邻居多管闲事,告了官,当时有官差来村里,邹氏惊魂未定,平静好一会儿才出门打探消息。 郭家老大和老三并不知道是邹氏打死的人,以为是郭老实,就帮着藏起凶器。 “大人,您不能就凭着别人三言两语,就认定是我打的人吧?” 邹氏死猪不怕开水烫,仵作都说了,秦三娘是在活着的时候被推到井中,那么郭老实肯定死罪。一命抵一命,难道还要把她搭进去? “能确定。” 尚知府没有词了,用殷切的眼光盯着莫颜。莫颜有用一块软软的棉布包着上面的凶器。 “凶器上一共有两个血手印,经过比对,一个是邹氏你的,还有一个是郭家老大的,不是你,难道是郭家老大谋杀了兄弟媳妇?” 榔头上有血迹,而且似乎等了好一会儿,凶器才被处理,上面有完整的指纹,可以通过肉眼辨别。 而且,这个时代已经有一种类似放大镜的东西,是天然的一透明种石块,对比之后,清晰完整的体现出来。 “你可别乱说,我和秦三娘有什么仇?” 郭家老大支支吾吾,看了自家娘亲一家,到底是谁杀的秦三娘,他也摸不准,邹氏说是二弟郭老实干的。 郭老实愿意顶罪,一力承担,但是郭老大可不傻,万一承认,那可是要脑袋搬家的,他的妻儿咋办? “啥血手印,俺们村里人不懂。” 邹氏是个浑人,人证物证面前,也能抵赖,心里认定她只要改口不承认,没人敢给她定罪。 邹氏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尚知府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人,头脑发胀,对着下面的衙役摆手,再不交代就准备大刑伺候。 邹氏看到刑具被摆上来,这才害怕了,眼神闪躲,“这是要干啥?您是青天大老爷,还想严刑逼供不成?” “用刑!” 尚知府被气的额角胀痛,他揉了揉发疼的额角,扔下一个令签,顿时有衙役把邹氏按在地上打板子。 “啊啊啊,救命啊,我冤枉啊!” “到了阎王那里,我也是冤死鬼!我要和阎王伸冤,把老大爷也带走!” 邹氏被打了二十个板子,后背和臀部渐渐地出现血迹,苦不堪言,开始胡言乱语。 郭老实于心不忍,她娘再不好,对他有生养之恩,如今证据确凿,抵赖只能受更多的皮肉之苦,还不如坦白交代。 “大老爷,是我娘用榔头砸了三娘!” 郭老实听着一声声哀嚎,心如刀割,她娘那么痛苦,若是他说了实话,就算被砍头,也是一下的事儿。 邹氏正在顽强抵抗,她这么呼喊,外面的百姓都能听到。尚知府是个爱惜羽毛的人,特别重视自己的名声,很可能草草结案,那么她就得救了,受伤和丧命比,孰轻孰重? 邹氏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郭老实的一句话,迅速把她打回原形,她气得吐了一口血,叫骂道,“你这个小崽子,当初生下你,就应该扔水缸里溺死!” 从小,郭老实就不被重视,自家大哥三弟有肉吃,唯独他没有,小小年纪的他还不晓得为什么,以为自己惹娘生气。 等长大懂事之后,这种偏颇越来越明显,村中人也时常笑话他,说他不是邹氏亲生。 别的小娃都有娘亲疼,郭老实在成年之后,去镇上做工,失踪了好几天,家里对他不闻不问,甚至提都没提起过,好像从没有他这个人。 第一次做工,赚了几十个铜板,他交给邹氏的时候,才能看到娘亲脸上的笑容,对着他喊了一句,“心肝。” 郭老实想,那应该是他从小到大,娘亲的第一次微笑,即使他知道,笑容并非为了他,而是为铜板。 可是,他想做个有人疼爱的孩子,于是,没日没夜的到镇上做工,一次帮人盖房,砸到了腿,差点成了残废。 当时需要好的伤药,邹氏借口家中无钱,怕他残废拖累一家人,把他分出去,给了他两间破烂的泥屋。 还是村中的好心人凑了银子,买了伤药,他的腿才慢慢的好转。 心寒,是真的寒,他也问过村中的老人们,大家都说,他是邹氏亲生的没错,有一个还是当年接生他的稳婆。 为什么会惹人厌烦,娘亲不愿意看他一眼?这么多年,郭老实不敢问,也没找出答案。 “娘。” 公堂上,鸦雀无声,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二人。 郭老实跪在地上,冲着邹氏的方向磕头,哽咽道,“娘,等一会儿子就要走了,可能现在是咱们母子最后一次相见,儿子有话说。” 男牢和女牢是分开的,郭老实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娘亲,他默默流泪,认罪是为了邹氏好,让她少受点皮肉之苦。 “说个屁,你这个逆子!” 邹氏接连被两个儿子出卖,真真气得吐血,现在满嘴都是腥甜的滋味,面容扭曲着。 “娘,您为啥不喜欢我?我也是您亲生的啊!” 郭老实终于问出二十多年他心中的疑惑,虽然很怕得到答案,可他想,这辈子,只剩下这个事儿没想开,就算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为啥要喜欢你?我恨不得你一生下就掐死你!” 有几根头发散落在嘴边,喷溅上血迹,变得黏糊糊的,邹氏呸了几声,如今大势已去,她恨不得撕了郭老实。 现在,她越发后悔,如果当年直接弄死这个小崽子,现在是不是也没这个事了? “娘,您这是为啥,为啥就那么……” 郭老实一个汉子,捂着嘴失声痛哭,在场的人面色严肃,尚知府忘记敲击堂木,低下头看着这一幕。 哪里有爹娘不爱自己的孩子的?这比仇人还仇人,就算是陌生人,看到饿的小娃,也会大发善心,郭老实在小时候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老实,别怪你娘,当年她也是苦啊。” 老郭头叹息一声,家中的钱财全在邹氏手里握着,他说不上话,只有看自己儿子饿的狠了,才会偷偷地藏个饼子。 一次,被邹氏发现,二人闹了一场,邹氏才吐出不喜郭老实的原因。 那天刚好西北旱灾,很多地方绝收,邹氏舍不得补养身体,因此没有奶水,而别人家的媳妇日子过的好,刚好也生产,就发了善心,把郭老实抱过去喝奶。 邹氏心里不是滋味,很是嫉妒那家人,就把所有的怨气发泄在小婴孩身上,再后来,这种观念已经形成,对郭老实越发不喜。 有了郭家老三之后,郭老三是个嘴甜的,经常哄邹氏开心,邹氏更不关注郭老实,任其自生自灭。 邹氏苦,郭老实不苦?当年还是个奶娃,懂什么呢? 案情就这样水落石出,衙门的师爷做笔录,当事人签字画押,郭老头,郭家一家人因知情不报,包庇邹氏,被同样关进大牢。 莫颜没有丝毫的轻松之感,看着秦老爹佝偻的背影,步履缓慢,她突然很是不忍。 “走吧,衙门有庆功宴,大人让我叫着你一起去。” 衙门口,万俟玉翎背靠着阳光,整个人置身在一片金光里,他用手握着莫颜的手,无声地安慰。 市井生活,能体味人生百态,是那种在京都名门里终其一生也无法体会到的一种经历。 莫颜点点头,从钱袋里掏出一个荷包,交给远去的秦老爹,她说,这些银子是在郭家翻找到的,是秦三娘留给自家爹娘尽孝的一些体己。 “秦家太穷了,秦老爹一定舍不得坐牛车回去,晚上还要爬个山头。” 莫颜摇头叹息,入殓的银子,衙门帮着出,尚知府已经吩咐衙役帮忙,她送过去点银钱并几个热乎的包子,希望秦老爹赶路吃。 “这下,我身上没钱了,只得吃大户了。” 莫颜冲着万俟玉翎眨眨眼,夫妻二人牵手,尚知府做东开庆功宴,面子不能不给,夫妻俩直奔酒楼。 身后,几个衙役在后面鬼鬼祟祟地偷看,“你们看,两个人拉手一起走呢!” “那是,二妮姐真人不露相,青松肯定吓得哆嗦,回家还不一定怎么伺候人呢!” 一个衙役露出满口大黄牙,猥琐地笑笑,冲着其余人小声道,“你们说,房事的时候,谁在上,谁在下?” “当然是咱们二妮姐在上,这还用说?” “一把小刀,打遍衙门无敌手,没见知府大老爷都很客气嘛?万一惹怒咱们二妮姐,小心被剖!” 几个人哆嗦了一下,慢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走。 —— 日子看似平淡如水,却凶险万分。 莫颜多次看到袁焕之的人在明州城里晃悠,还有暗地里打听消息的探子,他们在衙门里当差,几乎没有被任何人怀疑。 仵作这个职业,没有想象的那么清闲,闲来无事,王老爷子会整理衙门里的尸身,帮着登记造册,有亲眷来认领就帮着办理手续,无人之时,就整理一些工具。 莫颜把更多的时间,放在典籍上,她结合现代的案例等,已经写完了两册。 午休时分,莫颜和王老爷子坐在院子里闲聊,王老爷子会打上一壶酒,说着祖辈下来碰见的大案,奇案,其中惊心动魄之处,一点不比现代的案件差。 莫颜能从中间学习到一些知识,对这个时代验尸,非常有用。 日子忙碌而又充实,一晃就到了二月底。三月三就是皇叔大人的生辰,还有几天,莫颜对生辰礼拿不定主意,她若是送点太过暴露的东西,不太确定皇叔大人的心脏能不能接受。 莫颜苦思冥想,发现送人礼物是一大难题,以后还有那么多年,不会每年都为生辰礼烦恼一次吧。 华灯初上,院子里挂着一盏灯笼,路痴祝神医这次没找错家门,安安稳稳地回来,进门之后,拉着莫颜和万俟玉翎,从怀中掏出几张面具,献宝一般。 莫颜抢过两款,发现面具上有胡子,丢给了万俟玉翎,戴上其中的女款,这一照镜子,差点掩面而泣,比祝二妮这张还要难看! 是一个三十来岁面色发黄的妇人,在眼下还有褶皱,根本不像是面具,分外逼真。 “在外行走,这些都用的上,是我打赌赢了刘巧手,诓来的!” 祝神医为此沾沾自喜,吹嘘了半天,发现二人都没有认真在听,咳嗽几声,“寒毒的解药配置完成。” “哦,解药出来了啊。” 莫颜还在摸着面具上的材料,好像是一种乳胶,听说是橡胶树上的,西北可能没有,或者非常稀少。 “什么?出来了?” 反应过来之后,莫颜尖叫一声,祝神医立刻捂住耳朵,“别激动,激动,不然一会儿隔壁又要扒着墙头了!” 祝神医说的是张婶子,想必他也没少被骚扰。 寒毒的解药被配置出,莫颜欣喜若狂,直接一头扎进万俟玉翎的怀中。 感受到软软的身子和那种难以言喻的喜悦之情,万俟玉翎弯了弯嘴角,如湖泊般清澈的眸底映起一道道水波。 “不过师父,你确定是解药?” 莫颜平静了一会儿,在怀抱中挣脱,察觉自己有些忘形,她摸了摸鼻子,上次也说是解药,结果害得皇叔寒毒加重。 “师父办事,你放心!” 祝神医拍着胸脯保证,昂着脑袋一脸得意,等片刻后,发现自家徒儿仍旧不买账,他立刻跳脚,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祝二妮,你那是什么表情?不要拉倒!” 还不等说完,手中的药瓶已经被抢过,莫颜放在万俟玉翎的手中,然后推着他进入房间内。 “喂,我还没说完呢?” 祝神医摇摇头,压在心底的那话没说出口,其中添加了几味药材,可能有春药的成分,所以,徒儿跟着一起进屋,安全吗? 算了不管了,做人要随遇而安,不要在乎世俗,发乎情止乎礼都是扯淡。 莫颜给万俟玉翎倒了一杯白开水,二人对坐静默。 “最近都没有京都和北地的消息,我大舅舅应该到任上了吧?” 莫颜恍然想起,离开京都之时,表姐吕蓉那张憔悴的脸,在得知她失踪的消息,表姐一定会伤心吧。 京都高门小姐那么多,真正被莫颜记挂在心中的没几个,即将成为大嫂的陈英,季宝珠,还有表姐吕蓉。 “恩,吕大人已经到了任上,你的两位表哥被留在了汴州。” 大舅娘提起过,把表哥送过去,跟着外祖父一起念书,莫颜点头,还是皇叔大人这边消息灵通,“那我表姐呢?” “还在京都。” 吕家订好了出发的日子,礼部有人来送行,在之前,吕志进宫,喝了送行酒,毕竟是二品封疆大吏,治理一方水土,万俟御风很重视。 在出发那天早上,吕蓉不见了,上上下下,找不到人,但是时辰已经选好,吕家只能留下几个稳妥的下人寻找,其余人出发赶往西南。 “表姐到底还是任性了。” 莫颜叹息一声,这种女子喜欢女子的事,在大越算是惊世骇俗,就算有人是这样,也恨不得藏着掖着,哪里有公开表达自己的心思的。 “你放心,吕蓉很好。” 京都有南平王府的人暗中保护,而且吕蓉也不是有心人下手的对象,她现在日子过得不错,自己置个小宅院,和季家隔着一条街。 “恩。” 这种事情,不好明着说,莫颜吞下后半句,只要知道表姐平安就好,人只有这么一辈子好活,顺应自己的心意又何妨。 万俟玉翎吃过药丸之后,丹田处传来阵阵的热度,他的皮肤慢慢染上一层米分嫩的桃色。 莫颜拉着他的大手,被滚烫的热度惊吓,压低声音,“怎么这么热!” “无妨,药效霸道。” 接着,不单单是丹田处,四肢经脉被打通,一股真气顺着四周疯狂地涌动,万俟玉翎盘腿打坐,引导真气冲入被寒毒袭击的丹田。 莫颜怕中途有什么变故,一直不敢离开,睁大眼睛看着万俟玉翎的变化。 他的身体四周有白色的雾气,但不是冰寒之气,而是像一股水蒸气,又湿又热,莫颜觉得屋中的温度上升不少。 穿着薄袄子,她的脸像一只煮熟了的大虾,莫颜解开领口,脱下外面的棉袄,只剩下一层里衣,仍旧热得不能呼吸。 身体经受不住这么霸道的冲击,就要炸开,万俟玉翎睁开眼,眼底一片血红,只剩下少部分清明。 “怎么样,好点了啊?” 莫颜很怀疑,不靠谱的师父会不会拿错了药,刚才应该仔细地询问的。 “还好。” 沙哑的嗓音,带着独特的性感,万俟玉翎点点头,他的额角处流下大量的汗滴,一滴滴地打在衣衫上。 自从中了寒毒之后,他一年四季身体都是冰冷的,很少流汗。 “可是……” 莫颜有些怀疑,这个样子哪好了?不会是传说中的走火入魔吧? “别过来。” 万俟玉翎发出低吼声,他现在的下体快要被冲破,很明显地感觉到变化,若是她到近前,他怕自己会失去长久以来的自制力。 莫颜的脸还贴着面具,小眼睛,塌鼻子,厚嘴唇,可是万俟玉翎通过面具,已经看到了那张绝色姿容的小脸,柳叶眉,带着雾气懵懂的双眼,琼鼻下带着水润光泽的唇瓣。 “为什么?” 莫颜还不清楚情况,她想起上次他寒毒发作,也是告诉她不要过来。 “那我去叫师父?” 让祝神医看看,没准知道问题出现在哪里。 万俟玉翎第一次感到了羞涩,那个坑人的祝神医一定早就知道药效,却不说明,万俟玉翎不可能让外人进入其中,他凌空一跃,片刻后,莫颜被他紧紧地箍在怀中。 “别动。” 低低声响传来,莫颜觉得身下是一具滚烫的躯体。她有些不舒服的扭动一下,感觉如皮肤上飞舞着火焰,灼热的温度能把她烧之殆尽。 “我不动……” 莫颜眨眨眼,师父是不是下错药了?原本是解毒,结果下成了春药? 二人紧紧地相拥,贴合的身体没有一丝缝隙,万俟玉翎心中波澜起伏,想要把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一般。 从前,他冷心冷情,根本无心男女之事,可自从尝到甜头之后,引以为傲的自控能力,逐渐下滑,若是莫颜乱动,他怕自己会忍不住。 虽然,二人已经定情,可是,他想把彼此的初夜留到大婚那一天,这是他心里唯一的坚持,对她负责。 如果,一切失败,他身死,也要为她,为莫家安排好退路,大吴是个不错的选择,洛祁欠他大人情,应该会照顾好一家人吧。 从前什么也不在乎,现在,莫家人就是他的责任,这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 一时间,万俟玉翎思绪万千,二人谁都没有说话。 祝神医竖着耳朵,听墙角,等了半晌,耳朵都酸了,就听到几个暧昧的字眼。 解药里有一种叫寒极草的药材,老友那里藏着两颗,为了给寒毒做解药,祝神医豁出老脸,骗走一颗,现在正在被老友追杀中。 “玉翎,我下身有些不舒服。” 刚才二人已经深吻过,看着她带着水光有些红肿的小嘴,万俟玉翎低下头,准备继续。 莫颜的话语有些不合时宜,可是她真的有些不舒服啊。刚刚觉得不对,下身出了一股热流,有些黏,结果低头一看,万俟玉翎的下身处有血迹,她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 天啊,这种时候竟然葵水初至,让她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吧! 莫颜囧了又囧,用双手掩面,感觉到自己没脸见人。 于是,皇叔大人终于无视自己的欲望,凡事以莫颜为先,好在过了十四周岁之后,莫颜一直准备着月事带,这是第一次派上用场。 莫颜被披风包裹着回到自己房间,万俟玉翎打了热水,全然忘记自己身上沾染了血迹。 祝神医眼神闪了闪,难到他耳朵不好使了?没听到声响,这么快就成事了,他得觉得作为长辈,得通知一下南平王,虽说象征贞洁的元帕没有,但是也得把他下体处那块红剪下来,以后留作纪念。   ☆、第058章 当 女子葵水初至,多少会有些小腹坠涨之感,莫颜也不例外。 用温水擦洗过身体之后,换上月事带,她整个人缩成一团,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刚才和万俟玉翎同处一个屋檐下,热得几乎不能呼吸,现在又觉得浑身上下冰凉。 “怎么样?” 以往,万俟玉翎一心扑在家国大事上,何尝关注过女子的身体。等到了明州之后,在衙门里当差,总能听到衙役们闲言碎语,有黄段子也有自家媳妇的事儿。 女子月事代表身体上已经成熟,有孕育子嗣的能力。万俟玉翎摸着自己的胸前,火热的胸膛,心好像跳出来一般,但是他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思,一心想着,自家未婚妻已经不是小女孩,长大成人了。 万俟玉翎手忙脚乱地出门,完全忘记自己余毒未消,身上滚烫的,他刚要去灶间煮红糖水,被祝神医身手拦住。 “看不出来啊!” 祝神医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万俟玉翎,没听说解药会影响房事的时间,这么短就结束了,莫不是堂堂的大越战神不行? 万俟玉翎莫名其妙,神色冷淡,不准备理会祝神医,却被他死死地缠上。 “你小子,该不是第一次吧?” 只有男子第一次才会把持不住,若是第一次还好说,虽然祝神医比较惊讶,勉强可以接受,要是有经验的,这么短暂的时间,确实有损男儿雄风,他合计做点补药,以免乖徒儿在漫长的岁月里失去性福。 面对祝神医的问题,万俟玉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充耳不闻。 祝神医有些尴尬,都是他心直口快,这种事情怎么好问出口?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祝神医一辈子没有娶亲,也没有亲骨肉,早把莫颜当成自家女儿疼。 “记得把你下半身的布料剪下来,放在小匣子里。” 大越皇族规矩大,新婚夜必然要有元帕,落红是少女蜕变成女人贞洁的象征,必须小心妥善保管。 祝神医觉得自己尽到责任,也不顾万俟玉翎眼底浮现淡淡的尴尬之色,从兜里掏出一盒药膏,“喏,你小子也不知小心点,别使蛮力。” 昏黄火烛的光把万俟玉翎身体镀上一层温暖的颜色,意识到祝神医误会,他想到刚才差点忍耐不住,不由感到懊恼,同时也觉得莫颜的初潮来的是时候。 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怎么张口,万俟玉翎尽量使自己神色平淡,沉默转身。 “喂,那盒药膏是消肿的!” 祝神医跺跺脚,忍不住提醒一句。 万俟玉翎刚出正房的门,突然想到了什么,一瞬间,不但身体发热,耳朵也红了,他默念清心咒,关闭五感。 莫颜正抱着被子发呆,好半天,双眸也未褪去红润,想到刚才二人身体的接触,她用被子蒙住脸,羞涩而甜蜜。 “你这样,是想把自己憋死吗?” 万俟玉翎进门,就看到床上的莫颜把自己整个身体缩在被子中,不住地抖动。 “喝一杯红糖水,我一会儿过来。” 万俟玉翎忍受身体的折磨,尽量和莫颜保持安全距离,他觉得现在有必要冲个冷水澡,至于那盒消肿的药膏,他如烫手的山芋一般,丢在桌子上。 “你身体很烫,问问师父是怎么回事,没拿错解药吧?” 莫颜捂着肚子,从被子伸出一只手,对着万俟玉翎摆了摆,这种情况,二人还是不要见面。 祝神医喜欢捉弄人,不靠谱,莫颜到现在也没摸清楚他的性子。 喝了一杯热乎乎的红糖水,身体慢慢温暖起来,莫颜揉了揉眉心,她以前做了很多月事带,全部都在马车上,落崖后,她身上一穷二白。 和张家人分开,莫颜只留下二百两,剩下全部给了救命恩人张家,这些日子不断接济穷人,她的银子所剩无几。 万俟玉翎的生辰要到了,总不能用他的银子给他送礼吧?有什么物事是新奇而又不贵的呢? 裤头已经不算是创意,被直接从脑海中划掉,剩下的,吃的,穿的,似乎没有多大的创意。 没钱寸步难行,太差的东西也拿不出手,只能以新意取胜,莫颜盘算,实在不行就跟着大哥学习,画一幅春宫图,笔墨纸砚相对而言,算是廉价,在她可以接受的范围。 迷迷糊糊地睡着,莫颜感觉到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一只手在她的小腹上轻揉,小腹传来一股暖流,非常舒服,舒服得她不愿意睁眼。 药效已过,万俟玉翎这才换了一件衣衫,寒毒在他的身体里二十余载,不是一天能彻底根除的,他感觉到自己磅礴的内力,剩下的毒素已经被打散,运功的时候可以逼出毒素。 解了寒毒,万俟玉翎首先能感觉到了冷热,现在已经是春天,但是夜晚的温度并不高,百姓们还没有脱下薄袄子。 来不及感受这细微的差距,万俟玉翎担心莫颜,这才来到她的身边。 第二日,莫颜睡到了日上三竿,起身之后,她打了一个呵欠,匆忙地从床上爬起来。 懒散的毛病又犯了,上衙迟到,被发现会扣月俸银子的。 “起来了?喝点粥吧。” 万俟玉翎请隔壁张婶子帮忙,用乌鸡肉熬了一锅粥,听说极其滋补。 “你怎么还在?没上衙?” 莫颜伸了伸懒腰,突然发现下体的异状,昨日的回忆瞬间涌进脑海,是了,现在是她的小日子。 “和师爷告假,顺便替你告假。” 女子来小日子是正常现象,鉴于莫颜是第一次,万俟玉翎手忙脚乱,怕她受寒,留在家中照应。 三月初一,阳光正好,气温回升,屋门口的大树抽青,空气中传来暖暖的味道,让莫颜感受到春天的气息。 洗漱妥当,换了月事带,莫颜还得上街一趟,家中只有这么两条,没有更换的。 女子更要注意小日子前后的卫生,村里的妇女们,没有常识,那种用棉布做的月事带,洗后没在太阳下暴晒消毒,尤其是冬日,湿冷湿冷,最容易染上病症。 春光正好,隔壁张婶子家的被褥已经被木架子支起,莫颜喜欢晒被子后那种暖暖的触感,有着太阳的味道。 万俟玉翎帮着支撑木架子,二人合力晒被,好半天终于弄好。 在市井生活是一门学问,无论莫颜还是万俟玉翎,在这方面都很欠缺,隔壁张婶子经常感叹,二人不会过日子。 “二妮,今儿你和你夫君咋没上衙啊?” 隔壁,张婶子听见有动静,立刻踩上小墩子,见万俟玉翎也在家,一脸惊奇。 听说他现在是师爷眼前的红人,平日里能拿到不少油水,而自家那位,一个打更的,连盒糕饼都混不上。 “恩,家里有事,告假了。” 莫颜把院子扫了一遍,她可不好意思说因为小日子,万俟玉翎忧心,所以没上衙。 平时在家中秀秀恩爱就可以了,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这些妇人们的思维比较传统,尤其张婶子,特别喜欢说闲话。 敷衍几句,莫颜转身进屋,换了一身出门的行头。万俟玉翎在家中打坐,她出门采买,本来他要跟着,听说是买女子用的物件,他就没有坚持。 “快去快回,别走太远。” 莫颜在叮嘱声中离家,从家中往东不远就是县衙,莫颜告假,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衙门附近转悠,难免让人说道,她转过身,往城西而去。 城西三教九流都有,除此之外,还有一条街的花楼。虽是白日,花楼并不开门,那是那种香米分的刺鼻味道,飘了好远。 “这位小娘子,可是有什么想买的?” 一个打扮艳丽的妇人,身穿大红色牡丹花衣裙,正站在门口招揽客人。 莫颜抬头,见店面上并没有挂牌子,她不确定这是不是一家黑店。 “小娘子第一次到城西来吧?” 妇人是个记性好的,觉得莫颜有点面生,忙不迭地解释,“咱们这里是专门卖女子私用物件的,所以就没挂牌子。” “有月事带吗?” 莫颜站在店门处看了一眼,入门先是一架屏风,上面确实有男子止步几个大字,看店内装饰简洁明快,也没有那种花楼里的怪味。 味觉饱受折磨的莫颜快步进入店铺之内,身后,老板娘眼神闪过一抹精明之色。 看这小娘子的穿着打扮,不说是富贵人家,却也家境殷实,身上虽着棉布衣裙,但是这棉布料比绸缎衣衫价格还要高。 穿过屏风,向右转才是铺子的货架,绣线,绣品,胭脂水米分等生活日用品一用俱全。 “小娘子,这是咱们店里特质的姜枣茶,特别治疗经血不畅的。” 妇人迈开步子,移动到莫颜前方,开始介绍店里的产品,因为这里离花街柳巷比较近,平时可能会接待一些花楼里的姑娘,所以店内还有打胎药,迷香,春药等下三滥的东西。 “这位小娘子,可是来了月事?” 铺子老板娘察言观色,见莫颜似乎对这些不感兴趣,觉得自己太着急,推销店内产品不急于一时。 “恩,所以要买月事带,那种一次性的。” 女子千万不能在这上面节约,莫颜准备买最好的,这样一个一个换,干净清爽。 “先不急,咱们这里有最好棉花特制,亲肤透气。” 老板娘四下看看,关上其中一间房门,凑在莫颜耳边,小声问道,“小娘子家中可是没有姐妹?” 莫颜正摸不准对方为什么问此奇怪的问题,反应了一下,才知道所谓“姐妹”就是小妾姨娘。 店铺的窗户上挂着米分嫩的窗纱,在货架的上的物品都有专门纸盒做的外皮,包装很有新意。 莫颜拆开一个,里面是艳丽颜色的脂米分,上面是陶瓷做的小罐子,据老板娘所言,这些脂米分都是她采得鲜花瓣亲手所制,而上面配套的瓷罐也是单独请人烧制而成。 这些胭脂水米分在青楼很畅销,虽然价格贵一些,但是摆放起来很好看,是人都喜欢美的事物。 “这位小娘子,不瞒你说,这男人啊,总有把持不住的时候,不然城西的花街柳巷,早就无人光顾了。” 老板娘心中忐忑,不确定能否做成生意,所以抱着试试看的心里,先在柜台下方的箱子里,取出一包月事带,十二个一打,一个至少能用上半天。 莫颜对月事带的质量很满意,虽然几百文确实不便宜,但是这次来的突然,她也没工夫做。 “小娘子,看你还年轻,应该是没有孩儿吧,要知道女子孕期前三个月胎儿不稳,不可行房,后三个月也不可做剧烈运动,以防胎儿早产,前前后后加起来半年时间,男子如何忍得?” 老板娘加紧语速,噼里啪啦地说一通,用手比划不远处的青楼,“那些姑娘们虽不容易,但是身子没有干净的。” 拐弯抹角这么半天,莫颜有些不耐烦,她转过身,索性直言,“老板娘可是有好的推荐?” “是了!” 老板娘关好店铺的门,防止有人入内,她到另一个房间,一会儿便拿出来一个半人高的小箱子。 “正是有好东西,只有一个。” 说了半天,就等莫颜的询问,老板娘眉开眼笑,用钥匙打开箱子,一具逼真的女子身体出现在眼前。 莫颜心下好奇,用手摸了摸,上面的皮肤很有弹性,高耸的胸脯,下体处没有任何遮掩。 “这是充气的,你看这里有个小皮塞,可以放气。” 老板娘说着打开皮塞,模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最后变成一张皮。 莫颜目瞪口呆,这里竟然有充气娃娃! “唉,这是最后一个了。” 老板娘说着,似乎很是不舍。前段时间她去外地进货,刚好碰见大吴的匠人,那匠人得到特别的材料,刚刚制作出这种模具来。 价钱不便宜,十两银子一个,当时老板娘刚进完货,手里的闲钱不多,她是小本买卖,抱着新奇的态度,买了三个回来。 自家留着一个用,她家男人玩上瘾了,每天抱着娃娃纾解,估计还要等一段时间才会腻味。 已经卖出去一个,就因为卖出去这个娃娃,还闹出点小乱子。 前段时间,买主遭遇家中遭遇小贼,把这模具弄丢了,然后紧接着没几天,有人报官,说是在城北的一处河中发现漂浮的死尸。 官府的捕快们非常紧张,那条河水比较深,众人下了大力度捕捞,最后捞上了这么个玩意儿,虚惊一场。 买主怕被捕快们责罚,也不敢认领,此事被传了一段时间,到百姓们口中,就成了那条河有妖怪。 “这个保准好用,这男子长期得不到纾解,会憋出病来。” 妇人还在劝说着,“妹子,看你年轻,别想不开,这就是死物。” 莫颜沉默,难道谁还能吃充气娃娃的醋?那见到男子的五指姑娘,不是更想砍了吗? “你要是对你夫君的长度不满意,咱们这也有……” 老板娘又找出一个大箱子,里面各种各样超级大的男根模型,滔滔不绝地对莫颜介绍。 还好来自现代,这些东西没少看,要是本土的小娘子,看到这些不得羞涩的钻到地缝去! 不过,这个时代的妇人在床第之间还是很开放的,春宫图上各种五花八门的姿势,就连岛国的动作片都没有的。 “我十两银子进来的,这材料柔软,咱们大越肯定没有。” 老板娘决定甩货处理,跑腿的费用都不要了,这玩意并不是卖不出去,而是来往的青楼女子,都用自己的身子服侍男子,谁会买这个替代品,那么她们不是没生意了吗。 莫颜走在回家的路上,还觉得有些不真实,十两银子,用作给皇叔的生辰礼,不会被训斥吧? 转眼到了三月初三,莫颜和王老爷子说了一声,提前下衙回家,路过菜市,买了各种肉蛋和菜蔬,准备回家做大餐庆祝。 时候还早,家中只有祝神医正在看书,见莫颜归来,放下医书,“徒儿啊,你放在屋内的箱子,为师打开看过。” 莫颜猛然想到那个娃娃还没充气,就是一张皮,她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天色阴暗,远处一片浓墨般的乌云滚滚,一阵阵湿润的风,这是下雨的前兆。 “那物件刚刚好,原本我还发愁到哪里去找呢。” 万俟玉翎寒毒未全部清除,祝神医又配置几样药材,趁热打铁,一鼓作气解毒,里面有一些霸道的春药,这么用内力憋着,反倒会出问题。 万俟玉翎是个有自制力的人,正是这种强大的自控能力才可怕,容易走火入魔。 “师父……” 莫颜脸色通红,心里责怪自家师父乱翻东西,那可是她送给万俟玉翎的惊喜。 “你放心吧,为师就是在那物件的外面涂抹一些寒毒的解药,不碍事。” 祝神医摆摆手,是人都有需要,有什么好害羞的,对他来说,是用医者的眼光去看待问题。 晚膳,莫颜下厨,做了一桌子饭菜。万俟玉翎握了握手中的银簪,藏在衣袖中。 在市井之中,戴太好的钗环扎眼,万俟玉翎只能买符合他们现在身份的。 在下衙的路上,几位同僚跟着他一起去珠宝铺子,最后众人一致挑选出一根蝴蝶的簪子,亮点是下面的一处流苏,还有几个镂空的圆球。 虽为银质,但是工艺比较复杂,一共要五两银子,相当于两个半月的俸禄,他毫不犹豫地买下,引得衙役们咂舌。 看来二妮姐驭夫有术,青松认识到自己的地位,终于服软了。 晚膳时分,外面终于下起了春雨,莫颜打开半扇窗户,从灶间里上菜。 一大桌子都是她一个人做的,师父祝神医负责切菜打下手,其中有买来的一只烤鸡,已经被剁成几块放在盘中。 菜的品相并不是那么完美,莫颜不太会烧火,掌握不好火候,不过味道还算不错。 食材有限,没有做出生日蛋糕,祝神医很识相,风卷残云,最后借口制药离开。 席间,只剩下二人。莫颜吹灭了油灯,点燃二十二根红色的蜡烛,代表皇叔的年纪。 万俟玉翎缓缓地站起身,回到房中。 片刻后再出现,他换了一身白色的衣衫,脸上的面具已经被揭开,露出原有的相貌。 莫颜也跟着撕掉面具,跟着万俟玉翎的脚步,一起来到窗下。 窗外,雨一直在下,湿冷的风顺着窗户钻进,万俟玉翎白色衣袍随风而起,笔直的身影,飘摇的衣摆,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凌风而去。 墨色的长发,衬托着白皙的脸庞如凝脂一般剔透,他的眸中再无千里冰封的寒冷,而逐渐变为漠然。 万俟玉翎转过半个身子,低下头,认真地凝视着莫颜,深不可测的星眸内,是绚丽缤纷的美景,莫颜扬起脸颊,被深深的吸引和迷醉。 天色黑暗,雨水敲打窗棂的声响作为伴奏,内室火烛缭绕,此情,此景,此夜,只剩下两个人站在原地,默默对视。 良久,莫颜才从凝望中回神,她勾了勾嘴角,带着一抹浅笑,“玉翎,生辰快乐。” 以前这一天是被人忽视的存在,人们只记得这天是王母娘娘的寿辰,忙着准备香火去寺庙烧香拜佛祈福,而这一天,对她来说,只是万俟玉翎的生辰,仅此而已。 万俟玉翎的眼中飞快闪过一抹特别的情绪,他缓缓从袖口中取出银簪,斜插到莫颜的头上,紧接着,如暴风骤雨一般的吻落在她的额头,面颊和唇瓣上。 这个吻很生涩,又带着让人难以抑制的灼热,莫颜眼中弥漫着氲气,熏染了她瑰丽的双眸。 红烛发出暖暖的光芒,映照着二人的身影,雪白的墙壁,二人已经合二为一,难舍难分。 祝神医离席之后感到深深后悔,他还没吃饱,想进来再取一个馒头,被眼前的一切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切都是静默的,仿佛这世界只有二人。 “玉翎,我给你唱首歌吧。” 一切都如此美好,莫颜不忍心梦幻的美景被赤裸的充气娃娃破坏,厚着脸皮道,“我没有多少银子,不能送最好的东西给你,所以我提前想了半个月,送你一首歌。” 祝神医赶紧捂脸,心脏也跟着扑腾,他想到自己心爱之人,是在他怀中咽气,眼眶通红。 有所爱之人在身边陪伴,一定要珍惜,不要等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不是谁都有这么好的运气,有重来的机会。 “恩。” 万俟玉翎抬起修长如玉的手,把莫颜凌乱的碎发撩拨到耳后,专注而认真地等着。 “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当河水不再流,当时间停住日夜不分,当天地万物化为虚有……” 莫颜的脑海中,一幕幕伏在眼前,从初见,到去南边的路上,宫宴定亲,最后是二人落崖的片段。 万俟玉翎的手臂被她用金簪刺得鲜血直流,仍旧不放弃,他眼中的坚定,一起生一起死的誓言,到最后,用他的命换了她的。 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流入嘴里却不再是苦涩的味道,前世莫颜不懂情事,是万俟玉翎让她明白什么叫爱,没有任何利益掺杂的爱。 万俟玉翎用轻轻划过莫颜的面颊,抹去一颗颗泪珠,可不知道为什么,断了线的珠子有凝聚在一起的架势,汇成一条条溪流,他低下头,拥着莫颜,用柔软滚烫的唇瓣,去轻吻面颊上的泪。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的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莫颜哽咽着,柔和的嗓音饱含深情,二人在一起,彼此用行动表露出心意。 没错,真正的日子是平淡如水的,如果可以,莫颜希望能和他在一起一辈子,时刻不分离。 可是,万俟玉翎是大越的皇族,身上有那么多的枷锁和束缚,莫颜不想退缩,她能陪着他一起大隐隐于市,吃着粗茶淡饭,同样也可以微笑地站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起坐拥天下! 祝神医不停地抹着眼泪,比莫颜哭得还要凶猛,两个人要不要这么煽情?这样下去,他明天怎么见人? 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对这一幕羡慕乃至于嫉妒? 祝神医看不下去,十几年前的往事浮现,他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离开。 “以前的我,最怕生辰,自从有你在身边,我开始期待。” 万俟玉翎的声音低沉而缓慢,诉说着自己的心事。可以说,这段日子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真正接触到百姓,才发现,原来每个人都有可爱之处。 如果不是莫颜的出现,他如行尸走肉没有灵魂,只有算计没有任何期待,这辈子都会冰冷度过,老天到底待他不薄。 莫颜的把头靠在他稳健的胸前,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是对她无限的呵护。 夜雨寒凉,他一直用手捂在她的小腹上,莫颜不觉得寒冷,仿佛置身在一个充满阳光,百花盛开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寒毒已经解了,那种似有若无的梅花香消失,但是他的身上多了一种淡淡的青草香气。 “玉翎,无论以后如何,我都陪着你。” 莫颜的甜言蜜语都在歌里表达,她只想用最直接的语句,表达心中所想。 没有多久,二人就要离开明州,大越形势严峻,战神南平王不会总是藏着掖着,莫颜知道他的下一步计划,根除于太后的党羽,架空万俟御风的权势。 前方是悬崖峭壁也好,血雨腥风也罢,都要闯一闯。莫颜一直努力练习轻功,服用祝神医的药,事半功倍,她不想再次成为他的拖累,如果可能,要作为他强大的助力。 摸着胸口的虎符,即使在坠崖之时,这个东西也要完整的保存在身边,因为除了他,她发现自己竟然不能全心全意地信任一个人。 李德,墨香,墨冰还是几大暗卫?于是,她选择和虎符在一处。 桌子上的菜已经凉了,再次表白心意的二人吃得津津有味,莫颜偷了一壶祝神医的酒,二人小酌,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在万俟玉翎生辰这天,那物件最终没有送出去,被莫颜丢在角落里。 雨过天晴,天边出现火红的早霞,莫颜吃着万俟玉翎买来的早膳,心中正美滋滋的,突然看到一个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的人出现,吓了她一跳。 听说有些乞丐会到民宅中乞讨,来的这么早,还真敬业,莫颜从口袋中掏出两个铜板,摇头叹息一声,“拿去,好好生活吧!” “祝二妮!” 祝神医一甩头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他甩了甩头发,露出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师……师父……” 莫颜这才看清楚祝神医的脸,眼睛肿的像个核桃,一向总扮作美男子的师父何时这么落魄,她囧了囧,“您这么这副装扮?” 祝神医气得抓狂,昨夜心痛得在地上打滚,哭了一夜,都是这两个不知道的节制的人,秀恩爱虐得他心如刀割,祝神医蹲在墙角,画着圈圈诅咒二人。 “恩,新奇有趣。” 切,祝神医故作云淡风轻,他才不会让人知道昨夜他偷看了,他是个小气的人,非要给二人好看,这个徒弟必须要好好管教,让她知道什么是女子该有的矜持,至于万俟玉翎,加大药效,让他先被折磨着吧! ------题外话------ 为了配合剧情,请各位美人们有时间听听,动力火车的《当》 另外,小莲自作孽,不可活,已经有三天时间没睡好,每天晚上必须开灯才能入睡 我看了一本书,《十宗罪》蜘蛛,第一个案子就是《肢体雪人》,是根据国内罕见,秘而不宣的大案要案改编而成 里面的情节才是真正的恐怖,建议喜欢恐怖悬疑推理小说的妹纸们看看,独居的不建议,胆小的不建议看,小莲恰恰就是怕黑怕鬼的啊,抹泪   ☆、第059章 丢了饭碗 农历三月,位于大越西北的明州城,已经沉浸在春的气息里。 一场春雨过后,树上长出嫩嫩的新叶,墙角桃花开了,米分红色,春风吹过,米分嫩的花瓣扑簌簌地落下,小院上泥土地上,铺满了细碎的花瓣。 阳光正好,莫颜正在家中晾晒衣衫。 自从把师父祝神医误认为乞丐之后,小心眼的师父离家出走,不晓得去哪里采药,临别之时,给她留下一本药学典籍,让她自己理解。 其中很多都是生僻字,莫颜抓耳挠腮,前身是个草包,她也没好哪去,勉强摆脱文盲的帽子。 这些都要求教万俟玉翎,只是皇叔大人夜晚时分要运功逼毒,好像很忍耐的样子,莫颜不好打扰,偷偷地把充气娃娃放到他的床上。 结果可想而知,第二日,万俟玉翎强势把她抱起身,对着屁股打了两下。 莫颜撇撇嘴,不用拉倒,好心当成驴肝肺了,不过她不会承认心里有那么一丝窃喜。 十两银子买的,总不好扔掉,莫颜决定以后留给二哥,大哥已经定亲,有春宫图纾解,二哥莫轻雨应该用的上。 空气中流动着暖暖的风,杂糅着桃花的淡香气息,莫颜一边哼着小调,一边把衣衫挂起。 二人同一屋檐下,分工合作,莫颜承包一部分家务,这些在现代时候都是做惯了的,不算太累。 伪装成不会过日子的小夫妻,平日莫颜下厨,偶尔也会在小饭铺子叫上几个菜。 隔壁,张婶子踩在小墩子上探头探脑,她在家里带小娃,时常无聊,偶尔趴在墙头,和莫颜搭话。 张婶子张了张嘴,脸上带着一抹挣扎之色,有些话,她到底要不要和祝二妮说? 说了,或许是没影儿的事,影响夫妻感情,可是若自己听到风声却隐瞒,也说不过去,这事儿,衙门可传开了。 “张婶子,早啊!” 莫颜把衣衫挂在阳光下,这样约莫下午申时左右就能收起来。她用手捶捶腰,怀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丫鬟伺候的日子。 与爹娘同在明州城,莫颜不能回家,她偷偷地跑到家人的宅邸附近,看到爹爹好像比以前更瘦弱,大哥也是面有菜色的样子,若不是墨冰告诉她二人是装模作样,她信以为真,会哭出来的。 “二妮,今儿你休沐吧,以后休沐日最好去衙门看看,万一有点什么事儿呢?” 张婶子心一横,点拨一句。心里琢磨,这祝二妮虽然相貌平平,但是奈何是个有福之人,找个可心的上门女婿。 之前衙门里传言祝二妮怕她夫君青松,张婶子曾经现身辟谣,那些都是扯淡,她是二人的邻居,最有发言权。 家里有什么脏活累活,青松都会接手,还能早起买早点呢!天下有多少这样的男子?不像她自己的夫君,睡得和死猪一样。 “衙门里能有什么事?最近治安还不错。” 莫颜察觉到张婶子话中有话,敏感些许。自从出过秦三娘的案子之后,明州风平浪静,只有一个女子因为不堪忍受夫君的家暴,把夫君告上公堂。 莫颜作为仵作,给女子验伤,发现她的肋骨被打折两根,原因是男子有喝酒的恶习。 尚知府没有开堂,而是派出衙门的人调节,莫颜参与其中,最后男子下跪声泪俱下地认错,表示再有一次犯错,二人和离,他净身出户,衙役充当证人的角色。 “家里有啥活计,也不急一时。” 张婶子面色讪讪地,她发现祝二妮根本没放在心上,有些抑郁,想了又想,这才直言。 “二妮,你叫我一声婶子,婶子也不瞒你,最近听到风言风语。” 目前,万俟玉翎是在师爷手下打杂,能不能正式被衙门录用,全靠师爷的一句话。 师爷姓廖,家中有一个女儿,是个十八岁的大姑娘廖喜儿,这个喜儿说是姑娘也不尽然,十八岁还是未嫁之身,只因早年爱看戏,和戏班子的戏子产生一段情。 一个是衙门的师爷之女,身边有丫鬟婆子服侍的小姐,一个是下九流靠着卖艺为生的戏子,差距不是一般大。 二人偷摸幽会,很快偷尝了禁果,得知廖喜儿有了身孕之后,戏子怕承担罪责,跟着班主逃走,杳无音讯。 后来,喜儿的肚子瞒不住,廖师爷这才知道真相,气得差点把喜儿活活打死,十四岁就偷偷摸摸找男人,成何体统! 但是廖夫人苦苦相求,他们就一个女儿,有了孩儿也好,最好是男胎,这样将来能顶立门户,等夫妻二人百年之后,继承廖家基业。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尽管廖夫人极力伪装,装大肚子的孕妇,可廖喜儿生产瞒不住稳婆,这件荒唐事就被传扬出去。 一时间,廖师爷在衙门里觉得无脸面见人,很是沉默一段日子。 后来过了几年,也就没人提起这茬,事情被掀过去,但是这个廖喜儿生产过后,体态风流,经常勾搭衙门中的捕快。 “张婶子,你是不是想告诉我,这个廖喜儿有心勾搭我们青松,所以让我防着?” 关于廖喜儿其人,莫颜听说过,但是她平日在衙门的办公地点偏远,只有她和王老爷子,廖喜儿总不会对王老爷子下手。 “你们家青松识文断字,长的也好,又在她爹手下,她难保不动心思!” 张婶子啐了一口,似乎对风流的廖喜儿十分不齿,这种女子简直伤风败俗,若不仗着有个当师爷的爹,谁买账! “听说廖喜儿最近时常到衙门去,拎着自己做的糕饼,说是给她爹送点心,其实缠着你家青松呢!” 对骚狐狸决不能掉以轻心,人家有个有权势的爹爹,万一强了青松,那二妮怎么办?张婶子以过来人的经验,仔细叮嘱莫颜一番。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以前廖喜儿怎么不送点心,现在天天去衙门了? 万俟玉翎看不上庸脂俗米分,这点莫颜还是放心的,大越南平王什么绝色没见过,最后还得乖乖到她的手心里,问题是,这个廖喜儿是哪根葱?竟然抢她的皇叔大人,要不要脸皮! “对付这种贱人,不可姑息。” 张婶子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片刻之后又出现挣扎之色,她本想让二妮用解剖的小刀吓唬廖喜儿,但是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青松现在是在师爷手底下混,万一二妮得罪廖喜儿,那么就是得罪师爷,青松和二妮会不会丢了饭碗? “张婶子,这是昨日我家青松从衙门带回来的糕饼,拿着给你家小娃做个零嘴儿。” 对于张婶子告知情况,莫颜很感激。家中一穷二白,这点心是万俟玉翎同僚家里有喜事送的喜饼,他在衙门不好转手送人,就提了回来。 “二妮,那就替我家娃子道谢了。 二人闲聊几句,张婶子这才提着糕饼,心满意足地离开。 莫颜坐在树墩子上想了片刻,决定如张婶子所说,到衙门口“捉奸”,顺便宣告主权,现在捕快们都认她做老大,她若是戴了绿帽子,以后的脸往哪放? 从小院到衙门需要穿过一个菜市场,这个市场莫颜常来,夫妻二人都在衙门当差,在此处小有名气,毕竟能吃官家饭,旱涝保收,总比他们这些风里来雨里去的小贩要好得多。 “祝家小娘子,今儿我这有新鲜的小白菜,你要不要来一捆?” 一个买菜的妇人是个大嗓门,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莫颜扭头,发现妇人家的小白菜比其余人家长的大不少,而且水灵灵的,最近没有什么青菜吃,不如买上一捆回家炖五花肉。 拎着白菜,穿过几条街道,很快达到衙门口。 衙门的堂口有一面大鼓,百姓们有冤情,求知府大老爷升堂问案,才会击鼓,一般非人命案子,都交给门口的几个捕快解决。 知府可是明州最大的父母官,不可能谁家丢只鸡就来麻烦知府大人。值得一说的是,大越也有民事调解,这些捕快有时候还要扮演现代居委会大妈的角色。 “二妮姐,您今儿不是休沐吗?” 门口的一个捕快眼尖,很快发现了莫颜,看她手里拿着一捆白菜,应该是临时起意来衙门看看。 糟糕,廖喜儿刚带着丫鬟进门,会不会被撞个正着? 二人对视一眼,彼此使了一个眼色,最后决定隐瞒,“二妮姐,您来了?王老爷子今儿上衙了。” 按理说,祝二妮听到王老爷子在,应当去后面仵作办公地,可她是来抓奸的,看捕快的漂浮不定的眼神,就知晓张婶子此言为真。 “我夫君没带荷包,我来送荷包的。” 莫颜对着二人摆摆手,转身向里面走。 身后两个捕快叹息一声,心里想着,廖喜儿多保重吧,最好还能留一口气。 衙门文书办公地点是一个院子,院中摆放着几盆花花草草,香气扑鼻,采光也不错,时间还早,来衙门办事的百姓并不多,只有两三人。 莫颜来过几次,这真是太舒服了,难怪书生们挤破头都想来此地,前面是书房,接待办理文书的百姓们,在后堂还有一处专门用作休息的茶室,字画屏风,装扮得很是优雅有格调。 “青松哥哥,喜儿来给你送点心了。” 声音嗲嗲的,很做作,听在莫颜的耳朵里很不舒服,浑身上下起鸡皮疙瘩。 “青松哥哥,你在忙什么呢?喜儿帮你磨墨可好?” 内室,万俟玉翎低头奋笔疾书,根本无视站在不远处的廖喜儿。如果不是在市井间隐藏身份,怕惹麻烦,这样上赶着的女子,基本上都活不过三句话。 说他心狠手辣,那么就是如此,他讨厌这种故作风情的庸脂俗米分,污染了他的地界。 “青松哥哥,干嘛,不要这么冷淡的对喜儿!” 廖喜儿生产过,胸前鼓胀鼓胀的,她特地拉低了一些,露出白嫩的深沟,对着万俟玉翎抛媚眼。 可惜万俟玉翎一直低头,一眼没看她故作风骚的姿态。 莫颜轻手轻脚地站在门口处,把一切尽收眼底,心底怒火大增,恨不得把廖喜儿烧成灰,但是理智却告诉她,等片刻,看看情况。 廖喜儿人风流,最是喜欢冷淡的男子,越是对她不假辞色,她就越爱的不行。 眼馋这个白净的书生,也不是一天两天,还被她爹爹警告过。廖喜儿不放弃,她虽然生产过,却还没嫁人,听说青松是祝家的上门女婿,祝二妮又丑陋又干瘪,哪里比的上丰满体态妖娆的她?不是瞎子都会选择自己的吧? 廖喜儿见万俟玉翎沉默不言,故作受伤的神色,“青松哥哥,我是真心倾慕于你,不如给你做平妻吧,或者妹妹给祝家姐姐一笔银钱,你们和离吧。” 莫颜眼神一寒,以前在京都,官家千金们虽然心中仰慕南平王,却无人这么下贱,当然,主要是没人有这个胆子。 “哎呦,廖喜儿,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妹妹,再说你十八,我才十五,你叫我姐姐,不太好吧?” 为了隐藏夫妻的身份,祝二妮的年纪是十五,刚刚及笄,这也能很好解释二人为什么没有孩儿。 万俟玉翎早听到莫颜的脚步声,他想看看自家未婚妻怎么处置莺莺燕燕,不然用内力,就能把廖喜儿打到院中,再也进不来。 “祝二妮,叫你姐姐是给你面子!”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廖喜儿挺着酥胸,瞄了瞄莫颜的胸脯,眼中带着不屑之色,就这蠢笨的长相,如何能拥有青松这样的男子? 万俟玉翎隐藏在市井中,容貌上并不出彩,只是他身为皇族,身上总有一些隐藏不去的优雅贵气,和淡漠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 廖喜儿阅男无数,当然没有什么抵抗力。当年戏子离她而去之后,她便有点游戏人间的态度,直到遇见他,才疯狂地想要得到。 “你的面子就算了吧。” 莫颜撇撇嘴,“廖喜儿,我夫君这辈子只有我一个,绝对不会让什么阿猫阿狗进门,你死了这条心吧。” “祝二妮,呵呵,男人的话你也信?” 廖喜儿听罢,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辈子只要一个?就是在衙门里做苦工的汉子,背地里还要找几个暗娼泻火,就没有不偷腥的猫。 “你出个价吧,与青松和离。” 廖喜儿趾高气扬,因为她看到爹爹就在不远处,似乎没有阻止的迹象。 之前她和爹爹说想让青松做上门女婿,廖师爷只简单训斥两句胡闹,却没加以阻止。 “我的价儿,就怕你出不起。” 莫颜想到北地那位朱小姐,也曾经如此嚣张,她讽刺地笑笑,指着手中的白菜,一个抛物线丢到了廖喜儿的怀中,“喏,还是新鲜嫩嫩的小白菜,拿去拱了吧,少打我夫君的主意,不然,后果可不是你能承受的!” 莫颜眯了眯眼,一时间,气势迸发,反倒让廖喜儿呆愣了片刻。 “你敢骂我是猪!” 好久,廖喜儿终于反应过来,连连尖叫。院中跟进来看热闹的捕快们在心里竖起大拇指,点赞,二妮姐真是好样的,女中豪杰! 廖师爷在原地听了会儿,脸变成猪肝色,眼角耷拉着,本来他对上门女婿没有好感,觉得没有骨气的男子才会当上门女婿。 但是青松不一样,办事认真,有学问,一看就是前途大好的年轻人。以他多年的看人眼光,其中肯定有故事。 姜还是老的辣,祝二妮当众讽刺自家闺女,廖师爷面上无光,身边的捕快们没说话,但是众人的眼中那幸灾乐祸的光藏不住。 虽说心中埋怨廖喜儿把事情闹大,廖师爷还是咳嗽了两声,走到屋中,“青松啊,你是个有前途的年轻人,若是你愿意和祝二妮和离,迎娶我家喜儿,衙门文书你就一直做下去。” 莫颜眨眨眼,这是用职业诱惑?亦或是威胁?言外之意,皇叔大人如果不同意,这临时工肯定干不下去,若是识相,马上转正。 莫颜在心里已经骂了廖师爷家里十八辈的祖宗,连灭门烧坟的情节都在脑海中回想几遍,她爽了之后,对着万俟玉翎道,“夫君,咱们回家吧!” “恩。” 万俟玉翎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二人,从头到尾都当做父女两个人是空气。 莫颜还不解气,走的时候给廖喜儿和廖师爷下了点药米分,都是由师父祝神医提供。 一种是特别有效的整人药,一点米分末就能让人奇痒,和过敏一样,浑身上下起红色的小疙瘩,廖喜儿这么风骚,至少有半个月的时间不能见人。 而另一种药米分,叫大笑米分,人用了之后,会和抽风一样,忍不住笑,但是此药的高明之处,是会间歇发作,药效也是半个月。 二人还不等走出衙门,有捕快扭捏地来通知,文书这个饭碗丢了,廖师爷决定录用他人,让青松卷着包袱滚蛋。 “青松贤弟,好样的!” 捕快们对着青松竖起大拇指,作为男人,必须要有眼力见,识时务者为俊杰,廖喜儿算个屁,拒绝后顶多丢个饭碗,要是敢背叛二妮姐,那有可能活着被剖了啊!孰轻孰重,还是要把握好。 万俟玉翎丢了饭碗之后,有更多的时间练功,为此,张婶子很是失落,背地里对莫颜唠叨,男主外,女主内,总不好一直在家闲着。 两天之后,万俟玉翎支起一个写书信的小摊子,以此作为耳目,和手下的人传递消息。 莫颜盘算,或许回程的日子,不远了。 廖喜儿身上,脸上长满细密地红疙瘩,看了几位郎中都找不到因由,廖喜儿很怀疑是不是祝二妮做的手脚,毕竟那个人总接触死人,不会是什么尸毒吧? 廖喜儿无颜面见人,整日躲在闺房之中,暗地里筹划计策。总得像个法子拆散青松和祝二妮,最好的办法就是捉奸,让青松眼睁睁地看着祝二妮在野汉子的床榻上,她想到几个老相好,没准可以帮忙。 廖喜儿私下里设计,没有告知任何人,而这边,廖师爷也在发愁,自己总是忍不住会发笑,衙门里没有什么事好说,万一公堂上笑场,罪过大了。 “师爷,尚大人找您下棋。” 尚知府的棋艺水平一般般,喜欢找同类下棋,他经常叫廖师爷一起下棋品茶。 听说知府大人有请,廖师爷带上好茶,屁颠屁颠地,前几天本想把祝二妮也从衙门开出去,让他们两个不识抬举的喝西北风。 可王老爷子要退下去,衙门缺仵作,师爷使了力气,最后在尚知府那里被否了,秦三娘一案,尚知府对祝二妮印象不错。 廖师爷最近提心吊胆,以为祝二妮得了青眼,被尚大人看重,所以他一直小心谨慎,夹着尾巴做人。 “老廖啊,时间过的真快,一晃在明州就呆了十年。” 尚知府抿了一口茶水,摸了摸胡子,刻板的面堂发着红光,看起来气色颇佳。 “是啊,大人,今年您的任期满了,是否会再进一步?” 廖师爷拍了几句马屁,尚知府很是开怀,他是穷苦人家出身,不禁想到自己的娘亲,早年一个人耕种几亩田,为了供他念书,什么也舍不得买,衣衫的补丁有几十个花样。 “可惜本官娘亲早逝啊,不然这个时候,是不是也能跟着吃香喝辣,安享晚年了?” 清明刚过,尚知府有些怀念过去的日子,说着说着,就掉下一滴眼泪。 “嘿嘿。” 廖师爷刚想安慰几句,不知道怎么在这个时候犯了怪病。 “本官的娘,临死的时候,只剩下皮包骨头……” “呵呵……” 廖师爷捂住嘴,面色扭曲,他似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尚知府听到笑声,有些疑惑,但是他想廖师爷也没胆子嘲笑他,继续道,“本官恨不得折寿十年,给了娘亲……” “哈哈哈,太好笑了!” 廖师爷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他实在忍不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尚知府大怒,虽说折寿只是随便说说,人死不能复生,但是这个廖师爷是怎么回事?公然嘲笑他一个四品知府,岂有此理! “哈哈,受不了了!” 廖师爷心中一凉,正想解释,但是身体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尚知府看他就讨厌,最后让几个官差进门,把大笑的廖师爷丢出衙门。 正好,衙门口有一灵车路过,亲眷们正悲痛欲绝,痛哭失声。 “哈哈哈……” 廖师爷被丢出门后,正好撞上丧葬队伍,他没有力气,坐在地上大笑,人家有亲人丧生,痛不欲生,他在笑,不合时宜。 倒霉的廖师爷被亲眷们海扁一顿,疼的呲牙咧嘴还在笑,于是乎,衙门立刻有传言,廖师爷疯癫了! 莫颜听说之后,正在喝着茶水,吃着点心,听张婶子八卦得津津有味,晚膳之时,对着万俟玉翎鹦鹉学舌。 “我师父的神药,那真是古今头一份儿,专治各种不服。” 莫颜喝了一杯桂花酒,手舞足蹈,她心里暗爽,虽说隐藏在市井,不能暴露身份,也无法给明着给廖师爷一个悲痛万分的教训,但是可以来阴的,不是让她家夫君丢了饭碗,看来廖师爷也快了! “桂花酒虽然温和,也不能再喝了。” 莫颜的小脸红艳艳的,眼神中闪着水光。万俟玉翎闪了闪神,这丫头喝酒之后最喜欢抱着他不放,现在他寒毒未清,身体上承受不住。 酒被抢走,莫颜讪讪地,有些怀念在现代的时候,法医队在破获了重案之后,局里庆功,众人高兴就多喝几杯酒,那可不得了,什么承包了奥巴马的鱼塘,自己在家造出航空母舰,去过外太空探险,把牛皮吹上天,吹到莫颜开始怀疑人生。 莫颜喝的额角发胀,在万俟玉翎的胸口蹭了蹭,寻找安全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能无所顾忌。 祝神医不在,院中只有二人独处,每当夜晚,二人点上所有的蜡烛和油灯,坐在万俟玉翎内室隔出来的小书房,万俟玉翎看书,而莫颜则写着她的法医手札。 “最近有什么收获吗?” 万俟玉翎不是一个多话的人,莫颜很怀疑他在摆摊的时候怎么打听到消息的。 “还好。” 万俟御风私兵的位置太隐秘,在西北某个矿山之中。前几天来写书信的小商贩表示,会把家里的猪肉卖给一个叫王老七的人,他那里大量收购。 明州有猪肉贩子不奇怪,但是在矿山之中,就有些惊人。那里多是流放的重犯,官府恨不得压榨,怎么可能还给肉吃? 从而说明,内里必然有猫腻,可是想追查线索,却受到层层阻力。 当年,万俟玉翎在南边应战,他手下有一个叫魏国栋的将领,被万俟御风召回之后,不知所踪,甚至连家人也跟着悄无声息地离开京都。 如果有私兵,必然会有将领练兵,而魏国栋是个中翘楚,人又忠心耿耿,若真如猜想那般,想收服还不太容易。 “郭家村是离矿山比较近的村子。” 可惜,那里的住户都被监视着,二人初来乍到,去郭家村定居容易引起怀疑,而且在乡下,也没有什么合适的营生。 三月里春风拂面,莫颜换上了春衫,每日到衙门报道,她没看到廖师爷,捕快们说,廖师爷因为失心疯而被尚知府停了职务,到底能不能回来还难说。 哼哼,打她夫君的主意,还不许人报复了?识相的就老实眯着,莫颜就是不想制造太大动静引人怀疑,不然早就下狠手了! 在衙门里,偶然碰见了爹爹莫中臣。爹爹的气色红润,大不一样,坐着小马车来知府衙门。 “看见没,那个方脸儿的,可是比咱们大人还官位还高了好几个台阶呢!” 莫颜傻愣地站在原地,似乎感觉到有火热的视线,莫中臣转过头,看到自家闺女换了一张丑脸,莫中臣很是嫌弃。 干什么不好,偏偏混迹在衙门的仵作队伍中,好吧,虽然这个职业不容易被发现。 莫中臣舍不得让自己娇滴滴的女儿受苦,但他是顾全大局的人,如今女儿平安无事,他放下心。 “还是京官,左都御史莫大人。” 捕快们围在一起八卦,爹爹在京都得罪皇上被发配到北地劳动改造的事儿被拉出来说了一遍。 “皇上好像发了旨意,让莫大人身体休养好之后,即日回京。” 于太后在夺权斗争中,被百官指责外戚专权,弄了个灰头土脸,现在正是万俟御风得意之时,手中有了实权,就想起莫中臣这么个“心腹”。 莫颜暗暗叹息,她还是第一次离开爹娘这么久,她可以肯定,爹爹一定知道内幕,不然刚才眼中嫌弃之色哪来的! 门口几个衙役看到莫颜,赶紧打招呼,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二妮姐,廖师爷和廖喜儿就是前车之鉴。 “好久没看到青松大哥了!” 衙役们都很喜欢万俟玉翎,因为他为人大方,收到的糕饼点心自己不吃,全部给他们,每个人时常能带回去一盒回家,家里的老人小娃不缺零嘴,可自从他丢了饭碗,新上任的文书小里小气的,连一块点心都藏私,他们没一点油水。 “改日我和夫君做东,请兄弟们到酒楼聚聚。” 莫颜挥舞着小手帕,笑意盈盈地说着场面话。想不到皇叔大人才是大智慧,几盒糕饼收买这么多人。   ☆、第060章 牢狱之灾 见到爹爹以后,莫颜安心,心情也好了几分,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廖师爷被停职处理,廖喜儿也不会拎着糕饼点心来衙门卖弄风骚,明州知府衙门一切恢复正常。 王老爷子来衙门的日子越来越少,屋内只有莫颜一人。白日里,一个人坐在屋中,困得打呵欠。 因为仵作办公地点比较偏,下面的地窖又是衙门存放尸体之地,很少有人衙役过来。 这个院子朝向不好,偏僻幽静,院中几颗樟树,阴森森的很少见光,在内室里看书,需要点着火烛。 莫颜不浪费时间,她把笔墨纸砚都准备好,开始写法医手札,其中包含一些案例,通过案例的讲解,更形象地说明如何验尸,一点点扩展其深度,以便于仵作们理解。 晚上回到家中,莫颜研习师父祝神医留下的典籍,把琢磨不透的地方抄写在纸上,等师父祝神医归来后请教。 “娘子,你答应做东,请衙役们吃酒?” 洗漱完毕,万俟玉翎进入到堂屋,见莫颜正低着头,眼睛盯着墙角处溜号,打断她的思绪。 “你怎么知道?” 丢了饭碗之后,万俟玉翎就在离家不远的菜市场上摆书摊,替人读信,写信。 这个时代读书人金贵,认为商人低贱,眼睛长在天上,自觉高人一等,除非日子过不下去的,否则绝不会摆摊,这么一来,一天下来也有不少铜板的收入。 “看到刘捕快,问我哪天请客,他认识悦然居的掌柜,可以给咱们抹零头。” 悦然居是明州城一家中高档的酒楼,酒楼内很有多特色菜品,上次秦三娘的案子结案,知府尚大人自掏腰包,请众人到悦然居搓一顿,结果这些人就记在心里。 在衙门当差,每个月都有固定的银子,比一些车贩走卒体面,收入也高一些,但是仅限于能比百姓们宽裕一点,要说去酒楼,还是去不起的。 “刘捕快还当真了?我那是场面话。” 莫颜吐了吐舌头,闻着万俟玉翎清新的味道,还是寒毒解了之后好,虽然夏日不能解暑,但是冬日等于多个火炉,有失必有得。 刘捕快是莫颜,应该说是祝二妮的坚决拥护者,因廖喜儿为难她,私下没少说廖喜儿的坏话。 现在整个衙门,乃至衙门的家眷都知晓廖喜儿为人风流放荡,把青松从衙门逼走,廖师爷也跟着受到牵连,被停职这段时日,无一人主动提起。 “答应了人家,还想说话不算数吗?” 万俟玉翎眼中带着柔和之色,揉了揉莫颜的头发,他家未婚妻总是那么的奸诈,时常忽悠这群人晕头转向。 “哼,人家刘捕快说想念的是你。” 莫颜在心中打着算盘,二人藏匿在市井之中,花销并不少,她买了很多药材,做成药丸,偷偷接济穷苦的百姓,那些人不知道她的职业,真的把莫颜当成救命的活菩萨。 衙门那点月俸银子,还不够打上几两好酒,光是衙役捕快们就几十号人,她好像请不起。 “罢了,请就请,上次帮着我测量郭家井深度的,有个赵捕快,你有印象吗?就是那个高高的胖子。” 尚知府请客,众人没少喝酒,席间有人谈起家事,这个赵捕快还抱怨过衙门当差俸禄少,不如他家一个养猪的亲戚赚得多。 赵捕快好像提起过,他家亲戚的猪刚肥就被收购一空,而且不愁卖,价钱也好。 “恩。” 万俟玉翎点头,对赵捕快有印象,如果他那里能提供线索再好不过,通过他的亲戚,查明猪肉的去向,以确定私兵的位置。 明州城春日多雨,微雨的清晨,带着些许的凉意。 门前的桃花又落下一层,米分红的花瓣被雨水打湿,散落在小院的地面上,莫颜踩过,脚底鞋面上沾上一层。 打着一把油纸伞,刚出门没多远,一个脏兮兮地小乞丐差点撞到她身上。 “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 小乞丐没打伞,身上已经被雨淋得潮湿,应该是出来不短的时间,衣衫全是补丁,赤着脚,伸出的小手,指甲缝隙也是黑乎乎的。 无论是大越的哪个城池,都有一些乞丐。在这里,很少会有人把乞丐当成一种职业,而是为生存迫不得已。 官府的慈善堂收留不了太多的人,有些失去爹娘而亲人又不愿意奉养的孩子,只能上街乞讨,吃百家饭长大,这些流民和乞丐,是市井中生活的一个缩影。 莫颜想起秦三娘一案,郭老实也有一个同样凄苦的童年,可是他比这些小乞丐幸运,至少有郭家村那些心善的村民帮扶。 到底为何会步步错,走到最后一步?甚至他交代杀害秦三娘的过程,初衷也是不想让娘亲邹氏受皮肉之苦,说来说去,到底是心中的执念罢了。 从荷包里翻出五个铜板,莫颜接过那一封雪白的书信,把铜板给了小乞丐,让他留着买馒头吃。 “打伞也能让自己淋到。” 下雨天寒凉,衙门给仵作配备的房间万俟玉翎去过,所以出来给莫颜送衣衫,若是被淋湿,也能及时换新,以免受寒。 “恩,你怎么出来了?” 莫颜把书信扔在荷包之中,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下意识地给小乞丐打伞,油纸伞拿偏了,她有半个肩膀露在外面。 “给你送更换的衣物。” 万俟玉翎把莫颜的油纸伞收回,二人共同撑着一把伞,他送她上衙。 路过市场,熟识的摊贩们打着招呼,下雨天买卖的百姓不多,每个人都在卖力的招揽生意,见到二人携手,只是给他们善意的微笑。 “青松,送祝小娘子上衙啊?我这猪肉是今儿早上新宰的,新鲜着呢,你们要不要来一块?” 卖猪肉的老板娘磨刀霍霍,刀尖上还沾染那么点血腥,满脸横肉却热情地打招呼。 “晚上可能要请衙门的兄弟去吃酒,老板娘得空也去吃一杯吧!在悦然居。” 莫颜点头微笑,对着卖猪肉的老板娘招了招手。 “是吗?悦然居可是好地方,得空一定去喝一杯!” 老板娘爽朗一笑,见到摊子见面有几个主顾,立刻招呼着。 “你说,她不能真去吧?” 莫颜有些怀疑,这个时代的人淳朴,心眼实在,说点什么总信以为真,前几天和张婶子聊天,她说见过鬼,张婶子还真的信了,打听了半天鬼长什么样。 万俟玉翎把伞倾斜到莫颜那边一些,自家未婚妻走路不走直线,说不定看到什么新奇的就停下来张望,他可以理解,生活在京都高门人家的小姐,对市井中的一切都觉得稀奇。 “这又是场面话?” 口不对心的都是场面话,前几天家里做了红烧肉,张婶子趴在墙头,鼻子动了动,一副眼馋的模样。 莫颜心软,就说了一句场面话,邀请张婶子来家里吃饭,结果对方当真,马上抱着小娃出现在门口。 万俟玉翎不喜和外人同食,莫颜有眼色地盛了一大碗红烧肉,才把这尊大佛送走。 “场面话,别当真。” 莫颜囧了囧,这是她在现代为人处世的习惯,从前生活在京都,那些小姐们心眼多,自然是不会当真,彼此间虚情假意,你来我往的客套,她发现,真的不适用于市井中。 果然,晚上在悦然居请客,卖猪肉的老板娘带着自家的小夫君一起来赴宴,但是她没空手,知道莫颜喜欢吃排骨,就带着小半扇过来。 反正人多,也不怕多那么几张嘴,悦然居三楼被莫颜包场。 衙役们还算有良心,只点了几样特色菜,剩下都是酒楼最廉价的土豆丝,炝拌萝卜等小菜,还是莫颜觉得招待不周,特地加上几盆炖肉菜。 一共请了三桌,众人在三楼的厅堂里热闹着,开始大家开有些放不开,说着衙门的琐事,等喝上了小酒,一个个的就飘了。 “青松老弟,二妮姐能干,虽然不是那么好看,但是娶妻娶贤,廖喜儿那种货色,只配做小。” 高胖的赵捕快打了个酒嗝,絮絮叨叨,在接到莫颜杀人的眼光之后,立刻反应过来,“呸呸呸,看看我说的是啥吧,真是喝了几杯猫尿就混沌了,廖喜儿那种,做小都不配!” 莫颜撇撇嘴,盯着赵捕快的胖脸看了半天,心里琢磨,“你说谁不好看呢?” 这年头,男人满口都是谎言,说什么女子更注重贤惠,而不是外表,最后这么说的男人,都有无数相貌过的去相好。 说到廖喜儿,莫颜早上收到的信就是廖喜儿写的,约莫颜明日晚上,在衙门后面的小树林相见,而且只让她一个人来,有事情告知,若不是到,廖喜儿威胁,会让她后悔终身。 瞧瞧,就是这么一封不上不下的书信,傻子都知道,廖喜儿打着什么主意,大半夜的小树林相见,然后…… “廖喜儿那骚狐狸勾引青松了?二妮妹子别怕,姐姐这里还有一把杀猪刀,咱们剁了她!” 卖猪肉的老板娘大手一拍桌子,众人立刻抖了抖,想到二妮姐也有一把刀,那是专门剖人用的。 “对了,赵三胖子,你堂哥还卖猪吗?” 明州城的猪肉供应紧张,收购猪肉一直是高价,老板娘想找可靠的进货渠道。 “我堂哥一直卖猪,但是都卖给一个叫王老七的,谁知道他干啥买那么多猪肉。” 赵捕快嘀嘀咕咕,莫颜和万俟玉翎对视一眼,挑了挑嘴角,眼神中带着得意。虽说场面话让老板娘当真,但是她一来,就自然的引开这个话题。 众人都喝酒,下酒的花生米和小拌菜很快被吃得干干净净,莫颜赶紧招呼伙计,每桌给上大份,顺便上两坛子好酒。 有好酒,有好菜,大家的兴致更高,言语间也没有刚才的拘谨。 “王老七我认识,早几年还是个拉板车的,谁晓得他这两年发达了!” 卖猪肉的老板娘很羡慕,对着众人道,“他家以前穷的,连灯油都买不起,小两口起早贪黑,他媳妇才苦呢,晚上到家擦地,不用灯油,脑袋磕到墙上撞出个大包……” “那都是老黄历,人家现在有商队,媳妇儿也过上富太太的日子,有丫鬟婆子伺候着。” 赵捕快补充,别看在衙门当差衣着光鲜,实际没几个钱,尚知府是个清官,禁止手下人滥用职权,平时最多在能得个馒头,得个梨吃。 “那他咋发达的呢,可是做了什么大买卖?” 莫颜引导众人继续这个话题,衙役们对此很感兴趣,纷纷看着老板娘和赵捕快等待后文。 “就是收猪,从大前年开始,猪肉的价格突然飞涨,然后就没下来过。” 卖猪肉的老板娘对此很是困惑,莫颜却若有所思地点头,看来,私兵隐藏的时日不短,也有几年,和魏国栋将领家眷从京都失踪的时间上吻合。 王老七应该是在民间的收猪人,可能还要收购其余的粮草,青菜等物。 了解到一些情况之后,衙役们气氛更加热烈,酒后壮胆,众人说着衙门里的内幕。 一直喝到悦然居要打烊,这些衙役的媳妇儿纷纷来楼下接人,一个个身强力壮,就是有那身材瘦小的,同样像扛包一样,扛起自家夫君就走,莫颜站在原地,目瞪口呆,这群娘子军已经刷新她对大越女子的认知。 当然,最后结账,莫颜很是心痛,一共花了九两多银子,掌柜的直接抹零,收九两,这可是四个半月的俸禄啊! 莫颜迷迷糊糊地被万俟玉翎抱回家,朦胧中好像有人在帮着她擦洗,她揉揉眼睛,“廖喜儿约我明天晚上在衙门后的小树林见面,我决定赴约,顺便揍她一顿。” 上次下了点药警告,死不悔改,还敢用言语威胁和挑衅,莫颜决定下狠手,凑她个鼻青脸肿,生活不能自理。 一个廖喜儿,不喜欢直接杀了便是,不过自家未婚妻是仵作,杀了廖喜儿还要给这种人验尸,缉拿真凶,所以廖喜儿运气好,捡了一条命。 次日晚,天已经黑了,天边一轮圆月,月光皎洁,晃动的树影随着微风轻拂,看到圆月,莫颜才想起,今天正好是农历三月十五。 身上带好各种药米分,莫颜大摇大摆地来到小树林,僻静的小路,没有多少行人,在树林后面有几座孤坟,被雨水冲刷过,坟头上的杂草很高,似乎很久没有人打理过。 风吹过,飘来血腥味,莫颜内心狐疑,在月光照不到地方,林中黑暗,飘着淡淡的雾气。 “廖喜儿,我来了,别藏头藏脑的!” 莫颜喊了一嗓子,突然,从树上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莫颜惊得一个闪身,发现是人的一条腿。 腿很白,上面带着几个红色的豆豆,这正是莫颜下药,不到十五天,余毒未清的状态,这么说,这条腿是廖喜儿的! 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马上离开小树林,可她偏偏犯了职业病,接近断腿,仔细看上面的缺口,竟然整整齐齐,应该是被人用了大力气截断,这条腿还没有僵硬,死亡时间应当在两个时辰之内,那么凶手可能在树林中…… 不知为何,在树林的东面突然窜起了火苗,接着火势越来越大,周围的百姓们出来查探,尖叫一声,竟然发现一个女子的人头! 人头面目狰狞,死不瞑目,眼角和口鼻有血迹,在这个夜晚看这个格外的渗人。 “啊啊,着火了,死人了!” 百姓们出门查探,很快有人发现了正在一条断腿边的莫颜,见她一脸镇定,没有什么害怕的情绪,立即到衙门外击鼓。 莫颜没有躲避有几个原因,有心人一查就能得知廖喜儿约她到林中见面,她如若躲避,到时候更说不清楚。 捕快们都要进被窝了,听说有命案,就在衙门后不远的小树林,还是杀人分尸,立刻赶来现场。 “二……二妮姐。” 刘捕快揉揉眼睛,以为自己是做梦,看廖喜儿死的这么惨,目前只找到两条大腿和一个人头,不会是二妮姐干的吧? 众人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弱弱地问,“这是咋回事啊?” “凶手不是我,我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条大腿。” 莫颜很镇定,血已经流干,死亡时间在一个时辰以上,而莫颜晚上到张婶子家纳了一会儿鞋底,她何时出门,张婶子能作证,手上这封书信,证明廖喜儿约她前来。 “可是,二妮姐……” 捕快们虽然相信祝二妮,可她出现在杀人现场,廖喜儿曾经觊觎青松,逼二人和离,从逻辑上来说,祝二妮有杀人动机。 “我知道办案程序,不会为难你们的。” 莫颜打了一个呵欠,明日尚知府升堂,她就能洗清嫌疑,问题是,凶手是谁?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杀害了廖喜儿。她刚到树林,有人放火引来百姓,是不是要嫁祸于她? 莫颜很是郁闷,才到市井中不长时间,好像没有谁和她有深仇大恨,杀人者把尸块切得这么完整,一看就是有经验之人。 “夫君,看来今夜我得去衙门吃牢饭了。” 莫颜耷拉着脑袋,用脚在地面蹭了蹭,大牢她还没进去住过,就当体验生活。 “我知道,被子已经给你带过来了。” 事发后,有捕快找万俟玉翎,他没有什么表情,表示自己知道了,立刻回房收拾东西,带上两床软软的被子,还有一盒莫颜喜欢的点心并一壶茶水。 “咦?家当都搬过来了?” 莫颜眼睛一亮,牢房里都是稻草,扎人,哪有软软的棉被睡着舒服。 一旁的捕快们抹着冷汗,祝二妮都快被当杀人犯,青松还有心情送棉被,这夫妻二人,心得多大啊! 莫颜没第一时间回衙门,而是和后赶到的王老爷子交代了一下基本情况,由王老爷子判定廖喜儿的死亡时间。 众人在树林一处发现大量的血迹,和一把斧头,地上还有廖喜儿在挣扎的时候留下的一只耳坠。 “这里是案发现场。” 王老爷子打着灯笼,观测下土壤中的血迹,从血迹渗透情况,直接推断出死亡时间。 莫颜心服口服,没有她那套现代理论,仵作们仍旧有自己的本事,在时间的判断上,精准。 “二妮姐,虽然王老爷子和您的邻居张婶都能证明,但是咱们明天才能上交报告,所以今夜您还得委屈一下。” 捕快们很难为情,昨天刚吃了二妮姐一顿,今儿就翻脸不认人,可干他们这行人,六亲不认,没办法。 “我理解,也就是一晚上。” 莫颜跟在万俟玉翎的身后,他没说什么,一脸淡定,莫颜甚至怀疑他是凶手,不过廖喜儿被分尸,那大腿光溜溜的,皇叔大人可没有此变态嗜好,一般都是用石头子打咽喉部,一击毙命。 到了衙门的大牢,守门的衙役们还不清楚怎么回事,见祝二妮被押送,瞪大眼睛,“咋了这是?二妮姐,你腐败了?” “废话,上哪腐败去?从死人堆里捞钱?” 虽然这事,莫颜真的干过,她瞪了看门的衙役一眼,“姐今晚来体验生活,所以找一间干净的牢房,不和别人混住!” 莫颜提着要求,鉴于她在衙门里任职,衙役们很照顾,特地烧了热水。 明州知府衙门的牢房,刚进门有一个狭长的走廊,分为地牢和普通牢房,地牢里关着重犯,莫颜这种情况只是有嫌疑,被安排在靠窗的一排空房。 四周都是铁栅栏,有一个送饭食的小窗,上面上锁,犯人们一天只有下晌一顿饭,若是想加餐也行,只要有银子。 墙壁上挂着昏暗的油灯,牢房一片死寂,犯人们正窝在墙角睡觉,姿势千奇百怪,见有人进来,也不好奇。 莫颜昂首挺胸,不是谁都有吃牢饭的机会,她忍了! 牢门打开,万俟玉翎先进门整理,这里算是衙门里比较好的一间,有床榻,一张小桌子和独立被隔离的净房。 “二妮姐,这里是有钱老爷来才能住的待遇。” 衙役们嬉皮笑脸,有时候商户人家因为生意发生纠纷,势力弱那个就得进来住两天,他们收了好处,自然要安排独立的单间。 “好吧,就这间。” 万俟玉翎已经铺好床,莫颜坐上之后,软软的,很不错,她满意地点点头,“夫君,记得明早来给我送早饭。” 衙门只有下午供饭,莫颜一顿不吃就能饿个前胸贴后背。 “明早赵捕快来送,送油条豆腐花,还有你喜欢的葱油饼。” 万俟玉翎对着门口的衙役们挥挥手,让人锁上门,轻轻地吐出两个字,“陪房。” 两个衙役离开后,一边走一边嘀咕,“你说二妮姐是不是这里有啥问题?” 说话的衙役指了指脑袋,一脸纠结。 “青松大哥也是不太正常,陪着媳妇疯。” 二人摇头叹息,脚步声逐渐远去。 捕快们没有透露廖喜儿的案子,衙役们不晓得情况,总之是让人进来,而不是放人出去,对他们没影响。 这边,莫颜正盯着万俟玉翎的脸,她眨眨眼,露出一副很懵懂的表情,“原来你也想体验一把?” 万俟玉翎板着脸,直接抱起莫颜,在她的屁股上打了两下,这丫头,一点不解风情,他只是想陪着她,就这么简单!正常人谁愿意来这种地方! “咳咳……” 隔壁牢房的人似乎受不了夫妻赤裸裸的秀恩爱,轻轻咳嗽两声提醒。 “师父?” 莫颜听着声音耳熟,转过身,看到对面牢房里躺着一个眯着眼睛的老头儿,老头的头发花白,衣衫却浆洗的干净,隔壁牢房也算不错,还有单独的油灯和纱帐。 “师父,你不是说你去采药了吗?” 莫颜趴在铁栅栏旁边小心询问,万俟玉翎早就察觉到隔壁有一个高手的气息,从二人进门,对方一直偷看。 “这个嘛……” 祝神医吹了吹胡子,他是去采药了,还没走远,遭遇老友追杀,祝神医东躲西藏,最后偷了摊贩几个土豆,被扔到牢房里。 他有银子贿赂衙役,平日三餐都有人采买,衙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这样的肥羊在,赖在牢房不走,他们还能多赚一点油水。 私下里,衙役也曾经问过祝神医,“您不缺银子,怎么能偷人家土豆呢?” 祝神医拉着衙役喝茶,讲述了一个故事。 他以前是个小毛贼,靠偷起家,后来金盆洗手,可小偷小摸的习惯改不了,上集市上溜达一圈,顺了几个土豆,所以就被送官,牢房是他熟悉之地,回来找找曾经的记忆。   ☆、第061章 洗清嫌疑 知府衙门的牢房阴暗潮湿,墙壁上镶嵌着烛台,昏黄灯火的映照下,能看到墙皮一块一块的,有些斑驳了,可想而知,冬日在大牢的日子多难过,幸好现在是春天,而万俟玉翎又体贴地带了棉被。 深夜时分,牢房内安静下来,隐隐约约听到前面的呼噜声,还有某些动物吱吱的叫声。 莫颜裹着棉被,依偎在万俟玉翎怀中,她睁着眼睛看屋顶,原本以为自己适应能力很强,可是换了一个地方,发现难以入眠。 牢房不分男女,但是一般情况,若是有女子,会被单独关押,毕竟女子换衣衫等不太方便,需要有一个隔间,也因此,女牢条件稍微好一些。 “怎么,睡不着?” 万俟玉翎轻轻地拍了拍莫颜的背,把她搂在怀中,她的手冰凉,身体也跟着缩成一团。 “恩,师父倒是随遇而安,睡得香甜。” 隔壁牢房渐渐响起打呼噜的声响,如魔音入耳,莫颜撇了撇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神秘的祝神医也有作为她狱友的一天,缘分啊! “睡吧,不会有老鼠。” 万俟玉翎抚摸着莫颜的乌发,为了不暴露身份,只得委屈一晚。 “我知道。” 第一次进牢房,被当成嫌疑人,这种滋味难以言喻,莫颜的脑海中过滤一遍案情,总觉得凶手是有意嫁祸。 她刚进树林不久,那么巧合的走水,一定是杀害廖喜儿的凶手见到她,或者是,早已经知晓她和廖喜儿的约定。 问题是,廖喜儿为何被杀害?而且以十分残忍的手段被分尸,除非凶手和廖喜儿有深仇大恨。 目前捕快们只找到人头和两条大腿,剩下的躯干和手臂并没有出现,还不知道被凶手分成几块。 黑暗中,万俟玉翎的神色难辨,幽黑的双眸如深潭,偶尔有流光闪过,若是仔细看,在深邃的眸底深处,隐隐约约带着一抹柔和。 牢房里人多嘴杂,二人不再说话,慢慢地,莫颜有了一丝困意,等她睁开眼睛,天光大亮。 赵捕快如约送来了油条,豆腐花,葱油饼等物,还从荷包里掏出几粒澡豆,这是他媳妇让带过来的,或许用得上。 一夜无梦,莫颜神清气爽,她扭了扭身子,又讨好地替万俟玉翎揉腿,床铺只能容下一人,所以她枕着他的腿好眠,而万俟玉翎坐了一夜。 “老赵,辛苦了,案子有啥进展没有?” 莫颜洗漱之后,咬着油条,喝了一碗豆腐花,第一件事就是询问案情。 “咱们心里都悬着,天刚亮就去树林查看,找到两只胳膊。” 赵捕快脸色复杂,在明州知府衙门当差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杀人分尸的案子,那胳膊腿儿的断口整齐,让他们这些老爷们跟着冒冷汗,昨夜一宿没睡好。 “这么说,躯干没了?” 莫颜点点头,这人被分尸之后,为了表现对死者的尊重,在入殓之前都要缝合完整。 当然,这个时代有专门给尸体化妆的人,一般都是命硬无什么亲人的婆子。接触死者,对百姓来说,是非常不吉利的。 “是啊,谁知道廖喜儿被剖了没,天不亮,廖师爷就击鼓闹呢,非说是……” 赵捕快自知失言,歉意地笑笑,欲言又止。 莫颜理解地点头,廖喜儿遇害,怀疑她是凶手在情理之中,毕竟二人有龌龊,而她还那么巧地出现在案发现场。 明州城接连发生凶案,百姓们人心惶惶,由于死者是廖师爷家的小姐,一时间谣言四起,有人说城中出现了吃人的妖怪。 “这不,昨夜有不少百姓在林子附近,早上都跑衙门口看热闹去了!” 不仅如此,廖师爷犯病,一会哭一会笑,受了大刺激,尚知府十分无奈,正在听王老爷子的验尸报告。 从天窗里,照射进来一丝光亮。莫颜踮起脚尖,可以看到窗外湛蓝的天空,只在牢中一个晚上,她就体会到,原来自由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东西。 旁边的祝神医把剩下的澡豆要去,跟着吃了油条豆腐花,“还是那个胖子会做人,知道老人家也缺这玩意儿。” “师父,您什么时候回去?” 莫颜揉了揉额角,她很想知道师父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被老友追杀,以至于躲在牢里保平安。 “再等两天,你先洗清嫌弃再说。” 祝神医哼着小曲,用衙役打来的热水沏茶,末了还不忘记告诫二人,“我知道你们有孝心,但是真不用给我送东西,这什么都不缺。” 祝神医眼神发虚,老友是个精明人,知道他隐藏地点,没准顺藤摸瓜,所以他才故意离家,万一这二人总进牢房,他就暴露了! “咳咳!” 莫颜摆了摆手,保证道,“师父您放心,您徒儿什么都不知道。要是有人上门找你,我会告诉他,您绝对不可能在大牢。” 祝神医:“……” 案情比较复杂,影响范围相当广,莫颜本以为在午时之前可以洗清嫌疑,结果赵捕快又跑了一趟,张婶子不知道因何原因改了说辞,说那天没见到莫颜到她家。 这就是人心,张婶子作为证人之一,突然变卦,只有两个可能,一种是受人威胁,一种情况是为了钱财,而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廖喜儿的书信,已经上交给尚知府,目前正在寻找那个送信的小乞丐。 可是明州城的乞丐太多,居所不固定,衙门的人手全数上阵,在挨家挨户的走访盘查,暂时腾不出来工夫。 “小乞丐在城北的破庙里。” 莫颜觉得乞丐可怜,给了五个铜板,小乞丐很高兴,送一趟书信能赚两份钱,所以告知莫颜他的暂住地。 “这好办。这些乞丐白日都在乞讨,下晌我过去一趟。” 赵捕快一脸严肃,对着莫颜施礼,“二妮姐,对不起,你家邻居改口,所以咱们暂时不能放你出去。” “我晓得你们的苦衷。” 人心难测,在京都高门,莫颜学的更多,所以张婶子突然改口,她并不奇怪,只是有些可惜罢了。 “无非是为了钱财。” 万俟玉翎眼神中带着漠然,他知晓自家未婚妻内心良善,从不亏欠别人,就因为如此,才被别人亏欠。 “夫君,我不后悔,真的。” 莫颜把脸颊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心情立刻好了几分,就算全世界都背叛她如何?只要有他一直陪在她身边,二人彼此携手,坚定不移,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张婶子和咱们做了一个月的邻居,非亲非故,这样做情有可原。” 莫颜摇摇头,她不怪任何人,也没有相信谁,良善只是外表,那是因为无人侵犯她的利益。 在她心里,有一扇心门,心门之内,只有家人和万俟玉翎,谁要是触犯了他们的利益,莫颜想,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人,哪怕是无辜之人。 “别放在心上,什么时候玩够了,告诉我,随时带你离开。” 忍辱负重?没有必要,若是事情棘手,就离开此地,换个身份,继续冷眼旁观一切。 二人在牢房之内淡然处之,可是衙门口已经闹开锅,百姓们交头接耳,围堵在门口,彼此传着刚打听来的小道消息。 “喂,你听说了吗?凶手是个女的,还是衙门的仵作呢!” 一个妇人身边围着几个布衣百姓,正在唾沫横飞地讲解,见众人露出惊诧的模样,她得到一种满足感,被催促几次,继续道,“这个廖家小姐想拆散人家夫妻,强了女仵作的丈夫,所以被杀死的!” “呸,骚狐狸,活该被杀!” 这么说的,是市井中彪悍的妇人,而男子则是叹息,“太心狠手辣了!那女仵作是个变态吧,见不得廖家小姐比她好看!” “放你娘的狗屁!” 这么说的白净年轻人被一个强壮妇人如拎小鸡一般的拎起来,“你再说一句我就打得你满地找牙!敢说我家二妮妹子的坏话!” 猪肉摊的老板娘听到消息之后,把摊子扔给自家的小夫君,围裙都来不及摘,跑到衙门口看情况,她身上还带着血腥,可把周围人吓得不轻! “不知道别瞎造谣!” 那天吃酒,莫颜和老板娘说了廖喜儿书信一事,莫颜表示要赴约,试问,若是真有杀人的想法,赴约一事还能对外人说? 衙门内,尚知府正在听取王老爷子关于尸检的报告,案发时间被确定在廖喜儿和祝二妮约定见面前的一个时辰左右。 廖喜儿的贴身丫鬟表示,自家小姐在下晌时分匆忙离去,说是有事情处理,让丫鬟不用跟着。 “大人,二妮并不可能是凶手,能否放人?” 牢房的环境极其恶劣,老鼠,蟑螂,现在天气暖和了,还有蚊子乱飞,王老爷子还需要祝二妮一起协同,所以请求道。 “那个姓张的邻居,她男人也在衙门打更吧?” 尚知府捋了捋胡子,面色严肃,这个张姓妇人在来衙门时分改口,说不曾见过祝二妮,如是这样,祝二妮就有嫌弃。 一切用事实和证据说话,不是信任和不信任的事儿,除非从祝二妮家到小树林这一路,有目击者。 “大人,天色已晚,那条路的行人不多,怕是不好寻找。” 王老爷子叹息一声,有些话在胸口憋着难受,他一想,反正一把年纪,也到了退下去的时候,不如实话实说。 “大人,廖师爷一直对祝二妮怀恨在心,即便是知道凶手另有其人,也没打算放过二妮,让她在牢中吃些苦头。” 一定是廖家找人去张家,买通了张姓妇人,所以才作伪证,满口胡言。 “这个需要调查,就算张姓妇人再次改口,也不好服众,在寻找残缺尸块的时候让捕快们好好盘查,没准能发现蛛丝马迹。” 尚知府拍板决定,王老爷子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点头应允。 莫颜一直在牢房呆到掌灯时分,牢中阴暗,她只能通过一扇天窗来看外面的天色,从而判断出时辰。 一日一顿的牢饭,是有些变质的糙米饭,还有一些酒楼的剩菜,运气好里面还能发现一块肉沫,让犯人们十分满足,很多时候因为一块肉的争抢而大打出手。 只要不闹出人命,衙役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看不见,也不曾问候一声。 老鼠比人嚣张,站咋铁栅栏处对着莫颜呲牙,而旁边牢房的祝神医悠然自得,随便洒出一把药米分,老鼠蟑螂等物不敢接近,似乎还有些惧怕。 莫颜没有什么胃口,晚上卖猪肉的老板娘托人送了一包热乎的肉包子,二人都没有吃,被隔壁祝神医抢去。 就着两块点心,喝了一杯茶水,莫颜昏昏欲睡。 万俟玉翎有些心疼,若不是跟了他,自家未婚妻也是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小姐,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恍惚间,总觉得失去点什么,莫颜睁开眼睛,万俟玉翎已经不知去向,而头顶上方多出来一个窟窿。 “咱们回家,明天早上再来。” 片刻后,万俟玉翎顺着原路返回,衙役们晚间不会各处巡查,今日只有一人值夜,不会发现,等天亮时分在回来坐牢,正好赶上赵捕快送早饭。 “你们可真是……” 祝神医对二人的行为十分无语,摆摆手,“罢了,大不了半夜我不叫人,回去吧。” 于是,在一天一夜之后,莫颜终于回到那个温暖的小窝。 隔壁,张婶子家已经熄灯,侧耳听,好像还有轻微的说话声。 “你咋不实话实说呢,现在祝家妹子还被关在大牢呢。” 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听着应该是张婶子归家的打更丈夫。 “祝家妹子,你叫的真亲,难道还对人家有想法不成?” 一道尖锐的女声不依不饶,“我不过就是隐瞒和她一起纳鞋底,却能得到五十两银子,你算算,五十两是你多少年的俸禄?将来攒着,能给咱们家的小宝念书……” “清者自清,祝二妮要是没杀人,早晚有被放出来那一天,你着急个什么劲儿?” 接着,女子的声音越来越低,传来夫妻之间行房的喘息声。 莫颜冷笑,果真是收了好处才改口。她这个人特别良善,但不代表愿意被欺辱,张婶子明明知道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因为区区五十两就昧良心。 “把他们家所有藏着的银子全部偷出来,让她尝尝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那么在乎银子的人,发现身无分文,应该比死还痛苦吧?” 在牢房里不方便,莫颜洗澡用了一个时辰,在洗澡水中加了几滴淡淡的香露,又换了一套衣物。 桌上放着一个布包,里面鼓鼓囊囊,有铜板,有银子,还有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看来打更不是没一点油水。 “你怎么……” 莫颜没想到,皇叔大人竟然为了她做起了小贼,不过非常解气,她想了想,瞬间释然,这就是入乡随俗。 “保证一个铜板都没有留下,他们家还有几只老母鸡,被我杀掉之后,分给后面街道的穷苦人家。” 万俟玉翎接过布巾,帮着莫颜绞干头发,他白皙的手背上浮现出青筋,很有力量,眼神淡漠如水,古井无波。 “干的漂亮!” 莫颜扭过头,抬起身体,抱着万俟玉翎的脖子,在他的面颊上狠狠亲了一口,笑靥如花,“真是太解气了!” “这是奖励?” 房中只燃着一根蜡烛,火苗微弱的摇曳,万俟玉翎的额头抵着莫颜的下巴,眼中跳动着火焰,声音中多了一丝性感的沙哑,“不够。” “再来。” 二人搂抱在一处,姿势暧昧,莫颜羞红了脸颊,红润的小嘴吻上他额头。 “还是不够。” 平淡的声音下潜藏着巨大的威势,万俟玉翎把莫颜打横抱起,扔到床上,整个身子压了下去…… 湿热的舌头在唇齿间游弋,相互攫取彼此的美好,莫颜只感到浑身火热,意乱情迷,她觉得自己快要燃烧,不能呼吸。 很久之后,这个吻才停止,万俟玉翎为她盖好被子,轻柔地用手合上她的双眼。 等到醒来之后,莫颜发现自己在牢房中,以为昨夜做了春梦,可是她看到自己的衣衫已经更换。 “哈哈,真是恶人有恶报,活该!” 赵捕快拎着一个食盒送早点,脚步轻快,一脸幸灾乐祸,“二妮姐,就你家那个邻居,今天天不亮,披头散发地来衙门击鼓哭嚎,说家里丢了一百多两银子!” “啧啧,一百多两,真没看出来!” 张婶子是个爱财如命的人,平日喜欢占点小便宜,收了廖师爷五十两的银子,夫妻二人决定奢侈一回,也到街上买几个葱油饼吃,结果张婶子取钱,惊讶地发现一个铜板都没有了,连家中几只下蛋的老母鸡也跑了个精光。 “先把早饭吃了,一会儿就能出去了,恭喜二妮姐重见天日,哈哈!” 赵捕快哈哈大笑两声,他抓了抓头,疑惑道,“可是你和青松怎么都换了衣衫?” 不愧是做捕快的,有敏锐的观察力,对此,莫颜早就想到应对办法,她莞尔一笑,羞涩地抓抓衣角,“夫君怕我要多呆几天,那天送被子就收拾好了衣物……” “不用不用,真是太巧了,给你送信那乞丐没找到,张家的那妇人丢了银子,倒是来了意外之喜,还要多谢了那个贼。” 赵捕快一抱拳,莫颜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万俟玉翎,追问道,“到底咋回事?” 原来,张婶子发现银子丢了时候,站在院中扯着嗓子骂了半个时辰,周围的人家都被惊醒,众人检查财物,发现一个铜板没少,只有张婶子一家被盗。 骂了半晌,张婶子不顾她丈夫劝阻,跑到衙门击鼓,尚知府以为案情有进展,连忙在被窝中爬起。 发现下面跪着哭嚎的人丢了银子,尚知府脸色非常黑,一问之下,张家丢了一百多两。 夫妻二人是外来户,女儿出嫁,还要靠娘家贴补,银子是哪里来的? 张婶子惊疑不定,招供是廖师爷花五十两买通她,知情不报,让祝二妮吃牢饭。 “所以二妮姐,你的嫌疑已经洗清,这次吃牢饭的要换成你家邻居夫妻!” 赵捕快面皮抽动两下,讥讽地道,“不过他们可没这么好的牢房!” 尚知府觉得张婶子眼神闪烁,说话支支吾吾,就带来她男人,夫妻二人架不住压力招认,张婶子的男人经常偷衙门的炭火低价卖给杂货铺,剩下的约莫有五十两,都是以此所得。 午时前后,莫颜终于能在大牢中出门,她松了一口气,但是从捕快们那里得知,调查没有丝毫进展,主要原因还是没有发现完整的躯干。 “祝仵作,受委屈了,衙门中会给一些补贴。” 尚大人把没收的赃款,分给她十两银子,背地里捕快们开玩笑,二妮姐身价高,吃了一天多牢饭,衙门还要倒找十两。 “行了,赶紧找线索,破案后的饭,我请!” 莫颜十分豪迈,反正这银子也不是她的,花着不心疼,这几天,大家都给她很多的帮助。 地下停尸房的冷气围绕,附近有很多保存完好的冰块,其实与其偷炭火,不如偷冰块,尤其炎炎夏日,冰块的价值不菲,可并不是谁都有胆子来冷库的。 一张石头床上,上面放着几块碎冰,廖喜儿的胳膊腿和人头分别放在各个角落。 这些案件,现代并不稀奇,她接手的案子中,有一个杀人魔曾经骗了五六个出台小姐,无一例外都是杀人分尸。 断口的白骨整齐,凶器的斧子锋利,莫颜在斧头手柄发现一个模糊不清的手印,并不属于死者。 “这么说,应该是凶手的,可惜廖喜儿的丫鬟不说实话,一问三不知。” 王老爷子叹口气,总觉得这个丫鬟可疑,她应该在下意识地隐瞒什么。 “初步判断,凶手为男性,四肢健壮有力,如果凶手不是初次犯案,那么一定从事屠宰业,或者是猎户。” 只有这种人才具备杀人分尸的心理素质,从人头和四肢的断口可以看出,凶手一气呵成,不拖泥带水,排除外来人士的可能性。 树林中引火,让百姓们从家门中出门探看,明显是想嫁祸他人,而凶手对林中小路熟悉,可以背着人,带着廖喜儿的躯干逃脱。 现场留下血脚印,从而推断出,凶手的身体高度和大概体重。 “如果说从整个明州城来调查,难免打草惊蛇,我觉得,还是以廖喜儿的丫鬟为突破口。” 下晌,捕快们聚集在一起,开了个会,莫颜和王老爷子根据尸检结果发表看法。 明州城出了杀人分尸惨案,老百姓人心惶惶,衙门口从早到晚围着人,不住地打听案情最新进展。 但凡杀人案都有嫌疑人,目前没有嫌疑人,只有残缺的尸体和凶器。 廖喜儿的丫鬟经常随着她来衙门,对捕快们相当熟悉,最后由莫颜带着新来的两个捕快监视。 丫鬟在傍晚时分从廖府小角门出来,东张西望,左顾右盼,头上包着头巾,做妇人打扮,进入知府衙门不远处小胡同的一间民宅中。 “二妮姐,现在怎么办?” 两个捕快都是新手,没有经验,二人齐齐转过头,听从莫颜安排。 “等一会儿天黑了,我们顺着墙头跳进去,在窗下偷听,看看二人说什么。” 这种情况,不能确定这户人家是不是凶手,得和邻居打听。 敲响旁边一户邻居的门,出来的是一个三十来岁身材瘦小的妇人,见三人面生,疑惑地问,“你们找谁?” “这位婶子,我们来找您有点事。” 莫颜没表露自己的身份,拎着两包在巷口买的点心进入院中,两名捕快心里竖起大拇指,还是二妮姐会办事! 伸手不打笑脸人,有了点心,妇人笑眯了眼,他男人是个泥瓦匠,到大户人家修缮房屋,若不是看在点心的面子,不可能让生人进门。 “我们想打听下那户人家是干啥的,是不是屠夫?我妹子到了出嫁的年纪,我娘正愁这事……” 身后的两名捕快充当弟弟的角色,陪着姐姐到左右邻里家打听情况。 在市井中说亲,有和邻居打听情况的习俗,毕竟远亲不如近邻,家里挨着,有啥风吹草动的都知道。 “啊?不是吧,他们家一个小子,已经定亲了啊!” 妇人撇撇嘴,似乎对邻居的观感不太好。 邻居只有一个老婆子和一个儿子,那个儿子是读书人,鸡都不敢杀死,妇人偶然看到老婆子杀鸡,儿子一脸惶恐地挂在娘身上,说什么见血残忍。 “真是虚伪,杀生残忍,肉不是照吃?也没见他吃素。” 妇人受不了这个读书人,一惊一乍,看到一个蜘蛛还要吼叫几嗓子,她真怀疑此人是不是投错胎,本身性别应当是女子。 “定亲了?” 莫颜故作惊讶状,继续套话,“我听媒人说,读书人白净,厚道……” “扯淡!厚道个屁!” 妇人忍不住爆粗口,这母子二人老家在明州城乡下,这不,到了耕种的时候,老婆子回村,只剩下书生在家。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满口仁义道德,还不是让他未婚妻上门,夜里嗯嗯啊啊地,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未成亲就如此,还总标榜自己是读书人,呸!” 妇人不屑地撇嘴,末了还叮嘱莫颜,千万不要上当,书生和一个丫鬟订了亲,那丫鬟最近正在脱籍。 因为妇人的男人不在家,她最近没出门,还不晓得明州城的凶杀案,只说那丫鬟似乎有点体己,近日总是买了酒菜上门,天亮时分才离开。 莫颜道谢之后,带着两个捕快离开,等天黑以后,三人爬墙头,进入院中听墙角。 窗户被点破一个小窟窿,廖喜儿的丫鬟身上只着一件红艳艳的肚兜,两个捕快还没成亲,看得热血沸腾,很是尴尬。 “明哥,什么时候娶我?我们小姐死了,我怕夜长梦多。” 丫鬟挺了挺胸脯,脸色酡红,她倒了一杯酒,自己喝掉之后,反哺给书生,二人正在兴头上。 “死了不是正好,你看看那些钗环首饰,能不能私藏两件。” 凶杀案,书生也听说了,他抖了抖身子,虽然害怕,眼中却露出兴奋的神色,找不找到凶手还难说,廖喜儿的账目都是她管着,肯定能从中间得到好处。 “这还用你说,我都存着呢!” 丫鬟酥麻了身子,嗔了一句,书生的手不知道碰到她哪里,闹得丫鬟嘤嘤地叫了两声。 “凶手是谁,听说都分尸了。” 书生脸色发白,很明显对凶案有所耳闻。 莫颜看书生的体貌特征和凶手不符合,早已经排除,她一直没动,想听听丫鬟在言语中有没有线索透露出来。 “我也不知道,我们家小姐相好的有好几个呢。” 丫鬟柔媚地喊叫一声,激起书生的淫欲,二人动作越来越快,很快,只剩下肉体的撞击声和喘息声。 线索到此中断,就算丫鬟不清楚廖喜儿那日约了谁,也应该有个大概,肯定是相好之一。 如众人预测那般,丫鬟是排查的重点。 两名捕快再此等候,等丫鬟出门,要第一时间带到衙门里,万一凶手杀人灭口,再次行凶,线索可就断了。 ------题外话------ 现在骗子真多,刚刚又看到新闻上说储户存款消失,从几十万到几百万不等,我赶紧骑自行车到银行查看,卡里的15块钱还在,吓死宝宝了。以后再也不看新闻了,心好累。走出银行,心更累了,钱还在,自行车不见啦![呲牙][呲牙][呲牙]大家乐一乐!   ☆、第062章 相逢是一个错误 春日的傍晚时分,到处弥漫着花香,家家户户升起炊烟,在街道上偶尔碰见几个归家的百姓,他们嘴角不自觉地挂着微笑,脚步急切。 走在铺满青砖的路上,一切都是那么的古朴,莫颜突然有一种不真实之感,好像过了前方路口,她就会回到现代车水马龙的大都市。 转过街角,一个身影早已等候良久。万俟玉翎看到归来的莫颜,拉着她的手,她的心突然静下来。二人步子缓慢,朝着胡同深处的小院走去。 夕阳用最后一丝余韵,映照两个人恬淡的背影,很快,天色灰蒙蒙的,家家户户燃起灯火。 晚膳是在巷子口的小酒楼叫的几样菜,为了补偿在牢里的委屈,菜品很丰盛,莫颜故作轻松,很是饱餐一顿。 桌上的盘子很快空空如也,万俟玉翎眉头轻皱,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之色,他能感觉到,她在用吃来发泄压力,这不是她正常的食量。 “别给自己那么沉重的包袱,廖喜儿的生死与你无关……” 莫颜眼睛带着笑意,拍着圆滚滚的肚子,万俟玉翎站起身,把她轻轻地搂在怀中,“在我面前,你不用这样。” “被你看出来了。” 莫颜扯了扯嘴角,她笑不出来。万俟玉翎说的对,廖喜儿的死,与她无关,甚至说,这么个狗皮膏药死了,对现在是祝二妮身份的她来说,是一件大好事,有人替她消灭了情敌。 可是,她来自二十一世纪,尽管已经融入这个社会,她却与别人不同,把人命看得尤其重要。 廖喜儿是个嚣张无礼,水性杨花的女子,一心想让她和离,觊觎她家皇叔,或许会使一些阴谋手段,但是并未成功,莫颜没有受到什么威胁。 廖喜儿死了,被分成几块,因为此,莫颜还成了嫌疑人,如果此案不能告破,她总觉得自己身上的嫌疑没有真正洗清,她不想让人生中存在任何污点。 离开明州的日子就快到了,以后,她还是京都二品大员家的千金小姐,未来的高贵的南平王妃,而不是市井中艰难生存的女仵作祝二妮。 法医手札问世之后,莫颜想把更多的时间用在研究医理上,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帮助更多穷苦人,这同样有意义。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有因必然有果,所以,廖喜儿的死,一定和她接触的人有关系。” 廖喜儿的书信被上交到衙门作为物证之一,她约莫颜到小树林,又是夜晚,绝对不会没有任何准备。 那么,廖喜儿身边的人会是谁?一个人还是几个人?从她遇害的时间上看,对方很可能是廖喜儿的“同伙”,被她叫来一起收拾不识抬举的祝二妮的人。 窗外,天色黑暗,半个月亮挂在天空,发出惨白惨白的光。 莫颜低着头,在院中走了一圈儿,她是个急性子,如果在丫鬟口中套出一些线索,今晚是睡不好的。 凶手比想象的镇定凶残,万一寻到丫鬟所在地,杀人灭口,线索会不会再次中断? 想到此,莫颜披上衣衫,准备出门,事不宜迟,虽说闯入民宅有些无礼,她认了。 万俟玉翎摇摇头,无奈的吹了蜡烛,即便是知道她有武艺傍身,他还是不能放心,因为现在二人身边没有暗卫保护。 来到书生家的小胡同,两名新捕快正守候在门口,在衙门当差,有时候是要吃点苦头,他们都是新来的,想好好表现。 “没人进去吧?” 莫颜见二人在原地等候,没有偷奸耍滑,很是欣慰,这个时代的人心眼比较实,信守承诺,一般答应的事都会尽力去做。 “没有,二妮姐。” 一个脸上略带幼稚的娃娃脸捕快道,“我们一个人买饭,一个人在此等候,一直没离开人。” 突然,墙内发出咚地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明显。莫颜很警觉,她用手大力拍门,“有人在吗,开门!” 用力拍了半天,屋内没有半分声响和回应,几个人对视一眼,都有不好的预感,天啊,不会又出现变故吧? 强势拆门而入,为首的娃娃脸捕快点燃了一个火折子。 书生家的小院不大,和隔壁妇人家的布局基本相同,有三间正房,厨房用木头板子搭起,屋顶上铺着茅草,在西侧。 院中干干净净,无鸡鸭等家禽,几个人在房门敲了两下,防止进门看到衣衫不整的裸体。 屋中漆黑,满是情欲的味道,还有人的汗味,可见在不久之前,这里曾经进行一场疯狂的云雨。 “啊!” 正屋的门框上,挂着一个双脚腾空的女子,女子双目圆睁,眼睛充血凸出,舌头也吐出来,披头散发,头发遮住了面颊,穿着红艳艳的肚兜儿,活活像是一个厉鬼! 先进门的捕快正好摸到女子的手,吓得大叫一声,黑灯瞎火,这种场景,足够使人恐惧。 莫颜当了多年的法医,也被此景震惊,她愣了一刹那,从袖间找到一把短刃,切断了丫鬟脖子上的绳索。 可以肯定,刚才的声响,是丫鬟的脚踢着凳子的声音。 也该着丫鬟命不当绝,如不是莫颜心血来潮,这会儿丫鬟早已见了阎王。 做了心肺复苏,把丫鬟抬到侧屋,廖喜儿的丫鬟还在昏迷之中,没有醒过来,勉强捡了一条命。 万俟玉翎顺手点燃房间的油灯,床上躺着一个人,莫颜刚想上前观看,被万俟玉翎用手捂住眼睛,他对着捕快道,“给他盖上被子。” 书生全身赤裸地躺在床上,体温有余热,若不是没有了呼吸,看着就和睡着了一样,只是他下体还保持着欢好的姿势。 等了片刻,莫颜的眼前才恢复光亮。书生已死,丫鬟自尽,明显其中有问题。 到底是自杀他杀,还不能肯定,丫鬟脖子上看不出第二种痕迹,也有另一种可能,她是被凶手吊上去的。 四周检查一圈儿,没有人的影子,而隔壁的妇人独居,听到动静并没有出门查探,一切都发生的悄无声息。 再次发生人命案,其中一个捕快到衙门通知,莫颜用油灯仔细地观察案发现场,并没有第三者的痕迹,她在酒中,发现强效的春药。 这些春药一般都是青楼使用的下三滥,药理迅猛而霸道,有损男子的元阳,对女子无危害。 “这一包米分末得留着,八成是害死书生的真凶。” 莫颜啧啧感叹两声,转过头对着万俟玉翎悄声道,“夫君,你说那种卫道士书生,是不是最喜欢玩花样?” 男女之间可以有点情趣,但是会用春药云雨的不多。莫颜说完之后,表情讪讪地,她家大哥就是读书人,满嘴之乎者也,春宫图和情色描写十足的话本堆满整个书房。 “也没准是丫鬟下药。” 万俟玉翎拉着莫颜站到一侧,书生是男子,还是等王老爷子来尸检,他绝对不允许自家未婚妻碰赤裸的男尸,尤其还是那个状态的! “不会吧,药力这么强劲,一夜没个十次八次停不下来,书生八成是因为脱阳而引发的猝死!” 脱阳猝死症多发生在男性中间,病理机制尚不清楚,一般死者多因兴奋过超过限度,导致心跳和呼受到骤然抑制的结果,最终意识丧失,心跳骤停。 莫颜摇头叹息,太不知道节制了,找了个猛如虎的女子,也是件危及生命的事。她这么想着,偷偷地看了站在身边的皇叔大人一眼。 万俟玉翎抿着唇,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禁止莫颜触碰尸体,二人在院中讨论春药的问题,听得房内的捕快一阵郁闷。 约莫有小半个时辰,王老爷子和衙门的捕快出现在门口,众人进门查探,片刻后,王老爷子拿着春药的米分末出门,叹息着,“自作孽,不可活!” 书生和丫鬟之间定亲却未成亲,完全无视礼教,行了周公之礼,这也就罢了,尽然弄来这么多下三滥的东西。 捕快们从柜子的拉门里发现了几个小瓶子,里面有“欲仙欲死丸”,“神仙米分”,“壮阳回春丹”,五花八门,不知道的,还以为书生是个卖药的。 “尸体检查过,有轻微的中毒迹象却不致命,的确是脱阳而引发的猝死。” 书生闭着眼睛,一脸陶醉的表情,显然在兴奋中身亡,身体的形态还未发生改变。 “二妮姐,王老爷子,那个丫鬟醒了。” 一个捕快匆匆回报,众人呼啦跟着往内室涌进,丫鬟是唯一的知情人,而且还关联着廖喜儿一案。 房内,昏暗的油灯下,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她的眼睛红肿,应该刚哭过,额头边上撞破了一个窟窿,正在冒着汩汩的血,脖子有青紫的勒痕,看起来分外狼狈。 “刚才她醒了之后,突然爬起来撞了桌角。” 新手捕快很不好意思的抓抓头,让他看人,差点没看住,若不是他动作快,以丫鬟的速度,这会真可能跟着书生一起去了。 丫鬟眼神空洞地看着某个角落,没有焦距,也不理会周围的众人。 “这丫鬟叫周玉芳,小时候家里穷,她娘就把她送到廖家做丫鬟,没要一分银子,只有一个条件,就是等十八岁前给周玉芳寻一户读书人嫁了。” 衙门管理户籍的衙役最近在给周玉芳办理脱籍手续,对她不陌生,而且这个丫鬟经常跟着她们小姐廖喜儿到衙门来。 听到自己的名字,周玉芳的眼珠动了动,可见她并不是一点没有留意周围的环境。 廖家答应了请求,给周玉芳找了李家。书生名叫李问,屡试不第,已经到了及冠之年,连个童生都不是,自诩清高有才华,生长在庄户人家,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直到现在都靠亲娘养着。 原本,李问非常看不上周玉芳,觉得她是个低贱的奴婢,做端茶送水伺候人的活计,但是她老娘劝说他,廖家富贵,玉芳跟着廖家小姐多年,肯定能存下不少体己。 娶了之后,把嫁妆银子骗过来,吃香的喝辣的,若是有那心头好,花点银子到青楼乐呵一下。 李问经常看话本子,对穷书生搭上高门大户家的小姐,从此一飞冲天扬眉吐气的剧情分外喜欢,后来偷偷看见周玉芳身边的廖喜儿,就打了主意。 廖喜儿生产过后,自暴自弃,对男子完全是一副玩弄的态度。 李问给廖喜儿写首诗,廖喜儿立刻上钩,曾经背着周玉芳跟着李问苟且。 “李问和你家小姐曾经苟且,于是你心存怨恨,杀了廖喜儿?” 周玉芳终于开口,沙哑着嗓子,每一句话都说得很艰难,见捕快误会自己,连连摇头,前面只是起因而已。 莫颜揉揉额角,廖喜儿荤素不忌,连丫鬟的定亲的人家都不放过。 “我没有杀小姐……” 周玉芳连连摇头,她马上可以脱籍嫁人,怎可能想不开杀人?而且小姐遇害那日,她从府上溜出来,和李问在一起。 其实,廖喜儿和李问苟合,瞒着周玉芳,后来一次醉酒,李问酒后吐真言。 李问一个书生,为人懒散,身体柔弱,一袋米都拎不起来,在房事上无法让如狼似虎的廖喜儿找到快感,那些药都是廖喜儿带来的。 根据周玉芳所说,李问心中自卑,胡乱用药,加强了药力,这才导致欢好中脱阳而亡。 周玉芳又惊又怕又伤心,若是报官,她是一点脸皮都没有了,再说未婚夫死了,未来没有希望,不如一根绳子吊死,彻底清静。 这一切不能光听周玉芳的一面之词,但是想要用春药让男子精尽人亡的谋杀,目前还没有。 考虑到周玉芳受伤严重,为了保护证人,捕快们没有把她送到牢房,而是在外面监视。 莫颜抬头望月,脸上带着一抹怅然,脑中不住地交替闪现大哥莫轻风和好姐妹陈英的身影。 大哥是书生,极其迷恋春宫,而好姐妹陈英身姿矫健,将来不会如狼似虎的…… “在想什么?” 万俟玉翎拉着自家未婚妻的手回小院,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捕捉到她水眸中一闪而逝的落寞。 “我在想,或许大哥和英姐姐的亲事,是个错误……” 万俟玉翎:“……” 良久之后,万俟玉翎终于调整好面部表情,他不该感到震惊的,又不是第一次,他安慰道,“安心,你大哥有几下功夫底子……” 莫颜:“……” 原来皇叔大人真的懂她的言外之意,知己啊! 清早,隔壁张婶子家静悄悄地,那个有点声响必然趴着墙头的人进了牢狱,人总是因为贪心不足,最后误入歧途。 莫颜如以往一般走在上衙的路上,今日不同,百姓们也跟着她一个方向,三五成群神神秘秘地小声交谈,彼此之间互相使眼色。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网络,但是人们嘴上的功力令人敬佩,深夜里发生的案子,一大早,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迅速地宣扬出去。 衙门口已经被百姓们围了个水泄不通,莫颜只得走一个偏僻的小角门,正好遇见头上顶着两片菜叶的王老爷子。 “二妮,刚才赵捕快去药铺调查过,哪些药丸药米分,是廖家的婆子买的,婆子承认的廖喜儿指使。” 王老爷子摇摇头,这属于意外死亡事件,算不得谋杀,丫鬟周玉芳已经回到衙门配合调查。 据说周玉芳交代,她家小姐有好几个相好,有的她知道,有的她并不知情。 廖喜儿被下了脸面,老实了两天。背地里,廖喜儿说要找一个强壮的汉子强了祝二妮,到时候看青松会不会要这只破鞋。 这个强壮的汉子,廖喜儿没有告知周玉芳,主仆二人经常和汉子们一起厮混,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廖喜儿隐瞒,明显是想独占。 “周玉芳说,这汉子有本事有门路,而且不差钱。” 王老爷子非常疑惑,不差钱找廖喜儿鬼混,难道是所谓的刺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周玉芳也有如此想法,当时廖喜儿撇嘴,说得极其讽刺,“他媳妇早年劳累,后来卧病在床,拉屎撒尿都要人伺候呢,如何行房?” 汉子家里没有小妾姨娘,听说是汉子不想让陪着她一起经历风雨的媳妇伤心。 根据现场留下的脚印判断,行凶者是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这点完全符合。 廖喜儿保密,而且和那个汉子搭上不长时间,周玉芳也说不清楚对方是何人。 人高马大,早年家穷,后来发达,不差钱,有一个卧病在床的媳妇,这么多条线索汇聚,相信水落石出的日子不会太远。 下晌的时候,衙门整理的文书的衙役聚集在一起,众人翻着一本厚厚的户籍,上面记录了整个明州城户籍资料。 凶手肯定是明州城内人士,下属的小县暂时跳过,重点在衙门周围的人家寻找,相信符合这个线索的不多。 “这个刘老爷,做布匹生意,前面的条件符合,可是他前两天死了发妻。” 一个衙役用放大镜照了照,而后摇头,“我记得他家里好像有两房小妾……” 有银子没小妾姨娘的壮年汉子绝对不多,初步筛选之后,只剩下一本卷宗。 “二妮姐,王老爷子,有百姓来衙门报案,说是在郊外的河边发现了廖喜儿的躯干!” 捕快们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因为涉及到抛尸块的现场,所以被严密封锁。 莫颜和王老爷子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行头,跟着衙门的马车来到现场。这里位于明州城的近郊,不远处就是乡下。 “这个地方,好像眼熟。” 四周群山绿树,鸟语花香,排除前面白花花上面落着苍蝇的躯干,景致相当不错。 “当然眼熟,再往前面走一个村子,就是郭家村。” 王老爷子抬起手,向前指了指,秦三娘的案子,二人曾经来过郭家村,这里是到郭家村的必经之地。 阳春三月,天气已经暖和了,尸块被放了两天,已经有腐败的迹象,捕快们强忍着把尸块装到麻袋,结果在翻转的过程中,心肝肺肠子等从边缘处的裂口流出,弄了一地都是。 “呕……” 捕快们已经受不了恶臭的味道,纷纷转身找地方呕吐,最后还是王老爷子和莫颜帮忙,把尸块装袋子,回去还要和廖喜儿的四肢断口做比对。 回到衙门,莫颜一刻没停歇,王老爷子干仵作多年,曾经碰见过残缺不全的尸体,因此很淡定,只是他们的工作间,没有人来了。 “二妮姐,大人让我来问问情况!” 门外,刘捕快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他要是进来看一眼,几天之内是别想吃饭了。 “这是廖喜儿的尸块没错,断口处吻合。” 莫颜没有直接触碰尸体,虽是隔着手套,清水和皂角根本洗不去那股子尸臭。 在现代,同行们都用柠檬汁洗手,如果没有条件,就用香菜搓洗。 管理户籍的衙役们加班加点,还没等查看完,赵捕快想到了一个人,他立刻请来了猪肉摊的老板娘,二人比对之后,确定,“杀死廖喜儿真凶,和收猪肉的王老七几乎一致。” 身材高大,早年贫穷等等,上次莫颜请客吃酒,老板娘曾经说过,王老七以前是个拉板车的。 想不到,案子牵连到王老七,莫颜分外紧张,这个人一直是她和万俟玉翎重点监视对象,因为他所收的猪肉下落不明,二人怀疑他和私兵有关联。 很快,一个捕快的媳妇确认,曾经在某条胡同看到廖喜儿和王老七说话,当时她回娘家,看到二人还觉得很奇怪。 “凶器上有一个血手印,把王老七带回衙门之后比对!” 尚知府见案情有了很大进展,立刻大手一挥,在衙门逮捕的文书上盖印章。 天色尚晚,可耽搁一天没准会节外生枝,捕快们骑着快马到王老七的宅邸抓人。 位于城东的大宅,足足有大三进,很是气派。守门的家丁很镇定,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会有此情形。 正院里灯火通明,几个丫鬟婆子站在屋檐下,神情紧张,见到捕快们不是扭头尖叫地通风报信,而是低低地哀求出声。 “各位差爷,行行好,我们夫人要不行了,老爷正在屋内,想陪着她走完最后一程……” “是啊,求求你们了,我们老爷会给你们银子,只求等我们夫人咽气再说……” 丫鬟婆子们跪倒一片,小声啜泣,有的婆子甚至忍不住内心的悲伤,晕死过去。 院中建造得奢华大气,在一角,开辟了一小块菜地,和假山流水的园林式庭院有些违和。 “我们夫人是个好人,没有夫人就没有现在的奴婢,老爷交代,他会去衙门自首,只要等一刻钟……一刻钟就好。” 人命关天,捕快们非常为难,站在原地,众人纷纷下意识地看着莫颜,“二妮姐,你看……” 如果要是等一刻钟,犯人逃脱了怎么办?谁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但是丫鬟婆子的伤心不作伪,从头到尾,那个缠绵在病榻的善良女人都没有任何过错。 罢了,既然要离去,就毫无遗憾的走吧!莫颜思考片刻,点头答应下来,但是她要到房中去看着。 房内的火烛分外明亮,烛台造型别致,摆放了一对红色的“喜”字。 进门是刺眼的红色,窗帘纱帐,床上的丝被枕头,桌布,屏风,茶壶茶具,还有两个人的衣衫。 “夫人,你睁开眼看看,当年我穷,咱俩请不起人吃酒,就简单地对着佛像拜堂,在佛祖的见证下成亲,说好了走一辈子。” 床边,站着一个高大的背影,他的言语中充满苦涩的味道,就连莫颜一个外人,都被这种忧伤的气氛感染。 无论是情人或者亲人,这世间最悲痛的事莫过于生死离别,因为老天不再给人挽回的机会,她是过来人,每每想到在断崖下那个飘然离去的白影,她的心仍旧如刺刀在狠狠地割着。 “不是说好了,要陪着我到老的吗?” 男子压抑不住内心的痛楚,泪流满面,他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看了莫颜一眼,轻轻摇头,眼中带着浓烈的恳求之色。 这个相貌堂堂的汉子,或许一辈子都从未如此祈求过人吧? “老七,我不能陪你了,你要好好的。” 床上,虚弱的女子只剩下一把皮包骨头,她脸色蜡黄,乌发间难掩银丝,看上去不只比汉子苍老十岁。 她的眼神是那么宁静温和,抬起枯瘦的手,轻轻地划着汉子的脸,莫颜仿佛在她的脸上,看到她曾经的清秀,少女时光,或许也像一只小鸟一般活泼自由。 “不,你答应了,怎能反悔?” 王老七像孩子一般失声痛哭,这个流血不流泪的汉子经受不了内心的折磨,心在滴血。 “以前,你也是耍赖过的。” 妇人的眼中闪过美好,曾经新婚,夫妻二人贫穷,只有隔壁好心婶子送来的一块猪肉,两个人决定用扔石头子儿决定谁吃肉,扔远的那个人吃。 王老七本想故意输,奈何他就算不使力气,仍旧比她扔的远,可是他坚持,把那块肉塞到她的嘴里。 “夫人,我以后不会耍赖了,所以你也别耍赖行不行?” 王老七紧紧地握住妇人的手,摸索在自己的脸上,他连连摇头,“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们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只有你和我……” “老七,我要走了,我好像看到我娘在远处对着我笑……” 妇人的语气越来越轻,她强撑着最后力量,睁开眼睛看了看喜房,看着刺眼的红烛,一脸憧憬,“老七,要是回到我十七岁嫁你那年多好……你答应我,亲手葬了我……” 一只手耷拉下去,妇人悄无声息地咽气,紧接着,传来王老七撕心裂肺的哭喊。 莫颜摇摇头,走出门,为内室的夫妻保留最后团聚的时光。 房内的哭喊声让捕快们动容,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感触,以前总觉得自家媳妇彪悍,让他们很丢脸,可现在想想,他们简直是生活在蜜罐中。 丫鬟婆子们在游廊上磕头,哭喊着,每个人都如此撕心裂肺,哀伤笼罩了整个府邸。 许久之后,王老七找来一把铁锹,他跪下给捕快们磕头,只有最后一个请求,要带着妇人到山上安葬,那里是她最喜欢的地方。 “廖喜儿是我杀的。” 王老七坦言杀人罪行,并且对莫颜道歉,确实想办法嫁祸于人。 他和廖喜儿相逢是一个错误,那日他在酒楼吃酒,意外中了春药,出来醒酒之时,碰见了廖喜儿。 王老七去过衙门几次,认识廖喜儿,男子中了春药本就把持不住,又被挑逗勾引,结果二人就在僻静的地方成事。 这么多年,王老七为了不让发妻难过,都是靠自己的手来解决,只有一次破例。 毕竟是血气方刚的汉子,尝过甜头之后,把持不住,二人先后幽会几次,每次王老七都带过去金银,就当是一个花楼的婊子玩弄。 怪只怪,廖喜儿不该用他的发妻作为威胁,她威胁他,如果不帮忙,就到他家去,告诉她的发妻,二人曾经做过多少荒唐事…… 没人可以威胁王老七,而且伤害他心中最重要的人,所以他当时相当愤恨,正好林中有一把遗落的斧头,他捂住廖喜儿的嘴,活生生地把她大卸八块。   ☆、第063章 大乱子 明州知府开堂问案那天,天色阴暗,飘着蒙蒙细雨。 即便是这样,几乎半个明州城的百姓们都来了,有的打着油纸伞,有的人穿蓑衣戴斗笠,也有人就那么淋着雨,几万人围堵在衙门口,却没有多少声响,整个街道分外安静。 莫颜和王老爷子作为本案的仵作,有一部分功劳在其中,被尚知府安排听审。 廖师爷的“怪病”已经过去,不会时不时地抽风大笑,他顿足捶胸,哀痛万分,可见对女儿廖喜儿的疼爱是发自内心的。 “祝二妮,都是你不识抬举,如果你和青松和离,喜儿就不会被王老七害死……” 廖师爷在公堂之上哭喊发狂,都说仵作晦气,这个祝二妮来衙门没多久,就生了这么多事,他家喜儿被杀害,自己也被停职。 尚知府很无语,连带着捕快们跟着撇嘴,从没听到此等逻辑,子不教,父之过,廖师爷怎么就没想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廖喜儿是受害者,但是一切都是她自己嫉妒心作祟,想要害祝二妮,没有得手,还是祝二妮的错?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莫颜冷笑一声,她作为仵作,帮着想要加害她的廖喜儿找到真凶,已经算是格外对得起良心,若非不是职业病,加上也想为自己洗清嫌疑,廖喜儿被剁多少块,干她何事? “廖师爷,请自重。” 王老爷子在衙门干了一辈子,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仵作,本身是有风骨的人,为人耿直,最见不得有人信口雌黄。 廖喜儿盯上别人的夫君,让和离就和离,你当你廖家是什么人家?就是天王老子也要顾及一下名声! 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在成亲前不自爱,与人偷尝禁果生下孩儿,有了孩儿之后变本加厉,因心术不正,自尝苦果,只能用两个字形容:活该! 王老爷子的一番话说得毫不留情,廖师爷的脸青红白黑,四种颜色交替,最后一口气憋在胸口,白眼一翻,晕倒在公堂上。 尚知府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派人把廖师爷拖下去,继续审案。 王老七感谢众人让他在最后一刻保留颜面,送走发妻,所以很老实,坦言杀害廖喜儿的事实,并且表明自己绝不后悔。 案情明朗,一切都很清晰,尚知府没有立刻定罪,而是让捕快把王老七送到衙门关押。 “周玉芳,你与李问行房,这些药是你逼李问服下的还是?” 案中夹杂李问脱阳猝死,毕竟是一条人命,在仵作验尸之后,尚知府依照程序询问。 李问的娘灰头土脸,跪在地上,她没想到自己只是回到乡下耕种,就发生这种事。 周玉芳脱籍,眼瞅着二人就要成亲了…… 一定是周玉芳勾引的儿子,这妖精是个贱货,早已经被破过身子,不知道节制。 李问娘悔不当初,都是她眼皮子浅,听媒婆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户妻,见廖家富贵就动了心思,害得儿子丢命。 “大人,药是我家小姐留给李问的,和奴婢没有关系。” 那日周玉芳上门,买了酒菜。廖喜儿的死,周玉芳并不伤心,她本来对自家小姐心存感激,直到那日李问醉酒告知和廖喜儿之间有过亲密接触,她感到寒心,兔子还不食窝边草呢! 二人在一起商议怎么把廖喜儿存的体己钱占为己有,成亲以后不可能赁住在这种小巷子,那些银两,钗环首饰变卖之后,足够买两进小院,在乡下买一片田地。 周玉芳做梦都想脱籍,过上好日子,若是手头宽裕,就买个小丫头服侍她。 和李问畅想未来的美好生活,李问在兴头上,他前些日子看了话本,讲述的是老爷和丫鬟之间苟且的故事,大受刺激,因此多吞了几颗药丸,他心里还记恨廖喜儿看不起他之事,想要以实际行动取悦周玉芳。 李问的邻居妇人表示,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响动,二人的对话,她也听到一部分,都如周玉芳所言。 尚知府很快定案,轰动了整个明州城的杀人分尸案告于段落,其中涉及大笔钱财,最后查明是廖师爷利用职务便利贪赃,他刚死了女儿又被丢到牢狱中。 衙门恢复以往的平静,破获大案,尚知府再次做东,这次换了一家更大的酒楼,那天莫颜没有去,而是留在家中缠着万俟玉翎下棋。 “我们在明州停留的时间不多了。” 万俟玉翎不思索地放下一枚棋子,白子立刻对黑子形成包围之势,这是莫颜一刻钟之内输的第二盘。 抿了一口茶水,莫颜毫无耐心地推散棋子,或许在下棋上她真的是没天分。 家人已经定好启程回京的日子,听说爹爹被皇上新赐了府邸,换成离内城最近的一条街,可见爹爹还没有失去圣宠,依然是万俟御风的“心腹”。 “于太后被皇上软禁,于家两位将军得到消息,北地这场仗是没办法打了。” 莫颜叹息一声,昨晚得到消息后,她有些烦躁,无论对内对外都是死局,于家两位将领如果不抵抗,大越的边境危矣。 北地蛮族凶狠,占领大越城池之后,必定会屠城,那么北地的百姓怎么办?等着受死还是提前拖家带口的流离失所?这世道,乱了。 目前,北地蛮族还没有行动,正在派人加紧追查南平王的踪迹,似乎对万俟玉翎忌惮,而南边的几个小国已调配好粮草,随时准备进攻边境的城池。 京都,护国将军府在关键时刻倒戈皇上万俟御风,袁焕之出卖于太后,把于太后在朝中联合的几位官员等全数供出,包括在京都几家为北地通风报信的暗桩。 此举向皇上万俟御风表忠心,果然得到重用,皇上准备派袁焕之到西北于北地相接的楚州城等候大军,然后挥师北上。 如果私兵落到袁焕之手中,等于羊肉送入虎口,经此一劫,大越就算能挺过危难关头,但伤筋动骨,怕是十年内无法恢复。 “皇上怎么能放心袁焕之?” 莫颜十分不理解,万俟御风不是昏庸无能之辈,懂得隐忍,蛰伏,这么多年骗过奸诈的于太后,打蛇打七寸,让于太后不能翻身。 “或许,我们都被袁焕之骗了,他本来就是皇上埋伏在太后那边的眼线。” 万俟玉翎手握着茶杯,眼底一片淡漠。 朝堂之上,虚虚实实,谁又分得清楚?可能你认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知己也是把你推上断头台之人。 莫颜揉了揉眉心,心里默默的为前身点赞,都说前身是京都第一草包小姐,怎么可能?多么的慧眼识人,迷恋的竟然是一个多面间谍,这其中扭曲的关系复杂,就好比山路十八弯,莫颜敲了敲头,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 皇上和于太后的阵营,袁焕之左右逢源,于太后倒台,他反倒得到了皇上的重用,唯一一个要求,就是在出征之前成亲。 事情的变化特别突然,袁小将军享齐人之福,除了迎娶永平侯府千金夏若雪,还有一个众人意想不到的玉瑶郡主。 按理说,玉瑶郡主跟在于太后身边长大,近若母女,可她竟然也是万俟御风在于太后身边的眼线之一! “早就觉得玉瑶郡主在隐藏什么,却不想她……” 莫颜摇摇头,这下,夏若雪可以和玉瑶郡主继续做“好姐妹”,共侍一夫,不过就以玉瑶那种霸道的性子,绝对不会给夏若雪好脸色。 “所以,要尽快查清楚私兵的具体位置。” 万俟玉翎站起身,打开窗户,窗外,月色正浓。 农历三月末,天暖和起来,夜晚的轻风带来阵阵花香,莫颜深呼吸,做了一个伸展动作。 王老七作为主要的线索,因为杀害廖喜儿锒铛入狱,不晓得有没有人接替收猪。 “换一套夜行衣,我们到衙门去。” 如果真如想象那般,今夜一定会有人救王老七出去,月上中天,正是时候。 莫颜瞪大眼睛,转身进屋,片刻之中换了一身黑衣,她的轻功速度不快,被万俟玉翎揽着腰,莫颜只觉得在房顶上飞一般,耳边带起清风还有好闻的花草香。 衙门的牢房不远,可二人终究晚了一步。守门的衙役被抹了脖子,关押王老七的牢房铁索被斩断,内里空无一人,不但如此,几乎每间牢房都变得空空如也。 最后一排有声音,莫颜一看,竟然是自家师父祝神医在小声地叫骂,“他妈的,在牢房蹲着还有这么多事!还让不让人好好的坐牢了?老子不想出去!” 整个牢房静悄悄,除了几人,剩下的只有死人。 莫颜大脑一片混乱,她只能顾着眼前,“师父,您老人家再不走,会被当成杀人劫狱的凶犯!” 一句话,提醒祝神医,他转过头,收拾了一个包裹,三人打开屋顶上的瓦片,快速遁走。 “哎呀,我这是什么运气!” 据祝神医所说,在约莫一刻钟以前,衙门里来了十多个黑衣人,见到牢房有人,就打开牢门,顺手杀死了几个衙役,这些犯人见状,用最快的速度逃离。 只有祝神医没跑,他在想下一步躲避到哪里,貌似青楼妓院也是个好去处,只是他受不得那种浓烈的脂米分香气。 “师父……” 莫颜苦了一张脸,为什么关键时刻,师父总跑偏呢? “看来,真如猜想那般,王老七和私兵有关联。” 一个拉板车的穷苦人家出身,就算是有钱,也不具备让人劫狱的实力。衙役们的喉咙被割断,丝毫无挣扎的痕迹,说明对方身手利落。 如果有人救王老七,证明他有利用价值或者很可能知晓什么,让那些人不放心,救人的目的或许为了亲手斩杀。 不管如何,找到王老七,离私兵在何处的线索就更进一步,可是,他能被带到哪里? “去王老七发妻的坟前。” 万俟玉翎曾经听莫颜讲述当时的情形,如果一个男人临死之前,或者即将远行,最想见到的人肯定是心目中最重要的。 三人来到山坡上,地上有未燃尽的纸钱,王老七的胸口插着一把短匕,鲜血流淌在墓碑上,月光透过树林的枝桠,照在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相反,他微笑着闭眼,好像正在做一个甜美的梦。 黑衣人不知所踪,一切没有踪迹可寻,他们,又来晚一步。 第二日天不亮,莫颜就被拍门声惊醒,这一夜脑海里总是闪现王老七抱着墓碑的场景,昏昏沉沉没有睡好,无论再狠毒之人,面对自己的挚爱,也是另一种模样。 “二妮姐,大事不好!” 来通知的捕快满头大汗,眼中带着焦急之色,这么一激动,话说的不利索,他有个毛病,一着急就磕巴,衙门里的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小磕巴。” “喝口水,别着急。” 莫颜端来一碗水,装作疑惑地道,“这么早,不是又有命案了吧?” “是……是,多条……条命案!” 喝了一杯水,小磕巴捕快好不容易才说的顺溜了,他站起身,看着对面张家,翻墙而入,用力拍门。 昨夜有人劫狱,所有的牢犯全部不见,这张家夫妻也在其中,为了防止犯人在天亮出城,明州知府尚大人顶住压力,决定关闭城门,全程搜捕牢犯! 这种事情在意料之中,莫颜打水洗了一把脸,刚要走,万俟玉翎提着早点归来。 “用了饭再去。” 万俟玉翎把油纸包塞在莫颜手中,从内室找来一个装蜂蜜水的竹筒。 皇叔大人虽然面色严肃,眼神冰寒,可是她最喜欢这个时候,觉得他一如既往的有魄力。 早饭是莫颜喜欢吃的两块桂花味道的油炸糕,这个时节没有桂花,都靠去年秋储存,卖油炸糕的小夫妻每天做的限量,味道好,不赶早去根本抢不到。 喝了一杯蜂蜜水,莫颜来不及和祝神医打招呼,匆忙离开。 衙门已经乱作一团,在地下冷库停放了十多具尸体,都是看守牢房的衙役。 前几天,莫颜还和这些人开玩笑,才过了几天,这些人就在冰冷的停尸台上。 就算为了劫狱,可以把众人迷晕,一样能达到效果,为何一定要杀人呢? 这就是一个人命如草芥的封建社会,对于这个制度,莫颜毫无办法,甚至说,这些人被杀了,她心里清楚,却无法为其伸冤。 她不能暴露,即便昨夜已经知情,她只能等,等巡逻的捕快发现这一切。 尚知府变得格外沉默,能悄无声息地进入衙门牢中,杀死这么多人,放走全部的逃犯,显然不是一己之力,他想到皇上背后那些隐秘势力,有些拿不准。 不管怎么说,表面上必须过得去,尚知府在第一时间要求封锁消息,可惜毫无作用,城门关闭,百姓们狐疑,一打听,立刻传得沸沸扬扬。 秦三娘一案还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焦点话题,廖喜儿案子的波澜还未过去,转眼间,衙门看守牢房的衙役们都死了,而且犯人一无所踪! 百姓们如惊弓之鸟,衙门里那么多等着流放或者秋后问斩的重犯,一旦被放出来,是否会危机百姓的安危? 答案是肯定的。 莫颜和王老爷子正在写尸检报告,有百姓哭着跑到衙门前击鼓,他的家中来了一个重犯,强了他的未出嫁的女儿之后,抢了家中仅有的钱逃脱。 被强的女儿弱弱小小,只有十二岁,下体不停地流血,在医馆中没有女郎中,家里请了稳婆,又说毫无办法,做爹娘的内心崩溃,走投无路,只得来衙门报官! 闺女被强,失去贞洁,以后还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幸运的是,这个丫头单纯,并不懂男女之事,所以没有过激的表现,而且很懂事,怕自己看病吃药花钱。 为今之计,必须尽快止血。莫颜回家取了一趟止血丹药,又给少女用迷药,少女下体被撕裂,莫颜只得趁着她昏睡,缝了几针。 真是畜生啊!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制造混乱,目的是不是为了转移百姓们的注意力,掩护私兵? 难道说,皇上万俟御风已经下令,调私兵们到楚州城等候袁焕之? 脑海中一连串的问号,让莫颜有些心神不宁,这些逃犯四散奔逃,会不会有那么不开眼的,跑到爹娘那边去? 答案也是肯定的,不过吕氏彪悍,挥舞着鸡毛掸子上下翻飞,和有人命在手的凶徒对战,丝毫不落下风,莫轻风在观看一段时间之后,趁乱抛出手上书本! 只见,书中夹带的一幅画散落在地上,一个裸体的美人风情万种,旁边还有一个等候行房的男子,二人眉目传情…… 这幅画的画风精细,每一个细节都处理的恰到好处,尤其是女子高耸的酥胸,让许久没尝过女人滋味的凶徒热血沸腾,流了口水。 千钧一发之际,莫中臣拿着一块板砖,悄悄地走到凶徒后方,一板砖下去,人立刻倒地,人事不省。 吕氏做了一个深呼吸,捡起地上的画,眼冒寒光地看着莫轻风一眼,阴森森地道,“莫轻风,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明州主城只有一座牢狱,犯人有五六十号人,其中有几个是县里好不容易抓的山匪,几个人作恶多端,很可能对无辜的百姓们下杀手。 巧的是,莫中臣拍晕这个是山匪中的老大,被扭送到衙门,紧接着,一些罪名比较轻的逃犯主动回来,逃狱的罪名重大,本来蹲两三个月就能出去了,不值得下这个赌注。 莫颜在衙门门口见到自家人,二哥不在,爹娘神清气爽,而大哥蔫头耷脑的,脸上还有青黑的印子。 莫颜对大哥莫轻风刮目相看,这个山匪一定和大哥搏斗过,为大哥的之乎者也所折服,最终被绳之以法。 “二妮姐,你忙的过来吗?” 赵捕快送来一匣子点心,众人一直忙到下晌,没时间吃晚饭,“这是青松大哥送过来的,萝卜丝糕!” 莫颜净手之后,打开匣子,萝卜丝糕松松软软还热乎着,她递给王老爷子一块,二人分食。 无论是李德还王府的冯管事,总是给莫颜灌输一个观念,南平王对任何事情都不上心,为人清冷淡漠,甚至没有什么爱好,对一切都是淡淡的。 可是和他接触过之后,她知道,他很细心。在验过这么多尸体之后,她确实想吃清淡的,而王老爷子也在,所以他送了二人都能吃的萝卜丝糕。 “二妮啊,你是个有福气的,青松那小子真不错。” 王老爷子眯了眯眼睛,萝卜糕是明州城一家老字号的招牌,一盒不便宜,要几百文,这小两口说买就买,定是有家底。他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人老成精,早看出这小两口不一般,不过心里知道就好,为什么要点破呢? “嘿嘿。” 莫颜谦虚几句,眼中的得意却掩饰不住。不是万俟玉翎不错,而是只对她不错,只有她这么一个人而已,因为她是莫颜。 牢里的犯人跑出来了,捕快们在周围的乡镇张贴布告,要求见到面生的人要向衙门举报,并且粘贴出犯人的画像。 一直到天擦黑,跑出去的五六十人,有大半自觉归来,也有因为百姓们举报而被捕快们抓回的,剩下的五六个山匪却不见踪影。 百姓们人心惶惶,收罗家里的银钱,带着包袱出门,集中在衙门门前的宽阔空地上,众人在一起,觉得安全一些。 在明州城中绕行,百姓们的聚集区一片漆黑,很少有灯火,如果百姓们有家不回,犯人很可能鸠占鹊巢,为逮捕工作带来极大的困难。 “乡亲们,大家都回去吧,今夜我们当值,城内还有士兵巡逻,大家安心!” 赵捕快被黑压压的人群淹没,不得已,骑到衙门门口的石狮子上,对着下方或坐或站的百姓们大声呼喊。 “俺们才不回去呢!” “有杀人犯跑了,万一进到家里呢,你当我傻?” 百姓们闹哄哄的,无人一人离开,赵捕快喊了个口干舌燥,众人仍旧无动于衷。 “二妮姐,怎么办?大人说让我疏散人群。” 赵捕快嗓音沙哑,从腰间的解下水袋,喝下一大口,还觉得嗓子冒烟。 这件事是衙门的失误,不怪百姓们,只能好说好商量。 尚知府也没休息,在衙门中坐着想办法,情绪很不稳定,赵捕快如果不能完成任务,一定要吃挂落。 在捕快们心中,祝二妮就是个无所不能的神,有求必应。 “这也好办。” 莫颜眯了眯眼,她看到之前为她送廖喜儿书信的乞丐,把小乞丐叫来,给了几个铜板,耳语几句。 片刻之后,场面混乱,其中夹杂着喊声,“抓贼啊,把我的钱袋抢跑了!那可是我所有的积蓄!” 很快,四面很有喊声,有人在追逐奔跑,很快出了人群。 百姓们听罢后,冒着冷汗,下意识地用手摸着包袱,众人怕家中进犯人,出门之前把所有的银钱都带在身上了。 要钱要是要命?这是一个问题。 很快,有百姓们陆续离开,其余人跺跺脚,也跟着往回走。 赵捕快也是个机灵的,见有人动了,立刻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今夜有士兵巡逻,会尽量保证大家的安全。 天色渐晚,一些百姓们打着呵欠,最后忍受不住困意,三五成群地离开,黑压压的人群只剩下稀稀落落不到几十人。 这些人都是独居,实在不敢归家,其中多是妇人,有的男人在外上工,也有带着孩儿的寡妇,独自在家会有危险,尚知府破例,让众人在公堂上休息一晚,总比在外露宿要好。 尚知府还在熬着,等候抓捕囚犯的消息,众人全部待命,王老爷子年纪大,精神不济,靠在椅子上打着呼噜。 莫颜打了一个呵欠,要是有咖啡提神就好了。 “你睡一会儿,我帮你看着。” 万俟玉翎带来一罐鸡汤,他掌握不好火候,本想花银子请人做,百姓们都跑到衙门口,最后他在一家酒楼抓出一个厨子,厨子以为他是衙门跑出的凶犯,吓得差点尿裤子。 瞌睡有枕头的感觉真好,喝完了鸡汤,莫颜满足地用淡茶漱口,把万俟玉翎的腿当做枕头,很快沉沉地睡过去。   ☆、第064章 暗卫认主 三月底的京都迎来几场春雨,树木和青草被雨水洗刷得绿油油的,没有一点灰尘。 每年三月底四月初,正是京都最热闹的时候,大户人家的小姐公子们纷纷举办茶会,诗会,踏青,邀请几位知己好友,品茶闲聊,喜欢诗意的小姐们,偶尔打着花花绿绿的油纸伞,在绵绵春雨中漫步,别有一番滋味。 春日给沉寂一冬的庄户人家带来生机,百姓们忙着手中的活计,开始又一年的奔波劳碌。 永平侯府上,丫鬟婆子忙忙碌碌,进进出出,手中提着红色灯笼,绢花,窗花等物件,再过几日,府上有喜事,侯府千金夏若雪要嫁到护国将军府上,成为名副其实的少将军夫人。 袁家在被卷入太后夺权风波中,适时抽身,不仅如此,更是得到了皇上万俟御风的重用。 原本对亲事推三阻四,颇为不满的永平侯见风向一变,忙不迭地满口答应亲事,每日被百官奉承吹捧,嘴角上扬,一副有了女婿万事足的模样。 袁焕之为皇上重用,还不到及冠之年,就是从三品的将军,年轻有为,相貌儒雅,是小姐们心中的良人。 太平年间,或许武将不受重用,而今不同,大越风雨飘摇,朝中重武轻文,文官光会耍嘴皮子,看到敌军绝对吓尿裤子,不堪当大用,听说死对头莫中臣即将在西北被召回,永平侯讥讽一笑,这半年时间,朝中已经变了天,早没有莫中臣一席之地了。 雨后初晴,夏若雪站在八角亭中,盯着池塘里的绿水发呆。 日子一天天过去,如死水一般,没有任何波澜,她甚至找不到未来的方向,多次在睡梦中迷失自己。 “小姐,您就要大婚了,这是大喜事,应该高兴才是。” 秋意端着茶果,眼中带着喜色,小姐终于如愿以偿,嫁给袁小将军了!而且夫人已经选定小姐的陪嫁,她在人选之中。 不过,秋意也有自己的忧虑,不说玉瑶郡主要同时嫁入护国将军府,与自家小姐争抢夫君,听说袁小将军有军务在身,成亲之后不会耽搁太久,即将前往北地。 “何喜之有?” 夏若雪毫无兴致,仿佛府上妆点得一片喜气,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或许,没有那一夜被破身,她还能憧憬一下,即便嫁的人并非心中理想人选,为了做好当家主母,为了权势,夏若雪也不敢有丝毫放松,可这一切,在那一夜之后,全毁了…… 没人比她更清楚袁焕之有多么魔鬼,多么心狠手辣,他早已有了叫阿苏的通房,为了那个通房,甚至不顾及名声,杀死京都一位官家公子。 起因是,阿苏上街采买,被官家公子看上,并且当众调戏,事后袁焕之知情,策马冲到其府上,挥剑把那位公子拦腰斩断,嚣张至极! 事后,皇上不但没有责罚,还夸赞袁焕之好气魄!可笑的是,几天之后,公子的爹就被划分到太后党羽,全家一百多口人,全部斩首,无一人生还。 连怀有身孕的下人都不放过,那是多么狠毒!夏若雪承认自己冷漠,可是和袁焕之比,她又算什么? 之前想要算计袁焕之,现在看来,一切都是笑话而已。 嫁给这样的夫君,值得期待?夏若雪甚至有一种想法,有那么一天,永平侯府乃至夏家所有人,都将会为她陪葬! “小姐,您最近茶饭不思,清瘦了很多。” 秋意叹息一声,夫人生病被迫远走乡下,袁小将军没有上门探看,让自家小姐寒心,可是,袁家的药材没少送,护国将军夫人李氏派了婆子来,总比不闻不问强的多。 京都的高门联姻,为的就是利益二字,秋意在后宅中,什么污秽都见识过了。 “瘦点不好吗,以免总被人在背后嘀咕大饼子脸。” 夏若雪垂眸沉思,为了活命,不得不多想一些,最近总是下雨,她染上了咳症,吃不下什么东西,清减一圈。 “小姐!” 秋雨跺跺脚,总觉得自家小姐失去精气神,每天都神游天外,不在状态,她急切地道,“莫颜不是死了吗?京都谁敢说您!” “你还真相信她死了?” 夏若雪冷笑两声,即使京都盛传,南平王和为了救莫家小姐坠崖,而莫家小姐殉情,她是不信的! 南平王那么清冷的一个人,为何对莫颜另眼相看?一切都是演戏,而莫颜,胆小如鼠,有勇气跳崖? 开始,夏若雪被这个消息惊吓,当了真,后来仔细一琢磨,这二人一定又联手打什么鬼主意! 果然,事后不久,于太后倒台,投奔于太后的官员们被清洗,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万俟御风下手毫不留情。 南平王失踪,北地开战,这个节骨眼上搞大动作,没有底牌,万俟御风怎么可能冒险? 也正是如此,唬住了南边几个小国的联合军队,众人呈观望的姿态,迟迟不肯出兵,怕大越有什么杀手锏。 “小姐,奴婢有些怕玉瑶郡主。” 于太后被软禁,玉瑶郡主毫发无损,被赐婚给袁小将军,夏若雪和玉瑶郡主同时嫁给袁焕之,不分大小,将来得了孩儿,都是嫡子。 玉瑶郡主是个多面人,时而温柔似水,时而爽朗活泼,时而暴躁易怒,秋意跟着自家小姐进宫几次,对玉瑶郡主心有余悸。 “你怕她作甚?没有于家,她什么都不是。” 夏若雪根本没把玉瑶郡主放在眼里,别以为投靠皇上还能做她的金枝玉叶,下嫁袁家,不就是为了制衡! 不只永平侯府的人忙碌,护国将军府也是一样,袁小将军迎娶两位正妻进门,身份都足够高贵,大婚那天,皇上亲临,众人不敢马虎。 袁焕之没有做新郎的快感,他拉着阿苏,眼中满含柔情,“等走过了仪式,我带你回北地,以后那里,就是我们的天下。” 万俟御风此举是放虎归山,等掌握了私兵之后,先干掉于家人,和北地蛮族联合反攻,可以占领大越北地三大城池。 “恩,袁郎,我也想回家,想阿爹。” 阿苏笑着端上一杯茶,和袁焕之深情对视,她不在乎他有多少女子,因为她清楚,他心中只有她。 女子只能作为男子的附庸,她甘愿,因此才不远千里从北地蛮族跟到护国将军府。 府上只有护国将军和袁郎知晓她真正身份,她在这里是个以色侍人的通房丫鬟,下人们表面尊称“阿苏姑娘”,而背后让她受尽冷落和白眼。 北地部落的人没有那么多的心眼,喜欢就喜欢,不喜欢也不会装作喜欢的模样,人和人之间永远那么简单。 “快了,我答应你。” 袁焕之把阿苏搂在怀中,盘算下一步的计划。 京都风云变幻,而位于西北的明州城也不太平,在官差和百姓们共同努力之下,牢犯基本被抓回。 牢犯中,有穷凶极恶的山匪,在逃窜之时,用砍刀砍伤砍死几个无辜的百姓,因此,衙门派莫颜和王老爷子去验尸,若是连累无辜百姓,衙门还会发抚恤金。 这也能出事!莫颜焦头烂额,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归家,王老爷子坚持一起待命,夜里,万俟玉翎过来陪她,只有在他怀中,莫颜才能安心睡去。 事情的起因,在衙门的抚恤金上,尚知府大手笔,凡是被山匪砍死砍伤的,都能得到一大笔银子。 有些百姓们因为银子动了心,用自家柴刀砍伤自己,伪造成山匪进家门的假象,还有后娘为了二十两银子,杀死前妻留下的孩儿。 都说人在天灾面前的力量格外渺小,可是在钱财面前,又能高大到哪里去? 百姓们火眼金睛,有疑点的人家立刻被上报,莫颜和王老爷子验尸体加上验伤,只得连轴转。 其中一个伤者,也是造假之人,莫颜验伤之后,连连感叹,此人对自己下手太狠,若不是她这里有止血丹药,说不定此人就没命了。 “你为什么要砍伤自己,为了五两银子?” 由于山匪外逃是衙门的失误造成,尚知府规定,被砍受伤严重的百姓得五两银子,无辜丧生的将得到二十两的抚恤金。 如果只是擦伤,官府只负责发药,并不给银子。 制造假伤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汉子,浓眉大眼,一脸正气,很难想象他也是行骗之人。 莫颜在包扎伤口后,特地缝了几针,她没有用麻药,从头到尾,汉子紧咬牙关,没哼一声,任凭豆大的汗珠滚落。 “我娘病了,需要银子,我日夜做工,还差五两银子。” 汉子并没觉得此举有任何不妥,他抬头看了莫颜一眼,语气带着失落,“听说我们这妨碍衙门公务,要被关押几天,我娘离不开人。” 汉子二十来岁没说上亲,只因为他娘有病,赚的银子全部搭进去看病,人家姑娘看他家徒四壁,一个个地打了退堂鼓。 他白日做工,晚上回家照顾娘亲,尤其是春日多雨,他娘最怕受寒,腿疼的起不来,像无数虫子在啃咬骨头,夜不能寐。 听说有一个偏方能治疗腿疾,汉子还缺五两银子,他没办法,给自己来了一刀。 明州城处于大越西北,气候潮湿,风湿,痛风等是百姓们常见病。 莫颜最近正在看祝神医留下的典籍,其中根据不同种类的病症,有不同的偏方,正所谓对症下药。 “这样吧,你伤得严重,我替你和捕快求求情。” 说到底,砍自己一刀,没有造成大危害,最后银子没到手,莫颜感动于汉子的的孝心,替他和赵捕快说了几句好话。 “既然是二妮姐说了,那你就回去吧,正好衙门关押的人多,也没地方。” 赵捕快很好说话,摆了摆手。 到了掌灯的时辰,尚知府通知大家回家休息,等明日继续处理。这几天,衙役们忙得谁也没有回家,每日睡不上两个时辰,精疲力尽。 万俟玉翎一如既往在这个时候上门,这次是来接她回家。莫颜立刻围在他身边打转。 汉子站起身,正想往外走,被莫颜叫住。 “你等一下,我们跟你回去看看,你要是相信我的话,我懂医术。” 莫颜停顿片刻,欲言又止,她是仵作的身份,如果对方不嫌弃,她很愿意为汉子的娘看诊,就当是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 万俟玉翎若有所思,从头到尾没有插言,汉子话不多,点点头。 三人租了一辆马车,汉子在前赶车,万俟玉翎和莫颜坐在车中。 小箱子里有痛风症的备用药材,莫颜在油灯下整理。 车马行的马车上没有坐垫,硬邦邦的,行在乡间小路上,颠簸得很。 约莫过了快一个时辰,马车终于进了村子,莫颜隐约听见汉子和村民的说话声。 “二位恩人,到了。” 汉子不知道怎么称呼二人,索性用恩人代替了事。 莫颜揉揉眼睛,刚才她又在万俟玉翎的怀中睡着,皇叔大人简直是随身移动床榻,居家旅行必备物品。 莫颜下车之后,发现这里非常熟悉,正是秦三娘一案她曾经来过的郭家村,她和这里还真有缘分,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 “我是郭家村人,叫郭三达,大家都叫我达子。” 郭三达指着前面两间屋子,这里就是他家,院中堆放着柳条,还有几个编织好的筐子。 屋中点着昏暗的油灯,郭三达捂着受伤的胳膊,快走几步,“娘,儿子回来了!” “饭给你热了好几遍了,咋才回来呢?”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拄着拐,艰难地走出门。郭三达见此,很紧张,赶忙上前搀扶,“娘,你咋又下地了?不是说等我回来再做饭,家里还有点心……” “今天不是太疼,娘没事。” 妇人拍了拍郭三达的手安慰,发现他手臂上缠着白色的纱布,纱布上隐隐透出血迹,面色一变,颤抖地道,“我儿,你这是咋了?流了这么多的血……” “娘,不妨事,就是皮外伤。” 母子二人说了几句话,郭三达编造好了理由,因为做工而受伤,被恩人所救。 妇人这才看到莫颜二人,连忙招呼人进屋,今天村里交好的人家送来一只鸡,她正好了炖了,不算怠慢贵客。 屋中有一方土炕,烧得热热乎乎的,在炕对面有几个木头箱子,家徒四壁,没有一件能拿得出手的家具。 郭三达倒了热水,又端了鸡汤,莫颜见妇人分外热情,不好推却,和万俟玉翎一人用了一碗。 饭毕,莫颜单独给妇人做了个检查,郭三达的爹在他十岁的时候去镇上采买突然失踪,这么多年都靠妇人辛苦耕种,身体落下了病根。 如莫颜的判断,妇人的确得了痛风,肢体关节剧烈疼痛,红肿不堪,得热则减,关节屈伸不利,局部有冷感。 “大娘,这病能治,主要还是别受凉。” 莫颜根据症状做了区分,并且下了药方,川乌头,麻黄,黄芪,炒白芍,鸡血藤,当归,干草,桂枝,土茯苓等十多种药材,煎了一碗药,当晚,妇人睡得很香,一夜到天亮。 痛风最好是内服外治,莫颜手中没有现成的膏药,她和郭三达约定,等两天后,让他到衙门里取药。 村里的月亮又大又圆,照亮乡村的土路,回程万俟玉翎驾车,莫颜非要陪着他一起,正好可以一起聊天赏月。 这几天忙着衙门的事,莫颜都忘记她是二品大员的千金小姐,真把自己当成市井中的百姓。 白日忙碌,天黑之时,她看到万俟玉翎,说不上两句话就沉睡过去。 “主上,请受属下一拜。” 万俟玉翎正准备驾车离开,郭三达突然冲到二人面前,对着万俟玉翎低头抱拳,单膝跪下。 这场面有些不对劲啊,莫颜心中翻了一个白眼,救人的是她,为啥捡便宜的是皇叔大人? 万俟玉翎并无惊讶之色,眼神中闪过了然,“你在十二暗卫中排行第几?” “果然瞒不过主上。” 郭三达站起身,眼中精光四射,和刚才老实巴交的汉子判若两人,莫颜揉揉眼睛,这人,真是把她都给骗过去了! 万俟家祖先在建立大越初始曾经留下隐秘的暗卫势力,其中暗卫头领有十二人,每人手下掌管一个庞大的组织。 十二暗卫消失几十年,这是第一次浮出水面。 万俟玉翎在见到郭三达第一眼,就察觉出异常,只是开始他没有想到对方是暗卫,以为是万俟御风的人用特殊手段找到他。 “属下行八,多年隐居在明州。” 郭三达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并非暗卫不现身,而是其中出现了有二心的叛徒。 万俟家祖先早已经变成一捧黄土,当初不惜用血誓制约暗卫,世世代代为万俟家效忠,郭三达他爹就是在查找叛徒中消失,这么多年,郭三达一直在利用手下的组织打探消息,却一无所获。 “目前可以确定,七八九都在西北和西南。” 暗卫中的七八九没有二心,但是众人很怀疑万俟家是不是气数已尽,一直藏匿在民间,等候那个真正的主人。 暗八认主之后,会给暗七和暗九发消息,三方聚首明州城,其余暗卫,他们也不清楚在何方,只晓得分散在大越各个角落。 “属下在郭家村居住已久,知晓私兵的下落,主上,属下怀疑魏国栋将领就是暗卫之一。” 郭三达并不想那么快认主,事有巧合,秦三娘一案,让他注意到明州城新来的女仵作不同寻常,结合蝴蝶班在京都唱的几出戏,他大胆地做出猜测。 如果说之前一切都是猜测,在莫颜为他伤口缝针之时,郭三达几乎可以肯定,能这么快认主,莫颜功不可没。 一个善良,不失同情心的女子,或许并不是足够强大,但是足以匹配主上,有那么一刻,郭三达热血沸腾,选择南平王万俟玉翎,或许能给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男子都有建功立业之心,隐藏这么多年,郭三达不想再等下去,他还要寻找爹爹,是生是死,至今下落不明。 暗卫认主之后,交给万俟玉翎一块黑色的令牌,凭借令牌可以调动明州一切隐秘势力。 “今日这一刀属下是故意为之,但是有一点属下没说谎,娘她被痛风折磨多年,请了很多名医,都没有效果。” 郭三达回过头,望了望自家的院子,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他知道他娘喝药后睡得很好,心中喜悦。 “那你是找对人了。” 莫颜吹嘘几句,和万俟玉翎赶车一路回到小院。 路上二人谁也没提暗卫之事,但是她可以感觉到,皇叔大人的心情不错,暗卫认主,绝对是意外之喜。 在袁焕之赶到楚州之前,己方必须收服私兵,或者说,收服魏国栋将领。 至于暗八的怀疑,还需要了解后做决定。 此后几日,山匪终于被捉拿,为防止这群人再次犯案,尚知府写了一个折子递交刑部,当夜在山匪的饭食内下药,把几人全部砍头。 衙门里在酒楼摆宴轻功,王老爷子去吃酒,只剩下莫颜,还在停尸房进行盘点。 衙门的抚恤金发下之后,在山匪刀下丧生的百姓,尸首被亲人领回安葬,只有一具尸体是个八旬老太,独自居住,无人奉养。 老太一辈子,共生了八个子女,成亲之后谁也不愿意奉养老人,把她赶到草棚子里,每个月从牙缝挤出一点点粮食,保证老太不饿死,除此之外,不曾过来看一眼。 老太被山匪杀害,这些儿女们纷纷到衙门哭诉,做出母子情深的模样,为了二十两银子,更是大打出手,现在牢房里,还关着老太两个聚众闹事的儿子。 莫颜叹息一声,这种情况,最好交给村里安葬,可是二十两银子的抚恤金给谁,是个难题,这些子女们毫无孝心,都是白眼狼,真不想让他们占一个铜板的便宜,银子可是用他们娘亲的命换来的! 还有旁边停尸床上的小姑娘,才五岁,被狠毒继母害死,继母交代,本想把这赔钱货卖掉,人牙子嫌弃年龄小,不能做活,还要养上几年,只同意给二两银子。 死人比活人更值钱,继母为了钱财,一狠心,用绳子勒死人。 世道艰难,人们对钱财的需求被无限放大,人有悲欢离合,在衙门当差这一个月,莫颜开阔了视野。 “跟我来!” 房门被推开,一阵清风迎面。 万俟玉翎不由分说,一手楼主莫颜的腰身,二人在房顶上运用轻功向前飞行。 “怎么了?” 莫颜摸不着头脑,看起来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不过,她很快有了答案。因为她被万俟玉翎带进一家客栈,爹莫中臣和娘吕氏正在灯下,满脸慈爱地看着她。 “爹,娘!” 莫颜直接抱上吕氏,虽然同在明州城,却没有见面的机会,她想念家人,甚至大哥的之乎者也都是那么可爱。 “看看你多丑,一点都不像我和你娘生的。” 为了缓和气氛,莫中臣的眼神由慈爱转变为嫌弃,皇上下了圣旨,他明日就要带着一家老小离开明州城,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儿莫颜。 这段时日,家人时刻关注衙门的消息,听说明州的女仵作很厉害,莫中臣跳脚,他闺女虽然不是草包,但是也不会跟尸体打交道上厉害吧?一定是这些无知百姓乱传。 “你看你,说什么呢?闺女像我!” 吕氏瞪了莫中臣一眼,莫中臣立刻噤声。 一行人回京路上可能会遇见凶险,他贪生怕死,必须紧紧抱住南平王的大腿,寻求保护。 莫颜腻在吕氏的身边接连做保证,今年过年之前一定回京,在及笄之前,必定要和家人在一起。 “这是陈英写来的书信,娘从你大哥那里偷的。” 吕氏眨眨眼,给莫颜一个彼此都懂的眼神。信虽然是写给莫轻风的,但是通篇都在提莫颜,陈英得知她失踪的消息,一直不间断地寻找。 “娘,我看过了,您还是放回去吧。” 莫颜快速浏览一遍,陈英担心她,在信上说曾经梦到过她,总觉得莫颜还活着,所以花了银子请人在楚州寻找,只要没见到尸首,陈英就不放弃。 和爹娘见面的时间很短暂,还是万俟玉翎冒着风险和暗八通气,刻意安排,袁焕之在明州有众多眼线,必须要隐瞒住,等袁焕之到楚州,变成一只瓮中鳖。 ------题外话------ 小莲早上要赶火车,所以提前码出来了   ☆、第065章 雨中激吻 西北在大越偏北,气候和京都差异大,三月初还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几天之内,春暖花开,等到了农历四月初,莫颜已经穿上了夏衫。 这种气候,让莫颜不太适应,平日在衙门当值,地下停尸房都是冰块,寒冷刺骨,等出门见了阳光,又变得火热刺眼,冷热交替,让她头晕脑胀。 莫颜已经习惯了祝二妮这个身份,一个刚成亲不久的女仵作。这个职业,比想象的心酸,没有光鲜亮丽的绸缎衣裙,每日穿着灰突突的棉布衣裤上衙,等到天擦黑才能回来。 法医手札已经基本完成,结合现代一些案例,加上这么久从王老爷子身上学的本事,足以培养出一个优秀的仵作。 在现代,关于公安系统的职责分配非常详细,而大越,仵作除了验尸之外,还要配合捕快们勘察现场,寻找蛛丝马迹。 一个城池,并不是经常发生命案,但是每个城池都有其下属的县城,知县如有破不了的悬案,也会请求府城帮助,仵作们并不如想象的清闲,偶尔也要出一两趟远门。 王老七被人劫狱的案子终究还是没有进展,尚知府对此莫讳如深,因为劫狱所受的影响,正在回到初始的轨迹上。 明州城的百姓们在此之后,纷纷加固家中的栅栏和院墙,想必是因流窜的山匪,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停尸房的几具尸身被最后认领,在衙门的监督下,老太的儿女不情愿地为其下葬,买的是最便宜的薄棺材,粗布做的针脚粗陋的寿衣。 这是莫颜的要求,只有等老太入殓之后,其儿女才能领取衙门的抚恤金。 八个子女因为棺材板和寿衣等分摊吵吵囔囔,大打出手,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为了即将到手的二十两银子,又变得亲如一家人。 莫颜以为,若是将老太的尸首交给村里或者衙门安葬,也是一个不错的注意,可是她忽略这个时候对亲缘的看重,老太有儿有女,儿女们不可能接受这种安排。 继母杀死继女一案,情节恶劣,尚知府审讯过后,判妇人秋后问斩,关入地下一层的牢房中。 案子告于段落,莫颜得到尚知府批准的五天休沐时间,她走出衙门,突然觉得外面的天空很蓝。 拐到一家有名的老字号酒铺子,莫颜买了一小坛子王老爷子喜欢喝的散酒,又买上一只烧鸡,到王老爷子家探望。 两个人的关系,亦师亦友,莫颜对古代验尸技术了解的并不详细,她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虽然精准,有些手法却不能被这个时代所接受。 结合王老爷子授予的本领,法医手札编纂更加明了。 她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对手艺看得分外重要,尤其是靠此谋生的祖传手艺,王老爷子的儿子没有接班,他一直遗憾后继无人,莫颜的出现,让他欣慰,所以很用心的结合过往案例教授,让她受益匪浅。 王老爷子对莫颜的到来很高兴,倒了一大碗散酒,眯着眼睛品了品,立刻品尝出是他最喜欢的老字号酿造,边啃鸡腿,边说他当仵作这么多年遇见最残忍的案件。 那是约莫三十多年以前,王老爷子还没有入行。 干仵作这行,没有太年轻的,男子行了冠礼之后才可以入行,是不成文的规矩。 一方面,仵作是个技术性比较强的差事,另外,人们也有迷信心理作怪,觉得干仵作的,整日和死者打交道,难免会碰到孤魂野鬼,及冠之前,男子未成年,容易被勾了魂。 “王老爷子,您说最恐怖的案子,是什么?” 莫颜托着腮,认真聆听。她觉得自己算是个有见识的人,在现代没少接触各类复杂的案件,当然也有让人听着毛骨悚然的。 “我说的恐怖,其实是残忍。” 王老爷子把一碗酒全部倒入肚腹中,酒劲很快上来,他面堂发红,放下鸡腿,抹了一把嘴上的油,眼中透露出回忆的神色,他的双眸夹杂着痛苦,身体微微发抖,似乎这是一段他不愿意提起的过往。 王老爷子在年幼时,他爹娘为他订了一门亲事。 难得对方家里不嫌弃仵作这个职业,他和那个女娃一起长大,彼此约定,等到他到及冠之年,正式接班仵作之后,就成亲。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不一般,那个女娃有个很美的名字,柳絮。 王老爷的语气缓慢,眼中带着笑意,似乎回忆到当年的美好,片刻之后神色一变,急转直下。 听说王老爷子的的老伴去年走的,家里曾经开纸马铺子,都是赚死人钱财,因此才没嫌弃王老爷子,好像并不是这个柳絮。 “然后呢?” 等了片刻,不见下文,莫颜开口询问,直觉,这个案子和柳絮有关系。 明州知府衙门在十多年前,曾经走水,当年的卷宗全部损毁,三十多年的案子,莫颜肯定是找不到其存在的痕迹。 “然后……” 王老爷子掏出手帕,抹了抹眼泪,虽说并不是他造成,可他仍旧心痛。 两家是世交,柳絮的爹和他爹一样,同在衙门当值,平时总在一起喝酒,感情十分要好。 从小,王老爷子就被爹娘灌输这个思想,要对柳絮好,因为她将来是他的媳妇,要在一起一辈子的人。 柳絮如市井中的女子一样,贤惠能干,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笑就露出两个小酒窝。 二人相差三岁,平日无话不谈,可能还不到情窦初开的年纪,当年的王老爷子对这些反应格外迟钝。 后来,柳絮喜欢上了诗文,爱上衙门里一个负责抄录典籍的读书人。 两个人经常在衙门管理卷宗的屋子里幽会,最终,柳絮十五岁那年的某月,她月事没有来才慌了,确定自己怀有身孕。 书生得知之后,支支吾吾,躲躲闪闪,他是明州城最年轻的举人,想趁着科举拼一次,万一中了进士,被授予官职,怎么可能娶一个小户人家毫无背景的女子? 柳絮得知后,伤心欲绝,又不想坑了王老爷子,最后对爹娘吐出实情,火速嫁给镇上一个屠户,屠户喜当爹,乐不可支,根本不晓得这个孩儿竟然不是自己的! 科举后,书生中了进士,被留在京都做官,并且娶了一个异常泼辣出身高贵的夫人,一次二人吵架,他和夫人扭打的时候伤了命根子,此生不会有孩儿。 书生成亲后,只得了一个女儿,他突然想到柳絮,派人到明州打听,柳絮的生的是个男孩,如今已经四岁了!从长相和当时的时间上看,书生可以确定,孩子是他的! “然后,屠户得知真相,杀了柳絮?” 莫颜点点头,这样的故事听的有点多,廖喜儿和戏子偷尝禁果,同样生下孩儿,不过不同的是,廖喜儿用自家娘亲打掩护,并没出嫁。 “恩,杀了。” 王老爷子不停地抖动,不但杀人,还让捆了他一起目睹杀人现场。 屠户觉得,王老爷子和他同命相连,因为柳絮怀了贱种而被退亲,所以绑了王老爷子,扔到一个偏僻的河边。 柳絮活生生被砍断了四肢,只剩下躯干连着人头,在此之前,屠户用同样的手段,当着柳絮的面,砍了四岁的孩儿。 削掉四肢,只留下头和身子,扔在一口大缸中,做成人彘,这是大越流传的一种最为残酷的刑罚,和凌迟处死一样,已经很多年没有被用过。 屠户并没有学问,偶然听人说起。很多次,他在杀猪的时候不会一击毙命,而是先砍断猪的四肢,扔进大缸中放血,有时候顺口在伤口上撒一把盐,听着猪的哀嚎声,很有快感。 王老爷子以为自己也会被折磨致死,屠夫却没有动手,而是堵上他的嘴,把他绑在树上倒挂着,让他看着下方的一切。 柳絮被做成人彘之后,并没有马上死去,荒郊野岭,没有人的踪迹,她毫无力气,生命在绝望中一点点地消逝,而她的孩儿,被屠户剁成肉块,直接喂狗。 已经做官的书生,不能幸免地被切了下体,阉割成太监,屠户最后抹了脖子,只留下王老爷子一个人被倒挂了一天多,直到有人路过,他才得救。 这是一段被尘封不愿意提起的往事,在那之后,柳絮的爹娘悲痛欲绝,先后离世,而王老爷子一直很自责,如果他能多多关心柳絮,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惨绝人寰的意外了? 三十多年,每当夜晚做噩梦,当时场景还会不时回放,他饱受着折磨。 只是,当年涉及凶案的人都已经死去,因为涉及到有京官被切下体,案子血腥残忍,明州知府极力地压下,很多百姓并不知情。 一直到离开,莫颜脑海都是王老爷子讲述这案件,她想起,在现代卷宗里,也有秘而不宣的人彘案件,凶手用农用切割机作案,并且割受害人的舌头,挖出眼睛,将铜注入耳朵,使其失聪,扔到废弃的厕所里。幸好那个案子最终告破,凶手被绳之以法。 天已经黑了,胡同内的人家屋内点燃昏暗的油灯,自家的小院一片漆黑,莫颜抱着胳膊,感觉到有点冷。 暗卫认主,万俟玉翎接手暗七和暗九的势力,还没有回来,师父祝神医为了逃命,不晓得躲到哪里,看着黑乎乎的院子,她突然不想回家。 隔壁张婶子一家坐牢,夜里没有灯,也是漆黑一片,胡同内静悄悄地,偶尔有两三声狗叫。 莫颜孤身一人来到街上晃悠,在这座城池,她没有亲人,身边只有师父和万俟玉翎。 京都血雨腥风,是非之地,可她突然很想回去,因为那里才有归属感。 万俟玉翎用最快的速度做了计划,施展轻功归来,却见院中无人,他心里立刻一惊,四处寻找,他到了王老爷子家,发现老爷子已经睡下,王老爷子的儿子说在一个时辰以前,莫颜才离开。 一个时辰,她到底去了哪里? 万俟玉翎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他从没有如此恐惧的时候,即便是曾经打仗,被敌军围困在山谷中,他也能淡定自若,等候绝地反攻的良机。 一阵冷风吹过,天空中飘下几个小雨滴,街道上偶尔有几道身影,是喝得醉醺醺地醉鬼,彼此搀扶,找回家的路。 万俟玉翎伸出手,感受雨水落入手心的冰凉,强迫自己镇定。二人暂时还没有暴露,她有功夫在身,一定是安全的! 稀稀拉拉的雨点越来越急,天空中如一个巨大的黑洞,又是一个没有月亮阴雨的夜晚,就连百姓人家的灯火,也不能给人任何温暖之感。 莫颜抱着双肩,踏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这个时间,他应该回来了吧? 走到熟悉的街口,一个人影早已经等候多时。 万俟玉翎找了半个明州城,最后决定在必经的街口处等待。 雨水已经淋湿了他的衣衫,顺着衣角淌水,他的身影如松竹一般挺立,黑暗中,他的眼眸带着复杂的情绪。 “你回来了。” 莫颜和万俟玉翎走到对面,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有一种做错事被抓包之感,可是,他不在,她不想回到冰冷的小院…… 万俟玉翎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她。 “我就是到处去走走,散步。” 莫颜找到理由之后,立刻变得理直气壮,她昂首挺胸,故意压心里的不安重复,“散步。” 雨越来越大,天地中一片雨的世界,二人面对面的站着,中间隔着一道雨幕。 万俟玉翎神色不明,莫颜想,他可能是生气了。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下一秒,万俟玉翎的身影快速地转动,莫颜一个闪神的工夫,她已经被他抱起,屁股上重重地挨了两下。 “为什么打我?” 莫颜一手揉揉发疼的屁股,心中委屈。 前世,她是个冷心的女法医,每天面对的尸体,她几乎没有朋友。工作之余,仅有的那么点闲暇时间,看看电视,上上网,她已经习惯孤单,孤独,是一种享受。 穿越后,身边有丫鬟婆子,有亲人,做什么都不是孤单一人,她还是习惯有人陪伴的日子,面对空屋冷灶,会非常的不适应,所以她愿意等,等他回家。 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和雨水混合在一起,莫颜倔强地不让自己哭出声。 怀中的身子轻轻地颤抖,万俟玉翎搂抱的更紧,在找不到她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会失落,会着急,会胡思乱想,这些,原本都是不可能属于他的情绪。 二人沉默的淋雨,仿佛这是一种惩罚,许久之后,万俟玉翎才沙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地问道,“为什么不回家?” “因为你不在。” 莫颜双手搂上他的脖子,二人的胸口紧紧地贴在一起,她感受到,他平静外表下内心的破涛汹涌,或许,找不到她,他是害怕的吧,可是皇叔也会怕吗? 柔软带着委屈的呢喃,注入到万俟玉翎的每根神经和血脉之中,他心底那些害怕和愤怒的情绪,在一瞬间荡然无存。 莫颜已经要及笄了,雨水让她身上玲珑的曲线更加明显。 万俟玉翎看着她满含委屈水雾一般的眸子,心中立刻变得柔软,脑中变得一片空白,他放下她的身体,居高临下,冰凉的双唇压下,二人在雨中缠绵,难舍难分。 唇上,带着冰凉的雨滴,逐渐转化为火热,这种热度,能把人燃烧殆尽。 莫颜越来越迷茫,唇齿相互追逐,彼此表达内心里最真实的情绪。 “唔……” 莫颜想说什么,因为不专心,再次被万俟玉翎打了一下,他揽着她的腰,加深这个甜蜜的吻。 “以后即使闹脾气,也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万俟玉翎不是神,不是万能的,二人藏匿在市井之间,为了不暴露,身边没有暗卫,如果莫颜不见了,他不知道怎么办,竟然也有他不能预测的事! “以后不会了,我会安心等你回来。” 趁此机会,莫颜赶紧表示,那些耍小性子以求对方重视的套路,并不适合二人,经历过生死劫难之后,他们早已经坚定,今日,真的只是个意外。 “恩。” 万俟玉翎摸了摸莫颜的头,用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脸颊,二人衣衫上都是雨水,头发紧紧地贴在耳边,可是却丝毫不显得狼狈,而是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再过一个月,就是你的生辰,过了年,你及笄后,不要再等了,我娶你。” 还有一个月便是五月初九,从去年到今年,过得很快,自从二人定亲,彼此有了对方,他只觉得时间不够用。 前段,衙门诸多琐事,莫颜被绊住,万俟玉翎坚持每日去探看,看着她在怀中熟睡,这种感觉宁静又安心,他要看到她,一天也不能分开。 “好。” 莫颜本想反驳几声,爹娘的意思是留她到十六岁再嫁人,可是对上皇叔大人火热的目光,她还是很没骨气地答应下来。 十指相扣,象征一种承诺和誓言,一生一世,只愿得一人心,雨水,就是二人的见证。 “我们的婚期,就在明年的五月初九,你十五周岁及笄那一天。” 万俟玉翎单方面宣布婚期,不容置疑,他的眼眸中带着笑意,“记得把你大哥的收藏带几本作为陪嫁。” 莫颜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被万俟玉翎抱着往小院走,大哥的收藏?莫颜囧了囧,那些可都是命根子,她只得潜入书房,偷上几本,不过,皇叔大人不是看过春宫图吗?宫造的都是有名气的春手画师,总比大哥的经典吧! 莫颜的心思全部被转移到春宫上,她忽略了一个事实,万俟玉翎真的,真的很没经验。 宫造的春宫都是大家之作,正因为如此,那些画师更侧重于唯美,无论男子还是女子,多半衣衫半裸,动作遮遮掩掩,可以挑起人的欲望,却找不到关键步骤。 二人终于回到小院之中,万俟玉翎进入灶间烧水,家里只有一个浴桶,二人淋湿,怕是要一起洗个鸳鸯浴了。 莫颜推开房门,总觉得有些奇怪。 这个时候,房门多半是不上锁的,但是莫颜不同,她有习惯,出门之前必须锁门。 莫不是,师父他老人家又回来了? 摸黑点燃了桌上的油灯,眼前的场景,吓了她一跳。 内室的箱子被翻找的乱七八糟,很多衣衫都被扔在地上,上面还有鞋印,家中的几样简单的摆设全部不见,其中包括万俟玉翎送她的银质流苏簪子。 首饰盒被洗劫一空,莫颜翻找自己的小箱子,惊讶地发现,连月事带都不见了踪影。 “夫君!” 莫颜站在屋内跳脚抓狂,家里遭贼了!最让人不能忍受的是,好不容易买来的充气娃娃竟然不见了!她想留给二哥做礼物的!这个毛贼一定是个色狼! 万俟玉翎听到呼唤,运用轻功赶到屋内,见内室一片狼藉,十分平静。 明州城小贼不少,经常有人蹲点守候,一定是趁着二人不在,进门行窃。 “你送的簪子不见了,还有那个,十两银子的那个!” 莫颜气得磨牙,遭遇这种事情只能自认倒霉,除非毛贼销赃,否则家家户户家门紧闭,谁知道家里来了什么人! 看来,二人早就被小贼盯上了! 莫颜反思一下,是她平时花银子大手大脚,其实这已经是最低水平,却也比连点心都舍不得买的穷苦百姓好太多,所以才被小贼造访。 好在二人没有特别的东西,也无书信等代表身份的物件,只是损失了钱财。 “那个东西,根本买不到的,老板娘那里只有最后一个!” 莫颜愤愤不平,听说女子生产的时候,按照规矩,要给夫君送开脸的通房丫头,可她是个善妒且占有欲强的人,最多只能接受给万俟玉翎送个充气娃娃。 “想什么呢,那东西本是歪门邪道。” 万俟玉翎安慰了几句,却不知道,自家未婚妻其实是把注意打到他身上,抓好提前量。 歪门邪道也好,奇技淫巧也罢,总之在大越没见到有卖这个的商家,莫颜以后恢复身份,更不可能去购买,她有些可惜。小贼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把被褥偷走了两套,只剩下一床被子,衣衫只有一个小箱子因为上锁没有被撬开,里面有几身换洗之物。 浴桶很大,足足有两人大小,万俟玉翎打好水之后,全是赤裸只剩下一个裤头,进入水中,过程迅速得让莫颜没反应过来。 “进来。” 低沉的嗓音响起。 “鸳鸯浴?” 莫颜脑海中满是旖旎,她犹豫着,自己是该全身赤裸,还是剩下一件遮体的肚兜? 最后,莫颜在火热眸子的注视下,脱得只剩下一件肚兜,万俟玉翎在她身后帮助她按摩肩膀,两人算是裸裎相见,只是她没想到,一向清冷的皇叔,还有此情趣,好像……好像忽视了什么。 一双大手按摩在她的头部,力道刚刚好,让莫颜全身心的放松,有美男服侍,虽然没摘下面具,光是看精壮的胸膛就足以让人喷血三升,而且这个人还是位高权重的第一美男,能享受此待遇绝无仅有。 淋雨之后,洗热水澡分外舒适,莫颜闭着眼睛享受,不一会儿就发出匀称的呼吸声。 沐浴也能睡着,只留下万俟玉翎一个人,来不及擦拭身体,找了一条干净的布巾,替她擦身,绞干头发,又换上干净的肚兜里衣,整个过程是漫长的煎熬,软玉在怀,又是珍视之人,他忍不住有了反应。 于是,洗过鸳鸯浴的万俟玉翎,被迫再次用冷水淋了一遍,搂着自家未婚妻馨香而又柔软的身子,整夜未眠。 莫颜睡了一个好觉,伸伸懒腰,休沐的日子到了,她有五天时间。 到了明州以后,几乎没有闲暇的时日,她拉着万俟玉翎,闹着要去集市上转悠,二人买菜,一起下厨,做上几样大菜。 “二妮,今儿没上衙?” 卖猪肉的老板娘很热情,给莫颜切了一块大大的五花肉,用油纸麻利地一包,绑绳,“早上新宰杀的猪,你留着吃,香着呢!” 莫颜给了铜板,老板娘坚持不收钱,等了片刻,才红着脸扭捏地说,“其实,其实我有喜了!” 老板娘都已经快三十了,找了个比他小好几岁的夫君,她很能干,他夫君对她很不错,唯一一点遗憾,是二人成亲多年,没有孩儿。 “你回家吧,我来,大骨头你就别剁了,万一闪到腰呢?” 老板娘的小夫君送来一小罐鲫鱼汤,和二人打招呼,“二妮,替我劝劝她,赚银子哪有身体重要?医馆的郎中说前三个月得保胎,不能做剧烈活动,她还剁骨头呢,真不让人省心。” “我这不是为了赚银子吗?” 老板娘人高马大,被夫君训斥,虽然仍旧直爽的回嘴,可是脸上的羞涩和甜蜜,怎么都掩饰不住。 她的小夫君是读书人却无心赶考,有时候来集市上替人写写书信,万俟玉翎也曾摆摊,二人比较熟识。 当年,这位小夫君家中遭难,只逃出他一人,饿晕在老板娘家门口。 老板娘因为长相抱歉,人高马大,到了二十岁仍旧没说上亲事,被男人们嫌弃是个丑八怪。 老板娘救了他,并且悉心照顾,过了一年,他坚定地要她。 当时,所有人都说他是上门女婿,其实,他给铺子抄书,收入稳定,而且比卖猪肉的老板娘轻松,也不用风里来雨里去。 大家都等着看老板娘的笑话,甚至有那嘴巴缺德的人说过,夫妻行房,老板娘一定会把她的小夫君压死在床上。 二人多年无孩儿,背地里,人们都在说小夫君为了报恩,才迫不得已,根本没有与之行房。 可是,夫妻二人不受影响,成亲多年恩爱有加,小夫君曾经对万俟玉翎坦言,当年也曾经以貌取人,可是人活一世,皮囊只是外表,再美貌的女子终究会老去,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最重要的是人心,只要两个人心如磐石,怎会受流言蜚语的的影响? 小夫君在小墩子上垫了一个垫子,这是他的习惯,每当老板娘要坐下的时候,他都会习惯如此,即使在她没有怀孕的时候。 夫妻二人招呼上门的客人,老板娘一边喝鲫鱼汤,用大嗓门指挥她的小夫君,二人偶尔对视一眼,彼此间十分默契。 莫颜接下猪肉,给老板娘送了一盒她最爱吃的点心,萍水相逢,才能有此交集,等以后她回到京都,或许以后,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福,别人的羡慕不来的,正如二人并肩走在街上,很多年轻的女子同样把羡慕的眼神放到莫颜身上。 “二妮姐,青松,今儿巧啊,你们上街啊!” 赵捕快正在街道上巡逻,手里抓着一块烤红薯,正吃得香甜,见到夫妻二人,赶紧咽下口中的红薯打招呼。 “是啊,大人给我几天的休沐日,我和夫君出门采买,晚上吃大餐!” 莫颜对赵捕快很热情,这源于她在牢中的两日,赵捕快送来的早点非常合胃口。 “嘿嘿,二妮姐,那咱就不打扰了,啥时候兄弟们做东,请你们吃酒。” 赵捕快憨笑两声,盯着夫妻二人的背影发呆。 虽然二妮姐长相平平,却有一个好夫君,衙门的人都知道,青松只是表面上严肃而已,回家立刻做低伏小。 雨后初晴,街道上的青砖缝隙里还有水迹,二人走在明州城的街道上,莫颜叽叽喳喳,乐此不疲地对着商铺指指点点,偶然点评下商铺的名字。 不久后,二人就要离开了,或许短时间之内,没有回来的机会。   ☆、第066章 赶往启明县 这两日,京都街头巷尾,百姓们的话题围绕着护国将军府的袁小将军娶妻一事,津津乐道,大喜之日那天,不少百姓到街上围观,光是永平侯府千金夏若雪和玉瑶郡主的嫁妆车队,就足以绕着内城一圈儿。 一辆辆马车,上面用红色绸缎花绑着,袁小将军骑在一匹纯白色的高头大马上,穿着喜服,从护国将军府出发,绕内城一周,分别到皇宫门口和永平侯府迎接新媳妇。 袁小将军姿容俊逸,眉目如画,面若桃瓣,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流韵致,他偶尔对着街道两侧的百姓们挥手,大姑娘小媳妇儿们脸红心跳,心道袁小将军的样子不像成亲,反倒像状元郎游街。 最羡慕袁焕之的还是京都的公子们,一个侯府千金,素来冰雪聪明,一个郡主之尊,金枝玉叶,听说二人还是很好的姐妹,共侍一夫,想必袁小将军不用担心后院的问题。 这些高门的公子们,早已经忘了,在一年多以前,林尚书的千金林苗月暴毙而亡,他们曾经同情过袁小将军,还未成亲就死了未婚妻,太不吉利。 今日不同往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恐怕,唯一对成亲无感的就是袁焕之本人,他非常厌烦那套繁琐的礼仪规矩,心里腻歪,表面上还要故作欣喜。 新婚夜,袁焕之故意醉酒,和夏若雪,玉瑶郡主躺在一个床上,什么也不曾发生。 其中,还有一段故事。 三人同床,夏若雪还能有些矜持,她早已经不是完璧之身,和袁焕之有过肌肤之亲,新婚夜她装作羞涩,其实是为掩饰自己不落红的事实,必须隐瞒住玉瑶郡主。 红烛摇曳,内室点燃着熏香,让玉瑶郡主微微的迷醉。她本是个重视相貌之人,心中一直爱慕皇叔南平王,虽然二人无亲缘关系,但是有名分在,若真有点什么,就是不伦。 这种禁忌,让玉瑶很兴奋,袁焕之生得儒雅风流,如今风头正旺,又是皇上万俟御风身边的红人,玉瑶郡主下嫁,其实也有监视之意。 新婚夜,袁焕之醉酒,玉瑶郡主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让夏若雪帮忙,把袁焕之脱得全身赤裸,自己着肚兜,在一旁挑逗。 袁焕之头脑清醒,想的却是厢房中的阿苏,他成亲,新娘却不是阿苏,不能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明日还要给这两个贱人敬茶,他心里不是滋味。 玉瑶郡主的挑逗,袁焕之心中烦躁,无动于衷,用内力引导,强压下心中的欲火,玉瑶郡主折腾了大半夜,弄得一身是汗,却不见袁焕之有半点反应,气得背过身子蒙头大睡。 第二日,阿苏下跪对着二人敬茶,夏若雪很平和的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她知道袁焕之对这位通房的看重,拔下头上一根翡翠头面作为赏赐。 玉瑶郡主嚣张跋扈惯了,也懒得装,再说她刚进门,必须立威,眼前这个妖妖娆娆的通房,就是个很好的靶子,玉瑶郡主未接过茶杯,反手将热茶淋了阿苏一头。 袁焕之进门,就看让这令人心惊的一幕,阿苏会一些粗浅的功夫,可是为了他,她忍着没有动,任凭茶水滴滴答答地顺着头发流。 玉瑶郡主讽刺了几句,话里话外,都在咒骂阿苏是个贱货。 袁焕之可以为了大业隐忍,娶谁不过是走个形式,但是阿苏是他心尖上的人,当着他的面,给他的挚爱委屈受,他双目崩裂,一手将玉瑶郡主拍飞。 玉瑶郡主的身体划了个弧线,如破布娃娃一般被丢到墙角,脑袋磕破一个大窟窿,汩汩流血,耽误了三朝回门。 好歹是郡主之尊,代表大越皇室的脸面,袁焕之还没有去北地,就如此猖狂,万俟御风突然觉得有些放心不下,把他叫到宫中,好一顿申饬,并且令袁焕之闭门思过。 万俟玉翎和莫颜得到消息之时,已经到了农历四月底。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袁焕之进了楚州的地界,己方立刻派人捉拿,可他运气好,偏偏这个时候得罪了皇上,原本到手的差事,泡汤了! “还真是玉瑶郡主救了他一命。” 莫颜撇撇嘴,这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从前二人也曾经有过交集,不过玉瑶郡主和夏若晴交好,目中无人,很是倨傲。 通过己方的隐秘势力调查,此事并不是计划已久,而是意外事件,袁焕之无法忍受任何人对阿苏的不敬,现在护国将军府上的下人们都在巴结阿苏,明白她在袁焕之心中的地位。 “也好。” 万俟玉翎并没表现出失望,袁焕之经营多年,党羽众多,有些人隐藏的很好,既然他这次逃脱,就趁着这个机会,先斩断袁焕之的左膀右臂,让他孤军奋战。 仅有的几次正面交锋,印象里,袁焕之是一个异常隐忍的人,为了得到想要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出卖色相来讨好林苗月,李月娥和夏若雪,以求达到目的。 这种人,又岂会冲动? 万俟玉翎很理解这种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做法,他的眼眸幽深,再次回想起在断崖边上那日,只要可以换回莫颜,江山社稷,万俟家的重担,他什么都可以放弃。 “没想到袁焕之关键时刻忍不住,坏了咱们的计划。” 天边,太阳已经消耗掉最后的余韵,火红的晚霞染红了天际。 小院里正房的屋檐下,挂着一盏红灯笼,在青砖地面上投下一个光影。 窗台下,被莫颜种了花花草草,整日在衙门昏暗的停尸房,她迫切地需要观赏美好的景物来调节情绪。 袁焕之闭门思过,暂时离不开京都,莫颜很失望,不过,他却也暴露了自己,作为一个心狠手辣的将军,弱点是致命的,而阿苏,就是袁焕之的软肋。 “放长线钓大鱼,切勿急躁。” 万俟玉翎折下一朵牡丹花,戴到莫颜的头上,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眸底深处荡漾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怎么样,好看吗?” 院墙的边上有一丛牡丹花,已经快过了花期,只有几朵花开得正艳。 莫颜一手扶着头上的花,美美地转了一圈儿,又在小院中练习李嬷嬷交给的礼仪。 在市井中生活,她变得越来越随意,很多时候忘记自己是千金小姐,似乎找到前世自己的影子。 京都高门的小姐们,无论坐卧行都要讲究规矩礼仪,例如走路,也必须迈着小碎步,缓慢地走直线,莫颜忘记她现在的模样,穿着灰突突的衣裤,头上戴牡丹花,相貌平平甚至有些蠢笨的长相,和那种娇柔的小姐们完全不符。 “哎呦,二妮姐,你还有这爱好?” 小院的门口,赵捕快和刘捕快正目瞪口呆,二人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片刻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二妮姐,你这是在唱戏吗?” 一句话,把莫颜从梦幻般忘我的境地拉回现实,低矮的房子,狭小破旧的院落,而她,是衙门里的女仵作祝二妮。 “这么晚,你俩咋来了?” 莫颜撇撇嘴,用手顺了顺胸前,平缓情绪,戴人皮面具的坏处就是情绪不能过于激动,否则面皮上有凸起,有心人一眼就能识破。 “你们夫妻不用忙,我们是来替大人通知一声,就不进屋了。” 赵捕快接过茶水,道了一声谢。 在明州城下属有一个小县,启明县,那里有一桩案件,很蹊跷,县衙的仵作多次对死者验尸,总觉得哪里奇怪,却又说不出来。 案子关系到一个商户人家,在当地很有势力,县老爷没少拿人家的好处,所以这才厚着脸皮派人到明州府城求助尚知府,尚知府听罢,决定派女仵作祝二妮前去,让王老爷子留在衙门中当值。 “那我明日一早就出发。” 此刻城门关了,想出也出不去。 两位捕快没有见到启明县来人,对案情不了解,也帮不上什么忙,送过消息之后,急急忙忙地离开。 莫颜转身进屋,收拾了一个包裹,装了两套换洗的衣物,剩下就是她不离手的工具箱,里面是各种解剖用具以及她制作的各种散剂。 “明日,我陪着你一起去。” 万俟玉翎把大朵的牡丹花摘下,撕了花瓣,放在浴桶的水面上,莫颜沐浴之后,躺在小榻,等着万俟玉翎帮着她绞干头发。 启明县距离明州不远,约莫有半日的路程,夜晚,恐是要在那边歇下。 二人习惯白日里各忙各的,晚上要在一起说话,万俟玉翎能陪同一起,那是再好不过了。 农历五月初一,一大早,二人收拾好包裹,坐上衙门派来的马车,乍一看,赶车人竟然是秦三达。 莫颜并不奇怪,作为万俟家隐藏的暗卫势力,秦三达肯定有一些本事。 秦三达对着莫颜点点头,表现得很尊敬。 他娘的痛风之症,喝了莫颜开的几副药,加上贴了外用的膏药,好了大半,至少可以下地走动,还能出门买菜,秦三达放心,这才想办法跟着二人出门,一起到启明县。 启明县是魏国栋将领的老家,在那里有魏家的祠堂和大宅。 五月初五端午节,是西北地区百姓们十分看重的日子,魏国栋或许会带着家眷回来过节,这是他们非常好的一个机会。 “袁焕之不来,也会有其余将领接手私兵,在此之前,我们必须收服魏国栋。” 这是万俟玉翎的计划之一,已经提上日程,万俟玉翎怕自己短时间无法归来,想拖到五月初九,等莫颜的生辰过后再前往,正好她接手当地的案子,二人结伴同行。 “其实,你真的不用为了我的生辰拖延时日。” 马车上,莫颜坐在厚厚的车垫上,靠着万俟玉翎的肩膀,她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但是却不希望因此耽搁了要事。 “不要总是迁就我,我会被你宠坏的。” 见万俟玉翎不答话,莫颜的头在他肩膀处蹭了蹭,其实,二人无法避免要分离一段日子,只要彼此心里有对方就好。她不是物件,不能整天挂在他的身上。 “宠坏了,我再把你修好,然后继续宠着。” 万俟玉翎摸了摸她的头,满足感已经溢满了胸口。有时候想,如果他不是大越的皇族,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他们在一起,过着平淡的日子,是不是也很好? 这种想法,只是冒了个头,就被苦涩淹没。出身不能选择,正因为他是大越的南平王,有地位和权势,才能护她平安,不但如此,还要守护她的家人,因为,她在乎。 平民百姓,日子平淡如水,柴米油盐酱醋茶,他怎么忍心让她受苦? 莫颜捂嘴轻笑,接触的日子久了,她发现皇叔大人也不是那么的淡漠,偶尔也会说几个冷笑话,逗她开心。 为了加紧行程,秦三达抄小路,在村路上行走,比较颠簸,莫颜伏在万俟玉翎的腿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路。 午时正,正好达到了启明县,莫颜是被知府尚大人派来帮忙,县令不敢怠慢,让手下的人招待,并且在酒楼摆了一桌。 一个小仵作,当然没本事让县令接待,能有此安排,是看在尚知府的颜面上。 “祝仵作,县令大人派我来给你做个引导,这个案子比较复杂。” 被派来接待的是一个捕快,约莫有四十岁上下,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他姓何,平时总挎着一把大刀,所以百姓们给他起了个外号,“何大刀”。 何大刀简单地阐述案情。 在启明县有两大商家,提起来,地皮也要抖三抖,一个是魏家,一个是吴家。 这两家本来没有什么交集。 吴家祖上就小有田产,一直没有败家的子孙,所以财富越来越多,县上很多老字号的铺子,都是吴家的,可以说,占据启明县半壁江山。 另一个发达的人,魏家,族里有一个出息的,做了将领,后来慢慢带着魏家族发展起来,因为其背景,县令大人给魏家面子,轻易不敢得罪。 这个魏家所靠之人,就是魏国栋将领。 事有巧合,竟然能接手这个案子,莫颜感到新奇,她点点头,让何大刀继续说下去。 吴家和魏家在生意上,井水不犯河水,吴家主要经营酒楼等吃食一类的铺子,而魏家有两家大的银楼,和一家绸缎庄。 两家彼此都想做启明县的老大,互相看着不顺眼,却也没有大纠纷。 后来不知怎的,吴家的大少爷娶了魏家族的一位小姐。 二人成亲之后,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有二人在其中斡旋,两家的矛盾稍有缓和。 问题出现在魏家女身上。今年三月,魏家小姐有了身孕,本是皆大欢喜之事,可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暴毙,找不到因由。 衙门的仵作去验尸,并无可疑之处,吴家匆匆下葬。 魏家人伤心,知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道理,认为是魏小姐命不好,没有往旁的地方寻思。 谁知道没过多久,吴家少爷就娶了县丞之女,并且很是猖狂,这点让魏家起了疑心。 启明县早有风声,传言县丞之女爱慕吴家少爷,非吴家少爷不嫁。 当时吴家少爷已经有了魏氏作为正室,怎么也不可能迎娶她做正妻。 魏家的人到县丞府上去闹,谁知对方说话非常不客气,讽刺魏家小姐福薄,还往他们心口扎刀子,说自家女儿定然会生下白胖胖的小子,给吴家延续香火。 魏国栋很少回家,非常低调,县丞以为魏国栋可能是得罪了皇上而被发配西北,魏家身后没有靠山,虚张声势,他八品县丞,好歹也是父母官,还怕一个失势的平头百姓? 魏家族长回去之后越想越不对劲,他是个有魄力之人,带着族中的小伙子挖了魏氏的坟墓,打开棺材,结果所有人都震惊了!尸体已经腐败,可是,表皮竟然是黑色的!这明显是中毒而死的症状! 魏家人当即到县衙门口击鼓喊冤,衙门的仵作验尸之后,发现身体这毒素来得蹊跷,而吴家一直认定是人死之后,棺材里有毒素才造成这样的结果,毕竟当初并不是毒发而亡,为此,衙门还备有卷宗。 两家吵吵闹闹,彼此纠缠不清,中间夹着个县丞,让县令非常难做,他没少收魏家送的礼,觉得若是不闻不问,良心上过意不去,这才厚着脸皮,派人去明州,请顶头上司尚知府处理此案。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两家人吵闹不休,下人们在街头巷尾遇见,还要彼此互殴,百姓们可算是满足了八卦心理,看了个大热闹。 背地里,人们议论纷纷,魏家小姐身体康健,为何在有了身孕之后突然暴毙,是过于巧合,还是其中藏着猫腻? 莫颜听后,深思片刻,如果没有猜错,这是一出典型的凶杀案,而凶手正是用了某种手段,才让尸体在下葬之前,看起来一切正常。 尸体就在原地,并不会跑,莫颜没有着急验尸,而是让万俟玉翎和秦三达陪着,三人一起到魏家了解情况。 魏家祖辈都在乡下的村里子,自从发达之后,在县城添了一座五进的大宅院,有很多读书的族人搬到城中居住,还有一部分人在乡下守着祖宅。 魏家的宅院很宽阔,庭院内假山流水,布局合理,在其中的第一进院子,便是魏家族学。 老族长在第一进的书房中接待三人,他已经过了花甲之年,头发斑白,见三人进门,他把视线放在莫颜身上,明州城出来个厉害的女仵作,他消息灵通,听人提起过。 老族长精神矍铄,强忍着悲痛,把事情的经过叙述一遍,和何大刀所言一般无二。 “祝仵作是个聪明人,想必不会听市井中的流言,有自己的判断,若是能替我魏氏女昭雪,老夫必有重谢!” 老族长话中有话,弦外之音,魏家并不像市井中流传的那般,没有靠山,这是间接表明,魏国栋一直很受重用。 “老族长尽管放心,这是我们身为仵作的职责,为死者说话,还死者一个公道。” 莫颜场面话说得顺溜,仿佛那吴公子就是个下作的杀人凶手,而她就是老天派来拯救魏氏的人。 老族长也觉得凶手就是狠毒的白眼狼吴家少爷,所以对莫颜的态度相当满意,并且开口许诺,只要能为魏氏讨回公道,把那对不要脸的狗男女送入牢狱,他愿意用五百两银子作为酬谢。 五百两,对莫颜来说,并不算什么,可是对一个俸禄只有二两银子的仵作,那是一笔横财!莫颜忙不迭地道谢,顺便在魏家混了一顿饭。 秦三达绷着一张脸,才能忍住不笑出声来,三人进门之时,魏家人明显是不欢迎的姿态,似乎他们和吴家是一伙儿,就差赶人出门。 结果,莫颜义正言辞地几句话,忽悠得老族长十分欣慰,又是茶饼,又是酒水,还留着众人吃饭,走之前,又送了好些礼品。 莫颜很自然地接受,如果说她推辞不收,要么就是没能力,要么就是心虚,目前她必须和魏家人建立一个良好的关系。 回程的路上,秦三达手里拿着两封信,上面的字迹潦草,龙飞凤舞,万俟玉翎认得,是魏国栋的笔体。 书信的内容平常,都是一些问候之语,很少提自己所处的环境。其中有一封信是近期的,提到魏氏一案,并且说要回来过端午。 “真有你的!” 莫颜对着秦三达竖起大拇指,老族长接待她之时,秦三达一直在门口处等候,只有吃饭时才出现,这么短的工夫,背着人去偷取书信,实在不简单。 “比不得莫小姐。” 只有三人在,说话没有忌讳。 秦三达很疑惑,从前手里有京都的调查资料,这位草包美人莫颜和调查完全不符合,不但能治疗活人还可剖死人验尸,有如此本事,也难怪入了主上的眼。 万俟玉翎摇摇头,自家的未婚妻喜欢说场面话这一点,是不会改了,不过这样也好,反正有他宠着,即使随便答应了点什么,还真有人大胆的上门讨要不成? 三人刚从魏家出门,过了一个路口转角,吴家人蜂拥而上,瞬间包围三人。 “这位是祝仵作吧?”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婆子,面相刻薄,撇撇嘴,似乎对接人的差事很不满意。 一个长相不怎么样和死人打交道的仵作,真是晦气,也怪自家少夫人,非要把人往府上领,说什么不能亏待。 “你是?” 婆子眼底满是轻视之色,狗眼看人低,莫颜懒得和她废话,所以相当不客气,“没事不要在这里挡路。” “你……” 婆子没想到竟然被小小的仵作轻视,她可是县丞千金的身边人,平时帮着打理吴家的后院,强横习惯了,对着身后的家丁们道,“来人,带走,带到吴家去!” 魏家人怕吴家中间刁难,收买仵作,一直派人后面远远地跟着,莫颜三人知情,因此没有动作。 “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还想绑人?你以为启明县都是你家开的,是你家后院?” 察觉到魏家人的脚步,莫颜不依不饶,对着婆子吵吵嚷嚷,从袖兜里取出一把尖刀晃了晃,“知道这是干什么的?” “干……干什么的?你还想行凶不成?” 婆子看到刀,哆嗦了一下,她仗着人多势众,没有退却,“祝二妮,你一个小小的仵作……” “对啊,我是仵作,所以呢,这是专门来剖死人的……” 莫颜把玩着尖刀,面带微笑,吓得婆子后退两步,脸色铁青。莫颜却不想放过她,眼中带着诡异的光彩,小声道,“我还未曾试验过活体解剖……” “啊啊啊!” 婆子受不得刺激,大叫几声,白眼一翻,立刻晕了过去。 莫颜叉腰望天,心中思量,这人心理素质太差,吓唬几句,竟然就这么晕了! 如此一来,后赶到的魏家人对莫颜的印象更好。 老族长看天色晚了,回到衙门帮助安排的客栈,难免要被吴家人骚扰。 魏家五进院落,地方大,有很多客院,请求三人留宿。 莫颜顺势答应下来,一方面给秦三达机会,或许有收获,另外她也想细致地了解案情,看看背后有无隐秘。   ☆、第067章 被掩盖的真相 万俟玉翎曾经说过,魏国栋是一个忠心为主的将领,也难怪深得皇上万俟御风信任,莫颜来到启明县,从魏家人的言行就能看出。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无论平头百姓还是世家大族,皆重男轻女,女子基本用作攀附权贵的牺牲品。可是魏家不同,能通过吴家少爷言行的蛛丝马迹,做出大胆猜测,并且开棺验尸,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莫颜和万俟玉翎还是以夫妻的身份,妇唱夫随,魏家老族长让下人安排了一个小跨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其中包含茶水间和一间书房。 这里应该是读书人曾经住过的地方,书香味道浓郁,洗漱完毕,莫颜从书架上抽出两本书,全是经史子集,她对此兴趣缺缺,上面之乎者也,晦涩的文字,看的她脑袋疼。 屋内烛火明亮,纱帐,被褥等物都是新换的,松松软软。 老族长安排了丫鬟婆子服侍,又怕二人不习惯,打发下人在西厢房待命,让他们千万不要客气。 “这魏家,还是有点意思。” 丫鬟婆子并没有因为她仵作的职业而抱有轻视之心,听说府上请过蝴蝶班唱戏,这些人都是蝴蝶班的戏迷,因此对仵作这个行业有敬畏的态度,老族长也是被启发,觉得有蹊跷,一时气不过,决定重新开棺。 魏家在启明县有一定地位,刚才去茶水间打水,莫颜和烧火的婆子聊了几句,族中的女儿寻找的都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很少高攀,魏家做生意童叟无欺,不会仗势欺人,在百姓们中口碑良好。这点和莫颜调查的吻合。 越是耿直的人,越转不过来弯儿,魏国栋很难搞,她不知道万俟玉翎会用什么手段让魏国栋另投明主。 “一切交给我,安心。” 不管是多难的题,都有解决的法子,万俟玉翎一点不担心,有暗卫提供情报,做后盾,他有办法说服魏国栋。 从明州折腾了半天才到启明县,莫颜感到疲惫,等她再睁开眼睛,天光大亮,她竟然好眠一夜。 有丫鬟婆子进门伺候莫颜梳洗,又找了一套红色的绸缎衣裙替她换上。 魏老族长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仵作给死者验尸不吉利,需要喜庆的颜色辟邪,府上的针线上人连夜赶制出一套,莫颜穿着刚刚好。 尸体作为证据,被停在县衙的停尸房。 人命关天,老族长很重视,带着魏家的家丁护院沿途保护,以防止吴家出什么幺蛾子。 天气晴好,湛蓝色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莫颜撩开窗纱,欣赏沿途的景色。 县里的百姓们生活安逸,步履缓慢地在街上行走,好像时间都静止一般,不像京都的人们来去匆匆,生活在快节奏里。 岁月在青石板路上留下了雨打风吹的痕迹,偶尔有几处凹下去的地方,马车的轱辘碾压过去,马车晃悠一下,莫颜的头碰在车窗上,疼得她呲牙咧嘴。 “过来坐好。” 万俟玉翎无奈地摇摇头,自家未婚妻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没有丫鬟在旁边照顾,一塌糊涂。 以后成亲,她的身边必须有众多丫鬟婆子跟着才行,不然他在顾及不到的时候,总是会担心。 说不好怎么会是这样的情绪,担心她有没有吃好,有没有睡好,学规矩不用心,是否被李嬷嬷责罚,背地里偷偷写话本,是不是被发现了…… 莫颜老实地坐在万俟玉翎身边,她在接手案子之前,必须做到放空心情,不会把私下里的情绪带入工作中,这样才能公平,公正,否则靠主观臆断,往往会与真相背道而驰。 二人彼此没有说话,却非常有默契的对视。 魏家的五进大宅在城东,一刻钟左右,马车到达县衙门,莫颜一下车,就看到昨日嚣张的婆子,此刻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婆子身边站着一个穿着喜庆的妇人,面容娇媚动人,眼神闪烁,看着不像个省油的灯。 “祝仵作,我是吴家的少夫人,此事关系到我夫君的名节,还望慎重行事。” 县丞千金说话怪腔怪调,特地在“慎重”两个字上加重了发音,很明显,是在威胁莫颜。 如果不是心中有鬼,心怀坦荡之人不会多加阻挠,只盼着能给自己一个清白。 莫颜来协助验尸,吴家人越重视,她心中就越觉得奇怪。 衙门的仵作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早闻莫颜大名,为她在明州城剖尸断案所折服,对此案的解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魏氏女,也就是吴少爷的原配,在暴毙之前,没有特别的反应。 卷宗记载,魏氏女咽气时并不是中毒迹象,脸颊通红,看着像发烧,查不清因由,仵作单纯认为,应当是头脑大量出血或者心脏问题造成了暴毙。 这种暴毙而亡的例子,民间有记载,很多百姓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倒在地上,再也没起来过。 路人表示,这些人在倒地之前,很多人都说自己心口疼。 “恩,可是魏氏的丫鬟说,魏氏曾经说肚子有些坠涨,可能是怀孕导致。” 莫颜仔细地翻看卷宗,魏氏身边有个得力的大丫鬟,在魏氏亡故之后,被吴家人发卖,嫁到了楚州城中一贫穷的农户家。 基本了解情况之后,莫颜摸不准,必须通过解剖之后尸检。 尸体已经下葬一个多月,到了三月底,天气就开始暖和了,尸体呈现腐败的状态,给验尸带来一定程度上的困难。 “祝仵作,您心里有谱吗?” 旁边有衙役询问,看他贼眉鼠眼的模样,应该已经被吴家买通,刻意为之。 “没有。” 莫颜果断摇头,不过,等到验尸之后,就有了。 从衙门的档案室出门,已经快到了正当午时,阳光直射,莫颜用手挡着刺眼的阳光,每次在验尸之前,都会有一些怅然和兴奋。 怅然的是,死者长眠于地下,无法开口,而兴奋的是,真相永远只有一个,她会解开谜题,为死者说话。 “哎呦,这么快就出来了?没本事就赶紧回明州去!” 有自家小姐撑腰,婆子很嚣张,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扬了扬头,见莫颜冰冷的眼神盯着她,婆子突然想到昨日被威胁的活体解剖,吓得一缩脖子,躲到县丞千金的身后。 “你这婆子,竟然对祝仵作无礼!” 县丞千金故作姿态,言语中却没有怪罪之意,她咯咯地笑了两声,摆出一个兰花指,点着莫颜的肩膀,眼中眸色突然变得暗沉,阴森森地,“我劝你别多管闲事,吴家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人!” 万俟玉翎深深地看了那双点着莫颜肩膀的手一眼,等事情结束之后,这双手也不用要了,他的未婚妻,是随便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 对于县丞千金的话,莫颜无动于衷,她一手拎着药箱,在县衙仵作的带领之下,赶往地下停尸房。 这里停着一口漆黑的大棺材,看着有些渗人。 启明县的治安不错,很少有恶性的案件,停尸房只有两具尸体,其中一具是个年过八旬的老太太,听说在河边咽气,是个外来拾荒的,目前还没有找到家人,应该是衙门负责安葬。 仵作打开棺木,又叫来两个衙役,把尸体抬出,顿时,停尸房里满是尸体腐烂散发的恶臭,衙役包括仵作,全部跑出门呕吐。 如魏老族长所说,尸体已经发黑,尤其是皮肤上,有不正常的颜色,魏氏的小腹凸起,面容稍微有些扭曲,从这方面看,的确是有人下毒。 古代凶杀的手法,有五成以上都是下毒,莫颜对毒素的了解不是特别透彻,若是有王老爷子在,相信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莫……祝仵作,魏氏真的是被害的?” 郭三达有眼线,想要查明真相不难。他疑惑的是,莫颜如何解开难题,毕竟没有卧底,没有眼线,光靠着尸身,吴家完全可以抵赖。 魏家心里清楚这一点,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八成,但是具体过程现在不好说。” 无论是法医还是仵作,都应当严谨,未曾解剖之前,莫颜不好下定论,她围着停尸台转了两圈,从各个角度,观摩死者。 没错,问题还是出在中毒上,死者中毒而亡,可是,吴家是怎么让下葬之前看起来没有任何痕迹的呢? “我要解剖,你们在这里还是出去?” 万俟玉翎素来喜洁,他对剖死人没有兴趣,自动自觉地站在墙角处等待。 秦三达好奇心重,最后决定在一旁围观。 棺材的四周,被莫颜提取样本,吴家的说辞是,一切都是早有预谋,所以魏家老族长命令族人一个多月之后开棺,就是为了陷害吴家才如此。 “那好,我解剖的时候你别说话,也不许大呼小叫。” 莫颜和秦三达约法三章,穿上一层防水的厚厚油毡布做成的褂子,手套,口罩,帽子,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穿越过来之后,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处理腐败的尸体,莫颜强忍住胃中的不适,用尖锐的解剖刀划开死者的外衣,露出赤裸的上半身。 眼瞅着,那尖锐的刀划过,胸腔立刻被划开一个大口子,里面有一些恶心的黄水,秦三达眼皮跳了跳,这种时候,他竟然不如一个小姑娘镇定。 “怎么样,是中毒而亡?” 秦三达看着尸体被开膛破肚,感觉四周有阴冷的腥风,风中夹杂着阵阵腐败的气息,他手上不是没有人命,面对这一幕,还是打了一个冷颤。 “奇怪,魏氏的胃液中没有检测到有毒的物质。” 莫颜紧皱双眉,有些为难,魏氏死于中毒,而且从中毒的迹象来看,不像是死后被人下毒,吴家的推托之词纯属无稽之谈,那么,到底是运用了什么手法致死的呢? “难道吴家说的是真的?” 秦三达摸摸下巴上的胡茬,看吴家人故作强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心虚,如果说是魏家设局,他是不信的。“不,吴家一定在说谎。” 魏氏本应该至少停灵七天,结果在第三天头上匆匆下葬。下葬那天,吴少爷哭晕过去,连最后开棺都没有去看一眼,理由是伤心欲绝,悲痛万分,晕了过去。 就是这样悲痛的男人,在一个月后,火速迎娶县丞之女,而且在莫颜从明州来启明县后,一直没有露脸。 “只能进行二次解剖。” 莫颜摘下手套,喝了一口水,解剖必须集中精力,她的额角上冒了冷汗。 “别急。” 万俟玉翎掏出一个帕子,在她额角处点了点,看得秦三达很不自在,他觉得是自己是情报系统出了问题。 情报上显示,南平王万俟玉翎性子淡漠,几乎整天也说不上一句话,在战场上,战前,两方骂阵,大越士兵在主帅的带领下,不还嘴,直接用武力解决。 这种对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淡薄名利,看轻生死,怎么能这么体贴?应该是体贴吧。 二人不是故意秀恩爱,只是在一起这么久,已经成了习惯。 莫颜休息一刻钟,将解剖刀下移。 听说魏氏有了身孕,所以她是很不想划破腹腔,不想打扰那个未成形孩儿的宁静。 眼下,在胃里没找到毒素,只能进行全身解剖,寻找线索。 划开魏氏的腹腔之后,整个场面,让见过世面的莫颜呆愣住,而一旁的秦三达张口结舌,“这……这哪里有孩儿?”是啊,明明没有身孕,为何非要说魏氏怀孕? 从上一份卷宗上看,魏氏身边的丫鬟的口供写到,魏氏茶饭不思,一个多月不曾来月事,而且闻见鱼腥味会呕吐,这和怀孕初期的反应一模一样。 吴家请了郎中来看,郎中确定,魏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这种情况,吴家为什么要害死魏氏,让其一尸两命? 无论是吴家下人还是魏家下人,都对魏氏观感很好,其人温柔娴静,好说话,心地纯善,不会随意惩治下人,她的死,吴家下人们很惋惜,并且对现任少夫人县丞千金很不满。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了。” 魏氏的子宫下垂,分泌物多,子宫之内,有蜡块状异物。 提取出其内的蜡状异物,莫颜发现中间有一个小孔,想必其内就是藏毒之地,她用银针做了测试,正如猜想一般,而旁边站着的秦三达已经呆若木鸡,深受震撼,原来还有此隐秘的杀人手段! 进药途径不是口服,而是子宫粘膜吸收中毒身亡,所以在开始尸检过程中,没有在胃里发现有毒物质。 检验过之后,蜡状物被放在一个装有羊皮的小袋子内,莫颜一个趔趄,就要栽倒。 万俟玉翎眼疾手快,飞奔而入,把莫颜搂在怀中,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清澈的眼底带着怜惜,用帕子温柔地为她擦汗。 当时二人需要隐藏身份,正好明州城的仵作王老爷子要退下去,位置一直空缺,这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看来,这一切让她过于劳累,接触太多的波折,都是一些负面的。 “你不要多想,其实能有机会为死者伸冤,我还是挺高兴的。” 莫颜摇摇头,有些虚脱,做法医需要超强的心理素质,不单单是调节情绪,每一宗案件背后,都有一个或伤心或悲哀的故事,她是一个旁观者,而不是故事的主角。 曾经有一名同事,因为经常接触负面的东西,导致了抑郁。 那段时间,省城出现很多杀妻案,杀夫案,还有几宗家暴需要验伤的案子,同事正好和男友分手,已经不相信爱情,莫颜穿越之前,同事三十多岁了,仍旧孑然一身。 有阳光的照射的地方,同样,也有照不到阴暗面,凡事不能一概而论,她很庆幸能接手此案,犯罪手法已经掌握,能在魏氏子宫内放置东西的,肯定是最亲近之人,除了吴家少爷,还有谁? 案情逐渐明朗,下一步避免打草惊蛇,还需在吴家下人中做个调查。 停尸房的门被反锁,三人出门,统一的面无表情。 吴家人还没离开,那婆子看到之后,立刻叉腰开骂,“魏氏被埋的好好的,非要开棺,也不知道会不会损了阴德!” “怎么样?这下,魏家应该给我们吴家一个公道了吧?” 县丞千金要更聪明一些,她虽是如此说,眼睛却紧盯着莫颜,想从莫颜的表情上,了解尸检的结果。 那件事做的极其隐秘,不可能被发现,这一点,县丞千金十分笃定,就是看诊的郎中,也把开始中毒引起的呕吐,误认为有了身孕。 其内的慢性的毒药,慢慢挥发,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害死魏氏。 县丞千金冷冷一笑,魏氏那个姿色,凭什么和她争? 当初吴家就是看中魏家身后的靠山,才为夫君娶了这么个拿不住事的魏氏,遇见点破事就哭哭啼啼,真是让人厌烦,她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让魏氏早死早托生! 下晌,万俟玉翎和秦三达有事情处理,暂时离开一会儿,莫颜找到魏家老族长,把自己得出尸检结果告知。 这恐怕,是她接手的最后一个案子了。 五月初五,等魏国栋带着家眷回来之后,己方展开行动,火速收服私兵,她要陪着万俟玉翎一起赶往楚州城。 到了楚州城,她就是小丫的身份,而不是祝二妮。 法医手札已经编纂完成,莫颜想找书局印刷,送给王老爷子一本,以感谢这段时间,他对自己的照顾。 王老爷子退下之后,明州城缺少仵作。其实有很多人愿意当仵作,至少能吃公粮,可是这东西都是靠传承,王老爷子早就有想找接班人的想法。 “啪!” 茶盏被打翻,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茶叶从碎瓷片中飞出,满地狼藉。 “竟是如此,吴家人,狠毒啊!” 得知真相,老族长泪流满面,他心中清楚魏氏是被人害死,却苦于没有证据。 魏老族长没有抱多大的希望,想着如果没有办法破案,魏家不能被吴家倒泼脏水,必须倾尽举族之力,鱼死网破,也要让吴家付出代价! “可是有物证不行,我们还需要人证,以防吴家少爷让人顶包,做替罪羊。” 莫颜和老族长商议一番,最后决定派人到楚州接魏氏身边已经出嫁的大丫鬟,顺便花重金,买通吴家一个婆子。 楚州和明州城有段距离,案件暂时被搁置。 莫颜迟迟没有给县令大人回复消息,对方也不着急,左右请人来,就是应付魏家,表明他没有白收礼,是真正的办了实事。 吴家人比从前更嘚瑟,莫颜在街上转悠,碰到几次县丞千金,对方说话极其难听。 莫颜不和她一般见识,一般人在自取灭亡之前,都是嚣张跋扈的形象,她要决定性的证据,抓住关键,把这些狠毒的人送进牢狱! 五月初四,魏氏身边的大丫鬟终于被接回来,她本来是孤女,魏氏对她有恩,所以魏家很安心,并不担心丫鬟是吴家少爷的同伙。 初四这天,莫颜偶然间碰到吴家少爷,面容白皙,带着淡淡的书卷气,一点不像浑身铜臭的商人,可他那眼中阴晴不定的眸色,却像毒蛇一般,让她很不舒服。 “可是小姐的案子有了眉目?” 丫鬟出嫁之后,生活困苦,衣衫上带着补丁,让老族长很心疼。 一个多月以前,丫鬟被吴家赶出大门,她的卖身契被吴家拿走,吴家人给她找了个山村边上的猎户,把她给卖了。 猎户三十没有娶亲,没有田地,一般人家的女儿都不愿意出嫁,他用积攒的全部积蓄,买了个媳妇。 二人虽然没有什么银子,但是粗茶淡饭,倒也舒心,可她心里好像总有个疙瘩,午夜梦回,梦到自家小姐对她说:“救我!” “你们小姐在死前一个月左右,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吗?” 莫颜让屋内的下人退下,只剩下二人和老族长,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特别的?” 丫鬟眼中带着迷茫之色,脑子有些混沌。 “关于行房的,夫妻之间的隐秘事。” 这些贴身丫鬟,很多都是未来准备的通房,可以进入内室服侍,有时候还要伺候男主人更衣,净面,夫妻行房后,帮着叫水。 “这……” 丫鬟的脸通红,眼神有些闪躲,看着旁边的老族长,欲言又止,这话怎么能说在明面上? “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涉及到本案真凶。” 莫颜板着脸,冷眼打量丫鬟。 丫鬟一个哆嗦,突然觉得有些惧怕,很奇怪,一个仵作,为什么会有上位者的压迫感呢,比老族长的气势更强。 “恩,我们小姐有说过。” 在两个多月以前,吴家少爷突然转了性子一般,每天晚上必须来小姐房中,二人同榻而眠,却很少行房,因为丫鬟印象里,没叫过几次水。 丫鬟婆子们,对后宅之事很八卦,私下里提到过。 魏氏性子羞涩,不把身边的丫鬟当外人,说了一件事。 她成亲许久,一直没有孩儿,为此曾经苦恼过。 她的夫君,吴家少爷,花费重金,从民间买了一个偏方,但是此偏方药材必须要放入女子的下身内,这样行房的时候有作用,才可迅速的怀孕。 魏氏得知后,深信不疑,当晚,夫妻二人行房,那个蜡状的东西,就被放入到魏氏体内。 之后,二人鲜少云雨,但是吴家少爷经常陪伴魏氏,她心中甜蜜,等着孩儿的到来。 一个月以后,果然有了反应,头晕,恶心,葵水未至并且闻到异味就会呕吐,郎中把脉之后,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她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莫颜阴冷一笑,吴家少爷真是怕死,用蜡块的中间钻孔藏毒,就算夫妻之间行房,对他本人也没有什么危害,竟然连样子都不愿意做,看来凶手是吴家少爷无疑。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 莫颜继续询问,这种私密事,拿到公堂上说,一个人证恐是不够。 “还有王婆子,是吴夫人派过来服侍我们小姐的,还有甘露。” 甘露是另一个丫鬟,魏氏死了之后,甘露大丫鬟的地位一降再降,被赶到浆洗房,每天做洗衣缝补的粗活。 丫鬟得知自家小姐被那种东西害死,有些不确定,“是不是游方的郎中骗了吴家少爷……所以我们小姐才……” 丫鬟跟在魏氏身边,深受影响,什么事都习惯往好处想,立刻做出假设。 “不会,药是吴家少爷两个多月以前,在一家药铺抓来的。” 很明显是有目的,有预谋的谋杀,说不定,县丞千金就是幕后出主意的黑手,涉及官家千金,此案不好审理,莫颜需要给明州尚知府写一封书信,阐明事实。 或许老天都在帮他们,丫鬟很快想起一件事,从包袱里掏出几本书,里面满满是娟秀的小字,记录魏氏的日常生活和其中一些隐秘。 丫鬟不认识字,看不懂,想着留个念想,才偷偷带走。 魏氏清楚记录房事的过程,还有她看到县丞千金的首饰,落在了吴家少爷的长衫上,二人明显幽会过。 魏氏在日记中写道,只要能平安产下一个孩儿,为吴家添丁进口,已经心满意足,愿意和县丞千金姐妹相称,共侍一夫。 莫颜摇头,真是一个可怜的傻女人。 消息用信鸽送回到明州知府衙门,尚知府立刻做出批示,明日五月初五,在启明县衙审理此案,他亲自审理,县令和县丞不得干预! 消息被很快传出去,听说知府大人来到县里审案,案子和魏家,吴家有关,百姓们过节的热情都被冲淡不少,五月初五,早上的集市的百姓稀稀落落的,县衙门前,车水马龙,莫颜好不容易才挤进去。 衙门的公堂之上,人来了不少,有吴家的当家,吴少爷,县丞千金,他们站在右侧,左侧是魏家人,其中有一个英武的中年男子,目光深沉,轮廓深邃,莫颜认出,此人便是众人一直寻找的魏国栋。 县令擦擦汗,充当师爷的角色,站在尚知府的后方,而县丞不知道什么原因,并没出现。 “尚大人。” 尚知府作为皇上的心腹,不可能不认识魏国栋,二人点头打招呼,吴家人顿时觉得不好,原来魏家有靠山!“大人,您要给我们吴家做主啊,姐姐的死,和我们真的没有关系!” 县丞千金先发制人,首先跪在地上,哭诉着委屈,若是没接触过此人的,真能被她骗了。 “公堂之上,禁止喧哗!” 尚知府敲击堂木,为了快速审理此案,让本案的仵作祝二妮对众人讲解尸检结果。 “什么?被剖了?好残忍!” 很多百姓不认同剖尸这种手段,觉得人死了之后,要完完整整地下葬,否则下辈子无法投胎。 “肃静!如果一个人含冤而死,你们认为她能安心去投胎?” 莫颜扫视一周,一字一顿地道。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门口观望的百姓们立刻改了口风,纷纷点头,认为很有道理。 如果不是解剖,根本无法发现,在女子的子宫里,竟然藏着猫腻,凶手太狡猾了!如果用这种手法杀人,防不胜防啊! “那也不能说夫君就是凶手,药是游方的郎中给的!” 县丞千金没想到事情败露,她脸色苍白,颤抖着身子辩解。 “先别着急为自己开脱,人在做,天在看,凶手,一个也跑不了。” 莫颜站在大堂中间,莞尔一笑,就县丞千金这点气量,用刑罚吓唬一下就交代了,根据调查,吴家少爷买毒的药铺,是县丞夫人的私产,凶手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那么她要做的,就是把凶手和同伙们一个不剩地揪出来,替死者讨回公道。   ☆、第068章 许你三世情缘 五月初九是个艳阳天,天空中涌动着漂浮的热气,没有一丝微风。 马车上不通风,莫颜打开车窗,放下车中的窗纱,喝了一碗薄荷茶解暑。 她才刚穿上轻薄透气的夏衫,也没几日光景,天热的就让人喘不过气,西北的百姓们都说,今年的五月比往年都热。 几天没下雨,地面干燥,庄稼里的秧苗缺水,庄户人家整天盼着下一场大雨,给小苗们解解渴。 “喏,给你一碗茶。” 莫颜倒了一碗茶水,欠身拉开前面的车门,把茶碗送了出去。 秦三达正喝着普通的井水,井水已经被晒得温热,没什么滋味,见有一碗薄荷茶,连忙道谢。 五月初五端午节那天,正是尚知府审理魏氏一案的日子。 莫颜提供了魏氏子宫中取出的蜡块作为证据,魏氏的日记,还有两个贴身丫鬟和一个婆子都能证明吴家少爷的所作所为。 如预料那般,吴家少爷百般抵赖,在公堂之上,面带痛心之色,脸颊苍白,他哭诉对亡妻的想念,承认是自己想要孩儿心切,信了江湖郎中,才导致魏氏惨死。 不得不说,吴家少爷这一招很高明,在证据面前,他承认那蜡块是被他放进去,那是只有夫妻之间才能进行的亲密举动,但对于故意害人,矢口否认。 娶县丞千金,是吴家早已经和县丞约定好的,魏氏没有反对,甚至愿意共侍一夫,既如此,他没有杀妻的理由。 双方对此进行辩驳,魏氏留下的日记,帮助众人了解过程始末,也带来了麻烦,这个善良的妇人,一定不知道,被杀害之后,吴家少爷能用日记钻空子吧。 相关药铺的掌柜,账房,伙计等全部被叫到公堂之上,原本打算认罪的几人,在看到吴家少爷不落下风后,立刻改口。 莫颜没想当到吴家少爷能狡猾到如此程度,多亏她做了万全的准备。 县丞千金面对尚知府,收敛很多,用苦肉计诉说自己的委屈,表达对魏氏的尊敬,说得情真意切,很多百姓都当了真。 一时间,众说纷纭,人都死了两个月了,又被挖出来,百姓们觉得魏家是为了找吴家的麻烦,闹的人尽皆知。 公堂上的气氛僵硬,尚知府给莫颜打了一个手势,等候决定性的证据,吴家这种刺头,不见棺材不掉泪。 吴家如铜墙铁壁,似乎做好了万全准备,可莫颜准备的突破口并不是吴家,而是县丞千金身边,一个叫小鱼的丫鬟。 小鱼的娘亲常年卧病,和秦三达的娘亲一个毛病,都是痛风症,疼得生不如死,只能在床上休养。 小鱼做了陪嫁丫鬟,不可能总回到县丞府邸,回去一次,发现自家娘饿的面黄肌瘦,白日她爹爹当差,她娘只能吃干硬的饼子,不敢喝水,怕自己失禁。 莫颜用救治小鱼娘亲为诱饵,诱惑她上钩,并且画了一张大饼,等县丞落网之后,她会和尚知府求情,对小鱼从宽处理,并且给小鱼爹娘脱籍。 能治疗好娘亲的病症,还能得个自由身,这是天上下红雨,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买卖,小鱼拿着一副药,半信半疑,第二天一大早,偷偷摸摸出来找莫颜。 藏毒的法子,来源于一本孤本,是一个心理扭曲的读书人撰写,里面记录几个隐秘的杀人手法,能躲避仵作验尸。 县丞无意中得到了这本书,一直放在书房中,偶然的机会,被县丞千金找到。 于是县丞千金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魏氏好拿捏,对她进门没有意见,共侍一夫,她不过是个小妾而已,一个官家千金,怎好做妾? 县丞千金属意吴家公子,县丞也赞同,因为吴家有钱,如果魏氏死了,没有孩儿,他女儿嫁进门,就是当家的少夫人。 一家三口商议,用书上的手法,吴家少爷对魏氏早已经厌烦了,想来想去,娶县丞千金的利用价值更大。 最后吴家和县丞合谋,一场完美的谋杀,参与人数众多。 为了怕有人泄露,小鱼这个贴身丫鬟被迫参与,帮着县丞千金到药铺取药丸。 凶案的背后涉及手下的官员,尚知府大怒,参与人员全部关押在衙门,他要修书一封,上交刑部定刑。 案情水落石出之后,莫颜没有闲着,五月初七那天,她把印制好的法医手札送给王老爷子,顺便提了几个机灵,身手敏捷的衙役,这些人心里素质不错,用心培养几年,必定能成为出色的仵作。 王老爷子知晓莫颜是来辞行,叹口气,他早看出这对小夫妻不是一般人,不会长久在明州城居住,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翻开两页法医手札,王老爷子立刻被吸引,他知道这是多么有价值的一本书,几乎是家传绝学,他颤抖着合上,坚决推辞不收。 “您收下吧,当得起,这些我留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不如送给您老,能培养几个出色的仵作,不会让无辜之人遭受不白之冤而含恨酒泉。” 莫颜说得情真意切,仵作这一行属于下九流,一直不能得到百姓们的尊重,相反,晦气,不吉利等字眼缠身。 其实,这是一项让人尊敬而又崇高的职业,莫颜希望能得到百姓的理解和支持,也想让现代一些先进的刑侦技术在大越发扬光大。 穿越而来,莫颜是未来的南平王妃,因为身份,她不可能再和尸体打交道,她认为,自己做了应该做的。 王老爷子热泪盈眶,感激涕零,这么大岁数,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头儿要给莫颜下跪,吓得莫颜赶紧搀扶,直呼“受不起”。 莫颜回到明州处理衙门里处理后续事宜,万俟玉翎也在启明县停留两日,其中的具体情况,她不曾得知,但是再次见到魏国栋,对方称呼她“莫小姐”,显然知晓她的身份。 天气燥热,万俟玉翎解了寒毒之后,马车里的气温和外面差不了多少,莫颜一连喝了三大碗薄荷茶解暑。 “再有半个时辰,就是楚州的地界。” 万俟玉翎放下手中的书本,心中发笑,自家未婚妻一直在扭来扭去,提高存在感,其实是为了提醒他,今日是她的生辰吧? 这种大事,万俟玉翎当然不会忘记,其实生辰礼,他早已经准备好,一分银子不用花的礼物。 “楚州的地界,周边都是小县城,哪有什么存冰。” 莫颜嘟嘟嘴,前段时间劳累过度,小日子不准时,这两天明显感到烦躁,胸部胀痛,这是小日子之前的征兆。 都说做女子不容易,吃了师父祝神医的“灵丹妙药”,胸脯就和鼓起的气球,快速胀大,从前的衣衫都不合身,有一次竟然撑开前面的纽扣。 还好是晚上洗漱过后,不然她非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想到那晚,二人搂抱在一起缠绵的吻,莫颜脸红气喘,心里骂自己没出息,果然,男色是毒药! “有一个地方,肯定有存冰。” 万俟玉翎打开一个小匣子,里面是各式的干果,他慢条斯理地剥核桃,放到一个空格子中。 “现在已经不需要存冰了。” 莫颜抓起核桃仁放入口中,抖了抖,皇叔大人重口味,她想要碎冰块加入到茶壶里,做成薄荷凉茶,而他说那个地方,肯定有存冰,必然是衙门的停尸房。 “那就好,可以直接上路,直奔楚州。” 万俟玉翎抬起头,眼中带着一闪而逝的算计,快到莫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以肯定的是,他是故意的! 马车里装饰简洁,车凳上垫着厚厚的软垫,上面铺着一张竹席。 小几上摆着几样糕饼点心,都是莫颜喜欢吃的,凉糕,糯米团子,肉丸,用来在路上充饥。 “英姐姐派人在楚州城找咱们。” 现在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莫颜无法给陈英回信,得知陈英一直不放弃,她很感动,在感动的同时,又有些内疚。 “等几天,只要把袁焕之的私兵处理,咱们就能回到京都。” 万俟玉翎弯下身子,揉了揉莫颜的头,莫颜头上的头巾散落,乌发飞扬。 古代女子的头发太长,已经到后腰的部位,莫颜到现在也没学会梳头,只能用头巾包裹上。 “我得把面具摘下来,透透气。” 几个月来,每天睁眼开,面对的都是祝二妮的脸,莫颜渐渐地习惯,用小铜镜照着原本属于自己这张美人脸,突然变得不知所措。 “怎么,不认识自己了?” 万俟玉翎摇头,眼底带着瑰丽的色彩,他轻轻叹息,把莫颜抱在怀中。 带着氲气的眸子,如三月的江南烟雨,透过蒙蒙的雾气,在瞳孔深处,有一个绝色姿容,清冷淡漠的男子,万俟玉翎在她的眼底,找到自己的影子。 对视良久,他低下头,在莫颜的脸颊上亲了亲,安慰道,“再等一个月,我们就能回京了。” 回到京都,最快也要七八月份,中秋佳节之后没多久就是年关,他的未婚妻正好十五岁。 和她在一起,时间更为短暂,一眨眼,就过去了。 “是啊,回京之后,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处理。” 染发坊和理疗馆这么久无人主事,定是要积累一些问题,还有自家的蝴蝶班,也需要新戏,她在明州的做仵作这段时间的遇到的案子,都是很好的素材。 夏若雪嫁给袁焕之,莫颜还来不及道贺,但是她等到一个消息,赵桂花回京了。 “她回去,不怕被人认出来?” 和已经死去的女儿相同的长相,却以娼妓的身份,第一个让赵桂花永远闭眼的人就是她亲人。 “心中有仇恨,她不会放过夏若雪和袁焕之。” 万俟玉翎得到消息之后,没有什么反应,目前赵桂花没威胁,袁焕之和夏若雪成亲的消息,是他故意找人透露。 当夜,赵桂花卷着钱财和细软跑路,楼子里的老鸨找了很久,也没把人抓回来。 秦三达对地形很熟悉,快马加鞭,走小路,三人到达楚州城,天才刚擦黑。 莫颜和万俟玉翎换上面具,他们现在的身份是分别是小丫和大山。 黄昏时分,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在街道上,只有急匆匆赶回家的行人。 莫颜换了一身浅色的裙子,甩掉秦三达这个碍眼的,跟着万俟玉翎一起找酒楼用膳。 今日是她的生辰,皇叔大人到现在没有任何表示,是真的忙到忘记了吗? 菜品寻常,几个爱吃的小菜,莫颜特地要了一壶酒,她不失望,其实生辰这天,能和心爱之人在一起吃饭,也是幸福的,她应该知足,只不过心里还有一点点期待。 一个手提着花篮的小姑娘走到酒楼的门口,不敢进入,看着酒楼内的形形色色的人,眼带渴望之色。 “小妹妹,花怎么卖?” 伙计忙里偷闲,见门口的小姑娘眼睛黑亮,脸颊肥嘟嘟的很是可爱,语气不自觉软了几分。 “一文钱两朵花。” 小姑娘说话很利索,指着酒楼对面一个穿着灰布衣裙的妇人,“我娘说,这些话都是江南的品种,好不容易培育出来的。” 大越西北地区的人百姓们淳朴,不如京都人喜欢附庸风雅,大家看到花开得正好,花香扑鼻,赞赏了几句,却无人问津。 几朵花,几天就开败了,买来有何用?不如用一文钱买两个粗面馒头实在,还顶饿。 莫颜坐在窗户边,盯着篮子里的花,心中狂跳,这分明是象征爱情的火红的玫瑰。 “这篮子花,我都要了。” 万俟玉翎站起身,走到门边,递给小姑娘一小块银角子,直接拿过花篮。 他的本意是,不花一文钱,送最特别的生辰礼,结果被搅合了,自家未婚妻很喜欢,说什么也要买。 莫颜揉了揉额角,皇叔大人的淡漠在于对任何事都不关心,若不是给了小姑娘银子,上前拿花篮的动作,好像一个劫匪。 莫颜收到玫瑰花,心花怒放,一直笑眯眯的。把花放在碗筷的右侧,边吃饭,边嗅着花香,对于别人投来羡慕的神色,她扬了扬头,很得意。 饭毕,二人谁也没有提生辰之事,莫颜已经认定,他忘记了,不过有这篮子红玫瑰,比那些珠光宝气的首饰,更让她欢喜。 “秦三达说,在前面有一家铺子,卖的河灯造型别致。” 往年正月十五,京都的百姓们有出门看花灯,放河灯许愿的习俗,今年二人在西北,他想给她补上。最近没有什么节日,铺子生意冷清,里面坐着一个老者,正在对灯布画着图案。 二人进门之后,没有伙计接待。狭小的铺子里,挂着各种各样颜色的花灯,河灯。 为了节约,只有挂着的少数几个灯笼内置火烛。 莫颜看了一圈,对民间的手艺人十分佩服,每一盏灯笼都是用心之作,可她想找一个有寓意的灯笼。 “老伯,我们可以定制一个河灯吗?” 莫颜的话,打断了专心作画的老人,他点了点头,“但是,你们必须有图样。” “能先给我们做吗?” 莫颜指着身后那些没有作画的空白灯笼,又指了指自己这一篮子的玫瑰花,“我就想要这个花样的灯笼。” “半个时辰,一百文。” 制定灯笼的价格要高一些,老伯手脚麻利地调好颜色,在灯笼上画着玫瑰花,每一个花瓣的暗影特地加重颜色,层层分明。 民间的匠人,有深厚的艺术底蕴,不到半个时辰就完成了灯笼。 内置红色的蜡烛,玫瑰花的灯笼呈现出火红的颜色,点缀了漫无边际的黑夜。 莫颜许了一个愿望,和万俟玉翎一起,把河灯放入河流之中,看着它顺着水流飘远,很快,河面上只剩下一个光点。 回到客栈,万俟玉翎洗漱过后,敲响了莫颜的房门。 “这么晚,还没睡下?” 莫颜刚沐浴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脸颊带着红润,她看着万俟玉翎,眨眨眼,“是不是忘记什么事?” “是,有东西给你,生辰礼。” 万俟玉翎修长的手握住她的手,莫颜感受到中间有一张薄纸。 察觉到手中的触感,莫颜内心一动,到底是什么?银票还是情书? “你别走,等我看完生辰礼。” 见万俟玉翎转身要出门,莫颜灵机一动,飞速从背后抱住万俟玉翎的腰身。 沐浴过后,莫颜只着一件里衣,她胸口的柔软抵触到万俟玉翎的背后,让他身子僵硬,脚步略停。 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莫颜勾勾嘴角,在心里比划一个胜利的手势,借此机会,打开薄纸。 纸上的文字,莫颜看了三遍,她身体随之颤抖,内心百感交集,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你……” “我……” 二人同时开口,最后,莫颜做了一个深呼吸,抓住主动权,“我先说。” 薄纸上只有几行字,不是银票,也不是情书,却代表一个人的终身。 这是一张契书,确切地说,是卖身契。 万俟玉翎,大越的南平王,给她写了一张长达五十年的卖身契! 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格式书写,下面有南平王的印鉴,皇家印鉴。 “收好了,只有这一张,丢了,我不负责。” 万俟玉翎感受到自家未婚妻心脏强有力的跳动,转过身,眸子里满是宠溺。 莫颜的手抖了又抖,想掐自己一下,她一定是太想得到生辰礼,所以在做梦。 “我还是继续睡觉吧,何时染上梦游这个毛病了?” 莫颜直勾勾地转身,走向内室,扑在床上一动不动。 “你这样,会把自己憋死的!” 万俟玉翎十分无奈,他就是拿她毫无办法,心里那点原则,底线,淡漠早已经不翼而飞,“头发还没擦干。” 莫颜没有翻身,手中抓着卖身契,念叨了几句,“皇叔大人真小气,为什么是五十年?” “五十年后,他已经是个糟老头子了,难道要我放他自由,发展第二春?” 自言自语地念叨几句,万俟玉翎伸出的手立刻缩回去,哭笑不得。 大越卖身契的分几种,最低五年,最高五十年,还有一种死契,他之所以写五十年,是觉得自己不会活那么久,足够用了。 莫颜突然坐起身,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见万俟玉翎站在窗边,她愣神片刻,突然,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下来。 “颜颜……” 万俟玉翎感觉自己的胸口被重重地敲击,突然疼了一下,他把她拥在怀中,柔声道,“可是不喜欢?”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三生三世?” 莫颜突然觉得自己变得好贪心,她上辈子孤单一个人,等了二十多年,才到大越找到他,一辈子,怎么够用? “好,三生三世,许你三世情缘。” 万俟玉翎拍了拍莫颜的肩膀,找到笔墨纸砚,郑重写下卖身契,上面三生三世四个大字,格外显眼。 “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约定三生,就算你弄丢了这张契约,也没有关系,永远有效……” 万俟玉翎第一次许下诺言,低头轻吻着她眼角流出的泪,这眼泪,是甜的。 莫颜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在做梦,梦里,万俟玉翎给她讲了一个动听的故事……   ☆、第069章 巧治天花 六月里,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有成片茂密的荷叶,蜻蜓低飞,偶尔停在荷花瓣上驻足停歇,空气里,杂揉着泥土和花瓣的清香。 雨后初晴,天边一轮彩虹,莫颜坐在小船上,闭着眼睛感受河面吹来的清风,手里抓着钓线,悠然自得。 这里,是位于楚州城外的一家农庄,目前也是救命恩人张伯和张大娘的家。 这个小农庄自带几十亩肥田,还有一个大池塘,池塘里种了荷包,养着肥鱼,莫颜自告奋勇钓鱼,点了名,晚上要吃佃户家的刘婶子做的清蒸鱼。 “小丫,你钓上来几条鱼了?” 张大丫叉腰,咱在岸边喊了一嗓子。她穿着一身半新的棉布衣裙,脸颊红润,嘴角含笑,早已经没有和离时愁苦的模样,年轻了几岁,像变了一个人。 “咳咳,正在钓呢。” 莫颜看到自己脚边的空桶,囧了囧,她在小船上光顾着享受,小憩片刻,结果鱼咬了钩之后,又自己挣脱出去了。 “这池塘里都是肥鱼,你钓不上来,有网兜,用网兜也成。” 张大丫是个直爽的性子,听见莫颜的敷衍,就知道没有收获。 “好的,大丫姐,你回去纳鞋底吧!” 莫颜摆摆手,打发张大丫。让她不习惯的是,张家人太实在,用现代人的看法,这一家子有点傻。 当初莫颜离开,留下百两的银票,本是想让张家人过上好日子,结果张大丫翻到银票,吓得六神无主,以为是莫颜弄丢了银票。 张伯张大娘觉得他们不容易,身上一共也没有多少银钱,知道丢失肯定要回来找,几人就在楚州城赁住小院子,等候二人归来,这一等,就是几个月。 张伯带着虎子上工。别看虎子年纪小,力气比壮年汉子都大,码头扛包的工头很喜欢他,给虎子的工钱,比张伯都高。 就这样,四口人在楚州过着平淡拮据的日子,银票的钱,朴实的一家人分文没动,期间,张大娘因为受了风寒需要抓药,还是和药铺佘的。 莫颜和万俟玉翎回到楚州之后,自动换了面具,二人本打算暂时住在客栈中,第二日在客栈楼下碰见下工回家的张伯和虎子。 听说一家人为了银票,等了几个月,莫颜哭笑不得,最后决定去张家,银票她虽然收回来,但是用张伯和大娘的名字,在郊县边上买了一个小庄子。 屋子都是这两年新盖的,瓦片整整齐齐,添置几样家具,焕然一新,那日,喜得张家四口人失眠一整夜。 庄户人家,做梦都想有田地,播种时分过去,田地里有着小苗,张伯和张大娘每天跟着佃户一起下地干农活,几天下来,人黑了一圈儿,嘴角的笑意却更多了。 万俟玉翎一身灰色的衣衫,站在池塘边上远眺。 他刚回来,听说莫颜在钓鱼,看到的却是那丫头半躺在渔船上,呼呼大睡。 莫颜又躲了一会儿懒,这才伸伸懒腰,把网兜扔进池塘。 钓鱼的乐趣不在于能不能有鱼上钩,而是这个过程,看到鱼上钩了,她仍旧无动于衷,这样的人才可以经得起诱惑。这是她曾经对万俟玉翎说过的歪理。 网兜扔下去,很快有动静,莫颜网了三条大肥鱼,喜上眉梢,晚上又有好吃的清蒸鱼了。 “你回来了?” 来到池塘边,莫颜看到早已经等候在原地的万俟玉翎,“你好像比每天提前了半个时辰。” 万俟玉翎在楚州城一家书铺,找了个抄书的活计,每天固定去上几个时辰,这期间,暗中联系手下。 秦三达和剩下的两个暗卫,锁定袁焕之私兵位置,查明后吃了一惊,竟然有五万人之多。 北地有于家军,西北地区有皇上万俟御风的私兵,而袁焕之能在二人眼皮子底下,藏了五万人,的确很不易。 难怪,朝中运过来的粮草,药材等物,年年被山匪打劫。 这些山匪杀人不眨眼,专门喜劫朝廷物资,原来都是袁焕之在背后作怪。 “恩,回来了。” 万俟玉翎用草绳穿过鱼腮,提着走,莫颜两手空空,把荷叶放在头上,遮挡阳光。 从五月来,气温持续走高,城中不如乡下凉爽,莫颜已经有十来天没有进城采买。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正午时分才放晴,太阳火辣辣的,出门走上一圈儿,立刻汗流浃背。 在庄子上,没有冰块解暑,张大娘煮一大锅绿豆汤,放在井水里拔着,喝上两碗,只觉得暑气消了一大半。 “听百姓们说,楚州城前两天出现个怪老头,把一个断臂的汉子给接上了,是不是师父?” 祝神医自从跑路之后,杳无音讯。来楚州之前,莫颜在小院中留下了记号,如果师父回去,一定能找到二人。 “或许。” 在大越,能把断臂接上的人不超过两个,祝神医在这方面有经验,而且他性子喜怒无常,看到顺眼的人不收取分文救治,否则定会见死不救。 “我也拿不准,师父正被老友追杀呢,他这样折腾,不是暴露了?” 莫颜捂嘴轻笑,发现手上还有鱼腥味,她嫌弃地皱眉,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大笑,“师父最喜欢打扮成美男子,每次装扮成老头的形象都是迫不得已。” 祝神医被传得神乎其神,但是其口碑真不能算多好,这源于他见死不救,还要告诉病人寿数已尽。 病人觉得祝神医是个江湖骗子,不能医治还要诅咒病人,大加诋毁,只是没活多久,真的死了。 “擦擦手。” 余光看到自家未婚妻的小动作,万俟玉翎掏出一块灰色的帕子,放到莫颜手里。 自从换了身份之后,他已经习惯各种颜色的衣衫,不再只穿纯白色。 走在乡间的土路上,两旁绿树成荫,遍地是各色的野花,前面有一排篱笆,篱笆墙内种着一排排蔬菜,长势良好。 莫颜摘了几根带刺的黄瓜,拿到井水边洗过,张大娘做了鸡蛋酱,用来沾着黄瓜吃,清爽下饭。 院子里养着二十几只鸡,下蛋勤快,一天十几个鸡蛋,自家人吃绰绰有余,张大娘心地好,有时候也攒上几个,送到佃户家里。 “小丫,你有啥要买的不?明天和我和虎子去城里一趟。” 张伯咬了一口黄瓜,又喝了一碗绿豆汤。真想不到,一家人能离开大山,来到这么个地方,现在自家也是有田地的人,还有佃户,这种日子,连做梦都不敢想。 “爹,带上我和小丫,我去扯块布料,给娘和小丫做衣裳。” 张大丫放下碗筷,她娘眼花,小丫的手劲不足,家里人穿的鞋她都承包了,鞋底多做几层,做软底的,上面加一块蒲草做的鞋垫,穿着松软透气。 “你俩还是别去了,日头太晒,咱家的牛车上没搭棚子。” 张伯面有难色,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天热,城中百姓们不太好,听说还有因为中暑,抽搐而死的,那天张伯和虎子正好给人送货,不免哀叹几声。 从前,夏日炎炎,张伯在村中,只有打猎之后才进城换钱,他印象里,还没有天气这么反常的时候。 好在,热是热,一场大雨下过后,庄稼暂时不缺水,不用担心大旱之年,没收成。 “小丫长得白白嫩嫩的,怕晒,那爹你带我去吧。” 张大丫盘算着,手里有些做活攒下来的铜板,想买点针头线脑,顺便给家人添置点布料。 今年天热,怎么也要买几块透气的花布,往年的粗布厚实,裹在身上,她后背上起了痱子。 “你也别去。” 张伯叹息一声,他这次去城里采买,听说城里正流行怪病,万一传染,染上怪病怎么好? “恩。” 万俟玉翎证实,目前还不清楚是不是传染,城中有很多小孩先发病,身上起了斑疹,最后变成痘疹。 开始,众人想着可能是因为天热,后来伴随着发烧,昏迷等症状,百姓们急了,跑到医馆去看病。 这种病症,楚州从来没大面积出现过,有些邪门,大夫认为小娃身上有毒素,开了比较平和的清毒方子,结果病势愈演愈烈。 莫颜放下碗筷,愁眉紧锁,从张伯所说的病症来看,十有八九是天花。 天花的死亡率相当高,而且一旦病发,根本没有特别有效的治疗方案,只能靠病人自身。 这种病,在现代几乎灭绝,因为人们已经发明了天花疫苗,可疫苗对已经发病的人,没有作用。 饭毕,莫颜显得心不在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她没有生过天花,如果被传染,就算不死,脸上也要留下麻子。 果然,以后的几天,楚州城爆发了大面积的天花,像一场瘟疫,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张伯从城中归来,唉声叹气,看到那么多无辜的人惨死,他只能龟缩在庄子里,不敢出门一步。 之前有几天的潜伏期,等潜伏期过去,染病的人们开始出现高烧不退,头晕,昏迷等症状。 莫颜找到师父祝神医留下的一本手札,其中有关于天花的部分记载,只是这种病统一被归为瘟疫,没有专门的名称。 以往有人发病之后,官府立刻派人把患病之人抓走,扔到周边偏僻的村子,派士兵把守,禁止患病之人逃出来,任其自生自灭。 百姓们对此病不了解,在爆发瘟疫的几天之后,楚州城城门紧闭,百姓们怨声载道,街道上的铺子关了一半,人们躲在家中,很怕被传染。 张伯以为,家里人只要不出门,就不会有事,可祸从天降,家里人也没能逃脱。 前两天,有一佃户家的儿子发烧,那个小子和虎子同岁,虎子从前在闭塞的山村中,没有什么同龄玩伴,所以和那个小子很快成了好友。 小伙伴生病,虎子带了张大娘准备的一篮子鸡蛋上门探看,二人笑闹了几句。 等回来之后,他开始感到有些胸闷,身上出现了疹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佃户家传来惊天噩耗,那小子高烧昏迷,用了所有的药材,可再也没醒过来。 小子的爹娘同样被传染,目前躲在家中,庄子上一共有几家佃户,人心惶惶。 附近的村庄不能避免,一样有人染上天花,有人挺过去,可大多人都没挺过最后一关。 莫颜身子晃了晃,虎子感染上天花,家里人都有直接的接触,天花就是通过飞沫和直接接触感染的! “别怕,我陪着你。” 万俟玉翎把莫颜搂在怀中,轻声地安慰着,“你收了我的卖身契,还能不认账?” “别……别……” 莫颜眼中闪过惊恐,她把下唇咬出血,尝到腥甜的味道,才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前两天她和虎子一起去钓鱼,没准已经被传染,一定要保证万俟玉翎的安全。 “别什么?难道你还想抵赖?” 万俟玉翎感觉到怀中人的挣扎,低下头,唇狠狠地贴上她的,霸道肆意,给莫颜一个深吻。 莫颜只觉得大脑缺氧,已经不能呼吸,水润的眼神看着万俟玉翎,他的眸中清澈,有爱意,有认真,有宠溺还有难以言喻的心疼。 “现在你应该不会放开我了。” 一吻过后,万俟玉翎如释重负,而莫颜五味陈杂,天花这种强悍的传染病,就算是神医也无法避免,他用这样的做法,告诉她,他们永远共同进退。 如果她染上了天花,而他刚才的做法,同样无可避免。 虎子病情凶险,已经昏死过去,郎中听说张家有人染病,吓得不敢登门,只有一人看在钱财的面子上过来看一眼,摇摇头,让张大娘准备棺材,早日下葬。 哭喊声,在楚州城的上方环绕,即便是阳光刺眼,照在人们身上,只有冰寒的温度。 为了避免更多人感染,楚州知府在周边找了几个村子,把得了天花病的人全部赶到村子上隔离,如果不配合,采取强制手段。 未染病的百姓们怕自己被感染,谁家有点风吹草动,立刻到衙门举报,一时间,楚州城草木皆兵。 疫情没有得到很有效的控制,边境同样有人染病,正因为如此,蛮族部落们撤军,偃旗息鼓,这是趁虚而入,占领大越边境城池的好时机,可是他们不能拿自己的士兵和族人的性命赌博。 张大娘悲伤欲绝,却禁止莫颜接触虎子,只肯让她在门外看看情况,怕她被感染。 张家对二人有恩情,就这么一根独苗,虎子是张伯和张大娘的老来子,为人老实厚道,是个不错的小子。 若是眼睁睁地看着虎子就这么死了,莫颜良心不安。 可是师父祝神医的典籍,没有治疗此病有效方案,现代早已经灭绝,莫颜只清楚如何预防。 “生死有命,若是虎子不在了,等以后,把张家人接到京都。” 万俟玉翎拍拍莫颜的后背,不想让她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每隔几年,瘟疫爆发,总会死很多人,这是谁也无法控制的。 他能想到的,就是在物质上做最好的补偿。 莫颜冷静片刻,抬起头,直视万俟玉翎,“你信我吗?” “信。” 万俟玉翎回答得绝不拖泥带水,只不过一个字,却在莫颜的心湖中划起来涟漪来。 莫颜得到了勇气和自信,变得更加坚定,她找到了几壶新酒,递给张大娘,虎子现在情况很不好,如果痘疹不发出,定是活不过两天。 张大娘几乎没有犹豫,抱着酒壶进入其中,她曾经回忆说小时候曾经也有过类似的病症,她身上就有很多痘坑。 照顾虎子的职责,落在张大娘身上,莫颜给张大娘做了口罩手套等,防止接触传染。 次日黎明时分,虎子脸上原本下陷的痘疮,变得颗颗分明,粒粒饱满,并且口中有气,呼吸平稳。 张大娘喜极而泣,要跪下给莫颜磕头,被莫颜拦住之后,跑去烧香拜佛,嘴里念念有词,“菩萨显灵”。 中医认为,天花是由于先禀胎毒与后感天行时毒而引发,其病程分发热,见形,一直到脱痂等六个阶段。 各个阶段又可因毒邪深浅和体质强弱,而出现不同的变化。 虎子毒感特重,致使正不敌邪,毒邪不能发越于外,反而内陷攻心。 酒是中医习用之药,其味甘苦辛,性温而有毒,功能通血脉,行药势,助阳发散,内托痘毒外发,从而救了虎子一命。 一切都靠莫颜根据虎子的病症下药,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几天之后,虎子痘子结痂,开始好转,而莫颜,在研究牛痘接种上,已经有了初步的成果。 “我先来。” 万俟玉翎找出一把匕首,在胳膊上划开一个小口,流血不止,莫颜棉花沾牛痘液,涂抹其内,这是最早期接种牛痘的法子。 接种之人,会产生天花的抗体,只有轻微的发热等症状。 治好虎子,张家人信任莫颜,这种病症不会二次发作,可张大娘真是怕了,张家人一起接种牛痘。 只有两三天发热,浑身无力的症状,之后一切正常。 人们都不敢到城中去,而张家人照样进城采买,佃户们见虎子活蹦乱跳,对此深信不疑,求着莫颜来接种牛痘。 此种办法渐渐地流传出去,引起了楚州知府的重视。 莫颜无法解释这种原理,只能把一切都推在自己的师父祝神医身上,同时,她的身份最终隐瞒不住。 一场铺天盖地的天花,让万俟玉翎和莫颜的身份暴露。 本以为,还要等一段日子,比万俟玉翎预料之中提前了月余。 消息很快传到了京都,百官震惊,消失了半年的南平王,又要回来了,而且一出现,就给众人一个惊吓。 京都闻名的草包御史千金莫家小姐,竟然是神医的关门弟子,这是怎么搞的? 人们不明所以,奔走相告,在护国将军府上后宅的夏若雪听闻此消息,摔了茶盏。 “夫人,您别往心里去,她莫颜没死,不是更好?” 秋意赶紧让小丫头收拾地上的狼藉,自家小姐在嫁人之后,越发沉不住气,除了新婚夜,袁小将军一次都没踏过院门。 而那位心高气傲的玉瑶郡主,独守空房,每日都要上门找茬。 什么好姐妹,简直是笑话,二人有了利益纠葛,彼此互相嘲讽,少将军夫人的位置只有一个,先来后到,秋意觉得应该是自家小姐的! “早就想到她没死,还真没死。” 夏若雪眼神狠毒,凭什么她在后院,一步出不去,而莫颜到处游山玩水,还有南平王相伴! 救治瘟疫,名声有了,为百姓们拥戴,未来的南平王妃,身份也有了,莫中臣回京之后,被皇上任命为右相,那可是一品大员啊! 莫家顺风顺水,一路青云直上,可夏家,却因为在宫内的堂姐夏若晴不得宠,战战兢兢。 “皇上亲笔题字天作之合,正在命礼部准备二人的大婚……” 婚期定在明年五月初九,莫颜及笄那一天,提前将近一年的时间准备,可见皇上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婚期是南平王上书,听说莫相好像不太愿意,想多留莫颜两年……” 秋意说着打听来的消息,其实,也不能算是消息,京都的百姓们都知道了,众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他们心中的战神,只有女菩萨才能配的上,莫颜原来的草包名声被来个大反转,什么大智若愚,故意藏拙,人低调,不喜欢炫耀等等,而那些有名气的才女反倒被批评成装样子,夏若雪就是其中一个。 再贤明的女子,看到夫君纳小妾能不窝火?装什么装,还不如真性情的女子招人喜欢。 夏若雪身子晃了晃,她忍辱负重,才有贤惠端庄,知书达理的好名声,全被莫颜给毁了! “夫人,您别生气,那莫颜,还没嫁过去呢,所以您现在是三品夫人,论理,她应该对您行礼。” 秋意张张嘴,觉得自己说的安慰之言特别的苍白,有些话,她还没说出来。 原本跟着自家小姐陪嫁,做着能做妾的美梦,谁想到,袁小将军被皇上责罚之后,我行我素,根本不看玉瑶郡主一眼,而自家小姐被牵连,跟着一起吃挂落。 秋意做了几件轻薄的夏衫,用心刺绣缝制的红色肚兜,没了用处。 夏若雪做了个深呼吸,站起身看日历,已经是农历六月底,莫颜一行人,在八月十五之前,必定会回京都。 “夫人,有句话,奴婢不晓得说不说……” 这个消息也在百姓们讨论的话题之中,而且是其中的重点,她刚才刻意隐瞒,又怕小姐得知以后,责怪于她。 “你说,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夏若雪让小丫头上了茶盏,抿了一口水。 嫁人之后在护国将军府,到处都是眼线,屋子里有玉瑶郡主收买的人,有点风吹草动,对方必定知晓。 夏若雪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僵硬的微笑,她的一言一行都被密切关注,不能让对方抓住小辫子。 “南平王上书,此生只要莫颜一人。” 夏若雪的手抖了抖,把茶杯放在桌上。只要一个?男人的话都是说着玩的,谁没有成就霸业的心思? 不然,袁焕之那么爱那个叫阿苏的通房,同样迎娶她和玉瑶郡主进门,有些事,都是不得以为之。 夏若雪讥讽一笑,就当听了个笑话,“若是……” “夫人,奴婢还没说完。” 秋意定了定神,继续投下一枚重磅炸弹,“随着上书一起的,还有一张五十年的卖身契,南平王请求皇上代为上档子,并且发文书昭告天下,此生只归莫颜一人……” “咣当……” 一声清脆的响声,茶盏滚落在地,滚烫的茶水四处飞溅,碎瓷片在地上滚了滚,撞到了墙角。 夏若雪呆若木鸡,觉得自己一定是耳朵有问题,她怎么听了这么好笑的事? 大越皇族,尊贵的南平王,给一个官家千金写卖身契,不怕丢人? 男子是最要名声的,尤其是战神,百姓们心中的神仙人物,这绝对不可能,一定是有人造谣。 万俟玉翎做了什么,莫颜不知情,楚州城百姓接种牛痘完成,天花基本得到了控制,她要去北地见陈英,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返程归京。   ☆、第070章 不是作秀,是告知 进入到六月以来,一天热过一天,莫颜忙着帮助楚州城的百姓们接种牛痘。 起初,百姓们半信半疑,听说接种了这个会产生抗体,以后不用担心感染此类瘟疫,而提前接种过疫苗的百姓们,被派到周边的村子,照顾伤者。 半个月过去,没有发病,完好无损地归来,其余人这才信了。 牛痘液有限,还要抓紧培养,药铺的郎中帮忙,协助莫颜一起,她神医关门弟子的名声传了出去,被众人称为女菩萨。 有名声这个枷锁,莫颜觉得是一种束缚,可若是不暴露身份,根本无法拯救楚州城的百姓们,她的话不会有人相信,就算是菩萨转世,在天花病面前,人们还是会抱着侥幸心理,选择退缩。 为了救治百姓,莫颜每日都忙到半夜时分,累得几乎瘫软过去,中间,因为名声传扬出去,惹来了师父祝神医的老友。 那个老头,是有名气的匠人刘巧手,制作的人皮面具,戴上和真人一般,擅长易容术。 刘巧手开出条件诱惑莫颜,只要她能告知祝神医的所在之处,就送她十二张美人面具,可以任意更换。 莫颜盯着面具,兴致勃勃地试戴,镜子中立刻出现一个绝色姿容的美人,她喜滋滋地,准备勾引一下皇叔大人,看看他见到美人投怀送抱的反应。 当晚,莫颜故作找不到路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虽然没有小铜镜,但是相信美人落泪,也是一道绝美的风景。 万俟玉翎眸中神色不明,一直站在原地看莫颜表演,等她哭上一刻钟,这才道,“回京之后,你可以去蝴蝶班,做一次客串的戏子。” 相爱之人,看的是眼神和在一起的感觉,二人早已经熟悉,别说是面具,就算脱胎换骨,他一样可以找到她,否则,怎么约定三生三世? “若是我知道师父在哪,一定告诉您。” 莫颜十分想出卖不靠谱的祝神医,可惜对方在哪里,她也不晓得,最后讲了祝神医在明州藏身牢狱中的情形,换了两张美人面具。 陈英得到消息之后,从边境快马加鞭地赶来,见到莫颜,当即红了眼眶。 “颜颜,你真的让我好找!” 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回想这几个月的担惊受怕,陈英用帕子擦擦眼泪,她知道,万俟玉翎的行踪不能轻易透露,不怪莫颜,只要能活着就好。 “大嫂,是我不对,等你回京,我再好好赔礼。” 莫颜抿嘴偷笑,为了活跃气氛,调侃几句。 绝处逢生,这条命,是捡来的,如果没有万俟玉翎,就没有现在的她。 陈英在墨冰的信中,得知当时的凶险,她心惊肉跳,用手拍了拍胸前,喃喃自语,“没事就好……” 悬崖处,如今冰雪消融,只剩下一片绿意。站在崖上俯瞰,下面到处是尖锐的石头,险象环生,如果不是冬日里有冰雪作为缓冲,二人肯定要没命的。 万俟玉翎计划在七月启程,赶在八月十五中秋节之前到达京都。 “英姐姐,你和我们一起回京吗?” 莫颜眼神中带着期盼,看到陈英一脸纠结,她心中明白,没有希望。看来,大哥的婚期要继续拖延。 “你大哥信中说,要考上进士之后,有个身份,再娶我。” 陈英说着,一脸甜蜜。虽然那个人表面上性子迂腐,可陈英知道,莫轻风是表里不一的典型。 二人还没有成亲,他的情信就写了几十封,每封信中都包含一个典故,往往要让人理解很久。 之乎者也,晦涩的文字,陈英看不懂,所以回信只说了几个字,“我喜欢直接通俗易懂的。” 于是,莫轻风的下封书写道,“小亲亲,啥时候回京成亲?有准信没?等着你一起观赏我的藏书。” 莫颜满头黑线,那些所谓的藏书,不是香艳的话本,就是春宫吧?她忽然想起来,在成亲之前,还得偷几本出来学习下。 一场瘟疫,来的快,去的更快,那些退兵的北地蛮族重整旗鼓,再次发兵,而于家疲于应对,大越士兵士气低落。 最近几次小规模的作战,于家两位将军干脆没露面,是陈老国公作为主帅,硬着头皮上战场杀敌。 北地形势继续吃紧,陈英只留了一夜,第二日天不亮就离开了。 为了准备回京事宜,万俟玉翎很忙碌,而莫颜这边,身份无法隐藏,只得对着张家人说明情况。 张伯和张大娘简直不敢相信,因缘巧合竟然救了如此人物,看到莫颜揭开面具之后,更是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小丫……莫小姐。” 张大丫伸出手,粗糙的指头摸了摸莫颜的脸颊,细白如瓷,吹弹可破,眼神清透明亮,比小丫面具上的人脸还要美上几分。 “大丫姐,是我。” 莫颜的想法是,带着一家人到京都生活,毕竟楚州太遥远,二人想要过来探望,需要一个月之久,可张家人习惯了,定是不愿意背井离乡,而且,回京这一路,可能还会引来黑衣人劫杀。 “真是没想到。” 张伯是个倔强的老头,一辈子爱面子,不愿意占别人的便宜,他看了看一脸兴奋的虎子,突然有了私心。 虎子天生神力,跟着他们在楚州城,只能做农活,以后也是泥腿子,他得了痘疮之后,脸上坑坑洼洼,长的又黑,以百姓们的审美来看,有些丑陋。 人丑,家里不算富裕,将来能不能找到个可心的媳妇?为此,张伯感到深深地忧虑。 “能不能把虎子带到京都?这小子力气大,帮着做点杂活。” 张伯厚着脸皮开口,虽说要和儿子分开,但是他信得过二人,虎子一定能比在楚州过的好。 “救命恩人的话,千万别再说了,小丫,你救了虎子,就是张家的恩人。” 张大娘习惯对莫颜的称呼,一时改不过来,她说得情真意切,一点没有想能不能占到便宜。 “娘,我真的能跟着小丫姐去京都吗?” 虎子才十一二岁,还是个半大小子,对去另外一个地方很憧憬,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 张家人舍不得虎子,却知道,能去京都是最好的结果,不求大富大贵,能有个吃饭的本事,不埋没这一身神力就好。 “虎子,你愿意去京都吗?” 莫颜摸了摸虎子的头,想到自家的小堂弟莫轻霜,比虎子还小一些,却很乖巧懂事。 “愿意,我想去京都,听码头管事说,京都扛包给的银子比楚州城多。” 虎子憨厚地笑笑,在码头上工,他年纪最小,得的工钱最高,码头管事都夸赞他有前途。 在京都,可以攒下更多的银钱,给爹娘和姐姐买肉吃。 虎子对万俟玉翎和莫颜的身份,没有概念,他没接触过什么大官,还不晓得和普通百姓的区别。 虎子决心去京都闯荡,在临行前一天,张家人一夜没睡,不停地叮嘱他,不要给莫颜二人添麻烦。 七月初三,宜远行。 东边泛出鱼肚白,一行人告别,准备出城。 简单和张家人说了几句话,莫颜上了马车,以后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她会给张家人写信。 到西北这段日子,虽然只有几个月,酸甜苦辣,市井百态,她体会到了不一样的人生。 在明州城的仵作身份没有暴露,不然今日还有更多的人加入送行的队伍。 “玉翎,等我们再次回来,明州知府衙门的人,还记不得有祝二妮和青松这对小夫妻?” 莫颜托着腮,眼中闪过一丝怀念,王老爷子,赵捕快,她的忠实米分丝刘捕快,卖猪肉的老板娘,每个人都努力地生存,平凡的他们,身上总有些不平凡的故事。 “应该还会有印象,毕竟我可是因为不从廖家的小姐,才丢了饭碗的。” 万俟玉翎端着茶盏,轻笑地摇摇头。 私下里和莫颜相处,他眼中总是不自觉地荡漾着笑意,有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 “哼,你怎么不说你是上门女婿呢!” 莫颜吐了吐舌头,廖喜儿的案子牵引太多人,她不想旧事重提。 马车一路前行,来到城门口。 时间尚早,外面却闹哄哄的,莫颜打开马车的车窗,外面人山人海,黑压压地一片,似乎整个楚州的百姓们都挤到这了。 “莫小姐,女菩萨,要不是您,咱们就没有希望了!” “王爷,小的给您磕头了!” 一时间,人声鼎沸,百姓们下跪磕头,整齐划一。 莫颜还没见过如此壮观的画面,她因为过于激动,扯着帕子,眼中隐隐有水光流动。 原来,这就是高高在上的人,被百姓们膜拜的感觉? “别紧张,要是以后有更多的人给你下跪,你不是手足无措?” 万俟玉翎拉上车窗,阻挡住外面投进来的视线。马车里,顿时昏暗下来。 镂空雕花的烛台放在小几上,映着他的黑眸深不见底,万俟玉翎握住莫颜的手,笃定道,“你当得起,总有一天,你会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莫颜眼皮一跳,她明白他话语中的含义,可是,她以为只是大越,而他,竟然要的是天下,其中的区别…… 几乎楚州城所有的百姓都来送行,众人不知道送什么好,带着自家的鸡鸭,鸡蛋,瓜果蔬菜,即便是知道二人带不走,他们只是想表达自己的心意。 最后,菜品肉类等,被魏国栋将领征收,远在京都的皇上万俟御风还不知道,自己的私兵已经易主。 回程的路上,只有几辆马车,万俟玉翎和莫颜坐在头车,后面是拉送行李的货车,二人在西北采买不少土特产,准备带回京都送人。 距离八月十五只有一个来月,轻装上阵,快马加鞭地走官道,时间还算充裕。 莫颜以为还能路过草原,一连行了十几天,她才知道,这次的线路是临时决定。 狼王一家,那个被她救治可爱而傲娇的小狼,神秘的图腾和地宫,以后要是有机会,她一定回来看看。 七月初七在赶路中度过,两个人没有刻意地准备礼物,路过城镇之后,没停留,马车一路向前,直奔京都的方向。 虎子人憨厚,却是个机灵的,用了几天就掌握了驾车的诀窍,一路平稳,不颠簸,比有过几年经验的车把式水平高。 露宿荒郊野岭,三五天,路过城镇,找一间客栈好好洗漱一番,等傍晚时分出城继续赶路。 农历八月初一,众人已经达到汴州的西山大营,比原定的计划提前了五六天的日程。 丫鬟墨冰和墨香早已经再此等候,见莫颜下车,二人立刻围上前,墨冰还好,墨香干脆嚎啕大哭。 莫颜的获救的消息,家里一直瞒着,只有墨香不知情,她相信自家小姐一定活着,背地璃不眠不休,努力练功夫,发誓以后绝对不拖累小姐。 “墨香,别哭,一会儿发大水了!” 莫颜看着衣袖上的眼泪,无奈地叹气,这丫鬟心里藏不住事,家人都怕她表现出来,所以就一直隐瞒着。 “小姐……呜呜。” 墨香激动得说不出来话,一会儿哭,一会儿又破涕为笑,“您要是嫁人,一定要选奴婢做陪嫁。” 李德站在一旁,僵硬地扯动嘴角,他有些纳闷,这个泼辣丫鬟吵架时候和一只老母鸡一般,嘴上从不服软,这会双眼含泪,眼眶红红的委屈模样,让他没来由的心一软。 “喂,都说了你家小姐还活着,用不用这样?” 李德看不下去,站在旁边小声地嘀咕一句。 墨香正沉浸在喜悦之中,这段时间,她背负太多,想要借此机会发泄出来,见李德唱反调,气得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气势汹汹,“黑炭头,有胆子你再说一遍!” “咳咳咳!” 一直被遗忘的人站在马车边,墨香吓得一缩脖子,怎么把李嬷嬷这尊大佛忘记了呢! “墨香,你的规矩呢?” 李嬷嬷眯着眼睛扫视一周,见自己余威仍在,满意地点点头,“陪嫁一事,你一个丫鬟也好意思说出口?” “可是,李嬷嬷,这事不是京都的人都知道了吗?” 墨香一头雾水,礼部发了批文,在衙门口和闹市都有类似布告,自家小姐和南平王的婚期在来年五月初九。 百姓们私下里都说,是因为南平王一天也不愿意等,心急迎娶自家小姐。 “这……” 李嬷嬷第一次被堵得没词,莫颜一头雾水,不明白二人打什么哑谜,“知道什么?” “小姐,你回来的时候没看公告吗?” 墨香眼中带光,拉着墨冰与荣有焉,“您和王爷的婚期被定在来年五月初九,老爷还很不愿意,背地里埋怨王爷不给他这个岳父颜面,直接上书皇上定了婚期。” 莫中臣没少唠叨这件事,有女不愁嫁,他等着万俟玉翎提着礼品上门,到时候他收礼不办事,绝口不提婚期,能借此机会敛财,他早就惦记南平王府的库房的宝贝了。 谁知道,万俟玉翎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岳父的谱儿没摆上,皇上直接下圣旨,并且让礼部督办,他和众位朝臣一起知道的。 “莫大人好大的胆子,竟然在背后非议我们王爷!” 李德立刻跳脚,他们王爷是什么人物?莫中臣就算官至右相,也是臣,胆子可不小,“这么为难我们主子,就不怕莫小姐嫁不出去?” “呸!” 墨香立刻啐了一口,一脸讽刺地看着李德,“黑炭头,你脑袋让炭烧了吧?你们主子人都是我们小姐的,你不知道吗?” 莫颜惊疑不定,听着这话有些奇怪,那日生辰,她以为一切都是做梦,第二日早上醒来,发现手中有两张卖身契。 “好吧。” 提起这个,李德耷拉着脑袋,他现在也算是莫家的奴才,以后得听莫小姐的指示。 “什么人是我的?” 二人的感情坚定,确实如此,但是当着王府下人的面如此说,是否过于轻狂? 莫颜皱眉,对墨香的转变,突然很不理解。 “小姐……” 墨香垂着头,用脚尖在地下画圈儿,她就是看黑炭头得意不顺眼,心直口快,说了之后立刻后悔。 “城门上,张贴了布告,王爷给小姐您签了五十年的卖身契,百姓们都看到了。” 墨冰替墨香解围,这件事,成为京都最热话题,街头巷尾,百姓们口中的第一句便是,“你知不知道道南平王给莫家小姐签了卖身契?” 一时间,众说纷纭,一些迂腐的书生认为此举有损皇家威严,大丈夫何患无妻,就算莫家小姐是天姿国色,也能找出替代品,美人不嫌多,何必单恋一枝花。 而且,南平王可是当今的皇叔,百姓们眼中至高无上的存在,书生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因为此,莫轻风在国子监和书生们打了一架,书生们的观点是,莫家出祸水! “祸水,祸害你家人了?” 莫轻风也不说之乎者也了,撸着袖子开始揍人,国子监有一半的书生惨遭突然袭击,其中包括几个背后传闲话的。 说闲话的有,更多的百姓们感慨,一直确认了几天,才肯接受事实,就算是百姓们,也不会对自家媳妇如此宠溺,简直是捧到了天上。 渐渐地,京都只有一种口风,那就是对莫颜的支持羡慕。 那些和莫颜有过交集的小姐们,根据她以往的做派,根本不相信她是什么神医的关门弟子,认为南平王为了未婚妻的名声,特地制造舆论。 此事,给了小姐们很多正能量,一位年过二十,因为其相貌丑陋还没嫁出去的小姐,本想一根绳子吊死,听到消息之后,改了往日哭哭啼啼的怨女做派,当晚多吃了两碗饭。 小姐的娘亲闪着泪花,颤抖着询问,“是什么让你想开的?” “莫家小姐啊!娘,您放心,女儿以后绝对不会再寻死觅活,一定能嫁个好人家。” 小姐握着小拳头,眼神中闪着坚定的神色,让她娘非常感动,当下追问,“何以见得?” “总会有眼神不好的!” 小姐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草包都有春天,相信丑女的春天也不远了! 一时间,人们的话题围绕着莫家小姐和南平王之间展开激烈的讨论,若是男子认为此行为有损皇家体面,马上会招来一顿猛烈的攻击。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一个坚持认为南平王做法丢人现眼的书生拿着一本洋洋洒洒的文章,准备到宫门前长跪不起上书皇上。 结果刚走出家门,就被她媳妇直接用拳头打成了熊猫眼,并且挑衅道,“你反抗试试?” 邪不压正,书生坚信,对着宫门的方向忧伤地远眺,然后低着头,老实和媳妇回家。 真倒霉,被发现了,看来晚上要跪洗衣板了。 莫颜听完之后,再次觉得自己做梦,她知道万俟玉翎不是开玩笑,可却想不到,他竟然能对着大越所有百姓公开。 没有退路,不需要,他不怕遭世人诟病,不怕多年的形象被摧毁,他只想告诉天下人,他是莫颜一个人的。 这其中要承受的压力难以想象,流言蜚语,就能把一个人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可是她竟然有些欢喜。 “墨冰,你说我是不是要做一些表示?” 莫颜搓了搓手,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万俟玉翎的做法,一直是为了保护她不受伤害。 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让万俟御风知晓,他不会另娶她人,只要她一个。 百姓们心中,大越的南平王从一介战神,变为被女子牵着鼻子走的痴情男子,会引起轩然大波,降低他的影响。 私下里,莫颜问万俟玉翎,“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公然秀恩爱,是不是不太好?” 都说秀恩爱死的快,莫颜不想嘚瑟。她是相当低调的一个人,只想把这份感情珍藏在心中。 “不是作秀,是告知,昭告天下。” 从小到大,做的每一个动作,说的每一句话都有目的,就像下棋,考虑全局,从来不曾随心所欲。 万俟玉翎淡漠,无欲无求,因为他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可是,到今日,他非常想让别人知道他的想法,也是让大越百姓们做一个见证,见证他们的天长地久。 此生,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莫颜以为,布告贴了几天,人们的舆论会随着时间被冲淡,过了中秋以后,愈演愈烈,她多了一批疯狂的米分丝。 每隔几天,莫府的门卫老伯提着一个竹子编的筐,里面有帖子,有来信,很多人都想见她一面。 “小姐,奴婢给您念念吧。” 书信来自大越各地,多半都是莫颜的崇拜者。 当然,也有一些卫道士口诛笔伐,用恶毒的字眼诅咒,这种信一般都是匿名,他们承担不起后果。 “挑那赞美的念两封。” 回到京都之后,莫颜闭门不出,谢绝见客。不是她不想出门,用李嬷嬷的话说,她的礼仪规矩全部被狗吃了,比市井中的小家碧玉还不如。 “小姐,全是对您表达爱意的,叫什么米分条,全是您的米分条。” 莫颜听后,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都说了多少遍了,叫米分丝,不是米分条,被你那么说,那么老土呢。”墨香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每次看到表达敬仰之情的书信,她浑身热血沸腾,总有使不完的力气。 正要继续读信,小丫鬟墨枣推门而入,“小姐,门外有个头戴着面纱的女子,鬼鬼祟祟的,和看门的婆子说,把这个给您,您必然认得她,她想见您一面。” 墨枣递过来一串金手链,上面是桂花的形状。 这是赵桂花的手串,从小戴在身上,曾经和莫颜提过,听说赵桂花冒着风险回京来找袁焕之和夏若雪算账,怎么找到她这来了? “小姐,您见不见?” “带她去后花园的凉亭,我一会儿过去。” 莫颜思量片刻,最后决定见赵桂花一面。 于太后被关到冷宫之中软禁,冷宫中包括淑妃等妃子被送到皇家寺庙出家,而李月娥趁此机会逃离,回到京兆尹府。 赵桂花没有找上门,显然认清楚一切,不相信李月娥,此行八成是来寻求合作。   ☆、第071章 一箭双雕 入秋时分,天高云淡,空中高高飞起一个彩色的三角形风筝,后面的丝带迎风纷飞,不晓得是谁家的小姐在后花园玩耍。 莫中臣自从上任右相以来,被皇上重新赏赐了府邸,比原来的御史府更靠近内城,花园占地极大,还有一个引用活水建造的人工湖。 微风拂过,湖面上皱起了水波,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细碎的点点金光。 莫颜停步,折了一支黄白的菊花,拿在手里把玩,心不在焉地往湖边的小亭子里走。 凉亭内,赵桂花把手放在腿上,坐立不安,占地面积如此庞大而又精致的后花园,只能给她增添悲凉之感。 两年以前,她也曾经是京都的千金小姐,虽然父亲官职不高,但家中有钱,在京郊有好几个庄子,其中包含温泉山庄,姐妹几人每天想的就是做漂亮的衣裳,首饰,到庄子上游玩,可是现在…… 心中满是苦涩的味道,在满身汗臭的男人身体下承欢,估计要做出呻吟和享受的姿态,赵桂花已经泪流满面,是什么,让她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嫉妒,愤恨,还是算计? 女子最怕的就是耍小聪明,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可却不知道,人是会变的。 两年以前,莫颜是京都有名气的草包,被京都众家千金看不起,而如今,是别人无法高攀,南平王的心头肉。 记得那年,南平王得胜归朝,她和李月娥混在人群中,远远的,只看到一尘不染的白色衣衫,南平王只在城门处露面之后,立刻回到马车中。 冷,没有表情,无欲无求,当时二人还有少女时代的天真,对此品头论足,还是袁小将军更风流儒雅,尤其是他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赵桂花是因为袁焕之的笑容而迷恋上他,李月娥也不能幸免,她们有了共同话题之后,走的更近,彼此都爱慕那温暖的男子。 “赵小姐,想不到还能有相见的机会。” 赵桂花恍惚之间,莫颜已经走进凉亭中,一抬手,丫鬟墨香立刻过来奉茶,摆放茶点。 “莫颜,小姐这个称呼,已经不适合我,你还是叫我的全名吧。” 在床上,那些男子在用力的时候,每次都呼喊着“桂花”,这让她十分厌恶这个名字,莫颜没有用此称呼,赵桂花的眼中,多了一些感激之色。 赵桂花虽然沦落到青楼,可她有一套消息渠道,回京之后又用银钱打听,对京都目前的形势了如指掌。 “你不该回来。” 莫颜端起茶盏,随意抿了一口。胳膊拧不过大腿,难道赵桂花想用一己之力,对付袁焕之? “我必须回来。” 赵桂花苦笑,她隐忍这么久,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回到京都报仇。 赵家的那个千金小姐赵桂花,早已经死了,她现在有家不能回。 当初被山匪绑架离京之时,赵桂花恨透了莫颜,如果不是因为莫颜改了线路,她何至于此? 慢慢的,她发现,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赵桂花怀疑,莫颜扮猪吃老虎,莫颜根本对袁小将军没兴趣,可是她知道的太晚了,听信李月娥的谗言,算计错了人。 “你来找我,想必是寻求帮助吧,那你为什么不去找李月娥?” 李月娥已经回到京兆尹府邸,这将近一年的时间,京兆尹李大人没有声张,一直默默地找人,这就是赵家和李家的区别。李月娥人不怎么样,却有一个好爹爹。 “找她?等她找人杀我灭口?” 赵桂花讽刺一笑,没错,就因为她知道的太多了。 出门在外,不能没银子,所以赵桂花选择到青楼卖身,得到老鸨的信任,临走的时候卷走一大笔钱。她已经联系上了绣儿,暗中劝说绣儿回京作证。 “李月娥一直想杀我灭口,她派出去的人都找到大吴去了。” 墙倒众人推,夏若雪和袁焕之联合,加害莫颜,谁想她赵桂花成了替死鬼,所谓的好姐妹反目,唯一能够信任的,竟然是一直以为的死对头,再没有更讽刺的了。 夏若雪手中有李月娥的把柄,所以李月娥不敢轻举妄动,她好不容易从冷宫出来,被折磨得没人样,目前正处于调养的阶段。 前几天,玉瑶郡主在护国将军府上开了一个赏菊宴,李月娥称病推辞,而莫颜干脆没收到请帖。相信玉瑶郡主和夏若雪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她。 “明人不说暗话,有事情请你帮忙。” 赵桂花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原本,李月娥和夏若雪鹬蚌相争,还有点热闹看,如今二人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不管怎么样,夏若雪少将军夫人的身份成了定局。 “绣儿已经被我说服,愿意回来作证,解说当年下毒害死林苗月一事。” 赵桂花喝了一大口茶水,镇定片刻,继续道,“但是,林尚书告老还乡,京都没有值得信任的人,我们需要一个契机。” 单凭着绣儿一个丫鬟,连千金小姐的面都见不到,难道还能去京兆尹衙门告状?京兆尹就是李月娥的爹爹。 “你的意思是,找个合适的机会,揭发李月娥?” 莫颜眯着眼,她和李月娥之间有仇怨,这是不假,可当众揭露此事,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 而且,李月娥和赵桂花曾经找过她,用重金和首饰收买她,在给林苗月的添妆上做手脚,虽说她敷衍了事,万一此事被李月娥抖出来,对自己会不会有影响? 莫颜垂头沉思片刻,她可以肯定,李月娥那只疯狗,一定会把她咬出来。 “这件事,我来做不合适。” 思虑片刻,莫颜摇摇头,她和李月娥之前的关系不错,京都小姐们人尽皆知,若是这个时候踩上一脚,有损她的名声。 莫颜并不在乎名声,但是,明年五月初九,她要嫁给万俟玉翎,这期间,她希望一切平顺,不想他为她忧心。 赵桂花深知有些为难莫颜,她一脸愧疚,“是我贪婪了。” 从前,浓妆艳抹,穿金戴银,赵桂花的脸上永远像画了油彩,现在她洗尽铅华,头上只插着一根素淡的银簪子,没有一点浮华之感,青楼女子不经意流露的媚意,丝毫不见。 李月娥这种人,留着就是定时炸弹,指不定在什么时候整出幺蛾子,如果能让她认罪最好不过,这件事,莫颜不能做,不代表夏若雪不能。 “你还是隐藏起来吧,留个地址,等我想好办法之后,派丫鬟联系你。” 除掉李月娥,借刀杀人的法子最好不过,夏若雪这把刀,目前来讲最为合适,但二人都不是蠢人,其中还需要仔细地盘算运作。 打发了赵桂花,莫颜很感慨,赵桂花如果能洗心革面,找一个寻常男子,或许也可以重头再来,只要活着,就有机会。 “小姐,您怎么对付李月娥?” 墨香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好主意,林苗月活着的时候不讨人喜爱,死了之后便被众人遗忘,无人提起,她甚至快忘记了。 “夏若雪有李月娥的把柄,可李月娥还没夏若雪的。” 也不是完全没有,李月娥派人到南边查探过,只是怀疑夏若雪,苦于没有证据,莫颜要做的,就是送信给李月娥,告知夏若雪的把柄,同时威胁夏若雪。 “小姐真是好计策!” 夏若雪得知李月娥的威胁之后,定会大怒,不但不就范,还要用手段让李月娥的所作所为曝光。 “对啊,夏若雪嫁到了护国将军府,不管如何,袁焕之为了自己的脸面,都要出面帮忙澄清。” 袁焕之想保住夏若雪,火上浇油,当年的真相浮出水面,李月娥在绝望之后,绝对会透露夏若雪在南边失贞的事实,不管信不信,都会在人们的心里种上怀疑的种子。 袁焕之被戴了绿帽子,娶了不洁女,以后在京都,无论是夏家还是护国将军府,都抬不起头来。 一箭双雕,多好的计策,莫颜把自己摘干净,不介意狠狠地踩上一脚。 计划完善后,墨冰负责加以实施,莫颜当了甩手掌柜,等着听消息。 最近两日,礼部总有人上门,工部配合,南平王府用专门的角落,建造一个三层高的观景台,请的是民间手艺高超的匠人。 匠人画了图纸,恭敬送上门,询问莫颜的意见。 “小姐,冯管事带来了几个绣娘,要给您量体裁衣。” 南平王大婚,规制不同,莫颜有专门的王妃级别的嫁衣,她只需要在盖头上绣上几针应景就好。 “恩,好。” 过了一年,曾经的衣衫都变小了,主要是莫颜的胸部鼓胀,胸围大了好几圈,所有的衣衫都需要重新定制。 量完尺寸之后,墨香低着头,看着自己前面只有微微凸起的胸脯,羞得用帕子遮脸,前两年,小姐明明比自己还平,难道是猪脚汤起了作用? 距离大婚还有半年多,吕氏开始着急,原本是想等女儿十七岁以后出嫁,木料她采买了一些,还没打造家具,圣旨一下,自家手忙脚乱。 匠人是花了重金从大吴请来,府上一改穷酸,在准备嫁妆上,吕氏不怕花钱,银子如流水一般花出去,莫中臣失眠了三天三夜,上朝蔫头耷脑,最后抱出来一箱子心肝宝贝,给自家闺女作为添妆。 吕氏看他那心痛的模样,不好意思打击,哄了几天。无论给莫颜多少陪嫁都不多,反正都是莫家的。 莫中臣想到那张卖身契,顿时雄赳赳气昂昂,南平王都已经是女儿的了,这买卖太合算。 百姓们的舆论仍旧以万俟玉翎和莫颜的大婚作为焦点,一直到农历十一月,终于变了风向。 在天冷之前,叶府举办了诗会,在宫中的娘娘叶宛西请旨,万俟御风陪同参加。 一听说皇上来叶府,那些接到帖子的小姐公子们,十分踊跃,莫颜正是在诗会上见到了李月娥和夏若雪。 李月娥眼睛闪过怨毒的光,而夏若雪却表现得平和大度,这二人背地里都有算计,莫颜心知肚明,也懒得寒暄。 陈英不在京都,她就和陈国公府的几位小姐坐在一处。 诗会变得极其平静,无人做文章,莫颜以为自己要被为难一番,这种事情没有发生,想来众人顾虑她的身份。 宴会上,发生惊人的一幕,一个丫鬟打了盘子,立刻下跪,对着叶宛西磕头,直呼自己有罪。 叶宛西是个凡事都讲究公平,公正的性子,为人还算大度,并没和丫鬟计较,等丫鬟抬起头来,叶宛西觉得面熟。 绣儿自从给林苗月下毒,一直过得战战兢兢,被噩梦困扰,满脑子都是林苗月死前挣扎的模样。 夏若雪知情不报,把她留在颍川,绣儿知道,帮助她隐瞒是为了更好的利用。 与其藏头藏尾过完后半生,不如死个痛快,赵桂花找人说服了绣儿,才有今日的一幕。 绣儿出现,夏若雪一惊,她收到李月娥的威胁信,想着约李月娥好好谈一谈,毕竟她手中有李月娥的把柄,对方如此嚣张,让她很不爽。 绣儿突然出现,是夏若雪没预料到的,若是再不坦言,一定会被治个知情不报之罪。 万俟御风震惊非常,没想到林苗月被官家小姐害死,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等了解事情经过之后,立刻派人给林尚书送消息,而李月娥关进大牢之中待审。 杀人之后,绣儿留了后手,她不会写字,留一张布料,上面画了月亮和飞蛾,以此来作为暗语,她怕自己被李月娥杀人灭口。 李月娥没了希望,心如死灰,刚从冷宫出来没多久,吃馊饭,被殴打,过的是地狱一般的日子,刚刚恢复身份,立刻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被关进大牢之后,李月娥什么都没说,爹爹是皇上的心腹,一定能解救她。 过了十天,林尚书和尚书夫人回到京都,找到那张绣儿提供的布料,还有当时所下的毒药,林尚书老泪纵横,丝毫不给京兆尹面子,要求严惩李月娥。 李月娥得知出不去大牢,这才慌了,在审讯之时,透露夏若雪早就知情,还用此来威胁过她,而夏若雪也不是那么干净,早在南边给水患百姓送物资之时,就和泼皮有了首尾。 人算不如天算,袁焕之唯一做错的一件事,就是没有杀春情,因为玉瑶郡主为难阿苏,他闭门思过,陪伴阿苏一个月,根本忘记了这号人物。 春情憎恨夏若雪,破罐子破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包括夏若雪曾经如何陷害莫颜,让其摔了脑袋,永平侯府的腌臜事,一件不差,如竹筒倒豆子一般。 袁焕之气得面色煞白,当着皇上的面告状,春情早已经被李月娥收买,一切都是污蔑,他的夫人夏若雪清清白白,有新婚夜的元帕作证。 夏若雪装起了可怜,要当众撞柱子,袁焕之故意慢了一步,让她撞得头破血流,他悲痛欲绝,把责任全部推在李月娥身上,对众人说起李月娥爱慕他一事。 于是,李月娥立刻成为众人眼中的毒女,背了好几个黑锅,让京兆尹李大人无地自容,在朝堂上对皇上万俟御风上书请辞。 夏若雪虽然撞了柱子,却撞不出清白,她算计莫颜,挤兑自家的表妹,绝对不是什么好名声。 京都早有小姐对夏若雪看不上眼,背地里嗤笑袁焕之是个绿王八。 一时间,无论是袁家还是夏家,名声跌落到谷底,在宫中的夏若晴刚刚得宠,就被堂妹牵连,差点被打入冷宫,气得生生地喷出一口血。 夏家还有几位未出嫁的小姐,已经订好了人家,对方得知后,纷纷上门退亲,那几位小姐中有人想不开,投缳自尽。袁家这边,府上下人对自家的少爷投来同情的目光,明明做了乌龟,还要帮着夏若雪隐瞒,这种滋味,怕是不好受吧? 又过了几日,气温骤然下降,进入到腊月,京都下了一场雪。 一大早,护国将军府的下人打开门,发现门口用雪堆成乌龟的形状,脑袋上挂着一顶绿油油的帽子,袁焕之看到后,气得七窍生烟。 这乌龟是莫颜的杰作,半夜时分,从西山大营归来的万俟玉翎翻墙头去莫府看她,莫颜喊着要看雪,二人午夜在街头闲逛,正好来到护国将军府门前,莫颜临时兴起,堆了一只乌龟。 绿帽子是万俟玉翎派身边的暗卫悄无声息地放上,哼哼,袁焕之大言不惭,对人言自家未婚妻曾经爱慕于他,不报复一下,说不过去。 ------题外话------ 小莲重感冒,休息一天 大婚的章节,设定在两章之内   ☆、第072章 男的,活的 转眼间进入了腊月,京都三天两头的下雪,雪后,天气变暖,地上白茫茫的一片,慢慢融化成雪水,露出原来的黑乎乎的泥土地。 今年莫家搬到新府邸,莫中臣从北地归来,升官发财,更加得到皇上的重用。 明年五月莫颜大婚,莫中臣也不能太小气,特地找吕氏说项,为府上的下人每人做了两套新棉衣,清水煮白菜的日子已经过去,偶尔有鱼有肉,下人们欢呼雀跃,干劲十足。 每年年关都是家里最忙碌的时候,人情往来,互相送年礼,给在颍川的爷奶写书信,还有远在外任职的大舅和小舅一家。 吕氏名下的田产,嫁妆等都要进行年终盘点,这一年到底赚了多少银子,年景如何,用收益来决定来年的发展方向。 或许是京都百姓们已经产生了视觉疲劳,蝴蝶班的收益在下降,这点在莫颜的预料之中,却让胡班主和张大姑娘感到忧虑。 那些小戏班子,找到方向之后,开始模仿,其中也有很多创作戏本子的高人,根据真实案例改编成戏本,更能为百姓们所接受。 染发坊和理疗馆逐渐打开市场,收益稳定。 京都出现很多染发坊,但是其消费定位在于普通的百姓,对自家生意没有什么影响。 冬日里最容易受风,自己拔火罐容易烫伤,百姓们也不会吝啬那几个铜板,理疗馆每日人来人往,生意火爆。 染发坊和理疗馆的掌柜和账房都是万俟玉翎手下的人,值得信任,而蝴蝶班的胡班主一板一眼,张大姑娘爽快,二人不肯占半分便宜,所有的账目记得仔细,没有出丝毫差错。 莫颜把账册交给墨冰解决,她最近因为礼仪规矩正被李嬷嬷操练。 在市井中生活了一段时间,接触的都是平头百姓,莫颜不拘小节,回京之后摇身一变,被丞相千金,未来南平王妃的身份所束缚,只得老实重新捡起那些规矩。 “小姐,老奴都说了五次了,您的步子太大。” 李嬷嬷摇头叹息,南平王的意思是,只要大体过的去就好,可问题是,大体上过不去啊! 有谁家小姐健步如飞地在府上行走,走路的时候一手拉着裙角,这动作比府上的侍卫还豪迈。 莫颜摸了摸鼻子,心虚地点头,她在明州都是穿着长衣长裤,而且每日上衙,为了赶时间,有时候跑步前进,回京之后换裙衫,限制步行的速度,颇为不习惯。 “李嬷嬷,放心吧,这次我一定长记性。” 莫颜举起手,再次对李嬷嬷保证,见李嬷嬷一脸不信任的神色,她囧了囧,同样的话,她今天说了好几遍,很显然没有可信度。 宫里出来的嬷嬷,礼仪规矩十分严谨,李嬷嬷已经是最好说话的,听说原来太后身边的嬷嬷为了板正玉瑶郡主走路的姿势,在裙摆中藏着细针,只要动作幅度过大,针就会刺到肉里,让人痛苦不堪。 李嬷嬷苦口婆心,最多体罚打手板,还是很宽和的。 莫颜收起轻慢的心思,努力练习,脑中始终绷紧一根弦,很快,把礼仪规矩融入日常的坐卧行之中,表现得得体自然。 刚过腊月初八,又下了一场小雪,雪后迎来一股寒流,迅速降温,后花园的湖面上,迅速结了一层薄冰。 莫颜在花厅放了红泥小火炉,用来烧水喝热茶,又放置两个炭盆,仍然抵挡不住瑟瑟的北风。 尤其是夜晚,睡在床上,就好像置身在冰窖之中。 墨香做了一个厚厚的棉窗帘,天黑了之后放下,可以阻隔钻进来冷风,不然单靠高丽纸,一点也不挡风。 莫颜怀念去年这个时候,和万俟玉翎在偏僻的小山村,与张家人在一处,那里有火炕,晚上睡着热乎乎的。 “家里人总聚不齐,也不晓得你二哥哪天回来。” 油灯下,吕氏一针一线地做着过年穿的新衣。虽然家里有丫鬟婆子,她还是习惯自己动手,家里人一人一件,吕氏白天忙着处理府上事务,只有晚上得空缝衣服。 “二哥写信说,会回来过年。” 莫颜倒了一杯热茶暖手,陪着娘亲聊天。 爹爹被公事缠身,这个时候还未下衙。 莫颜没收到二哥莫轻雨的来信,前段时间二哥在大吴办事,万俟玉翎说莫轻雨会回来过年。 “过了年,一晃就是五月,你就该嫁人了。” 吕氏很舍不得,觉得一切太突然,京都的贵女们及笄,都要被爹娘留上一两年,而南平王一天都不等,偏偏选择那一天。“哪有那么快,我还想多陪陪您和爹爹呢。” 莫颜轻笑两声,南平王府离自家现在的府邸很近,不过是隔着一条街道,最多步行两刻钟,想要回娘家也方便的很。 吕氏一针一线地锁边,等缝制好了袖子,这才抬头嗔了莫颜一眼,她还记得生产那天,莫颜又瘦又小,皮肤皱得发红,如一只小猫,从小三灾八难,她一直担心养不大,一颗心全部扑在了女儿身上。 一晃,莫颜要及笄了,乌黑柔顺的长发,眉目如画,谈笑间顾盼生姿,眼波流转,偶尔眼中带着淡淡的雾气,有雾里看花的美感,在京都同龄的小姐们中,姿容出类拔萃。 以前,吕氏曾经担心过自家女儿的性子,怕她受不得委屈,一心想要找个靠谱的书生,后来机缘巧合,自家女儿竟然成了皇家媳妇。 “你这丫头,以后就是南平王妃,偌大的王府都要你一人打理,哪有时间回来?” 吕氏无奈地笑笑,原本还担心怕莫颜不适应,南平王妃身份高,对应的身上的担子重,王府上光是下人就几百号,不是那么容易管理的。 “娘,您放心吧,有冯管事帮忙,哪里用得着我操心。” 莫颜未嫁,王府一直没出乱子,可见冯管事是个有能力的人,万俟玉翎治下严格,他的院子,丫鬟婆子并不能接近。 她嫁过去,不想改变什么,一切按照之前的制度来。 “你在西北吃了不少苦,有王爷照顾你,娘没什么不放心的。” 万俟玉翎的卖身契昭告天下,引起轩然大波,吕氏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吓了一跳,她一直以为是万俟玉翎利用自家女儿,左思右想,却发现没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地方。 或许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缘分,吕氏很快接受了事实。 一年过去了,陈英还没从北地归来,眼瞅着莫轻风就要及冠,二人的亲事还不晓得要拖到什么时候。 “咱们换了府邸,院落锁了多一半,你大哥定亲,一时半会没着落,你二哥也老大不小了,京都那么多贵女,没提过要相看。” 吕氏念叨着,以前家里最不省心的就是莫颜,谁知道现在相反。这么拖延下去,她要何年何月才能抱上孙子? “娘,不只是大哥二哥,您还要愁表姐。” 大哥莫轻风和陈英虽说不能见面,二人书信不断,打情骂俏,感情与日俱增,大哥比从前更加认真,国子监放假,他也不闲着,埋头苦读,准备开春的科考。 “唉,那丫头随了你外祖母,性子倔强,决定的事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吕氏想到这么多年和娘家的关系一直处于冰点,唉声叹气,他的夫君已经不是当年的穷举子,她娘仍旧不给她好脸色,软和的话说了一箩筐,吕氏觉得很委屈,毕竟当年是被嫡亲姐姐算计,有苦难言,她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 吕蓉在季宝珠隔壁买了一个小院,和季宝珠朝夕相处。莫颜前些日子去季府上做客,察觉出二人有些不同。 不是姐妹一般的友谊,其中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尤其是二人互相对视的眼神,彼此间十分有默契。 莫颜自认为自己是过来人,她和万俟玉翎就是如此,对方什么都不用说,心意相通,一个眼神就能领悟彼此的意思。 “娘,大舅娘来信了吗?” 前些日子吕蓉派人传话,到府上来过年,但是坚持住在城西的小院,她是个性格鲜明,有主意的人,莫颜不好说什么。 “一个月收到三封,你大舅娘还在问蓉儿的事,拜托我说一门亲事。” 吕氏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很难搞,“那丫头主意大,你大舅和大舅娘都没办法,我一个做姑姑的,还能强行把人押回来不成?” 再说,不喜欢男子,思想上惊世骇俗,又不认命,始终是缺陷。对于此,吕氏无能无力。 “娘,要我看,就由着表姐吧,她既然能袒露心事,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吕蓉是个直接的人,她对莫颜说起这一年的变化。 开始,吕蓉和季宝珠是好姐妹,二人经常在一起聊天。 因为季老爷去南边进货,一走就是一两个月,季宝珠在京都没什么朋友,身边只有吕蓉一个。 表姐吕蓉以好姐妹的身份接近季宝珠,偶尔吐露心事,渐渐地,就有些不一样了。 一次季宝珠洗澡,吕蓉不知情,走到盥洗室,正好赶上季宝珠出浴,她的秘密瞬间泄露。 身体上的秘密被吕蓉看出来,季宝珠惊慌失措,她真的怕失去吕蓉这个姐妹,为此差点哭出来。 吕蓉显得很震惊,在震惊过后狂喜,如果季宝珠是男人的话,想必爹娘不会反对二人在一起了。 “你这丫头,说什么呢?” 吕氏虽然开明,仍旧不能接受女子喜欢女子的事实,“你表姐不成亲,以后怎么办?到老了孤苦伶仃,你大舅娘的意思,咱们也不求好人家,只要是男的,活的即可。” 标准一再降低,最后只要求性别,这已经是吕家人的底线。 莫颜扯了扯嘴角,季宝珠这种案例,在现代有一些,现代有注射激素,可以慢慢改善体质,而在这个时代,她还需要研究一番,没有十足的把握。 “你明天去季府一趟,把你表姐接回来吧。” 还有二十天左右就过年了,吕氏这个做姑姑的就在京都,怎么好让侄女一直在外,“家里又不是没院子,让她赶紧回来。” 因为喜欢女子,不回西南,故意搬到季家隔壁去,吕氏很清楚吕蓉的想法。 之前家里人刚刚回京,很多事情要忙活,一直顾及不上吕蓉,现在快过年了,不能任由她这么胡闹下去。 莫颜硬着头皮答应下来,第二日一早便动身去了季府。 季老爷不在家,吕蓉索性搬到了季宝珠的院子,二人在夜里同床共枕,相拥而眠。 这二人站在一处,一个英气逼人,一个柔媚入骨,看上去很登对,莫颜脑海里满是香艳的镜头,脸颊上染上了红晕。 “表姐,眼看要过年了,你总不能一个人在外,大舅娘一连给娘写了三封书信,娘亲很为难。” 莫颜绞着小手帕,在京都,永平侯府是指望不上的,所以吕蓉只有自家一门亲戚,不到丞相府过年,实在说不过去。 被京都其他人知晓,背地里一定会诋毁吕氏,说她为人淡漠,对亲侄女不管不顾。 吕蓉看了季宝珠一眼,她其实还想在季府多留几天,她的那些烦恼,季宝珠竟然都懂得。 “阿蓉,你还是跟着颜颜回去吧,我们同在京都,可以用书信联系。” 季宝珠也很舍不得,爹爹出远门,吕蓉是她全部的精神寄托。 二人一起看账本,出游,品茶闲聊,为了怕秘密泄露,季宝珠一直没有什么朋友,和丫鬟也不亲近,孤单多的她,突然尝到有人陪伴的滋味。 “罢了,我去收拾东西,咱们今日就走。” 这两天,总有人在门口鬼鬼祟祟,用重金收买季府的人,打听消息,话里话外,都和吕蓉有关系。 在京都,根本没有秘密,之前莫家在西北,她偷偷住在季府隔壁说得过去,但是现在不同,吕蓉只对自家人坦诚,却还是怕那点小心思被外人看出来,她要保护季宝珠。 因为贞洁一事,夏若雪和袁焕之已经恨透了莫颜,沉溺很久,一直在忍受京都百姓的唾沫星子,还不一定钻空子,干出什么事来。 永平侯府和护国将军府在风口浪尖上,夏若雪称病不出,袁焕之的娘亲李氏是真的窝火,卧床不起,府上由玉瑶郡主理事,下人们人人自危,生怕哪句话让主子不痛快,引火烧身。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夏若雪,婚前失贞,给袁小将军戴了一顶绿帽子。” 回程的马车上,吕蓉吐出一口气,心中痛快,“袁小将军不得不认下,还要帮着隐瞒。” 这种说辞流传于市井,还有稳婆自认看人很准,在夏若雪未成亲的时候见过她一面,看走路的姿势和眉眼之间的开阔处,就能看出来她早已不是处子。 到底是不是有那么神奇,其他人不得而知,但是百姓们宁愿相信这是真的,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看笑话。 “颜颜,宝珠的秘密,你早就知道吧?” 吕蓉脸上的嘲讽瞬间变得不见,眼中带着真诚,“你为宝珠保守秘密,她很感激。” “这种事,我怎么能说出来?” 莫颜摆摆手,没有放在心上。她不是那等长舌妇,喜欢说道人的长短。而且那是季宝珠的死穴,因为身体和常人有异,宝珠受了很多委屈,吃尽苦头,自从懂事开始,委曲求全,没有快乐过一天。 “你是神医的关门弟子,宝珠她,能不能治好?” 吕蓉说着,羞涩地低下头。她对季宝珠一见倾心,不管季宝珠是男是女都好,吕蓉只要她一人。 吕蓉现在希望宝珠是男子,这样的话,她的爹娘就不会反对,或许,或许二人以后还能有自己的孩儿。 “这……我还要和师父商量一下。” 马车上的炭盆烧得火热,莫颜打开车窗的一角,用帕子点了点额角,光是有了男子的特征,上身有胸,那不是成了泰国人妖? 如果要变化,胸部也要切除,这么大的手术,她拿不准,而且,季宝珠会愿意吗? “颜颜,你不用为难,这只是我们的奢望。” 吕蓉安慰过季宝珠,根本不在乎她到底有没有缺陷。二人曾经对此事商议过。 莫颜听出表姐话里话外的意思,重点强调了“我们”,可见,季宝珠也是愿意的,这种病症,在大越医术上几乎找不到记载,讳疾忌医,真有也要藏着掖着。 吕蓉到了莫府上,吕氏才真正地松一口气,她之前一直担心出什么状况,把吕蓉每天叫在身边,不准她到处乱跑。 还有十几天的时间过年,莫颜处理好手中的琐事,开始专心研究医书。 翻遍了所有典籍,其中有几个偏方,专门治疗男子发育不良,阳痿的,莫颜没看过季宝珠的下体,不确定具体情况。 “这件事交给祝神医,你不准掺和。” 万俟玉翎来府上,把莫颜拥在怀中,他每日计算着日子,只希望时间可以更快一些。 南边小国已经进行最后的准备,一旦开战,他必定要亲征,拖延不了多久,所以,成亲前的每一天都如此漫长。 “可是,我也不晓得师父有没有法子。” 莫颜一头雾水,她可以肯定,皇叔大人生气了。 他的眼神如寒潭,深不见底,周身上下开始释放冷气,又是原来面无表情,心如止水的模样。 “那也不许。” 万俟玉翎转过头,抿着嘴,眼中很不自然,莫颜医者父母心,他是支持的,但是,若是要看男子的身体,坚决不许,没的商量。 窗外,飘起了零星的小雪花,落在窗台上,很快融化,莫颜站在窗边,做了一个深呼吸。 要说古人保守,春宫图的姿势五花八门,让见识过大场面的莫颜瞠目结舌,可到了求医问药上,又是一个样,遮遮掩掩。 这个时候的郎中多是男子,女子若是得了隐晦的病,只能自己挺着,用乡下的土方子抓药。 二人出现分歧,莫颜不想挑战万俟玉翎的权威,二人的相处模式是,暂时搁置,拖延一段时日,等事情到了眼下,在想解决的法子。 冯管事上门送了两趟衣衫首饰,今年的宫宴,于太后倒台,皇上决定犒赏群臣,京都七品以上的官员都在受邀范围,这是大越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 “小姐,书局把您写的典籍都印好了。” 墨冰挑了棉门帘进门,搓了搓手,今年的冬日,湿冷,北风阴森森的,雪后在外走一圈儿,湿了鞋,总感觉寒气窜到了四肢经络,得空她应当去理疗馆拔个火罐。 “恩,等年后,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寻几个机灵的,慢慢培养。” 作为仵作,除去基本的常识之外,还要有非常强的逻辑思维能力,目前这些典籍发给了周边城池的仵作,他们有底子,一看就能茅塞顿开。 年后,寻胆大心细的男子好好培养一番,用来做人才的输送基地,也算她没白来大越一回,用她现代的行业知识,为大越法医界做贡献。 腊月里的日子飞速向前推动,很快到了大年三十宫宴。 今年宫宴,人数庞大众多,为了助兴,皇上万俟御风兴致勃勃地观看小姐公子们的才艺展示,能在皇上和群臣面前露脸,参与之人都和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尤其是五六品小官之女,平日连皇宫都没进过,第一次参加宫宴,生怕自己的礼仪规矩被挑出错,低着头,用余光悄悄地打量。 来年莫颜和南平王万俟玉翎大婚,她现在的身份是准皇婶,无人敢找麻烦,莫颜理所应当地和叶宛西做起了评委。 宴会中,很多小姐们的眼神落在她身上,眼带狂热,莫颜有一种满足感,这是米分丝看偶像的眼神,绝对不会错。 精致的妆容,完美的礼仪,莫颜从草包小姐蜕变为高贵的丞相千金,为人称颂,赞美,其中还有几家高门夫人厚着脸皮来找她求把脉,得了妇科病难以启齿,一直无有效的办法。 能结交善缘,莫颜当然不会拒绝,把脉开药,十分从容。 从前顶着草包的名声,可以肆无忌惮,想怎么样怎么样,不用担心名声,反正她也没这东西。 眼下,要故作高贵矜持,名门贵女范儿,一颦一笑恰到好处,简直痛苦,没有绝对的演技绝对HOLD不住这角色,她开始佩服夏若雪,高贵端庄真的不是那么好装的,谁装谁知道! 袁焕之带了玉瑶郡主出席宫宴,玉瑶郡主穿着一身火红的衣裙,打扮得像个新媳妇,她走到莫颜面前,眯了眯眼,“倒是看轻了你。” “玉瑶,记得以后换称呼,叫皇婶。” 莫颜低着头,嘴边带着一抹玩味的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玉镯,单单是身份高没有用,要辈分高才可以。 “你……” 玉瑶郡主被气得跳脚,真想一巴掌甩过去,她觉得芒刺在背,回过头,人群中,万俟玉翎站在原地,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莫颜的方向。 她几乎可以肯定,只要对莫颜动手,皇叔会毫不犹豫地一掌拍飞她。 “玉瑶,好好改造,重新做人,别总想着耍阴毒的伎俩。” 莫颜故作长辈的姿态,一手拍了拍玉瑶郡主的肩,语重心长,看着玉瑶郡主扭曲的脸,莫颜快要笑抽了。 人总是要戴上一层面具,被逼得想要撕开伪装之时,才能展现真实的一面。 莫颜从来没有主动去进犯他人,可她不是什么大方的人,如果被得罪,会记仇,找机会伺机报复。 这个年过的很热闹,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每日都有各种宴请,莫颜谢绝见客,陪着家人,距离出嫁的时间越来越近,以后能和家人在一起朝夕相伴的日子也越来越少。 爷奶从颍川寄来书信,大堂哥莫轻云随着镖局到京都送信。 年后,家人从颍川赶路,到京都来观礼,不仅如此,大舅舅一家,小舅舅一家还有外祖父和外祖母齐聚京都,这是一个让娘和外祖母关系破冰的好机会。 ------题外话------ 这章过度, 下一章大婚,^_^ 天气冷了,美人们多多注意身体,多喝水,如果感冒了记得吃药,吃药了才能萌萌哒,别硬挺着,或者把感冒尽快滴传染出去,这样好的快{呲牙}   ☆、第073章 大婚 时间在等待中匆匆而逝,冰雪消融,春暖花开,一直到农历五月,京都已经进入炎炎夏日。 莫府的所有下人们都在忙碌,不敢掉以轻心,再过几天,就是自家小姐莫颜的及笄礼,也是在同一天大婚,成为尊贵的南平王妃。 无论是京都的高门大户还是市井百姓,眼睛紧盯着,街头巷尾,人们议论的话题三句话不离开大婚当天的场面,众人猜测,南平王为了不让莫家小姐委屈,定会竭尽所能,办一场盛世婚礼。 随着大婚日期的临近,莫颜从一开始的镇定自若,变得紧张起来,毕竟前世今生第一次出嫁,而且对方是她一直期待的人,那种激动而又振奋的心情,无法形容。 “小姐,您手上的茶水都凉了。” 墨香站在一旁,等了一刻钟,见自家小姐端着茶杯,保持一个动作,微微失神,出言提醒道。 “恩,凉了也好。” 莫颜放下茶杯,刚才她闪神,是在想大婚那天的程序,按照规制,成亲之后要进宫谢恩,顺便拜见太皇太后。 莫颜只见过她老人家一次,印象里,是一个很和蔼的老人,没有架子,太皇太后和万俟玉翎之间相见总是淡淡的,看着不像是母子。 “小姐,奴婢把您寻常用的物件收拾妥当,等初九那天早上,随着嫁妆的马车,运送到王府。” 有些物件,是用着很习惯的,莫颜不想换新,提前和冯管事打了招呼,墨香和墨冰帮忙收拾,包括她平时用的衣物,装首饰的小匣子,浴桶等等。 “表姐说陪我做针线,怎么没来?” 莫颜肚子咕噜响了一声,拈起一块桌上的糕点垫肚子。 得知她成亲,大舅舅吕志特地上书皇上,和大舅娘一起从西南赶来。还有爷奶,大伯和三叔一家,过了年以后从颍川出发,一路上放慢脚步,四月初才到京都。 堂姐莫玉嫁了人,如今已经有三个月左右的身孕,大伯娘的意思是亲眼看着莫颜出嫁之后,家人立刻离开,生孩子,还是在颍川更有安全感。 “蓉小姐去了城西。” 墨香欲言又止。 莫颜的大舅一家回京,大舅娘提着吕蓉的耳朵,狠狠地训斥,并且明确地让吕蓉死了这条心。 为了不扫兴,大舅娘没有禁足,派人监视吕蓉,要是出门找季宝珠,就派人把吕蓉“请”回来。 对于相爱之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哪里能忍受?吕蓉经常半夜翻墙,正好赶在莫颜练习轻功的时候,被她抓到好几次。 大越有习俗,婚前的男女三个月不能见面,如能坚持下来,定会相守到白头。 这是习俗,完全没有任何道理可讲,但是万俟玉翎仍旧遵守,他在信中说,不想有任何意外。 从正月十五花灯节到现在,二人已经三个半月没有见了,平时冯管事上门送消息,万俟玉翎正在做战前准备。 陈英还在北地,脱不开身,莫颜很理解,但不免有些失望,在她最重要的日子,希望好姐妹陪在身边,陈英是穿越后第一个表达善意的京都千金,在她的心中地位不一般。 三月科考,皇上万俟御风破天荒做了批示,文举和武举一起进行,大哥莫轻风上了考场,因为文采出众,殿试上被钦点探花郎。 本来应该入朝中做官,但是爹爹莫中臣的官位太高,父子间最好不要同朝称臣,最后,莫轻风自告奋勇,放弃仕途,到皇家书院教书。 “小姐,这几天总有人到府门前,给您添妆。” 墨香抱着一个大箱子进门,累得气喘吁吁,里面有金银珠宝,荷包帕子等物,散乱的堆积在一起。 莫颜是京都的名人,也是京都少女们羡慕的对象,米分丝们想送一些礼物作为表示,有钱的送珠宝,家境一般的,送点自己做的针线,聊表心意。 “这已经是第七个大箱子了吧。” 挑挑拣拣,里面的首饰样式比较老土,莫颜看不上,而且来送东西的人不需要登记在册,以后也没机会还人情。 “先放着吧,这些东西目前用不上。” 莫颜揉揉额角,本来她用平常心对待,出门走一圈,只要有人的地方,都在议论这个话题,她紧张的晚上睡不好,不断提醒自己礼仪上绝对不能出错。 “小姐,您的嫁妆一百二十八台,剩下的超出规制,冯管事的意思是提前送过去,单独给您整理出一个大库房。” 茶水杯空了,墨香上前倒茶,又从旁边的竹筒里加了两块碎冰。她能感觉到自家小姐有些焦虑,但是这种事她没经历过,不知道如何劝解。 小舅舅一家路途遥远,前天送信来,走水路,这几天能到京郊码头,吕氏让下人收拾出一个宽敞的院子,偌大的丞相府,住得满满登登。 一转眼就到了五月初八,因为要大婚,不能耽误了良辰吉时,及笄礼被简化,只有一个插簪子的小仪式。 莫颜越来越紧张,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上午,手心都是冷汗。 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吕氏忙着招待自家亲眷,没有注意到女儿有什么反常。 卫子纤从泸州赶来,挺着八个月的孕肚,走路像一只螃蟹,她带着两个强壮有力的婆子,一步不离地跟在后方。 “颜颜!” 成亲后的卫子纤没什么变化,还是如以往一般跳脱,两个婆子苦口婆心地劝说,生怕她上跳下窜,伤了身子。 “成亲之后有人陪你多好,只是有了身孕,这不准,那也不准。” 卫子纤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瞬间又愁眉苦脸,她喜欢吃的都是寒凉之物,婆婆让她忌口,都八个月了,每天苦熬。 “等你生下孩儿就好了。” 莫颜见到卫子纤,终于露出笑脸,以前刘姨母操心纤纤的亲事,生怕嫁不出去,结果不但嫁了人,还嫁到一户好人家。 两年多了,卫子纤还是出嫁前的性子,只有有人宠爱,才不会改变,可见她的日子过得很不错。 “我也是这么想,女子都得走这一步。” 卫子纤大大咧咧地坐下,屁股还没沾到椅子上,一个婆子动作迅速地在椅子上放了一个柔软的垫子。 卫子纤要喝茶,婆子看到里面有冰块,又换了一杯,同时对着莫颜赔罪。 “无妨,都是为了你们少夫人好。” 对于婆子的喧宾夺主,莫颜并不介意,她抓起卫子纤的手腕把脉,神秘地笑笑,卫子纤是个有福气的,腹中是男胎,而且很健康。 酸儿辣女其实没有什么依据,从脉象上分辨男女,是祝神医的绝学,教授给徒弟莫颜。 卫子纤念叨着在泸州的琐事,插科打诨,让紧绷的气氛放松不少,莫颜的面上有了笑意。 “你们先出去,我和颜颜有私密话要说。” 卫子纤不耐烦地挥挥手,把丫鬟婆子赶出去,她可是过来人,有些经验,想要找莫颜说姐妹间的悄悄话。 “颜颜。” 卫子纤红了脸,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吞吞吐吐,最后一拍大腿,一脸豁出去的表情,“今天晚上吕姨母肯定会给你一本小册子,你千万别不好意思,好好研究琢磨琢磨。” “还有,那本小册子如果不够直接的话,最好换一本……” 卫子纤在成亲前一天晚上,看到春宫图,男女在一起搂抱的姿势暧昧,身上有衣服遮挡,她没看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虽平日不拘小节,但是未出嫁的姑娘家,哪有只穿着一件肚兜就和男子同一屋檐下的,她羞红了脸颊。 因为不懂,新婚夜,疼的死去活来,偏生他的夫君没有通房丫鬟,也是第一次,只会蛮干,她产生很大的心里阴影。 此次冒着早产的危险前来,就是提醒莫颜,不要犯和她同样的错误。 卫子纤不免有些狐疑,皇叔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应该很有经验吧? “最好换一本直接的吗?” 莫颜眨眨眼,一脸懵懂,她故意逗弄卫子纤,点点头,认真道,“我懂了,到时候会和我娘说。” “这……” 卫子纤用手捂脸,羞涩而神秘地四下看看,见丫鬟婆子都在门口,这才放下心,还不忘记嘱咐,“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南平王府,万俟玉翎在宣纸上画了一朵荷花,一共有一百多朵,他和莫颜已经有三个多月没见。 三个月来,他在西山大营练兵,起早贪黑,亲自上阵指挥,可精力就和怎么都用不完一样。 夜深人静,满脑子都是她凹凸有致的身段,夜夜不得安睡。 大越民间,为什么会有这种习俗?万俟玉翎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斤斤计较之人。 不能见面,他坚持每天都写上一封书信,却没有送出去。三个多月,积累了一个小箱子。 明日五月初九,他的小丫头终于及笄,做他的新娘,这一天,等的太久。 太阳落山,到了黄昏时分,很快,黑夜笼罩大地,等黎明到来,又新的开始。 洗漱完毕,万俟玉翎回到书房,今夜注定无眠。 一本不起眼的蓝皮书被摆在书案上,房顶上,三名暗卫挤眉弄眼,自家主子憋了这么久,肯定要好好发泄,这本书是花重金从市面上淘来的,既能保证男子纾解,又不伤害女子的身体。 万俟玉翎用修长的手指翻开书页,顿时觉得全身上下火热,男女交叠的姿势,极尽缠绵,这种春宫图他不是没看过,却没此时的反应大。 明晚洞房花烛夜,他和她要融为一体,只要想到那场景,他就忍不住内心的悸动,一颗心要跳出来。 这本春宫很有价值,在插图下面,有各种知识,男子如何抚慰,才可减少女子第一次的痛苦,应当做什么准备,全部罗列其中。 万俟玉翎一连看了好几次,深深地记在心里,他一直担心第一次会伤害她,只要她有一点的痛楚,他都是不愿意见到的。 这边,天刚黑,莫颜已经洗漱完毕,她赤身裸体地躺在小榻上,李嬷嬷正拿着一个木盆,里面都是黑漆漆的混合物,充斥着一股让人迷醉的香气。 “小姐,这是宫廷秘方,需要敷身体一个时辰。” 莫颜的身上被盖着厚厚一层,李嬷嬷介绍,这里有几味贵重药材,可以细致毛孔,去黄,嫩滑皮肤。 世家贵女在出嫁之前,必定要做,同时也能产生自然的体香,让男子发狂,不过体香的味道短暂,只有三五天。 莫颜的脸上黑乎乎的,她点点头,表示理解。 吕氏刚送走最后一拨客人,急匆匆地抓了一个包裹进门。 李嬷嬷见状,招呼丫鬟婆子退出去,有些东西,还是做娘的亲自教导比较好。 “今夜娘就不陪你了。” 吕氏喝了一口茶水,看着一动不动的女儿,笑了笑,“颜颜,别小看你身上敷的药材,一次要千两银子,就算是有钱人家,也没有这个药方的。” 莫颜眨眨眼,表示自己明白,心中却想,一千两银子,只保留三五天的体香,真是太贵了,还好一辈子只嫁人一次,她能负担得起。 “你现在不用说话,先听娘说。” 吕氏放下包裹,先讲解一番当年从闺阁少女到嫁人之后的新路历程,嫁人之后如何管理下人,处理人情往来等琐事。 “这些有李嬷嬷在你身边看着,娘放心。” 莫颜只觉得浑身上下僵硬,用力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那药材散发的味道,让她身上火热,脸红气喘,其中含春药的成分。 吕氏从包袱里拿出一对铜质的小人,一男一女,浑身上下赤裸,她尴尬地轻轻咳嗽两声,是女子总要过这一关。 “颜颜,女子和男子的身体不同,这是男子。” 吕氏把小铜人在莫颜前面晃了晃,铜人下身很凸出,与小身子不成正比,就是为了让人看清楚这一切。 同样,女子胸脯挺得很高,下身处格外清晰,莫颜这种见惯了裸体的人,都不自觉地红了脸。 “房事说的就是阴阳交合,男女孕育子嗣……” 吕氏尽量说的正式一些,却发现自己词穷,只得把小铜人放到莫颜的眼前晃动,让她看清楚上面的构造。 “娘给你带了一本小册子,你要好好看看。” 小铜人的胳膊腿可以晃动,做出不同的姿势,吕氏脸热,把铜人和春宫图放在桌子上,简单敷衍两句,匆忙离开,天啊,这种事情,她真的不知道怎么教导女儿,还是让南平王来吧。 莫颜翻了一个白眼,本想听听古代版的性教育,这么快就完事了? 等了一个时辰,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李嬷嬷进门,墨冰和墨香帮着洗漱,找了一套柔软的纯白绸缎的里衣。 “小姐……” 墨香看到桌子上的小铜人,羞涩得差点钻到桌子底下,她脸上滚烫,包裹好,放到莫颜的枕头边。 “恩,我研究研究就睡下了。” 莫颜摆摆手,打发丫鬟们。 春宫图还算清晰,交合部位做放大处理,就是画风不怎么样,男子女子没有表情,像个木头人,比大哥收藏品差了十万八千里。 铜人倒是不错,莫颜摆弄片刻,以为自己会睁着眼睛到天亮,可她很快睡着了,一夜无梦。 天不亮,院子里闹哄哄的,府上的丫鬟婆子主要聚集在莫颜的院子,墨冰墨香早已起身,等候宫里来的嬷嬷给自家小姐上妆。 莫颜大脑一片红白,先被推出去办了个及笄礼,她只记得来了不少官家的夫人很小姐们,很多都是熟面孔。 之后,宫中来了两个嬷嬷,服侍她洗漱之后,换上火红的嫁衣,头上的花冠是按照王妃的品级定制,沉甸甸的缀脑袋。 最让人忍受不了的是用细线绞着脸上的汗毛,她的脸红润润的,被上一个惨白的妆容,大红的唇脂,就像个戏班子唱戏的。 “颜颜,太美了!” 吕蓉和卫子纤在闺房中陪着,二人异口同声地赞美,吕蓉想起一句听来的诗,“娇面红霞衬,朱唇绛脂匀。” “一梳梳到头,二梳梳到尾,三梳梳到白发与齐眉。” 宫中的嬷嬷充当喜婆,帮着莫颜梳发,她的头发乌黑柔顺,没有分叉,梳头过程很顺利的完成。 “好了,吉时快到了,一会儿王爷骑马来接人,盖头呢?” 吕氏一脸笑意,内心不舍,但是姑娘大了总要嫁人,南平王对颜颜的感情毋庸置疑,又不是远嫁,吕氏很快忽略那点伤感。 “娘,我们想和颜颜说几句。” 莫轻雨昨天晚上才急匆匆地从大吴赶过来,因为太晚,莫颜已经歇下了,他只好等到现在。 “二哥,你回来了!” 莫颜眼中闪过惊喜,摆摆手,让众人在门外稍等片刻。 “颜颜,对不起,二哥回来晚了,不过好在赶上了好日子。” 半年未见,莫轻雨比以前瘦了一些,下巴上满是泛青的胡茬,眼底有着深深的疲惫,他欣慰地抬起手,想摸摸莫颜的头,见她头上的花冠,无奈地笑笑,“你这丫头,这么快就长大了,本来二哥想忙完之后带你去昌平坊转转。” 大概三年以前,莫轻雨带着莫颜翻墙头到昌平坊转悠,他有事情扔下妹妹,现在仍旧耿耿于怀,一直想找机会弥补。 “二哥,说话算话,我嫁人也是一样的。” 嫁人之后,她是南平王妃,同样是莫家的女儿,二哥还是二哥,没有什么变化。 “哪能一样?我妹子是南平王妃,以后哥哥见你是要行大礼的!” 莫轻雨打趣了两句,看到一旁等候的大哥莫轻风,他缩了缩脖子,从胸口掏出一个礼盒,里面是一套水滴形状的钗环,从大吴购来,只有这一套。 莫颜紧紧地握在手中,突然感到对这个家是那么的舍不得,她似乎,嫁的太早了。 “颜颜别怕,以后王爷若是敢欺负你……” 莫轻风拍拍胸脯,想说出几句豪言壮语,在他心里,莫颜还是当年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小女孩。 “你就怎么样?” 莫颜勾勾嘴角,她对此很有兴趣。 “这个……” 如果是他人,敢欺负自家的妹子,那必定要海扁一顿,可是对方是南平王,莫轻雨摸了摸鼻子,他好像打不过。 身份不如,武功不如,钱财上更比不得,莫轻雨眼睛一转,眼中立刻有了主意,“还能怎么样?他要是敢欺负你,二哥就把他卖了!” 别忘了,堂堂的大越皇叔可是给自家妹子签了五十年的卖身契,大越百姓作证。 “子曰……” 莫轻风等在一旁,背着手,摇着脑袋说了几句,莫轻雨立刻颤抖两下,“颜颜,二哥到外面准备送亲。” 怎么把大哥忘记了?若是让莫轻风唠叨上,一时半会完不了,没准耽搁良辰吉时。 “大哥,英姐姐喜欢直来直去的。” 莫颜见莫轻风又要开始他的子曰,一手扶额,她怕自己听后会晕花轿。 莫轻风一脸纠结状,把原有的话吞了回去,他短暂的愣神之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塞到莫颜手里,惜字如金,“拿着。” 说着,大步走出门。 京都的街道上,百姓们站在两侧围观,嫁妆的马车要在京都内绕行一周,第一抬嫁已经快到了城西,最后一抬嫁妆刚刚出门。 “莫大人清正廉洁,出不起嫁妆,其中有一半是皇上的赏赐,还有王府的聘礼。” “是吗,这么多,一定都是宝贝啊!” 百姓们议论纷纷,有些身体灵活的,爬到房顶和树上去观望,只为看得更远,京兆尹衙门的捕快在街道上维持秩序。 “一会儿就能看到南平王了,真想知道王爷穿着喜服的模样!” 少女们眼中带着羡慕,要是一辈子能有个俊朗而又专情的夫君,少活二十年都愿意。 嫁妆队伍绕了一圈,直奔南平王府,冯管事指挥者下人,开始安排把嫁妆送入库房。 民间婚礼,有晒嫁妆这个程序,新娘对着新郎的亲朋好友展示嫁妆,不过无人敢到南平王府来找不自在,这个程序省略。 万俟玉翎骑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穿着大红色的喜服,他并不喜欢被众人的注视,能有此安排,只为了排场,他想给她一个最盛大议事,被百姓们祝福。   ☆、第074章 洞房花烛明 五月初九,天气晴好。 莫颜坐在闺房之中,她的梳妆台上摆满了火红的玫瑰,上面还带着晨露,红艳艳,散发着醉人的香气。 她喜欢玫瑰花,万俟玉翎记在心中,为了在大婚之日准备这些鲜花,提前几个月找花农培育,只为她曾经一句戏言,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代表天长地久。 盖头被蒙着,莫颜只能低下头看着裙摆下大红的绣鞋,上面缀着两颗红色的宝石,可以说,她从头到脚的首饰,件件都是精品,价值连城,宫嬷嬷背着她小声交谈,说这身装扮比宫里的娘娘还要气派几分。 前世今生第一次嫁人,说不紧张是骗人的,好在嫁给心仪之人,未来的日子充满期待。 莫颜自从穿到大越之后,就没奢望过婚姻,她想,或许有一天,和这个时代的女子一样,共侍一夫,相夫教子,盲哑婚嫁或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被后院一席之地束缚着。 能遇到万俟玉翎,老天真的待她不薄,莫颜抓着绣帕,身子因激动而微微发抖。 “小姐,您是不是饿了?” 趁着宫嬷嬷在门口守候,墨香进门,站在莫颜身边小声地道。 “恩,王爷还没有来吗?” 成亲当天最受罪,天不亮就爬起来,到现在滴水未进。 大越有这个习俗,新婚当天的新娘子不能喝太多水,防止路上小解尴尬。 “还没到吉时,刚才墨青到外面打听,听说王爷绕行一周来接亲。” 墨青形容了一下,今日京都的百姓们集体停工,过来围观,人们只听传闻,南平王是大越一美男,却没见过其人,十分好奇。 百姓们站在道路两侧,熙熙攘攘,踮着脚尖看向道路中间,万俟玉翎直视前方,策马走在车队前,后面跟着吹吹打打,奏喜乐的队伍。 一身样式简单的大红色喜服,没有多余装饰,他的眸子直视前方,面无表情,可熟悉之人,还是能在他的眼底深处,捕捉出喜悦的情绪。 前面有百姓站到了街道的中心,看热闹的人群拥堵住路口,捕快们正在疏通,可这些人怎么都不走,在原地撒泼打滚。 大婚当天不能杀生,否则视为不吉利,眼瞅着到了吉时,捕快们慌张得手足无措。 道路两旁的百姓们看到此情况,小声议论,众人不是傻子,一看这些人就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泼皮,聚集到了一处。 有人想在大婚当日找不痛快,万俟玉翎眼神闪过寒芒,这是他最重要的日子,谁要是挡路,耽误了迎娶的吉时,都应该去死。 李德混在奏乐的队伍中,愁眉紧锁,他很怀疑这些人是袁焕之派来找麻烦的,毕竟这才是膈应人的小人行径。 永平侯府世子夏明轩站在人群中冷笑,这些人都是他高价请来,就算是丢命,也会阻止万俟玉翎,他倒是要看看,堂堂皇叔如何解决。 夏明轩捂着胸口,心中微痛,永平侯府和莫家已经决裂,站到对立的阵营上,以前看在亲戚的情面上,两府偶尔走动,现在却和仇人一般。 几年过去,莫颜如他想象那样,越来越美,身段凹凸,脸颊褪去少女的青涩,多了清水芙蓉的秀雅。 夏明轩经常站在莫府门外发呆,有时候为了等见莫颜一面,要守候几天,只要看到她一颦一笑,他心里有莫大的满足感。 为什么,两个人越来越远呢?如果没有那些龌龊,他还是她的表哥,就算远远的看着也好。 夏明轩恨万俟玉翎,男子之间,总是喜欢比较,可是万俟玉翎,让他觉得自己被踩到尘埃之中,一文不值。 娶表妹莫颜,是夏明轩从小的理想,只娶她一人,不纳妾,或许他能做到,可是有失颜面的卖身契,他不会写,他终究敌不过南平王。 “她一定等急了。” 万俟玉翎轻叹一声,利落地翻身下马。 从这里到丞相府还有一段路程,路上不能耽搁,否则必定会耽误吉时。 “李德,你留下处理,本王先行一步。” 万俟玉翎说着,踩在那群闹事的泼皮脑袋上,几个纵跃,消失在原地。 百姓们揉揉眼睛,只看到大红的衣摆迎风招展,然后很快的,消失不见。 “天啊,好厉害!” 百姓们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功夫,众人迈开步子,追逐着万俟玉翎的方向继续看热闹。 那些在原地打滚的泼皮们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差点吓尿了裤子,这要是被人群踩过,一定会成为肉馅,死相凄惨。 几个人的理智占上风,从地上骨碌起来,跑到小胡同里,等人群过去之后,终于松口气,要命比要钱重要。 府门口,响起一阵阵的鞭炮声。 在莫府门前围观的多是朝中的官员极其家眷,见南平王只身前来,从空中降落,瞪大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皇叔真是与众不同,不走寻常路! “王爷来了!”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 莫府的下人们纷纷瑟缩在一处,不敢上前,王爷娶亲,谁敢拦着? “关门,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堵门!” 莫中臣气得跳脚,这群下人真要好好整治一番,欺软怕硬,见到南平王,话都不会说了。 丞相府大门紧闭,万俟玉翎被拦在门外。 “哈哈,王爷,您也有今天,想要娶小女,不是那么容易的。” 莫中臣在门内很嘚瑟,本来堵门不应该他来,但是嗅到其中的好处,他还是厚着脸皮上前,训斥下人一番,是为了给自己台阶下。 小厮墨青撇撇嘴,刚才自家老爷派他去打听情况,就等这一刻,这么好的圈钱机会,老爷怎么舍得放过? “如何才肯开门?” 万俟玉翎定神,他和她,只有一门之隔,很快,二人就可以见面。 三个多月,不知道她有无变化,他相思如狂,一刻也不愿意等待。 “当然是作诗,子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莫轻风晃悠到门前,正在背诗,被莫中臣用手弹了一下头。 “作诗,你俗不俗?” 莫中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谁家嫁闺女都让新郎官作诗,自家必须要有创新。 “爹,不如让王爷唱首小曲?” 莫轻雨见大哥吃瘪,偷笑两声,跟着提建议,他觉得,让南平王唱小曲,场面一定火爆。 “你懂什么!” 毫无预兆,莫轻雨也被突然袭击,他捂着脑袋,头晕脑胀,不明白爹爹是发什么疯。 “王爷,臣嫁女儿,主要是希望她过的肆意自在,过日子无非是柴米油盐酱醋……” 莫中臣委婉地说出一堆大道理,话里话外渗透一个意思,要钱。 莫轻风和莫轻雨兄弟二人第一次组成统一战线,二人退后几步,齐齐捂脸,深感丢人。 “五万两,让本王进门。” 万俟玉翎眼皮跳了跳,他手上捧着一束百合花,据说代表百年好合。象征美好的寓意。 “成交,您先把银票从门缝中递过来。” 莫中臣见好就收,五万两不是小数目,家中所有值钱的物事都被用作女儿莫颜的陪嫁,他现在是弥补点损失。 万俟玉翎已经养成带银票的习惯,身上一共五万两,全部送给莫中臣,很快,大门打开,有钱好办事,这次无人多加为难。 迎亲的队伍,在一刻钟后,终于到达了丞相府门外,李德擦了擦汗,总算赶上了吉时。 莫轻风站在开阔处,等候宫嬷嬷扶着莫颜出门,他要背着她上花轿。他心里琢磨,当了新郎官就是不一样,平日里清冷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南平王,眼底都带了笑意,显然非常期待。 莫颜一身大红的喜服,出现在万俟玉翎的视线中,她蒙着盖头,看不清楚脚下的路,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跟我来。” 万俟玉翎大步向前,站在莫颜的左侧,握住她柔软的小手,语气轻柔舒缓,“我就在你身边,我们一同出门。” “恩。” 头上的花冠太沉重,头发被紧紧地束缚,莫颜稍微动一下头,头皮被勒的疼。 眼前一片大红色,看不清楚脚下的路,莫颜却丝毫不恐慌,有他在,她的心总能安定下来。 “王爷……” 莫轻风纠结地抓了抓衣摆,哪有新娘子不被兄长背着出门的,这不合规矩啊! “本王就是规矩。” 万俟玉翎摆摆手,对待他人不假辞色。 莫颜已经成年,就算是她的亲哥哥,二人有肢体上的接触,也不准,她只是他一个人的! 二人携手从二门一直走到大门口,万俟玉翎毫无征兆地把莫颜抱起,让围观的众人惊呼出声。 “我让人牵来一匹温顺的母马,我们并肩骑行回王府。” 万俟玉翎把莫颜抱到母马上,转身上马,周围立刻响起鞭炮声,锣鼓声,车队跟在后面。 莫颜知道,此举是为了向世人展示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女子不是男子的附庸,而是携手同行的伴侣。 莫中臣和吕氏对南平王不按照常理出牌的做派一头雾水,一群人还没反应过来,车队已经浩浩荡荡离开了府门前。 从南平王府到丞相府这一路,地上到处是馨香的花瓣,莫名地冲淡了莫颜内心的紧张之感,她哼起了小曲。 靠近内城,道路两侧都是有身份之人,多是京都文武百官,普通百姓们无法靠近看热闹。 迎娶的队伍准备转弯,就在此时,突然从一个小胡同里放出三支冷箭,直奔着莫颜的咽喉处。 莫颜升起一种危险之感,心中一紧,自从习武之后,五感敏锐,她察觉到耳边,一股劲风呼啸而至。 万俟玉翎早发现了箭的指向,闪身跃到莫颜的身前,单手接下箭矣,又冲着胡同内的阴暗处,毫不留情地发射回去。 胡同内传来几声闷哼,几个埋伏在暗地里行刺的刺客们顿时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玉翎,我好像听见点奇怪的声响。” 莫颜心知肚明,却没有挑明。 “没有,是我想和你共乘一骑,走,我们回家。” 万俟玉翎拥着莫颜的肩膀,对着李德使了一个眼色,大喜之日死人不吉利,所以他故意给这些暗地里放冷箭的人留一口气,要死,也得明日再死,今日必须要苟延残喘地活着。 “恩,回家。” 万俟玉翎策马狂奔,把迎娶的队伍甩在身后。 李德深吸一口气,这一路上第二次被甩,他们这些人,全部做了打酱油的背景板。 南平王府不接待外客,二人在礼部官员的主持下拜堂成亲,这些人忙了一天,连口酒也没吃上,就被撵了出去。 喜房是新修建的院子,就在王府正院的旁边,这里一切都是按照莫颜喜欢的风格,白色的栅栏,内里种满花花草草。 “玉翎,我饿了。” 挑起盖头,莫颜揉了揉发疼的脖子,难怪古代女人不二嫁,折腾不起。 “酒菜已经摆在花厅中。” 万俟玉翎贴地帮她解下花冠。现在还是正午时分,洞房花烛有些早,可是,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礼部的程序更加繁琐,莫颜根本没耐心,能简化的全部简化,酒席设在丞相府,万俟玉翎喜欢清静,接待陪酒的任务就交给了莫家人。 喜房的门口处挂着两个八角红色的宫灯,窗户上贴着窗花,在进入到内室的门上,挂着喜联。 桌案上摆着龙凤呈祥的喜烛,紫檀木雕琢的大床旁边挂着百子帐,床头挂着缎绣龙凤双喜的床幔,脚下是鸳鸯戏水的红毯,整个喜房都是明亮的大红色,形成红光辉映,喜气盈盈的气氛。 喜院外只有一个年迈的婆子,正坐在树荫处悠闲地晒太阳,莫颜自己的贴身丫鬟,陪嫁来的墨冰,墨香,小丫鬟墨枣不见踪影。 “刚才出了一身汗,我还是先洗漱一下吧。” 莫颜在喜房内参观一圈,非常满意,她微笑地坐在梳妆台下,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脸上的涂抹的胭脂水米分已经花了,一道一道的,眉毛的颜色不均匀,缺了一块,唇脂蹭在了盖头上,已经模糊一片,如血盆大口。 还有双眼,原本为了起放大眼睛效果的眼线,变成了汗水冲刷到眼睛,毋庸置疑,这就是僵尸的形象。 莫颜一个趔趄,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她明明记得虽然妆容难看了一点,也不至于花的这么快,看来一定是那些胭脂水米分的问题。 “无妨,只有你我二人。” 万俟玉翎忍下眼中的笑意,故作一本正经的安慰,在看到莫颜捂脸的模样,他转过头,嘴角勾起很大的弧度。 “呜呜,多亏有盖头挡着。” 莫颜左思右想,那些胭脂水米分是爹爹拿给她的,果然不靠谱,八成是哪个地摊上淘换的。 人家都是坑爹,她这是被爹爹给坑了! 在西北的时候戴着人皮面具,容貌已经不能成为打击莫颜的理由,她很快调整过来,打了两盆水净面。 开脸之后,不用任何胭脂水米分的装饰,面颊如三月里的桃花,眼含春水,就像花间的露珠,晶莹透亮,颤动人心。 万俟玉翎身体燥热,喉咙紧绷,他强迫自己不去想春宫上那些旖旎香艳的姿势,迈着大步来到花厅。 桌上的菜品还温热着,莫颜饿的狠了,也顾不得上说话,有她最喜欢的辣子鸡丁,王府的厨子,能甩丞相府的厨娘几条街去。 “玉翎,你怎么不吃?” 莫颜吃了个半饱,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有些不好意思,刚才一着急,用餐礼仪忘在脑后了,多亏李嬷嬷不在眼前。 “我等一会。” 万俟玉翎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不再有冰水融化的甘澈,而是越发深不见底,他的嗓音沙哑却依然好听。 “等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莫颜抬起头,其实这么久,她依然不清楚他到底喜欢吃什么,似乎他对事物没有特别追求。 “我吃你。” 秀色可餐,眼前的美味怎么能错过? 莫颜身子一滑,差点栽倒,这是高冷的皇叔说的?她没听错吧? 在现代的时候,同事曾经说过,男人在婚前都是装样子,婚后性格暴露无遗,难道这是真的? “可是,洞房花烛不是在晚上吗?” 莫颜眼神闪了闪,他们应该谈人生,谈理想,一直挨到天黑,等候洞房花烛夜。 “天黑了。” 万俟玉翎站起身,拉上所有的窗纱,屋内,立刻变得漆黑一片,烛火红晕的光,照在二人的脸上,彼此都有些紧张。 从前不是没有亲密地在一起入睡,但是那个时候莫颜没有及笄,万俟玉翎为了对她负责,一直隐忍。 已经拜过天地,二人是正式的夫妻,他怎么能再等下去? 火烛摇曳,雪白的墙壁上,映着二人缱绻的剪影。 交杯酒喝下去,莫颜倒在万俟玉翎的怀中,吐气如兰,一颗心如小鹿乱撞,虽然见过猪跑,但是真没有经验,她心一横,罢了,反正就是第一夜疼而已。  “颜颜,本王会宠你一辈子。” 万俟玉翎从不喜欢承诺,为了莫颜,他承诺太多,一个人,一颗心全部赔了进去。 屋中的桌角,还有一盏不太明亮的南瓜灯,是几年前,花灯节上,莫颜手工做成,后来被留在酒楼,他一直保存,等成亲这天,摆在喜房,这丫头嘀咕着画面违和,没心没肺,都不记得这是她当年亲手做的了。 内室里,男子沉重的喘息声杂糅着女子轻柔的呻吟声,门口的婆子老脸一红,以前总觉得王爷不正常,现在终于放心了。 内室旖旎,战况激烈,一直从午时,到第二日清晨,不曾停歇。 ------题外话------ 书友们,大家注意下评论区 最近又降温了,注意保暖。   ☆、第075章 又见洛祁 一丝阳光从厚厚窗纱的空隙中钻入卧房之内,在地上投下一个长形的光影。 光影下,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莫颜一失手伸到喜帐外,眯着眼看着外面的一道光线,原来,天光大亮。 从昨天午时缠绵到夜半时分,莫颜只记得她在愉悦中攀升到最高点,最后晕了过去。 原来,男欢女爱也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她被皇叔大人折腾的够呛,从开始的生涩到逐渐熟练,后期表演空中飞人,可是她记得春宫上没有这个姿势,难道他已经会发明创造了? 挪动下身体,莫颜腰酸背痛,她低着头,看着身上一片青紫的印记,囧了囧,罪魁祸首早已经不见踪迹。 “小姐,您醒了?” 听到卧房内有动静,墨香赶紧问出声。 早上,万俟玉翎离开之时,吩咐丫鬟进门服侍,但是不可以打扰莫颜,让她睡到自然醒。 嫁到南平王府,莫颜最大,上面没有婆婆压着,也没乱七八糟的小姑子小叔子,通房小妾皆无,那些宅斗争宠的手段,白学了,只当是打发时间的消遣。 “恩,什么时辰了?” 莫颜刚出口,却被自己的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恍惚想起,昨夜似乎一直在呻吟,夫妻之间行房的动静,让人听了去,非常难为情。 “巳时初。” 墨香倒了一杯茶水,双手捧着到床前,她的眼睛不敢乱瞟。 自家小姐浑身上下布满青紫的痕迹,可见一向淡漠的南平王昨夜在房事上十分卖力。 “小姐,您还好吧?” 墨香关切地问了一声,她还是个未嫁的黄花闺女,一切都靠李嬷嬷的教导,让她知晓男女之事。 小姐初承雨露,南平王这么不克制,一点也不体贴!墨香撇嘴,第一次对万俟玉翎多了些怨念的情绪。 “还好。” 莫颜用尽全身的力气,翻了个身。感觉下身有个凹凸不平的东西,她用手一抓,抓出一块带血迹的元帕。 这下,墨香的脸立刻和火烧一样,脖子都红了,她期期艾艾地接过元帕,找来一个小匣子锁起来,这是象征女子贞洁的证物,必须妥善保存。 在墨香的搀扶下,莫颜一瘸一拐地从床上下来,洗漱之后,下体上了药膏,原本酸涩之感,很快去了大半。 南平王新婚,皇上给了假期,暂时不用上早朝,并且派小太监传话,等回门之后进宫谢恩即可。 “王爷呢?” 莫颜打了一个呵欠,用小铜镜照了照,她脖颈都是细密的吻痕,根本没办法出去见人,只得找一件高领的衣裙遮掩。 “王爷去前院的书房议事,吩咐奴婢过来服侍。” 墨香说着,伺候莫颜穿衣梳妆,一夜温存,莫颜的眼中闪着水光,比以往多了柔媚。 “以后要称呼王妃。” 李嬷嬷熬了一大锅滋补的鸡汤,端到旁边一间专门用来用饭的小厅。 王府后厨都在待命,等候王妃起身,吩咐做什么菜品,结果被李嬷嬷捷足先登,众人没有表现的机会。 “私下,怎么称呼都可以。” 莫颜一时间还不能适应这个角色,总觉得哪里有点别扭。 用过早膳,在院中走了一圈,欣赏花草,期间万俟玉翎一直没现身。 南边边境小国作乱,能拖延到二人成亲,莫颜非常满足,她本来以为,万俟玉翎亲征,二人要推迟成亲的日期。 “小姐,冯管事求见。” 墨冰拿着一本账册,是南平王府一个月的花销,其中包括吃食,布匹衣料,下人们的月俸银子等等。 在南平王府的外院,还有几十名侍卫,昼夜交替巡逻,一般情况下不进入内院。 丫鬟婆子各司其职,在王府当差,首要条件是不能多话,不能八卦,不得对主子有非分之想,这些下人都很老实。 莫颜见了内院的管事金婆子,她是冯管事的表姐,二人一同在王府当差,平日合作默契。 现在王爷迎娶了新王妃,金婆子一直担心自己被夺权,通常都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为了树立威信,给管事的来个下马威。 金婆子几天没睡好,战战兢兢,她背地里曾经和表弟冯管事说过,她一把年纪,做事严谨,还真的不曾犯下过错,就怕晚节不保,以王爷对王妃的宠溺程度来说,把白的说成黑的也是可能的。 冯管事安慰,莫家小姐不是那种人,巴不得不用管事呢。 第一天见王妃,金婆子非常恭敬地跪地磕头,说了几句吉祥话,然后站在一侧沉默不语。 “以前如何,暂时不变,只要大面上过的去就好。” 有人出力,莫颜撒手不管,她不喜欢把时间用在对付丫鬟婆子上,再说本身和下人们不能形成对立面。 不明白为什么有些大户人家的夫人都喜欢用下人做靶子,来体现出自己的权威。 莫颜对此没兴趣,她是南平王妃,皇上的亲皇婶,地位高,辈分长,不需要在下人身上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金婆子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感恩戴德表忠心,莫颜摆摆手,以前什么样,以后还是如此就好。 库房是王府中比较重要的地方,外库房用于朝臣之中走动,回礼等,由冯管事管理,内库房有一部分是莫颜的嫁妆,她交给李嬷嬷和墨冰共同打理。 墨香负责四季衣裳,钗环首饰,而小丫鬟墨枣,负责跑腿送信。 丞相府莫颜的院子,还有个聋哑婆子,跟着莫颜好几年了,她想把那婆子接过来,爹娘不同意。 一是,南平王府不缺下人,带着一个聋哑婆子比较麻烦,而且人是莫中臣和吕氏救回来的,让聋哑婆子帮助看院子,莫颜早晚有回娘家那么一天。 新婚第一日,别的新妇忙着在婆婆面前低眉顺眼的立规矩,要么就是跟着看账册接手管家,莫颜却无所事事,在王府转悠。 南平王府足足占了一条街道,前后五进院落,自带一个非常大的花园,这些院落有下人定时打扫,无人居住,现在府上的主子只有她和万俟玉翎二人。 初夏时分,绿树红花,镂空的垂花门透着古韵,金色的琉璃瓦折射出绚烂的光,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错落有致,既有北方建筑的厚重大气,又有江南水乡的秀雅细致。 在王府边缘一角,还有一个三层的观景台,莫颜登高望远,半个京都都在眼下。 “小姐,那边,那边是丞相府。” 墨香很兴奋,指着西北角叽叽喳喳,被李嬷嬷瞪了一眼,仍旧不知道收敛,“您看门口站着个人呢!” “那么远,人就和蚂蚁差不多,只有一个小黑点,你是怎么看到的?” 李嬷嬷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了半天,模模糊糊一片,可能是她常年劳作,老眼昏花了。 莫颜也没看到什么人影,靠近内城,所住之人非富即贵,很少有人在府门口晃悠。 在南平王府的另一侧不远,就是护国将军府,袁家的下人明显要更多,还有玉瑶郡主陪嫁过去的,来来往往,正在府上匆忙的行走。 太阳当空,已经快到了午时。 王府太大,莫颜只走了一半,她还是决定先回去补眠。 万俟玉翎坐在喜房的花厅,一手轻轻地敲打着桌面,见莫颜进门,连忙站起身。 李嬷嬷带着丫鬟见状,自动自觉地在门外等候。 “颜颜,怎么样,还疼吗?” 万俟玉翎神清气爽,起身之后一直很自责,她就像一颗美好的果实,一吃就上瘾。 他身体被精神控制,就和着魔一般,根本停不下来。 “还好。” 莫颜轻轻地咳嗽两声,这种私密事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皇叔大人竟然好意思问出口。 “那今晚……” “今晚不行。” 莫颜条件反射,立刻拒绝,等话出口,才发现自己上钩,她尴尬地低着头,试图转移话题。 “我以为你要睡到正午,便去前院理事。” 万俟玉翎眼神闪烁,带着笑意地看着莫颜,“你先歇会,我帮你上药。” “不……不用,我自己上过了。” 莫颜拉下了窗纱,挡住窗外刺眼的眼光,她不敢看万俟玉翎,生怕自己又成为待宰的羔羊。 春宫图上说,男子一旦尝到欢爱的滋味,容易上瘾,不知道节制,皇叔常年习武,体力比寻常男子好太多,她不知道能不能承受。 万俟玉翎逗弄一番,见自家娘子害羞,心满意足,他强忍着身体的异样,故作平淡地点头。 “是不是南边又有新情况了?” 大婚之前,有很多消息被压制下来,为了二人能顺利成亲,万俟玉翎下了大力气,如今怕是遮掩不住。 “南边暂时没有大动作,不过,洛祁来了。” 万俟玉翎手里摆弄着棋子,白子和黑子成对立之势,势均力敌,任意一方想要出其不意的制胜都不易。 “他不是在大吴吗?特地送贺礼来了?” 洛祁喜鲜亮的颜色,本人长的雌雄莫辩,一张比女人还美貌的脸孔,让人嫉妒,他才是名副其实的如花美眷。 “他有这个觉悟?” 前段时间,万俟玉翎收到洛祁的书信,信中还在提及莫颜,洛祁一直想娶莫颜做大吴的皇子妃,被万俟玉翎近水楼台先得月,捷足先登,并且出言讽刺,大越的战神南平王也干撬墙角的事。 撬墙角?万俟玉翎不置可否,莫颜从头到尾,从人到心,都是他一个人的。 “的确没有。” 莫颜摸了摸鼻子,结合大吴目前的形势,“他不会又是来逃难的吧?” 大吴皇子夺嫡争位,正处于水深火热的动乱时期,洛祁不在本国,跑到大越,必定是来求助。 “恩。” 大吴其他皇子的党羽一路劫杀洛祁,在京都布置很严密的防线。 正好昨日南平王万俟玉翎迎娶莫相千金莫颜,盛况空前,周边城池的百姓们蜂拥进京看热闹。 趁着这个机会,洛荷和慕白送洛祁进城,躲避到南平王府,这里比皇宫更安全。 皇上万俟御风已经和大吴的二皇子洛烽联合,洛烽许了永久不进犯大越的好处,这让万俟御风非常心动。 北地和南边动乱,若是大吴火上浇油,大越有灭国之危,能和大吴联合,对大越目前形势有利。 “皇上有远见,隐忍,我猜,他定会出尔反尔。” 万俟御风不显山不露水,多年在暗地里经营,骗过于太后,成为最后的赢家,不是个没有远见的人。 与虎谋皮的下场可想而知,这应是万俟御风的缓兵之计,而大吴二皇子心狠手辣,想必目的只是度过眼下的危机。 “慕白也回来了?” 二人有过几次交集,勉强算有交情,莫颜对洛荷这样的女子非常好奇,在好奇的同时深感敬佩。 “恩,都在前院。” 洛祁中了毒,情况非常危险,身上有好几处刀口,万俟玉翎已经派人处理过,到底能不能活下来,就看洛祁的意志。 二人新婚,万俟玉翎本不想用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打扰莫颜,眼下,除自家娘子之外,京都的郎中,太医根本信不过。 “那我去看看吧。” 莫颜揉了揉胀痛的额角,深感疲惫,激战一夜,身体上有些吃不消,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不急,一时半会死不了。” 万俟玉翎见自家娘子那么着急去看人,心里酸溜溜的,他快速脱掉外衣上床,搂着莫颜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轻声道,“休息好再去。” “恩。” 莫颜打了一个呵欠,用帕子点了点眼角流出的眼泪,过度疲惫,大脑一片空白,她现在确实需要睡个好觉。 等她睁开眼睛,天已经黑了。 草草用过晚膳,莫颜提着小箱子,跟着万俟玉翎一起到前院。 房内,烛火摇曳,一个女子坐在桌上,肌肤如雪,长长的睫毛卷翘,目若秋水,眼中带着一抹忧虑,整个人被昏黄的灯火笼罩其中。 莫颜愣神片刻,想到醉仙楼墙壁上的画,戴着面纱的女子,原来,真容竟是如此。 察觉到有人注视,洛荷抬起头望向窗口,对着莫颜轻轻点头。 莫颜一身淡紫色的白纱衣,简单不失优雅,玉颜上画着清淡的梅花妆,原本清丽的脸蛋因为初承雨露而褪去了稚嫩的青涩,显现出丝丝妩媚。 最让人难忘的的却是那一双灿然的星光水眸,浅浅一笑,可迷倒千世浮华,和一身白衫缥缈的南平王站在一处,极其登对,如神仙眷侣。 “王爷,王妃。” 慕白搀扶着洛荷从内室走出,迎到门口处,二人施礼,被莫颜阻止,都是老熟人,不必那么见外。 近距离看,没了朦胧感,洛荷比在灯下要更美几分,她身子摇摇欲坠,如一只苍白蝴蝶。 莫颜先给洛荷把脉,洛荷曾经中毒,虽然已解毒,比常人身体要弱一些,因为洛祁忧思,身子有点虚,没有大碍。 慕白感激地对莫颜道谢,还想说什么,见一旁面无表情的万俟玉翎,他的话吞了回去。 很早以前就察觉到二人有点故事,结果如他所想,莫颜最终做了南平王妃。 大越的南平王宠妻无度,写下五十年卖身契,这消息已经从大越传到了大吴,举国上下哗然,惊世骇俗。 “先进去看看情况吧。” 莫颜没有多说,跟在万俟玉翎身后进门。 床榻上,洛祁盖着丝被,一动不动地躺着,他的面色发灰,死气环绕,显然中毒颇深。 这种情况昏迷不醒,没立刻暴毙,一定是用了珍贵的药材续命。 身上有几处伤口,都不致命,莫颜检查了一下缝合处,对身后慕白洛荷二人点点头。 “王妃,家弟还有救吗?” 洛荷鼓励勇气开口询问,声音却止不住颤抖着,她强忍着眼泪,眼眶发红,抿着嘴,等候最后的答案。 父皇驾崩的很突然,没有正式立下太子,几位成年的皇子共同监国,彼此之间矛盾很深。 洛祁运筹帷幄,暗地里拉拢文武百官,获得支持,可以说登上皇位八九不离十。 就在关键时刻,没想到出了事。 有人给洛祁写了书信,书信上指明洛荷没有死一事,并且威胁洛祁,必须孤身一人前往。 洛荷不清楚消息为何会泄露,她被二皇子的人抓住,用来威胁亲弟。 在洛祁心中,最重要的就是母妃和亲姐姐洛荷,为了这二人,江山社稷都可以不要,他一直就是这样的傻蛋。 他可以放弃大吴江山,二皇子却不会念兄弟情面而放过他,多亏暗卫及时赶到,救出二人,洛祁为了帮洛荷当刀,身中剧毒昏迷不醒。 作为上位者,最重要一点要心狠,只有心狠之人才没有弱点,洛祁或许不是个合格的君王,但一定是最为百姓着想,最有人情味的。 回想当年相处的点滴,他有些傲娇,自恋,刀子嘴豆腐心,是个好人。 “这种毒太霸道,而且我对毒素的研究不如我师父。” 莫颜跟着祝神医学习的时间不算太久,一般的病症或是疑难杂症有迹可循,中毒却不能,因毒发后基本是一个症状。 洛荷身子一栽,被慕白扶住,轻声慢语地安慰,“王妃不是说了,还有她的师父,我们不能放弃。” “安心,我的师父是祝神医。” 莫颜叹了一口气,看万俟玉翎的意思,已经和大吴达成某种交易或者合作,既如此,她必须尽全力。 虽是不能解毒,莫颜手中有珍贵的药丸,用上之后可以护住心脉,人会出现假死状态,这样毒素在身体中运行缓慢,暂时不能入侵五脏六腑。 为今之计,只有先拖延着。 莫颜大婚,师父祝神医没有回来,写了书信一封,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祝神医故伎重演,到衙门的牢房躲着,被老友来个瓮中捉鳖,听说被修理得很惨。 “如何传信给祝神医?” 祝神医神出鬼没,常年易容,就算是暗卫组织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寻人,洛祁这边,耽搁不得。 “不用传信给师父,我们放出消息,等着师父自己上钩。” 莫颜捂着嘴,偷笑片刻,如果传言某位神医治好疑难杂症,起死回生,祝神医根本不会理会这等传言,医术高明之人,有分析能力,认为此纯属哗众取宠,无稽之谈。 “我们放出风声,京都有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长相和二十岁的男子无异,根本不会衰老。” 莫颜了解师父,那人是非常重视相貌之人,常年研究养生手法,平时带着美男子面具,只有出诊或者为了捉弄人,才会打扮成老头的模样。 放出风声还不够,得让那个人出门转转,被百姓们膜拜,扩大影响力,祝神医消息灵通,而且莫颜猜测,师父现在离京都不远。 商议好之后,莫颜对洛祁施针用药,洛荷不肯离开,靠在慕白的胸口,夫妻二人默不作声,在一旁定定地看着。 有些毒素可以通过针灸排出,过了一个时辰,莫颜大汗淋漓,终于摘下手套,交代注意事项。 “我抱着你回去。” 万俟玉翎看了洛荷和慕白一眼,没言语,抱着莫颜运用轻功回房,直接把人带到了净房。 “以后让墨冰施针。” 洛祁趴在床榻上,露出半个屁股,这让万俟玉翎玉翎无法忍受,打翻了醋坛子,若是让自家娘子如此劳累,洛祁还不如死了。 “好,让墨冰来。” 莫颜想辩解两句,医者父母心,再说洛祁又不是全裸,重要部位一点看不到的好吗? 可见皇叔大人眼眸深深,眼里冒着熊熊火焰,她很没骨气地举双手投降。 “玉翎,你耍赖!” 即便是投降,莫颜仍旧被压在身下,她动弹不得,呻吟几声。 水池里,春色无边…… ------题外话------ 大婚的章节,被我置顶到了评论区,书友们记得去看看   ☆、第076章 回门 夜深人静,护国将军府的一处院落却灯火通明,院中丫鬟婆子来来往往,拎着水桶等物进出。 玉瑶郡主生活奢侈,每晚必须要沐浴,而沐浴的水都是在京郊提回来的温泉水,里面加百种花草提炼的香料。 长期使用这种香料,可以产生自然的体香,从而掩盖玉瑶身上厚重的体味。 可能是从小生长在北地,玉瑶喜好吃腥膻的羊肉,每日早晚喝上一杯羊乳驻颜。 这是于太后保养之道,有利必有弊,皮肤光滑细嫩,长此以往,却有不太好闻的味道。 从新婚过后,袁焕之几乎很少踏进院落,深夜,玉瑶郡主孤芳自赏,寂寞难耐,彻夜不眠。 再没有比她更憋屈的了,明明说好了去大吴和亲,谁料到中途起了变故,她只能退而求其次,下嫁到护国将军府。 身份高贵,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尤其是于太后倒台,将军府上的下人虽然对她很恭敬,却没有真正地放在眼里。 玉瑶郡主对此很苦恼,觉得相当委屈,要面子的她无法进宫哭诉,男女床第之事,怎么能拿出来明说?她只能强忍着。 还好,生活并不是那么无趣,她可以看看热闹,找夏若雪的麻烦。 那个叫阿苏的贱人被保护得很好,单独配备一个院落,新婚敬茶,玉瑶郡主被袁焕之打伤,着实休养了一段日子,她难解心头之恨,想要派身边的宫嬷嬷找麻烦,却被告知,阿苏身边的丫鬟会武。 到底是袁焕之宠爱这个通房,特地找人保护,还是阿苏的身份不同寻常? 玉瑶郡主不傻,立刻起了疑心,但是她没有明说,一直在暗地里默默窥视,寻找蛛丝马迹。 “郡主,袁小将军又去那个贱人的院落了。” 身边的丫鬟一脸不忿,郡主长相明艳,一点不比那个阿苏差,怎么就不能让袁小将军看上一眼呢?‘ 难道娶进门,就是为了撑门面的摆设不成! “恩。” 玉瑶郡主眯着眼睛,迈开腿,从浴桶而出,带起大量的水花,溅湿了身边丫鬟的裙摆。 袁焕之又去找那个阿苏,夜夜温存,玉瑶郡主想不通,阿苏到底有什么利用价值。 袁焕之这人,无利不起早,可他对阿苏的感情,却是真心实意的,这点让她一直想不明白。 “罢了,让人监视,注意,千万不要让那贱人有身孕。” 玉瑶郡主讽刺一笑,她倒是想看看,袁焕之如此宠爱一个通房,会带来什么后果,就算她不动手,夏若雪也不会老实。 “是,郡主。” 丫鬟叫了几个婆子抬水出门,上前帮玉瑶郡主绞干头发,并且介绍最近一段时间府上的动静。 冬日里,护国将军夫人,也就是玉瑶郡主的婆婆李氏染上咳症,断断续续的不见好,开春之后,冷热交替,一直卧病在床,府中的对牌交到这边,玉瑶郡主当家理事。 夏若雪偶尔去装贤惠,想通过李氏讨好袁焕之,不过李氏很不满意这个儿媳妇,夏若雪嫁进门没多久就闹出了流言,就是个搅家精。 成亲前失贞,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不管是真是假,总归影响不好,李氏现在见到夏若雪就心烦。 李月娥毕竟是李氏的亲戚,如果当初亲事成了,林苗月不会被杀死,自家也不会迎进门这两个身份高贵的儿媳。 李氏出身一般,总是觉得被玉瑶郡主和夏若雪的身份压制住,抬不起头来,摆不出婆婆的款儿。 “夏若雪最近足不出户了,本郡主越发的无聊。” 玉瑶郡主坐在梳妆台前,露出脖颈美好的线条,她侧过身子照了照,和负责梳发的丫鬟闲聊。 以前相互利用,彼此成为“知己好友”,玉瑶郡主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夏若雪共侍一夫,因此说了很多心里话。 谁知道,那些隐秘,现在成了夏若雪威胁她的筹码,玉瑶郡主深感后悔,对夏若雪多了丝恨意。 “郡主可以找她说话解闷,想来她也没那胆子拒绝。” 同样都是少将军夫人,玉瑶郡主身上有封号,又在护国将军府上当家理事,地位不一般,而没有人脉的夏若雪只能乖乖蛰伏,等候最佳反攻时机。 “两看相厌,有什么好说的。” 玉瑶郡主恹恹的,摆了摆手,曾经有一段时间,她非常迷恋南平王万俟玉翎,偶尔在宫内相见,玉瑶郡主故作少女的姿态上前见礼,万俟玉翎从来都是不假辞色,淡漠如冰霜的模样。 越是如此,玉瑶郡主越兴奋,自从知晓人事之后,每天晚上都在幻想和皇叔云雨,有种禁忌的快感,让她很快攀升到极乐巅峰。 从前夏若雪进宫陪着她聊天,二人荤素不忌,每次说起万俟玉翎,夏若雪也是一脸兴奋之色,她们很快有共同的话题。 背地里,两个人曾经讨论过,清冷的南平王是不是在床上仍旧淡漠,平时靠什么办法纾解欲望,光是想,就能让人脸红心跳。 结果,夏若雪和她都嫁给了袁焕之,同样得不到宠爱,内心空虚,后宅深深,只能靠着幻想抚慰自己。 “新婚夜,夏若雪故作矜持,那骚蹄子早就不是处,原来是怕露馅啊!” 玉瑶郡主一脸嘲讽,最好笑的是,袁焕之竟然当起了王八,为了面子,不得不处处维护夏若雪的名声。 “一头撞死就对了,撞的恰到好处,夏若雪不简单。” 能在后宫中生存的女子,都不寻常,玉瑶郡主是被精明的于太后教导出来,青出于蓝,她讨厌夏若雪,却不曾看轻,这种厚脸皮的女子最危险。 “奴婢听说她和南平王妃有大梁子,咱们还得留着她。”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夏若雪虽然和玉瑶郡主有利益关系,但眼下二人不得宠,还是可以合作。 “哼!” 提到莫颜,玉瑶郡主心情立刻下降到谷底,情绪波动很大,冷哼几声。 丫鬟得知自己说错话,身体不自觉地发抖,因此没掌握好梳发的力度,拽下来好几根,被玉瑶郡主回身扇了一个巴掌。 “笨手笨脚的下贱玩意儿,还不滚出去!” 身体长期压抑,玉瑶郡主喜怒无常,叫骂几句,觉得气不顺,袖子一扫,桌子上的胭脂水米分盒子,零零落落地散落一地。 隔壁院子,夏若雪听到动静,勾了勾唇角,玉瑶郡主聪明,金枝玉叶,从小被宠溺,不够隐忍是致命伤。 名声毁了有什么关系,只要人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两年时间,夏若雪从天之骄女蜕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声名狼藉,只能龟缩在护国将军府的后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娘家永平侯府根本不会给她做主,娘大吕氏正在和小妾吴氏斗法,争夺府上的管家权,爹爹偏心,大哥阴暗,谁也靠不住。 湿润的夜风顺着窗户吹入,烛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火苗柔弱,随时都可能被熄灭。 “少夫人,看着天,怕是要下一场夜雨,奴婢关窗吧?” 秋意用铁丝挑了下蜡烛的火苗,走到窗边。 不久前撞了柱子,夏若雪额角上的伤疤还未曾复原,用了玉容膏,效果不太明显,让本来姿色平平的她,变得更加平常。 夏若雪摸着额头上的疤痕,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她没有查探,但是不用想都知道,绣儿能被找到,幕后黑手除了莫颜,不会有第二人。 到底还是她掉以轻心,夏若雪深吸一口气,轻敌最是要不得,后果严重,重到她快不能承受。 “秋意,我始终不相信南平王会看上莫颜。” 那张卖身契的副本,被夏若雪找人临摹下来,她反复观看,难以置信。 莫颜扮猪吃老虎,让京都小姐们以为她是个草包,骗过这么多双眼睛,可夏若雪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几年之前诗会,莫颜明明听信了赵桂花和李月娥的撺掇,找我麻烦……”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莫颜一直对外称爱慕袁小将军,损害自己的名声,对她有什么好处? 不管曾经如何,万俟玉翎一张卖身契,西北地区的天花,让莫颜的身份彻底洗白。 京都百姓们谈论的只有莫家小姐医术出神入化,菩萨心肠,被南平王疼宠云云。 “奴婢也觉得其中必有蹊跷,您说,是不是莫颜被狐狸精上身,所以拴住了南平王的心?” 秋意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这个解释合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夏若雪托着腮,沉思片刻,站起身摆手,“是了,从没听说她会什么医术,多半是被邪崇附体……” 就算不是,也可以引导京都百姓们的舆论,就像她婚前失贞,不管是真是假,不重要,百姓们愿意相信她早不是完璧之身,这样才可以当做新鲜事议论,站在一旁看笑话。 隔壁,叮咚叮咚的声音接二连三,拉回夏若雪的思绪。 三更半夜,玉瑶郡主不睡觉,又在发脾气,这人喜怒无常,情绪多变,夏若雪能躲多远躲多远,她目前能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待流言过去。 夜里,下了一场雨,早上越来越急,天色阴暗,看来短时间是不会停了。 雨天凉爽,莫颜多赖了一会儿床,陪着万俟玉翎在床榻上聊天。 时间还早,王府冯管事准备回门礼,今日是莫颜回门的日子。 “你看看,我怎么出门?” 莫颜拿着小铜镜,从床上打个滚。她的肌肤胜雪,有一点细小的伤痕就格外的明线。 脖颈上青紫色的吻痕一串串,莫颜的脸热,这样出门,怎么有脸见人? 万俟玉翎眼眸深了深,他就和毛头小子一样,总是想要更多,莫颜娇嗔的模样,让他很快有反应。 “那就用面纱遮脸。” 万俟玉翎最喜她的羞涩,每次到火热的时候,莫颜化被动为主动,猛烈进攻,让他感到深深的愉悦。 二人习武,身子柔软,能按照春宫图摆上很多姿势,五花八门,其乐无穷。 “遮不住脖子啊。” 莫颜咕哝几声,此地无银三百两,若是故意遮掩,以后真的不用见人了。 涂抹一层师父祝神医留下的药膏,夫妻二人说起正事。 “玉翎,洛祁藏身在府里,会不会有危险?” 洛祁不仅仅被大吴皇子通缉,万俟御风也在派人暗中寻找,想要活捉洛祁,这样加大和大吴谈判的筹码,从中得到好处。 “目前暂时安全。” 洛祁藏身在万俟玉翎的书房,那里是南平王府的禁地,除去冯管事和李德,外人不得进入。 提到李德,莫颜突然想起自己忽略一件事。 在成亲前,李德曾经提着礼品上门,想要娶了墨香,墨香还不知道李德已经上门提亲。 两个人吵吵囔囔,欢喜冤家,彼此都有点好感,开始,谁也没捅破这层窗户纸。 “我听说李德家就在王府的后街,有一个两进的小院。” 墨香比莫颜还大一些,这么多年忠心耿耿,作为陪嫁,又不可能当通房,还是得趁早嫁出去,不能耽误了她。 “李德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记得李德以前说过,上有老下有小,莫颜以为他成亲了。 “李德的情况有些特殊。” 万俟玉翎对李德和墨香的亲事很支持,对莫颜说李德家里的情况。 李德幼年时候失去了双亲,是被他的叔叔婶婶抚养长大,就当亲儿子疼的,他叔婶一辈子没有孩儿。 李家二老话不多,为人本分,不会为难侄媳妇。 “我回头问问墨香愿不愿意。” 莫颜把此事记在心中,若是墨香同样对李德有好感,她就做个红娘,成就一段美满的姻缘。 墨香离开她,莫颜舍不得,嫁给李德,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时间不早,二人起身梳洗打扮,万俟玉翎不喜丫鬟婆子进入内室,单独给莫颜设立一个更衣梳妆的屋子。 “王妃,今日您回门,必须打扮得隆重一些。” 李嬷嬷说了一遍规矩,莫颜在听到爹娘等人要给她下跪行大礼,十分惊诧,捂着嘴,半天没反应过来。 “行大礼是必要的,不过只需要做做样子便可。” 莫颜松了一口气,让爹娘亲人跪她,真是吃不消,她还是不能习惯古代人的规矩礼仪。 用过早膳,夫妻二人携手上了马车,后面跟着王府侍卫组成的车队,一共有十几车的回门礼。 时间尚早,又是下雨,在内城附近的人不多,马车一路畅通,来到丞相府门前。 莫中臣特地告假一天,为了等女儿回门,家里亲朋好友都在门口处,打着油纸伞等候。 夏日的雨除去平日的燥热,凉凉爽爽,红墙绿瓦在雨水的冲刷下透着光亮。 万俟玉翎先下了马车,撑起油纸伞,一手拉着莫颜,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吕氏心头一暖。 “臣,莫中臣……” 众人见人来了,便要下跪,万俟玉翎摆手,打断莫中臣的话,用清冷的声音道,“不必多礼。” “爹,娘,咱们快进门吧!” 莫颜紧紧地靠着万俟玉翎,生怕自己的衣衫被雨水打湿,因为夏日的衣裙只有这一件高领,万一需要换装,她脖子上的吻痕就遮掩不住了。 爷奶还没有离开,一大家子,呼啦全部进入府中,家人对南平王不太好奇,几年前曾经见过一面。 回到正院的大偏厅,万俟玉翎拉着莫颜,给爷奶,莫中臣和吕氏这些长辈们磕头,这动作太突然。 皇亲国戚下跪,真是头一遭,众人晕乎乎,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莫中臣和吕氏比较淡定,欣慰地点点头。 见吕氏拿出红包,莫中臣挤眉弄眼,自家女儿不缺银子,所以荷包里只有一张五十两银子的银票,这下丢人了! 吕氏不理会,夫君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小家子气,爱财如命,怎么都改不掉。 好吧,其实,这也不算缺点,用百姓们的话说,这样的男子会过日子,总比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好。 莫府招待了一顿饭食,饭毕,男人们到书房去谈国事,莫颜立刻被包围,堂姐莫玉开始追问,其中大多是婚后的小细节。 “没受委屈,王爷什么都听我的,后宅我做主。” 莫颜心里默默补充一句,除了房事上没有自主权。 “我听说,王爷身边没有小妾通房,似乎是个童子鸡,那他那方面到底行不?” 莫玉已经成亲,日子过的顺风顺水,说话口无遮拦,偏偏家人还喜欢她的直爽性子。 莫颜囧了囧,哪有问的这么直接的?关于皇叔大人在房事上的需求,她真的不好评价啊! 周围只有亲近的家人,彼此间不见外,吕氏也很关心这个问题,众人的眼睛都落在莫颜身上,一脸八卦。 “行,他行的。” 莫颜张口结舌,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问题,她要是说不行,传到那位的耳朵里,今夜真的不用睡觉了。 “颜颜,你才及笄,而且你们又是新婚,不能由着王爷乱来。” 吕蓉被大舅娘推出门,一个未成亲的姑娘家,禁止听这样的话题。 大舅娘是过来人,细细讲解了行房需要注意的问题,包括月事一定要分房。 月事见红,对男子来说是污秽的,很多男子都有这个忌讳。 莫颜认真点头,假装牢记在心,其实一点没当回事,她在月事的时候,都是依偎在万俟玉翎的怀中,他用手贴在小腹上,缓解她的疼痛感。 “颜颜,你和娘说说,你到底喝没喝避子汤?” 吕氏拉着莫颜坐到她身边,这几天吕氏翻来覆去总是睡不好,内心自责。 以前总当女儿是个孩子,等发现她长大了,事情接二连三,来不及教导女儿,她就急匆匆地嫁人了。 民间有不少女子在十五岁左右生产,但是吕氏不建议,身子骨还未长开,生产时分相当惊险,她不愿意女儿冒险。 “娘,我才过了月事,应当安全。” 莫颜最怕这个问题,避子汤有毒,喝久了容易造成不孕。 每次行房到最后阶段,都是莫颜在上,这个体位怀孕的几率比较小。 吕氏欲言又止,她就是在月事后不久行房怀上了女儿,但是这话不好说,眼瞅着大越又要开战,万俟玉翎亲征,或许很希望在此前能诞下孩儿。 女子生产,无论在什么年纪都有一定的风险,莫颜心态很好,一切看缘分。 南平王府是一处神秘之地,并不接待外客,吕氏只在下人们送家具的时候进去看过,皇家园林,占地广阔,很震撼。 三个女人一台戏,众人叽叽喳喳,为了满足好奇心轮番拷问,就连王府的膳食都被拿出来说项。 南平王府膳食上很奢侈,府邸不缺钱,每天早上光是主食有十几种,油条,精致的豆卷,豌豆酥,虾饺,蟹黄包等等,各种清淡的小菜。 府里的大厨原来都在皇宫的御膳房当值,菜品精致,赏心悦目,而且味道相当不错,莫颜每日都会点菜,满足一个吃货所有的需求。 “唉,娘一直想抱孙子,陈英在北地不归,你大哥一心做学问,娘就是想,能不能让你二哥先把媳妇娶进门。” 吕氏开始打莫轻雨的主意,老大不小,整日在外晃荡,一年能有一两个月在家,其余时间不知所踪,她想着,有个媳妇管管或许就好了。 “可是娘,京都适龄小姐们怕不不多吧?” 皇上选秀,一干人等为了攀高枝进宫,使尽手段,爹爹莫中臣已经是一品大员,门当户对的人家不多。 而且,有些人家门风不好,要么就是存在问题,娶了媳妇进门,万一娘家犯事,必定会连累莫家。 莫颜嫁给万俟玉翎,有这层关系在,万俟御风不能对爹爹真正放心,只是表面上做样子。 如履薄冰,行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娘,二哥有主意,亲事上就让二哥自己做主吧。” 莫颜总觉得,二哥心里有人,这是她作为女子的直觉,通常很准。 “你们三兄妹,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吕氏揉揉额角,又嘱咐几句,她见女儿脸上带着明快的笑意,就得知她日子过的好,做娘的,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几天不见,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莫颜又找表姐吕蓉闲聊。大舅娘明日就要回西南,吕蓉必须跟着一起走。 “没的商量吗?那宝珠怎么办?” 二人在一起不容易,莫颜很希望她们有个好结果。 关于季宝珠的身体特征,她在一本典籍上差到类似的记载,只有两三成的希望。 不管怎么说,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好,而吕蓉一点不在乎季宝珠的身体,看中的是这个人。 “我娘以死相逼,我能有什么法子。” 吕蓉苦笑,她不知道如何是好,京都的朋友不多,找不到人商量。表妹莫颜新婚,她更不能打扰。 窗外,雨势渐大,天地间一片灰暗的颜色,窗前起了蒙蒙水雾,对面的房屋在雨帘下,显得有些模糊了。 回门是大喜的日子,吕蓉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引得莫颜不快,她叹了一口气,苦笑,“或许娘是对的,女子和女子之间,本来没有结果。” 吕蓉可以回到西南,但是她无法接受和男子有肌肤之亲,这感觉就好比两个老爷们搂抱在一处互相抚摸,光是想,都能令她作呕。 “颜颜,你知道吗,你被京都所有的女子羡慕。” 吕蓉把手伸到窗外,接着冰凉的雨水,抹在脸上,丝丝凉意让她更清醒,“不,应该是大越的所有女子。”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所有女子在心底的梦想,可男子善变多情…… “大家都在过自己的日子,喜怒哀乐,酸甜苦辣,冷暖自知。” 莫颜没有什么觉得好羡慕的,她和皇叔之间其实很平淡,只有这种细水长流,才能更持久,她不想一下子用完所有的激情。 未来的路都是未知,谁也不知道明日会如何,所以,把握当下。 “表姐,你不必为了今日解决不了的事情忧愁。” 莫颜拍拍吕蓉的肩膀,压低了嗓音,见吕蓉点头,她才接着说后半句,“因为,明日一样解决不了……” 吕蓉:“……” 房间内,点燃上烛火,是一个非常可爱小兔子形状的蜡烛,莫颜把玩,她没有发现市面上有卖的。 “这是宝珠自己雕刻,送与我的,蜡烛里加了特制香料,有助眠功效。” 吕蓉一直处在焦虑之中,夜不能寐,季宝珠心疼她,用尽心思,自己学了雕刻,手不知道被剌了多少口子。 “我不能对不起我娘,可又不能辜负宝珠。” 吕蓉想,若是娘再有一个女儿就好了。 “这二者,其实并不冲突。” 莫颜神秘地笑笑,“表姐,你放心大胆地回西南吧。” “为什么?” 吕蓉不解,她走了,季宝珠怎么办? 莫颜看了天色,想必万俟玉翎在书房等急了,夫妻二人晚上还要去看看洛祁的情况,怕王府有变故。 她站起身,打着油纸伞出门,回头对吕蓉道,“千万别看轻宝珠,她比任何人都坚韧。” 这种坚韧,在骨子里,吕蓉可以离开京都回西南,有谁规定,季宝珠不能跟着一起? 吕蓉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莫颜离开的背影,毫无预兆的流下眼泪,一语点醒梦中人。 万俟玉翎脱下身上的外袍,披在莫颜的身上,语气轻柔,“雨天寒凉,走吧,咱们回府。” “恩,我大哥怎么没出来呢?” 还是迎接二人的阵容,莫颜挥手告别,发现唯独少了大哥莫轻风。 “恩,可能身子不舒坦吧。” 万俟玉翎眼神闪了闪,他当然知道莫轻风为何不在送别人群中,因为那厮子曰个不停,被他两拳揍成了乌鸡眼。 为了避免人群中混着一只乌鸡,躲着不出门是正确的。 马蹄子踩在雨水中,溅起一道道的水花,莫颜打开车窗,不停地挥手,一直到走远。 “玉翎,小舅一家已经走了,大舅和爷奶他们明日启程,我想送送家人。” 马车内,只有二人,莫颜给万俟玉翎倒了一杯茶水,打开一盒红豆酥拈了一块。 “恩。” 莫颜行动自由,只要让他知道她在哪里就好。 夫妻二人回到南平王府,洛荷和慕白早已经等候在前院。 冯管事急匆匆地禀告,二人在离开府邸之后,有宫里的太监上门,找了个理由,闯进南平王府,似乎想要查探府中有无异样。 慕白摸了摸下巴上不存在的胡茬,沉思片刻,“或许是我们做的不够严密,走漏风声。” “南平王府不接待外客,那天上门的人有数,有多余的人进出,势必要引起怀疑。” 而且,仅仅是怀疑,若是有证据,就不会派着小太监来查探。 “不管如何,这里不好久留。” 洛荷得知二皇子已经进宫,请求万俟御风的帮助,他们现在的身份是逃犯,不想牵连万俟玉翎。 “我有法子,明日,你们跟我一起离开。” 洛祁最好不要挪动,留在南平王府,莫颜决定派墨冰照料,慕白和洛荷委屈一些,每人一副面具,暂时送到城西的蝴蝶班去。 “你是说,让我们跟着戏班子唱戏?” 慕白指着自己的鼻尖,以为自己听错了。 “难道你想到衙门去当仵作?” 在京都,三教九流的人,人流量大,尤其是戏班子,没有固定成员,自由组合,在戏台上涂脂抹米分的,长什么样根本看不出来。 想要躲着,安全第一,至于是什么身份,何必纠结? 洛荷和慕白,男的英俊女的美貌,嗓音和声线不错,没准能成为蝴蝶班的两大名角。 隐藏在戏班子之中,既保证安全,又能让蝴蝶班火一次,双赢。   ☆、第077章 想要个包子 时间不停向前推进,一晃进入最炎热的六月。 阳光火辣辣地烤在人的身上,出门走一圈,汗流浃背,脸被晒得通红。 赶上莫颜的小日子,她不能喝冰水,室内只摆放一个冰盆,这让她觉得很不爽利,找到万俟玉翎送的寒玉,戴在身上,以抚平心中的烦躁。 回门后送亲人离开京都,后来万俟玉翎放出消息,京都有人懂驻颜术,一传十,十传百,沸沸扬扬,吸引祝神医归来。 徒儿大婚,总要送点能用得上的礼品,祝神医送了一张求子的秘方,秘方是通过多人反复实践得出,有九成几率一举得男,并且对身体无任何损害,适合年纪小一些的产妇。 莫颜偷偷准备了药材,大越重男轻女,必须有男丁顶立门户,继承家业。 找到师父以后,莫颜带祝神医查探洛祁的情况。 祝神医愁眉不展,洛祁所中的毒,非常稀缺罕见,若不是有珍贵药材吊命,根本活不到现在。 关于解药,祝神医只能说尽力,接连闭关一个月,还是和在明州一样,二人送早膳和晚膳,放在房门口,等待祝神医自己取。 快一个月了,京都没有消停过,万俟御风的人和大吴二皇子洛峰不遗余力地寻找洛祁的下落,在京都展开一场严密排查。 二皇子洛峰留了个心眼,暂时未告知万俟御风洛荷还活着的消息,他不会给对方增加筹码,毕竟此事是大吴理亏。 慕白和洛荷化妆打扮,戴上人皮面具,躲在蝴蝶班之中。 夫妻二人有才学,嗓音不错,尝试在戏中扮演个小角色,谁想到这么一开嗓,在京都圈了不少忠实的米分丝。 蝴蝶班的戏路正在逐渐地转型,京都的百姓们已经对那种悬疑的戏本子产生了视觉疲劳,迫切需要一种新能量注入。 通常戏本都是一些大喜大悲,风花雪月的故事,有名气的就那么几出,百姓们早已经看腻味了。 蝴蝶班还是以连载的形式,这样更吸引人,类似现代的婚姻情感剧,虽然撒了点狗血,百姓们却觉得新鲜,市井中的口碑反响良好。 窗外,树叶在阳光的暴晒下,蔫蔫的打着卷儿,空气中弥漫着升腾的热气。 莫颜打了一个呵欠,又到了每天固定午睡的时辰,这几天小日子,总是犯困,赖床到日上三竿才起。 “小姐,蓉小姐来了一封信。” 墨香急匆匆进门,用袖子粗犷地抹了一把额角上的汗,不理会李嬷嬷的瞪视和不满,兴冲冲地道,“您快打开看看!” “说了几百次了,称呼小姐为王妃,你还是没记性。” 李嬷嬷站起身,透了一个帕子,训斥道,“你这丫头,从前看着是个稳重的性子,怎么越来越跳脱了呢!” 墨香接过帕子,冰着脸颊,李嬷嬷表面上严厉,只限于口头上,墨香吐了吐舌头,认错态度良好。 “女大不中留,看来得早日把你嫁出去,不然李德等急了,总是在王爷面前嘀咕。” 李德从前嘲笑过莫颜是个草包,所以在他的亲事上,莫颜卡的很严,故作不满意,让李德急得抓耳挠腮,背地里找万俟玉翎说项。 万俟玉翎已经拍飞他好几次,李德为了自己终身大事,厚着脸皮,坚持每天念叨一次。 “您说什么呢,那黑炭头……” 墨香欲言又止,有心说上几句坏话,又怕自家小姐信以为真,不同意亲事,眼神闪烁,吞吞吐吐。 开始,墨香对李德其人十分反感,两个人只要见面,狭路相逢,互相看不顺眼,必定会发生争吵。 本来,有恶感的人,想要改变极差的第一印象很难,一切源于那年楚州,莫颜跳崖殉情,墨香受不住打击,差点自尽。 在赶往明州的路上,都是李德小心呵护,安慰着,渐渐地,她发现黑炭头不是她想的那么讨人嫌。 人在低谷中,最容易对陪在身边的人产生好感,而后,感激之情变质,他们觉得,彼此间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亲事我答应,省得李管事总是扰王爷的清净。” 莫颜为了自家夫君,毫不犹豫地卖了丫鬟墨香。 成亲就选在七月里的黄道吉日。李德家人口简单不用大操大办,成亲后,墨香还在她身边当差。 提到亲事,一向大大咧咧的墨香开始忸怩起来,绞着小手帕,在房内来回踱步,看得莫颜眼晕。 “李嬷嬷,把我小库房的钥匙给墨香一把,让她挑一匹红色的缎子,用来缝制嫁衣。” 莫颜摆摆手,巴不得打发了墨香,等人离开,屋内只有她和墨冰,莫颜这才打开吕蓉的来信。 送行那天,吕蓉表现得很淡定,二人话别,莫颜可以看到她的眼睛密切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一直等众人快要出城,季宝珠没有出现过,吕蓉痛苦地红了眼睛。 从此以后,她在西南,季宝珠在京都,万水千山,或许终其一生都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只要想到此,吕蓉的心就痛上几分,她甚至想要跪在母亲面前,请求留在京都。 可是她没有,周围聚集那么多的百姓们,还有官家派来打听消息的下人,如果做出这样的举动,丢的不仅仅是吕家的颜面。 最后,吕蓉带着遗憾离京。 莫颜并不担心,她想,或许太突然,季宝珠无法承受,需要考虑一段时间,深思熟虑之后做决定。 季宝珠是个为爱可以奋不顾身的人,只要二人坚持,一定能在一起。 吕蓉的信上,处处透露出甜蜜,她和季宝珠已经住在一处,对外宣称是京都来的姐妹。 季老爷把生意转移到西南,陪着季宝珠一起,支持她的任何决定。 女子和女子在一起是家丑,大舅娘遮遮掩掩,更引人怀疑,索性不再过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背地里紧锣密鼓地帮着吕蓉寻亲。 师父祝神医正忙着配置解毒药,莫颜几乎看不到他出门的时候,二人无交流,暂时还不能在一起商讨季宝珠的治疗方案。 “玉翎。” 莫颜听到脚步声,收起书信,放到一个小匣子中,她站起身,拉着万俟玉翎的手,轻声呼唤。 墨冰悄无声息地退出去,房间内只有夫妻二人。 “小憩会儿吧,下晌咱们出门一趟。” 天热,万俟玉翎身上没有多少汗渍,只有清新的味道。 莫颜在他的怀中拱了拱,揉揉额角,“下晌干什么去?” “去京兆尹衙门。” 万俟玉翎无奈地摇摇头,每次夫妻二人在一处,自家娘子就和没骨头似的,依偎在他怀里,或者把他的腿当枕头,让他浑身上下火热,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 “林苗月的案子,皇上派刑部一位大人主审。” 京兆尹李大人避嫌,今日公堂对百官开放,各位官家夫人和小姐都可以前去听审。 毒害官家小姐,罪名严重,李月娥即便是有身份背景,仍旧逃不过以命抵罪的下场。 “林苗月去了三年,林大人早已经告老还乡,而京兆尹李大人却是皇上的心腹,他是出了名的疼女儿,皇上会不会为了安抚李大人,从轻发落?” 李月娥一路磕磕绊绊,从冷宫中都能逃出来,继续做她的李大小姐,可见,李大人对这个女儿很是宠溺。 “林大人告老还乡,仍有门生遍布朝野。” 万俟玉翎抬起手,轻柔地抚摸莫颜的乌发,又在她胸前拍了两下,眼底一片旖旎,“睡一会儿吧。” 李月娥到底结果如何,莫颜不关心,既然京兆尹衙门开堂,她就去凑凑热闹,好歹也是曾经的“好姐妹”。 下晌,莫颜特地让墨冰帮着梳妆,换了一套天水碧的衣裙,听说这料子是番地进贡,一共只有两匹,在后宫中,只有叶宛西得到了赏赐。 京兆尹衙门两侧,停满大大小小的马车,两边的街道上排出去很远。 公堂上,黑压压地一片人,站在四周,多半是官家夫人带着女儿听审,也有少量的公子们。 众人有的讥诮,有的忧心,也有人眼中带着兴奋,纯属看热闹而来。 万俟玉翎不喜出席人多的地方,只把莫颜送到衙门口,耐心在马车内等候。 有消息传来,南边小国正式下了战书,约莫一个月之内,大越必定给出回应,二人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 莫颜搭着墨冰的手,走入公堂,立刻黑压压地跪倒一片。 “大家不必多礼。” 这些官家夫人中,三品以上的官夫人在非正式场合可以不用下跪,不过这是在公堂上,莫颜眯着眼,看到某个角落,夏若雪不情不愿地跟着众人敷衍动作。 “下官王石,您也来听审?” 王石是刑部一个六品主事,虽然官位不高,名声很大,而且此人不畏惧权势,公正不阿,派这样的人来,表明皇上是要严惩凶手。 众人心里有杆秤,心知肚明,正因为如此,才兴冲冲地挤着看热闹。 人群中还有叶相的夫人等几位高品级的诰命,站到开阔处,抱着胳膊等候。 王石人耿直,却也不是不知道变通,他最崇拜的人就是莫相,所以对莫颜非常恭敬地拱了拱手。 未时正,王大人坐到主位上,敲击堂木,闹哄哄的公堂,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众人屏住呼吸,听林老尚书和林夫人哭诉如何发现女儿林苗月暴毙。 “呜呜,我苦命的月儿啊,若是活着,早就嫁到护国将军府做少夫人,而不是未成亲就成了孤魂野鬼啊!” 此事过了三年,但当时悲痛一幕,仍旧在脑海中不停地回放,林夫人面容惨白,眼中狐疑。 为了女儿的名声,有件事,她隐瞒下来。 仵作验尸之时,曾经说过,女儿早已不是完璧之身,疑似怀有身孕,不过月份小,不太明显,他并不能确定。 林夫人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非要亲眼验证,到底是谁,破了女儿的身子?那个杀千刀的,应该被凌迟处死! 李月娥被衙役们带入公堂,她在京兆尹衙门关着,待遇不差,甚至身边还有丫鬟服侍,每日可沐浴洗漱。 这几天,爹爹派人问话,让她老实交代,若是主谋不是自己,便可以减轻刑罚。 李月娥本认为没有希望,面如死灰,听到此,眼光一亮,是啊,只要能赖在一个人的身上,就可以减轻罪名。 那么,赖在谁身上好呢? 李月娥第一个想到的是莫颜,莫颜爱慕袁小将军,指使她干掉林苗月,结合京都曾经的流言,这无疑是最好的解释! 谁知,李大人听到后,破口大骂李月娥是个糊涂虫,蠢货,和南平王妃对着干,天王老子都救不了她! 自家女儿背地使些小手段,李大人默认,女子嘛,有点小心眼,小手段正常,所以他从不放在心上。 此事必须和南平王妃撤清关系,李大人亲自到牢中,警告李月娥,若是说错一句话,就等着被砍头吧。 李月娥后知后觉,似乎每件事联系上莫颜,都是自己倒霉,也不晓得莫颜是不是被老天庇佑,运气总是那么好。 “李月娥,你为何要毒害林苗月?” 公堂上,王石开门见山,京都传言,李月娥对袁小将军情根深种,而南平王妃曾经爱慕袁小将军,是她为了好姐妹李月娥遮掩,众人以讹传讹的结果。 于是,莫颜又多了一个仗义的好名声,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缺心眼的草包被洗白成国民女神的。 “大人,想必,您也听到传言了吧。” 李月娥娇弱地晃了晃,做了一个忧伤的四十五度角,“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啥意思?” 王石一着急,说了一句土话,在场有夫人小姐们低低地笑出声。 “咳咳!肃静!” 王石尴尬地握拳放在嘴前咳嗽两声,犀利地问,“你的意思说,你毒害林苗月,是因为与她情根深种,那你为何独自苟活?” 莫颜囧了囧,这王大人太有想象力。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没听错吧,李月娥和林苗月才是一对? 真是乱了! 李月娥差点跳脚骂娘,但是生死掌握在王石手中,她作为阶下囚不好当场翻脸,怪只怪自己太雪月风花,王石胸无点墨,听不懂。 “月娥自小对袁小将军存有爱慕之心,袁小将军亦然,护国将军夫人,是月娥族中的长辈,要喊一声姑母的,两家正在议亲,谁想到……” 谁也不曾想,西园诗会,林苗月落水,袁焕之舍身相救,救了个麻烦回来。 本是袁家上书请求赐婚,到李月娥口中,扭转黑白,林尚书仗势压人,林苗月的清白名声都折损在袁焕之身上,必须负责。 林尚书沉默,他确实暗示过袁焕之,却没说明白,谈不上威胁。 “那么,你到底为什么杀害林苗月,因为其抢了你的亲事?” 王石捋顺了前因后果,抓住重点,“还是说,有人指使?” “这……” 李月娥脸颊苍白到透明,眸中满是痛苦,她跪倒在地,嘤嘤地哭泣,“我不能说,我不能说……” 大堂上,密不透风,听审的人站在一处,你挤我,我挤你,很快一身是汗。 夫人小姐们掏出帕子擦着额角和脖颈,眼睛却直视前方,竖着耳朵,不愿意错过一个小细节。 众人眼神闪过狐疑,看来其中另有隐情,李月娥像是在保护什么人。 跪在地上的李月娥,双手掩面,根本没有一滴眼泪。 直到进入牢房中,直面生死,她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是那么傻。 袁焕之一次没来看过她,娶了玉瑶郡主和夏若雪,而她只能在冰冷的牢房中,和老鼠相伴入眠。 呵呵,男子的承诺不过是如此,那么她,为什么要让袁焕之幸福? 若不能同生,就共死吧,一起下地狱,也有人陪着。 “来人,给李月娥端上一杯茶水。” 王石敲击堂木,众人耐心等候李月娥开口。 夏若雪怕李月娥说出点什么不该说的,很紧张,手心都是冷汗,她顺着人群的空隙,对着莫颜投去怨毒的目光。 “大人,我真的不能说,他没杀人。” 李月娥喝了水之后,用手拍了拍胸前,哑着嗓子说了一句,片刻后,有惊慌地捂住嘴,故作懊恼的模样。 “袁小将军,杀了人?” 王石猜测,李月娥所说的“他”,应当是袁焕之。 再三追问,李月娥终于崩溃,透露自己心中隐藏的秘密。 也就是在三年以前,那日,她与赵桂花,莫颜,夏若雪在京都的望仙居茶楼闲聊。 由于是中途相遇,丫鬟还在采买,所以李月娥自告奋勇,到楼下通知丫鬟。 进入茶楼以前,她看到一身银衫,儒雅俊美的袁焕之,李月娥想见心上人一面,下楼之后,在附近寻找袁焕之的身影。 于是,找到一户民宅,她看到丫鬟红儿和琴音被抓到院子中,她心中不解,跑到门口查探。 谁知刚到门口,里面溅出来血迹喷洒在她的袖口上,李月娥顿时觉得不妙,跑到娘亲的陪嫁医馆躲避。 夏若雪在场,她想起几年前,李月娥慌慌张张地上楼,称手腕受伤,不但有血迹,还缠一圈绷带。 “你是说,袁小将军杀了你的丫鬟红儿和琴音?” 当晚,京兆尹衙门发现两具尸身,后来京都因为此时还闹了一阵子,各府小姐闭门不出,忧心自己的安全。 “红儿是赵桂花的丫鬟。” 李月娥做出纠正,然后痛苦地抓着头,沉默不语。 案情有新进展和变故,其中涉及到袁小将军,必须要请示皇上才能下定论。 王石反复确认几次之后退堂,莫颜刚站起身准备离开,被夏若雪叫住。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夏若雪戴着帷帽,用手撩起面纱,她的额角处有一条狰狞的疤痕,露出结痂后红色的嫩肉,看起来触目惊心。 “别你你的,见了本王妃不下跪,这就是护国将军府的礼数?” 夏若雪嫁给袁焕之,论理和娘家永平侯府再无干系。 “莫颜,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绝不,只要我活着。” 夏若雪恭敬地下跪,低垂着头,咬着嘴唇,力气太大,唇边有了血迹。 “夏若雪,喏,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 莫颜轻笑几声,两人从头到尾都无姐妹情分,莫颜的耐心早在被连番算计中消失无踪。 她丢一个小铜镜到夏若雪的脚下,勾了勾唇,眼底一片冰寒,“我从来都没把你当回事,正是你现在还能活着的原因。” 多行不义必自毙,莫颜倒是想看看,夏若雪还有什么阴毒伎俩,找不到对手,还真是一件很寂寞的事。 走出门,外面是一片晴天。 莫颜用手遮挡着超强的光线,发现身后撑起了一把油纸伞。 “你总是这样,丢三落四。” 万俟玉翎语气中有不舍,刚才趁着审讯,他进宫一趟,万俟御风收到战书,正在全力备战。 此次亲征,南平王万俟玉翎为主帅,二人又要分离一段时日。 其实他想带着莫颜一起去,每天只要看着她就会很安心,这是长久以来的习惯。 心里空落落的,难道这就是离别的滋味? 边境条件恶劣,打仗每天面对的就是伤员和尸体,他不舍得带着她去受苦。 “玉翎,李月娥真是出乎意料啊,竟然把袁焕之杀死丫鬟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抖落出来了,哈哈。” 这样更好,至少,红儿和琴音没有白死。 莫颜自顾自地说了一通,一直到上马车,才察觉到气氛不对。 放下窗纱,莫颜点上了蜡烛,她喜欢这种被昏黄烛火映照下温暖的颜色。 “是不是,南边出了状况?” 万俟玉翎没有回答,莫颜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二人早晚要分开,而她要留在京都处理一些琐事,到时候请旨,去南边探亲。 双手交叠,谁有没有再说话,享受着难得宁静的时光,莫颜突然有一种想法,她想为他生下一个孩儿。 民间也有女子未曾及笄之后诞下孩儿的,而且不再少数。 莫颜对自己身体有些了解,现在受孕生产,风险并不大,而且她手里有师父送给的药丸,可以增加受孕几率,九成的机会,一举得男。 每一次上战场,都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万一有什么意外……莫颜不敢想下去。 如若万俟玉翎不在了,她是绝对不可能独活的,或许这样很自私,可是,那是他们之间的约定和承诺,同生共死。 为他留下血脉,是二人生命的延续,那个小家伙,长大后,会理解,他的爹娘,其实很爱他。 莫颜打定了主意,她知道万俟玉翎的想法。 如果她死了,他会毫不犹豫地跟着,可若他不在,他却希望,她能活下来。 相爱的人,总是希望能把独活的机会,留给另一半。 那样,活着比死了还痛苦,那,为什么要活着? 这个是个伤感的问题,莫颜不愿意细想,她只是觉得,二人应该有一个孩儿。 这样,她在想他的时候,就可以看看他们的孩子。 而他在外,更不会冒险,因为有她和孩儿在等着他回家。 身份,地位,天下,这些都是外在的东西。 他应该得的,自然不会放弃,那些,将来属于他们的孩儿。 莫颜托着腮,看着晃动的烛火,思绪飘远,脑海中出现一个白胖胖的小包子。 他们的儿子,像她还是像他? 还是像他吧,争取做大越下一任第一美男,若是像莫颜自己,精致却有些女气了。 不对,她和皇叔大人的身高,未来的儿子绝对不会矮,也不会胖得像个萝卜。 雌雄莫辩,真的不会被当成女儿家调戏吗? 听洛祁说,他经常被误认为女子,因此很苦恼。 看来还要教会孩儿武功,有自保的能力。 莫颜还没开始当娘,已经开始想十几年后的事了。 明日小日子就会走,从后日开始养精蓄锐努力,记得春宫上有一个姿势,助孕,回到府上查查,下一步计划,扑倒皇叔。   ☆、第078章 扑倒皇叔A计划 通常战争多发在秋季,那个时候刚刚秋收,粮草充足,足以支撑军需,可南边小国蠢蠢欲动,几个月都不愿意等,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确信大越现在只是个空架子。 回到南平王府,万俟玉翎立刻召集属下到书房议事,很是匆忙,而莫颜则回了内院,魂不守舍。 “小姐,您怎么了?” 墨香送上厨子新作的松软的枣糕,并一壶蜂蜜水。 在王府,吃穿用度颇有讲究,泡各种茶都配有不同的茶具,紫砂的,琉璃的,细瓷的,还有一些金银器皿。 “墨香,如果南边打仗,你和李德的亲事不如提前办了吧。” 墨香跟了她好几年,任劳任怨,莫颜不想让墨香的亲事太寒酸,为了有充足的准备时间,特地让人选了七月的黄道吉日。 日子在七月底,那个时候,李德应该跟着万俟玉翎南下,亲事要拖延。 若是错过,再等还不知道要多少年,莫颜不喜欢其中的不确定因素。 “奴婢……” 墨香低着头,用脚尖在地上画圈,撕着小手帕,脖子都跟着红了。 未嫁的女子羞涩,墨香难以启齿。 “墨香,咱们主仆之间,有什么说什么。” 莫颜招呼墨香坐下来,她一脸正色,“你要想明白,战场上刀枪无眼,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李德有个三张两短,你嫁给他,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言外之意,最好等到得胜归朝那一天再成亲,她希望墨香考虑清楚。 “小姐,您是为奴婢好,奴婢想嫁给李德。” 墨香忍住羞涩,吐露心迹。 她是个慢半拍,后知后觉的人,尤其是亲眼看到王爷和自家小姐落崖,甘愿为彼此付出性命,墨香很羡慕,她希望自己有一天能遇见这样的人。 其实坠崖当天,场面凌乱,有一个秘密,墨香一直深藏在心底,李德为她挡刀,手臂受伤。 那一刀,毫不犹豫,墨香也是在那个时候怦然心动,之后慢慢沦陷。 “选择了就不要后悔。” 莫颜翻了翻日历,最后权衡,选择五天后作为二人的好日子。 成亲的礼节只能再次简化,最近五日,莫颜不打算给墨香安排活计,让她专心把自己的嫁衣缝制好,至于其余陪嫁,到铺子里采买成品。 等墨香羞涩地捂着脸出门之后,莫颜立刻进入卧房。 卧房不允许丫鬟婆子进入,那里是她和万俟玉翎的私密之地,在门口处,摆放一架百子图的屏风。 莫颜盯着上面胖娃娃发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那么渴望他们的孩儿降生,只要想到那一刻,心底就柔软的能滴出水来。 勾引皇叔是当前的重心,春宫上讲,女子最好在高氵朝中受孕,这样产下的孩儿相对健康。 现在医学上也有人提出过这个理论,莫颜是法医,对此还真没研究。 不管怎么样,必须先扑倒皇叔,她一人,无法创造出孩儿。 从衣柜里取出一片透明的轻纱,听说这是蚕丝织成,没有经过任何特殊处理。 这块料子莫颜很喜欢,她想用作窗纱,无奈不挡光,而且从外面能看到内侧的景象,不能保护隐私。 这种料子是鸡肋,好看是好看,无实际用途,莫颜心血来潮,灵机一动,其实,做现代版本的情趣内衣刚刚好。 看过几本春宫图,民间的过于直接,裸裎相见,可以让人亢奋,而宫廷版画风细腻,半遮掩,这才能勾引出男人原始的冲动。 做情趣内衣这种事,私下里偷摸进行,莫颜找不到人商量款式,只能绞尽脑汁回忆现代的内衣秀。 做成睡衣,比较能让人接受,包裹着她前凸后翘的好身材,她就不信,皇叔大人能忍得住! 偷笑片刻,莫颜穿针引线。前身的针法娴熟,莫颜继承一部分前身的记忆,缝制丝毫不费劲。 不讲究做工有多么细致,因为最后这身轻纱一定会被皇叔撕碎,寿终正寝,她特地做了几套不同的款式,心里盘算最佳受孕时间。 窗外,夕阳西下,橙红色光的照在窗纱的银丝上,在内室投放一个三角的印记。 莫颜揉揉眼睛,站起身,收起了针线,把做好的几套情趣内衣,睡袍放在柜子里藏好,预计后日实施。 扑倒皇叔A计划,到时候随机应变。 “王妃,冯管事请您到前院用膳。” 墨冰在门外提醒一句,莫颜应答一声,拉开屏风走出门。 前院的饭桌上,多了自己的师父祝神医。 才几天未见,祝神医头发乱蓬蓬,下巴上冒着青色的胡茬,眼下带着青黑色,一脸疲惫。 “快上菜,徒儿,为师每次遇见你,都没好事。” 祝神医狼吞虎咽,自从收了莫颜这个徒弟,就背上一个沉重的包袱,万俟玉翎的寒毒,归到他身上,而这新出来的什么大吴皇子,同样让他解决。 “师父,能者多劳,您出关了,可是解药有消息了?” 莫颜狗腿地给祝神医夹了个鸡腿,拍马屁说几句好话,师父是顺毛驴,就爱听好听的。 “这种毒很霸道,只可先保证让人醒过来,毒素暂时能控制,但是解毒……” 能否解毒,完全靠运气,祝神医不敢打包票,怕砸了招牌。 洛祁能醒过来也好,总得安排下,到底如何应对大吴二皇子篡权。 饭毕,万俟玉翎匆忙离开,莫颜心里顿时有不好的预感,或许南边比她想的还要严重。 墨香正在灯下一针一线地绣着鸳鸯戏水图,一脸甜蜜,偶尔抬头,和墨冰搭话。 “真是女大不中留,墨香,这里没你的事,你回房去做针线吧。” 莫颜三言两语打发了墨香,转过身,虚掩上房门,刚才的轻松完全不见。 “墨冰,南边可是有了什么消息?” 平日,万俟玉翎只负责部署,其余由手下人经办,基本上不会出现大差错。 万俟家的十二暗卫,有三名已经回归,认主万俟玉翎,在消息渠道上更为广阔。 “大吴二皇子阴险狡诈,他亲自来大越示好,表示愿与大越世代交好,永不进犯,背地里出尔反尔,给南边几个小国送信,联合围攻大越。” 墨冰的眉头纠结在一起,洛峰做的太隐秘,如果不是靠暗卫早就布下暗线,己方根本不可能得知这个消息。 “胆子不小啊,就这样还敢以身犯险,是个人物。” 一方面,为了骗取万俟御风的信任,再者,也是想除掉绊脚石洛祁,洛峰笃定计划不会暴露,安心地来大越示好。 既然来了,就不能让洛峰有回到大吴的机会,而洛祁必须尽快回到大吴,他手下那些人还在等着,此刻是夺权的最好时机。 祝神医的药暂时可以控制毒性,让洛祁醒过来,他们不能再耽搁下去。 一旦洛峰回到大吴,必定和南边小国一同发兵,大越三处腹背受敌,光有一个南平王,也无分身之法。 莫颜洗漱完毕,侧卧在床上想着其中的厉害关系,而后,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恍惚间,有人搂着她,她又闻见熟悉的味道。 第二日,天光大亮,右侧的床榻上空无一人。 夫妻同房,万俟玉翎习惯睡在外侧,这样他晚归不会打扰到莫颜,同时也能起到保护的效果。 “什么时辰了?” 莫颜抓抓头发,撩开纱帐,窗纱处,透过一丝丝光亮,地上有一个个明亮的光圈。 “回王妃,已经过了辰时。” 李嬷嬷恭敬地站在门口处回话。 莫颜伸伸懒腰,用手捂着嘴,穿上鞋子,来到寝房旁边的小梳妆间,墨香和墨冰早已等候在此。 墨香挂着大大的黑眼圈,眼睛里还有红血丝,脸上笑眯眯的,托着托盘,上面是柔软的丝质衣裙,轻薄透气。 “墨香,这几天给你放假,你也不用熬夜绣嫁衣了。” 莫颜洗漱完毕,坐在梳妆台前,墨冰帮着她梳理柔顺的长发,她的头发乌黑,有光泽度,从不打结。 “铺子里有卖嫁衣,可不是奴婢亲手所做,总觉得少点什么。” 墨香只要一想到嫁人,激动得睡不着,李德昨夜偷偷摸摸地找上她,他真的怕她决定拖延婚期。 李德的叔叔婶婶都在京都居住,但他不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祖籍在汴州城下属百花县。 村中习俗,成亲当天必须要回到家乡祭祖,一来一回,要两天时间。 早膳,莫颜没看到万俟玉翎,她处理好府上事务之后,躲回内室,按照现代的款式做了胸衣和三角裤。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连续等了两天,每天晚上都支撑不住,莫颜呼呼大睡,问了守门的婆子才知晓,万俟玉翎日日子时之后归来,天不亮又起身离开,夫妻二人真正能说的话不超过五句。 扑倒皇叔暂时没等到机会,先等来京兆尹衙门开庭。 李月娥咬死袁焕之,认定他杀死两个丫鬟红儿和琴音,并且称,若不是那日跑的快,她非常有可能没命,袁焕之就是个变态的杀人狂魔。 公堂上,李月娥泣不成声,哭得梨花带雨,完全站在一个受害者的立场上,责任全推到袁焕之身上。 她曾经想过,能有那么一个人,她愿意为他奋不顾身,哪怕是死都无所谓,可事情真的摆在面前,李月娥才明白,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 人死了,什么都没有,情啊爱啊,是比泥土还低贱脸颊的东西。 她被关在冷宫,袁焕之在哪里?他娶了两个,夏若雪和玉瑶郡主,心中可有她李月娥半点地位? 袁焕之不仁,就别怪她不义,李月娥恨莫颜,想在莫颜身上泼污水,如果万俟玉翎被戴了绿帽子,得知莫颜曾经送荷包香囊,对其余男子表达爱意,会不会不堪忍受,杀了莫颜? 可是,李月娥不敢,她心中牢记爹爹的嘱咐,若是敢推南平王妃下水,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她。 莫颜去听审一次,便感到腻味,李月娥如何是袁焕之的对手? 死的不过是两个死契奴才,眼下南边有战争,皇上真的能对袁焕之处罚?只会安抚其人。 万俟御风要求刑部暂时收监,延缓审案的日期,推后审理。 很快,离李德和墨香的婚期还有三天,墨香必须提前一天出发,在村里做准备,等候出嫁。 六月初八,万俟玉翎准时出现在餐桌上。 “带上两套换洗衣物,让墨冰跟着,明日启程去百花县。” 万俟玉翎给莫颜夹了两筷子菜,琐事缠身,他好像忽略了自家娘子,只有夜里,才能在火烛下,看着她的睡颜。 她的脸颊绯红,呼吸匀称,长睫毛在下眼处投下一层细密的剪影,胸口敞开,露出饱满的酥胸。 万俟玉翎总是要用冷水沐浴,才能压下欲火,不愿打扰她的好眠。 “恩,你会一起吗?” 莫颜问得小心翼翼,万一他真的南下,二人在一起的时间真的所剩无几。 “恩,一起。” 万俟玉翎握住莫颜的手,点头,冷漠眸底深处,溢满温柔之色,却一点也不违和,他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陪你几天。” 最近日夜忙碌,睡不到两个时辰,万俟玉翎有计划地把琐事打理好,特地空出三天时间。 李德是万俟玉翎的手下管事,而墨香是莫颜的丫鬟,这两个人能凑合一队,众人乐见其成。 喜院设置在李德的叔叔婶婶家,二老一辈子没有孩儿,将来也是由李德养老送终,二老知道李德要娶媳妇,笑得牙不见眼,心中积压多年的大石落地。 明日启程,收拾衣衫等物,为了赶时间,晚上可能要露宿荒野。 “小姐,奴婢有些紧张。” 墨香绞着帕子,趁着房内无人,快步地跑进来,鬼鬼祟祟地四下看了一圈儿,掏出怀中的一本小册子。 “您是过来人,这册子上说女子第一次比产子还疼,真的吗?” 小册子被打开,内里是各式各样男女交叠的姿势,莫颜低头看看,发现是普通版本。 书铺都有销售,但是不摆到明面上,伙计会看人的眼色,介绍推销春宫图。 这个时代画册相当贵,这种只能看到身体,看不到男女欢愉表情的,也要几两银子,所以百姓人家流传的,都是发黄的小册子,一代传一代。 莫颜哭笑不得,面对好奇宝宝墨香,她组织一下语言,讲了女子第一次需要注意的。 不过李德是个粗人,真的懂得怜香惜玉?莫颜很是怀疑。 “那奴婢就放心了。” 墨香傻乎乎地抱着小册子出门,在门口处看到万俟玉翎,行礼时,小册子掉在了灯笼下。 万俟玉翎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进门,自家娘子已经能当房事指导了?看来是他水平太高的缘故。 “玉翎。” 莫颜站起身,想到内室柜子里的几件情趣内衣,偷笑片刻,她八爪鱼似的搂抱住他的精壮的腰身,不放手。 “我该拿你怎么办?” 万俟玉翎失神地拥着眼前人,他突然觉得六神无主,还没分开,就已经开始想念。 小别胜新婚,或许等他归来之时,两个人的感情更好。 没有多少人懂得珍惜眼前人,他们能体会,是因为不只一次遭遇生死劫难。 “我会在处理好府中事务,等你平安归来。” 莫颜轻挑着嘴角,露出满足的笑意,心中默念:不只是我,还有我们的小包子。 灯火阑珊,清风送来花的香气,天上一轮新月,正爬在窗口处的顶端。 莫颜拉着万俟玉翎洗鸳鸯浴,二人还不等进入净房,冯管事报信,洛祁醒了。 真是的!早不醒,晚不醒,偏偏等这个时候! 莫颜拉了拉衣袖,眼中闪过失望之色,这个洛祁,简直是老天派来的电灯泡! 夫妻二人来到前院书房,洛祁正在墨冰的服侍下喝粥,嘀咕着,嫌弃府上厨子的手艺。 墨冰一脸黑线,咬牙忍着,不言不语。 “没死就好。” 被打扰了好事,万俟玉翎态度更加冰冷,淡漠的扫视床上的洛祁。 “哎呀,万俟,咱们可是老交情,你先小爷一步娶了颜颜,太无耻!” 洛祁摸着小心脏,一副心碎的模样,几日沉睡,体力上跟不上,他的脸色苍白中透着灰。 “喂,我和王爷是被赐婚,翠花你可别乱说,污了我的名节。” 莫颜拉着万俟玉翎的手,公开当着洛祁的面秀恩爱,表明立场。 洛祁垂头丧气,万俟玉翎心中突然有一种满足感,她只属于他一个人,别人连觊觎的机会都没有。 “唉,明明是颜颜把小爷捡回去的,却不负责,小爷的命好苦!” 洛祁悲伤春秋,念了一首伤感的诗,这段时间,万俟玉翎和莫颜坐在外书房,夫妻品茶闲聊。 洛祁翻了个白眼,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二人能凑到一处了。 “万俟,小爷要回国,不然洛峰那厮上位,必然闹个天下大乱。” 洛祁坐直了身子,他有些虚弱,一手扶着床头,分析当前局势,如果可以,他想一个人回国,把姐姐洛荷留在大越,这样更加安全。 “你现在怎么也要将养一段时日。” 莫颜对洛祁的身体状况表示担忧,毒素未清除,无异于留下一颗炸弹,不一定何时就毒发。 “不如这样,你先调养几日,南边开战,王爷要南下亲征,到时候把你混入士兵队伍,不容易被发现。” 莫颜掐指算时日,大概也就是十天左右,不会拖得更久。 “洛姐姐和慕白你不用担心,他们过的很好。” 开始隐藏在戏班子,这二人不情不愿,跟着做了几天群众演员,突然找到其中的乐趣,玩的不亦乐乎,让那对夫妻离开,他们都不会同意。 洛祁刚醒,喝过热粥,肚子里有了食物,疲惫感袭来,还不等莫颜说完,他已经睡着了。 二人回房洗漱,原本说好的鸳鸯浴,在冯管事再次到来之后泡汤,莫颜自己洗漱,气得在池水中跺脚。 “王妃,是水太热了吗?” 李嬷嬷进来送衣物,看到莫颜的动作,奇怪地问道。 莫颜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水池中,她涨红脸,尴尬地连连摆手,“我在踩着鹅卵石进行足底按摩,通经络。” 洗漱完毕,万俟玉翎还没回房,莫颜囧了囧,扑倒皇叔A计划还能不能实施? 从冯管事脚步来看,并不太着急,莫颜根据心理学分析一番,觉得皇叔大人在一个时辰之内能够回房。 吩咐丫鬟婆子不用服侍,莫颜吃了一颗药丸,很快,觉得身体发热,药中有催情的成分。 换上一层轻纱,根本无法遮掩身体的重要部分,在火烛下,有种若隐若现美丽。 拉上帷幔,莫颜坐在床上,觉得这样似乎没有什么创意,她好像听到皇叔的脚步声,情急之下,躲到了卧房内的衣柜。 万俟玉翎处理几件小事,洗漱过后,走进卧房。 房中,蜡烛拼成一个红色的心形,烛火跳动,让内室里多了一层旖旎的红晕。 床上无人,可他听到了属于莫颜凌乱的呼吸。 玩捉迷藏?万俟玉翎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故意撩开桌布四处寻找,就是不往衣柜的方向去。 莫颜的心脏砰砰地跳动,多了紧张刺激之感,在皇叔找了一圈,打开柜门的一刹那,她突然跌在他的怀中。 轻纱下,妙曼的酮体,肌肤胜雪,闪着珍珠色的光泽,酥胸高耸,半遮半掩,素腰一束,不盈一握,一双均匀如玉的双腿裸露着,秀美的莲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无声地邀请。 莫颜的装束和她的神态相比,似乎逊色了许多,她的大眼睛含笑含俏含妖,水雾缭绕,媚意荡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丰泽。 药力强劲,莫颜眼中一片水光,她凝视着万俟玉翎,抬起纤纤玉手,勾着着他脸部的轮廓。 他穿着一身白衣,胸口敞开,里面一片光滑,在她的撩拨下,眸中的寒冰融化成了水,变得越来越滚烫。 “颜颜……” 万俟玉翎十指穿过莫颜的长发,喉头紧绷,嗓音不自觉地发出性感的沙哑。 四目相对,彼此之间擦出火花。 “玉翎,不论多久,我都等你,一年,十年,一辈子……” 莫颜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瘫软,祝神医说过,吃了此药之后,行房会事半功倍,不但能感受到极大的快乐,还可增加受孕几率。 只是,药材难寻,把身上所有的家当用了,一共才三颗,所以,她不能浪费。 “不会那么久。” 万俟玉翎身体灼烧,一片火热,他地下头,吻上莫颜的唇,似乎只有与这样才能证明自己,他不会让她等太久,因为不舍。 二人的热情全部激发,难舍难分,天地间好像只有二人,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背景板。 还不到安寝的时候,暗卫们自从远离寝房,彼此使了个眼色,主子再次发狂,他们内心痒痒,也想有个媳妇。 李德迈着小步子,走几步,前后查探,墨香在后院的丫鬟房,他去偷香窃玉,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按理说,成亲前三个月不能见面,但二人都是下人,身份上限制,所以就不按照这些规矩来。 暗一在树上,拽下一个小树枝,对着李德发射,树枝的力道不大,可位置偏巧戳中了李德的屁股。 李德捂着屁股,对着树上的黑影做手势,平时在房顶上的三人,怎么跑树上来了? 内室,莫颜的意识原来越混沌,她强迫提醒自己,按照春宫图的体位来,实验几次,身体瘫软的如春水,只能把一切交给万俟玉翎掌控。 或许,在今夜之后,肚子里就有一个小包子,他会慢慢长大,然后成家立业,找到自己的毕生所爱。 莫颜带着美好的愿望,在高氵朝的余韵中晕了过去……   ☆、第079章 他是小倌 纵欲过度的后果严重,莫颜揉了揉酸软的腰肢,这一夜,她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晕过去几次,只觉得自己在大海上飘啊飘,后来拉着万俟玉翎一起升天,再后来,她也想不起发生了什么。 府门外,李德一家人兴冲冲地等待,众人比预计的出发时间晚了半个时辰。 莫颜习武有几个年头,还是抵挡不过那么强劲的冲击,墨冰和李嬷嬷服侍她穿好衣衫,被万俟玉翎拦腰抱入马车中。 李德很是羡慕,无论是多么清冷的男子,一旦沾染上情爱,都会和换了个人一般,以前主子淡漠,无欲无求,现在被莫家小姐打落凡尘,变成宠妻狂魔。 天气火热,李德特地为墨香准备了一个竹垫送到马车上,又托冯管事从冰库中提上来一个大冰盆解暑。 翻身上马,李德晃悠两下,差点从马背上栽倒,昨夜被暗卫偷袭,他屁股受伤,还好树枝没戳到主要部位,不然真没办法洞房了。 时间还早,莫颜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趴在万俟玉翎的腿上,一手放在小腹前,下意识地用手抚着。 车窗关闭,只留下一个小缝换气,莫颜眯着眼睛,用手挡着那一道光线,“玉翎,你喜欢孩子吗?” 莫颜脑海里出现两个哭泣的小包子,抱着皇叔大人不松手,顺便在他纯白的衣衫上画地图,而他手忙脚乱,笨手笨脚地哄着,那凌驾于上的清冷半分皆无,只剩下焦头烂额。 “如果有了我们的孩儿,会喜欢。” 皇家的亲情淡薄,万俟玉翎从小就是一个人,对所谓的血脉并没有概念,但想到莫颜生下的小包子会继承二人容貌甚至是性情,他突然多了期待。 十五岁,不是最佳产子的年龄,万俟玉翎尽量避免莫颜受孕,因此在房事的体位上小心翼翼。 只有昨日,夫妻二人在房事上太过放纵。他了忍耐了十几天,在莫颜的撩拨下,全面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莫颜眨眨眼,她很想和他聊聊未来,畅谈他们对小包子的管教。 万俟玉翎出征离京,莫颜怕他心中记挂,决定在未确定有身孕之前,暂时隐瞒。 大越有个习俗,新生儿在一周岁之前不起大名,只称呼小名,百姓们喜欢起贱名字,好养活,防止孩儿早夭。 白日里,天气热得像个蒸笼,把人烤得皮肤滚烫,正午时分,街道上看不到几个行人。 官道上,每隔一段距离,都有用来歇脚,茅草搭建的茶水棚子,棚子里几乎坐满的了跑远途的镖师,货郎等,大家喝着凉茶,绿豆粥解暑,彼此间不相熟,在一处谈天说地,聊得兴高采烈。 相逢即是有缘,众人很快称兄道弟,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最近的奇闻异事。 “老弟我都三个月没到京都进货,听说蝴蝶班换了戏路子,这次说什么也要听个过瘾。” 一个镖师打扮身材魁梧的人喝了一大碗茶,他是蝴蝶班的铁杆戏迷,走南闯北,到处宣扬,现在大越南边的百姓们也知道蝴蝶班。 天太热,莫颜一行人停在树荫下歇晌,她把车窗开了缝隙,茶棚的对话全部传入她的耳朵。 “蝴蝶班是个大戏班子,他们的戏服,用的都是好料子,听说班主身后还有大金主,有的是银子。” 投入多,名声响亮,一场戏自然不便宜,旁边的货郎啧啧两声,他喝着一文钱的茶叶沫子,蝴蝶班的戏他听不起,作为戏迷,这是一大遗憾。 听到有人提到蝴蝶班,莫颜更用心,众人基本都蝴蝶班评价很高,有些人听过戏,剩下的,跟着人云亦云。 “蝴蝶班的戏,咱们听不起,不过汴州百花县新出来个戏班子,专门模仿蝴蝶班,自称黑蝴蝶,那戏唱的也不错。” 货郎口干舌燥,喝了一大碗茶水。 茶铺的小老板主动上前续茶,热切地问,“兄弟,这碗茶就当送你的,给咱们讲讲,那个黑蝴蝶班是个啥?” 黑蝴蝶?莫颜囧了囧,这是她的笔名。 古代没有任何知识产权,抄袭不犯法,她的戏本子被人白白模仿,对方不花一文钱,就可窃取她的劳动果实。 “就是个小戏班子,当红名角叫小桃红,那个风骚,咱们爷们都爱看。哈哈!” 货郎形容了小桃红的模样,最后看着一群流口水的汉子,哈哈大笑,“别被他骗了,小桃红其实是个男子。” 众人起哄,戏子的地位低,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只要唱戏好,总有富贵人家的老爷夫人稀罕,被包做外室。 “明明是个爷们,非要叫小桃红!” 汉子们一哄而散,不再关注这个话题,而莫颜却默默记在心中。 正好这次去百花县,她想听听自称黑蝴蝶的戏班子唱戏,到底是否会砸蝴蝶班的招牌。 过了晌午,马车继续上路,一直到黄昏时分,在一处有山有水幽静之地停下。 周围有一片大山,夏日里,树木茂盛,其中多是山鸡野兔,李德带着两名王府侍卫进山,约莫半个时辰的工夫,就拎下来好几只肥肥的山鸡,倒是没发现有兔子。 李德的叔叔婶婶看上去约莫有四十岁左右,穿着普通的细棉布衣裳,老两口有些拘谨,一直低着头,帮着忙活。 一行人在空旷之地架起火堆,用带来的粳米煮粥。 李德娴熟地杀鸡去毛,又抹上调料腌渍。 小布包里,瓶瓶罐罐,总共有十来个,莫颜随手打开一个小瓷瓶,里面是浅黄色的液体,散发着花香。 “王妃,这是咱们府上自产的花蜜,一会儿烤山鸡,外面刷上一层,脆皮金黄,保准味道好!” 一个跟来的婆子见莫颜感兴趣,介绍烤鸡的步骤,就连杀鸡的李德也掺和进来,“等一会儿,您就知道了!” 夕阳西下,暑气渐消,林子里四周清风迎面,透过茂密的枝桠,能看到天际边一层层火红的云。 万俟玉翎带着莫颜在四周散步,偶尔驻足,林子里到处是浅草,偶尔跳出几只蚂蚱。 一股香味飘散,莫颜动了动小鼻子,挂着万俟玉翎的手臂娇笑,“我们快回去吧,烤山鸡好了!” “恩。” 夫妻二人并肩,等到了树下,李德已经用匕首将山鸡切块装盘。 莫颜要了两盘,并两碗清粥,马车上还有几样小食,夫妻二人草草地用了晚膳。 夜晚的树林,蚊虫聚集,多亏出门之前,莫颜有准备,在众人身上撒了一些防止蚊虫的米分末。 月上中天,侍卫们在原地搭着小帐篷,有人巡逻,有人休息,周围安静,只有风吹着树叶,发出扑簌簌地声响。 李德用一个小石头敲击马车,车内,墨冰冲着墨香勾勾嘴角,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墨香红着脸,怪黑炭头不分场合,还有两天就要成亲,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见面? 虽是如此想,但她的心里难掩甜蜜之感。 李德看到墨香,二人对视,一前一后,很快来到河边。 月色轻柔,林中飘着淡淡的雾气,河水闪着一层银色的光,恍如仙境。 墨香做了一个深呼吸,转过身,笑意盈盈地问道,“黑炭头,这么晚了,你找我出来,就不怕……” “墨香,你听我说。” 李德摆摆手,打断墨香的话,他的表情很严肃,眼底闪过挣扎,“我们还是不要成亲了。” “什么?” 墨香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眼睛注视着李德,如遭雷击,“你再,再说一遍,不成亲?” 两个人彼此产生了好感,亲事是李德提出,墨香顺势就应了,看到自家小姐和王爷在一起默契,她对未来有了憧憬。 很多丫鬟的志愿都是爬上主子的床,做通房或者小妾,从此飞上枝头。 墨香相信,在御史府,丫鬟们都没有这个思想,她只想嫁个普通的男子,过平淡的日子。 她不在乎那个人是不是下人,因为她本身就是个丫鬟。 只要对方对她好就可以,墨香很容易满足。 原本,以为找到了可以守候一生的人,可在要成亲之前,李德说出这样的话,墨香真的有些慌了。 “墨香,不出一个月,我要陪着王爷到边境去,此行,或许一两年,或许三五年甚至更长时间……” 李德看到墨香苍白了脸颊,心也跟着痛起来,他不能那么自私,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墨香怎么办? 南边形势严峻,李德做好了不能回来的打算,有南平王府在的一天,他的叔叔婶婶便有人照顾,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墨香。 “所以,你就不想娶我了?” 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滴滴答答,落在脚边的草丛上,变成一滴滴的露水,墨香强迫自己不哭出声,她的指甲陷入手心,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在点头答应二人婚事以前,莫颜曾经问过墨香,当时墨香非常坚定,能在一起相守一天,她都愿意嫁给李德。 李德陷入良久的沉默,月光下,他的眸子深处有着痛苦和纠结,刚才的话吐出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 “那好。” 墨香用帕子点了点眼角,转身就走,既然李德有自己的考量,她尊重他的决定。 第二日一早,到达百花县,一行人在县城中包了一家最好的客栈,莫颜让墨冰买了百花县的特色,鲜花饼。 鲜花饼花香沁心,甜而不腻,美容养颜,据说选的是四月里开得正艳的鲜花,冷藏处理,百花县,也因此得名。 今日正好是黑蝴蝶班开戏的日子,就在客栈对面的一家鼎盛茶楼,莫颜让墨冰去打听时辰,她特地准备了一张面具。 墨香眼睛肿得像个核桃,昨夜一宿没睡好,眼底青黑一片,眼中带着血丝。 尽管墨香强颜欢笑,莫颜仍旧看出异常,稍微一想,就明白其中的症结。 李德大男子主义,这点,是这个时代男子的共性,从他的出发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墨香考虑,而却忽视了墨香的想法,他认为,自己做的对。 “用布巾加冰块敷眼睛,去吧。”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到底如何考量,或者是决定,都要靠二人自己,关于感情,旁人帮不上忙。 “玉翎,如果你我和李德,墨香换个位置,你当如何?” 问题非常尖锐,莫颜坐在万俟玉翎的腿上,米分拳轻轻捶打他的胸前,耍赖道,“你会不会像李德那样?” “不会。” 万俟玉翎眼眸幽深,回答得斩钉截铁。 他确定自己不会,因为那样,莫颜会伤心,他不愿意看到,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其中包括他自己。 娶她,是他的意愿,即便是上了战场,他尽量保证自己毫发无损地回来,因为她在等待。 “还是你懂我。” 莫颜轻轻地叹息一声,这就是二人之间的默契。 李德的叔叔婶婶还不知道事情起了变故,二老一大早就去铺子里采买,跟随王府的马车到乡下,请乡亲们帮忙准备喜饼等物。 客栈的摆设有些空旷简单,没有冰盆,打开窗户,进来一股热风。 莫颜心烦意乱,拉着万俟玉翎到对面的茶馆歇晌。 茶馆内的装饰要好的多,大厅四周种着翠竹,角落里有几个大冰盆,而二楼的雅间,床铺,小榻,桌椅板凳,墙上有几幅清雅的字画,角落里有各种盆栽。 晌午十分,茶馆里已经坐满了人,楼下的座位并排,几个座位之前有一个长方形的小桌子,节省空间。 从二楼的雅间内俯瞰,下面一排,全是黑压压的脑袋,可见,黑蝴蝶班在百花县火爆。 “小桃红,小桃红!” 还不到戏班子登台的时间,下面的戏迷们已经沸腾了,从交谈上看,对方正在模仿蝴蝶班根据《还珠格格》改编的新戏。 戏本子禁止影射皇亲国戚,所以小燕子的角色被改成去名门望族认亲,如今京都也在连载,山寨版同时更新,必定有人在京都听戏,反复推敲,以确定话本。 从西北回京,莫颜专心备嫁,很少出门,蝴蝶班的新戏,她没有听过,现在看看山寨版也不错,从中寻找出不足。 等了很久,都不见有人上台,众人情绪高昂,嗓子都喊嘶哑了。 “怎么回事?今儿还唱不?” “是啊,人呢?” 戏迷们议论纷纷,很快,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满头大汗地登台,不停地对着四周的人作揖,他用袖子擦了擦汗,赔不是,“对不住各位,咱们班的小桃红不见了,还没回来。” 黑蝴蝶班并不是天天唱戏,京都蝴蝶班三天一出戏,他们要请人听几次,模仿写出戏本子,排练,整个流程走下来,大概一周。 为了保证稳妥,八天开戏一次,地点就在百花县最大的茶馆,这里有钱人多,从不吝啬打赏。 班主最后见到小桃红是在前天晚上,众人做了最后一次排练,昨日休息,班主还在叮嘱戏班子的成员们不要吃辛辣刺激的食物,以防止声带受损。 “昨天就没看到小桃红?” 底下众人面面相觑,人到齐了,唯独缺了主角,这戏自然唱不成,而且他们都冲着小桃红比女子还柔媚的体态而来,剧情卡在那里,不上不下,挠心抓肺的难受。 “班主,今儿有戏,小桃红不会不知道吧?” 有人出声询问,众人忙附和。 班主一脸为难,不知道作何解释,他们戏班子的规矩是排戏之后休息一天,从来没有过更改,小桃红和他合作了两年,当然不会忘记。 以前,他们戏班子半死不活,租了个大杂院,到村中唱戏,赚的银子勉强糊口,却剩不下什么。 偶然的机会,班主听到蝴蝶班的戏,立刻为之痴迷,尤其是因为价钱过高,很多百姓看不起,于是,他就萌生了模仿的想法。 蝴蝶班开始的悬疑戏,需要太多道具,他们穷,戏服都没几件,做了个四不像,但即便如此,生意也比从前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尝到甜头之后,班主和小桃红商量,继续模仿,小桃红出了不少主意,二人合作愉快。 半年前,随着收益增加,小桃红变得不满足,他讨厌和众人一起住在大杂院,为此提出过几次。 班主曾考虑换个好地点,但是想,戏班子的人都是居无定所,等在百花县赚够了银子,就要南下捞金。 “银子都花了,我们等小桃红,快去找!” 戏迷们态度坚决,班主无可奈何,被众人丢了花生米,赶下台。 小桃红自己单独居住,在一个胡同里赁住两间屋子,内置摆放豪华,还有脂米分的香气。 小桃红擅长唱花旦,以前的戏路,多是年轻活泼俏丽的小家碧玉,因此有异装的癖好,举手投足难免有些女气,成名后,为人孤傲,不太合群。 班主很头痛,只得派人寻找,戏班子的人头顶大太阳,去小桃红暂居地敲门,一直得不到回应。 “看来,今日是看不到了,能在茶馆避暑也是好的。” 莫颜站起身,沿着圆桌走了一圈儿,下巴抵在万俟玉翎的肩膀,看他悠闲地自我对弈。 自从被打击之后,莫颜很少下棋,但是她能看得懂,棋局如当前大越的局势。 “先发制人。” 白子不断地向前,包围黑子,若是以静制动,处于被动,全盘皆输。 不知不觉,外面的天色渐暗,茶馆里点燃了火烛,期间,戏迷们无一人离开,仍旧保持着热情,在等人的同时,众人热切地交流。 “对不住,小桃红生病,正在医馆,所以为了表达歉意,今日的门票银子,全额返还,并且赠送下一场的戏票。” 听说小桃红生病,众人不再闹,而且下次可以不花钱听戏,很多人认为等了这么久也值得。 “班主,小桃红真的病了?” 莫颜和万俟玉翎二人下楼,刚好看到班主正在揉着额角,拍了拍提问的小厮的头,“哪里知道他死哪去了!不这么说,今儿能圆场吗?” 听说下次开戏要等到八天之后,莫颜摇摇头,时运不济,她马上回京,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李德和墨香的亲事正在操办中,二人觉得难以启齿,关在房中不出门。 次日一大早,莫颜被楼下的喧闹声吵醒,她揉揉眼睛,打开窗户,楼下有人正在尖叫,百姓们围拢一圈。 “玉翎,楼下怎么了?” 莫颜打着呵欠,套好衣衫,自己动手洗漱,吃着万俟玉翎买的烧饼和豆腐花。 这几样都是她喜欢的,二人在西北,他每日都要起大早出去买早点。 “一个老妇人发现了布袋,以为是谁落下的,打开一看,里面有半截小腿。” 万俟玉翎对底下发生何事丝毫不关心,若不是众人七嘴八舌太过吵闹,他一点也不想知道。 “啊?” 莫颜的职业病又犯了,快速舀了几勺子豆腐花,站在窗户边向下张望。 有人到衙门报官,来了三名捕快,正在对发现布袋的老妇人进行询问。 老妇人抖得如筛糠一般,磕磕巴巴好半天,才说明情况。 天不亮,她出门赶集,路过客栈的转角,发现前面有个黑影,突然扔下布袋,然后人就不见了。 老妇人以为对方赶路,不小心掉了布袋,当时她起了贪念,看着布袋不小,没准有钱财,万一得了意外之财,她就给家中的小孙子买糖人。 捡起布袋,借着客栈下面红灯笼,露出白皙的小腿,老妇人一开始没看清是什么东西,用手摸了摸,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这是一条被肢解的人的小腿,上面还有稀稀拉拉的腿毛。 布袋敞开,莫颜看得真切,在小腿上连着脚踝的下方,有一处刺青,从上面腿毛分布的情况,暂时判定是男子。 “玉翎,这小腿的主人怕是凶多吉少。” 莫颜笃定,大越医疗水平低下,被人截肢,若不能有效地止血,怕是活不过一个时辰。 从老妇发现小腿到现在,时间上,已经过了。 “你看脚踝上的刺青,到底是什么人喜欢刺青呢?” 莫颜遇到案子,双目有神,慵懒的气质立刻产生变化,她分析得头头是道。 “青楼女子或者小倌居多。” 提到小倌,万俟玉翎的气息微冷,莫颜赶紧上前拉住他的手,解释,“只有这种风雪场所的人,才喜好弄这些没用的,目的是为了取悦恩客。” 每个城池都有花街柳巷,但是小倌馆却不多,这是为百姓们唾弃的,好好的男子,不能承担家庭的重任,用肉体换银子,简直不能让人理解。 在男尊女卑的大越,还是存在这些见不得光的奇葩,小倌比青楼的风尘女子地位还要低下,他们不仅仅要服侍女子,还可能服侍有特殊癖好的男恩客。 “再吃点东西,一会儿我陪你去衙门看看。” 遇到这种事,通常是万俟玉翎妥协,他察觉自己能陪着她的时间不多,想竭尽所能地让莫颜开心。 “恩。” 吃掉剩下的半个烧饼,还不等莫颜下楼,附近居民,又有人大叫着报案。 “哪个杀千刀的啊!扔了一只手在我家门口!” 发现手的老妇是早年帮着家中杀猪,对尸块并不惧怕,吐沫横飞地站在路中间,嘴里不重样地骂了一刻钟,才想起来回答捕快的问话。 没有DNA鉴定,百花县的仵作看了一眼,根据骨龄,很快确认小腿和手属于同一人。 莫颜和万俟玉翎已经在楼下,她只匆匆地看了一眼。 这是一双细白的手,手指修长,关节处稍显得粗大,看得出来,此人没有做过重体力活,手曾经用心保养过。 右手上,只留了三个长指甲,而食指和中指上被剪得光秃秃的,她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手的主人定然是一个小倌,或者说,是个伺候女人的风月老手。 正常男子,绝对不会体贴到只减掉两个指头的指甲,其余指甲上涂抹着米分红色的丹蔻,可见此人很爱美。 在他的半截小腿上,有剃毛的痕迹,新长出的腿毛,上面的断口整齐明显。 万俟玉翎听过分析,面上古井无波,眼底却有奇异的情绪,他抬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这个动作让莫颜捂住脸,羞涩地想要钻进地缝中。 刚才的分析,是站在法医的角度上,不带有半分情色,虽然,春宫上也曾经记录男子的手法,但是二人还没有切身实践过。 记得现代的同行曾经说过,岛国有个专注于手法的大师,在他手下的女子,都能享受到高氵朝的快感,而他还为自己的手买下巨额保险,而莫颜正是通过以前掌握的知识,快速确定尸块主人的身份。   ☆、第080章 一句话解决 正午时分,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突然变得暗淡,一刻钟之内,天上飘来厚厚的云层,紧接着,狂风大作,忽然下起雨来。 豆大的雨点从天幕中倾斜而下,也就是几个呼吸之间,地面变得湿润。 衙门口来看热闹的百姓们没有穿蓑衣,四处躲避,大街上到处是处于奔跑中的行人。 “让一让,俺家的粮食不能被雨浇了啊!” 一个灰白胡子,满脸褶子的老头儿赶着牛车,用手抹了一把雨水,焦急地大喊。 前方路上有一个布袋子,正好横在车轱辘的部分,牛突然站在原地,老头儿急匆匆地脱下外衫,小心翼翼地盖在粮食上。 穷苦人家,粮食就是命根子,老头儿的只穿着灰突突满是补丁的里衣,任由雨水打在身上。 莫颜看着地下的布袋有些眼熟,同样的款式,看形状里面的分量不轻,难道已经有人丧心病狂到在衙门口当街抛尸? 来往之人没有人停下来帮着老头儿推车,牛车的一个轱辘,陷入其中的一处坑地中。 老头一边用鞭子抽打着犯了倔脾气的老牛,双手推着牛车,试图用身体遮掩那袋粮食。 这一幕,看得莫颜很心酸,上位者,怎知道世间百姓的疾苦。 “我来吧。” 万俟玉翎对一切表现得漠不关心,上过战场的人,把生死看得很淡,他见自家娘子眼中闪过不忍,知道她心底的想法。 “我们一起。” 莫颜和万俟玉翎携手,从屋檐下走出,帮着老头一起推牛车。 “谢谢好心人呐!” 老头儿不住地点头哈腰道谢,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进嘴里,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模糊了。 “不晓得这是谁家遗落的,就放在这吧,失主要是发现了,还得回来寻找。” 老头念叨几句,赶着牛车走远,只剩下布袋浸泡在雨水中。 “玉翎,看来我们要去衙门报官了。” 莫颜摸着自己的面具,下雨的关系,边缘上有轻微的凸起,她索性背过身揭下面具,露出真容。 乌云如浓墨一般席卷着,雨势渐大,万俟玉翎脱下外衫拧干水迹,用内力烘干,披在莫颜的肩膀上,“以后这种事情,我来就好。” “恩。” 莫颜赶忙点头,认错态度良好。皇叔大人是不想让她淋雨。 雨水敲打着地面,传来一阵泥土的腥味,周围的百姓人家,点燃了昏暗的油灯照明。 布袋被雨水打湿,地下的雨水呈现出红色的一圈,有扩大的痕迹。 莫颜用树枝挑开袋子,她看到内里有心脏和肠子等,立刻通知衙门里的捕快。 凶手胆大妄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抛尸,挑战衙门的权威,也给百姓们带来极大的恐慌。 百花县县令张举正为案子发愁,茶饭不思,他曾经到停尸房看了一眼,尸块并不齐全,无法确定死者的身份。 百花县隶属于汴州城,紧邻京都,发生这么恶劣的案件,若是不能及时找到凶手,他这顶乌纱帽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破案的关键是死者的身份,连个人头都没有,谁晓得此人是干什么的! 目前,只有一对夫妻告官,说自己的五岁的闺女丢了,和死者不相符。 汴州环绕京都,是进京的必经之地,人口往来频繁,走南闯北的,鱼龙混杂,若是流窜作案,更是无从查起。 “大人,王……王爷和王妃来,来衙门了。” 一个捕快跌跌撞撞地跑到公堂上,因为激动,面皮抖动个不停,说话也不是很利索。 “什么?” 大越当朝只有一位王爷,新婚燕尔,应当在京都,怎么会来百花县?王妃,莫非是神医莫家小姐? 言谈间,万俟玉翎和莫颜已经来到公堂之上。 张举以为是捕快胡诌,正要训斥几句,见人果真来了,赶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扑通一声跪下,“臣百花县县令张举,参见王爷王妃……” 万俟玉翎背着手,冷眼看着,张举跪了片刻,还不见叫起,有些心虚。 百花县几年不发生一个案子,偏生南平王在,就来个分尸惨案,他不得不相信京都的流言,清冷如神仙的南平王是瘟神体质,只要出现,就必然有人倒霉。 “张大人,快快请起。” 张举一直跪着,额角上冒冷汗,莫颜扭头看了皇叔大人一眼,他就是有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场。 “谢王爷王妃。” 公堂上,跪倒一片,张举起身之后,衙役们才默默地站到角落里。 张举不住地用帕子擦额角上的汗,他是个圆滚滚的胖子,第一次正面接触万俟玉翎,吓得不轻。 “张大人,不必拘谨,今日来此正是巧合……” 百花县县令在市井中口碑不错,作为父母官,没有架子,亲切随和,莫颜不想多加为难,把来的目的说了一遍。 不曾想,此案惊动了南平王和南平王妃,张举眼皮跳了跳,心中直呼倒霉,有人盯着,他必然更加重视,削尖了脑袋也得查明真相。 “臣没想到,百花县竟然有此穷凶极恶之徒,必然加大力度搜查,查明死者身份,全力侦破此案。” 张举充当下人的角色,低眉顺眼地奉茶。 听说吃点心让人发胖,他在上衙几乎不吃东西,饿了就喝点茶水,他的夫人说,作为父母官,应当注意形象。 张举胖成一个球,总是喜欢眯着眼微笑,百姓们给他起了个外号,“笑弥勒”,形容他像寺庙中的佛,毫无威严之感。 关于死者身份,莫颜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但是其中涉及隐私,不好点明。 百花县的仵作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这行业有女子着实难得,她精准地分析出死亡时间,并且推断出,凶手和死者之间有密切地联系,很可能是情杀。 莫颜听了一会儿,发现仵作有独特的见解,夸赞两句,女仵作不会邀功,直言是看了一本手札开阔思路,作者祝二妮才是仵作界的世外高人。 一下午的时间,一晃而逝,到了下衙的时辰,万俟玉翎和莫颜拒绝了张举的安排,准备回到客栈。 李德的叔婶和村中人商量,明日一早开祠堂祭拜祖先,墨香和李德在村中拜堂成亲,这二人现在别扭着,还不晓得明日如何收场。 “扑通……” 眼见莫颜要离开,张举急切地下跪,身体的重量全部集中在腿上,他膝盖一软,双手伏在地面。 “张大人,这是作何?” 莫颜正要踏出门,地面的抖动让她回过头,不解地询问。 “王妃,臣有一事想求。” 张举跪在地上不起来,若是以前,他是肯定不敢有任何奢望,现在南平王妃就在眼前,他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他的夫人生了孩儿后,一直卧床不起,请遍了汴州的郎中,只能稍有缓解,却得不到改善。 眼瞅着,曾经温柔似水的她消瘦下去,面色枯黄,张举心里不是滋味。 他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家中钱财不多,穷苦人家出身,始终狠不下心索要百姓们的银钱,手头一直不富裕。 没有银子,请不来神医,眼睁睁地看着夫人受苦,张举想过很多办法,可他在京都没有人脉,太医根本不会行一天路程来此。 南平王妃的出现,给他希望的曙光,就是这顶乌纱帽不要,也得努力争取一番。 “这样吧,张大人,如能查明死者身份,找到真凶,本王妃就答应给令夫人看病。” 莫颜身份高贵,不好轻易破例,如是她开了先河,以后官家都找她看病问药,若是哪天她拒绝,就从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沦为毒妇。 有了名声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她现在身上背负枷锁,不能像从前一样为所欲为。 回到客栈,夫妻二人草草用了晚膳,莫颜到隔壁墨香的房间。 屋内一片漆黑,墨香把自己置身在黑暗中,她回忆自己小的时候,随着爹娘逃荒,后来爹娘病死,她就被送到御史府上做丫鬟。 以为可以找到了能倚靠一辈子的男子,谁知一切是镜花水月,或许没有战争,她就能如愿嫁给李德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莫颜皱眉,屋中窗门紧闭,有潮湿腐朽的味道,她走到桌边,点燃了油灯。 “小姐……” 墨香眼神空洞,没有焦距地落在莫颜身上,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想哭出来。 用手支撑着身体,墨香想要站起身,几乎两天滴水未进,她很虚弱,晃了两下,栽倒在地。 “唉……” 莫颜叹息一声,感情的事,任何决定都是两个人的意愿,她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 墨香自尊心强,李德说不成亲,她就算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也不会说出,容易造成误解。 墨冰靠在门边,手里举着托盘,上面是几样清粥小菜,她话不多,也不会安慰人,习惯了暗卫的做派,很难改过来。 “谢谢你,墨冰。” 墨香很感激,她在门内忧伤哭泣的时候,墨冰一直站在门外,未曾离开,她晓得墨冰的守护,是怕她想不开。 “先喝点粥吧。” 莫颜冲着墨冰点点头,看来劝说的任务,又落在她的头上。 她真是一个好主子,为下人的亲事操碎了心。 “小姐,奴婢配不上李管事。” 李德虽是南平王府的管事,实则是万俟玉翎的侍卫,身上有官职,而且并不是死契,而墨香是一个小丫鬟,身份上存在差异。 李德的出发点是为了墨香好,但是墨香会犹豫,女子心思细腻,难免会胡思乱想。 莫颜无言以对,她先催促墨香吃饭,等一碗粥见了底,这才道,“墨香,你到底想不想嫁给李德?” “想。” 油灯上冒着一丝青烟,忽明忽暗,墨冰用铁丝挑亮了灯芯,墨香的脸颊在灯火的映照下,变得更清晰。 散乱的头发,红肿而带有血丝的双眼,面上呈现深深的疲惫。 墨香盯着油灯出神,好半天,才吐露心声。 门外,李德被墨冰叫来,他用手捂住胸口,靠在墙上,内心激烈地挣扎。 王妃对墨香情同姐妹,就算没有他,一样能嫁到好人家,幸福安乐过一辈子。 他有什么?常年在外,眼瞅着战事将起,万一回不来,不是害了她? 她难过的时候,流泪的时候,生病的时候,他都不能在眼前,他在千里之外,或许在军营里操练,或是在战场上杀敌,他能给她什么? 什么都给不了,为什么不放手? 可是,放手很难,看着叔婶喜上眉梢,跑前跑后地操办亲事,他竟然说不出口。 万俟玉翎坐在书房中,手里拿着一本兵书,看了一刻钟,只看到几行字。 打开窗户,窗外一片黑暗,雨点被吹得倾斜,落入房中的青砖上。 关上窗户,万俟玉翎垂眸沉思,自家娘子对今日的案件,分析透彻,通过手上的指甲和脚踝处的刺青,就可鉴别男子的身份。 她一个高门贵女,顶着草包的名声,是如何接触到仵作这个行业的呢? 万俟玉翎不是没怀疑过,但他不会对这个问题多加纠结。 自家娘子定是有过奇遇,就像他一般,之所以有如此深厚的武功,还是源于他的师父,一个只喜欢吃的怪老头。 那年,他才五岁,受寒毒影响,形影单只,情绪上没有波动,无喜怒哀乐,每日对他来说就是个太阳升起和落山的过程。 某日,宫中来个怪老头,找不到御膳房,请求万俟玉翎带路。 他没有理会,在油灯下看书。 老头见他从容淡定,产生了兴趣,后来,做了他的师父。 其实,师父以为他天赋秉异,却不知道,一切都是万俟玉翎的算计。 尽管只有五岁,他已经能看懂兵书兵法,并且领悟其中的含义,用师父的话说,根骨奇佳,悟性极高。 万俟玉翎想,能在宫内行走,没有被大内侍卫,隐藏暗卫发现,定是高人。 于是,他故作镇定,步步算计,老头最终成了他的恩师。 思绪转个弯又被带回,春宫图上说,食色性也,男女之事,可增进彼此间的默契。 万俟玉翎以前对此没有半点兴趣,可看到自家娘子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娇嗔模样,特别是二人合二为一,水乳交融的时刻,他会爆发所有的热情,那种疯狂,不足以用语言来表达。 万俟玉翎的眸子越发幽深,到了快安寝时分,他周身冒火,仍旧等不到莫颜归来。 推开门,李德正蹲在墙角处,用手抓着前襟,面色扭曲,看起来很痛苦。 “明日你当如何?” 万俟玉翎沉默片刻,问出口,李德可以说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亲事上,他还是关心的。 不过,这人出尔反尔,让莫颜跟着忙活,万俟玉翎很不爽。 都什么时辰了?这点小事还没解决,彼此都为对方好,要么就明天按时成亲,要么就快刀斩乱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主子……属下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墨香独守空房。” 李德一句话,说得万俟玉翎额角青筋跳了跳,独守空房?他离开京都,莫颜也要独守空房,莫不是影射他?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南边战事,他不得擅自离开营地,但是若是想莫颜,他会写信,相信她很愿意请旨南下。 两个人之间,不必计较太多,总要有人付出。 “既然如此,就把墨香随便配个人吧。” 万俟玉翎转身要进门,却见李德突然站起身,扑通一声跪下,“属下,属下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让墨香配人,又不想娶,让她在幻想中等待,这就是所谓的为了她着想? 万俟玉翎十分不能理解这种神逻辑,而莫颜虽理解,却不赞同。 相爱的人,能在一起一天,都是未来可以回忆一辈子的珍贵回忆,以后的路难说,为何不珍惜当下? 和万俟玉翎在一起,莫颜永远觉得时间不够用,有时候二人同一屋檐下,并无交流,一人对弈,一人绣花,一个下午的时光悄然而逝。 莫颜苦口婆心地劝说,墨香已经动摇,她一直觉得女子应当矜持,并没有明确地表明态度。 而在门外,万俟玉翎的做法更直接,“李德,回去做准备,明日婚期照常。” “是,主子。” 李德喜出望外,他内心总有点愧疚的情绪,过不去那个砍,所以自我折磨,殊不知,同时也在折磨墨香。 莫颜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愣了半晌,她摸了摸鼻子,说得口干舌燥的心灵鸡汤,比不上皇叔大人的一句话。果然,对于某些人,还是简单粗暴更为有用。 雨过天晴,李德一夜好眠,神采奕奕,按照村中的习俗,和墨香二人到祠堂门口祭拜,又在村里设宴,招待相亲们。 下晌开始闹洞房,二人坐在临时的喜房中,被乡亲们各种刁难,作为过来人的大娘,竟然说荤段子。 万俟玉翎和莫颜只看了半个时辰,给红包之后,立刻返回百花县。 张举正在找人,亲自到客栈中等候,见莫颜归来,如遇见大救星一般。 昨日下雨,贴下去寻找死者的布告被雨水淋湿,张举对案子十分上心,早上天不亮,再次派人发下布告,结果立刻有人到衙门提供线索。 “你是说,是黑蝴蝶班子的?” 莫颜突然想起在茶馆,消失无踪的小桃红,听完张举所言,案情明朗。 小腿上脚踝的刺青,被画师临摹,在各个闹市口贴上布告,并且派衙役和捕快挨家挨户询问。 几个时辰,闹得满城风雨,黑蝴蝶班的班主看到刺青后大吃一惊,跑到小桃红的住处,找不到人,立即来衙门报案。 “你是班主?” 莫颜认得这个班主,前两日,在茶馆中,因为小桃红失踪,对着戏迷们接连赔不是,缓兵之计用的不错。 “是,小的是班主。” 班主不认识莫颜,但他察言观色,看到县令很恭敬,肯定是高门大户的夫人,言语间很是恭谨。 在戏班子未成名之前,小桃红跟着大家一起住大杂院,他在更衣的时候,总是喜欢露出一条长腿,几个成员都看到过上面的刺青。 关于小桃红放来历,班主说不清楚。这人是突然找上他们的,请求收留,有传言说,他原来做小倌,但是不喜欢伺候男子,所以逃出来。 目前为止,只有半截小腿,一只手并五脏六腑,剩下的尸块,凶手隐藏起来。 根据第一个发现小腿的大娘所说,当时天色暗,她只看到一个黑影,是男是女,分不清楚。 但是,大娘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她在没看清布袋里是何物的时候,用手摸了摸,当时的触感很凉。 农历六月,天气燥热,从小桃红失踪到被杀害,最多有两天的间隔,而且都没有下雨。 有很凉的触感,说明尸块在冷库中或者加冰块保存过。 这个时节,冰块是稀罕物,平头百姓人家根本买不起,而百花县除衙门停尸房,只有一个冰库。 “去,把沈家老爷请来。” 沈老爷是百花县唯一一家卖冰的,近期有哪家购买过冰块,应该能查到记录。 自从黑蝴蝶班有了名气之后,小桃红身份水涨船高,赁住的小院,摆放奢华,随便一个高脚花瓶就要百两银子。 结合他的手指甲,小桃红或许不做小倌,但是他身边应当有一个恩客,不然不足以支撑他的奢侈的吃穿用度。 死者被确定为失踪三四天的小桃红,黑蝴蝶班戏子们集体认尸,众人可以肯定,其中有一人和小桃红交好,证实他喜欢剃毛。 小桃红的脚踝上有一块伤疤,伤口很深,就在刺青的部位上。 戏班子成员表示,小桃红自从成名以后,独自赁住在小院中,买了个丫鬟服侍,除了排戏,几乎不和众人走动,而且他出手阔绰,上次请众人到最好的酒楼,喝的十八年的女儿红,据说用了好几十两,他眼睛都没眨一下。 黑蝴蝶班火爆,但是人数众多,班主要维持正常的开销,道具,戏服,胭脂水米分,钗环首饰,一个月下来,所剩无几,他们戏子,靠的都是戏迷们的打赏。 小桃红是旦角,常常男扮女装,戏迷们之中有很多有钱的员外,出手就几十两银子,他们是为了玩个新鲜,觊觎小桃红的身体。 小桃红在这些员外中混得如鱼得水,让他们揩油,赏银照样收,没听说他和哪个员外私下有什么首尾。 “小桃红可能喜欢服侍他的丫鬟。”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有人爆料。 丫鬟不是什么绝世美人,长得眉清目秀,每次戏班子排练,丫鬟都过来送饭,她说小桃红口味重,不吃点辣椒,会吃不下饭。 小桃红不是京都人,老家在北地,从小养成的习惯,改不了。 众人吃大锅饭,班主为怕他们伤了嗓子,对饮食严格的控制。 “小桃红失踪,他的丫鬟也不见踪影。” 众人有些疑惑,难不成是丫鬟杀了小桃红之后,跑了? “丫鬟有杀人动机吗?” 看来,这些戏子们都是知情人,莫颜趁机询问。 “说不准,他的丫鬟是好人家的,因为家中给弟弟娶媳妇,就要把她卖了,小桃红路过,买下丫鬟。” 按理说,那个丫鬟柔柔弱弱的,笑起来很好看,是个温柔性子,怎么也想不到她能杀人,而且这么残忍的肢解尸体。 从凶手抛尸来看,对方并不是为了隐藏,而目的就是想暴露,逗弄衙门的人玩。 “小桃红总是做女子装扮,但是他心里是正常的男子,很排斥和员外们亲近。” 众人七嘴八舌,几乎把小桃红的性格囊括在内。 小桃红平日里嬉笑怒骂,很骄傲,内心却有深深地自卑感,他曾经在醉酒之后说过,做一行下九流,这辈子都不能翻身,有钱也没用,隐隐约约透露自己,配不上那个丫鬟,因为丫鬟,好歹是清白的。 丫鬟的家人就在百花县,张举派衙役查明户籍,了解情况,他觉得,应该离水落石出不远了。 只要能找到真凶,南平王妃答应他会给夫人看病,一想到这里,张举充满干劲,让师爷准备笔墨纸砚,只要有用的线索,全部记录在案。   ☆、第081章 不走寻常路 杀死小桃红的凶手似乎已经知晓百花县知县张举在全力调查,并没有按照预期那样继续抛尸块。 黑蝴蝶班在百花县享有盛名,戏班子的红角小桃红被分尸,百姓们相当震惊,尤其是小桃红的忠实戏迷们,一天到晚等候在衙门口,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询问一次最新进展。 小桃红的丫鬟叫春儿,因是春天生,她爹娘随便起的名字。 春儿家住在周边一个小镇,她爹娘对春儿一点不关心,态度漠然,既然卖出去,签订死契,就是别人家的,是死是活,和他们没半点关系。 不仅如此,春儿的弟弟还嚣张地道,春儿就是家中养大的母猪,到了年份,卖个好价钱,能换二十两银子给他娶亲,算是遇见了好心人。 这极品一家,让捕快们很窝火,暗中找到春儿家的街坊邻居,熟识的人都对这一家子看不上。 邻居说,春儿是她看着长大的,几岁开始做苦活,伺候一大家子,吃不好穿不暖,冬日顶着大北风,还要到外面捡树枝。 春儿性子好,不爱说话,遇见谁都是羞涩一笑,或者抿着嘴低头,若不是有这么死要钱的爹娘和小弟,要聘金二十两,她肯定选春儿做儿媳妇。 邻居已经有半年多没遇见春儿,她自从当了丫鬟之后,住在百花县城里,很少回家。 她爹娘就是个吸血鬼,得知春儿有工钱,每隔一段日子进城讨要,后来不知道怎的,碰了一鼻子灰,骂了一个晚上,吵得邻居睡不好觉。 “小桃红遇害,春儿若不是凶手,会不会凶多吉少?” 张举捋着下巴上的胡子,在公堂上来回踱步,目前还未找到嫌疑人,案情僵在这里。 黑蝴蝶班的戏子们提供了几个经常骚扰小桃红的名单,经过调查,这些人皆是四五十岁的色老头,在百花县有固定的铺子,衙役们暗中走访,名单上的人在近日都没有什么反常。 莫颜看到其中几位的画像,她记得这些人,那日在茶馆碰到过,他们为小桃红出场,等到很晚才散。 一个时辰后,沈老爷气喘吁吁,一头是汗地送来一份名单。 由于最近气候炎热,冰市走俏,沈老爷生意不错,听闻县令张大人招他过去说话,他不明所以,以为自己犯了忌讳。 “大人,这是草民铺子一个月之内的记录。” 农历五月的账本上经过对照,和六月的所差无几,在百花县,舍得用冰块的人家就那么二三十户。 有钱的人家不少,但是有钱的也抠门,一块冰要几两银子,属于消耗品,化成水就一文不值了。 张举双手呈上,给莫颜过目,她看了一眼,没有发现异常,又把账册交给戏班子成员。 “你们看看,这些人,有谁是和小桃红熟识的?” 沈老爷刚从地上站起身,一听说小桃红,踉跄向前,哭丧着脸道,“大人,小桃红不是草民杀的啊!” “与你无关,稍安勿躁。” 张举摆了摆手,转过头,定定地看着戏班子成员,现在,没有谁比他更想让真凶落网。 “这,夫人,小的不识字啊。” 一个十来岁眉清目秀的小哥儿抓抓头,红了脸,有时候不识字,看不懂台词,还要靠人在旁人讲解。 “我认得,给我看看。” 班主接过账本,边看边皱眉,上面用的都是代号,例如李老爷,赵员外等等,没有具体的名字,他一时间对不上号。 “咱们铺子给送货,所以都留下具体的地址。” 沈老爷是生意人,不缺精明,他一想,此案应该与冰块有关系,他必须配合,万一让张大人高兴,以后没准能多加照拂。 张举派来一个掌管户籍资料的衙役,衙役平日负责上档子,走家串户,对上面的人熟悉。 “住城南的付老爷,家里有三房小妾,做胭脂水米分生意,咱们县衙对面主街上霓凰阁就是付老爷开的,浓眉大眼,四十岁挂零……” 衙役按照账册上的依次介绍,最后锁定了几家经常看戏,熟识小桃红的。 一天很快的过去,一晃,月上中天。 莫颜站起身,让张举不用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天网恢恢,杀人行凶者,早晚要遭到应有的报应。 百花县的夜晚,街道上静悄悄的,周围的铺子早已经打烊,百姓们受小桃红案的影响,关门闭户,看不到几个行人。 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上面有被岁月雕琢的痕迹,清风一吹,飘着淡淡的花香。 百花县,几乎家家户户都养花,鲜花饼是百姓们最喜欢的糕点,无论是办喜宴,丧葬还是走亲访友,都少不了。 莫颜和万俟玉翎慢慢地行小路上,月光把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莫颜对着影子做了几个展翅高飞的动作。 “玉翎,都是因为我,不然咱们就能尽快回京了。” 莫颜有些自责,眼瞅着大战在即,万俟玉翎公事缠身,前段时间忙得见不到人,现在陪在她身边,她又觉得不踏实。 本想以后专心从医,谁知道竟然赶上凶手抛尸。 莫颜是个较真的人,遇见了就想管,这和前世的职业有莫大的关系,当法医那一天,她就被洗脑了。 “无妨,这里离开西山大营不远,传信方便。” 万俟玉翎安慰自家娘子,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懂她,心里惦记着案子,不如就此解决,省得留下一道坎。 “今日是李德和墨香的好日子,不能回到京都的喜房,难道他们要在客栈中洞房?” 彼此在客栈中交付自己,莫颜觉得有些不踏实,她忽然想到个问题,拦在万俟玉翎身前。 “玉翎,那个……李德跟你上战场,有没有那个?” 莫颜眼神闪躲,说话吞吞吐吐,就当是为了姐妹而打听李德的品行。 正常男子都有需要,尤其是战场上,每日提着脑袋,在刀尖上行走,就是寻常的士兵,都希望到红帐中发泄欲望。 李德作为万俟玉翎的亲卫,应该不能避免吧? 莫颜从没想过,能把冰清玉洁的皇叔骗到手,可以说,像万俟玉翎这种人在高位,却毫无经验的,大越绝对找不出第二个,她运气真好! “哪个?” 万俟玉翎抖了抖衣袖,故作不知,他的半个侧脸在阴影之中,显得越发深邃,完美的轮廓好像一件艺术品。 “就是那个,红帐!” 莫颜跺跺脚,皇叔大人明明清楚,非要让她说的直接。 “哦。” 万俟玉翎拉了长音,了解地点点头,带着笑意的眸子,隐藏在黑暗中,他轻轻地道,“你猜呢?” “我猜出来还用问?” 莫颜急躁地抓住万俟玉翎的胳膊,蹭了蹭,皇叔大人越是避而不谈,她就越想知道。 是人就有那么点好奇心,可以说是八卦心里。 “李德应该没有,我讨厌脂米分气。” 军营重地,除去红帐中的姑娘,几乎找不到女子存在的痕迹,李德作为管事和亲卫,每日都围绕万俟玉翎转悠。 “这样啊。” 莫颜挎着万俟玉翎的胳膊,放心地点点头,脑中胡思乱想,她面上带着一抹怪异,眼神闪烁不停。 自家娘子一定是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什么男子和男子,这种思想都是被奇葩所影响,那些长得和猪头一样的官员们,女子玩弄够了,开始对清秀的小童下手。 万俟玉翎下定决心,等他上位那一天,必定把此加入大越法例,不管是谁,都不能坏了伦理纲常。 “我有一个想法。” 莫颜眨眨眼,无辜地看着万俟玉翎,“咱们没闹洞房,不如去听墙角吧?” 在大越,没任何娱乐项目,莫颜多了一丝恶趣味,而且对方是李德和墨香,一定很有意思。 “不去。” 万俟玉翎觉得这种行为见不得光,而且很不符合他的身份,他好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动静,上次是躲在青楼中,不得已而为之。 “那我自己去。” 莫颜就知道高冷的皇叔大人定会拒绝,她呲着牙,威胁道。 “一起。” 夫妻二人产生分歧,万俟玉翎立刻无奈妥协,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咱们先回房,准备一个点心匣子,并一壶茶水。” 莫颜在衙门里听张举调查情况,过了晚膳的时辰,现在饿的肚子咕咕叫,她本想提喝酒助兴,想到吃下的药丸,或许她已经有了他的骨肉。 回到客栈,莫颜准备了蜡烛,竹垫,食盒,茶水,两个人到房顶上,不像是听墙角,反倒像是野炊。 “听墙角,赏月,还能吃吃喝喝。” 夫妻二人坐定,发现一件很尴尬地事儿,暗一,暗三和暗四就在房顶上趴着,他们随身保护万俟玉翎,附近没有隐藏的好地方。 万俟家的十二暗卫有三个认主,分别是七八九,为了区分,暗一他们要被改名字。 莫颜懒得想,直接叫小一,小三,小四,暗三和暗四还不知道自己被坑了。 几双眼睛相对,暗卫们齐齐转身,当做没看见,自从看到自家主子穿着米分红色裤头之后,他们三观尽毁,渣都不剩了。 “月色正好,赏月饮茶,嘿嘿。” 莫颜尴尬一笑,掩耳盗铃,这是她的习惯。 不解释还好,解释之后,立刻收到暗卫们鄙视的眼神。 自家主子,近墨者黑,被带歪了! 揭开一块瓦片,只能看到内室的红烛,墨香和李德洗漱完毕,在纱帐中,两个人小声地说话。 内室里一股子浓重的酒气,在乡下要热闹,拜堂之后,新娘也得陪着出来敬酒。 “黑炭头,你为什么想通了?” 墨香擦了擦眼角,嗓音中带着浓重的鼻音,可能是之前曾经哭过,她声音很轻,“若是你真的不娶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小姐说,女子也要勇敢,矜持只能让彼此误会。” 听到这里,万俟玉翎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家娘子,二人对视,彼此无言,但是他的意思很明显,“你还说过这么有哲理的话?” 莫颜羞涩地低头,心里暗骂,“这个缺心眼的丫鬟,几句话,把她出卖了!” 主要是,万俟玉翎和莫颜夫妻二人在闲聊的时候,莫颜坚决不承认是她看上的万俟玉翎,并且表明态度,如若他不够主动,她不会多看他一眼,因为女子要矜持。 墨香的话,等于在她的脸上打了一巴掌! 万俟玉翎勾了勾嘴角,嗓音轻挑,充满磁性,“女子要勇敢,矜持只会让彼此误会,嗯?” “场面话,别当真。” 莫颜摆摆手,不再看皇叔大人的眸子,清澈的眸中,有一个漩涡,能把人吸进去,对视下去,她会忍不住说实话。 “王妃真的这么说?” 李德很是激动,他们能结成夫妻,首先要感谢主子,是万俟玉翎一句话,让他豁然开朗。 命令,主上对下人的命令,成亲,不得有半分犹豫,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小姐说,男子要守身如玉,黑炭头,你到底有没有经验?” 墨香脸颊绯红,侧着身,露出鸳鸯戏水的大红肚兜,胸前一片雪白。 李德喝多了酒,正在醒酒,他咽了咽口水,感觉到身体某处正在蠢蠢欲动。 莫颜做了一个晕倒的姿势,男子守身如玉,这话她就是随便说说而已,没成想,影响到墨香。 “经验?” 李德黝黑的上身赤裸着,下面盖着丝被,他还是童子鸡,但是这话说出口,有点丢人。 “你难道没看小册子?” 墨香摸了摸枕头,下面的小册子是她的陪嫁之一。 记得自家小姐洞房以后,她去服侍,那身上青紫的痕迹,触目惊心,她希望李德能温柔一些。 “看了,主子给了我一本,女子第一次都会疼的,你忍忍,下次就舒服了。” 李德瓮声瓮气,话毕,开始在墨香脸上乱亲,不得章法,而墨香在抱怨,李德亲了她一脸口水。 这二人领悟能力太低,莫颜等得心急,约莫一刻钟以后,才听到墨香的哭喊,骂李德是个骗子。 莫颜捂着嘴,强迫自己不笑出声,她吃了一块小点心,又用茶水润唇,“你给李德小册子了?” “给了一本用不上的。” 李德还是雏,做主子的总得有点表示,所以万俟玉翎好心地送给李德宫廷版。 “难怪……” 难怪光是找地方就用了一刻钟,还是在墨香有点知识的前提下,若是都学习宫廷版春宫,估计二人搂搂抱抱,就以为能怀孕了。 云雨过后,李德和墨香诉衷情,开始计划以后的日子。 精彩片段过去,房顶上的二人都不打算再听,匆匆回到房间,莫颜因某些话得罪了皇叔大人,被惩罚的做了几个高难度动作。 天不亮,夫妻二人被门外的拍门声吵醒,边境来报,北地失去一个城,目前于家将领消极抵抗,退到楚州,并给皇上万俟御风施压,要求于太后垂帘听政。 南边小国听到消息,不放过钻空子的机会,挥师进犯大越边境。 大吴蠢蠢欲动,大越完全处于被动。 陈老国公浴血奋战,力保边境平安,无奈体力不如当年,在与于家发生冲突的时候,被敌军用火流箭射死。 消息从北地到京都,用了八天时间,是最快的速度。 古代没有电话,没有网络,传信只能靠信鸽,专门饲养的老鹰,还有人力。 陈老国公殁了,陈英按照规矩守孝一年,她坚持不回京都,要为陈老国公报仇,并且写下一封关于退婚的信函。 一日不能报仇,就一日不成亲,莫轻风作为莫相长子,不可能拖着。 莫颜看到书信之后,只觉得脑袋涨大三圈,这代表万俟玉翎在近日内出征。 “这封信先压着吧。” 莫颜没有把信交到大哥手中,在此之前,她想问问大哥的看法,他和陈英一直保持书信联系,并非没有感情。 书信上,字迹被水晕染,外面的信封却是整洁的,说明,陈英在写这封信的时候,相当痛苦和绝望。 万俟玉翎洗漱之后,骑着快马到西山大营调兵,莫颜坐了一会儿,心里七上八下。 “小姐,咱们是不是要启程回京?” 昨夜洞房花烛,一大早,李德就跟随南平王万俟玉翎赶往大营,墨香摸着枕边那一丝残留的温热,拭了拭眼泪。 初承雨露,墨香浑身上下和散架一般,走路还要扶着墙边。 “恩,先回京都。” 万俟玉翎上战场,要准备很多东西,这些她没经验,得回京和冯管事商议一番。 小桃红的案子,暂时搁置,莫颜给张举送了消息,她原来的话还作数,找到真凶后,卷宗上交到她手里一份,到时候,她会亲自前来,为张举的夫人诊治。 没时间用早膳,墨冰在路边买了几样小点心,马车抄小路,务必要在天黑之前进京。 行的焦急,车上没有冰块,车厢内闷热,莫颜不停地打着团扇,感觉心中火烧火燎的。 战争到底是什么概念,莫颜始终不能理解,她的思维,终究和土生土长的大越人有差距。 “小姐,陈老国公殁了的消息瞒不住人,您怎么和大少爷解释?” 墨香用颤抖的手,倒了一杯茶水,谁想马车骤停,她差点把茶杯扔出去。 这个动作,逗笑了莫颜,不过是经历过初夜,怎么和半身不遂似的,看来昨日李德还是用了蛮力,但愿小墨香以后在房事上不会产生心理阴影。 “不需要解释,估计大哥会提前找我谈。” 说起这个就头疼,娘吕氏的确很喜欢陈英的性子,但是不代表亲事一直拖延下去,大哥作为家中长子,娶妻生子是责任。 而北地边境城池失守,什么时候夺回来难说,动辄三五年,谁能等得起? 站在大哥的角度上,莫颜觉得,若是两人有情,无论是时间和距离,都不能淹没那份坚定。 站在爹娘的立场上,莫颜又想,或许二人退亲,未必是坏事。 无论怎么选择,总会有人不满意,莫颜叹息一声,遇到亲人有冲突的问题,她从来都没主意。 既然暂时没有解决的办法,就撇开不谈,她心里盘算要开始打理皇叔出征的行李,还要托可靠之人送洛祁回大吴。 路上的风险可想而知,北地的消息,打乱一切计划。 难怪皇叔大人这几天不太对劲,他应当的提前得到了消息,为了怕她过分忧心,未曾提起。 一路上没停下整顿,等到达京都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城门紧闭。 莫颜揉揉的肚子,如果今夜不能进城,只得露宿在马车,或者去周围村中人家借宿。 “小姐,咱们可以拿王爷的令牌。” 墨香出了个主意。 莫颜摇头否定,要是在平时,用一次没大碍,现在正是敏感时期,万一有人误会是军情上的消息,惊动朝野就不好了。 “墨香,你就留在马车里吧,等天亮进城,我带着墨冰先回府。” 回府召见冯管事,万俟玉翎以前出征所带的物件,都是冯管事帮着打理。 “可是小姐,您不用王爷的令牌,怎么进城?” 夜晚并不如白日那般燥热,在城门口处附近是一条宽阔护城河,城门下,点燃着火把,在火把的周围,有一只只扑火的飞蛾。 墨香指着火光之地晃动的人影,京都一直都是重兵把守,城墙坚固,不像某些小城池,年久失修,有的地方有百姓们为了方便挖出来的狗洞。 “不走寻常路!” 城门约有十几米,单纯靠轻功肯定上不去,墨冰手里有攀爬工具,主仆二人找了一个角落,快速登上城墙。 京都的守城军训练有损,莫颜二人目标大,又没有穿夜行衣,把巡逻的士兵吓了一跳,大喊,“什么人?” “小点声,是本王妃。” 莫颜手里举着王妃印鉴和南平王的令牌,冲着士兵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挤眉弄眼。 “您怎么在这?” 士兵太过惊讶,一时间忘记下跪行礼。 “怎么了?” 四面八方传来询问的声响。 莫颜指了指天,示意士兵撒谎,她会武之事,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看到老鹰,吓了一跳。” 士兵是个机灵的,很快圆谎,然后等待莫颜的指示。 “就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就好。” 莫颜一脸严肃地忽悠眼前的士兵,“大敌当前,千万不能有丝毫的松懈,本王妃和王爷商讨后,决定测试下你们的应变能力,你,合格了。” 话毕,从袖兜中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作为士兵的奖励,并且直言,赏银只有这么多,若是告知其他人,他就要把银子分出去,不能吃独食。 士兵掩护着莫颜主仆二人下了城墙,用手捂嘴,他千万不能说出去,这可是五十两的银子啊! 王爷和王妃真不是寻常人,竟然能想到这么有趣的点子! 已经进城的莫颜则是摇头,心疼银子,离开之前,忘记和墨香要钱袋,她身上最小面值的银票就是五十两。 南平王府灯火通明,冯管事得到消息之后,在前院书放处等候,看到莫颜归来,他心中一喜,赶忙上前迎接。 “王妃,朝中传来消息,出征的日子选定在六月十八。” 晚上万俟御风和朝臣议事,王府马上得到最新的情报。 六月十八,只有几天的时间,除一些生活必需品,还要准备多种多样的伤药,药丸和药米分。 成品药丸的库存有限,正巧师父祝神医在府上研究洛祁所需的解毒药丸,莫颜可以央求师父做一批上好的止血药。 “还有五天,太赶了。” 很多话没来得及说,莫颜还没和万俟玉翎商议好怎么给孩子起名,虽早已得知他要南下,仍难免失落。 夜色渐深,莫颜丝毫没有睡意,她让墨冰帮忙从库房里找出几匹好料子,坐在油灯前,一针一线地缝制衣衫。 到了临别时,她突然察觉作为妻子,有些不合格,好像他身上的衣物,没几件是她做的。 “小姐,您睡下吧,夜晚动针线伤眼睛。” 墨冰打理好一切,站在一旁,轻声劝阻。 莫颜摇头,就算伤眼睛,也是这四五天的事,她只是想能为他做点什么。 现在想起,从认识以来,一直都是他在默默无闻的付出,二人有分歧,也是他先妥协,莫颜只管享受他的呵护,可到这个时候,她感到做的有点少。   ☆、第082章 送君千里 半夜时分,下了一场小雨。 房内燃着红烛,莫颜睡不着,听着窗外的雨声,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煎饼。 似乎刚过不久,迷迷糊糊之中,莫颜听到房内有脚步声。 “小姐,奴婢回来了。” 雨还在下,马车停在垂花门,王府的丫鬟给墨香送了一把油纸伞,她走路的速度太快,难免淋湿了裙摆。 “奴婢进城,刚好碰到老爷下早朝出宫,让您得空回去一趟。” 墨香换好衣衫,又喝了一杯热水,她想着可能是老爷有急事,怕耽搁了,忙不迭地来回禀。 雨水拍打着朱红色的窗,回廊下,花花草草被风雨肆虐,花瓣散落一地,半截掩埋在泥土中,凉风一吹,莫颜清醒些许,却多了临别的愁绪。 起身洗漱,找了一件常服,头上随便用一支金钗挽起,莫颜到前院,通知洛祁离开的日程。 大战在即,关键是大吴的态度,若是让洛峰回到大吴,登上皇位,和北地,南边小国夹击大越,纵使万俟玉翎有通天的本领,也无法分身顾三处要塞。 良将难寻,大越还有个随时倒戈的叛徒袁焕之。 “环肥燕瘦十八个女子,服侍一人,十八摸,一人唱一句,真是享尽人间极乐!” 洛祁歪着头,正和王府的侍卫讲大吴的青楼韵事,侍卫是个不苟言笑的,被洛祁说得面容扭曲,恨不得马上逃出门。 大吴的皇子这样,他的手下是怎么忍受的? 侍卫对能跟着南平王这样的主子,深感庆幸。 “颜颜,你怎么才来看小爷?” 洛祁露出自认为迷人的笑容,保持了半秒钟,想到祝神医那个怪老头,立刻苦了脸,“他让小爷生吃活的毒蝎子!” 黑色的蝎子,在小瓮中爬来爬去,尾巴翘起,洛祁看着头皮发麻,要活着吃,让他打怵,他很怀疑是不是因为叫祝神医老头,而遭到恶意报复。 每次抗议,祝神医都会一脸讥讽地反问,“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于是,洛祁闭上眼睛,忍住身上的颤抖,他在吃蝎子的那一刻,感觉到那东西正在他的口腔中啃咬。 莫颜和万俟玉翎不在,洛祁做了几天的噩梦,醒来头皮发麻,对祝神医恭敬不少,他怕自己被整。 “做好准备,六月十八离京。” 几日不见,洛祁的脸色好了几分,中毒又失血过多,让他的面色呈现不太正常的青灰,即便是如此,也不影响他的美貌,尤其是他不说话,望着某处出神的时候,莫颜总是想到一句不太应景的词,“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这么急?” 洛祁掐指一算日子,正好在四日后,他收起吊儿郎当的姿势,一脸正色,“是不是有了变故?” “恩,北地边境城池失守。” 周围的小国虎视眈眈,消息根本隐瞒不住,还不如说实话。 目前洛祁需要借助她和万俟玉翎的帮助回到大吴,而大越不能再多一个敌对者,彼此互惠互利,合作关系。 “而且,洛峰刚巧离开大越。” 大吴二皇子应该提前一步得到了消息,皇上万俟御风很纠结,他怕大吴出尔反尔,又怕路上劫杀洛峰,会引火烧身,惹大吴出兵,目前正举棋不定。 “不能让他活着回去。” 说不定,现在洛峰已经派人先一步回到大吴,准备对大越开战。 一块肥肉,谁不想吃一口,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蛮族和南边小国独吞! “和我想的一样。” 莫颜点点头,洛祁这个人,不够狠,总是被人算计,或许真的不适合做合格的君主,因为他太重感情。 决定出发的时日,还要做一些准备,看洛祁现在的身体状态,恐怕很难和士兵们一起,风吹日晒雨淋。 通知洛祁之后,莫颜到一处僻静的小院子。 院子里被祝神医种了几样常用药材,府上下人,有个寻常的头疼脑热,都来此拿药。 “师父!” 祝神医正坐在大树下,品着小酒,吃着王府厨子特制的烤鸡腿,眯着眼享受。 “乖徒儿,舍得回来了?” 祝神医示意莫颜坐下,旁边有一个小酒杯,他倒了一杯酒,兴致颇高,“来,陪着师父喝上几杯!” “师父,这……” 莫颜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决定不能喝酒,药丸吃下,万一,她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儿呢! “时间太短,看不出来。” 祝神医在把脉之后,若有所思,莫颜的身体状态极佳,而且又吃了药丸,有身孕的几率很大。 雨还没有停,在树下垂着油毡布做的小棚子,祝神医边赏雨,边饮酒,悠闲自在。 一只肥胖的青虫从树上掉下来,落到油毡布上,又被反弹到地面,正在挣扎着翻转身子,祝神医饶有兴趣地看着青虫翻滚。 “孩儿还没成型,不用有太多顾虑,但是最近最好减少房事的频率。” 祝神医站在医者的角度叮嘱,而莫颜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现在做产检的医生也会这么说。 求祝神医制药,莫颜说尽了好话,夸祝神医才是真正的大越第一美男,祝神医被夸得飘飘然,不知不觉答应了无数条件。 昨夜没睡好,可莫颜却没有一点困意,她心里装着事,神情紧绷,始终不敢放松。 交代好冯管事,处理府上事务,莫颜坐着马车回到莫府,爹娘,大哥全部在偏厅中,连鲜少露面的二哥莫轻雨都回来了。 众人干坐着,沉默不语,气氛凝滞。 莫颜被婆子领进门,看到二哥对着她使了个眼色,爹娘现在心情很不好。 “颜颜,你得到消息了吧?” 莫中臣站起身,首先开腔,他背着手,在偏厅走了一圈儿,眉头紧皱,小胡子一翘一翘的,“你们才新婚,王爷就要领兵出征。” “去岁,南边小国风调雨顺,丰收年景,而我大越干旱,水灾,瘟疫,国库不丰盈,根本无法支撑两处大战,形势不妙啊!” 不仅不妙,而是大大的不妙,消息传来,京都的百姓们很镇定,他们觉得大越有神一样的南平王,必能保一方水土。 “爹,王爷他人在西山大营点兵,约莫明日能回来。” 莫颜加了一个垫子,坐在椅子上。 家人正在商讨严肃的话题,厅堂中没丫鬟婆子,莫颜口干舌燥,只得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她发现茶水是凉的。 “颜颜,二哥去给你提一壶茶。” 莫轻雨站起身,刚想下手揉揉小妹的头发,看到钗环上的凤头,他又尴尬地把手放下,莫颜如今已是大越最尊贵的王妃,就连皇上,都要称呼一声“皇婶”。 “唉,这一场战事,没个三年五年,能结束吗?” 吕氏很关注朝堂上的消息,对万俟御风没信心,而且女儿莫颜刚成亲,就让小两口分别在两地,她这个做娘的,整日担忧,万一南平王有个三场两短,女儿如何自处? “娘,您放宽心,既然发生了,也只能面对了。” 莫颜坐到吕氏身边安慰,平常娘亲是个开明的人,但是女子终究受制于后宅,见识有限。 爹莫中臣在朝堂上如履薄冰,吕氏跟着着急,身在高位,有很多的不得已。 莫轻雨端来热茶和糕饼,莫颜觉得自己饿了,一连用了几块小点心。 “颜颜,陈老国公殁了,你知道了吧。” 莫轻风沉默半晌,终于开了口,他抬起头,眼中闪过挣扎的神色。 二弟轻雨此行要跟随南平王南下,皇上被外戚于家威胁,京都乱着,冒头的都要成为炮灰。 风雨飘摇,他怎么还能在亲事上让爹娘忧心? 他没收到陈英的来信,却在陈国公府上来报丧的下人口中得知,陈英立誓要为陈老国公报仇雪恨,不会回京。 就如娘亲所言,一场战争,最少三五年,未来的路铺满着荆棘,处处艰险,他已经到了及冠之年,爹娘等不得了。 这还不是关键,从朝堂上的消息看,皇上似乎有了妥协的意思,若是如此,陈国公府危险,没准要个安上个通敌叛国的名头。 莫家自身难保,怎么可能解救陈家于水火? 他对陈英有情,相信陈英也是如此,可是,他怎忍心置家人于险境? “知道。” 莫颜简单回答两个字,发现爹爹原本想要说什么,在看到娘的表情后,闭上嘴。 偏厅里,又是良久的沉默。 家人在一处每次都是轻松的,莫颜突然受不了这么沉重的气压。 “去陈国公府退亲吧。” 吕氏面无表情地看了莫轻风一眼,“如若陈英回京,娘回想一切办法保她平安。” 陈英明明知道有亲事在身,仍旧选择了为陈老国公报仇,吕氏不认为她一个女子,能在边境有作为。 而且,边境城池失守,正乱着,于家两位将军不会卖陈英一个小女子的面子,理智的人,就应当回京蛰伏,为自己想好退路。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陈英是个热血性子,吕氏欣赏却不认同。 “娘……” 莫轻风欲言又止,神色萎靡。 “你要知道,咱们高门之间的儿女亲事,谁也摆脱不了利益的纠葛,如果陈英只是一个百姓家的女儿,娘毫不犹豫地答应,咱们家不靠女儿亲事上位,可也决计不能找个拖后腿的人家。” 吕氏每一句话都说得很残酷,拖后腿损失的不是银钱,而是人命,她不能用丞相府几十口的命做赌注,为了成全二人不顾一切。 “你娘说的在理。” 莫中臣接到吕氏警告的眼神,连连点头应是,这个时候退亲难免显得薄凉,但他位于人臣,由不得自己胡来。 一旦皇上决定放出于太后,必然会波及陈国公府上,北地边境失守的罪责,全部得推到陈家身上。 陈老国公战死,树倒猢狲散,明哲保身是聪明人的选择。 “大哥,如果陈英回京,咱们坐在一起,还能商量商量,至少让她进门,再怎么的,也不会牵连到出嫁女身上,可是……” 莫轻雨觉得,陈英的做法不妥,把自家逼得毫无退路。 “不是娘狠心,咱们不能因为这桩亲事让皇上猜疑,不然的话……” 万俟御风自从推到于太后,急速地自我膨胀,对权势看得很重要,而且,比从前猜疑心更强。 莫颜做了南平王妃,莫家处于夹缝之中,必须小心谨慎。 莫轻风闭着眼,内心沉重,和陈英笑闹的画面,一直在脑海中,有时候午夜梦回,都是她的音容笑貌,就这样退亲,他觉得辜负了她。 男子汉大丈夫,身上有责任,陈英是她的未婚妻,陈家便是他的责任,莫轻风羡慕万俟玉翎,总是能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 怎么办?真的要退亲? 可是不退,连累家人怎么办?难道他要为了陈英,和爹娘恩断义绝? “颜颜,你怎么看?” 莫中臣不忍儿子伤心,看坐在一旁的莫颜仍旧很淡定,他问出声后,立刻被吕氏瞪视。 这不是给自家女儿出难题吗?莫颜真性情,而且为人仗义,当然是不支持退亲的。 莫颜五味陈杂,她的袖子里还有陈英退亲的书信以及当初交换的信物。 全家的人的目光放在莫颜身上,让她压力山大,尤其是娘亲,面容严肃,莫颜在大方向上,不敢挑战吕氏的权威。 “娘,无论如何,不管大哥是不是能和英姐姐成亲,陈国公府上如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咱们不能袖手旁观。” 撇开二人感情不谈,莫颜始终记得陈英表露的善意,受人点水之恩,应涌泉相报,让她眼睁睁看着陈家被灭门,她做不到。 先解决了眼前事,这样才能提以后如何,陈国公府上办丧事,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落井下石。 “说得好像你娘不通情达理一样。” 吕氏嗔了莫颜一眼,从感情上来说,她不想做这个恶人。不过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要顾全大局。 莫轻风大大松了一口气,他决定给陈英写一封信,退亲只是暂时的,他早晚会把她娶进门。 做媳妇太强势不行,这次没和他商量,就自己做了决定,莫轻风心里不痛快,他决定要写上几大篇骈文斥责一番,附送一本《女戒》。 洛祁在南平王府,这件事莫颜保守秘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 “二哥,这次你也跟着王爷一起?” 莫颜很是惊奇,她以为二哥是地下工作者。 “恩,男子汉大丈夫,总得立下点功劳。” 莫轻雨勾起嘴角坏笑,自家妹妹从草包变成了女菩萨,他这个做哥哥的还是个声名狼藉的纨绔,怎么也说不过去,他要随军打仗,积累战功。 现在京都的人都称呼他为南平王妃的二哥,而不是莫家二少爷,莫轻雨想,早晚有一天,他要让京都人知道,南平王妃,是他莫轻雨的妹妹。 “二哥,正好,咱们路上可以结伴。” 莫颜打定主意,她已经上书皇上,用送别的名头,万俟御风也准了。 “颜颜,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吕氏安慰几句,新婚分离的小夫妻都是这样难舍难分,可她舍不得女儿忍受路上奔波劳碌之苦。 行军打仗,日夜不停歇,抄小路,下雨天泥泞,马车经常陷入其中,这种情况下,大部队不会为了等候而耽误行程。 “我知道,可是能送送,就能多和他在一起几天,我也安心。” 万俟玉翎本来定于明日归京,得知出行的日期之后,心急如焚,他把琐事交给同样新婚的李德安排,自己先回来了。 刚进城门,听说莫颜回了娘家,他马不停蹄地赶来,站在门口处,听到她如此说,他冷凝的面色缓了几分,眼底的冰冷慢慢融化。 这虽是莫颜心中所想,但是她跟随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陪伴万俟玉翎,她要把洛祁安全送到大吴和大越的边界地带。 万俟玉翎的身形有些狼狈,外面下雨,他来不及换衣衫,匆匆赶到莫府,只为提前看莫颜一眼。 “王爷……” 莫家人想要下跪行大礼,被万俟玉翎一个手势阻止,他来接莫颜回家。 该商量的已经商量好,夫妻二人回到南平王府。 “路上要吃些苦头,你还是留在京都吧。” 日夜行进,颠簸,到处都是陡峭的山路,而且一天最多半个时辰整顿的时间,夜晚露宿在荒郊野外,蚊虫繁多,天气闷热,没有冰块解暑,正常人都觉得会受折磨。 “我要送你。” 莫颜很坚定,她只有看到他才能安心,哪怕是多一刻钟。 夫妻二人拥在一处,让端着茶碗进门的墨香红了脸,她听说王爷回京,欢呼雀跃,谁想到李德不在。 日子就在准备中匆忙而过,万俟玉翎早朝之后,留在府中,莫颜做针线,他就在一旁看书,默默地相伴。 平静,温馨,偶尔莫颜针线做累了,抬起头,发现万俟玉翎正在某个角落深情地凝视,夫妻二人对视,所有的话都在眼眸中。 祝神医日夜不休,用三天三夜配置好足够的药材,眼下青黑,他照了照铜镜,顾影自怜,洛祁一看是同道中人,二人比从前和睦,言谈间都是美容养颜的方子,比女人爱美。 夜里,万俟玉翎更加柔和,动作小心翼翼,莫颜在高氵朝中还是清醒的,他们会在恩爱过后说很多话。 沉重的话题一概不谈,墨香每日都很哀怨,这丫鬟还不晓得莫颜上书送行,以为洞房花烛之后,和李德几年内都不会再见。 “有我这么好的主子吗?我特地帮助墨香打造一辆马车,而且上面设置了大床。” 马车上有一个夹层用来放置衣物,床榻铺的松软,她准备了很多龙凤喜烛,只要士兵们停下休息,李德就可以上马车,进行他的洞房花烛夜。 六月十七,莫颜离京的前一天,百花县县令张举派人送信,杀死小桃红的凶手被找到了,出乎意料,凶手竟然是京都一位高官夫人,这案子,他不好量刑,需上交刑部。 这位夫人郭氏身上有诰命,而且是二品,在京都高门大户中,也是有地位的。 莫颜在脑海中搜索,最后想起,郭氏和袁焕之的娘护国将军夫人李氏交情不错。 郭氏是一位将军夫人,她夫君原来还是万俟玉翎的手下。 几年前,郭将军战死沙场,郭氏就成了新寡,她身上有诰命在身,按照大越法例,不得改嫁,要给郭将军守节。 郭氏年轻的时候喜好拈酸吃醋,名声一直不怎么样。郭将军死后,她就淡出了京都贵夫人们的圈子。 张举的信上说,郭氏喜欢花朵,在百花县买了一个小庄子,专门养花,而她常年在庄上生活。 开始沈老爷提供的名单中,都是在百花县有生意的老爷夫人,郭氏那里是一个不显眼的小庄子,所以就被遗漏了。 案情在几天之内没有任何进展,那些老爷被排查好几遍,人人哭诉自己冤枉,小桃红的戏迷们不依不饶,张举背负很大压力。 小桃红其余的尸块并未找到,张举在进行最后排查之时,发现了这个不起眼的庄子,在最近两年需要的冰块数量很大。 郭氏独居,因此在身份上很神秘,沈老爷说不清楚她是做什么的,而且这个庄子的奇怪之处,是从不让沈家送货。 蹲守一天,下人们来买冰块,张举带着衙役们上门,在庄子里搜查,地窖中找到小桃红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丫鬟。 丫鬟被割掉了舌头,口不能言。 小桃红出身小倌馆,被精心培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教过丫鬟识字。 一个曾经流落风尘,一个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他们相互温暖,很快,彼此有了情意。 小桃红想多积攒点银子,办一个假户籍,到时候二人找一个依山傍水的小镇,一起生活,买上田地。 小桃红说,不会让她吃苦,买了田地,找佃户耕种。 他们更喜欢风景四季如春的南边小城,远离京都,远离喧嚣。 但是,这一切并不是说走就能走的,小桃红签了五年的卖身契,还有一个月到期,他就是自由身。 郭氏是小桃红的恩客,也是小桃红目前的主子。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郭氏正是虎狼之年,除了让庄子里的汉子伺候之外,还喜欢小桃红这种清秀有书生气的,他每个月初一十五,固定要被接进去,用肉体满足满脸横肉的郭氏。 “唉,这个郭氏真是给女子丢人!” 人,总是同情弱者,无人对小桃红嗤之以鼻,众人反倒同情小桃红的遭遇而唾弃郭氏,认为她应当守节。 墨香脸色通红,似乎为那个被割掉了舌头的丫鬟惋惜,本来已经够苦了,又失去一个爱她的小桃红。 莫颜不发表评论,郭氏给了小桃红一大笔银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公平交易,谁对谁错很难分辨,而这个时代对女子要求本就严苛。 郭氏万万不该就是杀人,而且损坏尸体,当街抛尸,行为极其恶劣。 莫颜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做,有银子,就算没小桃红,还可以买个十个八个的小倌。 到最后,估计逃脱不了一个“情”字,人们惯常以相爱为借口伤害他人,却觉得理所当然。 莫颜让人给张举回话,她路过百花县会停留片刻,信守承诺,为他的夫人诊治。 掌灯时分,莫颜忙进忙出,她手里有一本小册子,想到要添置的东西,为了怕自己忘记,全部记录在上。 万俟玉翎的随身之物,莫颜打理得井井有条。 一直到夜深,她检查了几遍,一切准备妥当,只等着明日午时离京。 内室无人,莫颜自动来到净房,万俟玉翎半截腰在水下,露出白皙宽厚的肩膀,他的脊背上,有点点透明的水珠。 “颜颜,上次的纱裙,穿上让为夫看看。” 万俟玉翎转过头,眼中是熊熊的欲火。 纱裙?那就是那一夜被他撕碎的情趣内衣,还好她准备了几套。 马车上施展不开,罢了,今夜,她就允许自己最后放纵一次,迎接他所有的热情。   ☆、第001章 一见误终身 六月十八,京都下着小雨。 午时,皇上万俟御风率领文武百官,在京都城门口为南平王万俟玉翎送行。 将士们一人一杯水酒,被皇上几句勉励的话忽悠得士气高涨,直呼誓死保卫大越疆土。 莫颜看着这一幕,突然有些感动。 人到底在追求什么,有时候说不清道不明。 这些将士们提着脑袋上战场,每个人都心里清楚,他们可能回不来。 即便是如此,他们仍旧义无反顾,不是为了一顿饱饭,很可能也不是为了出人头地,而真的想还给百姓们一方净土。 街道两侧,沿途站着来送行的百姓们,众人冒雨,没有一人打伞,很多人红了眼眶,默默无语。 其中,有将士们的亲人,朝着将士们挥手,却得不到半分回应。 吉时已到,城门大开,莫颜随着车队,慢慢消失在城门口处,她强忍着没有探出头,京都,不久之后,她还会回来的。 这个时候,莫颜还不知道,再次回京,要等到两年以后,如是她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一定出马车,和家人告别。 万俟玉翎作为军中主帅,单独占了一辆马车。 沿途不断有士兵送前方最新消息,为了怕让他分心,莫颜坐在后面的马车,和师父祝神医一起,研习医术。 洛祁再次被打扮成丫鬟,在其后的马车上,由墨冰照料。 小雨拍打着车壁,京都接连雨天,路况不太好,马蹄子偶尔踩进积水的浅坑,行路艰难。 大队人马要到西山大营整合,莫颜则是换一个方向,她答应张举给他的夫人瞧病,二人在前方的城池汇合。 “小姐,刚才在人群中,奴婢看一个人眼熟,好像看到了李月娥。” 墨香揉揉眼睛,一脸不解。 李月娥毒害林苗月已经定案,现在拖延没有进行后续的审讯,因她一口咬定袁小将军是主谋。 北地城池失守,皇上正是用人之际,此案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林老尚书告老还乡,怎么也敌不过京兆尹李大人。” 李月娥能被放出来,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莫颜从一开始就觉得,李月娥不会因此被处死,她有一个作为皇上心腹的老爹。 只要李月娥不出现在人前,京都没人特地去衙门里探看,她是死是活,不关众人的事。 林老尚书远离朝堂,影响力远不如前,当前百官的精力都放在边境战事上,一个个战战兢兢,尤其是文官们,只会动嘴皮子,遇到事就成了缩头乌龟,时刻担忧大越被灭国。 莫颜撇撇嘴,她不应该这么想,自家爹爹也是文官,有时候,还是有点作用的。 “李月娥出来也好,让她和夏若雪狗咬狗,中间还夹了个看热闹的玉瑶郡主,乐子大了。” 莫颜用帕子捂嘴,乐不可支,三个女人一台戏,她打听点小道消息,说不定还能改编成话本子,让蝴蝶班再火一把。 永平侯府在京都声名狼藉,世子夏明轩还不如自家二哥名声好。 京都的高门特地把二人做了比对,夏明轩和莫轻雨是表兄弟,有着同样的爱好,逛青楼。 但是明眼人看出来,夏明轩未娶亲就弄出个庶子,永平侯府乌烟瘴气。对比起来,莫轻雨年少轻狂,纨绔了点,好歹知晓规矩。 人就怕比较,这么一比,高下立见,二哥借光,名声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小姐,袁小将军成亲有一段时间了,没听说后院有动静,他不是不行吧?” 墨香最喜欢八卦,她对袁焕之很有偏见,主要原因还是莫颜曾经“迷恋”过他这种恶心的人。 “看着不像。” 祝神医摸了摸胡子,发现自己没戴老头的面具,他尴尬地轻轻咳嗽一番,给莫颜讲解如何从人的外貌,观察一个男子在房事上的能力。 比如说身材胖瘦,鼻子大小,是否秃顶,体毛是否旺盛,喉结大小甚至是手相如何。 民间说法其实有一定科学道理,就比方体型,肌肉生长离不开雄激素,肌肉发达,体格健壮的男子会格外吸引女子的注意力,女子潜意识会认为这样的男子房事强,在传宗接代上有优势。 祝神医是站在医者的角度讲解,墨香脸红的像一块绸布,早已经想入非非,对号入座。 不过李德和墨香行房只有洞房花烛夜那次,应该看不出来吧? 当然,这些所谓的依据,适合大部分人,皇叔大人除外,莫颜扶额,她要应付不了他旺盛的精力了。 “还有种男子,是万万不能嫁的。” 祝神医提起他的这项研究,洋洋自得,也不管二人是否不好意思,滔滔不绝。 有一类男子,身高但是比较单薄,手臂很长,喉结不明显,几乎没有胡须,用民间的说法,有点“太监相”,此类男子多半在生育上有些问题。 莫颜想问问,如何提高男子在房事上的能力,但是想到皇叔大人的频率,她觉得这个问题没有必要。 作为医者,能诊断的病症有限,她还是不要关注广大男性的私密问题了,反正也没有诊治的机会。 提起这个,莫颜这才猛然想起,她遗漏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前段时间表姐吕蓉来信,还在说季宝珠身体上的缺陷,这种病必须藏着掖着。 而且,季宝珠从小到大,一直当自己是女子,找不到女郎中她不会去看。 季老爷一直在暗地里打听,没听说谁有同样的症状,季宝珠属于比较罕见的人群。 “不男不女?” 祝神医显然很感兴趣,他专注于疑难杂症的研究,这种上身长着胸部,下身是男子特征的,只在医学典籍里记录过。 “师父……” 莫颜顿了顿,祝神医说的有点难听,太直接了。 “人在何处?” 看病症应多是先天造成,祝神医没有看到季宝珠本人,无法判断病因。 如果按照刚才所说,季宝珠是男子的话,那么他就是所谓的“太监相”,房事上恐是吃力。 “师父,宝珠在西南,她一直当自己是女子。” 季老爷在季宝珠小的时候,就把她当女子培养,久而久之,在得知自己和正常人不一样,她就变得沉默寡言,性子虽然懦弱却有柔韧的一面。 “没办法判断病症。” 祝神医翻着随身携带的一本典籍,找了半晌,停留在其中一页面上,他递给莫颜,“徒儿,你看看。” 马车内昏暗,墨香站起身,把车壁上的烛台取下,放在小几上。 莫颜借着火光,仔细看上面的小字。 上面记录的情况和季宝珠还不同,是一个雌雄同人。所谓雌雄同体,是具备女子所有的特点,还多了一个男性器官。 此人命运多舛,嫁给猎户,猎户进山打猎遇到了熊瞎子,被拍死,而她守寡的时候被村长强占。 身体的秘密无奈被泄露,村长把她高价卖到青楼被人亵玩,最后因不堪受辱而自尽。 “可惜了,上面没有记载此人是否有身孕。” 这种病例,在现代也是稀缺的,除非泰国人妖,那是后天变性,但是他们都是正常的男子。 “没记录,应该是没有。” 祝神医分析,男子和女子的特征并存,定会产生某种冲突,以至于不孕。 莫颜揉了揉眉心,越说越乱,吕蓉是正常的女子,可以受孕,他们目前的难点是,怎么把季宝珠改造成男子的身体。 “切了胸?” 祝神医皱眉,这不是小手术,可能会有风险。尤其过程中,很容易失血过多。 莫颜则是为难,季宝珠一直当自己是女子,没有了胸,会不会觉得不自在? 她了解大舅娘,要是知道季宝珠的身体状况,决计不可能同意亲事。 “小姐,到时候就说宝珠小姐是男扮女装的!” 墨香灵机一动,出了个点子。季宝珠真是一个不错的人,身体有缺陷不是她想的,真不该对她存有偏见。 “这还用你教?” 莫颜嗔了一句,她磕磕巴巴地道,“师……师父,怎么能让宝珠有男子的功能?” “滋肾阴,补肾阳,安心神,通下窍。” 祝神医摸了摸下巴,从小几里找出笔墨纸砚,奋笔疾书,很快,把写满字迹的宣纸递给莫颜。 熟地黄,巴戟天,山茱萸,茯苓,五味子,官桂,麦冬,茯苓,菖蒲,远志等,加生姜大枣煎服调理。 莫颜仔细地看了方子,很平和,没有什么副作用,但是缺点是,过于平和,因此见效缓慢。 莫颜收起方子,准备托商队送到西南,效果慢一些没关系,最重要的是稳妥。 马车一直行到深夜,雨势小了一些,变得淅淅沥沥。 莫颜到前面,和万俟玉翎同一辆马车。车中布置奢华,车中有一处小盥洗室,在底部有一个竹管,可以排水。 洗漱完毕,莫颜发现丝被早已被铺好,并且放下了纱帐。 下了一天雨,多少有点潮气,万俟玉翎知晓她不喜欢湿气,特地提前烘干了被子。 被子暖洋洋的,莫颜躺上去,打了个滚。 夫妻二人有半天不在同一辆马车上,她发现,已经开始有点想念了。 “玉翎,当初你是怎么看上我的?” 莫颜眨眨眼,无辜地看向坐在床头看书的万俟玉翎,他从未提起,所以莫颜萌生了询问的想法,她想知道自己那点吸引人。 万俟玉翎手上的书不自觉地抖动一下,他无法集中精力,思绪飘远,到底是什么时候? 西园诗会,她爬树那次?他不能肯定。 “皇上赐婚,本王不可抗旨不尊。” 万俟玉翎很淡定,眼底深处,带着一抹笑意,很快消失不见。 装什么装!莫颜内心疯狂地叫嚣,都说男子爱面子,死鸭子嘴硬,如果是他不愿意娶的女子,有一万种推脱的理由。 这天下,还有人让南平王做他不愿意的事? 如果有,只可能是她,他的卖身契被贴身存放着。 “好吧,是本小姐对你上心的。” 莫颜伸出一只手,挑着万俟玉翎的下巴,做了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姿势。 “那是何时?” 万俟玉翎非常想知道,忍不住问出口。 “初见,一见钟情。” 在朱雀南街,万俟玉翎坐在马车中,她只看到他的侧脸,可是如寒冰一般的气质,立刻让莫颜折服。 太像冷柜中的尸体了!这让刚穿越不久的她,感觉到很亲切。 当然,这话绝对不能说出口。 现在想想,一见皇叔误终身,这辈子只能从一而终了。 或许,这天下没有比他更好的男子。 万俟玉翎得到答案之后,很满足,把她拥在怀中,手插在她的乌发里摩挲着。 马车上并不私密,万一遇见刺客来不及反应,所以,他不允许自己放纵,为了保护她。 一夜到天明,队伍继续前行。 前方道路有一个交叉口,莫颜向左,万俟玉翎向右。 为了不耽误队伍的行程,莫颜让他按照正常行进速度,而她会尽快地追赶上。 午时到达百花县,张举正在城门处等候。 他站了一上午,衣衫都被汗水浸湿,顶着大太阳,迎接南平王妃。 莫颜先随着张举到衙门,衙门口聚集了很多百姓,不依不饶,要求严惩杀小桃红的凶手。 “案子不是递交刑部了?” 至少有上千名百姓围堵衙门,根本无法正常办公,难怪张举跑到城门口去了。 外面吵吵嚷嚷,比菜市场还热闹,其中夹杂着几个尖着嗓子哭泣的大娘。 真想不到,一个戏子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王妃,郭氏是二品诰命夫人,品级比下官还要高,下官无权抓人,只能等刑部回话。” 张举垂着头,不是他畏惧郭氏。所以,他只能派官差包围庄子,只许进不许出。 “人证物证俱在,抓不得?” 莫颜看了一眼卷宗,上面记录得十分详细。 如她所料,在庄子里地下冰库,找到了小桃红一部分尸块,听说唯独少了那个部位。 为了谨慎起见,莫颜让人带上小桃红的丫鬟春儿。 “王妃,她是这两天才迅速地消瘦。” 这是本案的关键人证,张举一直很小心,看她瘦成这个样子,特地派了郎中诊治,郎中说是忧思过度所致。 丫鬟脸颊凹了进去,眼眶突出,看起来就像个移动的骷髅,她口不能言,比比划划,麻烦人送来笔墨。 可以看出,她原来的外貌是相当清秀的,亲眼目睹小桃红的死,听闻郭氏把丫鬟关在地窖,和小桃红的尸块在一处,看她精神还正常,已经极其难得了。 郭氏杀人手法,丫鬟叙述一遍,她和小桃红是被强行装入马车上带走的。 路上,二人被绑在一处,曾经挣扎过。 看守的人说,如果小桃红逃走,就要当众奸了春儿,小桃红这才放弃可以逃跑的机会。 两个人被带到庄子上,郭氏面容扭曲,质问小桃红为何背叛。 “签订了五年卖身契,我是你的性奴,和春儿并无肉体纠葛,何来背叛之说?” 小桃红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是躯壳,被谁玩弄又有什么关系? 还有一个月,他是自由身,那么以后,他的人生,他做主。 他不会对不起春儿,二人已经决定远走高飞。 小桃红的桀骜不驯和坚定,大大刺激了郭氏,五年,她已经情根深种,想到成为寡妇那段灰暗的日子,多亏有小桃红的陪伴,她才挺过来。 肉欲是一部分,最重要是精神,是灵魂,郭氏想不到逢场作戏的小桃红会被一个身份低贱的丫鬟所打动。 他的精神不属于她,这怎么可以? 郭氏满怀希望劝说,只要小桃红愿意签下卖身契,荣华富贵享之不尽,除了有一点,她是诰命,无法改嫁。 作为补偿,郭氏愿意出一大笔银两给丫鬟春儿,还可利用关系,给春儿找一户富贵人家享福。 小桃红嗤之以鼻,有几个臭钱就不知道怎么好了?又老又丑的婆娘,不知为亡夫守节的浪荡货,想要他的身子,还想要爱,是不是过于贪婪了? 小桃红朝着郭氏啐了一口,说什么都没用,他就是死,都不会接受这个条件。 “那我让她死呢?” 郭氏阴森森地,指着角落里的丫鬟春儿。 “那就一起,下辈子投胎,我一定要找个好人家,至少不做这行,把第一次给春儿。” 以前曾经做过小倌,是小桃红一直以来都不能释然的地方,对生死,他是无畏的,如果做郭氏一辈子的性奴,还不如早点去死。 “你也是这么想?” 郭氏转过头,问在角落中,眼泪都没有流下一滴的春儿。 春儿点头。 她是个多余的,从小就在阴暗的角落,永远有做不完的活计。 家里有什么,都是弟弟的,从来没有她的份儿,多吃一口稀饭,很可能挨打。 及笄后,爹娘想把她卖到花楼,换了银钱给弟弟盖房子,娶媳妇。 那个时候,春儿绝望了,她找邻居好心人要了点老鼠药,准备来个了断。 就在被送去花楼的路上,她遇见了小桃红。 那时候,他刚唱完戏,做女子的装扮,风华绝代,她没出过镇上,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一时间看呆了。 “要多少银子?她是我的。” 小桃红很霸气,于是因为这一句话,她成了他的丫鬟。 她很笨,做的菜都是村子里惯常吃的,上不得台面,他教她。 她不识字,看不懂戏本子,他用心教,不曾打骂。 在他不去唱戏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静静的,没有人打扰,日子过的很舒服。 他会时不时地给她小惊喜,簪子,胭脂水米分,有时候是孩提的小玩意,一套栩栩如生的面人。 “奴婢又不是孩子了。” 尽管如此说,春儿仍旧喜爱的不行,那些面人,糖人,都是属于弟弟的,她连多看一眼,都会被爹娘骂。 “在我这,永远都是。” 单纯,善良,天真,春儿就是这样的性子,可能,还有些逆来顺受。 小桃红觉得,她就是自己的影子。所以格外的照顾。 两颗心,就这样渐渐地接近,慢慢地产生情愫。 他和她,发乎情,止乎礼,最亲近的时候,只有拥在一起,正如冬日大雪纷飞的时候,站在雪中相拥取暖。 小桃红说,要给她一个名分,他需要时间。 春儿知道,每个月他都会出去两三天,彻夜不归,她心里知晓他是在干什么,有时候,尽管他在遮掩,还是能看到他肩膀有青紫的印记。 她背地里偷偷的哭泣,感叹自己的无能,她什么都不能做,唯有默默地陪伴。 或许有一天,他自由了,他们在一起,再苦再难,她都不怕,又不是没过过苦日子,她只想让他好好的,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她愿意付出一切,生命又算什么?她愿意为了这份温暖,生生世世变成孤魂,只为守候在他身边,就算静静地看着也好。 春儿哭了。 张举很意外,自从她被从地窖中解救出来,一只是默默无闻的,这是第一次哭,还是那样,悄无声息,眼泪顺着眼角流淌。 莫颜从袖兜中掏出手帕,为她擦拭眼泪。 这种生死相许,没有谁比她更能了解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别人是不会了解的。 爱恐怕是这个世界最公平的,因为它不分身份贵贱,无论多卑微的人,都有爱的权利。 “你放心,这案子,本王妃做主,杀人偿命,郭氏跑不了。” 莫颜身上突然出现强大的气场,多了肃然,张举立刻跪下来,低头等待指示。 “张举,你是七品知县,管不了二品诰命的郭氏,但是本王妃可以。” 莫颜在逮捕令上按下王妃印鉴,“去把庄子封了,郭氏带到衙门关押,直接拿人,若是她敢抵抗,硬闯!” “是,王妃。” 张举就差站起来欢呼了。 朝中似乎有大事,听说南平王出征,最近讨论的都是战事,他已经把批文送交,迟迟得不到刑部的回信,他真怕中间有意外。 如丫鬟死了,没有人证,案子又要复杂了。 都说民不与官斗,小桃红一个戏子,怎么和郭氏相提并论?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莫颜叹口气,难免对丫鬟春儿多关心了一些。 小桃红和春儿一心赴死,以为死了之后,还可以重新投胎个好人家,再续前缘。 “陪着他。” 春儿舌头被割掉了,口不能言,她在纸上写字,回答莫颜的问题。 字体清秀,想必小桃红的字更上一筹。 有时候,悲剧不是自作孽,而是这个悲凉的制度导致,世间经受离别苦楚的,何止一人? 师父祝神医痛失所爱,终身不娶,在各个地方游走,潜心研究医术,他以为,未能治疗好所爱之人,是学艺不精。 “陪着?” 陪着有好几种意思,怎么陪? “安葬,然后就守着他到死。” 春儿想一了百了的死去,但是她必须挺过三年,听说,尸体不完整的人,前三年魂魄不稳定,是不能投胎的。 要烧足够的纸钱,作为给阴间小鬼的好处费,请求他们多多关照,等到三年之后投胎为人。 春儿一直有这个念想,她要给他烧纸,若是她走了,谁来管他呢? 她投胎了,却等不到他。 但愿下辈子,他们不要经历任何劫难,只愿做市井中的小夫妻,生下几个孩儿,平淡地到老去。 人活着,必须要有信念支撑,所以春儿一直强迫自己拉紧每一根弦,等郭氏落网。 “起来吧,既然本王妃决定管了这桩事,就会管到底。” 春儿不停地磕头,额头红肿,冒着红丝,莫颜让墨冰搀扶她起身,等候张举那处的结果。 郭氏被强行地抓回,一路上被百姓们扔烂菜叶子,郭氏情绪激动,不停地叫嚣。 “一个低贱的戏子,杀了就杀了,能怎么样?本夫人的夫君为大越立下汗马功劳,可是南平王的手下!” 郭氏人高马大,一脸横肉,黝黑的面皮,如癞蛤蟆般鼓胀的眼泡,一看就是酒色之徒。 莫颜额角青筋乱跳,气得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碗滚落,水洒的到处都是。 郭氏的男人战死沙场,她不但不守节,还和戏子产生所谓的情爱,若是你情我愿,莫颜无法评判,可并不是如此,而且杀人之后,态度嚣张,竟然污皇叔大人的名声,是可忍孰不可忍! ------题外话------ 最近有书友反应号被盗了,请亲们绑定一下手机号,免费绑定,不过是一分钟的事,千万不许偷懒啊。祝美人们周末愉快   ☆、第002章 对症下药 莫颜最受不得有人败坏万俟玉翎的名声。 郭氏的夫君曾经立下汗马功劳,是南平王的手下,和她犯案,杀小桃红有什么关系? “你夫君对大越忠心耿耿战死沙场,然而你背地里偷人后又杀人分尸,这就是你的逻辑?” 莫颜被郭氏一番言辞气得冷笑,忍不住质问出声。 “杀死小桃红可不是本夫人的意愿,他拿了我的银子,却和这个低贱丫鬟的厮混在一处,本夫人的下人看不过眼,所以把小桃红杀了,那又怎么样?” 郭氏伸了伸脖子,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在京都,地位高的人杀人都用下人顶包,几乎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张举有心说几句狠话,他地位不如郭氏,只得在一旁干着急,心里寻思,这郭氏真强横,南平王妃的面子都不给,大祸临头不自知,就是神仙都救不得她! 莫颜走出门,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若是不能赶在日落前出城,又要耽搁上一天,那样的话,想追上皇叔的队伍,至少要两日。 “本王妃就问你一句,人是不是你杀的?” 莫颜懒得废话,喝了一碗茶水,单刀直入。 “是又怎么样?” 郭氏勾着嘴角,她才不怕,还没听说哪家夫人因为杀了个戏子就吃牢饭的。 小桃红的话,日夜在她耳边回响,宁可去死,也不愿意陪伴她,那好,她成全了小桃红,让他去死。 杀人分尸,魂魄永不得超生! 郭氏忘不了那一幕。她找下人拿来砍刀,高举着。 她想,小桃红不过是说说而已,真正面对带着血的尖刀,一定会吓得腿软,立刻妥协。 “别以为本夫人是开玩笑,今儿庄子上刚刚杀过猪,你看,刀锋上带着血呢!” 当时,郭氏用手指肚沾了沾上面的血,放到嘴边,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又腥又甜,不知道你的血是不是这个味道。” 地窖里,散乱着堆着一些大白菜,在里面还有一个冰窖,气温很低。 小桃红的身子抖了抖,脸颊苍白,长长的睫毛颤动,在看到郭氏诡异的面庞时,极尽作呕。 在床第之间,郭氏最喜欢压着他的头,扭动着肥胖的身躯,让他喘不过气。 小桃红被郭氏压在身下蹂躏,被迫亲她永远带着猪大肠味道的臭嘴,有时候,还能在她满口黄牙上发现几片菜叶。 那一年,不堪受辱的小桃红在小倌馆里逃出来,被人追捕时,走投无路,上了郭氏的马车。 彼时,郭氏刚成为新寡,心内抑郁,她第一眼见了小桃红很是喜欢,救他的同时提出条件,五年卖身契。 小桃红以为只是单纯做工,很是感激,谁想到,从龙潭出来又进入虎穴。 没有多久,郭氏露出本来的面目,威胁小桃红,只要不答应献出肉体,便通知原来的小倌馆,把他带回去。 小桃红知道,逃跑又被抓回去,定然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为了能活下去,他答应郭氏的要求。 有时候,和庄上的下人,佃户家的汉子一起玩弄郭氏。 这种淫贱的荡妇,离了男人不能活,会对他产生情爱,怎么可能? 小桃红不相信,他已经受够了,认识春儿,他才知道,原来世间有那么多美好和纯真。 只是,他和她,相识的太晚。 或许死了也好,下辈子投身好人家,希望有个疼爱他的爹娘,他会一直等着春儿,再续前缘。 他的身上,有一处刺青,那是为了春儿留下的印记。 听说,有刺青的人,下辈子投胎也会带着,这样,春儿就不会找不到他。 在决定远走高飞的那一天,小桃红做了最坏的打算。 距离五年的卖身契,只剩下一个月,他早就想逃离这个地方,等郭氏找到他,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远行的马车,已经在车马行定做,里面放着软软的垫子,他是舍不得让春儿受半分苦的。 思来想去,小桃红还是没有下决定。 即便是春儿的爹娘狠心,她始终没有什么怨怼,甚至会傻傻地以为,能遇见他,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带着她远走高飞,那春儿的爹娘会不会被郭氏抓走?春儿,应该是放心不下的吧? 小桃红最后掐灭了提前离去的想法,到临死前,他仍旧隐瞒下来。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郭氏下不去手,她的手在颤抖,不只是肉欲,这么久的陪伴,他交付的是肉体,她却动了心。 “春儿,来世再见,你别傻傻的找不到我,要照顾好自己,一切以自己为先,知道吗?” 郭氏手上的尖刀淌着血,滴在小桃红的脸上,让他多了妖冶的美,他的眼神是那么温柔,里面如百花盛开的春天,正如她的名字。 “恩,我一定会找到你。” 春儿没有哭,既然决定了跟随,她多了一抹决然之色。 一句话,刺激得郭氏发狂,尖刀贯穿着心脏。 小桃红没有尖叫,他的眼睛里带着解脱,一直看着春儿的方向。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直到他没了呼吸。 郭氏的下人见南平王妃插手,在公堂上实话实说,分尸不是一个人来完成,参与者互相举报。 张举判郭氏斩立决,莫颜盖上印鉴,直接派人斩杀了郭氏,以免夜长梦多。 这种人,没必要活在世界上,到地狱去赎罪吧。 解决了此案,早已过了晚膳的时辰。 看来,今日是无法出城了。 夜幕降临,抚平了白日的燥热,案子解决,张举心头悬着的大石落地,请莫颜到县衙的后宅休息。 得知南平王妃到百花县,府上最好准备,屋子都是重新布置,并且打扫过,焕然一新。 张举把莫颜当做恩人一般,等着她救治自家夫人。 “好。” 莫颜应允,通过几次接触,她发现张举是个不错的官儿,一身正气而又不失圆滑。 和爹爹不一样,张举真的对钱财没有多大的概念,百花县的百姓们安居乐业,杀人分尸的惨案,自从他当了县官,没发生过一起。 张举做了百花县县令十个年头,没能更进一步,穷书生当官,底子薄,京都无人照拂,没机会晋升。 莫颜答应为张举夫人看病,为结个善缘,以张举的能力,在京都做个三品大员没问题。 凭着这么多年的积累,一定能治理好一方水土。 她存了私心,想把他发展成为自己的手下,百花县是汴州的第一县,距离京都近,有什么消息都能传过来,若是她在外,也好有个消息渠道。 县衙后宅的面积狭小,只有两进小院,带着一个花园。 花园里都是鲜花,夜晚带着一股浓郁的香气,沁人心脾,等候晚膳的时候,莫颜用了一小块鲜花饼。 府中并不富裕,丫鬟婆子只有十人左右,这对一个县令来说,太少了。 “王妃,下官招待不周,府上着实有些寒酸。” 张举非常难为情,他的俸禄不多,平日也能有点大户人家送的油水,因夫人卧病,银钱都用在请郎中诊治和抓药上了。 他的夫人是一户商户人家的闺女,有一些陪嫁,可他说什么都不让夫人变卖陪嫁,只靠自己咬牙挺着。 “张大人不必客气。” 桌上几个大菜,看出来是府上厨子绞尽脑汁做出来的,在蒸鱼的时候放上几片花瓣,鱼没有土腥味,多了淡淡的香气。 “张大人,不若带着本王妃去看看你家夫人吧。” 明日天不亮,莫颜要赶路,她不准备在百花县逗留,至于小桃红的案子,责令张举尽快斩首郭氏,不必等刑部批文秋后问斩。 已经很晚了,到了百姓人家安寝的时候,他刚才派了丫鬟通知,让夫人晚一些睡,不然王妃诊治,显得很失礼。 二人穿过一个小门,借着红灯笼照亮,一盏茶的功夫,来到主院。 院中挂着几个灯笼,映照花朵是温暖的颜色。 花的品种不同,被拼凑到一处,高矮不等,颜色相间,院子就是一个广口的大花瓶,这些花草有和插花一般的艺术感。 张举的夫人,一定是个秀雅的女子。 莫颜进入正院,门外的两个丫鬟立刻跪倒行礼,规矩不错,低垂着头,没有用余光偷看她。 内室,传来几声轻咳,张举的夫人想要跪地行礼,被丫鬟搀扶着。 “张夫人,你是病人,不必多礼。” 莫颜快走几步上前搀扶,张举的眼里,多了一抹感激之色。 “王妃……” 张举夫人出身商户人家,第一次见到皇亲国戚,有些紧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自从生产后,出了月子就不爽利,慢慢发展到卧病在床,只要下地走动,全身上下关节疼。 还有一些女子的隐秘,不好对郎中说,所以郎中开了方子,她坚持喝药,不见好,反倒比以前更严重。 “张大人,麻烦你到外面等候。” 莫颜观张举夫人的面色,结合刚才搀扶之中把脉,心中有了计较。 “夫人生产之时,可有难产的症状?月子期间,恶露不止,是也不是?” 张夫人面色一变,眼中激动,关于恶露,她一直没和外人说,就是自家老爷都没提起,只有身边从娘家带来的婆子知晓,求医问药,无任何好转。 恶露不止不能行房,这让她非常苦恼,而张举又是个长情之人,她想把身边的丫鬟开脸做个通房,被严词拒绝。 张举夫人扑通一声跪在床上,忍着身上所有关节错位扭曲的疼痛,哭泣道,“王妃,您莫非真是神仙转世不成?” 王妃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一个城的瘟疫都治疗好了,她多了信心。 “是不是本王妃可不知道,不过你的病症只是小意思。” 莫颜轻笑一声,让一旁的婆子找来笔墨纸砚,张举夫人其实得的不是大病,俗称产后风,民间也叫月子病。 中医认为本病的主要发病机制是产后营血亏虚,经脉失养或风寒湿邪趁虚而入,稽留关节、经络所致。 张举夫人产后余血未净,流滞经脉,伤气动血,或因感受寒热,寒凝或热灼致瘀,瘀阻经脉、关节,发为疼痛。 关于产后风,也分为几大类,血虚,血瘀,外感风寒等,对症下药,每一类都有不同的方子。 莫颜看了一眼郎中开的药方,是当做外感风寒来治疗,这样经脉中滞留血瘀未去除,所以没有多大的效果。 血瘀症肢体关节疼痛较重,痛有定处,麻木、发硬、重着,屈伸不利,伴恶露量少,舌暗、苔白,脉弦涩,方用秦艽、羌活、地龙、鸡血藤、桃仁、红花、川芎、当归、香附、益母草、牛膝、五灵脂、蒲黄煎的身痛逐瘀汤加减。 “一副十二天,一准好,再加一剂巩固。” 莫颜叮嘱几个平日里的注意事项,张举夫人听得很认真,再次磕头,被莫颜阻止。 这年头女子不易,得了病有苦难言,尤其郎中多是男子,难免讳疾忌医。 莫颜突然萌生出一种想法,想要多培养几个女郎中,这样很多病症,女子直接求助于女子,就没了难言之隐。 第二日天不亮,莫颜乘马车离开百花县,张举跪到城门处,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直到马车远去。 许多年之后,张举居庙堂之高,回忆当年不过是个小小的百花县令,因为小桃红的案子,改变他的一生,他很庆幸自己行的正坐的端,才能入了南平王妃的眼,以至于以后的仕途,顺风顺水,步步高升。 马车出城,莫颜吩咐车夫抄小路,追赶万俟玉翎的人马,在荒郊野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春儿拎着一个小布包,一边走,一边用帕子擦额角上的汗水,停下来,她强迫自己吃下几块糕饼。 小桃红留下的银钱,官府全部返还给她,如今郭氏要被斩首,她只想带着小桃红的骨灰,到一处幽静的山野间,那里是一片净土。 怀里抱着一个小坛子,里面是小桃红的骨灰,放在胸前,她好像能拥住他一样。 “春儿,你要去哪里?用不用本王妃带你一程?” 山间多蚊虫,有毒蛇流窜,并不安全,莫颜不自觉地多了一丝关心,或许是怜惜天下有情人吧。 人有悲观离合,相聚的时间那么短暂,为何不珍惜眼前人? 有人说,情深意重或相逢陌路,来世,都不会再见。 就让春儿期待来生吧,这是她唯一的信念,莫颜不想打破这份最后的美好。 春儿缓缓地下跪,给莫颜磕头,她摇摇头,要自己带着他,去需找世外桃源。 马车行了一夜,莫颜陷入深深的思考,最后觉得太费神,被迫放弃。 大队人马行的太快,一直到三天之后,莫颜才追上,白日里,她腻在万俟玉翎的身旁,抱着他的腰身不撒手,他处理军务,她就在一旁静静地观看。 “皇上派袁焕之去北地,不是等于纵虎归山?” 提起袁焕之,莫颜牙根痒痒,恨不得把他一掌直接拍死,但是这人,现在留着还有用。 “袁焕之的私兵已被收编,他去北地,孤立无援,定会投靠蛮族,露出狐狸尾巴。” 万俟玉翎画了一个人物关系的草图,之所以没有立刻斩杀袁焕之,是种种迹象表明,袁家是万俟家暗卫之一。 袁焕之在明处,暗处有暗卫们操控,可以肯定,暗卫中有人做了叛徒,到底是袁家一支,还是另有其人,说不准。 与此同时,京都护国将军府。 袁焕之已经接到皇上的任命,他心情格外好,夜里抱着阿苏的时候,安慰她,“阿苏,我们就要回家了。” 家,只有北地蛮族部落是家,日后,大越也是家。 脱离气息压抑的京都,是袁焕之早想做的事,他准备唱一出空城计,慢慢转移手下人马。 府上,最后只留下夏若雪和玉瑶郡主,这两个没脑子的贱货,就让她们斗去吧! 从成亲拜堂到现在,他进入二人院子不超过五次,这五次,还是迫于皇上和永平侯的压力。 不知道为何,以前还可逢场作戏,后来,他越来越腻味了。 尤其是在看到阿苏水润的眼溢满委屈又极力忍耐的神情,袁焕之会发狂,处于崩溃的边缘。 阿苏是蛮族部落的公主,为何不远千里离家,只为没名分地跟在他身边? 什么玉瑶郡主,根本就不是皇家血脉,不过是于家的小婊子,就连这个皇上,都是冒牌货,当他不知情? 夏若雪就更不用提了,比一般的市井人家的闺女不如,惺惺作态,故作高贵,在床上不是照样求着他? 袁焕之烦了,他给夏若雪和玉瑶郡主下春药,春药使人神志模糊,然后找和他八九分相似的替身上阵,他搬着一把椅子,喝着茶水看热闹。 高傲的玉瑶郡主,搔首弄姿,和一条哈巴狗似的,哪有平日里半分尊贵的模样? 有时候,替身兴致高,会把二人叫到一起玩弄。 袁焕之当然不会错过看好戏的机会,拉着阿苏观看,每次阿苏总是羞涩地往他怀里钻。 场面火爆,刺激地让人流鼻血,玉瑶郡主和夏若雪争先恐后,甚至大打出手,彼此撕扯着头发。 “真是放荡啊,哈哈!” 袁焕之哈哈大笑,内心畅快,他要离京,不需要求任何人,原来的低声下气,必须报复回来。 床榻上,玉瑶郡主扇了夏若雪一巴掌,“毁容的破烂货,还想跟本郡主争男人?” 玉瑶郡主说着,跨坐在“袁焕之”身上,她的身体要炸裂,迫切地需要止火。 夏若雪捂着肿痛的脸颊,神智有短暂的清醒,她不明白怎么和玉瑶郡主在一处。 可是,清醒只是暂时的,片刻后,如潮水般的酥麻感淹没理智,她冲上前,推到玉瑶郡主。 “呸,你算个什么东西,没爹没娘的孤女,还真当自己是郡主了?” 夏若雪只觉得脑门火热的,她啐了玉瑶郡主一口,大骂,“你姓于,不姓万俟,别给点好处,祖宗都不认了!” “哈哈,阿苏,你看看,这就是平时高贵的玉瑶郡主和永平侯千金。” 袁焕之笑得前仰后合,连连抚掌,指着床上激战的三人,“哎呦,找准自己的位置,又和谐了!” 纱帐被一只玉手撩起,画面淫靡,空气中漂浮着情欲的味道,可以看见女子半裸着身体,她的小腹微微凸起。 “袁郎,玉瑶郡主有身孕了吧,她这样,真的没有关系吗?” 阿苏看了一眼,面颊滚烫,依偎在袁焕之胸口处。 “又不是我的孩儿,就算是,没了就没了。” 袁焕之毫不在乎,不是阿苏生的,都是贱种,他不会给那个孩儿出世的机会。 明天就要离京了,到时候爹娘通过地道转移出城,一切安排妥当,护国将军府,就送给两个小贱人了,这回,想捅破房顶都没人管! 一夜未眠,第二日,袁焕之离京,出乎意料,大街上没有一个送行的百姓。 “他妈的,人都死哪去了?” 街道上,空无一人,等了好久,才能看到一个匆匆赶路的商人,风尘仆仆,一看就是外地来的。 “将军,怕是天热,百姓们都在家避暑。” 手下磕磕巴巴,说着违心的话。 一大早,正是百姓们上街采买的时候,天能热哪去? 万俟玉翎离京,下着小雨,百姓们冒雨送行,京都的人都挤在城门口,到了他这里,连个活的都找不到。 袁焕之最喜欢比较,气炸了肺,口不择言,指着墙根处流窜的一只肥老鼠,怒道,“去,把这只老鼠抓来,为本将军送行!” 下人呆愣地站在原地,直到屁股被踹了一脚才反应过来。 墙角的大老鼠看到有人接近,跐溜一下蹿到洞里,露出个小脑袋,眨着黑豆似的小眼,呲牙对着袁焕之等人挑衅。 停留一刻钟,还是无人送行,袁焕之揉揉发疼的心口,灰溜溜的离去。 李月娥站在暗处冷笑,袁焕之以为就这样能和阿苏双宿双飞? 她不是傻子,得知了他的利用后,只剩下恨意。 至于百姓们为什么没来送行,都是她的“功劳”。 沿途的风景再好,在接连十天看的都是荒山野岭之外,莫颜也腻味了。 马车上闷热,和蒸笼一般,只有在夜晚停歇,莫颜和万俟玉翎找到一条僻静无人的小河,二人在月光下共浴。 或许是要离别,两个人总有说不完的话,莫颜恢复话唠本性。 “我做的糕点,你一共就吃过三块。” 小心眼的她,记在心里。 为了学习制作糕饼,一向小气的爹爹都批准厨房多采买,她则是被李嬷嬷磋磨,用心记下各种繁复的过程。 “你确定你做的糕点,是为我准备的?” 万俟玉翎忍不住掐了下莫颜的脸颊,米分嫩的能掐出水来,看她小鹿一样的无辜眼神,更是产生把她揉在身体内的冲动。 莫颜摸摸鼻子,那些糕饼最后都进了她的肚子。 市井中,把南平王传言太高冷,不喜多言,当然,你不可在他身边聒噪,否则可能永远张不开嘴。 莫颜被爹娘惊吓,爹爹在出门之前还嘱咐她,若是忍不住想要说话,就用点心塞嘴巴。 于是,做的点心都进了她的肚子。 “还是怪你!” 所有的错,都是皇叔一个人的,她就算犯错,也是皇叔造成的。 “好,怪我。” 万俟玉翎无条件地宠溺。 市井中传言没有差错,他喜欢安静,喜欢一个人,喜欢沉默,但是在遇到她之后,颠覆一切。 他喜欢听她说八卦,喜欢她陪伴,只要有她在。 “在军营,我不在,你提放着点美人计。” 听说南边小国女子秀美,有不少青楼红牌都是那边过来的。 莫颜不怕万俟玉翎会被勾引,而是防着对方使用下三滥的手法,戏本子就是这么唱的。 “这是师父给的药丸,春药和迷药的解药。” 莫颜献宝似得掏出一个小瓶,浓缩的都是精华,只要一粒,药效是三个月,足足够用。 “为夫定会守身如玉,娘子大人放宽心。” 万俟玉翎做保证,心中荡漾起甜蜜。 他只希望,战争能快些结束,他将用所有的时间,与她厮守。   ☆、第003章 专坑小包子的爹娘 一路向南,天气越来越热,将士们为了赶路,停下休息的时间有限,苦不堪言。 夜里,露宿荒野,多蚊虫,被咬一下,开始不疼不痒,等个一两天,被叮咬的地方红肿,发痒,将士们用手抓,抓破了,天又热,感染的人不再少数。 莫颜和师父祝神医沿途采草药,就在马车上做清凉的药膏,分发下去,每个人一小瓶,涂抹在蚊虫叮咬的地方,一宿就好,同时,药膏有驱蚊虫的用途。 用的几样药材很普通,几乎是随处可见,莫颜又多做了一批,作为物资。 行军打仗,营地搭帐篷,四处是树木和杂草,难免有小虫子,药膏作为必备物品,很受士兵们欢迎。 火热的太阳照在车壁上,四周的木头是滚烫的,马车内的温度很高,没有冰盆,只能靠喝凉茶解暑。 莫颜端起茶杯,又放在小几上。 她的小日子准时,如今错后两天,基本可以肯定,怀上了。 凉茶性寒,在怀孕初期最好少喝。即便是心里一团火热,也得忍着。 这两天,她变得嗜睡,为了不被万俟玉翎发现,白日里,二人乘坐不同的马车,到了夜晚在才在一处。 马车上一切都不方便,他是个自律的人,夫妻二人仅限于搂搂抱抱,这让莫颜松了一口气,不然她的身体受不得激烈的碰撞。 “小姐,您都睡了一上午了。” 墨香打开匣子,里面是路过城镇买的点心,比较粗糙,是寻常百姓人家吃的,和王府的厨子手艺比不得。 出门在外,不能有过多讲究,莫颜不是第一次行远途,有经验,也不娇气。 “是啊,可能是天热吧。” 莫颜站起身,换了一块竹席坐垫,用手捂住嘴打了个呵欠。 自从察觉到自己可能有身孕之后,她的胃口就不太好,以前无肉不欢,现在对香喷喷的烤鸡腿,懒得看一眼。 祝神医和墨冰在后面的马车,照顾中毒颇深的洛祁,此刻只有主仆二人,可以说些私密话,莫颜八卦地上下打量墨香,成亲之后,梳了妇人的发髻,好像比以前生得水灵。 “小姐,奴婢脸上有饭粒?” 墨香刚吃了一个糯米团子,她用手摸了摸脸,感受到自家小姐有些诡异的目光,又不放心掏出小铜镜,侧脸照了照。 “没有,但是你的脖颈上有草莓。” 莫颜眼尖地发现,在墨香的脖颈一侧,有一处红色的吻痕,看样子,夜晚李德很卖力。 “哪有!” 墨香差点打翻茶盏,以为莫颜诓她,片刻之后想到了什么,脸突然就红了。 “还真的有!” 墨香惊呼一声,捂住嘴,用手帕蒙住脸。 夜晚和李德同一马车,二人行房,为了避免她尖叫,李德在她嘴里塞上一块手帕。 在最初疼痛之后,墨香很有阴影,曾一度拒绝李德的亲热。 每次李德都是可怜兮兮,说自己在外要做和尚,成亲也没有媳妇抱云云,墨香这么想,心就软了。 在掌握经验后,二人进步很快,尤其是李德,不会和笨牛一般,只知道蛮干。 “小姐,咱们只能到下一个城镇,您和王爷赶不上七夕节了。” 今天是七月初三,约莫在七月初五,到达大越和大吴的边境,而万俟玉翎继续带兵南下,中间相隔两日,可他们谁都等不得。 “恩。” 成亲之后,对节日没从前重视,只要能在一起,每天都是七夕。 行了这么久,总有分别的一天,莫颜强迫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感觉到肚子里有了小生命,她一心扑在孩子上面,每日在睡梦里,都会梦到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对着她招手,小胖子完全不会和皇叔一般高冷,咿咿呀呀地叫个不停,唇边流着亮晶晶的口水。 七月初四,下了一整天的雨。 马车里没有点烛火,车顶镶嵌一颗夜明珠,勉强能照亮车内的空间。 万俟玉翎坐在角落中,黑眸幽深,看不出情绪,莫颜可以肯定,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夫妻二人谁也不愿意先开口,放佛提起离别这个话题,太残忍。 “玉翎,如果我们有了孩儿,叫什么小名好?” 莫颜想说一些轻松的话题,她下意识地抚摸平坦的小腹,面色柔和,眼中泛着晶莹,“民间都给孩子起贱名,说是好养活,但是二狗子,铁柱,狗蛋这样的小名我肯定接受不了。” “宝贝。” 万俟玉翎左思右想,觉得这个小名不错。 莫颜以为皇叔大人是在喊她,错愕了下,发现他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宝宝。” 自家娘子没有开口,万俟玉翎绞尽脑汁,他起的名字男女通用,朗朗上口,生第一个就叫宝贝,第二个是宝宝,第三个就是贝贝,以后儿女双全,承欢膝下。 可是,他现在开始担心,万一这些孩儿性子粘人,缠着自家娘子不放怎么办? 最好性格随他,从小就开始独立,他会按照作一国储君来严格培养。 “那要是生第四个,怎么办?” 莫颜囧了囧,有这么做爹的吗?包子还没出生,就在名字的问题输在起跑线上。 她的本意是,起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突出娘是神医,爹是战神,霸气! “第四个?” 包子多了也闹人,不停地培养管教,去哪里不放心还要带着,万俟玉翎有些嫌弃,只觉生三个已经足够。 皇家讲究多子多福,却不知晓,子嗣多了,亲情淡薄,他希望包子们能和睦相处,不要为皇位争得头破血流。 从开国至今,万俟家一贯子嗣艰难,若是多生几个也不错,万俟玉翎又陷入良久的沉思,神情专注。 对比狗蛋等名字,皇叔大人的起名水平要高多了,所以莫颜点头默认,没有抗争。 若干年后,她肚子里的小包子已经成为大越新帝,威风凛凛,坐拥万里江山,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文武百官无一人不惧怕。 下了早朝,莫颜一句“宝贝”,立刻将他高大形象打回原形,变成乖巧服帖的小包子一枚。 宝贝很是怨念,他已经拥有整个天下,怎么还是摆脱不了这么柔和软萌的小名呢?这让他有何颜面见文武百官? 但是他想到老四,心里平衡了,老四的名字叫“多余”,听说父皇为了想独占母后,只要求生三个,老四不在计划内,悲催的成了多余的小透明。 名字起了之后,莫颜放心些许,关于包子的教育问题,最快也要等两三年后,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儿如天才宝宝一般,三岁习武作诗,只要正常就好。 “宝贝的性子最好随本王。” 万俟玉翎环抱着莫颜,用手摩挲她的小腹。 作为未来的一国储君,必须有魄力,自家娘子性子相对柔和。 莫颜呲牙,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拿着解剖刀的时候从来都是一刀下去划破腹腔,她柔和? 这个问题,二人没有继续争论,总归二人都不差,小包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多年之后,莫颜欲哭无泪,指着自家宝贝,哀怨道,“你说你像谁不好,性子怎么就随了你外公?每天用金子做成的枕头睡觉,真的很有成就感?” —— 七月初五,到了大越和大吴的边境城池,在这里,一行人要分别。 墨香哭得涕泪横流,如生死离别,而李德在一旁抓耳挠腮地安慰,一再强调自己会小心谨慎,绝对不让墨香守寡。 而这边,莫颜和万俟玉翎却没有过多的表示,她懂他,他也是,默契早已在相处中悄然形成。 简单叮嘱生活上的琐事,莫颜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跟随大队人马渐行渐远。 “小姐,您怎么不悲伤呢?” 墨香红着眼圈,鼻头发红,哽咽道,“战场上刀枪无眼,很是凶险……” “哭什么哭!” 莫颜一脸黑线,只是短暂的分别,夫妻之间还有见面的机会,又不是去送死了。 上战场的士兵那么多,要是百姓们整日被这种情绪困扰,还能过日子吗? 人讲究的气运,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您说的很深奥。” 墨香揪着小手帕,似懂非懂。 莫颜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是她说的深奥吗?都说恋爱中的人没有智商,墨香自从出京,就忘记带脑子。 一行人又走了一日,到达边境城池阜阳县。 这里的气氛不太对劲,百姓们关门闭户,街道上的人很少,偶尔遇见路人,也是来去匆匆,一脸严肃。 “墨冰,前方有一个茶馆,你去买点茶果,顺便打听下怎么回事。” 莫颜紧皱眉头,这里是大越和大吴的交界,平日里,两国百姓多有走动,经常在城外的宽阔地带置换物品。 阜阳县城外有一个交易集市,主要是出售衣衫首饰等物件。 大吴匠人制作首饰精雕细琢,出产很少,每一件都价值不菲,深受大越夫人小姐们所喜爱。 一盏茶的功夫,墨冰这才拎着一个小匣子,上马车之后,她神色紧绷。 “小姐,刚奴婢和老板打听城外的集市,说咱们是来走货的,谁知道老板吃了一惊,让咱们快点离开此地。” 墨冰揉了揉胸口,这几天行在路上,情报有滞留的现象。 “阜阳城外的交易集市停了几日,老板支支吾吾,最后才神神秘秘地告诉奴婢,大越和大吴要开战了!” 似乎为了证明消息的准确性,城中有大户人家早已经迁走,留下老仆人,低价变卖房产。 不仅如此,粮铺等遭到疯抢,阜阳县的百姓们人人自危,如惊弓之鸟。 大越北地失守,南平王南下,顾得了东头顾不得西头,看来这世道,是要乱了! “开战?” 莫颜眼皮跳了跳,难怪进城之后发现多数铺子关门闭户,门可罗雀,很多铺子贴上低价出兑的牌子。 一行人走在清冷的街道上太显眼,城中只有一家还在开设的客栈。 夜晚,阜阳县一片死寂。 莫颜和墨冰走在街道上,连个鬼影都没有,就连周围百姓人家,也未点燃灯火,好像一座空城。 走到一条小胡同,偶尔能听到一声叹息,可见,家中还是有人在的。 近日,大吴紧闭城门,禁止两国交易,边境城池征兵,洛峰在没有回国就下达了攻打大越的命令。 大吴正在征兵,做战前准备工作,一旦开战,大越腹背受敌。 形势严峻,莫颜深感忧心。 洛峰一路上走官道,行程不快,预计还有几天到达阜阳县,这里是回大吴的必经之地。 “墨冰,通知手下,做万全准备,劫杀洛峰。” 大吴二皇子还未归国,就能做出部署,应该是笃定洛祁不可能活着,他试图用战事来转移大吴百姓的注意力。 洛峰此行带了不少高手贴身保护,要劫杀有难度,但是己方说什么都不能让他回国,为了大越着想,洛祁必须登位,成为大吴新帝。 “是。” 墨冰单膝跪地领命,之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角落。 莫颜则是回到客栈,找洛祁商议。 经过一路的调养,洛祁精神好了些,他现在能扶墙走动一刻钟。 “你是说,大吴征兵?” 近年来大吴风调雨顺,粮食物资充足,足够支撑一场长久的战争。 大皇子洛旸死后,手中的兵权逐渐被洛祁蚕食,而洛峰手中的人马有限。 攻打大越,必须用自己的人手,这样才放心,洛峰很有野心,并且有谋略,比张狂的洛旸更难对付。 “攻打大越,我的人手应当不会阻挠。” 为了安全,洛祁暂时和手下人失去联系,而是由洛荷来调查洛峰安插的钉子。 “我收到慕白的书信,他和洛荷要回来,应该会晚咱们几天。” 洛祁神色不定,莫颜知晓他心中所想。作为亲弟想保护姐姐,可洛荷也是同样心思。 洛荷能从大越皇宫中诈死脱身,最终和慕白走到一起,不但需要勇气,谋略,还需常人没有的坚韧。 陪伴她的大越丫鬟在后宫,下场不会好,她又费尽千辛万苦求万俟玉翎救人。 此人有情有义,绝不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那类人,莫颜对她很欣赏。 这种女子,外表柔软,可她不是风雨中的娇花,过度保护反倒起反作用。 “姐姐和姐夫若是与洛峰赶在一处……” 正是因为内部有奸细,洛祁才极其担心二人暴露行踪,引来追杀。 凡事讲究谋而后动,两人都不是冲动的类型,洛祁的担忧多余。 “师父,他现在还能支撑多久?” 此毒霸道,祝神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保住人,也只是压制毒素,没办法完全解毒。 “最多一个月。” 一个月之后,没有解药,只能让洛祁再次沉睡,不然等毒素侵入五脏六腑,神仙也医不得。 “一个月时间,足够用。” 莫颜决定暂时留下,解决大越和大吴之间的纠葛,劫杀洛峰,不能再给皇叔大人添任何的麻烦。 第二日,墨冰在天亮以前回到客栈,并没有特别的神情,应该是办妥了。 与阜阳县百姓的紧张不同,莫颜开始找中人,打算收购商铺和民宅。 商铺最好要出兑的大铺子,将来准备开医馆,招学徒,而民宅日后也有用途。 受战争流言所困扰,原本一千两银子的三进宅院,只要一半的价钱。 阜阳位置好,紧邻大吴,不少商人一年要来往几次走货,为了方便起见,在城中买了宅邸,现在统统售卖。 莫颜带着墨香看了几家,对其中几处大宅很满意,房屋错落有致,布局合理,应当是最近一两年翻修过。 一千两就算便宜了,何况还打了个对折。 商人逐利,这些大老爷们不差钱,举家搬迁,那些家当全部作为赠送,他们赶路走远途,带不走。 “这位夫人,这个时候买宅子合算,必然会升值啊!” 中人好不容易抓到一头肥羊,唾沫横飞地劝说。 有南平王在,大越不敢真的打过来云云,所以等谣言过去之后,房价定然回升。 “若是打起来,就变得一文不值!” 莫颜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指甲,她可以肯定,这个大宅还能继续压价。 要是开战,大越被破城,阜阳县立刻成为一片废墟。 而三处受敌,百姓们也不报什么希望了。 “这……” 中人被说得哑口无言,越来越多的人卖房卖地,却少有人买,他想赶紧赚上一笔,带着妻儿老小离开这里。 最终,大宅只卖了三百两银子的低价。 仆人们早就跑光了,临走的时候顺走几样值钱的物件,剩下的床,桌椅板凳等大物件,无人问津。 打扫一番,众人很快住进大宅,客栈中不方便,人多嘴杂,容易暴露身份。 两天时间,莫颜到处收购房子和铺面,她正在做风险投资,把赌注压在不会开战上。 关于洛峰的行踪,墨冰每日都要汇报一次。 洛峰一路上游山玩水,很是招摇,他不着急赶路,兴致高了就包一条画舫,带着青楼的姑娘们游船。 莫颜想不通,她总觉得,此举有古怪。 按理说,洛峰提前出京,应当加紧行程,为稳妥起见,尽快回到大吴,怎么也不会路上耽搁时间。 若是以他的速度,没个十天八天,绝对到不了阜阳。 “洛峰好色吗?” 闲来无事,莫颜和洛祁打听洛峰的脾气秉性。 “颜颜,你怎么问起这个?” 洛祁一头雾水,男子有几个不好色的? 好色才是真男人,就像大越南平王那般,普天之下找不到第二人。 “我只是奇怪,听闻你们大吴的青楼姑娘,才貌双全,洛峰不在大吴玩,跑大越来找新鲜感?” 哪里怪怪的,说不通,洛峰好像故意告知众人他的行程,以身当靶子。 洛祁思虑片刻,神色大变,洛峰这个人自私,冷血,在女色上极其克制。 以前,兄弟们吃酒,洛峰曾经说过,红颜祸水,细数历史上被灭国的君王,几乎都是死在女子的手上。 所以平时兄弟们找宫中的舞娘在府中饮酒作乐,洛峰从不参加。 这种人,怎么可能到大越就变了性子呢! “遭了!” 莫颜一拍手,立刻想通其中的症结,洛峰真是好计策! 李代桃僵,声东击西,暗度陈仓,这样可以偷偷回到大吴,至于那个替身,活着是运气,死就死了。 “墨冰,赶紧去查!” 莫颜站起身,招呼窗外的墨冰,洛峰这招做的真是精明,差点就把她骗过去了,若不是替身在行程上一再拖延,几乎没有破绽,己方要用大部分人手对付一个无用之人,损失惨重! “颜颜,多亏你机智。” 洛祁对莫颜竖起大拇指,洛峰中途不可能日夜赶路,按照替身拖延时间上来算,他应该还没有到达阜阳县。 “对,我们可以派人假意袭击替身,让洛峰以为他的计策成功而掉以轻心!” 只有轻敌的时候,才会粗心,而这一点点的粗心,在对敌上,伤害是致命的。   ☆、第004章 突来的杀机 阜阳县处于大越和大吴的边境地带,四周环山,地势险要,夏日里炎热多雨。 莫颜用两天时间,对这所县城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虽是县城,城门高十几米,是按照边境重型城池修建,大吴将袭,守城将士们人心惶惶。 大吴是大越的盟国,两国二十几年来无战事。 大吴百姓们热爱和平,而君主更喜欢享乐,过精致的生活,对战事根本不上心。 一直以来,从未出现岔子,以至于在阜阳百姓们接到战争的消息,懵了,手忙脚乱,被流言所控制。 只要条件许可,立刻离开阜阳,越往京都越安全,毕竟那里是天子脚下,而留下的百姓们,有人故土难离,也有人呈观望的态度。 大街上,有一半的铺子关闭,百姓们在家闷头几日后,终于出来采买。 生活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家中有粮食,做菜需要调料品,还有过日子的必需品。 莫颜在街上采购,发现剩下的几户商家哄抬物价十分严重,发战争财,原本十文钱一小袋的盐粒子,卖出一百文的高价,是原来的十倍之多。 商家的态度嚣张,谢绝还价,爱买不买,百姓们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买不起的,几家合买一袋盐。 “小姐,咱们这宅子买对了,库房里米面多着呢,够咱们吃一年半载了!” 墨香喜滋滋地,可以说这是到了阜阳县为止,最好的消息。 三百两买这么大的宅子,太合算了,光是库房里拿不走的物件,就值这个价。 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有粮食,几匹布料样子不新鲜,应当原来主家不喜欢而挑剩下的。 “难道你想在阜阳呆上一年半载?” 莫颜倒了一杯茶,她带来的茶叶临走之前留给万俟玉翎,在这里只有微苦的茶叶沫子。 如果在京都南平王府,可以过的逍遥自在,她在离京前的计划是,送洛祁到边境,折回到京都安心待产。 不晓得是不是水土不服,到了阜阳之后,莫颜更没胃口,带来的人中,只有王府的一个婆子能下厨,这婆子原来是个绣娘。 每个绣娘都要用心保养手,不做粗活,因为手上有老茧,会磨花料子。 可想而知,婆子做菜不是少油就是少盐,做的饭菜没有滋味。 墨香一只脚画着圈圈,一不小心,暴露内心的想法,她只是觉得,在阜阳,和李德距离很近。 从安全上来讲,墨香希望能一行人可以解决眼下事,顺利进京。 还不到黄昏时分,天色突然暗下来,远处,乌云压境,预示着将有一场暴风骤雨。 消失一天的墨冰终于出现,她的表情凝重,借故支走墨香,开始汇报情况。 己方手下似乎有大吴埋藏的奸细,不知道哪个环节发生疏漏,明明做了具体部署,关键时刻,洛峰得到消息,藏匿起来。 与此同时,在游山玩水,作为靶子的替身,在青楼找乐子之时,被楼里姑娘刺杀而亡。 “洛峰逃了?” 莫颜心凉了半截,她感受到手心正出冷汗,用帕子擦了擦手。 若是有暗道,洛峰逃回大吴,不只洛祁有危险,大吴和大越的战争更是无法避免。 “走一步看一步,洛峰既然敢到大越,肯定有两把刷子,我们一直被南边战事困扰,有所忽略,等到发现的时候,太晚了。” 莫颜深吸一口气,关键时刻必须要稳住,既然得知战事无可避免,就应当提前做好准备,以免被杀个措手不及。 这个消息必须第一时间通知洛祁,洛祁得知后,苦笑道,“洛峰心有成算,此事酝酿良久,咱们失败在意料之中。” 只要洛祁活着,他手下的人马就不会投靠他人,所以洛祁迫切地想要传信回大吴,联系手下,他在阜阳也有暗桩。 只是有一点,他不确定这里的人是否忠心。 “那么,再等两天,洛荷和慕白马上就到阜阳。” 莫颜垂眸,长睫毛在下眼睑处轻微的颤动。她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危机时刻,她明明可以迅速回京,明哲保身,可她却不能那么做。 洛祁是她的朋友,她不会撂挑子不管,陷朋友于水火,这是其一。 其二,阜阳县被破城,洛峰很有可能带着人马从背后突袭,与南边小国联合夹击大越军队,那么,皇叔大人就有危险。 无论如何,她必须留下主持大局。 莫颜摸着还未凸起的小腹,心中愧疚,只能对不起肚子里的小包子了,但是作为娘亲,她一定会小心谨慎。 “徒儿,你现在有一个月的身孕,还是不能过分劳累,忧思过度。” 祝神医把脉之后,把孕妇平日应当注意的,写在纸上。 为确保安全,最好在阜阳城里找一可靠的又会接生的婆子。 新买的宅邸太大,需要一部分得用的下人。 “小姐,这个交给奴婢。” 墨冰手里掌握暗卫的联络方式,隶属于万俟玉翎直接管理,绝对忠诚,这些人手隐藏起来,如今到了得用之时。 夜里,下了一场大雨,闪电惊雷,把漆黑的天幕撕成裂缝,莫颜辗转反侧无眠,肚子一直咕噜噜地响着。 恐怕,这是穿越以来最窘迫的时刻。 落下山崖那会,到了张大娘家,每日都有热乎乎的饭菜,张伯进城还会带点心糕饼,莫颜没有亏待自己。 阜阳县主街的几家糕点铺子关闭,府上材料有限,做不出什么,她觉得还得找几个下人。 院子大,平日得有人洒扫修整,不然很快地破败下去。 她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或许会等到包子出世。 第二日清早,雨过天晴。 莫颜带着墨香和墨冰到主街上转悠一圈。 与以往不同,今日,街道上涌出不少的百姓,众人结伴,小声地议论纷纷,声音忧虑,他们不约而同想去县衙门要个说法。 即便是打仗,也不能战争没开始就先饿死,这样藏头缩尾,何时是个头? 市集秩序逐渐恢复,粮油店开业,立刻有百姓们返回家中取布袋子。 粮食铺子门口排起长长的队伍。 “爹,不要卖俺,俺真的吃的很少,俺能带着弟弟!” 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哇哇大哭,被一个粗犷的汉子提着,她用力挣扎,哀求道,“俺再也不吃糖块了,都给弟弟,呜呜!” “赔钱货,卖了你,你弟弟才能吃饱饭!” 粗犷汉子铁了心,与他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卖儿卖女,但是卖女儿的明显比儿子多几倍,这个时候,又看出人们重男轻女的思想了。 有几户人家不差钱,还有周围村子里穷的一直娶不上的媳妇的汉子,只要用粮食,就能换一个漂亮的黄花闺女。 这些女子就和菜一般,被来人挑挑选选,长相好的,能卖个好价钱,蠢笨一些的,无人问津。 “只要一百斤粮食,就卖了我闺女!” 一个老汉蹲在地上抽着烟袋锅子,周身上下满是破破烂烂的补丁,他抹着眼泪,咬牙,最后大吼一声。 “哈哈,你闺女倒贴银子都不会有人要的!” 路过的百姓讥讽了几句,那丫头生得五大三粗,一看就是个能吃的,这年头要开战,家家无余粮,买上这么个蠢丫头,一顿饭把全家人的都吃光了。 “爹,你为啥要用我换粮食啊?” 丫头不明所以,拉着她爹的手臂,“咱们还是回家吧,我得去河边打水呢。还要进山看看能不能抓到一只兔子。” “你在咱家总吃不饱,爹想把你托付好人家。” 老汉忍不住失声痛哭,闺女能吃,力气大,人孝顺,他就算自己饿死,也不会卖闺女。 可家中没余粮,闺女一顿饭要吃几个大馒头,家里养不起啊! 老汉用一百斤粮食设立个门槛,要是能出得起这些粮食,家中底子厚,闺女过去可以干活,能吃个半饱就好。 或许是眼缘,莫颜第一眼看到这个胖丫头就很喜欢,她想也没想问道,“这位老伯,一百斤粮食能换她?” 老汉没想到有人会主动询问,他是抱着天上掉馅饼的心态。 周围人一看真有人上前,立刻围拢过来看热闹。 “恩,这位夫人,小女力气大,能干活,一手提两个水桶,洗衣做饭喂猪都是一把好手。” 老汉说完,涨红了脸,他搓了搓手,看这位夫人穿着高贵,定是大户人家,家中怎么可能养猪,他怕自己说错话,闺女失去一个好机会。 “夫人,我还能进山打兔子,下河抓鱼。” 胖丫隐隐明白爹爹的良苦用心,主动争取,“夫人,不若您买了我吧,我每顿只吃六个馒头。” 墨香张大嘴,就是李德也没吃上六个馒头吧,还是一顿的食量。 “不,三个就好。” 胖丫抓抓头,嘿嘿一笑,不能再少了,不然晚上饿着肚子睡不着的滋味好难受。 “夫人,小的叫张权,这是我闺女胖丫,家就在阜阳城外的大河村,入村第一家。” 老汉一看有门,立刻自报家门,他家中还有两个儿子,都娶了媳妇,他和老伴在家操持农活,目前只有小闺女胖丫没出嫁,今年十五,刚及笄。 “恩,就要她。” 莫颜指着胖丫,有这么一个丫鬟也不错,笨点没关系,她又不让胖丫去行军打仗,能干活,听话,本分就好。 最后,莫颜给了张权两袋粮食,并二十两银子,和胖丫签订了死契,她承诺,只要人在阜阳,每隔一段时间,让胖丫回家去看看。 “小姐,是不是要给她重新换个名字?” 墨香脸颊抽搐,将来真带这个丫鬟回京,总得有个文雅的名字。 “墨香姐姐,为啥要叫夫人为小姐呢?” 胖丫看莫颜虽然长相年轻,梳的却是妇人头。 墨香囧了囧,不知道怎么和笨丫头解释,无奈地摊了摊手。 周围乱七八糟,吵吵闹闹,甚至有人因为抢生意大大出手,有从外地来的中人,抓紧生意良机,用极低价格,卖了几十个小丫头。 这些小丫头经过训练,卖到大户人家做丫头,至少能值二十两,培养的成本不到三两银子,一转手,翻了几番。 长相清秀水灵的,将来或许会被卖到花楼。 所以说,有时候,长相俏丽,没有靠山,真不是一件好事。 天气火热的,雨后的阜阳县,像一个巨大的蒸笼。地面上雨水的痕迹,早已经干涸,脚底板踩在地面上滚烫滚烫的。 莫颜在一处树荫等候,让墨香去打听目前的粮价。 院子里只有几袋子库存,多是掺杂沙子的糙米,淘米就要浪费两刻钟。 天气热,饭菜只能做一顿的量,不然很容易发酸。 张权是个好心人,听说莫颜这边府上缺人做工,他有合适的人介绍。 “夫人,我们邻居是个赵婶子手艺好着呢!” 胖丫咂咂嘴,似乎在回味赵婶做的饭菜,赵婶的男人去南边当兵,家中只有她带着一儿一女,没有男人的日子,格外凄苦。 “赵家妹子以前在城里酒楼做工,后来嫁到我们村,她干活是一把好手,做的菜有酒楼大厨的水平!” 张权说完,敲了敲烟袋锅子,他又察觉到自己说错话,补救道,“小的没去过酒楼,听我们村的地主老爷说的,村中有红白喜事,都找赵婶掌勺。” 张权舍不得闺女,一直没走,他用袖子擦擦汗,低下头看着自己露出脚趾头的鞋面,缩了缩,脸色窘迫。 穷苦人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可他突然觉得自己这身行头,亵渎面前高贵的夫人。 厨娘不能随便找,莫颜刚到阜阳县,对这里不熟悉,找土生土长的乡下人比较牢靠,她点头应允,背地里让墨冰调查下赵婶的身份。 一行人来到县衙,准备给胖丫的卖身契上档子。 百姓们围拢在衙门口,要求县令大人给个说法,现在米面价格飞涨,是原来好几倍,这样下去,两国还没开战,他们就先饿死了! “妈的,狗官,又当缩头乌龟!” 眼瞅着,命都没了,百姓们的胆子也比往常大,叫骂不停,门前只有两名捕快蔫头耷脑地维持秩序。 如果两国开战,阜阳就是军队驻扎之地,到底如何行事,必须要有个章程。 正午时分,门口的百姓越聚越多,交头接耳,莫颜从众人的口中得知,县令姓苟,人如其名,欺软怕硬,搜刮民膏,百姓们称呼为“狗官”。 以前阜阳闹过好几出草菅人命的案子,苦主到京都告御状,客死他乡,听说狗官京都朝中有人,所以才能留在阜阳这种富庶之地。 “小姐,奴婢去县衙后身看了,大门紧闭。” 墨冰找人调查上河村的情况,下人都要贴身服侍,尤其厨房重地,必须要信得过。 赵婶的夫君正好是南平王的手下,杀敌勇猛,在军中任小队长,手下有二十几个人。 县衙后面,苟知县居住的府邸空无一人,看来这位大人得到了内部消息,留下烂摊子弃城而逃。 “胆子不小!” 莫颜额角青筋跳动,难怪是百姓们口中的狗官,现在两国还未开战,人就跑了个无影无踪,留下一城的百姓! “派人去抓,抓到斩立决!” 这种奸人,没活着的必要,如被大吴威胁,不是要打开城门迎接敌军,通敌叛国? 县衙的秩序混乱,百姓们情绪失控,试图往衙门里闯,门口的捕快被推到在地,哀嚎出声。 “杀!” “杀死大越的贱民!” 生硬的语调,一看就非本土人,四面八方涌现了几十个统一衣衫的青衣人,手里握着大砍刀,冲着门口的百姓杀去。 这群人来的太快,手无寸铁的百姓们根本反应不过来,有越来越多的人倒下,鲜血染红了石台。 “快跑啊!” 人群发生骚动,在生死面前,每一个都是自私的,很快,有人踩在尸体上用力飞奔。 灰衣人们训练有素,几个人一组,阻拦百姓们逃跑的路线,大呼,“都去死吧!” “杀!一个不留!” 两名倒地的捕快爬起身,抄家伙迎战,对方的武功并不算高,但身姿灵活,穿行其中,手起刀落,马上有人惨叫倒下。 慌乱中,胖丫找不到张权,她背起莫颜,迈着大步向前跑,边跑边对着墨香和墨冰大喊,“快跟上来,咱们得先保护夫人!” 混乱的场面,到处是哭嚎和惨叫,胖丫不会武功,她力气大,步子稳健。 后面追来一个灰衣人,莫颜回过头,冷笑一声,手中拈起一枚毒针,手一抖,灰衣人被刺中,见血封喉,倒地而亡。 那边,场面得到控制,墨冰和墨香齐齐出手,几个回合,砍杀大半的灰衣人。 见事态被控制,有两个灰衣人想要逃跑,被莫颜撒了迷药米分,倒地不起。 “呜呜,娘啊,娘你醒醒!” “我的苦命的孩儿啊!” 百姓们红了眼,从地下捡起带血的刀,飞奔着冲着被迷晕了灰衣人而来。 “慢着!” 莫颜挥手,大喝一声,她还在胖丫的后背上,胖丫怕她受伤,愣是背着跑出了好远。 “留活口!” 一句话,几名跑来的百姓慢慢恢复理智,扔下手中的刀,精神力像被抽空一般,跪在地上痛哭失声。 血流成河,鲜血渗入青砖之间的泥土的缝隙中,强烈的血腥味让人作呕。 莫颜有身孕之后,对味道更加敏感,她用帕子紧紧地捂住嘴,胃里早已经翻江倒海。 在周围有药铺,墨冰和墨香带领几个手脚麻利的救治伤员,清点死者的人数,而莫颜则是到了衙门大堂,指挥全局。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黄昏时分,残阳如血。 整个阜阳县被一种悲壮所笼罩。 听说衙门口发生惨剧,阜阳的百姓们走出家门,带着自家的能拿得出手的鸡蛋,青菜等物,安慰伤者。 要打仗,物资紧缺,那些东西在平时看来稀松平常,却是他们仅有的宝贝了。 两名灰衣人醒来之后,还搞不清楚情况,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 这群人被指派制造动乱,让百姓们恐慌,都不是高人,被恐吓几次,在莫颜酷刑的折磨下,咬牙道出实情。 墨冰作为万俟玉翎身边四大暗卫之一,精通各国语言,她解释道,“小姐,他们来自南边的摩罗国,此举是为挑拨大吴和大越友善的关系。” 大越百姓对大吴恨之入骨,两国没有和解的可能,大越被三方夹击,他们才能分一杯羹。 南平王到达大越边境,军心稳定,大越士兵气势如虹,南边小国联合军队连连退败,他们支撑的很费力。 阜阳是人口大县,加上周围的村落,一共有几十万人。 苟知县弃城而逃的消息遮掩不住,百姓们知情之后,沉默了。 守城的士兵人数有限,万一大吴突袭,大越很可能抵挡不住。 “指望那个狗官不如靠咱们自己!” 人群中,有人高呼,立刻引发百姓们热烈的呼应。 万一大兵压境,他们就要变成亡国奴,既然如此,不如全民皆兵,个个都能上战场杀敌! 事到如今,莫颜的身份无法隐瞒,墨香代替她站在门口的石狮子上,发表演说,举着手臂,情绪高昂。 “草民参见王妃千岁千千岁。” 听说南平王妃在此,众人觉得有了底气,至少,大越没有不重视他们,可能两边开战,一时间凑不上人手。 “大家都起来吧。” 天色已经漆黑,百姓点燃火把,聚集在县衙门口,众人目光坚定,无一人离去。 周围几个城池的兵马有限,阜阳必须做好随时对敌的准备,第一件事就是要征兵。 守城的士兵只有三万人,从今日开始,阜阳县所有青壮年,不是家中独子的,皆可来报名。 粮草紧缺,若是从京都运输,至少要一个月左右,眼瞅着秋收,在这之前,全靠百姓和那些大户们募捐,必须让士兵们吃饱饭。 “从明日起,本王妃将暂代县令一职,在衙门处理公务。” 莫颜让百姓们回去考虑,她揉了揉眉心,满脸疲惫。 第二日天不亮,上河村的赵婶和儿女被张权带着赶到府邸,他们带来不少青菜。 乡下有院子,家中不缺菜吃。 莫颜见水灵灵没有虫眼的青菜很欢喜,昨日见了血腥之后,就想吃点素淡的,炝拌个土豆丝,酸萝卜,炒油麦菜配着小米粥和白面馒头,就是一顿丰盛的早膳。 或许是太饿的关系,她觉得平常的菜色也是那么美味。 “赵婶子,府中就这么几口人,到时候你负责采买,每日荤素搭配,馒头多做一些,胖丫爱吃。” 胖丫还没从莫颜南平王妃身份的震惊中走出来,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王妃控制住一个城的瘟疫,和大越战神南平王夫妻情深,坊间有很多传说,以前她最喜欢到村口去听故事。 南平王写了卖身契给王妃,所有人都不相信,只有她信了,村里人说她傻。 胖丫才不傻,她只是心眼实,她曾经和邻居家的村花说过,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给南平王妃做丫鬟。 村花嘲笑她蠢笨,王妃要容貌好的,怎么能看上她! 昨天晚上,胖丫惊心动魄,回忆起县衙门前的惨案,残肢断臂,惊心动魄,为了转移注意力,胖丫把精力放在王妃身上,南平王写了卖身契,她自己也写了卖身契,等价交换,这么说,她和大越战神一个地位了。 “徒儿啊,每次你都给为师找麻烦。” 祝神医顶着黑眼圈,脚步虚浮,照顾个洛祁已经够累了,昨日熬夜又配置出一批伤药。 自从收下这个徒弟之后,他就彻底告别以前悠闲的日子。 “师父,对不住啊,赵婶做烤鸡一绝,等晚膳给您老补补。” 莫颜赶紧站起身,把祝神医扶在主位上,说了一箩筐的好话。 现在她有身孕,精力不如从前,有师父在身边,能解决不少麻烦事。   ☆、第005章 假凤虚凰 昨日县衙门前发生惨案,惊动阜阳县的百姓们,经过一夜的思考,众人认识到,躲藏并不能解决问题。 若两国开战,阜阳必然深陷战火,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那会将面临更严峻的考验。 莫颜带着墨冰和墨香刚到县衙门口,百姓们已经占满一条街道,有人拖家带口,带着自己的孩儿来报名参军。 苟知县一跑,县城的事务处于瘫痪状态,这两日衙役们在家闷着,没有来上差。 辰时,日头火热,莫颜走出一身汗,看来最近为了方便,她得搬到县衙后,她身份摆到明面上,难免会引来有心人的窥视,这样,洛祁容易有危险。 抬起手,莫颜让下跪的百姓们起身,她随后进到大堂,找衙役和捕快们商量,城中必须尽快恢复秩序。 那些想发战争财,刻意哄抬物价的,全部抓到衙门的大牢,什么时候交够了粮食,再放出去。 “王妃,您看他们也没有大过错,这样做是不是有点……” 师爷是个和事佬,他没胆子反抗莫颜,其中哄抬物价的粮铺是他小舅子开的,要是保不下人,他回府要挨自家夫人收拾。 “本王妃到此,不是为听你们的意见,你们能做的,该做的,只有服从。” 莫颜轻叩茶盏,冷冷地看了师爷一眼,脸上却没有表情。 提出反对意见的师爷抖了抖,立刻低下头老实的跪着反思,他刚才的行为十分愚蠢。 墨冰摩挲着下巴,眼底的疑惑很快消失不见,刚才一瞬间,她以为是自家小姐被主子附体了。 两个人的神情,语言,甚至是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都十分相似。 莫颜给这些人上教育课,这天下姓万俟,而她是万俟家一员,南平王妃,她就是王法。 有反对意见,可以,立刻离开阜阳,她不追究任何责任。 虽说师爷质疑,莫颜却对他放心,正常情况,如果是有人派来的钉子,知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这种场合一定充当背景板。 众人进行讨论,原来的衙役们各就各位,回到原有部门办差,而捕快们分成几队,协助征兵,另外找几个有学问,识文断字读书人做好登记。 但凡来报名的人,姓名,年龄,家中的具体地址,是否为独子,必须明确,以便于战后统计工作。 万一有人战死沙场,朝廷会根据士兵们的实际情况,派发抚恤金。 众人在一起开了个商讨会,分工明确。 下晌,阜阳县的很多关闭的铺子继续开张,价格也回到原有水平,但是,从百姓们紧绷的神色中,还是能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 洛祁的暗桩是一家酒楼,受到即将而来的战事影响,大户人家都没什么心情,暂停饮宴,酒楼生意冷清。 己方派人在暗地里监视,并无异常,洛祁最后决定,等洛荷和慕白到了阜阳,再商讨接下来的事宜。 到阜阳有几日,莫颜收到万俟玉翎的书信。 一封信厚厚的一沓,有一半内容介绍南边战事,信中,还有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袁焕之跑了! 起初,护国将军因生病告假,几日没有上早朝。 边关战事吃紧,皇上万俟御风迫切需要找人商讨军情,结果派人到护国将军府,才发现,府上并无护国将军的踪迹。 与此同时,有士兵冒死入京送消息,袁焕之中途失踪。 万俟御风终于察觉到反常,派御林军包围护国将军府,府上只有玉瑶郡主和夏若雪。 这二人平日不得宠,近乎与世隔绝。 玉瑶郡主怀了几个月的身孕,心满意足,处于自我膨胀的状态,没事还要去找夏若雪的麻烦。 她有身孕,自然是不能跟着袁焕之到北地吃苦,最后袁焕之选择带阿苏离开,走之前,也没和二人告别。 万俟御风大怒,派御林军抄家,惨遭抛弃的下人成了炮灰,一百多口人被砍头示众。 玉瑶郡主因是金枝玉叶,万俟御风不好自己打脸,把人接回宫中,派太医用强制手段灌药,玉瑶郡主当夜腹中绞痛,落下一个快成型的胎儿。 夏若雪到底出自永平侯府,大吕氏哭哭啼啼,跪了一天一夜,请求永平侯进宫说项。 袁家被判通敌叛国,株连九族,永平侯夏家与袁家有姻亲关系,但当初是皇上赐婚,万俟御风不好处罚过重,最后让夏若雪回了娘家。 京都一片混乱,再次进行洗牌。 袁家之事,成全了陈国公府,万俟御风暂时无心过问,忧虑北地战事。 大越边境有三处漏洞,拆东墙,补西墙,良将难寻,万一袁焕之到北地和蛮族汇合,对方又增加一员大将。 问题的关键在于,袁焕之是大越将领,对大越作战计划,排兵布阵了若指掌。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袁焕之投靠蛮族,对北地非常不利。 从目前形势看,于家疲于应对,大越士兵士气低落,陈英一个小女子,被逼上战场杀敌无数次。 万俟玉翎得知阜阳情况,派三万精明来此驻扎,保护莫颜,同时希望她尽快回京,保证安全。 “我不能回去,万一回京,阜阳被破城怎么办?” 焦头烂额,局势危机,卡在这里,不上不下,莫颜只能硬挺着。 她下意识地抚摸着肚子,每天,肚子里的小包子都在逐渐长大,是她没想到局势恶化至此。 “徒儿,为师给你交个底。” 祝神医不舍得让莫颜一个人面对,留下来帮忙处理杂事,从药铺找了几个郎中和学徒,一起配置药材。 “师父,您说。” 祝神医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莫颜对他多一些依赖,看到师父表情严肃,她心中打了个突。 “洛祁的毒,根本无解。” 这种毒素比寒毒还要霸道,慢慢深入五脏六腑,深入骨髓,根本没有办法。 这种毒罕见,已经消失了几十年,听说仅有一点点剩余,能给洛祁下毒的人,费尽心机。 “师父……” 莫颜眨眨眼,见祝神医不是开玩笑。 神医并不是万能,生死人肉白骨都是传说。 “为师手中没有小还丹,之前全给你了。” 只有小还丹还可暂时护住心脉,为洛祁续命,但是最多也就五年,这是按照最好的状态计算。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五年时间,真的弹指一挥间,太短暂了。 “无,而且,他不会有后代。” 祝神医叹口气,这种毒素并不影响男子某些地方的功能,但是毒素深入骨髓,体液带毒,和女子交合,毒素传播,那女子不等有身孕,就会中毒而亡。 大越目前活着的有二皇子洛峰,三皇子洛祁,还有个从小就病歪歪,被宣称活不过及冠之年的四皇子。 如果洛祁登上皇位,驾崩之后,大吴又要动乱,没有合适的人选为下任君王。 “师父,这个消息,还是隐瞒吧。” 目前还是不要告诉洛祁为妙,人活着,总是要有希望才好,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实话实说。 而且这几年,谁知道会不会有奇迹发生,未来的事,无人能预知。 洛峰藏头缩尾,根据大吴传来的情报,他似乎还没有回国,应该是躲在某处角落,静静地窥视。 两天之后,万俟玉翎派来大军支援。 听说是南平王派来的军队,阜阳县百姓们终于能松口气,到街上,热烈欢迎。 凭空多了三万人马,为首的副将姓刘,莫颜认得,原来驻扎在西山大营。 “王妃,大将军让属下一切听您的命令。” 刘副将从未因莫颜是女子而轻视,相反认为她巾帼不让须眉,是女中豪杰,与南平王夫唱妇随,天作之合。 “刘副将客气。” 莫颜寒暄几句,突来的人马到阜阳,要解决这部分人的粮食问题。 南边边境粮食刚好够用,不可能为这些人做准备。 莫颜不差钱,她有银子,不过运送粮草,必须找可靠之人。 “小姐,奴婢有一个人选。” 墨香转了转眼睛,突然想到一个人。 这里靠南,离颍川不远,一个来回,快马加鞭,最多用十日。 莫颜的大堂哥莫轻云就是镖师,走南闯北,若是找他收购并且运送粮草,应是可靠。 “对啊,怎么把大堂哥忘记了呢,还有药材,可以找丽娘帮忙。” 莫颜拍了拍头,一孕傻三年,还真的有点道理,她现在明显感到反应迟钝。 三万大军一到,百姓们有了主心骨,没两天,阜阳城恢复原有的热闹和繁华,一些躲出城的大户人家又拖家带口的返乡。 衙门事务繁忙,莫颜交给师爷打理,更多的时候,她在通读兵法。 以前,从未意识到会发生战争,所以对这方面的书籍,她没任何兴趣。 战争就在眼前,随时发生,不可再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三个臭皮匠能顶一个诸葛亮,她一窍不通,万一做出错误的决策,会连累很多人无辜受死。 为了解决三万大军的军需,莫颜绞尽脑汁,咬咬牙,银子和流水一般花出。 每日都有军中掌管后勤的将士来报账,莫颜看着账单,心中疼的抽搐,如此下去,她那点体己银子得花的一干二净。 征兵得到百姓们热烈响应,不少人从周围城池赶来,刘副负责新兵军中操练。 阜阳城的气氛得以扭转,从前几天的死寂,到如今的繁华喧嚣,走南闯北客商聚集到此地走货,有良心的商人还会带着银钱来募捐。 莫颜清点收到的银子和物件,有几千两,这点银钱杯水车薪,军需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远方无边的黑暗,渐渐消退,月上中天。 月光在树上投下一个个斑驳的投影,或大或小,或密或稀。 寂静的夜,偶尔响起几声虫鸣。 莫颜披着外衣,站在庭院中望月,几日忙忙碌碌,混沌而过,她似乎忘记给万俟玉翎回信。 分别不过半个月,她很想他,有他在身边,她什么都不怕,总是那么的安逸。 南边边境大小战事接连不断,他应该会歇得很晚吧? 南平王在百姓们心中,是保护大越疆土的战神,可是有谁知道,他为这个名声,暗地里付出多少? “墨香,你想不想李德?” 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吸引莫颜的注意力,她回过头,见墨香眼神水润,表情怅然,正在抬头望天。 “想,我也想我爹娘。” 墨香用帕子抹了抹眼泪,她是不想哭的。 从记事起,天灾不断,墨香跟着爹娘度过一年多的逃荒生涯,爹娘如果讨来一块肉,必定要进她的肚子。 现在,她在莫颜身边做了大丫鬟,这些年有不少积蓄,足够让爹娘安享晚年,可是他们早不在了。 又是战争,要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世道乱,人心不古,看到卖儿卖女换粮食,墨香在心里默默流泪。 莫颜突然觉得,此时的墨香,身上散发圣母的光辉。 世事无常,受苦受难的人太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能在大方向不失误,善良同情弱者,是把双刃剑。 “墨香,如果你有此想法,你就回京吧。” 莫颜硬下心肠,善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就像前几日,在买下人时,墨香竟然为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求情。 或许那女子只是普通人家出身,但难保不被人收买,莫颜有身孕后,比从前更小心。 不能因为那女子可怜,她就要收了做丫鬟。 白眼狼的例子太多,不定什么时候被咬一口。 “小姐……” 墨香不安地绞着手帕,当时她求莫颜得不到回应,背地里还想过闹脾气,被墨冰训斥一顿。 自己是个卖身的奴婢,嫁给李德之后,没改变什么,墨香察觉到自己被李德宠溺,有些得意忘形,多了一丝娇气。 这个可要不得,不但如此,竟然无脑的要求自家小姐,她怀疑她被鬼上身了。 “小姐,奴婢知错,是奴婢想错了。” 墨香扑通一声下跪,低着头,沉默片刻坦言。 从前,莫颜没主意,墨香只忠于吕氏,是吕氏安插的眼线,随时监督,怕莫颜做出没脸没皮,有损名声的事。 后来一切被扭转,小姐身边多了一个睿智冷静的墨冰,墨香时刻担忧自己的地位被取代。 墨香很努力,但成亲后,她想的最多的李德,而不是自家小姐。 莫颜神色不明,是她太过平和,以至于身边人都忘记本分。 到底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虽说她没有人人平等的思想在,有时候举手投足,对人多了尊重。 她尊重每一个人,因为人人都在为了活着而努力。 但是她忘了,这是皇权至上,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尊重根本一文不值,人们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远处的花丛,有细碎流光,走进一看,原来有几只萤火虫在飞舞。 莫颜折下一朵花,放在鼻尖轻嗅。 墨香的做法,始终是一小块疙瘩,心结一旦形成,很难再打开。 她曾经把墨香当成亲近之人,甚至为了救墨香差点落崖,以后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 倒不是说墨香不重要,而莫颜要更加保护自己,她不是一个人,关联到万俟玉翎,和腹中的孩儿。 身份相差悬殊的两个人,眼界不同,很难成为朋友或者姐妹,这就是一直以来,莫颜为什么对陈英亲近的原因。 高门嫡女,规矩礼仪是从小培养,潜移默化渗透的,一个晚上,莫颜想通很多事,豁然开朗。 回到内室,莫颜挑亮灯芯,铺开宣纸,把最近一段时间的遇到大事小事,以及自己的内心感悟,写给万俟玉翎。 相信,他一定懂她。 又过了两日,洛荷和慕白才姗姗来迟。 “沿途我们联络到暗桩,查探洛峰的下落,因此耽搁了几天。” 慕白从怀中掏出一张草图,是大吴边境饶阳的城防布局图。 洛峰手下人马有限,大部分人手靠征兵,训练时间短,士兵们的作战能力相对低,很多都是新兵蛋子。 “慕白,你都是大吴的女婿了,还给我这个,哈哈。” 莫颜笑着调侃几句,洛荷听闻,无奈地勾勾嘴角,大吴公主帮着外人攻打自己的国家,是有些可笑。 “听说王爷派了三万精兵,果然好计策。我敢担保,洛峰得到这个消息,定不会贸然动手。” 洛荷在纸上写明目前的形势,对洛峰来说,头等大事是取代洛祁,成为大吴新帝。 这点,莫颜认同,但是她分析洛峰为人后,觉得这场战争不能幸免。 提前做好准备,主要也是为安抚民心,不然战争未到,百姓们先乱了,那样,阜阳县不攻自破。 一旦防线被破,影响到南边,北地两处,大越士兵必然会士气低迷,节节败退。 “呕……” 三人正在分析当前局势,洛荷突然苍白了脸色,捂着嘴,跌跌撞撞地跑出门,而慕白立刻起身,在一旁搀扶。 片刻后二人携手归来,莫颜搭上脉搏查探,洛荷已经有了三个半月的身孕。 “怎么样?” 慕白很是紧张,洛荷则是一脸娇羞。 当前形势让二人不敢有丝毫放松,忽略很多,等洛荷后知后觉地发现小日子没来,已经有了将近三个月的身孕。 她比较敏感,闻到一点鱼腥味就想呕吐,吃不下,晚上睡不好,慕白得知洛荷有身孕后喜出望外,要求放慢行程。 莫颜收起桌上的小匣子,里面有麻辣鱼干,难怪洛荷会受不得。 时间迅速向后推进,一晃又过了两个月,进入金秋九月。 洛峰辗转回到大吴,因被己方劫杀,身受重伤而调养,国事有文武百官处理,他在调养阶段,不忘记四处打听洛祁的消息,并且大张旗鼓地训练手下新兵。 两国城门紧闭,大越百姓并不知情,战战兢兢两个多月后,发现并无异常,也不如从前那般害怕了。 在阜阳县的每条主街,白日里有捕快们巡逻,夜晚有守城的将士,莫颜叮嘱刘副将,己方不能有任何放松,必须严阵以待。 九月里,是物产最丰富的时节,莫颜坐在县衙后院的一处邻水的凉亭里,品茶赏景。 苟知县被她派去的人找到之后,砍了脑袋,朝中暂时没有派下人来,还是她暂时处理衙门事务。 要说这个苟知县,也真不简单,衙门后身就那么大的地方,总共两进小院子,愣是布置出一处水塘。 在主院的房顶上设置空中花园,在内室中有一处楼梯,夜晚到花园中,周围的景色一览无遗。 白日天热,莫颜不愿意动,每天晚上,她坚持到花园中散步,锻炼,怀孕三个月之后,胃口大开,每天没有个四五顿饭,根本吃不跑,她现在的食量,已经超过胖丫。 “王妃,您真是好身材,就是吃不胖。” 胖丫托着一大盘子的蔬果,这些都是府上自己种的,才采摘下来,小黄瓜翠绿欲滴。 “都长在肚子上了。” 才三个来月,莫颜的肚子就呈半圆形的凸起,没比洛荷五个月的肚子小多少,祝神医把脉之后,称是双胎,因此更要注意。 莫颜吃了一根黄瓜,她现在偏爱清爽的味道,大堂哥莫轻云听说她想吃酸笋,特地从家中带了一小坛子。 三婶娘腌菜一绝,她每顿饭都要吃上几块,开胃下饭。 有身孕这件事,莫颜极力隐瞒,她想给万俟玉翎一个惊喜,手下暗卫很配合,都这么久了,那边还不知道这个爆炸性消息。 “王爷来信说想念我,看来得去看看了。” 莫颜合上书信,笑意盈盈,一晃将近三个月没见面,不知道皇叔大人在营地中会是什么样,以他喜洁的性子,应该不会胡子拉碴的吧。 每日感觉到小包子在肚子里逐渐长大,这种心情难以言喻,听说南边战事暂缓,她想与皇叔大人一起分享这份惊喜。 “王妃。” 墨冰走进亭子,面色微囧。 “怎么了?” 吃掉两根黄瓜,莫颜轻轻地抚摸着肚子,等一切稳定之后,准备回京都待产。 墨冰找了两个会武又有接生经验的婆子,不过等孩儿出世还早。 “您的表姐来了。” 现在,府上下人统一称呼莫颜为王妃,又是小姐又是夫人,胖丫脑子反应慢,总是不知道叫谁。 话音刚落,吕蓉迈着大步,一身黑色短打衣衫,做男装打扮,她特地描粗了眉,乍一看,倒是真像个俊俏的男子。 身边季宝珠一身淡米分色的衣裙,两个人站在一处,男的俊女的俏,相得益彰。 莫颜揉揉额角,终于知道墨冰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了,她站起身,诧异道,“你们怎么来了?” 说来话长,莫颜给吕蓉写书信,附带一副方子,季宝珠用一个月之后,竟然长出了细小的胡茬,吓得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吕蓉是高兴的,说明神医的药效用不错,说不定用个一年半载,季宝珠就能变为男子。 “颜颜,我娘给我找一门亲事,所以我就逃婚了。” 吕蓉没地方去,回到京都怕被姑母骂,只得找上莫颜,而且她听爹娘说,祝神医也在阜阳县。 “所以,你就来了,还带上了宝珠?” 莫颜哭笑不得,这二人假凤虚凰,偏生还让人没有违和感,从心里往外认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改造季宝珠身体,吕蓉很着急,她这次不白来,季老爷募捐几十车的粮草,运送到阜阳县,作为军需。 “看在粮草的面子上,你就留下吧。” 莫颜让下人腾出一处小院子供二人居住,拉着吕蓉和季宝珠叙话。 “颜颜,你肚子几个月了?为什么收到姑母来信,没听说你有身孕?” 走进了,吕蓉才看到莫颜挺着个肚子,眼珠子差点冒出来,惊掉下巴,小表妹今年成亲,也才十五岁吧?是不是太早了? “三个来月,我还没告诉爹娘呢,王爷都不晓得。” 莫颜招呼胖丫端茶,笑得一脸得意,“等两天,他就知道了,然后再派人送信回京都。” 莫颜没告诉家人,有自己的考量,怀孕初期,她以为很快回京,结果形势突变,迫使她耽搁行程。 这两个月,每日都有一大堆事务亟待解决,她暂时无法回京,怕送消息回去,引得爹娘忧心。 ------题外话------ 一直在卡文状态,一章写了8个小时的蠢作者,抹泪   ☆、第006章 疑似故人来 夜幕低垂,天边一片火红的颜色。 莫颜如往常一般,由胖丫搀扶着,在空中花园散步。 晚膳是季宝珠下厨做的拿手好菜,莫颜胃口大开,一时没控制住,等到有了饱腹感,才发现自己吃多了。 远处,正是阜阳城门的方向,出了阜阳往西几十公里,就是大吴的地界。 天边还有最后的光,城门上已经点燃了一串串的火把,如一条火舌,妆点着厚重的城墙。 守城士兵换上万俟玉翎的精锐,众人有战争经验,一丝不苟,士兵们如青松般,笔直地站立。 吕蓉和季宝珠从西南而来,带来的粮草足够半年的军需,这让莫颜喜出望外,季老爷家底深厚,为人仗义,能如此做,也是为了女儿季宝珠。 有人相伴,日子比从前过得有趣,莫颜尽量让自己保持乐观愉快的情绪。 “宝珠,人不能讳疾忌医,祝神医都是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了,让他看看,应该没关系吧?” 吕蓉正在苦口婆心地做季宝珠的思想说服工作。 下晌,祝神医过来给季宝珠把脉,对她的身体构造非常感兴趣,提出想亲自检查。 季宝珠一向认为自己是女子,听了之后,羞涩地捂脸跑出门前,她在心里上,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在男子面前赤身露体。 “可是……” 季宝珠眼底呈现挣扎之色,想要反对又说不出理由,她想和吕蓉在一处,想到二人以后能有自己的孩儿,心中充满甜蜜感。 以前不觉得,看到莫颜大着肚子,小心翼翼的模样,季宝珠就上了心,以后吕蓉的肚子里,会不会有他们的孩儿? 吕蓉给莫颜使了一个颜色,那意思让她帮着一起劝说。 莫颜摊了摊手,无能为力,她师父祝神医现在戴着面具,才被认为糟老头,若是以后被拆穿,吕蓉不得玩命啊! “宝珠,听话,现在你喝药有了效果,说话离治愈不远了。” 吕蓉轻轻拍着季宝珠的手安慰,医者都有一颗仁慈的心,不会有猥琐的想法。 而且,祝神医二十年前便名扬大越,脾气古怪,一般人花多少银子都请不来人。 现在,有这么便利的条件,应该利用上,祝神医也是看着莫颜的面子才肯赏脸。 “难道,你想带着这身子一辈子遭人诟病吗?” 季宝珠犹豫不决,吕蓉下了一剂猛药,她年纪不小,真的拖不了几年,万一宝珠能治疗好,摘掉不男不女的帽子,皆大欢喜。 “表姐,你确定要把宝珠从身体上改造成男人嘛?” 莫颜指着季宝珠的胸部,扯了扯嘴角,去除胸部的手术,她应该可以做。 “这样,爹娘才能同意我的亲事,虽然我并不在乎这个。” 吕蓉低着头,思考片刻,她爱的是季宝珠这个人,至于是男是女不重要。 “好吧。” 在纠结了一刻钟之后,季宝珠终于坚定地点头。 第二日,祝神医在对她进行了全身检查后,找莫颜商讨。 “师父,宝珠的身体有几成恢复的可能?” 可以说,这是一个医学上的难题,莫颜眼珠不动地祝神医,想从他的细微表情上寻找答案。 “五成应该有。” 祝神医老脸一红,能让他亲手医治的人其实很少,赤身裸体的更少。 季宝珠胸脯高耸,据她所说,在喝药一个多月后,下体有膨胀的趋势,比原来大上一圈。 莫颜想,季宝珠可能是身体内雌激素过多,造成发育上的障碍,她不到二十岁,男子在这个年龄发育未成熟,若是治疗,效果显着。 “可以恢复男性功能,至于能不能让女子有身孕,还不确定。” 祝神医没有解释太详细,但是莫颜仍旧能领会,有无精子和正常行房关系不大。 五成机会,吕蓉和季宝珠商量之后,决定赌一把,再没有比身体不男不女更糟糕的了。 莫颜在阜阳县萧条的时候收购好几处宅邸和铺子,有中人找她高价买回。 倒手后,价钱翻倍,但是莫颜不想只看眼前的利益,她要为接踵而来的战事做好万全准备。 行军打仗,后备军需相当重要,在战场上,必须有医疗队伍,几万士兵,随军的郎中就那么几人,在处理伤情上,忙不过来,很多士兵因为伤情过重,失血过多而亡。 经过深思熟虑,莫颜把目标放在有经验的郎中上,甚至是村中的游医,只要掌握最基本的医理就好,她亲自传授缝合术。 郎中队伍被分成几类,内伤和外伤。 素日士兵们有个头疼脑热,风寒风热,甚至皮肤症状,中毒等,有专人医治。 而战场上,又有一队手脚麻利的郎中为士兵们包扎,缝合等。 包扎伤口尽量选心细之人,莫颜想招一队女子组成的护士队伍,后来想想,男女授受不亲,不方便,她打消了念头。 消息放出去之后,来报名的不在少数,有机灵的小童,莫颜也留下了,打算从小培养,做个熬药之类的简单活计。 周边的城池,一直把目光集中在阜阳,郎中们很快得到消息,纷纷表示愿意为士兵们做贡献。 他们心里有自己的算盘,南平王妃是祝神医的得意弟子,他们加入到医疗队伍,名利双收,还能趁机和南平王妃偷师,怎么算都是赚的买卖。 缝针是个技术活,这些从来没拈过针线的郎中们笨手笨脚,愣是拿不稳一根针,用兔子做试验,缝出来歪歪扭扭。 一连几天,都没学会,莫颜没有耐心,自从有身孕后,火气旺盛,她想尽快去见皇叔大人,被绊住了脚步。 反复琢磨后,莫颜又选了一批胆子大的绣娘,教授两天,效果出乎意料,只要克服心里上的防线,这群女子很镇定,速度也快。 莫颜在闹市和衙门口贴下公告,有人受皮外伤,衙门免费诊治,附送药材。 布告吸引了几个来看伤的,成为绣娘们的练手对象。 缝针由绣娘完成,上药和后续的检查交给通医理的郎中们,这样分工合作,提高效率。 私下里,郎中们苦练缝合技术,他们就不信从医多年,竟然被女子比下去。 一时间,阜阳县掀起了一个学医的小高氵朝。 洛荷有将近六个月的身孕,她气色不太好,每日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听说是原来在大越皇宫,曾经被于太后磋磨,后来又吃了假死药,对身子的损害很大。 照洛荷这种情况,很难有身孕,即便是怀上了,也无法正常生产。 慕白在最初的惊喜过后,变得相当忧虑,很多个晚上,莫颜曾经看到他孤身一人,在树下叹息。 “颜颜,荷儿这种情况,有什么温和的法子打胎吗?” 背地里,慕白找到莫颜,开门见山。 他的眼眸中带着痛苦和挣扎,原本英俊儒雅的俊逸外貌,变得扭曲。 “恩?你不想要孩儿?” 莫颜不晓得慕白心中所想,按理说这么久后才有身孕,这孩子肯定不是万俟御风的,难道慕白作为男子,很介意? 洛荷是曾经的大越皇后,少不得会安排侍寝,听说,万俟御风在房事上有些粗暴和冷酷,他是把对于太后所有的不满,发泄在后宫的妃子上。 “不,不是。” 莫颜的眼中泛着水雾,带着迷惘之色,慕白心知被误会,赶紧解释。 在大越皇宫,于太后为了保持大越血统纯洁,给洛荷灌过避子汤,喝下后,终生不孕。 那碗汤药,被忠心的宫女换走,换成普通的避子汤。 这种避子汤寒性大,是托人从宫外带进来的,洛荷喝了一段时间,后来又诈死,以为这辈子再难有身孕。 谁知道,老天待二人不薄,可他不能眼看着她有任何危险,如孩子和她必须选择,他永远都是那个答案,选择洛荷。 “老交情,你放心,有我在。” 莫颜有剖腹产子的经验,而且很成功,只是唯一有一点不好,她现在怀着身孕,力不从心。 等洛荷生产,她家小包子也得七个月了,祝神医讲明,怀了双胎容易早产,七个月之后更要分外小心。 剖腹产有两道切口,子宫和腹壁,一般子宫要缝合三层,腹壁最少缝合三层,技术上有难点。 墨冰虽然给她打过下手,但是却不具备再次操作的能力,而且术后有危险期,需要沙袋按压止血。 莫颜想把这一技能教给墨冰,这样等她生产就有了双重保障。 “你是说剖腹取子?” 慕白皱眉,给人开膛破肚,人真的不会死吗,而且万一大出血,危险性太高了。 他不是不信任莫颜,而是不能用洛荷的身体下这样大的赌注。 “如果荷姐姐能顺产的话,也可。” 看洛荷目前的体质,顺产有些风险,万一顺产不成,孩儿缺氧,容易窒息而死。 五个来月,胎儿已经成型,流掉对母体伤害更大。 慕白左右为难,最后选择遵从本心,他星眸闪动,诚恳地道,“颜颜,大恩不言谢,若是荷儿能顺利产下孩儿,泸州的醉仙楼就是你的。” “成交!” 莫颜伸出手和慕白击掌,她就是喜欢痛快人。 有身孕后,总是感觉力不从心,闲暇时,莫颜找墨冰说起她的担忧,怕洛荷生产时发生意外,她已经答应慕白,必定全力以赴。 现在身边能够托付,稳重而冷静的人,只有墨冰,墨冰暗卫出身,有应变突发状况的能力。 “王妃,您给奴婢讲讲切口注意事项。” 墨冰被选入暗卫,不是没有道理,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是操作不能纸上谈兵,手术复杂,前期准备,后期处理上相当重要。 “切口要避开血管,我画给你。” 莫颜耐心对墨冰做讲解,剖腹产子其实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术前要调节产妇的心里状态,有轻微焦虑都在正常范围。 “光说没有用,最好是有人可以做范例。” 可惜,剖腹取子耸人听闻,百姓们谈之色变,不到最后生死关头,不会有人接受,甚至有固执的家人宁可产妇一尸两命,美其名曰,保留全尸。 没有人可以练习,墨冰转变成兽医,跑去给马接生,莫颜听闻后张大嘴,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 南边风调雨顺,今年是个丰收的好年景。 粮食比往年的价格有所下降,莫颜让大堂哥莫轻云早日囤积粮草,以防止在青黄不接时,两国开战。 阜阳县的几处买来的民宅,被改造成谷仓。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万一阜阳县有大吴的奸细,破坏粮草,这样可减小损失。 两国开战,火烧粮草,破坏敌军军需,这是最简单粗暴又有效的一种办法,几乎不用浪费一兵一卒。 没了粮食,士兵们会立刻沉溺在恐慌之中,极大影响军中士气。 每次想要离开,就出来点琐事,莫颜不得不拖延到农历十月。 “王妃,您什么时候动身?” 胖丫提着两大桶洗澡水,健步如飞,走到浴桶边,麻利地倒水,用手试着水温。 莫颜很喜欢胖丫的性格,朴实憨厚,没有女子该有的小心眼和花花肠子,能吃些无妨,她又不是养不起。 “怎么,你也想跟去?” 水面上浮起一层馨香的花瓣,莫颜被胖丫搀扶着进入浴桶。 浴桶是特别定制,不然她肚子太大,进去后略显拥挤,之前就出现过尴尬的情况,她在沐浴时,整个人卡在浴桶中,最后还是墨冰从她后身劈了浴桶。 “恩,回家可以告诉我爹娘,南平王是不是那么美。” 胖丫胸无点墨,只知道无论形容男子还是女子,出众的都是美。 “好吧,那你跟着吧。” 莫颜算算日子,县衙这边的事务,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做决策的,交给师爷打理就好。 南边最近又经历几次不大不小的战争,万俟玉翎原想到阜阳,但是军中不可无主帅,他生生忍了下来。 每隔一段时间,莫颜都会收到一封厚厚的书信,还是和往常一样,前半段介绍战况,后面是日常生活琐事,包括军中吃了那些饭食。 万俟玉翎不善于表达,没有在信中点名想她,但是字里行间中的温情,莫颜能深切地感受到。 透过书信,她好像看到深夜的军中大帐,万俟玉翎在油灯下奋笔疾书,他的目光中柔和…… “王妃,府门前来有个女子带着个丫鬟,想要求见您。” 门外进来一个婆子传消息。 天色已晚,府上几颗树间,挂着灯笼照明,为了确保莫颜的安全,守城士兵分出一部分人手,在府衙前后巡逻,可疑之人,立刻遭到排查。 “谁这么晚啊?王妃要休息了。” 胖丫一脸地不高兴,整张脸挤到一起去了,胖丫最是维护莫颜,晚上要看着她,不许她做针线,用的都是乡下那套理论。 “说是故人相见。” 婆子以为对方有急事,收了一块碎银子,忙不迭地来通报。 “那让她进来吧。” 莫颜狐疑,女子?京都官家小姐虽然众多,能和她有交集的,就那么几人而已。 自称故人会是谁呢?肯定不是陈英,以陈英的倔强脾气,不会离开北地一步。 约莫有半刻钟,婆子身后跟着一个女子,女子脚步轻盈,披着一个斗篷,整个身子藏在斗篷里,只露出面颊边的几缕发丝。 莫颜立刻警惕起来,她从女子走路的姿态,看出她会武。 前面女子轻轻地脱下斗篷,乌黑如泉的长发披散在雪白的脖颈间,额前长长的珠帘垂下,在发鬓见摇曳,眉不点而黛,肤无需敷米分便白腻如脂。 她抬起手,珊瑚链与红玉镯在皓腕间比划着,白的如雪,红的如火,慑人夺目的显眼,明媚的眼眸直视莫颜,万种风情尽生。 “是你?” 莫颜看到女子脸的时候,眼眸幽深,惊讶之色很快掠去,她又成了眸中带着雾气,温柔无害的模样。 竟然是于菲儿!二人说起来,确实能算作故人,但是三年之中,相见的次数甚少。 只听说于菲儿入宫之后,主动邀宠,去了叶宛西的偏殿,准备在叶宛西有身孕的时候承宠。 人人道她于菲儿是北地的女诸葛,就这样淹没在后宫之中,和一群佳丽抢一个男子。 “莫颜,好久不见。” 于菲儿自来熟地坐在椅子上,吩咐身边的胖丫倒上茶水,看她一身清爽,没有一点长途跋涉后的劳累,应不是第一日到阜阳。 “你有什么要问我的?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怎么在这里?” 于菲儿揭开茶杯盖,优雅品茗,茶水进入口腔之中,她咳嗽几声,面色古怪,良好的礼仪让她没有当场发作,而是从袖兜中掏出一张小手帕,吐在上面。 “莫颜,你就喝这个?” 里面全是碎茶叶沫子,而且中间还有苦涩的味道,怕是后宫中级别最低的奴才,都比这喝的要好。 “是啊。” 莫颜眼睛眯成月牙,故作天真,心里暗爽,让于菲儿装,现在就凭着茶水,被反将一军。哈哈,看于菲儿破功那瞬间,可以做一个表情包。 “好吧,你赢了!” 于菲儿无奈地举起一只手。 二人沉默对坐,她见莫颜不问清楚情况,故作镇定地等待。 “真困,不然明日再说?” 莫颜伸了伸懒腰,站起身,胖丫立刻上前,挡住于菲儿的视线。 刚才从于菲儿进来那刻,胖丫警惕地戒备,她娘说了,这种妖媚搔首弄姿的女子,都是狐狸精变的! “我是偷偷出宫的。” 于菲儿眨眨眼,面上露出一抹苦涩,叶宛西被设计流了孩儿,表哥万俟御风把一切怪罪在她的头上,并且认定,一切都是于太后故技重施。 “那你怎么能出宫?” 后宫中森严,无论是宫女太监,出入必须有令牌,御林军要做三层检查。 特殊时期,万俟御风疑心病重,必然小心翼翼。 从时间上来看,于菲儿至少出京都有半个多月了。 “你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你没有收到消息。” 于菲儿苦笑,她被打入冷宫也是悄然进行,对外宣称她染了恶疾。 “恩。” 莫颜坦言,她对这中间的来龙去脉不感兴趣,感兴趣的是,两个人没有任何交情,于菲儿找上她肯定有所求。 “表哥不会拿我怎么样,因为我爹爹在北地。” 于菲儿带来的消息,和莫颜所收到的吻合,袁焕之在去北地的路上不知所踪。 北地战事,只能全靠于家两位将军,万俟御风现在压力很大。 “我比较纳闷的是,你为什么不回北地。” 阜阳和北地完全是两个方向,这绝对不是巧合,于菲儿从出宫,就为自己制定计划。 “不愧是南平王妃。” 于菲儿有心卖关子,她顿了顿,站起身打量花厅的摆设。 墙壁上雕刻彩画,雕工精美,四周的摆件就是市井人家常见的,简单,色彩搭配合理,让人感觉舒服。 莫颜,是个对细微之处用心的女子。 “你不说,我就睡了,你也看到我现在是非常时期。” 莫颜打了一个呵欠,有些事情,该知道定会知道,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该着急的是于菲儿,于菲儿怎么就那么笃定,她不会传信给万俟御风呢。 “我到阜阳几天,最后还是决定来找你。” 莫颜有身孕,于菲儿知情,她对着莫颜摆手,“你不必做防备的姿态,我对南平王没有兴趣。” 大越第一美男,战神,各种光环加身,却为莫颜写了卖身契,这种感情,外人怎么能插的进去? 于菲儿不傻,当初从北地进京,她可以说服于太后嫁给万俟玉翎,可是她没有。 聪明的女子,永远懂得把握最好的机会,做最正确的选择。 于菲儿几乎没有失误过,可却算错人心,所以她一步错,步步错。 “既然如此,那你直说吧。” 莫颜没有放松警惕,而是催促于菲儿说清楚来龙去脉。 “我之前说我是从宫中逃出来的。” 后宫之中,尔虞我诈,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开的,叶宛西流了孩儿那天,于菲儿刚好在身边,于是她成了最大嫌疑人。 她从来没有把心思放在后宫争斗上,因为她的目标是刺杀万俟御风。 这个目的,姑母于太后并不知情。 离开北地的前一夜,爹爹找她谈了很久,于家如此卖命,为什么? 谁都想坐上至高无上的位置,她的弟弟当皇上,她就是大越的公主。 思来想去,于菲儿默认爹爹的要求,她做出决定,要得到万俟御风的信任。 五月初五,赛龙舟酿出惨案,文官武官争斗,死了几位大人,帽子就扣在她头上。 这是于菲儿悲剧的开端。 而后,得不到任何重视,就连于太后也对她不理不睬,更加宠爱有利用价值的玉瑶郡主。 最后呢?玉瑶郡主倒戈,于菲儿冷冷一笑,道一声活该。 火烛跳动着,莫颜整个人坐在光晕里,神色不明,于菲儿竟然坦言刺杀万俟御风,毫不掩饰于家两位将军的野心,难道是疯了? “你把一切都告诉我,求的是什么?” 莫颜言语直指关键处,她越发地想不通了。 “若是我说我别无所求,你不会相信吧?” 于菲儿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妖冶的笑意,“莫颜,我知道,你觉得我对南平王有想法,所以很讨厌我。” “我心里是有人,可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他,而不是你?” 泪光盈动,水润的眸子欲语还休,于菲儿紧盯着莫颜的脸,用手抚摸着胸口。 在不远处的墨冰一震,被这一句话雷的外焦里嫩。 莫颜和墨冰差不多,她表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正在等候于菲儿接下来的话。 “我心里也有王妃,所以当了她的丫鬟,你是来当丫鬟的?” 只有胖丫是最纯洁的那个人,不明白于菲儿想表达什么意思,她怕别人抢了位置,对这样相貌的狐狸精没有好感,不客气地道,“府上还缺个烧火丫头,你正合适。” 于菲儿本来想看看莫颜下巴掉下来的表情,让她有捉弄的快感,谁知道被丫鬟打断了。 她抬起头,对莫颜竖起大拇指,京都都传言说南平王妃从不走寻常路,这是从哪个穷乡僻壤淘到的傻帽丫鬟?   ☆、第007章 拯救 花厅里,气氛有一瞬间凝滞,莫颜不开口,于菲儿表演不下去,她眯了眯眼,坐直身子,又恢复从前优雅的仪态。 “你不远千里而来,就是为了和我表白?” 莫颜一点不在乎,似乎没把于菲儿的话放在心上,心里却猜测,她是如何从戒备森严的深宫中逃出来的,若没有足够的人手,根本无法做到。 于菲儿在字里行间,表达冷宫的萧条和孤寂,那里莫颜曾经去过,有一定了解。 李月娥被关了那么久,都没逃脱的机会。 庭院深深,在冷宫之中的人被送到皇家寺庙礼佛后,那里更显空荡了。 于菲儿莞尔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一手托着腮,对着指尖吹气,轻声慢语,“你一定觉得我疯了吧?” “你何时正常过?” 莫颜在言语上一向毒舌,输人不输阵,她也用同样的姿势侧头看于菲儿。 双目对视,火花四溅。 “好吧,若是继续打言语机锋,一夜都说不完,长话短说吧。” 窗外飘来一阵凉风,阜阳县的深秋并不冷,只穿一件单衣即可,早晚会有些许的凉气。 雾气弥漫,为这个夜披上一层轻纱。 于菲儿为什么肯说实话,还要从在北地的于家说起。 于家世代忠良,武将世家,多年一直镇守边关,绝无二心,于家两位将军,有勇有谋,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多年之前,一次偶然的机会,于家人得知惊天秘密,原来,皇上万俟御风并不是万俟家的子孙,不过是于太后和侍卫通奸诞下的野种。 玷污皇室的血脉的纯洁,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于太后一直隐瞒,并没有告诉于家人。 也是因此,于家两位将军才有此想法,想让于家人代替万俟御风登基称帝。 “于家人如此想,于太后知道吗?” 那老妖婆机关算尽,有野心,对自己的亲儿子都能算计,怎么可能无条件信任娘家人?应当是自己想要垂帘听政吧? “开始,姑母的意思是,让我和表哥诞下孩儿,将来,大越的江山,由我的孩儿继承。” 于太后那么精明的人,怎会不知情?于是,画了一个又一个大饼,企图利用于家控制万俟御风。 可万俟御风早就察觉到自己是个傀儡,暗中培养心腹,逐渐摆脱于太后的手心。 于菲儿进京,做的是两手准备,若是她能生下皇子,于家将全力以赴,用尽一切力量扶持小皇子即位。 “如若生不出皇子,就要杀万俟御风,是也不是?” 莫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于家有此想法并不奇怪。 大越不是万俟家的,谁做皇上有什么关系?做君总比做臣子好。 “可是,你没想到万俟御风并不简单,表面上一派情深,实际对你有所防备。” 莫颜继续推理,她脑中闪过一道光,快的要抓不住,“莫非,那日端午赛龙舟,几名文官落水,其中有猫腻?” “不愧是南平王妃,果真冰雪聪明。” 赛龙舟事件,于菲儿一个女子,承担所有的罪责。 好好的龙舟,怎么可能突然翻了? 船底被人做了手脚,而且有人主动挑事,那群文官自以为是,性子孤傲,得理不饶人,两方吵闹,正好给落水制造契机。 “那几位死去的大人,都是姑母在朝中的心腹。” 于菲儿讥讽一笑,表哥的计策一箭双雕,干的漂亮,一手除去于太后的势力,推她出去顶缸。 “于是,你就成了人们口中的红颜祸水。” 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那会儿于菲儿身负骂名,在后宫之中借不上于太后的光,蛰伏许久,一直夹着尾巴做人。 “叶宛西流产,是万俟御风的手笔。” 后宫就那么大,有什么是不在他的掌控之内的?叶宛西曾经心系南平王,万俟御风是个小心眼的人,他会千百倍的报复。 “你知道吧,我住在偏殿,每天晚上都听见叶宛西在承欢的时候喊着南平王的名字。” 于菲儿爆料太生猛,莫颜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于菲儿一眼,“当真?” “这种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为什么要说谎?” 于菲儿咯咯地笑了两声,声音清脆,可在这个夜晚,却多了诡异,让人身上起鸡皮疙瘩。 胖丫守候在莫颜身前,用胖胖的身躯遮挡,防止狐狸精有别的动作。 “你是不是以为叶宛西太爱南平王,所以才叫错了人?” 其实不然,真相往往是人想不到的。 万俟御风在心里,一直当大越第一美男,南平王就是自己,所以他会在临幸妃子的时候,要求对方喊出万俟玉翎的名字,很刺激。 假的永远不可能成为真的,在陶醉过后,万俟御风发现自己回到现实,他还是那个没有兵权,一无所有的傀儡,从而把所有的不满,发泄在妃子身上。 变态啊!莫颜震惊,是正常人都想不到好吧! “大越番地曾经进贡一种神仙米分,据说,用了神仙米分的人,会产生幻觉,长久服用,脾气暴躁,喜怒无常。” 万俟御风在每天晚上行房以前必定会服用,前段时间,神仙米分所剩无几,他派出加急快马到番地讨要。 “这也是他为什么突然变得嗜血,诛杀官员的原因。” 神仙米分,好像就是毒品,罂粟花,被人提取之后可做麻醉物品,但过量,容易产生幻觉,番地用这种东西当做贡品,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 目前两处开战,若是番地再有什么变故,那真是没救了。 “于菲儿,你透露这么多的消息给我,怕是有所求。” 莫颜本来还有点困意,三言两语,她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精神不少。 肚子又在咕噜噜的响,墨冰端来两盘点心,有红枣糕,芝麻条,杏仁酥,栗子饼,都是莫颜爱吃的。 “你的日子,过的很悠闲嘛。” 于菲儿调侃一句,继续原来的话题,她既然能说出于家曾经的打算,就是对莫颜,也是对南平王示好。 万俟御风不过是个暂时顶替临时工,将来皇位要还给万俟家,万俟玉翎是最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之人。 于家子嗣不丰,只有两个嫡系血脉,其中一人是她的亲弟弟,一人是堂弟。 二人的想法很单纯,从没想当皇上,在边境城池失守后,带兵出征,被蛮族抓到后,放了一把火,活活烧死。 “爹爹忘记了,他对弟弟的教导。” 于菲儿眼中含泪,她弟弟才不到十五岁,于家并非开始就有这样的想法,是这几年无意中得知万俟御风是个野种之后,才起的心思。 之前一直秘密行事,并没告诉于家子孙,天意弄人啊! 于家两位将军年过五十,再有子嗣,培养成人,是若干年以后,他们早就没了登基的心思。 “我之所以逃出来,就为亲自来找你。” 于菲儿解开胸口的盘扣,露出一片光滑的雪肌,吓得胖丫呈大字型,张开手臂挡在莫颜身前,糟糕,狐狸精遭到拒绝,要耍流氓了! 于菲儿翻了一个白眼,自顾自地从胸口解下一枚莹润的玉佩,“这是北地三十万大军的虎符,代表于家的忠心。” 从今日以后,于家的所有人忠于南平王万俟玉翎,誓死保卫大越疆土。 剧情反转太快,莫颜接过虎符研究了一下,和万俟玉翎给的虎符正好有一块相接的地方,一丝不差,的确不是假冒的。 “现在,该说我是怎么逃出来的。” 实际上,于菲儿不是逃出来,而是被打扮成丫鬟带出宫门。 于菲儿会武,冷宫关不住她,当时被打入冷宫,她被戴上手铐和脚镣,行动很不方便。 万俟御风要用于菲儿做人质,逼迫于家两位将军就范。 有一天夜晚,冷宫里来了个黑衣人,于菲儿以为是于家得到消息,派人来解救的。 而对方默不作声,按照她指引的方向,期间没有惊动任何人。 于菲儿早就凭借黑衣人从后宫道路生疏上,判断出他并不是于家人,但是二人相互利用,她也不怕。 到处都是大内侍卫和隐藏的暗卫,两个人一起离开必然会暴露,最后于菲儿被送回冷宫,黑衣人承诺,明日会光明正大把她带出去。 手铐和脚镣被拆下,于菲儿自己也能出去,她没上心。 第二日,那人果然按照约定的时间前来,于菲儿在那个时候才知道他是大吴皇子。 在于菲儿来阜阳的路上,遭到万俟御风派人劫杀,有一次万分凶险,差点要了她的命。 关键时刻,洛峰出手相救。二人真的是很有缘分。 “他救过我,所以我希望,留他一条性命。” 于菲儿深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她犹豫良久,最后还是提出这个要求。 “你不是认真的吧?” 莫颜不会单凭于菲儿的一面之词,但是从心里,她认同对方所说。 眼神中落寞而带着情谊,于菲儿对洛峰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果然,戏本子里有一出唱的没有错,最俘获美人心的行为是英雄救美。 “这就当做是我的奢望吧。” 于菲儿来到阜阳,之所以没来找莫颜,是她在打听洛峰的消息,得知他回到大吴却身受重伤,她不由得忧心忡忡。 他心怀天下,绝不会被女子牵绊脚步,大越和大吴终有一战,他和她心中明白,这一路以来的种种,就和做了一场梦一般。 “天色不早,我该走了。” 于菲儿站起身,对莫颜告别。 北地形势吃紧,蛮族滥杀无辜,边境城池的百姓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她要回去制定作战计划,横扫蛮族,杀袁焕之,为亲弟报仇雪恨。 “帮我看着点陈英,她是我大嫂。” 莫颜站在门口,看着于菲儿离开的背影,轻轻地叮嘱,而对方没有回头,一只手摆了摆。 第二日,吕蓉听说于菲儿昨夜来了,直呼失望,没有见到这个被传闻镀上金边而后走了霉运的女子。 “表姐,我让墨冰整理行囊,今日就离开阜阳。” 莫颜整理手边的衣物,都是她最近得空做出来的,不晓得皇叔大人有没有消瘦,衣物是否合身。 她疯狂地想念万俟玉翎,有了包子的喜悦,必须找人分享。 “表妹,你这样乘马车没问题吗?” 路上颠簸,正是农历十月,深秋过渡初冬,忽冷忽热,尤其在下一场雨过后,湿冷湿冷的,寒意刺骨。 吕蓉说完,胖丫立刻出现,她在马车内铺上厚厚的垫子,肩膀上扛着包裹。 有胖丫在,墨冰和墨香帮不上忙,二人就站在旁边看着。 “无事,也就两三天的路程吧。” 这次离开,莫颜带着几百士兵随行,贴身保护她的安全。她不喜欢讲究排场,实在是非常时期,不得已而为之。 墨香内心挣扎,她明显地发现,自从有胖丫后,小姐对她疏远了很多。 她嫉妒胖丫,看胖丫傻乎乎憨厚的模样,又没有理由找麻烦。 这次墨香想跟随一起去南边,这样她就能看到李德了! 思来想去,最后作罢。 “奴婢留下来帮着照看铺子。” 墨香做出决定,莫颜点头,没有说什么,自顾自地上了马车。 一路向南,还不等出了阜阳城门,马车停在原地不动了。 “怎么回事?” 莫颜等了一会儿,听见前方嘈杂的喊声,问前面的车夫,“可是发生了状况?” “王妃,到处都是百姓,把道路围得水泄不通,咱们的马车过不去。” 车夫擦了擦汗,对着百姓们吆喝,可无人听他的。 莫颜出行低调,士兵们都在城门口整装待发,因此百姓们不晓得马车内的人是南平王妃。 “王妃,奴婢下去看看。” 胖丫自称“我”,被墨冰纠正了几次,现在说得很顺溜了。但是规矩礼仪上,一塌糊涂。 莫颜点点头,靠在车壁上,闭着眼假寐。 每个夜晚,她都对抚摸着肚子,对小包子进行胎教,可能是他们太小了,还没给出反应。 “宝贝,宝宝,娘亲要带着你们去找英明神武的皇叔大人,他可是你们的亲爹!” 莫颜在心里对着两个小包子道,“战场上血腥了点,但是你们别怕,有娘保护你们。” 等了片刻,胖丫终于从推搡着人群走出来,她胳膊处开了个小口子,露出里面白花花的肉,如此狼狈,胖丫也顾不得了。 “王妃,前面出了事故,一个有身子的妇人被马蹄子踩到脑袋,不知道咋的昏迷不醒,刚才有郎中来了,说人没气了。” 胖丫一脸不忍,马车中那个小姐太娇贵,正在气头上,乱扔茶盏,碎瓷片飞出马车外,那妇人的不但被马蹄子踩到了头,而且头部刚好碰在碎瓷片上。 事发后,那位小姐口出狂言,人死了就死了,要多少银子她都赔得起,不就是死个人,值得大惊小怪吗。 于是,这位小姐的马车被愤怒的百姓们围住,被无辜牵连的妇人是个孕妇,如今已经有九个多月的身孕,这几天就是预产期,结果一尸两命。 莫颜还不等听完事情始末,她神情严肃,从后座下面翻出医药箱,让墨冰找到绸布,“快,跟上来!” 阜阳城很多百姓们见过莫颜真容,一看南平王妃到此,立刻让出一条路来。 “那妇人不是死了吗,难道南平王妃有起死回生的本领?” 百姓们心中悬着,静静地等待结果,心中希望南平王妃严惩那个凶手。 虽然,马车上那位小姐非有意加害,可事后竟然如此嚣张,两条人命,在她眼里真的什么都不是? 他们虽然是穷苦的百姓,可也分外珍惜生命,那个妇人马上要生产,一尸两命,将心比心,家人是何等的悲痛? 莫颜没有心情说无用的话,她快步来到事发地,产妇之前一直昏迷,刚刚咽气,身体还热着。 她的头部有一小滩血迹,脸颊上带着一抹嫣红,如睡着了一般。 “墨冰,胖丫,挂上帘幕!” 时间有限,莫颜蹲下身子,迅速地打开医药箱,戴上手套,挂好帷幕的墨冰帮着解开妇人的衣衫,而胖丫站在门口守护,试图接近探看的,都被丢出去老远。 正常来讲,产妇在意外死亡的情况下,短时间,腹中的胎儿是成活的。 一般来说,只有三五分钟,只要有希望,就不能放弃拯救生命的机会。 莫颜的汗滴子顺着额角流淌,她随意用袖子一抹,以防止汗水进入眼睛,造成视觉上的障碍。 墨冰传递手术用的剪子,止血钳等,结合莫颜之前的传授,认真观看剖腹的切口和要领。 切开子宫内壁,孩子还有微弱的呼吸,胖丫喊了一嗓子,人群中站出来一个有奶水的妇人。 百姓们看到刚出生瘦弱的婴孩,有人止不住地流下眼泪,默默地跪倒一片,给南平王妃磕头。 如果不是南平王妃在,大人和孩子,一个都保不住,也只有她,才能悲天悯人,认真对待每一个生命。 百姓们感觉到了一种尊重,还有对生的渴望,内心受到极大的触动。 此刻,在他们的心中,莫颜的地位已经超过浴血奋战,保卫疆土的万俟玉翎。 “活着,是个男婴!”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百姓们为有奶水的妇人让出一条路,旁边有商家主动请人到铺子后堂里喂奶。 有腿脚快的百姓回家取婴儿的襁褓,好心人们开始忙碌起来。 手术完毕,莫颜放松身心,她苍白着脸色,对墨冰讲了缝合的注意事项。 马车中的小姐呐呐不敢言,吓得缩成一团,浑身发抖,她这才知道自己惹了麻烦,却固执地认为钱能解决一切。 妇人的家人,在半个时辰之后赶到,他们不知道情况,等了又等,得知她的死讯之后,立刻悲恸大哭,她的婆婆晕了过去。 “我……她自己走路不长眼睛,能怪本小姐?” 马车上的小姐十三四岁,娇滴滴的,尽管害怕,仍旧虚张声势,大不了就多赔点银子罢了。 “本小姐赔你们五十两,不,一百两!” 一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尤其是目前到处开战,能买十个死契下人,她觉得自己给的足够多。 刚醒过来的婆子听到此言论之后,又伤心又气愤,再次晕了过去。 婆子家邻居介绍了情况,死者的男人是条汉子,前段阜阳征兵,去参军了,家中只有婆子和这个媳妇相依为命。 媳妇是个勤快人,这不快要生产了,想去对面绣庄买点针线,为腹中的孩儿做软和的尿布。 “要不这样,二百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出门撞死人,也真够晦气了,小姐决定要去寺庙烧纸,去霉运。 “二百两?” 莫颜被胖丫扶着,眼眸深沉。 “王妃,您也知道行情,二百两足够买十多个死契奴才了!” 小姐没见过大人物,虽然惧怕,还是仗着胆子,这些百姓的命不值钱,她已经算足够大方。 二百两,绝对不能再多,不然以后那些见钱眼开的人都在她马车前面撞死,她要赔多少人! “二百两,能买一条人命吗?” 莫颜面无表情,可是了解她的墨冰还是知晓,自家小姐现在很愤怒。 “当然。” 那位小姐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又不是有意的,要多少是多?” “那好,本王妃给你二百两银子,就要你的命!” 莫颜摊开一只手,胖丫心领神会,从荷包中小心翼翼地数出二百两的银票,嘴里还在念叨,“王妃,她给那位妇人二百两银子,加上婴儿是两条人命,这样算起来,您要是给她二百两就亏大了,应该给一百两。” 小姐气的脸颊涨红,她从小到大没受过委屈,被娇惯长大,早已不知道天高地厚,为此还想和胖丫呛声,被身后的丫鬟颤抖着拉住。 周围的百姓们鼓掌,用银子就能换来一条命吗? 他们自发地凑钱,你五个铜板,我十个铜板,有商户人家给的多些,一会的时间,凑出二百两的碎银子,零零散散,堆积一地。 “王妃,买她的命不能让您出银子,这是咱们的心意。” 有人带头高呼,周围百姓们附和,事关生命和尊严,必须要较真到底。 小姐终于忍受不住,内心惶恐地崩溃大哭,事到如今,她还不晓得自己错在哪里。 约莫过了一刻钟,阜阳县的捕快们赶到,莫颜把此事交给师爷处理,而且讲明,就算这位小姐没有触犯大越法例,其行为也造成不良影响。 先关进大牢,等着这位小姐的家人来衙门捞人,不是有钱吗?那就多多出钱,所得全部捐给每天都在紧张训练的士兵们,这些银子用做给他们家人的年礼。 没道理儿子不能回去过年,莫颜这边没任何表示。 这次是肥羊主动送上门的,别怪她心狠。 婆子醒来以后,第一件事是站起身给莫颜磕头,若不是南平王妃,她真的连最后一点念想都没有了。 “求王妃给小孙子赐名。” 婆子抹着眼泪请求,南平王妃是有大福气之人,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小孙子能被赐名,是天大的福气。 “人这一辈子,钱财乃身外之物,图的不过是个平安喜乐。” 莫颜身上的汗水,已经湿透了整件衣衫,她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有要倒下的趋势。 “就叫平安吧,希望他能平平安安长大,希望他知道她娘虽然不在了,却是爱他的。” 妇人在倒下的瞬间,一只手垫在了腰下作为缓冲,一只手放在肚子上。 莫颜想,或许当时妇人有活命和闪躲的机会,但是她却最先选择保护腹中的孩儿,这就是女子的天性。 “谢王妃。” 百姓们齐齐下跪,目送莫颜上了马车。 到了车上,胖丫快速地打来温水,温水是和铺子中老板要的,不然在车上烧水,还要好一会儿。 擦过身体,换了一套干爽的衣衫,莫颜躺在马车上,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剖腹产费心费力,莫颜并未因妇人已死,有丝毫的敷衍,一切按照严谨的程序进行。 她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小包子能一切平顺,无病无灾地长大。 ------题外话------ 有书友说颜颜如果生四个包子,最喜欢的是“多余” 急啥,两个还没生出来呢,哈哈,不过你们要相信皇叔的能力   ☆、第008章 先把正经事办了 农历十月,京都已是初冬。 昨夜,下了一场小雪。 雪后初晴,暖暖的阳光透过着枝条的缝隙进入书房中,在青砖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 莫轻风叹息一声,披着衣裳打开窗户,一股清新的冷气迎面扑来。 屋檐上的薄雪,在阳光的照射上,变成水滴,闪闪发亮,滴滴答答的流淌,如珍珠做的帘幕。 树叶泛黄,冷风一吹,随风漂浮着。 莫轻风摊开手心,接触一片漂浮的无根树叶,叶子干枯,一边卷翘,黄绿相间,还有夏日留下的虫眼儿。 “大少爷,夫人让您到正院去一趟。” 丫鬟墨果硬着头皮来传话,大喊一声,打断莫轻风的思路,她见对方双眼无神,不晓得有没有听进去,只得又重复一遍,“夫人请您去正院。” 说完,三步并作两步,就和身后有狼追赶一般,急匆匆地出了院子。 大冷的天儿,墨果出了薄汗,万幸,她反应快,没有等大少爷开口之乎者也就溜了。 莫轻风把书架上的书本全部整理好,放进小柜子里,他手中拿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用手轻轻地抚摩挲着,眼带怀念,那是他和陈英曾经一起欣赏过的春宫图,虽然她是被迫的。 陈英当时羞得差点钻到桌子底下,却还是红着脸逞能,怒骂他是个色胚。 莫轻风喜欢她满脸生动的样子,不似京都大家闺秀,从是一个模样印刻出来的木偶。 朝堂上,曾经辩驳过这个问题,到底是文官重要,还是武官重要。 莫轻风终于有了答案,用得上谁,谁就重要! 太平盛世,以文治国,战乱年代,以武平天下! 作为男子汉大丈夫,要德才兼备,文武兼修,这样才能保护身后的女人。 他的未婚妻陈英,为了国恨家仇,毅然决然地在北地战场,而这个时候,他能做什么? 莫轻风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他只能在京都,开始漫无目的地等待。 三年五载,或者更长的时间,作为莫家长子,他能一直拖着不成亲? 陈国公府有退亲意向,陈英不想拖累他,可他,不想退亲。 到哪里还能找那个嬉笑怒骂,毫不做作而又与他契合的女子? 他莫轻风到底是君子还是色胚,陈英了解得一清二楚,两个人之间,没有秘密,陈英知道的那么多,他只有娶回家才放心。 莫轻风为自己找必须娶陈英的借口,他在心里逐渐忽略到一个事实,他只对陈英有好感。 丞相府一草一木比御史府精致,而且占地更广阔,一路走过来,没有看到丫鬟婆子,夜里不挂灯笼,若大府邸,阴森森的。 下人还是原班人马,爹莫中臣忙于朝事,早出晚归,府上只有娘吕氏在家。 莫轻风很羡慕二弟莫轻雨,从小就可以调皮捣蛋,到各地去游玩,即使有纨绔的名声也没关系,照样活得潇洒,而他自己,却要寒窗苦读,为莫家争口气。 正院偏厅,烧着炭盆,房内弥漫着热气,还有花香的味道。 吕氏悠闲地品茶,见莫轻风打了帘子进门,这才慢悠悠地放下茶盏。 私下里,她已经和陈国公府上沟通过,这桩亲事是对方要求退的,那么丞相府正好顺水推舟,缓解两家的尴尬。 护国将军府通敌叛国,成全了陈家,不过,这是暂时的,等皇上回过味来,说不定以袁家同党处置。 陈国公几百口的性命悬着,吕氏要为一家老小着想,不到万不得已,她其实不想退亲。 “轻风,你坐吧。” 吕氏心平气和,她把一封书信放在桌子上,“颜颜有了身孕,还是双胎,如今四个多月了。” 莫颜并未把有孕的事告诉吕氏,而是通过吕蓉传送消息,辗转到吕氏这里。 “颜颜何时回京?” 大吴和大越关系紧绷,万一战乱,她一个女子出门在外,有危险怎生是好? 莫轻风皱眉,心里对南平王万俟玉翎不满,媳妇有了身孕,不安排赶紧回京待产,还要在南边呆到什么时候,眼瞅着再过两个月,就要过年了。 “你们三兄妹,没一个让娘省心的,都有主意。” 吕氏感叹几句,做娘的,怎么能不了解女儿的心思,定是莫颜怕她担忧,故意隐瞒。 莫轻风动了动嘴角,把一句话吞回肚子里。 “还有蓉儿那丫头,竟然跑了,你大舅娘写信给我,我看不如这样,你娶了蓉儿吧。” 表哥表妹,亲上加亲也不错。 吕蓉的性子直爽,和陈英差不到哪去,吕氏想了想,总归儿子心里有人,侄女也不算正常,凑合到一起解决两家人的心事。 “娘,有您这么坑儿子的吗?” 莫轻风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让他娶吕蓉那个男人婆,他还不如剃光了头发出家去。 一想到未来的日子要面对吕蓉,他就感受不到任何光明。 “不想娶蓉儿也行,你赶紧到陈国公府退亲。” 不管是权宜之计,还是真有此打算,吕氏管不得,但是她明白,现在不受牵连最好的办法就是退亲。 陈英明明知道留在北地是什么后果,仍旧孤注一掷,说明她挣扎过,深思熟虑做了决定。 “娘……” 莫轻风最怕这个话题,他不想退亲,即便知道陈英做出很伤害他的决定。 她一定很伤心,日夜哭泣,却又不得不狠心。 陈英跟着陈老国公从小习武,多年的祖孙感情,莫轻风想,如果他是陈英,或许会做同样的选择。 不是不爱,更多的是无奈。 就好比,他现在被爹娘劝说退亲一样,因为莫家不是他一人,他要为爹娘弟妹考虑。 “娘,我会退亲。” 莫轻风在心中默默地接了一句,退亲后,他会出发赶往北地,与陈英一起,共同进退。 北地严寒,她一个女子上战场杀敌,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虽然武功身法上比不得陈英,却可以为她洗衣做饭,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下定决心后,莫轻风答应的相当痛快,反倒是吕氏觉得不可思议,用疑惑地眼神看了他半天。 “娘,表妹怎么又逃了?” 莫轻风现在心情舒爽,他准备回去计划具体的路线,临行之前,给陈英带一些京都的特产,现在天气冷,到北地也不会放变质。 “咦,今儿太阳西边出来了吧。” 吕氏品茶,心中狐疑,决定加紧盯着莫轻风,打听吕蓉的下落,难不成是想学她一般逃家? “你表妹带着季宝珠一起离开,季老爷心善,给阜阳募捐了几十车的粮草。” 莫轻风眼神发亮,很快地回归于平淡,他的面色无异常,就连吕氏也没有发现。 是了,北地战事更需要粮草,他应当用自己的私房银子采买,然后送过去,这样,陈英定会很感动吧? 京都的粮米价格昂贵,而且路途遥远,路上耗损大。 最好的办法就是半路上沿途采购,雇镖局的人护送,这样也能保护他的安全。 ——出了阜阳,夜晚有些冷。 为了赶时间,一行人没有露宿客栈,随行的士兵点燃篝火,在火边烤着红薯。 怀孕四个多月,莫颜看什么都馋,闻到红薯的香味,忍不住流口水,后来假装借用胖丫的名头,和士兵要了几个红薯,她身为南平王妃,总不好和士兵们抢吃的。 马车内,灯光如豆。 胖丫把红薯放到一个托盘中,推到莫颜的身侧。这些都是农家常吃的,小时候家里穷,胖丫吃不饱,经常用红薯充饥。 “真香。” 莫颜想起她在现代的日子。 冬日里大雪纷飞,她加班到深夜,从局里回家的路上,总会遇见一个裹着军大衣的老人在街边卖红薯。 她曾经问过老人,为什么这么晚不回家,或许,这个时候没人出门了。 老人说,他是队伍军人,早年参加过抗美援朝,当兵几十年,不想成为国家的拖累,总想自己干点什么。 他在乡下长大,儿时的小伙伴曾经夸赞过他,烤的红薯火候最好,从来不糊,带着一股香气。 从此以后,只要看到老人在,她都会买一个红薯,她不想辜负深夜而不归家老人的期待。 怀孕之后,以前淡忘的往事慢慢被想起,莫颜小口吃着红薯,回忆那曾经暖心而甘甜的滋味。 “王妃,奴婢帮您揉揉腿吧。” 胖丫蹲下身子,撩起莫颜的裙摆。 最近两天,莫颜感觉到小腿浮肿,可能是要见到万俟玉翎,精神亢奋,夜里睡不着。 她现在睡觉不能平躺,会压迫内脏,只能左右侧卧,夜里翻身两次,行动不方便。 胖丫的手劲轻缓适中,莫颜的小腿正在慢慢消退,恢复原有的知觉。 所以说,有胖丫的这样下人简直是捡到了宝贝,就是用一万斤大米换,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夜里,莫颜恍惚觉得自己被翻了两次身子,后来她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怀孕以后,精力大不如前,白日里打呵欠,夜里辗转难眠,她的肚子太大了,站着的时候根本看不到脚面。 一路向南,路过城池的时候,看到流离失所的百姓们,正在结伴赶路。 大越两处边境开战,何处是一片净土? 面黄肌瘦的小丫头,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跑,回头喊着自家爹娘,她还小,不懂得战争的苦楚。 马车停下,莫颜让胖丫给小丫头一包点心,和她爹娘聊几句,他们一家三口,正是在南边边境聊城过来的。 聊城形势不太好,粮米价格飞速涨,男人是个猎户,家中本无田地,日子要过不下去了。 一路上,碰见形形色色的人,有穷苦百姓,也有富贵人家的老爷夫人,为逃避战乱,不得已离开故土。 偏偏有人喜欢发战争财,世道乱,山匪横行,那些携带贵重物品逃离的人家,无一不成为山匪们眼中的肥羊。 大越多个城池受到波及,父母官提心吊胆,忐忑不安,让捕快和城中官兵做做样子,对山匪采取纵容的态度。 好巧不巧的,莫颜正是遇见这群蠢人。 在她马上要进入聊城之时,山匪们突然从上山冲下来,或许是对形势判断有失误,没想到莫颜身后带着那么多的士兵保护,还不等喊出口号,就被吓得四散奔逃。“抓起来,送到衙门去。” 一连被琐事耽搁行程,莫颜很火大,她在路上特地停留两天,等到周围的山匪被抓的差不多,才继续向聊城进发。 农历十月十五这天,下着小雨,北风一吹,阴冷阴冷的。 一大早,马车来到聊城大门前。 由于受到战争影响,城门处排查相当严格,士兵们冒雨,对过往的百姓,客商们登记。 莫颜没搞特殊待遇,跟随者人群排队,或许是马上要见到万俟玉翎的缘故,在这一刻,她的心突然平静了。 把车窗打开一个小缝隙,在城门口,有很多摊贩,这些人精知晓百姓们肯定起大早赶路排队,特别到此兜售自家做的吃食,有米饭团子,油饼,花卷,熏肉等。 “王妃,奴婢饿了。” 胖丫捂着肚子,马车里只剩下一些干果,不能填饱肚子,她现在见白花花冒着热乎气松软而带着麦香的馒头,不由得咽咽口水。 “那就买上一些,我看那边买打糕的好像不错。” 进入聊城还有车行一个时辰才能到军中大营,或许赶不上饭点。 胖丫利落地跳下马车,速度很快,热乎乎的包子,油饼,打糕,几样小菜,还有豆汁,全部拎到马车上。 跟随的士兵们提前进入驿站休息,这边只有主仆三人,外加赶马车的车夫,这么一大包,足够吃用。 聊城的美食很具有特色,百姓们喜爱甜食,油饼等,里面还要用白糖和碎芝麻做馅料。 打糕的味道好,很有嚼劲,不过不好克化,莫颜吃了两块,剩下的给胖丫和墨冰分了。 等到酒足饭饱,终于轮到一行人。 士兵们很细致,要求车内人下马车进行检查,莫颜身子重,懒得折腾,她从袖兜里掏出一块玉佩晃了晃,结果引发轰动,城门处守城的士兵们在短暂的迟疑之后,全数跪下。 百姓们不清楚情况,以为来了贵人,慌忙跟着下跪,一时间,跪倒一片,到处是黑压压的脑袋。 莫颜囧了囧,正在下雨,地上都是积水啊! “王妃,您拿错印鉴了。” 墨冰眼神闪了闪,弱弱地道,“您要拿兵符,可您拿的是王妃印鉴。” 胖丫对此一窍不通,拉开车窗,对着车身旁边跪着的百姓,傻乎乎地道,“喂,你裤子湿了!” 失误,真是失误!莫颜的本意是低调的进城,排队等了半天,最后还是引发轰动。 “王妃,您这样,进城合适吗?” 车门被打开,士兵眼尖,看到莫颜硕大的肚子,磕磕巴巴,谁都知道她是南平王的眼珠子,若有个三长两短,他们都不会活了。 “你放心,这是我和他的约定,提前写了书信的。” 莫颜就在城里,那边给她安排了个小院子,她保证不出城,不去临时营地,所以没有危险。 聊城三五个人中,就有一个万俟玉翎手下的士兵。 好说歹说,士兵们仍旧半信半疑,最后抽出二十人组成一个小队,把莫颜送到城内一处小院。小院里,没有人,但是打扫很干净,窗台下种了一丛丛耐寒的花草,被雨水冲刷得透亮。 屋中似乎被火盆熏过,被子摸着还是热乎乎的。 一路风尘仆仆,莫颜想要沐浴,胖丫去灶间烧水,而墨冰整理贴身物品。 浴桶有些小,只能容纳一人,要是个胖子,应该很困难。 莫颜犹豫了一下,外面天寒,她还是想洗个舒服的热水澡,她禁不住诱惑,抬起腿,迈入浴桶。 窗外,北风刮着高丽纸呼呼作响,莫颜刚享受热水和馨香的花瓣,突然听到门口处传来声响。 一场大战,打了两天两夜,最后士兵们体力不支,双方共同撤退。 万俟玉翎刚率领人马进城,听到有人禀报说莫颜来了,立刻快马加鞭赶回。 “王妃,奴婢先出去了。” 胖丫一直想看看万俟玉翎的模样,她在门口看到那个白影之后,立刻吓得哆嗦,拉着墨冰脚底抹油溜了,久别重逢的夫妻,还是不要打扰的好,她懂。 莫颜欲哭无泪,好歹让她从浴桶中出去啊,现在见皇叔大人,姿态不那么优雅。 肚子隐藏在水中,万俟玉翎看不真切,他迈着大步进门,到盥洗室用冷水洗漱,换了一套衣物,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从京都出发之后,夫妻二人在马车上,甚少行房,他做了几个月和尚。 刚从战场上下来,血肉横飞的场面转换成美人沐浴,万俟玉翎眼眸深沉,身体不自觉地火热。莫颜低垂着头,整个身子沉浸在水中,不是她不想出去,是浴桶太小,她迈不开腿。 “颜颜。” 万俟玉翎走进,抬起莫颜的头,情深呼唤,他的手伸入水中,抚摸着她光滑的脊背。 “玉翎,我洗好了,我想出去。” 莫颜呐呐地,有一层花瓣作为遮掩,他应该看不到她的肚子。 “好。” 万俟玉翎点头,他的身体一层层热流,很快就要崩裂。什么都不用说,先把正经的事办了。 等了片刻,莫颜还是没动静,万俟玉翎这才慌了,“怎么,难道是抽筋了?” “是肚子抽了。” 莫颜晃了晃,就在刚刚,她第一次感觉到明显的胎动。 正常妇人在四个月就会感受到明显的胎动,可两个小包子十分淡定,她整日念叨,都不肯给半分回应。 难道是觉得他们娘亲太丢人,所以特地在嘲笑她? 万俟玉翎一个健步,冲上前,把莫颜从水中抱出来,看到肚子,他眼皮跳了跳。 “颜颜,你不该和为夫解释点什么吗?” 万俟玉翎的脸颊紧贴着她的脸,声音很轻,却蕴含危险。 有了身孕这么大的事,怎么能隐瞒!而且阜阳随时开战,她竟然留在那里! 而他,一点不知情! 难怪,前段时间暗卫报告情况曾经说有事情瞒着,但是他们听王妃的。 万俟玉翎想,等到合适的时机,她会告诉他,那么他等待。 三个月没见,肚子像个圆球,里面有他们的小包子。 “玉翎,我们的宝贝和宝宝已经四个多月了。” 莫颜讨好地笑笑,为自己找借口,“听说民间妇人有孕前三个月是不报信的,三个月过去,胎儿才会留住。” 大越某地确实有这个习俗,主要是胎儿前三个月不稳定,很容易小产。 万俟玉翎不知道说什么,好像有什么要把胸口贯穿,那里是他们血脉的延续,这么一想,他就觉得无比兴奋,还有种莫名的期待。 帮助莫颜擦干身体,套了肥大的里衣,夫妻二人躺倒床榻上。 雨天,内室黑暗,桌上燃着一盏油灯。 房间很简单,没有太多的装饰,在床榻下,铺着一块厚厚的毛毯。 万俟玉翎随手放下纱帐,把莫颜拥在怀中,有身孕之后,她的身子比从前更加丰腴,撩拨男人原始的欲望。 这两个小包子,生来就是和他这个做爹的作对的,万俟玉翎掐指一算,至少还要做半年的和尚,戒色。 “其实,也不用那么久。” 莫颜红了脸,三个月后可以行房,一直到七月之间,这段时间,只要不太频繁,就好。 “那为夫温柔一些。” 万俟玉翎说着,低头吸吮住莫颜的红唇,小别胜新婚,彼此都有些情动。 “哎呦。” 莫颜捂着肚子,就在两个人快要走上正轨的时候,肚子毫无预兆地动了一下。 里面的小家伙对爹娘亲热,自己被忽略,十分不满。 关键时刻被打断,万俟玉翎眼眸中欲火旺盛,他轻轻地抚摸地莫颜的肚子,安抚道,“听话,别打扰爹娘,等你们生下来,爹给买糖吃。” 莫颜哭笑不得,皇叔大人为了把她吞入腹中,被迫忽悠两个小包子,或许是有感应,她的肚子真的不再抽动。 动作不够激烈刺激,两个人磨蹭了很久,一直到天黑,万俟玉翎才真正地舒爽。 “王爷怎么还不出来,快到了晚膳的时候了。” 胖丫在门外嘀嘀咕咕,被墨冰捂住嘴。这丫头到底多傻?总得给夫妻二人留点相处的时间吧。 万俟玉翎黑着脸,看向自家娘子,没有开口。 “这是我用两袋大米换的。” 莫颜拨开额前的头发,她靠在万俟玉翎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阜阳城大事小情,在之前信中都说过,她忽然想起于菲儿,“我真没想到她来找我。” “她从出宫,我们的人就得到了消息。” 很可惜,于菲儿并不是和洛峰结伴而行,否则顺藤摸瓜,早就找到洛峰的下落。 唯一一次,万俟御风派人劫杀于菲儿,洛峰出手相救,螳螂捕蝉,己方是黄雀在后,趁机把洛峰打成重伤。 于菲儿对洛峰有情,洛峰应该是同样的态度吧,否则明明知道她是大越将军之女,还铤而走险地营救。 洛祁曾经说过,洛峰对女色上,极其克制。 这世界上痴男怨女何其多,就算相爱,彼此之间有巨大的鸿沟,怎么可能在一起。 “她求我,让我转告你,留洛峰的性命。” 莫颜觉得很难,皇叔大人是心怀天下的人,怎么会妇人之仁,为自己留下隐患呢? 于家的态度变换太快,莫颜跟不上节奏了。 “于家两位将军,早已派人找过本王。” 万俟玉翎才是万俟家的直系血脉,他让一个野种做皇上太久了,也是时候下台。 早年为了顾全大局,他一直没有拆穿,反正那么一大摊子事,先让傀儡管着也不错。 “万俟御风真是变态。” 行房时让妃子们喊着自家夫君的名字,莫颜想一想就觉得恶寒,有想要呕吐之感。 这是一种精神分裂,总把自己当成一个心中无比崇拜之人,这样会内心舒爽。 还有神仙米分,番地用这种毒害人精神的东西作为贡品,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万俟御风派去番地的人已经被杀死在半路上。” 万俟玉翎再次丢过来一个重要的消息,也就是说,未来,万俟御风没有神仙米分,他会性情大变,更加残暴嗜血。   ☆、第009章 棘手 夜凉如水,天空挂着一轮清冷的明月。 莫颜睡不着,拉着万俟玉翎闲聊,夫妻二人太久没见面,能说的话很多很多。 “天凉,披上。” 万俟玉翎拿出一件白色的斗篷,用手帮助她梳理头发,二人一前一后来到院落中。 小院幽静,这里是寻常百姓人家的住处,距离城内营地步行只有一盏茶的工夫。 出了小胡同就是酒楼,杂货铺,粮米铺子,随时可以购买日常所需用品,很方便。 营地中都是士兵,莫颜有身孕,住进去不太合适,这个小院落清净,而且布置温馨,一切都刚刚好。 树上挂着一个红灯笼,把树叶映照成温暖的黄色。 莫颜眨眨眼,站在光晕下,凝视远方漆黑的天空,这个时候,突然有些想念家人。 “为什么这次没有见到我二哥?” 莫颜混混沌沌地过了三个月,猛然发现,二哥莫轻雨已经有一个多月没给她写信了。 兄妹感情一直很好,可能是两个人年龄上相差不大,二哥又是个喜欢玩的性子,总是能给她带好吃的,心里想着她。 “别担心,轻雨没有危险。” 万俟玉翎首先要安抚自家娘子的情绪,都说有身孕的人敏感多疑。 莫轻雨是天生的将才,带兵打仗只用几天的时间上手,无论谋略和决策,皆超过袁焕之。 两个月以前,于家派人来说和,莫轻雨随行去了北地。 大越在北地损失一个城,万分凶险,而南边有万俟玉翎坐镇,暂时能控制住局面。 从未经历过战争,也未看到过战场的惨状,莫颜甚至不能理解。 在她的印象里,两国开战,就和网络游戏里双方的厮杀一样,没有硝烟,不见血,团队作战,杀死一个寻找下一个目标。 每当夜深人静,莫颜不只一次的提醒自己,她已经到了大越,到了一个皇权至上的封建时代,以前那深入骨髓的观念,全部都要摒弃,这样才可适应新生活。 战争不是游戏,就算身为大越战神的南平王,也不可能在几日之内拿下南边小国的联合军队。 打仗,拼的是人,军需,谋略,天时地利人和,更多的是时间。 谁能挺过去,谁就胜利了。 再强大的军队,在面临两军对垒,一样有士兵们战死沙场,永远留在那片土地上。 莫颜厌恶战争,这样损失最大的是无辜人的利益,那些善良而淳朴的百姓,总是在战火纷飞的日子,过得分外艰难。可是她知道,必须要有战争,因为有利益,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就是这个道理。 “玉翎,你别安慰我了,我是那种不知礼的吗?” 莫颜苦笑,怎么会没有危险,二哥想必是被派走执行任务,不然那每月固定的书信,定会风雨无阻按时送到。 莫轻雨在打仗中,不忘记给莫颜带一些聊城的小玩意,有松子糖,酥糖,还有怪味的小麻花,他总是把她当成长不大的小女孩一样疼宠。 万俟玉翎沉默,言语是苍白的,男子都有建功立业的野心,不会甘于平凡。 战争的话题有些沉重,万俟玉翎试图说一些轻松的,他收到最新的战报,陈英在北地领兵上阵,打过几次胜仗。 “英姐姐就是这样的性子,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做我的大嫂。” 陈英性格坚毅,勇于承担,她和大哥莫轻风在一处,大哥被比下去了,以后成亲,夫纲不振。 “别小看你大哥,没准偷偷离家,这会正在去北地的路上。” 万俟玉翎转过身,摸了摸莫颜的头,摘掉上面的钗环,让她一头青丝披散着。 有了身孕之后,她的脸更如剥了壳的鸡蛋一旦嫩滑,整个人胖了一圈,如一颗已经成熟的水蜜桃,想到刚才夫妻二人的亲昵,他身体中的火苗,不自觉地窜高。 莫颜还不晓得皇叔大人再次化身为狼,盯着她这只待宰的小羊羔,她摸了摸下巴,正处于思索中。 如果大哥去了北地,今年过年,只有爹娘两个人,府上冷清清的。 难怪娘吕氏总逼着大哥成亲,不如到北地,先把亲事办了,生米煮成熟饭,让陈英生个小包子。 感觉一双大手抚摸着她的脊背,莫颜无意识地用手打掉,继续思考问题,而一旁的万俟玉翎黑了脸。 修长的手指再次抬起,还不等触碰到莫颜的身体,再次被打掉,莫颜咕哝着,“别闹。” 瞬间,万俟玉翎如风化的石头,愣在原地,他是被自家娘子嫌弃了吗? 果然,有了小包子就忘记夫君,看来以后绝对不能因为香火而多生,最多生三个,不然占用太多夫妻二人相处的时间。 两个人在树下静默,各怀心思,而隔壁,床板吱呀吱呀地响起,发出有节奏的啪啪声。 夜深人静,这种声响传得老远,让莫颜和万俟玉翎很熟悉。 “冤家,你快点,啊啊啊!” 女子的声音粗犷,催促男子动作快一些。 莫颜和万俟玉翎对视,彼此间很尴尬。 百姓人家中间只隔着一道矮墙,隔音效果不好,两家离的很近。 万俟玉翎平日不回小院,只请附近人家的一个婆子打扫,婆子每日辰时来一次,在灶间烧火,烘干潮湿的地面。 “还不够快?” 男子显得很不耐烦,被掐了一下,嗷嗷叫唤了几声,立刻改变了态度。 “死相,自从我家老头子挂了以后,就没人能满足我了。” 女子声音高低起伏,正沉浸在快感之中,听上去,还有一抹怅然。 莫颜转过头看了皇叔大人一眼,意思是,太会找地方了,原来妖精打架的,还不是正经的夫妻。 “你家的死老头子,一定是被你榨干的!” 男子说话声音气喘吁吁,柔情似水地叫了一声,“宝贝!” 莫颜无语望天,能不能把最后那个词省略?她会觉得对方在喊她腹中的小包子,很有代入感。 万俟玉翎似乎也察觉到了,甘澈的眼眸中多了寒意,冻结成冰。 莫颜拉着他进入内室,“宝贝”这个小名,不是独一无二,总不能写进大越历法,让天下的百姓禁用吧。 所以说,小包子有起名无能的爹娘,简直是人生的一大悲剧。 欲火消除,两个人没走出阴影,听着隔壁叫唤一整夜,直到天明时分。 胖丫神清气爽,主动做了早膳,她最拿手的是蒸馒头,每一个馒头上面都能蒸的裂开四瓣,均匀地散发麦香的味道。 早膳过后,万俟玉翎回大营,今日军情紧张,不一定什么时候又要开战。 昨日没休息好,莫颜迷糊一上午,下午出门之前,她看到隔壁那个体态庞大的妇人,春光满面,显然昨夜得到满足。 “胖丫,墨冰,一会儿咱们到城中转转。” 聊城是边境,异域文化浓厚,物种丰富,这个时节还有新鲜的水果。 这边的房屋具有一定特色,很多人家用竹子搭建,一年四季温暖潮湿,聊城的百姓,不晓得雪为何物。 大街上人来人往,并未因为战争而显得冷寂,周围酒楼铺子林立,随处可见外地的客商。 还有两个来月过年,正是最繁华的时候,远距离的客商基本上是最后一次走货,在年前图个好销量。 聊城文化底蕴深厚,百姓们穿的衣衫色彩艳丽,类似现代的波西米亚风格,以深蓝色白花,绿色灰黄的花朵为主,无论是大户人家还是百姓们,手腕上都戴着珠串,走起路来,环佩叮当。 从百姓们的神情上来看,并无拘谨之色。 大越和南边小国战了几年,众人有经验,也信任南平王一定能保卫大越疆土。 随便逛了几个首饰铺子,里面有用各种彩色石头,玉石等串成的珠串,很多少女喜欢买下,在手腕上缠绕几圈。 年长一些的妇人,更偏爱戴佛珠或者木头研磨光滑做的小球。 这个时代就有仿品,普通的木头和檀香放在一起,久而久之,熏染上那个味道,能卖出高价。 “流沙包,才蒸出来的流沙包喽,好吃的咬掉舌头!” 前方有个包子铺,门口放着一口大蒸锅,伙计吆喝一声之后,立刻有过往的人自觉排队。 胖丫对面食感兴趣,咽了咽口水,走不动路,眼带希冀地看着莫颜。 “买!” 莫颜十分豪气,她肚子不自觉地响了两声,距离早膳不到一个时辰,她又饿了。 排好队,人们只两三个那么买,胖丫眼巴巴地看着,砸吧砸吧嘴,小声道,“王妃,这家有些坑人,一个包子这么小,奴婢吃二十个也不一定够啊!” 而且,一个流沙包五文钱,能买两个半白面的大馒头! “你能吃多少,我就买多少,不差钱。” 莫颜很淡定,她以前看过关于流沙包的介绍,没有口福,想不到这种美食,大越也有。 很快排到莫颜这里,她把剩下的一屉二十个包圆,后面排队没买到的人,怨声载道。 趁热吃了一个,原来里面另有乾坤,是用咸蛋黄做的馅,口感柔韧,麦香浓郁,平日里用作点心不错。 胖丫吃了五个之后,说什么都不肯再吃,她见莫颜喜欢,硬是控制住自己的食量。 主仆三人走走逛逛,基本是逛吃逛吃的节奏,聊城有一条街的美食文化,单单是糖果就有二十多种。 让莫颜惊喜的是,这里有一个名为“黑夜糖”的东西,就是现代的巧克力。 听店家介绍,“黑夜糖”是从南边小国流传过来的,起初聊城的百姓们看到黑乎乎的不敢吃,后来有人品尝过后,禁不住味道的诱惑。 黑夜糖苦涩,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他们后来做了改良,其中混合牛奶,干果仁,成本高,一百文一块。 一百文钱几乎是一个百姓人家半个月的生活开销,黑夜糖对普通百姓是奢侈品,来买的人多是外地客商,带回去给家人分享。 莫颜忍不住品尝了一块,不苦不甜,她吃到了一块榛仁,入口香脆,这就是梦中的味道。 “有这么好吃吗?” 胖丫一脸怀疑,黑乎乎的,不会是用中药做的吧? “你尝尝。” 莫颜掰下一小块,塞到胖丫嘴里,然后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等候胖丫惊呼。 “真好吃,奴婢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 胖丫是一枚纯正的吃货,手舞足蹈,连连夸赞,就连墨冰被忽悠的,也忍不住吃了一小块。 巧克力的好处多多,心情低落的时候吃上一块,可增加幸福感,而且,还有一项妙用。 巧克力的热量高,消化吸收很快,它被现代专家们称作“助产大力士”,产妇在临产前适当吃一些巧克力,能得到足够力量促使子宫口尽快开大,顺利分娩。 莫颜不差钱,店里仅有的二十来块,都被她买下。 逛了一大圈,吃得饱饱的,主仆三人正准备打到回府,路过街角一家花草铺子,莫颜扫了一眼之后,立刻停住脚步。 “王妃,您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胖丫把大包裹扛在肩膀上,造型拉风,对两边传来的奇怪目光不理会,上前搀扶住莫颜。 “没有不舒服。” 冬日里的聊城,气候平和,温度适宜,莫颜指着那家花草铺子,“走,我们进去看看。” 快到了晚膳时分,店家正在整理花草,没有理会主仆三人。 莫颜也不介意,她四处看了一圈,最后指着一盆颜色艳丽的花道,“墨冰,这盆真好看!” “可是奴婢怎么觉得妖里妖气的。” 胖丫不喜欢这种花,看着让人想起那日调戏王妃的狐狸精,她还是喜欢朴实无华的花草。 莫颜额角跳了跳,心道胖丫虽然什么都不懂,却是个有眼力的。 “三百文一盆,这花有些娇气,不是本地品种。” 店家这才后知后觉地抬头,介绍这种花的习性。 在莫颜看到罂粟的时候,首要想到的是番地的神仙米分,她以为这里是番地在聊城设下的暗桩。 和小老板聊几句之后,她又觉得不太像。 对方是土生土长的聊城人,从他爹那里就做花草生意,这盆罂粟因为颜色艳丽,很受人们喜爱。 但是因价钱高,能买走的人还是少数。 “你这里能有多少,我都要了。” 罂粟对生长环境要求很苛刻,它未成熟的果实内含有白色浆液,制干后即为鸦片,应该就是万俟御风吸食的神仙米分。 在未扩大影响之前,罂粟应该被禁止,百姓们不知情,突然禁止或许会引起怀疑。 而且罂粟制成的鸦片有很大的药用价值,可以阵痛,作为麻醉剂,在一定程度上,减轻病人的痛苦。 番地派人把神仙米分作为贡品进献万俟御风,显然已经知晓用途,并且深入研究过。 莫颜不相信一切是巧合,对方别有用心,还会用多少神仙米分来侵蚀人们的神经。 晚上,万俟玉翎回到小院,莫颜拉着他,说起自己的猜疑。 “现在是敌在明,我们在暗,我们占据有利地形,最好不要打草惊蛇。” 如果大吴和大越开战,暂时腾不出人手对付蠢蠢欲动的番地。 番地人是万俟家的子孙,早年就被赶到西南一个小角落,并且未经传召,不得入京。 万俟御风毕竟不是正主,但是他现在若是得了失心疯,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京都局势。 “有没有控制的法子?” 万俟玉翎认识到,事情棘手,这些在开始,被他忽略了,一心顾着眼前的战事,殊不知番地在暗地里酝酿惊天阴谋。 试想一下,如果大越百姓都吸食神仙米分,国将不国! 莫颜摇摇头,或许在现代有,那些都是西方的合成药物,在大越没有这么高的科技。 戒毒全看自己的意志力,一般来说,如果不是有很大依赖,通常换环境能有帮助。 还有一种办法,催眠。但是莫颜不确定自己有这个能力。 讨论之后,夫妻二人都认为此事棘手,还要加派人手到番外查探,对方到底在搞什么鬼。 好在,深受其害的只有万俟御风一人,没有扩大影响,到百姓们身上。 ------题外话------ 抱歉美人们,今天家里有点事,只更新这么多了,大家周末愉快   ☆、第010章 一孕傻三年 聊城的冬日不比京都严寒,但是连日来的阴雨天,让人多了惆怅之感。 和万俟玉翎相聚几日,莫颜按照临来时候交代的,她准备在农历十月底之前回去。 阜阳县没有父母官,一切由师爷代管,而且局势紧张,万一大吴出兵,己方必须得有人镇得住场面。 昨天晚上莫颜和万俟玉翎提出返程,遭到拒绝,皇叔大人的意思,既然来了,就别想着回去。 阜阳和聊城之间,有几天的路程,她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不在他眼皮子底下,万俟玉翎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 其他事情,可以由莫颜做主,但是这件事没的商量。 至于阜阳,不缺少军需,征兵工作有条不紊,而新兵训练的担子落到刘副将身上,莫颜不用操心。 大吴人手有限,有大部分军权在洛祁手中,洛祁不回大吴,那群人不会轻举妄动。 前几天第一次胎动,往后越来越频繁,奇怪的是,每次夜晚夫妻二人想亲热,在关键时刻,肚子都要动几下打扰,每每闹得皇叔大人一身是火,不能及时消灭。 近期又和南边小国打了一场,这次以己方胜利告终。 虽是最终取胜,却建立在无数人战死沙场的基础上,这胜利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 战场上,没有绝对的强者,因为无论是哪方最终取胜,无一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郎中救治士兵们的速度有限,很多士兵伤口得不到最快的处理,莫颜是个闲不住的人,她曾经帮助十几名士兵缝合伤口,一直到医疗箱里的羊肠线用光为止。 阜阳暂时未开战,最有效的解决办法就是拆东墙补西墙,把备用的医疗队伍调到聊城,而阜阳那边可以重新培养。 莫颜找的绣娘手脚麻利,不但能应付最基本的外伤,还可以帮助士兵们缝补衣衫,一举两得,很得边关将士们欢迎。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之前为礼教所束缚,不让女子进军营的做法是错误的,有这些绣娘们,士兵们明显更轻松。 在军中大营,有特殊的群体,这群女子毫无地位,是男子们发泄的对象。 军妓们比普通妓女不如,普通妓女生活惬意,赚了银子可以享受奢侈的生活,万一运气好,被那个大户人家的老爷看上,赎身之后,得了一儿半女,后半生有倚靠。 军妓多半是各地流放过来的女子,她们早被灌下绝育的汤药,在军中和士兵们吃食一般无二。 狼多肉少,每日至少要接待好几人。 莫颜曾经在护送伤兵回大营的时候看到军妓们外出,每个人都是满脸愁容,其中有一人,她看着面熟,曾是京都官家千金,因为其父犯事,家破人亡,斩首的被斩首,流放的被流放,女子为奴为婢,下场凄惨。 莫颜和这位千金只有一面之缘,并不熟悉,所以她没多管闲事。 罪臣之女,能来当军妓,总比到西北地区盐场强。对比起来,或许军妓更有出路。 一场战争打个三年五载,结束时,军妓可获得自由,另外朝廷派发相应的赏赐,如若进了西北盐场,被人侮辱不说,想保留全尸都难。 军妓的营帐,外面被红色的布料围着,加以区分。 “王妃,既然那位小姐您认识,为什么不和王爷说说,放她出来呢?” 在胖丫的眼里,妓女是最低贱的职业,让人看不起。尤其流落到军营中,更是个被人玩弄的下场。 “若是我救了她,或许她活不下去。” 莫颜叹气,她和那位小姐没交集,只是陌生人。 在这种情况下,她是高高在上的南平王妃,而那人是自尊被踩在泥里的人,反差太大,莫颜救人,那位小姐一定会感激吗? 实则不然,或许,被熟人撞破最窘迫的时刻,那位小姐羞愤欲绝,说不定产生了自尽的心思。 在这里,一视同仁,身份已经不重要了,就让她抱有美好的幻想,等候重见光明的那一天吧。 胖丫似懂非懂,王妃说的非常有道理,有时候好心救人,其实是害人,把对方推到深渊。 “管闲事,也是一门艺术,和本王妃学着点。” 莫颜嗔了胖丫一眼,这丫头可塑性非常强,看着憨厚迟钝,实际上有常人无法理解的直觉。 罂粟花,几乎京都未出嫁小姐都喜欢她的妖冶迷人,而胖丫不喜欢。 挺着大肚子,去哪里都不方便,莫颜出入坐马车,车夫是万俟玉翎身边的暗卫,第一高手暗一,他现在被送给莫颜做车夫。 暗一时常被称呼小一,他可是南平王身边暗卫第一人,什么时候变成一个打杂的小喽啰了! 可是,就这样,暗三和暗四还很羡慕他。 跟着王妃,有口福,而且,没准将来能找个媳妇,他们想做车夫,武功不如暗一,被淘汰了。 暗一习惯夜晚现身,就和鬼魅一样,他想,对于吃食方面,他不上心,若是能找个媳妇,每天晚上搂着一起睡觉就好了!暗一的出现,给莫颜增添不少安全感,她知道万俟玉翎为了她,付出心血。 他怕她睡觉压迫内脏和神经,每日晚上醒几次,特地帮助她翻身。 进了农历十一月,莫颜怀孕五个月,肚子有一般要生产的妇人大小,走路必须扶着后腰,出行要胖丫和墨冰两个人扶着,每天都感觉在带个球走。 得知自己现在的情况,莫颜不敢逞强,万一在回阜阳的路上遇到劫杀,她不确定可以保护小包子,没有万全把握,她不敢冒险。 “王妃,聊城知府夫人派婆子给您送了几样糕饼,说是府上厨子的拿手特色。” 婆子进来通报,拎着个食盒。 打开之后,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呈花瓣,桃心状,还有聊城的一绝,打糕,确实都是莫颜喜欢的口味。 “奴婢给王妃磕头。” 一个二十岁左右清秀的大丫鬟下跪,磕了三个头之后,自觉地起身,给莫颜介绍糕饼的用料,上面黄色的点缀是厨子研究出来的橘子酱,味道很好。 “恩,替本王妃谢谢你们夫人。” 莫颜点点头,端茶送客,“聊城开战,本王妃这里地方窄小,就不请你们夫人来做客了。” “您真是太客气了。” 丫鬟连连摆手,道不敢,恭敬地退下。 糕饼的样式美观,有些不比京都御膳房差,可见聊城知府家的厨子一定是精通此道的大师。 来到此地后,聊城知府夫人时不时地派人送东西,莫颜不会当众打脸,她会收下,然后处理掉,她一个孕妇,怎敢吃外人送来的东西? 就好比在后宫中,送吃食方面颇为忌讳,听说知府夫人出身商户人家,想来也不懂这些规矩。偏生碰上莫颜这么好性子的,傻人有傻福。 万一是个疑心病重的人,不仅是知府夫人,就连知府也会吃挂落。 “王妃,这盒糕饼真好看,您不吃吧?” 胖丫吞了吞口水,盯着点心,强迫自己抬起头,不为吃食所诱惑。王妃说,京都好吃的东西更多,她想吃老字号的核酥。 “不吃。” 莫颜回答得很干脆,她现在的吃食全部交给墨冰,胖丫,还有一个婆子打理,这些都是得用的可靠人,她不能为了口腹之欲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哦,对了,胖丫,你爹娘是不是来看你了?” 莫颜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头,她现在反应迟钝,前几天记得胖丫提起过。 “恩,昨天晚上到了聊城,就住在胡同口不远的客栈。” 胖丫搓了搓手,白日里她要服侍王妃,只得晚上才能去客栈和她爹娘说话。 胖丫爹娘是疼女儿的,当初把她换大米是为她能吃饱,迫不得已。 在拿到粮食之后,张权还惦记留给胖丫吃,被莫颜拒绝。她堂堂一个南平王妃,还会缺那点米粮不成? 那么多卖儿卖女的,莫颜一眼看中胖丫,可能是所谓的缘分吧。 看情况,今年过年应该留在聊城,所以趁着没到腊月里,张权的爹娘放下手头上的事,背着小包裹,从阜阳跋涉而来。 “今儿我不出门,不用你伺候,胖丫你去陪陪你爹娘吧。” 有爹娘在眼前多好,墨冰准备了几样自作的小菜,莫颜让胖丫带着糕饼,和她爹娘一起享用。 胖丫走后,小院立刻安静多了。莫颜托着腮坐在内室的窗边,品茶赏景。 冬日里也能看到绿树成荫,真好。 就和京都的秋日一般,一场雨,枯黄的树叶纷纷落下,掩埋在泥土里,屋前的种着耐寒的花草,只要打开窗户,就有一股清香袭来。 前几天,莫颜收到娘吕氏的信,信中大发雷霆。 大哥莫轻风溜了,一连几日没回家,吕氏到京都城门查看登记,才知晓莫轻风已离京。 看方向,是向着北地去的,吕氏差点气炸肺。 莫轻风的确上陈国公府退亲,阳奉阴违,眼瞅着要过年,自己一声不吭地跑了,吕氏到书房翻了半天才找到一封书信。 莫颜垂眸,大哥也是个有主意的,三兄妹似乎都一直让爹娘操心。 娘并非不是个开明人,当初也只是说希望大哥在明面上退亲,那么暗地里如何做,至少和娘亲商量一下吧? 大哥先斩后奏,明显防着娘吕氏,莫颜能体会娘的心情。 可能是有身孕的关系,她更能体会出女子的不容易,特别是当时吕氏生她难产,差点一尸两命,以后再也难有孩儿了。 莫颜给吕氏回信,说了很多自己在阜阳和聊城的小事,以及怀孕以来的各种苦恼,吕氏永远都是她的支撑者,背后的坚定力量。 与此同时,莫颜写信给陈英,她不确定大哥的行程,把京都家里的事告诉陈英,希望她能自己抉择。 陈英不回京,就是放弃了大哥,莫颜虽然希望他们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前提是,大哥可以得到爹娘的谅解。 一意孤行,其实是最错误的一条路,娘心里不会舒服。 总之,生活哪有平静如水的,无论外面看起来多么登对的两个人,关起门来,仍旧有自己的不如意,只是有些时候,要在外人面前秀恩爱,表演的自己很幸福。 京都风雨飘摇,爹爹莫中臣在朝中的地位尴尬。 万俟御风还是更信任叶宛西的爹爹叶相。 爹经常遭到申饬,有时候在皇上的唆使之下,被十几个官员唾沫星子围攻。 吕氏在信中说,爹莫中臣并不介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他也曾经这么虐过别人,好在爹脸皮厚,现在变得圆滑,谁也找不到他的大毛病。 有些大人最要面子,受不得被众人指责,一气之下,辞官不做。 莫颜知道,这种傻事不会发生在他爹身上,万一丢了官,就要被赶出丞相府,买宅邸是一大笔银子,然后维持日常开销的俸禄没了,爹爹一定会悲痛欲绝。 精打细算之后,发现还是继续在朝堂上混着比较好,至少能拿到俸禄。 “王妃,王爷回来了。” 墨冰说着,打着帘子静静地退出去。 莫颜托着腮,还在想京都之事,看来大哥早日成亲也是有好处的,这样偌大的丞相府能热闹一些。 万俟玉翎进门之后,原地站立良久,还是没得到自家娘子的一个注视。 莫颜看着窗外,留给他白皙美好的侧颜,她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优美的脖颈,下方肚子如小圆球一般。 “颜颜。” 半晌后,不甘心被忽视的万俟玉翎终于开口,他走到莫颜身后,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力度适中地揉捏。 “恩?你刚才说什么了?” 莫颜恍然回过神,歉意地笑笑,她现在和别人说话经常忘记自己要说什么,而且忘记到底说了什么话题。 脑海中的思路天马行空,整天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万俟玉翎还不等说话,被问的愣神一刹那,他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很快地淹没在眼底深处。 “收到轻雨的信,暗卫在楚州发现你大哥的行踪。” 莫颜的腿肿的像两根萝卜,只要两军不开战,他每日坚持帮她按摩活血。 从前他不晓得,原来女子生产不易,看来以后他们的孩儿越少越好,不如就这两个,老大宝贝将来继承皇位,老二宝宝做大将军辅佐,一母同胞,好好培养,将来也省得有别的心思。 “我大哥这么快?” 莫颜激动地站起身,头晕目眩,她无力地坐下,靠在万俟玉翎怀中。 是了,从京都送信到聊城就要二十天,而且娘吕氏用几天时间调查。 大哥一个人,轻装出行,应是节约时间。 “恩,他还安全吧?” 有二哥和陈英都在北地,莫颜就不需要为大哥担心。 “安全。” 万俟玉翎眼神闪了闪,一些内幕没告诉莫颜。 莫轻风在晚上到了楚州城,城门口有一群女子招揽生意,见到人就问,“老弟,住店不?” 这种人其实不是为客栈招揽生意,有些是为花楼招揽恩客,有些干脆是接私活,这些女子都是无根的浮萍,靠着出卖身体,赚辛苦钱。 每个城池都有自己的习俗和底蕴,莫轻风以为这个时间找不到客栈,听说楚州繁华,走南闯北的客商众多。 为了加快行程,对方要一两银子一晚的高价,莫轻风并没迟疑,很爽快地答应。 结果,就闹出了事,莫轻风跟着去了一家民宅。 莫颜曾经在介绍楚州城风土民情的时候说过,有很多民宅改成的客栈,提供热水和饭食,比住客栈舒服。 若是找暗娼也就罢了,莫轻风格外倒霉,遇见了碰瓷的,那女子有夫君,夫君是个五大三粗,二百来斤的黑胖子,制造机会,讹诈钱财。 莫轻风之乎者也一通,秀才遇见兵,最后两个人大打出手,邻居也是好心,到衙门报案,于是,莫轻风在大牢里住一天。 一直到被暗卫发现,才找了楚州知府捞人。 万俟玉翎不说,莫颜不晓得,她以为是暗卫们消息太灵通,所以能及时发现人。 “这么说,现在大哥或许和英姐姐见面了。” 莫颜抱着万俟玉翎的胳膊,柔软处触碰着坚硬,多亏现在是青天白日,万俟玉翎勉强能克制住自己。 男女欢爱,就好比令人上瘾的神仙米分,万俟玉翎想,若莫颜是神仙米分,他恐怕一辈子都戒不掉,除非死。 “恩,消息传过来也要几天,应该见面了。” 万俟玉翎敏锐地察觉到,自家娘子反应慢半拍,前几日他给祝神医写信,私下里询问,只得到五个字回复,“一孕傻三年”。 原来,有身孕之后,后遗症强大,所以还是少生为妙。 “玉翎,我好像忘记点事,但是我想不起来了。” 莫颜疑惑地玩弄着指甲,怎么月份大了,就好像得了老天痴呆一样,智商急速下降,难道都被肚子两个小包子分过去了。 “别纠结,既然能忘记,就是不重要,安心吧。” 万俟玉翎抱着莫颜轻声安慰,现在两个人拥抱在一起,还要隔着个肚子,若是抱着紧了,小包子会立刻胎动抗议,每次都很准时。 几天之后,莫颜终于想起被自己遗忘之事,因为正主慕白带着洛荷找上门。 一见面,慕白就开始忙着诉苦,说好的几天就在聊城回来,左等右等,一个来月还不见踪影,最后只能他带着洛荷找上门。 洛荷怀孕将近八个月,身子笨重,她身体本来就不好,需要慕白守在身边照顾。 慕白清楚,按照洛荷的身体状态,这可能是他们唯一的孩儿。 “我怎么记得我好像写信了。” 莫颜转了转头,大脑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提醒自己忘了某件事,之前提醒过胖丫,结果胖丫说了后,她当时答应写书信,又因为一件事岔过去了。“姑奶奶啊,荷儿不会有危险吧?” 慕白说完,用怀疑的眼光打量莫颜,肚子这么大,记性也不好,真的能帮助洛荷顺利生产吗?毫无说服力。 “当然不会,你别总往坏处想。” 莫颜和慕白的约定是醉仙楼的产业,她准备留给小包子老二宝宝,早那么一刻钟出生的宝贝做了皇上,她总觉得亏欠宝宝。莫颜给洛荷把脉,又摸了摸肚子,她不算多有经验,但是洛荷很大可能会胎位不正,又是头胎,生产千难万险,最好的办法是剖腹产。听说去有些恐怖,莫颜隐瞒慕白,找洛荷谈心,自从做了母亲,应该了解一个当娘的想法,真是为了自己的孩儿,再苦再难都能承受。 “我本来是不能有身孕的,这一胎冒险,服用了虎狼之药。” 洛荷神色淡淡的,生死有命,她一直在赌博,用自己的性命为赌注,明明知道她的生子生产凶险,可她不后悔。 “我爱慕白,从见他第一眼开始。” 洛荷娓娓道来二人的认识经过,她一直想,若自己只是个平头百姓就好了,大吴公主有什么好? 锦衣玉食,不过是进了一个华美的牢笼,没什么比自由更重要。 “颜颜,我和他在一起不容易。他是慕家独子,若我不能生产,他又不会纳妾找通房,慕家断了香火,我有什么脸面面对慕家列祖列宗?让他背负不肖子孙的骂名?” 洛荷满嘴苦涩,她不愿意,慕白为她付出太多,她不能辜负,一定不能,这个孩儿,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他们的骨肉。 “若是我有一天不在了,还有孩儿陪着他,他不孤单。” 眼泪顺着眼眶打转,洛荷倔强地憋回去,她不想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她的脆弱,不过是开膛破肚,就算是死,只要孩儿是健康的,她也能闭上眼了。莫颜被这种哀伤的气氛感染,圣母般地跟着掉了几滴眼泪,现在她心软的一塌糊涂,一点不像原来那个冷静果断的女法医。 怀孕之后,性情大变,有时候自己都觉得不像自己了。 “你放心,有墨冰在,她有经验。” 其实没什么经验,为了让洛荷稳定情绪,莫颜给她吃了个定心丸。 剖腹产手术大概在一个月以后,那会莫颜的肚子会更大,行动起来不方便,最多在一边指挥,而以她现在健忘模式看,到时候没准会把手术刀忘记在洛荷的肚子里。 听说先现代有这样案例,所以说,作为救死扶伤的大夫,必须要小心再小心。 “颜颜,我肚子里是男是女,你能不能查探出来?” 洛荷的情绪不稳定,是孕妇的通病,她比从前嗜睡,能吃,脾气暴躁,有时候还会想和慕白吵嘴,尤其是看到慕白一脸隐忍,会更加窝火。“这个师父没说吗?” 莫颜没这个本事,民间有说法,能看出生儿生女,但没有什么科学依据,准确率不高。 “没有,祝神医在忙着给季宝珠调理身体。” 洛荷看不到祝神医,对方神出鬼没,一个月以来只见过一次面,还是他给季宝珠送药。 莫颜摇摇头,她怀孕以后,比以前笨,健忘,心软,每天晚上抱着万俟玉翎撒娇,夫妻间行房,她百般挑剔,在上吧,肚子大,没力气动,在下又怕压到肚子,都由皇叔大人解决。 最后得出结论,万俟玉翎是万能的。 “颜颜,祝神医真的是神医吗?” 两个女子在一处,少不得八卦之心。 洛荷不清楚季宝珠身体上的缺陷,她小声地在莫颜耳边道,“有天,我看到厨房采买了羊鞭,以为祝神医老当益壮,要滋补身体,后来在知道是给宝珠吃的。” “可是,女子吃那个东西,真的没有事吗?” 洛荷高冷的仙女神态已然不见,神秘道,“而且我看到她下巴上长了胡茬,又黑又粗,听说每天都要刮一次呢。” 师父的药效果显着,莫颜囧了囧,这个问题涉及到季宝珠的隐私,她没办法回答。 洛荷见她不说话,继续重磅爆料,“我怎么觉得你表姐和宝珠之间不同寻常,暧昧,对,就是有些暧昧。” 女子和女子腻在一起,不是姐妹之间的打闹,彼此之间含情脉脉,洛荷只要这么一想,就会哆嗦一下,浑身上下不自在。   ☆、第011章 烧死她! 进入年关后,聊城迎来一次降温。 一连下了两天的滂沱大雨,很多百姓人家地势低,雨水进入到屋子里,只得用水桶,木盆等运水。 莫颜住的小院地势高,夜晚还要用炭盆熏着,不然那床铺上的被子,总觉得像洗后未干一样,人在潮湿的环境中,很容易得病。 一场大雨,淹没士兵的营帐,最近两天,万俟玉翎留在军中大营指挥,时而派人来问候情况。 慕白和洛荷到来之后,为了方便行事,出高价买下隔壁的院子,莫颜终于不用在深夜里被骚扰,那床板摇晃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过。 有时候,莫颜也会想,那是因为洛荷月份大,行房有危险,所以慕白只能忍着。 院中的花草被大雨肆虐,变得残败,花朵全部碾落成泥,只露出花瓣的一角。 往年年关,正是采买年货的时候。 莫颜派人给爹娘送了年礼,一共几辆马车的吃食和酒水,跟着商队一起直奔京都。 关于购买年货,莫颜想亲力亲为,这样才有过年的乐趣。 “以往过年,奴婢的娘都会炸年糕,然后沾糖霜,可好吃了。” 胖丫咂咂嘴,一脸怀念之色,前几天送走爹娘,她把工钱和红包都给了爹娘带走,让他们帮存着,万一以后嫁人,她要自己出嫁妆。 京都,西北的明州,靠近北地的楚州,过年都有不同的习俗,在吃食上,百姓们很讲究,一年有难得的时候休息,绝对不会亏到嘴。 就是穷苦人家,也要割上点肉,包饺子,炸肉丸,庆祝过年。 “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习俗。” 莫颜没打听过,她打算按照以前习惯,年夜饭之后包饺子,守岁,这可能是小包子出生之前,过的最后一个年,明年这个时候,她就要当娘了。 前世没谈过恋爱,到大越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了万俟玉翎。 要当娘的人,莫颜在心理上还没做好准备,有时候她会怕,怕自己教育不好小包子。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民间的俗语,说的句句在理。 “王妃,奴婢也会做年糕,不如做点,留着平日做糕饼点心,吃几块。” 胖丫吞了吞口水,提出自己的意见。 怀孕以后,莫颜比从前能吃,听说有年糕吃,她忙不迭点头,“那正好,等下晌咱们上街转转,采买点糯米回来。” 下了两天大雨,集市上的小摊贩没出摊,想要吃点菜蔬,只能冒雨去杂货铺子买,蔬菜也不知道放了几天,蔫头耷脑的不新鲜。 “王妃,路上滑。” 墨冰站在一旁,如隐形人,她尽职尽责提醒,“您还是等两天再出门为好。” 莫颜怀是双胞胎,又是头胎,要处处小心谨慎。 聊城虽然是南平王的地盘,现在两国开战,有些混乱,谁晓得会不会遇见敌方的刺客。 “唉,那好吧。” 几天没出门了,只能坐在窗边,看院中那么一小块地方,和坐井观天差不多,莫颜坐不住。 洛荷在,两个孕妇能聊聊天,一起做针线打发时间,顺便谈谈未来对孩儿的教育问题。 “若是女儿,就给她最好的一切。” 女娃要娇养,如果生了儿子,让他自己经历风雨,见世面,不会娇惯,养成纨绔的脾气秉性。 莫颜认同这一点,但是让她对小包子严厉,她做不到,一想到是从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是和万俟玉翎的结晶,她就心软得一塌糊涂。 皇叔基因那么强,小包子总不会差吧? “小姐,要过年了,把表小姐留在阜阳县不好吧?” 胖丫歪着头,想起吕蓉和季宝珠,提了一句。 莫颜想接人过来,这样也不能留洛祁一个人在阜阳县,半路上为确保安全,需要派士兵们去接人,她得和皇叔大人商量。 “小院就这么几间房,不够住,得安排在隔壁。” 洛荷和慕白只占用一间屋子,隔壁院落有正房和厢房,稍作整理,就可以住人。 聊城和阜阳只几天的路程,气候却大不相同,洛祁身子弱,换一个地方,很容易感染风寒。 洛峰派人严密追查洛祁的下落,不敢轻举妄动。 己方商议过后,决定等洛荷生产之后,再安排洛祁回大吴。 夜深人静,万俟玉翎才从军中大营归来。 莫颜半睡半醒,听见轻微的动静,她突然精神了,揉揉眼睛,坐起身,在后背放了一个大引枕。 “是不是吵醒你了?” 万俟玉翎几乎是悄无声息地进门,他上前两步,拉开床边的纱帐,见莫颜面色如常,这才放心。 “没有,我也是才睡下。” 屋中有淡淡的血腥气,虽然被掩盖,莫颜还是敏感地嗅出,她抬头上下打量万俟玉翎,问道,“你受伤了?” “没有,沿途杀了几个小毛贼。” 万俟玉翎眼中古井无波,说得云淡风轻。 事实并不是如此,对方一共十多个黑衣人,无论是隐藏还是夜袭的功夫都非常高,绝不是原来的那些乌合之众。 若不是早得到消息,他一个人应对费力。 “聊城并不安全,或许有人浑水摸鱼,所以太阳落山之前,务必要回来。” 万俟玉翎不能保证时刻陪在莫颜身边,他的一颗心悬着,把自己身边的暗卫,全部调配到小院周围。 隔壁有洛荷和慕白,带着几个高手,万一出事,彼此间可相互照应。 “恩。” 莫颜郑重答应,有身孕后,身体脆弱,她要谨慎再谨慎,不然就不是一尸两命的问题。 莫颜还想说什么,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她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在不停地回放,皇叔大人说,忘记说明不够重要。 第二日一早,床边已经没有了余温。 莫颜浑浑噩噩地起身,她惊讶地发现,前几天做的裙子,肚子那里又紧了一圈,也就是说,她肚子大了。 “奴婢做针线快,给您改改吧。” 墨冰找了一件最近做出来的裙子,在腰部预留的位置放下尺寸,莫颜觉得松快了点。 这么大的肚子,生过之后,肚皮会松吧?听说现代产妇都有塑形的腰带,配合精油按摩可以起到紧致作用。 莫颜爱美,她画了个草图,让墨冰帮着找找,坐月子期间,恢复身材很重要。 “今儿是腊八节了?” 早膳有一碗腊八粥,莫颜恍然大悟,“墨冰,你找人去给王爷禀报一声,问问何时派人到阜阳县接人。” 连日来大雨,山野中泥泞,路不好走,得做好提前准备。 “王妃,王爷临走前交代过,让您不必忧心。” 万俟玉翎早已做了妥善安排,他想告诉莫颜的时候,莫颜已经睡着了。 腊月初八是个好天,太大阳,在小院里就能听到门口处的喧闹声。 沉寂几天的百姓们带着小篮子出门赶集,置办年货,买足够的粮米之物。 北地严寒,冬日里大雪封山,习俗和聊城不同,他们习惯在大雪之前做采买,然后把肉食等埋在雪地里,这样能放到开春。 聊城天气暖和,采买年货的时间要晚,腊月初八,刚好是一个开始。 集市上人来人往,墨冰和胖丫怕莫颜被冲撞,一前一后开路。 莫颜被保护在中间,走走停停,集市上的小摊贩大多是附近村里人,卖自家的粮米,菜蔬,菌类,还有活着的鱼虾等等。 “祖传秘方做的五香花生,好吃的五香花生!” 前方一个身材高大的妇人在吆喝,招呼过往的百姓,“来来来,尝一颗,不买尝尝也没关系!” 有了便宜,大多数百姓都接受了花生,很多人表示味道好,会停下来购买,也有人无动于衷,继续前行。 妇人很会做生意,称重的时候还不忘记和主顾聊上几句,说说拜年的吉利话。 有些人生意人很拘谨,像个木头人,一言不发,摊位前要冷清的多。 莫颜注意的是卖花生妇人旁边的年轻人,头上戴着书生的方巾,面前摆放一摞子书,看样子是来卖书。 这年头,书本金贵,百姓人家哪里念的起书,都是大字不识的睁眼瞎。 在到处都是烂菜叶子的集市中卖书,很违和。 莫颜处于好奇心,停下来翻看两页,这一看立刻眼睛一亮,迈不动脚步。 其中有一本书是坐月子期间如何恢复身材的食谱,有几样莫颜曾经听说过,所以觉得这本书很靠谱。 “怎么卖?” 莫颜见书生沉默不言,主动问道。 “五十两银子。” 书生报完价,再次沉默,这些书籍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宝贝,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想卖的。 五十两,对比书中的价值,真的很便宜。 “什么?” 胖丫很激动,惊叫一声,对着书生道,“你确定你不是想银子想疯了?” “胖丫。” 莫颜开口训斥一句,胖丫立刻低头,但是不忘记站在莫颜的身后,帮着她抵挡拥挤的人潮。 五十两,再便宜不过了,莫颜不想占便宜,她知道祖上传下来的物件对子孙的特殊意义。 “不如这样,五十两银子我没意见,你的书我找人摘抄一份,这原本,抄完就还给你,你留个地址吧。” 莫颜又在书堆里挑挑拣拣,没有适合她看的书。 书生不相信能有这等好事,张大嘴巴,惊讶好久,这才苦涩地一笑,“谢谢这位善心的夫人,不过这本书,小生可能用不到了。” “为何?看落款的年份,应是祖传之物。” 莫颜犹豫了下,她想实在不行,就让墨冰记下书中的几个方子和菜谱。 “唉,一言难尽。” 书生见莫颜是个面善的,他心里苦,想找人倾诉,不自觉地吐露心声。 他本名于谦和,家在聊城城郊的于家村,家中原本小有田产,后来家到中落,爹娘沾染恶疾而亡,只留下他一根独苗。 村里人都说他家以前干了缺德事,所以遭到报应,背地里议论,他也会沾染恶疾而亡。 于谦和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偶然听见谣言后,找村中的长舌妇人理论,因为此事,闹出好一通官司。 古人迷信,最惧怕的就是发誓和诅咒。 都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但是于谦和性子耿直,想到去世的爹娘,不禁潸然泪下,一怒之下,跑到衙门告官。 结果,自然引发村里群众人的记恨,那些人动不动就在于家门外拉屎撒尿,要么就是乱涂乱画。 “真不是东西,诅咒别人还有理了?” 胖丫掰了掰手腕,发出清脆的响声,义愤填膺。‘ 爹娘沾染恶疾,这书生就够难过了,村中人还要在他心口上扎刀子。 “小生爹娘原来做生意,小有积蓄,村里有人上门借粮,借银子,他们从不拒绝。” 于谦和嘴角苦涩,爹娘的性子软弱,良善,后来家道中落,还是尽量帮助村中人,想不到却在死后被流言污蔑。 斗米恩,担米仇,莫颜了解,一个人总是付出,长此以往,会被当做理所当然。 在她看来,于家村都是一群白眼狼,不在村里呆着也罢。 “所以,你想离开老家,准备到哪里?” 到处战乱,定是要用到银钱,莫颜把书递给墨冰,让她在最短的时间内速记。 本来,莫颜也可以,但是怀孕之后,得了健忘症,人也变得傻乎乎。 “天下之大,何以为家?” 于谦和酸了几句诗文,继续道,“求夫人买下书,小生今日就离开,晚了怕不安全。” “哦,你们村人还能不让你离开?” 莫颜火冒三丈,平时她根本不爱多管闲事,怀孕后,个性敏感,心里总觉得窝火,想要找个途径发泄。 她平生最讨厌就知恩不报的白眼狼,极其厌恶!因为,莫颜曾经深受其害。 以前在现代,每次给一个女同事打饭,因为莫颜是法医,找不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好不容易有人给她抛出橄榄枝,她很珍惜,愿意为对方做力所能及的事。 莫颜一直在不断付出,她以为,只有付出才能维系这段友情。 直到有一天,她连续加班三十六小时,累倒在解剖台上,对方打电话让她去打饭,她第一次开口拒绝,得到的是“娇气,矫情”等评价。 付出那么久,只有如此残酷的字眼。 “唉,夫人,不满您说,小生确实是受到诅咒的。” 于谦和眼眶红了,站在街道上失声痛哭,引得来往的百姓们驻足。 莫颜黑了脸,这样会被误会她欺负于谦和。 “于书生,你怎么在这里,赶紧回去吧!” 一个好心的大娘擦了擦汗,气喘吁吁,“快快快,回去晚了,你媳妇和闺女要被烧死了!” 大娘说完,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自语,两眼失神,“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什么!” 于谦和双目充血,眼睛闪着寒光,他不过就出来这么一小会,就有人把主意打到他家人身上! “我们这有马车,带你回村。” 周围议论的百姓,有不少临近村子的,不停地叫骂,“于家村那些黑心肝的,早晚遭报应啊!” 于谦和点点头,也管不得那么多,委托送信的大娘帮着看书摊。 大娘抹着眼睛,“好孩子,快回去吧,万一回去晚了……” 说着,哽咽了,于家老两口都是好人啊,咋摊上那么些个吃人的村人。 情况紧急,莫颜顾不得太多,让于谦和暗一坐在车架两侧,由于谦和指路,火速赶往于家村。 “王妃,烧死,烧死是什么意思?” 胖丫颤抖着说出两个字,脑海中回响一个妇人带着小娃,在火堆中的惨绝人寰的尖叫声。 大越早已禁止私刑,可能偏远地区的百姓们并不知晓,活活烧死人,是不是太残忍了? 莫颜靠在车壁,身体像被掏空一样,突然没了力气。 “您是不是不舒服?” 墨冰倒了一杯水,又打开马车中早已经准备好的糕饼。 “无事,刚才肚子动了几下,我感觉是宝贝和宝宝让我去一趟。” 这两个小包子,平日很老实,邪门的是只有她和万俟玉翎亲热,才会动几下抗议。 刚才那位大娘说于谦和的媳妇和孩儿要被烧死,莫颜的肚子就连续跳动好几下,好像两个小的在翻跟头。 于家村不算远,也就不到半个时辰,马车进入村口。 村中一个人都没有,家家户户门口敞开,却看不到院子里站着人。 于谦和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勉强控制自己,指着一个方向,那边有空地,平日村里开会的地方。 莫颜打开车窗,远远的,看到一片火光。 早晨明明是大太阳,现在却阴暗下来,天空中翻滚着厚厚的黑云,让人多了沉闷。 村民们点燃着火把,一个妇人被捆绑在木头桩子上,在她怀里,抱着一个襁褓。 尽管如此,妇人仍旧怜爱地看着怀中的小娃,那目光充满母爱的温柔。 “烧死妖怪,不然要祸害我们于家村!” “对,姓于的书生就是扫把星,娶个兔子精,咱们没好日子过了!” 远处的天空,只有云层和云层中缝隙有一处光亮,村民们手里举着火把,似乎在进行某种仪式。 前几日下了大雨,泥土松软,散发着腥气,四周环着冷风。 胖丫给莫颜披上斗篷,主仆三人下了马车。 幸好时间来得及,没有酿成惨剧。 于谦和推开人群,快步向前,试图解下他娘子的绳索。 他和他娘子明兰是订的娃娃亲,因为他家生意上损失钱财,对方的爹娘悔婚,想把女儿送给一个肥头大耳的员外做填房。 明兰不愿,在婚前逃跑,来找于谦和,两个人办了一场没有任何人能作证的仪式 还记得那天拜高堂,只放了两把空椅子。 明兰性子柔和,夫妻俩都不曾红过脸,日子过得平淡却温馨。 于谦和在明兰的劝说下,渐渐地捡起书本,若不是为爹娘守孝三年,他现在至少是个秀才。 两个人曾经想过以后的生活,等于谦和中了秀才,他们就搬到聊城去,远离于家村这群牲口。 于谦和找一家书院教书,明兰替绣坊做针线,日子不能说大富大贵,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好。 这一切,在女儿降生那刻被打破,稳婆抱着孩儿,想要摔死,大喊一声“妖孽!” 因为孩儿天生唇齿是豁开的,有些像兔子,而正常的孩子嘴唇不是这样。 很快,于谦和的闺女是个妖精变的,这种流言迅速蔓延,得到有心人证实后,村长决定把明兰和孩儿一同烧死。 只有妖怪,才能生出来孽种。 村里人一直密谋,而一个妇人回娘家,和娘家的爹娘说了,刚好那老两口曾经得过于家的恩惠。 半夜三更地偷偷来给于谦和报信,于谦和又惊又怒又怕,这才决定白日去卖书,换得离开此地的盘缠。 谁想到,他离开之后,村里人就抓了她的娘子和孩儿。 “你们想要干什么!” 于谦和被村民们按倒在地,他在挣扎的过程中,吃了不少泥土。 “老实点,你媳妇和闺女都是妖怪,没烧死你就不错了!” 村人冷笑一声,振振有词,“就是因为你家的妖怪,带衰了村里的运气!” “对,烧死妖怪!” 村民们举着火把,呼声很高。 冷风肆虐,吹散了明兰的头发,她的头发妖异地纷飞,冷眼看着一切。 在看到自家夫君被按住之后,明兰眼眸中泪光闪烁,火把的光亮照在她的脸上,她笃定道,“你们一定会遭到报应,我会生生世世诅咒你们!” “臭婊子!” 有人上前给明兰两个巴掌,一瞬间,明兰的脸颊被打肿,呈现一个清晰的五指印,她的嘴角流着血。 “时辰到了,烧!” 村中大手一挥,根本不理会,于谦和双目充血,撕心裂肺地喊叫,“不要!” “慢着!” 莫颜清了清嗓子,在墨冰和胖丫的搀扶下,走到前面。 “去,把那女婴抱来,给我看看。” 莫颜冲着胖丫使了一个眼色。 于家村村民全部看过来,对于这个闯入者,众人竟然觉得有下跪的冲动。 这位夫人肚子很大,要两个人搀扶,她面容妍丽却有不怒自威的气势,扫视一周,村民们缩了缩脖子,鸦雀无声。 “你是谁?这里是于家村的事,和外人无关!” 过年之前,必须解决了妖怪,让村民过个好年,村长对外来的闯入者很不爽。 “天下人管天下事。” 莫颜说得心不在焉,但是墨冰了解,这群人犯了王妃的忌讳,怕是没好下场。 胖丫顺利地接过女婴,一路上踹翻了几个来阻止的村民,“您看,她的唇上是裂开的。” 女婴很小,抱在怀中几乎没有什么重量,哭声微弱,如小猫一般。 这种病症并不算多稀奇,典型的先天性唇腭裂,俗称兔唇,兔唇影响面部美观,因口鼻相通,影响发育,经常招致上呼吸道感染等病症。 “笑话,关你屁事!” 村长跳脚骂了几句,强硬地道,“你又不是我们村的,当然不会被妖怪害了,识相的赶紧放下人,不然……” 村长眼中寒光四射,今日他们是铁了心的要烧死妖怪,要是这妇人不识相,那么就一起弄死了,反正村中都是自己人,谁也不敢说出去。 “不然如何?” 莫颜感觉对方眼里的杀机,觉得异常可笑,本来呢,他是想给这些愚昧的人留一条生路。 现在看,有时候好心,真会为自己招惹祸端。 有这样心思的人,缺少的是一个机会,万一莫颜只是普通人,今日就凶多吉少了。 “那么你只能死了,只有死人才不会多管闲事。” 村民听后,呼拉一圈,把几个全部围拢在圆圈之内。 于谦和悲愤大骂,呕出一口血,他到底不愿意牵连无辜人,“你放了他们,我们一家三口一起死。”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他不能和白眼狼一样,拖累好心的夫人。 “你们有谁是觉得明兰和小女娃是不该被烧死的,有没有?” 没有,空无一人,村民们骂道,“你脑子坏了吧!父债子偿,哪有罪名不是连坐的!” “那好,真好。” 莫颜拍手大笑,声音冰冷,“记住,你们说的话。” “烧死她!” 众人以为控制住莫颜,盯着被捆绑的明兰,这个斩妖除魔的仪式,需要全村男女老少传递火把,最后传到村长那里点火。 稻草已经铺好,又撒了油,只要村长上前,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第012章 体罚 正当午时,可却和傍晚时分一般,天幕中被厚厚的黑云笼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动。 云层之间的缝隙慢慢不见,光亮消失,远处,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传来轰隆隆地雷声,大地跟着颤抖。 村民们急切起来,万一下了大雨,怎么才能烧死妖怪? 今日是全村人专门请人做法,花了大价钱,要是错过去,还要出银子请人算日子。 若不是来了多管闲事的人,他们早已经完成了程序,这会正在家中歇晌呢。 “不等了,大伙儿动作要快!” 村长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法令纹极深,眉眼耷拉着,一看就是刻薄的面相。 他站到一块石台上,振臂高呼,“乡亲们,今日过后,斩杀妖怪,咱们村必将永享太平,福及子孙!” 听说于谦和的小闺女是妖精变的,能吃人,村民们怕自家孩儿有危险,所以对烧死妖怪,绝对没有异议。 “听说咱们大越法例,禁止民间私刑……” 村里有人在聊城做工,前两年衙门发布告的时候,恍惚听别人议论过,那会他就是凑个热闹,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俺也听说了,水性杨花的贱货,还不准浸猪笼呢。” 有人犹豫,其余人议论纷纷。 于家村村民并不是有同情心而纠结,单纯是怕自己被连累而已。 “既然你们知道,还不赶紧放人!” 要下雨了,莫颜现在体质弱,不能受寒,她想赶紧麻利地解决问题。 正好有人提到大越法例,她趁机接茬。 “乡亲们,不要听她胡说八道,说不定她肚子也是妖精,来给小妖精助阵的!” 既然来了,就别想活着出去。 村长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其实,他今天这么做,也是有私心的。 于谦和爹娘做生意,轻信店里的账房,对方卷着银子跑路,进货的商家纷纷上门要债,于家这才倒了。 村长家有个傻儿子,如三岁小儿,每天喊着吃奶,早就看上了明兰。 明兰身段好,胸脯鼓胀,将来生产定有很多奶水,老村长人老风流,最喜欢强占儿媳,家里另外两个儿媳都和他私通过。 民间,把这样行为叫做扒灰,村长已经和明兰家说好了,谁知道明兰不识抬举,跑到于家去了。 趁着生下怪胎的机会,老村长想要报复,暗地里找到明兰,只要烧死婴儿,她改嫁给傻儿子,村长就不计较从前事。 明兰严词拒绝,用扫把赶走村长,她是个脾气硬的,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心里委屈,却没告诉于谦和。 结果村长实在不是东西,煽动村人,非要烧死明兰母女。 其中内情,莫颜不知道,她已经对这群村人忍无可忍,要不是现在有身孕,她想大开杀戒,统统送他们下地狱。 “对,她也是个妖怪,不能走,一起烧死!” 村民们举着火把,缩小包围圈,直奔莫颜而来。 胖丫气得大怒,咬住其中一人的胳膊,在对方的惨叫之下,活生生地咬下一块皮肉。 墨冰没有动作,但是衣袖下紧紧握住的拳头,证明她内心的不平静。 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耻的村人,今儿可算是开眼了。 于谦和挣扎,边喊着,让莫颜快点离开,他不能连累无辜的好心人,这样就算死,也闭不上眼睛。 “桀桀,还想走?一个都不能走!” 在未得知大越禁止私刑之前,村长还想放莫颜等人一条生路,既然衙门禁止,罪名不会小,他们是必须要烧死妖怪的! “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村长对村民们发话,派人到村口去放风,万一有外人来,赶紧通报。 “你们谁要是说出去,全村的人都要吃牢饭。” 法不责众,既然是大家的共同决定,一不做二不休,一起弄死,村长相信不会有村民说出去,大家都是同谋。 莫颜冷笑出声,愚昧无知的人,在逃避罪责上还是挺清楚明白的。 如果这个人不是她,而是个普通没有背景而热心的百姓,是不是真要惨死在于家村了? 杀妖怪,村民们没有二话,要杀死莫颜等人,众人拿不定主意。 “村长,万一杀了人,咱们被告官咋办?” 毕竟是不相干的人,总不能说他们都是妖怪,而且这些人跟着回来,很可能被人知道。 村中私刑,只要无人举报,衙门的大老爷才不会管这档子的闲事,再过两天,衙门就要休沐了。 “那就把人关起来。” 村长背后发寒,后知后觉,如果他放了人,遭到报复呢? 目前来不及多想,马上下大雨,得先把妖怪烧死,别的事之后全村再一起商讨。 总之,就算杀人,全村几十口一起承担,大老爷总不会砍了他们所有人的脑袋吧! 村长有恃无恐,接过村人传递的火把,走向明兰。 不能再耽搁了,耽搁下去,明兰和小女娃会没命的,天有些冷,襁褓中的小娃脸红扑扑的,已经不哭了,大眼睛闪烁着看着明兰。 “孩子,娘对不起你。” 明兰的眼泪,掉落在嫩嫩的小脸蛋上,小娃不懂娘为什么会哭,咿咿呀呀地叫了两声。 “墨冰,交给你了。” 村人都争先恐后地看烧人,对莫颜放松戒备。 站立良久,莫颜腰部不舒服,她在胖丫的搀扶下,准备上马车休息。 村口传来凌乱的马蹄声,几百名士兵已经包围了村子。 万俟玉翎接到消息,用最快的速度策马而来,他一身银色的盔甲,坐在一匹白马上,居高临下注视着一切,淡漠的眸子寸寸成冰。 “玉翎!” 莫颜回过头,看到万俟玉翎的一瞬间,放下心来,她原本算好了,让暗卫去通知聊城知府,没想惊动皇叔大人。 “颜颜,你可知错?” 万俟玉翎没有理会于家村人,紧盯着莫颜,眸底一片深沉。 当他听说自家娘子被贱民们包围,自己的孩儿被人说成妖怪之时,恨不得屠村,将所有人碎尸万段。 “我……” 莫颜眨眨眼,她哪里错了?好像记得皇叔大人约法三章,在黄昏之前回家。 现在天虽然黑了,却是午时,难道是用这个计算的? 闲事可以不管,问题此事关系到性命,她总不能眼睁睁地袖手旁观。 胖丫自动退后几步,躲在莫颜身后,天啊,王爷生起气来,简直能把人冻成冰雕,她说咋那么冷呢。 “什么人!” 村长和村民们见到士兵,还在故作强硬地大呼小叫,被士兵们麻利地放倒,用绳索捆了个结实。 于谦和趴在地上,发现按住他的人都不见了,他晃了晃脑袋,大脑一片空白,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得救。 “从现在开始,一直到生产后,如果我不在你身边陪着,你就别出门了。” 万俟玉翎做出的决定不能更改,莫颜心虚,只得答应着,“恩,好的。” 不出门就不出门,反正等两天,吕蓉和季宝珠就来了,到时候加上洛荷,她们四个人能凑一桌麻将。 皇叔大人的意思,只要有他在,还是可以出门的。 “这些人怎么处理?” 说起于家村的刁民,莫颜就窝火,绝对不能放过这群人,竟然有加害无辜人的心思! “先送到知府衙门大牢,公开审理。” 必须把这些人挂在墙头,好好羞辱一番,至于怎么决策,万俟玉翎有了主意,手段太过血腥,他决定暂时隐瞒。 于谦和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大人物救下来,长跪不起,内心五味陈杂,有恐惧,绝望,以及被救的欢喜,和不可置信。 “你的闺女,你打算怎么办?” 硕大的雨点从天空中落下,莫颜被万俟玉翎抱上马车,她让胖丫给明兰送了一把伞。 闺女被人说是妖怪,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就要承担如此沉重的白眼,做爹娘的不好受,就是莫颜一个外人,都有同情的心思。 “把她养大,小生想从商,多赚点银子,给她看病。” 读书是最大的投资,但是收益很慢,等考上秀才,教书也赚不到什么银子。 于谦和家祖上是做药膳生意的,家中有不少方子,他想卖了祖宅,开一家药膳馆,将来要是发达了,再把祖宅赎回去。 “要是将来有人嫌弃她,小生就养她一辈子。” 亲生骨肉,看她一天天变大,于谦和狠不下心来,再苦再难,也不会丢下闺女不管。 “好。” 万俟玉翎身上开始释放冷气,莫颜只得长话短说。 于谦和是聪明人,虽说莫颜没挑明,应该已经清楚她的身份。 师父祝神医正在临来的路上,到时候师徒二人给小女娃诊治下,一般唇腭裂伴随着其他疾病。 要是身体没太大问题,寻到合适的机会,做整形手术,涂抹玉容膏,一点疤痕都留不下。 于谦和想要弃文从商,勇气可嘉,莫颜看他人品端方,将来有建树也说不定。 明兰和于谦和在雨中下跪,目送莫颜的车驾远去,这一天惊心动魄,夫妻二人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回到小院,万俟玉翎一句话没有说,把莫颜打横抱起,直接放到内室床榻上,然后交代墨冰,一步不离地守着人。 电闪雷鸣,窗外下起瓢泼大雨,冷风顺着窗子的空隙钻入内室。 内室昏暗,点着安神的熏香,一上午都保持着紧张的神经,莫颜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黑暗中,只觉得有一双冰冷的手,抚摸着她的额头,动作轻柔舒缓,偶尔在她的头部按摩。 莫颜想睁开眼睛看看,但是她太累了,这一觉睡到掌灯时分。 风雨交加的傍晚,昏黄的火烛为内室注入一抹温暖,油灯旁,万俟玉翎正在自我对弈。 “玉翎,我饿了。” 莫颜打了一个呵欠,这一觉睡的香甜,她已经忘了在之前曾经得罪过皇叔大人。 万俟玉翎正等着听自家娘子反思,她睡眼惺忪,眸中荡漾着一抹水雾,懵懵懂懂,似乎把之前在于家村冒险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恩。” 万俟玉翎轻叩桌面,墨冰听到声音,立刻到灶间中端晚膳。 晚膳是莫颜喜欢吃的水煮鱼,里面加了油豆腐皮,豆芽等几样小青菜,有菜有鱼肉,配着一碗大米饭,莫颜吃了个肚圆。 这世间,最幸福的事就是饥饿的时候吃到自己喜欢的饭菜,吃饱喝足,莫颜眯了眯眼。 对于自家娘子,万俟玉翎很无语,他酝酿了半晌,最后决定还是不破坏气氛。 夫妻两个人洗漱之后,在灯下闲聊,等以后多了两个小魔星,二人就没这么肆意了。 “一场战争,得打到什么时候?” 现在京都水深,回去不安全,还是在万俟玉翎的眼皮子底下受更多保护。 “三年五载,都有可能。” 边关开战,万俟玉翎正在培养人手,军营不缺少武将,却少了有谋略之人。 战争是持久战,他不可能在聊城耗着,必须先回到京都,解决万俟御风。 原来的计划是等到十二暗卫归队之后,再考虑登基,从目前形势看,拖不下去了。 “唉。” 莫颜叹息一声,大舅舅在西南,暂时算是净土,可西南紧挨着番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闹出点事。 她现在不可能离万俟玉翎太远,总不能等两个小包子会说话了,会走了,却一次没见过他们的爹爹。 小娃的成长,必须有万俟玉翎的影子。 若是不能和他一起分享其中的喜怒哀乐,将是人生一大遗憾。 “你难道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的?” 夫妻二人放下纱帐,只留着一根照明的蜡烛。 万俟玉翎用手抚摸着莫颜圆圆的肚子,正在默默地和小包子们沟通。 “说什么?” 莫颜一头雾水,她眼神闪了闪,刚才提心吊胆,就怕皇叔大人问起,她故意找话题打岔。 “有说的。” 莫颜紧张地动了动,肚子大,还要侧卧,她一个人占据大半个床榻,把万俟玉翎挤成一条直线状。 “恩。” 只要认错态度好,还是可以原谅的,万俟玉翎已经准备好台词。 “玉翎,咱们睡觉吧。” 莫颜翻了个身,把后背对着皇叔大人,这样,这样应该没事了吧? 她知道非常时期不应该多管闲事,实在是巧合,而且她不后悔。 莫颜是在算计好自己没有危险的情况下,跟着于谦和赶往于家村,她先做的是保护好自己。 从这点上看,有什么错? 万一她漠视了,说不定,明兰和那个可怜的小女娃已经被火活活烧死,酿出人间惨剧。 就算最后,于家村参与之人被责罚,可两条生命无法挽救。 迷信害人不浅,以后这些常识,莫颜觉得有必要做成小册子,传发给百姓们。 一双手,沿着莫颜的脊背向上,她抖了抖,紧咬牙关强迫自己不叫出声。 万俟玉翎上下其手,专攻重点部位,在莫颜耳边轻轻地吹一口气。 女子有身孕后更加敏感,莫颜闻到一种淡淡的清香,她现在恨不得转过身,依偎到他怀里。 “是不是有话还没说完,恩?” 最后一个音节挑起,万俟玉翎眼底一丛丛跳动的火焰,他说话声音很轻,手却灵活地转动,他坐起身,在莫颜的脖颈上印下一吻。 “呃……” 莫颜的大脑一片空白,浑身上下的快感如潮水一般,她羞红了脸,要是这么就屈服了,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想不到清冷的皇叔大人竟然玩体罚,这怎么可以! 关键时刻,小包子还是向着娘亲的,万俟玉翎之前做的沟通失败,小包子在肚子中动来动去,莫颜一手捂着肚子,说不出话。 可怜的皇叔大人再次被浇灭欲火,只得和莫颜一起安抚肚子里的两个小祖宗。 还是赶快生出来为好,这样找可靠的奶娘婆子照顾,深夜里有人哄着。 现在和自家娘子行鱼水之欢,还要和小包子报备,不然这两个小的就不老实,万俟玉翎很怀疑,小魔星们是不是老天派来和他作对的。 有小包子折腾,暂时解除警报,但是到了后半夜,欲火焚身的万俟玉翎还是拉着莫颜要了一次,以导致她睡到日上三竿。 年关里,日子过得特别快,腊月十二,吕蓉一行人从阜阳赶到聊城。 也才没多久,见到季宝珠,莫颜差点没认出来。 季宝珠的个子比普通女子要高一些,穿上男装,俊雅风流,下巴上即使剃的干净,还是能看到泛青色的胡茬。 吕蓉依偎在她身边,二人不住地用含情脉脉的眼光注视对方。 “原来,宝珠是男子啊。” 洛荷拉着莫颜闲聊,若有所思地点头,难怪觉得之前哪里奇怪。 听说民间有男娃生来瘦小而且极其清秀,这种男子都是观世音身边的童男转世,活不多久就要被上天收走,必须打扮成女子的模样,才能平安活到成年。 “原来民间还有这样说法。” 莫颜囧了囧,这真是一个美好的误会。 季宝珠的胸部用绷带缠着,变得扁平,洛荷虽然想打听以前是不是被塞了馒头,但是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有吕蓉和季宝珠,小院更热闹了。 在阳光暖暖的下午,院子中支上一个四方的小桌子,四人打麻将,胖丫,墨冰在身后观看,端茶送水,偶尔支招。 除去莫颜,三人都没接触过,在开始手忙脚乱之后,很快上手,尤其洛荷,最会算计,能洞察人心,吕蓉则有些大大咧咧,总是点炮。 “哎呀,这点私房银子都要输光了!” 吕蓉啧啧几声,面对对面跃跃欲试地胖丫,她完全不理会,苦口婆心地劝说,“胖丫啊,别想不开,你只要上了牌桌,那点月俸银子输光光,你就吃不到白面大馒头了!” “表小姐,奴婢还有私房呢。” 胖丫虽然嘴硬,但是摸了摸兜里的银子,最后老实地坐在一边默默观看。 洛祁,慕白和万俟玉翎三个大男人,只能坐在一旁聊局势,打发时间。 有时候四人兴致高,晚膳都在牌桌上吃,夜里天黑,就在树上挂着一排红灯笼照明。 万俟玉翎成了一块望妻石,在门口处站了半个时辰,愣是得不到自家娘子的一个眼神。 慕白更可怜,咳嗽几声,洛荷不耐烦地看了他几眼,摆摆手,“你先睡吧!” 四人一玩就到深夜,慕白对季宝珠羡慕嫉妒恨,凭什么一个男扮女装的能和自家荷儿成为亲密的牌友? 洛荷每次赢钱,都用小本子记录,这些银子都可以给肚子里的小包子买最柔软的棉布做衣衫。 腊月二十八一大早,洛荷兴冲冲地出门,昨夜刚下了雨,地上有些水渍,她滑到后,摔了一跤。 慕白在内室听见响动,施展轻功飞出门,抱起捂着肚子的洛荷,急切道,“荷儿,你怎么样?” “肚子,肚子疼,可能要生了。” 洛荷咬紧牙关,脸颊苍白,豆大的汗珠落下,她催促慕白,“快,快去找颜颜。” 这边,莫颜刚用过早膳,她站在门口的矮墙看过去,心忽然凉了一下,洛荷还不到月份,怕是要早产。 产房早已经准备好,简单的铺上床单等物,莫颜挺着个肚子,吩咐墨冰和胖丫烧水。 “王妃,想要顺产这一胎,怕是有些难。” 有经验的婆子在洛荷的肚子上摸了摸,胎儿的位置是反的,若是顺产,难产的几率很大。 洛荷身体不好,强撑着,她拉着莫颜的手,不停地说着一句话,“颜颜,一定要保住孩儿,一定。” 如果大人和孩儿只能存活一个,洛荷希望腹中的孩儿能活着,这是慕家子孙,可以对慕白有个交代。 慕白站在院子中,不停地背着手走来走去,心中自责,每日都是他扶着洛荷,今天他晚了一步,到底还是晚了。 看这种情况,就不要等待顺产,直接剖腹,莫颜慢慢悠悠地从产房走出,慕白立刻围上。 “颜颜,一定要保住荷儿,孩子我不在乎。” 陪伴之人没了,慕白了无生趣,他不认同洛荷为了香火拼命,慕家嫡支后继无人,没有关系,可以在旁支过继一个孩儿。 “王妃,您能行吗?” 墨冰拎着医药箱,现在还没做手术,莫颜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手术中要集中精力,万一莫颜脱力晕倒,只有墨冰接力,墨冰对自己的技术无万全把握,手心出了冷汗。 “墨冰,你放心,一会由我先开刀,你只要负责对刀口缝合就好。” 莫颜怕自己不够灵活,耽误时间,而且手术过程中,很容易造成大出血。 慕白随身带着百年人参,求祝神医煎汤,洛荷生产,除万俟玉翎在军营中操练,其余人忙活的团团转。 “万一生了女儿,就给她做最漂亮的裙子。” 剖腹取子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洛荷很紧张,莫颜和她闲聊,分散注意力和恐惧感。 麻醉药产生了效用,洛荷嘴角勾起,正沉浸在幻想之中。 莫颜做好消毒工作,胖丫在她身后做支撑,很快,内室中响起一声婴儿的啼哭。 一般女子头次生产要阵痛很久,折腾一天一宿的大有人在,而对比起来,剖腹产要迅速的多。 “是个小女娃。” 皮肤皱巴巴的,正在哭泣着,胖丫接过孩子,和婆子一起帮忙清洗,放入红色的襁褓中。 慕白看了女儿一眼,就想闯进屋中看洛荷,墨冰正在缝合,根本不能打扰,莫颜一激动,把慕白推了一个趔趄。 “你想看她出事,你现在就进去!” 都说了手术期间禁止打扰,莫颜面沉似水,紧紧地盯着慕白。 “荷儿,怎么样?” 慕白失魂落魄,心一直悬着,他无心看女儿,心中只想着产房中的洛荷。 她自己一个人,没他在身边,会不会害怕?她最怕疼的。 “她很好,你放心,但是你不能进去。” 莫颜翻了一个白眼,从前觉得慕白是个爽利人,做事从不婆婆妈妈,果然,关系到心爱之人,立刻像变个人。   ☆、第013章 皇叔的真心话 洛荷家的小包子在众人的期盼中降生,慕白在得知洛荷平安之后,放心下来,哄着襁褓中哇哇大哭的小奶娃。 “尿了尿了!” 大越讲究抱孙不抱子,这点,大吴人要开明的多。 洛祁和慕白围绕着小奶娃讨论,鼻子,眼睛和小嘴,甚至是脸型,都能找到出处。 小娃嗅觉敏感,洛祁身上有浓重的药味,只要在他怀中,必定会大哭不已,扁着小嘴,闹着让慕白抱抱。 “总得有个名字吧,先起个小名。” 洛荷慕白二人不知道孩儿性别,而且一开始做好最坏打算,没有事先取名。 慕白见不到洛荷,一个人犯难,民间都说孩子不能取太好的名字,对比莫颜家的宝贝,宝宝,他决定给小女儿取名“香香”。 小包子喜欢身上带香气的人,莫颜身边伺候的婆子总进灶间,带着烟火味道,香香不喜欢被身上有怪味的人抱。 手术很成功,伤口处按压止血,洛荷已经恢复意识,第一件事就是要看香香。 产房的血腥味很重,洛荷现在暂时不能出门,不可开窗见风,香香小鼻子嗅嗅,进去之后立刻哭嚎起来。 “会哭就好,会哭就好……” 洛荷弯起嘴角,抬起手,在香香的小脸蛋上摸摸,不舍地目送墨冰抱走孩子。 刀口被上特殊止血药,洛荷需要卧床一天,第二日开始坐月子。 这个时候没有消炎药,莫颜很怕她发烧,在产房看一整晚,后半夜体力不支,倒在小榻上,跟着睡了一宿。 腊月二十九,城中有最后一次集市,家家户户都会盘点年货,查缺补漏,过年缺个油盐等物,铺子不开张,没地方采买。 清早,莫颜洗漱完毕之后,闹着万俟玉翎,想要去集市上转转。 “玉翎,你陪我去看看吧,万一我有什么想吃的呢?” 莫颜无辜地眨眨眼,水润地眸子带着乞求之色,可怜巴巴,前几天忙着玩麻将,的确忽略皇叔大人。 可也不想想,她一个孕妇,整日困在小院中,多么无聊,只能一个人站在门口张望。 周围的邻里们手里大包小包,满面笑容,彼此交流在哪里买了便宜又好的年货,莫颜也想去看热闹。 在现代过年,总是一个人,一大桌子年夜饭,不吃就冷了,第二日变成剩饭。 所以她后来越变越懒,直接到超市买速冻饺子。 大年三十的夜里,看着窗外烟花绚烂,都是她最孤独的时刻。 “想吃什么让墨冰去买。” 万俟玉翎不为所动,眼瞅着小包子要七个月,按照祝神医所说,七个月后随时有早产的动向,禁止房事。 祝神医曾经用探究的眼神打量他,建议夫妻分房,以防止他夜晚猴急地对莫颜下手。 万俟玉翎有苦说不出,只得咽到肚子里,为了能让自家娘子从牌桌上下来,他使尽手段。 结果,得到的是一次次的忽略。 现在,莫颜有求于他,万俟玉翎冷着一张脸,强迫自己不心软,这样才能和她谈条件。 “可是,我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想吃什么啊?” 莫颜还不清楚皇叔大人为什么发火,上前拉着他的衣摆撒娇,“上次你说你陪着,我就能出去逛街,难不成是诓我的?” “集市上人多,万一冲撞了怎么好。” 万俟玉翎语调平静,眼神冷淡疏离,他故意转过身子,不再看莫颜,怕自己意志不坚定,会立刻答应下来。 阳光正好,照在小院暖洋洋的,莫颜眯着眼睛看看天,又跑到门边去。 大街上喧闹的人群,人来人往,人们热络地闲聊,彼此说着吉祥话,憧憬来年的年景,一点没被战争所影响。 原来计划腊月二十八采买,因洛荷突然发动,错过去,莫颜看了下小册子,还缺红灯笼,窗花,对联,还有活鱼,新鲜的肉食。 等了片刻,还不见皇叔大人答应,莫颜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之前多管闲事,她已经和万俟玉翎诚恳认错,而且还在床上被体罚,他不至于这么小心眼,记恨到现在吧? 那么,问题出现在近日上,莫颜心虚地轻咳两声,最近十多天,她忙着和表姐吕蓉她们打牌,忽略皇叔大人的感受。 每次回去都是深夜,她洗漱过后,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彻底无视一旁欲火焚身的万俟玉翎。 糟糕,事情严重了!原来,皇叔大人也会因欲求不满耍小性子。 在成亲以前,他一直是高冷而有些不近人情的,自从两个人在一处,她把他从不食人间烟火地地带迅速拉回。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什么的,都是骗人的! 莫颜跺跺脚,假装赌气地进门,片刻之后,万俟玉翎放心不下,果然跟着走进门。 “玉翎,你真的不带我去集市吗?晚了集市就散了。” 照顾莫颜的两个婆子加上胖丫一起出门采买,这一趟买的东西不会少,确保过年不会短了吃食。 为能入乡随俗,胖丫兢兢业业地找邻居家几位大娘学做聊城特色,年夜饭必不可少的红烧猪手,清蒸鲈鱼,蛋饺,要在大年三十给众人一个惊喜。 “等年初一晚上带你出门。” 那时候家家户户在家中过年,街道上无人,两个人刚刚好,不会被人打扰。 “喏,说来也奇怪了,我在于谦和那买的书,里面夹带一张纸。” 这纸张贴在后页,恐怕于谦和自己都不清楚。 莫颜展开之后,交给万俟玉翎,红着脸颊,诱惑道,“不如,今晚试试?” 上面记载一个能让男子极其愉悦的法子,但是莫颜总是抹不开脸面,没这么伺候过皇叔大人。 夫妻之间行房,怎么舒服怎么来,而来未来两三个月到生产之后,约莫有四五个月不能行房。 她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总不能让他忍着。 这计划,莫颜早就想实施,而为了能去集市上转转,她不得不使出色诱的法子。 万俟玉翎眸色深沉地注视莫颜,“既然这样,不如现在……” “现在不行,晚上。” 莫颜条件反射地拒绝,她抓着小手帕,故作娇羞状。 一会买菜的婆子和胖丫随时可能回来,在小院中走来走去,而且外面大太阳,没有晚上的情趣。 “好。” 万俟玉翎没有为难,心中却希望时间过得快些,马上夜幕降临。 两个人心照不宣,莫颜稍作整理,跟着万俟玉翎到集市上晃悠。 聊城西边有一条热闹的大集市,集市中往来的百姓太多,慕白没有照顾好洛荷,以至于洛荷早产,这在万俟玉翎心中留下阴影,他绝对不允许自己有丝毫失误。 夫妻两个人商量之后,最后去城东的闹市街上转悠。 东街酒楼铺子林立,快过年了,各个商铺都有新气象,火红的春联,窗花,小彩旗,红灯笼,有的铺子还在门口贴了一对年画。 相对于集市,铺子里的东西要贵一些,来往购买的多是家境殷实的人家。 莫颜看一个妇人抱着的小娃,小娃头上戴着红色的虎头小帽子很好看,打听采买的地点,买了一对送给慕白家的香香。 “前面还有银楼,刚好。” 女人逛街容易上瘾,莫颜被拘着十几天,看到什么都想买,万俟玉翎只好充当苦力,在后面跟随着拿包裹。 只要进一家店面,莫颜必定不会空手出门,很多在门口招呼生意的伙计都用炙热的眼神看着她,希望她进来买买买。 “这几匹料子,我全要了。” 莫颜拍了拍胸脯,很是豪迈,但是她没带银子,最后还得看万俟玉翎,示意他掏钱。 “您确定吗?” 掌柜的忙乎招待,几匹料子是江南运送的好货,原本想着过年能走俏,不料价格太高端,就是有钱的大户人家都犹豫不决。 一匹布料要百十两银子,这位有身孕的妇人全部要买下,总共上千两,所以他才再次询问。 “怎么,瞧不起人?” 莫颜扭过头,撇撇嘴,有钱就是任性,花皇叔的银子不心疼,她不耐烦地摆摆手,“你这人怎么做生意的?有钱不赚,让你包起来呢,别怕,不差钱!” 江南出产丝绸,其中民间有技艺高超的妇人,织出来的锦缎,阳光下,波光粼粼,美不胜收,比宫内贡品还要略胜一筹。 别看价格贵,物有所值。 莫颜最近采购的都是细软的棉布,给两个小包子,她目前考虑的是产后恢复身材等问题。 掌柜的擦了擦头上的汗,要是这单生意成了,是年前的大惊喜,他弓着身子,低眉顺眼地看了万俟玉翎。 “恩。” 万俟玉翎开始没有发话,自家一切都是由莫颜做主,银子不算什么,只要她高兴。 “二位贵客,您留下住址,小店一会儿派伙计送货上门。” 掌柜的心中狂喜,暗道,年轻人不懂得节制,二人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他就没见过这么宠媳妇的! 夫妻二人一直逛到正午时分,等回到小院,胖丫已经先回来了,她拿着油纸包,正在和墨冰分享购得的美食。 “橘子味的糖块,吃起来甜甜的。” 聊城人喜欢甜食,因此糖果的种类五花八门,多种多样。 莫颜喜欢吃酥糖,还有用芝麻花生做的薄片,嘴里嚼着香甜。 过年少不了的就是零嘴,各种干果蜜饯,闲来无事,众人坐在一起,嗑瓜子闲聊。 万俟玉翎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熬到掌灯时分,他正要催促莫颜洗漱,士兵来报信,军营内有紧急军情需要处理。 莫颜捂着嘴偷笑片刻,皇叔大人离开时候那表情,能把人冻成冰块,传信的小兵缩了缩脖子,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得罪人。 等了又等,一直到月上中天,万俟玉翎还是没回来。 莫颜打了个呵欠,熬不住了,呼呼大睡。 于是,晚归的万俟玉翎看着好眠的自家娘子,一夜无眠。 大年三十,是百姓们一年中最重视,也是最重要的日子。 一大早,家中的婆子和胖丫开始杀鸡宰鸭,预备下晌的年夜饭。 莫颜在爆竹声中醒来,找季宝珠,吕蓉一起贴窗花和门幅。 洛荷恢复很快,伤口正在愈合中,现在基本可以扶着墙行走,只是动作幅度大,小腹坠痛。 阳光明媚,春节是一个好日子。 洛荷不好长久的坐着,打麻将三缺一,厨房里忙碌,莫颜插不上手。 “玉翎。” 为了喜庆,莫颜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衣裙,更显得她的脸颊白里透红。 有身孕后,她比从前变得更加成熟,多了女子的魅惑。 万俟玉翎想到昨夜二人的约定,眼底深处一片火热,“今夜……” “今天晚上守岁啊,谁也不许睡。” 吕蓉不明白夫妻二人之间的暗语,忙着接话,她抱了抱胳膊,对突然骤降的温度,不明所以。 “咳咳。” 莫颜轻咳嗽两声,冲着万俟玉翎眨眨眼,就算守岁,到子时正就好,皇叔大人不必着急,还是有机会的。 祝神医去山野间采药,才回来,听说众人要做游戏,他想凑个热闹。 “那正好,咱们就到堂屋去。” 小院房间不多,但堂屋很大。 众人把碍事的花瓶摆件推到一处,内里变得更加宽敞。 为照顾洛荷,窗门紧闭,又在堂屋中放一张能休息的小榻。 几个人一组,前面放着小方桌,上面摆放干果,糖块,糕饼,茶水,还有温和的果酒。 “玩什么?让老头子也跟着掺和掺和。” 祝神医最是爱热闹,他神秘地笑笑,对着众人道,“我这里有最新研制的实话米分,只要吸入一点,就能说实话。” “真的假的?” 吕蓉第一个不相信,如何保证自己能说实话?她就是个喜欢撒谎的人。 “不然你试试?” 被人怀疑,祝神医拉下脸来。 也不能说实话米分对每个人都有效果,但是意志不坚定之人,受到影响大,会禁不住吐出心底的秘密。 尽管祝神医一再保证,实话米分对身体上没有伤害,忽悠半晌,无一人买账。 “不如这样,咱们就玩个说实话的游戏,怎么样?” 莫颜怕师父在大年三十发飙,赶紧出言救场,她想起现代一个游戏,“真心话大冒险。” 角落里有个不值钱的花瓶,就用花瓶转动,指到谁,谁就要回答问题。 “这个好,哈哈,让你们都不相信老头子!” 祝神医抚掌大笑,为了确保每个人都说的是实话,在游戏之前,必须一起发誓,当然,若是问题实在不想回答,也可以接受惩罚。 莫颜囧了囧,她似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万俟玉翎,洛祁,慕白等人虽然觉得游戏无聊,但还算新鲜,正好白日闲着,不如打发时间,正好还能窥探下别人的隐私。 众人没经验,推选莫颜先来。 莫颜喝了一口茶水,做深呼吸,走到花瓶边。 “转转转……” 众人沉默,等待花瓶最后的指向。 花瓶最后停留在洛祁的位置。 莫颜眯了眯眼,问道,“洛祁,你第一次失身,到底是几岁?” 话题一处,众人哄笑,用看好戏的眼光看洛祁,包括她的姐姐洛荷。 被众人八卦,洛祁非常不自在,他第一次不到十岁,被要出宫的老嬷嬷欺骗,然后…… 这是他一个大秘密,绝对不能说,他脸颊憋得通红,最后选择惩罚。 纸条莫颜已经做好,用抽签的模式,上面有各种刁钻而又千奇百怪的惩罚。 洛祁一闭眼,打开纸条,莫颜念道,“请亲吻墙壁十个呼吸间,并做深情状。” 洛祁一个趔趄,瞪着莫颜,到底是谁出的题目,这么缺德? “快,要是不合格,要加重惩罚。” 莫颜铁面无私,众人站起身监督洛祁,深情状,最后愣是让他成了斗鸡眼。 洛祁作为接班人,转动花瓶,他加大力度,花瓶正好停留在万俟有翎的方向。 妻债夫还,哼哼,那就别怪他直接了。 洛祁咳嗽两声,很正式地问道,“万俟,你第一次是在什么时候?身边人是不是莫颜?” “喂,你这是两个问题!” 莫颜表示抗议,但又说不出什么,毕竟是她先调侃洛祁的,对方丢了个大脸,必然会报复。 一时间,鸦雀无声,众人把目光都放在万俟玉翎身上。 吕蓉眼中带着八卦的光芒,南平王的一手八卦,可遇而不可求。 “今年五月初九。” 万俟玉翎停顿片刻,要是选择惩罚,说不定要失去形象,他宁可说真心话。 “天啊!” 吕蓉捂住嘴,露出圆溜溜转的眼睛,不敢置信。 虽然,万俟玉翎没回答洛祁后面的问题,但是前面已经包含进去。 五月初九,是莫颜的生日,也是二人大婚的黄道吉日。 洞房花烛,原来是初夜! 在场之人,除去祝神医和莫颜之外,都惊讶的差点掉了下巴。 洛祁指着万俟玉翎,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在游戏之前,众人发誓,所以不存在假话,那么一定就是真的。 身为大越南平王,在边境亲征多年,竟然一个红米分知己都没有! 就算是平头百姓,也做不到吧! 好一会,众人才按上下巴,捡起眼珠子,故作波澜不惊。 万俟玉翎转动瓶子,瓶口指着祝神医,“祝神医,您第一次给出去了吗?” 刚才祝神医笑的最欢脱,嘴角都扯到耳后去了,看别人的笑话,最后是不是也要被嘲笑一次? 万俟玉翎算计好力道,瓶口很精准地指着祝神医。 “喂喂喂,万俟,这问题不太对吧?” 祝神医年过四十,第一次还没给出去,怎么可能? 事实就是如此,祝神医是个老处男,在心爱之人死去后,他一辈子没成亲,一心扑在医术上。 “我选择惩罚。” 场面再次安静,祝神医面红耳赤,连洛荷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想不到祝神医还有可爱的一面,脸红的和红绸布一样,就算没正面回答,众人也心中有数了。 抽选一张纸条,祝神医默默祈祷。 “背着胖丫在场地绕五圈。” 吕蓉凑上前,念出声来。 “噗……” 众人看了看祝神医的小身板,哈哈大笑,最后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起不来,对他表示深深地同情。 “干啥啊?别捣乱,奴婢在蒸馒头呢!” 胖丫被祝神医拉进堂屋里,她脸上一层白面米分,庞大的身材笼罩住瘦弱的祝神医。 “上来。” 祝神医习武,指着自己的后背,对着胖丫道,“上来,我背着你几圈。” “啊?” 胖丫张大嘴巴,指着祝神医,以为自己被调戏了,她知道自己的体重,正常人背不动的。 “不用!” 胖丫话毕,鼓着脸,一手拎起祝神医的衣领,学着江湖人的口气道,“壮士,得罪了!” 众目睽睽之下,祝神医如一只小鸡,被胖丫拎着在堂屋中转了几圈。 祝神医头昏眼花,甚至忘记他自己是会武的,于是,惩罚被自动改为,“被胖丫拎着在堂屋转五圈。” 众人平复下情绪,心里想着,宁可说实话,千万不能选择惩罚。 而后,吕蓉被提问,“你是对季宝珠是怎么产生感情的。” 这个问题,说到吕蓉的心坎上。 出见,季宝珠腼腆一笑,吕蓉心加速跳动,她突然有一种想把宝珠拥入怀中的冲动。 吕蓉以为,她是女子,对女子的爱恋,世俗是无法接受的,谁想到,老天给她一个巨大的惊喜。 那日季宝珠沐浴,无意间被吕蓉撞破,天知道她在看见季宝珠下体的时候,是多么欣喜。 慕白和洛荷一直以为季宝珠是男子,对此没有特别的看法,相反认为吕蓉运气好,真诚地送上祝福。 相爱之人,只要能在一起,即便是什么都不做,也是快乐的。 “颜颜,你和万俟在行房的时候,万俟一共有多少招式?” 再次轮到洛祁发问,问题的毒辣程度,更上一层楼。 莫颜一口水喷出,用帕子擦擦嘴,她在犹豫是不是选择惩罚。 皇叔大人先天之会单一模式,两个人在床第间孜孜不倦地学习,春宫图看了约莫有二十来册。 要说多少招式,这个莫颜也不清楚。 “哈哈,我还没嫁人呢,这问题还真是羞人啊。” 吕蓉爽朗一笑,丝毫不脸红,她和季宝珠早已同床共枕。 宝珠近期吃了祝神医配的药,效果明显,二人时常做亲昵的小动作。 “颜颜,你回答这么慢,难道在数吗?” 洛荷和洛祁统一战线,万俟玉翎再次成为焦点。 哪里是游戏,简直是受虐,夫妻之间的房事也要被拿出来讨论,可万俟玉翎无法发火,提出游戏的是自家娘子。 “确实记不得,都是看春宫图,你们人手最少一本吧?” 莫颜努努嘴,鄙视地看了一眼洛荷。 这年头装纯是不行的,不然香香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后来的问题升级,专攻隐私,有些私密事真没办法说实话,众人任命地接受惩罚。 洛祁学古代青楼女子拉客,祝神医蹲在凳子上做便秘状,就连季宝珠也要求被吕蓉壁咚。 最后结束,众人畅快淋漓,原来觉得遥远的人也不再遥远,彼此之间的没有了一点隔阂。 祝神医被称呼为老头子,他自己又不愿意了,当众揭下面具,露出一张俊朗,完美的面容。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胖丫从灶间端着肉丸子出门,看到祝神医一身暗红色的衣衫,手中摇着一把折扇站在门边,她立刻大喝一声。 “出去出去,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胖丫伸出油乎乎的爪子,拉着祝神医,就要把他撵出门。 王爷交代过,王妃要生产,必须要小心,禁止陌生人接近。 这人长的光溜水滑的,大冬天摇着扇子,故作风骚,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014章 内心是崩溃的! 下晌,家家户户升起炊烟,飘来饭菜的香气,爆竹声声,此起彼伏,过年的气氛更浓了些。 莫颜吸了吸鼻子,肚子抗议地叫了两声,她赶忙催促道,“胖丫,快去做饭!” 祝神医被胖丫丢出门,再次忘记使用武力,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不下。 “可是王妃,他就这么混进来了。” 胖丫认得祝神医,头发胡子花白的糟老头一个,眼前人面如冠玉,眉目舒朗,看样子最多及冠之年,怎么也和老头子扯不上关系。 “他是我师父。” 面对一根筋的胖丫,莫颜只好强行把她推进灶间,解释道,“都说了,自己人。” 大年三十,正是喜庆的日子,祝神医网开一面,不和一个丫鬟计较。 相反,被人认为年轻,祝神医勾着嘴角,一手摇着折扇,美的冒泡。 申时正,年夜饭正式开席。 人数有限,大家彼此都很熟悉,挤在一张桌子上。 席面上有冷热拼盘一共二十多道菜,其中大半是聊城特色。 在正中间,摆放着塔形的年糕,聊城百姓过年不吃饺子,但是年糕是独有的一道风景,预示着,一年更比一年高。 胖丫摆好碗筷,用刀切开年糕,在场的人每人一小块,祝神医的明显比其他人大。 “胖丫,你是不是偏心啊?” 吕蓉看了看莫颜的小碟子,只有一小块,她自己的碗中也是如此,就起了调侃的心思。 “我也觉得,我的年糕最小。” 洛荷举起盘子,让众人看了一眼,跟着起哄,“难道你是看祝神医相貌出众,所以给予特别照顾?” “胖丫,小爷我自认为也不差啊!” 洛祁摸摸脸颊,哈哈大笑,跟着看热闹,论长相而言,众人都是人中龙凤,各有千秋。 祝神医面带得意之色,胖丫鬟虽然人蠢笨,但是个有眼光的,这里他自称第二俊美,无人敢称第一。 什么大越第一美男,沽名钓誉,祝神医想,之所以他没上排行榜,与为人低调有很大关系。 素日里,为怕被良家妇女追逐,惹上麻烦,他习惯用面具遮美。 “胖丫,你是个老实人,你说实话,是不是对神医有什么心思,所以才故意切了个大块的?” 慕白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红包,诱惑道,“只要你说出来,这里面的银子就是你的!” 墨冰,胖丫和两个婆子在洛荷生产的时候帮着忙活,慕白心存感激,特地准备了几个红封,他提前拿出来。 “我这里也有。” 莫颜从袖兜里掏出一对花生形状的八分银锞子,放到桌子上,增加砝码。 “奴婢……” 胖丫余光瞟着桌上的银子,咽咽口水,很快,这些就要进入她的口袋。 自从跟在王妃身边,时常得到赏赐,胖丫不怕自己吃不饱,每顿饭都有雪白松软的大馒头。 手里有银子心不慌,战争来袭,胖丫也不会继续挨饿,甚至还能攒将来的嫁妆。 爹娘说过,她是个好姑娘,虽然胖了点。 世间的男子总是看相貌美丑来给女子定性,胖丫这种长相平平的若是没有嫁妆,很难嫁出去。 爹娘为她发愁,而胖丫自己很乐观,有银子,将来能买下一个长相俊俏的夫郎。 “王妃,奴婢做年糕的时候,忘记放糖。” 胖丫心一横,单脚在地上画圈,吭哧一会儿,道出实情,年糕缺糖,没滋没味,而且占肚子,只吃一小块就饱了。 “年糕不好克化,少吃点总没错。” 胖丫一本正经,道出其中的原委。 祝神医差点从椅子上摔倒,他脸上青,黑,白,三种颜色交替,气了个七窍生烟。 众人憋笑辛苦,莫颜尽量深呼吸,她可不敢得罪师父,忍住脸上皮肉的抽动,打圆场,“来,喝酒!” “来,慕某先干为敬!” 慕白站起身对众人鞠躬,若没有莫颜出手相助,洛荷生产,要经历好一番波折。 “客气客气。” 莫颜不是做白工,香香顺利出生,她为自家的宝宝赚一家小有名气的酒楼,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一杯酒,本王代替颜颜喝。” 万俟玉翎接过酒杯,目光平静,淡定从容,一饮而尽。 高度的白酒,皇叔大人喝过之后,面不改色,眼神如一泓清泉,让莫颜花痴了些许。 “哈哈,万俟果然是酒中豪杰,那小爷只好舍命陪君子。” 洛祁满上一杯酒,双手举起酒杯。 这边,万俟玉翎不动声色地蓄满,二人干杯。 万俟玉翎是一个非常自律的人,很少喝酒,而且相当节制。 很显然,众人都是一伙儿,迫切地看南平王失态,你一杯我一杯,轮番上阵。 吕蓉和季宝珠聪明,用莫颜的名头,万俟玉翎毫不犹豫地代喝。 一大桌子菜,没动几筷子,酒却喝了一小坛子。 莫颜知晓空腹喝酒容易喝醉,忙不迭地给皇叔大人夹菜,温柔小意。 酒过三巡,洛祁最先受不了,他中毒后身体虚弱,一直在硬挺着。 酒劲上来之后,洛祁意识混沌,他看着对面的季宝珠道,“你还是女装的时候更美。” “啧啧,你这是调戏吗?” 吕蓉鄙视地看洛祁一眼,决定以后让季宝珠做男装打扮,这样她才能有安全感,省得被登徒子盯上。 “我刚才说什么了?” 洛祁打了个酒嗝,晃晃头,晕乎乎的,似乎在说季宝珠,他只是觉得二人是同道中人,他女装的扮相绝艳,天生长一张雌雄莫辩的脸。 洛祁喝多了,嘴没把门的,不依不饶,众人不和他计较,专攻眼前的饭菜。 慕白不再喝酒,而是小心翼翼地给洛荷端饭,夫妻二人你侬我侬,时而小声说笑。 吕蓉嘴里叼着一个蛋饺,对季宝珠眨眨眼,季宝珠红着脸,立刻会意,凑过去咬住另一边,二人分食。 好好的年夜饭,变成秀恩爱的大会,祝神医心里不是滋味,他现在产生一种强烈地冲动,想要给菜里加点老鼠药。 莫颜发现气氛不对劲,按了按万俟玉翎的手,他身上的清香被浓重的酒气取代,刚才喝了不少。 “你没事吧?” 年夜饭上的酒是高纯度的,一杯酒容易醉倒,莫颜不放心,小声问道。 “无妨。” 餐桌下,万俟玉翎回握住莫颜,两个人双手交叠,彼此心照不宣。 又是在一起的一个年头,时间真是过的太快,最近三年里,每年都要换一个地方,幸运的是,二人还在一起。 年夜饭吃到掌灯时分才结束,胖丫进来收拾碗筷,大多数菜,都没有动过几筷子,只有祝神医面前的空盘子最多。 胖丫垂眸,心中感动,她都那么说他了,他还愿意捧场。 祝神医:那是因为别人都在秀恩爱,我形影单只,只能用吃来发泄! 胖丫没挑明,祝神医当然不会和下了他脸面的胖丫鬟说话,误会再次形成。 天黑了,站在巷口一看,家家户户门口贴着火红的春联,被红灯笼照射出温暖的光晕。 霹雳巴拉的鞭炮声,夹杂着小娃们欢快地呼喊,“过年了!过年了!” 晚风轻柔着吹拂,天上点点繁星,又是一个热闹而祥和的夜晚。 大街上没有归家的行人,偶尔有巡逻的士兵们整齐地穿梭。 饭毕万俟玉翎去军营与士兵们共同庆祝春节,莫颜,吕蓉,祝神医和慕白四个人凑在一桌打牌。 只有祝神医是新手,慕白经常看洛荷打牌,夫妻两个人商量好,每次都是祝神医点炮。 “哎呀,你怎么能打九条?” 胖丫站在祝神医后,耐心讲解,她耳濡目染这么多天,差不多算个熟手。 果然,有胖丫助阵,祝神医轻松多了,被吕蓉点炮胡牌,抚掌大笑,直夸胖丫是他的福星。 快到子时,万俟玉翎才在军营中归来,众人按照大越京都习俗,包了一顿饺子,坐下来一起守岁。 刚过子时不久,洛祁玉翎躺在小榻上呼呼大睡,洛荷体力不支,慕白抱着她,裹得严严实实,回到隔壁的院子,吕蓉提议继续打牌,没人响应。 万俟玉翎归心似箭,想把这些人统统撵回去,他要和自家娘子享受甜蜜的二人世界。 “要不,咱们明日再来?” 洗漱过后,莫颜穿着轻纱衣,露出圆滚滚的肚子,她有心逗弄起了反应的皇叔大人。 “明日复明日。” 狡猾的小狐狸,还想推脱,怎么可以?他已经用足够的耐心等了一天。 把莫颜拥在怀中,万俟玉翎单手拉下纱帐,低下去,吸取她口中甜蜜的津液。 夜,很漫长…… 大年初一一早,祝神医站在院中大喊,“胖丫鬟,起来做饭!” 昨夜睡的晚,众人谁也没有早起。 祝神医顶着熊猫眼,用手揉揉发疼的胃,有时候习武,耳聪目明不是好事。 大年三十,他感到分外孤单,回到房间里,又小酌一番。 本来在酒劲上来准备酣睡,突然听到正房传来男子的低沉的呻吟。 尽管压低声音,他还是听了个清楚明白。 万俟玉翎和莫颜在干什么,不言而喻,看起来,那位冷面的南平王很舒服。 白日里说真心话,祝神医想想自己守身如玉四十年,有些憋屈,有时候,真想破罐子破摔! 神仙美貌的他,不如找个丑媳妇,就像徒儿身边的胖丫鬟那种,永远作为绿叶衬托。 曾经心爱之人,是风雨中一朵娇花,就是遇见花瓣落地,都要伤感地悲伤春秋一番。 胖丫就是山野间的狗尾巴草,永远都那么有活力。 祝神医摇摇头,越发觉得自己是喝多了产生的后遗症,为什么会把心爱之人和一个胖丫鬟比较! “催什么催!” 胖丫吼了一嗓子,从屋中走出来,不雅地打了一个呵欠,抬手系着衣领处的盘扣。 “你,你……” 祝神医看着胖丫自然的动作,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她竟然当着男子的面穿衣服? “怎么了?” 胖丫不解地看了祝神医一眼,麻利地打水,填满角落的大缸,取出马毛的牙刷和牙米分刷牙,又用水抹了一把脸。 “粗俗!” 祝神医想了半天形容词,只得这一句话。 “对啊,我家在阜阳乡下,就是个种地的,是王妃好心,收留了我。” 对如此评价,胖丫不觉得伤心,她很能认清楚现实,也清楚自己的不足,所以很努力用心地做事,从不偷奸耍滑。 “……” 祝神医哭笑不得,有把这两个字眼当成表扬的傻蛋吗? 昨夜劳累一宿,莫颜起床后,喉咙有些痛,她瞪了万俟玉翎一眼,平时的云淡风轻都是装的吗? 关键时刻一点不温柔,简单粗暴。 “我去给你倒杯水。” 得到满足的万俟玉翎意气风发,就算面无表情,柔和的气场也能让莫颜感受到他的好心情。 莫颜喝了一口水,有句话说的好,自作孽不可活,她就是典型。 要是知道昨日那么劳碌,她宁可忍着不出门,也不会使用美人计诱惑皇叔大人。 后遗症是强大的,早膳,莫颜只能喝粥,胖丫递过来一个馒头,劝说道,“王妃,您昨日就没用多少菜,吃馒头才能顶饿。” “不了,胖丫,我昨夜已经加餐了。” 莫颜抬起头,眼带深意地看着万俟玉翎,努努嘴。 想到昨夜的温存,万俟玉翎心头火热,民间这些技术要比宫廷中的春宫更精湛,他又一次体会到冲上云霄的快感。 “啊,吃了什么?” 昨夜剩菜没有动,胖丫觉得浪费可惜,分给附近的穷苦人家了。 那么,王妃吃了什么?胖丫刨根问底。 被众人注视,莫颜脸颊嫣红,眼神闪烁,到底吃了什么,只有皇叔大人知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祝神医身体紧绷,用手摸了摸下巴,他想起没戴面具,下巴上已经没了胡子。 一顿饭,吃得气氛怪异,每个人都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大年初一,正是走亲访友的时候,莫颜在聊城没有亲戚,她突然想起在颍川的亲人。 正准备给爷奶写信,万俟玉翎打了帘子进门,沉默片刻,“颜颜,你还好吗?” 昨夜太动情,一时间失去控制,力道大,看自家娘子不太舒服,早膳只喝了粥,他赶紧过来安抚。 “你说呢?” 莫颜翻了个白眼,能好就奇怪了,问题她也是第一次,没经验,就不能缓和缓和? 不再理会万俟玉翎,莫颜铺开宣纸写信。 聊城,阜阳县局势紧张,她月份大了要生产,随时做好早产准备,即使距离不远,还是不能去颍川看爷奶。 万俟玉翎故作镇定,实则绞尽脑汁想要弥补,他淡淡地道,“今儿天气不错,听说城南有庙会,不如带你去看看?” “你不去大营?” 军中主帅到处溜达,这样好吗? 别以为这样就可以哄她,万一今天真和他去溜达了,作为交易,晚上再来一次,她不晓得明日能不能吃得下饭。 城南庙会,无非是上香,有一些小摊贩,卖点刺绣,胭脂水米分,玉石,佛珠等物,和集市没有太大的差别。 莫颜腰酸腿疼,只想在躺在床上睡到正午,刚才吕蓉找她打牌,她都拒绝了。 年初一,阳光明媚,老天似乎知晓新年必须有新气象,连续两天,天朗气清。 胖丫哼着家乡的小调,坐在水井旁边刷碗,不时地往正屋瞟几眼。 早膳气氛有些不对,胖丫觉得王妃在生王爷的气,二人很可能发生了口角。 祝神医背着手,站在院中的大树下,他想不通,如此平凡的胖丫,为什么会活得这么欢乐。 没相貌,没身材,没有好的家境,干伺候人的活计,但是她很满足,每日眼睛眯着,累得满头大汗的时候从不叫苦叫累。 祝神医不是没接触过穷人,那些人愁眉苦脸,整日唉声叹气,怨天尤人,每日都在抱怨生活,抱怨贫穷。 “你想不想变得更美?” 祝神医突然对胖丫生出一种比较复杂的同情心,这么多年,他极少给人看病,更别提主动。 “什么意思?” 胖丫回过头,见院中只有二人在,确定祝神医的话是对她说的。 “我本来就很美。” 胖丫摸了摸脸颊,能掐起厚厚的肉,可那又如何? 爹娘说,只有心地善良的人才能被人称之为美,所以她很美。 皮囊只是表象而已,蛇蝎美人,毒妇,留下的是骂名,就好比她们村的小寡妇,唇红齿白,为了不想赡养婆婆而杀人,全村没一人说她美。 祝神医靠在大树上,思绪飘得很远,从前心爱之人喜欢哭泣,因为有人说,梨花带雨的忧伤才是最美的。 原来,他说胖丫粗俗,粗俗的人是他,而胖丫,一直活得很真实。 “变美后,你能嫁个好夫君。” 祝神医更加坚定了改造胖丫的决心,就为了她那句简单而蕴含深刻哲理的话。 “可是,真正的好夫君会在意我的相貌吗?” 胖丫摇摇头,男子三妻四妾,都是如此,村里有几个钱的,还学外头的大老爷的花花肠子,去青楼寻欢,或者买个丫鬟买伺候。 女子没有银子就没安全感,有银子可以吃饱,吃饱了才能想别的,这是安身立命的本钱。 等存够了银子,胖丫给自己备上丰厚的嫁妆,娶一夫君进门。 莫颜已经停下笔,站在门边偷听二人的对话,她能想到,师父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胖丫这是赤裸裸的女强主义精神啊!她的爹爹张权太会教育了! 祝神医面部抽动,内心已崩溃,他张口想说什么辩解,却发现没有开口的理由。 “你为什么一定让我变美啊?” 洗好碗筷,胖丫稳稳地抱着高高一摞,放到灶间的柜子中,她解下身上的围裙抖了抖,不解地看向祝神医。 “这……” 理由?没有理由,他只想知道,如果胖丫变美,会不会比从前更幸福,仅此而已。 “我这样挺好的,能吃能睡,没病没灾。” 胖丫第一次认真对人说心里话,她对目前的生活很满足,能伺候王妃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足够可以和村花炫耀了。 “让你变美,不收你的银子。” 祝神医揉了揉发疼的额角,这人怎么就一根筋呢! 他堂堂神医,想让一个丫鬟变美,得多少人跪着哀求,偏生这胖丫头不识相! “天下有白得的好处吗?” 胖丫摇头,用探究的眼神看着祝神医,仿佛他就是一只狡猾的黄鼠狼,手中摇晃的热乎的大馒头,在诱惑她。 “你那是什么眼神?” 祝神医掩面而泣,难得好心,被当成驴肝肺,难不成这胖丫头还以为他有什么想法? 她不同意变美,他偏要,首先要改变着丫头的水桶身材,等下先在馒头里,下点巴豆,让胖丫跑几天茅厕吧。 ------题外话------ 码字君没休息日,谨以此章,提前祝书友们周末愉快O(n_n)O   ☆、第015章 胸大了! 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初五,风和日丽,似乎,所有的好天气都在这几天被用完,从初六开始,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一天下了两三场大雨。 雨后,枯黄的树叶扑簌簌的落下,聊城的冬日,和京都的秋天一般萧瑟。 莫颜忍耐几天,想要出门转转,又赶上恶劣天气,她一个人极其无聊。 下雨天,洛荷在隔壁坐月子,不能受寒受潮,慕白伺候着,洛祁也会过去小坐,逗弄爱哭鼻子的小包子香香。 香香被莫颜接生,嗅觉灵敏随了她,闻到不好的味道立刻大哭,哄都哄不住。 雨天阴暗,房间内没有点油灯,万俟玉翎在军中备战,只有她一人在家,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大年初一庙会,莫颜躺在床上睡了半天,给错过去了。 表姐吕蓉和季宝珠到寺庙拜佛,派人送消息回来,想要听大师讲禅,所以小住几天。 “唉。” 莫颜用手托着腮,沉重地叹息一声,“墨冰,胖丫哪去了?” 平日里,就指望胖丫这个开心果,听胖丫说话,全是一些土话,仔细想,蕴含深刻哲理,莫颜每次都能受益匪浅,正所谓话糙理不糙。 “王妃,胖丫告假几天,暂时不能来房内服侍。” 墨冰脸颊紧绷着,勉强忍住笑意。 自从胖丫和祝神医扛上之后,祝神医在她爱吃的馒头里下了巴豆。 一连四五天,胖丫都在跑茅厕,小院屋子后面的茅厕,成胖丫专用,上面时常挂着有人的牌子。 “还在闹肚子呢?” 昨天晚上看到胖丫的影子,体型比之前小了一号,原来的衣裙松松垮垮,像挂在身上一般。 “恩。” 墨冰上前倒了一杯茶水,有胖丫在,总能及时地为王妃送上吃食,端茶送水,面面俱到。现在就剩下她一个人,墨冰总觉得缺点什么。 或许,胖丫就是有独特的魅力,让人讨厌不起来。 胖丫不在莫颜身边服侍,是有原因的,她连续蹲茅厕,身上有难闻的味道,每日要洗漱几次,她怕被嫌弃。 这几天没有食欲,见到以前最喜欢的白面馒头,胖丫只能吃两个,然后就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了,她心里清楚,是祝神医搞的鬼。 变美,真的可以吗? 胖丫在最开始两天怀疑之后,迅速证实,她瘦了,比以前看起来多了份女子的柔美,至少从走路的背影,不会被误认为爷们。 可是,祝神医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有什么好处? 还是说,神医怕王妃身边有她这样的丫鬟丢人呢? 胖丫左思右想,最后认为是后者。她连一般的女儿家都不如,怎么可能被相貌绝世的神医看上,就算是做梦,她都不敢想。 若是为王妃,一切都可解释的通。 前段时间,墨香曾经说过,让她好好学习礼仪,以免到京都给王妃丢脸。 胖丫不懂规矩,经常在暗中观察墨冰,模仿的有模有样,但有一点,她记性不好,很容易忘记。 刚在茅厕出来的胖丫,脚步虚浮,扶着墙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做了个深呼吸。 片刻后,胖丫鼓足勇气,坐在梳妆台前。 镜子里的人初步有了少女的轮廓,眉清目秀,瘦了之后,眼皮变薄了,原来浮肿的眼泡,渐渐恢复原貌。 真的可以变美,可以期待那一天吗? 胖丫对着镜子,失神地摸摸自己的脸颊,长叹一声。 莫颜这边,拉着墨冰,正在八卦关于胖丫和祝神医的话题。 自己师父是什么样的人,莫颜再了解不过,他绝不是滥好人,见死不救不会有心理负担,那么,为什么突然对胖丫上心?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墨冰下意识地说完,立刻察觉到不对劲,可惜为时已晚。 “对!” 墨冰话少,言辞犀利,一针见血。 莫颜抓着墨冰讨论,祝神医和胖丫,谁是黄鼠狼,谁是鸡的问题。 “要说师父别无所求,我才不信。” 祝神医为人小气抠门,他身上还有不少上好药材,就是舍不得出手。 胖丫一个普通的村里出来的丫鬟,有什么利益驱使,让自家师父做无用功? 师父对胖丫,比对洛祁还重视。 胖瘦都不是问题,身体健康最重要,若是成了纸片人,胖丫或许不是那个可爱憨厚而力大无穷的胖丫。 但是,女子对美总有自己的追求,所以莫颜没有阻止,她和祝神医的看法一致,好奇胖丫变美的样子。 窗户上的高丽纸被雨水打湿,内室进来些许的潮气。 怀孕以后,莫颜变得娇气,对环境要求更高,内室的阴暗潮湿让她想起曾经在牢狱中蹲过的两天,极其不舒服。 “奴婢去端个炭盆来熏熏湿气。” 墨冰转过身出门,不一会儿,万俟玉翎从外面进来了。 他到隔壁间换好衣服,这才迈着大步来到莫颜身侧,看她愁眉紧锁的模样,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我没事,就是有点心神不宁。” 莫颜甩甩头,直觉上告诉她不对劲,但是哪里出问题,她不知道,或许,孕妇都是这样敏感。 内室无人,万俟玉翎亲手给莫颜倒上一杯热水,让她暖手,他垂眸道,“于家村的村民处理结果出来了。” “于家村?” 莫颜只觉得有点耳熟,她后知后觉地拍了拍脑袋,“对了,于谦和他们村人,怎么样?” 穷山恶水出刁民,于家村人正是如此。不但不知恩图报,极其迷信,试图烧死明兰和她的孩儿。 有多少人真认为不到一岁的小奶娃是妖怪?或许有些人心里明明知道,却不蹚浑水,故意看热闹。 在被莫颜发现后,村长竟然有了遮掩以及杀人灭口的心思,罪加一等! 按照大越律法,滥用私刑是重罪,判十年牢狱,男子还可流放到西北。 打莫颜的主意,万俟玉翎不能轻饶,把众人全部送上战场杀敌。 没有经过训练的人手,上战场就一个死,不过负责斩首的人不是他,而是敌方,就当为国捐躯了。 莫颜不是圣母,她觉得皇叔大人这个主意好! 法不责众,怎么可能?就是要治治这帮刁民,吃十年牢饭,说不定死在大牢,还不如多个为国捐躯的名声,死在战场上。 话题揭过去不提,莫颜想起于谦和得了兔唇的小女儿。 唇裂最佳修补时间是出生后三到六个月,这段时间小婴孩的体重增长迅速,抵抗能力比出生时强,手术后唇组织生长快,而腭裂的修补时间为两三岁左右。 小奶娃很不幸,两者兼有,所以最好分两次手术。 “玉翎,看来我要好人做到底了。” 在大越,能做此修补手术不会超过两个人。 手术并不算高难度,但是开刀缝针,和传统的医术冲突。 在行医上,大多郎中采取保守态度,用药严谨,因为加量或者换方子,很可能造成相反结果,多年打造的名声荡然无存。 到医馆药铺开药,明明三五天就可治疗好的病症,非要拖个十天二十天,用药相对温和。 祝神医享有盛名,他敢想,通过丰富的医学知识推理,反复实践,精益求精,寻求的是突破。 “你现在不可劳累。” 万俟玉翎强烈反对自家娘子为不相干的看病。 那些人都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得病去找医馆,若是没银子,他可以出,莫颜怀着小包子,精力不好,之前给洛荷开刀,差点晕倒,他现在很怕她有一点闪失。 怀孕七个个左右,莫颜肚子越来越大,像一个鼓起的皮球,她想治病救人,无奈弯不下腰。 于谦和的小女儿已经有六个月,唇裂手术耽搁不得,莫颜只得请祝神医出马。 洛荷出了月子,精神比生产前还好,只是有时候半蹲,腹部上的伤口会有疼痛感。 做娘了就是不一样,每次莫颜找洛荷打牌,洛荷都以各种理由拒绝。 喂香香小包子喝奶,换尿布,要么就是要做小衣服和小裤子,洛荷一针一线地缝制,变成贤妻良母。 慕白整日在院子里敲敲打打,为香香做婴儿床,用磨得光滑的木块做积木。 夫妻两个人每天交流育儿经,就连香香一个微笑,都要讨论很久。 对比起来,莫颜十分惭愧,她似乎想的不那么周到。 而万俟玉翎,更是忙得不见人影,前线战事吃紧,他已经一周没回来了。 到了农历二月,聊城春风和煦,春暖花开。 百姓们人来人往,又重现了边关的繁华。 胖丫经过两个月的改造,和过年之时判若两人。 高个子,大长腿,走起路来健步如飞,虽然体重恢复正常人水平,力气却没减小。 每天早晨,胖丫在院中劈柴,一手拎一个盛满水的水桶,丝毫不费力气。 瘦下来的胖丫也是个清秀的小美人,脸上不知道被抹过什么,原来粗糙的皮肤变得白嫩光滑。 胖丫的改变,引起有心人注视,原来对她敬而远之的人,总是不自觉地打听她的消息。 “王妃,奴婢去胡同口的杂货铺子,掌柜的还提到了胖丫。” 墨冰很苦恼,她现在成为胖丫经纪人,经常有人和她打听,她又不爱说话,有时候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杂货铺掌柜家独子,今年刚好十八,姿容俊逸,在聊城中小有名气,十五岁中秀才,十八岁中举人。 胖丫到铺子里买东西,正好掌柜的独子在,对胖丫一见钟情,又不好冒昧登门。 “还有绣庄的老板娘,想把胖丫说给她弟弟。” 老板娘弟弟是镖局的镖师,常年习武,有几下子,不喜弱不禁风的女子。 前段时间,胖丫去买布料,一个人扛了好几匹,路上偶遇镖师回聊城。 “老板娘说,他弟弟眼前一亮,觉得胖丫就是他要找的媳妇。” 墨冰揉了揉额角,诸如此类还有很多,她出门,邻居家大娘也会和她打听。 问题是,不是看上她,全是看上了胖丫! 要不要这么打击人? 莫颜捂脸,对墨冰深表同情,其实,墨冰长相是正经的美人,冷艳,有疏离的气质。 可能是长期做暗卫,看着与众不同。 还是有力气,爱说爱笑的胖丫更接地气,所以行情好。 “胖丫知道吗?” 窗外,胖丫正在烈日下劈柴,她的汗水顺着额角流淌,快流入眼睛的时候,她随便用袖口一擦。 这几天,只要有活计,胖丫抢着干,她说前段时间因为身体原因偷懒,心里过意不去。 胖丫的侧脸很美,带着健康的红晕,感受到有人注视,她抬起头,冲着莫颜的方向,咧嘴一笑。 “墨冰,你发现胖丫有什么变化了吗?” 莫颜眯了眯眼,用手指着胖丫,回头道,“你应该看出不同了吧?除了容貌上的变化。” “恩。” 墨冰被作为暗卫培养,观察力敏锐,她顿了顿,轻声道,“胸大了。” 是了,问题就出在这,胖丫瘦下来之后,胸部竟然迅速变大,鼓鼓的,和莫颜差不多大小。 莫颜曾经喝过滋补的汤药,为了丰胸喝了长达两年的猪脚汤。 御史府的厨子做出来的猪脚汤,没比中药好喝到哪去。 胖丫不用喝猪脚汤,轻松拥有好身材,这一定是师父祝神医的杰作! 莫颜泪流满面,她还想丰胸,后来汤药被祝神医停了,理由是,药材珍贵难寻,他那里没存货。 亲徒弟比不上徒弟的丫鬟,这下,若是再说祝神医对胖丫没任何想法,莫颜是绝对不信的! 窗台下,一丛丛一簇簇,花开的正艳,吸引蜜蜂和蝴蝶在花丛间飞舞。 莫颜嗅着花香,眼神盯着门口处进来的祝神医。 祝神医握着拳头,手里露出半截金灿灿闪光的东西,他走到胖丫近前,二人低头窃窃私语。 期间,胖丫一直没停下手中的伙计,偶尔会给祝神医一个微笑。 莫颜捂着小心脏,难道说,师父要老树开花,发展第二春了吗? 祝神医刚在银楼回来,平生没有送过女子礼物,以前他心爱之人认为金银都是俗物,更喜欢戴新鲜的花朵。 好在,二人所在之处并不是北地,冬日也有各种鲜花,给她送花,陪着她一起悲伤,是唯一能做的。 好像着魔一样,很多年走不出漩涡,后来,在她走后,祝神医把全部的心思用在研究医术上,不断超越自己。 这辈子会不会孤独终老,祝神医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不知不觉,他被胖丫吸引,为什么心爱之人有良好的出身,衣食无忧的生活,绝色姿容,却整日哀叹? 而胖丫要什么没什么,和杂草一样的女子,却能如此乐观面对生活? 祝神医想,他让胖丫变得更美,甚至把手里仅有的存货拿出来,包括珍贵的玉容膏。 胖丫的蜕变惊人,超乎想象。 虽然,胖丫和莫颜的清丽脱俗比不得,但她不做作,不拘小节的模样,还是让他心底触动。 各花入个眼,祝神医眼里的胖丫,总是那么有活力。 今日心血来潮,他到银楼里转悠,很想送她一件礼物。 她的头发只有一根简单的木簪,而且上面掉了皮,显然用了很多年。 银楼珠宝众多,祝神医看中一根上面带着花生状的金簪。 还记得过年,莫颜送给胖丫两个花生形状的银锞子,让胖丫高兴很久,她应该喜欢花生的吧? “贵客,您真有眼光,花生代表早生贵子,寓意好着呢!” 当时,银楼的伙计如此介绍,祝神医想都不想,立刻拍板买下。 “快到正午了,天气热,你进去休息一会儿。” 祝神医绝对不承认自己看到胖丫被晒得脸颊通红,竟然很心疼。 “刚才王妃喊我进去喝茶,我想着把柴劈好再去。” 洛荷生了香香,这丫头不老实,总是尿床,隔壁每日都要洗大量衣衫。 洛荷习惯喜欢用温水洗衣,家里柴火不够用,胖丫每天劈柴,堆得和小山一样。 这本是丫鬟应该做的活计,祝神医发现自己没反驳的理由。 他攥紧了簪子,发现手心里,起了一层薄汗。 太阳毒辣,祝神医换了一个方向,站在树下,把簪子偷偷地放到衣摆后擦了擦,这才拿出来。 “喏,给你留着玩吧。” “啊?” 胖丫没反应过来,从没有人送礼物,得到的只是赏赐。 “可是,你不是我的主子啊?” 胖丫在努力回想,最后摇摇头,木讷地道,“我不能要。” “那你就扔了好了。” 祝神医气得跳脚,果然朽木不可雕也! 他是大越赫赫有名的神医,容貌上乘,绝对不输给万俟玉翎,更是未成亲的黄金单身汉。 能接到他送出去的礼物,不是应该感恩戴德吗? 只有这个死丫头,虽然人瘦了,好看了,性子却没变,还是这么不开窍。 祝神医把金簪塞到胖丫手中,扭头就走。 “这人真是,送礼物就直说呗。” 胖丫摊开手心,看到上面的花生,勾勾嘴角,从袖兜中掏出一面小铜镜,美滋滋地戴上。 祝神医对她有意思,胖丫从不敢置信到慢慢证实,用了将近两个月。 嘿嘿,她是故意这么说! 王妃说了,女子要有自己的矜持,不能太快的答应。 一旦对方上钩,己方立刻化身为狼,反向扑倒,这样对方就成了你美味的盘中餐。 王妃就是这么俘获大越第一美男,如神仙般的南平王的心。 莫颜若知道胖丫所想,定会满脸黑线,她什么时候说过?都是胖丫自己脑补的吧! 不用出门能看一场热闹,莫颜心满意足,师父那里一定还有好货,她想着用点手段,诓点用用。 平静地过了一天,肚子还没给出半点反应。 一般有九成怀了双胎的孕妇都有早产倾向,而莫颜的这两个小包子极其淡定,八个多月,还不着急出来。 入夜时分,万俟玉翎风尘仆仆地回到小院。 一场大战打了三天三夜,打扫战场用了三天,尸骨成山,而他,早已经习惯这种场面。 “回来了?” 莫颜腿肿的更严重,睡觉也不踏实,每日都靠墨冰和胖丫陪着,今天她想一个人静静。 “恩。” 万俟玉翎洗漱换衣,把莫颜扶起来,他蹲下身子,沉默地开始按摩她的小腿。 两个人相对无言,虽然以前也有这种情况,但绝对不会是分别一周后。 难道说,这次大越惨败? 自家皇叔大人是战神,这样的可能性不高。 一晃战了这么多天,投入人力物力巨大,损失是双方的。 那么肯定还有别的事。 “是不是,有什么棘手的?” 莫颜眼神中夹杂忧色,她拉住万俟玉翎的手,肯定道,“玉翎,你有些不对劲。” 的确是有事情发生,万俟玉翎眼中冰寒一片。 万俟御风失去神仙米分供给后,性情大变,宫中有派去的暗卫控制,没有起任何效果。 发狂后,万俟御风在早朝上大动肝火。 袁焕之虽然跑到北地,但是,在朝中还有隐藏的势力。 护国将军府经营几十年,私下里有结盟的官员。 众人趁虚而入,火上浇油,把苗头对准了莫中臣。 京都消息传到南边,信鸽,老鹰,最快也要五天左右。 而万俟玉翎在战场上耽搁三天,也就是说,得到的是八天以前的消息。 丞相府被抄,莫中臣和吕氏锒铛入狱。 这个消息,是万俟玉翎心头一根刺。 他没想到,万俟御风竟然有如此的胆子,不过是一个荡妇所生的野种而已! 接到消息后,万俟玉翎已经立刻做出指示。 京都有自己的人手,应该会最大程度确保两个人的安全。 同样被下了大牢的,还有陈国公府一百多口人。 信上所说,万俟御风封锁消息,北地有战事,莫轻雨好歹能领兵抵御蛮族。 自家娘子要生产了,这么沉重的消息,他必须隐瞒,若是手下人敢透露口风,立刻用最严酷的酷刑。 女人生产是一道鬼门关,特别是怀了双胎。 这几个月,万俟玉翎的有大半的心思都放在莫颜身上,生怕她有一点不好。 不能说实情,他会处理好,即便是她以后会埋怨他的决定。 他必须首要保证莫颜的安全,这是一个夫君的责任。 家人对她来说,比性命重要,那等于,也是他的性命。 若是形势有变动,他只能调整计划,提前回京,所以,剩下的时间着实不多了。 万俟玉翎在思考中,莫颜一直观察他的面部神色,皇叔大人的眼神给人刺骨的冷意,就好像掉进了冰窟窿。 怎会有这种眼神,有什么是她不能知道的吗? 莫颜聪明地选择沉默,从心底,她知晓,万俟玉翎所作所为必然有理由,一切都是为她着想。 “洛峰的盔甲准备好了,要率军亲征。” 万俟玉翎避重就轻,说起另外一个消息。 洛祁身体刚刚调养过来,必须要趁机回到大吴。 敌方的地道位置,己方已掌握。但那处处于偏僻的郊外,凭空出现一人,目标太大。 洛祁很可能刚进入大吴,就被对方的人手劫杀。 “那就联系洛祁的人手,我有个好主意。” 最好的机会,是在战场上。 把洛祁打扮成士兵混入战场,趁机换大吴士兵服,混入大吴阵营。 然后假装身受重伤,对方有随军的郎中,想办法把洛祁转移出去。 “我记得洛荷说过,有位郎中是自己人。” 这样就简单多了,当然,洛祁貌美如花,必须戴上一张祝神医的面具。 只要细节上不出现漏洞,保证郎中可靠,洛祁就不会有危险。 若是哪天想回来,还要等双方交战。 大越历史上有几场着名的战争,都是己方士兵混入敌方阵营,别小瞧一个人的力量。 偷取军中大帐的局部图,烧毁粮草,只要天时地利人和,没有不可能。 “是个好办法!” 万俟玉翎准备和洛祁研究一下,他给莫颜做了个全身按摩,坐在床边,直到她沉沉地睡去。 她或许发觉哪里古怪,却没追问。 其实莫颜嫁给他到现在,并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一直在随着他奔波劳碌。 再等等,等天下大定,他要让她坐在同等高的位置,被天下的百姓所膜拜!   ☆、第016章 产子 怀孕八个多月,莫颜走路越发费力,前几天,在闲暇时,她还能陪着洛荷一起逗小包子香香,偶尔抱抱小奶娃,美其名曰,要当个见习娘亲。 从昨天开始,莫颜四肢无力,走路腿脚沉重,她能感觉到,离生产之日不远了。 每日婆子都在给她进行常规按摩,女子生头胎本就艰难,莫颜年岁小,而且还是双胎。 在洛荷生产之前,很紧张,香香在后期根本没有胎动,结合之前用过虎狼之药,洛荷甚至怀疑,肚子里的是个死胎。 莫颜好言相劝,给洛荷做心里上的疏导,她发现,没有多大的作用。 洛荷总是重复一句话,心思很重,她和慕白经历磨难才走在一起,不容易,也因为此,这个孩儿对她格外重要。 产妇的心理因素很重要,在大越基本忽略这项,百姓们认为,是女子,早晚要走这道鬼门关。 民间难产,一尸两命或是孩儿生下不久后夭折的例子很多,以讹传讹,把妇人生产妖魔化。 大越医疗水平低下,莫颜即便是做好准备,仍旧感到忧心。 旁观者清,轮到自己,一样会害怕,会紧张,她其实怕疼。 莫颜是个隐忍的性子,前世吃了很多苦,以前她会大叫,会哭喊,后来发现,即便是受尽委屈,也无人拉她一把。久而久之,她的性格变得坚毅。 那些强大的女子,无一不是在苦水中浸泡出来的,因为不得不靠自己。 莫颜神不守舍,万俟玉翎作为枕边人,第一个发现,他怕京都的消息泄露,尽可能抽出时间陪伴莫颜。 “你看看,这对面人怎么样?” 万俟玉翎从怀中掏出两个小面人,这是一对双胞胎男娃,和年画上的娃娃一样,剃光头,前面留着刘海,大眼睛,婴儿肥。 “玉翎,你说宝贝和宝宝是不是长这样?” 莫颜欣喜地接过,在手里把玩,想到腹中两个小包子,嘴角挂着甜甜的笑意。 她和皇叔的孩儿,一定会继承两个人的优秀基因,将来迷倒大越少女,成为新一代国民男神。 “应该会瘦一点吧?” 万俟玉翎仔细看了一会,纠结地回答。 他小时候不胖,可能受寒毒所影响,身材纤瘦,而听莫轻雨说,自家娘子小时候是个胖子,但愿儿子别随了娘,成为肉嘟嘟没有褶的小包子。 为了买两个面人,万俟玉翎煞费苦心,他假公济私,吩咐士兵到集市上转悠,让士兵买点新奇的,他要哄孩子。 万俟玉翎眼中,莫颜就是个孩子。 夫妻二人静下心来,针对肚子中宝宝的五官进行讨论。 万俟玉翎兴致高,铺开宣纸,为宝宝和宝贝画像。 “玉翎,我们想象宝宝和宝贝的样子,然后分别画像,看看两个小的生出来,谁的画像更符合。” 莫颜灵机一动,提议道。 “好,输的人在行房时,无条件配合对方五次。” 万俟玉翎忍住心底的那点遐想,计算着可以吃肉的日子。 “一言为定。” 莫颜暗暗翻了个白眼,皇叔大人才忍了没多久吧。 画像的结果在莫颜的意料之中,夫妻二人分别画了自己小时候的样子,都希望双胞胎像自己更多些。 下过一场雨,院中低洼的地方积水,胖丫从后院运了点土填上。 后院的蔬菜长的老高,黄瓜已经挂果了,嫩绿的,莫颜忍住没吃,她要等黄瓜长大。 前院被收拾得整齐,院中没养鸡鸭,有一只小野猫躲在屋檐下避雨。 胖丫是个好心的,经常用剩菜剩饭喂猫。 在怀孕六个月以后,莫颜突然转变了口味,每天都要吃鱼,鱼头被胖丫放在锅中煮,成了野猫的盘中餐。 这只猫刚来小院之时,骨瘦如柴,如今还不到一个月,被胖丫喂得胖乎乎的。 阳光正好的午后,胖猫跳上窗台晒太阳,偶尔打个滚,讨好它的金主胖丫。 下晌,莫颜午睡后,打了一个呵欠,站在院中透气。 季宝珠和吕蓉在院中作画,两个人时刻腻在一起,亲密无间。 莫颜明显发现季宝珠的喉结比以前突出,下巴上的胡茬更加浓密。 “颜颜,过来坐。” 吕蓉站起身,在椅子上加了一个柔软的厚垫子,搬到莫颜身前,指着一地画纸道,“宝珠说小奶娃喜欢色彩鲜艳的东西。” “是吗?” 莫颜没有经验,香香更喜欢花朵,她哭的时候,洛荷抱着她在花丛中走一圈,香香立刻停止哭泣,百试百灵。 “恩,颜颜,等你生产之后,我和宝珠要回西南了。” 吕蓉和季宝珠私下商量,聊城开战,两个人在小院给莫颜添乱,不如早些回去。 季宝珠的身体调理的差不多,只要按照祝神医的方子吃下去,说不定吕蓉也有当娘的机会。 “回西南,表姐,你和宝珠何时成亲?” 这边离不开,莫颜只能提前备礼,送上祝福。她可以算是二人的红娘。 “我给我娘写了书信,亲事还要和季老爷商量。” 吕蓉很尊敬季老爷,都说生意人奸猾,像季老爷这种诚信的生意人不多,而且很有良心,一直在暗地里帮助穷苦人。 “亲事的确要好好商量。” 莫颜真心为二人高兴,她始终认为,世俗的看法不重要。 鞋子合适不合适,只有脚知道。 就好像永平侯夫人大吕氏,在外风光无限,内心的苦楚,谁又知晓呢? 护国将军府通敌叛国,应当株连九族,永平侯府夏家差点跟着受牵连,夏若雪被遣送回娘家,毁容又无孩儿傍身,戴罪之身,想要再嫁极其不易。 谈及此事,吕蓉唏嘘,夏若雪心术不正,有今天的苦果,不是被逼迫,而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步步算计,最后自己掉进坑了。 “你这么说我才想起来,很久都没京都的消息了。”夏若雪到底得什么下场,有多凄惨,莫颜无心过问,她的心思都在小包子身上。 “颜颜,你没给姑母写信吗?” 莫颜有身孕的消息,还是通过吕蓉口中传出去的。 吕蓉并不知晓莫颜隐瞒,得知后恍然大悟,表妹莫颜是不想让远在京都的亲人担心。 在待人接物上,吕蓉比较自私,总是考虑自己而忽略亲人,出来一趟,她比以前更加成熟。回到西南,她准备和爹娘好好认错。 “过年之前写信,现在还没收到回复。” 莫颜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就算过年会耽搁行程,农历二月,书信怎么也要到聊城了。 难道,有人劫了书信? 怀疑的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莫颜很不安稳,她强迫自己不要往坏处想,却难以控制焦躁的情绪。 傍晚,夕阳西下,阳光为大地铺上一层温暖的橙红色,天幕边,一层层的瑰丽的晚霞。 乳白色的炊烟袅袅上升,和灰色的暮霭交融在一起,若隐若现,飘飘荡荡。 莫颜站在门口,叹息一声,都说孕妇情绪敏感,最近一个月的叹息声,比一辈子都要多。 窗台下种了花草,上面飞舞着小蚊虫,胖丫最怕被蚊子叮咬,前几天夜里掌灯打蚊子,吵醒隔壁的祝神医。 “啪啪啪!” 如此销魂的声响,祝神医无法入眠,春心萌动,他心里怪这群人,非要做游戏说真心话,众人在心里嘲笑他,这么大年纪还是一只童子鸡。 胖丫打蚊子后,洗去掌心的血迹,一夜睡到天亮,可苦了祝神医。 忍无可忍,祝神医把罪责都推在蚊虫身上,每天傍晚,还是点特制的驱蚊熏香。 “王妃,这味道难闻,您不如到房里坐坐?” 胖丫举着熏香,来到花丛中,只有短暂的瞬间,蚊虫迅速飞走,只剩下几只被熏迷糊的,落在花瓣上。 “不了,我想透透气。” 莫颜看到胖丫戴着师父送的金簪,心情好了一些,调侃道,“胖丫,你有没有想过要嫁人?” “其实,奴婢更想找个上门女婿。” 胖丫还是原来的理念,女子没银子就没安全感。 她现在虽然卖身为奴,每个月有一两银子的月俸,衣食住行都不用花钱,逢年过节还有打赏,王妃随随便便赏一根银簪子,就要几两银子。 “啊?” 莫颜咳嗽两声,瞄到树后一角青衫,勾了勾嘴角。 师父最近有很大变化,不戴面具,也不如从前那般邋遢,每日穿戴用心,一副翩翩美男子的打扮。 通常,这种装扮的人,不是心有所属,就是为了吸引人重视。 “将来可以照顾奴婢的爹娘。” 胖丫掰着手指,说出找上门女婿的好处,将来她如果有银子,就在城里买一套小院子给爹娘住,乡下的房子漏雨,下雨天得把木盆和木桶放在墙角接雨水。 “那么,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君呢?” 莫颜拉着一把椅子,坐在树下,故意挡住祝神医露出来的衣角。 “能喂猪,养鸭,庄稼也是一把好手,要是会打猎,那就更好了!” 胖丫已经及笄,她这个年纪的乡下姑娘,早应该成亲,只是原来能吃,在附近的村子里都出了名,想来提亲的人家望而生畏,她就一直没嫁出去。 祝神医抽了抽嘴角,最后有面部抽筋的趋势,他对号入座,喂猪养鸭种田,都不会。 但,那是问题吗?他有银子,可以雇人! 果然,绝对不能高估蠢丫鬟的智商,他堂堂神医,怎么可能主动对胖丫示好? 祝神医觉得自己一定是哪根筋不对,这才跑到银楼买首饰。 到底要不要解释呢?胖丫不会自作多情,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 天擦黑,万俟玉翎骑着快马归来,刚到门口,如每天一样,万俟玉翎翻身下马,快步向着莫颜的方向走来,夫妻二人对视的瞬间,他有片刻的犹豫。 从未隐瞒过她,这是第一次,希望,也是最后一次,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万俟玉翎眸中的冰冷渐渐退去,如三月里冰雪消融,莫颜站起身,握住他伸出来的手。 肚子突然抽动的两下,接着停顿片刻,再次抽动,莫颜皱眉,“玉翎,羊水破了,我怕是要生了。” “我抱你进去。” 万俟玉翎手足无措,抱起莫颜,看到旁边呆愣的胖丫,训斥,“还傻愣着站着干什么!” “墨冰!” 小院里乱糟糟的,人仰马翻,助产的婆子跑到厨房去烧热水,又用煮了一大锅人参水。 开始阵痛的频率,莫颜还能忍住,她咬紧牙关,若是可能,尽量顺产。 慢慢的,阵痛的频率加重,她已经说不出来话,汗水滴滴答答顺着额角,脖颈流下,她眼前模糊不清。 恍惚中,只感觉到有一只大手,紧紧地握住她。 万俟玉翎从袖兜里掏出一个帕子,细心地为自家娘子擦汗,他该庆幸今日无战事,不然这么痛苦的时候,他没有陪在她身边,是永远的遗憾。 “玉翎,我疼。” 莫颜忍受着抽痛,慢慢地转过头来,半个时辰了吧,或许更久,窗外漆黑,透过高丽纸,能看到院中的红灯笼。 早前知晓女子生产不易,在煎熬和折磨中等待,可想到腹中两个小包子,她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 “乖,疼咱们就不生了。” 万俟玉翎拥着莫颜,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颜颜,疼你就咬我,咬我就不疼了。” 莫颜紧咬着嘴唇,鲜血染红了唇,那是比罂粟更鲜艳的颜色。 万俟玉翎怕她忍住痛苦伤害自己,抬起一只手,放到莫颜的嘴边。 “不,不要。” 疼痛,让莫颜的意识有些混沌了,内心里却告诉自己,不能伤害他。 产婆早已经准备好应用之物,墨冰拎来了莫颜的小箱子,万一生产不顺利,为确保安全,必须选择剖腹。 “王爷,您……” 婆子小心翼翼,没听说男子进产房陪产的,这里是污秽之地,不吉利,但是这话,她们不敢说。 “还有多久才能生产?” 万俟玉翎第一次如此紧张,即便是在战场上,统领千军万马上阵杀敌,他都能面不改色。 现在,他只想竭尽所能,来减缓莫颜的痛苦。 有他在,莫颜安心,她已经要维持不住原有的形象,很想在地上打滚。 原来,真可以痛到这个地步。 “这,老奴也说不准,王妃现在才开三指。” 按照民间妇人生产时间推算,预计要两个时辰到八个时辰。 “八个时辰?” 万俟玉翎气息更冷,让婆子打了个哆嗦,泪流满面,暗暗祈祷王妃能顺利生产。 八个时辰还是虚报了,要是她们说一天一夜,会不会被扔出产房? “本王就在这里陪着她。” 万俟玉翎很坚定,他要陪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就算敌军来袭,大越不缺迎战的将领,不一定是他,而莫颜,只有他一个人。 “王爷,男子不得进入产房,这是忌讳啊。” 一个婆子哆哆嗦嗦,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说出来。 “你就当本王不存在。” 万俟玉翎让墨冰在从产房中挂一道帘子阻隔,这样婆子们可以安心助产,不会被他所影响。 婆子擦了擦汗,心里寻思,是看不见,但是南平王的气场在,她们很有压力。 油灯昏黄,映在莫颜的脸上,她闭着眼,卷翘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排暗影。 依偎在万俟玉翎的怀中,莫颜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怎么样?” 万俟玉翎心里悬着,他在提醒自己,以后小心些,生两个足够,老三不必出来了,他不想看到自家娘子再遭受一次痛苦。 “还好。” 莫颜唇上的血迹被擦掉,渐渐又变得苍白,她紧咬牙关,“玉翎,能不能转移我的注意力?” 太疼了,总要做点分散注意力的事。 “好。” 万俟玉翎看着阻隔视线的帘幕,眼眸深深,他低下头,吻上莫颜的唇瓣。 “恩……” 内室安静,传来细微的声响,两个婆子和墨冰彼此交换了个眼色,哭笑不得,王爷和王妃,到底在干什么呢?现在是亲热的时候吗? 许久之后,莫颜大口的呼吸,她的脸颊酡红,唇上一层水润的光,娇羞道,“你就不能想想别的法子吗?” “什么法子?” 见自家娘子不如刚才那么疼,万俟玉翎微微放松,他端起旁边的人参汤,用小勺搅拌,尝试温度之后,一勺勺喂着莫颜。 “我想听你唱歌,就是那首我唱过的《当》。” “好。” 莫颜只唱过一遍,万俟玉翎却用心记下来,每一个字眼,都深深地刻在他心底。 皇叔大人的声音舒缓,有坚定人心的力量,莫颜微笑着,回忆起在西北的每一个细节。 “王妃,要生了,您深呼吸,用力!” 莫颜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间忘记疼痛,她被婆子的喊叫带回现实。 好像,不如之前那么疼,实则,这个过程是漫长的。 东方泛出一抹鱼肚白,宝贝顺利降生,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老二宝宝迫不及待地出来了。 双胞胎兄弟都不小,婆子直呼神奇,正常情况,双胞胎出生都是瘦小的。 宝贝和宝宝胳膊腿有力度,哇哇大哭,万俟玉翎上前抱住宝贝。 很难想象,未来大越的君王,在这个时候是个眼睛都睁不开,只知道哭嚎,皮肤又红又皱的小不点。 而且,哭声,很吵。 “玉翎,宝贝交给我,你抱着宝宝吧?” 莫颜眨眨眼,她喝多了参汤,生产后不但没有筋疲力尽,相反很精神。 师父不愧为神医,为广大妇女着想,特别研制出一种产后缩阴丹,莫颜成为试用的小白鼠。 双胞胎兄弟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睛狭长,更像皇叔大人。 万俟玉翎点点头,刚要把宝贝交给莫颜,冷不防地,宝贝在他身上画了个地图。 “玉翎,你看,孩子和你亲呢。” 莫颜捂嘴偷笑,夫妻二人都是第一次当爹娘,没有经验,两个人甚至商量,严父慈母,将来在双胞胎的教育问题上,分工合作。 宝贝作为未来储君培养,必须能文能武,而宝宝只需要做个闲散人,这样才不会对皇位有特别想法。 都说天家亲情淡薄,这一点千万不能发生在两个小的身上,他们要时刻记得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万俟玉翎突然想起李德经常说的一句话,他仅仅是重复,不代表个人观点。 “你把衣服脱了试试?” 莫颜危险地眯起眼睛,扫视万俟玉翎,她要是知道谁说的,立刻剪了那个人的舌头,近墨者黑,她家皇叔大人只能被她一个人污染! “用不用请奶娘?” 万俟玉翎对女子完全不了解,他小时候喝羊奶长大,甚至不清楚女人在什么时候可以哺乳。 大越战神南平王比白纸还单纯,说出去,谁信? “不用,我来。” 莫颜不想让自己的孩儿吃别人的奶水长大,这是她的骨肉,只有她一个娘亲。 那种奶娘,是夹杂在其中最复杂的关系。 大户人家的夫人,怕胸部变形,很少母乳喂养,孩儿长大后,最亲近的人不是爹娘,而是身边的奶娘或者是嬷嬷。 凭什么便宜别人?莫颜做不到,而且她身体不错,完全可以母乳喂养。 至于之后恢复问题,她不担心,师父一定会做出有效的药膏。 “王妃,您先喝鲫鱼汤吧。” 婆子端上一大碗,莫颜眼睛不眨地全部喝下去,让后把宝宝抱到胸前。 万俟玉翎感觉心头火热,他咽了咽喉咙,眼底一片深沉。 母乳到底是什么滋味?和羊乳牛乳的味道有什么不同?万俟玉翎大步走出门,早晚他会尝尝滋味,不能让两个小的一直霸着自家娘子不放。   ☆、第017章 女为悦己者容 二月的京都,春风和煦,草木发芽,百姓们脱下笨重的袄子,换上春衫。 山野之间,来踏青放风筝的大户人家的小姐们,相互追逐嬉戏,采下一朵野花带在发鬓间,围城一圈,看着远处的开诗会的公子们,窃窃私语,少女心思一览无遗。 曾几何时,莫颜也是她们其中的一员。 如今大越边境开战,形势不好,京都已然不是净土,万俟御风忠奸不分,耳根子软又沉迷女色,越发昏聩,文武百官处于战战兢兢之中,生怕成为下一个莫中臣。 曾任左都御史,后任丞相,莫中臣为人忠厚,一心为民,两袖清风,是大越朝堂的中流砥柱,他的千金莫颜贵为南平王妃,辈分比皇上还高。 就是这么一个清官,被皇上扔进牢狱,御史府被抄家,即便是消息封锁,仍旧悄无声地蔓延,几天时间,京都的百姓们家喻户晓。 南平王在边境打仗,为大越立下汗马功劳,就这么对他的岳父? 天家无亲情,只有利益,万俟御风此举,让百姓们寒心。 酒楼茶馆,饮宴的百姓们少了,人们来去匆匆,面色紧张,只有那青楼楚馆,男子寻欢之地,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京都的书生们听闻他们心中偶像莫大人被污蔑,夜不能寐,组团来到宫门口长跪不起,写下血书,希望皇上慧眼识人,明辨是非。 万俟御风没了神仙米分,愈发焦躁,派人把作乱的书生统一抓起来,下了大牢。 书生们性子迂腐,认死理,比从前更加疯狂,甚至有人公开发表演说,指名点姓骂万俟御风是昏君。 御林军每日在城内巡逻,不但抓言辞激烈的书生,普通百姓也被无辜牵连,一时间,京兆尹府的大牢都塞不下人了。 万俟御风处于崩溃的边缘,以前夜晚连御九女,现在被妃子挑逗半晌,他都没有反应。 皇上成了太监,这消息在后宫不胫而走,万俟御风暴怒之时,把妃子们吊在木头桩子上,用鞭子抽打,以发泄心中的怒火。 京兆尹衙门的大牢关押的为普通百姓,京都还有一个天牢,关押犯重罪的官员。 只要进去,就很少有活着出来的例子。 莫中臣边吃点心,边喝茶水,悠闲自得,他现在的理念是活一天算一天,万一有重见天日的机会呢? “夫人,为夫没想到皇上如此狠心……” 天牢里的环境要比普通衙门牢房好,应有尽有,还有可洗澡用的浴桶。 莫中臣和吕氏被特别照顾,有吃有喝,每天还可到外面放风半个时辰。 天牢周围重兵把守,二人不会武,根本没有逃出去的机会。 “让你跟着受苦了。” 莫中臣叹息一声,万俟御风是个矛盾的人,内心多疑,如果不是女儿莫颜嫁给南平王,或许他还是皇上的心腹。 “老夫老妻,你说这个干什么。” 吕氏嗔了莫中臣一眼,用手拧着他的耳朵,怒道,“好在咱们家轻风跑到了北地,不然就被你牵连了。” “夫人,都怪袁焕之那个王八羔子,都通敌叛国了,还来祸害老子!” 莫中臣哀嚎了两声,呲牙咧嘴地对吕氏求饶,“夫人,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为夫也是受害者。” “哼!” 吕氏冷哼一声,到底放开了手,她现在担心莫颜,怀双胎早产的几率大,万一没收到她的信,会不会多心? “夫人放心,王爷一定会好好照顾颜颜的。” 莫中臣拍了拍吕氏的手,这正是他所担心的问题,锒铛入狱的消息,千万不能被女儿知道。 “也不晓得,还有没有机会见到我的外孙。” 两个儿子不成亲,最小的女儿倒是先嫁人生产了,吕氏很为莫颜高兴,听说祝神医诊断是男胎,一举得男,而且还是两个,这是天大的福分。 “当然有机会。” 莫中臣心里没底,大越边境大乱,万一耽误消息的传递,他和吕氏很可能先被斩首。 要怪就怪袁焕之,留下的暗桩找到皇上自首,并且污蔑他是同党。 一旦罪名成立,株连九族的大罪,万俟御风没有分辨能力,当即把莫中臣关进天牢。 坐牢的滋味不好受,夜夜不得安睡,不摸着金银珠宝,莫中臣总觉得空虚。 幸好,他有先见之明,看京都不稳妥,把收藏的宝贝转移到西南。 御林军抄家那天,茶具碎了一地,还有博古架上的宝贝们全被推到,莫中臣心里疼的抽搐。 “不用心疼,都是你在集市上淘来的赝品。” 吕氏撇嘴,不但是赝品,还是瑕疵品,一套茶具,不是茶碗下有缺口就是有裂缝,整套茶具不超过二百文。 “夫人,那都是孤品啊!” 莫中臣捂着胸口,几百文也是钱。 寒窗苦读十余载,一文钱都想着掰成两半花,他最能体会民间百姓疾苦。 所以,说他两袖清风,那是因为他从不拿百姓的一针一线,坑的是那些为富不仁的商人。 有金银,不拿白不拿,这有什么错呢? 莫中臣心中有标杆,他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他的小金库,一部分转移到西南,一部分留在御史府的地道中,确保万无一失。 丞相府的库房没有什么,有莫颜回门时备下的礼品,大多为宫造,又不能换银子,就算被收回去,莫中臣也不心疼。 “夫人,吃了几天牢饭,为夫想通了。” 莫中臣摸了摸胡子,拉着吕氏坐在椅子上,眼中带着遗憾之色,“为夫看得清楚明白,人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不是人活着,钱没了,而是人死了,钱没花了。” 该享受的没有享受到,就这样被埋在土里,那些金银还不知道便宜了谁。 若是人活着,钱没了,没关系,还可以再赚,这才是最好的人生态度。 “所以,要是有机会出去,你还敢阻止我买布料?” 吕氏慵懒地靠在椅背,趁机道,“你得记得你今天说的话。” “为夫说什么了?” 莫中臣闪烁其词,试图岔开话题。 自家夫人的购买能力惊人,她一个月不出门一趟,但是只要出门,那银子就和流水一下花出去。 吕氏喜欢各种布料,爱好收集,经常买很多,堆积在府上的库房里。 莫中臣苦口婆心地劝说,最后见没有效果,偷走吕氏荷包中的银票。 从此以后,吕氏出门不带荷包,京都布料商人都认识她,直接记莫中臣的账,到时候来府上取钱。 吕氏已经习惯莫中臣的小家子气,小气抠门,能用对地方是好事,他对自己也很舍不得。 因为小气,养不起小妾姨娘,这么多年,才对她一心一意,放眼京都,这样的男子有几个? 嫡姐大吕氏当年放弃这门婚事,后来见她日子过的好,言谈之间没少说酸话。 无论莫中臣是七品小官还是朝中一品大员,这么多年,夫妻俩经历风风雨雨,很少红脸,日子和和美美,吕氏心满意足。 “蓉儿那丫头也是,跑到阜阳去给颜颜添乱,那边随时可能打起来啊。” 吕氏又开始担忧侄女,吕蓉比莫颜还要大上两岁,就是拖着不成亲,让人无可奈何。 “恩,大越是一块肥肉。” 如今内忧外患,形势堪忧,万俟御风疑心病重,像变了一个人,大越风雨飘摇。 树大根深,就算四面楚歌,有招架之力,几年之内倒不了,莫中臣对此很乐观。 此时,让莫中臣忧心的莫颜,正在痛苦地坐月子。 古代规矩多,不得开窗通风,不得洗头,不得下床,婆子每天念叨即便,听得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生产后到现在已经有五天,这五天,几乎看不到青菜的痕迹,不是鸡汤就是人参汤。 莫颜母乳喂养两个小包子,正是恢复身材的最好阶段。 孕期她能吃能睡,放任自己,胭脂水米分有铅米分,她不涂抹,也很少照镜子。 前两天掏出小铜镜,惊讶地发现自己胖了一大圈,双下巴,游泳圈都出来了。 莫颜身上带着自己做的绷带,产后塑身,看到油汪汪的鸡汤,就有种腻味之感。 于谦和的那本祖传药膳食谱起大作用,莫颜把方子给胖丫,胖丫只听她的话,不遗余力地执行。 战事紧张,就在她生产那天,南边小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让己方损失惨重,万俟玉翎打算找补回来,给对方惨痛教训。 皇叔大人不回来,莫颜松一口气,女子总是想在心爱的人面前展现完美一面,她要抓紧时间恢复身材。 “王妃,祝神医让奴婢送来一罐药膏,说是加了人参等百余种药材熬制的。” 胖丫端着一个托盘进门,故意大声地叫道。 女人生产后,都是这么过来的,两个婆子以为有宫廷秘方,没有多加阻挠,行礼后,退出门。 “王妃,奴婢都带过来了。” 胖丫鬼鬼祟祟地看了一周,四下无人,她把窗户开个小缝隙,从袖兜里取出两个油纸包。 “哇,就是这个味道。” 油纸包里有两个小菜,辣椒拌的酸辣黄瓜条还有炝拌土豆丝,清新爽口,配上一碗小米粥,莫颜吃的很香。 乌鸡汤,鲫鱼汤,猪脚汤,这些大鱼大肉,在这几天几乎吃腻了,古人的理论就是如此,吃的多才能产生奶水。 “街上有买山楂糕的,奴婢买了一块,健胃消食。” 胖丫小心地打开包裹,见山楂糕完好无损,这才用小刀切成小块,放在床边的小桌上。 “胖丫做的好,不过你怎么知道山楂的妙用?” 莫颜入口一块,酸酸甜甜,滋味很好,这些民间的美食,在孕期中,被皇叔大人禁止,他怕那些小吃不干净,会吃坏肚子。 “祝神医说的。” 胖丫抿了抿嘴,低下头,搓了搓袖口。 这几天祝神医对她的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逆转,从前见面,两个人还能说几句话,现在见她,只有冷哼。 胖丫纳闷,怎么就得罪他了? 难道说,他认清楚自己的心思,所以闹别扭? 说起来,她能理解他,祝神医到了不惑之年,还没有成家,肯定是个眼睛长在天上的奇葩,和正常人不一样。 所以,他的心爱之人是个绝色倾城的美人,在入土多年后,还让他念念不忘。 男人啊,就是如此,谁敢说自己爱的不是女子的美貌? 听说祝神医对那女子一见钟情,胖丫肯定,他好色,被脸上那张面皮吸引。 俗不可耐! 胖丫听着八卦,背地里却对这样的情爱嗤之以鼻,她要的是能懂她的人,知冷知热,哪怕对方没有银子,长相差,都不是问题。 和胖丫闲聊,说的越多,莫颜就被不自觉地吸引,随便用百斤大米换来的丫鬟,是个有思想的人。 用现代词语来讲,外表老实憨厚,实则是隐性腹黑。 “胖丫,有一点你说的不对。” 莫颜咽下口中的黄瓜,喝了一口小米粥,这才道,“女为悦己者容,悦的那个人,也可能是自己。” 喜欢,欣赏自己,不断完善自我的同时,同样可吸引男子的目光。 莫颜想快速恢复身材,并不是为万俟玉翎,而是为自己,她想变得更好。 “王妃,您的话很有道理。” 一直以来,胖丫认为,总有人能发现她的好,这些人在她还是胖子的时候没出现,相反瘦下来后,桃花不断。 不能说那些人是为外表,或许从前,没有那么坚定而已。 “是啊。吃饱了,休息小半个时辰,来给我做按摩。” 莫颜翻身下床,在窗前站立,吃饱了就躺着,人变得越发慵懒。 一晃十多天,莫颜背地里洗漱,运动,合理饮食,偶尔看看医书,记录腭裂手术的要领。 于谦和的小闺女被祝神医治好了唇裂,上面的伤口痊愈,只有浅浅的痕迹。 出生儿畸形的几率不少,特别是在大越,有着表亲的二人成亲是亲上加亲,更容易引发遗传疾病。 那些可怜孩儿,刚出生就被爹娘丢弃,或是在异样的眼光中长大,着实很不公平。 莫颜有很多想法,因为战争的关系,没能实践。 她想在聊城开设一家慈善堂,专门救治身体上有畸形的孩儿,告诉百姓们,他们不是妖怪,治疗好,和正常的孩童一样。 莫颜坐在梳妆台前,梳理乌黑的长发,才十几天,她已经恢复到生产前的体重,前凸后翘,多了成熟女子的风韵,少了青涩。 万俟玉翎几天回来一次,莫颜不让他进门,他就站在窗下,陪着她说话,偶尔逗弄两个小包子。 宝贝和宝宝两兄弟,有个共同特点,胳膊长腿长,每日都闲不住,总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有时候,洛荷抱来香香,兄弟俩对香香很嫌弃,高冷做派,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她。 “墨冰,有京都的消息吗?” 莫颜站起身,她还是没有接到爹娘的来信,皇叔说京都没有太大的异常,可她心神不宁,总惦记着。 “有老爷和夫人的来信。” 墨冰神色镇定地掏出一封信,信是万俟玉翎模仿莫中臣的笔迹写出,字迹上一般无二。 “哈哈!” 莫颜打开信看了一会儿,开怀大笑,“爹爹”长篇大论,御林军跑到京都各家府邸搜查,动作粗鲁,损坏不少宝贝,于是,“爹爹”跑到皇上近前参了御林军一本。 “这样的事儿,只有我爹能干出来。” 家里的摆件没有值钱的,珍贵之物都被小心地收起来,怕是打碎的是不值钱的几个茶碗而已。 万俟玉翎按照莫中臣的性格,在信里刻画得淋漓尽致,而吕氏的口吻比较好仿造,担忧莫颜身体,顺便吐槽莫轻风儿大不中留。 这封信无论从语气还是字体上,都无任何破绽,很完美,莫颜看到来信,心中的大石落地。 进入农历三月,聊城天气愈发炎热,开启盛夏模式,出月子之后,莫颜舒服地泡了个澡。 她在聊城买了一个小山庄,院子里种粮食和蔬菜,特别用大理石台堆砌一个小型的游泳池。 天气热,小包子起了痱子,莫颜觉得小院的环境不适合居住,周围都是百姓人家,来往嘈杂,就带着一行人到庄子上避暑。 不缺银子,缺的是人手,这个时代有先进思想的郎中不多,光靠莫颜一个人,会累死,她特别想培养几个女大夫。 有时候,事情顺利得超乎想象,于谦和的小闺女被治好了兔唇,有一个女郎中得知手法之后,想拜祝神医为师,她认为这种手法相当神奇,当得起妙手回春。 女郎中曾经上过战场,看到郎中们用羊肠线给重伤士兵缝伤口,她偷偷学习技艺,发现其止血效果显着。 她多次上门,祝神医表示不收徒,但是莫颜看中她的细心和医者仁心。 女郎中三十来岁,夫君也是个郎中,夫妻两个人经常给穷苦百姓免费诊治,因为日子过得不算富裕。 二人痴迷医术,对吃穿没有要求,为了拜师,在乡下赁住个小院子,每日上门找莫颜修习。 莫颜做了老师,要求相当严格,其实在医术上,她也是个半吊子,莫颜盯上祝神医,努力求索。 满月后,两个小包子长胖了不少,婆子说,就没见过这么健壮的小奶娃,将来错不了。 老大宝贝相对而言比较懒散,有吃有喝就可以,而宝宝总想去外头看看,不然就哭喊个没完没了。 兄弟两个心有灵犀,经常对视,然后咿呀咿呀地叫唤。 每日黄昏,站在院中能看到远处绵延的大山,胖丫经常上山搂草打兔子,山里还有酸酸甜甜的野果子,比在小院舒服。 夕阳西下,给小山庄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暑气渐消,莫颜让墨冰守门,她先伺候两个小包子在大浴桶里凫水玩,然后自己换上泳装,游泳半个时辰。 莫颜生产过后,细腰翘臀,腰部无一丝赘肉,万俟玉翎策马归来,就看到自家娘子在泳池里穿梭。 一层纱衣把完美的酮体勾勒出让人喷血的轮廓,万俟玉翎恨不得施展轻功,跳到水池中…… “墨冰,你先下去吧。” 万俟玉翎忍了好几个月,早已经承受不住,他的嗓音带着沙哑的性感,吩咐墨冰。 “是。” 墨冰低下头,规矩地转身,顺便提醒,“主子,胖丫在里面。” 无论如何,也要克制点,万一被胖丫看光了呢? 又是胖丫,万俟玉翎咬牙切齿,心里想着怎么把这个灯泡弄出去,陪伴自家娘子的时间比他还多,并且极端无眼力见! “玉翎,你回来了!” 听见门口有响动,莫颜浮出水面,对着万俟玉翎招手,“快来陪着我一起,很凉爽!” “那奴婢呢?” 胖丫端着两杯果汁,还有一盘小点心,本来她是想等王妃上岸,两个人一起享受美食,现在王爷回来了,没她的份。 “退下。” 万俟玉翎对待他人从来不假辞色,眼神冰冷,惜字如金。 胖丫撇撇嘴,最后不情不愿地离开。 无人在,万俟玉翎脱下外衫,露出精瘦的身材,在战场上被烈日暴晒,他一点没有变黑,肌肤白皙带着如玉的光泽。 莫颜对着皇叔大人的腹肌咽咽口水,看美人真是一种绝妙的享受。 脱来脱去,最后剩下一条红色的裤头,莫颜揉揉眼睛,好几年了,皇叔怎么还留着呢? “突然想起,就翻找出来了。” 万俟玉翎见自家的娘子的视线下移,他眼神波澜不惊,故作镇定地解释。 红色代表喜气,在战场上还要穿盔甲,保证不透色! “来吧,看咱们谁游得快!” 还不等万俟玉翎下水,莫颜已经转身,向对岸游过去。 被水按摩的滋味很舒服,万俟玉翎原地不动,镇定地看着自家娘子的泳姿。 等她快到终点,万俟玉翎迅速进入水中,很快赶超莫颜,气得她哇哇大叫。 她的皇叔大人,就没有一点不强的地方,除医术,都能虐她几个回合。 “宝宝和宝贝呢?” 万俟玉翎环抱住莫颜,贴着她冰凉的肌肤,夫妻俩各忙各的,很久没有在一起闲聊。 “折腾累了,现在睡着了。” 两个小包子有劲头,每天精神的时候多,得用各种玩具逗弄,哄着,很不好打发。 万俟玉翎点点头,这样他就能安心下来,无人打扰夫妻二人的温存时刻。 夕阳消失在地平线,天幕一片暗沉,池水没有白日的温热,变得更加清凉。 万俟玉翎上下其手,用手穿过莫颜的长发,声音带着磁性的魔力,“宝贝和宝宝更像谁?” “恩?” 皇叔大人四处点火,美色当下,莫颜意乱情迷,大脑已经不能思考。 双胞胎更像谁?五官更像万俟玉翎,将来必定成为新一代妖孽,迷倒天下众生。 “像你多些。” 莫颜大脑短路,实话实说。 “那你我之前的约定?” 万俟玉翎吻了吻莫颜的脸颊,身体要炸裂一般,两个小包子每天吃奶那么欢实,他还没尝过味道。 莫颜刚出月子不久,正赶上边境战况激烈,他使计打得敌军落花流水,对方缓不过来,短时间应该处于停战阶段。 “什么约定?” 莫颜准备赖账到底,当初同意是本着儿子像妈妈多一些的民间理论,无条件配合对方五次,是不是太多了? “你说呢?” 万俟玉翎把莫颜打横抱起,直接上岸,二人身上滴滴答答地淌水,落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 “喂,玉翎,在这里不行啊!” 莫颜无语,虽然院子里已经被清理现场,可她不习惯在外赤身裸体。 “没有人,安心。” 墨冰在外看着,暗卫们识相躲避很远,这里只有夫妻二人。 内室里,小包子呼吸清浅,睡的正香甜,现在是夫妻二人云雨的天赐良机。 野外没有试过,那就来一次刺激的吧! “这不是有没有人的问题……” 莫颜表示抗议,还不等她把话说话,万俟玉翎低下头,紧紧地覆上她的唇……   ☆、第018章 八卦也可立功 平静的日子没过去几天,南边小国卷土重来,聊城再次陷入到战火里。 万俟玉翎只好到阵前指挥,依依不舍地告别莫颜,依照京都目前形势来看,还不是他回去的良机。 也因此,莫中臣和吕氏无法避免牢狱之灾,得在天牢多住些日子,他为怕自家娘子忧心,一直隐瞒着。 祝神医告诫过万俟玉翎,女子在生产前和生产后的一段日子属于非常时期,必须心情愉悦,否则落下病根,到中年后引发各种病症。 祝神医说得严重,万俟玉翎不敢掉以轻心,所有的包袱和重任,他一人承担就好。 莫颜住小山庄周围有几乎人家,相隔都不算近,彼此间没有来往,门户深深,仅有的几次出行,也没碰到邻居。只有夜深人静,莫颜站在院中,能听到咿咿呀呀唱小曲的声音,吴侬软语,听着像是江南小调。 附近靠山,有一条清澈的山泉,夏日炎炎,山泉水甘澈,周围有树木遮挡,是聊城中避暑胜地。 这里隐秘,周围的人家不多,而且环境幽雅,莫颜是好不容易才买到的小庄子。 “王妃,奴婢出门去打水,打听出一件事。” 小庄子哪都好,就是离山泉水远,无法引来活水。 莫颜喜欢山泉那种清冽的滋味,泡茶带着自然的香甜的味道,胖丫每日清晨都会去提上一桶。 对于八卦,胖丫乐此不疲,“对面漆黑的大铁门那家,是一户大老爷养的外室,那女子是个戏子,也难怪总是半夜吹拉弹唱。” 刚开始,扰得胖丫睡不安稳,后来渐渐习惯了,觉得挺好听的。 “外室,那难怪了。” 大老爷四处行商,一年来个几次而已,剩下大把的时间,女子孤单一人,清清冷冷。 外室的命运还不如小妾,名不正言不顺,像一只被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年老色衰,只有孤独终老的命运。 有钱人养外室,不过是图个新鲜而已,没名分,一般都不会让外室孕育孩儿,两个人是金钱上的交易。 “你要说的,就是那户的外室?” 该到了两个小包子吃奶的时候,墨冰透了一个干净的热布巾,莫颜解开衣衫的口子,用布巾擦拭,两个包子一左一右,小嘴鼓鼓着,用力吸允。 莫颜胸脯高耸,胸前一片雪白,胖丫红了脸,难怪王爷缺乏定力,王妃生产后,身材比从前更好。 “啊?” 胡思乱想一通,胖丫分神,拿起茶杯,直接倒在下巴上,等前襟衣衫沾染上水渍,她这才回过神。 “想什么呢?” 莫颜挑挑眉,小口抿着茶,等待胖丫陆续的八卦。 胖丫赶忙摆摆手,“王妃,奴婢想说的是另一件事。” 今天出门打水,碰到外室身边伺候的婆子。 两家深居简出,彼此都不知道对方身份。 婆子家在聊城,并不是死契下人,见胖丫友善,二人搭伴闲聊。 对方没有明确说出伺候的人是外室,胖丫套话,通过对方言语猜出八九不离十。 婆子总是说,“我们姑娘”,只有无名分的外室或者低贱的通房才会如此称呼。 她们家老爷非聊城人士,一年到这边走货两次,总共能住一个半月左右。 婆子嘴碎,说起一件很可疑的事。 在山脚下有一户院落,经常进进出出不同的人,有时候外室半夜里唱的累了,想喝山泉水,婆子会踏着月光出门打水。 山野间的月光皎洁,照亮前方的小路,很多次,婆子在夜晚时分出门,碰见有人送婴孩过来,她能听到小奶娃的啼哭声。 “婆子说,来人说话几乎不是聊城口音,很可疑。” 胖丫听后,回来报信,就算是人牙子,也不会买小奶娃,因为太小了,要细心抚养。 抚养长大,至少要几年的时间,转手卖到大户人家根本不合算。 生意人都精着呢,谁愿意干赔本买卖? 胖丫说后,莫颜摩挲着下巴,她在聊城这么久,还没听说谁家丢孩子。 婆子说了,来人都是不同地方的口音,莫颜忽然想起,阜阳县就有百姓们曾经告官,说到邻居家取东西的当口,自家的孩儿就被人顺跑了。 强闯民宅,偷窃孩儿,罪名不小,而且丢了孩子的爹娘,是何等的伤心难过! 莫颜曾经处理过,并且派衙役到街上寻找,张贴布告,收效甚微。 小奶娃太小,不会说话也不记事,而且若是被妇人抱着,通常不会引起百姓们的注意,想找回来,难度很高。这些人在偷孩子之前,进行蹲点,很明显了解一家人的作息,得知男人白日上工,只有妇人带着小娃,这才能趁着那一瞬间,大胆进门。 “奴婢家住乡下,去年我们村就有户人家丢了小娃,他家四个女儿,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就被偷走了,真是作孽!” 妇人四十多岁那年,冒着危险产子,是家中继承香火的老来子,谁想到遭遇不幸。 后来听说那人疯疯癫癫,整日在村口念叨,逢人便问起她的孩儿。 莫颜理解这种心情,要是谁敢抱走她家宝贝和宝宝,她连把对方大卸八块的心思都有,孩儿是爹娘的命根子! “晚上我带着墨冰去看看。” 莫颜深呼吸,抚平心中的焦躁,她希望想象的事不要发生。 哄了两个小包子吃奶,莫颜拿出一个拨浪鼓逗弄着双胞胎,两个小的开始新鲜两天,后来见怪不怪,连个眼神都不给她,似乎在嘲笑她的幼稚。 “喜新厌旧,到底像谁呢?” 莫颜也搞不懂,她每隔几天就要变出点新鲜玩意,不然双胞胎不买账,小嘴撅着。 怕婆子们照顾的不精心,莫颜要时刻盯着两个小包子,那边洛荷经常抱着香香过来说话,二人在一起张口闭口都是育儿经。 前两天接到表姐吕蓉的书信,她在信中坦言自己的苦恼,回到西南以后,立刻被大舅娘软禁,派一众人包围她的院子,并且威胁,若是她敢跑,这些伺候的下人全部卖到青楼楚馆去。 吕蓉为自己想多一些,可毕竟心地不坏,上次她逃婚,伺候她的两个大丫鬟被随便下嫁了两个小厮,吕蓉有愧疚感。 大舅娘怀疑其中的猫腻,不然季宝珠是男子的事,以前为什么不说? 为了求证,写给莫颜一封信,二人的书信就在前后脚,让她非常为难。 若是说实话,大舅娘无法接受,季宝珠要再次受到重挫,可莫颜又没办法说谎欺骗长辈。 “您要回信吗?” 胖丫和祝神医走得很近,祝神医酒后喜欢吹嘘,说什么他自己都不记得,所以季宝珠的秘密,传进胖丫的耳朵里。 “不了,等王爷回来和他商量一番。” 当初是万俟玉翎救了季宝珠一命,救人救到底,莫颜将无法解决的问题全部推给皇叔大人。 时间在漫长的等待中到了夜晚时分,莫颜带着墨冰走出门,按照胖丫提供的地点,在周围转了一圈。 一轮圆月挂在天空,月光洒满大地,为乡村土路,披上一层轻纱。 莫颜背靠大树,扶手站立,把身形隐藏在月光照不到的暗影里。 “王妃,前面有动静。” 墨冰在树上,给莫颜传递信号,主仆二人默不作声,耐心等待。 约莫有一刻钟,传来车驾声,有人赶着牛车,接近二人的方向。 “哇哇哇……” 山村里的夜寂静,只有几声虫鸣,小娃的哭声,引附近人家的狗跟着吠了起来。 “大哥,今儿这娃壮实,说不定能卖好价钱。” 莫颜心下好奇,这声音明明是颍川附近的口音,她在爷奶那住那么久,根本不陌生! “是啊,壮实,听说生下来就是个八斤的大胖小子呢!” 另一人回道,“咱们和王婆子说说,好处不能被她一个人占了!” 王婆子是小有名气的中人,坑蒙拐骗,后来干了人贩子的买卖,成本小,收益大。 买卖小婴儿,根本不需调教,也无后顾之忧。 大户人家生不出来男娃的多的是,总得有人继承香火,找族里的人过继,小娃有亲生爹娘,是养不熟的。 将来小娃长大成人,能不能孝顺还难说,不如买个没有爹娘和族人牵绊的男娃,以后省心。 有需求就有市场,王婆子看准了这门生意,专门召集人手。 众人四处作案,远离聊城,这样可确保安全,最好是打一枪换个地方。 能买男娃的人家都不差钱,那些病弱的,对方看不上,王婆子让众人必须找壮实的下手。 “就为这个小子,咱们可是费了大力气。” 之前说话的男子用袖口擦汗,二人声音不大,莫颜却能听个清楚明白。 “来回去颍川的路费,吃喝,去茶馆打听,都要银子,王婆子就给那三瓜两枣的,怎么够用?咱们兄弟出远门一个月,就干了一票儿,还没和家里的媳妇温存呢。” 其中一人低声叫骂几句,王婆子一个男胎能卖百两银子的高价,每次都诉苦说自己承担多大的风险,然后借此机会,克扣兄弟俩银子,最多用三五两银子,就把他们打发了。 “兄弟,咱们必须多要点银子,这次是担风险,说不定要掉脑袋的差事。” 说话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对方抖了抖,犹豫道,“大哥,咱们出来混没打听清楚,可既然偷了只能一不做二不休,总不好给人家送回去。” 他们偷窃的颍川一户商家的嫡孙,刚满月,等兄弟俩要离开时,发现城门张贴高价悬赏的布告,二人这才知道惹上了硬茬。 “大哥,咱们都离了颍川,不会有事吧?当初就应该抱着小娃去领悬赏,拿的银子比王婆子给的多太多了!” “你知道个屁,去领赏等于自投罗网,下半辈子,就等着吃牢饭到底吧!” 前面驾车的男人瓮声瓮气,叹息几声,“你知道这娃是谁家的?” “大哥,我又不认得字,城门上张贴的看不明白。” 那画像恍惚看着有点他的样子,或许两个人偷小娃,被人发现了,要不是他们机灵,先一步出城,说不定引来大麻烦。 “唉,这户人家不过是普通商户,可小娃的娘亲了不得,是莫家人。” 赶车的男子回头,月光下,他的脖颈有一道狰狞的刀口,如一条攀爬的蜈蚣。 莫颜听到莫家人,联想到二人所说的商户人家,她翻了个白眼,真是无巧不成书,人贩子胆大包天,竟然偷到自家人身上了! “莫非是莫相的家人?” 莫中臣的大名在南边家喻户晓,一直是书生们心中的楷模。 无背景,就是普通的庄户人家,莫中臣寒窗苦读,最后走向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吕氏,女儿莫颜又嫁给南平王,再没有更励志的了。 “对,咱们偷了莫相侄女的长子。” 说话人倒抽一口冷气,数落道,“咱们可不能让王婆子知晓,就说是富商人家的,不然那婆子黑心起来……” “这次也不算是毫无收获,光是小娃襁褓的玉佩,就够咱们兄弟吃喝几年的,但是得找个稳妥的地方销赃。” 赶车人提出几个后续,二人压低声音嘀嘀咕咕,继续向前方大宅行去。 人车走远了,莫颜迈出一步,从暗影中走出,她冷冷一笑。 “当初一眼看中胖丫,还真是我的福星。” 八卦能八卦出一个人贩子的窝点,碰巧还遇见两个偷了堂姐儿子的人贩子。 好,真是好! 莫颜想,小娃刚满月,身上的记号不明显,若是被卖,真的找不回来了。 所以说,她今晚出来,是个相当正确的决定。 前段时间收到堂姐莫玉的信,莫玉一直都没来看莫颜,因为她有身孕后,肚子也是出奇的大,行动不便。 莫颜写信嘱咐莫玉平日多走走,增强体力,头胎,孩子大,生产不易。 莫玉嫁过去有两三年,日子过的和美,美中不足的是未曾有身孕。 夫妻二人到医馆去检查,彼此都没毛病,莫玉心急如焚,她的婆婆安慰她,可能是子女缘分没到。 好不容易有了身孕,莫玉被全家人当成宝贝一般,大伯和大伯娘三天两头去探望,嘱咐她不能有了身孕就变得娇气。 两年来,莫玉不是没有改变,她看能看懂账册,查账,也可以处理一些小事。 商户人家,没有那么多的弯弯道,有莫家,南平王这张底牌,足可以在颍川横着走。 自家人低调,从没有被光环晃眼,分不清东南西北,还是如曾经一般厚道。 莫颜虽然没见到堂姐,但是二人书信往来,彼此不陌生,相反关系亲近。 从这两个人的言语上看,堂姐丢了孩子才几天而已,怕是急疯了吧? “小一。” 莫颜轻声呼唤,暗一立刻从不远的树上飘然落下。 万俟玉翎身边四大暗卫,身手最好的暗一和墨冰全给了莫颜。 “用最快的速度通知堂姐,一周之内,我会把孩儿亲手送到她手上。” 派人去颍川,莫颜不放心,她必定要亲自走一趟。 吩咐之后,莫颜带着墨冰施展轻功,主仆到大宅查探情况。 兄弟二人正在和他们口中的王婆子讨价还价,争论不休。 “老婆子我要担多大的风险啊,你们就不能理解下?万一这群小奶娃有个病有个灾,看病吃药花大把银子啊!” 王婆子顿足捶胸地诉苦,兄弟二人默不作声,他们要一口价,二十两银子。 王婆子老脸皱成一朵菊花,她转了转眼睛,最后无可奈何地接受。 正好有个走货的大老爷,嫡子落水而亡,他已经六十来岁,不能生了,家里偌大基业,没有个继承人。 大老爷很大方,愿意出一千两银子,最好买个聪明壮实的小娃,眼前这个,正合适。 等了很久,也不见兄弟二人改变主意,王婆子话锋一转,又夸赞两个人稳妥,合作这么久,没有出过岔子。 小院大门紧闭,一共有七八个男婴还没来得及出手,或许是留一手,莫颜在其中一间屋子翻找出一本记录。 上面的自己歪歪扭扭,记录时间,地点,小娃是从何处而来,被卖以什么价位,卖到哪里,一览无遗。 这本册子对帮助小娃回家有重大价值,莫颜揣到怀中,等待官差。 暗一的速度快,聊城知府听说王妃的堂姐家的娃娃被偷,吓得一个激灵,暗骂这些人贩子不开眼。 火光冲天,官差包围小院,当场抓获正在交易数银子的王婆子一干人等。 “呸,你们两个黑心肝的,竟然出卖老娘!” 王婆子个子矮小却彪悍,被捆住手脚,啐了一口,认为是兄弟俩引狼入室。 “死老婆子,要不是你给的银子少,咱们兄弟至于要做到现在?” 多给些,有银子买田地,二人或许早金盆洗手,吃香喝辣去了。 到此时,双方还有心情相互埋怨,莫颜抬起手,给三人几个大耳刮子,直到打得痛快,才停下手。 “王妃,您看……” 聊城知府搂着小妾正在云雨,进行一半,匆忙爬起身,要是慢一点得罪南平王妃,他这顶乌纱帽难保。 “严惩!” 莫颜只有两个字,简单有力,官差们举着火把,知府脸颊两侧还有唇脂的红印子,看来为及时赶到,下了大力气。 接过小包子,莫颜掂量了一下,至少有十斤,身材圆滚滚的,眼睛圆溜溜,正好奇地看着莫颜。 “走吧。” 和墨冰回到山庄,宝贝和宝宝早就不耐烦了,他们看到娘亲怀中多个小不点,气得哇哇大叫。 “宝贝,宝宝,听话。” 莫颜掀开衣襟,用热帕子擦拭胸部,开始给壮实的小子喂奶,这小子有力气,和蛮牛一般,莫颜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牛牛。 “哇哇哇……” 娘亲的胸部被外来人士占领,宝贝和宝宝挥舞着小手干着急,试图赶走牛牛这个侵略者。 “娘等会就喂你们,乖。” 莫颜轻声慢语,哄了几声,自顾不暇,她的奶水丰沛,但是喂养三个小包子,还有点捉襟见肘。 宝贝和宝宝对小包子牛牛同仇敌忾,用小手指着牛牛大叫,莫颜安抚半天,才让兄弟俩安静下来。 万俟玉翎回来,就看到双胞胎争相吃奶,旁边的包子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注视。 “玉翎,你怎么回来了?” 莫颜见双胞胎吃得差不多了,羞涩地盖住胸口。 “恩,听说你派人备马车,我回来看看。” 万俟玉翎站在门边,一身白衫逆光而立,他容色沉静,眸光寂然,若不是暗一送了消息,以自家娘子的急性子,或许明日一大早,就会离开聊城。 事实上,莫颜正是如此打算,堂姐嫁人两年多,好不容易一举得男,全家人正沉浸在喜悦中,就沾染莫大的悲伤。 生产后,莫颜更理解女子不易,产后抑郁的人特别多,只是忽略自己,不在意而已。 胖丫说过,她们村的妇人因为丢失了孩儿疯癫发狂,这是何等的打击! 莫颜怕堂姐想不开,要不是现在城门关闭,她想连夜赶往颍川。 “也是巧合,若不是胖丫说,或许我还不会上心。” 莫颜带着两个包子深居简出,对周围人家并不太在意。 搬入山庄,曾经让手下人查探过,周围人家都不会武,她就没有过多关注。 “宝贝和宝宝怎么办?” 万俟玉翎抱起宝贝,眼中难得闪现出柔和之色。 小包子见自家爹爹回来了,用手指着牛牛,咿咿呀呀地控诉,仿佛在告状,“他抢了我们兄弟二人的奶喝!” 万俟玉翎不会哄孩子,见宝贝大叫,以为他要尿,忙不迭地找来尿布。 宝贝见爹爹不理解自己,气得闭上眼,不再理会万俟玉翎。 “聊城知府抓了人,小娃们暂时被安置在衙门。” 莫颜把桌上的本子递给万俟玉翎,一共有个厚厚的册子,有些小娃的来历语焉不详。 册子很厚,万俟玉翎随手翻了几页,上面记录的方位,包含大越各个城池,一共有二百多个小娃。 目前还不知道,这是不是王婆子拐卖的全部。 而且,在大越,像王婆子这样的人,到底有多少? “玉翎,我看这事不如交给胖丫。” 册子的中间有一条阜阳的信息,正好是胖丫她们村的,时间与同村妇人丢孩子的日期相符合。 大越法例中,人贩子拐卖孩儿,以偷窃罪论处,而对买家的处理上,一片空白。 从个人角度,莫颜认为,在各地慈善堂都有被爹娘丢弃的孩儿,可以领养,为什么明知道小包子来历不明,还要去买呢? 正是这种求购的欲望,让人贩子铤而走险,所以买孩儿的人,至少要罚以重金,所得的银钱,就用于弥补丢失孩子的人家,作为精神损失费。 “交给聊城知府。” 上面的信息量庞大,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胖丫这丫鬟命好,因为八卦,再次立功。 “玉翎,颍川的亲人可能等不得,我明日出发,多带人手。” 小包子必须带走,宝宝和宝贝不爱喝牛乳,莫颜每日要及时喂奶。 莫颜没有尝过自己奶水的味道,听皇叔大人说,有点甜,味道清淡似花蜜。 “喂了三个包子,没奶了。” 有时候晚上有涨奶的时候,没吸奶器,都靠皇叔大人人工解决。 万俟玉翎眼底划过一抹失望之色,抑制住旖旎的心思,他拥着莫颜,夫妻二人小声商议。 聊城离颍川有几日路程,如今边境开战,世道正乱,必须加派人手,以保证莫颜和包子们的安全。 “你不用陪我。” 军中主帅离开可不得了,事情赶到这里,莫颜并没有特别好的办法,她猜测,颍川已经乱成一团了。 信件送出去,约莫用两天,那会她已经在路上,这样节约时间,希望堂姐莫玉早日见到牛牛。   ☆、第019章 黑店 洗漱过后,莫颜点燃内室的红烛,万俟玉翎夜晚不回来,她一直保留这个习惯。 边关战事吃紧,随时有变,万俟玉翎只陪她说了几句闲话,连夜策马回到军中大营。 莫颜用手肘支撑头,侧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红烛的火苗,突然睡不着了。 近期没有收到颍川亲人的来信,不晓得那边如何,堂姐莫玉丢了孩子,定会分外难过吧? 两个人贩子交代,堂姐家的婆子带牛牛去铺子里,正好有人采买,其中一个人贩子故意转移视线,另个人借机偷孩子。 颍川是个淳朴的小地方,来往多是外乡人,来此走货或是求医问药。 治安良好,百姓们夜不闭户,谁能想到众目睽睽,青天白日之下,有人如此的胆大包天呢! 仿佛能体会亲人急迫的心情,莫颜在床上辗转反侧。 为了证实胖丫听来的八卦,莫颜晚膳草草地用了两个豆沙包,这会饿得心慌。 火烛只剩一点,慢慢地融化,内室变得黑暗。 窗外月色正好,透过高丽纸,照射进内室,在桌边投下细长的光影。 莫颜正准备摸索着坐起身,她听到轻微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墨冰打着一盏灯笼,手里提着个食盒。 莫颜饿着肚子一向睡得不安慰,跟随她多年的墨冰很是了解,见内室还有灯光,她跑到厨房,把宣化火腿切成细细的薄片,用几样小青菜,下了一大碗热乎乎的手擀面。 “王妃,您饿了吧?” 墨冰把食盒放在桌上,点亮油灯,服侍莫颜起身。 “墨冰,还是你了解我。” 食盒没打开,莫颜已经闻到香味,她迫不及待地移到桌边。 面条劲道有嚼劲,青菜绿油油的,宣化火腿散发自然而浓郁的肉香味,让莫颜胃口全开。 墨冰站在一边,静静的,默不作声,直到莫颜吃饱后,这才开腔,“王妃,半个时辰之前,奴婢接到消息,大吴二皇子洛峰亲征,在阜阳县三十里外安营扎寨。”“这么快?” 虽然己方早做好准备,洛峰身受重伤,本以为还能拖延两个月。 大吴出兵,比预期时间要早。 北地边境城池还掌握在蛮族手中,袁家通敌叛国,如丧家之犬,投靠了蛮族,反过来袭击于家军。 莫轻雨到北地,己方增添一员大将,本转好的形势,因为袁焕之倒戈,进一步恶化。 “这下好了,大越三处开战,不晓得番地会不会分一杯羹。” 虱子多了不怕痒,要战便战,这代表大越将领们想法,士兵们从开始的忧心退缩,到现在士气高昂,人只有被逼上绝路,才能激发斗志。 成败在此一举,若是成功,几年之内,天下太平,若是失败,后果众人承受不起,谁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越灭国,被瓜分得四分五裂。 “看来洛祁要早做打算,慕白和洛荷那里,得到消息了吧?” 他们在大吴的手下已经联系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等大吴和大越开战,洛祁可趁机钻空子,回到大吴。 只有一点,聊城和阜阳县距离太近,必须苦苦死守住,尤其阜阳,万一被大吴破城,大吴军队从背后形成包围之势,会使形势进一步恶化。 “恩。” 墨冰点头,那边慕白夫妻二人正商议具体细节,务必要滴水不漏。 洛祁中毒后,身体极其差,风一吹就倒,祝神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控制住毒素蔓延。 “洛祁这情况,最好让师父跟着一起。” 一个人的目标小,两个人目标大,让祝神医混迹到敌方军队也不是不可以。 莫颜现在离不开师父,她正在和祝神医学习制作药丸,师父一走,她心里没底。 “打点好行囊,咱们明日天一亮就离开。” 不久前,莫颜找洛荷说话,这边有什么情况,她暂时顾及不到,有事情找万俟玉翎商议就好。 带着三个小包子,车内得精心布置,沿途天气炎热,为安全起见,莫颜不敢抄近路,准备走官道。 虽然会晚两天到颍川,极大程度避免路上未知的凶险。 可此时她还不知道,被人盯上,是无法躲避的,凶险,仍旧会如期而至。 天光放亮,远处的天空一片灰蒙蒙的,空气里流动的湿润的风,预示着,将有一场暴风骤雨袭来。 莫颜皱眉,站在窗边站立片刻,换了套简单的常服,出门在外,一切从简,穿繁复的衫裙,坐在马车里不透气也难受。 牛牛小包子睡得不错,没有因为换了个陌生环境而哭闹,睡眼惺忪,乖巧的很。 宝贝和宝宝兄弟同仇敌忾,不理外来者,兄弟俩自己比划,咿咿呀呀,聊得欢乐。出行的马车已经准备好,马车做了减震处理,在山路中行走,减少颠簸带来的不适感。 “王妃,人都到齐了。” 胖丫帮着装了一马车的货物,她被留下来,跟着聊城知府派的官差,回阜阳送小娃。 “恩,出发。” 莫颜带着三个小包子上马车,此行她没有带士兵,而是让暗卫们和身手不错的护卫们穿了镖师的衣服,伪装成去颍川的商队。 颍川盛产药材,来往商队众多,并不引人注目。 “胖丫,你回阜阳,跟你爹娘团聚,多呆几天,不用着急回来。” 胖丫立功,莫颜奖励了银子,吃食和布料,并且给她放假几日。天光暗淡,一路上的百姓带着斗笠,防止下雨。 昨天晚上没睡好,莫颜放了个枕头补眠,偶尔和墨冰闲聊几句。 出聊城后,经过一个三叉路口上官道,可能是时间太早,官道上的车马并不多。 下晌时分,一场大雨倾盆而下,车队减缓了前进的步伐。 “王妃,看来咱们赶不上进城了。” 雨势渐大,路况不好,冒雨前行的速度要比平时慢了些许。 “没关系,这一路都有打尖住宿的小店。” 带着三个小包子,不可能露宿荒野,雨天潮湿,马车里容易进湿气。 天上浓云滚滚,将天幕遮挡起来,官道上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哒哒的马蹄声踏碎了夜的宁静,响彻云霄。 莫颜坐起身,把车窗打开一个小缝隙,透过雨帘,在漆黑的尽头,恍惚有昏暗的灯火。 此刻,一辆马车后来者居上,几乎与莫颜的马车擦肩而过,对方的车窗开着,透过车内的火烛,看得出,是一位年轻的小姐。 对方马车内布置奢华,光一个油灯罩就价值不菲。 “莫非是冲着前面的光亮去的?” 莫颜快速关上车窗,这个时辰城门已经关闭,只能找地方借宿一晚。 “王妃,前面是一家客栈。” 墨冰出去查探,衣袖湿了,她索性和暗一坐在驾车的位置。 “那最好不过,让大家洗漱下,换身衣裳。” 夏日里的雨夜寒凉,长期淋雨,容易引发风寒。 莫颜一向对身边的人宽容体贴,主动掏银子让众人打酒喝。来到亮光处,车队缓缓停下,莫颜打了一把油纸伞,先行下了马车。 路边孤零零地坐落二层小楼,风水日晒雨淋,房屋有些年头了,看起来破败不堪,摇摇欲坠。 门口有一个黄灯笼,发出惨白的光,雨夜中,更显得阴森森。 小楼周围背靠着大山,在夜幕的遮掩下,看不清周围的环境。 莫颜眉头轻微皱起,这个地方,怎么和传闻中的鬼屋差不多? 旁边,早已停放一辆马车,就是之前擦肩那辆,看来车中的那位小姐,早就打起抢客栈的主意。 虽然客栈环境不怎么样,好歹是个遮风挡雨之所,出门在外,不好挑剔。 客栈大堂,坐着两个车夫模样的人,正在催促伙计,“快点上饭食,一天没吃东西,要饿死了!” “客官,您稍等片刻。” 小二一手端着托盘,脖子上挂着白布巾,吆喝道,“来喽,客官,先给您二位上两壶酒,下雨天驱寒。” 客栈大堂看上去比外面好些,干净整洁,一楼放着桌椅板凳,住宿在二楼。 “这位夫人,真是不巧,刚才来了位小姐,要了三间上房,现在本店只有两间房了。” 客栈规模小,剩下就是通铺,伙计眼尖,看外面的马车,就知道这位是有钱的主儿。 出门在外,莫颜戴上面具,她的颜色太好了些,走在路上,比富贵人更让人注目。 “两间?” 为稳妥,莫颜这边跟着三十多人,只有两间房,她自己占一间,剩下的怎么住? “夫人,咱们都是大老粗,随便在哪里窝一宿就行。” 暗一模仿常年走货的镖师,加粗了嗓音。 “我上去和那位小姐说说,看能不能通融下。” 莫颜暂时占一间房,剩下的留给护卫们,她让众人进去洗漱换衣,又使银子给伙计,端生姜水给众人喝。 楼梯是木头的,踩上去,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莫颜和墨冰到房间,先行打扫。 所谓的上房,和百姓人家差不多,进门是个小厅,摆放一张老旧的方桌并四把稍显残缺的椅子。 卧房内床单等浆洗的干净,却有些发白。 莫颜不算特别讲究的人,她打算在对面的小榻上睡,把三个小包子放床上。 隔壁房间,有一股子浓重的香气,下雨天窗门紧闭,这味道让人透不过气。 或许是味道刺鼻,宝贝和宝宝兄弟俩皱眉,小嘴撅着,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而一向乖巧的牛牛,大哭起来。 莫颜眯了眯眼睛,让墨冰看着三个小包子,她来到隔壁敲门。 很快,对方响起应答声。 一个婆子把门打开一条小缝儿,问道,“这位夫人,您有什么事吗?”莫颜见对方说话客气,也不好发怒,只得和气地说明因由。 小娃敏感,需要格外注意,对方听闻后,态度良好,立刻掐灭熏香。 “这位夫人,真是抱歉,雨天房中有一股子腐朽的味道,我闻着胸中郁结。” 之前车里坐着的那位小姐从内室转出门,邀请莫颜进去做客。 二人闲聊两句,莫颜套话让对方没有察觉,这位小姐是西南人士,家母卧病,需要一株千年人参,此行也是去颍川购买药材,希望为母亲尽孝。 “千年人参?” 颍川是大越药材最好的产地,但是千年人参,怕是几年也没有一株,有价无市。 “抱着试试看的心思,万一有,就能救活我娘的性命。” 小姐眼神忧虑,她姓赵,闺名红袖,年十九,按理说早应当成亲,这个年岁的女子,在正常情况都是小娃的娘亲了。 “恩,前两年,祖父祖母相继离世。” 赵红袖穿着一件素淡的白纱衣,下配米分色挑线长裙,极为淡雅的装束,稍显单薄。 按照规制,分别守孝一年,之后又赶上母亲病重,赵红袖没心思嫁人,就和对方商量,晚几年成亲。 若是娘不在了,还要守孝三年。 但是,从心里上,赵红袖不觉得亏欠对方,因为他的未婚夫已经纳三房小妾,造人能力突出,庶子庶女生出来一群。 两人闲聊片刻,莫颜听到隔壁的小娃的哭声,想来是小包子们到了喝奶的时辰。 “红袖,我先回去了。” 赵红袖起身相送,她订的房间多,有一间用不上,正好空出来,给莫颜这边的护卫。 两个人脾气相投,在一起多说几句。 赵红袖不会武,身边丫鬟婆子亦然,口音也是西南的,但是莫颜不敢放松,非常时期,她必须与赵红袖保持距离。 以前出行,莫颜肯定不会多心,彼时她是御史千金,自家在京都门庭不显,爹爹官位高,并无多大实权,而家里一向穷酸,和她交好,占不到便宜。 如今不同,她是大越南平王妃,身居高位,自家皇叔大人一人之下,万万之上,想要他性命的比比皆是。 万俟玉翎曾经说过,自从和莫颜在一起,所有理智荡然无存,他公然昭告天下,为她写下卖身契,可却忽视一个问题,等于把自己的弱点,交到天下人的面前。 万俟玉翎事后万分后悔,这辈子,除去莫颜,所有一切都在掌控中,按部就班地实施。 为弥补过失,万俟玉翎将身边身手最好的暗卫,全部调到莫颜身边。 天下没两全其美之事,就是甘蔗也没两头甜的,所以莫颜并不在乎,她有自保的能力。 回到房间,先喂了小包子们,把他们哄睡着了,她这才得到片刻的喘息。 “王妃,奴婢觉得这间客栈有古怪。” 墨冰有超强的观察力,她在房间的墙壁上,发现一个圆形的小孔。 或许走货的商人不晓得这小孔的用途,墨冰却知道,那里是对方吹迷烟的地方。 在山野中,总有很多家黑店,黑店中的伙计和掌柜都是山匪伪装,抢劫过路客商的钱财。 若是单纯抢劫还好说,很多人杀人越货,这群人十恶不赦,手上人命无数。 黑店让人防不胜防,因为他们不是固定的,这群人先杀了客栈的掌柜伙计,然后取而代之,在此作案。 莫颜进门后,也发现了反常。 第一,客栈伙计说话方式奇怪,看起来像是见过世面之人。 第二,一楼大堂里,有淡淡的血腥味。 味道很淡,莫颜以为,在之前,客栈厨房里可能杀过鸡。 “外面下大雨,咱们最好不要离开。” 莫颜打开窗户,前方的路窄小,路两侧是泥土堆积的高山,大雨天最容易发生山体滑坡或是泥石流,己方不能冒险。墨冰,你把这瓶药丸给兄弟们送过去,每人一粒。 相信,在楼下吃酒的暗一,很可能发现端倪,万俟玉翎身边第一大暗卫,绝非吃素的。 今夜,还是要歇在客栈中避雨,隔壁的赵红袖怎么办? 为避免打草惊蛇,莫颜暂时不会通知赵红袖一行人。 片刻后,墨冰推门进来,走到桌前倒了杯热茶。 这群山匪分工明确,异常谨慎,送上来的茶汤没有问题,看来是要等半夜行事。 “墨冰,你对隔壁怎么看?” 莫颜悬起手腕,摇晃着茶杯,心不在焉。 小包子们还小,她这个当娘的,必须把任何危险都阻隔在外。 “应该无问题。” 墨冰下楼查探赵红袖家的马车,从车轱辘的磨损程度上来看,确实行远程,而且马车上有赵红袖的通关文书。 墨冰下楼这一趟,和暗一交换信息,赵红袖和赵家车夫所说,一般无二。 这个世界真小,赵红袖的未婚夫正是大舅娘逼迫表姐吕蓉定亲那人的大哥。 大舅娘说给吕蓉的是那户人家的次子,却是嫡子,而赵红袖定亲的,是庶长子。 对方是武将,镇守西南,家世显赫,不过莫颜不认为生出庶长子的人家,规矩能好哪去。 雨水敲打着窗棂,半夜时分,客栈里灯火熄灭,陷入一片黑暗中。 莫颜睁开眼,看着墙壁上的小孔,很快的,从内侧冒出一股白烟。 事先服用解药,这烟的味道仍旧让人头晕。 墨冰悄无声息端来茶水,莫颜定了定神,掏出袖兜中的匕首,做好击杀准备。这些人,是不能留着了! 很快,楼梯中传来吱呀的响声。 这群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山匪,并没有多少硬功夫在身,靠着的是下三滥的手段。 为首的,正是接待众人的掌柜,他的眼睛在黑夜中露着凶光,没想到大雨夜,还能干一票。 莫颜的房间紧挨着走廊,山匪要去赵红袖的房间,首先要经过此地。 莫颜把小包子们放到安全地带,等山匪进门后,她快速掏出匕首,对着对方心脏,快很准,一刀毙命。尸体“扑通”一声,引来另外一个山匪查探,“我说老三,你小点声,别吵醒那几个娘们!” “就是,咱们兄弟好久没找乐子了,你看那带着孩子的妇人,虽然长的不怎么样,但是那胸脯,啧啧,定是又嫩又白!” “哈哈,说不定还有奶喝呢,有口福了!” 尽管几个人压低声音,但是在夜里,仍旧听得真切。 莫颜冷冷一笑,等众人进门,这次她吸取教训,杀人后堆在那具尸体之上,只留下轻微响动。 墨冰站在走廊的昏暗角落,没有发出任何呼吸声,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等山匪准备进入赵红袖的门,墨冰一个跳跃,黑夜里,只能看到一道流光,山匪被削铁如泥的刀剑,斩得四分五裂。 楼下,暗一带领其他护卫,端了山匪的老巢,并且在地窖中,发现多具尸身,应是近期被杀害,还没有来得及转移走的。第二日一早,大雨并没有停止,只是比昨夜小了些。 赵红袖起身,没察觉到一点异常,笑眯眯地过来问候莫颜。 “虽下雨,但我们还有急事,红袖,要一起上路吗?” 莫颜不想在这个阴森森而死气沉沉的凶宅多呆一刻钟,一大早就通知手下赶路。 “咦,真是奇怪了,伙计和掌柜哪去了?” 赵红袖下楼要早膳,发现大堂空无一人,昨夜给的押金退不回来,她以为遇见无赖店家,抱怨几句。 山匪身上只有几张小面值的银票,掌柜的钱匣子全被莫颜劫走,杀人越货之人,现在变成了她。   ☆、第020章 千钧一发 天色暗淡,此刻的聊城下着小雨。 一场雨从昨夜延伸到第二日一早,并没有停歇。 士兵们欢呼雀跃,一场雨,缓解了暑气,敌方的地势低洼,忙着转移营地,己方能得到片刻喘息的机会。 万俟玉翎负手而立,思绪飘远,他在担心莫颜母子,此行他没陪在身边,总觉得有些不安,心里空落落的。 南边小国三五天进犯一次,己方为虚张声势,不得不主动发动进攻,万俟玉翎作为统帅,着实不能擅自离开营地。 从聊城到颍川,最快要行五天时间,来回就是十天。 不单单是聊城,和大吴接壤的阜阳县也是军事重地,万俟玉翎答应洛祁,助他一臂之力,不可失言。 人虽在营地,他的心思已经跟着莫颜一起,时刻担忧她和宝贝宝宝是否吃住的好,路上有没有吃苦。 万俟玉翎用了二十几年,才明白担忧一人是何等滋味,原来,真有一个人是比他性命还重要的。 话本子上所谓的情爱,万俟玉翎不了解。 在他五岁那年宫宴,戏班子唱了一出戏。 其中一幕,女子为男子挡下刀剑,吐血而死。 这些平日里有良好礼仪修养的夫人们顿足捶胸,嚎啕大哭,不顾君前失仪。 记得当时,他看到父皇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觉得新奇。 后来,带着疑惑的万俟玉翎,问了自己的师父。 他从小就感觉到自己与别的孩童不一样,他不喜欢玩具,对爬树打鸟,拽宫女的裙子等无聊的行为没有任何兴趣。 万俟玉翎喜欢找个安静的地方,静静看书,他的世界,只有一人。 师父说,这是中寒毒对他造成的影响。 凡事都有两面性,清冷的性子,以旁观者的角度对事对人,会看得清楚更长远。 不近女色,不会为表像所迷惑,犯英雄难过美人关的大忌讳。 人只有没有软肋,才无懈可击。 这是曾经,万俟玉翎活在自己的世界,无欲无求,一切按照原定轨迹,生活平淡,没波澜,也没惊喜。 如今,他有牵挂,有软肋,有愿意为之付出全部的人,他要莫颜,也要江山。 江山是万俟家的,他应得之物,他要打下这天下,让莫颜坐拥最高位,不必为任何人低头下跪。 “主子,京都密报。” 李德进门,见自家主子发呆,他撇了撇嘴,天底下,能让南平王记挂的,只有王妃其人。 “拿过来。” 万俟玉翎接过蜡油漆好的信封,前面说的是京都的消息。 万俟御风被神仙米分害得不轻,不仅不能人道,开始出现抽搐,口吐白沫等征兆。 最严重的一次,晕倒在早朝上。 文武百官得到风声,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大越四面楚歌,皇上病重,喜怒不定,勉强支撑。 后宫妃子无一人有身孕,没留下子嗣,万一万俟御风暴毙,那么,整个大越就是南平王万俟玉翎的。 能在朝堂上混的,官位都不低,众人多了个心眼,相邀交好的大人暗地里商议。 站队最忌讳墙头草,必须坚定,如今南平王暂时顾及不到京都事,正是他们卖好的最佳良机。 也有人认为是皇上故意为之,趁机考验文武百官的忠心。 莫中臣和吕氏还在大牢蹲着,万俟御风没有当即斩杀,他手里留一张底牌,等于给自己留条后路。 一切在万俟玉翎的计划中,按照设计好的步骤进行。 看到后面,他绷紧面容,寒眸凝结成冰。 骤然降低的温度,让李德抱了抱胳膊,他缩着脑袋,不解道,“主子,京都出了岔子?” 能让处变不惊的南平王色变,定是发生大事。 “李德,备马。” 万俟玉翎手背青筋凸起,他声音冷凝,没有温度,转过身,走到内室,取下墙上挂着的宝剑。 李德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愣神,外面还下着雨,主子要去哪里? “备马,本王要去颍川,可能耽搁几日,军中一切,由两位副将做主。” 信上的内容,让万俟玉翎冒冷汗。 京都前段时间天气反常,一连几天大雨,耽误传信,等到他收到消息,已经晚了。 信上说,万俟御风已经把目标对准莫颜和小包子们,派出大内高手,合力击杀。 若是在聊城,有万俟玉翎在,万俟御风派来潜伏的人不敢轻易动手。 可是事情偏偏有巧合,莫颜带着小包子们正在去颍川途中。 他要赶去,不然,或许来不及了! 李德呆愣片刻,吩咐手下人备马,他接过信件,眼中露出了然之色。 果然,涉及到王妃,主子方寸大乱。 “王妃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两军对战,主帅怎能轻易离开战场?这是违反军纪! 李德拐弯抹角,委婉地提出。 这边,万俟玉翎已经换好衣衫,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追赶莫颜一行人。 即便是有护卫们保护,有暗一和墨冰,他还是不放心。 “主子,军中不能没有主帅……” 万俟玉翎充耳不闻,无动于衷,李德哭丧着脸,跪倒在地,“您不能置边境三十万的将士性命于不顾!” 战争残酷,南边小国随时来袭,万一主帅不在,如何善后? 李德着急的快哭了,却无可奈何,他的话,万俟玉翎根本听不进去。 “李德,让开!” 万俟玉翎不想耽搁时间,晚一分钟,莫颜和孩子们很可能经历凶险,所以,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她身边。 “军中无主帅,却有副将,仍可指挥。” 万俟玉翎清了清嗓子,垂眸看着磕头的李德,一字一顿,却有千钧力量。 “可是,王妃只有本王一人。” 莫颜有个三长两短,按照约定,他只会追随,那时候军中才是真正的无主帅,不仅如此,大越再无战神南平王。 孰轻孰重? “你还想拦着本王吗?” 万俟玉翎把剑挂在腰间,几句话,已经用尽全部耐心。 李德擦了擦汗,心里嘀咕,自家主子是什么理论? 作为男子汉大丈夫,家国天下,怎能被女子牵着鼻子走? 李德脑海中回想起当年血战那一幕,他为墨香挡刀,若不是运气好,对方砍偏了,他可能活不到现在。 对于战争,万俟玉翎制定好策略,临行之时,他递给李德一张草图,若是几天内两方交战,就把草图交给副将,对方自然明白其中诀窍。 策马行在雨中,万俟玉翎不断扬着马鞭,万俟御风,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把主意打到莫颜身上,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看来,于太后偷情所生的杂种,是不能留着了。 一场雨,断断续续地下个没完没了。 莫颜拉开车窗,看了看天色,若不加紧行程,今夜又要露宿荒野。 “王妃,前方发生了山体滑坡,咱们的马车过不去。” 暗一接过墨冰端的热茶暖身子,用手指着前方空地,山体滑坡引发小范围的泥石流。 断树,石头,泥土等堆积成小山,若是等官府的人来抢修,又要耽搁两三日。 “绕路吧。” 官道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地,想等也没地方,赵红袖和莫颜一样,也着急到颍川去收购人参,一行人结伴,退回之前的岔路口。 天已经彻底黑了,地上到处是浅坑,凹凸不平,马蹄子踩在水里,溅起一朵朵水花。 莫颜跟着马车摇摇晃晃,到现在还没有用晚膳,三个小包子好打发,而她再也不想用点心充饥。 “王妃,还有一个时辰,必定能走出去,到时候即便是不进城,周围也会有百姓人家。” 有人家就好,村人家里有面条有青菜,墨冰带了胭脂米和宣化火腿,可以煮粥或者下汤面。 “刚才那地方不安全,没准会再次滑坡,咱们选的这条路,稍微好一些。” 趁着天还没黑之时,莫颜观察过,两边多是石头山,她权衡利弊之后,才决定绕路而行。 宝贝和宝宝睡得不安慰,兄弟俩心有灵犀,动作一致,齐齐地打了个呵欠,然后睡眼惺忪地看着她。 “这是饿了。” 莫颜习惯地打开衣襟喂奶,小包子牛牛也醒了,喊叫几嗓子。 本来宝贝已经吃饱了,见牛牛眼巴巴地看着,他反倒不着急,慢慢悠悠。 牛牛见喝奶无望,急切地大哭起来。 双胞胎齐齐地鄙视牛牛,眼神里带着轻蔑,好像在说,“没出息!” “这么小就有心眼了,像谁呢?” 莫颜把两个小的抱走,安抚牛牛,她和皇叔大人说好好培养双胞胎,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结果还没来得及培养,两个小家伙已经能一起欺负人了。 果然,皇叔的基因太强大。 莫颜正在想着,只听一道利箭的声音响起,射箭人手臂有力,箭矣被钉在马车上。 “王妃小心!前面冒出来几十个黑衣人!” 暗一抽刀,没有离开马车,与迎面的黑衣人战在一处。 借着雨夜的遮掩,黑衣人行踪诡异,己方没有察觉。 莫颜心下一凛,顿时明白些许,看来这些人早有准备,那么官道上的山体滑坡,原是这些人制造出来的幌子。 为了把一行人逼上绝路,可谓是用心良苦。 暗一和黑衣人过招,感到很棘手,对方招式狠辣,与一般死士比,功夫只高不低。 对方完全没有隐藏身法套路,似乎是大内暗卫的招数。 万俟御风是想和自家主上彻底撕破脸? 黑衣人们统一着夜行服,脸上蒙黑色面罩,背后背着弓和箭筒,腰间悬刀,气势汹汹地将一行人围住。 窗外传来武器的碰撞声,叮叮当当,赵红袖家的车夫被牵连,背后中了一刀,马匹受惊,挣脱缰绳,只剩下歪歪扭扭的车厢,倒在草丛里。 赵红袖头一次遇见这样的场面,她哆嗦着手,用帕子堵住想要尖叫丫鬟婆子的嘴,“你们是想把人引过来?” 丫鬟婆子颤抖着摇头,瞳孔放大,满是惊惶之色。 黑衣人身手利落,绝非是乌合之众,对刺杀非常有经验,众人杂乱中带着章法,步步紧逼,围拢莫颜的马车。 “王妃,这些人的身法看着像是大内侍卫。” 墨冰眼睛毒辣,看准招式,己方带来的护卫是个中高手,可和大内侍卫对战,高下立现,被逼迫得节节败退。 刀剑碰撞的轰鸣声,足以震破耳膜,莫颜用棉花堵上三个小包子的耳朵。 牛牛惊吓得不知所措,张嘴刚要哭喊,被莫颜用了点温和的药米分,呼呼大睡。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哭嚎,凭借声音,对方可以判断精准方位,万一射箭就麻烦大了。 宝贝和宝宝两个小包子,扭扭屁股,眼里带着兴奋,好像有好玩的玩具一样新奇。 莫颜翻了个白眼,欲哭无泪,这是哪里来的妖孽啊,是她生的? 做娘亲的紧张得心都快跳出去,这两个小家伙不但不怕,还比比划划,想要出去看热闹。 “墨冰,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己方带来的人手,只剩下一半,万一让黑衣人接近马车,更加凶险,小包子不能有一点闪失。 临走之前,莫颜答应万俟玉翎,定会稳妥照顾自己,中途或许会遇见劫杀,却没想到碰到劲敌。 “和暗一说,咱们杀出一条血路,打散黑衣人。” 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突出重围,逐一击破,暗一赞赏地点头,抬起手,腰刀趋势非凡,直奔着黑衣人的胸口而去。 “扑哧……” 锋利的刀刃穿破重重阻碍,穿透黑衣人的胸口,见对方倒下,暗一策马扬鞭,向前冲刺。 马车行的太快,东倒西歪,莫颜毫无办法,只得用柔软的小被子抱着三个小的,以减少左右摇摆带来的冲击。 叮! 一声细小的声音划空而过,墨绿带黑的菱形暗器,正扎到马眼上。 那马长嘶一声,疼痛让它四蹄乱蹬,狂躁地甩下驾车的暗一,向着一个未知的方向跑去。 “不好!” 暗一在地上翻滚两圈,正想施展轻功追马车,黑衣人立刻围上,二对一,拖延着暗一不得不留在原地交手。 关键时刻,莫颜强迫自己冷静,她没有让墨冰出去迎敌,只因马车有三个小包子,她一人照顾不过来。 双胞胎是亲生骨肉,而牛牛是堂姐失而复得的珍宝,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要竭尽所能,护两个孩儿周全! “王妃,马发狂,暗一被甩下去了!” 墨冰打开车窗,目测马车和追赶的黑衣人的距离。 她进退两难,只得请示莫颜做最后的决定。 莫颜痛苦地闭上眼睛,越是危急关头,就必须冷静。 她把三个小包子裹得严实,仅露出小脑袋,然后放到墨冰身边。 莫颜打开前面的车门。 黑衣们紧追不舍,因为距离远,他们对着驾车的位置射箭,上面密密麻麻,已经成了筛子,根本无法坐人。 不仅如此,他们的两匹马,此刻成了刺猬。 雨越发大了,一阵耀眼的电光闪过,夜幕上金蛇狂舞,将这条路照如白昼一般。 前方,有一处开阔地,似乎,似乎前面是断崖! 莫颜看到前面的开阔,心止不住地下沉。 她想起两年以前,和万俟玉翎在断崖处的生死一线间,她,绝对不会再来一次!前面的路,已经到了尽头,再往前,就是万丈深渊。 这里没有水,也没有作为缓冲的雪,悬崖下,是一片碎石,只要下去,死无葬身之地。 “王妃,让奴婢来!” 前方的情况,让一向稳重的墨冰变了面色,此刻不出手,就来不及了! “不,我来。” 莫颜声音平稳,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她来,要比墨冰更安全! 杀马或者砍断缰绳,莫颜选择后者。 这两匹都是汗血宝马,生命力顽强,万一刀剑穿透,马不死,更加发狂,直奔悬崖,他们更没了生还的希望。 为今之计,砍断缰绳,拉紧车厢,让马车减小惯性! 还好,万俟玉翎命人打造的马车分外结实,没有被撞散架,这简直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王妃,您不能出去!” 墨冰想先一步冲出,被莫颜拦住,黑衣人射着箭雨,根本不想给一行人留丝毫活命的机会。 只要探出头,注定是被射成刺猬的下场,这个时候,必须有一人献身。 “墨冰,你安心,我身上有金丝软甲。” 莫颜抽出墨冰的佩剑,让她看好三个小包子。 万俟玉翎信任的人,就是她信任的,只因她信他。 刚才道路两边都是巨型大石,不是最佳地势,眼瞅着到了前方的开阔地。 莫颜从马车中飞身,手起刀落,迅速地斩断缰绳。 皮肉有微微的刺痛,莫颜的手护卫住头部,看着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剑,现在还不是她苦笑的时候。 当年灯会,刺客曾射出火流箭,李月娥试图推莫颜挡箭,被万俟玉翎识破,反受其害。 在那之后不久,万俟玉翎送给莫颜一套宝甲,当时他轻描淡写,只说可以阻挡箭矣袭击,或许以后用得上。 莫颜不懂金丝软甲多么珍贵,压了箱底,直到一年多以后,偶然听到墨冰提起,她才知道,这世上,仅有这一件。 万俟玉翎请人改成莫颜的尺寸,然后用剩下的布料做了一块护心甲,贴身戴着。 呼啦啦的大雨滂沱而下,马车的惯性要比想象的强大,莫颜被淋得全身上下滴水。 远处,黑衣人呼啸而至,她抓着自己的袖口,里面是她自己做的暗器,只有近距离攻击才有效果。 上面淬了见血封喉的毒药,这是祝神医帮助完成,给莫颜保命用的。 她要拖延,用尽全力,拖延,引开黑衣人,这样,小包子们才会安全! 与此同时,万俟玉翎已经到被滑坡封住的官道上,他底下头,见前面路口有马车碾过的痕迹,暗道不好。 地上鲜血淋漓,残破的尸首七零八落,白花花的肉在雨水的浸泡下,变得惨白,血迹深入到泥土中。 天色漆黑,远处传来刀剑相接的声响,暗一应付黑衣人,抬起头,看到万俟玉翎,大叫道,“主上,王妃在前面!” 万俟玉翎顾不得,策马发狂地向前追赶,所到之处,黑衣人的喉咙上满是暗器,被一股躲闪不及的力量割喉! 莫颜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车辕,用力向后拖拉,她不忘记嘱咐墨冰,“你就在里面,千万别出来!” 强大的惯性让莫颜的身体呈抛物线的方向,她一头扎到来人的怀中。 摸着纯白色的料子,莫颜大喜,她抬起头,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 万俟玉翎双眸冷冷的,嘴唇紧紧地抿着,“这么凉,万一受风寒怎生是好?” 在此时,他还能想着她的身体。 万俟玉翎从袖兜中掏出一方洁净的帕子,包扎莫颜手上流血的伤口,紧锁眉头,浑身上下散发强大的怒气。 竟然,竟然敢让她受伤! 全部都去死,一个也不能留下! 万俟玉翎抬起手,对着天空做了个手势。 轰隆,轰隆! 震耳的雷声夹杂着闪电,天幕中呈现一个巨大的裂口,一道光瞬间照亮了众人的脸庞。 黑衣人们大惊失色,南平王在聊城打仗,怎么会赶来? 他们之所以有把握,就是笃定万俟玉翎不在。 雨水顺着头发流到脸颊上,莫颜抹了一把脸,急切地道,“玉翎,我们的孩儿在马车里,墨冰看着,他们……他们都没事。” “我知道。” 万俟玉翎褪下外衫,拧干后披在莫颜身上,面色缓和了一些,“听话,回到车里。” 打发了莫颜,万俟玉翎原地跃起,如有凌云之势,冲着不远处的黑衣人们飞奔。 他手里只拿着几块普通的石头儿,在原地掠过,如死神的镰刀,只见黑衣人们,像被收割的麦子,几乎同时躺倒在地。 己方的护卫们杀红了眼睛,见此不过瘾,忙上去补刀,把黑衣人大卸八块。 “主上,用不用留活口?” 暗一单膝跪地,低着头,这次是他失职,没有保护好王妃。 “不必,全灭。” 雨夜里,万俟玉翎身量笔直,他眼神淡漠如水,声音不带丝毫情绪,却吐出让黑衣人们发抖的几个字。 被万俟玉翎所杀,不如自我了断来的痛快,反正死了也没有感觉。 黑衣人纷纷吞毒自尽。 这些人效忠万俟御风,当然不会有半个口风,而且,万俟玉翎既然知晓,就没有审问的必要。 “主上,属下领罪。” 暗一没有解释,跪倒在地,低着头,沉默不语。 万俟玉翎冷眼看了片刻,道,“起来吧。” 领罪,是该领罪,可不是现在。 今日刺杀,万俟御风酝酿良久,宝贝和宝宝的出生,是导火索而已。 怪只怪,传信晚了两天,只差两天。 莫颜见一切尘埃落定,打着油纸伞从马车中走出,她握住万俟玉翎冰凉而有力的手,“玉翎,你怎么来了?” “你离开,边境没有关系吗?” 主帅不能擅自离开大营,这点,莫颜是知道的。 “我只知道,我不来,你有关系。” 万俟玉翎把莫颜拥在怀里,丝毫不顾周围的站立的护卫们,低下头,狠狠地吻上莫颜的双唇。 暗一捂脸,对着跟来的暗三和暗四打手势,关心则乱,又不是生死离别,主上至于这么快就发情吗? 就算不来,众人只是凶险点,最后剩不下几个人,他会誓死护卫王妃和小主子的安全。 莫颜被吻得连连娇喘,等了好久,才被万俟玉翎放开,她发现,周围的侍卫们已经背过身去。 今日之事,绝对不能这么算了! 万俟御风用心险恶,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必须要把危险掐灭在摇篮里。 “对了,红袖呢?” 赵红袖和莫颜同行,惨遭牵连,莫颜只记得她们的马跑了,车厢倒在草丛中。 不晓得,有没有引黑衣人痛下杀手。 “别人都不相干。” 两个人拥吻,莫颜刚换下的衣衫又湿了。 换一个方向,约十里左右,有一个小村落,今夜一行人在此露宿,雨夜寒凉,得喝姜汤驱寒。 “剩下的事交给暗一处理。” 马车还能用,万俟玉翎用自己的马套车,充当车夫,墨冰实在不好意思坐在马车里,和暗一留下来处理后事。   ☆、第021章 归还 赵红袖躲在倒塌的车厢中,雨水不时地顺着车窗的缝隙流入其中,又湿又冷。 怕引来那些亡命之徒,她掐灭油灯,手里捏着滚落的碎瓷片。作为女子,落在那些歹人身上,能有什么好? 若是被侮辱,还不如一死了之。 马车内一片黑暗,赵红袖看不到丫鬟婆子恐惧惊惶的脸,车内安静,微弱的呼吸声和着外面的雨声,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一直过很久,喊杀声逐渐远去,赵红袖拉开车窗的一角,借着窗外的闪电,看到一地零碎的尸身,她大惊失色。 同行者到底是何等的身份? 刚才黑衣人来袭,她恍惚听见有人喊了一句,“保护王妃”。 大越只有南平王一个王爷,王妃,莫非就是那位神医弟子莫家小姐? 赵红袖捂着胸口,发现自己心跳加速,她眼中抑制不住地露出惊喜。 “小姐,对方什么来头?咱们真倒霉,平白遭受劫难。” 赵红袖的丫鬟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挪动早已经僵硬的身体,抱怨道。 因为同行,所以被牵连,是谁都会直呼倒霉。 “不,这是我们的幸运。” 赵红袖镇定片刻,用手撑在软软的地垫上,站起身。 黑衣人毫无踪迹,应该被对方的人劫杀了吧?她点亮马车中的油灯,收拾几个小包裹。“幸运?” 赶车的老白死于非命,被黑衣人一道刺入后心,何来幸运之说? “生死有命,咱们把白老头安葬,回去后给他家人一大笔抚恤银子。” 赵红袖收拾东西,淡淡地叮嘱,片刻后,她眼神凌厉地看着丫鬟婆子,“你以为,没有他们在,你们能活到现在?” 昨夜,客栈的打杀声那么刺耳,赶巧,赵红袖听见了,因为之前她在起身的时候,看到屋子里冒进来一股白烟。 当时,她发觉有异常,叫醒了丫鬟婆子,几个人用湿润的帕子捂住口鼻,防止吸入。 如若不是对方在客栈,赵红袖恐怕早就没命了。 被对方所救,人家根本没邀功,只是受了牵连,就一副对方欠了你的样子,做给谁看呢? 丫鬟婆子一听,立刻低头,一脸愧疚。 自家小姐叮嘱过她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果然,早上客栈的掌柜和伙计们都不见了。 赵红袖也是在瞬间决定要和莫颜一行人搭伴,没想到对方就是南平王妃。大越坊间传闻,南平王妃绝色姿容,和南平王天作之合,极其登对,可是赵红袖见对方体态优美,礼仪举止处处透露着高贵,唯有容貌,看着像三十岁左右的妇人。 南平王妃,及笄嫁给南平王,今年才十六岁吧?难道真是有传说中的人皮面具? 正在胡思乱想,马车外传来响动,墨冰问道,“红袖小姐,可在马车中?”“在,这就出来。” 赵红袖找了一把油纸伞,见墨冰站在雨中,主动走到墨冰身侧撑伞。 丫鬟婆子陆续从马车中出来,恭恭敬敬地低着头,不言不语。 “那就好,我让人把车厢扶起来,这边有马套车。” 墨冰说完,也不问赵红袖的意见,伸出手,给几个护卫手势,对方手脚麻利,马上安排好一切。 “这位姑娘,咱们去哪里?” 赵红袖是聪明人,绝口不提刚才事,她这边车夫死了,还需要一个赶车人。前方几里外,有个小村落,雨夜不好走,只能在城外露宿,争取明日进城。 几声惊雷乍起,行在山野间,需要分外当心,好不容易看到前面的村落,莫颜才真正地舒了一口气。村中有几十户人家,大部分人家已经歇下了,一片漆黑,只有少数人家,亮着昏暗的油灯。万俟玉翎驾着马车在村中转了一圈儿,找到最大的宅邸,派手下人敲门。等了许久,对方的门打开,不见其人,只听见几声咳嗽声。 “几位,可是有事?” 佝偻着腰的老者打着一盏灯笼,站在门口处,打量莫颜一行人。 “这位老伯,麻烦通报一声,咱们是过路的行人,想借宿一宿,要些热水和饭食。” 阴雨天,惊雷滚滚,无法露宿在荒郊野岭。 老头点点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表示了解,关上门进去通报。这户宅邸不小,约莫最少有三进,能在村中有如此规模的,不是地主人家,就是一些大户的祖宅。 对方速度很快,一个中年汉子出门招待,此时,赵红袖等人也跟了上来。 一行人非富即贵,中年汉子没有怠慢,让人打开大门,把人安排在客院。 热水,饭食等源源不断地送来,莫颜洗漱过后,喂了三个小包子,这才能腾出手来吃饭。万俟玉翎坐在对面,定定地看着莫颜,他现在还有些后怕,若是他来晚一步,就算莫颜最后能逃出生天,还是不可避免会受伤。 他的眸子深沉,内里好像有万水千山,让人不自觉地沉溺。 莫颜撕下面具,勾了勾嘴角,“玉翎,多亏你来了!” 最紧要关头,她看到皇叔大人从天而降,莫颜说不出当时的心情,感动夹杂着欢喜,她只想感谢上苍。 如果用她的命和大越江山做选择,万俟玉翎一定会坚定不移地选择前者。 “你不来,我准备和黑衣人一决高下。” 气氛沉闷,餐桌上夫妻对视,莫颜怕他压力过大,故意道,“安心,你教给我那些本领,我从来不曾间断过练习。”习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除了有身孕后不得已被迫中断,莫颜风雨无阻,她现在能很好地掌握轻功,兴致上来,还会和墨冰对战几个回合。 “颜颜,我来晚了。” 万俟玉翎看着莫颜手上白色纱布,不由得一窒。 虎口处,莫颜已经上了最好的金疮药,当时她只能那么做,减少马车的惯性。 若是马车无法控制前行的速度,她准备换上缰绳,绑住不远处的大树。 如果没有三个小包子,莫颜一定和黑衣人畅快淋漓地大干一场,她身上暗器多,也不是吃素的!说到底,没有谁对谁错,而是这次突袭,让人防不胜防。 “黑衣人身手不凡,玉翎,是不是他的人?” 莫颜指着京都的方向,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对方这次根本就不在乎与万俟玉翎撕破脸,派出的是大内侍卫,根本没有隐藏武功身法。 也就是说,对方觉得万无一失,从未想让一行人活着。 假的山体滑坡,逼迫己方不得不走上对方提前计划好的路线,步步算计,真是好狠毒的手段! “恩。” 万俟玉翎没有反驳,而是沉默地点头。 一次刺杀,打乱了他的计划,让准备多年之事,提上日程,但是莫中臣和吕氏被打入牢狱的消息,他小心隐瞒,还是没告诉莫颜。 “颜颜,这次回颍川,你多住一些日子吧?” 万俟玉翎打算回京,并且大张旗鼓,引开在莫颜身上的视线。 一路凶险万分,他没办法带着她和孩子们。 颍川平静,在家人身边,他会安排好人手,保证莫颜和双胞胎的安全。 “好。” 莫颜没有问为什么,她和万俟玉翎之间形成默契,能说的他都会说,不能说的,她会耐心等待。 现在唯一担忧的是洛祁,阜阳开战,洛祁必须趁乱回大吴。 时间拖的越久,洛祁的手下会觉得没希望,从而动摇,所以,他定要尽快现身,安抚人心。 “慕白那里,准备的如何?” 大吴叛徒不少,不然洛祁也不至于被连番劫杀,一想到四处的战火,莫颜揉揉额角,若她是皇上,要忧心得心力交瘁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天下大势。” 只不过,都以为大越好欺负而已,有万俟御风这样的糊涂虫做皇上,大越迟早要被亡国。 番地送的神仙米分,刚好在战争四起的时候断了,这说明什么? 或许,番地和大吴或者北地已经联合。 莫颜推算,应该不是南边小国。 南边小国众多,物产丰富却地方狭小,早已对地广的大越虎视眈眈,经年战争,番地从未给万俟御风送过神仙米分。推算时间,万俟御风开始吸食神仙米分,是在上次战后的一年。 一年时间,足可以染上毒瘾,以他这个状态看,光靠戒毒是不行的。 最好的办法,继续制造神仙米分,给万俟御风吸食,让他早登极乐。 万俟家的丑闻,莫颜猜想,应该不会暴露于天下。 否则,皇室还有什么脸面面对世人? 野种之事,必然要藏着掖着。 万俟家老祖宗留下的暗卫,还有几支隐藏在地下,没有显露,现在并不是收拾万俟御风的良机。这点,万俟玉翎怎么会不晓得? 只是他,不能再等了。 不解决了万俟御风,不只莫中臣和吕氏有危险,还涉及到莫颜和他的孩儿。 暗卫,就算不回来能怎样? 这么多年,他运筹帷幄,早已掌握天下大势,何尝用过暗卫帮助? 他们不露面,他可以当不存在,甚至不承认,一切重头再来,重新培养人手,保证对方的忠心。“你要离开吗?” 莫颜放下碗筷,抓紧万俟玉翎的手,紧张道,“会不会有危险?” 她一着急,用力过度,伤口崩裂,洁白的纱布上透露出鲜红的颜色。万俟玉翎按住莫颜的手,眼中划过一抹心疼,他取过药米分,解开上面的绑带,给伤口清洗上药,小心翼翼。 这个问题,万俟玉翎一直沉默,没回答,因为他无法欺骗莫颜。 这一夜,莫颜疲惫过度,一直睡到第二日正午时分。 雨终于停了,天边出现一道七色的彩虹。 三个小包子饿的娃娃大哭,这户人家刚好有产奶的牛,墨冰要了牛奶,喂三个小包子。 牛牛是个好养活的,吃饱喝足之后,高兴地手舞足蹈。宝贝和宝宝闻到味道后,小脚乱蹬,不是娘亲的奶水,他们坚决不喝。于是,等莫颜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给双胞胎喂奶。 万俟玉翎抱着宝贝,看着他的小嘴一张一翕,突然有种嫉妒的心里。 昨夜她太累了,又受伤,所以,他一直安安分分地搂着莫颜,没有越雷池半步。 “好了。” 莫颜的脸红得像胭脂,和万俟玉翎老夫老妻,每次行房,还是无法抑制地脸红羞涩,根本不敢看他,她总是骂自己没出息。雨后空气清新,阳光明媚,沐浴在阳光下,赵红袖觉得,她又活过来了。 虽说自己极力保持镇定,她毕竟是未出嫁的姑娘,在后宅中,很少抛头露面,更别提见到厮杀了,这是头一次。 昨夜未眠,赵红袖却是激动得睡不着。 她竟然有这么好的运气,碰到南平王和南平王妃,还能一路同行。 这世间,怕是鲜少有女子不羡慕王妃吧? 抛开身份地位不说,一个女子,能得到男子全心全意的宠爱,这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昨夜南平王突然出现,莫非是得到消息?可是他应该在边关打仗吧? 能抛下一切赶来救援,赵红袖感动夜里哭了一场,虽然,故事的主角不是她。 赵红袖带着丫鬟婆子给莫颜和万俟玉翎磕头,默默地上了马车。 此后,几日路程,顺风顺水,一直到颍川,都没有发生变故。莫家这边,莫玉已经急疯了,几日之内,她迅速地消瘦下去,脸色蜡黄,衣服也变得空空荡荡。 弄丢小包子的是婆家的下人,可她仍旧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莫玉卧病在床,尽管公婆和丈夫一再规劝,她还是坚持回到娘家,实在没脸留在婆家。 收到莫颜的来信,是丢了小包子的第十天。 莫玉两日滴水未进,活得了无生趣,她恨自己,为什么就那么不长心。 莫家人忙着寻医问药,找郎中给莫玉看诊。 所来的郎中都是同样的答案,“心病还须心药医”。 “这是真的吗?怎么会有如此巧合?” 收到信那天,莫玉一个挺身,从床上坐起,滴水未进让她十分虚弱,最后感觉眼前一黑,扑通一声从床榻上摔了下来。 “你这丫头!” 大伯娘赵氏喜极而泣,把莫玉拉起来,灌了一碗人参汤。 莫颜的话哪能有假?不然己方还没来得及送信,她如何能知晓的这么清楚?莫玉开始以为是家里人宽慰她,转念一想,没有必要,信上说让她不要焦急,几日之后必定把小包子平安带到颍川。“娘,颜颜回来了,咱们家得收拾出一个院落!” 莫玉听说孩子找到,立刻精神百倍,下晌就回到婆家,告知这一喜讯,众人自是欢喜不提。 莫颜的喜好,家里人记得清楚,按照从前整理,特地把墙壁米分刷了一遍,小院里移栽了花花草草。莫家人每日都有人轮流到城门处等待,这天正轮到莫轻云,他刚到不久,城门大开。 “颜颜!” 莫轻云翘首以待,看到前面的赶车人,差点跪下来。 天啊,这是咋回事?小妹丢了孩子,咋把南平王这尊大佛招来了? 对方坐在马车旁边,一脸淡漠地赶车。 “大堂哥来了吗?” 莫颜撩开车帘,对莫轻云招手,她不晓得堂姐的婆家在哪里,必然要先回莫家。 “颜颜。” 莫轻云呐呐地叫了一声,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南平王和王妃到颍川,看着架势很低调,他要不要声张?“走吧,咱们先回家再说。”莫颜摆摆手,这次出行没有用王妃仪仗,回颍川这种地方,她可不想闹得人尽皆知,越低调越好。“劳烦大堂哥先通知堂姐的婆家。” 莫玉的公婆就算表面上说不怪她,心里却不是毫无芥蒂,子嗣方面,不是小事,还是不能让对方久等。如今莫家和一个小商户的地位不能比,但结亲是结两姓之好,而不是比地位的高低。 莫轻云对着莫颜竖起大拇指,也难怪家人都疼爱莫颜,她不娇气,对谁都是一副笑脸,从没因为自家是庄户人家,而有任何的看不起,总是为他人着想。几年没回来,颍川没有多大的变化,进城之后,有一条笔直的大路,左转,就是颍川最繁华的街道。 酒楼,各类铺子林立,另一侧是清一色的药铺,成为颍川一大特色。 天气炎热,来往走货的商人赤着脚,穿草鞋,走在大街上。 过往的商队众多,让本是宽阔的道路,显得拥挤。 进城之后,赵红袖不好叨扰,和莫颜道别,她打算最近一段时间住在客栈里,四处派人打听,看看能不能寻到千年人参。 莫颜寒暄几句,她对赵红袖的印象不错,至少,是个胆子大的。 那天的刺杀,赵红袖只字未提,也没有趁机要挟,试图得到补偿。她是个明白人。 莫轻云回村通知,听说自家引来南平王的大驾,众人都很紧张。 一家人商议过后,到村口迎接。 在阳光下站了一刻钟,终于见到车队的影子。 “爷奶,大伯,大伯娘,三叔,三婶……” 莫颜让万俟玉翎停车,立刻下车叫人。 爷奶年岁大了,不停地擦着汗,眼睛眯缝着,显然很高兴。 万俟玉翎冷眼看着,与一切格格不入。 自家皇叔大人一向冷清少言,她拽了下万俟玉翎的胳膊,“咱们走吧。” 这一路耽搁到快要正午时分,天气火热,莫颜不好抱着小包子出来,只得招呼众人回家再说。莫玉因为身体不好,被要求在家等候,她坐立不安,找出一把油纸伞遮挡太阳,撒丫子就往村口跑。 “堂姐,你怎么出来了?” 刚才大伯娘含泪说了情况,若不是莫颜来信,莫玉说不定真的绝了生还的念头。 “颜颜。” 莫玉瘦得一阵风就能吹倒,还是这几天接到来信之后,她放宽心,调养过来一些。“你快上马车吧,牛牛在马车上。” 那孩子壮实,莫颜给起的外号。“牛牛?你说我家狗子?” 莫玉激动摩拳擦掌,看前面赶车的万俟玉翎,犹豫片刻,最后那点惧怕心理被压下,她大大方方地上了马车。 “狗子?” 莫颜一手扶额,这名起的,还是那么有乡土气息。 小包子牛牛一直在眯着眼睛睡觉,莫玉上马车的响动吵醒了他。 可能是母子连心,牛牛小包子看到莫玉,做出一个要抱抱的姿势。 “呜呜,狗子,娘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莫玉抱着牛牛,哭了个肝肠寸断,吵醒沉睡中的宝贝和宝宝。双胞胎睁开眼,不耐烦地看着哭泣地莫玉,小屁股对着她,不理不睬。 一直到下车,莫玉还沉浸在伤感交加与失而复得的喜悦交替之中,不能自拔。 家人第一次见到双胞胎,直呼莫颜是个有福气之人,两个小包子虽不如牛牛胖,看胳膊腿,却更壮实一些。 一家人团聚,热热闹闹,听说人贩子被抓,莫家人大大松口气。 谁能想到,颍川这淳朴的小地方,也有这种偷盗之人呢? 吃一堑长一智,得了教训,以后要格外小心才是。   ☆、第022章 皇叔也浪漫 暮色四合,天边泛着淡淡的烟霞紫。 正是农忙时分,村里人回家晚,此刻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莫颜站在大院的门口,背着手,远眺大山,那里是靠山村的风水宝地,里面有数不清的贵重药材,也是村里人这几年逐渐致富的根本所在。 茅草房渐渐地变成了一排排整齐的砖瓦房,家家户户门前种着花花草草,走在村里,香气扑鼻,让人心旷神怡。 傍晚时分,没有白日的火热,空气飘着淡淡的烟火的味道。 万俟玉翎拉着莫颜的手,绕到后院,指着对面大树下的石台,问道,“你还记得那里吗?” 莫颜当然记得。 那里,是她初次和万俟玉翎约会的场所。 每晚月上中天,万俟玉翎都到大树下等候,教她功夫。 当时,他还是冷冰冰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让莫颜不敢造次。 莫非,在那个时候,皇叔大人就看上了她? 他从没说过,而她,也没问起。 莫颜装作不在意地摘下石头下方盛开的紫色野花,编织成一个手环,套在胳膊上,举到万俟玉翎的面前。 她的眼睛笑弯成了月牙,轻声问道,“好看吗?” “好看。” 夫妻二人对视,万俟玉翎的眸子黑沉沉,像是极黑的夜,但是在漆黑的背景里,清晰地倒映着一个人的面容。 莫颜眨眼,她定定地看着他的双眸,仿佛其中是一个黑洞,能把她吸入一般。 “颜颜。” 莫颜一身水蓝色的衣裙,上镶繁复而华美的金色花纹,她的身材高挑纤细,胸部却高耸着,领口很低,露出曲线修长而优美的脖颈,一头青丝随意挽成美人髻,更衬得肌肤胜雪,多了女子成熟的风韵。 万俟玉翎咽了咽喉咙,动情处,发出沙哑的呢喃。 到底是何时对她动心?这滋味是潜移默化,深入到内心,说不清道不明,或许,这就是上天安排好的缘分,命中注定。 “玉翎……” 感觉到皇叔大人走神,莫颜柔声呼唤,唤回万俟玉翎的思绪。 何时在意她,重要吗?重要的是,他们以后,将永远在一起,三生三世,都不会分离。 以前,他和她没有交集,以后,他要在她的血液里流淌。 想到此,万俟玉翎上前两步,将莫颜逼退到墙角。 他抬起纤长的手指,细细地描绘莫颜的唇形,声音低沉舒缓,“在仙客来,你偷看我沐浴,难道就不应该负责?” 莫颜抿抿唇,试图躲避皇叔大人的手指,她红了脸颊,气急败坏地解释,“都说了不是偷看!” 偷看男子沐浴,这传出去,快要成为她的人生污点了。 “对,你是光明正大。” 万俟玉翎继续逗弄着自家娘子,当时她看到他沐浴,并没有及时地退走,而是在原地观摩好久。 “怎么可能!” 莫颜无语望天,她必须死不认账,当时纯属巧合,要怪,就怪慕白家的醉仙楼忽悠人,她是喝多了,而且,李德去茅厕,没有守候在外。 一个喝多之人,走错房间,不是很正常的吗? 至于后来,为什么没有马上离开,也很好解释,喝多了腿脚软,得扶墙。 万俟玉翎见火候差不多,不再逗弄,欣赏了一番自家娘子娇美的模样,内心更是起了一团火。 顺着衣领,还能看到一条深沟,那里在生产之后,越发大了。 “再说,我不是对你负责了吗?” 莫颜自圆其说,眼神闪烁,反正当时是她占了万俟玉翎的便宜。 “那好,现在你补偿我。” 万俟玉翎把下颌放在莫颜的额边,嗅着她的发香,深深地沉醉其中。 良久,他一手抬起莫颜的下巴,覆唇吻了上去。 一个吻,开始如雨点般铺天盖地,等了片刻,渐渐地变得细致柔和。 万俟玉翎的唇很薄,唇线分明,都说薄唇的男人薄情,莫颜想,他对她,从来都是例外。 双唇相接,彼此听着对方强有力的心跳。 成亲一年,莫颜却和当初那般害羞,她能感觉到,皇叔大人,也是紧张的。 壁咚这招,到底是和谁学的? 二人身体贴合,紧紧地相拥在一起,没有丝毫缝隙,周围所有的一切,都黯然失色,成为二人的背景板。 天色灰暗,夕阳带着最后的余晖离开,已是掌灯时分。 莫颜摸着唇,眼神能滴出水来,唇上,明显要厚重一圈,肿了。 “你不是一直想吃烤鸡吗?走吧。” 万俟玉翎占到便宜之后,心满意足,指着对面的高山。 正值夏季,草木繁茂,里面有各种山鸡野兔。 这座山晚上有野兽出没,所以采药人不会在山中过夜。 “你等我一刻钟,我先给宝贝和宝宝喂奶。” 万一回来晚,两个小包子吃不饱会哭闹。 只要吃饱,那么莫颜不在眼前没关系,双胞胎有的玩就玩,没有就发呆或者睡觉。 一刻钟后,莫颜带着小包裹,鬼鬼祟祟地从后院翻墙而出。 小包子交给墨冰,她终于能获得自由的时间,要和皇叔大人进山浪漫去。 月亮在树梢上,露出一张娇俏的脸,山中有月光照明,可以清晰地看到脚下的路。 莫颜找了两个防蚊虫的香囊,她和万俟玉翎一人带着一个,一路上,没有看到虫蛇等。 山中陡峭,越往上,越难行。 清风吹过,树叶发出扑簌簌地响声,夹杂着虫鸣。 林中深处,露出一个小木屋,莫颜打开门,发现里面竟然布置得很温馨,有床榻,有被褥,有盛水的脸盆和大缸。 门口的柜子里,油盐酱醋,柴米油盐,应有尽有。 “这应该是采药人常来的地方。” 每当到了傍晚,山中漆黑,无法辨别方向,采药人不可能露宿山野,容易招来野兽,所以利人利己,众人自发地在山中建了几处小木屋,万一赶上下雨或者突发状况,无法下山,正好在此躲避一夜。 “玉翎,这小木屋不错,很结实。” 莫颜推门而入,把自带的包裹放在柜子上打开,里面有烧烤用具,还有一块厚厚的毯子。 山中夜晚寒凉,湿气大,带毛毯为了避免受寒。 “颜颜,你在这等着,我去打野鸡。” 一路走来,万俟玉翎发现一个鸡窝,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摸到野鸡老巢,把那一大家子捉来。 “恩,那我整理一下。” 莫颜发现一块布巾,她舀了点大缸里面的水,简单擦洗下灶台和桌椅,顺便铺上带来的垫子。 小木屋是临时住所,没有多余的摆件,拾掇下,有农家的样子。 片刻后,万俟玉翎归来,他用树枝做藤蔓,捆一串野鸡,又杀了两只。 夏日里,山中不缺少吃的,野鸡很肥,每只大概能有四五斤。 褪毛后,莫颜用匕首划破鸡肉,均匀地抹上盐,花椒,辣椒等调味料腌渍。 木屋中没有油灯,万俟玉翎在门口的空地上架起篝火,上面放了一个小铁锅,在野鸡未入味之前,上面烧了点热水。 月光,透过斑驳的树枝,洒在地面上,远处的山头,高低起伏,沉浸在黑暗中,看的不真切。 难得有机会放松,莫颜背着手在木屋的前后转了一圈。 木屋打造的坚固,足以抵挡野兽攻击,缺点是,窗户在头顶,可能是怕用高丽纸,被野兽抓破吧? 住在山野间,躲避尘世间的一切纷扰。 屋前种一块菜地,养一条大黄狗,日出时,走在林间,闭着眼感受清风拂面,日落在夕阳的余晖中回到木屋安寝,这样的隐居生活,怡然自得。 前提是,有爱人,有人陪伴,否则就成了独自享受孤独。 小锅里的水烧开了,汩汩地冒着泡泡,从锅内漂浮着一层层白色透明的水蒸汽,渐渐地上升。 对面,万俟玉翎的身影模糊不清,莫颜看不到他的神情,在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坚毅的下巴,与凸起的喉结形成一个优美的弧度。 “玉翎,我带了蜂蜜。” 莫颜转身进门,献宝似的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瓷罐,打开后,立刻飘出一股清新的花蜜味。 蜂蜜是山里出产,大堂哥知道她喜欢喝原汁原味的蜂蜜,特地掏了几个蜂窝,总共也只有这么一小罐子。 家里人舍不得喝,都留给她了。 外面铺子卖的,里面加了糖,没有这么高的品质。 “恩,刷上一层,你最喜欢蜜汁烤鸡。” 万俟玉翎站起身,端走铁架上的小锅,擦拭一番。 轮到皇叔大人大显身手的时候,莫颜只需要坐在椅子上观看就好。 有时候她想,或许是因为在明州假扮夫妻,提前见习,自从嫁给他后,日子过的如鱼得水。 曾经想过被礼数制约,每天拘在王府中,做高高在上的南平王妃,这种事没发生。 万俟玉翎不在乎她的规矩,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对她宠溺到极致。 有一次,莫颜心血来潮,问他,“若是你把我宠坏怎么办?” 万俟玉翎故作高深,沉默半晌后才回答,“你还能更坏一点吗?” 莫颜反应过来后,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当即追打万俟玉翎,两个人就在王府后花园闹开了。 开始,路过的婆子还是一副呆若木鸡,下巴要掉的模样,等二人离开,那人还和雕塑一般立定。 慢慢的,府上的下人习惯,他们的主子偶尔也能说出金句。 每每此时,莫颜都会捂着嘴偷笑,一向人前冷漠的南平王,暴露了。 “滋滋……” 野鸡皮内的油被烤出来,掉入火里,发出的声响拉回莫颜的思绪。 火光下,万俟玉翎垂眸,修长白皙的手指正在翻动的穿透野鸡的铁钳,动作一丝不苟。 莫颜一手托腮,定定地看着自家夫君,认真的男人最美,她心中有一种骄傲的情绪油然而生。 大越第一美男,是她一个人的,天下人越是羡慕嫉妒恨,她越幸福。 “怎么了?” 察觉到对方火热的视线,万俟玉翎微微抬起头,眼里的冰霜早已化成暖流,“是不是饿了?” “恩。” 莫颜乖巧地点头,不敢再看皇叔大人,只得紧盯着那只金黄色油汪汪的野鸡,恨不得立刻吞入肚腹。 万俟玉翎用刀片好,装在树枝编织的小竹筐里,莫颜立刻扑上去。 “真好吃!” 蜂蜜渗入到鸡肉中,有甜滋滋的味道,加上之前腌渍放的辣椒,又甜又辣,外焦里嫩,好吃得恨不得吞掉舌头。 莫颜一边吃,心里却在叹气。 下一次,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吃到皇叔大人的烤鸡。 莫颜吃了半只后,无论如何都吃不下去了,只要想到二人要分开,她就如味同嚼蜡。 另一半,被万俟玉翎慢条斯理地吃掉。 月亮当空,正好爬到小木屋的上空,皎洁的月光洒在门前的空地上,满是清辉。 野花野草上,点点露水,正在寂静地聆听二人说话。 “玉翎。” 莫颜用温水洗去手上的油渍,支支吾吾,最后化为唇边一抹叹息。 他是大越的南平王,不是山野村夫,有些事,注定是人为的力量没办法更改的。 “颜颜,我明天离开。” 把莫颜送到颍川,万俟玉翎彻底安心,下一步,他先回聊城安排,然后加紧行程归京找万俟御风算账,大越,绝不是一个野种能说的算的! 偷来的皇位,也到了还回来的时候了! 莫颜眸色暗了暗,此次归京,凶险万分,万俟御风察觉到危险,定会加派人手合力劫杀,还有各国想要火上浇油,跟着占便宜蹚浑水的人。 她之所以留在聊城,是想让双胞胎和他们的爹爹有相处的机会,没想到这么快发生变故,再次要面对分离。 莫颜恨透了万俟御风,也罢,这个祸害不除,以后还不知道要做多少恶毒事。 “一年,最多一年半,本王一定接你回京。” 万俟玉翎拥住莫颜,用下巴轻轻地摩挲着她的侧颜,“你信吗?” “本王妃自然信你。” 莫颜俏皮地眨眨眼,不能每次离别都伤感,别离是为了下次长久地相聚。 一年时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她会照顾好两个小包子,不会成为他的负担。 “一年呢。” 莫颜轻轻地重复一遍,然后她用手板过万俟玉翎的脸颊,眸中带笑,调侃道,“能守住吗?” “你说呢?” 万俟玉翎被挑起身上的欲火,不答反问。 “咳咳。” 莫颜尴尬地咳嗽两声,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想到皇叔大人惯用的招数,仰起头,双手搂着他的脖颈。 双唇相印,万俟玉翎闭上眼。 她的唇很软,还有花蜜的清香,两个人细致地吻着,好像要为弥补这一年见不到的缺憾。 “上次打赌,还剩四次,不如一次性补齐。” 万俟玉翎说完,脱下外袍,垫在莫颜身下,两手撑着地面,身形快速地压上去。 “不要……不要在这里。” 莫颜娇喘连连,她胸口一凉,肚兜已经被万俟玉翎拿开。 这次不是院子里,而是纯粹的野外。 莫颜羞涩地想要用手捂脸,被万俟玉翎霸道地拿开,再次深吻,手下旋转个不停。 入夜,寂静的山林,扑簌簌地树叶声夹杂着男女动情的呼喊声。 一夜无眠。 东边泛出鱼肚白,莫颜才动了动僵硬的身子。 折腾一整夜,其中没有间歇,不多不少,一共七次。 皇叔大人,才是标准的一夜七次郎。 宝贝和宝宝两个小的要吃奶,莫颜急吼吼地站起身,好不容易才颤抖地穿上衣衫。 昨夜两个人颠三倒四,她还有没有奶了? 莫颜不确定,她走路,腿都是哆嗦的。 万俟玉翎神清气爽,把她打横抱在怀中,施展轻功下山。 时间还早,村里人没出门。 回到家人为莫颜准备的院子,两个小的正眼睁睁地等着喝奶。 “才醒,不哭不闹,就等着王妃呢。” 宝贝和宝宝没理会莫颜,对着万俟玉翎做个抱抱的手势。 万俟玉翎心立刻就软了。 此行一年,等他再见到双胞胎的时候,他们应该记事,能开口叫人了吧。 或许两个小的有预感,早上大半的时间缠着万俟玉翎,等吃饱喝足,玩了半晌,才累的闭上眼睛。 万俟玉翎从怀中掏出一对龙形玉佩,给二人分别放在襁褓里。 他走的时候,什么也没说,莫颜眼睁睁地看着他策马,挺直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乡村的土路上…… 回到小院,爷奶在厅堂里坐着,拉着莫颜的手,问起京都的情况。 “爹娘都很好,大哥和二哥在北地。” 莫颜实话实说,二哥莫轻雨如今也是一员大将,有勇有谋,很得重用。 “你大哥一介书生,怎么也跑去了?” 爷奶跟着忧心,北地战火纷飞,莫轻风就知道子曰,万一被冲撞了呢? 被众人担心的莫轻风,此刻的日子过的并不美好。 农历四月,北地刚进入春日。 一连几天的阴雨,换洗的衣衫挂在屋中,摸上去潮乎乎的,还没有干。 爹莫中臣虽然抠门,但家里不是没银子,他从出生开始就有人伺候,哪里做过苦力活计。 “怎么办,明日还要穿呢!” 莫轻风叹息一声,对着挂着的几件衣衫发呆。 逼仄的小院,只有两间正房,侧面用茅草和木板搭建一个临时的灶间,今年春节,莫轻风和陈英就是在这里做的饭。 他能来,陈英意想不到,失而复得的惊喜,让她抱着莫轻风痛哭一场。 北地战事吃紧,陈英是女子,不方便住在军营中,只得单独赁住一间小院。 下了战场回来换洗。 小院阴暗,前面几间大瓦房挡光,阳光正好的下午,内室也是阴暗的。 莫轻风到来之后,忙不迭地开窗透气,打扫,在内室中放炭盆,熏着被子。 陈英战后归来,有热水,有人洗衣,有人做饭,还有人帮助按摩。 虽然,莫轻风不算正人君子,时常吃点豆腐,但是二人还没走到最后一步。 能做出这样的选择,陈英本不打算这辈子再嫁人,她怕耽误了莫轻风。 日头偏西,看来陈英快回来了。 院中地面坑坑洼洼,踩上去一脚水,他使了铜板,找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帮忙填补。 之所以没找汉子,莫轻风有私心,万一哪天他不在,汉子们知晓陈英一人住,起了歹意怎么办? 陈英功夫再高,也是小女子,很多事情上吃亏。 晚膳的菜品置办整齐,他做菜的味道不怎么样,不是少油就是多放盐。 莫轻风有自知之明,到小饭铺买了几样炒菜,一只烧鸡,到时候放在锅里温一下就好。 “莫镖头,你家有啥要帮忙的?” 隔壁家的婶子在院中喊了一声,她今日得了邻居送了几块红烧肉,过意不去。 “不用,不用,婶子你忙吧!” 莫轻风连连摆手,为了显示自己的强壮,他每天出门晒太阳一个时辰,想要让皮肤变黑,给自己增添威严,他忽悠左邻右舍,说自己是某镖局的镖头。 后来邻居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曾经打听过,得知那所谓的镖局是个空架子,只有两个人。 陈英做男子的装扮,她回来,莫轻风立刻关紧院门,不让任何人进入。 邻居看两个大男人亲亲我我,觉得汗毛都竖起来,背地里议论纷纷,却从不抬到明面上。 北地一旦进入雨季,也是没完没了。 在离军中大营最近的小角落,只有这间房屋租赁,每到下雨天,屋顶就漏水,还是前几天他使了银子,花钱找人翻修过,瓦片全部换新。 窗户的高丽纸,被雨水浸泡之后,裂了一条条缝隙,又是莫轻风跑杂货铺子,将房内缺少的东西置办回来。 小院里,可算有了点家的样子。 屋后有半亩的小园子,邻居家婶子帮着下了菜苗,再过一个月,就能吃了。 陈英素日还要在大营中训练,基本上没有喘息的时间。 家里一切,都是莫轻风打理。 “英英要回来了,柴禾点不燃,怎么办?” 莫轻风在小院里背着手,急得团团转。 他出门带的私房银子有一半采买了粮草,手头银两不多,这几天白日,他要到书局帮人抄书,偶尔接点制作赝品的活计。 莫轻风写得一手好字,模仿前朝国手,足可以以假乱真,他也是在机缘巧合下,找到一处造假窝点。 对方见他有此才能,求爷爷告奶奶,价钱给的非常高。 一般这种书画,被卖到光有银子的土财主家里,对方肯花钱,却又不懂得鉴赏,买了也是填充库房用。 第一次制造赝品,对方支付莫轻风一百两银子,他给陈英买了一根玉簪。 从此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莫轻风深深知晓这个道理。 造假所得银两,大部分还要捐给北地的将士们,用作粮草和军需之用。 夕阳西下,又到了一天的傍晚时分。 莫轻风不但要热菜,还得烧热水,陈英回来,先要洗漱才能吃饭。 雨后,柴禾返潮,用火折子无法点燃。 莫轻风想了一招,跑进内室去找纸张。 一些粗陋的赝品,为了不留下证据,早已经烧毁,厕纸不管用,他心一横,打起了书本的主意。 他只有春宫图,这些都是他收藏的宝贝。 莫轻风挑挑拣拣,拿不定主意,每一本都是那么的惟妙惟肖,让人欲火焚身。 在难以抉择的时候,就选择价钱最便宜的吧! 下定决心,莫轻风小心翼翼地撕下没有任何图案的蓝色书皮,引燃了柴火。 早知道一张就可以解决问题,他就不用纠结那么久了! 出来这段时日,没收到一封爹娘的信,二老很失望吧? 莫轻风下定决心,先生米煮成熟饭再说,先生包子,让爹娘无法反对。 只有这样,才能和陈英得到认可,看来,光做正人君子是不行的,春宫图看了那么多,是该展开行动了!   ☆、第023章 骗到手 用春宫图引燃柴禾后,莫轻风把剩余的柴禾抱入灶间的一角,放在大竹筐里,总共摞了两大筐。 在北地,和京都的习俗不同,百姓人家无论冬夏,都烧炕。 阴天下雨,被子返潮,放在炕上,一会儿便暖洋洋的。 一直等到天黑,不见陈英归来。 莫轻风关上院门,来到熟悉的巷子口等待。 百姓人家为了省灯油和火烛,院子里不放灯笼,今夜没有月亮,天阴沉沉的,把一片居民区笼罩在黑夜里。 陈英深一脚浅一脚,几乎察觉不到自己的脚上有血泡,她只想回到小院,依偎在莫轻风怀里。 那个迂腐的书生,是她全部的倚靠。 “英英。”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莫轻风小心地叫了一声,等陈英的回应。 四周寂静无声,连一点昏暗的灯火也没有。 好在莫轻风对这里已经熟悉,拉着陈英,每过一个地方,提醒陈英脚下有台阶或者石头。 “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晚?还没吃饭吧?” 莫轻风接过陈英的佩刀,放在堂屋,转身到灶间打水。 陈英虽然到军中,多年的养尊处优,和那些粗鲁的汉子不同,到小院先洗漱才会用饭。 他已经把她的习惯摸得清清楚楚。 “轻风。” 陈英脱下外袍,欲言又止。 实际上,今日她没去军营训练,而是被于菲儿约出门。 陈英和于菲儿在京都的时候有过节,后来莫颜写信说了于菲儿到阜阳之事,她从京都逃回北地,并无几人知晓。 “热水来了,你先洗漱,有话等吃饭时再说。” 莫轻风提着水桶,测试水温,觉得没问题,这才退出门,而是换另外一个角度偷看。 屋内点燃的红烛,浴桶里的水冒着热气。 陈英一件一件褪去衣袍,跟着士兵训练几个月,她的身材健美,腰腹间没有一丝赘肉,小麦色的皮肤,很细腻,让莫轻风想起帮她按摩时的触感。 陈英的胳膊伸出,不住舀水淋在身上,她心不在焉。 下晌,于菲儿派人送信,约她在一处茶楼见面。 陈英搞不明白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出于好奇心使然,她按照书信上的时间赴约。 于菲儿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告知她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京都出现大变故,丞相府被抄家,轻风的爹娘被下到天牢中,而陈国公府一样,全府上下,全部进入牢狱,无一人幸免。  陈国公府的罪名是通敌叛国,不仅如此,还连累了莫相。 于菲儿说得一板一眼,此事京都早已经传遍,学子们为莫相鸣不平,被御林军镇压,京都的牢狱都装不下了。 百官人人自危,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而且,据说皇上万俟御风生了怪病。 陈英一时间慌了,陈国公府被皇上处置,她一点不意外,这是她为什么一意孤行,没回京的原因。 回去之后,就没有机会离开。 只有留在北地,才能保证安全,万一国公府有个三长两短,还能留一条血脉。 这是陈老国公曾经嘱咐过陈英的,而她只能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 至于和莫轻风的亲事,她以为成了镜花水月。 在北地,一呆三五年,莫轻风作为长子,如何能等得? 而且,莫家门第不一般,她的好姐妹莫颜是尊贵的南平王妃。 陈英不敢奢望,在见到莫轻风的一刹那,她感动得差点昏死过去。 京都的消息,如果可靠,她该怎么办? 都是因为有她这一门亲,才害了莫家,以后她怎么有脸见莫颜? 陈英失魂落魄,一直到水凉了,还在重复做一个动作。 莫轻风看了半晌,渐渐地发现不对,陈英整个人都浸泡在浴桶中,看起来很疲惫,他看不到重要部位。 虽然偷窥不是君子所为,但是两个人定过亲,认定彼此,若是做君子,连禽兽都不如。 桌上的红烛,火苗微弱,摇摇欲坠,在风中飘忽。 陈英一直等到水凉,才回过神。她快速地从浴桶中出来,抓起一旁的干布巾在身上一抹。 沐浴过后,她的脸颊红红,多了女子的娇羞的神色。 莫轻风咽着口水,转身来到灶间,把下晌准备的饭食摆放到堂屋,等陈英出门用膳。 和于菲儿密谈一下午,只用两块点心,陈英闻到饭菜的香气,肚子不自觉地叫两声。 “轻风,我对不起你。” 屋内摆设简陋,北地条件艰苦,莫轻风能来看她,陈英是感动的,现在过了几个月,他应该到了回去的时候。 可是,京都消息当真,回京不等于进了龙潭虎穴? 陈英没隐瞒,把于菲儿所说,一五一十地告知。 莫轻风放下筷子,眉头紧皱,自家小妹莫颜是南平王妃,爹和皇上的关系微妙,走到这一步,并不奇怪。 京都有南平王的人,爹娘暂时不会有危险,而陈国公府的百十来口,就不好说了。 到北地,他一直扎根在市井中,却也打听过如今大势。 听说,大吴虎视眈眈,在近日即将发兵到边境。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为何说对不起我?” 莫轻风给陈英夹了两筷子菜,心里想,女子果然见识短浅,他催促道,“先吃饭,一切有我。” 陈英着实饿了,动起筷子,尽管如此,还能表现良好的用餐礼仪。 这是京都高门贵女被从小培精心教导出来的礼仪规矩,颇具大家之风,绝非市井中小门小户可比拟的。 此事,根本瞒不过二弟莫轻雨。 兄弟俩见面,莫轻雨从未提起,只让他在北地安心住下,暂时不要回京。 他猜想,小妹莫颜生产,南平王一定隐瞒京都事。 “轻风,若是你不和我定亲,莫家就不会被牵连。” 陈英为此很自责,陈老国公活着的时候,曾经说起过退亲,是陈英感念莫轻风的好,不情不愿,一直拖到最后才不得不做出决定。 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流出,陈英嘤嘤地哭出声来。 她是个性格强硬倔强的人,除祖父陈老国公被敌军射杀哭了一场外,再没流过一滴眼泪。 “英英,这怎么能怪你呢?” 莫轻风叹息一声,把陈英搂在怀中,轻声安慰。 爹莫中臣的地位本就尴尬,万俟御风和于太后争权,缺少心腹,爹爹当仁不让地被重用。 现在的形势不同,于太后倒台,而于家规规矩矩地守在北地,万俟御风又多了旁的心思。 莫家和南平王是一派,无论真相如何,在世人眼中都是这么认为的。 和陈国公府没有半点关系。 陈英吸吸鼻子,擦干眼泪,“那颜颜知道吗?前几天收到她的信,她刚出月子。” “小妹不知情。” 莫轻风抚着陈英的乌发,笃定道。 以南平王对莫颜的宠爱程度,定会隐瞒,让她安心生产坐月子。 回不去京都,知道也是干着急而已。 窗外漆黑一片,夜色正浓,莫轻风站起身,关上窗户的缝隙,用铁丝挑亮了烛心。 消息传到北地,证明爹娘已经被关押一段时日。 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莫轻风决定明日一早去军中大营找二弟轻雨,问个清楚明白。 到现在,二弟,南平王都没动作,说明己方胜券在握,再说爹爹莫中臣也不白给。 “英英,你知道我爹娘最大的心愿吗?” 莫轻风灵机一动,面露哀色,想到那本引了柴火的春宫图,心痛不已。 “是,是什么?” 陈英眨眨被泪水洗刷过更显得明亮的双眼,磕磕巴巴地问道。 “希望我赶紧成亲,他们想抱孙子。” 莫轻风叹息一声,用手捂脸,蹲在墙角处抱着头,“如今想起,是我不孝啊!” 他这点没撒谎,莫中臣和吕氏一直想要为他说上一门亲事,早日成亲。 莫家府邸大,空旷,人丁不兴旺,亲人多半不在京都。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莫轻风不禁怀疑自己的点子,万一陈英不上钩呢?看得见,摸不着,这是对他最残酷的考验和折磨。 “轻风,是我不好,执意和祖父来北地,耽搁了我们的亲事。” 陈英真心诚意地道歉,她看着莫轻风,认真道,“若不是有我,或许你早和京都高门贵女佳丽成亲,也能多个帮手。” 有助力,至少能在莫相被下牢狱的时候奔走,而她能给莫轻风什么? 如今陈国公府倒了,陈英有自知之明,就是个拖后腿之人。 “英英,我对你的心,天地日月可鉴。” 莫轻风做个西子捧心的动作,深情告白,“虽然你长的不美,人又粗鲁,说话声音太大,喜欢吃臭豆腐,这些都没关系,我就是喜欢你……” 陈英感动的无以复加,却有些疑惑,她怎么听着哪里不对呢? 不美,粗鲁,喜欢吃臭豆腐,说的是她? 陈英气得脸红脖子粗,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抓住莫轻风的衣领,眯着眼睛,咬牙切齿地威胁道,“你确定你说的是本小姐?” 莫轻风暗道不好,他过于得意忘形,把这只猫惹炸毛了,刚才好不容易酝酿的伤感气氛渣都不剩。 “英英,我爹娘的愿望,怕是……” 莫轻风话只说了一半,心中在和爹娘道歉。 爹曾经教育他说过,对喜欢的女子就应该用手段,大丈夫光明磊落,一般磊落的人死的都很难看。 从古至今,两袖清风的大人多半没有好下场。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做人还是有缺点好,这样才能被上位者所掌握,让皇上安心。 所以,莫轻风借题发挥,到北地几个月,还没煮成熟饭,就是他太拖拉的结果。 爹娘若是知晓,一定会骂他是蠢货! 以前家里的婆子暗中讨论过陈英,被莫轻风听个正着,婆子认为陈英的臀部又挺又翘,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八成生儿子。 莫轻风深以为然,他们的儿子,很快就出来了。 “轻风,你别这么说。” 陈英的思路被带回来,她在心里默默祈祷,莫家能平安逃过此劫,而莫轻风定能娶个貌美如花的妻子。 夜色静谧,起风了,风吹着高丽纸,发出沙沙地声响。 内室里,一片昏暗,二人沉默地对望。 “英英,我们今夜就洞房吧!” 莫轻风一开口,就暴露自己真实想法,他觉得,有必要为自己遮掩下。 “信物我爹娘让我交给你,我们的亲事还算数。” 事急从权,在莫家面临满门抄斩的情况下,必须要留一条血脉。 莫颜的孩子,终究是姓万俟的,他是莫家长子,当仁不让。 “爹娘很喜欢你的性子,早已认定你是我们莫家的长媳。” 位于京都大牢里的莫中臣和吕氏不停地打喷嚏,彼此对视,难道是颜颜想他们了? 陈英面上呈现出一抹动容之色,当初违背婚约来到北地,夫人吕氏确实是支持,只说一年后成亲。 “只是这样,太委屈了你。” 见陈英面色松动,莫轻风继续装可怜,“爹娘在京都,看不到我和你成亲……” “成亲,可以以后补上,我,我……” 陈英抓紧手帕,把心一横。 莫轻风情深意重,就算最后不能娶她,又怎么样?他本来就不欠她的。 如若他没出现,她也是抱着一辈子孑然一身的打算。 能把第一次献给自己的爱人,是幸福的。 礼教真的那么重要?能重过情谊? 莫颜说过,万俟玉翎为了保留初次的纯洁,一直等到新婚夜。 陈英想,或许,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莫颜为了给南平王留下血脉,勉强自己在成亲后立刻有了身孕,其实颜颜,也是冒着很大的风险。 扭扭捏捏,都是大家闺秀做的事,陈英是个爽利人,决定之后就不会更改。 她随手解开锁骨处的盘口,当着莫轻风的面,豪放地脱下里衣,露出里面淡米分色的肚兜。 莫轻风眼睛恨不得长在肚兜上,像个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 等陈英身上只剩下一个肚兜,她回过头,见莫轻风还是如呆头鹅一般,视线又转移到她的下体处。 “你不脱,是等着本小姐伺候你?” 陈英毕竟是第一次,她跺了跺脚,丝毫不知道自己春光全被莫轻风收入眼中。 “我自己来。” 莫轻风反应过来之后,快速地跑出门去,先去灶间打水洗漱,把藏在书房的春宫图打开。 多年的理论要到实践的时候,他终于不用再纸上谈兵了,哈哈! 仰天长笑几声,莫轻风心里畅快,对着京都的方向磕头,心中默念,“爹娘,儿子知道您二老坐牢只是权宜之计,不孝子轻风今日就把您的儿媳骗到手,早日生下包子给您二老带着玩。” 紧张的情绪过后,莫轻风颤颤巍巍地打开春宫图。 由于过于激动,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把男女欢好的基本步骤忘记得一干二净。陈英躲在被子里,等了半晌也不见莫轻风进门,她用帕子捂住脸,难道,会错意了? 窗外风更大了,北地的气候多变,春日里忽冷忽热,特别容易染上风寒。 陈英往被子里缩了缩,急匆匆找一张白色的手帕垫在身下。 以前身边教导嬷嬷曾经说过,女子第一次,必须要留下象征贞洁的元帕。 莫轻风*着身子,像一只白条鸡,他冲着陈英的方向,飞奔过来。 坚持每天晒太阳,他的肤色没有多少变化,比陈英还要白一些。 “莫轻风,你轻点,有你这么啃的吗?” 陈英抚着唇,对方的动作太粗鲁,让她不得不抱怨出声。莫轻风不答话,忙着上下其手。 “莫轻风,你的春宫图看到狗肚子里去了!” 说好的经验呢?陈英疼的哭泣起来。 这一夜,只有陈英一人不停地叫喊,莫轻风不言不语,忙着考据,把春宫上的身法试了一遍。 邻居家的大婶,耳朵塞着棉花,还是一晚上没睡着。 天啊,两个大男人,半夜不睡在干什么? ——  时间一晃进入到农历五月,莫颜带着两个小包子住在颍川的爷奶家。 颍川地处大越南边,气候炎热湿润,每隔几天固定下一场雨,能解解暑气。 京都的消息隐瞒不住,最终,还是传到莫颜的耳朵。 莫颜比想象的镇定,她相信皇叔大人,也信任自己留在京都的人手。 此事并非到了不可抗拒之时,万俟玉翎有自己的考量。 早在他计划回京,莫颜就推测出京都出现问题。 市井中传得沸沸扬扬,爷奶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莫颜安慰两位老人,传言不可信。 大越几处边境陷入战火,谣言完全是敌人为搅乱民心使出的障眼法而已。 胖丫回到阜阳家中小住几日,被祝神医接到颍川的乡下,日子过的如鱼得水。 家里的农活,胖丫干得不生疏,每日打水劈柴,把家中人的活计抢了去。 大伯娘和三婶娘经常闲得坐在大树下闲聊。 靠山村的人都很喜欢胖丫,也因此自家跟着借光。 上山的野果子,地里的出产,经常有人送上门。 胖丫是个热心人,遇见村头洗衣回来的妇人,见她们抬不动大木盆,会主动上去搭把手。 “这丫头,真俊啊,而且心地好,听说还没定亲!” 消息传出去,村里人纷纷上门打听,有把胖丫娶回家的想法。 祝神医刚送走洛祁,急匆匆地赶回颍川,他必须在一旁看着,不然这傻丫头万一松口了可咋办? “师父,胖丫我用着不错,身边暂时不能离人。” 两个小包子,墨冰一个人照顾不过来,胖丫得跟着,墨香被留在阜阳处理事务,传递消息,她身边只有两大丫鬟。 “那就好,那就好。” 祝神医念叨几句,还搞不清楚对胖丫是什么态度,他和胖丫的爹爹同岁,她能接受吗? 一连在村中数日,莫颜经常跟着采药人进山,每每看到那个树屋,都会想到万俟玉翎。 不知道他在回京的路上,有没有遭遇凶险,是否一切安好。 这种思念渗透到骨髓里,她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有他的影子。 想他的时候,莫颜抱着两个小包子,从宝贝和宝宝的小脸上,找万俟玉翎的印记。 胖丫见王妃郁郁寡欢,提议要去颍川的集市上逛逛。 莫颜立即答应下来。 堂姐莫玉经常带着小包子牛牛回村找她说话。受身份约束,她去堂姐的婆家,怕对方不自在,跪来跪去,她也失去闲聊的兴致,所以莫颜几乎不出门。 一晃过了五月初五端午节,莫颜带着胖丫出门采买,墨冰被留在家里照顾两个小包子。 集市尽头,有一家药材交易市场,莫颜看到早早来此地等候的赵红袖。 “夫人。” 赵红袖眨眨眼,见莫颜只带着一个丫鬟,心知她不想暴露身份。 “红袖,你还没离开吗?” 莫颜曾想过到客栈找赵红袖,后来觉得不过是萍水相逢,她不准备与对方有过多的交集。 赵红袖这几天一直在蹲点,花钱请了中人打探千年人参的消息。 赵家豪富,有的是银子,就是缺乏底蕴,府中库房,最好的不过是百年的老山参。 千年人参,太难得了,恐怕只有皇宫内和南平王府库房有。 莫颜记得她做过盘点,王府中只有半颗而已。 “颍川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赵红袖垂下眼睛,不到最后关头,她不会放弃,这关系到她娘亲的性命。 若是南平王妃肯帮忙,定事半功倍。对方对她有恩,她不好提出无理要求。   ☆、第024章 相思 难得到集市上来,莫颜拉着胖丫逛了一圈儿。 药材市场上的多半是残次品,好货早已经被独具慧眼的商人买走,他们直接从采药人手中收,省去中间的二道贩子,价钱低,品质高。 都是常见药材,莫颜四处看看,见没有特别需要的,转头和胖丫逛起街道边的铺子。 这次回颍川,本以为只是给堂姐莫玉送孩子。 来去匆匆,莫颜只带了两三套常服,剩余的衣衫首饰,小包子的衣物都留在了聊城。 派出婆子回去取,一来一回得十多天。 夏日炎热,莫颜的衣衫一天一换,还有小包子尿布,得买那细细的棉布,保证不伤皮肤。 爷奶在村里常常干农活,家里连个下人都没有,全靠大伯娘和三婶娘操持。 莫颜又想起大堂哥莫轻云家里的两个小包子,还有在颍川县城求学,一个月回来一次的莫轻霜,这一采买上,就把一大家子的应用之物都置办整齐你的世界,星光如初。 莫轻霜在书院住宿,小小年纪就考上童生,非常刻苦,加上是个聪明好学的,先生对他很看好。 也因此,三婶娘马氏松口,让莫轻霜住到书院。 还不到休沐日,小娃并不知道她最喜欢的堂姐回来了。 “夫人,奴婢这次回村,村人都来家里,不住地问奴婢您和王爷的事情呢。” 出门在外,胖丫怕引起注意,机灵地改掉称呼。 颍川和阜阳县距离不算远,两地口音,百姓们的生活习惯都有些相似。 胖丫正在和莫颜讲回村的那几天的琐事,以前看不起她的村花,差点跪下来求她,只为做莫颜的丫鬟。 南平王妃的丫鬟,岂是那么好做的?村花除了一张看得过去的脸,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胖丫看上去蠢笨,她却不傻,村花不就是抱着飞上枝头的心思,想要给南平王做小。 若是村花和王爷王妃站在一起,就好比天上的云和地下的泥,就这姿色,还总梦想麻雀变凤凰呢? “哦,那你怎么回答?” 快到正午时分,阳光刺眼,莫颜带着胖丫坐在一茶馆的二楼小憩,主仆喝着茶水闲聊。 都怪皇叔大人用卖身契秀恩爱,不止是京都人,大越各地都传遍了。 你传我,我传你,传来传去,脱离原来的轨迹。 “奴婢又没长着长舌头,没告诉他们。” 胖丫得意洋洋,王爷王妃感情好着呢,两个人为在一起亲密,还要打发他们这些下人。 民间传什么的都有,流言一边倒,传闻南平王妃容颜倾城,菩萨心肠,对穷苦人多有救助,还曾经偷偷地隐姓埋名为百姓看病。 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不过确有其事。 莫颜怕别人知道她身份后有负担,有时候偶然遇见治不起病的穷苦人家,她会主动送药。 唯一一次闹的大的,就是救下于谦和得了兔唇的女儿。 不只是救一个小娃,而是救了一家人的性命,这才没酿成惨剧。 事后,百姓们议论纷纷,有部分人对南平王处理方式不敢苟同,拉到战场上的村民,不情不愿,最后全死了。 当然,也有明白人。 滥用私刑,至少蹲十年牢狱,死在狱中不能做任何贡献,还要白吃白喝,不如死在战场上光荣,死得其所。 种下什么因就得什么果,有此结果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 在茶馆悠闲地坐到下晌,胖丫查缺补漏,主仆二人把需要添置的东西采买齐全,全部搬到马车上总裁,剩女候嫁。 回程的路上,遇见垂头丧气的赵红袖,可见她一日又无所获。 赵红袖的娘亲重病,所用药引需要千年人参,而千年人参早已经成精,哪是那么好得的! “红袖,到马车上坐会吧。” 莫颜招招手,邀请赵红袖上马车。对于有勇气且孝顺的女子,她一向很欣赏。 赵红袖不扭捏,上了马车,她想在颍川等一个月。 一路上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她不会轻易放弃,那等于放弃娘亲的生命。 “你在集市上,肯定打听不到消息。” 那里的药材虽然品种齐全,却没有太好的品质,真正大商家都有自己供给药材的渠道。 千年人参,只要出现立刻引起注意,那是可以保命的东西,有钱人抢破头,紧盯着。 “可是,我初到颍川,对此还不是很熟悉。” 赵红袖捏了捏帕子,道理她知道,也花不少银子找人打听,得到的都是假消息。 为此,她只能在一个地方守株待兔,希望出现奇迹。 “不若这样吧,我给你引荐一人,若是她肯帮忙,要比你自己打听强的多。” 莫颜想到丽娘。丽娘和娘亲吕氏一见如故,两个人成了姐妹。 丽娘为人重情义,为当年的婚约,守望门寡,照顾公婆,一个女子独自走南闯北的做生意。 她厚道,结交不少三教九流之人。 或许,找丽娘是个不错的决定。 莫颜许久没见到丽娘,有些想念,前段时间刚到颍川,她就派墨冰打听,得知丽娘出远门,还没回来。 宽阔的巷子口,转进去,第一家就是丽娘在颍川的宅邸。 多年后,朱红色的铁门涂抹上黑色的油漆,墙壁加高,想来丽娘寡居,怕被小毛贼骚扰。 “丽姨做了二十年的药材生意,路子广。” 莫颜在茶楼茶水喝多了,再度口渴,她拈起小匣子里的青杏,酸的直皱眉。 这个时节的水果并不多,青杏是自家产的,有身孕的妇人最喜欢。 莫颜觉得嘴里没滋味,就让胖丫采了几颗,这种酸味振奋神经,直达心底。 “不过,你也不能抱有很大的希望。” 顿了顿,莫颜继续道。 她从那次刺杀,看出赵红袖是个明白人,因此才愿意从中牵线搭桥。 丑话必须说在前头,否则被埋怨就不好了。 当然,赵红袖知晓莫颜的身份,内心敬重,南平王妃能做到这个份上,仁至义尽[清]康熙元后赫舍里重生。 千年人参有多难得,她心里门清。 使银子找颍川当地人打听消息,对方唯唯诺诺,可眼神骗不得人,以为她是哪里来的疯子。 “夫人,红袖心中明白,不管如何,您是帮了我的大忙。” 黑店之事,赵红袖一直想报恩,但是她家就是普通商户,没地位,比庄户人家不如,拿什么报答南平王妃的恩德? 那夜经历,莫颜没解释,赵红袖不好挑明,揣着明白当糊涂,可心里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天气闷热,好像一个大蒸笼,胖丫下了马车,用帕子点了点额角的汗水,轻叩门环。 片刻后,一个婆子应答,因为丽娘寡居,家里没有男人,看门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婆子。 婆子不认识胖丫,看她的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丫鬟,疑惑地问道,“这位姑娘,你是?” “我们夫人想见见丽夫人,不知道她出远门回来没有。” 胖丫说话很熟稔,又塞给婆子几个铜板。 “刘大娘,你在和谁说话?” 丽娘上午刚到颍川,洗漱完毕睡了个好觉,赶上午时后,她准备去靠山村一趟。 谁知还没等出门,遇见来此的莫颜。 丽娘算是莫颜的启蒙师父,教会她辨别和炮制药材,对丽娘,莫颜心里有对长辈的敬重。 “丽姨,是我!” 莫颜从马车上跳下,摘下帷帽,站在门口冲着丽娘微笑。 阳光下,一个粉面桃腮的女子,眸子的薄雾散去,如清水般灵动。 丽娘呆愣片刻,抚掌大笑,“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来颍川的?” 莫颜曾经是府上的常客,婆子见后,大惊之色,赶紧打开院门,让马车进入。 丽娘家的院子被扩大一进。 一进是书房和处理事务的地方,二进为丽娘的住处,垂花门连着花园,在二进宅邸后,单独建了一排后罩房,作为置放药材的库房。 莫颜按照自己的记忆,熟悉地找到待客厅,不客气地拿起托盘上的甜瓜。 “颜颜,你来的倒是巧,上午我刚到家。” 丽娘看了一眼局促的赵红袖,点点头,让随身伺候的丫鬟多上一些甜瓜。 甜瓜是昨天采买的,放到后院的井水中拔过,吃起来特别凉爽,甘甜。 莫颜喜欢这种清香的甜味,一连吃了两个才作罢。 “丽姨,前段我就到颍川了,派人打听,听说你出了远门[主进击]每天选一个守护灵。” 待客厅还是以寡淡的色调为主,瓶中的插花是用绸缎做的白梨花,窗纱全部是淡雅的绿色,墙壁上挂着两幅古韵的画。 摆设和头几年没有什么两样,客厅宽敞明亮。 “恩,这次去京都给你送药材。” 有外人在,丽娘没说的很具体,但是莫颜按耐不住。 赵红袖知晓她的身份,爹莫中臣和娘吕氏被下牢狱的消息,颍川都传遍了,莫颜迫切地想知道爹娘是否安好。 丽娘和莫颜合作,长期给染发坊送药材,一年得跑两三次京都,有时候她并不是亲自去。 此行为了去丞相府看吕氏,丽娘得知吕氏的喜好,沿途收集不少好布料。 到了京都才听闻丞相府被抄家,让她大惊失色。 染发坊的掌柜相当淡定,表示已经去天牢查探过,莫中臣和吕氏并没受苦楚,而且关押的环境不错。 对比起来,陈国公府运气就差多了,府上很多女眷遭到侮辱,自尽而亡。 “丽夫人,您家的花园精致,不知可否能让红袖赏玩一番?” 赵红袖坐立不安,对方说起京都局势,她听不懂,有她这个外人在,说话不方便还要遮掩,因此她很识相地主动提出请求。 “好,红袖小姐随意。” 丽娘让丫鬟婆子陪着赵红袖逛逛,其实就那么一小块的地方而已。 “丽姨,她是我在半路上遇见的。” 莫颜把认识赵红袖的经过以及为何来颍川的原因讲了一遍,末了还叹气,“我已经碰见她几次,就那么在市场上傻傻地等消息。” 好歹是一片孝心,不可辜负,莫颜找到丽娘打听千年人参的消息。 “哦?” 要说百年人参,丽娘的库房中有,她在村里或者采药人手里直接收购,品相不错,花不了多少银子,有好的,她便自己留下。但千年人参,上次听说这个消息是十年以前。 希望相当渺茫。 “既如此,就帮着打听下吧。” 打听消息不过是举手之劳,丽娘没放在心上,她担忧的是莫颜的安全。 “王爷加派人手,让我最近留在颍川。” 莫颜出门没带小包子,丽娘听说她生了双胞胎,特地备下一份重礼。 据丽娘所言,她离京时,京都学子们闹的正欢,百姓们对皇上的做法非常不满,集合起来到宫门口长跪不起。 万俟御风以武力镇压,派出御林军,早晚在城内巡逻,禁止民间发声。 好在,莫中臣和吕氏暂时安全,吕氏的娘家出面,到京都周旋一地“贱”情(高干)。 “爹娘那,没吃苦头就好。” 有今天这样的结果,早在爹爹莫中臣的意料之中,莫颜离京之前,曾和爹娘深聊一次。 伴君如伴虎,老虎说不定什么就会吃人。 万俟御风失去神仙粉,性格暴虐,短短一个月,抄了几户官员的府邸,男的斩首,女子为奴为娼。 受不得侮辱的贞洁烈女,早已经投缳自尽。 这世道越来越乱,大越内忧外患,也难怪万俟玉翎打破之前的计划,提前回京。 只要想到路上的凶险,莫颜就吃不下睡不着,她何尝不明白,他以身犯险是为转移注意力? 一直回到小院,见到两个包子平安无事,莫颜紧绷着弦才舒展开。 无论如何,要保证两个小的安全。 喂奶后,莫颜轻轻地摇晃坐在小床里的宝贝和宝宝。 这个摇床,是三叔帮着做的。 有一个结实的木架,床上套着绳索,绑在木架上,两个小包子坐在床内,莫颜轻轻地推着小床,床身左右摇摆。 “呀呀!” 宝贝拉着宝宝,很新奇地四下打量。 满月后,兄弟俩的五官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像万俟玉翎。 除下生开始比较爱哭之外,兄弟俩基本上不哭了,而且特别喜欢新奇的东西。 摇床的幅度不大,兄弟二人噘嘴,冲莫颜不住地打手势。 “宝贝,宝宝,你们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长大了,就有自保的能力,不用她日夜跟着操心。 想到在远方的万俟玉翎,他一定也在担忧她和双胞胎吧? 一年之约,还有十一个月,日子,是一天天的挨过去的。 包子比一个月以前长胖了,更加壮实,清醒的时间多,也变得能吃。 莫颜摊开纸张,记录年月日和小包子的动态。 她要以日记的形式展现出来,到时候给万俟玉翎看,弥补他不能在包子们身边的遗憾。 颍川的村里,水土好,村民们淳朴,并不好嚼舌根,也无人上门打扰,众人对明显对丫鬟胖丫更有兴趣。 赵红袖的千年人参没消息,她就派人送回去百年人参,人留在颍川,赁住了一个小院子等待。 有时候,两个人相约喝茶,天南地北的闲聊。 赵红袖比以前更有主见,对那门亲事抗拒,说到底,对方是庶长子,却是官家,她一个商户女,有什么说话的权利? 没多久,西南传来消息,与赵红袖定亲的庶长子,在花楼里胡闹,吃了赤脚大夫配置的壮阳丹,和妓女厮混的时候猝死上校的眷恋。 赵红袖还不等出嫁,就成了望门寡。 不过对方不同,早已经有无数子女,那户官家收了赵家不少银子,亲事作罢。 莫颜借此机会,给大舅娘写了一封长信,信中说了赵红袖一事,如此没规矩的人家,表姐吕蓉就算嫁给嫡子,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嫡庶不分,庶出的一个个反了天! 时间很快的到了农历七月。 莫颜在颍川,收到表姐吕蓉的来信。 吕蓉在信中,和莫颜分享她的甜蜜。 大舅娘在认真考虑过后,同意了季宝珠和吕蓉的亲事。 季宝珠的身份得以恢复,成了季家大少爷。 官商联姻并不稀奇,一般都是官家图商户人家的钱财,为自己的官位铺路。 吕家不差钱,大舅舅吕志顶着卖女儿的名声,最后松口同意。 写信的日期是六月底,他们七月初七,七夕节那一天成亲,那么按照现在的日子算,两个人已经成亲了。 祝神医得知后,跳脚骂了半天,这两个人没良心,也不知道托人带几坛子好酒,感谢他这个恩人。 若是没有他,季宝珠一辈子都是个元阳短小的废物,断子绝孙。 为此,祝神医浪费多少灵丹妙药,亲自到山里猎野鹿,酿了鹿血酒。 吕蓉和季宝珠不是没有感恩,而是把功劳记在莫颜身上。 两个人大婚那天,季老爷决定给边境的将士们募捐粮草和药材,以保证在秋收之前,士兵们的军需。 七月十五中元节,月色正好。 村里,到处弥漫着淡淡的烟火味道。 这一天,人们思念离去的亲人,上坟,烧纸,表达对亲人故去的沉重悼念。 空气里漂浮着一层淡淡的烟雾,久久不曾散去,远处的群山,若隐若现,变得模糊不清了。 晚风清凉,哄睡了两个小包子,莫颜开始整理衣物。 有些东西是她珍视的,随身携带。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几年,她几乎没有买过钗环首饰,首饰盒中的满满的珠宝,都是万俟玉翎所送,有些是他自己画图,请匠人精雕细琢地打造。 一个小箱子里,有各色的小物件,知道她喜好稀奇的东西,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搜罗。 有些,是成亲前在明州,楚州城留下的纪念末世登仙。 原来,他们一起去过那么多那么多的地方。 他总是默默无闻,不喜多言,却能把她照顾得很好。 莫颜想,她过于依赖他,也是这个原因,所有的难题,都有他挡在前面,而不用她自己琢磨。 把玉簪放在手中摩挲,二人在一起的点滴回忆,如流水般涌进脑海中。 时间,每过一天,莫颜都在感恩,因为离二人的相见,更进一步。 为母则强,她比从前更勤奋,刻苦钻研医术,尤其是儿科,加上和师父祝神医学习武功。 “徒儿,想什么呢?” 祝神医在原地站里良久,仍旧没得到莫颜的一个眼神,他摇摇头,都说相思苦,他是过来人。 十年生死两茫茫,何况是二十年,人生最好的时光,在相思中虚度。 祝神医甚至想不起心爱人的面容,沉浸在为自己编织的情网中不能自拔。 原来,一切都是那么虚幻。 如果没有上次的真心话游戏作为启迪,祝神医还是不能走出漩涡。 他发现,自己竟然不再回想往事,把目光更多的放在胖丫身上。 这丫头分外粗俗,他曾经坐在树上,看到胖丫去摘果子,只用衣摆擦擦,不洗就放入口中,还吃得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 胖丫走后,祝神医学着她的样子吃果子。 发现果子并不好吃,青涩得发酸。 “师父。” 莫颜回过神,站起身,她的轻功是弱点,练习多年进展不快,她想,很可能是和身法有关系。 祝神医的身法诡异,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更适合她修习。 在死缠烂打,许诺诸多好处后,祝神医认命地教莫颜功夫。 他找到一个可以光明正大留下的理由。 “师父,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中元节,应当思念故去的亲人,而师父的心上人,也是这一天离去的吧。 关于身世和背景,祝神医很少对人提起。 “人死不能复生,难道要愁眉苦脸不成?” 祝神医想了很多个晚上,心爱之人是否同样爱他,可惜人死了,再也得不到答案。 二十年相思,应该到了他重生的时候。 “不是,徒儿的意思是,您老人家想过成亲吗?” 莫颜的话毫无恶意,却惹怒祝神医网游之小药闯天下。 年龄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尤其是被别人称为老人家。 他摸了摸面具上的胡子,跳脚道,“什么老人家,师父正当壮年!年轻着呢!” 祝神医的外表看着像刚刚及冠的美男子,他也想不戴面具,到村里走一圈,企图引起村中妇女们的注意,以此来气气胖丫。 他真的这么做了。 但是,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没有沸腾,彻底地无视他。 村里人勤劳,更喜欢身强力壮的汉子,那些面白,看着俊美的书生装扮的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看看就行了,谁嫁谁倒霉。 于是,祝神医不但没有得到关注,反倒引起鄙视。 这是什么年代?难道非要和胖丫一般的蛮牛才有市场吗? “是,是,师父年轻,什么时候给徒儿找个师娘?” 莫颜眨眨眼,状似天真,不放过祝神医的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戴着面具,祝神医嘴角抽了抽,为何脑子里会出现胖丫的身影? 虽然她瘦下来,可是他想的还是她曾经五大三粗,一顿要吃好几个馒头的模样。 真是中邪了! “莫非,师父已经心有所属?” 莫颜发现,调侃师父,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胖丫端着托盘,刚走到院中,只听到后半截对话。 祝神医若是心有所属,会不会是她? 胖丫屏住呼吸,减弱自己的存在感,靠在墙根边上月光照射不到的暗影里,默默听着八卦。 莫颜余光扫到胖丫,故意站到遮挡祝神医视线的地方。 此刻,祝神医分外纠结,他看上了胖丫?怎么会! 那送出去的花生首饰不能说明问题,他是个善良的人,不忍心看着徒儿的丫鬟带着几年不换的掉漆的木簪。 “看来是徒儿会错意,徒儿一直以为您对胖丫不同,是有那么点意思。” 莫颜故作轻松,笑眯眯地道,“师父,那徒儿就放心了。” 张权在把胖丫送到莫颜身边,曾经提过亲事问题,希望能胖丫找个好人家,对方不嫌弃胖丫的食量。 而胖丫,正努力攒银子,一心想找个小鲜肉当上门女婿。 祝神医要是不努力,还在纠结,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二十年后,祝神医已经六十,莫颜不希望师父那会还是守身如玉,又不是练童子功的。 早日娶师娘,完成人生大事才是正经。   ☆、第025章 黑影 农历七月,是民间传说中的鬼月,主要是因为七月半的中元节。 据说这一个月来,在百姓人家屡屡发生灵异事件,尤其是中元节的前后十天,有小娃的人家,在日落时分紧闭院门,禁止小娃出去玩耍,听说是容易被鬼混勾走魂魄。 人们口口相传,尽管不知道真假,莫颜还是按照习俗来,天一黑就带着两个小包子进入内室。 白日里,听回娘家的堂姐莫玉讲镇上的八卦,一户人家的家主,梦到死去的爹娘,爹娘说他们没有地方住。 这户人家的家主觉得七月里做梦不是毫无根据的,似乎在预示什么,就带着媳妇回到老家,发现他爹娘是坟墓被另一座新坟占据,这在风水上来说,相当忌讳。 莫玉说得神乎其神,莫颜听得津津有味,这种怪志杂谈在现代也很常见,到底是巧合,还是真有鬼魂托梦,谁也说不清楚。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是莫颜来到大越之后学到的。 虽说民间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习俗毫无道理,却也流传下来一些精髓,是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 再有一个多月,颍川就要入秋了。 莫颜已习惯颍川平淡的日子,逐渐忘记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 身在京都,被官家夫人们追捧,为人所敬仰,这样的日子,莫颜可以应付,而在颍川,乡土之间,回归平淡,她一样过得怡然自得,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意味。 实则,莫颜心悬着,三个多月,万俟玉翎才到达京都。 一个月的路程,用了这么久的时间,路上的凶险可想而知。 每隔一两天都有一次大规模的暗杀,若不是有暗卫贴身保护,他一个人单枪匹马,纵使有滔天的本领,也施展不开。 皇上万俟御风判处莫中臣和吕氏秋后问斩。 莫颜是南平王妃,出嫁女,算是万俟家人,而莫轻雨带兵打仗,因祸得福逃过一劫,莫轻风在北地,皇上不好大张旗鼓地去抓人,怕寒了边境将士们的心。 笑话! 接到最近的消息,莫颜冷笑,她恨不得回到京都,手刃万俟御风这个野种! 爹娘在牢狱里,一晃就是半年,哪有在丞相府的日子舒服? 万俟玉翎刚回到京都,迅速地控制住京都局面,而皇上称病,几日没上早朝。 文武百官猜测,皇上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光是在早朝上连续口吐白沫,就够让人惊悚的了。 关于京都近期大事,莫颜一清二楚。 早前因为小桃红的案子,和百花县县令张举打过交道,经过了解,她察觉张举是一心为民的好官,还和万俟玉翎极力推荐过。 张举对她心服口服,十分尊敬,得知莫相进了牢狱后,想方设法为其上书。 可他一个芝麻大小的官,人言轻微,没有多大的作用。 这份心意,难能可贵,被莫颜记在心中。 她要的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 只有在真正陷入困境的时候,才能看清楚,到底谁是可以信赖之人。 皇叔大人回到京都,慢慢部署,万俟家的丑闻不可能大白于天下,这倒是便宜了那个野种。 不过是个低贱的杂种,真把自己当万俟家的子孙了! “墨冰,王爷把我留在颍川,我总是不安心。” 窗外下着雨,莫颜站在窗前,她喜欢在雨夜看着远处漆黑,只得一个轮廓的大山,会想起很多个雨夜,和万俟玉翎相互搀扶相依偎的日子。 没有他在身边,每一天都格外漫长。 双胞胎兄弟在一天天地长大,一晃就要半岁了。 “关键是,您在颍川,可让王爷安心。” 墨冰一语道破其中的玄妙。 莫颜的安全得到保证,万俟玉翎才能毫无顾虑地在京都施展才能。 在发现神仙米分的原料是罂粟之时,莫颜凭直觉认定其中有阴谋。 后来己方没有打草惊蛇,顺着这条线摸索,查出北地蛮族竟然和番地勾结。 于菲儿私下里查证,北地很多将领都有在战争前吸食神仙米分的习惯。 这种东西能让人精力倍增,久而久之,精神萎靡,在战场上抽搐,让敌方抓住空子。 “袁焕之真不简单,蹦跶这么久,都没被发现。” 莫颜伸出手,接着冰凉的雨水,看到一粒粒晶莹落在手心,她眯了眯眼。 能屈能伸,为了大业不惜出卖色相,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那是因为,袁家就是万俟家祖先留下的暗卫之一。” 具体是哪一支暗卫,这边无从得知,十二暗卫彼此之间联系有限。 袁焕之背主,说明有暗卫已经加入袁家的阵营,隐藏在市井中。 联合番地,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或许几十年前,袁家就开始酝酿了,而蛮族,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 开始,莫颜以为袁焕之这么做是为阿苏,英雄难过美人关,她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不是谁都和万俟玉翎一样,更看重陪在身边的那个人。 “有时候还很羡慕英姐姐,至少她能上战场杀敌。” 莫颜会武,却没上过战场,万俟玉翎不准,战场是个残忍而血腥的地方,能展示太多人性的黑暗面。 他一直把她保护得很好,即使要离开,也是先帮她想好退路。 夜晚,暗卫们包围靠山村,不放进来一个鬼鬼祟祟的人,莫颜甚至感觉不到,她和小包子们也处在危险中。 次日一早,莫颜收到聊城送过来的书信。 陈英和莫轻风不晓得莫颜在颍川,派人中转到聊城,又由墨香找人快马加鞭送到颍川。 每隔几天都会收到信件,莫颜看到信封上的大字,勾了勾嘴角。 “王妃,您心情这么好,是王爷来信了吗?” 胖丫不认识几个字,她端着茶水托盘,看到信封上的字体工整,应该说很好看,但她看不懂。 一晃,万俟玉翎离开几个月,杳无音讯,莫颜看着还是和平时一样,白日里做做针线,和家人闲聊,逗弄小包子们,只是偶尔,会看着一个地方愣神,或者是摸着他送的朱钗发呆。 “是我大哥。” 莫颜轻笑着摇头,她在想,信中是不是满篇看着脑袋疼的子曰。 果然,想象成了现实,华丽丽的骈文,引用古今的奇闻异事作为开头。 “论礼教?大哥是不是发错了信?” 莫颜摸不着头脑,上面讲述几个大越名将的妻子,并不遵守礼教,有的在婚前失贞,当然,是因为当时的情况迫不得已。 女子在没有任何仪式的前提下,委身于即将出征的名将,最后二人成亲的时候,小娃已经有四五岁了。 世人不但没有用鄙夷的眼光看女子,反倒称赞她大义。 “这都哪跟哪啊!” 揉了揉额角,又抿一口茶水定神,莫颜觉得大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王妃,下面是英小姐的书信,您应该先看英小姐的。” 墨冰提议,莫轻风的文章,文采风流且华丽,有吕家帝师当年的风范。 虽如此,文章却晦涩,难以理解,通篇都在借题发挥,故弄玄虚。 “是了。” 太久没见到大哥,听说跑到北地给陈英洗衣服做饭去了,对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莫轻风来说,还真是难为他。 以前看大哥锱铢必较,大男子主义,想不到能做到这份上。 君子远庖厨,特别是读书人,容易遭人诟病。 陈英的信比较简单,她得知陈国公发生的一切后痛不欲生,恨不得杀回京都,让皇上给陈家一个说法。 按照她冲动的性子,应当立刻回京,但是却意外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陈英在信中羞涩的表示,和莫轻风已有肌肤之亲。 陈国公府满门忠烈,曾为大越江山立下汗马功劳,陈老国公战死沙场,最后境况凄惨,得个通敌叛国的大罪。 女子发卖,为奴为娼,陈家活着的没有几个人。 消息传出,万俟玉翎派人去劫牢狱,只是陈家人不堪受辱,写下血书后,自尽而亡。 陈英信上说,本想跟着陈家人一起去了,可大仇未报,死后没脸见祖宗,只能苟活于世间。 从陈老国公身死开始,就注定是这个结局。 而他们,真的已经尽力了,不可能为陈家,来打断一切布置好的安排。 “王妃,您不必愧疚,陈家人性子烈,不愿被泼脏水,是用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就算万俟玉翎营救,想必陈家人是不愿意逃离的。 对墨冰的劝导,莫颜深以为然,她担心陈英会想不开,黎明前的黑暗,恰恰说明,离光明不再遥远。 此后的两天过得很平静,莫颜尽量不去想其他事,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研习医术,照顾好两个小包子。 后院菜园边上有一架秋千,是堂姐莫玉没出嫁之前,三叔帮助打造的。 现下便宜了两个小包子,莫颜把宝贝和宝宝放在秋千的座椅上,像摇床一样轻轻地摇晃。 隔着老远,能听到两个小包子清脆的笑声。 还好,双胞胎不喜亲近人,却没养成皇叔大人冷冰冰的性子,莫颜相当欣慰。 “王妃,门外站着一个妇人,好像站了有一会儿了。” 胖丫出门到河边洗衣裳,碰见此人,等她回来,那个妇人还没走,看到她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事。 胖丫和村人混得很熟,从没见过这个妇人。 “哦?” 双胞胎玩累了,打了个呵欠,莫颜和胖丫一人抱着一个,把两个小的抱去睡觉。 还不等进房间,宝贝和宝宝就睡熟了。 兄弟俩感情很好,心有灵犀,连睡觉都是同步。 莫颜一直以为,两个小的能同时醒来,那样的话太神奇。 她观察几天,发现每次都是宝贝先醒来,他不安分地扭动小屁股,用小手拍着弟弟宝宝,直到把宝宝弄醒,宝贝得逞地哈哈大笑。 看到宝宝睡眼惺忪,一副不明所以的小模样,莫颜就恨不得上去亲那嫩嫩的包子脸一口。 老大宝贝,不愧是日后储君的培养对象。 民间俗语,三岁看老,其实不用三岁,三个月,莫颜就看出他是个有主意的腹黑小包子一枚。 “您还记得村头张寡妇家吗?” 墨冰出门转了一圈,回来后若有所思。 张寡妇死了男人,和莫家关系特别不错。 在几年以前,莫颜初次到靠山村,正好赶上张寡妇难产,莫颜大胆剖腹取子,救了张寡妇和肚子里的儿子一命。 “她在外面?” 莫颜愣了愣,想起这茬来。 张寡妇原来家里条件不错,男人是猎户,对莫家多有照拂,那会爹爹还没有考上进士,家里苦哈哈的,全靠他男人送的山鸡野兔打牙祭。 可惜好人不长命,那人在几年前得了急病,一命呜呼。 而张寡妇发现自己有身孕,这才没寻死觅活。 一个寡妇带着个大肚子,腹中胎儿是谁的,说不清楚。 村中人认为她与别的男人有染,虽未说什么恶毒的语言,光是冷漠,就足够让一个人寒心。 也难为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带大了孩儿。 “恩,她想来谢谢您,因为寡妇的身份,平日深居简出。” 莫颜来颍川三个多月,张寡妇刚得知,还是因为家里没有油盐酱醋,她要到镇上采买的缘故,可见她平日的生活多么与世隔绝。 “什么谢不谢的,是她有福气。” 当年刚穿越过来,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莫颜根本不愿意管闲事。 是听堂姐莫玉说,对方对自家有恩,莫颜下定决心,冒着风险出手相救。 若是感谢,就感谢张寡妇平时的善举。 到底是有缘,墨冰把张寡妇领进来给莫颜磕头。 张寡妇穿着素淡,头上只戴着木簪,虽然有三十来岁,看着却很年轻,可能由于常年不出门,她的面庞要白皙细嫩,不像村里人风吹日晒,都有红脸蛋。 她家只有两亩荒地,出产不好,张寡妇靠着以前的积蓄和平时给镇上的绣坊送缝补的活计生活。 颍川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新鲜的菜蔬,后院可种菜,山里的出产多。 春天可以挖野菜,夏日有果子,秋冬有板栗,核桃等,靠山吃山,自己只储备粮米柴油即可。 寡妇带着小儿,花不了多少银子。 张寡妇下跪,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莫颜这才让胖丫搀扶她起身。 “恩人,家里的小娃生病,不能出门,所以才没来给您磕头。” 张寡妇有时候会来莫家坐坐,得知当年为她接生的莫家小姐,已经嫁人,成为高不可攀的南平王妃。 她就算再孤陋寡闻,也知晓王妃的地位。 “哦,什么病?” 莫颜对亲手接生的第一个孩儿有些感情,不免关心了一句。 “福禄说看到一个黑影……” 张寡妇抓了抓帕子,现在还没出中元节之后的十天。 她家在村里的边上,不远处就是坟头儿,怕是有什么脏东西进了家门。 张寡妇家的儿子大名莫福禄,今年刚好有四岁。 “请郎中了没有?” 小儿受惊后遗症严重,轻则高烧不退,重则痴傻。 再说,黑影,哪里来的?莫不是看错了吧? “没有。” 郎中都是男子,她一个寡妇,不方便让人上门。 寡妇门前是非多,村里人还不一定编排出多难听的话。 张寡妇发现儿子不对,立刻到镇上抓药,喂药后,小福禄睡着了,她得到喘息的机会,来给莫颜磕头谢恩。 当年救命之恩,不敢忘,她憋在心里,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刀口的痕迹,越来越浅,这么多年,只剩下一道淡淡的印子。 有时候她也不相信,把人的肚皮剌开一个口子,人还能活命。 可这种经历,偏偏发生在她的身上。 “娘……娘……” 门外传来一声声地呼喊,张寡妇大惊,这明明是儿子福禄的声音。 莫家人也听到了,大伯娘和三婶娘出门,把小福禄领进门。 这孩子,和他那故去的爹长的很像,都是浓眉大眼,村里人想用孩儿做引子,给张寡妇波脏水都不能。 “这孩子,可咋的了?” 三婶娘马氏察觉到福禄脸色有不正常的红晕,用手一摸,滚烫的,当即下了一跳。 发热了,要是不及时退热,会烧坏了脑袋! 听说隔壁村有个小娃,就是因此成了傻子。 家里正好有莫颜准备的药丸,马氏急匆匆地回屋里拿药。 “福禄咋回事?莫不是昨夜下雨,受寒了?” 莫颜跟着张寡妇出门,大伯娘正把福禄抱在怀里哄着。 “呜呜,我不要回家,我家里有黑影!” 福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胸膛起伏个不停,最后哭累了,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莫家人一团忙乱,找了一间客房,让福禄住进去。 这孩子说家里有黑影,不如在莫家住几天,压压惊。 小孩子的眼睛纯净,可能看到成人看不到的脏东西。 张寡妇很难为情,昨天半夜打雷,闪电的光有那么一瞬间照亮高丽纸,窗台处,确实有一个黑影。 看轮廓,是一个人。 张寡妇抱着福禄蜷缩在一角,默默地念叨着,希望鬼怪赶紧离开。 七月十五中元节,母子二人给死去的亲戚和孩子爹烧纸,希望他们护得母子平安。 “桂兰啊,不如你搬到我们这来住吧!” 大伯娘叹息一声,以前桂兰家那口子还救过莫家三叔的命,是莫家的大恩人。 张寡妇带着小娃过日子,太凄苦,那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有啥事,自家帮衬不上。 后头就是坟头儿,孤魂野鬼的少不了。 家里如今年景好,地方大,还有好几个院子,两个人无非就是多两双筷子而已。 “是啊,早先就跟你提过。” 三婶娘马氏是个热心人,她也不拐弯抹角,“咱家情况你也知道,有地方住,平日你和我们说说话,轻霜回来,让他教福禄念书。” 一个寡妇独自带孩子,又不出门,现在福禄的性格很胆小,见到生人吓得瑟瑟发抖。 男子汉是顶梁柱,怎生连女子都不如?必须从小教养,多见人,才能见世面。 张寡妇深深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她没办法。 她是个不祥之人,村里人说她克夫,她不能总念着以前夫君对莫家的恩德挟恩图报。 “不如这样,先让福禄在这边住几日,等好了在回去。” 莫颜提出建议,这下无人反对。 福禄受到严重的惊吓,吃了退烧的药丸,没任何作用,在傍晚再次高烧,已经到了口吐白沫,满嘴胡言乱语的程度。 张寡妇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抹眼泪,都是她这个当娘的粗心,没有照顾好儿子。 “鬼……娘,有鬼,我怕……” 福禄不停地重复一句话,没有真正醒来。 “我看,不如找个跳大神的驱鬼吧,看福禄这样,怕是掉魂了。” 民间常有小儿受到惊吓,喝一碗符水,第二日就神奇的好了。 村里的神婆不好请,出一大笔银子不说,在请神婆之前,还有若干乱七八糟的习俗。 看福禄这样,根本挺不到明天。 受惊吓引起的发烧,惊厥等症状,最先需要安神,而单纯的退烧药丸,并无实际作用。 对症下药。 莫颜为了两个包子,勤学苦练,开了方子后,特别地请示师父祝神医。 福禄在喝了安神汤之后,呼吸平稳,体温有下降的趋势。 “您说,那黑影是不是鬼?奴婢还没看到过呢!” 胖丫遇见新鲜事,眼睛眨了眨,她总是听说谁家孩子见鬼被吓掉魂,谁家孩子因为在河边走,遇见水鬼索命,被拖下河。 民间这种添油加醋的故事不在少数。 追本溯源,到底发生过没有,胖丫也不是很清楚。 就好比福禄看到黑影,若是在村中传播,版本是,七月是鬼月,阴天下雨阴气重,所以鬼出来活动。 “没看到过,你不如去看看。” 莫颜白了胖丫一眼,她身边的丫鬟,就没有不八卦的。 若是想去见鬼,三更半夜去坟头,比去张寡妇家见鬼的几率大。 “您这个主意不错,那奴婢就和张婶子说一声,晚上在她家住一宿。” 胖丫喜滋滋地,一手提着一个水桶,往灶间门口的大水缸里加水,听得一旁沉默的祝神医眼睛抽筋。 无论外貌和身材怎么改,缺心眼的毛病改不得,就算他是神医也无能为力。 这世间真的有鬼?是青面獠牙,还是眼睛嘴角流着血的女鬼? 民间传说以女鬼为多,或许是女子体质阴的缘故。 天色黑下来,福禄没有醒,烧已经彻底退下。 张寡妇趴在床边,累的睡着了。 莫颜探了探福禄的额头,转过头吩咐墨冰,找来一些朱砂。 朱砂作为中药,有安神定惊的功效。 莫颜用纸包好了朱砂,为了美观,在纸包外打了络子,避免朱砂散落。 把带着朱砂的小红绳挂在福禄的胸前,必须贴着皮肤才有效果。朱砂有毒,千万不能放在口中啃咬。 “若是不放心,等福禄好了之后,去庙里拜拜佛,求一护身符吧。” 惊吓主要是心理作用,福禄在这个环境长大,比女子腼腆,没有安全感,有个风吹草动,就吓个够呛。 黑影真是鬼魂?莫颜不相信,胖丫去查探一番也好。 福禄哭泣的时候,村里人都在地里忙活,并没有惊动任何人,要是那黑影是村里某人,或许晚上还会露面。 “胖丫,你出门闲逛的时候和村里人放出消息,谁家小娃有个头疼脑热的,可以上门求助。” 最近一段时间,莫颜在仔细地研习儿科,前世,儿科是她一大弱点。 祝神医的笔记她翻看了几十遍,牢记在心,但是根据具体病症,下药的药量又有不同。 有师父在身边,她不担心会捅娄子,能增加点行医经验。 就像陈英信上说,纸上谈兵,永远被限制于纸上。 莫颜似乎感觉到这话一语双关,大哥莫轻风偷偷地看这么多年的春宫图,只能照猫画虎,看来技术不怎么样。   ☆、第026章 鬼来了 月亮被黑云遮住,在挣扎许久之后,勉强露出一角,发出忽明忽暗的光。 胖丫穿着一身黑衣,鬼鬼祟祟地站在院门口张望,见四下无人,这才悄悄地迈着步子,往张寡妇家赶。 别看是农历七月,夜晚的山村,还是有些凉的。 风很大,吹透了她的衣衫,一想到能见到鬼,胖丫兴奋地小心脏狂跳,她的眼神,在暗夜里带着流光。 祝神医原地站立良久,见胖丫出门,他在后面跟着,两个人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真是蠢货,这世间哪里有鬼? 不然作恶多端的人,早就被鬼魂收走,不会有民间所谓的祸害遗千年。 就算有鬼,鬼魂也是欺负良善之辈。 莫颜站在门口,见祝神医跟着胖丫一起离开,她抱着胳膊,良久之后,忽然笑出声。 “墨冰,直觉告诉我,今夜有故事发生。” 望着二人的背影,莫颜笃定道。 月黑风高,孤男寡女,相互之间有情谊,不发生点什么,太对不住天时地利的环境。 墨冰没有做声,眼带疑惑地目送二人远去。 发生故事很好,就怕发生的是事故。 风很凉,杂揉着湿润的清香。 胖丫到张寡妇门口,才发现一个问题,她没钥匙。 但是,这难不倒她,可以翻墙而过。 胖丫一个助跑,借着惯性快速地扒墙头,一个翻身,扑通一声,落入院内。 谁来告诉她,张寡妇为什么把水缸放在墙根下? 没勘测好地形的胖丫,掉入到水缸中,成为一只落汤鸡。 巨大的响动,唤回祝神医的意识,他摇晃下脑袋,刚才在想什么? 胖丫奔跑时,颤动的胸脯,让祝神医不由自主地喉头发热,他念着几句“阿弥陀佛”,并不能静心。 祝神医很羞涩,作为医者,见到女体并不奇怪,他从没有歪心思。 自打收下莫颜这个徒弟后,徒弟不时地要求做些稀奇古怪的药。 壮阳,缩阴,用来紧致皮肤的精油,他感觉自己有点像民间忽悠人的赤脚大夫。 做这些,都是为了房事上的需求,可和他有一文钱的关系吗? 他到了不惑之年,还是童子鸡! 祝神医的内心疯狂吐槽,等了片刻,见院内没有声音,他这才轻巧地翻身进入院墙中。 胖丫不知道有人进来,一身湿衣服的她正在懊恼。 虽说来之前得到张寡妇的许可,但她一个外人,也不能随意用房中的东西。 天太黑了,房内的布置看的不甚真切,屋中有一股特别清香好闻的味道,胖丫在桌子上摸到一个插花的花瓶。 脱下被水打湿了的衣衫,胖丫找了一条干布巾擦头上的滴水,用力拧着衣衫,挂到门口。 祝神医刚进院中,被门口黑压压的东西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等走进一看,原来是滴着水的衣物。 人吓人,吓死人,这大半夜的,门前挂着飘飘荡荡的玩意儿,被误认为鬼魂也是有可能的。 祝神医认为,福禄看到的黑影,就是挂在外面的衣衫。 房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胖丫脱来脱去,只剩下一个裤头和亵裤裹身。 两样衣物紧紧地贴着身体,勾勒出她的丰胸窄腰,黑夜里,胖丫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上次回阜阳村里,村中人不认识她,以为她是哪个村里来做客的的姑娘。 一票人上门打听,得知她是胖丫之后,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一个人,前后能有这么大的变化?说是脱胎换骨不为过。 之前五大三粗的水桶腰,粗壮的双腿,满脸横肉,下巴上的肉都要耷拉到脖子上,而今苗条纤细,显得身材纤长,就连胸脯也不止大了一号。 为了庆祝胖丫被贵人看中做丫鬟,张权摆了席面,请村里人吃酒。 在饭桌上,胖丫一连吃了六个白面馒头,众人这才相信她就是那个胖丫。 尽管吃的多,原来介意的人都变得热情,想要把她娶回家做媳妇。 听闻南平王妃性子和善,最重要的是人家有钱,娶胖丫,要是在王妃身边领个差事,光宗耀祖。 胖丫默默地回到颍川,开始思考。 原来祝神医说的对,男子都是看外表的。 她如今变得好看了,反观之前真心对她的人,并没有什么变化。 兄嫂只让她好好干,别惹祸,对她拿回去的钱财不在意。 —— 乌云终究抗争不过明月,被挤得散去。明亮的月光,透过高丽纸照射进内室。 窗户打开着,祝神医的方向,刚好能看到内室里的景象。 他揉揉眼,不敢置信地向内看,胖丫散着一头乌发,脖子上松垮着挂着肚兜,根本遮不住胸前的丰盈。 最好的药材,徒弟那里他都没有给,而是给了胖丫。 他想知道,她会有什么惊人的变化,能否被他打造成大家闺秀或者是小家碧玉。 最后,他发现自己能改造一个人的外观,胖丫粗鲁的性子和一顿吃几个馒头习惯,一点也没改。 月光照在胖丫*的皮肤上,让她的皮肤越发光洁细腻。 祝神医咽了咽口水,呆愣在原地,他不自觉地退后两步,正好踩到不远处柴火棒子。 “鬼来了?” 胖丫听到响动,激动地撩着帘子出门,窗台下,刚好有一个黑影。 要被发现了! 情急之下,祝神医低头,揉乱头发挡住脸颊,站在原地,任由胖丫打量。 能吓唬这丫鬟一下也好,到时候他以治病为借口,可以和她相处一段时间。 祝神医深深发觉自己的点子妙! 胖丫站在原地,看着“鬼”,眨眨眼,和她想象中的满脸是血的模样不同,头发乱糟糟的,看不清楚相貌。 她感觉到,那“鬼”透过头发,正在和她对视。 “昨夜,吓到小福禄的人是你吗?” 胖丫向前两步,祝神医退后一步,后来他猛然想起自己现在身份不一般,勉强稳住呼吸,强迫自己淡定。 “我爹娘说,生前有冤屈的人,死后才能变为鬼魂,你有什么冤屈?” 胖丫见鬼好像很怕她,感到怪怪的。 对面的鬼,在地下有影子!仔细打量他的衣衫,看不出问题,可那双鞋子,明明是她做的! 就是为感谢祝神医为她送上诸多良药而送出的回礼! 胖丫衣不遮体,羞愧难当,这色老头装神弄鬼,莫非他是为偷看张寡妇,所以才吓到了小娃福禄? 祝神医:我比窦娥还冤! 他想,若是鬼魂,有冤屈的话,就是活到四十岁,仍旧是光棍一条,这也就罢了,第一次还没给出去!太委屈了! 一说话就会暴露自己的口音,所以祝神医哼唧两声,算是作答。 胖丫眼珠转了转,她被看光了,绝对不能便宜色老头,得想个点子,让他吃亏! 难怪到不惑之年还打着光棍,原来有这个癖好! 胖丫很想展现她的武力值,就在这时,墙边传来一男一女清晰的说话声。 乌云从远处飘过,遮住了明月,院子再次恢复黑暗,一米之外,没有可见度。 “你确定张寡妇家没有人?” 墙壁上有泥土抖落的声响,女人似乎在爬墙。 “上去了没?动作快点!” 男人轻轻地咳嗽两声,不停地催促,“昨夜寡妇家的小野种吓得掉了魂,去莫家了,张寡妇家里没人,老子确定,你这娘们儿,手脚麻利点,别拖老子后腿!” 胖丫清楚地听到二人对话,脸色一变,看来,昨夜并非有鬼,而是这个男人装神弄鬼。 挑一个独居多年,孤苦伶仃的寡妇下手,这是为何? 祝神医没办法,把头发拨弄到耳际,露出真容,他走到胖丫身侧,对她比划一个噤声的手势。 眼瞅着,女人跳到院中,正等候结伴而来的男人。 胖丫悄悄地移动到内室,找了一件张寡妇的衣衫披在身上,她衣衫不整,正在想躲在哪里。 她抓耳挠腮,着急得要命,和祝神医比比划划,先过眼前这关再说。 “这里有一个小间,先进去。” 张寡妇家的角落多处一块,上面挂着布帘子,里面是摆放好的桌椅板凳,是平时娘俩用饭的地方。 祝神医扯着胖丫,二人躲在内。 空间狭小,两个人身体贴合,祝神医嗅到一抹馒头的香气,激动的发抖。 这是属于胖丫的体香。馒头吃多了,身上都带着麦香。 张寡妇身材矮小,她的衣衫不合身,只能披着,根本系不上盘扣,胖丫急得一脸是汗。 关键时刻,祝神医挺身而出,脱下外衫,从容地披在她身上,他清楚,这样可以增加胖丫对他的好感度。 可是祝神医忘记一件事,他追来的时候匆忙,里面什么都没穿,只剩下一个裤头。 黑夜里,赤身露体,胖丫不小心摸到祝神医的胸膛,祝神医身体一僵,就像被施展定身符,动弹不得。 只有一块小地方,两个挤着,身体挨着身体,胖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刚才院中的男女转入内室,其中一人用微弱的蜡烛照亮,两个人分工合作,翻箱倒柜,不时地交流。 “妈的,怎么啥都没有?” 顺着帘幕的空隙,胖丫和祝神医看着二人的动作。 男人约莫有四十岁上下,一身黑的发亮的皮肤,厚嘴唇,跟来的女人大概是他的媳妇,青布衣裤,高颧骨,太阳穴狭窄,小眼睛,看着就是刻薄的面相。 这妇人胖丫认识,就爱说人长短,平时占邻居几头大蒜的便宜,自家有菜不摘,上别人家的后院子偷,口碑极差。 这男子叫刘大力,和妇人一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好吃懒做,坑蒙拐骗,不是个好东西。 “他妈的,钱财都藏在哪了呢?” 刘大力翻找出一个箱子,见都是小娃的衣物,气得跺脚,转过身看他媳妇,“你那里有什么收获?” “哪里有,都说张寡妇风骚,你看看这娘们,光是肚兜就有一箱子,谁看她穿?” 妇人啧啧两声,眼里闪过嫉恨和一抹幸灾乐祸。 张氏男人特别疼媳妇,在村里有名,当时她百般羡慕,现在呢,张氏的男人死了,还不如一根黄瓜来的实在! “好香啊!” 刘大力闻言,跑过去捧着一件肚兜,脑袋埋在肚兜之中,丝滑柔软的布料,就好比张寡妇的皮肤,他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肚兜。 妇人看自家男人的模样,气得跳脚,“那张寡妇就是个破烂货,你昨儿来探路,没有玩弄一番?” “说的是什么话!” 刘大力倒是想,但他顾忌和张寡妇交好的莫家,颍川县令见到莫家人都唯唯诺诺的,他一个村里汉子,哪敢! “切,说不定她早就是你的相好呢。” 妇人撇嘴,张寡妇被侮辱了她敢说出去?那样名声彻底没了,福禄那崽子也要被人唾弃,就算吃亏,张寡妇也会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这也是他们半夜敢上门的原因,笃定张寡妇就算发现,也不敢声张。 一晃几年,没有什么田地的出产,平日也不见张寡妇出门,她的日子咋过? 前段时间,妇人来这边偷菜,偶然看到张寡妇从村外归来,大包小包买了不少东西。 几年时间,没有出产,坐吃山空,张寡妇不着急,说明有丰厚的家底。 她男人以前是猎户,听说在山中,无意中挖到百年人参,卖了一大笔银钱。 后来有村民问起,张氏男人不承认,直说是无稽之谈,谣言传了两天,就被村里人忘到脑后。 “要是没闲钱,能几年不出门?” 张氏和莫家走动的不频繁,刘大力不相信是莫家的救济。 夫妻俩坚信张寡妇有银子,继续寻找,墙角,炕头,包括炕上的洞,翻找的仔细。 “这里有个钱袋,几十个铜板。” 妇人喜不自胜,有点是点,证明她不白来一趟。 刘大力不满足,骂妇人眼皮子浅,妇人性格泼辣,脏话连篇,开口闭口夫妻床弟之事,让祝神医和胖丫听着浑身不自在。 胖丫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在祝神医耳边,温热的气息痒痒的,祝神医不敢动,怕下一秒兽性大发。 屋里的两个贼翻来翻去没有大收获,正向着两个人藏身的方向走来。 “怎么办?” 胖丫此刻没有发现,自己正全身心地依赖祝神医。 “别怕,有我,他们看不见。” 祝神医的言外之意,胖丫*身体的模样,他看个彻底,愿意负责,大不了,他以身相许。 胖丫心跳加速,她再怎么爽利,不拘小节,也是个没有成亲的丫头,平生和男子这么亲密是头一次。 她心里乱糟糟的,万一被这对夫妻看到怎么办?对方很可能以为她和祝神医也是贼。 被误会不要紧,关键是两个人衣衫凌乱。 胖丫里面披着张寡妇的衣衫,外头套一层祝神医的,而祝身体光着身体,这样二人说不清楚。 怎么看,都像是在一起干了龌龊事。 刘大力举着蜡烛,朝着这边而来。 微弱的光,照在祝神医的身上,常年保养,他的身子比女子还要白皙,像透亮的白雪。 胖丫抬起手,摸了摸,比她唯一一件丝绸的肚兜还要光滑,很好摸。 祝神医差点吐出一口血,这丫头心到底多大? 这时候还要非礼他,祝神医只觉得气血上涌,浑身上下浮上一层淡淡的米分色。 绝对不能这样下去! 祝神医一狠心,用手捂住胖丫的口鼻,无视她的挣扎,待那二人要进来之前,撒出一把迷药米分。 扑通,扑通! 响了两声,内室里恢复安静。 祝神医立刻起身,与胖丫保持距离,视她如洪水猛兽! 要是再坚持下去,万一他做了禽兽之事,这一世英名毁了,徒儿会怎么看他? 等了许久,胖丫这才慢腾腾地出门,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把外衣还给祝神医。 “这两个贼要咋处理?” 移交给官府衙门?怕张寡妇不同意。 这个人性子软,一向本着与人为善的标准做事,刘大力和他媳妇哭着求几声,或许就不再追究。 村里有百户人家,只有刘大力起了坏心思而已。 胖丫指着地下睡得死狗一样的人,问道,“不如扒光了,绑到村中的大树上?” 第二日,让村里人好好看看,估计这夫妻也不敢说在张氏家偷盗,得到的报应。 祝神医沉思片刻,眼睛一亮,勾了勾嘴角,“你想不想来个更好玩的?” 昏暗的火烛下,祝神医面若白玉,眼睛比天上的星辰还闪亮,忽略年纪,他是一个俊美的男子。 胖丫想到刚才温暖的触感,不由自主地愣神。 要是能让神医做上门女婿,很划算! 南平王妃钻研儿科,比以往更用功,甚至打破不轻易看诊的规矩,免费为村中小娃们看病。 胖丫问后,得出答案,因为莫颜怕宝贝和宝宝生病,手忙脚乱,找不到好郎中。 求人不如求己。 话是这么说,但胖丫从小乡野中长大,只有把子力气,若说学医,再有个十年八年,她也没有进展。 娶祝神医,有银子,能看病,将来爹娘和家里人也不用为求医问药发愁了! “你想不想来个更好玩的?” 祝神医见胖丫闪神,再次不确定发问。 他脑海中,突然有了恶搞刘大力和他媳妇的想法。 绑到村中大树上,招式太土,没有新意,这二人成了苦主,没准还能得到人们的同情。 “更好玩的?” 胖丫走到门口,套着湿漉漉的衣服,转身踢了地下躺着的人两脚。 “他们醒不来,除非用解药。” 祝神医见胖丫上钩,继续诱惑,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胖丫听话地走到祝神医身侧,两个人咬耳朵,忽略祝神医眼中的光芒。 地下二人都已经和死人差不多了,有什么计划大大方方的说,用得着离得这么近? 很显然,大脑短路的胖丫,被男色迷住,忽视这个问题。 “哈哈。一定很好玩!” 胖丫手舞足蹈,恨恨地看了地下两个人一眼。 尤其是刘大力,半夜闯入寡妇家里,万一让村人看到,张氏十张嘴都解释不清楚了! 是该给刘大力一个深刻的教训! 两个人商量妥当,决定明日晚上下手,好好捉弄这一对爱占便宜的夫妻。 胖丫先行回到小院,祝神医留下来善后。 这边,莫颜刚收到万俟玉翎的书信,久久不能安睡。 她披着衣衫,走到院中,院墙外,就是她和皇叔大人初次约会的地方。 那时,身边还有一个吊儿郎当的洛祁。 当年她没想过,几年后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万俟玉翎信中只有寥寥数字,附上一副她的睡颜图,勾勒出他对她的思念。 传信的是专门饲养的老鹰,无法携带她最近几个月的日记。 小包子的成长记录,已经写下两本书的厚度。 宝贝和宝宝每一个成长的瞬间,都被她细心的记录。 最近,她要教双胞胎叫“爹”。 或许,以后有一天要称呼他为“父皇”,却远没有百姓人家的叫法让人觉得温暖亲近。 一切按照计划行事,很快,京都即将变天。 万俟玉翎在信中说,他不准备登基,而是暂时摄政,他要等到风光接她回京都那天。 莫颜记得,在现代,翻看历史,历史里有很多皇帝爱美人不爱江山,她还觉得他们没出息。 原来,一个女子能被无上宠溺的滋味,是这么美好。 “您怎么还没睡?” 胖丫回到房里,换了一套干爽的衣衫,脸上的热度没有退,她睡不着,出来转转。 “胖丫,你不是去看鬼了?” 莫颜好整以暇地观察胖丫的面目表情,看来,最近又要办喜事。 本来她不准备把胖丫嫁出去,这个丫鬟用着趁手,她舍不得。 万俟玉翎在信中说,为她准备两个武功高强的护卫丫鬟,从暗卫中挑选,绝对可靠。 有人做替补,她想了想,师父都四十了,还能等几年? 把胖丫嫁出去,全了做徒儿的一片孝心。 “是……” 胖丫用脚尖踢着地上的小石头,不敢看莫颜的眼睛,躲躲闪闪。 鬼是碰见了,不是一只,是两只。 胖丫支支吾吾,莫颜心下好奇,看来这二人,还真是如预料那般,发生了点什么。 千万不能小看法医的直觉。 庭院里,寂静无声,风把树枝刮得呼呼作响。 “明天或许会下雨。” “不要啊!” 千万不能下雨,若下雨,她和祝神医的计划就会推后,那么有意思的事,胖丫想凑热闹。 “什么,你和师父……” 胖丫把在张寡妇院落中的事说一遍,忽略她和祝神医之间的亲密,避重就轻。 “刘大力很不是东西,调戏过村里的小媳妇。” 大地上的麦子长得老高,快到收割的时候,刘大力游手好闲地在村中晃悠,见有小媳妇回娘家,就把人拽到麦田里轻薄。 胖丫在河边洗衣,听村中妇人嘴碎,她本以为是捕风捉影,今日正好碰上刘大力上门偷东西。 “我们胖丫,是要做女侠吗?” 莫颜听着新鲜,角色扮演这种事,她曾经和皇叔大人玩过。 “王妃,奴婢想问一个问题。” 胖丫扭扭捏捏,最后还是问出口。 看王爷和王妃这么恩爱,肯定是懂得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 “您说,要是想嫁给一个男子,但是不确定他愿意不愿意娶,怎么办呢?” 祝神医忽冷忽热,让人摸不着头脑。 胖丫有自知之明,她就是个乡村的土妞,拿下祝神医这颗老白菜不太容易。 两个人之间,始终隔着什么。 这样拖下去,希望渺茫,变得遥遥无期。 今夜她听到祝神医的心跳,确认他并不是毫无感觉。 “很简单,生米煮成熟饭,不娶都不行!” 莫颜开始出馊主意,她家大哥就是主动献身,得以正名。 等京都稳定,大哥带着陈英回到京都,爹娘见到大胖孙子,一准乐呵。 这无疑是最快的捷径。 “万一对方不愿意娶呢?” 胖丫咬咬牙,有点顾虑。 “本王妃给你做主!只要看上哪家男子,对方未成亲,未定亲,只管上去压倒!” 压不死就行,天塌了有她顶着呢! 莫颜拍拍胸脯,豪气冲天,颇有些女土匪强抢良家妇男的味道。 胖丫默默地退后一步,既然有王妃做主,那么明晚合作之后,她直接下手! 娘亲说了,洞房要找黄道吉日,她要先回房查一下台历再说。   ☆、第027章 压倒你,生小包子 本来怕妹纸们不能接受的,结果大家比我想的有承受能力,大赞,嘿嘿 ------题外话------ 祝神医额角上的青筋凸起,这个时候喊停,也停不下来,在尝到美味之后,他会负责的。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祝神医:…… 胖丫说得很肯定,在祝神医狂喜之时,补充一句,“好像和我爹爹同岁。” “不老。” 年龄上的差距很大,虽然他有银子,有身份地位,但是胖丫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女子。 祝神医眼底深处燃烧着火苗,他说得意味深长,他再次确认,“胖丫,你不嫌弃我老吗?” “因为,我们要生包子。” 胖丫不服气,用力挣扎,被人压倒要承受一个人的重量,这感觉确实不好。 “你怎么压倒了我?” 曾经心爱之人的影子,渐渐地淡化,祝神医有时候想不起来,他觉得,自己似乎不如想的那般长情。 这种感觉,是爱吧? 他会忍不住为她做一些事,希望她把笑容留住。 祝神医就好比阴暗角落里的一颗枯萎的小草,缺乏阳光的照耀。 只要能吃饱,胖丫就很满足。 即便是干脏活,累活,从不抱怨,反倒是处处为他人着想,每天都笑眯眯的。 从看到她一次吃六个馒头开始。 这丫头身上总有吸引他的地方。 祝神医脱掉胖丫的衣物,露出鹅黄色的肚兜,今夜是天赐良机。 “停不下来,否则要死人的!” 祝神医用手边一颗药丸,打散了上面的绑带,瞬间,纱帐散落。 天青色的床帐垂下,上面挂着一个个小花球,顶端用珍珠串联而成。 祝神医在不研究医术的时候,平日里生活很有情调。 房内点燃着熏香,桌上摆着插花。 “现在进行到一半,不能停,不然包子该出不来了。” 祝神医:…… 胖丫有点退缩,她解开领子上的盘口,嗫嚅地道,“酒喝多了,我有点晕,我想睡觉……” 早知道今日是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刻,他就应该擦点花露保养皮肤。 速度要快,他已经洗漱过了。 祝神医的回答斩钉截铁,不是说要强了他? “真的可以吗?”“可以!” 祝神医哄着胖丫,鼓励道,“按照你想的做!” “那你还等什么?” 刚才一激动,总觉得差点什么,行房的时候是光着身子的,胖丫好像听她嫂子说过。 “脱光衣服,压倒你!” 良久过后,祝神医双目赤红,他深吸一口气,把问题抛给胖丫。 “你知道怎么生小包子吗?” 胖丫没有经验,随着祝神医的节奏走。 他昨天看光了她的身子,本来就该负责,既然她主动,他心里那点纠结和犹豫都没有了,顿感畅快。 胖丫溜号,祝神医十分不满。 “认真点。” 好像天地所有的一切,都被忽略,只能看到他们专注认真的神情。 那时候,两个人站在树下,一人低头,一人仰头,夕阳的光晕照在他们的身上,胖丫只能看到两个人美好的侧颜。 她好像偷偷看过王爷和王妃之间亲密。 胖丫被吻住,瞪大眼睛,大脑空白。 作为一个医者,虽然没有交付第一次,但是基本程序,他还是懂的。 甜甜的,还有烈酒的香气。 他兽性大发,忍不住吻住胖丫的唇。 两个人的面颊离得很近,胖丫的脸红扑扑的,唇上米分嫩嫩,让祝神医吞了吞口水。 “你都哪学来的?” 胖丫疑惑地眨眨眼,难道要被压在身下才能生小包子? 听说很疼,要哭,她不疼啊。 酒劲一上来,胖丫迷迷糊糊,她想翻身,忍住没乱动,第一次得一夜才行。 “压倒你,生小包子!” 胖丫的身体软软的,让祝神医心神一荡,他等不及了,睁开眼再次问道,“胖丫,你要干啥?” 难怪徒儿说,今天是个好日子,是他破处的大喜之日! 祝神医闭上眼睛,认命地等待后续,他内心激动。 还有,既然要强了他,为何还不下手呢? 这话能随便说嘛? 这丫头到底知不知羞,什么叫强了他? 祝神医眨眨眼,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也没反抗啊!” 明日过后,她没准就有小宝宝了,祝神医要是敢抛弃他,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负心汉! 胖丫打了一个酒嗝,强强地道。 “祝神医,你反抗也没用,我已经强了你!” 王妃说,只要扑倒对方,祝神医就是她的了! 胖丫喃喃自语两声,压着祝神医,趴在他的身上。 “扑倒,对,扑倒!” 祝神医没反应过来,傻傻地愣在原地。 胖丫关上房门,一个健步跑上前,直接骑到祝神医的身上。 接着,迎面扑来一股酒气混合着脂米分香气的味道。 祝神医洗漱完毕,双手背着枕在脑袋后,正在想心事,冷不丁地,门被推开。 里外换了新衣,胖丫坐在梳妆台上,第一次认真地涂抹了均匀的胭脂。 胖丫平日总干粗活,她一直舍不得上身。 这身衣衫是她瘦下来后,莫颜的奖励。 胖丫打开酒坛子,灌了两碗烈酒,晕乎乎地洗漱后,换了一套大红的绸缎衣衫。 年龄不是距离,身份不是问题,只有霸王硬上弓,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浑浊的水面上,映着胖丫的倒影,米分面桃腮,眼神闪烁。 房内留有热水,她用了几盆热水,才洗去脸上的浓厚的妆。 胖丫说完,不给祝神医反对的机会,快步进房。 “不行,必须今日。” 祝神医用手捂嘴打了个呵欠,刚才听房,这会心头的火还没下去,他抓紧时间,看几页春宫图。 “有话明天说吧。” 祝神医正要回房,胖丫鼓足勇气,回过头,“等我一刻钟,有话和你说。” 回到小院,莫家众人早已经睡熟,在门口留着一盏照明的灯笼。 胖丫看了半晌,觉得无聊,和祝神医交换个眼色,两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 刘大力得知自己被勾魂,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和他媳妇满地打滚的厮打。 狗咬狗,当着他们的面撕扯起来。 这编排的顺溜,刘大力夫妻还真信了! 好一出闹剧,和祝神医只说要吓唬吓唬人,祝神医根本没提过他有台词。 胖丫一手放在斗篷下,捂着肚子,若不是隐忍,她就笑出声了! 刘大力回过头,眼带凶光地看着妇人,下一秒就能拧断她的脖子。 “你这个死娘们!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刘大力想到自己被下油锅煎炸,满面绝望,难道是做的错事太多,遭到报应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抓的是刘大力,和她有什么关系? 刘大力哭爹叫娘地不住磕头,吓尿裤子,而妇人借机道,“黑白无常两位大人,您带了人赶紧离开吧。” 当然,恐惧的不是胖丫。 祝神医的声音没有起伏,在夜里,听上去有空灵的味道,尾部带着颤音,让人内心极度恐惧。 “你作恶多端,打入十八层地狱,上刀山,下油锅……” 刘大力被带走就带走吧,死了男人,大不了她成了寡妇,村里壮汉不少,随便勾搭个,换换滋味也不错。 妇人退后到桌子边上,紧咬牙关,才让自己不晕过去。 冷风一直吹,白窗纱飞着,天上的月亮好像变成了血的颜色。 祝神医冷冷地看着刘大力和他媳妇,“刘大力,你阳寿已尽,阎王爷特派本官和黑无常来带走你的魂魄。” 黑白无常是勾魂使者,他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难道说,是地府的黑白无常? 刘大力几乎要被吓晕过去,又出来一个一身白的男子。 “啊!” 他还不等走到窗口,女鬼消失,那绝对不是人该有的速度! 想到此,刘大力点燃一根蜡烛,抄起一根木棒,踉跄地往窗口而来。 都是几年以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那小媳妇做鬼早就应该来报复,怎么会等到现在? 刘大力记得他曾近轻薄了个小媳妇,后来那媳妇不堪受辱,一根绳子吊死了。 “冤有头,债有主,咱们可没害您啊!” 妇人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嘴里念念有词,“姑奶奶,请您回去吧,明日小妇人买了纸钱,一定给您多烧点!” 月黑风高,惊悚的鬼脸,女子头发披散着,应该是怨气很深的女鬼。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刘大力一个汉子,正是因为亏心事做多了! 妇人惊叫,只感觉有什么湿湿的,一股腥臊味道,原来是刘大力被吓尿了。 “啊!” 祝神医拉着胖丫脚底的木板,胖丫飞速从床边掠过,在窗台口,她转过头,对着刘大力夫妻,诡异地笑着。 刘大力回头,受到惊吓,像被定住一般,眼睛泛着红血丝。 突然,狂风大作,窗口的白色窗纱被吹得飞起来,飘飘荡荡,在夜里有些渗人。 “砰!” 刘大力不以为然,越发用力,被他媳妇一再出催促回头,有些不耐烦,更加大力气。 “说啥呢,那鬼不就我吗?” 妇人声音里带着哽咽,用力捶打刘大力的肩头,“窗台上,有鬼脸……” “大,大力,有鬼,有鬼啊!” 妇人侧着头,月光照在窗台,窗台处,有一张滴着血的惨白的脸,正在瞪视着她。 “外面好像有响动。” 反正屋内黑,他也看不到脸。 风拍打着窗棂,屋内二人激战正酣,刘大力发现,把自己的媳妇想象成张寡妇,可以增加情趣。 木板的边缘带着四个轱辘,胖丫稳稳地踩上去,掏出小铜镜照照,这妆容,保证亲娘都不认识她。 “上来。” 祝神医不会承认自己是童子鸡,有报复社会的心思。 那正好,他可没耐心等这二位完事,就趁现在! 祝神医给胖丫打了一个手势,本想等刘大力夫妻半睡半醒之间,给他们个惊吓,谁知道这二人竟然大半夜的行房! “现在开始!” 胖丫鼓了鼓脸,深吸一口气。 传说中的压倒,只要能压倒,祝神医就必须要娶她。 胖丫趴在窗户边上,借着月光,只能看清楚刘大力光着膀子,压在他媳妇身上。 祝神医暗骂几句,可人家是夫妻,就算做点什么,也实属正常。 妇人呻吟一声,主动贴了上来。 刘大力把媳妇想象成张寡妇,手不轻不重地揉捏。 “恩……” 他的脑海中都是张寡妇穿着肚兜的样子,一颦一笑,勾魂摄魄,自家的婆娘哪有张寡妇的皮肤细嫩。 刘大力被打到关键部位,闷哼一声,欲火窜起。 “媳妇。” 正是农忙时分,家里的田地得有人伺候,做一天农活,就想睡个好觉。 妇人不耐烦地打开刘大力的毛手毛脚,打了一个呵欠。 “半夜三更不睡觉,闹什么闹,明儿你不是还得去做活?” 等一天,张家没传出动静,夫妻俩胆子更大,商量等张寡妇下次进城,再去她家偷窃。 刘大力夫妻昨夜做贼,迷迷糊糊竟然在张寡妇家睡着,二人醒来之后,见没什么东西可拿,回了家。 小院内,发出窸窸窣窣地响声。 起风了。 刘大力家养了一条狗,刚从狗窝里出来,看到二人,还不等叫唤,就被祝神医用药米分迷倒。 两个人身体上密切接触,祝神医魂不守舍,自动和胖丫保持距离,他甩甩头,强迫自己甩出脑海中的旖旎。 刚好,刘大力家在靠山村一角,胖丫按照记忆找到,由祝神医抱着她翻墙而过。 两个人一黑一白,扮作勾魂索命的黑白无常,好好吓唬吓唬刘大力两口子。 胖丫不会轻功,为避免效果逼真不露馅,他下足功夫。 “木板下面是轱辘,到时候你站在木板上,我拉着绳子。” 胖丫抱着胳膊走了几步,小声地道“你手里拿着那个是什么?” 村人早已经熟睡,村中一片寂静。 风呼呼的吹,把两个人的斗篷吹起,胖丫用手压着斗篷的边缘,和祝神医一前一后,往刘大力家而去。 祝神医话说了一半,摸摸鼻子,胖丫大字不识,能懂什么?他说的都是从医者的角度考量。 “就是睡下才好,人在半睡半醒中……” 她突然有些想念曾经的身材,压倒祝神医绝对没问题。 胖丫见到祝神医有点不好意思,昨夜一晚上没睡,她脑子回想那句鼓励,必须强势压倒,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 “祝神医,咱们得快点去,万一刘大力和他媳妇睡了……” 祝神医的打扮没比胖丫好哪去,一身白色的斗篷,脸上像刮了一层大白,黑眼圈,眼角嘴角流着血,手里拿着一个木板。 胖丫声音弱弱地,站在门口嘟哝一句,这才转身离开。 “可是,真的可以吗?” 莫颜想到昨日胖丫的纠结,鼓励道,“只要人家没定亲,你就是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出什么。” “胖丫,不要在乎世俗的眼光。” 胖丫也考虑到自己粗心大意,用手捂脸,穿着长长的黑斗篷退出门,因为斗篷拖着地面,差点把自己绊倒。 宝贝和宝宝睡在内侧,万一睁开眼看到胖丫的脸,没准会吓到。 这幅尊荣吓了莫颜一跳,她支起半个身子,对着胖丫摆手,“收拾好了你就去吧。” 胖丫化了一个大大的熊猫眼,嘴唇涂抹红艳艳的唇脂,面上扑了女子成亲时用的细米分,惨白惨白的。 正是装神弄鬼的最佳时机。 夜里,风很大,刚刚刮开了窗户,月光微弱的几乎看不到。 “王妃,奴婢要去了。” 这自作多情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正常现象,不明白大哥怎么会认为陈英第一次给他,因为察觉到他的强壮而感动的哭泣。 莫颜翻了个白眼,望着头顶的纱帐,女子第一次都会疼,那种疼痛无法忍受,不知不觉地流下眼泪。 这叫有出息吗? 大伯娘和三婶娘私下里还在念叨,轻风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实际是个有出息的。 莫轻雨忍俊不住,偷偷写信给小妹莫颜,这下,一大家子人都知道了。 强大到陈英哭泣不止,他在怜惜的同时,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莫轻风是如何把陈英骗到手的,具体细节,他在和二弟莫轻雨喝酒后,吐真言,顺便吹嘘一番,初夜是如何强大。 万俟玉翎点点头,天牢守备森严,四处都是万俟御风的亲卫,虽有他的人在监视,送东西却不是很容易。 “那就把两个消息都送进去。” 是情不自禁还是蓄谋已久? 万俟玉翎面色不变,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嘴角,那书呆子最讲究礼法,脸红脖子粗的和人道子曰,也有这么一天。 莫相正经的大孙子出生,这应该是最好的消息了吧? 陈英有身孕,有经验的郎中说,可能怀的是男胎。 书呆子莫轻风突然开窍,和陈英生米煮成熟饭。 “王爷,您还得送过去一个消息,想必莫相听后更激动。” 莫中臣和吕氏在牢狱中,日子过的虽然不苦,却很无聊,他把画像送过去,能让二老解闷。 双胞胎长的很像,老大宝贝的耳后被点了一颗朱砂痣,用于区分。 万俟玉翎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张画纸,上面是他记忆中小包子的模样。 “把这个给莫相送进去。” 掏出随身的手帕,上面仿佛还有她的发香,万俟玉翎的表情有片刻的柔和,而后又恢复万年冰山的孤绝。 天色已晚,莫颜带着宝贝和宝宝应该睡了吧? 万俟玉翎隐藏在一户平民人家,他手里握着兵书,一个时辰翻看不到两页。 入夜,天幕中满天星辰。 这下一网打尽,解决番地隐患。 番地的首领被万俟玉翎造假的文书请进京都。 为稳定京都局势,万俟玉翎吩咐隐藏在万俟御风身边的手下,不间断下药,加大药量。 米分末是神仙米分,不是番外配置,而是南平王妃发现的。 见皇上昏迷,他从怀中取个纸包,里面有白色米分末,全部喂到万俟御风口中。 御书房是皇宫重地,绝对安全,暗卫每隔一个时辰进去看一圈儿。 一句话没说完,万俟御风眼前一黑,他一手紧紧地抓着龙椅,身体开始间歇性地抽搐,口吐白沫,最后昏死过去。 “来……” 刚小太监如厕,只剩他一人。 他批阅奏折喜欢安静,只留下一个小太监端茶送水。 御书房很大而空旷,万俟御风坐在冰冷的龙椅上,身体抽搐了下。 “来……来人!” 卧病在床之前,必须得个子嗣,后宫的妃子全是不下蛋的母鸡! 他的身子越发虚弱。 简单的一个动作,让万俟御风气喘吁吁。 小太监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滚了好几圈,一直滚出御书房。 万俟御风眼中放着冷光,因为吸食神仙米分,更瘦了,下眼青黑一片,他抬起脚,揣着小太监的屁股。 “滚!” 趁着皇上没注意,宁可君前失仪,最多被骂一顿。 小太监捂着下体,把头埋在胸前。 “奴才想去趟茅厕。” 万俟御风认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可以在成功之前装龟孙子,只要达到目的。 等边境太平,到时候第一个收拾的就是大吴! 洛峰不喜美色,喜欢什么?他可以送。 万俟御风盘算,和大吴之间战争可以避免。 大吴内部的纷争没解决,洛峰有心思开疆扩土?难道是笃定三皇子洛祁必定要死? 人还没等回去,就派人递来战书。 他妈的洛峰那个狗娘养的,出尔反尔,在大越和他说的好好的,两国交好。 天朝上国,人多,死一批士兵,继续填补上,打个十年八年都不是事。 如果一处边境开战,他根本不怕,对方强大,大越也不是吃素的。 万俟御风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 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大越灭国? 国库空虚,再减免赋税,打仗的银子在哪里出? 各地上书都是要银子,要么就是哭穷,要求减免赋税。 万俟御风在奏折上盖上玉玺,心不在焉。 “何事?” 他好像发现了不可告人的秘密,不会被扔出去乱棍打死吧? 旁边的小太监抖了抖,皇上好可怕,竟然念着南平王妃的名字,眼中的怀念是怎么回事? “皇上。” 对她的印象停留在几年前的宫宴,莫家小姐小曲唱的不错,那首《好日子》听着喜气,可是长相嘛,见惯了各色美人的万俟御风觉得,不过尔尔。 莫颜,万俟御风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 万俟玉翎,一定会死不瞑目吧? 万俟御风愤恨,听说皇叔爱莫家小姐,那好,他关押莫相和吕氏,秋后处斩,刺杀莫颜不成,就刺杀皇叔,等皇叔死后,他接莫颜进宫蹂躏,哈哈! 以前要做于太后的傀儡,好不容易摆脱,又活在万俟玉翎留下的阴影里。 而不是一个被当做透明人的皇上。 怎么可能?每次吸食神仙米分后,万俟御风都有飘忽之感,他觉得自己是万俟玉翎,拥有超绝的武功身法,完美的外表和百姓们的敬仰。 这种病症类似中毒,找不到原因,最后推测为番地送来的神仙米分有问题。 太医说,他得了一种很严重的病症。 这么想着,万俟御风在心底越发烦躁。 无上至尊的皇位和一个市井间的贱民,有什么关联? 他吃着百姓施舍的馊味的残羹冷炙,是那么的真实。 万俟御风战战兢兢,夜里做噩梦,梦见自己变成一个满身脏兮兮要饭的乞丐。 距离上次得到皇叔南平王的消息,已一个月有余。 万俟御风派人劫杀,派出去的高手成堆,一个都没回来过。 将领私自离开前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不过皇亲国戚例外,万俟家是在没有九族可以诛杀。 留在聊城的探子送出消息,南平王因王妃和孩儿遭遇刺杀,怒火冲天,只带了几个侍卫回到京都。 现在他最怕的是皇叔万俟玉翎。 万俟御风有怀疑,他自我安慰,只要于太后被他控制,于家的命脉掌握在他手中,对方就不敢怎么样。 “母后还在宫中,不必担心于家。” 于菲儿自幼研习兵法,精通谋略,她逃回之后,于家如虎添翼,打得蛮族节节败退,若非袁焕之出现,丢的那个城池早就收回了。 “皇上,于菲儿逃回北地,是否对于家有影响?” 肥肉是那么好吃的?贪心不足,当心噎死! 大越边境三处开战,周边的小国看准时机,趁机想要吞并这块肥肉。 万俟御风正伏案批阅奏折,今年南边风调雨顺,年景不错,可架不住头两年又是干旱,又是水灾,官府的粮草成了摆设,空架子一个。 京都,大越皇宫御书房。   ☆、第028章 傻女之悲 进入农历八月,秋天的颍川如京都的盛夏一般,正午时分,闷热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村口的大树下,三五成群聚集着村人,东家长李家短,聊得火热。 男人们在树下摆放个小桌子,满上茶水玩牌,一次输赢不超过五个铜板。 忙碌半年多,收成不错,适当放松下身心。 莫颜坚持每天天不亮到山上练习轻功,晚上睡觉以前,到村中转悠一圈。 虽说周围布置暗卫,莫颜心有余悸,那些歹人不一定什么时候出现,提高警惕是好的。 “王妃。” 胖丫端来一盘洗干净的果子,上面有水滴,刚摘下来,比集市上买的新鲜。 莫颜拈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汁水丰富,又脆又甜。 “都说了,在村里就叫夫人。” 王妃过于正式,她不想摆排场吸引人眼球,颍川知县来村中请了几次,莫颜委婉拒绝。 颍川是莫家人的祖籍,为此,万俟玉翎曾经动用过自己的人手,换了知县,以便能更好地照顾莫家人。 知县姓林,三十来岁,为人正直,百姓们对林知县的评价很高。 莫家和林知县关系不错,逢年过节,两府走动要送些年礼。 眼瞅着八月十五中秋节,大伯娘和三婶娘早早地忙活开。 “胖丫,你不是去厨房跟着学烙饼了吗?” 莫颜打了个呵欠,坐直身子,观察胖丫的面色。 前几日张寡妇家出现了小贼,师父祝神医和胖丫组成最佳拍档,把刘大力夫妻吓得差点精神失常。 两个人厮打之后,发现不对劲,又找不到人,只能吃个哑巴亏,在屋里躲着,就怕又被盯上。 胖丫压倒祝神医,两个人虽然未成亲,已经有夫妻之实。 实际上,丫鬟被指给人做通房小妾,没名分都属于正常。 莫颜不会那么坑,她看出祝神医对胖丫有意思,推波助澜,不然耽误下去,又变得遥遥无期。 祝神医想在京都迎娶胖丫,两个人商议,到阜阳补办仪式。 “厨房人多,奴婢就出来了。” 胖丫闲不下来,用布巾擦着桌椅板凳,把屋内打扫得一尘不染。 莫颜冷眼看着,心中惋惜,她非常喜欢这个丫鬟,为了师父的幸福,只得忍痛割爱。 “师父又去镇上采买了吧?” 祝神医多年积累相当雄厚的资财,到处搜罗珠宝绸缎,古董字画,上好的药材,准备八月十五带着胖丫回到阜阳,给胖丫爹娘磕头。 “恩,去了。” 提到祝神医,胖丫扭扭捏捏,低着头撕着小手帕,那夜并不太美好。 胖丫喝多了酒,意乱神迷,脑袋乱七八糟,第二日脑中的记忆是零散的,她以为夜里二人的亲密是做梦。 原来,她真的走出第一步了。 “不用你帮着忙活,准备准备,眼瞅着快到中秋,回阜阳过个团圆节吧。” 莫颜摆摆手,胖丫的卖身契在阜阳上的档子,她已经写信给墨香,去衙门消除胖丫的奴籍。 墨香这几个月表现不错,莫颜不是不通情达理,给了墨香几天假期,让她到聊城和李德相聚。 “奴婢离开,您身边忙不开吧?” 两个婆子不顶事,能干的只有墨冰一人,胖丫觉得自己太自私,应该等等的。 “胖丫,都说了,你都不是奴婢,不用这么自称。” 莫颜喝了一口茶水,揉揉发疼的额角,这丫头认死理,总觉得自己个下人。 解释了几次,看说不通,莫颜直接放弃。 万俟玉翎找的两个丫鬟已经到了聊城,在那边办事,约莫几天就会来颍川接替胖丫。 信上说,两个丫鬟其貌不扬,各有绝技在身,至于具体有什么本事,靠莫颜自己发现。 皇叔大人在卖关子。 “凉……” 宝贝在摇床上挥舞着小手,宝宝见哥哥说话,也不甘示弱,“凉凉……” 莫颜腾地站起身,一脸惊喜,她的眸中溢着水光,她的儿子们会叫娘了! 虽然,发音不标准,看两个小包子想要抱抱的动作,莫颜几乎喜极而泣。 要是皇叔大人在身边有多好。 他眼中的寒冰,会不会因为包子们软糯的呼喊而融化? 莫颜走到摇床中间,五味陈杂。 小包子半岁了,据两个婆子说,说话早的小娃,这个时候能吐字,会叫爹娘。 莫颜每天喂奶之前,都要指着自己,对着小包子呼喊,对方无动于衷,她心里很失望。 嫁人生子,小包子逐渐地长大,只要能平安快乐,她这个做娘的别无所求。 无论是大越还是天下,都是男人们事,她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盼望包子们能在平和的环境下长大。 如今的身份,想要平凡才是最难的。 京都形势逐渐明朗,皇上万俟御风昏迷不醒,丞相府的众人从牢狱里出来。 莫中臣和叶相暂时主持大局,朝中纷乱,人心惶惶。 御医说,皇上挺不过今年冬天,可万俟御风没有子嗣,皇位早晚要落到万俟玉翎手中。 在大越历史上,曾经有新皇接手原来妃嫔的例子,宫中的女子有些没被宠幸过,开始白日做梦。 那个如神仙一般超凡脱俗的男子,只要能服侍他一天,死了都值得了。 袁焕之通敌叛国,在朝中有眼线。 眼线被挖出来,莫中臣得以沉冤昭雪。 吕氏在府中分外忙碌,半年多没回到府中,内外事务都要她一个人操心。 莫中臣和叶相不是一派,两个人政见不和,把朝堂上的水搅合得更浑。 陈国公府最后活下来的没有几个人,万幸的是,陈英的娘亲还活着。 吕氏在得知陈英有身孕后,深思熟虑,最后决定让陈英留在北地待产。 京都纷乱,而陈国公府的案子还未水落石出,陈英爹爹被斩首,万一她回来,伤心过度,对腹中胎儿有影响。 莫家的骨肉,吕氏不重视都不行。 陈英爹爹被斩首,她要守孝三年,生产之后,不可能马上和莫轻风成亲。 毕竟是规矩礼法,这可难倒了吕氏。 至亲离世,含冤而死,对谁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吕氏理解陈英的不易,写信给莫轻风,要求他承担一个男子的责任,万万不可始乱终弃。 等解决完眼下事,吕氏亲自赶往北地,陪着陈英待产,她怕陈英自己,没名没分地跟着莫轻风,会乱想。 不得不说,娘亲还是很开明的。 这个时代对女子不公平,若是别人家的夫人,定要把一切都推到女子身上。 陈国公府倒台,陈英不但没利用价值,还是莫家的累赘。 无媒苟合,莫家完全可以不认账,最多把孩子抱走抚养,给陈英一个小妾的身份。 吕氏没有这样做,她认陈英这个儿媳,表明自己的立场。 莫颜在收到信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她就知道,自家爹娘和普通人不一样。 —— 秋日的后山,出产丰富。 过了农忙,村里人闲着,跟着采药人进山,采药,打猎,摘野果子,还有山核桃等干果。 莫颜的后院地势高,而且在山脚下,她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后山的景色。 为了防止蚊虫入内,窗户上了黑窗纱。 两个小包子最近特别好动,不满足在摇床里,婆子有经验,找了一大块软软的垫子。 宝宝和宝贝被抱在垫子上,立刻撒欢一样地大笑,兄弟俩比拼,到底谁爬的更快。 农历八月初十,满载而归的祝神医雇了镖师队伍,押送几车的聘礼,带着胖丫回阜阳。 莫颜这边也送了厚礼,算是庆祝师父和胖丫大喜。 等人一走,家里总觉得少了什么。 首先感到不适应的是大伯娘和三婶娘,为了准备中秋节,两个人更忙了。 爷奶和同村的老人结伴到镇上,探望堂姐莫玉,带回来一大块猪后腿肉。 一时半会吃不完,莫颜提议灌香肠,到时候用松枝熏烤,吃的时候切片炒菜就好。 莫颜常常一个人望着后山的方向发呆,没有皇叔大人陪伴的日子,很不习惯。 十二岁认识他,到十五岁及笄嫁给他,这中间的三年时间,两个人很少会分开这么久。 转眼中秋,是个团聚的日子,莫颜会下意识地逃避。 她不喜欢这种心慌之感,只得让自己更加忙碌,从早到晚,不敢有片刻得闲。 小堂弟莫轻霜的学堂休沐,他每天吃过早饭,温习书本,然后陪着两个小包子玩游戏。 莫轻霜性子柔和,极有耐心,有时候捧着书本给双胞胎讲故事,不管宝贝和宝宝能不能听懂,他讲得很认真。 秋日早晚温差大,村里的小娃们有个头疼脑热,家里人用山里采的药泡水。 靠山村的村民们懂得药理药性和一些土方子。 莫颜想积累经验,发现没那么容易。 寡妇张氏对黑影心有余悸,顺势留在莫家。 小福禄听话懂事,有点胆小,每日和莫轻霜在一起,渐渐地有了笑容。 对于这样的转变,张氏乐见其成,心中对莫家感激,只有用行动报答,在做活上从不偷懒。 八月十三,慕白和洛荷赶到靠山村。 两个人抱着香香,正准备敲门,莫颜刚好从里面出来,见到二人一愣。 “颜颜,还是颍川的水土养人,几个月不见,你气色更好了。” 慕白穿着一身银灰色的长袍,目若朗星,而洛荷小鸟依人,夫妻二人依偎在一起。 莫颜翻了个白眼,对于在她面前公然秀恩爱的,她一向不给什么好脸色。 “我们是来蹭团圆饭的。” 洛荷笑眯眯地打量莫颜,在村里,莫颜很低调,穿了一身湖水蓝的长裙,头上挽着一根流苏银簪,素面朝天却有天然纯净的美。 路上,慕白和洛荷讨论,他们经历过漫长的分离,形容憔悴,最能理解莫颜现下感受。 夫妻二人商量后,决定到颍川过中秋,厚脸皮地跟着热闹下,顺便宽慰好友。 “香香给我抱,进来吧。” 莫颜接过香香后,发现小包子打了个呵欠,没有什么精神。 “香香最近好像不喜欢喝奶了,买的牛乳她不爱喝。” 洛荷怅然地叹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脯脸红。 香香六个月后,她便没了奶水,一直喝催奶的补汤,没效果。 慕白只得找人买了一头产奶的奶牛,挤奶后加热,香香喝了两个月后,失去兴趣,夫妻俩去医馆看过,郎中说不出个所以然。 在大越,儿科还没有形成专门的领域,从小儿出生到成年,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 许多中药副作用大,小娃承受不了,爹娘习惯给起个贱名,希望孩儿平安长大。 莫颜问询几句,发现这夫妻俩毫无经验,请的婆子根本不懂得如何育儿,还是老一套。 八月大的包子,应适当增加辅食,做断奶前的准备。 喂饭可以锻炼咀嚼和吞咽能力。 总是用奶水,香香腻味了,产生逆反心理。 “也喂了米糊和碎鱼肉。” 洛荷弱弱地接一句,她真不是个合格的娘亲,早知道就应该和莫颜取经。 按照现代医学来讲,香香缺乏一系列的维生素和微量元素,引起味觉功能和胃黏膜消化功能的降低。 “这次来的匆忙,没提前打招呼,不会带来麻烦吧?” 慕白让车夫卸下马车上礼品,上好的丝绸,酒水,风干鸡鸭,干果蜜饯,还有几种阜阳特色的糕饼。 夫妻俩着急赶路,沿途匆匆地采买,避免空手上门的尴尬。 “哪里有什么麻烦,安心住下。” 爷奶年纪大了,就喜欢热闹,家里一共五进大院子,住了这么多人,还显得空旷。 还有多余的客院,莫颜吩咐身边的婆子去拾掇,擦洗干净,摆上香香喜欢的花草。 床帐丝被,慕白和洛荷随身携带,他们这边不用准备。 “不过是多几双筷子而已。” 莫颜正准备带着二人进门,远处传来一阵阵哭喊声。 “天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刘大力,老娘和你拼了,你这个畜生!” 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头发凌乱,手里举着一把砍柴刀,撕心裂肺地大哭,身后跟着看热闹的村民。 看这架势,不像是做戏,而是来真的! 妇人眼中有绝望的神色,却很坚定。 刘大力,听着耳熟。 莫颜轻轻地敲了敲头,忽然想起,这人就是胖丫和师父祝神医戏弄的对象。 刘大力又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三嫂子,你不能想不开啊,你杀了刘大力有啥用?一命抵一命啊!” 身后跟着一个稍微年轻的妇人,满头大汗,跑丢一只鞋,也不顾得捡,苦苦地相劝,一手不住地抹眼泪。 村人跟在后面,议论纷纷,众人被吸引去注意力,根本没注意莫颜和站在门口的慕白和洛荷三人。 正午的光线毒辣,香香不适地噘着嘴,大声哭嚎。 莫颜把香香交给洛荷,让夫妻二人先去她的院子里避暑。 沿途赶路,风尘仆仆,得安顿好,而莫颜站在铁门后继续围观。 涉及到刘大力,她得看看怎么回事。 刘大力自从得到教训后,回过味来,自己是得罪人了。 到底谁在半夜装神弄鬼?一男一女,和他得罪的人相貌不符合。 左思右想,刘大力决定在家里猫着,他的脸被媳妇抓花,实在没脸见人。 门外吵吵囔囔,有人过来给他送信,说三嫂子拎着砍刀上门,他心里一惊。 那件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应该没人知道吧? 三嫂子有一个女儿,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村中人都叫她傻丫。 傻丫今年十八,还没嫁出去,整日在村中游荡,见到谁家炖肉,就在门口站着不走。 三嫂子的男人有残疾,女儿痴傻,家中没顶门立柱的男丁,日子过的可想而知。 家里全靠三嫂子一个人操持,有时候稍微不留意,傻丫就跑的没影。 好在傻丫不是完全痴傻,智商有三五岁孩子的水平,不会乱跑到村外。 三嫂子一直觉得,只要在村里,傻丫就是安全的。 靠山村在一个山沟沟里,近几年因为后山的药材出产丰富,到这边采药的不在少数。 原本坑坑洼洼的土路,下雨天路况不顺畅,被做药材买卖的富商出银子铺平。 也因此,村里来往的人杂。 胖丫虽痴傻,却生了一副好相貌。 皮肤在村里的姑娘中算白皙的,丹凤眼,性感的花瓣唇,只要不说话,看着很正常。 村中的男人对傻丫有想法,看上她的好身段,而且还没嫁人,比自家生产的婆娘要好的多。 长歪心眼的人不在少数,大多数人有贼心没贼胆。 刘大力胆子大。 一次他媳妇回娘家,他在家里偷偷烧猪肉,引来在门口观望的傻丫。 傻丫比村里的妇女美多了,刘大力兽性上来,禁不住吞了吞口水。 他像一只大灰狼,露出虚伪的笑脸,对傻丫道,“这里有肉,你想吃吗?” 傻丫点点头,她喜欢吃肉,只是家里没银钱,没钱买。 刘大力一见有门,立刻让傻丫进门,然后关上院门。 他不放心地站在门口看了一圈,周围没有村人看到。 领傻丫进门后,刘大力称要与傻丫做游戏,只要傻丫配合就有肉吃。 “是玩脱衣服的游戏吗?” 傻丫熟练地脱掉衣衫,瞬间变得*,刘大力眼睛都直了! 他没想到傻丫这么上道。 而后,刘大力如饿虎扑狼一般,强了傻丫,他发现一个惊讶的事实,傻丫早已非完璧之身! 刘大力气血上涌,头脑一片空白,他恢复理智后,察觉到不对劲,傻丫似乎很有经验。 也就是说,在他之前,傻丫已经被男人玩弄过了。 那人也是和他一样,用吃肉诱惑傻丫上当。 刘大力奸笑,家花哪有野花香,自家的婆娘他玩够了,不花钱玩弄傻女,傻女听话,让做什么做什么,真是太爽了! 此后,刘大力只要爆发兽性,就诱骗傻丫,有时候干脆拉进门,直接强上。 事后威胁傻丫,只要说出去,就杀她全家,傻丫敢怒不敢言。 事情进行的隐秘,很多村中人并不得知,其中包括傻丫的娘亲三嫂子。 直到前几天,傻丫呕吐不止,她在给闺女换衣裳的时候,发现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三嫂子眼前一抹漆黑,差点晕死过去。 竟然有人打她闺女的主意,而她这个做娘的竟然不知道! 傻丫虽然傻点,却是个清白的好姑娘,三嫂子绝不相信她闺女和人苟且! 一个智力只有三岁五岁水平的丫头,知道什么是通奸? 三嫂子肝肠寸断,事情瞒不住人,自家闺女的名声是毁了。 她愿意养着闺女一辈子,怕傻丫嫁出去受委屈,谁想到,村里竟然有这种人! 打听来,打听去,威逼傻丫,傻丫哭着说,要是说出去,爹娘都会没命。 三嫂子换了一种方式,拷问几天,才知道做下龌龊事的是刘大力! 这个杀千刀的! 她豁出去命不要,也要和刘大力同归于尽! 村民们唏嘘不已,围在旁边看热闹。 刘大力见此,很有底气,反正傻丫是个傻子,他可以随意辩解。 玩弄傻丫的不是他一人,指不定有多少呢,没准村里男人,人人有份。 看着越憨厚老实的人,花花肠子越多! “三嫂子,你拿着刀是啥意思?为啥就认准了我?” 刘大力梗着脖子,不服,就算是他又怎么样? 傻丫勾引的他,他完全可以这么说。 “傻丫都承认了,你这个不要脸的下贱胚子,早晚下十八层地狱!” 三嫂子红了眼睛,傻丫是她的心肝宝贝,为了生计,才不得已,不能时时刻刻地照顾闺女,就这么被刘大力这个混账强了! 她觉得天塌下来了,眼前一片漆黑,脑中只有几个字眼疯狂地叫嚣,“杀了他,杀了他!” 一听说下十八层地狱,刘大力抖了抖,想起前段自己被捉弄,那个假扮白无常的也说让他上刀山,下油锅。 “你别诬赖好人,你闺女脑子有病,谁稀罕?” 强了良家妇女,是重罪,刘大力可不敢承认,他决定抵赖。 傻丫怀有身孕,就算生下来,也不能证明谁是孩子的爹。 莫颜眯着眼睛,静静地听着。 这桩案件,看似简单,实际困难重重,傻丫痴傻,不能作为人证。 那就眼睁睁地看着奸淫女子的人渣逍遥法外? 莫颜做不到,她最痛恨这类人。 “就是你,就是你!” 三嫂子声泪俱下,给村民们下跪磕头,做娘的看到女儿这样,她毫无办法,那心里就和针扎过一样,千疮百孔。 “娘,你咋在这呢,不哭不哭。” 傻丫不明白发生啥事,见人多,挺着大肚子过来看热闹。 她看到娘哭了,慌了神,摸了半天,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帕子,给她娘抹眼泪。 “我苦命的孩儿啊!娘对不住你啊!” 三嫂子几乎晕厥过去。 “瞧瞧,三哥来了!” 傻丫的爹,外号三哥,是村里有名的厚道人,早年走货,马受惊,他摔断了腿,因此成了瘸子。 干不得农活,只能靠自己的手艺,编织点小物件,三嫂子拿到镇上换银钱,再靠两亩地的出产,三口人勉强混个温饱。 “爹……” 傻丫很开心,上前扶着她爹。 “刘大力,今儿你要是不给我闺女个交代,我就是死,也要让你先下地狱!” 傻丫的爹解开袖兜,里面藏着一把锋利的杀猪刀,在太阳底下,闪着银光。 刘大力嗤笑一声,一个娘们,一个瘸子,还有一个傻子,这一大家子,莫不是上辈子没干好事,所以遭了报应? 就这两下子,走路都不利索,还想着砍他? 爱哪哪告去,谁信一个傻子的话? 大不了,他就一口咬定是傻丫勾引。 想到此,刘大力对着村里人道,“大家评评理,傻丫不一定在哪找个野男人,搞大了肚子呢,为啥赖在我刘大力身上? 是看着老子好欺负?” 刘大力反咬一口,气势更足,对着傻丫嫌弃地啐了一口,“哪里来的傻子,真真是晦气!” 三嫂子嘴笨拙舌,说不明白,她能肯定,刘大力定是强了闺女。 正如刘大力所说,说出去,县老爷也不会相信。 所以,她走投无路,又咽不下这口气,这才采取极端手段,准备和刘大力同归于尽!   ☆、第029章 母式催眠 既然对方态度坚决,她帮一下又何妨? 莫颜听林知县转达后,彻底放心。: 他们不会为所谓的虚名,让闺女受这种非人待遇,只想求一个公平。 三嫂子说得斩钉截铁,傻丫的名声早就不在了,这辈子就是夫妻俩的责任。 “那就一个个地找出来。” 林知县对二人颇为赞赏,就该有宁折不弯的骨气。 “那如果有多人对傻丫不轨呢?” 夫妻俩一致表态,现在他们被关押,但是不会放弃,等到出去那一天,还会找刘大力拼命。 “草民穷,却做不出干卖儿卖女的事。” 三嫂子作为代表发言,她说得认真而诚恳,“傻丫虽然傻了点,却是清白的好姑娘。给银子摆平此事,就等于让草民卖女儿,那和青楼的米分头有何区别?” “大人,草民没念过书,不识字,但是最基本的道理还是懂的。” 被关押一夜,牢中湿冷,夫妻二人形容凌乱,脸色憔悴,老了十岁不止。 莫颜让林知县出头,到牢狱中找夫妻二人谈话。 “用一千两银子换息事宁人,你愿意吗?” 三嫂子不怕坐牢,心甘情愿,她担心的傻丫在家中无人照顾。 刘大力的媳妇表示追究到底,定要让二人吃牢饭。 一夜无话,第二日,莫颜和洛荷相约一起来到颍川县衙,先见了林知县。 莫颜做了娘之后,体会到爹娘的不易,心里对前世父母那点怨念,也没有了。 二人知道杀人偿命的道理,愿意用性命给女儿一个公道。 莫颜深以为然,她之所以愿意帮助傻丫,就是被傻丫爹娘所感动。 那么,此举的有什么意义? 万一傻丫的爹娘被那个有钱的付二壮买通,那么己方的所作所为,等于给他人做嫁衣裳。 洛荷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颜颜,这正是我担心的,这件事,还得看她爹娘怎么说。” 对此,要和傻丫的爹娘商议。 莫颜不希望最后息事宁人,她想让作恶的人伏法。 还是说,为女儿的名声,隐忍下来。 有一点问题,傻丫被这么多人凌虐过,三嫂子会追究这些人吗? 地上的沙土被照成白色,远处的山,忽隐忽现,莫颜低着头,踢着地上的石子儿,她对傻丫的遭遇,已经了解基本大概情况。 快到正月十五,月亮圆了,从柳梢头升到半空中。 莫颜打声招呼,离开傻丫家。 妇人怕张氏一个人照应不过来,主动相陪,两个人正在屋檐下说悄悄话。 傻丫睡熟之后,莫颜出了门,见张氏还在门口处守候,和村里一个妇人闲聊。 付二壮,简直人渣中的人渣,这种人,决不能姑息。 刘大力若是说傻丫勾引,定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傻丫得到村民的同情,正是因为她傻,什么都不懂。 所以,女子只能默默地吃个哑巴亏,有人委屈,不得已走上自绝的路。 人们言语刻薄,一句风凉话,“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把事情定性。 女子是受害者,怎么反倒被人扣上个勾引的罪名? 这件事换成村中其他女子,也未必有勇气指证几个人的恶行,因为她会为此失去名节,甚至娘家人也跟着抬不起头来。 这个时代的女子,就算受了委屈,也不敢站出来。 莫颜看着她大大的肚子,无奈地垂头。 催眠结束,傻丫累得睡着了,眼角挂着一行清泪。 可见,靠山村的村民,大多数人还是好的。 剩下村里的,只有一个刘大力。 莫颜怕记不住,做了笔录,强上傻丫的大概有十多人,其中以付二壮带来的人居多。 傻丫很痛苦,她知道自己被欺负了,却不敢和爹娘说。 刘大力是其中一个,这些男人的共同点是,每次强奸后,都有言语上的威胁和虐打。 这件事被外来的采药人知晓,采药人们也会拉着傻丫进山,找荒山野地发泄。 因为另辟蹊径,讨了合作人欢心,付二壮生意越做越大,一年后就去县城开了铺子。 后来,这个付二壮不仅没收手,还带着几个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来一起玩弄傻丫,最多的时候有五个人,轮流对傻丫进行奸淫。 **过后,傻丫疼得哭肿眼,被付二壮威胁。 “你要是和别人说,我就杀你娘。” 白色的水汽熏染得傻丫脸颊通红,她挣扎地想要爬出来,却被付二壮摁住头,逞兽欲。 抽出一根鸡毛,付二壮在傻丫身上瘙痒,他欣赏傻丫的表情,发出猥琐的笑声。 他翻遍家里,没找到毛笔,见墙角处有一根鸡毛掸子,眼珠一转,立刻有了主意。 付二壮是青楼常客,学了几手本事,全部用在傻丫身上。 常年在外做生意,接触走南闯北的人,男人在一起,不免要说荤段子。 “小婊子,细皮嫩肉的,黄花闺女就是好,哈哈!” 付二壮流着口水,大手在傻丫身上乱摸,口中说着淫荡的话。 很香,比花朵的味道还要香,她心里的惊惧被好奇心取代。 他把傻丫脱得干干净净,绑起来,扔进浴桶,里面放了馨香的花露。 付二壮烧了热水,要和傻丫玩游戏,洗澡的游戏。 傻丫平静了片刻,再次陷入痛苦的回忆中。 莫颜抚摸着傻丫的头发,抛出几个问题。 “别怕,一切都过去了,过去了。” 傻丫尖叫,似乎是回想痛苦的经历,额头上流下豆大的汗珠,浑身上下不住地抽动,却没醒过来。 “啊!” 傻丫想都没想地拒绝,被付二壮硬是拉进门。 “不,我要去等我娘。” 看着天色,从镇上步行回来要一个时辰,这时间,够他玩弄几次的。 付二壮自己在家,就起了歹心,他刚才已经套过话,傻丫娘去了镇上,她爹是残废,阴天下雨出不来。 “傻丫,进来坐坐,付伯伯给你端肉吃。” 早前听说有人强了傻女,听说滋味不错,比普通的妇人要听话。 衣衫贴合在她的身上,露出玲珑的曲线,付二壮的眼神露出贪婪的贼光。 雨大了,淋湿了她的衣衫,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傻丫蹦蹦跳跳,准备往家走。 傻丫懵懵懂懂,她是被肉香的味道吸引,家里穷,娘亲教过她,不能随便要别人送的东西。 “没啥事。” 这是村头付二壮家,付家老二在镇上开一个倒卖药材的小铺子,有点闲钱。 “傻丫,你怎么来了?” 可家里的米袋子空空如也,这个时候没有野菜,她不知道能带回去什么。 爹爹不能下地,早上也没吃饱,若是有吃的就好了。 天很冷,傻丫抱着胳膊,她早上喝了玉米糊糊,现在有些饿。 村中没有人,傻丫到村口等候去集市上卖竹筐的娘亲,她站了许久,也没看到通往镇上的路有娘的身影。 这是一个冬日,天阴沉沉地,下了小雨。 “有肉香味,真香啊。” 她的声音空灵,带着虚无缥缈的味道,傻丫仿佛置身在黑暗中,不停地奔跑,看到前面有一个光圈,她朝着光明之地而去。 见傻丫的身体全部放松,莫颜循循善诱。 “傻丫,你看到了什么?” 莫颜使用的是最基本的母式催眠,用温情突破受术者的心理防线,也是一种柔情攻势。 催眠师可帮助受术者改善压力,调节情绪,解开心结。 虽说,催眠让傻丫回想曾经的经历很痛苦,却也是治疗的一种手段。 内室安静,张氏到院门口等待,防止这么晚有人打扰。 “放松,你的前方有一个无尽的黑洞。” 傻丫的智力只有小娃的水平,莫颜对自己的手段还是很有信心的。 莫颜只掌握普通最为粗浅的催眠术,她曾经用几个人做试验,发现精神强大的人无法被左右。 傻丫感觉到一丝柔和的气息,慢慢地放松下来。 “闭上眼。” 莫颜搬了一把椅子,单独留傻丫在房间里。 昏暗微弱的烛火,掉落的墙皮,桌椅板凳残破不堪,这个家用家徒四壁形容不为过。 傻丫很单纯,会无条件信任一个人,若是那人不遵守信用,就成了她眼中的坏人。 张氏抽抽嘴角,她知道这是哄人的话,却不敢说。 张氏又把饭菜热了一遍,莫颜哄着傻丫,“傻丫,你先吃饭,你爹娘明天就能回来了。” 一天没吃饭,这么饿着,对腹中的胎儿有影响。 “无妨。” 张氏给莫颜施了一礼,说了傻丫的情况,看样子不太好,受不小的惊吓。 “您来了?” 村民嘴不严,听说爹娘被收押,傻丫人就变得呆呆的,那些官差是坏人,爹娘去衙门蹲大牢,她就见不到爹娘了。 下晌,村里人送了不少吃食过来,她陪着傻丫,担忧她出事。 张氏在旁边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傻丫躲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身上不停发抖,寡妇张氏端着一碗水,只要接近傻丫,傻丫就扯着头发尖叫。 几个起落后,莫颜来到傻丫的家,位于靠山村最东边的小角落,屋后不远就是一条河。 走在乡间的土路上,被皎洁的月光所笼罩,村里人家点着昏暗的油灯,透过高丽纸,能看到清晰晃动的人影。 月上柳梢头,村中分外宁静。 等莫颜这边用完,慕白还在陪着自家人吃酒闲聊。 香肠三分肥七分瘦,油汪汪的,作为下酒菜刚刚好。 家中有客,晚饭比平时还要丰富,三婶娘特地加了几个农家菜,把家中之前做好的香肠熏了几根,切好之后,放在蒸锅里。 不求别的,还傻丫一个公道,希望此事能引以为戒,让痴傻的人多多得到关怀,而不是冷嘲热讽和无尽的欺辱。 生活的重担压在头上,一家人并没低头,而是努力生存,就凭此,就值得尊重。 万幸的是,莫颜看到这一幕,她愿意帮助这饱受折磨的一家人。 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 有人说,因为她傻,难道傻子就活该被奸淫? 她没犯错,为什么要遭受如此痛苦? 可傻丫没做过天怒人怨的事,没有偷鸡摸狗,只是心智像个小孩子。 村人对傻丫不屑一顾,因为傻。 不管孩儿是什么样,都是爹娘眼里的心头宝。 洛荷看着熟睡的香香,叹息一声。 莫颜要做的就是,从傻丫那里了解事情真相,帮助傻丫,把欺辱她的淫贼送到牢狱。 但是,若刘大力有重大过失,另当别论。 按照大越法例,杀人未遂这种情况,要判个几年,除非刘大力撤诉状。 村民们不懂法,只晓得杀人偿命。 刘大力媳妇到官府告状,若是追究,三嫂子两口子就逃脱不了牢狱之灾。 “杀人未遂,也是不小的罪名。” 到底,侵犯她的还有谁? 其实,就算傻丫的话不一定可作为证据,却能给案情引导一个侦破方向。 要想清楚地调查案情,必须让傻丫开口说出来。 从她口中套出刘大力一人,三嫂子用了九牛二虎之力。 傻丫被刘大力威胁,执拗地以为说出去会给家人带来危险。 莫颜叹息一声,落后的时代,哪里有dna的鉴定,而且,现在鉴定也没有用。 “两口子被带到县衙门去了。” 一个智力有障碍的傻姑娘被侵犯,不但不能让淫贼伏法,还要背上水性杨花的名声,别说做爹娘的,就她一个外人看到,心里都颇为不是滋味。 洛荷给香香换了一套衣裳,放进摇床里哄着睡觉,还不忘记关心在门口看到的一幕。 “颜颜,刚才那件事,怎么解决的?” 打开盖子,十里飘香,爷爷,大伯和三叔立刻被俘虏,恨不得引慕白为知己。 慕白很会做人,准备的礼品,爷奶喜欢,直呼他破费,尤其是送的那几坛子酒,是慕家酿酒秘方,比醉仙楼的醉酒纯度还要高。 “到前院陪着老爷子下棋去了。” 莫颜进到偏厅,见只有洛荷一个人托着腮沉思,下意识地四处看看。 “慕白呢?” 香香不爱吃饭,因此个头窜不起来,和双胞胎比,还小了一圈。 回到小院,宝贝和宝宝已经睡着了,旁边的香香小包子精神的眨着圆眼睛,呆萌可爱。 希望靠山村的村民还是好人多,她真的不想把人性想的如此黑暗。 傻丫或许不是被一人强奸过,都有谁,现在不清楚。 案中难点太多,莫颜不确定能不能顺利解决此案。 刘大力得了便宜卖乖,嘚瑟的很,骂骂咧咧,而村民们心事重重,无人理会,沉默地回了家。 烈日下,村民们目送夫妻二人被官差带走,久久不愿意离开。 这话,三嫂子咽到肚子里,她终究不愿意欠下太多的人情。 傻丫一直期待中秋这天,她和傻丫爹答应要做一小盆红烧肉给傻丫解馋,还有她喜欢吃的月饼。 这一去,要被关押到牢中,眼瞅着中秋节,还不一定能不能回来。 三嫂子感念于张氏的好意,“张妹子,那就麻烦你了。” 张寡妇如今住到莫家,村里人改变态度,不敢欺负她,而她没男人,去陪着傻丫,最好不过。 张氏拉着三嫂子的手,“你要是信得过我,等晚上我去你家陪着傻丫一起。” “林大人是清官,明辨是非,不会让无辜的人受苦。” 张氏见众人为难,她站出来,拉着三嫂子的手,道,“三嫂子,相信恶人早晚会有报应的。” 傻丫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姑娘,竟然被强了,又说不出所以然。 她死了男人之后,不敢出门,就是这样,还要被骚扰,有黑影进家门不敢声张,生怕别人给她泼污水。 寡妇张氏见外面乱糟糟的,站在墙根下听了会,她心软,想到自己的经历,也跟着一起哭。 “怎么会这样。” 三嫂子嘤嘤地哭泣,莫颜理解一个做娘的心情,若是她,也会提着砍刀,灭了刘大力这畜生。 “差爷,我们走了不怕,我家傻丫自己一人在家,可怎么办啊!” 刘大力明显是死咬着两个人不放,官差了解情况后,要带着两口子到衙门调查。 此事可大可小,就看如何辩解。 官府查案,凡事讲究证据,傻丫爹娘举起砍刀,想要杀人,有杀人动机,后被劝说,属于杀人未遂。 莫颜冷眼旁观,从头看到尾,若是胖丫在,定会后悔那天没能好好的收拾刘大力。 刘大力一看局势被扭转,苦着脸,装出瑟瑟发抖的恐惧模样,拉着官差的衣袖,大喊,“差爷救命!” 让官差看个正着,如何辩解? 村民没想到刘大力家的跑去报官,一个个的变了面色。 三哥三嫂子的刀还在手中,刘大力的媳妇眼尖,立刻指着二人,对着几位官差道,“你们看,小妇人没撒谎,就是他们两个,要砍杀我家大力!” 于是,林知县很重视,派了手下六人,来靠山村查案。 林县令听说事发地是靠山村,立刻上了心,王妃还在村里,这帮人闹来闹去的,影响不好。 一般这种乡野之间纠纷,最多派一个官差了解情况。 于是,她跑到县衙门哭嚎,报官。 刘大力常年做体力活,有几下子,万一那人转移方向,冲着她来咋办? 村口来了几匹快马,打头的是刘大力的媳妇,他见三嫂子拿了砍刀要拼命,吓得溜到镇上。 “哪里要杀人?” 刘大力挺直腰板,把村人全部骂进去了,态度极其嚣张。 “还是那句话,有证据,你们就来抓老子,没证据滚远点,小心老子到衙门告你们污蔑!” 刘大力大喊大叫,今儿邪门,怎么都和疯狗一样咬人。 “特么的,傻丫脑子坏了,你们也坏了?” 村里人对吐血的男子还是很信服的,纷纷指责刘大力。 “陈家老哥!” 活到五十多岁,一直行的正,坐的端,被人污蔑,一时间怒极攻心,生生地喷出一口血。 说话的村民鸣不平,被刘大力气了个倒仰,用手指着他,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傻丫被他玩弄之前,不知道被多少人轮过了,他就是捡着人家吃过的剩菜,还他妈的惹一身骚。 刘大力勾起一侧的嘴角,眼中有轻蔑,他人高马大,根本不怕村里任何人。 “哎呦呦,挖坑就有人跳,对号入座?” 刘大力的话,让村民很羞恼,“刘大力,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就算农忙,也没人在院子里**地洗澡。 她不会随便要别人给的东西,也不会进入院门,就好像有人喜欢花香,她喜欢肉香的味道。 傻丫闻到肉香味,会静静地站在门口。 刘大力嗤笑一声,试图把全部的问题推在傻丫身上。 “你家闺女虽说脑子有病,却是个风骚的,没事站在别人家的院门,偷看老爷们光着身子洗澡,不是勾引是什么?” 她咽不下这口气。 可闺女被侮辱,就这么算了? 村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三嫂子面色松动几分,大家说的话不无道理。 她以为男女之间,是单纯的做游戏,被侵犯,被威胁,会害怕,彷徨无措,自己找个角落舔舐伤口,如一只受伤的小兽。 傻丫的世界,是单纯的,因为她什么都不懂。 村里人只会同情傻丫的遭遇,能照顾就照顾点,而不会践踏她的尊严。 有了这个孩儿,再过几年,孩儿就长大了,是傻丫后半辈子的倚靠。 三哥和三嫂子不可能陪着傻丫一辈子,说句不好听的,等他们去了,傻丫怎么办?有没有独自生活的能力? 换个角度想,有个孩儿也不错。 再有两三个月就要生产,又是一道鬼门关。 有村民忍不住,站出来苦苦地相劝,“三嫂子,傻丫有身孕,这孩儿都很大了,怕是不能流掉的,你若没了,谁来照顾傻丫?” 刘大力贱命一条,却不能为此而搭上好人的性命。 诚然,杀死刘大力,能解气,可杀人偿命,这个家不再完整。 炙热的太阳烤着地面,焦灼着村民的内心,为什么无辜的好人,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要付出代价? 所以,另个人杀刘大力,一是给自己闺女讨回公道,二是告诉村里人,他们不是毫无办法,杜绝以后发生类似的事。 夫妻两个人,至少留下一人照顾傻丫。 见傻丫走在回家的路上,三嫂子深吸一口气,看向傻丫爹,“当家的,就按照咱们之前商量的办。” “对,我们没证据。”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自找不痛快呢! 以前别的村也有类似情况,都是不了了之,就算有村人知情,也不愿意出来作证。 刘大力蛮横无理,丝毫不退缩,他就不信,这种案子能有头绪。 “有本事就让这傻子把孩儿生出来,让县老爷评评理,孩儿到底是谁的?” 傻丫的表情,被在场的村民看在眼里,三嫂子说的九成是真的,刘大力就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傻丫对娘的话,似懂非懂,还是乖巧地点头,看到打着赤膊的刘大力,她眼中带着恐惧,突然退后几步。 一个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妇孺,对方也下得去手,畜生不如! 真是作孽啊! 众人心里有了计较,怕是强了傻丫的不仅仅是刘大力一人。 谁也没亲眼所见,无法作为证人,傻丫又是个脑袋有病的,到公堂上的话不作数,县老爷如何定案? 看傻丫的肚子,有六七个月大小,半年多前,正是整地的时候。 如三嫂子所说,这件事还不一定发生多久了,农忙时分,家家户户在地里,农活忙不完,也没闲心打听别人的闲事。 刘大力偷鸡摸狗,坑蒙拐骗,她家媳妇爱占小便宜,两个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势利小人,让村人很不齿。 三嫂子一副哄孩子的神情,让村中人动容,尤其是有了子女的妇人,偷偷背过身去,用手抹了几滴眼泪。 她强迫自己挤出一抹微笑,用手顺了顺傻丫的头发,柔声道,“乖,先回家,咱们家的小鸡没吃饭,该饿了。” 场面混乱,三嫂子坐在地上,接过傻丫送来的帕子,慢慢地镇定下来。   ☆、第030章 王爷明明是天鹅! 这两天,莫颜帮着给香香小包子配置辅食,均衡营养。 洛荷看自家女儿比从前吃的多,终于放下心来,虚心和莫颜请教一些小儿常见病症。 “我这还缺几样上好的药材。” 莫颜揉揉额角,好药材都被师父祝神医划拉走,给胖丫当做聘礼,她这真没剩下什么。 娃还小,要精心看护,若是生病,能用物理疗法最好,是药三分毒,他们的肠胃受不得太刺激的药。 “祝神医真是要老树开花,早知道我们就应该先去胖丫家的村子凑热闹。” 洛荷想到过年时候的真心话游戏,捂着肚子又笑了一通。 背地里,她和慕白八卦,对于祝神医还是童子身的事,耿耿于怀。 一个男子,孜然一身,是怎么忍这么多年的?真真是个奇葩人物。 莫颜把做月饼的馅料搬到偏厅,和洛荷一起做手工月饼。 其实并没有特色,只是月饼的模子,有小兔和小熊的样式,给家里的包子们过过眼瘾。 地上铺着厚厚的垫子,宝贝和宝宝在前面爬,后面跟着香香,双胞胎兄弟对香香不假辞色,等二人爬到尽头,转过身给龟速前进的香香一个轻蔑的眼神。 香香是早产儿,身子不如双胞胎壮实,反应比两个小的慢半拍。 她喜欢花花草草,大多时候安静地抿着嘴,就像一个小淑女,小小年纪,就有大家闺秀的做派。 莫颜很喜欢香香,她特别想要一个贴心的小闺女。 宝贝和宝宝才半岁多就有主意,胆子大,精力旺盛,实在不好带。 “不过话说回来,颜颜,胖丫挺不错,你怎么舍得给祝神医?” 如此得力的大丫鬟不好找,胖丫有力气,性子不矫情,做什么像什么,里外是一把好手。 莫颜带来的人手有限,现在多两个小娃,整日手忙脚乱,要是有胖丫在身边的就轻松多了。 重要的是,胖丫身家清白。而她们现在最需要的是知根知底的丫鬟。 “师父已经不惑之年,拖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莫颜就是不想耽误太久,依照大哥的做法给胖丫出主意,结果在她预料之内。 二人成亲也好,万俟玉翎找的两个贴身丫鬟就快到她身边,到时候有人手接班,她能松快点。 “你倒是好心。” 洛荷嗔了莫颜一眼,手下不停,她不用木头做的模子,光用手就能捏出各种月饼的形状。 “咱们做的不叫月饼。” 大伯娘说,中秋之所以要吃月饼,是因为团圆,所以,月饼必须是圆的,寓意好。 皇叔大人远在京都,对于莫颜来说,中秋节又是个相思的日子。 “加了馅的小点心。” 洛荷把掐好的小狗,小鸡等形状的月饼摆成一排,站起身,在旁边的水盆净手。 莫颜勾着嘴角,眼里却没有多少笑容。 分别的苦楚,恐怕没有人比洛荷感受的更深刻。 她和慕白分开好几年。 那几年在深宫,红墙绿瓦,只能看到头顶的一片天,洛荷只能对着星星和月亮许愿。 相爱的人,心意相通,即使跨越千山万水,两颗心是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的。 “道理我都懂。” 莫颜扭了扭腰,眼睛里露出怀念之色,有他在的日子,总是那么安心。 包括,二人在一起旖旎的春色…… 分开这么久,相信皇叔大人可以守身如玉,等待她再次临幸。 莫颜勾起唇角,溢出真心的笑容,如春日里的百花盛开,一时间,晃花了洛荷的眼。 话题被揭过,莫颜说了几件趣事。 她好像,总是不知不觉地做红娘。 大哥和陈英,季宝珠和表姐吕蓉,还有祝神医和胖丫,成功率百分百。 这三对,各有各的难处,这么高难度的,都被她解决了,看来,上辈子若是开个婚介所,应该比当法医赚钱的多。 “女子能不能过得好,还是要看遇见什么样的人。” 洛荷深有感触,她三生有幸遇见慕白,即便是无子,他不在意,同样宠她。 好在老天有眼,她能顺利地生下香香,算对他有个交代。 在现代,女子的幸福与否,源于自身。 而大越不同,女子再强大,终究要做男子的附庸。 万俟玉翎不想,也从没有此想法,也因如此,他会习惯地征求莫颜的意见,在乎她对事情的见解,他要的不是追随,而是并肩。 “呜呜……” 那边,香香小包子瘪了瘪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着可怜兮兮。 莫颜赶紧上前,亲了亲香香的小嫩脸,轻柔地道,“谁欺负我们香香了?” 香香抬头看了看莫颜,似乎听懂了,又再次看向宝贝和宝宝。 两只包子玩了小半个时辰,还很有精力,兄弟俩正在比赛爬行。 两人玩得不亦乐乎,当香香是空气,根本不搭理。 “宝贝,宝宝,香香是姐姐,你们怎么不和姐姐一起玩呢?” 莫颜蹲下身子,试图教训两个小包子,却又说不出什么。 当初生产之前,她和万俟玉翎最担忧的是兄弟不和睦,缺乏亲情,结果这担忧现在没发生,兄弟俩好的和一个人似的,对外来者置之不理。 “颜颜,双胞胎还小。” 洛荷看到莫颜教育的一板一眼,忍俊不禁,才半岁的小包子,懂得什么? “从小做起。” 莫颜暗地里观察两个小的,发现他们的思维方式有些特别。 比方,宝宝流了鼻涕,宝贝会帮着弟弟擦拭,兄弟俩互帮互助,她不懂,到底和胎教有没有关系。 莫颜想,她和皇叔大人的结晶,定是不会差,至少是聪明的。 从小开始管教,可也太小了吧? 洛荷无语望天,接过香香哄着,突然很羡慕莫颜,若她自己能生出双胞胎女儿多好,香香也好有个伴。 晚膳,全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宝贝和宝宝似乎被气氛所感染,拍着小手大笑,香香抿着嘴,被洛荷抱在怀里,安静地看着众人。 又是一年中秋佳节,在颍川总是这么热闹。 饭桌上,慕白使用各种手段劝酒,莫颜也懒得计较,正好她想多喝几杯。 席间推杯换盏,慕白带过来的酒,入口绵柔,可后劲极大,一时贪杯的结果就是洋相百出。 大伯和三叔联袂唱起小曲,做各种奇怪动作,逗得大伯娘一个劲儿的擦眼泪。 好在,拜月不需要男人参加。 月光皎洁,在周围飘着柔和似絮,轻均似绢的浮云。 墙根下种的一丛丛花朵,在夜晚静静地开放。露珠干净透明,天上月亮的投影,在它的波心,映射出一轮圆月。 院中早已经搭好桌案,上面摆着各色供品,家里的女人们对着月亮虔诚地祭拜,许下美好的心愿。 京都南平王府,在二楼的观景台,可看到同样的明月。 不知是否是朝堂上要变天,天气随之变化,近几日阴天,月亮好不容易才露出一张明媚的脸。 万俟玉翎独自一人望月,久久不言,他的眸中有万年化不开的寒冰,在凝结的寒冰深处,是世外桃源,百花齐放的美景。 那个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的人,此刻不在他身边。 风吹着,吹起他纯白色的衣摆,挺直如松竹的背影,与月争辉,好像要羽化登仙一般。 冯管事叹息一声,这又是何苦呢? 为何不把王妃和小世子们接到京都来? 两人分开后,王爷又成了当年的模样,甚至更冷。 以前,王爷的冷是淡漠,对一切都不在乎,如今变成了封闭自己的内心,以冯管事服侍多年的眼光,能犀利地察觉到不同。 “何事?” 万俟玉翎没有回头,而是保持一个动作,声音里不带温度。 冯管事扯了扯嘴角,深觉打扰王爷思念王妃是一种错误。 “叶相给您送来两名绝色姿容的女子,说是……说是给您败败火。” 万俟御风昏迷不醒,万俟玉翎摄政,最近朝堂上出现点不一样的声音,番地来人制造谣言,南平王之所以回京,是为争夺皇位。 争夺?皇位需要去争?让一个野种过瘾怎么多年,也到到了归还的时候。 万俟玉翎因擅自离开边境聊城,被叶相提出,在朝堂上找麻烦。 本来,完全可以柔和地解决问题。 但是,那样意味着要耽误的时间更久。 万俟玉翎不会忘记一年之约,他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也封不住别人的嘴,并不为自己辩解。 结果只有一个,何必废话,不值得他费心。 冯管事着急,这样下去,王爷不是被误会成想要篡位的乱臣贼子? 叶相送来的美人,他没打发,特地上来禀告。 “请王爷定夺。” 冯管事说完,心一横,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以往王爷孤身一人,可能对女子看不上,或者没体验过云雨的快感,一旦尝到滋味,就好比猫吃过鱼,再停嘴就难了。 冯管事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上考虑,最后决定通传。 美人他见到了,一个妩媚,一个柔弱,确实是难得的美貌,只是气质上输王妃几条街而已。 差不多,凑合凑合吧,不行就关灯,看不到脸。 “是吗?” 万俟玉翎慢慢地转过身,冷眼打量跪在地上的冯管事,面容平静,眼神悠远,看不出喜怒。 叶相想给他降降火气? 好,很好。 万俟玉翎对庸脂俗米分没兴趣,打扰他想念自家娘子和包子,罪大恶极。 他是直接杀了两名女子呢,还是扔到军营中做军妓呢?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好? 万俟玉翎沉默不言,冯管事快哭了,早知道他就不应该通传,让人把两个风骚的女子撵出去。 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入南平王府大门的! 冯管事突然感受到这是暴风骤雨的前兆,他咬咬牙,心里责怪自家婆娘,败家娘们,乱出馊主意,什么天下乌鸦一般黑,他们王爷明明是天鹅! 现在他想退下去,让人用水清洗王府后门的一条街道,以免沾染了狐媚气息,不知道来得及不。 冯管事心里转了几个来回,在风中凌乱。 “王爷,那叶相真不是个东西,挑拨您和王妃之间的深厚情谊。” 作为王府管事,冯管事见风使陀的本事那不是盖的,他马上做出判断,气愤地道,“老奴这就打发了人,让下人把后街清洗一遍。” 马屁拍在马腿上,容易遭殃,冯管事以最快速度选择有利地形,身子在下跪的期间,不住退后。 老天保佑,他就是通传一声,多亏没主动让人进门,不然真是被叶相那老狐狸害死了! 哼哼,等王妃回京,看着吧,王妃还不一定怎么报复叶相,让叶相有苦难言。 想到此,冯管事心里舒服了些,他吸取经验教训,以后绝对不会以己度人,用男人标准衡量王爷的喜好。 咳咳,错了,是不能用普通男人的标准来衡量。 神仙和凡人是两个概念。 万俟玉翎背着手,见冯管事眼睛转个不停,有些好笑,在未成亲之前,这种送女子的事屡见不鲜。 他习惯了置之不理,神出鬼没,让人摸不到他的喜好。 在京都传言中,万俟玉翎一向很神秘,甚至,见过他真容的人并不多,是因为和莫颜在一起,才增加曝光率。 他不介意公开秀恩爱,让百姓们知道他很幸福。 没想到,在莫颜不在身边的时候,这种事死灰复燃,万一被自家娘子误会怎么办好? 万俟玉翎不得不想解决的办法,叶相在他的心中被涂上浓重的一笔。 “卖身契要来,脸划花了,扔到西山大营去。” 万俟玉翎的声音冰冷无情,让冯管事打了个冷颤。 军妓若是容貌太好,迷得士兵们神魂颠倒,亏了身子,如何保证每年五个时辰的训练? 这些人,都是要上战场的,万万不可马虎。 军营里,从来都不用容颜姿色过于出众的军妓。 冯管事擦了擦冷汗,正准备转身,万俟玉翎改了主意,“把人送给莫相,就说是叶相送的给他败火的。” 能坑一下岳父大人,似乎也不错。 万俟玉翎摸摸下巴,等着朝堂上的大作战。 果然如他所想,第二日,莫中臣顶着乌鸡眼上早朝,被同僚们嘲笑一番。 昨日平白来个两个女子,他解释不清楚,被吕氏好一顿胖揍,都是不要脸的叶相害的! 莫中臣好不容易解释清楚,被吕氏撵到书房中,空虚寂寞冷的他,想一夜报复手段。 一大早,他打开自己从来舍不得动用的小金库,拿出银两,闭上眼睛,咬牙递给小厮墨青,让他到人牙子那采买几个白净的小相公。 送女子算什么本事? 莫中臣阴险一笑,他要送男子,大张旗鼓地送。让京都的百姓都知道叶相有断袖之癖,喜欢玩弄小童! 敢诬陷他,必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往叶相身上泼污水,等着叶相被他那个彪悍的母夜叉婆娘收拾吧! 早朝上,莫中臣表现得相当平静,就连平时要和叶相吵嚷辩解都没有过。 在下早朝时,莫中臣当着各位大人的面,叹息一声,“叶相,天寒露重,保重身子,看你印堂发黑,面容铁青,似乎是元阳有亏啊!” 言语间比较隐晦,但是众人都是七窍玲珑心,暧昧猥琐地笑笑,彼此心领神会,做个你懂的表情,然后掩着嘴离开。 当时叶相摸不着头脑,此后几日,他过的生不如死,甚至在早朝上告假。 到底哪个王八羔子污蔑他喜欢娈童? 他被打的头上起了两个大包,卧病在床,悲愤地抹泪。 京都的一切,莫颜还不知情。 小包子进入新的发育阶段,比以前活泼好动,她要照顾双胞胎,还得研究如何处理傻丫的案子。 傻丫爹娘明明是苦主,现在却成被告,刘大力雄赳赳气昂昂地在村里闲逛,村民们为傻丫着急,却无可奈何。 “夫人,祝神医和胖丫回来了。” 墨冰急匆匆地从门外进门,而后,院中出现胖丫的大嗓门。 刚过了中秋才五天,也就是说,二人没等到成亲后的三天回门,过了中秋就从阜阳赶过来了。 胖丫担心莫颜这边搭不上手,再说她原来就是被粮食换的丫鬟,做人不能忘本。 干活习惯了,让她呆几天,浑身上下不痛快。 刚进院门,套件粗布衣衫,胖丫立刻坐在大树底下劈柴。 祝神医眼皮跳了跳,又不好自己原地站着,把胖丫劈的柴火丢到大竹筐里。 莫颜深深地觉得自己赚到了,卖了一个,回来俩,养尊处优的师父做起来杂活很顺手,看来这几天没少干。 二人面色红润,尤其是师父,没戴面具,眼神春色荡漾,一看就是房事上得到了满足。 好比一片枯叶,瞬间有了水分的滋养。 “您说啥?刘大力强了傻女?” 听完近期的八卦,胖丫的嘴能容纳下一颗鸡蛋,她拎着斧头,豪气地走出门,就要杀到刘大力家。 莫颜眨眨眼,看了师父一眼,而祝神医在原地不动,似乎一点不担忧。 果然,片刻后,胖丫期期艾艾地回到院子,像只斗败的公鸡。 杀人偿命,她可不可以晚上去?到时候让刘大力变成刘没力,剪断他的子孙根! 祝神医面色苍白,习惯性地捂着裆部,他还是冰清玉洁的,对别人没有想法,也不会被霸王硬上弓。 “不只是刘大力。” 莫颜在之前几天就派人到镇上寻找付二壮,得知他生意做的大,跑到县城开铺子。 派人又到县城抓人,付二壮运气不错,人不在颍川,听他家铺子的掌柜说,要十天八天才能回来。 在此期间,莫颜到颍川县城和林知县商议,她只能提供方向,并不想因此事出头。 为民伸冤,政绩算在林知县头上。 傻丫的爹娘被安排在比较不错的牢房,莫颜出了银子,让二人吃的不错,有鱼有肉。 她这样做,是想看看这二人的品行,如果被几顿好吃的打动而变得安逸,最后也会拿银子息事宁人。 按照大越法例,如果傻丫爹娘不追究,对方只要赔偿一定数量的银子即可。 观察几天,傻丫爹娘的食量很少,他们担忧留在村里的傻丫。 “付二壮在回颍川的路上,咱们让张氏带着傻丫到县城看看。” 莫颜让身边的婆子跑腿送信,很快,案子就要进入审理阶段。 靠山村里有人议论纷纷。 胖丫在河边洗衣服,听村中妇人们谈及此事。 有人说,若她是傻丫的娘亲,就不告发刘大力,而是要一笔赔偿,对方不答应,再到衙门告官,而不是提着刀砍人。 闺女的名声已经毁了,刘大力坐牢不坐牢重要吗?不如为自己捞点实在的。 冲动下,银子没了,人进了牢狱,反倒便宜刘大力。 胖丫不爱和人吵架,听后闷闷不乐,抱着木盆回来,她特别不明白,如是不追究,不是纵容刘大力这种人吗? 要了赔偿银子,能花的出去?那是女儿用身体换来的,胖丫庆幸,多亏傻丫没有这种贪图利益的娘亲。 莫颜叹息,并不是那个妇人的问题,而是大越的法例制度不健全,再者,贫贱夫妻百事哀,小老百姓,一提打官司,腿都软了,宁可认倒霉。 以后,等京都太平,律法一定要修改,不说让这个社会男女平等,至少要保护女子不受伤害。   ☆、第031章 天降横财 农历八月底,在乡间,早晚弥漫着白色的雾气,早起赶集的村人被雾气沾染,衣衫湿漉漉的,丰收后,忙碌一年的村民们安逸下来,汉子们到镇上打零工,赚点闲钱。 家里不缺银子,大伯和三叔一向勤劳惯了,三叔会木匠活,做好了桌椅板凳,自家用牛车拉到镇上去卖,小本买卖,赚个辛苦钱。 日子过的闲,村里人走家串户,关心起傻丫的爹娘。 毕竟都是一个村里住,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三哥和三嫂子为人不错,众人痛骂刘大力真是个杀千刀的。 “瞪什么瞪,小心被人把眼珠子挖出来!” “就你这老脸和树皮似的,想让老子非礼,老子都下不去手!” 刘大力极其嚣张,见到有人用异样眼光看他,立刻破口大骂,还和村里汉子们打了几场。 村中人忍无可忍,几个汉子群殴了刘大力,打得他走路一瘸一拐,直呼要到衙门告官,让官差老爷把人都抓起来。 胖丫不喜惹事,怕找麻烦,但是她实在看不惯刘大力,整日想着怎么收拾一下,让他生不如死。 “师父,这件事我处理就行了,你和胖丫新婚燕尔,不出去走走?” 胖丫回来,立刻承包家里大半部分的活计,村人得知胖丫嫁人,很是遗憾,觉得这么好的姑娘跟个小白脸可惜了。 祝神医对这些乡巴佬忍无可忍,一心想回到阜阳或是聊城,那边有莫颜开的药铺,无聊当个坐堂大夫都比在村里好。 “去哪?” 祝神医拉下脸,胖丫心地良善,极富正义感,为傻丫打抱不平,原因是两个人名字都带个“丫”字,听起来像姐妹。 莫颜一脸黑线,曾经和皇叔掉落山崖,被张家人所救,大家都叫她小丫,莫不是也和傻丫是姐妹? 这几天一直是寡妇张氏陪着傻丫,听闻傻丫想她爹娘,吃不下睡不着。 张氏一时不察,傻丫跑到村里,听村民们风言风语,爹娘被抓起来,要砍头。 她得知后就变得呆呆傻傻,如小鹌鹑一样龟缩在墙角,抱着脑袋,瑟瑟发抖。 一场秋雨一场寒,入秋后,阴晴不定。 傻丫家只有三间茅草房,墙角漏雨,半夜里突然刮起大风,吹翻了屋顶覆盖的茅草。 头顶就是黑暗的天空,硕大的雨点,张氏毫无办法,摸黑点燃了油灯,想要把傻丫带到另外一间房。 傻丫还是不动,两天几乎滴水未进,人瘦了一大圈儿,脸颊尖尖的,显得眼睛更大了。 她双眼无神地盯着桌角,任凭雨水打湿在她的身上。 张氏见这样下去不行,只得趁着夜色踉跄地跑回莫家,找人帮忙,至少得把傻丫挪动到另间屋子躲雨。 风不住地拍打高丽纸,窗外是呼啸的风声。 前面的院子点燃了油灯,莫颜慢慢地从床上坐起,看着身边熟睡的两个小不点。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 宝贝和宝宝折腾一天,夜里睡得正香,小嘴嘟着,发出匀称的呼吸声。 两个小的皮肤很白,就是翻版的皇叔大人,莫颜不禁想,万俟玉翎儿时,会不会有很萌的时候? 也会尿床,也会哭闹。 这样琢磨后,她就觉得皇叔大人不再高冷,是那么的接地气。 “墨冰,前面有声音,发生了什么?” 莫颜披着衣衫坐起身,来到另一间房看雨。 “张氏来求助,说是傻丫家的房子塌了。” 墨冰对此见怪不怪,她对民间疾苦基本可以免疫,没有胖丫那么强烈的正义感。 胖丫知情后,非要和张氏去看望傻丫,留下祝神医一人独守空房,在雨夜里默默垂泪。 原本想着今夜行房,这样胖丫的喊叫声淹没在雨声里,谁知道,好好的计划被打乱。 胖丫自觉自己是力气最大的那个,自告奋勇地帮着张氏背傻丫。 众人来到傻丫家,都傻眼了,茅屋年久失修,茅草顶被大风掀起来,落在院中,土坯墙被水浸泡,岌岌可危。 这房子,是肯定不能住人了。 傻丫家是村里最困难的,一年到头,攒不下几个铜板,家里吃的都是黑面的窝头和咸菜,三嫂子做菜只放两三滴油借味。 房子和田地是村里人的命根子,现下傻丫家摊上官司,房子又倒了,真真是祸不单行。 张氏想把人带到自己家,她家盖的砖瓦房,家里什么都有,莫家人口多,送过去不合适。 黑暗里,傻丫身上被雨水浸透,她用手捂住眼睛,村里人说,爹娘因为她被砍头,她去哪里找爹娘? 跑出去两趟,她又回来了。 傻丫长这么大,只出村几次,还是爹娘带着她去镇上赶集。 天黑,她找不到方向。 胖丫举着灯笼,叹息一声,这傻姑娘有身孕,千万不能作践自己,如张婶子说的,得赶紧帮着她换下湿衣裳,喝姜汤驱寒。 傻丫不想离开家,这里有爹娘,爹娘回来,不是找不到她了吗? 好说歹说,胖丫的衣衫也被雨淋湿,她情急之下,从袖兜掏出点药米分,傻丫立刻没有知觉。 “这……这是咋了?” 张氏颤颤巍巍地把手放下傻丫的鼻子底下,发现还有气,这才放心。 “就是让她睡一会儿,对身体没伤害。” 药米分是祝神医给胖丫防身用的,关键时刻,胖丫想不到别的招数。 “她大着肚子,不如我抱着她吧。” 胖丫打横抱起傻丫,张氏在前面打着灯笼照亮,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赶。 给傻丫烧热水洗漱,换衣衫,喂姜汤和鸡汤就折腾了一夜。 第二日,雨还没有停下来。 院子门前铺了一层沙土,避免泥泞。 下雨天,莫颜不愿意出门,和洛荷一起品茶,顺便带着小包子。 香香很想和双胞胎一起玩,她先抛出橄榄枝,拿着一个做工精致的拨浪鼓,试图讨好两兄弟。 宝贝和宝宝看了一眼,扭过头,把小屁股对着香香,对她置之不理。 没见识,这玩意兄弟俩早玩腻味了! 香香很失落,看了看洛荷,又静静地坐在一旁,小模样很让人心疼。 莫颜对两个小包子没辙,之前轻霜和小福禄带着两个小的,四个人玩的不错,为什么到香香这里就不行了? 难道这点也随了皇叔大人,从小不近女色? 莫颜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深深发觉这是一个隐患。 瞧不起广大女性同胞,是不行的! 只是两个包子还小,莫颜冷静下来,决定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颜颜,在颍川有个慈善堂,里面都是被遗弃的孩儿,我很想收养一个。” 这是洛荷的想法,她和慕白不回大吴,等天下太平后,两人去游历,隐居在山水间。 香香没有姐妹兄弟,成长中难免孤单,洛荷又不能再生产,所以,她想领养一个给香香作伴。 想法很不错,慈善堂的孩儿无亲缘,或者刚出生就被遗弃的。 “就是两个孩儿,也没有一碗水端平的。” 尤其不是亲生的,比较敏感,万一有点什么嫉妒心,以后对香香不好,这些都要考虑其中。 洛荷想给香香找个作伴的女娃,但是她会为慕白着想。 慕家嫡支不能没有继承人,只能在本族中过继。 这之间的弯弯道很多,也复杂,涉及到利益,谁不是削尖了脑袋往前冲呢。 言谈间,胖丫收起油纸伞进门,把伞放在门边控水。 墨冰找一条干布巾,递给胖丫,又上了一杯热茶。 “傻丫太可怜了。” 昨夜胖丫留在张氏家,一直陪着到今早。 天气不好,村民几乎没出门,还不知道傻丫家的情况。 早晨张氏想去给傻丫找找换洗的衣衫,发现那房子一夜之间全坍塌了。 若是三哥和三嫂子回家,三口人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以三口人的条件,根本没有银子盖房。 再过两个月左右,傻丫生产,到时候又多了一张嘴。 “我决定去打劫付二壮!” 胖丫紧握着小拳头,鼓着脸,呲了呲小虎牙,为自己打气。 付二壮为自己的生意,带很多人轮奸傻丫找乐子,他自己生意风生水起,银子大笔进账,太不公平了! 打劫的银子,一部分留给傻丫家盖房子,一部分留着,以后帮助别人。 胖丫听说,这叫劫富济贫。 “胖丫,付二壮的路线我都知道,他这次随身跟着二十来个镖师。” 光靠一个人就想着打劫,连山匪都是组团去,有自己的队伍。 “还有祝神医。” 胖丫摸了摸鼻子,默默地把祝神医划分到自己的阵营,她有药米分,全部迷倒后,抢了银子和货物。 “是个好点子!” 莫颜跟着添乱,还给胖丫出馊主意,“依我看,你们就做一个组合,黑白双煞。” “定要偷得付二壮一条短裤都不剩!” 祝神医睁着眼睛等一夜,他走到门边,听到胖丫的话,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雨水里。 娶个乡村大字不识的土妞,后遗症这么快就来了! 在胖丫的大力要求下,祝神医被磨得没了脾气。 打听好付二壮的行程,二人到颍川外一处树林中等待,这里是一行人的必经之路。 付二壮这次干的是大买卖,偶然的机会,他遇到外地的采药人,对方中了蛇毒,奄奄一息。 付二壮看到对方的药材筐子里有一颗硕大的人参,已经成了小人的模样,怕是应该有千年。 这根人参,若是卖给达官贵人,怕是至少要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啊,那是什么概念? 付二壮的眼里露出贪婪的光,听说颍川有一位西南来小姐高价收参,他觉得自己要飞黄腾达了!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付二壮存下私心,他手里有蛇毒的解药,见死不救,等采药人死后,他坦荡地背走那筐药材。 这次回程,请了镖师队伍,就为保护千年人参。 为掩人耳目,他特别买了粮食,美酒等,放在马车上带到颍川。 前几日下雨,耽搁行程,付二壮心急如焚,就怕那位小姐回到西南,一时间找不到主顾。 虽是各处战争,颍川还是个太平地方,知县大人治理的不错,山野中没有山匪,所以,付二壮吩咐让镖师们走小路。 雨过天晴,莫颜闲着没事,让墨冰和洛荷带着小包子,她跟过来看热闹。 胖丫坐在树杈上,掏出小铜镜照了照,怎么看自己都像是戏班子唱戏的。 对面的祝神医好不了多少,脸上涂抹黑黝黝的米分末,比黑炭还黑。 远处,付二壮的车队缓缓而来。 马车的车窗被打开,付二壮正不耐烦地催促,“快快快,早点到颍川,早点散伙!” “付老二,一路下雨,咱们兄弟是厚道人,没多收你的银子,眼瞅着到颍川,你还催!” 为首的镖师是个大块头,不乐意了,说话毫不客气,“咱们就赚个辛苦银子,干的是提着脑袋的生意,不说多要你的银子,也不能因为晚几天而克扣吧?” 一般的镖局,接到走镖的任务,会收取三成银子作为定金,到达目的地,再收取七成。 镖师风里来,雨里去,一年到头不着家,确实很不容易,莫颜的大堂哥莫轻云就是镖师,所以她对这行有最基本的了解。 正常情况,很少有人赖账,但不排除有无赖。 付二壮满嘴黄牙,翘了翘胡子,和镖师们争吵不休。 为首的大块头忍无可忍,最后怒道,“既然没风险,你自己回去啊,何必找兄弟们?” “出了树林,在往南几里地就是颍川,兄弟们不奉陪了,那后续的银子,付老二,你留着给自己买一口棺材吧!” 一路风霜,付二老为了加快行程,让众人露宿荒野,饭菜都是他们自己解决。 雨天在客栈小住,是付老二要求的,他箱子里有贵重物品,怕被雨水淋湿。 就这样,耽搁行程还要算计到他们兄弟的头上。 真真是欺人太甚! 能送到现在,已经是他们兄弟格外厚道了。 镖师们说完,扔下付二壮就走。 付二壮眼里露出一抹得逞,他只用三成的银子请来队伍,眼瞅着前面就是颍川,他自己就是出身农家,会赶车,用不着别人。 这些人的算盘打空,让他省了不少银两,真是划算的买卖! 等许久之后,人走光了,只剩下付二壮一人,他下了马车,找一处树根下脱了裤子。 祝神医见状,抽了抽嘴角,胖丫正在好奇地往下看,难道想看看男人那东西有什么不同? 用手捂上胖丫的眼睛,祝神医冲着下面撒了点药米分。 “他妈的,怎么尿不出来了?” 付二庄摆好姿势,等了半天,突然前面出现一群黑压压地蜜蜂,嗡嗡地冲着他汹涌而来。 “王八羔子,都滚了还来害老子!” 蜜蜂们闻到浓郁的花米分香气,冲着目的地而来。 莫颜对着师父竖起大拇指,狠,真狠,光是听着付二壮捂着裆部惨叫,就好比悦耳的仙乐。 命根子被蜜蜂蜇,付二壮疼得在地下打滚,连连地哀嚎,无人施救,最后他疼得晕死过去。 山野间,花香扑鼻,到处是鸟儿的鸣叫,让人心情愉悦。 但是众人没忘记,他们不是来赏景,而是来打劫的。 “咦?” 胖丫摸不着头脑,为了能有一个震撼的出场仪式,她练习一晚上,最后确定一个完美的动作。 她的编排是,和祝神医从树上跳下,高举大旗帜,大喝一声,“吾乃黑白双煞是也!” “怎么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口号呢,旗帜呢,准备一夜的成果,以付二壮昏迷而告终。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超乎想象。 “我来搜身。” 付二壮的下体已经肿成擀面杖,惨不忍睹,不晓得以后会不会是废了,祝神医不关心这个。 “为啥你搜?” 胖丫很不服气,她是来打劫的,不让搜身,那她就是个看热闹的观众。 “男子才最了解男子,私房钱没准放在裤头的内兜里。” 祝神医眯了眯眼,高深莫测地道。 胖丫难得乖巧地点头,决定晚上搜查下祝神医的裤头,看看里面有没有银票。 夫妻二人毫不忌讳,莫颜捂脸,她以前搜查黑衣人都查探里衣内有没有暗兜而已。 师父的话,给了莫颜明确的指引,但是她知道,皇叔大人不屑藏私房钱。 马车里还有一些酒菜和粮草,祝神医直接做主,分给莫颜,剩下的几百两银子,给胖丫解决。 众人扔下付二壮不管,赶着马车回到颍川,莫颜换乘一次马车后,带着东西来到丽娘家。 之前三人分赃,莫颜隐约就闻到马车里奇特的香气,被层层叠叠的东西所掩盖,那种香气呼之欲出。 心里隐约有猜想,当她搬下马车中的杂物,看到最底层的盒子时,眼睛一亮。 盒子就是普通的杉木,上面雕刻着花纹。 浓郁的人参味道根本遮掩不住,这是几百年以上才有的人参。 “千年人参!” 丽娘震惊,赵红袖在颍川等了小半年,还是没任何消息。 这东西全靠运气,有时候终其一生,也采摘不到这么完美的品相。 莫颜觉得自己真是赚大了! 她什么都没干,凑个热闹,就得到如此贵重的东西。 师父祝神医若是知晓,定会痛个肝肠寸断。 “你打算怎么处理?” 丽娘知晓有很多人求购,哪怕是一片,一小块,都让人趋之若鹜。 莫颜不打算卖,这么好的东西,自己留着,是救命的宝贝。 但是她不想私吞,要分给师父一些,切一小块,卖给赵红袖,剩下的以备不时之需。 人参来路不正,打劫了付二壮千万要保密,她没有回到村中,而是中途换了马车。 “赵红袖那丫头还不错,嘴严,孝顺,你卖给她一块,她也能承情。” 具体的价值,丽娘来定夺,一小块人参,加上参须,可以卖五万两。 “价格上,让她看着给,得到的钱财,我就换成粮草或者药材,送到边境去。” 皇叔大人在京都,肯定顾及不到边关战事,莫颜想着,这是意外之财,捐出去比较妥当。 处理人参的分配,用了两天时间。 两天以后,付二壮被人用担架抬着,到县衙门口击鼓鸣冤,他要状告镖局的镖师,偷窃他的贵重财物。 那天付二壮醒来到了入夜时分,下身疼痛难忍,他爬着走,马车上的东西不见了! 当时没看到山匪,定是那群镖师监守自盗,偷了他的东西! 好心人把付二壮送到颍川,他休息一天后,立刻来县衙告状。 知县林大人审理此案,听付二庄说丢失了千年人参,啼笑皆非。 “那么,你的千年人参怎么来的?” 众所周知,整棵的千年人参,十万两银子买不来,付二壮不过是个小商人,有实力在别人手中收购? “那是小人在山上采的!” 这个问题,付二壮没想过,他不可能说自己见死不救,只得硬着头皮撒谎。 靠山村的人都认识药材,他运气好,挡也挡不住,不行吗? 案子很好破,打劫的就是那群镖师,付二壮咬碎钢牙,心在滴血,找不回人参,他就大闹县衙!   ☆、第032章 腹黑的包子们 对比莫颜分到的千年人参,祝神医一点好处没捞到,他把从付二壮身上搜得的几百两银子给了胖丫,由胖丫来定夺。 正是农闲时分,村里有大部分闲人,现在召集人手盖房,无疑是最好的时候,一呼百应不为过。 傻丫家的房子年久失修,没有再修复的价值,土坯墙被雨水泡的发白,裂缝,冬日里也无法阻挡瑟瑟寒风。 她家的院墙是用木头围的栅栏,靠在后山,没有高院墙,万一有野兽下山,很不安全。 傻丫这几天都住在张氏家里,每天早上闹着出门,她会蹲在村口,默默地等着她的爹娘,从日出等到日落,然后失望而回。 胖丫心里很不是滋味,颍川的林知县是清官,按照大越律法办事,傻丫爹娘在众目睽睽之下,拎着砍刀想要砍杀刘大力,案子在未审理前,只能被关在衙门的牢狱中。 “那付二壮回村,听说如厕都要人扶着。” 胖丫对恶人从来没同情心,得知付二壮伤了男根,生活不能自理,还因此被村人取笑,心中暗爽。 这种人就得断子绝孙,坏事做多了注定有报应。 手里握着几百两银子,她盘算给傻丫家盖房的事。 房子不能盖的太好,那样村民眼红,却也不能太差,土坯的茅草屋子最多能挺几年,要不住的修缮。 颍川天相对暖和,但是冬日里经常下雨,大风很轻易地掀开茅草屋顶,就好像这次一样。 “就按照普通人家盖,三间正屋,左侧盖上厢房,装点杂物。” 莫颜见胖丫为难,提议道。 傻丫家就三口人,将来傻丫生产后,还要带孩子,单独腾出来一间屋子就好。 现在村里的劳力多,一天十五文钱,管一顿饭,若是人手充足,一个来月就能盖好房子。 原来那些破烂的家具缺胳膊断腿的,都不能用了,到时候让三叔打造桌椅板凳,床榻衣柜等,收个成本费就好。 满打满算,盖最普通的青砖房,用不到三十两银子。 “房子得赶紧盖上,不然等人回来,住到张婶子家终究不方便。” 胖丫在屋中转了一圈儿,傻丫还有两个多月生产,在此之前,得保证这一家能住上新房。 傻丫爹因瘸腿,家里人怕被拖累,原来走动的兄弟们早就噤声,根本指望不上。 有时候,一家人如此冷漠,让人心寒,还不如外人。 傻丫受罪,村民们很同情,而傻丫的爷奶叔伯却无一人站出来为她鸣不平。 胖丫找村里的小喇叭胖婶说了盖房一事,胖婶是个大嗓门,一个下午的工夫,全村的人几乎都知道了。 胖丫给的工钱高,每人每天二十文,包一顿饭,饭菜带油水,管饱。 在镇上做活才给十五文,还不能回家,若是不出村,有二十文的收入,村里的汉子当然乐意。 吆喝一嗓子,就聚集了二十多人,其中还有厚着脸皮来占便宜的刘大力。 刘大力最近都没去县城,他为人奸猾,心高,总想干一笔大买卖。 无奈没有本钱,他又不愿意起早贪黑,整日在村里晃悠。 不只是刘大力,还有厚着脸皮来的,傻丫的叔伯,说是自家盖房,不想让外人插手。 “对,我是外人,那我不插手,不出银子,正好。” 既然傻丫叔伯出现,说是自家的事,不让外人掺和,那么她的银钱也省了。 “我当时就和傻丫的大伯说,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知道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胖丫讽刺一笑,对方当时听后,白了脸,打听清楚才知道傻丫家里没银子。 那家人干一天,工钱都不要了,第二日没来,生怕被村民们缠上去要钱。 农历九月初,天气晴朗,连续几日未下雨,傻丫家新房的地基打好了。 村民们都来搭手,男人在盖房子,女人们就默默地帮着做饭,递东西。 房屋的进度很快,才几天,用青砖垒起院墙,比原来的栅栏高一大截。 胖丫买下村里一户人家的猪,杀了后,大骨头用白菜炖汤,给来干活的人补充油水,剩下吃不完的肉腌渍起来,部分灌香肠,等完工请村民们大吃一顿。 “傻丫,等房子盖好,你爹娘就回来了。” 张氏哄着傻丫吃饭,傻丫懵懂地点头,她慢慢地从恐惧中走出来,情绪稳定了些。 颍川出现一颗千年人参的消息不胫而走,有不少外人的商人闻风来到颍川打探。 付二壮在衙门口打滚,状告镖师队伍抢走他的千年人参。 两方对薄公堂,为首的镖头心塞,走一趟镖,耽误不少时日,连个成本都没收回来,还要被付二壮诬告。 那天他们离开后,兄弟们心中不爽,到酒楼吃酒,截然一身,哪里有千年人参? 再说,当时付二壮委托走镖,却没有说马车中有多贵重之物。 镖局走镖,是按照保护东西的价格收取费用,价值越高,风险越大,费用相对高。 银子没赚到,莫名其妙摊上官司,镖师们想戳死付二壮的心都有了。 两天时间,林知县查明前因后果,和镖师们无关。 付二壮不服,纠缠不休,在衙门堂口大骂,林知县和镖师们一丘之貉,得了好处,所以才昧良心。 越是清官,越在乎自己的名声,付二壮这是逼迫林知县为他寻找丢失的千年人参。 林知县上任一年多,第一次遇见如此浑人,气得两日没吃下饭,派人手到外地查明千年人参的来源。 几日后,官差们一无所获。 百姓们不信付二壮能有那么贵重的药材,直骂他是得了失心疯。 此事在颍川闹个沸沸扬扬,丽娘接待一批外地的合作商,对方来的目的就是为千年人参。 丽娘早听莫颜说过人参来源,她嘴严,无论别人怎么想打听套话,她始终是一套说辞。 衙门首先审理刘大力告傻丫爹娘行凶未遂,刘大力坚决不承认自己对傻丫有过无礼举动,还嚣张地表示,有本事的话就证明傻丫腹中的孩儿是谁的,说不定村中男人,人人有份。 傻丫爹娘气得双目赤红,大骂,“你自己不是个好东西,还用脏心思用想别人!” 村里汉子被刘大力拖下水,咽不下这口气,众人在茅厕用木桶装上屎尿,泼在刘大力家的院子里。 等刘大力和她媳妇归家,院中传来一股恶臭,苍蝇乱飞,村民见到夫妻二人就用帕子捂着鼻子。 刘大力吃了个哑巴亏,不知道找谁说理,见天在村中游荡,见人就骂,唯独对莫家人很是恭敬,因为他得罪不起。 又过几日,林知县亲自来到靠山村见莫颜,这个案子被南平王妃关注,他不能掉链子。 付二壮那里套不出来,林知县决定从另处打开突破口。 他让官差带走付二壮的掌柜,那掌柜是个胆小如鼠的,听闻衙门掌握付二壮奸污良家妇女的证据,立刻把知道的全部交代了。 林知县考虑傻丫的名声,没有公开审理,付二壮,刘大力还有对傻丫行过奸淫之事的败类,全部被捉拿归案。 开始,付二壮和刘大力两个刺头为自己狡辩,说是傻丫主动勾引,在林知县用大刑伺候后,说了实话。 按照傻丫怀孕的月份算,那一个月中,有五六个人诱奸傻丫,孩儿到底是谁的,说不清楚。 期间莫颜没出村,具体的判决结果出来,又是几天后。 “啧啧,流放西北,哈哈,活该!” 傻丫爹娘回村,才知道这二十来天发生多少事,他们到莫家门口磕头,感念莫颜的恩德。 这一切都是胖丫在跑腿,最后功劳都是莫颜的,在村民们的意识里,胖丫还是她的丫鬟。 房子还未盖好,傻丫一家三口暂时住在张氏家,而张氏搬回莫家,这次村里人没有说闲言碎语,对张氏的看法改观不少。 三嫂子每日早上来莫家做帮工,盖房子花费那么多,他们两口子没银子,只能出点力气。 “刘大力被流放,她媳妇和野汉子跑了,真是报应!” 结果大快人心,付二壮不仅被流放,而且不能人道,胖丫的诅咒成了现实,断子绝孙。日子平淡如水,小包子们在一天天地长大,两个小的六月个后出了牙,总是用舌头舔着,有时候不舒服,夜里会哇哇大叫。 期间因为出牙发烧一次,把莫颜吓得两天晚上没睡着,一直搂着小包子哄着。 或许是经历过刺杀事件,她特别没安全感,压力很大,人也快速地消瘦下去。 洛荷看莫颜的情况不对,知道莫颜心里还是有心结,她很怕万俟玉翎不在眼前,双胞胎出现问题。 一些常见的病症,在莫颜的眼中无限放大,她有时候会对自己的医术产生怀疑。 有时候,她也会想,两个小包子不该娇养,以免长大后女气,多经历风雨才能见世面,就好比跌倒了,让他们自己爬起来,而不是马上去搀扶。 宝宝和宝贝八个月后,说话开始连贯,最多能说三四个字,可以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莫颜让三叔做了圆头的栅栏,放在院外,下面铺着厚厚的垫子。 慢慢的,两个小的可以扶着栅栏站起,走上几步。 宝贝和宝宝发现这是一项新奇有趣的活动,日日练习,跌到之后,又自己爬起来,继续走。 莫颜在一旁看着很心疼,再柔软的垫子,摔倒的时候还是会摩擦皮肤,看兄弟俩的小腿都红了一片,她就恨不得上去把他们抱在怀中。 双胞胎很执拗,倒了后立刻爬起来,彼此搀扶,身子晃动地向前走,开始掌握不好平衡,总是摔倒,后来慢慢的,可以走上一个来回。 弟弟宝宝比哥哥宝贝慢半拍,宝贝扶着栅栏走到中间,回过头对着弟弟招手,不会说的话就用咿咿呀呀代替,兄弟俩感情好,交流无障碍。 香香作为姐姐,发育迟缓,还不如双胞胎高,刚会坐起身,她想和两兄弟一起玩,跟不上节奏。 宝贝和宝宝对香香不屑一顾,玩腻味的玩具会丢给香香,学会走路后,兄弟俩昂首挺胸,居高临下,用手比划着,似乎在嘲笑香香。 每当此时,香香都会一副委屈的模样,抿着小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们家香香怎么能这么娇弱啊!” 洛荷扶额,她虽然用柔弱的长相欺骗不少人,但本质是个心有成算的。 慕白更是如此,工于心计,有生意人的奸猾。 而香香的性子,到底像谁呢? 这般柔弱,以后受委屈只会哭可怎么办? “香香,你被无视你不能只知道哭,有时候哭是没有用的。” 洛荷拉着香香,一本正经,也不管小奶娃能不能听懂,“你要利用自身的优势,来达到目的。” “比方你想和弟弟们玩,你的优势是什么?” 洛荷一手叉腰,一手比比划划,最后指着自己的脸,自恋地道,“对,是美貌,你要使用美人计。” 用漂亮的脸蛋来达到目的,但是又不能不自爱云云。 莫颜差点听哭了,孩子还不到一岁呢,这么教育,真的好吗? 但是她很快发现,香香小包子比她的娘亲更聪明。 宝贝和宝宝兄弟俩还小,没有分辨美丑的能力,香香用力地挤在两个小的中间,昂着小脑袋,让兄弟俩看脸,却总是被咿咿呀呀冷嘲热讽一番。 于是,香香认真思考,转移策略,只要看到莫颜就让她抱抱,抢占兄弟俩的地盘。 香香的迂回策略成功,终于得到宝贝和宝宝的重视。 兄弟俩在一处,皱着眉头商议,最后两个包子决定分开行事。 每天早上看到香香,其中一人会迅速闹着让莫颜抱,剩下的一个练习走路和爬行。 等走路的累了,兄弟俩做个交换,莫颜的怀中不空着,香香干着急,挤不上去。 小娃们的小心机很有意思,莫颜暗地里观察,洛荷会教给香香奇怪的谬论。 或许,孩子们也是懂的,只是他们说话还不是很自如,无法表达自己的想法。 在发现宝贝和宝宝认得人后,莫颜拿出自己收藏的一张画像,给两个小包子看。 “宝贝,宝宝,你们看,这是你们的爹爹。” 画像的万俟玉翎,容颜绝世,芝兰玉树,身穿铠甲,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有睥睨天下王者气质。 无数个日夜,莫颜都抱着画像犯花痴,她想皇叔大人。 “爹爹……” 宝贝和宝宝认真看,用小手指着画像上万俟玉翎的眼睛,兄弟俩不住地点头。 “别人有爹爹,你们也有。” 莫颜突然很心酸,她怕两个小的被影响。 村里小娃们不懂事,每次小福禄出门,都要被丢石头子儿,说他是个没爹爹的野孩子。 小福禄很受伤,听说他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 万俟玉翎同样远在京都,但是二人还有见面的那一天,或许很快。 “爹爹……” 宝贝和宝宝吐字异常清晰,再次重复一遍。 莫颜从兄弟俩的眼神中看到了喜悦。 慕白总是抱着香香,他们也是羡慕的吧? 有些人总觉得,孩子太小,什么也不懂,实际上,他们有自己的那套思维。 两个小包子对着万俟玉翎的画像,说了很多莫颜听不懂的话。 为什么香香的爹爹可以抱着她? 兄弟俩不承认自己很嫉妒,原来他们也有爹爹。 可是爹爹手里拿着东西,能抱着他吗? 宝贝走到画像上,坐在万俟玉翎手的部位,高兴地拍手笑了起来。 一会儿,他恋恋不舍地下来,换弟弟宝贝上去坐。 爹爹抱着他们了! 看到这一幕,莫颜的眼泪怎么也忍不住,她转过身,掏出帕子抹着眼角。 不只是双胞胎想爹爹,她也想,那个男子,总是把世间最好的一切给她,却独自背负太多。 他总是想,能为她做些什么,莫颜又何尝不是呢? 千年人参,赵红袖给了十万两银子,银子被莫颜采买了粮食,布匹和药材,托付大堂哥莫轻云运送到边境。 莫颜不能上战场指挥战争,但是她可以在别的方面努力,只要她能做到。 宝宝和宝贝换着坐了几次,有点不过瘾,一个爹爹,好像不够分。 “不如我们把爹爹分开,一人一半吧?” 宝贝眼睛转了转,咿咿呀呀,给弟弟宝宝出主意。 宝宝赞同,两个小包子把画像的中间压下折痕,小心翼翼地撕开。 两人一人抱着半张,欢呼雀跃,看到香香也不那么讨厌了,用画像对着香香炫耀,他们也是有爹爹的孩子! 莫颜伤感完毕,心里放松一些,她是二十一世纪冷静的女法医,怎么生产之后变成一朵娇弱白莲花了? 一孕傻三年,她还有两年才能恢复正常。 等莫颜满血复活,她带着笑意地转身,看到两个小包子的动作,立刻瞪着眼,张着嘴巴。 一切尽在不言中。 宝贝和宝宝一人拿着一半的画像,正围绕着香香,小包子不停地尖叫,口水流到了前面的小兜兜上。 莫颜额角上的青筋跳了跳,这是她最喜欢的画像! 本来是裱好挂在墙上的,为了让包子们近距离看,特地拿下来,结果就被撕成两半,简直是欲哭无泪啊! 这两个小魔星!破坏力超强! 她不能理解两个包子的做法,以为只是好奇而已。 一直到晚上,双胞胎怎么都不肯收起画像。 莫颜抢过宝宝手中的,小包子瘪瘪嘴,哭嚎起来。 宝宝一哭,宝贝也跟着哭,并且小手指着莫颜手中的画像,大喊,“要,要爹爹!” 后来,这一幕,全被莫颜写在日记里。 两个包子睡着了,身下压着万俟玉翎的画像。 农历九月底,京都进入深秋,一场秋雨降临,树叶纷纷地落下。 万俟玉翎独自一人在南平王府内散步,下人们噤声,会躲得很远。 他们王爷喜欢安静,不喜被打扰。 曾经有那么一个人,陪着他在王府中散步。 她说,王府这么大,每年秋天都有很多的落叶,下人们洒扫,一定会分外劳累。 其实不打扫,任凭树叶飘落,有一种凄凉的美感。 等到了冬天,一场寒风刮走枯叶,地面又变得干净整洁了。 于是,他告诉下人,不用打扫。 或许今年她不在王府,王府中缺少女主人,下人们战战兢兢,又变得忙碌起来。 万俟御风还没咽气,朝中还有袁焕之留下的隐藏势力,其中涉及到万俟家老祖宗留下的暗卫,万俟玉翎在等待时机。 局势纷乱,处理番地遗留下来的事务,占用他多一半的时间。 昨夜下了一场雨,他做了春梦。 梦里,她穿着一身白纱透明的衣衫,热情似火地压在他的身上,激发他全部的热情。 等醒来,才发现,身边的床榻冰凉平整,只有他自己一人。 还是太想她了,两个包子,早就开口叫人,他想听他们叫爹爹,因为以后只有一个称呼,“父皇”。 “王爷,宛贵妃给您送了一封书信。” 冯管事在王府绕一圈,好不容在僻静的地方找到自家主子,不用说,又是想念王妃。 男人相思成狂,和戏班子唱的一夜白头差不多,他就祈祷早日平定,王妃不在,冯管事战战兢兢的。 房事上得不到满足的男人,惹不起啊! “烧了。” 万俟玉翎脚步不停,继续向角落的观景台走去。 这里是为二人大婚修造,因为他知道她其实很喜欢热闹。 “这……万一有点什么事呢?” 冯管事不怕死地提醒一句。 宛贵妃是叶相之女叶宛西,有身孕后小产,万俟御风为安慰她,特别赐了贵妃之位,是后宫中妃位最高的。 虽然入宫,可叶宛西倾心南平王不是秘密,她是才貌双全的女子,性格温婉,当年因为没和南平王成就一段姻缘,众人曾经惋惜过。 宛西,惋惜,注定求而不得,这是宿命。 冯管事叹息一声,当然,他的心思是向着王妃的,莫颜可比只知道风月的叶宛西强多了。 正是有当年的草包名声,才有日后的华丽逆转。 万俟御风昏迷,醒来口吐白沫,众人心里清楚,他是离死不远。 那么,大越只有皇叔万俟玉翎有资格继承皇位。 这个时候,叶宛西写书信,似乎有些不妥。 冯管事就是八卦,想知道这位贵妃娘娘会在信中说什么。 主动向王爷投诚,还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残花败柳之身,不是想让王爷接手吧? 她以为王爷做了皇上,就会后宫三千? 冯管事嗤笑一声,他家王爷是天鹅,冰清玉洁,万万不能被不洁的女子玷污。 “要本王说第二次?” 万俟玉翎转过身,眼底寸寸成冰,一阵秋风飘过,冯管事只感觉他更冷了。 看来,最近自家主子阴阳失调,火气很大,以后见主子回事,最好穿上冬日的棉袄,以防被冻伤。 “不……不用。” 冯管事摸了摸胡子,正准备开溜,他突然想到一件大事,拍大腿道,“王爷,王妃给您写了书信。” 其实真的不是书信,应该是写了几本书,冯管事想到那么高高的一摞子,扯了扯嘴角。 “王……人呢?” 冯管事再抬起头来,发现人已经没了,他还没说完呢! “王爷,老奴放在正院了,您和王妃的房间,不是书房!” 冯管事扯着嗓子大喊一声,一片飘零的树叶落入他口中。 空中一个白影,转移方向,几个起落消失不见。 冯管事瞪着眼睛,好半天才“呸呸”几声,树叶那么苦! 一向清冷淡定的主子,火急火燎,恐怕只有王妃才有此等魅力了! 冯管事原地叹息三声,嗅了嗅手上的书信,啧啧,写个书信还熏染梅花香,宛贵妃真是用心啊。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注定是一生的伤害。 冯管事文艺几句,反正信是要被烧毁的,不如看看叶宛西说了什么。 找个四下无人地方,他打开一看,立刻惊讶地合不拢嘴。 宛贵妃在信上说,她怀了皇上万俟御风的孩儿,怎么可能!   ☆、第033章 非分之想 前段京都的局势不稳定,万俟玉翎很少给莫颜写书信,偶尔只言片语,报个平安而已。 他怕,怕那些人会因为传信而盯上莫颜和小包子们,他不在颍川,不可能面面俱到地照顾到。 好不容易京都有了起色,他又没日没夜地处理番地事宜,只要稍稍停下,脑子里,眼里和心里,想的都是她。 冯管事一句王妃来信,让万俟玉翎激动不已,他甚至失去素来的淡定,在南平王府表演空中飞人。 莫颜不在,他一个人宿在书房,就好像未成亲时那般过日子,可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甚至没有勇气宿在正院,只要闭眼,满脑子都是莫颜的音容笑貌,让他失去平日的冷静,不能好好处理国事。 半年多,正院里只有信得过的婆子每日来洒扫,窗明几净,在窗台上,花花草草焕发着勃勃生机。 她说,采摘鲜花插瓶,到底是无根的死物,而种植在花盆里,就多了一股灵气。 百子图的屏风,米黄色的纱帐,一切,还是她离开时候的摆设。 每隔一周,下人会换上同款,务必保持她离开时候的模样。 他想,这里是他和她的家,希望她回来的时候,不会感到陌生。 靠窗边的小几上,放着一摞蓝色封面的册子,万俟玉翎坐在小墩子上,打开一页,静静地观看。 两个小包子从聊城到颍川,开始不太适应,夜里不住地翻身,有时候尿床后不舒服,喊叫个不停。 莫颜在夜里也不得安睡。 那段时间,她还未在被刺杀的阴影中走出来,如惊弓之鸟,时刻担忧双胞胎的安全,照顾的格外用心。 万俟玉翎每翻看一页,在欣慰宝贝和宝宝成长的同时,对莫颜有一丝愧疚。 若不是这纷乱的时局,怎么可能让她在乡下生活? 自从两个人定亲,或者说他们相遇,她就一直在颠沛流离,没有过上好日子。 他知道,她不娇气也不矫情,她身上的闪光点,是京都千金们不具备的。 她冷静自持,又有一颗良善的内心,从不喜欢辜负他人。 他内心阴暗,他不在乎人的生死,他对一切都表现的那么漠然,仿佛世间万物,和他没有关系。 他们是怎么互相吸引的? 万俟玉翎只知道,他愿意用三生三世,宠她,爱她,护她,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落山。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的高丽纸进入内室,把周围镀上一层黄红色的光晕。 万俟玉翎坐在光晕中,眼神或温柔如水,或无奈地摇头,埋首在书卷中,不能自拔。 冯管事站在窗外有半个时辰,他手里拿着宛贵妃的信笺,左右为难,虽说偷看这事不光彩,可作为一个忠仆的标准是什么? 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自己制造困难也要上。 纠结半晌,冯管事为自己打气,准备对着自家主子实话实说。 很快,太阳落山,那点光晕消失在天际,只留下天边层层叠叠灰暗的云。 王府的下人们点燃了树上挂着的灯笼,而万俟玉翎还是坐在窗台下,保持一个姿势。 冯管事鸟悄地走进内室,点燃了烛台,他不敢打扰万俟玉翎,把下人送来的晚膳摆在桌上。 王妃到底写的是什么?比话本子还好看? 王爷的表情是那么恬淡,眼中的笑容发自内心。 实际上,万俟玉翎正看到莫颜的吐槽和忧虑,两个小包子不喜欢香香,把她排除在外,组建自己的小团体。 或许有患难的交情,双胞胎兄弟很喜欢堂姐莫玉家的牛牛,只要牛牛一来,他们拍着小手欢迎。 上面记录,宝贝和宝宝六个月就会说话,比一般的孩子开口早,家里人都说他们将来错不了。 除去出牙引发了一次发烧,兄弟俩没病没灾,每日都很欢乐,没有烦恼。 万俟玉翎的心跟着莫颜的文字左摇右摆,他能想到葡萄架下那副场景,莫颜的笑容是那么甜美而满足。 曾经以为,继承皇位,是他作为万俟家子孙的责任,因为不忍心让皇位被一个野种霸占。 现在,他找到自己的方向,他的女人和孩儿,都要做这天下最尊贵的人。 只有无上的权利,才能护得他们平安喜乐一世,万俟玉翎愿意为此,披荆斩棘,扫平所有的阻碍。 房内灯火通明,把万俟玉翎孤单的影子映到墙面上。 他用手摩挲着书页,很快,很快一家人就可以团聚,她又能睡在他的枕边。 书信最后,是近期小包子的成长记录,看到宝贝和宝宝把他的画像撕成两半,均匀分配,就连睡觉也抱着不撒手的时候,万俟玉翎的心柔软地能滴出水来。 他想陪在他们身边,让时光过得慢一些,让他陪着双胞胎长大。 合上最后一页,万俟玉翎还是没能从情绪中走出来,有那么一瞬间,他想马上赶往颍川,把莫颜和儿子们拥在怀中。 想到京都时局,如一盆凉水浇头,醍醐灌顶。 冯管事站了将近两个时辰,脚麻了,他靠着墙根,歪歪嘴角,主子还没发现他吗?他的存在感呢? “王爷,晚膳凉了,老奴让厨房换几道菜色吧。” 万俟玉翎的菜品比较简单,四菜一汤,荤素搭配。 “让厨房去给本王下一碗香菇鸡丝面即可。” 这是莫颜的最爱,当年二人掉落山崖后,被张家人搭救,张大娘做汤面拿手,她每次喝到热汤,都会眯着眼睛,很享受。 那时候,他觉得,就是山珍海味也不换了。 冯管事吩咐外面的婆子去通传,他呲牙咧嘴地跺脚,抖了抖袖子,站在一旁装木头人。 “冯管事,你很闲吗?” 万俟玉翎在想念莫颜的时候,禁止打扰,他想到进入到房中,找自家娘子穿用的肚兜,上面还有她身上馨香的味道。 冯管事很多余,万俟玉翎决定为他找点事干。 听说冯管事当年做过木匠,那么就负责打造宝贝和宝宝的小床吧。 “老奴……” 冯管事还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眼神闪烁,脑中转个不停。 罢了,偷看也不是什么大罪,他心一横,“王爷恕罪,老奴以为宛贵妃不会无缘无故地送来书信,所以擅自做主打开……” 信上的内容很有意思,宛贵妃有了万俟御风的种,已经超过三个月,这次确保胎儿可以坐稳。 宛贵妃的身子最好不要再次生产,她用了虎狼之药,想拼着性命生下孩儿。 万俟御风等于个废人,朝中百官基本放弃,正在观望形势,大部分人对万俟玉翎示好。 于是,在宫中的宛贵妃派来心腹,告知南平王惊天秘密。 信中说的很直接,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爱上万俟玉翎,深爱这么多年。 无奈被爹爹叶相逼着入宫,她以为,放弃他,入宫或许能对他有什么帮助。 进宫后才知道,后宫的水很深,她连自保的本事都没有。 万俟御风禽兽不如,并且有自己的变态嗜好。 两个人云雨,万俟御风让她喊南平王的名字,正中她的下怀,就算不能得到,在言语上过瘾也好。 信的前半段,在诉说求而不得的苦楚。 后面,叶宛西告知万俟玉翎她有身孕这个秘密。 只要万俟玉翎愿意和她在一起,哪怕是一年半载,她可以不要名分,就算做个通房丫鬟,她甘心情愿。 叶宛西羡慕莫颜的好运,她不信命运,她试图扭转一切。 万俟玉翎同意,她可以随时打掉腹中胎儿,助他成就高位。 冯管事琢磨半晌,原来是宛贵妃用孩子作为筹码。 就算爱自家主子又能怎么样? 无论是气质还是做人的品格,早就被王妃甩了几条街。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王爷对她没有任何好感,从不曾注意过。 当年有传言,太后娘娘想把叶宛西赐给南平王,万俟玉翎得知后,立刻主动请缨亲征,绝了太后的念想。 王爷不喜欢的人,连定亲的名分都不可能有。 用万俟御风的孩儿威胁,叶宛西打的好算盘,可惜,和野种生出来的,注定是个小杂种。 冯管事之所以打小报告,也是让王爷更加感念王妃的好,至少王妃绝对不会用孩儿做筹码。 人,都是靠对比的嘛! 万俟玉翎没有接过书信,他的表情又恢复冰冷,好像从南方的温暖如春到北地的大雪纷飞。 “宛贵妃有了身孕。” 冯管事脸皮抽动几下,长话短说,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是皇上的。” “把信交给叶相,他自然知道怎么做。” 明面上,叶相是万俟御风的心腹,实则早在几年以前,叶相就投靠了万俟玉翎。 叶宛西进宫,是叶相的一步棋。他不会看着叶宛西生下万俟御风的孩儿。 当然,这一切很隐秘,两个人多年以来的联络很少,叶相一心为国,是先帝留下辅佐万俟玉翎的能人。 叶相是老臣,对大越江山鞠躬尽瘁,他不惧怕万俟玉翎,总仗着自己的资历老而倚老卖老。 叶宛西偷偷怀了万俟御风的孩儿,叶相定是被蒙在鼓里,否则不会下这么一步臭棋。 “是。” 冯管事一点即通,心中明了,他急速地退后几步,刚退到门口,转过身,撒丫子就跑。 以对自己主子的了解,他跑的慢一点,肯定被发难了! 叶相送美人给南平王万俟玉翎,主要原因是十分讨厌莫中臣,所以才恶心恶心他。 莫中臣这个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奸诈小人,抠门的要命,攒下那么多的金银珠宝,难道要带入棺材里? 谁想到,转个手,丢了两个重金买回来调教的美人,又被泼了一身脏水。 百官们对叶相喜娈童的事深信不疑,经常在京都各地搜罗长相漂亮的小童。 市井间的百姓最喜八卦,这么传言,三人成虎,叶相憋屈,闭门不出,早朝告假,差点被呕死。 打听清楚,都是莫中臣的主意,这厮太损了! 叶相正为名声而忧虑,接到南平王府冯管事送来的书信后,直接摔了一套价值不菲的古董茶具!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 作为官家嫡女,亲事多半是为利益,叶相此举,在于安定万俟御风的心,继续做他的“心腹”。 关于皇族的隐秘,先帝在临终前,曾经亲口告知,早晚有天,皇位是万俟玉翎的。 当年于家势大,又赶上南边小国进犯,不得已,叶相隐忍下来。 他没想到,女儿叶宛西鬼迷心窍,对南平王有非分之想,竟然偷偷地用了虎狼之药! 这个孩儿不能留,必须马上流掉! 万俟御风每日昏迷的时候居多,但培养这么多年,宫内还有他一部分人手,若是让那些人知道这个消息,又要生出波澜。 不只胎儿不能留,就连叶宛西身边人也要迅速地处理掉。 叶相揉揉额角,多年的布置,差点毁于一旦,到最后,毁在女儿的手里。 男女之间的情爱最是害人的东西,作为合格的帝王,就该雨露均沾,他想到南平王,连连摇头。 万俟玉翎的书信向来是报喜不报忧,莫颜习惯了,她在京都有自己的人手,无论是朝中事还是市井中的传言,都能接收到。 叶相送美人给皇叔大人,又被爹爹莫中臣摆一道,莫颜笑得前仰后合,默默对叶相念一句,“活该!” 农历十月,对靠山村的村民来说,是好时节。 家家户户组团进山采摘寒菌,每家每户不会放过一个人手,就连疯跑的小娃们,也要被爹娘抓劳力。 寒菌味道好,镇上县里的有钱人,愿意出银子采买,有时候直接派下人到靠山村,在山脚下搭建个收购的小摊子。 采一斤寒菌就能卖百十来文,这对靠山村的村民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众人热情高涨,带动了莫颜,她找到了一套细棉布的衣裤,背着布兜,准备跟着大家一起行动。 寒菌炖肉的滋味太好,她想到那个味道,口水都出来了。 “娘,娘……” 宝贝和宝宝迈着小短腿,兄弟俩搀扶着,晃晃悠悠地走几步,扒着莫颜的裤腿不撒手。 “墨紫,墨米分,你们去吧,记得多采点。” 莫颜无奈地蹲下身子,不把这两个小祖宗伺候好,她是不用想出去的。 好在皇叔大人安排的两个丫鬟及时来到颍川,有她们在,莫颜觉得轻松多了。 墨冰认识二人,是被当做暗卫培养,两人其貌不扬,小鼻子小眼,长相没有特点,大众脸,看后很容易让人忘记其长相。 农历十月,刚刚好,不冷不热,没有深秋和初冬交替该有的萧条,放眼望去,后园子的青菜,翠绿一片。 在万俟玉翎未接她之前,莫颜打算好好享受一番宁静的田园生活。 洛荷在,堂姐莫玉经常抱着牛牛回娘家,姐妹们在一起总有话说,日子一天天,过的特别快。 牛牛喜欢美人,见到香香就闹着要和香香在一起玩,他经常趁着大人们不注意,用小手摸着香香的小脸蛋,然后咯咯地笑几声。 牛牛自以为做的很隐秘,却被三人抓到好几次。 莫玉这个做娘的很不好意思,儿子这么小就表现出一副色胚样,以后会不会调戏良家妇女? 做娘的,总是有无缘无故的担忧,娃还小,就用不纯洁的心思去猜想。 莫颜也是其中一人,她特别怕包子们会养成皇叔大人不近女色的性子。 冷冰冰的,不可爱,还是洛祁那种风骚的性格好。 每次提到洛祁,洛荷都要叹息几声,祝神医的话,就是她心中一块大石。 三年,还是五年?哪怕只要有一线希望,只要给出目标,她就有个盼头。 隔几天就会送过来阜阳的消息,大吴一个月打不上两场,国内斗争激烈,洛祁不主张对大越开战。 “大概有半年,最好让师父过去看看。” 莫颜说完,觉得很为难,师父祝神医新婚燕尔,每天跟着胖丫屁股后面打转,让他离开胖丫一段时日的话,她说不出口。 毕竟是师父,而不是下人。 胖丫有从付二壮手里打劫来的银子,她留着烫手,总想全部花出去。 傻丫家的屋子盖好,一家昨日正式搬进去,一大早来家里给爷奶众人磕头。 傻丫的肚子挺的老高,怕是快生产了。 靠山村没有稳婆,村里人有人家要接生,都是赶着牛车去邻村找人,一般妇人们生头胎要用几个时辰,一来一回,时间足够用。 与其求人,不如求己。 傻丫的娘三嫂子曾经给人接生过,有经验,但是她不是专门的稳婆。 莫颜考虑到,自家人在靠山村住着,将来大堂嫂生子,还是能用的到稳婆,就从县城里请来一个经验丰富的,让三嫂子跟着学习。 有了技术后,也是一门吃饭的本领。不然光靠着贫地的出产和卖竹筐子,傻丫一家人的生活捉襟见肘。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就是这个道理。 “胖丫回来了没有?” 莫颜挑了帘子,问在院中的墨冰。 胖丫经常到县里的慈善堂,顺便为洛荷物色领养的小娃。 洛荷和慕白夫妻想在领养一个娇软的小女儿,顺便在族中过继儿子,延续嫡支的血脉。 到了下晌,正常情况,胖丫早回来了,家中做晚饭,她跟着一起和面蒸馒头。 “还没。” 墨冰摇摇头,门口没有动静。 “没准是找到了合适的。” 洛荷笑了笑,她委托胖丫给香香找一个姐姐,若是再找个小奶娃,她可能照应不过来。 莫颜对这种领养的方式不认同,考虑到洛荷情况特殊,她把想说的咽了回去。 诚然,洛荷和慕白会对领养的女儿好,但无法和香香比,这样的话,不如给香香找个性子好的小丫鬟。 “主仆之间的感情,和姐妹不一样。” 洛荷想过这个问题,香香太孤单,做娘的,看到香香抿着嘴,眼泪在眼眶打转的小模样,十分不忍。 都怪她自己不争气,身子亏损的太厉害,只能生一个,而且还不是继承香火的儿子。 “让胖丫观察一段时间。” 胖丫很神奇,一个人到底是好是坏,是忠是奸,她一眼能看出来个八九不离十。 小娃再有心机,伪装再好,也逃不过胖丫的火眼金睛。 县里的慈善堂有几十个小娃,从嗷嗷待哺的婴儿到七八岁的孩童。 每天的饭食限量,这些孩子们都要靠争抢才能吃饱。 从这样环境成长起来的孩子,恐怕没有心机很难活得好。 洛荷要的不是傻蛋,有心机不怕,只要心术正。 条条框框约束,给香香找个姐姐很难。 洛荷的想法,她嫁给慕白,以后准备在大越扎根,而不打算回到大吴。 毕竟在大吴人眼中,她是个早已死去多时的和亲公主。 等局势稳定一点,一家人就开始到处去游历,趁着年轻,到各地见识风土人情,等老的走不动了,就隐居在山水间,怡然自得。   ☆、第034章 真假伤痕 时光如流水一般,转眼间进入腊月。 靠山村的小娃们最喜欢过年,这意味着可吃到平日舍不得买的猪肉,还有漂亮的新衣裳,玩具。 到亲戚家走动,能收到压岁钱,一两个铜板,足够在村口的小杂货铺子买上两块麦芽糖。 欢喜的不仅仅是村中的小娃,还有莫颜。 过了年,时间过得更快,和皇叔大人一年之约,也没剩下几个月了。 每日的等待,好歹有个盼头,最近两个月,莫颜再次全身心投入到对医术的研究上。 村里没有小儿患病,倒是有得了病的妇人。 开始妇人不敢麻烦莫颜,只是在和大伯娘的闲聊中,隐晦说出自己的病症。 生产过后一年里,恶露不止,到药铺找郎中开药,药没少喝,就是不见好。 莫颜听大伯娘念叨过,正好出门碰到那个妇人,为谨慎起见,她把脉后,开了方子。 妇人被折磨一年,几乎不抱希望,喝了莫颜开的方子才几天,就止住恶露,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直呼神奇。 莫颜想低调,适得其反,被村里人添油加醋,传了出去,平白多了个妙手仁心的名声。 好在,百姓们对她的身份很忌惮,没人敢上门来找,不然这腊月过不安生。 事后,大伯娘很后悔,若不是她多管闲事,或许自家侄女就不会引人注意。 这下,颍川的百姓的都知道莫颜在靠山村的消息。 村里来往走亲戚的人,突然增加不少,可能是早听闻南平王妃的诸多传言,百姓们好奇,想要得到证实,看看王妃到底是不是如传闻那般,倾国倾城。 莫家大门紧闭,莫颜更不想出村,目前这个身份给她带来的都是麻烦,挡也挡不住。 小包子们每日早晚都跟着莫颜在村中转悠,或者上山,被拘在院子里,宝贝和宝宝很不高兴。 两个小的指着大门的方向,想要出去走走。 莫颜狠下心,无动于衷。 不是她不想,而是担忧安全问题。 刺杀事件,在她的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特别是现在,京都时局不明,万俟御风苟延残喘,她猜测,对方很可能再次下杀手,抓住她和双胞胎威胁皇叔大人。 她有武功在身,身上有暗器,有毒药,尚能自保,可小包子怎么办?终究是太小了些。 洛荷思考良久,最后还是在慈善堂挑选一个五岁的小丫头,她留了一手,让对方拜她做干娘。 小丫头是胖丫观察几日后挑选出来的,有心计,难得的是还保留心底的那份良善。 这丫头很懂事,知道帮着家人干活,每天拉着香香的小手,耐心地带着她一起走,和小大人一样。 慕白给她起名慕萱。 慕萱家在南边某城,因水患,全家人逃难,她爹娘生生的饿死,只留下她一人,被好心的百姓送到慈善堂。 慈善堂的丫头们一般养不大,到七八岁就被送到大户人家府上做丫鬟,培养她们自食其力的本领。 胖丫偷偷观察过,慕萱虽然也会和孩子们争抢饭菜,但她会把肉和瘦弱的小丫头分享,很有大姐姐的派头。 洛荷正是需要这样的人照顾香香。 在调查过慕萱的身世后,洛荷摆了席面,让慕萱感激不已,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荷姐姐,腊月里,路不好走,商家也不开门,你们急什么?” 慕白和洛荷总觉得一家四口在靠山村,叨扰了有一段日子,不好意思继续住下去,蹭吃蹭喝。 莫家人热情好客,慕白和家里人相处的不错,在村里没有大户人家那么讲究。 “那就年后走吧。” 洛荷实在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她到莫家几乎没做什么贡献。 从中秋节住到现在,莫家人没一点不乐意,反倒是她脸上挂不住了。 毕竟这不是南平王府,莫颜是出嫁的女儿,也是客。 “你说的有道理,过年这会儿,找车夫不容易。” 洛荷抿了一口水,脸色红了红,这一拖,又要等正月十五后。 她和慕白商议,放心不下在大吴的洛祁,手下的暗桩有一部分在阜阳县,所以一家四口准备先到阜阳县,等局势稳定,先回大吴看看。 “荷姐姐,你也不用太过客气。” 莫颜巴不得有人陪伴,这样日子过的快些,她特别喜欢按照现代的款式,给香香做花裙子。 宝贝和宝宝看到花裙子很喜欢,抢着不让给香香。 兄弟俩把花裙子压在身下,莫颜如厕的工夫,再回来,两个小的已经把花裙子套在身上,美美地走着猫步。 这么经典的镜头,莫颜立刻写在日记中,对双胞胎的评估加一条,护食。 冷风萧瑟,尤其是冬雨后,气温骤降,早晚能看到白色的雾气。 成片的雾气白蒙蒙的,把小山村笼罩在一片迷茫里。 颍川主要是大越的药材基地,来往做生意的多数是外乡人。 刚进腊月,商人们拖家带口回老家过年,镇上,县上的铺子空了一半。 腊八节后,在镇上只有最后一个集市,家里缺少什么,查缺补漏,尤其是油盐酱醋等调味料,做菜不可缺少的,必须置办整齐。 胖丫跟着村里的妇人学了一首熏烤香肠的绝学,里面加辣椒,熏烤后切片,放在蒸屉上蒸一刻钟。 又辣又香,下饭正好,祝神医把切片的香肠夹在馒头里,一次能吃两三个,食量与日俱增。 腊月里,人情往来走动频繁。 林知县亲自上门送了年礼,都是一些家常用的,糕饼,酒水,鸡鸭鱼肉,还有一篓子河蟹。 莫颜看到河蟹,两眼放光,这可是送到她的心里。 有身孕那一天,寒凉食物,莫颜一点都没吃。 其实她明明知道,少吃些不碍事,可她还是严格控制自己,不敢冒险。 莫家和林家走动,论的交情而不是地位高低。 林知县很会做人,也没有送特别贵重的东西,家里人对他交口称赞。 走的时候,爷爷特地把慕白送的好酒作为回礼,大伯娘又拿出来胖丫熏的香肠。 祝神医眼巴巴地看着香肠被放在篮子里,送上马车,他心疼的打抽。 腊月初十,大堂哥莫轻云完成莫颜的重托,回到村里。 莫轻云先洗漱一番,之后找莫颜来说起此行的情况。 之前卖人参的十万两银子,是一笔巨款,投入到将士们的军需中,只能见个水花。 “采买的药材都是在采药人手中收的,成色好,避免药商抬价。” 莫轻云手底下有一百人左右的镖师队伍,听候差遣。 人多,办事不费力,就是耽搁些工夫。 “今年颍川丰收,粮食的价格不高,咱们在周围的农家收购一批。” 节约的看着是小钱,积少成多,也是不小的一笔。 剩下的粮食,在大商铺采买,和对方谈价格,粮商还出运货的马车。 粮草,布匹,药材总共用了约九万两,剩下的给了掌管后勤的将士。 在营地这么久,眼瞅着过年了,得吃一顿油水丰盛的年夜饭。 莫轻云长相粗犷,却是个细心人,各方面考虑周全,他办事,莫颜放心。 “那正好,这一趟你们辛苦了,不能亏了兄弟们。” 莫颜拿出一张银票,工钱已经结算过,这笔钱,是准备采买年货的,让大堂哥送出去,表示表示。 莫轻云本想推辞,而后又坦然地应下。 兄弟们上有老,下有小,就是走镖赚了点银子,也是用命换的,舍不得花。 正好趁着过年,送点细白面,猪肉和几样年礼,保证大家过个肥年。 众人常年风里来雨里去,身体上都有点细微的毛病,趁着过年的时间养养,没准年后还有差事。 公事谈完,莫轻云逗弄着宝贝和宝宝,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扎的两个小的有点疼。 双胞胎不娇气,开怀大笑,抱着莫轻云不撒手。 莫颜眼神暗了暗,如果是万俟玉翎在多好,他一定会把宝贝和宝宝抛入半空中,再稳稳地接住。腊月初十,晚膳全家人在一起,一共分了两大桌。 以前在明州过年,冬日里大雪纷飞,哪里有绿色的青菜,吃的最多的就是萝卜白菜土豆。 莫颜强烈要求吃热气腾腾的火锅。 三叔为此特别做个专用的桌子,中间被掏空,可以加炭火,上面放着满满都是辣椒的麻辣锅底。 菜品都是自家种的,冬瓜,小白菜,菠菜,还有储存下来的莲藕,木耳,用鱼肉剁碎做的鱼丸,虾丸,薄片的猪里脊,腌渍好的鸡肉。 胖丫以前作为丫鬟不上桌,嫁给祝神医,地位提高不少。 家里人照顾她,怕胖丫吃不饱,特地在她面前放了一大盘肉和青菜混合的盘子。 “三叔,轻霜啥时候回来?” 先生作保,认为莫轻霜很有天分,把他送到县里最好的松竹书院。 莫轻霜小小年纪,言谈颇有君子之风,只要回来必然带着宝贝和宝宝一起玩,给他们讲故事。 莫颜对这个堂弟疼宠的很。 “应该快了。” 莫中兆喝了一口小酒,心情不错,虽然子嗣不丰,家中好歹有男丁支撑门户,轻霜从小乖巧懂事,学问做的不错,关键是得了夸奖从来都不自满。 轻霜说过,他要努力念书,因为这样才有机会去京都。 松竹书院对学生管理比较严格,平日都住在书院,家里很低调,也没有给莫轻霜配小书童,他一直是自己照顾自己的。又等了两日,腊月十二,莫轻霜还是没回来,也没消息,这下,家里人急了。 莫轻霜很懂事,就算不能及时回家,也会找人捎个口信。 “三婶,这都腊月十二了,书院早该休沐,咱们到县城看看吧。” 莫颜内心焦急,那种不好的预感又出来了。 堂弟莫轻霜刚去松竹书院不久,可能交不到朋友,实际上,莫颜很怕堂弟被人欺负。 谁知,家里还没等收拾好,衙门有官差派人来家里通知,莫轻霜被衙门扣下。 “什么?” 莫颜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碗噼里啪啦地滚落,在落地之前,新丫鬟墨紫和墨米分一人两个,稳稳地接住。 扣在衙门里?进了大牢? 林知县眼睛瞎了?也不看看是谁的人,就敢关,她家小堂弟什么样,莫颜最清楚,怎么可能惹是生非? 若是惹事,也是对方的错。 莫颜很护短,她要杀到县衙,找林知县理论。 “您消消气,这事情有点复杂。” 官差不停地磕头,哭丧着脸,林知县害人不浅,让他跑来送信,明显是得罪王妃的好吗? 万一脑袋被砍了,也只能自认倒霉,只求大老爷赏一副棺材板。 莫颜深呼吸,只用很短的时间就冷静下来。 这若是在现代,就连和尸体同床她都波澜不惊,没有什么能挑起她的怒火。 而在大越,家人的关怀,皇叔大人的疼宠,让她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很容易炸毛。 默念一遍清心咒,莫颜让人把磕头的官差扶起来,和颜悦色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官差抖了抖,他还是跪着吧。 南平王妃刚才想要冲出去杀人又变成现在的如沐春风,变换太快,他有点接受无能。 事出反常必有妖,官差到底没敢起来。 三叔和三婶担心不已,站在一旁旁听,没有打扰。 他们相信林知县不会胡乱关押人,尤其是得知莫轻霜的身份。 那么其中肯定有隐情,不如等官差说完。 “本来,这几天衙门就要休沐,大人让咱们都准备回家过年。” 官差镇定情绪,开始娓娓道来。 “说重点。” 莫颜的眉心跳了几下,心中急切,她考虑的比较多。 牢狱不是好地方,她怕堂弟进去后有心理阴影,毕竟那地方莫颜也呆过。 “是,是。” 官差抹了一把汗,说明情况。 因为某件事,莫轻霜和书院的同窗发生口角,二人打起来,而那同窗比莫轻霜高大,却不是他的对手。 对方家里有几个钱,回到家后,气不过,本想找家仆教训莫轻霜一顿了事,结果对方的娘不答应,愣是告到衙门。 书生清贵,不能有任何案底,只要证实莫轻霜对那人有伤害,他以后就无法参加科考。 大越律法,考生必须身家清白,这个清白,关系到人品。 毕竟是为大越储备人才,将来做官的,若是让人挖出来以前坐过牢,如何服众? 三叔和三婶听完,这才真的急了,但是他们绝对不相信莫轻霜会主动挑事。 莫颜冷笑几声,没有说话。 莫家人真的很低调,从来没有因为家里有人做大官而有丝毫的嘚瑟。 兢兢业业,本本分分,大伯娘和三婶娘勤劳,家里连个下人都没有。 若是别的人家,有钱后早分家单过了,而自家互帮互助,在一起和和美美,爷奶喜热闹,大伯和三叔从不提分家的事。 平心而论,爹爹在京都做大官,她是南平王妃,即便是这样,并没有给让老家的亲人借光。 家里有田地耕种,三叔做木匠活,赚的银子孝敬爷奶,供莫轻霜念书。 都这么低调了,还有人找茬,好大的胆子! 说句不好听的,让她不痛快,她就让对方不痛快一辈子! 莫轻霜的身份被揭开,百姓们传得沸沸扬扬,林知县没办法通人情,对方又坚决地不和解。 “好,本王妃倒是想看看,轻霜能把对方揍成什么样!要是下手太轻,墨冰,你补上!” 莫颜很霸气地站起身,决定去衙门里看情况。 墨冰一脸黑线,自家王妃自诩公平,在面对自家人被欺负,也不能淡定了。 这表情,这动作,就好比欺压良民的二世祖。 和家里人商议后,莫颜决定带着小包子一起去,留在家里,也不能放心。 出门一趟,大阵仗,莫颜带着三个丫鬟,祝神医,胖丫,还有慕白,洛荷,并三叔和三婶娘,一共四辆马车同行。 马车上,宝贝和宝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把小手往嘴里塞,吐着泡泡,玩得不亦乐乎。 若是一般人家,在得知家里的身份,立刻退避三舍,民不与官斗,对方为什么能如此嚣张? 莫颜总觉得其中另有隐情。 正好今日有集市,百姓们得到消息,全部挤在衙门口看热闹,嘀嘀咕咕。 和莫轻霜有口角的书生叫马文,今年十五,刚考过童生,家里有银子,他嚣张跋扈。 在松竹书院,他一直是老大,年纪不大,有钱,所以众人得听他的。 前段,来个比他小好几岁的莫轻霜,被先生看中,同窗们和莫轻霜交好,他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莫轻霜穿着普通,没有书童,一看就是乡下来的穷酸。 马文被抢风头,多次找莫轻霜的麻烦,无奈,莫轻霜根本不和他一般见识。 怨气积压很久,在快休沐的时候爆发,原本身边几个狗腿子答应和他一起教训莫轻霜。 这群人临阵倒戈,马文更是气得半死。 在冲动下,他拦住莫轻霜的去路,打散他的包袱,发现里面有一个精美的荷包。 料子极好,绣工精湛,绝对不是莫轻霜能买的起的。 马文拿起荷包,和同窗们嬉笑,他编排莫轻霜,小小年纪思春,偷人家小姐的荷包,没准还私定终身。 马文十五,身边有个丫鬟,早早开脸做了通房,他对男女之事不陌生,荤话连篇。 莫轻霜忍无可忍,给了马文一拳,这才厮打起来。 莫颜接过荷包,眸子深了深。 这荷包是她几年前第一次来颍川送给堂弟礼物。 当年堂弟只有七八岁光景,还没去过京都,对京都充满好奇。 她说,荷包里放着提神的熏香,让他努力读书,将来到京都国子监,给莫家人争光。 小堂弟莫轻霜郑重地答应下来。 这么多年,熏香早就没有了味道,却成为他前进的动力。 马文的娘孙氏在公堂上哭嚎,说自家孩儿多么凄惨,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林知县是清官,不可姑息云云。 开堂问案,为了确保公平,松竹书院的先生也在听审的范围内,林知县又找来几个百姓到大堂上旁听。 莫颜坐在一角喝茶,刀子般锐利的光盯着孙氏。 孙氏受不得这样强大的气场,加上心虚,跪在地上,啼哭不止。 她有点后悔了。 今天事发后,马上有个神秘人找到她,让她到衙门告状,并且给她一千两银子。 那可是一千两啊! 孙氏有些动心,神秘人说了莫轻霜的身份,孙氏差点吓尿裤子,什么都没命重要,她立刻反悔。 那人说,莫家最在乎自己的名声,不会拿她怎么样,否则就是心虚。 “难道你不想为你儿子出口气?” “你要做的,就是搞臭莫家的名声,让莫轻霜以后无法科考,你按照我说的做,这一千两就是你的。” 给的诱惑太大,而且没有多大的风险,大不了,孙氏给莫轻霜赔不是。 对方家里是农户,见钱眼开,不行就出钱打发。 眼下这一千两银子,若是不答应,就长着腿儿飞了! 权衡利弊,又不是掉脑袋的大事,孙氏铤而走险,按照神秘人说的步骤,果然成了! 林知县爱惜名声,莫轻霜打人事件被有心人传播,一上午,颍川的百姓奔走相告,闹个人尽皆知。 孙氏不傻,她知道给银子的是莫家的仇家。 “轻霜,你和姐姐说,你打人了没有?” 莫颜拉着莫轻霜,安慰道,“没关系,还有我在。” “堂姐,我给你丢人了。” 沉默片刻,莫轻霜低垂着头,毕竟还小,他眼里蓄满泪水,紧咬嘴唇,强迫眼泪不流出来。 堂姐说过,他是小男子汉,要有担当。 “马文打散了我的包袱,我打他几拳。” 莫轻霜说完,堂外的百姓们顿时明白,对马文娘鄙视地吐了口唾沫。 孩子间打闹,你打我下,我打你下,都正常。 若是因这点破事就对薄公堂,县老爷要忙得吐血了! 百姓们以为,孙氏这么做纯属脑子抽了,年根底下,找莫家人不痛快,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的老天啊,编瞎话不带打草稿的!” 孙氏两手伏地大哭,看起来悲痛欲绝,“大老爷啊,我们家马文都起不来,生生地吐血啊,浑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 孙氏这么说,就很严重,若是打吐血,必然有内伤。 “我儿来年开春要科考,考秀才,这下起不来身,莫轻霜的竞争对手又少个,太无耻了!” 孙氏故意带歪众人的思路,百姓们半信半疑,人家莫家单靠势力就能拿下秀才,用得着和你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人去竞争?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孙氏丝毫不觉得自己说话有漏洞,她已经被自己的聪明才智所倾倒。 这个理由编造的多好,充分体现出莫家人的无耻。 她看不到的是,给她银子的神秘人,正在百姓中的某个角落嘴角抽搐。 烂泥扶不上墙! “孙氏,轻霜虽然年纪小,学识却不比马文差。” 松竹书院的先生们被孙氏哭的头疼,马文总欺负同窗,也不是第一次,想不到这次有硬钉子也敢碰。 当着南平王妃的面胡搅蛮缠,他们可不想陪葬,忍不住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好,好,你们都是一伙的。” 孙氏停止哭泣,请求林知县让人抬着儿子马文上公堂。 很快,马文被抬上来,虚弱的说不出话来。 她娘为了效果逼真,给他下了巴豆,一上午跑了十几趟茅厕,他脸色铁青,呼吸微弱。 只要能污蔑莫轻霜那个小崽子,他忍,以后松竹书院,他又是当之无愧的老大。 有仵作来验伤,掀开上面的丝被,只见马文的胳膊,腿,还有躯干部,全是青紫色的伤痕,触目惊心。 旁边站的百姓心跟着提起来,莫轻霜年岁不大,能把人打成这样? 公堂上一片抽气声,孙氏掩藏眼中的得意。 莫颜站起身,围着马文看了一圈,勾起一抹冷笑。 “大人,确实是伤痕,不是涂抹上的颜料。” 仵作在一旁报告。 “颜料?” 孙氏大呼小叫,这话怎么说的,本来就是伤痕! “确实是伤痕,孙氏,为了污蔑本王妃的堂弟,你真没少下功夫。” 是伤痕,但是,伤痕也有真假,不能被表象蒙蔽。 今天,她就要当着众多人面前,拆穿孙氏和马文的小伎俩,给堂弟讨个公道,顺便给仵作上一堂课!   ☆、第035章 见证奇迹的时刻 马文身上盖着的被单,被揭开,青紫色的伤痕,顿时让公堂上鸦雀无声。 松竹书院的先生们走进观看,不禁紧皱眉头,马文浑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真的是莫轻霜动的手? 众人心里有疑惑,甚至怀疑这些伤是孙氏后来加上去的。 想到孙氏对马文的溺爱,定是舍不得为出口气折腾自家孩儿,先生们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莫轻霜年岁小,个子却比同龄人高些,而且家在乡下,少不得要做点体力活,比娇生惯养的马文有力气,或许是没控制住自己,所以下了狠手。 众人在心里暗暗叹气,只要坐实马文身上的伤是被莫轻霜打的,这孩子以后仕途的路就断了。 都怪孙氏闹开,没办法私下解决,而且南平王妃名声一向不错,要怎么决断? 在场之人都有如此想法,心里翻转了几个来回。 三叔莫中兆和三婶娘马氏目瞪口呆,但是他们还是不能相信儿子会把人打成这样,除非有不得已的理由。 “莫轻霜,你为何要和马文产生口角?” 林知县一个头两个大,这案子不好审理,他心里向着莫家人,当百姓们的面,又不好表现太明显。 他的话很婉转,只说是产生口角,而不是直接问莫轻霜为何把马文打成这个模样。 “哎呦,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氏听出林知县话中有话,三角眼转了转。 她知道是马文主动挑事,要是被问出来,作为受害者,儿子脸上无光。 “还不是莫轻霜小小年纪不学好,偷藏女子的私物,这不,被我们家阿文发现,谁料到,莫轻霜恼羞成怒……” 孙氏睁眼说瞎话,编造得有理有据,外面的百姓听闻后窃窃私语,还真的信了。 十来岁的娃子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偷藏点女子的东西不算大毛病,但拿到明面上说,多少有点丢人。 特别的莫轻霜在书院念书,书院里都是准备参加科考的书生。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生怕有人藏着花花肠子,被众人带坏,损了身子。 在颍川有个别的书院,一群书生仗着家里有几个钱,经常结伴到青楼,写一些淫诗作乐,贪图享乐,学业上一直止步不前。 “私物?” 林知县真想拿着针把孙氏这张破嘴缝上,到底有几个胆子,在公堂上污蔑南平王妃的堂弟? 心里骂了孙氏的祖宗十八代,林知县硬着头皮继续审案,“是何私物?” “回大人,是一个荷包。” 莫轻霜极端愤怒,手握着拳头,暴起青筋,他听出孙氏的言外之意,眼中怒火越燃越旺盛。 突然,一道温和的目光传来,如夏日里的清泉,莫轻霜扭过头,看到堂姐莫颜镇定自若,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是了,有堂姐在,就没解决不了的事。 从几年前,莫轻霜就有此感觉,他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回答林知县的问题,不卑不亢。 “可是此物?” 托盘上放着一个做工精致的荷包,林知县举起,问躺在架子上的马文。 马文强忍着如厕的冲动,点点头。 糟糕了,娘的巴豆似乎下多了,他忍不住想跑茅厕。 这样的话,会不会被发现? 莫轻霜那个小崽子,一点不惊慌,不把他放在眼里,凭什么? 马文很后悔,在找麻烦之前,不知道莫轻霜有这样背景,他真是踢到铁板了! 娘说的对,自己先装可怜,而后装大度,让莫家欠下一个人情,以后考秀才,说不定能买到答案,走捷径。 莫颜沉思片刻,打断林知县要说的话。 “各位,本王妃要澄清一下荷包之事。” 莫颜站起身,走到公堂间,对着孙氏眯了眯眼,见对方颤抖不止,莫颜的唇边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果然是心虚,而且有人指使,到底是谁,用这么上不得台面而拙劣的手段? “这个荷包,是几年以前,本王妃来颍川,初见堂弟送的见面礼。” 为防止孙氏打岔,莫颜接着道,“荷包是提神的熏香,可以防蚊虫,醒脑。” 熏香是从南边小国购得,大越十分稀少,而且,荷包里面,有莫颜当年的刺绣。 “这个荷包是双面绣,外是松竹,内是蝶戏牡丹。” 刺绣的手法繁复,这还要感谢袁焕之,前身为了送他一件拿的出手的礼物,费尽心思。 而莫颜穿越过来之后,毫无压力地征用,送给家人做人情。 “林大人,那个荷包,民妇也有个一模一样的。” 马氏从袖兜里拿出荷包,给在场的人看一圈。 自从几年之前得了,她就喜欢上这个味道,夏日里带在身上,蚊虫不近身,效果显着。 随身佩戴很多年,荷包边角有磨损,掉了颜色,但是能看出和莫轻霜的荷包大同小异。 “嘴贱,活该被打!” 角落里来听审地百姓小声地嘀咕一句。 公堂安静,这句话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孙氏想撒泼,在看到南平王妃锐利的目光时,低着头,老实地像只绵羊。 硬碰硬不行,索性就装可怜。 她家马文才是受害者,一身伤,反观莫轻霜,身量笔直地站着。 “大人,无论如何,我儿受到如此遭遇,做娘的心痛啊!” 孙氏知道强硬没用,跪在马文旁边,哇哇大哭。 “娘,我想去茅厕。” 马文动了动嘴,跑一上午,一口水没喝,为效果逼真。 这次真的逼真了,他站都站不起来,说话声没比蚊子大多少。 孙氏光顾着哭,没有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林知县没词了,对比莫轻霜和马文,马文太惨了点,仵作也说他一身是伤。 就算事出有因,莫轻霜有理,可把人打成这样,必须要承担责任。 若是公正处理,要判入三个月以上的牢狱。 这样,不仅耽误科考,在衙门有档子,这辈子都与做官无缘。 听说莫轻霜是好苗子,真真可惜! 林知县左右为难,心里又开始骂马文不开眼,孙氏小题大做。 私下两方和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好吗? 这下,百姓们都知道了,就算最后达成共识,对莫家名声有碍,南平王妃能坐视不理? 莫颜冷眼旁观孙氏蹦跶,她想快速地解决问题,目前需要几样工具。 在查看到马文身上的伤痕后,莫颜交代墨冰准备。 等墨冰归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用的道具比较稀有,不太好寻找,所以她才耐下性子等待。 马文在架子上翻来覆去,他腹痛难忍,额头上豆大的汗滴子滚落,看起来格外痛苦。 他隐忍的模样被百姓们看在眼里,众人议论纷纷。 “瞧瞧,马家的小少爷被打的浑身上下没好地方,怕是要养一段日子啊!” “是啊,你说这马上过年了……” 人们大多还是有同情弱者的心理,百姓们想知道林知县会如何处理,站在门口寸步不离地守着。 林知县尽量拖延时间,孙氏不依不饶,莫中兆和马氏对孙氏所说的完全不相信,三方辩解,吵闹不休。 莫颜揉揉额角,听得头晕,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墨冰的影子出现在堂口,对着她点点头。 “安静!” 莫颜心下大定,站起身,高声喝道。 正在辩解的三婶娘马氏闭上嘴,大堂从刚才的喧闹,沉静下来。 “您可有什么疑问?” 林知县小心翼翼,生怕得罪莫颜,他一着急,出一身冷汗。 “疑问倒是没有。” 不仅仅是公堂上,就连外面也变得肃静。 若是有人小声嘀咕,立刻遭到他人瞪视,众人屏气凝神,竖着耳朵听。 莫颜接过墨冰递过来的小布包,确认里面的材料无误,这才冷声道,“孙氏,你为诬陷本王妃的堂弟轻霜,故意制造假伤,居心何在!” 莫颜的质问声,如一枚大石丢入水缸,溅起阵阵水花,刚才的安静,眨眼之间又炸开了锅。 “怎么回事?” “假伤?上面又青又紫,都是血印子,咋可能是假伤?” 百姓们虽不相信,却不敢提出反对,只得耐着性子继续看。 孙氏眼神闪烁,这些伤是假伤,骗过仵作,南平王妃怎么可能发现? 一定是为了给莫轻霜那个小崽子开脱,要给她定罪。 事到如今,孙氏肠子都悔青了。 为一千两银子,她真是耗子给猫当三陪,要钱不要命了! 怎么办好呢? 孙氏哭嚎几声,心里立刻有了计较,与其反抗,不如给南平王妃台阶下。 “王妃,您说是假伤,就是假伤。” 孙氏抹着眼泪,面上带着悲戚,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莫颜快气乐了,这个孙氏倒是真聪明,只可惜打错算盘,她说这些有证据。 “仵作,你来看。” 没有搭理孙氏,莫颜叫上松竹书院的先生和仵作到马文近前。 事急从权,马文上半身赤裸着,露出瘦弱的小身板。 “上面青紫色的痕迹,很像是棍棒造成的伤痕,这点没错。” 当时马文和莫轻霜起了冲突,马文抓一根烧柴火的棍子打人,莫轻霜不能白白挨打,也捡起一根柴火棍子招架。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棍棒造成的伤痕会因为血液凝结而造成硬块,不易消肿,而假伤痕上,皮肤一片平整。 仵作听完后,后知后觉,伸出手对着马文身上的皮肤摸了摸,恍然大悟。 制造假伤诬陷他人,罪加一等,孙氏吓得瑟瑟发抖,还是强硬地不认账。 伤痕是她亲手做的,府上都没人知道,无人证,她装装可怜,应该能蒙混过去。 “大老爷啊,两人打架,可能不仅仅用了棍子……” 孙氏继续狡辩,大叫道,“若是假伤,这些伤痕都是怎么来的?您也说棍棒的伤会肿的。” 林知县听了个云里雾里,这么说,伤痕是伪造出的,那么问题就大了。 “对,伤是假伤,本王妃可以证明。” 莫颜把众人的神色收在眼底,迈着大步走到堂口,“乡亲们,有谁愿意帮本王妃一个小忙?最好是小童。” 伪造假伤痕,没有任何副作用,莫颜愿意用十两银子作为答谢。 涉及到男女大防,用壮年男子不合适。 百姓们窃窃私语,为十两银子动心,又怕孩儿因此有损失。 “王妃,这是俺们家的小土豆。” 一个头发乱蓬蓬,面色枯黄的汉子,推出自家的小娃。 他家婆娘生病,家里的银子全买药了,本想今日到集市上捡点菜叶子,巧的是赶上衙门开堂。 听闻南平王妃的名声,汉子非常信任,他给孙氏家做活,被克扣好几次的工钱,知道这家人不是好东西,说不定掉钱眼里,整出幺蛾子来,讹诈南平王妃的钱财。 小土豆很听爹爹的话,怯怯地走上前。 莫颜一看,孩子约莫五六岁,皮肤白皙,正好符合她实验的标准。 为了谨慎起见,她又挑选一个皮肤稍微黑些的小童。 用随机找出的小娃们,力证堂弟莫轻霜的清白。 其实制造假伤痕,手法简单,需要一样药材,榉树皮和叶子。 榉树叶有去除水肿的药用价值,因为其太苦,不得百姓们喜欢,墨冰走好几家药铺才寻到。 莫颜打开布包,对着众人介绍榉树的功效,并且让两个小童的爹娘放心。 “天啊,真的有青红色!” 松竹书院的先生和衙役们在一旁做见证,只见莫颜榉树皮蹭在两个小童的胳膊上,接触摩擦后,变了颜色。 “打一盆水来,擦洗下。” 林知县忙不迭地走下高台,等人打水后擦洗,可把小童的皮肤擦红了,也不见掉色。 孙氏眼皮跳了跳,还是不死心,“我儿身上青色的伤痕怎么来的?哪有假伤是两种颜色的?” “民不与官斗,是小妇人鬼迷心窍……” 孙氏失去分寸,为澄清自己,继续给林知县和莫颜泼污水。 顶撞王妃,直接可以处死,莫颜用证据说话,她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让轻霜留下不好的名声。 “青色的伤痕,很好办。” 莫颜吩咐衙役几句,对方很快端来一个炉子。 这次,她没有亲自操作,而是把方法告知仵作,由仵作做试验。 堂口守候的官差溜号,百姓们悄悄地涌入厅堂内,两个小娃的爹娘也跟着站到一边仔细观看。 仵作把榉树皮横着放在小娃的手臂上,揭开炉子盖用火烤着,等了片刻,在众人的目光下,拿掉榉树皮。 “天啊!就和变戏法似得!” “颜色变了,变了!和马文身上的一模一样啊!” 百姓们乱成一锅粥,眼见为实,这下彻底的相信了。 孙氏一屁股跌倒在地上,双目无神地盯着脚尖,大势已去,她要怎么做才能保住儿子的名声? 诬告他人,同样要进牢狱的啊! 人群中的神秘人叹口气,转身,毫不留恋地消失在人群中。 马文肚子疼的抽搐,人一多,他呼吸不顺畅,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众人忙着讨论,遗忘躺在地上的马文。 事情到此,基本明了,总算能给莫轻霜一个公道。 不过,百姓们有疑问,既然伤口全是造假,那么马文的虚弱是不是装的呢? 这个,就需要郎中来解答。 围观的人中,正好有医馆的郎中,他走到大堂上,为马文把脉。 “大……大人!” 郎中身躯一震,吓得面色惨白,瞳孔放大,说话也不利索,“死,人死了!” 这下,公堂上更是一片喧闹。 衙役和官差维持秩序,把百姓们撵出去,千万不要冲撞王妃。 “怎么会?” 众人下意识地看着孙氏,但孙氏还在失神中没反应过来,呆愣愣地。 “这人之前服用过量的巴豆,因脱水过度引发休克。” 郎中摇摇头,看情况,是救不活的。 “我的儿啊!” 孙氏反应过来,如遭雷击,跪着爬到马文身边,哭得痛彻心扉,“都是娘的错啊!” “是娘收了那人一千两银子,黑了心肝!” “儿啊,娘错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娘啊!” 孙氏哭天抢地,很快哭晕过去。 几句话,让在场众人明白原委,不禁感到很可悲,无知妇人,为一千两银子,敢和王妃叫板! 这倒是误会孙氏了,马文和莫轻霜发生口角,她以为莫轻霜就是庄户人家的泥腿子,没在意。 是神秘人上门,点明莫轻霜的身份。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孙氏没经得起诱惑,最后决定赌一把。 而且对方保证,做的隐秘,绝对不会被发现。 “王妃,您看这事……” 林知县脑仁疼,颍川怎么出来这么个蠢人! 衙役倒了一桶水,孙氏再次醒过来,她哭哑嗓子,不住地磕头,愿意说明原委。 如果马文死了,百姓们虽说觉得可笑,事后又感到可悲,说不准还要联系在轻霜身上。 莫颜考虑得多,她走到马文旁边,用手指探探他鼻息。 鼻下还有微弱的呼吸,休克呈现出的假死状态,若是抢救不及时,就会变成真死。 “大家让一让。” 莫颜打开丝被,让仵作把马文抬到平整的地面上。 她双手按在马文心脏的部位做复苏,约莫有几十下,再次吩咐仵作。 仵作欲哭无泪,他一个汉子,不想卖身啊! “速度,不然一会儿真死了。” 人工呼吸,莫颜不可能亲自做,她看了一圈,觉得仵作最合适。 周围人瞪大眼睛看着,仵作低下头,“亲”马文,片刻后,马文真的醒过来。 “让人熬点人参汤给他喝下去。” 马家有银子,应该出的起,莫颜对着马家的下人招呼着。 “王妃,您这是活菩萨转世!” 不知道谁先下跪,百姓们跪倒一片,连连磕头,他们沾沾福气,让王妃保佑来年风调雨顺,家人平安喜乐。 林知县跟着下跪磕头,心里对莫颜更加信服,他算是看明白,给王妃打杂,比跟着南平王更有前途。 这个想法,在不久的将来得到证实,那时他经常和别人吹嘘,谁说清官注定在最底层,关键是眼光放长远,必须跟对人! 孙氏见儿子马文醒过来,又哭又笑,不停地给莫家人赔礼认错。 这次不用林知县询问,她一五一十地交代。 包括孙氏的挣扎,她愿意承担罪责,儿子不能科考没关系,关键是人活着。 家里有商铺,可以行商,怎么都能混一口饭吃。 “那人给的一千两银票。” 孙氏恭恭敬敬地把银票放在托盘中,一五一十地交代。 马文喝了人参汤,面上带了血色,他动弹不得,嗫嚅着忏悔。 如今为时已晚,倒也不晚,这个性子继续下去,就不只是葬送前途的问题。 “轻霜,对不住,是我一直嫉妒你学问好。” 马文流了眼泪,又对松竹书院的先生们表示歉意。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莫轻霜对此表现得很大度,若不是有人指使,两人只是个人恩怨而已。 而且,他也不是好欺负的,本想找机会收拾马文一顿,谁料对方下手那么快。 堂姐莫颜曾经教过他,有时候明面做一些事,损害名声,为了保证自己不受气,可以暗地里行事。 莫颜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又教出一个腹黑出来。 事情完美的解决,最后剩下定案一个环节。 众人心里清楚,那个给银子的神秘人,早就消失不见,根本找不到人影。 银票的大面额,大越通用的汇丰号,说明对方的来头不小。 “这样,孙氏和马文的认错态度良好,本官从轻处理,原本三年牢狱,改成半年。” 一千两银子上交,孙氏愿意捐出一半的嫁妆给边境的士兵们,约莫也有几千两,为此,莫颜帮着说几句好话,让他们母子回家过年。 过了正月十五再回到衙门坐牢,小惩大诫。 孙氏和马文自是感激不尽。 事情圆满的解决,回程的路上,胖丫还在念叨那一千两银子。 “您说那银钱不会给林大人贪了吧?” 胖丫眼睛里满是怀疑,一千两银子呢!她当初在付二壮手里才打劫几百两,做了很多好事。 “不会,林知县不是那样人。” 衙门里有单独的账本,罚没的赃款有详细地记录。 颍川冬日多雨,在衙门休沐前,衙役们会负责地到周围的村镇调查。 哪些屋子需要修缮,衙门也会出一部分银钱。 不过穷苦的百姓甚多,衙门的银钱有限,根本照顾不过来。 “到底是谁用了这么无脑的招式?小人行径!” 墨冰怀里抱着宝宝,哄着,她没有成亲,开始手法比较生疏,慢慢熟练起来。 宝贝和宝宝兄弟俩折腾累了,很快睡熟。 “爷奶他们都是本分人,能得罪什么大户人家?” 一次性拿出一千两的银票,除非是京都的某人。 和莫颜来过颍川,对莫家人熟悉,只有夏若雪,所以莫颜笃定,此事是夏若雪做的。 夏若雪因为袁焕之通敌叛国被撵回永平侯府,地位一落千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莫颜过的好? 事实正是如此。 夏若雪的日子不好过,她在永平侯府,几乎快疯了! 袁焕之逃脱,只留下她和玉瑶郡主,玉瑶郡主日子过的还不如她。 想当初那么猖狂,现在生死不明,真是活该! 夏若雪脸上有一条狰狞的疤痕,用了玉容膏,还是留下一条红痕。 永平侯想休大吕氏,眼瞅着莫中臣起复,他随时可能被秋后算账。 大吕氏好歹是吕家人,是莫中臣的大姨子,看在她的面子上,自家不会太凄惨吧? 京都局势变化万分,永平侯府随时倒台,这个时候,夏若雪不能淡定。 她攒了大笔的银钱,用来对付莫颜,也给自己留条后路。 听说莫颜留在颍川,夏若雪派出大量人手。 可惜她没门路,请的都是乌合之众。 还不等进靠山村,就被莫颜身边的暗卫斩杀得一干二净。 夏若雪很恼火,不只是莫颜,莫家人也有人保护。 在多次计划失败后,她给了心腹大笔银子,只要能恶心到莫家,她就高兴。 凭什么莫颜能嫁南平王,还生了双胞胎儿子,她就凄惨地回到娘家,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第036章 皇叔打小报告 临近年关,京都皇宫内却没有一点辞旧迎新的喜悦气氛。 宫女太监们低垂着头,急匆匆地行走,面色沉重,而原本喜欢花枝招展到御花园争相比美的妃子们闭门不出。 红墙绿瓦,深宫清冷,宫外同样是一片蓝天。 叶宛西被一群宫女太监们簇拥着,赶往前殿,她穿着肥大的衣裙,小心掩饰已有三个来月的肚子。 等这么久,没有收到南平王万俟玉翎的回信,她在经历无数个辗转难眠的深夜后,终于接受这个事实。 他为了莫颜,真是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叶宛西嘴角溢满苦涩,十年的爱,换不来他的一个眼神。 为什么不能骗骗她? 只要他肯,他说什么她都会相信,然后义无反顾地打掉肚子里的孩儿,助他成就大业。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近几日,叶宛西身边的心腹被换了个遍,她感到在后宫中不是那么顺畅,步履维艰。 殿宇威严,后宫深深,叶宛西想到自己要在这个地方等待着,慢慢苍老,就止不住心中的愁绪。 皇上万俟御风重病,在养心殿休养,太医随时在门口待命,叶宛西此行,是去看万俟御风。 她有一种冲动,把一切告知万俟御风,她有了他们的孩子。 万一,万一南平王改变主意呢? 叶宛西总是给自己留有一线希望,然后一步步地踏入自己编织的情网中,坠入深渊不可自拔。 “皇上如何了?” 叶宛西站在养心殿门口,对着值班的太医道,“一直没有皇上的消息,本宫甚是忧心。” “娘娘,皇上近日昏睡的时日少了点。” 太医先给叶宛西行礼,报喜不报忧。 真实情况是,皇上只要醒来就不停地口吐白沫,要吸食神仙米分。 性子越发暴戾,稍有不满意,就要砍人的脑袋。 养心殿成了阎王殿,几乎每日都有触犯禁忌而被要求斩首的小太监。 看护的大内侍卫和太监总管会应下,阳奉阴违,把人远远地调走,保证皇上无法发现。 宫内的太监人数有限,万一弄死一批,还要选身家清白的小童从小培养,净身,很是麻烦。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不是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谁愿意做不男不女的东西?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上时日不多,赶紧投奔南平王才是正理。 太医对叶宛西说话很客气,但是听闻她提出想进去探望皇上,立刻拒绝。 万俟御风每日都在固定的时辰醒来,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掐住身边人的脖子,完全失去自主意识。 太医曾想过立功,在皇上驾崩之前,为皇上留下小皇子,结果送了几个嫔妃进去,都尖叫地跑出来。 万俟御风丧失作为一个男子的基本功能,大越江山,必定是南平王的。 万俟家子嗣稀少,历代帝王都是没几个兄弟。 “本宫一定要见皇上。” 叶宛西说得很坚决,她已经有两三个月没看到万俟御风。 虽说,她对他没有所谓的情爱,甚至恨他在行房时的粗暴,可若是他不在了,常伴青灯古佛,或是打入冷宫,是她最好的结局。 “娘娘,这……” 太医抓抓头,很是为难。 皇上的情况,叶相要求保密。 如今大越三处边境战火纷飞,京都有各方势力密探,情况千万不能泄露出去。 可是,有一点他很纠结,贵妃娘娘是叶相之女,应该无碍的吧? 叶宛西镇定自若,淡淡地看了太医一眼,然后闭口不言。 她耐心在原地等候,态度坚决。 “您最好快去快回。” 太医抓抓头,无奈地表示同意。 叶宛西就知道,央求没用,让太医自己掂量着办,她由两个大宫女陪着,顺利进入养心殿。 养心殿内,燃着熏香,这味道刺鼻,却能提神。 叶宛西吸了一些,只觉得浑身一震,舒爽的很。 绕过几根盘龙柱,万俟御风的寝房门口,有几个小太监在守候。 众人见到叶宛西,赶紧下跪行礼。 “皇上醒了吗?” 叶宛西四处张望,这里和她一年前来时,没有变化。 变的是,里面那个人。 万俟御风喜欢在处理政务时行房,他曾经说过,这样才真实地感觉自己是大越的皇帝。 二人在一起,干过不少荒唐事。 万俟御风批阅凑着,把叶宛西藏在桌案下伺候着,有时候,他还能接见几个官员。 叶宛西脸红的滴出血,却觉得特别刺激,慢慢地爱上这份新鲜感。 去年生龙活虎的皇上,脸色惨白,瘦得如皮包骨,躺在龙床上一动不动。 要不是胸口处起伏,很容易让人误会他是一具尸体。 “皇上,臣妾来看您了。” 叶宛西打发走小太监,拉着一把椅子坐在床边。 从没这样仔细地看过他。 他长得像于太后,睫毛很长,熟睡的他没有丝毫帝王气,脆弱地像个孩子。 万俟御风只有二十来岁,还年轻。 生在皇家,注定不能过平头百姓的日子。 叶宛西不禁想,如果没有南平王这个人,她应该也会爱上万俟御风的吧? 坐在窗边,胡思乱想,叶宛西眸中泪光闪烁。 女子都是感性的,为了情爱可以放弃一切,万俟玉翎为什么就不能体谅她的心情? 只要他一个微笑或者一句认可,她愿意做任何事! 莫颜到底好在哪里? 叶宛西不喜欢莫颜,羡慕,嫉妒的发狂。 莫颜在京都小姐们的聚会中频频出丑,可是她的爹娘仍旧疼宠她,吕氏为女儿可以不要名声,彪悍地冲到对方府邸理论。 有这样护短的爹娘和哥哥,真好。 叶宛西什么都没有,从记事开始,就被身边的教养嬷嬷教导,女子要紧守本分和礼仪规矩,行事不能差分毫。 爹爹叶相是心怀天下的人,作为他的女儿,只能按照计划好的老路走,她毫无反抗之力。 “宛西……” 万俟御风睁开眼,眼前模糊一片,好半天才定格。 他心里清楚,自己是中了一种毒,可太医们束手无策,只能用以毒攻毒的疗法。 他想强迫自己正常,每当神仙米分的后遗症上来,他就不能自拟,控制不住自己,失去一个皇上应有的尊严。 他想死,只有死才解脱,但他不能死。 没有留下子孙,这大越万里江山,留给皇叔万俟玉翎,他不甘心。 为了掌控天下,万俟御风隐忍数载,到最后,还是没防住番地小人,他真真是为他人做嫁衣。 目前为止,身边还可以信赖谁? 思绪有短暂的清明,万俟御风感到身体在抽动,他双目凸出,伸出手,就要掐叶宛西的纤细的脖颈。 在龙床周围,摆放着一个前朝的古董花瓶,是她送给他的礼物。 云雨后,她依偎在他怀中,撒娇央求过,“皇上,您可不可以把臣妾送的花瓶摆在能看到的地方?这样您便会时常想起臣妾。” 后宫的女子心思多,叶宛西被下几次绊子,学会争宠。 当时,万俟御风微微一笑,如春风细雨,有那么一瞬间,让她呆愣了,若是南平王微笑,会是什么样? “不好,朕的御书房不摆这些女气的东西。” 万俟御风当即拒绝,好笑地道,“若是看到花瓶,想爱妃,不能专心批阅奏折怎生是好?” 虚情假意,彼此都了解,只是做样子。 想不到,花瓶竟然被摆放在养心殿,为当初一句戏言。 他是不是对她有情?只因有不得已的苦衷? 对比南平王万俟玉翎的冷漠,叶宛西在一瞬间产生冲动,她要把一切告诉皇上! 这辈子,得不到万俟玉翎的爱,那么恨也好,这样,他才能记住她。 眼泪滚滚滑落,还不等叶宛西开口,她的脖颈被人大力掐住,她用力挣扎,慌乱中,踢倒角落的花瓶。 “砰……” 花瓶倒地,碎裂,碎瓷片溅落得满地都是。 响声引来外面守候的小太监和大内侍卫,侍卫们冲上前,解救惊慌未定的叶宛西。 “娘娘恕罪,卑职来迟。” 给万俟御风喂药后,侍卫太监们跪倒一片。 叶宛西久久没回过神,她摆摆手,失魂落魄地逃离养心殿。 阳光下,她的脖颈上留下一条清晰的,深紫色痕迹。 “娘娘,叶相在小角门等您。” 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来回报。 叶宛西拍了怕胸脯,现在,她谁都不相信。 爹爹换走她的心腹,是否知晓她有了身孕?会不会留下孩儿? 叶宛西想,只要她能平安顺利地诞下孩儿,叶家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她思来想去,决定见爹爹一面。 与此同时,南平王府,冯管事正在用砂纸打磨着木头,他抬起头,喊了一嗓子,“人都死哪去了?给本管事端上一碗茶水!” 得罪了王爷被惩罚,冯管事被要求做木匠活。 给未来两个小主子做的床,木马,摇摇车,小秋千,这几天可算是要了他的老命。 年底王府琐事多,全靠他一个人跑前跑后,剩下所有时间,都用在做活上。 “来了!” 几个下人躲在树后偷笑,原来冯管事是木匠出身,这活做的不错。 以前下人在一起喝酒,他们觉得冯管事能在王爷面前说得上话,高高在上,当前在他们心中的地位直线降低。 “喂,冯管事以前还吹牛说,他娘的娘家的表姑家,和王爷有远亲呢,这下露馅了。” 几个下人在一起捂着嘴偷笑。 “再不去干活,罚俸禄三个月!” 冯管事放下木头棒子,怒吼一声,众人立刻做鸟兽散状。 都怪他手欠,非要打开宛贵妃的信,秘密知道多的人,死的快。 冯管事苦心经营多的严肃形象深入人心,让他怎么继续吩咐手下做事? 唉,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喝上一杯热茶,冯管事用脖子上的布巾掸掸木屑,暗中发誓,早晚有一天,他要重振雄风! 离一年之约越来越近,万俟玉翎一直在做最后的准备。 他把内室里原来的盥洗室的位置改造,为双胞胎打造一间儿童房。 墙壁上画着山水花鸟的画,地上铺着手工的地摊,踩上去松松软软。 小床榻已经被冯管事准备好。 一张大床,中间可以插上栅栏,两个小包子可以睡在一起,也可分开。 床铺做了个二层,上面防止几个大抽屉,摆放小娃们平日用的玩具等。 万俟玉翎特别用他和莫颜的画像,做了一扇屏风。 他想告诉包子们,如果半夜醒来,不要怕,爹娘就在屏风上。 这样,可以避免两个小的打扰夫妻之间正常的生活。 冯管事想不到那么深刻,觉得把人物画像做成屏风也不错。 就是画纸太薄,一戳就是一个窟窿。 盥洗室被改动到书房的位置,而书房移动到内室里。 改几次,初具雏形,万俟玉翎比较满意。 到了年根底下,南平王府的下人越来越忙,他们不是为过年准备,而是为迎接明年王妃的回归。 冯管事恨不得自己有个分身,连日的劳累让他颇为吃不消。 腊月二十,宫内传来消息,叶宛西的孩儿流掉了,是叶相亲自下手灌药。 之前叶宛西察觉到不妙,只喝了一口就吐出来,并且迅速地逃离。 她一直想要抓住机会见万俟御风一面,可惜,养心殿早已换上己方人手。 走投无路,第二次灌药,叶宛西没吐出去,她再次失去了一个孩儿。 万俟玉翎坐在油灯下,听冯管事念叨,他的表情不变,好半天没有说一句话。 冯管事心里可惜,叶相嫡女,无论是才名还是相貌,在京都千金里是出挑的,就是没有爱对人。 在对的时间,碰上错的人。 自家主子,还不知道害多少少女,一见误终身。 “王爷,宛贵妃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冯管事能理解求而不得的痛苦。 当年,他也曾经爱慕过官家小姐,只因自身贫贱,那段情无疾而终。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他惦记了二十年。 万俟玉翎渐缓的神色再次凝结成冰,他对冯管事的话无动于衷,有些人机关算尽,都不配在他脑海中留下什么印象。 叶宛西长什么样? 万俟玉翎对于和自己无关的人一律不关心。 气氛凝滞,冯管事从当年的回忆中走出来,意识到又说错话,差点没给自己两巴掌! 哪壶不开提哪壶,活该被发配做木匠劳动改造! 幸好主子没计较,不然罚他倒马桶,他堂堂一个王府管事,以后在手下面前更抬不起头来。冬日里,阴森森地冷,万俟玉翎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衫。 窗户大开,冷风灌入其中,吹得火烛摇曳,忽明忽暗。 冯管事缩了缩脖子,关上一扇窗,转移话题道,“夏若雪,哦,就是被袁焕之休妻那位,您要怎么处置?” 颍川被严密监视,夏若雪派人找麻烦,根本逃不过己方的耳目。 自己不幸,就破坏他人幸福,用的都是女子间阴损的招式,极其可恶。 永平侯也不是个好东西,袁焕之倒台,一度让永平侯府受到牵连,从京都顶级勋贵,一夜间变成落水狗。 万俟玉翎终于给了点反应锅,他抬起头,目光定定地望着莫颜的画像出神。 “咳咳!” 冯管事自言自语,得不到半句回应,有点冷场。 “不如把永平侯府抄家灭门,株连九族!” 气氛低落,冯管事自动扮演跳梁小丑,手舞足蹈地拍马逢迎。 得罪主子,死的会很惨,他不想。 “株连九族,恩?” 万俟玉翎的视线转移到冯管事身上,他的声音很冷,又带着磁性,如一泓清泉。 “冬日太冷,老奴下巴僵硬,是满门抄斩,口误,口误!” 冯管事在自己的腮帮子轻轻地扇了两下,拍马屁拍马腿上了,有可能被马蹄子踏过去。 株连九族,他都忘记,王妃也是永平侯家的亲戚。 即便两家早已断绝来往,血缘关系是抹不掉的。 “女子送入教坊做官妓。” 冯管事痛快嘴后,恨不得去死,他今儿是怎么回事?连连犯错。 要是大吕氏和夏若雪做了官妓,王妃也不会有脸面。 “永平侯府先放放,本王要和王妃商量。” 万俟玉翎很尊重莫颜的看法,两府有亲缘,处理上碍手碍脚,他不好一个人独自决断。 而且,目前的形势,牵一发而动全身。 “老奴还有个确切地消息。” 冯管事认错态度良好,跪下磕头后站起身,小眼珠转了转。 陈英未婚先孕,吕氏放心不下,前几日出发赶往北地,家中只留下莫相一个主子。 昨日下衙,叶相请客吃酒,莫中臣本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原则,跟着蹭饭。 席间,还有几位大人。 众人吃酒后商议,叫上舞娘表演歌舞,找找乐子。 有莫相和叶相带头,谁也不会说出去,朝中压力太大,众人都想放松放松。 就这么,莫中臣跟着一起去吃酒,在席间吹嘘自己在家中主事,吕氏见到他哆嗦。 夫妻二人在外,经常演戏,吕氏对莫中臣做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惧怕状,是两个人早就商议好的。 “去了青楼?” 万俟玉翎刚在西山大营归来,还没时间关注百官的动向。 “不是,不是。” 冯管事解释一番,就在京都最大的茶楼望仙居。 叶相一肚子坏水,找了舞娘搂搂抱抱,想在各位大人面前澄清自己,他不喜欢小童,喜爱货真价实的女子。 “您说可笑不?问题就出在这了。” 冯管事忍俊不禁,默默地为叶相点蜡。 当晚,几位大人左拥右抱,美人在怀,莫中臣不敢,坐在另一侧。 他能出来吃酒,是因吕氏不在,再说他对美人没兴趣,他的心肝宝贝是珠宝黄金。 “你是说,岳父被舞娘占了便宜?” 万俟玉翎眼底深处带着一抹算计的笑意,每次黑了岳父老泰山,他就暗爽。 “怎么可能。” 冯管事嘴角抽搐,占便宜的是男子,自家的主子的话是怎么说的! 不过莫相正人君子,后院只有一个吕氏,儿女双全,真是京都百官中们奇葩的存在。 冯管事始终想不通,莫相千金都是尊贵的南平王妃了,他怎么还那么抠门呢。 “把此事写详细,派人送给在北地的岳母。” 万俟玉翎尽量让自己神态平和,面上波澜不惊,丝毫没有为黑了岳父而感到羞愧。 冯管事挖了挖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确定地问道,“您是说,告诉吕夫人……” “要本王说第二遍?” 万俟玉翎寒意地双眸紧盯着冯管事,冯管事赶紧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 当年王爷选在五月初九,王妃及笄那日迎娶,莫相心不甘情不愿,多次上书要求拖延婚期。 理由是女儿太小,又是在爹娘疼宠下长大,最好多学几年规矩再出嫁,否则怕伺候不好南平王。 推迟婚期的理由冠冕堂皇,万俟玉翎因此在心中为莫中臣勾一笔,不放弃一切报复的机会。 冯管事揉揉额角,很想哭,最后倒霉的肯定是他。 吕夫人收拾了莫相,最后查出打小报告的人是他,莫相又得把他记恨上。 好在莫相自持,不然不是挑拨人家夫妻和睦么? 自家主子小心眼,打小报告真的好吗? 冯管事默默吐槽。 “席间发生了趣事?” 万俟玉翎心情不错,嘴角轻挑,不介意和冯管事聊几句。 提起八卦,冯管事立刻从垂头丧气变得和打了鸡血一样激动。 这还得从上次送美人一事说起。 莫中臣送叶相男童,从此,京都谣言传播得沸沸扬扬,叶相多个娈童的名声。 被有心人一说,京都的三教九流出动,有那写话本子的,更是添一把火,写了一本《叶相和太监不得不说的故事》。 话本子写好后被拓印好几个版本,偷偷流入到小倌馆,还有对应的春宫图。 众人很欣慰,原来叶相是同道中人,多年为了名声隐忍,一直没能照顾他们的生意。 京都望仙居消费不菲,叶相为力证清白,花了大价钱请客吃酒,安排舞娘助兴。 说来,纯属巧合,舞娘中有一个人扭了脚,不能上场。 小倌馆的幕后老板见机会来了,就找他们的红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十三岁小童扮作女子,混入舞娘队伍。 “哈哈,您说叶相咋那么倒霉啊!” 冯管事打听清楚前因后果,哈哈大笑,最后眼泪都出来了。 万俟玉翎淡定地看着冯管事在地下打滚,默默等待后文。 以前这些不关心的事,现在听听解闷也不错,他好像,被自家娘子影响很深。 “叶相点了最漂亮的两个,其中就有那个小倌。” 酒喝多了,叶相就开始不老实,对着身边两个舞娘上下其手。 “他的爪子摸到小倌的胸脯,只见白花花的东西一闪,他从里面拿出一个白面馒头!” 冯管事唾沫横飞,堪比说书人,把叶相猥琐的动作学了个惟妙惟肖。 顿时,现场鸦雀无声,各位官员,包括莫中臣在内,都傻眼了。 叶相果然是传说中那样,男女通吃,还有这个爱好! 众人目瞪口呆,叶相察觉到不对,摸着小童的胸膛,欲哭无泪,他把馒头放在口中咬了一口,故作镇定,“不错,滋味甚好。” 叶相大脑一片空白,想到这个救场的理由。 可在百官眼中,是那么的下流。 原来,叶相的爱好奇特,喜欢小童胸前挂着馒头扮作女子,然后,他吃馒头。 天啊! “老奴早晨去办事,看到叶相府门口站着几个胸脯鼓鼓的小童子,里面塞着馒头。” 冯管事说不下去了,捂着肚子,自家主子肯定想不到会造成连锁效应。 这下,叶相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037章 鼠疫爆发 关于京都的消息,莫颜得到只言片语。 皇叔大人在信中很少提及,莫颜靠的是自己的眼线,百花县县令张举。 张举毕竟不算京官,只能依照形势捕风捉影,自己分析利弊。 莫颜对张举的独特见解,非常欣赏,他作为区区一个县令,难免大材小用。 张举做此事,多半是因莫颜治好他夫人的病症,他投桃报李,没想到为自己铺平一条升迁的康庄大道。 到了农历腊月二十五,过小年后,镇上的铺子基本上全数关闭,村里人杀猪宰鸡鸭,忙活着过年的琐事。 今年有莫颜在,还有慕白洛荷一家,祝神医等客人,大伯娘和三婶娘牟足劲,早早制定好年夜饭的菜单。 年夜饭照顾众人的口味,荤素搭配,有辣有咸有甜,基本上众人都能找到两三样爱吃的菜。 马文一事告于段落,莫颜怕给小堂弟造成心理伤害,特别找他谈一次。 世道纷乱,人心险恶,不管是读书人还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如想的那么简单。 有时候,你行得正,坐得直,一样有人看你不顺眼,出于羡慕也好,嫉妒也罢,有可能是天生气场不和。 莫轻霜有点后怕,如果没有堂姐在,他可能真的被诬陷了,那种情况下,他会怎么做? 若是进了牢狱,让家里人跟着着急。 爷奶年纪大了,把希望都放在他身上,家里人供养他念书尽心尽力。 这次,他不应该那么冲动地打马文。 在面临挑衅之时,或许正面回击不是最好的办法。 比方当时他不还手,在控制住场面的情况下挨几下,无理之人就是马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同在松竹书院,还没有整治马文的机会? 退一步海阔天空,堂姐是想这么教导他的吧? 莫轻霜乖巧地点头,表示以后会吸取经验教训。 莫颜不是那个意思,她不晓得堂弟是这么理解的。 自家行事低调,却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爹爹寒窗苦读是十余载,为的是什么? 家里人能够不被人欺负,平顺地生活,不再为银钱苦恼。 如果说有了身份地位,还要委曲求全,那么科举有什么用? 从古至今,有权势的人才有话语权,从未改变过。 孙氏和马文不过是雕虫小技,莫颜一眼便看出伤痕为假,她选择当场拆穿。 “轻霜,马文他正月十五后还是要进牢狱,你有什么想法?” 莫家都是老实人,总是习惯地自己吃亏,为他人着想。 莫颜怕小堂弟养成圣母的性子。 “堂姐,我没什么想法。” 马文犯错,孙氏诬陷他,最后被拆穿而受到惩罚,这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如若那天没有堂姐出面,莫轻霜很可能被关进牢狱中,葬送前途。 他喜欢读书,读书能明事理,他想去京都国子监,给堂姐争光,绝不会碌碌无为的混日子。 “这么想就对了。” 其实当天在公堂上,被揭穿后,孙氏和马文认错态度良好,莫颜还很怕自家人为其说情。 快过年了,百姓们忙着家事,好奇来靠山村的人越发少,这两天几乎销声匿迹。 莫颜终于可以继续放松,带着双胞胎早晚在山脚下溜达。 山中空气好,还有野味,莫颜对着宝贝和宝宝展现自己抓野鸡和兔子的本领,两个小的拍手,乐呵呵的。 打到羽毛颜色鲜艳的山鸡,洛荷的养女慕萱会抽下两根,逗弄着香香,家里时常听到小包子们的欢笑声。 “萱儿很懂事,不需要我多操心。” 洛荷观察一段时日,发现慕萱性子柔和,她被领养,还惦记着慈善堂的小姐妹,央求着洛荷回去看看。 慕白和洛荷不差银子,对养女很大方,随手就给几两银子作为零花。 家里什么都不缺,慕萱的衣衫用柔软的好料子,她以前从未穿过这么好的衣衫。 从慈善堂到被收养,不到一个月,她的日子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后会跟着干爹和干娘离开,她要存些银子给慈善堂的小姐妹,她怕她们吃不饱。 “懂事点才能照顾香香,慕白过继子嗣的事怎么样了?” 这是早晚的事,就怕洛荷心里不舒服。偏支过继的子嗣还要叫洛荷一声娘。 “这件事看他,我没意见。” 洛荷很感恩,她在出宫后,未曾想过还能有孩子,香香是老天的恩赐。 要是再不满足,会遭天谴。 提起自己的事,洛荷兴致缺缺,在面对子嗣问题上,她还比较犹豫,不确定能不能做好一个合格的娘亲。 “颜颜,你是怎么把他骗到手的?”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洛荷很好奇,万俟玉翎那种人竟然会对女子动情,冷冰冰的,哪有点可取之处。 问题她以前问过多次,莫颜没正面回答过。 为什么是她把他骗到手? 莫颜愤愤不平,明明是皇叔大人早就设置好一个坑,等着她跳下去。 最开始,她心中忐忑,后来接触久才发现,皇叔大人没有想象的那么高冷。 超凡脱俗,清冷超绝都是给人的表象。莫颜就是被表象迷惑的凡夫俗子。 腊月二十九那日,爷奶收到爹爹莫中臣的家书。 书信上厚厚几页,前半段老生常谈,凑字数,回忆当年辛酸,后半段说起京都府上情况,期盼稳定后,一家人能再次团聚。 吕氏不在京都,去了北地照顾陈英,要等一段时日才能回来。 莫颜默默计算,发现离陈英生产时日没有多久了,而去往北地一路大雪纷飞,经常要耽搁三五天不能赶路,过年前到北地的希望渺茫。 莫颜吃醋,娘果然还是更在乎自己的孙子! 大哥莫轻风和陈英没有经验,而且北地未必有好稳婆,吕氏此行,请了一个经验丰富的,据说花了不少银钱。 年三十在众人的期盼中如约而至。 天还不亮,莫颜被轰隆隆的雷声惊醒。 她点燃房内的烛火,发现小床上的两个包子正在眨眼看着她,默默地听着雷声。 闪电划破天际,内室有一瞬间照如白昼,雷声震耳欲聋,整个大地似乎都在颤抖。 莫颜睡不着了,给两个小的喂奶。 茶碗里的茶叶是昨夜的,有些凉,她推开门到隔壁的茶水间提了一壶。 喝杯热茶提神。 下雨天,内室很凉,为保持温度恒定,莫颜放了一个炭盆在门口。 天光未亮,家里人已经起身。 大年三十赶上阴雨天,原本准备好的春联是不能贴了。 颍川冬日多雨,赶上年节并不奇怪。 早膳后,家人在坐在堂屋喝茶水,嗑瓜子,闲聊。 雨势很大,院中地面凹进去的部分很快形成一个个的小水坑。 村里安静,没有小娃们疯跑的叫喊声。 大过年的,要是被雨水淋到染上风寒,反而不美。 时间还早,大伯娘和三婶娘在厨房里忙活,把下晌年夜饭要用的食材准备好,该洗的洗,该切的切。 多亏家里有放置柴火的杂物房,不然柴火稻草被雨水淋湿,引不燃,年夜饭就要冷锅冷灶了。 这边,孩子都在一起,地上铺着防潮的地毯,莫轻霜脱下鞋子,带着几个小包子在上面走路。 “下雨也不错,咱们能好好聊聊。” 年后慕白一家回到阜阳县,叨扰太久,他也不好意思。 往常各忙各的,同一屋檐下,能相聚说上几句话的机会少之又少。 莫颜整日围绕两个小的转,宝贝和宝宝太小,离不开人,她又怕下人们伺候得不精心。 “年轻人啊,就该多走走,多看看。” 爷爷首先打开话匣子,他年轻那会去的最远的就是颍川县城。 家里就几亩薄田,为供儿子莫中臣读书,他想尽各种办法。 农闲时分,颍川县城的工钱比镇上高,他常常要走上几个时辰去镇上做工,夜晚披星戴月地走在乡间的土路上。 “您就没遇见过怪事?” 洛荷好奇地接一句。 在大吴,过子时以后,除非有十万火急的事,否则百姓们不出门,应了那句话,夜路走多了容易遇见鬼。 “能有什么怪事?” 乡下人赶夜路不算事,镇上有集,村里人通常都是后半夜起身,背着箩筐赶路。 天不亮到镇上,为了能在集市上占到个好位置。 “怪事也不是没有。” 大伯莫中先想了想,道,“有一年,我到镇上接二弟,那天晚上,一片白色的瘴气,我们抄近路,在隔壁村穿行,短短的不到半个时辰的路,走到天亮才出村。” 问过村里的老人,说这叫鬼打墙。 那会正好是农历七月鬼月,而隔壁村的边上有几座无主的孤坟。 后来听老人建议,莫中先买了纸钱,到坟前烧纸,此后就再没经历过。 关于鬼怪的灵异事件,《大越异闻录》上有详细记载,鬼打墙只是其中之一。 “在大吴偏远地界,有一种类似巫术的神奇法术,赶尸。” 慕白家在大吴有生意,对大吴民间的一些奇闻异事很感兴趣。 有些人客死他乡,运送尸体不方便,赶尸人会带领尸体们穿过崎岖荒凉的山区,回到平原地,交给来接运的乡中亲人。 当然,这些尸体也需要休息,遇到阴雨天,会停留在“死尸客店”,一般人是不住的。 死尸客店的大门一年到头都开着,因为在门板后,是尸体的停歇处。 慕白之所以知晓得清楚,也是偶然的机会,到一处荒野间寻找清泉。 阴天下雨,他被困在崎岖的山中,正好发现有一所房子,进去之后,人没看到,先看到的门板后戴着高帽,脑门上贴着符纸的尸体。 莫颜在现代也听说过赶尸,但是现代社会,运输方便,又不像古代人有雏鸟情节,赶尸法术早已失传。 试想一下,密林山路中,成队的死人游走在惨白的月光下,诡异的情景足够令人毛骨悚然。 洛荷还是第一次听说,配合外面的阴雨天,她鸡皮疙瘩抖了一地。 “大过年的,说这个干什么?” 洛荷嗔了慕白一眼,怕被莫家人认为不吉利。 众人对此比较感兴趣,追问几句便转移话题。 这场雨越来越大,到傍晚时分有加急的趋势。 雨水把高丽纸打湿,内室进来一股泥土的腥味。 下雨天很冷,家里人加厚了衣衫,又在内室中放置炭盆,一家人热热闹闹,吃起年夜饭。 两个小包子长牙后,每日会加辅食,用粳米做的米饭,里面加细碎的虾仁,碎肉和鸡蛋。 莫颜喂着两个小的,和家人闲聊,转移注意力,没那么想万俟玉翎。 饭毕,莫颜带着双胞胎睡了一觉,等到酉时后,来到堂屋,和家人聊天拜年,送出准备好的礼物,人人有份。 这个年对莫家人来说,过的比以往平淡。 一场雨下到大年初三,百姓们苦不堪言,冲淡了年节带来的喜悦。 村中人家地势低洼的,院内进了不少水,众人也顾不得年里的习俗,用木盆和木桶往外运水。 莫家老宅的排水系统做的不错,院墙下有很深的壕沟,房屋没盖几年,用的是最好的砖瓦,很结实。 这场雨让不少人家受灾,地窖进水,那些储存好的粮食和肉类都被雨水浸泡得发白。 好在,从大年初三的下午开始,雨过天晴。 雨后温度骤然升高,忽冷忽热,让不少百姓们不适应,年节里药铺不营业,大人还好办,小娃们高烧不退,让做爹娘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林知县看形势不妙,立刻坐着马车来找莫颜商议。 最后决定在颍川的几个镇上,设立粥棚,顺便搭建免费看诊的小棚子,发放伤寒退热等药材。 忙忙碌碌,一直到正月十二,这场小规模的灾害才正式退去。 虽然不用亲自看诊,但是莫颜作为幕后指挥,一直没闲着。 小包子们很懂事,莫颜不在,他们会乖巧地抱着万俟玉翎的画像,听莫轻霜讲故事。 “总算缓过来一口气。” 莫颜回到小院,抱着宝贝和宝宝,在他们的脸颊上一人亲一下。 和皇叔大人的一年之约,过去大半年。 或许是想到两个人很快能见面,莫颜最近的心情不错。 过完正月十五,慕白和洛荷准备启程。 最近一段时日,众人相处非常融洽,听说一家要离开的消息,很不舍。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莫家人知晓这个道理,硬是要留慕白住到正月二十。 莫轻霜所在的松竹书院在正月二十二开课,正好顺路同行。 气候变得柔和,才几年时间,院中撒下的花籽开了花,香香小包子每天在固定的时辰赏花,小小年纪,就有大家闺秀的派头。 洛荷在整理离开的行头,光是香香的衣衫和玩具,有两个大箱子,比她和慕白的还要多。 祝神医陪着胖丫到镇上采买,回来后一脸凝重,眉头能夹死苍蝇。 莫颜以为,师父是在夫妻之事上没有得到满足。 “颜颜,镇上有些不好。” 祝神医回来后,先拉着胖丫用特质的药水洗手,大白天的,和厨房要水洗漱。 等洗漱完毕,他这才找到莫颜。 这次到镇上采买,医馆被很多得病的人围住。 “恩?只是小面积的水灾,个别人染上风寒,药材都发放下去了,怎么还围着医馆呢?” 莫颜见师父面色有异,她坐直身子,“师父,到底怎么了?” 祝神医听说镇上很多百姓出现不同程度的症状,头晕,恶心,呕吐,皮肤瘀斑,出血,身上的淋巴结肿大。 坐着马车路过,他看到其中一人的淋巴结化脓,溃烂。 虽没有把脉,但是如此大规模的患病,让他想到一种可怕的传染病。 “难道是鼠疫?” 莫颜腾地站起身,双手握拳,神情紧张。 鼠疫又称黑死病,有鼠蚤叮咬,飞沫,伤口感染等传播途径,尤其是人与人的呼吸,谈话,咳嗽等均能传染,非常可怕。 死亡周期很短,有时候只有三到五天。 大越历史上曾经有记载,在百年多以前,西南爆发大面积鼠疫,仅仅是几个月的时间,就死了百余万人。 “颜颜,或许是为师猜错了。” 祝神医说了几句干巴巴的安慰之言。 莫颜摇摇头,从所说的症状上看,必然是鼠疫无疑。 “得去找林知县,如若鼠疫的发病地是颍川,即刻通知关闭城门!” 只要有一人出去,就会传染大部分人,蔓延出去,疫情得不到控制,后果非常严重! 莫颜心立刻纠结在一处,她甚至担忧,村里有没有人患病。 小包子还小,抵抗力不如成人,她必须做好万全的防护措施。 这对她来说,又是一次艰难的挑战。 ------题外话------ 偷懒的休息一天,书友们周末愉快!   ☆、第038章 应对 这个年连日的阴雨天,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灾难。 短短几天时间,颍川主要的住宅和街区的医馆,拥堵大量百姓,众人的症状一致,都伴有不同程度的发热,恶心。 林知县收到莫颜派人送来的消息,开始他万分犹豫,若是不是想象的那般严重,私自关闭城门,是掉脑袋的大罪。 可如果真的爆发鼠疫,那么颍川就成了孤立无援的空城,他作为一方父母官,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百姓们等死? 左右为难,林知县为了大义,最后下令关闭城门。 城中的百姓们慌了,哭爹叫娘,几天内,死亡人数在急剧增加。 大批城里人涌向乡下,投奔亲戚,结果扩大了传染面积,就连靠山村也没保住。 松竹书院被迫停课,延长休沐时间,而要赶路的慕白一家人,被截留在颍川。 正月十五过后,天气炎热起来,持续高温,加重鼠疫的蔓延。 鼠疫和天花还不一样,所需要的疫苗皆是化学制剂,在大越条件有限,莫颜无能为力。 在祝神医送消息回来那天,莫颜冷静下来后,做了很多事。 和林知县沟通,商量救治鼠疫患者的法子,又号召百姓们做帽子,口罩,手套等物,做最基本的防护。 莫家大门紧闭,除非有要事,一家人最好不要外出。 每日早晚,房间内要打扫卫生,祝神医专门制作防蚊虫叮咬的药材,除老鼠,除跳蚤。 家人晚上务必要清洁,天气晴好,把被子放在院中央暴晒。 尤其是厨房,打扫多次,吃不了的饭食立刻倒掉,免得吸引老鼠。 这阵仗,莫家人从未经历过,乱了手脚。 姜还是老的辣,爷奶年长,见识多,经历丰富,告诉家人一切听从指挥。 小包子们是重点保护对象,洛荷提心吊胆,两夜未眠,眼中的红血丝如蜘蛛网,她闭上眼就梦到大老鼠咬香香的小手。 “颜颜,颍川还有希望吗?” 洛荷对此表示很悲观,要是林知县还开着城门,她会带着香香逃离这个地方。 “别怕,一切都会过去的。” 莫颜也不能确定,传递消息都靠身边的暗卫,她被严密地保护起来,没有出村的机会。 前几天她想到镇上去看看情况,墨冰长跪不起,坚决地阻挠。 那么多无辜百姓的性命啊! “可是,我总是怕。” 洛荷形容憔悴,下眼一片青黑色,她和慕白轮流看着香香,不敢有丝毫马虎。 靠山村有人感染鼠疫,潜伏期几日,便死了。 昨天早上出殡,在村中吹吹打打,村民们在家里偷偷地哭泣,谁也不敢出门送别,因对死亡有恐惧心理。 尸身最好火化,家人不同意,最后选择深埋,就葬在后山荒无人烟的地界。 “怕也没有用,该来的还是会来。” 莫颜很庆幸,因为她及时做决断,在周围城池,暂时未曾发现鼠疫的例子。 如若有人高烧,必须立即隔离,草木皆兵,很有必要,是及时控制传染途径的关键。 镇上哀嚎声声,阳光那么刺眼,人们心情却如此绝望,他们从开始的吵闹,到静静地等待死神降临。 大伯娘和三婶娘的娘家人想来靠山村躲避,大伯娘擦着眼泪,站在门口,连门都没让娘家人进。 鼠疫爆发,不确定对方是否感染。 不是不孝顺,是她必须为家中人考虑,而且莫颜也在,人多的话,就增加感染的风险。 两个小包子不知道愁滋味,快乐地玩耍,对于不能出门意见很大。 晚上在摇床里,念叨着,“牛牛。” 堂姐莫玉在镇上,镇上的鼠疫猖獗,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自从初二,出嫁女回娘家,莫玉回来住了一宿后,她有段日子没回靠山村。 大伯和大伯娘愁眉不展,却忍痛没提出去镇上探望的话。 “大伯娘,你别着急,我会派人到镇上看看。” 莫颜拍了拍头,最近在配置治疗鼠疫的药物,和祝神医搭档,自家人的事忘在脑后。 “颜颜,吉人自有天相,我和你大伯不担心。” 大伯娘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摇摇头。 生活中的苦难何其多,看着平静没有波澜,下一秒却不知会发生什么。 镇上的日子还不如村里。 街道上看不到几个行人,铺子全部关闭,处于瘫痪状态。 百姓们家中有余粮,却没有青菜,靠着冬日积攒下来的萝卜白菜混日子。 “是啊,凡事往好处想,至少爆发地是颍川,药材不缺。” 想要哪种药材,手头不够,就去后山采。 药材总是差一样,祝神医和莫颜分别配置药方,给两名同样患病的百姓服用。 效果有,但是不太明显。 药方上,始终差点什么,不能完美融合。 莫颜忙到深夜,用手肘支着头,给远在京都万俟玉翎写信。 一年之约,不是他失约,而是她不能遵守了。 这场鼠疫,用最快的速度控制,也要一年半载,她不想等日后开城门的时候,颍川变成一座空城。 她得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信上,莫颜问候万俟玉翎的身体,写很多关心的话,一再强调会照顾好小包子,她不会逞能乱来。 祝神医经验相当丰富,莫颜给师父打下手。 鼠疫和之前治理天花的套路大同小异,都需要隔离。 而隔离地区选在哪里,又是个问题。 患得鼠疫的病人分散,无端增加传染的面积,不如统一管理救治,隔离。 “这次大规模爆发鼠疫,比你我想象的严重。” 县里的百姓们关门闭户,很少与外界交流,面对官差的询问呐呐不敢言。 有人患病后,悄无声息地死去,天气热,才几天,尸体便放的腐败。 城中到处弥漫着腐尸带来的臭气。 老鼠啃咬尸体,加重鼠疫传播,恶性循环。 “现在的问题是,涉及到性命,百姓们不配合。” 对付鼠疫,治疗是一部分,而预防才是重中之重,不可本末倒置。 首先要灭老鼠,跳蚤,家畜身上也要撒一遍药米分,截断传染源。窗外,阳光明媚,微风轻拂,吹起白色的窗纱。 莫颜站在光晕中,丝毫察觉不到温度,遍体生寒,这对她来说,是一个相当严峻的考验。 小包子们快一岁了,个头不小,能吃能睡,两个小的正坐在地垫上摆弄积木。 宝贝堆成一个大大的城堡,还不等完工,就被弟弟宝宝坏心的推倒。 兄弟俩推搡着,哈哈大笑。 香香小大人一般,坐在边上,手里拿着一朵小花,静静地看着一切。 “颜颜,有什么是我们能帮的上忙的?” 洛荷把香香交给慕萱照顾,见莫颜眼中的忧虑,她突然多了愧疚感。 一直以来,想的都是自己,从未为他人考虑。 如果有能做的,她愿意拼一次。 “有,去找村长。” 靠山村暂时不能接纳外来的亲戚,而且全村百姓们要抓老鼠,注意卫生,做好严格的防护。 村长第一次经历这个,怕的要命,六神无主。 靠山村,不能再死人,要做成一个范本给周边的村子看,别人才能有样学样。 话毕,莫颜拉着师父祝神医,师徒二人再次商量方子。 鼠疫以腺型最多见,常常发于流行初期。 急起寒战,高热,头痛,乏力,皮肤瘀斑,出血,伴随有腹股沟,颈部,腋下等淋巴结肿大。 继续发展下去,可转变为更为严重的肺型,全身中毒症状明显,并且剧烈地咳嗽,痰由少量转变为大量鲜红色血痰。 如果不能及时抢救,只有两三天的寿命,临终前,患者皮肤呈黑紫色,故有黑死病之称。 根据官府的统计,目前为止,因为鼠疫而死亡的人数上升到数百,可以想象发展多么迅速。 “师父,万变不离其宗,还是得解表清热,解毒消肿。” 大越历史上鼠疫大爆发,并未得到有效控制,官府强行关押患病的百姓,感染风寒的都被关押在一起。 最后,全部被斩杀火化,死一百万人。 这是百年前,官方数据,而到底死亡多少人,莫颜不知晓,但是她相信,很可能不止这个数。 没有前人经验,药方要自己配置。 关于每种药材的量,还需仔细地斟酌。 黄岑,黄连,板蓝根,连翘,元参,生石膏,知母,薄荷,赤芍,大贝母,夏枯草,生地,这些解毒药材一种不能少。 “添两样辅助,效果事半功倍。” 从理论上,祝神医认同,又加了两样,分别为马勃和生甘草,用于化痰止咳。 三叔得了任务,到县里的药铺去收购药材,并且对症状较轻的百姓们分发。 人命关天,到底用多少银钱,莫颜不考虑,暂时记账,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发动那些有钱的大户人家募捐。 鼠疫爆发十天后,莫颜第一次坐着马车到镇上。 镇上的街道显得更宽敞了,只有三三两两带着口罩,来去匆匆的路人。 铺子全数关闭,百姓家中死寂,有些人家门口挂着白灵幡。 没有初始的哭闹和哀嚎,随之而来的是绝望,阴云笼罩在颍川上空。 短短时日,林知县老了十岁不止,他命人在周围的平地上搭建简易房屋,用于患病者的隔离。 外面的消息收不到,颍川的消息送不出去,与外界完全失联。 “王妃,您怎么来了!” 林知县赶紧从椅子上站起身,几日没合眼,他身子晃了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莫颜摆摆手,“无妨。” 这次出来她全副武装,只想看看情况,比天花肆虐那次还要严重得多。 “百姓们如果不愿意去隔离区,就必要用强制手段。” 留在城中,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只能等死。 而且,怎么才能消除百姓们心底的那份恐惧感? 团结力量大,这个时候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在生命面前,人都是自私的,莫颜可以理解,她要想办法,带动大家,尽快恢复颍川的秩序。 隔离区的棚子搭建好一部分,已经有几名百姓主动住进去。 从今日开始,试用祝神医和莫颜联合配出的药方,根据这几个人的恢复速度来决定其中药材的最佳比例。 解决一件心事后,莫颜回村。 家门大开,院门里传来一片哭声。 “怎么回事?” 莫颜见到哭的要晕死过去的大伯娘,问旁边一脸沉重的大伯道,“是不是大伯娘娘家出事了?” 前几天,大伯娘的娘家人来到靠山村,想要在这边躲避躲避,可是家里地方有限,而且,娘家人所在村子,鼠疫蔓延。 大伯娘忍着眼泪拒绝,在门缝里,看着一家老小面容愁苦,无奈地转身离开。 三婶娘也是如此做的,二人没说什么,第二日眼睛却肿成了核桃。 都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她们怎么忍心? “你大伯娘的哥弟都被传染上了,为怕传染自家人,进了深山。” 两个人就带着几个饼子进山,一去不回。 两三天,家里人担忧的要命,这才跑到莫家送消息。 大伯娘家就两个兄弟,为人不错,老实厚道,莫家在困难那几年,大伯娘没少回娘家拿粮米贴补。 爷奶听说后,也跟着掉眼泪。 “老天咋就不开眼呢?为啥都是好人得了这病?” 消息传来,家里人情绪很不稳定,三婶娘马氏想到自己的娘家,坐不住了,想回去看看。 “这病,不是得了就会死,可以治好。” 莫颜看了一眼师父祝神医,她若解释,容易被家人认为是安慰之言,而这话从祝神医口中说出,更有信服力。 “啊?” 莫家人张大嘴巴,抬起头,眼中带着希冀。 大伯娘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沙哑着嗓子问,“听说县里有人被抓起来,不是单独去一个地方等死?” 莫颜觉得,这个误会有点大。 所谓隔离是为治疗,而不是关押软禁,让百姓们等死。 或许是这种做法被误解,众人才那么不配合。 “大伯娘,当然不是等死,祝神医配置出药物,已经给那些患者喝上了。” 当务之急,得找到大伯娘家的两兄弟,然后检查下情况,鼠疫越早治疗,越有效果。 拖到最后,那真是回天无力。 人在山上,也要先找到人再说。 “不如我和祝神医一起去吧。” 后山的地界太大,周围有好几个村子,人在哪里,在村中过夜,会不会被野兽吃掉都难说。 最后,大堂哥莫轻云,慕白,祝神医和莫颜分成两组,到山上搜索。 “大堂哥,这座山里有好多小木屋,咱们就在木屋中寻找吧。” 人都有求生的本能,相信那两个人不会笨到露宿荒野。 正月里,山中照射不到阳光的地方,钻着一股冷风。 林中萧瑟,还没有感应到春的气息。 莫轻云经常上山打猎,对此很熟悉,他辨别方向,带着莫颜顺着一条崎岖的山路向上爬行。 “我们就在前面寻找。应该会有收获。” 患者体力不支,根本不能走那么远的路,可以在附近的木屋中寻找。 果然如莫颜所料,莫轻云的两个舅舅在最近的木屋被发现。 木屋的大门紧闭,两个人躺在盘的土炕上,面红目赤,用仅有的力气张口,让莫轻云赶快离开。 “轻云,快点走,你们怎么能来这里!” 一个中年汉子用手捂嘴,声音低沉。 “大舅!” 莫轻云看到这样的情况,心凉了,他给两个人丢过去口罩,回头看着莫颜。 “放心,咱们做好防范措施,不会传染的。” 莫颜进到内室之后,打开窗户通风,她没有说话。 带着皮手套把脉,从体表和脉滑数来看,正是处于流行高峰期的肺鼠疫。 “可还有救?” 莫轻云想了想,最后还是问出口,有一点希望就要尽最大努力。 “还好,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 莫颜的话让莫轻云心中大石落地,随之她顿了顿,又道,“若是晚来两三天,恐怕只能来收尸了。” 不敢说百分百能够治愈,至少有很大的希望。 清热解毒,化痰散结,凉血止血。 对于肺型鼠疫,还需要水牛角,丹皮,半夏,白茅根,仙鹤草和三七米分。 水牛角颍川的药铺比较少,得从相邻的城池调配。 “我带了药材,就让他们暂时住在这。” 以两个人的情况,最好不要下山,在山上隔离也不错。 小木屋的东西齐全,莫颜随身带了煎药的小锅,留在这里,作为二人专用。 生石膏和水牛角需要先煎,而三七米分需冲泡,一共分三四个步骤。 莫轻云仔细在一旁观看,以后他每日上山,来给两位舅舅送吃的,顺便煎药。 “先清肺,再清毒。” 莫颜说完后,细细地问二人的反应,做好记录。 没有防治鼠疫的经验,她就一点点地积累,以后留下册子,就当是为后人做贡献。 两个人喝药后,呼吸逐渐平稳,没有马上吐痰,折磨了两个日夜,躺着睡着了。 莫轻云留了一会,把木屋内打扫一番,下了点驱虫的药米分。 “看样子不会下雨,天窗就开着,透透气也好。” 油灯放在桌边,莫颜和大堂哥沿着原来的路线下山。 家人聚集在堂屋,慕白和祝神医正在比划着什么。 大伯娘余光看到儿子,赶紧一个健步冲上去,颤抖地问,“轻云,你找到你舅舅们了没有?” “找到了,舅舅们不严重,颜颜说大体上没问题。” 莫轻云和莫颜刚换完衣衫,又洗漱后才敢出来。 莫家人围成一团,你一言我一语地追问山上的情况。 三婶娘的运气不错,那边村子偏远,不常去镇上,染病的村民很少。 “幸亏发现的早……” 莫轻云只说了一半,不敢把话说的太满。 大伯娘误解了意思,以为万无一失,脸上出现了笑容。 “娘,晚上我再上山看看,这几日就让舅舅留在小木屋中。” 鼠疫传染,隔离治疗是最好的法子。 莫颜不晓得这个病没有没有交叉感染,很多病毒在相互感染后变异,病毒比从前更顽强。 “那就好,那就好。” 大伯娘话音刚落,莫轻云的肚子咕咕地叫了两声。 “瞧我,就顾着娘家事,还没做饭呢!” 大伯娘赶紧洗手,到灶间忙活。 一早上到现在,莫家人都处于愁绪中,根本就忘记要吃饭这茬。 等看了看天色,到了晚膳的时辰,众人都觉得饿了。 夕阳西下,村中家家户户升起袅袅的炊烟。 站在小院,眺望不远处的大山,莫颜叹息一声。 她没回房,而是让婆子在隔壁单独收拾一间。 尽管洗漱几次,她还是不放心,怕身上有什么病菌,传染给小包子们。 她在窗口静静地看着宝贝和宝宝。 这几天不能给两的小的喂奶,只能让他们喝米糊糊,再添加辅食。 等完成了第一份治疗笔记,以后救治病患有参照物,其他人可以上手,不会手忙脚乱,她就不参与了。   ☆、第039章 双胞胎抓周 颍川全城的百姓在和鼠疫做斗争,患病者被隔离开,两个月后,城内终于可恢复基本的秩序。 城门在每日早晨开两个时辰,要出城的百姓们,提前到县衙报备,由专门的郎中检查身体情况,确认没问题,五天时间后可出城。 此举,是为防止把鼠疫带到其他城池,控制传染源头。 周围的城池吸取颍川的经验和教训,百姓们在闲暇时,打老鼠,灭跳蚤,注意清洁。 一时间,药铺的各种老鼠药走俏,供不应求。 比起性命,这点小钱,大家还是不在乎的。 由于情况特殊,宝贝和宝宝的抓周礼一切从简。 莫颜不想留下遗憾,拼拼凑凑几样东西,让宝贝和宝宝挑选。 一张长方形的桌子上,放着荷包,绣帕,糕饼,书籍,小木剑,还有玉佩,印章,砚台,毛笔等。 总共有三十几样。 香香小包子抓周抓了绣帕,因为上面有漂亮的花朵。 宝贝和宝宝对绣帕不屑一顾,直接拱到桌子下。 兄弟二人有商有量,最后宝贝拿了书籍和毛笔,宝宝选了糕饼和小木剑。 抓周是大越最特别的仪式,听说很灵验。 小包子抓什么,代表以后有哪方面的特长。 从前吕氏说起,莫颜好奇,她想知道,小时候到底抓过什么。 吕氏抽了抽嘴角,那会,莫颜只抓了一块糕饼,塞到嘴里,在抓周快结束的时候,勉强抓了块凤凰玉佩。 莫颜默默无语,抓到糕饼当场吃,就是吃货的意思吧? 那是前身,不是她。她一直这么安慰自己。 听说,当时她被大吕氏嘲笑,还是爹爹圆场,说她抓到凤凰的玉佩,意味着会变成凤凰,高嫁之意。 按照常理,小包子一岁了,应该有大名。 莫颜很怀疑起名无能的皇叔大人会不会再次坑害两个小的,她这个当娘的,绝对不能因为名字让儿子们输在起跑线上。 翻找典籍,莫颜才发现,起名是多难的一件事。 民间讲究生辰八字,其中名字和出生的年份,日期,时辰有关联,金木水火土,五行缺一都不算好名字。 大户人家有家谱,名字很讲究,而女子相对放宽。 莫家下一辈的名字是莫中臣起的,那会他有了学问,不想用什么狗子,狗蛋,栓子,大壮等乡土气息的名字。 在靠山村的村头大喊一声,“狗蛋”,不用等一刻钟,至少有五六个人应声。 三月里,颍川绿树成荫,草木焕发着勃勃生机,家里新种下的菜蔬挂了果。 鼠疫对靠山村的影响越来越小,村里人早出晚归整地。 莫家的田地多,佃出去一部分,剩下的由大伯和三叔耕种,每年打的粮食足够吃,还有剩余。 冬日多雨,受上次水患的影响,家里单独开辟出一大间库房,中间搭着隔板,陈米就放在隔板上,以防被捂着生虫子。 情况稳定,莫颜轻松下来,闲下来后,她猛然发现,和皇叔大人的一年之约快到了。 三月三,是他的生辰,他到底在干什么? 之前的信件,他应该收到了吧? 这一年的时间,说快也快,说慢却是度日如年,他不在身边,莫颜心里没底。 京都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消息,颍川城门关闭,只出不许进,商家进货,都在城门口处做交接。 听闻聊城战事还在继续,阜阳那边,大吴已经有两三个月没动静了。 大概是洛祁的回归起了效用,大越终于不用面对三方压力,能松口气,缓一缓。 一年多的征战,在军需上面消耗巨大。 莫颜算了一笔账,看着宣纸上的数字,久久不能回神。 她送出的十万两银子,只够扔在湖水中,打水漂的。 粮草和药材占一半,士兵们的军饷,若是有人身亡,还有部分抚恤银子。 这么多,大越一年税收恐怕都无法填补。 随着战争,造成物价飞涨,百姓们生活凄苦,还要面对高额的赋税。 没有灾祸,风调雨顺还好,要是赶上水患旱灾瘟疫,这日子真的没法过。 “墨冰,你得空去问问丽娘,京都那边的染发坊行情如何?” 去岁,丽娘帮着带回来一本账册。 上面收入大幅度下降。 京都风雨飘摇,有钱人们都担心变天,哪有心情拾掇自己。 染发坊又出了很多山寨小店面,比自家的铺子便宜,很多人转移到小店去。 染发坊开张的第一年最火,净赚几万两,铺子又是自家的,没租金。 莫颜现在渐渐地感受到压力,她的收入完全不能支撑大额度的支出。 尤其是战事,必须还如曾经一样,发动各地的百姓们捐钱捐物,这样能节约不少成本。 国库空虚,等自家皇叔大人上位后,怕是不好办啊。 “您总是爱操心。” 胖丫不认同这点,打仗是男人的事,女子就要能吃能喝能玩能睡,顺便享福。 当然,最重要的就是做让自己快乐的事。 胖丫坚持早起,劈柴,做农活,她觉得这样,在吃馒头的时候踏实。 祝神医一再表示自己有银子,而且数不清的银子,不用胖丫这么辛苦。 他能让胖丫家的所有亲戚都过上好日子。 胖丫拒绝了。 乡下人,有田,有收成,能吃饱,就是最大的幸福。 如果真的有一天过上大老爷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家里人或许会改变本性,变得贪婪,自私,而且这种生活并不是靠自己努力而达到的。 祝神医没想到胖丫大字不识却颇有见地,崇拜的用星星眼看着胖丫。 莫颜十分受不了师父这种表情,夫妻俩总在她面前秀恩爱,真是够了! 话说成亲这么久,为什么还没有小娃? 祝神医的表情高深莫测,他摇摇头,留下一个神秘的背影。 哪里有小娃! 胖丫在莫家帮忙,白日劳累,天一黑就呼呼大睡,刚脱完衣衫准备酝酿的祝神医只能对床上的“大字型”胖丫叹息。 “师父,您下次回阜阳,别忘了于谦和家的小闺女还得进行二次手术。” 那个可怜的小女娃被当成妖怪,是因为天生畸形,患有唇腭裂,唇裂手术完成,而腭裂,要等到两岁左右做最好。 当年小女娃还没有多少抵抗能力,不是最佳时机。 莫颜与于谦和,明兰夫妇约定,后续的手术她还承包。 救人救到底,她想把关于现代一些医术,理念宣传出去,没想过守着做家传绝学。 “徒儿,敢想,敢做。” 祝神医对莫颜竖起大拇指,两个人说是师徒关系,实际在彼此学习。 祝神医那套开膛破肚的理论,只有莫颜一个人能理解,二人不断研究,还真的捣鼓出几个治疗疑难杂症的方子。 不说别的,敢让绣娘作为郎中上战场的,放眼这天下,不会有第二人。 “缝合伤口能有效止血,而且减少发炎的几率。” 大越医疗水平及其低下,对莫颜来说,这些不过是小儿科。 她很遗憾自己不是搞生物药学的,不然培养点青霉素,把西方的先进医术带到大越,可立竿见影地解决问题。 中医有中医的神奇力量,几种药材相辅相成,对身体的副作用小。 莫颜在阜阳开了两间药铺,半年算下来,盈利忽略不计。 贫苦的百姓们来看病,抓不起药房,分期付款,有的实在是没银子,就用粮米等抵债。 要那么多粮食吃不完,自家又捐献到军队中作为军需,没有赔本就是谢天谢地了。 莫颜的愿望就是开连锁的铺子,让自家人管理,形成家族性企业,慢慢积累底蕴,若干年后,或许能跻身世家大族的行列。 无奈家中人老实本分,莫家子嗣不丰,能做生意的只有大堂哥莫轻云一人。 “颜颜,我们要回去了。” 本打算在正月回去,一转眼,因为鼠疫耽误了两个多月。 洛荷实在不好意思继续住下去,做好离开的打算。 前几天她得到消息,洛祁顺利摄政,大吴百姓并不喜欢战争,民怨升级,对二皇子洛峰的意见很大。 目前大吴官员正在走动,很快,两国边境太平,还如以往一样,相互有贸易往来。 “话说的好听,洛峰不会没一点准备,而且我还担忧洛祁的身体。” 大越内忧外患,不来分一杯羹的是傻子。 无论大吴百姓多么厌恶战争,可到底战或不战不是百姓们说的算。 自古以来,都靠上位者的一句话。 洛荷要离开,留不住,过段日子,她要回京,两个人距离就远了。 “祝神医配置的药丸我拿走,暂时可以控制。” 以后的情况难说,必须要瞒着所有人。包括洛祁,很可能不清楚他到底能活多久。 阳春三月的京都,草长莺飞,正沐浴在和煦温暖的阳光里。 慵懒一冬的百姓们走出家门,踏青,野游,登高望远,踏青,一切渐渐恢复生机。 不同于百姓们的悠然自得,官员们个个面色紧张,皇上一直没有上早朝,他们隐隐感觉到,大越的要变天了。 暗流涌动,官员们拉帮结伙,生怕自己被清洗,就连莫中臣,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上个月,万俟玉翎得知颍川的消息,万分忧心,当即准备动身,去接莫颜和双胞胎回京。 虽然京都目前有凶险,却比一个鼠疫肆虐的城池安全的多。 将近一年时间,刺杀如家常便饭,几日不来黑衣人,万俟玉翎竟然有些不习惯了。 这其中,不是没有凶险,而且差点致命,最后还是冯管事机灵,找到莫颜曾经送给万俟玉翎的小还丹,救了他一命。 “王爷,莫相来府上找您说话,老奴让他到前院书房先坐坐。” 冯管事不敢怠慢,弓着身子,十分恭敬。 王爷最近情绪很不稳定,王妃和小主子们在颍川,夫妻两地分离的时间太久。 冯管事怀疑自家主子憋了个内伤,从早到晚冷着脸,一身寒意,比原来中寒毒时更甚。 “知道了。” 万俟玉翎放好手上的画卷,迈着大步起身。 他一直被京都琐事绊住脚步,恨不得那个野种早些死了算了。 布局多年,眼瞅着到了关键时刻,他只能忍着,万万不能因冲动而功败垂成。 书房里,一排排书架上摆放着整齐的书卷,门边放着一盆富贵竹,连屏风都是金刚经,一室墨香。 莫中臣盯着书桌上麒麟镇纸瞧了瞧,这可是前朝的好东西啊!至少要值个千两银子。 书房中的摆设,到莫中臣眼里全部折换成现银,他抱着墙角那个花瓶不放手,用脸颊蹭了蹭。 这花瓶,简直比女子的皮肤还要嫩。 万俟玉翎大步进门,见到岳父大人一脸宠溺地抱着花瓶抚摸,这诡异的场景,让他囧了囧,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发声。 “王爷,您来了。” 虽然作为岳父,君臣有别,莫中臣摆不出那个款儿来。 他双手抱拳,二人分宾主落座。 “本王让莫相久等了。” 万俟玉翎点点头,心里盘算,既然岳父喜欢那个花瓶,就送出去,省得留在书房占地方。 莫中臣不自在地搓了搓手,见南平王有点局促,他轻轻地咳嗽两声。 也不知道谁那么缺德,前段日子,他跟着叶相到望仙居喝茶看歌舞,这件事就被捅到吕氏那。 吕氏身在北地,收到信后勃然大怒,回信只有三个字,简洁明了,“你等着”。 莫中臣暗道不好,只要夫人回京,必将经历一番暴风骤雨,他在想怎么能减少吕氏的怒火。 到底写上千字的检讨,还是准备几根荆条,做样子负荆请罪。 都活了半辈子的人了,在家里就不能给留点面子? 莫中臣心里诅咒告密人的祖宗十八代,首要嫌疑人就是叶相。 对,一定是那个老匹夫!见不得他日子过的好! “王爷,您暂时不能离京。” 皇上重病,早朝被改成三日一次,颍川的情况还没有上报。 莫中臣怕南平王任性离京,把烂摊子留给他。 至少也要等一切都布置妥当,不然发生意外,怎么处理? “莫相,本王知晓。” 万俟御风已经差不多玩完了,本来,他是想等万俟御风咽气后离开,最多两个月。 听到颍川的情况,万俟玉翎强迫自己镇定,他应该相信莫颜的能力。 “玉翎啊,你有没有考虑过让万俟家的秘密大白于天下?” 莫中臣换一副口气,摸了摸胡子。 他最近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藏着掖着,等皇上驾崩,南平王即位,肯定有人大做文章。 不拆穿,万俟御风永远是万俟家的子孙,拆穿,有损皇室尊严,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二选一,很艰难。 就算是高高在上的万俟玉翎,也得吃这个哑巴亏。 这是万俟家的丑闻,如若曝光,他对不起死去的皇兄。 这个秘密,万俟玉翎准备烂到肚子里去。 莫中臣总觉得,要是让一个野种,被举国上下的百姓们哀悼,真是十分滑稽的一件事。 趁着人还活着,就应该拆穿,然后把万俟御风赶下台。 “既然莫相如此说,本王也不隐瞒。” 万俟玉翎得到消息,近期,于太后有动作。 于太后虽然被万俟御风软禁,实则退居到幕后培养势力。 番地就是她联合的爪牙。 不然,凭着于太后经营多年,怎么可能迅速倒台? 她的身后从来就不是于家。 于太后打算先下手为强,派人刺杀亲儿子万俟御风,然后嫁祸到南平王万俟玉翎身上,让天下人都知道,南平王狼子野心,弑君篡位。 虎毒不食子,于太后丧心病狂,对她来说,一个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废物儿子,怎么比自己成就大业重要! 万俟玉翎打算将计就计,在她下手时,来个人赃并获。 于太后狗急跳墙,说不定自己会吐出当年的秘密。 在临死前,以她的个性,会猖狂地道出当年真相,让万俟家丢一次人。 “本王不过是顺水推舟。” 于太后想说,那么他何必非要堵上她的嘴呢? 若是得个弑君夺位的名声,万俟玉翎自己不在乎,可莫颜跟着受牵连。 两个人的孩儿也要遭人诟病。 他自私,不得不为自己考虑多些。 至于万俟家的丑闻,就算被道破也无妨,百姓们会更加唾弃淫乱的于太后和一个野种。 莫中臣的心脏扑腾扑腾地乱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就知道,一切不会那么平静,总要产生点波澜。 原来,于太后在这等着呢!多亏王爷英明,提前得到消息,不然的话,真的让己方自乱阵脚。 其中还有一些小细节,二人细细地商议。 万俟御风已经不能进食,靠着人参和神仙米分吊命,最多能活一个月左右。 于太后势必会在他咽气之前行动。 “那全看王爷的了。” 莫中臣是文官,帮不上大忙,他决定写信给吕氏,让她带着人晚些回来。 京都,还不如北地安全。 与此同时,莫颜看了墨冰收到的密报。 她能理解皇叔大人的做法,反正等一年了,不差多等两个月。 洛荷一走,家中空了一大半。 莫颜想找个谈育儿经的都没有,只得时常到镇上找堂姐莫玉,两个小的和牛牛玩的不错。 莫玉又有了身孕,反应激烈,饭都吃不下去。 莫颜自己找材料腌渍了一小坛的酸梅,给堂姐做零嘴,吃后开胃。 到了年纪,祝神医越发喜欢孩子,经常逗弄双胞胎,双胞胎见他带着面具玩变脸,也不害怕。 每次祝神医抱着他们,两个小的第一个动作是用手摸着祝神医的耳下,想要撕面具玩。 “哎呦,别抓,别抓,这张脸皮是真的!” 祝神医捂着脸,两个包子力气不小,他用小铜镜照照,上面都抓红了。 男子四十一朵花,他得好好保养,早晚擦润肤凝露。 他比胖丫大二十来岁,不想被别人认成胖丫的爹爹。 有次到镇上采买,祝神医为了遮美,戴个老头子的面具,被误认为的胖丫的爷爷。 此事对祝神医打击很大,他宁可忍受女子们爱慕的目光,也不再戴面具遮掩。 偏生胖丫是个反应慢的,一点不在意他被女子们簇拥,每次都走到前面,大嗓门地喊着,让他快一些。 做娘子的,不是要保护夫君的清白吗? 算时日,于谦和家的小闺女已经快两岁,上次接到来信,她家的小闺女不能吐出完整的字眼。 一般腭裂手术最好在一到两岁左右进行,晚了容易在语言,吮吸等多方面有障碍,严重的还会面部塌陷。 莫颜冒着危险在火中救人,她愿意好人做到底。 于谦和是个可造之材,得了卖书的银子,自己开家小铺子,生意慢慢的红火。 他心地良善,经常组织百姓们给军队送菜,虽然不值多少钱,却是一份很难得的心意。 莫颜派人送信,让于谦和带着小闺女来一趟,她这边有手术用的各种材料。 师父祝神医跟着帮忙,对唇裂进行再次地整形修复,又用手术治疗好腭裂。 外观上看不出缺陷,不会再被百姓们当妖怪,内里,莫颜估计可以恢复百分之九十。 假以时日,相信于谦和的小闺女可以正常发声,能和其他的小娃们一样,开口叫爹娘。   ☆、第040章 夺城 近一个月内,京都百姓就好像做梦一样,被纷至沓来的消息搞了个头晕脑胀。 先是有人刺杀皇上万俟御风,被早已等候多时的南平王捉了个正着。 刺客谋杀未遂,在早朝上被严刑逼供,百官听审,竟然道出幕后真凶是于太后。 于太后怎么能杀死自己的孩儿?这对她来说没任何好处。 皇上驾崩,她一个人只能老死在后宫。 于太后是南平王的皇嫂,二人一向不和,假设南平王当了皇上,和她没任何关系。 文武百官不清楚内情,众人交头接耳,小声地嘀咕。 如果是南平王有意篡位,嫁祸于太后,这样更说不过去。 北地还靠着于家两位将军抵抗,正和蛮族战个你死我活,这样做,让于家人寒心。 就在众位官员迷糊糊地时候,又来了一个重磅消息,于家一位将军从北地赶往京都,在早朝上请罪。 于太后曾经和袁焕之合谋,于家老将军大义灭亲,拿出二人传信的证据。 百官觉得脑子都不够用了,这又是唱的哪出? 于太后不会认命,早已经留下后手。 她放出消息,番地的军队埋伏在京都城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攻宫门。 京兆尹临阵倒戈,放叛军入京。 叛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拥护于太后为女皇。 宫中太皇太后被软禁,成了人质,若是南平王万俟玉翎抵抗,那么就要杀死太皇太后。 “万俟玉翎,用你的命,换她的!” 于太后一身大红色的衣裙,站在宫门一处观景台前,俯瞰下面黑压压的番地私兵。 京都被围困,万俟玉翎在西山大营的军队无法进城,以后大越就是她的天下! 女子怎么了,别瞧不起女子,最后,都要乖乖地投降。 太皇太后面无表情,手里转动着佛珠,她对生死已经看透,对此不在乎。 但是,大越江山绝对不可落入乱臣贼子的手中。 曾经中寒毒,生产后,毒素全部传给万俟玉翎。 她与这个孩儿,从来不算亲厚。 太皇太后还是喜欢她的长子,只可惜,命薄,福薄,等发现于太后的本质,已经太晚了。 这个女人,外表装作贤惠大度,内里心狠手辣,早在十多年以前就开始布局。 今日,终于到了最后的时刻。 太皇太后作为将门女,对此并不害怕,她甚至期待两方对决。 夜晚时分,京都内城一片静谧,众人手里点燃着火把,在等待万俟玉翎的答案。 晚风吹起了他白色的衣角,他策马当先,乌发随风飞舞,却有张狂而凌乱的清冷美感。 就几万人,就想扭转京都的局面? 万俟玉翎黑眸如夜色下波涛汹涌的大海,广阔无垠,却在深处藏着一抹讽刺。 女人见识短浅,要的不过是所谓的权势,却未必能掌控。 这大越的万里江山,是他万俟玉翎的,也是莫颜和他们的孩儿的。 于太后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淫妇而已。 “万俟玉翎,都说你淡漠,性子冷,这可是生你养你的亲娘,难道你不愿意为她付出生命?” 于太后讥讽地勾起唇角,用手摸了摸头上戴着的凤钗,很快,她就能穿上龙袍了! 她还不老,以后养几个面首,多生几个孩儿,不怕没有继承人。 “你应该感谢哀家,当年是哀家成全你和莫家女,可惜,哀家也有走眼的时候。” 于太后对赐婚深深后悔,本来想着找个京都第一草包,配给南平王,让他丢个大脸。 结果呢,草包转了名声,被百姓们称之为活菩萨,当她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气得吐血。 看不出来,南平王真会忽悠,当年的瘟疫,一定是他想办法的吧?最后却算在莫颜身上。 人若是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后,就会在心中扎根。 于太后不相信莫颜会治什么瘟疫,莫家就是个庄户人家,怎么可能有灵丹妙药? 但一切是南平王安排的,就能说得过去。 于太后想不通,万俟玉翎写卖身契是闹哪出,不顾男子的尊严,真的被莫颜迷得五迷三道的? “于大婶,本王唯一想感谢的就是你的走眼。” 万俟玉翎脑海里映出莫颜的影子,他面部线条柔和些许,眼底深处荡漾着笑意。 要是自家娘子在身边,三言两语,能把于太后当场气晕。 万俟玉翎话毕,身后的亲卫们差点掉了下巴,众人整齐一致地掏了掏耳朵。 主子这是在逞口舌之快吗? 众人在战场上,从来都是只有一个字,简单明了,“杀!” “你说什么?” 于太后瞪着眼睛,立刻尖叫,她一手握拳,手背上青筋凸起。 “大婶已经老到听不清楚了吗?可惜本王没有重复二次的习惯。” 万俟玉翎抖了抖衣袖,他突然能理解莫颜的乐趣,气人后看到对方抓狂,这感觉也还不错。 “万俟玉翎,少他妈废话,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于太后平生最恨有人说她老,她还年轻,青春永驻!她至少能坐三五十年皇位,大越是她的! 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太后爆粗口,众人很有违和感,觉得和泼妇骂街没什么两样。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搞起人身攻击,废话说了太多,万俟玉翎突然没有兴趣,直奔主题。 “当年你和侍卫苟合,生下野种万俟御风,真是我万俟家的耻辱。” 万俟玉翎不等于太后自己交代,而是开门见山地指明。 现场人从不知道有这么回事,目瞪口呆。 万俟御风是野种,大越让野种当了这么久皇上? “前几年,大越内忧外患,主子为了大越江山稳定,没有及时拆穿于你,让你们多活这么多年!” 冯管事跟在万俟玉翎身后,狐假虎威,扬眉吐气,大队人马在后面包抄叛军,只等主子一声令下。 “哈哈,那又如何?” 于太后没有反驳这点,万俟御风一个废人,还想忤逆她,活该被番地的神仙米分害死! 在察觉到万俟御风有异常后,于太后就不停地让番地送来神仙米分,以此来达到控制万俟御风的目的。 谁料,养虎成患,这个儿子有野心,自己有主意,还想软禁她。 挡住她的路,都该去死! 文武百官们抱着头,龟缩在一角,听到大越秘闻,想死的心都有了! 本来在宫内议事,于太后狗急跳墙,说反就反了! “于老将军,你有什么话说?” 万俟玉翎不着急动手,决定还是把话说明白。 “王爷,老臣领罪,愿与于家军同生共死,守卫北地!” 于老将军擦了擦汗,于太后淫乱宫闱,弑君谋反,株连九族的大罪,于家和她划清界限,可不能白白搭进去。 “好!” 一码是一码,于家都是明白人,只有于太后看不清形势,沾沾自喜,劝说道,“大哥,你是哀家的兄长,哀家做了皇上,咱们的发达指日可待!” 火光下,于太后的红唇格外地刺眼,她仰天长笑三声,就在笑声中,背后射来一道带着劲风的箭。 “扑哧……” 于太后身体失去重心,大红色的绸缎衣衫纷飞,飘然落在宫门口。 “消灭叛军!” 瞬间,后面包抄的士兵和番地的叛军厮杀在一处。 于太后生死不明,叛军们士气低落,几个时辰就被万俟玉翎的军队杀了个片甲不留。 京都到处是喊杀声,百姓们关门闭户,心惊肉跳,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清晨的太阳划过地平线,一切销声匿迹。 如果不是宫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谁也不知道昨夜竟然在这里发生过一场厮杀。 京都城门关闭,百姓们躲在家里,提心吊胆地等待后续。 一连三日,没有出现大动静。 等百姓们出门,闹市张贴布告,于太后弑君篡位,杀死万俟御风,被南平王领兵镇压。 万俟御风是野种的消息,并没有在衙门的布告中,但是皇上和太后身亡,没有国丧礼仪,文武百官的大嘴巴一说,百姓们心知肚明。 这是大越历史上一个重大的八卦。 藏着掖着不如让伤口放到日光下,早日结痂。 街头巷尾的百姓们都在议论,南平王能登上皇位,众望所归,而且王妃又是个有福气之人,众人的生活会越来越好。 如果大越没有南平王,早就被瓜分的四分五裂,灭国了。 南平王呼声极高,就在此时,也有袁焕之留下的人制造舆论。 万俟玉翎为篡位,不惜踢倒一切绊脚石,说得有声有色。 不过其中明眼人仔细琢磨,这些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百姓们不管什么篡位,皇家隐秘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话题,并不能改善生活的本质。 只要大越平顺,不被外来入侵者所影响,没有战争,百姓们就能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于太后刚倒台没几天,北地传来消息,大捷。 大越士兵和蛮族厮杀,北地的被破城的百姓们在城内接应,内外夹击,把蛮族赶出大越关外。 这次夺城策划良久,于家一位将军和莫轻雨作为指挥,一鼓作气。 虽然两方皆损失惨重,但是被夺城这么久,终于能打个漂亮的反攻,士兵们欢欣鼓舞,士气高涨。 京都势力再次面临大清洗,礼部官员商议后,选了个黄道吉日。 国不可一日无君,希望万俟玉翎尽快登基。 “就选在农历八月十五吧。” 万俟玉翎翻看黄历,不给礼部官员说话的机会。 等于太后下手,他以静制动,这么一等就是一个来月,今日正好是农历五月初九,莫颜的生辰。 万俟玉翎在二人卧房内插满红色蜡烛,他送她的生辰礼,是象征皇后至尊的凤冠和凤印。 “王爷,现在离八月十五还有三个月,是不是晚了点?” 礼部官员弯着身子,用帕子擦擦额角,以前南平王是性子冷漠,现在有点阴晴不定。 听说常年没有房事,憋太久的都有这毛病。 王妃不回京都,他们就一直加班加点地连轴转,就连以前乱七八糟的典籍还要处理。 那些早就在衙门里落灰了! 最近大越又要派出使臣出使大吴,希望那个倒霉蛋,不是他。 “吴大人,本王看你很闲,不如去大吴长长见识?” 万俟玉翎放下奏折,锐利的眼神能把吴大人看个窟窿。 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一起,这是他心中的一个梦想。 “王爷,八月十五是个好日子,阖家团圆,这可是难能可贵的黄道吉日啊!臣认为非常好!” 吴大人连连磕头,不能因为他姓吴,就要去大吴啊!又不是他家后院,去了很容易被弄死的! 好不容易爬到礼部侍郎的位置,他多不容易啊。 吴大人转了转眼睛,立刻有了主意,莫相是王爷的岳父,以后就是国丈,必须送礼讨好,莫相的死对头是叶相。 有了! 吴大人面带笑容,讨好地道,“王爷,论出使大吴,没人比叶相更合适了!” 叶相,对不住,谁让您老人家没眼力见,没远见,总是和莫相过不去来的,你不当炮灰,谁来当。 “吴大人提议甚好,明日早朝……” 万俟玉翎话说了一半,吴大人立刻会意,勉强抽着嘴角,“臣会提议。” 唉,墙头草最不得人喜欢,吴大人一脸忧伤,为了他自己,只能牺牲叶相。 农历五月初九,颍川下起了小雨。 连续高温多日,一场雨来的刚刚好。 莫颜打开窗户,站在窗边看雨,不远处的半山腰,有黑影移动着,应是冒雨进山的采药人。 靠山村靠着物产丰饶的大山,村里有清澈的山泉水,一年四季都能吃到绿色新鲜的菜蔬,是个好地方。 “娘,娘……” 宝贝和宝宝一岁多了,看着像两岁孩子那么高,活泼好动,手脚有力气。 莫颜稍微不留神,双胞胎已经爬上了小几,正跃跃欲试地爬上窗台。 “想看雨?” 莫颜无法一次抱起两个,她抱着离她最近的宝宝,在屋檐下转了一圈儿,转回身,换着抱宝贝。 今日是她的生辰,家里除爷奶,没留下什么人。 大伯和大伯娘到镇上去看堂姐莫玉,而三叔和三婶去了县里。 今年因为鼠疫,耽误科举,正好堂弟莫轻霜年岁太小,家里人商议,让他沉淀一年。 下雨阴天,奶风湿的毛病又犯了,贴着莫颜给熬制的膏药贴,晚上才能睡个好觉。 “这是奴婢做的长寿面。” 墨冰用鸡汤下的手擀面,里面加了薄薄的火腿和菌菇,上面一层清亮的油汤,看起来很有食欲。 “墨冰,还好有你记得我的生辰。” 桌上没有各色的菜品,也没有礼物,只有一碗简单的长寿面,莫颜闭眼许愿,然后一口气吃了个干净,连面汤都没剩下。 “王妃,奴婢想,咱们该收拾东西了。” 京都于太后和万俟御风已死,并未掀起太大的波澜,百姓们很快接受这个事实。 万俟玉翎此行专程来接莫颜,顺便带人出使大吴,这是之前制定好的计划。 墨冰接到暗一传信,相信月底,王爷和王妃就能团聚。 “你是说真的?” 莫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以为今年过年还要留在颍川。 启程出使大吴,看来大吴内部平定下来,洛祁在夺权中胜出。 洛祁身上的毒素必须加以控制,此行还得靠师父祝神医帮忙。 那个洛峰怎么样了?莫颜突然又想起于菲儿的嘱托。 脑子有些乱,或许被巨大的惊喜冲击,她忙走进房中,在箱子里翻找衣裙。 这一年在村里,莫颜打扮得很简单,穿的都是细棉布衣裙,在京都带来的衣裙没上身。 可能因哺乳的缘故,她的胸脯比生产前大了一号,这些衣裙穿上,胸部那太紧,呼吸不畅。 “王爷日夜兼程,抄小路走,最快也要二十天左右。” 墨冰见自家王妃慌了手脚,脸色绯红,就和少女要见心上人一样,觉得新奇有趣。 小别胜新婚,定是能擦出激情的火花。 “墨冰,你帮我看看,我这样不丑吧?” 平日要带着小包子,莫颜不用任何胭脂,素面朝天,她摸了摸脸,皮肤还是光滑水嫩,还好。 铜镜里的女子,一身蓝衣衬得肌肤胜雪,唇边习惯地带着一抹笑容,美丽却不张扬,多了温婉而娴静的气质。 生产过后,莫颜的小腹没一点赘肉,看上去还和少女一样。 “总觉得是有点变化。” 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莫颜喃喃自语,生孩子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气质?她感觉自己正在朝着贤妻良母的方向发展。 墨冰低着头,良母是很有可能,贤妻的话还差一些,她可不会忘记,王妃把账册扔给她时的淡然。 墨香还在阜阳忙的打转,处于极度被剥削之中。 莫颜双手握在一起,放在胸口处,不久后能依偎在皇叔大人宽阔的胸膛,这让她充满遐想。 一年多过去了,她还是这么美,不知道皇叔大人会不会肝火旺盛,脸上有没有起痘痘。 正在被莫颜念叨的某人,正用最快的速度进行整理,打包几件衣衫,随手放在马车上。 冯管事跑前跑后,累得气喘吁吁,一手举着,“王爷,叶相那边还没收拾好呢,您总得给一天时间。” 早朝上议定出使大吴,吴大人按照之前商议好的,推举叶相跟随前往,朝中一切事,留给莫相处理。 莫中臣不太喜欢当丞相,在他看来,还是左都御史有权威,看谁不顺眼,找点毛病就弹劾谁,可以公报私仇。 只要他出现,百官无论怎么骂,明面上都要讨好。 叶相得了个苦差,哑巴吃黄连,谁让他的女儿叶宛西敢用孩子威胁南平王,他正将功补过。 为了不被清算,他只得老老实实地回家收拾东西。 叶相刚喝一口水,被南平王府的赶来的下人催促,下晌就要启程。 哪有这样办事的? 说走就走,好歹让他洗个澡,睡一觉,准备点吃食和应用之物吧? 万俟玉翎心急如焚,一向淡定的他,比毛头小子还要冲动。 离八月十五还有个三个月,后宫得重新整顿。 万俟御风的妃子们,全部被送到宫外,一个不留,多余的宫殿上锁。 那些原有的殿宇,万俟玉翎一个也不想用,他不想让莫颜住在别人住过的屋子。 冯管事留下来,督造宫内动土,万俟玉翎打算修建和南平王府主院一样的院落,而且里面的摆设必须一模一样。 莫颜以前说过,后宫太凄冷,总是感觉不到一点人情味,那么他在风格上尽可能的温馨。 三个月,来不及大动,但是修建一个院落时间还够用。 “王爷,叶相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启程。” 冯管事一天跑了二十多趟,恨不得直接躺在地上滚一圈。 天热,他的身上就和在水里浸泡过一样,湿乎乎。 “好。” 万俟玉翎简单应答,迈着大步上了马车。 冯管事目送马车出了王府大门,心中腹诽,自家主子到底是多饥渴,如此急切,一刻钟都不耽搁。 但愿王爷和王妃早日团聚,王妃赶紧给灭灭火,他是承受不住主子的黑脸了。   ☆、第041章 久别重逢 万俟玉翎此行离京,阵仗很大,除叶相等出使大吴官员,随行的有上千亲卫。 暮色时分,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京都城门进发。 京兆尹李大人倒戈,李家被抄家灭门,李月娥也没能逃脱,身首异处,官差收尸,用草席子卷着,扔进乱坟岗。 京城要地,京兆尹必定为心腹,万俟玉翎想起自家娘子非常欣赏百花县县令张举,而张举其人人品端方,作为一个小小县令,难免施展不开。 一张升迁令,张举从七品芝麻官一跃成为正三品大员,他被天上掉的巨大馅饼砸中,多亏王妃,枕边风果然有效果,曾经那个案子,他就在王爷面前挂上号了。 百姓们站在大路两侧,默默送行。 万俟御风倒台,对夏若雪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她相信,莫颜回京都,一定不会放过她。 夏若雪隐藏在人群中,用恶毒的目光直视马车的方向,前面带着帷帽的女子察觉到芒刺在背,回过头来。 “哎呀,这不是咱们尊贵的贵妃娘娘嘛?” 夏若雪看到前面女子的半张脸,她感觉到分外熟悉。 叶宛西也来了! 万俟御风死后,后宫的女子被遣散,万俟御风是野种,这些女子们并不需要守节。 被安排送回娘家或者寺庙中,夏若雪的堂姐夏若晴就是其中之一。 夏家女名声都被夏若雪搞臭,夏若晴又被送回来,京都高门心里门清,永平侯府马上就败落了,谁愿意娶夏家女做个拖油瓶? 夏若晴心里恨死夏若雪,本来要入宫的人不是她,她是顶替夏若雪,不得已而为之。 姐妹之间,如仇人相见,夏家也因此四分五裂。 夏若雪言语间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让叶宛西心中一凉。 她被爹爹叶相接回叶府便禁足,这次是求了娘亲,偷偷地跑出来的。 叶宛西不喜欢万俟御风,但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死后,她获得自由,却并不快乐。 午夜梦回,无数次地被汗水打湿衣衫,叶宛西总是梦见有一个小男孩,一脸幽怨地看着她。 如果,没有写信给万俟玉翎,她的孩子,或许能保住。 叶宛西悔恨不已,为了所谓的情爱,她竟然亲手谋杀了自己的孩儿。 而以后,她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嘴角苦涩,内心冰冷,叶宛西捂着胸口,倒退几步,不敢看夏若雪脸上那抹讽刺。 此时,离京的队伍正在整顿,第一辆便是万俟玉翎的马车,其次是出使大吴的叶相和礼部几名随行官员车辆。 残阳如血,厚重的城墙下,面色肃然的亲卫,一辆接一辆的马车,两侧等候看热闹的百姓们,勾勒出一副送别图。 “我还真不知道如何称呼你。” 曾经,叶宛西和夏若晴的关系不错,两人一起举办西园诗会,也就是在那次,莫颜和万俟玉翎第一次接触。 “夏小姐。” 叶宛西很尴尬,她们都是嫁过人的,再称呼小姐不合适。 她是死了男人的寡妇,夏若雪的夫君袁焕之通敌叛国,证据确凿,被撵回娘家。 两个女人,不管她们有没有做错什么,都是同样命苦。 “唉,我不是曾经的永平侯千金。” 夏若雪面色舒缓,转身走出人群。 她怀念几年前无忧无虑,被人捧在手心的日子。 或许,不痴恋南平王,不抱有幻想,她就不会一步步地走上一条不归路了吧? 她不能回头,因为没有回旋的余地。 二人不约而同地上了马车,来到朱雀南街一家僻静的茶楼。 这里是朱雀南街最安静的地段,百年老店,外观上多年不曾修整,看着摇摇欲坠。 偏偏有读书人爱这份复古和幽静,茶楼生意不说日进斗金,也过得去。 阳光正好的下午,手里握着书卷,品着香茗,悠然自得,别有一番滋味。 天色暗了,厢房里点燃油灯,叶宛西闭着眼睛,感受到茶水的氤氲,深吸一口气。 “莫颜要回京,你有什么打算?” 叶宛西是个直接的人,她不喜欢兜圈子,对比她来说,夏若雪面临的压力更大。 京都的高门千金都知道,这对表姐妹不和,彼此间使绊子,恨不得对方倒霉。 “你是不是以为,莫颜从来不屑和我争斗?” 夏若雪靠在藤椅上,头转向窗外,所见之处,一片血红色。 每次都是她出头,算计莫颜,却不见莫颜主动出手报复。 在格调上,莫颜明显高了不是一个台阶。 叶宛西点点头,虽然莫颜被南平王捧在手心,可是她就恨不起来,总觉得,那种女子,被人疼宠也应该。 她不过想分一点点爱,只可惜,在他的心里,已经没有任何人的位置。 叶宛西怪自己没出息,无法去恨,更放不下,只能在漩涡里,像孤舟在漂在湖心。 “不是她不争,我的所作所为,全部被她算计在内。” 吃亏次数多了,夏若雪渐渐地明白这个她不愿意接受的现实。 哪次都是以她失败而告终,如逃不脱的诅咒。 “我最大的失误,就是破坏她和我哥。” 夏若雪不聪明,蠢笨,她还是感情用事,因为不喜欢莫颜,在娘大吕氏面前多有诋毁。 夏明轩喜欢莫颜,她就应该让莫颜进门,到永平侯府,怎么磋磨,还不是她娘俩说的算! 很可惜,世上没后悔药,很多事回不到从前。 夏若雪最想看的是莫颜被南平王丢在一边的那天,那时候,看莫颜还用什么骄傲! “等南平王做了皇上,后宫不可能一个人吧?” 大越历史上也没有作为皇上,后宫只有一个皇后的。 叶宛西若有所思的点头,是这个道理,但是她残花败柳,还能二度进宫吗? “只要叶相愿意出头,宛西,你还是有机会的。” 夏若雪眯了眯眼,帮助叶宛西出了几个主意,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或许是相同的遭遇,让二人惺惺相惜起来。 无论是京都还是颍川,六月初都进入了盛夏,酷热难耐。 莫颜怕小包子们起痱子,选用轻薄透气的小衣衫,做了小短袖和开裆裤,带着双胞胎到院前的葡萄架下纳凉。 颍川鼠疫被彻底控制,虽说鼠疫中死了不少百姓,但万幸的是,及时隔离,没有扩散到周围城池。 莫颜正在读洛荷派人送来的书信,最近慕白考虑定一门娃娃亲,看中莫颜的儿子宝宝。 老大宝贝将来要当皇上,不适合香香小包子,而宝宝最多是个闲散王爷,不会有大压力。 香香比宝宝早出生两个月,个性柔和,洛荷一再表示会努力培养成大家闺秀。 莫颜哭笑不得,才一岁多就要定娃娃亲? 坚决不行,万一以后宝宝遇见喜欢的女子,如何是好? 大越男子三妻四妾,不过她和洛荷关系不错,总不好教育儿子多找几个美人,左拥右抱。 思量再三,莫颜回信,告知洛荷,儿子的亲事她不能做主,一切都是皇叔大人说的算,但是她可以认香香为干女儿,想必万俟玉翎不会有意见。 “宝贝,宝宝,瞧这小皮肤嫩的,都能掐出水来了!” 莫颜在双胞胎的面颊上一人亲了一下,看着两个小的一天天的长大,越来越像万俟玉翎,她激动万分。 有时候夜晚睡不着,她就胡思乱想,就这祸国殃民的长相,将来出行是个难点,很可能造成拥堵。 不仅如此,娶妻也不容易,毕竟大越像他们娘这么优秀的女子太少,千万不能以她作为参照物。 莫颜美的冒泡,自我感觉良好,又再次感叹皇叔大人,眼力真是极好的! “你别跟着我!” 胖丫一手托着沉甸甸的果盘,迈着大步,边走边回头,对着身后的祝神医呲牙。 祝神医停住脚步,一手叉腰望天,找这么个媳妇,简直是给自己罪受! 两个人的初夜不美好,胖丫第一次很疼,从此对行房抗拒,用各种办法躲避。 昨夜,祝神医细心地发现胖丫在装睡,睫毛还在不停地颤动,根本没睡着。 有媳妇在身边,总不能做和尚吧?于是,祝神医哄骗着胖丫,最后终于得手。 早上,胖丫腰酸腿疼,回味过来,自觉上当受骗,恼羞成怒。 祝神医在身后陪着小心,甘愿做一只跟屁虫。 “你要是再跟着我……” 胖丫欲言又止,话里话外有威胁之意。 “你就如何?” 祝神医站定,云淡风轻。哪有夫妻不行房的?是他不够努力,技术不够精湛。 没关系,哪不对,他可以改。 “我……我就告诉我娘!” 胖丫脸色涨红,接了一句,她发现,主动睡了祝神医,后遗症有点大。 “……” 祝神医无语,这个缺心眼的丫头,看来晚上他要给她上一堂教育课。 莫颜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拌嘴,想念着她的皇叔大人。 她和万俟玉翎很少吵架,冷战似乎也没有。 二人生活中也会有小惊喜,万俟玉翎不善言辞,习惯在行动中表达。 “娘,爹爹!” 宝贝的眼睛盯着某个方向,胖乎乎地小手,扯着莫颜的衣衫。 宝宝在另一侧,用同样的口吻喊道,“娘,爹爹!” “宝贝和宝宝是想你们爹爹了吗?” 莫颜心里软软的,拉着双胞胎的小手,突然想起大话西游的紫霞仙子的话,稍作改动,“你们的爹爹是盖世英雄,早晚有一天,他会踩着七彩祥云来接咱们母子。” 正午的日光,明媚到刺眼,万俟玉翎特地穿了白色的铠甲,站在阳光下。 他眉目清冷如画,铠甲闪烁的银光,将他包围在一抹光晕里,甚至看不清他的脸庞。 胖丫正在和祝神医闹别扭,她转过头,看见万俟玉翎安静地立在原地,她用手捂住嘴巴。 天啊,就算是神仙下凡,也不过如此了吧? 万俟玉翎站在原地,就在刚刚,他走进院落,一直在想自己的出场方式。 见到莫颜和儿子们的一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一年多没见,莫颜比从前更加妍丽,她的面容平静从容,眼底带着淡淡的笑意,让他的心跳骤然加速。 认识几年,她还是能如此轻易扣动他的心弦。 无数个日夜,他的眼里,心里,梦里,只有她,万俟玉翎第一次虔诚地感谢上苍。 如果没有她,他要孤单一辈子。 如两个人打赌那般,双胞胎很像他。 那是他的骨肉,万俟玉翎甚至不敢向前,被认出那刻,他觉得有什么冲破了胸膛的禁锢。 “祥云?” 宝贝和宝宝奇怪地看着万俟玉翎脚下,他们的爹爹没有踩着云彩。 娘说,云彩在天上。 小包子们放开莫颜的手,不约而同地对着万俟玉翎张开手臂。 平日,除非是家人,宝贝和宝宝很挑剔,根本不让人抱。 莫颜以为两个小的想要调节胖丫和祝神医的矛盾,乐不可支,她转过头,彻底地愣住了。 “玉翎!” 不顾刺眼的阳光,莫颜直直地扑向万俟玉翎的怀中,夫妻二人抱了个满怀。 小包子们扁了扁嘴,低着头看着空荡荡的手臂,没有爹爹,兄弟两人模仿爹娘的动作,抱到一起。 有夫君在,莫颜哪来得及管两个小的。她对皇叔大人上下其手,还好,一年多,没有太瘦,身上还是强有力的肌肉。 “你是不是赶路了?” 莫颜的小拳头捶打在万俟玉翎的胸口,声音娇嗔,她心疼他,知道他一定受不少苦。 京都那摊子事,说来轻巧,哪是那么好解决的。 “我想你,玉翎,我想你!” 莫颜眸中涌动着泪花,天知道,那段初到颍川的日子,没有他,担忧刺客找上门,她是怎么挨过来的。 主动献上自己米分嫩的唇瓣,莫颜闭上眼睛。 “我也想你。” 万俟玉翎的声音低沉,像甘冽的清泉,注入莫颜的心田,让她所有的浮躁消弭于无形。 用手抚摸着莫颜的脸颊,万俟玉翎深情地回应这个吻。 夫妻俩旁若无人,祝神医尴尬地想离开,转身看到胖丫眼珠不转,直勾勾地盯着。 两个人相拥而吻,这个场景好美。 胖丫看了看祝神医,用脚尖在地上画了个圈,不知道为什么,她脑子里总闪现出祝神医戴着面具的老头子形象。 “人家夫妻久别重逢,你在这干什么!” 祝神医板起脸,这种时候打扰人家恩爱,是不道德的。 “你不是也在吗?” 胖丫翻了个白眼,她还没看够呢。 祝神医无奈,只得打横抱起胖丫,“看他们有什么意思,进屋,我表演给你看!” 下人们已经避开,祝神医和胖丫一走,院中只剩下疑惑地宝贝和宝宝,还有吻到天昏地暗,难舍难分的夫妻。 皇叔大人身上有淡淡的青草味道,是那么的安心,仿佛置身在梦境。 如果可以,她再也不想和他分开! 莫颜以为,她可以等他很多很多年,可是思念能把一个人吞噬,都是靠数着过日子。 与他分离,每一天,都是倒计时。 许久许久,莫颜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万俟玉翎这才放开她。 “玉翎……” 莫颜的双颊染上红晕,喘息道,“宝贝和宝宝想你了。” “爹,娘……” 被冷落多时的两个小的终于找到自己的存在感,用力地挥舞着小手臂。 莫颜只给兄弟俩看过万俟玉翎的画像,她真没想到,双胞胎才一岁多就会认人。 “爹爹来了。” 万俟玉翎一手抱着一个,带着两个小的在原地转圈。 莫颜扶额,皇叔大人的童年比较缺失,这种低等的游戏也能想到,挺不容易。 “爹,爹……” 两个小的争先恐后地大叫,院子里荡漾着笑声。 双胞胎看到万俟玉翎,原来的午睡自动取消,一直闹到下晌,才疲惫地睡去。 夫妻两个人还没有说话的机会,莫家人开始嘘寒问暖。 京都局势变化,刚刚传到北地,莫家人不敢置信,南平王要当皇上了。 家里人比以往局促,爷奶勉强仗着辈分,能淡定些。 万俟玉翎不想让莫家人难堪,非常有耐心地回答众人的问题,又对家人一年多以来对莫颜的照顾,表示感谢。 “玉翎,和家人不用这么生分。” 莫颜虽然这么说,但是在大越,身份地位决定一切,爷奶叔伯是正经的庄户人家,而她的夫君,是大越的王者。 这差距,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莫颜揉揉眉心,决定暂时不想这个问题。 晚膳后,小包子们玩耍一天,闹腾不休,睡熟了。 万俟玉翎拥着莫颜,夫妻二人在摇床旁边,看着熟睡的包子们,这种感觉平淡,安逸,温馨。 夕阳的余晖消失在地平线,农忙时分,村里人刚刚回家。 家家户户炊烟袅袅,才开始做晚膳。 二人如一年多以前一样,并肩走在乡村的土路上。 晚风轻拂,天边挂着一轮弯弯的月牙。 分别太久,两个人有很多话要说,多到莫颜不知道如何开头。 “颜颜,这次咱们先随着叶相出使大吴。” 万俟玉翎说了此行安排,因为时间有限,他把叶相一行人安排在阜阳。 出使大吴,是接到洛祁的帖子,其中有些不定性因素在。 “荷姐姐写信说,和咱们一起回去。” 莫颜想起今日才收到信,她随身放在袖兜里,找出来,给万俟玉翎看。 “荷姐姐想让香香和宝宝订娃娃亲,我没同意。” 娃还小呢,以后怎么样难说。 莫颜有自己的私心,香香是早产儿,身子不会太好,而且,如果宝宝长大后不喜欢香香,一定会怪她这个当娘的乱点鸳鸯谱。 “恩。” 此事有些复杂,大吴和大越的关系未来如何很难说。 洛祁和万俟玉翎私交不错,但是两个人都不会不管不顾本国百姓的利益。 高处不胜寒,到底能有几个真正的朋友? 当初,万俟玉翎助洛祁一臂之力,也是为大越的利益。 “洛祁邀请你去大吴,也是为自己增加筹码吧。” 莫颜略微一思量,立刻想明白了。 她没听说洛祁登基,那么,洛祁和洛峰之间的博弈还在继续。 大吴素来是一片净土,百姓们不喜战争,怨声载道。 洛祁此举,在意联合大越,打压主战的洛峰。 如大吴和大越继续交好,那么大吴观望的势力很可能投奔洛祁一派。 洛峰不会坐以待毙,肯定想方设法地挑拨关系。 综合评估,此行的风险系数不小。 “我什么都不怕,就怕宝贝和宝宝不安全,他们还小。” 以后稍微大些,可以习武,有了保护自己的本领,莫颜就不会这么忧心。 “不带在身边,你我更不放心。” 万俟玉翎一针见血,他就算不相信洛祁能安排好一切,也相信自己的能力。 大吴那边,早早布置好人手。 洛峰如果有胆子对双胞胎下手,他就让洛峰先见阎王。 大越的皇上换成他万俟玉翎,想来,洛峰不是蠢人,定会先掂量自己的分量。 “听说北地边境城池夺回来了,二哥干的漂亮!” 提起二哥莫轻雨,莫颜很为他骄傲。 她对二哥的感情要超越大哥莫轻风,因为刚穿越来的日子,她过得艰难,二哥经常来陪她,讲市井趣事,逗她开心。 早就知道二哥扮猪吃老虎,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懂得兵法谋略。 万俟玉翎表情一顿,揉了揉自家娘子的头发。 在他面前夸赞另一个男子,即便是有亲缘的兄长,也让他心里有点小小的不痛快。 莫颜笑嘻嘻地推开万俟玉翎的手,跑到前面,对着他做个鬼脸,“小气鬼!” “为夫要检验你的轻功,输的人,晚上无条件配合。” 万俟玉翎话音刚落,轻身一纵,一跃就是十几米远。 莫颜大惊,奋力向前,二人上山,绕着半山腰跑。 万俟玉翎跟在莫颜身后,始终保持一个距离,如一头豹子,经盯着猎物,等着最后一扑。 莫颜以为,这种垂死挣扎的感觉不怎么好。 前方山涧有一泓清泉,莫颜一身的汗,她站在清泉旁边,随手,脱掉自己的外衫。 夜晚,山中无人,只有几声虫鸣。 无数个难眠的夜晚,莫颜跑到山中练习轻功,累了,就坐在泉水边休息。 洁白的脊背,在月光的映照下,更显得晶莹如玉,纤长的脖颈,形成一个优美的弧度。 莫颜随手抽走头上的玉钗,一头青丝滑下,随风飞舞着。 万俟玉翎停下脚步,咽了咽喉咙,面对自家娘子的诱惑,难以抵抗。 分别这么久,每时每刻都在期待重逢的一刻。 莫颜转过身,二人在月下静静地凝视,双眸触碰到一起,瞬间,火花四射。 “还傻站着干什么?” 莫颜跺了跺脚,勾引已经这么明显,难道还要更主动一点? 久别重逢,皇叔大人没那么容易放过她,万一在家里,被人听到,总是不好意思。 万俟玉翎站在原地,眸色深沉,他抬起手,从袖兜中找出一粒金豆子,利落地甩手,飞射。 “哎呦,主上,属下还在三十米开外呢。” 被当成炮灰的暗三从树上栽下,多亏主上控制力度,不然金子打入到肉里,他可怎么取出来? 夫妻二人团聚,定是要做点天雷勾地火的事,暗三识相,一直保持很远的距离,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难道,连听听声音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吗? 暗三捂脸,迅速地退后。 作为一名伟大的暗卫,他还没有娶媳妇呢。 周围百米内无人,万俟玉翎这才脱下外衫,露出精壮的胸膛。 “怎么会有伤口?” 在心脏处,留下一条狭长的伤疤,破坏了美感。 莫颜双眼含泪,用小手轻轻地抚摸着疤痕的形状,更让万俟玉翎气血上涌。 他因中寒毒,体质发生改变,不易留疤。 这么深的疤痕,可见当初真的是凶险万分。 对此,万俟玉翎只言片语地带过,作为男人,这点伤不算什么,他保证以后绝不会让自己受伤。 伤口处对比其他地方的皮肤,泛红,新长出的嫩肉凹凸不平,上面还有几滴如草露般的汗珠。 “今日,让我来。” 莫颜依偎在万俟玉翎身前,怜惜地用舌尖细细勾勒着疤痕的形状。 夜很漫长,寂静地山林中,传来男子女子喘息和呻吟声。 暗三抱着头,蹲到树下,没有棉花,用什么堵住耳朵? 就算在一百米开外,他也能听到叫喊。 看了看天色,暗三从兜里掏出一个苹果,咬了一口,又脆又甜,还不错。 唉,这一次都半个时辰了,何时能完?山里的蚊虫很多啊! ------题外话------ 各位小主们,平安夜平安,圣诞节快乐! 抽奖活动开始,订阅满1000点520小说币有一次机会,百分百中奖。 编辑们也在玩,小莲抽三次,每次都是末等奖,总共得了600元宝,留着以后订阅用,哈哈,希望大家比我手气好   ☆、第042章 皇叔带小包子囧事 山里的风带着清凉,杂揉着草木的香气。 天边灰暗,隐隐要泛出鱼肚白,再过半个时辰,太阳就要升起了。 莫颜疲惫不堪地动了动身体,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很有道理,她作为被动受力方,累的不想动地方。 再一会儿,家人要起身,见不到他们二人,会着急的。 一夜酣战,万俟玉翎神清气爽,抱着莫颜简单地冲洗,又替她系上胸前的盘扣。 二人回到莫家大宅,发现院中各间屋子点燃着昏暗的油灯。 “嘿嘿,都起这么早啊。” 莫颜干笑两声,彻夜不归被抓包,还是有点尴尬。 祝神医走出门,脸颊漆黑,他倒是想睡觉,搂着胖丫正准备研究研究夫妻之间亲密而舒服的法子,房门被拍的响。 关键时刻被打扰,心情能好哪去? 照此下去,很有可能不举。 被打扰有正经事也就算了,偏生拍门的是两个小包子,他能说什么? 宝贝和宝宝两个小包子睡到深夜,醒来发现不见爹娘。 这下,兄弟二人急了,从摇床爬出来。 墨冰,墨米分等人一商量,看看小主子要干什么,跟在后面保护。 两个小的晃晃悠悠,先拍响祝神医和胖丫的房门。 紧接着,家人都被吵醒。 宝贝和宝宝吐字清晰,“要爹爹!” 只要有爹爹就好,莫颜被两兄弟无情的抛弃了。 公鸡扯着嗓子叫了几声,天边终于开始泛着白光。 一夜未睡好,全家人帮着合力哄两个包子,用尽千奇百怪的招式。 大堂哥莫轻云把剪刀手放在脑袋两侧,学着兔子在地下蹦着玩,他痛苦地呲牙咧嘴。 “要爹爹!” 宝贝和宝宝不买账,莫轻云表演半天,一个趔趄坐在地上。 问题是,谁知道你们的无良爹娘去了哪里? 夫妻许久未见面,总要“叙旧”,这时候,最好不要打扰。 众人轮流上阵,爷爷把最珍贵的烟袋锅子都交出来给两个小的,还是哄不住。 不哭,光是闹,一家人脑袋发胀,心里祈祷二人早点回来。 “爹爹!” 睁着眼睛,不敢入睡,宝贝和宝宝等一宿,已经很困了。 兄弟俩上眼皮打着下眼皮,强挺着坚持。 莫家人心里不是滋味,小娃才一岁多,懂什么呢? 别家的娃都是整日流着口水,谁给块糖就和谁跑了,这两位却聪明,也让人心疼。 万俟玉翎一手抱着一个,内心是柔软的,心底深处,被一股暖流淹没。 有爹爹在,两个小的完全忘记莫颜这个娘亲,和爹爹互动后,呼呼大睡。 “啧啧,就知道要爹爹。” 莫颜跺跺脚,发现腰闪了下,她怒瞪万俟玉翎,也不知道节制点! 怎么看皇叔大人都不顺眼,她绝对不承认自己是吃醋了! 从双胞胎出生到一岁多,她一天都没离开过,怎么就把她这个当娘的忘记了呢? 难道说,他们爹也吃了同样的奶,所以更为亲密? 莫颜脸色红红,暗骂自己,每到关键处,又跑偏。 几日未下雨,颍川的温度一天比一天高。 还不到正午时分,太阳火辣辣的,出去走一圈,立刻汗流浃背。 家里人没精神,饭后统统补眠,院内安安静静。 昨日的衣裙褶皱,莫颜洗漱后重新换了一套,放下流苏的床帐,依偎在万俟玉翎的胸口假寐。 从昨日重逢到现在,她还没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 “玉翎,你说叶相在阜阳,总不好让他们等着吧?” 在乡下没有冰盆,连风都是闷热的,好在万俟玉翎身上没有汗,凉凉爽爽。 莫颜把玩着皇叔大人的乌发,扭扭身子,眼神迷蒙,慵懒地打个呵欠。 如果要离开,得提前和家人告别。 住了一年多,感情越发深厚,她很不舍。 “恩,让他们整理好行远程的应用之物,先行一步,到京都。” 现在,京都是莫相主事,那些曾经瞧不起莫中臣的各位大人,比小鹌鹑还老实。 八月十五良辰吉日,莫家人不如赶到那天团圆。 “爹爹信中说想回颍川,怕是脱不开身了。” 莫中臣自打当官,就没再回来过,都是家人动身,行程千里,到京都去看望。 爷奶他们根本不想借光享福,心思重,总是怕拖儿子的后腿。 “对了,我有小侄子啦!” 陈英一举得男,吕氏觉得北地冬日太冷,环境对孩儿不利,要带陈英和莫轻风回京。 陈国公家的罪名得到平反,最近百官正在商议此事。 被于太后和万俟御风迫害而亡的忠臣,都要给予不同程度的抚恤。 只是有些人家被灭门,想要弥补,怕是不能了。 关于封后大典的安排,万俟玉翎刻意隐瞒下来,那天,他想给莫颜一个惊喜。 莫颜睁开眼,看着枕边人。 万俟玉翎的脸庞还是如多年前初见一般,只是气质比从前稍微柔和些许。 就是这样一个即将成为大越王者的男人,是她的夫君,他们彼此都是对方的唯一。 生活,没有因身份地位的变化而有一丁点的改变。 他还是他,而她也是她。 “颜颜,你猜猜,现任京兆尹是谁?” 万俟玉翎故作神秘,他的眼底平静如深深的湖泊,眼眸中波光粼粼,只有对莫颜才能敞开心扉。 “是谁?” 李月娥的爹实际上还是个不错的官,可惜跟错人,最后得了这么个下场。 京兆尹掌管京都城防,非天子进臣不可,就算是叶相,也得对京兆尹另眼相看。 这么重要的位置,留给谁了? 莫非是大哥莫轻风? 莫颜狐疑地看了一眼皇叔大人,最后打消这个念头。 从大哥看春宫,在房事上纸上谈兵,技能差劲,就知道是个光会耍嘴皮子的。 这种满口“子曰”的人,会把百姓们说晕,皇叔大人应该不至于让他走后门。 “难道是张举?” 莫颜想了一圈,最后确定人选,她记得曾经说过不少张举的好话。 “对,就是张举。” 张举为人清正,人品端方,在百花县做了几任县令,苦于没有银子打点,这官一直原地不动。 这下好了,一次性来个大的,估计张大人乐的找不到东南西北。 “林知县也不错。” 并不是清正廉明就一定是好官,太过死板容易矫枉过正。 水至清则无鱼,从底层靠科举当官的穷书生,更能了解百姓的疾苦。 至于收点礼,大户人家愿意送就行,莫颜可以理解。 两个人谈话期间,小包子们醒了一次,睁开双眼,看到万俟玉翎才安心,继续沉沉地睡过去。 万俟玉翎把宝贝和宝宝放在床的内侧,他和莫颜在外侧,这样可以看着两个小娃的睡颜闲聊。 “没想到有机会去大吴。” 莫颜对大吴的风土民情很感兴趣,包括民间的艺术,她打算在铺子淘淘,看看有没有精美的首饰。 大吴百姓们喜欢花草,贫苦的百姓,也有自己的向往和追求。 他们喜欢听戏,平常看个日落,能说出几千字的感悟。 用现代的话说,每个人都文艺青年。 近几日大越内部变故,边境战火有停歇的趋势。 南边小国处于观望中,万一大越干掉北地蛮族,联合大吴,那么倒霉的该是他们了。 好好的南平王,做了皇上,这个消息足够令他们忧虑。 傍晚,睡了一天的小包子们,再次变得活蹦乱跳。 两个小的喝奶,又吃了鸡蛋羹,碎虾仁拌饭,闹着和万俟玉翎一起做游戏。 “牛牛。” 宝贝冲着莫颜比比划划,他口齿不够伶俐,宝宝补充,“有爹爹!” 那意思,两个小的有爹爹的,急需找牛牛小包子炫耀。 莫颜一脸黑线,这两个蔫坏的家伙,在一起玩,没少欺负老实的牛牛。 三个小的一起堆积木,牛牛垒成一幢高高的城堡,宝贝和牛牛说话,故意挡住视线。 弟弟宝宝用手指在下面推着,然后大楼马上倒塌。 牛牛只得重新垒,还不知道是两个小的配合干的。 莫颜很忧伤,她真的没这么教育过,她发誓! “来,爹爹抱。” 无人在,皇叔大人很放得开,智商瞬间下降和双胞胎一样的水平。 把两个小的抛在空中,然后伸手去接。 莫颜在一旁紧张地盯着,时刻准备后补。 这是目前为止,宝贝和宝宝最喜欢的游戏,兄弟俩哈哈大笑,拍手蹬腿,是他们表达愉悦的方式。 万俟玉翎在前面跑,兄弟俩迈着小短腿在后面追,一直到月上中天,才疲惫地睡去。 这下,晚上应该不能醒了。 万俟玉翎擦擦汗,给莫颜一个眼神,昨夜那地方甚好。 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可以尽情地发泄,不用掩饰自己。 屋檐上,暗三脚底滑了一下,差点从房顶上摔下来。 昨夜他喂了一晚上蚊子,小心脏扑通扑通的,今儿不是又来吧?不要啊! 暗三的祈祷没能成为现实,夫妻俩再次进山,家中施展不开,稍微有点动静,就能被不远处的祝神医发现。 夫妻行房比较私密,还是隐蔽点为妙。 山泉水流淌着,清清凉凉,莫颜投下一颗石子,仰头望天,“山高月小,水落石出”这句诗应景,只是今儿不是农历十五,月亮不够圆。 “玉翎,某某的女人怎么处理的,撵出去没?” 莫颜吃着烤鸡,万俟御风是野种,谁知道他叫什么,一律用某某代替。 以后偌大的后宫就是她的地盘,突然升职,发现除了宫女和太监,她谁也管不了。 “恩。” 离开京都这三个月,后宫要重新清洗,洗去之前的痕迹,一些闲置宫殿的门锁起来。 后宫大,却冷清,建造个观景台,或者设置一处角门,可自由出入。 万俟玉翎知道,自家娘子喜欢看热闹,他不打断拘着她。 皇后这个分位是无上尊荣,而不是一个制约她的枷锁。 大越都是他的,他就是要让他的女人和孩儿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无论怎么样,有他宠着! 莫颜撕着鸡胸肉,这香辣的肉,竟然吃出了甜味。 “玉翎,还是你眼光好,慧眼识珠。” 莫颜毫不吝啬地表扬自己,说来说去只有两个字可以取代,完美! 依偎在他的胸口看星星,夫妻两人又说了这一年中发生的琐事,彼此的心贴得更近。 “夫君,我……我有点涨奶。” 月光下,莫颜眼神水润,带着一丝薄雾,羞怯地让人看不真切。 生了两个小包子一年多,奶水仍旧很丰沛,两个小的吃上辅食后,奶就喝的少了。 半夜涨奶,她要费力气一人挤出来。 娘子主动邀请,万俟玉翎一手扑倒莫颜,急切地解开她胸口的盘扣。 小娃们大了,早点断奶好,这样,娘子以后就是他一个人的! 很快,喘息声此起彼伏,夹杂着男女身体撞击的声响。 暗卫们很有经验,掏出棉花塞耳朵,动作整齐划一。 有了雨露的滋润,莫颜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这几天她自己观察,气色越来越好,不擦胭脂,脸上也带着如桃花瓣迷人的米分色,眼波流转间顾盼生姿。 万俟玉翎在人前还是少言寡语,冷漠的模样,面对两个小包子时常手忙脚乱。 “爹!” 宝贝拉着万俟玉翎的衣角,脏兮兮的小手,印上一个爪印。 宝宝笑嘻嘻地跟上,缠着他玩游戏。 自从爹爹归来,他们找到新玩伴,不再念叨牛牛小包子了。 万俟玉翎一日换几套衣衫,围着两个小的团团转,他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耐心。 只有白天伺候好两个小的,晚上才能和娘子双宿双飞。 “爷奶,咱们家的地就委托给村里人吧,回头去松竹书院通知一声,让轻霜跟着一起去。” 莫颜觉得县里的书院就那么回事,自家堂弟还要被欺负,不如早点去京都的书院。 那里有大儒教书,无论是学识,还是眼界,都是颍川的先生不能比的。 书院的山长,曾经中过探花,文采超绝,只爱游山玩水,无论是北地蛮族,南边小国,大吴,都有他行过的足迹。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莫颜非常认同。 为方便照顾家人,莫颜希望家里人暂时到京都住一段日子。 “颜颜,你和王爷到大吴去,不会有危险吧?” 大伯娘拉着莫颜的手,很不放心。 前段时间大吴和大越开战,两国水火不容,现在这么快就好了? “大伯娘,放心吧,不会有危险。” 小包子们跟着万俟玉翎,莫颜得了片刻自由,在前院和家人商议。 明日她就离开颍川,和皇叔大人上路,叶相等礼部官员在阜阳,没准等急了。 家里人商议一番,最后决定近日启程。 离开之前,总要和告别。 带着墨冰到镇上和县里走一圈,和丽娘,林知县告别。 一听说回阜阳,胖丫是最积极那个人。 她在买了点颍川的特产,又为家人准备点常用药材。 祝神医蔫头耷脑,婚后尝不到甜头,暗无天日。 胖丫开始的豪放,那种精神哪去了? “你要是再这么对我,我就找个小妾!” 祝神医用小铜镜顾影自怜,这么英俊,只要一出现就会被无数良家妇女簇拥,胖丫怎么就不懂欣赏呢? 彼时,胖丫正在劈柴,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眯着眼,“你再说一遍?” “说怎么了?” 祝神医不怕死地梗着脖子,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看看人家南平王,一回来就和徒儿水乳交融,他家胖丫天天能看的见,就是没有后续。 祝神医很想离家出走,小别胜新婚,他决定了! 夫妻俩赌气冷战,胖丫不痛快,闷头干活,心里把祝神医骂了个十八遍。 第二日,莫颜一行人打算离开,胖丫左右找不到祝神医的影子,才知道,他真的离家出走了! 师父四十,不是十四。 莫颜揉了揉眉心,估计这是大越历史上,因娘子行房不配合而离家出走的千古第一人! 真是呆,好歹也是神医,不配合,下点春药,什么都解决了! 莫颜嘀咕两句,众人算计好时间,不能耽搁。 马车上,两个小包子安静地坐在万俟玉翎身边,一左一右,把莫颜挤到对面。 莫颜哀怨地盯着两个小的,她也想离家出走了。 “玉翎,宝贝和宝宝的大名,咱们应该起好。” 喝了一口薄荷冲泡的凉茶水,莫颜讲了小包子的抓周趣事。 对于儿子们的成长细节,万俟玉翎听得很仔细,不放过分毫。 “是该起个大名。” 万俟玉翎之前想了几个,觉得不合适,大名必须文雅而响亮,体现出皇家的贵气。 夫妻俩商量,都不太满意,暂时搁置下来。 “我是宝贝。” 宝贝听说名字,皱眉头,他已经有名字了,他是宝贝,弟弟是宝宝,比牛牛好听。 莫颜翻了个白眼,堂姐莫玉家的那个,小名叫狗子,是在她强烈要求下,才改成牛牛。 “宝贝,过来到娘这来,别总缠着你爹。” 莫颜张开双臂,哄着宝贝上钩。 “娘这里有好吃的杏仁棒。” 杏仁棒是很细的一条,给双胞胎用来磨牙用。 宝贝纠结一番,最后杏仁棒没有爹爹有魅力,他摇了摇头。 莫颜咬牙切齿,父子这么亲密干什么?让她觉得自己被冷落,看来得快生个娇软贴心女儿,像洛荷家的香香一样。 万俟玉翎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获得极大的满足感。 虽然一年多没陪在儿子们的身边,这两个小的,还是和自己亲。 这种感觉难以言喻,看到他们,就想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双手奉上。 天气越来越热,正午时分,马车里就像个蒸笼。 两个小包子察觉到不舒服,一会儿扭一下,要不停地喝水止渴。 颍川的商家冰块库存有限,放在马车中没办法保存,只能放入一个冰盆,把今日凑合过去。 车窗被关上,万俟玉翎对着冰盆挥了挥手衣袖。 顿时,白色的冷气弥漫整个车厢,两个小包子好奇地瞅瞅,然后拉着万俟玉翎的胳膊不放开。 他们的爹爹真厉害! “爹爹!” 宝贝和宝宝会说的话还不是很多,包子们正先坐在万俟玉翎的腿上,摆弄着他的衣摆。 莫颜磕着瓜子,心里却想,哼,儿子们还是和皇叔大人亲,亏她累的要死要活带了一年多。 从现在开始,她撤手不管,让没经验的皇叔大人也体会下带孩子的苦恼。 “亲!” 宝贝一声令下,宝宝立刻会意,兄弟俩站起身,一左一右,在万俟玉翎的脸颊上留下一个晶亮的口水印。 “乖,坐下,爹爹给你们讲故事。” 万俟玉翎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眼神向自家娘子求救。 他来的时间太短,不知道两个小的到底喜欢什么。 莫颜用余光查看到他的窘态,假装看不到,靠着车壁,一手托腮,盯着车内的烛火发呆。 不同于刚才的燥热,车内凉爽,小包子们开始撒欢,急切地等待爹爹讲故事。 虽然,他们听不懂,但光是听着爹爹说话就很开心。 万俟玉翎眸底深处浮现出一抹慌张,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他哪里会讲什么故事? 不是谋略就是兵法,要么是战场上的厮杀,总不能给小包子们讲吧? 再有,他心底深处那份美好,就是和莫颜相识到成亲的过程。 “爹爹,快!” 宝宝肉呼呼的小手,拍了万俟玉翎的胳膊下,催促着。 “从前……” 万俟玉翎只憋出两个字,然后就卡壳了,他决定,等会进到镇子上,他得去书铺买书。 民间的传奇,话本,只要适合小娃的,统统买来,他要全部背下来,讲给儿子们听,这样才能体现出他的学识渊博。   ☆、第043章 未雨绸缪 一行人离开靠山村的第一夜,宿在客栈中。 小包子下晌睡的时间有点久,天都黑了,还是没有睡意,兄弟俩眼巴巴地看看万俟玉翎。 到达城镇,城门关闭,书铺打烊,万俟玉翎没选到合适给小娃说故事的话本。 莫颜背过身去偷笑,无所不能的皇叔大人,终于不再万能,在宝贝和宝宝那两个小磨人精面前,也要低头。 两个小的带着殷切和希望的眼神,看着爹爹万俟玉翎,等待着说好的故事。 “你们还小。” 万俟玉翎轻轻嗓子,故作淡定,“讲太高深的故事,你们听不懂。” 作为大越南平王,未来的皇上,接触都是谋略,治国,宝贝和宝宝这么小,能听懂吗? “玉翎,没用的,你说他们小的话,他们也听不懂。” 莫颜抬起头,仰天叹息一声,接着,无奈地摇摇头。 “颜颜,不如你来讲?” 识时务者为俊杰,万俟玉翎向自家娘子积极求助,不然这两个小的闹腾,晚上的激战能兑现不? “天不错,我带着墨冰去杂货铺转一圈。” 莫颜很快忽略皇叔大人字里行间的意思。 带兄弟俩一年多,现在他们的爹爹回来了,娘亲就变成路边的一棵草,那她正好松快松快。 不理会万俟玉翎的求助,莫颜对着铜镜照了照,拉着墨冰逛街,留下皇叔大人独子面对包子们。 夜晚缓解了白日的暑气,街道两旁的铺子大多关了,在其中一条小巷子,单独开辟出一条夜市。 夜市和京都的昌平坊相似,多是小吃摊和打把势卖艺的穷苦人。 非年节,夜市的人并不多,百姓们还是保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 “墨冰,这一年多,辛苦你了,想吃什么,我请客!” 本来出门大吃一顿这种事最适合胖丫,不过胖丫因为祝神医出走事件深受打击,窝在房门中独自感伤。 夫妻之间房事不和谐,不足为外人道,莫颜也没有很好的建议,她相信师父会有分寸。 “夫人,您就请吃这些?” 时刻紧绷着的弦得到放松,墨冰脸上带着笑意,和莫颜开起玩笑。 “山珍海味,回到京都比比皆是,还是民间的小吃更有特色。” 零零散散的百姓们,很多是走货的货郎,坐在小摊上,身边是挑着的扁担。 “小土豆,咱们就吃这个!” 土豆在民间是贱物,不值钱,摊子的老板把很小的土豆去皮,放在油锅上煎得金黄,外皮脆脆的,然后刷上一层特质的辣酱。 莫颜忍不住了,咽了咽口水,要了一碗开吃。 墨冰闻到香味,放下矜持。 小土豆外皮酥脆,入口绵软起沙,再加上辣酱的辅助,主仆二人胃口大开。 夜色正浓,天边挂着半轮明月。 清风中满含食物的香气,招来几个吃不起饭的乞丐,乞丐们蹲在墙角的阴暗处,吸了吸鼻子,好像品尝到绝世美味一般,勾起嘴角。 在历朝历代,总有这些不受重视的群体。 大越的乞丐不是一种职业,他们居无定所,靠着好心人给的饭食过日子。 夏日里,能有几口馊饭吃,冬日就是冷硬的馒头,如果有一块肉,就是难得的了。 “喂,老头子,你挡在俺的摊位前,俺咋做生意?” 卖面条的大汉很是为难,这地盘是公众的,可前面不远蹲着的老头,脏兮兮的,身上带着臭味。 刚才有两个货郎,明明想在他家吃面条,看了老头后,觉得倒胃口,就去了前面的馄饨摊子。 他这里,至少两碗面条的生意飞了。 乞丐老头想说什么,一着急,晃了两晃,栽倒在地。 大汉吓了一跳,以为对方碰瓷,“这样吧,俺送你一碗面条,不过,你要到那边去吃。” 那边是远离面摊的方向,这样不影响他做生意。 重复两遍,老头儿还是没起来,大汉这才察觉到不对。 放下手中的勺子,他把手放到乞丐的鼻息下,大喊一声,“死人了!” 这下,周围人都看过来。 莫颜不清楚情况,以为发生了命案。 走近一看,是一个穿着破烂的乞丐,看样子是晕过去了。 “死人了,这可咋办?” 大汉喃喃自语,被莫颜喝止,“喊什么,人饿的晕过去了,你先盛一碗面汤。” 人饿的太久,肚子里没食物,只能喝点面汤或者清粥垫垫肚子。 大汉有些自责,他这里,客人吃剩下的面条不是没有,他都留着喂狗了。 这个老头来了四五天,也没提要饭事,他以为对方能吃饱。 乞丐老头儿醒来后,一脸羞愧,他已过花甲之年,手脚还算麻利,但是镇上的铺子掌柜嫌弃他年纪大,所以一直找不到差事。 身上没一个铜板,要饭他又抹不开脸面,只能饿着。 老人家就在周边的村子上,他有两个儿子。 老伴去年去了,他被儿子们赶出家门,两个儿子自己占了土地和房子,根本不给他养老,还把棺材本骗了去。 “作孽啊,以前老伴儿太惯着儿子,他们没吃过苦头,又爱算计……” 顶立门户的儿子有什么用?几十年,养的是两只白眼狼。 老头一边说一边擦眼泪,悔不当初。 这种不养老的悲剧很多,孩子们并不是生来就这样,后天的教育占很大因素。 莫颜决定等两个小的记事后,少一分溺爱,严加管教,千万不能养出个二世祖的脾性来。 尤其是老大宝贝,将来是要继承皇位。 大越以孝治国,孩儿不给爹娘养老,老人可告到衙门,儿女是要滚钉板的。 老头儿知道,又狠不下心。 “只当我没有这个儿子吧!” 年纪大了后,渴望父子慈孝,有一个温暖的小家,遮风挡雨的地方。 老头儿越说越难过,最后泣不成声,周围的人颇为不忍。 这事并不好处理,不是钱财就能解决的问题。 给老人银子后,还是他一个人,孤苦伶仃,以后有个病,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要不,您老跟着俺回家吧。” 卖面条的大汉跟着抹眼泪,别看他五大三粗,心肠软。 “俺小时候爹娘就去了,在叔叔家长大,前几年叔叔也走了,家里只有俺和两个儿子。” 汉子的媳妇嫌弃他没出息,和离后回娘家,后来给大户人家的员外做妾。 员外没男丁,听说她连续生了两个儿子很欣喜。 两个儿子大了,一个人在念书,一个照顾家里,白日他到集市上做工,晚上出摊卖面条,日子还能过的去。 “不多您老一口饭。” 汉子说完后,周围人很感动,热切地鼓掌,为他叫好。 众人都不是有钱人,三五个铜板那么给,萍水相逢,大家凑了点钱,希望给老头买身衣裳,补补身子。 “墨冰,看到没,还是好人多。” 这一幕,让莫颜很欣慰。 也不得不说,是老头的运气好。 等了片刻,汉子的大儿子过来帮忙,小小年纪,说话调理清晰,对他爹爹的决定没说什么,扶着老头坐在小凳子上。 汉子决定提前收摊回家,帮着老头好好洗漱下,再熬点粥。 老头不知道说什么好,眼睛通红,他没想到,一个没有交集的陌生人愿意给他养老,反观他的两个儿子,真让人心寒啊! 人与人之间,靠的就是缘分二字。 既然莫颜碰见,也想在身后推波助澜。 “墨冰,去打听下,那个小书生在哪个学堂念书,以后的费用,本王妃包了!” 费用是包了,仅此而已,至于她身份,保密,莫颜不想让人有被馅饼砸中惊喜感,这样对他以后不利。 小小年纪,切不可失去本心。 看了一番热闹,莫颜回到客栈,两个小包子精力出奇的好,拉着万俟玉翎,咿咿呀呀地说不停。 风吹着火烛,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忽明忽暗,窗纱随风摆动着。 万俟玉翎用帕子点了点额角上的汗水,“颜颜,你平日怎么哄他们睡觉的?” 哄睡觉,是他必须要学会的本事。 “唱摇篮小调啊!” 莫颜洗漱后,清清爽爽,分别在两个小的面颊上亲了一口。 父子三人在一起,是那么的和谐。双胞胎就是皇叔大人的缩小版。 他的眉眼狭长,目光深沉,而小包子们还没张开,眼角相对圆润,眼睛黑亮而清澈。 莫颜无比嘚瑟,一只手挑起万俟玉翎的下巴,“来,给姐笑一个,笑一个就教你唱小调。” “你确定?” 万俟玉翎眯了眯眼睛,眸中跳动着火焰,从她的脸颊移动的到胸部位置,意味深长地回了一句。 胸部涨奶,有些难受,莫颜像泄了气的皮球,好吧,这一关,皇叔大人赢了。 “很简单的。” 莫颜故意为难万俟玉翎,她挑了挑眉,快速地哼唱一遍。 一遍已足够,万俟玉翎把两个小的放在随行带着的小床上,声音低沉而舒缓,让人静气凝神。 “睡吧睡吧,亲爱的宝贝,爹爹的手臂永远保护你,世上一切,幸福愿望,一切温暖,全部都属于你……” 莫颜闭着眼,心底如有清泉在流淌,皇叔大人的声音,让人极其愉悦,带着魔力。 很快,老大宝贝闭上眼睛,呼吸平稳,而宝宝还在吐着泡泡。 “宝宝怎么不睡?” 平日,兄弟俩步调一致,就和商量好一般。 莫颜扯扯嘴角,“那是因为,你唱的是宝贝,而不是宝宝。” 这个时候,终于能感觉到,起什么小名,还是很关键的。 “睡吧睡吧,亲爱的宝宝……” 改了词后,宝宝扭动着小身子,靠在哥哥的身边,睡着了。 万俟玉翎身心疲惫,比打仗三天三夜还费神,他草草洗漱,急需自家娘子的安慰。 干柴烈火,很快又传来此起彼伏的喘息声。 这次,有小包子在内室,万俟玉翎很克制,用半个多时辰,结束云雨。 夫妻两个人精神头都不错,莫颜把今夜的事说了一遍。 说真的,不赡养老人,这种事情,让她很不是滋味。 将心比心,人老了,只希望子女在身边陪着,操劳一辈子,给儿子娶一门媳妇,弄到最后,和自己离心。 “这两个小的,定是要好好管束。” 莫颜心态有了细微的变化,她之前总想,宝贝和宝宝还这么小,就算有点坏习惯,也不是大事。 是她想的不对,有些习惯要从小教育,不管他们能不能听懂,多讲讲做人的道理。 夫妻二人正在就如何教导小包子展开讨论,万俟玉翎打了个手势,敏锐地察觉到窗外有响动。 “应该是自己人,否则暗卫应该会动手。” 夫妻两个人穿好衣衫,站在窗外,正看到脸上蒙着黑布的祝神医,手里拿着个小筒儿,正在对着楼下发射。 楼下,是胖丫的房间。 “师父,您大半夜的是闹哪出?要当采花贼吗?” 莫颜靠在万俟玉翎的肩膀处,语气薄凉,幸灾乐祸道。 祝神医离开后有点后悔,想着晚上过来看看胖丫,他又怕把人吵醒,下不来台,只得用上见不得光的小手段。 暗卫们早就发现祝神医,众人没阻拦,在房顶上看热闹。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祝神医立刻炸毛跳脚,他忘记自己在二楼窗台,在空中急速地来个自由落体。 “咚咚咚!” 留下传来一声响动,不知道是谁家的狗听见动静,汪汪地叫了几声,接着,镇上四面八方的狗都叫了起来,声音此起彼伏。 “师父的轻功呢?” 莫颜说完,看到祝神医再次跃起,刚才激动了,忘记自己有轻功这事。 好在从二楼窗台到街道上并不高,他并受什么伤。 楼下点燃了油灯,胖丫睡得迷迷糊糊,披头散发站在窗边,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祝神医,问道,“你在玩什么把戏?” 被认出来了! 祝神医无地自容,他尴尬地咳嗽两声,正在绞尽脑汁地给自己台阶下。 “你不是走错房了吧?” 胖丫见到祝神医不意外,心中窃喜,这一天他不在,没人在后面跟着她,坐在马车中无聊,她才开始想念他。 “没有没有。” 祝神医连连摆手,暗卫们已经给过提示。 “你吃饭了吗?我这给你留着馒头。” 两个人又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祝神医勾起嘴角,得意地对着楼上二人比划个个手势。 第二日,祝神医如沐春风,面带微笑,一脸满足,而胖丫垂着头,走路有明显的倾斜。 莫颜暗中观察,就知道昨夜师父吃到肉了,两个人和好如初。 一行人夜晚宿在客栈中,白天抄小路,就这样走了一周,终于到达阜阳。 叶相等人早已等得不耐烦。 南边气候火热,宿在驿站中,没有冰盆。 驿站虽然条件不好,至少是安全的,几位官员每晚都和蚊子做战斗。 南平王和王妃不在阜阳,无法和大吴那边的官员沟通,出使大吴的时间,一拖再拖。 “那么就定在六月十六吧。” 还有两天时间,众人稍作整顿,莫颜打算去洛荷那打探下大吴最新动态。 大吴和大越战事减缓,两国都没正式退兵,城门关闭,洛荷和慕白暂时还没机会回到大吴。 两个人住到莫颜之前买下的宅子里,把心思都放在香香上。 前几日阜阳下雨,香香受寒,发烧一直不见好。 郎中请了三个,最后一个还算有点本事,总算控制住香香的体温。 莫颜给香香号脉,又喂她吃了一粒温和的丹药,越发觉得没定娃娃亲是正确的。 洛荷的身体亏空的厉害,底子不好,导致香香早产,身体上难免有缺陷。 万一将来在子嗣上艰难,她这个做婆婆的怎么办? “玉翎,我是不是很自私?” 莫颜看着香香乖巧吞药的小模样,喜欢的不行,这小丫头,就算一直用上好的药材补着,将来也是个病美人。 做娘总是为自己孩儿考虑的多些,却显得有些薄凉。 “不,你可以对香香好,但娃娃亲作罢。” 无论是宝贝和宝宝,将来必定不凡,而且要掌控这个天下。 香香是慕白的闺女,身上却有大吴的血统。 除非天下大定,否则,对大越江山社稷不利。 时候还早,未来怎么样很难说。 万一慕白有野心,想要取代洛祁,做大吴的皇上,他和洛荷暗中筹谋,不是没有机会。 莫颜就是这么一说,想问问皇叔大人的看法,她在心底还是坚持让宝贝和宝宝找合适的人。 兄弟俩还小,等个十几年以后再提不迟。 大吴百姓面对战争有抗拒心理,之前洛祁销声匿迹,只有二皇子洛峰,百姓们敢怒不敢言。 洛祁突然出现,扭转大吴局势,洛峰不能一家独大,正忙着和洛祁较劲,无心对外战事。 此行出访,主要目的的双方签订友好条约,终止战事。 以大越目前情况,最好不树敌,即便是有危险,万俟玉翎还是不能放过机会。 “大吴的官员肯定会想办法刁难,有我在。” 万俟玉翎掌控全局,大体上不会偏离轨道。 洛峰被洛祁的人严密地监视,只能在明面上找使团的麻烦。 无非就是出点难题,下大越的脸面。 “暗地里,可能会有南边小国的势力,最主要是袁焕之的人,必须要当心。” 莫颜对皇叔大人的话,深以为然。 记得赵桂花透露过一个消息,在京都绑架她的那些劫匪们,原是江洋大盗,后来一行人投靠袁焕之,在大越埋伏下来。 没多久,那些人为逃避追捕,跑到大吴躲藏,为袁焕之做事。 “那人心思歹毒,阴暗,没准要对宝贝和宝宝下手。” 莫颜对袁焕之已经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偏生这人狡猾,藏身到北地蛮族。 袁家在十几年以前,就有谋反的意图,苦心经营,等万俟玉翎平定南边动乱凯旋,再准备收拾袁家,袁家早已准备好退路。 夫妻二人商量,所有的暗卫都用来保护两个小包子,她和万俟玉翎可以正面对敌。 “其实,也不必担忧,大吴的暗卫自然会盯着。” 如果说一行人在大吴遭遇刺杀,大吴的人逃脱不了干系,对方会自觉地加强戒备。 万俟玉翎本想安慰莫颜,谁料起了反作用,让她更紧张。 求人不如求己。 双胞胎就是夫妻二人的弱点和死穴。 “还是得尽早弄死袁焕之。” 莫颜咬咬牙,其实,他们错失最好的时机。 在西北那半年多,如果能暗中回京,说不定早要了袁焕之的命。 “未必。” 万俟玉翎把莫颜搂在怀中,两手在她的头上按摩,力道轻重适宜。 当年有人在背后暗中作祟,只有离开才能看清楚,让那些内奸露出狐狸尾巴。 就凭袁家一己之力,很难全身而退,其中肯定有他们不知道的事。 万俟家祖先留下的那些暗卫,对万俟玉翎没用,但要挖出来,不忠心,那便一个个地铲除,以绝后患。   ☆、第044章 一心二用 六月十六,一大早,下起了蒙蒙细雨。 雨势不大,半个时辰,地面上才全湿润了。 被暑气折磨的百姓们,难得盼到下雨,众人不打伞出门,小娃们在胡同里追打蹦跳,发出欢快的笑声。 对方来接洽的大吴礼部尚书,姓金。 金尚书四十来岁,为人圆滑,不同于另一位大人的古板,能说会道,和大越几个官员相处融洽。 不提两国之间的利益,彼此就当做朋友或者萍水相逢的路人,保持这样的关系,很自然。 从阜阳过关,到大吴的都城,还要行半个月的时间。 莫颜以为,洛荷可以作为向导,沿途她准备吃喝玩乐,顺便体察下大吴的风土人情。 “这个你要问慕白。” 洛荷一问三不知,她作为一国公主,从记事起总共出宫两次,其中包括从大吴出发,到大越和亲。 在她印象中,大吴和大越没有什么不同。 “过关后,咱们行几天到大吴邺城,你就能看出不同了。” 慕白神秘地笑笑,然后便不再多言。 同一片天空下,大吴边境的城池也在下毛毛雨,不同于大越百姓,大吴人明显要显得优雅。 街道上,有各种颜色的油纸伞,少女妇人无一不打扮得精致,就是庄户人家,也要披上一层油毡布。 莫颜坐在马车上,打开车窗张望,对大吴的印象定格。 “玉翎,看来大吴的百姓们日子过的不错。” 如果饭都吃不上,谁会在意自己的穿着?每天起早贪黑,为了柴米油盐而发愁。 看街上的路人,邋遢的少之又少,穿着整齐而干净。 “未必。” 大吴地界不如大越,靠海的城池相对多些。 一年四季,温暖如春,百姓们大多脾气温和,说话轻声慢语,对美有强烈的追求。 这是一种生活态度,由祖辈流传下来,与贫富无关。 “能多走走,多看看,挺好的。” 莫颜很感兴趣,她以前看过大吴游记,上面记录的内容很夸张。 记得游记中记载,就算是穷苦人家,给衣衫打补丁,都要拼凑颜色,让这个补丁带有美感。 等晚上在酒楼用膳,莫颜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游记所言不虚。 “掌柜的,把你们后厨叫出来,怎么做菜的!” 一个穿着绸缎衣衫的公子拍着桌子大叫,他脸红脖子粗,很是气愤。 “公子,您消消气吧,今儿人多,怕是忘记了。” 公子身旁跟着的小厮看着小声地劝说,见众人投来不赞同的目光,他好脾气地作揖赔不是。 莫颜一行人准备到二楼雅间去用膳,正好看到这一闹剧。 “王妃,他们说的是啥?” 胖丫听不懂大吴语言,只觉得对方叽里呱啦,说得很快。 “你家公子不能忍!看看这道茄子条,竟然不用香菜点缀,影响菜品的观感,本公子难以下咽!” 那位公子一边说,莫颜小声地进行翻译。 认识洛祁之后,她一直在自学大吴语,墨冰也是她的半个师父。 “这人明显就是砸场子的。” 胖丫瞪了瞪眼,她要是酒楼的掌柜,撸起袖子,直接把人如提小鸡一样扔出去! “对不住对不住!” 奇迹出现,掌柜从后堂匆忙而来,看到菜色后,先是皱眉,然后不住地赔不是。 “这位客官,您消消气,为赔礼,今儿酒楼免费送您一道翡翠白玉花如何?” 掌柜的态度很好,丝毫不觉得对方找茬。 等一盘用青萝卜雕刻的花被端上,那位公子眼睛都差点粘在盘子上,连连点头叫好! “快看啊,这是祥瑞楼的招牌!” 用餐的客人呼啦一圈围上,对着萝卜雕刻的花赞不绝口。 看起来逼真,精雕细琢,可再好,本质就是一块萝卜啊! 面对大吴人这种怪癖,莫颜低头翻了个白眼,她以为她很正常,估计在这帮人眼里,她就是疯子。 “祥瑞楼是这里最高级别的酒楼,王爷,三皇子为招待您,提前在这里定了一桌龙舟宴,请您品尝。” 金尚书用大越语言对众人解释,这次胖丫听懂了,她心里好奇龙舟宴怎么吃,没好意思问出口。 进入二楼雅间,一行人又被装饰惊得目瞪口呆。 无论是屏风还是墙壁上挂着的字画,无一处不精致。 窗台摆放着开得正艳的鲜花,进门后,小厮拿开铺在桌面上绣工精湛的桌布,下面另有乾坤。 桌椅皆是木制镂空,上面是一幅祝寿图,细微之处,比蚂蚁大不了多少。 这种创意,大越少之又少,吃个饭而已,何必整这么一出幺蛾子。 菜品摆全后,众人颇为不自在。 叶相想哭,此行来的匆忙,他根本来不及准备干粮,马车上什么都没有。 一桌菜,最中心是用萝卜雕刻成的龙舟,惟妙惟肖,周围配的菜品,都是用小碟子装,一人一口就没了。 吃不饱啊! 胖丫低着头,能数清楚碗里的米粒。 大吴人都是这个食量,是怎么长大的? 金尚书没有发现不对,面有得色地对众人介绍每一道菜的历史。 最后,道道菜光盘,金尚书又对酒楼的大厨赞美一番。 出师不利,莫颜预感到在大吴不妙,盘子不光是不可能的,每一个人都没吃饱。 “金尚书,第一天赶路,本王妃看,天色已晚,不如到驿站休息,明日启程。” 众人到大吴京都预计十四天路程,满打满算,时间够用。 再说,不储备点干粮,一路上再遇到今日这样的情况就要抓瞎。 马车上有上好的粳米米分,可以给小包子们做一顿米糊糊加餐。 “好。边城也没有什么好看,下雨天,众位早点安寝吧。” 金尚书点头同意。 大吴驿站的条件非常不错,堪比大越最好的客栈仙客来。 独门独院,花花草草,内室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哪里有卖馒头的?” 进了驿站,都是自己人,胖丫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拉着祝神医,一脸哀怨。 “为夫要是给你买来馒头,有什么奖励?” 祝神医戴着老头子的面具,摸摸胡子,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容来。 “最好是肉馒头。” 前几天夫妻俩还为行房而大吵一架,胖丫闹着来大吴见世面,刚来她就后悔了。 如果祝神医离家出走,代表她得一直挨饿。 所以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得罪他。 既然这样,就要多提出点条件,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压倒他? 二人讨价还价,莫颜默默地咽了一口血,决定以后离他们远点。 掌灯时分,雨还没有停。 第一天离开阜阳,双胞胎不太适应,对屋中的摆设好奇,左摸摸又碰碰。 莫颜和万俟玉翎围着两个小的转,把出门采买的艰巨任务交给墨冰。 大吴所谓的馒头,只有窝窝头大小,一份面是小碗的,墨冰连续要了五份,让摊贩的老板连连侧目。 入乡随俗,倒不是金尚书刻意刁难,而大吴就是这么个习俗。 好在马车上带了不少材料,驿站有小厨房,墨冰认命地去做糕饼点心,估计早膳吃不饱,还得靠这个垫肚子。 连续几天阴雨,路上并不好走。 洛祁派大吴将士护送,一行走的是官道,走走停停,还算平顺。 或许是准备工作周到细致,一直到农历六月二十,到达大吴邺城的那天,也没有特殊情况发生。 虽是如此,莫颜仍旧很谨慎。 她能感觉到,黑暗中,有一双双眼睛,用狠毒的绿光窥视着。 邺城是大吴第二大城池,这里也是匠人最集中的地方。 无论是珠宝首饰,还是民间的铁匠,木匠,都有超级高的水平。 大吴人善于思考,创造,在杂货铺子,能买到很多精巧实用的小玩意儿。 刮土豆皮的刀,苹果分割器,夹干果的小钳子,每样都和现代产品一样便利。 莫颜没忍住购物欲望,这些她采购一些,留着送给家人。 “王爷,王妃,明日是邺城一年一度的泼水节,咱们不如停留一天,感受下?” 金尚书作为向导尽职尽责,泼水节是邺城的传统节日,比大年三十还要重要。 明日全城的百姓们都要盛装打扮上街,被泼水是吉祥如意的象征。 莫颜没有回答,她对泼水节不感兴趣。 金尚书马后炮,现在天色暗了,城门已经关闭。 明日邺城泼水节,道路上必定拥堵,一行人很可能无法出城,只得被迫停留一天。 “玉翎,明日你带着宝贝和宝宝,我要上街买首饰去。” 莫颜拉着万俟玉翎的胳膊撒娇,小包子托付给皇叔大人,她才能真正地放心,她不信任别人。 邺城的名匠多,首饰花样繁多,无论是自用还是送人都拿得出手。 出使大吴一趟,回去怎么也要给爹娘和姐妹们送点礼物。 “看你表现。” 万俟玉翎冷着脸,身上散发着寒气。 带两个小包子,花费他全部的精力,真是处处操心。 “你等晚上……” 莫颜做个口型,对着万俟玉翎俏皮地眨眨眼,然后暧昧地伸出舌头,舔了舔红唇。 万俟玉翎咽了咽喉咙,眼中窜着热火,看来夜里有一顿大餐吃。 晚膳后,众人停留到驿站休息,大越随行的官员自由活动。 听说大吴青楼女子长相柔美,琴棋书画皆为精通,叶相很动心,一连隐忍数日,终于抑制不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本官就去听听小曲,有什么关系?” 礼部随行官员想讨好叶相,得知他的癖好,灵机一动。 在礼部当差,首先要会各国语言。 叶相听不懂大吴话,还不知道自己被忽悠。 等察觉来的不是青楼而是小倌馆,叶相想撞墙的心思都有了。 小倌馆背后有地痞混混撑腰,谁知道他是大越丞相? 因为点了小倌不下手,被揍个鼻青脸肿,成了猪头。 叶相擦了药,在驿站内跳脚大骂,这种委屈没地方说理,要他怎么见人? 卧房内,点燃着薰衣草味道的熏香,有凝神的功效。 莫颜洗漱后,披着一层轻纱,根本遮挡不住胸前的丰腴。 万俟玉翎当做马,让双胞胎骑着跑了好几圈,毫无形象,等哥俩儿累了,终于呼呼大睡。 看着小包子们的睡颜,他觉得付出是值得的! “这么快就睡着了?” 平时两个小的要折腾到入夜时分,估计是皇叔大人的故事讲的太无趣,太死板,如和尚念经,给小包子们念睡着了。 万俟玉翎没有回答,迈着大步,径直而来。 淡如水的月光,自屋檐外倾斜洒落而下,静谧而美好。 万俟玉翎高大的身形,投射在墙壁上的阴影,几乎将莫颜整个身体罩住。 莫颜一怔,不明白老夫老妻,皇叔大人怎么来这一出。 火烛摇曳,空气里飘着一缕幽香。 万俟玉翎低下头,用下巴摩挲莫颜米分嫩的脸颊。 安静中,莫颜感觉到他倾吐在自己脸上柔柔的呼吸。 “玉翎……” 莫颜神色微闪,好奇地眨眨眼。 万俟玉翎褪去冷漠,身上温度陡然增高,他低下头,毫无征兆地吻上莫颜的唇瓣。 突来的吻如雨点般急切,她退后两步,紧贴着墙壁。 万俟玉翎一手穿过莫颜洒落的发间,固定住她的身体,另只手挑着她的下颚。 灵活的舌尖在唇齿间嬉戏,追逐,彼此吸取着对方的津液,莫颜的手,妖娆地环上万俟玉翎的脖颈。 “玉翎……” “王爷……” “夫君……” 莫颜变换着称呼,想到明日他要辛苦一整天,她不介意主动一些,让他更满足。 “再叫一声夫君。” 万俟玉翎用手捋着莫颜凌乱的碎发,动情道。 世间一切称呼,都没有“夫君”两个字悦耳。 这个时候,他只是她的夫,只属于她一人,而不是大越的掌权者。 “夫君。” 莫颜意乱情迷,喘息地呼喊一声,只要抬眼看到他眸子中的深邃,就不由自主地失神。 正在夫妻二人情意绵绵之时,屋外传来窸窣地响声。 万俟玉翎停下动作,迅速脱下外袍,裹住莫颜的身子,把她打横抱起,送到床边。 在床内侧,还有两个熟睡的小包子。 “有刺客?” 莫颜虽是疑问,基本是肯定句,她听到门外刀剑相撞的轰鸣声,看来刺客的人数不少。 “无碍。” 万俟玉翎低下头,帮着莫颜整了整衣摆,遮住她细长白皙的双腿,确保没有春光外泄。 他转过头看向窗外,眸色淡然如水,似乎根本不把这些乌合之众放在心上。 房间的托盘有几样干果,他抓了一把握在手心,转过头,一搂上莫颜的纤腰,用身体挡在床榻前。 “颜颜,咱们继续。” 夜色正好,千万不能打扰雅兴,至于外面这些人,就当给他们临死前的福利。 莫颜刚想反抗,被万俟玉翎堵住嘴,她差点不能呼吸。 想想皇叔大人一向不按照常理出牌,在她生产时分都能用接吻分散她的注意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一个黑衣人好不容易突破重重包围,拎着砍刀跃到内室,他眼前一闪,接着,被什么东西刺入喉咙。 万俟玉翎一心二用,专注吻技的同时,灭杀黑衣人,进来的几人都以同样的方式被一击毙命。 他面上的神色,自始至终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这样杀人,对他开说不过是稀松平常之事。 与莫颜分别那一年多时间里,刺客隔几天就要找上门来,无论是吃饭还是沐浴,对方绝对不会照顾他的作息。 一炷香的时间,战斗结束。 暗卫们手脚麻利地收拾尸体,门被轻轻地关上,无人打扰夫妻之间的亲密。 莫颜眼皮跳了跳,极力地镇定,见死人对于女法医来说,根本是小儿科,她是为皇叔大人而难过。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堵。 “夫君,我会一直陪着你。” 莫颜说完,脱下外衣,露出光洁和莹润的香肩,她低下头,细细地亲吻万俟玉翎胸前的疤痕。 每次云雨,她都虔诚地亲吻,那里代表他曾经受过的苦。 “我也是。” 万俟玉翎眼中的淡漠如轻风被吹散,作为男子,他不懂得甜言蜜语,那么就用行动表示。 一夜激烈地云雨,以至于莫颜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 莫颜后悔不迭,她应该矜持的! 主动勾引,就意味着要承受更多,最后攀登到极乐顶峰,她好像进入到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两个包子早已经醒来,正在床上摆弄玩具,不时地看娘亲一眼。 洗漱完毕,打开窗纱内侧的遮光帘,外面天气晴好。 驿站的位置离主街很远,莫颜还是能隐约听见喧闹声。早膳是清粥小菜,她勉强混了水饱。 邺城一年一度的泼水节是全民参与,比大越的花灯节更热闹。要出门之前,万俟玉翎递过来一个荷包,莫颜打开一看,里面是通用的汇丰号银票,厚厚一沓,想来皇叔大人是担心她看中首饰而没有银子。 “玉翎,你真好!” 莫颜踮起脚尖,双手抱着万俟玉翎的脖颈,在他侧脸印上一吻。 两个小包子放下手中的玩具,好奇地看着她。 “宝贝,宝宝,来,让娘亲一个。” 莫颜有子万事足,挨个抱着两个小的,亲了好一会儿才出门。 难怪金尚书说要让众人休息一日,这街道上拥挤,男女老少,手里提着盛水的工具,一脸笑容地又唱又跳。 街道上别说马车,过几个行人都不容易。 “墨冰,你看,那姑娘手里拿的荷包很漂亮。” 荷包是用花布缝制而成,很有现代的民族特色,四角缀有五彩花穗。 昨日金尚书介绍,荷包是传递感情用的,而男子通常会准备鲜花。 大吴的小曲调子欢快,有人敲锣打鼓,百姓们围绕几个圈子,载歌载舞,其中还有不少人相互追逐,为对方泼水。 路两旁的商铺照常营业,通常铺子里只留一个伙计。 店铺内无其他客人,伙计专门招待莫颜,介绍的非常详细,又因今天过节,全部打了折扣。 大吴精巧的饰品五花八门,她发现了发卡,正好能卡住耳边的几缕碎发。 女子逛街容易成瘾,有包子后,莫颜还没痛痛快快地逛街,她和墨冰刚走出铺子,迎头泼来一盆冷水。 二人下意识一躲。 虽然天热,但是若是让水淋湿,曲线毕露,作为女子来说,有损名节。 结果二人的做法,惹怒了泼水的人。 “两个小娘皮,妈的给脸不要脸!” 泼水的是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专门找姿容好的女子泼水,这样,趁着跳舞,他能近身揩油,过把手瘾。 莫颜站定,眯了眯眼。 本来不是自己的地盘,她不想找麻烦,谁料总有那么几个不开眼的。 她是大越人,大吴的习俗和她有一个铜板的关系? 说入乡随俗,是给予对方的尊重。 “墨冰,让他知道什么叫不要脸。” 对于亲自动手惩治嘴贱的人,莫颜觉得有点掉价儿,她找了个阴凉处等待。 墨冰聪明,拉着那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小巷子,左右开弓扇巴掌,几秒钟,小混混嘴角冒血,脸肿得老高。 一顿胖揍,真是轻的。冒犯皇亲国戚,死罪。 此行出使大吴,大吴使节看着圆滑,实则笑里藏刀。 两国和谈,大吴为挫大越的锐气,定要想方设法的刁难,莫颜已经做好准备,和大吴官员过招。   ☆、第045章 公开秀恩爱 以往通过游记,莫颜只对大吴的风土民情,有片面的了解,毕竟,其中受记录人主导。 例如,大吴城池多靠海,其中有一种叫皮皮虾的海鲜,比普通的虾要大很多,长的丑陋。 大吴人会因为其形象,望而生畏,以至于错过难得的美味。 一路行来,莫颜不放过每个品尝美食的机会,尤其是海鲜,夏日里鱼虾都很新鲜,配上点农家自酿的冰镇果酒,把此行当做度假散心,心情愉悦而舒畅。 当然,麻烦还会有,并且不时地出现,因为不了解大吴民情,莫颜还犯了几次忌讳。 刺客自从在邺城那晚被斩杀后,再也没出现过。 此事被大吴将领知晓,更是小心翼翼地,日夜派人巡逻。 “爹爹,马。” 马车上,双胞胎兄弟玩了会玩具,就丢到一边,晃晃悠悠地从坐垫上站起身,扑到万俟玉翎的怀中。 莫颜不明所以,问道,“什么马?宝贝和宝宝想看马?” 双胞胎活泼好动,快一岁半了,现在已经能清晰地表达自己所想。 洛荷家的香香,总是安静的把玩着荷包和绣帕,不像这两个淘小子,一天得折腾个几遍。 万俟玉翎扶正扑倒的宝贝,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 被当做马骑,这是父子三人的秘密。 平时都赶着莫颜去洗漱的空隙,趁着周围无人,他放下架子,任劳任怨地在地垫上爬两圈。 开始是让兄弟俩骑在他的脖子上,他站着在屋内走一圈儿。 宝贝和宝宝新鲜两天,之后,宝贝明确地表示,马是四条腿,还给他做了一个示范动作。 有极其聪明的儿子,也未必是好事,从小就是人精,来奴役他这个当爹的! “爹爹,马,骑马!” 宝宝见爹爹无动于衷,瘪了瘪嘴,拉着万俟玉翎的衣袖,提出要求。 “你们两个坐好,一人一根杏仁棒。” 莫颜一听,立刻故作凶狠地瞪眼。 这还得了?才一岁多就想着骑马,这胆子得多大? 两个小的摞起来都没马的身子高,万一被踩了就要没命,太胡闹了! 过度的溺爱是捧杀,莫颜决定严加管教。 “不要!” 宝贝酷酷地扭头,他才不要吃杏仁棒,骑马更好玩。 爹爹会带他悠高高,还能骑马,他和宝宝都喜欢爹爹! 莫颜扶额,这两个败家孩子,有了爹立刻忘记娘! 民间有句俗语,有奶就是娘,可是皇叔大人没奶啊! 难道是,皇叔大人用无穷无尽的魅力征服了兄弟俩? 莫颜咂舌,真看不出来,夫君不但有治国之才,带小娃还这么棒! 天气热得让人烦躁,好在大吴一路上不间断地提供冰盆,还有凉茶等,在马车里比外面舒服得多。 正午时分,正是歇晌的时候,一行人停在茶棚处休息。 大吴士兵不见踪影,据说是找附近的店家换衣衫,他们很少在两天内穿同样的。 这种习惯,莫颜嗤之以鼻,难怪大吴士兵战斗力那么弱。 在战场上,生死攸关,提着脑袋战斗,像大吴士兵,万一发型乱了,定是要先整理发型,这时间,足够被斩杀。 记得万俟玉翎讲一个笑话,有个大吴士兵重伤垂危,他用自己最后的力量爬起来。 大越士兵震惊了!以为要和他们战斗到底,很是佩服大吴士兵的勇气。 结果,倒下那个人站起来,用帕子抹了一把脸,又选择一个优雅的姿势倒下,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闭上眼睛。 真假无从得知,因为莫颜神奇地发现,皇叔大人也是个段子手! “爹爹!” 双胞胎兄弟俩打断莫颜的思路,两个小的拉住万俟玉翎的衣袖不撒手。 马车上地方狭窄,他怎么好爬一圈儿? “晚上,爹爹晚上带你们骑马。” 万俟玉翎垂眸,米分饰太平,这是父子间的秘密。 两个小的得到承诺,果然不再闹,而是老实地吃起杏仁棒。 莫颜抓了抓头,拿兄弟俩没办法,她说了那么多,口干舌燥,皇叔大人一句话,小包子老老实实的。 娃还太小,最好不要骑马,但若旁边有他保驾护航,那么莫颜就没什么担忧的了。 一连行了十天,几乎每个城池习俗大同小异,大吴百姓对美的追求丧心病狂,很有严重的强迫症。 莫颜深深感觉到,洛荷和洛祁相对正常,挺不容易。 双胞胎对香香没好感,看到她扭头就走,玩具也不知道分享一下。 “颜颜,这亲事真结不成,你家宝贝和宝宝不喜欢我们香香。” 每每提到此,洛荷都一副叹气的模样。 作为娃的娘,恨不得天下人都喜欢她家香香。 想和莫颜结亲家,她是深思熟虑过的,其中包括很多原因,对她来说,只有好处。 可惜对方似乎不太情愿,委婉地拒绝,她不能因此失去个朋友,谈笑间,把此事岔过去。 如预期那般,一行人在农历六月三十日抵达大吴京都华城。 华城城门巍峨,高耸入云,门口的士兵们相当严肃。 众人进城之前,要例行检查,金尚书不住道歉。 毕竟是他国使臣,可以理解,莫颜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冷兵器时代,没有火药,只是草草地看了一圈儿。 城门口处,已经有接应的官员,正在和金尚书做交接。 洛祁包下华城最好的客栈,为大越使节提供住宿。 众人修整一番,于明日晚间,在宫内举行宴会,届时,大吴百官都会参加。 莫颜夫妻二人占据最好的房间,是一个大套间,内有婴儿床,洛祁想得很周到。 房间在三楼的中间,打开窗子是一个超级大的露台。 露台上有花花草草,还有一把大的遮阳伞,摆放小几和小墩子,可对弈,品茶,赏景。 “玉翎,看来明晚才是重头戏。” 莫颜讽刺地勾起嘴角,在房间内走一圈,她做习惯性地检查。 毒可以藏匿在任何一个角落,身在大吴,她不得不更加谨慎。 “无非就是刁难而已,咱们以静制动。” 大吴官员一向自诩是天朝上国,不喜战争,既然如此,就要做出交好的表示,一副高姿态,给谁看呢? 莫颜已经准备好,非让那些找麻烦的丢个大脸。 “就是不知道,会出什么问题。” 最怕的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万一己方被刁难住,会被大吴百官轻视,有损大越颜面。 两国之间的博弈,而非和洛祁的友情聚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天已经黑了,忽然刮起风。 窗外没有月光,一片漆黑,只能看到远处百姓人家星星点点的灯火。 万俟玉翎转过身,他的袍袖随风翻飞,身后的苍茫的夜色成了一块背景板。 “夫君……” 莫颜笑颜如花,有他这句话,她所有的忧虑顷刻间消失无踪。 他眼底一片暗芒,眸中没有温度,只是站在那里,却有让天下人为止折服的气势。 夫妻间对视,火花四射。 莫颜禁不住红了脸颊,成亲这么久,她还会脸红心跳地犯花痴,真不应该。 “爹爹,骑马!” 宝宝小包子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莫颜仿佛听见皇叔大人面具碎裂的声音。 莫颜觉得有古怪,所以,她特地把平日沐浴缩短一刻钟。 等她出来,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万俟玉翎四肢着地,宝贝和宝宝坐在他的后背,兄弟俩一前一后,学着赶马的姿势,手舞足蹈,发出清脆的笑声。 这笑声感染了万俟玉翎,他的眸子里闪烁着笑花,柔和而温暖,正在任劳任怨地向前爬行。 皇叔大人为了两个小包子,可谓是毫无形象,可莫颜却没有哈哈大笑,她勾着嘴角,内心软软的。 清冷如他,也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 作为一个爹爹,万俟玉翎非常合格。 大越有传统,抱孙不抱子,可他完全不在乎规矩。 父子三人玩乐正开心,莫颜不想打扰,她悄悄地后退两步,躲在盥洗室里。 第二日中午,洛祁才姗姗来迟。 莫颜见到他,第一感觉就是不对,虽然还是那副大大咧咧地模样,可是他的脸颊苍白的吓人。 “怎么?颜颜,你是嫌弃万俟是老黄瓜,对小爷我动心了?” 洛祁打开手里的折扇,做了一个登徒子常用动作,一脚踩在椅子上,谈笑间风情万种。 小命都要没了,还有心情说笑! 莫颜第一次没有反驳,而是快速地伸出十指,在洛祁脸上抹了一下。 手指上一层白色的脂米分,而洛祁脸上没有什么变化。 “你这是涂抹多少层?” 莫颜寻了张椅子坐定,她感觉不妙。 师父所说,用心调理能活个三年五载,可是洛祁在大吴,日夜忧虑,怕是更是熬着心血。 对于这个朋友,莫颜很重视,她神色认真起来。 “脸色不好,怕被他们看出来,又做墙头草,投了洛峰。” 洛祁撇撇嘴,抓起桌上的苹果,咬了一口,“颜颜,你到大吴觉得怎么样?不然你就别走了!” 洛祁喋喋不休地游说,不理会旁边气势越发冷峻的某人,不怕死地挑衅道,“大吴是不是比大越好?颜颜,你改嫁了吧!小爷我一点不介意。” “本王介意。” 万俟玉翎一手提着洛祁的衣领,不理会他的尖叫,扔到与自家娘子最远的距离。 虽知道是玩笑,但是洛祁一直觊觎莫颜,当年是自己下手早,不然真难说。 万俟玉翎对于这一点很得意,他慧眼识人,万一等莫颜大放异彩,那个时候提亲,怕是有些难度。 当年,于太后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找到助力? 如果不是莫颜有京都第一草包的名声,两个人的亲事也不会成。“洛祁,别闹,难道你脸色开始泛青了?” 莫颜神色紧张,这是毒发的迹象,必须寻找良药,控制住他身上的毒素蔓延。 大吴的男子为了美会涂脂抹米分,尤其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洛祁涂上一层脂米分,并不奇怪。 “恩。” 洛祁没有多提自己身体之事,而是迅速地转移话题。 他关心众人一路上遇见的麻烦。 “小爷我派人调查过,袁焕之的手真长,伸到我大吴来,那么必须要把他的爪子剁掉!” 洛祁眯了眯眼,如一只狡猾的狐狸。他本来生的俊美,又有点男生女相,柔弱起来,还真像个大家闺秀。 “你今天似乎很闲,不去准备宫宴?” 莫颜想早点让洛祁回去,她找师父商量下关于解毒的法子。 “听说,你们一路没吃饱,真是辛苦了!” 洛祁挑眉,轻笑几声,站起身,给众人一个潇洒的背影。 他把扇子放在背后挽了个花,“放心,宫宴肯定让你们吃饱!” “这才是正经!” 莫颜嘟囔几句,直到洛祁的背影消失不见,她才紧锁眉头,手不停地敲打着桌面。 这是莫颜遇见麻烦时习惯性的动作,仿佛敲打的节奏能给她指引出思路。 “除非有还阳草,否则……” 祝神医吹了吹胡子,还阳草生在极阴的地方,而且百年来,医书和游记都没有特别的记载。 “师父,还阳草是何物?真的能生死人,肉白骨?” 莫颜第一次听说。 “若真有那奇物,早就被抢破头了。” 还阳草顾名思义,可以使人还阳,不过个别典籍记载,还阳草有解毒功效。 生死人,肉白骨,若真有这个功效,当年他为心上人,说什么也会去北地蛮族寻找。 莫颜深以为然,能解百毒,就是难得的宝贝,但是听师父的意思,希望渺茫,等同于大海捞针。 如果洛祁毒发,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格局,又要再次被打破。 —— 华灯初上,金尚书再次出现,引领大越一行人进宫。 宫墙下,每隔几步,挂着一串红灯笼,映照在光洁如白玉般的地面上,闪着温暖莹润的光。 停步远眺,远方似有袅袅雾气笼罩而看不真切的宫殿,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 路的尽头,巨大的广场随着玉石台阶缓缓下沉,殿宇前是一个雕刻龙纹的祭台,颇为厚重。 莫颜用余光扫视一周,眸子暗了暗,掩饰住眼底的波动。 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但是大吴宫殿的修造上,要比大越细腻得多。 “王爷,大吴好生无礼!” 叶相走在万俟玉翎的身后,气愤地道,“大吴几位成年皇子,斗个你死我活,无人登位,身份地位不如您,一路上装聋作哑便罢,到皇宫了就派个小小的尚书来接应,明显是看不起我们大越!” 泱泱大国,在礼仪上却如此,叶相真想扭头就走! 什么狗屁合约,战就战,谁怕谁? 莫颜却不是此等想法。 洛祁有苦难言,他不可能表现和大越太熟络,洛峰时刻紧盯着,等着抓他的小辫子。 停战不是大越的意愿,而是大吴方提出,摆出这么高的姿态,更证明他们心虚。 “叶相,三皇子曾经交代过下官,此次宴会,论的是交情。” 金尚书动了动耳朵,叶相刻意用他能听到声音,金尚书心里有数。 言外之意,大吴就和招待朋友一样。 莫颜冷笑,好有意思的言论,这么说,反倒是大越吹毛求疵,矫情了? 大殿内,满是黑压压的人头,百官带着家眷出席,正在议论纷纷,见到南平王,王妃为首的大越使节进入,立刻安静下来。 “你看到没,前面穿着紫色衣袍,配着玉带的就是大越的南平王,战神呢!” 金尚书之女金小格听爹爹说过,一路行来,南平王对王妃无比体贴,她羡慕的很。 没有小妾,没有姨娘,此等如意郎君,是女子们的梦想,更不用说这个人身在高位,还是如此俊美。 “大越第一美男?比三皇子还要……” 几位高门千金窃窃私语,话题的中心从万俟玉翎转到莫颜身上。 “天啊,王妃已经生产过了?看着就和少女一样!”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一惊一乍,好像大越来的都是怪物。 莫颜微不可查地皱眉,把手搭在万俟玉翎的手臂,入座。 这么多人在,刁难不可避免,看来一会儿还有场硬仗要打。 时间还早,未上菜,桌面上摆放着酒水,干果蜜饯,糕饼和几样凉菜。 出自大吴宫廷,点心全部被雕刻鲜花和绿叶状,莫颜被宫女伺候净手后,随手拈起一块,细细品尝。 豆沙细软,入口即化,味道还可以。 叶相鼓着眼睛,马上有硬仗打,王妃可倒好,悠闲的就像是自家后院,他紧张得心都跳出来了! “王爷,你尝尝。” 周围有几百道视线,莫颜镇定自若,在她眼里,这些人全部被化作冷库的尸体。 她用手附在万俟玉翎的耳边,夫妻俩旁若无人地说悄悄话。 叶相突然很想钻桌子底下。 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他昨夜就没睡好,在朝堂上唾沫横飞的叶相,也有搞不定的事。 王爷王妃可倒好,还在这种场合秀恩爱! 万俟玉翎冰冷的面色有了一丝温度,他用修长的手指撩拨莫颜耳际的碎发,很有耐心地听自家娘子讲解做糕饼的学问。 莫颜和自家大哥一样,纸上谈兵,吃的多了,也勉强算半个行家。 “咳咳!” 叶相尴尬地把手握成拳头,放在唇边咳嗽两声,希望能提醒二人,这里是大吴皇宫。 此刻,莫颜转移话题,正在说小包子的趣事,作为娘亲,她坚定地认为,这两个小的和其余的同龄们孩子不同。 “不喜欢香香,将来不会和你一样不近女色吧?” 莫颜脑海中是宝贝和宝宝长大的模样,玉树临风,风流倜谠,可是身边却跟着一个清秀的男人。 不能,一定不会! “你在想什么?” 万俟玉翎拉着自家娘子的手,无奈地轻笑,都做娘的人,怎么还和原来一样,动不动就胡思乱想。 莫颜有强大的精神世界,她总是想歪,两个小的有皇叔强大的基因,那绝对是万众瞩目的新生代男神! 叶相已经快疯了,老脸通红,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相谈甚欢的二人身上,只有他们未察觉。 “咳咳咳!” 叶相喝了一口茶水,见南平王从袖兜取出一条镶嵌紫色宝石的项链,正在为王妃佩戴。 这下,假装咳嗽变成了真咳,用不用表现的这么甜蜜啊? “叶相,年纪大了,要注意身体,切忌受风。” 莫颜抚摸着宝石项链,微微一笑,好心地关心叶相的身体情况。 这条项链很美,紫色的宝石,高贵而神秘,正衬着她王妃的朝服。 更让人惊讶的,这条项链是两个小包子所选。 那日在邺城,莫颜和墨冰出去逛街,万俟玉翎也没闲着,根据慕白的指引,找到一家百年老字号的珠宝店。 店内珠宝样式繁多,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总觉得,每一样都适合莫颜佩戴。 正在他决定全部买下的时候,双胞胎抓着桌子上紫色宝石项链不放。 于是,他只选了这条,算是父子三人送她的礼物。 万俟玉翎很低调,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过的好就可以,没必要让外人知道。 在京都时,冯管事曾经念叨过,有些事要当着众人面做更有意义。 于是,他收好项链,等着今日给莫颜一个惊喜。 “玉翎,很美,我很喜欢!” 莫颜听说是父子三人选的,内心一股暖流几乎要喷涌而出,有夫如此,别无所求!   ☆、第046章 江湖救急 南平王和王妃恩爱,极其刺目,尤其是大吴这些千金小姐们,恨不得替换莫颜的位置。 有心讥讽两句,却找不到理由。 人家是正经的夫妻,又不是未成亲的,根本不能被礼法约束。 谁规定成亲后不能甜蜜的?谁又规定不能在公开场合秀恩爱? 众千金把心中那股怨气默默地咽下,打定主意,必定要好好刁难莫颜。 女子总是这样,却不知道男人才是导致一切的根本。 莫颜无辜地再次中箭。 不过就算她知道也不会在乎,就让那些得了红眼病的人嫉妒去吧! 此行进宫,身边跟着几个随从,其中包括在大越带来的人。 莫颜看着摆放点心的人有些眼熟,对方举止很刻意,身上散发的气质,一点也不像下人。 “王爷,宴会还未开始,我想去外面透透气。” 莫颜轻轻地拉下万俟玉翎的手。 两个小包子跟着进宫,在旁边的静室休息,由墨冰和另外两个丫鬟看着,她不看一眼不放心。 “好。” 万俟玉翎点头,表示会意。 正好趁现在,和叶相商议下朝事。 “你,跟着本王妃一起。” 一路上,有不少人盯着莫颜,她好脾气地微微一笑,对众人点头。 小包子在静室,正睡得香甜,莫颜在两个小的面颊上亲了一下,这才转过头。 “于小姐,你到底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大越使团人数有近千人,莫颜和万俟玉翎坐在头车,很少会注意到跟随的下人。 所以,于菲儿到底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她不知道。 “又被你拆穿了。” 从刚才被叫出来,于菲儿就察觉到不对,她苦笑地摇摇头。 脸上的面具是重金购得,于家也只这一张而已。 一路上她伪装成下人,从未偷懒,连叶相都未曾发现。 说起来很尴尬,这张面具的脸孔清秀可人,虽不及于菲儿本身貌美,却让人看着舒服。 叶相表示,让她侍寝,做个通房丫鬟。 于菲儿假装听不懂,含糊地带过,心里却恨不得剪断这个老色狼子孙根! 不是说喜欢男子吗?难道她的消息有失误? 被莫颜发现,于菲儿很坦然,“颜颜,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大越好不容易收回北地边境城池,暂时击退蛮族。 于菲儿听闻南平王要出使大吴的消息,急匆匆地从北地偷跑,一路上吃了不少苦,用尽手段,混到叶相身边。 为此,装了一路伺候人的丫鬟。 她想见洛峰一面,很想,即便是他已经忘了她这个人。 自古以来,情关难过,她怕以后再无机会。 “你怎么还不死心?” 莫颜叹息,无论是她还是皇叔大人,都是站到洛祁那一边,那么代表洛峰是敌对方。 洛峰有野心,不会为了美色而放弃大吴,据说他过及冠之年,身边只有几个通房而已。 通房姿容普通,完全是为满足生理需求,每隔一段时间,会把通房打发掉嫁人。 更多时候,洛峰很克制而隐忍。 这样的男子,会为于菲儿做什么? 当年的救命之恩,只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莫颜抿了抿茶水,警告道,“这次来大吴出使,很关键,你千万别想搞出什么幺蛾子。” 女子为情所困,会丧失理智,她很怕于菲儿也这样。 毕竟,北地还靠于家军支撑。 “我爹爹不晓得,我是偷跑的。” 于菲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道,“颜颜,我一直当你是朋友,以前的事,我们之间多有误会,这次,求你,千万不要拆穿我。” 美人含泪,说的情真意切,却是于菲儿真实所想,她不远千里到京都,又从京都跟着到大吴,只想全了自己心底的念想。 如果这辈子注定无法相见,她会疯掉。 有时候,于菲儿想,他们没有相见,或者说他不是大吴的皇子该多好? 莫颜愣了愣,她见过魅惑的于菲儿,把一切玩弄于掌骨之间,此刻和于菲儿平常行事做派形成强烈地反差。 “起来。” 莫颜一个用力,拉起于菲儿。 她不能理解女子为见一个男子,放下高傲的自尊,给人下跪,只为求见一眼的机会。 或许换是她,也可能会做类似的傻事吧。 现下在大吴皇宫,莫颜只好点头答应,并约法三章,一会儿晚宴,让于菲儿老实跟在她身边,万一有什么变故,也好及时遮掩。 晚宴由礼部金尚书主持,为给大越使团助兴,开场便是百官千金们的歌舞。 大吴女子博学多才,喜琴棋书画,身材苗条秀美。 十几个年轻的女子蒙着面纱,统一穿着米分色淡雅的长裙,外披轻纱,墨发侧披如瀑,说不尽的美丽清雅。 曲荡心魄的箫声清扬响起,诸女长袖漫舞,无数娇艳的花瓣轻轻翻飞于天地之间,沁人心脾的花香令人迷醉。 莫颜唇边挂着一抹冷笑,大吴打的真是不错的算盘! 花香中掺杂了令人思维缓慢的迷药,味道被花香味遮掩,怕是师父祝神医在场,也难以察觉。 莫颜的嗅觉灵敏,她从袖兜掏出几粒药丸,给在座的大越官员分发。 万俟玉翎看似欣赏歌舞,实则心不在焉,他的眸底深处不见刚才的柔和,染上一层冰霜。 表演舞技的众位千金若绽开的花蕾,像四周散开,漫天花雨中,一个轻灵的白衣少女,如空谷幽兰般的出现。 “大吴竟然有此等美人!” 叶相色眯眯地眼睛紧盯着看台,啧啧两声,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白衣少女用丝带勒紧纤细的腰身,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纤足轻点,衣袂飘飘,宛若凌波仙子。 “王妃,这女子竟然掌握了媚术!” 于菲儿并非一无是处,她很快发现,在场的人几乎被女子的舞姿所迷惑,只有个别人未受影响。 “媚术?” 莫颜第一次听说,刚才金尚书介绍,这些都是大吴官家小姐,怎么会修习勾栏里的勾引男人的媚功? 于菲儿赶紧摇头,据她所知,媚术和媚功可不一样。 媚功主要是云雨时,用自己的身体去取悦男子,是比较低等级的,是女子都可修炼,说白了,就是房中术。 而媚术却大有不同,就像现在,那女子的舞姿,并未有撩拨的姿势,可在场的男人哗啦啦地流口水,恨不得把女子就地正法。 这种媚术很难被人发现,失传已久。 “这是北地蛮族某个小部落的绝技,但是那个部落已经有几十年未曾出现过。” 于菲儿假装端茶倒水,凑在莫颜耳边快速道。 周围人浑然不觉,被台上少女的舞姿吸引住全部的精力。 万俟玉翎眸色深沉,他已猜测大吴的用意。 用区区一个女子做诱饵,是不是太小儿科? 还是说,洛峰有此安排,为了考验他对莫颜的情? “不愧是大吴第一美人啊,哈哈!” 一曲停歇,众人爆发雷鸣般的掌声。 传闻,丞相千金冯牡丹无论相貌还是舞姿,倾国倾城,大吴百官从未见识过,想不到,竟然在大越使团面前一鸣惊人。 “牡丹真国色,好,好!” 叶相一连说了两个好字,不吝惜对冯牡丹的赞美。 “小女子不敢当叶相的夸奖。” 冯牡丹用面纱遮掩住面颊,一脸娇羞,冲着万俟玉翎的方向不住地放电。 莫颜把椅子向后拉,故意阻挡住冯牡丹的视线。 在大庭广众下,公开对着自家夫君抛媚眼,这就是大吴女子所谓的礼数?真是不要脸! 冯牡丹还是一副娇羞的模样,眼底深处划过一抹恶毒,很快恢复面色,让人觉得那一幕是错觉。 两国交好,二皇子洛峰曾经和冯牡丹的爹爹冯相私下讨论过,最好的办法是联姻。 大吴皇室中还有个小公主,几岁光景,年纪太小不合适。 那么,势必在百官人家甄选一位千金。 冯牡丹本来对远嫁十分排斥,大越的男子粗鲁,不懂美,听说都是不懂欣赏琴棋书画的大老粗。 她作为大吴第一美人,为什么要到大越受苦? 而且,南平王已有王妃,她嫁过去,要退而求其次。 冯牡丹心高气傲,不愿屈居人下,她生得无双容貌,就要嫁给这天下最优秀的王者! 第一个节目,开场歌舞,她打算到时候装病,不上场。 这是冯牡丹之前的想法。 在看到万俟玉翎的姿容时,她的内心产生动摇。 如此芝兰玉树而又清冷卓绝的男子,竟然是大越身在高位的南平王? 南平王给王妃带上紫宝石项链,冯牡丹站在某个角落,看到他眼中的笑意。 南平王在笑!很淡,很浅,如春风化雪,让她的心底不自觉颤动。 冯牡丹改变主意,主动领舞,擅自做主改变其中的动作,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使用媚术。 看着众人痴迷的眼神,冯牡丹心底冷笑,不过是一群好色的男人而已。 南平王是不同的,他的眼底深处,没有一丝波澜。 他的心里有一扇门,把所有人关在门外。 只有旁边的南平王妃能够进入? 冯牡丹不甘心,她那么美,难道还不能迷住南平王? 倾国倾城,是大吴百姓对她的评价,当之无愧! 南平王妃很美,有一双灿然的星光水眸,她和南平王坐在一处,宛若一对璧人。 冯牡丹心里很不愿意承认这点。 心不甘情不愿地施礼退下,迎接大越使节的晚宴正式开始。 宫女们花枝招展,手里捧着精致的托盘鱼贯而入。 莫颜看到托盘里有整只的烧鸡,终于放下心,洛祁说肯定让众人吃饱,看来是干了些实事的。 “王爷,女子的直觉告诉我,那个冯牡丹对你有意思。” 莫颜低着头,靠近万俟玉翎,吃味道,“眼珠子都快粘在你身上了!” 于菲儿在二人身后帮忙布菜,听后,嘴角抽搐。 能在重要场合说不着边际的话,只有这位王妃可做到,人家是一点都不紧张啊! “那又如何?” 万俟玉翎给自家娘子夹一筷子烧鸡,用实际行动安慰。 什么牡丹,茉莉,和他有关系? 到处乱瞟,害得自家娘子不高兴,那么就让暗卫挖出她的眼珠好了! “咦?这味道……” 莫颜吃了一口,频频点头,很快忘记刚才不愉快。 皇叔大人是大越国民男神,受人敬仰,但是冯牡丹看人的眼神,感觉亵渎了他,简直不能忍。 找麻烦这种事,还是她来比较妥当。 还不等吃完口中的鸡腿,场面突然有了变化。 前排的主桌上,冯牡丹的爹冯相突然从椅子上滑倒,面庞扭曲,脸色苍白,鼻子和眼睛挤到一处,两眉间留下深深的纹路。 他在地上滚了一圈,额角上的汗滴子滚落在地,形成一个小圈的水迹。 “怎么回事?冯相怎么回事?” 周围的官员连忙站起身,上前搀扶,无奈冯相已经痛苦到双唇失去血色。 两桌距离不远,莫颜很清楚地看到发生的一切。 “麻烦来了,该是本王妃隆重登场的时候。” 大殿内一时间略微喧哗,很多官员都站起身。 洛峰连忙吩咐人寻太医过来诊治。 “二皇子,是下官……下官……” 冯相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几乎要昏死过去。 众人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莫颜勾起唇角,好兴致地和万俟玉翎说了几句悄悄话,又趁着众人不注意,吃了一块鸡肉。 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应对大吴的刁难? 抿了一口茶水,莫颜收起手指上带着的珠宝,放到自家皇叔大人的手中。 不出意外,刁难的人马上出现。 不配合演完这出戏,似乎说不过去呢。 “三,二,一……” 莫颜及时地把眼中的玩味转换成一抹焦急之色。 “王妃,牡丹求您,求您救救我爹吧!” 冯牡丹不顾形象,发狂似的冲过来,扑通一声,跪在莫颜的身前,泣不成声。 无人责怪冯牡丹横冲直撞,众人还要感叹一声,她是孝女。 “恩?” 莫颜赶忙站起身,一手抓着冯牡丹的胳膊,她用了内力,外表看不出,可是会有针扎一般的刺痛感。 谁让冯牡丹觊觎她的夫君?不过是小小的惩治而已。 “啊!” 冯牡丹无法忍受疼痛,尖叫一声。 众人的目光全部投向这里,还在地上打滚的冯相被忽视了。 “冯小姐,不必着急,冯相定会平安无事。” 莫颜拿出大越王妃范儿,柔声地安慰,不时地拍拍冯牡丹的肩膀,作悲天悯人状。 于菲儿憋笑不止,就冯牡丹的段数,还想和莫颜斗? 莫家人一向简单粗暴,在精神上折磨你的同时,肉体上绝不放过。 穴位被人捏着,冯牡丹抖了抖,疼痛让她也想在地上滚一圈,但是理智战胜一切,她后退两步,与莫颜保持安全距离。 美人梨花带雨,哭得周围男子的心都酥了,尤其是眼泪围绕眼眶,眼睛红红的模样,欲语还休,如一朵被风雨凌虐的小白花。 冯牡丹心中咬牙骂道,“南平王妃这毒妇,下手真他妈的狠!早晚有一天,她要让南平王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冯小姐?” 莫颜见冯牡丹溜号,赶忙呼唤其回神。 找麻烦要趁早,中途跑偏算怎么回事? “听闻您是大越的活菩萨,妙手回春,您救救我爹爹吧!” 冯牡丹找回思路,压下心中所想,转回正题。 大越的活菩萨,万一医治不好冯相,莫颜的活菩萨的名声就彻底没了,还得在大吴栽跟头。 名不副实,似乎有些严重。 “牡丹相信,您一定会治好爹爹的!” 冯牡丹继续煽风点火,大吴百官跟着附和,“是啊,王妃您是神医,这点小病不在话下!” 洛祁慵懒地翘着二郎腿,这场刁难突如其来,连他都没提前得到消息。 冯相说倒就倒,到底是真病还是装病? 他突然很期待莫颜会如何应对,她应该是有办法的吧? “太医院离此地甚远,今日当值的可能是不擅长心疾的太医,还请南平王妃屈尊,为冯相诊治,本皇子自当呈上丰厚的谢礼。” 洛峰施礼,面色诚恳,若是莫颜不答应,就真成了见死不救了。 大越方,叶相很忧心,王妃到底行不行啊? 那冯相好像随时断气的模样,别突然挂掉,赖在王妃身上。 可眼下,大吴太医没到,只能让王妃江湖救急。 叶相跟着肝颤,他偷眼看了南平王一眼,王爷很镇定,应该错不了。 等等,叶相突然拍了拍头,王爷在面对大兵压境,于太后谋反时也是这样的表情,万年冷脸,就没变过! 众位大越礼部官员与叶相感同身受,众人已在风中凌乱。 “二皇子,何必客气?” 莫颜一手抬起,做了个下压的动作。 话虽如此,莫颜却没推辞,最好谢礼厚重,狠狠地敲上一笔。 大越的南平王妃,演戏出场费肯定不便宜。 现场突然变得安静,众人急促的呼吸声,都变得那么真切。 于菲儿转过头,看洛峰的方向,终于见到他了! 他说话的声音,还如初次见面一样。 那时,她在冷宫,他误打误撞地闯进。 他说,如果她不能指路,就杀了她。 于菲儿一点也不怕,那暗哑的嗓音就好比清泉,她寂寞太久,好想找个能说话的人。 即使,她知道,他是刺客。 她带着他出了冷宫,最后,他没有杀她。 “我不杀你,是不想引来大内侍卫。” 他如此说。 不知道为什么,这蹩脚的理由,却让于菲儿心底有了甜意。 后来,她冒险出宫,路上遭遇万俟御风派出的高手劫杀。 他冒死相救。 “只是碰巧,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于是,他离开了。 于菲儿却记得她受伤,他替她包扎那双手在轻微地颤抖。 她知道,他是大吴的皇子,心怀的是整个天下。 她再足智多谋,终究不过是一个小女子。 大吴和大越开战,她在北地,时刻担忧战事。 于菲儿了解南平王,她不认为洛峰会是万俟玉翎的对手。 万一,他受伤,怎么办? 于菲儿的心底,有个小秘密。 在以往十多年的人生里,她一直深爱着南平王。 她喜欢研习兵法,喜欢看兵书,希望有天能找到足以和她匹配的人。 几岁时,因为善用计谋,于菲儿成了于家的军师,有几次逼退北地蛮族。 她想,或许只有南平王这样的男子才能配的上她。 后来,于菲儿才发现,是因她太孤单,而盲目的崇拜,或是想找个知己。 她的人,她的心,都在冷宫那个夜晚,全部转移到那个黑衣人身上。 洛峰是大吴的二皇子,两个人注定不会有结果。 北地漂亮一战,大越夺回边境城池。 于菲儿松了一口气,她偷偷地跑出来。 这是最后一次见他了吧? 这边,洛峰见莫颜接招,正等着看好戏。 冯相哪来的病症?不过是服用点让身体感到疼痛的药米分,看南平王妃如何诊治! 反正怎么说,她都是错! 有一道视线,穿过人群的缝隙,定格在他身上。 习武之人天生敏感,洛峰抬起头。 那里,站着一个长相清秀,穿着普通的丫鬟。 那人的眼里掺杂着眷恋,不舍,欢喜,落寞等一切情绪,直直地戳到他心底。 心中某个地方,似乎在复苏。 脑海中,浮现一个巧笑倩兮的人影。 她说,“你来陪我说话,真好。” 那夜,他是迷路的刺客。 洛峰深呼吸,他在想什么?怎么看到大越的丫鬟,就会想起她?   ☆、第047章 反将一军 洛峰和于菲儿的视线,穿过人群,定格在一刹那。 于菲儿忍住眸中的眼泪,不自觉地别过头去。 他是个敏感多疑之人,还是不要让她发现自己。 洛峰浑身上下一震,心里流露出失望的情绪,而这种感觉,让他极其陌生。 “有大越的南平王妃出手,冯大人定会平安无事!” 大吴百官跟着起哄,把莫颜捧到一个相当高的位置。 站的越高,摔的越惨。 叶相如热锅上的蚂蚁,用帕子擦了擦额角上的汗。 都说姜是老的辣,可这种时候,他做不到处变不惊啊! “王爷,王妃能行吗?” 叶相用余光瞟了眼淡漠的万俟玉翎,吞吞吐吐地道,“大吴摆明着是刁难咱们,得想个法子。” 周围几位大人搓了搓手,跟着附和。 他们官位没有叶相高,在南平王面前说不上话。 明知道对方刁难,却又不得不跳坑,打肿脸充胖子的滋味不好受。 王妃虽然名声在外,他们没亲眼见识过,心里没底。 “您说,那冯相会不会见了阎王,然后赖在王妃身上?” 叶相转转眼睛,捋着胡子,认为很有可能。 大吴并不是诚心交好,而是两位皇子争位,无法抵挡百姓们对战争的怨气,不得已而为之。 万俟玉翎冷冷地注视叶相,活到这把年纪,仍旧没脑子。 洛峰阴险狡诈,却不会如此儿戏,冯相是大吴百官之首,如果他没猜错,冯相是洛峰的人。 大吴刁难,自家娘子更不好对付,万俟玉翎不会忽略掉莫颜在起身之前,眼中那抹揶揄的笑意。 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万俟玉翎的淡漠,让以叶相为首的官员迅速镇定下来。 皇上不急急死太监,就算王妃不行,不是还有王爷呢? 众人喝着茶水,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 莫颜穿过人群,来到冯相的身前。 从面目表情和汗水来看,此人正在忍受痛苦。 “王妃,求求您,快出手吧!” 冯牡丹身后跟着几位小姐,正在小声地安慰她。 约莫有一盏茶的工夫,太医还没有赶来。 莫颜心中明白,现在是她的主场。 蹲下身子,一手搭上冯相的脉搏,周围人随着她的动作安静下来。 冯牡丹死死地盯着莫颜的手腕,像能戳穿一个窟窿般。 “王妃,怎么样,爹爹可还有救?” “是啊,冯相到底得了什么病?” 冯牡丹和大吴官员见莫颜松手,立刻围上来询问。 什么病?莫颜眼中闪过冷光。 冯相并未有任何症状,而且比寻常四十出头的人还要康健。 想来是身居高位,平日补品没少吃。 他的体内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这点,莫颜很疑惑,那么下的药,到底是什么? 若是师父祝神医在,说不定有解决的法子。 看洛祁面有忧色,就知道大吴不会善了,这是注定赖上她了! 还真是麻烦! 莫颜脑海里马上闪现出一个坏主意。 大吴人联合刁难她,那就让这些人吃个有苦难言的哑巴亏,她要反将一军! 想到此,莫颜叹息一声,用手揉揉眉心,没有言语。 冯牡丹见状,踉跄地退后两步,用手掩面,呜咽出声。 实则,她心里笑开花了,哈哈,这下南平王妃要丢人了! 就算对方得知是刁难又怎样? 爹爹倒地不起,看上去很严重,莫颜治不好,证明莫颜徒有虚名,连带着让大越丢脸! “爹爹鞠躬尽瘁,这是宿疾……” 冯牡丹边哭边歌功颂德,让不明真相的那些大官员们佩服不已。 瞧瞧冯相,为大吴操碎了心呐! “只求王妃出手,本皇子愿意厚礼答谢。” 洛峰火上浇油,不停地提钱财,好像莫颜是个贪钱的市侩小人。 “唉,确实是需要几副贵重药材。” 莫颜满面愁容,在内心比划一个胜利的手势,她不想装崇高,坑点是点。 “只要治好爹爹,出多少银子,牡丹都甘愿!” 冯牡丹心底再次唾弃莫颜,真看不出,南平王妃如此贪财,故弄玄虚有意思? “二皇子,本王妃虽然有办法,却想听听贵国太医的高见。” 在场的每个人,表情各异。 莫颜毫无顾虑地提出要求,看情况地上这个狡猾的老狐狸是准备随机应变,若是被她治疗好了,太医来,说是简单的病症,那么一点没体现她活菩萨的优势。 她被对方逼着跳坑,大吴那边也别想好,怎么玩,绝不是一方说的算! 洛峰皱眉,他换了谨慎姿态,想不到大越的南平王妃不简单,莫不是看出他的伎俩? 前提是,洛峰不相信莫颜会医术。 医术博大精深,没有个十几年二十几年的行医经验,也好意思称自己是活菩萨吗。 南平王妃有大越百姓捧着,那是因不明真相,今日,就让他来撕破这层遮羞布! “快,传几位太医速速来为冯相诊治!” 洛峰使了一个眼色,举出一根手指,这是对手下的暗号。 对方立刻会意,忙不迭地跑出去。 洛祁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 事先并未得到消息,洛峰会指使冯相演这么一出。 他以为,用大吴第一美人勾引万俟玉翎,洛祁是想看个热闹的。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万俟玉翎站起身,为莫颜倒了一杯水。 很好,今日公然在他的面前刁难他娘子,这笔账记下,不如就用大吴疆土抵债如何? “我能处理的。” 莫颜挤眉弄眼,抿了抿茶水,只有他,视线从未放在别人身上。 冯牡丹眼带嫉恨,凭什么,莫颜何德何能,能拥有如此出色的男子? 一定是做戏,一定是! 那么清冷而高贵的男子,就好比天边的云彩,静静地坐在原地,所有的人,都充当了他的背景板。 找到谁,谁解决,莫颜不是龟缩在男子身后的女子,她有自己的手腕,今儿,到底谁丢人还不一定呢! 太医得到命令后,气喘吁吁地赶来。 进门的有五位太医,皆是大吴医术的佼佼者。 得了吩咐的太医们依次上前把脉,然后装模作样的交流一番。 “二皇子,实在是老臣无能!” 冯牡丹红了眼睛,及时问道,“难道爹爹……爹爹他……” “除非有神医出现,若是南平王妃出手,八九不离十。” 太医们煞有其事,说得众人云里雾里,仿佛他们不知道南平王妃就在现场。 “真的?” 冯牡丹如小鸟,再次到莫颜身前,她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倒。 今日为演戏下跪两次,但是能看南平王妃出丑,她认了! 南平王定会通过此事看清楚莫颜的为人,草包一个,就算貌美也不能改变其本质。 她冯牡丹才是才貌双全的佳丽! “是有些棘手,却不是不能治疗。” 莫颜摸着下巴,故作高深。 那几位太医作揖行礼,谦虚道,“愿闻其详。” 几人得到洛峰送信,要把冯相的隐疾说得严重一些。 反正南平王妃神医名声在外,治不好冯相,会遭人质疑,只要损了大越的颜面,这就够了。 两国为停战和谈,并非拼个你死我活。 “冯相的肝脏部位,长了一个恶性肿瘤。” 一帮古人,听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莫颜随口忽悠道,“何为肿瘤?众位或许不晓得。” 太医们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拖延的时间有点久,冯相过了药劲,已经不如刚才那般疼。 他身上的汗水浸透衣衫,浑身粘着不舒服。 想他一国丞相,为算计人,竟用了苦肉计! 疼痛是暂时的,那一刻钟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以后,他再也不敢出馊主意了! 缓过来的冯相,竖着耳朵听众人谈话。 “肿瘤就是一个肉瘤,黑色的烂肉,腐烂流脓流水……” 莫颜说得很恶心,让冯相抖了抖,内心疯狂地叫嚣,“他妈的,他没病!” 这话怎么为自己辩解?太医们都说他得了绝症,冯相只得硬着头皮装下去。 不知道为何,他心里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这……如何应对?” 太医们明明知道南平王妃胡扯,却又不好砸自己的招牌揭穿。 洛峰紧皱眉头,他心里说不出的怪异。 为什么总有激荡的感觉? 他能确定,不是为南平王妃。 抬起头,看着大越的方向,那个与他对视的丫鬟,不知不觉地失去踪影。 他心里空落落的。 洛祁眯了眯眼,察觉到洛峰走神,大感神奇,难道有些是他不知道的? 看样子,他的好二哥思春了呢。 莫颜随手撩拨着耳际的碎发,眸子水润而平和,她轻声道,“办法是有,本王妃保证药到病除。” “王妃尽管用药。” 洛峰回过头,丝毫察觉不到自己在坑冯相。 地上的冯相差点喷一口老血,尽管用药?这是要他的老命? 最后,南平王妃活菩萨的名声毁了,他也得搭进去,得不偿失! “二皇子,不只是用药。” 莫颜解释自己的医学理念,去腐生肌,对待毒瘤也是这个道理。 “您是说,要切除那个毒瘤?” 太医相互扶持才没摔倒在地。 长在胸膛里,怎么切除?莫非要开膛破肚? 地下的冯相不听还好,听闻后,差点昏死过去。 他是装的,是装的!去你娘的肝脏有肿瘤,有这么坑人的吗? 冯牡丹站在原地也跟着傻眼了,南平王妃是开玩笑吧? “众位不用担忧,即便是开膛破肚也无妨。” 莫颜微微一笑,对冯牡丹保证,“冯小姐,切不可讳疾忌医,有病要治疗,本王妃还是很有信心的!” 万俟玉翎没有动作,眼眸深处的冰雪消融,他略微狭长的双眼凝视着自家娘子。 她是想坑死冯相不偿命的节奏!果然是他万俟玉翎的女人! 叶相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又无力地坐下。 甭管冯相是真病还是假病,被人开膛破肚,实在够凄惨! 叶相为冯相默默地点上一根蜡,顷刻间,他浑身充满正能量,深深地发觉自己被黑喜欢小倌,不是大事! “这次出使大吴,本王妃带着随身的医药箱。” 莫颜站在中间,侃侃而谈,她语气颇为愉悦,“里面有锋利的刀片,还有专门用来止血的止血钳,缝合的材料选择羊肠线……” 冯相听闻,已经快要昏死过去了,他只有一个念头,宁可得罪南平王,也别得罪王妃! “这……这,爹爹怕痛。” 冯牡丹脸色惨白,晃了两下,全靠身后的金尚书之女金小格扶着才能站稳。 只是刁难而已,别那么认真! 南平王妃心狠手辣,是个人物。 “无妨,本王妃带了特制麻沸散!” 作为神医,必须有神医的范儿,莫颜可以医治太医治疗不好的病症。 “可是王妃,人都被开膛了,还能活吗?” 一位太医抹了两把汗,弱弱地问。 众人的神色都在莫颜的掌控之中,她有些玩上瘾了,能捉弄这帮人,真过瘾! 洛峰强挺着让冯相接受手术,她完全可以做,哼哼,若对方再敢为难也没关系,谁说手术不能进行二次的? 反正那个倒霉蛋又不是她! “拎上来一只活鸡,和本王妃的医药箱!” 莫颜兴致不减,用一只鸡做实验,她切掉鸡的部分肝脏,又缝合鸡的肚腹。 鸡奄奄一息,却没死。 冯相虚弱地挪动脑袋,看到地下血肉模糊的一团,眼睛一闭,一口气没上来,彻底昏死过去。 “呀呀,冯相又昏迷了!” 莫颜瞪眼,捂嘴惊呼,她语重心长地劝诫,“冯小姐,需要早做决定啊!” “你……” 南平王妃得了便宜卖乖,在众人眼皮子地下展现绝技,宴会场鸦雀无声,惊呆众人,而大越彻底长脸! “哈哈,王妃真是干的漂亮!” 叶相拍手,尴尬地笑了两声。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千万不能下王妃的脸面。 女子狠起来,那是要命啊! 回到大越第一件事是写家书,警告叶宛西,千万要老实,别给他弄出什么事来。 万俟玉翎的星眸涌动不易察觉的笑意,自家娘子时而冷静,时而圆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个突然袭击。 洛峰自以为算盘打的好,碰到自家娘子,必然要吃个哑巴亏。 “爹爹晕过去了。” 冯牡丹心脏快要跳出胸口,最好的办法是拖延,大事化小,大事化了,她心中清楚,这将成为大吴的一个笑话。 洛峰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老臣被开膛,而且还是站在他这头的! 他赶忙命人抬下叶相,又割肉地送上几样贵重谢礼,美其名曰,多谢南平王妃的指点。 在场官员都是人精,看穿后,众人沉默。 晚宴继续,众人兴致不高,一直到结束,大吴方没有出幺蛾子。 洛峰因为大越的丫鬟心神不宁,又被莫颜打击,魂不守舍,百官有人想斗诗词的,按捺下不提。 回到客栈,叶相等官员对着莫颜深深地鞠躬,感谢她保住大越的颜面。 “颜颜,真有你的!” 洛祁随后便到,让万俟玉翎黑了脸,周身散发着冷气。 天色已晚,到了夫妻二人安寝的时候,他还想好好地恩爱一番。 “嘿嘿,今晚很凉爽。” 洛祁顶住巨大的压力,故作不知。 三人来到露台,各自坐在小墩子上品茶闲聊。 茶水的氲气模糊了莫颜的脸,洛祁垂眸,掩饰住眼中的波动。 当年他受伤,被她所救,其实是最好的机会。 但是,他错过了。 如今,他这副身体,用什么给她幸福? 挑衅的话,全部是对着万俟玉翎,洛祁想让他知道,他拥有这世间最好的女子,应该珍惜。 洛祁只要活一天,就会默默地守护,他既然不能拥有,就远远的看着,甚至不必被她知晓心意。 这样,即便是有天他死了,莫颜也不会有任何压力。 洛祁抿着茶水,眸中璀璨。 “今日,洛峰很不对劲,像丢了魂儿似的。” 只有对手才最了解对手,洛祁在晚宴上就发现洛祁的反常,频频看向大越席面的方向。 可那会儿莫颜在和太医说话,大越那边并没有什么女子。 难道是,他看错了? 莫颜心中一动,于菲儿从出宫后,就不再说一句话,早早地下去休息。 一行人将于农历七月十五出发回大越,要赶上隆重的登基大典。 从大吴京都到阜阳最快行十天,也就是最晚五天后出发。 莫颜相信于菲儿有分寸,根据洛祁所说,洛峰并不是无情无义之人。 深夜,楼下的某间房,点燃一盏昏暗的油灯。 于菲儿坐在梳妆台前,用手摸了摸脸颊的边缘,用力一撕,一张娇柔而魅惑的脸庞映在铜镜里。 她一点不喜欢这张脸,太具有欺骗性。 于菲儿欣赏陈英那种女子,热血,在战场上厮杀,而她试图上战场杀敌,引来的却是轻视。 “这娘们真漂亮,怎么来这了?让哥哥疼疼你!” “哈哈,可能是军妓跑错了方向!” 下流无耻的话,充斥在耳际,于菲儿用力甩头。 她不是娇花,不需要男人的保护,她甚至不需要任何人。 在大越皇宫的日子,是她最脆弱的时候。 于菲儿发现,战场那些计谋,对女子间并不通用,她一连被算计很多次。 在冷宫的日子,她每天做的最多的,是看着天上的明月,想宫外的世界。 脚上有锁链的她,如何能逃脱? “谁?” 于菲儿站起身,慌张间打翻了桌上的陶瓷胭脂罐。 片刻,胭脂由碎裂的瓷片中散落,一地落红。 这是在逃难路上,他随意丢给她的礼物,红色的胭脂如血,抹在唇上,更显得艳丽如罂粟花。 于菲儿失神地蹲下身子,无助地颤抖,试图用手拼凑起碎瓷片。 瓷片的边缘锋利,她的手指被割破,鲜红的血液映衬着胭脂,入目是刺眼的红色。 洛峰一袭黑衣,定定地站在原地。 即使知道,深夜来此,会被万俟玉翎的暗卫发现,有很大危险,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腿,还是来了。 无数个日夜,他在重伤昏迷的时候,想的是她。 “你能陪我说说话吗?我知道你是刺客。” “你不怕,我杀了你?” “杀我之前,能陪我说说话也好。” 洛峰记得,她和他的每一句话。 他找人查过,原来,她是于将军之女,闺名菲儿。 抓了她,可以用来威胁于家军,洛峰却没那么做。 这可能是他生命中唯一一次没有算计地去救一个人。 他怕,怕得到,因为得到意味着有一天会失去。 “是你来了吗?” 于菲儿不敢抬头,她身体僵硬着靠着墙壁,泪水夺眶而出。 她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因为真切地感觉到他的气息。 两个人第一次如此近,跨越千山万水,她来到大吴,只为看他一眼。 “为什么会来?” 洛峰嗓音沙哑低沉,带着磁性,一如那晚,他们在冷宫相遇。 “我想见你。” 于菲儿任由泪水和鲜血,胭脂混合在一起,她没有哭出声。 不能懦弱,她是大越将军之女,而他是有野心的大吴皇子,两个人,相逢都是错误! 四个字,如一个有千钧之力的拳头,重重地锤在洛峰的心坎上,他感到喉头一热,退后两步,才勉强没让自己喷出那口血。 情字伤人。 洛峰之所以能顺利进来,得益于莫颜的帮助。 此刻,她正在窗外的某个角落看这一幕。 两国的矛盾不可调和,除非洛峰愿意放弃大吴皇位。 这不可能,洛峰不是万俟玉翎,成为大吴皇上,是他执拗的梦想。 “很危险。” 停了半晌,洛峰一手捂着心脏,强迫自己平息。 于菲儿没有转头,否则她就能看到洛峰眼中隐忍而挣扎的痛苦。 他的爱,不比她少。 他习惯隐忍,即便是失去最宝贵的东西。 大吴皇子多,他从小不受宠,在夹缝中生存,靠的就是一个信念,有一天定会屹立在顶端,让所有人对他俯首称臣! 女子,美色?那怎么会有权势重要! 洛峰一直以来的信念,慢慢被打破,这两年他找过无数个和她相似的女子。 总是在最后一步,看到那张脸,他下不去手。 每隔一段时间,他会送走一批,然后继续寻找和她相似的女子。 这种做法,就像中毒和着魔,没有解药,他要忍受内心的折磨。 告诉她危险,是关心她吗? 于菲儿心里一暖,只要想到这是二人最后一次相见,她就痛得说不出话来。 “你,能不能叫一声我的名字?” 这是于菲儿的念想,她要把这声呼唤,印在心底。 “菲儿。” 洛峰情不自禁,控制不住自己,他很想把她拥在怀中,可他不能。 “恩。” 于菲儿眼中恍惚,带着回忆的神色,喃喃道,“如果时间可以回到那年,该多好?” “我会赖上你,不让你走。” 于菲儿很想任性,不管不顾,她想找个爱人而已,为什么要背负国恨家仇? 如果大越和大吴交好,是不是他们就有在一起的机会? 洛峰静静地站在原地,他来是为安心,真见到她,原本就波动的心更动摇了。 洛峰应该转身离开,可偏偏腿有千斤重。 不行,他必须走,他不能害了她! 万一让大越暗卫发现两个人同一屋檐下,他平安无事,而她…… 屋内二人沉默,莫颜作为旁观者,跟着着急,剧情发展的太慢。 “你走吧。” 于菲儿慢慢地恢复理智。 早知道他是那样的人,为什么还会有期待? 她强迫自己勾勾嘴角,不用想就知道,她现在笑的比哭难看。 既然以后没有见面的机会,那么就大大方方的告别吧。 于菲儿扶着梳妆台,用尽全身力气站直身体,她的手指还在淌血。 这一抹红色,刺进洛峰的眼,他心脏某刻突然停止跳动。 “二皇子,菲儿谢谢您当年的救民之恩。” 于菲儿笑靥如花,一瞬间,犹如百花绽放,她真心地对洛峰施礼。 言谈间恢复客套和疏离,这不是他想要的。 洛峰点点头,强迫自己转过身,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于菲儿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她咬着朱唇,唇上已血肉模糊。 从此以后,山高水长,二人再也不会有瓜葛,就让一切,在这个夜里来个了断吧。 ------题外话------ 小莲出差,所以提前写出来发布了。   ☆、第048章 护短 农历七月初二,大吴京都华城飘着丝丝细雨。 莫颜打开露台的门,坐在油纸伞下,喝着茶水,望着街道上大吴的百姓们。 众人打着油纸伞,走路的姿势优雅而从容,很少有人为躲雨而狼狈的加快行进。 街道上宁静,没有大越京都的喧闹。 爱美的女子打着花花绿绿的油纸伞,三五成群,若是遇见路边有卖花的,停下来买朵花,戴在头上,芳香一整天。 美是为取悦自己,而不是别人。 一件外衫披在莫颜的身上,她回过头,微微一笑。 昨日看完热闹后,莫颜觉得下体湿漉漉的,原来是来了小日子。 皇叔大人在兴头上,忍耐下来,搂着她安分睡了一夜。 什么都不做,能相拥而眠的感觉也很好。 “披上,雨天寒凉。” 万俟玉翎把小墩子拉到她身边,夫妻俩紧挨着,饶有兴致地品茶赏景。 大吴人的细致,体现在方方面面。 街道两旁的铺子,屋檐角微微向上弯曲,上面用颜料雕刻成彩绘图,颜色搭配合理,绘制的花鸟鱼虫等物,栩栩如生。 莫颜抿了口热茶,慵懒地靠在万俟玉翎身上。 下雨天阴暗,正适合补眠,她用手掩住口,打了个呵欠。 “玉翎,大吴还会不会找麻烦了?” 昨日在宫宴上,二皇子洛峰想用冯相刁难莫颜,结果被反将一军,损失不少钱财,还要当众承认她神医的名头。 这会大吴还不一定多窝火呢! 万俟玉翎眸色幽深,以洛峰的为人,上次没找到便宜,定会寻找机会。 众人定在七月初五离开京都,也就代表,麻烦会在这几天找上门。 明日两国商谈关于停战事宜,这是男人的天下,他不能带着自家娘子。 所以,他推算,洛峰那样的小人肯定会钻空子。 “明日,我带着宝贝和宝宝。” 虽说从来没有见过两国协商带着小娃的,万俟玉翎破例,他怕自家娘子分心,只要两个小的安全,莫颜无后顾之忧。 洛峰为首的大吴百官,一定恨透了莫颜,把火力集中在她身上。 出使大吴,无端成了炮灰,莫颜眯着眼,柿子都可软的捏,知道不能动皇叔大人分毫,所以转移到她这来了。 既然如此,她就不客气,再狠狠地扇大吴一个嘴巴!这是对方主动送上门让她打脸的! 夫妻二人正在商议,门外响起一阵急促地敲门声。 “王爷王妃,是叶相。” 墨冰打开房门,见叶相站在门口处,短暂地一愣。 “谢天谢地,王妃没有出去就好。” 叶相径直走进门,见万俟玉翎也在,连连施礼。 他本想出门转转,带着一直跟着的丫鬟,结果那丫鬟从昨夜到早上没动静,派人一看,地面上全是血。 叶相吓了一跳,毕竟是大越的人,房中都是血,难道半夜遭到黑衣人的劫杀? 人还活着,高烧,气息微弱,他派人请了郎中,郎中说的话,他听不懂。 礼部官员出门采买,偏巧这会儿又不在。好歹是一条人命,叶相想为自己积德。 “我去看看。” 昨日洛峰走后,于菲儿崩溃大哭。莫颜在窗外偷看一会儿,深觉这个时候进门安慰不好,她想等于菲儿缓缓再开导一下。 早上起来后,身子不舒坦,莫颜把此事忘在脑后。 发烧昏迷?应该是忧虑过度导致。 大吴郎中留下一张方子,莫颜扫了一眼,就是普通的退热药材。 于菲儿贴好面具,倒在床上,唇上苍白如纸,清晰可见上面的伤口。 房间梳妆台附近,地上被叶相误认为血的鲜红色,是胭脂。 墙角散落着碎瓷片,满地狼藉,看来昨日洛峰离开后,于菲儿一直是一个人。 用手探了下于菲儿的热度,莫颜吓了一跳,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会有生命危险,必须赶快退烧! 昨夜的种种,好像抽干于菲儿的所有力气,她一动不动,莫颜低下头,感受到她鼻息里扑面而来的热气。 “王妃,您看看是什么药材。下官好派人去抓药。” 对方是一个丫鬟,身份低贱,叶相不敢劳动南平王妃亲自看诊。 “叶相,此方子仅仅用于退热,未必有效。” 若是按照那个方子,治标不治本,对于菲儿或许没有效果。 于菲儿的身份是一个秘密,和她和洛峰的关系,出于尊重的角度,莫颜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打发走叶相,莫颜招呼其中的一个丫鬟墨紫帮忙擦洗,换衣裳。 于菲儿像被雨淋过一样,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她开始瑟瑟发抖,嘴里念叨着什么。 “唉。” 莫颜重重叹息一声,作为局外人,不好评判。 洛峰是大吴的皇子,极其有可能打败洛祁而登位,他会为于菲儿放弃身份和权势吗? 那夜,他离开。莫颜看得真切,洛峰也在忍着巨大的痛楚,他的背影是那么孤寂。 大吴的内部争斗,是两位皇子的事,莫颜插不上手,但洛祁是她的朋友,被洛峰用阴狠的方式下毒,这笔账,无论如何要算。 “还是等一等吧。” 重新开了一副药方,药很快被抓回来。 好不容易撬开于菲儿的嘴喂药,到傍晚时分,她的烧退下些,额头不如白日那般烫手,但却始终没醒过来。 “忧思过重,逃避现实。” 祝神医进门只观察了下面色,便得出结论。 这点上,莫颜相当佩服。师父毕竟是师父,经验丰富,而她要多多看诊,这样才可积累经验。 一夜无话,第二日,万俟玉翎前脚刚离开,莫颜就被来传话的官差请到京兆尹衙门。 “到底是怎么回事?” 雨后阳光格外的刺眼,坐在马车上,莫颜下意识地用杯盖碰着茶杯,脑中快速转动。 大吴的幺蛾子层出不穷,昨夜和皇叔大人猜想很多找茬手段,谁想到大吴这么直接。 让一国的王妃到衙门听审,原因是与大越在大吴做生意的商人有关系,这是哪门子的闹剧! “王妃,听说是京兆尹大人来请人,有人告发我大越商人谋财害命。” 对方出现太突然,己方还没有来得及打探。 马车行在路上,有些颠簸。莫颜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该来的总会来,等到衙门,就什么都知道了。 路上并不畅通,快到衙门口,被大吴百姓围堵得水泄不通。 “大越那个杀人狂魔,当处以极刑!” “就是就是,野蛮又不开化的国度!咱们以后不和大越人做生意!” 百姓们呼声很高,总体而言,因为有人告发大越商人杀人,引起大吴百姓的民愤。 大吴人性子相对柔和,一般吵架都很少,因为那样会让他们失去优雅的姿态。 把首饰等卖给一身铜臭味的大越商人,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侮辱! 莫颜面色不变,讥讽地勾着唇角。 对大吴她也是忍的够够的了。说大越商人有铜臭味,奸诈,他大吴就是清流? 那么,把首饰和丝绸卖高价忽悠人的,都是谁? 商人不逐利那都去开慈善堂得了!对待本国人就是春天般的温暖,这些双标婊,她真想上去痛快地扇几巴掌! “王妃,怎么办?对方似乎有备而来。” 墨冰眼角跳了跳,这定是二皇子洛峰所安排。 激起百姓民愤,大越方若是态度强硬,说不定,战争还要继续。 洛峰真是个人才,试图挑起百姓们的怒火。 刚才送消息的人来过,难怪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死者是大吴有名的一大善人,经常给穷苦人家送药施粥,深受百姓们敬重。 “静观其变。” 既然对方有充足的准备,没有到衙门内,一切都是白扯。 冷静,只有冷静下来后,才能分析当下情况,得出利弊。 洛峰用的这招调虎离山计,算准万俟玉翎和大越众位官员不在她的身边,莫颜又要孤军奋战。 “王妃,您来了!” 大吴京兆尹是个一脸精明的小老头,约莫有五十岁上下,个子比小土豆稍微高点,一双绿豆似的小眼精光四射。 他谦卑地从主位上下来迎接,举止有度。 “装,你就继续装!” 莫颜心里道,不就是想给大吴的百姓留下好印象,一会儿更方便地踩大越? 她不领情,但场面上总要过得去。 “周大人,您不必多礼。本王妃听说大越百姓背上个谋财害命的名声,心急如焚。若有此事,定要用大刑伺候!” 公堂和大越衙门摆设的差不多,地面铺着光滑的大理石,可清晰地照出每个人的身影。 门外阳光明媚,公堂上却略显暗淡,两旁各挂着一只红灯笼。 莫颜说话很有艺术性,她立场明确,若真是大越商人谋财害命,那么就按照大吴律法处置。 但是她不相信事情这么巧合,赶在这个时候找上门。 通过分析,那位大越商人要么就是被大吴收买,要么是被诬陷。 莫颜因为身份特殊,坐在堂前临时加的椅子上。 墨冰在马车里摆上茶壶茶水并几样果品。 周大人表面上和善,皮笑肉不笑,早前听闻这位王妃是个草包,似乎真的脑子有点问题。 这边一旦坐成大越商人杀人的事实,大越使团沿途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丢脸不说,还要被砸烂菜帮子。 如果大越使团和百姓发生冲突,两国的战争还要继续。 大越危机重重,不趁着现在给予致命一击,以后大吴就没机会了! 京兆尹不算是洛峰的党羽,但是他主战,大越那群蛮人,只有被大吴占领,才能慢慢地得到感化。 莫颜若是知道这位主战的理由,一定会喷出一口老血!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习俗,但是她实在看不上大吴这种把浮夸当作美的惺惺作态! 生活中,求的是平淡真实,只要自己喜欢和欣赏的,就是美,何必要改变其余人的想法? 门口黑压压的人群越聚越多,一片喧闹声,众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真是受够大越人的邋遢,就应该把大越人从大吴赶出去!” 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婶,头上戴着一朵白花。花在阳光的照射下,失去水分,变得蔫巴巴的。 “喂,大婶,您能换一朵花戴吗?” 面对对方的不完美,立刻有人指出。 然后,大吴百姓又针对该选什么颜色的花,在什么时辰戴最好,展开激烈的讨论。 其中一位少女夺魁,她头上的花戴三天,仍旧水灵灵地不失水分,众人爆发激烈地掌声! 一群吹毛求疵的变态! 莫颜抽了抽嘴角,心里祈祷赶紧解决完回国,对这些脑子进水的人,她忍无可忍! 活着,就是为了装一只花孔雀? “大家安静,安静!要开堂了!” 大吴官差们在堂口维持秩序,百姓们渐渐地安静下来。 死者李大善人,是京都有名气的员外郎,家里良田千顷,同时做着首饰,丝绸等买卖,家财万贯。 李大善人正值壮年,就这么被杀死,百姓们不免唏嘘,强烈要求把大越那个杀人者凌迟处死! 而且,要千刀万剐,最好是三千刀,据说凌迟三千刀最考验刽子手的技艺,不多不少,三千整。 衙门开堂,莫颜收起悠闲的神色,放下茶盏,在进来的人身上扫视一圈。 “大人,小民是李茂的爹爹,正是小民告发。” 堂上下跪者穿着一身绸缎衣衫,头发花白,摇摇欲坠,旁边还跟着一个漂亮的妇人。 周大人象征性地问了几个问题。 李茂就是李大善人,为人心肠软,乐善好施,他确实是一个好人。 举个真实的例子,李茂坐在马车里,看到路边有苦力,正在挑着很重的担子。 这种情况下,李茂定会下车,主动帮助那个苦力,临走的时候还会让身边小厮给苦力包点马车上的吃食。 可以说,京都有很多百姓都得过李茂的帮助。 莫颜点点头,这就不难解释,百姓们为何如此激动。 李茂是个老好人,很少发火,据他身边的小厮说,一次谈生意吃酒归来,李茂难得摔了最喜欢的茶碗。 而和他谈生意的,就是这个被告的大越商人。 大吴和大越开战,大越留在大吴的商人不能回国,夜不能寐,生意一落千丈。 不是自己的国家,忍受背井离乡的苦楚,好在,大吴百姓们虽然有点歧视大越人,却不曾找麻烦。 莫颜认同,只因大吴百姓都在忙着臭美。 “王妃!” 大越商人也是三十来岁,家在阜阳,他原本心灰意冷,觉得自己要冤死在大吴,谁想到,听说南平王妃来听审,他立刻有了一道曙光! “王妃,草民孙有才,家住阜阳,阜阳城西大街有个银楼,就是草民家开的。” 孙有才上堂后,根本没搭理大吴官员,而是快走几步,跪在莫颜的小桌子前,不住磕头。 “王妃,草民没有杀人,李茂不是草民杀死的,他是自杀!” 孙有才的话,让寂静无声的公堂,又变得吵闹起来。 李大善人生意做的风生水起,日子滋润,怎么可能会自杀? 大吴百姓不信,他们认为大越商人巧舌如簧,为自己辩解。 “孙有才,你胡说八道!” “对,杀人你不承认,还要污蔑李大善人,你禽兽不如!” 堂口,百姓们死命往里挤,就要冲过官差们组成的防线。 不难猜想,这些人进来后,能把孙有才打个半身不遂! “古人云,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事实如何,还不真切,大吴这是想给孙有才定罪?” 不管真相如何,大越的人,莫颜必须维护。 刚才她观察孙有才的眼神,里面没有心虚,有的只是坦荡,莫颜相信孙有才没杀人。 只要凶手不是他,那么就好办。 作为一介女法医,又是大越的南平王妃,她必定要为大越百姓主持公道,谁也别想扣屎盆子! 莫颜的声音清脆,直击人心,门外的百姓们渐渐地安静下来。 “王妃,案子还没定论,您别着急。” 周大人见此,讪讪地笑了两声。他想挑起百姓们的怒火,被王妃发现了。 那又怎样?孙有才在杀人现场,后来又一身是血的逃窜,说他不是凶手,可有证据? 没有的话,孙有才这黑锅是背定了! 此刻,有一个对大越最有利的解决办法,直接杀了孙有才。 这样,死无对证,就算孙有才是杀人凶手,大越王妃刚正不阿的名声也能传出去。 莫颜没那么做,她不会放弃本国任何一个百姓,没错,她就是那么护短的人。 只有一个对视,莫颜相信,孙有才是清白的。 跪在地上的孙有才热泪盈眶,在上堂之前,他做好最坏的打算。 如果说,因为他一个小民,给王爷和王妃增加负担,他承受不起! 但是,大吴也别想污蔑他,为证明自己的清白,他打算一头碰死在柱子上,血溅公堂。 没想到,南平王妃竟然一点怀疑没有,那么相信他。 这个汉子,在被人诬陷是杀人凶手的时候没哭,此刻却流泪了。 就是这份信任,弥足珍贵。 莫颜之所以做出此决定,并非盲目,而是综合评估过的。 杀人犯,无论掩饰的多么好,在心里都会有波动,这也是专业的测谎仪多半时候能准确测出的原因。 李茂的爹爹似乎是知情人,他说出的每句话,都经不起推敲。 “胡说!我儿子为什么要自杀?” 如果孙有才说的是真话,这其中的缘由,让众人无法理解。 李茂和孙有才吃酒后大吵,回去砸了杯子,又在和孙有才见面的时候自杀,根本说不过去。 “杀人了不承认,还要污蔑!” 堂口的百姓们忌惮莫颜的话,小声地嘀咕。 是非曲直,自有大人评断,要是他们闹事,就在大越面前落了下乘。 李茂有钱,家里的亲叔叔在外地当官,生意越做越大,有子有女,家中有美娇娘,有理由想不开吗? “那日,草民和李茂谈生意。” 孙有才深吸一口气,他承认,李茂是个诚信的商人,却不承认他是好人。 因为两国开战,孙家在阜阳的生意不如以往,孙有才用重金购货,而无法运送到阜阳。 他请李茂吃酒,说出自己的苦恼,想要退一部分首饰,而赔偿的违约金太多,他无法承担,请求李茂通融。 李茂当时满口答应,转过头第二日大发雷霆。 孙有才被李茂发火弄得莫名其妙。 两家合作有十多年了,头一次出现这种事。 孙有才很激动,指责李茂伪善,他提出的赔偿,已经很为李家考虑,又不是一毛不拔! 合作多年,有私交,按照交情来说,李茂也不应该苛刻! 过了两日,李茂约孙有才吃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茂突然抽出袖口中的匕首。 孙有才以为李茂要杀他,吓得连连后退,瘫坐在地上,就在这时候,奇迹发生,李茂竟然对着自己的脖颈下手! 血迹喷得孙有才一脸,等他反应过来,李茂早已气绝。 这种事他说不清楚,只得匆匆地逃离。   ☆、第049章 验骨辨诬 大吴京兆尹低头看着下跪的孙有才,紧皱的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 这个孙有才是个聪明人,这时候知道紧紧抱住南平王妃的大腿。 不过,那又如何?这里是大吴,而不是大越,南平王妃要说话,得顾及脸面。 仵作验伤,确信李茂被人杀害,李茂颈部的伤痕有蹊跷,再说他不相信,有人能那么狠的对自己下手。 自杀?无稽之谈! “堂下跪着的妇人可是李茂的夫人陈氏?” 板上钉钉,为显示公平,周大人问得很细致,务必要让南平王妃心服口服。 人证物证确凿,若是王妃在公堂上撒泼,那真是里子和面子都没了。 “正是小妇人。” 下跪的漂亮妇人抬起头,在面对周大人的眼神,有一丝心虚,她迅速低下头。 这一个小细节,莫颜没放过,她总觉得,李茂的死,和这妇人有关。 “在李茂死之前,有何反常?” 孙有才一口咬定,李茂为自杀。假设自杀成立,李茂必然有自杀的理由。 周大人话音刚落,陈氏身子抖了抖,若不是身边的李茂爹爹搀扶,她很可能一头栽倒。 问题没有什么特别,为何陈氏反应如此大? 周大人敏锐地发现这一点,他眯了眯眼。 不管李家如何,都是私事,公堂上,他审问的是李茂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 “大人,犬子一向心地良善,头些日子,听闻京郊闹了鼠害,还想着去布施一番,怎么可能会自杀?” 李茂爹爹痛哭失声,用帕子揉了揉眼眶,他眼睛周围的褶子更深了。 门外的百姓听到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天开开眼吧,为何不让好人多留在这世间几年?都说善有善报,李茂做了那么多好事,却不得善终。 “周大人,杀了大越狗,为李大善人报仇!” “是啊!自从大越人来大吴,咱们这就乱套了!” 大吴百姓们的怒火再次被三言两语地点燃,如果大越人不在大吴,就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莫颜眼中的讥诮掩饰不住,和着大吴有人死了,都是大越人造成的,这是哪门子的神逻辑? “安静!” 周大人对百姓们很满意,他沉下脸,装模作样地敲击堂木。 公堂再次恢复安静。 孙有才虽然下跪,对着却是莫颜的方向,他只跪南平王妃,大吴京兆尹算什么东西! 或许,这次在劫难逃,但是只要有人相信他没杀人,这就够了。 想到此,孙有才慢慢地放松,不如刚才紧张。 莫颜让墨冰给孙有才倒茶,气得周大人吹了吹胡子,大越的南平王妃,是不是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既然这样,一会儿就别怪他不讲情面。 “大人,孙有才和犬子间有龃龉,您不如把家中首饰铺子的掌柜叫上来问个一二。” 李茂爹提出自己的建议,即刻被采纳。 掌柜到公堂上说明缘由,与孙有才的说辞一致,并没有添油加醋。 孙有才想退掉一部分货,这些货品,李家已经请匠人备好,他愿意承担小部分的赔偿。 如果按照违约来算,将要赔偿几万两银子,不在孙有才的承受范围。 双方合作十几年,从来都是银货两讫,并无拖欠,而且素来交好,孙有才没想到李茂竟然大发脾气,拒绝他的要求。 “你准备赔偿多少?” 掌柜上交两家的契纸,条款对大越方明显不公平,所以孙有才提出通融,合情合理。 李茂李大善人的名声在外,可见是个好说话的人,为何大发雷霆? 孙有才提出的赔偿,比契纸规定少三万两银子。 以李家的家底来说,三万两,不算多,有必要撕破脸吗? “王妃,草民也很疑惑。” 那日李茂前来,脸色铁青,孙有才以为对方有什么心事,他提出后,处于朋友之间的关心,过问一句,谁想到李茂就发了火。 好像,不是冲着他来的。 第二次见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李茂自己喝闷酒,然后就挥刀自刎,根本不给孙有才问话的机会。 “人不是你杀的,为何逃跑?” 周大人面皮抽动,眼神犀利地盯着孙有才,差点把他盯出来个窟窿。 “因为害怕。” 孙有才确实是这么想的,当时雅间内只有二人,他一身是血,根本就解释不清楚,不跑还能怎样? 第二日,他在华城城门上看到通缉的布告,知晓自己算是栽了。 两国虽然停战,但是城门没开,他逃能逃到哪里? 在大吴的地界,他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被抓后,孙有才受尽凌虐,他没想能惊动南平王妃。 “我看你是心虚!” 李茂爹眼眶突出,眼球表面布满红血丝,面目狰狞,张大嘴,像要吃人一般。 “住口!” 莫颜听不下去了,大喝一声。 出口之前,要动动脑子,有证据,用证据说话,没有证据就闭嘴。 李家说孙有才谋财害命,莫颜还想说李家诬告呢! 就算李茂死了,合约还在,孙有才还是得按照合约赔偿银子,对他有什么好处? 谋财,从何说起? 首先,杀人动机上就漏洞百出。洛峰找她来,是考验她的智商呢。 南平王妃公然袒护孙有才,让众人神色更加冷凝,就连周大人都维持不住表面谦和的形象。 他妈的,杀了大吴的人,还如此嚣张! 二皇子说的没错,就应该给大越点颜色看看。 “来人,呈上凶器!” 周大人敲击堂木,一身肃然之气。很快有官差呈上一个托盘。 匕首上的血迹干涸,朱红色,带着浓烈刺鼻的血腥气。 莫颜从原地站起身,用帕子包着手柄,仔细观看。 匕首不单单尖锐,两侧开刃,只要轻轻划过皮肤,皮开肉绽,很是锋利。 不管是自刎还是行凶,割断咽喉伤了大动脉,血液喷出过多,污了手柄。 用这里的技术,分辨不出上面的指纹。 “王妃,当时李茂就是用的这把匕首!” 孙有才变了脸色,因为匕首两边开刃,所以他一度认为李茂要对他下手。 早知道,他宁可赔了银子,也不和那人打交道! “好吧,假设这是凶器,那么死者呢?尸身在哪里?” 不验尸,就这么轻易定罪,这就是大吴所谓公平的律法? “这……” 李茂爹低下头,一瞬间像老了几岁,他佝偻着腰,“那日官差去酒楼,仵作也跟着去了。” 仵作验尸后,详细地记录下来,并且呈上卷宗。 天气热,尸体不能久放,所以就被草草地下葬。 距离事发,已经过了半个多月,李家本以为孙有才死定了,找人在牢狱中“照顾”他一下,谁想到这人运气好,赶上大越使团来大吴。 仵作的记录被呈上,莫颜神色凝重。 大吴相对平和,鲜少有命案发生,所以仵作都是混饭吃的。 上面记录了死因,但关于刀口的深度,死者姿势,死亡时间,出血量等,没有任何记录。 就这么一份模糊不清的记录,就可给人定罪,大吴的律法真是儿戏! “王妃可有高见?” 仵作昂着脑袋,对方身份高贵如何?到底是外人,而他是大吴子民。 “只有简单的几个问题。” 莫颜不动声色,懒得个一个斗升小民计较,一切,用专业知识说话,不巧的,她也算是同行。 “李茂身上有几处伤口,死亡前身上可有搏斗的痕迹?” 这是最浅显和基本的,如果孙有才杀人,李茂必定会在死前挣扎。 “王妃,您这是什么意思?” 如此犀利的提问,让仵作出了一身冷汗。 当时官差和百姓们把酒楼围住,现场乱哄哄的,孙有才不在,百姓们都说他杀人潜逃了。 仵作也是这样想,人都死了,他敷衍地做个记录,便回到衙门。 在大吴,仵作的地位还不如大越,比下九流还下贱,对于一个崇尚美的国度,和尸体打交道,着实让人欢喜不起来。 若不是仵作这个差事稳定,吃衙门一口饭,谁也不会当。 “字面意思。” 莫颜不放过每一个问题,看上去,是她在刁难仵作。 “这个……” 周大人瞪了仵作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孙有才和李茂相交十多年,彼此熟络,若是孙有才杀人,出其不意,李茂不会有防备。” 这个道理,就好比对亲人和朋友不设防,周大人的意思,是孙有才辜负了李茂。 “周大人是想凭一面之词认定了?” 仵作一问三不知,必须重新尸检,不然的话,给孙有才定罪,就是大吴方草菅人命。 “既如此,本官同意二次验尸!” 打扰死人安宁,不是明智的做法,而且李茂早已下葬。 周大人为证明,马上答应条件,而李茂爹和陈氏却是一百个不愿意。 “墨冰,你跟着官差一起去!做个证人!” 莫颜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又吩咐身边人去准备油毡布的衣衫,口罩和手套等物,她要亲自验尸! 自杀和他杀,在伤口的身前程度上略有不同,莫颜经验丰富,对于验尸证明孙有才清白,很有信心。 公堂上,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周大人坐在主位上,心不在焉,他把线索连上推敲,总觉得哪里别扭,其中必然有隐情。 箭在弦上,他能做的,只是静静地等待。 李家的祖坟距离京都有几十里地,招募人手挖坟开棺运尸,等一行人归来,门外的天色已经暗淡下来。 夕阳西下,暑气渐消,门外的百姓们无一人离开,执着地等待最后结果。 时间紧迫,大越一行人定于七月初五离开京都,莫颜不能耽搁了,她忍着腹中饥饿,闭目养神。 大堂上,官差举着火把,墙壁上镶嵌的油灯被点燃,内里一片明亮。 尸体被放在门板上,抬进公堂,除墨冰外,几位官差皆是面色铁青。 “呕……” 公堂上弥漫着一股恶臭味,周大人用帕子捂嘴,忍住胃中的翻腾,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可是李茂尸身?” “回大人,正是。呕……” 官差刚说完,被浓烈的味道闹得胃中翻江倒海,大步跑到堂口,深吸一口气,压下呕吐之感。 天啊,南平王妃有毛病吧,人都烂成这样了,还能验? 在李茂被抬进来之前,莫颜已经全副武装,她神色淡定,看一群人苍白的面色,感到好笑。 如今正是盛夏,温度高,尸体腐烂快,给验尸工作增大难度。 “王妃,您要如何来验?” 周大人迈着小短腿上前,快速地看了一眼,李茂的尸身已经烂得差不多了,身上流淌着黄水,他为官多年,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案子,估计几天之内是吃不下饭了。 “墨冰,替我准好香菜。” 莫颜掏出自己的随身小箱子,里面正是仵作专用的工具,有一些测量用的尺子等。 即便是隔着厚厚的手套,摸上尸体那股子臭味很难洗掉,连现代的化学制剂,香水,都不管用。 莫颜尝试过太多的东西,一是用香菜搓洗,二是柠檬片,在大吴,香菜比较常见。 “仵作,假设李茂被孙有才所杀,死前可有搏斗过?另外,孙有才用哪只手行凶?” 莫颜打开箱子,走到尸身旁边。 最好有高台,不然要一直蹲下弯腰,很不方便。 “这……” 仵作摸了摸胡子,郁闷。这些问题他怎么知道?当时众人一致认为孙有才是凶手,他没多想。 死者李茂,仰卧,脸黄色,双眼闭合,上下牙齿紧咬,嘴微张开,在咽喉下有一致命刀伤,伤口从右后耳一直延伸到咽喉处,长一分四寸,宽一分,皮肉豁开。 进刀位置割得深,出刀位置浅,喉咙被割断。 李茂的左手位置可以弯曲,如果莫颜没判断错,李茂是个左撇子,而且是自杀而亡。 仵作当即抹了一把汗,眼中闪着疑惑之色。 刚才王妃的动作,证明她是一个行家,可听说,王妃是神医,难道已经对人体掌握到如此透彻的地步了吗? “周大人,看来还要找酒楼的掌柜验证一下。” 后续结论,莫颜并没给,她不给对方狡辩的机会。 酒楼掌柜摸不着头脑,他没有听到什么争斗声。 李茂爹冲着他使了个眼色,掌柜立刻会意,当下表明,在李茂被杀前,和孙有才争吵过,并且大动干戈。 孙有才晃了两晃,红口白牙,怎么说都是对方有理,完全就是污蔑! 他根本没动李茂一根指头!他想,如果当时不逃跑,说不定也是同样的下场。 问题关键不在于孙有才有没有杀人,而是对方认定他是凶手。 “说对朋友不设防的是你们,说争吵的还是你们,能不能给本王妃靠谱点的答案?” 莫颜很饿,这种时候她没有耐心,变得相当不耐烦。 “好吧,按照掌柜所说,二人有争吵,然后孙有才杀人,为何李茂身上只有致命伤口,而无抵抗的痕迹?” 众所周知,孙有才是右撇子,左手没有多大的力气,如果是他杀人,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那样的刀口。 “王妃,您想帮孙有才脱罪,草民可以理解,犬子的手指头就是证据!” 李茂爹在公堂上跪爬几步,来到周大人面前,连连磕头,痛哭失声。 “李老爹,您放心,公道自在人心。” 周大人的话含沙射影,莫颜讽刺地勾起嘴角,拍手道,“就是这么个道理。” 李茂的尸身高度腐败,所以李茂爹才有恃无恐,一口咬定李茂是被杀死,死前挣扎过。 “好,那么咱们就一样一样证明。” 诬告在大吴会遭到严惩,如果周大人不严加惩处,莫颜会直接向洛峰提出。 大越百姓,是生来就被他们大吴人欺负的?门都没有。 今日,她必定要露两手,让一众人等心服口服。 从李茂的伤痕处看来,应是自刎而亡,莫颜说得很有道理,门外有卖猪肉的百姓用猪脖子做了个实验。 众人没离开,他们先入为主的观念,不相信李大善人会想不开。 “小指是和孙有才的口角中被切断的?” 莫颜用镊子夹起脱落的小指头,在人群中走了一圈儿。 “如果是被利器所伤,应该有骨头的断茬,你们看,关节部分非常完整。” 手骨关节是扭曲的,用刀无法分离得完整,李茂爹爹的话,无疑是给自己扇了个嘴巴。 “我们又没看到,兴许是记错了。” 死猪不怕开水烫,李茂爹立即改口,他觉得只要认准孙有才杀人,对方不能拿他怎么样。 尸体腐烂了,所有的痕迹消失,死无对证,他让大越人背上黑锅,这样就等于完成任务。 “没看到就敢随便说?” 莫颜眯了眯眼,大吴那边认定,李茂在死之前,和孙有才有肢体冲突,这样可以解释为什么李茂身上只有一处致命刀口。 人家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大吴是见了棺材还要死鸭子嘴硬。 不拿出点真凭实学,大吴人还要继续掰扯下去。 莫颜要的不是莫须有,而是用证据,证明孙有才的清白! 古代仵作的验骨法,莫颜不了解,还是伪装小仵作祝二妮的时候,在明州衙门和老仵作学习过。 当时她以为以后不会派上用场,看来,多学点总不会错。 只不过,验骨辨诬不是现在,最快也要明日,因为莫颜需要阳光,而油灯和火把是不行的。 众人约定好第二日,周大人松口气,他以为,南平王妃没可奈何,要么临阵退缩,要么就是找南平王商议。 尸身放在衙门堂口,莫颜让暗卫紧盯着,以防止大吴再出什么幺蛾子。 “周大人,本王妃对大吴律法知晓得不甚清楚,若是李家诬告,该如何处置?” 孙有才蒙冤受屈,蹲了很长时间牢狱,还被官差暴打过,这笔账怎么算? 丑话说在前头,大吴想装聋作哑,没可能。 “王妃,若是李家诬告,自然要重重处罚,本官会上书刑部,调查清楚前因后果!” 诬告成立,没收李家全部家产,李茂爹和陈氏不是流放就是牢狱十年以上。 莫颜满意地点点头,是她想要的说法。 “孙有才,你放心,本王妃既然答应你,就一定带你回大越。” 临走之前,莫颜安慰又惊又喜的孙有才。 回程的马车上,莫颜不住地用香菜洗手,皇叔大人有洁癖,她被熏染这么难闻的味道,他一定很是嫌弃。 夕阳带走最后一丝余韵,天已经黑了。天边挂着弯弯的月牙。 回到客栈,万俟玉翎还未归来,莫颜松口气,她来了小日子,不能沐浴,只得让墨冰服侍着,从头到脚擦洗了好几遍。 洗漱过后,神清气爽,莫颜到楼下看了看于菲儿。 于菲儿服药后,早已醒过来,她双目无神地盯着纱帐,一个姿势保持很久。 “颜颜,你来了。” 察觉有人进门,于菲儿眼珠转了转,她用力地扭过头,冲着莫颜苦笑。 那点心事,她一直隐瞒着,只有莫颜知晓。 “你好点了没有?打算什么时候回北地?” 莫颜拉着一把椅子坐在床边,吃着糕饼垫肚子,去衙门听审耽误一日,她腹中饥饿难耐。 七月初五左右离开大吴京都,用十天到达阜阳,然后大越使团要加紧回京的步伐。 “我和你们一起走。” 那日他离开,她的心死了,没想到她还能醒过来,好像重生一般。 “颜颜,我做你二嫂如何?” 于菲儿比以前瘦了一圈,她的眼眸明亮,直达人的内心。 “你想的美!” 莫颜故作嫌弃状,于菲儿这么说,应该就是调整过来了,至于心底的伤口,只得等时间慢慢治愈。 于菲儿点点头,慢慢地闭上眼睛,她很累,很想闭上眼睛后,再也不睁开。 万俟玉翎归来已经到了月上中天,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气。 莫颜倒了一杯浓茶给他解酒,又亲了亲熟睡的两个小包子。 回程路上,两个小的闹着要见莫颜,万俟玉翎无奈,只得再次做牛做马,好不容易才哄住两个小的。 摇篮曲很管用,解决他的一大难题。 “一切顺利。” 大吴方为和谈下了血本,约定八月十五,洛峰和洛祁两位皇子跟着去大越观礼朝贺。 “啊?” 莫颜没想到,这二人竟然要跟着一起去凑热闹。不是洛峰一贯的做派。 最好的办法是,让洛祁去大越,洛峰留下,趁此机会发展人手。 “洛峰喝了两坛子酒。” 席间,提到了大越和大吴的美女,叶相吹嘘,大越女子巾帼不让须眉,用于菲儿举例。 叶相对一切不知情,把于菲儿差点捧上天。 万俟玉翎从未夸赞过女子,他破天荒地点点头,留意洛峰的面色。 洛峰双手握拳,手背上青筋凸起,眸色幽深,一直不停地喝酒。 众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两个人能有渊源,跟着劝酒,叶相是被人如拖死狗一样拖回来的。 大吴金尚书没少喝,酒后洋相百出,自己唱起十八摸,摸上洛峰的胸膛,被一掌拍飞,做了空中飞人。 “真是……” 莫颜假装晕倒,一头栽倒在万俟玉翎的怀中,两手抱着他的腰部不撒手。 她的小动作,被万俟玉翎看在眼里,他宠溺地用手抚摸着她的乌发。 一股淡淡的酒香杂糅着青草味,让莫颜舒服地眯了眯眼,在皇叔大人的怀中蹭了蹭。 于菲儿和洛峰真是孽缘,本来等离开后,这二人以后没交集,慢慢就淡忘了,谁想到又要一路同行,天意弄人啊! 或许回程的路上,还要发生点故事。 有两位皇子跟随,一路上应该太平不少,袁焕之在大吴的人手,被洛祁揪出来,杀了个干净。 房间内昏黄的烛火和似有若无的香味,让莫颜的脸颊染上红晕,一日劳累,她趴在万俟玉翎的胸前,呼吸渐渐平稳。 万俟玉翎把自家娘子抱在床榻上,俯身印下一吻,他无视身体的叫嚣,祈祷莫颜的小日子尽早过去。 ------题外话------ 亲爱的书友们,元旦快乐,2016年大吉大利,越来越好,么么哒   ☆、第050章 寒山寺姻缘树 似乎如莫颜期待那般,农历七月初三,是一个大晴天。 拉开纱帘,刺眼的阳光透过高丽纸,斜射入房间内。光柱下,有肉眼可见的尘埃在漂浮着。 莫颜洗漱完毕,换了一身轻便的细棉布衣裳,她今日要验尸,没必要打扮得花枝招展博人眼球。 “孙有才被冤枉,我很有信心可证明他的清白。” 莫颜神秘一笑,她之所以能掌握仵作的验尸秘技,还是得益于曾经和万俟玉翎在西北假扮夫妻的那一年。 祝二妮这个名字,或许会在很多人的生命里留下痕迹。 “即使我们能证明孙有才未曾杀人,也不代表李茂爹和陈氏诬告。” 万俟玉翎一语中的。 当时,两个人都没在现场,京兆尹衙门的仵作极其敷衍,众人凭着直觉,一口咬定,赖在孙有才身上。 说到底,孙有才比较倒霉。 “如果当时他不跑,也不见得就能有清白。” 莫颜气呼呼地,大吴百姓根本就是对大越有成见,认为大越人野蛮,粗鲁,举止不够优雅,不如大吴人生活细致。 关于这点,莫颜简直无力吐槽。 试想一下,一个普通的百姓,吃口饱饭都成问题,还会在砍柴如何下刀优雅的问题上纠结吗? 也难怪大吴的饭菜分量小,估计本国人的胃口都和小猫差不多。 “当务之急,赶紧离开这个变态的地方。” 莫颜用手揉了揉眉心,再呆下去,她要崩溃的。 发现来了小日子后,墨冰帮着她到杂货铺子买女子用的月事带,最便宜的月事带就是里面要加草木灰的,上面竟然画蛇添足的绣花,让莫颜囧得不能再囧。 “玉翎,我尽量早点回来,后天一早离开,大吴京都,我还没好好的逛逛呢。” 莫颜拉着万俟玉翎的衣袖撒娇,她要去衙门,所以两个小包子,还要让皇叔大人带一天。 大吴人的习惯她无法忍受,有些东西却很新颖,大吴人很有创新精神,做出来的生活小用具,特别趁手。 下楼看了一眼于菲儿,万俟玉翎那得来的消息,莫颜终究没说出口。 有些事,不是躲避就能解决问题的,该来的,总会来。 辰时,京兆尹衙门开堂问案,莫颜怀疑,是不是整个京城的百姓都来围观了。 以衙门为中心,人群排到了几十米以外。 看来,无论在哪里,百姓们都有一颗八卦的心,千万别小看人们口头上的传播能力。 “看到没,那是南平王妃,大越的活菩萨呢!” 一个个子矮小的青年正在唾沫横飞地介绍,把莫颜夸得神乎其神,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光靠几句话,就解决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 不仅如此,南平王和王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大越百姓们崇拜的对象。 “切,长相是漂亮,但是才华能比得上咱们的冯相之女?那可是大吴第一美人!” 周围有人颇为不屑,提出反对意见。南平王妃再好,也不是大吴人,何必长他人志气! “呸,你他妈真没见识,冯相千金长的美有个屁用,哪里有会医术实在!” 先前说话人不乐意了,转过头和维护冯牡丹的人吵架。 在大吴,美丽就是最大的资本,没有一张美貌的脸,那才是最大的悲哀。 对美的崇尚是一方面,有很多人都和被洗脑一般,也有百姓们更重视实际的东西。 两方各自有支持者,在衙门口吵得不可开交。 莫颜沉着脸进门,把她和那个用媚术勾搭自家皇叔大人的冯牡丹对比,还真不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 周大人坐在堂上,顶着熊猫眼,昏昏欲睡,他面前是一杯浓茶,勉强提神。 昨日下衙后,他左思右想,结合尸体上的伤口和测试,越发觉得南平王妃说得有道理。 但已经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若是马上承认,会让大吴下不来台。 不说的别的,光是仵作的无能和众人一口咬定孙有才是凶手,就足够丢脸了。 想通后,他跑到皇子府上找二皇子洛峰禀报,谁知,等了半宿,连二皇子的面都没见到。 最后,周大人使银子才得到消息,一向冷静自制的二皇子竟然喝多了!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没得到指示,他很失望,思来想去,万一南平王妃故弄玄虚呢,他就以静制动。 李茂爹和陈氏依然安静地跪在公堂上,两个人想必也清楚,就算李茂不是孙有才杀害,二人也构不成诬告。 “好,事不宜迟,开始。” 多说无益,莫颜穿戴好行头,命人把李茂的尸身洗好,尸体腐败的很厉害,稍微挪动后,大腿露出森森白骨。 命人用水把尸骨洗干净,莫颜对跟着来的大吴仵作进行耐心讲解。 尸骨被用草绳串好,按照次序,摆放在竹席上,让官差抬到衙门后院的地窖中。 地窖里面堆放柴炭点火,将四壁烧红,除去炭火,泼入好酒二升、酸醋五升,乘着地窖里升起的热气,把李茂的尸身盖上草垫。 周大人和众人不明所以,根本不清楚为何要这样做。 “大约一个时辰以后,取出尸骨,放在明亮处,迎着太阳撑开一把红油伞,进行尸骨的检验。” 莫颜找一处背阴的地方站立,脱下身上的油毡布,油毡布太厚,不透气,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就见了汗。 这一个时辰等得分外焦心,周大人知道,结果是固定的,孙有才的杀人嫌疑要排除在外。 那么,李茂为什么要自杀呢?人已死,这成了不解之谜。 李茂爹用帕子不住地擦汗,漂亮妇人陈氏的眼神飘忽,手上用力地撕着帕子。 莫颜冷眼打量二人,李茂的死,应该和这二位有关。 案子扩大了影响,就不要虎头蛇尾,证明孙有才的清白后,继续调查李茂的死因。 自杀,总要有个理由吧?相信华城的百姓,比她更想知道。 “若骨上有被打处,即有红色微荫,骨断处其接续两头各有血晕色。再以有痕骨照日看,红则是生前被打分明。骨上若无血荫,踪有损折乃死后痕。” 这是此次验骨的结论,李茂的尸骨呈现出黄白色,无任何痕迹,可证明无论生前还是死后,皆无任何打斗过的痕迹。 周大人哆嗦着,他昨日也想着给李茂的尸体造假,弄出点伤痕,好在没得到二皇子的指示,不然的话,今儿的乐子更大了。 仵作从来没接触过可以如此验伤的人,眼珠子差点凸出来,为证明莫颜此言不虚,他在衙门的停尸房里翻找出陈年的尸骨,做个试验,得出的结论与她所说,一般无二。 这边等着仵作试验,莫颜已经成功帮着孙有才脱罪。 “周大人,据说李茂被百姓们称之为李大善人,本王妃对他的死深感可惜。” 莫颜抿了一口茶水,淡淡道,“如此善人,为何要想不开的自杀而亡?” 周大人敲击的堂木的手一松,堂木从案桌上落下,滚落到陈氏的脚下,发出清脆地响声。 陈氏如惊弓之鸟,不住地打着哆嗦。 “是啊,周大人,给我们一个交代,难道李大善人是被人欺负了?” 百姓们被莫颜成功地转移注意力,要知道,李茂是自杀,比他杀还让众人难以接受。 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 “一定是陈氏克夫,看这狐媚子的面相就不好!” 人群中,一个妇人小声地道,但是这小声,足以让众人都能听见了。 “我家妹子的小姑子在李府上当差,正好在主院做烧火丫头,听说啊……” 妇人眨眨眼,故作神秘咽下后半句。 周围的百姓不干了,“知道什么赶紧说,急死了!” “有些话本不该说,不过或许和李大善人的死有点关联。” 妇人思量片刻,砸出一个重磅炸弹,“那个陈氏,是个白虎,白虎你们知道吧?” 白虎就是下体没有毛发的女子,可以说是民间的忌讳,听说这样的女子房事需求强盛,一个男子是根本满足不了的。 到底真假,无从得知,总之民间很是忌讳。 “你是说,李大善人无法满足陈氏,羞愧地用匕首自刎?” 众人嘘声一片,男人三妻四妾,有银子还愁没女人?还没听说哪个男子因为此自卑而死的。 再说了,李家是什么人家,有钱有势,买点补品,吃点强身健体的药丸,房事上事半功倍。 “这话题被你们都带偏了,或许是陈氏红杏出墙,李大善人被戴了一顶绿帽,气愤而死?” 百姓们再次哗然,这都哪根哪,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女子地位这么高了。 如果女子水性杨花,是要被浸猪笼的。 在大吴,允许民间动用私刑,男女通奸,要被游街惩处,在衙门口被官差脱下裤子打板子,面子和里子都没了。 衙门口,闹闹哄哄,百姓们炸开锅。 周大人被吵得脑仁疼,让官差维护秩序,看来今日并不给一个交代,没那么容易轻松过关。 若是一般百姓,想不开自尽,无人会追究细枝末节。但此人是李茂,那又是不同。 “大人,其实,其实犬子是得了一种罕见的病症。” 李茂爹面皮颤抖两下,垂着脑袋,让众人看不清楚他面上的神色。 莫颜静静地听着,这老头把李茂形容的,就和现代的精神病人一样。 陈氏跟着作证,因为李茂是公众人物,不好传出去,府上的下人都在保密,他们谁也想不到李茂说死就死。 孙有才瞪大眼睛,他和李茂没仇,当时两个人喝酒,他就随口问一句,李茂可有烦闷事,那人二话不说,挥刀自刎,血溅当场。 若说李茂有精神问题,莫颜相信。 不过有一点,一般出现问题的,要么是遗传,要么是受过刺激,李茂身体康健,家中人无疾病史,看来生前曾受过不小的刺激。 人都死了,一了百了,无论发生过什么,都是李家的家事,莫颜把想揭短的心思压下去。 谁料,她想揭过去,有人不乐意。 门外冲进来一个下人打扮的老者,自称是李府的管家。 “大人,请给老爷一个公道吧!” 这会,仵作得出结论,在周大人耳边嘀咕几句,李茂的案子,孙有才洗清嫌疑。 “李茂为自杀,凶手不是孙有才。” 周大人见此,站起身,对堂上的众人宣布结果,孙有才无罪释放。 因是衙门有失误,将赔偿孙有才的损失,当然,孙有才和李家之间生意上的解决方式,不包含在内。 “老奴知道凶手不是孙有才,凶手是老太爷和陈氏!” 老管家的话,一言激起千层浪,门外的百姓们听到后,鸦雀无声,众人屏气凝神,生怕听不到后续。 为接近公堂,有人爬到树上,探着身子往里看。 不是说李大善人是自杀,咋出来了凶手呢? 众人面面相觑,猜测其中必有隐情。 “你可知道诬告的后果?” 周大人走下高台,在老管家身边绕了一圈,对面李茂爹狠狠地瞪着老管家,而陈氏则是脸色发白,嘴唇都被她咬出血来。 气氛凝滞,每个人都在等待下文。 “知道,可不能让老爷就这么白死,老爷对老奴有恩情。” 老管家对着周大人磕头,接着他眼眶一红,自曝家丑。 “老太爷扒灰,和陈氏有不清不楚的关系,陈氏生下的孩儿,也不是我们老爷的,而是老太爷的种。” 老管家深吸一口气,用最大力气说完,一头栽倒在地。 立刻有官差上前,给他端了一碗水。 这才是华城最大的丑闻!李茂爹和儿媳风流,陈氏的种不是李茂的儿子,而是亲弟弟! 一方是亲爹,一方是明媒正娶的妻子,李茂得知真相后,极度压抑,以至于造成精神失常。 “你可有证据?” 周大人眼皮跳动几下,他一手扶着眼皮,面色严肃地询问老管家。 “少血口喷人!” 李茂爹自然要狡辩,而陈氏则是嘤嘤地哭泣,不晓得是悔恨还是被冤枉了委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件事,在李府上已经不是秘密,无论是陈氏身边的丫鬟还是当年生产接生的稳婆都可以作证。 孩子足月生的,非让稳婆虚报,说是早产儿,只因陈氏和李茂行房的时间对不上。 案子到最后,发生巨大的逆转。 莫颜没兴趣继续听,让人带着孙有才离开衙门,她着急回去见自家皇叔大人。 客栈门口,胖丫跺了跺脚,一脸怒容。 “怎么,谁得罪你了?” 客栈被大越使团包下,除了伙计之外,没有外人。 “刚才来了个狐狸精,指名点姓要见王爷。” 胖丫喘着粗气,形容来者的长相,“用面纱遮脸,谁知道她面纱下是不是一脸麻子!” “冯牡丹?贼心不死啊!” 莫颜已经根据胖丫的形容猜到,看来上次给冯牡丹的教训还不够。 对于万俟玉翎,莫颜相当放心,但是放心归放心,自家夫君被人觊觎,这种感觉不怎么好。 冯牡丹来到客栈,带着自己炖的鸡汤,听说是感谢王爷为冯相看病。 呸,真会转移,为冯相看病的,明明是她莫颜! 心里憋着一口气,莫颜风风火火地上楼,一推门,进入到内室。 墨冰聪明地没跟进去,对着胖丫眨眨眼。 “娘,娘!” 宝贝和宝宝最近陪着爹爹在一起,又分外想念娘亲,见到莫颜进门,两个小的迈着小步,围上前来。 “宝贝,宝宝,让娘亲一个。” 莫颜搂着两个小的,心底那点怨气很快消失于无形。 昨日回来的晚,兄弟俩睡着了,早上,她又离开的太早,相当于两天没见,难怪儿子们如此粘着她。 到底是把双胞胎影形不离的带到一岁多,要是这么快就投奔皇叔大人的怀抱,莫颜还真有点嫉妒。 “娘,水,水!” 两个小包子发出愉悦的笑声,缠着莫颜提要求。 “正在准备洗澡。” 万俟玉翎从盥洗室出来,里面有一个大的人工池子,外围是打磨得光滑的木头,一家四口进去都不会显得拥挤。 莫颜暂时忘记找冯牡丹报复一事,和万俟玉翎一手抱着一个,进入盥洗室。 “娘,娘!” 水温不冷不热,刚刚好,池水很浅,两个小的下去之后,打闹着玩水,莫颜躲闪不及,胸口处一片湿润。 湿润的衣衫贴着她的胸前,勾勒着她妙曼而引以为傲的身段。 万俟玉翎眼神幽深,喉咙发紧,这几天自家娘子小日子,他没享受到任何福利。 “颜颜……” 万俟玉翎的嗓音沙哑,他长臂一伸,把莫颜整个人带入他的怀抱中。 渐渐地,气氛微微变化,莫颜真切地感觉到皇叔大人身体上的灼热,她不安地挪动下,却让他眸色更暗。 两个小的不懂爹娘在干什么,把莫颜作为袭击对象。 “别动。” 万俟玉翎忍受着身体上的折磨,喘息道。 莫颜身体一僵,整个人靠在他的胸膛前,两个人依偎着,享受共处的甜蜜时光。 成亲这么久,总觉得时间不够用,莫颜只要和他在一起,就会感到很平静,心底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两个人的吻,浅尝辄止,终于没在儿子们面前太放肆。 莫颜意犹未尽,皇叔大人的唇有冰凉的滋味,让她心底的烦躁消失殆尽。 双唇相接,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莫颜心里有满足感。 “爹爹,吃奶。” 两个小包子看到爹爹正在埋首娘亲的胸前,意外地叫喊出声。 “吃奶!” 宝宝跟在哥哥宝贝的身后挥舞着小手起哄。 莫颜想到了什么,羞得双颊绯红,他一瞬间的眼神,好像要把她吞入肚腹中。 夫妻之间的旖旎,千万不能让两个小包子看去。 别人家的孩子,一岁多还不记事,但是自家的嘛,有些妖孽了。 于是,悲催的万俟玉翎在儿子们天真地注视下,几乎憋到内伤。 掌灯时分,大吴的街道上静悄悄的,莫颜拉着万俟玉翎,两个人正在用轻功,飞檐走壁。 “我听说在京都西郊有一颗姻缘树,在那里祈求过的夫妻,会相伴一生。” 那棵树,至少有几百年的历史,是大吴京都非常有名气的地方。 无论是高门还是普通百姓,成亲后都会去姻缘树祈祷,平安顺遂,吉祥如意。 二人行了约莫有半个时辰,莫颜翻找洛祁给的京都地图,原来姻缘树在一座古刹的院内。 古刹坐落在半山腰,沿着人工开凿的石台,夫妻二人来到寺庙门前,借着月光,牌匾上写几个大字,“寒山寺。” 姻缘树其实是一颗古树,到底有多少年头,人们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从建寺开始一直存在。 寺院内需要香火供奉,总得有点敛财的手段,把姻缘树作为噱头,能大大增加收入。 据说寒山寺每逢初一十五才对外开放,莫颜后天离开,等不了这么久。 对她来说,晚上出入更方便。 用轻功翻过院墙,二人直奔后山。 姻缘树长在后山的某处,寒山寺在那单独建立个院落,周围盖了一圈厢房,用作禅房,供有钱人家小憩。 寒山寺清幽,四面清风吹来,姻缘树上披着一层朦胧的月光,部分叶子隐藏在阴影里,树上隐隐有虫鸣声声。 树上垂下很多荷包和香囊,相信那是对男男女女们曾经海誓山盟的见证。 莫颜解下压裙角的香囊,放在手中,像每个信徒一样,闭上眼睛,虔诚地祈祷。 万俟玉翎站在莫颜身后,负手而立,他面无表情地远眺。 风肆意地吹起他白色带着金丝边的衣袍和墨色的乌发,他的眼眸幽深,高高在上的气势,让人感觉到一种说不清的萧条和寂寥。 “玉翎,我求好了,我们一起挂上去。” 莫颜转过头,笑靥如花,万俟玉翎也在一瞬间,放松身体,身上被包裹的那层寒霜一层层破碎,化成春水流淌。 和她在一起,他才感觉到自己像个人,有血,有肉,有心跳。 “好。” 只有一个字,其中却包含着无限宠溺,万俟玉翎伸出手,和自家娘子一人拉住香包的一角,有默契地凌空跃起,把香包挂在姻缘树的最顶端。 无论经历风吹雨打,哪怕是海枯石烂,此生只认定一人。 莫颜像个小姑娘,兴奋地围着树下转圈,天幕暗淡,她在树下,被细密的枝条和树叶遮挡住视线,无法看清顶端挂上去的香包。 “玉翎,如果有一天,我们再次来到大吴京都,就约定在此,再求一次姻缘树。” 此刻,莫颜什么都没想,她只是随口一提,她并不是很喜欢大吴,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来这里。 没想到,万俟玉翎会把此当成了她的愿望,为实现而大费周章。 万俟玉翎拥着莫颜,在她的额头上印下浅浅地一吻,这个吻,更像是一个誓言。 夫妻二人正待离去,突然听到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 已经到了安寝时分,难道寺院有僧人在巡查? 毕竟是偷偷摸摸进来的,二人纵身一跃,用姻缘树掩饰住身影。 树木枝繁叶茂,莫颜只在中间的位置,她抬头,上面漆黑一片,连月光都无法透过枝桠。 下层稍微稀疏,她看到两个人一前一后,冲着姻缘树而来。 “师父,为什么要约牡丹在此相见?” 冯牡丹站在树下,双手抱着胳膊,夜里,半山腰有些凉意,她打了个哆嗦。 从前都是师父来丞相府找她,自从大越使团进京,相府就被人密切注意,所以师父就不肯去了,托人给她送信,约定在此相见。 “牡丹,相府的别院就在附近,以后师父会到别院教习。” 一个沙哑的声音,听着,竟然是个老态龙钟的男子。 那人背对着莫颜,看他身量笔直,应该不会太老,可声线却意外的低沉,给人一种千帆侧过的沧桑感。 语音有些奇怪,好像不是大吴口音。 两个人交流几句之后,莫颜面色大变,事有巧合,她早就觉得冯牡丹有问题。 于菲儿突然的昏迷,她还没来得及打听关于媚术的消息,这下好了,一切真相大白。   ☆、第051章 惩治冯牡丹 莫颜心血来潮,拉着万俟玉翎到寒山寺拜姻缘树,巧合的碰到熟人冯牡丹。 冯牡丹的媚术,一直是莫颜疑惑的地方。 根据于菲儿所说,此媚术来自北边蛮族中一个怪异的而特立独行的小部落,几十年之前,该部落慢慢地隐匿起来,谁也不知道他们藏身之地。 部落中的男女比例失调,或许是和引用的水源和地貌有关系,族中的女子要多过男子。 不管男女,在年幼时,都会被传授一种媚术,用来勾引他人。 据说,修习媚术的女子,无论长相如何,哪怕是像一头猪,都可让男子流露出痴迷的神色。 冯牡丹长相清丽,加之媚术练习不短的时间,所以才得了个大吴第一美人的称号,让不少男子甘愿为她沉沦。 树下,两个人的谈话,莫颜听懂一部分,从中分析,得出结论。 冯牡丹修习媚术,已经有些年头了。 媚术分两种形势,一种为外形,形神兼备,举止优雅,散发出迷人的气息,让男子被吸引,脸红心跳。 微弱的月光下,莫颜看着那个声音低沉的男子,正用一个小瓷瓶,在冯牡丹的耳后抹着什么。 所谓令男子痴迷,莫颜更相信是药物反应,因为那日冯牡丹跳舞,她闻到的味道和此刻一样。 花香味浓郁,会让人兴奋,产生发情的冲动。 另外的则是用身体取悦男人,比房中术的等级高端。据说就是生产之后,依然紧若处子。 莫颜摸了摸鼻子,竖着耳朵听。 那人讲解的分外耐心,如何锻炼身体柔韧性,说得分外直白,甚至打横抱起冯牡丹,当场演示。 “不要啊!” 冯牡丹娇羞地用手帕遮面,虽然这里空无一人,可想到这是寺庙,里面住着佛祖,她就有一种打破禁忌的快感。 男子讽刺地眯了眯眼,丝毫不怜香惜玉,大力掰开冯牡丹的腿,“现在说不要?女子从来都是口是心非。” “只有我才能把你锻炼成名器,你这骚货不是看上了南平王?那么拿出你的本事,在床上取悦他。” 男子一边动作,一边用北地蛮族语言叫骂,莫颜只听懂一部分,她疑惑地转过头,期待皇叔大人解答。 在刚才,万俟玉翎已经关闭五感。 自家娘子看得津津有味,让他的脸一黑,一双大手立刻遮住莫颜的眼睛。 他感觉到,手掌中心,她的睫毛在轻颤,弄得他手心发痒,身体也不自觉地发热。 万俟玉翎眸中闪过一丝无奈,他在她面前,早已丢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北地蛮族与大吴并不接壤,中间隔着大越。 蛮族人几年前潜伏在大吴,找上冯相的千金冯牡丹,其中必然有猫腻。 两个人云雨过后,冯牡丹娇喘连连,她柔若无骨地靠在男人怀中,嗲声嗲气地道,“爹爹没事,装病而已。” “七月初五,大越使团回国,师父,我想求我爹把我送过去。” 冯牡丹深吸一口气,头脑恢复冷静。 只有一日时间,她根本没有法子接触万俟玉翎,而回大越沿途要一个来月,这样她就有机会。 在没遇到南平王之前,她以为,这世间男子不过尔尔,她要找最好的那一个。 只有一面,不,确切地说,只有一眼,冯牡丹认定了万俟玉翎,他才是能与她并肩携手的男子。 大越第一美男配大吴第一美人,合理的组合。而南平王妃嘛,不过是给她做衬托的丫鬟而已。 “也好。” 蛮族人短暂的思考后,应承道,“你的媚术不能断了修习,既然徒儿要跟着去大越,那么做师父的岂有不跟随的道理?” “恐怕要委屈师父,打扮成下人跟随牡丹。” 冯牡丹很谦卑,没有丞相千金的架子,像换了一个人。 两个人相谈甚欢,一拍即合,剩下都是无关紧要的话题。 回到客栈,莫颜的脑子仍旧混沌,冯牡丹这个定时炸弹跟随,到底要不要阻止? 出于私心考虑,有这只狐狸精在暗处盯着皇叔大人,她是非常厌恶的,恨不得一巴掌把这个女人拍到墙上去。 换个角度,若冯牡丹不能跟着,她的师父也未必会出现。 放长线,钓大鱼,冯牡丹的师父是个关键人物,一路上必然会和蛮族留下的桩子联络,以此看来,己方不能阻止。 不过,不能阻止,不代表莫颜会这么轻松地放任,她决定牺牲点闲逛的时间,明日一早就去冯相府找麻烦! 又是晴朗的一天。 莫颜精心梳洗打扮,换上大吴女子最喜欢的衣裙,手臂上,挽着华丽却不实用的轻纱。 一手打着油纸伞,漫步在京都繁华的大街上。 所到之处,百姓们不如从前镇定安静,三五成群,小声议论李茂家的丑闻。 李茂爹和陈氏昨日当堂被收押,一个通奸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当着莫颜的面,大吴算是再次栽了个跟头。 洛峰得到消息,震怒,翁媳通奸加乱伦,生下孽子,罪加一等,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要成为百姓们谈资。 “你听说了吗,是南平王妃帮助才洗清孙有才的嫌疑!” 太阳火热,街边的草棚茶摊子坐了不少歇脚的百姓,话题又回到昨日的审讯上。 “大越的南平王妃不但能救苦救难,还能为死者伸冤,哼!若不是孙有才无辜,那对奸夫淫妇还不知道要隐藏多久呢!” 有人同情李茂的遭遇,也有人幸灾乐祸,反正看热闹不花钱,都是有钱人家的事。 莫颜大摇大摆地上街,身后跟着提着药箱的墨冰,墨米分墨紫两个丫鬟也在其中。 一国王妃上街,只带一个丫鬟出门,太寒酸了点。 昨日有不少百姓到衙门口围观,其中有人眼睛尖,马上认出了莫颜。 “瞧瞧,那个气质优雅的妇人,就是大越的南平王妃!” 茶棚中一个昨日爬树听审的小伙子马上辨认出,指引众人争相扭头观看。 莫颜淡淡一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有坐马车的原因。 “南平王妃去哪里?” “可能去衙门吧?” 百姓们闲来无事,以为衙门还要开堂,众人隔着一段距离,跟在莫颜身后。 每当走出一段距离,总有好奇的百姓加入其中。 于是,在大吴京都华城的大街上,形成一道奇妙的风景线。 打伞的高贵妇人带着丫鬟在前面走,后方跟随者黑压压的百姓。 一直到冯相府的正门,莫颜这才停住脚步。 “王妃,开始吗?” 墨冰转过身,把箱子交给墨紫,早上听闻王妃要来冯相府,她就异常激动。 那个自以为才貌双绝的冯牡丹,怎么会是王妃的对手? 要是聪明的,就收起那点小心眼,在王妃面前根本不够看。 墨冰承认,她原来作为南平王身边四大暗卫之一,被派来保护一位草包小姐,当年她极其不愿意。 然而后来在接触中,墨冰深深地折服。 这世间,也只有王妃才能站在主上的身边,别人连端茶送水都未必有资格。 “恩,去叫门。” 莫颜勾起嘴角,偷笑几声,然后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 墨冰扣了扣门环,很快,有冯相府上的门房打开大门。 正常情况,除非迎接极其尊贵的客人,不然无论是访客还是本府人,出入走侧门。 莫颜是大越的南平王妃,出使大吴,算作大吴的贵客,敲正门很符合礼数。 “干什么的?懂不懂规矩?” 冯相府的门房探出头,揉揉眼睛,很是不耐烦。 看正门是个清闲差事,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人,但是相对而言,没有油水。 门房打了个呵欠,见莫颜连辆马车都没有,挥着手撵人,“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咱们冯相洁身自好没有外室,你来冒充,可是走错地方了!” 门房看不起人,嘶吼几句,声音传到百姓耳朵中,大吴百姓们觉得很丢人。 今日莫颜特地换上大吴的衣裙,门房不认识她,被误会可以理解,但是对方的话苛刻至极。 “喂,这位小哥儿,此人是大越的南平王妃!” 有百姓上前好心地提醒。 “王妃?” 门房狐疑地看了几眼,愣在原地,脸色涨红。 若是让相爷知道他如此无礼,一顿出笋炒肉跑不了。 “罢了,本王妃不与你计较。” 莫颜面色柔和,心里咒骂门房狗眼看人低,表面却没表现出任何。 大吴百姓被莫颜所表现的大度震惊,对她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烦劳小哥儿去给内院传个口信,之前没有递帖子,是本王妃的失礼,实则是担忧冯相的身体啊。” 相府院墙高高,门口有两座威武的石狮子,莫颜站到狮子身侧,阳光照射不到的暗影里,耐心等待。 “王妃,对方如此无礼,咱们不如回去!” 墨冰瞪着紧闭的大门,抱怨道。 “墨冰,不可急躁。” 主仆二人开始演戏。 莫颜掏出手帕擦了擦额角上的汗水,好脾气道,“冯相也是不容易,一把年纪得了那样的病症,太医束手无策,既然本王妃遇见,就不能袖手旁观。” 这边,莫颜义正言辞,身后的百姓们炸开锅,听南平王妃的意思,冯相得了绝症。 “怎么回事?” 宫宴上大吴那么丢脸,洛峰震怒,下令封锁消息。 今日莫颜到相府,就是公开来打脸。 冯牡丹不老实,离不开冯相的撺掇,这一家上跳下窜的,太招人烦。 “太医院那么多太医都束手无策,偏生您爱多管闲事。” 墨冰不理解地跺了跺脚,假装无可奈何,“这又不是咱们大越的官儿,万一治不好呢?” 百姓们听说有几个太医都表示无能为力,在这种时候,南平王妃主动送上门,医者父母心,就是这份仁慈,众人也要竖起大拇指。 “墨冰,你要知道,生命没有高低贵贱,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平等的。” 身份或许能分出三六九等,但是命只有一条。 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讳疾忌医,莫颜做不到。就算得不到对方的理解,她也要努力上门来试验一番。 “王妃,您是何必?您在给冯相治病出力,说不定冯牡丹小姐又去王爷面前讨好卖乖,给王爷送鸡汤去了!” 墨紫一直沉默,关键时刻语出惊人。 墨冰不禁给了墨紫一个赞赏的神色。 你冯牡丹不是名声好吗,不是大吴第一美人吗?很好。 围观的男子皱眉,而女子们极其不屑。 趁着南平王妃不在给大越的南平王送鸡汤,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作为高高在上的丞相千金,足以做正妻,自甘下贱,那为何每次出门要蒙着面纱装模作样的? “而且您吃力不讨好,万一冯相有点问题,全都赖到您身上了!” 几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丝毫感觉不到故意表演的做作,而是忠仆劝谏主人的场面。 人群从开始的纷乱到后来寂静无声,百姓们在思考一个问题。 王妃说,生命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平等这个词语,对于他们来说,很新鲜。 生活在最底层的穷苦人,为了吃饱饭而努力做工,有钱的大户人家,则追求更高的目标。 他们要活着,无论什么身份,都在努力的生活。 此刻,大吴百姓们把这句话记在心里,一传十,十传百,莫颜没想到随口胡诌的话,影响深远。 “你们几个休要多言。” 莫颜仍旧好脾气地站着,面色不喜不怒,坦荡荡,如皎洁的明月,如光洁的珍珠一般。 人群中,有一个来自大越商人,他得知王妃为孙有才那么普通的人都能尽心尽力,忍不住红了眼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王妃千岁千千岁!” 有人跪倒,百姓们跟风,不为别的,能有悲天悯人心思的人值得尊敬,难怪南平王妃是大越的活菩萨。 跪菩萨,不丢人,百姓们磕头,心里默默为自己,为家人祈祷。 这场面,让莫颜愣了一下,她和墨冰对视,见墨冰的眼里带着一抹疑惑,被百姓们的行为吓了一跳。 冯相自从宫宴后,被抬回家养伤,那日吃了太多药米分,腹中绞痛,他休息几日顺便避避风头。 几天内风平浪静,冯相窝在相府中,打算等大越使团走后再冒头。 听闻南平王妃提着药箱上门,这是赤裸裸的找茬砸场子啊! 冯相和夫人商议下,南平王妃来者不善,他需要躲避。 正好女儿冯牡丹也在,三人商量,冯相谎称去寺庙中静养,让冯牡丹作为接待。 “爹爹,您安心,谁找谁的茬还不一定呢。” 冯牡丹特地回房重新梳头,又化了个清淡的梅花妆,铜镜里的女子嘴角微微翘起,媚意荡漾。 冯牡丹轻笑两声,声音清脆如黄莺出谷,身边的丫鬟都不禁红了脸。 这样的自己,不仅能迷惑住男子,连女子都为她的容颜所倾倒,南平王很快就是她的裙下之臣。 因为梳洗打扮又耽搁了一段时间。 百姓们相当愤怒,大吴自诩礼仪之邦,就这么对待尊贵的客人?而且对方还是主动上门医治。 冯牡丹一脸得意,慢腾腾地让门房打开大门。 门口的一切,让她呆若木鸡。 百姓们正对着大门的方向磕头,表情是那么虔诚。 难道,她已经能有如此的魅力了吗? “众位乡亲们快快平身,牡丹不过是一介小女子,哪能经得起如此大礼?” 冯牡丹匆匆走下台阶,没理会莫颜,而是带着一身浓重的香气,奔着前排的百姓而去。 墨冰一向清冷面容上染上一抹笑意,她怕自己绷不住,会大笑出声! 什么大吴第一美人,不过是个修炼媚术又自作多情,脑子有问题的草包! 前排的百姓闻到那种香味后,面庞憋成紫色,连连后退。 冯牡丹心中窃喜,大吴崇尚美,她一直都在百姓们心中占据很高的地位。 莫颜冷笑,就这种货色,还想和她抢皇叔大人?她手指轻轻地一弹,手指甲里残留的药米分冲着冯牡丹而去。 “阿嚏!阿嚏!” 百姓们被香味熏染得头昏脑涨,一个小伙子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唾液喷溅在一脸得意地冯牡丹面纱上。 “脏死了!” 冯牡丹看着那人一口大黄牙,牙齿中间还有食物的残渣,恶心的差点呕吐。 这群低贱的人! 丞相府贴近内城,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真是的,就算想要膜拜她,建立个祠堂,给她的雕像塑个金身就好了,何必多此一举! “冯小姐,对,对不住了。” 那个打喷嚏的小伙子又往后退几步,天啊,这女人身上什么味道?要熏死人了! 冯牡丹面纱下的面容扭曲,她看到一旁的莫颜,挑了挑眉峰,温和地道,“无碍,只是你们不要再下跪,这样本小姐情何以堪?” 百姓们的表情各异,男子们眼里很不赞同,而女子们多是讽刺地看笑话。 “快快起来,天热,地下滚烫的。” 冯牡丹上前,之前打喷嚏的小伙计忍耐不住,“阿嚏,阿嚏!” 喷嚏声如惊雷一般,他惊恐地退后。 不知道后面有哪只黑手,推了他一把,他失去重心,一个趔趄,慌乱中,用手扯掉冯牡丹的面纱。 现场一片肃静,街道上从喧哗变为死寂。所有的眼睛都在注视着冯牡丹的脸。 冯牡丹略显得意,施展着媚术,这么多人,都为她的美貌所臣服。 她勾勾唇角,做了一个在铜镜前练习过千百倍的笑容。 “天啊,冯相千金原来这么丑!” “难怪面纱从来不摘下来,她就眼睛好看而已!” 百姓们激动得站起身,快速撤退到安全地带,眼中掩饰不住地厌恶。 他们最恨欺骗,一个满脸麻子的丑八怪,竟然坐着大吴第一美人的位置,大吴的脸都被冯牡丹丢尽了! 众人转过身,四散奔逃,趁着冯相府的爪牙没反应过来之前,他们要冒着生命危险去通知每一个百姓! “麻子?” 冯牡丹四周张望,不明所以,在贴身丫鬟见鬼的眼神中,她掏出一面小铜镜。 “啊!” 顿时,一声惨叫,惊动了屋檐上的乌鸦。 冯牡丹摸着自己粗糙的脸,上面有不同程度的凸起,早已不是原来的光滑细腻,怎么会这样? 她眼睛发红地转过头,怒瞪莫颜,“是你下的黑手,是不是?” 相府正门已经没有多余的人在,莫颜眯了眯眼,恢复慵懒的形象,靠在墨冰身上。 “是又如何?” 师父祝神医给她的整人药有很多,莫颜自己配置过,一直没有用的机会。 她发现,这种变脸术,还是挺有意思的。 “你……你!” 冯牡丹伸出食指,恨不得戳瞎莫颜的眼睛。她气得浑身哆嗦,心里对莫颜的恨意又多了一层。 好啊,南平王妃,这个头衔很光荣吗? 这次出行,冯牡丹势在必得,她在莫颜的眼前,爬上南平王的床榻,哈哈! 到时候,南平王妃的位置是她的。 这个莫颜,就在她身边做个丫鬟,冯牡丹恨恨地想,失去不可怕,可怕的是从云端掉落,被碾成泥土的滋味! “你有什么资格和本王妃这么说话?” 莫颜吹了吹指尖上的尘土,眼里带着淡淡的笑容,根本不把冯牡丹放在眼里。 脸上长点麻子是最轻的惩罚,莫颜想用痘疮,但是那痘疮会长在额头上。 大吴百姓们见过蒙着面纱冯牡丹,又不是傻子,她用那种药米分会穿帮。 大吴第一美人的脸上都是麻子,这个消息,绝对可以覆盖之前的李茂事件,推动起新一轮的话题热潮。 冯牡丹怎么辩解?今日看到她容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几百,乃至更多! “莫颜,我看你能笑到什么时候!” 冯牡丹深呼吸,冷静下来,她的眼里带着怨毒之色,“早晚有一天,你将会失去所有!” “是吗,拭目以待。” 莫颜抖了抖袖子,这女人磨磨蹭蹭地,耽误她两个时辰的逛街时间。 不过能惩治冯牡丹,让冯牡丹载个大跟头,莫颜心头暗爽。 “砰砰!” 冯相府大门关闭,莫颜吃了个闭门羹。 她带着丫鬟们沿着原路返回,引起百姓们的再次注意。 冯牡丹真过分,被拆穿就把怒火发泄到南平王妃身上。 王妃又不欠她的! 因为图一时痛快,让冯相得不到医治,不孝! 沿途百姓们议论纷纷,亲眼所见的人们添油加醋,把冯牡丹说成一个霸道,跋扈的千金小姐。 好的口碑,建立起来不容易,但是要推倒好口碑,只需要一个流言而已。 莫颜回到客栈,胖丫喜滋滋地迎出门,显然是听到民间的传闻。 “那女子看着就不是个好东西,满脸麻子冒充大吴第一美人,这下她完了!” 胖丫得意地大笑几声。 冯牡丹若不是丞相千金,现在肯定有人打上门,让一个丑陋之人当第一这么久,还是在南平王妃的面前被拆穿,让大吴的面子往哪放? “不可能,冯小姐就是第一美人,那双眼睛是那么美!” 冯牡丹的支持者仍旧护着她的名声,被百姓们包围大骂。 “我呸,她就一双眼睛还能见人,不然为啥天天戴着面纱?” “是啊,我亲眼所见,那麻子就和癞蛤蟆一样!” 这样的人也好意思出门,有没有照顾大吴百姓们的自尊心? 不仅如此,莫颜那句生命平等的言论,迅速在众人口中流传。 南平王妃为了医治冯相的病,主动上门,却被冯小姐侮辱,吃了个闭门羹。 效果比想的要好的多,莫颜美滋滋的,冯牡丹觊觎万俟玉翎,莫颜仅仅是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而已。 若是再不识相,那就不是脸上长点麻子那么简单了。 什么都不能影响莫颜的好心情,正好午时歇晌,她得在离开前好好的逛逛。 大吴的京都的珠宝银楼,品质要比其他城池还要高级,多多采买,以后留着送人情也不错。 ------题外话------ 掌门人投票开始,亲人们在投票给喜欢的作者同时,顺给给小莲投上一票,小莲的参选作品玄幻类,《空间之丑颜农女》 感激不尽,拜谢 链接见评论区回复内容   ☆、第052章 情调 大吴京都有东西南北四个大街,要说富,首选南大街,而东大街的铺子,则是贵。 东大街来往的多半是京都的官员们,莫颜碰到官家夫人小姐的机会很大。 她不愿意和那些人打照面,避免离开之前节外生枝,因此直奔富户居住的南大街。 到大吴之后,莫颜突然觉得,自己很多首饰上不得台面。 大吴街边路过货郎的挑担里,都有很多精美的小物件,并且十分廉价。颜想,或许是大吴人这种追求完美的态度,才能让匠人有所建树。 南大街喧闹,来往的人群比普通百姓要上一个档次,男子油头米分面,穿着绸缎衣衫,故作优雅。 莫颜看着这种涂脂抹米分的男子格外怪异,她抽了抽嘴角。 “夫人,奴婢打听过,前方有一家银楼是百年老字号,做生意诚信,童叟无欺。” 墨米分和墨紫跟在莫颜身后,三人挤在人群中。 本想和万俟玉翎一同逛街,叶相截胡,似乎有要事商议。 莫颜有眼力见,也没打扰,她留下最为信任的墨冰照顾两个小包子。 “杏仁糕,好吃的杏仁糕喽!” 一家糕点铺子门口,百姓们排起长长的队伍,踮着脚向前张望,有些迫不及待。 “真有那么好吃?” 莫颜知道,人们都喜欢跟风。 在现代有很多门店开业,专门找托儿排队,然后所出售的物品,一天之内,火爆促销。 但很奇怪的是,一些靠炒作出来的店铺都不长久,一年半载的就会关门大吉。 “你们是外来的吧?” 一个老伯热心地搭讪,“你们别看这家店铺门脸小,可是开了几十年了!” “是啊,我从小就爱吃他家的杏仁糕,这么多年味道不变,我却从来没吃腻过!” 百姓们见莫颜不知道这家铺子,三言两语地介绍。 “要不您去逛逛,奴婢在这里排队。” 墨米分主动提出,她也想尝尝杏仁糕的味道。 如万俟玉翎所说,两个丫鬟除了会武之外,还有其余本领,墨米分的味觉和嗅觉超过莫颜,那真是比狗鼻子都灵敏,通过气味,可以找到一个人。 而墨紫则没表现出特别的地方,还要靠挖掘。 “如果不限购的话,多买些。” 午后的阳光刺眼,莫颜撑起一把油纸伞遮挡阳光,带着墨紫到处转悠。 收拾冯牡丹,心情那叫一个好,尤其是听到市井的流言后,乐不可支,这就叫,无心插柳柳成荫。 此刻的冯相府,冯牡丹正对着铜镜,她一手拿着帕子,用力在脸颊上抹着,曾经娇嫩滑嫩的脸被擦出一道道地红印子。 上面的麻子不是用颜料画上去的,不但没有掉,颜色比从前还要重几分。 “莫颜,你这个贱人!不得好死!” 冯牡丹双目赤红,露出阴森的白牙,她拂袖一扫,梳妆台上瓶瓶罐罐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几个丫鬟哆嗦着,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千万不能得罪自家小姐,不然,小姐又该出千奇百怪的法子折磨她们。 “小姐,您消消气吧。” 冯牡丹身边的大丫鬟还算镇定,小姐容貌被毁,很可能是南平王妃做了手脚。 若是中毒导致的话,就该递老爷的帖子,进宫请太医来诊治。 “再废话,后院的大狼狗可等着你们呢!” 冯牡丹吐出一口气,眼中闪过一抹诡异的光来。 几个丫鬟闻言,差点吓得背过气。 曾经,她们在伺候小姐洗漱的时候,不小心拽掉小姐几根头发,惩罚是,她们被光着身子丢到后院的狗窝,而那里,有一条发情的大狼狗。 想到那种经历,没有比死好多少。 丫鬟们噤若寒蝉,冯牡丹的闺房中,死一般的寂静。 明日就是七月初五,大越使团离京的日子。 若是她退缩了,不代表便宜了莫颜? 冯牡丹心眼多,她现在的情况不可请太医,那样的话,就证实了她是个麻子脸的传言。 “吉祥,你出去到侧门,若是有人求见本小姐,就带人进来。” 冯牡丹冷静后,对着身边大丫鬟发号施令。 如果说她的脸是中毒,那么师父一定会帮她的。 在她眼里,师父不但床技高氵朝,而且无所不能! “莫颜,你以为这样,本小姐就会退缩吗?” 冯牡丹换了一条面纱,对几个跪地的丫鬟道,“收拾本小姐的行囊,明日启程!” 谁也不能阻挡她的脚步,这趟大越之行,必然有她的身影。 通过打听得来的消息,万俟玉翎将要在八月十五登基,据说那天还有封后大典,若是她作为大吴的和亲对象,似乎不错。 两国交好,总要有些诚意,她不是洛荷那个倒霉鬼,万俟玉翎是正宗如假包换的大越皇族。 至于莫颜生出来的小孽种,等她坐上皇后之位,有的是法子解决。 “牡丹,南平王深藏不露,越是这样的男子,越不可能被情爱束缚,传言不可信。” 书房里,冯相摸了摸胡子,一脸高深莫测。 如今大吴的形势水深火热,两位皇子争夺皇位,还未有定论,正是风雨飘摇之时。 冯相虽然早已经投奔了洛峰,但是二皇子洛峰心狠手辣,不靠谱,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把冯相作为垫脚石抹杀。 万一三皇子洛祁为大吴新皇,他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部白费。 冯相奸诈,他不会坐以待毙,算来算去,能和大越联姻是最好的办法。 他的女儿身份高贵,又是大吴第一美人,无数光环加身,他就不信南平王会不动心! “爹,您是说,南平王和王妃的恩爱都是做戏?” 冯牡丹品了品其中的滋味,深以为然。 晚宴上,南平王为王妃戴项链,偏生在那种场合,怎么看都很刻意。 “牡丹,你虽聪明,还是嫩了点,爹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 冯相抽了抽嘴角,想到当时的难堪,他差点痛死过去,还被南平王妃反将一军,成了大笑话。 第二日,一向不和的政敌上门探望,话里话外,他冯相都要死的人了,不如早点告老还乡,也好给自己找个山清水秀的的坟头。 冯相气得差点吐血,没病也要气出病来! 他那是装病,无论是两位皇子还是百官,心知肚明,偏有人见不得他好,不开眼地上门挑衅。 都怪南平王妃! 人开膛破肚还能活?蒙谁呢,他冯相看着有那么傻吗。 “爹爹,昨天女儿去客栈送鸡汤,被一个粗鲁的妇人挡在门外。” 冯牡丹紧皱眉头,那妇人在一楼大堂吃馒头,用小盆装。 见她进来,一把抢走鸡汤,还用银针试毒。 冯牡丹一个愣神,只见到桌上的鸡骨头。 那是她熬了几个时辰的心血,其中加了上好的药材! 冯牡丹一点便宜没占到,只看了个南平王的侧影。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距离很远,她一眼看到他,就觉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牡丹,你要学聪明点,南平王妃身边的人,你得交好。” 冯相抿了一口茶水,姿态相当悠闲。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从南平王妃几次的表现来看,不是个省油的灯。 在不了解她为人之前,己方不要轻举妄动。 从大吴到大越的路程很长,约莫有一个来月,切忌不可急躁行事。 是人都有弱点,抓住对方的弱点下手,一击毙命! “牡丹,你知道男子最不能容忍女子什么?” 父女两人屏退下人,进行密谈。 冯牡丹从小娇生惯养,是冯相捧在手心的千金,有些话,他不提醒,女儿未必会想到。 “贪吃?懒惰?生不出孩子?” 冯牡丹一个一个指出,而冯相表情未变,可见她都没猜对。 “牡丹啊,一个女子只要容貌够美,在男人眼中,贪吃懒惰都不是问题。” 冯相站起身,走了一圈儿,盯着墙壁上的画,许久这才又道,“或许没有子嗣,对女子来说相当残酷,但是对方不是别人,是大越的南平王。” 马上,将是大越新皇。 这种身份地位,还愁没有子嗣?后宫三千佳丽,不是一人能独占的。 南平王现在对女色颇为克制,是因大越形势不乐观,他没有精力可以分散。 “记住,男子最无法忍受的,是戴绿帽子。” 冯相别有深意,冯牡丹立刻会意,哈哈大笑两声,拉着冯相的胳膊撒娇,“爹爹,牡丹懂了!” 姜还是老的辣,冯牡丹正愁用什么办法对付莫颜,爹爹立刻指出一条明路。 师父那里有千奇百怪的药材,到时候,她全部用在莫颜身上,就不信莫颜不上钩! 在两国官员面前失节,就算南平王真心疼宠,王妃之位也到头了。 这边,莫颜吃到墨米分等待已久的杏仁糕。 杏仁被磨得细碎,里面加了一些红枣,味道不甜不腻,却出奇的好吃。 她给两个包子和皇叔大人留一些。 出门一趟,从下晌溜达到日落时分,收获万分丰富。 把买来的首饰,丝绸布匹等物装车,莫颜回到客栈中。 万俟玉翎一整日都在部署接下来的计划,冯牡丹的师父蛮族人到底有何心思,己方不甚明了,还在等待对方露出狐狸尾巴。 莫颜的小日子终于干净了,明日在马车上,两个人做点什么不方便,她决定今晚主动勾引万俟玉翎。 带着丫鬟逛南大街,莫颜买了一条带着白色羽毛的轻纱,像是一个披肩。 若赤裸地披在身上,一定能勾勒出她丰满而妙曼的身材。 昨夜蛮族人的讲解,莫颜没白听,她趁机偷师。 据说,夫妻间的情爱占据很重要的部分,孩子都生了,不能总是和从前一般羞涩。 莫颜这么想,就忍不住脸色滚烫发红,心中犹豫,就怕被误认为淫娃荡妇。 现代虽然提倡性解放,但是作为封建,传统,从未和男人接触过的女性来说,这方面羞于启齿,莫颜还不如古人开放。 一进房门,墨冰苦着一张脸,一手捶打着腰部。 多亏王妃回来了,要是再被两个小魔星折磨,她面临崩溃的状态。 宝贝和宝宝要骑马,墨冰没答应,两个的小的很不乐意,咿咿呀呀地喊了半天。 最后比比划划,墨冰才了解其中的含义,让她趴着装作马,两个小的骑在她的背上。 看他们娴熟的姿态,肯定不是一次玩,这个游戏,到底是王爷还是王妃发现的? 墨冰不敢往深处想,若是得知某些秘密乱说,她有被杀人灭口的危险。 “怎么。两个小的闹你了?” 莫颜进门,把纱衣叠好藏在枕头下面,然后若无其事地从内室中走出来。 两个小的呼呼大睡,胖乎乎白嫩的小脸,莫颜忍不住下手,一人掐了一下。 宝贝和宝宝在熟睡中察觉到有外来人士的入侵,翻了个身,把小屁股对着她。 “没有。” 墨冰矢口否认,被当成大马来骑是个秘密,她不会说出去。 莫颜狐疑地看着墨冰,要说这两个小的不闹人,她才不信。 玩闹不带重样的,无论是在内室还是在院子里,这两个小的不省心,胆子还大,不到一岁就敢抓葡萄架下的大青虫。 “那你捶着腰,我以为你是累的。” 莫颜悠闲地喝茶,想着路上的事。那冯牡丹一定不会放弃,众人又多个麻烦。 不过冯牡丹和众人一起上路也好,只有在眼皮子底下,才更方便被黑。 “奴婢刚来了小日子。” 墨冰没撒谎,她身上不太爽利。 作为女子,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让她注定不能和暗一他们一样,随时隐藏在暗处。 “墨冰,你快去歇会吧,明日一早上路,你把随身携带的都拾掇好。” 莫颜的衣裳打包在箱子里,到时候直接搬上马车就好,她又把买来的杏仁糕,给了墨冰一大包。 夕阳散尽最后的余韵,远处的天空,成片的灰蓝色。 空气中流动着湿润的风,风中漂浮着花香,站在露台上远眺,分外惬意。 远处,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偶尔能听到几声孩子的哭喊和狗叫。 露台的一侧,是客栈挂着的红灯笼,红光打在花花草草上,形成一种瑰丽的颜色,让人感觉到很温暖。 “颜颜,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楼下,一声幽幽叹息,然后,便进入长久的沉默。 莫颜在扶手边站定,斜下方有一个女子,站在阴影处,灯光太暗,根本看不到她的脸。 “你知道了。” 于菲儿比前两天更是清瘦了几分,衣衫穿在她的身上有些空荡荡的,她披着一件衣衫,看不到神色。 莫颜轻轻点头,明日就要出发,这消息瞒不住。 “他发现了我的身份。” 于菲儿本来已经麻木的心,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又开始渐渐地有了知觉,她到底在期待着什么? 没有结果或许就是最好的结果,千万不能存有一丝妄念,让于家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为什么要跟着去大越? 于菲儿很清楚,若大吴表示友好,派使节参加南平王的登基大典,对于洛峰最好的选择,是留在大吴。 她没有勇气再接近他,只想逃到远远的地方。 每当看到那么一双忧伤的眸子,她的心就在滴血。 洛峰并非不在乎亲情,只是大吴的老皇帝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从一开始,就是众人唾弃的存在。 身份不够高贵,占着个皇子的名头。大皇子洛旸一死,他就成了长子。 只有她,只有她才懂他,对吗? 失去亲情,那么最重要的只有权势。 亲情是靠别人给的,随时有可能被收回去,而权势不同,全凭自己! “你有什么打算?” 于菲儿想要回北地,路线和一行人一致,沿途不可能没有交集。 两个人只能远远的对视,每日相见,然后各自压抑感情,忍受心底的那份痛楚。 “颜颜,我想一直在马车里。” 于菲儿心头苦涩。从北地偷偷地跑出来之前,她只想看他一眼,只一眼,她就满足了。 到大吴才知道,她奢望的,原来那么多。 原本的一眼,变成很多,她想和他相处,在一起,哪怕一天也好。 于菲儿知道,如果有第一次,她会越发控制不住自己。 他不会利用她吧?利用她得到北地的消息。 “那好,我会和叶相说明,你的病会传染,然后单独给你派一辆马车。” 莫颜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响动,消失一天的万俟玉翎迈着大步进门。 万俟玉翎对着莫颜点点头,绕到内室去看两个包子。 等他出来,坐在椅子上品茶,深不见底的幽暗黑眸,连同情绪,一起隐藏在低敛的长睫之下。 桌子上摆放着一个小小的烛台,昏暗的烛火把他的影子映在雪白的墙壁上。 莫颜和于菲儿匆忙说了几句话,布置好行程,她转身关上露台的门,坐到万俟玉翎的对面。 “玉翎,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犹豫后,莫颜终究问出口,就算不能为他分担,至少不是他的累赘。 回程之路,千难万险。 万俟玉翎轻轻地点头,他握住莫颜的手。 这双手冰冷,没有温度,是他给她的触感。 而在这个夏夜,却能让莫颜心底的浮躁逐渐消失,她勾唇一笑。 大越是她的家,必须要回去,尽管,现在留在大吴其实比较安全。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北地蛮族有什么动静?” 时间紧迫,从大吴到大越,这一路上不能耽搁,大吴方给出的路线,其中有一条是水路。 从京都码头出发,乘船要三天三夜。 万俟玉翎考虑后,同意这个安排。无论走哪条路,都无法摆脱追杀。 他和洛祁密谈一番,就到了这个时辰。 走水路三天三夜,至少节约五天的行程,这五天时间充裕,足够应付那些突来的刺杀者。 弊端有,水路是沿途最为凶险的。 大吴有一条大运河,河面宽约数百尺,水深不可测,水流湍急,若是掉入水中,凶多吉少。 “我们必定要在八月十五之前赶回京都。” 莫颜马上明白大吴方的意图。 两国交好谈不上,但是短期内不会开战。 自从停战的合约签署后,大吴方面已经退兵,如今两位皇子去朝贺,已经给出最大的诚意。 沿途那些刺客,有可能是南边小国留在大吴的暗桩,其中大部分,应该是北地蛮族人。 就算杀不了万俟玉翎,找点麻烦,沿途耽搁一行人时间,让他们赶不上八月十五的大典。 北地蛮族人凶残,身边还跟着冯牡丹师父这颗炸弹,凶险程度,可想而知。 “一切有我。” 万俟玉翎声音平静而淡然,仿佛所有的难题,在他眼中都不算什么。 这一刻,莫颜突然笑出声来。 是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皇叔大人在,还有值得担心的吗? 他只要在她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她的内心就是安静的。 唯一的弱点,就是两个小包子。 莫颜突然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让双胞胎快快长大。 “玉翎,有你真好。” 莫颜站起身,旋转一周,绕到万俟玉翎的身后,两手抱住他的脖颈处。 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背部紧贴着柔软,万俟玉翎闭上双眼,拉住莫颜的手。 事情并不如他说的那般轻松,那又如何?有他在,任何人都别想伤害她和两个孩子! 外面一片漆黑,夜里静悄悄的。 湿润的凉风吹着,夫妻二人站在露台上。 明日,即将离开华城,开始踏入归途。 当初离开大越京都,莫颜没有想过,再回去是两年以后。 爹娘还好不好?大哥和陈英应该到京都了吧?还有那个胖乎乎虎头虎脑的小侄子。 夜幕低垂,天边有一丝暗淡的月光,时而被乌云笼罩。 远处,一望无际的宽阔长河波澜不起,恍若一条黑色镶嵌金丝的绸缎,荡漾着点点金色的光芒。 “那里就是大吴的运河,横跨数座城池。” 夜风下,万俟玉翎抬起手,指着远方。 那里,就是明日开始,一行人的出发之地。 莫颜的水性不算好,但是她会游泳,相信万一真掉了河水里,短时间也淹不死。 “宝贝和宝宝被墨冰带着玩了一天,累了,咱们也歇下吧。” 莫颜说完,低下头,掩饰眼中的不自在。 这话放在现代没什么,在这里就有点邀宠的感觉。 万俟玉翎身形一顿,莫颜趁着这工夫,逃也似的离开,“我先去洗漱,你别进来。” 丫鬟们早已退出去,内室只有夫妻二人。 莫颜用了几片在露台采来的馨香花瓣,放在水池上漂浮,为了那点香味,她只好辣手摧花。 万俟玉翎暗色的眸子中闪现两个小火苗,火焰猛地蹿高,自家娘子的一句话,就让他的身体起反应。 莫颜洗漱完毕,脸上带着红润,她故作轻松地催促万俟玉翎。 走进内室,莫颜脱掉里衣,披上淘来的纱衣,她坐在铜镜前。 几片羽毛彻底遮住了重点部位,白纱下,光滑如丝缎的肌肤若隐若现,有一种朦胧的美,更能激发男子原始的欲望。 莫颜抬起手轻轻一拉,长发垂下,她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儿。 冯牡丹不就是会跳舞,她也会,而且更加惹火。 练功后,莫颜的身体柔软,无论是叉腿还是下腰,灵活而不费力,手臂伸展的动作流畅。 万俟玉翎刚在盥洗室出来,看到自家娘子的动作,他站在原地,眼眸幽深地咽了咽喉咙。 “玉翎,我也会跳舞,你来伴奏如何?” 棋琴书画皆不精通的草包,到底是谁那么缺德,给她这种名声? 所说是老掉牙的黄历,但莫颜仍旧耿耿于怀。 万俟玉翎没有回答,而是迈着大步打横抱起自家娘子,两个人在床榻上翻滚着。 跳舞也可,要在云雨之后。 “喂……” 双唇相接,莫颜的脑子混沌,她迷迷糊糊地想,这件纱衣是白买了,在皇叔大人的暴力下被撕扯成碎片。 想来点情调,怎么就那么难?   ☆、第053章 风浪 七月初五不是个好天气,天还不亮,电闪雷鸣,下起了大暴雨。 硕大的雨点啪啪啪地拍打着窗棂,一股冷风顺着窗户的空隙钻进内室。 莫颜翻个身,想到两个小包子可能被吵醒,她努力地爬起身子,被一旁的万俟玉翎拦下。 “我来。” 昏暗的纱帐内,万俟玉翎披上外袍,起身去查探不远处窗边的宝贝和宝宝。 兄弟俩被雷声惊醒,又看到内室突然一亮,好奇地瞅着,并没有发出声音。 房中,亮起了烛火。 莫颜的身体就好像被碾过一样,胳膊腿酸痛,皇叔大人不如以往温柔,却给她不同的感受。 夫妻二人交叠的身子大战三百回合,最后以她高氵朝后的昏迷而告终。 自家夫君,恩,很强。 还有一个半时辰,一行人要启程。莫颜打算到船上补眠,白日里行程,应该还安全,难挨的是那漫漫长夜。 洗漱过后,莫颜逗弄一会儿小包子。 两个小的一岁半,基本上断奶,对她的奶水不感兴趣,更喜欢吃虾仁和肉松配着精细的粳米饭。 一家四口起身,准备好离开的行囊,墨冰敲门送准备好的早膳。 内室里还有昨夜留下的暧昧气息,墨冰一扫,发现莫颜的耳朵下面的脖颈处有一块细小的吻痕。 看来,王爷很是卖力,说不准不久后,又要有一个小不点诞生了。 打开通往露台的门,天蒙蒙亮,雨势很大。 风把雨水吹成倾斜的帘幕,露台的花草都被洗刷得分外莹亮,上面没有一丝尘土。 空气清新带着点泥土的味道,楼下的马车已经驶到正门的方向,随从们来来往往,准备把行李搬运到马车上。 辰时一到,众人或者骑马,或者坐上马车,大越使团正式出发,朝着大运河的码头而去。 时间还早,又下着雨,出乎意料的,街道两旁来了不少百姓,其中有一部分是大越本土留在大吴做生意的商人。 他们虽然在大吴生根发芽,却始终故土难忘,从未忘记自己是个大越人。 从前大吴百姓总觉得他们粗鲁,不够文雅,不愿与之相交,做生意上欺生,众人日子很不好过。 为家人过的好,他们才不得不来到大吴。 只有几天时间,南平王妃的事迹传遍大吴的大街小巷,生命平等,她的眼里,每条命都是珍贵的,因此为孙有才脱罪,查找李茂的真正死因。 冯相的病症,和南平王妃没有任何关系。 医者父母心,她竟然主动登门劝说,尽管被侮辱,吃了闭门羹也毫不在乎。 大吴百姓对大越改观不少。 而来送别的大越人是骄傲自豪的。 即便是下着雨,马车车窗关闭,他们见不到王妃的真容。 雨势很急,沿途的百姓们等待了小半个时辰,却没有一人离开。 有些精神,不分国度,感染着每一个人。 莫颜坐在马车内,听到外面有动静,很是纳闷。 “可能今日有集市吧,这么多人。” 她喝了一杯热茶,顺便从口袋里掏出备用的药丸。 此行来大吴,莫颜的装备很全,她带了一小瓶防止晕车晕船的药丸。 船上度过三天三夜,对于晕船的人来说,那简直比死来难受。 头晕,恶心,呕吐,吐到胃里没有东西,最后变为胃液和胆汁。 “王妃,那些百姓都是为您送别的。” 墨冰跪坐在地上整理首饰和摆件,还有刚买采买的几样糕饼点心。 洛荷活着的消息不是秘密,但若她大摇大摆的出现,会给两国难堪。 签署停战协议后,两国边境城门打开,每个月有几百个名额,洛荷和慕白决定在大吴游历一段时间,如今方便了,随时去大越。 “为我?” 莫颜瞪大眼睛,好半晌才把茶杯放到小几上,一脸不可置信,她什么时候,这么出名了? “您不知道而已。” 墨冰扯了扯嘴角,自家王妃太能演戏和忽悠,在大吴百姓心中,成了神圣不可侵犯的人物,顺便收拢人心。 大吴一行,很成功。 “本王妃人气这么高?” 莫颜很是嘚瑟地把马车的窗户开了个小缝隙,对着百姓们招手,下雨天阴冷,让众人回家别忘记喝上一大碗的姜汤。 她的话,立刻引来百姓们呼喊声。 气候恶劣,冰凉的雨点打在身上,而百姓们的心却是暖的。 大吴,若有这样一个皇后该多好。 两个包子在马车上,莫颜不敢一直开窗,而且她还要防止有人钻空子放冷箭,对着众人摆摆手,关上了车窗。 路边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莫颜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国际巨星的范儿。 人气这么高,是她没想到的。 百姓们大部分是淳朴的人,想法很简单。 无论在哪里的穷苦人,只要有人给予足够的尊重,他们就很开心了。 或许忍受着贫穷,饥饿,可他们不偷不抢,赚的都是血汗钱。 莫颜托着腮,思绪飘远。 拿大越来说,律法还不是那么健全,而且生产力低下,如何才能让百姓们的日子过的更好? 当前有战争,无可避免的增加苛捐杂税,只有这样才能维持基本军需。 莫颜是现代女法医,想的还不够深远。 在最开始,她只是希望人们不要总把仵作当成晦气的职业,希望少几起冤假错案。 于是,她组建的蝴蝶班,在赚银子的同时,增加百姓们对推理的兴趣。 莫颜成功了,仵作不再是人人谈之色变的差事。 生活在封建社会,难免会有一些老祖宗留下的习俗。 于谦和的小女儿兔唇,差点被村子里的人当妖怪杀死,做爹娘的还要被牵连。 大越禁止私刑,偏远的城池乡镇,还是顾及不到。 宝贝和宝宝从一大早就很老实,两个小的坐在车凳上,摆弄着玩具。 在前面,莫颜用一条柔软的布巾拦着,作为安全带,万一发生碰撞,确保两个小的安全。 等了一会儿,马车突然减速,马蹄子踏在雨水里的声响慢慢消失。 墨冰打着一把油纸伞下了马车,此刻已到达码头处。 冯牡丹蒙着面纱,等得有点不耐烦,师父说,那药米分不过是雕虫小技,一周的时间会痊愈,不留痕迹。 和师父商议好路上的安排,冯牡丹放下心。 她现在手里可是有不下几十种强力春药,就不信没有给南平王用上的机会! 等了又等,好不容易见到那个白色的身影下马车,冯牡丹眼睛一亮。 万俟玉翎和叶相在头车,他下马车第一件事,就是到第二辆马车接过宝贝和宝宝。 莫颜跟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周围的环境。 当她看到一脸得意的冯牡丹,莫颜皱了皱眉,就知道这只苍蝇会跟着来。 码头上站着大吴百官,连几日没露面的冯相都闻风而动。 冯相和莫颜打了个照面后,眼神闪烁,心虚地咳嗽几声,生怕被提及那日晚宴的事。 踩在雨水里,鞋面上湿了,莫颜迫不及待地上船换衣裳和鞋子,对冯相来个彻底的无视。 既然好人都装了这么久,何必在最后关头给人咄咄逼人的印象? 这里被官员们包围,没有大吴百姓,她也不愿意装了。 冯相心底稍微松一口气,而那些政敌们多少有些失望。 既然对外宣称养病,就老实待在府里,现在又蹦跶出来和他们抢功劳。 “启程吧,莫要耽搁了。” 万俟玉翎的一句话,淡然无波,从头到尾不曾侧头看身后人一眼。 冯牡丹咬咬嘴唇,眼神里带着痴迷之色。 都说她的媚术能迷倒这天下间几乎所有的男子,可是,第一次相见,她的心,就已经属于这个男人。 他行在雨中,洁白的衣衫没有沾染上半点泥垢,有超脱尘世之感。 码头上停泊这一艘三层的船只。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大吴所造,无论是外观,内里的装饰,都颇具美感。 一层被打通,用来装货物,马匹和马车。 二层则是此行大吴人的居所,二皇子洛峰,三皇子洛祁,还有礼部金尚书。 冯牡丹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也跟着随行,顺便拉上礼部尚之女金小格。 这些人在宫宴上都见过,莫颜对着众人点头,然后被带到三层。 三层的房间相对而言少一些,其中最豪华的舱室,便是万俟玉翎和莫颜的居所。 这艘船太大了,但是安排几千人还是有点难度。 此次到大越朝贺,洛峰和洛祁并未少带人手。于是,亲卫们被分配到后面的船只上。 船舱内的设计,后面是卧室,前面是小厅。 盥洗室内还有一个小型的池子,而其中一个装置,只要拧开,就有源源不断的热水。 后面的墙壁用木头雕刻成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朵,舱室被打扫得纤尘不染。 窗子处,有一个三层的花架,上面摆放着几盆花草,点缀的小厅多了生机。 卧房内的大床至少有三米宽,铺着柔软的床垫,垂下的是淡紫色的纱帐。 对这里的装饰,莫颜很喜欢,似乎在这里住上三天,也还不错。 洗漱之后,莫颜了一身舒适的棉布衣裙,她打算补眠,以预防夜晚有动静。 小包子们对在船上很新鲜,两个小的在厚实的毛毯上追逐打扰,笑声欢快。 莫颜被兄弟俩感染了情绪,她双手放在脑后,寻思着蛮族人如果下手,该如何行事。 昨夜体力透支,早上又起太早,莫颜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 起来后,房内点燃着火烛,隐约能听到楼下丝竹管弦的声音。 船舱的设计并不隔音,她很清晰地听到一个女子在唱着小曲儿。 没记错的话,楼下是洛祁的房间,这厮中毒那么深,还有心情带着歌女到船上来寻欢作乐,莫颜一脸黑线。 “什么时辰了?” 莫颜打了个呵欠,发现舱内只有墨冰一人,两个小包子不见了。 “刚过申时,雨小了很多。” 墨冰重新沏上一壶茶水,又端出一盘点心。 后厨那边准备这么多人的饭食,比较吃力,稍微耽搁了点时辰。 “恩,宝贝和宝宝呢?” 莫颜吹了吹茶水的氲气,轻抿一口,想不到这一觉睡了半天多。 “王爷带出去了。” 听说是万俟玉翎带走的,莫颜放下心,她察觉到肚子有些饿,就着茶水吃了两块点心。 袖兜中有匕首,万俟玉翎不在身边的那一年,莫颜是枕着匕首睡过来的,她没有安全感,日夜担忧怕黑衣人找上门。 一楼的甲板上,万俟玉翎正抱着宝贝和宝宝欣赏宽阔的河面。 在甲板一侧有护栏,旁边用油毡布撑起一块地,正好能遮挡住雨水。 天气正好的夜晚和午后,适合在这里品茶,欣赏河景。 冯牡丹刚上船,蠢蠢欲动,好不容易摆脱掉聒噪的金小格,她顺着楼梯,上到三楼。 楼下的丝竹声和雨声交织在一处,万俟玉翎低下头,神色柔和地在和两个小包子轻声说着什么。 冯牡丹的角度,正好看到他美好的侧颜,这个无比出众的男子,若是她的该有多好。 宝贝扭过头,余光看到呆愣的冯牡丹,抿着小嘴,突出一个字,“傻。” “臭,臭!” 又是浓重的香气,小娃敏感,闻着不舒服,宝宝不停地挣扎,兄弟俩看够了河景,急于回到莫颜的怀抱。 万俟玉翎点头,转过身,关上门,至始至终,没有给冯牡丹一个眼神。 “两个小畜生!” 冯牡丹面目狰狞,额角处青筋凸起,她要得到的,无论是东西还是人,都将不择手段! 她就不信,若自己恢复了容貌,摘掉面纱,南平王会不动心! 莫颜有什么好?不过是个生过孩子的妇人,她虽不是黄花闺女,因修炼媚术,早已和其他女子不同。 个中妙处,只有行房的时候,男子才能体会。 咒骂几句,冯牡丹转身下楼,正好遇见上楼的胖丫。 胖丫被楼下的声响骚扰的烦躁,到楼下找洛祁理论,正准备上楼。 “大吴的舱室是在二楼吧?这位小姐是不是走错了?” 胖丫狐疑地看了冯牡丹一眼,憨厚地笑笑,“天这么黑,还带着面纱,是脸上有麻子不能见人吗?” “丑八怪,你敢说本小姐!” 冯牡丹不敢和莫颜对着干,却不是不怕胖丫的,她找人打听过,这人原来是南平王妃身边的一个丫鬟。 低贱的身份,竟然敢和她这么说话! “说都说了,你耳朵不好使吗?” 胖丫啐了一口,一脸无畏,她一只手就能把冯牡丹丢到河里去。 这女子眼睛很美,却有一种气息,胖丫想了又想,觉得冯牡丹适合做青楼的头牌。 怎么看,都不是良家女子。 胖丫捏着鼻子,在和冯牡丹擦肩地时候,特地拱了一下,若不是冯牡丹灵活,及时扶住扶手,她差点滚下楼梯。 “你们都给本小姐等着!” 抓狂的冯牡丹出师不利,而莫颜正在和万俟玉翎享受着一家四口的欢乐时光。 晚膳菜品丰富,其中有一条两斤多重的大鱼。 莫颜细心地挑刺,喂两个流着口水的包子。 “玉翎,今夜,那群人会不会出现?” 莫颜放下碗筷。她乘船的经验很少,总是担忧不能好好的保护两个小的。 “不会。” 万俟玉翎给自家娘子夹了一筷子鱼,“多吃些。” 他的答案很肯定,无形中,给莫颜安心之感。 一行人刚离开京都,河面上戒严,很难出现其他船只,而第二日正行在途中,危险系数很小。 如果万俟玉翎是刺客,他会选择第三日夜里下手。 第四日,达到的是大吴的枢纽历城,在那里南来北往的船只聚集,排查相对松懈。 对方应该是从历城雇船而来,和己方打个照面,降低众人的警惕性。 所以,前两夜不必太过忧虑。 正如万俟玉翎所料,前两夜,风平浪静。 于菲儿晕船,她的身体还未全部恢复,每日吃什么吐什么,叶相听说她得了传染病,一脸嫌弃,单独安排了最内侧的小船舱给她。 短短两天时间,本来就消瘦的于菲儿又瘦了一大圈,有气无力地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如纸,气若游丝,好像随时都要丧命的模样。 莫颜给她吃特制的晕船药丸,没有任何效果。 心病还须心药医,于菲儿就是过度愁思,等下了水路,好好休息,应该能好一些。 “颜颜,谢谢你。” 于菲儿每日靠着人参还滋补,都是要莫颜亲自熬汤,莫颜得空便会过来陪她一会儿。 两人的关系微妙,曾经在京都有过恩怨,若不是于家及时醒悟…… 于菲儿摇摇头,不管怎么样,她都万分地感激莫颜,这种时候能对她伸出援手。 “今夜过去,明日咱们就下船,到时候会在历城停留一天。” 总是这样下去,好好的人也得被折磨完了,强挺着不是办法。 “菲儿,今夜你锁好舱门,听见动静也不要出去。” 莫颜仔细地嘱咐几句,于菲儿性子要强,又会武,但是她身子连站起来都费劲,莫颜很怕她逞能。 夜已深,亲卫们两日两夜没闭眼,多少有点松懈。 今天是最后一个晚上,有大吴的两位皇子在,应该不会有作乱的人吧? 京都的护城河是一条笔直河流,而其中有几处分叉,夜晚在河面上行驶的船只并不多。 又是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浓墨一般的乌云压顶,给漆黑的天幕,抹上一层浓重的色彩。 三层的甲板上,登高望远,远处有几个小黑点,应该是过往的小船。 莫颜用牛皮筋的头绳,给自己扎上利落的的马尾,衣裙被她换成便于行动的衣裤。 蛮族人凶残,切忌不可掉以轻心。 “颜颜,夜风很大,咱们回去吧。” 夫妻两个张望一炷香的时辰,牵手回到船舱中。 白日睡一整天,莫颜很精神。她哄着两个小包子入睡,让墨紫和墨米分一同护着。 最好把人聚集在一处,尤其是不会武功之人。 祝神医带着胖丫应邀来品茶闲聊,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但是彼此都感觉到对方的心不在焉。 时间过得格外漫长,已过子时,黑衣人还没有出现。 祝神医吹了吹胡子,是不是过于紧张了? 有一个蛮族人出现,不代表什么,难道还会里应外合不成? “祝神医,你知道人最不设防是什么时候吗?” 莫颜眯了眯眼,摇了摇手中的茶水,为防止如厕,她只润了润唇。 最怕的是一会儿刺客上门,她还在如厕,那乐子就大了。 人最不设防的时候,就是黎明以前的那段时间,往往发生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无论是多么敏感的人。 正是如此,现在很多入室小偷都会选择在这个时间下手。 黎明前的黑暗,注定是黑暗。 甲板上,传来很轻的脚步声,祝神医眼神一敛。 墨米分站在船舱门口,对着众人做了个手势。 来的是个蛮族人,虽然隔着舱门,但是墨米分闻到属于蛮人的味道。 该来的风浪,总是会来的。   ☆、第054章 夜袭 夜如此寂静,宽阔的河面上凉风习习。 位于三楼的舱室,并不是全封闭式,而在靠着甲板的方向,开了一扇换气的小窗。 昏黄的烛火映在高丽纸上,可看到清晰的人影晃动。 敌在暗,己方在明。 随着脚步声的临近,莫颜的心突然提起来,她主要还是担心两个小包子。 今夜,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 自从和万俟玉翎在一起之后,各路刺杀开始增多,但是她不后悔,既然选择了他,就要接受全部,无论是好还是坏。 人在高位,身不由己。 就好比战争,不是你忧心百姓们的疾苦,悲天悯人就可以的。 天不遂人愿,利益,永远是最大的驱使。 莫颜曾经一度很不理解,治理好自己的一方水土,就很不容易了,为什么一定要有战争? 粮食,药材,矿产,很多东西都可以抢夺,生在这个时代,男子都有建功立业的心。 你如果不争不抢就要面临强者的瓜分!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南边小国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曾经被大越打了个落花流水,这次肯出兵,是因大越北地被蛮族骚扰。 如今,大吴和大越再次交好,那些比狐狸还精明的南边小国们,应该偃旗息鼓了吧? 他们撤兵,不代表大越息事宁人!最好的防守,是进攻! 前些年,大越和南边小国开战,北地蛮族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用这几年时间,迅速地壮大,可见入侵大越,是早已经制定好的阴谋。 小打小闹,无非是试探大越的实力。 察觉到莫颜的紧张,万俟玉翎握住她的手,给予无声地安慰。 只要有他在,莫颜和孩子们不会有半点损伤。 “哈哈!” 众人在发现蛮人在门外,不过安静了几秒中。 祝神医大笑两声,打破了一室宁静。 本来就是用品茶闲聊做幌子,什么都不说,万一让蛮人察觉到己方有准备,临时改变计划怎么办。 “你嘴角抽筋了。” 胖丫瞪了祝神医一眼,默默地抓住椅背,面对刺客,说不害怕是骗人的。 胖丫前天得到消息,做了充分的准备,这些桌椅板凳,全是她的武器,关键时刻,抄起家伙,干他丫的! 祝神医抽了抽嘴角,用手掐脸皮一下,有这么明显吗? “话说,前几天我做出一种药材,叫金刚大力丸。” 祝神医眼角的余光扫视着窗外的一个暗影,如果没感应错,那个蛮人停下来,就在离窗口不远的位置,偷听众人说话。 “吃起来增大力气的?” 莫颜揉揉眉心,就不能说点高雅的话题吗? “用于房事,男子服用后,一夜七次金枪不倒。” 祝神医叹了一口气,从袖兜里拿出小匣子,里面是黑漆漆的药丸。 这是他整人用的,原想着送给大吴二皇子洛峰。那厮不近女色,倒是浪费了。 材料嘛,外面的泥土加了随便几样药材。祝神医想若是送给万俟玉翎,没准会被识破。 “别小看几样药材,都是万金难求的宝贝!” 祝神医对着几个人吹嘘,说了点不着边际的话。 蛮人竖着耳朵听一会儿,他早打听出那人是有名气而性格古怪的祝神医,如果能得到金枪不倒的丹药,可用在冯牡丹身上。 什么媚术,都是用来骗人的,只是本族用的一种药,可以通过气味使人迷醉,从而产生幻觉。 他被派到大吴做暗桩多年,深知大吴女子对美的崇尚,接近冯牡丹,不费力气。 只要想男女之事,可不花银子玩弄丞相千金,这么好的事,族中人对他嫉妒至极。 距离行动还有一个时辰,他们的目标主要是大越的南平王万俟玉翎,他接到暗号,提前过来查探。 这些人看着高高在上,私下里谈论都是房事的话题,蛮人无语,悄悄地退回。 祝神医高谈阔论,那边,墨米分第一时间察觉到蛮人的气息越来越淡,离开了三层。 “师父,您不是给说跑了吗?” 莫颜和师父开了几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对胖丫讲当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发生的趣事。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几个人的说话声,吵醒熟睡的两个包子。 宝贝和宝宝从小床中坐起来,睡眼惺忪,唇红齿白的模样可爱的不行,莫颜上去吧唧吧唧,一人亲一口。 “宝贝,宝宝,睡吧,等醒来后,爹带你们去荡秋千。” 万俟玉翎站起身,哄着两个小的。 有外人在,希望儿子们不要提出骑大马的游戏,不然他会被祝神医那个老不休嘲笑一辈子。 双胞胎很给面子,可能是淘气一天,也累了,兄弟俩拉着小手,很快又睡着了。 内室要比小厅安全,摇床旁边,有墨冰和墨紫守护。 夜色浓重,这边,几人在小厅架起一口小锅,熬了点米粥。 菜是一些带好的熟食还有几种糕饼点心。 那些人应是被莫颜猜中,在黎明前时分下手。 还有约莫一个时辰。吃饱了,才有力气应付这些人。 借着夜幕的掩护下,一行早就潜在水中的黑衣人,得到冯牡丹师父发来的暗号,悄无声息地上了船。 他们得到一张房间分布图,重点是三层,最好能一举击杀,一个不剩! “来了。” 甲板上传来水滴的声音,房内的几人立刻打起精神。 “准备好了。” 莫颜点点头,听闻蛮人对药材的灵敏度很高,而且不乏用毒高手。 万俟玉翎身上的寒毒,经过反复推敲,最后指向北地。 如果说在太皇太后身上下毒,那么,蛮族到底做了多少年的准备? 黑衣人夜袭,最先遭殃的是二层的大吴官员。 楼下,传来清晰的喊叫声,女子的哭嚎声,还有瓷器碎裂的声响。 “保护二皇子,三皇子!” 一群贴身侍卫举起随身的佩刀,与身手矫捷的黑衣人战在一处。 楼下一片杂乱,慌忙之中,有人大喊,“不好,对方有迷药!” 正是这一声帮助了莫颜,她掏出一个小瓷瓶,快速地闪身到门边,给守护的侍卫们一人喂一颗解药。 对方有备而来,使出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解药有限,而且回程的路还长,在未确定对方使阴招之前,她不能轻易地动用。 毕竟这药用的药材很多,虽然技术上没难度,但是配置起来相当麻烦。 与此同时,大批的黑衣人跳到三层的甲板,迷药就和不要钱一样往外撒。 黑衣人们皆是身材高大,带着面罩,露出深邃的五官,从那双深陷的眼睛,认定是北地蛮族人无疑。 此次出动的人手很多,约莫有上百人,多一半上了三层,很快包围在舱门口。 短兵相接,刀剑撞击在一处,火花飞溅。 蛮族人力量强悍,训练有素,武功不低,硬碰硬,亲卫们很是吃力。 莫颜和其中一人交手,被震得差点吐出一口血,她必须改变策略。 万俟玉翎的白衫,染上鲜红的血迹,他的剑锋所到之处,总有黑衣人蛮人倒下,然后被大越侍卫们捡漏,踢到河水里。 尽管黑衣人凶狠,己方也不是吃素的,很快控制住局面。 祝神医那边应付得很勉强,因为他发现,这些黑衣人攻击很有章法,冲着胖丫下手。 他担心胖丫的安危,束手束脚,只有招架之功。 莫颜并不恋战,她主要的职责是保护宝贝和宝宝。 这些人似乎知道她的弱点,不要命地往舱门里面挤,换气的小窗户被人用刀剑破开,成了一处缺口。 浩瀚的夜空下,宽阔的河面,一眼望不到尽头。 河中有不少人,有死人,也有被打落的活人,发出微弱的呼救声。 危急时刻,谁也顾不得去解救,不会水的,多半是洛祁带来的歌姬。 “啊,啊,救命啊!” 几个女子一边尖叫,一边跑上楼,楼下跟着几个黑衣人。 黑衣人暂时不准备杀这些女人,而是赶她们上楼做挡箭牌,这样无论是大吴的人还是大越的人都不能轻易下手。 杀了这些女人更好,反正不会对黑衣人造成损失。 当然,这些人活着,挡在他们面前,就是天然的屏障。 其中呼喊的,有冯牡丹和金小格。 两个狼狈地穿着里衣,光着脚往上跑。 冯牡丹察觉到,这些黑衣人暂时没有想杀她们的意思,而是有目的地把人往三层赶。 去三层更好,在南平王身边更安全。 “王爷,救救牡丹!” 杂乱的人群中,冯牡丹第一眼看到了那抹白色的身影,他的的举手投足都是那么从容,仿佛这是儿戏,不是厮杀。 “冯小姐,那边危险!” 金小格大声尖叫,南平王身边的黑衣人最多,而且这些人是有目的,去那边,不是找死吗? 冯牡丹凭什么以为南平王会解救她? 身后还有几个歌姬,到处乱跑,把场面搞得一团糟。形势越来越不在掌控之中。 莫颜在内室和小厅之间,冷眼看着,心中不住地下沉。 冯牡丹冲向万俟玉翎,黑衣人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人阻拦。 他们得到命令,不得对冯牡丹下手。 因为冯牡丹的师父是自己人,那位还要继续潜伏着,只要人在冯牡丹身边,以后不愁得到重要的情报。 “扑哧……” 利剑穿透皮肉的声响,万俟玉翎眼里凝成一层寒霜,他迅速撤回剑,对方胸膛喷出的的血迹,飞溅在他的前襟。 周围人太杂,无法使用他的绝技,只能逐一击杀,浪费他不少时间。 杀人要杀,他不会忘记最重要的。 万俟玉翎正待到舱门口,冯牡丹趁着这个机会,扑过来。 “王爷,救救牡丹,这群人要杀牡丹!” 冯牡丹害怕归害怕,却有一点兴奋之感。 她的师父是蛮族人,但是外观和大吴人一样,根本看不出来。 聪明如她,很快猜测出这场刺杀或许和师父离不开关系。 不过那又如何? 家人在京都,她又安全,趁着这个机会装柔弱,引起男子保护的心里也不错。 “王爷,只要您救牡丹,小女子愿意为妾!” 冯牡丹的声音尖锐,落入每一个人的耳朵中。 为妾?那是笑话,万俟玉翎当上新皇,就凭她的尊贵身份,怎么也是个贵妃。 金小格很想一头撞在柱子上,撞死得了。 狼狈的跑出来,衣衫不整,有损名节,但是事发紧急,她没有办法。 冯牡丹的话,是不是太直白了? 金小格深感丢人,暗暗告诉自己,只要能有命活着,她要远离冯牡丹。 傻子都知道,南平王对王妃一往情深,冯牡丹就仗着自己是大吴第一美女,硬是凑上去,她一个外人,都觉得冯牡丹太不要脸! 大吴女子的名声,早晚要毁在这个搅屎棍手里。 万俟玉翎置之不理,在和冯牡丹擦身而过的时候,一个纵身,在她的头顶飞过去。 “王爷……” 冯牡丹以为对方要拥抱自己,做了个陶醉的动作,张开双臂。 这时候,刚好有一个蛮人被逼退,冯牡丹闭上眼,紧紧地抱住蛮人,羞涩地低着头。 咦?大越的南平王穿着白衫,怎么体味这么重呢? 冯牡丹睁开眼,看到放大的一张脸,吓得大叫一声。 “牡丹小姐,我叫查尔图,你要记住我,早晚有天我会来娶你。” 蛮人眼中流露出一抹少有的深情。 他隐藏在大吴,很久了,自从第一眼见到冯牡丹,再难忘怀。 即便是她现在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麻子,查尔图不在乎。 知道她不是黄花闺女,但是蛮族不讲究这个,兄弟共妻的例子常见。 船上的血腥味越来越重,肢体的残块让人作呕。 天边,隐隐露出一点白光,距离天亮不远了。 “兄弟们,速战速决!” 有人有蛮族语发号施令,水里再次涌上一批潜伏的人作为后援,用不要命的招式,死命地往舱室的方向冲。 角落里,金小格冯牡丹瑟瑟发抖,二人抱在一团,强迫自己不发出声音。 “我刚才看到有人砸了于菲儿的舱门。” 万俟玉翎进入舱室,莫颜大大地松一口气,而后再次紧张起来。 于菲儿那边没有人防备,她要赶快去救援。 从始至终,于菲儿也没做出伤害莫颜的事,在京都只是言语上的冲突而已。 撇开两个人的交情不谈,在北地,二哥莫轻雨被于家两位将军照顾,这人情,算是欠下了。 于情于理,都不能让于菲儿有事! “一切以自己的安全为先。” 夫妻俩双手交叠,时间紧迫,没工夫闲聊,但是一个眼神交汇,彼此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刀剑的轰鸣声,哭喊声阵阵,宝贝和宝宝被吵醒。 兄弟俩在摇床上坐起身,好奇地向外张望,如此恐怖的场景,都没让两个小的恐惧。 有皇叔大人看护,莫颜提着一把尖锐的刀,冲着三层尾部而去。 舱门已被撞破,内里发出混乱的声响。 于菲儿下午喝了参汤,又睡了一觉,想到明日就能落地,心情好上几分。 还有一个时辰,天就快亮了,她睁着眼睛,无心睡眠。 有人上船袭击,于菲儿勉强坐起身,她想到下晌莫颜的嘱咐,心中了然。 现在她的身体虚弱,出去帮忙,只能成为累赘。 可是,她不出去,不代表黑衣人会放过她。 蛮人身材强壮而有力量,几个来回,破门而入。 船舱内,顿时多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于菲儿胃里不停地翻滚着。 “杀,一个不留!” 门外的天边隐隐露出一抹白光,舱室内隐约可见人影。 蛮人们冲着于菲儿的方向而来,情急之下,于菲儿只好用桌子上的果盘抵抗,扔得到处都是。 对方似乎认出她,五名黑衣人刀刀带着劲风,于菲儿逐渐体力不支。 她躲得慢一步,刀剑在她的身上划过一个口子,汩汩地冒着血。 莫颜进门,正是最凶险的时刻,黑衣人把于菲儿逼入到角落,手中的刀,正冲着她胸口的方向。 好狠辣! 当务之急,莫颜转动袖内装置的暗器,对着黑衣人脖颈而去。 “扑哧……” 一枚淬毒的暗器不偏不倚,正好打中了黑衣人的脖子,他手中的刀咣当一声落地。 于菲儿闭着眼,等待最后一刻到来,死又如何?何尝不是解脱。 预期的疼痛感没有到来,她睁开眼睛。 “颜颜!” 于菲儿精神一震,在地下一个利落地翻滚,逃离其余黑衣人可攻击的圈子。 “菲儿,躲起来!” 莫颜顾不得于菲儿,杀死一人,剩下的都和疯掉一般,围拢过来。 下一瞬,那带着凌厉风声闪着银光的利剑,冲着莫颜的方向破空而来。 门外有一个人下黑手,黑面罩遮掩住他的面容,却遮不住那一双嗜血的猩红的眼。 电光石火间,门外飞进来一个白色的身影,他按照剑的轨迹,用力撞击。 “砰!” 锋利的剑身有一半镶嵌在木板中,传来争鸣声。 万俟玉翎不放心自家娘子,对他来说,子嗣重要,而莫颜更重要。 这些黑衣人,竟然胆大包天地钻空子击杀莫颜,万俟玉翎眯着眼,身上带着寒气,随手掏出一把金豆子,随手一散,又是利落地击杀! 只有一个回合,愣神的黑衣人们倒地,死不瞑目,尸身上镶嵌着密密麻麻地金豆子。 莫颜很是心疼,真金白银的砸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真是太破费了! 当前的形势来不及多说,莫颜背着于菲儿,由万俟玉翎在前方引路,到达三层主舱室的位置。 “王爷,我在这,救救我!” 眼瞅着,一行人要在冯牡丹的面前掠过,冯牡丹这才急了。 蹲着半晌,她的腿发麻,站起身的力量都没有。 这一嗓子呼唤,立刻让蛮族人如打了鸡血,快速地围拢过来。 “卧槽!” 莫颜忍不住爆粗口,这个冯牡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应该让她被黑衣人杀死。 冯牡丹是故意提醒蛮人的吧? “颜颜,放下我,我能跑。” 于菲儿苍白着脸,倔强地咬唇,她无法忍受自己的废物!决不能拖累众人! “快进去!” 正在莫颜犹豫的瞬间,胖丫一手抄起床板作为盾牌,一手拿着椅子,挥舞着跑到于菲儿身后。 椅子脱手,冲着冯牡丹的方向,只听一声尖叫,冯牡丹被迎头的椅子砸中头部,晕死过去。 身边的金小格松了一口气,默默地给胖丫点赞,冯牡丹晕倒,耳边终于能清净了。 “啊,准头不好,莫怪!” 胖丫嘚瑟地倒退,在后面保护于菲儿,一行人顺利进入主舱室。 两个小的正在床上摆弄玩具,对外面的厮杀充耳不闻。 莫颜苦笑,无知也好,兄弟俩比他们爹更镇定。 泰山压顶,面不改色,不哭不闹,她是怎么生出两个怪胎的? “菲儿,喝点水。” 莫颜见于菲儿的面色惨白,心下不好,赶忙端来一杯水。 场面被控制住,二层的护卫们开始到三层来支援,其中包括行色匆匆的洛祁。 “全部击杀,不留活口!” 黑夜中,洛祁一身大红的衣衫,嘴唇如血一般红,衬着他的面色,如地狱里索命的厉鬼。 黑衣人有组织,有计划,有预谋,是蛮族培养的死士,就算留活口,也未必会交代。 “扑通,扑通……” 接二连三的人掉入河水之中,溅起大量的水花。 不知谁在船舱外点燃了灯火照亮,甲板上,是一条长长的血痕,在边缘地带,正在向下滴着血。 厮杀还未结束,无法确定伤亡人数。 莫颜钻空子拖进来一个万俟玉翎的亲卫,找到随身携带的药箱,给他解毒止血。 蛮人心黑,刀剑上都是淬毒的! 猛然想到什么,莫颜转过头去看于菲儿。 于菲儿躺在厚厚的绒毯上,唇边流着黑血,她受伤的手臂,上面的血已经发黑了。 刚刚过于混乱,于菲儿又不想拖累人,不声不响地,莫颜没有发现。 “真是糟糕!” 用手探了探鼻息,莫颜镇定下来,于菲儿还有气,一定能救活。 “师父!” 莫颜求助祝神医,她身上的解毒药都快用完了。 “别喊了,为师听的见。” 祝神医声音听上去慵懒,而其中夹杂着凝重。 又是罕见的奇毒问世,和洛祁的毒有相似之处。 难道说,洛峰和北地蛮族有关联?若是这样的话,局势就越来越复杂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但是莫颜分析,按照洛峰狂妄的性格,不屈居于人下,与蛮族同流合污的可能性比较小。 若是这样,唯一的解释,洛祁身上的毒,洛峰很可能并不是特别清楚。 蛮族早已渗透到大吴,因为中间隔着大越,大吴暂时安全。 莫颜觉得自己真相了,蛮族这是要一统天下的节奏? “不,不好了!一层着火了,快来救火啊!” 有人喊了一嗓子后,众人立刻变得手忙脚乱。 后面的两艘船只中途发现漏水,没有及时跟上来,而只有这么一艘船孤立在河面上。 一层有马车,有马匹,马匹因为受到惊吓,四处乱窜,发出声声嘶鸣。 “不好!这么下去,有翻船的危险!” 船身左右摇摆,一层火光冲天。 好处是在水上航行,众人不缺救火的水,而弊端是,一旦翻船,不会水的人将有生命危险。 尤其是两个小包子,不可能在水里呆太久。 前后没有往来的船只,获救至少要天光大亮以后。 马车上,还有莫颜重金购置的几箱子首饰,若是掉落到河底,大运河的水混沌,根本没有办法打捞! “玉翎,我要去看着宝贝和宝宝!” 莫颜顾不得那些首饰,救火自然有人,为今之计,要赶快给救生圈充气。 救生圈是莫颜做的简易装备,得知走水路,匆忙下准备的。 用厚实的皮子做成,比较粗糙,但是有总比没有强,照这个形势,必要做好最坏打算。 ------题外话------ 潜水的书友们上来透透气,求鼓励,有票的砸几张,小莲那清冷如皇叔的评论区已经被嘲笑了 成为本年度最不受读者欢迎的作者,抹泪…我想静静…   ☆、第055章 激战 河面上,火光冲天,空气弥漫着黑烟,味道相当刺鼻。 对于一行人来说,最难办的并不是着火,而是摇摇欲坠要翻的船。 黑衣人见此,桀桀地笑了两声,趁着混乱,发起新一轮的猛攻。 “怎么办,船要翻了!” 有人撒了灯油,火势迅猛,一层的最高的火焰有一米多高,一直向上窜着。 侍卫们一部分留下应付黑衣人,剩下的到底部救火。 马匹受惊,四处乱窜,大吴的下人贪生怕死,躲在空旷的舱室内,被马蹄子踩到脑袋,当场毙命。 “即便是船不翻,照这个火势,底部被烧开个大窟窿,水漫进来,怕是要沉船了。” 祝神医蹲下身子,从袖兜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把药丸喂到于菲儿的口中。 奇毒罕有而珍贵,这次蛮族下了血本,但是并非每个黑衣人都的刀剑上都淬了奇毒。 莫颜神色凝重,刚才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在翻船后,黑衣人不撤退,势必要进行一场水中的厮杀。 黑衣人之前在水里不知道潜伏了多久,显然颇识水性,这样下去,己方竟然没有一点胜算。 在水中,怎么能保护两个小包子? “颜颜,别怕,船不会翻。” 打斗中,万俟玉翎一个漂亮的翻身,刺中黑衣人的胸口,他拔剑后退,握住莫颜的手。 她的手,冒着冷汗,冰凉湿润。 这次夜袭,蛮族人提前做好计划,用引火来分散注意力。 大吴那边,除冯牡丹的师父,定是还有蛮族的奸细,与其合力,里应外合。 “别担心,在一层还有一艘小船。” 血渗透到大红的衣摆,更加深了颜色,入眼是夺目的红。 洛祁一个跃起,顺着三层的护栏跃到了二层。 那艘小船以备不时之需,看来要到派上用场的时候。 “砍掉一层的护栏,把马沉到河中。” 洛祁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晃动,莫颜勉强扶着万俟玉翎才能稳住身形。 拉车的马日行千里,固然珍贵,可若是船翻了,就并不是几匹马的事。 有舍才有得。 无论如何,都不可让船翻在河面上。 于菲儿还在昏迷中,莫颜不能眼睁睁地丢下人不管,还有那么多受伤仍旧挣扎的侍卫们。 两方厮杀,时间过得很快,天天隐隐泛出了鱼肚白。 河面上吹着湿润的风,杂糅着船体被烧焦的烟火气和血腥味,让人呛得不住地咳嗽。 还不等马匹被丢下船,有人用力大喊,“不好了,水下有人!船底漏了,进水了!” 突来的喊声,让众人心里一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只有一艘备用的小船,能装下十个人,谁上船? 莫颜真切地感觉到船在逐渐地下坠,照这个速度,他们是等不到救援的人了。 黑衣人没有撤退,他们打的如意算盘,把众人逼入河中,然后逐一击杀。 “颜颜,别犹豫了,没有时间了!” 一向吊儿郎当的洛祁难掩焦急之色,千钧一发,沉船也是好事,至少水能灭火,下面的货物保住了。 会凫水的人尚且有一线生机,旱鸭子,只怪自己时运不济,一切都是命。 人生中,本来就有那么多意外。 大吴和大越两国,各出五人上船。 按照洛祁的考量,万俟玉翎,莫颜,两个小包子算一人,加上祝神医和胖丫,剩下的官员们,自求多福吧。 “墨冰,宝贝和宝宝交给你,一定要护住了!” 莫颜心下一横,她会水,找个漂浮的木板就可以,而于菲儿中了剧毒,若是泡在水里,凶多吉少。 大吴那边五人,必定有洛祁,洛祁和墨冰一同看护两个小的,还有皇叔大人助阵,莫颜安心。 从刺杀开始,叶相和礼部几个官员,一直躲在厨房的水缸里。 黑衣人忙着杀人,没顾得上去厨房查探。 听到船下的喊声,叶相第一个抱着脑袋跑下去,他是大越的中流砥柱,必须先上船。 几位官员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放弃了,他们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苦着脸想自救的法子。 “颜颜,你上船护着宝贝和宝宝。” 大吴方有五个名额,他不上,那么多出来一个,正好让给莫颜。 洛祁怕被拒绝,还不等莫颜说话,急切地道,“小爷我是外人,看护两个小的,你放心吗?” 这一句话,说到点子上,莫颜确实有片刻的犹豫。 犹豫只有短暂的一瞬间,她晶亮的眸子涌上笑意,轻声道,“若是你,我当然相信。” 如果连朋友和伙伴都不信任的话,那还有什么意思? 相交几年,洛祁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再说,还有墨冰贴身保护。 洛祁一愣,莫颜的话让他心头一暖。 他的那份爱残留在心底,他不敢对任何人说。如若被万俟玉翎知道,万一误会怎么办? 他所有的出发点,都是为她考虑,宁可苦了自己。 “洛祁,别废话,你快上船,帮我照顾两个小的。” 莫颜把宝贝往洛祁怀中一塞,催促着墨冰一起上船。 再拖延下去,就来不及了。 黑衣人眼睛一亮,从零散的状态凑到一处,不住地对着洛祁和墨冰怀里的小娃扔暗器。 “都他妈的给老娘去死!” 心肝宝贝被黑衣人当成袭击对象,莫颜彻底地发飙,一把短刃迅速接近一人,近身肉搏。 当年万俟玉翎交给她的招式,只有在近身的时候才能先发制人。 因为距离近,还要躲避对方进攻,风险相对大。 当前,她考虑不了那么多了,脑海中只有几个大字在不住地闪烁着。 这些蛮族人,全灭,一个也不能跑了! 乌云遮顶,天边的白光被掩盖,越发湿润的腥风,吹得万俟玉翎乌发飞扬。 他站在栏杆边上,白色的衣角带着血迹,迎风纷飞。 黑衣人们被突来的强大气场震慑,有一瞬间的停滞,就这么短暂的时间,足够洛祁和墨冰钻空子。 两个人一前一后,墨紫和墨米分做掩护,把二人安全地送到小船上。 胖丫顿了顿,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她不会凫水,掉下去肯定没命。 胖丫背着于菲儿,祝神医在后方,几个人平安登船。 “都愣着干什么,杀了万俟玉翎!” 黑衣人首领压下突来的恐惧感,高声喝道,现在是己方占据优势,很快,就能将这群人一网打尽。 “别喊了,你们没这个本事。” 万俟玉翎声音平静,没有什么起伏,他的眼神幽暗却让人止不住地心底发寒。 风肆意地吹着,甲板上的被血迹染得猩红,其中夹杂着碎裂的瓷片。 横七竖八的尸体,失去了生命气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水上一战,己方损失惨重。 莫颜没有上船,而是将机会留给墨米分,她陪着万俟玉翎一起,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 蛮族人既然来了,就把命留下。 船身的下沉速度越来越快,水漫进来,让熊熊燃烧的火焰变成了零星的小火苗。 胖丫刚到小船上,再次折回,这艘船,迟早要下沉的,那么库房里的东西怎么办? 听莫颜说,购置两箱子的小玩意,花了几万两银子。 要是掉进河里,怎么才能打捞出来,关键是行程紧,时间不够充裕。 胖丫心里抽疼,硬是逼着祝神医,再次回到船上。 不会水的下人都往二层跑,留下空旷的库房。 “在这里,这是王妃的箱子!” 胖丫力气大,一边肩头扛着一个箱子,祝神医揉着眉心,无奈地打掩护,再次回到小船上。 墨冰眼皮跳了跳,对胖丫竖起大拇指,真是好样的! 自家王妃一直对胖丫另眼相看,关键时刻,胖丫是如此地机智,可见王妃没看错人。 “钱财如粪土,乃身外之物……” 因为胖丫临时折回,这边只能等待,叶相第一个唱反调。 生死攸关,还惦记着箱子,要钱不要命了! 反正他银票都随身带着,马车里只有几件衣物,损失不大。 “闭嘴,再废话就踹你下船!” 胖丫很不耐烦,瞪了叶相一眼。 这老匹夫还摆着官腔,若不是王爷和王妃没上船,有他的地方吗? “你……” 被公开打脸,叶相的脸涨成猪肝色,气了个内伤。 他可是大越的丞相,一个粗鄙的妇人就能这么和他说话,反了! “快开船,水下有人!” 洛祁懒得废话,默默地看着大船的方向,祈祷一切平安。 他用身体护住宝贝,和墨冰一起,把两个小的紧紧抱在怀中,这是莫颜对他的信任。 “啊!” 叶相吓得站起身,又被祝神医按下去,这种时候废话少说,水底的黑衣人,正在用工具凿着船底。 “快,快划船!” 必须火速前进,摆脱这群人,不然船漏水,他们也有危险。 这边,一剑刺穿黑衣人的胸膛,莫颜用脚一踢,使大力气把人踹下去,她看着小船划出一段距离,放下心来。 两个小的只要安全,她就没有任何顾虑。 “颜颜,别怕。” 万俟玉翎早已想好逃脱的法子,他挥手,利落地刺了一剑,三个黑衣人如被串糖葫芦,一箭穿心。 拔剑的刹那,血形成一个曲线,喷溅而出。 扑通,三人气绝身亡,如此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莫颜和万俟玉翎相对而立,眼神愈发坚定。 以前,她解剖死者,是为寻找证据,而现在,她却开始杀人了。 杀人又如何?就算要下地狱,她也要让这些蛮人赶在她前面。 每个人身上都有逆鳞,敢打宝贝和宝宝的主意,屠了满门又能如何? “王爷,救救牡丹,牡丹是丞相千金,能成为您的助力!” 冯牡丹醒过来,旁边想要捂住她嘴的金小格慢了一步。 这下彻底玩完,金小格的爹是礼部尚书,成功坐在船上逃离,她为了照顾冯牡丹,放弃逃跑的机会。 并非她和冯牡丹的交情好,只是冯牡丹死了,她却活着,她担心以后爹爹会吃冯相的挂落。 冯牡丹上跳下窜,金小格无力地垂下头,这种时候还在炫耀身份,身份越高,死的越快! 冯牡丹四肢无力,但是求生的渴望让她一瞬间站起身,推开一旁的金小格,快速地向着万俟玉翎和莫颜的中间冲去。 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前面是南平王,后面是王妃,等于把她保护在中间。 真没想到,看起来柔弱的南平王妃会武,而且武功不低。 这给冯牡丹提了个醒,以后算计莫颜,必须一百二十倍小心。 “兄弟们,先杀南平王妃!” 黑衣人们打破以往的沉默,用生硬的大越语喊了一嗓子。 还不等冯牡丹冲过来,莫颜身法灵活地移动一个位置。 船板上都是血水,滑腻腻的,惯性作用,冯牡丹无法停止住脚步,一个跟头栽过去,掉到二层。 黑衣人们说是攻击莫颜,实则全部站到万俟玉翎的方向,用尽全力,发动最后一次强攻。 声东击西,无耻,简直太无耻了! 护卫们大多赶过来保护莫颜,万俟玉翎的身边,被打开一个缺口。 蛮人手里的暗器有剧毒,就好像于菲儿所中的毒,师父祝神医连连摇头,太过仓促,目前为止还没有解毒的法子。 一瞬间,莫颜的心都快停止跳动了,她用最快的速度进入到舱室内,搬出一架木制的屏风。 就在这一刻,黑衣人们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暗器,对着万俟玉翎齐齐地发送。 带着绿光的铁片,形成一道诡异的弧度,如果中暗器,后果不堪设想。 万俟玉翎面容平静,处变不惊,他跃起几米高,脚尖快若闪电的灵敏一勾,再往自己的前方一带,屏风完好无损遮挡住他的身体。 砰砰砰,暗器嵌入木制的屏风,屏风后的万俟玉翎安然无恙。 所有的动作,恍若行云流水,完美的一气呵成。 莫颜捂着胸口处,好半天才平息疯狂跳动的心脏,刚刚那一幕,真是太惊险了! 万俟玉翎的眸子淡漠似水,在眸底深处还有着淡淡的不屑,一群下三滥的杂碎,真以为能杀了他? 到了太阳升起的时辰,天空却还是阴沉沉的。 雨天毫无预兆地从空中落下,硕大的雨点,如冰雹,敲打在船板上,发出啪啪地响声。 血水混杂着雨水,这腥气更加浓重了。 昏暗的灯光不再有温暖的黄色,更显得幽暗,火苗发出飘忽的蓝色,在风中摇曳。 打斗了一个半时辰,对于体力来讲,是巨大的消耗,那艘小船去搬救兵,可己方等不到那个时候。 船体在渐渐地下沉,尽管有人不住地往外运水,一层还是淹没在滚滚的河水中,硕大的漏洞,毫无修补的可能。 不能再拖延,想到此,万俟玉翎从袖兜中拿出一个黑色的牛角状物,放在口中一吹。 侍卫们听到响动,很快地撤离到一个方向。 与此同时,万俟玉翎一手扣住屏风,借力跃起。 下一刻,还搞不清楚状况的黑衣人们,在一道横扫千钧的迅猛内力之下,如秋风中凌乱的树叶,向四面八方飞了出去。 黑衣人撞到栏杆上,将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护栏撞断,全部口吐鲜血,跌落到二层。 “啊啊啊,你压到本小姐的腿了,你个蛮子!” 冯牡丹运气好,掉落的地方有一个软垫,她没受重伤,却一时半会的爬不起来。 努力多次,好不容易才爬起,上面掉落不明物体,正好压在她的小腿上。 清脆的响声,冯牡丹好像听到自己骨骼断裂的声音,她疼的直冒冷汗,再次晕了过去。 大越侍卫和大吴侍卫合伙对黑衣人补刀,没有受重伤的跳到河水里逃脱。 “对水面放箭,放箭,射!” 大吴侍卫统领忙着收拾残局,准备几块木板,放在河中漂浮。 雨越来越大,天地间一片混沌。 莫颜抹着脸上冰凉的雨水,模糊的视线逐渐地清晰。 在沉船之前,他们要到借用木板到河水里,只是前方水流湍急,木板很有可能侧翻。 “颜颜。” 万俟玉翎紧紧地拥住莫颜,他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怕。 如果他死了,她该如何? 从前两个人的约定,一起生,一起死,尽管有宝贝和宝宝,万俟玉翎心里清楚,她不会独自活着。 他其实很想说,如果他不在了,希望她好好的,他怎么忍心让她跟着一同赴死? 一起生很好,携手相伴,千万不要一起死,他后悔了。 一次刺杀,众人已用去全部的力气,而未来的路更凶险。 与之不同的是,莫颜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转身进入到船舱中,抱着一个精致的小匣子。 “这些都要带走,刚刚忘记交给墨冰了。” 匣子里的首饰,件件精品,莫颜要带走,并不是因为这些首饰值钱,而是皇叔大人精挑细选送给她的。 其中包括宫宴上,他给她亲自佩戴的紫宝石项链。 她很喜欢。 莫颜的愉悦,感染的万俟玉翎,夫妻二人站在雨中相拥,默默地站在船头。 大吴的运河河道很宽,雨中赏景,隐约可见两岸的绿树和群山。 “放了我们,不然,我们就杀了她!” 隐藏在暗处的两个黑衣人见跑不掉,抓起晕倒在地的冯牡丹,挟持她到三层,与众人对峙。 被人掐着脖子,冯牡丹迷蒙地睁开眼睛,腿上的痛楚提醒她刚刚发生的一切。 冯牡丹张了张嘴,想要发声求救,雨水落入她的口中,有涩涩的咸味。 “救我,你们不能丢下我不管!” 说不出话,求生的欲望,让冯牡丹做了个口型。 她是大吴的丞相千金,说不准将来和亲到大越,至少也是个贵妃,这么尊贵的身份,南平王会丢下她不管? “臭婊子,再乱动就杀了你!” 蛮族人暂时不想杀冯牡丹,两个大耳刮子上去,冯牡丹立刻老实了。 她的脸颊高高肿起,这次是彻底说不出话来。 万俟玉翎没有动作,低下头,用白色的布擦着滴血的剑。 莫颜打了个呵欠,只有两个人,不足为惧。 “让你们的手下住手!” 护卫们越靠越近,两个大越蛮人禁不住抖了抖身体,他们是培养的死士,任务不成功,若是被抓,难逃一死。 谁都愿意活着,有求生的机会,不可放过。 “听说,冯相千金是大吴第一美人,你们看看手中的人,是不是抓了冒牌货?” 莫颜语气揶揄,恨不得冯牡丹立刻死了,但周围有大吴的人盯着,有些话不能说得那么直接。 冒牌?冯牡丹差点呕出一口血来,没有利用价值,等于死。 莫颜这个贱人,竟然明目张胆地害她! “她就是冯牡丹。” 蛮人没受挑拨,说得极其肯定。 “你们怎么知道,莫不是冯牡丹和你们勾结?” 莫颜步步紧逼,这下,大吴侍卫的变了面色。 这些蛮人如何得知的?冯牡丹一直蒙着面纱,从不曾对外露过真容,只有少数人见过。 这个问题,倒是把蛮人问住了,二人对视一眼,心一横,既然逃脱不掉,索性杀死冯牡丹。让这个小妞给他们陪葬也不错。 ------题外话------ 感谢妹纸们的支持,么么哒,非常开心 今天二更,小莲尽量在晚上八点前上传第二更   ☆、第056章 补过七夕 雨势越来越急,冲刷着床板上的血水,慢慢地向着低洼地带流淌,最后,与滚滚的河水汇合。 莫颜不住地用手抹着脸上的雨水,她的视线模糊,连三米以外的景致都看不真切。 乌云压境,天色比傍晚时分昏暗,灯火在雨中熄灭。 没有人说话,对于不会凫水的人来说,一块简单的木板不足以拯救一个人,到河水里,依然凶多吉少。 船体不住地下沉,二层的大吴官员们顺着木梯来到三层,生死攸关,众人无心关注冯牡丹。 两个蛮族人对冯牡丹起了杀意,他们看得出来,南平王和南平王妃巴不得她去死,没有任何解救的意思。 既然逃不脱,就拉一个垫背的,至于以后派谁做暗桩,关他们什么事。 就在手气刀落的一刹那,有人比他们更快,一个穿着黑色衣衫的蛮人突然爬起身,连发两道暗器,击中二人脖颈,紧接着,那人跳入河水中,不见踪影。 关键时刻,逃跑的蛮人出其不意,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不管如何,冯牡丹没死,省去他们不少事。 成块的木板放入河中,大越和大吴两方做分配,一个会凫水的带着一个不会的,这样万一木板翻了,也有人搭救。 据船夫说,在前方不远处,有一处缓坡,那里才是最危险之地。 “走吧。” 万俟玉翎抿着薄唇,最后回过头看了一眼即将沉没的船,拥住莫颜的腰身,夫妻二人找了最前方的一块木板。 明明是清晨,却和阴暗得和夜晚一样,黯淡无光,两个人坐在木板上,感受的四面吹来的劲风和冰凉的雨水。 “王爷,王妃,卑职建议咱们不过缓坡,在前方有一处山林,咱们到那里等待救援。” 大吴侍卫统领对大运河两旁的路很熟悉,天气恶劣,而且木板上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势,必须找个地方躲雨。 “好。” 万俟玉翎看了一眼远处的天幕,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众人浩浩荡荡地划着木板前行,小心翼翼地朝着目的地而去。 莫颜体力流失,窝在万俟玉翎的怀中。 他来不及更换衣衫,夫妻俩身上,蒙着一层油毡布,旁边的小布包,有几件换洗的衣衫。 他的身上不再是清爽的香气,而掺杂浓重的血腥气,可莫颜却觉得那么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天还是黑的,大吴侍卫统领终于告知,到达了所在地。 叶相站在林子边上,浇成落汤鸡,正在看着一行人的方向。 “他们,不是离开了吗?” 莫颜看了一眼万俟玉翎,她打了个冷颤,被他拥得更紧。 “王爷,王妃,您二位可来了啊!” 叶相跺跺脚,装模作样地摘下一片大树叶挡雨,告状道,“大吴的二皇子非说不让走。” 不麻溜的到达下一个城池,偏偏要露宿荒野,有病吧? 叶相气得吹胡子瞪眼,但是他自己说的不算,身边无南平王撑腰,不硬气。 “三皇子也答应了,他们正在前方的山洞。” 叶相本打算站在临边看看,万一遇见船只,他就脱下外衫晃动呼救,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客栈多好,有热水,有饭食,树林里有什么?他半夜被厮杀声吵醒之后,滴水未进。 结果,船只没等来,到底把南平王盼来了。 叶相心花怒放,不遗余力地告状。 前面那艘小船只有一小块遮挡,众人让出来给洛祁和墨冰,实在是两个小包子不能淋雨。 洛峰主动提出找地方避雨,只有一个原因,因为于菲儿。 “叶相,在前面带路。” 万俟玉翎不置可否,河面上风力大,不是行船的最佳时机,救援的船只受外力影响,或许没那么快赶到。 所以,在树林中歇息一夜,许是更安全的。 叶相一手叉腰,腰杆挺直,正等着南平王找大吴的两位皇子兴师问罪。 在树林的尽头,是石头的山壁,内侧有很多天然的石洞。 石洞里,点燃着一堆一堆的篝火,众人分男女,在不同的洞内,烤着衣衫。 宝贝和宝宝两个小包子,累得睡着了,兄弟俩衣衫没有湿,莫颜摸摸他们的脸颊,也无发烫的迹象。 “叶相的丫鬟的呢?” 那人就是于菲儿,墨冰清楚,她用手指了指对面,压低声音道,“在船上,于小姐突然吐了一口黑血,祝神医说是毒发的迹象。” 当时,在船上的大吴二皇子当即变了面色,于是众人找了最近的地方躲避风雨。 于菲儿被洛峰带到隔壁的石洞,叶相颇有微词,以为洛峰好色成瘾,这个时候还想着泡妞儿,趁人之危。 莫颜揉揉眉心,极其无语,难怪刚刚叶相跑来告状,一路上都在说二皇子洛峰的坏话。 雨势迅猛,树林中怕是不好打野物,众人饿着肚子,愁眉苦脸。 万俟玉翎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袍,把头发随便向后一束,陪着莫颜默默地注视了一会儿两个小的,站起身,大步走出石洞,找洛祁和洛峰议事。 北地蛮族,针对的不仅仅是大越,蛮族的野心,比想象的更大。 莫颜用空置的小箱子装水,洗了洗手臂上沾染的血迹,她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有多么狼狈。 多亏皇叔大人带着小包裹,不然只能穿着沾染血迹的衣衫晃悠。 洗了几次,血腥味淡了一些,莫颜趁着洛峰议事的空隙,到对面石洞探望于菲儿。 于菲儿的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衣袍,里面是雪白的胸脯,原来下面竟然什么都没穿。 窥破了这个小秘密,莫颜脸一红,坐在原地叹气,本以为无交集的人,再次纠缠到一起,真是孽缘。 “不,不好了!” 大吴侍卫踉跄地跌入石洞,衣衫破烂的不成样子,勉强遮体,他爬起来,惊慌道,“刮大风,把树都连根拔起了!” 几人在找野味充饥,结果,一阵带着漩涡的风从河面袭来,所到之处,寸草不生,那些人多半是被风吹跑了。 莫颜神色大变,难不成是龙卷风? 如果众人还在河面上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天灾人祸,天灾更难以逃脱。 难怪看着天气不好,河面上几乎没有来往的船只,百姓们,还是很有见地的。 石洞外,狂风夹带着乱石,野草,树枝和树根,到处肆虐着,滂沱大雨配合狂风,纷乱的节奏,让躲避在石洞中的人,心惊不已。 叶相面色苍白,闭上嘴巴,想到被这风吹跑会丧命,不自觉地哆嗦。 在石洞中,劫后余生,还是他福大命大。 刚才在喊着饿的众位官员立刻噤声,一行人靠着石壁,盯着面前的火堆发呆。 除了龟缩在一角等待外,众人毫无办法。面对天灾,人的力量微乎其微。 一夜未眠,莫颜恨不得立刻闭眼,身边还有两个包子,她不能睡,手指甲抠着掌心,用疼痛给自己提神。 万俟玉翎进来后,很快发现这个细节,他对着墨冰挥挥手,墨冰了然地点头,退到门口守候。 这个石洞应该之前有人来过,在墙角处铺着厚厚的干草。 万俟玉翎迅速上前,抓住莫颜的手,看到她掌心的月牙红痕,眼神暗了暗。 “睡吧,为夫一直在你身边,安心。” 万俟玉翎灼热的大手紧贴着莫颜的腹部,把热度传到她的身上。 莫颜靠在他的肩膀,点了点头,最后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头枕在万俟玉翎的双腿上,她眨眨眼,终于抵挡不住席卷的那一丝困乏,慢慢地沉睡过去。 雨疯狂的下,风肆意地吹,众人等了很久很久,风终于越来越小,雨也渐渐地停了。 树林里一片狼藉,树木被连根拔起,只留下一个深深地大洞,到处是尖锐的碎石块。 好像,已经过了一天。 晌午时分,在后面的两艘侍卫船只才赶到现场,提起那场龙卷风,众人面色灰白。 只差一点点,他们是眼睁睁地看着风在不远处旋转着扫过。 接二连三的惊吓,让冯牡丹发起高烧来,她的腿骨头断裂,必须要擅长骨科的郎中处理。 众人上船,以最快的速度直奔附近的城镇。 这几天走水路,日夜紧张,莫颜才想起来,七月初七,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三天水路,因蛮人的刺杀而拉长,众人下船后,脚步虚浮,却大大地松口气,这条命暂时是保住了。 女眷相当脆弱,洛祁带来的歌姬死了一大半,只剩下两个运气好的,冯牡丹,于菲儿,金小格不同程度受伤。 最后两国商议,决定在城镇上停留两日整顿。 莫颜淋雨,嗓子发紧,她连喝了两大碗的姜汤,顺便洗了舒适的热水澡,神清气爽。 双胞胎兄弟俩眼睁睁地看到刺杀,莫颜非常后悔,她当时应该用黑布,遮住两个小的眼睛,不知道那场刺杀,是否在他们的心中留下阴影。 万俟玉翎到铺子买了本书,再次背起干巴巴的故事,而莫颜费尽心思地逗弄两个小包子。 众人都有事要忙,胖丫属于最悠闲那个。 “七月初七,牛郎和织女相会,咱们在船上,错过去了,不如给你补过?” 祝神医摸了摸抹胡子,他带着小老头的面具上了瘾。 “那好,我想上酒楼吃一顿。” 胖丫当即提出要求,在石洞饿的快翻白眼了,也没一口吃的,那会她在睡梦中都是白花花的大馒头。 没有什么比饥饿的时候吃一顿饱餐更幸福的事。 “没问题。” 祝神医答应得很痛快,他听徒儿莫颜说,女子都喜欢浪漫,虽然不知道浪漫为何意,总之是奇妙的构想。 祝神医眼睛一转,心中有了主意。 想要征服胖丫,就用老一套,一只烤鸡。 但是这只烤鸡,还不能直接地放在她面前,这就靠创意。 祝神医带着胖丫找了一家限购的酒楼,每人只能吃两道菜,不意外地,菜品只有一小碟子,不够胖丫塞牙缝。 没吃饱的胖丫很不满,用眼神斜着祝神医。 “你先回客栈,等我半个时辰,给你买好吃的。” 祝神医好言哄着。 果然,听到有吃的,胖丫喜滋滋地回到客栈中。 夜才刚刚开始。 雨后空气格外清爽,祝神医找到最近的一片草坪,做好了他的创意之后,来到客栈下叫胖丫。 “吃的呢?” 胖丫摸摸肚子,过了一会儿,刚才吃的都消化了。 “跟我来。” 祝神医引路,夫妻二人来到一片草坪上。 上面每隔着一段距离,点燃一根蜡烛,星星点点,摆成一颗心的形状。 在蜡烛的中间,有一处托盘,里面盛放一只烤鸡。 大吴注重环境,在街道上也会种植花花草草。 胖丫眼睛盯着中间那只烤鸡,咽了咽口水,其余的乱七八糟的,早已经被她无视。 时间,定格在这一刻。 风不大,蜡烛的火苗窜起,旁边有一根祝神医绑着烤鸡带着油的纸绳,草地被火燎到,发出一股焦味。 “有人纵火!” 打更人在街道上巡查,发现不对劲,立刻大喊一声,官差们从四面八方蜂拥而出。 平日里早到了下衙的时辰,今日因二皇子,三皇子带着大越一行人在此停留,全城戒严。 胖丫一跺脚,冲到蜡烛中心,抱起那只烤鸡,跟祝神医在前面狂奔,身后是一群卖力奔跑的官差,场面喜感。   ☆、第057章 大的小的都是腹黑! 夜晚时分,全城的官差巡逻,遇见两个可疑人物,当然不能放过。 官差分为两组,前后围追堵截。 胖丫和祝神医初来乍到,对地形不熟悉,无奈之下,只好奔着客栈的方向而去。 寂静地街道上,传来清晰地马蹄子声,大吴官差们点燃火把,见二人逃脱的方向,面色凝重。 思虑后,官差们决定不放过一个可疑人士,前后包围客栈,各个角落严密监控,试图瓮中捉鳖。 “楼下好像出事了。” 莫颜顺着支起的窗子向下看,楼下的官差有几百人之多,举着火把。 黑夜里,一条条跳动的火舌,火光映着众人的脸庞,每个人都带着严肃之色。 祝神医和胖丫气喘吁吁地上楼,夫妻俩恨不得捂脸钻到墙缝里,这下乐子大了。 客栈已经被一行人包下,就算换了面具,也能找出二人的痕迹。 “你说什么?” 莫颜张着嘴,简直不敢相信,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师父,你和胖丫被这些官差追,为什么?” 祝神医坦言是他惹下的麻烦,需要莫颜帮忙摆平,但是他绝口不提犯了什么事。 本想好好浪漫一次,结果弄巧成拙,祝神医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丢人,太丢人了! “墨冰,你到楼下说声,刚才的是自己人,因不会说大吴语,怕是有误会。” 官差们正在等待进入客栈中搜查,提前要和大吴二皇子三皇子报备,趁着事情没闹大,莫颜赶紧让墨冰下楼解释。 祝神医和胖丫低垂着脑袋,像犯错的孩子,尤其是胖丫,闷声不吭,跑丢了一只鞋,可见她刚才的狼狈。 即便是这样,手中的烤鸡依然稳稳地提着。 莫颜有了一个猜想,“胖丫,你该不会是饿的两眼昏花,去偷了人家的烤鸡吧?” 关于烤鸡的来源,胖丫也不清楚,她抬起头,询问地看着祝神医。 “怎么可能,那是为师买来的!” 被诬陷偷烤鸡,这怎么行?祝神医又不缺银子,他立刻炸毛跳脚。 徒儿给师父解决点麻烦,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莫颜疑惑地摸摸下巴,抱着胳膊在内室走一圈儿,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师父,胖丫,你们赶紧下去休息吧。” 胖丫一直盯着手中的烤鸡,眼神带着渴望。 莫颜被胖丫灼热的眼神刺激到,把夫妻二人请出去。 至于犯下什么事,并不重要,胖丫冒着风险把她购得的首饰箱子抢出来,大功一件。 虽说买的布匹和一些杂物掉入河里损失了,莫颜还是感到有点可惜,但她知足,能留下大头就好。 墨冰有耐心地和楼下的官差解释,官差听罢,点点头,众人快速地撤退,马蹄声渐渐地远去。 众人停留的客栈是整个镇上最好的,干净整洁,摆设难得简单,很合莫颜的心意。 莫颜靠在椅背上悠闲地品茶,见墨冰面色怪异,不禁问道,“怎么了?可是遇到麻烦?” “没有。” 墨冰一向冰冷的表情出现裂痕,她听官差形容当时的“案发现场”差点笑了个内伤。 无意间,窥破祝神医和胖丫的秘密,这对极品夫妻! “噗……” 莫颜没有心理准备,一口水喷了出去,她不停地咳嗽,“哈哈,师父他……” 想不到,年过四十的师父还能有此创意,不过下回要精心准备,相信这次的补过七夕,定是让胖丫非常难忘。 大吴和大越在几百年之前,曾经同属一个国家,后来因为皇帝昏庸,几处藩王各自为政,逐渐转变为两个国度。 也因此,语言上很多词汇还是相通的。 大越百姓自诩天朝上国,很少被其他地方的人影响。 大越人会说大吴话的人少,但是在大吴,懂得大越语言的人非常多。 冯牡丹说一口流利地大越语,口音类似阜阳,很柔软,若不仔细分辨,根本无法察觉她是大吴女子。 洛峰的动作很快,众人刚到客栈不久,二十几个郎中气喘吁吁地赶到。 郎中们都是周边城池的名医,擅长骨科的给冯牡丹治疗腿,而擅长解毒的,相互研究配方。 于菲儿所中之毒,祝神医都没想出办法,莫颜不认为大吴郎中能有这个本事。 叶相看出端倪,一个丫鬟而已,让大吴二皇子牵肠挂肚,怎么看都觉得有猫腻。 那丫鬟充其量长相清秀,让见过了美人的洛峰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叶相以为,洛峰不但脑子有病,眼神也很差。 风雨过头,夜如此安静,月亮悄悄地挂在窗角。 莫颜撒了一把驱蚊药米分,轻轻地拉上窗纱,到摇床里看两个小包子。 通过一天多的观察,两个小的还是很调皮捣蛋,血腥和杀戮对他们的影响微乎其微,这就是所谓的不知者无畏吧。 万俟玉翎丝毫无睡意,坐在灯下低头看买来的小册子,里面是一些适合给一两岁小娃讲的故事。 他白皙修长手指不住地翻看,神情认真而专注。 皇叔大人为了两个小包子,恶补知识,就是讲故事的时候话音没有起伏,面容刻板,兄弟俩听一会儿就打瞌睡。 下晌,万俟玉翎讲了一个狗妈妈,狗爸爸和小狗的故事。 兄弟俩在颍川的时候,见过家里养的大黄,很喜欢狗,把手举在头顶,喊着,“耳朵,耳朵!” 宝贝和宝宝对夫妻俩的敷衍行为十分不满,皱着小眉头,气呼呼地,转过身,把小屁股对着二人。 莫颜苦笑,该如何和小包子们解释,他们一家三口是人,不是狗? 人和狗,这真的不能自由转换啊! 两个小的很生气,对万俟玉翎不理不睬,也不愿意理会莫颜。 最后莫颜想了一个办法。 她找了铁丝,折弯,用厚厚的布包裹着,上面照着大黄的模样,缝制两个耳朵。 这样戴在头上当发卡,可以哄骗一下兄弟俩。 为了安全过关,莫颜顺便给高冷的皇叔大人准备一个。 宝贝和宝宝很喜欢,抢过来戴在头上,铁丝可以调节大小,兄弟俩嘻嘻哈哈。 “爹娘,一家人。” 两个小的指着自己的脑袋,莫颜只好又做了两个。 打发掉屋中的下人,她像做贼似得四处看看,确定暗卫们看不到,这才放下心来。 她拿着小铜镜,看到镜中的自己,眸中浮着雾气,乌黑的秀发上两片三角形的立起来的耳朵,滑稽的很。 在双胞胎的逼迫下,万俟玉翎也戴上了狗耳朵,这下终于一致了。 “汪汪。” 宝贝冲着宝宝叫了两嗓子,宝贝不甘示弱地回着,“汪汪!” 兄弟俩感觉成功变为一只小狗,很是新奇,葡萄似的大眼滴溜溜地转,盯着莫颜和万俟玉翎。 夫妻二人步调一致,最好的办法,就是脚底抹油溜了。 “汪汪,啊,爹娘,汪汪!” 宝贝宝宝不满地控诉,眼中闪烁着泪花,爹娘不配合,他们非常的失望。 莫颜心软,最是见不得两个小的哭,立刻屈服,“汪汪!” 很好,下一个。 兄弟俩齐齐地盯着万俟玉翎,连莫颜都火速调整好心态,幸灾乐祸地看热闹。 “爹爹是不会叫的。” 万俟玉翎忽悠两个小包子,两个小包子似懂非懂。 下一秒,兄弟俩欢呼雀跃,哪有一点要哭的迹象,小脸多云转晴。 莫颜无语望天,欲哭无泪,大的小的都那么腹黑,欺负她这个老实人,日子没法过了! 于是,莫颜和万俟玉翎置气,她为什么就没有皇叔大人聪明呢? 万俟玉翎装作不知,视线没离开纸张,脑海却想怎么和自家娘子大人赔罪。 他一定得让莫颜满意才行,不如出点力气,就床上解决? 合上小册子,万俟玉翎站起身,洗漱过后,吹灭蜡烛,准备搂着娘子缠绵一番。 “啊!” 深夜里,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听得格外的清晰。 整个客栈点燃起灯火,众人迷迷糊糊地,让手下人打听消息。 “颜颜,咱们安寝吧。” 万俟玉翎对噪音充耳不闻,拥着自家娘子,在她的面颊上印上一吻。 赔罪是必须的,大男子主义要不得。 千万不能因为怄气影响两个人的感情。 莫颜倒不是真生气,做做样子而已,她在想,两个包子随了皇叔大人,以后还不一定让多少人吃亏。 夫妻俩刚放下纱帐,楼下又传来一声尖叫。 声音锐利刺耳,听在人的耳朵里,很不舒服。 冯牡丹的声音,她又在起什么幺蛾子? 楼下,冯牡丹躺在床上,她的一条腿不能动,郎中说,若是恢复不好,以后就得成跛子。 这对她来说,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她不要当瘸子! 腿上被用木板固定住,冯牡丹疼的冒冷汗,只能用尖叫发泄。 南平王和王妃想在这个时候温存,门都没有,她每隔一刻钟叫一次,骚扰他们! 冯牡丹心思阴险,不单单是莫颜和万俟玉翎,客栈中的其余人也被吓的不行。 深夜里发出惨叫,还是毫无预兆的,若是心脏有问题的,真能吓死几个。 于是,在冯牡丹第三次尖叫后,惹了众怒。 于菲儿被尖叫声惊醒,做了噩梦,大汗淋漓。 洛祁震怒,直接冲到冯牡丹的房间,用冯牡丹的袜子堵住她的嘴,又把她绑起来。 冯牡丹呜呜地挣扎两声,眼带着不可置信之色,这是一向和善的二皇子做出的事吗? 此刻,莫颜正被皇叔大人娴熟的技巧挑逗得意乱情迷,夫妻俩水乳交融,至于冯牡丹叫了几声,已经不在二人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天一亮,众人都是一脸疲惫,顶着熊猫眼。 说好的休整两日,谁也没心情出门转悠,决定留在客栈中补眠。 一行人刚在要睡着的状态,被松绑的冯牡丹又是一声尖叫,于是,众人忍无可忍。 冯牡丹从大吴的第一美人,沦为众人嫌弃的对象。 莫颜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起身后,发现万俟玉翎不在房间内。 昨日激情的碰撞,让她腰酸腿疼,每次皇叔大人都那么用力,她最后又晕了过去。 昨夜导致夫妻间矛盾的罪魁祸首,两个小包子正坐在地垫上摆弄着木头做的小马车。 宝贝推着车,宝宝在前面拦截,兄弟俩胖乎乎地小手握着杏仁条,不时地啃两下。 有的吃,有的玩,还不和大人一般担惊受怕,这日子过的,比神仙都美,就连莫颜都有点嫉妒了。 “宝贝,宝宝。” 莫颜轻轻地咳嗽两声,故作严肃,她提醒自己,不能用正常人的年龄对待两个小包子,现在不好好教育,以后肯定养成纨绔子的性子。 “娘。” 兄弟俩抬起头,回应一声后,又继续玩起了小马车。 莫颜等了半晌,自己被无视了。她无奈地勾勾嘴角,直接上前抢跑了小马车。 兄弟俩没有第一时间哭闹,而是疑惑不解地抬头,呆萌的小样,莫颜恨不得上去亲一口。 但是,她是教育人的,而不是和两个小的亲热的。 “你们知道错在哪里?” 对待两个包子,莫颜拿出做娘的威严来,要说孩子们还小,错在哪里他们也不知道,或许她就是迁怒而已。 总之,轻易得来的,没人会珍惜,尤其是宝贝,将来的身份地位注定不凡。 在平顺环境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长大的孩子没有危机感,她和皇叔大人不能照顾两个小的一辈子。 该教育还是要教育的,前段在大吴京都,两个小的曾经抢了店二小手里的点菜牌。 那东西不值钱,但是兄弟俩的做法让莫颜耿耿于怀,抢了就跑,是土匪吗? 莫颜越说越激动,把两个小的转过去,一人在屁股上拍了个巴掌。 这么做是让他们长点记性。 宝贝和宝宝眼泪围着眼眶转,兄弟俩没有哭出声,他们还第一次看到娘那么凶。 “记住,以后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许碰,忘记娘给你们讲的故事了吗?” 莫颜滔滔不绝,“如果有人抢了你们的小马车怎么办?” 她主要是想说,这种行为招人厌恶。 宝贝听后,从容镇定地回了三个字,“抢回来。” 莫颜揉揉眉心,突然有种秀才遇到兵之感,和两个小包子根本解释不清。 前世单身一人,男友都没谈过,更别提孩子了,莫颜觉得有必要去学学育儿经验。 “娘,懂了。” 宝贝和宝宝做乖巧状,两个小的耷拉着脑袋,认错态度良好。 莫颜见兄弟俩委屈的模样,瞬间又感觉自己有点过分,竟然和一岁多的小娃讲理,她脑子也坏掉了! 好不容易停留下整顿,明日又该启程了。 听闻中途为赶路,休息的时间少,莫颜带着墨冰到楼下的铺子逛了一圈。 这里是一个小镇,无论是首饰还是布匹,都差了京都几个档次,最后莫颜只买了点零嘴。 万俟玉翎和洛峰,洛祁商讨回大越的路线,一再更改,最后确定一条用时最短的。 无论走官道还是山路,都无法摆脱有预谋的蛮人。 冯牡丹的师父在沉船之前逃脱,谁也没挑明他的身份。 众人严密地观察,要让此人钓出背后的大鱼。 推门走进房中,两个小包子正在交头接耳,见万俟玉翎进门,兄弟俩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蜂拥而上。 墨米分和墨紫行礼后,默默地退出门。 “你们又淘气了?小屁股红红的。” 在兄弟俩面前,万俟玉翎变得极度有耐心,他眼里涌动着笑意,“你们娘亲呢?” 提到莫颜,兄弟俩瘪着嘴,按照之前的计划,和爹爹告状。 只有爹爹才能收拾娘亲,有一次半夜他们醒来后,看到爹爹压在娘的身上。 “娘,凶凶。” 宝贝用小手抹着眼泪,眼眶发红,宝宝也不甘示弱地吼了两嗓子。 一瞬间,万俟玉翎眼底闪过流光,变幻莫测。 莫颜最疼孩子,怎么可能凶他们? 屁股上是有红印子,两个小的皮肤白而且嫩,轻轻掐下,印子会停留几个时辰。 父子三人没有继续进行这个话题,万俟玉翎陪着兄弟俩玩了半个时辰的小马车。 虽说儿时孤寂,认字后就开始看书,万俟玉翎却认为很高雅,总比流着鼻涕挖蚂蚁洞强。 这点上,两个小的就没有随了他,也是成长环境的问题。 华灯初上,莫颜吃饱喝足,逛街买东西心情好,用来填补这几日的担惊受怕。 “颜颜,你是不是打了两个小的?” 万俟玉翎接过莫颜手里的纸包,指着摇床上熟睡的两个包子,“下晌和我告状呢。” “啊?” 莫颜咬牙切齿,就知道这两个鬼东西心眼多,这不,马上找他们爹爹诉苦。 “玉翎,他们都一岁半了,大名得早日起上。” 等回京后,儿子们要上万俟家族谱,总不能写宝贝和宝宝。 “恩,再斟酌两日。” 关于名字,万俟玉翎心中有数,现在就差最后一步,请人算下生辰,问问名字的吉凶。 下晌又是骑马又是听故事,两个小的正睡得东倒西歪,兄弟俩脸颊红红的,张着水润的小嘴儿,呼吸匀称。 莫颜忍不住亲了两下,他们越来越像皇叔大人,就是个性上阴险,不如万俟玉翎光明。 此刻莫颜还不明白一个道理,龙生龙,凤生凤,自家夫君已经在背地里阴了爹爹莫中臣不知道多少次了。 “砰砰……” 楼下传来清脆地碰撞声,冯牡丹学聪明了,她不喊,一个劲儿的摔东西。 昨日被二皇子洛峰虐待,冯牡丹很伤心。 如果没有南平王出现,按照爹爹冯相的意思,她是要给洛峰做皇子妃的。 被自己的袜子塞住嘴,冯牡丹不能忍受,她嘤嘤地哭泣一夜。 几天过去,她脸上的麻子消失了,脸蛋恢复以往的光洁。 美人梨花带雨,格外地引人怜惜,冯牡丹想不通,这些男人都瞎了?放着她这个大吴第一美女不要,偏生喜欢丑陋的。 听说二皇子衣不解带地照顾大越的端茶送水的低贱丫鬟,冯牡丹把嘴唇咬出血来。 到底凭什么?就算万俟玉翎不是她的,她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还搞不定洛峰? 要知道,洛峰若没有爹爹支持,会损失左膀右臂,他怎么敢那样对她! “冯小姐,消消气吧。” 卧房内,站着一脸不耐烦的金小格,她本想到大越看看不一样的风土人情,正好有机会,谁料一路的好心情都被冯牡丹破坏。 有冯牡丹,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金小格不会忘,船上冯牡丹的几嗓子大喊,若不是她反应快,就被黑衣人杀死了。 就这种不顾后果,自私自利的人,金小格根本是看一眼都觉得厌烦。 大吴的官家千金,只来了她们二人,所以爹爹金尚书让她来劝说冯牡丹。 得了这个差事,金小格冷笑,冯牡丹自己作死,关她什么事? 果不其然,她刚进门,冯牡丹就开始摔东西。 茶盏扔到墙壁上,飞溅的碎瓷片,差点刮伤了金小格的面颊。 “消气?金小格,你什么意思?腿受伤的又不是你!” 冯牡丹眼睛通红,里面是密密麻麻地血丝,她破口大骂,“当时本小姐被蛮人挟持,你躲在角落不出来,这就是所谓的姐妹?” 金小格差点骂出声,谁他妈的有你这样的姐妹,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再说,她家中只有一个亲哥哥,可不敢有冯牡丹这样的“姐妹”,高攀不起。 “你知道咱们这次来的目的吧?” 冯牡丹见金小格不说话,微微扬起下巴,高傲地道,“没错,就是去大越和亲,本小姐的身份比你高贵,所以你得听我的。” 话毕,冯牡丹想到了什么,虚伪地笑了笑,“同是大吴出来的姐妹,应该守望互助才是。” 目的?金小格的目的就是游山玩水,她偷偷地定亲了,只是对方是个穷举人,还没下场科考。 那人是金尚书的学生,也是可托付之人,金小格和他差不多青梅竹马,彼此知根知底,对亲事很满意。 冯牡丹这么说,就是坏金小格的名节,这下,她可急了! “冯小姐,您花容月貌,天姿国色,而小格自认蒲柳之姿,当个打杂的丫鬟就好。” 金小格想通后,表情淡淡地,和花孔雀一样的女人真没好说的。 如果冯牡丹有歹毒的心思,她定会不遗余力地第一时间告密。 冯牡丹觊觎南平王,在回去的路上肯定要想坏点子。这样的女子丢尽大吴的脸。 “恩,还是小格你想的开。” 冯牡丹魅惑一笑,用手摆弄着耳际的碎发。做丫鬟,这话说到她的心里。 “你放心,只要你肯助本小姐一臂之力,爹爹不会不记得这份人情。” 话里话外,冯相将来能罩着金尚书,对金小格只有好处。 按照冯牡丹之前的计划,她想实实在在地拥有南平王,奈何路上遇见刺客,她的腿断了,行动不便。 既然这样,就要临时改变计划。 如若能把万俟玉翎领着来到她的卧房,她抓乱头发,弄得衣衫不整地尖叫,这样就坐实南平王想要强她的假象。 没办法,她不能动嘛,利用腿伤,让事实更逼真,能如此聪明的,只有她冯牡丹一人。 最好把所有人都引来,这样,南平王想要抵赖和逃跑都不行。 坏了女子的名节,得负责吧? 冯牡丹打算到时候装装委屈,表示下贞洁,然后就能“不情不愿”地被迎进门。 两国联姻,大吴为了面子,也不好看着她委屈地做妾,必然是高位分。 将来生下儿子,弄死两个孽种,她就是大越的新皇后。 冯牡丹徜徉在一个温暖的世界中,周围青山绿水,百花齐放,万俟玉翎站在她的对面,眼神宠溺地看着她。 金小格后腿两步,冯牡丹该不是沾上不干净的东西了吧?一脸的迷醉,竟然呻吟出声。 作为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这种浪荡的场面她着实看不下去。 金小格一脸冷汗,跌跌撞撞地退出门外。她心中提醒自己,冯牡丹越来越诡异,一定要远离,不然会出大乱子的!   ☆、第058章 鸳鸯浴 天黑了,天边的月亮被笼罩一层红晕的光,月亮周围的星辰一闪一闪,清风吹拂,不同于白日的暑气,夜晚让人更舒服。 内室里,点燃了多盏油灯,火光明亮,把洛峰眉宇之间深深的纹路照得清晰。 这几日无心睡意,他请了大吴几个城池的名医给于菲儿看诊,得到的说辞一般无二,身中奇毒,众人无能无力。 于菲儿静静地躺在床上,面具因为汗水的原因脱落,露出本来的容貌。 她不是当年二人相见的模样,形容憔悴,面色苍白如纸,连唇都没有了血色。 若不是鼻下还有呼吸,很容易被误认为是一个死人。 洛峰满脑子都二人初见时的模样,她的灵动,她的音容笑貌,全部刻在他的脑海中。 好不容易压抑下的情感喷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或许,人都是要等到失去的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洛峰不能免俗。 他反常的举动,自然被众人看在眼里。 两边还不知道于菲儿的真正身份,大家心里琢磨可能是他突然脑子坏了,看上个大越来的丫鬟。 洛峰一日多半时间陪着于菲儿,在她昏迷的时候,他说了很多话。 不是不爱,而是不得不放弃。 他握着于菲儿的手,为于菲儿擦身,夜晚怕她做恶梦,一直守候在她的身边。 冯牡丹扔茶杯的声响,再次惊动洛峰。 这次他没那么客气,而是冲到冯牡丹的闺房,凌厉地眼神盯着躺在床上兴奋的冯牡丹。 “二皇子,大晚上的,您就这么闯进小女子的卧房,似乎有些不妥。” 冯牡丹睁开迷蒙的双眼,对打扰她的洛峰很不满。 二皇子虽然是个不错的对象,不过人和人就怕比较,自从遇见南平王,她的眼里就装不下别人了。 就好比看到天上的龙,对地上的蛇没有兴趣一样。 万一让洛峰占到便宜,传扬出去,她的名节毁了,可是会耽误她的大计。 冯牡丹眼神恢复清明,警惕地看着洛峰,她并不怕他,一个身份低贱的皇子,若不是老皇上驾崩,可轮不到他上位。 洛峰早年对爹爹冯相低声下气,冯牡丹看在眼里,呵呵,这会有了权力,就想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洛峰抱着胳膊,好笑地看着这一幕。 别人不清楚冯牡丹的底细,而洛峰不一样。 冯相的身边几乎所有下人都是她派过去的卧底,包括冯牡丹的大丫鬟吉祥。 冯牡丹这个女人到底有多么淫荡,他一清二楚。 娶谁不是娶,若是冯牡丹有利用价值,倒是可以。 现在,洛峰无比地厌恶,甚至在这卧房一刻钟,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二皇子,您这么晚来找牡丹,有何事?” 冯牡丹想到昨夜被绑起来,咬着自己的袜子,她客气些,虽说还在大吴的地盘,但爹爹不在身边,由不得她使小性子。 过几天的计划,还需要二皇子从中周旋,给她争取更大的利益。 识时务者为俊杰,冯牡丹露出一抹魅惑的笑意,若是能和洛峰来一段露水姻缘也不错。 “二皇子……” 冯牡丹娇滴滴,媚眼含春,她解掉自己腰间的丝带,露出精致的锁骨和饱满的胸脯。 师父说,任何男人都无法抵抗她在床上的魅力,用青楼头牌和她比较,那是对她的侮辱。 世间再没有更好命的女子了。 冯牡丹想,她有举世无双的容貌和完美的身段,而且爹爹是百官之首的丞相,除非皇家公主,不然有谁能和她一较高下? 比她美貌的没有,她是大吴第一美人,而比冯牡丹身份高的,却没有她的容貌。 甜腻腻的嗓音,听在洛峰耳中,却如吞了苍蝇一般恶心,他本来是看在冯相的面子上,警告冯牡丹消停点。 现在,这个女子终于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主动勾引。 可惜,洛峰不爱美色,在他的心底,只有那个浅笑着找他闲聊的女子。 那时候,他是不明身份的黑衣人,而她是被关在冷宫的妃子。 如此奇妙的交集,洛峰心里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不想和冯牡丹继续废话,洛峰向前走几步。 “二皇子,您要轻些,若是满身痕迹,小女子会没办法见人的。” 冯牡丹吐气如兰,微微喘息,高耸的胸脯也跟着起伏。 不得不说,这女人确实有勾引男子原始冲动的本事。 “放心,本皇子会轻些。” 洛峰勾了勾唇,眼中是毫不掩饰地厌恶,在冯牡丹还没明白的时候,他快速出手,用力敲上冯牡丹的后颈。 卧房终于安静了。 洛峰嫌恶地看看自己的手,在水盆洗了三遍,这才走出门。 金小格怕出事,不敢走,一直守候在门外,见洛峰出来,她退后两步,行礼道,“二皇子,冯小姐她……” 屋内一片狼藉,已经被大丫鬟吉祥打扫过,吉祥去厨房叫水,打算给冯牡丹擦身。 “你回去吧,不到明日不会醒。” 洛峰说完,转身离开,而金小格则是松了一口气,看来,今夜又能睡个好觉。 等到二人离开,漆黑的走廊才出现一个身影,来者从幽暗的地方走出,是冯牡丹的师父。 行动几乎全军覆没,多日来策划的心血毁于一旦,此行超出他的预计。 他放出消息,联系潜伏在大吴的蛮族人,这一路上设置障碍,众人要更加谨慎小心地行事。 从大越使团出使大吴开始,两国又恢复以往的和谐,生意上来往不断。 很多回不去家的大越人直奔阜阳,离开大吴到大越,需要在衙门办理路引和证明身份的铭牌。 莫颜也因此,收到了家人的来信。 信是从颍川寄出的,老家的亲人们全部启程,奔着京都而去,等着八月十五,家人大团圆。 信是小堂弟莫轻霜代笔,小小年纪,字如其人,很有定力,万俟玉翎看到都忍不住赞不绝口。 若是坚持不懈练习下去,必成大家。 莫颜笑了笑,又想到家里两个小的,越发头疼起来。 她这个做娘的,不懂教育,而万俟玉翎不含糊,准备让兄弟俩三岁习武。 三岁,根骨未长全,习武对身体会不会有损害呢? 虽说兄弟俩发育要比一般小娃早,长的也壮实,但是她是知道习武的艰难,若不是憋着一口气,莫颜都差点挺不下去。 “要不,五岁?” 莫颜希望兄弟俩早点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却也不可操之过急,拔苗助长。 “颜颜,为夫三岁就会基本招式了。” 万俟玉翎在遇见师父之前,和宫里的贴身侍卫练习过基本功,那个时候,他也才三岁而已。 三岁对于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正是招猫逗狗,蹲在地上挖泥巴的年纪,而作为皇家子弟,已开始正式开蒙。 莫颜犹豫一下,现在说为时过早,到时候看情况。 皇叔大人有一个相当神秘的师父,这么多年一直没有露过面,不知道人在哪里。 他随身的银剑,就是师父赠予,莫颜能体会到那种深厚的情谊。 要是有一天,师父出现,她会和他一起孝顺老人家。 饮水思源,若非那人,万俟玉翎也不会有如今这么强大。 夫妻二人闲聊几句,莫颜打了个呵欠。 很晚了。 莫颜来到盥洗室洗澡,这里有一个不小的池子。 打开其中的装置,蕴热的清水顺着粗竹管流淌进入到池子里,袅袅的白色雾气,无声无息地散发开来,渐渐地弥漫着封闭的小间。 逛街就是这样,不知不觉走了很远的路,莫颜泡在热水里,昏昏欲睡。 万俟玉翎在门外等了片刻,听不到里面的水声。 他推开门来到屏风后,只见莫颜赤裸着身子,只露出头,斜靠在池壁上,眯着眼睛。 氤氲的水汽蒸腾,给她的皮肤熏染成迷人的米分红,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处形成一个月牙的剪影,安静而美好。 听到有动静,等了一会儿,莫颜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她的视线有些模糊,转过身,自家的皇叔大人正居高临下地站在上方。 “我洗好了,这就出去。” 一个姿势保持的太久,莫颜晃动僵硬的脖颈,她羞涩地遮掩住身体,从池中爬出。 万俟玉翎怎么能放弃共浴的机会,他的眼眸深深,一手褪去身上的外袍,缓步踏入池中。 二人的衣衫,散乱地对方在池子的岸边。 万俟玉翎白色衣袍下,露出红艳艳的一角,正是莫颜的肚兜,白衣胜雪,红衣似火,暧昧地交织着。 夫妻共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两个人是有经验的。 墙壁上明亮的灯火映着,给二人裸露的身体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万俟玉翎很高,池水勉强可以遮住他的下体,白色的水汽缭绕。 莫颜捂脸,忍不住用余光偷瞄。 虽然偶尔会体现下新时代女强人的豪放,但是在第二日,又后悔自己那样做。 万俟玉翎尝到几次甜头,绞尽脑汁地为自己争取福利。 见皇叔大人眼中有别的东西,莫颜想逃离,脚下一滑,差点跌倒。 在这一瞬间,他被万俟玉翎扣住双手,带入一个稳健有力的怀抱。 “颜颜……” 万俟玉翎咽了咽喉咙,一向平静的眼神出现了波动。两个人在水下的身体密切地贴合在一起。 “玉翎,你还没洗,我帮你。” 自家皇叔大人别看瘦,身上全是肌肉,摸起来有一块块的凸起,尤其是腹部。 他胸口的伤痕,变得浅了许多,不如原来那般狰狞,新长出来的皮肉,成了淡淡的米分色。 莫颜用食指划过,心还止不住如受到重锤一般,疼了起来。 他在受重伤的时候,她不在他的身边。 两个人分离那一年多,是莫颜最难过的日子,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不是替我擦背吗?” 指尖划在胸口处痒痒的,万俟玉翎一个激灵,嗓音又暗哑几分,他真怕动作太粗鲁,把自家娘子吓到,这样的话,以后她有了防备心理,他就不能那么容易的得手。 “好。” 莫颜抬起长腿上岸,找到自家用的刷子,刷子用柔软的马毛做的,清洁起来很有效果。 刷子摩擦着万俟玉翎的后背,让他又兴奋了几分。 莫颜仔细地擦洗,恨不得对着皇叔大人的翘臀捏两下。 “娘子……” 一声低吼,如野兽一般,吓得莫颜扔掉手中的刷子,一个趔趄,再次跌倒万俟玉翎的怀中。 温玉在怀,又是自家娘子,再忍耐就禽兽不如了,万俟玉翎眼眸幽深,一手抬起莫颜的下巴,唇印了上去。 “唔……” 莫颜想要说话,却无法发声,变成轻声地低吟。 她的声音柔媚动听,似乎在鼓励万俟玉翎,夫妻二人倚靠着池壁,激情亲吻,难舍难分。 许久之后,莫颜才从迷茫的状态恢复清醒,用万俟玉翎的话来说,这里是好地方,可以直接清洗。 莫颜红着脸,又累又困,最后在自家夫君怀中,沉沉地睡过去。 身心上得到满足,万俟玉翎精力充沛,他一手托着头,侧身看着莫颜。 呼吸清浅,嘴角勾起,应该是在做着一个甜美的梦吧。 万俟玉翎察觉到自己很贪心,三生三世,似乎也不够,如果可以,他希望生生世世。 这世间,怕是没有比她更懂他的人了。 七月里,骄阳似火,太阳烘烤着地面,路上行人的汗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 一行人上路,大吴方做了安排,用很短的时间配备上膘肥体壮,四蹄有力的千里马。 车厢在船上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不得已,又重新配备,虽说足够豪华,却华而不实。 莫颜靠着车壁,总觉得不如自家的舒适。 马车的减震功能太差,稍微有点凹凸不平的地面,众人就和坐了过山车一样,不住地晃悠。 就连一向不晕车的莫颜,也被这上上下下的颠簸弄得脸色发白。 天气炎热,冰盆都不足以解暑,莫颜只好不住地喝水,让自己保持清醒。 两个小包子倒是不受影响,摆弄着买来的布老虎,兄弟俩胖墩墩地身子骑来老虎上,很快压扁了。 宝贝有新招,压扁也没关系,用手在侧面一拍,布老虎又恢复原样。 买这么一个玩具,莫颜觉得挺值得,可以骑,可以抱着,还能当枕头,这两个小的在持续地发现新用途。 赶路匆匆,众人没有停留,有时候露宿荒野。 这几天风平浪静,没看到一个蛮人出没的影子。冯牡丹的师父好像偃旗息鼓了,没有任何的动作。 该防的还是得防着,几个丫鬟小心行事,一切以双胞胎的安全为先。 一行人走了三天水路,又因黑衣人的刺杀耽搁两日,总体说来,比预计行程提前三天。 连日来的赶路,众人疲惫不堪,两方的官员中了暑气,最后决定在前面的坞城歇息一日。 坞城在大吴的地位好比大越的颍川,这里是药材的主产地,药材种类丰富,而且遍地是名医。 众人停留下来有自己的目的。于菲儿昏迷的时间多,偶尔醒来,只能勉强喝点参汤吊一口气,人也瘦得不成样子,这样下去,支撑不了多久。 于菲儿的毒正是莫颜多日以来的心事,她一直想找机会接近冯牡丹的师父,看看他那里有没有解药。 不过据祝神医分析,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蛮人用奇毒,为的就是在杀不死的情况下毒死,怎么会给自己留一个破绽。 “师父,菲儿的毒和洛祁的毒相似,能不能用你之前的解毒丹药压制一下?” 配不出解药,至少得压制下。 洛祁中毒深,在可控制的范围,和正常人一般无二,只是身体会被毒素慢慢地侵蚀。 “尽力吧。” 祝神医一个头两个大,他是大越鼎鼎大名的神医,自从收徒之后,屡次遇见难题。 似乎遇见的都是治不好的病症,解不了的毒,他深受打击,察觉自己这个神医头衔名不副实。 “师父,我知道这事为难您老人家,可徒儿也是没办法。” 莫颜点头哈腰,用各种办法讨好师父,就差把胖丫扒光扔到师父的床上。 “你说谁老呢?” 祝神医吹胡子瞪眼,他带着老头子的面具,不代表就是老头,年龄问题是他心里一道硬伤。 前几天大吴那帮龟孙子还在调侃他老牛吃嫩草,说什么“一树梨花压海棠”。 祝神医反应过味来,气了个七窍生烟,第二日展开报复,让那几个嘴贱的人闹了两天肚子。 老怎么了,老当益壮,大吴人就是脑子有病,还搞起年龄歧视,就不信他们没老的那么一天! 当然,没等老呢,就一命呜呼了也是有可能的。 祝神医自我安慰的功力强大,想到此,他又高兴地摸着胡子,拍了拍胸脯打包票,“徒儿,为师还缺几样上好的药材,这就去采买。” 两国贸易往来后,坞城成了相当热闹的一个地方,来了不少做生意的大越人。 大越有颍川,药材并不比坞城差,他们前来并非为了药材,而是看中大吴的茶。 关于茶道,说法就多了,越是有钱人家越讲究。 用什么茶待客,品茶之道,能看出一个家族的底蕴来,暴发户大老粗们只晓得牛饮,附庸风雅的书生们不屑与之相交。 坞城不仅仅是大吴的药城,更是最着名的茶城,这里的雨前龙井可以说是名扬天下。 来的路上,众人没有路过坞城,回程自然不能错过采买的好机会。 大吴的茶比大越精致,这主要取决于大吴人的执着,采摘来的茶叶,稍微有一个虫眼都可破坏美感。 他们采摘最鲜嫩的,用独特的炒茶工艺,保留茶中自然的香气。 莫颜对茶并不热衷,早前在京都,跟着官家小姐们聚会,光顾着吃糕饼点心,茶就是用来解渴的。 不过,她知道爹爹莫中臣很喜欢茶,以前家中过日子抠省,在茶上,都是买世面上最好的。 老爹沏茶,宝贝地取出他那个小罐子,然后用手抓一小撮,每次都在唠叨,喝一次,二两银子就没了。 坞城的街道宽阔,两旁铺子林立,一方是药,一方是茶,两者的味道掺杂到一处,竟然多了一股闻着舒服的香气。 铺面的租金过高,所以很多小摊贩都挑着担子在街上售卖。 莫颜随便拦下一个小贩,看他担子里的茶,里面放着几朵洁白的茉莉干花,既有茶香,又有花香。 莫颜买了二两,打算回客栈冲泡下,就算口感不好,缝在香包也不错,她很喜欢这个味道。 在客栈安顿好,已经过了正午时分。 难得有整顿的时间,众位官员们勾肩搭背地去青楼找乐子。 叶相听说有大吴官员做引导,不怕语言不通,乐得老脸都笑成一朵菊花。 他再三确定,去的是青楼,找陪睡的姑娘们,而不是小倌馆。 客栈被众人承包,静悄悄地。 冯牡丹洗漱后,换上一层纱衣,她托着腮,看着打着扇子的吉祥,脑海中不停地转动。 最好是在大吴的地盘发生点什么,若是拖到大越,己方说话总有顾虑,不那么自在。 “吉祥,你跟着本小姐多久了?” 冯牡丹垂了垂眸子,拉着吉祥闲聊。 “回小姐,已经有十年了。” 吉祥是洛峰的人,却不是早年投奔。她并不是冯府家生子,而是被在外头采买的。 按照常理,她这种采买的丫头,不够资格做小姐的大丫鬟,大户人家都喜欢用家生子。 一家子都捏在手中,这样更安全,有人背主,也要考虑家人。 吉祥的爹娘当年染上了重病,等着钱救急,家里又没有积蓄,那会儿叔叔实在想不出办法,就把她卖到丞相府。 那年吉祥只有八岁,做一个洒扫的小丫鬟,默默无闻。 也是在后来的某一年,吉祥的弟弟病重,家里再次面临危机。 吉祥找冯牡丹借银子,冯牡丹不但没借,还派丫鬟打了她几个嘴巴。 最艰难的时候,洛峰找上门,从此她就安心做起内应,并在短短的时间制造机会,救了落水的冯牡丹,荣升为一号大丫鬟。 吉祥的心底,恨不得冯牡丹去死,最好下十八层地狱。 丞相千金,大吴第一美人的贴身丫鬟,有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其中的苦楚,谁又知晓? 冯牡丹根本就不算是个人! 作为丫鬟,只能做小姐的出气筒,被拳打脚踢都是轻的。众人最怕的就是被扔到后院,强迫与发情的狼狗交媾。 “恩,时间过的太快。” 冯牡丹幽幽地叹气,怀柔政策开启,“还记得那天冬天,我不小心落水,若不是你……” “那是小姐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 跟了冯牡丹几年,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吉祥开始了解冯牡丹的为人,这么说话,准是让她办事。 而且,肯定不是好事,说不准,又要用下三滥的手段。 吉祥清楚,勾引万俟玉翎,洛峰乐见其成,不过二皇子最近似乎在照顾一个女子,没时间理会冯牡丹的小心思。 作为一个下人,她到底要不要助纣为虐? 看到南平王和王妃那么恩爱,还有两个小娃,吉祥深呼吸,若是让冯牡丹这个妖女给祸害了,以后都不会有好日子。 告密这件事,被发现会死得很难看。 冯牡丹还未开口,吉祥已经在想应对的法子。 看情况,应该是今夜无疑。 “吉祥,你是个好姑娘,将来本小姐嫁人后,你就跟着开脸,做个通房,等得个一子半女的,后半生就有了依靠。” 冯牡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对于她来说,陪嫁丫鬟最好的归宿就是成为姨娘。 姨娘算是半个主子,吃香喝辣,不用伺候人,还能得丫鬟伺候。 这么美的事,上哪找去。 至于子嗣,那就不用想了,冯牡丹可不会留下祸患。 吉祥面露感激之色,跪在地下磕头,心里却颇为不屑。 冯牡丹的套路,就是先给一甜枣,再给一棒子。 吉祥自认是残花败柳,找不到好人家,她打算将来赎身出去,找一个厚道的老光棍过一辈子。 不能再作孽,否则一定会有报应的! 吉祥打定主意,要出卖冯牡丹,这种冒风险的事,千万别带上她。   ☆、第059章 坑了叶相 时间还早,现在计划完全来得及。 冯牡丹总算明白一个道理,天时地利人和,否则机关算尽,到时候还是一场空。 简单明了,她明确目的,只要南平王进了她的房间,那这事就算是成了。 到底找一个什么借口呢? 冯牡丹抬起头看了看吉祥,思虑片刻,最后还是决定自己想办法。 她的丫鬟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脑子反应太慢,能不搞砸,已经是谢天谢地。 好在这次没有难度,冯牡丹只不过让吉祥帮着传个话。 天气炎热,即便内室放了两个冰盆解暑,冯牡丹仍旧感觉到闷热。 吉祥打扇,凉风吹过,冯牡丹更焦躁,心里就和起了一团火一样。 冯牡丹深知,用这种下三滥的招式,有违她相府千金的尊贵身份,可南平王比冰块还冷,她先后几次抛出橄榄枝,都被赤裸裸地无视了。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别怪她来硬的。 爹爹说,用什么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达成目的。 冯牡丹觉得很有道理,若是有一天她成了大越皇后,还有人敢在背后说三道四? 百姓们只会说,大吴第一美人配大越第一美男,天作之合。 退一步,此事就算不成,她还有后手。 南平王这里打不开缺口,还有南平王妃,那个一出现就让她倒霉的妖精。 每次想到莫颜,冯牡丹就恨得牙根痒痒。 等她找几个强壮的男子,损了莫颜的名节,看那个贱人还有脸在她面前装清高不。 “哼。” 冯牡丹用玉臂撩起纱帐,有这个挡着防蚊虫,却很不透气。 她的腿受伤,只能一个姿势倒在床上,下身的丝被也因为汗水而浸湿了。 “吉祥,你去打点热水,本小姐要沐浴。” 冯牡丹想到晚上还有计划,眼神中闪过一抹幽光。 虽说两个人晚上不见得发生什么,但是该做的事,都要做全套。 洗漱后,冯牡丹打算换她带来的最美的紫色纱衣。 想到这,她还有点愤愤不平,得知他喜欢紫色,是因送南平王妃的那条紫宝石项链。 男人嘛,给女人送东西就已经不错了,怎么可能会考虑女人的喜好。 得知他的喜好,还是借莫颜的光,冯牡丹心里很是别扭。 “吉祥,让金小格过来陪我说话。” 吉祥一人里外打点忙不过来,金小格身份没有她高,就被当成半个丫头使唤。 一行人刚到坞城,莫颜很是兴奋,准备大刀阔斧地购置一些好茶叶。 对于这些她不是很懂,怕被忽悠,金小格主动道,“王妃,不如我陪着您去看看吧。” 金尚书喜茶,金小格每年都会在清明时分收集花瓣上的晨露,用露水沏雨前龙井,能大大地增加茶香。 不说算是行家,也不差,所以金小格主动提出,莫颜很高兴。 金尚书不太靠谱,但是这个女儿还是个三观正的,从上次黑衣人刺杀就能看出来。 金小格非常的羡慕莫颜,可以说是盲目崇拜,她从没想过一个女子不仅聪慧,会医术,会武,在她眼里,无所不能。 吉祥从楼梯口下来,硬着头皮,心里又把冯牡丹骂了几遍,这才嗫嚅道,“金小姐,我们小姐无聊,请您陪着她说说话。” 至于是去伺候人的,吉祥真没脸说。 金小格眸子暗了暗,刚才的兴奋一扫而光,她顿住脚步,和莫颜道歉。 她倒是想不顾冯牡丹,自己出门转悠,但是以那人的性格,一定会在接下来的行程中找她麻烦。 金小格不怕冯牡丹,却有些怕冯相。 如今大吴没有新皇,朝堂的事情都由冯相带领文武百官处理,万一她得罪冯牡丹,冯相没准会在心里给她爹记一笔账。 “王妃,真是抱歉,我要失言了。” 金小格坦坦荡荡地,指着自己身边一个绿色衣衫的丫鬟,“这是我的丫鬟茶青,家里原来在未败落之前是开茶庄的,有她跟着,您就放心,肯定不会上当。” 莫颜深知金小格的难处,点点头,这份情她算是记下了。 目送人离开,金小格站在客栈门前,用手遮挡刺眼的阳光,可她为什么会觉得暗无天日了呢。 “吉祥,你家小姐不是自己在休息吗?” 冯牡丹一向瞧不起金小格,因为金尚书出身不高,早年在铺子里做学徒,偶然的机会,掌柜的发现他机灵,过目不忘,就主动掏腰包供着他念书。 她爹珍惜求之不易的机会,天资聪颖是一方面,更难得的很努力,最后考上进士,步步高升。 金家没有底蕴,冯牡丹看不起她,京都小姐们聚会,从来都是把她排斥在外。 后来,金小格的爹爹高升至礼部尚书,还是无法避免,礼部是个凑数的衙门,没一点实权,赶不上吏部一个五品的小官有力度。 金小格叹息一声,早知道是这个场面,她肯定离得远远的。 “我们小姐在马车上睡的时间久了,精神头不错。” 吉祥随口敷衍几句理由,又急匆匆地到厨房叫水,若是动作慢一点,要挨骂。 金小格忐忑地上了二楼,她刚上楼,就看到二皇子洛峰一个急匆匆地背影。 她有些疑惑,二皇子在她的印象中,是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人物,年过二十,听说并不好女色,就连舞娘的歌舞都不喜欢。 看上去无欲无求的,却对大越一个丫鬟如此重视,金小格很好奇。 她站在楼梯上,顺着缝隙,二皇子走出客栈的大门,应该不会回来这么快。 趁着这个机会,她悄悄地推开房门,好奇心驱使她走了进去。 看房间的摆设,比她的还要高出一个档次。 窗门紧闭,挂着青色的窗纱。 内室昏暗,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射在地上,形成一条细长的光影。 金小格动了动鼻子,这房间弥漫着一股子药味,而且放了六七个冰盆,她缩缩脖子,感到阵阵冷气。 还不等接近床榻看清那女子的容貌,金小格的脖子一凉,一道银光横在她的脖颈前。 对方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割断她的喉咙! 到底是谁?饶是金小格再冷静,也觉得浑身上下打哆嗦,她想到那晚的黑衣人。 “出去,别让本皇子说第二遍。” 洛峰一身黑衣,神情冰冷,眼里没有温度,不管是谁,都不能接近她。 早上照顾于菲儿,他惊讶地发现,她居然来了葵水。 洛峰手忙脚乱,没有经验,让他找莫颜去说也不可能,只好下楼到最近的杂货铺子买月事带。 掌柜的见有人一脸杀气地进来,以为对方青天白日地打劫,差点下跪磕头。 洛峰懒得废话,被惧怕总比收到奇奇怪怪的目光要好。 扔下银子,以最快的速度归来,他发现房门竟然开了。 万一是黑衣人来袭怎么办,菲儿现在没有一点的抵抗能力! 洛峰从来都没这么害怕过,头上冒了冷汗。 金小格没有动作,捡回一条命,若是她上前掀开纱帐,估计肯定被一箭穿心了。 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金小格面色煞白,以至于冯牡丹见到她的时候,诧异地眯了眯眼。 “天太热,让人烦躁,我好像中了暑。” 劫后余生,金小格却没有多少惊喜,她现在正后怕着,同时更加疑惑,二皇子为什么如此紧张那个女子? 努力回忆宫宴上的情形,当时人太多,她很难记住大越丫鬟的相貌。 “冯小姐,二皇子似是对大越的丫鬟不同。” 金小格喝口茶水尽量让自己平静,她开始打听自己想知道的。 谁知道,冯牡丹误会了,她勾起唇角冷笑,洛峰这个不解风情的呆头鹅,没准是不行呢。 听说二皇子府也有不少丫鬟通房,还没听说谁有消息,每隔一段时间,那些女人会被送出去。 “小格,你该不是对二皇子有意吧?” 大吴皇子多,但是成年的没几个,许多都在未成年之前夭折了。 如今朝中的势力分为两派,支持二皇子洛峰和三皇子洛祁的持平,暂时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中。 如是能做二皇子的正妃,将来说不准有皇后命,到底如何就看两位皇子之间如何博弈。 挑一个下注,至少有一半胜算,金小格打的好算盘! 对比起来,冯牡丹更倾向洛峰,她不喜欢的洛祁的原因只有一个,长的比女人还美貌! 若非他是男子,大吴第一美人的名头也轮不到冯牡丹。 “冯小姐,您别这么说,其实我已经定亲了。” 金小格忍不住说实话,她已经有未婚夫,若是被别人胡乱编排,传出点有损名节的话,她还要不要活了! “定亲?” 冯牡丹了然,金家脑子真是抽了,挑来选去又找了个穷举人。 或许这个穷举人将来有出息,那也是二十年后的事,没看出哪个官那么容易熬出头。 得知金小格定亲,冯牡丹倒是没有再为难,两个人坐在一处聊天。 金小格敏锐地发现,冯牡丹的话题只有南平王,不加掩饰地他的觊觎,那眼神如一头母狼,下一秒就要把南平王吃干抹净。 两人各怀心思,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冯牡丹立刻制定好计划。 很简单,骗,把万俟玉翎骗过来。 上次的刺杀,冯牡丹察觉那些黑衣人不想对她动手,还有保护的嫌疑,或许一切和师父有关。 目前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她决定继续观望,而骗万俟玉翎到房间来的借口就是,冯牡丹有黑衣人的消息。 就不信南平王不想知道,他肯定会上钩的! 太阳落山,天边一片火红,在火烧云的周围,还有一层青色。 天幕,就像一副水彩画。 走了一下午的莫颜回到客栈,这次采买的东西多,虽说对方给送货,但是由于茶叶不便宜,她担忧中途被人掉包,以次充好。 所以即使很沉,莫颜还是决定自己运回来。众人大包小包的,也都跟着累得不轻。 和皇叔大人出门,每次都被围观,莫颜逛街还要考虑一脸淡漠的万俟玉翎,不如让他带着两个包子。 客房比她走的时候显得凌乱,地垫也歪歪的,想必她不在的时候,父子三人进行一场激烈地大战。 自家娘子回来,万俟玉翎才真正缓过一口气,带着两个小的,要面对他们层出不穷的问题,比带兵打仗三天三夜还累。 宝贝明确地指出,爹爹曾经压在娘亲的身上,打娘亲的屁屁。 万俟玉翎难得地出现其余表情,他板着脸,头痛万分,那是夫妻之间的情趣,这两个小的懂什么? 结果,他就被扣上一顶欺负莫颜的帽子,真真冤枉。 夫妻俩大半部分时间都围绕两个小的转悠,万俟玉翎和莫颜单独相处的时间更少了,反正万俟家子嗣一向不丰,不如就别再生了吧? 从怀孕到生产,连带着坐月子,这一年时间里,有大半年要做和尚,万俟玉翎能忍,包子们也不会领情啊。 他们哪里知道,他这个做爹的曾经痛苦过。 莫颜如往常一样,进门先看两个包子,然后陪着皇叔大人聊天,细说坞城的风土人情。 晚膳过后,天刚刚擦黑。 这边,冯牡丹做好准备,再次沐浴,熏香,不住地看着窗外的天色。 “吉祥,该怎么说,不用本小姐再教一遍吧?” 冯牡丹摆弄着纱帐的流苏,眼带期盼之色。 还是她计划的好,只需吉祥传话,没任何难度。就算吉祥再蠢笨,不哑巴,话总是会说的。 “小姐您安心。” 吉祥袖口下的手紧握成拳头,手心冒着冷汗,小姐让她传话,她就把话带给南平王妃。 若是夫妻俩人上钩,那也不能怪她。 主仆二人都没有说话,一直等到天漆黑。 冯牡丹褪下轻纱衣,露出瘦削光洁的香肩,为怕南平王不认账,她狠了狠心,蹬掉被子,胸部和下体只被一层纱遮掩,隐约可见。 墨冰正在门外候着,见吉祥有事找人,便进门通报一声。 一听说冯牡丹的丫鬟来了,莫颜狐疑地点点头。 “王爷,王妃。” 吉祥进门先给二人行礼,这才拘谨地道,“我们家小姐想请王爷去一趟,好像和船上的黑衣人有关。” 冯牡丹相信,这个消息,如今是南平王最想知道的,一定会亲自前来。 她和吉祥商议好,一旦南平王进门,她立刻尖叫,吉祥负责带着几位大吴的官员来查探。 这样抓个正着,万俟玉翎想抵赖都不成。 别看这手段上不得台面,也就能骗三岁小娃,但是越机关算尽的人物,越容易在简单的事上栽跟头。 “好。” 莫颜抿了口茶水,淡定地回道。 真当她傻? 大晚上的,孤男孤女共处一室,难保不出点事来。 万俟玉翎无动于衷,黑衣人的下落就在掌控之中,他不需要冯牡丹告知。 就算苦无线索,也不会把希望放在女子的身上。 对于冯牡丹的身上的味道,万俟玉翎难得表现出嫌恶。 吉祥红着脸低下头,也就自家小姐看不明白,总想使手段,全天下都知道南平王只疼宠王妃一人。 他们之间没有亲密的动作,可是有一种温馨平静的氛围。 “不如我去看看?” 莫颜站起身,本想去看看冯牡丹玩什么把戏,腿都要成瘸子了,还有心情算计人,内心可谓强大。 “算了,今儿累一天了。” 窗外的月亮被乌云笼罩,只剩下一角,夜晚没有风,同样让人感到闷热。 莫颜转了转眼睛,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每次见冯牡丹,她就想起了叶宛西,同样厚脸皮死缠烂打,都已是不洁之身,还有那么大的野心。 反正和叶宛西之间有仇,难得的好机会,不如坑一下叶相。 盯着吉祥离开的背景,莫颜若有所思。 叶相乃是大越百官的中流砥柱,百官之首,冯牡丹那边有什么消息,找叶相也是一样的。 于是墨冰对着自家王妃竖起大拇指,脚步轻快地找叶相禀报。 叶相刚在花楼快活,喝多了酒,头正晕乎乎的。 听闻冯牡丹找他商谈,叶相的酒立刻醒了一大半。 他不会忘记那个风骚的美人,只是对方年纪比叶宛西还小,他又自诩长辈,不好下手。 这夜深人静的,别人不找,偏生找他谈,有什么目的不言而喻。 叶相洗漱完毕,照了照铜镜。 都说男子过了不惑之年才有成熟的魅力,叶相深以为然,今儿青楼的姑娘们争相陪着他。 京都家中的母老虎长相刻薄,又爱拈酸吃醋,叶相只有一个人老珠黄的通房,平日偷偷地掐水嫩嫩的丫鬟,还要躲人。 好不容易来到大吴,不好好潇洒,这么多年真是白活了! 想到冯牡丹那双勾魂的双眼,细软的腰肢,高耸的胸脯,叶相咽了咽口水,脚步加大几分。 莫颜在暗地里看到叶相出门,放心地看热闹。 房内,冯牡丹正焦急着,吉祥没进来,就说明事情办妥当了,她马上就是万俟玉翎的人! 冯牡丹迫不及待地欣赏南平王妃脸上的扭曲之色,相信一定被涂抹颜料还要精彩。 叶相站在门前,犹豫了片刻,轻轻叩门。 冯牡丹的方向,只看到一个细长的影子,应是南平王无疑。 她快速地把轻纱又拉下去几分,露出光滑细腻的胴体。 叶相纳闷,内室无人应答,他停了片刻,自顾自地走进门。 冯牡丹躺在床上,脸色酡红,眼神含着春水,勾魂摄魄,她伸出小舌头轻轻地舔着唇瓣。 浑身上下的重要部分一览无遗,透过紫色的纱,能看到那美好的身段。 叶相的双眼一亮,原来有事是借口,美人邀约共度春宵是真。 一双用金线绣的白靴,正是大越的款式,只有南平王才喜欢白色。 房内灯火昏暗,冯牡丹没有看清楚来人的脸。 “还愣着干什么?” 甜腻腻的嗓音让叶相咽咽口水,有这么勾人的眼睛,想来冯牡丹早就不是黄花大闺女。 既然双方有意,一拍即合,叶相也不能小气,临走的时候扔下一千两银子,给她买花戴。 “美人,我来了!” 猥琐的声音响起,冯牡丹立刻察觉出不对,她还不等坐起身,就被叶相扑了个满怀。 叶相上下其手,很快摸得冯牡丹如点了火,春心荡漾。 长期用蛮族配的药,身体敏感,她微微地喘息,想不明白哪里出现差错。 来的不应该是南平王吗? 叶相抱着冯牡丹,亲得她一身口水,“嫩啊,嫩,比老夫在青楼玩弄的不知道好多少。” 冯牡丹差点气炸,这老匹夫,把她和青楼的贱货比! 喊叫是不可能了,为今之计要遮掩,就算众人知道她被强,名节受损的还是她。 可惜,有人偏偏不给冯牡丹这个机会。 “抓贼啊,抓贼啊,贼人往冯小姐的房间去了!” 走廊里一阵大乱,听说有贼人,官员们如惊弓之鸟,前几天在船上好不容易捡条命,他们还没缓过来。 众人决定集合在一处,让侍卫们贴身保护。 只有一个贼人,应该是无碍的吧? 一群人慢慢地移动到冯牡丹的房间,侍卫破门而入,身后跟着一脸凝重的洛祁,金小格,大吴大越众位官员,还有知内情特地赶来看热闹的莫颜。 房间内,熏香里夹杂着少量让人亢奋的春药。 侍卫们提着刀剑,踹倒屏风,看到床榻上衣衫凌乱,光溜溜地大腿交叠在一起的二人,惊呆了。   ☆、第060章 平妻之礼 从叶相进门开始,冯牡丹有很多次可以看清楚他脸的机会,但就是那么的巧合,叶相走的路线,被床幔挡上一部分。 冯牡丹只注意来人脚下那双洁白的绣着金线的靴子。 来人进门之前,冯牡丹看到门外的影子,那双靴子,再加上南平王不喜多言的性子,她迅速确认。 叶相习惯穿大越款式,不过说好去青楼快活,入乡随俗更妥当。 大吴人对美有执着的要求,按照这里的审美,叶相换了一身白衫,手里摇晃一把折扇。 这么一装扮,他年轻了好几岁,似乎找到当年中了探花策马游街的蓬勃朝气。 喝多了酒,吸入带着春药的熏香,叶相的头脑愈发不清醒,满脑子都是冯牡丹动情的呻吟声。 “美人,看你这骚样儿也不是个雏儿,老夫早知道的话,还用等到今天!” 叶相在大越一向憋屈,人前贤惠大方的夫人,实则是个笑面虎。 每日两只眼睛就和黄鼠狼一般,回府晚一个时辰,那母老虎就凑到他身上闻着味道,若是有脂米分味,必定会大闹一场。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道貌岸然的叶相可没那么老实听话,在城东某个胡同养了个外室。 外室是个十六七的美貌女子,手下人孝敬的扬州瘦马,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外室听话懂事,善解人意,唯一的念想就是进到相府,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叶相考虑再三,还是拒绝了,他不想给老妻添堵。 老夫老妻,叶相爬上高位,也曾经得到岳父的帮助,而且老妻生儿育女,若不是犯大错,他没办法休妻。 若是休妻再娶,还不知道招来多少谩骂。 再说,女人最好的年华就那么几载,玩腻了,不新鲜了,如一朵残花。脱手还来不及,何必让自己背上好色的名头。 所以说,叶相在京都百官眼里,那简直是个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君子。 他妈的,也不知道谁那么损,愣是污蔑他喜欢娈童。 这黑锅背的,问题是,闹出来后,百姓们还真的信了。 叶相虽然如此想,手下却不闲着,不住地在冯牡丹身上揉捏。 不愧是千金小姐,细皮嫩肉的,轻轻地一掐,就出来个红印子。 叶相流着口水,满身酒气,一边亲,一边欣赏自己留下的红痕。 冯牡丹被挑逗的动情,想反抗,可她的腿不能活动,只得娇羞地道,“不要,不要啊……” 几声低吟,就好比催化剂,叶相等不及,快速地扯下袍子,光溜溜的屁股对着门口。 侍卫踹倒屏风,已经被场面惊呆了。 跟着进门的莫颜扯了扯嘴角,心里琢磨,这两个人也太迅速了吧? “啊……” 床上的冯牡丹还没反应过来是个什么情况,尖叫的是在洛祁旁边站着的金小格。 天啊,她看到了什么?男人的屁股! 那右边的屁股上,还有一块紫色的月牙形胎记! 金小格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哪里见过这个,捂着比猴屁股还红的脸,推开众人,跑了出去。 叶相的外袍挂在屏风上,屏风倒了,衣袍不知道飞到哪里,他着急找衣衫遮掩,正好看到床上紫色的纱衣,连忙记在腰间,遮住重点部位。 冯牡丹的纱衣根本就是透视的,缠了几圈还遮掩不住,叶相没办法,双手交叠捂住下体。 “怎么回事?” 洛祁双眉紧皱,虽说他与万俟玉翎的交情不错,但这已经上升到两国的面子问题。 对方是大越丞相,而冯牡丹是大吴丞相千金,身份上都不低。 “呜呜……” 纱衣被叶相那个老家伙抢跑,冯牡丹差点呕血,到底怎么回事,她也想知道! 说好的南平王呢?怎么换了这个和他爹年纪一般大,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 两国官员面面相觑,被这突来的场景搞的发蒙。 幸好众人没有再上前,而吉祥也匆匆进门,给冯牡丹盖上丝被。 大越侍卫机灵,脱下外袍,披在叶相身上,心里苦笑,叶相真不是为了给大越丢人吗? “是他强了我。” 冯牡丹眼泪哗哗地流淌,心中悲苦,设计南平王不成,被人当面撞破,她的名声彻底毁了。 大吴官员中,还有和她爹不对付的老顽固,幸灾乐祸还来不及,怎么能为她保密? 为今之计,装可怜,把责任都推到叶相身上,这样才能挽救一下形象,博得众人的同情。 洛祁深知其中有猫腻,但是冯牡丹腿不能动,丫鬟不在房间,无法反抗,这黑锅只得叶相来背。 “叶相,这是在大吴的地界,而不是大越,冯小姐是相府千金,你总得给个说法吧?” 洛祁面色严肃,浑身上下带着杀气。 出了这种事,丢的还是大吴的面子。 刚才有人突然闯进来,叶相立刻从一条龙变成一只虫,欲望消失无踪。 姜还是老的辣,叶相毕竟是经过大风浪的人,脑中一直琢磨着前因后果。 在他进门后,冯牡丹无任何防备,丫鬟不在内室相陪,明显是设计好的。 叶相有自知之明,得知冯牡丹看上的人不是他。 墨冰来传话,这么说,原本想要设计的人是南平王。 己方将计就计,推出他顶缸,于是就造成了不可收拾的局面。 “王妃……” 叶相重新整理衣衫,找到人群中的莫颜。 这件事和王妃脱不开干系,怎么解决,还是王妃说的算。 他一个男人,在乎狗屁名节,而且若是能收了冯牡丹做小妾,家里那只母老虎说不出什么来,毕竟他也是被人算计了。 莫颜抽了抽嘴角,叶相这老狐狸还有心情向她求救,可见刚刚是尝到甜头。 冯牡丹是一颗炸弹,留到身边比放走更安全。 莫颜垂眸,没搭理叶相,她要先看看洛祁的意思,然后找最好的处理途径。 冯牡丹相信吉祥没胆子忤逆,那么中间到底差在哪了? 她做梦也想不到,莫颜可比她更会算计,直接一个来回,冯牡丹完败,完全失去战斗力。 “冯小姐,你别怕,说明情况,冯相把你交给本皇子,本皇子怎么也要护你周全。” 洛祁回头查看众人的表情,见莫颜幸灾乐祸,他基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该做的样子必须做,他找了一把椅子坐下,等冯牡丹开腔。 说明情况?名节都毁了,说什么? 除非,除非让师父把在场的人都弄死,杀人灭口,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去。 冯牡丹一个劲儿的哭,一个字不说。 大吴的官员们看不下去了,在大吴地界上,冯相千金就这么被侮辱,是大越看不起大吴? 冯牡丹的所作所为,轻易地挑起大吴官员的怒火,此刻众人也顾不得,非要让大越方给说法。 “众位稍安勿躁。” 莫颜很淡定,一句话,让两国官员们的吵闹声停止。 大越官员们心中琢磨,看叶相老实的模样,谁成想到大吴如此疯狂。 下午连御三女,晚上还有精神,果然是老当益壮。 叶相不知道的是,他和冯牡丹被撞破,不但没洗清他玩弄娈童的谣言,还多个男女通吃的名声。 大吴官员们往床上偷瞄一眼,冯牡丹被盖得严实,没看到落红,也不知二人成事了没。 众人都有八卦心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默等待二皇子处理。 “冯小姐,不如明日一早,本皇子派人送你回去。” 发生这样事,最好的办法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冯牡丹嫁给叶相这个老头子,洛祁不愿意。 冯牡丹止住哭泣,用帕子擦了擦红肿的眼,嘴唇都被她咬出血来。 她不要回去! 凭什么莫颜顺风顺水,她就要遭罪! 就算被撞破又能如何?她冯牡丹想要睡的男人,就没跑过。 而且,接下来的计划,她准备找师父帮忙,让莫颜脸面尽失,正好替她转移视线。 “三皇子,按理说发生这种事,老夫应该负责。” 叶相想了想,冯牡丹看着不省心,玩玩就行了,大吴第一美人被他摸了个遍,也就那么回事。 万一正弄到相府,这狐媚身子勾引得他精尽人亡怎么办? 在短暂考虑过后,叶相开口,“但是之前有人找到老夫,说是冯小姐有事相商。” 话虽然没说明白,但是众人都是明眼人,叶相的意思,指控冯牡丹勾引。 “你含血喷人!” 大吴其中一个官员受不了了,摆出一个兰花指,脸红脖子粗。 冯牡丹那么美,怎么可能勾引一个老头子? 要勾引也是可年轻的来,为什么不找人给他送信? 被伤害的大吴官员捂着胸口,悲痛欲绝,叶相就是个不要老脸的龟孙子,这无耻的话,是怎么说出口的? 两方的官员都成了斗鸡眼,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开战!他们要为尊严而战! “叶相,到底是谁通风报信,是冯小姐的丫鬟吉祥?” 洛祁抓住这条线索,继续追查下去。 不管是两方谁的错,必须弄个清楚明白。 叶相毫不犹豫地出卖莫颜,指着墨冰,说了前因后果。 原来,罪魁祸首是墨冰! 冯牡丹差点气得晕过去,她狠狠地瞪了吉祥一眼,让吉祥后退两步。 吉祥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她是洛峰的人,卖身契洛峰已经从相府弄出来。她只要跟着去京都,回来就是自由身了。 大不了提前跑路,吉祥家人早已被转移,她没什么可怕的,也无后顾之忧。 “南平王妃,墨冰是你的丫鬟吧,作何解释?” 洛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和莫颜很熟悉,了解对方的为人。 冯牡丹定是打小九九,让莫颜忍无可忍了。 洛祁心中有些不舒服,莫颜从来只为了万俟玉翎操心,也只关注一个男人。 “没错。” 莫颜不想让吉祥受苛责,故意替吉祥脱罪。事情被改了个版本。 莫颜身子不舒服,皇叔大人原本要去见冯牡丹,因留下照顾她,就临时改成叶相。 秀了一把恩爱,又说明缘由,她可谓是用心良苦。 众人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洛祁看冯牡丹的眼神越发幽深。 “根本就没有的事!天都黑了,孤男寡女,小女子怎么会叫南平王独自前来?” 冯牡丹哭天抢地,让众人以为,她若是腿脚好,就得站起身一头撞死。 冯牡丹说的有道理,黄花闺女,怎能让男人独自进门?有什么不能白天说。 想必是叶相见冯牡丹美貌,动了色心。南平王妃为了大越的体面,跟着撒谎。 “哼。老夫有必要编瞎话?” 叶相不耐烦了,他拉出刚被遮掩下体的轻纱,抖了一圈,“你们看看,老夫进来之时,这娘们就穿着薄薄的一层,不是勾引是什么?” 捅破窗户纸,叶相说话极其地不给面子,“他妈的老子误会了,以为这娘们是为了我。” 骂骂咧咧几句后,叶相吐出胸口之间的浊气,突然觉得无比舒爽。 大吴这些衣冠禽兽们,下晌还一同寻欢作乐,说翻脸就翻脸,他看他们就是嫉妒! 啧啧,冯牡丹嫩得能掐出水来,他还没玩够,这帮扫兴的。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成何体统!” 大吴官员们脸涨成猪肝色,却是信了,没有正经的闺阁千金会如此穿着,就是青楼的姑娘们,也没这么开放。 那紫色的纱衣在众人眼前飘过,他们还闻到属于冯牡丹的体香,绝对错不了。 冯牡丹还是狡辩,称那是自己的挽臂的轻纱,天气热,她伤了腿,衣衫不透气,这才想到如此办法。 再说人在内室,又没出去,她穿什么,别人管得着吗? “那桌子上的熏香怎么解释?” 莫颜用手指掐了一小撮烟灰,放到鼻子下面嗅嗅,这是春药助情用的熏香,而且价格昂贵,小老百姓们买不起。 南平王妃是医者,颇有名气,能分辨出不奇怪。 有人见过类似熏香,据说要百余两银子一根,只能点一次,冯牡丹真下了血本。 被拆穿,冯牡丹还想继续抵赖,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莫颜,好,她记住了,只要她冯牡丹活着一天,就不会让莫颜好过! “三皇子,您不该给我们大越一个说法?” 莫颜坐在洛祁对面,悠闲地喝茶,她挑了挑眉头,冯牡丹那点小心思,还和她斗? 这只是初步给冯牡丹个教训,一会儿还有更狠的。 死皮赖脸不加掩饰地勾引自家皇叔,那么也得让冯牡丹尝尝她的手段! “这……” 洛祁狠狠瞪了冯牡丹一眼,早知道这女人这么惹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冯相的请求。 他承认自己有私心,冯牡丹一来,可以测试万俟玉翎的忠贞程度,若是见到美色就对不起莫颜,他怎么能放心? 身体内的毒,洛祁清楚,他没别的想法,只想在临死之前,为莫颜扫平一切障碍。 南平王不上钩,也不动心,洛祁在得到安慰的同时,又有些许的失望,自己终究晚了一步,没机会了。 当年,若是两个人早点相遇,是不是会改变这个结局? 洛祁摇头,平息下突来的愁绪,“无论事情的真相如何,终究是女子吃亏。” 冯牡丹听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牡丹和叶相什么都没发生,幸亏你们来的及时……” 万一自己身体被摸了,那名节是一点骨头渣子都不剩,最好的办法是云淡风轻地揭过去。 侍卫们翻了个白眼,骗鬼呢?睁眼睛说瞎话。叶相的屁股他们可都看见了。 “三皇子,无论按照大越的规矩还是大吴的规矩,都不能就这么算了。” 莫颜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既然冯小姐被叶相损了清白,叶相必须得负责。” 众目睽睽之下,难道就当做没发生?把他们大越人当成无赖了吗? 冯牡丹这次真的哭了,眼眶通红,吸着鼻子,柔弱得格外引人怜爱。 “既然如此,老夫认栽。” 叶相老奸巨猾,顿时明白莫颜的心里,他这么做是为王妃解决了一个潜在对手,牺牲大大地。 他说认栽,代表自己毫不知情,也不是那么的情愿。 “不要啊!” 冯牡丹一听,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后续她什么都没听到。 事关两国的体面,总得拿出个章程来。 冯牡丹名节毁了,只能委身跟了叶相,问题是,用什么身份,妻还是妾。 “三皇子,叶相家有老妻,风雨二十多年,生儿育女,总不能因为冯小姐,就让叶相休妻吧?” 叶相这人虽然心眼多,在朝事上不马虎,忠心为国,就是万俟玉翎,都高看他三分。 冯牡丹若做了正妻,上面没有人压制,绝对是一个搅家精。 相府不安宁,叶相身心疲惫,谁来辅佐自家皇叔大人? 莫颜心思转了几个来回,马上打定主意。 洛祁苦笑,颜颜这招真够狠,一发威,把冯牡丹直接打入尘埃里。 堂堂的大吴丞相千金,给一个老头子当妾,大吴的脸面呢? 冯牡丹人不怎么样,好歹有个大吴第一美人的称号,万一就这么委屈当妾,百姓们怎么看? 为和大越交好,卖了冯相千金,不知内情的定会这样想。 “王妃说的对。” 叶相附和一句,女子玩玩新鲜就行,万一真弄回家,搞得鸡飞狗跳,不划算。 叶相很矛盾,从男人的角度上说,划拉一个美人金屋藏娇,满足一下欲望和虚荣心不错。 但这美人来自大吴,两国关系微妙,万一冯牡丹给大吴做了暗桩,他这一世英名就毁了。 叶相一心为国,甚至为了安抚万俟御风,忍痛把女人给一个野种。 事后,面对叶宛西的责问,叶相很愧疚,他对不起女儿。 所以,叶宛西试图生下万俟御风的孩子,威胁南平王,犯了滔天大错,他仍旧想办法把人接回相府。 从头到尾,洛峰都没出现,冯牡丹死活他不关心,此刻他正在房间里熬药。 祝神医为于菲儿把脉,这毒素似乎更严重了。 洛祁派人去问话,得到的回答很简单,顺其自然。 “王妃的意思,是让牡丹做妾?” 洛祁不想绕弯子,直言道。 屋内气氛紧绷,一触即发,大吴官员瞪着眼睛,让他们的第一美人做妾? 金小格在害羞之后,忍不住打听情况,她想知道处理的进展如何。 金尚书给金小格使了个眼色,父女二人躲在侍卫后看热闹,三皇子和南平王妃正在交锋。 “三皇子,咱们撇开大越规矩不谈,此事发生在大吴,应如何处理?” 莫颜想快刀斩乱麻,等冯牡丹醒过来,万一拼死抵抗,事情又麻烦了。 趁着冯牡丹昏迷,大吴官员做见证,把此事定下。 “这……” 洛祁再次被问的没词,因为莫颜每次都说到关键上。 大吴对女子的清白看的比大越重,她们更追求完美。 在大吴,若是夫死,会被赐一块贞节牌坊,然后守着牌坊过一辈子。 寡妇再嫁?那会被唾沫星子淹死,除非找一处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也因这个观念,大吴方坚持认为洛荷已死,就算没死,也必须说她死了。 “王妃,您是不是太苛刻了?” 大吴官员受不了,若是当正妻,他们也不嫌弃叶相老,老点懂得疼人,看着意思,一个正妻的位置没捞着。 大吴第一美人,做妾,他们的脸都没地方放。 “呵呵。” 莫颜冷笑两声,她没说的是,主动爬床的,一般就是个通房丫鬟,这是看在冯牡丹身份不一般,才给优待。 “王妃,若是做妾,恕我大吴不能接受。” 洛祁斩钉截铁地回绝,这个结果,对任何人都无法交代。 当然,莫颜也不希望冯牡丹做小妾。她有自己的考量。 冯牡丹做了小妾,万一叶相的老妻不把她放在眼里呢?这不是便宜了冯牡丹吗。 莫颜不会那么好心,既然整人,就往死里整。 提高冯牡丹的地位,和叶相家母老虎针锋相对,以后有的是热闹看。 这样,对大吴能交代过去,洛祁也不会因此为难。 “平妻,平妻如何?” 叶相想反对,被莫颜一个眼刀子瞪回去。 她的意见就代表万俟玉翎,敢在这个时候给她找不痛快? 叶相有苦说不出,他咋那么倒霉呢?从开始就是受害人,最无辜的就是他了! 到底是因为什么?他貌似和王妃没仇。 叶相绞尽脑汁,觉得还在女儿叶宛西身上。 王妃下手这么狠,当年草包的名声是谁传出来的?太他妈的坑人了! “平妻?” 在大吴,没有平妻这个位份。 洛祁了解一部分,平妻的子女也算嫡出,地位只比正妻低那么一点点。 其实平妻在大越根本不合法,根本没这么一说,都是用来忽悠人的。 李月娥的娘亲就是实打实的小妾,因主持中馈,小妾当家丢人,所以对外宣称是平妻。 早些年,大越禁止娶平妻,嫡庶之分是相当严格的。 “叶相会以平妻之礼,迎娶冯小姐。” 莫颜点点头,既然说迎娶,就是有位份,若是小妾,只能说纳妾。 “不如这样,今儿的事咱们都当没发生过。” 大吴一个官员见事态严重,站出来做和事佬。 “王妃,您是女子,请体谅冯小姐,她还这么年轻,怎么能……” 怎么能跟一个老头子! 当然,这话他咽下去没说。 莫颜不干了,“啪”地一拍桌子,站起身冷笑,“你什么意思?” “和着叶相愿意负责,反倒成了本王妃为难你们了?” 莫颜相当有气势,吓得说话的官员连续退后好几步。 “你说当做没发生,你当众人都是瞎子?” 莫颜妙语连珠,一连串的质问,“若是嫌弃叶相年纪大就直说,你们给本王妃找个年轻的!” “三皇子,下官愿意迎娶冯小姐。” 说话的正是提出反对意见的官员,约莫有二十来岁,一说话,嘴里缺了几颗牙,看起来很是滑稽。 金尚书面部抽动,这人怎么还出来添乱了! 这位官员也姓金,说起来算金尚书的本家,老不容易考上进士,金尚书想办法给安排到礼部,做了个从七品的小官。 这次出使大越,金尚书就把他也给带来了。 这人是不是脑子不清楚?人家都在躲,他倒好,主动蹚浑水。 大吴众位官员羞愧地想找地缝钻进去,心道,你嫌弃叶相老,你怎么不说人家还嫌弃你官小呢!   ☆、第061章 以毒攻毒 有大吴官员站出来,不嫌弃冯牡丹名节有失,愿意迎娶,这点是莫颜没想到的。 万一冯牡丹被推给那人,又要留下无穷的隐患。 这种麻烦的女人,最好是留在眼皮子底下,才能找人看管,随时通风报信。 洛祁没有说话,而是一手托腮,不知是想什么正想的出神,众人也跟着沉默,在思考这个问题的可能性。 “三皇子,下官也愿意迎娶冯小姐。” 再次站出来的是大吴礼部另一位官员,比金尚书的本家官位高了那么一点点。 此人也是个悲催的,成亲三年,死了正妻和继室,他被人传是天煞孤星,克妻,这辈子要孤独终老。 冯牡丹是大吴百姓心目中的女神,他也不例外,有这么好的机会,必须好好把握。 大吴的官员中,除他和七品芝麻官孑然一身外,剩下的都有妻女。 洛祁揉揉额角,被吵的头疼。 红颜祸水,因为一个不守礼法的冯牡丹,难道还要把大吴所有官员搭进去不成? 发生这种事,已经足够丢人的。 正经人家的千金小姐养在深闺中,从不抛头露面,而冯牡丹可到好,戴个若隐若现的面纱四处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大吴第一美人。 老实的在内室里,还能找到妖妖娆娆的纱衣,洛祁尝试替她辩解几句,可事实摆在面前,他当真无力的很。 从事发到现在,洛峰没露面,派人回话的态度,根本不重视,让洛祁处理,他又没经验。 “你们什么意思,是瞧不起老夫?” 两个芝麻官争抢,差点打破头,让站在一旁的叶相不愿意了,他讽刺地扯着嘴角,“一人做事一人当,而且,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叶相摸了摸胡子,一脸深沉,看得周围人一头雾水。 发生了?莫颜一直在不远处,房内的动静她关注着,看情况,还没走到最后那步。 叶相前脚刚进门,约莫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有人喊抓贼,侍卫们第一时间冲进冯牡丹的房间。 “这还能有假?而且有些话老夫不该说,拿一个没有落红的破烂货,许以平妻之礼,还委屈了她?” 叶相纯属胡说八道,他是根据冯牡丹的情况判断,经验丰富的女子,肯定不是青涩的黄花闺女。 “你放屁!” 大吴方很火大,叉腰,指着叶相开骂,如市井泼妇,“下三滥的老货,你还要不要脸?” “就是,说冯小姐不是黄花闺女,证据呢?证据在哪?” 大吴官员帮腔,梗着脖子,不论真相如何,冯牡丹还未嫁人,她代表的不是她自己的名节。 “证据?证据就是,床单上没有落红。” 叶相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他算看出来了,天塌下来,有大个儿顶着呢。 南平王妃算计他,为自己铲除情敌,叶相不可能轻易被摆弄,所以他故意挑事,让事更大。 莫颜一脸黑线,任凭事态发展。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把元帕藏起来!” 大吴官员回嘴,但是这次明显声音小了许多。 “啧啧,老夫可是在你面前穿衣裳的,你若是不信,老夫可以脱裤子让你看看,那家伙事儿上有没有落红。” 叶相靠着柱子,一脸不耐烦。 大越众位官员默默竖起大拇指,这就是叶相,说话那么犀利,瞧瞧,大吴的官员们脸红的。 本来娶了个美娇娘,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好事,叶相偏生做出这幅不情愿的模样,要是真不乐意,其实他们可以代劳。 卧房内墙角的冰盆都化了,越发的闷热,莫颜不愿意拖延下去。 有这个侮辱冯牡丹的机会,那么她就顺水推舟。 “叶相,此言当真?” 莫颜站起身,让吉祥和墨冰把冯牡丹抬走,众人检查了床铺上,果然无任何血迹。 “叶相,你别欺人太甚!” 大吴官员们极其维护冯牡丹,“冯小姐说了,你们根本就没成事!” “莫不是你看见了?她好意思开口吗?” 叶相说得口干舌燥,不客气地给自己倒杯水,他这身份,几乎可以和大吴三皇子平起平坐,用得着和这些芝麻官废话吗。 “不如,找个有经验的嬷嬷检查,若是我大越的责任,绝不推卸。” 莫颜放下茶杯,装模作样,不管如何,冯牡丹失去清白,就要当众揭晓。 洛祁苦笑地点点头,他真的不该答应,可是又无法拒绝莫颜的要求。 为了她,只要她安心,就算吃亏,他也心甘情愿。 公平起见,吉祥蒙住冯牡丹的头,遮掩住容貌,又请了两个大吴的婆子来检验。 “非处子之身,而且看情况,不是刚被破身的。” 两个婆子有经验,说得头头是道,若是少女初夜,总会伴随落红,红肿等情况。 “一定是看错了!” “不可能……” 紧接着,屋内是死一般的沉寂,众人被这个消息打击的回不过神。 检查的婆子是大吴百姓,而且是大吴方找来的。 两个人完全是随机,不可能在众人眼前串通为大越说话。 再者说冯牡丹被蒙住头,婆子们也不知道人是谁。 “看看吧,老夫说的没错吧?就这种失节女子,都不知道是几手货,王妃愿意做主,以平妻之礼相待,你们若不愿意,那今儿的事就当没发生。” 叶相悠哉悠哉,他没吃到亏,美人碰了摸了,弄不弄回去无所谓。 在他经过一番纠结后,还是认为冯牡丹是个祸害,最好别赖上他。 美人哪里都有,京都花楼的花魁们个个绝色,眼馋了就去花楼溜达一圈,何必弄个搅事精回去。 被当众打脸,大吴官员们抬不起头,就和失去水分的花瓣,蔫头耷脑。 最后洛祁拍板,这件事等明日一早,两国之间协商,他一个人暂时不能做主。 冯牡丹还不知道,就在她昏迷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里,自己的老底被揭的差不多了。 以至于第二日,冯牡丹又是想用瓷器割手腕,又是用头撞墙,一系列自残的行为,众人只觉得看笑话。 洛祁还没给出最后答案,但是亲事上应该八九不离十。 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冯牡丹的事情比较复杂,再加上早已不是处子之身,叶相愿意接手就不错了。 对冯相讲明,是冯牡丹失节在先。 第二日一早,众人继续上路,莫颜发现,沿途多是平缓地带,路上的石头子儿都少了很多。 “奴婢听说二皇子提前找人在咱们经过的路段捡石子儿,就为了马车不颠簸。” 墨冰从小几中取出几块凉糕,莫颜喂着两个小包子,昨夜皇叔大人作战勇猛,她这腰差点没断了。 本想马车颠簸点,她能借着这股劲儿睡一觉,突然平坦的道路,让她不习惯了。 无论是山路还是官道,鸡蛋大小的石头都被捡得干干净净,也不晓得浪费多少人工。 洛峰兴师动众,为了谁不言而喻。 “菲儿她的毒,连师父都束手无策。” 为此,莫颜相当焦急,于菲儿是偷跑出来的,这个模样回北地,她怎么对于家两位将军交代! 莫颜拜师的年头短,对解毒研究的还不算透彻,她之所以被吹嘘的神乎其神,靠的还是现代那点医学知识。 要说看普通病症没问题,但是疑难杂症,莫颜也要抓耳挠腮的。 师父祝神医在医术上的造诣不凡,他本是医学世家传人,胆大心细,二十余载潜心研究医术。 师父说没办法,就是真没法子,那些太医们,都是人云亦云的糊涂虫。 莫颜为于菲儿捏一把汗,洛峰一直照顾人,连她都不能靠近一步。 总之,有洛峰保护于菲儿,莫颜还是放心的,她没多加干涉,以防被人看出端倪。 晚膳之后,一行人在客栈停留住宿。 窗外刮起大风,把高丽纸吹得呼呼作响,紧接着,细密的雨点从天而降。 这天气,就和大吴一行人的心情一般,心里拔凉拔凉的。 争锋相对的两方人,第一次如此地消停,关灯,早早地睡下了。 “师父,您有什么法子吗?” 白日坐在马车上,莫颜一直想这个事,不管是于菲儿,还有洛祁,两个人的毒,若一起能解了那才叫万事大吉。 “那丫头身上不是一种毒,而是两种。” 按理说,同时中两种毒,人早该死了,但是于菲儿却活下来。 她虽然严重,毒素却没有蔓延的迹象,身体内两种毒素对冲,这让祝神医脑海中灵光一闪,开拓出一个新的研究方向。 于菲儿两种毒素之一,和洛祁相同,却比另一种毒素弱。 “师父,徒儿听懂了。单一的药丸无法面对两种混合的毒素,于菲儿体内的毒素,一强一弱。” 若是增大其中一种毒性,两者针锋相对,以毒攻毒,至少在解毒之前,不用担心于菲儿的安危。 “果然是为师的徒儿,一点即通。” 祝神医拍着桌子哈哈大笑,不吝啬表扬莫颜的聪颖。 没错,医者就不能墨守成规,敢于开拓,挑战不可能。 洛祁身上一种毒素,很难控制,有随时复发的危险,若是给洛祁下另外一种毒素,也可和于菲儿一般,以毒攻毒。 这是理想状态,两者均衡。 “师父,这是难点,咱们弄不来蛮族的毒药。” 莫颜发愁,现在唯一被发现而且相当重要的奸细就是冯牡丹的师父,己方还等着放长线钓大鱼。 此人非常关键,若是打草惊蛇,大越就被动了。 事情牵连的甚广,不只是战争,还有蛮族的野心,万俟家那隐藏已经投靠蛮族的暗卫。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们就是对蛮族了解太少了。 大越百姓们的老思想,瞧不起北地蛮族,认为那边苦寒,吃生肉,喝马血,不懂礼仪,没规矩。 就是他们不屑的种族,如今已经韬光养晦,强大到一定地步。 “徒儿,下毒其实是下下策。” 祝神医循循善诱,不是他出馊主意,眼下就有一个最好的办法。 下毒控制不住用量,容易造成失衡。 “师父,您就别卖关子了。” 莫颜揉揉额角,自己皇叔大人无影无踪,她不住地看向门口,听着他的脚步声。 白日夫妻二人不在一辆马车上,莫颜独自带着儿子们。 她发现,才一天不见,她就很想念他。 有他在,她累的时候有肩膀依靠,想入睡的时候可以用他的腿做枕头,皇叔大人会倒水,会捶背,有银子,长的帅,简直无所不能。 “唉!” 叹息一声,莫颜双手向前,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 祝神医抽动下面皮,纠结一下,“徒儿,你确定想知道?” “师父,您就别藏着掖着了。” 无论是洛祁还是于菲儿,都是她莫颜的朋友,就凭这一点,她与蛮族势不两立。 想到当初京都传言,前身爱慕袁小将军,莫颜就和吞了苍蝇似的。 “有一个办法,能精准控制二人体内的毒素。” 祝神医出着馊主意,其实他并不是十分有把握,大概能占七成。 一旦按照他给出的做法,无论是洛祁还是于菲儿,都能受益。 “阴阳调和。” 祝神医说完,拎着桌子上的烤鸡,快速地遁走,只留下莫颜张大嘴巴,傻傻地愣在原地。 窗外下着大雨,内室灯光如豆。 万俟玉翎在走廊中遇见神色匆匆抱着烤鸡的祝神医,停顿片刻。 祝神医和胖丫是有前科的人,不会又惹出点什么事,让自己娘子收拾烂摊子吧? 万俟玉翎如是想,对守在门口的墨冰点头,轻轻地推门走进去。 莫颜还保持一个姿势,她满脑袋都是师父说的几个字,“阴阳调和”。 天啊!难道让洛祁和于菲儿行房?这不是乱点鸳鸯谱是什么! “颜颜?” 见自家娘子神色不对,万俟玉翎快步向前,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采阴补阳,采阳补阴,理论上是不错。” 莫颜下意识地拉住万俟玉翎的手,思绪纷乱。 师父不愧是神医,从前他们的思维局限在,想要配置解毒的药丸,却从没想过给洛祁再中一种奇毒。 这种办法无疑是要冒着一定的风险,不是谁都有魄力而为之。 “为夫愿意让你采阳。” 万俟玉翎抱起莫颜,直接向床榻而去,外面下雨,正是有情调的时候。 闻着熟悉的味道,莫颜有点懊恼,刚在一直和师父研究关于解毒事宜,她还没有洗漱。 自家娘子眼神漂移,眼中的雾气更重,万俟玉翎眼中带着淡淡笑意,轻吻着颜的额头,宠溺地摸摸她的乌发。 “玉翎,别闹,我有事要说。” 莫颜脸上发烧,躲避地侧过半个头,心里七上八下。 “看你心不在焉,到底发生何事?” 万俟玉翎强压下身体上的欲念,正色道,“刚祝神医匆忙离开,是不是又惹下麻烦?” 不怪他多想,祝神医和胖丫吵吵闹闹,经常做出点超乎想象的行为。 窗外雨水敲打着窗棂,一场大雨,能解解暑,就怕明日清晨还下个不停,路上不好走。 莫颜靠在万俟玉翎的怀中,很为难,她小声地道,“不是师父,是洛祁和菲儿。” 洛祁孑然一身,可是于菲儿和洛峰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即使未来没有结果,相爱的人能相处一天也是好的。 洛峰在于菲儿身边守候,公然表明态度,或许是想通了吧。 “不可。” 万俟玉翎没有犹豫,断然拒绝,相信以于菲儿的性子,就算是死,也不会接受这样的安排。 “可是,师父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不但师父没有,莫颜束手无策,毒素不仅在血液,还在五脏六腑中。 这里的毒很奇妙也很霸道,莫颜在现代掌握的知识半点都用不上。 莫颜想,若是于菲儿能嫁给洛祁,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初是洛峰给洛祁下毒,洛祁现在却成了菲儿控制毒素不可缺少的人,风水轮流转,都是孽缘。” 莫颜苦笑,若是有一线希望,祝神医不会提出这样大胆的设想。 她前后一琢磨,阴阳调和确实可控制毒素,来求一个平衡,关键在于,不是一两次就能解决的。 一晚上,就在莫颜心事重重中过去。 又一日清晨,如预想那般,雨势越来越大,街道上的雨水可以淹没人的脚踝。 天色阴暗,雨水模糊了视线,走在山野中,很容易迷路。 两方商议后,决定等雨停在出发。 莫颜用过早膳,算了下日子,接下来的行程不用太赶,应该来得及。 冯牡丹昨日又要割腕又要撞墙,闹得天翻地覆。 反应过来后,她想处置吉祥,但她身边就带着这一个丫鬟,她的伤腿还需要上药,就把这股气忍下来。 听说下雨要停留一天,冯牡丹闭上眼假寐,心想,下刀子才好,这样南平王赶不上八月十五的登基,莫颜那个贱人也别想被册封为皇后。 “吉祥,你有没有打听到最新消息?” 冯牡丹打了一个呵欠,她就不信她冯相千金的身份,能嫁给一个老头子,想都别想,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吉祥跪在地上,垂着头为冯牡丹按摩,眼底满是讽刺,冯牡丹想当正妻?还不知道痴人说梦的是谁呢。 出于为自己安全考虑,吉祥把当日的验身隐瞒下来,也没有提三皇子和南平王妃之间的交涉。 话都往好了说,大吴的官员愿意负责,迎娶冯牡丹。 “啧啧,一个从七品,一个五品,芝麻大的小官儿,真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冯牡丹把玩着荷包,言语中透露着不屑。 这二人一路献殷勤,几乎每天早上都会过来一趟,送她最喜欢吃的松子糕。 “昨日就算了,今儿怎么人没到?” 相府奢侈,出门一切从简,冯牡丹金枝玉叶,受不得粗陋食物,皱眉道。 要是到了才怪呢! 两位大人一片真心,被冯牡丹蒙骗这么久,据说这两日喝了几坛子酒,失声痛哭,想必这会正睡得和死狗一样。 “小姐,雨下了一宿,水都要淹没客栈的高门槛了。” 吉祥随便找了借口,冯牡丹没心思,随便应答一声,昏昏欲睡。 这边,莫颜和洛祁商谈,为了降低影响,还是按照之前的商议,让冯牡丹给叶相做个平妻。 好歹是大吴丞相千金,不能这么没名没分的,洛祁希望能办一场盛大的迎娶仪式。 莫颜满口答应,反正娶了冯牡丹,头疼的是叶相,叶相家里的母老虎,定会想办法应对。 所以在回京前,她会派人给京都送信,交代前因后果,让那边早做准备。 相信,一个爬床的狐媚子,定是遭人唾弃。冯牡丹别想仗着自己那张脸过好日子。 莫颜在路上小心谨慎,等回去,那就是她的天下。   ☆、第062章 选择 一路上走走停停,众人抄了小路,终于在农历七月十四这天达到了大越阜阳县。 脚底踩在大越的土地上,莫颜说不出自己的心情,就好比远行的游子,终于在多年之后回归。 阜阳最宽阔的主街上,百姓们人来人往。 农历七月十四,正是酷热难耐之际。 自从两国贸易恢复后,百姓们脸上带着笑容,那些之前因为生意萧条而倒闭的铺子重新开张。 在街口的老树下,如以往一般,站着穿粗布衣衫的壮汉,这些人都是等待做苦力活计的,二十文就能出一天力气。 汉子们打着赤膊,偶尔用手抹一把汗。 这在大吴被称之为粗鲁的动作,却看起来那么真实。 莫颜深呼吸,心情说不出的开阔,空气都是甜的。 被自家娘亲感染了好心情,宝贝和宝宝两个小家伙非要往人多的地方凑,看着街上卖糖画的老人,迈不开腿了。 “真真是没见过世面。” 冯牡丹冷哼一声,用恶毒地眼神看着莫颜。 她得知被指给叶相做平妻后,又哭又闹,毫无作用,她伤了腿,只能坐轮椅,想要玩上吊的把戏,却苦无帮手。 还有一点,冯牡丹不能接受,她发现原来对她殷勤的大吴官员,见到她如洪水猛兽,躲得远远的。 莫非是因为叶相的关系,所以认为她是有夫之妇? 冯牡丹用指甲掐着手心,咬牙切齿,沿途没找到对莫颜下手的机会,好戏还在后头。 事出反常必有妖,冯牡丹越来安静,就说明其中越有问题。 “玉翎……” 莫颜抱着宝宝,把宝贝推到皇叔大人的怀中。 不愧是两个人的孩儿,第一眼就盯着龙形状的糖画,目不转睛。 说起糖画,莫颜想到自家夫君为两个小的起的大名,默默地咽了一口血。 宝贝叫金龙,宝宝叫银龙,若是再生个老三贝贝,铜龙,老四多余就叫铁龙。 一家子龙,这俗气的名字,确定不是为了坑孩子们的? 莫颜激烈地反对,为此在床第之间格外勇猛,反压皇叔大人,要是叫这个名字,就和他没完。 处于癫狂状态的莫颜没有注意到,万俟玉翎在平静眸子下露出那一抹狡黠。 名字问题夫妻没达成共识,莫颜连续压了几天,腰酸腿疼,她几乎要屈服了。 要不,就叫这么个名字吧,反正以后都是称呼皇子,叫阿猫还是阿狗,无人关注。 万俟玉翎不过是逗弄下自家娘子,谁知道莫颜竟然当真,那么利用此给自己谋求福利真不错,他体会了娘子前所未有的热情和冲动。 “娘,要糖糖。” 宝宝看了一眼爹爹,最后还是觉得娘亲更有话语权,拉着莫颜的衣袖撒娇。 这小子以前都是来硬的,不给就哭闹,雷声大雨点小,满足要求后立刻偃旗息鼓,就和什么没发生一样。 次数多了,莫颜掌握诀窍,哥俩提出要求,她干脆置之不理。 于是,宝贝和宝宝两个小包子商议后,转变套路,软磨硬泡,还会说好听的。 “娘,娘最美。” 宝贝在万俟玉翎怀中,挥舞着小手。 这一对年轻夫妻,站在街道两旁,很快引起百姓们的注意。 “天啊,你们看,是南平王和王妃!”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来往的百姓们跪倒一片,就连一心做糖画的老者都激动得发抖,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 莫颜无奈苦笑,她是不想造成轰动的。 以前看电视上,明星出门,不是戴着帽子就是戴口罩,现在她终于能理解了,其实每个人都需要点隐私。 “您快起来吧。” 莫颜搀扶买糖画的老者,又对众人说了几句。 这时候,指望不善言谈的皇叔大人是不可能了,他就是那副冷脸。 或许是感觉到不对劲,两个小的没要到糖画也没哭闹,一家四口灰溜溜地回到之前买的宅院。 提前得到消息,墨香把一切安排妥当。 之前阜阳这边开战,莫颜收购不少院子和商铺,当时低价购得,而现在变得分外抢手。 主仆二人许久不见,要聊的很多,不过南边边境开战,李德还在盯着。 莫颜不忍心让李德和墨香分别太久,简单说了几句,让墨香收拾行李过去看看。 大院和几年前差不多,有一个她喜欢的葡萄架,莫颜坐在葡萄架下,带着两个包子玩耍。 明日继续上路,大吴的人留在客栈中整顿。 两国相邻,水土不同,大吴这些人很可能在大越水土不服。 “宝贝,宝宝,你们说见过最漂亮的女子是谁?” 莫颜找出一个托盘,把阜阳产的青苹果切成小块,喂两个小的吃。 “是娘。” 宝贝和宝宝没有犹豫,回答得很顺溜。 他们见过女子不多,家里的亲戚,娘亲身边的丫鬟,都没有娘亲好看,剩下的路人甲,他们不关注。 也就是说,莫颜是在仅有的十几个人中,长相最美。 “娘也觉得自己是最美的。” 莫颜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喜滋滋地,完全不知道两个包子的想法。 回到阜阳后,师父祝神医就陪着胖丫回了娘家。 这次不同以往,祝神医小心翼翼地,胖丫有了身孕,而且是两个月了。 之前胖丫没有来葵水,她自己没注意,还是夫妻行房,祝神医搭上脉搏才发现的。 莫颜不清楚,她在阜阳百姓心中有极其崇高的地位,听说她回到阜阳,百姓们就和炸锅一般。 多亏当年莫颜随机应变,组织百姓们抵抗大吴的军队,又为万俟玉翎派来的人手送吃食募集军需,军民一心,同心协力,不然大吴也不可能这么快示好。 万俟玉翎走进院子,见母子三人正依偎着在葡萄架下避暑,他内心一暖。 有时午夜梦回,他感受到莫颜的呼吸才能放心下来,这种患得患失一直在困扰他。 或许太在意,所以怕失去,他一直小心地将她捧在手心上。 万俟玉翎一身白衫,站在不远处,他脸上的寒冰在渐渐地融化,最后变成汩汩溪流。 他的眸子澄净,瞳孔里只有三人的影子。万俟玉翎负手而立,那么专注地看着。 墨冰端着茶水,默默地收回脚步,这么美好的一幕,仿佛任何人出现都是多余的,会破坏这份美感。 突然,一个黑影从上空而来,护卫连忙上去拦截,众人仔细一看,竟然是大越的二皇子洛峰。 洛峰再没有曾经的淡然,胡子拉碴,脸颊迅速消瘦下去,多日不见,就和老了几岁一般。 他的眼睛浑浊,红血丝也变成了朱红色,可见不是熬了一夜,估计最近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莫颜想起来,这几日赶路,似乎没见洛峰从马车中出来过。 “是不是菲儿她……” 莫颜腾地站起身,保护在两个小的面前,虽说有于菲儿在中间,她也不能放松对外人的警惕。 “是,祝神医在何处?” 洛峰难得的放下原来的高傲,为表现自己的诚意,退后几步,急切地道,“在不在这里?” 话毕,他的眼睛四处看,没见到祝神医在场,很是失望。 听暗卫们回禀,洛峰几乎十二个时辰守候在于菲儿身边,每天离开只有一刻钟而已。 他洗漱都是用最快的速度,吃饭也是只有感觉到饥饿的时候才吃两口。 莫颜感叹,也难怪憔悴的这么快。 她想说话刺激洛峰几句,却觉得,他似乎没做错什么。 每个人生长环境的差异,所需求的东西不同。 洛峰这个地位,若是只要美人不要江山,应该是不现实的吧? 若是没有洛祁,两国又保持曾经的关系,说不定,于菲儿早就嫁给他了。 “师父不在。” 莫颜没说祝神医在哪里,她紧盯着洛峰的眼睛,“是不是菲儿她出事了?” 彼此都知道其中的内情,莫颜不想伪装自己,果然,他看到洛峰眼中浓重的伤痛。 一个把权势看得比命都重要的人,为权利不择手段的人,竟然也会伤痛,看他那眸中纠结和痛苦,让莫颜不由得心跟着颤动。 对,绝望,无助,这种感觉,在万俟玉翎落下悬崖的瞬间,莫颜体会过。 想到那时的义无反顾,她突然懂了。 这世间就是如此不公平,用种种束缚和枷锁来折磨一对有情人。 太阳火热,阳光丝丝缕缕,是那么刺眼。 洛峰一身黑衣,站在刺眼的光下,却显得那么孤寂。 万俟玉翎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的关系说不上是朋友,很可能还是仇敌,不过此时,他给了洛峰无声的支持。 绝望,伤痛,想毁灭一切,他有过,好在,上天不曾薄待他,经历过千难万险,莫颜是他的妻,他们还有双胞胎儿子。 “菲儿的毒素恶化了吗?” 莫颜让墨冰把两个小的带到内室休息,洛峰上门求助,可见于菲儿的情况十分糟糕。 之前,于菲儿服用的各类药,都出自洛峰的手。 洛峰谁都不信任,包括擦身,换洗,换月事带,都是他亲力亲为。 尽管是大吴不受宠的皇子,洛峰也从未干过伺候女子的活计,见于菲儿的月事几天都止不住,他深夜蒙面跑到百姓家去,抓到个婆子,问起来个没完。 那个婆子第二日起来以为自己在做梦,哪有那么变态的人深夜来,用刀架在她脖子上问女子月事来几天,吃什么调养…… 可是那倒地的桌椅板凳咋回事?难道说农历七月十五要到了,见鬼了? “她喝不下去药,一直在呕吐。” 洛峰压下心底的恐惧,他想,如果有一天,他登上大吴的皇位,万里江山,没有她的笑靥,长夜漫漫,一盏孤灯,该如何度过? 他突然觉得,自己追求的那些,不如从前一般有诱惑力,他甚至提不起精神。 冯牡丹算计莫颜反被将一军,冯相得知后,定会大发雷霆,洛峰有补救的办法,他却袖手旁观了。 他只有一个念头,为于菲儿解毒,哪怕用他的性命,他都义无反顾。 莫颜翻了个白眼,关心则乱。 于菲儿的毒,本来是两种对冲,其中一种毒素减弱,才导致她一系列的反应。 洛峰的药,包含天山雪莲,极其不容易弄到手,可惜除了滋补之外,并无太大的作用。 天山雪莲解百毒,却不包含奇毒。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洛峰第一次低头,他甚至没有自持身份,就现在而言,他只是个需要帮助的人,脆弱得不堪一击。 “我会派人给师父送信,最快两个时辰。” 莫颜点点头,答应得很干脆。 她是为了于菲儿考虑,若是如洛峰所说,那么控制不住的时候,不是相当可怕? 若是按照师父的法子,不知洛峰会怎么抉择。 最爱的女人和有着竞争关系的亲弟弟阴阳调和,作为一个男人,这种痛苦没有比挖心肝好多少。 洛峰点点头,几个起落消失在原地。 莫颜看到他的胳膊上有一处衣衫破了,还在滴滴答答地淌血。 估计是护卫们看到洛峰硬闯,采取的防护措施,他没有躲避,也不在意自己的伤口。 “玉翎,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了呢?” 莫颜望着天边那一抹消失的黑影,叹了一口气,她抱住万俟玉翎的腰身,把头伏在他的胸前,听着稳健有力的心跳,浮躁的心马上恢复平静。 万俟玉翎把莫颜的碎发撩拨至耳际,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不管别人如何,只要二人可以一直携手走下去,这就够了。 他的心里只装得下她一个人,对于别人的喜怒哀乐,他并不在意。 女子感性,自家娘子也不例外。 “若是,你是洛峰,你会怎么做?” 莫颜吸了吸鼻子,突然有流泪的冲动,就好比看了一部凄苦的肥皂剧,轻易地勾起她心底的不安。 那种不安,来自曾经的经历。 因为经历过生死离别,所以感同身受,她知道问这个问题不对,却希望得到答案。 其实问出口后,莫颜有点后悔,这本就是个两难的问题,所以她急切地改口,“如果我是菲儿,我宁愿死。” 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安排,特别是在心里有爱人的前提下,其中穿插这么复杂的关系,不如死了干净。 可能洛峰不这么想吧,他希望于菲儿活下去,即便是内心千疮百孔,也会接受。 “傻了吧。” 万俟玉翎丝毫没有在意,用手轻轻地敲了下莫颜的脑袋,宠溺道,“俗语有云,一孕傻三年,为夫终于信了。” 他的说话声很轻,温热的气息就在莫颜的耳际,带着香草清新的味道。 莫颜没得到答案,还被调侃,气得用小米分拳砸万俟玉翎的胸前,“胡说八道!” “听我说。” 万俟玉翎抓住莫颜的手,按住她扭动的身子,低下头。 阳光下,他美好的侧脸,完美的没有一点瑕疵,他的轮廓硬朗,眼睛狭长,眸中如甘冽的泉水,清澈见底。 “你问我,我是洛峰会如何,当然是让你活下去。” 万俟玉翎嗓音逐渐转化为暗哑,一字一顿,重重地敲击在莫颜的心上,“但是,我的女人,怎么会让别人碰一个指头?” 见自家娘子面色大变,万俟玉翎怕她误会,赶忙说出下半句,他能感觉到,莫颜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这么简单的问题,何须纠结? 他是洛峰,就会主动感染洛祁所中的毒素,若莫颜代替于菲儿的位置,他当然要给自家娘子用身体解毒。 当然,一切都是假设。 万俟玉翎一定会如此做,因为这样,两个人是彼此依存的关系,中着同样的毒,同生共死,一辈子都不能分开。 莫颜感动得流了眼泪,她用帕子擦擦红着的眼眶,有些讶然。 是啊,这么简单的问题,她没有想到。 万俟玉翎回答干脆,是因为他站在她的角度去考虑,从未想过自己会如何。 趴在皇叔大人的怀中,莫颜用小脑袋拱了拱,她也不知是自己哪根筋不对,还好两个包子被带进内室,不然她这个做娘的哭鼻子,会被小娃们嘲笑。 这边,祝神医正在给胖丫一家人敬酒,胖丫自打有了身孕后,越来越能吃,但是体重不长,反而瘦了些。 家人不知道,以为胖丫受了委屈,对祝神医不假辞色。 “爹,娘,我每天都吃好几个大馒头,就是吃不胖。” 胖丫提着一把斧子要劈柴,把祝神医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这样体力活,由他代劳。 墨紫找到祝神医的时候,他正挥汗如雨,旁边堆着小山包一样的柴火,而胖丫坐在树荫下吃果子,顺便指点几句劈柴的要领。 “祝神医,王妃让您回去一趟,有要事。” 墨紫不敢耽搁,而祝神医心里默念着,等人来解救,谁想到救星这么快就出现了。 祝神医点头,到后院洗漱换了一套衣衫,和胖丫打招呼后,施展轻功绝尘而去。 今夜是七月半,鬼门关大开之日。 残阳如火,红霞染了半边天际。 天色暗下来之后,百姓们早早地回到家中。 一眼望去,街道上空空荡荡的,一片死寂。 听闻这天是阴气最重的时候,尤其家里有病人要格外注意,尤其是子时,很容易被魑魅魍魉带走。 不知道洛峰是不是担心这一点,主动上门来求助,不管传言真假,宁可信其有,只因他承受不住那个后果。 风带着凉意,空气中飘着烟火的味道,莫颜向前走着,看到飘来纸钱,正好落在她的前方。 绕过纸钱,莫颜继续前行。 客栈就在前面不远处,或许是受日子影响,今日阜阳的青楼楚馆关闭,几位大人无处可去,在一楼大堂内喝茶。 莫颜前脚迈入,就听到楼上叮叮咚咚敲墙壁的声音,夹杂着几声谩骂。 那声音尖锐刺耳,应是冯牡丹在折腾。 这女人心术不正,苦日子还在后头,那封告密信已被送出,估计最快几天,叶相家的母老虎能收到。 正在胡思乱想,莫颜突然被一只手拉近房间,那人轻声地道“颜颜,是小爷我。” “你怎么回事,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 莫颜拍了拍胸脯,看到洛祁正一脸纠结,她狐疑用手搭上洛祁的脉搏,面色大变。 “你这样不早说,你是想死吗?” 莫颜大惊失色,洛祁身上毒有控制不住的迹象,竟然有蔓延的趋势。 蛮族的奇毒,到底是在哪弄的,每一种都如此霸道。 洛祁嬉皮笑脸,他看到莫颜眼神的担忧不做假,很满足,人早晚都有那么一天,唯一遗憾是想做的事还未做完。 他没有为莫颜铺平道路,相信,万俟玉翎不会也不舍得让她失望的吧? 唇边溢着一抹苦笑,洛祁的眼睛却灿若星辰,他眨了眨,小声地道,“祝神医在搞什么把戏?” 他在十三岁就有通房丫鬟,对男女事不陌生,可现在,若让他和陌生女子做那事,他是不愿意的。 早晚要死,还是清清白白的更好。 这样到了地府,他要和阎王许愿,但愿来世可以碰见莫颜。 这一世,太晚了。 他什么都比不过万俟玉翎,拿什么竞争? 不等摆出条件,就被三振出局。 洛祁想,莫颜这么美好的女子,但愿,但愿万俟玉翎能此生不负。 “不管师父搞什么把戏,你身体这样,为什么不和我说?” 莫颜拎着洛祁的衣领,质问道,“你是不想活了吧?早知道当年就不应该管你。” 为了救洛祁,不知道搭进去多少好药材,这就是莫颜对朋友的态度。 话虽说的狠,听在洛祁的心里却暖洋洋的,他露出自认为让女子迷醉的笑容,“当然要珍惜这条命,我还想找万俟一决高下,当年明明小爷我是你的贴身丫鬟翠花,他趁着小爷不在,把你抢到手,当真无耻!” 半开玩笑,半是认真,这话洛祁说过无数次,莫颜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她抖了抖衣袖,顺便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 洛祁身上的毒是洛峰所下,说不定洛峰还有点存货,救于菲儿没问题,那么只中一种毒的洛祁该如何? 除去以毒攻毒,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万物都是相生相克,若说此毒无解,并不能让莫颜信服。 配置药丸需要时间,需要多种名贵药材,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毒素仍旧在扩散,一直到五脏六腑,基本上回天乏术。 到底该怎么办呢? “颜颜,不用为小爷担心。” 洛祁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上,抬起头,随手拈起一粒花生,扔到嘴里。 “吉人自有天相,阎王看小爷这么俊美,万一被收了,不是要搅得地府女鬼不得安宁?” 说完,洛祁抛了一个媚眼。 莫颜面部抽搐,满脸黑线,这人不愧是大吴皇子,大吴那变态的风气,都是这在来的。 几句玩笑话,让刚才紧绷的气氛放松不少,洛祁见莫颜不如刚才那么严肃,心里好过点。 如果再过一段没有效果,他就要离开了。 一路上高水长,去哪里都好,这样没有他的消息,莫颜会以为他在另一个地方生活的很好,就不会难过了吧? 他不想死,想活着,可是一切不是他能控制的,他不能死在她的眼前。 她是神医,救死扶伤,若是不能解毒,会不会像祝神医一样呢? 她马上是大越的皇后,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为大越百姓所敬仰。 洛祁说着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却把目光放在莫颜身上。 几年以前青涩的小丫头,如今长开了,如一块白玉,与日月同辉,她的眼神里总是带着些许的雾气,懵懵懂懂,让人不禁起了保护的心思。 那是莫颜的保护色。她有很多面,洛祁还来不及了解太多。 “说的没错,祸害遗千年,你这样的祸害,阎王爷都不能轻易收了你。” 莫颜撇嘴,心里却琢磨,不管是民间偏方还是珍惜草药,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付出百分百的努力。 现在还不算晚,是时候找师父好好谈谈,师徒二人一同想法子,没准就歪打正着了。   ☆、第063章 幕后黑手 从大吴回到大越,到了自己地盘上,莫颜格外有底气,沿途坐在马车里,不再昏昏欲睡,而是和祝神医商量解毒的配方。 七月里火热的,为了方便师徒二人研究,这边单独配一辆宽大的马车。 马车上烟熏火燎,烟雾缭绕,熏得莫颜睁不开眼睛。 制作药丸需多道工序,眼下赶路,不能停留,师徒俩只能在马车上进行。 “师父,您到底行不行?” 莫颜受不了浓重而刺鼻的中药味,赶忙打开车窗的一角。 阳光直射到马车内,发出刺眼的光,让本来就闷热的不透气的车厢变得更像蒸笼。 莫颜一手用手帕捂住鼻子,一手不住地擦汗。 中药味道熏染她的衣衫,宝贝和宝宝两个包子讨厌这味道,每次都躲得远远的。 看着自己空落落地手臂,保持着一个姿势,两个小的嫌弃地躲在皇叔大人身后,莫颜很无奈。 还好,万俟玉翎不在意,甚至承包了她的洗漱,每晚夫妻共浴,他会帮她按摩,力道舒缓得当,一天的疲惫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路上边走边打听偏方,只要有传言,莫颜和祝神医就会测试一番。 传言中有这样一个解毒版本,需要马尿作为药引。 师徒俩为了马尿,搞了个灰头土脸,有几次差点被马蹄子踩。 本着谁如地狱,我也不能入地狱的精神,莫颜忽悠师父祝神医去接马尿,其中的心酸不足以为外人道。 偷偷摸摸地做成药,两个人镇定地拿给洛祁吃,没有说明其中加了什么,只说是最新研制出的药丸。 当然,最后没有效果,二人宣告研究失败。 一连走了两三天,师徒再次上街打听,这次得到的偏方更多,什么老鼠屎,女人的经血。 莫颜见祝神医带着殷切希望的眼神,无语地后退几步,“师父,您是神医,怎么能和小老百姓一般见识?” 经血,光是这个就让莫颜吃不下饭,问题是,师父好像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乖徒儿,民间自有高人在。” 祝神医摸了摸胡子,眼里带着贼溜溜的光,他要好好地欣赏徒儿的囧样。别说,事不关己,看热闹的滋味不错。 莫颜立刻黑脸,甩袖子离开,她决定,若是师父再提这茬,她就使出杀手锏,告诉胖丫。 从大吴京都出发,不到二十天的路程,洛峰像变了一个人一般,莫颜有心派个丫鬟去照顾于菲儿,没到半个时辰,就被洛峰撵出来。 丫鬟伺候的不经心,在替于菲儿梳头的时候,梳掉了两根。 莫颜翻了个白眼,脱发这是正常的好吗? 洛峰紧张地过了头,以至于一行人再次遭到黑衣人劫杀的时候,他失去控制,杀人成狂。 不管是谁,只要接近于菲儿,杀无赦,不管是敌是友。 “他这样的状态,不会和那个李茂一样吧?” 胖丫啃着猪爪,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嘀嘀咕咕。 李茂因为自己媳妇和爹爹通奸,有苦说不出,精神失常而自杀,胖丫看这位大吴二皇子也有这个趋势。 “咳咳。” 莫颜一口水喷出,咳嗽个不停,胖丫的想象力,无人能及。 孙有才被无罪释放之后,送给莫颜很多感谢的礼物,并且又给大越的军队募捐十车粮草。 莫颜很满意,当初救人源于孙有才的身份,也有和大吴一较高下的念头。 若孙有才不是大越人,那种情况,莫颜很可能不会多管闲事。 “徒儿,为师以后要卸下这个神医的称呼了。” 祝神医见一行人停车休息,他窜上马车,来不及洗手,抓起一个苹果,咔嚓一口,又脆又甜。 做神医有什么好?当年,留不住最爱的人,他为了神医的名号,孤独二十载,潜心研究医术,到现在,仍旧拿几种毒束手无策。 他四十不是十四,还有多少年好活? 眼下好不容易有了媳妇,再过几个月,就要有孩儿,他想陪着娃和胖丫一起过平静的日子。 “师父,您没洗手。” 莫颜转移话题,指了指祝神医手中残留的褐色米分末,“徒儿知道您辛苦,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当年给王爷解毒,你也是这么说的!” 祝神医差点跳脚,无比悲愤,每次都说最后一次,抓他做壮丁,然后又一次次循环。 别人收徒都是得到徒弟的孝敬,他倒好,还要跟着操心。 “师父,您不能这么说,徒儿也算是您和胖丫的红娘吧?” 莫颜努努嘴,很是嘚瑟。 师徒两人斗嘴,胖丫乐滋滋地看着,顺着啃着她的猪爪。 胖丫的马车放置冰盆,很凉爽,莫颜打个呵欠,有了睡意。 这几天潜心研究民间的偏方,严重睡眠不足,无论是洛祁还是于菲儿,都不能再拖下去了。 夜晚,按照往常一样,众人包下最好的仙客来客栈。 莫颜很喜欢带露台的设计,尤其是夜晚的时候,陪着万俟玉翎一起在露台上纳凉。 看着远处夜幕下的景色,路上行色匆匆的行人,百姓人家的灯火,她总是有温暖和幸福之感。 两个小包子不打扰爹娘赏景,摧残露台上的鲜花,两个小的各自摘花,然后对比谁摘的更香。 万俟玉翎和莫颜双手十指紧扣,享受着难得的宁静和温馨,即便是不言语,彼此也能了解对方的心意。 现如今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走,于菲儿的出现和洛峰的态度,让计划出现偏差,不过没关系,随机应变。 万俟玉翎转过身,眯着眼盯着内室墙壁上的影子,薄唇微微一勾,淡漠道,“出来吧。” 莫颜惊讶地转身,若不是皇叔大人在,她真的没有发现房内潜伏了人,可见对方是个不可多得的高手,擅长隐匿。 随即,淡紫色的床幔后方走出来一个人,死气沉沉,看着没有一点生机。 “原来是二皇子。” 莫颜点头,前几天和师父的谈话,不出意外,早传到洛峰的耳朵里。 今夜他出现,应该是已经做好决定了吧。 于菲儿的一种毒素被另一种毒蚕食,极速减弱,她本人也出现昏迷和吐血的一系列的反应。 大吴宫宴上,洛峰眼神锐利,暗藏锋芒,有谁主天下的气势,如今面前的人双颊凹陷,唇部干裂几处口子,眼神也没有光彩。 “我来是想拜托王妃一件事。” 洛峰很坦然,没有摆皇子的架子。 他确实是想偷听夫妻二人的对话,他总以为,南平王妃作为神医,说不定有办法救菲儿。 这些日子,他一直打听消息,莫颜的焦急不是骗人的,也不是伪装,她真心实意地在研究解药。 民间那些说法,靠谱的,荒谬的,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没放弃过。 洛峰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感激莫颜,又恨自己当初没有保护好于菲儿。 悔恨交加,即将要失去的痛苦,曾经的一幕幕,折磨得他难以入眠。 “你说。” 莫颜坐下,慢条斯理地品茶,其实她也很着急,解药没有下落,她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朋友们送命。 前两天,于菲儿在清醒的时候,主动找莫颜说话。她从头到尾都在笑,即便是因为咳嗽,嘴角流出血来。 她说,终于有一天,他在她身边了。 看到洛峰形容憔悴,于菲儿才能确定,他对她有情。 如今,她命不久矣,再也不会成为他的牵绊,希望他能做自己想做的,并且哀求莫颜,无论以后发生何事,请留他的性命。 她希望,他活着。 “想必你也知道我和三皇弟之间的关系。” 洛峰停顿后,下定决心,继续道,“我知道这个要求让你为难,不过还是想要他的血。” “血?” 莫颜一怔,她放下茶盏,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你要洛祁的血做什么?” “喝下去。” 洛峰如实相告,据说蛮族奇毒见血封喉,他不清楚自己不能中毒,只得用这个法子试验。 若是两兄弟当面言明,洛祁定会以为他不安好心,洛峰懒得去解释,直接找到莫颜这里。 他想,菲儿和莫颜有些交情,所以应该不会被拒绝吧? 这是洛峰能想到的最后办法,他深思熟虑,不后悔。 房内蜡烛的火苗越来越小,发出微弱的光,洛峰脸上的神色在暗影中,莫颜看不真切。 她能感觉到,他的真心,可是,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二皇子,你想中毒?” 挑亮烛心,火苗发出滋滋的响声,莫颜随手又点亮桌上的油灯,让内室变得更加明亮。 洛峰的眸子只有坚定,他点点头,“不错。” 若是这样,莫颜大体了解洛峰此举的含义。 “三皇子,那我也直接的问了,你那有没有毒药的存货?” 当初洛峰给洛祁下毒,就算自己没有,总得有来路吧,想方设法弄一些,干嘛非要找洛祁要毒血。 “没有。” 洛峰对这个问题很无奈,索性挑明了说,“你不会认为,给三皇弟下毒的人是我吧?” 父皇驾崩,未来得及立下太子,洛峰为争夺位置,的确派人刺杀洛祁。 两个人明争暗斗不会少,洛峰也下过毒药,但是那毒药小儿科,早已被祝神医随手解了。 蛮族的奇毒,他都不知道哪里来的,洛祁中毒,洛峰成为最大嫌疑人,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洛峰承认他心狠,不择手段,他想当皇上,洛祁是最大威胁,但他从未想让洛祁死。 好歹是血缘上的兄弟,洛祁的性子,他还是了解的。 洛峰因为出身不高,从小备受屈辱,尤其大皇子洛旸,从不给他好脸色,但洛祁不是,洛祁顾念兄弟间的情分,虽说让他觉得很愚蠢。 洛峰领情,没痛下杀手,他后来调查后才知道,追杀洛祁的人都是大皇子洛旸的人。 洛旸死后,那群乌合之众消失得无影无踪,却在一个巧合的瞬间再次卷土重来。 这证实了洛峰的猜想,大皇兄洛旸在活着的时候,早已经和蛮族人达成某项共识。 “蛮族,隐藏的真深。” 洛旸身死,那是很久之前的事,己方,还是疏忽了。 如今蛮族兵强马壮,还有袁焕之作为走狗,几国内都有内应,不好彻查。 经营那么久,想要瞬间连根拔起是不可能的。 打草惊蛇,只能让对方隐匿起来,敌在暗,己在明,更难以掌控。 冯牡丹的师父还未知晓自己暴露,是众人唯一的突破口,己方只能徐徐图之。 “三皇子,你要想清楚,若是真中了奇毒,后果……” 大吴只有两位成年皇子,二人身中奇毒,若都因此殒命,大吴的皇位谁来继承? 在莫颜眼里,洛峰并非是个性格冲动的人,他能隐忍这么多年,关键时刻推翻一切,需要巨大的勇气。 或许,这是洛峰的阴谋? 他对于菲儿的感情不是演戏,举手投足都能表现得淋漓尽致,他似乎不想继续压抑。 “恩,这也是为什么才找上你的缘故。” 洛峰在几日前得到消息,他一直犹豫纠结,好比站在悬崖上。 曾经向往的权势和地位,在于菲儿的泪水面前一文不值,他开始怀疑自己追逐的东西。 英雄难过美人关,洛峰想,人死后,不过是化为一捧黄土,是不是身在高位,又能如何? 权利固然重要,可那不是他的唯一,万般皆是命。 洛峰话毕,转过身,黑色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烛火照不到的暗影里。 风忽地一吹,房门大开,和露台的门形成对流,突然的劲风,让房内的烛火熄灭。 安静地内室中,传来窸窸窣窣地脚步声。 洛峰刚离开,又是谁? 万俟玉翎闪身到露台,折下几株花草的茎秆,在黑暗中,精准地瞄准来人的方向。 楼下还有叶相饮酒高谈阔论的声音,并没有遇袭,也就是说,这人是冲着他们来的。 墨冰就在门口不远处,难道竟然未发现有人进门,还有,暗卫呢,暗卫在哪里? 对方身上并未带着杀气,而且以他的武功来看,不可能弄出声响。 万俟玉翎和莫颜双手握紧,两个人分外有默契,这人之所以发出响动,竟是为了提醒他们。 短暂的瞬间,人影消失,空气中留下一抹幽香。 “青苔屋檐傍,雨线长,月色湿尽白纱窗,书几行,茶馆壁上静字笔墨浓长……” 吹吹拉拉,带有大越民族风的小曲响起,不时地传来劝酒的声响。 仔细聆听,楼下众人寻欢作乐,对刚才房中的事,一无所知。 黑夜中,万俟玉翎的眸子更显得清亮,他沉默片刻,隔空对着烛火的方向一推,内室变得明亮起来。 “王爷,王妃,奴婢刚才发现走廊尽头有个黑影。” 墨冰气喘吁吁地进门,她拍了拍胸前,看来是自己大意了。 房门敞开,墨冰巡视一周,发现桌上多了一个精美的小瓷瓶。 “奴婢来。” 就在短暂的一瞬间,来人穿过暗卫防线进入到内室,只能说明两点。 第一,武艺高强,而且到了一定地步,说是世外高人不为过。 第二,对客栈布局熟悉,有目的而来。 两者结合起来,缺一不可。 墨冰麻利地从袖兜掏出牛皮手套,打开瓷瓶,里面有白色的米分末,而在米分末的下方,有一张字迹潦草的宣纸。“王妃,小瓷瓶内装的是蛮族的奇毒。” 墨冰把字条的内容复述一遍,莫颜皱起眉,心中越发地不安和焦虑起来。 “这人送毒药,有什么目的?” 墨冰有点迷糊,刚才发现黑影,她被黑影吸取全部的注意力,追逐黑影。 跑了很远,对方似乎并无交手的念头。她这才暗道不好,怕是自己中计了。 莫颜摇摇头,把墨冰引走的人是洛峰的人?洛峰应该不会。 送药的目的,到底是为了让洛峰服下,还是让于菲儿再用一些,达到一个平衡状态,从而保护洛峰呢? 真相扑朔迷离,但是可以肯定,给洛祁下毒的幕后黑手是蛮族无疑。 今夜的一幕,让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洛峰,再次陷入挣扎中。 毒药只有一份的用量,对方表明是最后一份,若是给于菲儿下毒,还是不能掌握所谓的平衡,达不到以毒攻毒的效果,该如何? 最稳妥的法子,就是他服下这些毒药。 与此同时,莫颜也在等消息,她觉得,洛峰会服毒。 果然,两日后,洛峰服毒,然后静静地等待着随之而来的七窍流血。 真正做出这般举动,他反倒松一口气。 这下,可以毫无顾忌地陪着于菲儿一起了。 左等右等,等了一天还不见反应,祝神医把脉后,得到一个惊人的事实。 他们,都被那人耍了! 哪里是蛮族的奇毒,通过检验,发现不过是普通的细白面而已! 洛峰脸色很不好看,双眉紧蹙,整个人透露出一股阴郁的气质。 莫颜则是想到什么,粗鲁地推门,来到洛祁的房间。 此时,洛祁正在吃着花生米,哼着小曲,偶尔举着小铜镜,自恋地对着镜子做动作,悠然自得。 “这么玩,有意思吗?” 莫颜更是气愤,神神叨叨的,把众人都兜进去了,这人没一点觉悟不说,反倒心情很好的样子。 “有意思。” 洛祁想不到这么快被揭穿,一手扔掉铜镜,拍怕手上的花生皮,呲牙咧嘴地笑道,“颜颜,小爷我命不久矣,总得看点热闹,报复下吧?” 奇毒不是洛峰下的,但是洛峰追杀过他,不看他出丑,洛祁觉得差点什么。 “颜颜,你真真是冰雪聪明,这都被你想到了!” 洛祁为莫颜倒了一杯热茶,说几句好话,他临时起意,并无恶意。 洛峰不爱女色,洛祁不相信他对于菲儿是真心,怕洛峰利用于菲儿,最后对莫颜不利。 不出意外,他就快离开了,或许不能出席封后大典,所以残留的障碍,洛祁必须快速扫平。 扔下毒药,既能测试洛峰的真心,也好看个热闹,一向对女色极其自制的二皇兄,也有心甘情愿放下皇位,为一个女子随时准备丧命的一天。 自古情关难过,同是天涯沦落人,洛峰比他幸运。 “既然想演戏,你倒是提前打个招呼啊。” 莫颜不客气抓起一个水蜜桃,用帕子擦了擦,边吃边数落,“你派人引开墨冰,做的倒是细致。” 洛祁神色一顿,墨冰不是他引开的。 那日他出现的时候,正好见洛峰离开,门口并无人守候。 这下更乱了,那么把墨冰引开的黑影,到底是什么目的? 揉揉发疼的额角,螳螂扑蝉,黄雀在后,若是洛祁不出现,是不是还有其余黑衣人? 蛮族在莫颜的心中变得妖魔化,敌人的强大,让她在忧虑的同时,多了紧张刺激之感。 逃避是无用的,重要的是应对,她相信万俟玉翎的手腕,同时相信自己,只要保护好家人,就无后顾之忧。   ☆、第064章 醉仙楼 夏秋之间,多蚊虫,平原地带的野草疯长,草棵子里不只有小虫,还有毒蛇盘踞。 几日之内,蛮族部落的士兵们先后有十几人被毒蛇咬伤,伤口流出黑血,紧接着一命呜呼。 将领们眉头紧锁,听说罪魁祸首是一条青绿色带着花纹的小蛇,体积太小而又灵活,每次犯案后逃之夭夭,士兵们想捕捉,却无可奈何。 军中大帐,袁焕之一身银色衣衫,背着手走了几个来回,把蛮族将领看得直迷糊。 在蛮族,汉子们敬佩武艺高强之人,称之为勇士。 阿苏是首领的千金,正经八本的公主,跟着袁焕之这样的小白脸,无名无分,因忙于战事,二人的亲事还未提上日程。 阿苏有妖冶的美,难得的是性子柔和,不同于本族女子的刁蛮任性,是很多勇士们理想对象。 袁焕之虽说身材高大,可他一直都以如沐春风的形象示人,看着像个文雅,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 勇士们内心里看不起袁焕之,为了野心而背叛大越,虽说对蛮族有帮助,但是这样的叛徒,无法得到他们的认同。 好歹也是大越曾经的将军,袁焕之那是从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厮杀过的,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蛮族傻大个儿,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几个照面,来挑衅的人就被打了个落花流水。 众人对袁焕之心服口服,真心地祝福他和阿苏公主,倒是没了从前的怨言。 和大越开战数次,己方一直没有吃大亏,将领们慢慢接受这个现实。 最新战场上出现变化,一向蔫头耷脑就和没吃饱饭的大越士兵,突然比打了鸡血还激动,作战勇猛,几次交锋,蛮族一点没占到便宜。 “袁小将军,你这么绕来绕去的,俺都蒙了,看着直迷糊。” 正好到了饭点上,将领们围在一起,用匕首切着烤全羊,边吃肉,边喝酒。 这是蛮族人的习惯,他们更偏好肉食,米饭面条那些,吃多少都填不饱肚子。 “蛇毒,蛇毒……” 袁焕之没有搭理说话的将领,自顾自地念叨,他眼里出现一抹神采,对了,那条剧毒的蛇,必须要找到! 蛮族由多个部落组成,其中个别部落擅长制毒。 当然,那些都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这一辈的年轻人连一成都没学到。 听闻莫颜医术高明,不来点真格的,只能伤到对方皮毛。 蛮族派出那么多训练有素的高手,其中包括未归顺的万俟家暗卫,在大吴回程的路上,水路袭击,竟然都没弄死他们! 真他妈的命硬!袁焕之在心里气得骂娘,要是能把万俟玉翎和两个小崽子弄死,大越乱套了,他攻打不费吹灰之力。 蛮族以奇毒闻名,他私下打听到,已经没有存货了,包括寒毒,都让万俟玉翎找到解毒的法子。 “传令下去,让人放火,烧掉野草。” 为了节约时间,营帐周围的草没有铲除,袁焕之想通过烧这些草,逼出那条强悍的小花蛇。 只要能提取了蛇毒,下给万俟玉翎,大越无新皇,大吴两个皇子袁焕之不放在眼里,这天下,就是他的。 “袁郎。” 阿苏提着一个食盒站在大帐门口,她穿着蛮族特有的服饰,带着几只银镯子,比从前更显得俏丽。 袁焕之神情一软,柔和地接过食盒,“阿苏,你怎么来了,别被士兵们冲撞了。” 营地都是汉子,很少见女子。 蛮族的人身体强悍,房事上也强些,每晚到红帐排队,很多女子都是当初破城,在大越掳来的。 很多好人家的清白姑娘不堪受辱,羞愧地自尽而死,被人用草席子一卷,挖个坑埋在山野中。 周围的山坳,晚上都是白色的雾气,不知道游荡多少孤魂野鬼。 “你吃不惯肉食,所以我熬了点汤。” 阿苏陪着袁焕之来到他的专属营帐,用手摸着他的脸,有些不舍。 几天未见,他好像瘦了,应是忧心战事,彻夜未眠。 “有下人,你干嘛要自己做。” 袁焕之拉着阿苏的手,眸子中涌动得满是柔和之色,他看到上面的皮肉呈现出一块红,脸色一黑。 “不小心被烫了下,无碍的。” 阿苏眼神闪躲地抽回手,却被袁焕之紧紧地握在手中不放。 他拉着阿苏来到内室,翻找出一个小盒子,从里面舀出点淡绿色的膏体,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处,指肚旋转按摩,直到吸收。 “记得不要碰水。” 袁焕之习惯虚情假意,说甜蜜的情话,这些不在话下,可面对阿苏,他很少甜言蜜语。 在阿苏面前,他只是袁焕之,不是大越的袁小将军,也不是通敌叛国罪大恶极之人。 “一会儿汤就凉了。” 阿苏红着脸,小声地催促着,她羞涩的模样,让袁焕之眼神暗下来,欲火上涌。 从食盒中拿出两个小碗,袁焕之先盛一碗汤,摆在阿苏面前。 最近忙于战事,他有段时间没有和阿苏谈心了。 “阿苏,于菲儿你知道吧,真没看出来,她也是个有手腕的女子。” 袁焕之眯了眯眼,还真差点被于菲儿骗了,当年他还当她是个草包,就和莫颜一样。 好不容易劝说万俟御风举办龙舟赛,最后以悲剧告终,被淹死的几位大人做了倒霉鬼。 当然,事情离不开幕后的策划,他惊讶的是,于菲儿竟然和洛峰扯上关系。 “哦?袁郎,不是说她中的毒药无解吗?” 对于中毒这么久还没死,阿苏很惊讶,蛮族的毒药霸道,她亲眼所见。 不过,己方不能轻敌,大越方总是在不经意时,用奇招致胜,那个祝神医,能把人脑袋开了,人还活着,这点,无人能及。 “是无药可解,却不是不能制衡。” 袁焕之对于这个理论,相当钦佩,不是谁都能想到以毒攻毒的法子。 最有趣的是,于菲儿和大吴二皇子洛峰有一腿,这让他异常欣喜。 本想挑拨二皇子洛峰和三皇子洛祁的关系,让二人厮杀,最后渔翁得利。 原本,事情出奇的顺利,如他所想,大吴出兵,攻打大越,南平王万俟玉翎亲征,为北地解决不小的压力。 谁知峰回路转,两国握手言和,好的差点同穿一条裤子。 这对袁焕之来说,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消息。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洛峰愿意用自己的身体试毒,不就是怕自己的女人被弟弟占有。 这下好,两个中毒的皇子。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袁焕之难得爽朗地大笑几声,他注视着阿苏,深情款款。 对他来说,阿苏是不同的。 “阿苏,这下咱们一网打尽,派人联系冯相,后续计划要加紧。” 冯相早年投靠洛峰,为袁焕之一手策划,想必洛峰想不到吧,身边最得用的人,并非自己人。 大吴,马上就要在他的掌控下,只手遮天。 “袁郎,冯牡丹留着,会不会坏事?” 这女人没脑子,空有嫉妒心和虚荣心,斗不过莫颜,唯一的好处是,被虐了千百遍仍旧不死心。 “留着她也好,咱们的人跟在她身边,出不了大错。” 虽如是说,袁焕之的眼中带着一抹嫌恶,他低下头,沉默地喝汤,若有所思,似乎不想再提这个话题。 当年冯相投靠袁焕之,有自己的考量,袁焕之给出的条件无论是金钱还是权利,都是大吴开不出的。 冯牡丹一直到十六岁未嫁,也是冯相怕袁焕之反悔,想要把女儿塞过来。 “传闻大吴二皇子不近女色,看来传言不可信。” 阿苏叹息一声,她倒是挺同情于菲儿,洛峰愿意帮助于菲儿阴阳调和,以毒攻毒,未必会成功。 两个人,苦命鸳鸯,好不容易认清内心,却晚了。 袁焕之咽下口中的汤,面色阴沉,他不喜欢在阿苏口中听到关于任何男子的事,他的占有欲极强。 刚想说话,门外士兵来报,那条剧毒的小蛇已经被抓到,为了抓这条蛇,再次搭进去几人的性命。 人死了就死了,重要的是那条蛇,只要提取蛇毒,这次,就不信南平王那么好命,还能逃脱! 袁焕之心里盘算着计策,若是不能在一行人返程期间下手,就留到八月十五。 中秋团圆?还是和万俟家的先祖到地下去团圆吧! 以后,大越的皇上,必然是他袁焕之。 想到此,袁焕之坐不住了,他打算找谋士商量对策,下一次,务必要不惜一切代价的成功。 大越和蛮族并非日日开战,无论是粮草军需还是后勤上都无法支撑。 大越这边,已经捉襟见肘,离秋收还有一段时间,士兵们苦熬着。 于家愁云惨淡,于菲儿逃跑只留下一封信,让两位将军非常忧心。 这丫头,胆子真是太大了! 他们已经老了,不复当年,战场上总有些力不从心,一切都靠莫轻雨指挥。 不愧是南平王妃的二哥,有勇有谋,可堪大用。 南平王从大吴归来后,阜阳储存的粮草正在运往北地的途中,有足够的粮草和药材,会为北地减轻不少压力。 行在路上的日子,每天都是同样的过程,白日赶路,夜晚露宿。 莫颜忙着配置解药,拉着祝神医研究偏方,一晃就到了农历八月初。 在大越的地界上相对平顺,众人行程快,于八月初到达泸州城。 这日,泸州城下了下雨,马蹄子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嗒嗒的声响,所到之处,溅起了片片水花。 对于泸州,莫颜不陌生,她前前后后,在这里曾停留过多次,泸州城有她重要的闺蜜之一,卫子纤。 卫子纤嫁人后,还是如从前一般,粗枝大叶,大大咧咧,两个人虽然许久未见,经常通信,感情未变。 掐指算算,从颍川爆发鼠疫之前开始,她已经很久没收到卫子纤的来信了。 一别经年,再次相见,彼此都有了孩儿,莫颜低头浅笑,期待重逢的时刻。 众人比预想的提前几天,她和万俟玉翎商议,想要在泸州休息两天。 到了农历八月,夜晚就有些寒凉了。 前几天夜里露宿荒野,叶相没盖被子,感染上风寒,整个人混混沌沌,每天喝着苦药汤。 对于这位自称大越中流砥柱的官员,莫颜还是很好心配置了汤药,她加了超量的黄连。 停留在泸州,还有一个原因,她要视察醉仙楼的产业。 慕白所言,醉仙楼已经作为报答送给莫颜,她现在缺银子,自然要好好的查探。 人都不是自己的,说来也挺不放心。 慕白一再打包票,从掌柜到账房都是厚道人,而且泸州的醉仙楼早前就是为了打探洛荷消息而开,基本上算个暗桩地点。 这份产业,是慕白自己创建,和慕家无关。 也因此,莫颜收下很痛快,作为给自家宝宝的补偿。 这小娃,只晚出生片刻,就失去了继承皇位的资格。 所以,她和万俟玉翎从小培养哥俩感情,怕以后出现隐患。 泸州是大越各大城池中较为富饶的一个,莫颜收下醉仙楼后,顺便接手慕白在泸州的宅邸。 居所不大,三进的小院,在闹市中,竟然有难得的清幽。 庭院中假山流水,花草繁茂,慕白花重金请了大吴的工匠,房舍在建造上极其用心。 这套小院子作为临时居所,唯一给莫颜惊喜的是,在最后一进院子,有一个富丽堂皇的厅堂。 厅堂占地面积极大,无论是墙壁还是地面,砌着光洁可见的大理石地面。 内侧有一个水池,约莫有十几米长。 得知一行人停留住宿,房间早已被收拾妥当。 莫颜长时间坐马车,腰酸腿疼,若是能在池中游水,真是太美妙了!她迫不及待,让墨冰在门外看守,忙不迭地脱下外衫,跳进池水中。 在池内游了几圈,莫颜的头钻出水面,她为难地看着自己身上的里衣。 白色的衣衫在清澈的池水中悠悠荡荡,慢慢地沉下去。 带着这身碍事的衣物,无法来去自如,莫颜随手把里衣扔在池壁边。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的声音。 万俟玉翎眯了眯眼,适应了下昏暗的光线,紧接着,视线固定在那个愉快玩水的身影上。 莫颜的头发湿漉漉的,清透的池水遮掩不住她凹凸有致的身材,生产过后,她的小腹没有一丝赘肉。 随着水花四起,她灵活的身姿在池内穿梭,万俟玉翎眸子越发地暗沉,内室的空气,悄然升温。 这里不失为一个好去处,想到之前的甜头,万俟玉翎生生地忍耐下去。 也不知是谁,刚才在马车上一直喊着饿,他这才放下手边所有事,陪着她一起用膳。 结果,喊饿的人正在水中玩得不亦乐乎,一个时辰,雨没有停,天色更暗了。 万俟玉翎站了半晌,发觉自己被无视,只好一个纵身,越到水池的上方。 随后,一道巨大的水花溅起,莫颜被万俟玉翎打横抱出水面。 运动过后,莫颜的面颊酡红,呼吸间还带着未完全平复的喘息,万俟玉翎见状,脱下身上的纯白外袍,包裹住她的身体。 “外面还在下雨,也不怕染上风寒。” 乌黑湿透的长发,水珠于发间滴落,如雨滴,沾染上万俟玉翎的衣衫。 “我,忘了。” 莫颜小声地解释,这才想起来,到了晚膳的时辰,刚才她看到这么大水池,过于兴奋了。 万俟玉翎无奈地摇头,自家娘子遇事冷静沉着,很容易让人忘记,其实她也才十几岁而已。 夫妻俩重新洗漱过,又换了一套衣衫,二人同打一把油纸伞,在泸州城的雨中漫步。 不用带两个包子,莫颜相当自在,她指着前面的主街,“玉翎,不如我们去醉仙楼如何?” 当年喝多了酒,到客栈迷糊的走错房,偷看皇叔大人沐浴,幸好李德不在,不然那人习惯哪壶不开提哪壶。 提起醉仙楼,万俟玉翎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眸中清冷淡漠化成一抹浅笑,在莫颜耳畔小声道,“颜颜,当年你……” “当年都是醉仙楼的伙计害的!” 莫颜马上条件反射,那是她的污点,她真不是有意要偷看皇叔大人沐浴。 而且当时的场景,墙壁上都是冰花,莫颜想起诡异的寒毒,身子不由抖了抖。 都怪醉仙楼的伙计太能忽悠,莫颜赶忙推卸责任,完全忘记是自己贪杯惹的祸。 华灯初上,正是酒楼最红火的时刻。 泸州城来往的客商不少,有那好酒的,专门从远道而来,就为品尝醉仙楼的醉酒。 无论是一楼大厅,还是二楼雅间,早已经客满。 在一楼原来的茶水室,单独开辟出等位的小间,伙计端上茶水点心瓜子,态度热情。 酒楼的菜品价位高,酒价堪比黄金,来此地的都不差银子。 醉酒酿制需要的时间久,所以每日限量供应。 醉仙楼虽然给莫颜接手,但是酿酒秘方属于慕家,这边醉仙楼醉酒靠慕家提供。 幸好慕白没有自毁招牌,酒水的品质一直是顶尖的。 作为醉仙楼的东家,莫颜有一块玉牌,拿着玉牌可以到楼上预留的雅间用膳。 “玉翎,我倒是想让于谦和到醉仙楼做个账房。” 莫颜给于谦和的闺女治好兔唇,又救了他媳妇的命,对于谦和有救命之恩。 接触的机会不多,但是这人老实可靠,若是给她做手下,莫颜还是比较放心的。 出嫁前作为官家小姐养在深闺,莫颜的遗憾就是没能培养自己的人手,手下借用的都是万俟玉翎的人。 醉仙楼现在归属于她,莫颜有权利安插自己人,毕竟慕白不管理,不晓得掌柜账房们会不会有二心。 醉仙楼的生意红火,说是日进斗金不为过,她不会放弃这么大的肥肉。 “恩,也好。” 万俟玉翎对钱财方面并不重视,他通过藏宝图找到万俟家祖先留下的一笔巨大财富,还有和莫颜发现的地宫中,也有一个金库。 万俟家就算有金山银山,都是老祖宗留下的财富,而莫颜要靠自己努力,为儿子们赚钱。 “什么?醉酒没有了?搞什么鬼!” 砰砰…… 茶盏落地,碎瓷片溅落得到处都是。 莫颜正要上楼,她顿住脚步,酒楼难免有醉鬼找茬,现在醉仙楼是她的产业,她倒是想看看哪个不开眼的闹事。 “这位爷,您就不要为难小的了。” 伙计麻利地收拾地上的瓷片,对着大厅内用膳的客人道歉,“对不住了各位,打扰各位用膳,我们掌柜吩咐后厨给每桌赠送一个菜,稍后就到。” 伙计安抚好客人,这才换了面色,“醉仙楼有规矩,醉酒是咱们的招牌,每日供应就那么多。” “您说要十斤,对不住,咱们这没有那么多的存货。” 伙计耐心地解释。 “什么意思,怕爷爷我没银子?” 窗户边,一个獐头鼠目地男子站起身,扯着公鸭嗓,吼道,“叫你们掌柜出来,知道爷爷是谁不?” 他这么高的身份,不给雅间就够憋屈了,现在要喝醉酒,对方说没存货。 一个小商人,反了天去了! 今儿这醉酒,若是没有,就在其他客人那拼凑,数量不够,他明日就带人砸了醉仙楼的招牌! 他奶奶的,他堂堂泸州守备儿子小妾的亲弟弟,那是什么关系,还怕这一个小小的醉仙楼不成!   ☆、第065章 人心易变 天色昏暗,窗外飘着雨滴,醉仙楼门口挂着两盏红艳艳的大灯笼,在门前投下一个光影。 在大堂向外望去,能看到雨的痕迹,听到有节奏的声响。 天气不好,却不减人们用膳的热情,三五成群,谈天说地,几口酒上头,话就多了起来。 醉仙楼的宾客们一向以酒会友,得知醉酒酿造不易,珍贵异常,小口抿着,一口酒下肚,慢慢体味那绵长悠远的余韵。 “陈爷,就算您是天王老子,咱们醉仙楼也没有十斤醉酒。” 伙计很是不快,开口就是十斤,当醉酒是大白菜? 红口白牙这么一说,好像这酒多不值钱一样。 醉酒并不是一年就能酿造出来,现在售出的都是存货,若是十斤给了这位,后续供货接不上,醉仙楼就要关门大吉了。 伙计知晓,醉仙楼早已到了南平王妃的名下,一个泸州守备儿子小妾的弟弟,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就不提王妃,当年慕东家在,也不会惧怕这等小人物。 酒楼内闹哄哄的,众人兴致颇高,被声声瓷器地响声镇住,众人不言,默不作声地把目光放在闹事男子的身上。 此人叫陈铭,泸州有名气的地痞流氓,他长相猥琐,常年流连青楼楚馆,眼泡浮肿,眼神浑浊,一看就是好色之徒,身子被酒色掏空了。 陈铭虽然无能,却有一个有福运的姐姐,自小家里溺爱儿子,就把他亲姐卖到泸州守备家里做丫鬟。 听说他姐姐成功爬床,有了身孕,荣幸地晋升为小妾。 莫颜越听越觉得不对,守备的儿子的小妾?卫子纤嫁到给了李公子,二人成亲也有几个年头了,她没听说李公子有妾室。 不过正经官家,家中没小妾姨娘才不正常,如爹爹莫中臣这般,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的,京都头一份儿。 卫子纤不是她莫颜,相信作为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应是不屑和小妾一般见识,所以二人在信中,根本没有提及此事。 卫子纤很多时候都在介绍泸州新出来的美食,抱怨自己成亲后不自由,要管家理事,虽说都是靠着陪嫁的嬷嬷,她做做样子就好,但是有些时候,身不由己,不如做姑娘时候肆意。 每次收到信,莫颜都会笑上好一阵子,确实是卫子纤的性子。 万俟玉翎面色不变,拉着莫颜走到旁边的角落,夫妻二人靠着墙看热闹。 如果对方不提及其中的关系,莫颜很可能给对方一个教训,仅此而已。 她想不通,为何一个小妾的弟弟会如此嚣张。 在场有很多外地客商,有人闻言,嗤笑道,“这位爷,您是小妾的弟弟,还真让自己是守备公子的小舅子了?” 众所周知,一个爬床丫鬟当了小妾,还是个奴婢,就算将来有了孩儿,庶子的身份高不到哪去。 何况对方自称是小妾的弟弟,关系又差一层。 人群中,有人叹了一口气,显然是知情人,小声地道,“你不了解情况,可别胡说,万一惹怒陈癞子,有的麻烦。”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出门做生意,求的是钱财,而不是惹麻烦的。 那位客商的话,被陈铭听在耳朵里,这样质疑是时常有的事,他阴森森地扯了扯嘴角。 有账不怕算,前提是,这十斤醉酒他得收入囊中。 “一会儿你赶紧走,陈癞子那人小心眼,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知情人一片好心,絮絮叨叨,倒是说明原委。 陈铭的姐姐怀了双胎,而且据说很多郎中看过,是儿子,都说好事成双,她这才被重视。 怀孕的女人金贵,陈铭的姐姐能爬床,自然不缺少心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那李公子只有个病歪歪地儿子,很可能会夭折,当然在乎小妾生的儿子。” 众人不敢大声,交头接耳,却听在莫颜的耳朵里。 卫子纤生的是男娃,一个健壮的小子。 姐妹二人上次见面,是莫颜大婚,那时候,卫子纤挺着八个月的孕肚来看她,在婚前,姐妹二人说了很多私密话。 听闻,卫子纤的夫君没通房,夫妻二人洞房花烛都是头一次,过的比较痛苦。 因此卫子纤对此事上心,还偷偷地塞了个小册子给莫颜,生怕她受同样的苦楚。 想到那个天真直爽的姐妹,莫颜的心突然一暖。 泸州守备到底有几个儿子,莫颜从未关注过,他们说的,应该不是好姐妹的夫君吧? 想到此,莫颜有些慌张,手心冒了冷汗。 她不是个冲动的人,因为前世的职业,作为法医,需要用证据说话。 常年在地下一层,和尸体打交道,莫颜话很少,也没有交到几个真心朋友。 在她心里,对朋友的事比自己的都要紧张。 万俟玉翎察觉到自家娘子的异样,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又摸了摸她的头发。 陈癞子是焦点,众人忙着看热闹,丝毫没注意亲昵的二人。 “别和爷爷磨叽,信不信爷爷明日找人平了醉仙楼?” 陈癞子一脚踩在椅子上,一手叉腰,歪着嘴,嘴里叼着一根剔牙的牙签,一脸地不怀好意。 “就你一个打杂的,有什么资格和大爷说话,叫你们掌柜滚出来!” 无人发话,众人都被他震慑,陈癞子越发嚣张,他大力抓起小伙计的前襟,骂道,“他妈的,掌柜呢,你以为你当了老鼠,就能躲得过了?” 砰砰,又是几声椅子倒地的声响,大厅内散落着果盘菜品,桌椅板凳,一片狼藉。 伙计没有说话,眼中满是对陈癞子的轻视,泸州城如今也不如从前了,卫知府无心管理,倒是让这癞子嚣张跋扈。 “咕咕……” 关键时刻,传来不和谐的声音,莫颜捂着肚子,面色涨红。 晚膳推迟了一个多时辰,她又玩心大起地游了几圈,这会看到桌上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她的胃发起抗议。 陈癞子闹事,让醉仙楼不能正常待客,饿到自己娘子,这些人命都不够赔的。 万俟玉翎眸子暗沉,懒得废话,从桌边拿起一根筷子,随手一抛,筷子如箭一般,带着劲风冲着陈癞子飞驰而去。 “啊!” 紧接着,一声凄厉地叫喊,陈癞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那根筷子,竟然贯穿了他的肩胛骨。 顿时,堂内乱成一团,场景转变得太快,众人全部愣住了。 万俟玉翎冷漠地扫一眼,不带任何感情,他陪着莫颜到二楼,不理会楼下的纷乱。 筷子明明可以穿过陈癞子的咽喉,万俟玉翎却故意换了个位置,陈癞子死不死无所谓,他怕影响自家娘子用膳的情绪。 众人对突来的袭击不可置信,等反应过来后,楼梯口已经没有人的踪迹。 掌柜去知府后衙搬救兵,酒楼内只留下几个伙计,毫无处理此事的经验。 要说不忌讳陈癞子的身份,却是不可能,他的姐姐如今风头正旺,万一发怒,守备手下可是有兵的!怕是卫知府都不能与其较量。 陈癞子嚎叫了半晌,这才被狗腿子抬出醉仙楼,他要告诉家姐,派兵包围,把下黑手的人大卸八块! 一楼闹了一会儿,再次恢复平静,或许是怕陈癞子真的派人找上门来,客人们相当扫兴地离席。 伙计为补救,忙不迭地让人准备食盒,把吃剩下的菜品装起来,顺便赠送醉仙楼最新出的酒心酥糖。 酒心酥糖内就是用仅次于醉酒的酒,那滋味绝妙,而且并不对外销售,只有花费百两以上的客人,才能得到几粒的赠送。 为了弥补,不砸醉仙楼的招牌,伙计擅自做主,可见也是个聪明,识时务的人。 二楼的雅间隔音效果良好,众人谈天说地,倒是不知道大堂发生何事。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伙计赠送了一小包酥糖,愁眉苦脸地道,“这位客官,您得罪了陈爷,虽说他不过是个小妾的亲戚,可……” 万俟玉翎慢条斯理地品茶,没有抬头,神色淡漠,仿佛没有听到伙计在说什么。 他的手修长,指节分明,托着淡绿色的茶杯,姿态优雅,有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伙计话说一半,又生生地咽进去。 他摇摇头,罢了,他在醉仙楼干了一年,还未见过如此人中龙凤,想来身份不简单。 “点那道八宝酱鸭,蒜蓉虾,香煎鹅肝,再来几个小菜,上一壶醉酒。” 点菜的任务是莫颜的,她搓着手,面带兴奋之色,丝毫不受陈癞子的影响。 伙计下去之后,她站起身,打量雅间的摆设。 墙上,挂着那张蒙着面纱的美人图,烟雾缭绕,女子的美难以言喻,让人很想揭开面纱,看看她的容颜。 可惜,莫颜没有当年的心境,她总觉得,画的就是洛荷,尤其是那一双脉脉含情的眼波。 慕白,也是个痴情人! “玉翎……” 莫颜刚开口,万俟玉翎放下茶杯,替她倒了一杯水,纠正道,“叫夫君。” 二人习惯用名字称呼,看起来平等,实则总是少了那么点温情。 万俟玉翎想听那声娇柔的“夫君”多半都是在行房时,自家娘子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 “夫君。” 莫颜眼珠一转,带着盈盈笑意,狗腿地站起身,绕到万俟玉翎的身后,为他捶背按摩。 说起来,两个人在一起,她就和失去自理能力的小女孩,全靠皇叔大人照顾。 “夫君,你说那陈癞子的姐姐,不会是纤纤夫君的小妾吧?” 莫颜住不住地忧心,她的脑海中,始终是卫子纤明媚的笑脸,那是除陈英外,莫颜第二个好友。 如今陈英成了她的准大嫂,和大哥莫轻风没办婚事,也是因陈国公府上的丧事,守孝耽搁了。 “咱们大婚之日,纤纤怀着八个月的身子,从泸州连夜坐马车赶来送我,那会看她过得不错。” 莫颜打开窗,红灯笼下,雨水垂着,如珠帘,凉风阵阵,窗台上的花朵在雨水的洗刷下,露出清莹的花心。 雅间燃着淡淡的熏香,似是茉莉花的味道,可她却想起红艳艳的海棠花,就好比卫子纤的笑颜。 一别两年多,怎么能这么快就变了呢? 莫颜不信,那陈癞子一定是冒充的! 万俟玉翎把手搭在莫颜的肩膀上,默默地关上窗,而此刻,伙计手脚麻利地送上饭菜,还有一壶醉酒。 “先用膳,随后再谈。” 万俟玉翎怕自家娘子上火,转换了话题,提起宝贝和宝宝起名的事。 预计八月初十就能到京都,到时请高人算算生辰八字。 “你以前是不信这些的。” 香煎鹅肝内似乎是加了少量的酒,味道更鲜美,八宝酱鸭老味道,而醉酒,喝上一小口,胃里多了暖意。 烛火下,喝了酒的莫颜面色如花瓣,染上一层淡淡的米分红,她浅浅一笑,眸子如月光皎洁,又如大海般湛蓝,让万俟玉翎有片刻的失神。 老夫老妻,还是抵抗不住这种美,万俟玉翎勾勾嘴角,眸子渐渐地变得柔和。 二人没有说话,彼此互相夹菜,无比温馨。 莫颜想,夫妻的二人世界,不带着捣乱的两个包子,果然是对的。 饿的过头了,莫颜的胃口并不大,她一样菜用了些,停住筷子。 伙计赠送的酥糖,莫颜含了一块,眼睛笑成了月牙,“夫君,这里面的酒滋味淡淡的,不如留给两个小的?” 想到那两个机灵鬼醉酒四脚朝天呼呼大睡的模样,莫颜忍不住偷笑。 包子们坑娘亲,娘同时算计着小包子,看自家娘子掩饰不住地得意,万俟玉翎无奈地摇头,莫颜现在正在和一岁半的小娃一般见识。 “陈癞子还没有来找茬。” 莫颜一手托着腮,思考陈癞子的话,一般这种炮灰出现,定是有所依仗,显然伙计知晓其中一二。 泸州出了恶霸,难道卫伯父不会管吗?除非…… “纤纤……” 莫颜又把话题转回去,卫子纤是再坦荡不过的女子,她这种人根本就是缺心眼,怎么懂得宅斗? 出嫁前,爹娘疼宠,哥哥们对卫子纤极其爱护,要说纤纤根本没吃过苦头。 从前卫伯父在北地做官,北地民风彪悍,女扮男装跟着衙门的捕快查案,并不算大事。 一瞬间,莫颜的思绪百转千回,她心里有个最不想接受的答案。 窗外,雨依然在下,高丽纸上有小片已被雨水润湿,形成一朵花瓣的形状。 莫颜用手轻抚花瓣的边缘,心里有了答案。 “人心易变。” 万俟玉翎深不见底的黑眸,眸光难辨。 他的声音,如冰凉的雨珠,敲击在莫颜的心底。 是啊,人心易变,这里是大越,男子三妻四妾,合情合理,难道说因为爹爹没小妾,自家夫君没有,她就以为回到现代了吗? 就算是现代的一夫一妻,也只是法律上认可而已,什么情人,知己,乱七八糟的关系,有多少男子能够从一而终? 莫颜明白这个道理,她却不愿意接受。 万俟玉翎不想道明,这对自家娘子很残忍,可这是赤裸裸的现实。 如若卫子纤的夫君有通房和小妾,莫颜是不能因为此而出头的。 “夫君,我知道。” 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莫颜揉了揉额角,是她想左了,总是用现代人的角度来为别人着想。 若是爹爹有小妾,她无法接受,大哥和二哥有通房,她也是一样。 实际上,官家男子在十三岁身边就有教导人事的通房丫鬟,哪有在成亲前还是童子鸡的?会被耻笑。 家里之所以没有这个,是爹爹希望大哥和二哥一切以学业为重,别让那等妖娆的丫鬟勾了魂,整日胡闹,掏空身子。 当然,这是一个方面,更主要的是爹爹莫中臣比起女人,更喜欢金银,那才是他的心肝宝贝。 万俟玉翎并不会安慰人,在他二十多年的记忆里,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孤单的一个人。 没人懂他,他也不需要别人懂。 小时候,他听人说起,出生在皇家,只求至高无上的皇位,而不需要任何亲情。 受寒毒影响,他对母后没有感情,每年的生辰,若是在宫中,都会收到一碗长寿面。 他的生辰是三月初三,正是每年香火最旺的日子,宫内经常举办宴会,而他一次不曾出席。 遇到师父后,万俟玉翎开始接触宫外的世界。 师父是个奇怪的老头儿,从来不提情爱,痴迷于武学,喜欢烤鸡配着美酒。 情爱是什么?万俟玉翎没兴趣,也不想知道。 女人们多半是人前娇弱,人后凶悍狠毒,万俟玉翎在宫中,看腻味了争宠。 在他十几岁的时候,于太后终于想到他,想为他赐婚叶相之女叶宛西。 万俟玉翎得到消息的第二日,请旨亲征,一晃在边关呆了几年。 如不是南边无战事,他根本不打算回京。 战神,大越第一美男,皇叔,南平王,无数光环加身,有谁知道他到底付出过什么? 莫颜不知道,他的心动并不是在西园诗会的初遇,而是在马车与她擦肩的恍然一撇。 “心若不动,风又奈何?” 莫颜想通后,转过头,突然扑到万俟玉翎的怀中,双手抱着他的脖子,红唇主动地凑上去。 唇边弥漫着淡淡的酒气,有的他的,也有她的。 面对自家娘子突来的热情,万俟玉翎紧紧地把她搂在怀中,作为回应。 唇齿相接,他的唇冰凉带着软软的触感,莫颜的睫毛撩拨着万俟玉翎的面颊,让他难以克制地双手穿过她的乌发,固定住她的头。 本来是莫颜主动,可皇叔大人的吻太具有侵略性,她不住地后退,最后被他抵在墙壁上。 两个人的身影,纠缠在一起,如一朵并蒂而生的莲花,彼此难舍难分。 莫颜可以预见,她的唇是红肿的,其实万俟玉翎并没有多少技术含量,两个人成亲这么久,还是初级水平。 他的清冷逐渐转换为霸道,让她知道,她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他亦如此。 舌尖在唇齿间游弋,拉出一条条清亮的银丝,房内的烛火不知不觉地变得昏暗。 四目相接,莫颜仰着头,对着万俟玉翎的脸,那漆黑的瞳眸中,一如每一次,倒映着她的身影,深邃而又深不见底…… “为夫说过要陪着你三生三世,卖身契还在吧?” 万俟玉翎宠溺地掐了莫颜的小脸,看着她带着雾气的眸子,这是她欺骗别人的惯常手段。 “在呢,贴身携带。” 莫颜努努嘴,卖身契被她放在手镯的夹缝中,那手镯从不离身。 当年的誓言已成长为参天大树,就算砍断了树干,也难以拔掉根。 万俟玉翎嗓音暗哑,身体该死的起了反应,若不是这里是醉仙楼的包厢,他一定…… 人心易变,不包括皇叔大人,他不是人,是要羽化登仙的神。 莫颜所有慌乱化为平静,她拥有的,只有他,给金山银山都不换。 本来的开导变为夫妻之间相互诉衷情,这让万俟玉翎明白一个道理。 世态炎凉,男子薄幸,女子都没有安全感,不仅仅要多做,还要让对方体会这份苦心。 说出那些情话,未必是虚伪,他要反复地确定,才可让她安心。 此生,他只有她一人,如有来世,他一定要早早的遇见她,而不是如今生一般,蹉跎二十载。   ☆、第066章 肺痨 在莫颜心里,她和万俟玉翎很有万俟,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彼此心领神会,是不需要用言语沟通的。 长此以往,两个人在一处既温馨,又浪漫,可莫颜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似乎是心里还有那么点不确定? 毕竟来到这个时代几年,她的思想异于常人,生存在夹缝中,就怕自己展现出锋芒,为人所不喜。 家人包容支持,夫君对她既宠溺又爱护,莫颜就好比生活在蜜罐中,即便是有一些小瑕疵,也无伤大雅。 老天给她的太多了,人越是得到的多,心就变得贪婪,她怕得到的被收回去。 因此,莫颜比前世更怀有一颗仁慈的心,她认为得到这些东西并非偶然,而是因果报应。 多做善事,存善念,总没有错。 “雨又大了,咱们回去吧,若是不放心卫家小姐,你明日去登门拜访。” 回程并未大张旗鼓,而且众人才到泸州,卫知府没得到消息在情理之中。 以莫颜的身份,并不需要下帖子登门,不过两家交好,论的是感情而非身份,万俟玉翎才有此一说。 “恩。” 再担心卫子纤的境遇,今日也不适合上门,太晚了,雨势又大,说不定对方已睡下了。 夫妻二人出来有一会儿,又想家里的两个小包子,宝贝和宝宝倔强的很,看不到爹娘,不肯睡觉。 正准备离开,楼下传来阵阵马蹄子的声响,紧接着,是一片喧闹声。 莫颜察觉声音有异,顺着窗户向下望去,醉仙楼楼下,竟然被整齐的士兵包围。 带头的,正是陈癞子身边的狗腿子,叽叽歪歪,正和为首的人说着什么。 莫颜面色一变,心底隐隐有升腾的怒火,陈癞子闹事,她没放在心上。 酒楼开张,八方来客,人品脾气各异,找麻烦的,砸场子的,这都无法避免。 可是,眼下醉仙楼竟然被士兵包围,问题就严重了。 泸州守备以权谋私,因屁大点小事,动用城防军,按军法处置,是掉脑袋的大罪! “客官,客官快走!” 伙计匆匆地跑上楼来,满脸是冷汗,焦急地道,“掌柜的去知府后衙搬救兵,还没回来,您二位赶紧在后门走吧!” 别的客人和陈癞子无冤无仇,对方用士兵包围,无非就是为了威慑,不会把客人如何,但是这二位不同,他们可是差点把陈癞子弄死。 雨夜,士兵们身上挂着明晃晃的大砍刀,刀剑闪烁着银色的光。 伙计在菜市口看过刽子手行刑,对大砍刀心有余悸,差点急哭了。 可是再着急,他也不能丢下客人不管,这是醉仙楼的招牌,千万不能让人砸了! 想到幕后东家为南平王妃,伙计淡定了几分,“两位客官,从这里下楼到后院,有伙计接应。快点走,不然一会封路,就来不及了!” 伙计说着,上前催促,顺便给二人指引方向。 万俟玉翎站在原地未动,风出动着他的衣衫,昏暗的火烛下,看不清他的神色。 伙计一愣,就算身份高贵又如何?好汉不吃眼前亏,那些城防军训练有素,必然是听泸州守备的指挥。 这点,莫颜想到了,一个小妾,还没有当家理事的权利。 那么泸州守备为什么明目张胆地出兵?他想独吞了醉仙楼? 莫颜是幕后东家,只有醉仙楼的伙计掌柜等人知晓,能来这里做工,首先要家世清白,并且嘴严,全部是信得过的人,她从不怀疑慕白挑人的眼光。 二人未动,伙计很不理解,他心里七上八下,怕那些士兵冲进来。 大门关闭,却不够砸的,他还得赶紧把最珍贵的醉酒放在库房装好。 只要有醉酒,醉仙楼的招牌就不会倒下,孰轻孰重,他分的清楚。 “你先去忙你的吧,做的很好。” 莫颜给伙计一块银角子作为奖励,然后她默不作声地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勾唇浅笑,“夫君,怎么办?我们回不去了呢!” 伙计被二人悠然自得的表情弄得有些懵,他顾不得多说,转回头跑下楼转移珍贵的醉酒。 万俟玉翎沉默,用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他们在等,等士兵冲进来的一刻。 雨势越来越急,窗前形成一片水幕,几米之外的一切都变模糊。 路上没有行人,不远处百姓人家的昏黄的灯,在雨的衬托下,更显得孤寂,多了一种悲凉的味道。 士兵们训练有素,并不多话,前面的陈癞子的狗腿子还在诉说当时的场景,义愤填膺。 有人当街行凶,不应该抓起来丢到大牢吗? 可是守备家却忘记了,这是卫知府的差事。 醉仙楼的掌柜一瘸一拐地行在雨中,身后是跟着一队捕快。 掌柜先到卫知府后衙求助,听说二人都在守备家里,暗道来的不是时候。 到了下衙的时辰,衙门中只有二位捕快值夜。掌柜没办法,找值夜的捕快说明情况。 捕快很仗义,挨家挨户通知人,这才耽搁了时辰。 到醉仙楼门口,看到几百名士兵,众人全部傻眼,这是闹的哪出? “怎么回事?城防军不巡逻,来醉仙楼干什么?” 若说真有人闹事,也是捕快的职责,城防军不该越俎代庖。 两拨人平日磕磕绊绊,如仇敌一般,尤其是他们都为知府千金在守备李家的遭遇心疼。 “抓江洋大盗,不行?” 为首的将士讽刺一笑,“你们是属耗子的?哪有事哪到。” 一句话,惹怒了捕快们,众人纷纷抽刀,一副要火拼的架势。 莫颜看的更迷糊了,她拉着万俟玉翎的手,小声道,“在我的印象中,纤纤的夫君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我一直以为泸州守备是一员儒将。” 当年恍惚记得听娘亲说过,李家人口简单,守备夫人是个好性子,卫子纤嫁过去肯定会享福。 事情,和莫颜所知有很大出入。 楼下,城防军和捕快互不相让,彼此在说对方的不是。 “不过是卫家养的狗,怎么,主人不在,派你们出来寻威风?” 士兵们嘻嘻哈哈地大笑不止,今儿,他们就要砸了醉仙楼。 三姨娘怀了双胎,马上要生产,这个时候动三姨娘的亲弟弟,不是让三姨娘忧愁? 万一肚子里的两位小公子不好,谁人赔得起? 陈癞子为非作歹,觊觎醉仙楼,听闻醉仙楼的后台没什么背景,他就起了抢夺过来的心思。 之前曾经多次找过掌柜,想要用低价买下,都被掌柜委婉地拒绝。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陈癞子想到一个找麻烦的办法! 他不傻,他姐马上生产,借着这个时机,李家人就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那也比贱货爬床生出小贱货强,李家把贱人生的当宝贝,还不一定是谁的种呢,哈哈!” 捕快们红了眼睛,他们也顾不得羞臊,破口大骂,就不信这天下没有王法了! 卫家小姐心地善良,竟然遭受如此对待,守备府派出城防军,不是撕破脸是什么? “你二大爷的,你说谁的野种?” 城防军属于李守备的兵,心自然向着守备府,听捕快们出言侮辱,马上要动手。 “你二大爷,说谁你不清楚,还对号入座?” 捕快似乎没说过瘾,破口大骂,“谁不知道李守备那老匹夫为啥在意野种,那是因为李公子到青楼寻欢,沾染花柳病,以后不能人道,李家要绝后了,哈哈哈!” “活该,坏事做多了,总能遇见鬼!” 捕快们声音太大,莫颜听得清晰无比,她手里的茶盏一歪,倒在桌子上,茶水也洒了。 万俟玉翎掏出一块纯白色的帕子,摸了摸水温,还好,伙计走的匆忙,未来得及更换热水,不烫。 难怪李家重视小妾肚子里的孩儿,竟然有这样的因由,得了花柳病,的确难以根治。 花柳病不干净,极其容易传染,莫颜的心快提到嗓子眼了,她更担心卫子纤。 男人染病,或许被嘲笑一句风流,而女子,不管如何感染,总是肮脏的,天理难容。 城防军被揭短,有短暂的沉默,片刻后,为首的将士难得没耍嘴皮子。 “狗娘养的,咱们有账不怕算,爷爷们要抓江洋大盗,你们让开!” 将士用力勒紧缰绳,马不舒服地嘶鸣,不安地踏着前蹄。 “什么江洋大盗,骗鬼呢?我们大人为何没接到通缉令?” 捕快们听掌柜说明情况,心里对用筷子让陈癞子嚎叫的人竖起大拇指。 若人被城防军弄到手,屈打成招,几日就要见阎王。 他们来,想提前把人带走,这样偷偷放人,那人还能保住性命。 来的捕快都是临时拼凑,只有十几人,而对方的城防军,有几百人之多。 两方打起来,捕快们没有一点优势,他们在拖延时间,等卫知府得到消息。 “李守备真是不怕事大,我们小姐的闺中密友是南平王妃,你们也敢……” 为首的捕快说一半,被城防军烦躁地打断,提起南平王妃,他们都有点惧怕。 听闻南平王宠妻无度,南平王妃真要是多管闲事,他们也会跟着遭殃。 “你们小姐,拜托,现在是咱们李府的少夫人。” 城防军的口气不如刚才那般狂妄,“南平王妃又不是三姑六婆,还能管人内宅的闲事?” “况且,若得知少夫人得了那种病,巴不得撤清关系吧,有损王妃的清名。” 对方的交谈,传入莫颜的耳朵,让她彻底大怒。 莫非,卫子纤被那个畜生传染? 她胸前起伏不定,手心发白,随手一个茶盏,对着大放厥词的城防军砸下去。 砰! 高空坠物,可惜砸的不是馅饼,刚还张狂的城防猝不及防,脑袋被砸出来一个血窟窿,直挺挺地摔到马下。 “何人放肆!” 这下,所有人把目光投向二楼雅间的方向。 “你姑奶奶我!” 砸一个杯子,莫颜不解气,连桌上的盘子,碗筷全部往下招呼,瞄准城防军。 楼下大乱,捕快们闪身到一边,眼神闪烁。 有卫知府身边的老人,认识莫颜,当年莫颜跟着吕氏到颍川探亲,路过泸州,小住两日。 因为当时有案子,两姐妹偷摸跑到衙门后堂听审,捕快们对莫颜不陌生。 当年青涩的小姑娘,如今多了成熟的风韵,捕快们看到莫颜身边白色的衣角,心中大定。 他们提前得到消息,南平王,王妃以及大吴使节会路过泸州,却没定下具体日子。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众人在欣喜的同时,有几分不确定。 卫子纤对外宣称重病,已经奄奄一息了,他们刚才嘴快,说了出去,南平王妃身份高贵,马上就是大越皇后,她真的不怕被拖累吗? 仗义的捕快们,很是纠结,愣愣地站在原地。 莫颜发泄完毕,突然觉得自己行为幼稚,自称姑奶奶,不是和这些人渣攀亲了? 砸了醉仙楼的盘子,她更心疼,都是她自己的产业,要银子的。 一群乌合之众,就算全部斩杀了,又能如何? 他们奉命行事,不敢自作主张,问题的症结在于守备府,而不是这群城防军。 “糟糕,南平王妃!” 捕快们坏心眼地不告诉城防军莫颜的身份,可其中有人认识莫颜,扑通一声,从马身上摔下来,不住地跪地磕头。 顺着他们的方向,看不到南平王,可陈癞子的狗腿子说,行凶的男子一身白衣。 他们不会以为是南平王,南平王出行,身边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子呢? 结果,这下犯了忌讳,众人颤抖着跪在雨里,没了刚才的嚣张,连捕快们都跪倒一片。 众人心里发凉,早看出陈癞子不省事,这下为个小妾的弟弟,把整个守备府都要搭进去了。 冰凉的雨水拍打到头上,让城防军逐渐清醒起来,他们来抓人是得到守备的指令,卫知府管不到这块上,并不知情。 为今之计,赶紧找人回去送信,早做打算,总比一直陷入被动好。 众人心里颇为不是滋味,李家少夫人蒙冤受屈,他们心里明白,吃这口饭,却没胆子说出来。 从前李家行事光明磊落,自从京都巨变后,李守备有了旁的心思。 李公子沾染花柳病,迟早要亡故,这对守备府是重重一击。 就在众人都不抱希望之时,李癞子的姐姐被查出有三个月的身孕,这才让李家多了点希望。 尽管雨夜视线模糊,可莫颜仍旧看到一个黑影被人群掩护,急速地后退,想必是通风报信的。 “夫君,看来李家不能留。” 于太后和万俟御风一死,大越局势瞬息万变,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涌动着惊涛骇浪。 蛮族隐藏得太深,不得不提放。 李守备派兵公然包围醉仙楼,光是以权谋私,就可让他丢官罢职,而且莫颜总觉得,他应是有所依仗。 “恩。” 万俟玉翎轻轻地应了一声,看不出情绪。 门外之人,还跪在雨中,万俟玉翎带着莫颜打着油纸伞走出门,没有理会下跪的众人,两个人的身影在雨中渐渐地远去,直到完全隐藏在这个黑夜里。 这一夜,莫颜辗转反侧,她很多次想起身直奔守备府,最后在内室绕了一圈儿,又乖乖地躺在床上。 卫子纤出嫁,已经是李府的少夫人,她赶在这样的时辰去不妥当。 事情到底发展到如何地步,还不清楚,不能听一面之词。 万俟玉翎见自家娘子折腾的厉害,轻轻地拥住她半个身子,小心地用手拍着,直到她呼吸匀称。 第二日,骤雨初歇。 刺眼的阳光透过纱帘照入内室,莫颜揉了揉眼睛,摸索着身边的位置。 一瞬间,莫颜清醒过来,万俟玉翎不在。 “王妃,刚刚李守备过来赔罪,跪在门口好一顿谢罪,说是听信了谗言。” 墨冰打水,服侍莫颜梳洗打扮。 李守备是聪明人,出事了直接推到下属身上,肯定会有个倒霉鬼顶缸。 说是醉仙楼发现江洋大盗的踪迹,而李守备无心调查,儿子儿媳重病,孙子病歪歪的。 借口倒是不错,得知莫颜和卫子纤感关系亲近,打起感情牌,诉说自己的多么的凄苦。 人到中年,求的是安稳,一家子平顺和睦,谁料到家人接连生病,李守备焦头烂额。 墨冰把得知的消息重复一遍。 莫颜没睡安稳,阳光刺得她流出了眼泪,她不舒服地眯了眯眼,来适应强烈的光线。 “什么时辰了,怎么不叫醒我?” 莫颜坐在梳妆台前,让墨冰帮忙梳发。 “回王妃,是王爷说您没睡好,让您多睡会儿。” 铜镜中,莫颜脸色苍白了些,她把脂米分在手上涂抹均匀,拍了拍脸颊,很快多了红润。 草草地用了早膳,亲了亲两个包子,莫颜顾不得什么,坐着马车到守备府。 李守备的阴谋自有皇叔大人解决,而她最关心的是卫子纤如何了。 莫颜的马车刚到守备府,立刻有丫鬟婆子跑到二门报信,似乎是早已做好准备。 李夫人约莫有四十岁上下,满面愁容,她的话不多,身边的婆子倒是个能说会道的。 “我们少夫人是个命苦的,原本好好的,谁知道突然咳血,昨儿亲家老爷和夫人还来过。” 婆子说完,李夫人点点头,跟着抹了把眼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听闻您是活菩萨,一定要救救我儿!” 莫颜差点被气乐了,她来是看望卫子纤的,那劳什子的李公子和她有一个铜板的关系吗? 前缀说了那么多卫子纤的病情,话锋一转,怎么就让她去救李公子。 玩弄妓女染上花柳病,让她一个高高在上的王妃施救,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原本对捕快们的说辞半信半疑,现在莫颜信了八九成,李家人的做派真真是恶心至极。 好不容易打发了李夫人,用了半个时辰才到卫子纤的小院。 “呜呜,莫小姐!” 卫子纤的院子在荒凉的小角落,杂草丛生,怕是无人打理。 守备府得知莫颜要来看卫子纤,竟然门面都不愿意做了! 开门的,是卫子纤身边的丫鬟红荔,莫颜认得。 “不知规矩的小蹄子,莫小姐是你叫的?” 跟来带路的是李夫人身边的婆子,开口便骂,“见了王妃不下跪,藐视皇族,五十大板打死你!” 红荔身子抖了抖,抹着眼泪,她跪下,上半身却是笔直的,咬着嘴唇,眼里有着倔强之色。 “墨冰,本王妃讨厌聒噪。” 莫颜冷了脸,墨冰立刻会意,抓起正骂得起劲的婆子,左右开弓扇巴掌,打得婆子嘴角淌血,牙齿松动,把婆子丢到个更偏远的角落绑起来。 “王妃……” 红荔本有几分不确定,外面都传自家小姐染上了花柳病,李家这么造谣,就是笃定王妃会和小姐断绝往来。 大越的皇后娘娘,怎么能有一个得了花柳病的姐妹,说出去,会遭到天下人耻笑。 可是,小姐冤枉,嫁进来没过上几天好日子,还被人泼了脏水。 “起来说话吧。” 名声不过是虚妄,全部由上位者改写,而弱者,只能接受被安排的命运。 莫颜很庆幸当年就给自己制定人生目标,嫁给万俟玉翎是众望所归。 站在高处,她有管闲事的资本。 “你们小姐到底如何了?” 莫颜还是按照出嫁前的称呼,她在心里不愿意承认卫子纤嫁到这户腌臜人家。 “小姐咳血,说是得了传染的肺痨。” 红荔抹着眼泪,却并未请莫颜进屋。 房内,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接着哭喊声传来,“少夫人,少夫人又咳血了!” 红荔脚步微顿,眼中含着水光,她哭着道,“王妃,您千万不要进去,若是您被传染,奴婢万死难辞其咎。” 卫子纤身体虚弱,时常昏迷,在清醒的时候,会给丫鬟们讲以前在北地无忧无虑的日子,还有好姐妹莫颜,她见证了南平王和王妃的婚礼,和丫鬟形容当时盛大的场面。 莫颜忍不住流了眼泪,并非所有的肺痨都会传染,但是她今日来的匆忙,没有做防备。 莫颜自己倒是不怕,可她还有两个小包子。 做母亲的,不为自己想,也得想想自己的孩子。 “打开窗户通风。” 如果真是肺痨,并非治不好,当然,在这个时代,肺痨应该是绝症的一种,不过是熬着日子罢了。 站在窗台下,莫颜看到卫子纤躺在床上,干瘦的没有一点肉,脸色蜡黄,双颊凹进去,唇边还有一丝血迹。 丫鬟正用帕子小心地擦拭,卫子纤闭着眼睛,没有知觉。 被子下面,是枯瘦嶙峋的身体,莫颜再也忍不住地大哭一通。 出嫁前,卫子纤是圆圆的脸蛋,身材丰腴,她是个吃货,走到哪里都不忘记吃,给莫颜写信,信中离不开介绍美食。 如今的卫子纤,可有半分曾经的模样? “团子呢?” 了解到卫子纤的情况,莫颜决定先请一个大夫来确诊,守备府的人,她一个都信不过。 团子是卫子纤的儿子,应该有两岁多了,听说出生后便不太好,莫颜的心悬着。 南平王妃要见小公子,守备府的人根本不敢阻拦,团子小小的人儿,蹲在角落,不哭不闹,默默地看着地上的蚂蚁。 两岁多了,还不如自家的宝贝和宝宝壮实,莫颜心软的一塌糊涂。 看穿戴,卫子纤的孩儿没受过苦楚,好吃好穿的供养着,莫颜走近后,团子转过小身子。 “姨姨,抱抱!” 团子说完,周围服侍的丫鬟婆子们都很惊奇,小公子不喜欢陌生人,和奶娘也不是很亲近。 整日就一个人,蹲在角落,看个蚂蚁能看几个时辰。 经常得病,每次都是一命呜呼,开始府上的人无比紧张,怕这嫡子独苗突然没了。 一而再,再而三,李守备和夫人都不抱希望了,就让他们好好看管,活一天算一天。 郎中们都说这孩子就算好生调养,也是长不大的。 “来,抱抱。” 莫颜蹲下身子,小心地抱起卫子纤的儿子,这孩子笑起来,有一对梨涡,若是能胖一些,简直是他娘的翻版。 多亏莫颜归来,不然李府害死卫子纤母子,等她回来见到冰冷的尸体,再怎么讨公道,也见不到他们了。   ☆、第067章 义绝 守备府的院落更倾向古朴厚重,这是大越武将人家更喜欢的风格。房屋的线条很明朗,简洁大气,并没有那些花花绿绿的雕刻作为装饰。 团子的院落里有几颗参天大树,挡住阳光,两颗树中间,挂着一个摇床。 丫鬟婆子惧怕莫颜的身份,很是恭谨,把团子平日里都做什么细细地说一遍。 总之,这个孩子有点傻,几个月的时候受风寒发高烧,而后身子越来越差。 说话晚,反应慢,见人要么是不说话,要么躲起来,都说三岁看老,自从陈癞子的姐姐怀了双胎后,府上下人对正经嫡子更是怠慢。 怠慢归怠慢,守备府又不是那等穷苦人家,而且团子是卫知府的外孙,有这层关系在,团子的补品汤水不断。 “团子平日吃什么?你去厨房端点来。” 莫颜本想离开,见小娃依赖自己,心就软了,她抱着团子在院中走来走去,看到颜色鲜艳的花朵就采摘下来,给团子玩。 团子不像宝贝和宝宝那么调皮,除开始张口后,并不喊人,但双手抱着莫颜的脖颈,很是亲昵。 人和人之间都是缘分,丫鬟婆子不敢多言,一切按照吩咐行事。 “你是说,卫知府昨夜来过?” 莫颜问的是看起来比较机灵的小丫头,约莫也就七八岁的光景,大户人家少爷小姐身边都会有年龄差距不大的丫鬟小厮作为玩伴。 “是啊,前院好像吵起来了,最后卫大人和夫人很晚才离开。” 小丫头看着没什么心眼,莫颜套话,她就和竹筒倒豆子,巴拉巴拉说了很多。 “您能救救少夫人吗?” 末了,小丫头的包包头晃了晃,眼中带着希冀,肯定道,“少夫人是好人。” 一个粗使丫鬟,并不能得知守备府的私密事,小丫头伺候团子,很少到其余院中去。 莫颜套话,然后计算一下,卫子纤卧病在床已有几个月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卫子纤在泸州,有一段日子没回娘家,卫知府想念,派人送了几次信,才得知女儿卧病之事。 两家发生激烈地冲突,卫知府夫人刘氏整日以泪洗面,很是愧疚,当初她瞎了眼,看错人,害了自己闺女。 卫子纤刚嫁人的头一年,夫妻恩爱和睦,的确过了一段时间美满的日子。 后来卫子纤有身孕,夫妻不可行房,尝到甜头李公子怕卫子纤难过,就没找通房丫鬟。 李公子偷偷摸摸到青楼发泄,长此以往,就被那些技巧高超的妓女们勾了魂魄。 每日饮酒作乐,莺莺燕燕不离左右。 卫子纤生产过后,得知真相大怒,夫妻二人大吵一架,卫子纤抓花了李公子的脸,因此不被婆婆待见。 男子三妻四妾,凭什么让自家儿子从一而终,守备夫人很护短,背地里为李公子到青楼寻欢作乐打掩护。 卫子纤心灰意冷,整日浑浑噩噩,团子身边的婆子伺候的不经心,团子高热,差点去了命。 在她最难过需要安慰的时候,突然得了个晴天霹雳,夫君和书房伺候的丫鬟胡搞到一起。 卫子纤是个要面子的性子,身边的嬷嬷不住地劝说,这样时候,若是倔强,强横,不是把人往外推? 女子就该温柔小意,先增进夫妻之间的关系,一个爬床的死契丫鬟,不必放在眼里。 顺心了,就留着,不高兴了,找个由头打死,或者撵出去都可。 卫子纤直爽,光明磊落,干不出那种小人行径的事。 再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两人在书房眉来眼去,就勾搭上了。 夫妻二人本来就不和睦,因为丫鬟爬床,闹了个水火不容。 卫子纤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李公子是个死人。 两人虽是夫妻,一个月到头也就能见一两次。 家丑不可外扬,守备夫人听到不利言论,当即发作,打死了两个下人,丫鬟婆子们这才老实了。 卫子纤被软禁,丫鬟婆子想给卫知府送信,全部被截下来。 之后发生何事,莫颜有大概的了解。 “姨姨。” 莫颜站在树荫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团子小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轻声呼唤。 “团子乖,和姨姨回家好不好?” 莫颜亲了亲团子的小脸蛋,这娃都两岁多了,浑身上下加一起也没二两肉,瘦瘦小小的。 守备府乌烟瘴气,小妾要生产,谁能照顾这个可怜的娃? 卫子纤怕是力不从心了。 “王妃,前院的婆子说,卫知府想来接外孙回去调养,被李守备顶了回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墨冰使了银子,对方见银子比亲娘还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守备府又不是没银子吃饭,孙子怎么能让姓卫的养活。 昨夜,卫知府和李守备还因此吵了一架。卫知府提出让女儿和李公子和离,李守备答应的痛快。 但是团子不能走,团子是李家的孙子,除非卫知府承认卫子纤不贞洁,生出来的是野种。 “简直是欺人太甚!” 莫颜浑身戾气,她不在就欺负她的姐妹,这一家是嫌弃命太长了? “姨姨,不气。” 团子缩了缩,眼泪围绕着眼眶转,小嘴抿着,虽然害怕,却紧紧地抱住莫颜不撒手。 一会儿工夫,去厨房端膳食的婆子回来,端了一碗药粥。 “咱们少夫人病重,可夫人还是惦记着孙子,药粥一天三顿,从来不曾落下。” 婆子察觉出莫颜的怒火,赶忙说好话,万一南平王妃把守备府夷为平地,她就没地方做工了。 莫颜一手接过瓷碗,用鼻子嗅嗅,眉头几乎拧成一个疙瘩。 团子瘦弱,肠胃功能不佳,消化吸收状况差,补品滋腻,增加肠胃负担,虚不受补。 整日用补品堆着,也难怪团子越来越虚弱。 莫颜很是疑惑,只要有点经验的郎中,都晓得这个道理,难道有人暗中害团子? 高门大户,都不如表面上那般和睦,只是李守备到底知不知情呢。 莫颜心乱如麻,随手打翻瓷碗,不理会身后的丫鬟婆子,抱着团子往外走。 墨冰在后面跟着,只要有人阻拦,全部放倒。 “哎呦喂,您怎么带着团子走了,他是我们李府的小公子。” 这次出来的是府上管事婆子,追在莫颜身后,边擦汗边道,“小少爷身子弱,不能见阳光啊!” “少废话。” 莫颜停住脚步,眼神一寒。 她是南平王妃,将来是大越皇后,整个大越都是她的,别说是带一个孩子走,就算下旨株连李家的九族,也无人敢说半个不字,她仁慈,不代表可以让下人欺到头上。 婆子一个趔趄,差点被石头绊倒,她眼睛转了转,倒是不敢纠缠了。 传闻南平王妃脾气温和,怎么看都不像。 她才不会那么傻的顶嘴,万一王妃发火,替死鬼一定是她。 “团子,跟姨姨回家,晚点再回来看你娘,好不好?” 莫颜顺着原路返回,轻声慢语地拍着团子的后背。 等了半晌,听不到回答,莫颜低下头来,团子已经睡着了,苍白的小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 “王妃,咱们是去知府衙门还是回去?” 墨冰打开车门,车内放置一个冰盆,她稍微放了些冷气,怕团子受寒,觉得差不多了,才搀扶莫颜上马车。 “先回去吧。” 想了片刻,还是把团子和两个包子放在一起稳妥。两个小的虽说爱胡闹,之前对堂姐莫玉家牛牛还不错。 马车进入宅院,正好祝神医在,莫颜抱下团子,师徒二人交流心得。 “颜颜,虚不受补,这娃太小,要是一直用上好的药材,不出一年就要夭折了。” 祝神医摸摸胡子,那些名贵药材大多燥热,对团子来说,就是催命符。 “让墨紫去厨房做点好克化的肉粥,多做些。” 万俟玉翎给的丫鬟各有千秋,莫颜是在回程路上,偶然一次尝过墨紫的厨艺,就算拿御膳房的厨子来换人,她都是不肯的。 宝贝和宝宝在树下挖坑,婆子打水给两个小的洗手,兄弟俩拉着小手,稳稳地走向莫颜。 “娘,娘,抱抱!” 兄弟俩见娘亲怀里抱着个小不点,对有人抢占他们的领地很是不快。 两个包子抱着莫颜的大腿就要往上爬,试图挤走团子。 团子被声音惊醒,揉揉迷蒙的双眼,定定地看着宝贝和宝宝。 “你们俩个,这是团子,你们的小哥哥。” 莫颜煞有其事地介绍,“团子身体不好,你们不许欺负人,知道吗?” 宝贝和宝宝听懂了,停止向上爬的动作,乖巧地点点头。 “姨姨,一样。” 团子出生起就没出过几次院子,对双胞胎表示惊讶,三个小的坐在铺好的垫子上,摆起积木。 不一会儿,墨紫端上肉粥,团子第一次吃到不同味道的粥,见弟弟们吃的很香,他一口气吃了大半碗。 吃饱喝足,三个小包子也累了,互相依偎睡在床上,莫颜冷眼从旁观察,宝贝和宝宝会下意识地维护团子。 睡觉时,兄弟俩把团子夹在中间,形成保护的姿态。 天色暗淡,天边一层层灰色的云,夕阳变成橙红色的圆球,正逐渐消失在天际。 派去看诊的郎中过来回话,卫子纤必定是肺痨无疑。 莫颜心凉了半截,没有抗生素,肺痨是必死的病症,就算是师父祝神医,也无有效手段。 所谓的偏方,不过是碰碰运气,有时候歪打正着,可多半却丝毫没有效果。 团子还这么小,难道就没一点法子? 上午,莫颜还雄心壮志地要医治好卫子纤的病症,这会她又觉得相当棘手。 “为师倒是听说过一种法子。” 祝神医潜心研究医术,在外行走多年,听闻有民间赤脚大夫用生小孩的包衣给肺痨病人服用。 包衣有营养,而肺痨属于高消耗病,更需要补充营养。 莫颜若有所思地点头,从理论上挑不出错,但是治标不治本。 “师父,我觉得咱们应该再去一趟守备府。” 莫颜关心则乱,心绪不宁,从昨日晚就开始烦躁,等静下来思考后,她有所怀疑。 按照常理而言,肺痨并不是常见病症,患者多半抵抗力低下,身子弱,长期营养不良或者被传染所致,卫子纤一条都不符合。 红荔和几个丫鬟贴身服侍,没任何防护措施,无人被传染。 “难道说被下毒了?” 莫颜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 卫子纤和她不同,卫知府兢兢业业,全凭业绩,一路做到泸州知府,并不可能触犯到某些人的利益。 卫子纤虽说是她的好友,二人并不是时刻联系,见面的机会不多,若说被莫颜牵连,也够不上边。 祝神医担忧胖丫,先行离开,莫颜一个人坐在房中思考。 掌灯时分,万俟玉翎归来,他挥手让墨冰退下,独自一人进入到卧房,点燃桌上的火烛。 突来的光线,让莫颜愣住,抬起手头,怔怔地看着万俟玉翎。 “颜颜,你预感很对,李守备和蛮族有勾结,是袁焕之的人。” 万俟玉翎眼神平静,语气无任何波动,似乎对这个结果不意外。 冯牡丹的师父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昨日消停一天,在晌午时分,到城中一处铺子打酒。 客栈楼下就有酒铺,他舍近求远定是有问题,己方的人跟踪,进酒铺却发现,冯牡丹的师父不见踪影。 后来根据调查,酒铺是守备府借用管事亲戚的名头开的。 若李守备是袁焕之的人,通敌叛国的大罪无法避免,株连九族,卫子纤和团子该怎么办? 莫颜当然希望自己的好姐妹平安无事,至少,她要想办法保住团子的性命。 “夫君……” “把卫知府和刘氏叫来吧。” 万俟玉翎拉住莫颜的手,事关重大,任何知情人都有走漏消息的可能性,蛮族人比泥鳅还狡猾,这条线说什么都不能失去。 “我知道,此事作为机密。” 天已经漆黑,没有月光,伸手不见五指。 莫颜饥肠辘辘,墨紫下了两碗鸡汤面,她陪着万俟玉翎用膳,二人吃了大半,听说卫知府和夫人来了,就在前院带客厅等候。 “王爷,王妃。” 卫知府和刘氏忐忑不安,守备府传出一些不好的谣言,毁他们闺女的名声,二人多次上门理论。 李守备武将出身,蛮不讲理,纠缠的次数多了,就用外孙团子威胁。 卫子纤出嫁,是李府的媳妇,两人想讨个公道,心有余而力不足。 得知真相,卫知府气得吐血,在床上躺了好几日,他从未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您二老这是干什么!” 莫颜跟在万俟玉翎身后,二人刚进门,卫知府眼睛一亮,即刻拉着刘氏下跪。 他原想着,这是家事,不好麻烦别人,所以一直隐忍没有给京都送信。 于情于理,莫颜都不必管这摊子闲事,可她还是来了。 分宾主落座,莫颜对二人点头,直截了当地道,“纤纤的情况,我都听说了,您二老可有什么章程?” 一句话,问得刘氏涕泪横流,她用帕子抹着眼泪,半晌没说出话。 卫知府面色凄然,佝偻着腰,不知从何说起。 自家捧在手心的珍宝,嫁到李家,李家人竟然是这样对待的! 李公子染上见不得光的脏病,往卫子纤身上泼脏水,偏生这个时候女儿重病,让李家钻了个空子,解释不清。 “我卫家女,不怕死,求王妃做主,还小女清白的名声。” 卫知府语气坚定,挺直腰板跪在地上,他知道很难,可不能让女儿死了还被这些人戳脊梁骨。 李公子沾染花柳病,在泸州几乎是不公开的秘辛,百姓们私下议论纷纷,传闻是被卫家小姐传染。 “伯父,快快请起。” 不说卫知府和爹爹莫中臣有点交情,就单论她和卫子纤的姐妹情谊,这件事莫颜不会袖手旁观。 尤其在得知李家的情况后,莫颜只想把此事闹大,越大越好,让卫家和趁机和李府脱离关系。 “团子被我接来了,在后宅和两个小的在一起。” 莫颜先给二老吃个定心丸,把今日到李府探望卫子纤的情况说一遍。 “李守备欺人太甚!” 卫知府双目猩红,面皮抽动,手指的关节卡卡作响,他腾地站起身,一副要去拼命的架势。 万俟玉翎轻叩茶盏,神色漠然,盯着桌面跳动的火烛,不知在思虑什么。 刘氏抓了抓卫知府的衣袖,卫知府恢复理智,再次颓然地坐下。 当年刘氏第一眼看到莫颜就很喜欢,果不其然,莫颜很有福气,嫁给南平王,被捧在手心,成亲没多久,就生了一对象征祥瑞的双胞胎。 反观自家闺女,没过上几天的好日子,她这当娘的夜不能寐,恨自己瞎了眼,急匆匆地让闺女出嫁,没有好好打听李家的门风。 其实走到今日这步,并不能怪刘氏,只能说,人心易变,况且早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李守备包括族人都难以逃脱。 “都怪我,都怪我这个当娘的。” 刘氏抹了把眼泪,道出其中的内情。 大娘初二,卫子纤回娘家,委婉地表示想与李守备的儿子和离。 刘氏听闻大怒,女婿有小妾姨娘,自家闺女也是正妻,还怕个妖妖娆娆的奴才秧子不成? 去青楼找乐子,男子最基本的交际应酬,和米分头的都是逢场作戏而已,刘氏劝说卫子纤不必当真。 只要能在府中当家理事,男人怎么样都不重要,再说女子和离之后,能找到什么样的好人家? 不说别的,团子怎么办?毕竟是姓李,万一找了个狠心的后娘……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关上门都有事,刘氏好说歹说,劝了一通,这才把人劝走。 “现在想来,当时都怪我啊,不然纤纤哪能受这种委屈!” 刘氏哭的卫知府心烦意乱,事情发生了,要做最坏打算,他们来,已经很麻烦南平王妃了。 “姨母,李家狼心狗肺,不如让纤纤和李家义绝吧。” 莫颜叹息一声,说出自己的想法。 若是和离,团子还是李家的子孙,将来逃脱不出九族的范围,但是义绝不同,恩断义绝,卫家和李家无半点瓜葛,老死不相往来。 事情必须要闹大,让泸州的百姓们知晓,李家是如何对待儿媳的。 “团子怎么办?” 卫家人一直想把卫子纤接回娘家调养身子,就算是绝症,拖个三年五载也是好的。 老人家最放心不下外孙,从小就病病歪歪,刘氏狠不下心,怎么说那也是女儿十月怀胎生出来的亲骨肉。 “团子我来想个稳妥的法子。” 莫颜的手下意识地敲打桌子,团子是李家子孙,这点不会错,不如诈死,换个身份。 团子身子不好,李家人不重视,李守备和夫人正盼着丫鬟肚子里的新孙子。 师父祝神医身上有假死药,给团子服用,然后李代桃僵,把团子弄出来。 剩下卫子纤的事情比较好解决,李家定会把团子的死推到她身上,正是义绝的最佳时机。 唯一让莫颜放心不下的,还是卫子纤的病,有一线希望就要尽最大努力,万一治好卫子纤,而李公子一命呜呼,之前李家泼脏水,全部还给李家,关于花柳病的谣言不攻自破。   ☆、第068章 狼来了 几人在会客厅密谈了好久,一直到子时,莫颜才送走卫知府和刘氏。 当爹娘的,哪有不心疼自己的孩儿的,刘氏始终认为,卫子纤能走到今年这地步,是她识人不清的结果。 莫颜站在院中,今夜没有月亮,凉风习习,远处的树影晃动,夹杂着虫鸣声,很是渗人。 “夫君,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要耽搁咱们的行程了。” 莫颜内心五味陈杂,一行人准备在泸州停留两日,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卫子纤不管。 她想提出让万俟玉翎带着大吴时节先回京都,话到嘴边,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她知道,他不会放下她一个人,特别是现在,局势未定,如履薄冰。 蛮族人在暗处虎视眈眈,还不知进行什么勾当,己方只能以静制动,见招拆招。 “今儿是什么日子,检讨大会?” 万俟玉翎在莫颜身侧站定,眸中光芒闪烁,他用手别过她耳边的乱发,难得开起了玩笑。 他怕自家娘子有负担,“李守备和袁焕之勾结,既然查到,就算没有卫家事,咱们也要多留些日子。不过以后的行程,怕是要在赶路中度过了。” 整个晚上,先是刘氏自责,把卫子纤的悲剧揽到自己身上,接着是卫知府,现在又轮到莫颜道歉认错,万俟玉翎勾了勾唇角,声音里难得地带着柔和,“你看你,也是这样。” 莫颜扑哧一笑,缠上万俟玉翎的手臂撒娇,她何尝不知,皇叔大人是为了安抚她的心而找借口。 他这么一说,莫颜果然放松了很多,夫妻俩挽着手臂一同回房。 暗一不用保护莫颜,又做起暗卫,他对着另一颗树上的暗三看去,对方也是一副掉了下巴的模样,他心里突然平衡了。 主上什么时候说过笑话?自从成亲后,就变得大不一样,偶尔脸上带着笑意的一刹那,被暗卫们捕捉到,几人都怀疑是眼睛出了问题。 看来男子还是需要阴阳调和,可怜他们不见天日,也不晓得啥时候能说个媳妇。 不同于暗卫们的怨念,莫颜脚步轻快,她一向乐观,即便是有烦心事,只要找到方向,就不会感到迷茫。 整个计划存在弊端,团子要假死才能脱离李家,以后改姓卫,李家被株连九族,也无人拿这个说事。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若是假死在莫颜这,传出去,还以为她如何苛责姐妹的孩儿。 若是在卫家动手能好一些,但是团子之前在她这里宿了一晚,李家很可能会找到突破口滋事。 “是我棋差一招。” 莫颜又开始检讨,白日里她被卫子纤的病症刺激,又见团子一直喝着等于催命符的药粥,实在忍不住,才会把人带回来。 她想着,有宝贝和宝宝作为团子的玩伴,团子能快乐些。 从小身边跟着丫鬟婆子,没有同龄的孩童,太孤单了,莫颜是母爱泛滥。 “无妨,整个泸州都知晓守备府的小公子命不久矣。” 万俟玉翎摸了摸莫颜的头发,继续开导。 李守备或许真的很重视这个孙子,请了有名的圣手来看诊,而后又找了多位郎中,众口一词,都可作证。 守备府的人不能留,等回京后,万俟玉翎打算找几条莫须有的罪状,先把这些人关押起来。 “会不会打草惊蛇?” 回到内室,墨冰打了水,夫妻俩一同沐浴,彼此为对方擦洗。 盥洗室水雾缭绕,莫颜的洁白的玉臂伸出水面,上面是透亮的小水珠,在灯火的映照下,泛着晶莹的光泽。 万俟玉翎咽了咽喉咙,眼神暗了几分,他压了压被激起的欲火,哄骗道,“颜颜,转过身。” 莫颜以为皇叔大人要帮着擦背,虽然很害羞,还是听话地转身,重复问道,“要是整治李家,会不会打草惊蛇?” 盥洗室的大浴桶能装下几个人,两人在水中丝毫不显得拥挤,在浴桶前有一架屏风,莫颜仔细一看,竟然是春宫图。 到嘴边的话来不及说,立刻转化为一声嘤咛。 万俟玉翎动作迅速地吸允着莫颜小巧的耳珠,莫颜的脸颊和脖颈都染上了迷人的米分色。他手也不闲着,沿着她后背的曲线抚摸…… 许久之后,莫颜累得一屁股坐在浴桶中,又被万俟玉翎搂抱在怀里,两人赤裸着身子,依偎着。 浴桶中的水早就凉了,万俟玉翎又添了些,二人擦了带着薄荷香的澡豆,草草地洗漱。 外面天色透着灰,再过不久,东边泛出鱼肚白,下人们就该起身了。 两个人折腾得都有些疲惫,莫颜从水里出来,彻底软了脚,不住地瞪视万俟玉翎。 两个人在说正事,怎么说着说着就跑偏了呢? 万俟玉翎仿佛没感觉到莫颜的视线,从屏风上拽下来一块干布巾,为她绞着头发。 虽是夏秋之间,天还热着,可若是不注意,还是容易染上风寒的。 “世人只会以为是李家得罪了咱们皇后娘娘的好姐妹,所以娘娘小心眼地伺机报复。” 万俟玉翎说的煞有其事,被莫颜啐了一口,她心里甜到不行,枕着自家皇叔大人的胳膊,很快沉沉地睡过去。 这一觉睡到辰时末,不出意外,万俟玉翎早已起身。 墨米分换了墨冰进来服侍莫颜洗漱,“王妃,王爷派人把李府小公子送回去了,让您不用担心。” 团子送回去也好,小娃身体太虚弱,想要养好不容易,以后更得精心打理。 莫颜负责出馊主意,而万俟玉翎宠着她,加以贯彻,到晚间,就传来守备府小公子的死讯。 团子只有两岁多,不是成年人无法进李家的祖坟,李守备眼睁睁地盯着陈癞子姐姐的双胎,听闻后摆摆手,不予理会。 自己孙子死了,没什么大不了,反正那娃反应迟钝,长大了也是个傻子。 莫颜本以为,偷梁换柱要费一番周折,谁想到进行得如此顺利。 守备府上没有挂白灵幡,用李守备的话说,他有孙子要出生,挂这个东西晦气。 当夜挖个坑就准备埋了团子,泸州城的百姓们不知情。 夜里,卫知府带着刘氏和衙门的百余人捕快,到守备府大闹,听说,城防军和捕快们打起来,最后被万俟玉翎的亲卫们几下身手,全部捆绑。 “团子暂时不能去卫家,就跟在我身边吧。” 这边团子的死讯一出,卫家多个孩儿,被人所怀疑,而莫颜不同,她在泸州暂时停留,要回京都。 “颜颜,姨母托大,就麻烦你了。” 刘氏抹着眼泪,她现在顾不上团子,要是能被带到京都也好。 莫颜是医术名声在外,还有个神医师父,刘氏非常相信,在她眼里,莫颜定是受菩萨庇护,才有天大的福气。 “您客气了,您和我娘是什么交情,再说我和纤纤……” 莫颜欲言又止,她在亲朋好友面前,从来不拿架子,想到卫子纤,她心里又一阵不舒服。 卫知府和李守备大打出手,吵闹得不可开交,卫知府借机提出义绝,李守备不肯。 义绝不可能,李家要休妻。 卫子纤找姘头,水性杨花染上脏病,传染给李公子,李守备心痛欲绝,他对卫家仁至义尽。 “本想看着咱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遮掩一番,卫石头,你别蹬鼻子上脸!” 李守备给卫知府起了个外号,他觉得卫知府就是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 “上梁不正下梁歪,李贱种,我女儿得的是肺痨,什么脏病,休要破污水!” 深夜,周围寂静无声。 两个泸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守备府的门口骂街,声音传出去老远。 卫知府的目的,就是发动舆论,与其遮掩,不如让流脓的伤口在日光下,人尽皆知,以后真相大白的时候,他才能站住脚。 又不是卫子纤的错,为何要偷偷摸摸的? 反正知道的人够多,让他们在暗地里猜测,还不如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从前泸州城有谣言,卫家人保持沉默,所以有心人半信半疑,就算是平头百姓,也不能受此等的闲气,莫非真是卫家小姐不检点? 他们从心里上是不相信的,不过卫家态度可疑。 如今,卫家人站出来说话,百姓们全部转移阵地,李守备的城防军为非作歹,抢夺百姓们的东西,而卫知府不同,清正廉洁。 对比之下,高下立现。 李公子夜夜笙歌,有目共睹,而且伺候她的花娘,在前段时间凭空消失,有人说赎身了,也有人说染上脏病,死了。 卫府和李家僵持不下,卫知府不肯让步,坚持义绝,李守备心虚,最后提出让二人和离。 和离是最差的办法,李公子染上花柳病,全身溃烂,明显是不久就要咽气的模样。 要是李公子死了,更有一场口舌官司要打,而且眼瞅着离八月十五越来越近,不能再耽搁下去。 就在莫颜纠结之时,事情发生了转机。 八月初八,泸州飘着蒙蒙细雨,街头巷尾却很热闹,百姓们采买中秋的吃食和酒水,顺便谈谈泸州城最新八卦。 “你听说了吗,南平王妃愣是没离开,真是个重情义之人。” 不管卫子纤是不是被泼污水,名声有损是事实,聪明点的早就不承认有这样姐妹,可王妃不同,竟然愿意留下来。 百姓们不认可她的做法,却打心眼里佩服。 “可不是咋的,南平王妃,心地良善,也就是她,否则谁能配上南平王?” 众人议论纷纷,觉得有道理。 既然是王妃的好姐妹,卫家女自然差不了,那李家太不是东西,行事张狂,为了小妾的庶子,作践正妻和嫡子,早晚有报应。 “可惜了那两岁多的小公子……” 大户人家弯弯道道太多,众人七嘴八舌,对卫子纤同情的占大多数。 莫颜戴了面具,正和祝神医在药铺采买,祝神医去诊脉后,发现卫子纤的脉象奇特,虽说症状和肺痨相似,但是已经排除,绝非得了肺痨。 师徒二人在用药上,商量做决定,卫子纤的身子太虚弱,若是用药过量,很可能会加重病情。 可以说,这是几天以来,莫颜得到最好的消息。 卫知府得知后,更坚定了信心,定是要摆脱李家。他顾不得形象,整日去守备府纠缠,这下,泸州城的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人们在私下里说,卫家女受天大的委屈,卫知府脾气硬,不想退步,非义绝不可。 “情有可原啊,若是我闺女被侮辱,我就是拼了命,拼死也要咬对方一口!” 百姓们基本猜测出真相,默默地为卫知府说话。 “王妃,王爷让您回府一趟。” 暗一换了一身衣衫,在人群撞了莫颜一下。 莫颜抿着嘴一笑,事情进行到最后一步,她放松了很多。 今日出门怕被认出来,所以带着面具,暗一来找她,两个人就和谍战一样。 “颜颜,那个怀着双胞胎的小妾,要生了,听说有些不好,怕是要难产。” 莫颜刚到前院,刘氏从客厅中匆忙出来,她满头大汗,顾不得仪态,随手用袖子一擦。 怀着双胎大部分都会早产,而且比较凶险,一个不好,就会一尸三命。 李家想要孙子,看最后的情况,断子绝孙才是真的,莫颜突然觉得很解气。 她不是圣母,对爬床的丫鬟一向没有好感,自己走的路,自己承受,她才懒得理会。 “颜颜,李家提了个要求。” 刘氏揉了揉眼眶,李守备这次松口,答应义绝,不过有个条件。 这条件,或许会让莫颜为难,刘氏很纠结。 “什么要求?他李家还有脸讲条件?” 此事可以强制执行,不到最后一步,莫颜不想以权压人,这样有理也变得没理了。 “那丫鬟有些不好,守备夫人听人说您生下双胎,身边有个厉害的稳婆,想要借用。” 李家知道,他们的面子,是肯定请不动南平王妃身边的人,思来想去,让卫子纤发挥最后的利用价值。 将死之人,死在哪都可以,若是被打发回去,李府还省下一大笔丧葬银子。 李夫人眼里,卫子纤就是个扫把星,儿子如果不娶她进门,就不会有这么多乌七八糟的事。 卫家人和李家人天生八字不合,就应该老死不相往来。 双方义绝,李家丢人了点,不过若是能保住两个孙子,小小的面子,他们不在乎。 孰轻孰重,李守备心里有杆秤,儿子命不久矣,在死前是留不下种了。 “真真是如意算盘!” 莫颜脸一阵红,一阵青,她的人给小妾接生,这叫什么事啊! 但是,李家提出义绝的条件,对卫家有利,己方还不能不接受。 “颜颜,不如就让纤纤和离吧。” 刘氏张了张嘴,莫颜已经做的最多,夫妻俩这辈子都无法偿还这份人情债。 “姨母,这个节骨眼上,李家怕是咬着纤纤不放呢。” 莫颜低下头,唇角挂着一抹讥讽,李守备在利用卫子纤,逼迫她就范。 “好,告诉李家,本王妃答应派人。” 有此等机会,不能错过,卫子纤在李家碍手碍脚,诊治起来不方便,先接回来再说。 接生的事,她派人过去。 早晚有一天,李家要被株连九族,就算万俟玉翎开恩,满门抄斩跑不了,让他们多蹦跶一些时日,又能如何? 为了怕李守备反悔,转过头,莫颜就把此事宣扬出去,并且派出墨冰去给小妾接生。 万俟玉翎和莫颜都没有露面,李守备看墨冰带着个婆子,半信半疑,万一南平王妃不管卫子纤,他没损失,就怕双胞生不下来,一尸三命。 “王妃必须给下官个保证。” 李守备继续提出无耻要求,孙子不落地,义绝书他不会写。 府中发生了何事,很快传到街头巷尾,百姓们瞠目结舌,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守备,若是不相信咱们就直说,咱们走就是了。” 墨冰脸上挂着一层寒霜,扭头便走。 李守备不停地提要求,就是笃定王妃不会丢下卫子纤而已。 墨冰要离开,李守备立刻傻眼,特别是后院有人回禀,双胞胎还未生出来,那小妾已经脱力了。 “这位姑娘留步。” 刘守备咬牙,正要执笔,被墨冰拦下。 义绝书多半由女方执笔,和休夫有些相似,但是大越的法例中没有休夫一说。 上面条款写的明白,卫子纤的嫁妆等一概不要,净身出户,只要与李家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李守备看了一眼,发现没有漏洞,对嫁妆不收回表示满意,当即按下手印。 “不劳烦守备大人,还是奴婢去一趟吧。” 李公子按手印,墨冰怕李守备藏奸,随便找人糊弄,那样的话,等于做了白工。 府上走了一圈,义绝书一式三份,墨冰这才安心地去给小妾接生。 耽搁的时间久了,小妾昏昏沉沉的,肚子出奇的高,可能是平日好吃好喝,腹中胎儿大。 “这种情况不好生,耽搁不下去了。” 墨冰摇摇头,让人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把明晃晃的银色刀片,对着李府请来的稳婆道,“知道是做什么的吗?” “不,不知道……” 稳婆往后退了两步,身上衣衫被汗水打湿,她们正在惶恐,若是双胞胎生不出来,守备大怒,她们的家人没准也要跟着被牵连。 都怪当初鬼迷心窍,听说给一百两银子,她们就屁颠屁颠地送上门。 不提稳婆怎么后悔,床上躺着陈癞子的姐姐还未完全失去意识,她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看着尖刀,唬了一跳,立刻清醒。 “怎么办呢?必须让孩儿生下来,不如就剖腹取子?” 墨冰余光观察小妾铁青的神色,内心舒坦,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把王妃的恶趣味学了个彻底。 “剖……剖腹?” 稳婆颤抖着,扶着墙壁才能站稳身子。 当多年稳婆,为大户人家接生,做做手脚不是没有,要是说直接开膛破肚,她们可没那个胆子。 墨冰盯着手中的锋利的刀片,默不作声。 这些常年游走在大户人家的稳婆,那个手里是没人命官司的? 生产中的妇人太脆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杀人不分手段,要的是结果,难道说不见血,就不是杀人了吗? “把肚子剖开,孩子取出来,肚皮还可以缝上。” 墨冰又让随身的婆子穿好羊肠线,似乎在一丝不苟地进行准备。 稳婆们被吓得时而全身僵硬,时而抖如筛糠,躲在墙角,话都说不利索。 陈癞子的姐姐见不好,想要呼救,突然肚皮上下抽动,她一个深呼吸,孩子就见了脑袋。 “早这么配合不就好了吗?” 墨冰声音凉凉的,带着刺骨的冷,稳婆们被威慑,根本无法上前,靠着墨冰带着的婆子打下手。 生出来一个,另外的就好办了。 “刀口也不算太大,就好比一条蜈蚣爬在肚皮上。” 陈癞子的姐姐本就是脱力,接连被惊吓,用尽全身的力气生完最后一个,昏死过去。 两个小娃都是男胎,虽说未足月,和正常的婴儿大小差不多,哭声响亮。 稳婆们听到哭声,深知灾难结束,到了领赏的时候,撒丫子往门外跑,向李守备报喜。 “可惜了,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墨冰带着婆子,拎着箱子走出守备府的大门,不曾回头。 事情圆满解决,卫子纤也被卫知府带着的捕快队伍接回衙门后宅,百姓们站在街道两旁驻足,又看了一场热闹。 当年卫家小姐出嫁,十里红妆,如今恩断义绝,只有一人一马车而已。 留下一副药方子,莫颜收拾行囊,众人连夜赶路,回京都。 残阳如火,街道两旁看热闹的百姓们还未离开,众人郑重地下跪,送别南平王和王妃离开。 夕阳红晕的光透过马车的窗棂,把紫檀木的小几照得透亮,莫颜的脸庞,在温暖的红光里。 她撩开车帘,静静看着泸州的街道。 回京后,她将登上那个天下女子都仰望的至尊位置,不会像现在那么自由。 对莫颜来说,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万俟玉翎的眉眼逆着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两个人对坐,静默地坐着,突然让人有从此春暖花开,岁月静好之感。 天色暗淡,月亮爬上了树梢,一行人终于出了泸州城。 大吴使节对停留多日没有不满,相反到处走走逛逛,逍遥自在。 耽搁的时日太久,只能赶夜路,好在今夜月光皎洁,在山野中前行,仍旧可以辨别出方向。 团子真正和卫子纤相处的时间不多,他被莫颜带走,没有哭闹和不安,很是乖巧。 莫颜心疼地抱着团子亲一口,问宝贝和宝宝,“你们有没有欺负小哥哥?” “没有。” 两个小包子挺直腰板,回答得异口同声。 莫颜又亲了宝贝和宝宝,给三人小娃讲狼来了的故事。 “宝贝,你给娘说说,为什么最后那个小娃呼救,没人相信他了?” 撒谎的次数多了,就会让人失去信任感,这么浅显的道理,两个小的那么聪明,应该可以理解的。 万俟玉翎好笑地摇摇头,兄弟俩才一岁半,能懂什么大道理? 会走路,能说完整的话,已经很不同了。 他的孩儿不必三岁作诗,只要不笨即可。 在高位者,要懂得知人善用,这点非常重要。 “娘,宝贝懂。” 宝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手放在嘴里咬着。 这么简单的问题,娘为什么要问他呢,难道他很笨吗? 那个小娃遇见了真狼,喊狼来了,村里人听见,都躲在家中不敢出来。 记得娘好像说过,遇见这种情况,要喊“着火了”,管保有人出来营救。 那个小娃太笨,所以被狼吃了。 宝宝对哥哥的很是崇拜,拍着小手,完全认同宝贝的观点。 等明白宝贝表达的意思后,莫颜一口水喷出,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抬头望着车顶,竟无语凝噎。 以她的智商,教育两个一岁的小娃都是自不量力,她觉得务必要把两个小妖孽丢给皇叔大人。   ☆、第069章 归京 马车内,温馨流动。 宝贝见弟弟宝宝非常认同,人来疯地跳下车凳,跑了一圈,微微扬起的小脸上,洋洋得意。 团子不懂,听见有狼,不自觉地往莫颜怀中缩了缩。 马车上点燃了油灯,上面扣着一个镂空的灯罩,照得车内亮堂。 “宝贝,过来到娘这边坐。” 莫颜怀里抱着团子,招呼宝贝。自家儿子太能折腾,前面山路颠簸,如果车轱辘撞上石头,宝贝肯定要摔跤的。 “到爹爹这里来吧。” 万俟玉翎拍了拍身侧的坐垫,声音清朗,“当心打翻烛台,那火烧到脸上,你就会变丑。” 和小娃说话,语言要直白,万俟玉翎神色怪异,很别扭,但对宝贝的关心占上风,说出口后,他自己眼里不禁闪烁着笑花。 莫颜抿嘴偷笑,夫妻俩现在都是孩奴,谁也别笑话谁,若是让皇叔大人的手下知晓他私下里的另一面,定会惊得掉了下巴。 山路崎岖,宝贝扶着小几,颤颤巍巍地走到车凳处,被万俟玉翎抱到身侧,用在他身前绑了个小带子。 小带子是莫颜想出的安全带,防止途中过度颠簸,将小娃们甩出去。 “变丑?” 宝贝摸了摸自己的小脸,抬起头,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是啊,变丑了,就娶不到媳妇。” 莫颜打开小匣子,拈出几颗腌渍好的果脯蜜饯,细心地喂了团子,不忘记忽悠两个小包子。 宝宝还不太明白什么是媳妇,下意识地道,“香香……” 香香是洛荷的闺女,有段时间未见,小娃的忘性大,没成想宝宝还记得。 莫颜有时候也会想,若是香香身子骨康健,做自己的儿媳也不错,至少门当户对,知根知底。 “宝宝,是想香香了吗?” 莫颜话音未落,宝宝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皱着眉头,像个思考的小老头子。 “不想。” 宝宝不喜欢香香,和她玩不到一起去,动不动就哭鼻子找娘,积木都搭不好。 “娘,丑丑?” 宝贝年岁小,不懂得分辨美丑,但是从心里觉得丑不是好听的话。 “你这小子,你娘才不丑!” 莫颜气鼓鼓地起身,隔着小几弯下腰,捏了捏宝贝的小脸,佯装怒道,“你忘记自己的话了?你娘是你见过最美丽的。” “好了,颜颜,你也是为夫见过最美的。” 万俟玉翎见一大一小抬杠,身心放松,忍不住轻笑一声,似乎,甜言蜜语也没有那么难。 他眸中清澈,倒影的莫颜娇嗔的身影,每字每句,都说得无比真诚。 “没正经!” 莫颜跺跺脚,对着皇叔大人做个鬼脸,宝贝耍宝地回了一个。 有些话,明明知道是赞美和恭维,可还是想听,或许是女子的虚荣心作怪。 月亮高高地升起,透过树梢的空隙,洒下一层皎洁的光。树林里,弥漫着淡如薄纱的雾气。 林中寂静,风把叶子吹得扑簌簌地,和着嗒嗒的马蹄声。 团子身子弱,在莫颜的怀中睡得很沉,苍白的小脸染上了红晕,呼吸匀称。 宝贝和宝宝一左一右地靠着万俟玉翎,呼呼大睡,兄弟俩步调一致,唇边还有晶亮的口水。 “夫君,山野中有些凉了。” 农历八月,入秋了,不如夏日闷热。 车凳下另有玄机,伸展开,变成一张小床,莫颜动手铺好被褥,让三个小的并排躺下,并给他们盖上薄被。 夫妻二人简单洗漱,依偎在另一侧,说起李守备的家中事。 “我就是为纤纤不值,嫁妆也没拿出来。” 时间紧迫,要是在嫁妆上出现分歧,还要耽搁工夫,不如全部送给李家,正好断个干净。 这点是莫颜代替卫家决定,卫知府和刘氏没意见。 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人能回来,比什么都强。 “卫家人厚道,不然怕容不下纤纤。” 出嫁女回娘家,爹娘心疼,兄嫂也是容不下的。 卫家还没分家,一大家子在一起过,上嘴唇还有碰下嘴唇的时候,难免有龃龉。 早年听说卫子纤的大哥留在北地做生意,今年春才把铺子开到泸州,想必定是听到谣言了。 世道艰难,对女子极其严苛,如若所托非人,基本注定了悲剧的命运。 庆幸的是,卫家不是寒门小户,衣食无忧,卫子纤以后不必为生计发愁。 “等派人抄家,卫家的嫁妆还回去。” 文官和蛮族勾结,没有实权,最多送出点消息,而武将不同,手下有城防军。 泸州城防军就有几万人之多,全部听命于守备府,万一发生叛乱,不能掀起大波浪,也足够让人头疼。 莫颜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走的匆忙,忘了处理陈癞子,不过通过此事,再无人敢找醉仙楼的麻烦。 从泸州到京都行程五日,顺风顺水,没有任何阻隔,比一行人预期的还要快。 不知处于什么原因,蛮族人并未选择在途中下手,冯牡丹的师父很老实,悉心扮演下人的角色。 八月十三,太阳被云层遮挡住,半遮半露的洒下几丝晨光,一行人终于到达京都城外。 巍峨高耸的城门,穿着盔甲身挎大刀的守城士兵,进进出出排队,井然有序的百姓们,这一些,都让莫颜感到无比的熟悉。 离开两年多,她终于要回家了! 打开车窗,让马车内透气,莫颜霸占一个车窗口,躲在窗纱后面悄悄地观看。 南平王回京,并未大张旗鼓,但是新任京兆尹大人张举得到消息,亲自带队到城门口处迎接。 “下官见过王爷,王妃。” 张举带头下跪,被莫颜搀扶起来。 二人寒暄几句,莫颜又问了张举夫人的身体情况。 “托王妃的福。” 说起这个,张举的激动之情难以言表,如果不是他的诚心打动了南平王妃,或许夫人的病还要拖下去,而他也走不到如今的高位。 车队不好在城门口停留太久,在另一侧,站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 莫颜挑了挑眉,小声地八卦道,“那几个婆子是谁家的?提前得到了消息?” 心里有个猜测呼之欲出,莫颜笑眯眯地站在原地看热闹。 “回王妃的话,那是叶相夫人派来的婆子。” 叶相夫人近日来差点把京都搅了个天翻地覆,听闻叶相要娶平妻,气得晕死过一次。 清醒过后,听了身边嬷嬷的话,买来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准备留着好好的“服侍”冯牡丹小姐。 “叶相夫人真是个风光霁月的人物。” 莫颜啧啧两声,交代张举几句,随后上了马车。 张举愣在原地,面皮狠狠地抽动两下,心里琢磨,王妃大才,损人都不带脏字的。 随行来的有大吴使节,万俟玉翎本打算安排在驿站,只是驿站的条件差一些。 “不若就安排在王府的客院吧。” 南平王府距宫门只有一条街,进宫方便,而且府上有亲兵,士兵,防护严密,滴水不漏,一只蚂蚁都爬不进来。 大吴两位皇子,身中剧毒,洛峰终于做出选择,为了于菲儿,命都不要了。 “暂时死不了。” 万俟玉翎很讨厌私人领地有外人进入,即便是以后他和莫颜要搬到皇宫内院。 小几的棋盘上,白子已经对黑子成包围之势,黑子主动走一步,立刻陷入困境,被白子杀了个片甲不留。 随后,斩断羽翼的黑子如获新生,身下的精锐力量更加勇猛。 莫颜看了一会儿,连连摇头,有时候并不能仗着人多势众,乌合之众只会拖后腿。 兵不在多,而在精。 难怪没有战事之时,万俟玉翎从未疏于练兵。 “叶相府靠近内城,不如由叶相招待。” 万俟玉翎落下最后一个黑子,反败为胜。他眸中带着笃定的算计,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好。” 夫妻二人一拍即合,对于自家皇叔大人不遗余力算计叶相这事,莫颜很配合。 她在心里猜测,叶相到底哪儿又惹怒了万俟玉翎,最后想到,在大吴船上遭遇刺客那晚,叶相厚着脸皮上了救生的小船,占用了莫颜的名额。 “王爷,王妃,这……恐怕下官会招待不周啊!” 叶相面露难色,冯牡丹妖娆魅惑,是不错,可她早已不是处子之身。 叶相作为百官之首,娶个不洁的女子做平妻,说出去让人怎么看他?定会说他头顶上绿油油。 家里的母老虎还没摆平,叶相就差下跪求饶了。 “叶相何必推辞?” 万俟玉翎下了马车,不远处就是南平王府。 门口是两尊麒麟,金色的琉璃瓦在浓密的枝叶中若隐若现,多了一种神秘的味道。 “本王已派人提前知会过贵夫人。” 不理会叶相青白交加的面色,万俟玉翎转身上了马车,队伍中间分成两拨,剩下的马车由护卫们带路,驶向叶相府。 “这下,有热闹看了。” 回到自己的小院,摆设还是离开时的模样,王府的丫鬟婆子每日来打扫,纱帐,丝被,窗纱,每隔几天换新。 窗户被支起,露出天青色的窗纱,被流苏高高地束起,下面摆放几盆盛开的绿菊。 “宝贝,宝宝,咱们回家了。” 内室床榻旁铺着厚厚的绒毯,两个小包子欢呼雀跃,对新环境一点不陌生。 小团子站在原地,四处打量,眼神带着好奇。 刚回府,莫颜派墨冰去娘家报信,她这边要收拾打理,明日回门探亲。 后日就是八月十五中秋,也是封后大典,莫颜拍了拍脸颊,她到现在还不相信这是真的。 “王妃,王爷让老奴给您送来朝服,您看看若是哪里不合身,老奴好找人修改。” 冯管事恭敬地双手举着托盘,跪在门外。 墨米分接过托盘,莫颜点了点头,转身进门。 这是八月十五封后大典要穿的皇后朝服,以刺目的火红为主体,领口,袖口裙角用金线勾边,前襟和腰摆处,绣着栩栩如生凤凰,展翅欲飞。 论手工,美轮美奂,巧夺天工。 莫颜净手之后,抚摸着朝服爱不释手,激动得用手捂住胸口,她似乎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冯管事说,本来皇后的朝服比较老气,万俟玉翎看过之后不满意,画了一张草图,请绣工做精湛的绣娘几十人联合完成。 朝服是按照莫颜之前的尺寸,生产后,她的身材没有特别的变化,只是胸部那里有些紧。 莫颜身着皇后朝服,长及曳地,细腰以金色的丝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发间一支百鸟朝凤簪,更映得她芙蓉若面,谈笑间,凛然生威。 对自己的装束,莫颜很是满意,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说的一点没错。 换正式的穿着打扮,她多了一丝贵气,颇有皇后的派头。 万俟玉翎靠在廊柱上,眼神望着莫颜的反向,眸色深不见底,唇边勾起一抹弧度。 他的娘子,穿上这身朝服,真的很美。 很快,他就会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而她也将成为大越最尊贵的女子。 从莫颜的角度,没有看到万俟玉翎,她转了一圈儿,差点被裙角绊倒,再次怨念身后的设计,就好像多一条尾巴。 胸部紧紧地箍着,时间久了喘不过气来,她红着脸低头,看着自己高高耸起的胸脯,很是不好意思地小声嘱咐墨冰几句。 本不想改动,莫颜又担心封后大典时间过于长,万一她一口气上不来晕过去,就要闹大笑话了。 南平王府这边井然有序,而叶相府上早已炸开锅。 叶相代表大越招待大吴使节,自然不可怠慢。 叶相夫人虽满心不情愿,却也明白现在不是耍横的时候,她阴森森地给了叶相一个有账不怕算的眼神。 冯牡丹心心念念想要算计莫颜,一路上找不到机会,她就按下心思,专心养病。 “你就是冯小姐?” 叶相夫人四十来岁,平时保养的再好,眼角多少有细纹,和十几岁的女子不能比。 大户人家的主母,要的就是沉稳,冯牡丹一个未出嫁的闺女,到底还是嫩了些。 “夫人。” 冯牡丹淡淡地点点头,故作高冷状,心里却转了几个弯儿来。 最差的一步就是给冯相这老头子当平妻,她隐隐知道爹爹的打算,万一将来爹爹做了大吴皇上,她就是公主,想要南平王也使得。 “冯小姐国色天香,不愧是大吴第一美人。” 沿途所发生细枝末节的事,早有下人禀告,叶相夫人得知自家老爷是被南平王妃算计了。 这口气她咽不下去,便皮笑肉不笑地假意恭维。 冯牡丹谦虚两句,眼中的得意之色,怎么都遮掩不住。 “可惜,女子再美,不够端庄,就带着狐媚气,还是南平王妃的容貌略胜一筹。” 叶相夫人讥讽地勾勾嘴角,转身离开。 逞口舌之快无用,她不过是吐出心里的浊气,等冯牡丹进门,她必定要狠狠地磋磨一番。 如果不是这个骚蹄子想勾引南平王,自家老头子怎么会中计? 叶相夫人记仇,心里憎恨南平王妃的算计,可对比起来,她更看不上故作冰清玉洁的冯牡丹。 老底都被揭了,冯牡丹到底有多厚的脸皮? 叶相夫人错怪了冯牡丹,丫鬟吉祥隐瞒,那晚找稳婆验身的事,无人告知,冯牡丹不知情。 南平王和王妃归京的消息,在一日之内传遍京都的大街小巷,百姓们好像有了主心骨一般,晚上加了两个菜庆祝,比过年还丰盛。 吕氏听说莫颜要等明日才上门,心急火燎,自家女儿有两年时间没见,估计相貌上没有大变化,她听莫家人说起宝贝和宝宝,迫不及待地想见两个外孙。 “老爷,颜颜不上门,咱们就到南平王府去。” 吕氏说一不二,带着给小包子们准备的小衣裳小鞋子和细软的布料,派人装车。 “不好吧,赶路风尘仆仆的。” 莫中臣早就想上门了,但他是岳父,端着架子,此刻听吕氏一说,面露为难之色。 “装什么装,赶紧去换身衣裳,别吓到我两个外孙。” 吕氏嗔了莫中臣一眼,不想去王府,这会他就在书房了,到正院晃悠什么? 吕氏把陈英和莫轻风从北地接回,陈英的孩儿留在莫家,她本人回到了陈国公府。 两个人的情况特殊,陈英坚持为爹爹守孝,还有一段日子才能出孝期。 亲事耽搁下来,吕氏表示理解,她现在有孙子带,对其余的不放在心上。 陈英守孝,是她自己的孝心,吕氏更高看她一眼。 莫中臣洗漱后,换了一身湖蓝色的衣袍,他和吕氏偷偷摸摸地坐上马车,直奔南平王府的方向。 刚用过晚膳,莫颜带着三个小包子在二层的观景台眺望,远处京都的城墙上,每隔几米就闪烁着火把,如一条长长的火蛇。 还是熟悉的景色,莫颜已经看了几十次,可她还是如看不够一般。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她早把京都当成了故土。 “爹娘来了?” 莫颜不惊讶,一琢磨,二老也不是为了看她的。 “宝贝,宝宝,你们外祖父和外祖母来了,一会儿见到记得叫人,知道吗?” 提前和两个小的说好,一行人快步到前面的待客厅。 气氛微冷,万俟玉翎坐在下垂手,没有说话,莫中臣轻轻地咳嗽两嗓子,见走进来一模一样的小不点,眼睛一亮。 “你们谁是宝贝,我是你们的外祖父!” 莫中臣摸着胡子,激动地站起身。 宝贝和宝宝退后两步,躲在莫颜的身后。 “颜颜,你又生了一个?” 吕氏眼睛尖,看到瘦弱的团子,这小娃看着有些先天不足,也难怪女儿没有写信说明。 “娘,爷奶他们没说吗?” 莫颜翻了个白眼,她就是想生,也需要十月怀胎。 “那你从哪里拐来的?” 吕氏还晓得卫家发生的事,只觉得这个小娃看着眼熟。 莫中臣打开手里的纸包,里面是几粒松子糖,孙子最爱吃,想必用来哄骗外孙,一准儿没错。 “宝贝,宝宝,到外祖父这来,给你们糖吃。” 莫中臣一脸奸诈狡猾,大灰狼诱惑小白兔的表情,让两个包子心生警惕。 娘说过,外面寻常百姓人家有丢小娃的,牛牛就被拐卖过,还是娘亲找回来的。 坏人通常用吃食诱惑,嘴馋的小娃就会上当,乖乖地跟着坏人走。 松子糖,很好吃,他们喜欢,娘却不让多吃。 宝宝看了一眼哥哥,兄弟俩躲在莫颜身后,没有动作,小脸上有不符合年龄的纠结。 娘都说了是外祖父,总不会出错吧? 兄弟俩对视一眼,宝贝拉住团子的手,奶声奶气地道,“团子哥哥,宝宝想吃松子糖!” 宝宝一听把他卖了,用很是单纯地眼神看了一眼哥哥宝贝。 团子很喜欢兄弟俩,忍住害羞,鼓起勇气走上前,拿走糖果,转身给宝贝和宝宝。 兄弟俩躲在莫颜身后分糖果,不忘记给功臣团子几颗。 “宝贝和宝宝两个机灵鬼啊,是咱们外孙绝对没错。” 莫中臣哈哈大笑,看着两个小的,眼睛带了几分神采和回忆,“当年颜颜嘴馋,也是这么骗她两个哥哥的!” 莫颜囧了囧,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两个小的心眼多着呢,她这个做娘的都要甘拜下风。   ☆、第070章 封后大典 莫中臣和吕氏一直到月上中天才离去,若不是看莫颜一脸疲惫,他们还想厚着脸皮多陪着两个外孙待一会儿。 二人的目光全放在宝贝和宝宝身上,又是抱又是亲的,忽略了团子。 “颜颜,这瘦弱的小娃是什么来路?” 莫颜送爹娘到二门,吕氏再也忍不住,八卦地道,“你在颍川那会儿,王爷都是自己一个人,没听说有通房侍妾,这娃是哪冒出来的?” 吕氏早就想问,在待客厅,万俟玉翎冷漠肃然的模样,她心有余悸,没好开口。 “娘,我还以为您不关心呢。” 莫颜举着灯笼照明,垂花门处有一个当值的婆子,正耐心等待。 南平王府内基本不待客,寂静无声,丫鬟婆子很早就歇下了,只有王府护卫在外院值夜。 此地不是说话之所,卫家的事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娘,明儿个我回丞相府再和您细说。” 母女二人分别,吕氏见莫颜眼中没有任何伤感的情绪,点点头,上了马车。 莫家在京都有头有脸,可人口简单。吕氏上没有公婆压着,下没有幺蛾子层出不穷的小妾,在府上说一不二。 一家人,日子磕磕绊绊,倒也温馨,不求大富大贵。 在以前,吕氏不是没想过亲上加亲,同在京都,永平侯世子夏明轩是个好人选。 夏明轩和莫颜青梅竹马,两个人还算般配,只是大吕氏为人小气记仇,夏若雪继承了她娘的所有缺点,不是什么好鸟。 嫁出的女儿,以后就是别人家的,吕氏想上门找茬,都不硬气。 深思熟虑后,吕氏很发愁,京都高门,哪里还能找没有小妾的人家? 平民百姓,要么是日子过不下去的,男子都贪慕美色。 吕氏深深感觉到对莫颜的教育有问题,若是将来女婿有小妾姨娘,女儿想不开怎么办? 关心则乱,吕氏为这个问题纠结了一段日子,正好赶上回颍川探亲。 作为旁观者,吕氏暗暗观察,南平王似乎对女儿有那么点不同。 当年姐妹易嫁,亲事被抢,吕氏憋着一口气,若是莫颜能成为南平王妃,替她找补回面子,大吕氏定要吐血。 吕氏认为南平王万俟玉翎是最好的选择。 太皇太后常年礼佛,莫颜嫁过去不用伺候婆婆,南平王个性淡漠,独来独往,对饮宴等不热衷,很可能没有碍眼的通房小妾。 吕氏心里打了如意算盘,还不等运作,宫内传来消息,于太后赐婚了。 天上掉的馅饼砸中莫家,吕氏对女儿的亲事非常满意,聚会上碾压大吕氏,可算出了当年一口恶气。 “老爷,我就是怕啊,王爷和皇上还不同。” 离开南平王府,吕氏没了喜色,“颜颜虽然生了双胎,坐稳皇后的位置,可皇上毕竟要选秀,广纳后宫,以后宫里多了嫔妃,争斗必不可少。” 人在有利可图的时候,早已丧失良心,后宫中是杀人不见血的地方,枯井中不在埋藏多少冤魂。 吕氏总觉得莫颜还小,不曾教那些阴私手段,再说她觉得做人光明磊落,没什么不好。 “你说说,我这不是害了颜颜吗?” 大家都藏着心眼的斗,头脑简单的人最先倒霉。 万俟玉翎是爱重自家闺女,可他政务缠身,管不到后宫,自家闺女吃亏怎么办? “想什么呢?你也太瞧不起咱们颜颜了。” 莫中臣乐呵呵地品茶,莫颜随他多些,外柔内刚,能把草包的名声转变为活菩萨,是那么容易的? “颜颜刚定亲那会,京都的流言蜚语少了?哪个不是踩着咱们女儿!” 莫中臣手里转动着茶盏,笑着安慰吕氏,“后来说酸话的还有吗?谁人不说南平王和王妃是天作之合!” 大街上,若是有人敢说莫颜一句不好,会被人打破头,袁焕之的人试图制造舆论,被百姓们萝卜白菜打得和老鼠过街一样。 “那叫什么来的?颜颜说过,叫脑残米分。” 莫中臣眯着眼睛靠在车壁,胸有成竹,“你就别操那闲心了,王爷是什么人,这么多年你还没看出来?” 那人性子冷漠,对太皇太后都没有什么话说,能被谁左右? 是否选秀不过是万俟玉翎的一句话,文武百官谁敢反驳? 哼哼,谁要是给他莫中臣的女儿上眼药,他就往死了坑! “为夫掐指一算,明日是个好日子,夫人备礼,咱们去叶相府探望一番。” 提到备礼,莫中臣眼中掠过心疼之色,礼物进了他的口袋容易,让他吐出点,比登天还难。 这次是为了看叶相那老匹夫的笑话,适当放点血,他也乐意。 叶相千金叶宛西倾心南平王,在京都都不是秘密,叶相要是把这个二手货塞进宫,他莫中臣豁出去老脸不要,也得在早朝上扒了叶相的裤子! “颜颜不是说明日回府吗?” 吕氏听说叶相府住进大吴第一美人,将来作为平妻,和叶相夫人平起平坐,她也想跟着去凑热闹。 “八月十五就是封后大典,要祭祀,颜颜哪有工夫?” 莫中臣说完,对着吕氏眨眨眼,夫妻二人彼此心照不宣,打定主意上门恭喜叶相。 果然,八月十四一大早,宫中来人,太皇太后派来身边的嬷嬷,教导莫颜礼仪。 “王妃,王爷已进宫。” 派来的嬷嬷知晓南平王妃得罪不起,以后是后宫之主,她十分恭敬,丝毫没有自己是太皇太后的人而摆架子。 “恩?” 昨夜洗漱后,莫颜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在睡前,好像听到皇叔大人在和她说话。 “原计划在八月十五封后大典前一个时辰祭天,地和太庙,但是那日还要举行登基大典,时间上错不开。” 万俟玉翎离京这段时日,后宫大兴土木,为了不让这位准皇后娘娘住老宅,就差掘地三尺了。 太皇太后得知后,反应平淡,只是说,万俟家出情种,莫颜好生养,为万俟家延续香火,她不会多此一举,摆婆婆款儿。 “按照规制,王爷要到奉先殿行礼。” 嬷嬷耐心给莫颜讲解其中的规矩礼仪。 封后大典是流程比较繁琐,万俟玉翎提前通知各衙门准备。 礼部凑请丞相,尚书各一人,充当册封的正,副使,还要准备好象征皇后尊贵地位的金册,金宝。 翰林院负责撰写好册文和宝文。 嬷嬷把其中的小细节交代地非常详细,莫颜用心记,她紧张地双手颤抖,就怕闹出笑话,在文武百官面前丢人。 封后大典与以往不同,为体现其隆重,在京都的文武百官极其夫人小姐们全部被邀请观看嘉礼,这是大越历史上都没出现过的奇闻,京都早已宣扬开了。 莫颜规规矩矩地练习礼仪,她有武功底子,身子灵活,做高难度的动作不费力气。 一个时辰过后,被派来的嬷嬷离开南平王府,回宫禀告。 “墨冰,把咱们从大吴带来的礼品准备好,咱们先回丞相府。” 莫颜撩开窗纱,看了看天色,被学礼仪一事耽搁,眼瞅着到了正午时分。 “王妃,您不用着急。” 墨冰端来一小盆去了皮和耔的香瓜,随手放在桌上。 早上莫府丫鬟送信,莫相和夫人去叶相府探望,而且礼部临时祭天,地,京都的主街封路,这会儿马车怕是不好外出。 “这样啊。” 莫颜用小竹签扎了一块颜色翠绿的香瓜,还是王府的地窖好,水果保鲜,她在颍川都没吃过这么甜的。 一连吃了好几块,抚平心中的燥热,莫颜到隔壁房间,三个小的没午睡,正在玩着小马车。 团子从小不被重视,身子不好,常年卧床,没有玩具,见到会跑的小马车很新奇。 宝贝和宝宝不藏私,兄弟俩把小马车放到团子手里,教他怎么才能让马车跑起来。 莫颜欣慰地点点头,突然觉得两个包子长大了。 “宝贝,宝宝,喜欢你们的外祖父还是外祖母?” 抱住宝贝,莫颜从袖兜掏出纯棉的帕子,擦了擦他唇边的口水。 “外祖母。” 思考一小会儿,宝贝先回答,宝宝一切以哥哥为标准,没提出反对意见。 “可外祖父给了你们糖吃。”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包子们太小,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娘,狼外婆,外祖父。” 宝贝小脸垮下来,娘讲了个小红帽的故事,他觉得狼外婆就是外祖父。 “咳咳。” 莫颜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无奈地摆摆手,决定不和小包子们沟通。 她收回刚才的想法,让两个包子懂事,任重道远。 八月十四的月亮,很圆了,像一个大圆盘。 莫颜站在窗前望月,月亮中间的好像有黑影,忽明忽暗,似乎真有人在上面一样。 每年望月,她会勾起思乡情节。 在颍川的时候,想京都的月色是不是如此。在京都,她又想在现代过中秋的岁月。 有些东西,很近,又很远,与她之间隔着一层轻纱,莫颜知道她回不去了。 万俟玉翎迈着大步走进远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只有看到莫颜,他心里才能踏实。 冯管事见状,转身告退,把院子留给夫妻二人。 月光披洒在万俟玉翎的身上,映着他金灿灿的龙袍,在黑夜里,仍旧闪闪发亮。 摇曳的树影,遮住他高大而瘦削的影子,他静默地站在原地,丰神俊逸的绝色容颜,乍一看起来温文尔雅,似遗世独立翩翩公子。只是他狭长微微上挑的眼角以及眸中的淡漠,让他多了慑人的魄力。 仿佛天地间一片混沌,飞沙走石,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万俟玉翎的背景板。 “玉翎!” 莫颜顾不得自己散乱的乌发,绕过回廊,快步奔跑,向着万俟玉翎扑去。 此刻,她满心,满眼,只有他一人而已。 “当心脚下!” 脚下有台阶,莫颜太急切地投入他的怀抱,一个不小心,身子向前栽倒。 即便是知道她有武功在身,能很快的掌握平衡,万俟玉翎仍旧飞身而起,在莫颜倒下之前,把她拥入怀中。 莫颜的手绕到万俟玉翎的背后,脸色绯红,这么激动并非见到皇叔大人,她对他身上穿着的龙袍更有兴趣。 料子很滑,用明黄色的丝绸和金线绣成,莫颜第一次实实在在地接触到。龙袍,是九五之尊的象征。 “是不是等着急了?” 万俟玉翎用手抚摸着莫颜的头发,刚在的强大的气势慢慢地收回。 “恩,我想你了。” 莫颜老实地回道,本想说着急是为了见识下龙袍,但是她真没有那个胆子。 宫中的一切准备妥当,明日封后大典,以后皇宫内院就是他们的家了。 “别担心,我们的新院落和王府布置得一模一样。” 万俟玉翎在莫颜的头顶印下一吻,他为了让她不感到陌生,不知下了多大的力气。 后宫的确是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在施工时,殿中就曾经挖出几具尸骸。 前朝的皇宫也在这里,所以说,尸骸的年代太久远,无从考证。 在后宫中,消失几个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万俟玉翎遵守祖制,否则他真的不忍心让自家娘子住在那个阴森森的鬼地方。 “没什么,就是以后出门不太方便。” 在哪里都无所谓,反正是京都,她要是想亲人,可以出宫或者让娘递牌子进宫探看。 “等宝贝到十五岁,就让他坐这个位置。” 夫妻俩亲昵地在一处说话,没有因为身份要发生改变而疏离。 十五岁,还有十三年,万俟玉翎看了看自家娘子,“不如,十二岁如何?” 大越大好河山,与其在宫中浪费,和这帮老臣打交道,不如带着自家娘子找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隐居。 这样无人打扰,小娃们也不会和他抢娘子。 “这样好吗?” 十二岁未成年,就被压榨劳动力…… 莫颜点点头,最后决定和皇叔大人达成统一战线,丝毫没有压榨童工的觉悟。 此刻宝贝正吃着小点心,还不知道自己的将来已经被爹娘规划好了路线。 还有十年,十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那时候莫颜也才二十多岁,和前世年轻差不多,不用担心老胳膊老腿的走不动路。 原计划里,还有一项册封宝贝为太子流程,现在看来,怕是不能了。 莫颜把头在万俟玉翎的前襟处蹭了蹭,那里绣着一条金龙,让她沾染下龙气。 在泸州耽搁时日太久,两个小包子没起大名,计划泡汤。 八月十五是夫妻二人的大日子,莫颜本以为自己要失眠一整夜,她却睡得香甜。 “王妃,快醒醒,天亮了!” 墨冰上前叫醒莫颜,今儿马虎不得,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天不亮就来到南平王府等候。 万俟玉翎上早朝,早朝后就是登基大典,满朝文武要在神坛前再次祭天。 登基大典莫颜看不到,很是遗憾,在大越也没有录像之物,不过相信皇叔大人会耐心讲解。 “王妃,咱们以后要改口叫皇后娘娘了。” 墨米分一脸喜色,捧着皇后朝服,屈膝跪下伺候莫颜着衣。 “别贫嘴,不过就是个称呼。” 莫颜谦虚几句,嘴角却不由得翘起来,后宫之主,万俟玉翎没有妃嫔,她最多能管理管理宫殿。 坐在梳妆台前,几个巧手的嬷嬷在她的眉间贴了牡丹花细,配上大红色遍地金的皇后朝服,更显得雍容。 “王妃,您看看,可有不满?” “尚可。” 莫颜点点头,对待外人,她眼角眉梢透露着淡漠,神情竟然和南平王万俟玉翎如出一辙。 此刻,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但是,若是表现得上跳下蹿的,不是眼皮子浅是什么? 莫颜发现,伪装成清冷的模样,才更让人感到高高在上,言谈间无形就多了一种疏离的气质。 从南平王府到宫门前,五步一岗,到处是京都的城防军,东西南北几大街道已经封路。 一路上畅通无阻,莫颜的马车进入宫门,直奔太和殿。 从太和殿的门后,到台阶下,铺着进千米的红色绒毯,上面摆满了莫颜最喜欢的玫瑰花,空气中弥漫着馨香的味道。 文武百官及其夫人在几十米开外,前方站立着神情肃穆的礼部官员。 册封的正使为叶相,副使为新任吏部尚书,体现了万俟玉翎对封后大典的重视。 莫颜站在台阶下,神色有些恍惚,礼部的官员吹凑起喜庆的乐曲,正是她曾经唱过的那首《好日子》。 所有的紧张感消失无踪,莫颜突然感到好笑,仿佛这不是封后大典,而是二人古今结合的婚礼。 “吉时到!” 礼部官员敲钟,两侧文武百官跪地等候,人们却没有低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 人群中,夏若雪给莫颜投去一个怨毒的眼神,她的尖锐的指甲陷入手心的软肉中,鲜血直流,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那个位置,本应是她的,莫颜算什么东西!她得不到的,也不会让莫颜好过,那个大吴第一美人冯牡丹,就是收拾莫颜的好枪。 莫颜缓缓地走在红毯上,就好比现代的大明星,万众瞩目,只是周围人都跪着,她突然心生豪迈之感。 什么叶宛西,夏若雪,不是算计她吗?如今,走在这个位置的人是她莫颜,而那二人,只配远远地跪着。 “莫氏攸德,温婉贤淑,娴雅端庄。着,册封为后,为天下之母仪。” 莫颜低头听着,对翰林院撰写的台词很是讶然,温婉贤淑,确定说的是她? “内奴后宫诸嫔,以兴宗室,外辅朕躬,以名法度,以近贤臣。使四海同遵王化,万方共仰皇朝,今朕亲授金册凤印,册后,为后宫之主,钦此!” 莫颜对圣旨的内容疯狂吐槽,翰林院那帮老学究,就不能有所创新?八成用的还是前朝的最基本版本套用。 过度借鉴是不对的,哪有后宫的妃嫔? 莫颜在礼部官员的指引下,进入太和殿,万俟玉翎正站在上垂首的方向,面色肃然。 万俟玉翎是天生的衣架子,白衫可以穿出出尘之气,而明黄色的龙袍,更多了上位者的威仪。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莫颜准备下跪,对这句台词酸的牙疼。 “皇后平身。” 还不等莫颜弯下腰,万俟玉翎快步来到她面前,一手轻轻地托起,把金册和凤印放在她的手中,并合上她的双手。 四目相对,彼此都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别的东西。 “颜颜……” 万俟玉翎的声音暗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皇后之位,是他给莫颜最好的礼物。让她成为大越乃至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是他未来最大的梦想。 万俟家的责任,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有了呼风唤雨的权势,才能把她紧紧地捧在手心,不被伤害。 皇后至尊,代表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玉翎。” 凤印冰凉,可他的手是暖的,不知为何,体会到他的心情,她内心酸涩,眼中闪着泪花。 一个男子最大的愿望是为了这个女子不被人欺辱,永远生活在蜜罐中,并且许下三生三世,同生共死的誓言。 她得到的太多,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帝后在太和殿内不出来,可急坏了文武百官,他们还跪着呢,膝盖都跪得发麻了! 殿内,二人双手交叠,到香案前再次祭拜,封后大殿礼成。 帝后携手并肩出现在太和殿前,再次成为焦点。二人站在一处,是那么的相配,让人连最开始的那点嫉妒的没有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众人再次跪拜,宫中的嬷嬷带上宝贝和宝宝,两个小包子穿着一模一样的皇子服,走得稳稳的。 百官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天啊,这是才一岁多的小娃吗? 他们家的孙子一岁多话都说不利索呢,这两个小的至少有两三岁了吧? 看着双胞胎的面容是皇上的缩小版,众人心里大石头放下了,是亲生的没错。 “父皇,母后。” 宝贝和宝宝有模有样的行礼,再次让文武百官惊讶地掉了下巴。 莫颜拉着宝宝,怎么看怎么欢喜。 这两个调皮捣蛋的家伙很难搞,早上她还在担心,在人群前叫“爹娘”,会让她和万俟玉翎下不来台。 双胞胎出现,刺痛了叶宛西的双眼,她默默地流下眼泪,耳边嗡嗡地作响。 如果她生下万俟御风的孩子,比双胞胎还要大上几个月吧。 那是她的孩儿,就算不爱他的父亲…… 无数个日夜,叶宛西都梦见她的孩儿找她索命,她快要疯了! 可惜,以后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夏若雪冷冷地说着风凉话,她就是看不起叶宛西这样的白莲花。 嘴上说着爱南平王,行动拖拖拉拉,哭哭啼啼地不求名分。 真真是虚伪至极! 如果万俟玉翎是个市井中的小贩,她就不信叶宛西能迷恋得不可自拔! “别得意,夏小姐,永平侯府能不能保住还难说呢。” 叶宛西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见无人注意这边,瞪视夏若雪。 两个人半斤八两,都没好哪去,但是她爹是叶相,万俟玉翎看在她爹的面子上,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夏若雪却不同,永平侯和通敌叛国的袁焕之走的近,没被清算,还不是看在莫家的面子上。 夏若雪不懂感恩,还在用阴毒伎俩,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别搞的和李月娥一般,被人挫骨扬灰! “你……” 夏若雪的声线提高,被大吕氏狠狠地掐了胳膊。 如今不比当年,置气不顶事,她们要求着皇后娘娘才能活下去。 太和殿内,宝贝和宝宝拉着手,一同上香,做得有模有样。 万俟玉翎龙颜大悦,要是这样下去,早早开蒙,说不定不用十二岁,宝贝就能处理朝政。 有岳父莫相辅佐,大越四海升平,他就能安心地带着娘子出游了。 “颜颜,不如让莫轻风进宫为宝贝,宝宝开蒙如何?” 万俟玉翎盘算下,终于找到合适的人选。 正好莫轻风有个儿子,可以作为皇子伴读和玩伴。 “大哥?” 莫颜囧了囧,要是让大哥来开蒙,把儿子们教歪了怎么办? 小小年纪满口之乎者也,怎么看都不可爱,另外,大哥莫轻风是有前科的人,她不想让包子们过早的接触春宫图啊!   ☆、第071章 帝后放鸽子 农历八月十五,月圆人团圆,吃月饼赏月是千百年来亘古不变的习俗。 今年和往年不同,白日里举行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晚上帝后设夜宴犒赏群臣。 奢华的大殿内,宫女们不停地举着托盘在其中穿梭。 夜宴的菜品不再是御膳房出品,而是请来南北各地的大厨,各展所长,凑成一桌丰盛的筵席。 往常宫宴,御膳房要提前准备,等宫女们上菜,热菜变成了冷盘,食之乏味。 “各位大人,菜品还剩下今日最后一道,富贵满堂。” 礼部官员在高台上主持,不住地咽口水。 从早忙到晚,只有中途才喝了一碗冷茶水,现在又饿又累,但是帝后不到场,群臣只能等候。 富贵满堂并无特别出彩之处,中间是一块用芝麻花生,核桃仁等干果镶嵌的大月饼,被分成若干小块,其余的小格子是红艳艳开胃的蜜饯果子。 “蜜饯果子来自大吴,正是大吴出产的特色。” 蜜饯颜色晶莹透亮,大小匀称,更得小姐夫人的喜爱,众人眼睛盯着托盘,迟迟不肯下手。 一个小太监上到高台,在礼部官员旁边耳语几句,帝后为了使众人不拘谨,今日就不出席了,来日方长。 放众人鸽子的二人,此刻正在京都的外城。 今年百姓们特别活跃,外城的大街小巷,挂着自制的灯笼,老少拖家带口的赏月,赏灯,赏景,街道上人潮汹涌,不时地传来清脆地笑声。 万俟玉翎换了一身暗色系的长袍,莫颜则是花枝招展,夫妻二人不约而同地贴上面具,丝毫不惧怕路人的目光。 夜风清凉,沁着花香,人们驻足赏月,脸上带着淡淡地笑意,眼中是对生活的憧憬。 这种美好的气氛感染了莫颜,她相信,未来定会天下太平,百姓们都能吃饱穿暖,让大越成为一片净土。 夫妻相携,言谈间上了桥,桥的两侧有护栏,很多未出嫁的姑娘蹲在栏杆边上放河灯。 月光下的河水颜色幽深,几十盏颜色各异的花灯随着水波的方向流淌,河面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其中一盏绿色的荷花灯最是显眼,烛火映照着荷花瓣,驶向未知的远方。 “这些,都不及你的做的南瓜灯。” 万俟玉翎忽然想到那年正月十五灯会,莫颜做的鬼脸灯,后来被他妥善保存起来,洞房花烛夜,是喜房中最独特的风景。 莫颜翻了个白眼,这算是耻笑吗? 当年,她空有个草包名声,自然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花灯,斗灯她是不会参加的,不过是为了糊弄凑数而已。 “夫君,听说人要是总怀念过去,就代表老了。” 莫颜不承认她在报复,虽说没听到他的笑声,可万俟玉翎晚勾起的唇角已说明一切。 他的面具普普通通,那一双眼睛,在月下熠熠生辉,比星辰更加闪亮,不同于人前的清冷,是那么柔和,让人沉醉其中。 “为夫老了吗?” 万俟玉翎定定地看着莫颜,趁着人群都在赏景,他低下头,浅啄莫颜的唇角,故作深沉地道,“恩,有桂花的味道。” 莫颜哭笑不得,她刚吃过桂花馅的小包子,唇上还有一层桂花糖,被万俟玉翎吸了个干净。 她家皇叔大人永远是那副清冷不喜多言的模样,经常让人下不来台,对一切都是淡淡的。 当然,那是成亲以前,不是现在。 莫颜是被欺骗的无知大众中的一员,等她后知后觉察觉到有些奇怪的时候,宝贝和宝宝都生出来了。 “看来,为夫要证明自己是不是老了。” 万俟玉翎见自家娘子含羞带怯的模样,心中微动,满含深意地看了看她高耸的胸脯。 “没个正经。” 莫颜跺跺脚,摆脱万俟玉翎的手,向前跑了两步,转身对着万俟玉翎挑衅掉,“要证明,你就来追我啊!” 夫妻俩旁若无人地在街上追逐,引得赏月的百姓们围观。 人们很是羡慕,看样子是对年轻的夫妻,感情真好,应该还没有小娃吧。 成亲有了小娃又不一样,要为生计发愁,男人们想到自家的娘子唠叨柴米油盐的样子,其实,刚成亲那会,她们也有过不识愁滋味的青葱日子。 莫颜灵巧地在人群中穿梭,还没跑出多远,就被万俟玉翎拉住手。 大越没有那么开放,搂搂抱抱不成体统,但是夫妻间拉手,却可得到众人的体谅。 “夫君,你看,那边摊子前的老头,好像是师父。” 莫颜站定,顺着人潮的缝隙向前看。 在路的两旁有很多摊位,胭脂水米分,衣衫布料,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应有尽有。 小贩们不会放弃今夜这个赚钱的好时机,摊位占满了整个长街。 夜晚下衙,官差们管不到,只有城防军巡逻,防止发生抢劫打架斗殴等事件。 祝神医穿着灰扑扑的褂子,蹲下身子,脸上戴着众人熟悉的老头子面具,身旁被他遮掩了半个身子的妇人正是胖丫。 “师父真是的,总是这种装扮。” 莫颜抱怨几句,祝神医最讨厌别人提及他的年纪,却偏生喜欢打扮成糟老头子的模样。 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夫妻二人不好站在原地,携手向祝神医所在的摊位而去。 “老伯,您看看咱们卖的小衣裳小鞋子,针脚细密,不伤小娃的皮肤,都是我媳妇一针一线做出来的!” 小贩打量下祝神医和胖丫,心中猜测二人的关系,公公和孙媳出门采买的也不是没有,他何必大惊小怪。 看两个人穿着打扮,至少也是殷实人家,他就把价格提上去三分。 “老伯?” 祝神医挑了挑眉毛,对称呼很不喜,他有一种上前痛揍小贩一顿的冲动。 “一条小衣衫,细棉布的你能要一两银子,还不如去抢!” 胖丫更激动,脸红脖子粗,京都的水土就是不同,卖东西都这么坑人。 小娃穿的衣物能用多少布料?几十文顶天了,小贩狮子大开口,真当她是傻子? 一两银子等于一千铜板,光买白面馒头,够胖丫吃上两个月的,用堆成小山的馒头换破布片,太不合算了! 胖丫生长在乡下,干农活是一把好手,缝补却是惨不忍睹,歪歪扭扭,和蜈蚣差不多。 再过几个月,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总得提前准备点衣物。 晚上出来逛街,祝神医和胖丫对小摊上孩童穿的小鞋子爱不释手。 “老伯,咱们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布料的成本就要几百文了。我王二不是第一天在这摆摊,你孙媳怎么说话呢?不是砸我的招牌吗?” 小贩更生气,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棉布分好几种,他用的是大吴走货来的,轻薄透气,要是在铺子里,还不止这个价钱呢! 孙媳,孙子媳妇?这辈分差距有点悬殊。 莫颜捂住嘴,憋笑的滋味不好受,胃部抽疼,她把身体的重量全部靠在万俟玉翎身上,才没倒下。 万俟玉翎眼中带着浅笑,夫妻二人静默地在后方看热闹。 “瞎了你的狗眼!” 这下,祝神医火爆的脾气上来了,忍无可忍,“她明明是我的媳妇!去你娘的孙媳!” “您过了花甲之年了吧,还能行?” 小贩得知自己误会了,讪讪地,看身边的女子梳着妇人头,他就没好意思说孙女。结果还是猜错了。 小贩小声地自言自语道,“吹什么牛,看着就像一条虫。” 祝神医习武,耳力好,听后更是怒不可赦,小贩言外之意是他不行,暗暗指出胖丫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种。 岂有此理! “咳咳,算我倒霉,说错话,这套小衣裳外加那个鞋子,七百文给你,成本价,我媳妇手工钱都不算在内。” 小贩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人老了,最怕被别人说,那妇人肚子根本看不出,没准是假怀孕,哄骗这个老家伙的。 人家已经够可怜了,他还是不要火上浇油的好。 小贩认错态度诚恳,祝神医想要再次发作不成,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七百文正合算,胖丫才不管对方说什么,得到实际的才是真的,掏出荷包,付了碎银子。 祝神医心有不甘,本想找小贩的麻烦,给他下点不举的药米分,让他晚上变成一条虫,余光见胖丫低下头小心地抚摸着小衣裳的料子,眼角眉梢溢满笑容,他的心突然就软了。 胖丫肚子里的小生命在慢慢地长大,那是他的孩子。 头顶处挂着一盏盏花灯,抬起头,就能看到灯火交相辉映,祝神医深吸一口气,这一刻,他无比满足。 “抓贼啊,抓小贼啊,小贼偷了我的荷包!” 人群中,传来一声凄厉地尖叫,紧接着,一个身材短小灵活的男子推开人群,快速地向前奔跑。 胖丫被人群波及,一个趔趄,正好撞到身后一小娃的糖葫芦。 瞬间,带着亮晶晶糖霜的糖葫芦滚落在地,被蜂拥的人群一脚踩扁。 小娃瘪着嘴,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而一对年轻的夫妻正抱着小娃哄着。 对方不说赔偿,祝神医和胖丫脸热,非要重新给小娃买一根。 前方,小贼被百姓们围追堵截,垂头丧气地跟在赶来的城防军身后,走远了。 正好不远处有卖糖葫芦的车,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人守在摊子前,上面的稻草编织成的柱子上插满了糖葫芦。 用全部家当做糖葫芦,只为多得几个铜板,谁想到生意并不好。 老人愁眉不展,与人群中的喜庆祥和格格不入。 “今儿我和夫君请客,请小娃们吃糖葫芦了!” 莫颜找了个台阶,大喊一声,喧闹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 “这位小娘子,可是家中有什么喜事?” 虽说比较奇怪,但是人们并未质疑,而是表现出善意。 “是啊,是大喜事,八月十五是我和夫君大喜的日子。” 的确大喜,莫颜从南平王妃升职成为皇后娘娘,撇开太皇太后不谈,她是大越最尊贵的女子。 百姓们误以为是二人成亲的黄道吉日,纷纷祝贺,说了不少吉祥话。 小娃们排着队,眼巴巴地看着糖葫芦。 糖葫芦一支要好几文,很多做爹娘的心疼孩子,却舍不得,只肯给买一文钱一块的麦芽糖。 卖糖葫芦的老头儿笑得牙不见眼,糖葫芦是红色的,而大红色代表喜庆。 今日大越新帝登基,普天同庆,是个好日子。 三言两语,人群中再次喧闹起来,很多百姓三五成群,哼唱起了小曲。 祝神医认出二人,囧了囧,他的徒弟总能收买人心,到处忽悠人,这下用糖葫芦就得到了众多人的祝福,真合算。 大越皇宫内,同样热闹无比。 皇上不在,满朝文武及家眷就放松多了。 大殿上方有一处高台,舞娘们跳舞为夜宴助兴,整个大殿回响着丝竹之声。 女眷这边被单独隔着镂空的屏风,开辟出一处小天地来。 饮酒取乐是男子的喜好,众位官家夫人围坐在一处闲聊,谈论起封后大典上,皇后娘娘的风光。 叶宛西面色相当不自在,这些赞美之言,足以在她的胸口上戳一个窟窿,痛彻心扉,鲜血横流。 心里最隐晦的秘密被人摊开,放在众目睽睽之下。 若不是她最近表现良好,根本不会得到进宫的资格,叶宛西一直被软禁在相府。 万俟玉翎到南边接莫颜,出使大吴,不在京都。叶相夫人就把叶宛西放出来,让她逛街,参加聚会以排解苦闷。 京都的夫人小姐并不知道内情,内心对叶宛西是同情的。 才貌双全的美人,好不容易入宫为妃,谁想到一切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好比梦一场,醒来后,什么都没了。 叶宛西是叶相千金,有娘家依傍,叶相和夫人对她有所愧疚,基本要求都能尽全力满足。 “叶小姐,一个人喝闷酒呢?” 夏若雪心里记恨叶宛西,没错,如今无论是永平侯府还是夏家,都要靠着莫家才能在京都立足。 树倒猢狲散,这个道理夏若雪明白,雪中送炭的少,火上浇油的多。 她和莫颜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夏若雪不指望莫颜当助力,不拆台就阿弥陀佛了。 本以为还有时间享受荣华富贵,可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 夏若雪是聪明人,当机立断,她用重金派心腹准备了马车,参加宫宴过后,她只身前往北地找袁焕之。 那个衰人,想要甩开她可不是个容易的事,她手里有几张底牌,必要的时候可以用来威胁他。 “不愧是宫造,这酒的滋味不错呢。” 叶宛西不想和夏若雪逞口舌之争,二人在前段时间言归于好,转眼,一言不和,说翻脸就翻脸。 几年前,她们二人都是令人瞩目的京都高门千金,被众多小姐围拢着谈笑风生。 如今,叶宛西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袖子,上面戴着玉镯更显空荡,她的脸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要靠厚重的妆容才能遮掩她下眼的青黑。 夏若雪的圆脸变成了尖下巴,倒是比叶宛西精神好了不少。 “叶小姐应该很失望吧,没有见到他。” 夏若雪冷静地观察片刻,见叶宛西眼中难掩失望,眯了眯眼,二人彼此心知肚明,那个“他”到底指的是谁。 有时候,叶宛西很迷惑,她为什么会有这份执着,是爱还是因从未得到过。 叶宛西想过放手,她发现,万俟玉翎的身影一直在她的脑海中,从第一眼见他,到此刻。 只要她活一天,就要得到,这种疯狂的念头充斥她的整个脑海,她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愿意让叶相府所有人陪葬! 叶宛西眸中复杂,让狠心的夏若雪不禁软了心思。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夏若雪放下执念后,对同样癫狂的叶宛西有了同病相怜之感,难得地软下口气,劝道,“皇上和皇后娘娘伉俪情深,任何人都插不进去,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那也不用你多事!” 叶宛西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面上,立刻引得不少视线。 夏若雪恼羞成怒,气得拂袖离去,关她屁事?算她狗拿耗子了。 她恨不得莫颜去死,在心里却不得不承认,万俟玉翎对莫颜的深情。 夏若雪离席,叶宛西芒刺在背,总觉得那些夫人小姐在议论她,她不需要同情可怜,她是叶相之女,那些人,算是什么东西! 叶宛西离开大殿,独自一人,顺着宫墙边夹着的小路走。 今夜的月色皎洁,月光铺洒在青石板路上,把人的身影拉得纤长。 叶宛西拖着裙摆,抬起头望着高高的宫墙,曾几何时,她也是笼中的鸟,期盼可以重获自由的那天。 一旦梦想成真,她的内心又好像缺失了什么东西,变得空落落的。 宫内的各个殿宇,她早已走了无数遍,对每一条路都不陌生。 穿过前面朱红色的大门,就是后宫的地界,前方不远处,是妃子们最喜欢的御花园。 那里是不受宠妃子们最爱聚集的场所,常年寂寞,寄情于花草,这也是她们唯一可以碰运气的地点。 正直八月十五,菊花盛开的季节,叶宛西喜欢菊,因有人曾赞过她,人淡如菊,如今看来,不过是表象罢了。 御花园格外的宁静,夜里花朵绽放,幽香四溢,可并没有她喜欢的菊花,而是一丛丛,一簇簇火红艳丽的玫瑰。 月光下,花瓣上点点滴滴的露珠,闪着明亮的色泽,娇嫩欲滴,叶宛西的脑海,浮现出莫颜的面容。 “叶小姐。” 一道温柔打断了叶宛西的思绪,她抬起头,看到凉亭处坐着穿白色衣裙的女子。 女子带着面纱,手挽着轻纱,恍若从画中走出来一般,明媚的眸子,比月光更皎洁。 “你是,冯小姐?” “是我。” 冯牡丹站起身,淡淡地点头,如主人一般招待着,“叶小姐,不如进来喝杯茶?” 这里是大越皇宫,不是大吴丞相府后院,可冯牡丹礼仪得体,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不过是品茶而已,叶宛西颔首,压下心中的怪异。 冯牡丹将来是要给叶相做平妻的。消息传到相府,叶相夫人大怒,摔了二十多年钟爱的骨瓷茶碗。 相府低气压持续好长一段时间。后来派人打听了冯牡丹的底细,叶相夫人又慢慢地变得平和。 做相府的当家主母,呼风唤雨,这些年爬床的心思大的丫鬟也不少,冯牡丹身份再高贵,也是个屈居人下的平妻。 嫁到大越,要按照大越的规矩来,灌上绝育汤,冯牡丹翻不出风浪来。 “听闻叶相千金琴棋书画皆通,不如弹奏一曲如何?” 冯牡丹面前,摆放着古筝,本打算今日夜宴对万俟玉翎下手,顺便构陷莫颜。 在满朝文武面前放浪形骸,就算是万俟玉翎爱重,也要顾及自己的体面和皇室的威严吧? 不声不响地准备多日,却被告知帝后同游,放了百官的鸽子。 计划还未等实现就流产了,冯牡丹气得想撞墙,变得疑神疑鬼,莫非莫颜真是被上天所庇佑,不然为什么运气那么好? 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冯牡丹打听清楚,叶宛西对万俟玉翎觊觎良久,和莫颜很不对付。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如联起手来,相信叶宛西也不愿意让她进叶相府的大门吧。   ☆、第072章 出逃 御花园的夜色正好,凉风吹过,沁人心脾的花香入鼻,叶宛西心中的燥热,立刻就去了一大半。 她对御花园的一草一木,再熟悉不过了,如今到此,却多了陌生和新鲜,不由得站在月下赏景。 原来的花草全部被换上火红的玫瑰,叶宛西记得,在前面有一处假山,那里曾是万俟御风和妃子们捉迷藏的地方。 想到万俟御风,叶宛西心中不是滋味。 一日夫妻百日恩,平心而论,他对她还不赖,二人有共同的隐秘,房事和谐,有段时间,万俟御风专宠她一人。 叶宛西曾多次陪着万俟御风在假山处饮酒赏景,谈古论今。 万俟御风身份上遭人诟病,可作为储君培养,是有真才实学的。 叶宛西很喜欢听他讲古,甚至想,他是万俟玉翎该多好。 假山还在,却不是熟悉的,石头的颜色灰暗,只看到上面发亮闪光的宝石,宝石拼成了几个大字,“金山,银山,珠宝山。” “大越的皇宫虽不如大吴精致,倒是多了几分雅趣。” 冯牡丹指着远处的假山,用手捂着嘴,做作地笑道,“金山银山,珠宝成山,我算是长见识了!” 说完,咯咯地笑了几声。不知怎的,这清脆的笑声在夜里却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冯小姐,你有所不知,这几座假山,是几年前,皇上送给皇后娘娘的生辰礼。” 叶宛西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苦涩,她转过头,看冯牡丹目瞪口呆的样子,语气更轻了些,“你是不是没想到,皇上也能有此创意?” 万俟玉翎清冷,不苟言笑,对一切都是可有可无淡漠的模样。 当年京都芳心暗许的佳丽何其多,从未有人得到过半分回应,甚至连见他一面,都是闺中少女的奢望。 就是这样的男子,对莫颜钟情,能把此作为生辰礼,定是下了功夫的。 冯牡丹张大嘴巴,露出惊诧的模样,显然被叶宛西的一席话惊呆。她抬起手,把僵硬的下巴合上,半晌说不出话。 怎么可能?莫颜再美貌,也不如她这个大吴第一美人,万俟玉翎是眼睛瞎吗? 从大吴到大越,一路上,他对她不假辞色。冯牡丹回忆,似乎,唯一给了她一个正脸,是在船上,她呼喊救命的时候。 那个眼神,冯牡丹记忆犹新。那是一双古井无波的双眼,眸中清冷如千年化不开的寒冰,仿佛能看穿一切。 只是那一眼,就让她感到脚底板发凉,直打哆嗦。 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越显得弥足珍贵,作为大吴第一美人,她冯牡丹什么男子不能征服? 如是在床上,万俟玉翎体会了她身体上的妙处,自是离不得了。 冯牡丹不住地给自己打气,至于作为叶相平妻那件事,两国达成初步的协议,还未正式定下来,一切有回转的机会。 “叶小姐,皇上为什么对莫……对皇后娘娘刮目相看?” 私下里,冯牡丹习惯骂莫颜贱人,刚才一激动,差点秃噜嘴。 虽说叶宛西很可能不会说出去,她还是小心点好,毕竟在大越的一亩三分地上。 “这个,我也不知道。” 叶宛西想了几年,也没想明白。 莫颜在身份上勉强,当年作为二品大员嫡女,给南平王做正妃,还算合适。 宫宴上,于太后乱点鸳鸯谱,奇怪的是,那次万俟玉翎没有跑到边关,而是很快的默认了。 “你说他们是不是在演戏?” 冯牡丹接触夫妻二人的日子不够长,她对叶宛西说起在大吴的点滴。 大吴宫宴上,万俟玉翎为莫颜带紫色的宝石项链,夫妻俩亲密无间,公开秀恩爱。 据说,大越不是北地蛮族,女子矜持而婉约,夫妻之间最好的状态是相敬如宾,可是二人明明不是这么回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 冯牡丹私下认为和利益脱不开干系。 莫相两袖清风,浩然正气,在文人墨客中风评极高,或许是万俟玉翎初登皇位,局势不稳,有利用到莫家的地方。 男子,谁不好色?越是表面上忠厚老实的,越是假正经! 叶宛西的爹爹叶相,可不就是其中一位!叶相经验老道,冯牡丹这么想着,突然感到口干舌燥。 修炼媚术,根本离不得男子的身体,她因腿伤,着实老实了一段时间,现在要挺不住了。 看来,今夜必须和师父私会,以缓解身体上的饥渴。 “不会是演戏。” 叶宛西叹息一声,她何尝不希望二人在演戏!可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封后大典上她看得清清楚楚,万俟玉翎的眼神,片刻都没有离开莫颜。 本来是礼部官员给予的金宝金册,换成万俟玉翎自己,如果说,这不是重视,那什么才是? 夜宴群臣,作为皇上,刚刚登基就敢放众人鸽子,丝毫不忌讳,还不是为了莫颜? 莫颜十五岁及笄当天,嫁与万俟玉翎,如今也才十七八岁的年纪,京都十七八岁未嫁的贵女比比皆是,正是爱玩乐的年纪。 叶宛西越想心越痛,想必,他对皇位也是不热衷的吧? 这世间,还有什么,能留住他的心呢?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在几年以前,于太后有想赐婚想法的时候,叶宛西定会不顾矜持地巴上去! 气氛稍微凝滞,接着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冯牡丹发现,她看不懂叶宛西,总觉得,叶宛西是个有故事的人。 若说真的很爱慕万俟玉翎,冯牡丹也不肯定,她单纯为了得到。 说的再直白一些,贪图享乐。 万俟玉翎正是她爱慕的那一款,常年练武,身材瘦削,整个人有出尘的神仙气质,若是能同在床上云雨欢好,快乐似神仙! 师父曾经教过冯牡丹,从面相上辨别男子的房事能力,鼻子,乌发,嘴唇,甚至是手指,万俟玉翎常年习武,定能让女子达到极乐巅峰。 可惜,这么出众的人,为什么不是她的呢? 冯牡丹不介意万俟玉翎心里有谁,只不过憎恶莫颜的好运气。 看到莫颜那张脸,她就恨不得抓花了,让莫颜跪在地上求饶。 “哈哈!” 冯牡丹脑海里的画面接连闪现,让她笑得有些癫狂,片刻后,她停止大笑,见四处无人打扰,正色道,“叶小姐,我不愿意给叶大人做平妻,你大可放心。” 当时被人摆布,不过是无奈之举,等消息传到大吴后,爹爹冯相一定会想办法的! “这样,最好不过。” 叶宛西也不希望这么不省心的女子进入到叶相府内宅。状似清纯,冯牡丹在举手投足之间遮掩不住狐媚气,看着就不是良家妇女。 有共同的目的,谈话就畅快多了,反正冯牡丹暂时住在叶相府,二人有很多机会共同谋划。 每年秋季,皇家都会举办狩猎大会,这几年形势紧张,自然就被忽略。 位于皇家牧场所处的地界,野物们膘肥体壮,繁殖过剩,是该适当地消耗下。 狩猎大会,无疑是做手脚的绝佳机会,二人握着手,心照不宣地一笑。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今年的八月十五变得格外不同。 自古也没有帝后在京都不宿在宫中的道理,院落早已建成,无论是房舍的罗列,还是屋内的布置摆件,都和南平王府一模一样。 莫颜甚至忘记了,她此刻身在后宫之中。 这一夜,几乎没睡,万俟玉翎在用力证明她那句玩笑话,他不老,真的。 天还没亮,身边的位置空了一块。 莫颜一摸,枕边发凉,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忽然就清醒了。 “娘娘,皇上早朝,走的时候吩咐,让奴婢到外间候着。” 墨冰听见动静,打着一盏灯笼进来。 万俟玉翎看重隐私,平日他在的时候,丫鬟婆子们各司其职,基本上不留在内室。 今日让墨冰进来候着,是因他不能陪着她,怕莫颜不习惯。 如他所想,莫颜确实是醒了。 同床共枕,鼻尖萦绕着淡淡地薄荷味,她才能安心。 “对,是要早朝。” 莫颜勾了勾唇角,却也睡不着,她指着对面的小榻,“墨冰,你盖着被子到小榻上躺会儿,陪着我说说话吧。” 入秋了,更深露重,墨冰有武艺傍身,也不能总这么受寒。 女子每个月都有小日子,和男子身体比不得。 墨冰应声,心中感动,她现在有些感激主上让她服侍皇后娘娘,这么多年,人心都是肉长的,墨冰一颗心,彻底偏向莫颜。 “原来,当皇后也没什么好处。” 莫颜一手支着头,揉了揉后颈,皇宫内院,阴森森的,为她所不喜,再有,连最基本的福利都没了。 万俟玉翎早朝后还有政务,陪着她的时间越来越少。 难怪深宫内的女人都是怨妇,无论在心里和生理上都不能满足。 除御花园和几个宫殿,还有什么好的去处? 人多还好,几个女人在一处打麻将,找点乐子,可这些人偏不,为了抢一根黄瓜,玩什么宫斗。 墨冰神色带着淡淡的尴尬,不知如何接话。 皇后这位置代表无上尊荣,任何女子坐上都会觉得自家祖坟冒青烟。 莫颜的确是欣喜片刻,在万俟玉翎上早朝的时候,她感到不妙,那点喜悦就冲淡不少。 人得到某种东西,就意味着要失去一些,就好比现在,她空虚寂寞冷,一人倒在床榻上,难以入眠。 若是有他在,头枕着他的肩膀,她会睡得香甜。 “娘娘,咱们要密切主意冯牡丹和叶宛西。” 墨冰不客气地点名,这二人私下谈话,被大内暗卫一句不落地传到她耳朵里。 两个人都是同样上赶着,不知羞耻。 同为女子,墨冰都为她们臊得慌。 “执念啊!” 莫颜摇摇头,皇叔大人就是有这般魅力,即便是不苟言笑,也足以让一些女子倾心一生。 “墨冰,我信他。” 主仆私下里闲聊,不分尊卑,莫颜吐露心声,“觊觎他的人很多,我没有特别的想法,不会那么傻,影响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莫颜很理智,不是醋坛子,她和万俟玉翎之间,同生共死,听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却都是真实地发生过。 他是什么人,她再了解不过。 “不过话说回来,我未出嫁那会儿,很是貌美,京都迷恋我的公子,不知道有多少。” 莫颜摸摸自己的脸颊,面有得色,她说的没错,确实不知道有多少人迷恋她,反正除了表哥夏明轩,没人表露心迹过。 唉,感叹万俟玉翎眼光太好了,在她十二岁的时候下手,她这朵娇艳的花骨朵,在未开放就被定好人家。 莫颜长吁短叹,根本忘记自己当年草包名声的事实。 京都的夫人们都怕草包进了自家们,远远地躲着她。 墨冰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嘴角,没错,这就是王妃的本来面目,现在,是大越的皇后娘娘,母仪天下。 莫颜越说越激动,仿佛自己圣母的光环照耀大地,飘飘欲仙。 当了皇后,好处就是,说一不二,她说什么,那些官家夫人小姐即使不愿意,也不敢表露出任何。 仗势欺人,那是必须的,她有权势! 过几日寻个机会,把大吕氏和夏若雪召入宫中,找点麻烦,让永平侯府的人提心吊胆。 弄死一个人太容易了,可弄死了,她还有什么乐子? 猪要养肥了再宰,不为吃肉,为养猪的过程。 与此同时,夏若雪睁开眼,黑暗中,她的眼神出奇的亮。 草草地摸黑梳洗打扮,夏若雪拿出床底的包袱。 永平侯府和夏家的气数已尽,她曾劝说过爹娘和大哥,无奈大哥日日买醉,爹爹又舍不得权势,总是抱着一线希望。 她的话,他们当了耳旁风。 夏若雪不想给永平侯府陪葬,她早就密谋出京,把几处京都的嫁妆脱手,全部转换为银票。 银票贴身好携带,包袱里还有一些贵重的珠宝首饰,她命心腹在北地置了宅子和房产,不出意外,一辈子荣华富贵是没问题的。 丫鬟秋意在外间沉睡,夏若雪讽刺一笑,这丫鬟想给袁焕之做通房,结果算盘一场空。 秋意是娘大吕氏的人,夏若雪信不过,在茶水里下了迷药,管保让秋意睡到日上三竿。 那时候,夏若雪顺利出京。 明面上的首饰衣物未动,以秋意的性子,必定会先行寻找,再回禀娘亲,无疑给她争取不少时间。 “少夫人,一切准备妥当。” 身边的婆子是在袁家重金收买,夏若雪被发配回娘家,带了婆子,因此躲避了官府的屠杀,婆子对夏若雪忠心耿耿。 “咱们走吧。” 夏若雪深呼吸,眸中含泪,在每间屋子内都转了一圈儿,若非逼不得已,她也不想离开从小到大的家。 把一切深藏在记忆里,片刻后,夏若雪双拳紧握,藏在衣袖内,眼中只剩下决然之色。 “夜里的马蹄子声太大,老奴怕招来城防军。” 婆子接过包袱,主仆二人带着一个护卫,正是婆子的儿子,三人小心地在府上的角门到后街。 “您先乘轿子,咱们的马车,在城门口不远的客栈内。” 等天亮开城门,夏若雪一行人正好出城。 通关路引都是花了大价钱在黑市购得,保准追查不出来。 等到了北地,夏若雪隐姓埋名,自有联系上袁焕之的方法。 天边隐隐有了灰色,湿润的腥风扑面,让冯牡丹打了个哆嗦,原本八月十五的晚上还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到了十六就是这般,估计不久后,要下一场雨了。 下雨就意味着耽搁行进的速度,夏若雪有些忧心,和身边的婆子商议,“不如咱们到了前面城池,换水路。” 爹娘定会派人找她,二人想不到她能离家出走,没准以为袁焕之在京都的党羽把她掳走。 这样,永平侯府不敢大张旗鼓地找人。 “少夫人的主意不错,可是老奴没有事先安排。” 婆子有些担心,万一路上遇见水匪怎么好?还不如走官道。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最近正是太平呢。” 夏若雪既然提出,自有她的道理,一行人专门走胡同和小路,在天亮以前,赶到城门口。 马车就是最普通商家用的双驾马车,车夫是高价请回来的护卫,再加上婆子的儿子,二人一左一右赶车。 夏若雪带着婆子登上马车,马车内另有乾坤。 因要远行,从京都到北地气候变化太快,内设了净室,还有红泥小火炉,马车的车凳下面装了几件厚实的棉衣,茶具,油灯,应有尽有。 夏若雪打开小几的拉门,里面放着几样点心,旁边单独的匣子还有必备药材,防止风寒的,晕车的等等,准备周全。 “还是多亏了陈妈妈,不然我怕是没有经验的。” 夏若雪只出过一次远门,在那次丢了贞操,她不愿意提起过去事。 作为千金小姐,高门闺秀,这些都不用她打理。 “少夫人,您说的是哪的话,若不是您,老奴和犬子,焉有命在!” 被唤为陈妈妈的婆子低下头,帮着夏若雪整理行囊,那包袱里贵重的珠宝首饰,被她放在一个铁皮箱子里,并且上了锁。 “陈妈妈,旁的不说,你理解我的难处,以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我夏若雪在一天,就绝不亏待你!” 夏若雪说得很很诚恳,她需要人手和心腹,外面买的不知道底细,不放心。 “少夫人,伺候您是老奴的分内事。” 陈妈妈说完,细心地打理好一切,此刻,天边开始隐隐有了光亮。 城门口,百姓们早已排队等候,有小贩做了炊饼等物兜售。 平日,夏若雪是无论如何看不上百姓人家的粗陋的食物。 一夜未眠,她有些饿了,闻到外面热气腾腾食物的香气,看到桌上冰冷精致的点心,顿时失去胃口。 “少夫人,不如老奴下去买点吃的。” 陈妈妈从前在袁府是做粗使活计的,毫不起眼,没有人认得她,毫无顾忌地跳下马车。 夏若雪是真的饿了,对此没有异议。 为了赶路,他们恐怕不到晚上不会找地方留宿,饿一天,搁谁都受不得。 陈妈妈很细心,买了五六样小食,夏若雪只选了个炊饼并一个萝卜馅的大包子,剩下的,留给车夫和陈妈妈。 很快,守城士兵打开城门,最近新皇登基,要严密排查可疑人士,夏若雪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直等到辰时才出了京都城门。 永平侯府寂静无声,彼时,谁也不知道,夏若雪已然悄悄地离京。 天亮了,阴雨绵绵。 几乎一夜未睡,莫颜精神还好。 入宫第一日,她早早地梳洗打扮,准备给顶头上司请安。 原是太皇太后,因万俟御风是野种的关系,万俟玉翎坐上皇位,又变更为太后。 都说宫中女子心眼多,尤其是做婆婆的,更喜欢磋磨儿媳取乐。 莫颜担心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觉得自己的婆婆不会,和万俟玉翎一样的清冷,只是太后常年礼佛,身上多了淡淡地让人安宁的香火味道。 母子关系比较奇怪,这一点,莫颜从没细问过。 她从嫁给万俟玉翎开始,进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对于这个婆婆,不好发表评论。 “皇后娘娘,刚太后身边的嬷嬷传话,让您不必去请安。” 下着雨,两个寝殿的位置甚远,若是乘小轿过去,也要半个多时辰。 后宫的占地面积极广,太后又把寝殿设置在离冷宫不远的地方,这一来一回,搞不好要耽搁一上午。 听说不用请安,以后每月十五去一次即可,莫颜松了一口气。 万俟玉翎性子淡漠,母子之间有自己的相处之道,她何必掺和? 再者说,看他的样子,似乎并未对太后有什么怨怼。 万俟玉翎降生便中了寒毒,真正在太后身边没几日光景,母子疏离,是难免的。 莫颜又想到自家娘亲和外祖母,母女见面,就和仇人一般,到现在关系也未破冰。 “娘娘,早膳摆上来了,请移驾。” 宫中礼仪繁琐,莫颜压下心底那点不耐烦,也不知道这是做给谁看。 寝殿内,都是自己人,她身边的几个丫鬟,连婆子都有功夫在身。 宝贝和宝宝两个小不点已经上桌,眼巴巴地瞅着面前的粥。 肉粥中的肉粒炖的软烂,粳米又糯又香,光是香气,就足以让人流口水了。 小团子怯生生地,对换了个地方,有些不适应。 “母后,儿臣饿了。” 两个小的学礼仪最快,忙不迭地从椅子上跳下来行礼。 “行了,快起来吃饭吧。” 莫颜抿嘴笑了片刻,她总觉得不太真实,有唱大戏的感觉。 似乎,好久没听戏了,有机会,定要请蝴蝶班到宫中唱一场,顺便为自己的生意造势。 这些年,蝴蝶班的名气越来越大,当悬疑的戏不再成为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话题,蝴蝶班就带头转变方向。 宅门狗血剧,在大户人家特别的火爆,毕竟看戏的,多半是后院无聊,打发时间的女人们。 借助蝴蝶班,宣扬一些如何保胎,做产前护理的知识,更得到女子们的喜爱。 “今日下雨,就不请娘进宫说话了。” 桌上的菜品丰富,有几十种之多,蟹黄包,水晶饺,金黄色的葱花饼,还有肉夹馍,粥也有五六种之多。 味道还好,御膳房的厨子们比往常还要清闲,这第一顿早膳,是下了大力气的。 “是呢,秋雨寒凉,进宫后还要走一段路,怕湿了鞋。” 墨冰附和两句,她也不知道干什么好,在宫中,想出去一趟,不容易。 “墨冰,等早膳后,你下去休息,让墨紫和墨米分跟着就行了。” 团子还不会自己吃饭,墨米分在一旁喂着,而宝贝和宝宝比他还小,坐在矮一些的餐桌上,小碗拿得稳稳的,有模有样。 闲下来,莫颜看不下去医书,突然很想做针线。 几年之前,送给皇叔大人的裤头,早已经不能穿了吧,她应该多做一些。 以后私密物,就不交给针线上人,有她足够。 这次,怎么才能更出彩呢?莫颜又想到新点子,一个人低头偷笑。 ------题外话------ 叶宛西:我爱了万俟玉翎那么多年,为什么他还是不能正眼看我?如何扑倒他?在线等,急! 书友1:照照镜子,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匿名书友:没奶,差评! 书友2:赞楼上,+10086 书友3:想要扑倒皇叔,未必没有机会。 叶宛西:亲爱的,你说到了我的心里了,做什么我都愿意! 书友3:你把自己吊起来,我会帮你踢下板凳的,说不准,你就重生了,加油! 叶宛西:……   ☆、第073章 叶相的猪队友们 八月十六,早朝。 大殿内鸦雀无声,文武百官站在下垂手,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今日是南平王万俟玉翎登上皇位的第一日早朝,到底应该在角落装鹌鹑,还是出彩一些,给新皇留下深刻的印象呢? 万俟玉翎一身龙袍,坐在龙椅上,眸光凛冽,带着凌厉,似乎能洞察人心,众人垂下头,不由得头皮发麻,一阵心虚。 罢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叶相和莫相二人还未发话,轮不到他们。 一时间,大殿安静得能听见人的呼吸声。 天还未亮,大殿的四壁镶嵌着一排排烛台,把大殿照得灯火通明。 坐在高处,底下人的心思,自然瞒不过万俟玉翎的眼睛,他身上的龙袍和金灿灿的龙椅相得益彰,平添了些许贵气。 能混到早朝的官员们,都不是省油的灯,平日极懂得钻营,这会应是摸不透他的脾气,不好贸然开口。 一来,给他个下马威,二来,趁机观察下局势,众人都等着第一个站出来试水的。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小太监尖锐的嗓音,把众人的思绪拉回。 叶相眯了眯眼,用余光打量身边神态悠然自得的莫相,暗骂:老狐狸,当上国丈就了不起了?早朝冷场,就不信你不着急! 莫中臣的确不着急,反正总会有人愿意出来说话,他暗中观察叶相纠结的面色,心中好笑。 听说,大吴第一美人都要给这老家伙做平妻,前两天和吕氏到叶相府送礼,莫中臣清楚明白地看出叶相一脸憋屈,右脸处有一条可疑的抓痕。 都是同道中人,他有什么不明白的?怕媳妇又不是丢人的事,男子汉大丈夫,不拘小节,让着女人又如何? 莫中臣从不认为听吕氏的话有损颜面,相反很是享受,他觉得就要有人管管他,不然,他能上天。 恩,女儿莫颜的性子多少随他,有些自我感觉良好。 莫中臣转了转眼睛,面带笑意,一直观察的叶相像见了鬼一样,神色阴晴不定。 无事退朝,若他不开口的话,就要等明天了。 叶相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对身后礼部侍郎打个手势,对方立刻会意。 礼部何侍郎是叶相的门生,如今爬上三品高位不容易,昨天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顺利举行,就连不苟言笑的皇上,都夸赞了他两句。 “皇上,臣有本上奏。” 何侍郎出列,百官的眼神立刻集中在他身上,心想,终于有出头鸟忍不住了。 “天佑我大越,皇上的登基大典已经完毕,是否寻个黄道吉日,设宴送别大吴使臣?” 话说的不能再明白,就差直接开口撵人。 大吴一亩三分地还没治理好,两位有继承皇位资格的皇子都跑到大越做客,赖着不走。 大吴二皇子和三皇子是打着观礼的旗号,如今尘埃落定,是不是应该打道回府了? “咳咳。” 叶相轻声地咳嗽两声,这个何胖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大吴使节离开,应是对方主动提出,而且,和冯牡丹这桩亲事怎么处理? 叶相本不想答应,他心中明白,冯牡丹水性杨花,娶进门,早晚要给他戴一顶绿帽子。 前两天和老妻吵架,他的脸被抓伤,让莫中臣那老狐狸看了笑话,叶相很难堪。 或许,找个美人服侍也不错?他憋屈了那么多年,再老点,真的就不行了。 冯牡丹代表大吴,叶相只得忍下,就是老妻那也没有反对的资格。 黄脸婆看的腻味了,有个鲜嫩的美人,正和他意。 总之,成亲后,就把冯牡丹丢到后院,她一个女子,没有人手相帮,不会出大岔子。 “叶相,您是昨夜受了风寒?” 莫中臣见有机可乘,出言调侃,“您是百官的中流砥柱,千万保重身体。” 中流砥柱这事,是叶相在遇见危险,坐小船逃跑时,自己找的借口。 莫中臣听说后,格外气愤,叶相是中流砥柱,他是什么? 喂喂,莫相,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你女儿因为叶相占据小船,而让出名额好吗? 两位丞相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藏刀,百官们听得晕乎乎,脑袋不住地转动。 京兆尹张举是莫颜的人,见状出列,打圆场,“臣有本上奏。” “张爱卿请直言。” 一直不言语的万俟玉翎抬了抬眼,终于说出“平身”之外的第二句话。 百官震惊。 张举没有背景,他们早就调查过,此人平时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看着很好说话。 可就这么个人,短短时间,从小小的百花县县令,一跃成为京兆尹,这速度着实惊人。 京兆尹衙门掌管十万城防军,这个位置别看区区三品,就是一品的尚书,也不敢轻易给他脸色。 谁让,人家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呢? 而且,皇上此举,不就摆明了吗? 明眼人一看,立刻心知肚明,百官决定和张大人相交,以后说不准也能平步青云。 “皇上,北地有蛮族骚扰我大越边境,南有南部小国横行。” 张举没有表现任何喜悦的模样,声调平稳,“今年风调雨顺,南北皆丰收,赋税是否要调回原来的标准?” 袁焕之通敌叛国,于太后和万俟御风身死,留下的烂摊子,其中包括空荡荡的国库。 边境征战,士兵们吃饱穿暖都成问题。 往年南边水患,国库拨了不少银子过去,近两年,才慢慢地缓解过来。 赋税调过一次,为大越历史最低,今年丰收,若不调回来,军需出现大缺口,士兵们士气低落,如何应战? 赋税这一项,基本归户部管理,张举提出来,似乎有些逾越,但是无人敢反驳。 “张大人所言甚是,臣附议。” 户部尚书立刻站出来,力挺张举,他本来想提这件事,碍于那点小心思,谁想到,竟然让张举抢先。 万俟玉翎点点头,钱财上不嫌多,他虽有万俟家老祖宗的财富,也不能一直投入不见产出。 军需是一项大支出,每年的死伤士兵的抚恤银子就要支出几十万两白银。 没道理士兵为大越卖命,却得不到一点补偿,这不是让人寒心吗? 前几天,夫妻二人闲聊,莫颜曾经提出来过。 给抚恤金这一项,必须做到账目透明,若是分发的官员私自克扣,必将军法处置,斩立决! 万俟玉翎看好莫颜的大堂哥莫轻云,那是一条汉子,曾经给阜阳和聊城的士兵送过军粮,手下人出自镖师队伍,都是有良心的硬汉。 他想着和莫颜商量一番最后决定,毕竟涉及她的家人。 无论是国事还是私事,他始终认为是夫妻俩的事,在皇位未交出去之前,江山有莫颜的一半。 “朕准了,具体事宜,交给户部。” 万俟玉翎点点头,继续沉默。 有人出头,百官们轻松多了,纷纷提出建设性意见。 万俟御风自从神仙米分上瘾后,就无法处理政务,很多琐事堆积下来,这些,都需向新皇请示。 “袁家通敌叛国,死不足惜,就不知在京都是否有同党。” 说话是兵部的廖大人,和永平侯很不对付,两个人有私仇。 廖大人的女儿曾经被大吕氏看好,想要娶进门,给世子夏明轩做正妻。 因夏明轩闹出来个庶长子,两府的亲事黄了。 廖大人耿耿于怀,认为永平侯府家风不正,戏耍他的宝贝女儿。 万一两府定亲,闹出这件丑闻,就算是退亲,自家女儿以后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了。 永平侯缩了缩脖子,低下头不敢言语。 他才叫真倒霉,哪里是袁焕之的同谋?这里最恨袁焕之的,就是他自己。 通敌叛国,袁家拍拍屁股全身而退,让他受尽质疑。 那意思,京都有人通风报信。 果然,此话出口,百官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永平侯身上,一副看好戏的八卦模样。 谁说只有女子八卦,男子那点心思一点不比女人少! 这个时候,永平侯更不能说话,只要装作听不懂就行。 论起来,侯府损失最大,夏若雪被退回娘家,一直被人明里暗里地讥讽。 好在,还有个叶宛西,叶相千金也没好哪去。 永平侯抬起头来,用祈求地眼光看了看叶相。 他不指望莫中臣帮着说话,两人因为陈年旧事,早已结怨,说不定,一切都是莫中臣暗地里搞鬼。 叶相不明所以,他和永平侯不熟,那人朝他挤眉弄眼是怎么回事? 让人看见,还以为都是他指使的呢!叶相心里这个憋屈啊! 出师不利! 这一切,全部都是莫中臣的错,他得想个法子,让莫中臣跳脚。 想到此,叶相侧了侧身子,给身后礼部何侍郎一个手势。 何侍郎一头雾水,没看明白,二人早先商议的,似乎没有这个手势,叶相到底是什么意思? 此刻,文武百官正在议论战事,这也是众人关心的话题。 “选秀。” 叶相做了个口型,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何侍郎。 真是愚钝,难道让他亲口说吗? 皇后娘娘莫颜已算计他一次,叶相心里记恨,他暂时和莫相平分秋色,只好给莫颜添堵。 皇上登位,后宫空虚,不选秀,说的过去吗? 就算再不喜美色,也要充后宫,女人多了,各怀心思,让莫颜和她们斗去吧。 叶相不怀好意地桀桀一笑,再次对何侍郎做了个口形。 两个人中间隔着好几个人,何侍郎眼神还不好,叶相的口型做的太快,他看的不甚真切。 旁边的几位大人假装没看到,坚决不蹚浑水。 “你这个猪头!” 叶相连续做了几次口型,何侍郎还在装傻充愣,他气得面色青白。 转过头一想,何侍郎早年读书,坏了眼睛,有点老花眼,看不到口型正常。 不如做个动作。 思来想去,叶相指着自己的胸前,对何侍郎挤挤眼。 女人才有胸部,叶相的意思是很明显,新皇广纳后宫,恳请皇后娘娘主持选秀。 让莫颜算计他,亲手给皇上选秀女,应该很憋屈吧? 何侍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然后一脸忧色。 叶相的意思他明白,叶相刚咳嗽,代表胸口沉闷,嗓子不好。 眼下,众位官员七嘴八舌,暂时还不能退朝,他只好送过去一个关切的眼神。 这是懂了? 叶相背着手,嘴角勾上一抹笑,让莫中臣不住地侧目。 “老狐狸,你等着,等皇上答应选秀,本官第一个去莫相府道喜。” 叶相皮笑肉不笑,阴森森地想。 等了半晌也不见何侍郎开口,叶相着急,再次回头。 他气急败坏地,用手揉了揉胸口,房事上的动作,这下,何侍郎总能理解吧? 到底多愚钝,才假装不明白? 何侍郎摇摇头,面露愁容,眼中的含义是:叶相,下官也没办法,您先忍忍,退朝又不是下官说的算! 一会揉胸,一会又指着下体,难道是想去小倌馆找乐子? 京都传言叶相好男风,何侍郎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该不是看上他了吧? 被心里的想法震惊了,何侍郎赶紧低下头,若想明哲保身,装傻充愣是最好的办法。 礼部尚书快到了花甲之年,年前定会提出告老还乡,尚书的位置空缺,尚书之位,是何侍郎梦寐以求的! 但是,要是为尚书之位贡献出辛苦保留几十载的贞洁,何侍郎不愿意!坚决抵制潜规则! 叶相抓耳挠腮,比划半天动作,开始何侍郎还有回应,半晌后低头假装看不见,气得叶相想上前抽他丫的。 关键时刻,怂了,亏他还想把尚书的位置运作一番,留给何侍郎。 不知何时,门外忽然下起了大雨。 雨点噼里啪啦,配上呼呼的北风,小太监赶紧关上门。 叶相昨夜没睡好,起身胡乱垫了几块点心,这会儿肚腹空空,在莫中臣面前吃瘪,也不怪他情绪不好。 何侍郎指望不上,叶相开始给另一位门生使眼色。 对方是兵部三品官,论身份,可以直接向皇上进言。 “选秀!” 叶相描绘出口型,然后做个秀女参选羞答答地动作,用脚尖蹭着地面,双手绞着帕子。 这位兵部曹大人是个聪明人,双眼一亮,坚定地冲着叶相点头,“交给下官!” “皇上,臣有本上奏。” 曹大人心里并非很明朗,叶相做的是女子的动作,定是有些事情,不好开口。 万俟玉翎的话很少,大半时间观察这些官员们的动作,眼神和动作出卖一切。 可笑还自以为是自作聪明,到底是谁给了他们胆子? “臣听闻大吴和大越联姻,大吴冯相千金嫁与叶相,事关两国的体面,不知礼部可有章程?” 私下嫁娶,不必拿到朝堂上来说,但是两国联姻就不同了。 万一大越方怠慢,就是对大吴的不尊重。 人家大吴娇滴滴的第一美人,做平妻就够可怜了,还没个名分怎么成? 叶相定是怜惜美人,自己又不好言明,所以让他帮着从中牵头。 曹大人羡慕叶相,有娇妻在怀,多少美人也不换呐! 怕什么来什么,叶相默默地咽了一口血,差点气得浑身抽搐。 他用袖口擦擦眼泪,悲愤得无以复加,有猪队友什么的,最可恨了! 一提亲事,文武百官八卦劲儿又上来了,纷纷抱拳恭喜叶相。 “叶相老当益壮,是冯小姐之福!” 何侍郎第一个站出来逢迎拍马,把叶相气得脸成猪肝色。 “皇上,此事是否要和大吴两位皇子商议?” 何侍郎正正面色,叶相顿时一松,是得商议,他和老妻赌气,差点头脑发热,细细一琢磨,娶冯牡丹进门极为不妥。 “总得选个黄道吉日,风光大办。” 何侍郎接到叶相赞赏的眼神,很是嘚瑟,看来尚书之位,近在咫尺之遥。 “咳咳咳!” 叶相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顿猛咳,他就知道,不应该相信这厮的! “此事归礼部,就交由何侍郎。” 万俟玉翎说得意味深长,他觉得早朝也不是那么无聊了,看看跳梁小丑蹦跶,找点乐子也好。 “退朝!” 根本不给叶相发言的机会,万俟玉翎起身进了御书房,留下众位大人面面相觑。 大殿内,只有短暂的安静,接着被此起彼伏的恭喜声淹没。 “恭喜叶相,艳福不浅!” “是啊,叶相大才,自古美人都爱有才学之人。” 百官的话,叶相听着极为刺耳,他好比一尊雕塑,在原地呆愣片刻,抬脚大步迈出殿门。 “哎呦喂,叶相,您忘记打伞了!” 小太监在后面追着,百官相互挤眉弄眼,叶相抱得美人归,定是太激动了,着急回府见第一美人。 朝中堆积的事务太多,一直到掌灯时分,万俟玉翎才处理完毕。 文武百官虽喜欢打哈哈,有一点却说的没错,大越两地开战,形势不容乐观。 良将难寻,不可能一直靠着于家支撑。 不仅如此,在粮草,药材等物上,北地捉襟见肘,马上到了寒冬,将士们的棉衣又该添置了。…… 下了一日的雨,殿门前有些积水,莫颜禁止两个小的出去玩耍,忧心染上风寒。 团子很乖,开始的时候会问问他娘亲,得到莫颜的保证后,安心下来。 以前的各种汤药全部被摒弃,莫颜让擅长厨艺的墨紫帮着做药膳,团子的胃口比以往更好。 “墨冰,我写了一封书信,回头派人送到泸州去。” 解决李府就是近期的事,让卫知府不用着急,先治好卫子纤的病症,这口气,她会帮着出。 团子一切安好,饭量是以前的好几倍,脸上见了肉。 “您真是菩萨心肠。” 墨冰发自内心地赞叹一句,他们这些做暗卫的,不需要朋友,要的是可以同生共死的伙伴,关键时刻,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 莫颜登上高位,不怕麻烦来管卫子纤的闲事,很难得了。 “倒也不是闲事,纤纤她对我来说是不同的。” 前世的友情只有无条件的让步,莫颜以为是她性子冷,这辈子不会有朋友。 陈英,卫子纤都是温暖过她的人,这种情谊她不会忘记。 门被推开,冷风肆意地吹进来,万俟玉翎换过衣衫,穿着一身常服进门。 “臣妾见过皇上。” 莫颜赶紧屈膝行礼,半晌,不见万俟玉翎回答。 她有些疑惑地抬头,正看到一双戏谑的眸子。 万俟玉翎轻叹着摇头,眼带笑意,“颜颜,繁文缛节不适合你。” 做的四不像,总觉得怪怪的。 “我也觉得别扭。” 莫颜嘟嘟嘴,找一条干爽的布巾,擦拭着万俟玉翎身上的水滴。 皇叔大人只要不和她在一起,就没有打伞的习惯。 夫妻二人一日不见总有很多话说,依偎着靠在小榻上说悄悄话。 宝贝和宝宝等了爹爹一天,此刻被忽略很是不满,扒着二人的腿向上爬。最后二人的怀里一人一个。 “又重了,以后不能长成大胖子吧?” 莫颜低下头,亲了亲宝宝的小脸蛋,满脑子都是两个小的长大后的模样。 “习武就好了,再等两年吧。” 万俟玉翎的打算是让兄弟俩三岁开蒙习武,自家娘子不情愿,所以决定推迟半年,三岁半开始。 夫妻俩又认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小不点的大名还没起,从满一周岁,拖延到现在,再拖,就说不过去了。   ☆、第074章 刺激 此后的几日,莫颜处于忙碌中,其程度超过了万俟玉翎。 宫里一堆烂摊子,大事小情的,都需要她做决定,比掌管南平王府更繁琐。 好在太后体谅她刚入宫不久,对一切不熟悉,派来宫嬷嬷从旁协助,莫颜这才没乱了手脚。 面对婆婆,莫颜很是恭谨,她不知道说什么好,表现得恭恭敬敬,总不会出错。 太后常年礼佛,很少见人,对人淡淡的,却意外很喜欢宝贝和宝宝这两个小的。 据墨冰所言,是因为兄弟俩第一次去太后的宫殿,太后正在礼佛。 宝贝和宝宝学着太后的模样,虔诚地下跪,抿着小嘴,有模有样地参拜。 就是这一个动作,立刻得到太后青眼。 太后多年隐忍不出,穿着肃静,可库房里的体己不少,大批大批的运到莫颜的寝殿,那天把她吓一跳。 一连过了十日,解决后宫琐事,莫颜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想到前几天得到的消息,她紧锁双眉,眯了眯眼。 “墨冰,永平侯府什么动静?” “永平侯府夫人缠绵病榻,这几日有些糊涂了。” 大吕氏曾犯过中风,现在旧病复发,这次来势汹汹,嘴歪眼斜,全靠丫鬟婆子贴身伺候。 “夏若雪,还是没有消息?” 大吕氏得病,和夏若雪离家出走不无关系,她心虚,以为是袁焕之背地搞鬼。 前几天雨夜,担心受怕,中风再次发作。 袁焕之通敌叛国,只要和袁家挨边,必将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万俟玉翎登位,永平侯府失去圣心,变得岌岌可危,若是中间再有点什么事,那真是让人活不下去了。 骄傲如大吕氏,也不得不放下身段,去讨好自己的亲妹妹,希望借着亲戚的关系,让妹妹吕氏美言几句。 “回娘娘的话,夏若雪身边信任的婆子,是当年皇上安插到护国将军府上的探子。” 墨冰解释其中的因由。后来袁家人连夜逃跑,下人们只带了几个家生子的心腹,剩下的,都被抄斩。 万俟玉翎本打算让人手撤回,谁料夏若雪看上了那个婆子,连带着婆子的儿子也被她带走,阴差阳错地进了永平侯府。 于是两个人得到新任务,继续在永平侯府卧底,看看永平侯和袁焕之暗中是否有来往。 “原来是这样。” 莫颜摩挲着手中的玉镯,心不在焉地道,“夏若雪千算万算,却没料到二人的身份。” 这样也好,跟着夏若雪到北地,看看这人到底在搞什么鬼,没准有收获也说不定。 “正是,京都埋伏不少袁家的人,夏若雪离京,看似隐秘,说不定,早被那边得到消息。” 阳光正好,光线透过窗纱射进内室,在黄花梨木的桌子上,映下道道金光。 莫颜眨眨眼,纤长卷翘的睫毛隐藏了眼底的神色,夏若雪,非除掉不可。 不过眼下,似乎并不是好时机,暂且留着,还有利用价值。 莫颜一身宫装,眉间贴着三片桃花瓣的花细,细白如瓷的脸上擦着薄米分,唇脂用了桃花色,她举手投足透露着优雅,在优雅中,不经意地展现着妩媚。 万俟玉翎贵为皇上,夫妻二人的生活却没有太大的变化,平日各忙各的,到了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用膳,那才是温馨甜蜜的时刻。 “墨米分,快到巳时了吧,你去宫门前迎一迎。” 今日吕氏递了牌子,带着陈英和小奶娃豆豆,家里亲朋众多,都进宫不太方便。 “臣妇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 吕氏等人进门后,正要规规矩矩地下跪,被莫颜上前阻止。 当皇后就这点不好,出门走一趟,旁边跪着一圈人,她通常假装没看见。 反正早晚要习惯,可让亲娘下跪,她还真怕折寿。 “娘,大嫂,你们这是干什么!” 莫颜跺跺脚,面色嫣红,多了一份小女儿的娇羞,好比未出阁的少女。 两年多未见,陈英愣愣地看着莫颜,脑海中是二人在西园诗会初见的场面。 那会,莫颜虽是个美人胚子,却青涩的像个未熟透的果子。 如今大不相通,莫颜身量拔高不少,前凸后翘。难得的是,生产后,身材没有走样。 姐妹二人许久未见,没有一点生疏。 陈英迈着大步,上前拍了拍莫颜的肩膀,“谁让我们的颜颜是皇后娘娘,礼不可废!” 离得近了,莫颜仔细打量陈英,陈英也没有多大的改变,浓眉,水灵的杏眼,眉宇间带着英气。 陈国公府蒙冤受屈,对陈英是不小的打击,莫颜很怕陈英心里对莫家有怨怼。 “颜颜,你别多想,我岂是不能明辨是非的浑人?” 陈英坐在椅子上,接过豆豆哄了哄,小包子进宫还没睡醒,唇边的口水亮晶晶的。 当年事发,莫中臣和吕氏自身难保,被万俟御风关押进天牢,若不是有万俟玉翎斡旋,后果不堪设想。 陈国公府,本是被判了谋逆的大罪,满门抄斩,也是多亏万俟玉翎看在莫颜的面子,为陈家谋算,总算留得血脉。 如今,陈国公府平反,陈英又恢复了尊贵的身份,她的娘亲还活着,是不幸中的万幸。 “老大媳妇,把豆豆给颜颜看看。” 陈英未过门,吕氏却从未否认过陈英的身份,也是让京都那些有心思的女眷止步。 莫颜当了皇后,莫家身份地位水涨船高,无人问津的纨绔子弟莫轻雨,被吹嘘得神乎其神,成了北地领兵夺城的大将军。 长子莫轻风未成亲,佳丽们都不在乎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儿,一门心思往上凑。 陈英未婚先孕,在京都不是什么好名声,名门闺秀,对她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背地里冷嘲热讽的不在少数。 “大嫂,你就坐在那别动。” 小娃醒来哭闹足够让人头疼的,眼下莫颜还有重要的事情说。 陈英坐在原地,心里暖暖的,这声“大嫂”代表认可她的身份。 如果不是吕氏去北地,陈英没打算回京都。 有些事,做了就不后悔。莫轻风若不愿意负责,就当她眼瞎,这辈子不会再嫁人了。 莫家的态度一直很明朗,私下里,陈英改口管吕氏叫娘。 “这小娃,鼻子和嘴巴像大哥。” 眉毛很浓,像陈英多一些。 吕氏对大孙子非常满意,欢喜地道,“豆豆不爱哭,就是喜欢睡觉,和你大哥小时候一模一样,眼睛也像你大哥呢。” 爷奶带着家人来京都过八月十五,吕氏的意思是,留着他们过年。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在一起,日子和和美美,有滋有味。 爷奶他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庄户人家,一听说进宫,连连摆头,他们怕给莫颜丢人。 “也好,娘,你回去给大堂哥写一封信,让他尽快到京都来。” 莫颜想到万俟玉翎的安排,心中一动。 举贤不避亲,莫轻云是个条热血的硬汉,必然不会干克扣的伎俩,自家人的品行,她还是信得过的。 战死沙场的士兵,抚恤银子数目巨大,最好确保能顺利地发到每家每户人手中。 吕氏点点头,朝堂的事,不好细问,她突然想起什么似得拍了拍头,“瞧娘的记性,那个小娃,到底是谁家的孩子?你怎么带进宫了?” 此举不妥,万一被文武百官误会,以为是皇上的私生子,平添波折。 “娘,女儿正要说这件事。” 莫颜不避讳陈英,把到泸州前前后后的所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包括李家公子得了花柳病,卫子纤被泼污水等。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期!” 吕氏多年说一不二,是个火爆脾气,听后气得拍桌子,拂袖而起,声音尖锐,吵醒了陈英怀中的豆豆。 豆豆伸伸胳膊伸伸腿,睁开迷蒙的小眼,打了个呵欠,口水顺着嘴角流出来。 他扭过头打量下四周的摆设,见没有什么感兴趣的,又闭上眼睛,呼呼大睡。 “都是祖母不好,吵醒我们的豆豆。” 吕氏轻声哄着,见豆豆又睡着了,这才松口气。 “墨冰,去把我准备的礼物拿过来。” 莫颜这个做姑母的,自然不能小气,送豆豆的长命锁,璎珞和项圈全部都是大吴最好的匠人打造,做工极其精细。 吕氏和陈英谢了又谢,话题再次回到卫子纤身上。 “纤纤那丫头,哪遭过这么大的罪啊!” 吕氏听闻,从最开始的气愤中镇定下来,眼里有了水光。 她和刘氏是手帕交,二十几年的交情,对卫子纤很疼爱,大惊大怒后,突然有些伤感。 世道对女子苛刻,得了这个名声,是一生的污点。 就好比陈英,和莫轻风生米煮成熟饭,吕氏不情愿,但是她还是尊重了儿子的决定。 当时情况特殊,既然为莫家添香火,两个人情投意合,吕氏就不追究细枝末节了。 陈英有同感,对比卫子纤,她真是太幸运,得到的是婆家人全心全意的尊重。 莫轻风有些事上不着调,但对陈英是真心疼宠,二人因为她守孝,暂时未举行仪式,宴请宾客,但是庚帖交换了,她就是莫家的媳妇。 “团子几个月时大病一场,一直没好利索,李家人不闻不问,只知道用燥热的药材给他补身,若不是我发现把他带走,这小娃命不久矣。” 团子在李家那边已然成了死人,无人关心。 李守备的心思都放在新出生的孙子上,全心全意地照顾,为此特地花重金在京都请了有经验的婆子。 “把卑贱的妾生子当成宝贝,也就李家能做出此等事。” 吕氏揉揉胸口,满面愁容,“你刘姨母也是,这么大的事,藏着掖着,没写信告诉我。” 刘氏没写信,是不想给莫家添麻烦。 彼时万俟玉翎还未登基,众人的眼睛都放在莫家身上。 万一和李家矛盾冲突过激,会得个多管闲事,以势压人的名声。 卫知府和刘氏不愿意求人,当时也不晓得情况的严重,家丑不可外扬,为了团子隐忍。 “颜颜,团子留在宫中不妥,不如我带回相府去。” 吕氏思量片刻,道,“这娃在宫中,万一你刘姨母进京,来看他不方便。” 知府夫人,没有资格进宫,把团子留在相府是最好的选择。 莫颜犹豫片刻,宝贝宝宝和团子玩的挺不错,她心里是不想把他们分开,但吕氏说的很有道理。 “你放心,皇上给府上派去了不少人手,月俸银子不用相府出,你爹笑得合不拢嘴。” 吕氏撇撇嘴,堂堂丞相府,五进大院子,只有不到三十个下人,说出去在京都也算是奇葩。 万俟玉翎看不下去,为了安全起见,安排一队护卫日夜巡逻,还有几个会武的丫鬟婆子。 丞相府管吃管住,不用出银子,这些人能免费干活,怎么的都划算,莫中臣分外满意。 莫颜眼角抽搐,她能想到爹爹占了便宜的模样,简直就像只偷腥的猫。 罢了,人总有点爱好,爱财,爱占点小便宜总比喜好女色强。免得弄一堆小妾姨娘,搞得府内乌烟瘴气。 莫颜待客的花厅金碧辉煌,位于主位是一张金黄色的凤椅,扶手上镶嵌着几颗红色的宝石,背后则是凤凰展翅的图样。 在角落摆设的都是前朝的古董,独具匠心,既奢华又有底蕴。 陈英环视一周,以前作为陈国公府的孙小姐,她曾经和母亲,祖母一起进宫请安,宫内似乎和现在有很大的不同。 听说新皇万俟玉翎将宫内重新修缮,为迎合莫颜的喜好,看来传言是真的。 在羡慕的同时,陈英不免有些隐忧,她是藏不住心事的人,把情绪都写在脸上。 “大嫂,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是不是我娘为难你了?你只管说出来,我保证替你做主。” 说完,莫颜俏皮地眨眨眼,又赶忙捂住嘴,眼神飘忽对看向吕氏。 “你这丫头,你娘是那样的人?” 吕氏嗔了莫颜一眼,教训道,“都是做了皇后的人,还是这么不稳重,当着外人面,可不要掉链子。” “娘,你女儿什么演技,您不知道吗?” 莫颜昂首挺胸,若不是这样,怎么能搞定清冷的万俟玉翎,还得是靠她本身的魅力。 “噗……” 吕氏差点笑喷,气氛顿时轻松多了。 陈英见此,说出心中所想,她来之前和莫轻风说过,但是莫轻风不放在心上,她又不好直接和吕氏提。 新皇登基,早晚要选秀,那会后宫添了人,莫颜的日子还能那么轻松吗? 陈英没有什么心机,可毕竟是在高门大户长大的,腌臜事没少经历,耳濡目染,她自己吓唬自己。 万一后宫进了心狠手辣之人,该怎么办? 作为皇上,后宫只有一人,这在历史上还未有过。 万俟玉翎初登位,能因此事和文武百官较劲? “我嫁的是这天下最好的男子,我相信他。” 选秀这个问题迟早要被提起,不过又能如何? 万俟玉翎的心意不会变,两个人同生共死,任何人都无法插足。 百官有想法是百官的事,和她有关系吗。 谁是君谁是臣要分清楚,万俟玉翎岂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殿门大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站在原地良久。 万俟玉翎听到莫颜的回答,带着寒霜的黑眸慢慢地变得柔和,神色变幻莫测,他迈着大步进入花厅。 “臣妇参见皇上。” 吕氏带着陈英下跪,看到莫颜坐在原地没动,吓得心跳差点停止,不住地使眼色。 夫妻之间自有相处之道,可对方是皇上,是大越的王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能一样吗? 此刻,吕氏甚至后悔自己疼爱女儿过了头,没有早早地让她学习规矩。 万俟玉翎习以为常,对着吕氏摆摆手,“岳母何必如此客套?” 话虽然清冷,听上去却不是那么没人情味。 “夫君,你不是在御书房处理政务吗?” 莫颜没起身,她亲手倒了一杯茶给万俟玉翎,“喏,加了两朵昆仑雪菊,有明目的功效。” 吕氏战战兢兢地起身,又被莫颜的称呼来个惊吓,还是陈英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吕氏,她这才没倒下。 死丫头,怎么称呼呢?那是皇上! 吕氏面部十分纠结,连笑容都显得很勉强,内心掀起巨大的波澜。 万俟玉翎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坐在旁边的位置。 太监呢?皇上无论在用膳还是用茶水前都有专门的人试毒,防止有人心怀不轨地暗害。 二人表现的很平静,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好像,这才是夫妻之间的相处模式。 能见到万俟玉翎,莫颜的眸子里有不掩饰的喜悦,她把视线立即转移到他身上。 桌下的双手交叠,如此小动作瞒不过吕氏,她瞪了瞪眼睛,心里想着,自己不如晕过去算了。 莫颜十五岁及笄那日嫁给万俟玉翎,二人成亲后,很快去了南边。 吕氏总担忧女儿会受气,被欺负,又担心她自小被宠坏了,根本不知如何取悦男子。 “正好岳母进宫,不如用过晚膳再走。” 万俟玉翎不善言辞,却能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得明朗,“御膳房那边吩咐过,会送两桌席面到相府。” 吕氏和陈英留在宫中,相府那边有御赐的膳食,想这么周到,着实难得。 莫颜圆圆的眸子有瞬间的错愕,她摸了摸鼻子,心虚地笑了笑,这些她自己都没想到。 吕氏再度被刺激,真有这么宠媳妇的?她和莫中臣是京都百官中夫妻的典范。这么看,相差甚远。 女儿,终究比她有福气太多了,至少皇上不抠门。吕氏在心底碎碎念。 莫颜心里甜滋滋的,皇叔大人这么做,为的是她的脸面。这样,爹娘能跟着少操心。 “岳母,轻风曾说过他的性子不适合做官,不如到宫中,给宝贝和宝宝开蒙如何?” 莫轻风文采风流,是大越难得的青年才俊。无论诗词还是骈文都是一绝,书法,书画上的造诣深厚。 排除本人稍稍有些不靠谱之外,别的无从挑剔。 他是宝贝和宝宝的亲舅舅,必然会用心指导。 陈英眼皮跳了跳,心中暗想,皇上一定不知道那家伙的真面目,才提出让他给小皇子们启蒙。 万一那厮犯了老毛病,又偷偷摸摸地看春宫可怎么办? 陈英抬起头,给莫颜送过去个求救的眼神,脸上火辣辣地。 莫颜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大哥莫轻风如今到了及冠之年,不可能常年在府中赋闲,总得找点事做。万俟玉翎无疑给了他最大的体面。 宝贝和宝宝还小,开蒙也比较简单,教小娃识字,暂时不用担心包子们会被带歪。 这是喜是一桩,吕氏再拒绝,就显得不识抬举了,她替莫轻风满口答应。 吕氏以为进宫就是陪着女儿说说话,谁想到一天之内受了那么多的刺激。 食不言寝不语,在饭桌上彻底被打破。 万俟玉翎亲自动手给莫颜夹菜,都是她平时爱吃的那些,吕氏默默地埋头吃饭,捡回掉在碗中的眼珠子。 平日夫妻二人也是如此,并不是刻意做作,在他们眼中正常的行为,已经让吕氏和陈英难以下咽了。 宫女嬷嬷们被刺激次数多了,显得很镇定,远远地站着,不打扰一家人用膳。 出宫时,吕氏拉着莫颜的手,竟无语凝噎,她不得不承认,自家女儿天生就是运气好。 想到莫中臣,吕氏磨牙,忍受他小气忍了这么多年,这次非让他放血一次不可。   ☆、第075章 孕事 星光熹微,月华如水。皇宫内院,寂静无声。 万俟玉翎和莫颜不喜被人打扰,除暗卫贴身跟随之外,其余宫女嬷嬷们,到了入夜时分,便守在各自宫中,闭门不出。 宫内每隔几米远就有一盏风灯照明,夜间出行,不用担心看不清楚路。 大越的皇宫占地面积颇大,宫内大路小路纵横交错,若不是长期在宫内行走,迷路是必然的。 好在,几条大路上都有醒目的标记,四通八达,在羊肠小道上穿梭,还是能绕回来。 入秋早晚寒凉,莫颜在宫装外系着一件披风,带着宝贝和宝宝两个小的,在御花园的不远处等候。 原来,这里曾经是于太后所住的宫殿,早已被万俟玉翎一声令下,夷为平地,种上了草坪。 “母后,团子还会回来吗?” 宝贝撅着嘴,爹娘把团子送走,没有告诉他和宝宝,兄弟俩睡醒之后,兴冲冲地找团子玩,被告知,团子走了。 “要团子哥。” 宝宝挥舞着小手臂,清晰地表达心中所想。 团子虽瘦弱,不爱说话,却是个好哥哥。 兄弟俩耐着性子陪着团子数蚂蚁,慢慢地找到乐趣。 “等你们出宫,到祖母家,就能见到团子了。” 莫颜对病弱的小娃很是疼惜,兄弟俩多一个玩伴,她在心里是非常开心的。 宝贝和宝宝还小,在宫内又没同龄的小娃陪伴,宫女嬷嬷不了解包子们的想法。 出生在皇家,身份不同,注定要忍受这份孤独,不会和寻常人家子弟一样,从小被疼宠,有人遮风挡雨。 作为大越尊贵的皇子,必须忍受孤独,也不会有真正的朋友。 这就是荣华背后,付出的代价。 好在,莫颜生了兄弟俩,二人在一处,从小长大,感情深厚。 兄弟守望互助,才能治理好大越的万里江山。 莫颜闪了闪神,觉得自己想的太遥远,可眼下,有些是她不得不考虑的事实。 听说出宫后能见到团子,兄弟俩拍着手,很快忘记那点不愉快。 夜风清凉,远处飘来阵阵浓郁的花香,月光的清辉洒在这片草原上,令人心旷神怡,豁然开朗。 谁也想不到,宫内竟然有这等地界,莫颜是第一次来,惊喜不比两的小的少。 嗒嗒嗒…… 前方,传来一阵马蹄的声响。 月光下,万俟玉翎坐在一匹四蹄踏雪鬃毛发亮的健壮黑马上,勒紧缰绳,俯身定定地看着母子三人。 清风吹过,他的乌发随着风凌乱地翻飞,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眸子如深邃的黑夜,清澈而含着水一般的温柔。 这种眼神,只有万俟玉翎面对母子三人才会出现,莫颜很熟悉。 虽然知道自家夫君芝兰玉树,成亲两年,她还是看呆了。 他的肌肤白皙,有如古玉一般的光泽,微微透明,而又有一种冰凉的触感。 莫颜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绯红,暗暗地唾弃自己,掐断脑海中旖旎的场景。 “马,大马……” 宝贝和宝宝沸腾了,迈着小短腿,走向马匹的方向,身后的墨冰墨米分唬了一跳,赶忙上去阻拦。 那是属于万俟玉翎的马,性子相当烈,任何人想要靠近,都会被马蹄子踢。 墨冰曾用酥糖贿赂,马成精了,好吃的照样吃,但是想要碰它却是不行,翻脸无情的畜生。 “上来。” 万俟玉翎没有理会宝贝和宝宝,弯下腰,伸出一只手。 莫颜点点头,拉住万俟玉翎的手,顿时,有一道柔和的力量,将她带入马上。 “我会轻功,可以自己上的。” 坐在自家夫君身前,莫颜紧紧地靠着他的胸膛,红着脸小声道。 “你的裙摆不方便。” 万俟玉翎算是给出一个合理解释。 接着,马的前蹄跃起,嘶鸣一声,快如闪电般,眨眼就跑出很远。 莫颜闭上眼,耳边是凉风,闻着熟悉的清香,所有的疲惫消失无踪。 宝贝和宝宝正准备上马,眨眨眼的工夫,爹娘不见了,两个小的在原地踮着脚张望。 那么小小的人,葡萄似的黑眼珠中竟然带了急切的情绪,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几日后皇家狩猎,今年不同以往,定是有大事发生。” 万俟玉翎拥着莫颜,任由马在草原上狂奔,夫妻俩趁机叙话。 狩猎场在京郊,狩猎大会宴请群臣,文武百官届时都会带着家眷出席,包括远道而来的大吴使节。 洛祁有意让大吴和大越之间联姻,修补两国的关系。 他们都看出冯牡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次的人选是金尚书之女,安安分分的金小格。 到大越的一路上,莫颜和金小格接触并不算太多,目前看来,这位金小姐的三观还算正常。 “洛祁的意思,想要在狩猎大会上选一青年才俊?” 金尚书曾说过,他很欣赏武将,那种顶天立地的英雄,不求门第,只想把女儿嫁给习武之人。 “恩。” 洛峰和洛祁身中剧毒,二人最近忙着寻求解毒之法,暂时不打算离开大越。 一切都是蛮族的毒计,洛峰洛祁更不会吃这个哑巴亏。 无奈大吴局势不稳,现在不是发兵的最佳良机。 大吴和蛮族之间隔着大越,想要出兵,必定要经过大越的地界,怕引起万俟玉翎的猜疑。 不管如何,北地蛮族是两国共同的敌人。 “夫君,我……” 莫颜欲言又止。 狩猎大会是个制造意外的最好机会。袁焕之安插在京都的眼线,定是早就听到风声。 之所以比原定时间错后几天,己方在做万全的准备,至少要趁机追查蛮族在京都的隐秘势力。 只有冯牡丹师父这一条线,还远远不够。 敌在暗,我在明,时刻要谨防被算计,还不如主动制造机会,请君入瓮。 “怎么了?” 万俟玉翎俯身,亲了亲莫颜的侧脸,脸上的皮肤冰凉滑嫩,他忍不住又亲了亲。 “这个月的小日子还没来。” 莫颜眼神飘移,她为自己把脉,脉象隐隐有怀孕的迹象,但是她的对这方面并不太精通,还不能完全确定。 宝贝和宝宝才一岁半多,她又怀孕,这速度太快了。 夫妻二人中间有一年多没见,才在一起没几个月。 “贝贝要出来了?” 万俟玉翎勾了勾嘴角,一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抚上莫颜平坦的小腹。 他的大手不如以往寒凉,温热的暖流注入,莫颜舒服地眯了眯眼。 有子嗣是喜事,然而,万俟玉翎想要的福利被取消,等于要做好几个月的和尚。 “就算有了身孕,也可以的……” 莫颜声音如蚊子大小,脸颊越发滚烫。 夫妻之事怎么做都无妨,挂在嘴边,让人难以启齿。 怀孕前三个月,怕胎儿不稳,最好不要行房,可不代表,就一定不能为他纾解。 万俟玉翎显然懂了莫颜话中的含义,身子燥热了几分。 他并不是好色之人,但是每当看到自家娘子脸颊嫣红,眼波流转的娇俏模样,万俟玉翎的身体会最先出卖他。 好不容易压下眼中的火苗,他的嗓音暗哑,咽了咽喉咙道,“明日请祝神医进宫来看看。” 太医中,保不准有袁焕之的人,万俟玉翎一个都不信。 若是自家娘子有身孕,他就要改变计划,一切以安全和稳妥为主。 “夫君,为母则强,我能保护自己,怕对兄弟俩疏忽了。” 莫颜靠在万俟玉翎的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二人在月光下,紧紧依偎在一起。 “一切有我。” 万俟玉翎双手在莫颜的小腹前交叠,眼中有浅浅的笑意,“为夫希望,这胎是个娇软的女儿。” “最好像你。” 宝贝和宝宝是万俟玉翎的翻版,像莫颜的地方被忽略了。 兄弟俩调皮捣蛋,不好伺候,若是有个像莫颜一样乖巧的女儿,万俟玉翎觉得完美了。 “也对,若是相貌随我,将来脾气差点没关系。” 给点阳光,莫颜立刻就灿烂,她在心中默念,定要努努力,生出个女儿。 她忘记了,好像一切都不是她说的算。 莫颜说不确定,心中有九成五的把握是怀上了。 第二日,祝神医带着胖丫进宫,为莫颜把脉。 “乖徒儿,看你脉象,应有不到一个月的身孕。” 时间短,莫颜还没有任何征兆,能吃能睡,腥膻的照吃不误。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说不定又是双胎。” 祝神医经验丰富,感觉到这次脉象和莫颜生宝贝,宝宝的时候很相似,他摸了摸胡子,装模作样地道。 “不是吧?” 虽说生双胎是祥瑞之兆,但是作为孕妇,就不那么舒服了,尤其是五个月后,肚子像个吹起的皮球。 莫颜走路和螃蟹一般,横着走,晚上睡觉不敢翻身,双脚浮肿,惨不忍睹。 “为师就是说说而已。” 祝神医其实是胡说八道,就算是神医,在怀孕一个月的时候也看不出是否是双胎。 中秋节,万俟玉翎和莫颜看了他的热闹,他不过是找个机会小小地报复下。 看到徒儿担忧的模样,他心里堵着那口气出来了,瞬间觉得外面的天更蓝了。 狩猎大会定在农历九月初五,满打满算,还有一周的时间。 作为皇后娘娘不需要有什么安排,一切全凭自己喜好。 这两天莫颜时常感到乏力,嗜睡,万俟玉翎回房,她已经睡着了,等醒来后,天光大亮,他上早朝,二人几乎没有说话的机会。 “墨冰,让墨紫给我做一碗酸辣米分,放点肉沫。” 莫颜咽了咽口水,御膳房送来的饭菜没有滋味,难以下咽,她比从前偏食,就想吃酸辣重口味的食物。 已经有生产的经验,莫颜倒是不像从前那般紧张,一些该注意的,该禁忌的,知道个八九不离十。 “对了,酸豆角上一小碟子。” 莫颜说完,搓了搓手,开始眼巴巴地等待。 宝贝和宝宝拉着小手,兄弟俩齐齐地走进内室,“母后,我们要有小妹妹了吗?” “不要小妹妹,要小弟弟。” 兄弟俩异口同声,小妹妹一定和香香那样,爱告状,他们不喜欢和香香玩。 如果有小弟弟就好了,兄弟俩可以带着弟弟骑大马,玩小马车,堆积木,还有好多好多。 “为什么不喜欢小妹妹?” 万俟家后继有人,莫颜没压力,生什么是什么,从心里往外,她想要个贴心的小闺女。 等两个小包子过了三岁开蒙,就没人在她眼前晃悠,若是有女儿,她可以亲手做衣物,把女儿打扮得美美的。 “要弟弟。” 宝贝和宝宝皱着眉头,兄弟俩表情一致,妹妹肯定很爱哭,他们不喜欢。 “好,给你们生个弟弟。” 莫颜哄骗得两个包子眉开眼笑,这才松一口气。 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和小娃们,是不能讲道理的。 “母后,弟弟喜欢什么?” 兄弟俩在一起商议,把什么给弟弟好,尤其是宝宝,对有个比自己小的弟弟很欢喜。 “你们弟弟还没出生,要等来年夏天,你们俩个做哥哥的,多学点本事,到时候带着弟弟一起玩。” 无论是男是女,老三的小名都叫贝贝,兄弟俩争抢着要回房给贝贝准备玩具。 “可算是走了。” 莫颜揉了揉额角,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这次反应激烈,大吐特吐,孕期最好不要喝药,她自己硬挺着,几天之内,瘦了一小圈,倒是显得胸部更饱满。 万俟玉翎不放心,见莫颜日渐消瘦,内心焦急,特地派人手在京都附近的几个城池挑选会腌渍果干,做孕期食材的妇人。 日子一天天的过,很快就到了九月初五。 昨夜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早晨地面湿润,到处是斑驳的落叶。 莫颜一身常服,打理妥当,带着宝贝和宝宝一起,乘坐宽敞的皇家马车,向京郊进发。 一行人浩浩荡荡,后面跟着朝中的文武百官,虽是狩猎大会,朝事耽搁不得,每日还得例行早朝。 帝后出行,京都的主干道早已戒严,沿途看不到百姓们踪迹,街道上空空荡荡的。 树叶泡在泛黄的雨水中,多了属于秋的萧瑟。 万俟玉翎怕自家娘子无聊,特地准许莫家人探看,吕氏随后上了马车。 马车奢华而宽敞,如一个移动的卧室,床榻,小几等一应俱全,内里点燃着茉莉味的熏香。 “颜颜,你又怀上了?” 吕氏喜形于色,才成亲两年多,若是这次再生下儿子,莫颜的地位稳如泰山,她这个做娘的一点不用操心了。 皇家不同于百姓人家,就是那普通百姓,家里没男丁,也是要断了香火。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何况是万俟玉翎,他比任何人都需要继承皇位的皇子。 “娘,这才一个多月。” 时间尚短,所以并没有传扬出去,只有家人知道而已。 莫颜拈了一颗腌渍的酸梅,放到嘴里,那酸水立刻进入喉咙,让她苍白的脸多了丝红晕。 有身孕是意外,莫颜本想等个几年再生产,她才十七八岁,以后的日子长着。 “酸儿辣女,颜颜,你这胎定然是儿子。” 吕氏见莫颜的动作,眼中一亮,虽生女儿贵为公主,可儿子才是顶梁柱,不嫌多,“多子多福,你是个有福之人。” “娘,师父把脉都看不出男女来,您比神医还厉害了。” 上一胎之所以很早就确定是儿子,是因莫颜用了秘药,如今那珍贵的药材没了,生男生女,随机。 “娘说的准没错。” 吕氏说完,抿了一口茶水,想到未过门的陈英,叹了一口气。 陈国公府上的孝期未过,陈英坚持要守孝三年。 吕氏很欣赏她的为人,前提是,陈英不是莫家的媳妇。 作为莫家媳妇,性子烈,自作主张,这些都要不得,做婆婆的不得不多为儿子想。 莫轻风到了及冠之年,身边没个伺候的丫头,陈英住在陈国公府,二人两地分着。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无奈陈英要守孝,坚决不与莫轻风发生点什么,小两口的事,吕氏又不好张口。 当年,是吕氏亲自上门提亲,打劫一般让国公府交换了庚帖。 莫颜冰雪聪明,很快察觉到娘亲的用意。 吕氏作为娘来说,很合格,护短,真正地疼宠儿女。但是人无完人,做婆婆和做娘的心情又不同。 吕氏没生养过陈英,不可能当她是亲生女儿,设身处地为陈英着想。 陈英的性子冲动,做的一切未必全对,准婆媳二人表面和睦,内里有隔阂也实属常见。 “娘,您菩萨心肠,就可怜可怜英姐姐吧。” 母女在一处说话,莫颜拉着吕氏的手,直言不讳,“当年陈老国公战死,英姐姐是最难过的那个,执意留在北地,也是人之常情。” 陈家早晚倒台,陈英不想因为自己把莫家拖下水,一走了之,对莫轻风是个不小的打击。 人只有面临挫折才会成长,大哥不远千里去北地,一路上经历了大风浪,而且为北地将士着想,私房银子全部捐了买粮草。 “这些,娘都知道。” 吕氏拍了拍莫颜的手,叹息一声,她何尝不是如此想,可陈英不管不顾地留在北地,对陈家一点帮助都没有。 “英姐姐千不对,万不对,可她为大哥生下了豆豆。” 陈英怎么说也是深闺养大的嫡女,知礼仪,未婚生子,顶着多大的压力。 北地条件艰苦,她一个有身孕的女子,身边没人照料,又不能上战场杀敌,就是这样,陈英咬牙挺下来了。 吕氏不是耳根子软的人,她对陈英不喜,但是又感谢陈英对莫颜表现出的善意,所以才支持这门亲事。 “颜颜,娘不是那等磋磨儿媳的,等她进门,只要按照规矩礼法来就好。” 吕氏转移话题,说起了团子,她给泸州写信,让刘氏到京都做客,顺便问问卫子纤的病情。 “呕……” 一阵颠簸,莫颜刚想说话,胃部传来阵阵恶心之感,她捂着嘴,快步跑到盥洗室。 墨冰麻利地端着淡茶水,莫颜漱口后,又换了一身衣裳,戴了个绣着猪头的口罩。 “怎么打扮得奇奇怪怪的!” 吕氏指着莫颜的口罩,笑得合不拢嘴,这么一看,自家天真娇憨的女儿又回来了。 不过当皇后,最重要的是稳重和威仪,现在看,和莫颜沾不上边,她也就封后大典那日表现得最好。 “娘,我闻不得怪味,不然马上就犯恶心。” 莫颜摇了摇头,在马车内,都是自己人,怎么舒服怎么来,她才不想正襟危坐地折磨自己。 只要在外,做好表面功夫就行。 口罩上绣着一只米分色的卡通版小猪,肥嘟嘟的,双眼笑眯眯,憨态可掬。 莫颜对前世的卡通动物不太熟,唯一能回忆出来的,只有这只猪。 所以,她画了图样,亲自裁剪,为万俟玉翎做了纯白色的裤头。 想到皇叔大人收到裤头时,从开始的惊喜到最后打开时囧囧的模样,莫颜哈哈大笑。 当然,最后还在她的威逼利诱之下,穿上了新裤头。 龙袍的颜色金黄,阳光下不会透视,没大碍。 莫颜不知道此举给万俟玉翎带来多大的隐忧,她只管做,不管洗,他堂堂大越皇上,还得背着暗卫偷偷洗裤头,然后晾晒在御书房后面无人能进出的小间里。   ☆、第076章 子曰 入秋以来,越往北地走,天气越寒凉。 夏若雪一行为避人耳目,离开京都后走水路,辗转五日,又改为官道。 如预料那般,永平侯府战战兢兢,不晓得她的去处,不敢声张,只得派人私下找。 就算爹娘审问,院子里那些丫鬟婆子也是一问三不知。 离开京都前往北地,夏若雪孤注一掷,那是她最后的办法。 陈婆子曾经劝说过,若是知晓袁家的隐秘,不如借此机会向皇上坦诚,将功赎罪,说不定能放侯府众人一马。 “陈妈妈,有些事你清楚,我那么对莫颜,现在她贵为皇后,会放过我吗?” 夏若雪苦笑,但是当年做的那些,她不后悔,要说遗憾不是没有,那就是她轻敌,做法上不严密,让莫颜一直活到现在。 不仅不会放过她,就连永平侯府都保不住,她曾经是袁焕之明媒正娶的妻子,早已和袁家绑定在一处。 陈妈妈眸色微闪,夏若雪嘴严,到现在也不肯透露她手里的底牌。 “少夫人,您这么做冒太大风险了。” 陈妈妈不便多问,从车座下的箱子里找出一件斗篷,披在夏若雪身上。 晚上车内进冷风,夏若雪来了小日子,手脚冰凉,夜里睡不踏实。 陈妈妈要近身伺候,有点响动就起来看一次,连续多日,越发的憔悴,下眼处有淡淡的青黑色。 夏若雪看在眼里,对陈家母子多了一份信任,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正是因她救了陈氏母子的性命,二人才能全心全意地为她着想。 陈妈妈是老实人,不喜多言,陈大有粗浅的武功底子,和车夫一起,路上整治了几个登徒子,还算平顺。 出来二十天了,再有半个月,就可到达北地边境,夏若雪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同时,又多了几分忐忑。 袁焕之心思深沉,不如外表那般无害。 被坑害和欺骗这么多次,若是再傻傻地送上门任他宰割,她夏若雪不如一头撞死更痛快。 到北地后,先住在采买的院子里,对外宣称是省亲的寡妇,暗中派人打听情况,一切等过了年再说。 如果袁焕之存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夏若雪不得不来个釜底抽薪,她恨莫颜,却也不想放过袁焕之。 一路上,有不少面黄肌瘦的流民,拖家带口,从北地往南走。时常有饥饿的流民抱团打劫过往的车辆,只为求一口吃食。 夏若雪从车窗的细缝向外看,入眼处满目苍凉,她讽刺地道,“不是说今年丰收?看看这些流民,一口吃的都没有,那些官员个个都是酒囊饭袋,惯会米分饰太平。” “少夫人,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北地征战,边境城池又曾经被蛮族夺城,百姓们是真的怕了。” 有好日子过,谁愿意拖家带口的背井离乡讨生活。 陈妈妈也跟着看了一会儿,眉头紧紧地拧在一处。 按理说,现在正是秋收后,一年中最丰裕的时刻,不应有这么多流民。 京都或许接不到一手消息,她要留下信号,回禀此事。 夏若雪勾勾嘴角,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吩咐车夫快速地冲过流民。 一群贱民,生来卑贱,一点也不值得可怜,就好比莫颜,祖宗十八代都是泥腿子,也不知道哪来的好运气。 …… 正午时分,骄阳似火,地面上那些雨水留下的湿痕很快地干涸,莫颜一行人顺利到达皇家狩猎场。 郊外空气不是京都能比拟的,清幽的花草香气,远处奔跑的牛羊,草原上早已搭建好蒙古包。 皇帐在最中心,周围有御林军把手,以皇帐为中心,周围是百官人家的帐篷,向四处呈发散状。 几名手脚利落的宫嬷嬷开始铺床叠被,摆设茶壶茶碗,纱帐等也换置一新。 官家女眷,除武将人家的嫡女们,基本上都不会骑马,能参加狩猎大会,就是为凑个热闹。 官夫人们有诸多目的,想通过此事看看有没有年轻的官员可得到皇上青眼,再想办法把自家女儿嫁过去。 如今吕氏是官家夫人的头一份,长子莫轻风虽未成亲,有心人一打听,就知晓怎么回事。 在人前,吕氏很维护陈英,一副陈英就是莫府儿媳的架势。 次子莫轻雨还未说亲,征战沙场,深得皇上器重,官夫人们,十有八九是冲着莫轻雨来的。 “娘,您可别头脑一热就答应了,二哥的亲事,他自己做主。” 论起来,莫颜和二哥的关系最为亲近,甚至爹娘都得靠后,她希望二哥找自己喜欢的女子。 身份地位是次要的,爹莫中臣是天子近臣,而她为皇后,宝贝是注定的太子,莫家安安分分就好,不需要结交权臣锦上添花。 “说得你娘好像蛮不讲理一样,你们兄妹三人的亲事,是有我做主的吗?” 吕氏感到深深地挫败,家里三个孩子,主意都大着呢。 “娘,女儿就是说说。” 吕氏脸色不妙,莫颜赶紧哄两句,她怕爹娘都被捧着,失去本心,万一给二哥定下一门不妥的亲事,以二哥的性子,定然要大闹,说不定不肯回京了。 万俟玉翎进门后,吕氏带着丫鬟婆子告退,相府的帐篷就在不远处,来看望莫颜和外孙们很方便。 “颜颜,听墨冰说,你刚才在马车上又犯了恶心?” 万俟玉翎派人煮了一壶酸梅汤,酸酸甜甜的开胃。 不过几日光景,莫颜又瘦了一圈儿,他心疼,女子怀孕到生产不易,他有宝贝和宝宝就够了,真不想让她再走一道鬼门关。 “恩,初期反应大些,过几个月就好了。” 莫颜喝了一杯酸梅汤,有了胃口,就着爽口的炝拌菜,喝了一碗粳米粥,这次没有再吐,她吃饱后,用淡茶漱口,道,“夫君,女子都要经历生产这一关,又不是头胎,别担心。” 万俟玉翎得知莫颜有身孕,比她更紧张。 他本想把莫颜留在宫中,但是她怀有身孕一事暂且保密,没有外传,还是得做做样子。 走漏消息,万一蛮族人狗急跳墙,临时起意,对莫颜下手怎么办?他有自己的考量,最后还是把人带到狩猎场。 “不用顾虑我,只要派人手保护好两的小的就好。” 说到宝贝和宝宝,莫颜猛然想起来,昨日在枕边,皇叔大人提了两个包子的大名,找人测过生辰八字,五行俱全,是极好的名字。 “昨天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你还没告诉我他们叫什么?” 千万别是金龙银龙,虽说“通俗易懂”,可不够文雅。 “宝贝叫明澈,宝宝叫明熙,皆请高僧测算过,如何?” 万俟玉翎眼中带着一抹笑意,自家娘子怀疑的眼神还真是毫不掩饰,上次说起名一事,是他开的玩笑而已。 莫颜胸口提着的大石头顿时放下,明澈,明熙,都是不错的名字! “夫君辛苦了!” 主动楼上万俟玉翎的脖子,莫颜吧唧亲了一口,起名无能的皇叔大人,为了两个名字,耽搁了一年多,可谓是呕心沥血。 “好了,光天化日,乾坤朗朗的,有精力,不如晚上来。” 万俟玉翎怕自家娘子累到,已经连续好几晚美人在怀,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说好的福利,都是忽悠人的,等他回到寝殿,莫颜早已呼呼大睡。 皇帐外不远,传来欢声笑语,莫颜站起身,撩起窗纱,站在窗口处出神。 那些官家千金们正在草坪上放风筝,不时故作羞涩地往这边看来。 如今自家夫君才是众位官家小姐们的最理想选择,若是能进宫为妃,得个一儿半女,一辈子安享荣华富贵。 万俟玉翎是大越第一美男,又身在高位,这样的姻缘,就是做个小嫔妃,她们都是愿意的吧。 “墨冰,让护卫驱逐,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皇帐,否则以刺客论罪!” 万俟玉翎听到响动,浑身上下散发着冷气,内室温度骤降,他的眼神如深潭,幽深得让人看不清情绪,眼底一片淡漠。 他并非看不出这些女子的心思,一心想着攀龙附凤,若是从前,他根本不关心,一切与他无关。 只是,她们万万不该在莫颜有身孕的时候出现来恶心人。 得了皇命,侍卫们口气不算好,众位想要吸引皇上注意的官家小姐们碰了个硬钉子,灰溜溜地跑远。 莫颜兴致勃勃地看这一幕。 人往高处走,每个人都心里都有一杆称,若是她因此就窝火,犯不上。 只要不用腌臜手段算计万俟玉翎,她可以接受,恋慕谁都是自由,为何要干涉? 管天管地,最难控制的是人心。 “颜颜,狩猎大会共三日,冯牡丹的师父也跟着混进来了,代表蛮族早有准备。” 万俟玉翎从身后把莫颜拥入怀中,夫妻二人耳鬓厮磨,窗外青山绿水,没有碍眼的人,景致极好。 远处有成群的牛羊,为皇家饲养,每年都会宰杀一部分送进宫中,味道也比外面采买的好。 “蛮族翻来覆去就几种手段,刺杀,用毒,这次也不例外。” 万俟玉翎小声耳语几句,莫颜听得惊心动魄,但是她早有准备,却也不算太惊讶。 隔墙有耳,在狩猎场的防卫看着松散,实则严密,周围有大批的大内高手埋伏其中。 草原的夜晚,新月如钩,天空满是星辰。 点燃篝火,众位女眷们坐在一处,火光下,平日自持身份的小姐夫人推杯换盏,相互寒暄。 冯牡丹拉着叶宛西的手,二人退后一步说话。 大吴使节们从叶相府搬到驿馆,但是冯牡丹几乎日日到叶相府找叶宛西说话。 开始,叶相夫人对冯牡丹颇为防备,后听闻她不想嫁给叶相,就放心地让两个人相处。 冯牡丹作为大吴第一美人,才貌双全,诗词歌赋等均有涉猎,她和叶宛西赏花弹琴,用寒露水饮茶,二人志趣相投,很快成为闺中密友。 “叶姐姐,昨天我说的,你有没有照着做?” 冯牡丹的眼神里有一丝媚意,她对叶宛西直言不讳,并且把最粗浅的媚术传给叶宛西。 “有。” 毕竟是大家闺秀,骨子里还是保守的,媚术的作风太大胆,叶宛西很不齿。 但是,只要男子喜欢就好,希望在伺候过万俟玉翎后,如冯牡丹所说,他离不开她的身子。 叶宛西扭捏了片刻,拉着冯牡丹的手,犹豫道,“好妹妹,咱们的计划会不会败露?” 狩猎大会群臣都在,万一被人揭穿,叶宛西就是再厚的脸皮也活不下去了。 她能做出这样没脸皮的决定,就是打定主意,万俟玉翎只要碰过她之后,就不会和从前一般,连正眼看她都不肯。 风险很大,可这是她这么多年的念想,只要能和他在一起片刻,叶宛西就是死了都甘心。 两个人商议具体细节,叶宛西不时地流露出愉悦而羞涩的神情,没有注意冯牡丹眼中那抹暗沉。 九月初六,阳光明媚,今日狩猎大会正式开始。 万俟玉翎一身英武的骑装,身后背着箭筒,带着文武百官们分成几组,进入深山老林中狩猎,剩下女眷们自由活动。 官家小姐们带着丫鬟婆子到浅林子,那里多是山鸡野兔,没有危险,众人兴致勃勃,见到山鸡野兔兴奋地尖叫。 这片林子几年都没有人来过,繁殖过剩,山鸡野兔无忧无虑,有些痴傻,失去动物的警觉性,被抓到后还呆呆的,不知道扑腾。 莫颜在附近的林子遛弯,用石头子儿打了几只山鸡,墨紫去毛掏了内脏腌渍,晚上烤了吃。 “墨紫,口味不用太重。” 莫颜亲手准备晚上烧烤的调料,自己烤着吃才更有趣。 两个小包子见到了团子,三个小的坐在一处,每个人手里拿着几根鸡毛,正在比美。 “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 陈英抱着小豆豆进门,跪倒行大礼,怀中的小豆子不舒服,被吵醒后咧着嘴大哭起来。 宝贝和宝宝发现更小的弟弟,两个人小跑着凑到旁边去看。 豆豆睁开眼,见到生人,眼珠转了转,竟是不哭了。 “母后,他不哭了。” 宝贝和宝宝很喜欢小表弟,坐在一旁逗弄豆豆,笨拙地给豆豆擦唇边的口水。 陈英一脸欣慰,还是莫颜会教导孩子,两位皇子殿下这么小,就有当哥哥的样子了。 “给两位皇子殿下开蒙的事,你大哥知道了,这不,特地赶在狩猎大会商议。” 陈英抿了抿唇,将来大皇子是当之无愧地太子殿下,自家豆豆有个当了皇上的表哥,必定是要封爵位的。 莫轻风的意思,早日培养豆豆,将来辅佐太子殿下登基。 眼下,未来太子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小不点,胖乎乎的米分团子,难以想到十几年后究竟会长成什么样。 “大哥来了正好,我有事和他说。” 莫轻风进宫不方便,莫颜打理宫中琐事,一直没能脱开身回娘家看看。 门帘被挑起,莫轻风先是下跪,被莫颜鄙视了一番,以前大哥见人就道子曰,好不容易才改了。 “礼不可废。” 莫轻风行礼后站起来,抖了抖袖子,这才放松了面色。 许久未见,他比当年越发清俊,待人接物上更成熟。 “大哥,你那么喜欢子曰,怎么不叫子曰算了?” 果然,三两句话后,莫轻风以子曰开头,咬文嚼字,说了一堆关于礼节上的大道理。 陈英握着拳头,蠢蠢欲动,莫颜太阳穴跳了跳,从袖兜里掏出一颗纽扣。 莫轻风见二人有暴走的趋势,识相地闭嘴,半晌又疑惑地道,“颜颜,你怎么知道豆豆的大名叫子曰?” 大名是近日定好,昨日请人算的生辰八字,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莫颜:…… 好吧,她突然觉得,自己和皇叔大人还是不错的,至少宁可拖延一年半载起大名,也不会像大哥那么敷衍。 小豆豆的长大后,还不知道对自己的大名多怨念。 “哈哈,颜颜,豆豆的名字是我的得意之作。” 莫轻风抚掌大笑,呈现出半抽风的状态,“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陈英脸色涨红,她是豆豆的娘亲,起名这么大的事,竟然没有提前商量。 “为什么?” 回答者为陈英,她盯着莫轻风,握着拳头,阴森森地道。 当年在北地,莫轻风什么都不会干,去了纯属添乱,偏生骗过众人,人人道他有情有义,是个痴心人。 在她要生产之前,寒冬腊月,莫轻风也不闲着,跑出去,说是要拜会一代国手,谁不知道那人就是个画春宫图的! “以后豆豆长大就会明白其中的妙处,每当先生提及子曰,后面的那些经典之作,都好像是豆豆说的!” 莫轻风抱过豆豆,亲了亲他的小嫩脸,得意地道,“儿子,爹爹聪明吧?你现在就说了那么多的精辟语录,从小就是当世大儒。” 莫颜面皮抽动,就好比一个人姓黄名尚,别人称呼为“皇上”,有这么占人便宜的吗? 话题揭过,莫颜表达自己的意愿,请大哥莫轻风来给两个小的开蒙。 作为兄弟俩的舅舅,总比外人更能尽心尽力。 莫轻风虽爱好春宫图如痴如狂,但学问上是顶好的。 “皇上当登基,内忧外患,可信任之人不多,朝堂上文武百官,也不晓得谁到底是袁家的同党。” 莫颜站起身,叹息一声,她不忍心万俟玉翎为国事烦忧,大哥是正经的进士,不如出仕,帮帮忙。 “颜颜,这倒是没问题,可你不怕引起忌讳吗?” 爹莫中臣足以和叶相分庭抗礼,二弟莫轻雨在北地杀敌,赫赫军功,若他也在朝中担任要职,大越就快是莫家的天下了。 上位者的心思难猜,即便是莫家人忠君,也会引起天子猜忌。 莫轻风出于这点考虑,才更愿意做个闲散人。 “你们想多了,他不是那样的人。” 莫颜说得极其肯定,轻飘飘地反问,“你以为,他很喜欢这个位置吗?” 宝贝还太小,局势混乱,万俟玉翎私下曾经说过,想要把一个太平盛世,交到宝贝手中。 宫中无嫔妃,不存在争权夺利的问题,皇位是老大宝贝的,这点早已注定。 作为太子,更需要有人支撑,莫家人,怎么能在这种时刻后退? “是我想左了。” 莫轻风深思片刻,给莫颜作揖,“原谅大哥史书看的太多,脑子不灵光。” 莫家不怕势大,却也不需要权势滔天,如今新皇登基,正是用人之际,他的确不能再推脱。 “大哥,你的学问文章最好,不如就到翰林院任职,负责下一届的科举。” 朝中缺贤臣,若是蛮族想要做手脚,必定会在科举下手,朝中千万不能出舞弊案。有莫轻风安插其中,就稳妥多了。 而且,那些没有身份和族人倚靠的读书人会更加珍惜机会,需慧眼识人,大力提拔,看似简单,做起来却不轻松 “颜颜,你安心,具体事宜,回去我和爹爹商量。” 莫轻风点头答应下来,一心要为国分忧,以前不需要他,他做什么无所谓,现如今有了机会,他要好好表现,为儿子豆豆做出表率。   ☆、第077章 诛颜 莫轻风虽为文人,却并非一心只读圣贤书,以前在国子监,休沐常去市井淘些小玩意,也曾抄书写话本赚买春宫图的银子,因此对很能体会百姓们生活的疾苦。 陈英在北地征战,对蛮族情况了解,大越士兵身体上比不得常年吃肉的蛮族,战场上硬碰硬很吃亏。 从前蛮族只会野蛮战术,己方还能凭借阵法绞杀蛮族,等袁焕之叛逃后,蛮族如虎添翼。 袁焕之是大越将领,又在战场上厮杀过几年,对大越常用的阵法不陌生。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袁焕之想出几个破解的战法,用来训练蛮族将士,大越那一点优势就没了。 “每年寒冬腊月,都是最苦的时候。” 北地严寒,滴水成冰。 夜晚在帐篷里,放一碗水,等第二日冻成冰坨。 士兵们想喝水,都是用小铁盆盛雪,放在火堆上烤到融化。 棉衣,吃食,药材,布匹,粮草,这些都是必备军需,有银子也未必能买到。 从南边往北地运送药材,最快一个多月,若是赶上大雪封山,耽搁个一两个月都是可能的。 北地很苦,将士们的日子,苦到你想象不到。 曾经同袍作战,陈英说起来,还很是心酸,若不是舍不得豆豆,她真想穿上盔甲到北地杀敌,弄死袁焕之这个狗贼。 不凌迟处死,难解她心头之恨。 “这个我知道,所以运送粮草,还是得自己人才能放心。” 聊城的军需,莫颜不担心。 今年南边丰收,粮价被控制在一个很低的水平,百姓们人人家有结余,剩下的就被收购,供应给聊城士兵。 近一个月,南边小国应战很是敷衍,不晓得是否担忧大吴和大越同盟,竟然萌生退意。 一个月有一两场战事,剩下的时间,将领们安排练兵,给士兵们足够休息的时间。 南边小国犹豫不决,处于观望状态,大越暂时没有主动叫战,维持在一个相对平和的状态。 北地边境,才是让人最担心的,尤其边境城池曾经落入过蛮族手中。 蛮族人烧杀抢掠,当街奸淫妇女,失守的城池,百姓们就是待宰割的羔羊,一度成为一潭死水。 “颜颜,于家两位将军不比当年,又吃过袁焕之的暗亏,领兵打仗,一直靠二弟。” 陈英自动改口,她要嫁给莫轻风,莫轻雨就是她的小叔子。 真没看出来,京都有名气的纨绔子弟,败家子儿,青楼常客竟然有如此高深的武艺,莫颜果然人人都不简单。 陈英觉得自己真相了,莫颜深藏不漏她是知道的,那么,莫轻风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本事? 对这事上心以后,陈英暗中观察,在看到一张墨迹未干的春宫图之后,差点呕出血。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一脸享受的女子这么像她?莫轻风竟然把二人行房的细节画出来了! 思来想去,陈英就当做不知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难以避免,只希望儿子豆豆将来能成为表里如一的正人君子。 “二哥是很厉害,但他没有袁焕之无耻啊!” 莫颜摩挲着下巴,她每次接到北地的消息都要捏一把汗,生怕听到二哥重伤的消息。 阴险小人,在某些方面上比君子更容易占便宜。 “咳咳。” 陈英眼神飘忽,心里琢磨,颜颜,你似乎小看你二哥了,上次他派人在马腿上绑鞭炮,两军还未开战,鞭炮声声,吓得蛮族的马都受到惊吓。 蛮族没受到大损失,却不战而退,丢了个大脸。 听说袁焕之气急败坏地放了一晚上鞭炮,一来让马匹习惯,二来,去去晦气。 农历十月初,北地进入初冬。 万俟玉翎有所准备,京都送粮草等队伍,不日就要出发,现在进行最后的清点。 派去的人由张举举荐,莫颜也认识,那人原来是百花县的捕快头目,身上有功夫底子,人品方正,而早年走过镖,有护送粮草的经验。 别小看这经验,无论是在路途,和粮草的保管上,都可减小损耗。 走过镖的人,有敏锐的直觉,趋利避害,对地形地貌等熟悉。 莫颜早早地传信给蝴蝶班,唱戏不收银两,要求对方送米面。积少成多,占据城郊庄子上好几间的大库房。 有银票,采买粮草不方便,还要防止对方哄抬物价,以次充好等。 采买军需的数量庞大,根本不可能一袋子一袋子检查,经常发现有不法商贩为了占便宜,用陈米,霉米掺和新米,其中还夹杂着泥沙,草木屑等增加分量。 行军打仗,埋锅造饭都要用最快的时间,火头兵们抽不开身去细细地淘米,而且陈米熟的要慢,一锅饭,半生半熟,更难以下咽。 这些,都是陈英以前写信和莫颜诉苦时候说的,莫颜记在心中,这次收上来的,都是精细的米面,而且不花一分钱。 蝴蝶班得到赏银没少,莫颜自己私账上,急速地缩水。 这些银子明面上是她掏了,总要找补回来,过几天寻个由头,开个赏花会,狠狠地宰这些官夫人一顿。 世家大族底蕴深厚,随便手里漏一点,就足够一小队人马一年的伙食。 大越不缺有钱人,缺的是,有良心的人。 三人一番畅谈后,陈英听闻北地军需已准备好一部分,心中大定。 “只是今日晚上你们要格外注意。” 蛮族的刺杀莫颜经历过,两个月左右之前在大吴,船上激烈的厮杀,历历在目。 有时候晚上做噩梦,莫颜总会梦到自己一个人站在幽灵船上,一轮血月照下,甲板上的血迹被拖得很长…… 蛮族人身法奇高,并且狠毒异常,万俟玉翎派护卫重点保护莫家人,莫颜不放心,提醒一声。 “你们都在一起,别分开,听到动静也别出来。” 如果有人混进来刺杀,最多不超过二十人,个个都是精锐,主要目标是她和万俟玉翎。 有几百护卫密不透风地保护,还有善于用毒解毒的师父祝神医,莫家人聚集在一处,更能被好好保护。 “我晓得,只是颜颜,你定要小心行事。” 莫轻风点头保证,他帮不上大忙,至少也不能让家人成为莫颜的牵绊和拖累。 “又是蛮族!” 陈英咬牙切齿,如果不是袁焕之通敌叛国,蛮族攻打大越,祖父陈老国公就不会死,陈家更不会倒台。 如今沉冤昭雪,可换不回几百口亲人的命,陈家也因此元气大伤。 “蛮族擅长用毒,你要防着冷箭。” 陈英拉住莫颜的手,眼中的关切清清楚楚,她颤抖着手道,“你现在有身孕,还是和我们在一起……” “别担心我,只要帮我照顾两个小的。” 晚上有篝火会,莫颜打算带墨紫和墨米分一起出席,把最信任的墨冰留下。 她是一定要出席的,并且不留痕迹,今夜是一个让蛮族自投罗网的绝佳机会。 那些人很敏感,如果莫颜不出现,对方定以为己方察觉了什么,到时候临时改了套路,这边得不到消息,更难以应付。 “颜颜,你是不是有一件金丝软甲?” 陈英喝了一口茶水,察觉到自己的手心都是冷汗,她了解蛮族,所以才不得不紧张。 “那件金丝软甲可能仅存那么一件,你一定要穿上。” 金丝软甲刀枪不入,到时候就算有冷箭,只要射在身体上就没大碍。 “放心吧,穿着呢。” 万俟玉翎只有一件,把这么珍贵的护身符给了她,已经找专门的人改小,她还回去,他也穿不上了。 狩猎的官家及世家公子们一直到下晌才陆续归来,每个人马匹旁边都挂着成串的猎物,看起来收入颇丰。 晚上有篝火会,众人回到帐篷洗漱休息。 万俟玉翎进入皇帐后换了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衫,见莫颜还坐在窗下发呆,便默不作声地坐到她对面。 白日里不好藏身,如他想那般,蛮族人没有暴露。 打猎的过程很平顺,除去一个柔弱的官家公子被野猪獠牙顶伤见血外,一行人都很安全。 “睡一会儿,如何?” 倒了一杯酸梅汤给莫颜,万俟玉翎看了看天色,“你现在有身孕,晚上没准又是一场恶战。” “是该睡会儿。” 莫颜打了个呵欠,大哥和陈英刚离开不久,该交代的都交代好,晚上她便无后顾之忧。 大吴使节们跟着进山打猎,莫颜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洛祁,“师父也没说解毒的事,还不知道情况如何。” 于菲儿被洛峰保护起来,出门一趟都不容易,只让人捎来口信,表示自己一切安好,别的不曾提起。 “一时半会死不了。” 万俟玉翎放下茶盏,丝毫没发现自己发酸的语气。他娘子凭什么关心洛祁那厮? 洛祁总是唠叨,若是当年早下手,莫颜现在就是大吴的王妃。 万俟玉翎是个自持的人,却被洛祁引得恼火,每每失控地动手,真想割掉洛祁的舌头,让他永远不能聒噪。 察觉到皇叔大人不耐,莫颜抿嘴偷笑,然后沉重地点头。 眼下,养好精神才是当务之急。 郊外的晚上,月明无星,天幕就像一块巨大的深蓝色丝绒。 夜风轻拂着,凉意扑面而来,空气中的清香,让人感到心胸开阔,神清气爽。 在一处平坦的草原上,中间燃起几堆篝火,侍卫们正忙着腌渍准备好的全羊。 羊肉和山鸡野兔等肉质鲜嫩,刷上一层特质的酱料,好吃得能让人吞下舌头。 晚膳众人随便用了点,都在眼巴巴地等候晚上的大餐。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跪地行礼后,百官们坐在一处,本男女不同席面,因人多热闹,特地围城一个圈。 篝火会并不是人人参加,官位低的人家和矜持的小姐夫人们,半数留在帐篷里。 人群中扫视一周,见爹娘大哥他们都不在,莫颜安心下来。 宫女嬷嬷送来软软的垫子,上面又放置一块防潮的狐狸皮,莫颜坐在万俟玉翎身侧,听着百官们讲狩猎上的趣事。 篝火已被升起,越烧越旺,火苗窜得老高,不时地传来噼里啪啦地声响。 叶相走到篝火边,火光映得他面色红晕亮堂,“今日皇上和娘娘雅兴,本官斗胆请府上的舞姬们跳舞助兴。” 说完,叶相抬起手,对着空中轻拍几下。 片刻后,一队浓妆艳抹,穿着暴露的舞姬登场。 舞姬们的穿着有异域风情,上半身只着一个肚兜,下半身是及膝短裙,露出高耸的胸脯和雪白的大腿。 每个人手臂都挽着轻纱,手腕和脚踝上挂着一圈铃铛,走起路来,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有伤风化,真是有伤风化啊。” 几位文官不好扫兴,小声地嘟囔几句,尽管如此,一双双色眯眯地眼睛不住地盯着舞姬们的胸脯上,就差流口水了。 莫颜眼中闪过一抹讥讽,这些所谓的正人君子,也不过是如此,满口仁义道德,去青楼饮酒就是风流,别人去就是自甘堕落的败家子,双重标准。 乐师拨弄着琴弦,两三声后,开始成曲调,舞姬们翩然起舞,双足平地跃起,脚步和手臂伸展一个流畅的弧度,旋转,跳跃,胸前的丰满也随着动作晃动着。 上来就是这么香艳的舞姿,众人大人们纷纷给叶相投过去一个暧昧的眼神。 叶相夫人没参加狩猎大会,这些舞姬今夜就可到帐篷内暖床,不过叶相有冯牡丹这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还会看上这些庸脂俗米分? 莫颜双手握成拳头,努力地克制。 舞姬是叶相找来的人,并不是十分安全,欣赏舞蹈是让人放松的时候,万一有刺客放冷箭,令人防不胜防。 她转过头,看了万俟玉翎一眼。 万俟玉翎面无表情,直视前方,眼神平淡如水,看似为舞姬们的火辣舞姿所吸引,实则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进入了戒备状态。 余光看到莫颜转过头,万俟玉翎握住她的手,两手交叠,她的手心都是因紧张而引起的冷汗。 熟悉的温度传来,莫颜深呼吸,是她吃过蛮族的亏,而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有他在身边,她不应该怕的。 一曲终止,舞姬们没有片刻逗留,快速退场,接着几个小节目,更勾起百官们的兴致。 预料之中的刺杀没有发生,众人饮酒取乐,兴致正酣。 百官们忘记平日的芥蒂,相互打趣,载歌载舞,推杯换盏,好不自在。 清风中杂揉着烟火的味道,月光下,篝火上空飘着丝丝缕缕的白色烟雾。 全羊腌渍妥当,酒楼的大厨和护卫们正在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 趁此机会,莫颜亲手把白日打的两只山鸡烤了,又用匕首切好盛盘,和万俟玉翎分享。 为防止一会儿有大动作,莫颜只敢吃个半饱,蛮族人到现在还没下手,只能说明对方进行了严密的准备。 “京都最有名气的天福楼大厨来烤全羊,众位可以吃个痛快!” 叶相抱拳,老脸笑成一朵花,特别是没看到碍眼和他抢风头的莫中臣,他不知道多高兴。 哼,莫老匹夫那绣花枕头,听说打猎被一只窜出来的山鸡吓得从马背上掉下来,屁股被草棵子扎到,被人抬回帐篷了。 这边,叶宛西和冯牡丹商议一番,她举着酒杯,来到莫颜身前,打算敬酒。 就在叶宛西刚走到万俟玉翎身前,场面发生了惊天变故。 抬着全羊的几个人,突然从中间抽出羊身体的铁签,那分明是一根长长的箭矣! 带着白帽子大厨从袖口取出一个简易地手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弓,对着万俟玉翎的方向射箭。 叶宛西的余光正好看到这一动作,她大惊失色,几乎想也没想地冲着万俟玉翎扑过去,大喊一声,“皇上,小心!” 一切,只发生在一个呼吸间,就连身边的侍卫都没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箭矣带着劲风,直直地飞来,很快要射入叶宛西的身上。 “滚!” 莫颜抬起脚,踹飞叶宛西,不自量力的东西,看着就碍眼! 自家皇叔大人全身心戒备,这一支箭不过是个试探而已,他根本不会有事。 被叶宛西这么一挡着,倒是成了救驾。 万一叶宛西因此而死,叶家被封赏,莫颜得多窝火? 而且,若是这人真的死了,万俟玉翎会不会被感动?就算不被感动,心中总有个疙瘩吧? 莫颜大怒,“我自己的男人自己救,你算哪根葱?要犯贱你滚远点,少他妈的添乱!” 终于不顾形象一次,莫颜觉得无比畅快,什么母仪天下,都统统见鬼去,她看谁不顺眼就要收拾谁! 一声怒吼,终于将百官和侍卫们从呆愣中惊醒,百官大乱,哭喊着救驾。 抬上来全羊的几人深知寡不敌众,以最快的时间做出判断,众人彼此眼神交汇,所有的暗器都冲着莫颜而来。 杀不了万俟玉翎,杀莫颜也不错,反正只要让大越元气大伤的事,他们就愿意做。 这次刺杀,暴露了京都天福楼这处强大的暗桩,以后消息的渠道少了一处,所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前段时间,蛮族地界内出来一条奇毒的蛇,袁焕之放火又葬送了不少人的性命,才抓住那条小蛇。 蛇被提取了蛇毒,见血封喉,他们这次的暗器都是淬了毒的,只要射中一发,就能让二人见阎王。 这也是为何要冒着如此大的凶险,也要刺杀的原因。 “保护皇上,保护皇后娘娘!” 侍卫们要围上来,那几个刺客却更快,空中连续灵活的跃起,一人踩着另一个人的肩膀借力,跃得很高。 莫颜眯着眼睛,打量刺客的角度。 刺客们非常有绝杀经验,趁着在空中停留的刹那,躲开了侍卫们形成的包围圈。 银针呈六十度角向下射去,全部冲着莫颜的咽喉处而来。 反常的举动,事先没有预料到,莫颜正准备纵身,用胸口处接银针,她穿了金丝软甲,安全无忧。 关键时刻,左侧抛过来一把折扇,在莫颜的咽喉前,刷地打开,替她遮挡住所有的银针。 莫颜勾勾唇角,难得皇叔大人附庸风雅一次,原来是有备而来。 “杀,一个不留!” 蛮族来刺杀的都是死士,还不等问出什么就吞毒而亡,这些人心里明白,即使是说出来,也难逃一死,还不如死的痛快点。 万俟玉翎气场全开,眼神如一把锋利地尖刀,要刺入人的骨血中,他从来没有如此失去冷静的时候。 所有的刺客,避开护卫,全部朝着莫颜的方向猛烈地攻击,似乎要来个鱼死网破。 刺客一人在前用肉身做挡箭牌,身后的躲着几人如千手观音,用各个角度发射暗器。 见血封喉,挡在前面的护卫倒下,立刻有人补上来。 天边的弯月被一片云遮挡,月光也变得越发昏暗,只有篝火的光,照亮了一切。 百官们哪里见过这等架势,武官还能抵挡片刻,而文官干脆吓尿了裤子,一个个颤抖地抱着脑袋,祈祷这场厮杀快点平息。 刺客们挡在前方的人形肉盾早已被射成筛子,后面的人仍旧四面八方地放着毒针。 看似散乱,他们的目标只有莫颜。 “颜颜!” 万俟玉翎拉着莫颜要放入背后保护,就在这瞬间,倒在地上的叶宛西眼里射出狠毒的光。 她从未想和莫颜争抢,不求名分,只想跟在万俟玉翎身边,全了自己的念想,为什么这么简单愿望都不能实现? 叶宛西有自知自明,她是残花败柳,从未奢求什么,莫颜怎么就容不下她? 女子的嫉妒心总是如此奇怪,所有的错都被推在莫颜身上,叶宛西忘记一件事,当年万俟玉翎未定亲,也从没看过她一眼。 刺客们不要命地打法,攻击越发疯狂,前面的人形盾牌被换成大越一位官员,侍卫们难免投鼠忌器,打起来不如原来趁手。 “呜呜,救命啊!” 女子们尖叫声,划破了夜空的宁静,四面八方,越来越多的侍卫赶往事发地。 “速战速决!” 既然来刺杀,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哈哈哈,万俟玉翎,杀不了你,就杀死你最爱的人,让你痛苦一辈子!” 癫狂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众人心下一凛,不约而同地望着莫颜的方向。 “别吹了,你们没这个本事。” 还是同样的话,莫颜说得云淡风轻。 在几个闪身中,她的发簪掉落,乌发迎风飞舞,遮住柔美的侧颜。 莫颜的眼中不再是迷蒙的水雾,而是锐利又坚定的目光,火光映衬下,她的美惊心动魄。 不愧是大越的皇后娘娘,面对刺客都能如此镇定,果然有睥睨天下的威仪。 文武百官们面红耳赤,他们对比自己的反应,原来的哭喊声小了不少。 人们彻底忘记那几句粗口,内心由衷地敬佩。 “莫颜,既然有刺客要杀你,我何不成全了刺客?” 叶宛西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用力地挤在万俟玉翎身侧,撞断他和莫颜拉在一起的手臂。 “颜颜!” 万俟玉翎说不出地惊慌,仿佛又回到当年,两个人在悬崖上,他宁可自己死,也要让她活着! 尽管场面被控制住,可万俟玉翎压抑不住心里的恐慌,他是大越的皇上,却只是莫颜的夫君! 刺客们见缝插针,不再躲避,全部从肉盾后闪出,对着莫颜放射最后的暗器。 刷刷刷! 银针,飞镖,还有不知名的铁片,闪烁着漆黑的光,破空而来,冲着莫颜的方向,一切都是那么的快。 “夫君,我没事。” 莫颜苍白着脸,言语中却带着肯定,她有了身孕,要保护腹中的孩子,若这点凶险躲不过去,以后千难万险,该如何度过? 快速脱下外侧多余的裙摆,莫颜高高地举起,打算用裙摆扫落暗器。 叶宛西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真切地笑意,心中叫嚣着,莫颜,你去死! 还不等她高兴完,突然有一道霸道的力量向旁边推进,叶宛西承受不住,只得后退几步。 扑哧。 所有的银针和飞镖,全部落在叶宛西身上,她当即吐出一口黑血。 眼球突出,上面充满细密的红血丝,一瞬间,叶宛西的脸色惨白,如地狱来的厉鬼。 她不相信,那一道力量绝对不是万俟玉翎的,他怎么可以?可以用她的身体为莫颜那个贱人抵挡一切攻击? “你也算死得其所。” 万俟玉翎的声音冰寒,刺骨的寒冷,叶宛西不可置信地倒下,面目狰狞,她到死也不相信,他会那么做。   ☆、第078章 牵线做媒 夜凉如水,黑红的血液从一具具尸体的伤口中流出,染得草坪变了颜色。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烟火气,杂糅着浓重的血腥,令人作呕。 莫颜捂住小腹,喉咙发紧,这一胎反应大,闻不得腥气,她的胃翻江倒海,几乎压抑不住呕吐的欲望,面色一变再变。 脚尖前,倒着叶宛西的尸身,耳朵,鼻孔,嘴角流出黑色的血液,看来是身中剧毒而亡。 这才是真正的见血封喉! 己方得到消息,蛮族会使用毒药刺杀,可却未曾想,这毒药如此霸道,几乎超出了莫颜的认知! 叶宛西双目圆睁,死不瞑目,眼睛里满是惊恐和不敢置信,想必她在死前的那一刻头脑清明,有瞬间相当痛苦。 万俟玉翎从头到尾没有看叶宛西一眼,而是把莫颜紧紧地保护在怀中。 他相信莫颜有自保的能力,但不代表他不会担心,她永远都是他的软肋。 蛮族刺客用完最后的暗器,见大势已去,不再主动攻击,而是仰天大笑几声,拔剑自刎,血溅当场。 在场有胆子小的小姐夫人们,在连连被惊吓后,早已晕死过去。 “宛西,我可怜的女儿啊!” 叶相见场面控制住,小跑地来到叶宛西的尸身面前,放声大哭,声音里充满着悲哀和凄凉。 “叶相,叶小姐为保护皇后娘娘中毒而亡,朕特许她入叶家祖坟。” 出嫁的女儿被休回娘家,死后没有入祖坟的资格,随便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下葬。 叶宛西纵然有千万不对,她并不是大奸大恶之徒,被万俟玉翎逼迫成为莫颜的挡箭牌,挡下所有的暗器。 人死了,所有的恩怨是就此终结,万俟玉翎给了叶宛西一个恩典。 莫颜轻轻地叹息一声,她不想看着这人替自家皇叔大人挡冷箭,最后叶宛西却成了她的人形肉盾。 那一刻,叶宛西明明站得很稳,却突然向着莫颜的方向倒去,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老臣谢皇上开恩,呜呜。” 人死不能复生,叶相瞬间像老了几岁,眼角处堆起皱纹,眼眶通红,老泪纵横。 他对不起女儿,明知道大越皇家秘辛,却把人送进宫中,以至于最后沦落个惨淡的下场。 为什么要这么傻,为莫颜挡下有毒的暗器? 叶宛西一定是不想让莫颜出事,她晓得万俟玉翎会相思成狂,所以义无反顾地只身代替莫颜受死。 “傻女儿啊,你怎么能这么傻!” 叶相双手捶地,痛哭流涕,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莫颜沉默片刻,摇摇头,罢了,叶宛西的死不是件光彩的事,特别造成一切的是万俟玉翎,还是不解释为妙。 她终于明白,皇叔大人最后那句“死得其所”的真正含义,叶宛西成了舍身取义的英雄。 好好的篝火会因为意外而泡汤,众人遭受不小的惊吓,蔫头耷脑,哪有吃烤全羊的心思,在侍卫的护送下,回到帐篷中。 “戴着这个。” 万俟玉翎从袖兜中掏出一个口罩,上面绣着米分色的猪头,和莫颜自己绣的差不多,只是绣工更加精湛。 莫颜戴好后,隔绝了空气中的腥味,翻涌的胃终于安静下来。 蛮族人手少,全仗着毒,有侍卫们阻拦,二人没大碍。 随手捋了下散乱的乌发,莫颜拉着万俟玉翎的手,星眸里满是急切,“咱们快回去,帐篷那边万一有刺客,还不知道宝贝和宝宝如何了。” “安心,那边一切安好。” 刺客人手有限,只能可重点来。 狩猎场周围有城防军,围拢得水泄不通,刺客们都是京都天福楼的厨师和伙计们。 己方发现天福楼有异常,却一直没找到证据,密切地关注了一个月,发现酒楼和另外几个铺子来往频繁。 这次请天福楼厨师来烤全羊,是万俟玉翎请君入瓮的计策。 果然,蛮族人如以往一般狡猾狠辣,没有辜负众人的安排,为了刺杀,暴露一处暗桩。 “已经派人密切地注意和天福楼有来往的商铺。” 不出意外,那些铺子都是蛮族在京都的联络暗桩。 袁家经营十几年,密密麻麻的渠道如一条蜘蛛网,抽下一根丝,根本无法让他们伤筋动骨。 莫颜点点头,再次捂住嘴,脸色不由得苍白了几分。 才一个多月的身孕,反应这么强烈,她有预感,未来的日子不会好过到哪去。 万俟玉翎不由分说,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横抱起莫颜,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正要回到皇帐中。 “等一下。” 祝神医在篝火照不到的阴影处走出,他摸了摸胡子,眼中有少见的兴奋之色。 “乖徒儿,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出于对医术的痴迷,祝神医在第一时间研究了尸体,并且从他们的身上提出去银针,飞镖等物。 尽管进入肉身,上面的毒素却一点没减少,二次利用,毒杀几个人是没问题的。 “师父。” 莫颜忍住恶心,小声地回应。 “回去说。” 夜晚的风冰凉,刚莫颜身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见风后容易染上风寒,必须先洗漱换套衣衫。 万俟玉翎神色一紧,对祝神医点头,用最快的速度送莫颜回到皇帐,守候的宫女嬷嬷们早已准备好热水。 进入盥洗室,莫颜再也忍不住,晚上吃的那点鸡肉全部吐出,她对着墨米分摆摆手,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在地。 “娘娘!” 浴桶里的水污了,很快,有嬷嬷换来一个盛满水的新浴桶,墨紫在内加了几滴清香的玫瑰纯露。 莫颜把整个身体进入在温热的水中,眼前还是刺杀的一幕幕,她一手扶着浴桶边缘,心中庆幸。 多亏没有让兄弟俩跟着出来,不然她要保护他们,分身乏力。 更庆幸的有叶宛西这现成的炮灰,对于她的死,莫颜很难有同情心理。 那一刻,如果万俟玉翎不下手,她也难保不会拉着叶宛西当挡箭牌。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叶宛西眼中的狠毒骗不的人,己方不过是先下手为强罢了。 连续换了三桶水,莫颜总算洗净了血腥气,神清气爽。 等她换好细棉布做的柔软的常服,万俟玉翎这才带着祝神医进门来。 “让墨紫去给你做一碗酸辣米分,你刚才吐了,半夜会饿醒。” 万俟玉翎打量莫颜片刻,见她只是脸色白了些,才放心下来。 等候莫颜洗漱的工夫,不善言辞地他请教祝神医几个关于孕期的问题,他问得很仔细,并且牢记在心。 祝神医强调,这十个月之内,最好不要行房,万一控制不住,伤了腹中的胎儿如何是好? 而且胎儿几个月后,已经有自己的意识,知道爹娘干什么,羞不羞? 祝神医完全是信口雌黄的忽悠,反正胖丫有身孕,让他在小娃出世前做和尚,他才不干! “原来如此。” 万俟玉翎深以为然,他想到自家娘子怀着宝贝和宝宝的时候,夫妻俩想要亲热,莫颜的肚子就不停地被踢着。 祝神医差点坐在地上大笑,但是他为了不穿帮,只得不停地揉着自己的肚子,肠子都快笑得扭曲了。 这就是大越战神,又是新皇,在对待女子的问题上,一直都是这么的没经验!哈哈。 “师父,你说踏破铁鞋无觅处是什么意思?” 莫颜不晓得二人说过什么,刚刚她在琢磨师父的话,似乎有什么好消息。 “蛮族的刺客善于用毒,为师好奇,就查探了中毒而死的人,在他们身上,发现了这个。” 祝神医说着,打开一个鹿皮做的小包裹,上面的针线歪歪扭扭,看起来是胖丫的手迹。 “喏。你看,暗器上还是黑的,证明毒素还能再次利用。” 这种毒黑色,其中带着墨绿,灯火下,闪着一缕幽光。 北地有一种金环蛇,但是几乎绝迹了,若他猜测正确,见血封喉的毒,出自金环蛇的毒囊。 “金环蛇虽是剧毒,却是解毒的良药。” 祝神医话说了一半,摸了摸胡子,一脸高深莫测,可是眼神却带着期盼,好像在说,“问我吧,快问我吧!” 莫颜忍住笑意,假装没看出师父故意卖关子,皱眉道,“师父的意思,可是说此毒对二皇子,三皇子有帮助?” 有个聪明的徒弟,不是什么好事,莫颜不显得惊喜,祝神医会感到很挫败。 “师父,还是您知晓的多,不愧是一代神医!” 莫颜敏锐地发现祝神医脸色不好,她赶紧堆起笑脸,虚伪谄媚地到,“徒儿有此师父,光荣的很呢!” “咳咳,合该你运气好。” 被捧上天的滋味不错,祝神医笑眯眯地听着夸奖,无视万俟玉翎越来越冷的面色,“为师是这么想。” 金环蛇极难捕捉,数量又少,它的毒素渗透很快,想来蛮族为提炼毒素,死伤不在少数。 解毒事宜,具体能达到什么程度,还不好说,需要用毒血做试验。 但金环蛇蛇毒霸道,解毒也不需要这么浓郁的毒素,还要事先做好稀释。 这些环节,都很危险,只有祝神医不墨守成规,敢于挑战。 莫颜的话虽刻意讨好,却也是发自内心的,若没有祝神医在,万俟玉翎还要为寒毒所苦,她是真正地崇拜和感激师父。 狩猎大会的第二日,朝中百官纷纷上书,此地非久留之所,希望皇上万俟玉翎保重龙体,早日回宫。 那个被蛮族作为肉盾的官员,身中数十刀,惨不忍睹,家中的女儿正要嫁人,怕因此事,要守孝三年了。 男方着急成亲,奈何等不得三年,又见女方家顶梁柱塌了,落井下石,退亲了事。 “娘娘,毛小姐想不开投缳,幸好被及时解救,不然丧事又添丧事。” 墨冰端来一小碟子腌渍的酸果子,莫颜早中晚各吃一叠,越酸越好,吃后才能有胃口吃饭。 宫内的消息不灵通,也没有宫女嬷嬷嘴碎,得到消息唯一的途径,就靠着墨冰。 “说起来,还是我们对不住毛大人。” 莫颜用帕子擦了擦手,仔细询问毛家的情况。 毛大人是文官,当真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当晚冲在前面,朝着蛮族刺客扔酒壶,这才被记恨上了,抓他做肉盾。 虽说,毛大人没帮上什么忙,精神可嘉,若是不予以嘉奖,会让臣子们寒心。 “既然定亲的人家退婚,就由得他们,这种时候急吼吼地撤清关系,想来也不是深明大义的好人家。” 毛大人死后,毛家就算衰败了。 毛大人有两个儿子,脑子不开窍,不可能继承其父的衣钵。 墨冰把打听的情况一说,莫颜也觉得挺棘手,她本打算给毛大人的两个儿子安排闲职,现在看来,却是不妥。 “娘娘,毛家公子是个认死理的人,很忠心,奴婢让人打听,他们以为毛大人救驾而死,伤心的同时,觉得很光荣。” 这样的人可能不会有大作为,胜在听话和忠心,做个跑腿的手下倒也不错。 莫颜听出其中的含义,摆摆手,“正好大堂哥要到京都,运送北地军需的人马也该出发了,从毛家公子选一人随行。” 一孕傻三年,三年不到,莫颜又有身孕,加起来,她要傻六年,难怪最近觉得脑子越发不够用。 有些事想想就忘在脑后,看来她要准备个小本子,把大事记录在册。 …… 秋雨夜寒,昨夜下了一场大雨,今早殿前的几颗高大的梧桐树,叶子七零八落,树下堆积了厚厚的一层。 冷风萧瑟,落叶扑簌簌地掉下,今年的秋天,似是比往年来的更早。 早膳喝了一碗胡辣汤,用了一屉小笼包,莫颜坐在窗前,望着前方的景色发呆。 大越的宫殿不如大吴的建筑细致,可几百年的底蕴在这里,古朴厚重大气。 她屋檐两边翘起的向船一样的尖角,喜欢廊壁上镂空的雕刻,皇宫内院广阔无边,只是少了些生气。 叶宛西死了,莫颜没有什么感觉,内心平淡。 叶宛西以前并不是这样,她很早就爱慕万俟玉翎,只是没有机会而已。 到底是什么时候,让她改变了这一切呢? 一个人,或者一样东西,在大家都求而不得之时,人们虽然惋惜,心里却保持一个相对的平衡。 后来,莫颜和万俟玉翎生死相依,卖身契一事,闹到大越人尽皆知,是个人,心里都会失衡吧? 凭什么?每个人都这么问。 接着,就会产生求而不得的无力感,为了得到,变得面目可憎。 “呕……” 莫颜赶忙站起身,用手捂嘴,墨冰和墨米分上前,搀扶她到净房内大吐特吐。 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又一点不剩,每天都要折腾十几次,莫颜快被折磨疯了。 肚子里的贝贝肯定是个淘气的,现在就不让她省心。 “娘娘,不如召见毛家小姐进宫?” 墨紫出主意,若是有事做,转移注意力,孕期的反应说不定能小点。 “也好,看看毛小姐的品貌如何。” 前两天就提过此事,莫颜随口一说,千万不要相信她现在的记忆力,因为她又忘了。 墨冰点上薄荷的熏香,又招呼宫女嬷嬷把花厅打扫一遍。 天还阴着,布满浓墨一般的乌云。 花厅内照不到光线,莫颜靠在小榻上,身上披着一条毯子,昏昏欲睡。 一个多时辰以后,毛小姐匆忙而来。 京都的地界,寸土寸金,毛家无深厚资财,毛大人是个五品官,家在城西有一座三进的宅院。 梳洗打扮,从城西折腾过来,这个速度够快。 莫颜让人点上火烛,眯着眼仔细打量下跪的毛小姐。 “民女闺名小雨,参见皇后娘娘。” 恩,礼仪得体,虽然很紧张,一直在克制,身材偏瘦,可能家中有丧事,穿着素色的衣裙,上面带着几朵明艳的花朵,并不失礼。 早前万俟玉翎曾说,暗一年方二十五,一直跟在他身边十年。 在颍川,暗一给莫颜当过车夫,露过面的人,不好继续回来当暗卫。 之前在训练人手,现在有人顶替暗一的班,暗一就安排在大内侍卫中做个统领。 “不必紧张,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莫颜语气轻快,暗一还缺个媳妇,但是他无父无母,一般好人家的闺女肯定不愿意嫁给他。 “小雨霏霏,不错,清秀可人。”毛小雨被赞美,立刻红了脸,脖子上都染上了深米分色。 她的名字是祖父起的,而祖父是个卖草鞋的,每日盼着下雨,这样草鞋就能多卖出去几双,好供父亲念书。 想到父亲,毛小雨顾不得害羞,眼底浮现一抹水光。 “民女以前叫毛毛雨,后来爹爹觉得别扭,改为小雨。” 莫颜囧了囧,不过女子的名字不重要,出嫁后只带着姓氏,很多重男轻女的人家都不给女娃起名,随便大丫,小丫那么叫。 毛小雨的长相清秀,但人不能凭长相决定一切,不然这位毛小姐也不会听闻被退亲,为保住清白名声立刻投缳。 她穿着高领的衣裙,但是抬起头的瞬间,莫颜看到上面一圈深紫色的痕迹。 是不是装模作样,骗不过莫颜的眼睛。 两人交谈几句,毛小姐性子并不是表面出来的那般,还是很活泼的,她家只有几个下人,作为五品官的小姐,虽说不用干粗活,却和她娘学了一手好厨艺。 “娘娘,谢谢您给民女的哥哥找了差事。” 毛小雨下跪,郑重地磕头,心中感激。 作为臣子,为君分忧,爹爹死在蛮族的刺杀之下,她是恨的,恨爹爹英年早逝,恨曾经的定亲的人家狼心狗肺,可一切都改变不了这结局。 本以为毛家就此没落,关键时刻有了转机,承蒙皇后娘娘怜惜。 此去北地,一路上难免磕磕绊绊,但是哥哥们心中欣喜。 他们在念书上不出色,考中秀才都难,护送粮草,出的是体力,只要能平安送达,以后就不愁了。 “起来吧。” 莫颜如今皇后的派头很足,她招呼墨冰为毛小姐倒茶。 几番交谈,莫颜发现这个毛小姐是个不错的人,一点没有官家小姐的做作和迂腐,言谈举止颇为大气。 毛家在这点上,很会教导女儿。 毛小雨原来定的人家也是五品,不过对方家是官宦世家,她的亲事算是高嫁。 “毛小姐,你如今已经十八,再耽搁三年,就过了二十,想必毛大人泉下有知,也不愿意这般的。” 早年是男方家里有丧事,耽搁了成亲,结果这次轮到她身上,男方不愿意等三年,立即退亲。 说起来,还真是有点憋屈。 莫颜和毛小雨颇为投缘,她想牵线搭桥,为毛小雨保媒拉纤。 “毛大人忠心为君,皇上嘱咐本宫要善待他的家人。” 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莫颜直奔主题,以她对暗一的了解,毛小姐正是暗一喜欢的类型。 大越不流行自由恋爱,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毛大人新丧,热孝是一百日,毛小姐可在一百日内出嫁。 “娘娘,民女是被退亲的人,怕是不好再嫁了。” 毛小雨低着头,她早就做好一辈子不嫁人的打算,投缳被救那一刻,她就获得新生,以前的那些执念,烟消云散。 心中没有执念是好事,所谓的未婚夫在退婚后,马上和别家小姐定亲。 她不会恨了,因为不重要。 莫颜点点头,她托人调查过,毛小姐和那位曾经定亲的公子只见过两面,发乎情止乎礼,两个人也没有做过私相授受的事。 这样一个身家清白的小姐,配暗一再好不过。 为了避免成就怨偶,莫颜打算大发慈悲地制造个机会,让二人偶遇。   ☆、第079章 两个 这世间就是如此,万物相生相克,胖丫就是祝神医的克星,只要想到师父被折磨,欲火焚身的模样,莫颜勾勾嘴角,心情又好了几分。 莫颜见胖丫相信,就没有深说,她心中感到好笑,以胖丫的性子,还不知道怎么折磨师父。 胖丫咬牙切齿,决定生产前都不让祝神医近身,被那么点的孩子看到,夫妻值只图享乐,会有负罪感! 怎么会这样?就知道祝神医为了一己之私,哄骗她! 祝神医的话,原封不动地返还给胖丫,果然胖丫听后,面色青白,羞愧难当。 腹中的胎儿在几个月后有自己的意识,所以两人做亲密时,肚子里的孩子知情,不然也不会胎动。 “前三个月坐胎不稳,不可行房,以后更不要。” 莫颜口气相当严肃,她拉着胖丫的手,郑重道,“胖丫,男子肯定说无妨,还会找借口,其实这样对女子不好。” “最好不要。” 胖丫说完,两手的大拇指对在一起,暧昧地眨眨眼。 当然,这话胖丫不信,“娘娘,其实我还有个小疑惑,就是女子孕期,能那个吗?” 胖丫说完,眼神闪了闪,有点心虚,祝神医说夫妻之间的事属于运动,生产前多做点也无妨。 “家里请了两个婆子,我没有什么事做。” 哼哼,祝神医忽悠她家皇叔,那就别怪她忽悠胖丫了。 莫颜拉着胖丫的手,关切地道,“尤其是这个时候,千万别做杂事,以免扭到腰。” “胖丫,你快生产了,多注意身子。” 胖丫在宫外,唠叨的都是坊间的趣事,莫颜听得津津有味,市井生活乐事多。 “还有很多,到时候给你带回去一些。” 一口酥,每块上面都有一个杏仁,胖丫胃口大开,不一会儿,就着茶水,一小碟子进了肚。 点心都是墨紫所做,比御膳房大厨做的还要好吃,不甜不腻,香酥可口。 胖丫说完,米分面桃花,莫颜心一动,这两个人肯定是做了夫妻间的情趣事。 “恩,昨天晚上一起用的晚膳。” 胖丫怀孕的反应小,能吃能睡,祝神医开始开紧张一段日子,见胖丫乐呵呵的,他就放心下来。 莫颜让人上了茶水点心,孕妇时常会饿,她自己一天也要吃上几顿。 “师父最近都没有进宫,可是还忙着稀释蛇毒?” 宫内没有外人在,莫颜找胖丫,只想说说私密话。 “胖丫,你身子重,就不要讲究繁文缛节了。” 进门,胖丫就要下跪,被莫颜直接拉起身。 “民女参见皇后娘娘。” 胖丫的肚子很大了,比莫颜还大了一圈,走路要靠着人扶着,祝神医不放心,就买了两个婆子伺候。 莫颜派身边的墨米分带着宫女嬷嬷接胖丫进宫说话,师父祝神医性子古怪,近期忙着研究金环蛇蛇毒,几日才出来放风一次。 树枝和屋檐上落雪,给这个冬日增添了别样的颜色。如果在晚上,火烛映着白雪,皇宫内院的景致更美。 第二日,雪下了一薄薄的一小层,天空还是没放晴。 莫颜再三保证对腹中的胎儿没有什么影响,再加上主动引诱,才和万俟玉翎翻云覆雨一次,她自己也体会到了其中的妙处。 此仇不报非君子,莫颜呲牙,立刻想了个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坏点子。 要不是她最近怀孕反应迟钝,还以为皇叔大人对她没感觉了呢! 不只是男子有**,女子也有好吗? 莫颜眨眨眼,立刻明白师父的意思,师父那个小心眼,指不定被她什么时候得罪了,然后冠冕堂皇地找了个理由。 万俟玉翎突然不知道怎么解释,身体的**让他全身紧绷,却不能有任何动作。 “恩,祝神医说你怀着双胎,身子重,万一三个月后你我**,你肚子里的贝贝和多余有感应,所以……” 莫颜不傻,立刻联想到师父祝神医。一般人的话,皇叔大人不会相信的。 皇叔大人早已动情,却一直忍受着,莫颜看到他的额头上有细小的汗珠,呼吸零乱,可却不曾有下一步的动作。 “是不是师父说过什么?” 只要莫颜有一星半点的委屈都是他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万俟玉翎根本想不到自己被骗。 祝神医的话在耳边回响,他不能冒险,万一伤害她怎么办? 万俟玉翎身体的某处在叫嚣,这两个月忍得很辛苦,搂着莫颜柔软的身体,他常常要在她熟睡后去冲冷水澡。 “咳咳。” 内室里温度高,莫颜脱下外衫,露出细白的脖颈,精致的锁骨,她的眼神沾染雾气,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夫君,我怀孕满三个月了。” 万俟玉翎对女色上很克制没错,但他终究是一个男人,两个人每晚都要相拥而眠,他对她体贴细致,不发生点什么,太不正常了。 尽管这个话题很羞于启齿,还是要提出来,夫妻之间最怕蒙着一层纱,互相猜彼此的心思,却发现从头到尾都是错的。 莫颜后知后觉,总感觉其中发生了点什么。 怀孕三个月后,胎儿坐稳,可以行房了,为什么他都不碰她了? 姿势过于暧昧,莫颜扭了扭,万俟玉翎自从得知她有身孕后,小心翼翼,尤其是狩猎大会归来这两个月,竟然一次都没碰过她。 万俟玉翎抱着莫颜上了床榻,她的双脚太凉,他打开自己的衣襟,用胸膛帮着自家娘子暖脚。 “那是夏若雪最后的底牌,她不说,就等着。” 永平侯府和夏家所作所为恶心点,却远达不到株连九族的地步。和莫颜有仇的是大吕氏和夏若雪,这两个人注定悲剧的命运,其余人对莫家落井下石,坐几年牢狱罪有应得。如果能借刀杀人,双手不沾染鲜血,自然是最好。 “就让永平侯误会吧,反正夏家恶心人的事没少做。” 有大吕氏这样的当家主母,永平侯府的下人势利眼,习惯逢高踩低,大吕氏没了管家权,若不是冲着世子夏明轩的面子,她的日子恐怕更难过。 大吕氏卧病在床,没有祝神医的帮助,怕是好不了,那么强势的一个人,嘴歪眼斜,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被下人们嫌弃。 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狩猎大会有蛮族刺客,永平侯确信无疑,不敢声张,听闻最近很是上火。 可笑的是永平侯府的人到现在还不相信夏若雪离家出走,战战兢兢地夹着尾巴做人,时刻担忧袁焕之留下的暗桩找茬。 以莫颜对夏若雪的了解,如果不是有把握,她不会离开京都。 “玉翎,夏若雪到底掌握了什么秘密?” 袁焕之忙着练兵,更无心理会夏若雪,他和蛮族公主阿苏的婚事就在近期,巴不得夏若雪不去破坏。 “夏若雪是个聪明人,到北地后,隐藏起来,没有着急找袁焕之。” 洗漱过后,万俟玉翎拥着莫颜,两个人低声闲聊。 宫女嬷嬷无人进门,全部退出,内室只剩下夫妻二人。 万俟家的男儿要从小开始锻炼,百姓人家放养的小娃们,比大户人家的公子身体更好。 在他的认知里,温室长大的花朵,永远经不起风雨。 万俟玉翎握住莫颜冰凉的手,带着她回寝殿,并没有阻止兄弟俩看雪。 “恩,走吧。” 没外人在,莫颜稳稳地站在原地,冲着万俟玉翎招手。她现在身子就有点重,弯腰行礼不方便。 “夫君,你回来的这么早?” 刚到寝殿的门口,万俟玉翎听到母子三人的对话,哭笑不得。 他担忧她在下雪天出门,染上风寒,这么一想,心神不宁,更是加快了脚步。 万俟玉翎看到窗外下雪,急匆匆地从御书房出门,他最近忙于国事,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的陪着莫颜。 莫颜想到托词,眼睛笑成了月牙,有皇叔大人作为坚实的后盾,为什么不用? “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问你们爹爹。” 宝宝奶声奶气,宝贝抬眼望天,兄弟俩正在找盆。 宝宝举手抢答,“那是因为天上有个装满水的大盆,盆漏了。” 宝贝不甘心地继续询问。 “可是,水怎么能从天上下来呢?” 总是这么难缠,她考虑不到三岁,就把兄弟俩丢给大哥莫轻风,让他去头疼好了。 莫颜避重就轻,祈祷小包子不要再问。 “雪是水做的,你用手掌心接住一片雪花,看雪花很快就变成水了。” 做娘的,万一答不出来,会显得自己很没文化。 莫颜很头痛,这是个很有技术含量的问题,若是追本溯源,两个小的问到晚上都不会停止。 宝贝又开启十万个为什么的模式。 “娘,雪是什么做的?” 两个小包子被裹得严严实实地出门看雪,他们对这种事物还很陌生。 空中飘着大小不一的雪花,小的如米粒,大些的,像鹅毛,不过是眨眼间,地上就满是点点白屑。 莫颜兴奋地穿上了厚厚的棉靴,又披上大氅,打开门,顿时,刺骨的寒风迎面。 “是吗?” 墨紫收拾好食盒,刚出门又折返回来。 “娘娘,下雪了!” 墨冰这样的女子,在莫颜眼中,就算配世家公子都使得。可惜京都暂时没有她看的上眼的公子。 如今在她身边久了,墨冰的性子被同化,最爱打探小道消息,时不时地还能说几句冷笑话。 墨冰跟在她身边有四五个年头,为人是顶好的,从前不苟言笑,性子清冷,那是因为做暗卫的关系,有万俟玉翎这样的主子。 莫颜嗔了一句,气氛因为暗一的亲事变得热闹起来。 “一个一个的,把本宫当媒婆不成?” 墨冰促狭地眨眨眼,给墨米分和墨紫分带回来的喜饼。 “娘娘,暗三暗四年纪也不小了,他们说您别太偏心,他们也想要媳妇。” 莫颜喝了一杯热茶,又吃了几个酸果子,舒服地伸了伸腰,眯着眼打盹,“以前他总在皇上面前念叨,这下如愿以偿了,还不知怎么谢我。” “墨冰,暗一那鬼心思多着呢,多半是装醉,有美娇娘,他怎么舍得在洞房花烛夜睡死过去!” 墨冰感到好笑,什么时候杀人不眨眼的暗卫头领需要装醉来躲避灌酒了。 暗一酒量好,千杯不醉,今儿他们还没尽兴,暗一就喝得如死狗一般,倒地不起。 大喜的日子,容不得推拒,否则就是不给宾客们面子。 墨冰眼中闪烁一抹幸灾乐祸,众人早就提前商议好,一杯一杯灌暗一。 “今日喜宴很热闹,暗一应该是被灌得趴下了,不知道今夜能不能来得及洞房花烛。” 莫颜赏赐了一对玉如意,派墨冰前去观礼。 暗一在宫外买了个三进的院子,据说离毛家很近,他当值的日子,毛小雨可以回娘家照应。 为了撮合二人,莫颜特地请人算了黄道吉日。 毛小雨一颗放心落在暗一身上。 同样落水被人搭救,结局是不同的。 莫颜对这一幕很感叹,很多年前,在叶家的西园,袁焕之曾经救下落水的林苗月,然而,林苗月被李月娥毒害惨死。 纯属突发状况,暗一跳下水营救,在御花园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 这么一激动,就掉入了池塘中。 宝贝和宝宝两个小的恶作剧,对毛小雨扔肥肥的大青虫,毛小雨哪里见过这个,吓得连连后退。 莫颜给二人在御花园制造了一个偶遇的机会。 暗一做暗卫,常年不见光,皮肤苍白,长相其貌不扬,但是他有本事。 有莫颜保媒,对毛家小姐来说,是天大的殊荣。 今儿是十月三十,暗一迎娶毛小雨的日子。 墨冰一进门,墨米分像找到了救星,赶紧迎上去,手脚麻利地倒了一杯茶水,顺便对墨冰挤挤眼睛。 “墨冰姐姐,怎么样?统领的婚事热不热闹?” 门吱呀一声打开,接着墨冰掀开门帘,从外面进来。 墨米分想补救,正在愁怎么转移话题。 “娘娘,是奴婢说错话了。” 听起来很恶心,据说有特制的尸油,小小的一罐,可以燃烧三五年。 在现代时候她就听说尸油燃烧时间长,一些长明灯都选用尸油做材料。 出乎意料,莫颜挑了挑眉毛。 皇后娘娘有身孕后,孕吐很频繁,如今到三个月头上才好一点,她真是不会说话,提什么尸油,多恶心! 墨米分说完,懊恼地用手捂嘴,此刻再想收回也晚了。 “这才哪到哪啊,尸油比这个更持久。” 这样带着比火折子还管用,出门装上一个小瓷瓶,不怕突发状况,找不到东西照明。 莫颜没听说过,隔着灯罩看了半晌。 “这么神奇?” 油灯的油出自一种植物,有六七成的出油率,比花生还高,只有手指肚那么大的体积,就能烧三天三夜。 “您说对了,这是内务府早上才送过来的。” 不同于以往油灯的昏暗,似乎还有一股清新的草香。 窗户和门紧闭,内室光线暗淡,墨紫搓了搓手,点燃桌上的两盏油灯,内室顿时变得亮堂。 “咱们这里的灯油是不是换过?” 夫妻二人曾在衙门做过一段时间,那会儿万俟玉翎不过是个临时衙役,也正因为如此,有亲身经历,更能设身处地为百姓们着想。 尤其是律法,很多漏洞,对百姓们不公平,尤其发生冤假错案之后,更是无处伸冤。 大越无论是在律法还是官员选拔制度上,都存在弊端。 莫颜精力不济,说着说着就睡过去,等醒来后,枕边冰凉,万俟玉翎上早朝去了。 临近年关,国事繁忙,万俟玉翎每日只有晚膳尽量抽时间陪她一会,夫妻二人说会闲话。 点燃了一盏油灯,莫颜打了个呵欠昏昏欲睡。 宝贝和宝宝坐在一条长长的厚地摊上玩着拼图,兄弟俩一丝不苟,偶尔犹豫的时候还会皱眉,根本看不出他们是快两岁的孩童。 莫颜站起身,把窗台上的薄荷草搬下来,又用厚厚的帘布遮挡住窗棂,刹那间,内室阻隔了光,变得幽暗。 “好,你想着点。” 墨紫专门提供膳食,只有墨米分一个闲人。 墨冰负责打听情报,管理日常琐事,是莫颜身边第一信任的人。 皇上交代过,皇后娘娘身子开始重,记性变差,她们做奴婢的,就得帮着排忧解难。 墨米分主动请缨。 “娘娘,募捐的事就交给奴婢吧。” 在宫内所以找个名头,发动官夫人们募捐,所得的钱财,莫颜留下一部分当小金库,剩下的变卖作为死伤士兵的抚恤金。  很多官夫人出身大族,头上一根金簪就得几百两银子。 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在年前,怎么也要宰几头肥羊。 中间有蝴蝶班募捐的一部分,她的账面上结余的银子不多。 莫颜满口答应,大堂哥护送粮草等车队离开京都,这会应该已经到了北地。 “也好,既然她们有这个想法,本宫就成全吧。” 特别是成亲几年无子的官夫人们,更是不管不顾,削尖了脑袋一门心思想入宫觐见。 在前几天,皇后娘娘有身孕并且怀了双胎的消息被传出去,文武百官的夫人们递牌子请求进宫,也不知道谁说的,皇后娘娘就是送子娘娘,被上天庇佑,这些人都想跟着沾光。 若是正常一胎一胎的生,她要受孕四次,中间耽搁四年时间。 生产两次,四个小包子,尽管在孕期要受点罪,莫颜觉得,她很满足了。 不得不感叹一下,皇叔大人强大的基因。 怀孕三个月,她的肚子有明显的凸起,找师父祝神医把脉后才得知,这次怀上的又是双胎。 吃饱喝足,摸摸圆滚滚的肚子,莫颜满足地叹一口气。 莫颜发现后,和师父祝神医用草药熬了药膏,给身边的丫鬟发下去,解决她们一直以来的苦恼。 墨紫以前在南边长大,后来被送到北地训练,南北差异大,特训条件苦,她的手脚起了冻疮,每年都要复发一次。 “奴婢就走几步路的工夫,手都冻红了。” 没错,就是这个味道,整整一小盆,不过是一刻钟,就进了她的肚子。 莫颜说完,眼巴巴地坐在桌子上,等墨米分打开食盒,看到鱼汤后,她咽了咽口水。 “墨紫,你过来烤烤手吧,看今儿的天,似乎要下雪。” 墨紫做菜有一套,把鲫鱼先煎得金黄色,刺都酥了,然后加远道运来的山泉水炖上一个时辰,上面撒点绿油油的葱花,色香味俱全。 怀孕三个月后,莫颜改了胃口,对鱼虾情有独钟,几乎每天都要喝上炖得奶白色的鱼汤。 这个季节,捕捞的鱼虾全活,格外新鲜。 宫内负责采买的管事每日过来一趟,送上食材,无论是鸡鸭鱼肉,海鲜,应有尽有。 皇宫内院太大了,若是在御膳房做好的吃食,用保温食盒装着,到寝殿也变得冰凉了。 在寝殿边上,单独设立一个小厨房。 莫颜自打有身孕以来,饮食不太规律,有时候半夜里饿得睡不着,就辛苦墨紫,变着花样做好吃的。 墨紫提着食盒进门,搓了搓手。 寝殿内铺上地龙,脚踩在大理石板上,上面是温热的,内室和外面是两个温度。 往年京都要到腊月里才会下一场雪,而今年不同,农历十月底,莫颜穿上了厚厚的棉袄。 北风卷地,枯黄干燥的树叶纷飞,天阴沉着,格外的冷。   ☆、第080章 雪中寻宝 只有一点,驯兽的人去哪里找?而且动物园要保证安全措施无忧,前期的投入不会少,最好是打着皇家的名义。 今夜宝宝提醒了她,动物园一定要开,山鸡野兔等常见的品种很好抓,南边也有专门饲养孔雀等观赏动物的。 夫妻两个人有默契,基本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莫颜发现,她又和万俟玉翎想到一起。 “听你安排。” 二人出宫也不是纯粹的游玩,到市井间体察民情,了解时下的物价,顺便到驿馆看看赖着不走的两位大吴皇子,若再有时间,就到莫相府小坐。 “明日我把手边事处理下,后日早朝后带你出宫。” 想到自家的孙子莫子曰,吕氏又镇定了,这年头,起名无能的爹娘真多。 可怜的外孙和外孙女啊,还没出生,不知道谁那么倒霉,成了多余。 又是双胎,把娘吕氏高兴得合不拢嘴,在听过莫颜和万俟玉翎取的小名后,立刻黑脸。 莫颜答应得相当痛快,等生下了贝贝和多余就好了。 “我知道,不过忍小半年而已。” 蛮族的金环蛇毒过于霸道,那晚刺杀,万俟玉翎事先有防备,可出宫纯属临时安排。 “都依你,只有一点,不可在宫外用膳。” 京都的好去处不少,最有名气的夜市当属昌平坊,不过下了雪,那里晚上未必会热闹。 “恩,想去几个地方。” **过后,他的嗓音低哑,手里把玩着她的一缕发丝,“怎么,想出宫了?” 万俟玉翎扯了扯嘴角,看着自家娘子有点谄媚的模样,用手揉揉她的乌发。 莫颜被自己娇软的声音吓了一跳,太肉麻。 “亲爱的,我抽中了出宫游,你什么时候带我出去?” 夫妻闺房之乐,被一些卫道士们打压抨击,莫颜很是不齿,有本事都守身如玉到死啊! 春宫图就是最好的指引,其中有几招,太过**,正妻们自持身份,认为那是妖娆的小妾和花楼中姑娘们才做的下作事。 离生产的日子还有小半年,她是绝对不忍心让自家男人做和尚的。 洗漱完毕,她主动地缠上万俟玉翎,给了点福利。 这一晚莫颜太过激动,她有段时间没这么开怀大笑过了。 万俟玉翎抱起莫颜,等候的墨紫墨米分分别抱着宝贝和宝宝,一行人上了马车,赶往寝宫的方向。 “太晚了,回去吧。” 莫颜很有耐心,等作画结束,她对一家四口的全家福很满意,命人裱起来,她要挂到卧房内。 研磨好的墨汁很快地冰冻,画师们的手冻得哆嗦,还要强迫自己镇定,不能毁了画卷。 天太冷了,为了取景,不得不在外面作画。 于是,在某人的突发奇想之下,画师们被连夜从温暖的被窝挖起来,开始接下来一个时辰痛苦的作画。 莫颜突然想起,她和万俟玉翎连带着两个小包子,还缺一副全家福。 “宫内有画师吗?” 莫颜眨眨眼,哼,出宫肯定不能带着两个包子,所以她对奖品闭口不谈。 “夫君夫君,我中了大奖。” 下一个坑,空空如也,但是一点也没影响到莫颜的好心情,她摇着手中的字条,冲着万俟玉翎挥手。不远处,莫颜带着两个小包子,笑得一脸灿烂,白雪,蜡烛,远处的宫殿,都成为三人的背景板。看到自家娘子的笑颜,万俟玉翎的眼眸深邃,唇角却不自觉地翘起。 皇叔大人是不会放心她一个人的,势必要跟随,她就当着是夫妻二人的度假。 天知道莫颜现在多想出宫看看,有这个字条,简直比珠宝和首饰更让她开心。 中大奖了! 莫颜借着烛火打开一看,上面是龙飞凤舞几个大字,“出宫游玩一趟。” 荷包空瘪,捏上去是一张纸,莫非是银票? 莫颜满脸黑线,泄愤一般又挖了个坑,这次里面有个荷包。 拧上弦,叮叮咚咚如流水的乐趣声响起,两个小的对此爱不释手。 连续挖了三个坑,里面什么都没有,而小包子那,已经再次收获了一个八音盒。 得不到自家夫君的提示,莫颜只得碰运气。 树下,万俟玉翎负手而立,白衣与白雪融为一体,他的眸子,比夜更深沉,看不出情绪。 莫颜挑了挑眉,回过头。 宝贝和宝宝兴奋地呼喊,顺便对莫颜炫耀。 那边,两个小的在一组,用小铲子挖雪,很快在雪地里发现一个用皮子做的荷包,打开一看,是一对挂在腰带上的小鹿,眼睛上镶嵌着红宝石,做工精美。 雪地被压的平实,上面没有一丝痕迹,不愧皇叔大人,做事滴水不漏。 倒不是为了下面埋藏的东西,而是这种类似中奖碰运气的模式让人很欢喜。 莫颜一左一右地拉着兄弟俩,三人到蜡烛处分开。 “好的。” 万俟玉翎把规则说一遍,他不参加。 “只有五次机会,两手空空那就没办法了。” 雪夜寻宝?莫颜眼睛眯成月牙,跃跃欲试。 一共有一百二十根红烛,有二十根下面埋着东西,谁挖出来就算是谁的。 万俟玉翎觉得单纯的赏景简单了些,就想了个法子,在红烛下面挖坑,埋上小礼品。 宝宝眼睛黑亮,指着远处的烛火道,“红烛下面有宝藏。” “母后,父皇要带我们做游戏。” 两个小包子噘嘴,一脸委屈,莫颜赶紧蹲下身子,搂着两个小的一人亲了一下。 “好,宝贝和宝宝也很乖。” 宝贝和宝宝对爹娘的忽略相当不满,他们两个也是出了力的,娘眼中只有爹爹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亲生的吗? “母后,还有我们呢?” 莫颜踮起脚尖,双手抱着万俟玉翎的脖子,四目相对,只有片刻的注视,却让二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彼此眼中的情意。万俟玉翎的薄唇泛白,莫颜眨眨眼,想到自己涂了唇脂,坏心地在他的唇上蹭了蹭。 “喜欢,太喜欢了,谢谢夫君!” 小包子们还在,万俟玉翎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莫颜的额角,声音清冽怡人,如汩汩流淌的泉水,“喜欢吗?” 莫颜咬着唇,眼中因激动闪烁着水光,把她的眸子洗涤得更加晶莹。 太让人不可置信了! 莫颜紧紧地握住万俟玉翎的手,激动得内心狂跳,皇叔大人懂浪漫,竟然懂,这怎么可以? 可万俟玉翎不愿,他总觉得这样无法体现出他的心意。 作为大越的皇上,他只需要动动嘴皮子,把一切交给手下完成。 于是,万俟玉翎默默地记在心里,第二日付诸行动,雪人是他和两个小包子一起合作完成。千支蜡烛,是他亲手和暗卫们摆成的形状。 昨天晚上,她在床前抱怨最近都是阴天,她想看星星。 莫颜站在光晕里,不可置信地用手捂着嘴巴,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树顶上挂着两盏大红灯笼,在雪地上投放一圈温暖的光晕。 “夫君,这是你准备的吗?真漂亮!” 蜡烛红色和白色交加,映在雪地里,形成一个个交织的图案。 脸颊上的热度被撤去,莫颜睁开眼,一片白茫茫的草原上,闪烁着点点的光亮。远远望去,真的好像眨眼的星星。 万俟玉翎大概是懂了,他摇头轻笑,自家娘子千奇百怪的主意太多,他有时候都在想,她到底是怎么被吕氏生出来的。 “动物园?” 开个动物园,专门饲养这些动物,供人参观收费,所得的钱财,做什么都好。 而在大越,百姓们常用狼,老虎和狮子等吓唬小娃,很多人根本没见过它们的模样。 在现代有电视,有网络,有彩色照片,小娃们知道很多动物的长相。 动物园可是个吸金的好地方,这么绝妙的点子,她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夫君,我突然想到,能开个动物园也不错。” 大越没有动物园,猴子她倒是见过,百姓人家的集市,有耍猴的,但是猩猩太难得了,山林中也不曾见过。 莫颜突然想到一句应景的话,“没有猩猩的夜里,我用猴子温暖你……” “猩猩?” 宝宝也小跑着上前,拉住莫颜的另外一只手,小脸蹭蹭她柔软的雪貂大衣。 “是啊,父皇说有星星,让我们不要告诉母后。” 宝贝走上前,懂事地拉着莫颜的手,寸步不离左右。 “母后,父皇说给你一个惊喜。” 万俟玉翎击掌,他上前一步,捂住莫颜的双眼,温热的手掌温暖着她被冷风吹红的面颊。 “啪啪!” 莫颜蹲下身,摸摸两个包子的嫩脸,决定不再纠结她到底是不是胖胖的这个问题。 宝贝和宝宝穿着厚厚的棉衣,一人披着一个黑色的貂皮披风,头上又戴着同款的帽子,遮得严实。 宝贝掰着手指头,奶声奶气地道,“父皇说错了,我们一家是六口人。” “母后怀了妹妹,祝神医伯伯说里面有两个。” 宝宝年岁小,私下里还改不过称呼,莫颜也不急于纠正,她觉得这个称呼更显得亲密。 “娘,娘。” 宝贝指出后,莫颜仔细地看看雪人,确实有一个体型庞大,她囧了囧,“为何母后是那个胖胖的?” 莫颜满心满眼只有万俟玉翎一人,他身后的两个小包子被忽略。 宝贝指着其中一个雪人,拍着小手笑道。 “母后,这个胖胖的是你。” 他们帮着父皇忙活很久,父皇说要给母后一个惊喜。 宝贝和宝宝从万俟玉翎的身后跑出,举着小手蹦蹦跳跳。 “母后,还有我们呢!” 莫颜愣神,一瞬间,只觉得心中温暖,好像雪下冒出了嫩绿的新芽。 万俟玉翎点头,平静的眸中藏着一抹浅笑。 “这是我们一家四口。” 莫颜觉得新奇,雪人的头圆滚滚的,特别平滑厚实,不是巧手的人,很难把雪球滚成圆形。 “夫君,这都是你堆起来的吗?” 万俟玉翎一身单衣,站在雪地中,显得淡薄,他身量笔直,似乎是站在雪地久了,眉毛和睫毛上,结上一层冰霜。 “来了。” 草原的旁边,被堆起四个雪人,两大两小,眼睛用黑曜石,而鼻子插着红辣椒,很是可爱。 下马车之后,莫颜大吃一惊。 风渐渐地停止,小雪花稀稀拉拉地飘着,车辕在地上留下一条深深的痕迹。 两座殿宇间,马车约莫行程一刻钟左右。 莫颜对装扮很满意,又披着一件雪貂的大衣,她要奔赴皇叔大人的约会。 铜镜中的女子,眼睛明亮有神,眼波流盼间,既清纯又妩媚,身材丰腴,忽略大大的肚子,还是很美的。 最近几日正无聊的要命,莫颜立刻答应,兴冲冲地梳洗打扮,顺便,在脸颊和唇上,用了花瓣熬制的脂米分和唇蜜。 难道说,皇叔大人找她赏景? 御花园旁边的草原,是万俟玉翎改建的骑马场,冬日大雪纷飞,草坪都被压在皑皑白雪下,天气恶劣,不适合骑马。 “恩。” 墨米分折回,食盒被暗一抢走,又通知她回来送信。 墨米分摇摇头,她送汤去御书房,发现根本没人,问当值的小太监,听说皇上在一个时辰之前就不知所踪。 “奴婢也不晓得,是暗一让奴婢送口信的。” 皇叔大人有政务在身,不能陪着她用膳,现在又神神秘秘地让她出门,这是闹哪出? “知道是什么事吗?” 墨米分在火炉边上烤手,僵硬的双手有了热乎气,全身上下都暖了几分。 “娘娘,皇上在御花园旁边那处草原等您。” 一天下来,地要擦个十几遍,莫颜嫌麻烦,就在门口处放置一个小柜子,准备几双拖鞋。 一路走来,鞋底沾满了雪,雪花融化,弄得内室满是湿痕。 墨米分在门口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换了一双拖鞋进门。 门一开,寒风顺着缝隙立刻钻进来。 冬日里正是养膘的季节,孕妇的胃口就是无底洞,莫颜数不清楚一天要加餐多少顿。 莫颜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察觉到自己似乎是胖了些。 花厅里温暖如春,角落那几盆花开得正艳。灯火下,雪白的墙壁,映照着晃动的人影。 墨紫和墨冰对视一眼,赶忙回话。她伺候的时间短,不敢揶揄皇后娘娘。 “您放心,墨米分送过去了,剩下一些给两位小皇子用汤泡饭。” 皇后娘娘钟灵毓秀的一个人,有身孕之后常常犯蠢,这前后差距也太大。 墨冰抽了抽嘴角,莫非女子有身孕,聪明智慧都给了腹中胎儿了吗? 好东西应该分享,莫颜快吃了一半,这才想起问问万俟玉翎的膳食。 “对了,菠菜汤还有吗?用保温的食盒装着给皇上送一碗。” 莫颜赞不绝口,桌上几样御膳房大厨做出来的菜式,她没一筷子没动。 “恩,菠菜汤的味道好。” 草莓结了不少果子,半青半红,甜瓜的开花了,想要吃果子,怕是要等两三个月。 每隔几天,莫颜都会去暖房一趟,对着草莓流口水。 菠菜在冬天极为难得,墨紫把种花的暖房全部腾出来,种了蔬菜,多余的一块地,种了草莓和甜瓜。 墨紫已经准备好,是一碗青绿色的菠菜汤,里面下了点豆腐块,上面点着几滴芝麻油。 “皇上有政务处理,所以让您先用晚膳。” 往常,万俟玉翎再忙都会陪着她一起用晚膳,今日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因下雪的关系,到酉时天还亮着,莫颜站起身,在内室活动一周。 “恩,皇上呢?” 落雪融化后,自带着梅花的清香,用来煮水或者沏茶刚好。 墨冰抖抖袖子,天这么冷,御花园的梅花在一夜中开放,她用小瓷罐装了点树梢上的落雪。 “您刚睡着,外面就飘起大雪花,这会儿雪已经没了脚踝。” 莫颜吃饱后,躺在小榻上,身上盖着一条厚厚的绒毯。怀孕后精力不济,聊几句,她就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到了掌灯时分,莫颜睡眼惺忪,迷糊地道,“墨冰……” 论御寒能力,蛮族士兵要强上许多,今年的形势,对大越很不利。 那些新兵接受训练,也要吃饭的,吃饱穿暖,才能有力气和蛮族们对抗。 大越士兵对抗蛮族,不停地有人战死沙场,己方的人手需补充,而北地附近的几个城池一直在招兵买马。 北地严寒,意味着士兵们需要更多的粮草,棉衣和药材,之前运送的那些,还是太少了。 莫轻云近两年走南闯北,很快察觉到气候变化反常。 “多亏大堂哥提前送了书信。” 无奈之下,于家两位将军决议用烽火台传信。 士兵们的军需刚刚送到,还紧缺一部分。 今年受一股寒潮的影响,北地大雪纷飞,雪有一米深,听说冻死不少战马。 大越每座城池之间,都有烽火台,只有万分紧急的时刻,才会动用烽火传信。 莫颜放下汤勺,微微闪神。 “恩,也难怪北地连续动用烽火。” 墨紫不仅仅是普通伺候的下人,祝神医清楚,他临走之前,打劫了几大盒子的点心。 祝神医为了哄得胖丫高兴,特地进宫一趟。 试探几次,胖丫只说在宫中吃到了一口酥,味道好,她怀孕犯馋,很想吃。 祝神医很不理解,胖丫进宫一趟后,好像对他很是防备,不晓得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忽悠过胖丫后,胖丫不理会祝神医。 还是皇叔大人会培养人,莫颜把墨紫当成宝贝,师父祝神医昨天进宫,厚着脸皮想借用墨紫一天,被莫颜无情地拒绝。 多亏墨紫手艺精湛,无论做汤做菜还是点心,样样精通。 怀孕不到四个月,吃食上变了好几次。 莫颜总口渴,喜欢喝汤,她口味又开始变淡。 墨紫端上来一碗紫菜鸡蛋汤,刚出锅,不过是几步的路程,从滚烫的状态到温热,刚好可以入口。 “天又阴了,娘娘,今儿怕是还有雪。” 等一切打理妥当,莫颜犯困,昏昏欲睡,仅存的兴致一点也剩不下了。 偶尔莫颜觉得无聊,想出门赏景,宫女嬷嬷们立刻如临大敌,又是轿子又是马车,出门之前还要打扮得稳妥,准备一两个时辰。 她一个孕妇,又不接待命妇,吃吃喝喝睡睡,怎么舒服怎么来,沦为彻头彻尾的宅女。 宫内有地龙,一天到晚都是热的,莫颜只需要穿着里衣在内室晃悠。 现在才十一月,人们想象不到三九天会冷成什么样子。 冬日赋闲,在家里猫冬,少吃点没问题,可若是不烧火,会冻死人的。 京都普通的木炭两文钱一斤,短短几日,急速走俏,价格突飞猛进,最低等的木炭要七八文钱一斤,比粮米还贵。 现在最红火的不是对联等年货的生意,而是棉花,布匹,药材和炭火。 北风刺骨,人们抵御不了寒风的侵袭,对气候的转变不适应,一时间,感染风寒的不在少数。 往年京都也会下个两三场雪,雪花落地即化,湿哒哒的,今年和以往不同。 进入农历十一月以来,一日冷过一日,正好在年根底下,百姓们老老实实地躲在家中猫冬,习俗竟然变得和北地差不多了。   ☆、第081章 体察民情 夜里又下了一场雪,北地呼啸,挂的窗棂呼呼作响,厚实的帘子也隔绝不了冷风的侵袭。.| 莫颜睡得并不安稳,察觉到枕边失去了热度,她睁开眼睛。 为了怕吵醒她,万俟玉翎一直都是摸黑穿衣,快速地套好龙袍,时间不早了,他得赶着上早朝。 “夫君,我来帮你。” 莫颜打了个呵欠,光着脚踩在厚实的绒毯上。 帘子露出一角,映着白雪,内室并不黑,莫颜利落地替万俟玉翎系好领口的盘口,抱着他的腰不撒手。 当皇上有什么好,每日天不亮就要上早朝,夫妻俩有段日子没睡懒觉了。 身边没有熟悉的气息,莫颜睡得不踏实,躲在万俟玉翎的怀中撒娇。 “天还早,再睡会儿吧。” 天冷,莫颜怀着身孕,行动不便,万俟玉翎揉揉她的头发,宠溺地道,“等明澈长大就好了。” 自家的宝贝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莫颜撇撇嘴,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矫情。 果然,怀了孕的女人有些莫名其妙,莫颜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中所想,一度怀疑被肚子里的两个小包子拉低智商。 时候不早,莫颜没有挽留,披着衣衫目送万俟玉翎走出寝殿的大门。 他没有带小太监和侍卫,明黄色的身影渐行渐远…… “娘娘,要喝热茶吗?” 墨冰当值,在隔壁间过来服侍,以往莫颜都要睡到日上三竿,今日的精神头特别好。 “恩,就用落雪煮水吧。” 御膳房那边做好早膳,不过莫颜不喜欢繁复的饮食,早膳只肯用香煎的馒头片,红枣小米粥和几样小菜。 窗外,冷风一吹,雪从树梢,屋顶上飘落,天空一片迷茫。 通往殿门的小路被连夜清理出来,周围的落雪足以淹没小腿,莫颜还是第一次见京都下这么大的雪。 不仅如此,前几日带着绿意的树枝,枯叶全部落下,变成一根根银条。 冬日里的太阳,没有温度,人顶着太阳站立,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 整个皇宫被白色覆盖,几乎所有的宫女太监们出动,用扫帚簸箕等扫雪运雪。 早膳后,莫颜带着两个小包子在附近晃悠一圈儿,等回到寝殿,她在门口跺脚,又换了一双内室穿的拖鞋。 小宫女们冻得双颊通红,哆嗦着,这场雪带给人们的并不是欣喜,而是恐慌。 北地常年大雪纷飞,人们的房屋和耐寒设施做的好,莫颜记得那边人家里都有火炕,冬日在火炕上,盖着大被猫冬,任由窗外冰天雪地,内室仍旧热乎着。 京都的百姓哪里见过这个?一场大雪,不知道给众人造成多少困扰。 果然,早朝后,万俟玉翎神色不虞,昨夜的一场大雪,让一些年久失修的屋子塌了屋顶。 京都是大越中心,百姓们相对其他城池更为富裕,不过,哪里都有穷苦人家。 城北有一处贫民窟,那边茅草房居多,房子也是破破烂烂,破了洞的高丽纸随便用几块木板挡着,根本无法抵挡大雪的侵袭。 贫民窟有年迈的老者被冻死,早晨邻居上门查探,发现尸体已经僵硬了。 有人身死,必须派京兆尹衙门的仵作去验看,张举二次进宫,禀报状况。 天子脚下,竟然发生冻死人的现象,若是京都一直处于极寒的天,贫民窟的百姓们根本熬不过漫长的冬日。 与此同时,京都出现谣言,谣言针对万俟玉翎,说他狼子野心,为篡位杀死自己的亲外甥,老天都看不下去了,遭了天谴。 百姓们人心惶惶,天家的事,谁敢议论,不要脑袋了?众人心里直打鼓,一时间京都愁云惨淡。 万俟有翎答应莫颜出宫游玩,在这种情况下,怕不能保证她的安全,有反悔的迹象。 莫颜坚持,夫妻二人戴上面具,打扮妥当,这才微服出宫。 天灾**,在天灾面前,人们才能感到自己的渺小。 气候反常,可不过是下了一场大雪,百姓们是不是过于恐慌了? 为体察民情,二人先到了北城。 这边情况确实很严重,家家户户的房子东倒西歪,墙壁斑驳裂开一个大缝隙。 这么破烂的屋子,别说是大雪,就是遇上大雨,也容易倒塌,四处漏风的低矮屋子,和危房差不多。 百姓们的情绪还算淡定,家家户户在院中支起一口大锅,烧着柴火,取暖。 内室见不到阳光,还不如外面暖和。小娃们冻出的红脸蛋,坐在小墩子上晒着太阳。 “二栓子,你家还有米吗?”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穿着一件破烂露着棉絮的袄子,站在远门口,搓着手,面带羞愧,“能不能借我点,孙子昨夜发烧,家里的铜板都抓药了。” 药钱不够,掌柜的又不肯通融,他只能狠心,用家里的米面来换药。 谁知道一场大雪,茅草顶塌了。 冬日天冷,找活计难,真是雪上加霜。 “唉。” 一个健壮的汉子迈着大步从破屋中走出,叹口气,“杨伯,家里能匀出一小袋,你先用着救急。” 叫二栓子的汉子不含糊,从屋里拿出个小袋子,约莫有十斤上下。 “家里也不富裕,今年冷,炭火太贵,我本打算去附近的山头砍点树枝,谁想 的山头砍点树枝,谁想到下了大雪。” 下雪天不能上山,否则迷路,就要被困在大山里面了。 住在这片的人家都不富裕,虽是穷,众人都很和善,没有势利眼挤兑人的。 “二位,可是找人?” 言谈间,二栓子发现门口有一男一女两张生面孔。二人相貌普通,女子并不胖,肚子凸起,像是有身孕,而身边的男子则小心翼翼地搀扶。 看穿着,都是顶顶好的料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 二栓子很疑惑,有钱人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这位大哥,我和我夫君路过。” 莫颜发现撒谎的借口不好编造,若说探亲,她能在这里有什么亲人? 二栓子若是知道当今皇后娘娘叫他大哥,一定会惊吓得背过气去。 “家里只有热水。” 经常有人路过讨口水喝,二栓子倒是没说什么,或许这夫妻二人有急事在身,来不及上茶楼吧。 转身进去端了两碗水,万俟玉翎神色淡漠,见一个缺口的瓷碗,微不可查地皱皱眉。 他看莫颜一眼,眸中带着不认同。 莫颜呵呵一笑,握了握他的手,出门之前答应过,不在外面用膳,当然包括喝水。 墨米分和墨紫跟在两个人不远处,手里提着食盒,茶点,热水,应有尽有,随时满足莫颜的需求。 “这位老伯的孙子可是病了?” 看被称为杨伯的人眉头紧锁,想必是孙子的病没治好。 京都医馆药铺,治病习惯拖延,能五天好,绝对不会让你三天痊愈,目的是多赚两天黑心钱。 这种事几乎是行业内人人皆知的,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是对穷苦人家而言,无疑是多了不小的负担。 “是没好,夫人,您懂医术?” 杨伯手里提着米面带着,面色一红,想要开口,可对方和他无亲无故,凭什么帮他? 再者说,他也没有多余的钱财给孙子抓药,恐怕还是要借。 一场大雪让整条街的人家遭受不少损失,要过年了,家里都没有什么银钱,他就是豁出这张老脸去,也不晓得怎么开口。 “恩,如果是寻常病症,我随身还带了药丸。” 莫颜微微一笑,平凡的脸顿时生动,她有一双好看的眸子,眸中的真诚,让杨伯非常感动。 想不到出来借米面,还能遇到雪中送炭的好人。 二栓子跟在身后,众人一起去了杨伯家里。 杨伯家在后街,门板破烂,上面的木头已经腐朽,高丽纸破了几处,从院子里看,屋里就是个黑洞。 “杨伯,你家这么屋顶塌得这么严重,你咋不早说?” 二栓子紧皱双眉,面容刻板,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我家还有两捆新稻草,我给你抱来。” “街坊邻居的,大家都忙着修补屋子,我这老胳膊老腿还能动。” 杨伯摸摸鼻子,请莫颜和万俟玉翎进入屋内。 这家真是一穷二白,厨房就在门口,隔着个带着补丁的帘子,灰突突的,看不出原有的颜色,里面就是内室。 一个满脸通红的小娃躺在床上,呼出来的都是热气。 “还好,只是感染了风寒。” 内室的温度更冷,墙壁的裂缝都有风,这房子不能住人,不然夜里温度低,小娃又要受风了。 高热还未退,如果不能及时退热,烧出肺炎,恐怕以时下的医书,很难治愈。 “杨伯,今儿你带着孙子到我家住一宿吧。” 二栓子很快抱着稻草进门,这破房子,能修补好也要几天的工夫,他担心再度下雪。 “那怎么行,你家就一间房,还得住你媳妇和娃呢。” 杨伯连连摆手,他不想麻烦二栓子,如今人人自危,能借来一袋子米,他已经很感激了。 “让我媳妇带着娃回娘家住两天,那边房子应该还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让莫颜知晓附近的情况。 事发突然,张举带着衙门的官员到另一条街道救急,估摸晚些时候会有官差和大户人家下人来施粥。 贫民区的条件太差,今夜能不能挺过去都是问题,莫颜得想个法子,不能再有人被冻死。 一路上,流言她听到一些,对于有心人把一切推到皇叔大人身上,莫颜相当愤慨。 万俟玉翎则不同,始终表情都是淡淡的。 杨伯的小孙子没大碍,但是不能在这破屋子内了,莫颜提议到二栓子家休息会。 “又麻烦你。” 杨伯对此很不好意思,马上到午时,他得给孙子熬点米粥。家家户户都缺柴火,他断不能再占二栓子的便宜。 “杨伯,你说啥客气话呢,都是左邻右舍住着,谁有事帮一把也是应该的。” 二栓子为人仗义,莫颜觉得这个人的性子不错,难得的是,在自己也不富裕的情况下还能主动帮助无亲无故的人。 莫颜喂了小娃一颗药丸,小娃吃了后,半个时辰就退了烧,杨伯千恩万谢,跪地磕头,被她阻止。 “家家户户都是这个情况,你们有什么办法吗?” 莫颜和众人闲聊几句,道,“实不相瞒,我夫妻二人想为腹中的胎儿祈福,原想着去寺庙捐香油银子。” 与其把银子捐献给佛祖,还不如做点实实在在的 实实在在的事,莫颜言语中表达的是这个意思。 城北遭灾的百姓有不少,莫颜想做好事,却不打算从头帮到底,若是替这些人盖房子,难免养成他们不劳而获的心里。 穷不可怕,怕的是,把别人对自己的施舍,作为理所当然。 可若不盖房,这些人到哪里去住?或许这个冬天都熬不过去。 “两位善心人,其实,我们只缺一些稻草和炭火。” 房子上盖上厚厚的稻草,用砖头压着,勉强能挺过去,只要不下这么大的雪,冬天能安然度过。 今年冬日骤冷,杨伯活了五十多岁,也只遭遇过两次这样的气候,而前一次,京都发生雪灾,朝廷处理耽搁了时日,冻死不少百姓。 杨伯所言应该是三十多年前的一场灾难,史书上记载过,当年京兆尹不作为,怕丢了乌纱帽,刻意地隐瞒实情。 最后京都冻死不少人,每隔几天都有人家发丧,官员们上早朝的路上发现此事,赶忙上奏,可那个时候,灾情到控制不住的地步。 皇上大怒,当即把京兆尹扔到天牢,又派出户部的官员赈灾,京都被大雪覆盖,房子倒塌的不在少数。 “那次的大雪有一米多深,在雪里走,只能露出肩膀以上。” 杨伯回忆起来,朝中派人安排了棚子施粥,可百姓们想要去施粥地点很难,距离远的只得作罢。 京都周围的近郊,不缺柴火,有靠砍柴为生的樵夫带路,运送柴火又成了难点。 “夫人,如果能租借来几辆牛车就好了。” 车马行有租车的,价格不便宜,他们出不起这个银钱,二栓子提出后,很是惭愧。 他们也能背着,但是周围住的多半是老弱病残的人家,砍柴不费大气力,却运不回来。 莫颜点点头,心里又高看二栓子几分。 他们并不等着坐享其成,这点很好。以莫颜的能力,完全可通知官差给每家送上柴禾。 “牛车马车就交给我,你把周围缺柴火的人家聚集下。” 下晌时分,阳光被乌云笼罩,天灰蒙蒙的。 冷风如刀割一般,莫颜站在城北一处小院,望着远处的天际发呆。 难道说,又要下雪了吗? 墨紫去了京兆尹衙门,张举得知莫颜的意思,立刻派了几十辆牛车,拉着男女老少到最近的地界砍柴禾。 衙门的官差们不闲着,挨家挨户地走访,帮着百姓们修补房屋。 道路两侧设立几个施粥的地点,早有人到此处排队。百姓们手里托着碗,碗中的冒着热气的粥,很快变得冰凉。 家家户户都缺少柴火,尤其是穷苦人家,大雪封门,个个愁眉苦脸,为天色担忧。 “千万不要再下雪啊。” 原本要去驿馆和相府,因为体察民情耽搁了。 莫颜和万俟玉翎到附近走了几圈,附近因为突来的大雪,染上风寒的不在少数。 老天没有听到莫颜的祈祷,傍晚时分,天空中再次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花。 半个时辰,清理好的路面,又堆积上厚厚一层。 莫颜还未用晚膳,只随便吃了几块点心垫肚子。 “走吧。” 万俟玉翎拉着莫颜的手,后续工作自有京兆尹衙门安排,不用二人亲力亲为。 一下午,莫颜救治几十个染上风寒的百姓,只喝了一口水,万俟玉翎不放心她,拉着她的手都是冰凉的。 “先回去用晚膳。” 万俟玉翎的口气不容拒绝,莫颜怀着身孕,忙碌了几个时辰,不可能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歇息。 “不如咱们去相府?” 回宫后,想要出来就难了,莫颜还有点事情没交代,她倒是得看看,这场雪什么时候才会停。 好在临近年关,家家户户多少有点存粮。 “好,但是今夜必须回宫。” 万俟玉翎思量片刻,答应下来,二人忘记自己戴面具的事,到相府门口,被守门的小厮拒之门外。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莫颜在门口跺脚,不给铜板就不传话,这是谁家的规矩?如今相府的人也堕落了! 回娘家进不去门,莫颜一屁股坐在大门口,恨不得当众撕了这层面具。 “好了,走吧,带你去酒楼用膳。” 万俟玉翎见莫颜孩子气的动作,勾了勾唇角,心里想着,被小心眼的娘子记恨上,莫相说不定也要倒霉。 莫颜一直以为家里的下人不收银子,谁想到这么势利,这也就罢了,竟让她吃了个闭门羹! 莫家下人小气抠门死要钱,京都人尽皆知,有莫中臣这样爱财如命的主子,下人能好哪去?只是莫颜不知道而已。 万俟玉翎无奈之下,带着莫颜到他名下的酒楼用膳,两人吃了一顿霸王餐。 夜晚时分,雪没有停止,莫颜站在窗边出神。 城北那些贫民窟根本不能再住人,以这个速度,大雪会压塌屋顶,必须连夜把百姓们转移到安全地带。 “别担心,城外的破庙能容纳几百人,剩下的,让大户人家帮忙安置。” 作为当今皇上,只要吩咐一声,用莫颜的话说,此举是为肚子里的孩子祈福。 衙门的官差忙一天,又被人从被窝中挖起来,连夜通知城北的百姓。 官差分为几个小队, 几个小队,由城防军开路,在京都各处踩点,遇见危房后立刻要求里面的人马上转移。 有些百姓很不乐意,他们的房子好好的,睡在家中多好,谁愿意去破庙遭罪。 民不与官斗,众人被挖起来却敢怒不敢言。 雪下了一夜,没有被清理的地方,已经达到人的腰部。 百姓们窝了一宿,到家一看立刻傻眼,家里的房屋被大雪压塌,米面等物都埋在废墟里。 昨日官差带人走,有那浑人死活抵抗,结果半夜塌了屋子,被埋在雪中冻死。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倒吸一口冷气,房子塌了不要紧,人在就好,若不是有官差半夜上门,他们此刻就成为一具尸体。 “不用谢咱们,这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意思。” 官差们说完,对着皇宫的方向抱拳,口气很是恭敬,他们没有抢功劳,斜眼看了看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众人,“不然你以为谁那么好心,大半夜的不睡觉,冒着风雪还要忍受你们的白眼?” “差爷,是小的们不对,若不是有皇上和皇后娘娘体察民情,咱们哪里还有命在?” 他们只是市井中最低贱的百姓,能被如此重视,众人很感恩,当即下跪,对着皇宫的方向,虔诚地磕头。 大雪终于在午时停止,京都内的恐慌已然不见,由官差带队,帮助百姓们修补房屋,大户人家主动把空房腾出来给受灾的人们。 雪灾后的救援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那些房子没有被损坏的百姓们也得到了实际的好处。 官差们在百姓中间选拔几个腿脚灵活,口齿伶俐的,口头传播灾前预防和灾后救援的要点,京都的秩序又恢复原有的和谐。 ------题外话------ 网上说女人在怀孕的时候都有些莫名的情绪…于是颜颜就变成了抽风… 别误会,怀孕那个不是蠢作者,我是说颜颜…( )   ☆、第082章 那个人是谁? 一场大雪,稀稀落落下了三天,京都已被一片纯白色笼罩。 因京兆尹衙门下达通知,百姓们提前做好了防灾工作,每家每户造成的损失有限。 野外放养的牲畜全被赶回到圈里,防护得当,冻死在很少数目的一部分。 这几天百姓们睡得不好,夜里每隔一个时辰都要到屋顶上扫雪,生怕造成太大的负担。 城北地区的房屋损毁最严重,众人互帮互助,争取赶在腊月之前修整好房屋,在家里过一个好年。 通过此事,新皇万俟玉翎和皇后莫颜在百姓们心中的形象高大起来,有人挑事,故意散播谣言,都被人们三言两语的顶回去。 袁焕之留下的人手脸色很不好看,原本想着借助天灾让京都闹一场,结果那些愚蠢的人们不相信他们的煽动。 开始造谣还有人兴致勃勃地听,虽不敢附和,可眼里明显带着认同之色。 谁知道雪灾后,他们上街,立刻被人们扔雪球,打得几人四散奔逃,头发,眉毛都是雪,跑出汗之后,结冰霜,几人无一例外,全部感染上风寒。 莫颜在宫内,每日都要听墨冰回禀宫外的情况,听说百姓们一切都好,无人冻死,她就放下心来,只不过,万俟玉翎比以往更忙。 太阳升起,冬日里的阳光,暖洋洋地透过窗棂上淡色的窗纱,在内室投下一个明亮的光影。 莫颜坐在光影里,垂眸静坐,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墨冰站在一旁,谁也没有破坏这份安静的美好。 似乎过了很久,莫颜感觉到太阳的光线偏移,她挪动身子,看了一眼窗边的沙漏,溜号一个时辰。 大脑一片空白,曾经光怪陆离的二十一世纪,离她越来越远,甚至记忆中熟悉的人影,变得越发模糊。 “娘娘,今儿天不冷,不如开窗透透气?” 墨米分走进门,搬着两盆鲜花,小心翼翼地询问。 “也好。” 莫颜点点头,接过墨冰递过来的披风,一手轻叩着茶碗,就是刚刚,她感觉到肚子抽动一下。 墨米分性子比较活泼,跟在莫颜身边有半年多,没见她惩罚过下人,说话比以前放得开,“您能怀双胎,是不是有灵丹妙药?” “若是有这种药,售出天价,那岂不是赚翻了?” 莫颜轻笑一声,点了点墨米分的脑袋,“怎么,想嫁人了?” 按照宫中的规矩,宫女要到二十五岁才可出宫配人,万俟玉翎身边的暗卫,没有太早成亲的。 “奴婢就是好奇,随口问问。” 说到亲事,墨米分也不像其他姑娘脸红,而是大胆地道,“世间男子多薄幸,奴婢就希望能遇见一个好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所有女子的梦想,墨米分打定主意在暗卫中物色一个。 痴迷武学的人,对男女情事上费的心思少,不容易被乱花迷了双眼。 “你一个小丫头,倒是挺有心机。” 莫颜被墨米分纠结的表情逗笑,抿了一口茶水,“等你们想要嫁人就直接开口,这个媒人,本宫做定了。” 至于问双胞胎,莫家女,莫颜的小姑姑莫桃枝就生了一对双胞胎,不知道是不是和遗传有一定的关系。 服侍莫颜的几个人中,最被信任的是墨冰,墨冰年纪不小,若不是做暗卫,早就该到嫁人的年纪。 墨冰性子冷,看不出对哪个男子上心,不知道是跟在莫颜身边接触的男子有限,还是天生就缺这根弦。 “墨冰,你想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主仆闲聊,莫颜不假模假样的端架子,她把腿搭在椅子上,墨米分蹲下身子帮着揉捏,竖着耳朵,等墨冰回答。 “奴婢……” 墨冰手抓了抓帕子,不自觉地握着拳头,眼中闪过异色,很快,她便平定自己的情绪。 “奴婢没打算过嫁人。” 墨冰深吸一口气,或许以前还有过憧憬,但是现在没有了。 脑海中闪过那张坚毅的面孔,她神色黯然。 记得几个月之前在大吴,墨冰碰到独自饮酒的洛祁。 那晚,洛祁喝了很多酒,眼神迷茫,摇摇欲坠。 墨冰知晓内情,说了几句狠话,既然不想活,就别浪费上好的药材和莫颜的心意。 洛祁听后,笑了,她至今都记得那张笑脸,那是一个苦涩的笑,就连墨冰这个局外人都被感染忧伤的情绪。 洛祁说,他深爱莫颜,这是一个秘密,或许是个人尽皆知的秘密,但是他永远不会承认。 他不能给莫颜增加负担,其实一个女子被众多人追求,并非是好名声。 而且,他是后来者,万俟玉翎和莫颜之间,根本没有任何人可以插足的地方。 墨冰想转头就走,但是她留下来,默默地听着洛祁吐苦水。 人最悲哀的并不是求而不得,而是做什么都晚一步,而仅仅是一步,就错失所爱。 “爱一个人,不是应该不择手段的抢来吗?” 墨冰皱眉,声音冷冷的,作为强者,怎么可以不战而败? 虽说不认同这样的做法,可能抢来,代表一种本事。 “什么都可以占有,爱不能。” 洛祁哈哈大笑,替墨冰斟酒,“得到人也得不到心会更落寞。” 那晚,洛祁说了很多大道理,墨冰似懂非懂,好像心里有一扇门,被打开。 回忆自己的种种,她也有心跳,对某个人有莫名的好感。 但是,那个人成亲了,身份上,两个人不相配。 墨冰虽是暗卫,纵使有滔天本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签了死契的下人。 一瞬间,墨冰的心思百转千回,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莫颜的问话。 “墨冰,去相府给我送个口信。” 莫颜眨眨眼,和墨紫,墨米分对视,三人对墨冰的不在状态啧啧称奇,难道说,有哪位公子,让自家的冰美人动心了吗? 墨冰的脸上很少有表情,即便是在说八卦,语速都是那么的平淡。 莫颜觉得“冰”字适合,就把暗二的名号改成墨冰。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好。” 墨冰察觉到不妥,点点头,迈着大步出门,怎么看,背影都有点狼狈。 “可我还没说送什么口信呢。” 莫颜眨眨眼,摸摸下巴,心里琢磨怎么套出墨冰的心事。 翻翻日历,腊月越来越近,年前,万俟玉翎要带着莫颜到太庙祭祖,顺便举办一个册封太子的仪式。 宝贝的大名万俟明澈,要正式上万俟家的族谱。 墨冰从莫府回来后,心神不宁,连续打翻两次茶碗,惹得墨米分墨紫频频侧目。 “娘娘,奴婢好像感染了风寒。” 墨冰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说完后退后几步,和莫颜拉开距离。 “你也累了,早点去休息。” 莫颜点点头,以墨冰的性子,在她口中问出什么很难。 又过了两日,农历十一月初十。 吕氏递牌子进宫,莫颜得到消息,立刻派墨米分去宫门前迎人。 “娘,都这么久了,也不说进宫看看女儿。” 莫颜快走几步,上前拉着吕氏的手。 “你这丫头,有身孕动作要慢一些。” 吕氏唬了一跳,赶忙把身上的大氅脱下交给墨紫,怕近前的莫颜沾染上寒气。 有娘疼爱的滋味很好,莫颜毫无形象地歪在吕氏身上,把到相府吃了闭门羹的事说一遍。 “娘,前两日墨冰送了口信,我以为你能马上来看女儿呢。” 莫颜派人到库房翻找好料子,还有一个来月就过年了,亲人们都在,人人做上几套新衣裳。 即使知道莫家不缺料子,莫颜仍旧兴致勃勃地忙活,这是她的心意。 吕氏坐在一旁看着,暗中点头,莫颜当上皇后,还是小女儿的心态,可见万俟玉翎把她保护得很好。 后宫自古以来都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现在规则被打破。 女人多了容易勾心斗角,前不久有官员提出选秀,万俟玉翎当即批准,让莫中臣大吃一惊。 随后,万俟玉翎只说了一句话,“你们有谁的女儿愿意送进宫服侍皇后娘娘?” 底下,鸦雀无声。 服侍皇上和服侍皇后娘娘两码事,谁愿意把自家宠爱的女儿送进来当宫女? 莫中臣觉得痛快,回府之后特地和吕氏模仿众位官员的黑脸,并且形容,“就是在茅厕蹲坑,一脸便秘样。” 这些糟心事,万俟玉翎根本不提,莫颜更不关注,她的注意力都在最近雪灾上。 “年关,府上杂事多,陈英又未过门,都靠娘一人打理。” 吕氏捶捶腰身,一脸疲惫,最近睡得不好,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莫家人住在丞相府,久而久之不习惯,他们不太喜欢有人伺候,觉得沾莫中臣的光很羞愧。 “你爷爷和大伯他们想搬出去。” 大越皇后娘娘的祖父是个庄户人家,说出去不好听,莫家人总担心影响莫颜的名声。 吕氏反对莫家人搬出去,但是莫中臣想了几天,就答应下来。 莫颜当了皇后,莫家一步登天,早晚要封侯封爵。 丞相府再好,也是朝中的赏赐,万一莫中臣哪天不做丞相,五进的大宅还要还回去。 莫家是该在京都置办一套祖宅,趁着这个时候买一套大院子刚刚好。 新皇登基,很多官员被清洗,院子就空下来,在京兆尹衙门登记造册,只要花很少一部分银子就能拿下。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有了自己的院子,莫家人就有归属感,而不会总觉得自己是打秋风的穷亲戚,寄人篱下。 吕氏被说服,最近忙着看宅邸。 天气反复无常,京都雪灾,吕氏想让莫家人留在府上过年,等年后春暖花开再搬家。 莫家人有些不自在,倒不是说和吕氏有什么嫌隙,一家人相处的很和睦。 “娘,就按照爷奶他们的意思来吧。” 丞相府被人盯着,时常有人上门,莫家人在丞相府曾被误认为是下人,很是尴尬。 大伯和三叔是闲不住的性子,不干点活计,浑身不舒服,能忍受这么久就不错了。 “说得倒是轻巧。” 吕氏是高门千金,和莫中臣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当年若不是大吕氏从中作梗,两个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交集。 尽管吕氏护短和善,却对小门小户是看不上的,只是有起码的尊重。 “他们说怕给你丢人,若是皇后娘娘的伯父出去种地当木匠,就不丢人?” 吕氏很是憋屈,家里有银子,不是养不起闲人,可对方不愿意占便宜,她偏生说不出什么来。 “娘,名声和面子不如自己活得潇洒自在重要。” 人就一辈子,谁知道会不会有好运气重活一次? 嘴长在别人身上,不代表自己的想法,若是跟着人云亦云,活着多累? 一个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却可以用成就说话。 万俟玉翎和她定亲那天,就知道她的情况,甚至她很多缺点都在他面前展现得淋漓尽致,而他全数包容。 “颜颜,孝道压人,娘这么说,也是怕你爹被御史台参一本。” 大过年的,把莫家人分出去,就好像撵人一样。 御史是个让人讨厌的官职,莫中臣就靠参官员们一路升官,当然,在官场上人缘特别差。 “恩,这点上,爷奶他们考虑不周。” 两边都是为了对方着想,很多时候有冲突,解释清楚就好了。 自家需要一个明白人,莫轻霜学问好,可毕竟太小了,大堂哥莫轻云是条汉子,为人处世厚道又不缺精明。 “说起来,大堂哥应该回来了吧?” 莫轻云应该早就到京都了,后来半路折返回去,中间怕是耽搁一段日子。 吕氏皱眉,叹了一口气,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罢了,说那些有什么用?只是让自家女儿跟着操心而已。 如今莫颜有身孕,就应该好好休息养胎,顺利把皇子和公主们生出来才是正经。 “娘,可是有什么难处吗?” 莫颜坐直身子,挥手让殿内的人退出,等剩下母女二人,她这才拉着吕氏的手,“我怎么总觉得怪怪的呢?” “哪里奇怪?” 吕氏眉心跳了一下,用手揉揉,心里想着,家里乌七八糟的琐事,定是不能让莫颜知晓。 “说不上来。” 角落小火炉上坐着的铜壶发出声响,细嘴里冒着白色的水雾,吕氏站起身,拿下水壶,又帮着莫颜添了一杯热茶。 吕氏坐定,问了问莫颜的饮食起居,又嘱咐几句,便急匆匆的出宫。 冬日严寒,莫颜怀着身孕,每次到御花园散步,身后跟着十几个宫女嬷嬷,让她顿失赏景的心情。 闲来无事,她抄写医书,把一些常见病症归类,下面是症状和药的用量,描述得十分详尽。 在大越,郎中是个让人尊敬的职业,百姓们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得病,而看病是一件奢侈的事。 寻常闹个肚子,染上风寒,或者是被刀切伤的手,众人都是硬挺着,或者服用土方子了事。 民间的土方,有些的确是有作用,可大多都没有医学上的根据,病只会越拖越重。 不是百姓们不想瞧病,而是去一次就得倾家荡产,谁有那个闲钱? 尽管如此,药铺的生意仍旧相当火爆,每日都有在门外下跪的百姓,只因家中有人得疾病,却付不起银钱,希望掌柜通融。 药铺不是慈善堂,开门做生意,不赊账并不是算是药铺的错,莫颜也是半个生意人,不干赔本的买卖。 那么,想要从根本上改变畸形,就要增加有专业知识的郎中。 草药的价格,寻常人家都负担的起,但是一个郎中的诊费就要二百文,其中不乏黑心人,榨取穷苦人的钱财。 学医是一条漫长的路,至少要几年时间。 大越的郎中不单单要懂医术,还有对药材,药理,药性等有充分的了解。 书铺有医书卖,写的晦涩难懂,真正的医书,都靠家传,医术也是传承之一。 林林总总凑在一处,莫颜写了半个多月,一直到进腊月,才勉强写完一部。 这些在完成之后,墨冰都会先检查一遍,没有问题,才放心地登记造车。 “天色暗了,您写了两个时辰,还是歇息下吧。” 墨米分用帕子点了点莫颜额角上的汗,偏殿温度过高,莫颜精力集中,已经有一个多时辰没活动。 “是啊,眼睛酸疼。” 莫颜放下笔墨,又吹了吹纸张上的墨迹,淡淡道,“今日就到这。” 处于工作状态,她身上的弦紧紧地绷着,万一有一处失误,那么不是救人性命,是害人。 关于医学问题,必须要严谨对待,师父祝神医那么里吊儿郎当的人,在配药之时,可以闭关几个月。 “墨冰呢?” “回皇后娘娘的话,墨冰出宫办差,还没回来。” 莫颜找了一圈发现殿内没人,忽然想起来,出宫是她吩咐过墨冰的。 医书写的浅显易懂,作为以后的教材使用。 目前最重要的是在京都附近找一些识字手脚麻利的小子,教导几年后出师,为大越的百姓们服务。 几年内,莫颜打算在大越的各个城池建立大的医馆,这些人就是为医馆输送人才的后备力量。 当然,若是有根基的郎中,莫颜更欢迎,前提是,要签订五年到十年的工契。 万俟玉翎非常赞同这个想法,夫妻两个人一同努力,改善大越的民生。 他说,要交给太子明澈一个太平盛世。 等到晚膳后,墨冰匆匆归来,没说上几句话,神色匆忙地找借口离开。 这下,墨紫,墨米分都看出了不对劲。 宫内的房间多,三人都有各自的屋子,墨冰晚上做什么,墨紫墨米分不清楚。 —— 腊七腊八,冻掉下巴,这两日京都比寻常还冷。 莫颜怀孕有近五个月,行动更是不便,好在她有怀着宝贝和宝宝的经验在前,倒是可以应付自如。 “墨冰,你这几日出宫,事情办的如何?” 天气冷,偏殿也不如平日暖和,莫颜手中把玩着小铜镜,仔细地照着脸颊。 怀孕几个月后,皮肤比以前更水嫩,脸上没有长斑,白里透红,气色比以往还好。 莫颜胃口大开,孕吐过去了,她不挑食,不过每日水果蔬菜必不可少。 “恩,奴婢找了一百人,都是识文断字的,其中有几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 几个小姑娘都是被家里卖到黑茶馆做工,黑茶馆就是下等的窑子,只要用些茶水费,就可胡乱摸揉。 京都大部分百姓不知道黑茶馆做那等生意,狠心的爹娘见给的价格高,不闻不问,把女儿往火坑推。 墨冰突然大发慈悲一回,买下几个小丫头,想着若是有女子习医更好。 这年头男女极其不平等,小丫头没过几年就要嫁人,相夫教子,很少会有人愿意抛头露面,墨冰能找到,算是意外之喜。 人数众多,并不代表每一个人都合适,在这几年的培养期间,伙食费,吃住全包,每个月还能得到部分奖赏银子。 但是想混吃混喝,就得打消这个念头,莫颜会针对每一阶段,进行严格的考核制度,优胜劣汰,观察众人的品行,作为医者,医德医术不可或缺。 ------题外话------ 昨天是北方小年,今年是南方的,书友们小年快乐,新一年大吉大利,福星高照! 年关了,天气变化无常,大家保重身体,千万别感冒 最近更新错后,因为事忙,总是写不完,汗颜啊。 你们猜猜,墨冰是什么情况,\(^o^)/~   ☆、第083章 家丑 来习医的丫头小子们有大半数在十几岁,正好是最能被挖掘潜力的年纪。 不收束修,还可领到银子奖励,对于他们来说,天上砸个馅饼,还是肉馅的。 以后学成,救死扶伤,没有什么比医者更受人尊敬。 对比下,五年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工契都不在话下。 莫颜的名下有一所农庄,在京都地界,那里比较安静,周围靠山,正是培养人才的绝佳场所。 农庄带着几十亩田地,早在几年前,就被她用来培养种植药材。 受环境影响,最开始种植药材并不顺利,后来丽娘得知后,不知从哪里找来个能人,一些对生长环境不太挑剔的药材可人工繁殖。 要想学好医术,理论加上实践也要相辅相成,年后开课,要对这一百人进行封闭式管理。 “您晚膳想用什么?” 墨紫端来一盘做好的糕点,用红薯蒸熟了和面,做成红薯卷糕,香甜有嚼劲,若是饿了,吃上两块,垫肚子刚好。 “做一盘葱爆牛肉吧。” 这几天冷出新高度,莫颜刚才去暖棚,种下的草莓还没有红透,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草莓长的小,她摘下一颗,酸酸的。 腊八也算是不小的节日,宫内采买的管事购置新鲜的牛肉,莫颜立刻来了兴致。 在大越,牛作为生产工具,在衙门都需要上档子,不可随意宰杀,当然,这些律法无法约束她。 莫颜不敢一顿吃的太多,少吃多餐,不然她站起来走一圈都费劲,总觉得肚子沉甸甸的。 月光清冷地挂在天幕,在周围形成模糊的光晕。 寝殿内点燃着烛火,莫颜一个人发呆。 人就不能闲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她在宫内,出宫不方便,总担忧家中有事。 上次娘吕氏进宫,欲言又止瞒不过莫颜。旁敲侧击地和万俟玉翎打听,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怎么不到床上躺着?” 万俟玉翎回来的很晚,一身龙袍染上了寒霜,他洗漱过后,走到火炉边,等身上有了热乎气,才把莫颜拥在怀里。 “等你回来。” 莫颜猛然转回头,万俟玉翎面色舒缓,眼底如春水流淌,带着淡淡的笑意,并不像有事情瞒着她。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彼此听着对方的心跳。谁也不用言语,静静的就好。 “我爹爹没缺席早朝吧?” 近日来,莫颜忙着整理医书,莫家没有消息,她就没追问。 就在今天,那点不好的预感又出来了。 她是个第六感很强的人,从前是,穿越过来之后还是如此。 别小看这种危机感,曾经有好几次让莫颜避过危险,救了她的性命。 “莫相没有缺席早朝。” 不但没缺席,早朝上,把叶相气得半死,两个人政见不和,在大殿上动手。 真没看出来,清瘦的莫中臣身手如此敏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专攻叶相下三盘。 “然后呢?” 每次爹娘吵架,娘吕氏发飙,爹就躲起来,然后大声呼喊,“君子动口不动手!” 要说敏捷,那是一定的,不然怎么躲过吕氏的突击? “然后,你确定要听?” 万俟玉翎冷了脸,漆黑的眼神能把人吸进去,气势也比刚刚要强了些。 莫颜心下一紧,莫非是爹爹没打过叶相,蹲墙角哭去了? 看自家皇叔大人神情严肃,她讪讪地,“爹爹是读书人……” 这是废话,叶相也是读书人,而且莫中臣比叶相年轻几岁,各方面都占据优势。 有万俟玉翎在,叶相翻不出天,莫颜了然,可皇叔大人高深莫测的神色,让她猜不到后续发生什么。 “颜颜,生了贝贝和多余之后,咱们不要再生了好不好?” 万俟玉翎眼神一闪,突然软了口气。 他的侧颜在灯火的暗影中,冷硬的轮廓加上疏离的气质,却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咳咳,为什么?” 正在说爹爹和叶相掐架,莫颜等着后续,被万俟玉翎突然扭转话题,她愣了一下。 就是这一秒,莫颜眼神迷茫,圆圆的眼睛浮上一抹水雾,红唇微微张开,这呆萌的表情让万俟玉翎的面部线条柔和,他口干舌燥,俯下身子,对着莫颜的唇,印下一吻。 他的唇很薄,很凉,软软的,带着清新的味道,莫颜踮起脚尖,反客为主,抱着万俟玉翎的腰不放手。 有一炷香的工夫,这缠绵的吻才结束,二人的唇晶莹,上面还带着透明的细丝。 莫颜胸脯不停地起伏,用手顺着前胸,怒瞪万俟玉翎,她只不过想回个浅吻,他就欺压上来,没完没了。 “一孕傻三年,现在又加了三年,可怎么是好?” 万俟玉翎的声音很轻,有揶揄的味道,他的眼中充满情欲,喘息着。 两个靠得太近,彼此都听到对方强有力的心跳声。 莫颜羞得脸颊通红,怀宝贝和宝宝的时候就察觉到记忆力不好,反应稍慢,这就是母爱,把最好的都给两个小的了! 用手捶打两下万俟玉翎的胸膛,莫颜继续刚才的话题,“我爹和叶相互殴,谁赢了?” “怎么,你似乎不是很担心莫相?” 万俟玉翎把莫颜抱到床榻上,发觉她身子又沉了不少。 “有你在,我倒是不担心。” 若要说担心,也该替叶相担心,自家爹爹阴人的本领那绝对不是盖的,叶相吃过无数亏,还没学聪明。 “恩,的确如此。” 早朝上,莫相和叶相不顾形象,大打出手,莫中臣发力,解掉叶相的腰带,扒了他的裤子。 叶相当时差点气得昏厥过去,丢了老脸,还在百官面前出丑。 但是无人敢笑话叶相,众人对莫中臣多了恐惧感,在提议册封太子上,礼部何侍郎和莫中臣意见向左,二人辩驳,何侍郎下意识地提着自己的裤子,生怕丢人现眼。 早朝后,叶相终于忍不住地破口大骂,“莫中臣,你堂堂朝廷一品命官,竟然使用小人行径,你就是个泼妇!” “不但是泼妇,还是淫贼!” 莫中臣点点头,似乎认同叶相的话,用眼睛扫了一眼叶相的胯下,摸着胡子道,“淫贼这称呼,本官不敢当,但是今日本官终于知道叶相你为何没有几个小妾了!” 说完,暧昧一笑,莫中臣迈着大步离开,身后的叶相呆若木鸡,很快发出咆哮声。 “哈哈,爹爹可真是……” 莫颜自动脑补早朝上的场面,比菜市场还热闹,而高冷的万俟玉翎坐在龙椅上,脸色一定很黑。 有了这段插曲,莫颜很快进入梦乡,一夜无眠,这种好心情持续到第二日早上。 墨冰比以往沉默,以前主仆聊天,她还能插言几句,现下经常一个人发愣,看起来心事重重。 “墨冰,我大堂哥回来了吗?” 这趟北地之行,一走就是几个月,比走镖还不容易。 到了年根底下,希望莫轻云能留在家中过个好年。 “回,回来了吧?” 墨冰掩饰住那一丝慌乱,心里不由打鼓。她以为自己被作为暗卫培养多年,应该是毫无感情才对。 暗卫们有自己的职责,第一点就是不可动情,因为这样,人就多了软肋和弱点。 所以他们被当做精英培养,都是无父无母,和族中的亲人关系不亲近的,无人能影响他们。 暗一也是在不做暗卫之后,由莫颜做媒,把毛家小姐毛小雨指给了暗一。 墨冰神色黯然,她很讨厌自己,只提起那个名字,就让她激动不已。 “你也不知道啊。” 墨米分准备好笔墨纸砚,莫颜早膳后活动一圈,起身赶往书房。她边走边思量,要不要出宫去看看家人。 身子重,出宫不被准许,可宫宴上,莫颜只能看到爹莫中臣和娘吕氏,其他亲人,好久都没见到了。 上次回莫府来去匆匆,只打了个照面,来不及说上几句话。 “您身子重,等生产出了月子再回去吧。” 墨冰尽量不表现出什么,中规中矩,“听说您的亲人在内城不远买了大宅邸,短时间应该不会离开京都。” 莫轻云领了差事,莫轻霜到被送到京都的书院,大伯和三叔都愿意留下来。 与家人团聚,莫家都在一处,有什么事也好照应。爷奶身子硬朗,最好留在京都住上个三年五载。 “大皇子和二皇子呢?” 莫颜伏案抄写医书,总觉得心神不宁,想逗弄下自家的两个小包子。只要不提问,两个小的还是很可爱的。 “在太后娘娘那。” 太后性子淡漠,常年礼佛,对任何事都不热衷。莫颜曾去请安,二人说不上几句话。 听闻太后出身将门世家,原在武学上有一定造诣,只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何,突然改了性子,在宫内建立佛堂,每日上香念经文。 “恩,那就等晚上再去接人吧。” 太后对万俟玉翎很冷淡,唯独对宝贝和宝宝另眼相看,还抱着两个小的到她的私库挑东西。 都说隔辈亲,也难怪抱孙不抱子是大越的习俗之一。 阳光照在书案上,光线适宜,满室的都是清淡的墨香,莫颜心无旁骛,继续编写。 培养这一百人,需要一个医术精湛而有耐心之人,因为其中年头长,师父祝神医难免会大材小用,她心里已有了人选。 殿门外,一个宫嬷嬷焦急地踱步,脸色纠结,似乎在进行一个艰难的抉择。 墨冰见状,撩着帘子出门,刻意压低声音道,“皇后娘娘在书房中,你可有要事?” 嬷嬷见墨冰,好像找到了亲人,拉着墨冰的手到回廊下,磕磕巴巴地道,“墨冰姑娘,见到你,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怎么?” 墨冰把宫嬷嬷的神色放在眼里,心中咯噔一下,追问道,“可是相府出了状况?” 相府当然指的是莫相府,皇后莫颜的娘家。 “是,是。” 皇后娘娘有身孕,皇上已经下令,除非是相熟的亲人,否则不见命妇,也不许任何人打扰,违者立即斩首。 “莫相府的人送来消息,说是娘娘的大堂嫂没了。” 宫嬷嬷苦了一张脸,为何今日偏偏是她当值,这么糟糕的消息,若是娘娘因此有一点不舒服,她就要掉脑袋。 马上就快过年,没准这年都过不去,宫嬷嬷在后宫年头久了,深谙其道,若是有墨冰掺和在其中,就好办多了。 “死了,死了吗……” 墨冰手中的茶盏落地,发出一声脆响,瓷片碰到冰冷的石板上,立刻四分五裂,碎沫子飞溅得到处都是。 莫颜突来的声音惊扰,笔尖停留的时刻过长,墨迹透过了纸张,被戳出来一个小洞。 随手把纸张团成一团,丢在纸篓中,莫颜放下笔,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书房的窗户就靠着回廊,平日宫女嬷嬷们轻手轻脚,莫颜讨厌人多围着她一个人转。 “娘娘,是奴婢不小心打破了茶盏。” 墨冰垂着眼,跪地解释道,“刚出门没注意脚下。” “起来吧。” 墨冰会武,如此蹩脚的借口,莫颜不会相信。不过是打翻个茶盏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在原地等候一会儿,见没书房没有声音,墨冰这才从地上站起身,手里拎着宫嬷嬷的衣领,到墙根下。她的眼神相当复杂,有痛苦,还有一丝莫名的解脱和喜意。 “墨冰姑娘,您看这事需要通传吗?” 宫嬷嬷常年混迹在后宫,最懂察言观色,皇后娘娘的大堂嫂,到底算是莫家的一份子,墨冰的神情好像比她还纠结,莫非也被这问题难住了? “怎么没的。” 墨冰把手藏在袖口里,手背上青筋凸起,她咬紧牙关,极力地隐藏自己的情绪。 朱氏死了,他会不会伤心?会不会流眼泪? 墨冰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在颍川的一幕。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半个天际,在山水秀美的小村子口,迎来一匹快马。 马上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轮廓深邃,面容刻板而坚毅,风尘仆仆地归来。 墨冰倚在门边,只那么一看,她的心就好像为此沉沦。 可惜,他成亲了,她不该有别的想法。 墨冰以为,短暂的心动是她自己的问题,却不知道,心中有个萌芽,在一点点的生长发芽。 她不自觉地会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即使二人没说过几句话。 墨冰不会表达自己的心中所想,自己的心意,何必给外人知道? 那晚洛祁醉酒,墨冰之所以没有转身离去,是因她发现洛祁和她一样是可怜人。 可是二人终究不同。 大多数情况,墨冰都能控制住自己,她以为,她回到京都,再也不会和莫轻云相见。 前几天出宫,巧合的是,她碰上重伤的莫轻云。 他躲在客栈中,并没有立即回丞相府,他怕家人担忧,偷偷地找人诊治。 从北地回来凶险,一行人遭遇蛮族刺杀,莫轻云的后背中箭,因赶路,伤口不时地崩裂。 那晚,墨冰用刀片割断了他的衣衫,颤抖着双手为他割掉腐肉,并涂抹最好的伤药。 全程无麻醉,莫轻云一声不吭,汗珠子滴滴答答,可见他有多疼。 墨冰上药后,说了几句话,转身离开,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彼此心照不宣。 “墨冰姑娘,老奴也不知道啊!” 三九天,宫嬷嬷出了一身冷汗,不住地用帕子擦,哆哆嗦嗦,心里嘀咕,怎么死的重要吗,反正是死了。 “你回去吧,这件事就当不知道,若有人问起,一切推在我身上即可。” 墨冰把身体所有的重量都靠在墙壁上,心中乱成一团,她六神无主,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朱氏死了,墨冰第一感觉不是欢喜,而是,莫轻云会不会难过? “多谢墨冰姑娘。” 宫嬷嬷说了几句客套话,忙不迭地小跑离开,只留下墨冰一个人,久久不语。 朱氏该死,怎么就不能早点死! 如果朱氏不死,墨冰也会下手,尽管为此,她要付出很大代价,但是她不后悔。 深吸一口气,墨冰的指甲陷入到手心中,鲜血顺着手指缝流下,变得粘稠,可她毫无感觉。 在察觉自己的心意后,墨冰对朱氏一言一行非常上心,朱氏为人温柔贤惠,说话办事不讨人嫌,墨冰想,或许就是这样的女子,才能得到莫轻云的爱吧? 他的身边需要有贤惠大度的女子,与他举案齐眉。 可是,事情总不是表面那般美好。 莫颜在颍川生产过后,朱氏经常以爹娘身子不好为理由回娘家。 那会莫轻云到聊城运送粮草,根本无暇照顾家里琐事。 莫颜的大伯和大伯娘对这个儿媳充满愧疚,对她回到娘家长住,并不反对。 不但不反对,相反还宽慰朱氏,别有心里负担,即便是出嫁了,生养的爹娘还是得照顾。 朱氏家中富裕,出嫁前也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嫁入莫家,为怕婆家人不适应,就没带丫鬟,一切都是亲力亲为。 莫家人厚道,相处和睦,没有磋磨儿媳的,朱氏的日子过的很好。 莫轻云因走镖,耽搁了亲事,到及冠之年才成亲,他常年不在家,心里也对朱氏相当愧疚。 墨冰注意朱氏,发现朱氏不是表面那么大度和善,背地拈酸吃醋,并且,回娘家不安分,竟然和她表哥眉来眼去,有了首尾。 这种事,是家丑,墨冰当时发现朱氏没有出格的地方,就没有揭穿。 这个秘密,一直埋藏在她的心底。 纸里包不住火,人在做,天在看。 朱氏的所作所为,终究被莫家人发觉,上个月吕氏进宫,就被此事烦恼。 莫家人一致选择隐瞒,没有告知莫颜。 皇后娘娘的大堂嫂偷人,是个惊天的爆炸性消息,丢的不仅仅的莫家的脸。 吕氏怒火滔天,大越禁止私刑,但是若通奸是大罪,送到衙门要打板子游街,严重点的还要流放北地。 莫家的家丑,终究不能被外人道。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朱氏暴毙,死无对证,才可遮掩。 莫家人心善,总觉得朱氏出墙,可能与莫轻云常年不在她身边有关系,想着休妻就可以。 吕氏坚决反对,休妻?然后让朱氏这个大嘴巴到处说?开什么玩笑! 当家主母,做事雷厉风行,只要涉及到莫颜的利益,吕氏一步不让。 莫轻云不在京都,他们不好直接处置朱氏。 吕氏不想做恶人,最后答应,等莫轻云回府之后决断。 “墨冰姐姐,你的手!” 一个洒扫庭院的小宫女看到墨冰的手上占满鲜血,吓得尖叫一声,墨冰正走神,等回过神,想要捂住小宫女的手,已然来不及了。 莫颜刚闭上眼睛休息,一天之内被打扰多次,谁心情也不会愉悦。 “让墨冰进来见本宫!” 墨米分低着头应是,娘娘平时不爱端架子,能这么说话,肯定是火冒三丈。 “奴婢知罪。” 墨冰进门后,直接下跪,低着头,把手隐藏在袖口里,沉默不语。 朱氏突然死亡,主上定能得到消息,到底是隐瞒还是告知真相,都由万俟玉翎决断。 又来这一套! 莫颜苦笑,她揉了揉眉心,叹息一声,“墨冰,你起来,我不是要对你发脾气,而是你最近魂不守舍,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此明显,傻子都能看出来,莫颜心中有猜想,她一直没问那人是谁,就是等墨冰张口告诉她。 ------题外话------ 推荐好基友的玄幻修仙文,《锦绣仙途之天命贵女》墨染邪,宠文爽文无虐,男强女强双洁,更新稳定,敬请收藏收藏收藏!   ☆、第084章 前因后果 墨冰好像置身在冰天雪地中,周围冷风刺骨,她大脑一片空白,连血液都开始凝结了。 朱氏突然暴毙,到底是不是莫轻云的决定? 还是说,莫轻云杀了朱氏,之所以回到京都住在客栈,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 他被戴绿帽子,有杀妻之心情有可原,若是在这件事上使用小伎俩,墨冰摇摇头,要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一日夫妻白日恩,朱氏水性杨花,固然有问题,但是莫轻云能亲手杀妻,足见他的狠辣和不留情,这点,和墨冰脑海中光明磊落的汉子相差甚远。 莫颜站在窗边,摆弄着鲜花,低下头,嗅着花香,不时地回过头看墨冰一眼。 从一个月以前,墨冰偶尔有失常,到现在一个多月了,到底是什么大事? 连续问了两遍,才把墨冰都思绪中唤回。 “之前是奴婢有些事情没想开,现在想开了。” 说完,墨冰摆弄着袖口,苦涩一笑,掩饰眼中的神色。 刚才一切,不过是她的臆测,若是想知道内情,必定要亲自出宫走一趟。 很显然莫颜接受这个说辞,她回眸一笑,眸子里的光亮一闪,“墨冰,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抛开主仆情谊,墨冰算是一个知己,一个可信任的朋友,莫颜支持朋友的一切决定,哪怕在世人眼中是错误的。 有时候,不能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这个世界就是三妻四妾横行,莫颜贵为皇后,也不能改变制度。 改变,又能改变得了吗?改变制度等于和天下所有的男子对着干,她那是吃饱了撑的,还是不要自不量力的好。 墨冰轻轻地应声,暗地佩服莫颜的洞察力,她的确有苦难言,但是墨冰想,她和莫轻云的身份相差太远,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腊月里,快过年了,宫女嬷嬷开始忙碌起来,把照明的风灯换成红色喜庆的大红灯笼,回廊上,挂着喜庆的丝绸做的红花。 今年天太冷,御花园很多珍惜树木不能受寒,在根部围上了厚厚的草垫子。 后宫寂静,只有北风呼啸,与即将过年的喜气格格不入。 没有欢笑声,也没有小娃们笑闹,只有两三个在灯火下来去匆匆晃动的人影。 “时候不早了,派人去太后娘娘的寝宫,把两位皇子接回来。” 半个月亮挂在天边,满天繁星闪烁,在北边,有最亮的一颗。 奇怪,同样在京都中,莫颜格外的想念爹娘,很久没有和二老在一起用膳,甚至见面总是唠唠叨叨的大哥,都让她感到亲切。 “是该出宫一趟呢!” “想要出宫,我陪你。” 万俟玉翎一身常服,站在月洞门下,二人四目相对片刻,他迈着大步朝着莫颜走来。 墨冰默默地退后几步,有主上在,众人站在旁边,都是多余的。 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相伴,谁不渴望?或许无关爱,而是一种执念。 莫颜若是知道墨冰的想法,定会纠正,如果没有爱,又怎么可能坚持一生一世? 莫家的丧事还未正式对外吊丧,但是架不住有心人的传播,想必明日京都的百姓们都会知晓。 本以为可以控制住局面,想不到有人比万俟玉翎更快,架不住风言风语。 皇后娘娘的大堂嫂红杏出墙,赤裸着身子死在客栈的床榻上,关于这一点,足以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今日早些来陪你用膳。” 万俟玉翎所谓的晚膳,是莫颜的宵夜,她怀孕,在晚上有一顿加餐,夫妻二人的达到步调一致。 莫家的事隐瞒不下去,与其等风言风语传到自家娘子耳朵里,还不如他主动告知。 她不是风雨中的娇花,受不得一点打击,他相信,她会很镇定的处理此事。 朱氏偷人,死在床上,消息不胫而走,明日早朝,莫中臣会被那些八卦的老臣们“慰问”。 莫颜胃口不错,一连吃一屉虾饺,又喝一碗腊八粥,这才用帕子点点嘴角。 “夫君,你今日特地早回来,是不是有事和我说?” 莫颜敏感地察觉到万俟玉翎有异样,用膳之时,他的目光全在她身上,眸子中一闪而过的担忧,虽然很快,还是被她捕捉到。 夫妻之间几乎没有秘密,莫颜很了解他的为人。 “恩。还是什么都瞒不过娘子大人。” 万俟玉翎淡淡地开句玩笑,之后,把莫府发生的事,如实说来。 如他所想,莫颜听后并没有特别大的反应,甚至松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你们有事情瞒着我。” 对于这个大堂嫂朱氏,莫颜几乎没有什么印象。 朱氏长相清秀可人,家中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不错。她出生在商户人家,识文断字,针线女工也拿得出手,性情柔顺,莫家人都挺喜欢她。 莫颜在颍川安胎那一年多,少见朱氏,家里一些事,是大伯娘不愿意提起的。 朱氏和大堂哥莫轻云有一孩儿,却在两三岁突然发高热,没了。 当时孩子被朱氏带到娘家,莫家人根本不知情,等得到严重请郎中诊治,已回天乏术。 朱氏哭得痛彻心扉,言语中对莫轻云有诸多埋怨。 当爹的,一走就是一年半载的看不到人影,连孩子出事那几天都不在。 后来莫轻云得知此事后,曾有一段时间没外出,专心陪伴朱氏。 朱氏又有了身孕,不知道什么原因小产,从此夫妻二人从相敬如宾变成了相敬如冰。 “大堂哥是条硬汉,什么都自己扛着。” 莫颜从那个时候对朱氏的印象开始变差,她在颍川安胎,朱氏住到镇上娘家,很少回来。 有次回来拿东西,大伯娘劝说朱氏回来住,朱氏却一副悲苦的模样,言外之意,有莫颜这个南平王妃在,她不自在,行事言语中,怕犯错,也怕冲撞了王妃。 胖丫在旁边,听后很气愤,“王妃一直在后院,很少出门,怎么就碍着你的路了?” 此事,让莫颜很不痛快,当年她毫无办法,而且临走之前,万俟玉翎把暗卫们留下,约定一年后来这里接人。 她一个孕妇,就算再有经验,也需要家人的陪伴。 生宝宝和宝贝是头胎,又是双胎,莫颜表面镇定,心里却很担忧。 “还有这等事?” 万俟玉翎气势一变,眼中藏着锐利的锋芒,他倒是不知道,自家娘子还会被人嫌弃了!如此说来,朱氏死了也是活该! “夫君,她这么说,我当时也理解。” 莫颜承认,自己有点小心眼,瑕疵必报,但是对待家人,她会很包容。 有那么一段时间,莫颜以为莫轻云和朱氏之间的关系是因为她而起,所以感到很抱歉,为莫轻云找的差事都在南边一带,怕夫妻分离太久。 尽管如此,两个人仍旧没有多大的变化。 大伯娘心地善良,把人都往好处想,朱氏常常回娘家,她说了几次,朱氏不听,也就作罢。 出嫁的女儿,回娘家本来就要婆家准许才行,朱氏行动自由,莫家的人管不住她,她带着莫家的孙子回娘家,结果因为照顾不周而夭折,莫家的人没找茬就算好的,她凭什么有怨怼? 大伯娘因为此事,伤心难过后大病一场,大伯和大堂哥比从前更沉默了。 那年爷奶先后病重,差点一命呜呼。 朱氏做什么?她在大伯宁病重的时候,卷着包袱回娘家,说是自家爹娘接受不了打击病重,她回去照顾几天。 真是几天而已? “颜颜,朱氏水性杨花为真。” 在颍川不过是有苗头,朱氏和表哥眉来眼去,只可惜莫家人到京都过年,彼时莫颜要成为皇后,朱家人不敢放肆,派人打包把朱氏送了回来。 朱氏和她表哥青梅竹马,原以为两家人能结亲,后来有更好的选择,朱氏攀高枝,嫁给莫轻云。 新婚初期,小两口琴瑟和鸣,很是恩爱。 后来朱氏嫌弃莫轻云粗糙,没有表哥文雅风流,又不会作诗,说情话哄女子开心,常年外出,她识得极乐滋味后,空虚得不到满足,对莫家怨念越来越深。 “不是因为你,夫妻俩在你到颍川之时,就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万俟玉翎为莫颜整理衣摆,轻声道,“莫轻云应早知晓朱氏的为人,为家中安宁才隐忍下来。” 朱氏光着身子死在床上,非常可疑,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 莫颜的职业病犯了,她拉着皇叔大人的衣摆问道,“当时的情形是怎么样的?” 一个月之前,莫家人发现朱氏德行有亏,娘吕氏做事向来干净利落,肯定是主张朱氏永远无法开口。 大伯娘于心不忍,毕竟是一条命,曾经也为莫家生儿育女,不看僧面看佛面,弄死是不可能的,最多派人看管起来。难怪爷奶要闹着出宅邸,怕是不想连累爹莫中臣和她。 莫颜把家中人的所作所为分析得一清二楚,要是能随便杀人,就不是莫家人了。 娘吕氏一切以她的利益为上,难怪进宫时一脸憔悴,恐是几日没有睡好的缘故。 “朱氏死在哪里?应该不是莫府吧?” “恩,在京都的一处客栈中。” 万俟玉翎勾了勾唇角,神色越发清冷。 很明显,有人知晓内情,故意为之,为破坏莫颜在百姓们中间好不容易维护的形象。 树立好口碑很难,需要通过很多好事积累,而毁掉,只需要一件小事。谣言猛于虎也,何况朱氏偷人,千真万确,不是谣言! 莫颜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摸摸下巴,如果朱氏被害,以莫颜对家人的了解,杀人凶手不是自家人。 莫家人不会让此事扩大,更不可能放朱氏出门。 “朱氏这件事,不简单,其中定然有内情。” 莫颜现在说不清楚,凭借法医的直觉,其中有七扭八歪的关系。 如预料那般,第二日,京都传言满天飞,而莫府办丧事,按照惯例,朱氏的尸身被抬到京兆尹衙门由仵作验尸。 朱氏的下体内有残留的精液,可以判断死之前和人交欢过。 她的身体上没有多少挣扎的痕迹,相反有红色的吻痕,被仵作判定为主动为之。 也就是说,朱氏和人幽会,红杏出墙为真。 但有一点,衙门的仵作很疑惑,朱氏的双目圆睁,他用手都合不上眼皮,面目狰狞,似乎在临死前,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最后仵作记录,死者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房事过于刺激猝死,这方面卷宗有厚厚一摞,一般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寻欢作乐,突然受不住高氵朝的快感,心脏骤停而猝死,有先例,并不算奇怪。 第二种,是死者朱氏,在临死前收到极大的惊吓,被吓死。 两种死法,看上去都不同寻常,仵作认定属于非正常死亡,没有凶手的非正常死亡。 下晌,卷宗被送到宫中,莫颜迫不及待地打开。 京兆尹衙门的仵作有丰富的经验,记录的很细致。 莫颜看到第一条结论,摇摇头,她可以肯定,朱氏绝非兴奋过度而猝死,而第二条,就很容易被探究。 如果朱氏是被吓死,那么吓人的是谁呢? 做个简单的假设,朱氏和她表哥偷情,正在兴头上,突然看到满身是血的大堂哥莫轻云推门进来,会不会吓死? “娘娘,都这个节骨眼了,您还能说冷笑话。” 墨米分咬咬嘴唇,犹豫片刻道,“她既然有本事偷人,就早想到有被发现那一天,听说是半夜里从莫府中偷跑出来的!” 朱氏和莫轻云早已经桥归桥,路归路,朱氏笃定莫家为了脸面,会为她遮掩,所以行事无所忌惮。 “偷跑?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朱氏不会偷跑,就算是,她没打算离开京都。 莫家人到朱氏的房间里翻找,通关路引,银票等物,朱氏什么都没带,而且又是大半夜的出门,应该只是为了幽会而已。也就是说,朱氏一定是被人杀害! 凶手是谁,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光是看卷宗,远远不够,要破案,还是得亲自见到尸体才行。 本案的关键人物,离不开朱氏的表哥,应该用最快的速度,将朱氏的表哥捉拿归案! “和张举说一声,人抓到后别声张,先送到宫里来。” 莫颜眯了眯眼,她亲自审问,指不定能问出点什么。 主仆二人正在商讨,宫嬷嬷传信,吕氏递牌子进宫求见。 “恩。” 莫颜站起身,打开窗户,不知不觉,日头偏西,阳光变成了火红色。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案子最好不好拖拉,拖的时间越久,代表线索越少。 吕氏匆忙进宫,身后跟着莫颜的大伯娘赵氏,二人进入偏殿,一句话没说,直接下跪磕头。 谣言控制不住,百姓们对不守妇道,死在客栈床上的朱氏冷嘲热讽,毕竟是莫家的一员,言语间难免要带累到莫家身上。 “皇后娘娘,民妇对不起您。” 赵氏说完,咚咚咚地磕了好几个响头,等墨米分扶起人来,赵氏的额前已经红肿一片。 吕氏还好,主动站起来,她的脸上已没有前几日的焦虑,变得分外平静。 “墨紫,去拿最好的药膏,给我大伯娘敷上。” 事情发生,无论自责还是悔恨,都不能挽回什么。 莫颜很重视名声,就事论事,朱氏死的蹊跷,莫家人也不好受,她就不再指责什么了。 “轻云堂哥回来了吗?” 莫颜坐定,抿了一口温水,抬头看向娘亲吕氏。 大伯娘泣不成声,身子都哆嗦了,估计也说不清楚什么。 “昨日听到消息后正好进京。” 吕氏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基本上和莫颜所想没有多大出入。 莫家发现朱氏有问题是在一个多月以前,莫相府的丫鬟打扫,无意中在角落发现一张字条。 字条已被火烧过,剩下的字迹模糊不清,但基本大意还是能看出来。 有人约朱氏在某处相见。 莫家丫鬟婆子少,府中管理相对宽松。 丫鬟得到字条后,立刻送到吕氏面前,而吕氏不动声色。 到日子那天,朱氏带着一个从颍川朱家跟着来的丫鬟,声称去府外采买,并拒绝莫府马车相送。 吕氏的人看到朱氏到一间富人家的民宅,见了个二十来岁的白面书生,两个人手拉手,相谈甚欢。 进去几个时辰,丫鬟出门时,紧张地四处张望,见没有问题,朱氏则一脸春意地出门,做了什么不言而喻。 吕氏当即大怒,要打杀朱氏,可毕竟不是死契的下人,总有顾虑。 莫家人意见不统一,最后决定等莫轻云回来处理。 “娘想着抓奸抓双,没有打草惊蛇,你大伯娘也同意,暗中盯着朱氏。” 朱氏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事败露,在分府后,老实了一段日子。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在院中绣花。 因为买下的宅院太大,莫家需要下人,吕氏掏银子,采买了几户卖身的清白人家。 谁想到,一个月之后,能出了这么大的事。 “颜颜,朱氏突然死了,是不是你爹的政敌干的?” 吕氏见过世面,细细琢磨,发现前后有很多漏洞,而且说不通。 若说是莫中臣的政敌,想要打击莫家,让莫颜名声受损,为什么不来个当众抓奸。 办事的时候堵在床上,总比一具尸体更有说服力吧? 莫颜皱眉,新皇登基,文武百官人人自危,都怕被清洗掉,谁敢出幺蛾子? 况且万俟玉翎根本不受人摆布,若是破坏莫颜名声,单纯为逼迫新皇选秀,没必要多此一举。 莫家女儿只有莫颜一个,莫轻风和陈英板上钉钉,就等着陈家的孝期过去成亲,而莫轻雨在北地,短时间没有成亲的打算。 两个人都是男子,名声什么的,对他们没有多大的影响。 “娘,你有没有想过,朱氏一死,就是死无对证,而且尸体赤裸,又是那样的状态,似乎认定了这个结局。” 因为发生在客栈中,早晨伙计去送水,谁想到门虚掩着,伙计推门,立刻发现了不对劲,当即吓得惨叫一声。 年关,客栈的人流量大,众人用最快的速度围观,看到赤裸而死的妇人,人们首先就不会往好地方想。 活人哪有死人的影响力大? “是啊,现在想着遮掩,却是来不及了。” 吕氏皱眉,思量片刻,嘱咐道,“娘的人手有限,朱氏的表哥必须控制起来。” 事到如今,朱氏无论是不是偷人,莫家都要坚定地说没有,维护朱氏的形象。 皇后娘娘的大堂嫂,代表的可是皇后的脸面,偷人而死,像什么样子! 莫家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受到千夫所指,还要替朱氏这个淫娃荡妇说话,吕氏心中愤恨。 无奈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没见过世面,吓得傻眼,一切还得靠莫轻云拿主意。 莫颜沉思良久,朱氏或许真和她的表哥有点什么,几次出门都带着丫鬟放风。 如此谨慎,又怎么会在半夜偷跑到客栈中幽会呢?又是那样的死法,其中定然有蹊跷。 前方迷雾重重,真相就在背后,指引着莫颜去揭开。   ☆、第085章 幕后 朱氏暴毙,疑点重重,尸体还在京兆尹衙门的停尸间内,等候莫家在后续上的安排。 吕氏说的没错,朱氏就算是偷情而死,也必须扭转过来,至少要引导百姓们的舆论导向。 大越的皇后娘娘,有一个淫荡不守妇道的堂嫂,说出去是难以洗刷的污点,莫颜肯定要被朱氏这个贱人牵连。 死就死,还不让别人安生,现在莫颜一肚子火。 莫家人心地善良,说白了就是软弱。倘若大伯娘不那么好欺负,朱氏怎么敢蹬鼻子上脸? 到底是莫轻云夫妻之间的事,莫颜觉得还是两口子私下处理比较好。 这么一拖,就到了无法挽回的局面。 到底是不是她对家人的关心太少了?莫颜禁不住反思自己。 “这是奴婢刚做好的糕点,松软的栗子糕,您多少用点。” 自从得知莫家发生的大事后,莫颜跟着着急上火,早膳就没吃什么,到这个时辰,早应该饿了。 万俟玉翎在御书房处理政务,放心不下,派个小太监过来千叮万嘱,墨紫不敢马虎。 “恩。” 莫颜叹口气,趴在桌子上,双手无力地向前伸展,把头埋在桌面上,深呼一口气。 这种时候千万要冷静,她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本没胃口,不想吃东西,随意拿了块墨紫做的栗子糕,入口绵软,不甜不腻,莫颜突然发觉自己很饿,就着一小壶苹果汁,一连吃了四五块才停下来。 墨紫端上漱口的淡茶,只要皇后娘娘能进食就好。 “娘娘,出事了!” 墨米分去送吕氏出宫,走到宫门口,得知一个非常棘手的消息。 朱氏的表哥出现了,人直奔京兆尹衙门,击鼓鸣冤,状告莫轻云杀妻。 “什么?” 莫颜一惊,手中的帕子掉落到水盆中。她踉跄几步,身旁的宫嬷嬷赶紧上前搀扶,把她安置在小榻上。 可以想象,朱氏表哥状告大堂哥杀妻,定是更引发京都百姓们的关注,让事态严重,已经不是想要隐瞒就可以的了。 果然,如她所料那般,事情没那么容易就过去。 自从得到消息之后,莫颜第一时间派人寻找朱氏的表哥,而万俟玉翎比她下手的更快。 找人的动静不能太大,不可惊动百姓,派人暗地里寻找。 莫家人同样到朱氏约会的宅邸守株待兔,兵分三路,没抓到人,失去先机。 莫轻云杀妻?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是在死前或者死后,朱氏一定被人奸淫过,大堂哥和朱氏早已貌合神离,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 “此案蹊跷,本来朱氏死状让人起疑,这下朱氏的表哥闹到京兆尹衙门,无疑给了百姓们更多的猜想。” 莫颜很快地镇定下来,心中冷笑,只不过很短的一瞬间,她就想通问题的症结。 莫轻云给皇上办事,手上的实权不大,还未正式授予官职,他能和什么人有梁子? 此案的策划者不知在暗地里守候多久,最后抓到莫家的软肋,捅上一刀。 没错,朱氏的死法,不仅仅摸黑莫家的脸面,也让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抬不起头来。 若不是两相对立,莫颜真要鼓掌叫好,干的漂亮! “娘娘,您说,到底是不是……” 墨紫欲言又止,如果说莫轻云忍不下去,杀了朱氏,她们可以理解。 但是,事情闹的这么大,千万只眼睛盯着,徇私舞弊,以后让皇后娘娘如何服众? 大义灭亲的话,同样对名声有损,怎么做都是错,左右为难。 “不是。” 不等墨紫说完,莫颜立刻打断。 她站起身,抖了抖衣袖,走到书桌前。 书桌上摆放着一个硕大的金鱼缸,里面有几条稀有的金鱼,睁着圆鼓鼓的大眼睛,在水中游来游去。 莫颜抄写医书,动辄就是一两个时辰,万俟玉翎怕她眼睛酸涩,特地准备几条鱼,让莫颜不时地观赏下。 墨紫垂下头,不敢说话。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墨冰冷着脸进门,一脸寒霜。 事情比预想的棘手,正值年关,百姓们不需要做工,无所事事,成群结队地到京兆尹衙门看热闹。 衙门还未公开审理,百姓们议论纷纷,对朱氏的死只有一句话,“活该!” 朱氏该死,可莫轻云杀妻,让百姓们一寒,杀人偿命,凶手是皇后娘娘的大堂哥,该如何处置? 墨冰在原地听了一会儿,双手紧握,若是再多留上片刻,她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挥刀砍人! 什么都不知道的无知蠢货们,现在就下定义是不是过早了? “墨冰,你回来了。” 莫颜余光扫了个墨冰的表情,看来,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事情到了难以挽救的地步。 百姓们在心里认定朱氏偷人,莫轻云一怒杀妻,现在等着看莫家的笑话。 “人不是大堂哥杀的,不然,你们以为朱氏的表哥还能活着去送信?” 莫轻云不是心狠手辣之辈,但是他心思缜密,若真的冲动杀人,奸夫淫妇,一个都跑不了。 “娘娘,奴婢有事回禀。” 墨冰说完,跪地,沉默不语。 还有什么内情是她不知道的?莫颜挑挑眉毛,见墨冰没有开口是意思,她把书房的人全部支开,心里又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墨冰,一个多月以前,你就打听到朱氏和她表哥幽会的消息,是也不是?” 墨冰眸子暗了暗,什么都瞒不过精明的皇后娘娘,只是在之前,她隐藏的太好,任何人都察觉不到,她心里那个人是莫轻云。 “是,奴婢早知道,曾经想下手杀了朱氏。” 墨冰抬起头,想了想,又无力地垂下去,她现在恨自己,为什么要手下留情,如果杀了朱氏,即便是要面对刑罚,也值得! 至少,他不会背负那么多,在这种时候,被人耻笑戴绿帽子,还要背上杀妻的黑锅。 心很痛,痛到麻木。 墨冰失去冷静,突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站在京兆尹衙门前,看到受伤的他被官差押走,不相干的人说风凉话,她就有一种嗜血的冲动。 杀光一切人,让所有人都闭嘴! 他们,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资格说别人的不是? “不是有事禀报吗?那么索性你说了,我就不一句一句的提问,怪累人的。” 莫颜说完,慵懒地半靠在小榻上,眼底闪着复杂的神色。 原来,墨冰心底那个人,竟然是大堂哥莫轻云,缘分,真的很奇妙。 “朱氏不是莫轻云所杀害。” 自从在大吴,洛祁醉酒的那一晚,墨冰突然被点醒一般。 爱一个人,应该默默的守候和付出,让他过得更好。 墨冰突然关心起莫家的情况,所以朱氏出门私会,她很快得到了消息。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墨冰恨不得杀了朱氏,可她站在什么立场上杀人?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别人没插手的余地。 朱氏几年前就有苗头,小产是朱氏主动喝了活血的药物,然后,把小产的罪责赖到婆婆赵氏身上。 莫轻云并非被女子耍得团团转的毛头小子,可他知道后,疏远朱氏,却未休妻。 墨冰想,或许是爱,才让莫轻云无限制的忍耐吧? 莫轻云的伤势不轻,伤可入骨,墨冰遇到他的时候,他咬牙挺着,才没昏迷过去。 这几天,墨冰以权谋私,派手下人在客栈附近盯梢,守候莫轻云,有个风吹草动,及时回报。 莫轻云没出门,怎么可能杀妻? “原来是这样,那么事情就简单多了。” 莫颜若有所思,她一直以为,有人把大堂哥指引到案发现场,对方有证据,理直气壮的状告莫轻云,原来是含血喷人! 凶手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此事引导百姓们的视线,让莫家的名声一落千丈。 手段漏洞百出,逻辑不够严密,却能达到意向不到的效果。 莫颜可以想象,始作俑者正躲在背后偷偷窥视,然后幸灾乐祸。 至于朱氏的死法,没有见到尸体和案发现场,单凭仵作的三言两语,莫颜也无法得出准确的结论。 此案影响不小,早朝上,以叶相为首的官员,对莫中臣群起而攻之,逼迫他停职,回去好好处理府上事务。 墙倒众人推,一些和莫中臣不对付的官员们,当面嘲笑莫中臣小户人家出身,亲戚上不得台面,给他拖后腿。 早朝上乱哄哄,万俟玉翎一句话没说,批准叶相的提议。 莫中臣垂头丧气地回到府中,莫家人感到没脸,家人没想到进京惹下这么大的麻烦,爷奶拍板,把莫轻云和莫轻霜留下,等此事告于段落,家人全部回到颍川。 莫家气氛低迷,爷奶一瞬间好像老了十岁,腰更弯了。 最窝火的莫过于吕氏,她和自己较劲,要是当时发现苗头,坚持一番,让人软禁朱氏,就不会有这样的糟心事。 可惜,没有后悔药,一切也回不到从前。 京都闹得轰轰烈烈,事态控制不住,京兆尹张举,迫于无奈,把审问的时辰定在腊月二十。 莫颜在后宫中能吃能睡,她尽量宽慰自己,事情发生了,就得想解决的法子,抑郁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前两天,她和万俟玉翎商议,己方打算来个以静制动,等待对方露出狐狸尾巴。 朱氏的表哥状告莫轻云,此案经不起推敲,人证物证皆无。 对方的目的很简单,为了栽赃而栽赃,只要百姓们相信,比什么都强。 既如此,对方怎么可能给莫家翻盘的机会? “如果我是幕后的策划者,我便杀死朱氏的表哥。” 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这样,几乎所有人都能想到是莫家做的。 朱氏的表哥一死,板上钉钉,莫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到时候再找人宣传,是皇后娘娘莫颜为了包庇自己的亲堂兄,所以狠心杀死无辜人,为了遮住家丑。 “多么完美的计划,如果我是局外人,我也会这样想。” 莫颜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 今日正好是农历十八,后日京兆尹衙门开堂审理。 对方来个出其不意,定是要在今天和明天下手。 能在京兆尹衙门中安插人手,绝对离不开蛮族的支持。 “是啊,杀死朱氏的表哥,这样我们什么都问不出来,也不知道幕后的主使是谁。” 万俟玉翎拍了拍身边的莫颜,眼眸流传光华,他弯了弯嘴角,轻声道,“睡吧,总之谜底马上被揭开。” 为避免打草惊蛇,己方在牢房中安排人手,看似松散,实则已被严密布控。 无论是外面进人还是里面有人下手,都将第一时间被发现。 前几日,莫颜坚持出宫,她只有一个要求,想看一看朱氏的尸体。 朱氏眼球凸出充血,身上无明显的伤痕,甚至在体内检查不出被下毒的痕迹。 从面目状态上来看,似乎是心脏问题引发的猝死。 具体结论,需要验尸,给朱氏开膛破肚。 莫颜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因为,无论如何,万俟玉翎都不会同意。 能出宫看情况,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反正,一切有朱氏表哥,此人是案件的关键人物,想必能知道点什么。 …… 夜黑风高,寒风凛冽,此时,位于京兆尹的地牢内阴冷潮湿。 前阵子爆发雪灾,雪水融化让地面变得湿润,若不是有干燥的稻草隔绝湿气,更让人无法入眠。 朱氏的表哥李禄坐在稻草边上,任凭寒风从送气的小窗灌入其中,他裹着一件破烂的袄子,并不觉得冷。 或许这么多天,他已经麻木了。 牢房无论在白天还是夜晚,都如此昏暗,在墙壁的角落,镶嵌着几盏昏暗的油灯,暗得照不到脚下的路。 京兆尹衙门是个是非之地,这几天不断有人在饥寒交迫中死去,被卷着草席子,扔到乱坟岗。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但是为避免十恶不赦之人祸害乡里,身上背负人命的都留在牢房里。 整个牢狱,除李禄是刚进来的外,剩下的人都是有命案的亡命之徒。 乱蓬蓬如稻草的头发下,一双密布红血丝凶狠闪着幽光眼,让他颤抖,李禄只能祈祷,那人快点出现,带他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朱氏死了,死状凄惨。 李禄把头埋在双腿中,弯下腰,身体止不住的哆嗦。 朱氏从高氵朝后的双颊绯红到怒目圆睁,表情狰狞,死不瞑目的模样,时常闪现在他脑海。 人不是他杀的,但愿朱氏不要化为厉鬼来找他算账! 曾经,李禄对表妹朱氏很上心,因为她总是一副羞怯话不多的模样,比商户人家的闺女懂得多。 她刺绣女工做的好,识字,通情理,是李家内定的儿媳。 谁知,在朱家得知可以和莫家攀亲的时候,立刻对李家翻脸,长辈口头承认的婚约就此作罢,李禄遭受不小的打击。 他找到朱氏,情深意切,如果朱氏对他有意,那么两个人可以私奔,去哪里都好。 “表哥,世事无常,我不能违背爹娘的意思。” 记得那日,朱氏说完,狠狠地扎在他的怀中,痛哭失声,他跟着抹眼泪,真的信了。 再后来,听说朱氏欢喜地嫁到莫家,根本忘记有他李禄这号人。 莫轻云的二叔在京都做大官,有头有脸,一个商户能攀上莫家,祖坟冒青烟。 朱家人心思多,虽说没狗仗人势,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却也利用这层关系,得到不少的好处。 李禄恨,恨朱氏薄情,更恨朱家的势力和不守信诺! 李禄想过把一切都告诉莫轻云,就在这时,朱家通过手段,挤兑李家的生意,又摆出一副施恩者的模样来,搞一幕自导自演亲戚情深的戏码。 只有他知道真相,心里一直想要找报复的机会。 两年多以后,机会终于来了。 莫轻云时常出门走镖,朱氏受不得寂寞,两个人又勾搭在一处。 这次进京,李禄是为参加年后的科举,而并不是特地来此和朱氏相会。 朱氏却不甘寂寞,一而再,再而三地送信,两个人保持肉体上的密切关系。 能玩弄皇后娘娘的大堂嫂,只要这么一想,李禄就控制不住自己,兴奋地要命。 然而,终究纸里包不住火,有人找上门来。 那是个女子蒙着面纱,看不真切,可听声音,看身段,就知道是个绝色姿容的美人。 美人声称知道他和朱氏通奸,两个人的底细她都清楚。 李禄沉浸在朱氏带给他的快感中,忘乎所以,从没想过事发后有多么严重,他如梦初醒。 莫家人为了脸面不会声张,不代表能放过他和朱氏。 想收拾二人,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女子坦言,她和莫颜之间不死不休,为了恶心莫家,逼不得已,使出小手段。 李禄不清楚女子到底想干什么,却在几天后,接到一封家书。 家中所有人,从颍川出发到阜阳,顺利过关,目前已到达大吴的地界。 女子巧笑倩兮,只要李禄合作,她会让李禄家人平安,并给李家一份滔天的富贵! 家人都在突然出现的女子手中,由不得李禄多想,只得乖乖配合。 两个人原本的计划是,李禄约朱氏在夜里到客栈寻欢,让人当众抓奸。 之后,他捅出朱氏的身份,让众人知晓莫家的家丑。 朱氏很小心,不可能在晚上出门,这一点,李禄确信。 为了达到目的,李禄只好给朱氏写信威胁,他信中点明,如果朱氏不赴约,那么大不了鱼死网破,他那还留着朱氏穿过的肚兜,直接交到莫家人手中。 朱氏胆战心惊,终于在深夜出门,二人在客栈中大吵一架。 客栈里的熏香,是那女子走之前点燃的,有催情的功效。 两个人很快拥抱到一处,朱氏很热情,主动缠上来,李禄也忘记和女子的约定,两个人共享极乐。 就在朱氏高氵朝的一刹那,门被推开,出乎意料,没有任何围观的人。 女子进门,把一种米分末抹到朱氏的鼻子下,朱氏瞪大眼,身体抽搐,很快就没了气息。 “你现在只能听我的,不然你觉得,你解释的清楚?” 女子靠着墙壁,摆弄着鲜红如血的指甲,眯眼了眼,言语充满邪魅的味道。 朱氏死在床上,李禄身上都是麻烦,如果没有女子事前承诺的,派人送他到大吴,他怕是无法逃脱。 事越闹越大,他明显地察觉出异常,却不敢往深处想。 “去衙门状告莫轻云杀妻,在案子审理之前,我们的人会派人把你从牢中带出来。” 女子给出的承诺,让李禄苦笑。 家人都被控制住,他有什么资本说不?只能一步步地按照女子的吩咐行事。 北风肆虐,传来阵阵地呜咽声,李禄对未来一片茫然,祈祷马上离开此地。 侧耳细听,在深夜的牢房中,有轻微的脚步声响,难道说,按照之前的约定,那女子派人来救他了吗? ------题外话------ 抱歉美人们,小莲刚回家,要走亲访友,过年这几天会更新,但是时间上我也说不准,追文的亲们,大家设置好自动订阅功能,更新了你们就能看到。 新春快乐,大家多多拿红包!   ☆、第086章 惊变 脚步声很轻,却在寂静的深夜中,听得格外真切。 李禄紧张地搓了搓手,等手热了,捂在脸上,真切地感觉到脸上的热度后,他才发觉,一切都不是梦。 叮叮! 墙壁上昏暗的油灯,只能照出人的轮廓,来人是穿着衙役的服饰,用钥匙打开牢房大门。 那女子到底何人,为什么能如此神通广大。 这里是京兆尹衙门,不是来去自如的菜市场。 若是发现牢里跑了囚犯,该怎么和京兆尹大人解释呢? 李禄胡思乱想,都这个时候了,他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做什么,赶紧离开才是正经。 案子审理后,通奸的罪名不轻,他一个弱书生,被鞭打或者流放,都足以要了他的命。 “你是那位小姐的人,是吗?” 人进来后,李禄有些狐疑,对方身量不高,却看着很有力量,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不怀好意的光。 “带你上路的人。” 来者说完,一个健步上前,从袖兜里拿出个药丸,就要强行塞到李禄的口中。 栽赃陷害,最好的办法是毒杀,因为这样做比较隐秘,又不够血腥。 等明日衙门开堂审理,李禄突然身亡的消息被放出去,相信定会再次引发轩然大波。 莫轻云杀妻,或许最后因李禄被杀人灭口而不了了之,但明眼人都不是傻子,众人定会以为是皇后娘娘暗中吩咐。 莫家出了家丑,还有个杀妻的杀人犯,单凭这两点,就足够让人们牢记,而莫颜在百姓们心的活菩萨形象轰然倒塌,选秀势在必行。 朱氏一死,给莫颜造成不小的麻烦,也难怪娘吕氏近日来来分外窝火,不停地派人打探情况。 …… “你是说,幕后之人是冯牡丹?” 原本已经睡下的莫颜,正坐在偏殿中,底下跪着的,正是冯牡丹身边的丫鬟吉祥。 “是。” 吉祥原本以为大越的皇后娘娘会对这个答案震惊,谁料莫颜只是抿了抿唇,眸色幽深,丝毫不感到意外。 莫颜和冯牡丹有仇怨,冯牡丹一直想找她的麻烦,因为身份地位问题,没有下手的机会。 祝神医忙着稀释蛇毒,莫颜主要关心的是大吴两位皇子解毒的情况,而冯牡丹人单势孤,就算有她那个蛮族师父帮忙,也翻不出大风浪。 的确如此,二人没有动摇莫家根基,而是策划这么一出恶心莫家,从某些方面来说,朱氏的死,也给莫家提供便利。 家人和善,没有心狠手辣之辈,定是做不出大户人家宅门阴私的下三滥手段,但是朱氏这样的人,也不能留着,死亡是她最好的归宿。 “吉祥,你怎么想到来报信?” 莫颜抬手,墨紫上前,扶起吉祥,给她端了一碗茶盏。 吉祥连忙面色紧张地双手接住,她跪的太久,踉跄向前,身子一栽趴在地上。 偏殿内灯火明亮,镶嵌着祖母绿宝石的香炉燃着淡淡的香料,水晶的帘幕在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吉祥咬牙,用手肘撑着地面,地面是光滑的硕大玉料,无处不显示低调的奢华。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被冯牡丹囚禁,这次是好不容易偷跑出来的。” 说起冯牡丹,吉祥对此人恨之入骨。 她当了冯牡丹的贴身丫鬟好几年,若不是为了给二皇子当卧底,早就想法子离开冯相府那龙潭虎穴之地。 此行出使大越,冯牡丹身边没带着几个人,又因吉祥透风报信,让和叶相扯上关系,恨透了吉祥。 之前的腿伤让冯牡丹隐忍,路上需要人照顾,这才未发作。 等到大越的地界后,冯牡丹根本没有给吉祥逃跑的机会,直接绑了她,丢到一间暗室中。 二皇子洛峰的一颗心,全放在于菲儿的身上,两个人住到驿馆,形影不离,彼此发誓,就算是毒发,也要死在一起。 吉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冯牡丹不知从哪里找来几个大汉,把她当最下等的窑姐儿,每天开始暗无天日的接客,还要被鞭打。 墨紫犹疑,怕是对方的计策,解开吉祥的纽扣后,顿时愣住。 身体四肢基本上已经没有好地方,后背上密密麻麻都被鞭笞的血痕,旧伤结痂,留下纵横交错的疤痕,而新伤在旧伤之上,伤口未愈合,上面渗着血。 惨不忍睹,只能用这四个字形容。 肉体上的折磨对吉祥来说不算什么,更让她痛苦的是被人当婊子一般玩弄的耻辱,若不是为了想亲眼看冯牡丹下地狱,她一定没有勇气坚持到现在。 无意中听到冯牡丹的计策,吉祥心急火燎,却无济于事。 她想尽各种办法,最后央求一个有变态嗜好的嫖客,最终在那人的掩护之下,逃离出来。 在半个时辰以前,京都宵禁,她一个人进入到内城,被御林军当成刺客抓起来。 吉祥当即表明自己的身份,又说了几句大吴语言,御林军统领怕耽搁大事,勉为其难地通报。 不然,她一个奴婢,哪有进宫见皇后娘娘的机会。 “本宫知道了,让墨紫带你下去上药,你暂时就留在宫里,比外面安全。” 莫颜看吉祥凄惨的模样,心中不忍。她在前一次识破冯牡丹的计策,但是却欠吉祥一个人情。 这丫鬟深夜冒死前来报信,虽说是主要是因和冯牡丹的宿怨,却解决莫家一个棘手的问题。 按照莫颜的思路,这是北地蛮族对大越的一个打击,让百姓们人心散乱,是第一步。 冯牡丹,还有她身边的蛮族师父,这一次谁也跑不了,该到收网的时候,京都蛮族势力,一网打尽,给自以为是的蛮族们一个震慑! 防卫是一个方面,而己方绝对不会坐以待毙,蛮族,等着承受来自大越的怒火吧! 夏若雪,似乎是个不错的利用对象呢。 “可是,娘娘,夏若雪逃到北地去了。” 墨紫想不明白,夏若雪还有什么利用价值,此等人为自己活命,爹娘和兄长都顾不得,自私自利地先为自己找好退路。 “她逃到北地,袁焕之没有动作,这是为什么?” 蛮族神通广大,夏若雪一行才几个人,一路平顺地在边境城池安顿下来,甚至连个找麻烦的人都没有。 袁焕之定然被夏若雪威胁,不敢轻举妄动,他若杀死夏若雪,他的隐秘会立即在京都被宣扬的人尽皆知。 莫颜猜测十分靠谱,夏若雪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安然无恙,她提出的条件是,让袁焕之保证京都永平侯府人的安全。 毕竟,那是夏若雪的娘家,她还没狼心狗肺到不管不顾的地步。保证夏家众人的性命,是她能最后做的事。 此刻,京兆尹牢房,点燃了数十根火把,如一条火蛇,把地牢内的一切映照的亮堂。 李禄手捂着胸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在稻草堆上,不顾被稻草扎得生疼的屁股,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刚才那人手里的分明是毒药,若不是有人来救他,他就是一具尸体! “看到了吧,这就是你将要服用的药丸。” 墨冰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勾勒出她凹凸的曲线,面色冷冷地踢了踢地上的尸体,才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对方死的透透的,悄无声息。 李禄用手抹了一把汗,深感到脊背发寒,那位小姐说会安排他离开,原来是骗人的! 药丸被墨冰反手塞入衙役的嘴里,给李禄极大的震撼。 “说吧,这中间到底怎么回事?” 墨冰踹了死去的衙役两下,觉得不过瘾,一脚踩到衙役的脸上,如果这衰人把药丸喂给李禄,莫轻风就再也无法洗刷名声! 每想到此,墨冰内心就压抑不住汹涌的怒火,若不是还有正事,她要把尸体挂在衙门前,鞭尸! “如你所想,朱氏和我就是那么回事。” 李禄很快镇定下来,他无力地垂下头,“朱氏是莫轻云所杀,你们若认为凶手是我,我也没话说。” 李禄的反应,让众人很意外,而墨冰眯了眯眼,唇边浮起一抹诡异的微笑,这人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墨冰姑娘,暂时不可对李禄动刑。” 京兆尹张举拉着墨冰到一个小角落,皱着眉,小声地道,“至少在公开审问之前,他不能有任何伤害。” 墨冰眉心跳了跳,道理她都明白。 李禄很有问题,明明一副要吓尿了裤子的模样,为何不改口,还要继续污蔑莫轻云? 看来,有些东西,比死亡更重要。 墨冰在一个呼吸间就想通了其中关键,她双手抱着肩膀,冷漠地道,“李禄,你以为你污蔑莫轻云,你家人就会平安无事?” 一句话,直接击中李禄心中最脆弱的地方,那里如玻璃被震碎,咔嚓一声,击败他所有的防线。 “你什么……意思?” 冷,冷风刺骨,李禄感到从脚底板进入一股寒气,慢慢顺着四肢钻入,进入到他的心脏,瞬间,血液凝结,心跳骤停。 “字面意思。” 不能让那个男人背负杀妻的罪名,明明是朱氏淫贱,他有什么错!他也是受伤害的人之一! 墨冰的内心在疯狂地叫嚣,神色更加冷,她一用力,把嘴唇咬出血来。 火光下,墨冰的面色苍白,而嘴唇却是刺目的红,如地狱来的勾魂使者,李禄抱着头,不敢与她对视。 “你以为,杀人灭口的人,能有多少信用?” 墨冰见李禄已经崩溃,语气不自觉地变得柔和,她字字如针,刀刀见血,割在李禄的心尖。 “别逼我,我是不会说的!” 李禄下意识地逃避,仓皇地后退,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对,死,只要他一死,他的家人就平安了!对方不就希望他死吗?一切都是他的过错,和他爹娘没有一点关系。 “别以为死能解决一切问题,你信不信,你敢死,抓到你爹娘,我杀你全家?” 李禄不识抬举,让墨冰失去耐性,“若是你乖乖配合,我们不会要你的命,还会帮你救出你的家人,若是你敢寻死,那么正好,株连九族,这个似乎不错。” 李禄是大越人,李家在颍川也是个小家族,幕后黑手能把李家的所有人都带走? 从对方的布局来看,完全是临时起意,所以才不严密,出现很多纰漏,至少,莫轻云不在案发现场,这样的污蔑太小儿科了! “无耻,太无耻了!” 李禄站起身,或许是早已把生死置之对外,对着墨冰大声咆哮,“你们怎么能,怎么能如此罔顾人命!” “哈哈,真是好笑。” 墨冰被气得哈哈大笑,冰冷的气质逆转,多了疏狂之色,如冰原上盛开一朵鲜艳的罂粟,一时间,让李禄看的呆了。 “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绑架你家人也不是我们,而是幕后黑手。” 墨冰毫不留情地指出这个事实,“留你一条命,帮你救出你的家人,还不知足?” 李禄并非无耻小人,和朱氏通奸,他是为报复朱氏曾经的薄幸,他读过书,礼义廉耻还懂得。 可惜走错一步,这一步,注定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们的条件。” 李禄冷静下来,“衙门开堂审问,你们想让我怎么说?” 朱氏已死,人却不是他杀死的,若是认下也无妨,只要能保证家人和族人的安全,他不想成为李家的千古罪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只要听话。” 仵作既然检查不出死因,就按照原来的判定,高氵朝之后心跳加速,引发的猝死。 至于李禄,为何要诬告莫轻云,那是因为李家和朱家曾经有婚约,朱家隐瞒这一点,攀高枝,把莫家作为受害者,完完全全地摘出去。 为防止发生变动,墨冰派人连夜出发到颍川,控制好李禄的族人,顺便传递消息,打听他家人的下落。 腊月二十,开堂审理此案,衙门被百姓们围个水泄不通。 做戏做全套,李禄并没有一上来就认罪,而是继续诬告莫轻云,接着,莫轻云所在的客栈掌柜和伙计出来作证,证明莫轻云没有离开过。 莫轻云有伤在身,两家客栈距离很远,就算坐马车,往返也要一个时辰,莫轻云深受重伤,根本没办法杀人。 之后,李禄见无可辩解,说了其中的渊源。 朱氏偷人是事实,遮遮掩掩,反倒让人们怀疑,还不如道出实情来。 半真半假,让百姓们唏嘘不已,无论有多大的背景,都离不开恩怨情仇那些复杂的关系。 不但没有人嘲笑莫家,反倒替莫轻云鸣不平,认为莫家宽厚,若是他们作为皇后娘娘的外家,定要为所欲为。捏死朱家,比踩死一只蝗虫还容易。 “蛮族人不简单,朱氏的死法,仵作都检查不出来有异样。” 墨米分紧绷着面色,有这么个隐患,己方必须时时刻刻小心谨慎,以防止遭人暗算。 “不过是哗众取宠的小儿科。” 莫颜抿了一口水,润着干涩的唇。 李禄形容当时的经过,和莫颜所想一般无二,朱氏是在高氵朝中猝死,蛮族人用的米分末,用现代医学解释,其中含有儿茶酚胺。 过量摄取儿茶酚胺会促使心跳突然加快,血压升高,心肌代谢的耗氧量急剧增加。 过快的血液冲击心脏,使心肌纤维撕裂,心脏出血,导致心跳骤停,然而能增加儿茶酚胺的渠道不仅一种,也可能是摄入某些植物。 正常状态下,少量摄取不会危及性命,而当时正好是朱氏处于高氵朝中…… 蛮族人似乎对毒药很有研究,能找到这样的植物不奇怪。 “那您为什么不给朱氏遮掩了呢?” 墨米分问出心中的疑惑,墨冰抬起头,抿着唇,她同样想知道答案。 “遮掩有用吗?” 发生过的事,在怎么样都会留下痕迹,就算朱家人不说,李家人未必就能守口如瓶,除非死人,才可永远地保守秘密。 莫颜是想过遮掩此事,因为李禄到衙门告状,把事情闹大,而迫不得已地终止。 “这样也好,朱氏被休,死后也别想进莫家的祖坟。” 如果说莫家遮掩,朱氏作为莫轻云的原配,死后是必须要葬在莫家祖坟,永远享受后人的香火。 莫颜无法忍受家中出来这样的货色,也不愿意让大堂哥莫轻云憋屈,所以宁可让家丑暴露于天下。 之前传的沸沸扬扬,人人兴奋不已,等得到证实后,人们就没了当初的热情。 京兆尹衙门清正廉洁,张举的表现深得人心,得到百姓们一致夸赞。 唯一让莫颜的遗憾的是,冯牡丹和她的师父在那夜之后不知所踪,对方似乎早已准备好退路。 紧接着,蛮族留下的暗桩,在几天之内,被全部查抄,所涉及之人,丢到天牢中等候审讯。 蛮族在京都的势力遭受亲所未有的洗劫。 这还远远不够,有人爆料出,李禄之所以约朱氏是蛮族人策划好的,想要让京都大乱。 提起蛮族,百姓们咬牙切齿,想要打击皇后娘娘的娘家,让蛮族扶持的狗官上位? 叶相是被众人怀疑的对象之一,苦不堪言,他就不明白,这一切和他有什么关系,比窦娥还冤枉! 京都的百姓们对蛮族的恨意达到空前的高度,一致对外,有人主动找到衙门问征兵事宜,他们要参军,然后到北地杀蛮人。 莫家家丑上升到两国之间的矛盾,衙门的布告贴在闹市区,重赏捉拿冯牡丹,和她的蛮族师父,抓到之后,斩立决! 寒冬腊月,还有两天就是大年三十,莫颜也真正地清闲下来。 前两天,万俟玉翎陪着她出宫一趟,她和爷奶,大伯,三叔一家在一起说了很久,这件事是个意外,从中也映射中一定的问题。 莫家如今的高度,实在不适合在回到乡下去。 府上采买来的丫鬟婆子要训练起来,以后莫家会在京都购置产业,光靠莫颜一己之力,想要发展家族很困难。 若干年后,宝贝继承皇位,朝中必须有自己的人手,而且要足够值得信任,现在培养不算晚。 谢天谢地,家人经过此事,慢慢想开了,莫家就是一块大肥肉,就算自己没有动作,也架不住被别人盯着。 一切烦恼都解决,莫颜心情不错。 她暧昧地冲着墨冰眨眨眼,如果大堂哥对墨冰有意思的话,她很愿意促成两个人的姻缘。 只是有一点,莫轻云现在,怕是没有什么心思。 揉着手里的面团,莫颜正和墨紫努力地学习,她要给皇叔大人和两个小包子,烤一盘点心。 “夫君,你不是在接待大吴使节吗?” 冯牡丹和蛮族勾结,大吴难辞其咎,万俟玉翎在这个时候回来,莫不是横生枝节? 马上快过年了,祈祷一切平顺,千万别再有什么变故。 莫颜的脸上一块一块都是面米分,双眸水润灵动,尤其是鼻尖上的白色,很滑稽,可万俟玉翎没有调侃的心情,他站在一边,沉默半晌,说出一句让莫颜震惊的话。 大吴冯相,在短短的时间内,收买众位文武官员,拥兵自重,让城防军把京都华城守成一块铁板,在大吴称帝!   ☆、第001章 难题 感谢一直以往支持小莲正版订阅的书友们,是你们的支持,才有了这本小说的存在,也正是如此,作者才能在不断更的情况一直坚持写下去,小莲鞠躬致谢,大家除夕快乐! o(n_n)o哈哈~,祝福书友们春节快乐,猴年越来越好,把所有的烦恼都留在2015~明天会更好! 才发现,今天是大年三十,文中也在过大年,两相重合, ------题外话------ 洛祁和洛峰身体内的毒素,随时有控制不住蔓延的趋势,尤其是洛祁,根本不能耽搁多久。.| 摆在面前的,是一道艰难的选择题。 除非,大越能拨出人马相助。 假设,把手大吴城池的精兵良将投靠冯相,那么洛祁和洛峰两位皇子的权势被架空,回去也是空壳子。 洛祁的话不无道理,只是现在情况,还能有耐心等下去? 冯相不姓洛,若是称帝,就是谋朝篡位,就算将来当上皇帝,百姓们也不会信服,皇位是靠卑劣手段得来的。 此时,危难之际,最能看出人心。 洛祁不赞成马上给出回应,他和洛峰在大吴留下不少心腹,两个人没有指示,心腹按兵不动,继续观察中,那些墙头草投靠冯相正好,不忠之辈,留来何用? “二哥,咱们不妨等等看。” 如果让大吴的官员们得知内情,相信两位皇子身中剧毒,在不久的将来即将死去,那么会立刻投靠冯相,局面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事不宜迟,不宜拖延。” 好在两位皇子都不在大吴境内,进可攻,退可守,冯相再怎么厉害,还是龟缩在京都的一方小地方。 万俟玉翎展开棋盘,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很快,黑子白子错落有致,正是大吴目前的局势。 内室几人面色严肃,丝毫不带喜气。 回廊下,大红灯笼高高地悬挂,隐隐约约,可以听到爆竹声声,辞旧迎新,正是一年中最喜庆的日子。 既然不能为己用,制造点意外让洛祁身死,对蛮族有百利而无一害。 说起来,蛮族也算慧眼识人,在最开始想要扶植的就是洛祁,后来无意中被大皇子洛旸得知,才会那么不遗余力地追杀洛祁。 “冯相定会和他的蛮族主子禀报,于是,你留不得,就被人追杀,顺便给你下了奇毒。” 当时父皇还没有死,洛祁不想逼宫篡位招人诟病,所以委婉地拒绝了冯相。 冯相曾经找过洛祁,希望扶植洛祁登上帝位,对他来说,洛祁的性子要相对随和,比有野心的洛旸,洛峰更好掌控。 “二哥,父皇活的时候,冯相表现得忠心耿耿,不单单是你,小爷我也被蒙蔽了。” 事情发生,无论是谁的责任都不重要,问题是该怎么渡过眼下的难关。 中毒后,洛峰瘦了一圈,整个人的轮廓更深,他的眸子如一把锋利的剑,如果冯相在眼前,早已被眼神大卸八块了。 “是我的疏忽,与冯相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不只是大吴,就是大越内,蛮族的势力也达到恐怖的程度,在使用雷霆手段捣毁蛮族暗桩的同时,同样留下隐患,剩下的势力,彻底潜伏下来。 当时两国刚刚停战,情况特殊,万俟玉翎不可能把手伸到大吴,让洛峰和洛祁忌讳,冯相早已是蛮族的走狗,也就是说,就算有人盯着,此事早晚会发生。 莫颜正在进行自我检讨,而万俟玉翎神色冷清,一言不发。 “蛮族无处不在,以后我们要更小心行事。” 为安全起见,万俟玉翎不同意兄弟俩出宫,所以为了让二个小的感受过年的热闹气氛,他邀请民间有名气的工匠做花灯,足够可以开一个花灯会。 莫颜把宝贝和宝宝交给墨紫和墨米分,让下人们带着两个小的到御花园附近的空地上放鞭炮,赏花灯。 几个人坐在一处,墨冰,墨米分端上茶盏。 “棋差一招,咱们光顾着盯着冯牡丹的蛮族师父,忽略了大吴境内的势力。” 蛮族人凶狠,喜好战争,大吴将永远失去那份宁静和安逸,生灵涂炭,百姓们流离失所,他怎么忍心? 大吴,绝对不能落到冯相那个老贼的手中,成为北地蛮族的傀儡! 局势惊变,得到消息后,洛祁歇了离开的心思,至少不是现在。 洛祁羡慕洛峰,至少能和心爱的女人一起死,而他自己,永远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祝神医那里没什么消息,洛祁不报希望,趁着他现在能走,远远的离开,只要看着莫颜幸福就好。若是等毒发,他怕是有心无力了。最近这几个月,洛祁和洛峰不再是从前水火不容的状态,中毒在身,两个人把生死看得很淡,兄弟俩胸襟更豁达,经常在一起喝酒,回忆从前。 洛祁的双眉凝结,眼中满是嫌恶,提起冯牡丹,她就想到对方嗲嗲的说话声,刚到肚子里的山珍海味,有上涌的趋势。 “怎么可能!小爷我是绝对不会相信那个蠢女人有这么大的本事!” 万俟玉翎派出暗卫们搜寻,暂时还没找到冯牡丹的栖息地。 冯牡丹在逃跑之前,还不忘记摆了莫颜一道。 “还能有谁,我们都小看了冯牡丹。” 为今,大越不适合三面作战,大吴作为后方,是一定要争取的。 莫颜深吸一口气,如果冯相真的成了大越新皇,说不准会倾尽举国之力,来攻打大越,边境好不容易的平和又会被战火取代。 “你们内部有奸细,不然二皇子和菲儿的关系,知情人少之又少,是怎么传扬出去的?” 冯相称帝,虽说还没有得到其他城池官员的同意,但众人得知两位皇子中毒的消息,不晓得事情真假,处于观望之中。 冯相也是看准这一点,出手快很准,掌控大吴京都的命脉。 大吴最有竞争力的两位皇子,皆身中剧毒,剩下的洛家皇族,老的即将入土,年幼的身子不好随时夭折,根本没有合适的人选。 事情总是有惊人的巧合,从大越出使大吴,于菲儿跟随,再到中毒,和洛峰相逢,洛峰不顾一切,舍身相救,这背后,好像有一双大手,在推动每个环节的发展。 之前洛峰攻打大越,也是冯相的主意,原来冯相是替蛮族办事,让大越四面楚歌。 冯相是蛮族早就安插的一枚棋子,洛峰却没想到,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 二人争夺皇位,费尽心机,谁想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洛峰和洛祁中毒在身,倒是让冯相钻了空子。 宫宴后,洛峰和洛祁留在宫中,两个人的面色都不太好。 晚上要陪着万俟玉翎和两个小的守岁,现在休息一会儿,以确保能坚持到子时正。 刚开始是存在为难叶相夫人的心思,后来莫颜真的睡着了。 底下众人眼神飘逸,想要又不敢笑,不知道谁把几个月前在大吴,叶相自夸抢船逃生的事传扬出去,中流砥柱就是个冷笑话。叶相夫人腿已经麻木,看着莫颜虚伪的脸,差点气炸肺,可对方贵为皇后,又没有错处,就是她也说不出什么。 莫颜腾地站起身,亲自来扶叶相夫人,还不忘呵斥墨冰,“自己去领罚!” “墨冰,叶相乃是大越百官的中流砥柱,叶相夫人跪着,为何不叫醒本宫?” 快到了宫宴的时辰,适可而止,而莫颜好像刚刚看到下跪的叶相夫人,对着墨冰怒道,“怎么让一品大员的夫人跪着?” 殿内点燃几根蜡烛,烛火跳动,温暖的光晕,映照在莫颜的脸上,她似乎刚睡醒,眸子中还带着迷蒙的雾气,对着众位女眷们摆手,“是本宫耽搁了时辰。” “哦,真是抱歉,各位夫人,本宫身子重,精力不济。” 一直等到华灯初上,墨冰点燃了火烛,莫颜这才醒过来。 殿内众女眷噤声,一个照面,她们就知道皇后娘娘是个厉害人物,多亏适可而止,不然她们比叶相夫人还要悲催。 莫颜闭上眼,呼吸匀称,似乎是睡着了,叶相夫人跪在地上,想要起来,却被墨冰紧盯着,她跪也不是站也不是,表情分外纠结。 众位夫人见叶相夫人吃瘪,想要帮腔,又怕被赏赐美人,一个个敢怒不敢言。 叶相夫人气得哆嗦,几乎掩饰不住面皮的抖动,她颇为精明,莫颜上次的人,她根本没有办法推拒。 “臣妇谢皇后娘娘。” 莫颜说完,笑着盯着叶相夫人,眼中闪烁着寒芒,充满警告的意味,若是不识相,再敢开口,那就不是两个人的问题。 “叶相已年过四十,可后院只有一个老妾,叶府子嗣淡薄,本宫深表忧虑,不如就赏赐叶相两个美人吧。” 用子嗣这个来打击她,不是很可笑吗。 莫颜轻轻地抚摸圆圆的肚子,面色柔和,她嫁给万俟玉翎两年多,头一胎就生了成双的,让多少人羡慕不已。 “开枝散叶,本宫自诩做的还不错。” 众位夫人没想到这么简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眼中存留着惊诧。 莫颜点点头,对叶相夫人的话深表赞同。 “的确如此。” 京都早有人多莫颜不满,此话一出,无人接话,都在沉默,代表认同叶相夫人的观点。 作为皇后,善妒,容不得其他女子,如何服众? 几位夫人纷纷点头,哪有皇上后宫只有一人的,三千佳丽,不说有三千,总要有几十人吧? “自古以来,身为皇后必定是为皇家开枝散叶,贤良淑德,如今后宫空虚,您是不是要为皇上分忧?” 看来肚子里的两个包子耐性还不如她好。 莫颜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眯了眯眼,她穿着凤袍,小腹的凸起已十分明显,就在刚刚,她感受到了胎动。 “叶相夫人所谓何意?” 张举的夫人紧缩双眉,莫颜是她的救命恩人,可以说,没有皇后就没有现在的她,自家老爷张举也不可能连跳数级,成为人人巴结的京兆尹。 勋贵人家的夫人胆子真大,敢在这个时候找茬! 气氛紧绷,到达临界点,莫颜没说话,让众位的夫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皇后娘娘,作为女子要宽容大度,更何况是您,母仪天下,要为天下的女子做出表率。” 送《女戒》,就是当着众位诰命夫人的面,给莫颜一个难堪。 莫颜不想受上面的思想荼毒,对《女戒》深恶痛绝,看了几页就被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女戒》是世家大族女子必备修习的,而在民间,根本没有那么严格的标准,寡妇再嫁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虽说受人白眼,但是还有不少百姓表示支持和理解。 总而言之,要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早,为家庭做贡献,柔和,顺从,对夫君的话身体力行,对方让打鸟,决不能撵鸡,要守着贞节牌坊,一女不嫁二夫。 其中的主要思想莫颜看后十分愤慨,女子生来卑贱,不能与男子相提并论,必须“晚寝早作,勿惮夙夜,执务和事,不辞剧易”,方可克尽本分。 印象中,《女戒》的精华包括《七戒》,卑弱,夫妇,敬慎,妇行,专心,曲从和叔妹七章。 后来请来宫中出来的嬷嬷,主要教习礼仪规矩,《女戒》莫颜囫囵地看过一遍。 吕氏疼闺女,将来也没想让女儿高嫁,所以莫颜前身的确没有学习过这些。 莫家女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当年在女子书院与众位小姐相处不好,念过几天,和先生吵架,便使小性子,回府后大闹一场。 墨米分用托盘把《女戒》呈上,这玩意,一般都是长辈赐给晚辈作为闺学中的读物,妇人送这个,显然没安好心。 看年纪,妇人有四十来岁,比吕氏还年长些,无论从穿戴还是言谈举止上,都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莫颜对规矩礼法很敏感,从昏昏欲睡中打起精神,盯着下跪的妇人。 重头戏来了! “皇后娘娘,这是臣妇亲手抄写的《女戒》,送与您。” 叶相夫人决计咽不下这口气,还有女儿叶宛西的死,让她如鲠在喉,就算不能造反,也要给莫颜找点麻烦。 堂堂一品大员,百官之首,被这么欺负,说的过去吗? 莫中臣在早朝上扒掉叶相的裤子,传得沸沸扬扬,叶相只要出门,就被人盯着裤裆看,众人的表情很奇怪,暗地里猜测,叶相定是因为不行,才不得不好男风的。 莫家出了家丑,最后苗头莫名其妙地指向叶相,叶相平白无故被冤枉,大过年的气得卧病在床。 叶相夫人出身名门,和京都很多勋贵人家的夫人交好。 今日找茬,是被叶相夫人授意。 皇上专宠一人,她们才不会小看皇后娘娘。 妇人刚想反驳,被旁边人掐了一把。 “是。” 勋贵人家多半没实权,就是个空壳子,家中的子弟文不成武不就,若真有一两个考着科考做官的奇葩,也得不到重用。 “若不是冲着当年那点从龙之功,你也不会出现在这。” 几百年以前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莫颜打着呵欠,用手轻轻地抚摸肚子,一脸惬意,丝毫不把妇人的话放在心上。 “哦?” 莫轻云到了乌龟,戴绿帽子,这是一件多么耻辱的事! 刚刚在偏殿等候的工夫,众人七嘴八舌明里暗里地讽刺莫家。 吕氏因朱氏一事,操碎心,虽说问题解决了,京都的舆论往好的方向发展,但是并不代表这些刻薄的夫人们会买账。 果然,话音刚落,周围有几家夫人低下头,眼底闪过幸灾乐祸的笑意。 这样的人通常没脑子,被人当了枪使唤也不知道。 一个涂着鲜艳红唇的女子,看年轻最多二十来岁,鼻孔望天,眼神四下乱瞟,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皇宫娘娘,您是不知道,臣妇祖上曾经救过开国皇帝,这不,让我们后代安享百年富贵。” 世家大族和京都没有底蕴的官员几乎不来往,总是背地里嘲笑这些人穷酸,富不过三代,而他们不同,那是真正的名门。 皇后娘娘再好,莫家也改变不了祖上是泥腿子的事实,不过是得了好运气,飞上枝头而已。 世家大族的规矩多,对莫颜这种没有底蕴的,根本看不上眼。 京都有几户勋贵人家,随着万俟家太祖打江山,立下汗马功劳,被封侯封爵,几百年传下来,家大业大,逐渐成为世家大族。 一屋子女人,满头珠翠,香气刺鼻,穿着颜色鲜艳的诰命服,虽然低着头,可是脸上的神情却带着高傲之气。 宫宴之前,按照每年的习俗,外命妇要进宫百年,觐见皇后,而这些人,今年全部归莫颜管。 莫颜很感激太后,能给她这么大的自由。 有这样的婆婆很不错,虽说少了点亲情,但是在天家,女人的关系本就复杂。 太后无比低调,以至于莫颜很多时候,忘记后宫中有这么一号人,她的顶头上司常年隐身,让莫颜没有一点压力。 “娘娘,太后她老人家不参与宫宴。” 莫颜登高望远,人们忙碌的身影很渺小,而入眼的红灯笼,火红的春联和窗花,却无限放大,点缀喜庆的气息。 阳光普照,到处是欢声笑语和拜年的问候声,无论是城里街道还是乡下的土路,都有小娃们跑跳的身影。 冷风过境,天气变暖,几乎一夜的时间内,京都道路上的积雪融化,变成了湿哒哒的雪水。 天下大势,瞬息万变,可无论怎么变化,都不能影响百姓们对过年的期许之情。   ☆、第002章 主动出击 从大年初一到正月十五,百姓们都沉浸在过年的喜悦中。与以往相同,今年十五,京都举办一场热热闹闹的花灯会。 灯会官民合办,不仅仅有官府请匠人制造的花灯,还有民间自发组织的,可谓是盛况空前。 今年是万俟玉翎登基的第一个年头,普天同庆,莫颜见宫中的花灯,宝贝和宝宝看的腻味了,就特地派人运到宫外的展台,供百姓们欣赏。 制作宫灯的材料都是最好的丝绸布匹,无论是人物还是动物,栩栩如生,精雕细琢,让来往的百姓们大开眼界,不过是一件芝麻大的小事,众人打心眼地感激。 张举借题发挥,在宫灯展示台上面摆放条幅,横批为“君民同乐”,更是让百姓们喜闻乐见,纷纷表示这是第一次过的如此喜庆祥和的花灯会。 京都的各个街道上,人潮汹涌。 为防止发生火灾,城防军们四处巡逻,顺便维持秩序,防止有什么突发事件。 莫颜很关心民生,特地提过,一定要维持好秩序,禁止发生踩踏事件。 在大越,过年放爆竹是传统,天干物燥,很容易引发火灾,尤其是家家户户院子里都有柴禾和杂草,必须有一队人马巡逻,以备不时之需。 莫颜披着外衣,坐在椅子上发呆,昏黄的光晕映着她的面颊,颤动的睫毛,在眼睑处形成一排细密的剪影,她一手托腮,不时地转过头,看着门口的方向。 “这是奴婢新做的花果茶,您尝尝味道如何。” 墨紫端着一个琉璃的细口瓶,里面的果茶颜色暗红,莫颜抿了一小口,酸酸甜甜,味道很不错。 暖房里的草莓被两个小包子摘光了,剩下几个又小又青,入口酸涩,莫颜有六个月身孕,特别想吃新鲜的蔬果。 “要是有草莓做的糖葫芦就好了。” 莫颜咽咽口水,突然想吃甜一些东西,她想到在现代参加婚宴等常吃的一道菜,拔丝红薯,拔丝芋头,不禁叹一口气。 “娘娘,红薯是贱物,都是吃不起饭的人家为填饱肚子而充饥,咱们宫中不缺山珍海味,就是没这个东西。” 墨紫一愣,芋头比红薯还难找,都是山野人家垫肚子的。 万俟玉翎刚走到殿门口,听到殿内的动静之后,脚步一顿后转身离开,身形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对于食物,只有喜欢吃和不喜欢吃的,为何一定要分出贵贱? 莫颜知道大晚上的找红薯强人所难,她就是想起来后,随后那么一说而已。 怀孕后,胃口大开,人也变得比以前更爱吃,她有时候不敢照铜镜,不敢低头,怕自己出双下巴。 半个时辰后,万俟玉翎手里拿着几个红薯进门。 “夫君,红薯哪来的?” 莫颜站起身,扑上来,盯着几个还带着泥土的胖胖的红薯,眼神放着幽光。 万俟玉翎抿抿唇,用一张冷脸来掩饰不自在,眸色深邃,没有答话。 富贵人家的下人都不会吃红薯这种贱物,他当然是偷来的,堂堂一国君主去百姓人家偷红薯,他闭口不谈,神色越发冷峻。 难道说问错了话? 莫颜疑惑地转过身,打发走墨紫,对于红薯的问题,绝口不提。 做人,必须要识相,有吃的就好,何必刨根问底。 …… 才十几天的工夫,大吴局势进一步恶化,照此发展下去,消息隐瞒不住,会传到大越,不利于稳定民心。 “洛祁和洛峰没有消息传过去,一些墙头草的官员见大势已去,全部投靠冯相。” 想不投靠也不行,几位忠君的老臣在早朝上大骂冯相是和北地蛮族勾结的狗贼,坚决不服,因为此,被冯相斩首,株连九族。 据说场面相当血腥,正直的官员全部被凌迟处死,肉片喂狗,家里的孕妇,刚出生的小娃都没能逃脱,简直达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莫颜曾和冯相在大吴宫宴上交锋,冯相被她摆一道,所以,她一直都没把此人当回事。 现在看来,是她错了。 一个人的野心若是膨胀,就好比一条疯狗,人也被权势冲昏头,干出点什么事不意外。 只是可怜那些清官,竟然得到这么个下场,天理不公啊! 冯相杀鸡儆猴,让大吴官员们唯唯诺诺,众人有心无力,就算自己豁出一条命,可谁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家人和族人被连累。 洛祁和洛峰的旧部无肯奈何,为等待时机蛰伏下来。 大吴华城周围附近几个城池都投奔冯相,两位皇子回大吴,比登天还难。 “不仅如此,大吴的城门关闭,切断和大越之间的一切联系。” 万俟玉翎智谋无双,对这样的局面,一时间也想不到一个稳妥的法子。 等冯相完完全全地掌握大吴那一天,就是两国交战之时,而且不是从前的小规模战争,是一场恶战。 北有蛮族凶猛,南有南部小国和大吴夹击,大越腹背受敌,势力极其不利。 此后几日,万俟玉翎回到寝殿的时辰越来越晚,但是他尽管再忙,也不会彻夜不归。 有时候从御书房出门,快到了早朝的时辰,他来去匆匆,只为看莫颜一眼。 睡意朦胧中,有熟悉清香的味道,轻轻地吻着莫颜的额头,等她睁开眼之后,卧房内空无一人,额头上的温度提醒她,刚才不是做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年后,莫颜跟着忙碌起来,她的医者培训班正式成立。 授课的先生皆是医术,医德方面,有口皆碑,声名远扬的医者,莫颜派人重金聘请。 请医者教学,人数有一百之多,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对方不知道背后之人是皇家,婉言谢绝多次,最后被莫颜的一封书信打动,决定为了百姓们将来能看得起病,做出一番努力还是有价值的。 正因为先生认真,一视同仁,不敷衍,学生们不敢掉以轻心,一百人,除去有两个不能吃苦,主动要求退出的之外,大部分人坚持下来,进度比莫颜想象的快。 几位医者聚在一起,针对医学上的难点相互交流沟通,对莫颜准备的课本赞不绝口。 有些方子,他们都不清楚,在试验过之后,堪称绝妙。 这些后备力量要培养出来还需要几年的时间,而在这几年内,大越百姓们看病的弊端要改善。 后宫不得干政,莫颜不想引发文武百官的忌讳,就把功劳让给京兆尹张举,在早朝的时候提出。 出乎意料,在衙门建立医疗点,几乎得到全票通过,此事交给户部和吏部,紧锣密鼓地完成。 受社会制度影响,大越不能建立现代的医疗体制,但是此举一出,只要花很少的银钱就能看病,看病只要缴纳一文钱的挂号费用,剩下所需的药材,可到各大医馆采买。 朝廷下发布告,医馆们的掌柜松了一口气,若是衙门单独设立的医馆还卖药,他们被挤兑的就要开不下去了。 药材的价格上比较公道,而衙门请来的郎中都是专业人士,绝不会让百姓们拖延病情,赚黑心银子,该几天的药量就是几天,得到百姓们一致赞扬。 近期最郁闷的就是叶相,没有冯牡丹,叶府上下也不平静。 叶相夫人在莫颜那吃瘪,对叶相怨念颇深。 如果说当初把女儿叶宛西嫁给万俟玉翎,她还能受这个闲气? 吕氏记仇,多次在花会上讽刺叶相夫人,为女儿莫颜出头,让叶相夫人很下不来台,京都原本交好的勋贵人家,现在也远着她。 叶相没倒台,叶相夫人的地位稳固,她就想不明白,自家老爷一心为国,怎么就不招人待见。 还有宫中出来的两个宫女,皇后娘娘赏赐的人,总不好随便打发,只得扔到叶相的书房,眼不见心不烦。 大吴的矛盾继续升级,等到二月里,宝贝和宝宝过完两周岁的生辰之后,慕白和洛荷带着香香和养女慕宣匆忙到京都。 洛荷担忧洛祁身上的毒素,对冯相那个老贼咬牙切齿。 “冯牡丹还是没有下落?” 抓不到冯相,用冯牡丹出气也好,洛荷抱着香香,连连叹息,“当年父皇在世,对冯相赞不绝口,谁想到他的狼子野心,终于暴露了!” 香香两岁多了,抿着嘴不说话,看上去很文静,这么小就有大家闺秀的模样,完全继承了慕白和洛荷的美貌。 “大皇子和二皇子呢?” 莫颜问站在身边端茶送水的墨米分,“派人去让大皇子和二皇子过来一趟。” 香香和两个小的青梅竹马,只是娃太小,应该是不记得了。 果然,宝贝和宝宝进门后,好奇地看了一眼香香,然后下跪,恭敬地给莫颜请安,“儿臣给母后问安。” “快起来吧。” 莫颜摸了摸肚子,眼里闪烁着笑意,这两个小的,只要有外人在,那表现得天衣无缝,才两岁就懂很多大道理,时常坑骗宫女太监们。 众人对两个混世魔王没办法,从不敢因为他们年纪小而不恭敬,见面恨不得绕道走,就怕被盯上,然后成为兄弟俩层出不穷坏点子的试验小白鼠。 “天啊,颜颜,宝贝和宝宝长这么大了!” 洛荷惊叹一声,不过是半年未见,两个小包子身高又窜高不少,穿着一模一样的皇子服,垂首站在一旁。 兄弟俩能吃能睡,自打会走路后,就喜动不喜静,也因此胳膊腿都比寻常人家的孩子壮实。 “香香,还记得不记得弟弟们?” 莫颜接过香香抱在怀里,摸着她一头软软的头发,若是能生下一个娇软的女儿就好了,文文静静,每日陪在她的身边。 “颜颜,你怀着身子,赶紧放下香香。” 洛荷吓一跳,莫颜坐着,肚子都快遮住大腿,这样抱着香香实在有些勉强,她已经怀孕七个多月了,最近晚上被胎动闹得睡不踏实,脸上带着几分憔悴。 怀着双胎基本上都要早产,从几天之前,宫内就做好准备。 宫女嬷嬷收拾出一间朝阳的屋子,里面摆放几盆花草,婴儿床是一对,当初宝贝和宝宝用过的。 两个小子个头窜得太快,已经用不上了。 香香不记得宝贝和宝宝,看到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好奇地打量片刻,“不记得了,娘,他们真的是弟弟吗?” “当然。” 洛荷还没放弃和莫颜结亲的心思,自家香香模样好,身份不低,她肯定能把香香培养成名门闺秀。 只是孩子们现在还太小,慕白不赞成,所以她没有再提起过。 宝贝和宝宝对视一眼,彼此对香香没有什么印象。 虽然没有印象,但是唯唯诺诺的模样很讨厌,他们不喜欢香香。 宫中有小宫女,见到虫子就吓得哭,真没骨气。 “父皇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整日混在女人堆里。” 洛荷试探着提出让兄弟俩带香香一起去暖房走走,那里有很多绿色的蔬菜,在这二月里,极其难得。 宝贝皱眉,很快拒绝这个提议。 莫颜:…… 皇叔大人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绝对不可能!这么没水准,倒是像自家爹爹莫中臣的口吻。 两个小不点,面色紧绷地谈论女人这个话题,场面喜感。 香香还是个两岁多的小萝莉好吧? 听说宝贝和宝宝不带着她一起玩,香香瘪着嘴,眼泪在眼眶内打转,要哭不哭,一副委屈的模样,看得莫颜心软了几分。 不管以后如何,香香现在还是个小娃呢,宝贝和宝宝,未免太不给面子了! 莫颜放下茶盏,冷了脸,提高嗓音道,“母后的话都不听了吗?” “白莲花。” 宝贝对香香更多了说不上来的厌恶感,动不动就用哭哭啼啼来达到目的,假装娇弱,这种女人都是白莲花,娘亲以前说过的。 莫颜揉揉额角,无力地摆摆手,让两个小出去,她满脸黑线,想静静。 以后绝对不能在兄弟俩面前说什么,她不过随口一说,就被记在心里,让大哥莫轻风来给他们开蒙,到底是对还是错? 晚上,莫颜把白日发生的和万俟玉翎说一遍,不禁感到头痛,“不如让他们早点习字?” 每天习字半个时辰就好,循序渐进,坐的时间太久,莫颜担心两个小的坏了眼睛。 双胞胎表现的比想象的还要聪慧,明明就是一对肉包子,她有时候都怀疑,兄弟俩到底是不是重生的。 通过这么多天对形势的分析,万俟玉翎决定主动发兵,攻打大吴。 前段时间京都有不少百姓毛遂自荐要加入军队中,为大越效力,正是个好机会。 万俟玉翎不能用大越百姓性命去开玩笑,和洛祁洛峰兄弟俩商议,最后定下合约,无论是二人谁坐上皇位,大吴必须向大越俯首称臣,每年来大越朝贺一次。 洛祁和洛峰商议几天后,终于点头答应。 他们现在只想保住洛家先祖的基业,如果没有大越作为同盟相帮,形势恶化后,冯相在大吴只手遮天。 那个时候,二人手中没有权势,就是落难的皇子,想要翻盘太难。 其实,如果二人不答应,万俟玉翎同样会出兵,只是有不同的打法而已。 “此行要押送粮草和药材作为补给,在近日出发。” 此行危险系数更高,万俟玉翎想派暗卫的人马,而莫轻云得知消息后,主动请缨。 “大堂哥要走吧?” 莫颜思考片刻,朱氏一事,给莫轻云打击很大,这条铁血的汉子,面色风霜,比以往更加沉默了。 把丑事暴露,不遮掩家丑,也是莫轻云坚持的,他不能让那样淫贱的女人进莫家祖坟,这点和莫颜不谋而合。 莫轻云对朱氏的第一印象不错,他常年走镖,总觉得委屈了媳妇,每次到各地,路过一个城池都不忘记带回来一些小玩意。 没想到,那人对这些不屑一顾。 他倒是忘记了,朱氏之所以嫁给他,看中的是莫家的后台,而莫家偏生低调,在靠山村内不出门,日子过的算不得多富裕。 没有华丽的珠宝,做饭还要靠自己动手,这样的日子,朱氏怎么过得下去? 她越发后悔,莫轻云回来后,她不吵不闹,用冷战拒绝他的亲热。 久而久之,莫轻云一颗心冷下来,他本来也没多喜欢朱氏,朱氏的所作所为,让他想好好过日子的心思歇了。 为怕家人担忧,莫轻云一直隐瞒。 朱氏第二次有身孕,孩子不是他的种。 后来因为莫颜来颍川待产,此事不了了之,莫轻云默默忍受屈辱,在家的日子更少。 “朱氏死了,难不成还让我大堂哥一辈子不娶亲吗?” 爷奶盼望着孙子,莫家子嗣单薄,目前只有豆豆一个,将来连个伴都没有。 二哥莫轻雨在北地打仗,这场仗打到什么时候都难说,短时间内不可能娶亲。 陈英还没出孝期,大哥家两年内都不会有子嗣,小堂弟轻霜还不到成亲的年纪。 莫轻云是大伯家唯一的香火,肯定要娶妻生子,为莫家留后。 提起朱氏,莫颜还是很愤恨,冤有头,债有主,她没对朱家做什么,不过消息传到北地,朱家得罪莫家,生意被全方面的打击,一家人已经从高门大院搬到一间小茅屋去住,听说一大家子人住两个小黑屋,迫于生计,朱氏的爹给人做苦力赚铜板。 “莫轻云办事能力不错,而且有经验,他跑一趟,比较合适。” 下晌,莫轻云主动提出,他怕堂妹莫颜担心,说出自己的心中所想。 经历朱氏一事,他没有娶亲的念头,只想建功立业,这个节骨眼,正是用人之际,他想积攒实实在在的功劳,不想被人说着靠堂妹鸡犬升天。 “没娶亲的念头,这怎么行?” 卧房内空无一人,只有夫妻俩在,莫颜拉着万俟玉翎的胳膊,眼珠转了转,“你看墨冰和大堂哥相配吗?” “娘子,你是做红娘上瘾了吗?” 墨冰和莫轻云?这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没有什么交集。 灯火下,万俟玉翎的轮廓变得柔和,他的眸子内的冰霜褪去,满是星星点点的笑意。暗一已经娶亲,现在开始轮到暗二了。 “我不是突发奇想,我是说真的。” 墨冰的少女心思,莫颜保密,这件事若是她说出去,会觉得自己有点不道德。 “你说相配就相配,皇后娘娘说的算。” 万俟玉翎抚摸着莫颜的乌发,忍不住用手捏了捏她胖起来的脸颊,无条件宠溺,哪怕是乱点鸳鸯谱也无妨。 莫颜囧了囧,她是胖了不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怀孕期间,想控制自己的食量,半夜饿的睡不着,比上次还能吃,肚子里两个小的,没准是小吃货。 皇叔大人不把她的话当回事,莫颜气鼓鼓地,决定还是先问问墨冰,暗恋,没有相处的机会也不行。   ☆、第003章 安插 春风和煦,吹走冬日的严寒,人们脱下厚重的袄子,开始迎接春天的到来。 乍暖还寒,不注意染上风寒的人很多。在以前,百姓们都是喝点生姜水,忍忍就过去了,严重也不敢去医馆,毕竟赚几个辛苦银子不容易,谁舍得花在买药上。 衙门开设医馆,高烧不退的百姓们,怀着忐忑的心情,拿着一个铜板去看郎中,众人虽然很支持,这是为百姓们谋福利的大好事,但每个人都抱着探究的心态,生怕是衙门敛财的一种手段。 有些百姓们只是鼻塞,流鼻涕,也跟着凑热闹。 一个铜板而已,家家户户都能花得起,众人在几个窗口外排队,还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喷嚏声。 “让一让,乡亲们,让一让。” 前方有两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开路,百姓们伸长脖子往后看,一个老头躺在门板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破棉被,脸红得像一只煮熟的虾子,看起来病的不轻。 莫颜仿效现代医院,开设一个急诊的窗口,由郎中们轮换着坐班。 老头的情况有些不好,这年头,发高热很容易要人命,百姓们关切地问候几句,自发地让出一条路来。 来者一看就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家,不然也不能拖拉到现在。 世道艰难,看病银子太贵,而且每当看一次都要收费,一般人家承受不住这么大的花销。 “你说,这人都这么严重了,还能收一个铜板吗?” “俺们对门的秀才老爷说的,无论大小病症,都收一个铜板。” 百姓们交头接耳,还是觉得心里没底,这老头若不能及时救治,就是一只脚迈进棺材的人了。 来试探的百姓们从人群中站出来,反正他们也是来探路的,有人在前,没必要花一个铜板。 小病小灾,回去躺躺就好,一个铜板不多,也能买个白面馒头不是。 “怎么拖到了现在才来?” 今日在急诊窗口的魏郎中,小有名气,为人正直,别的郎中赚黑心银子,他一身浩然正气,经常上山采药,药材对穷苦百姓是半卖半送,一直赚不到什么银子。 莫颜派出的人经过多方打听,对魏郎中很满意,他的口碑不错,为人厚道,医术针对常见病症够用,就请来衙门坐馆,每个月给十五两银子。 做五休二,可以说是打着灯笼难找到的好差事。 京都的郎中们都想来衙门当差,挤破头,还有托关系送礼的,钱财不钱财好说,以后就代表吃官家饭,是地位的象征。 当然,这么好的差事,不是谁都行,给的俸禄和待遇优厚,也是表达莫颜对这些救死扶伤医者的尊重。 汉子眼眶一红,七尺男儿差点哭出声来。 他爹在京都雪灾那会染上风寒,夜里总是咳嗽不见好,因为在年关,家里忙着过年,就想着让他爹好好休息。 谁想到年后,他爹一天比一天瘦,时常发高烧,有时候说胡话。 家里倒是有几两银子的积蓄,全部拿出来看病买药,结果不但人没好,反倒更严重。 兄弟三人轮流伺候,剩下的人还要出门做苦工赚银子给爹爹看病,日子过的艰难,家里一点粮食都没有了。 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爹倒下,兄弟三人商议后,做出决定。 京都征兵,每个去报名参军的人都能得到五两银子,将来在军队中还有军饷,若是一个不好,没福气,死在战场上,抚恤银子不低。 三兄弟,老大和老二都已经成家,而且年岁上超出规定,老三自告奋勇,就等着拿五两银子给爹救命。 还不等老三去报名,衙门发下布告,听说看诊只需要一个铜板,三兄弟就抬着人来试试。 魏郎中听后,紧皱眉头,上前给老头把脉,又翻了翻他的眼皮,要是再晚个几天,这人就彻底没救,有灵丹妙药也是回天乏力。 “一个铜板,你们有吗?” 魏郎中心中盘算,看这三兄弟不是那种不孝顺的浑人,肯定是遇见黑心郎中,把小小的风寒拖到现在。 “有,一个铜板,咱们有的。” 说完,老大掏出腰带上拴着的荷包,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铜板,他面色纠结,总觉得给的有点少。 之前为爹爹看病,就花了不下三两银子,和一个铜板比,差距太大了。 魏郎中看着磨得光滑的铜板,心里一酸,这天下永远都有治不起病的百姓们,还是皇上仁慈,他作为郎中,必须要好好干,不辜负曾经的满腔热血。 “这位郎中,真……真的只要一个铜板吗?” 一家都是老实人,面色通红,怕占魏郎中的便宜,但是他们真的没有银子,家中老三在后面背过来一捆柴禾。 住在城里的人家,家家户户烧火,柴禾都要和樵夫买,他们心里故意不去,所以提前准备好,充当一部分看诊费用。 “大哥,二哥,我下晌就去报名参军,爹爹就交给你们照顾了。” 老三说话瓮声瓮气,常年劳作,身体结实,难得是人很实在,三兄弟在旁边议论,魏郎中听在耳朵里,感叹不已。 衙门做事是态度,而百姓们知道感恩,却也是一种态度。 今日是施行的第一天,京兆尹张举穿着便服,来到这边查探,若是有不妥之处,他好向皇后娘娘禀报。 “小伙子,若是你们家出不起药材的银子,先和衙门赊账,一年之内还上即可。” 张举忍不住插言,迈着小步子,胡子一翘一翘地道,“战场上刀枪无眼,你爹治好了,知道你去参军,怕是心里上不安。” 上了战场就等于在生死薄上签名,能活下来的有多少人?谁能保证不完好无损,万一缺胳膊少腿呢? “我爹一定会支持的。” 老三摇摇头,面色坚定。以前都在边境征兵,他想参军没有机会,如果边境不稳定,早晚会连累到京都,大越的领土,怎么能被异族侵犯? 家里有三个男丁,就算他战死,还有大哥二哥在,足够给家里留下香火。 他爹爹,就是一个老兵,当年在战场上被敌军刺中,因此身体便一直不好,干不得重体力活儿。 张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魏郎中耳边吩咐几句。 若是伤残的士兵们,曾经为大越卖命的,免费医治,凭着当年参军的信物即可。 张举私下做的决定,还需要和皇后娘娘请示,他想若是娘娘不同意,这部分银钱,就由他来补上。 莫颜当然认可,而且非常高兴张举可以帮忙完善,相信大越的未来会越来越好。 一天之内,只有一个铜板就可看病的消息传遍京都,百姓们真的相信了,不仅仅是京都,在周边的城池同样开始尝试着。 一股温暖的春风,吹遍了大越的领土,位于北地的莫轻雨,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哈哈大笑。 兄妹虽然许久未见,书信来往却从不间断,莫颜是莫轻雨心中的牵挂,得知她在京都一切都好,就能彻底安心下来。 自家小妹从小被家人疼宠,刁蛮任性,人却不坏,自从摔坏脑子后,大变样,爹娘的欣慰来自于莫颜的转变。 不求她知书达理,只求不那么执着的对袁焕之就好,莫轻雨早知道袁焕之的真面目。 兄妹俩因为此事还吵架过,最后莫轻雨投降,他原本想,只要莫颜喜欢,他就算费尽千辛万古,也要把袁焕之扭转过来。 当然,他没有这个能力,而莫颜,也不再执着。 不仅如此,自家小妹似乎对南平王多了一份情愫,二人成亲后,日子过的风生水起,大越的皇上,后宫只皇后一人,可百姓们无人说莫颜是红颜祸水,相反对两人多了崇拜和艳羡。 “一生一世一双人,似乎也不错。” 莫轻雨扯着嘴角,眸中的深思一闪而过,他把信收起,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个带锁的匣子内。 那里厚厚的一沓,全是家书,他有太久,没见到家人了。 二月末北地的冰雪刚刚融化,阳光正好,屋檐下落着噼里啪啦的水滴,明明被明媚的阳光所笼罩,这有节奏的声响,总给人下雨的感觉。 边境没有因为战事变得萧条,在大越军队夺回城池后,慢慢变得喧闹,南来北往走货的商人不在少数。 于家军在京都设置一个募捐的地点,来往的商人们可以募捐粮草,药材,布匹,棉衣等物,积少成多,给士兵们减轻压力。 后备军需逐渐充足,士兵们的战意高涨,丝毫不惧怕北地蛮族那些彪壮的大汉。 军中大帐,将领们齐聚一堂,无人敢小看这个当年京都闻名的纨绔子弟。 自从到北地后,莫轻雨像换一个人,吊儿郎当,一脸邪笑的风流样眨眼消失不见,变得越发严肃起来。 莫轻雨做主帅出征,手下将士们不服,凭什么一个被酒色掏空身子的风流公子上战场指挥,靠着裙带关系,这不是扯淡吗? 战场上,一个决策关系到千万人的生死,切忌大意马虎。 莫轻雨知道将士们颇有微词,然而若是从最底层的士兵做起,积攒军功,没个三五年,他做不上现在这个位置。 在巨大的质疑声中,莫轻雨上战场,彼时边境城池还在蛮族人手中。 蛮族在城内烧杀抢掠,奸淫妇女,一个不顺眼就杀人,百姓们苦不堪言,恨死了袁焕之这个通敌叛国的贼人。 莫轻雨第一战巧合的碰上袁焕之出征。 两军主帅对垒,士兵们都以为大越真的完了,谁想到莫轻雨在和袁焕之对战,丝毫不落下风,一身银色的铠甲,他把带着红色流苏的长枪挥舞得生风,只能让人看到一个残影。 袁焕之没有讨到便宜,大越士兵们一鼓作气,苦战下,竟然打得蛮族落花流水,龟缩在城门内,一个月都没有再来进犯过。 “少将军,蛮族这几天都没有动作,会不会酝酿什么阴谋?” 于家两位将军身上有伤,军中所有事务,暂时又少将军莫轻雨接手,手下一干人等面色纠结,心里暗暗叫苦。 蛮族人不仅仅有力气,还有脑子,鬼主意层出不穷,又是用计,又是用毒,给将领们的心底浮上一抹阴影。 “他有张良计,咱们有过墙梯。” 莫轻雨抿着茶水,面色不变,众人见主帅淡定,心中多少安慰点。 袁焕之有一段时间没动作,都在处理大吴的琐事,老天都这么眷顾他,洛祁和洛峰两个二百五,坚持到大越朝贺,给万俟玉翎拍马屁,现在知道教训了吧? 于菲儿在船上中毒,是袁焕之没有想到的,他开始有些失望,认为刺杀失败,为此折损精英人手。 谁知,事情会发展的出乎意料的顺利,大吴就这么收入囊中,冯相那老匹夫,不过是蛮族养的一条狗而已。 夏若雪来到北地有半年多,深居简出,莫轻雨派人查探,并没有跟她身边的人联络。 袁焕之的眼线太多,有一点风吹草动,对方就能察觉出苗头。 “咱们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以静制动。” 莫轻雨思量片刻,夏若雪没死,京都永平侯府暂且相安无事,看来,袁焕之是对夏若雪一个女子有忌惮,不敢轻易动手,采取拖字诀。 按照如今的情形,北地想要短时间内结束这场纷争不可能,大越不缺少精兵,却少了能作战指挥的良将。 从前都是靠着南平王一马当先,而南平王成为新皇,总不能让皇上御驾亲征吧? 培养挖掘将才,才是当前的重中之重。 一场战争,无论成败,消耗巨大,造成的损失,是难以估量的。 日子过的很快,眨眼之间,就过了五日。 从京都准备的军需陆续装车,一路上随时补给,此行跟随的,有大部分是才应征入伍的士兵们。 莫轻云转过身,看着一张张稚嫩的脸,叹息一声。 城门口,挤满送行为新兵送行的百姓们,众人自发地站在道路两侧,含泪沉默。 没有哭泣声和感人至深的告别,远方充满千难万险,有的是一张张坚定的笑脸,士兵们没有回头,而是对着身后送行的百姓们挥挥手。 人群里,有他们的家人,可他们不曾停留。 不管未来是生是死,只要能为大越尽一份力量,他们也觉得光荣。 “你们安心的去,平安归来,你们的爹娘和亲人,交给我们照顾。” 张举传达皇后莫颜的话,等士兵们出城门,远远的看不到人影,百姓们这才松开被帕子堵住的嘴,泣不成声。 离别,永远都是那么的伤感。 莫轻云骑着快马,多年的镖师生涯,练就他一身好武艺,常年各地游走,穷凶极恶之徒没少遇见,他的刀不知染上多少鲜血。 朱氏一事过后,莫轻云一直都是眸中深邃,满面寒霜的模样,刚毅的面颊,多了沧桑感。 墨冰跟在后面的人群中,望着前方高大的背影,突来的心酸,感觉他是那么寂寥。 临行之前,莫颜把墨冰叫到眼前,指派她一个任务。 “墨冰,此行中没有女子,所以委屈你,女扮男装,混在新兵队伍里。” 莫轻云不会带丫鬟前往,吕氏提出找两个婆子为莫轻云缝补洗涮,都被严词拒绝。 莫颜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把墨冰安插在堂哥的身边。 以墨冰的性子,若是让她主动提出跟随,决计不可能,她心中有男女情爱,更重要的是组织。 莫颜知晓,一般暗卫都是死士,从小被洗脑,总是有一种为主尽忠的执拗观念。 暗卫们很少成亲,到年岁退下后,会得到另一份差事。毕竟掌握那么多的秘密,不可能被轻易地放出去。 墨冰耽搁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点念想。 若是以前,莫颜并不赞成也不看好这门亲事,彼时朱氏还在,总不能委屈墨冰做小吧?这让她的脸面往哪放? 现下又是另一种情况。 大队人马一路向南,几乎走上八九个时辰才能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出行的士兵们全部带着帐篷,在荒郊野岭安营扎寨。 墨冰常年习武,底子不错,可她还没有在高强度下走这么远的路,以往出行不是骑马就是靠马车,哪里风吹日晒雨淋。 尤其是她喜洁,夜里还要偷偷到附近找河水洗漱,听着士兵们高亢的呼噜声,难以入眠。 “小兵,你家里还有啥人?俺家兄弟多,俺长的最壮实。” 墨冰化名为小兵,混迹在一群新兵蛋子中,苦不堪言,所以她时常冷着一张脸,别人说话她也不搭理。 几天后,众人都不再搭话,说她为人孤傲,不合群。 只有这个叫葛二蛋的大块头,乐此不疲,每天都在她身边念叨。 对于新兵的看管并不十分严厉,这些人还没经过正式训练,路途漫长,彼此闲聊打发时间,莫轻云并不干涉。 “小兵,俺会打猎,要是晚上路过山头,俺打一只山鸡,咱们兄弟打打牙祭。” 一路上埋锅造饭耽搁时间,停下休息的时候,众人都靠着干粮,就算是细白面的馒头,凉了之后又干又硬,也没有热乎乎香喷喷的烤鸡好吃。 墨冰垂下眼,算是答应下来,她也该好好补养下,几天内,衣衫都松了点,会不会不如以往好看了? “俺说兵兄弟,你生的真好,细皮嫩肉,就和娘们一样,害得老子忍不住多看你几眼。” 旁边有人见葛二蛋和墨冰说上话,也跟着插言,众人听闻后,哈哈大笑,笑声很是爽朗。 墨冰黑了脸,她是曾是南平王身边暗卫中第二高手,后来被指派到了莫颜身边,根本没和粗人交谈过,明知道对方是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她仍旧觉得别扭。 为不暴露自己,墨冰很少开口,休息之时,就一个人远远地坐在旁边,目光追随着莫轻云,只要看到他的背影,她就心满意足。 感谢皇后娘娘如此体贴,让她达成心愿,墨冰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光明正大地和他在一起。 开始墨冰对新兵们很排斥,经过几天的了解后,她改变心态,这些人提到战争,总是一副热血沸腾的模样。 “我家条件不好,我爹就是老兵退下来的,家中还有两个哥哥。” 说话之人,正是抬着老头到衙门医馆治疗的付家老三,在他离京之前,他爹的病情有很大好转,退烧了,而且能喝粥,吃小咸菜,魏郎中是个好人,还特地给他们家里送来两只鸡补身子。 付老三言谈中,满满都是感激之情,对衙门的举措赞不绝口。 “一个铜板那事,咱们都没当真,后来俺家对门上山砍柴摔断腿,让人抬着去衙门的医馆,都没排队。” 葛二蛋抓抓头,憨厚地一笑,被风吹红的脸蛋上似乎还带着一抹羞涩,“皇上和皇后娘娘体察民情,咱们一定得拼命,说什么也要保卫大越疆土。” “就是这么个理,没有五两银子,我也要来参军。” 众人七嘴八舌,墨冰托着腮,面容柔和,新兵们不自觉地,总能提起皇后娘娘,她听着,心情不由得好了几分。 ------题外话------ 美男千千万,小莲独爱莫轻云这一款,O(n_n)O哈哈~   ☆、第004章 裸裎相对 农历三月初二,正是登高望远,踏青赏景之时,往年留在颍川的靠山村,只要莫轻云在家中,都习惯地到大山里,打上几只山鸡野兔,留着给爹娘爷奶炖汤补身子。 夜深人静,士兵们分为几个小队,有人值夜,剩下的大多数人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休息。 出来几天,路上没有出现状况,除个别士兵被草棵子里突然窜出来的蛇咬伤,没有遇到抢劫粮草,药材的山匪。 从京都到阜阳,除去官道,有几条小路较为复杂,山上有占山为王的山匪们出没。 那些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抢劫之后从不留活口,手底下沾染的鲜血无数。 衙门多次派兵剿匪,每回都是声势浩大地杀过去,最后两手空空而归,等士兵们好不容易爬上山头,偌大的山寨,空无一人,连片鸡毛都没留下。 定是有衙门的人和山匪串通,提前给山匪通风报信,对方得到消息后,做出应对的准备。 当地知府折腾几次后,不了了之,山匪们被围剿后,老实一段时日,不再打劫过往的车辆。 莫轻云此行带的人数不多,而且大部分是没有任何经验的新兵蛋子,一行人若是碰上山匪,还要经过一场恶战。 既然能游走各地,就要随时面对突发状况,莫轻云早已经把生死看淡。 朱氏一死,莫轻云更有了借口不成亲,万一他出现意外,不是白白的害了女方守寡吗? 想到临行前,爷奶和爹娘眼中的希冀,莫轻云低下头,他注定不能按照家人的想法,着实不孝。 他是莫家的长孙,却没有给莫家留下香火,娶的媳妇朱氏有辱门风,害得堂妹莫颜被牵连,让百姓们看笑话,他总觉得万分愧疚。 火堆里发出噼里啪啦地响声,飞溅着火星,莫轻云望着满天星辰,做了个深呼吸。 明日就要到山匪横行的地界,今夜一定要让士兵们休息好。 走一天路,墨冰的脚底磨出血泡,她打算先在河中洗澡,然后再用针挑开,抹上膏药,明日就能彻底好了。 墨冰的包袱里有几套新衣,还有两双软底的鞋,按照远行的必备的火折子,干粮,一些装着盐,红糖和辣椒面的小纸包,还有放水的油毡布和一小块毯子,准备周全。 白日里休息,葛二蛋和付老三打开包袱,彼此交流对方带来些什么上路,顺势就要解开她的包袱。 这个自来熟的动作把墨冰唬一跳,众人见她的动作后大笑。 “兵小子,老实说,你的包袱里是不是藏着春宫图?” 一句话,大伙儿都暧昧地对着墨冰眨眼。众人都是毛头小子,偶尔会说上几个荤段子,什么妇人白花花的屁股,丰满的奶子,如此低俗直白的话,让墨冰很不自在。 她包袱里没有春宫,却有几条月事带,女子都有那么几天,有备无患,万一让这些粗人们看到,宣扬得人尽皆知,还以为她是个变态。 三月里,河水还冰冷,墨冰脱下外衫,解开缠绕在胸前的白色轻纱,寻一树木遮挡的隐蔽地点,在河水里游了一圈。 开始下水,冻得她起鸡皮疙瘩,等在水中呆上一刻钟,这种冰凉感逐渐退去,她散下长发,丰满凹凸的身体出现在广阔的河面上。 河水星星点点,岸边还有几块黑色的巨石,莫轻云睡不着,满脑袋都是如何应对突来的山匪。 不知不觉地走到河边,莫轻云想到这几天赶路,都没有好好洗漱过,他脱下外衣,露出精壮的胸膛。 莫轻云常年走镖,四肢孔武有力,肌理分明,深色的皮肤上,还有几条刺目的疤痕交错,即便是旧伤,还是有些狰狞。 当年朱氏嫁给他,洞房花烛,看到他胸口和后背处丑陋的伤疤,吓得呐呐不敢言。 莫轻云苦笑,那个女人如此不堪,他不是在很久之前就知道么?为了不让家人担心,他警告过她几次,小心隐瞒。 “啪啪!” 河面上突来的水声,让莫轻云全身心戒备,他只着一条短裤,站在岸边,眼中锋芒闪过,冷声道,“前面是什么人?” 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莫非是有士兵在水中洗漱? 墨冰正处于自在和放松之中,丝毫没察觉到岸边有人,她钻出水面换气,长长的头发贴着面颊,滴滴答答的淌着水,露出纤细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 她的皮肤很白,在山野的雾气中让人看不真切,却有着朦胧的美感。 前方是一个女子,莫轻云退后两步,抓着岸边的衣衫往身上套。 三更半夜,他想不到山野中竟然有女子在河中游水,虽然他没看到什么,却也是一种唐突。 莫轻云在岸边施礼,低下头,充满歉意,“对不起,是我唐突了姑娘。” 场面很尴尬,墨冰面颊通红,她暗暗提醒自己,是她大意了,以后洗漱之时,得留神周围的动静。 最近赶路辛苦,尤其是白日里,出了汗,没办法换衣衫,等待汗水慢慢干涸,身上粘着,要多难受又多难受。 好不容易找到能洗澡的地方,墨冰一时兴奋,得意忘形。 脚下突来刺痛感,让墨冰心生警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啃咬她的脚,情急之下,她顾不得在河边的莫轻云,一个飞纵,破水而出。 莫轻云来不及离开,场面发生变故,看到女子半裸着身子,向着他飞来,只好退后两步。 四目相对,墨冰清晰地看到莫轻云眼中的惊讶,她顾不得羞涩,低下头探看,原来脚踝处,缠着一条水蛇。 脚踝处被水蛇啃咬,留下印记,四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开来。 水蛇有毒! 莫轻云愣了片刻,墨冰怎么会在这?她是堂妹莫颜身边的得用人,深得信任,应该是来此地办差的? 前段他深受重伤,是墨冰遇见,帮他上药,此刻也容不得他想,必须像个法子为墨冰解毒。 远处传来昏暗的光,那里是士兵们搭建帐篷的地方,夜深,周围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风声在呼呼作响。 墨冰抱着胳膊,遮挡住胸前的春光,她低下头,任由头发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地流淌,润湿周围的浅草。 二人离得太近,彼此都能听到对方过于紧张的心跳声。 莫轻云一直低头,怕唐突了面前的女子,他脱下外衫,披在墨冰的身上,对着她脚踝处的伤口发呆。 周围红肿黑红,怕是这条水蛇毒性很强,若是不赶紧处理,将来有性命之忧。 “我……” “你……” 二人同时开口,又似乎让对方先开口,接着,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距离太近,莫轻云能感觉到墨冰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他心中发痒。 他还记得那天,她为他上药,眸中闪烁的复杂情绪,让他的心止不住地加速跳动。 墨冰长相美艳,只是作为暗卫培养,常年没有表情,让人忽略了她那张美貌的脸,更注重她身上散发冰冷的气质。 他已经娶妻过,朱氏给他带了一顶天大绿帽子,莫轻云心中苦笑,打断脑海中旖旎的念想。 “墨冰,水蛇有毒,我只好出此下策” 莫轻云说完,双手捧起墨冰的小腿,弯下腰,嘴唇对着伤口的位置,不住地吸允,他吸允一会儿,往外吐出黑血。 墨冰愣愣地看着他的动作,大脑一片空白。 其实她想说,她身上有皇后娘娘制作的解毒丹药,小小的蛇毒,不在话下。 还不等墨冰出口,莫轻云先一步有了动作。 他面色严肃,动作一丝不苟,丝毫没有任何亵渎之感,等看到她的伤口中的血成为鲜红色,这才放心下来。 “谢谢。” 墨冰第一次有小女儿的羞涩感,小声地道谢,根本不敢抬头看莫轻云的脸。 “你怎么离京了?” 为打破凝滞的气氛,莫轻云故作镇定,从自己随身带的包袱中,撕扯下来一块纱布,给墨冰的伤口处涂抹上药膏,又小心包扎起来。 冰凉的温度缓解体内的灼热感,墨冰眼神闪烁,用力压制住向上翻涌的情感,语调平平地道,“我一直跟着你。” “跟着我?” 莫轻云一愣,抬起头,墨冰正拧着手中的纱布,让胸部的丰满,变得扁平,但是上面却留下一个深深的沟壑。 “你……” 女扮男装,再明显不过,莫轻云体内燥热,口干舌燥,他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下体竟然有了反应。 墨冰察觉到蛇毒有异常,怕还是一只淫蛇,她递给莫轻云一颗丹药,自己也吃下去一颗,慢慢恢复以往的清明。 “胡闹!” 墨冰再怎么强悍,也是女子。莫轻云眼中,女子都是弱势的,以前娘亲能干,却在小日子的时候直不起腰来。 她混迹在新兵中,洗漱麻烦不说,夜晚几个人睡一个帐篷,是怎么挺过来的? “我半夜都睡在树上,以前当暗卫,习惯了。” 墨冰声音没有起伏,她在四周抱着树枝,用火折子点燃,烤着身上湿漉漉的衣衫。 火光把莫轻云的黑脸映照得亮堂,他的粗黑的眉毛紧皱,对墨冰扮男装非常不认同。 “明日一早,咱们就要路过前面的三岔路口,不远就是山匪横行之地。” 莫轻云借着火光,在地上画出地图,己方到阜阳,必须走这条小路,万一遇到山匪,就是一场恶战。 他是没什么,然而身边带着不少新兵,众人满怀希望的离家,或许还没有正式上战场,就死在山匪们的刀下。 “他们没有经验,不知道人心险恶。” 多年的走镖生涯,让莫轻云对人性上有深刻的认知,人若是狠起来,阎王都要怕三分。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以前作案过的人被放出来,未必能痛改前非,万一加入盗匪的团伙,无疑给一行人添更多的麻烦。 墨冰对周围的地势很熟悉,那群盗匪胆子大,善于埋伏,不是第一次抢劫朝廷的军需。 最好的办法,就是一网打尽。 然而此事,她没有和皇后娘娘报备。那处地界不能绕路,只好硬闯。 “从明天开始,你就在马车上休息。” 那处马车是给莫轻云的,里面装了很多莫家准备的衣物,吃食等,让他晚上可以睡在马车上。 马车的好处是有净房,墨冰一个女子,如厕不方面,还是在马车内稳妥。 “不必。” 平白无故的一个新兵蛋子,被照顾,旁人还不知道怎么说呢!墨冰想都没想,婉言谢绝。 从京都到阜阳,快马加鞭,不用一个月,她忍忍,等回程之日,就不必这么紧张。 平日行走在队伍之间,着实很不方便,她不敢多喝水,因为找不到可以小解的地方。 葛二蛋是个愣头青,做事毫无章法,热情的让墨冰头疼,竟然约她一起去小解。 “没的商量。” 墨冰在新兵之间,也没有什么作用,前方马上要有第一层障碍,两人必须想办法,面对第一层关卡。 在河里游水,墨冰察觉到腹中饥饿,她打开自己的包裹,从里面找出几个白胖胖的大馒头,用小刀切片,串在铁签上,在火堆的上不断地翻动。 等馒头片烤的金黄,上面撒点辣椒面和孜然,虽说没有肉,外焦里嫩,对于饿的人来说,同样是少见的美味。 莫轻云站起身,扭头便走,墨冰默不作声,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不能平静。 山匪不是傻子,定是派人打探,对己方的行踪了如指掌,所以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先吃饱,然后趁着夜色,进行下一步计划。 莫轻云回到马车上,找出家中带来的腌渍肉干,肉干中保持着水分,在火上烤着加热,夹着两片馒头吃味道更好。 一路上新兵们为赶路,吃的都是干粮,喝不上一口粥,墨冰想必是吃了不少苦。 远处传来的脚步声,让墨冰惊讶地抬头,高大的身影,手里拎着一个包裹,径直冲着她而来。 …… 与此同时,在大越京都的皇宫内,莫颜打了个呵欠,把针线筐子收好。 既然大越决定主动出击,对战术,战略上要进行相应调整,万俟玉翎和几位老臣在御书房议事,每日回来的时辰不固定。 白天莫颜犯困,随着月份增大,她迷迷糊糊地就睡过去了,然后半夜里精神。 明日是三月三,万俟玉翎的生辰,莫颜准备好,打算亲自下厨,为他煮上一碗长寿面,顺便做一个寿桃样式的糕饼。 为了让寿桃呈现米分红色,莫颜用草莓汁和面,折腾几次,才调配出她满意的颜色。 虽然这生辰是简单,寒酸了点,不过她怀着身孕,精力有限,等两个小的出生后,再好好补偿下皇叔大人。 伸了伸懒腰,莫颜揉揉眼睛,站起身。 墨冰一走,她身边除墨米分墨紫之外,又添置个服侍的,起名墨黄,不但会武艺,而且精通刺绣,以前在大吴做暗桩,隐藏在绣坊之中。 暗卫中的女子各有所长,墨黄其貌不扬,不爱说话,但是心细,办事利落。 今夜墨黄值夜,她劝说莫颜早早休息,再有一个多时辰就到了子时了。 “过了子时正就是三月初三。” 莫颜还不困,精神奕奕,她托着腮,心中寻思,万俟玉翎想必还在议事,她不如现在就到旁边的小厨房,把寿桃和长寿面准备出来,子时后,刚好来得及给他过生辰。 “娘娘,夜深了,您若是不休息,皇上怪罪下来……” 墨黄一哆嗦,她很怕万俟玉翎,只要他站在附近方圆十米内,她都被强大的气场震慑,抬不起头来。 或许,只有皇后娘娘对此免疫。 墨黄进宫的时间短,看到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后,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怪罪下来怕什么,此事和你无关。” 莫颜站起身,还不等走到门口,她突然觉得肚子沉下来,紧接着,好像有什么东西破了一般。 “娘娘,您怎么了?” 墨黄抬手再次点燃一盏烛台,搀扶着莫颜到一旁的小榻上,又吹着挂着的笛子,给墨紫,墨米分传信。 “别紧张,我好像要生了。” 莫颜抚摸着肚子,好半天上来一口气,肚子越来越大,祝神医把脉后,确定地说会早产,而莫颜有心里准备,最近几天说不定就是预产期。 过了子时之后,就是三月三,皇叔大人的生辰,难道说,小包子们的生辰,能和他赶在一天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莫颜眯着眼睛,激动得抖了抖手。 本来墨冰留在旁边帮忙,她走了之后,万俟玉翎派来两个有经验的宫嬷嬷,祝神医也住在宫内,防止有什么突发情况。 殿内灯火通明,莫颜喝了一大碗参鸡汤,补充体力,她意犹未尽,又吃了几块鸡肉。 参鸡汤本来是提前熬好,作为长寿面的高汤,全部进了莫颜的肚子。 吃饱喝足,莫颜慢慢地走到旁边为生产单独开辟的小间,躺在床上,她的肚子开始不时地阵痛。 小厨房烧着热水,宫女嬷嬷们进进出出,有人到御书房禀告,皇后娘娘要生产,可是头等大事。 莫颜闭着眼休息,难以抑制激动之情,她的贝贝和多余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和她这个娘亲见面了。   ☆、第005章 龙凤胎 宫内,御书房。 万俟玉翎一身金色的龙袍,坐在上垂首,一言不发,听着下方几位老臣相互辩驳。 出兵大吴,以叶相为首的几位老臣,对此并不看好。 如今南边连年征战,大越内局势不稳,新皇登基,若是在此时出兵,大越又面临困境,变成瓮中之鳖。 如果大吴方能拿下来,多了一个强有力的后援,当然,一切都是如果,那么若是不能呢? 三面恶战,没有比那时更糟糕的局面了。 “叶相此言有理。” 武将都被派到边境杀敌,京都留下的以文官居多。叶相虽说没上过战场,但他对形势的把握非常精准,提出的问题,万俟玉翎也曾考虑过。 莫中臣第一次附和叶相,让叶相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莫老匹夫,仗着自己是国丈的身份,一直和他唱反调,事出反常必有妖,叶相退后一步,和莫中臣保持安全距离。 这人就是市井中的泼皮,一言不和就能上来扒裤子的主儿,叶相丢不起老脸,莫中臣曾经的手段,让他心里笼罩一层阴影。 百官们在一处喝酒饮茶,私下里还总拿他被扒光裤子的事儿开玩笑,让叶相分外羞恼,又没办法去警告这些大嘴巴。 “皇上,依老臣看,这步棋,着实凶险。” 莫中臣手里有一张草图,上面是阜阳附近的关卡。 阜阳和聊城距离太近,如果大吴没有动作,己方主动出击,万一挑起大吴百姓的怒火,不好轻易收场。 前不久刚刚签订了停战协议,而大越打破规则,出尔反尔,着实不占理。 冯相控制大吴京都的消息,还没有正式在民间流传开,所以此刻不是撕破脸的时机。 “张大人,你怎么看?” 万俟玉翎很平静,声音没有起伏,老臣们反对都在他的意料之内。 方才莫相和叶相提意见的时候,张举面色纠结,一直想要开口。 “回皇上,臣赞成先发制人。” 张举被点名,抖了抖袖子,战战兢兢地下跪。 在众位一二品大员面前,还真没有他说话的地方,所以他刚刚表情很纠结。 若说忠心皇上,则不然,张举的心更偏向于皇后娘娘。是娘娘慧眼识人,欣赏他的才能,张举才能有机会从小小的七品芝麻官一飞中天。 文武百官都以为张举有后门,对他很客气,但是背地里,却瞧不起他这样的关系户。 朝中有谁不是靠着关系升官的?那些寒门学子,即便是能考上进士,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出路,不然他也不会当个小县令,一当就是十来年不动地方。 有机遇是好事,总需要那么几个贵人来提携,张举作为京兆尹,清正为民,雪灾一事处理得当,很得京都百姓们赞誉。 “哦?说来听听。” 万俟玉翎倒是没多重视张举,京都一系列有利民生的举措背后,都有莫颜的影子,张举能当京兆尹,也是给莫颜培养个人手。 “叶相和莫相所言不无道理。” 张举思虑片刻,仿佛听到几位官员的抽气声,他决定说出自己的想法,“大吴冯相狼子野心,有蛮族作为支撑,若是谋朝篡位成功,下一步势必会发兵大越。” 等到冯相发兵,大越失去一个盟友和强有力的后方,真真正正是四面楚歌。 这场仗,早晚都无可避免,为何不先发制人?而且大吴两位皇子给出的筹码足够大,大越出兵只是威慑,让大吴的那些墙头草的官员们看清楚当下形势。 大吴皇子只是来大越朝贺,礼尚往来,并非中毒深入骨髓,一切都是冯相为篡位散播的谣言。 张举所说,正是万俟玉翎要出动出击的真正含义,并非为了帮助洛峰和洛祁夺城,其含义,在于威慑。 冯相手下只有周边几个城池的守备投诚,其余官员们处于观望状态,若是边境几个城池的人马能重新掌握在两位皇子手中,他们可带领人杀回华城,捉拿冯相。 从此,大吴的军队可以和大越整合,拧成一股绳,先拿下南边叛乱的小国,北地蛮族,不足为惧。 “好!” 莫中臣眼睛一亮,拍手叫好,是他想左了。 没有领兵打仗的人,见识有限,眼光难免短浅。 张举同样是文官,能说出一席话,让万俟玉翎也有小小地惊讶,他没有其余动作,对张举点点头,就算是表达赞赏。 叶相对主动出击的战术反复推敲,最后认为可行。 “臣就忧心的是若到时候大吴两位皇子反悔……。” 大吴作为大越的属国,虽然皇权仍旧属于洛家,却和卖国没有区别。 要不是形式恶化到这个地步,两位皇子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这个苛刻条件。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万俟玉翎一直想要天下平定,洛祁不过是顺势表态,为避免以后两国撕破脸,保全现有的最大利益。 真等着大越军队吞并大吴,洛家的皇族地位都不见得能保得住。 时间太晚,有些官员上了年纪,精力不济,几个时辰之后就要早朝,所以他好心地放众人出宫。 莫中臣松了一口气,刚才一直忍着才没打呵欠,他扭动脖子,困得眼泪都出来了。 “皇上!” 一个嬷嬷腿脚利落地跑到御书房门口,被侍卫们拦下。 御书房内,皇上和众位朝中重臣议事,吩咐不得打扰,现在若是让老嬷嬷进去,万一泄密怎么办?这罪责,谁也担待不起。 宫嬷嬷进不去,在原地急得团团转。 皇后娘娘生过双胞胎,但女子生产本来就是一道鬼门关,生双胎更是艰难,她必须来此处通报。 “吵嚷什么?你懂不懂规矩?” 门口的大内侍卫紧皱双眉,三更半夜,一个老婆子跑到御书房,莫非是邀宠来了? 不过,后宫内只有皇后娘娘吧? 二人刚想问话,就听宫嬷嬷不顾一切,扯着嗓子大喊一句,“皇上,皇后娘娘要生了!” 几乎在一瞬间,从御书房内闪出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几个起落不见踪迹,留下来不及出宫的几位老臣面面相觑。 他们没看错吧?皇上在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踪影,好像玩起了空中飞人。 两个阻拦的侍卫们用袖口抹着冷汗,狠狠地瞪着来传话的宫嬷嬷,这么大的事,不早说! 宫嬷嬷翻了个白眼,神气活现地抬了抬脑袋,迈着大步在侍卫前面走过,刚刚是谁说的,有天大的事,也要等几位官员离开才能通报的? 三月,虽是脱下厚重的棉袄,早晚仍旧寒凉,为了让屋内暖和一些,墨米分抬着一个小火炉,顺便在火炉上坐着一个细嘴的铜壶。 莫颜的肚子抽着疼,短短一刻钟,她的汗水打湿了衣衫,头发上黏糊糊地贴在耳际。 “娘娘,您忍着一些,千万别叫。” 有经验的宫嬷嬷在一旁说话,转移莫颜的注意力。 叫喊可以减轻疼痛之感,却太浪费体力,等喊上一两个时辰,产妇连生孩子的力量都没有了,很容易难产。 莫颜知晓这个道理,点点头,身体用力地向后仰。 疼痛慢慢升级,到最后,她一句话不想说,只希望这种折磨能尽快结束。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自古以来都是女子更为孝顺,男子从不知道一个女子分娩要忍受多大的痛苦,更不懂做娘是多么伟大的一件事。 就算现代有剖腹产,可以减轻顺产遭受的折磨,可怀孕期间孕吐,到后期胳膊腿浮肿,生产后的身材走样,每个做娘的人都付出很多。 “娘娘,皇上马上就来了,您忍忍。” 墨紫透了个帕子,给莫颜擦额头上的汗水,这汗就好像擦不完一样,刚抹干净,立刻又出来晶莹的汗滴子。 产房火烛明亮,还有淡淡的血腥气,请来助产的宫嬷嬷们交流片刻,三人面容严肃,皇后娘娘胎位不正,有很大的风险会难产。 无论小皇子和小公主都是皇家血脉,万俟家本身子嗣稀少,若是因为难产造成母子双亡,三人一个激灵,不敢再想。 “砰……” 门被一道劲风吹开,万俟玉翎一阵风似的来到莫颜身侧,双手捧着她的脸,失去以往的镇定,好半天找到自己的声音,“颜颜,你怎么样?”莫颜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她突然很怕,怕一个不好,穿回现代,那样,就永远见不到万俟玉翎。 恍惚间,熟悉的薄荷香萦绕在鼻尖,莫颜动了动手,他的手很凉,还带着冷汗,皇叔大人,应该也是紧张的吧。 有万俟玉翎在,三人宫嬷嬷战战兢兢,手忙脚乱,三人接力帮着莫颜按摩肚子,缩着脖子,不敢抬头。 尽管如此,她们仍旧能感觉到周围的寒气,和一双不带感情的清冷眸子。 没听说女子生产,男人要在产房监督的,更何况是天下最尊贵的二人。 宫嬷嬷有心想说不符合规矩,撵人,她们又没那个胆子,对方可是大越的皇上。 几人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分工合作,不时地观察下莫颜的情况。 “疼,我疼。” 血腥味逐渐浓重,宫女端出一盆血水,万俟玉翎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有些克制不住自己,手背上青筋凸起。 “很快就好了,贝贝和多余,一定有个长得像你的女儿。” 万俟玉翎面对莫颜,垂下眼,手温柔的穿过她的乌发,在她的额角上轻轻地印下一个吻。 他的娘子和孩儿一定能平安,一定可以。 墨紫用千年人参的根须煮汤,万俟玉翎亲手接过,莫颜迷蒙中,察觉到有人口对口给她喂汤,是如此的熟悉。 “皇上……” 宫嬷嬷们跪在地上,皇后娘娘昏迷过去,没有自己的意识,万一腹中的胎儿缺氧,生下来,没准也是死胎,这如何是好? 都好几个时辰了,眼瞅着东边泛出鱼肚白,可莫颜还没有一点生产的迹象。 早朝上,文武百官们在大殿上静默,众人心里明白,以皇上对皇后娘娘的重视,今日早朝肯定不会出现了。 后宫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说明皇后娘娘还未生产,这都过了几个时辰,足以见凶险极大。 莫中臣心神不宁,一夜未眠,暗暗地祈祷女儿能平安。 “如果皇后有一点不好,朕要你全家和九族的性命!” 万俟玉翎紧紧地拥住莫颜,不住地输送内力,他抬起头,眼底凝结成冰,让几个宫嬷嬷打了个寒颤,生不出一点怠慢的心思。 “玉翎,是不是到了农历三月三了?” 莫颜感觉到体内有一股暖流,她扭动一下,想正常分娩,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请祝神医来剖腹。 毕竟手术时要赤裸,她怕万俟玉翎在心里上承受不得。 “贝贝和多余和你一天生辰。” 万俟玉翎心里是有那么点别扭,他担心的和莫颜想的不一样,他怕祝神医没有经验,中间会出岔子,事关莫颜的性命,神医也不是那么的靠谱。 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他不想看着自家娘子继续被折磨。 女子生双胎不易,折腾一天一宿的不是没有,莫颜这边有千年人参滋补着,暂时还有点体力,在宫嬷嬷的按摩下,恢复正常,总算是有惊无险。 即便是这样,也把万俟玉翎吓得不轻,万俟家有子嗣,有人继承皇位就好,若是再多生几个,还要忍受多少次痛苦? 莫颜感觉到肚子抽动,她抓着万俟玉翎的手,一个用力,只听见宫嬷嬷们惊喜的叫喊。 “娘娘,用力,小皇子的头出来了!” 众人一致认为皇上更希望是皇子,所以在未确定性别的时候,就一口咬定,是个小皇子。 “您深呼吸,用力!” 莫颜按照宫嬷嬷所说,全身心配合,不一会儿,就听到小娃的啼哭声。 哭声特别响亮,身体也壮实,唯一一点让宫嬷嬷遗憾的,生出来的是个小公主。 “皇上,皇后娘娘,是个小公主。” 剪断脐带,墨米分帮忙擦洗,很快把贝贝抱在莫颜和万俟玉翎的身边。 刚出生的小娃,头发很黑,小嘴张开哭嚎着,闭着眼睛,像个小老头子,皱巴巴的,实在看不出哪里美。 终于有贴心的小棉袄了!莫颜一激动,来了力气,她靠在万俟玉翎的身上,再次深呼吸,很快,第二个出来了。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是个小皇子!” 龙凤胎,大吉的征兆! 难怪皇上会对皇后情有独钟,这么好生养的女子不多见,才两年多,就成对成对的生,给万俟家生了三个皇子,一个公主。 小男娃似乎知道没挤过姐姐贝贝,于是成了多余,哭声响亮,不绝于耳,震人耳膜。 新出生的贝贝听到弟弟的哭声,渐渐地平息下来。 莫颜用手堵着耳朵,她还需要喝点下奶的汤水,未来准备亲自喂养贝贝和多余。 小多余哭累了,停下来,接着,贝贝开始哭嚎,姐弟二人开始二重唱,此起彼伏,如魔音入耳,莫颜体力透支,从开始的烦躁后,渐渐地把噪音当成催眠,竟是睡着了。天光大亮,寝殿内人来人往地走动,万俟玉翎在产房陪着莫颜,好一会儿,见她呼吸平稳,这才来得及逗弄两个小包子。 宝贝和宝宝醒来后,得知娘给他们生了妹妹和弟弟,忙不迭地跑来看热闹。 “大哥,他们真是亲生的吗?” 宝宝拉着宝贝,兄弟俩围着小床周围,一会儿看看贝贝,一会儿又看看多余,一脸新奇之色。 看着就像个小猴子,为什么这么丑? “长的一点都不像爹娘。” 宝贝认同地点头,太丑了点,这样弟妹,带出去是不是有点丢人? 上次和舅舅家的豆豆一起玩耍,兄弟俩还在吹嘘,宝贝认为,他的弟妹聪明伶俐,可以比他差一点,但是也差太多了。 “哇哇哇……” 小多余被吵醒,张开嘴巴,继续大哭,干打雷不下雨,哭声响亮,莫颜刚睡一会儿,就被哭声吵醒。 “弟弟,你是小男子汉,怎么能哭呢?” 宝宝趴在摇床边上,小胖手轻轻地摸着多余的嫩脸,威胁道,“你要是再哭,以后我和大哥不带你玩!” 多余抽泣两下,哭声戛然而止,动了动小屁股,再次睡了过去。 万俟玉翎一颗心都在莫颜和新出生的贝贝多余身上,完全忘记早朝这回事,也没有去给太后报信,结果百官们不敢离开,就在金銮殿等候。 到晌午,还没传来消息,莫中臣心越来越凉,焦躁不安起来。 官员们无法进入后宫,又不敢派人打探消息,只得陪着等候。 金銮殿内异常沉默,一直到下晌吕氏进宫来探望莫颜,形势才扭转。 “什么?颜颜生了?” 祝神医笃定莫颜得早产,莫家得到消息,吕氏还没想到这么快,她进宫看一眼才能放心,谁料得到自家女儿已经生产的消息。 龙凤胎,这可是大大祥瑞! 吕氏的出现,提醒万俟玉翎,一向办事滴水不漏的皇叔大人,把文武百官晾在金銮殿一天,莫中臣急得差点用头撞墙。 儿女双全,凑成一个“好”字,吕氏喜不自胜,放眼大越,都找不出比女儿更有福气的人,她去年许下的愿望灵验,正好今天是三月三,她得赶紧出宫到庙里还愿。   ☆、第006章 秘方 远处的乌云如墨,浓厚的云层滚滚而来,预示着,在不久的将来将有一场暴风骤雨。 山野间,到处是湿润泥土散发的清香,林边的野草,野花,一丛丛一簇簇,绿色草间夹杂着米分色,白色,紫色,黄色的花朵,无处不显示春的气息。 墨冰站在帐篷前,抬头望着远处的天色,眼中带着一抹忧色。 昨夜本想趁着天黑到前方不远处的山寨走一圈,结果刚走几步,林中天气反复无常,下起雨来。 下雨天上山能遮掩行踪,却给辨别方向带来一定的困难,而这里她从未来过,思来想去,为稳妥起见,她不得不放弃原本制定好的计划。 夜里,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的雨点声,将士兵们吵醒,众人披着油毡布,手里拿着灯笼,在雨中整顿军需。 粮草和药材最怕被雨水浸泡,众人忙不迭地移动位置,到不远的山下躲雨。 山体在上面部分凸出,从山脚下看,是天然躲雨的屏障,而且地势很高,士兵们砍了柴火,在原地烧火烤着湿衣裳,重新搭建好帐篷。 就在早上,雨停片刻,众人刚想继续赶路,结果没多一会儿,冷风吹过,再次下起了雨。 “兵小子,瞧瞧你衣裳都湿了,赶紧过来烤火吧!” 一行人都是爷们,彼此间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葛二蛋抓了抓头,脱下外衫,露出精壮的胸膛,他吸吸鼻子,一手抓头道,“这下雨天寒凉,衣衫不烤干容易染上风寒。” “是啊,咱们可别拖后腿。” 周围人附和几句,纷纷脱下外衫,有那豪放的,裤子脱下去,只留着一条裤头遮羞。 一会儿的工夫,众人脱了个七七八八。 墨冰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场面,她抽了抽嘴角,低下头烤火,尽量装作没看到。 做暗卫多年,平时和暗一等人朝夕相处,却讲究男女大防,墨冰没见过多少赤身露体的汉子。 在颍川那段日子,见的最多的就是农忙时期,村里庄户人家打着赤膊下田耕种而已。 “兵老弟,你怎么不脱?” 付老三上前几步,拍着墨冰的肩膀,打趣道,“莫不是你细皮嫩肉,怕咱们看到,占你的便宜?” 周围一片笑声,众人连连摆手。 他们来参军的,多是出自庄户人家,夏日里在家中裸着上半身,习以为常,此刻也不觉得别扭。 “兵小子,你是城里的吧?” 城里的小门小户规矩多,男子斯文俊秀,没准还能认识几个大字。 墨冰对众人的嘲笑和调侃概不理会,她知道他们没有恶意,心里琢磨着,等会找什么借口不进帐篷。 雨越下越大,在前方垂下水做的帘幕,远处的山林,都变得模模糊糊,笼罩在一片雨的世界。 天气阴暗,这场雨短时间是不会停了,今夜没准要继续露宿在山野中。 莫轻云得知墨冰女扮男装,混在新兵之中,很纠结,又见众人都在脱衣衫,只有墨冰纹丝不动,无奈地道,“听说你识文断字,正好这边有一个粮草的册子,帮着本官看一下。” 昨夜出了个小意外,他看光了她的身子,莫轻云心中愧疚,即使,那不是他的错。 莫轻云在心底劝说自己,墨冰是堂妹莫颜身边的心腹,出门一趟有任务在身,他应该照应着点。 “兵小子,莫大人叫你,还不快去!” 莫轻云说完,沉着脸,迈大步离开,而墨冰好像什么都没听到,正在火堆前沉思。 火光清晰地映照墨冰的脸庞,她的皮肤很白,甚至看不到毛孔,睫毛忽闪忽闪,眸中不带情绪,和糙汉子们一点也不同。 葛二蛋的眼神不自觉地下移,来到墨冰的胸前,心想,若是那里鼓起来,应该会更美吧? “禽兽,真是禽兽!” 葛二蛋反手给自己一个巴掌,然后搓了搓手,脸红心跳,不由得干笑两声。 墨冰不想和莫轻云离得太近,她怕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穿。 可抬头之时,看到葛二蛋的眼神,墨冰抖了抖,眼里带着一丝警惕。 “兵老弟,大人叫你呢,快去吧!” 付老三倒是没有多余的想法,用铁钩子翻动着火堆,众人在树枝上挂着衣衫,放到火堆的上方烤着。 被新兵蛋子们催促,墨冰磨蹭一会儿,最后受不了周围人的磨叽,站起身,走向一旁宽大的马车。 “上车!” 莫轻云听到车窗外有动静,打开车门,一双大手从内伸出,一个使力,把墨冰带到马车上。 “你……” 由于身体的惯性作用,墨冰的身子前倾,眼瞅着进入莫轻云的怀抱。 就在被要抱个满怀之时,莫轻云侧身,墨冰向前快走两步,差点撞到前方摆设的一个小几。 “墨冰姑娘,你没事吧?” 莫轻云高大的身形坐到一侧,虽然是关心之语,却没有动地方,他的面色阴沉,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怒火。 怒火? 只是短暂的一瞬,墨冰以为自己看错了,他为什么要发怒?该生气的人是她吧? 刚刚他拉着她上马车,她明明可以退后,却没有拒绝,惯性作用,她扶住旁边的车门,就能稳住身形,可他的身体出卖自己的心,以为能依偎在他的怀中。 原来,一切都是她想多了! 莫轻云很懊恼,他也没明白自己的怒气来自哪里,最后全部归功于死去的朱氏身上,对女子不守妇道,他现在是深恶痛绝! 一辈子有一次就够了,有生之年,如果逼不得已注定要娶妻,那么他只娶一个,也希望对方永远只有他一个男人。 执子之手,执子偕老,有一人足够。 看堂妹莫颜那么幸福,莫轻云不是不羡慕的。 他也想要孩儿,亲口叫他一声爹爹,健康平安长大,而不是病病歪歪地早夭。 至于什么小妾姨娘,通房丫鬟,爷奶爹娘从未提起过。 做人还是本分点好,老莫家的传统里,从来没纳妾一说。 纳妾后万一有庶子庶女,以后在嫡子嫡女面前抬不起头来,不利于家和,而莫轻云不是贪恋美色那种人,即便是得知朱氏不洁,他仍旧拒绝了很多诱惑。 皇后娘娘的堂兄,京都要巴结他的人太多了,送金银,送丫鬟,送小妾,送什么都有,他全部拒之门外。 出行的马车内还算宽敞,门口有一个小型的净房,被单独隔绝开,而净房内还有换气的小窗。 车内阴暗,四壁都有一盏油灯照明,在内侧是车凳,也可以放下来变成床榻,前方有一张小几,上面摆放着茶壶茶碗等物品。 车内很整洁,墨冰小心地坐在靠窗口的位置,怕自己的鞋上有水渍,沾染地垫。 “净房里有热水,你进去洗漱吧。” 莫轻云轻轻地咳嗽两声,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尴尬,他看过她的身体,虽然只是一瞥,那么就用路上对她的照顾来弥补。 墨冰抱着自己的包袱,顿了顿,她还没有这么狼狈过。 皇后娘娘马上生产了,这个时候离开京都,不知道是对是错。 临走前,墨冰不放心,想换墨米分来代替她,而莫颜却说,宫内有祝神医坐镇,祝神医为胖丫生产,也学会了剖腹,他有手术经验,做的不差,让她不用担心。 皇后娘娘应该快生了吧?就不知道到底是皇子还是公主。 “你进去吧,我到马车下为你把风。” 莫轻云不自在地站起身,以为墨冰防着他,赶紧澄清自己。 女子体弱,若是淋雨后,染上风寒,极其不容易痊愈,没准还要影响以后生产,莫轻云忘记是谁的理论,他恍惚记得有人说过。 在马车内洗漱当然好,尤其是现在,她淋着雨,衣衫都湿透了。 墨冰刚想说话,下身突然来了一股热流,她脸色发白,一时没动作。 “你怎么了?” 车内一阵沉默,莫轻云察觉到不对劲,转身看到墨冰一脸隐忍,关切地道,“可是身体不适?” “没什么,那么就多谢莫大人。” 墨冰把到嘴边拒绝的话咽回去,这种时候,竟然来了小日子,她脸色由红转白,没有多言,闪身进入净房。 净房内的设置不错,有效节约空间,在马车的下方还有专门的排水口。 草草地洗漱过后,系好月事带,又换一套衣衫,墨冰从净房内出来,自顾自地喝一杯热茶暖身子。 身体要调养好,才能继续接下来的打算。 盗匪在山中,一旦下山,将给一行人造成极大的损失,她不希望还不到阜阳,就看着有人丧生。 如果可以,她想上山探一探盗匪们的老巢,一人单挑。这种事,墨冰不是第一次干,也算有点经验。 几年前,还是南平王的万俟玉翎得胜归朝,没有和军队一处,在回来的路上,遇见山野中几十具尸身,其中有被野兽啃咬的痕迹,惨不忍睹。 听闻是山上的悍匪杀人越货,万俟玉翎当晚上山,以一人之力,几乎是瞬间秒杀了几百人,解救被掳来的壮劳力和女子们。 那夜月夜正好,墨冰还记得,主上杀了几百人,银色的盔甲上,却没有沾染一滴血,他如松竹的背影被月色拉得很长,墨发黑眸,俊美的犹如九天神祗。 可惜,这么振奋人心的一幕,皇后娘娘却没看到过,或许是主上不想在娘娘面前表现的冰冷吧?不知不觉,比以前心慈手软多了。 时间从三月初三迅速地向后推移,一转眼,已到农历四月初三,贝贝和多余满月,而莫颜也正式出了月子。 做月子期间,苦不堪言,平时言听计从的墨米分,墨黄和墨紫,化身为唐僧,只要见她看书,开窗,偷摸洗漱,立刻念起紧箍咒,再加上贝贝和多余两个小的哭闹,这个月过的手忙脚乱。 月子里莫颜没刻意瘦身,出了月子之后,身材恢复得非常好,甚至比怀孕前还好了几分。 她的皮肤细嫩晶莹,好到一碰就出个红印子,能掐出水来。 “皇后娘娘,这是从南边送来的书信。” 墨紫进门后,先把书信放在桌子上,然后接过莫颜怀中的小多余。 毕竟是老小,莫颜对这个还未出生,小名就注定悲催几分的小儿子很是疼爱,喂奶后,都要多抱着一会儿。 而贝贝却没有做姐姐的自觉,只要她被冷落,立刻张嘴,哇哇大哭。 两个包子从皱巴巴的小猴子,变成两个白胖胖的肉包子,宝贝和宝宝兄弟俩终于相信,贝贝和多余是他们的妹妹和弟弟。 姐弟俩长开了,莫颜悲哀地发现一个问题,这两个包子竟然长的都不像她,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巴,还是像万俟玉翎多些。 这个现实,让她很悲愤,明明是她辛辛苦苦的怀胎,冒着风险忍受非人的折磨才生下来的,皇叔大人只提供了种子,凭什么啊! 万俟玉翎得知后,安慰莫颜几句,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在早朝上,不再冷着脸,为难文武百官,百官们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不少。 突然换个怀抱,小多余睁开眼睛,见相安无事,吐着小泡泡,继续呼呼大睡。 “恩。” 莫颜揉揉发酸的肩膀,拆开信,上面落款的日期是在十多天以前。 农历三月,正是南边的雨季,路上走走停停,耽搁不少的时间,众人好不容易才到达阜阳。 一路上,凶险不是没有。 墨冰上山,想要单挑山匪,莫轻云发现不对,就在后面远远跟踪。 两个人在山上,遇到危险,本以为对方只是普通山匪,没想到和蛮族的人有关系,那夜二人没动手,偷回来几封书信,是袁焕之的人和山匪勾结的证据。 为避免打草惊蛇,走漏消息,墨冰联系周围城池的几处暗桩,声东击西,平安地把粮草运送出去。 其中的细节甚费笔墨,墨冰写得不详细,但各中曲折,莫颜能想象到。 大堂哥莫轻云再次受伤,在南边休养,最近几日多雨,怕伤口复发,因此没有返程。 龙凤胎满月之后,总是有官家夫人们递牌子,求皇后娘娘大发善心,能见见她们,家底厚重的,主动捐献钱财,首饰等,打着为士兵们募捐军需的名头。 皇后娘娘生了双胞胎和龙凤胎,如说没有点秘方什么的,谁相信? 一些大户人家都有祖传的秘技,没准莫颜有也说不定,官夫人们忘了,莫家人丁也不算兴旺。 勋贵人家的夫人们各个嫁妆丰厚,莫颜本着坑点是点的精神,让人放出风声,某位新怀孕的夫人正是得到皇后娘娘的秘方。 于是,官夫人为此忍痛割爱,想尽办法用奇珍异宝等取悦皇后娘娘,等着生子秘方。 吕氏进宫频繁,为的是莫轻风,眼瞅着豆豆都快两岁了,陈英还没嫁到莫家来,这得等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莫轻雨在北地打仗,杳无音讯,儿子有出息,做娘的高兴,吕氏却更希望莫轻雨能平安归来,早日定亲,生个大胖小子,以后算是有儿子养老送终。 “娘,二哥信中说,男子先立业,后成家。” 莫颜讪讪地,以前娘吕氏说过,只要大哥莫轻风成亲,让她抱孙子就好,现在有了一个孙子,还想要的更多。 “你二哥到了及冠之年,亲事上头没消息,娘着急。” 吕氏揉揉额角,这几日经常和莫颜大伯娘走动,两个人对此唉声叹气。 莫轻云为了避免家里人乱点鸳鸯谱,跑到南边,家都不回,都二十来岁的人了,还不抓紧成亲,难道是让大房断了香火? “你大伯娘为朱氏的事愧疚,也不敢深说。” 当年定亲特别巧合,赵氏到镇上买东西,偶遇出门带着丫鬟采买的朱氏。 当时赵氏的脚扭了,背筐里的东西散落一地,朱氏见状,就让丫鬟帮着捡起来。 就是如此,让赵氏对朱氏的第一印象非常好,觉得这女子看着柔顺,温柔似水,儿子若是能娶了,保管满意。 没多久,莫家上门提亲,朱氏的爹娘听说是乡下来的,差点把人撵出去,还是家中下人进门道喜,二人才知道莫家人的身份不简单。 “娘,儿孙自有儿孙福,说不定大堂哥很快就成亲了。” 莫颜勾勾唇角,墨冰和大堂哥相处了一个来月,应该拿下了吧?或许很快,莫家又能喜事盈门。 “颜颜,京都传言,你那有生子秘方,还有生双胎的。” 吕氏拉着莫颜的手,神神秘秘地道,“生子秘方娘不信,但是祝神医成名已久,说不定有助孕的药方。” 陈英就快出孝期,到时候让陈英和莫轻风服用一些,早日给莫家再添香火才好。 “原是有的,但是现在那药已经用完了。” 京都传言形成一股旋风,其中有莫颜在幕后推动的作用,三人成虎,说的有板有眼,还有人做例子,所以众人不相信都难。 这一切都是莫颜想看到的结果,她是故意的。 大年三十那日,这些夫人们进宫,在她面前一口一个选秀,一口一个贤惠,含沙射影,她没有发火,不代表此事就这么过去,趁着这机会,给士兵们凑点军需,让这些愚蠢的夫人们放点血,莫颜才能痛快。   ☆、第007章 娃娃亲 大越方加紧人手寻找冯牡丹的下落,而冯牡丹就好像销声匿迹一般,如一颗小石头落入大海中,杳无音讯。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莫颜相信,冯牡丹和她的蛮族师父定是隐藏在京都的某个角落,暗地里窥视着一切。 若是用人皮面具换脸,给找人工作带来很大程度的困难,主要因京都是大越中心,南来北往各地人比较多,人口不固定,家家户户遇到生面孔也不会特别的留意。 两国的局势不断恶化,冯相在大吴不遗余力地发展自己的人手,有蛮族打下的基础在前,他当起皇上,穿上龙袍,甚至霸占先帝留下的宫妃们,好不快活。 大吴官员们心里不服,可毫无办法,两位皇子被排挤出大吴,眼下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冯相又是个心狠手辣之辈,众人只得忍受屈辱,心里却期待两位皇子归来那天。 四月,京都淫雨霏霏,莫颜站在窗前,不远处屋檐下的瓦片,被雨水冲刷的干净透亮,四周草木清奇,视野开阔,雨天也让人觉得格外美好。 生了两个小的后,莫颜觉得身体不那么笨重,捡起来许久不曾联系的武功,昨天夜里,她和万俟玉翎在御花园交手,对方有意让着她,两人舞剑,将花草的叶子削得满地都是,可想而知,今早洒扫的太监和宫女们将是怎样的表情。 洛荷在莫颜月子进宫两次,陪着她说话,而最近却没有出现过。 就在两天前,大吴传来消息,冯相那狗贼,杀了洛家所有的血脉,并且派人将尸体五马分尸,尸块再次剁碎了喂狗。 百官们有人阻止,同样被处以极刑,大吴华城一片死寂,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员们,都觉得暗无天日。 消息传到大越,洛荷听闻后,生生吐出一口血,虽说,她和皇室的小皇子和公主们不亲厚,但好歹都是洛家血脉,她的弟妹们,冯相此举惨无人道,彻底激怒大越。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国破家亡,也不过如此。 不过,冯相想不到,他的血腥暴力让未投诚的将士们起到逆反心理,众人私下里密谋,等大越攻城,就打开城门迎接大越,挥师京都华城。 “哇哇哇……” 一声声哭喊,打断莫颜的思绪,她回过头,小多余正在婴儿床里扭动着小胳膊,卖力地大哭,旁边的贝贝眨眨眼,看着弟弟哭,等多余抽泣停止,贝贝开始扯着嗓子喊,两个小的正在比赛谁哭的更响亮。 莫颜用手轻轻拍了拍头,对姐弟俩无可奈何。 前几天晚上,贝贝和多余都是和莫颜一起睡,两个小的半夜里要换尿布,还不停地哭,吵得万俟玉翎无法入眠。 为让莫颜在月子里能休息好,伺候两个包子的活计,就落到大越最尊贵的男人身上。 娃太小,交给下人们,夫妻俩谁也不放心。 万俟玉翎没经验,手上长年练武留下的老茧,碰到小多余白嫩的屁股,这小家伙哭声更大。 “娘娘,小皇子和小公主又哭了。” 墨黄看到两个白嫩的包子满眼含泪的模样,脚下似有千斤重,挪动两步,小声地道。 两个爱哭鬼,磨人精! 莫颜狠下心,置之不理,若是哄着,这姐弟俩高分贝的嗓音能喊上几个时辰,贝贝和多余接力,二重唱就没完没了。 果然,还是做娘的理解自家包子,见无人搭理,两人等了一会儿,便噤声。 “母后,妹妹长的真美。” 宝贝和宝宝到了疯跑的年纪,爱玩爱闹,但是每天都会抽出大把的时间,到莫颜这里,看他们的弟妹。 “怎么看出来的?” 莫颜饶有兴致地询问,不忘记让下人给兄弟俩准备甜瓜。 暖房里的甜瓜果子终于长大了,可能是土壤问题,没有那么甜,但是汁水丰沛,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道。 “因为妹妹长的像我。” 宝贝一脸得色,净手后,抓着一块甜瓜,不是自己先吃,而是到贝贝的婴儿床前,把甜瓜放在她的嘴边。 贝贝还没长牙,伸出小舌头舔了舔,然后满足地哼哼两声,宝贝的眼睛眯成了月牙。 这边宝宝也照着做,让小多余舔着上面清新的汁水,多余发出清脆的笑声,和宝宝非常亲近。 “这个吃货!” 莫颜嗔了一句,终于找到让小多余不哭的法门,此后只要在他哭的时候,舔舔吃的,小包子立刻止住抽泣声,百试百灵。 “从前有一座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小和尚……” 宝贝晃着小脑袋,开始给两个什么都听不懂的包子们讲故事。 四个小的相处一下午,贝贝和多余没有再哭,莫颜真正地松一口气,越发觉得兄弟俩贴心。 虽然宝贝和宝宝不大,懂得道理可不少,莫颜提前说过,贝贝和多余还小,没长牙,很多东西都不能吃,也不能玩弄太沉的玩具,他们的胳膊拿不起来。 兄弟俩一一记在心里,很有大哥哥的派头。 前段时间,横扫京都暗桩,泸州守备李家也因和蛮族勾结,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李家刚出生的双胞胎同样被斩草除根。 莫颜对李家一点不同情,人在做,天在看,罪名都是实实在在的,而不是她凭空杜撰,李家被连根拔起,在情理之中。 通敌叛国,株连九族的大罪,万俟玉翎已经算是手下留情,放李家族人一条生路。 团子半年多的调养,身子慢慢地壮实起来,不会和刚到京都一样,有个风吹草动的虚弱地卧床,小包子能吃能睡,也比从前长了个子。 卫知府离不开泸州,卫子纤的娘刘氏曾经到京都看过,对此很放心。 刘氏不是不想和外孙团聚,但卫子纤的病还没好,需要静心调养,团子在莫府才能得到更好的照顾。 偶尔,吕氏也会带着团子和豆豆进宫,每当此时,宫内都会热热闹闹,就好像幼儿园的小班。 洛荷从沮丧颓废中慢慢地缓过来,阜阳那边得到消息,大吴边境城门大开,迎接大越军队,两位皇子打算亲征,杀到京都华城,手刃老匹夫冯相。 “团子,来,到姨姨这。” 宝贝和宝宝太机灵,像个小大人,而刚出生不久的多余太爱闹,三岁看老,还不到三个月,洛荷已经把小多余定性,是一个跳脱的吃货。 几个小的吃糕饼,多余就面带渴望着看着,嘴边流着亮晶晶的口水。 看来看去,瘦弱的团子成为洛荷的新欢。 或许团子和香香同样先天不足,同样的不爱说话,比较羞涩腼腆,两个小娃倒是能玩到一起,手牵手不放开。 洛荷眼睛一亮,背地里偷偷地问莫颜,“团子的病,能彻底治好吗?” “没问题,就是靠着调养,等几年,让团子习武,强身健体,保准比正常人还健康。” 莫颜并非说谎,她用食疗办法慢慢地滋补团子,半年多,就见了起色。 洛荷听后,脸上带着明显的喜色,莫颜狐疑地道,“你不会是有什么想法吧?” “当然,我要和慕白说,到卫家商议两个小娃的亲事。” 洛荷欢喜得站起身,柔和的女神气质荡然无存,她搓搓手,眼神亮晶晶的,在殿内来回踱步。 最好的感情就是要从小培养,教育团子,香香是团子的唯一,等两个小的成年,就让他们成亲。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才是最纯洁的,不含杂质,听说小团子没有女娃玩伴,香香是第一个,洛荷简直美的冒泡,心满意足。 莫颜一个趔趄,差点被光洁的大理石滑到。好在她生产过后,身子轻盈,很快掌握平衡。 两个小娃手拉手,相互依赖彼此,看上去更像兄妹,洛荷怎么又那么不靠谱的想法?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莫颜揉揉额角,是她小看了洛荷,这馊主意出的,也不怕香香长大后对娃娃亲怨怼。 “颜颜,团子将来就是我女婿。” 洛荷喜滋滋地,小声地念叨,“我知道,你家宝贝和宝宝都不喜欢香香,这门亲结不成,就刚才,香香在宝贝那吃瘪,还是小团子护着她。” 人的品行,在很小的时候就能看出来。 团子有责任感,洛荷真是丈母娘看女婿,怎么看怎么满意,她一点不介意卫子纤的过往。 “太不纯洁了!” 小娃懂什么情爱?谁知道长大后会成什么样子,莫颜坚决不会让两个包子近亲结合,也不会过早地定下娃娃亲。 “哎呀,这种事,我怎么好意思亲自上门?不如送信,让卫家上门提亲。” 洛荷激动得双颊米分红,呼吸零乱,一惊一乍,开始坐立不安。 面对某个疯魔了一头炕热的人,莫颜表示很无语,她退后两步,再退后两步,慢慢地退出宫殿,留下洛荷一人自言自语。 傍晚时分,小雨停下来。 莫颜在御花园的八角亭等候万俟玉翎,夫妻俩相约甩开小包子,单独在一起用膳。 亭中央的上方挂着四盏宫灯,丝绦垂下很长很长,莫颜身下垫着松软的垫子,周围被花草围绕,远处是一座座的宏伟的宫殿,线条分明,颇有磅礴大气之美。 不知道是不是人得到的多了,就不容易满足,很多个夜晚,在梦中,莫颜总会梦到在西北明州做仵作时候的日子,每晚站在一条小巷子口,听着嘈杂的人生,狗叫声,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空气飘来的都是饭香的味道。 宫中虽好,却见不到几个亲人,而万俟玉翎忙于朝政,夫妻俩相处的时间很短。 莫颜在心里,不是不遗憾,但她晓得大越如今局势,若是稍微一松懈,就得被北地蛮族吞入肚腹。 大越的江山,是太子明澈的,将来是她的孩儿要坐拥万里江山。 万俟玉翎刚刚处理过政务,没有忘记二人的约定,他朝着御花园而来,吩咐御膳房开始上菜。 宫内的饭菜不太合莫颜口味,他发现自家娘子的胃口很奇特,山珍海味吃着没有感觉,更希望一些带有地域特色的美食。 也为此,万俟玉翎不声不响地派出御厨,到民间学习。 御厨们开始颇不以为然,认为皇上劳民伤财,没事瞎折腾。当然,他们可没胆子说。 御厨代表什么?那是大越厨艺最好的人,他们都来自御厨世家,靠的是传承,无论是刀工还是做的菜品,色香味俱全,实属一绝。 万俟玉翎得知这些御厨们高傲,也不言语,吩咐过后,迟迟不提让众人回宫的事。 众人一看皇上是认真的,只得厚着脸皮,到周边几个城池去走访,连村里集市上的摊子,他们都去过。 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他们终于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再好的山珍,不如百姓街头们吃的酸辣米分开胃,再好的鸡鸭鱼肉,不如农家菜让人感觉温馨。 做菜,并不是要追求菜品的外形,过于美观,反倒像艺术品,少了家常菜的朴实之感。 大越不是大吴,人们追求的是实际,而不是花架子。 御厨们出门几个月,领悟很深刻,对皇上的举措心里是一万个服气。 众人牟足劲,用银钱打动百姓们,拜师学艺,无论是糕饼,小菜甚至是街头上最廉价的烤红薯,做红薯干,他们都抱着虔诚的心态去学习。 皇后娘娘说的对,只要是食材,都有自己的价值,是平等的,不分贵贱。 御厨们觉得自己以前太过势力,人分三六九等就算了,为什么一定要强加在食材上? 几个月后,每个人都掌握不少新技能,斗志昂扬的归来。 万俟玉翎不做声,没有让御厨们展现,众人再次迷糊了,不理解皇上的用意。 “五月初九,你们知道是什么日子吗?” 大内总管到御膳房,只说了一句,众人如醍醐灌顶。 没错,五月初九是莫颜的生辰,万俟玉翎绞尽脑汁,想给她一个惊喜。 珠宝首饰,如今已经不能打动她,要的是创意。 思来想去,这个办法最稳妥,赛马场那边草坪有人修剪,等到五月初九,请文武百官极其夫人们进宫为皇后娘娘祝寿,顺便展开一个别开生面的美食节。 夫妻俩坐在一处用膳,万俟玉翎说起五月初九的安排,邀请百官极其家眷为莫颜祝寿。 其实莫颜才十八九岁,祝寿这个词听着有点别扭,她本来想低调一些的。 现在是农历四月,再过几个月,又要准备军需,给北地预留出足够的棉花,布匹等,三十多万大军的军需,不是个小数目。 国库空虚,总点捞回点银子,千万别替官员们省钱,大部分都是有深厚底子的。 有机会圈钱,当然好,再说前段时间刚黑了众位夫人一把,总得给她们看看,到底是不是因为宫寒而迟迟不受孕。 “有钱也不嫌多,咱们要大办一场。” 邀请夫人小姐们进宫,是她们的殊荣,宫内不过是浪费一些茶水点心,这些成本,在贵重的贺礼面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莫颜的小算盘打的哗哗响,不算计不行,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衙门里开设便民的医馆,才一个多月,大越所有城池都已经遍及,每个月光是支出郎中的俸禄,就是不小的一笔,她特别需要银钱,最好是真金白银。 五月初九的美食节,万俟玉翎暂且保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常,给莫颜夹了一筷子山鸡肉。 “夫君,荷姐姐提前量抓的太早了,团子被她盯上,估计跑不了。” 团子挺不错,莫颜本想着培养下,将来和自家的贝贝结亲也挺不错,谁料洛荷下手太早,她总不好抢来。 两个娃太小,娃娃亲不靠谱,谁知道他们以后会不会对彼此产生恶感。 “颜颜,太子妃,可选莫家女。” 莫家底子太单薄,作为母族,没有多少支撑,若是能让宝贝娶了莫家女,这样可让莫家的根基更深厚。 外戚做大,是历朝历代皇上最忌讳的事,万俟玉翎不是试探,而是真的这么想。 莫颜吓一跳,手一哆嗦,筷子掉在地上。 怕什么来什么,让宝贝娶莫嫁女,表亲的关系,万万不可以! 近亲结合的危害巨大,不是一句两句可以概括出来的,所以,未来的太子妃是谁都行,绝对不可以是莫家女! “怎么了?” 万俟玉翎轻笑一声,以为自家娘子是太过激动,命人重新换了碗筷,无奈地道,“都是当娘亲的人了,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莫颜无语望天,那还不是被你惊吓的!这种科学问题,她和古人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的代沟。 大越有亲上加亲这个说法,偏远的山沟,还流行换亲,民间几千年根深蒂固的思维,不是一朝一夕地能扭转过来的。 莫颜面色变了变,抓上万俟玉翎的手腕,认真道,“夫君,我知道你是为莫家着想,但是莫家人没有野心,只要过好日子就行了。” 以后宝贝做了太子,难道还能不管他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吗? 只要万俟家辉煌,莫家就永远不会衰败,总不能历朝历代的皇后,都在莫家挑选吧? 莫家以后的昌盛,靠的是子孙们,而不是背靠大树。祖辈都是勤劳朴实的人,自家最怕出来几个纨绔子弟。 娃娃亲千万不能有,莫颜强烈反对,坚持让包子们长大,找个自己能喜欢的。 他们不需要找个强有力的岳丈巩固地位,宝贝在出生开始,就注定太子之位,谁也夺不去。 文武百官,亲贤臣,远小人是根本,谁也别想用婚事上算计人。 万俟玉翎见自家娘子激烈地反对,就歇了心思,他不会说自己曾经也想给宝贝定娃娃亲。 京都人家了解太少,他正在派人打听,想着两个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那家小姐按照太子妃的标准提前教育也不错。 他之所以这么想,就是因为和莫颜认识的太晚,在未相识的二十几年,他浪费了光阴。 夫妻俩达成共识后,晚上,莫颜问宝贝,“告诉母后,你将来想找什么样的太子妃?” “要孝顺父皇和母后,还要厉害的,就像母后这样,能上树。” 宝贝的标准让万俟玉翎古井无波的眸子出现一个大裂缝,笑容在裂缝中涌现。 能上树这是标准吗? 莫颜板着脸,瞪自家皇叔大人一眼,刚出月子,为练习身子的敏捷程度,莫颜在偏殿周围上跳下窜,被两个小包子发现。 宝贝和宝宝非常崇拜莫颜,想学上树,这样他们就能等果树结了果子,到树上去摘。 宝贝表达自己的想法,不喜欢沉静的,喜欢能陪着他抓虫子不害怕,玩捉迷藏,不怕黑,最好能讲故事,会上树的,风一样的女汉子。 莫颜深深地感到忧虑,万一将来娶进门这么个太子妃,两个小的不要把后宫的瓦片都给掀掉? “宝贝,女子以温柔娴静为美。” 思想来去,莫颜决定扭转宝贝的三观,她胡扯道,“你得找个文静,落落大方,做事有条理的太子妃,那样的女子才美。动辄耍赖,上房揭瓦的女子要不得,知道吗?” “那父皇是怎么看上母后的呢?” 宝贝小包子眨眨眼,似懂非懂,本着不懂就问的精神提出疑惑。 莫颜:…… 万俟玉翎:……   ☆、第008章 美食节 更新时间不稳定,对书友们表示歉意,么么哒 小莲莫名其妙就感冒了。然后每天的更新都是起来之后写,所以几点更新取决我几点起来 ------题外话------ 莫颜的生辰过得非常有意义,她收到数不清的贺礼,又和皇叔大人在一处甜蜜,尝到向往已久的美食,只希望大吴事能趁早解决,这样平淡富足的日子,给什么都不换的。 一点小插曲,没有影响众人品尝美食的热情,一直到天色暗下来,众人才意犹未尽地出宫。 只是这些官家夫人和小姐,娇气的很,演的一点不像。 莫颜违心地道,她眯着眼睛,抢过小碟子,一口气全部吃下去,被自家娘子夸赞,万俟玉翎顿时放松不少,看来他的努力没有浪费。 “真好吃,比这些小吃还好。” 莫非,真是皇叔大人亲自下厨? 万俟玉翎板着脸,寒眸凛冽,在深处,有微不可查的期待。 周围人说话声很小,可她还是听见了。 莫颜吃后,总感觉味道奇怪,怎么说呢,不太好吃,于是她就没有吃第二只的兴趣。 “咦?没有卖这个的小摊子啊!” 文武百官们吃东西的动作一顿,有的小姐们立刻喊出来,“我也要吃开背虾,多少银子?” 万俟玉翎不自在地拨开虾的外皮,用筷子夹到莫颜的嘴边。 “这个蒜蓉开背虾不错。” 莫颜想,若是能让这些轻松拿银子的御厨们到宫外开美食节,赚的银子应该更多,毕竟百姓们的消费能力巨大。 比小吃贵几倍,也没有多少钱,一干人等不在乎,乐滋滋地掏钱。 原本准备的铜板不够用了,众人兴致高,想花银子买,价格在原有的基础上贵几倍。 一些官家小姐对干果蜜饯等最感兴趣,甘草味,核桃味的瓜子,好吃不上火,她们买下几包后,准备带回府里吃。 万俟玉翎一个眼神扫过去,众位官员假装没看见,琢磨着再吃点新鲜的。 皇上驾到,他们不用下跪,还在大吃特吃,这样真的好吗? 万俟玉翎手中拿着钱袋,出现在尽头,让场面有瞬间的凝滞。 “颜颜。” 叶相独爱臭豆腐,吃得胡子一翘一翘的,特别是衬着他的行头,有点像武侠小说中的丐帮人士。 莫颜围在一个摊位前,摊主正在用匕首削着羊腿,削成薄薄的几片,刷上美味的酱料,夹在烙好的馕中,周围有几个人蹲在地上吃,毫不顾忌形象。 美食一条街很长,卖的小吃从南到北,还有南边几个小国,蛮族等特色。 宝贝没好意思揭穿自家娘亲的谎言,在宫内都是爹爹的地盘,谁有那胆子偷荷包之后跑出去? 周围人在享受美食的同时,也在竖着耳朵留意周围的动静,听皇后娘娘忽悠二皇子,把他们说成小偷,众人步调一致地翻了个白眼。 莫颜面皮抽动,坚决不承认,“人多,有小偷,你们拿着荷包容易被小偷抢跑了。” 熊孩子,要不要这么直接? 宝宝见手中的荷包被抢跑,没有生气,疑惑地问。 “娘,你没有钱吗?” 想吃的辣炒鱿鱼要十文钱一份,一份根本不够垫肚子的,对方不会因为她是皇后就给面子,仿佛根本不认识她一样。 莫颜被分个荷包,里面的铜板很少,于是,她厚颜无耻地打了宝贝和宝宝的主意。 “年糕还是要少吃,不好克化。” 皇上说,一切随意,喜欢什么多吃点,难得有这么有意思的事。 众位官员们开始还对廉价的小吃不屑一顾,等吃到肚子里,再也停不下去,带着家眷们,如蝗虫过境,一会儿就把某个摊位给围了。 墨紫做的菜色不错,却很有限,御膳房做出来的,菜品精致,却失去家常菜的温馨感,吃着没滋没味。 自从当上皇后,莫颜就没有好好的逛街,那些喜欢的民间美食,再没吃过。 他给她的惊喜,再次用心,谁能想到清冷的皇叔大人,也有这么体贴入微的时候。 莫颜咽咽口水,她若是不知道一切都是万俟玉翎做的,那就太蠢笨了。 “辣炒鱿鱼和辣炒年糕。” 宝贝小机灵鬼,自动变换称呼,他拉着莫颜,指着前面的小摊子,问道,“娘,那上面一片片的是什么?” “娘,我饿了。” 有人推着手推车,穿梭在人群中,文武百官加上家眷,千人队伍,在美食街中游荡,皇上发话,今日不用下跪,怎么自在怎么来。 “冰糖葫芦啦,北地特色,京都做不出这个口味,没去过北地的朋友们尝尝啊,保准不后悔!” 皇上吩咐,若是谁做的小吃卖的好,重重有赏,各位御厨们扮演起小贩来越发的卖力。 御厨们在棚子内做小吃,现做现卖,来参加美食节的人都被分上一个带着沉甸甸铜板的荷包。 群臣还不等嘲笑叶相,就被带到平坦的草原上,周围搭建起几十个小棚子,摆上长长的一条街。 最悲催的还是叶相,没把万俟玉翎的话放在心上,以为是一时的戏言,结果被几个小太监强行地扒掉官服,换上不知道打哪找来的补丁摞着补丁的乞丐装。 众人摸不着头脑,如实地照做,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引导众人到小间换衣衫。 前方,众位官老爷和夫人们根本不明所以,皇上的要求很奇怪,进宫给皇后娘娘祝寿,必须带换的衣衫,而且不能穿官服,越像平民百姓越好。 莫颜揉揉眼,她做梦呢吧,会腾云驾雾,一转眼就出宫了?不对,周围还是宫内的建筑,远处最宏伟的露出金色琉璃瓦的正是金銮宝殿,万俟玉翎上早朝的地方,她还是在宫内没有错。 众人吆喝着,上空还有飘着的热乎气,前方人群们把每个小摊包围,众人吃得很尽兴。 “核桃夹枣,一颗就好!” “李家祖传秘方的红豆酥,好吃的咬掉舌头!” “张氏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喽!” 带着一众宫女嬷嬷们到骑马场,远远的,人声鼎沸,用油毡布搭建的小棚子一个挨着一个,旁边还插着彩旗。 大内总管来禀报,宴会设置在御花园旁边的骑马场,这点让莫颜很是欣喜,在外面用膳,欣赏风景,总比在内室强。 五月初九,初夏的天不算闷热,微风中带来一丝丝清凉的味道。 起来洗漱,换身常服,一会儿设宴款待群臣,若是头上戴太多金簪,她头都低不下去,脖子不能动,怎么用膳? 莫颜一觉,安心地睡到下晌。 对,就是这个味道! 墨冰熟练地给甜瓜去皮,去籽,放到啼哭的多余嘴边,多余的眼睛里还带着迷茫的水雾,抽泣着,闻到甜瓜的清香,伸出小舌头舔了舔,一秒钟后,发出几声咿咿呀呀。 有多余这个磨人精,她的好日子到头了。 莫颜睡意朦胧,翻个身,昨夜睡得不好,又起来的早,正想趁着午时补眠。 “墨冰,甜瓜还有吗?” 午时,莫颜小憩片刻,最后在多余的哭声中被吵醒。 众人心里鄙视,面上不敢言,倒是把贺礼添置不少的真金白眼。 众位等候的夫人见皇后娘娘召见钱氏的时间过长,心里不是没想法的,两个钻进钱眼里的暴发户,也难怪有话题说。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莫颜指导了钱氏关于受孕时间,并且给了她一副助孕的药,相信不久之后,钱氏那就能传来好消息。 重要的是,钱氏为人很实在,送礼都是真金白银,这点让莫颜十分欢喜。 莫颜满头黑线,虽说京都的夫人们瞧不起钱氏,但是不妨碍莫颜对她有好感,至少钱氏心性单纯,没有沾染上高门大户那些腌臜阴私。 这位出自皇商家的夫人钱氏大吐苦水,拉着莫颜的手喋喋不休,仿佛受委屈找到了个宣泄的渠道,皇后娘娘就是她的知心人。 “臣妇又不是那等心狠之人,只能容忍庶子庶女们蹦跶,京都的各家夫人们,瞧不起臣妇的出身,说臣妇没规矩……” 诉苦的夫人钱氏家中曾是皇商,旁的没有,就是有银子,因没有学过礼仪,在京都中总是闹出笑话,她在皇后面前一口一个小妾,就是大不敬。 “娘娘,难怪后院的小妾们连接有身子,只有臣妇……” 瞧瞧,三百六十天金枪不倒,游走花丛间,这是多么合格的牛郎啊! 莫颜为那位老爷默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要满足女人的需求,她以前怨念种马是错误的。 正妻为显示自己的贤明大度,把众人伺候人的日子排一个表格,初一和十五好日子注定要歇在正妻房里,是给正妻的脸面,其余时间平分。 官老爷除正妻外,后院还有不少小妾们。 几人细聊后,发现他们对排卵期的推算完全错误,按照莫颜的推算方法,是在安全期中,若是能怀孕,那真是万幸了! 先前给银子多的,按照顺序接见,莫颜替不孕的夫人们把脉,发现从脉象看,并没有什么问题。 墨冰忍住笑,站在一侧,莫颜搭着她的胳膊,如此老佛爷的出场模式,让偏殿等候的众人差点惊得坐在地上。 为让众位肥羊们了解她的喜好,莫颜只得出此下策,只要一露脸,那些精明的夫人们就会投其所好。 前段时间,为求子,某位官夫人送来用宝石做的盆景,当真是稀有,问题是,这样的东西,不好找销路,有价无市,哪有真金白银来的痛快? 莫颜呲牙,揉揉酸疼的脖颈,自毁形象这事也是没办法,这群夫人们送礼总是送不到她的心坎上。 “这装扮怎么?这叫富贵!” 皇后娘娘平日里一切从简,只是略施米分黛,和今日的差别真是大啊。 墨米分把后半段话吞到肚子里,怎么看,怎么像是个乡村的暴发户,地主婆,赤金的宝石簪子,三支并排插到发间,像花孔雀不说,难道不觉得沉吗? “娘娘,您这装扮……” 一大早,命妇们进宫请安,莫颜装扮相当华丽,一身大红色遍地金样式繁复的凤袍,一头青丝上满头珠翠,华丽的能晃花众人的眼睛,就连脚下的鞋子,都缀着大颗大颗的宝石。 五月初九,莫颜的生辰。 医馆的郎中刚招募进来,还处于试运行中,不过因为药房的药材价格实在,明码标价,不乱宰人,来买药的人都给予很高的评价。 城西聚集的都是平头百姓,收费低廉,但是环境也不如城东好,两者还是存在差异的。 家人无奈之下,把人送到医馆中的骨科,单独的房间,房间布置简洁,明亮,四周花花草草,被分配来照顾人的小厮很机灵,会说民间的笑话,官家子弟觉得很新鲜,就此住下来。 医馆刚建好,当天下午有一官家子弟摔伤了腿,在府中大发脾气,摔盘子摔碗筷,为此砸伤一个丫鬟。 城东是官家和有钱的富商们的聚集地,所以医馆的档次比较高,收费上比城西贵。 五月初三,京都城东城西两大医馆正式建好,房舍分五进,而妇科在最后一进,后街单独设立角门,这样妇人们去看诊,可以避过一二三四进,起到保护**的作用。 把全民低价看病,提到日程上,大越的百姓民心更加稳定。 想浑水摸鱼的,想赚黑心银子的,迟早有一份生意都接不到的那一天。 以前,无论他们如何看诊,百姓们有求于人,不得不当大爷们供着,如今的形势,谁家价格合理,医术医德好,百姓们会进行甄选。 有了官办的两间大医馆带头,相信独具慧眼的生意人很快能抓住关键,这样一来二去,医者的竞争激烈,就能让众人产生危机意识。 女子有隐疾,讳疾忌医的多,从不敢声张,只因郎中多为男子,守着男女大防,伦理纲常,她们不是不想去瞧病,而大多时候,有苦难言。 主要还是分为内科,外科,儿科和妇科等,妇科是新增的,莫颜这边打算请几个给大户人家接生的稳婆,一般稳婆懂点医术,但是不甚精通。 郎中们医术都是家传,各自擅长的不同,术业有专攻,在某个方面,都能发挥特长,这样分工合作,对治疗病患有利。 莫颜打算先建立两个大医馆,按照现代的医院模式,分为几大科系。 病患们只得挤在医馆的茶水间里,很不方便。 有些病患差的不是银子,千里迢迢来京都寻找名医,客栈不愿意收留病重人,怕死在其中晦气。 莫颜有自己的计划,京都的城西和城东,分别有五进的大宅院,目前正在改建之中,约莫没几天就好了。 “是整体形势不好,而不是个人。” 墨冰感到忧愁,万一那些医者觉得自己被打压,转行了,可怎么办?毕竟,百姓们的日常生活,谁有个头疼脑热的,离不开找郎中看病。 “娘娘,一文钱看诊,郎中们得的钱财还不如码头做苦工的人多呢。” 百姓们的觉悟在提高,减少看诊费用成为一个必然的发展趋势。 这才不到两个月,就能发展如此迅速,是莫颜没有想到的。 “你是说,很多医馆都开始一文钱看诊了?” 莫颜这么做,不是让郎中失业,而是进行资源整合,衙门的医馆郎中只有几个人轮流坐班,无法满足诸多百姓们的需求。 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榨取百姓血汗银子的医馆被人唾弃,而沿途的多个城池,郎中们不像以前那么耀武扬威,蔫头耷脑的,生意比以前清淡不少。 百姓们都不傻,黑心药铺和医馆被百姓们打压,名声臭了以后,更是门可罗雀,赚不到银子。 农历四月底,墨冰在阜阳归来,说起南边衙门开设医馆的见闻,“有一些久治不愈的百姓们,用一个铜板看病,他们按照郎中给的药方子抓药,才吃了一副,即刻见成效。” 有医德的郎中不是没有,但赚黑心银子的的确不在少数,行业的潜规则,很多百姓都不晓得。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一些人的本是小病,因为拖延的日子久,成了沉疴,等熬不住找郎中看时,又被对方忽悠,久而久之,就算用药滋补着,身子也被掏空了。 虽说感染风寒的人数在减少,可衙门医馆每日里仍然有百姓们上门,多是为家中久病在床的亲人。 有人丧生也如此,棺材板都要从活着的时候积攒,哪怕吃不上饭,也要留着银钱,百姓们很迷信,生怕死的时候没一件丝绸衣衫,来世投胎不到大户人家,还是个穷命。 如果一家有个病人,长期吃药,基本上要拖累家中几口人,过的那都是食不果腹的日子。 莫颜真正理解民间疾苦,在大越,生不起,死不起。 饶是如此,家中破破烂烂,郎中一脸嫌弃,让他们伤心和羞愧。 以前家里找郎中上门,就要给一两百文的茶水银子,不算看诊费用,省点花,够一家三口过上一个月的。 周围城池和京都同步,百姓们看病比从前要简单轻松,也不会因为没有银子而担心被郎中们看不起。 人们没了最初的疑惑和新鲜感,对朝中的举措交口称赞,等了一个月,见衙门的医馆没有撤离,这才真正相信一文钱看病不是昙花一现。 衙门口设置医馆,从开始每日里排大队的状态,逐渐变为稀稀落落的人群。 天气回暖以后,京都感染风寒的百姓们明显减少。   ☆、第009章 变回去! 莫颜却觉得一头波浪的大卷发很美丽,她想着自己可以折腾着变变样,若是能引起轰动跟风最好,不能她就转行,做别的生意。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大越百姓都认为黑色是尊贵的颜色,而烫发用铁钳,损伤发质,烫出来的弯奇奇怪挂,众人无法接受。 染发坊开设过烫发和染发两个项目,但是买账的人不多。 染发坊的项目继续做还是停止?做了几年,若是轻易丢下可惜,莫颜这边,又没有多少好的项目。 以后这些人都要到全国各地的衙门医馆,一百人根本就不够,何况她在京都开设两大医馆,优秀之人要输送过去。 近期出宫一趟,莫颜打算去医者培训班看看,和先生们商讨一番,哪里有问题,及时改进。 看着账本上的数字,势必要开设新项目,而医馆等都属于万俟家产业,和她带着的嫁妆不存在关系。 有人竞争,就不如从前那般,除蝴蝶班还能赚银子,莫颜的账面上根本没有多少钱。 理疗馆也是如此,拔罐刮痧等手艺简单,更容易模仿,京都如今至少有几十家。 若非铺子不需要租金,人工的本钱都赚不回来,继续光顾的,都是老客户。 染发坊的价格太贵,不为百姓们接受,京都同等店铺多如牛毛,生意一落千丈。 莫颜并不是做生意的料子,不过是占着现代人的优势,小打小闹。 自己的几个铺子,近一年,生意越发不好,慢慢地有些入不敷出。 给两个小的喂奶后,她开始考虑近期的安排。 莫颜迷迷糊糊地以极其不雅地姿态趴到床上,睡到天光大亮,终于被贝贝和多余的哭声吵醒。 夜里,皇叔大人精力充沛,把莫颜折腾了翻天覆地,一直等三更天早朝,他神清气爽地离开。 故事讲完,两个小包子突然来了兴致要去看狐狸,兄弟俩摸着狐狸皮毛,碎碎念,他们只喜欢狐狸,不爱美人。 莫颜张口结舌,好吧,不愧是是皇叔的种,果然是不爱美色的。 万俟玉翎:…… 刚讲到这里,宝贝已经一脸不耐,和他所想的大相径庭,他挥舞着胳膊,一脸冷漠,“变回去!” 万俟玉翎继续道,“是夜,白狐变为一个姿容绝美的女子:恩公,奴家……” 宫内养着一直雪狐,宝贝和宝宝最喜欢摸狐狸的皮毛,因此搓搓手,眼神亮晶晶地,等待后文。 “看着毛茸茸的小狐狸,他简直毫无抵抗力,抱着蹭了蹭,十方欢喜。” 万俟玉翎语调平平,不带温度,他完全是照搬,见两个包子听得极其认真,心中满意。 “他随着村里郎中学医,十二岁时上山采药,救下一只白狐。四年后,郎中去世,白狐成精前来报恩……” 美色误国,咳咳,这话莫颜说不出来,毕竟皇叔大人把她宠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娶心爱的人进门,是一种责任,作为男子,必须承担责任。 作为未来合格的君王,不能被美色所左右,莫颜不要求宝贝一生一世一双人,只需要他明白一个道理。 莫颜大略看了一遍,先进行启迪,“你们父皇要讲个关于狐狸报恩的故事,也关于美色……” 万俟玉翎对讲故事着实没有天赋,包子们要求听狐狸的,翻找半天,终于找到。 宝贝和宝宝并排坐在一处,等着听故事。 莫颜抽抽嘴角,两个小的特别敏感,很快察觉到他们爹爹的情绪变化。 宝宝不明所以,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万俟玉翎,“父皇怎么还不讲?不会是不识字吧?” “父皇,我要听狐狸的故事。” 莫颜就坐在他的旁边,察觉到万俟玉翎身子一顿,她附手上去,轻轻地摇头。 后宫中,处处是陷阱,有一个不好,就得永远葬身其中,若不是不关注万俟玉翎,他或许都不会平安长大吧。 她爱自己的孩子,却不得已选择用最淡漠的方式。 落款的时间在二十多年以前,墨迹很淡了,看来,当年太后是真的有苦衷。 第一页上有几个大字,“玉翎,娘只求你平平安安的长大,即便是以后会恨我,也没有关系。” 万俟玉翎又变得一脸淡漠,被莫颜拉着衣摆使眼色,不得已,接过那本泛黄的书。 父子互动的环节必不可少,莫颜必须让两个小的明白,他们的爹爹即使不苟言笑,却是爱他们的,以防止产生不该有的误会。 “好,让你爹爹给你们讲个故事。” 二十多年之后,再次拿出这本书,而不同的是,送给了自己的孙子。 这本传奇故事是太后当年为万俟玉翎准备,只是没多久,宫内局势变化,他不得已,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小儿子。 万俟玉翎讶然,看这书已经泛黄,显然是很久之前的存货,他小时候都没有看过。 宝贝拿着书,如获珍宝,皇祖母讲了几个故事,他们很喜欢听。 “皇祖母说,这是一本传说故事,能教会我们做人的道理。” 两个包子轮流,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下晌的见闻,末了掏出一本书,很兴奋。 宝宝认同哥哥的话,小鸡啄米一样地点点头,吃过肉松饼后,又喝了一口热茶。 “恩,娘有爹爹陪,皇祖母没人陪。” 宝贝发现肉松饼,拿一个先给弟弟宝宝,然后自己又拿一个,兄弟俩一起吃,小口小口咬着,就和小松鼠似的。 “陪皇祖母说话。” 莫颜用手摸了摸滚烫的面颊,带着两个小的坐在凉亭中,隐藏在暗处的墨冰松一口气,送来热茶和几样小点心。 “怎么才回来?” 万俟玉翎盯着莫颜胸前的水渍,给了她一个别有深意地眼神,若不是儿子们打扰,说不定夫妻俩都在进行下一步骤。 莫颜迅速地整理衣衫,用手拢了拢散乱的乌发,脸红气喘地从万俟玉翎身后走出。 生产后,她的奶水丰沛,贝贝和多余无法消耗那么多,剩下的,都进了皇叔大人的胃。 胸前的盘扣,不知道何时被他解开,这个色狼,怎么能在御花园中…… 属于孩童清脆的叫声,让莫颜渐渐地找回理智,她推开万俟玉翎,整个人躲在他的身后。 听说爹娘玩亲亲之后,娘才生的他和弟妹们,这么说,他没准很快就要有新的弟弟妹妹们。 对此,宝贝很淡定,他看的习惯了,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宝贝和宝宝手拉手往回走,在路过御花园,看到拥抱在一起的爹娘玩亲亲。 “父皇,母后。” 夜幕下,晚风吹起二人的衣摆,在风中来回飘摇,紧紧相拥的两个人,放眼望去,般般如画。 灵舌在唇齿间游弋,夫妻二人忘情地拥吻,忘乎一切,彼此想要给对方更多的甜美。 愣愣的傻样取悦了万俟玉翎,他心软的不像话,看着莫颜水润的双唇,喉咙一紧,低下头吻了上去。 皇叔大人的笑容足可以秒杀一切,莫颜的大脑一片红白,好像进入了世外桃源中一般。 刹那间,仿佛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在冰原的裂缝下钻出树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万俟玉翎俯下身子,看到莫颜眼中是满满的信任,他勾起唇角,悬挂着一抹笑容。 但现在兵荒马乱,两个包子早慧,不能因为她的慈母心,耽误他们,慈母多败儿,说的没错。 莫颜握住万俟玉翎的手,若是盛世太平,她当然希望宝贝和宝宝能有一个快乐的童年。 “那是我单方面的希望而已,玉翎,按照你想的做。” 连年的征战,百姓们哪有好日子过,边境的百姓们颠沛流离,大越也为战争付出巨大代价。 后患不除,三五年后,蛮族修生养息,卷土重来,而大越将还要面临一场恶战。 在最开始,万俟玉翎打算给儿子们留下一个安稳的太平盛世,大吴冯相篡位,让他认清现实,蛮族的野心比想象的还要大。 倘若他万一遇到危险,或是战死沙场,明澈和明熙要接替大吴的重担。 如今形势一触即发,大越和北地蛮族水火不容,早晚要杀个你死我活,而万俟玉翎势必要亲征。 “颜颜,我知道你想让明澈和明熙能多玩几年,可如今的形势……” 天气晴朗,天边几条白色带状的云彩,飘啊飘,这样的景致莫颜不知道看过多少次,可从不觉得厌烦。 初夏的荷塘,田田的叶子中间,露出几朵米分白的荷花,月光的清辉洒向大地,为花草堵上一层亮亮的边儿。 夫妻俩难得有相处的时间,手牵手,相伴到御花园赏景。 一直想寻个机会化解,莫颜发现非常难,两个人在骨子里很像,都固执地认为自己没有错,别扭的不肯低头。 想到母子关系,莫颜不由得头疼,如今她做了皇后,莫家地位水涨船高,外祖母和娘吕氏还是和仇人相见一般,根本不走动。 母子关系很差劲,相当差劲,太后当年有自己的苦衷,二人彼此的心中,都有难以逾越的鸿沟。 万俟玉翎是个心事不外露的人,常年没有什么表情,总是一副淡漠的模样,只有在面对莫颜,才能展现他的另一面。 似乎是察觉到莫颜的目光,他变了面色,但是却绝对说不上好。 莫颜察言观色,在提到太后时,万俟玉翎原本冷淡的眸子,有那么一瞬间的锋利,眉头紧蹙。 “今日是十五,母后吃斋念佛,他们被母后身边的刘嬷嬷接过去,这会儿也快回来了。” 万俟玉翎没有压榨童工的自觉,心中早已经为未来制定好计划。 历史上,最小登基的皇上为六岁,有摄政王辅佐,照样打造出太平盛世。 双胞胎的记忆力不错,断断续续地识了不少字,是好苗子,他想,或许到了十岁,太子明澈的能力,就足以登基。 万俟玉翎在处理政务之时,突然觉得,两个小包子早慧,是该到了开蒙的年龄,早总比晚强,让兄弟俩慢慢适应。 “今日早些,明澈和明熙呢?” 对吃食不热衷,食物的本质是为充饥,万俟玉翎倒是没有特别的喜好,不咸不淡的表扬,让莫颜囧了囧。 老夫老妻,莫颜什么水平,他心知肚明,但是万俟玉翎选择不拆穿,而是拈起一块,尝过之后,赞叹两句。 莫颜厚颜无耻地抢夺了墨紫的功劳,卖弄半晌,“我以为你还要在御书房处理政务。” “肉松饼,我新研制出来的,正想让墨冰给你送去。” 莫颜面色一变,差点被肉松饼噎到,赶忙快速咀嚼,又喝了一口热茶,胸口堵塞之感这才下去。 “咳咳,夫君。” 莫颜借着品尝的名义扣下一个,刚塞进嘴里,万俟玉翎迈着大步进门。 墨紫又对肉松进行改进,有前面的经验后,终于做出肉松饼,皮薄,松软,入口即化,里面是金黄色的肉松。 墨米分和墨黄轮流值夜,殿内也为防蚊虫做好准备,驱蚊的荷包,人手一个,宫内还大面积种植了防蚊草。 草木繁茂,蚊子也不甘寂寞地飞出来,贝贝和多余的纱帐开了一角,两个包子被咬了两个包,红肿着,让莫颜心疼不已。 五月的夜晚,微风里送来阵阵花香的味道。回廊脚的宫内,照出一条明亮的路,火光下,还有不时飞舞的小虫。 夫君忙到深夜,她这个做娘子的,也该表示表示了。 若是做糕饼,蛋卷里加上肉松,也是很不错的,她有些迫不及待,想晚点送一匣子到御书房。 “对,就是这个味道!” 肉松可以放在粥里,给宝贝和宝宝加餐,能做成肉松饼,携带方便,适合出远门的人。 用筷子尝了尝味道,莫颜很是欣喜,除去酱油放的多,颜色不那么好看之外,味道是顶好的。 制作方法莫颜不知道,她和墨紫讨论过,墨紫在厨艺上很有天分,举一反三,失败几次后,终于将肉松做出来。 京都挂起美食的旋风,莫颜苦思冥想,发现自己吃的零食和小吃有限,加班之余,吃的泡面,烤红薯还有肉松饼,她就打起肉松的主意。 墨紫端上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深褐色的肉沫,她很是忐忑地看着莫颜。 “娘娘,您看,这是不是您说的?” 卤煮火烧就是其中一道菜,火烧加上炖好的猪肠,猪肺放在一起,辅之以炸豆腐片,血豆腐,卤汁,香菜等,火烧透而不黏,肉烂而不糟,一时间风靡京都。 或许是美食节的小吃激发了百姓们的潜能,人们对吃食的标准提高,以前众人不会吃也不爱吃的猪下水,也能做出美味的菜品。 冬日里太过严寒,经过京兆尹衙门的官差和百姓们商定,每年美食节从农历四月开始到农历九月结束,从每个月只有初一和十五两日,变为相隔一日,这样更方便百姓们。 那些挑剔的大户人家小姐公子们,都是美食一条街的主力,从头吃到尾,对于能偶尔换个胃口,表示全力支持。 美食一条街由衙门监管,对于水源,食材等有严格的控制,在做吃食之前,必须净手,以防不卫生。 来逛街的吃货们不仅仅是京都的百姓,还有各地的学子,南来北往的客商,人们吃后会点评,做的好的摊位前,排起一条长长的队伍。 美食节从晚膳时分开始,到安寝后才结束,比昌平坊热闹,形成京都独特的景致。 民以食为天,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听闻宫内有美食节,民间也不落后,在一条喧闹的街道上开设,每逢初一,十五,邀请会做大越各地小吃的百姓们前来,小棚子全部为官府搭建,收取租赁的费用。 在生辰的美食节过后,京都立刻刮起美食的旋风。 莫颜并非是圣母,不求名声,只是单纯有这个想法,让自己过的更踏实一点。 人得到的太多,总有不真实的感觉,即便是她没有在皇后这个位置,也想为百姓们做点什么。 穿越异世,享受的都是甜蜜,亲人,夫君,孩儿,她什么都有,活着没有缺憾。 男女不平等的社会制度,对女子来说已经够不公平,天下还有那么多受苦,被某些病痛折磨着女子,莫颜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很重。 两大医馆开设以来,出乎意料的,去妇科看诊的人最多,无奈稳婆们只知道点皮毛,对很多隐疾毫无办法。 治疗女人隐秘的疾病,莫颜并不是特别拿手,而就算是师父祝神医,也有不擅长的偏门。 孩子们亲近,莫颜乐见其成,她这个娘亲偷懒,趁着这工夫研读医书,派人在大越境内寻找妇科圣手。 两个小包子哭泣,微笑,流口水,都能让他新奇不已,有时候一看就是一下午。 宝贝得知自己年长,做的一直都不错,每日起身后,带着宝宝来偏殿,陪着贝贝和多余。 尤其是宝贝,小小年纪被册封为太子,教育的方法和宝宝肯定有区别,作为长兄,要从小培养,让宝贝有照顾弟妹的自觉性。 贝贝和多余出生以后,莫颜更在意教育宝贝和宝宝,兄弟姐妹四人,兄弟友恭,相亲相爱,千万别搞出小团体。   ☆、第010章 水利工程 大吴城门大开,迎接大越军队,大吴周围几个城池的粮草,随时可从阜阳调出来,以填补西南的空缺。@| 冯相的行为令人发指,的确震慑到几个贪生怕死之辈,但是有血性的武将,怎么肯听命他一个谋朝篡位的狗贼? 莫颜重复两遍,眼神一亮,立刻明白皇叔大人话中的深意。 “大吴的粮草……” 万俟玉翎正是看到这一点,才打定主意出兵大吴,他要的不是击退蛮族那么简单,而是一统天下。 只要能打破蛮族利用冯相控制大吴的诡计,这场战争,大越必胜! 蛮族骁勇善战,却没有补给,而对这场两国之间的战争,大越是最不着急的那个。 大吴愿意俯首称臣,大吴境内取之不尽的粮草,可给大越提供一个稳定的后方补给。 眼光不能局限在大越内,万俟玉翎决定出兵大吴,是因对大越存在巨大的利益。 “大越没有余粮,可大吴还有。” 到时候米粮是稀罕物,人们宁可拿金银,也不愿意动用命根子。 莫颜揉揉眉心,西南水患的消息很快传到京都,蝴蝶班打赏给米粮的规矩,怕是要被打破了。 “蝴蝶班存了粮草,不过支援军需后,所剩无几。” 万俟御风做对一件事,就是没少借着劳动改造的名义让莫中臣下方,因此莫中臣对北地和西北的地势相当熟悉吗,说话有理有据。 按照以往,考上进士后可授予官职,京官们认为高人一等,连京都没出过,纸上谈兵,高谈阔论,没一点实际价值。 万俟玉翎决心对京都的官员下放,把地方官员,政绩好,亲政爱民的调职到六部。 “没有。” 话题绕回到根本上,其余城池一切正常,只有西南一处受灾,不然的话,大越更是喘不过气。 “夫君,百官可对抑制粮价上有什么好主意?” 工程开工前,要找人看风水,还得请专门的匠人设计好一条线路,做充足准备。 莫颜面有得色,万俟玉翎配合地拍手,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这些他早已想到,正准备和自家娘子商议。 万俟玉翎毫不吝啬的表扬莫颜,眼中闪烁的笑意代表他的好心情。 “是个好办法。” 流民没田地,没屋子,四处游荡,就算几年也攒不出买屋子和买地的银子,政策一出,想必很多人愿意。 等工程结束后,官府重新组织盖屋子,划分土地,若是干的好,还有别的褒奖。 简单的说,就是用劳动获取粥饭,加入南水北调的大军,辛苦是暂时的,这几年内,他们的家人将会得到衙门的银钱供养。 “夫君,西南水患,壮劳力很多都找不到工,又失去田地,不如以工代赈如何?” 莫颜表示强烈的支持,不能因为难,就不去做,从长远的角度上看,惠及子孙。 当然,这个工程难点高,劳民伤财是一定的,还需要很多很多有经验的匠人。 西北到北地交汇的河流多,完全可以解决北地的用水问题。 “在这里,这里,分别开凿隧道,可引水西北。” 当然,想要把金沙河的水向北地指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除非能做出穿山隧道。 面对自家娘子崇拜的眼神,万俟玉翎的心情好了几分,唇角轻勾,细细说着自己的打算。 无论在带兵打仗和治国之策上,万俟玉翎都没受到过什么正统教育,可谓是无师自通。 来到大越,见识过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后,她一直不敢小瞧古人,而身边的夫君,就是绝无仅有的奇才。 莫颜双眼冒着小星星,她记得南水北调是现代的一个大工程,有很高的技术难度,万俟玉翎不但能想到疏通金沙河,又想提出这个构想,简直是天才。 西南和西北之间相隔几座大山,若是可以南水北调,不但解决了南边雨水多的问题,同时解决北地干旱,一举两得。 万俟玉翎放下筷子,从袖兜里掏出两张草图,给莫颜耐心地讲解。 “金沙河必须要治理,工部众位官员们想不出办法。” 流民留在西南还好,若是四处乱窜,更无法保证提供他们足够的粥饭。 叶相胡搅蛮缠,但是有一点说的不无道理,吕志是掌管西南一方水土,若是不能及时处理灾情,搞得一团乱,就算是她的亲戚,也得担责任。 “这么说,舅舅被找麻烦了?” 万俟玉翎按时回来用晚膳,陪着莫颜一起吃了虾饺,说起早朝时分的琐事。 晚膳时分,雨已经小多了,远处的天边,渐渐露出一条蓝色的缝隙。 屋漏偏逢连夜雨,大越目前就是这个事态,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让人烦忧。 贪腐的问题何时都存在,莫颜对国库有多少银子知根底,好不容易才把军需填不上,又出现这么大漏洞。 大越治河全靠堵,而堵不如疏,所以稍微有点天气反常,就要害得两岸百姓无家可归。 人命如草芥,吕蓉和季宝珠二人开设粥棚,但是他们发现一个现象,有些人领完粥后,还折返回来领取第二次,人多杂乱,若不仔细看都无法发现问题。 小丫头的爹娘要把她卖到青楼去,只因青楼的给二两银子,若卖到大户人家,只有一两。 灾民们在市场找工,好吃懒做的开始卖儿卖女,季宝珠出门喝茶回来,发现马车里躲避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 西南大水,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难民们,西南现在的粮食价格飞涨,已经有控制不住的趋势。 与此同时,在后宫的莫颜也得知这一消息,她收到的是表姐吕蓉的信,上面说的更详细。 眼前是锻炼人的绝好机会,在两难中抉择还是另辟蹊径,可惜太子明澈还是太小,两岁多的小娃娃,能懂什么大道理。 万俟玉翎见众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果断退朝,他谁也没有召见,而是一个人坐在御书房沉思。 百官们七嘴八舌,对于大吴有不同的看法,吵吵囔囔,比市场还热闹。 运送到阜阳的军需,若是运往西南,足够解决燃眉之急,然而进攻大吴的事,得放放。 百姓们是国之根本,只有及时救灾才能稳定民心,粮草药材,布匹等必不可少。 “皇上,治理金沙河一案,微臣还要仔细斟酌,为今之计,是组织人手救灾。” 正值夏日,水灾后,没准瘟疫盛行,百姓的日子更没办法过。 三言两语,根本不能表达事情的严重性,两岸的房子,良田被毁,或许今年,西南颗粒无收。 工部孙侍郎曾经在西南做过县令,是对当地地形最熟悉的人之一,也因此,他愁眉紧锁。 万俟玉翎不动声色,把朝臣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周身的冷气更重了些,一群酒囊饭袋,就知道溜须拍马,关键时刻全部都萎了。 “孙爱卿,可有见解?” 万俟家祖先都没解决的问题,他们能解决吗? 工部一行人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最后治理金沙河的方案,还是由他们提出。 叶相本想提及先帝治理金沙河,话到嘴边咽回去,那人不过是个野种,说出来太丢人。 “皇上……” 文武百官没心情吵吵嚷嚷,态度消沉的官员们甚至在早朝上失声痛哭,越发觉得没盼头。 万俟玉翎初登基,就面临让人头疼的所有问题。 凑足军需已经很不容易了,西南的水患是对大越当头一棒。 控制粮价,除非朝中有充分的储备,不然粮食少,需求的人多,必然会价高者得。 南边水患多有发生,这主要是因为南边河流多,而北地缺水。 大越在一两年前,有过粮价飞涨的时候,百姓们卖屋子卖地,卖房卖女,民不聊生。 西南金沙河沿岸颗粒无收,百姓们衣食住行都是银子,京都近日来同样是持续的雨天,若明日还不能放晴,也要造成减产。 “皇上,今年年景不好,怕是物价难以控制。” 烽烟四起,国库空虚,老天也不给力,让百姓们受折磨,众位官员唉声叹气,表示很发愁。 去年风调雨顺,好不容易有个好年景,今年又要面临赈灾,朝中还需要抽出大把的银两,治理金沙河。 为今不是和莫中臣耍嘴皮的时候,重要的是如何治理水患。 的确,**可以控制,天灾却不能。 莫中臣面相忠厚老实,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一时间,噎得叶相说不出话来。 “叶相的意思是,吕志没让雨及时停下,所以有罪?” 前段闹出的朱氏被杀案,可让京都百姓看了一出笑话,比戏班子还精彩。 叶相摸了摸胡子,心中暗笑,瞌睡有了枕头,莫中臣的麻烦不好找,有的是拖后腿的。 “莫相,本官知道吕志是你家亲戚,但是也不能这么偏袒!” 往年整理金沙河,都是朝中派人前去,而且从不让本地官员干涉,责任就这么推到吕志身上,未免偏颇。 “叶相,你什么意思?” 得到机会,叶相即刻开始攻击莫中臣,莫颜的舅舅吕志在西南做封疆大吏,正是他钻空子的良机。 “皇上,吕大人主管西南,此次水患,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万俟御风留下的糊涂账,当时的官员们早已被清洗,送进大牢中,只得从现在开始,整治西南水患。 前两年刚投下大笔银两,结果得到的是豆腐渣工程,银子都被官员贪墨。 早朝上,众位官员正在讨论金沙河的问题。 金沙河贯穿整个西南,是西南百姓饮水的母亲河,历年多雨总要决堤,朝廷曾经派下工部官员治理水患,投入大笔银两,收效甚微。 由于当地父母官的预防措施得当,提前疏散百姓们,没有人员伤亡,但是受灾的百姓们流离失所,目前正住在搭建的棚子里。 前段时间,连日来多雨,西南的金沙河决堤,两岸百姓人家的房屋被毁,无数良田被淹没。 几日后,西南有百里加急的折子被送往京都。 接连几天都在下雨,庄户人家对这样的阴雨天很揪心,昼夜守候在田埂边,挖水渠,用木盆等舀水运出去,以防泡了秧苗。 被逼亲的莫轻云很苦恼,他现在还不想成亲,三十六计走为上,最好还能领个去边境的差事。 话虽如此,但是莫轻云作为莫家长孙,亲事不能一直拖着,若是他不愿意,爷奶要强硬地做主。 朱氏红杏出墙,知情人不只一个,所以莫家人不得不选择自曝家丑的做法。 莫颜头疼地揉揉额角,事情发生过,有迹可循,根本不能遮掩一切。 “民间的谣言做不得真,咱们也没办法堵上别人的嘴。” 朱氏死后,传闻一直没停歇,百姓们茶余饭后,最是喜欢八卦,言语间,谣传莫轻云情深意重,不娶亲是为给他戴绿帽子的朱氏守孝。 “你爷奶昨天还说,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大堂哥。” 爷奶很高兴,怕下人伺候的不尽心,近日多雨,就不再提离开京都之事。 三婶有身孕,对莫家来说是喜事一桩,她这个做侄女儿的得好好表示一番。 “娘,宫内的药材有很多年分足的,女儿派人给三婶送过去一些。” 吕氏知道小产后不能生养该是多么遗憾,同病相怜,吕氏的身子亏空的厉害,当年即便是艰难,她仍旧生下莫颜,咬牙挺过来,才没一尸两命。 马氏才二十来岁,还很有希望,莫颜精通医理后曾给马氏看诊,并且留下食疗的方子,加几味药材,但马氏服用后也没多大的效果,月事不准,所以怀上孩子,她自己也不知道。 从此后,马氏心灰意冷,不再抱有奢望。有子万事足,三叔也能体会马氏的不容易,家里的希望全放在莫轻霜身上。 马氏曾经在莫轻霜后怀过一胎,后来摔了一跤小产,身子没有养好,郎中看诊过,说她子嗣艰难。 莫家三房只有莫轻霜一个,好在是男娃,将来顶门立户,算是延续香火,不会让三叔家后继无人。 开始马氏不想让别人说自己娇贵,因而挺着,直到全家人用晚膳,她闻到鱼腥味面色发白,找来郎中才知道,有身孕两个多月。 爷奶放心不下留在颍川的庄稼,想启程,等冬日过年前来京都团聚,临行说好三叔和三婶送行,结果在马氏突然生病。 而后几日,京都依然是阴雨天,吕氏进宫,送进来一个好消息,三婶娘马氏有了身孕。 后来墨紫被强迫地听了故事,转身冲到雨里,这些坏人,她可是吃了一个饺子呢! 墨米分等人全部捂脸后退,莫颜却无所谓,当年对着**的尸体吃泡面,她已经有相当重的口味,不为所动。 莫颜讪讪地,刚才为制造逼真的效果,她特地说的很详细,等官差上门发现一家三口惨死,男人下体的物件不见,而桌上的饺子皮开了,里面还有几根可疑的毛发。 墨米分掐住喉咙,翻个白眼,身体不自觉地抖了抖,心里对肉馅的饺子很有阴影。 “呕……” 墨紫放下铁锅,摸摸自己的脸颊,她刚才厨房尝了一个,等饺子在水中起伏两次就熟了,外皮劲道,火候刚刚好。 “饺子是肉馅的,保准好吃!” 墨紫兴冲冲地端着锅进门,却见一众人看着她的眼神很是怪异。 “娘娘,下雨天,奴婢下了一锅热乎的饺子!” 在现代那么开放的社会,未婚先孕,也不是能被所有人接受,更何况是对女子极为严苛的大越。 墨米分深深地感到不值,唏嘘不已。 “哼,很明显,男人家有母老虎呗,他想玩玩就算了,谁想到那女子也是烈性的,未婚先孕,得忍受多少白眼……” 莫颜囧了囧,立刻发现漏洞,这个真实的案例在大越有些说不过去,因为男子有正妻,还可以有追求女子的权利,大越一夫多妻是常态。 “这个……” 墨黄放下绣线,呜咽两声,有些想不明白,“为何这男子不娶女子进门呢?不求做正妻,做个小妾也可以啊?” “娘娘,这女子太可怜了,呜呜……” 人有悲欢离合,一出戏,道不尽人间百态。 宝贝和宝宝离开后,莫颜对墨冰,墨米分等人说起这个案子,她突然心血来潮,想要执笔写下,让蝴蝶班精彩的演绎出来。 一个隐瞒自己婚史处处留情的渣男,骗财骗色,而最后的苦果,却要让傻女人承担。 今日双胞胎说起故事,莫颜叹息一声,想到前世的记忆,很多场景,都在她的记忆中模糊了,但是这个案件,她却记得非常清楚。 莫颜记得取证那天,还原案发现场,老刑警介绍说,女人杀了男人和自己的孩子,并且自杀,三人以诡异扭曲的形态,挤进浴缸里。 绝望的女人都是心狠的,她策划用中五百万的由头把男人引上勾,杀了他之后,把命根子剁下来包饺子。 多年后,女人偶然得知真相,男人骗取她的信任,只为了钱财,没有半点感情却坑害她一生。 女人很坚强,忍受别人异样的目光坚持生下孩子,日子过得非常艰辛,但是她一直以为,男人是苦衷的,会有回来的那么一天。 **年前,一个已婚的医生骗取她全部钱财,让她怀有身孕后,偷偷离开,从此杳无音讯。 凶手是一个柔弱而老实的小女人,在一个小站做售票员,她有一个七八岁的女儿。 那案子莫颜现在想起来,仍旧毛骨悚然。 当法医多年,变态的大案要案,莫颜遇到几起,由于法医工作量大,隔壁省省会紧缺人才,她曾经被调职处理过凶杀案。 世界上最让人惧怕的不是鬼,而是人心,人心险恶,有时候自己察觉不到,别人会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怀恨在心,正是发生凶杀案的源头。 莫颜满脑子浆糊,她熟知最多的便是灵异故事。可能平日要和尸体打交道,老法医们经常说些真实案例。 “宝贝,宝宝,母后也想听故事,你们能不能把父皇给你们说的故事给母后讲讲?” 看来,皇叔大人为了教育包子,买话本的行为是对的,莫颜摸摸鼻子,心虚地想,当时嘲笑万俟玉翎的行为很不厚道。 那不是敷衍,而是真的江郎才尽了!自从两个包子一岁多之后,莫颜编造的故事都干巴巴的,剩下大多是现代版童话,根本不适用于兄弟俩。 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莫颜面色涨红,她清楚明白地看到宝贝眼中的鄙视,似乎对她的敷衍很不认同。 “是吗?” 莫颜说了个开头,就被好动地宝贝和宝宝打断,他们想听新鲜的,而不是一个被重复几次,他们都能倒背如流的故事。 “母后,这个故事你一个月前刚刚讲过。” 天气阴暗,在烛火下看书容易花了眼,闲来无事,莫颜就亲自照看贝贝和多余,而宝贝和宝宝两个小的,硬是闹着她讲故事。 雨天出门不方便,从偏殿门口要乘坐小马车,到宫门口还要换双驾马车,折腾两次,难免会湿了鞋,很是麻烦。 莫颜心心念念地出宫走走,可老天就好像和她作对一般,第二日就下起大雨来。   ☆、第011章 小皮鞭抽啊抽 几日阴雨天后,一直是艳阳高照,地上的水渍干涸,京都周边的庄户人家大大地松一口气。 只要老天爷给面子,他们就能挽回那点损失,就算今年不是丰收年,也不会减产。 西南不断有最新消息来报,金沙河附近失去房屋和田地的百姓们暂时得到很好的安置,等待朝中救济粮。 庄户人家一年到头不容易,面朝黄土背朝天,好年景,能吃饱穿暖,手里得几个余钱,若是赶上灾荒,那真是朝不保夕。 莫家在颍川的靠山村,在二十来年之前,后山也未发现有药材,因地势偏远,很是贫穷落后。 爷奶供养几个儿女,并且把爹爹莫中臣送到镇上念书,倾尽举家之力,是何等的魄力。 想到爹爹为了省住宿银子,披星戴月,路过荒凉的山头往村里赶,莫颜不由得湿了眼眶。 爷奶说的对,人无论达到什么高度,做人不可忘本,这也是爹爹在一路高升后没有想着纳妾的根本原因。 爹莫中臣有很多缺点,贪财,小心眼,瑕疵必报,却是一个好爹爹,从未亏待过莫颜。 和万俟玉翎独处,莫颜也会说一些小时候的回忆,那些发生过的大事小情,真真切切,就好像发生在她身上一般。 许多记忆在刚接手这具身体的时候不曾有,而现在,她的灵魂应该和身体完美的契合。 几日来,万俟玉翎又要到深夜才回到寝宫,他召集朝臣和能人志士商讨关于准备在西南修建引水的隧道一事。 不仅如此,大越时刻注意大吴的动向,洛祁和洛峰两位皇子打算正式离开京都到阜阳。 在一个月之前,万俟玉翎曾放出消息,洛祁和洛峰已经离开京都。放出风声后,二人在莫颜的蝴蝶班隐藏起来。 如预料那般,大越的朝堂也有蛮族的探子,蛮族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路上设置障碍,让两位皇子永远回不到大吴。 洛家人断子绝孙,冯相登基后更顺利,那些观望的官员们没有依仗,只得倒戈。 两个打扮成皇子模样的一路磕磕绊绊,沿途遭遇多次刺杀,也是运气好,有惊无险地到达阜阳。 借粮一事,洛祁满口答应,此行一方面是为从阜阳到大吴境内,领兵杀到华城,捉拿狗贼冯相,一方面为西南调集赈灾的粮草药材等。 “今日莫轻云递上奏折,请求前往北地。” 往年都是在入秋之前,准备北地将士的棉衣,棉衣下发到个人,无法根据每个人的尺寸量身订做,经过统计后,根据高矮胖瘦分为三个尺码。 别小看军营内的将士们,几乎每个人都会点缝缝补补的活计,在战场上,衣衫被刮开口子是最为常见的现象。 万俟玉翎知晓莫家全家上下正在逼婚,莫轻云一个头两个大,最希望远离京都。 “你答应了?” 莫颜抬眼,惊讶地道,“怕是大堂哥要去北地,大伯和大伯娘也要跟着去吧?” 爷奶平日极好说话,但是涉及到大堂哥的亲事很坚持,或许是觉得之前找的朱氏太不合心意,差点成了搅家精。 家人心中愧疚,坚持让莫轻云找个更好的,不要求女方的背景,只要为人老实本分能生养即可。 京都高门大户正经的嫡出小姐看不上莫轻云,毕竟有那样的名声,还被戴过绿帽子,嫁进门遭人耻笑。 莫轻云是莫颜的堂哥,现在作为正五品的粮草官,算是年轻有为,有钱有权势,背靠莫家的大树,若是放弃这门好亲事,又觉得可惜。 高门大户不只有嫡女,庶出女儿更是联姻的首选,有几户人家的夫人看准莫家这个大靠山,带着女儿到相府拜访过几次,言语间,有这方面的动向。 “没答应。” 万俟玉翎不会放过一场好戏,墨冰跟在他身边做暗卫多年,婚姻大事,他还是关心的,趁此机会顺便看热闹。 夫妻俩都是这个心思,莫颜也不点破,大堂哥榆木脑袋,不推一把,恐怕发现自己的心意,是很久之后。 夏日炎热,阳光如炭火一般烤着地面,热风扑面,让人闷热地喘不过气。 一大早,莫颜洗漱得当,嘱咐双胞胎兄弟看着贝贝和多余,她带着墨冰和墨米分出宫。 这次出门,一拖就是一个月,京都衙门的医馆开设的有模有样,一文钱看诊做的很不错。 在最开始,百姓们都有好奇心,整天排着大长队伍,郎中们从早到晚,医者父母心,让他们咬牙硬挺着。 多亏找的都是有医德的郎中们,即使到了下衙时间,众人也没有不耐烦,能多看几个是几个。 张举来查探几次,对郎中的表现非常满意,还为他们申请过嘉奖。 京都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是如从前一般喧闹。 莫颜站在朱雀南街望仙居茶楼的门前,用手遮挡着刺眼的阳光,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多年前,她在这里与李月娥,赵桂花,夏若雪三人喝茶,也就是在那时候,她怀疑袁焕之是杀人凶手,看清他的真面目。 几年过后,物是人非。 李月娥身死,夏若雪逃到北地,而赵桂花虽说干了不少缺德事,自己品尝过恶果,体味过人间冷暖后,转了性子。 她从良后不久,嫁给一个老实有手艺的汉子,据说还生了个大胖小子,日子过的很不错。 “夫人,快到正午,不如到望仙居喝茶避暑。” 墨冰见莫颜停在路中间,远处已有驶来的马车,她忙不迭地开口。 莫颜下意识地回避望仙居,在不远就是自家的染发坊,莫颜能看到那块金色的牌匾。 正当午时,染发坊定是没生意,她不如过去看看。 莫颜想要烫发改造的点子失败,她为新潮,烫出一头大波浪。 本想给万俟玉翎个惊吓,谁知那晚,皇叔大人搂着她,云雨多次,他说她在上,扭动身体,乌发飘逸的样子很美。 想到此,莫颜的脸色滚烫,皇叔大人的清冷是保护色,实际上,没个正经! 进入到染发坊内,一层安安静静,入门两盆一人高的盆景,厅堂内设有冰盆,冷气扑面而来。 小伙计打着呵欠,见有客上门,热情地上前招呼,他是刚来了三个月,并不认识莫颜。 从一层到二层,空无一人,阳光下,角落有尘土漂浮的痕迹。 染发坊已不复从前,门可罗雀,每天有一单生意,就是不错的。 铺子在朱雀南街,周围酒楼珠宝铺子林立,寸土寸金,染发坊从最开始就在走高端路线。 做富贵人的生意,那些老爷夫人们懒得亲自上门,更喜欢被自家的下人伺候,买了染发膏,并不用店里的伙计们。 二十多个男女伙计,插不上手,众人只好经常到大户人家推销染发膏。 配方瞒不住有心人,早晚会被泄露出去,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染发已经不是一件奢侈的事。 莫颜走了一圈儿,小伙计似乎察觉到什么,恭谨地站在一旁跟随,主动介绍起目前的情况。 店内装饰的很精致,黑白为主的基调,都是莫颜自己的策划,皇叔大人加以实施。 “夫人,客人很少,一天最多能有个二三人,近几个月,店内一直是入不敷出,掌柜整日唉声叹气。” 伙计抓抓头,这么好的地段,生意冷清就可惜了,若是支撑不了多久,关门大吉,他也得丢了饭碗。 想要在朱雀南街找二层的店面很难得,把店铺出租,能得到高额的租金,总比一直赔本好。 “你们掌柜呢?” 莫颜回到一楼等待的小间,几个伙计端茶送水,却不见掌柜的身影。 掌柜是万俟玉翎的人,一直窝在铺子里为她打理产业,大材小用。 但是染发坊的确有过相当辉煌的时候,说是日进斗金不为过。 “在后面街道胡同,有一个新开的染发铺子,掌柜说去看看。”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后面街道阴暗狭窄,地段也不好,但是开业后,一直不缺少客人,夜晚时分,人尤其多。 “咳咳!” 墨冰轻轻地咳嗽两声,那家店开业不到一个月,夜晚进出的人相当多,当时为找冯牡丹的下落,暗卫们曾经去调查过。 明面上是染发铺子,实则是一个有着变态嗜好的暗娼馆。 大越律法允许青楼的存在,但是却命令禁止虐待花娘,一些有特殊爱好的客人,都找不挂牌子的暗娼馆找乐子。 掌柜到新开的染发铺子,怕是打听不到什么,没准还被当做肥羊,拉进去风流一番。 莫颜了解情况后,起身离开,留下一众惴惴不安的伙计们。 “夫人,您要关了染发坊吗?” 正是歇晌的时候,街道上仅有几个步履匆匆赶路的行人。 “当然不。” 主仆三人上马车,莫颜接过用冰水透过的帕子擦脸,这才觉得凉爽了些。 染发坊生意冷清,入不敷出,早日关门大吉,把铺子出租是挽回损失的好办法,莫颜却不想这样。 从前第一次做生意,没有经验,全凭一腔热血,经过多年经验积累,她发现光靠单一的模式想赚银子很难。 来朱雀南街消费的多半是富贵人家的女眷,是女子就离不开胭脂水米分,珠宝饰品,荷包香囊等物。 染发坊即便生意不如从前,固定的客源却没有流失。 有客源就等于多个极其便利的条件,以后做的香膏,胭脂等物,同样和染发膏一样放在店中售卖,形成洗护一条龙。 “染发膏用的人不多,但是脂米分是离不得的。” 朱雀南街胭脂水米分的铺子都是勋贵人家的百年基业,一家铺子可支撑起偌大府邸的开销,可见收益多么诱人。 “染发坊还不能算老字号,要是在胭脂水米分的方子上尽心,也未必斗不过他们。” 尤其是炎热的夏日,女子们涂抹水米分,只要流汗就容易花了妆容,脸上看着油油的。 如果可以制成滋润,味道好闻的香膏,定会风靡大越。 这方面,拐带师父祝神医是个好办法,祝神医驻颜有术,那是因有独特秘方,在擦脸的香膏中,添加红参等药材。 师父对偏方把的紧,坑骗来不容易。 莫颜转了转眼睛,她有胖丫在,虽然抓住师父的弱点不放不厚道,但为白花花的银子,只能如此。 配方不用祝神医交出,只要打着师父的旗号就好,香膏由祝神医配置,放在染发坊中售卖,赚得的银钱二人分。 光是靠祝神医的名号,就是一面活招牌,莫颜能想到自己坐在银山上得意大笑的场景。 “您一定是史上第一位绞尽脑汁赚银子的皇后娘娘。” 墨米分竖起大拇指,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心里对野种万俟御风很怨怼,若不是他败光了国库,自家娘娘何必接手这么个烂摊子。 主仆闲聊,墨冰把窗户开了个小缝隙,留意周围的环境,她突然转过身,一脸严肃道,“奴婢看到世子爷了。” “世子?夏明轩?” 万俟玉翎没处置永平侯府,和夏若雪有莫大关系,永平侯府中有己方的探子,经常回报消息,未发现永平侯和蛮族有来往。 袁焕之通敌叛国,摆了永平侯一道,现在最恨袁焕之的人便是夏家。 对于夏明轩这个表哥,在莫颜定亲后,接触的少之又少,理所当然地忘在脑后。 原本京都风评很好的夏明轩,现在声名狼藉,未娶正妻,有庶子,还是最低贱的婢生子,逛青楼争风吃醋,和另一位官家公子大打出手。 为包下美人花魁的初夜一掷千金,大吕氏中风卧病在床,夏若雪失踪,他这个为人子,为人兄长的人还在青楼销魂买醉。 “现在是午时,他怎么会出门?” 虽然很久没见便宜表哥,京都关于他的传闻一点没少,莫颜应该感谢他成为新一任的败家子纨绔子弟,而二哥莫轻雨被洗白。 青楼楚馆都在下午申时左右开门,迎客要等到酉时,夏明轩大中午的不休息,出来乱窜什么? 墨冰也觉得奇怪,虽然只是迅速一瞥,但是她认人有几分功力,绝不会认错。 夏明轩醉生梦死,身子被酒色掏空,不再是从前玉树临风,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岁月是把杀猪刀。” 莫颜很是感慨,几年前,表哥对她,或者应该说对前身,还是相当不错的,有新鲜的小玩意,都会派人送到府上。 如果不是娘吕氏和大吕氏之间有宿怨,或许她最终的归宿是嫁到永平侯府,成为世子夫人。 声名狼藉的人容易被忽略,莫颜掀开车帘,想看看夏明轩的背景,结果他身形一闪,进入到胡同里,很快不见踪迹。 “世子出门都不带小厮吗?” 墨米分眯了眯眼,主仆三人对视,莫颜让车夫把马车停靠在路边,耐心等待。 按照计划,莫颜要去京郊的庄子上,对医者班的学子们进行抽查临考,看看众人的努力程度,不过看夏明轩行踪诡异,她决定等一会儿,看看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是朱雀南街后面的一条小巷子,无论阳光多么明媚,多么刺眼,巷子里都是阴暗的。 墙壁上长着绿色的苔藓,一家挨着一家的小院,这边租金和朱雀南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铺子内品种丰富,价钱合理,吸引的都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婆子们。 在胡同中间右转,有一家车马行,而距离车马行不远处,就是当年袁焕之杀害李月娥和赵桂花丫鬟的小院子。 刚才三人说话的片刻,夏明轩闪身进入到小巷子后,不见踪迹。 “您看,这不就是染发坊伙计所说的,新开的铺子吗。” 胡同里的铺子都带小院,客人要通过小院子进入其中,而此刻,染发铺子大门紧闭。 漆黑的铁门,两旁是桃符,上面挂着一盏红灯笼,并没有看到有客人上门。 “你是说这间铺子有猫腻?” 莫颜瞠目结舌,她作为法医,见多识广,在现代没少听说关于SM方面的消息,却很不能理解那种行为。 什么蜡油,皮鞭,捆绑,在痛苦中寻求快乐和解脱,有意思吗? “前些时候暗卫为找冯牡丹的下落,几乎把京城掘地三尺。” 墨冰小声地解释,新开的铺子,生面孔多,藏人的可能性要大一些,所以暗卫们来铺子,被当成有变态需求的嫖客。 那个倒霉蛋暗卫,差点呕死。 本以为他头发够黑,就算染个发也没什么。 进去后,那人说了点让他不懂的话,他迷迷糊糊地就被带进门,被绑起来。 暗卫以为自己的身份被发现,当时心里一惊,可对方捆绑的手法很生疏,绳子也不够结实,所以他耐下性子,看看对方要干什么。 接着出现一个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子,手握小皮鞭,不停地抽啊抽…… 墨米分捂脸,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还是个纯洁的姑娘家,没遇过这么变态的事。 话毕,主仆三人沉默,不约而同地强占车窗的位置,等待夏明轩从胡同内出门。 大约有一个半时辰以后,吱呀一声,漆黑的铁门打开,夏明轩背着手,从里面向外张望,见四处无人,放心下来。 他刚走到巷子口,迎来一辆马车,夏明轩撩开袍角,迈着大步上马车,随着马车,消失在大街上。 整个过程在一个呼吸间,莫颜摩挲下巴,越发觉得怪异。 “墨米分,你有没有察觉到异常?” 若论味道的敏感,莫颜不如墨米分,所以她想确定一下。 “有,那个驾车人是个蛮子,世子从胡同出来,身上有浓重的血腥气。” 墨米分所说的浓重,在空气里几乎让人无法察觉,莫颜只是有那么瞬间感觉到很恶心,所以才产生怀疑。 如果说,其中提供变态的服务,流血可能算不得大事,但是如此血腥气,应该没少流血。 赶车人很适时地出现,夏明轩没有犹豫地上车,特别是墨米分说赶车人是蛮族的,让她想不警惕都不行。 大越境内有不少蛮族人,做苦力,做车夫,但是在两国开战后,为怕引发百姓们的怒火而被群起攻之,蛮族人分外低调。 车夫的身材矮小,没有典型的蛮族特征,但常年喜好吃腥膻物,他们还带着点体味。 正常人闻不出来,而这次碰到鼻子比小狗还灵的墨米分。 蛮族人做车夫,到底是巧合还是另有目的? 夏明轩名声差,永平侯府随时可能倒台,京都的大户人家没谁愿意和侯府结亲。 夏明轩表现出来这样,到底是不是故意为之? “我总觉得,遗漏了什么。” 谣言害人,却也能提供不少便利,莫颜自己就是演员,她没准真被夏明轩这个奥斯卡骗了。 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永平侯,大吕氏和夏若雪身上,夏明轩早已成为弃子,被丢在一边置之不理。 “有了!” 莫颜双手击掌,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冯牡丹来大吴后,和夏若雪很谈得来,还曾去永平侯府做客。 宫宴后,夏若雪逃脱,谁也不会把夏明轩和冯牡丹联系到一起。 “您是说,夏明轩帮助冯牡丹找到躲藏的地方?” 墨冰茅塞顿开,暗卫们暗地里查找,自认为布下大网,却疏忽掉,青楼是藏人的最好场所。   ☆、第012章 失踪女子 偶遇夏明轩后,莫颜终于想起还有这号人,之前的种种,让她忽略了永平侯世子,这个身份,若真做了蛮族的奸细,能得到诸多方面的便利。 此行出宫,虽说没有去郊外对医者班的学子们进行临考,但发现夏明轩有个蛮族车夫,己方收获不小。 晚上,莫颜把今日见闻事无巨细地说一遍,末了,抱怨道,“墨冰说暗卫们主要调查的是新开张铺子和流动人口,忽略青楼楚馆,是一个大错误。” “恩。” 万俟玉翎若有所思,查找冯牡丹的下落,他并不是非常上心,一个女子,对大越没有什么帮助。 冯相是宠爱冯牡丹,但是女儿和大业比起来,就什么也不是了,否则在他有周密计划时,怎么忍心把女儿送到大越任人宰割? 如果冯牡丹真给叶相做平妻,冯相造反,直接导致冯牡丹会失宠,冯相自己会没有这个考量? 暗卫们全部出动,化妆成为嫖客,暗中查探青楼,一无所获,冯牡丹就凭空蒸发一般。 “娘娘,咱们的人特地注意世子,世子生活很规律,每晚都宿在京都几大花楼中。” 自从新皇登基以来,永平侯府地位尴尬,小心翼翼地夹着尾巴做人,在发现夏若雪失踪后仍旧不敢声张。 夏明轩日渐颓废,以前那点雄心壮志全部化为乌有,性情大变,对庶子也不亲热,根本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永平侯府乌烟瘴气,府内丫鬟婆子越发嚣张。 早前,丫鬟婆子被大吕氏欺压,现如今大吕氏瘫痪在床,让人伺候屎尿,无人管束,下人越发无所顾忌。 “或许都是我们小瞧了夏明轩。” 假设夏明轩和蛮族人勾结,这么久都没被人发现,那么他肯定有自己联系蛮族的手段。 不能单凭他上了蛮族车夫的马车,就证明他通敌叛国,只是蛮族人无处不在,阴险狠毒,己方不得不防,多想一些,有点草木皆兵了。 “墨冰,开一个暗娼馆也需要路子,不然怎么找到客源?” 有变态嗜好的人又不会在脸上写“禽兽”二字,能联系生意,自然是对客人有所了解,其中有大大的门道。 宫外传过来的消息,朱雀南街附近挂牌染发铺子的院子,进门需要缴纳一两银子作为门票,然后按照等级收费。 他们招待的都是熟客,看到生面孔会带人到旁边的小屋,里面是正当的染发生意。 之前暗卫进去被鞭子抽,时机巧合了些。 对夏明轩是不是奸细的调查暂时没有进展,但是几天后,盯着他的暗卫送回消息,夏明轩再次造访挂羊头卖狗肉的暗娼铺子。 与此同时,张举在早朝后进宫,说明一个情况。 张举被莫颜选中举荐,轻松地高升正三品京兆尹,而原来百花县县令的官职由师爷接手。 张举虽不在百花县,对那里却是有感情的,时常和师爷通信,而就在前段时间,百花县莫名其妙地出现好几个案件。 县内在两三个月内,失踪十多名女子,其中有大户人家的小姐,乡村的寡妇,绣娘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来衙门报案的都是女子的亲人们,他们以为对方是闹脾气离家出走,所以为保名声,低调地寻找很久。 在苦无线索之后,只得豁出这张面皮求助衙门,谁知道碰到有好几个共同经历的人,众人聚集在一起,察觉到不妙。 “都是女子?” 莫颜脑袋一闪,好像有什么东西快速地掠过,只在一瞬间,让她抓不住。 “恩,这个是亲属记录的口供。” 案件影响不小,百姓们给衙门施加压力,而且百花县有不好的传言,闹得人心惶惶。 墨冰接过张举呈上来的卷宗,认真观看,上面是亲属的说明。 十多名女子走失的时间都在两三个月以前,前后时间非常接近,有好几人竟然是同一天。 年龄从十二到三十不等,其中有一个十二岁的少女,正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那日小姐带着丫鬟偷偷地去赶集,丫鬟突然肚子痛,找地方如厕,回来后,就再也没找到过自家小姐。 集市人流涌动,无人注意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娃,所以丫鬟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她开始怕被责难,谎称是小姐耍性子出走。 最大的三十,是个无子的寡妇,被家人接到娘家,嫂子嫌弃她死了男人晦气,失踪一周多才磨磨蹭蹭地到衙门报案。 其余有未成亲的姑娘,已经是孩子娘的妇人,十来人只有一个是和家人吵架后进城,其余皆是莫名其妙的失踪。 “娘娘,距离百花县三十里有一处凤鸣山,传闻凤鸣山上有一伙儿山匪,是不是那些人作祟?” 张举做知县那么久,还没遇见过如此大案,如果说十来个人一起失踪,难免太巧合了。 凤鸣山崇山峻岭,地势险恶,那边靠近西山大营,从前应该是个比较太平的地界。 聊城开战,西山大营的将士们奔赴前线,只留守千人的士兵,凤鸣山有山匪聚集,有这个可能性。 “山匪最喜欢烧杀抢掠,强抢民女,娘娘……” 张举跪地,他自己也不确定,凤鸣山有山匪是道听途说,无人到衙门报案说自己被抢。 “张举,你先退下,告诉百花县县令,安抚民心,此事交给朝中处理。” 待张举退下,莫颜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心中盘算这些女人的结果。 拐卖妇女在大越常见,有黑人牙子专门干这个,用高价做工等名义骗人,然后骗人出城,卖到偏远的山区。 山区内娶不上媳妇的多的很,若是姿色好的,转手送入花楼,能得好大一笔银钱。 十几人没有被骗的过程,是无缘无故的消失,现在没消息,怕是凶多吉少。 “墨冰,你去查查,京都有多少暗娼馆,重点查,朱雀南街后面胡同那家幕后的主子是谁。” 由于大吴被冯相把持,通往南边的各个城池已经戒严,如果莫颜没估算错误,那些女子很可能被送到京都中。 “晚上前,给我消息。” 正当午时,莫颜却毫无睡意,从前做法医,为死者说话,而她现在干的是捕快的活计,寻找蛛丝马迹。 “这份口供谎话连篇,很有问题。” 莫颜单独从其挑选出一张,皱眉仔细地查看。上面的字迹端方,工整,应是衙门的书吏代写。 “娘娘,您是如何看出来的?” 墨米分接过后,没看出一点异常,不禁好奇地看着莫颜,希望能得到解答。 上面所说,丢失的女子叫陈怡,今年十八岁,刚出嫁两个月,有了身孕,回娘家养胎。 陈怡爹娘过世,跟着长兄和长嫂过活,长兄把她卖给一个花甲之年的员外做小妾。 员外只有两个女儿,做梦都想要儿子,也不知道谁说陈怡有宜男的面相,在她怀孕后,员外把她当成祖奶奶供着。 陈怡想回娘家,员外自然满口答应,派一个小丫头伺候,每日都会送去新鲜的蔬果。 “奴婢眼拙,看不出上面哪有问题。” 墨紫瞪大眼睛,差点把纸看出几个窟窿来,揉揉眼睛,无奈地摇头。 “第一句话,陈怡的嫂子说,夜半三更,看到陈怡的人影。” 由于员外每日都派人上门,所以陈怡消失的第二日就被发现,员外忧心陈怡肚子的孩儿,以为陈家索要钱财,把人藏起来了,两家差点闹到官府,动静不小。 “五月初三是上弦月,只有月牙,这是最基本的常识,而陈怡嫂子的却说有半个月亮挂在天上。” 三更半夜,不睡觉,借着月光看到有黑影,就认为是陈怡出门,说的过去吗? “那陈怡在哪呢?” 墨米分很是崇拜,娘娘知识渊博,真是什么都知道呢,若是一般人,还真的无法注意其中的漏洞。 “你还真把我当算命的?” 莫颜用手点了点墨米分的脑袋,无语望天,或许是想用陈怡讹诈钱财,或许出了别的什么状况。 “您可不是算命的,您是活菩萨呢!” 墨米分赶紧溜须拍马,对案件多了兴趣,密切地关注,等下晌墨冰在宫外归来,她跟着进门听消息。 “奴婢派人去打探,得知那个暗娼馆竟然是永平侯府世子的产业。” 查来查去,铺子在京兆尹衙门留有根底,是永平侯府前段外放的一个二管事。 二管事一直跟着夏明轩做事,提出赎身,也是夏明轩准许。 “原来如此。” 常年混迹于青楼,嫖客们中间没有秘密,也难怪夏明轩能如此精准被找到突破口,开暗娼馆。 “不仅如此,内设的项目让奴婢震惊。” 墨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莫颜打开后,立刻变了脸色。 而见过大世面的墨紫等人看后,面色苍白,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墨冰,你确定是真的吗?” “我更愿意是自己调查错了。” 墨冰话毕,背手站在一旁,不言不语,她唇边被咬出鲜血,红艳艳的,身体在轻微地发抖,可见她内心不平静。 莫颜深呼吸,闭上眼睛,好久之后,才接受这个现实。她的心情不足以用愤怒形容,而是觉得自己置身在一个冰冷的地窖和无限的黑暗中。 “墨冰……” 莫颜张了张嘴,用茶水润喉,喝下去却是苦涩的味道。 真想不到,夏明轩背后竟然做这种勾当,为了赚黑心银子,灭绝人性,简直是畜生不如! 难怪,难怪那日墨米分说他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道。 纸片上的字很简单,鞭打,蜡油都是小儿科,铁烙等把人烤皮开肉绽是最中等的酷刑,最后面暴虐的是虐杀,虐杀女子,无论以任何形式虐杀,玩爽了就可以,需要付出一千两白银。 虐杀后可以截肢,若是有兴趣,吃人肉盛宴都使得,只要你愿意,只要有银子,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一些列的所谓项目,令人发指! 莫颜觉得通体发寒,夏明轩的铺子虽然开张的时间不长,却接待不少来客,那么到底折损多少条人命? 死在无边无尽的黑暗血腥的暴虐中,莫颜脑袋中是一片阴暗的地牢,墙壁都是血滴子,墙上挂着人头,人腿…… 京都作为大越的中心,南来北往走货的商人,从不缺有钱人,青楼里找乐子的,一掷千金,很多都是外来户。 永平侯府在京都虾米都算不上,对于没有任何靠山的商户,那就是高大的存在,只要能巴结上,可打通很多路子。 特别是,莫颜当上皇后,即便她不愿意承认,夏明轩仍旧是她的表哥,两个人有斩不断的血缘关系。 千两银子在平头百姓眼中是巨款,在富商手里,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能满足自己的需求,又可趁机巴结上侯府世子,何乐不为? 或许他们认为,人死了没什么了不起,反正背后靠着侯府大树,没准还要认为幕后的主子是皇后娘娘。 前后一联系,莫颜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她双手握拳,气得面皮发抖。 留永平侯府众人一命,是万俟玉翎看在吕氏和大吕氏好歹是亲姐妹的面子上。 大吕氏中风在床,做不了什么恶事,吕氏本打算放她一马,其中还有夏若雪作为牵制。 “事情严重了。” 己方把夏若雪当成突破口,她知晓的必定是袁焕之所忌讳的,夏若雪那没问出得用的消息,京都再次出事。 莫颜深吸一口气,好久才平静下来,她明白,人是会变的。 当年夏明轩是京都有名气的青年才俊,无数官家小姐们心中的如意郎君,年少有为。 他对莫颜的感情是真的,至少对她非常好,有时候超过了妹妹夏若雪。 “娘娘,奴婢派人盯着,若是有尸身运出来,即刻来报。” 一刻钟后,主仆几人情绪接近于平缓,开始做接下来的布置。 京都周边单百花县就失踪十多个女子,别的地方没消息,想必是被当地的父母官压下来。 “派人到汴州周边几个城池走访,做个详细的调差,最好有失踪女子的画像。” 破案讲究人证物证,暗娼馆接待的都是熟人,还得从常客中下手,寻找蛛丝马迹。最后几人制定三个方案,随机应变。 晚膳莫颜没有胃口,只用了点清粥小菜,等万俟玉翎处理完政务,夫妻在一起吃茶聊天,她赶紧说了暗娼馆的事。 “恩,那间铺子有问题,染发坊的掌柜派人送信进宫,提过具体情况。” 莫颜开的染发坊掌柜,是万俟玉翎的人,主要在宫外负责消息和情报,有敏锐的观察能力。 他听说胡同里的生意好,只觉怪异,就亲自上门,结果那日,遇见他的一个熟人。 对方也是商人,两家曾经有过生意往来,那人听说他是为染发铺子的红火来取经,乐不可支。 “兄弟,你放心,这家铺子抢不去你的生意!” 那人如是说,隐晦地提示,里面是男人找乐子的地方。 掌柜进去后,被人带到小屋染发后,就给送出来,他们只接待熟客。 “不知道背后有没有蛮族的影子,贸然行动容易打草惊蛇,可若任由局势发展,不晓得还要让多少无辜人受害。” 如果那些女子是自愿的,那莫颜没话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问题是,周边城池失踪的女子,是不是都被掳到这来了? 莫颜心事重重,逗弄贝贝和多余后,早早地熄灯睡下,待到深夜时分,门口传来墨冰的声音。 “皇上,娘娘,夏明轩的暗娼馆用手推车运送出两具女子的尸身,两个人鬼鬼祟祟地扔到乱坟岗子。” 墨冰本想等主上早朝后报备,但是下晌说好第一时间,她硬着头皮,不得不打扰帝后安寝。 两个女子整个身上没一处好地方,有被鞭打,刀割,针刺,和铁烙过的痕迹。 旧伤加新伤,从伤口愈合程度看,死前没少经历残忍的折磨。 “旧伤有抹药的痕迹,而且药效很好。” 很多伤痕都是今日所致,尸体被抬出来,还有点热乎气,应该是刚咽气不久。 另一具尸体缺少一只手臂,手臂上的骨头上断裂处整齐,是之前被人用外力,例如斧头等物,强行截肢的。 “还有,这具尸体的胸被人割下来。” 墨冰见识过各种刑罚,暗卫中对待叛徒会让人生不如死,可却没有如此残酷的虐待。 莫颜连续地深呼吸,抑制不住疯狂跳动的心脏,这一切,简直要超出她所有的认知。 听闻,有些人对黑暗,死亡,血腥,存在一种莫名的快感,因而会追求很多东西。 那些有钱的商人们并不能掌控一切,还要卑躬屈膝地做孙子,长期不平衡,导致心中扭曲。 大户人家虐打死契下人,屡见不鲜,打死了草席子一卷,扔到乱坟岗自了事。 因人是死契,找点借口,例如对方偷盗,口舌等,衙门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下却不同,不是打板子,而是残忍的虐杀,为的是让自己爽! “娘娘,奴婢让人特地查探过,两名女子的手柔软,上面没有茧子,皮肤很白,可见不是常见干农活的。” 莫颜点点头,窗外,空气里带着湿润的腥气,远处乌云滚滚而来,预示着将有一场雨。 四周一片漆黑,回廊下的红灯闪烁着昏黄的光晕,却再也不能给人温暖之感。 万俟玉翎紧紧地拥住莫颜,面色漠然,眼神如清冽的甘泉,他轻轻地拍了拍莫颜的后背,这个世界,血腥和杀戮时刻存在,为什么就不能让她感受到点美好的东西? 夏明轩,这人不能留,万俟玉翎从那天开始,就没想让他活着。 “咱们暂时还不能抓住夏明轩,必须有证据,首要控制永平侯府原来的二管事。” 二管事赎身,和永平侯府没有关系,但是据调查,他的女儿还在主院做丫鬟。 能被夏明轩委以重任,此人定然忠心耿耿,不会吐露出半个字,那么要想方设法,让他交代出真相。 “得想个法子,暗娼馆必须关门大吉,不然的话,咱们调查的这几日,不知道又死几个人了。” 虐杀这么变态的事,不是人人能做,大多数有良知的人无法接受,所以生意肯定不是天天上门。 但是己方不能赌,人命是不能用来作为赌注的。 “明日京兆尹衙门的官差捉拿江洋大盗,要到附近搜查。” 有人官府的人日夜把守,哪个不开眼的上门? 大概能争取两三天的时间,让张举抓紧机会破案,兵分几路,搞定二管事和其中几个熟客。 大越律法不是那么完善,如果其中不存在虐杀,只是开暗娼馆而已,官府基本上也就是对东家进行处罚,上缴税收等,牢都不用蹲着,所以己方必须拿出关键证据。 “娘娘,那两具尸身已被暗卫的人送到衙门的停尸房。” 当时值夜的官差看到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尿了裤子,嘴里不听地念叨,死这么惨的女人,定是要变为厉鬼。 ------题外话------ 小莲突然想到国外的一部恐怖片《人皮客栈》   ☆、第013章 人间炼狱 远处的天边有一层黑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漂移,正当午时,天色却堪比傍晚时分。 莫颜抬头望着远处被阴云笼罩的天色,眯了眯眼。 两日来,京兆尹衙门的官差以捉拿江洋大盗为借口,日夜在朱雀南街附近巡逻,心里有鬼的嫖客们不敢进暗娼馆,走到胡同口,见官差在,叫骂几声,瞬间不见踪影。 暗娼馆不再有尸体被抬出来,己方的人为避免打草惊蛇,也不敢轻易地去铺子门前。 此次行动保密,只有京兆尹张举得知内情。 衙门捕快们劳师动众,百姓们看在眼里,京都出现江洋大盗一事刮成一股旋风,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谁也没见到盗匪,据说杀人不眨眼,以至于夜晚上街晃悠的人急速减少,甚至影响美食一条街的生意。 “夏明轩,到底和蛮族之间有没有联系?” 莫颜绞尽脑汁,想不出个所以然,她和夏明轩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表哥表妹的关系全是摆设。 宫宴时二人打个照面,彼时她已是大越的皇后娘娘,夏明轩看她的眼神冷漠,陌生,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就算夏明轩曾爱过莫颜,爱的也是前身,和她现在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她为使关系简单,尽量避免可以二人在一处的场合。 多年之前,莫颜曾经帮助过夏明轩的贴身丫鬟夺得小妾之位,那人承诺过,要认莫颜为主子。 “时隔多年,她有孩儿,自然要为孩儿打算,怎么可能和我一条心?” 这条所谓的眼线,莫颜没有一次动用过,因为,她对那人不信任,怕弄巧成拙。 “娘娘,夏明轩这两日倒是没出门,呆在永平侯府内。” 暗卫是一个庞大的体系,收集的消息繁杂,并不是万能,有些被忽略后,难免照顾不到。 夏明轩就是个容易让人忽略的人,他除风月的名声外,没有任何存在感。 “对,还有个消息。” 墨冰刚在宫外办事归来,一夜未眠,她的嗓音有些沙哑。 墨紫见状,给墨冰倒了一杯雪梨汁,等墨冰一口饮尽,这才道,“您之前怀疑的得到证实,在冯牡丹消失前,曾派人找过夏明轩。” 两个人见面的地点正是朱雀南街的望仙居茶楼,因为不是在永平侯府内,己方的人没有及时得到消息。 望仙居是京都一大秘密地,京都百官最喜欢到此地品茶闲聊,一般话题从不会泄露,隔音效果相当好。 据说,冯牡丹约见过两次夏明轩,一次在朱氏事发前,一次事发后,时间上很可疑。 “最后见到冯牡丹的百姓说,她戴着面纱,上马车后,不知所踪。” 那人没看过冯牡丹的正脸,对方戴面纱,但是据说光看眼睛,春情荡漾,就能肯定是个绝色姿容的美人。 那个百姓是个大老粗,形容冯牡丹的模样,胸大腰细,光是看一眼就硬了。 “奴婢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假扮,听那人说后,确信是冯牡丹。” 墨冰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嘴角,冯牡丹修炼过媚术,举手投足之间魅惑人心,百姓提过闻到的香气,也和冯牡丹身上的味道吻合。 “我以前还不明白,冯牡丹初来大越,对情况不了解,怎么能想出用朱氏出墙的招损害我的清名,看来咱们还是想简单了。” 莫颜低下头,眼中闪过一抹深思,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夏明轩的主意,那么才更说的通。 夏家和吕家是姻亲,对莫家一点不陌生,前身和这个表哥感情还是不错的,没少唠叨老家的亲人。 前身对庄户人家的泥腿子不感冒,因京都世家大族出身富贵,莫颜的爹爹是寒门学子。 吕氏不同,出身大儒之家,很多官员嘲笑莫中臣没骨气,借着岳父爬上来,实际是吕家的上门女婿。 前身是个掐尖的性子,和众位官家小姐不交好,对方讽刺她,便问,“听说你祖父祖母都是种地的,种地很辛苦吧?一年到头饭都吃不饱。” 这些话,听在前身耳朵里过于刺耳,以至于她非常讨厌别人提起莫家任何事。 心里话不知道和谁说,只有夏明轩性子温和,时常劝解她。 这些莫颜从前都想不起来的,她穿过来后,记忆有部分缺失,直到前一阵子才找回来。 “不必顾忌蛮族,蛮族和永平侯府之间有个夏若雪,基本上就划到一条船上。” 在这之前,己方的计划是,用侯府众人安抚夏若雪,从而试探出袁焕之的秘密。 但是夏若雪难得精明一次,口风很紧,就是不说,她老老实实的,并没有去找袁焕之麻烦。 与其指望夏若雪交代,还不如主动出击,永平侯府不能留,全部下到牢狱中,以此来试探蛮族的动向。 当天,莫颜派墨米分出宫到莫相府,接娘亲吕氏进宫说话。 吕氏并不是闺阁妇人,一无所知,她是见过大世面的,听莫颜道出怀疑后,面上没有一点惊讶之处。 “颜颜,你还是年纪小,经历的事少。” 吕氏慈爱地摸摸莫颜的头,并没有因女儿是皇后,就带着君臣有别的惶恐,她叹息一声,“若是可以,娘倒是希望你永远不要长大。” 不长大,就不会见到这个世道的肮脏,活得自在,永远在幸福的泡泡中。 万俟玉翎也是如此想,遇事永远挡在莫颜的身前,可莫颜自己却不那么认为,她可独当一面,有保护自己的力量。 经风雨,见世面,眼界开阔,才不至于成为一个聋子和瞎子。 “冯牡丹是蛮族人,但朱氏的事,论理和蛮族还真的扯不上关系。” 两年前,朱氏已有出墙的苗头,在京都不过是无所顾忌。 能想到这个点子的,一看就是和莫家有私仇,而蛮族对付的是大越而不是莫家。 “娘早怀疑大吕氏,不过她人糊涂了,话都说不清楚。” 夏若雪不在,能怀恨在心又有时间,对莫家了如指掌的人,只有夏明轩,永平侯只对自己的官位有兴趣。 “娘,玉翎要处置永平侯府,不知道外祖父和外祖母那边能不能……” 外祖父曾任帝师,当过几届主考官,如今解甲归田,在朝堂上也有门生,声望很高,不晓得会不会反对。 “安心,想做什么做什么,大吕氏得这个下场,是她养了好儿子和好女儿,罪有应得。” 吕氏讽刺一笑,她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大吕氏作为长姐,可尽过一天姐姐的本分? 害了她不够,还要害她的宝贝疙瘩,吕氏忍得够久。 娘亲那里支持,莫颜放心了,晚上拉着万俟玉翎商议,对永平侯府调查后,惊人地发现,府上的账面只有五十两银子。 库房空空,除去一些丝绸布料不好变成银子外,古董字画等都不见踪影。 顺着钱财的线索追查,发现近几个月,永平侯府在黑市上不停地变卖家产,做的严密,滴水不漏。 京都几个赚钱的铺子,表面上还是侯府的人打理,实际上早已换了主家。 “永平侯有想跑的趋势,夏明轩为赚银子,不惜抢人!” 百花县失踪的十几个女子,两天后送过来画像,墨冰认出,上次抬出来,掉一条胳膊,被割胸的是其中的一个女子。 那女子是某大户人家的丫鬟,回乡探亲后,人就不见了,因为她带着掌管夫人的钱财,被当成逃奴。 丫鬟唇边有个小痣,身高等和描述一般无二。 有一人已死,剩下的人前前后后失踪,说不准都被掳到夏明轩开的暗娼馆。 百花县失踪女子的流言很快传到京都,结合官府捉拿盗匪,百姓们更是吓得不敢出门。 流言愈演愈烈,人们添油加醋地传播,百花县之前失踪的有一女子是离家出走,为避免家人担忧,不得不卷着包袱归家。 小妾陈怡失踪,莫颜单凭其中一句话,认定陈怡的嫂子说谎,原来陈怡兄嫂把她骗到后院地窖中软禁,合伙骗员外的银子。 陈怡被解救出来后,百花县县令大怒,当即派官差抓捕她的兄嫂,开堂审理此事。 与此同时,京都的势力重新洗牌,永平侯府和夏家一百多口以通敌叛国的罪名被查抄,永平侯在早朝上被大内侍卫按到在地,绑上铁链。 这一幕惊心动魄,文武百官到现在还反应不过来,众人谁也没想到皇上雷厉风行,丝毫不拖泥带水,给众人一个惊吓。 御林军查抄永平侯府,在府上翻个天也没找到夏明轩,众人得到的消息,明明人在府中,并没有出门。 “可能是带了人皮面具,混在下人当中吧?” 人皮面具稀有,花大价钱也未必买不到,反正府上被查抄,贴满封条,全府人被送到天牢,连一只蚂蚁都爬不出去。 于是,天牢内出现奇怪的景象,看守挨个牢房巡视,无论男女老少,都被狠狠地蹂躏到面部。 “耍流氓了,我的老天啊,临死还让老奴晚节不保!” 永平侯府伺候大吕氏恶事做尽的老嬷嬷为清白一头碰死在牢中,血溅三尺。 夏明轩的踪迹成谜,京兆尹衙门的捕快围了暗娼馆,里面的下人主动出门,乖乖地被送到衙门关押。 张举进宫禀报,由墨冰出面,代替莫颜进入其中。 暗娼馆前面的小屋是正当生意,为掩人耳目,进门就是个硕大的木头架子,上面还有一盒一盒,黑漆漆的染发用具。 在桌前摆设一架能照到半身的铜镜,四处是染发膏内浓重的药材味道,掩盖内里血腥气。 穿过一个厅堂,走廊的四壁镶嵌着火烛,烛火跳动,光线幽暗,走在狭窄的走廊中,四面腥风,还可清晰地听到水滴的声响。 前面有一间房门被卸掉窗户,窗户冲着走廊通风,房内同样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墨冰身后跟着的捕快们抖了抖,这种地方阴气重,常年不见阳光,真不知道客人怎么有这样的嗜好。 “我们进去看看吧。” 墨冰深呼吸,用火折子点亮手中的火把,照亮内室。 地下铺着青砖,墙壁上挂着一排刑具,有点像衙门的刑房。 鞭子分大中小型号,十多种,挂在墙壁上,双节棍,砍刀,匕首,麻绳,铁链等摆设在一张长条的桌子上。 刑具上呈现出朱红色,斑斑血迹凝结不久,地面上有水渍,显示曾经被洗刷过。 另一张桌子上面一层浮土,尘土下方形成一个个印记,上面的刑具不见踪影,应该是有人临时整理过。 “走吧。” 墨冰在前头,众人后面跟随,刑具的房间占满三个屋子,后面两间有衙门对付犯人,扎手的竹签子,老虎凳等等。 “咱们衙门都没这么全乎。” 捕快们大开眼界,其中一根粗麻绳上面沾染血迹,挂在两侧,众人竟然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墨冰眸子深了深,心中咯噔一声,她已经预想到,那些悲惨女子的结局。 能在阴暗地方活着出来,也不会太好过,曾经的经历是永远不可磨灭的阴影。 麻绳粗壮,内里带着小铁刺,名为“走阴绳”,是蛮族酷刑的一种。 犯错误的女子双腿岔开,骑在“走阴绳”上,被两人架着前行,走上一圈后,下体血肉模糊。 如此残忍的刑罚,竟然出现在这里,墨冰不忍直视,上面的血迹代表有人受到过折磨。 众人都不敢言语,全部噤声,走廊尽头很安静,只有几个人清晰的脚步声。 前面几个房间要正常一些,有廊柱,吊环,干爽整洁,没有多少血腥气。 走廊一侧大概有十多间房,空无一人,众人加快了脚步。 水滴的声音是在前面转角处发出,在尽头空无一物,墨冰习武,耳力绝佳,在下面听到微弱的呼吸声和求救声。 “咚咚!” 用手敲打墙壁,传来空响,墨冰单手推墙面,很快,墙壁打开,出现一条通往地下的阶梯。 捕快们面面相觑,不寒而栗,为什么,他们会有要下地狱的感觉呢? 墨冰眼皮跳了跳,举着火把在前方带路。 楼梯四周没有照明物,四周的墙壁光滑,楼梯被人铺好青砖,两边有扶手,陡峭却不危险。 “啊!我摸到了什么东西!” 身后有人尖叫一嗓子,墨冰火把晃动,那人抬起手,手上沾染是满满的鲜血,血水顺着手指的缝隙流淌。 众人面色苍白,抖抖嘴唇,说不出话来,大惊小怪,还不如一个小女子镇定,彼此都觉得有些丢人。 他们不是没见过死人,没见过血,来这么诡异的地方还是头一次,让八尺大汉浑身冒冷汗。 墨冰丢过一个帕子,让叫喊的那人擦手,不过是个小插曲,众人却变得更小心谨慎,不敢再拉着扶手。 下面一间一间全是带贴栏杆的牢房,漆黑的,一根火把只能照个大概,捕快们忙点燃手中的火折子。 这里,用地牢来形容更合适不过,求救声来自第一个牢房,里面趴着两个赤身露体的女子。 一人后背上伤口已经流脓,另一人手中拿着肉包子,呲牙对着墨冰等人伸出手,笑道,“吃不吃,人肉馅的!” “呕……” 捕快们面容怪异,众人用手顺着前胸,呐呐地说不出来话,那女子嘿嘿一笑,站起身在原地转了一圈。 身上没有一点遮挡物,凹凸有致的胴体,可谁也没生出龌龊心思,只因这一幕太诡异了。 女子丝毫不感到羞涩,指着前方的盘子和碗筷,碗里的水鲜红色,上面有一层薄膜。 “这个啊,是血,我们天天喝的。” 原本要上前的捕快们不自觉地退后几步,如果不是面子支撑,他们想哭爹叫娘,然后扭身便跑。 墨冰感叹,看来这人是疯了! “那是猪血……” 微弱的声音在地上响起,地上的女子声音几乎让人听不清楚,“你们是来救人的吗?” 地牢中的气味实在难闻,墨冰掏出口罩戴上,从腰间找到一条细铁丝,几下就打开那把生锈的大锁。 “除了你们,人都被藏在哪了?” 墨冰没察觉到地牢中有生命的痕迹,甚至听不到呼吸声。 “都死了。都死了。” 女子从地上爬起来,双眼无神,空洞地直视前方,她的头发凌乱,上面还夹杂着稻草,右脸处有伤痕,身上还有密密麻麻被鞭打的痕迹。 墨冰脱下外衫,裹住她的身体,听她细小的声音道谢。 “你们谁身上有糖?” 从捕快的怀中搜刮出一包松子糖,墨冰让女子含服,另一个疯子身上没什么伤,短时间内肯定无事。 “你能别走吗?” 墨冰要到前面的牢房查探,被身后的女子扯住后腿,她哭着道,“我怕,前面都是死人,都死了,她们的头被挂在里面,还有胳膊和腿,我怕……” 墨冰对女子遭遇很同情,破天荒地没不耐烦,蹲下身子,柔声安慰,“别怕,我们就是带你出去的。” “你别去,你会做噩梦的,真的。” 女子惶恐地拉着墨冰,哭泣着重复一句话,“她们死了,都死了……” “死了就死了,你不是活着吗?” 另个女子端起碗,把猪血一饮而尽,喝完后,心满意足地用舌头舔了舔唇。 捕快们连连后退,不知道现在跑,还来得及不。 好说歹说,墨冰才摆脱那个哭泣的女子,前方的惨象,让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如雕塑一般站在原地。 “还有没有活着的人了?大人派我们跟随墨冰姑娘。” 墨冰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众人得赶忙巴结,一路上让一个女子在前,他们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一间牢房内,有一根铁棍扎根在地下,上面如串糖葫芦一般串着个裸体女子,此人胸前有一个血窟窿,肚腹内被人掏光。 死者死不瞑目,双眼瞪大,眼球充血,怨恨的眼神看着前方。 捕快们哪里见过这个,吓得差点哭出来,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永平侯世子开这样的场所,天理不容,死后一定会下地狱,上刀山,下油锅,永世不得超生! 用最狠毒的话诅咒,都不足以形容他们此刻的心情。 “唉。” 墨冰不是害怕,而是叹息,她回过头,对着众人道,“死者,是一个孕妇。” 此人有可能是活着的时候被人掏空肚腹,然后又生生地挖出心脏。 否则,怎么会有如此狰狞的表情? 有身孕的妇人? 有捕快没忍住,默默地流下眼泪,他脱下自己的外衫,盖住她的身体,人死了,希望她能保留点最后的尊严。 死者的肚皮很松,上面有妊辰纹,脸上有孕期应该有的斑点,腰部线条粗,却不胖,墨冰判定是孕妇,她在不远处的地下,找到一个成形的胎儿。 “是个男宝宝,大概有七个月左右。” 众人把宝宝塞到妇人的肚子内,希望两个人能在一起,将来下葬也不分开。 就在做这个动作后,那妇人的眼睛突然像有生气一般,合上了。 大越百姓最信奉鬼神,讲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捕快们念叨很久,冤有头,债有主,就算变成厉鬼,也得去找夏明轩算账。 他们会和京兆尹大人申请,请人做法为这些死者超度亡魂。   ☆、第014章 牡丹花下 墨冰判断是正确的,前面几件暗室,再没有活着的人。 阴暗的铁笼子内,横七竖八地躺着女子的尸体,她们赤身裸体,眼神中带着不甘,似乎在死前一刻,充满怨恨。 地牢内通风差,浓重的腥气让人作呕,捕快们在看到尸体被截肢,还有老鼠在啃咬之时,终于忍受不住,扶墙狂吐起来。 哪里知道,墙壁上漆黑的东西,正是凝固的血,这让他们恨不得一头撞死,再也不要睁开眼睛。 一行人出了暗娼馆后,立刻被衙门的人围堵,好奇的人问东问西,所有人无一例外都在沉默。 到底有多惨,他们说不出来,好像所有的形容词都不足以描述,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我不要离开,我离开就没肉包子,人肉的最香!” 被带上马车,疯癫女子还在不停地撕扯着衣衫,露出一大片白嫩的胸脯,想趁着众人不注意,跳下马车。 “我要喝血,那是天下最美的滋味!” 女子不停地吵闹,让墨冰心中烦闷,一个巴掌扇过去,马车内立刻安静,因为那人已经晕过去了。 对面的捕快冲着墨冰竖起大拇指,他低下头,闭着眼睛,脑海中满满都是地牢内的惨状,看来今夜少不了要做噩梦。 人都死了,最后留下两个活口,一人闹着要吃人肉包子喝血,他双手抱着肩膀,六月天,大太阳,他却觉得遍体生寒。 “墨冰姑娘,您对后续可有章程?” 捕快们对墨冰很尊敬,在短暂的沉默后,有一人开腔。 后面一辆马车是拉着尸体的,还有数不清楚七零八落的尸块,衙门的仵作这回有事情忙,得忙着拼凑尸块,分析案情。 这些女子都是无辜的,好歹要留下全尸,就不知道那些作恶的变态杀人狂们能不能抓捕归案。 “等到了衙门,听张大人的安排。” 破案是京兆尹张举的分内事,墨冰是来帮忙的,临行前皇后娘娘吩咐过,以张大人的意见为主,不可越俎代庖,这也是对父母官的足够尊重。 墨冰特别佩服皇后娘娘这一点,即便莫颜是上位者,却对人保留最开始的那份尊重,这是任何人都做不到的。 “真想不到,背后的主子竟然是永平侯世子。” 一个捕快揉揉鼻子,见自己的手指甲缝隙还有血迹,他皱眉,“百花县丢了十多人,可我们拉出来的尸体有二十多具,剩下的还没有线索。” 如果发布告,这就是京都乃至大越骇人听闻的案子,光是被虐杀女子的人数,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 “就近寻找尸源准没错。” 对方是有计划的掳人,并不怕闹大,不然也不会在百花县连续作案十多起之多。 仗着自己侯府世子的身份,夏明轩有很多便利,可以有效躲避官府追查。 那个重伤女子只说了一点,就没有力气,这些女子都死了好几天,正准备运出去,衙门看管比较严,对方苦无机会。 一路向西,马车停在衙门的人比较少的后街,捕快们用草席子抬着尸体,仵作就站在门口,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张举听说后,圆圆的脸上汗滴子如流水一般淌着,也不知道是天气热,还是吓的。 “这是哪?把这个胖子剁了,做成人肉包子,他身上这么多油脂,吃起来肯定香!” 疯癫女子刚到大堂上,即刻清醒过来,指着张举,上前一步,吵吵嚷嚷,不时地咽着口水。 堂上的衙役们没去暗娼馆,不晓得情况,听到女子的话,众人动作一致地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喷喷香,啧啧,要用细白面,先切了屁股,那里最肥。” 女人用阴冷地目光打量京兆尹张举,米分嫩的舌头伸出来,舔了唇部一圈儿,咽了咽口水。 被如花似玉的女人盯着说好吃,张举是平生头一次,他哭丧着脸,作为京兆尹的威严荡然无存,他现在就想离开公堂。 天啊,出来个吃人肉的疯子,还盯上他,妈的,他要减肥! 参与其中的捕快们已经很镇定了,众人面皮抖动两下,怒道,“这里是公堂之上,容不得尔等放肆!” “滚一边去,你个死麻杆,你身上的肉又老有柴,老娘还不吃呢!” 疯女子单手叉腰,仰天长笑,霸气十足,一瞬间,震慑所有人,让他们相信,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没这个范儿。 “安静。” 墨冰冷静地站在一旁,随手抖了抖,扑通一声,疯癫女子吸入迷药米分后,昏迷过去。 笼罩在头上的低气压消失,张举从袖兜掏出手帕擦汗,整个衣衫都被汗水浸得湿透了。 “墨冰姑娘,此人无碍吧?” 张举指着下方的昏迷过去的疯癫女子,颤巍巍地问道。 “用迷药,让她安静,她自从被解救,就要吃人肉包子喝血,来来回回重复这几句话。” 墨冰说完,张举只觉得腿一软,脱离座椅,一屁股坐在地上。 场面滑稽,却没人敢嘲笑,众人还没有从这几句恐怖的话中走出来。 “她已经疯了,还能不能做人证?咱们现在很需要口供。” 这些女子是不幸的,就算侥幸活下来,想到有黑暗的经历,怕是一辈子都不能好了。 张举不想揭人伤疤,可他们需要当事人讲述,这样百姓们才能了解事情的因由,省得被人说是衙门栽赃嫁祸。 永平侯府人都被打入天牢,京都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阴谋论,说夏家是冤枉的。 这个时候,夏明轩开暗娼馆,虐杀女子一事就要提到明面上,再说他本人潜逃中,衙门人手有限,需要借助百姓的力量。 “另个女子受伤很重,后背伤口流脓,需要割掉上面腐烂的肉,进行缝合。” 人暂时在昏睡中,以保存体力,墨冰精通医术,恳请张举为女子腾出单独的房间,用于治疗。 “伤势严重,有感染的倾向,所以不宜移动。” 女子的关键的人证,墨冰决定留在衙门中,全天照顾,这样她才能安心。 “墨冰姑娘,这个没问题,衙门里有冰盆,正好放两个解暑。” 张举动作很快,安排一间宽敞的房间,隔间内摆上小榻,墨冰取来一些麻药,对伤口进行切割和缝合,又涂抹上清凉,去腐生肌的药膏。 一忙就是一日,衙门收获颇为丰富,暗娼馆被留人把手,衙门的捕快也留下两个人值夜,就在房门外,搭起简易的帐篷。 晴朗的夏夜,院中的树发出蝉鸣,天上有无数闪亮的星星。 相信经历白天那一幕之后,众人都无法入眠,墨冰打开窗户,一身黑衣,隐藏在暗影里。 房间内黑暗,一片寂静,重伤女子被疼痛折磨醒,嘤咛一声,她睁开眼睛,看到窗前的黑影,吓得尖叫一声,“不要过来,不要杀我!” 墨冰手指一弹,点燃桌上的火烛,看来皇后娘娘最新研发的伤药很有效果,女子比她预计醒来早一个时辰。 “墨冰姑娘,原来是你啊。” 见对方是墨冰,女子放下心来,想要下床,她趴在床上,后背上的疼痛,让她几乎想要昏迷过去。 “别动,我再给你上点止痛药。” 墨冰止住乱动的女子,轻手轻脚,生怕弄痛她,这个时候还能如此,已经足够坚强。 “我来自百花县近郊的王家村,我家是做豆腐的。” 女子叫王牡丹,有一个哥哥,下面无弟妹,爹娘勤劳肯干,家境殷实,她家在县城内有两个豆腐作坊,平日都是她去帮着算算账。 对方有倾诉的欲望,墨冰倒一杯茶水,坐在王牡丹的对面,点点头。 王牡丹和冯牡丹都是牡丹,做人的差距十万八千里,她今年十七,前几年定亲,男方的爷奶年纪很大,所以先后离世,守孝两年,就耽搁二人的婚事。 前段时间,家里人正在为王牡丹备嫁,她已经很少抛头露面,谁料那天下起大雨。 她娘到镇上,王牡丹不放心,就去送蓑衣和斗笠,在路上,被人强行拉着上一辆马车,捂住口鼻,接着她就什么都不知道,晕过去了。 等醒来之后,王牡丹发现自己在京都一处青楼中,掳她的人威胁,若是不听话,就送出去接客。 王牡丹求饶,以为对方是为钱财,表明家中愿意出钱赎人,只求他们行行好,她要嫁人,不能坏了名声。 “正好,本公子开个染发铺子,你去做工一个月,就放你回去。” 王牡丹见到夏明轩,是一个长相风度翩翩的佳公子,穿着上好的绸缎衣衫,一件可能比她家的豆腐作坊还值钱。 对方不放人,王牡丹被绑到染发铺子,不久后就开始接客,她才知道是被带下水。 暗娼馆来的人都有些不正常,她在房间中,每日都要被不同客人折磨,可能是她被鞭打,也可能要求被鞭打对方,若是不配合,那么等待她的是残酷的惩罚。 “他们还会端上来包子,白胖胖的,还有一碗血。” 如果不吃,就会被人掰着下巴强行喂进去,那包子很美味,血却不好喝。 王牡丹不知道对方怎么想出来的馊点子,她用身上唯一没被搜走的银钗贿赂下人,才知道,那是真正的人肉做的,用的是不听话女子的肉。 “我吐了很久,绝望的想死,每天都有人自杀,但是若死不成,将会生不如死。” 王牡丹神情痛苦的回忆,身体还在颤抖,她怕,那无边的黑暗,浓重的血腥,还有人的绝望。 “我一直挺着,希望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墨冰光是听那些酷刑,眉头拧成疙瘩,别说是普通女子,就是她,也未必能在那种境况下活下来。 多亏皇后娘娘发现夏明轩的异常,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女人惨死。 “你不要怕,害你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墨冰说完,在桌子上拿过来一沓画像,挨个让王牡丹辨认。 王牡丹目前的情绪相对比较稳定,但是最好不要被刺激,墨冰想,还是不要让她立刻回忆在暗娼馆遭受的折磨。 “这些女子,你可认识?” 窗边传来响动,两个守候在门外的捕快炖了一只鸡,用大碗盛上来汤汤水水,给王牡丹补身体。 墨冰把蜡烛移动到床边,又放置一个简易的小桌子,王牡丹趴着,可以自己用勺子舀汤喝。 “她们都是在百花县失踪的,时间上和你差不多。” 为让王牡丹专心喝汤,墨冰没有把画像立刻给她,而是话几句家常。 衙门的人连夜赶往百花县通知王牡丹的家人,若是快些赶路,明日午时就能到达京都。 王牡丹饿了两三天,胃被饿的很小,才喝几口汤,就有了饱腹感,她接过画像,对着火烛的光亮认真观看,很快流下眼泪。 “这个是杨姐姐,她……” 王牡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墨冰就安静地耐心等待。 内室,一片静默,只有火烛发出轻微的滋滋的声响。 “她和我同样被关在青楼的一间屋子。” 那间屋子,墙壁上有个小孔,孔上镶嵌个南边能工巧匠做的透明的琉璃镜,透过镜面,可以放大。 每到华灯初上,对面就传来饮酒取乐的声音,花娘们接客,有时候一对一,还有许多男子亵玩一个女子的场面,淫声浪叫不绝于耳。 每当此时,有男人进到房内,强迫她们观看活春宫,杨姐姐不愿意,就被动手动脚。 “没几天,杨姐姐忍受不了折磨,在深夜里,我睡着了,她就用腰带吊在屋檐上,踢了凳子。” 王牡丹口中的杨氏早已嫁人,有儿有女,她等待几天,无人解救,心里隐隐地明白,对方明目张胆地掳人,实则有靠山。 记得杨氏要自绝的那天晚上,她拉着王牡丹的手说了很多话,她的夫君,孩儿,以后的女儿要嫁人,不能背负这样的名声,她当娘的,不能拖累儿女们。 杨氏去意已决,却一直好言规劝王牡丹,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能出花楼,就要想尽一切办法逃跑,千万不要放弃。 “呜呜,我还活着,我要去找杨姐姐的家人。” 还有很多话等着王牡丹转告,她觉得自己有责任,所以应该挺过去。 已非完璧之身,原有的亲事只能作罢,她不想害人,也不能顶着别人的眼光过日子。 大哥成亲后,也有女儿,她这么污秽,怎么可能回娘家? 天下之大,没有王牡丹的容身之所。 “走一步,看一步,你是受害者,一切不是你的错。” 天灾人祸,等真正降临时,受害的人何其无辜?最后也不得不怨恨,一切都是命。 “墨冰姑娘,我没脸见爹娘,大哥和大嫂。” 王牡丹不安地扭动身子,突然对家人有种惧怕感,他们知道真相后,会不会嫌弃她? 虽是打定主意不拖累家人,可若是看到亲人嫌恶的目光,她想,她怕是想一死了之,挺不过的。 墨冰很少会安慰别人,她没有爹娘,性子要强,一切都靠自己死命的撑着,在她心里,爹娘的爱是最无私的。 王牡丹身体受损严重,哭着哭着就发出清浅的呼吸,墨冰用帕子给她抹把脸,又把消息传到宫中。 第二日午时前后,百花县失踪女子的亲属被马车送到京都,每个人或哀戚,或沉重,或麻木,众人眼睛红肿,下马车腿软,差点没跪倒地上。 张举派官差们搀扶着一行人到衙门的大堂落座,并且送上茶水和点心。 一路上,捕快们已经打好预防针,他们心里明白,人是凶多吉少,此前来,是为了认尸。 京都出现惨案,那爆炸程度,比皇后娘娘大嫂朱氏偷人意外死亡还猛烈,就清晨赶集那片刻,家家户户都知道了。 朱雀南街后面的胡同有一家暗娼馆,专门以虐杀女子取乐,背后的主子是永平侯府世子夏明轩。 各个街头的闹市张贴夏明轩的画像,文书们交代事情始末,并没有加工,而是照实说明。 “太残忍了,畜生啊!” “永平侯府通敌叛国,和蛮子穿一条裤子,就该株连九族!” “是啊,皇上英明!皇后娘娘也不包庇他们,全部斩首!” 茶棚茶馆的生意比平时好了一倍不止,众人聚集在一起,心脏都跟着扑腾。 “我家堂叔在衙门当仵作,我堂婶说他从昨天到现在还没回家呢。” 一个青布衣衫的汉子猛灌一口茶水,瓮声瓮气地道,“早上我去衙门给我堂叔送饭才知道,昨天在那里捞出来二十多具尸体。” “那个惨,缺胳膊断腿的,都被剁碎了,我堂叔在停尸房拼凑一夜的尸体,听说还有两三具对不上号呢。” 此言一出,再次引发哗然! 男子去青楼找乐子,普遍能被人接受,若是传统的百姓们,最多说一句“不学好”,谁想到,还有这种地狱般的存在。 虐杀,这个词,对于本分的人们来说,着实太陌生。 尸块凑不到一起,有些肉厚的地方,被剁成人肉包子,史无前例的残忍。 京都的百姓们沸腾了,人们奔走相告,卖菜卖肉的小贩们全部收工,众人集合在一处,把京兆尹衙门堵得里三层,外三层。 “你这丫头,咋这么命苦啊!都是娘作孽啊,那天下雨,为啥就犯懒,不带蓑衣啊!” 王牡丹的娘被请进房间内,见闺女后背上的伤口,白眼一翻,口吐白沫,直接晕过去。 墨冰又是掐人中,又是灌茶水,总算把人弄醒了。 “牡丹,娘对不起你啊,都是娘的错!” 王家大娘哭得用头撞击廊柱,王牡丹无法挪动,用求救的眼神看墨冰。 “王家大娘,死了几十号人,你家闺女还活着,不幸中的万幸。” 莫颜昨夜得到消息,她和万俟玉翎请示,早朝后,夫妻二人便装出宫,无良地再次把贝贝和多余丢给双胞胎兄弟俩照看。 宝贝和宝宝两岁半,就能熟练地给弟妹换尿布,喂水喂奶,可谓史上最小的童工。 “毁了名节,那糟心的,我闺女等了两年多,他家听到消息后,立刻来退亲啊。” 王家大娘抹着眼泪,女子没名节,以后的路走得格外艰难,她是女人,晓得其中的不容易。 她和牡丹爹都愿意养着闺女,可儿子娶了媳妇,还有小孙女,咋可能是一条心呐。 王家大娘不认识莫颜,只觉得进来一个气质高华的女子,她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膝盖一软,就要下跪。 墨冰同样要跪,被莫颜打了个手势,现在不是讲究繁文缛节的时候。 王牡丹是此案的关键人证,必须安置妥当,才不让百姓们寒心。 外头烈日炎炎,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百姓们自发组成各个小队,挨家挨户巡查,即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挖出夏明轩。 发动群众的力量,衙门的捕快省事不少,主要是他们人手不够。 京都认识或者见过夏明轩的,无一例外全部投入到找人大军之中。 仵作连续奋斗一个日夜,还有很多零碎的内脏找不到出处,只得作罢,他通过蝴蝶班戏本子里曾经的技能,用线将尸块缝制在一起,总算看上去整齐一些。 失踪女子的家眷们在外等候,捕快们正进行说教,毕竟来认尸,没个心理准备,看到这场景,得吓个魂飞魄散。 一户人家进去,被捕快们架着肩膀抬出来,两个汉子面色铁青,嘴唇发白,站到阳光下,双腿还在不停地打着哆嗦。 “如何?” 到底找到了亲人吗?可两个人光顾着哆嗦,还能听到牙齿的碰撞声,谁也说不出话来。 “呜呜,我可怜的女儿,娘领着你回家。” 第二个进去的大娘明明知道女儿不在了,竟然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裳,头戴鲜花,让周围众人皱眉,很反感这样的做派。 “我的娘啊,有鬼有鬼啊!” 很快,红衣大娘短腿快速地出现在门口,她向前一扑,摔个狗啃屎,无人搀扶。 “脑袋,脑袋没了,是后缝上去的,我用手一碰,那针线不结实,竟然抽开了,然后脑袋就和皮球一样滚下来。” 红衣大娘坐在地上,头发凌乱,奔跑的时候发髻散乱,吓得六神无主。 她对女儿的死没有多少悲痛,反而是惊吓居多。 周围人瞪大眼睛,抓住几个关键字,掉脑袋,缝上,脑袋又掉了。 仵作在一旁耷拉着脑袋,他就差跪了,差事没做好,搞砸了,偏生赶上皇上和皇后娘娘在衙门。 说来,也不能怪仵作,在衙门混了多年,压根就没遇见过尸体不完整的,他也不需要动针线。 缝合的线有专门的,他没准备,早上堂侄送早饭,他就托人从自家婆娘那弄来点针线。 这老货,认尸就认尸,非要用手翻动,脑袋那么沉,能不掉吗? 不提仵作在内心疯狂吐槽,第三个进去的人捂着胸口,站在门口,没有勇气向前迈一步。 人死了,难道还不能留下全尸吗?这对家人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娘娘,有新发现。” 捕快们包围暗娼馆,暗卫们去搜查,在院子里,发现不平常。 院中野草都被烧过,光秃秃的地面,有一块种上一丛牡丹花。 这个季节牡丹开败,只剩下几片绿叶,有些突兀,暗卫们看地下这块是新土,命人挖开,下面有一个麻袋。 “哦?牡丹花下?冯牡丹找到了?” 莫颜的猜想得到证实,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冯牡丹,知道的太多,被灭口也不例外。 不过别人都是草席一卷,直接乱坟岗,冯牡丹的待遇能好上一点。 “娘娘料事如神。” 墨冰挑挑眉,她在听消息之时,都没能立刻想到被埋之人是冯牡丹,得这个下场,罪有应得。 冯牡丹死相更凄惨,身体被分为几大块,眼睛舌头都被挖去,胳膊腿没有一处完整。 夏日炎热,埋在土里也有腐败的迹象,恶臭的味道传出很远,把守的捕快们立刻去大吐特吐。 冯牡丹在死前同样遭受非人的折磨,她的一条腿上几乎没有肉,只剩下森森腿骨,看来是在活着的时候被剔骨。 百姓们依次进入其中,认尸结束后,场面死寂,他们连哭都不会,丧失本能,只期盼所青天大老爷做主,把所有凶手绳之以法。   ☆、第015章 治国之策 强烈刺眼的光线烤在人的身上,京兆尹衙门口的百姓们汗流浃背,脸色通红,可众人没谁感觉到炎热,听近处的人回报里面的情况后,哆嗦着,有不少心软的大娘抹了眼泪。 将心比心,谁都有亲人,遭遇这样的悲惨,能不悲痛? 可恨永平侯府世子,都那么有钱了,身份地位权利都不缺,还要坑害妇孺,天理难容。 人们不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而是感同身受,他们没看到尸体,不知道有多惨,光是听着,足够让人惊悚。 衙门的捕快办案出乎意料的顺利,在抓捕的两个下人口中,问出常来暗娼馆消遣的几人,在京都的,即刻捉拿归案。 其中有一人是京郊的大地主,见风向不对,偷偷地卷着包袱跑路,在城门口被守城官兵认出,直接送到京兆尹衙门。 还有两个参与虐杀的并不是京城人士,来京都走货,官府给所在城池的衙门送消息,此事震惊大越朝野。 “夏明轩还是没找到吗?” 因为查抄永平侯府及时,很多金银器皿,珠宝首饰没来得及变现银,全部被衙门收缴。 “还未,暗卫们在寻找中。” 狡兔三窟,京城范围太大,地毯式搜索费时费力,需要一段时间。 都怪他们没有把夏明轩放在眼里,以为他是个风流的浪荡子,谁想到,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莫颜摇摇头,涉案人即将被斩首,案件性质恶劣,京兆尹张举请示,不用等到秋后,后日问斩。 剩余两人还在抓捕中,幕后主使者夏明轩逍遥法外,让莫颜很不舒服。 这两天,她在思考一个问题。 “墨冰,还有两具尸体找不到人认领,让衙门先用冰块保存半个月,实在等不到的话再下葬。” 按照现代办案,应该给死者家属一些精神上的抚恤金,永平侯府上的银子足以用来支付。 问题是,给多少银子合适? 少了,不是那么回事,而给多了,万一养成别人的贪婪性子怎么办? 那个死了女儿花枝招展的红衣大娘,哪有半分哀伤? “娘娘,不如一家给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不多不少,表示心意,谁愿意发这种财,那还是人吗! 家人心情悲痛,怕是还要好好养着身体,以往都是没有赔偿的,这次涉案面太广。 其实,家人也不是没有责任。 如果发现家中有人失踪,立刻到衙门报案,或许百花县知县早做处理,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丧生。 当然,一切都是如果,在假设的情况下,什么都是美好的。 说来说去,还是这个世道对女子的束缚,家人怕毁了名声,这才战战兢兢的偷摸找人,拖很久才犹豫去衙门报官。 王牡丹作为人证,还得在衙门留一段日子,她这段时间恢复的不错,似乎打开心结,脸上有了点肉。 被退婚,王牡丹劝说爹娘,也不能说对方没良心,她遭受过那样的待遇,名声早坏了,谁愿意娶这样的媳妇进门? 只不过是没有缘分而已,能活着,已经是老天对她的厚待。 “能在逆境中走出来,足够坚强。” 莫颜本以为要对王牡丹催眠,在催眠中才能套出真相,可她低估对方的坚韧程度。 在堂上,王牡丹很镇定,虽然害怕得发抖,腰板却挺直,包括那段在黑暗中痛苦的经历,夜里听到其余牢房的惨叫。 “她回到百花县也不好,她那嫂子看着就是个不省心的。” 墨冰和王牡丹相处的两天,对她赞不绝口,什么都为对方考虑,是个好姑娘。 她从没想到死,认为既然活下来,就是老天的恩赐,但是她没想回家,不想让家人为她的名声受累。 这两天,王牡丹在积极地打听京都的菜价,她由于作证,被衙门奖励五十两银子,她准备给爹娘三十两留着傍身,自己赁住个小院子,给人做缝缝补补的活计,以此为生。 “赁住一个两间房的小院子,在城北一个月只要二百文到三百文。” 房主要求一次性交一年,王牡丹手头剩下的足够用,做豆腐的工具太贵,她不准备干老本行。 在城北有很多妇人做洗衣妇,一个月也有百文进账,闲来无事,她可以打络子,绣花到集市上卖,吃饱饭不成问题。 “恩,是个心有成算的。” 莫颜听说王牡丹识字,突然想到个好去处。 “您是说去医者班?的确不错。” 墨冰很赞成,她对王牡丹的印象特别好,见识过黑暗和血腥后,胆子大起来,以后好好培养,或许能给众人个惊喜。 去医者班学习,包吃住,有奖励,将来学成,还给安排差事。 作为一个医者,救死扶伤,有很高的社会地位,总比给人洗衣服赚铜板要强太多了。 王牡丹得知后,恭敬地下跪,对皇宫的方向磕头,她见到皇后娘娘,那是个优雅光环加身的女子,她觉得,污秽如她,瞻仰皇后娘娘的姿容,都是一种亵渎。 涉案的人被处以极刑,那天,京都百姓们奔走相告,去菜市口看斩首,见人头落地后,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那么的如释重负。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灰沉沉的天空出现一道白光,把京都照如白昼。 紧接着,闪电过去,轰隆隆的雷声沉闷,好像两个沉重的铁器发生剧烈的撞击,大地抖了三抖。 莫颜吩咐宫嬷嬷关紧门窗,并且让人不要站在树下。 每年都有被雷劈死的倒霉蛋,而且不是个位数,也难怪古人特别重视誓言,动不动就用天打雷劈发誓,命中率还是挺高的。 “哇哇……” 贝贝和多余被强烈的声响惊得大哭,两个小的瞪着小腿,双手乱晃,很想给自己找个安全的地方。 莫颜提前给两个小的耳朵塞上棉花,但是收效甚微,贝贝一哭,多余跟着哭,惊天地泣鬼神,不比外面的雷声小多少。 “不哭不哭,贝贝乖,多余乖。” 下大暴雨,雷声是罕见的大,就是成人都吓得捂耳朵,更别提两个才满月的小娃。 莫颜一会儿抱抱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哄了半天,焦头烂额。 宝贝和宝宝实在太好带了,以至于她没有积累多少当娘的经验。 满月后,双胞胎兄弟就不爱哭了,不是睡觉,就是安静的玩耍,不需要莫颜操心。 贝贝和多余不同,精力旺盛,一天定时哭闹几遍,有时候是三更半夜,莫颜自己照顾不过来,只得交给下人帮忙照看。 “母后,我们来了!” 殿门从外面被推开,钻进来一股湿润的腥风,宝贝和宝宝规矩地行礼后,来到摇床前。 “妹妹和弟弟必须用玩具逗弄才行。” 宝贝手里拿着个拨浪鼓,鼓面上包裹着丝绸,上面还有精致的刺绣,而宝宝则是攥着摇铃,兄弟俩分工合作。 清脆的响声吸引贝贝和多余的注意力,两个磨人精终于停止哭泣,伸出小手拉着宝贝宝宝的手。 又是一道白光照亮内室,紧接着雷声滚滚,但是殿内再没哭泣声,莫颜松了一口气。 松口气后,她发现一件很沮丧的事,她这个做娘的,还不如两个小包子会哄孩子。 莫颜尽力安慰自己,因为兄弟俩和贝贝多余年岁相当,所以才更了解他们的喜好。 几个小的玩到一起,莫颜插不进去,她索性进入到内室中休息。 前几天夜不能寐,想的事多,好不容易才把夏明轩留下的烂摊子处理好,阴雨天最适合补眠。 “张大人也在发愁,那个疯癫的女子没有家人来认领,只得被留在衙门里。” 对方无家可归,精神上又受到刺激,总不能不管不顾地撵到大街上。 但是留在京兆尹衙门,给张举造成莫大的困扰。他只要碰见那女子,那女子咽着口水,眼馋的模样打量他。 “哈哈。” 莫颜不厚道地笑两声,张举是个圆滚滚的胖子,通过此事后,每日清晨锻炼,晚膳也不用了,几日下来瘦一大圈,生怕被疯癫女子盯上。 “是啊,那疯癫女子见到张大人瘦了,特别心疼,开始用怜惜的目光看着张大人。” 墨冰眨眨眼,抽了抽嘴角,面色不动,却笑了个内伤,现在京兆尹衙门的人都知道张大人最怕的是什么。 这真是个黑色幽默,笑过后,莫颜又觉得悲哀,好不容易才能活下来,却变成这样。 王牡丹说,那个女子叫彩霞,姓什么却不清楚,刚被关进来那会儿,深夜里,听过彩霞唱戏,她嗓子特别好。 根据推断,彩霞应该是某个戏班子的台柱,她嗓音清亮,让人听着如六月天喝了一碗冰水,很舒服。 被逼接客,彩霞抵抗,被人捏着下巴强行送包子,听说是人肉的,她就疯了。 从此后,见到胖子就会露出一口小尖牙,几个有变态嗜好的嫖客刚好是胖子,还没等玩虐打游戏,身上就被咬出个窟窿。 王牡丹以为彩霞是装出来的,以此逃避接客,当时的情形,彩霞吓跑了好几个嫖客。 估计夏明轩也弄不清楚她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一直让人观察。 解救出彩霞后,她身上完好无损,没有什么被鞭打的痕迹。 下晌,万俟玉翎处理完政务,陪着莫颜和双胞胎用过晚膳,又抱了贝贝和多余,逗弄一会儿,夫妻俩才有片刻得闲。 “当皇上有处理不完的政务,我们很久没有一起逛街了。” 之前几次出宫,也因为这样那样的事被耽搁,莫颜觉得当上皇后后,她就多了责任感,百姓们的民生和她有很大关系。 “等七月初七,一定陪你出宫。” 万俟玉翎换下龙袍,又和以前没有区别,身上多了上位者的气息,才莫颜面前已经收敛很多,二人很平等。 无论是国事和家事,万俟玉翎都习惯性的对莫颜坦言,并没有歧视女子,也未用后宫不得干政的借口阻挠。 前几天各地奏折堆积如山,晚上莫颜到御书房悄悄帮着处理,她只看了一小部分,就打起瞌睡。 看奏折就好比新闻联播,国内形势一片大好,百姓安居乐业,吃饱穿暖,盛世太平。 终于明白历史上怎么会有昏君存在,奸臣当道,民不聊生,这些奏折拍马屁戴高帽,那叫一个顺溜。 皇上在京都,眼界再广也看不到这天下苍生,万俟玉翎有庞大的暗卫体系,也不能在意细枝末节的小事。 往往,真正酿成大祸的,就是一个不眨眼的小事,所以有句话说的好,防患于未然。 远地边陲的芝麻小县官无法直接上奏,要把折子送到府城,然后层层向上递。 若是有严重的灾荒,除非隐瞒不下去了,否则影响政绩,影响吏部的考评,官员们装聋作哑,欺上瞒下。 “是啊,扣折子不发也有。” 刚接手朝政一年,大越内部已千疮百孔,存在的弊端都要改进。 蛮族虎视眈眈,时不时地骚扰进犯,北地边境三十万大军的军需就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战争不能停,百姓们要吃饭,而以往收成最好的西南水患,造成大面积的减产,若不是有大吴支持的粮草,大越更艰难,步履维艰。 万俟玉翎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挑着莫颜的乌发,他整日忙碌,抽不出时间陪自家娘子和孩儿们,心有愧疚,七月初七,一定要好好的补偿。 “他们胆子不小。” 万俟玉翎狭长的寒眸深邃,如深潭一般,瞬间迸发出强大的气场,让人想要膜拜和折服。 “万一有官员草菅人命,若是品级低的官员举报,不但被扣折子,还要被找麻烦。”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天高皇帝远,上面有官员作保压制,根本就传不到万俟玉翎的耳朵里。 制度要改进,尤其是吏部,要率先改革,京都的官员们调派到各地,而地方官若有政绩出色,也可留在京都。 政绩考核,吏部官员说的算,所以不能信任。 就好比泸州卫知府,为人清正,为百姓们称赞,做了十几年知县,还是靠着夫人刘氏娘家使力气,才补个泸州知府的缺儿。 爹爹莫中臣要是没有外祖父撑腰,现在还不知道在那个穷山恶水的地方猫着,籍籍无名。 “夫君,你打算怎么改?” 莫颜想听听万俟玉翎的看法,若是不够完善,她可以补充一些。 “以后,各级都可向京都传递奏折,并且有专门的暗卫护送。” 这么做,主要是防止有人盯上朝中官员,为扣奏折不择手段,冒充盗匪杀人,然而奏折不翼而飞。 早几年南边小国进犯,万俟玉翎带领几十万大军奋勇杀敌,彼时万俟御风那野种还是皇上,见国库空虚,听从某贪官奸佞之辈的言论,买卖官员。 动辄就是几万两银子,投入后,怎么也能捞回来,西南某地贪腐现象严重。 尤其是茶道,盐道的官员,油水丰厚,随便调查一个,都有良田千倾的身家。 这些官员们很聪明,铺子田地都记在其夫人名下,说是陪嫁,别人想调查毫无办法,否则你就是谋夺他人嫁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整改,也不能在风雨飘摇的时刻大刀阔斧,必须循序渐进,让贪官污吏们收敛,反正他们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夫君,你真厉害。” 莫颜相当崇拜,她是个急性子,若是知晓哪里有漏洞,就想马上堵住才好,这是前世工作性质养成的职业病。 水至清则无鱼,没有一点利益作为驱使,一心为国为民,宁折不弯的,只能做地方官或者御史,爬不到高位。 这种人太较真,不够圆滑,因此思维有局限性,对百姓来说,有很大好处,对于君主,却未必。 贪银子不是大问题,那些富商榨取民资,贪点也没什么,有银子,在危难之际募捐或者赈济灾民,还能得个好名声。 这样的事,莫中臣摸的门清,本来万俟玉翎想用岳父大人做个典型,但是他动动嘴角,终于还是没好意思说。 “大越的县有一千零八十个之多,有些距离京都千万里,那里发生过什么,传不到京都。” 如果暗娼馆一事在某个边陲小县,幕后主使同样是很大的人物,事情就不是这等结局。 那些受苦的女子们,死了白死不说,家人告官,说不准反被诬告,含冤而进入牢狱。 万俟玉翎想看看父母官如何上书,拍马屁说空话的暂时淘汰,能实话实说或者举报贪腐的官员可重视,作为重点培养对象,并且让暗卫们调查。 等解决永平侯一家,西南水患的问题,再处理贪官污吏,抄几家,将士们一两年的军需就出来了。 “夫君,真的要满门抄斩吗?” 永平侯和袁焕之之间曾经合谋,后来因为某些地方意见向左,反目成仇,通敌叛国的罪名属实,除此,抄家发现永平侯和南边小国有来往。 还有一件事,万俟御风在位期间杀贤臣,莫中臣被关进牢狱中,永平侯是蹦跶最欢的一个,落井下石。 “抄斩?那就看蛮族能不能沉得住气。” 满门抄斩是个试探的手段而已,夏若雪应该得到消息,她能眼睁睁地看着爹娘殒命? 如果蛮族人出手,劫法场,就会暴露一部分在京都的势力,通过多次清除,蛮族也不剩下什么人了。 蛮族动手,越发证明永平侯府通敌叛国的事实,若是不出手,他们没有损失。 “颜颜,夏若雪是不能小瞧的。” 万俟玉翎拉着莫颜的手,阐明事实,“她似乎早发现信任的二人是我们的人手,却一直按兵不动,让我们的人放松警惕。” 然后,某一天,夏若雪在北地边境消失,一无所踪。在被严密的监视下,可和袁焕之的人联系,真不简单。 “这么说,袁焕之被牵着鼻子走了?” 莫颜一愣,没想到事情发展到最后是这个样子,夏若雪和袁焕之之间有仇,和莫颜有大仇,相比下,她更愿意投靠袁焕之。 “如果我是袁焕之,就不救永平侯府的人,任其自生自灭。” 莫颜说得理直气壮,永平侯府人一死,大越和夏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就算得知袁焕之的隐秘,夏若雪也不会告诉大越。 袁焕之又不是傻子,找人做做样子,折损几个人手,就能对夏若雪交代。 “恰恰相反,袁焕之会不遗余力地救人。” 窗外不时地闪电,随之而来的惊雷,两个人的说话声变得很小。 夫妻二人相拥,又近了一些,万俟玉翎笃定地分析。 “夏若雪既然说留下一手,那得知秘密的未必是永平侯府的人,在说,还有个夏明轩未归案。” 夏若雪的性子刚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她能做出来,就是个疯子,袁焕之心有成算,肯定在猜忌。 因这份谨慎,袁焕之不敢掉以轻心,他无法承担机密泄露的后果,所以她不敢杀夏若雪,还要乖乖地救人。 “为怕夏若雪怀疑,若是我猜的没错,他要下血本,咱们只要静静地等待时机。” “夫君,你可有想好法子了?” 莫颜眼神一亮,她和万俟玉翎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的点头。 就那么办,然后坐等夏若雪中计,和袁焕之反目,狗咬狗的剧情一定很精彩。   ☆、第016章 离间计 雨夜一片黑暗,只有回廊下几盏灯笼随着风微微摆动,发出昏黄的光晕,勉强能照亮前方的路。 喂奶后,哄了贝贝和多余两个小祖宗,万俟玉翎带着莫颜,夫妻二人撑着一把硕大的油纸伞,急匆匆地行在雨夜中。 “夫君,我们怎么出宫?” 这个时辰京都宵禁,除非有圣旨或者玉牌,否则宫门无法打开。 二人出宫,难免要惊动大内侍卫和守在宫城门口的御林军。 “翻墙出去。” 万俟玉翎指着一个方向,那里靠近原来冷宫的位置,现在是太后的居所,防卫相对薄弱。 宫城极高,莫颜抬眼看,上方一片黑暗,她只能看到落下的雨线。 “抱紧我。” 雨水在青砖地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莫颜出门换了一双防雨的羊皮小靴子,鞋底才没被雨水浸透。 即便是在六月,雨夜寒凉,在宫内走一圈,莫颜还是冷的抖动一下。 万俟玉翎声音低哑暗沉,两个人相隔很近,莫颜却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 他搂住莫颜的纤腰,让她的手搭在他肩膀上,另只手放出绳索,一个使力,勾住宫墙上的瓦片。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工夫,夫妻二人已经站在宫墙上,又一个飞纵,稳稳地落在雨中。 天牢距离内城很近,门口有御林军把守,防备严密,无论是想要进还是出,难比登天。 似乎是早有准备,对于莫颜的出现,御林军首领并未表示出惊讶来,行礼后,两个人进入天牢中。 大越的天牢关押重犯,多是有背景的官员,关押条件良好,就和一间客栈差不多,有单独的小院子。 洗漱提供热水,吃食丰盛,有独立的净房,后院还有个能放风的地方。 永平侯坐在床上,左思右想,他联合南边小国是机密,信件早已焚烧,没留下任何线索才对。 通敌叛国,虽还没有正式定罪,永平侯府抄家,能翻案的可能性很小。 说来说去,还是受夏若雪的连累,永平侯揉揉头发,把头埋在膝盖中想折子。 早知如此,就不应该为了挽救名声而把夏若雪接回侯府,袁焕之逃跑后,就该给她送一根绳子,吊死,要么就扔到庵里做姑子去。 一步棋错,满盘皆输,悔不当初啊! 都说娶妻当娶贤,大吕氏这个丑八怪作威作福多年,教养的子女和她一样,若是小家子气还好些,最多被人耻笑,而现在,惹事精害得夏家都要跟着陪葬。 进牢狱后,大吕氏身边伺候的人缩减成一个婆子,两人就关押在永平侯的隔壁牢房。 因下雨关窗不通风,大吕氏屎尿失禁,婆子从早收拾到晚,手都断了,还是有怪味。 永平侯抓着铁栏杆,冲着隔壁牢房嘶吼,“如今墙倒众人推,你个婆子还反了天,不用心伺候主子,当心被杖毙!” 内宅事,都是大吕氏操持,后来大吕氏卧病,就交给她身边娇美的小妾打理。 “老爷,奴婢可没那么幸运能留个全尸,听说通敌叛国,是要砍头的!” 婆子翻个白眼,跟永平侯顶嘴。 主仆尊卑有别,要是在平时,给她一万个胆子都不敢,可现在情况不同,反正横竖都是个死,谁不想死前舒服点。 “您还摆主子的款儿呢?” 婆子伺候大吕氏是没办法,二人住同一间牢房,总不能让屎尿满地,那她也没法呆。 被杖毙,好歹留个全尸,下辈子好投胎,谁想到受主子牵连,通敌叛国,满门抄斩都是最轻的! “你……” 永平侯气得嘴唇哆嗦,胡子抖了抖,他心里始终保留一线希望,觉得会有人来救他。 京都这几天的消息,在牢中,永平侯知道八九不离十,对于夏明轩搞出来的暗娼馆和虐杀,他很惊讶。 真没想到儿子心狠手辣,还有别样爱好,若是有机会出去,父子二人应该好好交流,他就知道虎父无犬子,杀几个女人怎么了? “老奴怎么?” 婆子打了个呵欠,不屑地道,“您还是早点休息吧,这里也没莺莺燕燕服侍老爷您,您那小妾说不定早就被扔出去做军妓了。” “放肆!” 一个婆子都敢拿话来数落他,岂有此理!永平侯气个仰倒,想放狠话,发现无力的很。 罢了,若能有出去那一天,第一件事就是把隔壁的婆子吊起来虐打,然后大卸八块,以解他心头之恨。 皇上的旨意还没下来,有可能雷声大雨点小,就是吓唬吓唬夏家,希望他们表忠心而已。 永平侯尽量宽慰自己,凡事往好处想。 他之所以没休大吕氏,就觉得她还有用,冲着吕家这层亲戚关系,皇后莫颜也得手下留情。 “皇上,您怎么来了?” 永平侯一抬头,正看到一身白衣的万俟玉翎站在铁门前,正不带任何感情地盯着他。 “皇上,臣是冤枉的,臣对您的心日月可鉴!” 永平侯心中一顿,皇上的眼神淡漠如冰,什么都没有,白衣却在黑夜里格外的显眼,他本能地忽略万俟玉翎身后的莫颜。 “哦?” 万俟玉翎负手而立,牢内的气味太难闻,他决定速战速决,不再废话。 “臣听闻明轩闯下大祸,请您看在他是皇后娘娘表哥的面子上,饶恕犬子一命。” 永平侯眼珠一转,转移话题,开始打感情牌,他想试探一下皇上对此事的态度,从而分析到底有没有转机。 “臣变卖家产,也是提前知道消息,想多补偿那些受害百姓们钱财,希望能弥补伤痛。” 永平侯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越说越顺溜,最后他都被自己的演技所折服。 莫颜的鼻子贴在万俟玉翎的衣衫上,吸着薄荷香,不然她快吐了,不过看跳梁小丑表演还是挺有意思。 “永平侯,朕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坦言罪行,朕答应你会从轻发落。” 万俟玉翎很冷淡,有些不耐烦,他没心情废话,看永平侯自娱自乐的表演。 有门! 永平侯心底冷笑,坦白?当他是傻子?坦白了那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他看起来有那么傻? 万俟玉翎定是没有证据,无法和满朝文武交代,不然也不会深夜来此诈他。 “臣冤枉啊!” 一口咬定冤枉,无凭无据的,他就不信万俟玉翎冒天下之大不韪,若是把他斩首,如何服众? 唯一让人诟病的是世子夏明轩残害妇女,连累不到永平侯头上,夏明轩若是被斩首也没什么。 永平侯觉得自己还年轻,身材硬朗,再生几个儿子不成问题,反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万俟玉翎拉着莫颜的手,夫妻二人转身离开大牢,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等永平侯反应过来,人已经走远,他更睡不着了,怎么想都不对。 早朝上,万俟玉翎把从永平侯和南边小国的书信拓印几份,让百官们传递,通敌叛国的罪名坐实。 南边小国不成气候,给永平侯很多好处,求军机图,收到的信都被烧掉,但是永平侯传递过去的还在,被暗卫们拦截下来,足以定罪。 满门抄斩,这没有什么好说的,而且夏明轩所作所为让百官们很不认同,满朝文武,无一人求情。 “皇上,西南水患,冲垮了一座桥。” 户部几位官员一筹莫展,他们负责运送粮草等物救灾,粮草等已经从大吴调配妥当。 有粮草,有药材等物,如今桥塌了,桥两边断了联系。 百姓们晚上就睡在山坡的高地上,缺少补给。运送粮草等物困难,中间隔着金沙河的支流,己方的人根本过不去。 本想用木板等物载着粮草等运送,但是水流湍急,一个不好就掀翻木板。 好在是夏日,山里总有点出产,野果和野菜不能饱腹,不至于饿死,但是得病的百姓们却坚持不了多久。 “最近的城池还隔着两座大山,咱们的人从后方翻山恐是更困难。” 深山野岭有成群的野兽,深处一人高的草,根本无法翻山,众人没走过,很容易迷失方向。 桥断了,就要争取尽快接上断桥,若不能,就要架起一座新桥,总之必须把补给尽快运送,用于救灾。 万俟玉翎越发感觉到京官无用,众人说了半天,没有一句说在点子上。 当务之急是修补桥面,可却无一人提出具体的办法,百官大眼瞪小眼,显然都被难住了。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等他来解决,那大越还要他们干什么? 臣子的本分是为君分忧,而不是拍马屁起哄,造声势的。 …… 京都某个脏乱的破庙中,夏明轩脏兮兮地双手抓着白面大馒头狼吞虎咽。 刚在京都的闹市区回来,衙门已经发下公文,永平侯通敌叛国罪名坐实,定于六月二十日斩首。 馒头是细白面的,可是凉了失去松软蓬松的口感,也没有麦香气,没滋没味,他吃一口,就嫌弃地想丢掉。 明明有银钱,花不出的滋味真难受,夏明轩装了几日的乞丐,几乎要崩溃了。 蛮族人早已帮他联系好,但是他要等解救出爹娘后,再离开京都,这是当初说好的条件。 对于蛮族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夏明轩不关注,他只想爹娘能活着,其余人都不重要。 那个庶子和卑贱丫鬟,死了正好,若不是有她偷偷生下孩儿,怎会让他成为京都人人取笑的对象?钟爱的表妹莫颜与他渐行渐远。 “馒头很好吃,爷爷,你不喜欢吗?” 一个小娃瞪着大眼睛,看着戴着人皮面具的夏明轩,天真地问道。 夏明轩几乎不敢说话,因为他的声音听着不像老者,而且一口闪亮的牙齿,也不是一个垂垂老的人能有的。 只要开口,必将引起怀疑,现在京都百姓们都加入搜捕的阵营,破庙都被践踏过几次。 为伪装成乞丐,夏明轩找蛮族人帮助打断了腿,他现在不良于行,是个瘸子,于是没有被人怀疑。 为怕暴露身份,他不想和任何人打交道,看着面前营养不良咽着口水的小娃很厌烦。 为打发人,他掰下一半的馒头,递给小娃,然后闭上眼睛,不言不语。 六月二十日斩首,蛮族至少会提前行动,那么只剩下一两天的时间,他就可以离开京都。 夏若雪神通广大,定能保护好家人,夏明轩突然觉得无理取闹的妹妹长大了。 她离开京都前,兄妹二人开诚布公地谈一次,夏若雪问,“大哥,莫颜嫁给万俟玉翎,生产过,你还对她有想法吗?” “有,怎么没有?” 夏明轩不喜欢掩饰自己,他从很小开始,就认定将来会娶莫颜,所以当年莫颜在京都有草包的名声,他很开心,因为这样代表没有人和他争抢。 姨母吕氏选来选去,定是觉得谁都没有他条件好,把莫颜嫁给他做永平侯世子夫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愿意穿别人穿过的破鞋?” 夏若雪见夏明轩执迷不悟,有些恼了。 莫颜有什么好?能好过她这个亲妹子?从小到大,亲兄长一直是胳膊肘往外拐,莫颜得到的好看的小玩意都是独一份儿。 “你不也是破鞋?” 听到有人诋毁莫颜,夏明轩非常不爽,一时没控制好语气,反驳回去,夏若雪气得跳脚,脸色青白一片。 兄妹二人僵持很久,夏若雪才幽幽叹口气,“罢了,夏家人就是执着,就好比爹爹,当年娶了娘,却不忘记吕氏。” 夏明轩沉默,那件事是娘做的不地道,但是做子女的,实在说不出什么来。 夏明轩爱莫颜,或者说更是为了占有欲,他想得到,占为己有,从万俟玉翎手中抢夺过来!而这个过程让他很有快感。 慢慢的,他发现,虐杀女子真的很爽,让那些瞧不起他的人一个个死掉,看她们临死前低声下气地求饶,尖叫,哀嚎,夏明轩就兴奋,他爱上这样的感觉,不小心上了瘾。 “那么你在京都变卖财产,咱们到北地投靠袁焕之。” 夏若雪深吸一口气,说出自己的计划和所掌握袁焕之的秘密,夏明轩听后,频频点头。 借助蛮族的势力攻打大越,等国破,莫颜就是砧板上的鱼肉,若是不从,就囚禁起来,成为他的女奴。 “大哥,咱们想到一起了。” 夏若雪哈哈大笑,眯着眼睛,虐杀似乎很有趣,她不如也仿照大哥的模式,抓来点书生,让不同类型的美男伺候她一人,不喜欢就杀,省得男人间争风吃醋。 夏明轩抖了抖,觉得自家妹子是疯了,男子风流天经地义,女子那就是淫荡! 这个问题,二人不再辩解,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骗过所有人。 有那个秘密在,袁焕之怎么敢不乖乖听话? 夏明轩觉得自己想的不够长远,若是当年能沉住气,现在就不会落得和丧家之犬一样的结局。 回忆片刻,夏明轩感到面前有人,他睁开眼,刚才那个小娃还没有走,可手里已经没了半个白面馒头。 乞丐又肮脏又贪婪,夏明轩额角青筋跳起,他有想把人踢飞的冲动。 为不造成轰动,他忍耐下来,把刚才剩下的小半个馒头递给小娃,小娃咧嘴一笑,高兴地跑了。 乞丐们只关心能不能吃饱,哪里善心人多,谁家大户施粥,可以免费领,对京都的形势丝毫不关心。 这个群体多半为老弱病残,但凡有一点本事,都会想法子赚银子,不会居无定所。 天黑下来,一个其貌不扬的人路过夏明轩身侧,给他一个白面馒头。 夏明轩咧咧嘴,磕头道谢,转过身,掰开馒头,将其中的字条拿出来。 上面是最近的计划,天牢布防严密,他们能进去,引起轩然大波,却不好带人出来,于是选择在外劫法场。 等永平侯府几百口人被带出天牢前往菜市口的路上,就是最好的时机。 一路上围观的百姓多,御林军要考虑百姓们的安全,束手束脚,他们趁机带走两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只救两人,永平侯和大吕氏,夏明轩很满意。 蛮族的计划,一切都在万俟玉翎的掌握中,他只去天牢一次,做作样子,表示重视。 六月十九日晚,天牢门口来了一伙儿黑衣人,和把守牢狱的御林军发生激烈的冲突,对方闯进天牢后,使用迷药,迷倒看守后,杀死大吕氏和永平侯,之后匆匆逃离。 御林军们全城搜捕,百姓们家家户户被搜查,捉拿行凶的刺客。 黑衣人是暗卫们假扮,提前弄死永平侯和大吕氏,嫁祸给蛮族,即便是袁焕之不承认,夏若雪却不得不怀疑,两个人之间必然产生嫌隙。 好一出漂亮的离间计! 谁也想不到是万俟玉翎策划,百官更坚定永平侯府通敌叛国,对方怕他说出不该说的,冒着大风险,派出死士来天牢杀人灭口。 京都戒严,御林军布满主要街道,摆出很大的阵仗。 夏明轩在破庙里听到风声,简直不敢置信,袁焕之怎么敢,他怎么敢! 愤怒的夏明轩在瞬间变得清醒,蛮族靠不住,说不定要引御林军来抓捕他,他得赶快逃离这里。 ------题外话------ 美人们元宵节汤圆节快乐! 小莲更习惯于吃元宵,元宵劲道,汤圆香糯 但是我观察过发现,元宵成袋卖的不太多,超市的柜台已经被各种品牌的汤圆占领,馅料五花八门, 还是觉得八宝果仁,黑芝麻等比较传统的馅料好吃…   ☆、第017章 奇思妙想 农历六月二十,正是永平侯府众人被斩首的日子,因昨夜突发变故,早朝上皇上大怒,推迟日期,并且在命御林军戒严,关闭京都正门,禁止出入。 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人人挎着小篮子,里面准备烂菜叶,臭鸡蛋,等候砸夏家众人。 难怪一场战争打了好几年,好不容易平息,南边小国和北地的蛮子还敢卷土重来,原来是内部出现这么个蛀虫。 背叛大越,通敌叛国为敌军送消息,不知道给大越将士带来多大的损失,满门抄斩都是轻的。 有心人士挖出夏家这么多年胡作非为的证据,夏若雪成亲前失贞的隐秘也被人晾晒到光天化日之下,再加上夏明轩虐杀女子的罪名,百姓们对夏家的观感非常差。 民间甚至有一种言论盛行,姓夏的没好人!很多无辜的百姓躺着中枪,恨透了永平侯府。 夏明轩刚出破庙就后悔了,为了扮演乞丐逼真,他求蛮族人帮他把膝盖上的骨头扭动位置,造成瘸子的假象,果然,百姓们,通缉的捕快和御林军只关注正常人,他机智地躲过无数次追捕。 只有对自己下手狠才能逃脱,夏明轩一瘸一拐地走到街道上,耳朵听着百姓们议论的小道消息。 烈日炎炎,火热而刺眼,在阳光照射不到狭窄的小巷子里,有一条冒着绿光的臭水沟,充斥着酸腐的气息。 这里是京都城北,距离斩首地的菜市口很近,是京都最贫穷的一块地方。 在这,夏明轩有个小院子,是他手下到各地去掳女子留下的中转站,没人知道,因那个手下已经被他灭口了。 沿途百姓们都在议论,有一伙儿黑衣人声东击西,半夜闯进天牢,杀死永平侯和夫人,皇上震怒,正在京都掘地三尺的抓人。 “还用说,肯定是蛮族干的,怕永平侯临时反水,杀人灭口呗!” 城北的百姓们贫穷,一天不上工意味着饿肚子,几个汉子正在一处院子里做活儿,旁边散落着木屑。 “蛮族真狠,大越的天牢都能进去,怕是官员里还有像永平侯那样的眼线。” 一个汉子用脖子上的布巾擦擦汗,发表言论,其余人都频频点头,认为很有道理,并且表示永平侯府满门抄斩之时,他们就是豁出去一天不吃饭,也要去围观叫好。 永平侯府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冤枉吗?那些死契奴才,命都是主家的,只是被牵连,跟着倒霉。 夏明轩从裤兜里摸出钥匙,打开院门,一瘸一拐地挪动进去。 城北的住户不固定,几乎都是外来户,碰见个生人习以为常,几个壮汉不过是抬抬眼皮,看了夏明轩一眼,又继续自己的活计。 小院残破,房屋破败,上面还有裂缝,房顶换的新瓦片,裂缝也被人用泥重新抹过。 夏明轩从角落找到一个大水缸,舀了一碗水,咕咚咚地灌入肚腹,他忽然想起来,过年前后,京都雪灾,城北房屋受损严重,瓦片应该是那时候,官府出钱出力帮百姓们置换的。 此院子对于胡同里来说不小,有三间正房,还有西厢房并排一溜儿的库房,里面堆积很多柴禾。 正房内什么都有,床榻,桌椅板凳,箱笼衣柜等,还有几床新棉被。 箱笼里满满登登的衣衫,都是手下曾经留下来的,夏明轩不能继续扮演乞丐,他怕蛮族找上门。 草草地烧了一大锅开水,洗漱后发现水里的颜色都黑了。 夏明轩紧皱双眉,为逃避追捕,一直睡在破庙的稻草上,乞丐的行头还是偷的,凄惨至极。 院内有一口井,夏明轩压出水来,又烧了两锅,前前后后洗漱三次,脱了一层皮,才觉得干净了。 人皮面具摘下,换下另一张中年汉子模样的,对着铜镜照了几次,见没有破绽后,才放心下来。 内室有一段时间无人住,桌椅板凳上飘着一层浮土,夏明轩只得亲自打水擦洗,动作笨拙。 从出生开始,就被请旨册封永平侯府世子,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身边从不缺小厮和丫鬟,哪里轮到他干粗活儿。 爹娘已死,剩下的人无关紧要,救出来也无法带着他们离开京都,不如早点死,也算减少他身上的负担。 想起自己那个庶子,夏明轩没有一点悲伤,他开始做爹后,也欣喜过一段日子。 面对众人的嘲讽,亲事告吹,一切都不顺利,他开始改变心态,认为一切都是因有庶子后引发的连锁反应。 慢慢地,他对庶子带着恨意,几次想下手除去,可虎毒不食子,在这方面上,夏明轩很纠结。 如今想来,正是这样的妇人之仁害了他,庶子早点死,他能说上一门好亲,就不会在侯府遭难的时候孤立无援。 至于表妹莫颜,只要费点心思,早晚有得到手的那一天。 贫民区的院落挨着很近,夏明轩在内室里能清晰地听到隔壁院子的说话声,几个妇人说着家长里短,顺便讨论在街上的见闻。 “皇上为啥发火?听说永平侯被判处斩首,不过是早死和晚死的问题。” “你懂啥,蛮族的手伸的那么长,咱们大越的面子呢?” “切,俺倒是觉得,皇上不是真心要杀永平侯,或许就是吓唬一下,谁想到蛮族按捺不住了,露出狐狸尾巴。” 三个妇女边洗衣裳边唠叨,夏明轩没想到妇人也懂得家国大事,他听后,认为很有道理。 劫法场救人要冒着很大风险,袁焕之在京都的人手被打击得不剩下什么,怎么可能甘愿冒险? 蛮族人样子都不愿意做,提前杀死爹娘,这样他们无后顾之忧,还可把罪名推到万俟玉翎那。 去牢狱中杀人的是黑衣人团伙,而黑衣人出自哪里,说道就多了。 爹爹永平侯和南边小国有书信来往,夏明轩偶然得知内情,永平侯府暂时决定投奔,根本还没下最后的决定。 袁家突然消失在京都,夏若雪被接回,永平侯府察觉蛮族不太靠谱,因而傍上南边小国。 对方给的好处是,只要得到军机图和城防布置图,许多给永平侯在那边小国划分一处封地,享有永世富贵。 夏明轩心里乱糟糟的。 袁焕之对那个秘密如此顾忌,就不怕己方的怒火,让他一夜之间失去全部吗?还是说他早已有准备,准备把自己的人一网打尽,一个不剩。 在夏若雪提出这个计划时,夏明轩是迟疑的,因为他们在博弈,用自己的性命下赌注。 袁焕之在京都势力众多,对方不买账,永平侯府就陷入深渊,万劫不复之地。 “哥,你以为万俟玉翎是傻子?爹爹和南边小国通信,他怕是早就知晓了。” 当时,夏若雪分析,永平侯府早晚要被抄家,以万俟玉翎的性子不会放过夏家,所谓的亲戚情面,不过是扯淡。 娘大吕氏和姨母吕氏早已老死不相往来,京都稍微有点底蕴的人家都清楚当年是怎么回事。 莫中臣稳坐丞相之位,永平侯府的日子越来越难熬,很多巴结莫家的狗腿子们看准两府的关系,变相打击夏家。 “只有离开大越,到蛮族,你我的心愿才能达成。” 夏若雪特别讨厌自家兄长犹豫的性格,做事没魄力,瞻前顾后,等他想明白,黄花菜都凉了。 临走前最后一句话,点醒了夏明轩。他要的是莫颜,而莫颜是大越的皇后,大越存在一天,他就别想达成心愿。 前有狼,后有虎,夹缝中生存,夏明轩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 “砰砰砰!” 有人撞击院门,巷口传来嘈杂的声响。 “来了!轻一点,门板别拍碎了!” 凌乱的声音打断夏明轩的思绪,事到如今,对错不重要,他得想办法活下去。 在乞丐窝蹲了几天,不是没有收获,夏明轩模仿百姓们的神态,扯着沙哑的嗓子喊两声,然后拄拐慢慢悠悠地往院子里走。 捕快们组织的搜查小分队就在门外,听说这家许久不住人,特地带人过来,但是他们看到是个瘸子的时候,放松警惕。 谁也想不到夏明轩会有如此伪装,对自己下狠手。 简单询问几个问题,夏明轩镇定地一一作答,他一直在家中,只不过很少出门,今日回来的是他的老爹,家里人都有怪病,腿脚不好。 捕快们听后,匆匆到下一户进行盘查,顺利过关,夏明轩松了一口气。 “等等。” 刚才的捕快向退后几步折回,让夏明轩心惊肉跳,就算他会点武功底子,伤腿后也跑不远。 “这位差爷,您还有事?” 夏明轩弯下身子,低头,双手不停地搓着,一脸忐忑不安。 “哦,是这样,没有大事,你腿脚不好,这几天少出门。” 事情有变故,皇上把斩首日向后错几天,到时候来往的人潮多,一个腿脚不好的挤在中间,很容易引发踩踏事件。 捕快是好心,叮嘱两句,而夏明轩眼神一暗,“差爷,听说天牢那边死人了,是真的吗?” 百姓们好奇心旺盛,就爱打听和传播小道消息,天牢发生的事夜里就闹开了,不是秘密,所以他没有隐瞒。 “恩,御林军正满大街找人,你这腿脚出门,冲撞了不好。” 夏明轩道谢后,关上门板,把身体全部的重量靠在门上,顿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爹娘,真的死了吗?他们的尸身呢? 身体中的力量被抽干,夏明轩六神无主,他突然觉得自己特别没用,到现在竟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前段日子,冯牡丹找过他,求他帮忙,把莫家的丑闻闹大,并且用身体取悦他,身后有蛮族推动,他顺理成章地答应下来。 冯牡丹身段凹凸,床上扭动着水蛇腰,发狂的表情,是个男人都要忍受不住。 亵玩过后,夏明轩看她那一张妖娆的脸充满厌恶感,好像就是一张美人皮,皮下是一只让人厌恶的丑陋的蜘蛛。 这女人愚蠢,听信他的话,被骗到暗娼馆去接客,让他在一个月内赚了万两白银,大吴第一美人的称号还真是管用。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冯牡丹在接客的时候恳求嫖客给大吴送信,救她出门。 多亏被发现的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夏明轩觉得冯牡丹活的够长,就让她接待一个嗜好虐杀的大客户,直接杀死,把她大卸八块,埋在院子中。 “有人在家吗?出来登记!” 门口又有敲门声,夏明轩这折腾好几遍,他恨不得找个地窖躲起来。 现在找他的不仅仅是官差,还有蛮族的人等着杀他灭口。 没看到爹娘的尸身,他就不相信二老已经死了,会不会是万俟玉翎故意放出风声,吸引他上钩的? 从天明到日落,京都各个街口都有御林军巡逻,城门处有大量的城防军戒严,百姓们被要求没有急事,尽量减少外出。 一天下来,丝毫没有进展,莫颜疲惫地揉揉眉心,意识到天已经黑了。 墨紫进到偏殿中,点燃了烛台,又端上几样刚做好的小点心,劝道,“您还是用点东西吧。” “恩。” 莫颜眯了眯眼,适应内室的光线,把整个身体都靠在身后的躺椅上,心里盘算,蛮族在得知永平侯和大吕氏已死后,定是气得跳脚。 平白无故背黑锅,引起夏若雪的猜疑,夏明轩若还未和蛮族汇合,说不定早跑了。 这样阴差阳错,夏若雪的计划被阻碍,和袁焕之之间必然产生隔阂,就是不知她掌握的大秘密,具体是什么。 “没用晚膳?” 万俟玉翎的脚步轻得没有声音,他就站在莫颜不远处,见自家娘子面色变来变去,等了一会儿,她还是未察觉。 “玉翎,你回来了。” 莫颜拉着他的衣摆,不雅地打个呵欠,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用膳。 天太闷热,晚上内室放上解暑的冰盆她才能睡着,身上早早地佩戴上寒玉。 以前莫颜很少苦夏,如今当上皇后娘娘,身子也跟着越发娇贵了。 “墨紫,让人去御膳房叫一盏燕窝粥。” 万俟玉翎摆手,周围人立刻消失,只剩下夫妻二人。 西南水患是个让认忧心的大问题,安置灾民成为头号难题,根据暗卫们调查的消息,在两年前,工部曾经拨款十万两银子用于造桥。 某地知府贪墨八万两,真是个庞大的数字! 造桥上偷工减料不说,请的苦工不但不包吃住,两年内只给少量的工钱,若是偷偷逃跑,很快有人找上门,用其亲人顶替继续做工。 百姓们苦不堪言却又无计可施,光造桥上累死的百姓就达数十人之多。 野种万俟御风表面清明,实则糊涂,国库空空,坏账烂账一大笔,将近一年的时间,万俟玉翎都在处理遗留的烂摊子。 “玉翎,桥被大水冲毁,再架起一座铁索桥也是相当不容易的。” 两岸的距离在三百米,西南的雨在断断续续的下,说不定哪天涨水,桥上的人危险,铁索桥也有可能被水流冲走。 问题很严峻,对面的百姓们更需要的是衣物,药材和可以充饥的吃食。 如果任由事态发展下去,等水退去造桥,那至少也要等一个月以后,百姓们孤立无援,不可能坚持太久。 在落后的时代,就是这点不好,若是有一架直升飞机空投,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 文武百官显然也被难住,劝说皇上放弃那些百姓,把精力投入到大部分人的救灾上。 人命如草芥,最不值钱的,就是命,民间有富户的马车撞死了穷苦人,赔偿个几两银子草草了事,困难时期,人命换不了几袋大米。 莫颜拍拍头,多年来,她几乎忘记现代的生活,总感觉自己是个土生土长的大越人,可她到现在还是受不了轻贱人命的做法。 或许身为法医,本身就有一种责任和使命感。 “事事忧心,就不怕变老吗?” 万俟玉翎见自家娘子眼睛雾蒙蒙地看着他,心底一动,搂住她的肩膀,在她的唇上浅啄,眸中如一潭清水,在月光下散发星星点点的光芒。 被皇叔大人眸中的美景吸引住,莫颜了然一笑,勾起唇角,回应一个吻,“你是不是早有了主意?” “当然。” 万俟玉翎揉揉莫颜的头发,又拍拍肩膀以示安慰,这点小事,难不倒他,换一个思路即可。 在战场上,无论是两军对垒还是攻打城门,投石机必不可少。 投石机也叫弹射器,构造简单,万俟玉翎进行过改良。 在坚固的木架上固定一束扭绞的绳索,投掷杠杆下端插入绳内,上端有投射装置。 装石块等物时,把绳索绞紧,杠杆被绞车几乎拉出水平位置,投射时,杠杆有力地磕打在横框的横梁上,把上面的物体曲线抛出。 万俟玉翎怕莫颜不懂,特地用笔墨画出一张草图,并且讲解。 “夫君,我懂了。” 莫颜深呼吸,几乎要疯狂地膜拜自家的皇叔大人,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姿容绝世,基因好,更重要的是深情,在他身上几乎完美的不可挑剔。 如果非要找缺点出来,房事上太强算不算? “根据以往的计算,上面放置三十公斤的大石头,射程最短为二百米左右,最长是八百五十米。” 只要对方投放小于三十公斤的包袱即可,又不是两军打仗,多投放几次,保证对岸的百姓们有充足的补给。 “多投点馒头吧,好存放,做点菜馒头。” 莫颜抽抽嘴角,估计万俟玉翎是第一个能想到用战场上的投石机给百姓们送馒头的,将来此壮举必定要载入史册,成为千古第一人。 两日时间,文武百官没有想到办法,早朝上哭丧着脸,生怕自己被点名,尤其是工部几位大人,三人称病缺席早朝。 万俟玉翎当即下圣旨,把工部和户部几位大人丢到西南联合赈灾。 一下被支开好几位,有点劳动改造的架势,官员们人人自危,下跪求情。 “皇上,工部和户部的几位大人到西南办差,那衙门的事如何处理?” 叶相眼皮跳了跳,耍心眼,傻子才会直接提出反对意见,那不是和皇上对着干么。 “办差有一人足矣,留着他们,连个给百姓送物资的办法都想不出来。” 万俟玉翎面色冷凝,眼神一扫,众人噤若寒蝉,一言不发,能去西南也好,再推诿,说不定就掉了乌纱帽。 “这是朕想出的法子,照做就好。” 万俟玉翎把昨日给莫颜画的草图拿出来,让小太监送到下方,众位大人观摩后,马屁声不绝于耳。 “皇上圣明,乃万民之福!” 文官抓瞎,看不懂原理,只知道把馒头放在上面当石头投掷,能甩过去很远很远,这样对岸的百姓们就不会饿肚子。 “皇上奇思妙想,妙极妙极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下跪,又开始新一轮的歌功颂德,万俟玉翎站起身准备退朝,单独叫张举留下。 “又叫了圆胖子,啧啧……” 一位瘦麻杆的官员瞪视张举的背影,京兆尹这样的官职,就给二品大员都不换的,凭什么让这个籍籍无名的胖子占了去? “你小声点行不行?张大人爱民如子,才几天就瘦下去一大圈儿了。” 接着,殿内一片哄笑声,谁不知道张举是被一个疯癫女子吓得,连肉都不敢吃,日日吃素……   ☆、第018章 下奶 不远处巍峨的城门紧紧关闭,两侧等候进京的百姓们已经在原地等候两日,吃饭露宿不敢离开半步。 日头火热,烤的大地干燥得出了一个大裂缝,前几天的雨水早已经干涸的不见痕迹。 “妈的,还要多久能进城?老子吃不下睡不着的,就想泡个热水澡。” 前方有一个红色的旗帜,没有风,蔫头耷脑的,让人看不清楚上面的字,但是几人的装扮都是短打衣衫,神情肃穆,像是远行的镖师们。 走一趟货物,马上到达终点,赶上京城有变,他们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候。 “大前天只许进不许出,到前天,进城都被禁止了。” 有百姓多少听说点小道消息,他家亲戚是守城士兵,都没得到任何通融。 此行进京送庄子里出产的新鲜鱼肉,被拦截在门外。 天热,鱼肉放不住,若是放臭了,他们可要亏大钱,本来就是小本生意,养家糊口,真的折腾不起。 城外等候的不单单有百姓,也有外出大户人家的小姐公子,出门没有带多少吃食,他们就把出产用高价卖出,比京都主顾给的银钱还多。 “你知道为啥禁止不?出大事了!” 买鱼肉的商贩上前,给守城的亲戚送上一个小包裹,守城的士兵是他侄子,通过打听得知,永平侯府通敌叛国的罪名坐实,要满门抄斩。 “那和咱们进城有什么关系啊。” “是啊,又不是永平侯的亲戚,和咱们有一个铜板的关系吗?” 京都发生变故,百姓们只是一听一过,众人更关心何时可以进城,这关系到他们的民生大计。 至于通敌叛国,不管真假,都不重要。 若是真的,永平侯府罪有应得,若是莫须有的罪名,也和他们没关系,老百姓力量微薄,没有为永平侯平反的本事。 “天太热了,唉。” 百姓们蹲在路边,一边擦汗一边唉声叹气,路边的茶寮生意最好,茶水从原来的一文钱随便添加涨价到三文钱,看那两夫妻笑逐颜开的模样,就知道赚了不少,很可能比一年赚的还要多。 “你们不知道,永平侯和侯夫人在斩首前的那天夜里,被人杀死了!” 有黑衣人闯进天牢,杀人灭口,和御林军交手,逃窜出一部分,闹得京都百姓人心惶惶,正在封锁道路搜查。 不仅要找黑衣人,还要抓捕逃脱在外的永平侯世子夏明轩,百姓们加入其中,声势浩大。 “俺们家就是百花县的,侯府世子太不是人了!” 玩女子玩出花样,多少无辜人家遭受牵连,家破人亡,连孕期妇女都不放过。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声讨,一旁马车内,撩起车帘,坐着一位带着面纱的女子,眉头轻皱。 什么意思,爹娘都被蛮族杀害,怎么可能? 此人正是被人认为在北地蛮族的夏若雪,她甩开身边的人后,低调地乔装改扮,南下到京都。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任何人也想不到她会这么做。 不看一眼爹娘,夏若雪不放心,离家以后,才知道自己对从小长大的侯府是多么的不舍。 一路上到汴州,就听闻百花县的案子,矛头指的是大哥夏明轩,原来大哥的行事败露,捂不住了。 可是爹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哥又在哪里呢? 夏若雪不敢轻举妄动,主动询问怕引起怀疑,只能静默地等待,实则心急如焚。 她不相信蛮族有胆子对付他的家人,袁焕之那人到底有几斤几两,她清楚得很,为那个秘密,他肯定会出力。 “唉,黑衣人是不是蛮族还不知道,但是闯入天牢,目的明显,就是为了杀人灭口呗!” 百姓们分析后,频频点头,看来永平侯知道点什么。 如果侯爷通敌叛国,还没有交代,那么敌国不放心,想方设法灭口是在情理之中。 正午时分,太阳直射,空旷的土地灼热地烤着人的脚底板,百姓们纷纷后退,舍得花钱的到茶寮小坐,不舍得的就寻个背阴的地方,靠着树,目光直视城门的方向。 在地上倒一杯水,还不等水渗入进泥土里,就变成水蒸气,很快地挥散。 夏若雪关上车门躲在马车上,马车是临时买的,车夫也是找人牙子买的死契下人,为防止对方有什么不轨心思,她买下车夫一家,恩威并施。 一路上车夫表现的周到,夏若雪冷眼观察,他是个稳妥的人。 条件有限,没有冰盆解暑,马车的空间狭小,她只好从车凳地下翻出一桶水,用布巾透着擦拭身体,又换一身柔软吸汗的细棉布衣裙。 从百姓们的只言片语中,夏若雪得到消息,永平侯府出事了,这几乎在她与预料之中,因而并不慌张,又得知大哥夏明轩没有被抓捕,她便放下心来,可爹娘是怎么回事? 死了?不可能! 夏若雪不相信袁焕之有这么大的胆子,也不相信莫颜能做出杀人灭口之事。 她相当讨厌莫颜,可以说在莫颜捧了脑袋后,更让人反感。以前虽说娇蛮没脑子,好歹简单,后来脑子摔了,变得深不可测,而且很喜欢算计人。 这也就罢了,总是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悲天悯人,好像所有的人都成为被同情的对象。 对于天之骄女的夏若雪来说,这种感觉糟透了!她绝不承认自己比莫颜差! 最了解自己的,往往是自己的敌人。 这点上,夏若雪认为莫颜不够心狠,撺掇万俟玉翎提前灭杀亲姨母,莫颜定是做不出来的。 如果爹娘身死,下手的到底是何人? 不是莫颜,不是袁焕之,难道说真是蛮族?蛮族不等于袁焕之,怕是两者之间有什么大冲突。 夏若雪面色一变,她怕自己最担忧的事情发生。 即便是袁焕之下黑手,她承认,现在还没有与之抗衡的能力,所以她只得假装不知道,隐忍,找到大哥夏明轩后,兄妹二人商议。 那个不顶用只知道风花雪月的大哥,现在是她全部的倚靠。 “真的?晚上就能进城?” “真是太好了,不然俺还愁干粮不够吃咋办呢!” 马车外,又是一阵吵吵嚷嚷,夏若雪拉开车门,问车旁边站着的大娘。 她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大娘,刚听说晚上就可以进城,是真的吗?” 夏若雪胆敢进京,就不怕人认出来,她换了户籍和身份,长期喝一种药材,声音清亮,皮肤微黑,早已不是曾经的永平侯府千金。 “谢谢这位好心的小姐。” 大娘接过茶水,没有客气,一口气喝下,又用袖口抹嘴,“是啊,刚官差通知,说酉时前就能开城门,只许进不许出,让咱们耐心等待。” 众人在周围盘桓两日,听说能进城,立刻精神不少,从之前的无精打采,立刻变得神采飞扬。 众人光顾着高兴,无人和夏若雪搭讪,有人想上前攀谈两句,夏若雪立刻关上车门。 她双手握拳,手背上青筋凸起,显示出她的不平静。 仇人就在城内,可如今二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无法报仇,远远地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日头偏西,夕阳染红了半个天际,暑气正在慢慢地消失。 城门大开,先出来一队守城军,对要进城的百姓们仔细盘查,核对身份,这才准许入内。 夏若雪在京都买了几处小院子,但是她不确定有无暴露,为稳妥起见,她找到一家比较大,客流量多的客栈住下。 客栈里几乎客满,以平日里走南闯北的商人居多,京都城门关闭,不准百姓出京,他们只好滞留一段时日。 “差爷,咋样了?黑衣人还没抓到吗?” 两日晚上都有守成军巡逻,仗势极大,有好事之人不免要开口询问。 “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 来者凶神恶煞,眼睛有铜铃大小,脚踩着凳子,扫视一周,片刻,转身出门。 询问的人缩了缩脖子,和周围人抱怨,不过是抓个蛮族人,都两天了还没结果,衙门的人也真够废物的。 夏若雪站在楼梯转角静默,不知道想到什么,转身上楼。 …… 又是一个黑夜,京都内却被火把照得如白昼一般,街道上的御林军,城防军,捕快们分成三队,到各地巡逻,百姓们第一次察觉到如此安全,不用关门就可睡个好觉。 夏明轩一天躲过三四次的追查,到晚上身上如一滩软泥,他不敢出门,怕遇见蛮族人,也不敢去和夏若雪约定的地点去传信。 谁知道那里有没有被蛮族控制,他一个人不相信! 腿疼的让人睡不着,夏明轩涂抹的是最好的跌打损伤药膏,如果再不找人正骨,他这条腿就算是废了。 下半生做瘸子,这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对了,去衙门开设的医馆!” 夏明轩灵机一动,想到个绝妙的主意。 如今周围的医馆门可罗雀,而且他穿的破烂,一看就不是有钱人家,送上门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京兆尹衙门的医馆只要一文钱就可以看诊,人数多,目标小,唯一有一点不好就是要排队。 只要能治好伤腿,等京都城门大开,他要迅速出京,爹娘一事他自己无法解决,从长计议。 兄妹二人都在京都,一人在城南,一人在城北,彼此都不晓得对方的情况,心急如焚。细小的月亮越过了指头,挂在半空中,周围云彩飘过,偶尔遮挡住它的身影。 好不容易哄睡了贝贝和多余,莫颜倒退两步,差点坐在地上,她从来不知道带孩子这么耗费体力。 两个哭神无比娇气,稍微不合心意就施展哭功,让莫颜头晕脑胀,就好比唐僧给孙悟空念了紧箍咒。 贝贝和多余越哄越哭,她一个做娘的最后还要求助宝贝和宝宝这两个包子,二人在,陪着贝贝和多余,他们就不再哭闹了。 万俟玉翎一直在御书房处理西南水患一事,明日工部和户部几位大人动身处理灾情,这些人去了,就别想着回京,留在西南做几年父母官,等熟悉环境,再考虑调回来。 朝中急需人手,缺乏有才学而又脚踏实地的人,那些读书人要么迂腐不知变通,要么自负自认高人一等,都不是做父母官的好料子。 穷举人通过会式考中,也有一大难题,那些人咸鱼翻身,守不住本心,将来外放出去做官,没准会成为当地一大祸害。 身为大越的皇上,万里江山,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需要有人作为他的眼睛和耳朵,为百姓们说话。 莫颜莞尔一笑,人在各个阶段,各个位置都有苦恼,作为大越皇上,不只要治国那么简单,百姓才是根本。 清冷如皇叔大人,也不得不关心民生,体察百姓们的疾苦,对他来说已经很不易。 万俟玉翎站起身,到隔壁间,宝贝和宝宝陪着贝贝多余,兄弟俩太累,就在支起的小床上睡熟了。 他走到床前,挨个摸了摸脸蛋,心里却期盼他们快些长大。 “那么快做什么,那代表我们就老了。” 莫颜摸摸自己的脸颊,铜镜的中的人不是几年前青涩如花骨朵的模样,如今娇嫩欲滴,如一朵盛开的妍丽花朵。 女子的青春就那么几年,是花朵,难免有开败的时候。 “你不会老,永远不变。” 万俟玉翎望着窗外的月光,身影缥缈,对于他来说,时间似乎永远定格在成亲的那一天,那一幕无数次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哈哈,我又不是妖精变的。” 虽说皇叔大人的话很幼稚,莫颜还是好心情地开起玩笑。 关于选拔人才,最快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在原有的官员中筛选,予以重任,这样节约培养的时间,比如张举,从小小的百花县令一步登天,但是他的能力足以胜任京兆尹这个官职。 如果靠科举培养人才,是最慢的法子,一个官员下放做官,遇见这样那样的困难,没有三五年,根本不会摸清其中的门道。 “看来,是要出宫一趟了。” 每年七八月是京都最热的时候,历朝历代的皇上都会到出宫避暑,而地点选在山清水秀的汴州,那里有行宫,用于处理政务。 万俟玉翎想安排带莫颜出宫,一两个月的时间,二人到周围的城池走走,没准能发现潜在的人才。 “真的吗?” 听说出宫,莫颜很激动,但是离开一两个月不现实,贝贝和多余还在喝奶,两个小包子喝习惯莫颜奶水的味道,对于别人的奶是拒绝的。 如果要出宫,得带着两个包子一起,他们还太小,受不得风吹日晒。 还有一点,万俟玉翎想要微服私访,不会带太多的人,她倒好说,怕龙凤胎跟着会有危险。 莫颜以前是个冲动的性子,现在不得不瞻前顾后。 “别担忧,临行前定会安排妥当。” 才六月底,想要出宫至少要安排半个月,无论是安全还是出宫的路线,都要保密,这样才保证不会被人传出去,他想看到最真实的情形。 “还有一点,永平侯和大吕氏没有死。” 万俟玉翎随手脱下外衫,抱着自家娘子上龙床交流感情,这是只要有时间都必须要做的事。 莫颜捂住胸前的春色,犹疑道,“不是说死了吗,莫非有什么变故?” 握住莫颜的手,万俟玉翎视线向下,胸前的饱满让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喉咙,深邃的眸中跳动着两团火焰,有熊熊燃烧的趋势。 光是这个眼神,让莫颜双颊米分红,身体也因情欲变得轻轻颤抖,她还在等待万俟玉翎的答案。 “等下再告诉你。” 床幔被放下,万俟玉翎的手穿过莫颜的满头青丝,中间还夹杂着帐上被扯下的流苏。 云雨过后,榻上凌乱,空气里弥漫着暧昧的味道。 莫颜侧过身,想用丝被蒙住脸,心里默默开导自己,刚才大声叫喊的那个人一定不是她自己。 “你是想把自己捂得透不过气吗?” 昏暗的光线下,万俟玉翎的嗓音低沉,却有魅惑人心的魅力,他穿戴好下床,看天色,又到了即将早朝的时候。 春宵苦短,果真如此。 “那个,为什么没有死?” 莫颜反应慢半拍,沉溺在高氵朝的余韵里不可自拔,等想到那个问题,发现大殿上空无一人。 “夫君?” “玉翎?” “万俟玉翎!” 三声叫喊,无人应答,她终于肯定,皇叔大人是离开上早朝去了。 为了不打扰她,他脚步轻得没有声音,莫颜连推门声都没听到。 “皇后娘娘,您需要奴婢进去服侍吗?” 门外,传来墨黄怯怯的声响。 “不用。” 莫颜咬牙切齿,身边还有他留下清香的味道,折腾一夜,说好的答案呢? 就这么想着,莫颜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贝贝和多余等着喝奶,两个小的被宝贝和宝宝带着,没有哭闹,安静地等待。 醒来后,莫颜草草洗漱,搂着贝贝和多余喂奶,结果两个小的谁都喝饱,哇哇大哭。 皇叔大人,好歹也给包子们多留一点啊! “墨紫,做鲫鱼汤,黄豆猪脚汤!” 莫颜大喊一声,她要下奶,多下点奶才能喂小包子,并在心里发誓,以后绝对不能让他胡来! 正在御书房处理政务的万俟玉翎神清气爽,突然打个喷嚏,引得小太监疑惑地看了一眼。 万俟玉翎停下笔,眯了眯眼,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剥夺某方面的权利。 鲫鱼汤还好,黄豆猪脚汤多少有点油腻,尤其是在夏日里喝,莫颜就好像喝中药,豪气地抬碗,一口气全干,惊得旁边的墨米分连连摆手,呐呐不敢言。 后宫没有妃嫔,节约相当一大部分的银子,莫颜处理事务很快,每天不用半个时辰就好。 宫内各项都有管事的宫嬷嬷,收入和支出写得很详细,莫颜自己有一个私库,用来收礼或者赏赐官家夫人小姐们。 “七月初七,京都要办鹊桥诗会?” 宫外的官家夫人小姐们递上联名帖子,想求皇后娘娘主持诗会。 京都里未娶亲的公子和未出嫁的小姐众多,本应该去年就嫁娶,因新皇登基,官员上大洗牌,众人看不清楚形势,不敢冒然结亲。 一切尘埃落定,官家夫人们觉得自家儿女不好耽搁,想趁着七夕这个节日相看。 新皇登基,很多官员家里的嫡女都是冲着选秀而去,结果等了一年,选秀上书被驳回,叶相都吃瘪了,他们谁还敢提这茬? 就算皇上真想选秀,也不是现在,三五年后,他们的女儿拖不起。 七月初七是个盛大的节日,众位官家夫人觉得自己分量不够,所以请皇后娘娘莫颜主持。 “无聊至极,但是本宫也不好耽搁人家的婚姻大事,准了!” 莫颜把帖子递给身边的宫嬷嬷,特地嘱咐,“你出宫一趟,问清楚具体的细节,包含时辰地点,都给哪些人家下了帖子。” “是。” 宫嬷嬷对这类诗会等不陌生,基本上换汤不换药,一个套路,既然为相看,最好找大的庄子,例如叶府的西园,就是个好去处。   ☆、第019章 相见不相识 许是调查夜袭天牢的黑衣人没有进展,几日后,京都开始恢复正常的秩序,百姓们该做活的做活,该买卖的买卖,城内又变得和以往一样繁华。 夏明轩战战兢兢地过了几日,有银子没地方花,他不敢到酒楼大吃大喝,只得到城北开设的小饭铺买几样酒菜,偷偷地躲在小院里吃喝。 周围的人家贫穷,谁家传来肉香味都要议论好久,夏明轩对此一窍不通,他前两天炖了一只老母鸡,第二日出门,立刻有人打招呼。 “大兄弟,你家昨日炖鸡了吧?那香味,咱们隔着老远都闻到了,晚上饿的肚子咕咕的叫啊。” 周围人善意地上来寒暄,让夏明轩非常不适应,他一个侯府世子,何时和低贱的贫民打过交道? 为避免交往中出现漏洞引发人的怀疑,他只是点点头,然后避开,周围人以为他是腿脚不便,人也孤僻,倒是很同情他的境遇。 从那以后,夏明轩开始提高警惕,那日他怕引起注意,特地在晚上炖鸡,谁想到欲盖弥彰,成了焦点人物,一个胡同的左邻右舍,都知道他家炖鸡。 为保持低调,夏明轩尽量控制饮食,很少开火,他锦衣玉食惯了,粗糙的食物难以入口,就算是化妆为乞丐那几天,吃的也是白面馒头。 邻居家一个老头过寿,邀请街坊邻居吃席,夏明轩本不想去,后来想想,他也不能太不合群,万一有官差再来盘查,周围人说几句不好的话,他就容易被人盯上。 打听清楚,邻里上门只要随个几文钱,并且带自己的出产便好,夏明轩想了想,带了一小条五花肉送上门。 “明小子,你来就来,还带啥东西啊!” 隔壁的老汉穿着一身喜气的红色粗布衣衫,站在门口待客,话说的很客气,看到夏明轩手里的一条子肉,笑眯了眼睛。 五花肉,肥瘦相间,油水不少,一看这就是猪身上最好的部位,若是做成红烧肉,炖的软烂,牙口不好的也可以吃。 一般人家送上两斤白面条就是厚礼,有些人家带着十来个鸡蛋,夏明轩送的算是重礼。 “你的腿去衙门的医馆看了吗?那可好了,一文钱就能看病。” 老汉家的屋子狭窄,院落却不算很小,周围堆着凌乱的柴禾,勉强收拾出一块空地,摆放桌椅板凳,上面放着茶水点心,招待客人。 “是啊,来,吃个寿桃,白面做的呢!” 所谓寿桃,就是个白面的馒头,形状有些像桃子而已。 夏明轩做乞丐那几日天天吃冷馒头,差点被噎得翻白眼,看到馒头没有任何胃口。 邻里间很热情,他迫于无奈,拿到手里咬了一口,内里是豆沙馅,还不算太难吃。 众人说的医馆,夏明轩前日才去过,坐诊的郎中很负责,有一人擅长骨科,当即给他正骨。 拖延几日,骨头周围红肿,郎中建议休养个月把,以免以后留下后遗症。 “林小子,你搬来这么久,你的家人呢?” 老汉坐在小板凳上,一边喝着满是茶叶沫子的茶水,一边眯着眼睛询问。 他混迹市井多年,早年也在赌坊做过伙计,自认有几分看人的眼光。 夏明轩给自己化名为林明,就是为方便称呼。 “家中只有爹爹,在乡下老家,唉。” 为避免出现问题,亲人越少越好,但是还不能一个没有,夏明轩编排得恰到好处。 老汉点点头,这人住在城北,却有银子买老母鸡炖,今日上门提着肉,可见是有几分家底的,此人穿着简单,却斯文有礼,还有一丝贵气。 姜还是老的辣,夏明轩作为永平侯府世子,从小受礼教熏陶,就算强迫自己改掉,还是和普通人不同。 “你原来还读过书?” 闲聊几句,老汉对夏明轩越来越满意,周围邻居见此,暧昧地笑两声。 老汉还有个小女儿未嫁,正在托人说媒,但是他眼光高,又不想让自己受苦,所以总想给女儿找好人家。 周围都是城北的住户,当然没有有钱人,有钱人也不住在这,能一个人住三间房,夏明轩的条件绝对是首屈一指。 上没有婆婆,公公务农,女儿嫁过去就在隔壁,还能帮衬娘家,时不时送条五花肉回来,老汉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地,怎么看夏明轩都顺眼。 “林明,你爹在乡下,那你的亲事谁做主?” 老汉假意闲聊,更是热络一些,而他的小闺女在送茶水的时候羞涩地看夏明轩一眼,又满脸通红的跑开。 夏明轩这张面皮长相不怎么样,看着快三十岁了,不过穷苦人家不善于保养,肯定比实际年龄大一些。 “不满老伯,我在山上下来摔断腿,原来的定亲的人家怕我成了瘸子,拖累他们家的闺女,所以退亲了。” 夏明轩编造谎言炉火纯青,最近说的多了,非常熟练,连带着表情也十分到位。 众人很同情他的遭遇,得知不过是扭伤后,大大地松口气,又配合地赞叹衙门医馆郎中的医术。 “你行动不方便,不如以后就到家里吃饭,咱们正好是邻居,也该相互照应。” 老汉大手一挥,说得义正言辞,周围的人心中嗤笑,老周头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想必是有所图谋,或者看上这个小子。 夏明轩看到门口露出女子的脸蛋,小家碧玉,没有精致的妆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眸中一闪而过的雾气,像极了他心心念念的表妹莫颜。 “林小子,看啥呢?回魂了!” 有人察觉后,众人都往门的方向看,周老头的小闺女吓得缩回脑袋。 “抱歉抱歉。” 夏明轩一抱拳,接过酒杯,一口气干了。 酒很劣质,喝上去胃里如火一般烧灼,他扭过头,再次看了看门的方向,小腹火热,竟然有了一丝欲望。 好久没有女人,夜晚空虚寂寞,夏明轩还考虑到一点,如果他娶亲,身边有人打掩护,目标会很小。 一顿饭宾主尽欢,老周头竟然想把闺女嫁过去,对夏明轩的一些事问得更详细。 “来,倩儿,这是林明。” 街坊走后,周老头喊出自己的闺女,让周倩儿和夏明轩见面,并且道,“你送林小子回去,看看他家有什么要收拾的。” 一个男人自己过日子,乱七八糟在所难免,而且两家就隔着院墙,周老头对女儿很放心。 “那就麻烦倩儿姑娘了。” 夏明轩喝的有点晕,口干舌燥,一身酒气。 其实这些酒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在青楼喝花酒都是昼夜循环,尤其是莫颜嫁人那几天,只要想到心爱的女子在别人的床上,他就恨不得呕出一口血来。 “林明哥,你慢点。” 周倩儿羞答答地,夏日热,两个人不过走了两步就一身是汗,她进了院子后,先关好门,然后根据爹爹说的,打量家中摆设。 如果家中条件好,近水楼台,她肯定要嫁过来,这对她来说是个好机会。 隔壁的院子中有一口井,这让周倩儿特别满意。北地的住户有井的人家不会超过五户。 打一口井要七八两银子,够娶个媳妇的,谁家有这个闲钱?家家户户都去河边打水。如果嫁过来,以后抬水很方便。 周倩儿察觉自己在用自家人的姿态打量院落,扭捏地蹭了蹭衣摆,跟在夏明轩的身后进入到内室。 不如想象的凌乱,屋内摆设井井有条,主要是夏明轩实在受不得脏乱差的条件,如床幔,窗纱,被子等都是新换的,为了雅致,屋内还摆放两盆花。 周倩儿哪里见过这个,立刻喜欢上内室的装扮,爹爹说的没错,林明有家底,说不定有十几两银子呢! “嗝……” 夏明轩打了个酒嗝,假装头晕目眩地脱下外衣,他的皮肤很白,做乞丐的日子在阳光下暴晒,成了小麦色,对于男子来说,很诱人。 周倩儿红了脸,明明应该立刻退出去,可她愣愣地站在原地。 夏明轩就当她不存在,眼中一抹暗沉,他三下五除二地落下衣衫,连裤头都没留下,赤裸着身子到院中洗漱。 “林明哥,你……” 周倩儿的脸红成了苹果,眼睛不自觉地偷瞄,退后两步,她身后有一块石头,身体前倾,被突来的水盆浇个透心凉。 水滴滴答答地躺下,让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一览无遗,皮肤不算特别白嫩,却有小户人家女独有的清新,让夏明轩心驰荡漾。 “我,我回去了!” 到底是未出嫁的姑娘家,周倩儿掩面逃离,夏明轩强压住欲火,现在还不是下手的时候。 周倩儿回去后,把所见所闻和周老头一说,父女二人商议过后,都觉得夏明轩不错,脾气好,为人爽快,给邻居都能送五花肉,很大方。 但是求亲一事,还是不能女方主动。得空,周老头请夏明轩上门吃饭,透露点结亲的意思。 “倩儿妹子的手艺不错。” 夏明轩故作听不懂,高门大户里长大,他最讨厌别人耍那些小心机,上不得台面,让人厌恶。 娶周倩儿,他内心是愿意的,有人伺候服侍,他现在这样的情况,去不得花楼找花娘纾解,又不愿意去廉价的窑子,周倩儿虽然不那么美,也能将就凑合着用。 但这不是最关键的,听邻居说夜里发现黑衣人鬼鬼祟祟,夏明轩怕是蛮族人来抓他的,甚是忧心。 爹娘已死,侯府剩下的人活着也没必要了,他想静观其变,寻找联系妹妹夏若雪的良机。 “林小子啊,上次倩儿在你院子回来,一身是水,名节上……” 周老头见夏明轩不答话,面色就不好看了,两个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林明不知道主动求亲,装糊涂,这也太木头桩子了吧? 转念一想,不通俗物也没什么不好,这小子一出手就是五花肉,想必倩儿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掌握银钱。 二人各怀心思,话被周老头说开后,夏明轩满口答应,但是他从未娶亲,也不晓得流程,该有的聘礼不会少,尽量把流程弄得简单些。 夏明轩和周倩儿的婚事定在农历六月三十,特别匆忙,周倩儿本想到七月出嫁,七月初七是个好日子。 七月半是民间中元节,七月也称鬼月,夏明轩觉得不够吉利,把婚期提前,做出迫不及待的架势来。 六月三十日是六月最热的一天,还不到辰时,太阳火辣辣的,巷口的树严重缺水,树叶被晒得蔫蔫的打着卷儿。 莫颜走在京都的街道上,立刻贪婪地向两侧观望,看到前方百姓们集市,就想去转悠一圈。 宫内冷清,做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每日除带小包子外,见的就是那么几张面孔,她迫切地想要换个场景。 万俟玉翎下早朝后,递给莫颜一张面具,夫妻俩改扮过,在京都的城西晃悠。 暗卫们送来最新的调查进展,夏若雪在城西有一个小院子,她在离开京都之前,来过几次。 现在小院无人,大门紧闭,从门缝看,院内的杂草长的很高,有些破败,似乎很久都没人来过。 “夏若雪如果有秘密,不可能藏在侯府中,侯府被御林军搜查过无数次,连只蚂蚁都不会放过。” 万俟玉翎如此说,不过是想找个理由,带着莫颜到京中转转,打上任务的标签,她才能心安理得。 “夫君,咱们白天来,好吗?” 莫颜左右一看,四周无人,再往前就是死胡同,周围的人家还算殷实,都是独门独院。 “如果周围有人监视,咱们白天来要比晚上安全。” 人们总有惯性思维,夜里容易遮掩身形,所以喜欢在夜里行动,万俟玉翎随口胡诌,莫颜却觉得非常有道理。 两人走到前方的尽头,纵身一跃,跳到院中。 夏若雪的院子是小两进,虽说无人居住显得荒凉,但是却掩饰不住曾经的精致。 每个房间门都没有上锁,上面有被粗暴破坏的痕迹,想来京都的三只手,在长期蹲守得知主人不在家时,来偷盗过。 内室没有值钱的摆设,莫颜用手轻轻地敲墙,做得有模有样,而万俟玉翎就站在她的身后浅笑。 莫颜没回头,忽略他脸上柔和而又宠溺的笑容。 高丽纸破烂,杂草丛生,若是在晚上,点一盏孤灯,来玩鬼屋探险还是不错的。 莫颜寻找得很仔细,连后院的枯井都没放过。 永平侯和大吕氏未死,被单独囚禁在宫内地的天牢,除非有人闯入皇宫内院,不然想救出人难比登天。 放出消息,是为看夏若雪和夏明轩的反应,等他们上钩。 虽然吕氏表示不会为大吕氏求情,但是莫颜的外祖父外祖母托人上书,言辞恳切地希望能放大吕氏一条生路。 大吕氏恶事做尽,只限于高门之间的内宅阴私,若说让她去通敌叛国,她是不敢的。 万俟玉翎最后还是让人放了大吕氏,一个生活不能自理和活死人差不多的,对她来说,活着或许更加痛苦,死才是解脱。 他还是为莫家人着想,若是杀死大吕氏,没有任何效果,莫颜的外祖母怨恨上岳母吕氏,两个人之间的隔阂就更深了。 “谢谢你,玉翎。” 莫颜从背后突袭,抱上他的腰,把头埋在他宽阔而又瘦削的后背上,尽情地吸取着他身上淡雅薄荷香。 大吕氏死不死没那么重要,她在整件事情中,没起到任何作用,现在中风瘫痪,只能说报应。 作为开口可定人生死的君王,万俟玉翎完全是站在她的出发点考虑,这让她很暖心,细微的小事可见他的态度。 万俟玉翎转过身,夫妻二人深情对视片刻,正要开口,铁门处传来响动。 “就是这里?妈的,给老子一两银子老子都不爱来!” “小点声,让那位小姐听到,后续的银子不给怎么办?” 咔嚓一声,铁门被推开,进来两个灰头土脸的人,二人长的有点像,手里拿着锄头,水桶等物,看到半人多高的杂草,发觉自己被坑了。 “行了,好歹有二钱的银子,咱们就做一天,然后吃酒去。” 此间小院是夏若雪独有,在变卖产业的时候,唯独留下这里,她以为兄长夏明轩会躲在其中。 这点夏若雪不确定,她又怕被袁焕之的人发现,只得出银子到人力市场上请两个不认识的人来做工,其实是为试探。 两人进去之后,骂骂咧咧,说内室什么都没有,夏若雪瞬间明白,哥哥是没有来这里。 他没有踪迹,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呢? 万俟玉翎和莫颜就站在屋后,二人听干活的兄弟俩聊天,原来是有个女子让他们来干活,付了定金。 夫妻俩跳上房顶,在四处看一圈,此刻,夏若雪已经消失在胡同内。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百姓,夏若雪一身灰布衣裙,走在其中很不显眼,她为了伪装,梳着未嫁女子的发饰,手里提着个小篮子,就好像普通人家忙着去赶集的姑娘。 莫颜刚瞄到夏若雪的背影,被楼下两兄弟的惨叫声吓得分神,原来是在草棵子中爬出一条十几米长的蛇,正在朝二人吐着猩红的蛇信。 “踏破铁鞋无觅处,夏若雪来京都了。” 莫颜眼睛一亮,很确定,那个吩咐兄弟俩来除草的女子就是夏若雪。 不主动出击,利用人试探,这绝对是夏若雪惯用伎俩,也是她的聪明之处。 “看来,她没有找到夏明轩。” 举一反三,没想到出宫一趟,竟然收获不小。 夏若雪比从前更小心谨慎,一路从北地来到京都,竟然躲过暗卫的追查,或许连袁焕之的人都没有惊动。 “今天错过去也好,就算发现其人,我们也不能立刻抓捕,还要利用她钓出大鱼。” 夫妻俩发现情况后,不准备多呆,既然出宫,就到各处去看看。 城北在年前遭受过雪灾,半年时间过去,还不知道那边屋子修缮的如何,莫颜提议去城北走走,在那,才能体验最真实的民生,百姓们的疾苦。 …… 今日是夏明轩和周倩儿大喜的日子,两家就是邻居,新娘子出门走两步就到了。 周老头觉得女儿这么嫁有点亏,就提议让新娘的花轿到街道上兜一圈再返回。 巷口摆放满满的爆竹,有小娃们拿着喜饼,喜糖,正在欢呼语雀跃,周围站满了街坊邻居,众人脸上带着笑容,对邻居做亲,有很大的兴趣。 “啧啧,周老头闺女真是好命的,嫁到邻居家,还能每天回去帮着做活,羡慕啊!” 有人不住地咂舌,要知道这年头,邻居都是知根知底的,也正因为如此,彼此知道对方的黑历史,做亲难上加难。 “切,有啥好羡慕的,你说周倩儿和林小子晚上行房,周老头没准还能听到叫声哩!” 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啐了两声,说了句荤话,逗得旁边几个妇人前仰后合。 “行了,谁不知道你那儿子觊觎周倩儿很久了?” 亲事虽然没成,仁义在,都是邻居的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得给自己留点口德,嚼舌根的死后都要被拔了舌头,下辈子投胎成哑巴。 有人说公道话,调笑的妇人被戳中小心思,脸色很不好看。 万俟玉翎带着莫颜挨家挨户地看房屋,正好路过赶上百姓人家有喜事,二人驻足,刚好听到这套理论。 “咱们站一会儿,只一会儿。” 莫颜小声地道,京都婚嫁习俗和颍川不同,民间有民间的热闹,她还是第一次赶上喜庆事,加上发现夏若雪踪迹,心情不错,就打算看两眼民间嫁娶的流程。   ☆、第020章 猜不中结局 逼仄狭窄的小巷子口,满是来观礼的百姓们,正在小声地议论两家的亲事。 房屋朝北,正好坐落在暗影中,小巷子周围有不少杂草,唯独夏明轩的院子周围的篱笆爬满了牵牛花。 家有喜事,邻里之间还是愿意掺和的,吃喜饼喜糖喜宴,喜宴上必然有鸡鸭鱼肉,也好打打牙祭,沾沾喜气。 夏明轩成亲,他没有一个亲人来祝贺,编造出来家乡务农的“老爹”也因农忙,路途遥远,没有及时赶过来。 周家不是城北的老住户,半年前才搬过来,所以对于隔壁不是很了解,早先就感觉隔壁的房屋比一般人家要好,还打了一口井。 前几个月,周老头发现隔壁很不对劲,经常有打骂的声音和女子的哭声,而且还不是一个女子,后来有人上门,他躲在家中院墙下偷听,才知道对面院子住的是人牙子,没准行拐卖之事。 这年头,人牙子背后都有靠山,周老头早年在赌坊当伙计,为人心眼活儿,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装聋作哑,两家相邻,一直相安无事。 夏明轩搬来后,他冷眼观察,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提及几个月之前的事,夏明轩很镇定,他表明自己不在京都,小院曾经赁出去过。 前后的说辞吻合,周老头放下心来,对方家里人口简单,女儿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 “倩儿娘,林小子说没有高堂在,拜堂不像样子,让咱俩过去呢。” 周老头穿着一身喜庆的新衣裳,见人就笑,对着老伴儿大声呼喊,生怕周围的邻居们听不见。 “林小子就是孝顺,要把咱们当亲爹娘照顾。” 周倩儿长相小有姿色,配给城北做苦工的糙汉子,周老头不忍心,他得知大户人家的腌臜事多,又不想女儿去做小妾,亲事上卡着,不上不下。 夏明轩出现,让他眼睛一亮,怎么看都觉得合适,难得的是,周倩儿非常愿意。 以前也有媒人上门提亲,还有同是巷子里的人家,但是那家抠门,每天不是窝头就是糙米粥,连白面条都舍不得一顿,周倩儿立刻回绝,她不想过去吃苦。 如果没有夏明轩出现,她想说服自家爹爹,给城里有钱的员外做小妾去。 吃香喝辣,有精美的衣衫和首饰,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 至于是不是正妻不重要,男人们,贪慕花色,女人再美丽,能有几年的新鲜? “倩儿,你去了一趟林明家,就想着嫁人,真是女生外向!” 周老头一点不生气,反倒窃喜,忙不迭打听邻居的情况。 “爹,女儿就嫁给他了。” 周倩儿说了很多嫁到隔壁的好处,能帮衬娘家是最让周老头动心的地方。 他年岁不小,总不能每日都到距离不近的地方打水,有隔壁那口井,真是太方便了。 周倩儿面若桃花,心里想的却是夏明轩的裸体,胸腹的肌肉凸起,看起来很强壮,还有下面威风让她脸红心跳的东西。 花轿兜一圈儿后,停在门口,莫颜听说是邻里之间成亲,饶有兴致地踮着脚尖观看。 周老头家的亲戚不少,有在大户人家做下人的,穿着富贵,对比下,万俟玉翎和莫颜的细棉布衣衫,看起来就显得普通,一点都不突兀。 “你说,周老头咋想的?林明才搬过来几天呐,他就急匆匆地嫁闺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卖闺女呢!” 新娘子刚到门口,巷口的爆竹响起,红色的碎屑溅得到处都是,莫颜微微侧身,正好站在说话妇人的身后。 此人就是儿子求娶不成的那位,前不久刚说了荤话,妇人对此耿耿于怀,趁着放鞭炮,她和旁边的妇人叨咕。 “哼,这你算说对了,没银子你以为周老头傻的?” 另个妇人小声地道,“你家离得远,前段这家里天天有女子哭,后来听说是人牙子卖小丫头呢,我还听着小丫头喊,好像是被拐子掳来的,唉!” 无人敢举报,万一被报复,小小的百姓,要日日不得安宁了,再说不了解情况,谁也不敢轻易下结论。 “哼,拐人家娃子,断子绝孙!” 说荤话的妇人用犀利的眼神看着已经被抱进院门的周倩儿,冷笑一声,“看着吧,这林明还不知道啥来路呢,没准就是拐子的同伙儿。” 莫颜只对民俗方面有兴趣,无意打探别人的隐私,她不是偷听,而是刚好站在两个妇人背后。 越听,越觉得蹊跷,这么说,林明是在前几天突然出现的,时间刚好与夏明轩失踪的时日吻合。 还有一个疑点,就是小院曾经传来很多女子的哭声,后来又回归于平静。 林明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好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人,娶了隔壁周老头的闺女。  院门打开,院子里有人开始忙碌地摆席面,隐约可听到拜天地的声音以及周老头满足的叫好声。 “啊?不是吧?” 莫颜状似不经意地捂住嘴,瞪大眼睛。说闲话的两个妇人回过头,见有人听到,讪讪地闭上嘴。 “两位大姐,倩儿为啥要嫁的那么突然啊?” 新娘叫周倩儿,莫颜假装套近乎。果然,妇人以为她是周家的亲戚,面带忧色地道,“大妹子,刚才俺们说的话不好听,却是为倩儿想。” 莫颜很快领悟,保证自己不说出去,不但如此,为降低妇人的戒心,她还帮忙说了几句。 “这林明谁啊,都没听伯父提过,倩儿嫁的匆忙,唉,家里都没准备像样的贺礼。” 莫颜说完,叹一口气,把心里的怨怼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也是她没进到房间内观礼的理由。 妇人一看,原来是同道中人,就不避讳莫颜,把林明出现的时间等说得一清二楚。 “我家男人那天看到有个老乞丐进门呢,没准就是他爹爹。” 妇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开始揭开夏明轩的底细,顺便猜测他的身份。 “周老头炫耀呢,林小子送了不少聘礼,听说光是置办这些至少要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砸到聘礼上,不要求周老头出嫁妆,这样人根本没地方找,妇人说得酸溜溜的,嫉妒周倩儿嫁到好人家,又有些不甘心。 莫颜回过头,和万俟玉翎对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地混入院子里。 夏明轩对周家不了解,以为二人是周家的亲戚,而周老头也不认识莫颜和万俟玉翎,以为他们是女婿的朋友,表现得很是热络。 席面有十来个大菜,小娃们眼睛盯着桌上的红烧肉,不停地咽着口水,而帮忙的大人不忍心,趁着众人聊天说笑的工夫,快速地用手抓了一块,塞到小娃的嘴里。 莫颜笑眯眯地看着一切,并未嫌弃,百姓人家一年到头存不上几个铜板,吃肉的日子屈指可数。 夏明轩拜堂后,把周倩儿送到了洞房,神清气爽,晚上他就可以结束多日夜里和五指姑娘幽会的日子,正式开荤。 “夫君,咱们快走。” 新郎官出来陪客敬酒,莫颜只看了一眼,然后迅速后退,用刚才吃肉的小娃打掩护,顺利出了巷子。 “颜颜,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万俟玉翎浅浅勾起唇角,面具上的脸庞僵硬,不够生动,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他眼中的笑意出卖他,可见此刻心情不错。 可以确定,师父祝神医给的面具应该是他自己淘汰下来的货色。 “你都看出来了,还问我。” 莫颜跺跺脚,嗔了一句,夫妻二人携手离开小巷子,下一步准备去京兆尹衙门看看。 在接近夏明轩的刹那,莫颜看到他抬起来的右手,虎口部位有明显的伤疤,是牙齿留下的痕迹。 要说人的面具可以换,身上或许有残缺,但是那疤痕即便是浅淡了,仍旧有曾经的印记,而造成这个印记的不是别人,是莫颜。 那时候莫颜还小,前身是个刁蛮小姐,某天夏若雪闹脾气拌嘴,大动肝火。 夏明轩上前哄,被莫颜咬伤,虎口处出了不少血,夏明轩一直为她隐瞒,否则大吕氏肯定又要和吕氏掐起来。 前身并不算蛮不讲理,当时冲动失去理智,事后觉得自己这么对表哥有点后悔,曾给夏明轩送去一盒去疤痕的药膏。 “男子汉大丈夫,又不是女子,要什么去疤痕的药膏?再说这是你留下的印章。” 夏明轩还有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将来我娶你,你要对我负责。” 岁月冲淡了曾经刻骨的印记,上面只有浅浅的几点,莫颜以前丝毫想不起过往,她是看到那一刻,脑中才闪现出从前的一幕。 万俟玉翎走出门,一手举着,对天空做了个手势,周围的暗卫们立即领会,众人潜伏在周围,紧盯周围的一举一动。 夏若雪刚好在京都出现,不是抓人的最佳时机,万俟玉翎倒是想看看,若兄妹二人见面,还能搞出什么鬼,说不定侧面能打听出袁焕之的大秘密。 “颜颜,从一个人走路的姿势,就可辨别他所处的环境。” 达官贵人和普通百姓走路的姿势不同,气势也有差异,受过礼仪教育熏陶的世家公子,肯定无法融入到百姓中。 刚有来帮忙的邻居偷偷给小娃喂肉,这根本是无比正常的小事,夏明轩余光扫到后,满脸的鄙夷和嫌恶。 “还有身高,他有粗浅的功夫底子,也无法掩饰。” 莫颜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若不是皇叔大人耐心讲解,她还真的没留意这些小细节。 她万万想不到夏明轩会在城北贫民中隐匿,为此娶了小户人家的女儿,而偏偏就那么巧合,被难得出宫一趟的她撞上。 下晌,美食一条街上人来人往,很多小摊贩已经整理好用具,洗洗涮涮,等候开市。 衙役们挨家挨户分发铜牌,上交税金的人给一块铜牌,若是食材等符合标注,就会多给一块上了红漆的铁牌,上面都有统一的衙门钢印,避免伪造。 来美食街的百姓们非常多,衙役检查的很用心,肉块都放在鼻尖底下闻闻,若不新鲜,无论小贩怎么哀求,都不会给那块红铁牌。 月落西山,天边呈现出一圈淡淡的烟霞紫,周围家家户户升起炊烟,空气中飘来饭菜的香味。 美食一条街正式开业,莫颜跟着百姓们到人多的地方排队,走近一看,是个卖炸元宵的小摊子。 万俟玉翎见自家娘子兴致高,难得没有扫兴,替她拿着油纸包,用细竹签扎着元宵,往她口中送。 元宵外皮金黄,外焦里内,馅料是最传统的芝麻花生白糖,又软又劲道,莫颜吃了一份后,意犹未尽。 …… 申时末,衙役们刚下衙,张举坐在后衙,点燃一盏油灯,正在翻阅衙门这些年的收入支出,顺便做个记录。 “嘿嘿,我就知道你躲在这呢!” 疯癫女子以为张举和她躲猫猫,勾唇一笑。明明疯了,可是她长得分外明艳,一颦一笑都有魅惑人心的味道。 当然,被魅惑的人不包括张举,他浑身上下哆嗦,冒着冷汗,心中责怪衙役们,办事不力,怎么把这女的又给放进来了! “呵呵。” 张举抽抽嘴角,尴尬地笑两声,和疯子没有道理可讲,他现在就想退后到安全地带。 椅子向后挪动两下,身后是一面冰冷的墙,这让张举非常绝望。 “你为什么不见我?而且你最近瘦了。” 女子穿着一身鲜红绸缎衣衫,脸上化了精致的妆容,明媚无比,她的眼中有淡淡的落寞,声音很轻,就好像情人之间的呢喃。 “他们说我原来的名字有些土气,给我取个新名字,烟霞,好听吗?” 她伸出手,细致地抚摸张举的脸颊,才一个月不到,圆圆的胖脸凹进去一大块,倒是变得有些清秀。 张举抖了抖,无论是彩霞,烟霞还是什么红霞,都和他没关系,衙役们都跑光了?人呢!谁来救他啊! 那红艳艳的唇,曾经吃过人肉包子,喝生猪血,光是这么想,张举就觉得自己要被她剁馅,心真累! “你能不能离本官远点?” 两人距离太近,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张举很想哭,他不怕江洋大盗,不怕山匪,唯独怕这个重口味的女疯子。 “为什么?” 才改名为烟霞的疯癫女子露齿一笑,眯了眯眼,突然毫无预兆地解开领口的盘扣,然后整个人向张举身上压去。 “你瘦了,不好吃,要养胖点,我借用后面的厨房,给你做了一碗香菇肉丝面。” 水蛇腰一扭,烟霞俏皮地眨眨眼,双手搂住张举的脖颈,眼神中水光盈动,一般男子见到,难以抵挡美色的诱惑。 但是,前提是,这女子正常,而不是个有特殊嗜好的疯子。 被她惦记吃肉,成为盘中餐,谁能淡定地接受女子的投怀送抱? 桌上放着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热汤面,刚才光顾着紧张,张举还没有发现。 “你吃了肉丝面,我就放了你如何?” 烟霞脱下外衫,露出里面同款红色鸳鸯戏水的肚兜,胸脯高耸嫩滑,她随手甩衣衫的姿态很潇洒。 莫颜站在门口看了半天的笑话,她幸灾乐祸的恶趣味上来,捂着嘴笑了半晌。 罢了,若是再不救人,估计张举也变成疯子,整日蓬头垢面的到处跑,她少了个相当得力的助手。 不等莫颜施救,从后面跑出来个婆子,她看到这种场面后翻了个白眼,然后才大喊一声,“老爷,老奴来救您了!” “快拉开他!” 张举一身官府被汗水打湿,显得很是狼狈,婆子好不容易才捡起衣衫,给烟霞套上,哄走了她。 场面是这样的。 “烟霞姑娘,走吧,别打扰老爷办差。” 婆子劝得苦口婆心,烟霞不为所动,“我要陪着他,看他吃下鸡丝汤面!里面还加了个鸡蛋呢!” “可是老爷不喜欢有人打扰。” 婆子抓了抓头,表情很无助,她拉着烟霞,“一碗面哪里够吃?你再去做点吧。” “他能吃胖吗?” 烟霞眼睛一亮,很纯真地看着婆子,紧张地等待答案。 婆子点点头,颇有些壮士断腕,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心中默念:老爷,对不起。 “那就好,吃胖了,他的肉才好吃。” 烟霞拉着婆子火速遁走,留下后堂内沉默的莫颜三人。 有一瞬间,莫颜是觉得烟霞对张举很有好感,她只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这个结局。 张举:…… 发呆有半刻钟,张举才从地上爬起来,他刚抬起头,又重新下跪,“臣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行了,不必多礼。” 莫颜都不忍心嘲笑他了,办案一次,惹上个麻烦回来,估计他心里相当懊恼。 大越未有精神病院,疯癫的人都被亲人拘在家中,尽量减少他们的出行,倒是相安无事。 没听说有哪个郎中治疗好疯癫症,像烟霞单纯是后天遭遇重大刺激的,需要进行心里辅导。 目前莫颜能想到的最好办法是深度催眠,篡改她脑海中的记忆,不过这些都是催眠大师才可办到,莫颜不过是个半吊子,略知皮毛而已。 “张大人,眼力不错。” 莫颜夸赞两句,张举则是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提醒道,“您忘了,这面具还是臣送进宫中的。” 祝神医有子万事足,逗弄孩儿,配药,很久没进宫,面具还是靠张举跑腿送到宫中。 “哦,原来如此,哈哈。” 等农历七月后,万俟玉翎要带着莫颜到周边城池微服私访,身边肯定要跟着个官员,而张举做过地方官,对很多事务熟悉。 “您是说让臣跟随?” 张举欢呼雀跃,几乎想去外面疯跑一圈儿,天知道他有多激动,正好躲躲那个疯子。 任谁知道自己被疯子盯上,还是那个可笑的理由,都不会高兴。 “是啊,你跟着,衙门的事交给师爷暂时代为打理。” 目测出行时间是一个月左右,不会太久,朝堂上离不开万俟玉翎,所以只能到周围的城池转悠一圈。 根据大越疆土的地图,汴州,泸州等,对于众人来说相对熟悉,而泸州卫知府,也是本次要重点培养的官员之一。 万俟玉翎在通往北地的城池上画了一个圆圈,礼州城,那里交通相对闭塞,包含周边八个县,此次考察刚刚好。 时间有限,不能去太远的地方,不如单独抓一个城池,进行下深入了解。 若能发现得力人手固然好,当做意外之喜,不能的话,就找出礼州贫穷的根本原因。 “皇上,皇后娘娘,臣心里不踏实。” 从本质上,张举分外赞成此次微服,但是出行有极大的风险,万一走漏消息,让蛮族人钻空子,后果不堪设想。 “不必担忧。” 万俟玉翎没有阐明原因,有自己的考量,蛮族现在被夏若雪和夏明轩绊住,脱不开身,袁焕之定是窝火,想不到擅长陷害别人的他,也有背黑锅的时候。 在永平侯府众人被斩首之前,各方势力按兵不动,打探原委,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此行是安全的。 皇上决定的事,不容置喙,张举抖抖袖子,准备回去拾掇包袱,同时也在想一个问题,疯癫的烟霞怎么解决?   ☆、第021章 告御状 七月的京都酷暑难耐,天一热,莫颜就习惯性的窝在偏殿内,逗弄贝贝和多余。 过几日要陪着万俟玉翎微服出巡,带着两个还在吃奶的小包子有诸多不便。 尽管有他在,莫颜能够安心,但是这一趟的行程不短,风里来雨里去,万一染上个风寒,小娃不好下药,也不容易好。 为此,莫颜深思熟虑,派人找来几头奶牛,出产的牛奶过滤杀菌,去掉其中的水米分变成奶米分,她在锻炼两个小的喝奶米分。 牛奶的味道和人奶有差别,贝贝多余一开始很嫌弃,会哭泣不停,拒绝喝,宁可饿着肚子。 别看小娃才几个月,就很有自制力,倔强的小脸,让莫颜毫无办法,她只得出此下策,把自己多余的奶同样挤出来熬成奶米分,掺杂在牛乳中。 这项工作繁琐而复杂,莫颜不太习惯别人碰触身体,全靠皇叔大人协助,但是他的福利被剥夺个一干二净。 想到昨夜,他在黑暗中那双幽深而又满含深意的狭长漆黑的双眸,莫颜止不住地脸红心跳。 如果不带包子出行更好,微服变得更加值得期待,夫妻二人已经好久没有单独有过二人世界。 “您看看,这是叶相夫人派人呈上的。” 墨米分双头托着一个信封,莫颜接过,拆开一看,里面是七月初七诗会的具体安排。 叶相夫人和京都官家的夫人们张罗,定在叶府的西园,后面是诗会的几个备选题目。 真是无聊!老一套,用松竹,花草,天气等作诗,那些前往的小姐们想必早已做好准备。 诗会她曾经参加过,一群小姐悲伤春秋,风花雪月,就是闲的! 莫颜有点后悔,她不应该答应主持这么无聊的诗会,为体现她的贤德名声,不得不做做样子。 “您还记得王牡丹吗?奴婢把她送到医者班,听先生说,她悟性很高。” 夏明轩暗娼馆的幸存者,王牡丹很坚韧,面对风言风语毫不退缩,被未婚夫退婚,也没有说什么,从头到尾都没为自己想过。 善良而又不软弱,细心体贴,将来一定能做出色的女郎中,莫颜微笑点头。 另一位幸存者就没那么幸运了,烟霞正在京兆尹衙门帮工,时而正常,时而疯癫。 烟霞的正常表现在待人接物上,但是对待张举非常执着,似乎把他当成自己的所有物。 “慈善堂里要么就是年幼的小娃,要么是垂垂老矣的老者,把她送去不合适。” 莫颜考量过,在大越建立精神病院不现实,而且现在国库紧张,此前西南水患,粮草从大吴调配,可药材都是实打实的大越出产。 “可是她留在张大人身边好吗?” 墨紫在心里默默地为张举点了一根蜡,她对张举印象不错,恭敬谦和,忍不住替他说句话。 “不然呢?” 烟霞只是受刺激,而没有到完全丧失理智的地步,平日可以帮衙役们做活,就当抵她吃喝的工钱。 众人很友好,没有薄待她,已经是最好的结果,等以后再有类似的人,莫颜临时想解决方案也不迟。 宝贝和宝宝提前开蒙,每日从辰时到巳时,学习认字一个时辰,大哥莫轻风感叹,小包子们十分聪颖,第二天能准确地认出前一天所学。 娃还小,但是有板有眼,一个时辰里都表现的很认真,没东张西望,交头接耳,这么小就有耐性,着实难得。 在习字的初始,宝贝和宝宝坐不住,虽然聪颖,学的快忘的快,不用心记。 莫颜用贝贝和多疑做文章,让他们好好学,然后教给弟妹们,两个小的郑重答应,果然比以往更上心。 “娘娘,奴婢做的冰碗。” 墨紫呈上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水晶琉璃碗,里面是细碎的小冰碴,顶端有几个熬好的红山楂,还有酸甜的山楂汁。 莫颜苦夏,用小银勺挖了一块带汁水的碎冰,舒服地眯了眯眼,还不忘问一句,“皇上和两位皇子那,都送去了吗?” “就知道您会记挂,墨冰姐姐亲自送过去的。” 墨紫笑嘻嘻地,墨冰自从和莫轻云去过南边一趟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虽然还是冷着一张脸,偶尔走神,露出小女儿才有的羞涩。 微服出巡的日子定在农历七月初十,朝内大事交给叶相和莫相共同处理。 按照设定好的计划和路线,万俟玉翎带着莫颜一行人在八月十五之前归京。 礼州四面环山,是一块极其大的盆地,交通相对来说要闭塞,即便是距离京都不远,这边也很少听到礼州传来的消息。 阳光正好的下午,莫颜坐在御花园的凉亭内,喝着茶水,看张举送过来的厚厚的资料。 礼州知府姓曾,刚上任三年,往年衙门的考绩都是优等。 莫颜想查阅,看曾知府是哪年考取进士,奇怪的是,吏部的典籍中对于曾知府的记录一片空白。 “墨冰,这样的官员,在大越有先例吗?” 阳光偏西,洒满金色的光,莫颜揉揉眼,换了一个方位,慵懒地伸伸懒腰。 为使这一个月变得紧凑,不浪费时间,她突发奇想,找张举帮忙,调来吏部关于礼州知府和周边知县的存档资料。 结果出乎她的意料,堂堂四品知府,档案内竟然是白纸一张,难道说,吏部的官员疏忽了? “娘娘,奴婢也不知情,但是做知府,至少也要进士出身。” 不仅如此,还要从九品,七品的芝麻官往上爬,直接就被任命为知府,一步登天,就算是叶相家的亲戚都不可能有这个待遇。 “哦。” 莫颜拉长了声音,若有所思地点头,看来礼州知府在身份上就有问题,没准是当年万俟御风那野种买官卖官的产物。 一个没有考中进士的人做一方水土的父母官,是不是太儿戏了? 对于迂腐的书生,她从来都没有什么好感,但是读书才能明事理。 假设让一个庄户人家做知府,他可能会为穷苦百姓考虑,眼光却存在局限性。 不是所有为百姓着想的官员都是出色的,最多可以用“清廉”一个词语概括。 有些迂腐的官员看不起商户,殊不知,大越的税收,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商户的支持。 有钱人不缺钱,缺的是尊重,只有给予足够的尊重,哄得他们把钱捐出来,真正地为百姓们做实事,才算一个合格的父母官。 这点上,泸州卫知府做的相当出色,而泸州当地慈善堂也是大越中顶尖的存在。 “娘娘,您看看,礼州周围的几个知县,都在当地任职十年以上。” 墨冰翻看后,把几个黑色的大字,指给莫颜看。 通常情况,在一个地方十年没有挪动位置的官员,基本上没有门路,毕竟礼州不富饶,有门路的谁也不会跑这做官。 同样是七品知县,其中的差距可谓是天上地下。 颍川作为大越药材的主产地,越发富饶,南来北往的药材商人,自然少不了给知县送重礼。 礼州下属某个小县,不毛之地,当地百姓贫苦,如果父母官不搜刮,没有银子打点,得不到重视,只得原地不动。 “看来,此行选择礼州是正确的。” 决定路线后,就要选择马车,此行护卫打扮作为家丁,共有几十号人,马车上装置粮草等,假扮成走货的商人。 马车不好过大,外观朴实些不显眼,内里必须要舒适,整洁。 考虑到天热,莫颜在顶端设立一个风扇,需要手动或者脚踏,想要制造风,费点力气。 …… 一晃到了七月初七,天还不亮,莫颜感觉到唇瓣上湿润,她正好口渴,下意识地张开嘴,接着,一条细软灵活的舌头滑进去,为她口中输送着津液。 大脑忽然清醒,莫颜瞪大眼,看到一张脸紧贴着她,他的她手固定在她的脑后,霸道又不失温柔。 “醒了?” 万俟玉翎低哑的声音中夹杂着微不可闻的笑意,吻了这么久,睡美人总算醒来了,不然他早朝很可能会晚到。 “恩,夫君。” 莫颜眨眨带着雾气的水眸,显然还没明白是什么情况,平日万俟玉翎早朝都是悄悄地离开,从不打扰她的好眠。 昨夜奋战一宿,莫颜只觉得腰部扭动一下就疼,禁欲太久开荤了男人太不知节制,还好她习武,不是弱不禁风的女子。 “早些回来,晚上我们一起庆祝。” 内室有冰盆,还带着凉意,万俟玉翎小心地帮莫颜掖被角,又她在额头上印下轻吻,转身离开。 对了,今儿是七月初七,皇叔大人早前说要陪着她,给她惊喜。 莫颜对于答应参与诗会一事悔不当初,这些灯泡,完全占用她难得的私人时间。 为别人保媒拉纤,却忽略自家夫君,莫颜起身后,脸色不好看,她决定,若是今儿有不开眼的,定是往死里整。 摆上皇后的銮驾,周围跟着宫女嬷嬷若干,还有大内护卫,御林军,莫颜风光出行。 天朗气清,路过的百姓们跪在两侧,非常虔诚,莫颜掀开车帘的缝隙,在前方还有黑压压的人头。 都怪她太低调,出行不是戴着面具就是普通马车,没摆过大阵仗,百姓们很新鲜,膜拜这位颇有些传奇色彩的皇后娘娘。 莫颜淡定地坐在马车内,内心扑通扑通,他说过,他要这个天下,只为让她和他并肩站在最高处。 这种感觉,还真是奇妙,有一丝甜滋滋的味道。 “皇后娘娘,救命啊,您大恩大德,救救民女的爹爹吧!” “民女给您磕头了!” 跪拜的百姓中,突然冲出来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女子,看头饰还未出嫁,发丝凌乱,双眸含泪,穿越人群,直奔马车的方向跑来。 “大胆,何人惊扰皇后娘娘的凤仪!” 前方护送的御林军统领如临大敌,拔剑就要对着下跪的女子刺去。 来路不明的人接近皇后的銮驾,有很大凶险,而他宁可错杀千人,也不允许危险发生。 眼瞅着,剑尖就要刺入女子的胸膛,血溅当场,周围的百姓们瞪眼看这一幕,鸦雀无声,一切发生的太快,人们还未反应过来。 下跪女子的眼神出现惊惶之色,她紧咬牙关,闭上双眼,罢了,如果死了,女儿对不起爹爹,但是女儿已经努力过了! 千钧一发,马车的车窗打开,从内里丢出来一个瓷碗,敲击在剑尖上,力道让剑尖转移方向,滑到一旁,挑下几缕女子的青丝。 莫颜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刚才那个茶碗是一套,缺一就不完整了,她没时间考量,随手扔出去救人。 “慢着。” 马车内传一声威严的声响,这一幕让周遭百姓们红了眼眶,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放回原位。 皇后娘娘是菩萨转世,皇上爱民如子,若下跪女子真有冤屈,也不会不管不顾的吧? “皇后娘娘,民女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求您救救我爹爹!” 一阵磕头的声音,那女子很卖力,很快头上被凹凸的石子儿硌出血来。 血水顺着白皙的脸颊流到嘴角,她似乎很害怕,浑身颤抖,却坚定地没有挪动地方,就这样生生地挡在马车前。 “这姑娘太大胆了,有什么事是想不开,非要告御状啊?” “就是,找京兆尹张大人,何必受这皮肉之苦呢?” 大越律法上有告御状这么一说,但是惊扰皇亲国戚,本身就是掉脑袋的大罪。 或许冲出来,还不等张口说话,就被当成刺客乱棍打死,再说皇亲哪是那么好见到的。 “唉,张大人是明镜高悬,可他是咱们京都的父母官,这女子说话的口音,穿着打扮,明显是外乡人。” 旁边的百姓有点见识,正在为周围人解惑。 莫颜喝了一口茶水,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有点懵,她问道,“你知晓冲撞本宫的后果吗?” “皇后娘娘,只要能救民女的爹爹,民女愿意以死谢罪。” 说罢,女子还要磕头,被从车内跳下来的墨冰拦住。 “哦,你在威胁本宫?” 莫颜的口气有点冷,对她来说,这女的死不死和她没关系,但是为亲人不惜性命的心情,她可以理解。 “民女不敢,求皇后娘娘开恩!” 即便是很慌乱,下跪女子仍旧没有大哭,阳光火辣辣地照射在她身上,她眼前一片漆黑,愣是把嘴唇咬出血,疼痛感让她没有立刻晕过去。 “民女张如意,家住礼州。” 张如意前几天就来到京都,这趟路走的并不顺利,赶上京都城门戒严,有两天禁止进出,她就在门外蹲守。 等可以进来后,偌大的京都,她找到不一个可以帮她的人,只得日日以泪洗面。 本以为要绝望了,就在昨天晚上,她在客栈中听说京都高门要举办诗会,邀请皇后娘娘参加。 这个消息对张如意来说,真是意外之喜,她一夜未眠,守候在外,就等着皇后娘娘的銮驾出现。 现在,她成功了! 莫颜本着急去参加诗会,等完事再处理张如意的状告,但是听说礼州,她挥手,让御林军们停下。 “礼州?” 周围的百姓们耳力不错,听闻后炸开锅,心里为这个张姑娘捏一把冷汗。 “张如意,你拦下本宫的凤仪,是为了告御状?” 莫颜的声音如流水,奇迹地平缓了众人的焦灼情绪,在短暂的喧闹后,又变得寂静无声。 “是的,娘娘,民女自知冒犯天颜。” 张如意跪着,脊背挺直,她就不信,这世道,这天下就没有王法。 两个多月以前,那个恶心的大胆男人要抬她做家里的二十八房小妾,她爹严词拒绝。 那恶心的人说,“王法是什么东西?老子就是王法!” 于是,她的爹爹被抓个由头下牢狱,亲叔伯也不能幸免,一家人陷入水火中。 娘亲的身体本就不好,吐一口血之后,昏迷不醒,在第二日撒手人寰。 张如意眼中满是痛苦,她有时候想,身为女子,是不是应该向命运低头? 若是她答应做小妾,娘亲不会吐血而亡,连句遗言都没交代,而家人也不会因他的自私而遭殃。 家破人亡,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张如意发誓,就算她死,下辈子无法投胎做人,也要手刃仇人! 她的力量太弱小,那个丑陋的男人身边小厮家丁无数,她根本寻不到机会! 邻居人家心善,让她赶紧跑,到京都,只有到京都才能有大人物,否则留在礼州,她家人永无获救的机会。 “当众拦截凤驾,冲撞皇后娘娘,本该杖毙,但是本宫念你有事相求,一片小心,特从轻处罚,二十棍子,等你受刑完,本宫愿意听你细细道来。”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果一次破例,以后谁家有个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来拦截凤驾,成何体统? 二十棍子,让御林军们控制手劲儿,打不死人,最多休养几个月而已。 百姓们听后,都觉得皇后娘娘仁慈,已经手下留情了。 行刑地就在前方,张如意趴在地上,御林军开始的棍子打得有点狠,一棍子就让她口吐鲜血。 皇后娘娘的意思,人别打死,后期他们有效地控制,听着声音大,却没有打中要害。 二十棍子结束,张如意一声不吭,连御林军们都不由得一惊,好一条女汉子,真爷们! “皇后娘娘,民女要状告礼州知府曾王八。” 张如意此言一出,同情的百姓们很快转变脸色,笑出声来,心想这位姑娘真是个妙人,当着皇后娘娘的面,给知府起外号。 背地里,他们也曾经叫过张举,张胖子,但是后来张大人做事有条理,深受爱戴,而且本人瘦了很多,他们就不那么叫了。 “曾王八?” 莫颜咂舌,难道说礼州知府被带了绿帽子?记得官员记录的资料上,显示的是曾小八。 “曾王八就是礼州知府,他家以前是地主老财,爹爹姓曾,娘王氏,他最小,行八,所以叫曾王八。” 张如意不晓得曾王八的名字早已改成曾小八,毫不犹豫地揭露礼州知府的老底。 这些是她为救爹爹而花银子买来的情报,想着或许能派上用场。 莫颜眼皮跳跳,小多余应该感谢她这个亲娘,人只有对比才能有高下,被爹娘起名为曾王八的娃,是多么的悲催。 张如意吐了一口血,被御林军灌了一口水,说话才利索些,她很坦然,把自己如何从礼州偷跑,一路辗转到京都的过程说了一遍。 如果皇后娘娘的凤驾不出现,她恐是没办法的,只能抱着最后的希望,到京兆尹衙门试试运气。 张举在百姓口中口碑响当当,但是张如意清楚,张举大人再清正廉明,也管不到礼州的地界去。 能见到皇后娘娘,说出自己的冤屈,她很满足,老天爷还没有放弃她。 “哦?曾大人如何?你爹爹的冤屈?” 莫颜看了下时辰,她派人到叶府西园打个招呼,并且送上三支宫造宝石簪作为彩头,这边暂时走不开。 “民女家开绣坊,生意不错,而民女年幼得李大娘的真传,擅长湘绣,蜀绣。” 说来话长,三个多月前,到春季换季,曾知府的姨娘们想要换精美的衣裙,听说张如意的手艺,都想让她亲手做。 张如意被邀请为姨娘们量身,正好碰到曾知府,曾知府的后宅清一色艳丽妖娆的娇花,时间久了,难免觉得俗气。 与之对比,清秀文雅的张如意就被她看中,打探清楚背景后,派人前去提亲。   ☆、第022章 良辰美景,不可辜负 礼州四面环山,交通闭塞,但是气候温和,人杰地灵,是大越有名气的山城,也是美人的出产地。 大越前几任皇上,偏爱礼州的美人,选秀时特地交代过,要从礼州多多选拔佳丽。 气候湿润,多雨,礼州女子的皮肤大多是细皮嫩肉,有江南水乡女子的柔美,也有北地女子的豪迈,形形色色。 曾王八这个名字太坑人,所以曾知府自打懂事起被人嘲笑过后,就给自己改名为小八,闹着爹娘修改族谱,祭拜祖宗。 还真别说,修改族谱后没多久,他爹到山里挖到一根千年人参,被一豪富人家看中用来救命,给了天价。 正是因为这笔银钱,曾家从普通的小地主一跃成为礼州有名气的富户,有银子后,曾家在买了良田,开酒楼铺子,但凡能赚银子的都横插一杠子,慢慢积累财富。 曾家几代人都是胸无点墨的大老粗,生意做大后,曾老爷看不懂账本,这才想起来,忽视对儿子们教导。 曾家唯一个比较聪颖的,就是曾小八,于是他幸运地被送到学堂,一路从秀才考到举人,再也止步不前。 大越的科举制度是经过层层筛选,曾小八并没有多少学问,后期成年以后,身边多了个妖娆丫鬟,他每日晚上挑灯夜读,总是被那丰满的身子勾得流口水。 丫鬟存着当通房的心思,欲拒还迎,两个人很快打得火热。 行房的地点从书房到卧房到外面的花园,假山之内,曾小八体验过女人的滋味后,开始沉迷。 付出多少汗水,就有多少收获,他的汗水都在床第之前,得到的是高氵朝的床第技巧,据说他凭借此,让青楼第一花魁冰妍姑娘欲仙欲死,主动舍身,想要追随,最后成为他的小妾之一。 会试几次一无所获,曾小八和官身擦肩而过,可急坏了曾老爷。 家里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可他面对一个小小的官差都要卑躬屈膝,商人让人看不起,他现在需要的就是权力。 曾老爷撒大把银钱到处打点,曾小八先是在知府衙门做了个从八品的小官,混资历。 一年后,大越国库空虚,万俟御风开始在周边买卖官职,填补国库。 礼州知府心眼活儿,他想到京都做官,苦于底子薄,银钱少,就打上曾家的主意。 曾老爷明确表态,只要让儿子曾小八做官,不差钱,十几万两也出得起,不在话下。 于是,由原礼州知府作保,收了银子之后,把自己的官位让出来,多余的差价托人送到吏部,他如愿以偿进京,而曾小八一跃成为礼州知府,彼此共赢。 “曾小八做官史”前前后后,被张如意解释得清清楚楚,她忍着后背和臀部剧烈的疼痛,吐字清晰,生怕马车内的皇后娘娘听不真切。 “恩。” 莫颜点头,心里对张如意高看一眼,能在爹爹和叔伯被下牢狱的时候不慌乱,花银子找人调查曾知府的底细,此人非常精明果敢。 曾知府强抢良家妇女,也不算大事,随手可以从府上招来一个管家顶罪,他没草菅人命,张如意的亲人在牢狱中蒙冤,却没有死,最多遭人诟病,让御史们钻个空子申饬一番。 “民女相信皇后娘娘已有定论。” 火热的日头直射在张如意身上,青石板路滚烫,她踉跄地想要站起身,挣扎片刻,发觉一切只是徒劳,无奈地苦笑,老实地趴在地上。 “张如意,你要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本宫,否则就凭你三言两语,就想本宫为你做主?” 莫颜浅笑,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地润润唇,聪明的女子她欣赏,但是在她面前耍小心眼就不必了,一眼被她看穿。 想搬倒曾知府,光用强抢民女这一条是不够的,如果曾知府真的霸王硬上弓,此刻张如意就不会有命到京都告御状,其中必有隐情。 买卖官职这件事必须杜绝,一朝天子一朝臣,曾知府早晚要被摘下乌纱帽。 单凭一面之词就气愤地给曾知府定罪,未免太过轻浮,不够稳妥,必须查明真相。 百姓们一颗心早已失衡,暗骂狗官,不顾百姓的死活,若是这位姑娘不到京都,说不定真要被糟蹋了。 还有部分人称赞张如意,女中豪杰,一介弱质女流有担当,不怕被乱棍打死也要闹着来告御状。 “娘娘,太阳刺眼,您不如到前面的望仙居茶楼去歇息片刻?” 墨黄当过绣娘,也差点被权贵人家逼迫做小妾,对于张如玉她感同身受,要说同情,没说少,她总是觉得有些别扭。 墨冰盯着张如意的方向,讽刺一笑,这女人倒是挺会抓住机会的,制造舆论,皇后娘娘若是不管不顾,就是不够贤明了。 没错,莫颜看出张如意的小心眼,管闲事的心思淡了些。 身在高位,最不容挑战和质疑的是权力,任谁被这么个斗升小民威胁,心情都算不上好。 “去吧,让刘统领给手下们送点茶水。” 既然要装贤明大度,总不好一直在路边杵着,宫嬷嬷把张如意抬到后面的小马车上,一行人直奔望仙居。 “聪明是聪明,不过太自以为是。” 墨冰讽刺一笑,皇后娘娘是什么人,是张如意能逼迫的? 事实上,张如意确实打这个主意,有点强迫皇后就范的意味在其中。 到京都几天,张如意游走在各个酒楼之间,打听京都的消息。 她花银子从小二的嘴里问出,皇后娘娘贤明大度,爱民如子,听说七月初七皇后出宫,早早地等候,特地趁着人多的时候冲出来。 “趁着两旁都是百姓,拦截娘娘凤驾,告御状,就是笃定您不能打死她。” 墨黄反应过来后,开始对张如意的那点好感荡然无存,利用皇后娘娘的口碑做文章,为怕后路被堵死,还说了很多曾大人的黑历史。 “你们往更深层次去想。” 到望仙居后,莫颜让小二多准备茶果等物,给门外守候的大内侍卫,御林军们分一些,闭着眼睛假寐。 望仙居的雅间内,绿意环绕,墙壁旁边支起一根根木条,四周满是花花草草的清香味,细碎的阳光顺着竹帘铺洒在地面上,角落支起一个冰盆,温度适宜。 莫颜没有召见张如意,而是把她晾在原地,丝毫不在意。 “娘娘,奴婢觉得张如意有点刻意。” 她爹爹被关进大牢,娘突然吐血昏迷而亡,应该是之前就得了重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机不对,奄奄一息到最后气绝。 “对啊,如果曾知府非她不可,她为什么不用自己去换她的亲人?” 为了自己的幸福,罔顾亲人的性命,听起来也很自私。 曾知府要的是小妾,不是要树立仇家。 莫颜在思考的时候,最喜欢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开始的速度很慢,然后加快,最后如鼓点一般密集,代表她想通其中的诀窍。 “你们一定以为,曾知府贪财好色,张如意的表达很含糊,让人误以为她家绣坊出问题,被曾知府吞了,是也不是?” 莫颜睁开眼,看着墨黄,见她犹豫地点点头。 “张如意说的曾家情况不会作假,豪富人家,挥金如土,喜欢权势。” 曾小八是买官上位,而且出手就是四品知府,曾家不差钱。 一个绣坊,并不是很有名气,也不是皇商,有什么值得人图谋的? 若她是曾知府,还不如直接掳了精通蜀绣和湘绣的张如意,更有价值。 几人分别点头,皇后娘娘一针见血,一语道破。 张如意家里的情况并不严重,没有灭门惨案,也不是天大的冤屈,她哭嚎着装可怜,不惜拦截凤驾,到底为什么? 莫颜精通算计,此事有风险系数,若是了解她的为人,那么风险为零,十分稳妥。 她不会在百姓面前表现出血腥的一面,公事公办,莫颜可以给予最大的宽容。 所以张如意最多受皮肉之苦,就能轻而易举地见到她,从而状告曾知府。 “墨黄,如果你是张如意,见到本宫,你最想说什么?” 从心理学上探究一个人背后隐藏的秘密或者是真相,非常有意思。 莫颜是法医,略通皮毛,当年在法医课上,心理学部分是选修,她很感兴趣,本以为没什么用,后来发现,她能在很小的细节上洞察人心。 “娘娘,奴婢要把爹爹为何被陷害入狱,说得一清二楚。” 墨黄反应过来,是了,问题的关键,是爹爹和亲人们能否少受苦,快点从牢狱中解脱。 而且有皇后娘娘做主,保证曾知府以后都会乖乖的,再不敢冒犯。 “张如意是说了她爹爹冤枉,原因呢?” 一个蒙冤受屈的人不是应该关心何时能沉冤得雪吗?为何被御林军打了二十棍子后,还能长篇大论地深扒曾知府的老底? 说了半天,没有一句在正题上。 张如意被曾知府选中做二十八房小妾,张如意爹爹严词拒绝,然后就被关进牢狱了吗? 那和她的叔伯有什么关系?张家早已分家了吧? 一连串的模糊,让莫颜清醒,不管张如意的事情是真是假,背后定然有出谋划策之人。 “娘娘,背后是不是蛮族……” 墨紫脸色骤变,磕磕巴巴地道。 “看来是蛮族太神出鬼没,把你吓到了,哈哈。” 如果是蛮族是事件的幕后黑手,张如意当时来一个刺杀,会更加直接,也能达到明显的效果。 曾知府买官上位,看他不顺眼的人肯定多,没准有人想要取而代之。 …… 张如意背后渗出血,再控制力度,那二十棍子还是结结实实地打在身上,她现在精疲力尽,想要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皇后娘娘没表态,也未召见,她的心开始慌乱。 难道,百姓们所说都是错的?皇后娘娘嘴甜心苦,助纣为虐?还是说曾王八给娘娘送过重礼,拿人的手短? 如莫颜猜测,张如意背后有人,她有办法把爹爹和叔伯救出。 但是刚进了牢狱就救出来,她怎么可能来京都告状? 娘死了,吐血而死为真,却和曾王八没多大关系,原因是娘自从生下她之后,身子就不太好,缠绵病榻多年,身子早已空了,怎么补都无济于事。 郎中说,最多还能有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娘得知爹爹进了大牢,吐血后就不行了。 张如意把一切都赖在曾知府身上,心中充满恨意,还有个不为人知的原因,她的心给了礼州知州。 知州大人为正五品,今年三十来岁,正是男子最好的年纪,成熟稳重,斯文有礼。 几个月之前,知州原配夫人染上一场恶疾,撒手人寰,知州对于发妻的离世万分悲痛,找到张如意家的绣坊,想给夫人做一身火红的嫁衣入殓。 “夫人最大的愿望,是能再穿一次嫁衣。” 知州大人万分深情,张如意听闻后,愿意亲手做,她的手艺在礼州城来说数一数二,给死人做嫁衣,很被忌讳,这可能会让她以后丢掉生意。 知州理解她的难处,没有对外声张,并且和她倾诉和夫人多年的琐事。 当年成亲,岳父反对这门亲事,只因他家是普通的富户,而夫人家里书香门第,祖上叔伯都有人为官,认为他求娶不那么单纯。 夫人为了和他在一起,两人差点私奔,最后岳母点头,岳父却一直不肯。 成亲的时候很冷清,夫人的嫁衣是临时改的,并不合身。 张如意觉得,一个男子能这么重视亡故的夫人,注重承诺,肯定是重情重义的大丈夫。 相处两个月,她一颗芳心遗落在知州身上,对曾知府给的小妾位置嗤之以鼻。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绣坊的货品出现问题,有人告爹爹欺诈,单子是大伯的,和爹爹没有任何关系。 张家生意有酒楼,绣坊和玉器铺子,张家兄弟分家后,一人一个经营,钱财都归自己打理。 曾知府听闻张如意的爹爹被关进大牢,利用此机会威胁张如意,只要她肯做妾,他便调查清楚此事放人。 张如意心中的人是知州,对一个长相丑陋,没有水平,买官上位的色胚无任何好感,她哭着找到心上人寻求帮助。 “对不起如意,他的官职比我高,我不能保护你。” 那晚,她喝醉了,被他搂在怀中,听着他在她耳边痛苦的呢喃,心疼的就像被扯过一样。 他紧紧地拥着她,力道大得似乎想要把她揉在身体里,张如意意乱情迷。 “如意,你放心,衙门我会打点,你爹爹很快能被放出来。” 言外之意,张如意给知府做妾的事情,没有办法挽回,他非常的不舍,却又无可奈何。 张如意欣喜,原来他也是对她有好感的! 意识混沌的张如意稀里糊涂地交出自己的第一次,坠入情网的她忘记一个问题,知州的夫人病逝还不出一百天,而且,他是那么的深情。 醒来之后,头痛欲裂的张如意发现已是他的人,并没有哭泣,她很镇定地接受一切。 告御状是知州想出来的点子,只要闹大,曾知府老底被揭开,必然要被人罢免官职,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当上礼州知府。 四品官并不是很大,难得的是在礼州地界说一不二,知州不想有任何人压在他头上。 二人当同僚三年,曾知府酒品不好,酒后吐真言,什么都爱说,伺候他的花魁就是知州原来的丫鬟,也是他放在知府身边的眼线。 张如意上路后,到刚刚告御状,一切比她想象的顺利。 等了又等,还不见皇后娘娘,她问身边的宫嬷嬷。 “今日是七月初七,皇后娘娘有事在身,此刻已经回宫,让老奴照看姑娘。” 什么,皇后把她一个人扔下,回宫了?怎么会这样? 张如意咬了咬嘴唇,暗暗告诉自己急不得,又说了很多客气话,从怀里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打点宫嬷嬷。 莫颜是回去了,眼瞅着下晌,不久后是晚膳时间,她和皇叔大人有约定,怎么会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至于张如意,想起来再说吧。 月上中天,殿外的树上已经挂着一盏盏照明的风灯,被树叶遮住,发出朦胧而昏黄的光晕。 莫颜一个人用晚膳,直到现在,还是不见万俟玉翎的影子。 说好的给她一个惊喜,难道说这个惊喜就是消失不见? 在偏殿内走了一圈,给贝贝和多余喂奶,拉着宝贝和宝宝讲故事,四个小的齐齐地打了呵欠,没多久就睡熟了。 “墨冰。” 莫颜不想再等,正准备打探万俟玉翎的行踪,进门的墨冰提前开口,“皇上让您老地方相见。” 暗号?老地方。 莫颜不晓得他玩什么把戏,走到草原后,发现没有皇叔大人的踪影,他说老地方不是这里。 前方有一条蜿蜒崎岖的小路,莫颜选择好方向,终于想到那个地方。 那是万俟玉翎小时候长大的空房子,留下他最多的记忆。 在当上皇上后,那处摇摇欲坠的房屋被翻修,却不像宫内的建筑,有点小桥流水人家的韵味。 走上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前方隐隐有昏暗的灯光,晚风轻拂着她的乌发,莫颜的哼着小调,心情突然好了些。 “哗哗哗……” 推门进入偏厅,隔壁传来流水的声响。 “夫君?” 莫颜四处一看,坐在一张带着靠背的椅子上,小声地呼唤。 这里被改动的很明显,清幽雅致,适合悠闲地品茶赏景。 “恩。” 低沉地声音响起,万俟玉翎并没有出现,“娘子,左手边是净房,里面有一套衣裙,你洗漱后换上,为夫在右边的内室等你。” “好。” 心里虽然奇怪,但是莫颜还是老实照做,水温刚刚好,上面铺满一层鲜红的花瓣,贴在她闪着珍珠光泽的无暇雪肤上。 旁边的木架上的衣裙是一套嫩米分的丝绸,穿上冰凉的很舒服。 洗漱过后,按照万俟玉翎的指引,她走进右侧的卧房中。 一圈红色的蜡烛,把宽敞的卧房笼罩在一层温暖的红光之中,四面还有几片很大的铜镜,能照到人多一半的身子,比寝宫的更清晰。 地上铺着银灰色的厚厚的毛毯,赤脚踩上去软软的,而在窗前不远处,有一座比较宽大的秋千。 “夫君?” 莫颜眨眨眼,不明所以,搞什么?快点放大招,惊喜呢? “娘子可喜欢?” 万俟玉翎话毕,悄无声息地站在莫颜身后,双手附上她的腰际,唇沿着她的耳廓轻吻。 感觉身上凉飕飕的,莫颜呼吸重了些,她的手不老实,向后伸展,正好抓住万俟玉翎的大腿。 上面是一层轻纱,稍微柔软而轻薄的触感,是轻纱没有错。 莫颜不敢回头,脸突然间红了,“夫君,你穿的是什么?” “如你所想。” 穿着纱衣和没穿是一样的,莫颜曾经做过一身,万俟玉翎认为很暴露,抵死不从,莫颜也就没勉强。 前几天,他在御书房,心血来潮,突然想起那身纱衣,结合宫内珍藏的典籍,突然想给莫颜一个惊喜。 金银,珠宝,铺子? 谁什么才能给她惊喜,让她开怀?万俟玉翎苦思冥想,最后了然,良辰美景,不可辜负,送“爱”。   ☆、第023章 父凭子贵 云雨过后,内室一片狼藉,温暖的光晕照在莫颜洁白的脊背上,上面还有因情动起的点点汗珠。 与其说万俟玉翎给她惊喜,不如说她陪着他完成高难度动作,四面的硕大的铜镜映着二人交叠的身躯,莫颜觉得,她是把所有的羞涩的姿势都用完了。 不试验不知道,原来还可以在秋千上完成,若是窗户大开,二人没准就被甩到窗外的草坪。 暗卫们似乎知晓一二,早不知道躲到哪里,耳际被呻吟声折磨,还要提高警惕注意周围,以防止刺客突来袭击,谁让这是皇上和皇后防备最薄弱的时候呢。 “不要了,不来了。” 莫颜靠在热气缭绕的池水里,一动不动,她的脸颊还有高氵朝未退的红晕,如桃花瓣新鲜米分嫩,万俟玉翎盯着她精致锁骨下方的高耸,喉咙微动。 “臣妾做不到啊!” 看到皇叔大人蠢蠢欲动,莫颜整个人钻到水中闭气,高强度的动作,让她吃不消,内心疯狂地吐槽。 若是古代的男子都和皇叔大人一般强大,那么三妻四妾也并非不可理喻。 问题是,听说这么出类拔萃的男子不多,她上辈子,这辈子加一起总共就这么一个男人,并不知晓其余人到底如何。 貌似以前曾经曾经无意识的听到隔壁夫妻行房,不到一刻钟便没了声响。 “出来吧,带你出宫去看看夜色。” 万俟玉翎无奈地摇头,他精心策划良久,能想的都想了,比治国更费时费力,还要取悦自家娘子,可他好像被嫌弃了? “哗哗……” 莫颜钻出水面,心满意足地勾唇,一次刚刚好,一个多时辰,若是再来一次,以皇叔大人的能力,天就亮了。 万俟玉翎换好衣衫,眸色幽深地看着莫颜,语气轻轻,“为夫的表现,颜颜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着呢。” 莫颜连连点头,草草洗漱后,换上一身行动方便的衣裙,她如果有半点不满,哪怕体现在细微的表情上,被他看出,那么在离京之前,她就要卧床不起了。 夫妻二人并肩走入夜色中,虽说是出宫,京都早已宵禁,百姓人家一片黑暗,偶尔路过大户人家,在院中的有几盏彻夜照明的灯火。 夜色弥漫,街头上空无一人,夫妻二人携手在屋顶上飞驰,四周清风扑面,莫颜张开手臂,享受片刻的宁静。 两个人携手站在城门处不远,远处是京都的运河,河面上闪烁着灯火,如一条长龙。 有一种人,祖辈都生活在船上,靠着捕鱼或者帮着装载货物为生。 夜晚这些人会把船只停靠在岸边,点燃火把,表示船内空置,可以接一些活计。 “今日有人拦截凤驾告御状。” 此事正好关系到礼州知府,莫颜比较重视,把自己的推测说一遍。 张如意不过是普通商户家的女儿,一切表现出乎意料,定是有人在背后出谋划策。 “曾知府买官上位,知府肯定不能让他继续做了。” 万俟玉翎早有调任的打算,礼州距离京都不算远,一直风平浪静,曾知府就算不是好官,也远达不到罔顾百姓,搜刮民膏,草菅人命的地步。 这点,和莫颜想的差不多,此行的关键是挖掘潜力的官员,提拔培养,而不是处理贪官污吏。 “张如意太会算计时机,引导京都的舆论。” 莫颜开始以为她有很大冤情,对张如意貌似拦截凤驾并不反感,但是她很快敏感的发现事情不简单,就失去兴致。 晾了张如意一天,磨磨她的性子,御状早晚要处理。 不出意外,张如意为父喊冤,冒死告御状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关注的话题。 “派人到礼州查证,名正言顺地查曾知府。” 一个吏部没有任何记载的官员,年年考绩都是优等,家中有银子,定然没少送礼,己方还不清楚曾知府的后台。 不过既然对方银子多,不榨出来点就太亏了,万俟玉翎想好后面的计划和安排。 在以前,他对金钱没有概念,有老祖宗留下的财富,还有在西北发现地宫中的财宝,足够支撑大越,即便是有战事,也尽够了。 花自己的银子,是败家,银钱就那么多,不能只出不进,所以莫颜的理论是,能坑就坑,能骗就骗,贪官和豪富人家不差钱,巧立名目,哄来些无心理负担。 这样的观点深深地影响万俟玉翎,赈灾和军需的银子多半为京都富户等捐赠,不用自己掏钱,这样的感觉很不错。 “嗖嗖嗖……” 几道黑色的身影快如闪电,在二人不远处掠过,进入前面的小胡同,往北边行去。 夫妻二人对视,很有默契地一前一后,追逐黑衣人的身影。 莫颜练得最好的是轻功,她身姿轻盈,不发出一点声响,始终与黑衣人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月光暗淡,周围的景色越发熟悉,等黑衣人进入巷口后,二人也随之停下来。 难得碰到夜行人,两个人无聊看起热闹。 “夫君,这几个人是蛮族。” 莫颜挑眉,对着万俟玉翎做口型。辨认人的标准还是墨米分教给她的,刚才赶路有风,距离近了后,她闻到属于蛮族的味道。 几人潜伏在房檐上,看身手很一般,而且没有杀气,应该不是为杀人而来。 小院内,挂着一盏大红色的灯笼,绸缎的布面上,贴着一个清晰的喜字。 地上一圈的光晕,花草被红灯笼镀上一层暗影。 内室点燃着烛台,透过高丽纸,能看到屋内人影晃动,可见主人还没有歇下。 莫颜眨眨眼,来的时候就察觉路线很熟悉,原来停在了夏明轩隐藏小院的门口。 蛮族人找人的功力不弱,若不是巧合的碰到,莫颜根本无法察觉,夏明轩会躲在贫民区,并且和小户女周倩儿成亲。 实则,蛮族不是神,他们找人,靠在夏明轩身上下的一种追魂香,夏若雪身上同样有,兄妹二人早已在眼皮子底下。 袁焕之按兵不动,他有把柄在夏若雪手中,有顾虑,只能派人暗中监视。 永平侯和大吕氏的死,和他没一点关系,但是他解释不清,有苦难言。 “倩儿,买的布料和首饰,样式太普通,你都喜欢吗?” 周倩儿嫁过来后,夏明轩不用自己做饭,也不用花银子出去买东西,一切都有周倩儿代劳,洗衣做饭,干活爽利。 他每天只需要发呆,想事情,纠结着要不要和妹妹夏若雪联系。 内室原来的摆设过于简单,周倩儿把家具换位置,又铺上好看的桌布,立刻多了属于家的温馨。 今日是七夕,属于男女的节日。 夏明轩的腿刚好,就想着带刚娶的娘子到街上转转,两个人接触的时间太短,彼此还新鲜,自然甜蜜蜜。 周倩儿和青楼女子不同,又不是被他掳来的姑娘,见他一副惊惶的眼神。 她热情而又羞涩,身段诱人,让夏明轩爱不释手,开始不自觉地宠着她。 还有一点原因,他没有说,周倩儿在床第间的叫喊声,总是让他想到表妹莫颜,以前二人相处时,那声软软的“表哥。” 七夕有美食节,有灯会,城北距离灯会的位置很远,雇马车要排队等候,一直到将近子时,夏明轩才带着周倩儿进家门。 讨女子欢心,夏明轩炉火纯青,他经常给莫颜送东西,深知女子都喜欢什么。 买了布料,首饰,小吃,还不忘记带着岳父和岳母的份儿,周倩儿更是小鸟依人,对夏明轩百依百顺。 洗漱,整理好物件,夏明轩柔和一笑,“明日一早,给咱爹送过去。” 二人买了卤味,正好给周老头下酒。 周倩儿嫁人后很自由,娘家就在隔壁,出门左转就是,有时候早膳或者晚膳,两家都在一起用。 “明哥,我嫁进来有七天了,还没见到爹爹,咱们要不要抽时间去乡下看看?” 夏明轩对外宣称有爹在乡间务农,他独自一人在京都做活儿。 成亲这几天,周倩儿总觉得哪里奇怪,比方他的腿脚好了,却不提做工的事,从不提爹娘半个字,也无兄弟姐妹,今晚花银子一点不在乎,看到十几两银子的首饰,轻轻地皱眉,很嫌弃的样子。 人可以在短时间内改变,却改不了积年累月的生活习惯,女子都是敏感的,周倩儿装作不在意地绞着头发,柔声询问。 “倩儿,其实……其实……” 夏明轩心中冷笑,就这点水平还来试探他?他可以做到滴水不漏,但是总不能一直憋屈着吧。 周倩儿的怀疑在他的意料中,他早已想好说辞,“唉,有些话也该到了告诉你的时候,夫妻本是同林鸟。” 闻言,房顶上的莫颜一愣,夏明轩不会傻傻地告诉周倩儿自己的身份吧? “我娘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家生子,那家不简单,有权有势,当然不缺银子。” 夏明轩搂着周倩儿,边动手动脚,边胡扯那离谱的故事。 她娘做为少爷的贴身丫鬟,最后贴到床上,被当家主母发现,说她勾引儿子,就派人送出去。 “娘出府后,才发现自己有身孕。” 后来娘一辈子没嫁人,用在府上积攒的钱财买地,日子过的还不算清苦。 天有不测风云,少爷在一次赛马中伤了男根,被太医诊断这辈子不会有子嗣。 说来说去,是个私生子的故事,莫颜揉揉额角,顿时觉得自己想多了,如果大吕氏听到这般鬼扯,中风都能被气好。 “明哥,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周倩儿被挑逗得气息不稳,说话断断续续,她眸中精光闪过,没想到自家相公是头肥羊,还是她的命好。 主动送上红唇,夏明轩很受用,很快,屋内响起吱吱呀呀地床板声。 蛮族黑衣人遁走,只留下万俟玉翎和莫颜二人坦然地站在原地听墙角。 “夫君,不如咱们回去吧?” 莫颜讪讪地,再过一会儿就到了三更天,皇叔大人得上早朝。 近两天部署朝中的安排,等七月初十,二人就以避暑之名微服出巡。 “不用急,咱们马上就走。” 黑夜里,万俟玉翎的眸子格外的漆黑明亮,瞳孔中星星点点,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莫颜眨眨眼,不敢与他对视。 根据时间判断,夏明轩才做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气息狂乱,动作加快,明显是最后的冲刺阶段。 两个呼吸间,屋内传来擦洗的声响,万俟玉翎点点头,冲着莫颜挑眉。 老天!一个深奥的眼神,莫颜立即领会,皇叔大人是在炫耀他的战果,和夏明轩这种平庸的男子对比。 一个多时辰和一刻钟,无需比较,高下立见。 看到他孩子气的幼稚一面,莫颜满头黑线,抬眼望天,深呼吸,夸赞几句,二人携手回到宫内。 七月初八,等莫颜睁开眼,习惯性地摸着身边的床榻,空空如也。 窗纱用最好的遮光布,卧房内昏暗。 “墨黄,什么时辰了?” 莫颜打着呵欠,揉揉眼睛,想到昨夜的旖旎,禁不住傻笑两声。 “回娘娘的话,已经巳时末了。” 莫颜这一觉睡到快正午,她赶紧匆匆洗漱,坐在梳妆台前,脖子上还有红色的印记,是昨日和他激情的证据。 “早上看护张如意的嬷嬷传话,张如意昨夜发高热,口中念着她的爹爹。” 不管是真是假,消息传出去了,张如意会演戏,她来告御状,目的性很强。 “哦,那么就和她说,安心。” 莫颜不想浪费时间召见个别有用心的女子,给没那闲心给他人做嫁衣。 贝贝和多余每天都在成长,变成白胖胖的小包子。 莫颜趁着墨冰不注意,伸出手轻轻地捏着包子们的小脸蛋,一掐就是个小手印。 无奈手感太好,莫颜捏上瘾,她躲避墨冰,否则绝对会接到墨冰控诉的眼神。 早点把墨冰嫁出去,不然以后小娃们长大,就不那么好玩了。 皇上要带着皇后娘娘避暑的消息传出去,吕氏立刻递牌子进宫,她这次来,想要和莫颜商议关于莫轻风陈英的婚事。 莫颜派墨紫去做点心,他记得三婶马氏最爱出酥脆的糕饼,如今三婶是高龄产妇,马虎不得,得有人随时照看。 莫家在京都买了几个铺子,大伯,三叔开始学着打理生意,两个人都是厚道的类型,做生意童叟无欺,不赚黑心银子,才几个月,就建立良好的口碑。 “娘,英姐姐那,还没出三年的孝期吧?” 大越有守孝制度,一般祖父祖母亡故,守孝一年,而爹娘,则要满三年。 当然,这是民间普遍认可的,不过百姓人家就不那么严格,孝期内成亲的比比皆是。 “你别以为是你娘逼迫。” 吕氏翻了个白眼,她在京都的名声是母夜叉,她晓得。 当年情况艰难,莫中臣是言官,靠着弹劾官员们上位,在京都被排挤,吕氏若不厉害点,她和莫颜都要被欺负。 莫颜见娘亲发火,赶紧安抚,“娘,只是突然听说大哥要成亲,愣住了。” 莫轻风年过二十,儿子都有了,媳妇名不正言不顺,陈家也觉得要早日把陈英送出门才稳妥。 “愣什么?也算喜事一桩。” 吕氏对陈英颇有微词,但是她通情达理,也不会磋磨儿媳,更没有为难陈英。 之所以陈家改口,是因为,陈英又有了身孕。 莫颜睁大眼睛,用手捂住嘴,喃喃地道,“大哥……” “你大哥真是让人看不出来,有两下子。” 吕氏点头,就是那个意思,先拐着人家清白的姑娘未婚先孕,然后……又孕了一个。 “大哥终于父凭子贵了!” 莫颜掬一把同情泪,之乎者也,极其重视礼仪规矩的莫轻风,也有这么一天,看他以后还怎么用“子曰”开口噎人。 “豆豆多添一个弟妹也是极好的。” 陈英有身孕,是莫家的种,吕氏笑眯眯地,很是慈爱,抱着贝贝和多余哄着。 “看看贝贝的小脸儿,和你娘小时候一模一样。” 吕氏用手指轻点贝贝的鼻尖,又亲了一口,稀罕得不行。 莫颜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想,娘,您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贝贝眸子狭长轻挑着,兄妹四人的眼睛都随万俟玉翎,完全是他的翻版。 上次胖丫和洛荷进宫,好不容易才在几个包子身上找到和莫颜的共同点,皮肤很白。 问题是,皇叔大人皮肤同样白好不好? “娘是想大办一场,陈英未婚生子,名声不好,咱们莫家必须体现出重视来,不然以后她出去交际,不是被人瞧不起吗?” 吕氏这么做,是因把陈英当做自家人,她从来都是那么的护短。 陈英有两个多月的身孕,等三个月以后肚子大了身影遮掩不住。 七月里没有黄道吉日,而且莫府要整理院子,装修喜房等,至少也要一个月。 “娘,我和玉翎最快八月能赶回来。” 莫颜也不瞒着娘吕氏,把此行的目的说明。吕氏见没有危险,很支持。 “正好八月十三是黄道吉日,就定在那天吧。” 十三嫁娶,赶上八月十五回门,也好让陈英和陈家人过上最后一个团圆节,以后她就得安心做莫家媳妇。 平日陈英两头跑,豆豆不能离开娘,两府距离不算近,尤其是夏日,折腾一趟也够呛。 吕氏刀子嘴,豆腐心,口中念叨不喜陈英,所有的一切都是在陈英的角度考虑。 “对了,团子怎么样了?” 卫子纤的儿子瘦弱,顶着大大的头,莫颜很心疼那个早慧而懂事的娃。 泸州知府夫人两个月来一趟,送点东西,刘氏不和吕氏客气,暂时把团子寄养在莫家。 “挺好,洛荷总带着香香来,跑的勤快。” 吕氏提到包子们,更和善了,她现在特别喜欢热闹,听着小娃们清脆的笑声,很舒服。 傍晚时分,暑气减消,万俟玉翎提前回到寝殿,他也得到莫轻风父凭子贵的消息。 “大哥他……” 一声叹息,常年看春宫这事,莫颜做妹子的不好意思开口。 男子似乎天生有种本能,皇叔大人知情趣后也没少搜集,有时候还会叫上她一起,夫妻研究解决。 四面的大镜子,秋千,莫颜低下头,掩饰眼中的不自然,但是她脸颊的红晕染上的细白的脖颈和米分嫩小巧的耳垂,出卖了她。 万俟玉翎欲火中烧,继续隐忍,夫妻之间保持距离是对的,不然强壮如他,也有精尽人亡的那天。 “马车已经准备好,不如以前出行的大,空间有限,但做了减震设置,以防颠簸。” 按照莫颜所说,车上有吊顶的风扇,脚踏后,风扇转动,可带起来一阵风。 沿途低调从简,未必有补给冰盆之地,这个方法不错。 对于莫颜来说,马车进门有盥洗室和净房就好,沿途尽量露宿在客栈中,方便打听当地的情况。 出行的人选确定,包括暗一等护卫,还有张举,莫颜带着墨紫和墨米分,墨黄和墨冰等留下来照顾四个包子。   ☆、第024章 一百两金子 农历七月,酷暑难耐,几辆马车游走在官道上,像普通的商户人家出行,丝毫不显眼。 在微服出巡的前一天,京都发生了变故。 黑夜里,有一伙儿人打劫天牢,被御林军及时发现,活捉一人,可惜对方是死士,瞬间服毒自尽。 黑衣人的来路暂且不清楚,莫颜推测是袁焕之的人手,到天牢内是为查探永平侯和大吕氏是不是真的死了。 栽赃嫁祸,挑拨离间初见成效,无论是夏若雪还是夏明轩,都不那么相信蛮族人,否则夏明轩也不会隐藏在市井中。 “玉翎,我倒是想知道,夏若雪掌握的秘密是什么。” 众所周知,夏若雪嫁入袁家之后,一直得不到重视,当时她的身份不如玉瑶郡主高,被排挤和打压,后院的丫鬟婆子也没有自己的人手。 “你说过,不要小瞧女子。” 万俟玉翎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从车窗缝隙进来的阳光,在他的脸颊上投上一个淡淡的光影。 他没有往日的清冽气质,整个人身上多了一丝慵懒和漫不经心,却同样有魅力。 皇叔大人具有多面性,这点只有枕边人莫颜才能看到,她笑笑,“是啊,只是没想到夏若雪挺会钻空子。” 夏若雪在袁家的际遇不好,她肯定能察觉袁焕之对她是利用关系,最好的办法,就是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阿苏是袁焕之的贴身丫鬟,袁焕之的宠爱表现得如此明显,连玉瑶郡主都沉不住气地找阿苏麻烦。 莫颜咂舌,突然觉得哪里奇怪,如果袁焕之真的爱阿苏,不应该是隐藏起来保护的吗? “狗急了跳墙罢了。” 万俟玉翎随口一说,竟然带着讽刺的意味,接着,马车内一片寂静,夫妻二人谁也没有说话。 莫颜纤长的手指挑着小几上的李子,拈起一个放在口中,酸甜的津液进入到喉咙,她愉悦地勾唇,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有了方向。 他们之前一直以为,夏若雪掌握的是袁焕之在京都和各个城池的暗桩,里面有一些产业名单等。 这是个错误的方向,如果如此的话,以袁焕之的手段,势必会来个大调换,他早先一步把夏若雪灭口,而不是纵容。 是了,夏若雪离京的时候,永平侯还没有倒台,她清楚永平侯不但和蛮族有过联系,还曾给南边小国送城防图,通敌叛国,只要被发现,就是一个死。 “夏若雪总是表现出一副嫉妒的嘴脸,让人轻敌。” 莫颜口中酸酸的,用茶水漱口,她抬手顺顺头发,寻个顺服的姿势,准备躺下。 “对于一个男子来说,除了霸业,最重要的无非是心爱的女子和子嗣,只有这两点。” 万俟玉翎突然睁开眼,眸中如化不开的雪山,周围是凛冽的冰霜,寒风席卷,让人冷的哆嗦。 火热的车厢内,温度陡然下降,莫颜坐直身子,认同点头。 为什么会被误导? 因为袁焕之的表现,他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出卖自己,使出美男计,手段如出一辙。 他用英雄救美哄骗过林苗月,李月娥,夏若雪也是他的目标之一,手段低劣,却很好用。 莫颜一直以为这样的人,冷血,内心坚硬,就算他对女子有好感,也应该是阿苏那种,背景强大,貌美,有利用价值。 “是人,总会主观臆断,被自己的眼睛蒙蔽。” 莫颜自嘲一笑,当过多年法医,她竟然没有领会到眼见未必为实的真谛,人的眼睛,也会骗人。 夏若雪是女子,时常表现出嫉妒心,莫颜总觉得,轻易为男子争风吃醋,挑起情绪的人,都不会有大作为。 结果,她错了,夏若雪狠狠地摆了她一道,连袁焕之都无可奈何。 万俟玉翎的离间计用的漂亮,成功扳回一局,算是打个平手。 马蹄子在官道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偶尔还能遇见商户人家的马车擦身而过,车夫扭动缰绳,在一瞬间,递过来一个挑衅的眼神。 莫颜揉揉额角,难道飙马车也能有快感? 出宫后,莫颜好比逃出牢笼的小鸟,心里也跟着轻快起来,而这种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她的整颗心又被勾回宫内。 宝贝和宝宝有大哥莫轻风教导,还有太后看顾,莫颜不放心的是贝贝和多余。 两个小的在干什么?会不会哭闹?有没有按时喝奶,下人伺候的精心吗? 莫颜的心突然软软的,当娘之后的心情不一样。 “别担心,墨冰每日都会派人传递消息。” 万俟玉翎握住莫颜的手,轻声安慰,他的孩儿们将来都要独当一面,从小就要培养独立的能力。 有墨冰在,贝贝多余每日换几次尿布都会被一丝不苟地记录下来,比起带在身边要省心。 此行夫妻二人还是戴着面具,但难保不被比狗鼻子还灵验的蛮族人发现。 “我的针线还没做完,差最后的锁边。” 莫颜抽时间和墨黄请教针线,为万俟玉翎做了一身银白色的衣衫,又在库房里找来几匹大吴购得的布料,为贝贝做起小裙子。 “是抓周时候,姐弟穿的,我提前做。” 多做几套,最后根据包子们的身量,选最合身的,墨冰等人帮忙裁剪衣料,众人很积极。 提到贝贝和多余,万俟玉翎面色柔和些许,他忙于国事,陪伴龙凤胎的时间很少。 每日在御书房归来后,两个包子早已呼呼大睡,他会默默地在一旁,看着他们的睡颜,小坐片刻。 行了一日路程,众人在汴州城住一晚上,第二日路过百花县。 百花县古朴的街道,到处是红花绿草,被掳女子的案件解决,百姓们震惊,这是几年内发生的第二起大案子。 一队巡逻的人路过,前面是穿着官服的官差,后面跟着几个普通百姓。 张举介绍,那些女子死状凄惨,消息传到百花县,百姓们很没有安全感,夜不闭户的淳朴小县,夜里院门紧锁,一片死寂。 听说永平侯府世子逍遥法外,众人很怕那人卷土重来。 百花县县令想了个法子,夜晚安排官差轮流巡逻,值夜的银钱从他的俸禄银子中扣除。 百姓们对这一举措非常赞成,有身强力壮的男子来报名,自发组队,夜间和官差们一同巡逻。 “这银子以后衙门出,不必让县令自掏腰包。” 百花县令曾是张举的同僚,二人相熟,彼此都得知对方的脾气秉性,此人也是可信赖的。 月落乌啼,灰蒙蒙的天际成群结队的乌鸦飞过,叫声凄厉。 客栈不大,只有二层楼,卧房内古朴清幽。素白的窗棂旁摆放一盆淡雅的兰花。 莫颜坐在靠椅上,她的头顶上方有两盏八角琉璃灯,柔和的光影映在她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卷翘颤动,她一手托腮,不知在想着什么。 房内一侧,还有座巨大的屏风,勾勒着一副《海棠春睡图》。 屏风遮住了万俟玉翎大半的身影,莫颜仅能透过上面的镂空格,看到他衣袖的白衫。 他修长的手骨节分明,手中握着一个纸团,如一座塑像,始终保持一个动作。 夫妻二人谁也没有开口,内室寂静,若是侧耳细听,可听到莫颜轻轻地叹息声。 刚才房中有人影闪过,那是万俟玉翎的暗卫,在此刻接到传信,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似乎为了印证莫颜的猜想,万俟玉翎站起身,走到窗边,无声地远眺,满是古色的景物的映衬下,那身影无端透出几分清冷孤绝的味道。 “玉翎……” 莫颜站起身,走上前,拉着他的手,冰凉的。皇叔大人的寒毒已解,但是他的身体总是比别人寒凉,用祝神医的话来说,天生如此。 信上的内容是什么?莫颜纠结着,若是可以说,他不会隐瞒。 “恩?” 低沉的嗓音响起,万俟玉翎转过身,拥着莫颜。 远处的夕阳不见踪影,天幕从浅淡的灰色逐渐加深,百姓人家早已掌灯,还能看到院子里人影晃动。 “别忧心。” 万俟玉翎安抚地拍拍莫颜的脊背,他刚才思考对策走神,现在想,以自家娘子的敏感很可能察觉出什么。 信上的确是一个坏消息,洛峰和洛祁带领大越军队和从大吴召集的人手反攻,在中途,突然有一队人马叛变,把一行人逼到地势险要的悬崖,并且派人烧毁粮草。 如果不能突围,己方的耗损过大,前去的几万人性命,就要埋骨大吴。 关键时刻,洛祁主动挺身而出,到前方探路,一去就是几日,洛峰派人出去寻找,一无所获,洛祁失踪了! “真是个让人头疼的消息!” 洛祁身上的毒还没有万全的法子,只能暂时控制,随时有危险,他不是洛峰,有于菲儿帮忙阴阳调和。 对于洛祁,莫颜的心思很复杂,应该是她值得重视的朋友,即便是洛祁是大吴的皇子,并不影响二人的友情。 “颜颜,万俟人虽然冷淡,却是真心对你,这点不会错。” 在很久之前,莫颜不确定万俟玉翎心迹的时候,洛祁这样说,“旁观者清,嫁给他你会过得很好。” 事实印证了他当年的话,莫颜听说洛祁中毒后不能有子嗣,很焦急,曾研究无数古籍和孤本,也没找到答案。 “夫君,只剩下洛峰,胜算有多大?” 莫颜忍下心里的难过,她尽量往好处想,如果能够成功突围,找人的几率更大。 万俟玉翎侧头,在莫颜的脸颊上印上一吻,没有理会她的问题,而是直言道,“祸害遗千年,他怎么可能会死?” 一句话,让莫颜含泪变成破涕为笑,显然,皇叔大人并不会安慰人,却了解她的想法。 “突围的机会很大,别忘了,队伍中有于菲儿。” 于菲儿自从跟在洛峰身边后,深居简出,很容易被人忽视,她才是整个队伍之中的军师。 大吴的水很深,蛮族的力量比想象的更强,未来还有很多的艰险。 己方的决策没有错,四面包围,从外向内一点点地蚕食,而冯相死守大吴华城,长期看来,此战术并不利。 有心事,夫妻二人一路上沉默的时候居多,多半时候会品茶,或者看书,彼此间的默契只靠一个眼神传递。 往北走了五六天,终于到达礼州的地界,这里是礼州下属的小县,名为上丘。 上丘的位置在盆地的入口,周围连着周边的城池,相对没有那么闭塞,看百姓们穿着打扮,没有想象的贫穷。 莫颜刚进入上丘县的门,就感觉到这里百姓们的淳朴。 南来北往的外乡人不多见,几个人口音上有差异,不会说上丘的土话。 “哦,外来的啊,咱们这里人杰地灵,气候舒服,好着呢。” 在街道上遇见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大娘,莫颜下马车主动问路,今夜在城中住宿,总得打听下客栈。 “对,前面走能看到一家张记包子铺,那里的猪肉包子特别好,猪肉大葱的。” 大娘很健谈,尽量放慢语速,让莫颜听得懂,又比划着,“张记包子铺右转的客栈是咱们上丘最大的,听说很干净。” 大娘是本地住户,虽说没住过客栈,对此有耳闻。 “谢谢您了,这个您就拿着吧。” 若是给铜板有点突兀,莫颜想到马车上有墨紫做的桂花酥糖,就包了一包给大娘。 “这,这咋好意思呢?” 大娘连连摆手,把手缩在衣袖后面,脸竟然红了。 这让莫颜对上丘的百姓多了几分好感,真是淳朴得可爱。 推拒一番,大娘无奈收下,但是她无功不受禄,坚持在前方带路,路过张记包子的时候极力推荐。 墨紫下车包了一个油纸包,小声地问张举,“张大人,您先垫垫?” 肉包子白胖胖的,冒着热乎气,猪肉混合着大葱的味道,香气四溢,张举瞪大眼睛,退后两步,脸色发白。 “人肉包子最好吃了!” “你又瘦了,不知道这样我会心疼的吗?” 张举额头上滚落两滴冷汗,他觉得自己现在有很大的阴影,不管是什么肉,都不想吃。 好不容易离京,想着不用担惊受怕,过几天太平日子,墨紫一句话,立即把他打回原形。 “行了。” 莫颜打开车窗,接过墨紫手中的油纸包,净手后,拈起一个放入口中。 包子很小,只比鹌鹑蛋大不了多少,小笼包,一口一个,大娘的介绍没错,味道很好。 出门在外,没那么多的讲究,万俟玉翎也跟着吃了两个,但他是个克制的人,再美味的食物都不能打动他。 客栈的名字为“金源”,共有三层楼,一行人总共二十多,包下剩余的所有客房。 “哎呦客官,您是来的巧,下晌刚走了个商队,不然咱们客栈还没有房。” 上丘闭塞,走货的人不多见,难得遇见外乡人,掌柜好心情地多说了几句话,又请众人上楼。 酒楼里有各种各样的食材,还算新鲜,万俟玉翎不打算用酒楼厨子所做,一切由墨紫接手。 张举陪着二人用膳,战战兢兢,他恐怕是满朝文武中除了莫相,唯一幸运的人。 “皇……老爷,上丘知县姓鲍,外号龅牙,据说是门牙旁边有两颗牙长的不太齐整。” 张举来之前,把官员们的资料做好整理,此刻拿着几张纸,对号入座。 “说重点。” 万俟玉翎品茶,眼神微冷,神色没有起伏,旁边的莫颜抿嘴笑笑,发觉百姓们很会起外号,通常都是抓住人的短处。 “此人三十岁考上进士,直接被吏部调来做上丘知县,他本是上丘人,做知县十年没动地方。” 鲍知县家境中等,爹早期做木匠,他娘的职业有些特殊,是远近闻名的媒婆,就靠着一张巧嘴赚银子。 鲍知县本人却和她娘不同,不爱说话,很沉默,百姓们到衙门告状,他多半是聆听的角色。 “恩,有可能,外号龅牙,说话会暴露牙齿。” 莫颜完全靠自己的猜想,胡说八道。 气氛还算轻松,张举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在吏部知县的记录很少,有些还是他托人才打听出来的。 来上丘体察民情,就不能不到街道上走走,百姓们总会议论时下最流行的话题。 集市上,莫颜打听肉价,菜价,米粮的价钱,都比京都便宜,当然,百姓做工一天给的铜板只有京都的一半。 生活水平低下,上丘是个民风淳朴的小地方,没有特别出众的特色。 “真的是金子?一百两金子,不是银子。” 前方有两个百姓在小声议论,立刻有人加入进去,“就是金子,可是给金子有啥用啊!” “就是,衙门一文钱就能看诊,郎中的医术很好了,可惜治不好胡家小姐的病啊。” 胡家的生意在礼州城,老家在上丘县,胡家小姐重病垂危,看了多个郎中都不见效。 “嘿,怕是只有神医才能看诊,可神医谁会在乎一百两金子?” 有人扯了扯嘴,冷笑,“你们还别不信,人啊,作恶多了就有报应,听说胡小姐是去年七月十五发病的。” 七月十五是什么日子,知道吧?今年的七月十五刚过,胡小姐就不行了,难道不是鬼魂回来索命? “别胡说,胡小姐才十五六岁吧,能做什么恶事。” 女子的名声何等重要,胡小姐重病垂危,他们不了解情况就说风凉话,似乎过分了。 “呵呵。” 说话之人冷笑一声,“胡说?她不作恶,她爹作恶就不报应在她身上了吗?” “到底咋回事呢?” 一听其中有内幕,众人打了鸡血似的,竖着耳朵,而说话人摇头叹息两声,闪身走远了。 “这人,说话说一半最讨厌了!” 周围人失望地一哄而散,人潮汹涌,很快,这个话题就被埋没在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中。 莫颜路过摊贩习惯性地打听价格,一圈下来她什么都没买,就听有人小声嘀咕,“什么啊,问价不买,来干啥的?” “就是,看穿着还不错,没事闲的吧?” 声音虽小,却逃不过莫颜的耳朵,她听到后,觉得自己这样太显眼,是应该买点东西。 大葱,大蒜,鸡蛋鸭蛋,农家的土特产,客栈中不缺,她买了点炒的花生瓜子和农家酿酒,准备回去给跟来的侍卫们分一分。 出集市后,前方闹市有一张布告,周围的百姓们正在议论纷纷,后来的不认字,就求着最前面侃侃而谈的中年人帮着解读。 胡家发的悬赏布告,胡小姐病入膏肓,想要求神医诊断,若是能有起色,胡家愿意送上一百两金子答谢。 莫颜戴着面具,普通的一张脸,只有美眸顾盼生姿,熠熠生辉,她眨眨眼,征求万俟玉翎的意见,“夫君,这银子咱们赚不赚?” 祝神医的高徒,莫颜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但是受条件所迫,她能看诊的机会有限。 眼下,就是证明自己的机会。听百姓们说,胡小姐的病因另有内情。 一百两金子对莫颜不多,也不少,折合成现银要一千两,这是官方的换算,但是民间少有人用金子换银子,至少也要一千一百两。 机会摆在面前,去或者不去。   ☆、第025章 两个凶手 百姓们都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热闹,莫颜刚走进人群中,就感觉被人推了一下。 她侧身躲避,身后的人向前,刚好撞在准备离开的高壮女人的人上。 瘦小的男子颤颤巍巍,想站稳,双手毫无意识地上前,刚好抓到高壮女人的胸脯,似乎察觉手感不错,他捏了两下。 “啊!” 莫颜后退两步,动作迅速地捂住耳朵,紧接着,就是男子如杀猪一般的嚎叫声响起。 “登徒子,本姑娘冰清玉洁,守身如玉二十五载,今儿被你摸了,总得给个说法!” 被袭胸的女子还是个姑娘家,五大三粗,又黑又壮实,论身量,不比旁边的汉子们逊色多少。 她一手拧着瘦小男子的是手腕,一手抓着他的衣领,就如提溜着一只公鸡般轻松。 周围人一见有人闹,墙壁上张贴的内容立刻被忽略,转过身又对着女子指指点点。 光天化日之下,摸了人家姑娘的私密部位,众目睽睽,总得有个交代。 瘦小男子面色涨红,支支吾吾,不知道是羞愧还是沮丧,莫颜推测他也是遭受波及,被身后人推了一下的倒霉蛋。 大越女子几乎没有过二十岁成亲的,年过二十五,未成亲,可谓奇葩,偏生这高壮姑娘说得理直气壮。 “哎呦,这不是咱们县衙医馆的刘小郎中吗?” 有人眼尖,立刻认出瘦小男子的身份,并且告知众人。 上丘县衙门开设医馆在几天之前,所以百姓们有些人还没有去看病,并不清楚情况。 医馆内有两个郎中姓刘,他们是父子关系,刘小郎中是儿子,据说医术不错。 被人当众揭开身份,刘苏木只觉得头昏脑涨,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停地告诉自己他在做梦,一切都是幻觉。 刘苏木今年也二十有五,沉迷医术,几岁的时候跟着他爹爹学医,一直到十五岁,继承他爹的衣钵后,就开始当赤脚大夫的行医历程。 到大越各地为百姓们诊治,积累行医经验,遇见大度的郎中,他还能偷学几招。 他今日休沐,听说胡小姐的病情后,很感兴趣,不为一百两金子,他想试试,万一能医好,治病救人的同时也可让他打响名声。 抱着这个心态,刘苏木来揭榜,他个头不高,混入人群不起眼,被身后人一个大力,结果前方的莫颜闪躲开,他就成了女子口中的登徒子。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人群炸开锅,有百姓不忍心刘小郎中被此等女子赖上,开口帮着说话。 正常女子被摸也会不声不响地离开,一是为保名节,而是人多杂乱,没准人家也是无心之失。 “误会?周围那么多人看到,还能睁着眼说瞎话?” 高壮女子眼睛红了,用要杀人的表情瞪视说话人,她高梨花苦守这么多年,守株待兔,才抓到这么只送上门的傻兔子,谁阻止她,她就和谁拼了! 人群中再次喧闹起来,莫颜很快被高梨花点名,“就是这位小娘子正好闪身,他才撞上来的。” 有人证明这一点,众人哀叹,齐齐地看着刘苏木的反应。 “我听说,刘小郎中未曾婚配呢。” “不是吧,这傻大个儿走了狗屎运吗?” 人群后站着几位未出嫁的姑娘,刘小郎中脾气好,刘家几代行医,在百姓中很有声望,若是娶了那人,真真是好白菜被猪拱了。 “喂,你说刘小郎中是登徒子,还要负责,赔银子吗?” 有人不乐意了,意外就是意外,为什么非得把事情扩大化。 大娘大婶们继续沉默,被摸那里,对未成亲的姑娘家打击有点大,这得理解。 “银子?我要银子干啥?” 高梨花伸出手指头,摇了摇,“我娘说了,若是被男子看到身体或者摸到,就要嫁给那个人。” “这……” 想要劝说的百姓们都不说话了,后进来的大汉好不容易挤到前排,看到高梨花拉着个男子,叫道,“梨花啊,你一定能嫁出去,等哥哥做完工,就攒够二十多两银子了,咱们可以在人牙子那买一个。” 大汉生得高大威武,和高梨花长的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她的亲哥哥。 “对不住,对不住。” 从高梨花手中解救刘小郎中,大汉一直不停地赔不是。 嫁不出去,买相公,人牙子,几个关键词在莫颜脑海中穿成一条主线,她从不知道,还可以这么玩。 “大哥,你干啥啊!” 高梨花很不耐烦,眉头拧成结,怒道,“为那二十多两银子,你攒了七八年,现在还是老光棍,你留着娶媳妇,有免费的为啥要花钱呢?” 大喊抓抓头,给高梨花使眼色,示意她跟着他回家。 一向听话的高梨花很执拗,她能做活儿,洗涮,缝补都好,力气也大,不输给汉子,有一次她哥染上风寒,她替着去顶了两天,除去长相不好看,这点她也知道,没有男子喜欢比自己更高大的。 女子应该小鸟依人,高梨花穿着长裙袅娜的在街上走,被骂东施效颦,她很委屈。 爹娘走的早,兄妹俩一直相依为命,早年有女子愿意嫁进门,觉得她将来嫁不出去是个拖油瓶。 大哥舍不得她被人侮辱嘲笑,才起早贪黑的拼命干活攒钱。 家中没有田地,吃食都要用银钱买,高梨花的大哥咬牙到山中打猎,正好下了大雨,他迷失方向,从山上跌落,摔断腿,养了足足两年才好。 那次看病把兄妹俩攒的银钱花得所剩无几,大哥心中愧疚,比以前更努力。 眼瞅着,银子攒够了,相公要进家门,高梨花却不愿意,她嫁人了,他哥没有银子,怎么娶媳妇? 周围有好心人把经过说一遍,没有偏袒谁,如实描述,高梨花的哥哥听后,沉思片刻,对刘小郎中道,“意外而已,此事就当没发生过,还望乡亲们帮个忙,不要传出去。” 最好的办法,赖上刘小郎中,就算不能进门,也可捞一笔银子,可大汉根本没想过,足见为人敦厚。 “放心吧,咱们谁都不会说的,意外而已,乱嚼舌根害死人。” 周围人纷纷表态,并且劝说高梨花别多想。 高梨花见大哥很严肃,也有点害怕,她对男女之间的情愫不了解,懵懵懂懂,只是娘生前说,未出嫁的女子不能被碰,否则只能嫁给那人。 娘死后,她跟着大哥生活,生活中除了隔壁的老头,接触不到男子,还是一张白纸。 大汉走在前,高梨花跟在身后,准备离开人群,一直愣神的刘小郎中突然反应过来,“壮士请留步。” 百姓们刚要把注意力转移在布告上,再次被拉回,都好奇刘小郎中要说什么。 “你们家在哪里?等小生和爹娘……和爹娘商议一番,就去府上提亲。” 刘小郎中咬了咬嘴唇,目光清明,里面没有一点勉强的意思。 娶谁他都要成亲,既然坏了高梨花的名节,他就要负担起这个责任来。 周围人保证不外传,但是以后有人到医馆看诊,肯定会想起今时今日之事。 “你不必……” 大汉摆手,刚要说拒绝的话,周围有人嘴快,上丘县不大,都是周围住的百姓们,有人认识兄妹俩的主动提起二人住处。 “刘小郎中,你医术高明,要为胡小姐看诊?” 刘苏木目送兄妹二人远去,他转过身,人群已经让出一条通道来。 一只素手抓住悬赏布告,莫颜受不了刺眼的光线,眯着眼打量刘苏木,“你也要揭榜?” 两个人一同撕下榜单,事情变得更有意思了,百姓们静默,他们不认识莫颜,对脸生的更有兴趣。 “没准是从哪里来的神医呢!” 人群中有人兴奋地吹起口哨,而有百姓则不屑地道,“神医能来咱们上丘这样的小地方?” “切,神医行踪不定……” “说不定是想捡便宜碰运气的,肯定是不了解胡家,胡家的性子,哪肯吃亏?” 吵吵嚷嚷,周围一片混乱,刘小郎中静默,抬眼道,“悬赏让与夫人,小可只求能看看胡小姐的症状。” 上丘县很小,有点什么风吹草动,立即传得人尽皆知。 胡家算是有名气的商户,横行乡里,但是人家财大气粗,被刁难被欺负,百姓们敢怒不敢言。 胡小姐去岁七月十五上香为祖辈烧纸,回来之后受到惊吓,一病不起。 乡亲们的说法是,胡老爷子在未发达的时候是一名盗墓贼,挖了人家的祖坟,取出其中财物,干了损阴德的勾当。 至于为什么等若干年后报应到胡小姐身上,众人自圆其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胡小姐撞邪后,昏昏沉沉,常常在半夜里发出尖叫声,光着脚疯狂地在府内乱窜,喝了各种神婆,术士的符水后,有效果,安静一些,人却越来越消瘦,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胡老爷人到中年,无子,只有一个宝贝女儿,为此很上心,在周围城池都贴出悬赏。 莫颜不知道的是,礼州城内出价更高,悬赏五百两黄金救人。 和刘小郎中达成一致,二人约定一同前往胡家。 胡家的祖宅在上丘县的县郊,距离此地行马车约莫有一个时辰。 刘小郎中出银子雇一辆马车,万俟玉翎无话,陪着莫颜坐到一侧。 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意外中走出来,刘苏木低下头搅动手指,坐立难安。 一个时辰后,马车刚进入胡家村的村口,身后的一队人骑着快马赶到,正是上丘县衙的官差。 “请问前方大宅可是胡家?” 刘苏木看到官差们也停留在门口,神色肃穆,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 “你不是刘小郎中吗?回去吧,胡家不用来了。” 大门虚掩着,也没个通传的人,官差们匆匆向里走,对刘苏木摆手。 就算再迟钝,刘苏木也发觉事情不对劲,他犹豫下,开口,“是我带着身后这位夫人给胡小姐诊治,不知胡府发生何事?” “所以说,你不用来了。” 那官差诧异地看一眼莫颜和身边的万俟玉翎,总觉得这二人不简单,但是此刻不是他乱想的时候,“胡小姐已死,刚有胡府的丫鬟到衙门报案,大人让我等先行一步。” 仵作还在后面,取器材,坐马车,约莫要晚到一会儿。 一百两金子飞了,莫颜摸摸鼻子,回头看自家皇叔大人一眼。 最开始和陈英相识,陈英神神叨叨,京都有南平王出现的地方,准没好事,现在看来,还是有点道理,她出现的地方,同样没好事。 出门为人诊病,正主已死,一百两金子,着实不好赚啊! 走到胡府大门前,这么离开莫颜不甘心,她假装不信,跟随在官差身后。 胡府主宅的院子有足足五进,假山流水,富丽堂皇,色彩繁复看得人眼花缭乱,一看就是没有底蕴暴发户最喜欢的装扮。 胡小姐的院子在最后一进,前面有个小花园,丫鬟婆子正站在回廊下,哭哭啼啼,地上有一连串的血脚印。 胡小姐胸口处插着一把刀,她呈右手握刀的姿势,双目圆睁,地下的血流着一大滩,旁边有被人踩过的痕迹,应该是门外的下人。 传言至少有一半为真,胡小姐的状态很差,身材瘦弱得只剩下一副骨架,仰面躺在地上。 “这……这……” 刘小郎中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早已经气绝。 从丫鬟报案,往返县衙,至少有两个多时辰,尸体开始僵硬,出现早期尸斑,右手握刀的姿势生硬而怪异,光是看一眼,就能推测出胡小姐被杀害,伪装成自杀现场。 发生案件,莫颜不准备插手,她不能每次都出手,抢了官差和仵作们的饭碗。 内室血腥味浓重,夏日闷热不通风,莫颜退出去,站在万俟玉翎身侧,观察回廊内下人们的一举一动。 凶手应该是第一次行凶,手法稚嫩,胡小姐身上没有反抗的痕迹,可见是熟人作案。 据说她在病后几乎不出门,有时候把自己关起来,一关就是一天,所以丫鬟婆子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官差暂时封锁了胡小姐的内室,等候仵作验尸,而出乎意料的是,知县鲍大人在随行人中,还跟着几名捕快。 “大人,您来了?” “恩。” 鲍知县是个身量中等的中年男子,留着一撇小胡子,冷冷地应一声,进门转一圈后,立刻道,“让胡府管家拿来下人的名单,仵作推算出死亡时间,逐一比对。” “啊?” 官差一愣,没反应过过来,弱弱地道,“胡小姐不是自杀吗?” “不是。” 鲍知县话毕,抿着嘴,蹲在地上,用树枝写着什么,不再言语。 仵作验尸要脱掉胡小姐的衣衫,需人帮忙,而廊下的丫鬟婆子吓的手哆嗦,最后是莫颜毛遂自荐,她是郎中,因此不怕死者。 脱掉衣衫之后,莫颜才发现,胡小姐的身上不是一处刀口,胸口是致命伤,而肋下等地,还有三四处被刀刺的痕迹。 “呜呜,今儿是府里发月银的日子,早上小姐洗漱后想自己呆一会儿,管家让我们去前院领银子,院中没有留人。” 最先回来的丫鬟也是报案人,叫春红,她发现门虚掩着,以为小姐犯病又跑出去,赶紧推门,结果就看到那一幕。 “这么说,当时院中一个人都没有?” 鲍知县坐在一块假山石上,写写画画,最后抬起头看几个丫鬟,众人神色犹豫地点头。 胡小姐活不长,她们这些下人自然心思活泛,想到礼州城去,谁也不愿意守着穷乡僻壤的地儿。 听府上管事说夫人想在老宅调动人手,她们削尖了脑袋挤,努力表现,巴结管事。 胡府夫人不是胡老爷的正妻,是后来娶进门的富户女,手里有银子,大方,做了她的贴身丫鬟,以后嫁出去都送嫁妆,风风光光。 人往高处走,谁愿意跟着一个疯癫的小姐,连一点油水都混不到。 胡小姐未得病之前住在礼州的胡府上,丫鬟们见识过富贵,不愿意被埋没。 万俟玉翎站在树后观察,鲍知县问话有理有据,一介父母官能亲自到胡府上查案,可见他的态度。当然,其中不排除鲍知县是为了巴结胡老爷这个大乡绅。 “鲍知县不错。” 万俟玉翎冷眼观察片刻,鲍知县出现在凶案现场,官差们没有很惊讶,说明他以前曾经做过类似的事。 官差和捕快配合默契,可以看出鲍知府把属下管理的不错。 “夫君,我们好像把张大人忘了。” 莫颜囧了囧,她是带着墨紫,墨米分还有张举一起出来的,在集市上听说悬赏一百两金子,她就钻到钱眼里。 胡府有鲍知县坐镇,说不定可以查出什么,莫颜没追究这些细节,此行还有更要紧的事。 “凶手有两个,其中一个为男子,但是杀人的应该是女子。” 莫颜帮助仵作给胡小姐脱衣,看到刀口得出结论,胸口处的伤血肉模糊,说明杀人的时候凶手挣扎过。 而后来几刀的力道,深浅一般无二,应该是男子所为,正常男子要更有力,胆子也大些。 二人合作,定是要给彼此做虚假的不在场证明,就是不知道鲍知县能不能拨开云雾,找出真凶。 ------题外话------ 美人们,小莲的基友来找我,凌晨五点多的火车,我要凌晨四点爬起来到车站接人。 提前更新了 文文到了收尾阶段,自我感觉有点卡文,并不理想,我苦思冥想去,希望能有点思路。 小莲之前写了好几本免费文,没弃坑,一直被很多作者朋友们夸奖说有毅力,每次被夸我都很心虚,如果没有人一直鼓励我,我也走不到今天。谢谢大家一直以来那么的支持小莲,谢谢老读者和新读者们。   ☆、第026章 名声 回到客栈的时候已是晌午时分,刘小郎中手里看着悬赏布告,一脸怅然的模样,让莫颜疑惑。 莫非,刘苏木和被杀的胡小姐相识? “麻烦您白跑一趟,这是车资。” 刘苏木从腰间掏出一个青色的荷包,递给车夫一角碎银子,说话很是客气。 “刘小郎中,使不得,使不得。” 车夫是个中年汉子,摆摆手,后退两步,“千万别和我客气,你可能不知道,几年前我在给人送货的路上晕倒,冰天雪地,被外出看诊的刘郎中搭救,不然这条命都保不住,我咋能要你的银钱呢?” 车夫死活不要,说得情真意切,有些东西不是钱能买来的,做人就该知道感恩。 “我爹是郎中,应该的。” 刘小郎中客气几句,见对方一直拒绝,怕再提起银钱让车夫伤心,闲话几句家常,目送车夫远走。 “唉,真是可惜。” 刘苏木抬头望天,被强烈的光线照得站立不稳,一个趔趄,被莫颜稳稳地扶住胳膊。 “可惜什么?一百两金子吗?” 好不容易出来揭悬赏布告,胡小姐死了,金子飞走,刘苏木无端惹事,招惹上高梨花,多出一门亲事,郁闷的理所应当。 提到金子,刘苏木眼睛一亮,而后怕被莫颜误会,果断地摇头,脸色泛红,“夫人,您医术出众,您说这世间有鬼神吗?” 民间敬畏鬼神,一直流传着冤鬼复仇之事,而刘苏木不信,他觉得胡小姐在七月十五受到惊吓并非偶然。 疾病分成几种,肉体类的有治愈机会,而精神受到刺激很难康复。 刘苏木前几天外出游历,有幸结实一位经验丰富的郎中,很善于开解受刺激之人,民间呼声很高。 因此,他突发奇想,是药三分毒,有没有一种可能,用语言来安抚病人,以达到治愈的目的。 “刘小郎中,你是个人才。” 莫颜毫不吝啬地对刘苏木竖起大拇指,她开始还在疑惑,民间的鬼神之说,和医术有什么关系。 听他这番理论,其中隐隐有现代心理学的概念,虽是雏形,对于保守闭塞的大越来说,极为难得。 莫颜信鬼神,不然她怎么会来到大越?不是谁都有重活一世的机会。 但是所谓的鬼,她至今没有遇见过,她更愿意相信胡小姐在特定的日子内受到惊吓是有人作祟。 刘苏木很想找胡小姐谈谈,或许能帮忙,也为测试自己的猜想,但是他现在,没这个机会了。 二人分开,莫颜前脚踏入客栈,张举后脚进门。 出来几日,张举又瘦一圈,脸上的赘肉消退,身量抽高,看上去多了几分俊秀和斯文。 他掏出手帕抹一把汗,坐在大堂,两杯茶水下肚,这才觉得解渴了,深深呼出一口气。 “您要的单子全在这。” 这段时间张举没闲着,在街道上转悠,询问物价,间接地引导百姓,对鲍知府进行评价。 出乎预料,鲍知府的风评相当不好,百姓们除“龅牙”外,给他起个外号,鲍疯子。 审案忽而沉默,忽而疯疯癫癫,就在众人云里雾里的时候,他敲击堂木,速度定案。 为人量刑只需要一刻钟,然后不管不顾,百姓们受不了这个速度。 上丘县民风淳朴,近些年也没听说有人被杀,如是处理凶案如出一辙,判定凶手,万一那人冤枉,不是草菅人命了吗? 胡家是县中数一数二的大户,胡小姐死状凄惨,贴身丫鬟到衙门报信,消息很快传到百姓耳中。 “你听说了吗,胡小姐死了!” “咋死的,真被鬼魂附身了?七月十五就不能乱跑,看看,啧啧……” 张举回禀打听来的消息,莫颜终于明白凶手的心机,只是她有一点疑惑,据说是去年中元节,胡小姐受到惊吓。 以凶案现场判断,凶手和胡小姐或者胡家有血海深仇,极其仇恨敌视,才能用残忍的手段。 既然这样,为何要让胡小姐多活一年? 现在案子不明朗,百姓们自动为凶手找个理由,鬼上身,然后自己杀了自己,估计大部分人都会相信。 百姓们口中鲍知县有点意思,她很期待明日混在人群中,在衙门听审。 张举离开后,莫颜拉着万俟玉翎去盥洗室洗漱,刚在凶案现场归来,天气又热,她觉得身上的汗味都夹杂着浓烈的血腥气。 二人相拥缠绵一会儿,又回到偏厅内小憩,一同看着张举写的清单。 上丘县不算富饶,耕地少,周围的庄户人家已经开始在山上开地,一年多少能有点产出。 心眼活泛的人家开始种茶,种果树,茶叶好办,可存放,而新鲜的果子就麻烦了。 每年成熟的石榴,芭蕉,柑橘,琵琶等大量的烂掉,礼州城的百姓们需求毕竟有限。 莫颜都为庄户人家心疼,辛苦一大年,最后无可奈何,虽说他们也会把一些卖不出去的琵琶等晒成干,不过影响口感,卖不上价钱。 北地百姓冬日里想吃点新鲜的果子难得,有钱的大户人家花高价不见得能买到,一行一个月,中途可能会下大雪,一车果子能完好无损的没几个,价格堪比黄金。 除去保存问题,从礼州到北地这条路凹凸不平,官道也不甚平坦,有些地段周围密林环绕,有三岔路口还容易迷失方向。 修路,是缩减行程时间的重要因素,若是大路笔直开阔,能把原本五个时辰缩短为三个时辰,对争分夺秒前行的商户们帮助很大。 “只是不提修路的人手,就是钱财也得很大一笔。” 莫颜摇头,国不是一天能治理得好,循序渐进,如今边境开战,西南水患,国库不丰盈。 万俟玉翎盯着那张单子,修长的骨节用力扣紧杯盖,垂眸深思。 可以从北地或者京都开始,先完成一段最重要的,慢慢让大越各条大路像网一样被串联起来,回京都交给工部解决。 第二日一早,夫妻二人到楼下大堂用早膳,掌柜笑眯眯地招待,顺便打探,“客官,您还要住多久?” “怎么,有问题吗?” 张举撩衣摆坐下,对面是皇上和皇后,一同用膳两次后,他已经开始淡定,但是看到桌上摆的一笼冒着热气的肉包子后,脸色骤变,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没有问题,哈哈,只是咱们上丘很少有来走货停留两天以上的。” 掌柜是想让他们多停留几日,大清早命人到周围的村里收购野味,莫颜一行人很大方,随手就用银子打赏,他打心眼里不希望人离开的太快。 “掌柜的,衙门要审案,小的想去看看。” 伙计从外面一阵风似的跑进来,客栈里没几个人,白日里静悄悄的,偏生掌柜很喜欢造势,让马车等停在客栈不远处,以造成门庭若市的假象。 人们都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去,这招不花费银钱,却让生意比其余的客栈好了几分。 “急吼吼的什么?” 掌柜的冲着伙计使眼色,他点头哈腰,又用野味哄着,贵客们正准备多留几天,这小子太不开眼,这个时候提什么衙门的案子?没的让贵客觉得上丘穷山恶水,取消原本的行程。 “掌柜,您就让小的去看看吧,胡小姐死的那么惨,到底是不是撞邪了啊?” 伙计平日很机灵,关键时刻一窍不通,没注意掌柜的眼色,抓抓头,“不如今儿小的值夜咋样?” 掌柜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跺跺脚,转身憋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欲盖弥彰,“这小子疯魔了,胡小姐重病,神志不清,所以自尽了。” 万俟玉翎眸色冰冷地直视前方,根本没有给他一个眼神,莫颜则是频频点头,野鸡肉加上香菇做馅料,把莫颜刺激得胃口大开。 一旁的张举胃里不断地翻涌,脑海中是烟霞那张脸和她用丁香小舌舔舐嘴唇的动作。 “哦,衙门有案子吗?我也想去凑个热闹。” 早膳不宜用的过多,莫颜不舍地放下筷子,问伙计,“什么时辰审案?” “是辰时正,还有半个时辰。” 伙计听说贵客感兴趣,又恢复以往的机灵,对着掌柜道,“掌柜的,贵客想去看审案,小的不如做向导,端茶送水的伺候去。” “现在去,还能占个好位子。” 终于察觉到掌柜神色不正常,小伙计尴尬地扯扯唇角,声音小了几分。 掌柜面有忧色,倒不是为胡小姐的案子。他的表兄在礼州城做生意,昨日来找他吃酒,说了一个大消息。 有人到京都告御状,皇上派来钦差调查曾知府,现在人就留在礼州。 上丘在这时候出案子,对礼州影响很差,而且曾知府一旦丢了乌纱帽,他们原来用美人和银钱砸出来的关系,就一点没作用,打了水漂。 当父母官的,哪有人不收好处呢?有钱不要是王八蛋,曾知府家豪富,对银钱的需求不强烈,他们商户人家损失小。 若是朝中下派新官,来礼州上任,又要扒下他们一层皮。 有人爱好美色,有人所图钱财,商人逐利,想赚银子,懂得付出,他们就怕遇见不爱美色不求钱财的官员,没有弱点,爱民如子,把物价压得很低,谁也赚不到银子。 掌柜神色变了几变,很明显在溜号,却被伙计解读成默认,他到茶水间提上茶水点心,蹦蹦跳跳地在前方带路。 张举翻个白眼,上丘的人都是这么怪异吗?看审案宁可不上工,着实让人不能理解。 刚到衙门口,人头攒动,比集市还热闹,百姓们正在交换彼此间得来的八卦。 如花女子惨死,众人并没有悲伤,相反更多是对鬼神之说的敬畏。 “俺们亲戚在衙门当差,听说鲍疯子昨天去了胡府,把府上下人一一叫出去问话,很快断定谁是凶手。” 那人唾沫横飞,见众人一惊一乍,很得意,脸上写着,我有衙门的亲戚,我很神通广大。 “啥子啊,不是说是鬼上身自尽了吗?” 去年中元节染重病,今年鬼月自尽,都在阴气最重的七月,很明显,鲍知县知道凶手是何人,凶手是鬼,就不知道怎么量刑。 “别胡扯!不过鲍疯子这么快找到真凶,俺不信。” 伙计听后,脸红脖子粗地扯着嗓子,“别对鲍大人不敬,真愚蠢,听风就是雨,你们懂个屁!” “靠,就你懂!” 此言一出,立刻激起民愤,小伙计一人无法抵挡群众的力量,急得红了眼眶。 鲍知县也不容易,虽说名声不好,还有一位忠米分在。 天气闷热,蜻蜓低飞,刚才还是晴朗的天,此刻变得阴沉,如浓墨被氤氲开,笼罩在每个人的心间。 来衙门听审,百姓们更多的是好奇,还有对鲍知县的不信任,他们要监督,不希望有无辜人背上真凶的罪名而冤死。 伙计放下食盒,默默地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呜咽起来,瞬间像被所有人抛弃一般,很是可怜。 “小伙计,起来吧,咱们得往前走走,不然就占不到好位置。” 百姓们嘲讽地看过来,没人出言安慰,而张举紧皱眉头,眼皮跳跳,决定一会儿认真听审。 “恩,对不住了,贵客。” 抬起头,小伙计眼睛比兔子还红,十多岁的小子,正是执拗的年纪,认死理,见无人认同自己,他吸吸鼻子,“贵客,您是外来的,可能不知道,鲍大人真是好官。” 伙计的爹娘去的早,叔伯占了他家田地和房屋,不但如此,还要卖了她的妹妹给富户的傻儿子做童养媳。 那年他才十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跑出村口,想着去衙门碰碰运气,若是状告无门,就一头撞死了事。 衙门很少受理此案,一般都由村长或者族人解决,鲍知县听说后,当即派官差调查,最后发现,是他软弱的爹娘自愿把房子和田地留给叔伯家,只为他们兄妹能被照顾到成年。 叔伯当着知县老爷的面,吓得不敢言语,连连保证,但是看着他和妹妹的眼神凶狠,可以预见,只要鲍知县一走,他们就会被报复,打个半死。 叔伯最爱面子,却被侄子告到县衙去,村里人等着看笑话,为找回脸面,一顿毒打肯定是少不了的。 “小的本没抱着希望,鲍知县把小的和妹妹都带到这边,小的到客栈当跑堂,妹妹签了五年工期,在鲍家做洒扫的小丫头。” 伙计说到伤心处,哭了起来,当年掌柜去县衙送礼,鲍知县没收,只一个要求,让掌柜给他安排一份差事。 “这么说,鲍大人是个好官,能都做青天大老爷了,为什么别人不认同呢?” 前面百姓太多,为找好位置,张举掏出荷包,用银子开路,一行人畅通无阻地到第一排的位置。 有人更机灵,送来自己准备的椅子等物,收到打赏后,笑眯眯地站在后排。 “听风就是雨呗,有人散布谣言抹黑鲍大人,因为他破案速度快,大家都觉得不靠谱。” 伙计很信任鲍知县的为人,一个有着如此善良内心的人,是不会犯糊涂,随意给人定罪的。 “鲍知县以前得罪过胡家。” 很巧的,前排的百姓也受过鲍知县的恩惠,他伤感地道,“咱们上丘有一处仙境,胡家想用来建造祖坟,给鲍知县送了几万两银钱的好处。” 几万两啊,那是何等庞大的一笔银子! 听着伙计的抽气声,那人又道,“鲍知县不同意,送的东西也被他派官差丢到胡家的门口。” 莫颜对银子不敢兴趣,她想问的是仙境,真有这样的风水宝地? “那我就不知道了,以前家里有人在胡家当差,所以胡家小姐没准是中元节到仙境去,被报复才死的。” 周围的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得知内情,说得有板有眼,万俟玉翎却捏了捏莫颜的手,“娘子,等审案结束,为夫带你一探仙境。” “你知道?” 莫颜诧异,有这么好的地方,还藏着掖着,太不像话了! “本安排的是昨天。” 万俟玉翎抱着胳膊,背靠一颗大树,容色平静,他对审案没兴趣,主动隔离周边的人群。 莫颜摸摸鼻子,昨日皇叔大人是说带她去一个地方,但是她满脑子都是一百两金子,后来,事情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看来那个出现就会有人倒霉的瘟神是她。 “让让,我们胡老爷特地在礼州赶来,都让让啊!”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衙门口,片刻后车门被拉开,先下来一个四十来岁的瘦小中年人,长得獐头鼠目,眼神轻浮,一看就是个极其喜欢钻营之人。 “他就是胡老爷,胡小姐的爹爹。” 伙计把身子侧过,让开一条路,小声道。 胡老爷转过身,对着车门的方向说了几句话,纱帘轻动,里面露出一抹鹅黄色的身影。 “这人真不是好东西,女儿都死了,也不见半点悲伤。” 小伙计话毕,周围几人纷纷点头,何止没有悲伤,比原来还意气风发。 胡老爷只有一个女儿,胡小姐一死,就是绝后了,结合他的表情和刚才的细微动作,莫颜推测,此人应该有新子嗣,很可能是车内的妇人有了身孕。   ☆、第027章 鲍知县问案 辰时正,鲍知县准时开堂,他坐在高堂上,面色严肃地看着进来的胡老爷,清清嗓子,“来者所谓何人?” 二人曾经见过,不但如此,每次见面都不是很愉快,胡老爷讽刺一笑,默不作声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上丘县的衙门设置不同,堂内摆放几把椅子,为老弱病残的苦主提供休息之所。 公堂上却无人敢坐着听审,胡老爷此举,摆明是和鲍知县叫板。 既然撕破脸,彼此之间就不用揣着明白当糊涂,胡老爷攀上高枝,正打算用女儿的死为难鲍知县。 “大人,小人姓胡。胡百灵正是小女。” 胡老爷站起身,装模作样地对着鲍知县点点头,翘着二郎腿坐下去,“您怎么判定她是被杀害?” “小女受到惊吓后,神志不清,小人也没想到她想不开。” 装模作样地叹气一声,旁边跟过来的下人递上茶水,比鲍知县更拥有架子。 “开堂!” 鲍知县翘翘胡子,对胡老爷不置可否,“带上报案人春红。” 门外的百姓们拥挤,都想离衙门口近一些,对于周围制造噪音的胡府下人很不满。 “不得放肆,我们夫人在内,你们这些刁民!” 胡府下人嚣张跋扈,推搡着百姓,撞倒一位大娘,恶狠狠地说了句,“活该!” “刁民怎么了,也轮不到你们这些奴才秧子,胡府了不起啊?胡老爷不做亏心事,能发财吗?” 百姓们也不是好惹的,几个壮汉和胡府下人厮打起来,不知道谁踹了马一脚。 马的嘶鸣声传来,只能其内传来一声女子娇滴滴的尖叫,接着马车晃动,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妇人被强大的外力甩出。 妇人瞬间吓白了脸,好在周围的百姓多,有人好心,见她大着肚子,主动当垫背。 “不得了啊,出血了!” 短暂的静默,不知谁大喊一声,接着,鹅黄衣裙的夫人尖叫,“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我是胡夫人,要多少银子都给!” 人群中让开一条通道,帮忙找郎中是来不及了,有人认出莫颜是昨日的揭榜人,对着她指指点点。 虽说讨厌胡府的做派,但是妇人腹中的小娃是无辜的,她上前用随身自带的金针为胡夫人封穴止血。 孩儿约莫有五个月,是个男胎,孩子暂时保住了,但是以后不能做剧烈运动,稍稍有一点不甚,必然会导致小产。 胡老爷在堂内听到动静,心急火燎,快步上了马车,他不管不顾,竟然在审案的中途离去。 “大人,胡家真是不把您放在眼中!” 官员很是愤怒,若不是胡百灵死了,谁愿意管胡家的破事!吃力不讨好。 “无妨,继续审案。” 鲍知县的声音很低,对胡老爷中途擅自离开无动于衷,“昨日是胡府发工钱之日,春红你并未去领取,在这一个时辰中,你在哪?” “奴婢……” 春红的确没有领工钱,因为她在和府上一个小厮幽会。因郎中说自家小姐活不了几日,她想为自己找退路。 小姐不是胡夫人亲生,胡夫人怎么会喜欢她们?就算投奔过去,也没一点利用价值。 春红今年十八,一直未曾婚配,本想打着做通房丫鬟的主意,谁想到小姐疯了。 “奴婢见了水生哥,和他在一起。” 两个人私会有碍名节,但是彼此给对方证明,总比被人当做杀人凶手强,鲍知县在查看现场过后,就指出这是凶杀案。 胡家老宅在乡下,内宅外宅分得不算严格,府上的花匠等,也有机会到胡小姐的宅院中。 接着,丫鬟婆子等各自回忆,众人战战兢兢,心里忐忑不安,未来的命运掌握在鲍知县手里,她们很怕被鲍知县指鹿为马,屈打成招。 “夫君,你猜谁是凶手?” 这个游戏很有意思,莫颜看着一脸淡定被她来着来挡光线的皇叔大人,问道。 “管家是,如果还有一个的话,应该是绿柳。” 万俟玉翎只看一眼公堂,收回视线。既然自家娘子非说凶手是两个人,那么就凑数好了。 “你是怎么推理的?” 莫颜激动得摩拳擦掌,光听众人的口供,每个人都在其中离开许久。 胡百灵院子里的人领过俸禄后就去找没人的地方偷懒,根本不把一个疯癫小姐放在眼中。 鲍知县问过后,提起毛笔,亲自记录在案。 “没有证据,只是看他们别扭。” 管家看着憨厚恭谨,说话前会斟酌片刻,但是他眼底深处透过了然之色和一闪而逝的阴狠。 绿柳畏畏缩缩,鲍知县稍微声音大些,她就吓得面色青白,蜷缩成一团,不时地用余光望着管家,然后就还会镇定些许。 其余的下人害怕畏缩,眼睛转个不停,是担心自己的秘密被胡老爷发现。 尤其是春红,在得知胡老爷离开后,明显地松口气,她是死契,还想继续做工,而不是被胡家随意发卖。 莫颜囧了囧,看这些丫鬟婆子眼眶通红,要哭出来的模样,真看不出有人可以用刀杀死人,她们看着杀只鸡都会颤抖。 “大人,奴婢,奴婢以为小姐是失心疯……” 绿柳跪在地上,缩了缩脖子,眸中溢满泪水,如一朵被风雨洗礼的白花,她的瑟缩让美貌逊色几分。 “去年七月十五,你们小姐到底遭遇何事?” 鲍知县不知不觉中缓和神色,绿柳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任谁也不忍心继续给她惊吓。 “回大人,奴婢几人曾经陪着小姐去过一个地方。” 春红定神后,主动抢答,胡百灵一死,她们这些下人难逃罪责,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知道的说出来,希望鲍知县能发发善心,她们不想被发卖。 老爷心狠手辣,她们没照顾好小姐,最终的归宿,很可能是下贱的窑子。 提到七月十五当天,几个贴身丫鬟瞳孔一缩,内里有深深地恐惧,而绿柳身子颤抖,可眸中却是痛苦,不是惊恐。 春红跪着向前移动几步,斟酌片刻,这才道,“您知道,我们老爷看中的仙境,想要为胡家祖辈迁坟。” 那地方就在离胡家祖宅不远的山洞中,偶然的机会被上山采药人发现,听说里面还有能长生不老的仙丹妙药。 七月十五那天是中元节,胡百灵突发奇想,带着几个丫鬟进山,竟然在山洞中遇见歹人。 几个壮汉好像是山贼,他们围城一圈,正在对中间的女子施暴。 那场面,春红脸色发白,记忆犹新。 “既然发现有歹人奸淫女子,为何不到衙门报官?” 鲍知县言辞犀利,瞪着眼睛看春红,人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若眼睁睁地看着无辜女子遭受磨难,袖手旁观未免太薄情寡义。 “是因为,因为我们小姐认得那个姑娘。” 春红抹着眼泪,提到一年前,很是愧疚。 被奸淫的女子是胡百灵未婚夫曾清的贴身丫鬟,名为秋月,貌美心善,只是秋月命苦,当官的爹爹被抄家,而她在十二岁的时候沦为官奴。 “曾公子,可是礼州知府曾大人家的公子?” 曾清是庶子,订了胡家小姐胡百灵为妻,因对方是官家子弟,曾知府要求低调行事,所以得知两府做亲的人很少。 胡家在礼州从商,势必得到曾知府的关照,鲍知县随口一问,并不意外。 秋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很快被曾清选中,做了贴身丫鬟。 曾清在曾家不受重视,是秋月陪着他,一路相互扶持,同甘共苦。 去年曾清考中举人,终于在曾家站稳脚跟。 曾清说过,等考中进士后,曾家就没人敢为难他,他什么都不要,只想娶秋月为妻,她是那么单纯,做妾太委屈她。 胡百灵和胡老爷学过不少手段,在胡府收买曾清身边的下人,听说自己的未来夫君被一个低贱的狐媚子迷住,正想找秋月的麻烦。 见到这一幕,胡百灵当然不会多此一举地到衙门报案,她偷偷躲在石头形成的天然洞穴中偷窥,看得津津有味。 秋月被下了春药,眼神魅惑,藕臂缠在壮汉的身上,不住地求欢,春红几人就被迫躲在内,少说有几个时辰。 “后来,秋月的药劲过了,不堪忍受侮辱,用洞中的水清洗身体,脑袋撞到石头上,死不瞑目。” 秋月撞头的地点正好在几个人藏身的石壁上,她过于用力,脑袋开花,红白色脑浆,喷溅胡百灵一脸。 或许是近距离观看秋月凄惨的死状,她的眼神正不甘心地怒瞪胡百灵的方向,从此,胡百灵夜夜噩梦。 那些人在秋月死后仍然不放过她的尸身,几个人轮流又玩一次,疯狂地吼叫。 等山匪用水冲洗过地面后,带着秋月的尸身离开,他们在商量用冰块保存尸身,再玩个十天半个月。 胡百灵带着丫鬟们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主仆几人踉跄着下山,远远地,山中萦绕着雾气,她说看到秋月正一身是血地站在她的面前。 “小姐噩梦,总是哭着说秋月回来找她,让她生不如死。” 春红想到衙门报官,那些人带走尸身,不知道藏在哪里,而洞中没有任何痕迹,她们的话有人信吗? 几个丫鬟都是未成亲的姑娘家,看到几个男子奸淫秋月,说出去有损名节。 在场的几人选择沉默,她们没有再提起,而在胡百灵疯癫后,两府的亲事作罢。 胡老爷没有曾知府作为依仗,被人落井下石,损失几万两的大生意,对女儿很有看法。 彼时,胡百灵是他的独苗,曾清虽是庶子,却也不能上门入赘,但是两家商议,从二人的孩儿中选出一人继承胡家产业。 “问题变得简单,杀胡小姐之人,定是在你们中间。” 鲍知县没提人证和物证,他早有思路,然后按照自己所想,一步步证实。 审案,其实也是推理破案的过程。 “大人,奴婢冤枉啊!小姐虽然没有救秋月,但她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对奴婢还是很好的。” 胡百灵喜怒无常,嫉妒心强,不算好主子,但是比动辄打骂虐待丫鬟的强多了,春红想不到自家小姐有什么仇家。 “绿柳,当年的你,是楚秋月的贴身丫鬟吧?楚家被炒,所有女子皆沦为官奴,你被胡百灵选中,从此到胡府当差,是也不是?” 鲍知县在勘察现场后,迅速做出推断,凶手肯定在胡百灵的贴身丫鬟中,只有这样才能了解她的作息。 房内没有多少挣扎的痕迹,恰巧胡小姐死亡的一个时辰之内无人发现,肯定有人暗中使了手段。 绿柳是后来的丫鬟,胆子小,人和气,从未听说她原来的主家。 胡老爷发迹晚,胡家没有一个家生子,她们都是被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 绿柳颤抖着身子,张口想要说话,最后唇边化为一声叹息。 “大人,没错,胡百灵是我杀的,因为她该死!” 绿柳握着拳头,鲍知县定是早有证据,春红又说了其中的原委,那些人不是傻子,肯定能想到那天的猫腻。 绿柳随口说胡百灵睡着了,正常情况胡小姐一觉至少要一两个时辰,所以众人领银子后全部选择偷懒。 她想快点认罪,这样就不会牵扯到别人。 “小姐那么善良的一个女子,就被她这个贱人给糟蹋了!她不是人,她死的活该!” 柳绿潸然泪下,她吸吸鼻子,用帕子擦擦红肿的眼睛,刚要开口,一口气上不来,晕了过去。 “来人,泼点水!” 鲍知县丝毫不怜香惜玉,他从最开始认定凶手不超过一刻钟,凶手认罪。 百姓们再次沸腾,审人命案这么快,绿柳没被屈打成招,到底是不是替死鬼,被推出来定罪的? 证据呢,杀人要有人证物证,空口无凭,没有信服力。 莫颜双手抱着胳膊,觉得很有看头,也难怪百姓们无法接受。 正常审案过程是,人证物证,从证据上找到蛛丝马迹,然后给凶犯定案。 鲍知县采取逆推,从现场,仵作验尸等情况推测出凶手,反向推进,寻找证据,从而定罪。 后者更接近现代的刑侦手段,并且造成冤假错案的可能性小很多。 “春红,你还记得当日我们看到的那一幕吗?” 绿柳醒来后,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她脖子僵硬地侧过头,对着衙门的角落傻笑,“小姐,你是来接奴婢的吗?奴婢给您报仇了!” 官差们顺着绿柳的方向,那是一个阳光找不到的阴暗角落,根本看不到半个影子,他们搓了搓手,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呜呜,绿柳,你咋那么傻,就算你不杀,她也快死了!” 春红呜咽起来,说出埋藏在心底的一个秘密。 秋月死后,胡百灵有一段时间做噩梦,她本想尽快调整过来,所以花重金请人跳大神驱鬼。 绿柳恨死了胡百灵,但是那种场合,胡百灵选择不救人或许是有苦难言,所以她一个人默默自责,后悔当时没冲出去救小姐。 良心被折磨,绿柳夜不能寐,她偷偷地在府中烧纸钱,烟灰像是有方向一般,飘进胡百灵的房间。 胡百灵正被噩梦困扰,半睡半醒之间,看到窗前有白影闪过,麻纸做的铜钱飘到卧房,她失声尖叫。 黑夜中,凄厉的惨叫,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听到了,他们喜欢说闲言碎语,胡家小姐疯癫的消息不胫而走。 连续几个晚上,胡百灵招春红同榻而眠,她果然不如以前那样夜夜噩梦,基本上调整过来。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疯癫的消息被传出去,曾知府怎么也不能给自己有前途的儿子找这样的媳妇,打算出面退婚,胡老爷不愿,正在周旋。 胡百灵受了极大的刺激,又哭又笑,有一天晚上喝多了,春红和绿柳在身边服侍,她阴狠地放声大笑,“哈哈哈,那个贱人不放过本小姐又怎样?她还不是死了,还是那样的死法。” “本小姐得不到的东西,让一个身份贱货得到,不是很可笑吗?” 绿柳阴森地盯着胡百灵,她一向胆子小,此刻却有杀死她的冲动。 春红面色很不好看,秋月是丫鬟,她也是,难道说丫鬟这辈子就注定是下贱的命?永远都不可能翻身?她对胡百灵多了几分怨怼。 “小姐,您喝醉了。” 春红端着醒酒汤,小声地劝说。 “滚,你这婊子!” 桌上的火烛发出惨淡的白光,胡百灵的眉毛清淡,在灯光下模糊不清,她的面部狰狞而扭曲,随手打翻醒酒汤。 “善良,清纯,只想娶她为妻?哈哈,曾清,行啊,最后怎么样,还不是在本小姐的安排下,求而不得!” 一句话,让春红倒退两步,她作为贴身丫鬟,竟然并不知道有这段内幕,而绿柳淡定很多,心里酝酿着她的杀人大计。 山匪是胡百灵花银钱找的,她没自己出面,做得滴水不漏,为让一切变得有趣,她拉上贴身丫鬟亲自观赏。 最后秋月撞石头自尽,正好在她眼前,是胡百灵没想到的,她再阴狠,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姑娘。 山匪们连尸体都不放过,她确实吓得不轻,回府便发起高烧。 原以为是意外,没想到竟然是胡百灵亲手策划,起因是曾清找到她,让她想法子退亲。 女方主动退亲,名声能好些,曾清是为了全了胡百灵的脸面。 也是当时的一句话,让胡百灵下定决心杀死秋月,她假装充当红颜知己,柔声安慰,并表示自己愿意成全他们。 有这层关系在,想骗秋月来一趟轻而易举,胡百灵没用特别的手段,就达到最理想的效果。 那日后,春红和绿柳变得不爱说话,胡百灵喝多了,不晓得自己说过什么,根本忘了这茬。 “原来如此,那么绿柳,凶案现场的另一个出现的人是谁?为何要帮助他遮掩?” 鲍知县喝了一口茶水,说话声音不大,却能让堂上每个人都听到。 春红浑浑噩噩的,她不相信绿柳会杀人,绿柳见到小鸟被府上的长工射死,都会落下几滴眼泪,心软得一塌糊涂。 “春红,刀是我插的,胡百灵可能是知道自己作恶多端,所以她没反抗。” 绿柳坦白后,整个人都感觉到轻松了,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但是她不是个会隐藏自己的人,听鲍知县的话后,瞳孔狠狠一缩。 “胡百灵身中六刀,胸口为致命伤,血肉模糊,而肋骨等处的伤痕是一刀命中。” 这说明,插胸口的人是个新手,与其余等地的伤口不是同一人所为,从风格上相差甚远。 绿柳是个杀死一只小鸟都要落泪的人,胆子也小,怎么能有这样的刀法呢? “那是因为我开始捅了一刀后,熟练了。” 绿柳强词夺理,一个人领罪,全心全意地所护背后之人。 门外的百姓们一头雾水,鲍知县能从刀口上分辨出凶手有几人?似乎太不可思议。 莫颜点点头,鲍知县有缜密的思维和分析能力,在审案过程中,无形中掌握主动,绿柳一直在被牵着鼻子走。 现场的另一个人到底是谁?鲍知县能不能让那人主动认罪,众人拭目以待。   ☆、第028章 靠诈 天气闷热,公堂上没有一丝风,绿柳抱着胳膊,面对鲍知县锐利的目光,心虚地低下头。 双目相接的刹那,鲍知县眸中满是了然之色,似乎认定,当时在胡百灵内室的不只是一人。 她怕,怕自己一时地软弱,会说出真相。杀人偿命,杀死胡百灵她一点不后悔,由她一人承担罪责就好。 这种恶人,死不足惜,难道还要再搭上一条人命吗? 没错,刀口的确不是一人所为,那日她进门后,看到另她惊讶地一幕。 胡百灵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而管家血红的双眼,正在阴森森地插着尖刀。 尖刀划破轻薄的衣裙,进入到皮肉中,刀尖上是淋漓的鲜血,绿柳想,她从没见过那么刺眼的红。 管家抬头看了绿柳一眼,没有说什么,而是准备继续下刀,或许是疼痛的关系,胡百灵皱眉,有醒来的迹象。 “为什么?” 绿柳深呼吸,上前两步,尽量避着地上的血迹,她想不通管家要杀死胡百灵的理由。 在胡府当丫鬟,时间久了,也听说管家的一些事,他本是读书人,因为家乡发了大水,辗转来到上丘的胡家村。 那会胡家刚有点银钱,胡老爷想请个管事回来帮忙打理府上的事务,点名要读书人。 读书人清高,怎么肯卖身为奴?胡老爷托人,花了不少银子才找到胡府的管家。 那时候管家很艰难,妻儿重病,急需银钱救治,在他乡,人生地不熟,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自卖自身,到胡家来,是胡老爷给的银钱最多。 后来,他的妻子还是染上恶疾离世,只剩下几岁的小儿子。 儿子从小很懂事,从不添乱,有时候会帮着厨房的丫鬟婆子做事,很得下人们的喜欢。 直到有一天,他的儿子落水而亡,管家大病一场,从此心灰意冷,但他还视胡家为恩人,尽心尽力。 “为什么要这么对胡百灵?” 管家沉默不语,手里尖锐的刀片还有血水在流淌,绿柳执着地追问。 她想不通,管家是一个很好的人,基本上不会为难众人,有时候她们错做事,总说罚俸禄,却没一次真的罚,他总是说要让大家积攒银子,因为没有钱,很可能在某个关键的时刻,错失心爱之人。 众人都晓得他是为了妻儿感叹,很是同情,对管家既尊敬,又惧怕。 “恩,恩,你们……” 身体像被撕裂一般疼痛,胡百灵慢慢地睁开眼,她眼前模糊一片,好不容易聚焦,却看到让她惊魂的一面。 “绿柳,你这个贱人,还不抢过刀!疯子,真的是疯子!” 胡百灵以为自己在尖叫,实际失血过多,她的声音没有比蚊子大多少。 房内放着两个冰盆,窗门紧闭,院子里没有一点声响,其余人貌似不在,胡百灵终于慌了起来。 “胆大包天!竟然……” 胡百灵脸色一白,她定定地看着尖刀刺入身体中,瞪着眼睛,不敢置信,这一切是府中管家所为,而贴身丫鬟绿柳就静默地站在一旁观看。 求生的欲望让胡百灵不得不软了口气,她这辈子还没对人这么低三下四过,“求求你,放过我,你到底要什么?银子?要多少我爹爹都会给你!” 眼泪滑落眼角,让瘦成一副骨架的胡百灵显得很是可怜,她再也没有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气势。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我还想问问你!” 管家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水,目光专注而冷凝,他一直没有回答绿柳的问题,而是盯着挣扎的胡百灵,阴森道,“丧尽天良,泯灭人性,胡百灵,你竟然不肯放过一个孩子!” 绿柳听着有些晕,难道说胡百灵的所作所为被管家得知?可秋月小姐并不是孩子,这从何说起? 几处伤口都在肋骨方向,胡百灵痛得大汗淋漓,她哭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绿柳,赶紧去叫人啊!” 生命在一点点流逝,胡百灵已经无法挪动位置,她用尽全身的力量,正把手向后,朝着不远的桌角。 桌角的下面,藏着一把匕首,是专门驱鬼的茅山道长,送给她辟邪用的,自从上次做法,她已经觉得自己好多了,假以时日,定能恢复如初。 “救你?” 绿柳讽刺一笑,灵巧的身影快步地走到桌角前,从下面翻出那把匕首,并且用脚狠狠地踩着胡百灵的手。 有管家在前面开路,绿柳克服了恐惧,腮边泛着浅笑梨涡,心中默念,小姐,奴婢很快就能替您报仇了!等到九泉之下,奴婢再去请罪。 “几年前,你一时兴起,骗我儿到村里的池塘,并且推了他下去,你早该去死!” 管家的声音铿锵有力,绿柳一怔,她看着胡百灵眼中有被人洞察秘密的不可置信,就明白事情是真的。 秋月小姐是曾清的心上人,挡住胡百灵的路,她嫉妒才用如此阴狠的手段去羞辱一个人。 对于女子,名节是比性命还珍贵的东西。 “没有的事……” 胡百灵咬住嘴唇,她知道如果承认,就一点生机都没有了,她会被管家一刀一刀的捅死。 “你可以不承认,事实上,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 管家捂着胸口,痛苦地弯下腰,脸色煞白,没有比身中数刀的胡百灵好到哪去。 前几天农历七月十五,晚上他睡不着,到花园中静坐,思念走了几年的妻儿。 管家有时候会想,他对儿子的管教疏忽,才会让他被淹死,所以他这辈子就应该断子绝孙。 七月十五,夜黑风高,空中满是烧纸钱的烟火气,不远处有亮光,有人在偷摸烧纸钱。 管家立刻站起身,决定去抓偷偷烧纸的下人,就在离火光不远的地方,他停下身子。 “给你们烧纸,以后别找我来了。” 胡百灵穿着一身白衣,瘦小的身子旁边挎着一个大篮子烧纸,唠唠叨叨。 “楚秋月,你是自找的,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啊?你就是个丫鬟,下贱的胚子,靠着那张狐媚子脸,勾引清哥哥失了魂,婊子,贱人,活该你被汉子们玩弄死。” “怎么样?死前舒爽吧?让那么多汉子伺候你一个,你就是大小姐啊!哈哈!” 胡百灵越说越激动,撕扯掉纸钱,秋月一死,她和曾清的婚事也告吹,每当提起此事,她便愤恨地想把楚秋月挖出来鞭尸! 管家目瞪口呆,他一点不知道还有那样的内情,据说曾府上死的丫鬟是曾公子的心头好,曾公子发狂,不参考会试,还要到山上出家做和尚去。 原来,其中竟然有这么一层关系,一切都是胡百灵干的!太可怕了! “你死都死了,还想入梦来搅合我?等我找到厉害的道长,打得你魂飞魄散!臭婊子,和本小姐玩,哈哈!你是人的时候被我骑在头上,你以为成了鬼就能扭转局势?” 大笑几声,胡百灵虚张声势,听说鬼怕恶人,那么她就要做恶人!楚秋月死了,她还活着,所以她才是彻头彻尾的胜利者。 管家倒退一步,心思很复杂,胡家对他有恩情,胡小姐却指使人杀了曾公子的丫鬟,他该怎么办? “背着两条人命怎么了?大户人家都有阴私,谁家是干净的?” 胡百灵以不雅的姿势坐在地上,口气嘲讽,“狗娃天天喊本小姐姐姐,那个小兔崽子是个奴才秧子,怎么有我这样的姐姐?真是脸皮厚的可以呢!” “让他干什么干什么,骗她说池塘水很浅,有鱼,他自己说跳下去给我捉鱼的,关我屁事?” 胡百灵对着空气继续道,“那么蠢,活着也是浪费府上的粮食,哼哼,本小姐最多是装作视而不见,看着他在池塘里挣扎下沉的样子,还有点可爱。” 要离开的管家站住脚步,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心如刀割,他知道,胡百灵此刻说的是真的。 当年投靠胡家,他教育儿子说,胡家是他们父子的大恩人,所以要知恩图报,对胡家人好。 狗娃才几岁,似懂非懂,小小的年纪不和村里的娃们一样疯跑,老实地帮着做活儿,只要胡百灵喜欢的,他尽力去得到。 儿子很怕水,从不往水边去,最后却淹死在池塘中,也只有和亲近的人出行才会如此,可他为什么没想到呢? 尸体不是当天被打捞的,是在两天以后被人发现,打捞上来的时候,狗娃的手里死死地攥着一条小鱼。 “姐姐,水真的不深吗?那我下去给你捉鱼炖汤喝。” 池塘边,小小的稚嫩的娃儿围在胡百灵身边,他还不懂得主仆的区别,全心全意地对她好。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下一秒,烧纸的胡百灵给出答案,“贱人就是贱人,骨子里有下贱的血液,今儿本小姐烧纸钱也是赏给你们的。” 管家浑身冰凉,血液如凝固一般,他忍住杀人的冲动,转过身离开。 如果没有绿柳的出现,他准备一刀刀地刺死胡百灵,生生地放血,为无辜而死的人报仇雪恨。 “管家,能让我来吗?” 绿柳眨眨眼,脑海中还是一年多前的一幕,楚秋月撞石而亡时眼中是那么的绝望和坚定。 “扑哧……” 刀口扎在胸口,只进去一点点,仅仅是皮肉上的,绿柳颤抖着双手,一寸一寸地推进,而胡百灵瞪大眼睛,忍受着剧烈的折磨。 由于绿柳生疏,胡百灵胸口被她多次使力推进,变得血肉模糊。绿柳看到胡百灵死后,很镇定地和管家商议,彼此为对方做假证。 两个人都不知道对方为今日做的准备,相互交换消息后,发现有空子钻,只要相互证明就好。 公堂上,如死寂一般的沉默,门口的百姓们同样,在得知秋月死因后,善良的人们一致认为胡百灵死的活该,该死! “堂堂七尺男儿,不说顶天立地,做了杀人凶手,竟然让一个小女子挡在前,害臊不?” 鲍知县淡定品茶,不咸不淡地来一句,对管家是一个巨大的刺激。 管家本想一力承担,谁想到鲍知县用绿柳作为突破口,就算绿柳不说,她的心理素质不够好,脸上的表情告诉众人,鲍知县的推测是正确的。 “小姐,奴婢对不起您,您被那些恶人欺负,奴婢却没能站出来。” 绿柳踉跄地站起身,抹着眼泪,目光决绝地盯着堂上的巨大廊柱。 “不好,快拦下她!” 鲍知县敏锐地察觉到绿柳的反常,可说时迟,那时快,绿柳小小的身体有惊人的爆发力,对着廊柱的方向狠狠地撞去,旁边的官差想要阻拦,却是晚了。 莫颜紧张地深呼吸,这个时候二人不好暴露身份地跳进衙门内,她拉了拉他的手。 万俟玉翎了然,指尖捏着几颗金珠子,挥挥衣袖,对绿柳的方向轻弹。 动作太快,周围百姓谁也没发现,那些金珠子就好像长了眼睛一般,冲着绿柳鞋底的方向而去。 衙门大堂上铺着大理石,很是光滑,绿柳跑得太快,没注意脚下,感觉到脚后跟一滑,整个身子向着后方,扑通一声,坐在离廊柱几厘米的地方。 官差立刻上前,抓住绿柳,防止她在堂上自绝。 案子还没审完,肯定不能让凶手就这么死了,不然没办法和百姓们交待。 “大人,您说的没错,一切都是小的做的,和绿柳姑娘没关系。” 管家下跪,春红等下人们捂住嘴,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怎么会是管家呢?他才是最不可能的人。 “大人,小的杀了胡百灵,但是不后悔,因为她该死。” 管家用简短的话语所述事实真相,话毕,他还有一个疑问,“大人,胡百灵身上的刀口暴露出当日杀死她的是两个人,您好像刚才就有预感,凶手是小的,有什么依据吗?” 这也正是众人疑惑的问题,为何就盯上绿柳和管家不放了呢? “那日,本官到府上问话,你们无一例外在撒谎。” 二人彼此作证,说是在第二进的院子领月银,管家说银子已经发给绿柳。 鲍知府看账册后,上面是空白的,但是他看到以往的记录。 胡家的丫鬟们不识字,发月钱得按手印,鲍知府偷了账册,或者说光明正大地打劫走几本。 胡百灵胸前匕首的手柄位置,有一个模糊的指纹,鲍知县根据对比,最像的是春红和绿柳。 指纹的大小和手指头大小有关,府上的丫鬟中,只有春红绿柳的身形最像,春红的供词可信,鲍知府重点观察绿柳。 在绿柳偷看管家之时,他基本确认凶手。 “您……” 管家很是烦躁地抓抓头,堂堂知县,竟然干出偷账本的事儿来,让他十分无语。 现场只残留一把凶器,另一把被人埋在院子中,也被挖出来。 两个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在物证面前也未抵赖,但是他们始终坚信一点,绝不后悔。 “本官拿着的账册,可不是一本。” 鲍知县摸了摸胡子,满面阴沉,小小的一个胡家,竟然和京都的官员有联系,每年送出价值几万两银子的珠宝首饰贿赂。 胡家的生意不是表面那么清白,鲍知县早想彻查,早前曾知府想和胡家做亲,鲍知县送上的折子都被扣押,不晓得这次能不能成功。 前两天朝中刚下批文,一县父母官也可直接上书皇上,鲍知县不想错过这等好机会,礼州那么多蛀虫和毒瘤,都要一一拔掉。 “大人,您能这么快破案,靠的是什么?” 师爷不是第一次帮忙记录整个过程,对鲍知县佩服得五体投地,再难的案子,只要大人在现场走一圈,基本就能找到思路。 “靠什么?靠诈。” 如果非要给一个理由的话,靠蒙算不算? 二人耳语下面的众人没听到,不然一定会立刻吐血昏厥过去。 案情明朗,接下来就到了量刑的时候。 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大越律法对于杀人的概念有些模糊,也没有主从犯的界定。 比如,从犯直接杀人,主犯指使,有可能主犯的罪责会轻一些。 “大人,胡百灵该死啊,他们就是替天行道,灭了活该!” “是啊,大人,胡百灵身上也背负着人命,此等恶毒女子死不足惜!” 门外的百姓们第一次看到鲍大人审命案,突然对他扭转了态度,有些胆子大的便嚷开了。 莫颜摩挲着下巴,和百姓们一个心思,二人虽说杀害了胡百灵,但是胡百灵本身有重大过失,二人罪不至死。 “本官理解百姓们的心情,此案暂且停止,待本官上书刑部,说明原因,等候刑部各位大人定夺。” 在大越,遇见疑难杂案都要上交刑部,而律法也是由刑部众位大人修订,鲍知县始终抱着严谨的态度,并且尊重顺应民意。 “夫君,鲍知县不错,最适合到刑部任职。” 莫颜看中他,也不单纯是审案干脆利落,是他心里有一杆称,一个标杆,若是能参与大越律法的修订,对百姓们有很大益处。 律法太过陈旧,自打万俟家祖上传下来,就几乎没有什么大变动,就在几年前改动一次,禁止民间滥用私刑。 对于律法制度健全,远远不够,单一在界定杀人问题上,就需要设定很多条最为量刑的考量。 有些城池地处偏远,父母官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修改律法后,必须让衙门出一人定期学习,以免他们觉得自己坐上高位就高枕无忧了。 胡家的下人们耷拉着脑袋走出,他们被其中的内幕震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百姓们站在原地,久久不愿意离开,他们还在回味刚才的审案过程。 从头到尾,鲍知县也没说上几句话,但是句句精辟犀利。 “哇,堂上怎么还有金珠子?发财了发财了!” 衙役在打扫的时候,看到万俟玉翎撒出去的金珠子,放在嘴里用牙齿咬了一下,一蹦三尺高。 绿柳的裙子长,她撞柱子的时候,突然跌倒,众人以为她用力过猛,谁也没看出有人射出金珠子。 莫颜微微一笑,拉着皇叔大人转身,客栈小伙计在前面开路,不住地感叹。 “大人就是这么厉害,相信小的没错吧。” 百姓们对鲍知县观感变好不少,小伙计与有荣焉,挺着胸脯走在最前面。 “哎呦,神医,神医,就是您,小的们可找到您了啊!” 几个丫鬟婆子脚下像踩了风火轮,甩着小手帕,大汗淋漓地出现在莫颜面前。 万俟玉翎神色更冷,不知不觉地带着一股杀气。 “咱们夫人差点小产啊,郎中说若不是您帮忙止血,肯定就不行了,这不,老爷请您到胡府做客。” 众人不关心审案的结果,胡百灵死了就死了,可胡夫人肚子里是男胎,继承胡家香火的,必须要保住。 “胡府?不是刚死了人吗?” 莫颜似笑非笑,那么晦气的地方,请她去,开什么玩笑。 “不是乡下,是礼州的胡府,夫人说,若是能保住我们小公子,愿意出一千两金子答谢。” 一千两金子,很多吗? 从胡百灵的做派,胡老爷的冷漠来看,胡家不是什么好人家,若不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她也不会出手。 现在别说是一千两金子,就是十万两,她也不去,大越的皇后就是这么任性!   ☆、第029章 壮元阳 空气中有一股热气浮动,让人的内心产生焦灼感,莫颜在衙门口等候审案,虽是有树荫遮挡,这会儿也出了一身汗,她迫切地想回客栈中洗漱一番。 胡府的下人们好说歹说,都没能让人改变主意,这下,几个人慌了,众人对视,心照不宣地点头。 夫人交代,无论如何,都要请那个救人的女郎中回府,至于怎么“请”不重要,要的是结果。 自家夫人的手段,下人们早已尝试过,夫人腹中的胎儿,是老爷的命根子,老爷刚刚丧女,若是再丧子,一定会疯掉,到时候他们这些死契的下人,没一人有好果子吃。 “咱们夫人有银子,若是您不满意,直接开价就是了。” 一切以为首一个婆子为准,婆子歪着脑袋,斜眼睛,一脸鄙夷的模样,敬酒不吃吃罚酒,拒绝的这么干脆,不就是想要更多的银钱么。 “我的价钱,你们夫人给不起。” 莫颜察觉到万俟玉翎起了杀意,安抚地拉了下他的衣摆,夫妻二人来此主要为了微服体察民情,若是当众杀人,他们就要换掉面具离开上丘,比预期麻烦很多。 出门在外,能忍则忍,先让这些渣滓们也多活几天,等到二人启程回京,再撒网收拾虾米也不迟。 “喂,你们有病吧,胡府了不起啊?” 伙计哼着小曲,走了老远,没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一看,贵客们被胡家的刁奴围城一圈。 “这里可不是胡家的地盘,你们若是再蛮不讲理,我就告诉大人!” 伙计抬出鲍知县,狐假虎威,这招很管用,下人们犹豫片刻,零零散散地转身离开。 鲍知县和胡老爷之间有龃龉,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伙计深知这点,几句话逼退胡家人。 “干的不错。” 莫颜夸赞两句,又在荷包翻出一把铜板用于打赏。 民间流通的多是铜板,出门带银子目标太大,墨紫提前换了一些零钱。 不过是铜板,莫颜不在乎地摆摆手,倒是让伙计兴奋地哼起小曲。 回到客栈,掌柜的见贵客继续停留,老脸笑成一朵菊花,殷勤地跑前跑后,莫颜把被胡家人围住的事情说一遍,毫不吝啬地夸奖小伙计。 “贵客,您得罪了胡老爷,不太好办啊。” 掌柜的皱眉,胡家一向做事没有章法,听说胡老爷攀上个比曾知府还要大的官儿,恐将找麻烦。 胡老爷对鲍知县都没多少尊敬,怎么会怕普通的商户家? “您这两日出门小心些,胡府不到达目的,不会善罢甘休。” 胡夫人为腹中胎儿有求于人,定会忍气吞声地好好招待莫颜,但是胡老爷为人狭隘,很可能在胡夫人腹中胎儿稳定后秋后算账。 “恩,我晓得。” 掌柜的提醒很有必要,不过看情形,一行人不会在上丘县多做停留。 两日之内,该打探的基本上都清楚了,正好胡百灵的案子也找到真凶,是时候赶往下一个目标地点。 来到百姓们中间,莫颜深切体会到,做好人帮忙也有风险,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帮助,她很可能因为好心出手而被缠住。 月落西山,橙红色的光芒染红了半个天际。万俟玉翎负手而立,他一身纯白色的长衫不染纤尘,身躯高大挺拔却略显得清瘦。 莫颜洗漱后,换上一身鹅黄色的轻薄衣裙,一手用布巾绞着头发,盯着他的方向。 人极近,目光却极远,仅是一步之遥,却好像相隔万水千山,莫颜怔忪片刻,每当此时,她就有不真实之感,好像他很快会消失不见一般。 似乎察觉身后的视线,万俟玉翎转过身,清冽的眸子逆光,眉眼处很模糊。 “洗好了?” 万俟玉翎瞬间来到莫颜的面前,接过布巾帮着她小心地擦头发,面上没有多余的神色。 “恩。” 莫颜的迟疑地点头,脑海中映着那一幕,他站在窗边,身影像苍穹中,一弯明月穿云而出,光魄动人,又像皑皑冬雪中傲然挺立的青松一般孤寂。 总是能感觉他是那么孤单,好像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格格不入。 “想什么呢?用晚膳后,为夫带你去仙境走一遭。” 万俟玉翎面部渐渐地柔和,低下头亲了亲莫颜的发顶,出门一趟,客栈的露宿条件极差,夜晚还有蚊子乱飞,也多亏她不是挑剔之人,才能甘愿陪着他一起。 “就是胡家看上的仙境?” 既然是皇叔大人主动推荐,想必那里定是个风水宝地,莫颜也想开开眼。 若是如此的话,胡百灵让人把侮辱秋月的地点选在那,污染那么纯净之地,还真是不可原谅呢。 掌柜的很热情,一大早派人到山边收购几样野味,经过墨紫的巧手烹饪,变成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张大人,不如尝尝野山鸡肉?” 墨紫亲手腌渍后,上面裹上一层糕饼的渣,放到油锅中煎炸,并且制作了几样酱料。 成块的鸡排被切成细条,莫颜夹了一块,享受得眯起了眼睛。 张举咽了咽口水,很久没吃肉,他确实想动动筷子,皇后娘娘什么美味没见过,能如此推崇,味道肯定不差。 举着筷子的手抖了抖,张举闭上眼,筷子在转移方向,转移到旁边的素炒黄瓜上,“恩,天热,臣苦夏,还是吃点清淡的。” 三人坐在一处用膳,保持着用餐礼仪,没有多说一句话。 仙境的位置距离客栈约莫有一个时辰左右,就在胡家村附近,膳毕,万俟玉翎牵好马匹,带着莫颜,夫妻二人共乘一骑,策马离去。 傍晚时分,街道上飘着饭香味,莫颜靠在万俟玉翎的胸膛,感受马奔跑的时候带起来的清风,没有白日的闷热,甚是惬意。 前方是一条笔直的大路,正是通往胡家村的方向,道路两侧是农田,庄户人家三三两两地扛着农具,背靠夕阳,哼着小曲慢悠悠地归家。 “坐稳,前面的路有些颠簸。” 万俟玉翎一手牵引缰绳,另一只手抱着莫颜的细腰,在马背上快速地塞下一个柔软的坐垫。 “恩,夫君,我有点想几个小的了,墨冰的信上说,开始贝贝和多余还在因为找不到咱们而大哭,哭了两天就好了。” 才几个月,就扔下孩儿不管,莫颜心中挺不是滋味,但是出门一趟,把包子们留在皇宫,才是对他们最安全的决定。 听说贝贝和多余大哭,莫颜的心软软的,这几天两个小的恢复正常,本是好事,她又有种不被需要的沮丧感,极其复杂。 “轻风不是定了在八月十三成亲,咱们提早回去几日。” 满朝文武全被扔在京都,正在怨念中,而且八月十五,万俟玉翎登基一年,要宣布几个重要举措。 “恩,大哥真不容易。” 亲事曲折,绕来绕去,好在苍天不负,有情人终成眷属,作为女子而言,可算有了正名的机会。 夫妻俩闲聊,从北地形势聊到西南水患,莫颜对这些一知半解,但是她来的地方可比大越要先进个几千年,偶尔随意的几句话都能引导万俟玉翎的思路。 策马风驰电掣,半个时辰之后,夫妻二人进入到胡家村。 月上柳梢头,村里静悄悄的,胡百灵惨死,又在鬼月中,庄户人家尽量在天黑闭门不出,以防撞鬼或掉魂。 胡府大门紧闭,在门口搭着灵棚,左右是长明灯,摆设几样水果,中间是一个小香炉,上面的香只剩下残余,却不见有人更换。 上方挂着灵幡和几盏写着“奠”字的灯笼,把周围的树叶都照得惨白惨白的。 莫颜看了一眼,夫妻俩把马停在山脚下,二人施展轻功,几个起落,来到一处被树丛和杂草遮掩的洞穴前。 山高月小,空气中杂糅着清新的草木香气,莫颜扭扭腰肢,刚才她听到洞中有流水的声音,突然感觉很兴奋。 万俟玉翎不慌不忙地点燃两根火把用来照明,莫颜接过火把,夫妻二人并肩前行。 “难怪,那怪胡家那么想得到这里。” 火光的映射下,莫颜对出现的景色叹为观止。 这里是天然形成的溶洞,洞中的石笋和石钟乳目不暇接,越往内走,地势开阔,泉水靠着洞的右侧外流。 “这……这有一条河。” 夫妻二人在前方走,万俟玉翎神色镇定,用火把举着四处看,对仙境也很感兴趣。 泉眼在前方石壁下方的孔隙流出,泉水清澈透亮,莫颜跃到石壁上,用清凉的泉水擦洗面颊,整个人神清气爽。 对于溶洞,莫颜并不陌生,她虽然没有机会亲身体会,但是在网络上看过不少图样。 胡家村内的溶洞没有五颜六色的镁光灯装饰,也没有任何雕琢过的匠气,湿润的凉气铺面,到处散发天然的韵味。 洞中有泉,有山有水,如此的奇特,可不是百姓们眼中的仙境么。 “从这里出去,再有不远,就是下丘县的地界。” 万俟玉翎并非第一次来,但是带着自家娘子同行,原本觉得无趣的景色,也渐渐地变得美好起来。 “夫君,你看上面,是两条龙!” 洞内只有夫妻二人,莫颜有种探险的刺激感,发现新鲜事物,立刻要和万俟玉翎分享。 前方有容纳一人通过的小洞口,河水很深,四周还有两三个深潭。 “这边,这边是猫,一共有三只呢!” 观看溶洞需要想象能力,所以莫颜指出后,万俟玉翎没有接话,在他眼中,这些都是被大自然创造的,鬼斧神工的石头,仅此而已。 前方有一条小船,停靠在石壁边,这里被胡家发现后,已经有人来过的痕迹。 万俟玉翎拉着莫颜的手,夫妻二人划着小船在嶙峋的钟乳石中穿梭。 “停一下。” 莫颜轻轻地拍了拍头,用随身的带着的匕首割着上方的石钟乳。 万俟玉翎看她动作吃力,一个手刀,钟乳石碎裂,掉落在小船上。 “这些留着,到时候给师父,也算是好东西吧。” 钟乳石炮制后有大作用,可温肺,助阳,通乳,莫颜是想起了卫子纤,她的病肺部有损,最好有一剂可温肺的良药。 “助元阳?那应该给轻风送去一些。” 万俟玉翎略带玩味地调侃,据手下回禀,莫轻风曾经偷偷摸摸地去了京都一家百年老字号的药铺,点名要助阳的药物,他猜想,莫轻风可能有点难言之隐。 “啊?” 莫颜抽抽嘴角,拿大哥开玩笑真的好吗?陈英有身孕还不到三个月,就算是洞房花烛,最好也应该克制一下吧。 “恩。” 作为男子应当相互体谅,莫轻风也不容易,落井下石的确不太厚道,万俟玉翎第一次好心地隐瞒自家娘子。 月上中天,夜深人静,张举看着墨紫送来的一小块鸡排,正在万分纠结中。 吃还是不吃?若是贪嘴,万一回去长胖了两斤,被那个疯子缠上该怎么办? 墨紫的厨艺高过御厨,连一道清炒黄瓜都那么好吃,不吃的话,以后未必有这样的机会。 客栈的走廊中,传来窸窸窣窣地声响,墨米分和墨紫装作不在意,实则听着门外凌乱地动静。 “就是这间房没错,老爷说了,就是绑着也要把人弄来。” 说话人的声音很耳熟,好像拦截莫颜的婆子,她指挥身后的人,“动作快点,用迷药,不然的话那人有护卫,闹大了不好。” 夫人差点小产,把胡老爷吓个半死,二人找到上丘最好的郎中,郎中听说有人用金针刺穴止血,连声感叹,晚一刻钟,孩子就保不住了。 后来恍惚听人说,那位女郎中当日正准备揭胡府的悬赏,为胡百灵治病,可见是个爱钱财的,胡家有钱,胡老爷愿意出重金聘请。 他想不到的是被拒绝,真有人不把一千两银子放在眼中?定然是有人从中作梗,胡老爷怀疑鲍知县。 明的请不到人没关系,他可以暗地里找人下手,所以胡老爷吩咐手下,用什么手段无所谓,他只要人。 墨紫和墨米分同时跳到房梁上,她们亲眼看到高丽纸被捅破一个窟窿,从外伸进来一个铁桶,里面喷着迷烟。 “人呢?靠了,莫非知道咱们来抓人,提前躲了?” 等了片刻,几人推开门,房内无人,顿时一愣,他们明明打听过,一行人没有退房。 “那咋办?” 众人慌了,事关老爷子嗣,若不能完成任务,回去要被修理得很惨。 “旁边房内有个胖子,咱们先把他抓回去。” 虽然不知道胖子和女郎中是什么关系,抓回去用来威胁也不错,他们这一趟决不能空手而归。 张举最后决定吃掉鸡排,刚伸出手,就觉得头晕脑胀,接着他趔趄下,趴到地上,一动不动。 “你识字,你来写信,霸气点,让他们来换人。” 为首的婆子叉腰,冷笑几声,指挥胡家的家丁们抬走张举。 墨紫和墨米分站到窗下,二人正在愉快地交谈,胡家做事挺有意思,这次是踢到铁板上了。 溶洞内比想象的还大,莫颜和万俟玉翎划船,走走停停,来回耽误了一个时辰,等回到客栈中,早已到了夜深人静之时。 “恩,张举被胡家的人迷晕带走了?” 莫颜诧异,她没想过胡家竟然如此的胆大包天。 “娘娘,有暗卫在胡府盯着人,您看如何解决?” 墨米分想笑不敢笑,张大人最近的运气都不太好,每次倒霉的都是他。 “先睡下,明日你到衙门击鼓,状告胡家,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鲍知县解决。” 胡家和鲍知县对立也不是一次两次,鲍知县审案,听取民意,要上书刑部,为管家和绿柳求情,胡老爷听后大怒,摔了一套心爱的茶碗。 杀人偿命,为何到了他这就变卦?他女儿被虐杀,他是苦主!思来想去,鲍知县是故意的。 “鲍知县这点本事都没有,连个小商户都斗不赢,怎么能放心让他去刑部任职?” 莫颜打了个呵欠,有暗卫盯着就不需要担心什么,折腾一日,她洗漱过后,很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另一边,张举被打包扔到胡府在上丘的一处宅院中。 胡老爷有求于人,对张举还算客气,找了一间客房给张举居住,并且特地调配来两个美貌丫鬟。 “出去,出去!” 张举烦躁地摆摆手,明明留下了暗卫,怎么就是不出现呢?他退后两步,嫌恶地盯着两个搔首弄姿的丫鬟。 “咱们是老爷派过来服侍您的,老爷交代要服侍您洗漱。” 丫鬟披着轻纱,内里是素白色的肚兜,耸动肩膀,胸脯也跟着颤动。 最难消受美人恩,胡老爷用美色招待,希望张举到时候帮着他说几句好话。 “这位老爷,难道您是看不上咱们吗?” 另个丫鬟关上房门,狂野地脱掉外衫,朝着张举的方向扑去。 红烛摇曳,张举冷眼打量卧房,他灵活地闪身,躲避美人,心里想着用不用吼叫一声,把暗卫喊下来救人,他为自家夫人守身如玉,可不能被丫鬟强了。   ☆、第030章 穷 第二日一早,天暗幽暗,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一行人收拾行李,毫无预兆地准备启程,掌柜苦着一张脸,站在众人的身后,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原本预订的房间还有三日到期,银钱等都已经结清,现在人突然说不住了,一二来去,加上饭食,掌柜损失的是十几两银子的收益,这到手的银子不好昧下,还得给人退回去。 “贵客,和您同行那位还在胡家,您不等等?” 上丘外来的人不多,但是掌柜经营客栈多年,以前也曾经走南闯北,自诩看人精准,从举手投足就能得知一行人非富即贵。 “掌柜,已经结算好的银钱就不必退,就当是给你热心招待的赏钱,多给马匹准备点新鲜的草料即可。” 墨紫留在客栈中整理行囊,而墨米分去击鼓鸣冤,张举什么时候能回来,就看鲍知县如何接洽。 墨米分和两个侍卫留下断后,莫颜为躲避胡夫人,不想再耽搁,离开是昨夜临时决定的。 夜半时分万俟玉翎起身,到窗边,有人送来字条,上面是南边的消息。 于菲儿不负众望,带领大越的士兵突围,他们杀了马匹用来充饥,在突围时和大吴士兵正面对抗,设下埋伏绊马索,抢夺对方的战马。 冯相狼子野心,名不正言不顺地谋朝篡位,还是蛮族的走狗,大吴百姓群情激奋,围拢各地的衙门,要求城防军打开城门,迎接二皇子洛峰。 洛峰身后跟着部分大越军队和大吴军队,冯相的爪牙不会错过机会,抹黑洛峰成为大越的走狗,并且极好女色,被于家小姐勾了魂魄。 两股势力冲击,产生巨大的风浪,大吴大乱,早已不是一片净土。 洛峰夺城的速度正在提升,一切都对大越有利,只是,派出的人手两手空空,无功而返,没有一点关于洛祁的消息。 洛祁死了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但是莫颜坚信,洛祁定是还活着。 “山谷的四周是密林,周围很可能有野兽。” 万俟玉翎说完,见莫颜面色发白,握着她的手,继续道,“以洛祁的功夫,就算是中毒颇深,也不会有问题。” 冯相那边若是活捉洛祁,定会派人威胁,这是一张极好的底牌,没道理被逼得狗急跳墙,蹦跶不停。 没有被冯相的人捉住,周围又不见洛祁的衣物,说明有人把他带走,只要洛祁恢复后,还会回来。 “但愿如此。” 自从认识洛祁开始,他就三灾八难,不是被追杀,就是兄弟手足相残,被蛮族算计,没过一天安稳日子。 皇叔大人说的是常理,而很多时候都有突发状况,不是用常理推断,莫颜能做的很少,她心中默默地为洛祁祈祷。 马车已经停在客栈的正门,夫妻二人打着一把油纸伞,为怕莫颜湿了鞋,万俟玉翎把她拦腰抱起,上了马车。 清早街道上的人并不多,莫颜脸色微红,自家夫君好像从来不重视其余人的眼光,把别人无视得彻底。 客栈掌柜和伙计站在门口送别,二人瞠目结舌,现在的男子这么疼媳妇的实在太少见了。 “鲍大人下令到胡府搜查,夫人,您先行一步,奴婢随后就到。” 墨米分从衙门归来,身边跟着个官差,她快步走到车门前禀报,莫颜听后,小声地嘱咐几句。 下雨天,为了使马车上保持干燥,窗门紧闭,万俟玉翎点燃了油灯,从小几的拉门中取出棋盘。 皇叔大人自我对弈,完全沉浸其中,一句话不说,无人搭话,莫颜感觉很无趣。 “夫君,我怎么觉得隐藏最深的人是夏若雪呢?” 对于这个表姐,莫颜也是稀里糊涂的,两个人不和,却远没达到血海深仇的地步。 是夏若雪的嫉妒,一步步地紧逼,多次想要算计莫颜,想要了她的性命。 这种人,莫颜也不想客气,但是有一点她想不通,夏若雪如果掌握了袁焕之的大秘密,为何不付诸行动? “以不变顺应万变。” 万俟玉翎修长的手指拈着棋子,略微思考,放在角落,白子和黑子立刻形成对立之势。 他专心下棋,偏生还能认真听莫颜说话,为她解惑。 那个秘密对于袁焕之来说非常重要,如果不是宝藏,不是暗桩,必然是他最重视的东西。 对于有野心的人,什么比权力和钱财更重要? “挚爱的女子或者象征生命延续的子嗣。” 袁焕之一直没有孩儿,对阿苏温柔体贴,万俟玉翎记得,前两年在战场上,袁焕之曾经负伤。 当时伤口在大腿根部,隐约听郎中说,伤到部分男根,可能会对未来子嗣上有影响。 “咱们的人竟然没有任何发现。” 莫颜抓着靠垫,身上披着丝被,安静地躺在角落,她闭上双眼回忆从前的一幕。 袁焕之那种人,也会单纯地爱上女子,可能吗?她不相信。 “不是没任何发现,是我太关注南边战事,等凯旋处理琐事之时,于太后和袁家已经做大。” 万俟玉翎只有一双眼睛,不可能同时盯着那么多人,饭要一口口吃,事情得一点点地解决。 夏若雪心思细腻,想必早洞穿袁焕之的意图,将计就计,或许是靠偷听,收买心腹等,知道袁焕之的秘密。 即便是如此,她按兵不动,直到袁焕之丢下她逃到北地,夏若雪也没表现出任何。 “如果真是女人子嗣,或者两者兼有,应是被夏若雪藏起来了。” 袁焕之找不到,才受制于夏若雪,并且很怕中间出岔子,宁可暴露在京都所剩无几的暗桩,也要闯天牢,查探具体情况。 袁焕之不相信永平侯和大吕氏已死,主要原因是,他摸透了万俟玉翎。 大吕氏到底是莫颜的姨母,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可能如此干脆的弄死,而且还是在问斩之前? 但是袁焕之也不确定,因为背后人摆明是要把一切都嫁祸在他的身上。 这个问题夫妻二人讨论过多次,己方已经派人盯着夏若雪,若是有一点风吹草动,管保能收到第一手消息。 万俟玉翎点点头,眼神淡漠地注视棋盘,车内寂静无声。 上丘县深入到盆地内的方向,就是下丘县,下丘是礼州境内有名的贫穷地。 下丘的良田少,百姓们都在做旁的营生,马车从清晨行到日落,才到达下丘县的地界。 上丘和下丘相隔并不远,只是下雨天路上泥泞,山路崎岖,只看到有人在下丘的地界出来,路上却看不到几个同行的人。 微服出巡体察民情,一行人相当随意,没有特地制定出具体的线路,也并未提前安排。 马蹄子踩在雨水中,四周溅起水花和泥点,传来嗒嗒有节奏的声响。 天色黑暗,车夫打着一盏灯笼照明,在街道转角看到一家两层楼高的客栈。 客栈内老旧,散发着腐朽的味道,二楼最好的客房还算干净整洁,但是墙角上已经湿润得起了皮,有斑驳的霉点。 床榻上的被褥就好像洗过后没有晒干一样,若是用力,都可拧出水来。 莫颜坐在椅子上皱眉,这房子勉强能遮风挡雨,怎么住人?床下湿漉漉的,没的在第二日感染上风寒。 客栈内只有一个值夜的小伙计,对众人的出现很好奇,但是他聪明地什么都没问,手脚麻利地送上热水。 为赶路,一行人都没有用晚膳,墨紫给了伙计一把铜钱,跟着他到楼下厨房内准备吃食。 “小哥儿,这么晚了还来叨扰,我们老爷夫人习惯吃我做的饭菜,不知道还有什么食材?” 墨紫进入到厨房,心凉了半截,冷锅冷灶,只有米缸里还有点大米,看颜色就知道是陈米。 “咱们客栈的厨房就是摆设,平时用来烧水的。” 小伙计抓抓头,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铜板,觉得不能白收人的好处,硬着头皮道,“下雨天寒,不如做点热汤面?” 米缸旁边有个装面的小坛子,还是精细的白面,伙计觉得有钱人家,要求苛刻,放眼望去,也只有细白面能拿得出手。 “也行,不知道有没有小青菜?” 墨紫不露痕迹地打量,伙计的粗布衣衫浆洗的干干净净,但是身上也有两个补丁。 一般客栈迎客的伙计,哪有穿带补丁衣衫的,可以预见,下丘真的很穷。 “咱们客栈的后院有个菜园子。” 伙计不好意思地笑笑,那边原来也有个院子作为客房,但是来县里的人太少,他们客栈在主街,价钱贵些,外来的人都不会到这边住宿。 东家看那片空地闲着,就种了不少青菜,节约点买菜的银钱。 “有豆角最好了。” 没有肉,只有面和菜,调料齐全,墨紫最后勉强做了豆角焖面。 “恩,墨紫,真是难为你了,面条不错。” 莫颜的碗很快见底,她漱口后用帕子点了点唇角,交代道,“多给伙计点银钱。” “是。” 墨紫也觉得应该,就那么一小坛子的白面,她做了点面条全部用完了,侍卫们都在啃干硬的饼子。 伙计连连咂舌,不愧是外地来的有钱人,一顿饭就吃掉他一个月的口粮。 这一夜莫颜睡得不踏实,她听到雨水落地的声响,恍惚中有人搂着她的肩膀,那人身上的清香,让她格外安心。 次日黎明,莫颜揉揉眼,发现自己正用极其不雅的姿势扒着万俟玉翎不放,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腿也缠上他的腰,她面色微红,见自家夫君还在睡,赶紧销毁现场。 “醒了?” 万俟玉翎睁开眼,面色平静地盯着她的弯曲的腿,挑挑眉,黑色的瞳仁中带着浅浅地笑意。 “恩。” 莫颜摸摸鼻子,赶紧摆正姿势,讨好地帮着万俟玉翎按摩,这一晚上,他应该被她折磨得没能入睡。 莫颜睡得不踏实,在夜里脸上有不正常的红晕。雨天阴冷,难免要感染上潮气,万俟玉翎抱着她,用身体取暖。 谁晓得自家娘子就是个顺杆子就能爬的性子,紧紧地缠住他,夫妻二人的身子贴合得密不透风,鼻尖萦绕的是属于她的清香,万俟玉翎欲火高涨,偏偏又不忍心打扰她,什么都不能做,就这么忍耐一宿。 雨还在下,比昨夜小了许多,变成细丝一般的毛毛雨,客栈楼下开始传来喧闹的声音,不远处有一条集市。 早膳是墨紫提前买好的烧饼,她又做了个简单的菠菜汤。 “奴婢真是开眼了,在这里买菜有铜板都花不出去。” 客栈里没有多余的食材,按照伙计的指点,天不亮,墨紫就到集市上转悠。 集市上有大量新鲜的蔬果,墨紫很欣喜,当即掏出铜板来买。 “不要铜板。” 买菜的大娘操着一口乡间土话,她放慢语速,墨紫听明白后一愣,不要铜板,难道要银子? “用鸡蛋换,两个鸡蛋,换一大捆。” 大娘很执拗,推拒墨紫手上的铜板,继续吆喝,墨紫云里雾里,连续走了几家,发现这里的集市上不需要银钱,基本是以物易物的模式。 百姓们各自有需要的东西,换好后离开,墨紫转了一圈,无功而返。 鸡蛋,肉都是紧俏的物品,有一个卖猪肉的老伯儿子要出趟远门,他需要银钱,墨紫买下猪肉,又用猪肉换了烧饼,鸡蛋,米面等一些列的食材。 用最原始的办法来交换,并不一定是等价的,可见下丘县是多么落后。 莫颜对下丘的风土人情更感兴趣,早膳后,就迫不及待地想出去转转。 小伙计休沐一天,正准备回家,墨紫看到他,塞给他一条子肉,她以为这里的人似乎并不太需要银钱。 “也是需要的,只是没那么强烈,您初次来下丘,可能不了解,咱们祖辈都是这么过来的。” 民间有自己的易货方式,但是大户人家并不习惯,他们都会在城中的店铺采买,用银钱交易。 “在下丘买下人不需要银子,几袋大米能换一个。” 伙计着急回家,墨紫也不好为难,简单打听下,听得她啧啧称奇。 百姓们还是维持最传统的耕作方式,不是他们不愿意用银钱买东西,而是用银钱不合算。 莫颜到杂货铺子,绣庄,布庄走一圈儿后发现,这里的物价就是天价。 一小袋子的盐,京都城北售价一百文,足够百姓们吃上几个月的,在下丘,竟然要五百文。 普通百姓哪里有那么多的银钱?都靠着做工,和大户人家交换,得到盐的人还可二次以物易物。 “掌柜的,粗布就要二十文一尺,你还不如去抢!” 如此提高物价,让莫颜非常愤怒,就算是天子脚下,粗布也不过是几文一尺,到下丘就翻了几番。 一般人家饭都吃不饱,谁出得起这个价钱?也难怪路上很多小娃都是光着身子,只穿一个小裤头。 “这位客官,您怎么说话呢?” 掌柜的也外来户,听后气得翘起胡子,“你当咱们有多少利润?” 从外地进货到下丘,车马费,露宿费,还有中途的损耗,他要这个价格也是无奈,就算卖二十文一尺,也赚不了几个钱。 在下丘,能买得起粗布的都不多,若不是赁了一年,他早就回老家,关门大吉了! 掌柜非常委屈,为表示自己的清白,翻出账本,上面清晰地记录收入和支出。 没人愿意到下丘来,每次请商队拉货,都要出高价,他想在下丘找几个壮汉帮忙,人家都不愿意。 这里人很本分,背靠着大山,有九成的人自打记事开始就没离开过这个地方。 “这匹粗布我要了。” 虽然价格是前所未有的高,莫颜突然挺同情掌柜,顶着奸商的名头,实则只能维持不亏本。 莫颜刚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如果是她,也不会来闭塞的地方做生意。 原本以为,越落后的地方物价越便宜,真是大错特错。 按照伙计指引的地点,在城北一带是下丘的人力市场,里面人很多,乱哄哄的一片。 “俺们只要糙米就好,一百斤糙米换做工十天。” “俺婆娘生孩子,俺要老母鸡和鸡蛋,别的都好商量!” 人们都在说着自己的需求,讨价还价,有机灵的见莫颜一行人来,主动毛遂自荐。 “俺熟悉周边的山路,可以带路。” 在深山内有丰富的矿产,来下丘的外乡人基本都有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俺娘进山被竹子扎伤了,需要止血药,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做什么都行。” 一个十来岁的小子如找到救命稻草一般,冲了过来,这里求工的人太多,他年纪小,一时半会没人看中他。 眼下有了机会,千万不能错过,这些人穿得都是细棉布或者绸缎衣衫,肯定是大户人家的有钱人。 “喏,给你。” 莫颜丢给小子个小瓷瓶,止血药她随身佩戴,不求这人能帮着她做什么。 “您是外乡来的吧,也要进山吗?” 小子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掏出一个带补丁的荷包,装好药瓶,“等俺把药送回家,就带你们进山。” 山里有野兽,早晚都弥漫着雾气,无法辨别方向,除非是山脚下经常进山的人家。 “好。” 莫颜一口答应下来,她看到万俟玉翎沉思的眼神,想到一个问题。 大越的铁矿全部为公有,律法上标明,民间禁止私自开采矿产。下丘的山里有铁矿,此事定然是小部分人知道。 其中有为了牟取暴利的商户置大越律法不顾,找到下丘这里。 当时在铺子采买,莫颜就察觉出哪里古怪,民间以物易物,那么这些高价的货品卖给谁呢? 存在即合理,布庄的掌柜口口声声说自己不赚银子,那是基于成本过高的基础上,如果卖的好,一样赚钱。 “俺们家就在前面不远,你们要不相信,就跟着俺回家。” 机灵小子很着急,在前面跑,一行人在后面跟随,万俟玉翎看着远处大山的方向,神色微冷。 小子所说的不远,众人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连一向体力不错的莫颜都喘着粗气,后悔没坐马车出行。 这是一个宁静的村落,在大山脚下,房屋多半为二层的小竹楼,门口的篱笆种着花花草草。 村民看到有陌生人进来,神色戒备。 他们村子的山上有铁矿,那个地方村里人几乎都知道,曾经有外乡人来过这里,用银钱收买了其中一个村民。 村里人带着外乡人找到铁矿地,却陈尸在山中,等被发现的时候,早已剩下一具尸骨。 人死的不明不白,村民们愤怒地要去衙门报官,而外乡人则阴险地笑道,“大越禁止民间采矿,若是老子进了衙门,你们都要蹲号子!” 村民们沉默了,他们不知道有这项刑罚,派出人到县衙门和官差打听,才知道是真的。 后来外乡人没得意多久,被山中的毒蛇咬死,此后就再也没人打扰他们的平静。 村里人谁也不肯提采矿这个话题,一直到今日,又有外人进来。   ☆、第031章 除族 鲍知县派来人手的时候,张举还在为保护贞操做奋斗,他都和胡老爷说过一百二十遍了,对女色没兴趣。 “别蒙老爷我,人都有所求,你不爱美色,难道喜欢清秀的小厮?” 胡老爷摸摸胡子哈哈大笑,挤眉弄眼,一副暧昧的神色。 有钱的大户人家,女色玩遍了,早已厌倦,更喜欢猥亵男童,他就是靠着特殊的门路,才踏上京都的一条线,现在不靠礼州曾知府,他的生意同样风生水起。 胡老爷是喜欢钻营之人,府上专门养了一批美人和男童,每次谈生意,根据对方的喜好带在身边几个,满足不同伙伴的需求。 “没兴趣。” 张举眉心跳了跳,有他这么倒霉的人吗?到现在他才明白,原来胡老爷是想抓皇后娘娘,而他无缘无故地成了炮灰。 本想对着暗卫呼救,张举想,胡老爷作威作福有恃无恐,他在京都的靠山是谁? 留下说不定能打探,况且皇后娘娘也不会睁眼看着他受折磨,所以张举估计自己暂时还是安全的。 “你这人怎么回事?不爱女色,不要小厮,难道是看上了老爷我?” 獐头鼠目的胡老爷倒退几步,二人同样三十来岁,张举比他显得年轻些,一张圆脸比原来清瘦,看着很无害而讨喜。 “噗……” 张举一口茶全部喷出,一个趔趄从椅子上摔下,抽动嘴角,半晌没说出话。 老天,胡老爷是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奇葩,到底有没有脑子? “府上刚办丧事,胡家就这么一颗独苗,绝不能有闪失,不然我怎么对得起胡家的列祖列宗?” 胡老爷软硬兼施,张举就是不透露一行人的来路,抵挡任何当糖衣炮弹的进攻,无奈之下,胡老爷使用苦肉计。 “呜呜,胡家家大业大,百年之后,偌大的家业谁来继承?” 胡老爷弯下腰,瘦小的身子不住地颤抖,本来是装装而已,他太入戏,说到情动之处,双肩抖动,失声痛哭。 “充公不是更好。” 张举心中嘀咕,胡家恶事没少做,十几万两银子的身家,若是能用在赈灾或百姓身上,国库就少支出一大笔银子。 胡老爷没有搭理张举,正沉浸在悲痛中,胡百灵的死让他痛惜,更多的是失望,他怎么养了这个蠢货! 楚秋月原来的身份再高,都是曾经,现下不过是个低贱的丫鬟,只要百灵嫁到曾家,怎么拿捏还不是她说的算。 偏偏非用最下作的手段,漏洞百出,被嫉妒冲昏了头脑,胡老爷思来想去,最后心里有点怀疑。 以前胡百灵虽然娇蛮,却没那么阴狠,都是他娶了续弦过后,才逐渐地发生变化。 为胡家生意,胡老爷常年在外奔波,也是一个没看住,胡百灵就被后上位的胡夫人养歪了。 眼下胡夫人正怀着身孕,胡老爷不好收拾她,等她生下儿子,再决定如何处置。 天下着小雨,冷风顺着窗口的缝隙钻入内室,天刚破晓,又有两个身着暴露的女子进入到内室中服侍张举。 胡老爷对张举拒绝美色上很执着,一定要送到对方满意为止。 官差赶到的时候,张举冒着雨在院中和艳丽女子玩捉迷藏,实际上是他跑,那两个女子前后夹击。 院墙太高,周围有胡府的侍卫,个个人高马大,彪悍无比,张举审时度势,没有进行多余的挣扎,他跑不出去。 墨米分击鼓鸣冤,鲍知县审理此案,派人把胡老爷带到衙门调查。 本不是大事,双方扯皮,胡老爷不承认拘禁,他口口声声咬定是客气地请人回来的。 张举在上丘等候审理此案,而莫颜一行人正在下丘的一个小村子里。 回家送药并且答应带人进山的小子叫章天,家住下丘县章家村,村里都是祖辈在此的人家,他们对外来者非常排斥。 章天的娘大腿处有很深的伤口,血肉模糊,好在没伤到动脉上,不然凶多吉少。 “不能直接上药,必须先清洗伤口,内里有竹子的倒刺,得剔除干净再说。” 伤口在妇人比较私密的部位,莫颜一人进到内室中,吩咐章天烧热水。 竹屋里不潮,布置很简单,角落里放着竹床,内室很空旷,前后都开了角门,方便出行。 “姑娘,听老妇人一句,不要进山,山里凶险,可不只有猛兽……” 章天的娘面色柔和,岁月在眼角周围爬上了细纹,失血过多,让她的嘴唇发白,看起来很是虚弱,她轻轻地咳嗽两声,重复道,“不要去……” 姑娘?莫颜忽然想起,在路上她的盘发突然散了,她索性就把头发放下来,披散到脑后。 墨紫能把简单的食材烹制得美味,梳头却是一窍不通,只比莫颜本人好上些许。 “大娘,先要给你挑上面的竹刺,可能有点疼。” 很快,章天送来水,莫颜先是在伤口擦洗一遍,去除泥土,又在随身的荷包取出尖尖的小镊子。 章大娘是天不亮上山采野菜的时候滑下来的,伤口被雨水泡过,若是不及时处理,有感染的可能。 “咱们都是外乡人,来下丘还真的不太习惯。” 莫颜见章大娘额角淌汗,递给她一个帕子,不着痕迹地打探村里和县上的情况。 “姑娘,你是善心人,若没有重要的事,还是早点离开吧。” 章大娘叹息一声,因为镊子在伤口处搅动,而疼的咬牙,她用莫颜递过来的帕子抹了把汗,感激道,“村里对外乡人很排斥,还是因为……” 伤口刚刚处理好,莫颜用温水净手,小心地帮助章大娘上药,但是这个家里太穷,连一块细棉布的衣衫都没有。 莫颜手里有一匹刚买来的粗布,上面的纹理太粗糙,容易划破伤口。 “就用这个吧。” 想到此,她抬起手臂,撸着袖子,露出纯白色柔软的里衣,撕下去好大一块。 “姑娘……” 章大娘流着眼泪,非亲非故的,即使对方有目的而来,能不遗余力地帮助她,她还是非常感动。 章天从小就没了爹爹,他爹也是在山里失踪,两年后村里人找到白骨,白骨旁边有一个带着铜钱的络子。 后来又发生很多事,村里人心照不宣,谁也不去深山里,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着,章家村几乎与世隔绝。 “娘,娘,不好了!” 章天在楼下,焦急地大喊一声,“村长带着人过来了!” 小雨霏霏,在山脚下的小村落,空气中杂糅泥土和竹子的香气,一栋栋小竹楼坐落在雨中,格外雅致。 远处一拨人,人人凶神恶煞,手中提着砍刀,木棒等,迈着大步而来,眼瞅着就到了章家门前。 “姑娘,你们在后门出去,赶紧走,等过了风头,我让章天去找你们!” 章大娘倒抽一口冷气,顾不得太多,推着莫颜,“快走,这些人不讲人情,真的会杀人!” 说完,泪流满面,她顾不得伤口的疼痛,打开后面的房门。 可惜,一切已经晚了,来者比想象的更快,几十个壮汉,前后包围章家的小竹楼。 “村长,这是咋回事?” 章天皱眉,村里有规定,不准带外乡人回来,但是今儿事情有巧合,如果他不出去找人,他娘怎么办? 这些人都自私,只顾着自己的利益,从不管别人的死活。 当年他爹爹为村里人去打猎,在山里再没回来,那会儿他还小,只有他娘一个人做工,有谁说帮衬一把,管管他们孤儿寡母了? 章天印象里,他拿着自家的几捧菜到村长家换一个鸡蛋,村长娘子把菜丢了出来,破口大骂,“穷酸伢子还想占老娘的便宜?一把破菜,谁家缺?都要烂到后院了!” 爹一失踪,娘一度精神恍惚,小小的他只知道鸡蛋能调理身子,特地送了后院最水灵的菜,每一根他都洗好,摘好。 被羞辱后回来的路上,村人看到他身上都是泥土,叹口气,冷漠地转身离开。 章天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村里人会这样,还是天下所有人都是为了自己,不管别人死活。 等长大,他明白一个道理,要靠自己,别人没有义务要对你施舍。 可是在县里找工,他曾经得到过很多好心人的帮助,街头卖菜饼子的大娘见他总是吃不饱,会偷偷地给他留一个。 章天知道不能平白接受人家好处的道理,去大娘家打水,劈柴,拾掇院子,让凌乱的小院井井有条。 或许是始终记着儿时村人的冷漠,他对这些人不亲近,有时候走到对面,敷衍地点头,擦肩而过。 “咋回事?你私自带着外乡人回村,俺还想问你是咋回事!” 村长眉头打了个死结,抬起头,看着倚靠在二层上的人影。 隔着雨幕,那人的轮廓,竟然有淡淡的光泽,漆黑的双眸仿佛万年古井,平淡无波。 一张脸平凡而刻板,可那种气势,让村长不自觉地提高警惕,他脑海中只有四个字闪现,得罪不起。 可是那又能如何?这些人来村里定然是奔着进山,他们祖辈守护这片土地,不可能让外乡人掠夺!所以,他们,全部都要死! 村长眼中一闪而逝的阴狠让章天心惊,他忽然更加深切地体会到这些人的薄凉,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章大娘在低头小声啜泣,拉着莫颜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出往事。 “你是村长?这样可不够友好。” 莫颜走出门,站在万俟玉翎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章家村村民。 带的家伙事都是可以致命的,看来这些人是真打算置人于死地了。 一个偏僻的小村而已,若真有人误闯,是不是同样的结果? “友好?哄骗村民带你们入村,为啥要友好?都去死!” 村长大喊一声,村民们跟随,呐喊道,“外来者都去死,去死!” 寡不敌众,章天不想看一行人吃亏,只得道,“村长,是不是有啥误会?” “误会?他们是人不,是人进来就不能活着出去。” 章家村后山上有秘密,他就知道,不能让任何人进来,在进入村口的必经之路上立下牌匾,“擅闯者死。” “看到没,别说你们死的冤枉!” 后面的大喊举起牌匾,竹子上用刻刀,刻上很深的印记,又有朱砂涂抹,这几个大字,触目惊心。 来的时候匆忙,不过莫颜的确看到了,她当时还在吐槽,现在看到牌匾后,只想骂一句,“什么鬼!” “靠,你们不识字?那就别怪俺们手下无情了。” 举牌子的大汉抱着牌匾,喜滋滋地,眼中闪过一道狡猾的光。 他妈的,到底是谁不认识字? 莫颜真想破口大骂,碍于皇叔大人在身侧,她忍了忍。 “擅闯者死”,写成了“膻马着死”,除去“死”字还完整,剩下的都缺胳膊少腿,谁能看的明白? “俺也不识字。” 章天红了眼眶,这条规矩他真的不晓得,因为平日和村民疏远,他觉得自己要负全部的责任。 “就你认字,你写个你名字给我看看?” 莫颜抱着胳膊,挑衅地冲着举牌匾的大汉道,“临死前总要做个明白鬼吧?” “靠,章老大,俺就叫老大!” 汉子脸红脖子粗,他当然不认识字,再说了识字也没必要,他们用不上。 牌匾是在县里找个读书人,那人帮着写的,然后他临摹到竹子上,因为这几个字,他在村中得到不少人崇拜的眼神,风光无限。 “当年俺家阿贵在山中失踪,你们不是说被野兽吃了吗,和外乡人有啥关系?” 章大娘的腿受伤,拄着竹子,走到门前,她冷眼扫视楼下一群人,“有些话,本不该俺说。” “当年阿贵失踪后,你们可到山上寻找过?” 章天的爹爹叫章贵,是村里唯一一个手艺人,懂得用竹篾编织,做好的物件用来交换。不仅如此,他还会打猎,有时候打了山鸡野兔,分给村民们一些。 人活着,众人都在巴结,人走茶凉,留下他们没有利用价值的母子,无人问津。 这些年,有谁在乎过他们的死活? 当年章贵之所以要进入到后山打猎,还是村长有所求,村长的闺女要出嫁,总得做出一桌好的。 肉是金贵东西,用一菜园子的菜都换不到几条肉,村长求着章贵帮忙。 提及这些,村里人泄气几分,他们都得到过章贵的好处,可是这和不杀外乡人有啥关系? “天不亮,俺去采摘野菜,从山坡上滑下来。” 章大娘伤心地用帕子抹着眼泪,说出一个她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当时她伤势严重,根本挪动不了,村长家的儿媳路过,就在她身边,假装没看到,都不说回来告诉章天一声。 章大娘在原地趴了许久,章天发觉娘亲还没回来,去找人的时候,她已经昏迷过去。 “娘!” 十几岁的小子,正是冲动的时候,章天哭了,痛不欲生地抱着头,蹲在地上。 记得小时候,爹爹总是把肉送到邻里家,章天自己都没有解馋,他不解地问,“爹爹,为啥要给别人送呢?” “因为咱们村里的都是亲人,血浓于水。” 章贵笑眯眯地摸着章天的脑袋,如此回答。 这就是亲人?亲人不能互帮互助,却冷漠地旁观,多么让人寒心啊! “或许是没看见。” 村长还在强词夺理,他背着手,厉声道,“不管怎么说,你儿子章天带着外乡人回来,总要给咱们个交代!” “俺们也不为难你们母子,要么交出人,要么你们滚出章家村!” 村长觉得自己非常大度,已经留下余地,他就不信章家母子愿意离开村子。 孤儿寡母的没有族人庇护,到外更容易被欺凌,而章天是章家的血脉,被除族,是比死还让人无法接受的。 莫颜看着这一幕闹剧,没有说话,一群乌合之众,翻十倍也无法阻挡她和万俟玉翎,只是她想看看章天母子如何抉择。 刚才还痛哭流涕的章大娘面容平静,淡淡地问,“村长,他们都是俺的救命恩人,一定要这样吗?” “谁管他们是谁,只要违反村规就得死,要不是看在章贵的面子上……” 提起章贵,章大娘的泪水奔涌而出,她心灰意冷,为自己的相公不值。 当初如果不做老好人,早看出这些人的真面目,就不会落得如此悲惨的境地。 “章天,去带着你爹爹的灵位和骨灰。” 几乎是一瞬间,章大娘有了决定,当年找到章贵的尸骨,但是村长不承认,一直没落到章家的祖坟。 章大娘咬牙把尸骨炼成灰,放在一个小坛子中,那是她最珍贵的东西。 这种没有人情味的冷漠村落,留着有什么意思?除族就除族,他还姓章,他爹是章贵,这就够了! 章天没有丝毫犹豫,转身离开。 村长在下面等得不耐烦,他可不相信这母子能离开村里,“想好没,想好赶紧把人送下来。” “章丙你急什么?” 章大娘哈哈一笑,笑声中带着委屈,怨恨,失落,沮丧以及一丝轻松,都要离开章家村,她也不用捧着村长。 一句话,让众人面色大变,有汉子怒道,“你个没见识的妇道人家,章天要被除族,知道意味着啥子不?” “这不是你们逼着俺们母子选择的吗?” 章大娘冷冷一笑,转过身不再看他们,天下之大,就不信没有母子的容身之处,若是恩将仇报,和这些泯灭人性的东西有什么不同? 章天似乎是迫不及待地离开这里,他收拾好几个包裹,全部背在身上,打量着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这里有他爹爹留下的印记。 “爹,俺走了,希望你别怪儿子。” 章天心里默念几声,把包袱都背在一个肩膀上,另一只手扶着张大娘,缓缓地走下台阶。 “带进山的事还作数,在那边有个山口,村里人都不知道,等把俺娘送到县里,俺带你们去。” 章天抓抓头,沉思片刻,他能带着他娘到哪里去呢?去给他菜饼子的大娘家借住两日,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滚了就别后悔,以后你进章家村,也是死路一条!” 村长当着众人的面放下狠话,村民们不理解章天,认为他得到好处忘本,有人甚至想用棍棒偷袭,被墨紫回头讽刺地看了一眼。 “放心,不会回来。” 撕破脸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众人带着刀枪棍棒相送,应该是驱逐和防备,甚至有人在商议瓜分章天家的竹楼。 到村口后,万俟玉翎发射信号,有侍卫驾着马车赶来,章大娘腿上有伤,就让她暂时坐在墨紫的马车中。 “卧槽,有了有钱人当靠山,章天这个王八蛋!” 村长反悔,想杀死章天和一行人,但是见到有侍卫来护送后,按捺着没动手。 “玉翎,咱们无意中又要发现大秘密了!” 下丘地处偏远,莫颜打算停一天就回去,谁知道误打误撞,她总觉得中间有点什么事,正等待一行人去解决。 万俟玉翎反手握住莫颜,眸中清冷暗沉不减,何止是大秘密,说不定此行还能揭露一个惊天阴谋。 ------题外话------ 各位美人们,三八女生节,女王节,女神节快乐,O(n_n)O哈哈~   ☆、第032章 杀机 而现在,那个人又变成了他,章天悲愤地流下两行清泪,他可以死,但是不能白死,至少要杀两个才够本,为爹爹报仇! 当年爹爹对每一个人都是那么好,因为当他们是血浓于水的亲人,而这些畜生为了一己私利,竟然联合设计让爹爹惨死! 章天愤恨自己为什么不聪明一点,蠢笨,居然相信这些狼心狗肺,畜生不如的东西! 暗示章贵多管闲事,所以被他们设计结果性命,多年之前的谜团就此解开。喜欢就上 “章贵他提前成了俺们的祖宗,哈哈!” 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推开众人,走到章天的对面,“你知道最后怎么的?” “就是你爹啊,好好的,非要多管闲事,非说不能忘记祖宗,哈哈!” 围拢的汉子们笑得前仰后合,什么叫自不量力,章天就是,他无法逃离被乱刀砍死的命运。 “哈哈哈!” 最尊敬的爹爹被人诋毁,章天弯下腰,如一头小牛犊,眼里满是红血丝,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章天,既然都要死了,就做个明白鬼吧。 村长提着一把大砍刀,冷笑,“你和你那死爹一个模样,惯会给村里拖后腿!” “那可不是你说的算。” 章天咬咬牙,想和村长谈条件,可搜索半天,那个秘密暴露,只能让他死的更快而已。 “他们是俺家的恩人,你不能对他们动手!” 可是,他竟然不想让他们寻来,他一个人死,总比大家一起死要好。 懊恼,悔恨,还有更多不舍,章天颤抖两下,眼神变得坚定,恩人发现他不见,或许能寻来。 村长原本还算和善的脸色顿时显得狰狞几分,此刻,章天想跑,已然来不及了! 村长大吼一声,埋伏在两侧壕沟中的汉子们提着砍刀朝着章天的方向狂奔而来。 “他们死不死的看运气,但是俺知道,你必须得死,你是章家村的叛徒!” 进村后,章天看到几个妇人在劳作,见到他都是惊惶的模样,他暗道不好,或许被村长骗了! 其实他回来就察觉出不对了,路上村民沉默居多,根本没有多少交流。 众人走到村口,章天不怕死地继续追问。 “他们是俺娘的恩人,您不是要杀他们吧?” 这套谎话还是莫颜教给他的,现在村长问起,章天就下意识地说出来。 “就是普通的商户,来此寻亲的。” 村长在路上不停地打探莫颜一行人的来路,有马车和护卫,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他们未必得罪的起。 来回的路上颠簸不好走,村长的意思是到别的村借个板车,铺上一层柔软的被褥,拉着章大娘回来。 “你先跟俺们回到村里,把家里的竹楼整理一番再回来接你娘吧。” 失血过多,高热不退,说胡话,这人明显要不行了!村民们彼此交换个喜悦的眼神,少解决一个。 或许是多年心寒,让章天没有完全放松警惕,他红着眼眶,把娘的情况又说严重好几分。 章天不舍地摩挲怀中的三个鸡蛋,差点落下眼泪,如果不是有恩人相助,他现在就是个没娘的娃。 “俺娘有些不好了,所以俺出来换鸡蛋。” 提到章贵,章天的心柔软几分,他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没有经历过太多险恶,他天真地想,能回到族里,有落脚之地,背地里偷偷带着恩人们进山,两全其美。 “咱们章家人口不多,你犯错,就算看在你爹爹份上,俺们也不会计较。” 所以一行人连夜出发,冒雨守候在客栈不远处,就等着天亮去找章天,表示除族不过是一时痛快而说的气话。 村里人围拢在一起讨论,最后得出结论,必须先把人骗回来再说。 村民们商议后,都觉得表现得太过,逼走章天,万一他知道那个秘密,不是有更大的风险吗。 昨天送走章家母子,村里人就后悔了,万一那秘密被外人知道,传出去不得了,比起一知半解的外乡人,章家母子必须先死。 村长压下心中的不痛快,出言哄骗。 “你小子还记恨呢?把你娘接回来,咱们回去。” 章天半信半疑,昨天又是砍刀又是斧子,今儿就变成怀柔政策了? 村长儿媳扭捏地摆袖子,显得很是真诚,眼底浮现出盈盈水光。 “对不起婶子,那日俺挖到一颗小人参,只顾着盘算能换多少东西,没看到人。” 村长说完,给其余村民一个眼色,跟来的还有村长的儿媳,对着章天不住地道歉。 “小天啊,昨日有外乡人,俺们都是迫不得已,做做样子吓唬人的,哪想到你……唉。” 不知为何,章天竟然松了口气。 族长带着几个人跟在章天身后,见到他破口大骂,发泄不满。 “你小子还真的不愿意回村里了?有富贵就忘了祖宗?” 想到虚弱的娘亲,章天找到自己编织的几个竹筐,到集市上换鸡蛋,刚出门不久,就碰到的村长。 一夜失眠,他躺在陌生的床榻上,听着窗外的雨声,从漆黑的夜到天边泛出鱼肚白。 娘高烧,如果不能回到村里,该去哪里调养?章天突然犯难。 这边莫颜派人骑着快马进发章家村,而刚到村里的章天很是后悔。 “糟糕,咱们要去章家村,晚了章天肯定没命!” 换鸡蛋的大娘记得很清楚,主要是她总怕章天所换之物是偷的,不然怎么会好几个人同时找上门。 章天刚换好鸡蛋,就被同村的人叫走,几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章天神色黯然地跟着那些人走了。 “奴婢问能换鸡蛋的,还真打听到了。” 集市上人太多,根本找不到章天,根据章天出来的时间推算,他现在怎么也该回到客栈中。 没时间搭理这些虾米,刚到集市上,墨紫小跑而来,她用帕子点点额角,“夫人,大事不好。” 走出院落后,莫颜深呼吸,搞出个真神,实在是太有才了!通过人们对钱财和物质的需求画一张大饼,靠着骗外地人不断地壮大队伍。 白胡子老头未语,有个汉子指点莫颜坐在前排,接下来基本都是洗脑的,只要能卖出真神牌,就有进账,上线能得到下线的好处,模式和现代的非法传销一般无二。 “新来的?印堂发黑,坐,等发功后,化解一切灾难。” 莫颜交了银子后,被领到一处大院落,有一个眉毛胡子全白的老头在授课,怪模怪样地在发功,而所有人闭上眼,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至于真神牌到底能不能挡灾,婆子也说不好,但是她财运却蒸蒸日上,成为“真神”手下的得力干将。 以前婆子是给人洗衣服的苦工,寒冬腊月的冻得手脚开裂,换不了多少口粮,而现在不同,她光靠嘴皮子就能进账。 婆子收了莫颜五两银子,欢天喜地,不住地洗脑,这笔交易非常合算,既能得到真神的庇佑,还可以赚钱。 “大妹子,不是老姐姐说你,五两银子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你来咱们这还能领鸡蛋和肉,听真神讲课,若是有人对牌子感兴趣,你可以做买卖,咱们都有点好处的。” 婆子看人下菜碟,莫颜穿得不错,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待宰的肥羊,她若是放过那真是和银子过不去。 “五两银子,最高级别的,普通的木牌,只要二百文。” 莫颜不拖泥带水,问得相当干脆。 “大娘,怎么得到铁牌?” 任谁在大清早出门就被诅咒都会不高兴,莫颜拦下要发飙的墨紫,打发她先行一步,到集市上找章天。 一句话让婆子的表情讪讪地,她收敛笑容,装模作样地收敛了铁牌,转身要走,口中念叨着,“大难临头,大难临头啊!” “皇上是大越的神,真神却不同。” 莫颜盯着普通的劣质铁牌,搞不清楚这婆子在耍什么把戏,民风越闭塞的地方,封建迷信越严重。 “咱们大越不是有皇上庇佑吗?” 大娘见对方要上钩,笑眯眯地从荷包里拿出一块黑漆漆的铁牌,“就是这个。” “对,就是真神,庇护我们下丘的神。” 莫颜轻声地重复,似乎在确定,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真神?” 大娘有四五十岁,一笑满脸褶子,鬓角上带着一朵火红的花,穿着打扮在下丘来说还算不错,莫颜开始以为她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婆子。 墨紫作势要推开人,大娘忙不迭道,“你们都是外乡人吧,上丘来的?在下丘没有护身符,得不到真神的庇佑。” “让让。” 还没走出几步,莫颜就被一个衣衫鲜亮的大娘拦截下来,大娘对着她的脸仔细打量,不住地咂舌,唉声叹气。 “大妹子,看你印堂发黑,恐有灾祸啊!” 街道上的水渍干涸,在凹地上还有浅浅的小水坑,莫颜边走边注意脚下,奔着集市而去。 莫颜从小瓷罐里舀出一点香膏均匀地拍在脸上,又贴好面具,万俟玉翎则对此兴趣缺缺,留在客栈中等待。 “走吧,咱们也去看看。” 下丘有两个比较大的集市,客栈旁边就是一个,章天应该不会舍近求远,不过为稳妥起见,两个集市上都派了人。 “奴婢已经派几个侍卫到集市上找人了。” 救章大娘不过是举手之劳,莫颜根本没想得到任何好处,起初也没让章天带着一行人进山的想法。 下丘的人就是如此,有点执拗和死心眼,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们牢记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 据客栈的伙计说,章天拿着编织的竹筐,到集市上去换点鸡蛋,总是占便宜让他很不好意思,不想欠一行人太多。 章天在另外一间房,暗卫们只负责保护皇上和皇后娘娘,根本没注意他出门。 墨紫给婆子银钱,亲自看护,等到天明时分,章大娘退了热,睡得安稳。 昨夜,章大娘高烧不退,说起胡话来,客栈值夜的婆子见人伤势重,怕章大娘死在客栈,就去找了墨紫说项。 有皇后娘娘保驾护航,墨紫轻松些许,嘴皮子跟着利索,“章大娘还在楼下的客房。” “墨紫,章天怎么会不见呢?” 莫颜揉揉发疼的发顶,站起身,让皇叔大人这么吓唬墨紫,别指望那丫头能说出一个字,不是谁都有抵抗这种气场的能力。 只有一个呼吸间,她感觉无数道冰刺扎在她的身上,就好像掉进冰窟窿中,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 主上的手段,这些暗卫们早就见识过,墨紫聪明地不辩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看着手中的几根青丝,万俟玉翎神色冰冷,眼中如万年化不开的深潭,他主动开门,墨紫见状,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事你不会处理?” 听说章天不见,莫颜吓一跳,她连忙转头,万俟玉翎收手很快,还是带掉了她几根头发。 “什么?那章大娘呢?” 墨紫等了一小会儿,见没有动静,焦急道,“夫人,章天不见了!” 墨紫要做早膳,梳头一事全靠自家夫君,莫颜谨慎地强调她是以嫁之人,头发千万不能弄散。 莫颜赶紧抓住万俟玉翎的手,昨夜夫妻**后,她休息的好,此时脸上还有迷人的红晕。 “看看,更乱了!” 万俟玉翎片刻整理妥当,见自家娘子迷迷糊糊地坐在梳妆台前打呵欠,他揉揉她的头发。 “让伙计送水吧。” 墨紫的声音顿了顿,在门口响起,听起来有一丝急促。 “夫人,您起身了吗?” 雨过天晴,让人心情愉悦,莫颜决定早膳多用几样小菜,犒劳下自己。 刺眼的光线透过高丽纸照入内室,楼下传来喧闹的声响,莫颜睁开眼,看了看天色,还不到辰时。 …… 风雨交加的夜晚适合入眠,莫颜很是困倦,蜷缩在万俟玉翎的怀中,一觉睡到天亮。 村里只村长家有一头驴,没有配车,他一直强调没任何外乡人来过,并不可信。 章天外出做工,几次回到村里,在村口看到马车碾过的痕迹。 后山的秘密在村里是禁忌,几乎没有人提起,村长禁止村民到深山,并没给出确切的理由。 在下丘,县衙是个摆设,村民若是触犯律法,都交给村长处理,是生是死,不过是村长的一句话。 除了爹爹章贵,村里还失踪了一个人,村长把责任全部推倒外乡人身上。 “村长却和俺们说,是外乡人搞鬼。” 他有预感,村长不会放过他们,以前有外乡人来村里,无一例外,全部失踪。 如果有一线希望,章天不愿意出卖族人,但是村长一行人做的太绝情,丝毫不给他们母子留余地。 “恩人,村长怕是和外乡人勾结,在山里干着不法勾当。” 火烛的光,映出门前有一个人影,莫颜坐在椅子上,朗声道,“进来吧。” 客栈值夜的婆子在客房帮助章大娘擦洗换药,章天站在莫颜的房门之前,抬手敲门,又放下。 到了晚膳时分,墨紫在后厨用换来的食材做了几样小菜,顺便给失血过多的章大娘炖了一只鸡补身子。 章天不傻,明白这个道理后,他感激地看了莫颜一眼。 “多……多谢了。” 村长不会放过章天,肯定还留有后手,再没有比留在客栈更安全的去处。 下丘是个讲究相对公平的地方,什么都可用来交换,章大娘到别人家露宿,章天就欠下天大的人情。 莫颜三言两语就套出章家的现状,章天离开章家村后,身上没有银钱,住的地方一时找不到,又带着重伤的老娘,能去哪里? “熟人?不如就住在客栈里吧,这里有婆子值夜,能帮忙照顾下章大娘。” 章天抹不开脸面求人,无奈娘伤口崩裂开,伤心过度,在马车上昏厥,他不放心,只得厚着脸皮请求。 “恩人,俺带着俺娘去熟人家借宿,能不能麻烦车夫先送俺一趟?” 胡老爷就像狗皮膏药,找不到莫颜,自此缠上张举,连墨米分都要哀叹张大人着实运气有些背,应该到最近的寺庙上香,去去晦气。 路上耽搁不少时辰,等到达客栈已经是掌灯时分,张举和墨米分还没到达下丘,估计在上丘遇到点麻烦。 这些人非常狡猾,想必跟踪也是为了查一行人的底细。 不知因何原因,那些人没有选择在村里进行杀戮,而是给章天选择的机会,放众人一马,实际村长好像在确定什么。 “村长要杀人灭口,等咱们放松警惕就会动手。” 莫颜侧耳细听,根本听不到脚步声,想来跟踪的人和己方有一定的距离。 有章天作为向导,车夫又是个认路的,这才没有在山坳之间迷路。 雨越下越大,远处翠绿的山峰都变得模糊不清,前方的路坑坑洼洼,马车也随之左摇右晃。 万俟玉翎淡定地看着小几上的棋盘,白子和黑子棋逢对手,势均力敌,若不用险招,最后只能和棋。 “会,有人在后面跟着。” 连累章天被除族,说到底不是一行人的错,章家村的人奇奇怪怪,他们拧成一股绳,却对章天家横眉冷对,据说章贵是个老好人,理论上不应该啊! 马车在乡间疾驰,莫颜靠在万俟玉翎怀中闭目养神,她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夫君,那些人还会不会再出现?” 举牌匾的大汉突然感觉到自己肚子里有墨水,说话也和书生一样,文绉绉的,可惜他错过了念书的最佳年龄,不然妥妥地考个状元回来。 “那俺去盯梢,看看他们去了哪里,早点解决人,以免夜长梦多。” 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感觉到不安,来的外乡人看上去不像普通的商户,虽长相不出彩,可气质上总是让人惧怕,这是常年处于上位者的地位而表现出来的,浑天而成。 村长说完,对着身后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小子机灵着呢,那婆娘受伤,短时间内不会离开下丘,寻个机会,动手!” 村长出面哄着章贵,把人骗到山上,放冷箭直接射死,然后埋到地下,做出失踪的假象。 章贵用幼稚的理由劝说无果之后,威胁众人到衙门报官,既然如此,就别怪他们不讲情面。 靠山吃山,也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若如此,怎么会把人丢在闭塞的村落,让他们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 祖宗?老章家的列祖列宗都不知道在哪里埋着呢,不过是一群死人,还能管得了活人的闲事? 章贵的死不是偶然,是他们的干的,因为章贵发现了他们的秘密,并且破口大骂,说他们出卖祖宗! 村长冷哼一声,眼中浮现一抹阴沉,他以为用除族威胁,章天母子会乖乖就范,谁想到他骨头倒是硬,和他爹一个死样。 “哼,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众人都有不好的预感,章天或许知道那个秘密地,若是给他除族的话,万一他泄露秘密怎么办? “村长,就这么放章天走了?” 雨天泥泞,进出村口的路不好走,松软的泥土已经被马车的轱辘碾压出一个深深的印迹。 冷风吹过,把雨线吹得偏移,蓑衣罩不住裤腿,章家村的村民们挽起裤脚,站在村口,目送莫颜一行人远去。   ☆、第033章 乱作一团 章天被人群包围,四周的村民不断地向前,在缩小包围圈。 田间地头务农的妇人们终究是不忍心,可她们人言轻微,无法左右村中人的决定,叹息一声,脚步显得颇为沉重。 “哈哈,小子,你今儿插翅难逃,解决了你,你娘一死,俺们的秘密就永远不会传出去!” 村长举着砍刀,大笑三声,对于他来说,杀人是最平常的事,只要看着可疑的外乡人都被村民杀死,在后山挖个坑埋葬,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无人发现。 “秘密?是说山上有铁矿?村长你勾结外人私自采矿,被人知道是掉脑袋的大罪。” 无路可退,章天也不再害怕,他挺直脊背,扬着头,眯着眼睛打量村民们的神情。 果然,此话一出,众人的面色变了几变,眼珠不停地转动,明显是心虚的模样。 “所以你更得死。” 村长嘿嘿地冷笑,刺激章天,“你够聪明,就是命不好,当初你爹爹若是跟着俺们干,也不至于现在这样。” “大越律法,都是狗屁!老子就知道没银子就得饿肚子!” 村长破口大骂后,笑道,“你以为咱们凭什么?有县老爷庇佑……掉脑袋?看谁死的更快吧。” 强烈的阳光烤在章天身上,一路行来的汗水干涸,可是他的心底却止不住发寒。 说到底,目的是为拖延时间,他不想放过最后的求生机会,因此诈了村长,却得到惊天的秘密。 爹爹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被村里人联合害死,私自采矿,县老爷在背后支撑,难怪,难怪他们杀人灭口,有恃无恐。 村长这些话,被提前赶到的莫颜和墨紫听个正着,如果是下丘知县参与其中,问题相当严重。 章天必须救,可救了章天等于打草惊蛇,私自采矿的幕后黑手不会是知县一人,背后至少还有一条大鱼。 一瞬间,莫颜突然领会了万俟玉翎话中的深意,她头脑清明,有一条线索在脑中一闪而逝。就在莫颜打算冲进去救人的时候,人群中突然有个大汉道,“村长,章天的娘还在客栈,万一那婆娘不死,又知道俺们的秘密咋办?” 背后的主子说过,宁可错杀千人,不可放过一个。如果章天母子没带外乡人来村里,他们也不会动杀机。 村长沉不住气,把章天当死人看,说出真相,他们很怀疑,章天已经把秘密透露给外乡人。 “咱们杀死章天,外乡人带着那婆娘跑了咋办?不如用章天做诱饵,把那些人都引到村子里,派人通知县老爷,一网打尽。” 村中能说得上话的几个汉子把村长拉出圈外,众人商议后,都觉得可行。 “就怕这小子不听俺们的,他万一不配合呢?” 村长想给自己一个嘴巴,他心里藏不住事,早些年章贵在村里呼声高,他这个村长的位置好悬没保住。 后来想方设法找机会弄死章贵,村里人才向他看齐,采矿的事轮不到村人,不过有人每年都会给他们一大笔银钱,他们只负责监督,有风吹草动通风报信。 “用他娘威胁,他就得乖乖就范。” 章天最是孝顺,而且他没有别的选择,肯定会被众人牵着鼻子走。 商量片刻后,村民们全数通过这个提议,立即有人去县衙门报信,而村长在做章天的思想工作。 “只要你把外乡人引进村子里,咱们就给你和你娘一个机会,不然的话……” 村长的话没说完,其目的不言而喻。 派人到客栈中灭口不是不可以,但是听说朝中派人到礼州调查曾知府,他们做的太明显,会被盯上,县老爷不好做人。 骗到村里,这里闭塞,怎么处置都是他们说的算,杀完后一埋,任谁都找不到人。 章天抬起头,淡淡地看村长一眼,这就是爹爹说的血浓于水的亲人?披着人的外衣,内里是禽兽! 典型的骗局,只怕是他骗恩人回村,他们这些人一个都活不成。 自己死就算了,怎么还能连累别人? 莫颜看到章天眼中的坚毅之色,暗道不好,她从藏身的草中捡起一块小石头,对着他的手射了一下。 手部传来清晰的刺痛感,章天刚准备拒绝,又被射了一下,这次他似乎懂了,答应村长的条件,这边莫颜跟着松口气。 刚才集中精神,莫颜特别怕石头打到村长身上,他和章天的距离太接近,石头是从村长的腿边擦过去的。 这招还是和皇叔大人所学,只是她练功时日短,内力没有那么深厚,再远的射程肯定出问题。 商议后,村长不放心,怕章天逃脱掌控,要亲自送他回到客栈,请众人来到村里,就用道歉的名义。 在章天没有骗来人之前,暂时安全。 “墨紫,你知道章家村人为何有恃无恐吗?” 莫颜拍拍身上的浮土,见有护卫埋伏在周围,她渐渐地后退,用大树掩饰住身形,悄无声息地出村。 “知县庇佑,他们当然没事。” 墨紫抽一口气,下丘有铁矿之事被隐瞒下来,并未上报朝廷,私自采矿虽然会浪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可之后的收益极其可观,甚至超过贩盐。 提到收益,墨紫沉思片刻,不确定地道,“奴婢猜测,下丘知县上面还有人,可能涉及京都朝堂上某位大人。” 幕后人才是真正的闷声发大财,说不定所得银钱比大越国库还多。 “不只是银钱。” 莫颜深吸一口气,豁然开朗,她笑道,“来下丘真是意外之喜,咱们一直搞不明白朝堂上谁是袁焕之留下的心腹,该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候了。” 心腹?有人瞒着朝廷私自采矿,和蛮族有什么关系?墨紫没想明白,眼神带着茫然之色。 莫颜讳莫如深地点点头,勾勾嘴角,没有解释。 其实很简单,大越边境多有摩擦,蛮族横行北地,控制大吴,爪子伸的很长,而南边小国趁着蛮族进犯,想分一杯羹。 战争中最需要的除去粮草,药材等补给,还需要杀敌的砍刀,这些都是铁器。 北地贫瘠,并没有发现铁矿,蛮族用的铁器多半是采买而来,两国接壤,从大越输入最为便利。 从章贵出事来看,早在七八年以前,就有人发现这块地段,却一直隐瞒下来。 铁器不知所踪,章家村村民粗野,只要外乡人来,杀无赦,很符合蛮族的做法。 莫颜想通其中的症结后,为自己点赞,但是她有点懊恼,自家皇叔大人怕是在昨日就知道真相了。 莫颜带着墨紫先行一步回到客栈中,万俟玉翎已经得到了消息。 “恩人,小天一直没回来,他是干啥去了?” 章大娘醒来后,一直问章天的下落,她眉头轻蹙,章天是个执拗的脾气,很可能会因为被除族而怀恨在心,回到村中找那些人的麻烦。 村长为人阴狠,万一被他抓到,凶多吉少,而且村长也说过,他们若是再回去,就得被当做外乡人处死。 “章天马上回来,咱们还是先上药。” 墨紫隐瞒实情,她识相地从莫颜房间退出,手中拿个小瓷罐,细心地帮助章大娘上药。 若是能顺利找到私自开采铁矿的地点,大功一件,主要还得记在章家母子身上。 莫颜关上房门,见万俟玉翎坐在窗边对弈,整个人沐浴在日光里,行云流水,更显出出尘的气质。 淡然,淡定,淡漠,火烧眉毛,仍旧没什么表现。 莫颜微微一笑,突然心里就跟着安心了,是啊,有自家皇叔大人在,或许早已安排好,她只需要跟随,根本不用瞎操心。 虽是如此,她还是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恩。” 万俟玉翎放下棋子,站起身给莫颜倒杯水,实际上为印证自己的猜测,他昨夜派人到上丘知县家里打听消息。 下丘私自采矿多年,一直隐瞒得滴水不漏,所得的铁器部分高价买给百姓,剩余锻造精良的刀剑,贩运到北地,供给蛮族军需。 “也就是说,蛮族人是用咱们大越的铁器来杀大越人的。” 莫颜抱着胳膊,心里很不是滋味,一干人等这样做,比直接通敌叛国更加可耻。 眼瞅着村长就要带着章天来客栈,己方到底如何应对? 莫颜想在万俟玉翎的表情中寻找答案,结果她失望了,他还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似乎很不以为意。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莫颜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呸呸,万俟玉翎是皇帝,可她不是太监。 “夫人,楼下来了十几号人,自称是章家村的,昨日惊扰您,想要给您赔礼认错。” 伙计上来敲门,下丘山边的闭塞村落不少,章家村淡出人们的视野,他根本没听说过。 莫颜一手托着腮假寐,装作听不见,她就等着看自家夫君如何做。 “好,让人上来吧。” 万俟玉翎收好棋盘,把棋子装到一个小罐子中,余光见自家娘子脸颊气鼓鼓的,好笑的很,他就是故意不说。 他突然发现,她在赌气或者生气的时候很真实,一如当年第二面见到她,她以极其不雅的姿势爬上大树。 自家娘子人前端庄,人后慵懒,可又冰雪聪明,一点就透,关于下丘的猫腻,跟在他身边几年的暗二都没猜测出。 村长瞪视章天一眼,小声地在他身边耳语,“你小子别玩花样,天高皇帝远,这里是下丘的地盘,咱们县老爷说的算,让你生,你就生,让你死,你必须死。” 言外之意,就算章天给那些人通风报信,有县老爷在,一行人也无法活着走出下丘。 章天眸子暗了暗,虽然极其不想承认,但是村长说得有道理,他是抱着一线希望,石子打在手背上,留下青肿的痕迹,他怔怔地看着,但愿这个决定,不会害了恩人。 章大娘刚上好药,听闻是村长把章天带回客栈,立即慌神,拉着墨紫的衣袖,道,“怎么办?村长狭隘,不会放过俺们母子的!” “你放心,老爷和夫人自有决断。” 墨紫扶着一瘸一拐地章大娘,刚进门,内室里气氛热烈,村长正坐在下垂首侃侃而谈。 章大娘一愣,看着站在身后的章天,她没想到气氛竟然是这样的,和想象的剑拔弩张不同。 莫颜低下头摆弄着杯盖,村长真是人才,脸皮厚得可以,昨日还在喊打喊杀,甚至刚刚威胁过章天,现下又一脸慈爱的模样。 “俺们村世代守护山林,这是祖辈的规矩。” 村长吸了一口烟袋锅子,雾气缭绕,看不清他的面色,“昨日听说你们想进山,原来是大大的误会。” “是啊,章天这小子起早回到村里解释,俺们也有错,村中决定接你们母子回去。” 除族的事不过是一时冲动云云,章家的族人相亲相爱,彼此互帮互助,定是能过上好日子。 村长发话,跟来的十几个壮汉紧接着表态,只是这些人没村长那么会伪装,眼神中藏着凶狠,偏生表面还要装作一团和气,面部僵硬扭曲,看上去很怪异。 章大娘抓了抓墨紫的衣袖,她看出有些不寻常,心中不安。 村长瞪视周围人一眼,笑眯眯地道,“此行是为接老妹子和章天回到族里,族里摆了席面,也想和恩人们道歉。” “那么,就却之不恭了。” 多说无益,万俟玉翎站起身,村长随后跟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期间,章天一直在村长身后,他不住地使眼色,想告诉众人千万不要跟随他们回村。 “俺们都是步行而来,就不麻烦恩人了。” 村长红光满面,暗自窃喜,这些城里人天生缺心眼,总以为他们庄户人家傻,谁晓得这么好骗。 看穿戴,他们应该是大户人家的,杀人灭口后,所剩的钱财全部没收,还能小赚一笔。 “哎呦,大妹子,你印堂亮堂不少,看来真神牌起作用喽,不如给你家人买一块?” 昨日戴花善于忽悠的大娘从街角窜出,看到章家村一行人后直皱眉,这都是打哪来的穷酸? 万俟玉翎身材提拔,隐隐带着贵气,大娘猜不出二人的关系,上前小声试探。 “滚滚滚,别在这碍眼。” 村长着急,见到有人阻拦,没有好气,叫骂道,“狗屁真神,就是个白毛老骗子,老子才是神!” 为避免节外生枝,众人正着急赶路,村里人正忙着磨刀,他们确实准备一桌席面,在饭菜里加了大量迷药。 来之前,有村民这么问,“村长,咱们为啥不直接杀死,还要请他们吃饭?” “你傻啊?他们穿的衣衫都是柔软的细棉布,有银子在下丘也很不好买,直接砍死后血飞溅得哪都是,衣衫沾染上血腥不吉利,还能穿吗?” 村长说完,汉子们误解其中的含义,彼此挤眉弄眼,暧昧地笑几声。 脱光了弄死之前,也让村中的老少爷们尝鲜,一行人中的女子虽然长相普通,好歹细皮嫩肉的。 说着说着,汉子们流了口水,强烈的刺激让众人下意识地手挡在裆部,动作整齐划一。 半路杀出来个搅局的骗子,村长一时没忍住,破口大骂。 “死穷酸,一看就不是好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大娘显然不是好欺负的,面对十几个壮汉丝毫不逊色,一手指着村长,一手叉腰,做茶壶状。 两边起冲突后,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村长不想此行吸引众人注意力,上前就要推开挡路的大娘。 “非礼啊,光天化日之下没有王法啊,真神庇佑,赶紧灭了这个畜生吧!” 忽悠大娘撒泼地坐下地下打滚,挡住马车的去路,莫颜看着这一幕,莫名地喜感。 “墨米分,在上丘有个小郎中不是要去高梨花家提亲,去了没?” 莫颜想起在上丘闹市的一幕,刘小郎中是因为她的闪躲才被波及,摸上高梨花的胸口。 高家兄妹情深,莫颜有点小小的感动,她甚至认为高梨花如果能嫁给小郎中,很不错。 只是后来胡百灵被杀,牵扯一系列的案件,她就再也没去关心,今儿突然想起来了。 “小郎中去高家提亲,高家暂时没答应。” 上丘习俗,男方若诚恳求亲,必须要去三次才可。 墨紫刚说完,场面又发生变化,村长和大娘扭打在一处,村长落下风,被大娘骑在身上。 突然的变故让一行人目瞪口呆,几个大汉在一旁观战,连个伸手的人都没有。 “都看着干啥,你们都是死的吗?” 村长头发凌乱,胡子被抓下去一小撮,眼部淤青,被大娘死死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真神助我!” 大娘一手举着铁牌,瞬间好比打了鸡血般兴奋,双拳如雨点般落在村长的胸口上。 莫颜翻了翻,找到昨日五两银子的买来的铁牌,放在小几上,冲着万俟玉翎挑衅地眨眨眼,“夫君,哼哼,若是不从我,你就是下一个村长!” 村长被打得窜出鼻血,惨兮兮,周围人被大娘的彪悍镇住,难道说真神还有加持力量的功效? 墨紫下车围观,车内只有夫妻二人。 万俟玉翎忽然站起身,一手伏在车壁上,莫颜的整个身子都被禁锢在角落。 “真神?” 低沉清冷的嗓音,他眯了眯眼,上身微微倾斜,夫妻二人的脸距离不到一寸。 温热的呼吸扑面,莫颜的脸颊上痒痒的,她不敢抬头看皇叔大人的眸子,不安地挪动下身形。 他的气味是很独特的清新,有香草和薄荷的香气,让人安心而沉醉。 莫颜眼神闪烁,带着雾气的水润双眸中还有一丝丝倔强,明明很想投降,为了面子却硬撑。 “真神是什么滋味?” 万俟玉翎一手扣在莫颜的后脑,将她的头固定住,双唇狠狠地印上,这个吻,霸道而狂野。 似乎对姿势不太满意,他单手揽住她的腰,做出调整,而莫颜只能顺势躺倒在车座上,被紧紧地压住身体。 “夫君……” 墨紫随时有可能上马车,见到二人亲密,成什么样子,莫颜想说话,却在他强势的吻中变成了低吟。 这声娇软的呼喊对于万俟玉翎来说简直是催化剂,他的吻更强烈,带着激情,甚至有毁灭的味道在其中。 在莫颜的眼中,皇叔大人虽然清冷,却是柔和的,而眼下竟然有了不同感受,让她逐渐地沉沦,不想放手。 马车外,众人扭打一团,忽悠大娘叫来不少人手,都是真神组织的成员,而章家村的大汉们也不示弱,拳打脚踢,开始发狠。 村长趁机会躲避过忽悠大娘,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坐起,他出门肯定没看黄历,因为要“请”人回村,章家村人谁都没带家伙事儿。 “有人闹事,全部抓起来,抓到衙门去!” 战斗接近尾声,官差们姗姗来迟,村长见到救星,给了忽悠大娘一个“你死定了”的眼神,对官差招手。 “那些穿着补丁衣衫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谁知,官差根本不看一眼,带着绳索等物,把章家村民全数抓起。 忽悠大娘摸着手中的铁牌,一脸嘚瑟,“哼哼,老不休,还想和真神斗?”   ☆、第034章 不正经 “这婆娘找事,为啥只抓俺们去衙门?俺要见县老爷!” 村长被捆绑住,灰头土脸地跟在官差身后抗争,他想,说的这么明显,这些人应该能听懂其中的含义吧? 下丘知县从十年前就没换过,章家村村民很少出门,但是每隔一段时间都有县老爷身边的人来村里送东西和银钱,并且表示,就算是杀人放火,在下丘地界,还是可以罩着他们,前提是好好办差。 村长一丝不苟,只要有外乡人进村,一概想方设法弄死,以前也有问路的,但是村长觉得那人动机不纯,是为趁机套近乎,打听矿山的消息。 “闭嘴,我们老爷是你说见就见的?” 官差鄙视地上下打量村长,一身灰扑扑的补丁衣裤,一看就是那个穷乡僻壤出来的,这种人没靠山没后台,他们也不用顾忌。 “操,你他妈的眼睛瞎了,知道爷爷是谁不?” 章家村的壮汉们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破口大骂,被官差扇了一巴掌,“你他妈的是谁爷爷?先吃几天牢饭再说!” 章家村有钱,但是幕后人说过,不许他们表现出来,万一炫富胡吃海喝地被外人察觉就不好了。 被人当穷酸欺压,这滋味真是非常的不好。 村长气得发抖,又不甘心,他在出发前派人到衙门找县老爷禀报情况,他想到衙门应该是安全的,只是,章天母子怎么办? “差爷,那两个也是俺们村的,看看能不能一起捎带上。” 村长很快扭转面色,点头哈腰,好汉不吃眼前亏,等到衙门见县老爷,他就让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官差们好看! “啥意思?” 其中一人斜眼看了看人群中的章天和章大娘,母子二人静静地站在原地。 头一次听说,抓人还要带上村里人一起吃牢饭的,这是什么逻辑? 村长很着急,如果他进衙门,章天母子和外乡人跑了可咋办?进退两难。 “相信衙门不会抓无辜之人,咱们先去章家村等候村长。” 墨紫见状,主动站出来,看主上的意思,此行要到章家村去,并且提前做好安排,虽说中途有变故,但是她没接到信号,应是按照原计划行事。 村长长长地吐出胸口浊气,他就没见过这么傻的人,有逃跑的机会,偏偏主动上钩,难道是他伪装的太成功了吗? 多说无益,章家村一行人被衙门带走,各个蔫头耷脑,而忽悠大娘则是雄赳赳气昂昂,表示自己在衙门有人,相信真神总不会有错。 看热闹的人呼啦一声散去,莫颜顺着车窗的缝隙,看到墨紫正在往马车的方向而来,她走到车门,似乎察觉到什么,转身上后面的车驾。 “都是你胡闹,咱们是在马车上,外面全是人!” 一时动情,夫妻二人谁也无法克制,莫颜脸红气喘,眸中水润,她推拒着万俟玉翎,“先办正事要紧。” “现在办的就是正事。” 万俟玉翎没有抬头,继续手中的动作,自家娘子生产过后,如成熟的水蜜桃,肤若凝脂,能掐出水来。 食色性也,还有什么比增进夫妻感情更重要的事?他要“深入了解”。 莫颜捂脸,只好配合,希望到章家村之前能够解决,她捂住嘴,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呻吟声。 后一辆马车上,墨紫面红耳赤,不是她不想上马车,而是突然刚感觉到从车内传过来的内力,将她向后推进,能这么做的人只有主上。 “小天,村长说你去村里道歉,你不必为了娘……” 章大娘半信半疑,她察觉到章天有点怪异,忍不住出言道,“是娘拖累你,等娘腿伤好了,可以编织竹筐,咱们到上丘,换了银钱赁住个小院子。” “除族就除族,你也不小了,在村里都是本家,没有好姑娘,若是出去,说不定还能说一门好亲事。” 章大娘不想勉强章天,舍不得章家村是因为章贵。 “娘!” 提到亲事,章天也没一点羞涩,他抓住章大娘的手,面色凝重道,“我是被他们劫走的,村长带我回来是为骗恩人进村,然后杀了咱们。” “什么?” 章大娘大惊失色,颤抖地抬起手中的竹棍,照着章天的后背死命地抽打两下,哽咽道,“娘是怎么教你的?你也想和那些畜生一样,恩将仇报?” 车窗被拉开一个缝隙,刺眼的阳光透过窗纱,车内闷热,章大娘的心却止不住地冰寒,她艰难地扶着小几下跪,要给墨紫磕头。 章天眼中含泪,任由竹棍打在脊背,他始终一个姿势,眼睛都没眨一下。 “大娘,别怪章天,我们老爷和夫人都知道。” 墨紫赶紧扶起章大娘,一行人将计就计,准备去章家村,看看村长到底用什么“款待”众人。 “娘,爹也是被他们杀死的。” 到底才十来岁,章天忍不住失声痛哭,这么多年,他一直蒙在鼓里,把仇人当做亲人看待,多么可悲! “你……说的是真的?” 章大娘面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突来的打击让她的身体摇摇欲坠,唇上血色顿失,原来竟是如此。 章贵是个光明磊落的性子,早年经常到上丘去送货,也算有点见识,不苟同村长,所以被村中人合谋害死,难怪这么多年,村民避讳他们母子如瘟疫。 “村长被衙役抓起来,恩人是打算怎么办?” 这是个逃跑的良机,等事情平息再偷偷回来,不用去章家村冒险。 “难道,你不想报仇吗?” 墨紫盯着小几上的茶碗,声音很轻,她突然想起自己的爹爹,同族为谋得家产,害死她爹,而那年她七岁,提着砍刀,把族人灭门。 本以为生命就此结束,在牢狱中,她被带出来培养,于是成了主上身边的暗卫。 软弱可耻,章家村人该杀,肮脏的人,一个都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想。” 马蹄子声音有规律地响起,章天双拳紧握,咬牙切齿,跑能解决什么?等对方势力壮大,再反过来收拾他? 善良无用,他爹被杀死,而村里人一个不落,要杀死他和他娘亲。 马车内寂静,只有章大娘的啜泣声,她所遵循做人的原则,在顷刻间,被人毁得渣都不剩。 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进入村中。 村长吩咐过准备席面,村人准备妥当,聚集在一处,正在讨论财产的分配问题。 按照流程,先把人迷晕,然后扒光衣衫,男人们直接砍死,女人则被几个老光棍瓜分,玩爽了再砍死。 一切准备就绪,有村民到村口处等候,见两辆马车缓缓进村,激动不已。 莫颜一行人没有带侍卫,随身只有墨紫跟随。 “村长呢?” 几人下车后,村民诧异,去请人的竟然一个都没回来,他想可能是他们脚程慢,落在后面。 “村长让俺带着娘坐马车先回来。” 村里没车,这些人都靠着两条腿走路,约莫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到达村里。 章天谎话连篇,村人没发现,很自然地接受,热情地带人到村长家的院落。 章家村人不多,一共有三十来户,一百多号人,除去跟随村长的人一起到衙门的,剩下的人全集中在村长家中。 “五叔,天热,能不能给俺口水喝?” 章天扶着章大娘在椅子上坐好,村民们见状,决定不等村长,提前开席面。 他们有私心,如果村长回来,搜刮来的好东西都被村长拿走,剩下的肯定都是不值钱的。 “好,咱们马上开席。” 被称作五叔之人笑容满面,又打量万俟玉翎和莫颜,不住地点头,对两只肥羊非常满意。 乖乖,那夫人头上戴着是金钗,到底是鎏金的还是赤金的?真想拿下来咬一口,辨别下。 “应该没问题吧?” 莫颜发现自己问了个很愚蠢的问题,皇叔大人出手,根本不会有意外才对。 万俟玉翎昨夜派人在县老爷家盯着,早上去报信的章家村人没到半路就被抹了脖子。 如果半路不遇见坏事的忽悠大娘,说不定现在他们能一并解决所有人。 不过留下几个活口,这样也好。村长被抓到大牢中,铁定见不到县老爷。 如此大张旗鼓地进村,不打草惊蛇不可能,那么他们就等着蛇乱窜,露出马脚来。 “还想要?” 万俟玉翎端正落座,故意曲解莫颜的意思。 “胡说!” 光天化日,当着一群想杀二人的村民面前调情,这样真的好吗?皇叔大人越来越不正经,可她心里却甜蜜地要命。 适当放松下紧绷的神经,的确很不错。 水酒中下了分量颇重的迷药,劣质酒味道不怎么好,莫颜端起碗,却没有入口的兴致。 毫无预兆地,万俟玉翎拿起桌上的竹筷子,随手一甩,只听扑哧一声,没入离众人最近的五叔的胸膛。 眨眼之间,快到让村民反应不过来,万俟玉翎再次出手,又是几人,无一不是被竹筷贯穿到胸口。 “杀了他们!” 村民们疯狂地从旁边的柴房取出砍刀,毫无章法地挥舞,墨紫挡在章大娘面前,手起刀落。 对付这些不会武的村民,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章天举着砍刀,灵活地穿梭其中,他后背有刀口,却丝毫不顾,杀红了眼睛。 谋害爹爹,他们都有份,哪怕有一个人良心发现,提前给家里报信,爹爹都不会死! 一个都没有,泯灭良知的人,他为何要以德报怨,手下留情? “全部都去死。” 顷刻间,一百多口死于非命,墨紫在人群中,见有人装死,立刻补刀。 章家村人狡猾,活着就是祸害,她绝对不容许这样的情况发生,或许是因为,看着章天,就像是当年的她。 大院中遍地尸身,墨紫又去挨家挨户搜查,见无一人之后,才放心些许。 “接下来要怎么做?” 杀死爹爹的人倒在地上,章天心中没有害怕,只有兴奋,他对万俟玉翎的招式无比崇拜和仰慕,眼神闪烁出兴奋的光。 章大娘不忍看到惨象,选择回到马车中,她知道,这些人该死。 “啪啪啪。” 万俟玉翎击掌三下,从四面八方涌现出一批护卫,众人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尸体,堆积到几辆平板车上。 一盏茶的工夫,村长的院落被冲洗干净,只有浓重的血腥气提醒众人,这里刚刚进行过一场杀戮。 “上山,做的严密些,不要被发现。” 根据章天所说,章家村是给采矿人提供补给之地,从这里必然有一条通往山上的道路。 小路被草丛很好地掩饰起来,章天在前面带路,一行人在后面跟随。 深山中,越往里走,地势越开阔,约莫有半个时辰,开始有人活动的痕迹。 在四周,有用于放哨,茅草屋子搭建的岗楼,顺着树枝的空隙,隐隐有青色的衣角在摆动。 那人很是敏锐,打开一扇小窗,冲着众人的位置看过来,半晌,见周围的树枝和草丛静止不动,终于放松警惕。 “你留在这里,别乱动。” 带章天是为认路,真正行动,他一个不会武的是个拖油瓶,一点忙帮不上。 矿山周围被树林环绕,里面则是个寸草不生的深坑,占地面积很广泛,若是有外乡人到深山中,就能被发现,所以村长才那么紧张,草木皆兵。 “妈的,你没吃饭啊?” 一个说话怪腔怪调的蛮族人手中举着鞭子,对推着板车的老者,上来就是一鞭子,老者的衣衫很快被抽出一个大口子,露出泛红的皮肉。 “您息怒,小的来。” 这时候边上走来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用大越语言夹杂几句蛮族语蹩脚地道歉,外加讨好,总算把蛮族人哄好了。 “唉,老伯,你歇会儿,这个我来吧。” 瘦小男子抹了一把汗,皮肤被太阳晒得通红,他同情地看老者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他们这些来做苦工的,有人被骗来,有人被掳来,还有县衙门关押的囚犯。 下丘知县和这些人勾结,囚犯在牢中浪费粮食,还不如在这里干活儿。 他们进来近千人,从未见有人出去过,除非是尸体。 周围都是铁网,走出去就是深山,下面的村子的村民也被收买,他们活着走不出下丘的地界。 认命吧,不然还能怎么样呢?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他始终期待那一天。 “多谢。” 老者麻利地从身上取出一个纸包,往伤口拍点药米分,最近听说风声紧,暂时不会有新人到矿山来。 为维持每日出产,为首之人特地给他们加了肉菜,生病也给看,主要还是因为缺人。 忍不下去的,都被累垮,蛮族人心狠,任其自生自灭,谁也想不到,在大越地界,竟然能让蛮族人为所欲为。 在矿山另一侧山坳中,埋着森森白骨,死的人足够可以填满一个硕大的深坑。 “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出去。” 瘦小男子望着远方,绿树成荫,山外不远就是他的家,有妻儿老小,他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人。 在这里做工一天管两顿饭,干的体力活,吃食上不会太差,能吃饱,但是拿不到一个铜板的血汗钱。 他是家中顶梁柱,不晓得他失踪后,年迈的爹娘怎么过活。 “有希望,不要放弃。” 老者沉默片刻,出言安慰。 到矿山来干活的人,最长的人做了四年,因为常年累月的劳累,以前的那批人染上重病,都死了。 据说矿山在十年前开采,这些年里,到底死了多少人根本没数。 每隔一段时间有新人进来,同样也有老人消失,或许今日对你微笑点头的人,明日就埋在山坳中。 山中无日月,他们记不得日子,就用石头在山壁上画竖线,用来计时。 铁丝网高耸入云,想要从外围进入其中很困难,在角落有一角门,只要进门,必然要被看守发现。 摸清楚地形后,夫妻二人转身,在半山腰和章天汇合。 莫颜低头沉默,如果不是要微服,下丘的秘密还要多久才能被发现?谁来救救这些可怜的人? 大越子民,被蛮族奴役,她咬牙切齿,突然很想灭杀蛮族。 章家村没有活人的气息,寂静无声。 怒火中烧的莫颜带着章天挨家挨户打劫,村民们给蛮族做走狗,定是能收到不少好处。 无论是鸡窝,猪圈,还是地窖,能找的地方都找到了,他们总共搜出来的银子不足千两。 十年,一千两银子,全村的人分赃,莫颜苦笑,突然觉得可悲,原来这么点银钱就能收买一个人的良知。 “这些银子搬到马车上,都给你。” 章家村的银子,全部给章天,章天立下大功,以后母子俩还要生活,有点银钱傍身总是好的。 “村长还在牢中,怎么办?” 一切都是村长策划,村民们最多是被人教唆,为首的毒瘤还没剔除。 章天心里明白,他的恩人,绝对是贵人,而且很富贵。 “安心,他活不了几天。” 铁矿就在山中,蛮族人逃离,也无法带着矿山,现在最要紧的是抽调城防军,包围下丘,顺便抓到知县言行拷打,问出幕后的主使。 申时正,日头偏西,把整个章家村镀上一层金色的光。 一排排整齐的竹楼,门前的花花草草,铺着鹅卵石的乡间小路,清澈的溪流,一切都是世外桃源的模样。 人心险恶,莫颜却觉得脚下的土地都是那么肮脏,她迫不及待地离开,不愿意回头再看一眼。 万俟玉翎做决定只用一秒时间,章天和章大娘回到自己的竹屋,里面的摆件早已被村民瓜分,剩下个空壳子。 放了一把火,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母子二人面色坚定地上了马车,一行人绝尘而去。 留下两名护卫善后,天干物燥,怕引发山林大火,再者说章家村的媳妇们都是外村嫁过来的,万一有人来村里,必须抓起来。 客栈内没有什么值得收拾之物,一行人坐马车出城,中途没有任何停顿,直奔上丘。动静闹的如此大,礼州其余周边的小县,是不能再去了,恐怕士兵包围下丘后,用不了多久,消息就被传得人尽皆知。 与其藏着掖着,不如给蛮族突然一击,顺便观察下京都夏明轩,夏若雪兄妹的动向。 夕阳的余韵渐渐地消逝,整个天幕都是暗沉的颜色,山野中清凉,还有虫鸣的声响。 马儿欢快地前行,偶尔吃点路边的青草,走走停停。 章大娘攥着帕子,满脸倦色,这一辈子心情都没有今天这么起伏过,她靠在角落,睡得很不安稳。 “章天,未来你有什么打算?” 从上马车后,章天一直沉默,聪明地没有打探关于一行人的任何消息。 墨紫看见他,就好像原来的自己,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关心。 “咱们要去哪里?” 章天很迷茫,他离开章家村,没有亲朋,带着娘不知道去哪里生存。 “先到上丘,然后进京。” 墨紫说完,沉吟片刻,又道,“你是个机灵的,将来前途无量,上丘说到底还是礼州管辖,换个环境也好。” 话毕,她又说了一些京都的风土人情,一千两银子不多,但是足够在京都买个院落,章天和章大娘是勤快人,日子也不至于过不下去。 这几日冷眼旁观,墨紫很欣赏这个少年,将来加以培养,也是个人才,皇后娘娘身边缺人手,尤其是知根底的人,她看这个人就不错,很合适。   ☆、第035章 神补刀 行至夜深时分,山野间毫无预兆地下起一场大雨来,雨点落在车壁,发出噼里啪啦清脆地响声。 四周都是树木和岔路,天黑无法辨别方向,侍卫们请示过后,一行人停下来,找那树丛边还算干燥的空地搭建帐篷。 由于赶路,众人还未用晚膳,莫颜吃了几块糕饼垫肚子,此刻早已饥肠辘辘。 墨米分和张举留在上丘,墨紫在章大娘的车驾上,马车内只有夫妻二人,各自占据一侧,四目相对,莫颜抿着嘴,笑出声。 “笑什么?” 万俟玉翎收起手边的棋子,放入小几的拉门中,眸色深邃而悠远,总觉得他被什么事情吸引去注意力。 “也没笑什么。” 虽是如此说,莫颜不再压抑,又笑了几声,这才作罢,她抿抿嘴,不再言语。 马车上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万俟玉翎能看破蛮族的诡计,却猜不透自己娘子在想什么,顿时感到挫败。 这将近一年忙于朝政,夫妻二人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等他忽然回味过来,贝贝和多余降生,莫颜又忙着照顾两个小的。 当初以为,做大越的君王,可以让她不再受任何委屈,站在他身边,笑看整个天下。 而现实是,天下大乱,内忧外患,大越千疮百孔,残破不堪,都需要他和她来修补。 五年,最多五年,他要解决北地的蛮族和南边小国,把一个太平的盛世交到太子明澈手中。 万俟玉翎不只一次的想,他和莫颜夫妻二人到各地去游走,体察风土民情,没有人叨扰,也不需要这些跟屁虫。 车门处红泥小火炉上的茶水开了,莫颜给万俟玉翎倒满,推到他的面前。 她刚才笑是因为墨米分的信,胡老爷并没有对张举如何,鲍知县在找到人后,罚没胡老爷银钱,就此作罢。 鲍知县请求从轻处罚的折子刚送出去,绿柳就在牢中撞墙自尽,据说死法和楚秋月一样,脑袋开花,喷出红白的脑浆。 为楚秋月报仇,大快人心,绿柳早已没有活下去的意志,或许到死,她都为在溶洞中未挺身而出心存愧疚。 问题就出在绿柳的死上,胡夫人听说后,睡得很不安稳,她说自己晚上梦见胡百灵。 胡百灵掐着她的脖子,指出她做的诸多亏心事,并且说,胡府的一切,自己没办法得到,也不会便宜胡夫人肚子里的小孽种,所以孽种必须死。 胡夫人坐胎不稳,又如惊弓之鸟,彻夜不得安睡,才两三天,整个人瘦下去一圈,下眼青黑,憔悴不堪。 农历七月阴气重,胡老爷找人看过,因为胡百灵横死,怨气大,所以魂魄还留在胡府,必须找人超度。 胡府上下全数出动,请寺庙的和尚七七四十九人超度念经,光是纸钱就烧了两大车。 胡夫人心里得到安慰后,夜里不再梦见胡百灵,没好两天,绿柳的死又让她犯了老毛病。 郎中无可奈何,先前她已经有小产的征兆,最近身体虚弱,又彻夜不眠,对腹中胎儿伤害极大。 未出生的儿子就是胡老爷最大的软肋,他在礼州找不到更好的郎中,就盯上张举。 张举和鲍知县因为胡老爷结实,二人都是清正人,一见如故,平日相邀品茶闲聊,说起大越律法的漏洞,侃侃而谈。 几天时间,张举受益匪浅,越发佩服鲍知县的为人,他决定和皇后娘娘好好举荐此人。 鲍知县若是能调到刑部,简直是大越万民之福! 就因为多留了两天,张举被无头苍蝇一般的胡老爷死死地缠住,对方认为美色能解决一切问题。 今日送清秀的少年,明日送妖娆的女子,江南瘦马,戏班子的名角,女童,最后送来几个有身孕的妇人。 张举忍无可忍,终于怒气冲冲地找胡老爷摊牌,并且一再表示,他也不是好惹的人,再这样下去,就对胡老爷不客气! 胡老爷为了儿子,忍耐下来,好言好语地认错,心里合计,看来他还是眼界有局限,没有投其所好。 墨米分在信中的字迹潦草,莫颜猜测,墨米分在写这封信的时候,一定笑得颤抖。 “是为这个?” 那封信莫颜没有烧掉,而是放在匣子中装好,她想着回去改编成话本,让蝴蝶班唱出来。 万俟玉翎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把书信在莫颜的眼前晃了晃。 “哈哈,就是。” 莫颜结束神游天外,再次不厚道地幸灾乐祸,胡老爷真是个人才。 在被张举打击过后,不但没有放弃,反而变本加厉,他觉得张举长相文质彬彬,应该更喜欢壮实的男子。 “哈哈,墨米分说,胡老爷送给张大人两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 据说那夜,张举和鲍大人把酒言欢,兴致颇佳,一直到三更天才回到客栈。 两名被扒得光溜溜的大汉,被打包仍在张举的床上,可想而知,张举在撩开纱帐时,那瞬间被雷劈了的表情。 当然,这还不算完,墨米分认命地丢出大汉,胡老爷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于是,他在第二日携重金到知县衙门。 “夫君,我受不了了,就没见过如此执着的人,他凭什么认为美色能打动一切?” 莫颜双手捂着小腹,差点笑得抽筋,看墨紫的信描述得绘声绘色,她可以自动脑补,白日在章家村血腥一幕,被自动忽略。 “或许,只是胡老爷没找对人。” 万俟玉翎面色淡淡的,说出来的话让莫颜更加不淡定,“他应该去京都,找那个叫烟霞的。” “噗……” 莫颜喷出一口水,皇叔大人从来都是一针见血,烟霞的确是张举的克星,让无肉不欢的张大人远离京都,成为彻底的素食主义者。 胡老爷送出重礼,去找他一直有些看不起的鲍知县,然后,他就被鲍知县派官差从衙门扔出来了。 这段墨紫没细说,但是莫颜脑海中自动闪现一个镜头。 瘦小的胡老爷攀上京都的官儿,对鲍知县不屑,他提着礼物主动上门。 听人说,张举陪着鲍知县,每日都在一起到很晚,原来,这人是喜欢鲍知县的类型。 “鲍大人,您就从了他吧,小人愿意出一千两黄金,只要您肯为小人说话……” 于是面色青白的鲍知县反应过来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派人丢出胡老爷。 “好了。” 万俟玉翎走到莫颜身边坐下,顺势把她抱在怀中,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忍不住,忍不住,真是对不起张大人。” 张举以为自己看不到烟霞,开始幸福美好的人生,谁知道才出龙潭又入虎穴,成为炮灰。 “也怪我,若是我在,胡老爷就不会找上张大人。” 莫颜检讨自己,张举是代人受过,她这么嘲笑,似乎不太好。 “恩?” 空气里温度骤降,万俟玉翎的眼神瞬间冰寒,他的动作一滞,胡老爷用美色诱惑自家娘子?那人死一万次都不够。 晚膳变成夜宵,侍卫们好不容易在帐篷内点燃火堆埋锅造饭,食材有限,一行人只好喝肉粥,啃着干硬的饼子。 马车上有墨紫做的肉松饼,莫颜用盒子装好,给众人一人分一块,当做加餐。 这一夜,莫颜睡得不太好,等黎明时分,骤雨初歇,可清晰地辨别出方向,一行人启程朝着上丘进发。 到上丘已是下晌,众人回到客栈,正遇见下楼的墨米分。 “张举呢?” 莫颜揉揉发疼的额角,没精打采地,调动城防军必然会暴露身份,可抓到私自采矿的蛮族是当务之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张大人一大早就躲避出去了。” 墨米分故作严肃,但是带着笑意的眼睛却出卖她的好心情。她见到角落的章天和章大娘,点点头。 雨后放晴,天不如以往那么闷热,晴空万里,又飘荡着让人舒爽的草木香气。 胡府上下乱成一团,丫鬟婆子进进出出,只因胡夫人昨夜又做了噩梦,一大早肚子抽疼,见了血。 几乎把城里郎中都找遍了,郎中们愁眉紧锁,说是从未遇到这样的情况,胡夫人腹中胎儿保不住,就算勉强生下来,也是个死胎。 他们怕得罪人,商议过后,告知,那天出手的夫人光用银针就可以保胎,找到她,胎儿定是有救。 这点,胡老爷十分确信,他花重金上下打点,就是没探听到那人的半点消息,只得从张举这顺藤摸瓜。 “老爷,夫人不好了,血止不住!” 丫鬟匆匆地跑出门,跪倒在胡老爷脚下,磕头道,“您快去看看吧!” “看你个头!” 胡老爷抬起带着泥土的鞋底,直接发力,踹到丫鬟的胸口,丫鬟向后仰倒,头撞到树干上,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接着,内院传来胡夫人的哀嚎声,孩子正在她的身体内一点点地流失。 胡老爷面色惨白,一手扶在额头上,早年有民间看相人说他恶事做的太多,这辈子注定断子绝孙。 发际以后,胡老爷变得相当迷信,他挖坟,偷了别人祖宗的财物,所以厄运就要降临到胡家头上? 没有儿子,女儿胡百灵惨死,他玩弄过无数女子,无一人有身孕,难说是老天的惩罚,等他死后,胡家的大笔财富会落到谁的手上? 可他明明每年都要给周围的寺庙捐献大笔香火,也跟着曾知府搭建粥棚,就算早年做过不厚道之事,也该一笔勾销了。 佛祖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胡老爷想,他就顺了那么点别人用不上的钱财,和杀人放火沾不上边,佛祖会原谅他的。 自我安慰后,胡老爷做了个深呼吸,这婆娘是个没福气的,他应该找几个年轻,屁股大,好生养的小妾,谁为胡府生下第一个子嗣,就是整个家业的继承人。 “老爷,好消息,哈哈!” 家丁不晓得府上有变故,他如往常一样去客栈等消息,正好碰见那天的女郎中。 女郎中在上丘,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有救了,他回来送信,必然得到大笔的封赏。 为独吞这笔银钱,家丁耍个心眼,支开另外两人,急匆匆地回府对胡老爷禀报。 “你他娘的说啥?” 胡老爷面色阴森,一把抓住家丁的衣领,怒道,“再说一遍!” 咦?家丁眨眨眼,觉得这场面和惊喜有些不同,或许是自家老爷太激动的缘故,面色青紫,眼珠子中的红血丝都要崩裂开来,他重复道,“恭喜老爷,女郎中在客栈,小的赶忙跑回来……” “啪啪啪!” 胡老爷手劲不小,扇了家丁几个嘴巴,家丁的头左右摇晃,脸肿得老高,不明所以。 自家老爷疯魔了吧,说好的赏钱呢? “呜呜呜,老爷,小公子出来了。” 一个婆子端着个痰盂,里面是一团血块,胡老爷没再看一眼,对着傻眼的家丁道,“叫府上所有人都来,铺子里的小厮也不能落下,咱们到客栈说道说道!” 早干什么来的?非要等人小产才回来,胡老爷怒发冲冠,瞬间把莫颜列为自己的头号仇人。 这些日子,他银子也送了,美人也找了,一片诚心,只为求那人诊治,结果呢? 不出气,胡老爷觉得自己会马上憋屈死,他是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鲍知县想拦着?门都没有,打死了人,有府上人顶罪,他上面有人,那人官职很大,他就不信鲍知县小小的七品芝麻官敢得罪人! 上丘的客栈要比下丘舒适很多,两个县城挨着,差别巨大,莫颜洗漱过后,正准备用晚膳,就听楼下传来嘈杂的声响。 “怎么回事?” 鱼皮虾饺又鲜嫩又爽滑,莫颜低下头,用小勺子舀了一个,放在唇边吹气,以便能更快地吃进肚子。 “那个,胡老爷带着几十号人包围客栈。” 墨紫站到窗户边向下望,抽抽嘴角,“他们手上都拿着木棒,难道软的不成来硬的,失去耐心了?” 万俟玉翎不见踪影,莫颜知道他正在调配军队,本想一觉睡到明天早上,又有不开眼的人搅局。 三下五除二解决了碗内的虾饺,莫颜用帕子擦擦唇角,眯着眼睛向下望,以胡老爷为首,正凶神恶煞地赶着周围的百姓。 来者不善,看着并非是请人,而是找她玩命的。 孩子没保住,就怪到她的头上。莫颜摇头叹息,好人难做,那天若不是她用银针给胡夫人止血,胡夫人当时就会小产。 只要老老实实的,按时服用保胎药,平安生下孩儿却是没问题,怎么如今自己作死,又怪到她的头上,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滚滚滚!老子有的是银子,今儿来报仇,贱人,夺子之仇不共戴天!” 日落西山,暮霭沉沉,胡老爷背后,是一片被晚霞染红的天际,他手里提着木棍,颇有些悲壮的味道。 “墨米分,墨紫,让他们知道谁才是那个贱人。” 莫颜勾勾唇角,澄亮清澈的眸子寸寸成冰,她品着茶,不带表情地看热闹。 “是。” 墨紫墨米分彼此对视,有那么一瞬间,她们觉得皇后娘娘的神情和主上如出一辙。 据说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会受到感染,习惯变得相近,原来都是真的。 “你们夫人怎生不出来?都说医者悬壶济世,她是什么狗屁郎中,见死不救的狗杂种!” 儿子啊,胡家的香火!胡老爷口不择言,张口闭口全是粗话,让本想直接解决他的墨紫停住脚步。 周围的胡同里,还藏着胆大想看热闹的百姓,众人探头探脑,议论纷纷。 “笑话,当日在衙门若不是我们夫人在,你夫人早就小产了,到底是谁没有慈悲心肠?” “夜路走多了遇见鬼,你们胡家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天都看不过去,胡百灵和绿柳回来缠着你夫人,那是你们活该!” 一席话,说得胡老爷脸色青绿,他冷笑几声,脸面肌肉跟着颤动,“都给我上,把这些娘们弄死了没关系,老爷我有银子!” “上啊,一个人一百两金子!” 身后的家丁们向前冲,只要打不死,最多蹲几年牢狱,对比一百两金子的悬赏来说,那点苦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就在家丁们准备冲锋陷阵之时,场面陡然变化,从屋顶上跳下二十几个黑衣人,身上背着弓箭,手里提着刀剑,黑纱遮面,迅速地冲着莫颜的位置而去。 “哈哈,小五子,这是你在哪找来的高人?” 胡老爷摸摸下巴,畅快大笑,虽说对付几个女子不差什么,但是记得一行人身边还有十来个护卫。 统一着装,从房顶降落,这出场方式就相当霸气,虽说要多付出银钱,让他肉痛,但胡家别的没有,就是有钱! “老爷,这不是小的找的人。” 叫小五子的家丁呆愣住,因为他看到黑衣人提着剑,银光一闪,前面的家丁人头落地,喷出一道血箭。 事情好像不是老爷想的那么简单。 “一,二,三。” 小五子眨眨眼,心中倒数,果然数到“三”,自家碍眼碍事的老爷,也被黑衣人的刀拦腰斩断。 “啊啊啊,不好了,出人命了!” 混乱中,家丁们提着木棍往回跑,胡同中的百姓们全部躲起来,路上瞬间变得清净些许。 迎面飞来一支带着劲风的箭矣,冲着莫颜的咽喉而来,墨紫见状,就要退回。 “管好自己。” 莫颜扔出手中的茶杯,茶杯碰到箭矣,应声而裂,碎瓷片飞溅,却没有丝毫改变箭矣的方向。 她敏捷地移动身体,箭矣擦着她的头发,叮地一声,半截箭身全部落入到墙壁中。 刚才用茶杯的动作是个试探,这些黑衣人的功力,比她想象的要高几分。 昨日在下丘杀了章家村一百来口,定是被密切注意周围动向的蛮族人察觉,他们不会放过可乘之机。 黑衣人训练有素,没有说多余的废话,大内侍卫们应付起来也显得吃力。 墨米分的额角滴汗,心提到嗓子眼,这些人倒是聪明,赶着主上不在的时候突然袭击。 楼下胡府的家丁乱作一团,慌忙中跑错方向,哭爹喊娘,有一人提着木棍一扔,正好砸中黑衣人的后脑。 “扑通……” 黑衣人正对着墨紫攻击,没察觉到脑后,听到突来的风声,他再想躲就来不及了。 “立……立功了!” 一发命中,家丁也没想到,他转身就要改变方向。 晕倒的黑衣人被墨紫补刀,尸首异处,她对着家丁竖起大拇指,放冷箭什么的果然是捷径啊! 黑衣人察觉到,这些家丁留下来很捣乱,不得不浪费精力对付,而莫颜飞出客栈,手里拈着银针。 “皇叔大人赐予我力量!” 真神都是扯淡,哪有自家夫君靠谱,她念叨之后,周围的黑衣人以诡异的姿态,倒下去五六人。 啊?还没正式出手,就倒下了? 人群的后方,万俟玉翎一身白衣,负手而立,他淡漠地看着黑衣人们,脚下如磐石,对随之而来的刀剑不为所动。 “啊啊啊!” 倒下的黑衣人捂着裆部,怎么觉得命根子那突然多了东西,让他们疼得直冒冷汗,站立不稳。 莫颜兴奋地想要尖叫,她瞄准离得最近的黑衣人,又在他裆部上好心地补了一根银针,她想,这才是夫妻之间所谓的琴瑟和鸣。   ☆、第036章 一次一夜 混乱的场面因为万俟玉翎的出现,逐渐变得有秩序,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那里,就能给人安定之感。 残阳如血,尸块遍野,客栈门前已经成为一处修罗场,两方厮杀惨烈,不住地有人倒在血泊之中。 万俟玉翎一身白衣,不染纤尘,他出手如电,还不等黑衣人到面前,就被他用内力震得倒退到几米开外。 知县衙门的官差赶到之时,护卫们在打扫战场,黑衣人训练有素,部分逃脱,剩下重伤的全部服毒自尽,生气皆无。 己方的人没有追逐,主要敌在暗,我在明,要是追查下去,没准会落入另一处陷阱中。 鲍知县小跑而来,不远处跟着张举,在调动城防军之时,张举就坦言自己的身份。 鲍知县觉得自己在做梦,头重脚轻,难道说真有见到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机会?他一个小官,根本没那个资格。 在大越,像鲍知县这样的芝麻官至少有千八百人,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在原地苦熬着,进京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目睹天颜。 “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鲍知县往人群中看了一眼,立刻寻找到目标,他顾不得什么,快步上前,跪倒万俟玉翎面前。 “起来吧,在外不必多礼。” 万俟玉翎点点头,淡漠地转身,他得赶紧进入到客栈中点燃熏香,自家娘子不喜欢浓重的血腥气。 尸体除黑衣人外,还有胡家的家丁小厮,包括倒霉悲催的胡老爷,大概有二十来具尸体。 很多人被砍掉脑袋,要么就是被腰斩,缺胳膊少腿,零零碎碎,官差一时间无法统计数据。 把尸体全部运送上板车,现场的血迹用大量的水冲洗,又有恢复青砖的颜色,不仔细看缝隙中的残红,谁也不晓得发生过什么。 鲍知县跟在张举身后走进客栈,掌柜和伙计还没从突来的杀戮中反应过来,莫颜看到桌子下面露出的衣角,了然一笑,躲的地方倒是不错。 “皇……老爷。” 进入到内室,鲍知县打量客栈,装饰的简单而古朴,环境清幽,可是用来招待来人的身份,显得过于简陋了。 想到张举的提点,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鲍知县弯下腰,垂眸,平生第一此不知如何是好。 “鲍大人,坐吧。” 莫颜打了个圆场,让气氛放松一些,今夜城防军就可包围下丘,而他们,明日一早回程。 “是,夫人。” 鲍知县摸不清皇上和皇后的脾气,他只是略有耳闻,听闻皇后娘娘美貌仁慈,和皇上鹣鲽情深,如今打量细节,传言也有靠谱的时候。 皇上亲手给皇后娘娘斟茶,二人没有多余的动作,可一个眼神,就能让外人觉得,他们很有默契。 来之前,张举暗示过几次,否则他真要惊得掉了下巴。 “张大人,最近过得如何?” 莫颜抿了一口花茶,茶水的氲气扑面而来,带着清雅的香味,略微冲淡她鼻间的血腥气。 天色灰暗,内室里点燃了几盏油灯照明,墨米分留在房间中照应,而墨紫下楼单独准备晚膳。 吃了一碗鱼皮虾饺,但是活动太剧烈,莫颜摸摸干瘪的小腹,她又饿了。 “您就别打趣臣了。” 张举抽抽嘴角,苦笑着摇头。这几天对他来说,是噩梦的开始,好在胡老爷死了,没人再送美色,做出千奇百怪的各种测试。 毫无疑问,他喜欢女子,但是,家中有贤妻,他不会对美色上多么上心。 “也是,论理说胡老爷送的美人,应该比烟霞要逊色得多。” 哪壶不开提哪壶,莫颜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张举,见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她唇角轻轻地勾起,心情好了几分。 “既如此,回去就把烟霞赐给你,做个贴身丫鬟或者是妾。” 妇唱夫随,万俟玉翎毫不犹豫地落井下石,见张举再次被雷劈了的面色,了然地点头。 自家娘子形容过,被雷劈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万俟玉翎想象不到,现在张举给出完美的诠释。 “咳咳。” 一向严肃的鲍知县放松很多,他憋不住笑,只好轻轻地咳嗽掩饰。 三品京兆尹,竟然被一个暴发户老爷逼得无路可走,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张举不敢顶撞万俟玉翎和莫颜,只得把全部的怨气撒在鲍知县身上,他眯了眯眼,盘算等鲍知县调职入刑部,他找点什么麻烦。 “鲍大人,我听过你审胡百灵的案子,非常有效率。” 墨紫的动作很快,四菜一汤端上来,标准的家常菜,考虑到张举和鲍知县在,分量不小。 “承蒙您的夸奖,臣受之有愧。” 鲍知县第一次脸红,他审案不走寻常路,因此被百姓们称为鲍疯子,名声不算顶好。 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来,把自己代入进去,如果他是犯人,应该如何做,怎样隐藏自己。 审案的过程,全程和凶犯斗智斗勇,不单单靠智慧,有些都是他凭借自己的理解诈出来的。 不管黑猫白猫,能捉到老鼠就是好猫,鲍知县不喜严刑拷打,那样会造成冤假错案,无辜人被屈打成招,真正的凶手逍遥自在。 上丘是个民风淳朴的小地方,他做多年知县,总共也就遇见过两三起凶杀案子。 “来,边吃边聊。” 食不言寝不语被彻底摒弃,明日一早一行人离开,这边还有很多未交待的细节。 鲍知县点头,他颤抖地接过碗筷,开始战战兢兢地,勉强装作镇定。 等莫颜问题一多,他就能放开了,回答得滴水不漏。 此行微服出巡虽说中途被迫夭折,却能挖掘到这样一个人才,也算是不白来一趟。 鲍知县对大越律法有独到的见解,他认为杀人偿命太笼统,而且不合理。 “前几年上丘有个案子,一贼人逃窜闯入百姓人家,并且挥刀威胁,那家的男主人提着砍刀,在和贼人打斗的时候,失手砍死贼人。” 鲍知县对此耿耿于怀,在打斗的时候要防卫,面对穷凶极恶的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男人砍死贼人,按照大越法律是要问斩或者流放三千里,到西北做苦力,鲍知县最后手下留情,问询刑部意见,判了个流放。 流放并不比斩首好多少,去西北做苦力的人,最后都是累死的,他们就和牲畜一般被奴役,并且不见天日。 “如果贼人不死,死的是他的家人,他有什么错呢?” 鲍知县说到激动之处,啪地一声扔下筷子,等他反应过来是和皇上用膳,吓得一个趔趄,差点跌坐在地上。 “无妨,鲍大人真性情。” 万俟玉翎不动声色,面容平淡,似乎一点不在乎鲍知县的失礼。 莫颜瞄了一眼自家皇叔大人,对鲍知县摆摆手,听他这么一说,大越律法的漏洞不是一般多。 在现代,正当防卫和防卫过当有明显的界限,男人为保护家人错手杀死贼人,无罪,若是能救其余的百姓,可是见义勇为。 就这样被无端地判处流放,还真的有点冤枉,真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前段时间翻看京兆尹衙门的卷宗,清楚地记得有一个案例。 京郊周围王家村的一个媳妇,常年被公公强迫,媳妇是个胆小怕事的,委身于公公长达几年之久。 后来公公玩起新花样,奸淫的时候希望她的孩儿在一旁观看,就是这一点,惹怒柔弱的妇人,她假意答应,然后在行房时趁着公公不备,砍死他。 村人到衙门报官,都在骂媳妇淫荡,勾引公公,就连女子对她也没有多少同情,而后来她被衙门判处秋后问斩。 不说当今世道对女子何其不公,追本溯源,杀死公公也是因长期被胁迫,事出有因。 公公和儿媳乱伦,家丑足以传得沸沸扬扬,媳妇为儿女婚嫁一直忍耐,可人终究是有底线的。 大越禁止私刑后,个别落后的村落仍旧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只因他们都觉得法不责众,就算给某个媳妇浸猪笼,也是全村上下一致同意的,官差还能抓一村的人? “您对此见解颇深,臣佩服。” 鲍知县放下碗筷,越听越有兴致,他从衣兜里掏出草纸和炭笔,把莫颜所说全部记录在案。 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一直没有更改过,然而落后的社会制度对百姓们压迫和剥削,让民间多了更多不平事。 律法模糊,代表有空子可钻,如何判案是父母官说的算,一句话的事,草菅人命也能找到正当理由。 一直到深夜,鲍知县才意犹未尽地离开,等人一走,万俟玉翎赶紧抱住莫颜,上下打量她有没有受伤。 “刚才你衣袖上有血迹。” 万俟玉翎检查过后,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身进入到净房中。 莫颜勾勾唇角,皇叔大人怕是等得不耐烦,而鲍知县没眼色,赖着不肯走,无奈张举也加入进来,众人商讨律法应该从几个方面修改。 月色静谧,窗外树影婆娑,莫颜感叹一声,出来十几日,最想念的就是还在宫内的几个小包子。 火烛摇动,万俟玉翎洗漱完毕,头发的水迹滴落到锁骨上,他眸色乌黑,深沉地望着莫颜,“你在出手之前喊的那句台词是怎么想到的?” “台词?” 莫颜囧了囧,她能说不是原创而是抄袭吗?忽悠大娘在PK章家村村长的时候,手握真神牌,也是那么喊的,于是她改动一下。 她记得,她没有刻意地喊出声吧,他是如何听到的? “那你为什么不给他们个痛快?” 夫妻二人对视,莫颜气势减弱,她在反思自己有没有出错的地方。 “因为他们都该死。” 趁着他不在偷袭,必须得到惩罚,想死个痛快都是奢望。 “转移话题?” 莫颜眼珠不住地转动,又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马上被万俟玉翎察觉,他打横抱起她,直接丢到床榻上,天知道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有多害怕。 她周围好几个黑衣人,墨紫和墨米分在远处厮杀,一旦有突发状况,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有些后悔教会她武功,让她胆子越来越大,可若是没有任何自保能力,他更放心不下。 万俟玉翎很少纠结,他只好把情绪用在房事上,暴风骤雨来袭,二人折腾一整夜。 楼下的张举一夜无眠,他听了一宿床板的撞击声,总以为是刺客又跑进来偷袭。 “张大人,您似乎没睡好。” 一行人启程离开上丘,鲍知县前来送行,他看到张举青色的眼眶,关切道,“来了几日还是没适应咱们上丘的水土?” “哪里哪里,本官是没适应客栈的床榻。” 张举望着前面马车的方向,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皇上果真猛于虎,一夜一次,一次一夜啊! 鲍知县暂时留在上丘,等候朝中调配官员,顺便安置一家老小,约莫半个月后就能到京都任职。 马车很快出了县城的城门,对比临来之时,一行人还是很低调,只多了个知县送别。 莫颜揉揉腰,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想到马上回京,她的心情是愉悦的。 “不睡,还有精力?” 万俟玉翎从信上抬起头,在她身后放着柔软的靠枕,前方山路颠簸,用靠枕减震。 “睡,这就睡。” 这话与其说是关心,更像是威胁,莫颜想到昨夜的十八般功法,立刻垂眸,马车上她不想表演空中飞人。 午时前后,一行人从官道上行至山间小路,马车突然毫无预兆地停下来。 莫颜在熟睡中感受不到颠簸,她睁开眼,看到车窗缝隙射进来的光线,迷糊道,“什么时辰了?” “午时正。” 万俟玉翎话音刚落,车窗口传来墨紫的颤抖的嗓音,“前方的路上,发现一具尸身。” “这里还算上丘管辖的地界吧?通知鲍知县派人过来。” 杀人扔到荒郊野外,若是死者不是本地人,会给找凶手带来相当大的难度。 “是咱们的人。” 死的是一个黑衣人,袖口用金线绣着暗卫的标志,自己人。 万俟玉翎和莫颜一脸凝重地下马车,把暗卫扔在一行人的必经之路上,是为了警告还是挑衅? “娘娘,他是暗十二,负责北地的情报。” 墨紫和墨米分都认得此人,暗十二是个娃娃脸,在其貌不扬的暗卫群体中,也是个特别的存在。 暗十二趴在地上,露出半张脸,他后心处插着一根箭矣,双目圆睁,衣衫不显得凌乱,显然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射死。 死亡时间不久,就在两到三个时辰之前。 一般能让身手敏捷善于隐藏的暗卫丝毫无还手之力的,要么功法奇高,要么就是自己人,暗十二对他不设防。 “奴婢认为是后者。” 墨紫狠狠地咬唇,尝到嘴里的腥甜,她开口道,“十二负责北地消息,从未出错。” 众人心里明白,这个猜想很可靠,墨米分也跟着红了眼眶,他们以前训练朝夕相处,出生入死,是比血缘亲人还亲密的一家人,最容不得有人背叛。 莫颜从马车里找出一副手套,翻动尸身,暗十二身上什么都没有,负责传送北地消息的从来不用书信。 尸体没有被挪动过的痕迹,这里应该是第一现场,只是凶手早已不知所踪。 上丘距离京都还有几日的路程,天热,沿途未必有冰块补给,墨米分和侍卫们商议,把人葬在山水秀美河边。 暗卫中有人背叛,这让一行人的气氛低落,莫颜毫无睡意地敲着桌面。 不把那个叛徒找出来,对己方影响很大,以后接收到的任何消息,都可能真假参半。 “袁焕之应该到京都了。” 沉默良久,万俟玉翎突然开口,他的手握住茶杯,修长的骨节分明,阳光透过树的枝桠照入车内,有暖暖的味道。 这个推断让莫颜惊讶,袁焕之不好好在北地打仗,冒险回到京都的为何?找夏若雪解释,还是有其余的企图? “内部有人成为奸细,是早预料到之事。” 万俟玉翎并不感到意外,相反他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这场战争,谁也忍不住,谁就输了! 袁家用了十几年时间铺垫,在最关键时刻铤而走险,只能说明,那个人或者东西,对袁焕之很重要。 扰乱视线,让万俟玉翎放手去查内部的奸细,这招声东击西做的不错,可惜就是太明显。 “袁焕之这个人,有些小聪明,自以为是,总是低估别人的智商。” 莫颜下了论断,做事毫无章法,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这种男人真有弱点,也就是在子嗣上。 “早知道他会铤而走险,暗十二的死更加印证这个猜测。” 袁焕之心胸狭窄,多疑,如果真有重要的事,他不会放心手下人去办,他总是怕身边有万俟玉翎的人。 夏若雪回京,肯定是要有动作的,他一个人在北地,怎么可能放心? 未来京都会更加热闹,既然袁焕之主动送上门来,若是还把人放跑,那就太说不过去了,擒贼先擒王,派人盯紧夏若雪,定能得到意外之喜。 ------题外话------ 为什么倒霉的总是张举?哈哈   ☆、第037章 坑爹 金秋八月,丹桂飘香,天幕中没有一片云朵,更显得高远。 回京有几天,莫颜忙得脚不沾地,宫内有诸多事务打理,她和万俟玉翎只有晚上才能在床头相见,她是眼睁睁地看他天不亮起身上早朝。 按照计划,回到京都之日就是永平侯府众人问斩之时,但是中途在礼州的下丘县出现插曲,农历八月十三,又是大哥莫轻风和陈英的婚期,见血光晦气,所以万俟玉翎把时间推迟到中秋后。 “娘娘,奴婢新做了桂花卷糕。” 墨紫提着食盒进门,忙不迭地献宝,展现她得意之作。 宝贝和宝宝听到声音,比谁都积极,三两下爬到椅子上,宝贝突然想到要净手,又跳下椅子,迈着小短腿折腾一趟。 “仔细烫嘴。” 莫颜分别捏了捏贝贝和多余的脸蛋,两个小的抬起手,显得很不耐烦,啊呀呀地叫了几嗓子。 才走十几天,他们就把她这个当娘的忘在脑后,只肯让墨冰换尿布。 “味道很好。” 宝贝掰下一小块,放在口中咀嚼,才两岁多,和小大人一样,板着小脸,故意装作老成。 莫轻风要成亲,莫府忙着准备聘礼等物,最近他偷懒,给宝贝和宝宝布置任务后不见踪影。 莫颜可以理解一个大龄剩男想要父凭子贵的心情,不和他计较,反正在大哥眼中,色字当先。 北地局势紧张,莫轻雨在来信提到情况正常,他看到袁焕之指挥作战,因为几次都是对方先退兵,不晓得蛮族玩什么把戏。 只露出侧脸和背影,那人出现几次,似乎让人认定他袁焕之还在北地,自己玩起分身,越发证明万俟玉翎的猜测。 想到袁焕之很可能已经在京都某条街道上,莫颜眯了眯眼,忍住内心的小兴奋,只要人在,花点力气,肯定能找到。 再完美的计划也不是无懈可击,细心寻找,总能发现漏洞,可大可小而已,若能抓住一个人的弱点,加以利用,会有意想不到的成效。 “娘娘,胡老爷死后,因为他生意中有不法勾当,家产充公,您知道他背后之人,是京都什么大官吗?” 墨冰虽未跟着去礼州,但是作为原来的暗二,自然少不得消息。 莫颜还记得胡老爷嚣张的口气,他口风严,没透露那个大官是谁,不过言谈中,不惜得罪鲍知县,恐是其背后的人很有权势,应该不是籍籍无名的小人物。 她猜测,胡老爷的靠山应该和蛮族收买的京官不是一个人,否则哪容他放肆。 “的确是个大官。” 胡老爷到京都做生意,偶然遇见那个大官,二人一见如故,胡老爷为攀交情,送出不少金子。 “谁啊,明目张胆地收礼!” 作为京官就应有点见识,被一个乡绅用金子收买,眼皮子有多浅? 莫颜抿了一口茶,忽然想起胡老爷对美色上的执拗,随口问一句,“送出几个绝色美人?” 墨冰抽抽嘴角,不言语,莫颜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模样,“原来是男子,谁啊?这么有品位。” 首先被怀疑之人是叶相,但在京都,比礼州知府官大的,随手一抓一大把。 叶相喜好男色,无稽之谈,他本人破罐子破摔,脸皮练得比城墙还厚,根本不在乎了。 “没送美色,只送金子。” 胡老爷认为金子比银子贵重,开口闭口喜欢用金子作为悬赏,这是暴发户的普遍特点。 京都有底蕴的高门,谈论金银,他们觉得钱财是粗鄙之物,更爱风雅有格调的古玩瓷器,用金子就能攀上的……莫颜眼皮跳了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主仆二人对视,墨冰一脸沉重地点点头,明明白白地告知,“如您所想,就是这样。” “本宫收回之前的话。” 莫颜翻个白眼,墨冰再来打趣,她就给大堂哥莫轻云另外赐个美貌丫鬟。 暴发户,眼皮子浅,这都什么和什么?她怎么能这样形容自家爹爹。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 “我爹爹收了胡老爷多少金子?” 莫中臣和胡老爷是一种人,唯一差别,他不爱美色,心肝宝贝只有明晃晃的金子。 爹爹曾经说过,只有背地里抱着箱子数金子的时候才最为充实,可以忘记世间一切烦恼,快乐似神仙。 银子莫中臣也很喜欢,但它不如金子贵重,所以排到次位。 “先后送出去三四箱,约莫有几千两吧。” 胡老爷也不容易,他有眼色,见对方喜欢实打实的金子,赶忙在礼州调配,请专门的镖师运到京都。 他喜不自胜,没成想在民间竟然能遇见大越的丞相,一品大员,关键人家是皇后娘娘的亲爹,国丈,随便抖抖手,未来的皇商之位就是他的! 套交情得循序渐进,胡老爷按捺下激动的心情,每隔一段时间固定跑京都一趟,带些花重金购置的陈酿和金子,每次都让莫相眉开眼笑。 “胡老爷和手下人说,等八月十五之前再来京都送节礼,顺便提提皇商一事。” 墨冰揉揉眉心,越发同情胡老爷,从开始人就没找对,莫相只进不出,又有两袖清风的名声,所以极大可能不承认。 到底,谁是谁眼中的肥羊? 民不与官斗,胡老爷动机不纯,只能吃个哑巴亏,肯定是不敢闹出去。 如今人死了,一了百了,莫相空手套白狼,得到几千两金子,死无对证,无人追查受贿一事。 “不作死就不会死,胡老爷自找的。” 莫颜的态度薄凉,她给胡夫人施针,结果最后胡夫人小产赖到她的头上。 胡老爷召集人手找麻烦,人手拎着砍刀,带着杀意,她没出手,这些狗腿被蛮族刺客波及砍杀,只能说命不好。 如今胡家家产充公,一切尘埃落定,此事暂且揭过去不提。 “哦,对了,爹爹得了几千两金子的消息,找个机会透露给我娘。” 莫颜从衣袖中掏出一面小铜镜,美滋滋地照着,铜镜中的女子肤色白里透红,灵动的眼中还闪过算计的光。 哼,大婚时候,爹爹不知道从哪个街头的货郎手里买的廉价胭脂水米分,以至于她在被掀盖头时脱妆,模样比鬼好不了哪去。 有那么多金子,藏着掖着,难道那些银钱和母鸡一般能下蛋? 男人有钱就变坏,莫颜算计爹爹莫中臣,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甚至脑补一番娘吕氏发现他偷藏小金库,府上鸡飞狗跳的样子。 “是。” 一向淡定的墨冰一个趔趄,差点撞到多宝阁上,她快速调整身形,用帕子点了点额角。 农历八月十六,在菜市口斩首永平侯府众人,并且贴出夏明轩和夏若雪的悬赏画像。 与此同时,在城北某处小巷子中,夏明轩拉着一车柴禾进到自家的小院。 “明哥哥,今儿这么早。” 周倩儿正在院中浆洗衣衫,满满一大盆都是夏明轩的衣物。 作为大家公子,和市井中的小老百姓不同,他无法忍受一件衣衫在身上穿几天不换。 周倩儿还是很爱干净的,可也不能保证天天梳洗,头上抹点头油,可以支撑一周,理由是,每日洗澡太费柴禾。 百姓人家的柴禾都靠买卖,一捆好几文钱,没有井的人家,出门打水要走一刻钟,都忙于生计,能勤快地擦洗就不错了。 “恩。” 开始新婚夫妻情意浓,见惯大家闺秀的做作和青楼风尘女子的浪荡,清新的小家碧玉,让夏明轩很是新鲜。 但是接触时间一长,他就受不了周倩儿生活习惯,譬如如厕后竟然不洗手,让他无比嫌恶。 或许是伪装太好,周倩儿浑然不觉,被夏明轩时不时送出的小玩意哄得如泡在蜜罐里。 “进去换身衣衫吧,正好一并洗了。” 周倩儿哼着小调,用袖口在额前抹了一下,她双颊有运动后的米分红,看着清丽宜人。 “好。” 夏明轩喉头动了动,瞬间感觉下体窜出热流,他一手掩饰裆部的尴尬,眸色幽深。 昨夜梦见和表妹莫颜在床上行鱼水之欢,莫颜那一声娇娇软软的“表哥”让他痒到心里。 半夜突然醒来,看到周倩儿正躺在他身边,夏明轩马上泄火,提不起半分兴致。 刚才,那种冲动的感觉又来了,算算,他禁欲十来天,也该用周倩儿纾解一下。 今日在闹市看到张贴的布告,京都百姓都在议论永平侯府一事,自从夏明轩开暗娼馆的丑闻被暴露后,他就成了人人喊打的丧家之犬。 百姓们兴致勃勃,表示通敌叛国的贼人早应该伏法,皇上皇后娘娘应当更果决,他们商议在侯府众人问斩去看热闹,顺便带上臭鸡蛋和烂菜叶子。 “让让,让让。” 夏明轩很是暴躁,他在贫贱的城北已经躲了一个多月,没有北地蛮族的消息,也未找到妹妹夏若雪,难道他要隐姓埋名,一直和周倩儿做真夫妻? 他是尊贵的侯府世子,如若不是落难,周倩儿给他做洗脚丫鬟的资格都没有! 心里潜藏着怒火,夏明轩的态度不算好,周倩儿沉浸在爱河中,卖力地洗衣衫,不时地用木棒敲打几下。 “明哥哥,你闻到香味了没?爹在烤鸡,一会儿咱们到隔壁吃饭,正好把咱家的酒捎上。” 周倩儿直起腰,用手捶打几下,小鼻子嗅嗅,很是惊喜,自从她嫁人后,日子过的不错,经常能吃到肉,周围的街坊邻居每次见她都要夸赞几句。 麻利地挑起竹竿晾晒衣服,周倩儿看着门口闪现的衣角,心中更是甜蜜。 “好。” 夏明轩声音平静,漆黑的眼中是深不见底的阴霾之色,穷酸人家,吃一只烤鸡就了不得,能高兴好几天,他越发受不了周倩儿的小家子气。 在永平侯府,他什么人没见过,周家父女的小算盘,他清清楚楚,还想拿他当傻子玩呢? 说白了,父女俩联手哄骗他的银钱,几两银子就让他们乐得睡不着,殊不知,他以前打赏小厮都比这个数多。 日头西斜,做工的人回到家中,在小院内,周倩儿清晰地听到巷子里人家开门关门的声响。 很快,家家户户升起炊烟,空气中飘来饭菜的香味。 周老头在墙根下放一块石头,他站上去,露出半个脑袋,对着院中的周倩儿招手,“烤鸡做好了,你娘买到新鲜的莲藕,收拾收拾,一会儿开饭了!” 两家就隔着一道墙,平日出入方便,周老头叫唤一嗓子又开始拾掇院子。 “明哥哥,我先过去帮忙。” 周倩儿本想叫自家夫君一起过去,忽然想起他每日回到家中都要打算盘,算算一日的收益。 隔壁院落,周老头刚把鸡赶入笼子中,见周倩儿进门,赶紧把她拉到屋里,向外望了望,见女婿林明没跟过来,小声地问道,“你这死丫头,都一个多月了,还没查出来他做什么营生?” 周老头觉得不对劲,林明既然是大户人家的私生子,吃喝不愁,每日在固定时间出门,到底去干啥了? 听说这样见不得光的人内心扭曲,说不定在外面有外宅。 男人嘛,三妻四妾不是问题,他有了几个钱后,也没少到窑子里转悠,那水嫩青葱的姑娘,总比自家老妻强。 “你长点心眼,万一他的银子都被妖娆的小贱货哄去怎么办?” 周老头紧紧地盯着周倩儿,“你那还有多少银子,给爹点。” “爹!” 厨房传来炒菜声,周倩儿估计娘听不到,跺了跺脚,不认同地道,“你又被下贱窑子里的小蹄子迷成这样?” 还不到月中,周倩儿前前后后给周老头三四两银子,他们家以前一年开销都被花出去了。 “怎么说话呢?” 周老头拉下脸来,表情愤恨地打了周倩儿一巴掌,“没出息的东西,要不是爹我,你能攀上这门亲事?” 周老头过寿,夏明轩提着肉上门,被他盯上,于是算计自家闺女,嫁个有家底的,总比做苦工的好。 “你富贵了就不认爹,我养你何用?” 周老头骂骂咧咧,周倩儿红着脸,想到夫君很可能马上过来,她不愿意撕扯,又给周老头二两银子,哄得他眉开眼笑。 “爹,你省着点花。” 二两银子啊!周倩儿不舍地盯着那块碎银子,她看上银楼的一对银丁香耳坠,几百文都没买。 “晓得,今儿是好机会,酒后吐真言,你好好套话。” 周老头始终对女婿的话半信半疑,总觉得哪奇怪,他尝试在身后盯梢,几次都被甩开。 “你这丫头就是死心眼,你弄清楚他的身家,温柔小意,多哄点银子出来。” 周老头见自家闺女不以为意,苦口婆心地劝说,“你傻不傻,这世界上有谁比爹娘更亲?说句不好听的,他万一在外头有小的,小的比你先生儿子,以后有你地位吗?” “爹,怎么可能,明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周倩儿一愣,动作僵硬,嘴上不肯承认,内心却接受这个说辞。 “不是,你多了解他?他做什么赚银子你知道?给你三瓜两枣的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人心易变,周老头始终觉得,林明有银子,很多女子愿意上赶着贴上来,万一周倩儿人老珠黄,被休回家,好歹有银钱傍身。 “爹爹说的是。”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周倩儿慢慢回味,最近林明对她的态度说不上热络。 例如晚上,她想要的时候,手臂主动缠着他的胳膊,他粗鲁地一把推开。 周倩儿很委屈,觉得自己就和荡妇一般,试探过一次后,她歇了心思。 林明有自己的账本,单独锁在匣子里,而她不知道有多少银子,更没有钥匙。 爹爹不会害她,看来她是应该留心些。 夏明轩在院子坐一会儿,爹娘已死,侯府其余人和他没关系,他对此不是很关心。 但是问斩那日是个很好的契机,说不定能见到妹妹夏若雪。 他戴着面具,妹妹或许认不出他来吧? 夏明轩突然脑中闪过一道白光,想起兄妹二人小时候说过的一句话。 那年夏明轩托人买来一套瓷娃娃,要送给表妹莫颜,而夏若雪看中瓷娃娃,又哭又闹,不肯罢休。 “莫颜不过是你表妹,我才是你的亲妹妹!” 夏若雪霸道地抢走瓷娃娃,尖叫道,“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万一我和莫颜有一天同时被拐子拐走,你会救谁?” 夏明轩很无奈地摸着她的头,“你一个大家闺秀,张口闭口都是市井间的粗俗语言,什么拐子?你是正宗侯门千金,若是有天兄妹失散,哥哥就捧着一套瓷娃娃等你回来。” 夏若雪不闹了,很是认真地看着他,这段话他们兄妹铭记于心,前几年玩笑中还提及过。 找妹妹,就用一套瓷娃娃,她看到,一定能找到他。 想到此,夏明轩的脸色阴转晴,连一向看着别扭的周家人,他都不再反感,抱着一摊酒上门。 “来来,开饭了!” 周老头和周倩儿达成共识,脸色看不出异常,对这个女婿,他有几分欢喜,当然是看在钱的面子上。 “爹,这烤鸡闻着就香!” 夏明轩爽朗一笑,一家人在院中开席,夏明轩坐到周老头对面,殷勤地倒着水酒。 “咱爹以前还在烤鸡铺子当过学徒,今儿可是借光,不然我都好几年没尝过爹的手艺。” 周倩儿端着一盘下酒的花生米,还有几样凉拌菜,放到桌上,特地把一盘拍黄瓜放到夏明轩面前。 烤鸡表皮金黄酥脆,上面被改刀,这样可以让烤鸡更入味。 周老头为选鸡跑遍了大半个集市,回来亲自杀鸡,脱毛,腌渍,烘烤,折腾一天。 席间几个菜都是夏明轩喜欢的,他夹了一块清爽的黄瓜,与周老头推杯换盏。 “爹,京都冬日里没准还要下大雪,我琢磨着这两天请人,把咱们两家房子再修缮一遍。” 夏明轩不确定要在这边住多久,不想委屈自己,墙壁发黄,他看着不舒服,总想找人刷得雪白。 带上周老头一家,目标小些,而且周老头家的瓦片裂了很多,需要换新。 农忙过后,京郊庄户人家进城做活的人成群,彼此都不知道根底,快的话,从早到晚,一天就能完事。 “好好,我女婿孝顺,我是个有福气的。” 周老头拈了一颗花生米,笑咪咪,菜还未上全,他和夏明轩已经喝下去十几杯酒。 “明哥哥,你少喝点。爹爹酒量好呢。” 周倩儿开窍后,假意劝说,她猜想以他的性子,定然会不耐烦,喝得更多。 “是吗,那就要一醉方休了!” 夏明轩正想用喝酒来分享喜悦,一口气喝完一大杯,又撕下一块鸡胸肉,连连称赞周老头的手艺。 父女二人彼此使了个眼色,周老头是想,把人灌得烂醉如泥,他趁着天黑潜伏到隔壁,找女婿匣子的钥匙,打开看看其中到底有什么宝贝。 理想是美好的,人也被如预料那般被灌醉,但是周老头和周倩儿觉得自己心都不会跳了,这惊魂一夜,在他们一生中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第038章 跑路 夏明轩心头畅快,不知不觉喝了一坛子酒,周老头为让他放松警惕,只说了一些自家早年在赌场打杂的见闻。 天已经黑了,空气中满是凉爽的风,坐在树下喝着小酒,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左邻右舍关紧院门,忙碌一天的人们,也到了安寝的时辰。 “来,再来!” 夏明轩自打事情败露再也没去过青楼找乐子,自己一个人独自饮酒喝得不痛快,他身子摇晃,用手晃动酒杯,里面的酒空了。 “倩儿,把爹爹的藏酒端过来。” 周老头见火候差不多,冲着周倩儿使个眼色,父女二人商量好,等喝得兴致正高的时候换酒水,他准备的是加了迷药的。 夏明轩从来没把平头百姓放在眼里,认为自己能掌控一切,也没想过对方有胆子给他下药。 一连喝几杯后,他头脑迟钝,眼前朦胧,见周倩儿打着灯笼,从不远处走过来,他以为看到表妹莫颜。 莫颜喜欢各种颜色的灯笼,往年元宵节的花灯会,他这个做表哥的都有表示,只是在她定亲后,两个人渐行渐远。 “颜颜。” 夏明轩喃喃自语,头一沉,双手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明哥哥,快醒醒,咱们回家。” 周倩儿放下灯笼,用手轻轻地拍着夏明轩的后背,小声地重复几遍。 周老头鬼点子多,他怕女婿发现酒水有问题,故意装晕,眼珠子一转,大声道,“其实今儿喝酒庆祝,是家中有喜事,倩儿有了你的骨肉!” 夏明轩早已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充耳不闻,无半点反应。 周倩儿脸色一红,拉着周老头的衣袖,“爹,你在说啥,我啥时候有身孕了?” “你个傻妮子,当然是为试探。” 周老头一脸得意,鄙夷地看着周倩儿一眼,“你爹我聪明一世,怎么有你这个缺心眼的闺女!” “不过,刚刚明哥哥好像在说盐,难道菜味道清淡?” 夏明轩口中的“颜颜”被周倩儿曲解成“盐盐”,最后的拌菜是她做的,她用筷子夹起放入口中品尝,的确滋味淡些。 城北的百姓生活困苦,为节约灯油,早早入睡,天刚黑不久,各家各户就一片漆黑,没有响动。 周老头用指头点了点周倩儿的脑门,怒道,“就你心大,按照咱们的说辞,他以后发现家中银钱少了,你就一口咬定不知道。” 树大招风,周倩儿嫁给林明,家里不时地传出肉香,周围住户蠢蠢欲动,夜里还真的有贼人跳进院中。 可惜夏明轩不喜鸡鸭,讨厌鸡屎的臭气,小院中除柴禾外,种了几样菜蔬和花草,没有值钱的物事。 有贼人偷东西被发现后,夏明轩很谨慎,自己买来砖瓦,加高院墙,上面又拉着一层铁丝网,让人轻易不得入。 “开小匣子的钥匙在哪里?” 周老头把夏明轩荷包倒个遍,里面只有一些铜板和碎银子,虽然看着眼热,但是他不准拿。 “在他的脖子上挂着。” 周倩儿有些后悔,不应该和爹爹合谋算计自家男人,但爹爹的话有道理,明哥哥对她很冷淡,保不准在外养个小的。 突来的嫉妒如潮水一般把周倩儿淹没,她打定主意,多捞点银钱傍身。 夫妻本是一家人,明哥哥的银子就是她的,有什么问题?想到此,周倩儿变得理直气壮。 好不容易摘下钥匙,周老头在墙根底下又垫着一块石头,父女二人依次从隔墙爬过去,到隔壁院落。 屋内原本有些女子的衣衫和杂物,在夏明轩成亲之前,都被他运送到乡下,一把火烧干净。 点燃内室的油灯,周老头四下打量,这比刚成亲布置喜房的时候多了几分精致。 “啧啧,还有恭桶,真讲究。” 夏明轩至少要睡到明日,周老头也不着急,这摸摸,那瞧瞧,对各种摆件都要点评一番。 在内室旁边设立小净房,恭桶内是木头的碎屑,墙壁上镶嵌一处烛台,里面还插着三根熏香。 “明哥哥不太喜欢去院中的茅房。” 周倩儿第一次做贼,手心冒汗,她在衣裙边上蹭了蹭,想要速战速决,催促周老头下手。 “急什么?” 周老头参观一周后,在隐秘角落找到匣子,用钥匙打开,里面分三层,最下一层,是厚厚的银票。 “这是啥呢?” 周老头看了看银票,上面的数字他不认得几个,以前在赌场都没见过,估计是大面值。 “爹,这是什么东西?” 周倩儿对一层薄如蝉翼的东西很感兴趣,摸着柔软透气,就好像一张皮。 “不知道,打开看看。” 周老头自诩见多识广,打开后,贴到自己脸上,然后看向铜镜,吓了一跳。 “你是谁?是人是鬼?” 突来的变脸让周倩儿大惊失色,差点扔掉手中的匣子,还是周老头更镇定一些,“当然是你爹爹,你看我的衣服。” 难道,脸上这东西是传说中的人皮面具? 周老头抖了抖,他汗毛都竖起来,若是如此的话,林明脸上的皮,到底是不是真的? “爹,咋……咋办啊?” 周倩儿一身冷汗,她好像和爹爹突然发现个了不得的秘密。 人皮面具,到底是不是人皮做的? 没有拿银票的心情,周老头当机立断,锁上匣子,虚掩房门,父女俩又爬回周家的院子。 周家院落有一颗大树,旁边放着一把躺椅,平日周老头喜欢在树下纳凉,此刻,换成夏明轩。 黑暗里,他呼吸沉稳,没有杀伤力,但未知本就是莫测的,令人恐惧,周老头和周倩儿很紧张,手不停地哆嗦。 “或许咱们想多了,他是大户人家的私生子,有银子,收集一张面具不算出格。” 沉默良久,周老头深呼吸,安慰周倩儿,似乎也在说服自己,只是话说的干巴巴的,他自己都不信。 大户人家出身,小厮呢,亲人呢?一个都没有,娶亲都无人参加,没有族人,或许,林明的名字也不是真的,他是杀人放火的江洋大盗。 关键时刻,周倩儿目光带着决然之色,她不敢置信自己嫁的是这样的人,为证明,她先一步走到夏明轩面前,在耳际的部分摸索。 面皮被揭开,夏明轩俊逸的脸露出来,他的脸见不到光,比脖子要苍白几分,剑眉入鬓,薄唇轻抿,正在熟睡中。 “完了,这下全完了。” 周老头小声地捂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差点晕过去,林明不是江洋大盗那么简单,他是比江洋大盗还变态的狂魔,京都头号通缉犯! “真真是耗子给猫当了三陪,要钱不要命了!” 周老头当即甩自己两个巴掌,这要让衙门知道,周家人就是夏明轩的同谋,死无全尸,没准混个凌迟处死! 周倩儿扶着大树,才控制住颤抖的身体,此刻再大的怨怼也没用,谁能想到通敌叛国的永平侯府世子藏在贫民窟! 难怪,难怪他规矩多,衣衫要每天换,用饭后必定用淡茶入口,如厕后点燃熏香,这些习惯是骗不了人的! “爹爹,咱们要去报官吗?” 怎么处理夏明轩,周倩儿没了主意,她不想跟着他一起死,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去衙门状告。 “去衙门,解释的清楚吗?” 谁知道,他躲在这里,有没有同谋? 周老头一脸不认同,周倩儿已经嫁过去,若是夏明轩有个三长两短,女儿也得陪葬。 “那可咋办,装作没发生?” 周倩儿用手捂着扑通跳的胸脯,她不敢保证自己在面对他的时候伪装得滴水不漏。 他的眸子阴暗藏着风暴,她根本不敢与之对视,难道,真的走投无路了吗? “办法不是没有,咱们先下手为强,一不做二不休。” 事到如今,只有先一步杀死夏明轩,表明自己不是同伙,但是他们还没胆子告官。 杀人后就把人埋在院中,周老头打算带着值钱的银子等物,天亮出京城,一家人躲避风头。 万一有一天躲避不过去,主动杀死永平侯府世子也是大功一件,相信京兆尹张大人明察秋毫,会确保他们平安无事。 “爹,咱们还是告官吧。” 周倩儿胆小怕事,总觉得爹爹的话说的很矛盾,“既然张大人贤明,肯定能体谅咱们小老百姓的苦衷。” “妇人之仁,猪脑子!” 一切的前提是杀夏明轩,人肯定要弄死,永平侯府世子整日鬼鬼祟祟的出门,在京都中定然隐藏党羽。 隐藏之人不敢找到京兆尹衙门,转身对付他们一家,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有什么抵抗能力? 周倩儿倒吸一口冷气,瞬间脑子无比清醒,为自己活命,只好远走他乡。 “倩儿,你想想,他留下那些银票和银子,咱们以后的日子吃喝不愁,等爹寻个好去处,咱们一家买田地,做地主老爷,再找个壮实的庄稼汉子把你嫁出去。” 周老头打着小算盘,眼底闪过一抹精光,早年在赌场,穷凶极恶之徒没少见,杀人也不算什么大事。 厚厚一沓银票,够他们一家人很好的生活,而他也不用去青楼寻欢,买上几个水嫩的丫鬟糟蹋,岂不是更好。 想他周老头活大半辈子,该到转运的时候,一切靠的是契机。 “让你娘赶紧收拾包裹,咱们不差钱,家里那些物件就不带了。” 周老头抬眼看看天色,做好安排,“咱们一人带几件换洗衣衫,天亮出京都,到汴州地界走水路,下船后改乘马车。” 折腾几次,掩人耳目,周老头把目标放在山清水秀的南边小城,北地风沙大,女子彪悍,没有江南女子柔美。 “爹,这是绳子,还有砍刀。” 几步路,周倩儿走得像一辈子那么漫长,一日夫妻百日恩,夏明轩虽说在身份上欺骗她,总体对她不错。 她已经是他的人,行夫妻之事,要杀自己的夫君,她做不到,但人都自私,她想活命,只得无奈地把工具交给周老头。 “不急,酒水里迷药够他睡到明日午时。” 周老头到柴房中拿出两把锄头,递给周倩儿一把,父女二人借着微弱的月光,再次跳墙到隔壁院落。 弄死人后,尸体不能放自家院落,周老头的意思是先挖好坑,等差不多,直接杀人掩埋,水到渠成,天衣无缝。 庭院的角落有一排黄瓜豆角架子,墙根的空地上种满花花草草,土地松软肥沃。 周老头用锄头在地上敲打,选好地界后,又找到铁锹,父女俩沉默不言,卖力地挖坑。 星光熹微,月牙高高挂起,整个天幕像一块黑色的绒布。周围人家早已入眠,寂静无声,偶尔能听到三两声的狗吠。 周倩儿摘下一朵花,放在鼻尖轻嗅,她心跳加速,心脏似乎要跳出来,紧张,恐惧,还有一丝莫名的刺激感。 挖了大概也一刻钟,终于出来个轮廓,周老头把铁锹插在土里,用袖子抹把汗,幽幽道,“倩儿,你也别难过,未来咱们能过上好日子。” 周倩儿不敢大声哭,她悄无声息地掉眼泪,周老头借着模糊的月光,看到她脸上的泪痕,摇摇头。 “长点心吧,他是什么身份?就算以后能翻身,永平侯府世子能娶贫家女为正妻?门不当户不对,你最多做个小妾。” 周倩儿自打知道夏明轩是侯府世子后,越发地放不下,她想象自己穿着漂亮的衣衫,满头珠翠,光彩照人,成为侯府的世子夫人,身后奴婢成群…… 然而,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若他恢复身份,第一件事就是休妻,或者从不承认这门亲事。 “爹,女儿晓得,坑还浅,咱们挖深一些。” 周倩儿比刚才更卖力,挖出来的土就堆在一边,她下了几次铁锹,都遇见阻力,那边,周老头也是一样。 “难道说地下有大石头?” 周老头一着急,脑门见汗,滴滴答答地落下,浸在带着湿气的土壤里。 “不是石头,是个油毡布做的大袋子。” 周倩儿正对着月光,看得更清晰,她扔了铁锹,蹲着身子,一手用力地拉露出的袋子一角。 永平侯府世子,多尊贵的身份,怎么可能就匣子里那点银钱,定然是藏起来了。 发现秘密,父女二人相视一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袋子拉上来。 袋子封口用麻绳系着,周老头手不灵光,哆嗦半天打不开上面的绳结,还是周倩儿更麻利,一手摘下头上的银簪子,用尖锐部分挑着结扣。 “不晓得是什么,滑滑的。” 周倩儿把手伸进去一摸,拎着一根根细线做成的东西,随手提了出来。 啊!哪里是细丝,是一头乌发,一颗人头! 人头埋在地下,已经腐烂,布袋打开,传来阵阵腐朽的臭气。 这是,女人的人头! 周倩儿瞪大眼睛,抓着人头的手晃了晃,人头上侧脸露出狰狞的伤口,脖子被斧头等工具斩断,留下齐齐的断口。 周老头退后两步,差点掉到坑里去,深更半夜,本是为挖坑埋人,结果挖到碎尸块,有比这更为惊悚的吗? 周倩儿一动不动,双腿一软,口吐白沫,白眼一翻,扑通一声栽倒,晕死过去。 场面诡异,周老头总觉得死去的女人在背后阴冷地看着他,他跪地不停地磕头,振振有词,等冷静下来后,又过了一个时辰。 “倩儿,醒醒!” 周倩儿睁开眼,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不敢哭,余光看着一侧,那颗人头就在她不远处。 “爹,咱们快走!” 周倩儿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拉着周老头就要往外跑,她在这个装满死人的小院住了一个来月,想想就后怕。 “倩儿,咱们要改变计划。” 周老头狠狠地掐自己两下,才没有崩溃。 关于永平侯府世子夏明轩,京都传言多,暗娼馆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周老头消息灵通,他想到从前小院总是有女子的哭泣声,马上联想到前因后果,鸡皮疙瘩掉一地。 多亏没有直接杀死夏明轩,他背后的人不会放过他们,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天亮带点钱财跑路。 “人不能杀,但是也不能让他很快发现咱们走了,先绑起来。” 周老头当机立断,一脚把女子的人头踢进坑里,又把油毡布袋子扔进去,填好土。 二人进到内室扫荡一番,最后只拿走小匣子内的银票,其余物品原封未动。 忙活大半夜,再有一个时辰左右,天就亮了。 一家三口快速洗漱,换套不起眼的衣衫,蹑手蹑脚地从巷子口出来,赶往城门处等候。 周老头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谁想到,整个过程,都进了另一个宵小之辈的眼睛里。 此人叫王二,也住在城北,家无恒产,年过二十还未娶亲,家里只有一个卧病的老娘。 王二好吃懒做,总想着占便宜,有时候趁着邻里家无人去偷鸡摸狗,风评极差。 前几日路过,听说周老头的女婿虽然住在城北,是为就近照顾老人,家里有银钱。 王二在花楼门口碰到过周老头,和打杂的小厮打听,周老头最近都有来找乐子。 找个花娘,一夜得半两银子,周老头那抠门的性子,怎么可能舍得花钱?一看就是女婿的孝敬。 王二打定主意,趁着天黑摸进门,随手顺个周倩儿的银钗,就能换不少银钱。 今儿他来的巧,家里人都在隔壁老周家吃酒,内室的门未锁,他就窜进来。 天已经黑了,他按照以往的经验,往梳妆台摸去,还不等找到钗环,就听到墙头附近传来声音。 周家父女第一次进门,正在对房内物品点评,王二躲在床下,一边听,一边鄙夷,千防万防,家贼难防,那个林明娶周倩儿这样的货色,真是瞎了眼。 二人打开匣子,王二就在床下偷看,后来跟到墙根下偷听到结论,林明就是通缉犯侯府世子,他差点吓尿裤子! 他一个平头百姓,和通敌叛国之人没有交集,他开始打算去衙门告状,拿点悬赏银子,但是周老头的话有道理,王二怕遭人报复。 冷静片刻,王二正准备出去,周家父女又折返回来,在墙根下挖坑。 墙根就在门口不远处,若是他出门,即便是天黑,也要被看到。 王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想走不能走,只得在原地蹲守,寻找机会。 院子里挖出死尸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他用手捂嘴,才没发出惊叫。 折腾来折腾去,一直到天快亮了,他站在阴暗的小角落,目送周家人离开。 院落里,永平侯府世子正在呼呼大睡,作为目击者,他要不要到京兆尹衙门击鼓? 王二脑中一团乱麻,很纠结,去吧,张大人审问,问他怎么在深夜出现,他就得实话实说。 半夜入宅院偷盗,至少要蹲个一年半载,相对而言,举报世子下落,悬赏丰厚,够他后半辈子的花销。 他假装看不见,良心不安,谁知道花下的尸块都是谁的? 王二想,他家中还有病弱的老娘,若是有衙门的赏银,娘也不用那么操劳。 天边泛出鱼肚白,一夜未眠的王二坚定地迈着大步走出小巷,朝着京兆尹衙门的方向而去。   ☆、第039章 大哥又精进了! 天刚蒙蒙亮,街头巷尾还很安静,街道只有三三两两赶路的百姓,就连角落的卖馄饨的还未出摊。 周家三口人背着包袱,轻飘飘地走着,穿过前面无人的小巷子,就离城门处不远了。 眼瞅着脱离永平侯府夏明轩的魔掌,带着银票,过上有田有铺子的安逸生活,周老头忐忑中夹杂着期待。 “爹,我饿了。” 昨晚吃酒,周倩儿忙前忙后没有上桌,一夜惊魂未定,又干了体力活,这会儿面色煞白,饿得前胸贴后背。 “喏,你先吃个饼子,凉了,味道还行。” 周老头递给周倩儿油纸包,脚程却不慢,他们必须尽快出城,以防夜长梦多。 空旷的街道突然传来马蹄子的响声,一辆马车疾驰,接着,马车突然停下来,车上下来三人,分别拖住周家人,轻轻一拽,全部丢上马车。 墨冰在马车的一角,冷冷地打量做贼心虚的周家三口,周倩儿处在震惊中,而周老头张张嘴巴,最后无力地垂下头。 “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打劫百姓……” 周倩儿几句话说得十分艰难,带着颤音,她缩了缩脖子,紧紧地搂住胸前的包袱不撒手。 “回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否则你们现在就得死。” 墨冰从袖口掏出一把锃亮的匕首,贴着周倩儿的脸划着。 匕首冰凉,周倩儿闭上眼,她能想到,只要不答应就会被对方抹了脖子。 自从万俟玉翎和莫颜发现夏明轩的踪迹后,这边一直有暗卫盯梢,只是隐藏得比较深。 一个多月,夏明轩每日都会到集市上打听消息,却不曾见到他和谁有过接触,和夏若雪兄妹未相见。 今夜之事是个意外,暗卫发现情况不妙,马上进宫禀报,万俟玉翎派墨冰出宫解决此事。 在没有找到夏若雪的踪迹之前,夏明轩不能死,若小贼王二去京兆尹衙门告状,周家三口携款潜逃,会造成很多不定性的因素。 距离农历八月十六,永平侯府众人斩首的日子只有几天,己方必须保证能控制住大局。 王二已经被暗卫秘密带走,墨冰不放心,坐上马车,亲自掳了一家三口。 “你说啥,我不明白。” 周老头闭上眼又睁开,不安地绞着手指做垂死挣扎,心里告诫自己不能承认发现那个秘密。 他们抢了银子逃跑,好歹能有条生路,若是让别人知道家里藏着朝中的要犯,会死的更快。 况且,周老头还迷糊着,他刚打算卷着包袱跑路,对方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面前的女子冷漠,没有表情,拿着匕首姿势凌厉,看着像接受过特别训练,心狠手辣之人,不晓得是不是夏明轩的同伙。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墨冰手一偏,擦过周倩儿的发丝,来到她脖颈的部位。 “姑娘,您到底是何方神圣?” 周老头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比抖如筛糠的周倩儿镇定,“小的糊涂着,请您直言。” 墨冰诧异地看他一眼,此人心术不正,狡猾不好拿捏,不然倒是个人才。 “收起你们的小算盘,装作不知道夏明轩的身份。” 墨冰点明,她的身份不言而喻,周家三口人必须按照她说的做,若是露馅,不但夏明轩不会放过他们,她也不能。 “只要你们按照我要求来,事成之后,衙门不计较你们窝藏逃犯的罪名,还会给银两作为奖赏。” 墨冰大体上说了一遍,细节靠周老头自己领悟,她警告,“不要试图逃走,你们以为有机会出京都城门?” 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周老头后悔不已,可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他只得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一口答应下来。他现在根本没资格和朝中人讨价还价。 “周倩儿,尤其是你,自己掂量办。” 夏明轩是何等人物,若不是暗卫加了迷药,他可能早就醒了,周家人或许逃不出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真以为自己捡到个大便宜。 周倩儿目前是夏明轩的媳妇,朝夕相对,演戏能不能过关,关系到她的性命。 “大概要多久?” 思来想去,周倩儿认命,主动交代夏明轩的日常作息,她撕着手帕,“太久我真怕我露馅。” 小户女,没见过世面,没经历过风浪,这一切早已超出周倩儿的认知。 “最短几日,最长一个月。” 马车在街道上疾驰,专门挑小路走,到达城北之时,巷口的百姓已陆续起身。 “这些你们拿下去,怎么说不用我教。” 找个没人的地方,周家三口人下了马车,把包袱放在大筐子中,手里提着两块豆腐和一条子肉。 “哎呀,周老头,你们起的这么早?” 邻居正在院中梳洗,隔着篱笆看到一家三口,打招呼。 “可不是咋的,周围韩家村有早集,天不亮都是人了,咱们也跟着转悠转悠,割上条鲜猪肉。” 周老头进到院子里,一切如此平静,夏明轩被放到床榻上,盖好被子,昨夜隔壁被翻的土上种着花朵,看不出异常。 周倩儿把银票等物放到匣子里归位,出门时看到墙根底下的花草,无端地打个寒颤。 又要到一年一度的中秋,阖家团圆的节日,宫内的御膳房早早地送来单子,莫颜筛选,制定宫宴的菜品。 新皇登基一周年,着实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娘娘,奴婢进宫碰到莫相下早朝,让奴婢抽空给相府送一盒玉容膏。” 墨冰禀报过周家的情况,僵硬地抽抽嘴角。 娘娘记仇,自己爹爹都算计,莫大人命苦,好不容在胡老爷那哄去的金子被吕氏知情,全部上缴,一小块都没留下。 “恩,谁受伤了?” 玉容膏是宫内特制,祝神医最拿手的药方之一,去疤痕有神奇的疗效。 “是莫相。” 墨冰一个做下人的,不好看主子的笑话,她不知如何措辞。 墨紫机灵,在一旁救场,小心翼翼地提醒,“您忘记了吗?莫相收到金子的消息,您吩咐透漏给夫人了。” “哦,所以爹爹就被揍成了熊猫眼吗?” 莫颜良心发现,从梳妆台中取出两盒玉容膏,没两天大哥成亲,眼睛上又青又紫,见客太失礼。 “那倒是没有。下眼青黑,应该是彻夜未眠所致。” 墨冰一本正经,等反应过来后,发觉自己又说了实话。 “哦。” 莫颜拉个长音,娘识大体,金子没收,不会让爹爹太难看,他下眼青黑浮肿,是因心肝宝贝被强行掳走,痛心疾首失眠的缘故。 …… 秋日里太阳火热,正午时分更像是把人架在火上烤,莫中臣从衙门出来,立刻打开一把油纸伞遮阳,怪模怪样的举动,引发周围的官员们频频侧目。 “哎呀,八月十三莫府大喜,老朽见莫相没精打采,心事重重,莫非是对亲事不满意?” 陈英未婚先孕,对名声有损,京都的小姐们对此非常鄙夷,但是她能嫁莫轻风做正妻,众人又很嫉妒,巴不得她就此被抛弃,成为人人唾骂的对象。 未成亲的小姐,和男子私相授受都不准,更别提偷尝禁果,行鱼水之欢了。 未婚先孕遭人诟病,莫家也是因为此,才更要大张旗鼓地办喜事,以体现对陈英的重视。 莫中臣早早地把当日喜帖带给同僚,众位官员都表示一定去凑热闹。 听到有人唱反调,莫中臣都不用猜,定是叶相的那个老匹夫,在朝中势大,二人早结下梁子,彼此给对方找不痛快。 莫中臣当然没有精神,几千两金子到嘴里还不等咽下去就飞了,谁能心情好? 这两日他心情郁结,嘴边起个水泡,夜里睡不安稳,梦里都是金灿灿沉甸甸的金子。 “叶相说的哪里的话,入秋早晚寒凉,还需多多保重。” 莫中臣耷拉着脑袋,斗嘴的心情都没有,为金子消得人憔悴。 叶相把莫中臣的话自动理解为诅咒,“入秋早晚凉,你一个老头子,别起不来床,那样早朝就是莫某人的天下。” 所以说,一句话,听在有心人耳中,会自动脑补,添油加醋,变成另外版本。 叶相气歪鼻子,正想理论,莫中臣早已打着伞,晃晃悠悠地走远。 …… 一晃到了八月十三,正是八月里难得的好天气,太阳不那么晒,不冷不热,晴空万里。 莫颜带着双胞胎一大早赶到莫相府,亲自安排喜房的布置。 两个小的和豆豆,团子,洛荷家的香香在一处玩耍,旁边不远有大批宫女嬷嬷和护卫跟随。 喜院早在去年就已经修建好,一直空置,莫颜正想进门,被小厮墨青拦住。 “皇后娘娘,您最好不要进门。” 墨青用脚尖蹭着地面,垂头看不到表情,但是他的耳朵染上淡淡地米分红,可以看出他很羞涩。 莫轻风和陈英已有夫妻之实,陈英怀有三个月左右的身孕,为保护胎儿,今夜大体不会洞房。 吕氏不想插手儿子房中事,院中只有一个小厮,两个婆子,将来直接由陈英带来的陪嫁丫鬟接手。 “搞什么?神神秘秘。” 莫颜备下的贺礼琉璃花瓶,出自前朝大师之手,这么多年保存完好,没有裂缝,相当不容易。 此花瓶看着样式普通,但是中间的镂空工艺复杂,琉璃不常见,价值千金。 陈英每次进宫,眼睛都无意识地盯在花瓶上看,她很喜欢,却从未和莫颜讨要。 “墨青,迎亲队伍要出发,你跟不跟着?” 二哥莫轻雨在北地,家中无男丁,莫中臣一人忙不过来,带着莫颜的大堂哥莫轻云一起,在前院待客。 时辰还早,有宾客提前赶到,多是一些京都的小官,趁机来套近乎。 喜宴办大,也有大的坏处,来往的人繁杂,除去官员还有京都各大商户的东家,莫中臣发喜帖,主要想通过喜宴名正言顺地捞一笔。 墨青跺跺脚,向外跑去,守院门的婆子不敢阻拦,莫颜成功混入到喜房中。 她随手把琉璃花瓶放到偏厅的八仙桌上作为点缀,又插进去几朵黄菊花。 莫府下人少,爹爹又不肯多请人,花草无人打理,基本处于野生状态,几朵黄菊花插在价值连城的花瓶中,是那么的显眼,完全抢占花瓶的风头。 内外走一圈后,莫颜终于明白墨青为什么在门口看守,大哥的品味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作为喜房,满屋都应该是刺目的红,然而窗纱是米分色的,床幔是米分色的,内室拉的大朵绸缎花,依然是米分色。 布置的像青楼楚馆,那么艳俗。 这也就罢了,内室床前的屏风,对外一侧是清雅的提字,行云流水,一派大气,内容是一篇骈文,议论“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靠向床内一侧,惨不忍睹,是一副巨大的春宫图,图中一共有九个画面,分成三排罗列。 第一个姿势最为传统,老汉推车,第二个,观音坐莲……越往下看越露骨,连男女达到极乐巅峰,狂野的表情都记录得一清二楚。 “阿弥陀佛。” 莫颜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大哥上辈子到底是什么投胎的? 撩开纱帐,床头的设计让人耳目一新,打开拉门,其内是隐形书架。 《春宫十八式》《男女极乐秘技》《王家秘法不外传》,一排排的书,图文详解,字里行间极其露骨。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大哥又精进了。” 宫内藏书阁有皇家的珍品,都被能自由进出的莫轻风偷偷拓印成册,利用职务之便,以权谋私。 莫颜心底寒凉,把双胞胎交给大哥教导,是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墨冰站在门口,等了片刻,小声提醒道,“娘娘,皇上和张大人正在朝着院落而来。” 万俟玉翎对莫家人重视,早朝后把政务暂时放在一边,带着张举先行一步,赶到莫相府。 原本打算回府换衣衫的官员们见状,忙不迭派小厮去备下重礼,屁颠屁颠地跟在皇上身后,上门道贺。 以至于在陈国公府出嫁的陈英那边冷冷清清,人全部挤到莫相府。 莫颜一惊,快步走出喜房的门,刚到门口,张举小跑着进院门,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玫红衣裙的丫鬟打扮的女子,正是烟霞。 “大人,你不说带奴婢来吃肉吗?” 烟霞在衙门做帮工,没签订卖身契,听说今天有人家办喜事,特地打扮一番。 张举抖了抖,敷衍道,“你一个下人,吃什么猪肉?” “不吃猪肉吃什么?你都瘦了。” 烟霞很落寞,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张举,当然,她是真正地心疼,目前正在和衙门后厨的大娘学手艺,唯一志向是养胖张举。 又来了! 莫颜满脸黑线,下意识地挡在门口,这个细微的小动作瞒不过万俟玉翎的眼睛,他拉着莫颜的手,大步走入喜房。 “大人,您就别进门了,快带烟霞吃猪肉吧,前院的大厨房,今儿准备鸡鸭鱼肉,还有水晶肘花,酸菜坛肉,油炸小酥肉。” 墨冰不眨眼地撒谎,烟霞一听立刻来精神,拉着张举往回跑。 “轻风一向都是这么有创意。” 万俟玉翎刚下早朝,穿着一身龙袍,清冷的五官平添贵气和威严,却俊美得如九天神祗。 莫颜可无心欣赏自家皇叔大人,她抽抽嘴角,推着万俟玉翎,“大哥把大嫂接回来,拜天地后还要给咱们磕头。” 屏风一定不能让他看到! 可惜,万俟玉翎动作更快,身形一闪,快得让人察觉不到,他已经转到屏风后。 “原来……还能这么玩。” 万俟玉翎声音如潺潺流水,有微不可闻的笑意,还有对大哥莫轻风的……欣赏? 莫颜一个趔趄,在皇叔大人发现床头的暗格之前,快步拉着他出了喜房,整个过程,急得她额角见汗。莫府门前停靠着一辆辆马车,声势浩大,莫府的亲事,成为京都最热门的话题。 “啧啧,真是不得了呢,不过莫家人厚道,对陈家小姐倒是看重。” 周围有各府的车夫正在议论,众人三五成群,吃着喜饼,喝着茶水。 往常陪着主子参加喜宴,他们做下人的都是饿着肚子干等着,哪有这么好的待遇。 莫府中有人送喜饼,不但给他们吃的,还有用油纸包包好的,让他们可以带回去给家人。 “莫大人两袖清风,京都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官儿。” 吃人的嘴软,加上莫中臣风评好,叫好声一片。 马车停下,袁焕之抖了抖身上的长衫,脸色阴沉,眼中冒着凶光。 莫中臣若不是贪官,那几万两金子都是怎么来的?榨取百姓钱财的是贪官,哄骗商户掏银子的就是劫富济贫了? “东家,到了。” 车夫找到一个角落停稳后,搬下一个小箱子,正是此次给莫府道贺的表礼。 “好。” 袁焕之对着铜镜,贴好脸上的面具,他来京都有三四天,就是等今日,寻机会到莫府。 此行的身份是京都庆隆珠宝的东家,庆隆珠宝是他最后的一张底牌,无人知晓。 杀了万俟玉翎和莫颜,杀了那两个小崽子,成败在此一举。   ☆、第040章 被耍 莫府前院人来人往,下人们穿梭其中,忙得脚不沾地,还是莫颜有先见之明,从宫内调配一些人手,才不至于失礼。 张举把烟霞扔到厨房后,又折返回来,在一间静室内回禀夏明轩的最新动向。 当日周家三口被墨冰打包送回,三口人心虚,在开始时候颇为不自在。 夏明轩敏锐地察觉到,周倩儿的眼神闪躲,他心中疑窦顿生。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回想昨夜喝多了酒,也不至于宿醉到正午时分,并且他醒来后头不痛,反应奇怪。 “明哥哥,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 周倩儿想到墙外埋着的尸体,膈应的很,但是暗卫说已经派人弄走了。 如果不编造出合理的理由,她绝对瞒不过去,只得伤心地抹着眼泪,让自己显得很无助。 周老头赌博,输光了钱财,所以昨夜周老头打上女婿的主意,主要目的是为偷窃他身上的钱袋。 “我把你给送的钗环都给爹爹了,明哥哥,是我不好,对不起你的一片真心。” 周倩儿是真的很伤心,她命苦,本以为嫁到好人家,原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她晚上辗转反侧,生怕自己睡熟,被夏明轩杀害并且分尸。 小门小户的人总是很奇怪,没银子还嗜赌如命,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再加上周老头早年在赌场做工,沾上手瘾,他不意外。 赌徒就是这样,身上有蠢蠢欲动的因子,一旦有条件后立刻死灰复燃,这样的人,夏明轩见的多了。 周老头本来也把他当成肥羊,他搂着周倩儿,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 “夫妻本是一体,这样的事情你就应该和我说。” 夏明轩说得分外真诚,话中有话,“难道我还能不管却岳父吗?” 虽然表面上相信,夏明轩仍旧到那个赌场去打探,所幸暗卫提前做好布置,滴水不漏,为真实,一伙地痞流氓到周家要了几次债。 “恩,那个王二是意外,先关押几天,等事情了结就派人放他出去吧。” 莫颜想了想,王二能到衙门去报官,出发点总是好的,他最多是个盗窃未遂。 距离农历八月十六越来越近,朝廷众位官员开始紧绷起来,他们以为皇上给永平侯府判满门抄斩,不过是震慑,事后定然心软。 三人谈论几句朝中事,此刻,门外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陈英被莫轻风搀扶下花轿。 莫轻风小心地牵着陈英的手,跨过火盆,直奔正院而去。 宾客小部分在厅堂的角落观礼,万俟玉翎和莫颜坐在上垂首,密切地注视来往的人群。 莫颜总觉得,门外的人群中有一双带着阴霾的双眼在看着她,让她非常的不自在,不自觉地攥紧了手帕。 出宫之前,万俟玉翎说过,今日或许有一场恶战。 以他们对袁焕之的了解,那人很可能混入其中,绝好的暗杀机会,帝后出宫一趟是不容易的。 即便有暗卫跟随保护,人多嘈杂,定有防御上的漏洞,比在宫内刺杀便利。 为不打草惊蛇,莫颜带来双胞胎兄弟试探,其实她心快提到嗓子眼,偏生要做出一副雍容的姿态来。 临行前,万俟玉翎亲手写下保证书,誓死护住宝贝和宝宝的安全。 “恭喜轻风得偿所愿!” 夫妻对拜,礼成,厅堂上立刻响起一片喧闹声,有人起哄,有人吹着口哨,这些平日古板的大人们,又是拍手又是跺脚,活跃气氛。 “轻风贤侄,你也不容易,过了这么久才得到正名。” 哪壶不开提哪壶,敢公开给莫家找不痛快的只有叶相,他官位高,资历老,明里是恭喜,话中的含义让气氛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未婚先孕,有了娃后这么久才成亲,绝不是一件光彩事。 但是今儿是莫家大喜的日子,朝中官员们巴结还来不及,那件事都是遮掩着,早已被忽略。 “叶相,侄儿相当惋惜。” 莫轻风第一次没有用子曰作答,而是回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惋惜,宛西。” 当年叶宛西降生,被起名后,曾经有一个寺庙的住持说过,名字起的不好,将来女施主是个苦命人。 叶相不以为意,高门嫡女都是用来联姻的,只要有利用价值即可。 叶宛西死后,叶相心中不是滋味,自家女儿从小到大,心里只有一个执念,可惜到死,都没被万俟玉翎正眼看过。 原想着给莫家找点不自在,叶相突发感伤,没了刚才找麻烦的姿态,让在场众人松一口气,不然还真不好收场。 今日到莫府上祝贺的有几百人之多,在内堂观礼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官员,像袁焕之这种冒充商户的身份混进来的,只能在门外远远观看。 别小看商户,能在京都崭露头角,身后哪能没靠山,众位东家彼此相识,正在聊下一届的皇商人选。 大越皇商,每隔三年一换,名号是响当当的,众人看上去熟稔热切,字里行间勾心斗角,相互挤兑。 袁焕之不想让自己表现太突兀,加入其中,浅淡地发表看法,他密切注意内堂的动静。 四周埋伏着暗卫,房顶上,树上,到处都是,他自己孤身一人,没有调动帮手,必须走捷径。 袁焕之估算一下,若是直接冲到内堂,还不等近身,就得被万俟玉翎的散射打成一个筛子。 和南边小国对抗那几年,袁焕之作为当时南平王万俟玉翎的手下,却猜不透对方想什么,他觉得万俟玉翎才是真正让他恐惧之人,深不可测。 新郎官莫轻风带着陈英进洞房,而众位大人识相地落座,等候上席。 按照排位,袁焕之在最末端,他一直都没看到万俟玉翎和莫颜的身影。 人多杂乱,他的位置毫不起眼,袁焕之果断转身,在众人不察觉的时候穿过月洞门,奔着后花园而去。 “夫君,袁焕之可能对宝宝和宝贝不利。” 莫颜坐立难安,如此大事,她没有告诉爹娘,怕他们战战兢兢,太过惊吓。 周围有暗卫,正院密不透风,除非袁焕之在食物中下毒,但是毒死的只是大越的官员,这么做耽误他时间,暴露行踪,以他的为人,不会绕大圈子。 “安心,不会有问题。” 万俟玉翎轻轻地拍着莫颜的后背,袁焕之就算抓到宝贝和宝宝,也不会马上痛下杀手,最好的办法是用来威胁,交换夫妻二人的性命。 对于一切安排,万俟玉翎胸有成竹。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莫颜越发不能冷静,今日带两个小的来是莫大的错误,可现在想挽回,已然来不及。…… 阳光正好,莫府后花园绿树成荫,还有成片黄灿灿的秋菊,摇曳生姿。 宝贝,宝宝,豆豆,团子,香香几个小不点许久未见,非要闹着玩捉迷藏。 其中豆豆最小,人小腿短,让丫鬟抱着跑,他对府上后花园熟悉,团子作为指挥,很快众人躲了起来。 轮到宝贝找人,他眼珠一转,故意朝着相反方向走,等听到后面的动静在回头,这样不费吹灰之力,把躲藏的众人抓个正着。 袁焕之刚走到树后,看到跑过来的小不点,心思一动。 周围人不见踪影,只有宝贝迈着小短腿向前走,不时地回头查看。 “告诉叔叔,你是谁,怎么一个人?” 袁焕之尽量让自己笑得和蔼可亲,他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个问题,不晓得两个小崽子的模样。 双胞胎很好认,但现在只有一个人,他又不能确定,毕竟能在后花园玩耍的很可能是莫家的亲眷。 “我是我。” 宝贝背着小手停下,抬头仰视袁焕之,板着小脸,对冒出来的搭讪的人很反感。 看那人笑得一脸殷勤,多半没好事,就像娘讲的小红帽故事里的狼外婆。 大舅舅教导过他和弟弟宝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袁焕之哈哈大笑,充满童趣的答案让他缓和了脸色,继续追问道,“我是谁?” “你是谁,我怎么知道?” 宝贝翻了个白眼,像看白痴一眼的眼神看着袁焕之。 袁焕之迷糊半晌,顿时反应过来,被一个没三块豆腐高的小娃娃绕进去了。 “小娃,你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太子殿下吧?” 袁焕之看着满脸灰尘,和小花猫一样的宝贝,诈道。 一个小奶娃还想和他耍心眼,那怎么可能?只要他抓到一人威胁,以万俟玉翎的脾气,定以性命相救,到时候他先弄死万俟玉翎,再弄死两个小崽子。 莫颜,死不死的对他影响不大,若是能玩玩皇帝的女人,这滋味想想也是挺美好的。 “来,戴花。” 宝贝摘下两朵黄色的菊花,踮着脚尖,一脸期待地看着袁焕之。 “好,戴花。” 袁焕之抽抽嘴角,快要忍不住崩塌的面部表情,弯下腰,正要替宝贝戴到头上。 这小娃将来没有前途,从小就在审美上有点问题。 “好看,给你留着戴的。” 宝贝退后一步,指着袁焕之的头,简洁地道,“你戴。” 袁焕之:…… 愣神片刻,袁焕之慢慢地把花戴到头顶上,一朵奔放的黄菊花是那么的显眼,吸引一只小蜜蜂围着他飞舞。 “原来,你真的是太子殿下啊。” 眼中闪过一抹阴狠,就算有暗卫赶过来也来不及,他立刻用小崽子挡在身前,就是最好的护身符。 刚要动手,宝贝咳嗽两声,疑惑道,“太子是什么,能吃吗?” “你不是太子,你是莫家的什么人?” 感受到脑袋上沉甸甸的菊花,袁焕之很不爽,有发飙的趋势。 这小娃眉清目秀,脸上沾染尘土,看着隐隐有万俟玉翎的影子,但是他拿不准。 “叔叔,我叫团子。” 宝贝眨着明亮如黑葡萄的大眼,“我家在泸州,你能带我回家吗?” 宝贝倒是想试探袁焕之的用意,随口胡诌,他之前和团子一起玩,听团子说想娘了。 团子的娘得了一场很严重的病,在泸州,不能来看他,宝贝很想帮帮小哥哥。 “卧槽!” 袁焕之想起来,情报里是有个叫团子的小奶娃,泸州知府千金的儿子。 这样的身份在莫家没比下人好到哪去,他又不承认自己被一个小屁孩耍了,只得蹲下身子哄骗,“可以啊,叔叔答应你,但是你也得告诉叔叔一件事。” “好,一言为定,拉钩钩,骗人是小狗。” 宝贝郑重地伸出小手指,又指挥袁焕之念念有词,重复小狗的誓言。 远处有人的脚步声,应该是丫鬟婆子找来了,袁焕之抓紧时间,收起崩溃的表情,“那太子殿下在哪里?” “你是说宝贝吗?” 宝贝拍着小手,笑道,“我们在玩捉迷藏,他躲在那边的小屋里。” 在后花园的角落有间不起眼的小木屋,是专门堆放锄头等物的,今儿为保证几个小的安全,暗卫有五六个躲在哪里。 宝贝在他问太子下落的时候就感觉到很可疑,毫不犹豫地指出一条错误路线。 袁焕之聪明一世,哪想到这么小的奶娃就学会撒谎,转身朝着木屋的方向而去。 等人走远,宝贝做了个鬼脸,小声地叫道,“汪汪!” 躲在树上的墨冰跳下来,立刻给木屋的暗卫发送信号。 事实上,袁焕之走到木屋前,察觉到气息有异常,他转身就要离开,突然从房中跑出来几个黑衣人。 刷刷刷…… 眨眼间,凭空冒出多人,有一人歇斯底里地叫喊,“大人,快逃……” 帝后出宫,主街戒严,袁焕之带不进人,但是他手下,有很多埋伏在京都官员中的人手。 因此失误,那些人手彻底暴露,袁焕之深受重伤逃跑,他的人手折损大半。 前院在热闹吃酒,酒过三巡,众位官员准备回府,听到消息后,震惊不已。 府上遭遇刺客,而且刺客的同伙隐藏在下人中。 官员们唬一跳,赶紧清点自己的手下,众人到如今还是一头雾水,万一被误会成刺客同党,真是欲哭无泪。 内室里,莫颜抱着宝贝和宝宝不撒手,两个小的比以前重了不少,一左一右坐在她的腿上。 “宝贝,你怎么看出他是坏人的?” 莫颜搂着宝贝,不顾他小脸上脏兮兮的痕迹,一连亲好几口。 老天保佑,多亏袁焕之没有得手。 “母后,他的眼神不对。” 宝贝鼓着小脸,而且一副哄孩子的模样,肯定是想在他这得到消息。 “颜颜,袁焕之怎么想到回京都?” 洛荷感到十分诧异,北地战事,袁焕之作为主帅,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京,难道他还想到大吴去吗? 想到生死未卜,没一点消息的弟弟洛祁,洛荷用帕子拭泪,对蛮人恨之入骨。 “铤而走险回京,他应该是办一件比他命还重要的事。” 袁焕之野心极大,不仅仅把大越视为囊中之物,大吴也在他的计划中。 假设袁焕之当皇上,最怕什么?最怕后继无人。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查查他是以哪家商号的名头混进来的。” 莫颜吩咐旁边的墨冰,又开始安慰洛荷。 己方派出大量人手找洛祁,周围一草一木,都没放过,就差掘地三尺。 在山谷一侧是万丈深渊,除非洛祁跳崖,但是这个可能性很小。 “颜颜,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他活着的可能性不大。” 时间拖得越久,生还希望越小,洛祁身中剧毒,随身没有带多少药丸,只要毒发,一样活不成。 若说跳崖,崖底除乱石外,还有一条水流湍急汹涌的大河,根本无从寻找。 莫颜叹口气,但是她还是固执地认为洛祁没有死,某天夜里她做梦,洛祁对着铜镜吹嘘自己的脸绝色倾城云云。 “袁焕之是以庆隆珠宝东家的身份混进来的,他送了一个小箱子,满满都是珠宝首饰。” 但是暗卫检查发现,上面都是淬毒的,多亏今日府上登记的人忙不过来,没有挨个查验。 在每件首饰上都有细小的倒刺,配戴之人会被倒刺钩伤,伤口的血液沾染到毒素,让人身中剧毒。 “御林军包围隆庆珠宝,掌柜竟然不晓得他们的东家是袁焕之。” 隆庆珠宝是一家老字号,在京都有口皆碑,据说传下来好几代了,以前在搜查袁家留下的产业,首先排除的是老字号。 几代的产业,生意做的风生水起,怎么可能让外人做东家。 “隆庆珠宝没有后台,成为大商户,全靠口碑积累,掌柜说,他们东家是一位小姐。” 那位小姐爹娘早死,姓冯,早些年到店里盘点过账册,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对比袁焕之杀了冯小姐,我倒是很相信她和袁焕之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放手一搏,必然要暴露最大的底牌,可惜成王败寇,袁焕之败给一个两岁多的小奶娃。 莫颜大胆猜测,“冯小姐不会就是袁焕之子嗣的娘亲吧?” 隆庆珠宝在聊城有一家分号,也是在当地起家,一点点生意扩展到京都。 几年前,袁焕之在聊城,冯小姐大概也在,两个人一见倾心,偷尝鱼水之欢导致珠胎暗结的可能性很大。 不会是袁焕之回京后发生的事,因为那会他已经没有生育子嗣的能力。   ☆、第041章 恨意 喜宴结束,朝中的众位大人彼此对视一眼,心事重重地离开,众人都忙着回府,调查失踪下人的下落,万一真是个混进来的奸细,虽然他们也很冤枉,到底摆脱不了失察的罪名。 莫颜正在听墨冰禀报情况,掌柜是冯家的老人,从几年前就没见到自家小姐,他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是个很值得信任的人。 掌柜想,或许小姐一个女子,出门不方便,身子不太好,他作为下人,更应该尽心尽力,每笔账目账房核算后,他还要亲自对账。 “每年隆庆珠宝所赚得的银钱,都被人提走,冯掌柜竟然没有过问?” 莫颜觉得不可思议,这种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鸡早,任劳任怨,从不揣测东家用意的老实人,到哪里去找?她要批发一百个! “没有,起初是冯小姐交代过的,而提银子的每年都是同一个人,冯掌柜从来没怀疑过。” 大笔金银去了哪里?莫颜勾勾唇角,讽刺一笑,如果冯小姐真的和袁焕之有染,怕是用于支持袁焕之的野心了吧。 养兵,军需,收买人手,培养死士,做什么都离不开银子,以袁焕之那种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没准是出卖自己的身体,骗取冯小姐的信任。 这样的人放在现代,就是个彻头彻尾吃软饭的啊! “冯小姐失踪很久,在冯家的宅邸,下人们只听说她去乡下住一段日子。” 己方用最快速度抄了冯家老宅,下人迷迷糊糊,众口一词,他们眼神闪烁,很显然知道些内情。 “浆洗房的婆子是从聊城跟来的,她说当年洗冯小姐的衣物时,发现她两个月没有来小日子。” 之后不久,冯小姐匆忙离开,婆子猜测自家小姐的和野男人贪欢,怀有身孕,没准那个人是府上的家丁。 肚子瞒不住人,要么喝一碗避子汤,要么生下来,总要找个掩人耳目又稳妥之地。 “不管这孩子是不是袁焕之的,生下来对她来说都是唯一的选择。” 莫颜一手托腮,无聊地敲击桌面,机关算尽,到头来出现个神转折,她脑子都快不够用了。 “是啊,冯家家财丰厚,冯小姐是独女,早晚要找女婿入赘。” 如果能生出个儿子继承香火和家业,对冯小姐来说,才是喜事一桩。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冯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到底在哪里,生还是死。 众人分析,以上是猜想之一,并不能很确定。 冯家和袁焕之扯上关系有些牵强,隆庆珠宝接到莫府送出的请柬,老掌柜备下礼物,但是他自知身份低微,所以没有出席。 袁焕之偷了请柬,冒名顶替也是有可能的,只是一切和冯家背景巧合而已。 “空口无凭,不可全靠猜测,总得拿出点真凭实据,冯府的下人们暂时关押,好生审问。” 莫颜揉揉发疼的额角,若是这样下去,袁焕之还没抓到,她就成了妄想症患者。费脑子的事还是交给皇叔大人,她偷懒,等待结果就好。 秋风送爽,夜风寒凉,到处弥漫着桂花的香气,临近中秋,宫内布置一新,回廊下换上八角带着团圆字样的宫灯点缀,橙红色的光晕温暖,衬托出喜庆的气氛。 还有两天,天上的月亮更大更圆,莫颜静静地赏景,思量着,今日大哥和陈英,应该度过别样的洞房花烛。新娘不能圆房,不晓得大哥会不会使出新花样。想到在喜房看到有蹊跷的屏风,她不禁脸热。 云雨是夫妻间的私密事,就那么大张旗鼓地摆在床头,实在是……露骨,莫颜脑海中闪现出这样一个形容词。 “父皇,母后。” 宝贝和宝宝手拉手,走进偏殿,万俟玉翎和莫颜在外体察民情,两个小的都会来陪着贝贝,多余。 万俟玉翎坐在窗边对弈,神色平静,他垂眸,灯火下只能看到一个清冷的侧颜。 “宝贝,你今日及时发现坏人,和母后说说,想要什么奖赏?” 莫颜抱住宝贝和宝宝亲了亲,自己生下的小娃是机灵鬼,她非常有成就感,可见遗传基因是多么重要。 “恩……” 宝贝侧过头,看看没有抬眼的父皇,抓着自己的衣角,紧张地道,“想和父皇,母后一起睡。” 皇家子嗣再早熟,不过是个孩子,渴望和爹娘在一处。然而万俟玉翎为培养二人的自理能力,从很小就让他们单独住在卧房内,身边只有几个信任的人伺候。 宝贝这半年来懂事不少,隐隐知道自家的爹爹不同,是万民的主宰,他小小的心灵里,产生敬畏之感。 “对,和爹娘一起睡。” 宝宝更淘气些,在偏殿撒欢地跑一周,用头蹭了蹭莫颜的衣角撒娇。 万俟玉翎不动声色地观察这边的动静,他和莫颜商议好,严父慈母,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此刻听到宝贝的要求,他对莫颜使了个眼色。 从莫府回宫,夫妻俩先到藏书阁找到一本春宫,二人说好晚上床头不见不散一起研究,深入了解。 如果让两个小的挤在中间,他们怎么表演高难度动作? “换个要求。” 万俟玉翎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你能发现来者心术不正最好,不然受苦的还是自己。” “母后……” 宝贝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地,父皇现在不让他骑大马,还总霸占他的母后。 莫颜眼角抽了抽,假装看不懂皇叔大人的眼色,非常痛快地答应包子们的请求。 结果,这一晚自作孽不可活。宝贝和宝宝得寸进尺,非要贝贝和多余也一起睡,美其名曰,他们是一家人。 夜里贝贝被宝宝压到小胳膊大哭,多余尿床两次,好不容易拾掇好,贝贝又闹着喝奶。 万俟玉翎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娘子给两个小的喂奶,欲火焚身毫无办法,等折腾完了,也到了早朝时分。 得不到纾解又无可奈何的他比以往更清冷,坐在龙椅上冷眼一扫,文武百官立即下跪磕头。 …… 天还不亮,透过高丽纸看窗外,一片漆黑。 莫颜把贝贝和多余放入摇篮,又把宝贝和宝宝抱到小榻上,准备一人独占龙床,补眠到日上三竿。 “娘娘。” 墨冰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听到里面轻声的应答,把殿门推开一个小缝隙,闪身而入。 “怎么,打听到冯小姐的消息了?” 莫颜用手捂嘴,打了个呵欠,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冯小姐如果真和袁焕之有关系,被藏起来,这么短的时间内定然找不到。 “怎么,墨冰,你半夜出去杀人了?” 莫颜撩开纱帐,动了动鼻子,墨冰身上带着凉气,还有淡淡的血腥味道。 “不是奴婢出去杀人,是天牢那有消息。” 晚上,永平侯和看守牢狱的暗卫提出,他口渴,要喝一壶茶。暗卫满足他的要求。 依照万俟玉翎的意思,等蛮族一事解决,永平侯一人不成气候,让他终身在牢狱中度过。 看在大吕氏好歹是莫家亲戚的份上,网开一面。 天牢关押的都是朝中重犯,多为官员,有单独的房间,永平侯和大吕氏住在隔壁,夫妻二人无交流。 大吕氏中风瘫痪,需要丫鬟婆子伺候饮食起居,若是床单一日不换,熏人的味道就会飘向隔壁。 这几日大吕氏好了一些,脑子不那么糊涂,她说话困难,吐字不清楚,经常骂永平侯。 “在一个时辰之前,大吕氏不知道怎么到了铁栏杆那,被摔了茶壶的永平侯用碎瓷片割喉,然后他自己也抹了脖子。” 一切发生得太快,等暗卫发现赶到,只看到永平侯最后一个表情,很是讽刺的。 两个害虫死了,大快人心,不用莫颜亲自动手,解决皇叔大人后顾之忧,对吕家也能交代过去。 可是,永平侯那么惜命的人,为何会突然自绝?不但如此,还拉着大吕氏一起陪葬。 “奴婢猜测,是咱们的计划,被他发现了。” 墨冰思考片刻,对比袁焕之,永平侯应该更恨万俟玉翎和莫家,他突然这么做,难道是想保护什么人? 毫无征兆的突然玩这么一出,又让事情陷入彻底的僵局中。 “有时候,事情明明很简单,只是我们想的太复杂。” 莫颜想,或许永平侯临死之前还要制造点假象,给众人增加麻烦,如果他真的有那么大的势力,早就被救出去,不用等今天,不过是一颗弃子而已。 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农历八月十六,一晃而至。 天明时分,下起一场小雨。 永平侯府一百多口被推到囚车中,囚车缓缓地驶向菜市口,午时三刻斩首。 一大早,街头巷尾聚集众多百姓,百姓们手里提着小篮子,里面是烂菜叶子,木头屑,臭鸡蛋等垃圾。 雨水打湿衣衫,散发着潮气,在人群中,却未见到几人打伞。 “终于要死了,奸细早就该死!” 百姓们跟随囚车的轨迹向前移动,边走边丢着垃圾,烂菜叶打空,落在地面,浸泡在雨水里,上面脏兮兮的痕迹是众人踩过的脚印。 入狱良久,侯府下人们从开始的绝望,惊慌,恐惧,不可置信,到现在的认命,眼神空洞,麻木,如行尸走肉。 “可惜永平侯和那个夫人倒是先死了,给他们个痛快,真是便宜了!” “对啊,要我说这种人就得凌迟处死,难怪边境开战没完没了呢。” 百姓们对这些人没有一点同情心,甚至唾弃,同情他们,那些无辜受死的将士们呢?谁又为他们无辜献出生命喊冤? 周倩儿挎着小篮子,跟着人流向前,她咬咬牙,颤抖地扔出烂菜叶,心中却恐惧得要哭出来。 昨夜,她承受夏明轩一番兽欲,变着花样折磨她到天亮,他说,“今儿是永平侯府的人斩首的日子,咱们也去看看热闹。” 周倩儿忍住身体的酸疼,打个寒颤,侯府世子去看家人斩首,他到底想做什么? “你也一起,准备些烂菜叶,砸囚车用。” 夏明轩的声音很轻,语调平静,可周倩儿能体会这平静下暗藏的波涛汹涌。 她记得朝中人的交代,不敢忤逆,为怕露馅她只好点头,小心翼翼地道,“可是,那么多人被斩首,我有点怕。” “怕什么?你不是能杀鸡吗,就是用砍刀直接剁掉脑袋。” 夏明轩突然笑了,宠溺地捏捏周倩儿的鼻子,又摩挲她的头发,眼中带着回忆之色,“你还是从前那样,怕血怕黑,是谁要做最厉害的女英雄的?” 毫无疑问,在此刻,夏明轩精神恍惚,再一次把周倩儿当成莫颜。 早饭二人喝了一些粥,周倩儿被夏明轩拉着出门,从城北一直走到菜市口。 周倩儿眼睛不停地在人群中寻找,祈祷上次出现的那个女侠,赶紧把她救走。 “瓷娃娃,好看吗?” 夏明轩以为,自己不在乎永平侯府人的生死,可是看到一辆辆囚车在眼前路过,听着百姓们的叫骂声,心里止不住地抽着疼。 刚才那个小厮,叫来福,从小跟在他身边伺候,来福说,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及冠之年说上一门亲事,配个侯府中的丫鬟。 来福抱着头,蜷缩在囚车的一角,他嘤嘤地哭泣,口中喊着,“世子爷,来福来世还给您做奴才!” 夏明轩想,他犯过很多错,夜夜在青楼买醉,爹爹不闻不问,娘亲失望之极,妹妹恨铁不成钢,说他是被女人牵着鼻子走的废物,只有来福,陪在他身边。 “小的能理解您,喝酒伤肝,您还是悠着点。” 来福不厌其烦地劝说,无数个日夜,来福等在花楼的角门中,憨厚一笑,搀着醉醺醺地他回府。 来福不是侯府家生子,是几岁时被人牙子拐卖,辗转到了侯府上的,他说他想寻找亲生的爹娘,因为他总觉得,爹娘在某个角落也在找他。 “世子爷,你说小的有没有可能是哪家小少爷?” 来福嬉皮笑脸,平日总是耍宝,逗夏明轩开心。 “你小子若是小少爷,身边能没有丫鬟婆子伺候吗?说不定是个山沟沟出来的!” 夏明轩不止一次这么说过,那些寂寞的日子,主仆二人在一起饮酒,说着心事。 来福不知道他做了拐卖女子的勾当,不晓得他开暗娼馆,就算是现在,来福一定认为是有人陷害他。 雨大了些,空气中流动着阴冷的风以及食物腐败的臭气。 夏明轩无意识地向前走,因为走得太慢,被身后人推了一把,他一个踉跄,周倩儿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夏明轩才勉强稳住身形。 嘴角中有苦涩的味道,到底是眼泪还是雨水?或许,他不算特别失败,保护不了家人,得不到心爱的女子,可总有一个人,是那么无条件的相信他。 在事发前,夏明轩有预感,所以他故意找茬打了来福十个板子,撵他出府,谁想到,来福自己又回来了。 “来福,侯府的一切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虽然在我身边做小厮,可却什么都不知道,你还要找家人,你为什么回来?” 夏明轩内心涌起阵阵酸意,眼眶发红,或许,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能明白事理。 “爹,爹!” 囚车再次走过,这次是囚车内安静地坐着一对母子,儿子才几岁,眉眼看着很讨喜,他正在他娘的怀中叫喊。 亲生骨肉,夏明轩的儿子,如今长这么大,他新鲜过几天,一直没有再关注过。 小妾,儿子,是他身上的污点,被他厌恶,儿子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他在府上,就会跑到书房找他。 夏明轩骂过几次,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就很懂事了,偷偷地藏在桌子下看他。 有一次,看得睡着了,闹得全府上下大动干戈地寻找失踪的小公子。 当然,他是不会感动的,不仅如此,还狠狠地打了他的儿子。 如今想起,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夏明轩的神经接近于崩溃。 周倩儿更想哭,出门前,她亲眼看到,他在袖口中藏着一把匕首,万一他抽风,最先倒霉的就是她。 囚车走过的路,满地狼藉,夏若雪站在茶楼的二层,双手握拳,手背青筋突起,眼睛凸出眼眶。 恨啊,怎么能不恨,家破人亡,全拜莫颜所赐! 袁焕之说一套,答应救出她的家人,却在莫府喜宴上干了蠢事。 哼,再聪明的人就没有弱点了吗?她在几年前加入袁府时,就掌握了袁焕之的秘密。 他抛弃了她,无所谓,反正,二人也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他撇下她一人逃走,让她被人嘲笑为寡妇,也没什么,她本来的心上人也不是他。 但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提前派人弄死他的爹娘,袁焕之以为做的很聪明? 欲盖弥彰地混进莫府,以为挟持皇子就可以成事?蠢透了。 侯府上下,除爹娘外,最亲的人就是大哥,兄妹同心,夏若雪晓得,他和她一样,定会出现在这里,然后用某种只有二人才知道的方式,找到她。   ☆、第042章 死穴 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了午时三刻,永平侯府众人早已被绑在木头桩子上。 雨势越来越急,过久了牢狱生活,每个人都不那么光鲜,衣衫破烂褴褛,勉强能遮住身体。 朝中派出的监斩官正是京兆尹张举,他坐在搭建好的棚子的一角,在香炉中燃上熏香,耐心等待。 四周的高台下,挤满百姓们,尽管气候恶劣,可无一人离开,他们来看热闹,不带任何同情,有人剩下烂菜叶子,不住地抛向高台。 大势已去,没有出现奇迹的机会,夏明轩终究不肯再看,默默地退出人群,走到角落里。 他低下头,怜惜地抚摸手中精致的瓷娃娃,有一瞬间,他想的是,在问斩的现场,能不能看到表妹莫颜。 如果,如果他真的死了,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懦弱,当年因懦弱不坚定,没有勇气对抗强势的娘亲,导致和莫家迟迟未定亲。 夏明轩以为,时候还早,表妹名声不好,或许及笄也未能说上一门好亲事,到时候他主动求取,解决姨母吕氏的难题,莫家人会更喜欢他。 长辈那点龃龉,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经放下,娘已经嫁给爹爹,成功上位,做了永平侯府夫人,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回想以往每一步,一步错,满盘皆输,夏明轩空有满腔恨意,却不知道该恨何人。 周倩儿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四下观望,胸口打鼓。 为确保刀锋利,刽子手们正在一旁磨刀,死亡的恐惧笼罩着台上的人,他们表情各异。 有人痛哭流涕,有人眼神空洞,有人撕心裂肺的呐喊,相信见到这一幕,是谁都会崩溃。 察觉自己要死了,并且看到砍头的刀,和着雨水,锃亮的刀背,没有一点铁锈的痕迹,刀柄呈红色,不晓得浸过多少人的血。 “娘子,你四处观望,是在等着什么人吗?” 夏明轩处于溜号状态,他精神有些恍惚,台上磨刀的响声惊醒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为找到妹妹夏若雪。 在他用余光扫视四周的时候,很快察觉到周倩儿的小动作。 闻言,周倩儿面色僵硬,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一双眼睛如受惊的小鹿,“明哥哥,咱们,咱们回去吧,我真的不敢看。” 周倩儿没说谎,她的确不敢看,午时三刻,监斩官敲击堂木,扔令签后,一百多人人头同时落地,想象血流成河,人头狰狞的面目,她只觉得更冷。 “急什么,难得有热闹,再说,通敌叛国,满门抄斩的最轻的处罚了,皇上仁慈。” 夏明轩声音中不自觉带了几分嘲讽,而周围百姓们却很认同,纷纷附和他的话。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周倩儿从没感觉如此漫长过,她愣愣地站在人群后,任凭雨水流进嘴角中。 眼前仿若隔着水雾,高台上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时间越来越近,人群中也跟着骚动起来。 暗卫们化妆成百姓,分散在人群中,寻找夏若雪的踪迹。 以夏明轩作为焦点,周围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尽在掌握中。 “娘娘,会不会咱们估算错误呢?” 下雨天,人又多,夏若雪失去袁焕之这个助力,或许来不及辨认,毕竟夏明轩现在换了容貌。 “不会,难道你们没看到他手中的瓷娃娃吗?” 某个隐秘的二层小楼内,莫颜正在窗纱后面观看,这里视野不错,她在前一天夜里出宫,等的就是今日问斩。 前身喜欢瓷娃娃,但是她脾气不好,总在受委屈后用娃娃撒气。 曾经有一次,脆裂的瓷片混入到地垫中,墨香打扫的时候未发现,莫颜的脚后跟被扎出很大的口子,流血不止。 吕氏得知后既生气又心疼,禁止她收集瓷娃娃作为摆件。 夏明轩得知后,仍旧偷偷地买,但是他每次送给她都并不是一整套,总会被夏若雪抢走一部分。 “夏若雪喜欢瓷娃娃,以前永平侯府有专门一个库房放置。” 知道这段往事的人不多,夏明轩想打用瓷娃娃联系夏若雪,当真聪明。 …… 昏暗的天空被雨水笼罩,来看热闹的百姓们被渐大的雨势浇得透心凉,冷风一吹,不时地听到打喷嚏的声响。 周倩儿撩开前额的湿发,又拧干衣角的水,哆哆嗦嗦地望着高台,距离问斩,还有一刻钟。 她只盼着时间快些,再快些,这样她就能赶紧回娘家,躲避开这个噩梦,和嗜好虐杀女子的变态同床共枕,她会忍受不住而直接崩溃。 “给犯人送饭食!”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张举先扔下一枚令签。给临死之人喂饭,是规矩,许是怕这些人到地下做饿死鬼。 衙门的官差井然有序提着食盒,饭菜丰盛,有鱼有肉,寻常百姓人家都吃不到那么好的。 莫颜看了一眼高台上,瞬间又把视线聚焦在夏明轩身上,她可以肯定,夏若雪就藏匿在人群中。 袁焕之在莫府喜宴出现,孤注一掷,打一手烂牌,他现在自身难保,应该没有多余的精力劫法场。 百姓们似乎对死囚的饭食很感兴趣,众人交头接耳,但是仍旧不见有人接近夏明轩。 在某个角落,夏若雪一身男装,挤在人群中,冷眼观看,她确认爹娘死讯的刹那,她的心也跟着死了。 永平侯府落得今天的下场,夏家族人翻身无望,巴不得和他们撤清关系。 树倒猢狲散,如今还能指望着谁呢? 这一幕在意料之中,倾心万俟玉翎的女子都没好结果,看看叶宛西的下场,就知道这个男人多么心狠,莫颜,也不过是个可怜人,对他有利用价值罢了。 如果有一天,莫中臣不再忠心,莫轻雨残废不能领兵打仗,无人撑腰,莫颜就什么都不是,废后,冷宫度过余生。 思虑间,只听到几声清脆的敲锣声,午时三刻已到。 “行刑!” 张举站起身,丢了一支红色的令签,木签落地,刽子手们早已举起磨好的砍刀,对着一行人的脖颈,挥刀斩下! 雨一直在下,百姓们睁大眼睛看着,似乎被场面惊呆。 一百多颗人头齐齐地滚落在地,一双双充血的不甘的双眼,是侯府众人最后的定格。 高台上是一片雨水也没办法稀释的刺目的红色,浓重的血腥气混合泥土的味道,令人作呕。 人头在浅浅的水坑中打转,滚落高台,百姓们终于反应过来,快速地撤身闪过,人群立刻被让出来一条小路。 不知道是不是人有魂魄,小厮来福的头,正停在距离夏明轩几米处,望着他的方向,来福的脸色还算平静,只是眼中有浓烈的遗憾。 “来福!” 夏明轩几乎要喊出声来,他强迫自己咬住舌头,吐出一口血,随手一抹。 他要活着,要为爹娘报仇,重现侯府的辉煌,找妹妹后,按照爹爹从前的意愿,投奔南边小国的联盟。 夏若雪正在为找不到夏明轩而失落,滚落的人头,让她清晰地看到前面的男子,手中握着的瓷娃娃。 没错,那一定是她的大哥夏明轩。 唇边勾起一抹诡异地笑,夏若雪低下头掩饰过去,她早就该感觉到,周围有人盯着这里,或许大哥暴露行踪。 只是,到底是朝中的人,还是袁焕之的? 从北地赶往京都,夏若雪算计得天衣无缝。 原本她没有察觉身边最信任的母子是万俟玉翎的人,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一般的下人都存在陋习,吃酒,打牌,赌博,爱财如命,就算是忠仆,也会有弱点。 然而这二人,办事一丝不苟,忠心耿耿,有一个月为试探,夏若雪没有给二人银钱,两个人只字未提。 在这个时候,她才恍然发觉,原来,不爱财就是最大的漏洞!行事做派,更像是被某个组织培养多年的人。 夏若雪不动声色,偶尔还会主动用错误的情报误导二人,看万俟玉翎的人被她耍得团团转,很有成就感。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从北地回京的途中,袁焕之的人一路跟随监视,那母子二人就帮着她躲避追踪,夏若雪想,所有人都以为她掌握的袁焕之的死穴作为护身符,所以引得他不敢动手。 在到京都之前,夏若雪使一个完美的计策,让袁焕之盯梢的人手和万俟玉翎留下暗桩碰头,在双方交手之际,她来个金蝉脱壳,化妆改扮,带着银子寻找另个可靠的车夫进京。 若说袁焕之最大的秘密,并非他掌握的大越城防图,而是他不能人道的事实。 玉瑶郡主曾经怀有身孕,是袁焕之贴身侍卫的野种,可怜玉瑶被人下药不知情,为此没少和她炫耀。 袁家和永平侯府彼此都很不满意,这门亲事勉强,新婚之日,和高高在上的“郡主”一同入门,洞房花烛夜独守空房,让夏若雪对袁焕之有很深的怨怼。 但是,她一直把莫颜作为首要攻击对象,她落得这般都是莫颜造成的。 某天深夜,夏若雪无眠,在后花园的花丛中睡了过去,她身边只有秋意一个陪嫁丫鬟,秋意心眼活泛,觉得她没什么前途,转头又向玉瑶示好,把她当做透明人。 也该感谢那夜偷听阿苏和一个黑衣人的对话,听闻袁焕之在南边打仗伤了子孙根,以后再难有身孕。他曾经和一个商户人家的小姐有肌肤之亲,据说对方留下子嗣。 阿苏作为蛮族千金,不求名分地伴在袁焕之左右,用情至深,她想去母留子,把袁焕之的骨肉带在身边,亲自抚养。 “最好的保护,是视而不见。” 回京后,袁焕之一次没有看过自己的儿子,甚至他的手下未和冯小姐见面,这层关系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 提前放出消息给冯小姐,并且取得信任,然后控制住袁焕之的子嗣,是夏若雪目前为止,做的最有先见之明的一件事。 …… “走了走了,散场了,祸害都被斩首了!” “妈的,阿嚏,老子回家要喝姜汤驱寒!” 百姓们回过神来之后,向四面八方退去,而身材娇小的夏若雪被挤得一个趔趄,她正准备稳住身形,看到前面的大哥,灵机一动向前倒去。 夏明轩后背被人推了一下,他回过头,很快的,手中被塞了一个东西。 不动声色地放在袖兜,他四处张望,见找不到来人的痕迹,失望地转身。 距离太远,夏若雪的动作隐蔽,暗卫们毫无察觉。 一刻钟后,菜市口只剩下为囚犯收尸的官差,百姓们早已经散去。 “娘娘,奇怪,夏若雪没有出现。” 墨紫端上来一壶热茶,出乎意料,事情不是按照他们所想的发展。 在京都排查许久,都未发现夏若雪的行踪,要么是她隐藏的太好,还有一种可能,夏若雪被袁焕之的人抓住。 不过,从袁焕之前不久愚蠢的举动上看,后者基本排除。 “这么多人,她出现我们也察觉不到,夏明轩是唯一的线索。” 莫颜摩挲着下巴,夏若雪连己方的暗卫都能脱离,可见其手段,没有浓烈的嫉妒等感情夹杂其中,人就会无比清醒,越发不好对付。 “墨紫,派人继续盯着夏明轩,近期没准会有大动作。” 找不到夏若雪,先找到袁焕之的人也是大收获,是该到了斩草除根的时候,一个不留,以绝后患。 回到院中,夏明轩以要沐浴为名,撵走周倩儿,他颤抖着手,打开其中的油纸包。 油纸包上带着桂花的香味,这是京都一家老字号桂花酥糖的包装,妹妹夏若雪曾经的最爱。 只是因为到了十多岁以后,一向清瘦的夏若雪发福,长了一副圆脸,为了美,她忍痛放弃喜欢的酥糖。 打开纸包,里面有一个攒成一团的纸条,上面写着三个字,“大悲寺”。 把纸条扔在水里,上面的墨迹被浸泡,夏明轩整个身体沉入浴桶中,闭上眼,心口扑通扑通地跳,谁也不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 在失去爹娘和家后,就要见到妹妹了! 回想起来,小妹夏若雪还是很可爱的,他为劝说她吃一块桂花酥糖,说过一箩筐的好话。 “既然如此,本小姐就吃一块。” 假装端庄地拈起一块,夏若雪快速放在口中,眯着眼睛咀嚼,一副馋猫样。 物是人非,爹娘已去,只有他们兄妹相依为命。 夏明轩闭上眼睛,泪水滚滚而落,他看着浴桶中的碎纸屑,神色愈发坚定。 …… 下晌,偏殿内阴暗,香炉里燃着桂花味道的熏香,旁边摆放一盏油灯,莫颜正坐在油灯边上通读大越律法。 鲍知县被调入京都上任,从不毛之地的芝麻官一跃成为刑部侍郎,主编纂大越新律法,刑部上下像炸开锅,这已经是除去张举之外,第二个坐跳板上来的人。 京都有传言,鲍知县是莫家的亲戚,所以才能平步青云。 律法分为几个大方面,其中对杀人的定义模糊,有这样一个案例。 一个壮汉在路上走,不小心碰到一个老人,老人身体虚弱,晃了两晃栽倒在地,接着没了生息。 衙门抓走壮汉,认为杀人偿命应该斩首,壮汉不服,他没有用凶器,怎么就杀人了? 最后,当地的父母官认死理,认为老人的死,壮汉脱不开干系,判处秋后问斩。 卷宗上记录的很敷衍,首先,对方是一个老人,人到暮年,日落西山,很可能有身体上的某种疾病,说不定当时病发而亡,壮汉杀人的罪名不成立。 还有一种可能,壮汉撞到老人,致人死亡,但是二人没有冤仇,还是和杀人的“杀”字沾不上边,没有杀人动机。 鲍知县提出一个观点,首先解决人命问题,希望大越少出现几桩冤案。 人们口中的杀人偿命,也是在特定的情况下才成立,这是民间俗语,并不能作为衙门判处百姓生死的依据。 很多官员对大越的律法并不熟悉,天高皇帝远,为所欲为的不在少数。 “娘娘,夏若雪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夏明轩送了字条。” 墨紫提着食盒,晚膳她准备的都是清淡的小菜,原本做的辣子鸡等菜,被她分给殿中的下人。 万俟玉翎特地派人告诉她,在见到血腥后,莫颜得吃素,而且其中最好不要放红辣椒。 “上面只有大悲寺三个字。” 多亏暗卫机灵,察觉夏明轩支走周倩儿有猫腻,跟进去正好偷看到他拆字条。 “大悲寺?” 用佛家的寺庙作为兄妹二人的见面地点,还是说那里是夏若雪的藏身地? 莫颜揉揉额角,脑中转动,大悲寺可不是一般的寺庙,据说有一位佛法高深的方丈,每个月初一和十五开寺迎接香客,其余时间,和尚们要清修,寺庙大门紧闭。 如果夏若雪偷偷隐藏在寺庙中,己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昨天才刚过十五,下次开门迎香客只有等到下月初一。” 其中隔着半个月,足以发生一些变故,但是己方暗中寻找夏若雪的同时,紧紧盯住夏明轩总没错。 网撒下去这么久,也该到了收的时候。 ------题外话------ 身体原因,更新时间如果不能固定在中午,请书友们见谅   ☆、第043章 毁人不倦! 天幕一片漆黑,回廊下还未来得及更换的八角宫灯闪烁着模糊的光晕,细雨成丝,冷风吹过,几片树叶浸泡在雨水中,借着光亮,叶子上的脉络清晰可见。 莫颜坐在窗边的小几前想了会儿心事,又觉得毫无头绪,她摇摇头,站起身关上窗户,隔绝外面的夜色。 已经到了安寝的时辰,莫颜亲力亲为地铺好床榻,却等不到万俟玉翎归来。 雨夜正适合好眠,贝贝和多余在另一间房,墨冰值夜,在一旁看着两个小的呼呼大睡。 莫颜按照习惯,对着小包子们的脸蛋亲亲,娃还是小时候比较可爱,懂事之后,就没那么好玩了。 她经常骗宝贝和宝宝,以至于现在毫无信用度可言。 前几日无聊,莫颜拉着宝贝逗弄,“母后决定去香香家提亲,让她做未来的太子妃好吗?” “不好。” 宝贝一听是香香,皱着小眉头,背手走一圈,严肃地问,“为什么现在要提亲?” “感情要从小培养,这样才更真挚。” 莫颜说完,见宝贝一头雾水,发觉可能是词语用的太深奥,于是形容道,“你们一起长大,你喜欢玩什么,吃什么,香香都清楚,这样你们感情会很好。” “香香不喜欢玩虫子。” 宝贝狐疑地看着自家母后,总觉得和香香扯上关系不妙,幼小的心灵里,他不懂什么叫成亲,只知道如父皇母后,经常在床上打架,父皇欺负母后,可母后从来不发火,脾气真好。 “母后,你和父皇也是从小认识的吗?为什么舅舅说,这叫童养媳?” 信息量太大,宝贝再一次地疑惑起来。 莫颜一脸黑线,四下查看,她要找一把菜刀,剁了大哥莫轻风,瞧瞧,毁人不倦啊!多好的苗子,他教的是什么鬼! 她很怀疑,大哥是不是这样教豆豆的!家丑,家丑啊!莫颜决定有时间好好找大哥“谈谈”。 殿内火烛昏暗,莫颜打个呵欠,要不是还等着和皇叔大人交流今日得到的消息,她早就先睡了。 一直以来,她以为幕后大boss是袁焕之,现在看,似乎有扭转的趋势,被夏若雪抢了风头。 吱呀一声,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万俟玉翎带着冷风,在门口驻足停留片刻,直接进了盥洗室。 莫颜一手支撑着身体,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看到他进门那刻,心里突然踏实下来。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鼻尖萦绕着属于万俟玉翎特有的青草香气,莫颜嘤咛一声,迷蒙地睁开双眼。 万俟玉翎俯下身,弯下腰,从莫颜的身后,双手扣在她的腰间,下颚抵在她的脖颈上。 温热的呼吸似有若无地撩在颈侧,吹动发丝拂动,莫颜感觉到痒痒的,缩了缩脖子,打个呵欠道,“怎么才回来?” “恩。” 万俟玉翎轻声应答,头微侧,温热的呼吸全部吐在莫颜的脸颊上。 后半句,他刻意压低了嗓音,紧贴着莫颜的耳朵,“去了趟藏书阁。” 莫颜脸色微红,大哥莫轻风成亲那日,二人有约定,不知道皇叔大人这么说,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夏若雪给夏明轩传递消息,大悲寺,你应该熟悉吧?” 拉住万俟玉翎乱动的手,夫妻二人十字紧扣。 大悲寺,莫颜听说过并不是因为寺庙中有得道高僧,还因明澈和明熙的大名还是皇叔大人亲自去一趟求得。 “我师父就是那位佛法高深的住持。” 万俟玉翎说过一些旧事,却很少提及师父的身份。 师父平日游走,用的都是江湖名号,带着一顶假发,别人看不到他头上的戒疤,所以并不晓得他身份是一个和尚。 师徒几载,师父交给他的功法是独门秘籍,也没听说他有同门师兄弟。 “好吃的和尚真不多见,那夫君你是怎么发现他的身份的?” 在大越,和尚还是很虔诚的,素斋素饭,无欲无求,每日念念经文,挑水种地,很难想象一个酒肉和尚如何混上住持之位,听说寺庙内是一片净土,没有潜规则。 “开始没发现。” 万俟玉翎面容紧绷,眼睛却带了一点笑意。 他在十二岁那年,武艺精进,和师父交手不相上下,一手散射的本事无人能敌。 师徒过招,万俟玉翎的剑锋碰到师父的头发,然后,假发被削下,露出一个秃头。 万俟玉翎看到师父的头顶,恍然大悟。 那次师徒第一次闹别扭,师父身份暴露之后,恼羞成怒,追着他打了好几个殿宇,差点被大内侍卫发现。 “后来,连续送师父一个月的宫廷秘制烤鸡腿,师父终于原谅了为夫。” 搂着莫颜的肩膀,万俟玉翎淡淡地说着往事。 师父常年在外地游走化缘,大悲寺目前的管理者的悟能和尚。 “去年起名的时候,住持他回来了吗?” 两人依偎在一起,莫颜没了困意,她对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和尚很有兴趣。 据说高人都有些古怪的脾气,高处不胜寒。 “没有,留下一张字条。” 师父云游四海,几年不见也没什么奇怪,他走的路线不只在大越,也有可能在大吴,蛮族,或者南边各个小国。 字条上是根据生辰八字计算出来的两个名字,万俟玉翎看过后觉得不错,解决了起名无能的他一个棘手的问题。 当年师父离开,只说了一句话,“有缘再见”,师徒二人都不善言辞,离别时分也没有多少感伤。 不知不觉,万俟玉翎的手从莫颜的腰部向上移动,正在认真思考的她毫无察觉被吃了豆腐。 “夏若雪留下的字条很奇怪,咱们静观其变还是先一步去打探?” 拨开云雾,前方缝隙有阳光闪现,真相就在眼前,大悲寺定是个不可忽略之地。 又软又柔,恩,手感真好! 万俟玉翎下体很快起了反应,他扭过头亲了亲自家娘子的脸颊,看到她那如花瓣一样带着米分嫩色泽的唇,顿感口干舌燥。 “如果咱们提前去,夏若雪有所察觉,怕是不好办。” 莫颜沉浸在思考中,自言自语,她又觉得一切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掌控不了大局。 夏若雪极端自私,万一发现己方的人跟踪夏明轩,会不会放弃这个哥哥不管不顾呢。 “为夫要带你去一个地方,等去过之后再谈。” 万俟玉翎把莫颜打横抱起,走向床榻的位置。 “去哪?” 三更半夜的下雨,皇叔大人要确定在这个时候出门吗?莫颜指着相反的方向,挣扎地道,“门在那边!” “去极乐。” 直接把聒噪的自家娘子甩在柔软的床榻上,万俟玉翎随手褪下衣衫,以口封住莫颜,让她要说出口的话变为一声声低吟。 …… 云雨过后,莫颜闭着眼,剧烈运动后她脸色酡红,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身体上每个汗毛孔都在颤栗,潮水般的快感几乎让她失去意识,昏厥过去。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一夜索求无度的缠绵。 万俟玉翎双手撑在床榻两侧,薄唇一勾,嗓音暗哑,“不累?” “还,还好吧。” 至少这次没有昏过去,在意识清醒的时候看到的不是只有她一人的床榻,这种感觉很好。 “那么,就再来一次?” 万俟玉翎的手从被子下伸过去,长臂一搂再一带,将莫颜带入怀中,吻落在她的肩头上。 不过是一句玩笑话,马上到了早朝的时辰,莫颜已经发出轻微的呼吸,他起身后,又亲了亲她的脸,这才不舍地离开。 夫妻虽然每天相见,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太少,远远达不到他的预期标准。 次日一早,雨后阳光明媚,晨光透过殿门的缝隙倾泻入内室。 床幔中的莫颜翻了个身,呼呼大睡,对于万俟玉翎是何时离开的浑然不觉,半遮半掩裸露在空气中的脖颈布满斑斑点点,深深浅浅的痕迹。 墨冰站在房门前,一脸纠结,今日皇后娘娘的家人进宫,还有半个时辰,洗漱,梳妆,用早膳,实则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恩。” 熟睡中的莫颜有本能,察觉到房内有人,她迷糊的问,“墨冰?” “娘娘,辰时了,您该起身了。” 墨冰冷艳的面容上有瞬间的松动,作为暗卫出身,她的耳力接受过特别的训练,昨夜即便是有风雨声,她也能清晰地听到男女的喘息声和激烈地碰撞声。 想到脑海中挥散不去的高大身影,她一夜未眠。 莫轻云是有官职之人,出身莫家,现在是京都名门,她不过是个无爹娘兄长扶持的丫鬟,二人的身份天差地别。 “啊!” 莫颜神智忽然清醒,她想起来,娘吕氏递了牌子,大概是要说大吕氏下葬的问题。 “墨冰,快快快!” 莫颜保持一个姿势,脸色青白,她腰扭了一下,接着腿开始抽筋,动弹不得。 这一切,全是因为昨夜,被开蒙的皇叔点子层出不穷,原来去藏书阁是学习了,回来后又变着法子折腾她。 最近要修身养性,不能由着他胡来。 “娘娘,奴婢服侍您去沐浴。” 墨冰眼睛抽了抽,以往都是娘娘自己起身穿衣,不太习惯有人近身服侍,今儿她近距离看,娘娘的手臂上,甚至小腿,都有那些羞人的痕迹。 “好好。” 莫颜忙不迭地点头,想找个话题打岔。从枕头下翻出小铜镜,看到脖子上裸露的吻痕后,她恨不得缩进被子里不见人。 “雨后天寒,入秋了,您多保重,奴婢去拿高领的衣裙。” 墨冰话中有话。 这是在嘲笑她吗?莫颜阴森森地笑了下,若不是为了贝贝和多余,她早就把墨冰嫁给大堂哥,丫鬟什么的,太聪明也不好。 腿脚酸软,折腾半个时辰,来不及用早膳,吕氏带着陈英入宫。 彼此见礼后,莫颜命人沏茶上点心。 “颜颜,你是不是有了?” 才几天没见女儿,吕氏就想念的紧,若是嫁给寻常人家,两府能多多走动,彼此间传个话。 可莫颜是大越的皇后娘娘,她不出宫,吕氏也不好时常进宫,隔着深深的宫墙,母女见面的机会甚少。 “有了?” 莫颜吓得扔下手中的点心,用帕子擦擦嘴角。 贝贝和多余还不到半岁,两个小魔星已经让她头大了,再来一个,她绝对无法承受。 “没有吗?” 吕氏盯着一盘山楂馅的糕饼,一脸狐疑,从她进来不久,莫颜就忙着吃点心,对她的话都是敷衍几个字。 一般有身孕的妇人才对食物如此。 这是个误会,还是不美丽的误会! 作为大越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莫颜会告诉自己的娘亲,因为和皇叔大人激战一夜,所以起床晚了,没有用早膳吗? 她当然不会,而是云淡风轻地摆摆手,夸赞,“墨紫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恩,味道不错,你派人送给你爷奶的,他们也喜欢吃。” 莫颜抬头的瞬间,吕氏看到女儿下巴处有一小块红印子,了然于心,略带深意地眨眨眼。 帝后成亲许久还能如此恩爱,她就放心了。 “娘,您没带着大嫂逛街吗,您现在可是土财主。” 莫颜眼神闪躲,不敢和吕氏对视,只好观察陈英。 陈英肚子有三个月左右,微微凸起还不是很明显,她比以前白了点,眼中噙着笑意。 “土财主?你以为我是你爹?” 提到没收的几千两黄金,吕氏眼角眉梢充满戏谑,莫中臣瞒着她偷藏小金库也不是一天两天,吕氏深谙夫妻之道,很多时候装聋作哑。 男人有了银子后总会有点花花肠子,妩媚的戏子,妖娆的花娘,随便弄点下三滥的人接近府里,让全府不得安宁。 京都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寒门出身的官员们毫无礼仪规矩,最喜做那宠妾灭妻之事。 莫中臣小气抠门,把对男人对女色的执着用在金银上,虽然俗不可及,不过吕氏想,人没有一点缺点更不正常。 “爹爹还好吗?” 前几日喜宴上,爹爹下眼处的青黑少了些许,是用玉容膏补救的结果,但是看着还有点憔悴,失去心肝宝贝,要肉痛很久。 “好着呢。” 能不好吗?喜宴上光是贺礼收了几库房,莫中臣恨不得在库房中搭个床板,做个守财奴。 “娘,您就知足吧,忘了女儿大喜之日的胭脂了吗?” 说到此事,莫颜很是激动,那日成亲的细节她都不记得,多么美好的回忆,偏生她只记得自己化了妆。 陈英听说过公公的事迹,脸色讪讪地,她现在嫁入莫家,做了莫家媳妇,有些规矩真心受不得。 比如一周七日,有三日都吃大白菜,里面连个肉片都没有,她有身孕伙食还好点,娘家经常送东西,能开个小灶。 新婚夜,惨不忍睹。 陈英捂住脸,剩下的话她没有说。 “是不是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莫颜看吕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陈英脸红,敏锐地察觉出,或许是爹爹又做了天怒人怨的事。 “颜颜,你可能不知道,陈家的祖辈女子出嫁,喜床的床脚都用是用金银做的。” 一方面显示陈家富贵,也是提醒女子不要忘记娘家的好,时刻记得,娘家是她们的坚强后盾。 陈英以为莫颜没有进喜房,所以特别解释下。 莫颜一听金银,眼皮跳了跳,颤抖地问,“然后呢?” “然后?” 陈英不肯再说,她绝对不可能说公公的坏话,但是当着自家女儿的面,吕氏不想给莫中臣留面子。 墨冰等人识相地退下,关好殿门,只剩下莫颜三人。 “你爹爹贪财不要命,看到金子就要摸。” 喜房放床榻那日,莫中臣跟着进去监工,他见床脚都是真金白银,就动了心思,觉得儿媳妇太奢侈。 这么好的物件,随便垫了床脚,摸起来多不方便? 对金子有强烈执念的莫中臣立刻做出决定,挖走上面的金子,用木头代替。 银子,他没那么喜爱,就留在床脚上。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好好的一张喜床,在莫中臣的“改造”下,成为豆腐渣工程。 洞房花烛夜,莫轻风拉着陈英洞房,陈英不肯,二人在床上翻滚,动作稍微大了些,然后…… “床塌了。” 吕氏伸出手指,意难平的模样,“你爹爹真是个人才!” “噗……” 莫颜没憋出,笑得喷出一口茶,她知道自己不该嘲笑,但是说真的,她心里突然平衡了。 “以后你二哥的婚事,坚决不能让他插手!” 陈英尴尬地抓着衣摆,后续是莫轻风被她踹到床下,突来的响声,惊动了她的陪嫁丫鬟。 于是,众人呼啦一下闯进门,就看到满地的狼藉。 吕氏心里对陈英还是有点成见,无法特别喜欢,或许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缘故,所以还是给莫中臣留了脸面。 这么说,也是告诉陈英,家里的事不准传到娘家去。 “大嫂,宫里还有很多好木材,回头命宫中匠人打造,给你送过去一张。” 莫颜也是同样的想法,首先维护爹爹莫中臣,开口道。 随后,三人默契地绝口不提此事,把话题转移到莫轻云的亲事上。   ☆、第044章 师父 入夜,宫内灯火通明,一片混乱嘈杂声。 前方,一个身手敏捷的黑衣人跳跃前进,不过两三个呼吸的工夫,就和后面追赶的大内侍卫拉出一段距离。 黑衣人停下身子,挑衅地回头,对着一众做个鄙视的动作,似乎在嘲笑侍卫们的废物。 “抓住刺客!” 为首的侍卫统领挥舞着随身的佩刀,银光闪过,如夜空中的闪电一般夺目。 黑衣人在小路穿梭,丝毫不惊慌,他对后宫的布局掌握得清清楚楚,专找不好走的空隙,让一众弓箭手抓不到机会。 统领相对冷静,临时调整几次战术,但是都不敌黑衣人狡猾,折腾小半个时辰,还没抓到人。 一行人越走越远,御林军被远远地甩在身后,勉强跟上的大内侍卫心不由得一凉。 此人只在宫内绕圈,耍着他们玩,实在被逼急了才动手,也是躲闪的成分居多。 如果这样一个人进入到御书房中,怕是要惊扰到皇上。 “不要跑,乖乖束手就擒!” 眼瞅着,前面是宫墙,黑衣人只要借力轻轻一跃,他们就失去掌控的机会。 这么多的人,被耍得团团转,皇上怪罪下来,一众人都要被打板子。 乖乖束手就擒? 黑衣人翻了个白眼,当他是傻子呢? 就在侍卫们以为黑衣人要跳出宫墙的时候,他转身折回,找准目标,向着御书房的方向狂奔。 “分散,抓刺客,不然提头来见!” 当值的统领从未见过如此难缠的对手,派人先一步禀告皇上万俟玉翎。 彼时,莫颜正在御书房看关于鲍知县提交的关于修改大越律法的意见。 这是个硕大的工程,从律法颁布到传达各个城池,要让父母官们对律法了若指掌,还需要一定时间。 最好的办法,把新律法作为大越科举的内容之一,慢慢地渗透下去。 未来官员们都是在科举中培养,这样省时省力,也好普及新律法。 其中有一条,关于百姓们提出质疑的案件,不可直接定案,要上交到各个府城,由当地所在知府重新审理。 如若还是引起比较大的争议,继续向上级递交,交由刑部各位大人研究解决。 “恩,必须明令禁止私刑。” 莫颜翻看几页,把重点誊写出来,并且下方用朱砂划线。 各地呈上的卷宗,每年都有厚厚一沓关于私刑的案例,其中多为迫害女子,浸猪笼,沉水塘,屡见不鲜。 还有一些对于偷窃的惩罚,过于严重。 莫颜在颍川靠山村的日子,听说村里有人偷鸡摸狗,村民们对本村人采取容忍的态度,最多就是夜晚站在村中的小土包上吼几嗓子,指桑骂槐,不敢点名道姓。 一个村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们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硬,有那老实本分的人家,丢点东西,就自认倒霉,吃个哑巴亏。 但是,只限于本村人。 对于外来者,他们就没那么好说话,同仇敌忾,抱成一团,用私刑鞭打偷窃者,轻则重伤,重则致死。 大越的村子通常都是族人聚居,他们对自己人和外人分得清清楚楚。 法不责众,整个村子的人打死外来偷窃者,县老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从审理。 鲍知县在上丘做官,非常厌恶“法不责众”,其中存在的漏洞要填补上。 万俟玉翎坐在龙椅上,低头批阅奏折。 自从允许大越各地父母官上书,御书房的奏折就翻了几番,摆满整个桌子。 南边水患,灾民正在被安置转移,南水北调,挖隧道的工程正式开启,要银子。 聊城和北地的士兵需要大笔军需,洛峰领着部分大越军队,和大吴冯相正在对峙,一方进攻,一方死守,僵持不下。 下丘被蛮族控制的铁矿,打铁的匠人造出大批武器,还未来得及运走,全部在山洞中被大越截获,下一步运往边境,作为己方的军需补充。 “吕志的奏折。” 吕志是莫颜的大舅舅,目前在西南任职,因水患忙得焦头烂额,同时,还得派人不声不响地查官员们的贪腐问题。 莫颜揉揉眼睛,晃动下僵硬的腰身,好奇道,“舅舅上书,西南可是出了什么乱子?” 自家人,她还是得关心一下。 吕志在奏折上禀报南水北调的进度,上面还说了一件事,官差和百姓们爆发冲突,最后闹到调动城防军,死了几十人。 一般情况下,百姓们敬畏官差,此次群体事件的起因是祭河神。 西南多雨,河流分叉多,往年雨季来临之时,百姓们都会到河边烧纸,给龙王磕头,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金沙河年年涨水,今年决堤冲垮大桥,民不聊生,无数百姓们死于水患中。 民间传说,新帝上位惹怒河神和龙王,所以才降雨报复。 最好的平息河神怒火的方式,用童男童女献祭,祈求河神的原谅。 童男童女必须是生辰八字为阴,民间乡绅,地主老财们主动捐献大笔的银子,献出祭品的人将得到一百两银子的奖赏。 “岂有此理,真真愚昧!” 莫颜气得拍桌子,大越民间习俗大多很有特色,但是百姓们的愚昧思想根深蒂固,很难扭转。 有重金奖赏,刚失去田地和屋子的人心眼活儿,虽说衙门愿意给银钱,提供饭食,但是前提是要去挖隧道。 如果能卖了赔钱货,换取百两银子,他们完全可以换个地方生活。 八字为阴,这可难不倒有心眼的百姓,众人花银子找“半仙”掐算时辰,随口编出生辰八字。 才几天的工夫,乡绅地主收到童男童女几十人,凑够九十九人,马上开启声势浩大的祭河神仪式。 几十人中,童女占大半,可见不能给家里延续香火的女娃是多么不受爹娘待见。 人命如草芥,不值钱,麻木的百姓们被左右,竟然对祭河神一片叫好声。 吕志看不下去,他博古通今,不是迂腐之人,对民间自发做法大怒。 起初,官差们在市井间宣扬南水北调的举措,只要隧道打通,引水源进入北地,修建水利工程,以后不会再爆发大规模的水患。 民间百姓半信半疑,另一部分人受人煽动,对官差大打出手。 一时间,民怨升级,乡绅们吃了雄心豹子胆,威胁官府,若是阻止祭河神,他们立刻关闭粥棚抗议。 衙门开仓放粮,数量远远不够灾民们所需求的,百姓们在饿了几天肚子后,再次抗议,认为衙门多管闲事。 西南百姓再次体现出其彪悍,几十人一起,打死了为救孩子的官差。 “刁民,一群刁民!” 莫颜气得想摔东西,她瞄了桌面一眼,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随便一套茶壶茶碗价值千金,还是不要浪费了。 万俟玉翎大笔一挥,一手行草,在上面龙飞凤舞地批阅几个大字,“强行镇压”。 如果百姓们继续如此,城防军强行镇压,至于能死多少人,就不是他所关心的事。 莫颜看到后,沉默一瞬间,她忘记了,在这里,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作为大越最高统治者,他有权力决定任何人的生死。 百姓们食古不化,不是几句简单的话能够解释得清楚的,官差们所做的努力,被解读为心虚。 穷山恶水出刁民,还是被水患激怒的人们。 天灾人祸,若不是西南官员贪腐,或许不会造成金沙河决堤的严重后果。 事无对错,官府失去让人信服的能力,百姓们只想摆脱水患带来的困扰,好好的活着。 每个人,或许都有个好的出发点,但是最后未必有最好的结果。 现代的办法和规律,不是每一条都适应大越,两者无法很深入的联系在一起。 镇压,是目前为止,最快最有效的手段。 想通之后,莫颜松了一口气,何必有心理负担? 乡绅地主们,以为有百姓们的支持,就敢和朝廷作对,煽动民乱,带头打死官差,罪不可赦! …… 万俟玉翎眼中的阴翳一闪而逝,他抽出墙壁上悬挂的宝剑,足尖点地,下一秒,人已经站在十几米之外的青松上。 御书房外传来嘈杂的声响,莫颜打开窗户的一角,向外望着。 一个黑衣人迅速奔跑,朝着万俟玉翎的方向飞奔而去。 “保护皇上!” 后跟来的大内侍卫们气喘吁吁,迅速在外形成一个包围圈,狠狠地盯着黑衣人。 这人吃饱了撑的,带着他们绕宫城两圈,末了还一脸嫌弃他们的体力的模样,作为刺客,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从莫颜的角度,和黑衣人打了个照面,他上下如乌鸦一般黑,脸上用黑色面罩套头,只露出两个窟窿。 他的眸子很亮,闪着精光,诡异身法让大内侍卫毫无办法,可见是世外高人。 黑衣人盯着万俟玉翎,二人对峙,谁也没有先出手。 高人过招之前,彼此都要对对方评估一番,莫颜在他的身上,没感觉到杀气。 “好玩吗?” 万俟玉翎低下头,用帕子的擦着剑身,神色淡漠,从言语上看,他和来人十分熟悉。 “好玩。” 黑衣人终于开口,声音洪亮,夹杂着内力,把周围的一干侍卫们差点气歪了鼻子。 他们可不觉得好玩,一晚上提心吊胆,跑出一身汗,愣是连此人的汗毛都没碰到。 “想怎么玩?” 万俟玉翎把帕子随手一丢,向前几步,他寒眸幽深,全身气场大开,咄咄逼人。 侍卫们接到暗示,退后几步,一时间搞不清楚状况。 “嘿嘿,小子,这么多年,还是如此无趣。” 黑衣人察觉到有人注视,对着莫颜的方向眨眨眼,指着她道,“娶了媳妇就忘记师父了?这次来当然不能空手,明熙留给老夫。” 莫颜早猜测到来人的身份,但是听他提到明熙,还是忍不住地震惊一下。 “明澈是太子,老夫也不和你们夫妻抢人,总得带走一个承欢膝下,给老夫养老吧?” 黑衣人厚颜无耻地道,“明熙看着比明澈那个小鬼头强些,老夫带回好好教导,以后让你们父子做个同门师兄弟。” 莫颜咧咧嘴,她终于明白,为何自家皇叔大人提到师父是一副无奈的口气,巴不得他不出现。 听来人话中的意思,对双胞胎了如指掌。 宝贝明澈一直很照顾弟妹,作为太子,从小就被培养责任感,莫颜也会讲很多故事给他启蒙,人小鬼大,很善于洞察人心,袁焕之都被骗了过去。 明熙更爱玩闹,性子相对老实些,没有那么挑剔,整日乐呵呵的,更得宫女嬷嬷的喜欢。 “老头,你觉得可能吗?” 万俟玉翎对师父没有多少尊敬,但是称呼中,还是能显示两个人的亲密。 多年未见,师父还是如此恶趣味,让父子作为同门师兄弟,以后让明熙叫他父皇,还是师兄? 再者说,他不想让自家儿子跟在一个老顽童身边,不然从小就得被奴役着烤鸡。 若是回到大悲寺,他更反对,和和尚们吃住在一处,难道让明熙学着念经? 师徒对峙,侍卫们从一开始紧绷到放松,如果是皇上的师父,他们追不上人也觉得理所当然,眼下有热闹看,千万不能错过。 莫颜倒是不担心万俟玉翎会出卖明熙,只觉得他师父的提议的确很有趣。 “话不多说,动手!” 一连两次的反问,惹脑了来人,他解下腰间的软剑,灌入真气,剑尖一指,直奔着万俟玉翎的咽喉而去。 莫颜看的目不转睛,这速度真是太快了! 万俟玉翎并不着急,等剑尖距离咽喉只一寸的距离,他向后跃了十几米,两人借力,在半空中交手。 月光下,只能看到两道残影,以及剑锋所到之处带出来的漩涡,莫颜的功力,根本看不到他们交手的具体招式。 迎着风,万俟玉翎的乌发凌乱,长衫飞舞,他出手极其认真,莫颜从没有见过有人能在他手下过这么多招。 嗖嗖嗖…… 黑衣人稍微停顿片刻,用弧形的轨迹散射出三支飞镖,三支飞镖带着劲风,成三角形直奔万俟玉翎的前胸而去。 太快了,来不及了,莫颜看清后,捏了一把冷汗。 皇叔大人武功再高,只能躲过其中的两支,另外一支,正好插在胸口处。 “雕虫小技。” 万俟玉翎侧身,把剑换到左手,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向前一探,在空中夹住另一只飞镖。 “小子,中计了!哈哈!” 黑衣人张狂地大笑两声,末了洋洋自得道,“以后管自己的儿子叫师弟,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青出于蓝,黑衣人内心是对万俟玉翎赞叹的,想当年他认为自己骨骼清奇,天下第一,收了徒弟之后,遭受到一波一波强烈的打击。 这些年远走他乡,醉心武学,也是想找个奇才,结果自然是失望的。 飞镖只是一个试探,黑衣人早已算计好自家徒弟的套路,在万俟玉翎没有接到飞镖之时,剑已经向着他的左手而去。 下一秒,黑衣人张大嘴巴,气得跳脚,“不打了不打了,你怎么能用左手舞剑?” 难得遇见人切磋,万俟玉翎正战得酣畅淋漓,师父说不打,他也停不下来。 “啊啊啊,你要弑师吗?” 黑衣人落到地面,赌气地一手扔了刀剑,摘下面罩。 原来,大悲寺主持悟空方丈竟然长了一副娃娃脸,年过花甲,脸上却没有皱纹,看着比祝神医还要年轻。 这性子,配着脸,倒也不显得突兀。 瞬间,黑衣人们像被施了定身符,目瞪口呆站到原地,地上还落着一个黑乎乎的可疑物体。 “恩?” 察觉到头顶上有点凉,悟空方丈一摸头,又瞥到地面上的发套,抽了抽嘴角,刚才拉头套的时候用力勇猛,拽掉了假发。 “哦哦,呵呵呵。” 以往总用糟老头形象示人的悟空方丈悔不当初,他为什么就没有戴面具呢? “怎么样,老夫这张嫩嫩的面皮不错吧,出自刘巧手,你们好好办差,多积攒点银钱,等以后老了也买一张。” 悟空方丈捡起假发套,扣在头上,对着一众呆若木鸡的侍卫们掩饰。 莫颜也糊涂了,到底哪张脸是真的?人皮面具这玩意多亏不是萝卜白菜,不然天下就得乱套。 “翎小子,明熙是个好苗子,给师父我做个徒儿,成不?” 万俟玉翎走在前,悟空方丈在身后跟着,不依不饶,唠叨着,“你要是说不行,就是怕明熙超过你,让你这个做爹爹的没脸。” 明熙小包子很懂事,悟空方丈最后悔的就是从小被送进寺庙做和尚,他最大的志向是还俗,娶妻生子,吃遍天下美味。 正当他有此打算的时候,武功大成,竟然让相貌停留在十几岁。 当年,大悲寺前任已经圆寂的方丈忽悠他,他这幅容貌,一两年还没事,在民间久了容易被当成妖怪烧死。 悟空方丈信以为真,考虑后提出一些列要求,他练习的童子功不能破身,他想骂人,当年练功的时候老方丈可不是这么说的,太坑人了!   ☆、第045章 都太坏了! 桌上摆满十几盘菜色,鸡鸭鱼肉俱全,特别是喷香外皮金黄色的烤鸡腿,是御膳房一位御厨的看家本领,据说那人祖上就是卖烤鸡发家。 万俟玉翎不喜荤腥,御厨一直为自己得不到重用而懊恼,今夜皇上指名道姓地点他做烤鸡,他感觉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 “女娃娃,嫁给翎小子最大的好处是衣食无忧,哈哈。” 悟空方丈像十几顿没吃饭一般,夹了一筷子素炒虾仁,又忙不迭地拎起一只烤鸡腿,一边吃一边夸赞,“好好,还是宫内的烤鸡最地道,几年前的味道啊。” 莫颜用手握拳,放在嘴边轻轻地咳嗽几下,掩饰尴尬,悟空方丈是万俟玉翎的师父,她心里上来说是很尊敬的,可看到面前的娃娃脸叫她女娃娃,总有一种怪异之感。 反观万俟玉翎,没有任何表情,想来是早已适应了称呼。 他斜靠在椅背上,一手端着茶盏,默不作声,一派闲适。 “大师。” “悟空方丈”这几个字,莫颜喊不出来,眼前大悲寺住持,一张娃娃脸戴上假发套,看上去最多十四五岁。 “不用那么客气,女娃娃,你可以和翎小子一起叫老夫师父。” 悟空方丈的吃相不雅,他把鸡骨头上的肉啃得干干净净,又舔了舔手指,就差泪流满面,多久没吃到原汁原味的烤鸡腿了! 鸡肉鲜嫩紧致,鸡皮酥脆入味,这绝不是家养的鸡能达到的味道,定是生长在山野间,饿了吃青草,馋了吃蚂蚱的草原绿鸟鸡! “不行。” 万俟玉翎严词拒绝,他当年拜师是巧合,虽说师父一副邋遢的模样,又是个吃货,但是武艺高超,他没有嫌弃,若是让自家娘子也叫师父,这不是被占便宜吗? “忤逆,忤逆啊!” 悟空方丈感叹两声,忙着吃剩下的烤鸡,不再言语。 约莫半个时辰,桌面上杯盘狼藉,悟空方丈终于打了个饱嗝。 有此食量,除去胖丫外,其余人不能与之比较。 “老头,你什么时候回京的?” 师徒许久未见,总有很多话说,悟空方丈是良师益友,也是万俟玉翎仅有的几个重视的人之一。 去年正月十五登基大典,师父没有露面,只留下一封书信。 “不久,差不多半个月了吧。” 悟空方丈翘着二郎腿,用牙签扎着切好的果子,吊儿郎当地道,“翎小子,你也有点心思,听说京都的美食一条街,源自宫内的一场美食节,你为了讨女娃娃欢心,啧啧啧,为师我真没看出来啊!” 情种,天生的情种! 有谁能想到这么多的花样,又是美食又是卖身契,他在偏僻的小角落,都能听到百姓们热切地议论。 夫妻成亲才三年多一点吧,四个孩儿,这速度,啧啧,三男一女,真是好福气! 悟空方丈很眼热,早就想抢一个跑,带回去教,贝贝和多余太小了,明澈是太子,离不开教导治国之策,于是他看中老二明熙。 “回来半个多月,美食一条街的小摊吃遍了,别说,还真能做出特色和异域风情。” 悟空方丈滔滔不绝地赞美美食一条街,足不出户,就能吃到来自大越的各地乃至大吴,蛮族等地的美食,造福百姓。 “宫里留了八十年的陈酿。” 万俟玉翎声音很轻,却说得悟空方丈心花怒放。 作为一个平生志愿就是还俗娶媳妇的和尚,悟空的功法不能太接近女子,只有把嗜好的重点放在食物和美酒上。 “好小子,算你有点良心!” 比起以前来说,大内侍卫要高出一两个层次。 从前游走在宫内,悟空来去自如,这次打算混御膳房偷点吃的,在路上触碰到陷阱,引起大内侍卫注意,被当成刺客追杀。 “翎小子,你真的不考虑让为师教导明熙吗?” 近年来,悟空方丈行走各地,虽有美食美酒陪伴,但是偶尔夜深人静,他感到万分空虚。 或许人到暮年皆是如此,尽管容颜未变,一颗心已经千疮百孔。 莫颜捂脸,皇叔大人的师父真真奇葩,竟能说出如此文艺的语句,放在现代没准是个婉约派诗人。 “拜师没的商量,教导可以考虑。” 万俟玉翎冷着一张脸,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刻他极为不爽,让父子做师兄弟,绝无可能。 再说他学会师父所有本事,可以亲自教导明澈和明熙,如果师父接手自然好,省下来的时间,全部用在陪伴自家娘子身上。 “想的美。” 没有一点名分的做苦工,还不如一个人闯荡江湖,悟空方丈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恍然察觉到忘记粘贴假胡子。 “鸡腿管够。” 万俟玉翎抛出诱饵,然后默默地等待师父做决定,这是师徒俩独特的交流方式。 夜色静谧,窗外每隔着几米就有一盏明灯,侍卫们被突来的黑衣人刺激到,不敢掉以轻心,如果闯入宫内的不是熟人,是另外一个高手,来者不善,今夜凶多吉少,必须加强戒备。 悟空方丈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打了饱嗝,拈起果子上插着的牙签剔牙,眼睛打量殿内的布置,假装没听到万俟玉翎的话。 几年吃一次御厨烤的鸡腿,所以才激动,若是天天吃,就腻味了。 翎小子以为他是什么人?堂堂大悲寺住持,是几个鸡腿就能收买的吗? 单单鸡腿管够是不行的,有多少人想见他一面,为此愿意一掷千金,他的身价绝对不低于青楼当红的花魁! 呸呸,这是什么比喻! 悟空方丈被自己呛了下,面红耳赤,莫颜在对面绞着手帕,今日她终于见到传说中的得道高僧,为什么和她想的有点不一样呢? “明熙为师带走,宫内的侍卫们勉强算半个草包,一点也不安全。” 将近有半个月时间,悟空方丈就和走自家后院一样,若不是今夜触动机关,他也不会被侍卫们发现。 在大越乃至天下,比悟空方丈武艺更高强的不会超过五人,而这些人多数隐居,不会甘愿做走狗和奸细,干刺杀的勾当。 “留在宫内,给你单独一间宫殿,不只明熙,明澈也归你教导。” 万俟玉翎扣上杯盖,思虑片刻,最后决定他可以舍弃名分,先给老头点甜头。 “你真的愿意和明澈明熙做师兄弟?” 悟空方丈窃喜,自家徒儿从小一副冰冷无趣的样子,无论用虫蛇还是猫狗吓唬他,徒儿都能一派淡定,然后板着脸嘲讽他幼稚。 当年被一个几岁的小娃嘲讽,那是悟空方丈永远的痛,他一直想着怎么报复,十几年后,机会来了! 他自动脑补明澈和我明熙叫他们爹爹“师兄”,万俟玉翎的表情,哈哈哈! 虽说不如以前自由,但宫内有的鸡腿有美酒,倒也不亏。 悟空方丈把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地响,双方议定,鉴于两个小的还不到三岁,先锻炼根骨,以便于以后习武事半功倍。 莫颜一听宝贝和宝宝不用出宫,兄弟俩能在一起习武,顿时放心不少,面上带了笑意。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悟空方丈在教导宝贝和宝宝三天之后,恨不得离开宫内出走,啊啊啊,哪里来的小魔星啊! 教导第一日,悟空方丈很满足地在他们两个小的口中听见“师父”,然后“奖励”二人一条黑漆漆的带着壳的大虫子。 本以为能听到尖叫和呼救声,结果兄弟俩一起用小竹棍玩虫子,让虫子四脚朝天,看着它挣扎。 挣扎一天,黑虫子死了。 悟空方丈悲痛欲绝,虽然虫子的相貌丑陋,但有作用,是他仅有的几只牵引中之一,只要下特定的药米分,百里内都可以追踪。 多年的心血,被新收的徒弟玩死了。 当日晚上,悟空方丈心塞地吃不下烤鸡腿,喝粥解决,在粥最下,发现一条硕大的青虫。 青虫已死,外皮被烫熟,他捂着嘴,差点吐出胆汁。 “师父喜欢虫子啊,父皇说让我们孝敬师父。” 小包子明熙振振有词。 “不是父皇,是师兄。” 悟空方丈板着脸纠正,既然入师门,就得按照师门的规矩来,切忌不可乱了辈分。 “可是,父皇说要听他的呢?父皇说大越他最大。” 明熙天真地眨眨眼,片刻又笑道,“师父,我和大哥在后花园的葡萄架子上捉了两条大青虫,晚上让御膳房做给您老人家?” “不吃不吃!” 悟空方丈喷出一口老血,想到好不容易死培养出来惨死的牵引虫和粥碗里的青虫,默默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他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又被坑了,难道作为大悲寺方丈,这辈子就在被坑中度过的吗?都太坏了!人心险恶啊! …… 再有几日就是下月初一,从永平侯府众人斩首后,夏明轩表现得很沉默,在小院里喝闷酒,很少出门。 周倩儿战战兢兢地伺候着,竟然发现自己怀有身孕。 朝廷重犯的孩儿,到底该不该留下?如果留下,必定会被斩草除根。 她知道,那些人之所以一直等到现在都没有动手,肯定在周围的某个地方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周倩儿不敢去医馆,也不敢和爹娘坦言,一个人背负,几天内,肉肉的小脸瘦下去一圈。 她是市井中最普通的女子,而夏明轩曾经是永平侯府世子,天之骄子,她真的给他做丫鬟的资格都没有。 听说斩首那天,高台上就有他的小妾和亲生骨肉,他并未多看母子一眼。 如果说,他知道她有了身孕,会如何呢?让她生下这个孩子? 一个多月没来小日子,周倩儿能感觉到自己肚腹中有了个小生命,虽然很小很小,但是她舍不得扼杀。 自从得知夏明轩的真实身份,周倩儿心里更为复杂。 那夜,他被摘下面具的惊鸿一瞥,原来,他是那么的英俊高大,那份贵气,是她难以企及的。 周倩儿想,如果他的身份不被人察觉多好,他们就一直能在一处,过平淡的日子。 那些被虐杀的女子,让她在虚荣和好感中多了惧怕和惆怅,他心里到底有没有中意的女子? 没有月亮的夜晚,夏明轩站在院中。 下月初一,他就可以见到妹妹夏若雪。 京都是龙潭虎穴,不可久留之地,袁焕之为人奸猾,从爹娘一事上看,就知道他靠不住,二人应该会南下。 爹爹留下几个和南边小国接头的暗桩地点,等摆脱身后人,两个人一起去南边,东山再起。 夏明轩对于妹妹的智谋相当钦佩,虽然他现在也不清楚夏若雪手里到底有什么底牌。 对于大悲寺,兄妹二人再熟悉不过了,儿时常常陪着祖父到大悲寺,祖父和悟能大师下棋,他们就在后山放风筝,采摘果子。 在寺中有一条地道,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而他们也是在捉迷藏中发现的。 后来祖父病死,他们就再也没去过,是夏若雪的字条,让夏明轩想起这一段尘封许久的往事。 大悲寺住持悟空方丈常年不见踪影,一切寺庙内的事务由悟能大师打理,当年祖父对悟能大师有救命之恩,所以夏若雪才求得寺庙庇护。 夏明轩自愧不如,他瞻前顾后,没有夏若雪那份勇气,他不敢找上门求援。 “明哥哥,你在成亲前,有没有心爱的女子?” 周倩儿坐在夏明轩身侧,她鼓足勇气提起过去,作为高门世子,能接触的都是官家小姐吧,美貌,懂礼仪。 刚才那么一瞬间,她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种浓重的伤感和寂寥,即便知道他杀人不眨眼,她还是忍不住靠近。 周倩儿想,或许是腹中孩儿带给她的感受,莫名的多一丝亲近。 “你怎么问起这个?” 夏明轩转过头,看着周倩儿双手托腮的模样,眸中划过一抹温柔,他脱下外衫,披在她的身上,“早晚寒凉,又起风了。” 夜风拂动着二人的发丝,周倩儿吸了吸鼻子,笑道,“因为明哥哥这么好,肯定是有女子爱慕的。” “是啊,可惜了。” 夏明轩勾起唇角,苦笑道,“那都是成亲前的事,我确实有心爱的女子,不过她已经嫁为人妇。” 他想倾诉,他和莫颜那么多美好的过去,她会不会根本不记得了呢? “那么,她很美吧?” 周倩儿想象那个女子的模样,清秀而温婉,小鸟依人地站在夏明轩身边,两个人一同游船,他也会给心爱的女子送钗环,抚摸她的发丝,笑得一脸柔和。 “很美。” 夏明轩不知道如何形容莫颜,他的表妹在十二岁之前都是刁蛮的性子,京都的人都说她是草包,可是他知道,她心地善良。 “表哥,小鸟受伤了,我们要不要包扎,它还能飞吗?” “表哥,你看他吃的饭菜变了味道,好可怜,不如把咱们带的糕饼给他吧?” 京都没有人了解她,莫颜是真性情,不如那些高门千金懂得伪装罢了。 夏明轩没有告诉任何人,也从未辩解,他甚至为只有自己能察觉她的好而沾沾自喜。 这是一个人拥有宝贝的感觉,是个秘密。 “她应该是我的表妹。” 夏明轩回忆以往点滴,周倩儿倒吸一口冷气,为何越说越像当今的皇后娘娘?京都人都知道,永平侯夫人是皇后娘娘的姨母。 原来,他竟然对着皇后娘娘有不可告人的心思吗? 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地长大,是不是说,皇后她也…… 周倩儿装作惋惜,“那她既然也心悦你,为何嫁给了别人?” 一句话,说得夏明轩缓和了脸色,表妹莫颜,心中也是有他的吧? 因为有他,又受不了娘大吕氏的苛责,所以,才满京都的宣扬自己的意中人是袁焕之! 实则是愤怒的反击,想要他维护她的名声而上门提亲。 多亏周倩儿提醒,不然,他想不到这一点。 当年是他推脱,总想有一番作为之后再求娶,阴差阳错,莫颜就成了万俟玉翎的。 万俟玉翎到底哪好?冷冰冰的,常年没有表情,这样的男子能对女子体贴入微吗? 除身份,根本就配不上颜颜! 夏明轩不敢再往深处想,他难得好心情地安慰周倩儿,“如果我娶她进门,怎么还可能遇见你?” 周倩儿眼中水光盈盈,想说什么,终究咽到肚子里。 夜深了,城北一片漆黑,只有夏明轩的小院还亮着一盏灯笼,随着风微微地摆动,为小院镀上一层朦胧的光。 隔壁墙下,周老头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偷听,内心叫苦不迭,他的傻闺女竟然打听贵人的隐秘事,是嫌弃命太长了吗? 夏明轩哪天入网,他们也得跟着陪葬,理由是知道的太多。 “倩儿,就这么娶你过门,真是委屈了你。” 夏明轩坦言心事,总觉得在心里上和周倩儿更亲近了,他把她搂在怀中抱紧,他以为,她的颤抖是嫉妒,嫉妒他有心爱的女子。 他没办法骗人,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的感情早已植入骨血中,根深蒂固,他无论玩弄过多少女子,爱的只有表妹一人。 “倩儿,给我生个孩子吧。” 周倩儿呼吸一紧,大脑一片空白,他说什么?要孩子?代表他不会杀她,是不是,也有点喜欢她?   ☆、第046章 对峙 农历九月初一,正是大悲寺迎接香客之日。 天蒙蒙亮,飘着细雨,在山脚下早已排满了长长的队伍,有达官贵人,也有家境殷实的百姓。 众人拎着装满瓜果的提篮,站在一旁耐心等待。 传言大悲寺中有一座送子观音,只要虔心祈祷,必然能够达成所愿。 队伍中有外地口音的人,一看就是为了香火,从远道而来。 莫颜讨厌下雨天潮湿的气候,她吩咐车夫把马车靠在隐秘而又视野开阔的角落,打开车窗的缝隙向外看。 宫内服侍的墨黄露脸的次数比较少,此行墨黄打扮成香客,就跟在夏明轩身后不远,时刻注意他的动向。 “您喝一杯热茶吧。” 墨冰在红泥小火炉里加上几块炭,烘烤车内的水汽,顺便帮着莫颜添一杯姜茶。 昨夜还是晴朗的天,夜晚出现好多的小星星,谁想到天明时分竟下起雨来,出行多有不便。 来之前,莫颜想过很多问题,若是只有三三两两几个人上香,以夏若雪的警觉,或许溜了。 偌大的京都,想找挖出一个人困难,而且夏若雪很有可能躲藏在大悲寺中。 悟空方丈说过,悟能大师曾经受人恩惠,一直耿耿于怀,总是想着报恩,但是无奈好人命不长,那人便是夏若雪的祖父,老永平侯。 冲着这层关系,夏若雪挟恩图报,相信悟能大师必定会答应。 佛门重地,图的是清净,就算是皇家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也不能轻易上门搜查,会引发百姓极度不满。 “夏明轩身后背着一个包袱,里面装着那个铁匣子,看来他早有预感,做好随时跑路的打算。” 夜长梦多,现在几方人马都在找他,永平侯给南边小国大越的城防局部图,还差了一半。 “没错,如果我是夏若雪,不会再投奔袁焕之。” 莫颜认同地点头,夏若雪用袁焕之的子嗣作为威胁,对方怀恨在心,又是个阴险小人,必然会秋后算账。 再说以前夏若雪肯委曲求全,是为了永平侯府众人安危,袁焕之做法让她很失望,家破人亡,这就是与虎谋皮的下场。 相比之下,和南边小国仅仅有利益关系,永平侯在南边有产业,投奔过去是目前为止唯一的出路。 雨势渐大,雨水打在车壁上,发出有节奏清脆的响声。 百姓们蓑衣斗笠抵挡不住雨势,很快湿了裤腿,众人抱着胳膊,仍旧在坚持着,无一人离开。 山门的方向来了两个青衣小沙弥,二人合力,打开大门的铁索,只听咔嚓一声,门被从内侧推开。 这里是上山的第一道关卡,顺着台阶拾级而上,前方还有二门,三门,一直到半山,那里才是大悲寺的正门。 山路陡峭,旁边是一条长长的铁索,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普通的平头百姓,都要靠着步行走上去。 以前曾经有体弱的小姐坐着滑竿,到山门处被拒之门外,理由是心不诚。 雨天路滑,前方心急的香客跌了个大跟头,瓜果全部顺着台阶滚下去,衣衫满是泥土,自然是不能去上香了。 下面跟着的人吸取教训,众人放慢了脚步。 夏明轩甩开周倩儿,天不亮就出门,他以为自己来的早,到山下一看,一片黑压压地人群,显然等了很久了。 早已做好离开京都的准备,他的心绪平静。 至于周倩儿和周家,这段时间在他的身上捞到不少好处,临走之前,他又留下一张百两的银票。 本想走前和周倩儿好好温存一番,谁料到她这几天正赶上小日子,面色发白,在床上躺着,唇上也没有血色。 夏明轩在侯府,也算有点见识,他怀疑不是小日子,而是小产。 罢了,人都要走了,有没有孩儿不重要,等东山再起之时,再考虑子嗣。 墨黄低着头,紧紧地跟在夏明轩身后,两个人不靠前不靠后,正好在人群中间的位置。 “啊啊啊,杀人了,快跑啊!” 前方发生骚乱,香客们扔了提篮,转身向下跑,和正要准备山上的百姓面对面,挤在一处。 下雨天本来就天色暗淡,模糊地看不清楚脚下的路,瓜果掉到地上,被人踩到一滑,身体控制不住地仰倒。 一人摔跟头,其余人着急跑,踩了个空,山道上一片混乱。 “快跑啊,还等什么,死人了!” 夏明轩一愣,死人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妹妹夏若雪还有什么动作不成? 不可能!兄妹二人见面是秘密的,说不定还要用悟能大师帮忙。 可是,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身后的墨黄神色一紧,感觉事情不如想象的平静,超出众人掌控。 “咋回事啊?” 有些香客已经到了二门处,纷纷转换方向,后面的人一头雾水,“谁死了?” “和尚和一群黑衣人打起来了,快跑!” 回话的人话毕,一溜烟小跑下山。 夏明轩在原地踟蹰片刻,最后咬牙绕开人群,找到旁边的小路,用树枝作为支撑。 他有武功底子,不掩饰自己,上山轻松很多。 墨黄给山下的墨冰传送个信号,丢了提篮,紧跟上去。 雨水从天空浇灌而下,车窗前满是朦胧的水雾,莫颜皱眉看着远离的香客们,低头沉思。 万俟玉翎的计划是提前派人包围大悲寺,不过悟空方丈希望低调处理,毕竟佛门是清净之地。 如果悟能真的窝藏夏若雪,悟空方丈一定给众人个交代,但是此事最好不外传,以免因为一条臭鱼毁了大悲寺百年名声。 所以,今日来抓人,周围只跟着了暗卫们。 皇叔大人答应她,在早朝之后赶过来,陪着她一起上香祈福。 “墨冰,我们也上去。” 莫颜利落地换一套衣裤,抓着武器先一步下车,大悲寺的黑衣人,应该是袁焕之的人手,一切就和想象一样。 “没想到让他们钻了空子,先一步。” 墨冰跳下马车,主仆二人施展轻功,沿着另一条小路上山。 山路很少有人走,杂草丛生,到处是低矮的灌木,莫颜速度太快,被树枝在脚踝的位置刮到一个小口子。 山门处,和尚们与黑衣人战在一处。 黑衣人是袁焕之留下的最后势力,袁焕之通过隐秘的手法找到夏若雪的踪迹,抢在万俟玉翎之前行动。 必须要找到他的子嗣,如果找不到,他就算做了皇上能如何? 不能有子嗣一事,不知道怎么传到蛮族首领的耳朵里,对方对他很不满,竟然撺掇阿苏改嫁他人。 如果是这样,多年的心血不是白费了? 两方合作,联姻是最稳妥的方式,产生制衡,而且阿苏对他的做法很失望。 当年不管他们母子,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在南边和他有过关系的女子众多,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看中冯婉儿,也是因为她背后的财力,能为袁家的私兵募集粮草和军需。 冯婉儿有身孕没有告诉他,生产后安安静静,不吵不闹,让他省心。 只要他派人保护她,就会被察觉,这样反而害了她。 袁焕之认为这种方式很稳妥,等到在北地稳定后,在趁乱派出手下心腹接人。 阿苏要和他成亲,想起了那个孩子,他们派人回京,被告知母子失踪一阵子了。 冯婉儿把家里的信物交给袁焕之,每年他都会派人到铺子里提出大笔银两,冯家无人过问。—— 悬崖边上,夏若雪正在疯狂地大笑,她身后绑着两个人。 一个是一身豆绿色衣裙,竖着妇人头,面色惊惶的冯婉儿,旁边是个青色衣衫,剃光头,只有几岁大小的小和尚。 看小和尚的面貌,竟然像极了袁焕之,其身份不言而喻。 夏若雪不晓得会走到今日这一步,所以她只是骗冯婉儿上山,并且请求悟能大师收徒,教给袁焕之小崽子武艺,就是想着有一天,能卖个好。 现在家破人亡,袁焕之的子嗣没有利用价值,她的心血白费,当然不会让袁焕之好过。 “夏若雪,你这疯女人!臭婊子,放了我儿!” 袁焕之用手捂嘴,咳出血来,他大闹莫府喜宴,被三岁小娃耍得团团转,最后被暗卫们打成内伤,好不容易逃脱。 手下的暗桩死了十之八九,他只想把亲骨肉带在身边回北地,京都,不是他的势力再能染指的。 “哈哈,袁焕之,你这个出卖肉体靠女人上位的小白脸,你没比小倌馆的哥儿高贵多少!” 夏若雪吐了一口唾沫,讽刺地抱着胳膊,轻挑嘴角,“你算什么东西,敢和我这样说话?” 说完,她在袖口里掏出一把匕首,绕着冯婉儿母子走了一圈儿。 “若雪,你干什么,为什么?” 冯婉儿嘤嘤地哭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泪光闪烁,含情脉脉地看着袁焕之,她的袁郎。 当年二人相识在聊城,她父母双亡,家中的刁奴们欺上瞒下,以次充好,差点砸了冯家百年老店的招牌。 尽管及时做了补救,失去双亲的痛苦和生意上的失意,都由她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承受,冯婉儿心情抑郁。 二人相遇那天也在下雨,她愣愣地走在街道上,道听途说,南边小国要打进聊城来了! 眼看着,她就要被马蹄子踩到,他突然跳下马,大力拉紧缰绳,救下她。 她以为,袁郎会骂她,可是他没有,只是温柔的看着她笑,声音轻柔,“这位小姐,没事吧?” 大越旗开得胜,南平王班师回朝,为了能多看他一眼,她选择回到京都。 在回京不久,冯婉儿才后知后觉自己有了身孕,彼时,她已经和袁焕之断了联系。 生下这个孩子,她一定要生下来。 “为什么?冯婉儿,你还是那么蠢,要怪就怪你命苦,摊上这等货色。” 夏若雪根本不给冯婉儿说话的机会,麻利地在她的嘴里塞上一团手帕。 “有点意思,夏若雪,你以为你是什么好货?不过是被流民玩过的婊子而已。” 袁焕之压制住胸口的怒火,以他的功夫,可以给她来个五马分尸,但是,他不能保证夏若雪这个疯子会不会提前推着他儿子下悬崖。 山壁陡峭,下面都是乱石,只要掉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他不敢冒险。 初夜被强奸,是夏若雪一生的梦魇,若不是如此,她怎么可能失去选秀的机会! 已是残花败柳,和万俟玉翎注定无缘,她自暴自弃,答应和袁焕之这等人厮混在一处。 “啧啧,那流民就是个臭要饭的,都不知道几天没洗漱了,牙齿里还有腐败的菜叶子。” 袁焕之眯了眯眼,正在对夏若雪进行心理攻势,看她痛苦,他心里产生巨大的快感。 “啧啧,这样身上有异味的人亲了你,摸了你,还干了你,啧啧,虽然你长的不怎样,但是对于他来说,没有银子,花钱也玩不到官家千金!” 夏若雪惨白着一张脸,把嘴唇咬出血,袁焕之越说越来劲,“哈哈,怎么样,还记得那次是什么滋味吗?” “你不是挺喜欢被虐待的吗,还喜欢在酒楼里云雨,最好隔壁的雅间有人吃饭,这样不是更刺激?” 袁焕之慢慢冷静下来,冯婉儿留着没必要,以后冯家产业都是他儿子的,带她一起去北地,多个累赘,不如就让夏若雪弄死算了。 哦,最好是她们一起死。 他儿子不能做和尚,他要把儿子培养成未来的帝王,一统天下! “袁焕之,你够了!” 夏若雪双手捂住耳朵,尖叫一声,下一秒,袁焕之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在他儿的身上扎了一刀。 温热的血混合着雨水,浸湿了整个青色的衣袍,小和尚痛苦地跪在地上,蜷缩着身子颤抖。 冯婉儿疯狂地扭动,但是她越扭动,绳子就越紧,在她身上勒出一道道血痕。 “贱人,你真的疯了!” 袁焕之瞪大双眼,不可置信,他怕自己再说下去,会引发夏若雪更疯狂的举动。 “是,我早就疯了!袁小倌,你以为我会让你好过?” 夏若雪反唇相讥,凄然一笑,她恨莫颜,恨万俟玉翎,也恨袁焕之,这些人都要不得好死! “若雪,当年我在京都的时候那封休书,后来我都撕了,你现在可是我的妻子。” 硬的不行,袁焕之又改成来软的,两人的举动已经惊动万俟玉翎的人,再不下山就得被捉个正着。 “一日夫妻百日恩,玉瑶死了,你是正妻,和我回北地吧?” 袁焕之尽量让自己看着真诚,他叹口气道,“我刚才说的都是气话,你知道我有苦衷。” 几句话,让夏若雪弯腰,笑出了眼泪。 天底下,真的有如此厚脸皮之人,“哈哈,哈哈,袁焕之,我这辈子就指着这个笑话活了!” 她夏若雪是蠢过,不过真的有那么蠢吗? 袁焕之凭什么以为她会在失去家人后,相信这漫无边际的鬼话? 夏若雪的表情倒是提醒了袁焕之,他摆摆手,极力辩解,“若雪你听我说,你爹娘真不是我的人杀的。” “你想,那段时间北地战事吃紧,京都风声鹤唳,我怎么可能出卖自己的暗桩?” “所以,我向你求救,你也没准备救我的家人吗?” 夏若雪漫不经心地踢了冯婉儿一脚,豆绿色的衣裙上满是泥土的痕迹,让冯婉儿看起来格外的狼狈。 “说好了劫法场,钻空子!” 不是他们不保护夏明轩,是他自己跑走的,己方人手为找他,费了不少力气。 无论袁焕之怎么解释,对于夏若雪而言,这些都是借口和小伎俩而已,她爹娘已死,只剩下大哥一个亲人,凭什么让袁焕之的女人和崽子活着。 二人僵持不下,身后不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袁焕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平生第一次不知所措,他眼里闪过阴翳,比刚才的气场强了一些。 “夏若雪,你可以杀了他们,但是别忘记,夏明轩在我们手中。” 暗桩无意间发现,不过对方似乎被万俟玉翎的掌控,己方的人手一直没敢出现,避免引火烧身。 在最最紧要的关头,也只能赌一次,赌夏明轩在夏若雪心中的位置。 果然,夏若雪神色一顿,她眯了眯眼,似乎在考虑此言的真实性。 “你以为,他为躲避人,贴了张假面皮,找个市井的小门小户女子成亲,就足以掩人耳目吗?” 那日在菜市口,自家大哥身边有个女子,两个人好像真的成亲了。 躲避人追杀,这么做确实是个好办法。 二人正在一处讨价还价,莫颜等人好不容易爬上山。 大悲寺太大,寺院里乱糟糟的,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有和尚的,也有黑衣人的。 打斗暂时告于段落,远处一个小沙弥哭着跳脚喊,“不好了,悟能大师自尽了!呜呜!” 悟能大师死了? 莫颜和墨冰对视一眼,彼此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诧,悟能大师德高望重,想不开自尽,难道真是因为夏若雪,所以感到愧疚,还是另有隐情?   ☆、第047章 你若安好,就是晴天霹雳 大悲寺最大一间禅室,是悟能大师平日里休息之所。 佛堂上摆放着几本整齐的手抄经书,一旁的小几上是一副摆好的棋子。 莫颜虽说棋艺不佳,但是多年跟随万俟玉翎身边耳濡目染,也算是半个行家。 “死局。” 黑子和白子表面上僵持不下,然而黑子只要走一步,白子便溃不成军,被打散了阵型。 悟能大师躺在一张小榻上,紧闭双眼,面容安静和慈祥,若是忽略鼻孔和嘴角流出来的黑色血液,他就像睡着了一般。 尸体还没有凉,人刚刚气绝不久。 从死亡的姿态和棋盘给出的暗示,悟能大师似乎是想表达自己无路可退,窝藏夏若雪为实,所以以死谢罪,以保全大悲寺的名声。 “娘娘……” 墨黄绞着衣摆,身上被雨水淋透,头发上的水迹遮挡住视线,她不住地用手抹着脸。 “墨黄,你怎么回来了,夏明轩呢?” 刚刚香客们骚动之后,夏明轩换一条小路上山,墨黄在身后紧跟,如今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是中途又有变故? “奴婢跟随夏明轩进入大悲寺,前院正在打斗,黑衣人把奴婢包围……” 当时情况紧急,黑衣人招招致命,想要甩掉他们不容易,墨黄费一番工夫,还要关心夏明轩走的方向。 她想,可能是黑衣人对她出手,就已经被对方察觉。 夏明轩应该发现自己被跟踪,所以专门挑小路走。 “你的意思说,你跟丢了?” 莫颜挑眉,又是碍事的黑衣人,己方为降低影响,没有提前安插人手,谁料被这些乌合之众捷足先登,己方却失去先机,想想就一肚子气。 夏明轩和夏若雪,一个都不能跑,必须斩草除根,这两个人只要活着就是祸害! “是。” 墨黄低下头,跪在雨水里,她摆脱黑衣人后,四处寻找,可是大悲寺太大了,她听说悟能大师自绝,猜想皇后娘娘应该在此,就提前过来禀报。 “起来吧,不是你的错。” 莫颜给墨冰使了个眼色,墨冰上前拉起墨黄。 很显然有人搅局,若是换一个人去,也同样是这个结果。 “那现在,该怎么办?” 墨黄心中不安,她愧疚地绞着手指,在暗卫里她是最差劲的一个,要不是露脸的机会少,今日的任务也轮不到她。 万一夏明轩和夏若雪汇合,他们跑了,自己的失误就大了。 “难道你没看出来吗?黑衣人不是夏若雪的人,而是另有其人。” 夏若雪被悟能大师藏在大悲寺中,她住了这么久平安无事,不会在打算离京前闹出乱子,恩将仇报。 而且,她是靠着掌握袁焕之的死穴才能平安活到现在的,根本没有什么人手。 如果有,当时夏若雪摆脱了己方的暗桩,就不会找普通人作为车夫,一路回京。 她能利用的资源有限。 “这么说,黑衣人是袁焕之的人手。” 墨冰推断,袁焕之肯定从某种渠道得到了消息,有可能是靠着暗桩调查,还有一种她最不愿意想到的可能性。 “暗卫内部,有人他的人。” 万俟玉翎早就清楚这一点,换了几种方式试探,对方很狡猾,暂时没露出狐狸尾巴。 夏若雪和夏明轩约见大悲寺,是比较机密的消息。 “也就是说,那个人在内部有一定地位。” 墨冰揉揉额角,很多时候她都忽略这个问题,并且下意识地逃避这点。 主仆三人沉默,想想那个人就在身边不远的某处潜伏,很可怕。 大悲寺后山有一片树林,雨水洗刷得树叶更显得翠绿,没有一点泥垢。 冷风吹过,掉下来几片树叶,被泡在雨水里,点缀黑色的土地。 前方的悬崖处,夏若雪和袁焕之还在对峙,两个人越说越激动。 “若雪,很快御林军马上包围大悲寺,咱们谁也走不成!” 袁焕之用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水迹,不晓得是雨水,还是汗水,他尽量表现得如以往一样温文尔雅,含情脉脉地看着夏若雪,可在眼底深处,是一抹化不开的阴郁暗沉。 谎言说多了,顺嘴之后,袁焕之把自己代入到预定角色中,但是他发现二人撕破脸,代入很困难,他忽然想起那个爱慕过他的莫颜。 按理说,表姐妹之间在容貌上应该有点相似的地方,不过夏若雪和莫颜,天差地别,无论是脸型,身材,眉眼,都展现了两个极端。 夏若雪唯一的优点是长的白些,加上侯门千金的身份,人靠衣装,才勉强看得过去眼。 “走不成是你,不是我。” 夏若雪冷笑,现在知道着急了? 当时她爹娘被关在天牢,她心急火燎的时候,袁焕之在干什么? 将心比心,她抱着胳膊,好笑地看袁焕之紧张而又语无伦次的模样。 “袁焕之,你娶了我,却觉得我没利用价值,一脚踢开,纵容玉瑶那个婊子侮辱我。” 一旁的冯婉儿在地下滚着,很快接近儿子的方向,被夏若雪踢了一个窝心脚,滚到悬崖边,前面拦着一块大石头,不然冯婉儿会因为惯性滚落山崖。 “我不恨你,因为当年我们有约定。” 夏若雪轻蔑地睨了冯婉儿一眼,继续道,“你还记得你怎么答应我的?” 侮辱莫颜,杀了莫颜,让她无法嫁给当年还是南平王的万俟玉翎。 袁焕之不是没有设计策划过,屡战屡败,无一次成功,最后反倒被对方抓住把柄。 不恨? 袁焕之可没心情了解女人之间因为嫉妒愤恨而产生的变态心理,他关心的只有一点,他要带着他的子嗣回到北地。 不恨他,说明还是有机会的。 夏若雪这个疯女人容易走极端,所以他得让她感受到希望,安抚为上。 “若雪,你知道我们的人在保护夏明轩,为此付出很大代价,这是我以前答应过你的。” 袁焕之咬咬牙,男儿膝下有黄金,可眼下时间不多,等御林军赶到,他只能跳崖,死路一条。 扑通一声跪在雨水里,他痛苦地道,“你爹娘的事我是对不起你,但是我已经解释过了,夏明轩是你的哥哥,唯一的亲人,即使付出再多,我也会让他平安无事。” 说完,袁焕之瞄了一眼四周。 不知道手下都在哪里,万一没有提前抓住夏明轩,容易穿帮,先哄骗着,能过眼前这一关再说。 一句话,让夏若雪犹豫不决,她和袁焕之的这笔账说不清楚,而且爹娘的死很是蹊跷,没准莫颜在其中搞鬼,故意挑拨二人的关系。 袁焕之此人心胸狭窄,瑕疵必报,今日为子嗣下跪,想必是怀恨于心,一旦回到北地,也就是她的死期。 “若雪,千万不能相信他!”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沉思的夏若雪回头,擦了脸上的雨水,终于看清楚来人,正是她唯一的亲人,大哥夏明轩。 袁焕之暗道不好,心里恨这人偏偏最关键的时候出来搅局。 “大哥,你怎么才来?” 夏若雪抓着冯婉儿身上的绳子,阴森森一笑,如果今天见了阎王爷,那也怪不得任何人,就怪自己命不好,遇见袁焕之,和他有关系的女人,基本上都死了,而且死状凄惨,多冯婉儿一人不算多。 “恩,路上有人跟着,耽搁了。” 在香客们都向山下跑的时候,有人跟着他一起上山,夏明轩很快感到不对劲。 最近一段日子过的太平静,平静到诡异,所以他在心里提高警惕。 上山后,有黑衣人拦路,那人被截下,一个小沙弥带他到禅室,见了悟能大师一面。 “你们祖父是好人,当年若是没有他出手相助,就没有老衲的今日。” “世间皆因果,你和你妹妹好自为之,切忌不可再入歧途。” 悟能大师安排他逃离大悲寺的路线,并且答应他,就算御林军来抓人,也会极力地保证他们兄妹的安全。 “不必感谢老衲,老衲是为报恩。” 夏明轩走之前,听到禅室之内,一声重重地叹息。 此事让悟能大师为难,他心里也不是滋味,可他们兄妹走投无路,万俟玉翎不会放过他。 想到悟能大师给出的逃跑计划,夏明轩安定不少,他绕过袁焕之,来到夏若雪身侧,兄妹二人对视,彼此心照不宣地点点头。 不怕拖延时间,等的就是万俟玉翎和莫颜,只不过他们动作太慢。 “夏明轩,若没有我的人保护你,你以为你有见到夏若雪的机会?” 袁焕之越发心慌急躁,他喷出一口血,怒道,“难道你要做白眼狼吗?” “保护?” 夏明轩哈哈大笑,保护他,让高贵的永平侯府世子打扮成乞丐,在破庙里躲避好几天,有这么保护人的吗? 好在他不傻,知道袁焕之的人靠不住,自己想了法子逃离,用和周倩儿成亲掩饰自己。 山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袁焕之忍不住又吐出一口血,他心里清清楚楚,夏若雪是不会放过他的子嗣了。 只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做最后的努力,所以他也不再伪装自己,而是坦言道,“说吧,放过我儿,有什么条件。” “条件?” 夏若雪抿嘴一笑,看看地下躺着的绝望的冯婉儿,笑道,“你杀了她,我就放过你的子嗣,如何?” 非常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哈哈! 这是几年内,夏若雪心情最好的时候。 让袁焕之的亲子亲眼看见袁焕之是如何杀了他娘的,就算能把人带回去,恐怕也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以后骨肉相残的戏码不会少。 “当真?” 袁焕之似乎在估量夏若雪说话的真实性,这么简单的要求,就肯放过他的子嗣? “当真,我发誓。” 万俟玉翎的人随后就到,她放过,也不代表这父子二人能够成功逃离。 悟能大师设计的逃生路线只适合两个人,为她和夏明轩而准备了许久。 雨水浇灌在山坡上的泥土里,形成大片的水汽。 冯婉儿以一个姿势趴在悬崖边,眼前朦胧而模糊,她挣扎地吐出嘴里的帕子,哭道,“袁郎,答应她,让我死,让我死吧,只要能救我们的儿子,我愿意!” “娘,不要啊!” 才几岁的小和尚已经非常懂事了,他哭了片刻,用锐利地眼睛看着袁焕之,“你回来干什么?这么多年没有管过我们母子,本来我们在山上的生活很好,你为什么要出现?” “这……” 袁焕之自知理亏,如果不是不能有子嗣,他也不会想起来自己还有香火。 阿苏那么爱他,总得留下后代,承欢膝下。若是让阿苏出去找野男人,他头顶戴着绿帽子不说,还要让野种继承他的位置,这他绝对不能容忍。 “啪啪啪……” 夏若雪鼓掌,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父子相残的戏码才最有爱,若不是时间有限,她还想多停留一会儿,“别耽搁时间,我要求已经说清楚了!” “你不能杀我娘,我不认你是我爹,你就是禽兽!” 小和尚疯狂地扭动身体,眼睛圆溜溜地凸出来,他活动不了,只好向着悬崖边挪动。 夏若雪见状不好,赶紧道,“袁焕之,你想让他活,动作快点!” 场面一度混乱,冯婉儿痛哭失声,哽咽道,“袁郎,你动手吧,以后好好对我们的儿子,能死在你手里,我已心满意足。” 多年未见,袁焕之一直活在她的脑海里,深爱他,所以即便是能死在他的怀里,也是老天的一种恩赐。 夏若雪忽然想到自己,她突然的笑不出来了,当年她也天真地想过,能死在万俟玉翎怀中,这辈子都没白活。 蠢女人太多,而世界上最多的就是薄幸的男子。 袁焕之眨眨眼,无动于衷,和他有过肉体关系的女子多的数不过来,如若不是冯家的家财丰厚,每年都让手下去提银子,他根本记不起来还有这么号人物。 无论是谁,都没有他的子嗣重要。 至于这辈子有没有动心过的女人,袁焕之还真要反复思虑这个问题。 爱是什么呢?门当户对还是有利用价值?高门联姻,看的都是对方的背景,爹娘也是如此。 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一切,身份,地位,乃至江山,这人得多么缺心眼的想不开啊? 袁焕之以前对万俟玉翎的印象,深不可测,神机妙算。 后来对莫颜一系列的做法,让他觉得,万俟玉翎不过是个凡夫俗子,为一个女人写下卖身契,甘愿坠崖,可以抛弃自己的皇位,一定是下雨天没合上脑袋,进了水。 冯婉儿被夏若雪推到袁焕之身侧,她努力让自己微笑,看起来轻松一些。 “娘,不要死,不要!” 小和尚承受不住压力,哭了起来,他不相信这个人是他的爹爹。 娘说过,爹爹是保卫疆土的大英雄,可眼前人,分明是个通敌叛国的罪人,怎么可能是他爹? 一定是认错了,绝对不可能!他不会承认的。 “以后记得听你爹爹的话,知道吗?” 冯婉儿板着脸,呵斥一声,她死了之后,只能靠袁焕之来抚养孩子,如果闹得父子关系因她产生隔阂,就不好了。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山路上闪现几条人影。 万俟玉翎打着一把硕大的油纸伞,撑在莫颜的头顶,夫妻二人牵手上山,身后是御林军和侍卫们。 众人上山走了捷径,比想象的还要快。 见到来人,袁焕之盘算一下自己逃走的几率,决定跟随夏若雪的脚步。 因为从刚才开始,夏若雪就故意拖延时间,等候来人,袁焕之推断,她已经有了稳妥的计划。 “表妹,真是好久不见了,最近过的好吗?” 夏若雪紧紧地盯着二人十指相扣的手,讽刺一笑,真正感情融洽的夫妻,不会在公开场合秀恩爱,怎么看都是刻意为之。 莫颜有点不自在,挣脱万俟玉翎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他在给她输送内力,只为了保暖,而他自己的半边身体落雨,连长睫毛上都沾染上晶莹的雨滴。 夏明轩心开始狂跳,他见到了表妹,那个深爱多年的人。 “最近过的还挺好的。” 莫颜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轻轻地擦着万俟玉翎侧颜上的雨水。 不是为秀恩爱,而是此时,这是对她来说最重要的。 如果不是因为她,一向整洁的皇叔大人,身上怎么可能有半个泥点? 山路陡峭,有泥泞的地方,是他坚持抱着她上山。 两个人相处,不需要半分刻意,却被一众人认为作秀。 “表姐呢?” 莫颜侧头看了万俟玉翎一样,深邃的寒眸,深不见底,在遇见袁焕之这样的对手,却没表现出任何。 “日子不错,逍遥自在。” 最恨的人就在眼前,夏若雪紧紧地握住拳头,她不会武功,想要杀死莫颜几乎不可能,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相信自己早晚有一天会把莫颜碎尸万段。 从京都躲避到北地,又从北地潜逃,个中曲折苦楚,只有她自己知晓。 一向要强的夏若雪嘴硬,故意挑衅,她到京都这么久,对方都没发现,还真是差劲。 “哦!” 莫颜很忧伤地仰头四十五度角,幽幽地叹口气,看着伞前的雨帘,慢条斯理地道,“你若安好,就是晴天霹雳。” 夏若雪:……   ☆、第048章 坠崖 乌云如浓墨一般,黑漆漆地压在众人的头顶,可见这场雨,一时半会不会停。 莫颜的头上一把油纸伞,她站在万俟玉翎的身侧,身上连个雨滴都没落上,身体内源源不断地冒着热气,让她一点察觉不到寒意。 反观不远处,站在悬崖边的夏若雪,一身雨水,裙角还有大量的泥点子,她双手抱着肩膀,蜷缩着,眼睛紧紧地盯着莫颜和万俟玉翎交叠的双手,恨不得立刻上去拿刀砍断,把二人分开。 面对这个曾经爱慕过,却一直对她不假辞色的人,夏若雪心底涌上一股子酸气。 以前想得到,是不愿意输给她瞧不起的草包女莫颜,现在执着,只是因为从未得到过。 执拗的态度,让夏若雪癫狂,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才能及时清醒过来。 袁焕之向前几步,和夏若雪站到一处,如今骑虎难下,只得一致对外,等逃离之后,再来讨论子嗣的问题。 但是,他很怀疑,身后是黑漆漆的御林军,说不定山下还有大批人手等着,前方是断崖,他们能往哪里走? 若不是看莫颜和夏若雪对话有古怪,袁焕之都怀疑二人是一伙的,故意用子嗣作为诱饵,引诱他出现。 “莫颜,想不到,你的动作倒是很快,不过你跟着来干什么?确定不是个拖后腿的吗?” 夏若雪就是见不得莫颜得意,她转了转眼睛,心里琢磨一定是这个爱丢人现眼的表妹主动要求来的,万俟玉翎心里定是不愿意,不如说出来,能达到挑拨离间的效果最好。 “夏若雪,你知道吗,悟能大师自尽了。” 莫颜摊摊手,根本没理会夏若雪的话,而是先一步,说出这个消息。 悟能大师死了,因为愧疚,夏家兄妹是罪魁祸首,不仅如此,大悲寺被黑衣人屠寺,死伤不计其数。 “那又如何?” 夏若雪心中一震,随后露齿一笑,悟能大师快到花甲之年了,老头子一个,死了有什么可惜吗? 他之前欠自家祖父那么多,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 自尽是他自己的决定,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袁焕之后退几步,来到夏若雪身侧,小声地问,“若雪,真的吗?” “我怎么知道?” 夏若雪很快地反驳,但是从她的表情看,她已经相信,并且很快接受这个事实。 对袁焕之来说,是个糟透了消息。 悟能大师已死,他们还有逃脱的机会? 夏若雪不会武功,却在开始的时候笃定能逃出去,即便是现在仍旧很镇定,凭什么。 不管了,此时也只能赌一把,他就跟随她的脚步走,赢了还有活命的机会。 “万俟玉翎,看你下眼睑发黑,难道说最近都纵欲过度了?” 袁焕之哈哈大笑两声,对着万俟玉翎招手,就像老朋友见面开玩笑一般,“不行别逞能,吃点药,做不成一夜七次郎也没什么,哈哈!” 莫颜囧了囧,用余光瞟着自家的皇叔大人,她想知道,一向沉默寡言的他,如何应对如此刁钻的问题。 “太监都很关心这样的问题吗?” 万俟玉翎面无表情,漆黑的双眸古井无波,淡淡地看着前方猖狂的袁焕之,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进行滑稽的表演。 “噗……” 夏若雪没忍住,也跟着笑起来,她下意识地看着袁焕之下体的部位,猜想所谓“太监”的含义。 人家只是不能有子嗣,并不是真正的太监好吗? 这个男人,冷漠是外表,毒舌才是本质,她突然发现自己了解的太少。 “你……” 一句话,抓住袁焕之的痛脚,他胸口翻涌,喉咙腥甜,又喷出一口血。 说起来,在战场上受伤,还是为了大越卖命,如果不是再难有子嗣,他怎么甘愿冒着生命危险回京都? “无所谓,你以为,你的……” 袁焕之斗不过万俟玉翎,不代表不会找弱点,他转头看向莫颜,眯了眯眼,当年莫家小姐爱慕袁小将军人尽皆知,以为当上皇后,就能把自己洗白了? 发生过的,是真实存在的,袁焕之不信,作为男人,万俟玉翎心中没有芥蒂。 “死到临头,还想痛快痛快嘴?” 万俟玉翎根本不给袁焕之机会,从袖兜之中抽出一把短刃,随手一甩,短刃带着劲风直奔袁焕之的前胸而去。 短刃的速度太快,几乎是一瞬间,只听扑哧一声,正是刺进肉里发出的声响。 “娘!” 小和尚不敢置信,在生死一瞬间,冯婉儿扑到袁焕之怀中,短刃正好扎到她后心的位置。 “婉儿,婉儿!” 对于主动为自己而死的女人,袁焕之不是不动容,而且冯婉儿给他留下子嗣,就算在儿子面前,他也要装作一副深情的模样。 血水顺着衣摆流入到泥土中,被雨水冲刷,渐渐地失去痕迹。 冯婉儿闭上双眼,双手垂落,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或许,能为心爱的人死去,也是一种幸福,只可惜,她到死也没看出袁焕之的本质。 己方人手灭杀袁焕之的党羽,传来信号,而这边,暗卫向前几步,准备动手。 “全灭,一个不留!” 万俟玉翎淡漠地注视前方,发号施令。 “慢着!” 袁焕之把冯婉儿的尸身放平,缓缓地站起身来,他看夏若雪一眼,顿时心中有了决定。 之前是他钻进死胡同,想把亲骨肉带回北地,如今情况不允许,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先保住自己的命。 如果苍天无眼,让他绝后,他只好想办法弄来一个假儿子,带回北地,给阿苏交代,也好保证他的地位。 “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想拖延时间?” 帮手被全灭,就剩下袁焕之一人,夏明轩只会三脚猫的功夫,夏若雪一窍不通,这种情况还想逃脱? 莫颜仔细观察几个人的表情,隐隐感觉到不对劲。 夏家兄妹二人的眼中没有绝望,反而是解脱和一种能逃出生天的笃定。 袁焕之不同,不动声色地观察夏若雪,他应该发现了什么。 “袁焕之,本宫有一点想不明白,大越对袁家不薄,袁家为何通敌叛国,投靠蛮族?” 莫颜发问,轻轻地拉了下万俟玉翎的衣摆,夫妻二人的小动作,逃不过夏若雪的眼睛。 雨水倾盆而下,湿漉漉的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从脚底散发着凉气,夏若雪靠在夏明轩身上,小声地耳语几句。 “好,这个问题妙!” 袁焕之勾着唇角,雨水贴着他的头发,勾勒出他清晰的脸部轮廓,那一双眼睛是那么纯净,没有任何杂质。 “通敌叛国?谈不上吧,难道你们真以为我爹爹出身草莽?” 袁焕之的祖辈曾陪着万俟家的太祖一起打天下,最后亲手把万俟家太祖推上皇位,本以为有从龙之功,后半辈子高枕无忧。 谁料被诬陷打入牢狱中,满门抄斩,只有一条血脉因从小体弱,寄养在他处,才能够活下来。 祖上隐姓埋名,从不敢忘记血海深仇,如今有了报仇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灭门之仇,从不敢忘! 袁焕之眼睛通红,血丝像一条条红色的细密的蜘蛛网交错,他冷冷一笑,“万俟玉翎,只要袁家有血脉活着,就永远不会停止报仇!” 莫颜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雨水,大越开国是几百年以前的事,当年功过是非,在一次宫内大火中,卷宗已经被烧毁,具体如何,谁也说不清楚。 不过,这是袁焕之如此憎恶万俟家的原因,倒也说的过去。 “袁焕之,你放心,朕会根据你的要求,把袁家屠尽,不会再给你们卷土重来的机会。” 万俟玉翎的话冰冷刺骨,如冰水,冷冷地浇灌在袁焕之滚烫的身体上。 “我也有一个问题。” 夏若雪后退两步,站在悬崖边,紧盯着万俟玉翎,一如当年,只是他到底有些不一样了。 还是那么清冷脱俗,可是对莫颜体贴入微的动作,终于代表他成为一个俗人,彻彻底底为男欢女爱沉迷的俗人。 对于夏若雪,屡次陷害自家娘子的人,万俟玉翎一向没有任何好感,一个字都懒得回答。 “我爹娘,是不是你们杀的?” 话毕,夏若雪紧紧地盯着万俟玉翎,不放过他面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永平侯府本来就被判定满门抄斩,死就是个快和慢的问题,有必要多此一举吗?” 莫颜翻了个白眼,看着夏若雪,不忘记讽刺,“一向聪明的表姐,怎么老是问白痴的问题。” 永平侯杀了大吕氏而后自杀,这个消息在暗卫见根本瞒不住。 然而夏若雪却不知道,一再确定,说明暗卫中那个奸细,不是她的人。 袁焕之顾不得亲子,跟着夏家兄妹退到悬崖边,而万俟玉翎的人则步步紧逼。 还有几步,就要掉下山崖,夏若雪疯狂地脱掉身上的衣裙,只露出纯白色里衣,她哭泣道,“万俟玉翎,我是那么的倾慕你,从小到大,爱了你那么多年,你却从不肯正眼看我。” “因为我没有她美貌?她一个草包,有什么好?” 仿佛喊出心底的那些话,夏若雪歇斯底里,面容不过是皮囊,如果她做皇后,会对万俟玉翎帮助更大。 莫颜算什么东西,以色侍人的狐狸精! “啪啪啪!” 隔空被打了几个巴掌,夏若雪的脸颊肿起来老高,她左右看看,无人有动作,而她真切地感受到被人扇了巴掌。 “朕从不打女人,你是第一个。” 万俟玉翎冷下脸,声音足够让所有人听见,“莫颜是朕的皇后,是这辈子下辈子乃至下下辈子朕唯一的女人,如果你不是她的表姐,朕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毫无疑问,这是万俟玉翎在几年之内说的最长的一句话,身后的御林军,护卫们都惊得目瞪口呆。 墨黄绞着小手帕,心里跟着七上八下,三生三世,三世情缘,是每个女子都梦寐以求的。 夏若雪嘴角流出血来,她笑出了眼泪,“好,好,祝福你们,一人活着,一人在地狱,然后永远的长相厮守!” “活着我会诅咒你们,我死了,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夏若雪说完,不给众人说话的机会,快步倒退,张开双臂,直挺挺地向后仰去。 众人只来得及看到她嘴角那一抹近乎诡异的笑。 夏明轩刚想跳崖,可袁焕之的动作更快,在一瞬间,他有个大胆的猜测,并且非常确定。 以夏若雪的脾气,如果真的没退路,她会选择冲过去找莫颜拼命,而不是跳崖。 “你们最好祈祷我不要活着!” 袁焕之想了想,丢下自以为算是威胁的狠话,扭过头,转身跳崖,就在跳崖的刹那,他胸前的位置被钉上一把短刃。 万俟玉翎抖抖衣袖,悬崖上只剩下袁焕之的子嗣还有未来得及逃离的夏明轩。 夏明轩冷冷地看着袁焕之跳崖的方向,不可置信,他怎么会知道跳崖能活命的? 悟能大师只告诉了两个人,一切都是秘密进行。 在悬崖半山腰有一个山洞,那里是隐蔽之地,当年悟能开凿出来的隐秘地点。 山洞旁边有两颗歪脖子树,上面放着厚厚的垫子和一张网,只能承受两个成人的重量,为她们兄妹准备。 眼下,夏若雪和袁焕之跳下,若是他也跟随的话,网断裂,三个人都活不成。 眼里闪过挣扎的泪水,夏明轩决定把生的希望留给妹妹。 她那么聪明,一定能逃到南边小国去。 夏明轩此刻没有任何念头,大脑一片空白,他只希望自己的妹妹可以活着。 “退后。” 万俟玉翎给身后的御林军暗卫们打了个手势,山崖上只剩下几个人。 夏明轩扔掉身后背着的包袱,抬起头,一脸憔悴,他的下巴上有泛青未退的胡茬。 深深地看了莫颜一眼,他痛苦道,“颜颜,你还记得小时候吗?” 在夏明轩的回忆里,一直都是莫颜十二岁以前的,那会是前身,不是现在的她。 莫颜听着,没有任何感觉,就好像在看别人的故事。 即便是前身,也一直把夏明轩当成哥哥,并没有其余的想法。 “不记得。” 无论有什么压力,都不该用虐杀女子的方式减压,她看夏明轩就好像是在看一个变态。 “怎么可能你会不记得,你忘记我们的约定了吗?” 夏明轩抽出随身带的一把刀,看了看袁焕之留下的子嗣,他大步走到小和尚身侧,一刀捅入小和尚的心口。 热血喷了他满脸,被雨水冲的斑驳,他的胸口满是血水。 “颜颜,你那么天真和纯洁,根本没杀过人,你的手不能沾染血腥。” 夏明轩失神地看着莫颜,用手抹了一把脸,笑得温文尔雅,“袁焕之的孩子,必须要斩草除根,我替你杀了他。” “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下辈子……” “错,就算有下辈子,她也不会属于你。” 在算不上情敌的夏明轩面前,万俟玉翎仍旧宣告对莫颜的主权。 —— 悬崖中间,夏若雪看到袁焕之,就像见鬼了一样,差点尖叫出声。 从高处落下造成巨大的冲击,此刻她腰腿酸软,爬不起来,只能坐在网兜上。 “想不到悟能还真有点本事。” 夏若雪不会武功,身受重伤,对于袁焕之来说不能起到半分威胁,就像一只待灾的羔羊。 “怎么会是你,我的大哥呢?” 夏若雪抬头看着山顶的方向,中间有层层的水雾作为屏障,山上的一切都不甚清晰。 悬崖边,没有半个人影。 夏明轩落到万俟玉翎手中,逃不出一个死,难道说,她要失去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吗? “怎么就不会是我了?” 袁焕之从怀里掏出一个烧饼,几个烧饼中间都有短刃插过的痕迹,若不是有烧饼救命,他的胸口就被短刃刺穿。 不顾被雨水打湿,袁焕之慢条斯理地咬着,一边观察夏若雪。 脸肿的和猪头一样,衣衫破烂不堪,嘴角流着血迹,这模样要多丑有多丑,若他是万俟玉翎,也会选择赏心悦目的莫颜。 谁愿意娶的丑八怪回家,当然,有重要利用价值,另当别论。 “袁焕之,你别得意,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但是没有我,你绝对走不出去这里。” 夏若雪有悟能大师给的草图和预备的干粮等物,就凭袁焕之孤身一人,想走出屏障,千难万险。 “若雪,你是我的正妻,明媒正娶,我怎么舍得杀你?” 袁焕之摇摇头,刚刚那么一刻,他动了杀心。 夏若雪说的没错,她既然敢跳崖,就提前做好了周密的安排,跟着她走,才有逃出京都的希望。 网兜无法承受第三个人的重量,所以夏明轩留在山崖,必死无疑。 袁焕之抢了夏明轩的生路,夏若雪必定怀恨在心,但是目前两个人还要假装和气,他需要她带路,她深受重伤,也需要他照顾她。 等走出京都,谁生谁死,各凭本事。 “那边有一个山洞,里面有水,干粮和衣物。” 网兜必须剪断,防止万俟玉翎的人发现这处藏身之地。 和袁焕之相识许久,夏若雪清楚他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她摸摸身上的小药瓶,等她伤势一好,他就不需要活着了。   ☆、第049章 内奸 面对夏明轩一番深情告白,莫颜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多亏自家皇叔大人体贴,先一步让御林军下山,眼下,地上躺着两具尸首,而活人只有他们三个。 “颜颜,放过若雪吧。” 不知为何,夏明轩并不恨莫颜,如果不是他当时想的多没有上门提亲,就不会造成今日这个结局。 尽管要死了,面对万俟玉翎,他还是不想让自己弱势。 夏明轩挺直脊背,凄然一笑,眼中有不符合年龄的沧桑之感。 “通敌叛国是爹爹的意思,他不在了,侯府上下,只留若雪一人,她是女子。” 夏明轩试图说服莫颜,为了亲生妹妹的性命,“怎么说,我们也是亲人,摆脱不掉的。” 莫颜突然感到好笑,凭什么放过夏若雪,当她是圣母吗? “表哥,她不是和袁焕之坠崖了吗?这山崖下一片乱石,绝无生还可能。” 没有准备的人落崖,只能变成一缕冤魂。 夏明轩死到临头还在为夏若雪求情,就是笃定她还能活着。 这么说,跳崖,是提前准备好,为了逃脱己方追捕设置的障眼法。 雨水混合着血水,向着凹地流去,空气有浓重血腥的味道。 莫颜轻皱眉头,她看了一眼万俟玉翎,心里在想着,如何处置夏明轩。 皇叔大人不会因为她有半点为难吧? 夏明轩说了那么多的过去,万俟玉翎静静地听着,黑眸直视前方,身上的温度一降再降,定然是生气了。 青梅竹马的感情纯真而美好,问题是,那人是前身,不是她啊! “用我动手吗?” 为撤清关系,莫颜特地询问一句。 夏明轩所说的过往和曾经,对她来说没有半分动容,她听的是另外一个人的故事。 莫颜此刻脑海中都是暗娼馆地窖下的残忍一幕,那么多无辜的女子被虐杀而死,尸块七零八乱,最后竟然凑不整齐,只能集体埋在山野之中。 “颜颜,你说什么?” 夏明轩知道必死无疑,可他在听到莫颜的话后不可置信,双目空洞无神,喃喃地重复一遍,“你要亲手杀了我吗?” “不。” 万俟玉翎拍了拍莫颜的手,上前几步,对着夏明轩坚定地道,“你有一点说对了,只要有我在,她的手不该沾染上血腥。” 话毕,万俟玉翎不再多言,食指和中指夹着飞镖一甩,夏明轩飞镖打中眉心,当场气绝,尸身颓然倒下。 …… 歪脖树的网兜被剪断,袁焕之把上面的厚垫子挪动在山壁开凿的石洞中。 不愧为悟能大师以前修炼的场所,石洞内锅碗瓢盆,桌椅板凳,甚至是衣衫棉被都有备用的。 按照原计划这里是夏家兄妹的藏身之所,被袁焕之抢先,占了个大便宜。 山壁前有树木作为隐藏,石门向外一推,隔绝一切的光线,相信就算有人在外,也不会发现如此隐秘之所。 雨还在下,天色已经黑了。 一天过去,山上没有传来动静,想必已是尘埃落定。 子嗣凶多吉少,袁焕之痛不欲生,亲生骨肉和找来冒充的野种不同,但是为成就大业,他也只能欺骗阿苏。 如若将来能遇见神医,他或许还会有痊愈的一天。 “若雪,洗漱一下吧,你身上湿着,容易感染风寒。” 袁焕之点燃油灯,放在墙壁上。 夏若雪伤及五脏六腑,吃了灵丹妙药之后,勉强能移动位置。 “不用在我面前害羞,你身上哪处我没见过。” 袁焕之小心解开她衣领的盘口,用手轻轻地摩挲她的锁骨,就好像对待一件艺术品,神情专注,“别抖,我又不会杀你。” 洞口的缝隙,钻入阴冷湿润的风,夏若雪打了个寒颤。 那个出去的方法,她不会说出去,不然,伤势未好,就提前到她的死期。 “能不能告诉我,到底谁才是潜伏在万俟玉翎身侧的奸细?” 只要不傻的人,都能看出来,而且那个奸细隐藏得真深,他或者她有无数次刺杀的机会,能忍住按兵不动,看来袁家经营十几年,不止一张底牌。 “你想知道?你想知道我就要告诉你?” 袁焕之透了一个热布巾,轻轻地帮助夏若雪擦拭身体,半点不动心。 这种货色,已经不能激起他半点欲望了。 “别忘了我们现在的关系。” 夏若雪眯了眯眼,抢过布巾,小心翼翼地擦着胸口的位置,笑道,“你知道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去。” 确实如此,这点袁焕之认同,因为只要他逃出去那刻,夏若雪就是个死人。 也只有死人,才能保守住秘密。 石壁内有一个大大的架子,下层是米缸,面缸,上面有几样简单容易存放的青菜,腊肉,鸡蛋等等,以确保二人在石洞中不会饿着肚子。 夏明轩用腊肉加几片青菜煮粥,端给夏若雪一碗。 “味道不错。” 夏若雪用勺子舀着粘稠的米粥,吹着碗口的热气。 人生真奇妙,想不到她和袁焕之也有如此和平共处的一天,当然,仍旧逃脱不出相互利用。 “你说的没错。” 袁焕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悟能那老和尚真舍得,上好的高山云雾,就随手扔在这么个鬼地方。 奸细在宫内,而且是相当重要的人物。 “难道是在莫颜身边?” 夏若雪放下勺子,神情凛冽,怒道,“为什么不杀了她!” 后方不远架着火堆,上面用竹竿挂着二人的湿衣服,还有在网兜上留下的厚垫子,烤干之后正好用来铺床。 袁焕之是个享乐主义者,就算停留在山野破庙,也要把破庙打扫到干净不染尘埃。 夏若雪重伤,眼下只有他一人忙里忙外。 “你以为,莫颜是那么好杀的?” 铺好床榻,袁焕之挂上纱帐,拍拍手上的尘土,星眸微眯,眼中满是讽刺,挑眉道,“夏若雪,让你认清现实这么难?你早知道,莫颜她不是你想的草包。” 冰雪聪明,进退有度,审时度势,冷静自持,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站在万俟玉翎身边,他们是绝配! 当然,莫颜的伪装骗过京都所有人,包括他。 “你是她表姐,她当初爱慕本将军,可当真?” 闲着也是闲着,刚刚死里逃生,说点八卦轻松轻松,袁焕之抿了抿唇,很是自得,“当年京都爱慕本将军的人数不胜数。” “是啊,林苗月死了,李月娥死了,赵桂花被卖到青楼,之后下落不明,嫁给你的玉瑶怀了野种惨死,我现在身受重伤,去了半条命。” 夏若雪强忍着扶着石桌站起身,让自己不至于矮袁焕之太多,犀利道,“袁焕之,你上辈子是瘟神转世吧?” 京都曾传言,有南平王万俟玉翎出现的地方准没好事,其实,他比不上袁焕之这个杀人魔头。 “称呼不错。” 能被众人惧怕也是一种本事,袁焕之很享受这个称呼。 石床已经被铺好,上面加了厚厚褥子,二人相对,袁焕之打了个响指,“你说的内奸的确有,而且你猜的对,她在莫颜身边潜伏。” 潜伏这么久,就是为得到信任,关键时刻握住莫颜的咽喉,让她全无反抗之力。 开始他派人过去,是为试探,如果那人暴露,随时可能成为他的弃子。 只是,她是万俟家老祖宗留下暗卫的后人之一,不说十成,也至少掌握八成本领,应该没那么废物。 “到底是谁,接下来她会不会有动作?” 能接近莫颜,一直按兵不动,是不是浪费了机会? 就算不能杀死莫颜,弄死几个小崽子,让她痛不欲生也好。 夏若雪咬牙切齿,心里埋怨袁焕之埋下的暗桩太深,到现在还不能成事。 “蠢货!” 袁焕之嗤笑一声,女人再聪明,被嫉妒冲昏头的时候,也是面目可憎的,她夏若雪只办对两件事。 其一,不声不响地控制他的子嗣。其二,设局找悟能大师帮忙,金蝉脱壳。 “莫颜不是蠢货,你以为她就那么信任周围的人?” 能接近明澈明熙和后来那对龙凤胎的,只有墨冰一人,此人是万俟玉翎身边第二号暗卫,功法高强,不可小觑。 莫颜擅长观察,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逃不过她的眼睛。 不仅如此,她的身边还有几个暗卫,随时观察动向,想下手,一击毙命,没那么容易。 与其弄巧成拙,不如先蛰伏下来,作为己方最后一道底牌。 万俟家祖先留下的暗卫,有三支认主万俟玉翎,剩下的要么还在隐藏中,要么是袁焕之的手下。 等了十多年来布局,何必急于一时? “袁焕之,你解释这么多,无非和我证明一点。” 夏若雪用手指缠绕着发丝,略微勾起唇角,一针见血,“你所谓的内奸,到现在都不被重视,全然无下手的机会。” 如果那人可以成事,何必要等到现在?费了这么多的唾沫星子,仍旧逃脱不了本质。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人是后来的吧?” 莫颜身边最值得信任的只有墨香和墨冰,墨香在聊城办差,还未归京,而墨冰是万俟玉翎的手下,也是暗卫中心人物。 不是夏若雪瞧不起袁焕之,袁家用十多年来布局,不过尔尔,机关算尽,依然是万俟玉翎的手下败将。 “就是今日跟着你大哥上山那个,现在叫墨黄。” 得到机会,袁焕之又忍不住表现自己的良苦用心,“如果不是我的人,夏明轩都不会有见到悟能大师的机会。” 墨黄随机应变,她先一步摆脱黑衣人,紧随着夏明轩到悟能大师的禅室。 两个人的话,她听的不甚真切,但是基本确信悟能大师为夏家兄妹早已准备好逃生通道。 夏明轩离开后,悟能大师发现有人偷窥,逼迫墨黄现身,见到她真容,后被墨黄用毒杀人灭口。 随后墨黄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禅室,等莫颜出现后,她又回来请罪。如此一番,谁也怀疑不到她的头上。 在袁焕之眼中,夏若雪是将死之人,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夏若雪心如刀割,难怪,难怪袁焕之贪生怕死,却跟着她一起跳下山崖,原来早已经有人传递了消息给他。 来日方长,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 京都的这场雨,一连下了三日才放晴。 由于大悲寺的悟能大师服毒自尽,大悲寺惨遭浩劫,悟空方丈回到大悲寺中处理琐事,宝贝和宝宝的教导暂时停下来。 莫颜是觉得两个包子还小,能等上个一年半载习武更好。 宝宝明显比宝贝更好动,下雨天,他就在偏殿之中,拉筋踢腿,小小的人儿,做得有模有样。 “凉,凉……” 贝贝在摇篮中,挥舞着小手,黑溜溜的眼睛看着莫颜的方向,鼓着小脸,卖力地叫喊,“凉……” 多余总是比姐姐慢半拍,人也呆呆的,平时很少说话和笑,总是一副思考状。 有了吃食端来,多余的眼睛眨啊眨,看上去灵活无比。 莫颜松口气,只要有感兴趣的东西就好,不然她还真怕多余天生有什么缺陷。 做娘都想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而皇家却不同,兄弟姐妹中,有宝贝一人肩负责任极好,她更愿意让自己的子女能肆意地活着。 “北地边境连接告急,蛮族来势凶猛,咱们大越几处边境开战,能支撑到现在,已是十分不易。” 莫颜放下手中几封书信,一筹莫展。 前几日在大悲寺,他们的计划提前被泄露,只杀死夏明轩,让夏若雪和袁焕之溜了。 己方加派人手用两天的时间绕路到山崖底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尽管京都闹市和城门口发布悬赏令,但是以他们两个人的本事,逃脱也不是不可能的。 一旦袁焕之回到北地,如鱼得水,对大越更是一个打击。 “您说,那个内奸到底是谁呢?” 墨冰眼睛闪过痛苦,当年他们加入组织的时候曾经发誓,永远效忠。 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她的兄弟姐妹,最痛苦的莫过于背叛。 以前她不愿意往那个地方去想,而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巧合,她不能再逃避。 试想下,身边隐藏一条毒蛇,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被咬一口,那将多么致命。 “不清楚。” 内奸谁都有可能,不是万俟玉翎身边的,就是她身边的,莫颜不敢轻易妄言,以免猜错了让人伤心。 凡事都讲究证据,不过若是想挖出来那个奸细,也是不简单的。 “墨冰,你是除了墨香之外,跟随我最久的人。” 莫颜现在对谁都保留一两分,墨冰是她最信任的人。 如果墨冰是奸细,有无数机会可以除掉她,甚至是四个包子。 能一击毙命达到效果的事,何必费心绕一个大弯子? 拿莫颜身边的人来说,墨冰,墨米分,墨紫和墨黄都是万俟玉翎的暗卫,排除墨冰,剩下三人都有可能是袁焕之的人。 墨米分和墨紫是在颍川的时候被调入她身边,墨黄是从大吴完成任务后来进宫的。 从性格上分析,墨米分爱说爱笑,墨紫稍微稳重,墨黄卧底做绣娘,沉默寡言,有一点点敏感。 三人皆有鲜明的特点,换位思考,如果她是袁焕之,她会选择谁来做内奸? 这个问题困扰莫颜到晚上,她轻轻地拍着自己的头,还是没想通。 袁焕之子嗣惨死,说不定那个内奸要隐藏不住了,最近或许要有大动作。 己方最好在他行动之前识破,不然将置身于险地中。 万俟玉翎刚进门,见自家娘子在内不停地绞着手指绕圈,眉头轻皱,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为什么所苦恼。 “玉翎,你回来的正好。” 夫妻二人对坐在桌前,莫颜突然道,“我在想,悟能大师如果不是自行服毒的话……” 这只是个假设,因为对方德高望重,大悲寺封锁消息,百姓们根本不知情。 大悲寺对外宣称,有大批贼人进入到寺庙中,试图盗取宝物,所以才造成那日的杀戮。 当时的香客太多,有些事情再隐藏,就显得欲盖弥彰了。 悟能大师服毒,全寺上下正处在悲痛中,佛门事宜,京兆尹衙门无权过问。 事态紧急,莫颜只草草地看了下禅室,除地下一片凌乱的脚印外,并无特别。 下雨天,进进出出,难免会湿了鞋,现场没有得到很好的保护。 看悟能大师面色慈祥地躺在榻上,周围整整齐齐,没有半点凌乱,不像是受胁迫。 “你说的对。” 万俟玉翎也在想这个问题,夫妻二人有默契,从正面推论不会有任何结果,若是反向行之,说不定能得到结论。 身边的内奸不得不除,最好能想个法子,请君入瓮,让那人进入他布置的陷阱中。 据寺庙里的小沙弥说,他被悟能大师派去给夏明轩送口信,并且把他引入禅室。 后来不远处来了黑衣人,小沙弥害怕,就躲在筐子中不敢睁眼。 “人不是夏明轩杀的。” 莫颜可以肯定,夏明轩死后,暗卫们检查他身上的包裹,发现里面有一个小铁匣子,装着银票和人皮面具,还有几套换洗的衣衫,通关路引等等,可见他一心逃离京都。 悟能大师对他有恩,他没有必要这么做。 那么,在夏明轩离开后,谁进了禅室?袁焕之敢和夏若雪跳崖,必定提前得到消息,难道说,大悲寺中也有袁焕之的人手?   ☆、第050章 醋坛子 入夜,莫颜托着腮,坐在小几边,借着窗边洒进来明亮的月光,不由自主地用指腹一点点摩挲那块价值连城的羊脂玉。 当年叶府西园诗会,她被万俟玉翎砸中,二人也算是因此而相识,此玉是她的宝贝,一直不离左右。 派人到大悲寺查探悟能大师服毒一事,遇见极大的阻碍,悟空方丈也不支持。 佛门中人不参与到世俗中来,悟能大师犯下过错,最好的办法就是遮掩,然后等风头慢慢地过去。 万俟玉翎处理完政务,已经到了月上中天之时。 他回到寝殿,给莫颜披上一层外衣,又去陪了会儿贝贝和多余。 两个包子呼吸匀称,小脸儿红扑扑的,是他平日太忙,以至于龙凤胎只会叫娘,而不会叫爹。 “玉翎,悟能大师那咱们不能继续追查,可惜了。” 如果悟能大师是被毒死,最可能下手的是蛮族人,抽丝剥茧,说不定能找到线索,查到奸细到底是谁。 当天墨黄负责追踪夏明轩,墨紫和墨米分分别有别的任务,但是不能说明这二人就一定不是奸细。 “你身边只有暗三暗四寸步不离地守护,我不相信他们是内奸。” 莫颜轻轻地拍头,脑袋大了一圈儿。 那日袁焕之落下山崖之前,胸口中了皇叔大人甩出去的短刃,按照常理,必死无疑。 不过,没有见到尸体,己方绝对不能想当然,掉以轻心。 “谁是内奸,一试便知。” 阴鸷的杀气在幽深的黑眸中一闪而过,但万俟玉翎的神色却始终淡漠一片,波澜不起。 “有我在,颜颜,你不用多虑。” 静默片刻,万俟玉翎抚摸着莫颜散乱的乌发,眼底闪过一丝温柔之色,与之前的阴翳截然相反。 她是他心里的柔软,万俟玉翎只想将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将莫颜捧在手心里疼爱,护得她和子女们一世平安喜乐。 夏明轩固然让人反感,但是却点醒了万俟玉翎,无论是杀人还是谋划,只他一人便好,她只要站在他的身侧,安享荣华。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莫颜拉着万俟玉翎的手,转过身。 烛火的柔和的光晕映在她的脸颊,几丝秀发淘气地在肩上,让莫颜弹指可破的肌肤更加湛白,她眸子水遮雾绕地紧紧地盯着万俟玉翎,直言道,“夫君,我先不说能不能帮你分忧之事,你是否因为夏明轩的话耿耿于怀?” 夏明轩临死之前,说了那么多,他的神色平静而怀念,似乎那段是他最美的时光。 连莫颜自己也吓一跳,原来前身和表哥之间有那么多的过往。 看花灯,捉蛐蛐,扮成男装出门听戏,很多很多…… 万俟玉翎是大越的王者,为人清冷,但是莫颜知道,他对自己的占有欲多强。 两个人相见恨晚,恨不得早些年相识,她如果不表明自己穿越的身份,处理不好,怕其中产生芥蒂。 莫颜对夏明轩心中更多了厌恶,表面上是爱她刻骨,到死不能忘,实则是到死都不忘记挑拨离间,真真可恨! “朕为何要为区区一个将死之人耿耿于怀?” 在说话的同时,万俟玉翎飞身而出,他一向冷静自持,怕再说下去,会暴露自己的情绪。 和莫颜认识多年,虽说听她说起过小时候的事情,可那里面没有他的存在,万俟玉翎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在夏明轩回忆之时,他怒火上涌,恨不得立即出手,可终于舍不得,他承认,只要是莫颜的任何,他都想知道。 糟糕!皇叔大人被气跑了! 莫颜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夏明轩拉出来鞭尸,但她占据前身的身体,所有的一切,好的坏的都要承受。 那些过往,无非是兄妹情谊,皇叔大人这下真的打翻了醋坛子,一股子酸味! 跑出偏殿,殿中上下无人,万俟玉翎不晓得去了哪里。 莫颜翻个白眼,穿好外衫,施展轻功在皇宫上方游走,引得一众巡逻侍卫目瞪口呆。 刚刚是皇上飞出去,若不是耀眼的白衣,差点被他们当成刺客,那乌龙就大了! 这才不到一炷香的工夫,皇后娘娘也飞出来,今儿是什么日子,让二位不走寻常路? “娘娘,皇上往观景台那边去了。” 今夜是暗一当值,他仰着头,给没头苍蝇一般乱飞的皇后娘娘指引正确的方向。 莫颜正要冲着御花园而去,闻言后即刻调转。 “娘娘,您走错了,观景台在那边!” 暗一擦了擦冷汗,主上从来都是冷着一张脸,不便喜怒,今天是下红雨了吗?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但愿帝后能早点和好。 莫颜一激动,差点撞树,作为女子,路痴是完全可以容忍的! 皇宫太大,等莫颜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观景台之时,那一袭金丝绣边的白衣,就那样翩然入了眼底。 月光下,观景台上,凉风中,他就那样衣袂飘飘地站着,望着自己。 一刹间,日月星辰的光辉,亦不觉被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比了下去。 莫颜变得焦躁不安起来,没有刚才他突然离开的恼,也没有一路奔波的怒,她突然有些心疼。 他的过去拥有的很少很少,而她不但有爹娘兄长的疼爱,还有家人的爱护。 他的过去是空白,未来,只有她一个,莫颜觉得有必要解释清楚,实在不行,就说出心底的秘密。 她一直隐藏,并非不信任万俟玉翎,而是怕他担心。 如果可以,莫颜想一辈子,永远,永永远远地留在他的身边。 穿越是个太不确定的因素,她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留多久,就像人无法预知明天会发生什么。 与其让每天都活在恐惧中,不如隐瞒下来。 他的心里只有她,她又何尝不是! “玉翎,你生我气了。” 莫颜上了观景台,她不想远远地看着他,那种感觉不真实,好像他随时要羽化登仙一般。 双手死命地搂住他的腰,莫颜把头靠在他的胸口,察觉万俟玉翎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 “没有。” 万俟玉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淡淡道,“只是我在想,还没有陪着你抓过蛐蛐。” 小心眼的男人,说话终于恢复正常了。 莫颜胸口的大石暂时放下,无奈地勾勾唇角,“谁稀罕什么蛐蛐,那是小娃才玩的把戏!” “那么,就带着明澈和明熙一起。” 万俟玉翎想,只要他把夏明轩曾经做过的所有都补充上,自家娘子就不会想到这个便宜表哥。 “玉翎,你……” 莫颜蓦然转身,却见身后之人一脸认真。那漆黑的瞳眸中,一如每一次,清清楚楚地倒影着她的身影,深邃而又深不见底…… 四目相对,那一瞬,莫颜已经迷失在眼前这一双深不见底的无垠黑眸中,再不可自拔,只想就此沉沦。 尽管,这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眼睛,她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又对视过多少次。 “每年,还是会想一次夏明轩的。” 莫颜突然笑了,红唇轻扬,她踮着脚尖,吻了吻万俟玉翎的唇,调皮的眨眨眼,“每年中元节。” “成交!” 七月十五是中元节,属于过世之人的节日,万俟玉翎不准备剥夺,这是他最大的让步。 莫颜的吻蜻蜓点水,让万俟玉翎口干舌燥,他微微一怔,下一刻,扣紧怀中的莫颜,不断加深这个由她主动的吻。 观景台下方,是宫内的各个殿宇,星星点点的灯光交织成一片,向着遥远望不到尽头的前方一路延伸而去。 茫茫夜幕下,二人紧紧相拥,如一对璧人,般般入画,美得震人心魄。 许久许久,直到莫颜再次感觉自己要窒息,万俟玉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她的唇。 李德这家伙在聊城打仗,还不忘记八卦他们夫妻之事,信中说他太被动,女子都要靠哄着来,但是也不能过于溺爱,这样就不能知道她真正的心意,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万俟玉翎心中鄙视这种说辞,又忍不住测试一番,刚好遇见夏明轩和他炫耀他们曾经的过往。 “夫君。” 刚才那一长吻下,莫颜难免气息不稳,她紧紧地搂住万俟玉翎的腰身,靠在他的怀中,一边听着沉稳的心跳,一边俯瞰远处的苍茫的夜色。 秋夜的风很凉,观景台空旷,风在四面八方出来,卷起二人的衣袍,在风中飘摇。 莫颜浅笑,夫妻之间很有默契,一个眼神,彼此心意相通。 自己的事情,早晚要坦白,但此刻并不是个好时机,她不想万俟玉翎有任何分心。 “你知道我伤过脑袋,小时候的事情记得不多,夏明轩是个很好的哥哥。” 莫颜幽幽叹息一声,如果他能一直这般,看在前身的面子上,她或许还是不能狠下心来,可惜他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她亲眼所见。 通敌叛国应当株连九族,万俟玉翎已经看在她的面子上,留下夏家族人的性命。 “你不会该是吃醋了吧?” 又是这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莫颜有一种辣手摧花的冲动,于是,她真的这么做了。 双手抚摸上他的脸,用力掐了一下,看着万俟玉翎的脸扭曲,变成各种形状,她笑得花枝乱颤。 这一刻,皇叔大人冷着一张脸,面色纠结的样子也是如此可爱。 自家的几个小包子,都像他。 “玩够了吗?” 万俟玉翎拍开莫颜的手,声音低沉暗哑,“可以放手了?” “够了够了,哈哈。” 莫颜收回魔爪,刚给皇叔大人做了个猪鼻子,他就算是猪,也是一只得道成仙的猪,气质不同。 “你玩够了,该轮到我了。” 下一秒,万俟玉翎冷眸轻闪,打横抱起莫颜,不顾她的挣扎,带着她直接飞回寝殿。 “都看什么看,不用巡逻了吗?” 只见一道白影如流星般掠过,暗卫们仰着头,正准备下跪,帝后早已不见踪迹。 暗一抿唇,笑得内伤,反正他成亲,有了娘子,而可怜的暗三暗四,估计要受整夜的折磨,魔音入耳。 看帝后如此,应当是风雨过后,多云转晴了! “今夜加派人手,更不能松懈,知道吗?” “是,统领!” 侍卫们不明白暗一话中的深意,抓抓头,举着火把,一丝不苟地开始巡逻。 寝殿内,莫颜一手抓着床幔上的流苏,汗水黏在清透的薄纱上,丰腴瓷白的胴体若隐若现。 万俟玉翎不如以往的温柔,无比的狂野,汗水顺着额角流下,他的湿发凌乱地贴在面颊上。 “玉翎,玉翎……” 莫颜失神地叫喊他的名字。 万俟玉翎只想拥有她,只要她一人。 两个人相拥到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射入偏殿,床幔半掩,二人的睡颜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 莫颜缓缓地睁开眼,身体就像被碾压过一样,她低下头,顿时惊呼一声,捂住自己的身体。 满是斑驳的印记,无论是手臂,小腹,大腿…… “醒了?” 万俟玉翎咽了咽喉咙,那极致的愉悦,让他第一次不想准时早朝,他不想她每次醒来,面对的都是空旷的床榻。 “你……” 老夫老妻,莫颜仍旧羞得面色涨红,她无处可躲,只好藏在被子下,仅仅露出一个脑袋。 “走,为夫抱着你去洗漱。” “不要。” 莫颜赌气地转过头。 昨日二人闹了那么大动静,估计整个后宫都知道了。 今日皇上不早朝,想必文武百官还在等候,心中正忐忑着。 后宫中不只有二人,莫颜头上还有太皇太后压着,如此不顾礼仪规矩,终究是不大好。 而且,今日有命妇进宫请安,她全身上下这个样子,该如何遮掩? “皇上,娘娘。” 门外传来墨冰的说话声,“太子殿下和二皇子已经到太皇太后的寝殿去请安,说是不打扰您二位休息。” “这……” 两个小包子,懂什么? 大哥莫轻风教育的是,只有男女在一起睡觉,才能有更多的弟弟妹妹,所以明澈明熙对此乐见其成。 难得父皇母后睡懒觉,他们还是要体谅一下的。 洗漱完毕,莫颜坐在梳妆台前,等候万俟玉翎帮着她梳发。 “颜颜,有一天,我们总能过上这般日子。” 睡觉到自然醒,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身上没有责任,没有重担。 开心了,就去悬壶济世,失落了,打家劫舍,一切根据情绪而定。 大越交给明澈来掌管,他们夫妻要到各地去游历,去逍遥。 包子不能再多了,若是再生几个,又要耽误几年的教导时间。 “恩,玉翎,到时候咱们就来个组合,闯下个响当当的名号。” 莫颜沉思,该叫什么名字好呢? “宝宝贝贝组合如何?” 万俟玉翎根本没多想,名号不过是随口一说,他想到的是自家包子们的小名。 “噗……” 莫颜接连咳嗽好几声,连连摆手,果然,让皇叔大人帮着起名就是个错误。 下晌接待几名外命妇,那几位诰命夫人的眼睛不时地盯着莫颜的脸看,还带着一副耐人寻味的暧昧神情。 莫颜心虚,随便聊了几句,就把人打发出宫。 “母后,你和父皇睡懒觉,是不是又要有弟弟了?” 明澈和明熙逗弄了会贝贝和多余,两个包子半岁多,还不会叫哥哥,兄弟俩锲而不舍,每天都会来教一会儿。 “谁告诉你的?” 莫颜差点把茶盏打翻,目前四个包子她已经带不过来了,和皇叔大人商议过,暂时在服用天然的避子的药丸。 明澈跳下椅背,站立不稳,快速扶着桌上的托盘。 咔嚓…… 几个茶盏应声而落,噼里啪啦地全部落在地上,碎裂成片。 万俟玉翎特地派人从大吴搜罗来的礼物,莫颜心疼的在滴血。 她转头看向明澈和明熙,恼羞成怒道,“你们两个平日就顽皮,戏弄宫女太监,去,到门外罚站!” 已经到了晚膳时分,夕阳西下,站在门外有凉风吹拂,反倒要比殿内更自在。 万俟玉翎早早处理好政务,打算早些回来,陪着莫颜和双胞胎一起用晚膳。 殿内大门紧闭,万俟玉翎被莫颜推出门,指着墙角,“站半个时辰再进来。” 白日在命妇面前丢脸,万俟玉翎得到禀告,提前回来安抚自家娘子,所以他没有多解释,只要她能消气就好。 “明澈明熙,你们怎么也在这?” 看到耷拉着脑袋的儿子们,万俟玉翎略有惊讶,“你们犯了什么错?又尿床了?” “不是,爹爹,儿臣摔坏了母后最爱的茶盏。” 明澈背着小手,心里寻思,父皇怎么也被母后罚站了呢? “父皇呢,您也犯错了吗?” 明熙眨眨眼,很是不解,原来大人犯错也是要罚站的。 “笑话,父皇作为一国之君,怎么可能犯错?” 万俟玉翎坚决不承认,他就是说了,双胞胎也不懂,他不过是在房事上努力一些,为取悦自家娘子大人而已。 “那您怎么也被罚站?” 明澈撇撇嘴,很显然不相信这个理由。 “子不教,父之过,父皇是代你们受过。” 万俟玉翎脑中灵光一闪,找到个最正当的理由,板着脸数落着两个小包子。 内室的莫颜正在忙着摆膳,整桌席面都是她的手艺,她本想偷听父子在墙角说了些什么,正巧听到皇叔大人的狡辩,让她一脸黑线。   ☆、第051章 泥人 傍晚时分,清风里杂糅着花香的味道。 明澈和明熙不约而同地捂着肚子,偷懒地靠在墙壁上,节省力气。 他们回来陪母后用膳,结果明澈打坏了茶盏,兄弟俩被罚站,此刻早已经饥肠辘辘。 来往的宫女嬷嬷路过,眼神躲躲闪闪,假装没看到皇上和两位皇子,是大不敬,若下跪行礼,此刻的窘态被他们这些下人看到,估计就得被记上一笔。 莫颜不知道,她在偏殿摆膳的工夫,整个寝殿的人都在跟着纠结。 “也难怪你们母后发火,那套茶具是父皇派人从大吴寻来,路途千里。” 平日忙于政务,疏漏对两个包子的教导,今天难得有时间,正好考考他们,看看莫轻风的本事如何。 “父皇,打翻茶杯是儿臣的不对。” 明澈先是承认自己的错误,而后仰着头,鼓着包子脸,大眼睛眨啊眨,“可舅舅说过,钱财乃身外之物,母后为什么如此生气?” “对啊,父皇。” 明熙跟着绞了绞手指,兄弟俩经常追逐打闹,上次差点打破母后最喜欢的瓷瓶,母后只是担忧他们是否摔倒。 “那不同。” 万俟玉翎勾起嘴角,耐心解释,“瓷瓶是工匠所做,虽然珍贵,不过是个死物,而打碎的茶盏有特别的意义,是父皇送给你们母后的礼物。” 东西不分贵贱,重要的是心意,他送的每一件物品,她都小心地保存。 “所以说,儿臣打翻茶盏,父皇是被母后迁怒了吗?” 明澈揉揉干瘪的肚子,似懂非懂。 迁怒,这个词倒是用的不错,不过,应该是两个包子被迁怒,他才是让自家娘子恼羞成怒的罪魁祸首。 吱呀一声,偏殿的门被推开,父子三人昂首挺胸,迅速站好。 “行了,进来用晚膳吧。” 莫颜轻笑,其实她一点都不生气,只是下晌被诰命夫人们嘲笑,有些下不来台罢了。 偏殿内布置一新,多宝阁上的古董全部被封存入库,上面多了一些民间淘换来的小玩意。 最上层有六个普通的泥人,两大四小,最小的两个贝贝多余的还在小木床上大睡,而万俟玉翎和莫颜分别一左一右牵着双胞胎的手,看起来是亲密的一家人。 桌上的膳食并不是御膳房做的精雕细琢的山珍海味,而是普普通通的家常菜,色香味俱全,偏殿内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明澈和明熙被多宝阁上面的新奇物件吸引,可他们个头太小,踮起脚,伸手也摸不到最上方的泥人,一脸期待地看着莫颜。 “先用膳,然后再玩。” 莫颜如贤妻良母一般端来水,众人洗手之后落座。 明澈和明熙很快看出桌上的菜色不是以往用的那些,疑惑道,“母后,御膳房换了厨子吗?” “并非。” 盛好饭,莫颜先是给父子三人分别夹了几筷子他们爱吃的菜,而后不紧不慢地道,“都是母后做的。” 都说生在天家,无父子情,为争夺帝位骨肉相残,莫颜讨厌冷冰冰的一切,她不想包子们和万俟玉翎的儿时一般。 抛开身份不谈,他们是一家人,应该让宫殿内更有家的感觉。 在西北明州的日子,虽然住在寻常百姓人家,却是莫颜过的最悠闲,最快乐的时光。 以祝二妮的身份混在衙门当仵作,和万俟玉翎劈柴烧火,闲暇时分到市井中买菜,可是那样的日子,或许再也回不去了。 “真好吃!” 明澈和明熙毫不吝啬地夸奖,拿着筷子的手有些笨拙,却很认真地夹菜给夫妻二人。 万俟玉翎更喜欢素菜,清炒莲藕,而莫颜无肉不欢,明澈夹的是回锅肉。 两个包子虽然小,观察力不弱,想必平日也是上心过的。 夕阳带走最后一丝余韵,天幕边一圈圈暗淡的灰,过不久,天就快黑了。 用过晚膳,莫颜吩咐墨冰照看好两个小的,陪父子三人出门散步。 或许是她难得下厨,双胞胎兄弟俩很给面子,吃了满满一碗饭,最后剩下的菜都被万俟玉翎不动声色的夹进碗中,估计他们都吃得多了。 暂时没有查明内奸是谁,莫颜只信任墨冰,并且加派人手,以防止对方突然展开攻势。 时间悄然流逝,夜拉下帷幕。 御花园内,万俟玉翎和莫颜靠在八角亭的一角依偎,明澈和明熙在小路上欢快地奔跑,不时地发出清脆的笑声。 莫颜被笑声感染,慢慢地变得轻松,她转头盯着万俟玉翎,问道,“怎么才能引出内奸?” 光线不知不觉地变得更暗,八角亭内的灯笼亮起,在石桌上投下一圈光晕。 “很简单。” 万俟玉翎倒了两杯茶,推给莫颜一杯,神色幽深地看着远方,没有展露一点情绪。 “然后呢?” 莫颜正焦急地等待下文,冷不防被自家皇叔大人抓住了一只手。 “你倒是说啊,不许卖关子。” 万俟玉翎没有说话,莫颜身子动了动,一边抽出自己的手,一边用力掰着他的手。 她必须知道怎么能尽快找到奸细,因为那个人在身边,是个未知数,不知道什么时候狗急跳墙,她倒是无妨,万一伤害几个包子,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莫颜正要继续追问,却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拦腰带了过去。 一刹那,猝不及防的她整个人跌入万俟玉翎的怀中,在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吻已经落下…… 莫颜一愣,双眸难以置信地猛然睁大,脑中一片空白,这是什么情况? “闭眼,想知道内奸是谁,总让我先收点利息吧。” 万俟玉翎话毕,抬手用内力灭了头顶的那一盏灯笼。 轻柔的吻落在莫颜脸上,昏暗不明中,她的薄唇微勾,浓密的长睫遮掩住黑眸掀开的那一条缝隙,偷偷地观察万俟玉翎。 他双手捧着她的面颊,闭上眼,认真而虔诚,好像她是他捧在手心的珍宝,没有一点亵渎的意味。 明澈和明熙正在花坛旁边挖土,两个小的对多宝阁上的泥人感兴趣,也想尝试做几个玩。 “明熙,玩泥巴得用水。” 明澈拍拍手上黑色的泥土,眼睛转了一圈儿,“不如你撒尿试试。” “大哥,我尿不出来。” 明熙脱下裤子,憋了半晌,脸色通红,他虽然在夜里尿过床,那是因为水喝多了缘故。 明澈见状,也不好勉强,帮着明熙提上裤子,兄弟俩蹑手蹑脚地冲着凉亭而去。 在那边有池水,但是父皇和母后禁止他们在水塘边玩耍,怕万一有什么意外。 “大哥你看,父皇和母后在玩亲亲吗?” 明熙站定,拉着明澈,兄弟俩躲在假山后面偷看。 万俟玉翎早发现了鬼鬼祟祟的兄弟俩,但是他身体内过于灼热,一时间上了瘾,实在不想离开自家娘子柔软的唇瓣。 “是啊,告诉你,团子和香香也玩过呢。” 明澈一手扶着假山,对着明熙教育,“舅舅说,遇见喜欢的女娃可以玩亲亲的,我告诉了团子,他就亲了香香。” “啊?” 兄弟俩都不喜欢香香,反倒是卫子纤家的团子很喜欢她。 明熙纠结地摆弄着衣角发问,“那他们会不会有小包子啊?” “应该不会吧?不是要在床上滚一圈才行吗?” 明澈也不懂,兄弟俩经过研究决定,无论是女娃还是女子,都猛如虎也,以后要远离,否则一不留神,弄出几个哭闹的小包子就够头疼的。 在莫颜快要觉得窒息的时候,万俟玉翎突然结束这个深吻。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胸前起伏不定,莫颜捂着胸口,那种心要跳出来的感觉,又出现了。 成亲多年,每次接吻都如当初,同样能让她脸红心跳。 “恩,晚点再告诉你。” 一句话,充满暧昧的味道,莫颜想昨夜二人一起陷入在情欲中不可自拔,双手捂住脸,觉得自己面颊滚烫。 皇叔大人到底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招的? “父皇,母后。” 两个包子及时从假山后面出现,“儿臣也想尝试下捏泥人。” 八角亭内的灯笼再次发出柔和的光晕,明澈和明熙小脸上占满泥土,乌溜溜地大眼睛闪着期盼的光,让人不舍得拒绝。 “好,我们一起。” 万俟玉翎用茶壶装满水,随着明澈明熙来到花坛边,一家人蹲在一处围成圈,在地上摔着泥巴。 莫颜想,这个世间的一切都难不倒自家的皇叔大人,在开始的生疏后,他很快地找到诀窍。 “这是谁,这么胖?难道是张举张大人?” 莫颜看到万俟玉翎手中一个粗壮的泥人,调侃道。 “这是两个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万俟玉翎说得理所当然,话中又有暧昧的深意,他用树枝随手在泥人上雕刻,很快粗壮的泥人变成两个相拥的人,一男一女。 “这是父皇和母后吗?” 眼尖的明澈很快察觉出来,“应该写上父皇和母后的名字。” 一直到月上中天,几人终于完成泥人的制作。 万俟玉翎又生了一堆篝火,烤干泥人,再次引来一群慌张的侍卫们。 “大胆,竟然敢在宫内纵火!” 值夜的侍卫统领看到白衣的一角,顿时以为自己眼花了,又是个乌龙,他赶紧下跪求饶。 天啊,皇上和皇后带着两位皇子捏泥巴玩!他什么也没看见,不晓得会不会被灭口。 明澈和明熙已经睡熟,发出清浅的呼吸声,夫妻俩一人抱着一个,漫步回到寝殿。 今日做出来的泥人取代之前的,放在多宝阁的最上方。 二人整理一下,金碧辉煌的偏殿内冰冷的摆件全部被移走,摆设的花花草草和寻常的玩意,更有家的味道。 莫颜拍拍手,满意地点点头,在角落还缺一盏自己动手制作的灯笼,这样内殿就不会显得空旷。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说好回房说,现在已经是入夜,并且回到寝殿。 “陪我共浴,就告诉你。” 万俟玉翎说完,挥挥衣袖,推门走入到净房中,只留给莫颜一个白色的背影。 要求升级,从刚刚的吻变为沐浴。 莫颜跺跺脚,她倒是要看看,皇叔大人到底还有什么把戏! 李德在信中说过,夫妻之间生活偶尔需要调剂,要浪漫。 万俟玉翎忙于政务,陪伴莫颜的时间少之又少,必须得做一些让她印象深刻的事,才觉得他没有冷落她。 李德自诩是狗头军师,虽说出的都是馊主意,目前来看,很可行。 氲热的清水,袅袅的白色雾气,无声无息地散发开来,弥漫整个封闭的房间,不知不觉中微微朦胧人的视线。 墙壁上香炉冒着烟雾,一室淡雅的茉莉香气,让人神情舒缓。 莫颜抱着一叠衣物,放在架子上,赤脚站在池边。 万俟玉翎一头乌发,散落在颈间,乌发在水中浮浮沉沉。 他看上去身材瘦削,却肌理分明,灯火的照耀下,洁白的皮肤闪着耀眼的光泽,上面点点滴滴晶莹的水珠,更是引人遐思。 莫颜绕过屏风,站在池边,居高临下,光明正大地偷看皇叔大人沐浴。 当年在仙客来,她走错房,那一房内刺骨的冰冷,现在还时不时地闪现在她的脑海中,多亏了师父祝神医,才得以解了这寒毒。 “愣着干什么?下来帮我擦背。” 万俟玉翎舍不得让自家娘子做任何体力活,因此失去可以吃豆腐的机会。 李德的书信让他茅塞顿开,调调情,谈谈爱,未尝不可。 莫颜犹豫片刻,终究褪下身上的外袍,沿着池边,缓缓地走到池内。 “啊!” 池里溅起巨大的水花,刚才离她几米远的万俟玉翎从水上掠起,打横把她抱到怀里。 “干什么,不是要擦背吗?” “急什么,要先泡一会儿。” 万俟玉翎顺势搂住莫颜的腰身,贴着她的耳畔亲昵而温柔地道,“为夫可以先服侍你。” 浸在水下面的身躯,那紧紧贴着的皮肤,明显能感觉到对方灼热的温度。 他的话,还是那般轻柔,不如往日的淡漠,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 片刻,紧贴着她的柔软,万俟玉翎情不自禁地吻上莫颜的肩膀和锁骨,渐渐地整个人都不自觉发热起来。 两个人颇有些意乱情迷,灵与肉的结合,无论要多少次都不够。 与此同时,在京都北边的角落,漆黑的夜空中,弥漫着一股黑色的烟雾。 守城的城防军发现异常,第一时间进宫禀报。 墨冰听后,大吃一惊,用最快的速度来到寝殿门口,“皇上,娘娘,大事不好!” “是墨冰!” 瞬间,莫颜如被浇了一盆冷水,彻底清醒,而万俟玉翎早已飞身上岸,抓起屏风上的衣物,随手披在身上。 “什么事?” 先一步走出净房,万俟玉翎不忘记关好房门。 莫颜挣扎地爬上岸,囫囵穿戴好衣物,墨冰来回禀,难道贝贝和多余那里出现什么差错? 不能,如果是这样,不可能不惊动周围的暗卫们。 “汴州点燃了烽火,在京都北侧,北地……” 墨冰一顿,随后平复下情绪,冷静道,“北地边境城池失守!” 又失守了!消息传到京都,最快要十几日的时间,于是启用了烽火。 若不是军情紧急,烽火不会被随意点燃,因为这样会引发百姓们的恐慌,不利于安定民心,可见战事吃紧,十分棘手。 “失守?” 莫颜大惊失色,自家二哥莫轻雨镇守北地,若是边境城池失守,那么二哥…… 正常情况下,主帅宁愿战死,也不愿意弃城,是不是说,二哥已经凶多吉少? “是,从信号来看,确实传递这个消息。” 墨冰跪在地上,低着头,这对大越目前局势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现在已经农历九月,再过一个月,北地大雪纷飞,士兵们每年在冬日都过得格外艰难,想要夺城,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被夺城后士气大受打击,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若不能及时调整,大越不战而败。 蛮族的野心在逐步扩张,绝对不能让他们进犯大越的土地。 万俟玉翎深思片刻,走出偏殿,看向京都北边的方向。 月亮前,有一股黑色的烟雾环绕,正是冲天的烽火。 侍卫们不约而同地看着这个方向,内心七上八下。 护国将军府袁家通敌叛国,投靠蛮族后,在大越更是良将难寻。 众位将领集中在南边小国,与其抗争,北地全靠于家军镇守。 事情发生了,无法弥补,眼下只能等待后续的消息。 本以为己方还有时间来捉拿内奸,现在看,必须要用最快速度将他们一网打尽。 万俟玉翎看了莫颜一眼,在内心快速做了决定。 事到如今,只能走最后一步险棋,他知道她或许不会同意,但是他们没有退路。 南边小国不足为患,而蛮族不除,隔几年必定会卷土重来。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此番御驾亲征,万俟玉翎打算攻下蛮族,还大越一个永久的太平。 “不行,我不同意!” 莫颜强烈反对,此番亲征,危险重重,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大越怎么办? 明澈和明熙还小,无论如何,她都不同意他去冒险!   ☆、第052章 入瓮 长夜漫漫,一盏孤灯,莫颜一个人静默,坐到天明。 天际泛出鱼肚白,天光大亮,殿门外传来沙沙地扫地的声响。 “娘娘,您坐了一夜,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墨冰敲门,未得到许可,她端着托盘而入。 细嘴茶壶冒着热气,茶香扑鼻,莫颜闭上眼睛,握紧双手,慢慢地恢复清醒。 万俟玉翎连夜召集满朝文武议事,恐怕是在商讨亲征之事。 国不可一日无君,他一走,朝中的政务都交给谁处理?而且此行凶险万分,万一…… 莫颜一身冷汗,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您喝口茶吧。” 墨冰苦心劝说,看皇后娘娘脸色苍白,这一夜无眠,忧思过度,劳心伤神。 “咳咳……” 莫颜用手捂嘴,轻咳两声,她揉了揉额角,心底一片清明。 皇叔大人决定之事,无人能改变,不过就算亲征,也不可能马上出发。 调集周围城池的军队,准备粮草和军需等物,最快也要半个月。 等到农历十月,北地滴水成冰,从京都出发,遇上大雪封山,在官道上根本无法前行,若是遇上雪崩,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北地气候恶劣,如果有一点可能,她都不愿意他以身犯险。 墨冰摇摇头,做了个深呼吸,点燃安神的熏香,又给莫颜披上一件外衫。 夜半烽火,瞒不过百姓们,估计现在整个京都,或许整个大越的百姓都知道北地告急。 早朝上,万俟玉翎坐在龙椅上稳如泰山,只是比往常显得更冷了一些。 文武百官一脸急迫,北地失守,局势再一次失控,若是让蛮族夺下周围明州等几个城池,便可长驱直入,直指大越咽喉。 “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请您三思啊!” 叶相带头跪倒在地,若是皇上真有个三长两短,大越就是一盘散沙,士气低迷,如何抵御凶猛的蛮族? 万俟玉翎征战多年,是难得的帅才,但是他现在的身份不同,是大越的王者。 一国君主出战,的确可以让士气得到鼓舞,可是,危险重重,弊大于利。 “是啊,叶相说的有道理,您若亲征,不就是告诉蛮族,我大越没有良将了吗?” 兵部几位官员长跪不起,非常不认同这个决定。 只有皇上在京都才能稳定民心,北地边境失守,不至于短期内溃不成军,一定还有其余的法子。 “大悲寺一战后,袁焕之生死未卜,臣认为我等应该加派人手,寻找袁焕之的下落。” 袁焕之代表袁家,如果能抓到并且威胁蛮族,说不定有点作用。 听说蛮族首领最疼爱的千金阿苏对袁焕之一往情深,那日落崖后,并未找到任何尸首,他们派人在水里打捞,仍然不见半点踪迹。 “张大人,找袁焕之就是无用功,悬崖峭壁,他哪里有生还的机会?” 有人不认同张举的说法,站出来反对,他认为,为今之计,是派出将士到北地,支援于家两位将军。 袁焕之活着或者死了,和他们没有多大的关系。 再说,两国开战,岂是因为儿女情长就能收手的? 蛮族曾经屠城,杀无数大越百姓,两国血海深仇,早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这……” 张举摸摸下巴,他不过是找个借口,竟然被蹦出来的官员拆台,真真可恶! 如今不是应该劝说皇上打消亲征的念头吗?哪里来的猪队友,竟然坏他好事! 出言的官员反应过来后,缩了缩脑袋,面对张举杀人的目光,退后半步,双手捂脸,不再言语。 “皇上,您御驾亲征,朝中之事如何处理?” 莫中臣知晓万俟玉翎的脾气,他没白浪费唾沫,而是问起皇上的打算。 “莫相,你……” 叶相气得翘了翘胡子,莫中臣平日最喜欢拍马屁,这也就算了,现在可是关键时刻,走错一步都不行,莫中臣竟然跟着皇上胡闹! “叶相,我什么我,你有把握说服皇上,你来。” 莫中臣翻了个白眼,这里最不希望皇上亲征的就是他,万一有意外,女儿莫颜怎么活? 可是,劝说无济于事,没人能左右皇上的决定。 万俟玉翎面色冰冷,眸色深沉,对下方的吵闹无动于衷,只有他出马,才能制止这最后一场纷争。 “皇上,您做这个决定,和皇后娘娘商议过吗?” 叶相无可奈何,只得搬出他最讨厌的莫颜,他不得不承认,只有皇后娘娘的话才能起到作用。 满朝文武交头接耳,偷偷地看向上方缓和了面色的皇上,心中升起小小的希冀。 “朕心意已决,退朝!” 万俟玉翎站起身,利落地转身离开大殿,没有理会身后的声声叹息。 如果有路可走,他当然不想做这么冒险的决定。 蛮族不除,永远都是大越的心腹大患。等以后明澈接下皇位,也是江山不稳的烂摊子。 御驾亲征,越快越好,北地拖不了多久,他现在要做的是给莫颜一个交代,顺便揪出潜藏在身边的内奸。 天边飘来几朵乌云,遮住了太阳,整个天际忽然的昏暗起来。 冷风萧瑟,枯黄的树叶随风起舞,莫颜伸出手,用掌心接下一片落叶。 有小太监禀报过早朝的消息,和她想的一样,不知为何,她的心里空落落的。 从理智上来说,他的决定再正确不过,但是,从感情上,她又不希望他去冒险。 两军对垒,不是一个人就能左右战争的胜负,制约的因素很多,不是靠一己之力,就能达到想象的结果。 他清楚,她心里也同样明白。 “母后,您站在这里,在赏景吗?” 明澈和明熙刚刚认字一个时辰,现在出来放松,莫颜希望他们认字后多看看绿色的东西,以免将来成了近视眼。 “恩,你们俩个的师父,悟空方丈过几天就会回来,记得以后要听师父的话,知道吗?” 莫颜思来想去,两个包子交给谁都不能放心,悟空方丈是个好人选。 明澈和明熙一头雾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他们仍旧乖巧地点点头。 明澈想,前几日刚打碎了母后的心爱的茶盏,若是再淘气,没准又要被罚站了。 乌云遮住了晴天,空气中满是湿润的腥风,大雨将至。 莫颜回到偏殿,双手托腮,她在心中也做出一个决定。 说来奇怪,在未想通之前,千万般纠结,一旦做出选择,莫颜整个人放松不少,昨夜未眠的倦意席卷,她就那么睡着了。 窗外飘起小雨,万俟玉翎推门而入,站在桌前,不言不语。 偏殿内一片黑暗,他只能借着回廊上灯笼渗透进来微弱的光静静地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始终舍不得闭一下眼。 “主上。” 暗三从窗外飞身而入,双手抱拳,跪在万俟玉翎身后。 对于暗三突如其来的打扰,万俟玉翎微不可查的蹙眉,淡漠道,“何事?” 暗三打个哆嗦,内心叫苦不迭,听主上的语气,好像是生气了,可不是主上让他来回禀的吗? “您交代的,属下已经布置好。” 他已经把药瓶放入宫内的藏宝阁中,并未惊动门外的大内侍卫。 等了半晌,没听到半句夸奖之词,暗三退后一步,转身又按照原路飞出去。 莫颜在暗三进入偏殿就已经清醒,她揉了揉发疼的胳膊,迷糊道,“玉翎,你回来了!” 给莫颜倒了一杯热茶,万俟玉翎坐在她的身边,把她搂入怀中,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内室寂静无声,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作为大越的君王,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同时,身上背负着重担和枷锁,他也有苦衷和不得已。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万俟家祖先的心血付诸东流,看着大越被蛮族所灭,民不聊生。 “你是不是让暗三做的,和查出内奸有关系?” 莫颜转移话题,绝口不提亲征,反正她不能改变,就去尝试接受,但是他别想甩掉她。 “恩。” 万俟玉翎拍了拍莫颜的手,站起身,淡漠如水的眸子凝结一层若有若无的冰,眼中还有嫌恶之色。 之前他早清楚身边有内奸,那人以为隐藏的很好,可她在利用他的时候,己方也在利用内奸传递假消息。 此行只为证实,证实是否和他想的一样。 片刻后,万俟玉翎回到御书房,几个丫鬟陪着莫颜闲聊。 “娘娘,您不要过于忧虑,皇上此番定能得胜凯旋,杀蛮族片甲不留。” 墨米分一手叉腰,一手举起,声调起伏,表情夸张,显得相当有信心。 墨紫端上一盘点心,掐了墨米分一下,怒道,“你又乱说话!” 莫颜拈起一块点心,放在手心里掂量着玩,余光偷偷看着几人的表情。 墨米分被墨紫教训,撇着嘴,一脸愤然,而墨紫假装视而不见,墨黄则是拿着不离手的针线,低着头沉默。 “袁焕之死了,袁家翻不出风浪,蛮族不过是一时勇猛罢了。” 墨米分心直口快,大越内的铁矿已经被控制,蛮族那不毛之地矿产稀缺,只能吃老本,能坚持多久? 打上个三年五载,蛮族无法支撑庞大的军需,早晚要向大越俯首称臣。 本来这些话要墨冰说出来,但是她一向稳重,莫颜正在愁怎么能不动声色的把话题转移到袁焕之身上,墨米分不管有没有目的,都帮了大忙。 “袁焕之为人狡诈,即便是跳崖,我也不相信他死了。” 莫颜眯了眯眼,轻笑两声,又道,“不过……” “不过什么?娘娘,您倒是说啊,找到袁焕之那狗贼的尸首了?” 墨米分激动地拍了巴掌,哈哈大笑道,“那么高掉下去,肯定成一滩烂泥,奴婢想去看看。” 墨黄和低头做活的墨紫抬起头来,看着莫颜的方向,等待下文。 “尸首倒是没找到,但是他中了皇上的短刃,短刃淬毒,正是祝神医的独门秘方。” 毒药虽说不能滴血封喉,却也十分歹毒,能慢慢地蚕食人的身体,让他在绝望中死去。 距离袁焕之落崖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几天了,所以算算,他活着的希望不是很大。 “啊?祝神医还研究过这样的药?” 墨米分眨眨眼,很好奇,“那配置出解药了吗?” “当然有,被我放在隐秘的地方了。” 莫颜兴致不高,摆摆手,随口一说,她若是显得太刻意,那个内奸就会发现端倪,从而不会轻易上钩。 内奸不除,留在宫内是一大隐患,让她怎么能放心的跟着自家皇叔大人一起去北地? 这是她和万俟玉翎商量好的法子,虽然简单,但是很管用,对方定会关心则乱。 打了个呵欠,莫颜洗漱之后,很快熄灯入眠。 夜半时分,雨越下越大,藏宝阁迎来一位黑纱遮面的黑衣人。 黑衣人功法隐匿,对地形了如指掌,没有惊动门口的侍卫们,一场漆黑的夜雨,给她一个完美的掩护。 打开角落的匣子,黑衣人勾起嘴角,是了,这就是莫颜说的解药! 按照时间算,袁焕之能撑住的时间不多,就算要暴露,她也要不惜一切代价给他送过去! 杀死悟能大师之前,她隐约听到了那个秘密,所以,她知晓袁焕之和夏若雪的藏身之所。 黑衣人小心翼翼把瓷瓶放在怀中,揭开房顶的瓦片,悄悄地施展轻功逃离。 墨紫一身短打衣衫,站在树下,身上已经被雨水打湿,她等了一刻钟,突然察觉有些不对劲。 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万俟玉翎和莫颜身后带着一众大内侍卫和御林军。 有人禀报说黑衣人已经到了藏宝阁,他们来正好抓个正着。 “皇上,娘娘?” 墨紫跪下,用手摸了把脸,内心一凉,她想,她有些明白了。 灯光下,雨水织成细密的斜线,莫颜的小靴子踩在雨水里,上面清晰可见都是泥点子。 身后的侍卫们举着明晃晃的砍刀,警惕地包围墨紫的方向。 “怎么会是你?” 莫颜大惊失色,这中间肯定有误会,如果内奸是墨紫,她不会在原地等着众人前来捉拿。 “皇上,藏宝阁中的解药被偷。” 万俟玉翎冷冷地看了墨紫几秒,吹响长笛,调动暗卫们赶往大悲寺的方向,在那里一定能抓到真正的内奸,他随后就到! 墨紫垂着头,眼泪流下眼角,是她太蠢笨了。 墨紫和墨黄年龄相仿,在很小的时候,二人一同被召到暗卫组织,从此被精心培养。 两个人一同杀过恶人,并肩作战过,感情深厚。 直到十岁之后,因为任务,她们才被送出去,二人就此分离。 在一众人中,最了解墨黄的便是墨紫。 她以前有些怀疑,因为墨黄自从进宫后,变了脾气和秉性,听说墨黄在大吴做卧底的那几年很苦,被安插在绣庄中,没日没夜的刺绣。 所以墨黄不如从前开朗,很多时候都是少言寡语的。 墨紫喜欢做美食,她记得从前墨黄最喜欢喝她做的胡辣汤,每次都无辣不欢,不然就吃不下饭。 墨黄进宫后,口味也变了,更喜欢清淡的小菜。 一开始,墨紫并未多想,墨黄没有她幸运,现下好不容易进宫,苦尽甘来。 大吴的饮食偏好淡雅精致,墨黄在那里好多年,口味被同化也是有的。 让她起了疑心,是在前一段时间,皇上娘娘出巡,墨紫闲暇找墨黄聊天,说起过去,墨黄总是淡淡的模样。 傍晚,墨紫在小厨房做点心,墨黄找到了她。 “墨紫,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墨黄站在厨房的角落,窗外的落雨让角落更昏暗,墨紫看不到她的表情。 “墨黄,你是不是有事和我说?” 这点,也是墨紫所疑惑的,一个人到底经历过怎样的磨难,才能在几年之内,连曾经的习惯都改变得彻底? 有些东西,墨紫不愿意深究,她不相信组织内会有叛徒。 “晚上吧,你到藏宝阁外等我,我有东西给你,有话和你说。” 墨黄说完,匆匆离开。 墨紫捂着脸,心思澄明,所谓藏匿解药的隐秘之地,就是藏宝阁,墨黄引诱她来此地,就是为了让娘娘误会,她也是同伙之一。 曾经的好伙伴,为什么要陷害她? “墨紫,你……” 墨米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她跟着下跪,“娘娘,墨紫肯定不是偷解药的人!” “行了,起来吧。” 计划成功,内奸现身,却也给他们留下个棘手的摊子。 莫颜按了按眉心,墨黄在她身边潜伏许久,任劳任怨,平日行事小心谨慎,还真没看出她是内奸。 或者说,这个结果,她没想到。 反观万俟玉翎,幽深的眸子不带任何情绪,好像他对墨黄是内奸,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莫颜郁闷,这智商上的差距,也太多了吧? 墨黄一直隐藏在她身侧,她都没有任何觉得不对劲的地方,真是个打击。 “就在墨黄跟踪夏明轩的时候。” 万俟玉翎不是神,他起初只是察觉到有内奸而已,真正精准定位,就是在十几天之前。 墨紫跟墨黄从小一起长大,后知后觉的发现异常,可见对方隐藏的很好。 当然,此墨黄非彼墨黄,真正的墨黄,应该早就死了。   ☆、第053章 留一第手 藏宝阁前寂静无声,众人站在雨中,相顾无言。 墨米分和墨冰无法相信,欺骗墨紫的人竟然是墨黄,难道说,真正的墨黄,早已在回宫之前死了吗? “她不是墨黄,一个人就算被环境影响,也不会发生如此大的改变。” 墨紫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眼泪,眼中竟然带着欣慰,没有人背叛组织,只是袁焕之和蛮族太过狡诈,想办法让内奸混进来。 娘娘只肯信任墨冰,后来的墨紫曾经心里不是滋味过,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现在,墨紫很庆幸,若真相信了她,说不定,假墨黄会用儿时的情意欺骗她,最后酿成大祸。 “墨紫,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委屈你了。” 莫颜在心里相信墨紫的话,但是不能光凭一面之词,查找内奸关系重大。 纵然假墨黄是内奸,不代表她在这里没有帮手,关押墨紫,只是为了做做样子而已。 “奴婢的错,没有早一些看穿墨黄的真面目。” 墨紫磕了个头,一步三回头地看向墨冰和墨米分,慢慢地消失在雨夜里。 雨越来越大,近处的一切模糊不清,完全笼罩在雨的世界里,越发的朦胧。 大悲寺半山腰的山洞内,点燃着一盏昏暗的孤灯。 石壁缝隙内吹进来的冷风,让火苗忽明忽暗,摇摆不定。 袁焕之站起身,背对着夏若雪,眸中是深深地算计,“若雪,你感觉怎么样?” “吃了药,好多了。” 夏若雪裹着棉被,只觉得四肢寒凉,她本来五脏六腑受到重创,如今还虚弱着,夜里更是冷得睡不着。 脚下就是炭盆,但是她一点也感觉不到温度。 日子过了十几天,她越来越绝望,现下这般,还能回到南边小国,为惨死的亲人报仇吗? 现在,她和袁焕之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十多日朝夕相处,彼此作为对方唯一的倚靠。 夏若雪心中清楚明白,他不过是想利用她,逃离大悲寺而已。 所以,在她伤好离开之前,她还不能死。 袁焕之端起茶盏,不经意地瞥见夏若雪的神色,原本准备放下的手微微一滞,随即抿唇对夏若雪温柔一笑。 他的眸子是那么纯净,如清澈的湖水,仿佛心狠手辣之人,根本不是他。 “说起来,若雪,你现在还是我名正言顺的夫人,万俟玉翎这么对你,你依然念念不忘,真是贱骨头。” 迷恋万俟玉翎的女子那么多,他可曾多看过一眼? 这些女人都是妇人之仁,关键时刻谁也靠不住,夏若雪也是如此,他不得不防。 没想到又被提起这个话题,夏若雪轻蔑地勾着唇角,“那只能说明,你没用。” 到底是深爱万俟玉翎,还是无法忍受莫颜竟然过上了她难以企及的日子,夏若雪说不清楚。 “我有没有用,你要不要再试试?” 禁欲这么久,是个女人就行,袁焕之早就忍不住了,想要纾解身体内叫嚣的欲望。 他快步上前,一手挑起夏若雪的下颚,轻浮道,“你忘了,我给你的快乐了?” “你闭嘴,放手!” 夏若雪侧过头,欲避开袁焕之的手,对于他的靠近,浑身一紧,但是眼下的情况,她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二人僵持片刻,袁焕之放下手,身体内的欲望被浇灭的彻底,只要看到夏若雪那张脸,他又变得毫无兴致。 “行了,现在你和我装贞洁烈妇,有意思吗?” 袁焕之诡异一笑,提醒夏若雪,道出一个事实,“你要知道,如果没有我,你只能死在山洞里。” 京都烽火起,蛮族势如长虹,攻下北地边境,说不定几天的时间,又可以拿下大越的另一城池。 袁焕之不想被困山洞,一直尝试套话,想寻找逃出去的方式,无奈夏若雪嘴严,守口如瓶,一个字不说。 夜长梦多,必须赶快离开京都,才能脱离万俟玉翎的掌控。 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是袁焕之夜夜不得安睡,多亏墨黄杀了悟能老和尚,不然那和尚若是倒戈,他就跑不掉了。 只有死人,才会永远的保守秘密。 “有本事,你就出去啊,反正下方是悬崖峭壁,你功夫再高,只要一不小心掉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夏若雪不在意地拍了拍袖口上的灰尘,讽刺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是啊,袁焕之脑子里白光闪烁,他好像懂了。 之前被子嗣所困扰,他失去冷静,来不及多想,夏若雪的话,让他在一刻顿悟。 她只是普通人,又不懂武功,就算伤势痊愈,他也没办法带着她逃出悬崖峭壁。 这么说,逃生的通道,一定在石洞内! “我出去干什么,反正通道也在石洞内。” 袁焕之靠在墙壁,不动声色地观察夏若雪的表情。 一刹那,夏若雪眼中带着震惊之色,但是她眨眨眼,很快地趋于平静。 只有一瞬,就够了,他笃定自己的猜测没错。 只要能找到密道离开,夏若雪就没有活着的价值。 永平侯府人死光了,不为他所用,若不是她耍心机偷藏了他的子嗣,他的亲骨肉怎么可能会死? 袁焕之恨不得一剑捅死夏若雪,以解他心头之恨。 雨越来越大,远处漆黑空旷,山野中没有遮挡,风呼呼作响。 袁焕之站立片刻,突然听到山上似乎有嘈杂的声响。 “将军。” 墨黄慌张地顺着绳子,在半空中向下攀爬,雨水模糊了她的眼睛,隐约可见前方洞口的火光。 “是属下,墨黄。” 墨黄卸下伪装,不再是一副沉默寡言,唯唯诺诺的模样,她借力跳到石台,并且剪断绳索。 袁焕之被墨黄的出现吓了一跳,见她手臂上缠着一圈纱布,紧张道,“你怎么来了?你受伤了?” “将军,你没事吧?短刃上面被万俟玉翎淬毒,属下去藏宝阁偷盗解药,受了点小伤。” 墨黄说完,看着好端端站在原地的袁焕之,内心一动。 原来,这是一个局,设计好的坑,就等着她跳。 跟着袁焕之走入石洞,墨黄拿着干布巾擦了擦头上流淌的雨水,莫颜早就怀疑她们中间有人是内奸,发现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蛮族夺城,北地大捷,他们谁也不用留在京都。 “这么说,你被发现了?” 袁焕之皱眉沉思片刻,点点头,可惜了,没有机会下手,杀了万俟玉翎的几个小崽子。 潜伏这么久,功亏一篑。 “也好,你就跟着我一起回北地吧。” 袁焕之很快做了决定,那些追兵要用绳子爬下来,估计也要半个时辰左右,足够逃离大悲寺。 他现在很需要一个帮手。 “多亏属下聪明,骗了墨紫,估计这会墨紫应该被当成属下的同党抓了。” 墨黄撕下面具,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她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衫,帮着袁焕之收拾包裹。 内室的夏若雪听见动静,艰难地下床,扶着石桌站起来,踉跄地向外走。 “你是谁?” 悟能大师已死,这里,怎么可能被第三个人知道呢? 夏若雪转念一想,然后惊喜地道,“是不是大哥派你来的?” 提到夏明轩,墨黄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将军,您的子嗣是被夏明轩所杀。” 那人在临死之前说,不想让莫颜手染血腥,又怕她不忍心斩草除根,所以为了她做最后一件事。 “真是让人感动呢!” 袁焕之额头青筋凸起,总算找到杀他亲骨肉的罪魁祸首,原想着万俟玉翎或许留下作为他的威胁,不料竟然被夏明轩拿来做了假装深情的幌子! 虽然心里早就想好应对办法,但是得知真相的一刻,袁焕之还是忍不住发狂。 短短的瞬间,他的眼球凸出,红血丝密布,额角上的血管在不停地跳动。 袁焕之上前一步,一手掐着夏若雪的脖子,咬牙切齿道,“贱人,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先杀了夏明轩!” 洞门外吹进来的冷风,让袁焕之黑发乱舞,遮挡住面颊,他看上去更加癫狂。 夏若雪浑身发抖,她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的大哥,难道莫颜真的就那么重要?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她的内心无比煎熬,无论袁焕之还是莫颜,都是她的仇人,或许她已经没有手刃仇人的机会了。 “袁焕之,如果没有我,你觉得你能走出这里?” 夏若雪垂死挣扎,用尽全力吐出几个字,“大悲寺周围都是御林军,你是逃不出去的!” “笑话!” 墨黄嗤笑一声,女子被感情冲昏头脑,果然蠢笨无能,夏若雪,只是比别人聪明一点点罢了。 “事到如今,难道你不觉得,你的威胁没有一点说服力吗?” 墨黄不屑地瞄了夏若雪一眼,击溃她最后的心理防线,“悟能那老东西和夏明轩说的我都知道,所以,你就死在这里吧!” “不可能,怎么可能……” 夏若雪后退两步,身体倚在墙壁上作为支撑,山石的尖锐,划得她后背生疼,身体就像被撕裂一般。 她不能死,她还没有报仇,没有杀了莫颜,没有看到万俟玉翎抛弃莫颜的那一天! “夏若雪,你是不是觉得万俟玉翎和莫颜一直在做戏,这一切都是假的?” 墨黄作为探子,她不得不承认,他们是她见过最恩爱的人,那眼神是骗不得人的。 跟在莫颜身边做丫鬟,墨黄见了太多,作为女子而言,能有个始终如一的人,是多么值得羡慕的一件事。 夏若雪竟然说一切都是假的,墨黄简直不能忍! 原本处于狂躁中的袁焕之慢慢地冷静下来,火烧眉毛的时候,这二位还有心情在讨论情情爱爱,女子不能成就大事,脑子里就没别的东西! “现在你终于可以死不瞑目了,哈哈。” 墨黄把要说的说完,夏若雪垂头,捂着脸,任凭泪水滑落,她紧紧地握着手上的药丸,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上面嘈杂的声响越来越近,再过一会儿,万俟玉翎的人就会找到石洞,他们不能再拖了! “将军,出口在最里面的石洞中。” 墨黄察觉自己的话太多,板着脸道,“属下去推石壁,您解决了夏若雪。” “好。” 袁焕之没有异议,他不想让夏若雪死的这么轻巧,最好被大卸八块喂狗,可时间有限,倒是便宜她了! 山顶上,莫颜俯瞰,下方就好比漆黑的洞,一眼看不到尽头。 冷风肆虐,万俟玉翎一身白衫,镇定地站在雨中做部署,让御林军们围堵最可能作为出口之地。 “袁焕之那人阴险毒辣,你下去有危险。” 莫颜拉住万俟玉翎的胳膊,作为一国之君,有必要亲身犯险?她不答应! 下面漆黑,又下雨,万一出现意外呢? 皇叔大人总是一意孤行,让她毫无办法。 雨天气候恶劣,下山危险重重,而且谁也知道中间有没有埋伏。 己方的人只看到墨黄带着绳子跳下去,根据绳索的长度分析,应该在几百米下的半山腰。 “事情总要解决的,别人下去,是他的对手吗?” 万俟玉翎轻轻地拍着莫颜的肩头,安慰道,“别怕,若不是有把握,我也不会冒险。” 话虽如此,却轻飘飘的。 莫颜坚持要陪着下去,至少,她可以帮忙对付墨黄,而不是他的累赘。 “墨冰,准备绳索和木板。” 两根绳子中间搭着木板,在下降的过程中,要比绳索更平稳,若是有突发状况,也能及时地得到处理。 暗卫们先一步带着绳索跳下,万俟玉翎和莫颜紧随其后。 四周是无垠的黑暗,他们彼此依偎站在雨中。 他的温暖慢慢地席卷而来,让她的身体逐渐有了温度。 夫妻俩一起去杀人,这个过程,竟然也如此的浪漫。 “去北地,我们也要在一起,你说过以后不会和我分开超过三天。” 他们约定,所有的节日都要在一起庆祝,生辰,端午,中秋,腊八,过年,每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都不会错过。 莫颜靠在万俟玉翎的身上,他的一侧已经被雨水打湿,而伞却偏离自己的身体,稳稳地落在她的头上。 近距离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他寒冷而又充满温情的黑眸。 “好,不分开。” 万俟玉翎内心挣扎一番,终于还是遵从本心,夫妻二人十指相扣,一如当年从悬崖落下,彼此在紧紧守护一起生,一起死的誓言。 莫颜勾起唇角轻笑,在漆黑的雨夜中,笑靥如花。 下方石洞内,袁焕之关闭石门,这样让他们自己寻找,总能给己方多争取逃跑的时间。 “袁焕之,我先走一步,不过我会在地狱诅咒你,不得好死!” 夏若雪说完,一手抓着匕首,快速地靠近袁焕之。 这才是夏若雪真实的性子,即便是自己要死,也要拖别人下水。 早做好了准备,没想到她换了套路,抓起手中的药丸,大力塞进袁焕之的嘴里。 “哈哈哈,袁焕之,你死定了!” 夏若雪疯疯癫癫地大笑起来。 “呸!” 药丸进入到喉咙中,快速地融化,袁焕之掐着嗓子,用力干呕,最后只呕出一些苦涩的绿汁。 “你下了什么药?交出解药!” 袁焕之大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地发热,头脑有片刻的混沌。 “解药?此药无解。” 夏若雪哈哈大笑,被袁焕之用佩剑硬生生砍断一条手臂,墙壁上顿时溅起鲜血。 “说不说?” 夏若雪忍住尖叫,咬着唇,又被发狂的袁焕之砍下一条小腿。 “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啊,你永远也得不到解药!” “你以为,你还有命活着?” 等了片刻,袁焕之心情平复一些,为今之计最重要的是逃离,万一中毒,等出去再想解决的办法。 “一起死吧,林苗月,李月娥,玉瑶,还有你的冯婉儿都在下面等你呢!” 夏若面看了看自己的残臂,凄然一笑,用匕首扎进胸膛里。 温热的血飞溅而出,喷洒在袁焕之的脸上,他捂着胸口,痛苦地跪在地上,双目圆睁。 “将军,将军!” 墨黄找到出口,正准备逃离,却看到意想不到的场景。 袁焕之还想说什么,指了指夏若雪,七窍流血,气息微弱。 …… “玉翎,你看,应该就是这里了。” 莫颜脚下踩着石台,指着地上的绳子,石台上还有一些垃圾,被丢出来的鸡骨头,说明这里有人来过。 看来,前方的石壁有古怪。 外面下着雨,两个人声音很小,墨黄靠在石壁边,隐隐约约听到点说话声。 她顾不得许多,背起袁焕之,顺着逃生通道,仓皇而逃。 双手震开石壁,莫颜大吃一惊。 石洞之内还有一堆未燃尽的篝火,一地斑驳的血迹,夏若雪缺胳膊断腿,奄奄一息。 “夏若雪,你……” 莫颜刚想上前,却被万俟玉翎一手拦下,冷漠道,“小心有诈。” “袁焕之呢?老实交代,饶你不死。” 万俟玉翎的双眸染上寒霜,他的睫毛上落着几滴雨珠,身上也湿了大半,莫颜却是干干爽爽的,只湿了衣摆。 夏若雪失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到现在,她才相信墨黄说的是真的。 如果不是捧在手心上,怎么能注意一个小小的细节? 她艰难地抬起一只手臂,指着逃生的方向,瞪着双眼,没了呼吸。 ------题外话------ 预计明天还有一章,4月1号请假写大结局   ☆、第054章 相随(请假写大结第局) 石洞内分为几个洞穴,只有其中一个闪着昏暗的灯光。 这里的四周都是人工开凿的痕迹,看来已经有不短的年头了。 石洞内弥漫着雨水和泥土杂糅的腥气,混合着血腥,味道刺鼻。 侍卫们在别处查找密道,听到哨声,以此进入洞穴中,通过夏若雪指出的方向,追击袁焕之和逃走的墨黄。 莫颜四处观望,向着有灯光的内室走去,她看到地上放着一个炭盆。 刚走出几步,没注意脚下的路,她被一个东西差点绊倒,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截残臂,上面的血已经把袖子浸透。 墨黄来通知袁焕之,二人找到逃生通道,所以夏若雪便没了利用价值? 夏明轩死之前,苦求莫颜,求她有朝一日找到夏若雪,看在表姐妹的情分上,网开一面。 永平侯府满门抄斩,夏若雪虽然姓夏,以后若是嫁人,就是别人家的,不应该承受这种罪责。 莫颜冷笑,若她记得没错的话,夏若雪嫁给袁焕之了,按照大越律法,袁家通敌叛国,应当株连九族。 永平侯府众人走到今日,都是咎由自取。 要不是永平侯一脚踏两船,野心勃勃,和南边小国还有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万俟玉翎怎么会如此? 不能因为夏家和莫家有姻亲,就置大越律法于不顾,那样让自家皇叔大人如何服众? 更何况,夏若雪的所作所为,死不足惜。 石洞内有各种生活必备用品,可见准备之人相当细心。 用于休息的内室有床榻,被褥,还有石桌,衣柜等等。 石桌上摆放着几个已经凉透了的小菜并一壶酒,看来夏若雪和袁焕之这十几日的日子过得不错。 另外一间用于住人的石洞就在隔壁,很简洁,充满男性的气息,想必是袁焕之的起居之所。 “夫君,看来你预料的没错,袁焕之狡诈小人,应该没受伤。” 石洞虽然简陋,但是被收拾得很干净,被褥都被叠的整齐。 早听说袁焕之为人有洁癖,极大地表现在对所处环境的苛刻上。 灶间的柴火都被整齐地堆好,看柴火有些湿润,应该是近期才砍的。 如果那日他胸前中了短刃,怎么还能有力气做活? 除非,这里还有第三个人来过,但是可能性不大。 “那日他若被短刃击中,几百米的距离,跌落不死也要重伤。” 一切都在万俟玉翎的掌控中,他看着石洞前面的雨幕,淡淡道,“如果他死了,内奸不会一直没动静。” 只是,他们终究没有想到,还是来晚一步。 “几名侍卫已经通过密道追击袁焕之和墨黄,到时候出入京都的人和车辆都要排查,让他们插翅难逃。” 莫颜说完,心虚地摸摸鼻子。 袁家在京都经营十多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暗桩被己方捣毁十之八九,但是总归还有漏网之鱼。 来往进城出城的百姓那么多,难免有疏漏,他们或许有别的法子。 狡兔三窟,一旦放走人,想要再抓回来,可就难了。 洞外的雨倾盆而下,狂风大作,洞口前的歪脖树在风中摇曳,树枝断裂,吹得到处都是。 风雨太大,莫颜站在洞口,感觉自己随时要被风刮走一般。 雨水倾斜,打在她的前襟,胸口冰冰凉凉,让她冷的打了个哆嗦。 “雨太大了,咱们暂且在石洞中避雨,等雨停再上去。” 万俟玉翎拉住莫颜冰冷的手,把她带到篝火旁,又在石墩上体贴地放了个厚垫子。 火光下,他的脸被镀上一层温暖的红晕,平静和从容,莫颜和他对坐,心里那点焦躁不安马上就消失无踪了。 他们的计划是请君入瓮,引出内奸。 能找到夏若雪的栖息地,已经算是意外之喜,就算抓不到袁焕之,也不应太失望。 并不是袁焕之有滔天本事,而是己方在明,他们在暗,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不公平。 “夫君,这次去北地,几个小的都留在京都吧。” 贝贝和多余才半岁多,莫颜不忍心就这么离开,但是若让她在宫内等候消息,她更无法平心静气。 跟随他在一起,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 但愿,贝贝和多余将来长大,能明白她这做娘的一番苦心。 北地战火连天,打仗不是游山玩水,尤其是此行到边境,已经是滴水成冰,大雪封山。 宫内安全,有太后,墨冰,还有悟空方丈和大哥莫轻风教导明澈和明熙,她不用太忧心。 “颜颜。” 万俟玉翎用树枝翻动着火堆,让火苗更旺一些,他面上古井无波,眼中却有深深地动容。 留在京都,在宫内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何必跟随他到北地吃苦。 “夫君,几个小的都有人照顾,但是你身边不能没有人。” 暗三暗四都隐藏在暗处,暗一负责宫中守卫,不会跟到北地。 莫颜对排兵布阵一窍不通,但是别忘记她是一名医者,祝神医的高徒,不但可配药,还能治病救人。 在大营中,最缺乏的就是医术高超的医者,有些士兵明明可以挽回一条性命,却因为耽误治疗而一命呜呼。 只可惜,时间尚短,她在京都建立的医者班还不成熟。 虽说那些人还不能医治疑难杂症,不过在战场上,基本上都是刀枪造成的伤口,和一些简单的风寒等。 学以致用,莫颜打算让医者班提前出发去北地待命。 “现在想想,你家娘子我也是未雨绸缪。” 莫颜站起身,扬着脑袋,围着火堆得意地走一圈儿。 她为了考验那些人的变通能力,让先生先教授缝针之法,并且用山鸡和兔子练习过。 战场上造成的刀伤最容易失血过多,缝合能有效地避免伤口感染等,对恢复有很大帮助。 夫妻二人在一起商量去北地的细节,来勘察现场的侍卫在一旁纠结的不敢插言。 明明去北地是和送死差不多的事,为何能说的那么甜蜜? 他抓抓头,单膝跪地,不得已打断温馨的氛围,心里愧疚,就好像犯了大罪一般。 “皇上,娘娘,在夏若雪身下,发现一个药瓶。” 侍卫垂下头,双手用手帕托起药瓶,一动不动,呈僵尸状。 莫颜正说在兴头上,无端被打断,她抽了抽嘴角,故意不接瓷瓶。 万俟玉翎一脸宠溺地看着,自家娘子还是原来的性子,小心眼。 眼瞅着侍卫的手都快哆嗦了,莫颜终于大发慈悲,接过瓷瓶。 侍卫跪地磕头,然后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 瓷瓶口的软塞不见了,上面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洞。 莫颜摇摇瓷瓶,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她谨慎地把瓷瓶放在鼻下,轻轻一嗅,面色大变! “这是毒药没错,而且有剧毒。” 虽然莫颜还不能说出这种药的名称,但是根据味道辨别,应该取自毒蛇,万变不离其宗。 夏若雪被人砍断了手臂和小腿,失血过多又痛苦万分,最致命的,是她胸前匕首。 从她的死状上看,根本没有中毒的迹象。 回到夏若雪横尸地,莫颜蹲在地上仔细寻找,在不远处,有一团黑绿色的污迹。 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莫颜用一个小匣子放起来,打算交给祝神医研究。 一个时辰以后,追袁焕之和墨黄侍卫们原路返回,从这里出去可以到山下,那边有一条河,他们追出去很远,眼瞅着二人跳河,他们失去对方的行踪。 一场雨到天明时分才小了些,莫颜晃动下僵硬的头,自己一夜都依偎在皇叔大人的怀中。 万俟玉翎正襟危坐,察觉到怀中的异动,缓缓地睁开眼。 他的领口湿了一小片,有一块可疑的痕迹。 莫颜捂脸,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她摸了摸湿润的嘴角,做梦吃烤鸡,所以流口水,还真是有点丢人。 “天亮了,咱们上去吧。” 万俟玉翎故作淡漠,眼眸深处是浅淡的笑意,用手轻轻抚摸她耳边凌乱的碎发,宠溺而纵容。 夜里她抓着他的手往嘴边放,嘴角还有口水流出来,那酣睡的样子,和多余小包子有八分相似。 既然决定离开京都,莫颜的心比以前安定多了。 离京的准备交给墨冰打理,她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几个包子。 “母后,您和父皇去北地,为何不能带上孩儿?” 明澈拉着莫颜的袖子,左摇右摆,以前的事他们都记得不清楚了,听说小时候,他和弟弟在南边呆过一段日子。 整天闷在皇宫,每一处角落,他带着明熙都去过,一草一木,没有什么看头。 听说宫外特别热闹,每逢初一,十五还有集市,百姓人家都会带着小娃们赶集,买些吃的,用的。 “是啊,母后。” 明熙眨眨眼,一脸沮丧地跟在明澈身边,兄弟俩商量好,要唱苦肉计。 舅舅教过,在不能达成心愿的时候,装可怜,这样或许能达到理想的效果。 莫颜心软了些,挨个抱了抱两个包子。 如果有可能,她也不想扔下几个孩儿,可留在京都,是对他们来说最安全的。 明澈和明熙早熟,再早熟,也不过是个不到三岁的孩子,这要求她万万不能答应。 “明澈,明熙,母后要陪着父皇一起,你们还太小了,一路千山万水。” 莫颜打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现在还没想好怎么和两个包子解释战争,对孩子来说,还是有些沉重了。 “母后,儿臣不怕吃苦。” 明澈和明熙像打了鸡血一样,兄弟俩一人抱着莫颜一条腿,苦苦哀求。 他们整日被拘在宫中,向往外面的世界。 而且舅舅说,北地千里冰封,能在湖面上滑冰。 百姓人家不睡床,而是睡一种叫火炕的东西用来取暖。 冬日里买来的肉食等物,就放在缸中,埋到雪里面,一年都不会坏。 还有能拉车的大狗,能在冰上跳舞的陀螺。 这对明澈和明熙来说,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咳咳。” 莫颜一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声地咳嗽两下,心里埋怨自家大哥,当初让莫轻风教导两个小的,真的不会把人带歪吗? “母后,好不好?” 两个包子眨眨眼,一副可怜相,眼泪围着眼角转。 万俟玉翎刚走进偏殿,就看到双胞胎正在撒娇卖乖,自家娘子一脸为难之色。 去北地不可能,不只是战争,路上的风险未可知。 御驾亲征,声势浩大,谁知道京都还有没有暗藏的势力。 他们不可能低调,必须大张旗鼓,为了安定民心,鼓舞士气。 万一双胞胎跟着,消息传出去,被有心人知晓,这一路上更不会太平。 “明澈,明熙,父皇知道你们很想到宫外看看。” 万俟玉翎摸摸两个包子的头,和颜悦色道,“贝贝和多余还小,正是需要兄长照顾的时候,你们出去顽皮,他们俩个怎么办?” 皇叔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一语中的,命中明澈和明熙的要害。 兄弟俩皱眉思考,最后觉得父皇说的有道理。 父皇和母后不在,弟妹们怎么办?没有他们做哥哥的陪着,会孤单的。 贝贝多余最近很爱爬,能扶着摇床的栏杆站起来,想必不久后就会走路。 万俟玉翎丝毫没有压榨童工的自觉,不仅如此,还开出空头支票若干,承诺日后会带着明澈和明熙游山玩水见见世面。 两个包子沉浸在幻想之中,心花怒放。 打发走明澈和明熙,莫颜揉揉发疼的额角,“夫君,你答应带他们出宫,可是要讲究诚信的。” “过几日我要去西山大营调配人马,就带着他们去看看吧。” 暂时能兑现一点,至于以后的游山玩水,他只说带着兄弟俩出宫。 京都周边也有名山大川,万俟玉翎在玩文字游戏,他真的没有欺骗儿子们。 莫颜讶然,皇叔大人也会耍赖,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烽火连天,根本瞒不住京都的百姓们,永平侯府被满门抄斩失去热度,无论是朝堂还是市井,人们议论的焦点都转移到战事上。 此行到北地,更需要棉衣药材等物。 皇上御驾亲征的消息一放出,周边城池纷纷响应,人们自发地募捐财物,粮草,棉衣,棉被等物,百姓们的热情空前高涨。 莫颜心里不是滋味,这一切都建立在万俟玉翎以身犯险的基础上。 墨黄一走,莫颜就不用人帮着缝制衣物。 她白日陪着贝贝和多余,教两个包子说话,顺便给万俟玉翎做贴身衣物。 十多天后,北地传信的士兵终于昼夜兼程,骑着快马赶到京都中。 蛮族用手段活捉了于家两位将军,并且要挟莫轻雨退兵,让出边境城池。 这明显是蛮族的诡计。 两军阵前,于家两位将军以身殉国,极其悲壮,而己方自乱阵脚,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力,边境城池被夺。 蛮族来势汹汹,倾尽举国之力攻打大越,是铁了心,莫轻雨看战事有失控的趋势,不得已地点燃烽火。 粮草军需等都在边境城池,丢了一个城,损失两名主将,对大越是莫大的损失。 万俟玉翎去西山大营调配人马,莫颜先一步得到消息。 “于家两位将军在殉国之前,可有什么交代?” 莫颜内心极其沉重,于家两位将军镇守北地多年,打退蛮族无数次,劳苦功高。 这次他们都无计可施,被生擒活捉,可见形势不乐观。 “两位将军坦言他们是大越的罪人,只希望皇上恕罪,能好好对待于家众人。” 传信的士兵涕泪横流,忍不住哽咽,“两位将军放心不下于菲儿小姐。” “本宫知道,那么尸首可是抢夺回来了吗?” 大越的将士,就算是死,也不能落在蛮族人的手里,必要竭尽所能,带回到大越安葬入土。 以身殉国,不是大越的罪人,而是大越的英雄! “回皇后娘娘,小的送信来之前,莫将军正在和蛮族首领交涉。” 士兵的嘴里泛着苦涩,只不过,派去的人被蛮族人杀死,人头挂在城墙上示威。 两国相争,不斩来使,这是不成文的规矩,而蛮族的做法,实则令大越愤怒! 若不是多处边境陷入战火中,小小的蛮族,又岂是大越的对手! 士兵被送下去休息,又有人来回禀,当然,这次是个好消息。 己方的人在大吴仍然没有找到洛祁的下落,但是冯相被洛峰的探子刺杀,奄奄一息。 大吴京都原本对冯相忠心耿耿的人见形势不妙,都想分一杯羹,自己做皇帝。 于是一干人等起了内讧,自己倒是先打起来了。 洛峰带着人手趁虚而入,杀进京都,稳定局势,把冯相关入天牢中。 大吴目前有些混乱,而且距离北地遥远,想派兵支援,无能为力。 洛峰修书一封,意思是他先整顿大吴,然后派兵支援大越后方,共同击退南部小国,从今往后一切以大越马首是瞻,两国永久交好。 大吴富足,可以提供大越短缺的军需补给等。 付出这么多,总算见到回报。 大吴的消息是雪中送炭,眼下南边不用担心,己方可以专注地处理北地事宜。 ------题外话------ 请假5天写大结局,6号送上肥章,完美大结局 —— 《职场有染》/小店不打烊 本文职场励志文,女主从历经磨难从销售小透明坐上总监的奋斗史,暖心甜宠。 【激萌小剧场】 深夜,项冉还伏在桌上咬着笔头盯着桌上的基本空白的销售方案,灵感枯竭。 身后一道黑影笼罩下来,两只手将她揽入怀里,“还不睡?” 项冉摇摇头。 林昱言瞥了一眼桌上的文件,突然一把就将她抱起朝着卧室走去。 “你干嘛?”项冉吓得笔掉落在地上。 他二话不说将她“扔到”卧室的大床上,睨着她,“你忘了你男人是做什么的?” 项冉一愣。 林昱言眸光微敛,似笑非笑,“讨好我,我帮你搞定方案。” 话音一落,项冉迅速想起了男人的身份,策划部总监,鼎鼎有名的林昱言。 只是讨好……。 项冉忽而脸色泛红。   ☆、第055章 大结局(第上) 离京那天,京都下着小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得知要去北地,莫颜带上很多防寒的衣物,并且提前派人嘱托士兵们,每人分发配置好的姜茶,以防止路上气候变化无常,有人不适应,感染上风寒。 此番万俟玉翎御驾亲征,前方是兵马开路,后面跟着装载军需的车队,只要能平安到达北地,北地的将士们暂时不用为粮草,布匹和药材等物发愁。 京都城门前,百姓们站满整个街道,人们的表情是敬佩,崇敬,还有希望。 从前万俟玉翎征战沙场,所向披靡,若不是有他多年在边境杀敌,或许大越现在都保不住了。 文武百官集体送别,跪在雨水里磕头。 他们无法左右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决定,只能尽自己一份力,确保朝中一切太平,皇上在北地高枕无忧。 锣鼓敲响,是到了离开的时辰。 万俟玉翎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银色的盔甲,英姿勃发,一如当年德胜凯旋般,有安定民心的力量,“朝中之事,就拜托给叶相和莫相商议处理了。” “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叶相和莫中臣再次下跪磕头。 二人是多年的冤家对头,彼此看对方不顺眼,但是他们心中明白,现在大越内忧外患,正是风雨飘摇之时,二人要齐心合力才能服众,可不是起内讧的时候。 尽管如此,叶相和莫中臣对视,冷哼一声。现在不找他的麻烦,不代表两个人能和解。 叶相每次看到莫中臣那张老脸,就想到女儿叶宛西。 当年送叶宛西到那个野种身边是无可奈何,谁料她竟然对万俟玉翎情根深种,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反观莫颜,已经做上大越的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深得百姓们爱戴,原来的草包名声好像从未有过一样。 真真是不公平!所有的好事都让莫家给摊上了! 这边,莫颜撩开车帘,正在和吕氏陈英告别。 由于不能耽搁太久,只好长话短说。 “大嫂,你保重身子,让大哥多多看护明澈和明熙。” 想来想去,莫颜还是对不靠谱的大哥莫轻风没有信心,特地提出来,嘱咐陈英。 “放心吧,颜颜,等你回来,你的侄儿就出来了。” 陈英抚摸高高的孕肚,不像从前一般爽利,眼中多了一抹柔和。 医馆的郎中号脉,最后确定陈英的肚子怀着男胎,这个消息让莫家上下喜出望外。 “这是我在战场上用过的鞭子,送给你。” 陈英说着,顺着车窗的缝隙塞进去一个包袱,莫颜正想拒绝,被陈英阻止。 此行到北地,以莫颜的性格不上战场是不可能的。 战场上马术很重要,又不是单纯的打斗,最好让对方不能近身,用鞭子无疑可以占不少便宜。 陈英的鞭子是老陈国公的最满意的一件兵器,陈英随身佩戴多年,也是她最珍惜的一件物品,莫颜不想夺人所爱。 “什么都不要说,若你当我是姐妹,当我是大嫂,你就拿着。” 陈英不给莫颜拒绝的机会,皱眉叮嘱,“北地气候恶劣,你又是没吃过多少苦头的,一定要保重身体,知道吗?” 吕氏插不上话,但是看陈英对自家女儿一片真心,她对陈英的印象好了不少。 “颜颜,你爷奶最近身子不太好,娘就没让你大伯和三叔一家来送行。” 前几日家人聚会,道别过了,今日下雨,三婶马氏大着肚子,不久要生产,出行的确不方便。 莫颜觉得她和皇叔大人出一趟远门,没有必要兴师动众,京都,早晚还是要回来的。 万俟玉翎翻身上马,队伍从刚才的散乱,立刻变得整装待发。 “这是你喜欢吃的点心。” 吕氏递进来一个食盒,擦了擦眼泪,母女二人依依惜别。 马车缓缓地出了城门,莫颜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上次在石洞,夏若雪手中的空瓶子曾经装过毒药,看来是被人服用过又吐出来。 祝神医检验后,证实莫颜的猜测,是蛇毒。 毒蛇的名字叫烈焰,产自南边小国的神秘地域,周围都是瘴气。 祝神医当年游历各地,自诩武艺高强又略通医术,想要进入这片地域采药,结果中了瘴气的毒,差点一命呜呼。 烈焰蛇在瘴气一带出没,想要抓一条,难比登天,更别提炼制毒药。 不管服用的人是袁焕之还是墨黄,都必死无疑。 墨紫洗清嫌疑,被莫颜从天牢放出来,并且和墨米分一起,在去北地的随行队伍中。 “皇上,天冷路滑,不如您到马车中休息吧。” 马车外,传来低沉的男音,正是自家大堂哥莫轻云。 莫轻云对北地比较熟悉,此行还是由他负责军需的配送。 本想在临行之前挑明他和墨冰的关系,谁料墨冰坚决不肯,并且下跪苦求,一切等北战事平息再论。 “唉。” 莫颜叹息一声,北地战火平息,那得到什么时候? 莫轻云一心放在战事上,压抑自己的感情,而墨冰则是不想在这个时候捅破窗户纸,这二人真是一样的性子。 蛮族为战事准备多年,北地的形势还不算明朗,莫颜现在也没底。 她把马车的车窗开了个缝隙,只见自家皇叔大人面色冷凝,坚持和士兵们一起骑马到北地。 雨点还在飘洒,带来一丝寒意。 万俟玉翎侧过头,看见莫颜的白净的小脸,眸中终于有了温度,“关上车窗,仔细染上风寒。” “真的不进来吗?” 莫颜知道他是为和士兵们共同进退,带兵打仗,不是游山玩水那么舒服。 “你若是烦闷,就让墨米分和墨紫陪你说话。” 万俟玉翎看到自家娘子非常舒心,但是一路上马车颠簸,她这几日睡的不好,所以他还是狠心替她关上车窗。 马车内一片昏暗,只有车壁上的夜明珠亮着。 莫颜托腮,她现在很想一个人静静,便没有让后面马车的墨米分墨紫来服侍。 最近缺少睡眠,自从决定和万俟玉翎一起离开京都后,她要处理的事务繁多。 闲暇之余,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做针线。 出行的衣物要准备妥当,或许,这一走,要很久才能回京。 四个小包子,她放心不下,把他们一年四季的衣服全部做了几套,占用她不少睡觉的时间。 天不亮,万俟玉翎上早朝,在他离开后,她偷偷起身,点上油灯,一针一线地缝。 一个人在宽大舒适的马车中无趣,莫颜脱下鞋子,踩在松软的地垫上走一圈,又查看角落里的红泥小火炉。 跟着士兵们出行,不到天黑是不会停下来休息的。 偷偷地把车窗拉开一个缝隙,莫颜的脸贴着缝隙,观察自家皇叔大人。 他一身冷气,多了严肃和一丝不苟的味道,手里扬着马鞭,挺直身子,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好英武!” 莫颜变成桃心眼,她想起当年皇叔大人从南边得胜归来,据说全京都的百姓们都到城门迎接。 那会她刚穿越来不久,因为伤了脑袋躺在床上,爹娘禁止她出门。 察觉被注视,万俟玉翎偏过头,盯着车窗的缝隙,无奈道,“你昨夜睡得一直不安稳,怎么不补眠?” 车窗开着缝隙会进入凉风,他担心自家娘子的身子。 “夫君。” 被发现了!莫颜一阵紧张,索性把车窗拉开,理直气壮地伸出手,递过来一方白色的细棉布帕子。 丝绸虽然好,却不吸水,这一路,莫颜准备好些柔软的细棉布。 “乖,睡一会儿,等停下整顿,为夫再陪你。” 万俟玉翎接过帕子擦着脸上的雨水,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声音却是柔和的,带着宠溺,轻声地哄着莫颜。 “好吧。” 莫颜捂嘴,打了个呵欠,阴雨天,的确让人犯困。 她听话地关上车窗,躺在宽大的车座上,闭着眼睛想心事。 成亲几载,夫妻二人吵架的次数屈指可数,不知道为什么,她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恋会逐渐地转化为亲情。 可是,一切和她想的不一样。 她喜欢默默地注视他,会脸红心跳,夫妻云雨,她还是如第一次一般羞涩。 万俟玉翎在他的心里,永远无法替代。 她从不怀疑,他对她的感情,因为很多次在偷看他的时候,他也在看她,夫妻间就是那么有默契。 世间多少女子无怨无悔,甘愿用孩子拴住男人的心。 莫颜不需要,尽管万俟家子嗣单薄。 万俟玉翎喜欢孩子,却又不想让她生太多,那样莫颜的精力都用在小包子身上,他深深觉得被冷落。 他们一直是彼此的唯一。 莫颜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雨打在车壁上的声音越来越小,雨点稀稀拉拉,看来很快就停了。 打开车窗,天色昏暗,应该到了傍晚时分。 官道两侧,远处是大山,四周是缥缈的雾气,只露出若隐若现的山峰,恍若仙境。 近处的农田,此刻过了收割的季节,田地里空无一物。 周围三三两两的人家,升起炊烟,院子里还有昏黄的灯光。 马车还在以同一个速度向前,车窗旁边的万俟玉翎不见踪影。 “娘娘,皇上在前方。” 身边的护卫看了一眼天色,解释道,“今夜咱们赶不上到驿站休息,所以再行两个时辰,前面有水源。” 两个时辰后,大队人马终于缓缓地停下。 因为下雨,地上的泥土湿润,士兵们忙着搭帐篷,砍柴,埋锅造饭。 莫颜换一身轻便的衣衫跳下马车,那边,墨紫正在往小锅里加着碎肉,肉香味传出去老远。 带个厨艺精湛的丫鬟随行,一路上虽说环境简陋,但是吃食上总能弥补一些。 简单的食材,墨紫同样做的色香味俱全。 阴雨天,能喝碗热乎乎的肉粥,就是最舒心不过了。 万俟玉翎在临时搭建的营地走了一圈,见一切都有条不紊,转身回到马车上。 行路一天,风尘仆仆,他身上早已被雨水和汗水打湿。 莫颜提前烧好热水,又拿了柔软的布巾,她摸着冰凉的银色铠甲,叹息一声。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己方着急赶路,比以往还要苦些。 沿途抄近路走,能到达的城镇不多,几乎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露宿荒野。 随车带的补给就那么多,刚出京都,暂时还能吃到新鲜的菜色。 莫颜打开食盒,里面的金黄的煎饼,肉粥,并几个小菜。 “你一人在马车上无聊,不如叫墨米分墨紫来服侍,也能陪你说话解闷。” 万俟玉翎给自家娘子夹了一筷子菜,见她的脸色比离京的时候好一些,这才放心下来。 一路上都不能宿在客栈,洗漱只能窝在马车里,苦了莫颜。 “要说辛苦,你比我更甚。” 万俟玉翎对气味很敏感,不太喜欢让外人接近他的马车。 墨紫和墨米分的马车相对简陋,莫颜又不想去,趁着赶路这段时日,她想多看看医书。 医者班众人出发到北地,还有一部分自发给士兵们诊治的郎中们。 自从行业潜规则被揭露,这些郎中们的日子不好过,此番虽说要吃点苦头,却能挽回点名声。 白日赶了一天路,莫颜心疼万俟玉翎的辛苦,不住地在他碗里夹菜。 饭毕,她又主动帮他按摩肩膀。 万俟玉翎闭着眼,发出清浅的呼吸,面容平静,内心却开心的不行,平日里,他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李德虽然比他成亲晚,但是知道的不少,连女子的心思都能察觉。 万俟玉翎心里给李德记一功,想着等李德归京,赏赐一番。 “夫君,你说菲儿会不会赶回来?” 边境城池失守,于家两位将军战死,尸首还在蛮族人手中,任其对方侮辱。 蛮族人为炫耀自己得胜,瓦解大越士兵们的意志和士气,把两位将军的人头挂在城墙上,并且当众挖出眼睛。 抢夺尸首,成了将士们的心病。 这件事瞒不住,所以莫轻雨差人到大吴报信。 洛峰刚攻下京都,恢复身份,大吴还有一堆烂摊子,而于菲儿的毒还要靠洛峰阴阳调和,若是她自己回来,更是凶险。 “你别担心,等到了北地,看看蛮族玩的是什么把戏。” 京都和北地之间万水千山,送信的士兵说的不甚明白。 到底局势多么让人忧心,只有去了才知道。 抢夺尸首,是比夺城更重要的头等大事。 莫颜心里明白,洛峰更在乎于菲儿,必定会陪着她一起走一趟,那么大吴琐事,无人打理。 若是能找到洛祁就好了。 入夜,山野中漂浮着白色的雾气,越往北地走,天气越是冷上几分。 莫颜打开车凳下的拉门,抱出一床厚棉被。 “二皇子,您怎么在这?” 突然,马车外传来墨米分的惊呼声,接着乱成一团。 “怎么回事?” 莫颜放下棉被,却见万俟玉翎听到喊声,先一步顺着车窗飞出。 下了马车,借着火光,莫颜惊得目瞪口呆,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万俟玉翎负手而立,面沉似水,眼神若寒冰,虽然不言语,却足够让众人哆嗦的。 “父皇,母后。” 明熙身上的衣服皱巴巴,他不安地拉着衣摆,瘪着嘴,眸中泪光闪动。 他和大哥明澈偷听到宫女的闲聊,父皇和母后要去北地,或许几年都不会回来。 兄弟俩很懊恼,情绪低落,在京都虽然好,他们却只想和爹娘在一起。 经过商量,最后明澈把机会让给明熙,他是老大,要留下和舅舅莫轻风学四书五经,照顾弟妹,只得让二弟明熙跟着。 自从出生后,兄弟俩形影不离,还没有分开过。 做出决定的晚上,他们宿在一张床上,悄悄地哭了鼻子。 计划很简单,就是趁着众人装行李,上车之前,让明熙偷偷地躲在墨米分和墨紫车凳下的柜子里。 明熙一天只吃了两块点心,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晚上墨米分和墨紫取被褥,发现车凳内窝着的二皇子,吓得尖叫出声。 “明熙,这是谁的主意?” 离开京都整整一天,这个时候派谁送他回去合适? 莫颜不禁深感头疼,没想到自家的两个包子竟然胆大包天,还很有主意,事先做了策划。 “母后,就让儿臣跟着您吧。” 明熙耷拉着脑袋,原本他还想支撑几天,谁想到第一天晚上就被发现,他怕自己又被送回去。 看父皇面色有些吓人,他想了想,上前抱住母后的大腿,苦苦哀求。 “夫君,你看怎么办?” 关键大事还靠万俟玉翎做主,此行是为了行军打仗,她不过是跟随者。 “罢了,带着吧。” 万俟玉翎摆摆手,发现的太晚,若是正常的脚程赶到京都,至少要两日。 周围的人都不怎么值得信任,送明熙回去,路上有什么意外怎么好。 如果刚才墨米分不惊叫,还可遮掩过去,现在却是不能了。 明熙得知可以跟着随行,花猫小脸乐开花,他揉揉干瘪的肚子,抓着万俟玉翎的袖子撒娇。 “怎么,现在知道饿了?” 莫颜用手指点着明熙的脑门,“跑出来不知道带够吃的,就知道胡闹!” 既然皇叔大人应允,她也没什么好说的,路上有儿子陪着,也不会寂寞。 墨紫赶忙去煮粥,众人又是一顿折腾。 河边的水太凉,墨米分打来水,烧开后,伺候明熙洗澡。 吃饱喝足,又能留在父皇母后身边,明熙心满意足,吵嚷着要给明澈写信,报告情况。 “今日太晚了,等明天吧。” 万俟玉翎收起笔墨纸砚,一家三口宿在马车上。 明熙白日睡多了,精神头十足,眨眨眼,不停地翻身。 “小声点,别吵醒你父皇,他明日要骑马赶路。” 莫颜搂着明熙,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哼着童谣。 哼了小半个时辰,她口干舌燥,嗓子沙哑,总算把小祖宗给哄着睡着了。 对面,万俟玉翎坐起身,给莫颜倒了一杯茶水。 她以为他已经睡下,想不到又做这种体贴的动作,莫颜的心中温暖。 “明熙睡觉不老实,喜欢滚动,你来我这里。” 万俟玉翎一本正经地找借口,不抱着自家娘子香软的身子,他睡不踏实。 小鬼头一来,夫妻之间应该有的亲密变成距离,还要分榻而眠,让他非常不爽。 莫颜以前还没看出来,只觉得自家高冷皇叔把一切掌握在手中,很少有特别的情绪。 自从二人因为夏明轩有别扭后,她越发觉得,万俟玉翎是个醋坛子,连儿子的醋也吃。 心中暗暗好笑,莫颜还是听话的绕过小几,刚躺下,就被他紧紧地搂在怀中。 “颜颜。” 万俟玉翎眸子里燃烧一团火焰,嗅着莫颜的发香,用手摩挲着她的脸颊,连呼吸都是灼热的。 “玉翎。” 刻意压低声音,莫颜心跳加速,她侧头看着呼呼大睡的明熙小包子,囧到不行。 马车上不适合云雨,不然车体晃动,那些值夜的士兵肯定能发现异常。 万俟玉翎却管不了那么多,此刻他用力吸着莫颜的双唇,仿佛要把她揉在自己的身体里。 窗外忽然刮起了风,接着,是雨点打在车壁上的声响。 又下雨了。 风雨声能很好的做掩饰,莫颜不再挣扎,她闭上眼,双唇主动地吻上万俟玉翎瘦削的胸膛。 一夜缠绵,天亮时分,雨停了。 大队人马继续向前行进,车厢内,早已没有万俟玉翎的踪影。 “母后,您怎么赖床啊?” 明熙揉揉眼睛,发现自家娘亲还在呼呼大睡,他跳下车凳,顽皮地用小手轻轻地戳莫颜的脸。 熟睡中被骚扰,莫颜拍掉明熙的爪子,睁开迷蒙的双眼。 起床后要发呆片刻,才能进入状态。 昨夜,他和皇叔大人情不自禁,做了些少儿不宜的事,而且,不到三岁的儿子就在对面不远处。 “明熙,昨夜睡的好吗?” 莫颜心虚地打了个呵欠,开始套话。 “睡的很好,母后,儿臣要洗漱,然后用早膳。” 哪里有什么早膳,二人醒来的时候是正当午时,大队人马也不知道行进了多久。 打开车窗,周围是平坦的官道,官道两侧没有发现人家。 雨后天晴,阳光明媚而温暖,打开车窗,还能闻到野花的清香。 洗漱完毕,莫颜给明熙端了点心。 “停下整顿,休息一刻钟。” 万俟玉翎身边的侍卫发号施令,将士们松一口气,补充水源,饿的坐在干燥的地上啃着干粮。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万俟玉翎策马来到马车旁,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家娘子。 最近他总觉得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太短暂,总像看不够一样。 “你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 莫颜脸色微红,娇嗔几句,倒了一杯热茶给万俟玉翎,又拿出一块纯棉的帕子,专注地擦拭他额角上的薄汗。 四目相对,欲语还休,彼此给对方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 农历十月后,北边已然进入冬季。 北风席卷而来,树上的枯枝残叶被吹得沙沙作响,马车碾压上去,传来清脆的断裂声。 莫颜这些天重新给明熙赶制一身棉衣,又把自己的大氅改小,做一件小斗篷。 北地严寒,明熙又是第一次去,她这个做娘的很担忧,一路上都在尽心尽力地照顾。 好在明熙虽然顽劣,但还算听话。 每天都是在马车上赶路,过了最开始的新鲜劲儿,明熙就失去兴趣,开始跟着莫颜看书习字。 前方不远有一条岔路,莫颜看着眼熟。 几年前,她和万俟玉翎路过那里,再往前不远,就是发现图腾和地宫的地方,那里生活着一群神秘的狼族。 地宫内的武器已经被己方的人取走,此行为赶路,也没有时间到草原上去看望那些狼群。 莫颜心里有点小小的失望,她最近总是能想起小狼那双银色清澈的眸子。 不知再见面,小狼还能不能认出她。 天色幽暗,寒风凛冽,看情形,似乎要下大雪。 大队人马停留在北地靠边境的地带,明日就能达到大越营地所在。 傍晚时分,鹅毛般的雪花从天而降,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地面已经被包裹一层纯白色。 莫轻雨提前得到消息,骑着快马而来,在天黑之前,到达驿站。 兄妹相见,莫颜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久未见,莫轻雨比以前清瘦,却很精神,他穿着一身冷冰冰的铠甲,满面笑意。 “小妹,你还是老样子,这是侄儿?明澈还是明熙?” 莫轻雨对于自家小妹跟随到北地吃苦,颇为不赞同,尽管他能照顾些,但是光是北地的风就能把人吹跑,严寒天气,大雪封山,能冻死人。 如今一看,竟然还跟着来了小不点,他看了万俟玉翎一眼,表示疑问。 “小舅舅,我是明熙,哥哥还在京都呢。” 明熙小包子不认生,闹着让莫轻雨抱抱,二人从没见过,但是有血缘关系在,彼此感觉到分外亲近。 莫轻雨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抱着明熙在四处走了一圈儿。 “二哥,放明熙下来吧,他和明澈商量好,提前躲到马车上。” 莫颜也很无奈,有谁带兵打仗,带着小娃,简直就是拖累,她若不解释,自家皇叔大人就会被误解。 “好啊,这点像舅舅,年纪不大,鬼点子倒是多。” 莫轻雨听罢,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捏着明熙的小脸,几人先是寒暄一番。 边境开战,一打就是几年,大越支撑的很吃力,提到战事,莫轻雨唉声叹息。 尽管有良将,却不能忽视两国之前的差距。 蛮族全民皆兵,身材彪悍,战马精良,之前莫轻雨要使出下策,才能勉强和蛮族打个平手。 蛮族不傻,一个计策用二次,对方都不上钩。 尤其是冬日作战,士兵们缺少炭火,经常被冻伤,战场上放不开手脚。 之前因为于家两位将军的错误决策,中了蛮族的诡计,导致边境城池失守。 莫轻雨退兵有不得已的苦衷,若是在城内开战,无辜的百姓们再次受到牵连,不晓得要死多少人。 现在两国战事吃紧,他可以确信,蛮族不会如当年一般屠城。 只是,于家两位将军为国捐躯,现在说起功过是非,为时已晚。 莫颜打发墨紫和墨米分带着明熙下去吃点心,她给莫轻雨倒了一杯热茶,关切道,“二哥,你匆忙而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若没有意外,明日他们一行人就可到大越营地。 “皇上。” 莫轻雨对着莫颜点头,站起身,跪倒在万俟玉翎身前。 “莫将军,这是作何?” 万俟玉翎眼神微闪,用手里的一本书,轻轻地托起莫轻雨抱拳的手,淡然道,“地上寒凉,起来说话。” “臣想请旨,去偷于家两位将军的头颅。” 莫轻雨垂着头,悲痛万分。 于家两位将军当年一念之差,差点犯下弥天大错,好在及时悔悟,戴罪立功。 一辈子征战沙场,为大越立下汗马功劳,莫轻雨不想他们死了还要被蛮族凌辱。 之前他忍住冲动,怕自己也被蛮族抓住,导致群龙无首,现在皇上御驾亲征,他立刻提出请求。 “先起来。” 偷尸首肯定势在必行,不然严重影响大越的士气。 但是,蛮族知道这一点,所以定然做好准备,说不定早已设下陷阱,等着他们跳下去。 在这之前,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不是光靠满腔热血就行的。 “臣知晓此行危险重重,不过……” 莫轻雨忍住悲痛,坚持不肯起身。 他从前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到战场上才知道,两国对战,和打斗黑衣人不同。 于家两位将军对莫轻雨很不错,并且耐心讲解经验,比光看兵法,纸上谈兵好的多。 说起来,两位将军是莫轻雨的恩师。 “二哥,此事急不得。” 莫颜不得不劝说,人是感情动物,总会有冲动的时候。 但是在战场上,必须保持理智,因为一个抉择,涉及的是千万人的性命。 皇叔大人说的很有道理,蛮族料定己方会偷盗尸首,定然做好了防备。 己方更不可莽撞行事,最好试探一番。 “唉,是我不好,过于心急。” 莫轻雨站起身,详细讲述大越军营目前的情形。 大越的军需多在边境城池,撤军匆忙,一些粮草等来不及带走,目前军需上出现大缺口。 几十万人都要吃饭,他们节衣缩食。 京都派来增援的人马比想象中迅速,他料想,众人一路风餐露宿,肯定吃了不少苦。 “二哥,既然都发生了,愁眉苦脸无济于事,我们应该想想如何补救。” 莫颜抿了一口淡茶,心里在盘算,到大营之后,她也不能闲着,总要发挥自己的价值。 军心最重要,一支军队若是没有核心的凝聚力,就如一盘散沙。 相信万俟玉翎的到来,能让军心稳定不少。 莫轻雨点头,消息传来,士兵们惊喜万分,却又半信半疑,皇上放弃朝中的政务,御驾亲征,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对了,小妹。” 莫轻雨慢慢地放松下来,也不再客套,他冲着莫颜竖起大拇指,“还是你想的周全,派来那么多郎中。” 几十万大军,每次出战至少几万人,成千上万的人受伤,光靠几十人诊治不过来,所以伤势较轻的士兵们都是强忍着自行包扎。 如今医者班加上自发来北地的郎中们有上百人,大大解决了士兵们的需求。 伤口得到及时处理,士兵们少受苦头,好的也快些。 “还是玉翎提醒的我。” 莫颜眨眨眼,把功劳全部都推在万俟玉翎身上。 身在军营中,以后她能表现的机会多着呢。 “听说永平侯府满门抄斩,明轩他……” 莫轻雨得到消息,听闻夏明轩竟然开了暗娼馆残害女子。夏明轩是他的表哥,他们也算彼此了解,莫轻雨不敢置信。 “死了。” 万俟玉翎放下茶盏,说得云淡风轻。 火光映着他的面部轮廓柔和,可那双眼睛,能把人带入深不见底的寒潭。 莫颜一愣,她真的不愿意提起这个便宜表哥,再让自家夫君误会。 为了让莫轻雨相信,她把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包括到大悲寺寻找夏若雪和袁焕之的踪迹以及身边的内奸。 提到内奸,莫轻雨严肃些许,很快被转移注意力。 当年万俟家祖先留下的暗卫,一直都是他在调查。 寻找多年,最后只有三支暗卫认主,剩下的要么一无所踪,要么被袁焕之找到并且收买。 墨黄应该是暗卫其中的一支,不然哪有那么的本事。 莫颜讲得相当细致,一丝不差地重复夏明轩死前所说的话。 “难怪。” 莫轻雨若有所思的点头,难怪皇上提到夏明轩就冷着一张脸,做法的确遭人恨。 都是要死的人了,还要抹黑自家小妹,强调什么不让莫颜手染鲜血。 莫轻雨轻咳两声,转移话题,问起莫家人的情况。 “二哥,你放心,家里人都好,就等着咱们得胜凯旋了。”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陈英不知道要生第几个孩儿,莫府从冷清,也要变得热热闹闹。 因许久未见,兄妹二人秉烛畅聊,说到很晚。 第二日一早,莫颜推开窗,看到外面厚厚的落雪,满头黑线。 北地军需总是在供应上出现问题,大雪封山,马车行在雪地里艰难,若是走在山野中,很可能被困一个月也出不去。 早知道如此,不如连夜赶路,这会已到了营地。 负责值夜的士兵回话,昨夜雪本来停了,等黎明时分,飘飘洒洒,又下了起来。 农历十月中,北地滴水成冰。 匆匆用过早膳,万俟玉翎和莫轻雨带队,士兵们忙着赶路。 看天色,这一场雪还不知要下多久,若不能及时到营地,就要被困在驿站里。 马车行在雪地里阻碍很大,留下车辕深深的痕迹。 速度太慢,没比蜗牛好多少,她心急,不想拖累众人的行程。 万俟玉翎不肯先行一步,结果一行人等到入夜时分,才到达大越的营地。 这里是边境城池外,一个叫做王屋山的地界。 王屋山周围是浩瀚的草原,正好方便士兵们安营扎寨。 冬日,河水凝结厚厚的冰层,士兵们扫雪,在空地上点燃篝火取暖。 军营里禁止饮酒,不过若是不喝酒驱寒,他们度不过寒冷的冬日。 对于这条军规,莫轻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喝多了误事就好。 万俟玉翎的出现,惊动了沉睡的士兵们。 众人穿好衣衫,整齐地集中在空地上,齐齐下跪,给皇上和皇后娘娘磕头。 “大家都起来吧,雪天寒冷,千万不要受寒。” 万俟玉翎维持高冷的姿态,莫颜见气氛尴尬,只得帮着自家夫君说几句振奋人心的话。 “多谢皇上,皇后娘娘。” 士兵们动作整齐划一,小跑着回到营帐。 南平王曾经是大越的中流砥柱,现在当了一国之君,仍旧关心北地的将士们,此番冒着危险亲征,众人内心激动,想不到这个消息竟然是真的。 时间有限,周围一片荒原,莫轻雨只能派人搭建两间草房。 莫颜住在营帐中不合适,油毡布能挡风,却不保暖。 夏日将士们的日子还好些,到了冬日,只能叫苦不迭。 做好的饭菜还热乎的,士兵们排队打饭,往往到了碗里就变得凉了,若不及时入口,粥和汤菜上会结冰,而馒头冻得比石头还硬,根本咬不动。 两间茅草房就在军中主帐旁边,莫颜接受自家二哥的好意。 刚进门,明熙就被一张大大的床震惊到,他小手在上面一摸,是热的。 “这就是北地人住的炕,这下你看到了吧。” 内室有衣柜和桌椅板凳,上面没有什么摆设,草房才盖好没几天,听说这几日都在生火,驱赶屋内的寒气。 窗棂上贴着厚厚的高丽纸,还是能感受到外面的冷风。 “可是很硬。” 明熙做出一番点评。 从皇宫内养尊处优到北地恶劣的条件,小包子没有嫌弃,对周围的简陋不在意。 茅草房后面有一个茅厕,旁边是个小套间,单独设立小厨房,也可在其内烧水洗澡。 莫轻雨想的倒是很周全。 莫颜吩咐墨米分和墨紫从马车上搬下她常用的茶壶茶碗,又在窗户两侧拉上一根铁丝,用两层厚厚的油毡布阻挡窗外的冷风。 挂上窗帘后,内室一片漆黑,但是风却小了很多。 零零碎碎的东西布置好,茅屋内顿时有了家的温馨。 能住在这里,已经算是格外的优待了。 这一晚,万俟玉翎到军中大帐,召集将领们连夜商议对策,莫颜睁着眼睛,丝毫没有睡意。 在宫内,万俟玉翎即便是深夜归来,也要和她同榻而眠,她习惯了他的怀抱,现在孤身一人,心里空落落的。 到底是什么时候,对他的感情越来越深,甚至达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了呢? 没心没肺的明熙小包子在一侧睡得正香,炕上烧得热,小包子睡着睡着,脚不老实地踢被子。 莫颜轻手轻脚地给明熙盖上被,又在他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明熙的到来,给夫妻二人无形中增加不少麻烦,但是更多的是欢乐。 看到明熙,莫颜能想到明澈,还有贝贝和多余,心中的担忧减少很多。 不知不觉,天色大亮。 莫颜点燃小桌上的油灯,从灶间里打水洗漱。 “娘娘,您醒了?” 墨紫刚起身,见状,手脚麻利的烧水,墨米分昨夜没睡好,天明时分才刚刚睡下。 “叫我夫人吧,这里不是宫内。” 莫颜摆摆手,当年她和万俟玉翎在西北,扮演一对市井中的夫妻,每日也要打水劈柴,哪有那么娇贵。 有些事情自己可以做,她就不喜欢让人伺候,可能是在上辈子太独立的关系。 墨紫点点头,用铁钩掏炉子里面的灰。 从前在北地生活过,墨紫对这些还算熟手,但是这里真的太冷,她是习武之人,也很难适应。 还不到农历十一月,北地已然下了好几场厚厚的雪。 打开灶间的门,外面一片纯白,只有营帐的顶端是灰突突的颜色。 有将领带队,士兵们围绕王屋山周围跑步,打拳,精神饱满,皇上的到来,让众人燃起希望,士气大增。 早餐是简单的馒头,稀饭,从京都带来的菜蔬早就吃完了。 冬日里,营地的士兵每日都是萝卜,白菜,土豆等,吃久了,清汤寡水,辨不出什么滋味。 明熙对吃食上没有过多挑剔,很快用过早膳,就拉着墨米分到外头疯跑。 “去吧,别乱走。” 莫颜一个人闲不住,在几道门上分别挂上厚重的棉门帘,阻挡冷风的侵袭。 草房虽是临时加盖,但是屋顶上铺着的茅草厚实,又压着几块大石头,只要不下暴雪,应该不会压塌屋顶。 昨夜来,茅屋还空荡荡的,现在看,竟然有了家的味道。 早上二哥莫轻雨送来一只鸡,莫颜想了想,决定熬些鸡汤给二哥和自家夫君补身子。 路上行程将近一个月,莫颜坐在马车上都受不得苦楚,更别说万俟玉翎,白日一直跟着将士们策马前行。 “您这是干什么?让奴婢来。” 墨米分打着呵欠,意识到自己可能睡过头,正有些不好意思,见莫颜挥舞着菜刀剁鸡,唬了一跳。 她心中不自觉地懊恼,做奴婢的比主子起来还晚,真是罪过。 “锅里还有粥和馒头,你先吃吧。” 莫颜挥挥手,一点也不在意。 在宫内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亲手劳作的次数屈指可数,闲着许久,人也生锈了。 为皇叔大人熬鸡汤,想想就让她的心里冒出米分红色的小泡泡。 墨米分迟疑地点点头,囫囵啃了半个馒头,喝一碗粥,赶忙到屋外劈柴。 夜里要烧火,柴禾紧缺,一会儿还要到周围的深山上去砍一些。 去了几遍血水,莫颜这才加上作料,满意地切下随身携带的老参,放入汤中。 小火慢慢地熬着,最少要两个时辰,鸡汤才能入味。 “墨米分,你就别出门了,就在这里看着。” 莫颜用细棉布擦擦手,招呼门外扫雪的墨米分。 前段和蛮族血战,军营中还有很多伤情严重的士兵,因为条件恶劣,伤口反复,高烧不退。 为了不浪费时间,她没有去军中大帐,而是找到将领带路,到受伤士兵的营地探望。 营地节约柴禾,只有晚上休息时,才会点燃篝火,受伤士兵窝在一个大营帐中,莫颜踏进门,立刻感觉到寒意扑面而来。 桌子上摆放的水,上面已经结成一层浅浅的冰花。 “怎么不点柴禾取暖?” 在寒冷的环境下,更不利于伤势恢复。 士兵们受伤严重,抵抗力低下,必须精心照顾。 “娘娘,和蛮族大战,咱们元气大伤,能参战的士兵只有一半,还要防着蛮族突袭。” 军需多半在边境城池,已经被蛮族霸占,所以条件比以往更加艰苦。 周围的山上有柴禾,负责后勤的士兵们砍柴,也只够一部分人用。 受伤严重的士兵们坚持不肯,他们认为自己不过是在等死而已,不想拖累兄弟们。 将领说着,用袖子抹了抹眼泪。 都是一同上战场出生入死的兄弟,有一人离开,他都万分不忍心,内心更加痛恨蛮族。 可是在战场上,死人是比吃饭更平常的事。 见多了,内心也就麻木了。 “这次从京都带来不少炭火,传本宫的话,把炭火优先给伤兵们。” 莫颜扫视一眼挣扎爬起来下跪的士兵们,眸中泪光涌动。 都是为大越出生入死的人,怎么到最后,反而成为拖累了呢? “皇后娘娘,不可!” 一伤兵咬牙站起身,摇摇头,他们有吃有穿,棉被也比旁人多,已经得到特殊的照顾。 那些兄弟们随时可能上战场,可不好冻着。 “你们放心,这次军需充足,皇上专门调配了粮草,布匹等车队,已经随行到达王屋山。” 莫颜给众人吃一个定心丸,说起万俟玉翎亲征,让大家放心,尽早养好伤势。 几名士兵抬着木炭进入营帐,不一会儿,就有了阵阵暖意。 逐一检查士兵们伤势,大部分人是蛮族士兵的刀剑刺中,身上有窟窿,失血过多,又没得到及时的调养。 假以时日,还是能恢复如初。 有两名士兵脉象奇特,是中了毒。 这种毒对莫颜来说是小儿科,她随身就有解毒丸,一人喂下一粒,嘱咐将领观察伤情。 “娘娘,还有一人,不知能否救治。” 将领低下头,一脸为难,郎中们都无可奈何。 “什么情况?” 莫颜安抚士兵们,说了点勉励的话,替万俟玉翎慰问伤兵。 好人都是她在做,功劳全是自家夫君的,天底下有她这么伟大的人吗? “是属下的弟弟,在战场上被蛮族人用刀捅进肚子里。” 说来话长,刀后来被折断,他弟弟肚子里有残存的刀片,但是众人用很多法子,取不出来。 很难想象,人的肚子里有刀片还怎么活着。 将领悲痛欲绝,做好了给弟弟下葬的准备,可是他弟弟虽说虚弱,却没有咽气的迹象。 听闻皇后娘娘医术超群,连瘟疫都能治好,所以他才斗胆提出,并且下跪请求。 “原来是这样。” 莫颜表情不变,等她走出营帐,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天已经黑了。 原来,整天都在伤兵营帐中,没有察觉到时间竟然过的这么快。 “先带本宫去看看情况吧。” 莫颜跟随将领到了他的营帐,他弟弟正躺在床板上,闭着眼,面色苍白如纸。 “呼吸平稳,伤势是没大碍。” 把脉后,莫颜下了结论,现在的难点是如何取出腹中残留的刀片,必须要尽快手术。  莫颜需要准备很多东西,还有一个得力的帮手。 “就你吧,明日你哪也别去。” 莫颜嘱咐他一些护理常识和所需之物,这才回到茅草房。 出乎意料,万俟玉翎正坐在桌边喝茶,见她满头大汗的模样,立刻心疼地握住她冰凉的手。 “夫君,这里真冷。” 莫颜打了个哆嗦,闻到灶间鸡汤的香味,肚子不由得咕咕地叫了起来。 忙一下午,连口水都没喝,她抓起茶水,连续喝了两碗才停下。 “情况怎么样?” 莫颜明知故问,若是还有回转的余地,万俟玉翎也不会彻夜未归。 局势如所料那般糟糕,蛮族不断地挑衅大越最后的底线。 昨夜又把于家两位将军的无头尸首上钉了一百零八箭,挂在城墙上示威。 其目的让大越失去冷静,乱了方寸,这样更利于他们实施下一步计划。 蛮族步步紧逼,己方只能接招。 为今之计,还是要尽快偷回于家两位将军的尸首,尽管知道是蛮族请君入瓮的诡计,己方也不得不上钩。 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滋味,万俟玉翎是头一回尝到。 他来的太晚,一切成为既定的事实。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莫颜坐在万俟玉翎对面,手不住地敲打桌子,就不知道,袁焕之是否还活着,目前得不到一点消息。 于家两位将军在军中威信很高,北地将士统称为“于家军”。 军营中的将领,几乎全部是两位将军的部下。 于情于理,都不能让蛮族继续侮辱两位将军。 “刚收到消息,于菲儿和洛峰在路上,估计这两天就能赶到王屋山。” 他们几乎和京都同时收到消息,二人上路,没有准备兵马和粮草,一路疾驰,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还不等洛峰处理好大吴内部动乱纷争,于家内巨变,于菲儿听说尸首还没被抢夺回来,早已乱了方寸。 她用刻刀割伤手腕,放了两小瓷瓶的血,如果她不在,洛峰可以暂时用血维持解毒。 于菲儿满是后悔,当初不顾爹爹反对,偷偷从北地出来,一直没有回去看一眼,以至于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洛峰好不容易才有如此的地位,不能半途而废,因为她放弃。 表面上于菲儿还很镇定,却暗中收拾好包袱落跑。 夜黑风高,于菲儿擦了擦眼泪,她舍不得洛峰,只是,她已经够不孝了。 “你就想这样一个人回北地,然后让我用你的血当解毒圣药?” 洛峰等待已久,他从暗处走出来,晃动着手上的瓷瓶,面色阴沉。 两人虽然未成亲,却有了夫妻之实。 此番能名正言顺地回到大吴,洛峰打算处理完事务,就筹备二人的婚事,必须要轰轰烈烈,才不亏待于菲儿。 “我……我……” 被正主抓包,于菲儿垂下头,她也是没有办法。 好歹她懂一些兵法之道,回大越,也能有点作用。 “你流了那么多血,身体弱,不能骑马。” 洛峰缓和了面色,指着门外的马车,“走吧,我陪你一起。” 烂摊子就丢给手下心腹解决,以前洛峰一心想踢掉自己的兄弟,坐上皇位。 洛祁不见之后,这份心思就淡下来,洛峰想,他会一直这样,等着洛祁。 于菲儿瞪大眼睛,她想不到,洛峰竟然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扑到他怀中,伤心,委屈,欣慰,愧疚,等等复杂的情绪交织,让她不禁大哭起来。 “哭吧,哭出来就好些了。” 洛峰抱着于菲儿,上了马车,一行抄小路,行在去大越北地边境的路上。 二人中间发生的事,莫颜不知情,但听说洛峰也跟着来,不由得点点头。 洛峰对于菲儿的感情从隐忍克制到最后的一发不可收拾,这二人也经历了磨难。 …… 一夜无梦,累了一天,莫颜依偎在万俟玉翎怀中,嗅着他熟悉的清香,睡得相当踏实。 “夫人,门外有一位将士求见。” 墨紫端上早膳,又给明熙用小碗盛了鸡汤,并且细心地检查,里面有没有鸡骨头。 莫颜昨日答应给肚腹中有残存刀片的士兵手术,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她故意吃得多一些。 茅屋需要添置柴火,后勤的士兵送了几个红薯,墨米分扔在炉灶内,正眼巴巴地盯着烤红薯。 “哇,墨米分姐姐,真香啊!” 小明熙跑到灶间,跟墨米分在一处,二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交头接耳。 墨米分性子跳脱,人又活泼好动,就像长不大的孩子,和明熙在一处总有话说。 “墨紫,你拿着医药箱,跟着我走一趟,墨米分留下照顾明熙。” 走之前,莫颜特地叮嘱,让明熙不可贪嘴,红薯吃多了,会胃酸,胃胀。 北风卷地,发出鬼哭狼嚎的声响,远处的天色昏暗,落雪被吹得到处都是。 远处的河流在落雪之间,像一条银色的玉带,蜿蜒向远方。 王屋山周围人烟稀少,这里驻扎营地最为合适。 将领引路,莫颜四处张望,远处的平原是新开辟的校场,士兵们正聚集,演练新的阵型。 才走几步,将领便紧张地冒汗,不自觉地用袖子蹭了蹭额角。 莫颜柔和一笑,轻声慢语地安慰,“你不用担心,本宫自然有办法取出刀片。” 打下手的人切忌不可大惊小怪,打扰她给伤患手术,还要按照她的法子照顾伤者。 “娘娘,小的是个糙人,笨手笨脚……” 将领苦着一张脸,他紧张是怕自己出现什么纰漏,到时候没帮上忙,反倒害了弟弟。 “无需担心。” 莫颜让他做的都是体力活,手术主要都靠她和墨紫完成。 按照昨日的交代,营帐内摆放几个炭盆,伤者早膳没有进食,喝了一些墨紫送的参汤。 进门是扑面而来的暖意,几十盏油灯整整齐齐地摆在桌面上。 墨紫勾了勾唇角,这位将领也是老实人,皇后娘娘只说多准备几盏油灯照明,谁想到他准备这么多。 “小的和周围营房借的。” 将领抓抓头,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他忙不迭地表示,“若是还不够的话,小的马上去借。” 愣头愣脑的,这样的人到底怎么成为将领的? “不用了,这里有一些参须,你先去熬汤,不准让人靠近打扰。” 百年人参的参须对于寻常士兵来说很珍贵,莫颜这一次带了一些过来,她只想救人性命,倒是没计较过其中的价值。 手术遇到不少困难,墨紫不如墨冰对医理精通,全程靠莫颜一人,等取出刀片缝合之后,太阳已经偏西了。 一个不算大的手术,让莫颜体力透支,头昏眼花,眼前都是小黑点。 “夫人,奴婢扶着您回去吧。” 伤者情况稳定,用了一些麻沸散,已经昏睡过去。 看到铁盘里带着血的刀片,将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真心诚意地磕头。 “起来吧,他醒来之后,伤口会有些疼。至少七日不要挪动,以免伤口崩裂。” 嘱咐几句术后的护理和注意事项,莫颜这才在墨紫的搀扶下,慢悠悠地回到茅草房。 她身上被汗水浸透,冷风一吹,是刺骨的寒凉。 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痛快地洗个热水澡,再喝一碗生姜红糖水,她才感觉活了过来。 “母后,母后!” 明熙迈着小短腿扑进自家娘亲的怀里,刚洗漱完,莫颜身上有花香味,明熙小包子眯着眼,一脸享受,“母后真香!” “说吧,今日去哪捣乱了?” 拍了下明熙的小屁股,莫颜心中稍微安慰点,她离京的时候,贝贝多余还小,怕是等他们夫妻回去,龙凤胎早不记得她和万俟玉翎了。 心里说不出的失落,无论怎样,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在北地莫颜不是没有价值,她能帮助伤兵们,救活一人,心里都能得到不少慰藉。 “母后,儿臣去看父皇和舅舅过招。” 明熙小包子一脸兴奋,用手比划着当时的情形。 万俟玉翎骑着四蹄踏雪的高头大马,一身银色的铠甲,背影如苍松。 莫轻雨骑马对战,不过是几个来回,就被抓到弱点,滚到马下。 “舅舅耍赖,在雪地里滚一圈。” 明熙小包子做了个羞羞脸的动作,莫轻雨起身后,眉毛睫毛上都是雪,化身为老妖怪,追着明熙在雪地里跑。 到底是孩子,在离京之后,明熙会想念明澈,等到北地,也开始慢慢地适应。 …… 两日后,夜幕下,寒风萧萧,马蹄声声,洛祁和于菲儿的马车终于赶到王屋山。 白日和蛮族士兵在城外有小规模的冲突,蛮族只为挑衅,并不恋战,没多久,就收兵撤退。 士兵们分成几个队伍,值夜巡逻,有外人闯进,立刻回禀莫轻雨。 “菲儿,你回来了!” 莫颜披上大氅,先一步走出茅草房,她和于菲儿以前不和,有误会,后来可是过命的交情。 “菲儿参见皇后娘娘。” 于菲儿下跪,被莫颜大力拉起来。 一路上为赶时间,夜晚也没能休息,于菲儿比以前还要清瘦,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飘飘欲坠。 洛峰和万俟玉翎打个招呼,担忧的目光落在于菲儿身上。 “颜颜,我爹,我……” 信上说得清楚明白,算算尸首在蛮族的手中有将近两个月。 多亏现在天冷,还能完好地保存尸首,不然的话,怕是要腐烂了。 当务之急,是让于家两位将军入土为安。 几人进了军中大帐,墨紫送来驱寒暖胃的红茶,莫颜推了推茶盏,握着于菲儿冰凉的手,给予无声地安慰。 这个时候,言语已经起不到作用,他们心里只有对蛮族刻骨的恨意。 蛮族不除,大越就永远不会得到安宁。 这个全民皆兵,崇尚武力的地方,有自己的规则,杀人对于他们来说,不是大事儿。 几年前,边境城池失守,蛮族残忍屠城,杀害多少大越无辜的子民。 “蛮族一直用我爹的尸首做文章,真是打击大越士兵的士气那么简单?” 于菲儿虽然伤心,但是她生在北地,从小对蛮族的做派耳濡目染,并没有失去理智。 蛮族的做法,分明是故意激怒大越抢夺尸身。 要说这其中没有陷阱,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即便是如此,也要试一试。” 于菲儿是于家人,莫颜尊重她的决定,所以她和万俟玉翎一直等于菲儿回来商议。 大吴暂时稳定,洛峰有自己的人手,他匆忙到大越,不是没一点准备。 “你有把握便好。” 万俟玉翎没有多加干涉大吴的政务,目前主要精力,就放在北地的战事上。 南边有大吴帮忙补给粮草和军需,大越士兵完全可以对抗南部小国。 “我……我想去城门看看。” 于菲儿嗫嚅着,此行还是要冒风险,但是不看一眼,她更不能安心。 只要想到亲人的尸首在蛮子手里,随时可加以凌辱,她就恨不得杀光所有蛮族人报仇雪恨。 莫颜沉默地喝了一口茶,随手挑亮灯芯。 这个要求她提出过,却被万俟玉翎否决。 边境城池被蛮族占领,晚上城下有蛮族的士兵巡逻,到那里要冒着很大的风险。 况且,尸首的状态惨不忍睹,万俟玉翎便阻止了自家娘子,去了只能添堵。 “也罢。” 于菲儿提出请求,万俟玉翎没有道理回绝,因为为国捐躯的有一人是于菲儿的爹爹。 大帐外,士兵拿着一封书信回禀,“皇上,蛮族派人送来书信。” 几人对视一眼,心里在揣测,蛮族到底耍的是什么花样。 “送进来。” 万俟玉翎看了门外一眼,沉声回道。 很快,印着梅花的信封被摆在桌上,信笺隐隐带着香气,上面的字迹是标准的簪花小楷,为女子书写。 莫颜马上猜到了写信的主人,能对大越文字如此了解的,只有阿苏。 “我来拆。” 莫颜不敢大意,用帕子包裹信封,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几行字。 信是阿苏代表蛮族首领所写,袁焕之身中剧毒,只要己方能交出解毒丹,蛮族愿意用两位将军的尸首换。 这是一个看上去相对公平的交易。 “皇上,送信的人……” 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他们不知道如何处置。 “杀了。” 万俟玉翎抖了抖袖子,云淡风轻,他的周围仿佛覆盖着白雪,无人能从他的幽深黑眸中看出什么情绪。 莫颜心里明白,自家夫君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蛮族曾经杀大越信使,那大越为何要给蛮族人留一条生路? 士兵点头称是,退出账内。 “袁焕之是怎么回事?” 于菲儿一知半解,她不知道袁焕之去了京都,只为寻找子嗣。 莫颜把前因后果阐述一遍,总觉得其中有什么猫腻。 首先,毒是夏若雪下的,难道阿苏误以为是己方指使? 就算如此,袁焕之身中剧毒,是怎么回到北地的? 他活着,为什么没露面?还是说,蛮族又要使出诡计? 一连串的问号,没有答案。 “这是个好机会。” 于菲儿思索片刻,眼中闪过一道光,“既然他们主动交易,不如我们就应下。” 解药随便弄一颗就好,到时候拿到尸首,对方知道受骗也晚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明显是己方占便宜的事,蛮族一向精打细算,怎么会如此好心? 对方怎么就确定,他们有解毒丹呢? “颜颜,没准是阿苏的意思。” 阿苏对袁焕之一片真心,甚至舍弃身份,跟在他身边做一个无名分的侍妾。 如果真是袁焕之身中剧毒,只剩下一口气,阿苏束手无策,肯定会把主意打在大越身上。 她假传蛮族首领的旨意,派人前来,就算出现岔子,尸首没了,对于他们也没有什么损失。 “如果他们真要布置陷阱,为何不等着我们去偷尸首,主动入瓮?” 于菲儿继续道,“这样的话,我们说不定会中计。” 蛮族没有必要利用交换的方式,之前他们提出用边境城池交换,现在占领后,又变成袁焕之的解药。 女子总是感性的,为心爱之人,什么都做的出来。 于菲儿觉得能够理解阿苏不顾一切的疯狂,如果是她,她也会。 回到茅草房,莫颜仍旧心神不宁,她拉着万俟玉翎的手,才安心一些。 “玉翎,我总觉得其中有鬼。” 当着于菲儿的面,她不好深说,毕竟尸首中有菲儿的爹,能把亲人入土为安,是于菲儿最大的心愿。 为此,不惜放下一切,从大吴匆忙而来。 莫颜心里,是不肯让于菲儿失望的。 但是和袁焕之打交道的次数很多,她习惯性地以为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解决。 “倘若袁焕之已经死了,阿苏写这封信,会有什么目的呢?” 己方的探子根本得不到任何消息,袁焕之生死成谜,是他们现在唯一的疑惑。 按照常理,夏若雪的毒药即便是吸收少量,也维持不了几个月的寿命。 见不得自家娘子愁眉苦脸,万俟玉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将手一点一点地伸向莫颜的脸庞,用手指强行地勾着她的嘴角。 “干什么?你也认为我说的不对?” 莫颜气鼓鼓地拍掉万俟玉翎的手,转过头,和他对视。 四目相对,二人均是一愣。 他们的瞳孔中,都是彼此的身影,无论是微笑还是难过,从未变过。 下一秒,万俟玉翎把莫颜按在墙上,俯下身子,攫取她米分嫩带着水光的唇。 “你……” 说正经事,最后又转移到沟通感情上去,莫颜只好踮起脚,搂着他的脖子,献上火热的吻。 为说明自己的对的,她的吻带着霸道,主动发起进攻,在万俟玉翎的唇齿间周旋。 “父皇,母后!” 小包子明熙蹦蹦跳跳地进来,一瞬间,二人立刻分开。 莫颜摸着胸脯,心口跳得厉害,喘息个不停,如水般湿润的眸子,娇嗔地瞪了万俟玉翎一眼。 夫妻恩爱,又被小包子打断,万俟玉翎黑着脸,室内气温骤降。 早知道如此,当初就应该把人送回去,不然和自家娘子亲热,总是被中途打扰。 他能想到,次数一多,万一以后不举,用什么伺候娘子大人? 他如今,只剩下色相,勉强可以用一下。 “明熙,早点洗漱,天冷就别折腾了。” 莫颜不自然地轻轻咳嗽两声,到另一个洗漱的房间放好热水。 万俟玉翎觉得自己应该拿出作为爹的架子,但是又得多和小包子相处,主动要求为明熙洗澡。 一炷香的时辰,小包子明熙心满意足地跳到被褥上滚了一圈儿,不一会儿便呼呼大睡,而万俟玉翎一身是水,狼狈不堪。 和小娃是不能讲道理的,被泼一身水的万俟玉翎沉默无言。 …… 雪,不知不觉地下了起来,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飘洒在天地间,成为北地独有的景色。 明熙踩在雪地,一步一个脚印,双脚深深地陷了下去。 冰天雪地中,远处是一片茫茫的雪海,一眼望不到边际,整个王屋山被纯白所笼罩。 莫颜陪着明熙堆了个雪人,母子二人在雪地开怀大笑,给大越的营帐增加不少生气。 阿苏写信之后,并没有提及具体的时间和交换地点,于菲儿从一早就开始坐立不安。 两国之间,互斩来使,蛮族学聪明了,改变套路,用信鸽传递消息。 “信上说了什么?” 莫颜刚走进军中大帐,就觉得气氛古怪,每个人盯着她的目光都是若有所思。 各位将领都在,众人行礼之后,齐齐地把目光放在于菲儿和洛峰的身上。 “出了什么事?” 莫颜坐到万俟玉翎身边,敏锐第察觉众人反常和她有关系。 果不其然,随后的于菲儿便验证了她的想法。 阿苏写信过来,她听闻大越的皇后娘娘是神医高徒,所以必须由皇后娘娘亲自送解药,他们才能相信。 两国交换地点就在边境城池以外三十里处,两方各带五十人,谁也不可失言。 在城外选择交易地点,周围视野开阔,无法设埋伏,能保证两方人马的安全,一旦发现有任何不对,能及时撤退。 看上去无懈可击,对方偏偏指名点姓让莫颜前去。 对方只出尸身,根本不用阿苏出面,而己方却要搭进去一个皇后,于菲儿皱眉,但是她出于私心,说不出阻止的话来。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个好机会。 莫颜眨眨眼,心中一沉,她越发认定,这是蛮族的阴谋。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不能以身犯险,不说士兵们的看法,她和于菲儿之间也要有隔阂。 蛮族这一招,设计巧妙。 “日子定在哪天?” 莫颜深呼吸,既来之则安之。 “三日后。” 于菲儿挣扎片刻,终于抬起头来,目光纯净,“颜颜,此行或许要冒险,我不希望你去。” 比起死去的人,更重要的是活着的人。 如果莫颜有个三长两短,于菲儿想不到接下来该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考虑再三,她忍不下心坑害自己的姐妹。 之前她肯定对己方有利,但是蛮族提出新条件,让她从幻想中醒悟过来。 “我若不去,你们也是要想办法抢夺尸身的。” 莫颜沉默片刻,她知道皇叔大人内心的不赞同,但是她也没办法。 己方还要偷盗尸身,到时候一样落入对方的算计中。 这次公开交易,两方都在明面上,有三天的时间,至少能提前做好准备。 “既然如此,我陪你。” 万俟玉翎心神不宁,他不能让莫颜一个人冒险,即使知道这样也不妥,他的语气仍旧坚定,不容拒绝。 “不行。” 莫颜神色大变,当即大吼出声。 万俟玉翎是军中主帅,大越所有士兵的核心,必须留在营帐之中镇守。 蛮族既然提出让她去,就不可能算计不到这一点。 万一他跟随,那才是真真中了对方的计策。 一切以大局为重,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我去。” 于菲儿深呼吸,感激地看着莫颜,再没有比她跟着去更合适了。 对方如果只派几个小卒前来,己方也不好兴师动众。 接下来,气氛冷凝成冰,谁也没有说话,众人都在想如何应对突来状况的万全之策。 下晌莫颜一直在伤兵的营帐忙活,有人伤口裂开,需要重新缝针。 有她这个高手指点,医者班的众人比从前从容,技术越发娴熟,伤兵不会再出现龇牙咧嘴的情况。 里外忙活一圈儿,刚出门,正好和洛峰打个照面。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 明明都是一个爹的种,洛祁和洛峰在容貌上天差地别,根本无法认为二人是兄弟。 洛峰长相过于刻板,只是那双眸子锐利如炬,让他多了几分神韵。 “原来是二皇子,怎么没和菲儿在一起?” 莫颜和洛峰打过交道,彼此还算熟悉,她印象里,洛峰一向对她敬而远之,很少主动找上门。 若不是有事,他没道理走一趟。 “我是来找你的。” 洛峰对莫颜的感情非常复杂,这就是皇弟心中挚爱的女子,爱到不敢,也不能说出口。 兄弟俩经历苦难,感情升温,二人饮酒后,洛祁曾经说出心中的想法。 如果莫颜过的不好,他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带莫颜远走高飞,哪怕和万俟玉翎对抗,在所不惜。 可事实是,夫妻二人情深意重,彼此都视对方唯一,没有半分洛祁插足的余地。 “你要知道,蛮族向来诡计多端。” 如果洛祁在,大概会极力阻止莫颜吧?不知为何,洛峰心里竟然有一丝苦涩。 洛祁和他说,不想要皇位,也不想要这个天下,等一切安稳后,他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上与世无争的日子。 因为,这一切是莫颜的心愿。 她成了大越的皇后,注定不能独善其身。 “谢谢你。” 莫颜点点头,谢过洛峰的好意,她知道,己方不想被蛮族牵着鼻子走。 可是如果她不去,于家两位将军不能入土,始终是大越将士们的一块心病。 去或不去,蛮族在传递书信的时候,根本没有给大越选择的机会。 不去,她就成了贪生怕死的小人,受将士们非议! “去是肯定要去的,不过既然由我出面,对方就不能用几个小卒打发我。” 莫颜眯了眯眼,她已经派墨紫飞鸽传书,三天后,阿苏必须到场。 这样的交易,才公平。 ------题外话------ 首先和大家道歉,因为一些原因,本来答应书友们的大结局要晚些日子了 但是答应6号传结局,为了不食言,只能传个上篇,还有下篇,可能需要等几天 对不起等待的书友们,小莲给大家鞠躬致歉,希望得到谅解, 盛宠之名门医女 第056章 大结局(下)   傍晚风终于小的了些,可温度骤降,在室外站一会儿,就能冻得手脚僵硬,通体发寒。   巡逻的士兵们不停地搓手,跺脚,缩着脖子,仿佛这样就能减少寒冷侵袭。   刚进到茅屋,莫颜正对上一双幽深如许,深不见底的潋滟黑眸,黑眸的主人,正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   莫颜心中警铃大作,皇叔大人这是生气了财色双收之娘娘是土匪!   那眸光,冰冷若严寒寒冬的雪水,毫无温度可言。   或许,不是生气那么简单。   万俟玉翎心中万分郁结,二十几年来,第一次有让他捉摸不定的东西,让他陌生,还有心底不易察觉的恐惧。   于家将军为国捐躯,他会给于菲儿天大的恩典,让她有尊贵的身份,风光的嫁给洛峰。   可是,要让莫颜亲自去交换尸首,他是说什么都不愿意的。   他到来北地,目的要在最快时间夺回边境城池,而不是事事被蛮族抢先。   哪怕万事准备周全,有一点风险,他都舍不得让她冒险。   这种恐慌之感要被他淹没,无心处理军务,他提回来,等候莫颜。   “夫君,你不用担心,我有功夫,会小心的。”   莫颜轻声劝说,她知道,眼下他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见招拆招。   若是对方有诡计,打不过,她就跑。   只让她带着一批人去送解药,万俟玉翎便方寸大乱,这样怎生是好。   按照最坏的打算,己方中计,莫颜被俘虏,好歹有万俟玉翎留下撑场面,不至于溃不成军。   莫颜是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   万俟玉翎无言,把她大力地搂进怀中,并且告诉自己,这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让自家娘子进入险境。   消息传出,莫颜在军中的呼声,已经上升到和莫轻雨一般高度。   提起皇后娘娘,士兵们笑容满面,滔滔不绝,对于他们来说,心底是敬仰,崇敬的。   三日后,大越的五十人整装待发。   莫颜和于菲儿服用了解毒丹,以防蛮族用阴毒的伎俩。   随手拿着陈英送的鞭子,莫颜上马,她转过头,深深地看着送行的人。   不出所料,人群中没有万俟玉翎。   她家的皇叔大人,应该是在闹别扭,或者在某个地方偷看吧。   “母后早些归来,儿臣想送母后一件礼物。”   明熙小包子懂事地站在原地,送别莫颜。   “那好,母后就等着你的礼物。”   莫颜微笑地挥手,策马扬鞭,只留给众人在纯白中一抹鲜红的颜色的背影。   马蹄子踩在雪地里,留下深深的痕迹,呼一口清冽的空气,莫颜心底一片清明。   不管前方有什么等着她,都要勇往直前,总要发挥此行的价值。   约莫小半个时辰,终于到达两国约定之地田园有喜之家有小白菜。   蛮族看样子要比他们一行人早些,搭建起茅草的棚子,阿苏正在棚子里优雅地喝茶。   莫颜心中一凛,若是袁焕之身中剧毒,阿苏还有心情喝茶?   不过仔细观察阿苏的面色,厚重的胭脂水粉掩盖不了她下眼的青黑。   “莫颜,你来了。”   熟悉的呼唤,好像在和一个老朋友寒暄。   都说,最了解自己的,可能是你的敌人。   这句话很有道理,对于莫颜的底细,阿苏知道得清清楚楚,心里也敬佩这等女子。   很可惜,两人是对立的,永远不能成为朋友。   “不必。”   莫颜摆手,盯着前方两口棺材看,她此刻还没有品茶赏景的心情。   越快解决越好,但是她也知道,急不得,如果对方真的需要解毒丹,肯定比她更着急。   “皇后娘娘,难道您是怕茶水中下毒吗?”   这么低端的伎俩,傻子才会用。   阿苏的身后走出一个穿着嫩黄色袄裙的女子,不再是伪装成的唯唯诺诺的模样,她哈哈大笑几声,作风豪放。   是墨黄!   原来,她真的有办法逃回北地,那么,袁焕之呢?   “不瞒你说,袁郎身中剧毒,只要你愿意交出解毒丹药,于家两位将军的尸首,我方必然归还。”   阿苏放下茶盏,勾唇一笑,笑容中带着妖娆和魅惑,风情万种,却没有青楼女子的低俗。   她轻轻抬起素手,蛮族士兵得到信号,两人一组,揭开一旁的棺材盖子。   人头和尸首都在其中,于菲儿远远地看一眼,眼泪立刻就流出来了。   她恨不得把这些蛮族人凌迟处死,千刀万剐,肉片喂狗!   莫颜沉默,她转了转眼睛,有墨黄在,不得不多考虑一些。   “墨黄,哦,你不是墨黄。”   莫颜故作惊讶,瞪着眼睛,指着墨黄,颤抖地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山峰,在阳光下闪着银白色的光,千里冰封,若是能静下心来观赏,这里不失为好地方。   “皇后娘娘,您既然都知道,何必呢。”   墨黄端起冒着热气的茶盏,红唇轻轻一吹,漫不经心道,“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   “那你到底是谁?”   莫颜心中有数,趁此机会问明白,不过是为证实心中的猜想男神你不懂爱[全息]。   墨黄小口抿茶,闭着眼睛嗅着茶香的味道,对莫颜的话置若罔闻。   停顿片刻,她睁开眼,眸光如冷箭,嗤笑道,“以皇后娘娘冰雪聪明,还有一个运筹帷幄的万俟玉翎,不难猜出我的身份。”   墨黄是万俟家老祖宗留下的暗卫,他们当年发过血誓,世代为万俟家尽忠。   于是,他们隐匿起来,藏于市井,传承一代又一代。   “凭什么?哈哈,真是好笑!”   墨黄仰天大笑,随手扔出茶杯,瞬间茶水四溢,化了落雪。   因为一个可笑的誓约,就让子子孙孙都继承祖辈留下的祖训,为万俟家鞠躬尽瘁,一辈子都是奴才,下等人,凭什么!   他们家里的孩子,每个都身怀异能,各有本事,就因为这个姓氏,所以一辈子都不能出头!   谁愿意过着仰人鼻息的日子?   只要,大越不再是万俟家的,那么他们也不用违背祖辈的遗愿,继续效忠下去。   有这样想法的人多了,只有那么死心眼的人,还在为万俟家继续卖命。   是袁家,带领他们走出水火,只要投靠蛮族,灭了大越,以后他们都能有自由,还有一个不低的身份。   阿苏没有阻止墨黄吐出实情,因为来的人,她根本没有给他们活着回去的机会。   死之前,做个明白鬼也好。   阿苏在心里敬佩莫颜,明明知道这是个陷阱,还义无反顾地跳到坑里。   蛮族虽说占领了边境城池,但是他们的日子并不好过,城中的百姓们自发抵抗,烧毁军需,还组成小分队,经常偷袭士兵们。   如此负隅顽抗,让首领大动肝火,等再打下一个城池,看这些人还用什么抵抗。   所以,此时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阿苏面容憔悴,袁焕之中毒无药可解,蛮族首领见他没有利用价值,基本上是放弃了。   袁焕之身死,阿苏痛不欲生,心心念念地为他报仇。   最后墨黄献上计策,阿苏立刻精神大作,不管对方上钩不上钩,都是陷阱中待宰的羔羊。   还不等蛮族有动作,于菲儿抢先一步,跪在棺材旁边。   于家两位将军的头颅惨不忍睹,眼珠被挖出,里面是一个黑洞,面部是密密麻麻地伤口,没有一处好地方。   头发被剃光,上面还被人烫成和尚的戒疤,蛮族是变着花样来凌辱人的。   于菲儿心口止不住地翻涌,喉中腥甜,喷出一口血来。   尸身上看不出什么,穿着铠甲,衣衫似乎已经被更换过。   “这……”   于菲儿瞪着眼,看向尸体的脚,脑中白光一闪夺后。   她的爹爹脚出奇的大,非常突出,可眼下两具身体,根本没有爹爹!   蛮族果然打着如意算盘,只用人头来糊弄己方!   这边,阿苏抱着胳膊,目不转睛地看着莫颜。   论颜色,阿苏妖娆,是男子都无法抗拒的美人,而莫颜是另外一种,除去美貌,她有一种轻灵的气质。   就好像清晨在迷雾中奔跑的小鹿,有一双水润的眸子。   同样为女子,阿苏心中是复杂的。   莫颜有她所期待的一切,皇后之位,专注而深情的良人,活泼可爱的孩儿。   反观自己,袁焕之死后,阿苏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蛮族千金,她失去一切,包括辛苦经营多年的情感。   为什么,莫颜会这么好命?而她自己,要承受天人永别的苦楚?   袁焕之或许在其余人眼中,是个奸诈小人,算不上好,可是,阿苏心中却只有他一人。   原本想着,能留下他的子嗣也好,结果,一切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在万俟玉翎身上体会不到报仇的快感,阿苏愿意听取墨黄的计策,把矛头对准莫颜。   北地一到冬日便风雪交加,两国会面的地点地势凹凸,雪要比其余地方更厚一些。   莫颜的棉靴踩在雪里,凉气顺着脚底板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在寒冷中,头脑更清醒。   之前所预料的没错,两国所谓的交易,不过是一个陷阱。   她接到于菲儿的手势,正准备撤退,异变突生。   “还我爹爹的人头来!”   一声冰冻三尺的冷斥,于菲儿轻身一纵,冲着棺材内的人头而去。   她不甘心,不能白来一趟,尸身为假,人头却是真的,说什么,也要带回去入土!   “菲儿,不可!”   蛮族就是算计好一切,才会布置陷阱,若非有万全的把握,墨黄怎么肯吐出实情?   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撤退,等回到营帐,再做打算。   莫颜惊叫一声,正要飞身阻止于菲儿,墨黄闪身,挡在她的面前。   “莫颜,你够聪明,可惜,不是谁都如你一般。”   墨黄得意地玩弄着手中的匕首,用手指肚贴着匕首的锋利,只是轻轻一擦,便出来一道血痕。   对于此,墨黄很满意,她伸出舌头,舔手指肚上的血,阴森森道,“既然来了,就别想活着回去。”   那边,于菲儿已经被蛮族士兵困在一处,对方带来的人,出手招招狠辣庄亲王福晋。   莫颜如墨的瞳眸微微一眯,面色谨慎戒备。   她没有和墨黄交过手,但是对方对针法掌握登峰造极,她必须提防墨黄用暗器。   手中的鞭子虽然好,却不适合近距离的搏杀。   墨黄曾经是万俟家老祖宗留下的暗卫,所掌握的必定是狠辣的功夫。   莫颜的右手探入袖间,握着一把冰凉的匕首。   那是万俟玉翎送给她的宝贝,从大吴辛苦搜刮而来,玄铁打造,削铁如泥,千金难求。   莫颜从来没用匕首杀人,只是用来杀山鸡野兔,自家皇叔大人说她暴殄天物。   “想杀我?”   只有三个字,莫颜平静无波的语气不带任何情感。   墨黄心中一震,瞳孔放大,此刻的莫颜,像极了万俟玉翎,同样是那种淡漠,却有着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自信。   二人对视,寒冽的眸光在半空中交汇,莫颜眯了眯眼,“想杀我,要看你有没有这样的本事!”   话毕,莫颜身形一侧,匕首以匪夷所思的速度一转,快若闪电,直奔着墨黄的左胸口而去。   寒光闪闪的匕身,尖端挑破了墨黄的袄裙,她猛然从刚才的溜号中清醒过来,及时向后一退。   不过是一招,墨黄就出了汗,多亏她有准备,不然就要葬身在莫颜的匕首之下。   “你以为,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奈我何?”   墨黄脚尖轻踮,身体前倾,右手一个迅疾如风的抬起,眨眼间袭上莫颜紧抓匕首的手。   冷风不合时宜地刮起,莫颜的乌发随风纷飞,周围两方厮杀惨烈,这样耽误时辰,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墨黄步步紧逼,一边飞速撤身,一边横扫她的双腿,那力道狠绝无比,若是一个躲闪不及,让人毫不怀疑,那一双腿会被硬生生地折断。   两人若不是在打斗,莫颜简直要为墨黄叫好。   一系列的动作,完美得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却有极大的杀伤力。   冰天雪地中,一道鲜红和嫩黄战在一处。   那边,于菲儿自知上当,后悔不迭,都是她冲动,才让己方没有逃脱的机会。   如果是刚刚,在最开始发现的时候,撤退还来得及。   罢了,即便是豁出这条命不要,也得把人头带回,这关系到大越士兵的士气!   己方不能连连退缩,继续做缩头乌龟了!   “颜颜,你先走!”   于菲儿怀里抱着爹爹的人头,身形迟缓,根本不是蛮族人的对手,此刻她被包围,没有一点还手之力真正的女人。   冷风毫不留情地吹着,刚才还晴好的天,突的阴暗下来。   莫颜苦笑地摇头,她就算是想走,也不能,墨黄功法极高,她要用吃奶的劲,才能保证自己安全无虞。   既然已经这样的场面,只得将计就计,杀出一条血路。   于菲儿见莫颜走不成,知道她被自己连累,越发着急。   防备上一个疏忽,被蛮族人用剑在肩胛骨上刺了一个窟窿,顿时血流如注。   暗红的鲜血,染上白色的素服,使得于菲儿的面色越发的苍白下去,可这样的疼痛和虚弱,却压不住她唇畔的一抹轻扬。   于菲儿妖冶一笑,竟是比蛮族第一美人阿苏还要艳丽上几分。   她不舍地看着怀中的人头,向着远方大力一抛,紧要牙关,飞身跳到莫颜身边。   “我善后,你快走!”   受伤了,挺不了多久,于菲儿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莫颜轻轻地摇头,两个人是患难与共的交情,她若是抛下姐妹,自己回去,那成什么人了?   但是于菲儿抛人头的动作,给了她启迪。   “事到如今还白日做梦。”   墨黄毫不手软,匕首灵活,上下翻飞,步步紧逼,哼,还有更多的陷阱等着他们!   大越方有侍卫按照于菲儿的办法,杀到人群后,找到另外一颗头颅,也向远处抛出。   尸身不便于携带,但是人头却是可以的。   于菲儿每一个动作,身上的伤口都要流出大量的血,照此下去,会流血过多而死。   她的血有剧毒,莫颜还不敢靠得太近。   按理说,用于菲儿的血是给对方下毒的一个好办法,不过对方的人手武功甚高,打斗这么久,身上未见几个伤痕。   蛮族的五十人,有大半都是和墨黄同样的暗卫。   眼瞅着,大越的跟随的高手护卫们死伤大半,再打杀下去,最后必然全军覆没。   人头已经在很远的地方,只是没有人回去,都在为保护莫颜而战。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莫颜额角上出了冷汗,她强迫自己要冷静,关键时刻,靠自己。   只要想想皇叔大人,她的心就安宁几分。   那边,于菲儿的脚步凌乱,已经不能再坚持,刚才莫颜就为她挡了好几剑。   想到此,莫颜转换方向,不再攻击墨黄,而是一掌拍向于菲儿。   这一瞬间,让墨黄的招式停滞,不明白怎么打着打着,对方就出了内讧绝世俏仵作。   “快走!”   莫颜用力,把于菲儿拍出很远,前方有一匹快马,于菲儿若是动作快,能捡到人头,回去报信。   “难道,你想让我们都死在这,没一点收获吗?”   莫颜手里拿着匕首,一身如血的红裙,衬在以白雪为背景的大地上,竟然格外的好看。   于菲儿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一手捂着肩甲,这一幕,她牢牢记在脑海中。   一直到很多年以后,依然会时常想起。   她总是对洛峰笑言,当年,她和莫颜差点成为情敌,如今却有深厚的情意,作为永远的牵绊。   “快走!”   莫颜跺了跺脚,她倒是想做个发怒的表情,可太冷了,脸都被冻得僵硬。   浑身上下,是刺骨的寒凉,莫颜带着剩下的人手,阻挡追击于菲儿的人。   “你们失算了,因为我们的目的已经达成。”   看着于菲儿的身影只有一个小黑点,莫颜放心下来。   她挑了挑柳眉,唇线绽放一抹笑意。笑容在北地的寒风中,却如春光明媚,她的双眸灿若星辰。   身后连绵起伏的山峦,忽然层层叠叠的远去,万丈光芒,都融汇在这一颦一笑中了。   蛮族众人愣住,这样一个女子,冰雪般聪慧,震人心魄,尽然有一种让人忍不住臣服的力量。   相信,即便是在战场上,莫颜也不会输给任何一个男子。   这样的风姿绝代的女子,死了,倒是可惜了。   阿苏叹息一声,摇摇头,但是两个人中间的仇恨,是难以化解的,只有死,也唯有让莫颜死。   “下手,一个不留!”   蛮族总共还有三十几人,而大越,不到十个人,如此悬殊的力量差距。   侍卫们守护在莫颜身旁,用肉身作为阻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皇后娘娘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不然,就算他们死一万次,也不够偿还的!   蛮族这次下了全部力气,速战速决,很快,莫颜身边又有侍卫倒在血泊中。   自从穿越以来,莫颜见识了生死,也明白,这里和她原本所在的世界不同。   她的一双手,为了保命,染上过鲜血,可那又如何?   莫颜左手使匕首,右手用鞭子,这样可攻可守,勉强还能应付,但是她知道,支撑不了多久了。   远处,传来马蹄声声,一个白色身影,正在以雷驰电掣的速度向她狂奔而来末世之我的媳妇两千岁。   太好了,自家皇叔大人!   莫颜胳膊受伤,她的吐出一口血来,冲着远处的身影,嫣然一笑。   “都是废物,废物!”   这么久了,竟然还没把一个女子弄死,阿苏不得不使出她的杀手锏。   棺材里的尸身被人提出来,上面有一个机关,趁着众人闪神之际,尸首的肚腹,嗖嗖地窜出几十根铁钉。   谁能料到,蛮族能使唤出这么歹毒的法子?   就算己方带走了尸身,不易察觉的发动暗器,也要受伤。   莫颜的鞭子和匕首都不能挡住铁钉,她尽管快速做出反应,仍旧有一根,钉在她的肩胛骨上。   有些疼,接着是酥麻,喉咙腥甜,她要吐血了吗?   万俟玉翎已然接近,他从马上纵身跃起,用平生最快的速度,也只接住了莫颜要倒下来的身体。   一瞬间,他仿佛坠入到一个冰冷的寒潭中,再无一点生气。   “杀!”   万俟玉翎吐出一个字。   赶到的暗卫们见状,极力追击阿苏众人。   风怒吼着,万俟玉翎用内力挥动衣袖,周围的雪顿时席卷几米高,纷纷扬扬,把二人包裹其中,让人看不真切。   是他不好,明知道蛮族的狡诈,还让她以身犯险。   “颜颜。”   万俟玉翎背影孤绝,跪在雪地中,小心地把莫颜抱在怀中,他乌发翻飞,眼中是止不住的疯狂之色。   那一只因常年习武握剑而带着薄茧的手掌,轻轻地摩挲地莫颜的脸颊,把她的黑发向两侧拂动飞扬开来。   一时间,使得被他手掌阴影所笼罩下的那一张脸,显得越发苍白如纸,竟找不出一丝一毫的血色,莫颜虚弱的简直令人心痛的无以复加。   万俟玉翎哆嗦着一双手,摸着自己的胸口,他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冷静。   趁着蛮族和己方做交易,莫轻雨带着人马绕路,正在攻击北地边境的城门。   如果和城内百姓能里应外合,他们很有希望一举夺城。   现在正是让蛮族放松警惕的最好机会。   可是,他来晚了一步,在路上看到浑身是血的于菲儿时候,他心就已经死过一次。   翻了半天,摸索到一个药瓶,这是莫颜当年留下的小还丹,他就是用这个保住的性命。   瓶口有一个塞子,万俟玉翎手脚发软,挣扎很久,都无济于事。   他是怎么了?   身体就和被抽干一样,血液凝固,看着莫颜嘴角还有一抹笑意,是因为看到他的身影,所以才能放心么搬迁困难户。   “主上。”   暗三击杀墨黄之后,率先返回,万俟玉翎身边不能没有人保护。   “还是属下来。”   暗三忍不住悲痛,看皇后娘娘的伤势并不严重,为何不醒来?他眼尖地看到那根射在肩甲上的铁钉,已经变成了黑色。   蛮族,再次用了毒。   这边,莫颜已经昏迷过去,她有不好的预感。   已经吃了解毒丹,普通的毒,对她根本不会有影响的。   好在,皇叔大人终于还是来了,他们抢到了人头,虽说损失惨重,总算完成了任务。   前方是一片迷雾,莫颜轻飘飘地,沿着迷雾中走。   好像,在尽头处,隐隐约约,有光亮的痕迹。   这是哪里?   继续向前,冲出迷雾,莫颜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宏伟的建筑门前。   天啊,她怎么回到了现代?   若是以前,能回到这里生活,是让莫颜再欣喜不过的,可是她现在,只想回到大越。   她割舍不下万俟玉翎,还有四个小包子!   她这是死了吗?   莫颜摸不到自己的身体,好像只有一双眼睛,用局外人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   这里是二十一世纪的故宫。   大概是正值夏季,游客络绎不绝,很多都是来自不同国家的人,黑皮肤,白皮肤。   众人自发组成一个参观的小分队,由导游耐心地讲解。   很多人激动的在各个宫殿合照,还有专门卖纪念品的地方。   莫颜很想哭,她要回到大越,即便是现代生活便利,可她不想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玉翎,如果我死了,你真的要遵守承诺,和我一起死吗?   不要啊!   莫颜焦急万分,她希望他好好的活着,至少,还有几个包子陪着他。   可是她清楚,如果她死了,他也不会独活。   至于为什么这般肯定,她也说不清楚。   两天了,从莫颜抢回两位将军的头颅,她昏迷过去,已经两天了。   大越和蛮族厮杀一天一夜,折损不少兵马,可让人欣慰的是,边境城池夺回来了。   莫颜正躺在边境城池内一个温暖的居所中,长睡不醒魔妃难逑:勿惹大小姐。   “父皇,母后怎么了?为什么不陪我说话呢?”   整整两日,万俟玉翎没有合眼,抱着莫颜的身体不撒手。   直到昨天,大军攻进边境城池,军营移动到城内,他才抱着莫颜上了马车。   明熙还小,懂得不多,但是父皇一直没说话,他心里有些恐惧,红了眼眶。   墨紫不敢言语,拉着明熙的小手,悄无声息地退后。   主上他自从那刻后,心好像死了,如行尸走肉,不肯说半句话。   军中事务,一切靠莫轻雨将军处理。   于菲儿受伤严重,洛峰要照顾她,还得帮着处理军中事务,莫颜现在,也是洛峰的救命恩人。   “娘娘很累,所以要多睡几天才能醒。”   墨紫安慰明熙,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   皇上不肯吃饭,不肯休息,也不管军中事务,那么静静地坐着,像一尊雕像,没有半点反应。   “墨紫,怎么办?”   安抚好明熙小包子,墨粉揉揉眼眶,娘娘中了蛮族的毒,对方不肯给解毒的丹药。   听说这种奇毒很霸道,但是不会让人在短期内死去,而是这样一直昏睡下去,到各个器官衰竭而亡。   就是让你看着,却又束手无策。   墨粉忍不住,嘤嘤地哭起来,她看不到一点光。   边境城池被夺回,蛮族再次后退,大越士气大作,而皇后娘娘中毒昏迷的消息,却被封锁住,以免影响士兵们的高涨的热情。   “主上派人用最快的速度通知祝神医。”   墨紫平静的神色,隐藏内心那一抹忧虑,“祝神医应该有办法的吧?”   当年万俟玉翎身中无比霸道的寒毒,到了祝神医那里,一样迎刃而解。   这次本来祝神医要跟随到北地,在途中一时兴起,去西北会友,所以耽搁了一些时日。   他们宁可相信祝神医无所不能,不然,主上怕是要自绝了。   门边,莫轻雨定定地站了一会儿,他自己的妹妹,何尝不担心,可是他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是多余的,应该把所有的时间,都给夫妻二人。   “颜颜,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   万俟玉翎握住她冰凉的手,只有浅浅的温度,证明她还活着。   那个时候,他没有多加注意,却奇怪地记住她的面容。   后来,两个人彼此不自觉地被对方吸引,还记得去颍川的路上,她每一个举动名门天姿。   她是第一个看到她沐浴的女子,所以,李德曾经说过,两个人,注定会有交集。   结果,正应了那句话。   他们是夫妻,同生共死,他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她能展颜一笑。   万俟玉翎从来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的话,他清楚记得二人相处每一个细节。   在西北隐居,莫颜和菜市场的小贩也很熟悉,每次去买菜,都要和众人打招呼。   她的笑容是那么真挚而灿烂,从来没有嫌弃过贫贱的市井之人。   一夜,又是一夜,天光大亮。   说了一晚上话,万俟玉翎片刻不离,他的喉咙沙哑,嗓子就好像冒着火。   墨紫做了补身子的粥,她无奈地端在门口,犹豫要不要进入。   平日不通报,她是不敢打扰的。   现在不同,因为她劝说到渴死,也不会得到主上的回应。   他的心,已经跟皇后娘娘走了。   “墨紫,这样下去也不行啊,三天了!”   墨粉昨夜没睡好,眼睛浮肿,为怕明熙看出来,特地上了一层厚厚的脂粉,结果脸色惨白,说不出的怪异。   主上不吃不喝,没等娘娘醒过来,他自己就要先倒下了。   无论如何,就算掉脑袋,也必须去劝说!   屋檐上有硕大的冰棱,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热粥泛着白色的雾气,温度刚好,再等片刻,就凉了。   鼓足勇气,墨粉负责推门,墨紫进入其中。   一进门,墨紫放心了些,娘娘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而主上,并不在前面守候。   只要有动作,肯进食就好。   窗边,一袭白色身影负手而立,背影的轮廓丝毫看不清楚其正面的面容,他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别样的气息。   墨紫拿着托盘的手抖动,瞬间,她惊得跪了下去。   一夜之间,万俟玉翎的乌发寸寸成雪,冷风钻入内室,那头银丝,轻轻地拂起……   到底是何等的伤情,才会一夜白头?   自从抢夺回两位将军的人头,大越收复失地,士兵们一鼓作气,接连打了几次胜仗。   蛮族不敌,被重挫后手忙脚乱。   阿苏已死,蛮族首领痛心疾首,最近都无心过问军务,让莫轻雨钻了不少空子。   假以时日,己方必定能占领蛮族的边境,反败为胜。   喜悦的气氛在营帐中围绕,士兵们争先恐后想给皇后娘娘磕头,表达内心的敬意盛宠嫡妻。   一连七日,莫颜还在昏迷之中。   她不知道自己出体的是不是魂魄,反正没有地府的人来接她。   记得前一刻还在冰天雪地的北地,现在又变成了夏日。   莫颜回到曾经的住处,她的房间已经落了灰尘,有太久没人打扫过。   那个猝死的女法医,会渐渐地被人遗忘。   局里最近没有大案子,一如既往的清闲,她死之后,法医科室又调来一个明眸皓齿的美人,似乎局里的小伙子都对美人有点意思。   虽说没有大案,打架斗殴时常发生,法医还负责对伤者进行伤检。   新来的女法医据说刚刚毕业,但是看手法娴熟,有两下子,她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初夏。   莫颜怅然若失,她发现在大越几年,对于二十多年生活的地方,竟然没有一点感情。   作为没有的实体的存在,她只能到墓地溜达一圈,缅怀下亲人。   满脑子都是在大越的点点滴滴,爱财如命却也爱女如命的爹爹,霸道又不失柔和的娘亲,还有看上去古板,一肚子坏水的大哥,宠溺她的二哥……   那些亲人还在等着她回去,她是大越的皇后,难道高位要拱手让人?   莫颜的心,慢慢的安定下来,她觉得老天既然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就不会让她轻易的死。   至少,不会送她回现代。   那么能留在这里,可能有未完成的事。   凭着自己的直觉,莫颜再次回到故宫之中。   同样都是宫殿,她从这里醒过来,应该也能在这里回去。   “抱歉啊,今日这里不开放。”   一个戴着墨镜牛气冲天,嘴里叼着牙签的二十多岁男人站出来赶人。   故宫不是所有的殿宇都开放,今日他们要在这里拍摄电影,为求真实,没有选在电影城。   电影城的建筑美轮美奂,却缺少年代沉积下来的底蕴。   这部电影耗费几十个亿的投资,可谓空前绝后,要参与世界上著名的奖项角逐。   现代的生活,枯燥无味,莫颜在工作后,除去上班时间和尸体打交道,下班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更别提娱乐。   导演和一旁的编剧嘀咕剧本,演员正在休息的地方对台词。   “我说导演,你找这人靠谱不,哪找来的?不是被你潜规则了吧。”   编剧修改台词,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为角逐世界的奖项,投资方砸了大把的钱,万一演员在演技上不过关,这钱可就打水漂了富堂皇。   “潜规则个屁,老子只喜欢女人!”   导演吹胡子瞪眼,随手用手里的剧本砸编剧的脑袋,“谁知道他什么,管他什么人!那演技是极好的!你就等着吧,这一出下来,必定被咱们捧成当红影帝!”   导演对自己的眼光很有耐心,他们在拍摄清朝的历史剧,其中涉及四阿哥和八阿哥的夺嫡。   在见到那人之后,他相当惊艳,因为对方很有威势的一句话,“大胆刁奴,穿的怪模怪样的,成何体统!”   演员一出来,莫颜愣住了,那个俊美如女子一般的男人,不是洛祁,又是谁?   ——   农历十一月的北地,滴水成冰,这几日越发的冷了,一到下晌,冷风如刮骨。   巡逻的士兵们穿上几层厚重的棉衣,每两个时辰换班一次,他们要得火堆前取暖驱寒。   一间静雅的内室,四周挂着帘幕,点燃着昏暗的油灯。   万俟玉翎斜靠在床前,拥莫颜在怀里,两手扶着她的肩膀,颤抖着,解开她领口的盘扣。   旁边的托盘上,摆放着一盒褐色的药膏。   盆中有温水,万俟玉翎亲自动手帮助自家娘子擦身,看着她如羊脂玉一般的后背,白玉无暇,却被肩胛骨下方的黑孔硬生生地破坏。   无论是任何解药还是续命的小还丹,对莫颜来说,都起不到丝毫作用。   他颤抖着双手,上了好半天,才把药涂抹均匀,万俟玉翎双腿发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不久前接到报信,祝神医骑马,最快也要两天两夜的路程,莫颜能少等一刻,她的生机,就多了一分。   “主上,不知为何,娘娘中毒昏迷的消息传了出去。”   如今,能接近这里的只有墨紫和墨粉,报信的士兵便求了她们,静默地在门口等候。   万俟玉翎突然发狂,夺回边境城池,蛮族的战俘,全部杀无赦,一个不留。   在城外的山坡,上万人被同时斩首,血流成河,把一片落雪染成鲜红色。   滚烫的鲜血融化了落雪,又在一夜之间,凝结成冰。   士兵们轻易不会到那个地方去,走进一看,总觉得进了人间地狱。   皇上一夜白发,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见,皇后娘娘中毒的消息,瞒不住了。   士兵们听说皇后娘娘为抢夺于家两位将军的尸身才让自己置身危险境地,更是对蛮族恨之入骨。   几十万将士,咬破手指,在一张白布上印了指纹请战,要攻打蛮族的边境。   还有士兵跪在雪地里请旨。   外面的天越发阴沉,日头早就不见踪影,四周都是昏黄昏黄的,似乎一场大雪近在咫尺华缘到。   若是又下起大雪,恐怕要耽误祝神医的行程。   万俟玉翎已经派出暗卫去接人,可是大雪封山,迷路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莫颜不像前几天那样呼吸平稳,发起高热,先前发白的嘴唇,现在已经嫣红干裂,他只能用最细软的棉布,沾着清水轻轻地擦拭。   墨紫回禀之后,等待指示,然而万俟玉翎的世界,只有他和莫颜两个人,对墨紫的话,充耳不闻。   已经好多天了,主上只喝了水,不眠不休,这样真的不会有事吗?   墨紫看着床上只有半分生机的莫颜,再次红了眼眶。   她自从做暗卫后,就很少流泪,这几日的眼泪,比她这些年加一起都要多。   ——   门前是一条黄土路,祝神医他们抄小路,若是下了大雪,这条路是不是更加难走?   万俟玉翎茫然的站在路边,看着远方的尽头。   北地边境,冬日里的树叶早就落光了,只留下干枯的枝头,斜挑在路边。   冬日的太阳只余了一点红晕的光,像蛋黄一样挂在天际,却不能让人温暖。   他中过寒毒,很少流汗,却在感觉在这阴冷的室外,额头上不停地冒着汗水。   万俟玉翎掏出袖口里的细棉布帕子,脑海中是他骑马,莫颜给他擦汗的笑脸。   她说,再没有比细棉布更好的帕子,丝绸的中看不中用。   如今,那个人正躺在冰冷的床榻上。   慢慢的,万俟玉翎用帕子划了一下眼睑处,好像有点湿润,真是他的眼泪?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年看着她从悬崖上掉下,他的心已经死过一次。   他用自己的命换她,可她却坚定地跳崖,是那般义无反顾。   一起生,一起死,如果真有意外,请原谅他的自私,他总是要陪着她的。   虽然没有到入夜,天色却越发的阴暗,一阵寒风吹过,天上落下星星点点的雪粒子,打在万俟玉翎的脸上,让他的心再次沉入谷底。   “主上,您这又是何苦?”   私下,莫轻雨也是万俟玉翎的属下,小妹成了那副模样,他是痛心的,所有的心痛,都转化为对蛮族的仇恨。   按照之前设下的局,大越必定要趁机攻打蛮族,用投石机强横地砸开城门。   投石机经过改制,威力不可同日而语,这是大越方最新的杀手锏。   万俟玉翎没有说话,背着手望着土路的尽头,正是祝神医应该来的方向神伏魔。   “颜颜,她也不希望你这样。”   莫轻雨想了半晌,只挤出来这一句话。   果然,提到莫颜,万俟玉翎的眸子内终于不再是万里冰封,而是晕染上了温度。   北风席卷,他一身淡薄的白衫,站在雪地中,已经一个时辰,肩膀上满是落雪。   他的背影孤绝,有一种岁月的沧桑之感。   “按照原计划。”   万俟玉翎低沉地嗓音响起,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在说着天气,“屠城,我要让一个城的人,为她所受的苦楚,付出代价。”   横尸遍野,血流成河,那又如何?   即便是杀光蛮族所有人,他也在所不惜。   天开始黑了,不远处莫颜居住的房屋,油灯透过门缝,照了出来。   风雪交加,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们,一两个时辰就要换岗,而万俟玉翎,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许久。   墨紫和墨粉一人照顾明熙,一人还要照顾莫颜,两个人忙得连轴转,脸色憔悴不堪。   墨粉到门外用帕子包着雪粒,轻轻地放在莫颜的额头上,希望能降温。   帝后的感情,他们做下人的看在眼里,如果娘娘真有事,怕是大越以后的担子,就要落在太子明澈身上了。   “母后怎么还不醒呢?”   明熙抓着莫颜的手,在一旁背诗,以前他总是淘气,故意不肯背,其实,他早就记得清清楚楚了。   “母后,这是明熙的泥人。”   明熙从京都偷跑出来,身上除去几块点心,就带了一个泥人,是父皇和母后合力完成,他认为最好的东西。   还有一个是他和大哥明澈自己捏的,作为礼物,想要送给母后。   墨粉看着似懂非懂的明熙,不忍地转过头,眼里的泪水,灼的她眼眶生疼。   万俟玉翎一直站在路旁的树下,下雪的晚上,寒风如刀割,他的保持一个姿势,俨然半个雪人。   墨紫哆嗦着提着灯笼,挂在枯树枝上照明,心中突来的悲怆。   这世间,难道是真的是公平的吗?情深意重的夫妻,也要忍受生死离别的苦楚。   但愿皇后娘娘能够早日好起来,不然,这天下,怕是要成了屠宰场。   “主上,您不进去陪着娘娘吗?”   墨紫好话说尽,最后不得已抬出莫颜,老天保佑,千万别等娘娘平安无事,主上又倒下了。   万俟玉翎迟疑一下,正要说话,远处有暗卫飞奔而来,正是派出去接应的暗三。   “怎么样,祝神医呢?”   大力抓出暗三的手,万俟玉翎的眸色越来越冷,他的身后,空无一人快穿之复仇事务所。   暗三疼的倒吸一口冷气,跟随主上多年,还没有类似的情况。   愣了一下,暗三跪地回禀,前方的城池雪下得更大,他们走的路原本有一处桥,却被大雪压塌。   祝神医听闻莫颜身中剧毒,把压箱底的宝贝药材都带上了,东西过多,无法施展轻功。   周围也没有多少能借力的,他们带东西回来很费力。   “桥断了,用铁索,你们带一队人马,躺下,给祝神医做踏板。”   呼啸的寒风,不知不觉间,已经越来越大了,茫茫的天空,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边境城池的前后没有多少遮挡物,万俟玉翎身边的侍卫,冻僵了几人,皆被抬走。   墨紫和墨粉谁也不能睡觉,夜里还要让侍卫帮忙给万俟玉翎的身上扫雪。   他这一站,就是一夜。   天明时分,祝神医终于马不停蹄地赶来。   有士兵们作为人肉盾,他扯着大箱子,艰难地在雪中跑了几个时辰,这会身上都被汗水浸透,随时可能结冰。   远远的,树下站着一抹衣袂飘飘的白色身影,祝神医眼尖,看到那人的手,不然那人身上被白雪覆盖,他真的会以为是一个雪人。   万俟玉翎感觉自己麻木了,他听到动静,缓缓地侧头望去。   祝神医抹了一把汗,用手给万俟玉翎把脉,冰凉的触感让他哆嗦一下,吼道,“你这又是发的什么疯?”   “快……快去救颜颜。”   万俟玉翎动了动喉咙,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他上前要拉着祝神医的胳膊,结果突来的眩晕,直挺挺地倒下。   “哎哟喂!”   祝神医哭笑不得,这是闹的哪出?人还没死,就是有希望,这般绝望,是不相信他的医术?   冷冰冰的万俟玉翎,还是第一次低声下气的求人,可惜祝神医还没得意,他就晕过去了。   “走吧,看看我那徒儿什么情况!”   祝神医拎着箱子继续跑,侍卫们扶着万俟玉翎,欲言又止,不应该先给皇上诊治一番吗?   “死不了!”   应该是有个十天八天滴水不进,又伤心过度。   祝神医看着万俟玉翎一头银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懂,原来这就是用情至深,他自己因为所爱女子的死,孤单了二十年,现在对比,好像是一个笑话。   内室,莫颜已经不那么安稳,她的脸红润的吓人,唇却是苍白的,上面还有几道细小的口子。   祝神医检查了伤势,研究了那颗钉子,深深地松口气品妆。   是剧毒,也不好解,如果没有防护措施,等不了这么多天,莫颜早就去投胎了。   在之前,她服用过解毒丹,而且又用了最珍贵的小还丹。   伤口处发黑,并且几乎贯穿肩胛骨,又耽误的时间太久,不太好处理。   祝神医匆忙换了一套衣衫,洗净手,找出自己锋利的小刀。   没有任何麻醉,他一刀下去,割下铁钉周围变黑的肉。   昏迷中的莫颜无法承受剧痛,面色惨白,渐渐地,唇角溢出一缕鲜血,顺着下颚滑落。   “快,用帕子塞住她的嘴,防止咬舌!”   祝神医话音刚落,醒来的万俟玉翎冲上前,把莫颜整个人拥在怀中,动作轻柔。   他伸出一只手,放在莫颜的口中。   或许是无意识的,只要疼痛,她便会咬他的手,她口中的鲜血,都是他的。   祝神医处理过伤口,万俟玉翎的手已是血肉模糊,他却根本不在乎,满心满眼,都落在莫颜的面颊上。   “毒素控制的不错,我喂她一粒百花玉露丸,约莫两个时辰会醒,余毒要慢慢清理。”   忙活许久,祝神医又是满头大汗,体力透支,走路踉跄要扶着墙。   可是周围人都在关注床上的莫颜,没有搭理他这个劳苦功高的人。   祝神医气歪了鼻子。   算了,非常时期,他大人大量,就不计较了!   此刻的莫颜,正在某家五星级酒店中。   她昏迷的这十几日,在现代,已经过去快一年。   洛祁凭借一部电影,成为当红影帝,只要一出门,立马造成拥堵。   她疑惑,洛祁是怎么回到现代的呢?或许找他,两个人商量如何回大越?   可是看到他日子过的风生水起,莫颜又不确定了。   主要,她不确定,洛祁是不是穿越的,还是现代也是属于某个平行空间。   为得到证实,她钻入洛祁临时休息的卧房。   现在,洛祁正在洗澡,而她耐心的等待。   她发誓,自己可不是故意想看洛祁的*,而是他以前受过重伤,还是莫颜救治,对他身体疤痕的部位,比较清楚而已。   若是让皇叔大人知道,还不一定怎么吃醋,肯定不会像上次被夏明轩激怒那么简单。   吱呀一声,浴室的门开了,洛祁下半身围着浴巾,慢慢地走出,他小腹上有完美的八块腹肌,身上还有未曾擦干的水珠毓秀。   莫颜无暇欣赏半裸美男,在看到洛祁胸前的伤口后,她瞪大眼睛。   没有错,是他!就是他!   在她还没想好怎么办的时候,突来的一股吸力,把莫颜卷入了一个漩涡之中。   口中是血腥的味道,让莫颜几乎作呕,她颤抖着睫毛,费力地睁开眼睛。   她正躺在一张床上,周围是鲜红的纱帐。   内室里所有的摆件都是刺目的红色,在桌前,还有两根粗大的龙凤喜烛。   瞬间,莫颜的心都不会跳了,她难道又穿越了他人的身上?   她用力地想要坐起身,却被肩膀的剧痛弄的动弹不得。   “娘娘,您醒了。”   墨紫端着茶盏的手,因为惊喜,滚落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她却无心顾及,立刻跑上前,在莫颜身后,放了一个柔软的靠枕。   “怎么回事?皇上呢?”   莫颜看着内室的喜庆,有些不知所措,她到底昏迷多久,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她已经成亲,没有错,为何内室布置的和喜房一样?   “娘娘,您昏睡了十几日。”   墨紫把最近的发生的大事小情,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包括莫颜开始没有知觉的事。   两天前,祝神医感到,喂她吃下解毒丹,并且说两个时辰能醒。   于是,万俟玉翎又在床前,守候一天一夜。   莫颜呼吸平稳,身体状况开始恢复,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醒过来。   一向对民间习俗嗤之以鼻的万俟玉翎,听信暗卫们念叨的,冲喜。   于是,所有人都被折腾一遍,准备了这间喜房。   今日早晨,蛮族突然来袭,万俟玉翎亲自率领大越将士,攻打蛮族的城池。   “什么?他没用膳?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莫颜一着急,差点呕出血来,十几天了,是个人都受不了,何况,他去了战场。   内心有一种刺痛的焦灼感,即便是灵魂回到现代,她除去最开始的惊慌,就有被温暖包围的感觉。   她那么坚信自己会回到他身边,何尝不是万俟玉翎的力量?   “不行,我要去看他!”   莫颜不顾伤口的疼痛,强撑着坐起身,就要下地,可是多日她也不曾进食,顿时感觉到天旋地转。   门外的墨粉听到动静,也赶忙进来,二人一同劝说。   “你们不懂上仙是死宅。”   莫颜怅然地叹息一声,能醒来,对她来说是莫大的恩赐,此刻,她最想见到的人,只有他。   相信,即使是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帮上任何忙,只要他看到她,也会安心的。   墨紫墨粉沉默了,她们认为皇后娘娘说的有道理。   城墙下,两国士兵在激烈的交战,转眼片刻,便是无数条生命逝去。   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永远只有两个选择,杀人和被杀。   尽管能想象战争的残酷,可是在看到这样的场面时,莫颜还是愣住了。   残阳如血,远处的天也被晚霞染红,正如古老的城墙下,死伤士兵伤口中,流出的汩汩的血。   莫颜站在原地,那一抹同样鲜红的身影,不期然地映入她的眼底。   万俟玉翎正在对战蛮族首领,他单手提剑,宽大的衣袖在空中一划。   还是那般面无表情的脸,凌冽如冰的目光,他的举手投足,都发出莫大的威势。   他好像瘦了不少。   周围的大越士兵被这种威势感染,士气高涨,强悍的蛮族士兵竟然没有还手的能力。   似乎是心有灵犀,万俟玉翎不耐烦地快速进攻,长剑刺入蛮族首领的胸口,用剑尖一挑,直接把人甩了出去。   他慢慢地转过头。   隔着遥远的距离对视,天地间一时无声。   几乎是一个瞬间,他从空中跃起,几个起落来到她的面前,空荡荡的后方,可见他的有多么的急切。   万俟玉翎不再能维持原有的镇定,他平静如水的眸子下,掀起巨大的波澜,紧紧地把莫颜拥入怀中。   虽是如此,他仍旧不失体贴,小心地避开她肩膀的伤口。   蛮族首领为女儿阿苏报仇心切,主动带兵,却在几个回合,自不量力地死在万俟玉翎剑下。   蛮族首领战死,一时间大乱,而大越士兵则是越战越勇,快速向着蛮族的地盘进攻。   周围是一片哭喊声,刀枪入到皮肉的声响,以及喷血的声音。   万俟玉翎带着莫颜,回到后方,二人紧紧地注视着对方。   才十几日不见,好像地久天荒,他清瘦的不成样子,红色喜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越发衬得肤色苍白。   莫颜想,她昏睡的这些日子,他一定是如行尸走肉吧?   那随风凌乱飞舞的满头白发,更是刺痛了她的眼。   “颜颜,我想你,以后不要再离开我,一天都不行。”   万俟玉翎抬起手,细致地摩挲她的眉眼,这一张如花美颜,竟像永远都看不够一般未来之女神系统。   这些日子,她昏迷,他觉得自己死了一次又一次。   “玉翎,昏迷的这些日子,我很后悔。”   莫颜眸中满是水雾,她强忍着,才能让自己不哭出来。   她抬起未受伤的手臂,把万俟玉翎散乱的发绕到耳际,闷声道,“我后悔和你约定,我怕我死了,你要跟着我去。”   其实那时候,她只希望,他能好好的活着。   “说什么傻话,我们谁也不会死。”   万俟玉翎惩罚地吻上她柔软的唇,他只想这么做,不分场合,即便是,在战场上。   他终究还是舍不得,轻轻地掐了她水嫩的脸颊,用泛着胡茬的下巴蹭着她的发顶,呢喃道,“告诉我,你会一直陪着我。”   如万俟玉翎这般强大,此刻也没有安全感。   他做了多少疯狂的事,他不记得。   “我们永远会在一起,不分开。”   莫颜比任何时候都要乖巧听话,这句话,是发自内心。   此后的一个多月,蛮族首领身死,群龙无首,内部出现分裂,又起了内讧,袁家和蛮族的势力逐渐分割,让大越乘胜追击,一连拿下好几个城池。   谁也不知道,事情会这么快出现转机,本以为要开战几年,两个月就解决了问题。   但是,大越没有掉以轻心,蛮族是撤兵保存实力,并没有和大越硬碰硬。   彼时到了年关,北地冰天雪地,却抵挡不了众人对过年的喜悦和向往。   万俟玉翎不必留在北地,要尽快回京,因为莫颜的伤势刚好,身体还弱,就耽搁了下来。   夫妻二人商议,要在北地,陪着士兵们过一个年。   这个年,或许不是最团圆,希望能成为最难忘的。   明熙在经历莫颜受伤事件后,变得不如以往顽皮,懂事地每日都坚持写大字。   小小的一个人儿,手腕也没有力气,字软趴趴的,但是他却格外认真。   莫颜心疼他,多余的时间都陪着明熙,搜肠刮肚的给他讲故事。   所幸,在现代的日子,她在书店泡了几天,各类育儿的百科没少看,才能应付小包子层出不穷的问题。   “母后,今日讲故事的时间到了。”   莫颜已经开启连载模式,每晚入睡前,小包子明熙都会来听。   有时候兴奋的睡不着,就要闹一会儿,让想偷香窃玉的皇叔大人丝毫没有机会。   好不容易等到莫颜讲完,万俟玉翎抓着明熙的衣领,直接提溜到门外,砰地一声,关上房门我会复制丫。   门外有墨粉墨紫伺候,这小包子,最近太粘人了些。   面对万俟玉翎略显得哀怨的眸子,莫颜有些好笑,洗漱过后,她主动缠上他的脖子,嘟起红唇,在他的唇瓣上印上一吻。   “颜颜,你知道吗,有个词叫做,玩火*。”   万俟玉翎眸色深邃,身体涌上火热的热度,他没有比此刻更急切地想占有她,从身到心。   只有彼此结合,他才能真实地感觉到她的存在,而不是一场梦。   这一个多月,莫颜肩膀的伤口已经好了,长出粉嫩的肉。   开始万俟玉翎怕她伤口裂开,一直忍着,每晚规矩地拥着她入眠。   莫颜知道他很想要,但是她身体余毒未清理干净,怕对他有什么不好的影响,索性装作不知情。   前几天,祝神医给出暗示,她只是身体虚弱些,没有大碍了。   主动抱住万俟玉翎的脖颈,感受身体的火热,她的内心有满足和充实之感。   失而复得,往往能让人更加珍惜,可是莫颜只希望一切平静,她想象不到若是有不幸发生在他身上,她能不能撑得住。   洛祁在现代活的很好,她就放心了,找个机会,她会和皇叔大人坦言。   “颜颜……”   一向清冷的万俟玉翎感觉脸上有点发热,他不喜欢整日把情爱挂在嘴边,但是李德说过,女子是要哄的。   诸如情话等肉麻的字眼,他挤了半天,还是不知道怎么说。   那些油嘴滑舌的人,有多少是真的呢?   爱,到底需要不需要说出来?   罢了,她知晓他的心意,既然说不出来,他就写出来,此刻嘛,还是做他早就想做的事,用行动表达爱意。他们会一直一直幸福地在一起,直到永远……   ------题外话------   正文在*中结束,但是小莲觉得应该给出更圆满的番外,补偿下贝贝和多余,尤其是多余这个小包子,露脸的次数太少。   连载了三百多天,感谢一直陪伴我走过来,给我鼓励,包容和莫大支持的美人们,我觉得用多少语言,都不足以表达我对你们的感激,发自内心的。   或许本文不是一个跌宕起伏,有太多虐点的故事,也或许很快就会被遗忘。   小莲知道,越是有遗憾,才能让人念念不忘。   我不想写悲剧,甚至做不到虐,只要我写的故事能逗你们一笑,我就很满足,很开心了。   这就是我写本文的初衷,希望让你们看的高兴,哪怕只有一点点。   最后,祝愿所有看文的书友们笑口常开,我爱你们,么么哒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