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红楼之林母穿贾母》 作者:微云烟波 文案: 林母死后没能投胎转世,眼睁睁地看着孙子儿媳儿子相继过世,只留下一个孙女黛玉,还叫贾家人给逼死了,机缘巧合,林母附身在贾母身上,此时贾敏已经过世,面对一帮各自暗怀心机的仇人,还有自暴自弃的儿子,林母爆发了…… 内容标签:红楼梦 豪门世家 报仇雪恨 主角:林母(贾母) ┃ 配角:红楼众人 金牌编辑评价: 林母死后未能轮回,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油尽灯枯, 孙女吐血夭亡,林家一脉就此断绝。林母心中不甘,却无能为力。哪知一朝突变,林母竟回到从前,穿成了她深恨的老亲家贾母,那么,就愉快地养好黛玉,延续林家,再来一出复仇盛宴吧…… 本文设定新颖,让满心怨恨的林母变成了悲剧的缔造者贾母,让其能够顺理成章得切入主题,抓住每一次的契机一步步达成目的,行文流畅,高潮迭起,爽点连连,情节曲折又合情合理。 ==================== ☆、第 1 章   潇湘馆中,瘦得病骨支离的黛玉听得贾宝玉与薛宝钗拜了堂,当即吐出一口血来,她叫来雪雁,取了自个多年的诗稿,不顾下人的阻拦,将那些诗稿在火盆里头焚了,她痴痴地看着火盆中燃烧的纸张,最后惨然一笑,叫道:“宝玉,宝玉,你好……”最终阖目而逝。   潇湘馆中哭成一团,虚空中,一个看着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这会儿却是不复原本的和善面目,眼神哀恸,神情变幻,看着床上已经失去了生机的黛玉,老太太记得团团转,却是不得近前,她几番尝试,最终神情变得绝望起来,她转头看着贾府,满脸都是怨恨之意,只是她却无法。   这老太太却是林如海之母,她当日过世之后,不知为何,魂魄离体却不曾转生,反而附在了一块羊脂玉牌上,这块羊脂玉牌本来就是林家祖上传下来的,历来传媳不传女,因此,这玉牌却是被她儿媳贾敏带在身边。   后来贾敏过世,玉牌被林如海收了起来,直到林如海过世之前,将玉牌给了黛玉。   林母一直没能转世投胎,她在贾敏身边,亲眼看到贾敏生下了林黛玉,隔了几年又生下了一个儿子,只是那孩子生下来就是病怏怏的,还没来得及取名,就没了。贾敏因此大恸,身体迅速衰败了下去,没两年就过世了。   贾敏的过世不过是个开始,林黛玉被接到了京城外祖家中,林母留在扬州,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心伤欲死,偏偏盐政上头又是危机重重,林如海强打着精神,与各路官员极力周旋,为此几乎耗尽了心力,又有人不甘盐政上头的利益受损,对林如海明里暗里下了毒手。   林如海的身体一天天败坏下去,林母却只能在一边看着,却是没有半点办法,只能看着林如海熬得近乎油尽灯枯,等来了黛玉还家。林如海给贾家去了信,表示愿意拿林家的家财给荣国府填补亏空,叫贾宝玉娶了林黛玉,也算是给林黛玉找了个归宿。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林黛玉生母已经过世,林如海若是还活着,倒是能给她撑腰,选一个不错的夫婿,甚至是坐产招夫也不是不能,但问题是,林如海自个也撑不住了。林黛玉一个孤女,若是没个庇护,哪里守得住林家的万贯家财。何况林黛玉回去之后,又说贾家对她很好,林如海自然觉着岳家哪怕是看在过世的贾敏的份上,也该好好对待林黛玉的。   结果贾家那边倒好,将原本林如海留给姑苏族里的财产也昧了下来,直接将姑苏来的林氏族人给打了出去,林如海这一支一直一脉单传,跟姑苏林氏那边早就出了五服,但是毕竟是同族,姑苏林氏那边这些年也颇有些凋零之势,压根无法与贾家对抗,最终怀恨回了姑苏,自然不会再理会黛玉的事情。   林母原本想着,贾家得了林家数百万的家财,总该对黛玉好一些。结果,贾家那边倒好,钱倒是拿走了,家里几个主子一分,还有的直接拿来建起了那什么大观园,给贾元春省亲,林家的钱花完了,便翻脸不认人,自家黛玉却变成了一草一纸都得靠贾家供养的表姑娘。   林母看着贾家的下人明里暗里踩着自家的孙女,捧着一个商家出身,满口都是道德文章,满心都是前程算计的薛宝钗,气得几乎浑身发抖。薛宝钗算什么东西,自家儿子在的时候,江南那些盐商,哪个在自家儿子面前敢不低头,那些盐商可比薛家豪富多了,他们家的姑娘,也是不敢在黛玉面前要强的,捧着敬着还来不及呢,那薛宝钗倒是在林黛玉面前充起了大姐姐的款,也不看她配不配!让林母不甘心的是,自家孙女还真叫那个薛宝钗给唬住了!   那贾宝玉也不是个好的,黛玉在贾家除了贾家那个老太太对她还算是有些关照之外,别的也就是贾宝玉了,天天甜言蜜语,哄了自家孙女为他动了心,结果呢,贾宝玉却是个见一个爱一个的性子,十多岁就跟丫头厮混,林母眼神何等毒辣,头一次看到那个什么袭人的时候,就知道这袭人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她是伺候贾宝玉的人,跟她有首尾的不是贾宝玉还有谁!   袭人撑死也就是个通房姨娘,林母虽说看不惯,但是也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物罢了!可是贾家那边到处说着什么金玉良缘,这边宝姐姐有个跟通灵宝玉是一对的金锁,那边云妹妹又有个文彩辉煌的金麒麟,贾宝玉倒真当有好事的时候想不到自家孙女,想要找人背锅了,倒是想到还有个林妹妹了!林母每次听那些小丫头嚼舌说到这些事情,恨不得直接去将贾宝玉掐死,才好一了百了。   林母眼看着黛玉在贾家强颜欢笑,被贾家人逼得到了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地步,林母心中大恨,只是她却不过是个魂魄,而且除了能够在羊脂玉牌附近活动之外,甚至不能太过接近生人,也没有任何神通,不能入梦告诉黛玉,贾家人都不安好心,贾宝玉不是良人,不要为他伤心。   黛玉过世之后,最终竟是被草草下葬了,黛玉身边的东西也叫贾家人给分了,林母附身的羊脂玉牌落到了王夫人手里。林母看着荣国府被查抄,荣国府的几个当家人被关入了大牢,心中才有些安慰之意,只觉大仇算是报了一些,结果,她附身的羊脂玉牌却是被抄家的人封存,后来又被作价卖了出去,弥补贾家多年的亏空,几度转手,林母附在玉牌中,也算是看尽了悲欢离合,只是心中依旧不甘。   林家几代单传,到了林黛玉这一代,竟是绝了香火,连林黛玉一个女儿都没能保住,这已经成了林母的心病,只是她依旧被束缚在那块羊脂玉牌中,为此怨恨日盛,就在林母快要被怨恨蒙蔽了理智的时候,那块羊脂玉牌被不慎摔倒地上,直接碎成了几块,林母的魂魄也为此受到了震荡,竟是一阵头晕目眩,失去了意识。 ☆、第 2 章   “老祖宗这会儿如何了?”一个沉稳的女声响起。   “还在昏睡着呢,太医说了,是伤心过度!”另一个听着挺年轻的女声低声应道。   “老祖宗一向惦记姑太太,这回姑太太过世,老祖宗哪有不伤心的道理!”之前那个女声带着一丝古怪的意味,口中说道。   林母模模糊糊地听着那外间的人压低了声音说话,声音似乎是有些熟悉,但是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她有些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入目的却是瓜蔓葳蕤的帐子,帐子的四角还悬着荷包香包,林母有些晕乎,她记得自个失去意识之前的时候,已经不流行这种床帐了,因此,这叫她有一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林母下意识地伸手掐了掐自个的大腿,然后就感觉到了真实的疼痛,她一下子懵了,她做鬼很多年了,怎么一下子就有实际的肉身了呢?林母有些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放到了自个眼前,入目的是一只有些干枯的手,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衰老,手上已经有了淡淡的老人斑,不过并不明显,而且还有些血色,林母抿了抿嘴唇,若非她做了很长时间的鬼魂,这会儿都要惊叫起来了。   很快,一直在一边伺候的丫鬟发现林母睁开了眼睛,眼中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她欢喜地说道:“老太太,你可算是醒了,之前可真是将奴婢吓死了!”说着,直接捧来了一杯蜜水,上前扶着林母,伺候着她将蜜水喝了下去。   林母正好觉得有些干渴,一杯温热的蜜水喝完,感觉舒服了很多,她打量着这个丫鬟,只觉得有点眼熟,但是一时半会儿却是想不起来。   因此,林母只是试探着问道:“我这是睡了多久了?”   那丫鬟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她很是殷勤地给林母拿了个大迎枕过来,垫在林母背后,嘴里说道:“老太太你却是昏睡了大半天了,虽说姑太太天不假年,不幸过世了,可是老太太你可是咱们荣国府的顶梁柱,定海神针啊,您要是也跟着病了,可叫老爷大老爷他们怎么办啊!何况,姑太太虽说没了,还有个表姑娘呢,表姑娘如今年纪还小,回头姑老爷若是娶了继室,这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表姑娘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林母听这丫鬟说话,只觉得这丫鬟浑然有点半个主子的意思了,这等事情,难道是她这个奴婢能说的,只是一时半会儿,她还没把事情理顺了,正想要说话,又有人进来了,却是之前正在外头说话的两人。   打头的就是一个中年妇人,穿着一身深绛色团花的褙子,下面是青色的裙子,头上戴着金钗,看着颇有些雍容的气度,这会儿脸上带着一些担忧还有喜色,凑过来说道:“老太太可是醒了,之前却是叫儿媳担心得不行,老太太这会儿感觉可好一些了,鸳鸯,之前太医吩咐叫煎的药这会儿可好了,我来伺候老太太用药!”   那中年妇人身后,又有另一个妇人,细看着比之前这妇人还年轻一些,但是穿得却是颇为老气,原本算得上端正秀气的脸上带着一些阴沉刻薄之色,这会儿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老太太看着却是气色大好了,我们家老爷之前还担心呢,恨不得要揪着太医问老太太怎么还不醒呢,若是知道老太太大好了,定然十分高兴的!”   林母这会儿却是心头大震,她就算是记不得自个长什么模样了,也不会记不得那妇人长什么模样,这妇人分明就是贾王氏那个贱人,她强忍着想要扑上去掐死贾王氏的念头,心思电转,很快从之前听到的那些话里头,将事情搞明白了。   原来这会儿是贾敏过世了,老实说,林母对贾敏,那真算不上有多满意,林母丈夫早逝,留下林母带着才十多岁的林如海,林如海是个出息的,之前就考中了秀才,在姑苏那边一直有着不错的文名,林父活着的时候,也留下了一些人脉。因此,即便不少人眼热林父留下来的家业,但是他们孤儿寡母的,并未真的受到什么欺压。   不管怎么样,林如海毕竟没了父亲,祖上传下来的爵位到了林如海头上也已经没了,林母当年顶多想着给林如海娶一个书香人家出身的妻子,那会儿贾家却是鼎盛的时候,贾代善这个荣国公还在,而且战功彪炳,极得圣心。   贾敏作为荣国公唯一的嫡女,若非当时没有适龄的皇子,嫁到皇家做个皇子妃都是当得的,偏生那边林母还在想着跟自己娘家还有一些亲戚商议一下,给进京参加会试殿试的林如海寻个模样根基都差不多的儿媳妇呢,贾代善却是求到了圣人那里,将贾敏许给了刚刚被圣人点为探花的林如海!   贾家那时候的确是非常煊赫,想着弃武从文,改换门第,林如海也有光大门楣,振兴林家的心思,两边算是一拍即合,最终,贾林两家便变成了亲家。   贾敏生得美貌,虽说也有点傲气,但是这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姑娘,哪个没点脾气呢!林母一开始的时候,对贾敏还是挺满意的,贾敏对自个这个婆婆还算恭敬,管家也很利索,与林如海之前感情也很好。   林母虽说很长一段时间与儿子相依为命,却不是那种对儿子有什么独占欲的恶婆婆,林母想的不过就是让贾敏早点给林如海生个儿子,林家虽说也有爵位,但是林家实际上却是文官出生,不过是祖上当年在太祖起事的时候从龙颇早,给当年的太祖充当军师,开国之后就得了一个靖远候的爵位。   大概也就是因为开国那会儿,那位靖远候爷很是出了一些主意,杀伤了不少人命,损了阴德,从那以后,靖远候这一支就一直一脉单传,哪怕林家一直乐善好施,修桥铺路,为官也是尽心尽力,造福一方,但是依然没能改变这样的情况。   林母一开始对贾敏,那真是当做自家闺女一样,恨不得捧着,毕竟贾敏算是将门出身,身体很好,林母等着贾敏给林家开枝散叶呢,结果,那次意外,却叫林母对贾敏再也没了从前的亲近。    ☆、第 3 章   那会儿却是贾代善旧伤复发,一命呜呼了,贾敏虽说是外嫁女,但是,那会儿林如海也在京城为官,因此,自然得回娘家奔丧吊唁,贾敏那时候已经怀了身孕,结果不知道在贾家发生了什么事情,贾敏回来就流产了,却死活不肯说在贾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母当时也没多想,孩子已经没了,再后悔也是无济于事,但是贾敏不想着好好照顾身体,却是死抓着管家的事情不放,弄得原本好好的身子,渐渐虚弱了下去。   林家的确重视嫡庶,但是林家这个情况,五服之内都没什么亲人了,嫡妻生不出来,总不能真叫林家断了香火吧,因此,林母也是无奈,想着给林如海纳一个良家子为妾,毕竟,良妾生出来的孩子,总比贱妾要强,回头将孩子记在贾敏名下充当嫡子也就罢了!结果贾敏简直是想要跟林母打对台一样,林母这边才找好了人选,贾敏就将自个的陪嫁丫鬟开了脸。   林母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儿媳妇了,看着挺聪明,实际上这就是蠢得不能再蠢的选择了,陪嫁的丫鬟是从小跟着贾敏长大的,对于贾敏的了解远胜过旁人,她若是一直是奴婢,那么自然能够忠心为主,但是,以后她就是半主半奴的身份了,为了自个还有自个的孩子,哪里还会真心为了贾敏着想。   林母那时候对贾敏已经失望,因此只是冷眼看着,看着贾敏对着林如海一番哭诉,林如海便将那个良妾冷落了,林母无奈之下,总不能牛不吃草强按头,因此最终给了一笔嫁妆,还将那个良妾放了出去嫁人。果不其然,贾敏提上去的那个通房心大了,渐渐开始做一些小动作,好在贾敏后来发现处置了,结果饶是如此,还是又损了身子。   几番折腾之下,一直到林母过世,都没能看到家里的孙辈出生,她那时候真是死不瞑目,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她去世之后,却一直没能投胎,附在那块羊脂玉牌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过世,孙女抑郁而亡,林家彻底消失。   想明白了之后,林母看着贾王氏,就是一肚子的火气,这会儿直接就冷声道:“我的敏儿过世了,你们这些做兄嫂的,虽说不需要给敏儿这个小姑子守孝,但是也不至于一个个穿得这么鲜亮,来刺老婆子的眼吧!”   王氏跟邢氏都有些傻眼,林母也不算是故意挑刺,要说鲜亮,王氏本来就是不年轻了,因此穿得虽说那种暗色的绛红,但也是红,上头还是团花的式样,而邢氏穿得虽说老气,但是却也不是什么素色,上头的绣纹也很是繁复,毕竟,她还是荣国府的一等将军夫人,诰命里头除了贾母就是邢氏了,因此,在这方面,却是不可能克扣了她的。   更何况,两人头上都带着金钗玉簪什么的,都不是什么朴素的样式,这会儿林母这般一发作,两人赶紧请罪。   林母也不看邢氏,老实说,邢氏这人当初虽然没有亏待过自家孙女,但是,也没有对自家孙女有过什么善意,林家的家财虽说没落到邢氏手里,邢氏却不是不想要的,不过就是她在府中没什么地位,有好东西也不会落到她手里罢了。   但是王氏不同,每每想到王氏带着那种慈悲的表情,做出来的那些恶心的事情,林母看着她就是一阵气不顺,虽说她这会儿还没考虑好到底应该怎么做,但是,教训一下王氏也是正常的事情。   王氏心里头也是憋屈得慌,当初贾敏出嫁的时候,十里红妆早就刺痛了王氏的眼,那会儿当家的还是贾赦的原配张氏呢,贾代善也还在,王家说是亲戚,但那会儿势头可是远远比不上贾家,要不然,王氏一个县伯家的嫡女也不会就这么嫁给了贾政这个荣国府的次子。要知道,那时候贾赦虽说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但是毕竟是嫡长子,位置还是很稳当的,即便是贾代善恨铁不成钢,也没生出过废了长子,改立次子的意思。   二房之所以后来生出了那么多的野心,一方面是贾母偏心,另一方面也是贾赦在之前的夺嫡中,被卷入了其中,虽说也就是被人蒙蔽,打了个擦边球,并没有真正参与到其中去,毕竟,他也没那个能耐不是,以至于即便贾代善颇有功勋,贾赦最终也只是袭了一个一等将军的爵位,实实在在是降了好几等了。   史氏拿住了贾赦这个把柄,贾赦也自知理亏,因此一直退让,结果退让成习惯了,尤其,贾赦的原配张家在夺嫡之争中败落,贾赦的老丈人郁郁而亡,贾赦的几个舅兄都被贬谪流放,贾赦一下子没了可以帮他说话撑腰的人,自然是抗不过深厚有着史家王家撑腰的史氏和二房,因此落到如今这个憋屈的地步。   王氏对贾敏一直是不喜欢的,那也是难免的事情,贾敏是正儿八经的公侯嫡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贾敏在闺中的时候,更亲近的是出身书香之家的长嫂张氏,对于王氏这个大字不识一个,整天算计,眼皮子又很浅的二嫂,那根本就是看不上。贾敏本来就是贾代善与史氏的老来女,一直备受宠爱,在闺中的时候,虽说不至于任性妄为,但是做事却也是凭着自个的喜好,她对王氏这个二嫂不假辞色,那么,自然也就理所当然地表现了出来。   王氏知道贾敏死了,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如何还会想到什么换素服之类的事情。最重要的是,王氏一向善于察言观色,尤其是善于看老太太的眼色,老实说,在王氏看来,贾敏这么多年不曾归京,何况还有当年贾敏在贾家流产的事情在里头,老太太对贾敏这个女儿究竟有几分情面还是个问题,因此,也没想到老太太会在这种事情上追究,结果这会儿被林母发作一番,顿时有些傻眼。    ☆、第 4 章   “还杵在这里这里做什么,老大一把年纪,孙子都有了,还这副模样!”林母一看王氏那样子就来气,“都给我老婆子滚出去,我可怜的敏儿啊,你娘家兄嫂都是这般模样,你若是在天有灵,岂不是要说我老婆子无用了吗!”   王氏跟邢氏被林母这番话弄得满脸通红,赶紧退了下去,一边鸳鸯上前给林母顺气抚胸,也不敢给王氏邢氏求情,只是提醒道:“老太太,林姑爷家来的人还在呢,老太太觉得应该如何是好呢?”   林母抿了抿嘴唇,轻轻呼出一口气来,然后说道:“先将林家送来的信拿过来,我再看一看!”   鸳鸯赶紧从匣子里面取了两封信出来,一封是贾敏临终前写的,一封是林如海写的,林母两封信都看了一遍,最后攥着林如海那一封,长叹了一口气:“真是糊涂!”   贾敏临终前想着女儿黛玉还年幼不懂事,所谓丧妇长女不娶,若是没个合适的人家教养,黛玉的婚事必然要受到挑剔,因此,便想着过了热孝,就将女儿送到京城,托付给自家母亲教养。贾敏在这方面是信任自个母亲的,毕竟她自己也是史氏教养出来的。   林如海的信里头也是差不多的说法,他心中说自个接连丧子丧妻,已经是心灰意冷,他年纪也不小了,也没有续弦的想法,没得委屈了别人家好好的女儿,因此,无非是想着为国尽忠罢了,因此,便将女儿黛玉托付给岳母,让岳母好好教养,让他在扬州也可以无后顾之忧!   林母看到信,心里就是一阵暴躁,若是自家儿子如今就在自己面前,她恨不得一巴掌扇上去,这算是怎么回事,他倒是想要没有后顾之忧了,问题是,他对得起林家的列祖列宗吗?   咬了咬牙,林母直接吩咐道:“鸳鸯,拿了纸笔过来,我先给女婿写封信!”   鸳鸯心中讶异,史氏即便是要给人去信,无非就是口述了,叫别人写,哪里会自个亲自动笔,不过想着过世的是史氏唯一的女儿,鸳鸯也觉得有些理所当然了,因此,赶紧放下炕桌,取了纸笔过来,亲手给林母研磨,林母提着笔有些不习惯,她毕竟多少年不曾提笔写字了。   林母定了定神,仔细斟酌了一下言语,才开始写信,信上先是说贾敏未曾给林家开枝散叶,贾家这边实在是对不住林家,又劝林如海,林家这么多年一脉单传,若是在林如海这一代绝了香火,实在是对不住林家的先祖,即便是贾敏在九泉之下,也是心中难安,因此,便叫林如海好好保养身体,回头续娶一个,好歹给林家留个后。   至于黛玉,林母心中也是叹息,这年头对于女子一向苛刻,林黛玉之前之所以落得那样的局面,就是因为她父母皆亡,而且还没有兄弟撑腰,哪怕林黛玉还有个弟弟呢,即便年纪小一点,但是,他能够合法地继承林家的家产和人脉,贾家也不敢随便下手,毕竟,林如海死于任上,那是为国尽忠,死的是林家女,和死的是林家子,那是绝对不一样的概念。   林母之前这个时候还在林家待着,对于林如海的身体情况还是了解的,虽说有些体弱,但是,按理说应该在传宗接代上头没什么问题,若是再娶个身体健康的,到时候还没有孩子,那也只能作罢,回头给林黛玉立个女户,坐产招夫,或者是嫁个人丁兴旺的人家,生下两个儿子,将次子过继给林家便是了。   但是这样的前提是,林如海要长长久久的活着,要不然,林黛玉再聪明,她一个女孩子,能做多少事情,到时候被人拿捏住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因此,林母在信上反复强调了这一点,反正是以情动人,一方面说贾家愧对林家,这一点,林母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她是真的这么想的,她只觉得,贾家欠林家的实在是太多了,老实说,若是她能够回到林如海还没有娶妻的时候的话,她肯定不愿意听什么林如海想要等到有了举人进士的功名之后再谈亲事的话,再出了孝之后,就赶紧将亲事定下来,哪怕女方家世条件差一些也是无妨,总之,最好不要跟贾家这帮假仁假义的货色牵扯到一起。   另一方面,林母直接就说了,她如今年纪大了,谁也不知道自个什么时候就撒手没了,林黛玉能够依靠她几年,却不能依靠她一辈子。林母直言,贾敏在家的时候,跟自个已经过世的大儿媳张氏关系不错,但是张氏过世,邢氏是个小门小户出身的,眼皮子浅,上不得台面的,而王氏当年跟贾敏颇有些不睦,王氏却不是什么性情宽宏的人物,反而睚眦必报。   而贾家的男人,从来都是那种不管内宅之事的,到时候黛玉受了委屈,能为她撑腰的自然是娘家人,若是她没个娘家的兄弟,没个强力的父亲,将来不管是嫁到谁家,都难免要被人算计觊觎。   林母很多话可以说是说得很重了,若是林如海在她面前的话,她甚至想要捞起拐杖敲上去,大骂林如海一声糊涂蛋,她真的不明白林如海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就算是不想续弦了,哪怕林家宗族那边出了五服,但是寻个没有父母的孤儿过继了,难道是什么难事吗,结果闹成后来那个局面。   他倒是觉得自个将一切都安排好了,但是黛玉一个孤女,又有林家几百万两的家财在那里,这跟小儿怀千金过市有什么区别,别说贾家这样的人家,就是其他看着品行还算不错的,一个个都得动心了。   将一封信写完,林母又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放下笔,对鸳鸯说道:“成了,拿火漆过来将信封好!”   鸳鸯虽说也识字,却是没胆量凑到林母身边看信件内容的,只是看林母写了厚厚一封,心中虽说惊讶,但是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很快拿来了信封,将信放进了信封中,又用火漆封好,然后又问道:“老太太,这信是让谁带给姑爷呢?” ☆、第 5 章   鸳鸯的意思其实就是,贾敏的丧事,到底是让谁去奔丧了。   林母想到这里,就很头疼,对贾赦,她压根没有多深的印象,之前在贾家的时候,大家张口闭口都是老爷,也就是贾政,贾赦这个袭爵的当家人却叫做大老爷,搞得他才是寄居在荣国府的人一样,平常也从不露面,似乎只是在自个院子里头喝酒取乐。   而对贾政,林母只觉得恶心,这家伙就是个伪君子,看着什么都没做,实际上他却是享尽了好处。   无论叫这兄弟两个中的谁去给贾敏奔丧都不合适,贾赦就是个老宅男,平常压根不出自个那个院子,而且这家伙总是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跑到扬州去,纯粹是给人添堵的。何况,贾赦身上带着爵位,要去扬州奔丧,还得先上书陈情,上头允许了再说。贾政同样也是如此,他在工部也有个员外郎的职务,虽说这么多年来,没挪动过位置,平常也很少去工部干活,也就是偶尔去点个卯,纯粹是做了个闲职而已,但是要是想要离京,也得上书请假。   这么一算,家里能够代表贾家奔丧的男丁竟是只剩下了贾琏。贾琏虽说跟王熙凤成婚的时候,花了点银子,捐了个同知的官,但是却是虚职,没俸禄,也不用点卯上任,无非就是看着好看而已,因此,王熙凤至今也连个正经的诰命都没有,也不知道她得意什么,还不将自个正经的公婆放在眼里。   林母一想到贾琏,心里头更是堵得慌,当初就是贾琏在林如海过世之后,收拢了林家的财产,还将姑苏林氏宗族的人给撵了出去,贾琏从中也得了不少的好处,但是却也没见贾琏对林黛玉如何关照。   但是总不能因为林母看贾家这帮男丁不顺眼,连个奔丧的人都不派,跟上辈子的时候一样,直接就派个家里的奴婢跑过去将林黛玉接过来吧,也不知道当初林如海是个什么想法,贾家怎么看都不像是上心的样子,居然还是将女儿送到京城来了。   林母琢磨了一番之后,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说道:“也罢,这事就让琏儿去吧,敏儿总归是他的姑母,去给姑母奔丧吊唁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去将琏儿叫过来,我好好吩咐一番!”   鸳鸯听了,赶紧答应了下来,然后亲自到贾琏的院子那边去了。   贾琏这会儿正跟着王熙凤说话,他们两口子这会儿成亲还没几年,夫妻两人感情还算不错,王熙凤生得美貌,又是个能干的,嘴上也能说会道,贾琏对这个媳妇还是比较热络的,也能在王熙凤面前做低伏小,这会儿正跟王熙凤一块儿胡闹,眼看着差点就滚到炕上去了,外面传来了平儿与鸳鸯的声音。   “平儿,琏二爷在屋里吗?老太太有事叫琏二爷过去呢!”鸳鸯看着平儿坐在外间做针线,虽说听得里间传来一些声音,不过还是开口问道。   里间王熙凤立马反应过来,将贾琏推开,理了理身上的衣裙,然后扬声道:“是鸳鸯啊,来人,给你们鸳鸯姐姐奉茶!二爷在呢,这就随你去见老太太!”   贾琏也是笑嘻嘻道:“劳烦鸳鸯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出来!”   贾琏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荷包,然后又凑过去在王熙凤脸上亲了一口,弄得王熙凤脸上一红,瞪了贾琏一眼,这才出了里间。   鸳鸯正想说让贾琏这就跟自个走,一看贾琏的衣服,想到之前的事情,赶紧说道:“二爷好歹换一身素淡一点的衣裳,姑太太刚刚去了,之前老太太醒过来,瞧着太太大太太穿得稍微鲜亮了一些,很是发作了太太大太太几句呢,二爷是小辈,更是不能在这时候碍了老太太的眼,叫老太太生气!”   贾琏听得一呆,从听到贾敏的死讯到现在怎么着都有一天了,荣国府谁也没想到这回事,贾敏是贾琏的亲姑母,贾家这些小辈怎么着都得给贾敏服小功的,这会儿一听,赶紧谢了鸳鸯,不过嘴上还是有些油嘴滑舌,带着点调笑的意思说道:“那就多谢鸳鸯姐姐提醒了,我这就去换衣裳!”   里间王熙凤也是恍然,忙不迭地吩咐丫头将自个那些素淡一些的衣裳找出来,王熙凤一贯娇生惯养,嫁妆丰厚,又喜欢华贵的饰物,因此,一时半会儿连素淡一些的首饰都找不出来,只得勉强找了一套白玉的头面出来,不由皱眉,吩咐下去给自个重新置办几套素淡的玉饰银饰出来,心里暗自抱怨。   她跟贾敏可没什么感情,她甚至对贾敏根本就没有任何记忆,怎么会乐意给贾敏这个没怎么见过面的姑母服孝,不过,她一贯是老太太的贴心人,老太太既然念着女儿过世,看不得其他人穿着华贵,那么,顺着老太太的意思,又有什么错处呢。因此,又吩咐下去,将这几个月的份例都给换了,不能叫老太太看到谁穿红戴绿的,叫老太太气恼!   贾琏长大之后,也没给谁守过孝,衣服什么的,一贯就是贾家人的品味,色泽鲜亮,还得有着繁复华贵的绣纹,这会儿几乎是叫丫头翻箱倒柜,才找出了一身石青色的衣服,虽说上头还有些绣纹,不过都是暗色的,老太太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应该也看不出来,然后顺手将荷包什么的也换成了卷草纹的,这才跟着鸳鸯往老太太那边过去了。   林母这会儿已经穿戴妥当起身了,琥珀正跪坐在一边给林母捶腿,外面丫头传了话,林母听得贾琏过来了,摆了摆手,说道:“是琏儿啊,进来吧!”   几个丫鬟打起帘子,贾琏走了进来,给林母行了礼:“孙儿拜见老祖宗,老祖宗叫孙儿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林母看着贾琏就气不顺,说道:“琏儿你是我孙子,叫你过来还非得有事不成?”   贾琏一愣,想到之前鸳鸯跟他说,自从听得贾敏过世的消息之后,老太太性子就有些阴晴不定,赶紧低头请罪,说道:“是孙儿嘴笨,让老祖宗生气了,只要老祖宗乐意,孙儿也愿意天天在老祖宗这里,陪老祖宗说笑呢!”   林母还想要刺贾琏几句,只是过犹不及,她摆了摆手,说道:“行啦,先坐吧!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自个也有自己的正事要做,哪能整日里来哄着我一个老婆子!今儿个叫你来呢,还真有点事情!”    ☆、第 6 章   贾琏赶紧说道:“老祖宗你尽管吩咐,便是叫孙儿上刀山下火海,孙儿也是在所不辞!”   贾琏在路上都听说了,林母找他来,是想要让他去给贾敏奔丧的,不过,捧着点老太太总不是什么坏事,老太太一向大方,手上很有些好东西,指头缝里头漏点出来,都够他舒服一段日子了,因此,话说得很是漂亮。   林母却是烦透了这些,贾家这帮人,个个是面慈心苦,嘴上说得好听,从来不干人事的,尤其贾琏这般作态,叫林母想到了贾宝玉,当初信誓旦旦在林黛玉面前赌咒发誓,说什么林黛玉死了,他变作王八给林黛玉驼碑呢,结果呢,他倒是春风得意娶了薛宝钗,转眼还将那个叫紫鹃的给纳了,还说是怀念林黛玉,简直叫林母恶心透了!   不过,林母脸上却是挤出了一点笑来,说道:“你是我孙儿,你就算是破了块油皮,做祖母的也是要跟着伤心的,怎么会叫你去上什么刀山火海!”   说着,林母先是叹了口气,眼中挤出几滴泪来:“琏儿你也是知道的,我这辈子三个孩子,就你敏姑姑一个是女儿,从小疼她,可是这狠心的丫头,竟是在我老婆子前头去了,叫我老婆子心都要碎了!你敏姑姑没了,我这个做母亲的,却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我这身子也不争气,不能亲自去看看她,所以啊,这次就让琏儿你去扬州一趟,送你敏姑姑一程!还有你表妹,年纪还小,家里没个长辈照应着,总归是不好,等到过了热孝,你就将你表妹接过来,养在我老婆子面前,也算是有个念想!”   贾琏心里一苦,贾敏过世之后,林家那边快马加鞭过来报丧,也不过是十多日的功夫,热孝却得有百日之多,贾琏这人就是贾家人的脾气,没哪一天能离得了女色的,就算是不能上手,看看也是好的,叫他跟和尚一样守个百日,哪里能坚持得下去,但是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对着林母赶紧将事情应了下来。   林母想了想,又叹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在家做跑腿的活计,好好一个大家公子,做的竟是管事的差事,实在是有些不像,你那老子,是个糊涂的,从小也没好好教养你,你林姑父一榜探花出身,在江南那边主持盐政,是简在帝心的人物,你到了那边之后,跟你林姑父好好请教一番,回头家里给你疏通一下门路,看看给你弄个实在的差事,省得你在家里晃荡!”   林母这话,其实也没安什么好心,贾琏这人,大事上糊涂,小事上还算清楚,明明是大房的嫡子,却是死心塌地地给二房办事,虽说这里头有王熙凤的功劳,但是也是他自个拎不清,结果到头来,贾政一句,自个不通庶务,家里的事情都是自家侄子做主,顺顺当当地将自个摘了出去,却是大房跟着顶缸,可见贾琏这人心计如何了。   林母最恨的就是二房一干人,只是她如今附在贾母的身上,却不好太过表现出来,免得叫人发现了破绽,回头说她鬼上身,找了什么高僧过来,看破了她的身份,那样可就糟糕了,因此,她能做的也不过是从小处做起,先叫二房和大房撕扯起来,才好从中取利。   贾琏一听,心中就是一震,之前也没人跟他说过这些事情,他从小文不成武不就,贾珠读书的时候,贾琏却是被哄着吃喝玩乐,说什么咱们这样的人家,等着袭爵就够了,没必要跟那些寒门学子争夺什么功名,因此,他对此也是从来没生出过什么怀疑。   成婚之后,因为原来的院子比较狭小,又在王熙凤还有王夫人的撺掇下,搬到了靠近荣禧堂这边的院子,跟二房靠得很近,平常家里有什么事情,也是他这个二爷跑腿,以前还觉得是看重他,如今被老太太这么一说,自个在自家二叔二婶眼里,就是给他们跑腿的管事,顿时心中嘀咕起来。他有些震惊地看了眼林母,林母脸上却没有任何异状,就像是随口说的一样,他也不好追问什么,只得将这事藏在心里,嘴上说道:“还是老祖宗疼爱孙儿,孙儿定是要好好请教姑父一番的,回头孙儿出息了,第一个就是好好孝顺老太太!”   林母轻轻一笑,说道:“你是我孙子,我自然是希望你成器的!唉,若是你珠大哥哥还在……”林母这话故意留了个尾巴,却是叫贾琏心中又是一紧,这什么意思,难道贾珠还活着的话,老太太就是注重培养贾珠了不成,自个这个孙子,完全是因为贾珠死了,老太太才会想到自己。心里更是一万分的不服气,脸上也显露了出来。   林母只当做没看见,很快转移了话题,叮嘱道:“你这就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明儿个就随林家来报丧的人南下,对了,这封信你拿好了,回头亲手交给你林姑父!唉,你林姑父跟你姑妈两口子一贯夫妻情深,你姑妈这么没了,你林姑父只怕也是难过得很,回头你也劝劝你林姑父,叫他不要伤心太过,损了身子,明白了吗?”   贾琏没口子地答应了下来,但是比起之前来,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林母将贾琏又叮嘱了一番之后,才说道:“行了,你回去让凤丫头帮着收拾一下行李,明儿个一早就出发吧,路上也别耽搁了,可别错过了日子,替老婆子好好送一送你姑母!”   贾琏赶紧应是,这才退下了。   林母等着贾琏离开了,又问了鸳鸯,自个私库的情况,叫鸳鸯从自个私库里头取了不少人参燕窝之类的补品装了起来,给贾琏那边送过去,让他带到扬州,给林家送过去。   其实按照林母的意思,她恨不得找个神医送到扬州,好好给林如海还有林黛玉看看,别叫他们坏了身子,日后不好。只是神医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找到的,京中医术好的,多半都在太医院,林母如今这身份,可以让太医上门诊脉,但是叫太医丢下太医院的差事,跑去江南给林如海看病,那是决计不可能的,因此只得作罢,只是叫人寻访着,若是有什么医术高明的大夫,就送去扬州。    ☆、第 7 章   贾琏被林母一番话给弄得心思一定,回去之后,也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王熙凤见了就是皱眉,问道:“二爷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老太太除了叫二爷你去扬州给敏姑妈奔丧之外,还给了什么麻烦的差事?”   贾琏被王熙凤这么一说,很快就是回过神来,他这会儿对王熙凤也没什么芥蒂之心,因此只是说道:“这倒是没有,不过,老太太说了,让我跟林姑父好好请教一番,回头看看能不能给我弄个实缺,也省得老是在家无所事事!”   王熙凤一时半会儿也没想那么多,顿时就是一喜,贾琏那个同知的虚职,就像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人,花钱在国子监捐了个监生一样,听着好听,在懂行的人眼里,那跟笑话差不多,说是五品,但是毫无实权,若是能有个实缺,哪怕是七品呢,但是总有上升的余地,因此喜出望外道:“老祖宗真这么说,这可是太好了,那二爷这次可得好好办老太太交代的差事,若是弄好了,回头二爷你也就是正经的官身了!”   贾琏见王熙凤这般,心中一热,说道:“回头二爷我做了官,二奶奶可就是官太太了,到时候定给二奶奶你捧一声凤冠霞帔回来,叫二奶奶你好好风光!”   王熙凤淬道:“谁在乎这个,回头你袭了爵,我不还是诰命夫人,我就是盼着你能出人头地呢!”   贾琏与王熙凤又是一番畅想,叫贾琏暂时将心中那些事情压到了心底,不再多想。没多久,琥珀带着人将林母准备的补品药材送了过来,叫贾琏带给林家。   王熙凤打开盒子一看,就是惊叹不已,有些羡慕道:“老祖宗可真是疼爱姑妈,可惜姑妈福薄,竟是就这么去了!”   贾琏对贾敏印象也不深,不过还是随口说道:“可不是吗,今儿个老太太差点没说知道姑妈没了,自个就想跟着去了,还叫我在扬州那边等着林家表妹热孝过了之后,就接表妹过来呢!”   王熙凤一听,顿时眉头一竖:“百日热孝,你在扬州那边得待个两个多月吧!扬州那边最有名的就是瘦马,你要是在那边给我惹出什么事情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贾琏赶紧讨饶道:“二奶奶真是太多心了,你看看,因为敏姑妈过世,便是太太大太太都吃了挂落,我若是敢犯糊涂,老太太头一个饶不了我,二奶奶放心便是,我再那个,也是心里有数的!”   王熙凤想想也是,这才说道:“哼,你知道就好,老祖宗对敏姑妈的事情可是上心得很,你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别说什么实缺了,老祖宗非得教训你一顿不可!”   贾琏又跟王熙凤调笑了一番,王熙凤被贾琏逗得心怀大畅,这才吩咐着下人给贾琏准备好了行李,又将跟着贾琏一块儿南下的几个小厮叫了过来,吩咐敲打了一番,这才作罢。   而那一边,林母却是看到了穿得跟红灯笼一样的贾宝玉,顿时心中又是一阵恼火,不过她却是不能骤然就改变了自个的态度,因此,也不责骂贾宝玉,直接就对着贾宝玉身边的丫鬟发作起来:“是谁给宝玉伺候衣裳的,宝玉年纪小,不知事,你们也不知道不成?姑太太刚刚过世,宝玉是亲侄子,就这么穿红挂绿的,回头传出去,别人岂不是要说宝玉不懂规矩,不知道孝义?”   贾宝玉身边头一份的自然是袭人,原本还有个媚人的,结果叫袭人给挤走了,这回背锅的自然是袭人,袭人也不敢分辨,连连认错。   林母看着跪在自个脚下的袭人,就是冷笑起来,袭人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贾家从外面买来的丫头,居然在林黛玉面前拿大,背地里面说林黛玉横针不动竖针不拈的,说她什么小性子,尖酸刻薄,反正,许多话都是从袭人嘴里头传出去的,林母看得惯她才怪了,这会儿直接就皱眉道:“你是我身边出来的,原以为你是个好的,当初伺候云丫头的时候,也是妥妥帖帖,这才将你给了宝玉,谁知道,竟是个不懂规矩的!”   袭人也的确是颇有些本事,将贾宝玉哄得团团转,这会儿见林母发作袭人,贾宝玉连忙求情:“老祖宗,不关袭人的事,是宝玉自个忘了!”   林母直接截断了贾宝玉的话,说道:“宝玉你这是什么话,你是主子,她是奴婢,主子有什么不妥的,那就是奴婢的错!她是你的大丫鬟,听说你屋里头的事情,大半都是她管着的?她一个外面买来的,毕竟不比家生子,见识不足,眼界也窄,她伺候得是忠心,但是这是她的本分,既然你喜欢她,那么,也就不用将她撵出去了,不过,这一等丫鬟却是做不得了,叫她做个三等吧,等到什么时候懂事了,再提上来也不迟!”   袭人听着一向慈爱的林母那番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这会儿听林母说将她贬为三等丫头,虽说心中暗恨,但是面上却是不敢表现出来,还得磕头谢林母大度,心中却想着,只要把握住了宝玉的心思,就算是三等那又如何,这么一想,心中也就定了下来,面上更加恭顺起来,看着贾宝玉的眼神满是感激可怜之意,弄得贾宝玉更是心疼不已,扭股糖一般在林母身边撒娇求情。   林母冷眼看着袭人这副作态,心中又是一阵冷笑,她才不会直接将袭人撵出去呢,没了袭人,谁会早早地就让贾宝玉识得人事呢?林家因为一直以来子嗣不旺,因此,格外讲究养身,这年头男子十二三岁就有了通房的不在少数,但是林家却一般都得等到十七八岁,甚至成婚前后,毕竟早早就泄了元阳,对于身体可是极有伤害的,林母巴不得贾宝玉干脆早早的就酒色过渡呢,哪里会真的赶走袭人。   因此,林母只是说道:“宝玉你疼爱女孩子是好事,不过,主仆之分还是得注意的,袭人做错了事情,那就得受罚,当初媚人不一样叫撵出去了,袭人还不如媚人呢,行啦,回去换一身衣裳,一会儿再来陪我说话!”   贾宝玉见林母这般坚决,也不再多说,怏怏地回了自个屋里换衣服去了。    ☆、第 8 章   袭人被发作的事情很快传了开去,这也是正常的事情,毕竟在很长一段时间,荣国府的中心就是贾宝玉,所有人都围着贾宝玉转,贾宝玉身边有个风吹草动,那么一家子人很快就全知道了。   袭人这个丫头在很多人眼里,是个忠厚忠心的,原本她不过是家里穷,荣国府那时候一时半会儿寻不出差不多年纪的家生子,因此便从外面采买了几个人进来。   袭人那时候在里头半点也不出挑,她生得不算美貌,但是却是摆出了十二分的忠心能干,看着是个讷讷寡言的,不跟上头的丫鬟掐尖要强,因此,很快就显了出来,先是在老太太身边做个二等丫鬟,后来史湘云父母过世,老太太怜惜这个侄孙女,便将人接了过来,见史湘云身边不过是个翠缕还有个乳母,实在是不堪大用,因此想着袭人一向忠心能干,因此,便将那时候还叫做珍珠的袭人给了史湘云。   问题是,史湘云本来不是贾家人,在荣国府待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得回自个家去了,珍珠因此又回了老太太身边。老太太身边从来不缺人使唤,没了珍珠,自然有别人补上,之前珍珠在史湘云那里很是露了脸,便是从小伺候史湘云的翠缕也退了一射之地,老太太瞧着珍珠忠厚老实,便将她给了贾宝玉。   这等人才,在什么地方都能出头,很快又在贾宝玉那里脱颖而出,贾宝玉身边美貌能干的丫鬟从来不缺,却在很短时间里头叫珍珠出了头,贾宝玉从古诗“花气袭人知昼暖”里头得了灵感,将她改名为袭人,意思就是袭人做事妥帖,服侍极为周到。   袭人看着闷不吭声,平常似乎谁的坏话都不说,一门心思就为了贾宝玉考虑,哪个主子知道了,都得叫袭人一个好字,因此,她上来之后,贾宝玉房里就渐渐以袭人为尊,她一个后来的,硬生生将原本在贾宝玉房中本是头一个的媚人都给挤走了,偏生没人能说她一句不好来。   这种人,本就是大奸若忠之人,之前没人发觉,自然没什么好说的,结果林母一番发作,顿时叫许多人心中生出了一些想法来。尤其,当初媚人被赶走的时候,贾宝玉也没给媚人求情什么的,结果袭人这边,老太太不过是将她贬做三等丫鬟,却叫贾宝玉在一边开了口。   这等丫头,谁使唤得起,便是原本也瞧着袭人老实本分,想要抬举一番的王夫人,也觉出味来,这袭人看着不声不响的,竟是在贾宝玉心中有这么大分量,这怎么得了!因此,只恨林母没有发狠,直接将人给打出去,心中却琢磨着,得在贾宝玉身边再放个人了。   贾宝玉养在老太太身边,身边的丫鬟大多数都是老太太给的,虽说一个个对王夫人都挺恭敬,但实际上,她们其实更向着老太太,王夫人原本收拢了袭人,结果袭人转眼就打了脸,她心中暗恨之下,一边怨恨老太太将宝玉养在身边,不叫他们母子亲近,一边担忧自家儿子,被一帮不省心的丫鬟给带坏了,琢磨了一番之后,她抬头环视了四周,身边金钏彩霞几个人低眉顺眼地伺候着,心中很快有了主意。   等到到了晚上的时候,一家子在一块儿吃饭,邢夫人跟王夫人还有王熙凤几个做媳妇的在一边伺候着林母还有三春用饭,林家其实并没有这种习惯,叫儿媳妇伺候一家子,要不然,那些丫鬟是做什么用的。   不过,林母看贾家一帮人不爽,因此,乐得折腾邢夫人和王夫人,主要还是王夫人。   看到桌上一堆大鱼大肉,林母就是皱眉,搁下了筷子,叹道:“敏儿刚刚过世,这些大鱼大肉的,我这老婆子哪里还吃得下,回头跟厨房说一声,接下来一段时日,做得素淡一些吧!”   王熙凤是做管家的,一边感叹着林母对贾敏的感情,嘴上一边赶紧答应了下来,她看着林母心情不怎么好,这会儿虽说一向口齿伶俐,也怕一个不慎,触动了林母的伤心事,因此只是低眉顺眼的赔罪,说自个年轻识浅,竟是忘了这回事云云。   林母也不多说,只是说道:“过几个月,我那可怜的外孙女就要过来了,她都五六岁了,我还没见过她什么模样呢,听敏丫头信里头说,却是跟她颇有些相似的!凤丫头啊,回头将敏儿在家时候住的院子收拾出来,回头等你林家表妹过来了,就叫她住进去吧!嗯,林丫头自小是在扬州那边长大的,大概是吃不惯京城这边的饭食,回头选个淮扬那边的厨子买回来,回头给林丫头做淮扬菜!”   王熙凤赶紧答应了下来,口中说道:“老祖宗这般慈爱,林表妹知道了,定然感念于心的,我啊,真恨不得也投生成老祖宗的孙女外孙女了!”   林母心中冷笑,不过面上却是叹道:“唉,若是敏儿还在,哪里还用得着我这个老婆子操心呢,林丫头没了娘,我这个做外祖母的,再不照应着点,岂不是可怜!”   王夫人在一边脸上肌肉都扭曲了起来,贾敏当年是荣国府唯一的嫡女,她住的院子虽说不是荣国府最好的,但是也就是比荣禧堂差了一些,地方大,而且很是精致,当初珠儿成亲,王夫人试探着想要将那个院子拿给贾珠成亲用,结果却叫老太太给拒绝了,这么多年一直封存着,王夫人还想着日后留给宝玉呢,结果竟是便宜了贾敏那贱人的女儿!想到这里,王夫人只觉得心肝都疼起来了。   邢氏反正在荣国府就是个尴尬人,什么好东西都落不到她手上,跟贾赦住在东边的小院里头,贾赦一个姨娘一个通房地往屋里塞,邢氏一个大太太,住的地方只怕只比李纨强一点,她自然也眼热家里的好院子,只是,反正她也明白,以老太太的心思,总之落不到她手上,这会儿瞧着王夫人脸色不好,心里就一阵痛快,赶紧说道:“老祖宗说得是,小姑没了,外甥女没了娘,正该多多疼爱才好,免得叫小姑娘移了性情!”   邢夫人一向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不怎么像话,这话说得也有些难听,不过,林母也没有多说什么,她也就是宣告一声而已,并不是征求她们的意见。   有些食不知味地吃过饭,林母又放了个大雷出来:“开过年,宝玉就七岁了,总不能一直在内宅厮混,男孩子与女孩子不同,到了这个年纪,也该到外院读书了,老二家的,回头你给宝玉也收拾出一个屋子出来吧,回头宝玉也该进学念书了!” ☆、第 9 章   王夫人一贯对贾宝玉养在老太太身边是不满的,这也难怪,王夫人这辈子养了二子一女,结果从贾珠开始,史氏反正是有一个孩子就抱到自个身边养着。   贾珠还好,养到三四岁的时候,元春出生了,被史氏养在身边,而王氏对着贾政那边一阵哭诉,又说到贾珠到了启蒙的年纪了,这才从老太太那里抱了出来,放在自个膝下抚养。   等到贾宝玉出生了,因为生而带玉,所以又被老太太抱走了,王夫人一向恨这个,但是这回老太太松口,说让贾宝玉去外院住,顿时,王夫人又觉得老太太偏心了。原来说什么最疼宝玉,结果呢,贾敏的女儿还没来呢,就想要将自家宝玉赶出去了。   一边贾宝玉最是听不得上学读书什么的,他一向烦这个,林黛玉早就将四书读完了,他还在念这些呢,而且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总之,一贯是个坐不住的。   而且贾宝玉天生喜欢跟家里的女孩子亲近,这么多年住在老太太身边,后头就是三春,天天起来就能看到姐妹们,可以和她们一块儿玩耍说笑,可是到了外院,那么只有每天请安的时候,才能见到了,何况,贾宝玉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他老子贾政,贾政一板脸,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这会儿林母一开口,贾宝玉就是苦了脸,缠着林母说道:“老祖宗,宝玉舍不得老祖宗,宝玉要跟老祖宗你一块儿住!”   林母心中一阵腻味,不过面上却是满脸慈爱,她伸手拍了拍贾宝玉的手,笑眯眯道:“宝玉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都在内宅厮混,虽说咱们家也不求宝玉你有个功名什么的,但是读书明理总是要的!何况,不光是你,你大哥哥,还有琏二哥哥,到了你这个年纪,都搬出去自个住了!你要是想祖母啊,有空就过来跟祖母说话,祖母就很高兴了!”   贾宝玉见林母半点也不松口,不由有些沮丧起来,又说道:“老祖宗,宝玉要是搬到外头,父亲要是打我怎么办?”   林母顿时眉头一竖:“他敢,你老子要是敢教训你,你尽管跟祖母说,大不了,祖母带着宝玉你回南边去!”   贾宝玉顿时心中一松,觉着林母还是很疼爱他的,心里暗恨着所谓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最终还是蔫蔫地答应了下来。   贾政倒是觉得这事挺好的,他一贯觉得是自家老娘将儿子惯坏了。   贾宝玉要说聪明,那是真聪明,虽说不至于过目不忘什么的,但是学习能力很强那是真的。当初贾元春还没有入宫的时候,贾宝玉那会儿才三四岁,跟着贾元春启蒙,就将三百千背得差不多了,可见贾宝玉资质如何。问题是,贾宝玉心思根本不用再这种事情上。   贾政每每想要多管教一番,老太太就护着,恨不得直接说,你打你儿子,我打我儿子。贾政这人呢,一贯是不肯在这种事情上落人口舌的,何况,贾政之所以这么多年能够窃据荣禧堂,家里面都称他一声老爷,而不是二老爷,外头也当他是荣国府的当家人,大多数人浑然忘了贾赦是谁,凭借的无非就是老太太对他的偏爱。   按理说,贾代善死了,贾赦那会儿袭了爵,就能直接分家,将贾政一家子撵出去,从此沦为旁支,就算是贾政留在荣国府,也应该只能偏居一隅,养贾赦一家子鼻息而存,但是,老太太抓住了贾赦的把柄,她又不甘心真的做一个在家被人供着的老封君,她还想着把握这个荣国府,让儿孙都按照她的意思生活,那么,她能做的也就是玩弄平衡,大儿子有爵位,二儿子有她的偏爱,有爵位的名声坏了,还得提防着她用不孝忤逆之类的罪名套上。二儿子虽说没有爵位,官位也不高,但是名声却很是清白,但是,却必须要依附她这个母亲,才能够心安理得地在荣国府继续住下去。   贾家这位老太太靠着这番手段,将儿孙都玩弄于股掌之间,两个儿子大概也就是贾政比较像她,也难怪贾政比较受自家老娘的偏爱了。贾政同样是如此,他本质上来说,其实不占据什么大义,但是,他就抓住了一条,那就是孝顺。我之所以住在荣禧堂,那是因为老娘下了令,我不能让老娘生气。如此一来,也就理所当然,没人能在这种事情上指摘他了。   问题是这么一来,贾家老太太的权威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加强,她又是将贾宝玉养在自己身边的,贾宝玉的教育问题,他这个做老爹的,反而是做不了主了。   尤其,按照这位老太太的想法,实在是想要将荣国府留给自家儿子的,因此,贾政老实说,也乐得贾宝玉在自家老娘面前刷存在感,回头有什么好事,才会落到自家儿子和自个头上。   但是贾宝玉被史氏惯得不像话,贾珠这个年纪,四书五经都读得差不多,已经在开始看历代大儒的释义,准备着破题做八股了,可是贾宝玉呢,一天读不了一个时辰的书,大半时间都在跟姐妹还有丫头们胡闹,以至于贾政偶尔问起儿子的学业的时候,几乎被贾宝玉给气死。   如今自家老娘总算说了一句叫贾政非常赞同的话,那就是不管怎么样,读书明理总是要的。   尤其,贾政其实心中颇有些志向,他自个读书不成,读书那会儿,他老爹将家里恩荫的名额给了他,在国子监念了十几年的书,结果硬是屡试不第,倒是儿子贾珠是个读书的种子,可惜运气不好,明明考上了,却因为心血耗费太过,结果最后一命呜呼了。   贾政偶尔想起,其实也是有些悔意的,当初对贾珠逼迫实在是太甚,因此,自家老娘老婆惯着贾宝玉,贾政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但是,不严厉管束,不代表就放纵了,因此,贾政听王夫人一说之后,立马就嘱咐王氏,就在自个院子旁边收拾一个地方出来,书房最重要,另外,贾宝玉也该入家学读书了,小厮伴读什么的,都赶紧配齐了。王氏自然也是乐意儿子读书上进的,因此,很快就将事情给办妥了,然后顺手将自个身边的金钏给了贾宝玉。    ☆、第 10 章   贾家这边,林母算是暂且偃旗息鼓了,不过,林家那边,贾琏一路快马加鞭,总算赶在贾敏出殡之前就到了扬州。   贾琏这次可是吃足了苦头,他从小娇生惯养,尤其王氏完全是想要养废了贾琏,因此,贾琏读书读得烦了,也就不读了,写字写得累了,也就不写了,原本有一段时间喊着要习武,扎了不到一刻钟的马步,便死活不肯再动弹了。   贾琏这辈子也没出过什么远门,这次南下扬州还是头一次,如果说顺着运河坐船南下也就罢了,只要不晕船,坐船其实还是挺舒服的事情,除了地方逼仄了点,跟在屋里也没什么区别。   这次因为林母的严令,还有林家派来的下人的急迫,贾琏不得不带着两个小厮,换马不换人,紧赶慢赶地顺着官道一路南下,花了不到十天,就到了扬州。   到扬州的时候,贾琏两条大腿内侧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肉了,裤子穿着都要脱不下来,一用力几乎就要揭下一层皮来。贾琏其实半路上就不乐意了,但是,他是个要面子的,何况,真要说起来,贾琏还是比较害怕老太太的,之前老太太为了衣裳的事情,将家里大大小小的主子都是发作了一番,这回叮嘱贾琏赶紧南下,贾琏又不知道贾敏到底定在什么时候出殡,生怕去晚了,回头叫老太太知道了,不光是原本说的给自个疏通门路的事情黄了,只怕还得被教训一番。   加上林家的下人也是善于察言观色之辈,贾琏这边才有了反悔的意思,想着租条船顺水而下呢,林家下人就在那边吹捧贾琏一番,然后又在那边动之以情。贾琏被架得高高的,也没那个脸面说什么自个实在是骑不动了。因此,虽说每天歇息的时候非常受罪,但是最终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不过,贾琏这般凄惨,在林如海那里却是加了不少分数,如果是半个月前的贾琏,林如海只怕对贾琏的印象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他又是天生一双桃花眼,看着就叫人觉得有些轻浮。但是贾琏这一路折腾,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甚至下巴上连胡茬都冒出来了,看着格外憔悴,眼皮也有些耷拉,自然是看不出原本那副风流公子哥的模样了。   林如海算一算时间,只怕自家下人到京城报丧没多久,贾琏就跟着过来了,这一路上也没好好歇息过,自然心中生出感动之意,见得贾琏这般憔悴,不由感念不已,连忙叫人将贾琏引入府中,好歹让他先梳洗休息一番再说。   九十九里都走了,也不差那么最后一点路,贾琏也不是什么棒槌,因此,胡乱抹了把脸,就跟林如海说想要去祭拜一下姑妈,林如海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等到贾琏在贾敏灵前磕了头,这才想起来,自个怀里还有封信呢,这才从怀里将林母写的那封信拿了出来,双手奉给了林如海:“姑父,这是老祖宗给姑父写的信!老祖宗听闻姑母仙逝,当时就厥了过去,醒来之后就写了信,叫侄儿亲手交给姑父!”   林如海也是双手接过,虽说觉得这信厚了一点,但是毕竟自家女儿没了,信厚实一点也是正常的,因此也不急着拆开,看着贾琏疲惫不堪的模样,脸上露出了慈和的神色:“琏儿,这一路上也是苦了你了,姑父已经给你安排好了院子,你先过去歇息一会儿,回头醒了,姑父再与你说话,你也见一见你表妹!”   贾琏确实也有些撑不住了,因此再给林如海行了一礼,口中道:“姑父体贴之心,侄儿铭感于心,侄儿也不跟姑父客气了,这边先告退了!”   林如海点了点头,温和道:“去吧!林安,帮琏二爷引路!”   林安是林家的管事,这些日子也就在林如海身边行走,这会儿站了出来领命,又对着贾琏说道:“琏二爷,请随老奴来!”   送走了贾琏,林如海这才打开了手里的信封,将里头的信抽了出来,林母也是书香门第出身,自幼写的一手簪花小楷,不过多少年不练了,因此,这次也就是用的寻常的楷书。林母过世多年,活着的时候也少有笔墨留下,林如海也没发觉什么笔迹熟悉不熟悉的,另外,自家岳母原本因为年纪大了,虽说与贾敏常有通信,却也就是自个口述,叫丫头或者就是让家里的小辈代笔,很少自个动笔写什么,林如海自然也不知道自家岳母的笔迹如何。   林如海将信念完,就是长叹了一声,林母在信上拳拳之心,林如海也是看到了,并没有因为贾敏过世,对林家有什么想法,只是说自家女儿福薄,然后就是表示,贾敏在世的时候没能给林家生下一个儿子,如今贾敏过世了,贾家这边不光不反对,实际上却是鼓励林如海续弦的。   林母话说得很干脆,她自己年纪大了,贾赦是个糊涂的,贾政看着是个方正的,实际上就是个不知变通之人,贾家男人的通性,就是内宅的事情都是女人做主。   邢氏因为出身不高,进门之后很是闹了几次笑话,因此如今也就是管着她那一亩三分地。二房王氏,刚进门的时候就跟贾敏有些不合,至于如今管家的孙媳妇王熙凤,终究是王家人,听自个姑母的,多过听自家婆母的,因此,她们在黛玉的事情上,其实都是靠不住的。   林如海这么多年在江南为官,对于贾家的情况,其实也不了解,贾母跟贾敏通信,贾敏也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林如海又不可能没事找人打听岳家的情况。但是从信里面,林如海却是提炼出了几个信息出来,一个是,自家岳母年纪大了,虽说还有个老封君的名头,但是内宅的事情,已经交给了儿媳孙媳做主。另一个就是,荣国府里头,是王家的女人做主,而王氏,跟贾敏关系不好。   看到林母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如海也是感慨林母一番慈心,不惜自曝家丑,林母信中那些话也的确是打动了林如海,林母如今都古稀之年了,还能再活多久,说不得过几年人就糊涂了,自家女儿未来想要有个好前程,缺的不光是女性长辈的教养,关键还在于有个强势的父亲还有靠谱的兄弟才行。 ☆、第 11 章   问题是,林如海自家知道自个的事情,林家几代单传,老实说,其实不是娶的妻子不够好的问题,主要还是林家的男人,多半都有些先天体弱。林如海其实已经算是比较好的了,要不然也熬不过一连串的科考,但是,这样的身体,却是从小精心保养起来的,但是根子上,却是比不过寻常人的。   林如海如今也四十的人了,这年头,人均寿命总共才多少,跟林如海年纪差不多的,人家孙子都满地跑了,可是林如海呢,女儿才五六岁大。   为了子嗣的事情,贾敏不知道喝了多少苦药汁子,贾敏早逝,也跟吃了太多的药有关,便是林黛玉先天不足,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因此老实说,林如海其实是对贾敏有些愧疚之心的,毕竟,这年头,无子的罪名都是压在女人的身上,贾敏在外面看着风光,实际上,压力很大,许多人暗地里面都说贾敏是不下蛋的母鸡,还有仗着娘家骄纵善妒,霸着男人不放之类的话。   实际上,贾敏年轻的时候,的确是看不得丈夫跟通房侍妾在一块儿的,虽说不至于阻拦,但是,对于那些通房侍妾也是没什么好脸色。但是,越往后,贾敏因为无子,身上压力倍增,哪怕林如海说了,自个其实更想要一个嫡子,但是贾敏自个没能生,因此,也只能看到哪个丫头好生养的,就忍着酸意,让林如海多过去几趟。   甚至,之前听说林家有个佃户家的女人,嫁人之后,五年生了四个孩子,都是顺产,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可惜的是男人无福,开春下地的时候叫刚从地里面醒来的毒蛇咬了一口,当时就断了气。贾敏听说之后,几乎是如获至宝,直接跟她签了活契,将人给抬进了府里,将人家几个孩子都在庄子上安顿好了,许诺只要她能够给林家生一个儿子,直接就给她一个庄子,让她做个地主婆。结果,这位有名的能生养的,还是没生得了。   虽说贾敏从来不说,但是林如海也是心知肚明,这里头问题还在林如海自个。也就是林母,人心终究是偏的,遇到这种事情,自然觉得自个儿子是没问题的,又想着算上贾敏那次流产,林如海总共该有三个孩子了,因此,觉着林如海没什么问题,指望着他再续弦生一个孩子,实际上,大概是除了贾敏流掉的那个,包括林黛玉在内的两个孩子,其实都是贾敏吃了一大堆求子的药,强求来的。   林黛玉出生之后,先天不足,那个之前夭折的儿子更是如此,吃药比奶水还多,根本就是养不住的,林如海想着幼子,心里对自个有个孩子,其实早就绝望了。这才是后来林如海近乎自暴自弃,光想着为国尽忠,为圣人效命,对于别的事情,都不管不顾的缘故。   续弦的事情,林如海自然是不再想了,不过,林母信里说的话,他确实也是听进去了,没错,女儿家如今立身,看的不是什么容貌才华,这些都是虚的,看的无非是两样,一样是嫁妆,一样是娘家。   荣府再好,也做不了林黛玉的娘家,这会儿不管是贾敏还是林如海,都没想过将林黛玉嫁到贾家的事情,贾家适龄的无非就是贾宝玉,但是,贾敏对贾宝玉,并没有多少好感,虽说没有跟林黛玉和林如海直说,但是,也就是说贾宝玉至今不曾真正进学,在家娇生惯养,说话做事难免有些荒唐之类的事情。   光是这些,林如海就是不乐意将女儿嫁过去的,林如海自个乃是探花出身,将来的女婿就算不是什么学富五车之辈,也该颇有才学才行,贾宝玉嘛,林如海这会儿还是看不上的。   林黛玉姓林,不姓贾,将来出嫁了,受了什么委屈,贾家却是没什么立场给林黛玉撑腰的,因此,还得看林如海自个才行。   林如海将林母的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终就是长叹了一声,他依旧没有续弦的想法。他如今这个位置,若是放出话去,说自个要续弦,愿意给他做填房的,肯定很是不少。   只是他这个年纪了,若是娶了个好姑娘,那么自个不能给她一个孩子,却是害了人家,若是娶的是个不省心的,那么,折腾的还是自己和女儿,到时候,自个若是没了,别叫女儿受了委屈。   林如海仔细考虑着措辞,想着给林母回信,男人的自尊心让他不可能跟林母说,自个大概是不能生了什么的,因此,只是说他如今心灰意冷,并无再娶之心,至于林家的子嗣问题,他会考虑着过继族中的孩子为嗣,或者是等到女儿出嫁生子之后,过继一个回来继承林家。   至于黛玉的事情,林如海心中也有了主张,林母的信让林如海对林母更加信任,女儿送过去,肯定不会让女儿受什么委屈,林母本来就是侯门千金,如今又是超品的诰命夫人,女儿放到林母身边教养,肯定比留在自己身边强!   不过,林如海也是担心,林母年纪大了,日后精神不济,难免有些照顾不到的地方,因此,他却是想着,自个这一任结束之后,就想办法上书回京城任职吧,哪怕做个闲职也是好的。   巡盐御史这个位置,说实在的,林如海做得很是心力交瘁,盐政的问题一直是个大麻烦,尤其自从甄家把持过几年盐政之后,更是如此,林如海固然是能吏,但是,这些年来,也是被折腾得焦头烂额,之所以一直坚持,其实也是为的是圣人的知遇之恩。   但是,林如海如今已经有了牵挂,他不能为了这知遇之恩,将自个的命都搭进去,若是不能看着女儿出嫁生子,林如海那是死不瞑目啊,因此,只有先在自个任期之中,将盐政稍微理顺了,也算是给了圣人一个交代,至于其他的,也只能留给下一任巡盐御史做主了!   有了决定之后,林如海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第 12 章   贾琏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他是被饿醒的,林家也没有亏待他,他睡下这段时间,林家已经叫下人帮着贾琏换了衣服上了药,用的是上等的好药,贾琏之前累得厉害,那些下人也动作轻柔,因此,贾琏愣是迷迷糊糊的,根本就没醒,这会儿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换了一身里衣,大腿内侧也抹好了一层清凉的药膏,虽说还有点痛,但是已经在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枕边也放着一身素色的衣裳,看着就是从来没上过身的。   贾琏这边刚有了动作,一直在一边守着的小厮兴儿和旺儿就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伺候着贾琏穿好了衣服,然后又说道:“刚刚姑老爷还派人来看二爷你醒了没有呢,说是等二爷醒了,就去姑老爷院中用饭!”   贾琏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穿好衣服之后,便道:“既然如此,那么,这便过去吧,免得姑父久等!”   林家主院那边,林如海正陪着女儿林黛玉说话。林黛玉本来就有些先天不足,她又是个早慧的,贾敏过世,林黛玉极为伤心,之前又是病了一场,弄得林如海差点没焦头烂额。修养了几日之后,林黛玉总算是好了,不过原本就纤瘦的她如今更是如同纸片人一般,简直就像是一阵风吹过来,人就要被吹走一般,林如海看着担忧不已,因此这些日子以来,无论多么忙碌,也要抽出空来,陪着林黛玉用饭说话。   林如海询问了林黛玉当天的饮食之后,这才说道:“玉儿,今儿个你外祖母家的琏表哥来了,一会儿你也见见他,回头等过了你母亲的热孝,你就跟你琏表哥去你外祖母家,知道了吗?”   林黛玉并不是什么不懂事,可以随便家长糊弄的孩子,这会儿顿时微微拧了拧秀气的眉毛,说道:“父亲,女儿不想去外祖母家,女儿想在家中陪着父亲!”   林如海怜爱地看着林黛玉,叹道:“父亲何尝又舍得玉儿你,不过啊,父亲终究是男子,每日里还有公务缠身,难免有照顾不到你的时候,你母亲在的时候,你外祖母最是疼爱你母亲,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惦记着你,之前写了信过来,说是已经给你收拾好了院子,就等着你过去了!”   林黛玉自然听贾敏说过荣国府的情况,贾敏因为一直无子,心中难免底气不足,她自个怀过几次孩子,自然不会觉得林如海有什么问题,只当是自个没用,因为这个缘故,贾敏就需要一个别的支撑,而娘家就是贾敏的底气所在,因此,尽管知道荣国府这些年每况愈下,愈发不如从前,但是无论是在林如海面前还是在林黛玉面前,都撑着国公府的脸面,总是说荣国府如何如何,又说道贾母如何如何慈爱云云。   因此,林黛玉对荣国府其实也是有些好感的,只是,这种好感不过是来源于贾敏的只言片语,而不是真的有多么深厚的感情,跟遥远的贾家相比,她自然更愿意依赖父亲,因此,这会儿便满心依赖地说道:“可是外祖母那边表兄弟姐妹们好些个,可是父亲只有女儿一人,女儿是真舍不得父亲!”   林如海看着林黛玉这般孺慕的眼神,心中不由更加柔软起来,他暗叹一声,柔声解释道:“玉儿听话,为父如今已经是不惑之年,并无再娶的心思,玉儿终究是女儿家,却是需要一个长辈好生提携,为父却是不行的,你外祖母乃是大家出身,又是超品的诰命,在她膝下长大,对玉儿你也有好处,明白吗?”   林黛玉听得林如海这般说,知道林如海决心已定,自个却是不能反驳的,因此低着头,有些怏怏地答应了下来:“既然父亲这般说,女儿照办就是了!”   看得林黛玉这般模样,林如海犹豫了一下,便说道:“玉儿也不用担心,为父在这巡盐御史的位置上还有两年的任期,等到任期满了,为父就会调往京城,到时候,你我父女又能团聚了!”   林黛玉听了,眼中顿时露出了惊喜的光彩,她猛然抬头,看着林如海:“真的吗,只需要两年吗?”   林如海自个也不确定,不过当着女儿的面,却是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只需要两年就行了,玉儿在你外祖母那里要好好的,为父才能安心办差,差事办好了,就能进京任职了!”   林黛玉用力点了点头:“嗯,父亲,女儿一定会乖乖的!”   林如海眼中露出了笑意,他伸手摸了摸林黛玉的头发,柔声道:“好,玉儿乖!”   父女两人这边温情脉脉,外边就传来了下人的声音:“老爷,姑娘,表少爷来了!”   林如海回过神来,开口道:“快请表少爷进来!”   贾琏进了屋,看到林如海与林黛玉坐在一起,便是上前一礼:“侄儿拜见姑父,劳姑父久等,是侄儿的不是,还望姑父见谅!”   贾琏这边行礼的时候,林黛玉已经避到了一边,这会儿带着点好奇看着贾琏,贾敏虽说跟林黛玉说过贾家的事情,不过,贾琏的事说得并不多,林黛玉也就是知道个名字,和贾琏娶了自家二舅母的内侄女王熙凤为妻,其他的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林如海看贾琏一声素色的衣衫,看着也颇有些长身玉立佳公子的模样,暗中点了点头,口中道:“琏儿何必多礼,琏儿一路辛劳,也是因为我林家之事,来,玉儿,见见你琏表哥!”   林黛玉上前一步,蹲了蹲身,道了个万福:“黛玉见过琏表哥!”   贾琏也是还了半礼,这会儿才有空仔细打量林黛玉,林黛玉实在是纤瘦了一些,不过,眉目清丽,肤色雪白,看着就是个美人胚子,贾琏不由心中暗赞,嘴上也也没落下:“贾琏见过表妹!”   两边互相见了礼,林如海才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琏儿,玉儿,都入座吧,时候不早了,也该用饭了!”   两人都是答应了下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等着下人摆饭,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    ☆、第 13 章   贾琏在林家那边因为一开始给了一个好印象,接下来也就好过多了。   林家虽说是那种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人家,便是林黛玉,这个年纪也连四书都读过了,论起才学什么的,贾琏大概也就顶得上五岁林黛玉的一个零头,只能说是识字,其他的,那就是徒呼奈何了。   林如海感念林母信上的拳拳之心,并不因为自家女儿过世对自个有什么怨言,也没有说别的什么,一门心思都是为了他考虑,贾琏这一路过来也是辛苦得很,林如海记得贾敏还在的时候,说起娘家的嫂子,对于如今的大嫂邢氏还有二嫂王氏,都不怎么看得上眼,却是极为推崇过世的先大嫂张氏。   林如海想到张家,心中不由就生出了一些警醒之心,要说起来,张家可比林家还要煊赫一些,老实说,当初知道贾赦娶的居然是张家女的时候,林如海简直是不敢置信,贾家那是祖坟上头冒青烟了吧!   张家那位老爷子两朝帝师,一门足有五个进士,任谁说起来,都不能不服气,书香之家什么的,虽说有着足够的书本,让家中的子弟可以更容易获得相应的知识,也更容易得到明师的教导,但是科举这种事情,一是看才学,二是看运气,有的时候,运气比才学更重要。   另外,这才学也得分,你要是在八股上头不开窍,你就是满腹经纶,也是无济于事。何况,即便是书香之家,也不能保证子弟个个资质过人,适合读书,因此,一般情况下,如果一个差不多的人家,一代有个一个进士,甚至是一个举人,这个人家都能理直气壮拍着胸脯说,自家世代书香了。   可是张家到头来却是因为卷入了夺嫡之争,如今虽说不至于烟消云散,但是,起码几十年里头却是别指望翻身了。   张家起码还有帝师的情分在,家族枝繁叶茂不说,子弟还算出息,尚且落得如此,林家林如海这一支,可就只剩下林如海一个男丁了。   林如海原本就听说过贾琏的事情,贾敏原本说到娘家的侄子,原本多半说的是贾珠,不过贾珠早就死了,好在还留下了一个遗腹子,至于贾琏,也就是个纨绔子弟罢了,虽说这一路奔丧过来,没有叫苦叫累的,叫林如海很是刮目相看了一番,回头考校了一下之后,顿时对贾琏的学问什么的,那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贾琏荒废的时间太多了,读书的时候,既不用心,也不用功,四书都没有读完,应该说,除了启蒙算是勉强做完了之外,其他的,连凑活都说不上。   不过,各人有各人的长处,林如海管着盐政,常常跟数字什么的打交道,因此,考校了贾琏一些庶务算学的问题,发现贾琏在这个上头,竟是灵性非常,尤其是算学,竟是天分不浅。   林如海心中也是暗自点头,就怕这个侄子,是个烂泥糊不上墙的,如今能有一两样长处,日后提携也就有个由头了。   贾琏老实说,在林如海身边,实在是过得比较不自在。贾琏这辈子,父辈几乎就没管过他,贾赦是破罐破摔,别人看不起他,他干脆就闷头啥也不干,缩在自个屋里,自个玩自个的,几个儿女,他很少过问。至于贾政,他自个的儿子还管不过来呢,对于贾琏,也就是当做一个能给自个跑腿的侄子罢了,哪有心思管教他什么。   一个松散惯了的人,如今林如海却是时常带在身边,经常考校提点,贾琏什么时候过过这样拘束的日子,不过,他如今年纪也不小了,都成亲了,自然不是那种中二少年,林如海这般,根本就是想要提携他,他又不是傻瓜,好赖都不知道,因此虽说心中有些不自在,却也是将这当做了难得的机会。另外,对林母也是感激不已,在他看来,若非林母给了他这次机会,他哪有这个机缘跟着林姑父,学到这么多东西。想到林母说的,回头给他疏通个实职,贾琏就是一阵心热。   贾琏跟在林如海身边鞍前马后,他原本在贾家就是做着管事的活,很多东西,那是门清,因此,很是帮了林如海不少忙,林如海见贾琏这般尽心,自然也会领情,虽说嘴上不说,但是心中却有些计较。   扬州那边的事情还算是比较顺利,京城这边,林母却是心烦不已。   之前说了让贾宝玉搬出去,无论是贾政还是王氏都很是心急,因此,没多久,就收拾出了一个院子出来,催着贾宝玉搬过去。   贾宝玉哪里愿意,反正是找着理由不肯搬,天天在林母这里撒娇卖乖!问题是,林母可不是贾母,贾母觉得贾宝玉含玉而诞,是个有来历,有大造化的,但是对于林母来说,贾宝玉就是个不负责任的登徒子。什么来历造化,分明就是个祸害,因此,虽说面上一副受用的模样,也是任着贾宝玉的心思,并不催着他搬走,反正只要贾宝玉在林黛玉来之前滚出去,那就好了。   贾宝玉在这些歪门邪道上,很有几分天赋,光是装病都装了好几回,今儿个被吓着了,明儿个吹了风受了寒,后儿个又是吃坏了肚子什么的。   林母也很简单,贾家的规矩,小病什么的,从来都是一个招数,那就是不用吃药,清清静静饿两天就行了。   因此,林母也是这么对贾宝玉的,嘴上喊着心肝肉,转头就吩咐,让贾宝玉清清肠胃,每天喝点米汤就行了。   贾宝玉何曾受过这样的罪,他平常想要吃什么,便是龙肝凤髓,下面也会想着法子满足他,结果饿了几次之后,也不敢装病了。   尤其,在贾政有一次想着看看贾宝玉的学习进度的时候,发现贾宝玉不光是没有进益,反而一番折腾之后,连前面学过的都忘得差不多了,不由勃然大怒,当即就直接将贾宝玉塞进了新收拾出来的院子里头,吩咐下人将贾宝玉的东西都挪过来。   贾宝玉就这样从碧纱橱里头搬走了,林母还没得了两天清静,王氏跑过来说,元春打发了太监回家要钱。 ☆、第 14 章   林母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是对上元春,也是叹为观止。   林家虽说因为子嗣单薄,从来没有过女子进宫侍奉天子,但是,林家却有几个主母要么出自外戚之家,要么跟外戚之家有些关系,因此,对于宫中的一些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   元春原本进宫,走的就不是大选的路子,也就是比那种采买宫女的小选强了一点,是进宫做女官去了,混了多少年,也就是个女史。   女史品级不高,尤其,从前朝开始,女史这个位置其实很多是由宫女升上来的,宫女经过内臣教习,读书通文理者,先为女秀才。递升女史,升宫官,以至六局掌印。   元春那会儿进宫,却是因为之前故义忠亲王作乱,又有几个皇子宫妃牵扯其中,宫中的宫人自然也折损了许多,后来,圣上为了避免麻烦,干脆将宫中年纪大了的女官宫女都放了出去,一下子,宫中就出了不少空缺。   宫女什么的好说,一般就是在京畿附近采买民间女子,入宫执役。但是女官的要求却高了不少,现培养显然来不及,干脆圣上就下旨,从官宦人家的女子中挑选。   女官虽说有品级,但是归根结底,在宫中还是伺候人的,一般的人家,就算是要出女儿,一般也就是弄个庶女报上去也就是了,结果,其实这事也没贾家的事情,贾政的官职固然正在遴选范围内,但是,元春顶的是故荣国公嫡长孙女的名义,若是不去参选,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就算去了,以贾家在内务府的一些人脉,刷下来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结果呢,贾政这边大义凛然地说着不能辜负皇恩,回头就将人报了上去。   贾家这边对此也非常重视,原本他们是指望着元春参加大选的,问题是,圣上那时候因为故义忠亲王的事情,极为伤怀,因此,取消了那一次的大选,要等到下一次的话,元春年纪也就过了,因此,贾家直接孤注一掷,将宝压在了这一次上头。   贾家已经跟甄家那边说好了,等到元春进宫,就分到甄贵妃那边,回头由甄贵妃赐下去,赐给甄贵妃所出的八皇子为侧妃。结果,贾家的如意算盘没打响,贾元春虽说选上了,却被分到了一个早就不得宠的妃子身边,充当女史。   原想着,贾元春这个棋子算是废了,谁知道,后来老圣人年纪大了,中了一次风,被御医告诫,日后不得劳心劳力,虚得清心静养,因此,老圣人退位,将皇位传给了原本大家都没当做竞争对手的四皇子。   而贾元春伺候的那位妃子,却是在四皇子生母过世之后,曾经抚养过四皇子一段时间,虽无母子之名,却有母子之实。四皇子登基,虽说因为老圣人不允,没能将这位曾经的养母封为太后,甚至不能让她与甄贵太妃并列,却也封了太妃,极为孝顺。   贾元春既然是伺候这位太妃的,自然也能经常见到圣人,因此,后来却是卖了秦可卿,二十好几的人了,最终就被封了个意味不明的凤藻宫尚书,贤德妃,这两个偏生是作为女官的凤藻宫尚书在前,而作为妃嫔的贤德妃在后,尤其是这个贤德二字,而是叫人摸不着头脑,谁家给妃子两个字的封号的,追封才添字呢!   总之,贾元春封妃之后,贾家先是煊赫了一阵,然后贾元春没两年就莫名其妙死了,贾家也开始急转而下。   林母上辈子直到黛玉过世,自个附身的玉牌被王氏取走之后,才知道了这里头的勾当,那秦可卿竟然是当年义忠亲王之女,虽说不是正经的女儿,而是义忠亲王当年跟随老圣人南巡,别人孝敬了一个扬州瘦马,这样的来历,自然不能带进宫里,因此,被他在宫外弄了个宅子安置了,偶尔出宫的时候,便过去消遣一番。   秦可卿便是那个瘦马所出,后来义忠亲王事败,那瘦马将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女儿托付给了忠于义忠亲王之人,又辗转交给了秦邦业抚养,自个却是一条白绫死了。   林母对王氏还有贾元春做出来的事情简直是快要气乐了。皇家压根不缺什么女儿,何况还是一个私生女,身份不说破了,那什么事也没有,大家睁只眼闭只眼便是。毕竟,一个女子,与大局并无什么关碍之处,掀不起什么风浪来。跟义忠亲王留下来的两个儿子相比,这个女儿完全可以当成一个旗帜,表示圣上对兄长子嗣的关爱,就算是加封郡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结果,贾元春那边告了密,王氏这边就胁迫贾珍将秦可卿给弄死了,秦可卿再如何,也是皇家血脉,贾家不过是臣子而已,做出这种事情来,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林母之前压根没想起贾元春怎么回事,她对这个自以为聪明,实际上简直蠢到极致的女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别说什么贾元春给贾宝玉与薛宝钗赐婚什么的,毕竟,贾元春也是按照王氏的意思,何况,贾元春跟林黛玉也没什么所谓的感情在,林家已经绝了户,贾家已经败光了林家的家财,林黛玉无依无靠,薛家却是有着万贯家财,两相比较之下,做出这种决定,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林母对元春的恨意远远比不上她对贾母和对王氏,因此,重生到贾母身上之后,压根没想起来,居然还有个贾元春在宫里。   听说了王氏说的事情之后,林母心中就是冷笑,贾元春当初进宫的时候,就带了几万两银子进去,她伺候一个失宠的妃子,还用得着到处撒钱不成,说白了,还是想着投机,想着出头。   林母压根不希望元春真的出头,虽说元春出头之后,贾家会跟之前一样,被折腾着向着深渊滑去。   但问题是,元春要是出了头,王氏这个元春的生母就要抖起来了,到时候借着元春的身份,在荣国府里头搅风搅雨的也就罢了,林母就是不乐意看到王氏得意。   因此,听到王氏在那边说什么元春托了一个可以出宫的内监回家要钱打点,那太监在外头等着云云,林母脸色就是沉了下来。    ☆、第 15 章   老实说,很多时候,林母其实是真的不明白王氏的逻辑,王氏一方面想着元春出头了,她这个生母能得到好处,但是,她却是吝啬付出,因此,遇到这种事情,要么是丢给王熙凤,要么就是找史氏,总之,自个却是一毛不拔的。   王氏要说悭吝,其实跟邢夫人那是五十步笑百步。邢氏小气,是因为她没有一个靠谱的娘家,甚至娘家的兄弟姐妹还要时常上门打秋风,又没个靠谱的丈夫,何况,贾赦他对邢氏却是压根没有什么感情,邢氏在大房,那就是顶着大夫人名头的一个摆设而已,是个得宠的小妾,都能在她面前耀武扬威,邢氏也是能忍的,她没有孩子,没有嫁妆,没有得力的娘家,因此,只能对贾赦百依百顺,无论贾赦如何,都不敢有半点异议,如此,也算是在大房站稳了脚跟。   邢氏又不管家,没有外快,能够依靠的也就是一个月二十两的月钱,偶尔还得接济一下娘家兄弟,因此,恨不得一文钱都掰成两半花,对于下面的丫鬟婆子,也一向吝啬赏赐,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王氏呢,这性子,大概也就是天生的了,那真是雁过拔毛的人物,平常说是慈爱大方,对下人也有赏赐什么的,但是都是赏赐什么旧衣服啊之类的,她都多大年纪了,而且身材比起那些丫鬟来说,也是大了一号的,她那些衣服,也就是合适她这个年纪身材穿,赏给下头的人,无非也就是料子好,看着体面而已,其实根本不实用,还不如直接赏赐布料下去呢!   她原本是想要将这事推给王熙凤的,但是王熙凤这天却是正好不在,她母亲说是之前受了风寒,因此回家看望自家母亲去了,虽说留了个平儿在家,一些事情,可以由平儿做主,但是,这涉及到几百上千两银子的事情,平儿哪里敢做主,她如今可还没被王熙凤开脸,给了贾琏呢!   王氏自个哪里甘心出了这笔钱,因此,咬了咬牙,便换了衣服,跑去找林母了。   林母听完之后,就是皱眉,然后问道:“元春进宫也有两三年了吧!”   王氏看林母这番模样,心里就是暗骂一声老虔婆,表面上却是垂着头,说道:“回老太太的话,过一个多月,就正好三年了!”   林母眯了眯眼睛,然后带着点疑惑说道:“她进宫的时候,银票就带了三万两,另外还有散碎的银子,又有几百两,还有些装着一些小东西的荷包什么的,皇子亲王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就是一万两银子,元春三年不到,竟是全花完了?”   王氏低眉顺眼道:“可是老太太,元春如今在李妃娘娘身边伺候,李妃娘娘无子无宠,元春在那里,猴年马月能出得了头呢?这不是想着花点钱,走走路子,让她能够调到其他宫中吗,若是能够调到贵妃娘娘的锦华宫中,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林母冷淡地看了王氏一眼,然后轻哼了一声,斥道:“糊涂!她之前进宫就遭了算计,咱们原本跟甄家那边说得好好的,结果这事最终却是黄了,最终被分到了李妃娘娘那里!元春自然也就是李妃娘娘的人了,李妃娘娘虽说无子无宠,但是却也抚养过四皇子,四皇子当初可是管过内务府的,至今内务府里头,也还是有些人是给四皇子一些脸面的!”   王氏呆了一下:“老太太的意思是,是李妃娘娘从中作梗?”   林母拍了拍炕桌,冷笑道:“这是当然,李妃娘娘再如何,也是一宫主位,她家世也不算出挑,却能够封妃,虽说是因为她当年夭折了一个皇子的补偿,但是,宫里头夭折的孩子多了,又有几个能有这般造化,何况,还叫她抚养了几年四皇子,虽说没有改玉牒,但是,养母还是母,可见,李妃娘娘的手段心性如何。元春跟在李妃娘娘身边,不想着跟她学着一些,却整天撒钱,想着调走,李妃娘娘看得惯才怪!”   王氏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看着林母,期期艾艾问道:“那老太太以为,咱们应该怎么办呢?”   林母直接说道:“宫里一年才多少钱的用度,元春那般大手大脚,只怕是被人当做是冤大头了,元春虽说在宫中还有些人脉,但是那些人多半是做不了什么主的,能做主的人,巴不得一直吊着元春,好叫她天天送钱呢!甚至,我怀疑,这里头跟后宫几位主位也有关系,元春这般,不被人惦记上才怪了!”   王氏顿时有些肉痛起来,之前那三万多两银子,自然不是从王氏私房里头出的,一部分是公中出的,一部分是史氏出的,王氏其实是分文没拿,但是,王氏早就将公中的看成了自己的,元春若是这些钱花得有用也就算了,偏生这些钱按照林母的说法,都被打了水漂,这叫王氏如何肯甘心。   犹豫了一番之后,王氏还是问道:“只是元春之前给了,以后若是不给,那些人为难元春,又该如何是好?”   林母横了王氏一眼,说道:“难不成咱们府上一家子不吃不喝了,成天拿钱养着宫中那些人不成?”   说着,林母又是和声道:“我知道你也是一片爱女之心,元春是在我老婆子身边养大的,我能不心疼她?只是,她若是想要一直受制于人,那我老婆子也没什么好说的,她若是真想要在宫中闯出点明堂出来,那么,以后,就得暂时安分一些。一动不如一静,元春生得好,又是个聪明孩子,她若是真的能够得了李妃娘娘的信重,回头咱们再使点力气,回头,说不得就能将她安排到四皇子府上去,四皇子封王之后,还有两个侧妃的空缺呢!”   王氏顿时有些失望:“可是四皇子他……”   林母冷声道:“四皇子已经封了亲王,八皇子还是郡王呢!”   王氏虽说对史氏多有不满,但是史氏的眼光还是相信的,因此,也只得认了,对上那个来要钱的太监,王氏还是有些心虚,最终咬了咬牙,封了一百两银子给了他,那太监原本以为有笔油水的,结果见得只有一百两,当时就露出了失望之色,不过,他在宫中也就是个小角色,因此,也就是记在心里,并没有跟王氏歪缠,倒是让王氏松了口气。 ☆、第 16 章   林母自然没那个好心,让贾元春真的出头。   老实说,贾元春这种人,就是被家里面教坏了,成天就是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她要说美貌吧,自然也是有的,贾家的女孩子,长得都不算差,但是问题是,天底下美貌的女子多了去了,三年一次选秀,便是挑选宫女也是捡一些平头正脸的挑进去,很多进宫的时候人还没长开,看着平常,实际上,等过两年一看,虽说不是什么绝世美人,也颇为秀美。   贾元春的容貌,真要说起来,其实比起迎春还差一些呢,更不用说,让她跟林黛玉,薛宝钗比了,她所受到的教育也很有问题。她的出身,决定了她若是想要嫁入皇家,正妻的位置,那是决计捞不到的,顶天了就是个侧妃。   但问题是,她是按照端庄款教养出来的,贾家那时候女孩子就她一个,虽说比不上当年的贾敏,但是也差不到哪里去,却是养得她心比天高,她跑宫里头去,奔的就是做妾,甭管是给皇帝做妾还是给皇子做妾,总之,就是个小老婆而已,她这种比正妻还端庄的,这根本就不吃香啊!   按她的性子,即便当初荣府跟甄家那边达成了默契,将她送到了八皇子身边,到头来,只怕也不是什么能拢住男人的心的。贾家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家,若是贾代善还在,哪怕贾元春丑似无盐,人家只要有那个心思,都得对贾元春宠爱三分,问题是,贾代善过世,荣国府其实也就剩下了个空架子而已。因着老太太这个国公夫人还在,得以继续挂着荣国府的牌匾,贾赦就是个不中用的,光有爵位,没什么能耐,贾政呢,更是别提了。   贾政当年是得了贾代善的遗折,才混了个工部员外郎的差事,哪怕他平庸一些,只要做事不出什么差错,这会儿也该升上去了,结果,这么多年来,愣是半点没挪窝,就可以知道,这家伙干事出的纰漏决计不少,要不然,他这样干了这么多年的员外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上头圣人还惦记着贾代善当年的忠心情分,贾政还有个能干的大舅子,换个人,就算不能青云直上,也能混得不差了,结果他如今就是空领着俸禄,上头都不敢将事情交给他做了,毕竟,他这个官位是圣人亲自赏下来的,一般人还真不好随便处置了,因此,只要他该去的时候去点个卯,大家也就不管他了。   贾政自视甚高,实际上也就是那样了,何况,贾赦贾政兄弟两个,因为上头老太太的偏心,二房一直压着大房,两边也就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罢了,这样的荣国府,哪有被依靠利用的价值。   贾元春一没有足够的美貌,二没有强有力的靠山,最重要的是,她还缺少了一些自知之明,不是什么本分的人,看她一个小小的女史,在宫里居然傻不拉几地拿着几万两银子开路,就知道她也就是小事上精明,真要做起大事的时候,那就是个糊涂人了。   不过,林母还真是担心,贾元春跟上辈子一样,自个找死,她死了也就罢了,若是因此养大了心思,坑了林家,那可就麻烦了。只是如今秦可卿年纪还小,东府里头贾蓉也不过十岁出头,没到成婚的时候呢,何况,林母又不是史氏,她才懒得管东府的事情,就算是贾珍跟自家儿媳妇扒灰,林母眼不见为净,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对于贾元春的事情,林母还真有些踌躇不定,其实最好的法子就是让贾元春在宫里自生自灭,回头新皇登基,到时候,自然会将宫中年纪大了的女官宫女放出来,到时候,一个二十多岁的老姑娘,回了家之后,也就是做填房的命!   只是,贾元春根本就不是那种能够老老实实认命的人,何况送她进宫,也不光是贾家的主意,这里头还有王家的想法,王家当年家中没有适龄的女孩子,这才打上了贾元春的主意,毕竟,贾元春也是王家的外孙女。   林母琢磨着,王氏之后说不得就要去找自家哥哥王子腾想法子,王子腾是个精明人,而且四大家族里头,如今还真就是个王子腾还有点权势了,如今做着京营节度使呢,这可是非帝王腹心不能做的职位,当年贾代善在世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也是兼着这个差事呢!   不过王家就算是想要插手也不容易,王家原本并非在军方发展,跟内务府宫中也没什么关系,王家最初的时候,管的是海运司,这也是为什么王熙凤嫁妆丰厚的缘故,海运这玩意太赚钱了。   不过,叫林母觉得比较奇怪的是,王家当初管着海运司,似乎就是靠着抽成还有下头那些海商的孝敬过日子,却从来没想过自家参与进去,而且王家当初做得也比较明目张胆,在任上还弄出了不少亏空,等到后来,王子腾专心从武了,王家也就没这样的好事了,也就是吃着以前的老底,至于亏空什么的,他们压根不会多想。任上有亏空的官员多了去了,反正圣人也不追究,谁闲着没事,从自家腰包里头掏钱将亏空补足了。这会儿谁能想到,之后的那位圣人,跟如今这位,性子是截然不同,相反,很多时候都显得比较刻薄呢?   林母盘算了一番之后,觉得就算是王氏找上了王子腾,只怕王子腾也不会在元春身上花费多大力气,王子腾一向是个谨慎的人,不到关键时刻,他是不肯下注的,当初义忠亲王谋逆,原本也算是东宫一党的他果断将义忠亲王给卖了,这才换来了他如今的前程,从此之后,对于夺嫡的事情就小心了许多,不看明白了圣人的心意,他绝不会主动出手。   只怕在王子腾想来,元春还是在宫中多等个几年,等到时局明朗了,再谋划也是不迟。   林母对王子腾绝无好感,若非有这个王子腾撑着,王氏跟王熙凤也不至于那般大胆,只是,王子腾死得也颇为蹊跷,估计也是被上头算计了,这家伙投机了一辈子,最后还是栽在这上头了。   林母心中计议妥当之后,便不再多想,而是琢磨起林家的事情来了。    ☆、第 17 章   贾琏南下也有两个多月了,贾敏的热孝也差不多过了,也该护送着林黛玉往京中来了。   林家那边,林如海虽说心中对女儿也有些不舍,但是他接下来的两年里头,得顾着盐政上头的事情,为了早点给圣人一个交代,林如海却不同如之前那般缓缓图之了,盐政是个烫手山芋,林如海算是圣人的心腹,但是,圣人年纪都多大了,偏生一直不肯立下储君,叫下头的臣子也不知道该效忠谁,因此,林如海这样的,也是哪个都不肯得罪,谁知道哪片云上有雨呢?   而且一直远离中枢,若是上头有人进些谗言,纵然圣人信任自己,但是次数多了,难免也有些麻烦,因此,早点做出点成绩来,将这锅甩给别人才是正理。   但是盐政的事情错综复杂,里头牵扯到的人比较多,说不得有人会铤而走险,到时候,他们或许不能对林如海这个朝廷命官如何,若是从后宅下手,林如海却是无法兼顾,因此,将女儿送到京城荣国府,一方面是托付岳母好生教导,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女儿的意思。   贾琏这两个多月以来,跟着林如海,虽说算不得脱胎换骨,却也学到了不少,跟贾家不同,林如海并不避讳跟贾琏说贾琏的外家,贾琏听说外家原本煊赫,只是因为牵扯到了义忠亲王之事,结果死的死,贬的贬,如今却是多年不见音信了,心中就是一个激灵。   贾家从来没人跟贾琏说张家如何,贾琏甚至都搞不清楚自家母亲到底是哪家出身,他自个也是个有些没心没肺的,别人不说,他也从来没想过多问几句,张氏过世的时候他还不懂事,后来就被王氏史氏刻意引导,直将王氏当做亲娘一般。   林如海也算不得真正的谦谦君子,真要是这样,他也做不得如今这个位置,在林母信中知道自家亡妻与二嫂王氏不睦之后,林如海又听说荣府如今当家的是二房,自然不能叫贾琏与二房继续一条心,因此,偶尔看似不经意地说上几句,林如海素来说话多有些深意,贾琏习惯了回去之后细细琢磨,顿时对于王氏的许多用心怀疑起来,原本贾琏对王氏再孺慕,如今想到王氏都是骗自己的,顿时恶感更甚,心中只觉得自个之前糊涂透顶,将一个口蜜腹剑的毒蛇当做自个的亲人,好在如今还不晚。   贾琏得了林如海的提点之后,对他也是满心感激之情,因此恨不得对着林如海拍胸脯打包票,表示表妹跟着自个回荣国府之后,绝不会让林表妹受到半点委屈云云。   林如海虽说觉得贾琏一个男子,管不了多少内宅的事情,不过,贾琏的妻子王熙凤如今却是管家的人,贾琏有心的话,林黛玉日子也会比较好过,因此,自然很是捧了贾琏几句,叫贾琏差点没忘了自个姓什么了!   当然,林如海更相信的其实还是林母,他同样给林母回了一封信,将自个的打算跟林母说了,他这两年将盐政上头的事情交割清楚之后,然后就上书圣人,将盐政交给别人,自个回京,哪怕做个闲职呢,也比如今在扬州这般来得强。   至于续娶什么的,林如海虽说没说自个身体有什么问题,只说自个只怕是命中无子,就不续娶,免得祸害人家年轻姑娘了,至于林家香火的事情,他会给林黛玉挑选一个枝叶繁茂的人家,回头将林黛玉的次子过继给林家便是。   贾敏热孝刚过,林如海亲自送走了贾琏还有林黛玉一行人,这次却是没有贾雨村什么事了。   之前贾敏刚过世没多久,朝廷就发了邸报,说了以前那些因为各种事情丢官的官员可以起复了,贾雨村顿时就激动起来,连忙就跑过来跟林如海请辞,贾雨村才学不错,林如海对他的品行也没太多了解,不过,贾雨村教导林黛玉两年时间,还算尽心,林如海便给贾雨村写了一封荐书,给了二百两银子的程仪,将人给送走了。   林如海写的荐书自然不是给贾政的,之前收到了林母的信,林母信里直言贾政就是个食古不化的,林如海想到这位舅兄多年不曾挪动过位置,顿时也对贾政没什么信心了,别搞到最后贾政没办成事情,却是将人给得罪了,因此,也没跟贾雨村说什么荣国府的事情。   但是,这么一来,却是将贾雨村给得罪了,贾雨村早就听说林如海跟荣国府有亲,结果,林如海却不肯将自个引荐给荣国府,虽说面上不显,其实心中却是将林如海给恨上了,他进京的时候,搭上了甄家的关系,最终倒是顺利起复,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林如海因为信任自家岳母,因此,也就是给林黛玉配了个乳母还有一个叫做雪雁的丫鬟,毕竟,林黛玉去亲戚家里头,也不好过于大张旗鼓,何况,林黛玉是去守孝的,也得低调一些,要是缺什么,荣国府那边自然会补齐的。   除此之外,林如海还是拿出了贾敏之前给娘家的礼单,照着礼单删减一番,给贾家一干人都准备了礼物,将礼单给了贾琏,叫贾琏代为呈送。   贾琏带着林黛玉进京自然不会再走陆路了,林黛玉年纪小,生得也瘦弱,陆上颠簸,难免受罪,因此却是包了一条船,沿着运河一路北上,只叫船家缓缓而行。   而林母那边算着时间,林黛玉也该到了,亲自去看了给林黛玉准备的院子,将里头不符合自己审美的东西都换了一遍,然后又从私库里头拿了不少好东西出来,摆了进去,看得王氏眼红不已,林母只当做不知道,别说这私库的东西是史氏的,林母不心疼,林黛玉是她亲孙女,原本就该金尊玉贵养大的孩子,她有什么好东西舍不得给她,因此,出手更是大方。   王氏一方面暗自诅咒,一方面也是感慨老太太实在是私房丰厚,按照老太太以前表露的想法,这些以后都是要留给宝玉的,顿时舒心了不少。   林母懒得理会王氏什么想法,看着一切妥当之后,就等着林黛玉过来了。 ☆、第 18 章   林黛玉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中秋,天渐渐冷了下来。   之前到通州的时候,贾琏就叫人快马加鞭赶回荣国府给府里报信,因此,算了一下时间之后,林母就吩咐赖大带着仆妇去码头等候,将贾琏林黛玉一行人接回来。   林黛玉到的这天,天气正好,林母想着自个孙女要来,一大早,天刚有些蒙蒙亮,就醒过来了,她本来年纪就大了,觉浅,醒过来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干脆就唤了鸳鸯伺候她起身梳洗。   林母虽说跟原本的史氏颇有些不同,但是,这不同也有限得很,毕竟,两人都是家中的老封君,一向养尊处优的人物,何况,贾敏去世,原本史氏就总是强调说什么,她这一辈子最疼爱的莫过于贾敏,因此,如今有些变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林母对于即将到来的林黛玉的重视,大家都是知道的,鸳鸯私底下觉得,只怕是这个从小被自家祖母捧在手心里的贾宝玉,也倒退了一射之地。当然,她这个猜测,也没跟任何人说。   鸳鸯能够在老太太身边深得信任,便是老太太私房的钥匙都交给鸳鸯保管,下面的人都说什么,老太太离了鸳鸯,连饭都吃不香什么的,靠的就是她的忠心和贴心。   鸳鸯父母远在金陵,如今当家的是她的兄嫂,她从小被送到府中做事,跟兄嫂关系也不亲近,她那嫂子更是个见钱眼开,眼界短浅的人物,若是没了老太太的庇护,说不得他们就将鸳鸯随便许个老鳏夫,好多赚一笔彩礼了。   而老太太对鸳鸯表现出来的看重,却让鸳鸯在荣国府有着近乎超然的地位,即便是家中那些老爷少爷,也对鸳鸯颇为客气,这叫鸳鸯极为知足,因此,更是对老太太忠心不二,可以说,她比谁都希望老太太能够长命百岁,长长久久活着。   因此,虽说发觉林母跟史氏的些微不同,鸳鸯也只当是林母一来老年丧女,白发人送黑发人,因此脾气变得古怪了一些,何况,老小孩,老小孩,老了之后,性子有的时候也会跟小孩子一样多变,因此,鸳鸯虽说心中曾经闪过一些奇怪,但是却也没有真的产生什么疑心来,只是依旧尽心竭力伺候。   林母对鸳鸯的观感其实也就是那样,这其实不关鸳鸯品行如何,主要还是她本身就对荣国府的人没多少好感。不过,鸳鸯的确是个妥当人,林母做了多年的鬼,刚开始林黛玉过世的时候,才算是绷不出,很是歇斯底里了一番,那时候她想要复仇,只是她根本无法接近仇人,好在贾家很快覆灭,叫林母怨气散了不少,之后又辗转了不知道多少人之手,见识了不知多少悲欢离合,渐渐的,也就平静了下来。她本就不是什么急躁之人,如今最重要的是林家,只要林家过得好,贾家这边,看他们一家子的德性,早晚自个将自个玩完了。   因此,虽说林母一开始的时候,还曾经想着疏远鸳鸯什么的,后来想想也知道,这事不可能,再者说了,没了鸳鸯,伺候她的还是那些老人,挑选新人进来吧,难免不顺手,因此,林母最终还是打消了之前那些主意。   林母起得早,伺候的人总不能比她还晚,因此,一个个很快也跟着起来了,然后就开始服侍林母用饭。   林母借着贾敏过世,如今吃得素淡了许多,她这个身体年纪也大了,胃口也就是那样,因此,不过是吃了一小碗碧粳米粥,配了一碟小菜,又挟了个豆腐皮的包子吃了,也就吃不下了。   林母起得早,但是,邢氏王氏她们还是按照寻常的钟点过来请安,林母想着林黛玉要来了,也没有言语上刻薄什么,至于贾宝玉,天大亮之后才跑过来问安。   这也是正常的事情,贾宝玉原本住在林母这边的时候,一贯就是睡到自然醒的,如今搬出去了,林母也不稀罕他天天过来请安,因此只说贾宝玉如今年纪还小呢,读书又辛苦,就该让他多睡一会儿,等到用过早饭了再过来也无妨。大家都觉得这是林母疼爱贾宝玉,实际上,是林母懒得跟他玩那些肉麻的把戏。   贾宝玉如今也不可能赖在林母这边不走了,贾政反正没什么公事要做,有的是时间盯着贾宝玉,虽说未必天天考校什么的,但是,贾宝玉有没有读书写字,有没有用功,他还是得盯着的。他给贾宝玉布置了学习任务,天天固定的要读多少书,要写几页字。贾宝玉本来就是个定不下心来的,经常还要开点小差,因此,效率可想而知,不得不时间上凑,因此,能在林母这边的时间就很短了。   贾宝玉那边刚走,王氏看着三春依旧坐在那里,便问道:“怎么今儿个不去上学了?”   林母一听,便皱眉道:“女孩子家家的,又不用考状元,光耀门楣,缺了一天课又如何,今儿个我那外孙女要过来,以后她们就要在一块儿做姐妹了,自然得早点认识才好!”   王氏连忙低下头,说道:“老太太说得是,是儿媳妇多嘴了!”   林母点了点头,说道:“回头跟宝玉说一声,功课写完了,也早点过来见见自家表妹!”   王氏脸上肌肉一阵扭曲,还是低头说道:“之前儿媳妇在菩萨面前许了愿,之前跟庙里的大师说好了,宝玉今儿个要去庙里跪经还愿呢,只怕回来得早不起来!”   林母早就听说了这事,王氏根本没说今儿个林黛玉过来,直接就哄着贾宝玉出去还愿了,贾宝玉乐得一天不读书,也没有多问,因此,今儿个就急哄哄地走了,反正去庙里还愿也就是一会儿的事情,他还能在外面多玩一会儿,贾宝玉常年生活在荣国府中,难得有出去的时候,如今有了机会,怎么会不积极呢。   虽说心中挺烦贾宝玉的,要是他再闹腾出什么摔玉取字的事情来,那不是惹人心烦吗,不过,林母能够嫌弃贾宝玉,却是不许别人故意避着林黛玉的,因此,直接就说道:“宝玉如今才多大的年纪,就叫他去跪经还愿,这不是折腾孩子吗?还有,小孩子家家的,虽说神佛也是要敬的,但是圣人还说呢,敬鬼神而远之!宝玉还小,经常接触这些,移了性子可就不好了!”   王氏自从贾珠没了之后,只当贾宝玉是自个的心肝肉,这会儿听林母这么一说,顿时就担心起来,生怕跟林母说的一样,回头叫贾宝玉移了性子,顿时懊悔不已,心中又是暗恨林黛玉,若非她要来,她何必出此下策呢?    ☆、第 19 章   林黛玉到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了,毕竟,从码头进城也得花挺长时间,毕竟,下了船就是要进城了,又不好快马加鞭,因此,只是马车缓缓而行,因此,走得快那才叫怪了呢!   一行人才到了宁荣街,这边就开了侧门,林黛玉做的马车直接从侧门进去了,到了二门那边才下了车,换成了轿子,一直往林母的院子而来。   林黛玉是晚辈,因此,林母虽说心中想得很,也不好到二门那边等着,不过却是叫王熙凤过去接人,王熙凤虽说很多时候,都听王氏这个姑母的,但是对老太太的吩咐,也是从来不敢怠慢,因此,见得抬着林黛玉的轿子近了,就连忙带着人迎了上去,笑道:“林表妹可算是来了,这些日子老太太天天想,日日惦记着,知道表妹今天到,饭都比往常多吃了几口呢!”   林黛玉还没有下轿,就听到这般声音,心中纳罕,她一路而来,荣国府规矩还算整肃,路上并无什么人说笑,即便说话,也是轻言慢语,结果陡然间听得王熙凤这般说笑,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轿子放了下来,一边的仆妇连忙打起了帘子,搀着林黛玉出了轿子,王熙凤见得林黛玉便是一惊,因为在孝期,林黛玉虽说没有麻衣布裙,但是穿得也很是素淡,不过是腕上戴了一只赤金的金钏,上头并无什么纹路。她虽说还年幼,脸上还带着稚气,但是,却已经能看出来美貌过人,虽说生得纤袅了一些,但是更显得娇弱可人,据说林黛玉生得挺像贾敏,看林黛玉如今的模样,便可知当年贾敏的风姿来,也难怪老太太疼爱呢!   心中心思百转,王熙凤却是直接快步上前,拉住了林黛玉的手,含笑道:“林表妹,我是你琏二嫂子,你以后叫我一声二嫂子便是了!”   林黛玉之前就听说了,何况,贾琏过去接她,她年纪还小,跟贾琏也没什么男女大防的说法,贾琏对她很是关照,这会儿一听是贾琏的妻子,顿时不敢怠慢,蹲了蹲身,行了一礼:“黛玉见过二嫂!”   王熙凤还了半礼:“妹妹实在是太客气了,倒是叫嫂子有些无所适从了,走,嫂子带你进去!”说着,便拉着林黛玉就往院中走去。   林母已经带着人在屋外等着了,看得王熙凤拉着林黛玉过来,林母眼睛放在林黛玉身上,半点没有挪开,眼中已经有泪光闪烁起来。想到之前林黛玉年纪轻轻,就吐血而亡,林母心中又是一阵绞痛,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正迷蒙间,林黛玉已经过来了,见得林母,直接便上前行礼,林母顿时回过神来,连忙拉住了,搂着黛玉说道:“可算是来了,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外面风大,咱们到屋里面说话!”   一群人很快转移了阵地,进了屋之后,林母将在场的人都跟林黛玉说了一下,林黛玉挨个行礼问好,很快就将人给认齐全了。林母拉着林黛玉在自己身上坐下,然后便开始仔细问起了这一路上的饮食起居情况,黛玉一一答了,她原本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惴惴,见得林母,却放下了心来,这会儿被林母搂着,只觉得心中安然。   这边说话说得正高兴,那边被忽视了半天的王氏忽然就开口道:“黛玉这模样,可是有些不足之症?在家可吃着什么药?”   林黛玉正想要说话,林母就不高兴了,她伸手握住了林黛玉的小手,说道:“这叫什么话,当初敏儿就是这般,不过就是天生生得纤细而已,南方那边女子,多半如此,何况,玉儿一直守孝,这一路上又舟车劳顿,难免消瘦!”女子的名声非常重要,林母既然想要让林黛玉将来嫁个好人家,那么,就绝不能在这种事情上落下什么话柄。   那边王氏被林母这番维护弄得差点没噎住,心中更是气恼,林母却是当做没看见,她拉着林黛玉的手,笑道:“玉儿生在江南,到了长安这边,难免有些不习惯,外祖母已经专门买了两个会做淮扬菜的厨子,你喜欢吃什么,尽管说!”   黛玉连忙道谢,林母却是拉住了,笑道:“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呢,你这些日子守孝也辛苦,难免缺了点血色,今儿个时候不早了,明儿个,就找了太医过来,给你把个平安脉,开个补血养气的方子好生调理一番!”   林母早就打算好了,没错,林黛玉是有点先天不足,林家人多半都有着毛病,以前林家老太爷还在的时候,家里就供奉了两个医士,三天把一次平安脉,按照时节变化,换着方子给林如海调理,林如海才能够顺顺利利地通过了历次科考,身体一直没什么问题。可见,这先天不足,其实是可以后天补足的。   林黛玉如今年纪小,正是好好调理的时候,何况,以林母如今的身份,完全可以请太医院里比较好的太医了,这就比当年林如海还强一些,别说什么高手在民间之类的话,皇权时代,最好的大夫还是在太医院,毕竟,太医院里头多少医书药典,哪怕为了这些,那些只要有上进心的大夫也要削尖了脑袋往里头钻呢!   王氏之前碰了一鼻子灰,这会儿更是有些气不顺,她本来就跟贾敏不睦,如今再看林黛玉的模样,跟贾敏似乎有着五六分的相似,当年那些口角不合一下子又涌了上来,尤其,林母对林黛玉这般看重,又让王氏有了危机感,她很怀疑林母想要将林黛玉跟贾宝玉凑成对,看林黛玉那样子,就知道是个短命的,她怎么肯让自家宝玉娶了这么个病秧子,因此,心中更是想着给林黛玉来个下马威。   因此,没多久,又是对着一边正跟着林母和林黛玉凑趣的王熙凤说道:“凤丫头,这个月份例可发下去了,之前忘了,该从库里随手挑几件料子给你妹妹做衣裳的!”   林母上辈子这时候还在林家呢,哪里知道林黛玉进门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后来跟着林黛玉到了贾家,也就是听说贾宝玉闹腾了一场而已,如今见王氏这般,更是火气上来了,她不冷不热地说道:“玉儿的事情,就不劳烦你这个二太太费心了,我老婆子虽说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不过总算手头还有两个钱,养着我外孙女还是没问题的!说起来,既然如今管家的是凤丫头,她一向又是做得妥当的,没出过什么纰漏,你个做二婶的,跟着你侄媳妇享享清福便是了,也省得劳心劳力,还老是丢三落四的!”   王氏脸涨得通红,连忙起身请罪,林母淡淡地说道:“你也是关心玉儿,不过是想得不够周全罢了!对了,玉儿还没见过她两个舅舅呢,老大家的,你先带玉儿过去见见她大舅舅!行了,我也累了,你们都回去吧!”    ☆、第 20 章   林黛玉跟着邢氏去见贾赦,贾赦既然知道林母的重视,虽说不乐意,还是露了个面,说了几句漂亮话。何况,贾琏之前回来,头一个就跑去见他这个老子,很是跟贾赦说了几句动情的话,说自个已经知道了二房的狼子野心,当年就是二房误导了自己,以至于自个走错了路,如今他已经认识到自己错了,他终究还是大房的人云云。   贾赦这么多年偏居一隅,也不光是他愚孝,主要还是他当年做的错事。贾赦那混不吝的性子,若非真的理亏,早就闹腾起来了。   但是,如果说贾赦对此真的服气,那傻瓜都不信!贾赦憋屈啊,要说贾政比他强得多也就罢了,问题是,贾政跟贾赦两人虽说名声上头因为人为的因素,弄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真要说起本事来,那真是大哥别说二哥,兄弟两个一般的无能,只不过一个破罐破摔,一个能装而已。   贾赦从来都心中不服,尤其自家儿子,向着老二一家子,贾赦不恨才怪呢,因此,对贾琏这个唯一的嫡子,从来就没个好脸色。如今贾琏在他面前恨不得痛哭流涕,表示要跟二房一刀两断,贾赦能不高兴?   贾琏在那边说什么多亏了老太太,让他跟着林姑父身边见识了一番,否则的话,还真叫人给糊弄了云云,贾赦也没有多想怎么回事,在他看来,自家老娘一向是个偏心眼的,如今竟然说要给贾琏谋个实缺,这里头只怕还有点别的文章,只不过他也没给贾琏泼冷水,好歹老娘给了自家一点善意,自己这边可不能把事情给搞砸了。   因此,贾赦虽说挺舍不得身边那个娇软可人的小妾,不过,还是强打着精神见了林黛玉一面,说了一些场面话,送了点见面礼,贾赦从来不缺钱,他祖母的嫁妆私房都给了他,要不然,哪里扛得住他那般花天酒地,因此,直接就给了林黛玉一块暖玉雕琢的玉佩,笑道:“大舅舅这边也没什么好东西,这点小玩意,外甥女拿去压裙吧!”   林黛玉在家的时候,无论是林如海还是贾敏,都没跟她说过贾赦的事情,毕竟,夫妻两个都是读书人,在女儿面前说自家大舅兄(大哥)的坏话,还是挺难以启齿的,因此,林黛玉对这个大舅舅并没有什么偏见,如今见贾赦和颜悦色,对她一派慈爱模样,心中自然感念不已。   尤其,到了贾政那边,贾政避而不见,连句好听的理由都没有,王氏又在那里说什么贾宝玉是混世魔王的话,明里暗里敲打林黛玉,叫她离贾宝玉远一些。   林黛玉本就敏感多思,之前又隐约听说自家母亲跟这位二舅母有些不睦,心中自然有些郁郁,好在这会儿时候已经不早,那边有下人过来传话,说是老太太那边传晚饭了,王氏这才带着林黛玉过去了。   林母对贾家的人没多少好感,因此,在用饭上头一直延续着原本的规矩,每日里李纨捧饭,王熙凤安箸,王氏奉羹,倒是邢氏,因为离得远,而且一向不太会说话,因此,过来得却是比较少。   林母对李纨也没有什么照顾的意思,这人虽说也是个苦命的,但是,与林母也没多大干系,她就算要恨,也该恨贾政逼迫过甚,王氏狠毒无情。而且当初林黛玉在的时候,李纨忖度王氏的意思,总是捧着薛宝钗,打压林黛玉,因此,林母自然也不会对她另眼相看,也就是如同从前一般罢了。   当然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家对林母也没生出什么怀疑来。   林母这些日子吃得清淡,因为林黛玉过来,更是添了几样淮扬菜,林母是姑苏那边长大的,那边的饮食风俗跟淮扬也有些不同,因此,虽说找了厨子进来,也不知道这菜做得到底地不地道,等到林黛玉坐下之后,含笑道:“玉儿尝尝看,这些淮扬菜是否地道,若是不合口,回头外祖母再给你寻几个,或者写信叫你父亲将家里用熟的厨子送过来也行!”   王熙凤一听,连忙夹了一筷子干丝给黛玉,黛玉有些不自在,不过还是吃了,咽下之后才道:“外祖母不必劳烦,这菜却是颇为地道,与家中味道仿佛!”   林母点了点头,笑道:“这有什么劳烦的,外祖母就是动动嘴而已,日后想要吃什么,尽管说,在外祖母这里,跟你自家也没什么区别!”   林黛玉又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接下来才开始正式用饭,王氏站在林母身后,给林母布菜,而李纨与王熙凤却是在林黛玉与三春身边布让,席上,半点声音也没有,饭后,又有丫鬟送上茶水。   林黛玉瞧着诸人模样,照旧用茶水漱了口,然后又有人送上了吃的茶过来,林家素来没这样的规矩,因为体弱的缘故,总要等到饭后一刻钟左右,才会吃茶,这吃的茶,林母平常也不喝,不过是润个口而已,这会儿便示意林黛玉不必改了自个的习惯,只是说道:“你们也会去用饭吧,这边留着我们自在说话!”   王氏听了,连忙谢了,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才带着王熙凤与李纨走了。   林母笑吟吟地跟林黛玉说着话,没问之前贾赦贾政的事情,这些回头问了下人,自然有人跟她说,只是问林黛玉如今在读什么书,林黛玉答道:“刚读了四书!”又问三春她们在读什么书。   林母也没有插口,那边迎春探春惜春她们年纪相差也有些大,自然进度也不同,各自说了。   几个表姐妹正说着话,那边外头丫鬟笑道:“宝玉来了!”   林母一时将这茬给忘了,心中不由皱眉,不过总不能将人赶出去,因此笑道:“让他进来吧,正好叫他见见他林家表妹!”   贾宝玉穿得跟红包一样进来了,进门就先给林母问安,然后便看向了林黛玉,一下子脱口而出:“这个妹妹我见过的!”   林母笑道:“玉儿是你姑母之女,与你姑母生得相似,都是亲戚,觉得面善也是应当的!”   林黛玉本来也觉得贾宝玉面熟,这会儿听林母这么一说,顿时觉得的确如此,也不多想了。   贾宝玉最喜欢的就是跟姐妹们往来,如今被贾政逼着念书,能松快的也就是林母这边了,因此就凑到林黛玉身边说话。    ☆、第 21 章   说了几句闲话之后,贾宝玉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说道:“妹妹可有字没有?”   林母顿时有些恼怒,想到上辈子听说的那个颦颦,顿时只觉得心肝疼,这是咒人吧!面上却是一派和气,她伸手拍了拍贾宝玉的头,说道:“这说得什么话,宝玉你这些日子读书,难道就不知道一句话,待字闺中,你表妹还小,哪里就有字了,便是宝玉你,还有你其他姐妹,又有什么字了?”   贾宝玉也不是什么真的听不懂人话的人,林母这般一说,只是嘟囔道:“孙儿还给妹妹想了个妙字呢!”   林母笑道:“你这孩子,就知道胡闹,什么妙字不妙字的,只怕又是胡诌,看我回头不告诉你老子去!”见探春又追问的意思,林母淡淡地看了探春一眼,探春刚想张嘴,也闭上了。   说到贾政,贾宝玉就不由缩了缩头,将之前那些想法给丢开了,抱着林母的胳膊撒娇道:“老太太,你就饶了孙儿吧,若是告诉老爷,老爷非教训我不可!”   林母笑眯眯道:“还知道你老子要教训你啊,看你以后还胡说八道不!”   宝玉赶紧说道:“再不敢了!”   结果,很快他又忍不住了:“妹妹可有玉没有?”   林黛玉自然看到了贾宝玉胸前项圈上挂着的那块玉,又知道什么衔玉而诞的传闻,因此便道:“我没有那个,想来那玉是个稀罕物,哪里是人人能有的?”   宝玉听了,登时发作起痴狂病来,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骂道:“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吓的众人一拥争去拾玉。   林母恨不得将那什么通灵宝玉摔了算了,不过还是喝道:“之前说什么了,又胡说八道!这玉是你的命根子,快仔细戴上,小心你娘知道了捶你!”   见林黛玉在一边不知所措,便说道:“你妹妹原本也是有玉的,她生下来之后,我想着她,你姑母就将玉捎过来给我,权当你妹妹在我身边了,她那时候还小,哪里知道这事!”说着,便吩咐道:“鸳鸯,去将匣子里头那枚流云百福的玉佩拿过来!”   鸳鸯听了,赶紧进去取了玉佩过来,那玉佩雕工精美,却是上等的羊脂玉,林母之前发现之后便琢磨着留给林黛玉,因此前些日子就叫鸳鸯送到了城外慈恩寺,请那里的高僧开了光,又在佛前供奉了七七四十九天,前些天才取回来,鸳鸯还以为林母会将这个留给贾宝玉呢,哪知道今儿个竟是给了林黛玉。   林黛玉自然是知道自个是没什么玉的,之前见贾宝玉在那里发疯摔玉,就是吓了一跳,她年纪小,之前谁对她都是客客气气,亲亲热热的,先是在王氏那边被王氏拐弯抹角地说了一通,这会儿贾宝玉又是这般癫狂,她本就敏感多思,这会儿不由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结果林母截口就将话题给圆了过去,林黛玉这才松了口气,果然,外祖母才是最疼自己的,难怪父亲临行前说,自个到了荣国府,只需要跟着外祖母便是,其他人如何,不必过多理会。   林母将那枚流云百福玉佩亲手给林黛玉戴上,然后对着贾宝玉说道:“瞧,现在你妹妹也有玉了,可不能再折腾了!”   贾宝玉也是个心思简单的,这会儿也是咧嘴笑了起来:“真好,妹妹也有玉,不是我一个人有了,也就是妹妹这样的人品,才配得上这般美玉呢!”   林黛玉被贾宝玉说得脸又是一红,对之前王氏说的什么祸根孽胎,混世魔王之说已经是深以为然,觉得,他这人这般惫懒无赖,又是个时常发癫的,日后能避还是赞避吧!   兵荒马乱了一通之后,林母瞧着贾宝玉还赖在这里不走,便说道:“宝玉,时候也不早了,你也回你院子里头早点歇着,明儿个还要念书呢,仔细太晚了,明儿个起不来!”   贾宝玉顿时有些怏怏起来,不过想到贾政那张黑脸,还是起身说道:“那老祖宗,孙儿这就先告退了,明儿个再来给老祖宗请安!”   林母点了点头,笑道:“去吧,这会儿天黑了,路上看着点,鸳鸯,将那只玻璃宫灯拿给麝月!”   鸳鸯答应了下来,取了玻璃宫灯过来,给了麝月,叫她路上仔细一点,别将灯给摔了,这才亲自送走了贾宝玉一行人。   这会儿的确时候已经不早,林黛玉的奶娘王嬷嬷便过来询问林黛玉晚上歇在何处,林母记得这个奶娘,上辈子她不管黛玉遇到了什么事情,从来都是一声不吭,也不知道给黛玉张目,连迎春身边的司棋都不如。只是她如今是外祖母,却是不能将这个王嬷嬷给换了,因此便说道:“之前你母亲住的院子,外祖母之前叫人帮你收拾出来了,那边离外祖母这里也就是几步路的事情,以后你就住到那里吧!我看你身边也没带几个人伺候,我身边玻璃还算得力,以后就到你身边伺候!”说着,便唤了玻璃过来,叫她拜见林黛玉这个新主人。   林母才不会将后来改名紫鹃的鹦哥给了林黛玉,鹦哥虽说也还算不错,但是,若不是她撺掇着,又时常给予方便,时不时地还打着林黛玉的旗号跟贾宝玉那边眉目传情,林黛玉也未必会真的跟贾宝玉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何况,后来林黛玉没了,紫鹃直接给贾宝玉做了姨娘,这就叫林母觉得恶心了。   玻璃也是林母身边的丫鬟,也是二等,林母选她却是因为她年纪略大,而且容貌并不出挑,这样的,日后跟贾宝玉扯上关系的可能性就比较小了,何况,玻璃素来沉默,并非言语伶俐之人,但是做事却很是妥当,而且她又是贾家的家生子,对贾家的情况比较了解,正好可以帮着给林黛玉对贾家有个差不多的了解,另外也能帮着管教下头的那些丫头婆子,免得她们不拿林黛玉当回事。   林黛玉赶紧谢过了,又跟三春道了别,约定回头一块儿去学里读书,这才跟林母告退,在下人的引领下,回自个院子去了。    ☆、第 22 章   林黛玉走后,三春也一块儿告退了。折腾了一天,林母也累了,洗漱了一番,便准备歇下了。   只是躺在被窝里头,林母一时半会儿又是有些睡不着,今儿个林黛玉过来,三春里头,迎春便不说了,她母亲早逝,不管是贾赦还是贾琏,从来都对她不闻不问,因此,素来就是个沉默的性子。林母可是听不少人说过,这位二姑娘就是戳一下动一下的性子,别人都说她性子懦弱,不过,在林母眼里,迎春却是一个很有些趋利避害本性的人。   她乳母偷她东西,她知道说了也没用,别人还要笑话她,因此从来一声不吭,只是纵容手底下司棋绣橘她们跟她那位乳母争吵,她在那里得个清静。后来司棋与表兄私相授受,她却是一声不吭,也不维护一两句。反正,只要不打扰她那所谓的清静,她对什么都不在乎。   迎春虽说如今年纪不大,但是性子已经养成了,林母也没有多少闲心管教这个孙女,但是探春却是不一样,她是个不认命,而且争强好胜的,原本三春一般的教养,迎春从来都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惜春年纪小,何况,她本是宁府的嫡女,却跟着迎春探春两个庶女一般黛玉,探春虽说论起容貌,在三春里头,几乎是垫底,但是在其他方面,却是最为出挑的。   结果如今平白多出个林黛玉来,几乎跟贾宝玉比肩,探春心中若是服气,那才叫怪了。何况,探春为了自个的前程,从来都是唯嫡母王氏马首是瞻,王氏不喜欢黛玉,探春只有加倍奉承,将黛玉踩下去的道理,哪里还会真心与黛玉交好。   这么一想,林母又有些忧愁起来,林黛玉本身就是个多愁善感,清高自许的性子,若是跟三春这些表姐妹也相处不好,难免心中更添几分愁绪,回头若是贾宝玉趁虚而入,说不得又叫林黛玉动了心。   另外就是,林如海在信里面说了,自个不会续弦,也就是说,日后对林黛玉的教养,都落到林母身上了,林母倒不是嫌烦,但是教了一个,另外三个就不能不管,毕竟,她如今的身份,首先是贾家的老祖宗,而不是她自认的林家老太太。   四个加在一块儿,林母如今七八十岁的人了,哪有这许多精力,心中琢磨了一番之后,最终还是想到,干脆还是聘几个教养嬷嬷回来吧,另外,也该将三春的嫡庶还有身份给分开来了,探春之前那般,总得叫她认清楚事实才是。   迷迷糊糊想着,林母才恍惚睡了过去。   家里来了个新妹妹,贾宝玉又是个人来疯,第二天一早就先跑到林黛玉那里去了,亏得林黛玉因为初来乍到,还有些认床,早早就起了,那会儿已经梳洗妥当,正准备去林母那边请安呢,要不然,若是正赶上小姑娘没起床,那可就不那么美妙了。   林黛玉很是拿捏不住到底应该如何对待贾宝玉这个表兄,他倒是个挺热切的性子,而且林黛玉的确第一眼就觉得贾宝玉挺面善的样子,但是,林母说得有道理,他们是表兄妹,亲戚之间相貌有些相似也是正常的事情。之前又被二舅母说了一通什么不要招惹的话,加上他之前喊着要取字,又疯疯癫癫地摔玉什么的,虽说外祖母那边圆了过去,但是还是叫林黛玉生出了一些心有余悸的感觉,这个表兄实在是有些不靠谱。   不过,人家一起床,还没有用早饭,就急急忙忙跑过来找你,你也不能说人家太热情了,因此,林黛玉最终只得带着一些尴尬,跟贾宝玉一块儿往后院林母那边过去了。   林母这会儿也起身了,虽说昨儿个睡得晚了一些,不过,她这个年纪了,本来就觉浅,因此,这会儿正在镜前梳洗,她头上头发已经开始稀疏,也戴不了什么首饰,因此,不过是用两根簪子梳了发髻,又戴上了一个抹额,耳朵上头也就是戴着一对福豆而已。   鸳鸯正帮着林母整理衣裳,就听到外面丫鬟通报道:“宝二爷与林姑娘过来给老祖宗请安来了!”   林母心中就是一堵,怎么贾宝玉又凑到黛玉那里去了,不过面上却是笑道:“竟是这般早,快让他们进来,外面如今可冷着呢!”   两人前后进了屋,一起给林母请安,林母笑着应了,又道:“之前不是说了吗,你们住得远了,以后用过饭再过来,而且,你们小孩子家家的,最是缺不得觉,尤其是宝玉你,白日里还得念书呢,睡得少了,精神不济,可怎么是好!”   贾宝玉笑嘻嘻道:“老祖宗疼爱,孙儿铭感在心,孙儿也是担心林妹妹初来乍到,晚上睡不好,也不认路,所以想着带林妹妹一块儿过来呢!”   这边正在说话,那边三春也一块儿过来了,依旧是一般的衣裙,一般的首饰,向着林母问安。   三春一向如此,每日里也是跟着林母的作息,一块儿饮食,之前贾宝玉林黛玉来得早,下面人就知道他们应该还没用早饭,因此,连同他们两人的分量都一块儿送了过来。   吃过早膳,林母便催促贾宝玉去前头念书,贾宝玉有些不乐意,又腻歪了几句,跟林黛玉探春说了几句俏皮话,这才怏怏不乐地走了。   再过一会儿,三春她们便要去上课了,贾家请来的女先生,也不过是给三春教导一些女四书还有琴棋书画之类的课程,其他的却是没什么好教的,因此,三春各自回去收拾书本文具,准备过一会儿一块去上课,黛玉初来乍到,虽说从小读了不少书,但是却是被林如海当做男孩一般教养,跟着贾雨村这个两榜进士念书,念的也是四书五经,却是没念过什么女四书之类,文房四宝什么的也有,昨儿个自然也是搬到了新院子那边去了。贾母听说之后,便道:“没事,玉儿你先在这儿跟外祖母说话,外祖母叫人给你去准备!”   林黛玉答应了下来,便坐在林母身边陪林母说话。 ☆、第 23 章   林黛玉虽说年幼,但是却颇为聪慧,而且心智也早熟,林母琢磨了一番,便叫人退下,鸳鸯也被叫道外头去守门,林母拉着黛玉的手,轻声道:“你二舅舅家的那位二表哥一向是个混世魔王,毫无顾忌的人物!这里头也有一桩缘由,玉儿你是个聪慧的,今儿个外祖母便跟你说了!”   林黛玉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听林母叹道:“宝玉是你二舅母中年所生,说是生下来口中就衔了一块玉,便是稳婆也是这般信誓旦旦,说是从宝玉口中取出来的,只是,这玉是何等物事,衔玉而诞,又是何等祥瑞,那会儿,你外祖父已经过世,咱们家却是早就不比从前,这般祥瑞便是皇家也不曾见到,偏生落到咱们这样的人家!你二舅母看着精明,实际上也是个蠢的,竟是嚷嚷得到处都是,这事自然是遮掩不住了!”   林母才不管原本史氏什么想头,她早就看贾宝玉那块破玉不满了,何况,她原本也觉得这事有些蹊跷,衔玉而诞,那玉还特别不寻常,若是女子也就罢了,顶天了,有个什么凤凰命格什么的,回头若是没有早夭,干脆就嫁到皇家去,由得她自个去挣前程了!   问题是,贾宝玉是男子,哪怕史氏当年再如何自傲,在外人面前也得说自家不过是个二等的人家,何况贾代善过世之后,除了个尸位素餐的贾政,一家子就没一个有个实职的,空有个爵位,又有多大用处。结果,这等祥瑞不投生在其他地方,偏偏投到了贾家,若有心人拿这个做文章,只怕都有人说一句贾家图谋不轨,直接就找个理由抄家灭族了!   好在贾宝玉一直就是个不成器的,很多时候显得非常荒诞,贾家一家子也没个有能耐的,如此,贾家才算是安稳了下来。林母也明白,自个渐渐不偏着二房,总得有个合适的由头,这事却是最好的理由,因此,也不管林黛玉如何惊骇,却是继续道:“外祖母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叫人将宝玉的名字张贴出去,命那些贩夫走卒也跟着念,后来宝玉抓周,他又是抓了一盒胭脂,这事总算暂时糊弄过去了!”   林母脸上露出一个苦笑来:“宝玉生有异象,若真是什么出息的,只怕上头第一个容不下,因此,这么多年来,我也只能纵着宝玉胡闹玩乐,由着他说那些稀奇古怪的话,他越发不成器,咱们家也只有越安全的!只是,你二舅母却将宝玉看得如同命根子一般,她当年没了珠儿,如今宝玉便是她最大的指望,因此,跟你二舅舅一样,一心想着儿子出息,有什么造化!”说着,林母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林黛玉听得目瞪口呆,就听林母继续说道:“宝玉嘴上向来没个把门的,一贯又是在脂粉堆里头长大的,最是喜欢亲近家中的姐妹,你那几个表姐妹也就罢了,毕竟都是一家子血脉,就算亲近一些也是无妨,玉儿你却是林家人,外祖母接你过来教养,是为了你的将来,却不能叫宝玉害了你,你日后跟宝玉疏远一些便是,若是宝玉缠着你,你尽管跟他说什么仕途经济的话,他一向烦这个,以后就不会烦你了!”   给林黛玉扔下这么一个大雷之后,林母轻声道:“这些你心里知道便是,在外头就不要跟别人说了,好了,他们应该将你的书本文具都准备好了,你这就跟着你那几个姐妹一块儿去念书吧!”   林黛玉有些心神不属地走了,不过,她终究不是什么脸上藏不住事情的人,外祖母深信她,将事情悄悄告诉她,也是为了她好,她也不能辜负了外祖母这番好心,因此,很快收拾了一下心情,将之前那些事情压在心底,见外头雪雁跟昨儿个林母给她的玻璃已经带着书本文具在外头等着了,玻璃照旧被她改了名,依旧是叫做紫鹃,她连忙走了过去:“雪雁,紫鹃,咱们一块儿去找二姐姐,三妹妹,死妹妹她们,一会儿一块去念书!”   那边,一直守在门外,却听到了这般秘密的鸳鸯这会儿脸色发白,手脚冰冷,看着林母,有些期期艾艾道:“老太太,这……”   林母温和地看着她,说道:“鸳鸯你一向是个妥当的,今儿个这事,你就好好藏在心里头,以后照旧在我这边伺候,明白了吗?”   鸳鸯心思微定,她父母便是老太太的心腹,在金陵老宅那边当差,临走的时候便将鸳鸯送到了府中,一直就在老太太身边伺候,老太太对鸳鸯那是没得说,鸳鸯除了要伺候老太太之外,便是家里的大小主子,也得对她客客气气的,吃穿用度,甚至比得上三春一流。鸳鸯一向对老太太也是忠心耿耿,心中除了老太太,其他人对她来说,几乎就是无关紧要的人物。   这会儿听林母这般说,当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赌咒发誓道:“老太太放心,鸳鸯要是漏了半点口风,叫我天打雷劈,不得超生!”   林母摇头道:“说这些作甚,还有,以后对上宝玉他们,该如何还是如何?宝玉这辈子前程无望,就叫他日子过得舒服一些吧!”   鸳鸯用力点了点头,心中呼出一口气来,对贾宝玉心中也是生出一些怜悯来,不过很快又觉着,贾宝玉是家里的主子,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她一个做奴婢的,能怎么怜悯。虽说贾宝玉是被老太太往养废的方向养了,但是从小在家就是小霸王,除了贾政还会对他严厉一点之外,其他人对他都颇为纵容,他自个也是乐在其中。何况,大户人家里头纨绔子弟多了去了,他们日子还没宝玉好过呢,这么一来,贾宝玉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这么一想,鸳鸯也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只是心中对老太太却是更加敬重了,这么大的事情,老太太居然这么多年都瞒着,谁也不知道她的心思,要不是老太太看重林姑娘,不想叫宝玉损了林姑娘的闺誉,只怕一直都不会说出口,鸳鸯这般忖度一番之后,差不多就拿捏住了对贾宝玉还有对林黛玉的态度。    ☆、第 24 章   林母出于种种考量,跟林黛玉与鸳鸯将事情点破之后,但是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林黛玉也就不用说了,她当年跟贾宝玉关系最好的时候,只要她不乐意,贾宝玉也别想猜出她的心思,何况是如今,她初来乍到,即便有什么不对劲,人家也只当她是不习惯而已。   至于鸳鸯,虽说年纪不大,但是能够跟在主子身边做贴身的大丫鬟的,哪个是什么嘴里藏不住话的人,只要她们不想泄露的事情,那绝对会一直守口如瓶。   何况,林母其实也不是真的在意这事泄露出去,真要是传出去了,到时候,直接就叫二房滚蛋就是了,到时候反而干脆利落。   因此,林母丝毫不在意自个给别人造成了多大的震惊,回过头来,她还是贾家那个老封君。   闲下来之后,林母就想到之前答应贾琏的事情了。老实说,贾家这样的人家,如果真的想要走点门路,给子弟谋个差不多的官职的话,其实是比较简单的事情。当然,你别一开始就想着做什么大官就是了,干脆利索一点,从芝麻官做起,只要你足够能干,政绩像样一些,想要升迁总比寒门出身的官员容易一些。   不过,到了一定的程度再往上,那就不容易了,毕竟没有经过科举,怎么着就要比别人差一截,除非圣人青眼有加,要不然也就那个样了。   这种事情,自然不可能教贾赦贾政两人去办,林母忖度了一番之后,打算将这事托付给史家。王家就算了,在王家眼里,王氏显然要比王熙凤重要一些,王熙凤被王氏当刀子使了这么久,王家那边也没有插手的意思,林母才不相信,王家那边什么都不知道呢。毕竟,王熙凤不过是王子腾的侄女,又不是亲女儿,跟自家亲妹妹相比,自然疏远了一些。   贾珠已经死了,贾宝玉年纪还小,王氏肯叫贾琏出头那才叫怪了,若真是找到王家,他们随随便便都能将这事给搅黄了。   想好了之后,林母便写了一封信,叫人给史家那边送过去。史家如今一门双侯,对史氏这个姑母还算敬重,毕竟,史家当年并不如贾家,贾代善在的时候,史氏很是提携了一番娘家人,她那两个侄子最初的军功就是跟在贾代善后头镀的金,后来也得了贾代善不少照顾。虽说后来因为史氏不甘寂寞,插手史家袭爵的事情,闹得关系僵硬了一些,不过好在后来没得到爵位的史鼎也封了忠靖侯,之前的事情也算是揭过去了。   林母也不担心史家不帮忙,四大家族之间互相联姻,守望相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是白说的,原本是贾家带着其他三家,贾代善,贾代化接连过世之后,贾敬又干脆利落跑去修道了,虽说没出家,但是也没什么区别,贾家后继无人,便没落了下来。不过底子还在,只要有一两个出息的子弟,沉寂个几年之后,慢慢也就起来了。   贾琏日后若是出息了,自然也能帮衬着别的亲戚,你好我好大家好,而史家也就是在一开始,帮着贾琏走个门路,也就是了。   林母这边做着打算,那边贾琏差点没跟王熙凤吵起来。   贾琏自觉自个看透了二房的用心,因此,想着要搬回大房那边去,当然,也不是就跟大房挤在一块儿,那根本不现实,贾赦住的地方就是原本花园那边隔出来的一个院子,要说小也不小,但是架不住贾赦一个姨娘一个小妾地往屋里塞,之前还有个小妾生了个儿子,叫做贾琮,因为如今年纪小,生母又产后失调没了,虽说邢夫人觉得贾琮乌眉黑嘴,不乐意养在自个身边,但是她终究还是嫡母,还是得安排了两间屋子,弄了几个奶娘丫头照顾着,这么一来,大房那边的屋子愈发捉襟见肘起来。   贾琏却是想着,自家媳妇一向很得老太太的欢心,府里头又不是没有地方住了,回头在大房边上找个差不多的院子,他们小夫妻两个住进去,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但是,王熙凤哪里肯干,当初他们搬到二房这边过来,一方面是贾琏原本就跟贾赦邢氏他们不亲,毕竟,他年幼的时候,明面上一直就是王氏在照顾他,邢氏嫁过来的时候,贾琏已经开始懂事了,邢氏那时候也不知道,自个多年来一个孩子都不会有,因此,自然也不乐意抚养贾琏,一心想着自个生个儿子,因此,贾琏自然是被王氏拉拢了过去。   另一方面却是王熙凤的问题,他们这门婚事本来就是王氏从中穿针引线,当初史氏其实是不乐意的,要说联姻吧,贾家已经有了王氏,再来一个王熙凤,也没太大利益,王氏又是个心大的,回头姑侄两人联手,还不将自个给架空了啊!   但是耐不住那会儿王子腾升了官,王家被王氏鼓动着有了这个意思,史氏那时候也琢磨着,王熙凤是嫁到大房,迟早要跟二房冲突,互相之间难免有些矛盾,到时候还是得依靠自个这个老太太,因此,最终也是答应了下来。   结果,王熙凤看着精明强干,哪知道竟是个没什么成算的,她瞧不起自个的公公婆婆,又觉得自家姑妈不会害自己,因此很快就倒向了王氏,夫妻两个那时候算是一拍即合,因此,成婚没多久,就找了个借口,搬到了荣禧堂旁边的一个院子里头。   王氏明面上对王熙凤那真是没得说,王熙凤进门没多久,王氏就将管家的事情给了王熙凤,王熙凤最是喜好这等弄权之事,也不想着王氏光给了她账本还有一部分的钥匙,真正要紧的东西,根本就没给王熙凤,王熙凤平常要做什么事情,也得跟王氏通气,王熙凤一点也没觉得不对,反而觉得自家姑妈有意提携自己。   因此,贾琏这边在那里说老是跟着二房总不是个事,自家终究还是大房的人,也该搬回去孝顺父母了,王熙凤顿时就炸了。    ☆、第 25 章   王熙凤这辈子最瞧不起的人大概就是邢氏,王熙凤的父亲王子胜也就是个纨绔子弟,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喜好女色,跟贾赦的性子有些仿佛。   但是王熙凤并不是在自己父母膝下养大的,她是跟着王子腾夫妇长大的。王子腾这辈子什么都好,就是子女缘浅,后院里头除了老妻,侍妾通房也有两位数,但是,没一个肚皮管用的。   王熙凤小时候就是一副假小子的样子,论起精明聪慧来,比自家兄长王仁还要强不少,那会儿求子心切的王子腾夫人史氏听了一个大师的指点,说是什么姐姐引得弟弟来,因此,便跟王子胜那一房商量了一番,将那会儿已经七八岁的王熙凤养在了自己身边。只是很显然,这事没用,史氏虽说失望,但是毕竟王熙凤从小养在自个身边,她还是对王熙凤颇有些照顾之心的。   只不过,这年头,谁家没有儿女,大家都将罪过归咎于女人身上,何况王子腾习武之人,身子强健,多年无子,自然是史氏的过错,史氏虽说姓史,却非史家嫡系,因此,在王家也没多少话语权,王熙凤出嫁之后,就沉寂了下去,只在家中吃斋念佛。   王熙凤从小见到的就是王子腾的英明神武,想着自家老爹却是个废物点心,干啥啥不成,就知道败家,只恨不得自己是王子腾的亲生女儿。问题是,她到王子腾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七岁,跟王子腾之间的交流其实很少,毕竟,这年头即便是亲生的父女,女儿年纪大一些之后,能够接触的机会也就不多了,就算是要晨昏定省,多半也是针对女性的长辈。因此,王子腾对王熙凤这个侄女要说有多少血脉亲情,那真是不好说。   这也导致了王熙凤有着很高的心气,实际上却没有相应的资本,她虽说对着贾琏趾高气扬,但是某种意义上说,王熙凤嫁给贾琏,其实算是高攀了。毕竟,贾琏是贾赦实质意义上的嫡长子,未来要袭爵的,而王熙凤的父亲王子胜不过是个白身。王熙凤虽说整日里标榜着王家如何如何,但是她的身份,在王家又算得了什么呢?王氏心安理得地将王熙凤当做出头鸟,替罪羊,正是因为王熙凤这说得上是有些尴尬的身份。   毕竟,王子胜一家子要仰王子腾的鼻息度日,王熙凤早早被送到了史氏身边抚养,王子胜他们身边又不缺孩子,尤其是不缺女孩子,在王子胜眼里,王熙凤都未必比得上嫁出去的王氏,何况是王子腾呢?   王熙凤连自家老爹都看不起,何况是一个在别人眼里昏聩无能的贾赦,贾赦也就算是,她一个做媳妇的,跟公公之间也没什么交往。但是邢氏呢,说是出身官宦之家,但是,也就是个芝麻大的小官,而且还是个短命的,才当上官没几年就死了,没几年,邢氏的母亲也没了。   邢氏就是因为这两件事情才搞得二十多岁还没嫁出去,变成了老姑娘,后来被史氏看中,聘给了贾赦。   邢氏的父亲没做几年官,过世之后,她再有本事,也没能保住多少家产,因此,哪怕邢氏想着嫁到国公府第,嫁妆不能简薄了叫人笑话,几乎将邢家的家底都弄过来了,这里头还包括了贾家给的聘礼,但是,那嫁妆放到小门小户是足够了,放到贾家这个层次的人家,就跟笑话差不多了。   而且,因为邢氏这般做事,在邢家也落了不少埋怨,她那些弟弟妹妹都以为邢家有多少家当呢,结果全让大姐给卷走了,因此,一个个心安理得地三天两头上门打秋风。邢氏也是无可奈何,每次也是花点钱将人打发走,别的她也是无可奈何。当初嫁过来的时候,想象的什么给弟弟找个好先生,或者是捐个官,给妹妹找个好人家什么的,因为贾家对她看不上,贾赦不光做不了主,对她也是不冷不热,甚至很多时候直接就无视了她,她的尴尬家里人不能理解,在中间受着夹板气,自然也撑不起将军夫人的架子来。   邢氏这样的人,王熙凤瞧得起才怪,想到自个要对邢氏卑躬屈膝,王熙凤就是各种不自在,这会儿贾琏才一开口,王熙凤简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窜了起来:“贾琏,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回大房孝顺老爷太太!你要孝顺你去,我才不去呢!”   贾琏原以为他只要一说,自家妻子只有点头同意的道理,结果王熙凤反应这么剧烈,贾琏也不高兴了。   贾琏跟王熙凤不能说没感情,相反,他们还没成婚的时候就认识了,王熙凤生得明艳动人,人都是视觉动物,贾琏从小身边丫鬟也不少,美貌的也有,但是跟王熙凤比起来,那就差得远了。   当初史氏同意娶王熙凤过门,也是因为贾琏对王熙凤非常上心,史氏也担心少年男女到时候闹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因此便答应了下来。   他们成婚还没几年,虽说王熙凤一直没有怀孕,但是贾琏老实说,这会儿也年轻,对于儿女的事情也不着急,其他人家还有父母长辈催着呢,荣国府这边,史氏心思大半都在贾宝玉身上,王氏巴不得大房就这么断了根呢,贾赦从来万事不管,邢氏倒是想说点难听的,刺激一下王熙凤,但是她是继室,自个也没怀过,何况,邢氏为了攒钱,连下面的份例都要克扣,被王熙凤抓住了把柄,不过是一直引而不发罢了,因此,邢氏也只得强忍着不说。   所以,这会儿,贾琏王熙凤之间感情还是挺深的,哪怕王熙凤打发掉了贾琏原本身边伺候的丫头,连自个陪嫁的丫鬟也打发掉了三个,只留了一个平儿,但是,反正那些人跟神仙妃子一样的王熙凤比起来都差得远,贾琏自然更偏向王熙凤,何况,王熙凤嘴上一向说得好听,因此,小两口虽说算不上如胶似漆,但是也差得不多。   结果这会儿见王熙凤这般,贾琏也恼火起来。 ☆、第 26 章   “我哪儿说错了,我是大房的长子,你是大房的儿媳妇,名不正言不顺地待在二房又算怎么回事?”贾琏虽说火气直冒,但是还是企图跟王熙凤说理。   但是,跟一个钻了牛角尖的女人讲理,那分明就是自讨苦吃,王熙凤只是死抓着一点:“什么大房二房的,你瞧瞧大老爷大太太,一个个像什么样子,要我天天对大太太那样的女人低头,你不如杀了我算了!”   贾琏当然也不喜欢邢氏,邢氏自个没有孩子,但是,无论是对贾琏,还是对迎春,贾琮,那都没什么好感,平常的时候,那是连句暖心窝的话都没有,反正就是一门心思讨好贾赦。   不能说邢氏的策略是错误的,不管怎么说,虽说贾赦不满邢氏出身不够,说话做事都有些糊涂,在跟王氏的交锋中从来没占过半点上风,但是,贾赦还真没想过要休弃邢氏,毕竟,一来他这个年纪和情况,再找一个嫡妻,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二来,就算再娶一个,也未必比得上如今的邢氏,因此,贾赦虽说很多时候无视了邢氏,但是,明面上总算还给了邢氏一点脸面。   邢氏至今无子,偏偏一直不肯放弃希望,她当年也曾经想过抱养贾琮,但是,一开始的时候心存奢望,后来又觉得贾琮已经记事了,而且看着就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样,心中又是嫌弃起来。她在这方面很矛盾,一方面想着自己生一个,最好贾赦其他的孩子死绝了才好;另一方面又想着贾赦哪个小妾再怀一个,无论如何都抱到自个膝下养着。   贾琏又不是傻瓜,邢氏进门的时候,还存着一点想要当家做主的希望,因此,将贾琏视作是绊脚石,那般明显的恶意叫贾琏这么多年也不曾忘记,跟邢氏相比,自然是哪怕心里打着小算盘,但是面上却是一副慈爱模样的王氏更容易让人亲近。   但是问题是,邢氏再如何,也是大房的人,贾琏如今都已经成年娶妻了,邢氏就算想害他,也早就晚了,贾琏这会儿听王熙凤半点不将自家老爹还有继母放在眼里,更是恼火起来:“什么大老爷大太太,难不成咱们大房才是在荣国府寄人篱下的不成?”   贾琏几乎要咬碎了后槽牙,死死盯着王熙凤,说道:“你别忘了,你之所以进门就能管家,不是因为你是二婶的内侄女,而是因为你是我贾琏的媳妇!二房那一家子,现在打着老太太的旗号住在荣禧堂,回头老太太百年,荣国府还是我们大房做主,二房他们都得搬出去,以后就是旁支!难不成,你一直觉得荣国府就该二房当家做主,所以一直巴着你那姑妈不放?”   王熙凤也不是什么蠢人,贾琏话说到这个份上,王熙凤差点没出了一头冷汗:“琏二,你吃错什么药了,胡说八道什么?”   贾琏冷笑道:“我胡说八道,是你到今天还稀里糊涂吧!凤儿,你是我贾琏的媳妇,什么叫做三从四德,不知道吗?”   王熙凤先是一阵气短,然后也是咬牙道:“好啊你个琏二,在外面灌了几两黄汤,回来冲我撒火来了!行啊,我不知道什么三从四德,你有本事,你休了我啊!”   贾琏差点没被王熙凤这句话给气死,他死死盯着王熙凤,忽然竟是笑了起来:“我倒是明白,当初你那个好姑妈为什么撺掇着我非要娶你不可了,我这个媳妇,却是跟自家姑妈是一条心呢!行,既然你这么听你姑妈的,好,以后你就住这儿吧,我自个回去!”说着,贾琏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之前贾琏跟王熙凤商量事情,将下人都支走了,连平儿也叫她离得远远的,外面人只隐约听到两人吵架,却不知道两人再吵什么,见贾琏竟是掉头就走,平儿想要劝一句,结果话还没出口,就被贾琏一把推开,心中惊讶,不过想着王熙凤的性子,只怕是王熙凤跟贾琏要强,心中一面叹息,一面又有些窃喜。   平儿若是真是什么老实本分的人,也不会叫别人都说王熙凤母夜叉,一个个反而都感念平儿是个好人了,贾琏跟人偷情都惦记着等王熙凤没了,就将平儿扶正,可见平儿的本事如何。   王熙凤陪嫁的丫鬟就有四个,分别是平儿,安儿,喜儿,乐儿,最终却唯有平儿留了下来,而且被王熙凤引为心腹,什么事都不瞒她。   平儿自然是不甘心如同安儿喜儿乐儿她们一样,随随便便就被配了小子庄头,平儿曾经打听过她们的消息,一个个可都不怎么好。安儿嫁了个酒鬼,喝醉了就打老婆,又疑心安儿被贾琏沾了身子,总之,稍有不如意,就对着安儿拳打脚踢,安儿被打得流掉了两个孩子,前两年就病痛缠身,夫家也不给她找大夫,没多久便病死了。   喜儿乐儿也是差不多,她们的夫家都有各种不如意之处,如今还活着的,不过就是嫁到庄子上的喜儿一个,平儿曾托人给喜儿送过一点布料,送东西的人回来说喜儿如今已经几乎跟老妇一般了。   平儿听说了这些之后,就下了决心,一定要留在贾琏身边,起码得混个通房的名分出来,她深知王熙凤的性子,从来眼里容不得沙子,因此,从不敢对贾琏有什么明显的暗示,这才叫王熙凤将她留了下来。如今王熙凤与贾琏吵架,平儿便是心中一动,觉得只怕自个的机会要来了。   因此,看着贾琏头也不回地快步除了院门,平儿收拾了一下之后,脸上带上了恰到好处的焦急与担忧,小跑着进了屋:“二奶奶,二爷他……”   王熙凤见是平儿进来了,顿时有些没好气道:“什么二爷,琏二既然滚了,那就滚得越远越好!”王熙凤正想要抱怨一番,忽然又打消了主意,只是冷笑道:“也不知道在哪儿听了谁的挑唆,回来就跟我纠缠,想要我低三下四跟他赔不是,我倒是惯着他呢!”   平儿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两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吵闹,因此只是谨慎地说道:“二奶奶,夫妻之间,拌个嘴也是常有的事情,二爷回头知道错了,就回来了,到时候二奶奶再说两句软话,那就没事了!”   王熙凤看着平儿那低眉顺眼的模样,讥讽地一笑:“你倒是知道得清楚!行了,别管他生什么气,我这边还没空陪他呢!平儿,将账本子拿过来,这都月底了,我再对一对帐,免得叫下头的人糊弄了!”    ☆、第 27 章   荣国府几乎就是留不住什么秘密的人家,下人嘴上从来把不住门,一个个拿主子的事情当做下酒的小菜磨牙,因此,王熙凤这边才跟贾琏吵了一场,一下子整个府里就全知道了。   不过,因为之前王熙凤将人都给赶走了,大家也不知道两人究竟在吵什么,不过男女之间吵架无非就是那些事情。王熙凤性子强势,做事不留余地,对下人一向颇为狠辣,因此,不少下人内里对王熙凤那是又恨又怕,当着王熙凤的面自然是捧着琏二奶奶,背地里面经常嚼舌。   原本贾琏对王熙凤也几乎是千依百顺,做低伏小,王熙凤将贾琏原本身边几个丫头撵的撵,嫁的嫁,贾琏也从来都是一声不吭。那时候大家就等着看,贾琏什么时候跟王熙凤翻脸。贾家的男人,哪里有守着一个媳妇过日子的,就算是一向端方君子的贾政,除了二太太,还有两个姨娘呢!贾琏还没成婚的时候,身边就有了通房,结果等到琏二奶奶嫁过来之后,总不见得一下子就改吃素了。   因此,大家在那里津津乐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原本蜜里调油了这么多年的两人竟是吵起来了。   有的猜测是贾琏去南边的时候,认识了哪个女子,想要接回来,结果王熙凤不肯,但是很快就被跟着贾琏南下的兴儿旺儿给驳斥了,贾琏那段时间跟着林如海跑前跑后,累得连多看林家府上丫头的精力都没有,怎么会有那回事。   然后,很多人就信誓旦旦,表示,琏二爷跟琏二奶奶之所以吵起来,那是为了孩子的事情。   王熙凤嫁给贾琏好几年了,至今愣是半点消息都没有,贾琏只怕是在外头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回来跟王熙凤撒气呢,王熙凤又不是什么会忍气吞声的人,从来也没因为没怀上的事情心虚过,不跟贾琏吵起来才怪。   大家这么一想,一下子都觉得理所当然起来了,王熙凤在荣国府,那人缘,真是不怎么样,她比王氏在很多事情上精明得多,而且从来不留余地,因此,这会儿听说贾琏跟王熙凤闹翻了,有的不免有些幸灾乐祸起来,二奶奶平常再如何厉害又能怎么样,这年头可不流行女强人的角色,女人最大的本分还是生儿育女,孝顺公婆。王熙凤两样都不搭界,如今贾琏跟她有了芥蒂,只怕日后隔阂越来越大,女人再厉害,没了丈夫的支持,又能如何呢?   也有人想着,王熙凤毕竟是王家女,还是二太太的亲侄女呢,二太太能不为自家侄女撑腰,琏二爷又一向敬重二太太,说不得还得是琏二爷低头。   果不其然,王氏那边睡了个午觉醒来,又拿着探春刺激了一下赵姨娘,赵姨娘忍气吞声地回了自个院子,回头就琢磨着晚上跟老爷吹吹枕头风,给自家儿子贾环弄点好处。   而王氏那边就听周瑞家的说起王熙凤跟贾琏可能是因为子嗣的事情吵起来了的事情,王氏不由皱了皱眉,在她看来,王熙凤要是不能生最好不过,大房就此绝了后才好呢,当然,面上却不能这么说,脸上依旧是一副慈悲的神情,叹道:“小两口才成婚几年呢,琏儿和凤丫头都还年轻,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凤丫头一向康健,也就是儿女缘分还没到罢了,当初我快四十才又有了宝玉呢!”   问题是二太太你那会儿已经有了一儿一女了啊!周瑞家的心里撇了撇嘴,她本来就是王氏的陪房,王氏嫁过来之后,前两年肚子也没有消息,急得要命,那会儿她倒不说什么缘分不到的事情了!不过嘴上却说道:“琏二爷还年轻呢,被人一撺掇,想差了也是有的!”   王氏想想也是,贾赦是个万事不管的,老太太如今身边儿孙环绕,也不会多想这些事情,贾琏也从来没表现过对于儿女的渴望,肯定是有人背后嚼了舌根,想到故去的张氏似乎还有几个老人在外头做事,王氏心里就是冷笑,自以为已经知道了缘由,便叹道:“琏儿也是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凤丫头对他一贯是掏心掏肺的,小两口日后也是要过一辈子的,何必为了外人几句话,跟自家媳妇闹腾成这个样子呢?他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懂事了!”   随口几句话,就给贾琏扣了个瞎闹腾不懂事的帽子,然后又说道:“琏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回头叫他过来,我也劝劝他!”   说是回头,王氏管着荣国府这么多年,又是常常让王熙凤做恶人,她跟在后头做好人的,因此,她一句话,立马下头的人就行动起来,将贾琏叫到了荣禧堂那边。   贾琏瞧王氏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就是一阵腻味,不过,他虽说城府未必如何深,但是终究也是成年人了,不是藏不住事的性子,因此,这会儿按捺住心中的疑忌,恭恭敬敬地给王氏行了礼,又问道:“太太叫琏儿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心里却是咬牙切齿,你们不过是二房,迟早要分出去的,结果一家子都叫你们老爷太太,你们也是毫不心虚地应了下来,可见早有了取而代之之心。   王氏还拿贾琏当做以前那个被她哄得一愣一愣的孩子呢,因此只是慈爱道:“琏儿,听说你跟凤丫头拌嘴了?年轻两口子,拌几句嘴也是难免的事情,不过可不能真伤了和气。孩子的事情,那得看缘分,不是心急就能有的,凤丫头一向刀子嘴,豆腐心,她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也不是她的本心!你们小两口和和睦睦的,我们做长辈的才安心呢!”   贾琏一开始还以为王熙凤过来告状了,等到王氏说完,就回过味来了,只怕是她误会自个是因为王熙凤至今无所出的事情跟她吵嘴,只怕她也是道听途说,心中先是松了口气,又是怒火上来了,只是强忍着点头说道:“太太说得是,是我急躁了!”   王氏也没注意贾琏这会儿神情如何,然后摆出了一副欣慰的模样:“知道就好,回头跟凤丫头低个头,以后好好过日子!”    ☆、第 28 章   贾琏本来就不是什么心机深沉的人,这会儿听王氏说要自个跟王熙凤认错,顿时恼怒起来,他有什么错,王熙凤是他贾琏的媳妇,三从四德她哪点做到了,不说之前不孝顺公婆的事情,光是说这无子的事情,那肯定就是王熙凤的过错,她生不了也就算了,居然还不肯别人近自己的身!想到之前被打发出去的几个丫头,贾琏更是怒火上涌,这个妒妇,毒妇,真恨不得将她休了算了。   心中有了这般想法,再想到难怪王熙凤一意偏着二房,原来自家这位好二婶在后头给王熙凤撑腰呢,所以,王熙凤即便至今无子,也是理直气壮,贾琏这般想着,面上也就露了出来,淡淡地说道:“太太这话说得,琏儿倒是恍惚记得,当年珠大嫂子进门一年无出,太太倒是给了珠大哥哥两个丫头做通房的!不过,这也是得看儿女缘分,珠大哥哥身边好几个通房姨娘,到头来,还就是珠大嫂子给大哥哥生了个兰儿呢!”   王氏那张慈悲的脸顿时就绷不出了,她这辈子受到的最大的挫折莫过于贾珠的死,贾珠的死原因有很多,一方面是贾政对他逼迫过甚,贾珠自个也是个心思重的,一心想要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贾珠论起资质,应该算是中上吧,若是按部就班地读下去,大概三十左右,运气好的话,也能混个进士出身,但是他等不及,结果一意苦熬,硬是熬得油尽灯枯。   另一方面呢,也是成婚之后,身边的丫鬟通房想要更进一步,经常缠着他云雨,李纨呢,或许一开始还算矜持,后来因为一直没有怀上,王氏又赏下了几个丫头,贾珠身体也不好了,李纨拼命给贾珠熬补药,最后才得以怀上了贾兰这个遗腹子。   因此,如今王氏对李纨不喜也是有理由的,她不觉得是自个赏下去的丫头坏了贾珠的身子,只觉得李纨为了有个孩子,不顾贾珠身体不好,硬是缠着贾珠,使得贾珠耗损精血。别说什么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儿子才是最亲近的,孙子毕竟远了一层,因此,王氏对李纨母子心中极为厌恶,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不过李纨立志守节,王氏也想着总不能叫贾珠日后没了香火,这才勉强容忍了李纨母子的存在。   这会儿被贾琏这么一说,王氏脸上的神情,一瞬间几乎变得狰狞起来,叫贾琏吓了一跳,顿时有些心虚,不过很快又将这点心虚抛之脑后,淡淡地说道:“难不成那会儿我年纪小,记差了,太太莫怪,侄儿也的确是儿女缘分未到,只是这缘分落到谁身上,那就不好说了!太太看着似乎有些不适,还是多休息一会儿吧,侄儿不打扰了,这就告退!”   贾琏走了,王氏脸色简直与猪肝一般,周瑞家的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胆战心惊,连忙上前给王氏顺气,见得周瑞家的如此,玉钏彩霞也是赶紧凑了上去。   王氏一把挥开了三人,顺手就将桌上的汝窑茶盏拂到了地上,茶盏四分五裂,茶水四溅,周瑞家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可惜之色,然后又露出了一点盘算,这汝窑的茶盏一套总共六个,摔了一个不成套了,其他五个,自个就能想个办法,报个损什么的,回头拿到自家女婿那里,也能卖个几百两银子,当然,面上却是一副主忧臣辱的模样,在那边劝道:“太太快快宽心,琏二爷只怕也是一时嘴快!”一边说,一边示意玉钏彩霞赶紧出去。   王氏也当做没看到,冷笑一声:“嘴快?哼,他如今是翅膀硬了,心里也有自个打算了,对我这个二婶也不敬重了!哼,他竟敢提珠儿,他给珠儿提鞋都不配!”   “没错没错,琏二爷哪里比得上珠大爷呢?”周瑞家也是有些没办法,贾珠已经死了,那就是王氏心里的刺,她几乎从来不许旁人提起的,结果这回贾琏却是毫无顾忌,甚至拿着贾珠更是狠狠刺激了王氏一番,这会儿只得拼命贬低贾琏,好让王氏不要太生气,因此在那里说道,“珠大爷何等人物,琏二爷那就是个废物纨绔,没有半点功名,就知道玩乐女色的人物……”   周瑞家的在那边绞尽脑汁,将贾琏贬得一文不值,那边就听王氏阴森森地说道:“可是,他活着,珠儿却没了!”   周瑞家的只觉得一股子寒气从尾椎骨那边升了起来,一直窜到了脑子里头,只觉得整个人一个激灵,她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太太的意思是?”   王氏咬着牙,冷笑一声:“早知道他如今是这个样子,当初就该让他跟他那个短命的哥哥和娘一样去了,倒是让他安安稳稳地长成了!哼,他不是想要儿子吗……”   周瑞家的顿时有些了然,不过嘴上却是不能直说,只是赔笑道:“太太为琏二爷费什么心,琏二爷比得过谁呢?听说宝二爷如今已经念完了四书了,日后肯定能中状元,做相爷的,太太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说到贾宝玉,王氏脸上神情变得和缓了起来,嘴上却是说道:“那孩子,一向顽劣,如今才算是有点懂事了!他如今念书辛苦,我这边还有几包血燕,几支老参,回头给他送过去,叫人炖了给他补补身体。”   周瑞家的赶紧应了下来,主仆两人都不再提贾琏的事情,但是心里头却都有了计议。   而林母那边,自然也听说了两人吵嘴的事情,她却没有多想什么,也没想着塞个丫鬟给贾琏,恶心一下王熙凤,王熙凤这人机关算尽,最后也是最倒霉的那个,何况,当初她对黛玉还算过得去,虽说她不过是想着黛玉一贯清高,不理俗物,有了这么个妯娌,她还能继续理家,但是终究没有如何苛待黛玉,反正她自个也能作死自己,林母自然也不会再插一手进去。   不过,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史家那边也来了消息,说是给贾琏谋了个七品的缺,琢磨一番之后,林母还是叫来了贾琏。    ☆、第 29 章   贾琏之前刺了王氏一番,只觉得一阵神清气爽,结果正有些得意呢,就听说老太太找他,顿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王熙凤在老太太那里一向得脸,老太太别的不说,府里面公认的,也是一向偏心二房的,只怕这回叫自个去,难免要教训自己一番,这般一想,贾琏不由有些垂头丧气起来。   结果,到了林母那里,林母却依旧是原本那副和蔼慈爱的模样,等他行了礼,笑着叫他坐了下来,又叫鸳鸯给他奉茶上点心,这才说道:“琏儿,之前你南下,祖母跟你说的事情,现在也有了眉目,虽说是个七品,却是实缺的亲民官,你觉得如何?”   贾琏没想到林母叫他过来,竟然是为的这事,不由大喜过望,虽说觉得七品的确是小了点,但是,这不比他捐的那个五品的同知,除了个名头,连俸禄都没有,终究手上有实权,总比在家里给二房跑腿强,因此,很是诚心地又给林母磕了个头,说道:“孙儿身上也没什么功名,若非老太太疼爱孙儿,孙儿哪有为官的机会,怎么会嫌弃!”   林母含笑道:“嗯,你觉得可以就好,等到开了年,你就可以去上任了!回头跟你媳妇商议一下,看看是带你媳妇过去,还是如何?”   说到王熙凤,贾琏脸上神情就是一暗,他有些勉强地说道:“嗯,孙儿回去问问便是!”   林母看着贾琏的样子,只是说道:“琏儿,咱们家虽说门口还挂着国公府的牌子,实际上,也就是我这个老婆子死撑着脸面,你父亲,唉,算了,不说了!至于你二叔,这么多年来,也就是那样了!你是府里的嫡长孙,日后虽说能袭爵,但是也就是个微末爵位了,老婆子虽说不乐意承认,但是,荣宁二府,实际上却早就是大不如从前了!”   贾琏何曾听说过这样的话,府里头都说什么咱们荣国府如何如何,贾琏自个也是极为自傲的,结果这会儿却听林母这般言语,不由呆了一下,不过,他反应极快,又想到林母明确说了将来让他袭爵,心中暗喜,嘴上赶紧说道:“都是孙儿不孝,不能支撑门楣!”   林母看着贾琏,慈爱道:“都说是四大家族,原本是咱们贾家领先,如今咱们家没个能做顶梁柱的人,史家如今一门双侯便不说了,单说王家,你那个叔丈就是个能耐的!所以当年你二婶跟我说,让你娶凤丫头,我想着凤丫头是在王子腾身边养大的,总有些情谊,日后对你也有好处,这才应了下来,只是,如今瞧着,在王子腾心里头,终究是妹子比侄女重要!不过,凤丫头总是王家女,琏儿你虽说日后不做武官,但是很多时候也绕不开王家去。何况,凤丫头也就是嘴上硬,女人出了嫁,日后如何,就得看丈夫儿子,琏儿明白没有?”   贾琏被林母这番话说得五味杂陈,当初他要娶王熙凤,可没那么多想法,王熙凤那时候养在王子腾夫妇膝下,王家贾家一贯亲厚,来往不少,贾琏跟王熙凤常常有见面的机会,因为有心人的作为,他们并没有因为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之类的规矩少了接触,反而颇有些青梅竹马的意思。   当初王氏提出让王熙凤嫁给贾琏,贾赦两口子那是不同意的,最后是史氏拍了板,贾琏又是一副非卿不娶的模样,这才定了下来。   如今听林母这么一说,原来老太太的意思是希望贾琏娶了王熙凤之后,能够借王子腾的势,哪知道,王熙凤在王子腾眼里远远不如她姑姑呢?   贾琏心中生出了强烈的不甘来,他咬了咬牙,然后讷讷地说道:“可是,可是凤儿她一心都向着自个姑妈呢!”   林母瞧着贾琏这模样,差点没叫贾琏给蠢哭了,不过,她最终还是说道:“人前教子,背后教妻,凤丫头是你媳妇,你不会教她什么叫做夫妻一体吗?她就是一时左了性子,转不过弯来而已,你好生跟她说明白了,她难道还不能明白?”真要是蠢到那份上,王熙凤落到什么田地也是她自找的了!   贾琏呆了一下,总算是回过神来:“多谢老祖宗指点,孙儿明白了!”   林母点了点头,说道:“行了,就这样吧,回去啊,跟凤丫头好好说,别吵闹不休,再好的夫妻啊,吵闹个几次,情分也没了!去吧!”   贾琏答应了下来之后,这才告退了,出了门才想起来,还没问清楚,林母给自个疏通的那个七品的官职到底是个什么官呢,难不成是哪儿的县令?不过,贾琏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掉头去问个明白,在门口踯躅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回自个院子去了。   送走了贾琏,黛玉三春她们也下了学回来了。贾家请的女先生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人,能够教导的也就是那些东西而已。毕竟,迎春探春都是庶出,惜春又是宁府的,原本史氏养着三个女孩子无非就是当做小猫小狗一般逗个乐而已,并非真的要为她们着想,因此,弄个女先生回来,也就是教她们几个字,不叫她们做个睁眼瞎罢了,至于其他的,她也就没什么想法了。   换了林母,对这三个孙女自然也算不得上心,不过,黛玉来了就不能如此了,黛玉毕竟名义上是外孙女,平常有些偏向可以,真正根本的问题,就不能真的叫黛玉压过她们了,若真是如此的话,黛玉也别想在贾家多待了,非被几个丫头挤兑疏远不可。   因此,林母已经叫人在外头打听着,给几个女孩子找几个教养嬷嬷回来,不用那种太好的,反正她也不需要几个女孩子将来进宫搏什么富贵,也就是教导她们一些当家主母该知道的东西而已,比如说待人接物,管家处事之类的,回头再让她们练练手,也就差不离了。   黛玉尤其需要这个,林如海给林母的信里头已经说好了,他不想再娶妻,因此,林家要延续香火,只能靠黛玉了,别管黛玉日后是坐产招夫还是嫁到哪个子嗣繁茂的人家,回头将次子过继给林家,都不能如同她原本那样,很多事情,光是心中清明没什么,若是看不开,那纯粹是给自个找罪受,黛玉本就心思敏感,因此,总要让她有足够的自保自立之能才行。    ☆、第 30 章   没多久,黛玉与三春便说说笑笑地往荣庆堂过来了,一个个笑吟吟地给林母行了礼,就开始陪着林母说话。   林母先是问过了她们的学业之后,就是满意地点点头,将自个的打算透露了出来:“那些什么四书什么的,念念也就是了,女孩子家家的,还是得学点别的本事才好!”   探春笑嘻嘻道:“老祖宗难不成是想要找个师傅来教咱们针凿女红?”   林母摇了摇头,笑道:“咱们这样的人家,难道还缺了几个针线上人,你们乐意的话,平常扎两针意思一下也就是了,也不过就是给家里人尽点心,难不成,咱们家的姑娘,还要去抢人家绣娘的饭碗不成?你们啊,如今一日日大了,女孩子家存身立世的本事都该学起来了!”   见几个女孩子都是眼睛一亮,林母说道:“等到开了春,祖母就给你们找几个教养嬷嬷,等你们再大一点,再跟着你们琏二嫂子学学管家理事的本事!”   林母话说到这里,哪怕是一向闷不吭声的迎春眼睛也是一亮,然后都是开始奉承起林母来,黛玉也是这般,林母见黛玉如今性子开朗了不少,也是心中高兴。   之前林母就拿了帖子找了太医给黛玉请了脉,黛玉的确是有些先天不足,林母找的太医虽说不是太医院中的佼佼者,却也是不差了,皇宫里头的太医,最喜欢开的就是太平方,喜欢细水长流,或许治不好病,但是绝对吃不坏人,林母直接托太医开了几个药膳的方子,按照时令再换,隔个半个月,再把一次平安脉。何况,黛玉每天会到林母这边晨昏定省,虽说她住的芳华院距离荣庆堂不远,但是每次走过来也得走个一阵子,林母平常也乐意看着她们小姑娘在一块儿踢踢毽子,放放纸鸢什么的,运动多了,又不用吃药败了胃口,如今脸上气色好了许多,整个人也健康活泼起来。   黛玉到了京城,也没少了跟林如海这个父亲的交流,贾家下人多得很,与其让他们在家胡乱嚼舌,不如给他们点差事做,因此,林母也不用驿站传递,反正就是每个月派家里的下人去一趟扬州,专门给林黛玉和林如海之间送信,有的时候,林母有什么话,也叫黛玉写了附在信中,给林如海那边送过去。   林黛玉一直顺心,虽说有个贾宝玉成天凑过来挺碍眼,不过,按照林母说的,她成天在贾宝玉那里说什么仕途经济,还跟他说什么八股取士什么的,林黛玉当年跟在贾雨村后面念书,贾雨村别的不说,寒门出身,科举出仕,无论是甄士隐还是林如海,都对他赏识有加,可见才学如何,林黛玉跟着贾雨村,也偶尔听他说过一些八股之道,林黛玉论起才思敏捷,那真是胜过不知多少须眉男儿,凭着贾雨村当年说过的只言片语,就对八股文有了一些简单的了解,破题往往也是一针见血。   贾宝玉最是厌恶这些不过,在林母的有意纵容下,贾宝玉身边的小厮书童为了讨他喜欢,已经弄了一大堆小说话本之类的东西给他看,这年头,多有一些落魄文人喜欢写这些才子佳人的文章放在书肆寄卖,也能赚取一些润笔,因此,贾宝玉很快就入了迷。贾政之前还常常考校他的文章,后来见他每日在书房里面念书,觉得他已经不用监督了,渐渐就不怎么上心了,王氏又是不怎么识字的,贾宝玉往小说话本上头换了个封皮,平常的时候,又藏在书架里头甚至是床帐上头,因此,竟是一直没叫人发现。   他对于那等香艳文章写的东西懵懵懂懂,却又向往无比,他身边的那些丫鬟又一贯纵着他,对他千依百顺,他想要吃个胭脂什么的,从来都不会拒绝的,贾宝玉又拿着自个在话本里头看到的各种甜言蜜语哄着,一个个都想着未来给这位宝二爷做姨娘呢,哪里会叫贾宝玉有半点不高兴。   人都是要对比的,贾宝玉又不是什么抖M,他被人奉承惯了,最是厌烦功名利禄,反正不管怎么样,从小到大,家里少了谁都少不了他的,他根本没有上进的必要,林黛玉跟他说这些,这不是对牛弹琴是什么,因此,很快就厌烦起来,私底下说林黛玉仙子一样的人,却满口都是功名,张嘴就是利禄,实在是叫人生厌云云。   林黛玉偶然听说之后,更是恼火,贾宝玉的什么禄蠹之论,林黛玉自然早有耳闻,心中就对贾宝玉失望无比,做官的就是禄蠹,那么,二舅舅是什么,自家父亲又是什么,贾宝玉这般说辞,又算什么?   原本林黛玉还想着,因为他那个生有异象,以至于外祖母不得不将他往纨绔方向养着,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心里头原本还是有些同情的。但是,天底下纨绔多了去了,大舅舅按照母亲的说法,当年也就是个纨绔而已,如今同样如此,但是,大舅舅再有多少不好,终究还是个孝子,对外祖母一向尊重,可是,贾宝玉呢,连自个父亲都不尊重,又说什么嫁了人的女子都变成了死鱼眼珠子什么的,又是将自家的女性长辈侮辱了一番,这完全就是天生的人品问题了。   林黛玉自然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贾宝玉什么不是,但是,对贾宝玉更是敬而远之,除非必要,几乎不跟他有什么照面。   别说什么前世姻缘,他们这么大的年纪还没到荷尔蒙萌动的时候呢,自然也没什么一见钟情的说法,如今他们几乎是相看两厌,林母自然是乐见其成,因此,往往也是有意隔开两人。感情是要处出来的,没了相处的基础,他们能有什么想法那才叫怪了。   贾宝玉既然在林黛玉心里没什么分量,那么,就算是贾宝玉如何,也是撼动不了林黛玉的心了,林黛玉生活顺心,又没人敢给她什么眼色看,王氏倒是因为林黛玉故意远着贾宝玉,很是恼火了一阵,想要给林黛玉一些难看,结果回头就叫林母打了脸,几次之后,虽说对林黛玉愈发恨之入骨,却也不敢再出手了。   而林母这边,已经琢磨着什么时候让二房一家子滚蛋了。 ☆、第 31 章   让二房滚蛋是个好主意,但是却是不能立刻实施的主意。林母并非什么莽撞之人,哪怕看到王氏就恨不得掐死她,但是还是得任她天天在自个面前晃荡。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若是林母是真的贾史氏,她就算真发疯,找个茬让二房滚得越远越好,那也没什么,问题是,林母不是真的史氏,她一直觉得自个就是个孤魂野鬼,附在了史氏的身上,因此,她不想露出任何破绽,因此,每一点的改变,她都得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   二房当家多年,在荣国府早就是根深蒂固,林母虽说看他们不顺眼,但是,若是没一个合理的理由,就将人给处理了,只怕别人只会觉得她失心疯,中邪了,说不得就能找个族老或者是什么如马道婆一样的人,要么就是拿宗族压她,要么就是暗中做些阴私之事。   因此,林母即便心里头憋屈,也只能暂时忍着,好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扭转。   贾琏回去之后,王熙凤这会儿情绪也平复了下来,贾琏整理了一下说辞,照旧叫下人都出去了,心平气和地对着王熙凤说道:“凤儿,咱们既然是夫妻,那么今儿个,咱们就好好谈谈!”   王熙凤没好气地说道:“行啊,你有什么想说的,你尽管说啊!”   贾琏淡淡地说道:“荣国府袭爵的是我父亲,不是二叔,但是二叔如今却占着荣禧堂,倒是将我父亲逼到了东边马棚子边上,对外交际,也是二叔二婶为主,从来都轮不到我父亲做主,凤儿你觉得这样合理吗?”   王熙凤轻哼了一声:“还不是因为大老爷那性子……”   贾琏想到之前老太太意味不明的话,他皱了皱眉,暂时也没心情跟王熙凤掰扯什么老爷大老爷的,只是说道:“今儿个老太太透了点口风,父亲这些年一直缩在自个院子里头,只怕有些缘故,并不光是老太太偏心,父亲一味孝顺的原因,不过,这些陈年旧事,只怕早就封了口,如今想要打听,也是不容易,说不得还叫人给趁机误导了!”   王熙凤一愣,没错,偏心幼子的家长多了,硬是叫一个袭爵的家主偏居一隅,却是叫原本该分出去的二房当家做主,大家还都不以为意的,这就有些稀罕,嘴上却说道:“大老爷一向荒唐,说不得当年就做了什么错事,自个理亏呢!”   贾琏想想也是,自家老爹的性子,他怎么也知道个四五分,哪里是能委屈自己的人,若非他真的落下了什么把柄,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忍气吞声,一声不吭。不过,嘴上却说道:“既然凤儿你知道这些,就该知道咱们夫妻的尴尬之处!”   贾琏看了王熙凤一眼,淡淡地说道:“虽说这么多年来,谁都说我将来是要袭爵的,但是,父亲从来没有请封世子,一个准话也没有,二房那边,大姐姐进了宫,宝玉又都说是个有造化的,谁知道他们有什么想法?”   王熙凤顿时就是眉头一竖:“你说什么呢,姑妈对咱们还不够好吗?”   贾琏顿时冷笑起来:“大家都说你二奶奶精明强干,我看你就是个傻子,你进了门,说是管家的事情交给了你,但是,你做什么事,不得给你姑妈通气,而且,你手上虽说有库房的钥匙,但是,这么多年的账本,还有那老库的钥匙,只怕你连个影子都没瞧见吧!这些都攥在你姑妈手里呢!你这个管家奶奶,跟跑腿的大丫头有什么两样!”   王熙凤虽说也有些信了,只是嘴上却是不肯服软:“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叫做跑腿的大丫头!”   贾琏见王熙凤已经有些气虚,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哪儿说错了,你还不如跑腿的丫头呢,家里那些事情,下头一大堆伺候过长辈祖宗的奴仆,你倒是精明强干了,结果,落下不知多少不是,却是你那姑妈在后头做好人,人家只惦记着你姑妈的好处,何曾想过你了?”   王熙凤顿时沉默了起来,贾琏只是说道:“你好好想想吧,别别人给你根针,你就当棒槌,你别自个被人当了棒槌才是!”贾琏自觉自个先想明白了,因此这会儿格外有优越感,王熙凤一向在他面前表现得如同女中诸葛一般,如今难得见她气短,贾琏难免有些得意起来。   王熙凤咬牙道:“那你说应当如何,难不成叫我去奉承大太太,她小门小户出来的,眼睛里头除了钱财,能看到什么?”   贾琏直接趁热打铁,说道:“别担心这个,老太太说了,她找了史家的侯爷,帮我走了门路,给我弄了个七品的实缺,等过了年,就去上任,回头咱们就一块儿去任上,至于家里的事情,就让大太太二太太她们折腾去吧!”   王熙凤顿时有些犹豫起来,她管家这几年,可不像后来,贾家入不敷出,不得不往里头填嫁妆,这会儿王氏虽说已经挖了不少墙角,但是,终究还有点底子在,王熙凤也捞了不少好处,因此低着头,盘算了一番,才有些期期艾艾道:“可是,难不成就叫管家的事情还落到姑妈手里?”   贾琏知道王熙凤最是喜欢弄权,显摆自个的能耐,因此便道:“荣国府虽然大,但是,你一方面拿不着老库的钥匙,不知道家里真正的根底,而且上头有个老祖宗,还有个二太太,老祖宗也就罢了,年纪大了,万事不管,你那姑妈看着是个吃斋念佛的慈悲人,她倒是慈悲了,你不得跟在后头吃挂落啊!还有那些老仆掣肘,你万般本事,也是施展不开来啊,等到咱们到了任上,我府里的事情,全由二奶奶你做主,虽说我贾琏没多少家业,但是不比在家里自在?”   王熙凤顿时心动起来,有些踌躇满志道:“既是如此,那就这般吧,回头我就跟老祖宗说,回头啊,看我不给你挣下一番家业出来!”说到这里,王熙凤顿时有些得意起来。   王熙凤打定了主意之后,回头到荣庆堂跟林母才一提,林母还没说话呢,王氏却是坐不住了。    ☆、第 32 章   在王氏看来,王熙凤就是个傻大胆,做事顾前不顾后,稍微一忽悠,立马就冲上去了,简直是最好的替罪羊,她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了?   只是,王氏想到之前贾琏对自己那番话,觉得贾琏终究就是养不熟的狼崽子,已经跟自己有了罅隙,如今王熙凤这般,只怕也是被贾琏说动了。尤其,什么时候老太太居然给贾琏疏通了一个官职,她竟是半点消息都没有听说,王氏越想越是心慌,因此,说话语调也很是平缓,直接就说道:“我如今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家里的这摊子事情,哪里离得开你!何况,琏儿也不知道在哪儿为官,若是什么穷乡僻壤,岂不是委屈了你?”   林母冷眼看了王氏一眼,淡淡地说道:“所谓夫唱妇随,琏儿能受得了委屈,凤丫头就受不了?何况,难不成你以为我老婆子就是个不顾子孙的?琏儿的官职是县令,虽说不是什么膏腴之地,却也不是什么穷乡僻壤,也是个中县,还在南方那边,距离金陵并不算远,琏儿到那边也容易做出点政绩来,吏部那边也能有个好一点的考评!”   说到这里,林母又说道:“至于管家的事情,你如今哪里算得上年纪大了,何况,还有老大家的呢!”   邢氏在一边只觉得受宠若惊,当初她嫁过来之后,倒是很想要管家,那会儿史氏跟王氏联手坑了她一把,闹出了老大的笑话弄得她颜面全无,被史氏发作了一番,后来哪怕心中惦记,也再也不敢提这事了,这回林母这般说法,邢氏扭着帕子,说道:“老祖宗器重,媳妇实不敢当!不过,老祖宗这般说了,媳妇定当尽心竭力!”   邢氏这人就是个稀里糊涂的,林母对她也没什么信心,不过,只要她给王氏拖后腿就行了,因此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管家的事情也就是那样,很多都有旧例在,照着做就出不了什么岔子,何况,几个丫头也大了,过两年也该学着管家了,回头有她们给你们打下手,你们也能轻省点儿!”   王氏心中不甘,见林母这般说了,只是疑心林母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对自己产生了什么不满,因此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道:“既然老祖宗这么说,媳妇听从便是!”心里头却想着,邢氏那等本事,如何是自个的对手,回头就叫她有苦说不出,只是想到贾琏夫妻两个要一同出去,就是一阵不甘心,低声说道:“凤丫头毕竟是长媳,留在家中孝顺公婆也是应当的,就是琏儿需要伺候,抬举一个丫头跟着过去便是了!”   王熙凤是何等之人,如何容得下贾琏身边有其他什么人,何况,贾琏哪怕只是在外头过一任,也得三年时间,真要是弄个小妾跟着过去了,回头跟贾琏日久生情,甚至生个一儿半女的,自个这个琏二奶奶又该如何立足,这般一想,自个这个姑母果然并非是向着自己的,顿时有些恼火,眉头一竖,就想要说话。   哪知道邢氏就先开了口:“弟妹这是什么话,我与老爷身边伺候的人多了,就算要儿女孝顺,还有二丫头和琮哥儿呢!”邢氏的确想要耍耍婆婆的威风,但是问题是,她在王熙凤面前实在是没这个底气,也就是背后说点气话狠话的本事,邢氏有一桩好处就是,王氏想要如何,她就想要抬杠,因此,王氏那边才一说,邢氏这边就想着先将王氏的话头给掐了。何况,老太太说了,王熙凤走了,管家的事情就给自己和老二家的,哪怕自个只管一半的家,也能落下不少油水,如何能让这事泡汤了?再者说了,王熙凤留在家里,听的还是二房的,到底是孝顺贾赦跟自个,还是孝顺老二家两口子,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   林母也是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话,琏儿出去为官,难免有些后宅交际,难不成弄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小妾去跟人家往来?琏儿这官还做不做了?何况,琏儿与凤丫头成婚好几年了,两人如今也算是长成了,正该抓紧时间,生个嫡子出来,咱们这样的人家,若非万不得已,如何能闹出什么庶长子的笑话来?”   王氏一阵气苦,若真是如此,自个成婚两年没有生育,到底是谁给贾政塞了两个美貌丫鬟的,只是面上却是不敢露出来,只得低头道:“老太太说的是,是媳妇想差了!”   林母点了点头,说道:“知道就好,行了,你们先回去吧,凤丫头留下,我再跟凤丫头说说话!”   邢氏见王氏吃了排头,只觉心花怒放,难得很是心悦诚服地给林母行了礼,告退了,王氏虽说心中恼火,但是林母都这般说了,自然也只能退下了,出了荣庆堂,又被邢氏刺了几句,脸色更是难看,几乎是有些失态地气冲冲回了荣禧堂。   而荣庆堂这边,王熙凤对林母也是感念不已,若非林母一直支持,说不得她就要被自家姑母给坑了,想到姑母满嘴都是为自己好,竟是说出让自个留下,抬举个丫头伺候贾琏的话,王熙凤就是一阵恶心,若是她肯抬举个丫头,何必当初将自个陪嫁的丫鬟还有贾琏原本身边的丫头都找着借口给赶走了?若真是为自个着想,就该劝着自己跟贾琏好,早点生下嫡子才是呢!   这般一想,王熙凤对着林母更是亲厚起来,笑吟吟道:“老祖宗果然疼爱凤儿,凤儿与二爷定当好好孝顺老祖宗!”   林母笑眯眯地拍了拍王熙凤的手:“行啦,知道你们孝顺,你们啊,早点给我生个曾孙曾孙女出来,那才叫真孝顺呢!”   王熙凤听了,心里也有些着急,不过嘴上却是跟抹了蜜一样,说道:“老祖宗,您放心,回头啊,您别嫌孩子多了头疼就好!”   林母笑呵呵道:“再头疼,还有你凤辣子让人头疼啊!这儿女的事情啊,有的时候越是着急越是不来,回头缘分到了,也就顺其自然来了!凤丫头你开春要跟琏儿一块去任上,我这个做祖母的呢,却是有些话要跟你说清楚了!”   王熙凤赶紧正色道:“老祖宗教诲,孙媳听着呢!”    ☆、第 33 章   林母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嫁到林家之后,也做过很长时间的官太太,帮着林父打理内宅,与那些官宦人家交际。   林母想要林黛玉好,起码在林黛玉在荣国府的这段时间里头,贾家不能有多少名声上头的瑕疵,以免影响到林黛玉日后的婚嫁,再者说了,林母也的确是想要先分化了大房二房,贾赦两口子也就算了,贾赦就算曾经还有些能耐,这么多年憋屈,也差不多荒废掉了,邢氏因为出身见识,虽说不至于烂泥糊不上墙,但是也就是那样了!   因此,大房主要还是贾琏王熙凤他们小夫妻,林母总得提点一番,不能叫和上辈子一样,王氏诸般恶行,全叫大房背了黑锅,虽说她到头来,儿子出家,女儿死了,但是薛宝钗还是生了个孩子,她手头又攥着钱,总能得个善终。这辈子,林母可不想让王氏依旧这般好运气。   林母拉着王熙凤在自个身边坐下,口中道:“凤丫头你要跟着琏儿出去做官,就不比在家里一般了!琏儿小时候疏于学业,缺了功名,如今去做官,难免要被那些科举晋身的官员士子嫉恨,说不得就要想着办法找茬!琏儿虽说读书上头不精心,不过总算粗通一些人情世故,也不是什么贪鄙之人,回头再寻摸几个师爷幕僚帮衬着,就算无功,也能无过!不过,就怕人家想要算计琏儿,却从内宅着手!”   王熙凤眉头一竖:“孙媳别的不说,难道还怕这些手段不成?”   林母心中一叹,王熙凤那就是胆子太大,没什么事情,是她不敢做的,竟是说出过谋反也不怕的话来,这不是傻大胆是什么!因此,林母皱了皱眉,说道:“你这般想法,我如何放心叫你跟着琏儿赴任!”   王熙凤赶紧说道:“老祖宗,是孙媳错了,还请老祖宗教导才是!”   林母点了点头,说道:“妻贤夫祸少,你跟着琏儿外任,一方面盯着琏儿,别叫他被人糊弄了,另一方面呢,自个也得注意了,许多事情却是千万不能做的!”   王熙凤做出一副低头受教的模样:“凤儿没读过什么书,这些还真不知道,麻烦老祖宗跟凤儿细细说说呗!”   林母便说道:“琏儿到外面做的是一地的父母官,下面难免有些孝敬什么的,不过,这孝敬也得看,有的能收,有的却是不能收的!如那三节两寿,下头惯常的孝敬,那是官场上头的惯例,你若是不收,反而叫人心中惴惴,难免生出一些想法来!但是其他的,若是如什么包揽诉讼之事,这却是万万不能做的!”   林母深深地看了王熙凤一眼,说道:“你别以为这就是你一句话的事情,但是,与别人而言,或许就是性命攸关,就算是升斗小民,但是谁知道他跟什么人有些干系呢?因而,这等事情却是不能沾手,回头叫人抓了把柄,便是你与琏儿的罪过!”   王熙凤登时吃了一惊,看着林母,却是有些疑心,是不是林母知道了什么,如今公中产业多有入不敷出的,王熙凤虽说疑心下面下人欺上瞒下,中饱私囊,但是那些管事庄头,都是家中的老人了,跟上头都有些干系,王氏又在一边说情什么的,那边拿过来的账本明面上也看不出问题,王熙凤也只得认了。   公中没钱,王熙凤如今可还没有那种拿了自个私房填补公中的心思,毕竟还没到那个地步,因此却是想着看看能不能从别处弄到点钱出来。下头就有人给她出了主意,叫她拿贾琏的帖子去帮着人家疏通官司什么的,王熙凤已经做了一次,不过就是个小事,叫对方原本判个苦役的,最后不过是打了几十个板子,赔了些银子,如此就得了几百两,王熙凤得了甜头,已经有心继续,如今被林母这么一说,顿时心惊起来,疑惑道:“此事当真这等要紧?”   林母装作没注意王熙凤的神情变化,说道:“可不是如此,你以为你就是拿了张帖子,给人求了个情,但是,若是那人是个十恶不赦的,或者是受害的也是可怜人,你那一句话,说不得就逼得人家有冤无处诉,求告无门,家破人亡,恶人却是愈加猖獗,回头说不得还要变本加厉!这罪孽,自然就得落到你们两口子头上,说不得还得牵扯到家族头上!”   说着,林母装作不经意地叹道:“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你以为你是好心,实际上做的却是错事!这大家主母,管好内宅,打理家中的产业,与亲朋故交往来便是本分,其他的事情,最好却是不要去碰!家中没钱了,哪怕家里俭省一些,咬咬牙也就过去了,面子再重要,终究比不过里子!若是为了那点黄白之物,就想出些歪心思来,那就是害人害己了!”   林母看着心中惴惴的王熙凤,意味深长道:“凤丫头,琏儿不管是做官,还是以后袭爵,你是他媳妇,很多事情就得想好了,到底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明白了吗?”   王熙凤心乱如麻,口中称是,又打起精神奉承了林母几句,林母也是乐呵了一场,然后便道:“行啦,时候也不早了,过些日子便要过年了,你事情也多,先去忙吧,回头有空了,再来陪我老婆子说话!”   王熙凤笑道:“那些事情,哪有老祖宗要紧,不过老祖宗体贴,孙媳就受用了,孙媳这就告退,回头便来伺候老祖宗用饭!”   林母挥挥手,笑道:“成,那我就等着凤丫头你来了,去吧!”   王熙凤满腹心思地回去了,琢磨了半晌,总觉得林母的话里话外意有所指,她本是聪敏之人,很快就知道,林母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脸上神情顿时阴晴不定起来,她本来想着是不是回王家问问,却又想到,贾琏之前说的,叔父更加看重自个的妹子,而不是自个这个侄女。婶母倒是对自个不错,只是婶母多年无子,叔父对婶母日渐冷淡,婶母如今也是心灰意冷,一直吃斋念佛,平常几乎不出来了。   王熙凤再一想,林母之前反复说什么夫妻一体,王熙凤咬了咬牙,决定等贾琏回来,跟贾琏商议一番再说。    ☆、第 34 章   贾琏要出去外任,这事自然是不能瞒着贾赦的,哪怕贾赦已经知道了,贾琏也得过去说一声。   贾赦那边老实说,也有点惊讶,贾赦这么多年来,对自家老娘就算有什么期待,也差不多快被磨没了。   贾赦也是憋屈,他当初站错了队,哪怕没干啥事,但是这种事情,沾上了就是说不清楚,结果承袭的爵位直接就降了好几等,从国公一直降到了一等将军,中间隔的就比较多了。贾赦也是冤枉,当初圣人可不就是将诸多勋贵绑到了故义忠亲王后头吗?他就是顶了个名头,其实啥事都不知道,无非就是陪着出去喝了几顿酒,再有他老丈人也是那一派的,结果自个就跟着倒了霉。   虽说家里没人会真的将这话挂在嘴边,义忠亲王当年的事情,早就成为了禁忌,即便是如今坐在皇位上头的那位圣人,其实也早就后悔了,后悔不该对自个最看重疼爱的嫡子逼迫过甚,因此,如今看下头年长一些的儿子,几乎没一个顺眼的。   贾赦也是过不了自己那道坎,他年少的时候,祖父是国公,父亲是国公,鲜衣怒马,往来的都是公侯子弟,宗室王侯,谁都得给他一点面子。但是,那场变故之后,京中大变,多少人家因此一落千丈乃至于家破人亡。   按理说,贾家能够在那样的风暴中幸存已经是大幸,但是,贾赦最终只继承了一个国公的爵位,又有小道消息说,圣人对贾家有了一些厌弃之心,都是因为贾赦云云,贾赦自个也是个没本事的,他当年文不成武不就,原本看在他老子份上,大家还得高看他一眼,结果轮到他上来了,京中多少王侯人家,除了下面的小官小吏还有不懂门道的平民百姓,谁会真的将一个没有实权的一等将军看在眼里。   贾赦又不是什么知耻而后勇的人,相反,生于富贵的他,抗挫折能力几乎就是零,加上自家老娘那会儿借着他那点错处,将他贬得一无是处,拼命抬举贾政,贾赦自然是自暴自弃,也不敢真的跟老娘呛声,最终只得窝在自个院子里头,稀里糊涂地过日子。   贾赦也曾经指望过儿子成器,但是,贾琏那会儿还小,发妻又过世了,先是在史氏那边养了一阵子,后来又被王氏笼络了去,贾赦就算有什么教子的本事,也轮不到他插手,何况,他自个就是个不求上进,醉生梦死的纨绔,能知道怎么教导儿子,无非就是儿子不听话就揍罢了。如此一来,贾琏自然是被王氏哄得连自己亲爹是谁都要忘了,直将二房当做自个长辈了。   如今儿子不知怎么的,算是看出二房的险恶用心了,除此之外,自家那位心都偏到胳肢窝里的老娘竟是想要提携自家儿子了,贾赦稀里糊涂了几十年,如今又是有些迷糊了起来,不知道自家老娘出了什么毛病。   不过,天上掉下来的好处,你要是不去捡,那就是傻瓜,自然自家老娘有意给大房铺路,你不接着,那不是傻缺吗,因此,贾赦很是勉励了贾琏一番,最让贾琏意外的是,贾赦竟是顺手将自家原配的嫁妆给了贾琏,除此之外,还给了贾琏不少银钱。   贾赦是真不缺钱,他生下来就养在老国公夫人膝下,老国公夫人的父亲当年还是贾源的上司,开国那会儿,第一个冲进城池的都是武将,为了让下面将士效命,领兵的人往往会纵容下头的士卒劫掠富户大族,上头很多时候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没好处谁去给你拼命啊,这年头那些当兵的,可没什么保家卫国的觉悟,给谁打仗不是打呢,有足够的好处才是真的。   因此,那会儿兵荒马乱的,他们这些武将是真的发了不少财,老国公夫人虽说不是什么世家,也是一地的豪族,天下大乱的时候,就靠着手底下的佃户家丁拉起了一支人马,占住了一块地盘,后来投靠了当年刚刚起事没多久的太祖。这样的人家,眼光自然也是有的,因此,得的好东西很是不少,可惜的是,没熬到天下太平的时候,老国公夫人的父亲兄弟接连战死,最后家产都落到了老国公夫人手上。另外,因为感念他们家满门忠义,太祖还专门册封了老国公夫人,将她娘家留下来的一支亲兵直接留给了她,因此,即便娘家无人了,老国公夫人在贾家腰杆子也硬得很。   贾赦从小被祖母养大,老国公夫人那等人,一贯简单粗暴,她不喜欢自个儿媳妇,疼爱自家大孙子,因此,甭管儿媳妇小孙子如何讨好卖乖,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临死将贾代善叫到自个面前,逼着他发誓,她的私房全留给大孙子贾赦,谁也不许染指。   贾代善也搞不清楚自家老娘到底有多少私房,不过他自个在外头打仗,手里也不缺钱,因此,也就答应了下来,史氏倒是眼红,只是,贾代善在家中积威甚重,史氏想要酸几句,也被贾代善教训了一通,最终只得作罢。   贾赦这么多年活得滋润,跟他手里攥着这么一大笔的私产不无关系,要不然,他成天想着什么金石古玩,古扇书画,时不时地花个几百上千两银子弄个美人回来做小妾,厌倦了再弄一个,管家的可是二房,他要是三天两头去账上要钱,王氏非闹腾得无人不知不可。他花的是自个的钱,因此,即便史氏跟王氏心里头都惦记着,但是最终也是只能眼睁睁看着。   如今一见儿子似乎有出息的迹象,贾赦也很是干脆,叫他出去做官,别成天盯着什么钱财,弄得丢了前程,顺手就塞给儿子一大笔银钱,省得他因为缺钱,闹出什么事情来。   贾琏从来不知道自家老爹这般阔绰,贾琏可从来没过过这样的日子,他每个月的月例是固定的二十两银子,这点钱放到普通人家,嚼用几年都够了,但是放到贾家这样的人家,还不够买个杯碟的呢,因此,贾琏一向手头不算宽裕,有的时候还得找王熙凤弄点钱开销,另外,也就是每次跑腿的时候,扣下点钱下来,如今得了这笔意外之财,心中更是觉得,果然还是自家老爹强,二房嘴上说得好听,什么时候真的给过自个半点好处,以后还是得多拍拍自家老爹的马屁才好。   贾琏带着一匣子银票还有张氏的嫁妆单子回去了,正想着跟王熙凤分享一下自个的喜悦之情,然后就被王熙凤的话弄懵了。    ☆、第35章 “什么,你怎么就糊涂了,干出这等事情来?”贾琏简直跟屁股下头安了弹簧一下,几乎是一下子从炕上蹦了起来。 王熙凤之前被林母有意无意一提醒,心中就是一阵嘀咕,虽说不想在贾琏面前丢了面子,但是林母说得也是,夫妻一体,自个在这边藏着掖着,只会让夫妻离心,贾琏纵然看着王家的面子,不能真拿自己如何,但是若是他以自个无子为由,抬举个丫头做通房,甚至是从外面聘个良妾回来,自个就算是闹腾起来,王家那边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这年头的主流,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更何况,王熙凤所见过的人家里头,谁家后院没几个通房小妾的! 就算是王熙凤自己,也是想着回头等自个给贾琏生了长子之后,就抬举个丫头上去,免得叫人背地里头说嘴。 但是,她自个抬举,跟贾琏自己找,那根本就是不一样的,王熙凤虽说心中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跟贾琏说了实话。 王熙凤嫁过来之后,贾家之前一直是王氏管家,王氏不是什么很有才干的人,一贯摆出一副心慈手软的模样,被下头管事下人蒙骗也是常事,她自个还要损公肥私,从公中多掏摸出一些钱财来,放到自个私房里头,因此,王熙凤接手之后,发现贾家虽说富贵,但是年年也没什么结余,不过是收支相抵罢了。 王熙凤也不是什么两袖清风的好人,管家太太借着管家的机会,多给自己拉拔一些私房这也是正常的事情,何况,王熙凤眼光也还算长远,毕竟,以后贾家人口只有越来越多的,而且,只是往府里挑人,几乎不将下人发卖出去,如此一来,开销只有越来越大的道理,节流既然不成,那么只能开源了。 王熙凤琢磨着以前都是王氏管家,肯定有办法,因此便过去一问,结果,王氏就遮遮掩掩地给她一说,主要就是放印子钱,包揽诉讼的事情。 王熙凤除了识得账本,些许认识几个字,其实跟文盲也差不了多少,王氏说得信誓旦旦,王熙凤自个也是那种不信什么阴司报应的人,得了一次好处之后,便如同已经尝过腥味的猫一样,再也停不下来了。 贾琏一听,脸都绿了:“凤儿,你怎么这么糊涂!” 王熙凤素来是个不肯认错的人,这会儿还强辩道:“可是,姑妈那边……” 王熙凤还没说完,就被贾琏一口打断了:“什么姑妈,她这是拿着你顶梁呢,有这么好的事情,她怎么没做,或者说,她做了,怎么至今半点风声也没有?” 说到这里,贾琏不由皱起了眉头,没错啊,王熙凤这么说了,那么,王氏肯定也是做过的,只是至今半点风声也没透出来,只怕早就扫清了首尾,后来王熙凤一接手,以后事发了,这事就都是王熙凤的罪过了,还得牵连整个大房。 贾琏心中越想越是不对,然后便疾言厉色道:“这事不能再做了,之前被逼死过人命吧?” 贾琏问得有些不确定,他对王熙凤还是比较了解的,王熙凤这人其实也是个狠心的人,当然,大家出身的男女都差不多,毕竟,身边奴仆成群,也知道家中处置奴婢的手段,打死什么的,都是常事,那样还是一了百了,有的直接将人卖到矿场或者是那些不干净的地方,那就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王熙凤赶紧摇了摇头,说道:“这怎么会,不过是借出点钱,要点利钱而已,哪里会有什么人命呢?”顶多不过是人家还不起钱,卖儿卖女而已,对于王熙凤来说,这真算不上什么。 贾琏抿了抿嘴唇,咬牙道:“以前的就算了,回头找人将首尾都收拾干净了,其他的,借据什么的,都一块儿烧了,一张都不能留!” 王熙凤顿时有些心疼:“好几千两银子呢!” 贾琏厉声道:“银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贾琏难得这般,王熙凤也是一阵气短:“不至于吧!” 贾琏深吸了一口气,强自按捺住内心的不安,低声道:“你在家中,少有出门,这等事情不知道,虽说不少人家私底下都有这样的行事,平常看着似乎是没事,但是若是叫人翻出来,那就是大事!多有人家因此被夺冠罢职,甚至是抄家流放的!咱们家这边,哼哼!” 贾琏冷笑了一声:“你成天当你姑妈如何如何,但是,二叔二婶他们住着荣禧堂,早就舍不得那里,惦记着爵位的事情了,你这边出了岔子,回头你姑妈那边找人捅出来,大房的爵位可就保不住了,甚至,咱们一家子都得被流放到西北吃沙子去,到时候,整个荣府,可不就都便宜了你姑妈?” 贾琏见王熙凤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冷声道:“凤儿,你是我贾琏的媳妇,是我大房的人,你姑妈可是二房的,自个儿女孙子都有呢,她凭什么偏袒你这个侄女,而不是自个儿女呢?” 王熙凤被贾琏这般一说,瞧贾琏神情,不像是吓唬她,而是确有其事,顿时也反应过来了,王熙凤本就是爱憎分明之人,当初觉得王氏对她好的时候,恨不得掏心掏肺,如今一听,王氏竟是算计自己,想着自个给她顶罪,还盯着自家丈夫的爵位呢,不由也是咬牙切齿起来:“好哇,我自以为自个是个聪明人了,想必在我那姑妈眼里,那就是个蠢货,被拿着当枪使,还感恩戴德呢!”说到这里,王熙凤眼中寒光一闪。 贾琏见王熙凤听进去了,心中松了口气,他就怕王熙凤钻了牛角尖,这会儿又是皱眉道:“不对,二太太在外头行事,打的都是荣国府的旗号,别人可不管荣国府如今是二房当家,毕竟,府里头袭爵的还是咱们老爷,回头事情出来了,二房一推三五六,还是咱们大房遭殃!”贾琏这些日子以来,已经不自觉地换了称呼,只将二房贾政王氏叫做二老爷二太太,而不是如同原本一般叫什么老爷太太,反而叫自家亲爹大老爷了。 王熙凤也是一挑眉,琢磨了半天,才叹道:“若是能分家就好了!” 贾琏不由露出了苦笑之色:“老太太那边,只怕是不乐意分家的!” 王熙凤也是有些头疼,她这回对贾琏算是有些服气了,因此,也不想着自作主张了,直接就问道:“那二爷你觉得,这事该怎么办才好?” 贾琏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得去问一下咱们老爷,好歹得确定一下老爷的印信帖子是他自个收着还是叫二房把持了去!” 王熙凤想着贾琏之前说的话,越想越是恼火,又是后怕,若真是叫二房打着大房的旗号,在外头胡作非为,到时候大房还真得吃了这个哑巴亏,这也太憋屈了。 想到这里,王熙凤对王氏更是痛恨不已,她心思一转,忽然嘴角就露出了一丝冷笑,心中很快下了决心。 贾琏没管王熙凤这些想头,他刚从贾赦那里回来没多久,又急慌慌往贾赦那里去了。 贾赦正搂着一个新纳没两个月的姨娘取乐,那姨娘并非家生子,是贾赦从外头买来的,生得颇有些美貌,尤其腮边一点小痣,笑起来再露出个笑涡,显得格外娇美动人,进来之后被贾赦改了个名字叫娇红。 贾赦的品味也就是这个样,他素来喜新厌旧,这娇红运气若是好,将来就算是不受宠了,还能有个容身之处,若是运气不好,贾赦回头厌了,有的就是赏给下人,有的就是叫人回去自个嫁人,有的干脆就是直接转手卖掉了。 贾琏过来,外头小厮传话,贾赦就是一阵不耐:“怎么又来了!” 那小厮赶紧说道:“看琏二爷脸色不太好,似乎是有什么事情!” 贾赦又是一阵皱眉,他这些年早就荒废了,就算少年的时候,跟着祖母还有贾代善学过什么,这么多年下来,不说志气被消磨没了,便是能耐也找不回来了,家里的事情,他从来万事不管,反正他手里攥着大笔的钱财产业,也亏待不了自己便是,因此这会儿轻哼了一声:“真是扫兴!” 然后又笑眯眯地摸了摸娇红的手脸,笑道:“好红了,先回你屋里去,晚上老爷我再过去!” 娇红又撒了几句娇,贾赦很是大方地叫人取了一支金钗还有一对虾须镯给了娇红,娇红得了好处,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贾琏进门之后,还能闻到屋里胭脂的味道,不过,他也不以为意,对于贾赦来说,这是常态,若是没问题,那才叫不对劲呢!贾琏给贾赦问了安之后,也不多说什么废话,直接就问道:“老爷,您的印信和帖子还在您身边吗?” 贾赦顿时就是一愣,他一向过得稀里糊涂的,平常又不出门交际,就是个深度宅男,帖子尚且一年到头用不到几次,何况是印信呢,因此,贾琏不说,他几乎就忘了这回事。 贾赦虽说糊涂了一些,但是并非什么蠢人,见贾琏问起这个,就知道事出有因,便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平常从来不用,却是早就收起来了!” 贾琏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说道:“老爷还是先找找看吧,儿子之前才听说,二太太在外头曾经放过印子钱,还做过包揽诉讼之事,印子钱也就罢了,二太太只怕早就收拾干净了首尾,可是包揽诉讼之事却是不同,若不是拿着咱们荣府的名头,就二叔那个位置,有多少人会买二叔的面子?” 贾赦一听就知道贾琏担心什么了,他也不去找别人,这边本来就是书房,自个就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步往架子那边走去,直接伸手取过了架子上一只包金的檀木匣子,又不知道从哪儿掏摸出了一把钥匙出来,将匣子打开,贾赦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他狠狠地将匣子扔到了地上,贾琏眼睛一瞟,就看到匣子里头竟然就是放着一只空印盒,原本应该放在印盒里头的印信却是消失无踪! 贾赦怒极反笑:“好哇,老爷我的印信,自个都没用过呢,竟然给别人拿去使威风了!” 贾琏见猜测已经成真,不由问道:“那老爷,咱们应该怎么办?” 贾赦眉头一竖,冷笑一声:“什么怎么办,难不成叫老爷我咽了这口冤枉气?当然是找老二家的,将老爷的印信要回来,若是他们没拿老爷的印信做什么也就罢了,要是拿了,那,哼!” 贾琏并不看好贾赦这般想头,犹豫了一下,又是说道:“可是,老太太那边要是护着?” 一说到老太太,贾赦就是一阵气短,他那时候被压制得狠了,也有狐朋狗友撺掇着,说什么三从四德,你们家老太爷没了,老太太就该夫死从子,就该听你这个袭爵人的,怎么如今就反过来了云云,贾赦以此借着酒意跑去找老太太撒了一下酒疯,结果被骂得狗血喷头,老太太差点就没直接穿了品级大妆,准备拄着拐杖进宫告御状了,贾赦本来就是凭着一肚子的酒意,被老太太一吓,酒醒过来,顿时就吓傻了,不知道给老太太赔了多少不是,最后蔫头蔫脑地回自个屋里去了。 贾赦一听老太太,就有些想要退缩,贾琏那边却是咬牙道:“老爷,二房是将咱们大房往死里坑啊,好处都是他们拿了,罪过却是咱们背了,就算不能将二房如何,总得将印信拿回来,表示以后二房的作为与咱们无干啊!” 贾赦被贾琏鼓动了一番之后,不管怎么样,印信还是得拿回来的,因此,最终还是唤人过来,伺候自己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衣服,与贾琏一块儿,往林母那边去了。 这自然也在林母的意料之中,林母之前提醒王熙凤,用意便在于此,贾琏但凡还有点见识,就能知道那些事情,若是贾琏胆小如鼠,竟然甘心为二房作嫁,自个一家子给二房顶罪,那么,林母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这种事情显然不可能,贾家可没这种大公无私的人,人性本私,何况,贾家一家子多半都是心里头只有自个的人,若是旁人的事情也就罢了,如今关系到自个的切身利益,贾琏坐得住才怪了。 果然,贾赦到了林母这边,就忍不住开口了:“老太太,当初你说我不是当家的料,叫老二一家子当了家,我也认了,谁让我当年稀里糊涂呢,只是,如今这事,老二一家子总得给我一个交代,要不然,刀子都悬在脖子上了,我贾赦还要做个糊涂鬼呢!” 林母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冷声道:“老大,你一年到头,也不往我这边走几次,难得来一次,就来兴师问罪不成!什么刀子悬在脖子上,你是在威胁我吗?” 贾赦对上自家老娘,习惯性地理亏,一时间虽说心里头一肚子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只是脸红脖子粗,贾琏见贾赦这般模样,心里暗叹,也难怪老太太宁愿抬举二房了,自家这位老爹,实在不是什么靠谱的人。 贾琏却是伶牙俐齿之人,赶紧说道:“老祖宗,老爷这是气糊涂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母冷淡地说道:“既然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就别开口!鸳鸯,给大老爷搬张凳子过来,琏儿,你说!” 贾琏见林母这般情态,也是心里一突,不过还是将事情的首尾说了一番,他没敢隐瞒王熙凤的事情,只是说,王熙凤管家之后,发觉家中产出不丰,又想着府里人口滋生,日后要入不敷出,寅吃卯粮,因此便去找王氏讨主意,就被王氏撺掇着放印子钱,包揽诉讼! 贾赦何曾知道还有这事情,一下子从凳子上蹦了起来:“竟有这等事情,我贾赦要不起这样的儿媳妇,赶紧休了,休了!” 王熙凤瞧不上贾赦,贾赦还瞧不上王熙凤呢,贾赦自个好歹是一等将军,可是王熙凤她爹王子胜呢,那就是个白衣,根本连个官职都没有,还不如他贾赦呢!结果嫁过来之后,一心巴着二房,对正经的公婆却是不理不睬,最重要的是,王熙凤是二房那位的侄女,贾赦自然是看不惯的,这会儿得了把柄,立马叫了起来。 林母横了贾赦一眼,当初史氏还是挺有眼光的,若真让贾赦管着荣国府,凭他那顾头不顾尾,任性妄为的性子,荣国府早就完蛋了,贾政好歹还顶着个伪君子的面孔,做事知道一些顾忌呢! 贾琏连忙说道:“老爷,凤儿也是被她姑妈给骗了,谁能想到,自个亲姑妈会害自己呢?凤儿已经知道错了,何况,她做得还不久,不曾有什么大事!” 林母不动声色地说道:“既是如此,回头将首尾收拾干净了便是,经手的那些下人,也得封了口!”很多时候,可怕的其实不是那些高门大户,而是他们的豪奴,他们仗着主子的势力,却是什么都敢做的,王熙凤若是开口三分利,只怕到了那些下人嘴里,能提到五分甚至是七分,搞出什么九出十三归,驴打滚的把戏来,王熙凤自个又不亲自经手,哪里知道这些猫腻。 林母说得简单,贾琏却是心领神会,所谓封口,自然不是给什么封口费,而是直接送到偏远的庄子上去,甚至干脆灌了哑药,远远卖了,那才没有后患。 贾琏见林母没有怪罪王熙凤,反而说到了收尾的事情,顿时松了口气,然后又说道:“二太太撺掇着凤儿做这事,说得真真的,二太太自个只怕也是做过的,何况除了印子钱,二太太还拿着府里的帖子在外头包揽诉讼呢!” 贾赦阴阳怪气道:“何止是府里的帖子啊,我好好的印信放在书房,自个都是不用的,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叫二房拿去接管了,他们做下的那些孽,打的可是我这个大老爷的旗号,回头上头问罪,岂不是要我这个大老爷顶缸?” 林母也懒得跟贾赦多说,这人就是个混不吝的,林母缺乏跟这种人打交道的经验,因此干脆不接话,直接说道:“既然如此,鸳鸯,叫二老爷二太太他们过来吧!” 鸳鸯在一边听得惊心动魄,说实在的,荣府的事情,其实下人知道的反而比主子要多,他们见识有限,何况什么事情,都有主子在上头顶着,因此做事往往肆无忌惮!放印子钱的事情,鸳鸯自然是听说过一些的,鸳鸯七八岁就进了府,因为原本她父母就是老太太的心腹,留在金陵看守老宅的,因此,进府之后,鸳鸯就得了提携,刚开始说是三等丫头,就已经开始拿二等丫鬟的份例,后来很快就成了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如今也十多岁了,对府里私底下的那些事情,都是知道一些的,只是老太太不问,她一方面不知道利害,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得罪人,因此,也不开口。 忖度了一番老太太的心思,鸳鸯这才亲自往荣禧堂去了。 荣禧堂那边,贾政在书房跟清客闲聊,听得老太太传唤,连忙跟清客赔了个罪,便出来了,王氏那边,原本在佛堂那边念佛呢,也是不敢怠慢,赶紧带着人过来了。 鸳鸯也没说什么事,到了这边,发现贾赦贾琏父子也在,脸色都不怎么好,心里就是有些觉得不对劲,贾政迟钝一些,先开口问道:“母亲传唤,不知有何事吩咐?” 贾政能得自家老娘欢心自然也是有道理的,这态度就比贾赦诚恳,林母点了点头,说道:“今儿个叫你们两口子过来,是有事要问,老大的印信,可是在你们那里?” 贾政这会儿就是一愣,也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直接就说道:“大哥的印信,怎么会在我们这里,难不成大哥将印信弄丢了?” 贾赦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可不是丢了吗?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若我的印信没落到你们两口子那里,你们平常往来交际,用的又是谁的印信帖子?何况,谁知道你们用这些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印信在自个手上的事情是瞒不住的,毕竟,王氏管家多年,很多行事都是用的贾赦的印信帖子,这会儿她却很是淡定地说道:“大伯这话的,我却是不敢认了,老太太当日抬举,叫我这个小儿媳管家,管的毕竟是整个荣国府,平常府里头的交际往来,自然不好用我家老爷的印信帖子!” 贾赦又是一声冷笑:“倒是我这个大老爷不管事,这等事情都要你一个做弟妹的代劳了!这也罢了,你拿着我的帖子在外头放印子钱,包揽诉讼,又是什么说法?” 王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叫屈道:“大伯这话说的,我怎么敢认,我什么时候做这等事情了!” 贾赦那边有些气急败坏起来,他们只是有点猜测,就忙不迭地跑过来找林母了,结果王氏却矢口否认,他们一时半会儿哪里拿得出证据来。 正想着这次只怕又要被王氏反咬一口的时候,林母却开口了,她皱眉道:“老二家的,这事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咱们府里纵然算不得有多大的家业,却也没亏了你们的用度,不说这等事情,有损阴德,便是国法也不能相容!咱们家如今,老大空顶着个爵位,老二这么多年在工部,却是半点也没动弹过!老二一向是个方正的,若说他为官上有什么疏漏贪腐之事,我老婆子是不信,这么多年下来,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总不能一直顶着这五品的官衔到底,若是你做了什么,叫人知道,影响了政儿的前程,我却是容不得你!” 林母对贾政一向瞧不上,这就是显而易见的伪君子,坏事都是别人做的,我就是不知情,反正好处他都是自个得了!贾政也是自负啊,他也觉得自个能耐啊,偏偏这么多年,在一个位置上窝着,一点挪窝的迹象也没有,贾政心里若是没什么想法,那才叫怪了,如今一听自家老娘说,自己之所以不能升迁,可能是因为王氏做了什么错事,叫人家对自己有看法,顿时暴躁起来,呵斥道:“愚妇,你到底做了什么?”话说到这份上,他已经很坚定地相信,一定是王氏拖累了自己了。 王氏跟贾政夫妻多年,哪里不知道贾政的心思,贾政本来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性子,她如何肯认下来,依旧是梗着脖子喊冤,坚定地说自己从来没做过。 林母也懒得听她在那里嚎啕,她直接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那些事情,总不见得是你亲自经手,定有人帮你,也罢,你既然不承认,那就找别人问吧!” 王氏顿时就有些傻眼,找别人问,找谁呢,自然是找她的陪房,毕竟,她做事总得吩咐自个的下人,最信得过的,也就是自己的陪房了,林母一句话,也不跟她歪缠什么冤枉不冤枉,直接就点在了要害上头,王氏这番模样,大家一看就知道,她这是心虚了。 贾政立马暴怒起来,叫道:“愚妇,你竟敢如此!我,我要休了你!” 他们兄弟两个还真是一副德性,林母冷哼了一声,说道:“说什么糊涂话,难不成要叫元春宝玉有个被休弃的母亲?” 王氏心里一松,继而有些有恃无恐起来,她给贾家生了三个孩子,守过贾代善的孝,就在三不去之列啊,这会儿又还有些侥幸心理,却听着林母直接点了人,叫人立刻去将王氏的陪房一家子都绑了,一个一个地审,她就算是想要威胁那几个陪房,也没这个机会,这会儿只得说道:“老太太,儿媳,儿媳就是一时糊涂啊!” 贾赦在一边冷笑起来:“你糊涂,你什么时候糊涂了,你做这些的时候,用的可是我贾赦贾恩侯的印信帖子,真要撕扯开来,跟你有多大关系,如今更好了,哄得我儿子娶了你侄女,直接拿你侄女当枪使,以后你只要等着拿钱就好,更没你什么事了!反正坏事都是我们大房的人做的嘛!” 贾赦难得伶牙俐齿起来,倒是叫林母也呆了一下,不过也没有多说,反正就是坐在那里,也不叫王氏起来,只是坐在那里等消息。 整个屋里,如今,林母坐在上头,贾赦坐在下头,贾琏站着,贾政坐立不安,王氏却是跪在地上,一副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觉得王氏可怜,林母却只觉得由衷地快意。 林母怎么能让贾政休了王氏呢,这两人破锅配烂盖,那是绝配,林母还等着看着夫妻两个反目成仇,互相折磨呢! 不管王氏怎么乞求,怎么言语,林母只是不动声色的坐着,对此无动于衷,贾政在一边不时骂一句,他被林母那么一说,真当自己升不了官,是因为自个有个拖后腿的婆娘了。 王氏若真是为他这个丈夫好,就该好好相夫教子,王子腾那边步步高升,王氏总是表现得跟自家这个兄长如何亲近的模样,结果呢,也没见王子腾提携贾家一番,这么一想,贾政更是恶从心头起,火气上来,竟是直接给了王氏一记窝心脚,王氏一时不察,没能躲开,竟是被踹个正着,她年纪本来就不小了,当年又是高龄产子,身体自然比不得年轻的时候,被一脚踹得,当时就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林母呵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哪怕是为了宝玉,也不该如此!”说着,便叫人将王氏扶进了内室,又叫人去请大夫,当然不能请太医了,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瞒着还来不及呢,因此,也只能找个民间的大夫看看了。 王氏心中却是对林母,对贾政都是恨上了,王氏对贾政这个丈夫,早就没多少感情了,贾政看着光鲜,实际上在王氏看来,就是个废物,没多大本事,还自以为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王氏自觉自个这么多年辛苦,为的是谁,为的不还是二房吗,坏了大房的名声,回头二房就有可能袭爵,到时候,整个荣国府就是自家的了! 对林母,王氏更是深恨,在她看来,林母若是真的偏心二房,就该当年趁热打铁,逼着贾赦将爵位交出来,如今却是拿着个爵位在前头吊着,逼着二房不得不奉承她这个老太婆,实在是可恨! 王氏这边大夫看过之后,开好了药方,拿了赏钱走人的时候,那边,王氏身边几个陪房的嘴也被撬开了。这些人说是家奴,但是日子过得比寻常百姓不知强出多少,府里头伺候主子,出了府也能大宅华服,呼奴使婢,这样的人,能有几根硬骨头,不过是打了几板子,又拿着他们家里人恐吓了几句,顿时就熬不住,七嘴八舌地将自个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儿给讲出来了。 原本审问的人只想问他们帮着王氏做了什么事情,结果到头来,却是挖出了不知道多少隐私出来,顿时一个个都觉得手里的供状有些烫手起来,想要删改几句,却又老太太的心腹盯着,因此,只得心惊胆战地将供状交了过来。 头一个看的自然是林母,林母一看,都觉得气乐了,贾家这么多年来,没把自个玩死,还真是命大,或者说,贾代善在圣人那里实在是挺有面子,死了也能照应家族几十年。 王氏这么多年做的好事还真不少,她胆子很大,没什么事情是她不敢干的,印子钱,包揽诉讼之类的事情也就罢了,她勾结薛家,将贾家在南边的产业低价贱卖了,左手换右手,将那些族产变成了自个的私产,京城附近这边,也是借口铺子不挣钱,出手卖了,说是补贴家用,大头就落到了自个手里。 周瑞的女婿冷子兴,是个古董商人,他的古董来源的大头就是荣国府,王氏将家里的古董报损,或者是用赝品替代,将真品交给冷子兴卖出去,自个坐享其成。 至于其他那些事情,什么下人偷换库房里的老物件,跟庄子上的庄头勾结,给上头报灾,减免租子,然后租子照收,甚至加收,这多出来的租子,就叫他们自个给分了,还有做假账什么的,这些看得人都要傻眼了。那些人之前被打得哭爹喊娘,为了能少挨打,什么人都敢攀咬,拼命揭发其他人,总之,一下子就牵出了一大堆人出来,林母眼睛一瞟,就发现,赖大一家子的名字也在供状上。 林母却是不动声色,一边将供状拿给贾赦贾政他们看,一边开口道:“想不到咱们家厚待这些下人,倒是养出一批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出来了!” 贾赦和贾政他们看的重点虽说不一样,但是一个个也都义愤填膺起来,总之一句话,这些欺主的奴才,荣国府是用不得了,不过,他们对林母却是有些不确定,毕竟里头还有林母的心腹,有些担心林母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结果林母却是个干脆的,很快就将事情定了性。 ☆、第36章 林母其实很烦各种阴谋诡计,她对贾家人的许多做法其实是不以为然的,很多事情,明明可以快刀斩乱麻,阳谋推过去,结果硬是弄得一团糟。 林母对史氏那些心腹可没什么感情,至于史氏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上,也没什么好说的,一块儿解决了也就没什么了,反正这些就是家奴,虽说一次性打杀了可能性不大,送官府也比较丢脸面,说不得还得被人牵出一大堆的事情来,但是找个地方远远发卖了,却是一件比较简单的事情。 因此,荣国府那边一下子兵荒马乱起来,简直是叫人猝不及防。 按制,勋爵人家却是有亲卫的名额的,荣国府自然也有,还是当年追随贾代善的亲卫,总共有个一百人,贾代善过世之后,按理这些人应该是留给贾赦这个袭爵的长子的,不过贾赦是个扶不起来的,这么多年醉生梦死,自然也没跟那些亲卫又什么交接。 当然,史氏老实说对这些人也不算上心,无非就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仁慈,每年固定时间给钱而已,其他的,压根就不管。不过,那些亲卫原本也就是从佃户或者是家生子中挑选出来的,离了贾家也是无处可去。就像是宁府那个倒霉催的焦大一般,原本也就是贾演身边的亲卫出身,他运气算是比较好的,并没有落下什么伤病来,还能在府中谋个差事。 荣府那些亲卫却是被安排到了一个庄子上,每年史氏会按照原本的惯例,叫公中拨一笔钱过去,庄子也归他们打理,他们人多,又有些勇力,庄子上的庄头也不敢随意欺侮他们,因此日子过得也不算坏。他们心里也明白,荣府日后从武转文,再不会有子弟上战场搏功名,也没了他们的用武之地,因此,这么多年来,虽说也都成家生子,却也没什么人会继续教导子弟战阵上头的本事,一个个也与寻常农夫没什么区别了。 林母知道之后,却是想着这些人迟早也是能用上的,因此,前些日子就叫人从中挑了一部分人进府充当护院,这次审讯王氏的那些陪房,用的就是这些人,这会儿更是叫这些人带队,按着供状上的名单,去后街那些家奴住的地方,控制住那些家奴,顺便搜检一番。 林母动作太快太果断,因此,谁都没反应过来,哪怕是贾赦跟贾政都是一副迷茫震惊的模样。 贾政有些犹豫地说道:“老太太,咱们家一贯仁慈,如今这般,会不会?” 林母淡淡地说道:“是啊,一贯仁慈,倒是将这帮家奴的心都养大了!竟敢打着主子的名号在外欺压良善,胡作非为,他们这般肆无忌惮,日后的罪名,却是落到咱们这些做主子的人身上,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贾赦一听就兴奋起来,他也没听清楚林母的言外之意,这些年他窝在东院里头,颇有些捧高踩低之辈,明面上叫他一声大老爷,实际上却是对他阳奉阴违,暗中讥讽的,贾赦早就看这些人不顺眼了,因此这会儿冷笑道:“可不是嘛,这些奴才,之前咱们家对他们就是太好了,弄到最后,竟是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如今就敢这般行事,日后还不把咱们这些主子给卖了啊!就该让他们知道,到底该怎么做奴才!” 贾赦这般抓不住重点,林母也懒得跟他解释,只是对贾政说道:“你媳妇这么多年来管家,虽说是被下面的奴婢欺骗,不过,也不能没个说法!” 贾政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虽说是林母将这些罪过算到王氏的陪房身上了,只说王氏是被她那些陪房欺瞒挑唆,但是,很多事情,王氏若是不点头,下头那些人也不可能擅自做主,而且,他们也做不了那个主。 贾政一向喜欢将自己摆在道德制高点上,因此,这会儿面带厌恶,很是诚恳地说道:“王氏做下这些事情,实在是罪无可恕,若非还有宝玉他们,儿子非休了她不可,如今母亲尽管处置,儿子绝无二话!” 贾赦在一边听得直翻白眼,贾琏却是心中一凛,有些紧张地看向了林母,担心林母偏袒王氏,只给个不痛不痒的处置也就罢了。 林母却是直接说道:“她多年管家,却是损公肥私,中饱私囊,好歹也是统制伯府出身,眼皮子也忒浅了一些,竟是做出那样的事情,这等行事,若是不罚,日后一个个有样学样,府里日子还过不过了!” 贾政一向是不管黄白之物的,对于钱财什么的,几乎没多少概念,反正这么多年来,少了谁也没少了他的,他一年不过一两百两银子的俸禄,还不够他买幅字画的呢,何况,他还养着那么多清客呢!因此,林母这么一说,他立刻就觉得,自家媳妇那是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子铜臭味,眼睛都钻到钱眼里去了,实在是可鄙可恶,因此,也是附和道:“母亲说的是!” 林母也不想搭理贾政,直接就说道:“将王氏的嫁妆单子拿出来,再算一算王氏那些田产还有铺面这些年产出如何,跟她的私房比对,多出来的,自然都是损了公中的,自然纳入公中!另外,她既然将南边的祭田还有族产贱价卖了,那么,不管她想什么法子,还叫她买回来!祭田族产可不是小事,乃是族中的根本,阖家的退路所在,她之前卖得痛快了,日后若是有个什么万一,那可如何是好!” 林母这话说得自然是颇为公道,毕竟还给王氏留了余地,将王氏那些产业所出也算了进去,没有真的严格按照嫁妆单子算,因此,即便是贾政,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赶紧应了下来。 里间那边,王氏也早就清醒过来了,虽说觉得胸中闷痛,但是吃了药之后,已经缓解了一些,这会儿听得外头林母的话,想到自个这么多年积攒的私房,如今竟是保不住了,还得自个掏钱将她卖出去的那些祭田族产,就是又气又急,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憋闷之下,竟又是白眼一翻,就晕过去了! 她这一晕,就错过了林母接下来的话:“府里的事情也就罢了,就算是败掉了,无非是家中俭省一些便是。但是,她拿着府里的帖子印信,这些年做下的那些事情,定然多有人受损,这可是损人阴德的事情,祖宗再有多少荫蔽,也架不住子孙这般祸害,因此,回头得好好补偿人家一番,另外,她这些年不是一直吃斋念佛吗,那就继续念下去,抄经什么的也就罢了,她又不识得几个字,若是叫别人写了,难免不够诚心,还是多拣点佛米佛豆,回头捐到庙里,叫他们施粥救济贫民,也好偿了罪孽!” 林母根本没定个时间,到底要王氏吃多少斋,念多少佛,捡上多少佛米佛豆才算是偿还了罪孽呢,起码林母不说行,王氏就得继续做下去! 林母做了那么多年的鬼,她虽说当年也是笃信佛道,为了林家子嗣昌盛,早早就开始持斋,不知道捐了多少香油,甚至还给寺庙捐过金身,林家也并非什么蛮横霸道的人家,一贯乐善好施,怜贫济弱,结果,林家却是断子绝孙,而王氏,做了那么多的孽,到头来竟然享了大半辈子的福,问罪之后还能碰上大赦,最后虽说没有子孙满堂,却也有儿孙奉养,还得了善终,这叫林母如何甘心。 因此,林母如今对什么神佛,已经没有多少敬畏之心了,她觉得自个能够附身史氏,回到从前,一方面是自个的执念未消,另一方面也是祖宗庇佑,希望她能够改变林家的结局。林母根本不管王氏下辈子如何,反正这辈子,林母却是不乐意见到王氏舒坦的。 贾政那里知道林母这话里头的意思,林母这话听起来也很有道理,王氏放印子钱,包揽诉讼什么的,做了多少孽,叫她多念几卷经文,多拣点佛豆佛米捐了,偿还罪孽也是为了王氏来生着想,起码如今赎清了罪孽,死后不用受苦啊!因此,只觉得林母实在是宽和大量,因此心悦诚服道:“母亲公道,王氏定会照办的!” 林母点了点头,然后叹道:“这管家的事情,以后却是不能交给你媳妇了,来年,凤丫头要跟着琏儿去南边赴任,家里却不能缺了管事的人,我如今这把老骨头了,也没这个精力费心,原想着叫老大家的与你媳妇一块儿先做几年,回头再叫家里几个丫头搭把手,如今却是不行了!好在家里还有珠儿媳妇,回头就让她跟老大家的一块儿管着吧!” 下面几个男人自然都是答应了下来,反正管家都是女人的事情,只要不委屈了他们,谁做不行呢,尤其贾琏都要出去做官了,贾赦又给了他一大笔钱,他自然也就不需要再管这摊子事情了。而贾赦那边,却是想着回头还得好好敲打一下邢氏,邢氏那性子,若是跟王氏一样,想着什么都要伸手拿,只怕自家老娘对她可没有对王氏那般的耐心。 这边将事情定了性,后街那边,已经差不多尘埃落定了。不是没人不想着进府求情,但是,做这事的都是林母刚找来没多久的那些亲卫或者是他们的后人,跟府里这些家生子没多少情谊不说,甚至还有些龃龉,史氏每年发下去的钱财,往往都要叫这些二主子们刮掉一层,落到他们手上,能有一半都算是不错了,如今瞧着这些人眼看着要倒霉,一个个哪有不幸灾乐祸,卖力行事的道理,起码,这些人和与他们想干的人被处置掉了,府里空出了那么多缺儿,岂不是自家儿女媳妇都有机会补进来了,因此,一个个下手极为果断狠辣,谁要是想要大喊大叫,撒泼吵闹,直接就是蒲扇大的巴掌扇过去,扇得他们掉了半嘴的牙再说,一个个吃了苦头,自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第37章 林母那边却是叫贾赦,贾政,贾琏各自都回去了,王氏也不知道是真昏迷,还是假昏迷,林母也懒得分辨,直接命人将她用软轿抬回了自个院子,又叫了账房去清点王氏的私房,跟她的嫁妆单子相对照,至于王氏的那些产业,林母也不管她那些庄子铺子详情如何,反正就是按照寻常地来算,算出个这么多年大致的收益出来,至于其他的,那都得收回公中。 至于王氏这么多年收的一些年礼节礼什么的,那就不好意思了,谁知道这些是不是因为你损公肥私,人家才送给你的啊! 王氏的私房就在她那卧房附近,虽说隔音不错,但是王氏总觉得自个听到有人搬东西,拨算盘的声音,玉钏彩霞低眉顺眼地在王氏床前伺候,王氏在那边咬牙切齿,面目扭曲,低声咒骂,玉钏彩霞只当做是没听到。她们两人自己还有不少烦心事呢,玉钏彩霞都是家生子出身,她们能在王氏这边做大丫鬟,她们家在府里自然也是有根底的,不管是自家还是亲戚家,都出过管事账房之类的人物。 玉钏彩霞之前就是跟着王氏去林母那边的,自然知道林母的处置,忧心自家还来不及呢,这会儿说是伺候王氏,实际上内心却是惶惑不已,生怕家中出了岔子。她们很想要找人询问,但是,她们除了跟在王氏身边,哪里也不能去,就算是想要到碧纱橱那边拿东西,都有一堆人盯着。 王氏身边伺候的人原本挺多,但是贴身伺候的,主要还是几个大丫鬟,王氏之前将金钏给了贾宝玉,但是金钏的月钱其实还是从王氏这边出,名义上还是占的王氏身边大丫鬟的名额,毕竟,贾宝玉那边大丫鬟的名额早就已经满了,裁下去的袭人其实一直是占着的老太太那边的名额,王氏又舍不得委屈儿子,因此,到最后,原本应该有四个大丫鬟伺候的她如今就三个,也就是替补了金钏的玉钏,还有彩霞和彩云。 彩云今儿个却是有事告假了,结果到现在,能够跟在王氏身边伺候的,也就是玉钏彩霞了。至于那些二等三等的丫头仆妇,寻常情况下,压根别想近王氏的身,无非也就是在外头打扫伺候罢了。这会儿,那些丫头仆妇更是被暂时关在了一边的角房里头,谁也别想出去给人传递消息。 荣庆堂中,林母恍若无事一般,在那里跟听说了一点消息,却是摸不着头脑的贾宝玉说话。 贾宝玉也就是隐约听说了一些消息,说是自家母亲在林母那边受了训斥,似乎还晕倒了,贾宝玉对自家母亲还是很关心的,一听说之后,也顾不得念书了,打听到贾政已经不在了,就丢下书本,一溜烟跑过来了。 “老祖宗,太太真的没事吗?”贾宝玉抓着林母的胳膊,腻在边上撒娇着问道。 林母强忍着将人甩出去的想法,含笑道:“你母亲哪有什么事,就是年纪大了,底下的人瞒着她做了些不好的事情,你母亲如何看得惯这些,气头上来,这才有些不好了,回头修养几日,抄抄经,念念佛,平复一下心境,也就好了!” 说到这里,林母说道:“你老子那边这些日子心情也不会好,你这些天可得当心着些,别叫你老子抓住了什么把柄,又被教训一遍!” 贾宝玉一听说贾政,便是一个哆嗦,贾宝玉虽说看着天天用功,实际上早就被人拐着上了弯路,如今就像是后世沉迷于武侠小说言情小说的中小学生一般,一刻不看,就抓心挠肺,那些些话本小说的,都是些落魄文人,为了多赚点钱,要么写得颇为香艳,要么辞藻颇为华丽,比起四书五经,自然是好看不少。下头的人见贾宝玉喜欢,哪有不拼命讨好的道理,恨不得将京城附近的书肆都搜刮一遍,将类似的书都找回来给贾宝玉看,好从贾宝玉那边得点赏钱。 贾宝玉跟他母亲王氏却是不同,压根就是个没多少金钱观念的人,无论是史氏还是王氏,对贾宝玉都很是大方,他的月钱跟贾琏相当,但是平常得的各种金银锞子还有各类玩物不知多少,这些东西到了他手上,少有存得住的,要么就是拿来哄了他屋里的丫头,要么就是赏了下头的小厮下人,因此,下人自然巴不得为他办事,反正这些人也懒得去想,这些书跟正经的书有什么区别,甚至,已经有下人打算回头给贾宝玉买避火图了。 因此,贾政这些日子以来不怎么多管,贾宝玉很快放宽了胆子,正经的经典也不读了,该写的大字也不写了,反而是成天捧着那些话本小说,几乎放不下来,他也算有些才思,还常瞧着话本,胡诌几句诗词出来,自觉颇为得意。 这会儿听林母这么一说,贾宝玉也顾不得自家亲妈会如何了,他摇晃着林母的胳膊,又是一阵撒娇:“老祖宗,老爷那边,你可要护着宝玉啊!” 林母笑着拍拍贾宝玉的手:“好啦,祖母什么时候不护着你了?不过,宝玉你好歹也得摆个样子才行!” 贾宝玉赶紧答应了下来,然后又抻着脖子,等着黛玉三春她们下学,林母看出了他的心思,她才不想让贾宝玉跟林黛玉多碰面呢,因此只是说道:“你那些姐妹们回来还得要一会儿呢,而且,你在家里,日后跟姐妹们见面的机会多着呢,倒是你凤姐姐,来年就要随你琏二哥去南方赴任了!” 林母这边话还没说完,贾宝玉就瞪大了眼睛,他半点也没听说过这事,这会儿听林母这么一说,就是急了起来:“怎么会这样,琏二哥哥自个去上任不行吗,怎么还得带上凤姐姐,凤姐姐留在家里不好吗?” 林母笑道:“你凤姐姐是你琏二哥的妻子,有句话叫做夫唱妇随,你琏二哥哥外任要好几年呢,你凤姐姐哪能不跟着去,说不定啊,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你又多了几个侄儿侄女了呢!” 贾宝玉对什么侄儿侄女可没什么兴趣,贾兰也就比他小几岁,也不见他对贾兰有什么叔侄之情,他稀罕的漂亮的姐妹,其他人他可不在乎,因此,这会儿也顾不得别的了,直接从炕上跳了下来:“老祖宗,我去劝劝凤姐姐,回头再来给老祖宗请安!” 林母等着贾宝玉一溜烟跑了,才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一边鸳鸯连忙上前,不轻不重地给林母捶腿。鸳鸯心情很复杂,在她心中,老太太一直是个慈眉善目的老祖母一样的人物,结果之前看起来轻描淡写,但是手段却是果断凌厉,直接就叫人将那些下人给拿下审问,鸳鸯的父母远在金陵,他兄嫂却不是什么多厉害能干的人,在荣府的家生子中,也就是边缘人物,干的也就是些无关紧要的差事,这次的风波,自然是牵扯不到鸳鸯家中,但是,鸳鸯作为家生子,难免生出一些兔死狐悲之心。 只是,鸳鸯也知道,自个也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能有如今,看的也不过是老太太的信重,若是老太太有一天远了自己,那么,自个跟府中那些下人也没什么区别,也就是任人鱼肉的命!因此,鸳鸯尽管心中颇有些疑惑忧虑,但是却一直没有开口,只是依旧如同往常一样,尽心伺候。 林母何等人物,自然看出来鸳鸯心中有些心事,不过,她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靠着一只大迎枕斜躺了下来,然后便眯起了眼睛,看着却像是在打盹,又像是在琢磨什么。 鸳鸯更是不敢吭声了,依旧跪坐在一边,不轻不重地给林母捶腿。 而那一边,贾宝玉几乎是小跑着到了贾琏王熙凤的院子里头,贾琏这会儿人也不在,还在贾赦那边,想着这回家里下人变动,管家权一半落到邢氏手中,能给大方带来什么好处,正跟贾赦商议着是不是将原本伺候过他们的一些人给提上来呢! 而王熙凤这边,却是得了贾琏叫人传的几句话,这会儿却是已经放下心来,林母将事情定性成了下人背着主子行事,对王氏也没有明面上削了她的脸面,不过,王熙凤对王氏还是有些了解的,不说别的,丢了管家权,还要将她这么多年积攒的私房都归入公中,这就已经够王氏受的了! 王熙凤这边也没想到,王氏这么多年竟然做了这么多事情,要知道,日后林母过世,大房二房定然要分家,族产都得留给大房,公中的那些产业还有银钱,二房按照规矩,也就只能分个三成,结果呢,自家姑妈管家这么多年,差不多快将公中给掏空了,这可是快将大房的墙角挖穿了,几乎是直接拆墙了啊!在王熙凤看来,这些日后都该是她和贾琏两口子的,心里如何不痛恨呢! 再一想,王氏还引着自己做了那些事情,还想着借着大房的名义,将罪名全推给大房,王熙凤顿时就恨得咬牙切齿,正想着如何回报一二呢,就听到外头几个丫头有些慌乱的声音:“宝二爷,您慢点!” 王熙凤想着贾宝玉竟是横冲直撞进来了,心里又是一阵气恼,眼睛一转,很快有了主意,然后便扬声道:“是宝玉啊,带他进来吧!” ☆、第38章 王熙凤是贾宝玉的表姐,虽说嫁过来之后变成了嫂子和小叔子,但是前些年贾宝玉也的确比较小,生得也很是玉雪可爱,王熙凤跟贾宝玉自然也没什么男女大防的说法,平常贾宝玉这般,王熙凤只会觉得是贾宝玉跟自个亲近,不见外什么的,如今对王氏起了心结,对上贾宝玉,王熙凤便生出了其他想法了。 不过,王熙凤终究不是那等拘泥的人,史氏一直无子,王熙凤性子又颇为爽利,不似规格女儿,因此,王熙凤几乎是被史氏当做小子一般养大的,性子里头颇有些杀伐决断之意,这会儿心念一转,眼中闪过一丝戾气,然后脸上却是露出了艳若桃李一般的笑容,扬声道:“是宝玉来了啊,快,带宝二爷进来吧!” 贾宝玉一点也没发觉有什么不对,他原本跟王熙凤的确是很是熟悉的,有的时候出门,他不乐意骑马,都是干脆跟王熙凤同车的,不过,他到王熙凤这边院子里头却是少有,但是却也毫无见外的意思,不等丫头打起帘子,自个就掀了门帘,钻了进来。 王熙凤穿着一身家常的衣裳,乌压压的头发上插着着一根衔珠金凤钗,额上戴着昭君套,这会儿斜坐在炕上,整个人透着一种慵懒的味道。 贾宝玉看得一呆,口中就道:“凤姐姐愈发美貌了!” 若是寻常,王熙凤只会觉得贾宝玉嘴甜会说话,如今却是觉得贾宝玉实在是轻薄无形,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还是言笑晏晏:“宝玉怎么今儿个到嫂子这边来了,快坐下,你们还愣着作甚,没瞧见宝二爷来了吗,还不上茶?”转头就是竖起眉头,对着屋里的丫头呵斥起来。 贾宝玉就在炕桌的另一边坐了下来,直接就对着王熙凤问道:“凤姐姐,你要跟着琏二哥哥离京去外头赴任吗?” 这会儿,平儿已经亲自捧了茶过来,在炕桌上放了下来,又退到了王熙凤身边,低眉顺眼地站着。 王熙凤笑吟吟地将桌上的茶盏往贾宝玉面前推了推,口中道:“这是我娘家前些日子送来的暹罗茶,我向来喝不出什么好坏来,宝玉你却是雅人,不如尝尝看!” 贾宝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说道:“入口轻浮,却是好茶!”然后又目光灼灼地看着王熙凤。 王熙凤笑道:“你若是喜欢,回头都给你送去!之前你也说了,年后,嫂子就跟你二哥南下了,说不定好几年都没空回来呢!” “凤姐姐,我舍不得你,留在家里不好吗,外头有什么好的?”贾宝玉哀求道。 人一旦心中有了偏见,那么,看谁都觉得不安好心,因此,王熙凤却是说道:“这怎么可以,嫂子是你琏二哥哥的媳妇,他出门,我哪能不跟着呢,要不,谁去伺候你琏二哥哥呢?” 贾宝玉顿时脱口而出:“平姐姐她们不都可以吗?” 王熙凤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怒色,她打发了贾琏原本身边那些丫头还有自个另外三个陪嫁丫鬟,只留下了姿色并不算上佳的平儿,原本也是想着将平儿留给贾琏的,但是,到今天,她也没真让贾琏得手,对外也没露出这个意思,怎么瞧贾宝玉的说法,似乎大家都已经觉得平儿是贾琏的人了呢? 平儿瞧着王熙凤神情一变,心中便是一阵慌乱,她深知王熙凤的性子,只怕贾宝玉这么一说,王熙凤心里就要惦记上自个了,只是一时半会儿,却是没什么分辨之词,只得深深地低下了头,恨不得将自个缩到角落里的阴影中。 王熙凤再一想,贾宝玉年纪在这里,有的事情还算不上明白,他这回跑过来,莫非是自家那位好姑妈在贾宝玉那里说了什么,就是想要绊着自己,不让自己随着贾琏南下?听说功勋之家的爵位,都得嫡子继承,若是没有嫡子的话,说不得爵位就要没了,难不成,自家那位姑妈想着要贾琏日后没了嫡子,回头以这个理由夺了家里的爵位? 王熙凤心中阴谋论了,语气自然也不太好,顿时拧起了眉头,说道:“宝玉你说的什么孩子话,平儿再好,也是丫头,能做得了什么,你琏二哥哥出去当官,可不是出去游玩,弄个丫头伺候起居就行,平常内宅交际,若是没个身份相当的人,难免要被别人笑话不成体统!” 贾宝玉顿时又发起疯来:“又是当官,琏二哥哥在家待得好好的,也要做那禄蠹一流吗,连累得凤姐姐这样的女儿家,也得去操持什么功名利禄!”亏得他还有点底线,没有又拿出他那套什么珍珠,鱼眼珠子的理论来。 贾宝玉以前说这番话,王熙凤只觉得好玩好笑,但是说到自个头上,王熙凤顿时觉得笑不出来了,她心中怒气上涌,又想到林母对贾宝玉一向疼爱,虽说恼火无比,但是还是强忍着心中的怒气,说道:“什么禄蠹功名的,你嫂子我就是个俗人,可不知道这个,只知道夫唱妇随罢了!而且,嫂子我虽说出去了,又不是以后不回来了!行啦,宝玉你如今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那些,日后宝玉你读书上进,中个状元,出去做官,也得你媳妇陪着呢!” 贾宝玉直接就说道:“什么读书上进,状元做官的,我才不要!”一个赌气,又是拔腿就跑,弄得好不容易追过来的那些丫鬟们又是一阵人仰马翻,急急忙忙提着裙子又跟着追了过去。 等着贾宝玉跑得不见影了,王熙凤脸上才露出了近乎狰狞的神情,她顺手将贾宝玉喝过的茶盏往地上一丢,顿时一声脆响,那只茶盏碎成了瓷片,王熙凤这才稍微消了点气,冷声吩咐道:“把地上收拾干净了!” 平儿一直是近身伺候的,因此也知道王熙凤跟王氏有了龃龉,何况之前的事情闹得挺大,他们这边的院子又靠着荣禧堂,之前荣禧堂那边闹腾出来的事情,平儿自然是看到了的,这会儿也不敢多劝,因此,也不吩咐下面的下丫头,就亲自拿了帕子,将地上的碎瓷片捡起来,裹到帕子里,等着一会儿丢出去。 王熙凤瞧着平儿这副模样,愈发地气不顺起来,冷笑道:“摆出这么一副勤快样子做什么,府里头大概就我不知道,你平儿早就是琏二爷的得意人了吧!” 平儿怕的就是这个,心里一个咯噔,也顾不得别的了,直接就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哀声道:“奶奶,平儿哪里有过这样的心思,若是叫平儿真与二爷有个首尾,就叫平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一边说着,又瞧见手边的碎瓷片,直接就抓起了一片,对着自个的脖子比划了过去。 王熙凤吓了一跳,连忙说道:“行了,快放下,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 饶是如此,平儿脖子上也多了一道清晰的血痕,王熙凤这些年来一直倚重平儿,想想确实还有些离不得她,见平儿摆出了一副以死明志的模样,虽说心里还有些不信,但是还是亲自起身,拉起了平儿,口中说道:“我之前就是被宝玉那小子给气着了,不是真的疑了你!哎呦,怎么这么不小心,我那边还有一瓶子玉肤膏,回头拿去擦了,好好的皮子,可别留下什么疤来!” 平儿也是松了口气,这会儿只觉得浑身发软,明明是寒冬腊月,背后却是冒出了一层汗来,这会儿只觉得湿冷湿冷的,好不难受,嘴上却是说道:“奶奶明鉴,平儿真的没有那个心思,若是奶奶不信,平儿这就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王熙凤噗嗤一笑:“又是哪儿学来的浑话呢,还做姑子呢,你奶奶我是这样的人不成,回头啊,奶奶给你一份聘礼,叫你风风光光地出去做个正头娘子,可好?” 这年头,什么宁做穷人妻,莫做大家妾的说法在很多人心中可不是主流,做穷人的正妻,那有什么好的,要伺候公婆,打理家务,农忙的时候要下地干活,农闲的时候要纺纱织布,一年到头就没个闲的时候,说不得还得吃糠咽菜,没一天顺心日子可过。 可是,给那些大户人家做妾,固然不能穿红,还得伺候主母什么的,但是伺候公婆是伺候,伺候主母还是伺候,这也没太大区别,却能锦衣玉食,不比做个所谓的正头娘子那般,因为生活所迫,说不得就要朝不保夕。尤其平儿还是原本就是当做通房丫头教导的陪嫁丫鬟,又想到之前出嫁的那几个姐妹的下场,心中只觉得不寒而栗,不过面上还得摆出一副娇羞的神色,低嗔道:“奶奶又打趣平儿,平儿的事情,都由奶奶做主便是!” 王熙凤笑着点了点头,心里面却是琢磨着,也该找个人提上来了,平儿这丫头看着老实,谁知道心里头是个什么想头,以后还是得防着她一点,但是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叫人开了匣子,取了玉肤膏来,亲自给平儿脖子上抹上了,又叫平儿这些日子可以好好歇息,不必急着过来伺候云云,弄得平儿战战兢兢,又是感恩戴德了一番,这才作罢。 王熙凤这边打发走了平儿,琢磨着如何回报王氏与贾宝玉一番,那边,王氏的私库也差不多整理出来了。 ☆、第39章 王氏的私库简直是叫人大开眼界,不说金银之类的,里头许多东西,原本根本就是公中的,连外头的匣子都没换。 林母听说了之后,眼睛抬也没抬,她对此早有准备,当初她还被困在那块玉牌里头的时候,贾家抄家,她就听那些抄家的兵丁说,公库里头除了一些粗笨的东西,几乎没啥值钱的东西了,倒是家里几个人的私库,那叫一个满满当当。也就是王熙凤那个自以为精明的傻瓜,被糊弄得将自个的嫁妆当得快空掉了,留了一箱子的当票! “既然原本是公中的,那就还归到公中吧!”林母取了清单过来瞧了一眼,见上头赫然写着现银六十三万七千两,还有黄金两万六千两,琢磨了一下之后,依旧这般说道。 林母知道,贾家还欠了国库不少钱,这钱多半还是贾源和贾代善在的时候欠下的,无非就是他们任上时候落下的一些亏空,贾源贾代善父子两个都是领兵的人,若说贾代善还通晓什么兵法策略什么的,贾源原本也不过就是个土地主出身,大字识不得几个,能懂什么兵法韬略,那不是开玩笑嘛!想要手底下的兵马有战力,就得舍得掏钱,何况,你要让这些士卒没有后顾之忧,就得舍得抚恤。 而朝廷给的钱却是有些定例的,根本多不了,因此,当时一些将领就干脆借着一些手段,比如说暂时支领挪用其他一些地方的款项,然后打个条子便是了,只是朝廷上头不发钱,这些挪用的款项也自然是补不上的,亏空自然就落下了。 上头也知道这些是用到了什么地方,因此,虽说有着欠条,但是真要说起来,其实是各家替朝廷养兵欠下来的,自然也没有催逼的意思。各家也明白这钱是怎么欠下来的,因此,也不会有什么还的想法。 这样的欠银是一种,另外,各家钱财也总有不凑手的时候,圣人前些年的时候,出于对于臣下的体恤,允许臣子若是有什么经济上的麻烦,可以在户部那边支领一些银钱暂时挪用,自觉的,手头宽松了也就还上了,不自觉的,也就不管了。这个头一开,一些不缺钱的也觉得,不借白不借,另外一些人瞧着别人借了,自己不借,也觉得有些不合群,毕竟官场上讲究的是和光同尘,你倒是清高了,那么岂不是说咱们都是混账?因此,很多人家或多或少都借了一些,然后就观望着人家,有没有还,若是其他人都不还,你还了,岂不是跟其他人作对,如此一来,国库不空虚才怪! 等到后来那位圣人继位,国库里头虽说不至于空得能跑老鼠,但是也实在是有些看不过去。每年各地的税银都是差不多的,那会儿还老是遇上各种天灾人祸,到处都是窟窿要填,江南那边又因为甄家的缘故,盐税总有些问题,林如海过去之后,虽说好了一些,但是也为此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一直也是举步维艰,最后还死在了任上,等到林如海一死,接任的那位还不如林如海呢! 后来那位圣人林母也就是隐约听说了他的一些行事,就知道这位却是个刻薄寡恩,甚至可以说是个颇为小心眼的角色,林如海并非他的心腹,因此,他心安理得地看着林如海在任上熬死了,最后也没给林家任何恩典。国库里头没钱,他也不管这些亏空是什么缘由,反正既然是你们家欠下的,那么,你不还也得还,你这边不自觉,这就是你的罪过。 最叫林母有些啼笑皆非的是,这位圣人竟是搞出了个妃嫔省亲的事情,为的就是叫各家掏钱,他却是借助内务府还有几个投靠了他的皇商,赚得盆满钵盈。当然了,这些妃嫔的娘家因为这些耗空了内囊,为了敛财,不知道做下了多少恶事,影响了多少百姓,对于那位圣人来说,倒是现成的罪状,但是那些受害的百姓又该如何呢?回头瞧着各家被问罪抄家,还得感念圣人英明神武呢! 这等剑走偏锋的事情,林母虽说不过是内宅妇人,对于政事知道得也不多,但是很多事情其实都是差不多的,林母经的事情也多,心里也明白,这位圣人的格局也就是那样了。 林母之所以想着催着林如海赶紧将盐政上头的事情交割了,回京任职,也是因为如此。林如海是当今的心腹,可是跟之后那位可没有半点交情,回京之后,哪怕日后新皇登基,只是做个闲职呢,起码不会有性命之忧。 林母之前心中也想着,需不需要趁着这次机会,家里有钱,就将国库的那些亏空给还了,可是很快,林母就打消了这个主意,一方面,她也没那个心思为贾家着想,贾家若是有心,贾赦贾政自己就该将这事提出来,另一方面,还是那个缘故,别人都没还,就你还了,你这是何居心呢?何况,如今在位的当今对于贾家这些人家的亏空却是心知肚明的,自然也没有逼着要还的意思,甚至早就想着将这事给勾销了。 甄家当初因为四次接驾,欠下了国库数百万两的银子,当今为了让甄家将亏空补上,便叫他们领了盐政上的差事,其实也有叫他们顺便将开国这会儿的那些亏空也一块儿还上的意思。谁知道,甄家居然是那样的货色,自家过得纸醉金迷,亏空的事情,只说是为了圣人亏空的,压根就没还的意思。即便是圣人后来将他们盐政上的差事撤掉了,他们还是不甘心,借着之前留下的人脉,总要往盐政上头伸手。 林母对甄家可没有什么好感,她一直怀疑,林如海的死跟甄家有着脱不开的干系,只是一直没有直接的证据而已。 其他人可不知道林母这么短短的时间想了这么多事情,听林母说了,将这些钱归到公中,其中的大头照旧用来压库,剩下来的却是放到公账上头,供整个荣府平常使用。 除了现银之外,其他那些什么摆设珍玩什么的,林母也没太大的兴趣,看过之后,将其中一些摆件挑了出来,吩咐将哪几样给了贾琏他们夫妻两个,哪几样给贾宝玉,哪几样给李纨贾兰母子,哪几样给三春,当然,也没少了黛玉的。 林母虽说原本没有真正抚养过这个孙女,但是对林黛玉的审美还有喜好还是知道的,因此选的并不是价值最高的,却是最符合林黛玉心意的。 下面人却是见贾宝玉的名字排在前头,给的还是极为珍贵的,顿时都以为林母还是对贾宝玉非常看重的,二太太折腾出来的这些事情,并没有影响到林母对二房的态度,顿时也熄了立马就要捧大房的心思。 林母要的就是这个,若是这会儿就将二房打落尘埃,那又有什么意思呢,就得如同使唤驴子一般,在前头给他们吊着个胡萝卜,却叫他们看得到,吃不着,到头来落得一场空,才能叫他们真的痛彻心扉。 “行了,回头再跟公中的单子比对一下,看看还少了什么?”林母看着漫不经心地说道,“说起来,那个周瑞的女婿那边如何了?” 下头那个管事赶紧说道:“老太太放心,已经叫人将人给抓住了,连他那个铺子都封了!” “嗯,他毕竟是良民,咱们家却是不好处置的,回头拿了口供,直接将人送到顺天府去,只说他勾结咱们家的下人,偷盗府里的财物便是!至于多余的话,却是叫他闭嘴!”林母吩咐道。 那管事连忙答应了下来,又听林母说道:“至于那些背主的下人,咱们家庙小,容不下这些大佛,送到官府又难免家丑外扬,直接灌了药卖了吧!对外就说,我老婆子昨儿个梦见了过世的老国公,想着给老国公祈福,将家里伺候久了的下人给放出去了!”这么多人处置起来说其实并不容易,不过也就是对外给个合适的说法罢了,只要没人胡乱多嘴,那就没什么问题。 那管事心中一凛,原本以为林母会对赖大等人网开一面,毕竟,赖家一直是林母的心腹,哪知道林母看着对他们似乎也没另眼相看的意思,甚至没有特别提起,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其他人都好办,只是那赖尚荣,却是生下来的时候就放出去了,如今?” 林母淡淡地说道:“既然他是良民,咱们家自然是管不了的,不过,他家里可不是,他难不成还能管得了咱们家处置家奴不成?” 那管事顿时恨不得扇自个一个耳刮子,那赖尚荣从小也是呼奴使婢,娇生惯养大的,家里的钱财,按照老太太的意思,自然都是贾家的,都得收回来,他那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没了家里供养,虽说也是年近二十的人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又能做得了什么,没了贾家的庇护,他那细皮嫩肉的,出去之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不过想想也是,林母对赖家一贯信任优容,听说之前还答应了赖嬷嬷,回头给赖尚荣捐官呢,结果他们一家子背着主子做了那些事情,能容得下的那是菩萨佛爷,佛祖还有怒目金刚之相呢! 得了林母的吩咐,那管事又想到原本听父辈说的老太太原本管家时候的雷霆手段,心中就是一个激灵,老太太虽说年纪大了,但是还是个明白人呢,若是自个这次出了什么差错,虽说不至于跟那些人一般被发卖了,只怕也要被冷落了,因此,一下子更加谨慎起来。 等到管事走了之后,之前退到里间的黛玉三春也出来了,这会儿看着林母,眼中颇有些震惊之色。 ☆、第40章 在三春和黛玉心中,林母一直就是那个天天笑呵呵的老祖母,几乎什么事都不管,平常的时候,就是与她们这些小辈说笑取乐的,何曾见过林母的这一面,一时间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母却是不以为意,笑道:“都饿了吧,这会儿离晚饭还有一会儿,厨房那边刚送来了酥油茶,正好可以配上八珍糕,火茸酥一块儿吃!” 几个丫鬟打开食盒,鸳鸯亲自提了铜壶,给林母,还有黛玉三春各自倒了一杯酥油茶,又从攒盘里头将还冒着热气的点心拿了出来,林母手边也放了一碟,虽说摆得很是漂亮,但是分量却很少。林母不由笑道:“鸳鸯你还是我老婆子的丫头吗,怎地我这边才这两块,倒是几个小丫头那儿却是那般多!” 鸳鸯笑道:“老祖宗,你可是冤枉鸳鸯了,这点心虽好,却是不易克化,这会儿吃多了,晚饭却是吃不下了!” 林母摆手道:“行了行了,总有一堆理由等着我呢!” 黛玉在边上笑道:“这是鸳鸯姐姐心里时刻惦记着外祖母呢,外祖母自个心里不也明白吗?” 林母笑道:“可不是,离了鸳鸯啊,我这个老婆子,日子都不知道怎么过了!” 鸳鸯赶紧说道:“老祖宗器重,是鸳鸯的福气!” 三春也在一边凑趣,说了一阵子,林母笑道:“这酥油茶和点心都得趁热吃才好,凉了可就不香了!”说着,自个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这酥油茶是北边的吃法,用了粗茶煎浓汁,与酥油芝麻调和,再按照各家的喜好加入盐或者是糖调味,却是元人入主中原的时候留下来的方子,如今在北方也颇为盛行。 林母久居江南,其实吃不惯这个,不过,听太医说,这茶养生暖胃,想着林黛玉先天不足,到了冬天往往脾胃不和,手足发凉,因此常常找个由头,让林黛玉喝上一些。 林母看着林黛玉喝了两口,又拈了一小块八珍糕细细吃了,这才说道:“你们一日日大了,过些日子也该跟着学点管家理事的本事!今儿个这事既然出了,做祖母的就得跟你们说道说道里头的道理!” 黛玉和三春连忙敛容倾听,就听林母说道:“这一个家里,不怕别的,就怕内耗,这内耗呢,无非就是兄弟相争,家宅不宁,另外呢,便是家中这些下人的事情!” 林母说着,不由叹了口气:“咱们这样的人家,祖上也不过就是地里刨食的,家中的规矩也就是后来起家之后才有的,开国那会儿,家里骤然起家,不仅是从佃户里头挑了伺候的,又在外头买了不少下人进来伺候,这些人后来也就是咱们家的家生子了!如今荣府也差不多有了七八十年了,这些家生子世代伺候府里的大小主子,府里的事情,主子未必知道,但是,这些家生子却多半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 一边鸳鸯听得几乎是悚然而立,但是林母不让她出去,她也只能站在那里听着,心里觉得只怕是林母想要敲打她,怀疑她很多事情瞒着林母,心中颇有些惶恐。 林母却是继续说道:“咱们这些做主子的呢,很多事情不能亲力亲为,就得吩咐了这些下人去做,你们年纪小,只怕觉着这些下人理所当然就该听主子的,但是,下人也有下人的心思,哪怕是那种满肚子忠心的也不例外,何况,他们有的时候做错了事情,还一心觉着自个是为主子好呢!” “何况,若真是所有的下人都对主子忠心耿耿,天底下也就没那个奴大欺主的说法了!”林母说到这边,鸳鸯那边已经是站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口中道:“老祖宗,鸳鸯,鸳鸯……” 鸳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本还算伶俐的口齿一下子变得笨拙不堪起来,只觉得浑身战栗,整个人抖索了起来。 林母和颜悦色道:“起来吧,鸳鸯,老婆子知道你一向是个忠心的,做事也一贯有分寸,咱们家一贯有赏有罚,真的忠心主子,一心做事的,府里也不会亏待了他们!” 鸳鸯连忙谢了,抖索着起来了,但是心里头却是有些不确定,其实很多人家都有这个风俗,那就是长辈身边伺候的,哪怕是小猫小狗都要尊贵一些,这也是正常的事情,长辈身边伺候的人,代表的是长辈的脸面,就算有什么问题,能够处置的也就是长辈,你若是越俎代庖,那就是折了长辈的面子。 因此,鸳鸯因为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在家里很有脸面,有的时候,便是小辈的主子那里,她也敢不给面子的,尤其如贾环贾琮这些在家里几乎没什么人看重的庶子,那更是瞧也不瞧,这会儿林母一说,她心里就是一慌,再不得宠的主子,那还是主子,她自个还不是自由之身,有什么资格瞧不起贾环他们几个庶子呢? 林母见鸳鸯模样,也不多说什么,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叹道:“做当家主母的,想要管家,说白了,就是管着这群下人,你们琏二嫂子做的便是那些,她却是颇有些手腕的,你们以后也得跟着你们琏二嫂子学着一些!光做什么好人,想要在那些下人嘴里得个什么慈悲的好名声,那就得看看二太太了,她倒是做好人了,下人个个念她的好,结果呢,却是被下头的人哄得团团转,被撺掇着也不知道做了多少错事,几乎连累了整个府上!”说到这里,林母几乎是疾言厉色起来。 探春听着林母这般说,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她虽说还小,但是这么多年来,对于王氏的顺从已经快要成了本能,尤其,她如今懂事一些了,知道自个的将来是握在嫡母手中的,老太太年纪大了,看着对她们几个孙女不错,但是婚姻大事,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老太太有什么想法,嫡母那边要是死扛着,那么也是没用的! 结果这会儿林母虽说看着是轻拿轻放,却是直接给嫡母盖了个被下人哄得团团转的糊涂帽子,以后只怕再也别想碰管家的事情了,心里头就是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探春以前可以明确地顺从嫡母的心意,但是如今嫡母失势,听老太太的意思非常严重,只怕就算是王家那边出面,也不能说老太太一个不字,还得对贾家赔罪,那么日后,自个到底是应该顺着老太太呢,还是继续听嫡母的呢? 虽说探春心中如同一团乱麻一般,那边林母却是继续说道:“看起来很多事情都是下人做的,但是,这些下人又算什么,仗的不还是咱们府上的势,大家自然都得怪在咱们府上了,知道的说咱们府上管教不严,不知道的,就是荣府纵奴行凶,甚至是荣府欺压良善,逼得人家普通百姓家破人亡了!” 林母将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放,发出了一声有些沉闷的撞击声,她淡淡地说道:“老婆子我没读过什么书,但是活得久了,也知道一些道理,这些事情,一件两件不打紧,各个府上,谁家没点污糟的事情呢,但是多了之后,这罪过,便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了!日后阖府因此获罪,那些下人多半也不过是重新发卖一回,回头还是去伺候别的主子,但是咱们这些主子,说不得也得沦为别人的奴仆了!” 说到这里,林母神色一正,沉声说道:“所以,即便是那些人,在府上也立过功劳,或者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但是,既然他们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再多的理由,也不能成为宽恕他们的道理,今天他们敢为了钱财欺上瞒下,明儿个就有可能为了其他的事情,直接将主子给卖了,此例若是一开,日后就别想安宁了!所以,无论他们在主子那里有多少体面,又有多少不得已的理由,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被发现了,那么,自然就得照规矩处置了,咱们家也不缺这些奴才使唤!” 黛玉三春她们连忙起身受教,林母点了点头,说道:“行了,在自个家里,这般多礼作甚,你们如今虽说年纪还小,不过身边却也配了不少人,大家的姑娘,一脚出八脚迈的,都是这般过来的!虽说你们如今还没到学着管家理事的时候,不过,自个身边的下人,也可以先看着管起来了!会做事的自然要赏,不会做事的,也不能纵了他们!” 那边,黛玉也就罢了,她是客居,除了带了个奶娘王嬷嬷,就是个年纪不大的雪雁,其他伺候的都是林母安排的人,一般都是紫鹃管着,紫鹃知道黛玉在林母眼里的地位,她又是家生子,林母身边出来的,黛玉身边的下人哪有不服她的道理,因此,并没有这方面的麻烦。而三春眼睛就是一亮,迎春先是一阵心动,继而又暗淡了下来。 林母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迎春自个立不起来,那么你就算给了她一把刀子,她都能自个将刀子递给别人架到自己脖子上。 林母只是笑吟吟道:“这些事情你们心里有个数就行,叫你们管束下人,不是叫你们自个上阵,没得掉了大家小姐的脸面!” 几个人都是心领神会,林母也没有继续在这事上多说,很快转移了话题,只是与几个丫头说些首饰衣料花样什么的,偶尔也指点她们几句。 而得了林母的吩咐,那边管事甚至没有找荣府惯用的人牙子,直接就是粗暴地一碗哑药灌下去,趁着天色还不算晚,直接就是套了几辆车,先将人送到庄子上关着,免得他们在府里闹出什么事情来,回头再分批发卖出去,免得太过引人注意。 ☆、第41章 荣府发卖出去这么多家奴,很多差不多是全家都一块儿卖了的,这能瞒得了别人,官府那边却是瞒不过去的,哪怕是奴籍,也得在官府那边记档才行,若是一个两个,大不了去官府报个逃奴,问题是比较多,就不能这般处置了。 好在在这种小事情上头,顺天府还是会给荣府一点面子的,何况负责操作这事的也就是下头的小吏而已,多给点钱做封口钱,也就没什么了。 不过外头还是传出了一些风声,一方面是周瑞的女婿冷子兴被送到了顺天府,罪名是勾结荣府的下人偷盗财物,周瑞在荣国府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下人,周瑞家的原本就是王氏的陪房,周瑞他们原本也是荣国府的家生子,搭上了王氏的关系之后,一下子就出了头,虽说没做到大管家的位置,但是,很多时候,除了赖大他们一家子之外,也就能数得着他们家了!如今冷子兴被送到了大牢里头,他勾结的是谁还有什么好说的! 另外,荣府平常负责跟各家往来的管家管事如今差不多全变成了新面孔,虽说荣府对外的说辞是林母说的,自个做梦梦见了老国公,想着为老国公祈福,因而趁着年前,将人放出去,谁家放下人放那些做了几辈子的管事的啊,这里头没点猫腻才怪! 不过,荣府这次几乎是里里外外换了一次血,几个主子身边一些贴心的人都带走了,换上来的下人虽说也是家生子,却是那些原本不得势的,见得自个之前羡慕嫉妒恨的那些对象如今倒了血霉,哪有不警醒的道理,因此,即便外头有人打听,一个个嘴巴也都跟闭紧的河蚌一般,一点风声也不敢透出去。 因此,外头的人只知道,荣府大概是出了点岔子,有外贼勾结家里的下人捣鬼,荣府一气之下,干脆将那些牵扯到此事的下人要么送到了庄子上,要么直接就发卖了。至于详情,知道的人可就不多了。 王家那边自然是瞒不住的,毕竟,年根上正是人情往来的时候,往年这个时候都是王氏出面,结果这次却说是王氏之前病了,在家养病,过去送节礼的也是生面孔,王家又不止王氏一个人在荣国府,还有个王熙凤呢,因此,稍微一问,也便问出来了。 这一问,王熙凤这心就凉了,自个那位叔父在那边责怪自个不给自己姑妈说话,却也不想想,自个嫁到了大房,就是大房的人了,难不成要跟着自个姑妈挖大房的墙角不成。 王子腾到底还是个明白人,他跟史氏夫妻两个还亲自跑上门致歉,当然,大概也是担心贾家这边是不是想要让王氏病逝了,还是怎么回事。毕竟,光是从王熙凤那里听到的那些事,王子腾自个都想一巴掌抽自个这个妹子脸上去,你想着从公中捞点油水什么的也就是了,竟是连祭田祖产都敢卖,谁家也容不得这样的管家媳妇啊! 王子腾听说了林母的处置之后,就是长松了一口气,男人终究对这些事情搞不明白,倒是史氏暗中冷笑,听起来林母似乎对自己这个小姑子挺宽容,实际上呢,只要林母乐意,自家这个小姑子就得念一辈子的佛!不过,她却是懒得提醒王子腾的,多年无子,王子腾还很长一段时间怀疑她这个嫡妻容不下人,夫妻两人如今也没太多的共同话题可说,史氏平常的时候多半是深居简出,少有出面的时候,唯一惦记的也就是自个膝下养大的王熙凤了! 问题是,光是自个惦记王熙凤有什么用,在王子腾心里,还是自个妹子更重要,当然,这里头也有个缘故便是,王氏已经有儿有女,儿女都差不多长成了,尤其,贾宝玉还天生异象,在家极受宠爱,而王熙凤嫁过去这么多年,却是一直无子,对王子腾来说,分量自然就不如王氏了。 姑嫂之间能够一团和气的并不算多,王氏闺中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多讨喜的人,如今知道王氏日后日子不好过,史氏只有心里头暗自高兴的,哪里会给林母说什么好话。倒是后来,到王熙凤那里,史氏很是提点了王熙凤一番,这才跟王子腾一块儿回去了。 王子腾那边放下了心走了,王氏却觉得希望破灭了,很有些灰心丧气,她的私房如今大为缩水,即便是原本压箱底的银子都被拿出来去赎买她之前贱价卖出去的祭田了,而原本被她卖了的铺子什么的一时半会儿买不回来,她陪嫁的几样产业直接被搭了进去。 王氏原本还觉得自家兄长过来之后能给自己撑腰呢,哪知道,王子腾看到王氏这么多年来将贾家的这个家管成了什么样子之后,恨不得掩面而走呢! 王子腾的确是无儿无女,但是,他得考虑整个宗族,若是王氏的所作所为传出去,王家女的名声就得迎风臭十里了!王子腾若是想要包庇王氏,只怕到时候,王家那些族人都得为了女儿打上门来了。 因此,王子腾在确定了林母的处置,觉得王氏并没有真的被贾家厌弃,日后还有翻身余地之后,就干脆利索地准备起身走人了,临走还得感激林母将事情压下去了,没有影响到王家女的声誉,回头还得准备一份厚礼送过来。 对王子腾这个人,林母心中自然也是没什么好感的,王氏之所以能那么嚣张,一是因为她肚子争气,生了三个孩子,贾珠虽说英年早逝,却也是公认的读书种子,贾宝玉更别提了,简直是贾家的凤凰蛋,元春后来还做了皇妃,有这样争气的孩子,王氏自然底气十足。 另外,就是因为王子腾了,四大家族里头,如今俨然已经变成了王家独领风骚的局面,王子腾一个人就抵得上人家几大家子,史家那边搭上了好几条命,换了个一门双侯,但是光有爵位,没有实权又能如何,倒是王子腾,官运亨通,一路青云直上。 虽说王子腾死得挺蹊跷,不过他死之后,王家虽说要还清亏空,但是勉强也算是全身而退了,并没有被问罪的意思,这也能看出来王子腾的本事了。 王子腾那样的人,一贯投机惯了的,何况还极为自负自傲,他这样的人,明显缺了一份忠心,上头信得过他才怪。只是如今王子腾还在上升的势头上,林母也只能敷衍他一番,如今王氏失势,王熙凤却聪明了一些,林母倒是要看看,王子腾日后支持谁了!她很想知道,王氏在知道自个的兄长改为支持自己侄女时候的表情。 因为放出去了许多下人,一时半会儿也很难补齐,林母也没有让人在外头采买的意思,王熙凤那边忙得快脚后跟打后脑勺,原本那些没能出头的下人恨不得天天跑到王熙凤面前刷存在感,也有的跑过来捎话托情的,想要能够趁着这次的机会,得个好差事。 王熙凤却是铁面无私了一回,她想着之前自个被下头那些下人糊弄得不轻,一个个在自个面前摆出副战战兢兢,忠心耿耿的模样,回头就背着自己搞风搞雨的,自个殚精竭虑想着开源节流,那边那些下人都能在家呼奴使婢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一回之后,管家的事情就要暂时交给邢氏和李纨了,李纨也就罢了,一向跟透明人差不多,估计到时候也就是做个应声虫而已,可是邢氏呢,到了她手上的东西,想要她吐出来,那可就不容易了。 虽说王熙凤瞧不起邢氏,但是她之前听了王氏的话,做了那些事情,哪怕老太太那边轻描淡写放过去了,还叫人帮她扫清了首尾,但是,这事总归还是个把柄。若是这次再留下什么话柄,回头邢氏闹将起来,王熙凤固然不怕,但是也会比较棘手。尤其,邢氏还是婆婆,她若是落了把柄在她手上,日后难免要低她一头,王熙凤可受不了这个! 再者说了,王熙凤已经将荣国府当成了贾琏与自个夫妻两个的财产,在看到了这些家奴的祸害手段之后,哪里还真的会相信这些人的信誓旦旦,真要是挑了个不好的,邢氏又不是有什么手段的人,老太太倒是有手段,但是她年纪都多大了,若非这次事情闹大了,老太太还不会出声呢!所以,哪怕是为了自个还有未来的孩子,王熙凤都得仔细将人挑好了。 不过,什么地方缺了,也不能缺了老太太这边的,林母身边的下人,在荣府一向得势,这次却是好几个卷了进去,若是牵扯不大的,林母还算是给了点面子,给了他们一笔钱,将人一家子都放出去了,至于他们这么多年积攒的私房家私,那就对不起了。不过,跟那些被灌了药发卖的同僚相比,他们显然也得知足了。只是,他们显然不这么想,一个个几乎是嚎啕不止,放出去说是有个自由身,但是,所谓的自由身,在这年头,另一个代名词就是草民,原本仗着荣府的势力,即便是一些小官也得对他们客客气气的,如今,随便有点势力的人都能欺负他们一二了,只是,他们即便是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林母这边才出了缺,那边王熙凤立刻将人给补上了,反正那些人在林母那里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换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因此,林母的日子还是照常过,倒是贾宝玉那里,王熙凤迟来的报复却是到了。 ☆、第42章 王熙凤从来不是宽宏大量的人,她能因为贾瑞言语轻薄了点,就狠心设了相思局,要了贾瑞的性命,何况如今王熙凤对王氏这个姑妈简直恨到了骨子里头。 打蛇打七寸,对于王氏来说,没什么比动了贾宝玉更让她难过,毕竟,贾珠已经死了,元春却是女儿,进宫之后至今也没什么消息,而贾宝玉却是王氏的命根子,将来的希望。至于贾兰,王熙凤根本就把他给忽视了,贾兰除了有个嫡长孙的名头,在家的待遇也就跟贾环贾琮两个庶子差不多。 亏得李纨是个心中有成算的,她将月钱还有自个的嫁妆和贾珠留下来的一些私房抓得死死的,平常就是深居简出,几乎一文多余的钱也不肯花,而且李纨也是书香门第出身,虽说李守中是个迂腐的,李纨在家也就是读了女四书,但是终究识字,贾兰很小就开始给他启蒙,督促贾兰用功。真要说起来,论起这方面的学问,说不定过两年,贾宝玉都要比不过贾兰这个侄子了。 王熙凤从来不将李纨放在眼里,因此,她直接将目标放到了贾宝玉身上,尤其是想到贾宝玉之前跟自己说的那些话,王熙凤就是一阵恼怒,因此,趁着府里大换血,王熙凤借着管家的便利,直接就对贾宝玉下了手。 府里的主子,身边伺候的人就没一个比贾宝玉身边多的,老太太赏的,王氏赏的,还有他身边本来就超过规格的,一等二等的丫头加起来就超过了两掌之数,一个公子哥,比家里的姑娘养得都娇惯。 因为贾宝玉一向受宠,能够在贾宝玉身边伺候的,自然都有些根底,因此这次自然也受到了波及,首先一个便是金钏,金钏家里姓白,白家接连将两个女儿都送到了府里伺候,一个伺候贾宝玉,一个伺候王氏,一方面是他们家的女儿的确出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白家在下人里头也是颇有些能耐的,金钏她爹是外院的一个管事,做过采买,她娘先是在针线房里头,后来又管过厨房,都是肥差,他们又攀上了周瑞他们家,当初要不是周瑞家看上了冷子兴,白家的儿子差点就成了周瑞家的女婿。 白家几个人胆子也不算小,这些年来在采买和厨房上头很是捞了不少,这次自然是被揪出来了,他们的事情不算非常严重,因此,最终也就是直接赏了几两银子,被撵了出去,金钏玉钏自然都没能留下来。 贾宝玉倒是跑到林母那边哭闹,林母直接敷衍了过去,顺手又挑了几个长得颇为出挑的小丫头给了贾宝玉,有了新人,贾宝玉很快也就将旧人给忘到脑后了,前几天偶尔还会提上那么一句,后来就被下面的小丫头哄得连金钏是谁都不记得了,只是跟着新来的小丫头玩闹,将花园里的梅花祸害了一番,做胭脂香饼去了。 王熙凤就是在新进的人里头做了点文章,这些新进的人争着要在贾宝玉面前露脸,一个个抢着讨好卖乖,小丫头们争风吃醋,便是那些小厮也是争着弄上各种新鲜的玩意好在贾宝玉那边得个好字。贾宝玉玩得倒是高兴,结果自然是将功课什么的抛之脑后了。 贾政这些日子因为王氏搞出来的事情,几乎是羞于出门,不是窝在书房里头长吁短叹,哀叹家门不幸,娶妻不贤,就是跑到赵姨娘那里,赵姨娘趁机对贾政诉苦,说王氏种种为难之处,每每叫贾政怒气上涌,恨不得冲到王氏那里大发雷霆,后来赵姨娘那边不经意地说贾宝玉都已经读四书五经了,自家贾环还没启蒙呢,贾政一边同意了叫贾环入家学念书,一边就兴头上来,跑去考校贾宝玉了。 贾政跑过去的时候,贾宝玉在书房里头跟几个丫头正玩得痛快呢,他不知道听了谁的挑唆,拿了个话本就跟丫头们玩起了角色扮演的游戏,贾宝玉在这上头颇有些歪才,府里头逢年过节本来就常叫了戏班子过来唱戏,贾宝玉也听得多了,这会儿突发奇想,想要自个排上一出,还自个在那里改戏词。 外头的人发现了贾政之后,简直跟见了鬼一样,就想要跑去传话,结果,贾政一见不对,就叫自个身边的长随将人按住了,然后大步就往里走。 然后就看到了之前那一出,贾政简直是气疯了,直接喝令叫人将那些丫头们给绑了卖了,然后顺手抄起一根鸡毛掸子就劈头盖脸地往贾宝玉身上抽,一边抽一边骂着什么逆子,孽障之类的话。很快打折了一根鸡毛掸子,贾政一时间找不到合手的东西,直接就叫着传板子,叫人将贾宝玉按在凳子上,亲自抄着足有两掌宽的木板,对着贾宝玉就是一阵痛打。 贾宝玉哭号得都破了音,得到消息的林母才姗姗而来,王氏根本就没得到消息,她那些心腹这次全部被换掉了,换上来的都是生面孔,一个个哪里会立刻就投靠王氏,何况王氏这会儿还在苦逼地跪在佛前捡佛豆呢!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差事,敲一下木鱼,念一句佛,才能捡一粒,一天下来,跪得腰酸背痛,两腿肿胀,都未必能捡出几斤来,若是捡佛米的话,只有更累的。 那些新分来的下人说是过来伺候,也就是在外头守着,隔一段时间给她端茶倒水,伺候她用饭而已。因为要持斋,每日的饮食清淡得要让人发疯,就是青菜豆腐配白米,就算有鸡蛋也是水煮的,叫享受惯了的王氏几乎咽不下去。别看人家都说王氏慈眉善目,整日里吃斋念佛什么的,其实也不过就是去佛堂走个过场,磕个头,念个几声“阿弥陀佛”,平常拿几本《金刚经》什么的充充场面而已,斋菜看着是素菜,但是多半是高汤吊出来的,比荤菜还费工夫,吃着自然爽口。至于其他的,谁还会跟她这个二太太计较不成。 如今动真格了,王氏很快就受不了了,但是才这点时间,她就不继续了,也说不过去,也只能强忍着。她这边念佛,那边虽说有人过来说,老爷在打宝二爷呢,但是,伺候的人哪里会拿这种事情打扰了王氏礼佛,这不是亵渎佛祖吗,因此,只叫他们去找林母便是了。 林母到的时候,贾宝玉已经被抽得差点只剩下出的气,不见进的气,哭声都微弱了起来,别看贾政身材清瘦,但是一个成年的男人,平常没病没灾的,力气能小到哪里去,露在外头的皮肉还是弄得几乎没了半块好肉,那些多半是被鸡毛掸子抽的,最主要还是下半身被板子打得厉害,贾宝玉如今真要说起来,也就是八九岁的年纪,他本是王氏的老来子,自幼也是多病多灾的,尤其他这边一应供给,只有多的,没有少的,屋里足足燃了四五个炭盆,自然不热,因此,身上穿得可不算多,被贾政狠命一打,松花色的裤子上头都已经渗出了血迹来,看着格外凄惨。 倒是头脸上,贾宝玉之前被抽的时候下意识护住了头脸,因此,也就是脖子上有点血痕,面上却没什么痕迹,只是这会儿面若金纸,显得更是可怜。 林母看着心中不由有些遗憾,这张脸毁了才好,省得祸害女孩子,不过面上却是一副心疼的模样:“我可怜的宝玉,都被他老子打成什么样子了!” 一边说着,林母一边抡起手里的拐杖,同样也是使足了力气,劈头盖脸地砸向了贾政。林母的拐杖还是当年六十的时候,圣人赏赐的乌木沉香拐,分量很是不轻,林母虽说年纪大了,气力不济,但是加上那分量,砸在身上就不那么容易受得住了。 贾政左支右绌,勉强躲避,但是还是挨了几下狠的,差点没撑不住叫唤出来,只得苦着脸说道:“母亲,你看看宝玉这孽子,让他读书,都读成什么样子了,竟是跟一帮丫头胡闹,日后如何能成大器!这般荒唐,迟早是连累祖宗宗族的货色,不如打死干净!” 林母却是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读书识字明理便是了,何苦去跟那些寒门子弟一般,去争那个功名,当初我不也没逼你吗?何况,宝玉现在才多大,如今有这般才学,已经是京中少有的了!再如何,你也该想想珠儿!” 说到贾珠,贾政就是一呆,然后就被砸了一下狠的,就听林母叫道:“宝玉这般乖巧伶俐的人,你还说什么要打死,你要打死了他,不如先打死我算了!”说着,又是气喘吁吁地抡起拐杖就打。 贾政赶紧说道:“母亲这般说,这叫儿子怎么受得起!” 林母顿时冷笑道:“什么受得受不起的,分明就是你厌烦我这个老婆子,我也不讨你的嫌,这就带着宝玉回金陵去!” 林母一番唱作俱佳,贾政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只是在边上赔笑赔罪不止,林母这边却是假做心疼泪流之状:“可怜我的孙儿,竟是有这般狠心的父亲!”说着,又是搂着贾宝玉痛哭起来。 王熙凤这会儿也赶过来了,瞧着贾宝玉的惨样,心中暗叫一声活该,不过这也只是个开始而已,王熙凤一边劝着林母,一边假意喝道:“一个个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先将你们宝二爷抬进屋里,太医去请了吗?” 一帮粗手粗脚的小厮手忙脚乱地将贾宝玉就用那张被挨揍的凳子抬回了自个屋里,只是,贾宝玉身边的丫头之前都叫贾政让人给绑了,这会儿想找个细心伺候的都是找不到,结果,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被排挤的袭人又是出了头。 ☆、第43章 袭人之前被林母亲口贬成了三等丫鬟,她当初做一等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是一手包办,将其他那些丫鬟给排挤得快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因此,她这边一失势,顿时很是被原本那些一等二等的丫头给打压嘲讽了一番,便是原本那些嘴上袭人姐姐长,袭人姐姐短的小丫头都敢不拿她当回事,有的仗着自个是家生子出身,还使唤着袭人帮着她们干活。 袭人一向隐忍,她之前能忍得,如今自然可以继续忍下去。老实说,袭人这些年当差,真是积攒了不少钱。袭人当年是家里穷得快要活不下去了,才被家人卖给了贾府,但是她当差就进了贾母的院子,贾母别的不说,出手一向大方,因此,她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逢年过节都有赏赐,袭人虽说并不能说会道,但是做事妥当可靠,帮着跑腿传话什么的,都会有赏钱,她上头那些大丫头还有婆子也不在乎她得的那点赏钱,因此,都叫她给攒了下来。 尤其,后来袭人跟了贾宝玉之后,贾宝玉对金银财物却是一向不敏感的,他高兴了,拿着价值不菲的器具摔着玩都是正常的事情。袭人得了贾宝玉的信任之后,使了几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法子,将贾宝玉屋里的一些东西偷渡了出去,带给了自家母亲兄长,花家因为袭人的补贴,慢慢也就起来了。 袭人的兄长花自芳并不是那种眼睛钻在钱眼里的人,没有只想着将妹子当做摇钱树,家里好一些了之后,就想着攒钱将袭人赎出来。只是袭人自己不甘心,见识了荣国府的富贵之后,她如何还愿意在家里过那种普通的日子,贾宝玉这边喝的是上等的好茶,到了家里,多半就是茶叶末子。在府里,三等的丫头都能盖上蚕丝的被子,穿的衣服都是绸子的,可是花家不过是普通平民,你就算有好东西,你敢上身吗? 何况,袭人还惦记着要做贾宝玉的姨娘呢,因此,尽管她被贬了下去,但是贾宝玉偶尔看到她还会护着她一些,也叫袭人对贾宝玉更是念念不忘。 这回贾家下人被清洗一番之后,贾宝玉的院子里头也换了次血,袭人倒是逃过一劫,她又不是家生子,闹得再厉害,也牵扯不到她头上,至于贾宝玉那里丢的东西,根本就没办法说,毕竟,贾宝玉一向能糟践东西,屋里缺的那些摆设器皿什么的,早就已经报了损,贾宝玉匣子里的金银,谁也不清楚具体的数目,毕竟,贾宝玉素来是府里有名的散财童子,遇到谁顺眼,赏钱都是不吝啬的。 因此,袭人依旧留在了贾宝玉屋里,因为之前老人少了不少,袭人竟是有了出头的意思,很快又被新补进来的丫头给压了下去。那些丫头许多为了讨贾宝玉欢心,在贾宝玉书房那里陪着他胡闹,这次被贾政迁怒,直接下令绑了,然后全撵出去,而袭人因为被打压排挤,根本没凑上去,依旧留在屋里做洒扫之类的活计。 如今贾宝玉受了伤,屋里一时半会儿竟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来伺候,袭人趁机出了头,她一向是伺候贾宝玉惯了的,因此做得极为妥帖,林母自然也没有多开口,只是吩咐她好生伺候好了,这才离开了。 袭人这边在贾宝玉昏沉中温柔体贴,哄得贾宝玉很快就忘了那些因为他被撵走的丫头,嘴里又甜甜地叫着袭人姐姐了,没了袭人,他几乎连觉都睡不安稳,因此,袭人虽说还是三等的名头,却已经登堂入室,在别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又成了实质上头的大丫鬟了,其他人也没能力跟她争,又有贾宝玉护着,她的地位算是暂时安稳了下来。 而王熙凤那边,光是引得贾宝玉被贾政揍一顿,可还没够呢,她回头就叫人送了什么紫金活络丹还有棒疮药之类的东西过来,又吩咐厨房那边可劲地给贾宝玉做滋补的东西,实际上,却已经是悄悄做了手脚。 在这个年代,医学技术不那么发达,贾家虽说也常请太医,但是老实说,贾家这些年每况愈下,真正好的太医,可是不会跑到贾家来的。何况,太医过来瞧着贾宝玉这是被打了一顿,也就是胡乱把了脉,瞧他没有伤筋动骨的,也就没有多折腾,然后就开了点外敷的方子,叫贾宝玉好生卧床休养便是。 若是贾宝玉这会儿已经筋骨长成,那是没什么好说的,问题是,贾宝玉年纪还比较小,本身身体也算不上健壮,因此,哪怕是一点小事,都有可能叫贾宝玉病上一场。 王熙凤下手非常果断,她在贾宝玉的饮食里头动了点手脚之后,贾宝玉身上的伤势倒也罢了,好得还算正常,但是,又是反复烧了几次,元气大伤,即便是太医跑过来把脉,也只能说贾宝玉却是被之前那顿好打,打得伤了根基,又有些惊悸之症,因此,日后得好生调养,不可过于受惊,也不能过于辛劳,总之,日后就好好养着吧! 贾政听说之后,也是后悔不已,别看贾政看到贾宝玉,满口都是逆子,孽障,实际上,对贾宝玉也是寄予厚望的。这也是正常的事情,贾家的传统便是如此,嫡子是宝贝,庶子是草芥,尤其贾宝玉本身就显示了非同寻常的资质,虽说不至于有什么过目不忘之才,却也一点就通,举一反三,贾政自个在科举上头一直不得意,折腾了不知道多少次,连个童生都没考上,后来还是贾代善拉下脸给他在国子监补了个监生,算是勉强有了个功名,因此,对于科举极为看重,结果,如今贾宝玉竟是被打坏了,身体日后却是受不得辛苦,科举这种事情,除了看学问之外,还得看身体,这下子,贾宝玉想要再走这条路,算是彻底没戏了。 王氏知道之后,恨不得找贾政拼命,在她看来,贾珠就是被贾政逼迫死的,当然,也有李纨的关系,明明贾珠身体都虚弱成那个样子了,还勾着贾珠,要不然,贾兰是哪里来的?本来,没了贾珠,贾宝玉也是她的一个指望,哪知道,竟是被贾政给打坏了。 王氏不管不顾地跟贾政大吵了一场,结果面子上挂不住的贾政恼羞成怒地甩了王氏一个大耳刮子,口不择言道:“就你做出来的那些事情,休了你,王家也没什么好说的,宝玉那样的孽障,死了正好,省得以后祸害了一大家子!” 王氏恨得差点没将贾政咬下一口肉来,但是她如今算是失势,身边连个贴心人都没有,又被强迫送去佛堂吃斋念佛,王氏心中发狠,在她看来,贾政之所以对贾宝玉如今这样不在意,完全是因为他还有贾环那个儿子,心中对贾环顿时就生出了杀意来。 贾宝玉自个却是不知道究竟,他躺在床上,一屋子的丫头围着他转,三春黛玉也时不时地过来探望,陪他说话,也没人告诉贾宝玉他如今身体坏了,受不得辛苦,日后只能好生养着,平常也没人跟他说什么读书上进了,哪怕是王氏和贾政,都不跟他说这些,反而一个个温言抚慰,只怕贾宝玉有什么地方不自在。 贾宝玉一直就觉得是因为自己被打了躺在床上才能这般,甚至直接说只要姐妹们能天天陪他玩,他恨不得在床上躺一辈子云云,叫王熙凤知道了,心中冷笑不已,若不是怕留下什么痕迹来,王熙凤倒真是想叫贾宝玉躺一辈子呢,不过如今这样也好,也该叫自家那位姑妈尝尝自个心肝被动了的滋味才是。 因为贾宝玉的一番折腾,这个年就过得没太多热闹,不过,对于林黛玉来说,这是好事,贾敏过世才一年多,虽说过了热孝,林黛玉也是不好参与什么饮宴之类的场合,总不能到时候,一家子都在吃喝玩乐,叫林黛玉一个人窝在自个院子里头吧! 因此,荣府也没有如同往年一般,请了戏班子进来唱戏,一家子吃了一顿年夜饭,不过是叫了个女先儿在边上讲些笑话取乐,因此,林黛玉也不必忌讳什么,也是坐在一边陪着说话。 贾宝玉也就是待了一会儿,他倒是想要留着,只是他伤还没有好全,哪怕凳子上垫着厚厚的软垫,但是坐下来依旧觉得大腿和臀部疼痛不已,他从来娇生惯养的人物,那里受得住这个,因此,勉强坐了一会儿之后,便脸色发白,林母见了,连忙叫他去里间躺着,又叫了几个丫鬟进去伺候。 过年了,王氏也从佛堂出来了,她瘦了一大圈,本来年纪也大了,原本生得富态还看不出来,如今瘦下来之后,脸上皱纹就明显了很多,看着竟是老了足有十岁,而且整个人看起来也不似从前那般慈眉善目,反而显得阴沉了许多,叫人第一眼看了差点没吓了一跳。 王氏见得贾宝玉这般,也顾不得别的了,立马就跟林母告了罪,跑到里间看贾宝玉没什么问题,只是下身疼痛难忍,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心里头又是将贾政恨到了骨子里头,想到贾政之前还想着叫贾环过来,王氏更是咬牙切齿,只是她也明白,暂时自个不能有什么大动作,还是得从长计议才行。在王氏心中,贾宝玉这身体不能参加科举了,那么,为了贾宝玉的未来,荣国府一定得要是他的,才能让他富贵一辈子,为此,王氏愿意做任何事情。 林母没有在意王氏的神情,王氏如今几乎快要众叛亲离,她就算想得再多也是无用,她笑眯眯地受着小辈们的礼,然后一个个装着压岁钱的荷包送下去,心中却是想起了林如海。 ☆、第44章 林如海是林母的独子,很长一段时间,林母与林如海母子可以说是相依为命,结果林如海成婚之后没几年就天人两隔,林母前些年倒是还算是能看到林如海,只是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如海熬得油尽灯枯,最终撒手西去,后来又辗转了不知道多少年,如今一时半会儿连林如海长什么模样都要记不清了。 林如海虽说年年都有丰厚的年礼过来,但是这又不是真人,林母看得越多,只有越想念的道理。尤其是想到上辈子这个时候,儿子为了盐政上的事情,熬得眼睛里满是血丝,头发都开始变白了,心里就是忧心不已,要不是她如今这个身份不好说那话,她都宁愿儿子辞官了!辞官之后虽说是平民了,但是林家家大业大,林如海致仕之后,大家也得给他面子,虽说林黛玉因此难以嫁入高门,但是,林如海的那些想头,那些高门子弟本来就难以接受,如此日子过得总不会太坏。 这会儿林母惦记着自个的儿子,偏偏自个面前的却是一副酒色过度的贾赦还有道貌岸然的贾政,心里头着实有些腻歪。 偏偏还有人不识趣,邢氏见林母似乎兴致不高,疑心她惦记着贾宝玉,难免有些吃味,在一边说道:“可是我们笨嘴拙舌,不能讨老太太欢心?” 林母不想叫林黛玉跟着伤心,因此也没有推到贾敏身上,只是道:“这是什么话,却是人老了,精神不济,有些打不起精神来,不比你们正是壮年的时候,你们尽管高乐便是,别让我老婆子扰了你们的兴致!” 贾赦横了邢氏一眼,连忙说道:“母亲这话说的,叫儿子无地自容了,母亲精神不好,儿子哪有自个乐呵的道理,母亲若是不嫌弃儿子笨嘴笨舌,不如我们这些做晚辈的给母亲讲几个笑话,母亲觉得如何?”之前二房吃了大亏,贾赦心里头难免痛快,何况,年后自家儿子也要去外头赴任了,日后说不得也有一番前程,总比窝在府里等着那回头就要变成芝麻粒大的爵位好,因此,这会儿也肯奉承一下自家老娘了。 林母含笑道:“你这样还算笨嘴笨舌,叫别人可怎么说呢,既然是你们的孝心,那我这个老婆子自然也就受了!” 贾赦一听大喜,就准备说笑话,但是一张口,就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了,他一向沉迷酒色,跟那些美妾在一块儿,荤段子说得不少,正经的笑话却不多,搜肠刮肚了半天,才想出个笑话来,还说得有点干巴巴,说完不由有点脸红:“实在是儿子没用,连个笑话都讲不好,还望母亲莫怪!” 林母笑道:“你有这份孝心,我就知足了,至于什么彩衣娱亲的事情,有没有却也无妨!你啊,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该好生保养的年纪了,回头好生修生养性,等着凤丫头给你生个孙子,也好含饴弄孙!” 贾赦笑嘻嘻道:“母亲说得是,儿子这可就等着了!” 一边贾琏王熙凤听得脸上都是一红,王熙凤也紧张了起来,之前其实很少有人给她提这事,但是如今这么短短一段时间,却是有不少人在说到子嗣的问题了。王熙凤心里也有些不安,她一向要强,为了管家的事情常常殚精竭虑,恨不得事必躬亲,因此,月信有些不准,难免担忧自个的身子,琢磨着回头定要找个擅长妇科的大夫帮自个调理一番才好,面上却是笑吟吟的,抿嘴只做害羞的模样,倒是看得贾琏心中一荡,悄悄伸手摸了一把王熙凤的手,王熙凤脸又是一红。 贾政也凑热闹讲了个读书人的笑话,然后才轮到了下面的小辈,贾琏如今正有些春风得意的意思,他本来就是时常跟一些勋贵子弟往来,口齿伶俐,见识也多,这会儿捡了个新鲜的缓缓道来,说得精彩处,更是眉飞色舞,桌上黛玉三春更是听得聚精会神,脸上神情也是变换不停,等到贾琏说到最后,一个翻转,大家反应过来,不由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接下来,三春和黛玉也各自说了个笑话,只是她们阅历也就是那样,所说的笑话无非就是一些写着奇闻轶事书上看来的或者是听下头那些丫鬟婆子说的,不过,大家都还是挺捧场的。 林母之前就收拾好了心情,乐呵呵地听着。外面欢声笑语,里面贾宝玉趴在榻上,王氏坐在一边嘘寒问暖,一边的丫鬟都是低眉顺眼地伺候着,不敢多说什么,王氏听得外面隐约传来的笑声,又见贾宝玉露出了羡慕的模样,口中道:“都怪我不争气,要不然,我也该在外头陪着老祖宗和姐妹们说笑的!” 王氏见贾宝玉很有起身跑出去的意思,赶紧伸手将人按了下去,说道:“我的儿,你好好养伤便是,日后日子还长着呢!”心里却是一阵发狠,贾宝玉这身体,日后吃不得苦,受不得惊,既然他喜欢与姐妹们在一块儿玩,那就如了他的愿便是。王氏才不在乎家里女孩子的名节问题,元春已经进了宫,其他女孩子又不是她生的,她才不乐意管他们呢,自个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了,林黛玉不行,虽说黛玉如今日子过得顺心,也没表现出什么小性子,但是,在王氏心里,林黛玉就是个狐媚子,之前林母还没来的时候,贾敏病重,史氏曾经露过口风,想要亲上加亲,让贾宝玉娶了林黛玉,但是王氏当时就在心中将林黛玉给否了,她当年就看不惯贾敏,林黛玉是贾敏的女儿,这一点就叫王氏不乐意了。 何况,林黛玉生得纤细,一看就是一副短命相,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了,她可不想让自个宝贝儿子背个克妻的名声,好在后来林母也没有提过,但是在王氏心里,林母就是贼心不死。 当初贾珠的婚事就是贾政与史氏做的主,王氏本想着让贾珠娶一个勋贵家的女儿,李纨进门的时候嫁妆在王氏看来也寒酸,陪嫁的那些什么书画之类的,在懂行的人眼里,自然是千金不换,但是,在寻常人眼里,压根值不得什么,李纨又没多少压箱的银子,陪嫁的田地也很少,这就叫王氏极为不满了,何况,贾珠最后还被克死了,王氏那时候就发誓,贾宝玉的婚事,她一定要自己做主。 王氏在那里温言安慰着贾宝玉,心中却忽然想起了自个嫁到薛家的庶妹薛王氏,自家那个妹妹也生了个女儿,比贾宝玉大两岁,但是,大两岁也没什么要紧的,宝玉一团孩子气,正需要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就算是日后颜色不好了,再给宝玉几个美貌的姨娘便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尤其,如今王熙凤显然跟自个离了心,她正需要一个跟自己贴心的儿媳妇呢!这么一想,王氏就有些激动起来,准备着回头就叫人给妹妹写信。 这年头哪怕是权贵人家,也是没多少夜生活的,因此,过了戌时,一个个都已经开始露出了困意,尤其是三春黛玉,贾兰他们几个年纪小的,林母见他们已经有些睡眼惺忪的模样,连忙叫三春黛玉先到自个屋里暂时歇一会儿,又叫李纨先带着贾兰回去,而里面的榻上,贾宝玉已经睡着了。 没多久便到了子时,丫鬟们又从厨房提了刚做好的饺子过来,各自分食了几个,连里间睡着的几个人都被叫醒,意思一下地吃了一两个。好几个人都吃到了饺子里面包的花钱,都是露出了笑容,林母也吃到了一个,这也是正常的事情,放了花钱的饺子分量跟其他的肯定是不一样的,有经验的丫鬟就能感觉得出来,自然可以拿来讨好一下主子,主子高兴,她们也能沾到好处。 等着大家吃过了饺子,这才各自散去,贾宝玉也被人用软轿抬回了自个院子。三春黛玉她们这会儿还是昏昏欲睡的模样,三春倒也罢了,她们本来也就是住在荣庆堂后院的罩房里头,直接回去也没几步路,黛玉离得却稍微远了一些,林母舍不得让黛玉受冻,干脆便道:“今儿个时候不早了,外头风也硬,玉儿今儿个便在碧纱橱那边歇着吧!”又吩咐鸳鸯取了两个汤婆子给黛玉,看着黛玉迷迷糊糊又睡下了,林母这才放心歇了。 黛玉原本觉浅,半夜有点动静都能惊醒,林母知道之后,便每晚让黛玉先喝上一碗用杏仁煮过的牛乳,加上林母一直注意黛玉身体的调理,慢慢地,晚上也就睡得实了许多。 之前黛玉看着弱不禁风,王熙凤又听说她说在家还吃着人参养荣丸,想着林母疼爱黛玉,还想着讨好一下,家里配药的时候,就配了一些在林母在场的时候送了过来,才一开口,就叫林母给否了,小孩子家家的,人参哪里是能胡乱吃的,只怕黛玉在家吃这个,也是贾敏的缘故,就算没问题,常吃这个,也要吃出问题来了。何况,黛玉本就有些弱症,吃人参养荣丸自然有些虚不受补,人参本就是热性,吃了自然容易生出燥意,难以安神。因此,林母只是在饮食起居上叫黛玉调整,若是没什么明显的症候,并不叫她吃什么药。如今过了大半年,黛玉看着却是健康了许多,脸色也变得红润了起来。 瞧着林黛玉一日日地好了起来,纵然担忧林如海的现状,林母还是觉得安慰了许多,躺下之后,没多久也缓缓睡去。 ☆、第45章 江南那边,林如海隔上一段时间就能收到自家女儿的信,信里头还有自家岳母给的一些叮嘱,许多就是林黛玉代笔的。 原本贾敏就常与贾母通信,信里面对林如海也就是寻常的问候而已,如今经常收到林母的信,林如海只当自家岳母对自己妻子疼爱有加,对自个却是爱屋及乌而已。 在信里头,林黛玉的心情却是没有隐瞒,很显然,字里行间,林黛玉的笔迹都显得比较轻快,显然日子过得颇为顺心,岳家对自个女儿很是照顾,林如海有的时候都会觉得自个后顾无忧,可以放开手脚忠心爱国了。 这样的想法没多久就叫林母给打消了,林母没有在信里面给林如海粉饰太平,将贾家的事情都跟林如海说了,直言,贾家如今其实就是空架子,自己两个儿子各有心思,但是都不是什么干大事的料,而第三代成长起来也需要时间,不得不将还算有点能耐见识的贾琏放出去让他先开个路,但是,林母却也直言,自个大概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林母在信中表示,自个这个年纪,过了今天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的那种,她这几年能够照看好外孙女,甚至还能给她找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但是,若是自个没了呢,荣府却是很难为黛玉撑腰的,到时候黛玉若是被欺侮了,娘家无人,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有,因此,无论如何,林如海一定要好好的才行。 林如海并非什么真正大公无私,除了忠君爱国,再无其他杂念之人,相反,林家原也算得上是世家,对于世家来说,家在前,国才在后,林如海原本想得很好,自个拼掉这条性命,回头上头怎么着也该念着自己的这份功劳,好好待林黛玉才是。 林如海也曾经跟林母透露过自个的想法,很快就被林母批了个体无完肤。林如海不知道,林母还不知道吗,林如海的想法完全是建立在在位的皇帝还是当今这位圣人的情况下,问题是,再过两年,当今就会因为一些缘故,直接禅位做太上皇了,太上皇虽说还有个皇字,但是终究是过时的了,或许一开始还有许多老臣依旧肯忠心太上皇,但是毕竟,太上皇不怎么管事了啊,新圣人哪怕只是差不多表示一个态度,立马就会有人心领神会,将原本忠于老圣人的人给踩下去。 新皇要说有能耐,也有,但是,却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反而睚眦必报,刻薄寡恩,他提拔一些原本有污点的人上位,如贾雨村之流,将他们当做是一条疯狗一般,跑去攻击那些依旧留恋上皇的人,将开国后的那些勋贵还有世家拆得七零八落,然后隔个几年再赦免一下,如此一来,大家还得感恩戴德,觉得圣人宽仁,里子面子都齐全了,但是,局外人都可以知道,圣人已经用各种手段,完成了朝堂上的清洗。 林如海是标准的帝党,他一直忠心的是如今的圣人,后来的上皇,新皇做皇子的时候曾经拉拢过林如海,林如海自然是拒绝了,哪怕是委婉的拒绝,在那位心中也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指望着新皇在林如海过世之后,照顾林黛玉,那简直是做梦! 林母不能跟林如海说之后新皇是什么人,是什么脾性,只是提醒林如海,圣人如今也已经年迈了,她哪怕没有多说什么,林如海可不是什么一根筋的傻瓜,立马明白了林母的言外之意,林黛玉如今才几岁的年纪,距离议亲订亲怎么着还有五六年呢,这五六年里头,变数可就多了去了,订了亲还能退呢,到时候林如海若是因为站错了队被清算,林黛玉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林如海一边感慨自家岳母果然老辣,一边心中也生出了一些忧患之心,他在江南多年,虽说与当今圣人常常有密折往来,但是对于其他的皇子可是没多少了解,也不太清楚朝堂上如今的风向,他甚至好几年没有真正面圣了,自然不知道圣人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林母那边既然这般提醒他了,只怕林母在京城应该是收到了隐约的消息,林如海听了便是觉得头疼不已。 历朝历代,但凡涉及到夺嫡之事,多半都要血流成河,当年义忠亲王不甘做上几十年的太子,起兵谋逆,别说牵扯到此事中的文武官员了,便是皇子也折了几个进去。做皇帝的人,再如何宽仁,但是若是威胁到自个屁股底下的椅子,那可是六亲不认的。如今圣人的情况连身居内宅的岳母都听说了消息,只怕真的有些不妙之处。 林如海跟下头那些皇子可不怎么熟,尤其,做皇子的,只要对那个位置有兴趣,那么,无论是拉拢百官,还是培养自个的心腹门人,哪样不需要花钱,因此,盯着盐税的人多着呢,甄家那边,之所以一直对盐税虎视眈眈,一方面是他们自个习惯了奢靡,另一方面,为的也是甄贵妃所出的七九两位皇子。 林如海自从做了这个巡盐御史,跟那些皇子的门人手下也打过一些交道,林如海忠于的是当今圣人,在无法达成一致的情况下,林如海再长袖善舞,也不能跟那些皇子之前产生什么样的交情,毕竟,他不可能真的投靠某个皇子,真要这么做的话,只怕当今那位圣人第一个饶不了他。 想着未来上位的可能是某个因为盐税的事情跟他产生了什么龃龉的皇子,林如海只觉得头疼,再次确定,盐政上头的事情,自个真的是不能再多沾了,还是得尽早脱身才行。 林如海之所以之前产生了那种破罐破摔的想法,也是因为盐政上脱身实在是不容易,盐政糜烂,林如海的日子简直跟走钢丝差不多,那叫一个步步惊心,他能够自保就已经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何况想要做出点成绩来? 若是尸位素餐的话,林如海的下场无非是被夺职问罪,但若是真想要做出什么成绩,那简直是前途渺茫,若是没那种舍身取义的决心,还真是很难破开如今的局面。 林如海如今面临的局势便是那般,如今也只能咬牙撑着,他一时半会儿拿那些后头都有后台的盐商也没什么办法,甄家那边同样是投鼠忌器,圣人对甄家的看重众所周知,只要甄家那位奉圣夫人还在,谁动甄家,不光是要碰一鼻子的灰,说不得还要将自个填进去。 林母虽说明白林如海如今的困局,只是她对此也是无可奈何,林母原本也是官宦人家出身,要不然也不能嫁给那会儿有爵位有官职的林父,只是,这年头,女子再如何聪明,能够接触到的也就是后宅那一亩三分地,如林黛玉那边,已经算是颇为博学,她们所接触到的世界太小了,对于很多事情缺乏概念。 而林母后来被困数百年,辗转过许多人家,知道得最多的无非还是后宅那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对于盐政上头的文章,同样是一窍不通,她即便是如今能够提点林如海一些,也不过是因为她多做了几百年的鬼,她附身的是一块贵重的羊脂玉牌,能够用得起这个的,自然也都不是什么寻常人家,因此,总能听说一些大事,起码对于后头上位的是哪个皇帝,发生了什么非常大的事情,总是知道一些的,要不然,她就算是想要提醒林如海,也只能说,盐政不是个好差事,女婿你赶紧脱身吧,哪怕辞官也行,那样林如海听不听还是个问题呢! 林母虽说在信里面没有多提,不过林如海知道了贾琏得了个七品的县官之后,也是打听了一下贾琏任职的地方,回头就将那边的情况整理了出来,给贾家那边寄了过去。 林母收到之后,琢磨着怎么着也得让林如海将这个人情做实了才行,林母并非什么一竿子打死一船人的性子,林黛玉在贾家多年,贾家吞了林家的财产,还害了林黛玉的性命,林母真正记恨的也就是二房一家子,对于大房这边,当然也有怨恨之心,起码贾琏王熙凤两口子都算不上无辜,林家的财产是贾琏在林如海死后弄过来的,王熙凤也在里头昧了不少下来,但是明知道这一点,还放任府里头说什么林黛玉一纸一草都用的贾家的话,对于林母来说,已经足够她不喜的了。 只是,终究王熙凤对林黛玉还算了尽了一些心意,对黛玉也算体贴照顾,因此,林母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将大房二房分开来,二房那边,自然是要彻底报复的,至于大房这边,他们当年从林家得了好处,过了那么多年的富贵日子,那么,回头也该叫他们还了才行。 不过,如今还没到时候,二房占据优势已经很多年,起码贾家如今当官的也就是贾政一个人,大房若是想要翻身,还得有个官身才行,贾琏是唯一的人选。 何况,贾家在江南终究还有些根基,甄家那边还是贾家的老亲呢,林母也想借着贾琏表示一下自个的态度,不管怎么样,林如海还是贾家的女婿,江南那边的大族想要动林如海,就得考虑贾家这边的想法,哪怕他们只有一丝顾忌,也能给林如海多争得一份生机。 心中虽说是这么想,林母还是琢磨着,叫贾琏再欠林如海一点人情才好,林母不知道自个能够占着如今的身份多久,起码在这之前,总要给林黛玉,给林家多留一条路才行,因此,收到信之后,林母便叫来了贾琏。 ☆、第46章 贾琏任职的地方就在江南,别以为江南都是鱼米之乡,膏腴之地,就算是京城附近,也分上县下县呢,江南同样也是如此,那边距离扬州金陵都不算远,不过,很显然,贾家在金陵虽说也是一方豪族,但是官面上却是没有多少权势的,贾琏到了那边之后,若是有什么事情找到金陵,顶多也不过就是金陵那边的贾家出几个人给贾琏帮忙,还得提防他们会不会帮倒忙。 但是扬州那边,林如海俨然已经是地头蛇了,别的不说,林如海对江南那边的官场详情还是比较清楚的,回头叫林如海给贾琏引荐几个人,贾琏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贾琏也是聪明人,林母起了个头,他就心领神会。没错,这是现成的优势,干嘛不去利用呢?放着现钟不敲,反而自个去打铁,那不是傻瓜吗? 当然了,贾琏却是觉得林母说担心贾琏这么多年不过就是跟一帮纨绔子弟在一块儿厮混,不会做官,因此,才算是给他指了一条明路,他自个也是喜欢走捷径的人,因此,自然是乐得如此,当即对着林母拍胸脯,自个南下赴任就会直接绕道扬州,先找林姑父请教一番,再行上任,让林母尽管放心。 林母自然又是叮嘱了贾琏一番,这才叫贾琏走人了。这个年一过,林母对贾家的交际圈子也有了一定的了解,老实说,林母在搞明白之后,对如今的贾家也是颇有些鄙薄的。林母还记得,贾代善在世的时候,贾家那叫一个高朋满座,客似云来,你官位稍微小一点,帖子都未必能递到贾代善面前来。 可是如今呢,贾家越是越发不如从前了,原本那些贾代善的部将,跟贾家几乎没了联系,便是贾家的许多姻亲,同样如今也没了什么往来,逢年过节的,连一句话都没有。如今贾家往来的人家,多半也就是那些已经开始没落的勋贵,说是四王八公,实际上,哪怕是圣人宽仁,对于那几个异姓王,一向也是打压多过信任。 这里头处境最好的是北静郡王府,上一任北静郡王娶了宗室的郡主,也是当今的亲侄女,生下了如今这位北静郡王水溶。水溶他老爹前些年就过世了,水溶不到十岁就袭了王爵,因为太妃是宗室郡主,丈夫一死,就将北静郡王府的兵权尽数交了上去,水溶也被她刻意教导得喜欢风花雪月,性子风流,如此,自然得了上头的欢欣,因此,水溶得以不降爵而袭,如今依旧是北静郡王。 而其他几个王府,原本跟贾家关系最好的东平郡王府是最早没落的,如今已经没了王爵,其实也就是顶了个县公的爵位了,南安王府和西宁王府倒是好一些,没办法,上头固然想要削爵,但是架不住,南安王府一直关着东南大营那边,西宁王府常驻平安州附近,手底下数十万大军,这么多年经营,军中忠于他们的人很是不少,因此,尽管上头对他们极为警惕,但是一直抓不到把柄,因此,也只能忍着。 偏偏贾家跟这几家往来都很多,北静王府也就罢了,如今水溶也就是顶着个郡王的爵位,实际上却是闲人一个,但是另外几家可都不是省油的灯,贾家既然有弃武从文之心,早该跟这些人撕扯开来,结果呢,如今往来却是一直颇为密切,哪怕没有参与到人家其中的那些勾当,但是那也要上头相信才是。当初贾赦可不就是栽在这上头了吗?没有足够的实力,偏偏还想装什么大尾巴狼,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另外所谓的八公什么的也是差不多,这些人家多半跟贾家一般,祖上倒是争气,但是问题是,子孙不肖,多有纨绔子弟,争气的却是不多,贾家往来的都是这样的人家,不没落那是没有天理了。 林母才不在意贾家没落不没落呢,她早就是积年的老鬼了,可不在乎贾家的前程,在意的无非还是自家儿子孙女,只要林黛玉好好地成了亲,林家有了香火传承,那么,林母也就能瞑目了。 因此,林母压根没有改变的意思,反正上头就算是想要收拾勋贵,也得再等个一阵子才行,在这之前,早就该尘埃落定了,当然,前提是自家儿子林如海不要折进去。 刚过了正月十五没几日,贾琏就去吏部领了文书官服等等,带上了王熙凤还有两房下人乘船南下赴任去了,少了王熙凤这个口齿伶俐,能说会道的,一时间,府里竟是觉得冷清了一些。 管家的事情,除夕之前王熙凤就交给了邢氏和李纨,邢氏得了账簿对牌还有钥匙,差点走路都飘起来,李纨倒是依旧沉默,她进门之后,就没摸到过管家的事情,如今得了这差事,心里也明白,其实也就是过渡而已,她就是代表二房出个头,防止邢氏一家独大,闹得不可收拾,至于想要借着管家的事情中饱私囊什么的,只怕邢氏第一个就要闹腾起来。 邢氏其实也并不是真的上不得台面的人,她也是个苦逼的,说起来也是官宦门第,结果老爹还没做几天官,邢氏还没享受过多久官家小姐的生活呢,爹娘就先后没了,邢氏是长姐,下面的弟妹都还小,她自个年纪也不大,在那些如狼似虎的族人环伺之下,又能保住多少家业,也就是勉强支撑一家子的体面而已。 邢氏最大的幸运或者说是不幸就是被贾母挑中,做了贾赦的继室,哪怕她将邢家的家底都打包进了自己的嫁妆,依旧显得寒酸无比,还要被家里的弟妹怀疑邢氏到底卷走了多少家当,一个个心安理得地想要邢氏养着他们,邢氏根本就是里外不是人,有苦说不出,只能干忍着。 邢氏当初能靠着被族人搜刮之后剩下来的那些家当,勉强养活几个弟妹,还能维持家中的体面,可见手段如何,只是她没见识过贾家这样的奢靡,进门之后就漏了怯,还叫人算计了一把,弄得灰头土脸,从此就再也没有显示自个能耐的机会。 如今却是不同,之前贾家的下人被清洗了一通,那些倚老卖老,阳奉阴违的差不多都已经在黑煤窑挖煤去了,留下来的原本也是不得志,也没那个底气跟上头的管家太太明里暗里对着干,何况,前车之鉴在那里,贾家这样的人家,不可能缺了下人使唤,现在这些人不行,大不了就换人就是了,家生子不行的话,找人牙子买了外面的人进来,虽说一开始调教需要花点力气,但是外面来的人没有根基,想要立足,只有比家生子更肯干的。 因此,哪怕那些下人心里头未必瞧得起邢氏,又怀疑邢氏的本事,但是,对上邢氏,还是不敢怠慢的。何况,贾琏他们两口子出去任职,还不知道要几年才会回来呢,接下来几年都得看邢氏的脸色,哪怕,一开始殷勤一些,总不会是什么坏事。 因此,邢氏很是享受了一番众星捧月的味道,为此甚至差点将贾赦老是睡在那些小妾那里的事情给抛之脑后了。不过,邢氏却也没多大胆子大刀阔斧地改革家务什么的,无非还是按照旧例,不过,邢氏原本就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对于行情知道得非常清楚,下面的若是想要拿什么一个鸡蛋几百文钱的账目上来,那可是行不通的,因此,邢氏不过是上任几日,又是揪出了采买上的猫腻,将自个的陪房给塞了进去。 李纨却是比较悲催,她陪嫁的人本来也不多,之前贾珠过世,被王氏迁怒,陪嫁的丫头还有奶娘都被找了个借口撵了出去,李纨身边伺候的也还是贾家的家生子,她能用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李纨倒是得了王氏的授命,叫她找邢氏的把柄,只是,李纨素来沉默寡言,而且她从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毕竟,她青年守寡,别人看她只会更加苛刻,何况,李纨也有些忧心,她毕竟是书香人家出身,明白哪怕贾母真的是偏爱二房,一意想着二房袭爵,但是怎么着,也不可能落到贾兰身上,李纨何必要为他人做嫁衣,反而叫自个得罪了人呢? 何况,若是邢氏当家,李纨还能捞到一点管家权,若是邢氏出了纰漏,说不得自家那个婆婆又要翻身,李纨对于王氏这个婆婆很是伺候不起,甭管王氏在其他人眼里是个什么模样,在李纨心中,王氏就是标准的刻薄婆婆,对李纨素来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李纨一点也不后悔在贾珠过世的那一年想办法怀上了贾兰,若非如此,只怕以王氏的手段,非得叫自个为贾珠陪葬不可。如今有个贾兰在,李纨当年又立志守节,王氏再对李纨如何,也是不好随意出手了,李纨才算是在贾家有了容身之处,因此,虽说邢氏做得明目张胆,但是,李纨却如同应声虫一般,无论邢氏怎么做,只要不损伤李纨的利益,那么,即便下头人有什么想法,李纨都会跟着和稀泥。 林母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反正只要邢氏做得不过分,她才不会多说什么,她如今就是家里的老封君,只管享受高乐,含饴弄孙,平常折腾一下王氏便是,其他的,与她能有多大干系呢? ☆、第47章 北方的春天来得比较晚,花朝节的时候,园子里头还是比较冷清的,虽说是在孝中,不过,林母还是惦记着林黛玉的生日,因此,在正月底的时候,就吩咐了下去。 邢氏虽说想着小孩子家家,又还在母孝里头,做什么生日,但是,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林母对林黛玉的偏爱,贾宝玉看着都退了一射之地,起码如今陪着林母最久的是林黛玉,有什么好东西,其他人有的,林黛玉一定有,其他人没有的,林黛玉也有。 邢氏没有自个的孩子,吃了不少苦药汁子,最后大夫来了句宫寒,不易有孕,更烦的是,贾赦对她也比较厌烦,邢氏又不是什么绝色美人,说话也不是很有水平,人家黄脸婆好歹还有过那么一段时间呢,邢氏嫁过来之后,除了前几天贾赦稀罕了一阵子,然后,就经常独守空房了。 没办法,邢氏美貌不够,在贾赦面前又端庄太过,生怕叫人看轻了去,贾赦什么人,什么样的没看过。就算是当年的张氏,何等出身,何等要强的人,在贾赦面前也没端出那样的模样来,因此,贾赦很快就厌了。等到邢氏反应过来,不顾体统,对着贾赦俯首帖耳的时候,她颜色已经有些不如从前了,毕竟,她本来就是二十出头才嫁过来,是大龄女青年了,再折腾了几年,一向心气不顺,自然老得快,因此,尽管她如今软下身段,肯千依百顺了,贾赦也没那么大兴趣了。 贾赦不来,邢氏哪怕吃个一水缸的苦药汁子,也是别指望有个一儿半女的,何况,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想要怀孕也难了起来,邢氏如今已经熄了有个自己孩子的心。但是如今邢氏面临的尴尬局面就是,她就算是想要养一个孩子在膝下,也是没有选择。 迎春也就算了,一来迎春一直养在老太太那里,如今年纪也大了,二来,迎春跟大房的人其实并不亲近,探春还经常给王氏请安,给贾政做一些什么鞋袜之类的,但是迎春呢,却从来没有过类似的举动,何况,迎春那性子,邢氏也不喜欢,邢氏纵然对贾赦不敢有半点违逆,但是对上那些下人,可从来没真的如何客气过。 贾赦倒是还有个庶子贾琮,但是年纪也不小了,也被养坏了,一副乌眉黑嘴的样子,平常也显得胆怯蠢笨,对着邢氏战战兢兢如同鹌鹑一般,眼睛却不安分,邢氏如何乐意,因此,最后也只得安慰自个,自己不管怎么说,也是八抬大轿抬进来的填房继室,贾琏但凡要点脸面,都得给自个这个继母一些体面,贾琮生母已经没了,日后也得孝顺自个这个嫡母,因此,邢氏也就破罐破摔,再也不提这上头的事情。 不过,邢氏未来养老的指望其实还是贾琏他们两口子,贾琏南下做官,少不得要麻烦姑爷林如海,她若是在这边慢待了林黛玉,叫贾琏知道了,定会对自个有看法,邢氏最是能够趋利避害不过,因此,得了林母的嘱咐之后,虽说不至于使尽了浑身解数,却也费了不少力气,好好张罗了一番。 花朝节之前,林母瞧着林黛玉有些神思不属,又听下面的丫头说,林黛玉似乎又写了几句诗,读来给林母听了,林母也是书香人家出身,立刻就知道,只怕林黛玉是思念贾敏了,人死为大,纵然贾敏在林母心中多有些不如意之处,但是这怀孕生子之事,也不光是贾敏一个人的错,林母如今也就不多想了,想着林黛玉这般,因此,这日便直接开口道:“这天也开始暖和起来了,之前一整年都没怎么出过门,你们女孩子家,出门的机会少,也该出去走走!回头叫人安排一下车马,明儿个大家便去铁槛寺一趟!” 林母没有说是去干什么,不过林黛玉却还是感念不已。贾宝玉那边听说了消息,也吵着要去,林母也没有拒绝,笑道:“你要去可以,不过那里是佛门清静之地,你可不能如同活猴一般,瞎闹腾,明儿你就与我老婆子坐一块儿,不许四处乱跑,要不然,以后就不让你出去了!” 贾宝玉对于让不让出去,其实没什么,如今贾政不怎么管他了,毕竟,之前折了一个嫡子,又将贾宝玉打坏了,贾政心里也有些发憷,总不能将剩下一个嫡子也给逼死了,因此,也不再催逼着贾宝玉读书上进。 贾宝玉简直如同没了紧箍咒的孙猴子,甭提有多欢脱了,如今那是光明正大地与家中的丫头厮混,虽说上次他院子里的丫头被撵走了大半,但是,很快,林母便叫下头挑选了长得美貌的丫头送了过去。老实说,林母真觉得贾宝玉有些邪乎,按理说,因为贾宝玉的缘故,遭了秧被撵出去甚至是被卖了的丫头也有不少,偏偏那些丫鬟依旧觉得贾宝玉温柔体贴,是难得的归宿,因此,贾宝玉不过是几句说惯了的甜言蜜语,立马,将院子里那些丫鬟多半哄得心花怒放,含羞带怯,对贾宝玉百依百顺。 林母这边不多管,王氏那边只有更心疼儿子的,她虽说成天在佛堂里头,但是又不是被关在佛堂了,何况,她还有个儿媳妇管家呢,回头又叫李纨挑了几个她认为可靠的丫鬟,送到了贾宝玉那里。 贾宝玉如今就是老鼠掉在米缸里头,甭提有多幸福了,不过,他跟那些丫鬟厮混的次数多了,能跟三春黛玉她们接触的时间就很少了,如今听说她们要去铁槛寺上香,哪有不想跟着的道理。 跟林母那边赌咒发誓了一番之后,贾宝玉又腻在林母身边,娇声道:“老祖宗,云大妹妹却是好久没来了,她在家里一向过得不痛快,你叫人接云大妹妹到家里,咱们一块儿出去玩可好?” 贾宝玉不说起史湘云,林母几乎将这人给忘了。林母对史湘云印象可不好,她居然敢将黛玉比成戏子,这是何等的羞辱,若是林母当时在场,非扇史湘云两个耳刮子不可。 史湘云根本就是个白眼狼,林黛玉对她可以说是掏心掏肺了,毕竟,她念着史湘云也是父母双亡,寄人篱下,难免有些感同身受之意,因此,对史湘云颇为纵容,结果呢,史湘云却是对薛宝钗信服不已,反而总是说林黛玉的坏话,叫林母想起来都要咬牙。 贾宝玉这边开了口,林母犹豫了一下,还是笑道:“你这猴儿,就算是要去接你云大妹妹,也没有这会儿就过去的道理,这都什么时候了,就算是自家亲戚,也得讲点礼数才是!咱们就先去给史家那边递个帖子,就说玉儿过几日生日,接她过来玩耍,再多住几日,岂不是好?” 贾宝玉听了,也不再闹腾了,笑道:“那老祖宗可要说话算数!” 林母点头笑道:“应承了你的事情,祖母什么时候没答应过了!行啦,你云大妹妹如今也不小了,若是过来,祖母这里却是住不下了,还是得收拾几间屋子出来才好!” 林黛玉却是曾经听三春说过史湘云的事情,想着史湘云父母双亡,跟着叔叔婶婶过日子,听贾宝玉的说法,似乎是过得不甚如意,心中便生出了一些亲近之心,笑道:“我那边芳华院却还有几间屋子空着呢,不如就叫云妹妹住到我那边,祖母觉得可好?” 林母心中暗叹,不过还是笑道:“哪里用得着这般麻烦,你那院子虽说不小,不过住的人也不少,挪动起来也不方便,说起来,几个丫头年纪也一日日大起来了,总是挤在我老婆子这里,难免有些不像,她们的屋子也该收拾起来了,正好云丫头要来,先收拾出几间出来,让云丫头住几日,回头叫人好好打理一下,也好让你们几个丫头也搬过来!”说着,便吩咐了几句,又叫贾宝玉去帮着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趁早改了,贾宝玉也是听风就是雨的人,立马就跟着跑了。 三春却是又惊又喜,虽说荣庆堂地方的确是不小,但是问题是,林母爱清静,她们那边有点动静,林母这边都能知道,很多事情难免有些不便,因此,平常做事也有些缩手缩脚,因为林黛玉有单独一个院子,因此,三春下了学之后,没事就回到黛玉那边坐坐,说说女孩子家的私房话,乐呵一下。如今若是自个有了单独的地方,那么自然没有不如意的道理。 当然嘴上不能这么迫不及待,哪怕是最闷不吭声的迎春,也很是说了几句舍不得林母的话,林母笑呵呵地听着,说道:“你们就算搬出去住了,不还是得每日里跑我老婆子这里来啊,你们住的院子离这边也不会多远,没事就过来便是,只怕那时候,就要嫌我老婆子烦了!” 探春赶紧说道:“老祖宗这话却是折煞我们了,我们只担心老祖宗烦了我们呢,何况,老祖宗这样的身份见识,我们姐妹恨不得时时跟在老祖宗身边,能学到老祖宗一星半点,都是我们姐妹们的造化了!” 林母笑道:“你这丫头,就是嘴甜,鸳鸯,将那盘子蜜三刀都赏了三丫头,叫她再甜甜嘴,回头啊,多说几句好听的,我老婆子也能乐呵乐呵!” 鸳鸯抿嘴一笑,将一整盘子的蜜三刀都端了过来,又笑道:“三姑娘可得教教我怎么哄老太太欢心呢,要不然,老太太天天听着三姑娘的,可要将我们这些人给忘到脑后了,这可怎么是好呢!” “鸳鸯姐姐这可就冤枉我了,老祖宗离了谁,也不能离了鸳鸯姐姐啊!”探春也是笑道,心里却是有了决断,不管怎么样,如今还是得先哄着老太太才好。 ☆、第48章 第二日一早,用过了早点之后,林母便携了黛玉三春还有难得起了个大早跑过来的贾宝玉,各自上了马车,带上了不少下人,便一路浩浩荡荡地往铁槛寺去了。 贾家毕竟还顶着个国公府的牌子,因此,即便是家中的小辈出行,也是可以乘坐朱轮华盖车的,林母作为国公夫人,乘坐的马车规格自然更高一些。 贾宝玉直接就跟着林母上了自个的马车,而黛玉惜春坐了一辆,迎春探春又坐了一辆,前头家中的家丁护卫开路,马车边上和后面也有仆妇跟着。 鸳鸯是林母的贴身大丫头,自然也跟着上了马车,在一侧仔细伺候。 贾宝玉如今没人管了,他年纪不大,好奇心也强,手头又不缺钱,三天两头地便会跑出来玩耍,因此,对马车外面的风物并无什么好奇之意,他这会儿却是惦记着后头的几个姐妹,若不是答应了林母,都想着从车上跳下来,跑去跟黛玉她们挤在一块儿了。 贾宝玉有一个好处就是从不记仇,以前林黛玉跟他说什么仕途经济,科举正途什么的,贾宝玉自然是不爱听的,只是如今,他那身体,叫家里头都放弃了让他继续科举的念头,林黛玉也不好多说了,因此,一时间虽说觉得贾宝玉太过唐突,却也只能躲着一些,要不是林母时常挡着,林母给林黛玉安排的教养嬷嬷也非常给力,贾宝玉真能直接冲进林黛玉闺房里头去。 林母见贾宝玉一副屁股底下简直像是长了钉子一样的模样,心中就是有些厌烦,不过还是说道:“宝玉莫非是嫌弃我老婆子了,怎地这副模样!” 贾宝玉一下子回过神来,赶紧撒娇道:“怎么会,老祖宗,孙儿孝顺你还来不及呢!老祖宗,孙儿给你捶腿!”说着,真从一边拿了美人锤过来,在林母腿上像模像样地锤了起来。 林母笑道:“好啦,你这孝心,祖母是知道了,你这点小胳膊小腿的,能有多少力气,来,陪祖母说说话?之前家里事情多,你身边伺候的都是后来才选上来的,你那边可还顺手,那些丫头可还听话?” 贾宝玉从善如流地放下美人锤,口中说道:“祖母选的,哪有不好的道理,她们都是极伶俐周到的!” “这就好!”林母笑道,“你如今年纪小,不知事,祖母总是怕你被下头的人糊弄了,如今你觉得好,祖母可就放心了!” 贾宝玉赶紧点头,他是典型的颜值星人,只要颜值高,你怎么做都是对的,他如今身边那些丫头,便是底下洒扫的,看着也算得上是美人胚子,就算相貌稍微平常一点,也总有些亮点,真要算起来,其实还是袭人生得也就是清秀罢了。 说到丫鬟,贾宝玉忽然想到袭人之前曾经在他身边哭诉,说是自个虽说贴身照顾着贾宝玉,只是至今依旧顶着三等丫头的名头,名不顺言不正的,下头的人难免都对她有些不服云云。贾宝玉听了,哪有不心疼的道理,这种事情,却是不能去找王氏,王氏要是知道有个丫头直接就能在自家儿子那里吹枕头风了,只怕第一反应就是活撕了袭人。 贾宝玉虽说对母亲一直顺从,但是却也知道,王氏的一些脾气,在这些事情上,王氏是绝对不会对他让步的,因此,便找上了林母,拉着林母的袖子摇晃起来,口中道:“老祖宗,袭人是我身边的大丫鬟,一贯最是妥帖不过的,孙儿也离不得她的伺候,她一直做着个三等,怎么着也不像话啊!” 林母顿时皱起了眉头:“你不是说身边的人都伶俐周到得很,怎么就离不开一个三等的丫头了,她不该是在外头洒扫提水吗,怎么又到你身边去了?” 贾宝玉见林母神情不好,心里顿时一慌,赶紧解释道:“是上次孙儿被老爷教训一通,一时间没有人近前伺候,袭人补上来的!老祖宗,袭人真的很好!” 林母心中冷笑,不过还是说道:“她毕竟是外头买来的,说不得过上几年,家里就将她赎出去了,而且,终究不比咱们家的家生子有见识,懂规矩,听说以前在你屋里一向是个拿大的?既然宝玉你喜欢她贴身伺候,那么,三等的确是有些不妥,那就做个二等吧,至于大丫头,以后却是休提!” 贾宝玉见林母神色,好歹是松了口,因此,也便不再多说,只是笑嘻嘻道:“还是祖母疼孙儿,而且袭人怎么会出府回家,以后,她肯定会长长久久地留在府里的!” 林母拍了拍贾宝玉的手,说道:“宝玉你一向心软,怜惜这些丫头,这也不是什么错事,不过呢,却得防着这些丫头仗着你的心意,反而胁迫你这个做主子的,到时候,祖母可饶不了她们,明白没有?” 贾宝玉赶紧点了点头,想着了了一个心事,顿时又高兴起来,他如今身边伺候的老人也就是袭人一个了,袭人又惯会哄着他,其他人终究不想袭人那样对他极为了解,自然,袭人在贾宝玉心中颇有些不同,那所谓的长长久久留在府里,也是在袭人的暗自引导下,贾宝玉亲口说出来的承诺。 林母再也没提袭人的事情,一个丫鬟,想要解决再简单不过,贾宝玉素来多情,其实最是无情,回头将袭人处置了,再给贾宝玉一个好的,贾宝玉也就没什么好闹腾的了。何况,林母记得上辈子她随着林黛玉到了贾府的时候,第一眼看到袭人,就发现她已经不是完璧之身,能跟她那般的还有谁,那时候贾宝玉才十一呢!若是这辈子她依旧如此,正好可以打发了她,叫她自以为得意的时候,尝尝又被直接拍下去的滋味。 后头,黛玉三春却是对路边上的景象新鲜无比,她们出门的机会很少,林母跟贾母认识的那些人并不熟,何况贾母原本就很少出门,就算是有人下了帖子,一般也就是教王氏或者是邢氏出门应酬,后来王熙凤嫁了进来,又轮到了王熙凤,她自个却是不怎么出门的。 当家的女人出去得少,三春要么是庶出,要么干脆就是东府那边寄养的,谁会惦记着她们,因此,一年到头都未必有机会出一次府,难得出来一次,一个个都很是高兴,透过车厢上的竹帘,看着外面的街景,凑在一块儿唧唧喳喳起来,哪怕是一向很少出声的迎春,都忍不住在那里跟探春讨论外面那些摊子店铺,还有一些挎着篮子沿街叫卖的小贩,满脸都是向往之意。 而街上那些人也是好奇地看着这一队人,对着马车指指点点,猜测是谁家的女眷出行,欣羡着人家的富贵,一些看多了才子佳人话本的,更是在幻想着自个能不能有幸成为那被佳人垂青之人。 等到一行人出了城门,外头的景致又是不同了,已经入了二月,地里的麦苗长高了许多,不少农人在田间劳作,有放牛的牧童努力拉着牛,不许它糟蹋麦苗,看得几个女孩子瞪大了眼睛,不时惊叹一番。 她们还没看够的时候,铁槛寺已经到了。 铁槛寺是贾家的家庙,贾家别的不说,寺庙,道观,庵堂竟是都有,平常上香停灵祭拜,都在铁槛寺,水月庵却是女眷们念经礼佛的地方,贾家一些犯错的女眷,也会被送到水月庵去持斋甚至是出家,而清虚观更是京城有名的,如今清虚观主事的张真人,当年却是贾代善的替身,这人道法高深,出身龙虎山天师府一脉,得过朝廷的册封,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贾家对于铁槛寺,清虚观什么的,其实去得不多,一家子都不怎么爱出门的样子,平常就算是想要祭拜什么的,一般也就是捐了香油,叫和尚尼姑道士们帮着念经祈福罢了。如这铁槛寺里头,就给贾家的各个大小主子都点了长明灯,无非就是灯油多寡罢了,贾宝玉的最多,无论是贾母还是王氏,都是年年给寺里观中捐上大把的香油钱,然后什么寄名符,护身符,平安符什么的,那简直是成打的不重样的,便是那个惯会哄骗内宅妇人的马道婆那里,也不知道得了多少好处。 昨儿个铁槛寺的人就听说荣府老太太带着孙子孙女一块儿礼佛来了,一大早就开始忙活起来。 铁槛寺虽说也有些香火,附近的村民百姓也会到这边来上香拜佛什么的,不过,那些人能有多少油水,有个几个铜板,都能说明家里还算有点闲钱。有的人家一家子跑过来上香,最后只给一文钱的也不是没有,寒冬腊月的,还得跑庙门口讨碗热粥。 但是贾家却是不同,铁槛寺这边本来就是贾家的家庙,当初建的时候,就将附近上百亩地的出息直接就交给了铁槛寺,逢年过节的,也都有香火钱送过来,平常寺里不宽裕了,送上几卷经书,或者是一些在佛前开光过的手串什么的,很快,那边就有钱送过来。 尤其,贾家老太太有名的怜贫细弱,崇佛好道的人,掏钱从来都很爽快,这次她亲自过来,这些和尚哪有不兴奋的道理。别说什么出家人四大皆空,西游记里面说了,佛祖那边要给人念几卷经文,收上几斗的金沙都觉得不够呢!何况,他们这些和尚还在凡间打滚,衣食住行,哪样不需要钱呢?因此,远远地看到车队来了,这些和尚就迎了过来。 ☆、第49章 林母携了贾宝玉下了车,贾宝玉对那些和尚没兴趣,刚下车就探头往后看,结果却见黛玉三春都戴了帷帽,根本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到身形,不由有些泄气。 林母只当做不知道贾宝玉的想法,笑道:“非要过来,来了又坐不住,先到寺中拜一拜佛祖,回头叫下头的小子带你去玩!” 贾宝玉有些怏怏地答应了下来。 铁槛寺的和尚恭恭敬敬地引着林母一行人往正殿行去,住持亲自给林母递香,林母看着高高在上的佛祖,心中却是一声叹息,不管是什么人,叫她有了能够挽救林家的机会,无论神仙还是佛陀,她都感激不已,只是,她却是不可能放弃这份仇恨执念,如今看着上头慈眉善目的佛祖,林母还是跪下,端端正正地磕了几个头,又奉上了香火,心中默祷几句,这才起身。 贾宝玉也跟着磕了头上了香,他在这事上并不含糊,并没有任何轻慢的表现,接下来便是黛玉三春。 住持等着一行人都上了香,试探着问道:“老夫人可要解签?” 林母笑道:“生死有命,我一个老婆子,过了今日还不知道有没有明日的人,要解什么签作甚,至于老身这几个孙辈,还请住持劳烦一二!” 贾宝玉对这事很有兴趣,却是在边上说道:“林妹妹,你先来!” 林黛玉想了想,跟贾宝玉道了谢,也没有客气,便在佛前默祷几句,然后摇了摇签筒,落下一支签文来,自个看了一眼,然后便递给了住持,说道:“烦请大师解签!” 这住持做这事也是习惯了的,这会儿瞧了签文,脸上露出了笑意:“却是上签,女施主所求,定能称心如意!” 林黛玉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连忙谢道:“多谢大师!” 林黛玉开了个好头,宝玉又推让了一番,三春自然也是跟上了,抽的都是好签,最差也是中上,一个个也是心满意足。轮到贾宝玉,贾宝玉摇晃了一番签筒,最后落下了一支签文,却是一支中平签,不过还是被那住持编了不少好话糊弄了过去。 这也是正常的事情,铁槛寺这里的和尚并非什么大德高僧,不过就是贾家世代供奉而已,真正的高僧大德,也不会屈居贾家的家庙,知道林母今儿个带人过来,自然将那些下签都剔了出去,免得叫林母不快。这会儿心中还在气恼,怎么那小沙弥没有好好清理,竟是叫贾家这个凤凰蛋摇出了个中平签来。 贾宝玉却是不以为意,笑道:“姐妹们能够有上签那就很好了,我不过一个俗人,也未必要什么好签!”说着,便凑过去看黛玉三春的签文内容。 林母轻斥道:“佛祖面前,也这般口无遮拦!我们要去听住持讲解佛理,你若是不去,便去外头转转,记得带上几个小厮,也别跑远了!” 贾宝玉对佛理兴趣不大,又看向了三春,问道:“林妹妹,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咱们一块儿出去玩可好?” 林黛玉顿时皱起了眉头,她这次出来可不光是普通的礼佛,却是想要在铁槛寺给贾敏上香祈福,供奉经文,还要做一场法事的,哪能跟着贾宝玉出去玩,不过还是说道:“二表哥自个去玩便是,我便不去了!” 三春也是摇了摇头,贾宝玉顿时有些扫兴,不过还是跟林母主持道了别,出去找了他那些小厮随从,一块儿到别处玩去了。 等到贾宝玉走了,那住持领着林母她们一块儿去了大殿一侧的静室,开始给林母她们讲解一些佛经义理,福缘果报之类,林母听完,然后叹道:“住持也该知道,老身这辈子就一个女儿,只是她是个狠心的,竟是在我老婆子之前就去了!她如今过世也有了一年了,老婆子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还要劳烦诸位大师,为她念几卷经文,做一场法事!” 那住持赶紧答应了下来,一边黛玉也是唤了一声紫鹃,紫鹃连忙拿了一卷包裹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却是十几本佛经,黛玉轻声道:“这些也劳烦诸位大师了!” 住持又是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小施主这般仁孝之心,定有福报!” 林母看了那十几本佛经,心中就是暗叹,林黛玉只怕抄了有一阵子了,平常也没见她显露出来,只怕每晚回去还要在灯下辛苦,顿时又是生出了怜爱来,伸手轻轻抚摸着林黛玉的头发,轻声道:“玉儿,你母亲也是希望你能够好好的,能够保重身体,她在泉下才能安心!” 林黛玉心中一暖,垂首答应了下来。 因为之前打过招呼,因此,寺里早有准备,早就在一处偏殿设了香坛,这会儿又供上贾敏的名讳灵位,法鼓金铙,幢幡宝盖都拿了出来,一群和尚就在香坛前演起了佛事。 黛玉看着,又想起了贾敏当年的音容笑貌,母亲在世时候的慈爱,如今却是天人两隔,不由流下泪来,怎么也止不住,三春赶紧扶住黛玉,口中连声劝慰不止。 佛事作罢,林母大手笔地捐了一大笔的香油钱,又给黛玉三春还有贾宝玉都点了长明灯,还给林如海也点了一盏,黛玉一听,眼泪又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见黛玉眼圈发红,看着竟是有些肿起,林母一阵心疼,忙叫人捧了热水毛巾过来,又叫人过来,伺候黛玉净面,黛玉因为今儿个过来礼佛,如今又还在孝期,胭脂水粉却是一概不用,头上用的钗环也都是素银或者是白玉青玉所制,如今虽说是二月了,但是风还硬得很,林母怕她被风吹皴了脸,连忙叫人拿了面脂给她脸上抹了一层,见看不出什么痕迹了,这才放下心来。 黛玉到贾府之后,一直没怎么哭过,却是让林母一时间忘了,黛玉这似乎比较爱哭的性子,心里又是一阵叹气,她拉了黛玉的手,叮嘱道:“女儿家家的,平常可不能随意流泪,小心将福气给流没了!” 黛玉听林母说得郑重,脸上露出了一个笑来:“外祖母,玉儿知道了!” 林母有些无奈,不过还是说道:“笑一笑好,喜欢笑的女儿家,才讨人喜欢!” 黛玉又是答应了下来,三春瞧着林母对黛玉这般关怀备至,眼中都不由露出了羡慕之意。 林母注意到了这一点,也没有多少,她就是偏心了,那又怎么样呢? 这会儿已经差不多过了未时,午时将至,很快就有知客僧过来,言道寺里准备了一席素斋,请几位施主移步。 铁槛寺的素斋还算不错,林母正好想着让林黛玉换换心情,便笑道:“今儿个你们可算是有口福了,这边的素斋,便是几位王爷也是夸赞过的!” 探春是个机灵的,连忙道:“那孙女今儿个可要多吃点,也好多沾点福气才好!” 林母笑道:“正该如此,平常看着你们几个丫头,就是吃得太少了,身子骨也看着消瘦,真是叫人不放心!” 三春黛玉都是抿嘴轻笑了起来,又跟着林母撒起娇来。 到了那边之后,探春忽然问道:“老祖宗,宝玉还没回来呢!” 林母笑道:“之前我已经问过了,他跑到下头村里玩去了,那边离水月庵比较近,干脆就跑水月庵去了!” 林黛玉听着就是微微蹙了蹙眉,水月庵里头都是女尼,一般去的多半是女眷,贾宝玉带着一帮小子随从过去,岂不是不太像话,只是林母没有说什么,而且瞧着三春的样子,似乎也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因此,她自然也不好多说。 用过了素斋之后,林母依旧按照正常的起居习惯,带着黛玉三春在客院中歇了半个钟头。这边本来就是贾家停灵之地,遇到这些事情,自然来不及返回府中,多半就在客院起居,因此,客院屋子倒是不少,也挺宽敞。 一直等到林母起身之后,贾宝玉才回来了,看起来却是满脸兴奋之色,跟黛玉三春打过招呼之后,便在那里说着自个今儿的见闻,说是瞧见了人家的犁头纺车什么的,村里的女孩子虽说生得不够秀美,却有些泼辣,可惜的是似乎家里管得严,只叫她带着弟妹云云。然后又说到水月庵,那些老尼比较无趣,一个个也都跟那些婆子一般,死鱼眼珠子一样,倒是瞧见了一个叫智能儿的小尼姑,很是娇憨有趣…… 林母听着就是一阵疑惑,这等到了什么地方,第一眼看到的永远是漂亮女子的人,为何谁都坚信他会是有什么大出息,大造化的人呢? 当然,面上还得和气地听他说得兴高采烈,等到他说到那些女尼的时候,林母就是皱眉道:“人家是出家人,怎么能这般编排人家!” 贾宝玉也不害怕,笑嘻嘻道:“老祖宗,你去了你就知道了,那些女尼一点也不像是出家人!”说着,还皱了皱眉,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 因为林母的介入,林黛玉跟贾宝玉之间还真的算不上太熟,感情都是处出来的,若是喜欢了,什么都是好的,若是不喜欢,那么自然能够从一个公正的立场上来看,何况,林黛玉来了这么长时间,贾宝玉折腾出来的事情,着实叫林黛玉实在是生不出什么好感来,因此,贾宝玉这么一说,林黛玉就是轻笑一声,讥讽道:“我瞧二表哥就是以貌取人,长得好看,什么都好,长得不好看,那么,就算胸有丘壑,在二表哥心里也就是死鱼眼珠子了!” 贾宝玉看着林黛玉这带着一些娇嗔的模样,忽然脱口而出:“林妹妹就算不好看,我也是喜欢的!”林母一下子脸都黑了。 ☆、第50章 贾宝玉那句没脑子的话,叫林黛玉一下子黑了脸,接下来好几天都没理她,不过有林母照应着,府里头还真没人敢说林黛玉小性子什么的。 好在贾宝玉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移开了,史湘云来了。 史湘云一来就是一句:“爱哥哥,你可算是想起我来了,之前说了以后没事就接我来,是不是如今有了新姐妹,就将我给忘了?” 贾宝玉赶紧赔罪:“怎么会,云妹妹,我若是忘了云妹妹,就叫我变成癞头龟!” 史湘云噗嗤一笑:“爱哥哥就会哄我!”然后又带着点好奇看向了林黛玉:“这便是林姐姐吗?” 林黛玉抚鬓行了个平辈礼,笑道:“早就听外祖母说过云妹妹了,今日方得见面,实在是闻名不如见面!” 史湘云瞧着林黛玉,心里就是一酸,在她看来,亲戚之中,真正对她好的无非就是史氏那个姑祖母,还有贾宝玉,往年的时候,自家姑祖母只要一有闲暇,就忙不迭地叫人接自个过来玩耍,哪知道等到黛玉来了之后,竟是许久没想起自己,可见姑祖母疼爱黛玉更胜过自己。虽说心里发酸,但是面上史湘云却依旧一副疏阔模样,笑着回了一礼,道:“林姐姐说笑了,我就是个野丫头罢了!” 三春在一边也是掩口笑了起来,探春笑道:“就她有自知之明,从小跟个小子一般,常穿着二哥哥的衣服到处晃悠,老祖宗瞧了,还以为自个眼花了,家里有两个二哥哥呢!” 与林黛玉的疏离不同,史湘云恨不得变成贾宝玉的小尾巴,成天跟在后面,贾宝玉被贾政打狠了,以至于伤了底子的事情,也就是贾家几个人知道,林母与王氏等人都是下令封口,不许下人在外头胡说,贾家的下人经过一番清洗之后,总算明白了,脸面是主子给的,主子要是不给,你也没处喊冤去,因此,自然是不敢违令,嘴巴闭得紧紧的,因此,即便是贾家的亲戚,也不知道贾宝玉的情况。 史湘云对贾宝玉读不读书,科不科举,那是不在乎的。她某种情况下,跟贾宝玉性格有些相似,是那种喜欢及时行乐之人。史家虽说如今依旧一门双侯,也有官职,在朝堂上还有几分影响力,只是史家人口繁茂,既没有如同贾家一样,开国的时候很是发了一笔,也没有如同王家一般,干脆就得了个市舶司的好差事,薛家更别提,前朝的时候就是豪商,因为大手笔地倾全族之力支持当年刚刚显露出一点气象的太祖爷,开国后混了个紫薇舍人的差事,还能做着皇商的营生,生意做得极大。 史家人口多,分过几次家,祖产倒是不少,问题是,金陵那边所谓的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就知道史家全族到底有多繁盛了,以至于虽说最早的保龄侯置办了不少产业,但是随着史家人口繁衍,那些产业养活金陵那些族人都有些够呛,京城这边自然也没多少进项了。 因此,虽说是正经的侯门,论起富贵气象来,却是不如贾家多了,史湘云父母过世之后,就被史氏接到贾家抚养,习惯了贾家那等奢靡之后,回到史家,婶子并无开源之力,只有节流之能,因此,家里头往往就是裁撤下人,缩减开支,虽说对史湘云的一应待遇,与自家女儿并无区别,但是比起在贾家来,还是差了不少。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贾家,史湘云和身边的丫头婆子,拿的是两家的月钱份例,因此,自然颇为宽裕,回了史家,贾家总不能再给她一份,这不是打史家的脸吗?何况,史鼎的夫人也是大家出身,规矩上头颇有些严厉,对于家里姑娘的教养也是这般,对于什么诗书,那并没有多少要求,却是对女红针凿很是看重。史湘云本性就有些大大咧咧,哪里耐得住性子,因此,自然觉得婶子待自个不好,因此,在家最盼望的就是姑祖母接自个到荣府去,不用做什么针线,还能和贾宝玉以及三春她们一块儿玩耍。 如今到了贾家,原本她在贾家做客,迎春探春都是庶女,惜春年纪幼小,又是东府寄养在这里的,因此,史湘云反而是最为出挑的一个,如今来了个林黛玉,按理说,两人也算是表姐妹,但是,在史湘云心中,林黛玉却是一个跟自己争夺姑祖母和贾宝玉注意力的竞争者,心中难免生出了一些敌意来。 史湘云的敌意非常隐晦,即便是林母,虽说有着上辈子的一些记忆,一时间也没察觉得出来。何况,她想着接史湘云过来,也是想要转移一下贾宝玉的注意力,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与其让贾宝玉烦着黛玉,不如换了史湘云,反正史湘云自个也是乐意的。 老实说,林母还真有将史湘云与贾宝玉凑一块儿的意思,某种意义上,这两人才是绝配,至于薛宝钗,她既然是想要什么青云路,那就叫她去真的去试试,这青云是不是好上的! 史湘云的屋子已经收拾出来了,就在荣禧堂与荣庆堂之间的一个小院子,附近其他地方如今也围起来了,正要大兴土木,在那边再隔出几个小院子出来,给三春居住。 林母不知道这辈子元春在没了家里的支持之后,能不能再混到上辈子那个地位,她实在是有些担心,元春空有野心,却没有相应的心机手段乃至智慧,要不然,她上辈子绝不会做出出卖秦可卿的事情,毕竟,义忠亲王都过世多少年了旧部多半已经不在了,或者是另投他人,就算还有忠于他的,谁会拿一个私生女当回事。尤其,秦可卿身份暴露出来了,就算是秦可卿自个作孽,没有洁身自好,也轮不到贾家这样的臣子私自处置了她。 林母对新帝实在是有些发憷,那样的人,说不得为了铲除勋贵,真做得出将元春捧上去的事情,到时候再来一出省亲什么的,回头贾家肯定要将主意打到林家身上去,哪怕只是想恶心一下林家,林母也是不乐意的。 与其如此,不如将贾家那些空余的地方先收拾起来,借口家里孩子们一个个大了,日后成家生子,总不能还挤在一块儿,到时候,没了足够地方,想修什么大观园,也是修不起来的。 史湘云来了之后,因为她住的地方距离荣禧堂那边贾宝玉的院子并不算远,因此,这两人如今几乎是同进同出了,每日里一早,贾宝玉头一件事就是跑去找史湘云,然后一块儿来给林母请安,吃过早饭之后,史湘云与黛玉三春去上课,贾宝玉就回自个院子折腾,时不时想出点主意出来,讨史湘云欢心,今儿个说自个吃着什么觉得好,亲自带着人送过来卖好,明儿个又异想天开,说是要做东,大家去花园里头赏花取乐,总之,没一刻安分的时候。 没几日便是林黛玉的生日,因为并非整寿,又在孝期,自然不好大办,因此,不过是林母出钱,在自个屋里摆了个小宴,叫她们几个同辈在一块儿凑个趣便是。 因为是孝期,他们年纪也小,不好吃酒,因此喝的却是玫瑰露桂花露调的卤子,刚喝了一轮,史湘云便开始起哄,说是不能光是林姐姐一个人过生日,之后不管谁生日,都要来一场云云,贾宝玉自然是连声答应了下来。史湘云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又笑道:“我记得还有一个人跟林姐姐一日生日来着,却是不记得是谁了!” 贾宝玉接口道:“你连她都不记得了,亏她如今还整日惦记着你呢!” 史湘云做恍然大悟状,笑道:“可是想起来了,是珍珠吧,哦,后来被爱哥哥你改名叫袭人了,怎么近来没瞧见她?” 贾宝玉笑道:“回头我叫她过来拜见你便是了!” 林黛玉对袭人可没什么印象,她来的时候,袭人就变成了三等,如今也不过是刚刚才提到了二等,她又知道,林母不喜欢她,因此,自然不会跟着贾宝玉出去,碍了林母的眼,林黛玉能够看到贾宝玉也就是在林母那里,自然没有机会见到袭人。她一直觉得史湘云大大咧咧,因此,却也没有觉得她是故意拿自个跟袭人相提并论,因此只是笑道:“那真是巧了,回头咱们再看看,还有谁是一天生日的,以后可以凑到一块儿,也更热闹一些!” 贾宝玉也是好热闹的,说着连连点头,又道:“说起来,平姐姐与我也是一日生日呢,可惜的是,平姐姐竟是也跟着琏二哥哥凤姐姐他们南下去了,真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好的,一个个都出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史湘云没曾想林黛玉跟贾宝玉都不拿这当回事,不由心里有些郁闷,不防却见惜春似乎是有些了然地看了她一眼,不由心里一惊,赶紧将话题岔了开来,笑嘻嘻道:“爱哥哥就知道这个姐姐,那个姐姐的,哪一天,再来个姐姐,我们这些妹妹可就没地方待了!” 贾宝玉连声道歉赔笑,又是一阵甜言蜜语。 史湘云那话本来是个玩笑,结果,有些人就是经不起念叨,这日,林母刚打了个盹,外头就有人禀报,说是二太太来了。 按理说,王氏这会儿应该在佛堂,不过她若是有事,下头的人也不会拦着她。王氏如今算是见识到了林母的手段,如今她身边也没个亲近的人,纵有万般想法也是不成,早就想着找个人来帮忙,之前才叫人送了一封信去金陵,结果才出了正月没多久,就有了回信。王氏一看,却是自家妹妹一家子要进京了,便来找林母商议。 ☆、第51章 林母听完,面上便露出了奇异之色,说道:“老二媳妇,怎地你年纪如今大了之后,不光未见稳重,这主意竟是越来越离谱了!薛家虽说与咱们贾家也是老亲,不过,王家是你妹子的娘家,贾家终究隔了一层了,怎地进京之后,老屋一时半会儿收拾不出来,不在娘家暂住,回头说起来,岂不是叫王家那边面上无光,搞得就像是他们容不得出嫁的姑奶奶一般!” 王氏听得瞠目结舌,只觉得面上通红,心中暗骂,林黛玉一个外孙女过来,都有个单独的院子住,轮到自己娘家妹子,老不死的就有这般说头,实在是可恼,只是却不敢反驳,勉强说道:“老太太说的是,只是之前隐约听说,我家兄长那边即将调职,可能要离京任职,所以儿媳想着,毕竟咱们家跟薛家也是多少年的亲戚了,家里也不缺地方,所以想着叫她们母子几个就在咱们家暂住一段时日,等到薛家老屋修缮妥当了,再搬回去!” 林母点了点头:“竟是如此,之前却是不曾听说你兄长将要离京,想必是要高升了吧,回头该叫人备了厚礼庆贺一番的!” 王氏脸上顿时露出了与有荣焉之色,低头道:“具体是什么职位,如今还没有确定下来呢,且不用兴师动众!” 见王氏露出了一些得意来,林母心中只是冷笑,她如何不知道,王子腾之后是干什么去了,从京营节度使,说是升迁做了什么九省统制,巡视九边,品级的确是上去了,实际上却是明升暗降。京营节度使是何等职位,当年贾代善在世的时候,一等的国公,真正的职位也就是这个,论起品级,在武官中也不过就是中上,但是,这个官职与九门提督一般,不是圣人的心腹,是别想沾手的。 王子腾原也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前些年在这个职位上那叫一个如鱼得水,谁不因此高看他一眼。如今看似高升,实际上,巡视九边,却是远离中枢,九边那些骄兵悍将,有几个拿王子腾当回事的,何况一年还得跑多少地方,想要跟人家联系感情,时间都是不够的。 林母懒得跟王氏解释,就让她自鸣得意去便是了,因此,又问道:“薛家进京,只怕要一大家子人,到时候安排在何处呢?” 王氏早就打算好了,直接就说道:“咱们家东北角上梨香院不是一直空着吗,那边总有十几间的屋舍,足够他们一家子居住了,而且东北角上另有角门出入,薛家在外多有产业,进出也便宜!” 梨香院原本是贾代善晚年的时候静养之处,如今却叫薛家搬到那里,怎么不叫人高看薛家一眼,王氏在这等事情上头,倒是颇有些聪明劲。不过,林母想了想,却也没有反对,梨香院离主院是有一段距离的,何况,梨字通离,林母想着心中便不喜欢,干脆就让薛家住了便是,不过,还是要敲打王氏一番,她意味深长地说道:“想必这事你也绸缪了一段时日了,不管怎么说,也是亲戚,那便这般安排吧,回头就叫人将梨香院收拾出来!正巧,家里如今孩子们都大了,日后几个孩子也要娶妻,我正叫人多隔几个院子出来呢,梨香院那边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顺便也一并改了便是!” 王氏被林母一说,心里就是一突,嘴上却是连忙说道:“还是老太太想得周到,媳妇却是鲁钝了!” 林母却是说道:“金陵虽说离京千里,薛家那边行李多,该是走水路过来吧,想必过两个月也该到了,还是得叫人抓抓紧,不能叫人说咱们贾家怠慢了亲戚!” 王氏顿时有些尴尬,她只是跟林母说,薛家要进京,名义上是送薛宝钗进京参加小选的,实际上却是薛蟠闯了祸,打死了人,虽说金陵那边的衙门碍于薛家跟王家贾家的关系,一直拖沓,没有将薛蟠拿下,但是,终归还是发下了海捕文书,只是只要薛蟠不大大咧咧冒出来,人家也不会平白上门索拿便是。 薛家那边在信里头自然是向贾家和王家求救了,希望将薛蟠这事抹平了,回头才能让他公开露面。只是如今金陵的地方官似乎不是很卖王家贾家的面子,因此,王子腾那边虽说说了,他会处理,不过却需要点时间运作一番,因此,薛家哪里会一路就往京城过来,估计还得在路上躲上一阵子。 王氏只觉得自个话说早了,要是晚上几个月再说也来得及,只是,她如今天天在佛堂里头,简直快要被逼疯了,做梦都想着早点出来,继续做她的太太,最好能从邢氏那里夺了管家权,因此,就想着,老太太一向是个要面子的人,素来讲究的是胳膊折在袖子里,不肯叫外人看了笑话。家里若是来了亲戚,她这个二太太却要在佛堂吃斋念佛,难免有些不像,回头稍微一哭求,只怕老太太就能答应下来。 哪知道,这会儿一想,薛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进京呢,顿时有些无措起来,好半天才编了个说辞,说道:“之前薛家老爷去了,我妹子他们孤儿寡母的,被薛家宗族逼迫,虽说保住了皇商的牌子,不过,终究我那外甥年纪还小,生意上难免容易被下头人给骗了。他们家如今要进京,路上还得将外头的产业给巡视一下,只怕得耽搁一段时日,才能进京,梨香院的事情,缓一缓也是无妨的!” 林母心里头嗤笑了一番,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说道:“这也是正理,薛家当年便有百万之富,后来得了皇商的牌子,更是产业遍布天下,想要将外头产业好好巡视一番,确实得花不少力气,既是如此,你回头多跟你妹子通信,总不能人家都到了门上了,咱们家还没反应过来,那可就是笑话了!” 王氏瞧林母神色,总觉得林母似乎带着一些讥笑之意,疑心林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毕竟,如今王氏可还没有收拢清楚自个身边伺候的人,说不得里面大半都是林母的眼线,没准林母已经知道娘家妹子的儿子打死人的事情了,不免有些又羞又气,暗自觉得林母不给自己面子,只是终究不敢争辩,自然也不好问林母,是不是自个以后可以不去念佛捡佛米佛豆了,只得按捺下心思,勉强奉承了林母几句,就听林母说道:“好了,我这边也没什么事情,你若是无事的话,回去多念几句佛也是好的!” 王氏不甘地告退了,林母等到王氏走后,脸上就露出了一个冷笑,鸳鸯瞧着吓了一跳,试探着问道:“老太太,是不是薛家有什么不妥?” 鸳鸯也是善于察言观色之人,王氏这些日子愈发沉不住气了,后来说话便颇有些不对劲的地方,鸳鸯自然也发觉了,这会儿等着王氏走了,便问道。 林母伸手拿了茶盏,抿了一口,说道:“可不是不妥吗?老二媳妇,倒是跟我老婆子玩起心眼来了,那薛家也不知道怎么教的儿子,才十多岁的人呢,竟是有本事当街杀人了!如今哪里是送女儿参选,护着儿子四处避祸才是真!哼,他们这个巡视产业,说不得巡视个年许,都未必巡视得完!” 鸳鸯顿时瞪大了眼睛,就听林母又说道:“回头还是得跟几个丫头说一声,薛家的儿子能做出那等胆大妄为的事情,可见家教如何,他们家的女儿,估计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可别叫她给糊弄了,来了之后,当做寻常亲戚处着便是,却是不要太过亲近了!若是她们问怎么回事,也不要说什么杀人的话,就说薛家进京是要参加小选的,只怕日后要专心备选,叫她们不要打扰了薛家姑娘!” 鸳鸯一听就知道,林母已经对薛家产生了恶感,心中一凛,她的一切都系于林母,林母所恶,自然也是她之所恶,心里头自然也就知道应当怎么拿捏对薛家人的态度了,当下就答应了下来。 说到薛家打死人的事情,林母一下子就想到了贾雨村,上辈子的时候听说他做过黛玉的西席,还是林如海举荐给贾政的,也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如此。贾雨村这人,最是狼子野心,忘恩负义不过,为了自个的前程,简直跟疯狗一样,谁都敢咬,贾家虽说罪有应得,不过别人可以弹劾,贾雨村出手,却实在是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贾雨村能混到后来的位置上,跟贾家和王家的提携是撇不开干系的,结果瞧着贾家不行了,大概也有上头那位圣人的授意,立马反口就咬上了贾家。 林母对贾家的未来并不如何忧虑,贾家再倒霉,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只是却是不知道,林如海会不会被贾雨村攀咬上,琢磨了一番,还是打算叫人打听一下。 没多久,就将事情给打听出来了。贾雨村进京的路上,遇上了甄家的人,他当年原本就跟甄家的旁支甄士隐有过一段交情,凭着这点交情,又跟甄家人套上了干系,后来竟是又被甄家人也介绍给了贾政,贾政瞧着贾雨村学问志向,很是欣赏,直接就跟贾雨村联了宗,又将他举荐给了王子腾。 林母听说之后,不由暗自摇头,兜兜转转,竟是又回到了原来的路上,只盼着这贾雨村暂时别盯着林如海吧,等到林如海交割了盐政上头的差事,进京之后,也就没多大问题了。 ☆、第52章 薛家还没有来,那边宁国府的贾珍就跑过来了,为的是贾蓉的婚事。 “秦家?”林母问道,“哪个秦家,是御史台秦御史家,还是甘肃秦巡抚家?” 贾珍顿时有些尴尬,赶紧摇了摇头,说道:“都不是,却是政二叔的同僚,工部营缮郎秦邦业家!” 林母顿时皱了皱眉头:“这人之前却是没有听说过,你仔细跟我说说!” 贾珍咬了咬牙,想着避重就轻一番,不过经不住林母的眼神,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了:“那秦邦业寒门出生,多年无子,后来在养生堂抱养了个女儿,不过,他们夫妻两个对那女孩子疼爱无比,便是亲生的,也不过如此了!” 林母果断摇了摇头:“蓉哥儿是你的独子,日后要继承族长之位的,他的媳妇,将来自然是宗妇!倒不是我嫌弃秦邦业官位低微,家境贫寒什么的,实在是,这样人家养出来的女儿,如何能承担得了宗妇的身份!” 贾珍腆着脸说道:“老祖宗,那秦家的丫头却是绝色,蓉哥儿以往就喊着要娶一个绝色,他一向是个定不下心来的人,若是有了这么个媳妇,日后还不好好争气,在家守着,不再在外头闯祸了?” 林母似笑非笑地看了贾珍一眼,冷哼了一声,说道:“什么绝色不绝色的,娶妻娶贤,即便是圣人纳妃,也要重德不重色!何况红颜易老,再如何美貌,也不过是十年左右的青春,到时候,你难不成再给蓉哥儿找一个?蓉哥儿年轻,这会儿惑与皮相也是有的,家里头选几个出挑的丫头,好生伺候着便是了,何必要娶个小官家的养女!你若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好的,回头我老婆子帮着张罗便是,反正蓉哥儿年纪也不大,等个一两年也无妨!” 贾珍一听,就有些抓瞎,吞吞吐吐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看向了林母:“这个,这个其实是父亲的意思!” 林母又是一声冷笑:“你们家老爷都出去修道多久了,自家丫头长到这么大,也不见他回来看一下,他能管这事?你就是想要扯虎皮做大旗,也得挑个好一点的理由!” 贾珍被逼得实在是没办法了,他直接说道:“那老祖宗,你先叫人下去,侄孙慢慢与你分说!” 林母摆了摆手,开口道:“你们都下去吧,在外头看着点!” 鸳鸯带头应了一声,带着屋里伺候的人一起出去了,远远地站在外头,也不靠近。 林母这才看向了贾珍:“行了,珍哥儿,你也年纪不小了,眼看着过几年都能做祖父的人了,也别在我这个老婆子面前耍什么花腔,到底怎么回事,也好跟我老婆子交个底,总不能你要是要干什么连累九族的事情,还叫我老婆子蒙在鼓里吧!” 贾珍瞪大了眼睛,讪讪道:“那个,老祖宗,难道你已经知道了?” 林母不耐烦地摇头道:“我知道什么,不过别的我不知道,我老婆子看着你珍哥儿长大的,还能不知道你?那秦家的姑娘再如何绝色,人家总归还是官家小姐,估摸着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物,你什么时候见到了!何况,秦邦业一个小官而已,你若是看中了他家养女的姿色,上门好言好语,叫那丫头进门给蓉哥儿做个二房,虽说有些不合规矩,不过总归你就是顶着个爵位,并不入仕,蓉哥儿将来继承的也就是府上的家业,轮到他,爵位有也跟没有差不多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偏生如今却想着许出宗妇的位置,这里面若是没有什么猫腻,我老婆子这么多年岂不是白活了!” 贾珍露出了一个震惊的神色,竖起了大拇指,说道:“老祖宗,你是这个!” 然后,贾珍又仔细瞧了瞧四周,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若是别的也就罢了,就像老祖宗你说的,再如何绝色,做个二房便是,那秦邦业再如何硬骨头,也拗不过咱们贾家,何况,他下面还有个儿子呢!只是,那位秦家姑娘,身份上头却是有些不一样!” 林母问道:“莫不是谁家丢了的孩子?那干脆等人家认祖归宗了再说,何必官盐当做私盐来卖!” 贾珍赶紧说道:“不是这个,却是那一位当年留下来的!”贾珍见林母一副震惊的模样,赶紧低声将自个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那秦可卿果然就是故义忠亲王的私生女,生母是别人献给义忠亲王的一个清倌人,一直养在外头,因此,当年老义忠亲王坏了事,也就没连累到她身上,她那时候产下一女,血崩而亡,这孩子就被心腹通过养生堂的手,辗转送到了秦邦业手里。 秦邦业当年曾经受过义忠亲王的恩惠,虽说是个小官,对义忠亲王也是忠心耿耿,因此,即便是亲儿子秦钟,在家也是比不上秦可卿的,虽说秦可卿一向表现得温柔可亲,但是,秦钟却也知道,秦可卿不过是个养女,因此,对秦可卿一向有些嫉妒不服,面上亲近,实际上心中却颇有些芥蒂,只是在秦邦业面前不敢表现出来罢了。 林母表现出一副刚刚听说这事,极为震惊的模样,勉强平复了一下心境,咬牙道:“你们东府这是疯了吗,当初赦儿不过是沾了点边,他这辈子就算是废了,你们竟然还敢再掺和这等事情!” 贾珍顿时有了一些优越感,得意道:“老祖宗,你常年待在府里,消息可不灵通!圣人如今年纪大了,愈发惦记着从前了,这些日子以来,常常召了如今这位义忠郡王进宫,以叙天伦,毕竟,那位是嫡长子,如今义忠郡王也是嫡长孙,这才叫名正言顺了,听说,圣人想着封皇太孙呢!” 林母沉默了一下,才冷笑道:“你们想得倒是好,不过,上头那么多年长的皇子,固然不是什么嫡子,他们如何会服气一个侄子!何况,义忠亲王乃是谋反自戕而死,圣人哪怕一片舐犊情深,但是,只要义忠亲王还顶着那个名头,他这一脉就不会有什么希望,难不成叫圣人下罪己诏,说义忠亲王当年是冤枉的?何况,这叫朝中大臣如何想!当年多少人为了自保,胡乱攀咬,落井下石,早就将义忠亲王这一脉给得罪死了,若是叫他们翻了身,那些大臣又该如何自处!” 贾珍顿时傻了眼,原以为是一张好牌,再不济,也能左右逢源,如今一看,竟是个烫手的山芋,压根沾不得了,这会儿不由有些慌乱起来:“这个,侄孙已经叫人跟秦家那边说好了,若是这回反悔,岂不是得罪了义忠郡王?” 林母淡淡地说道:“若是你爹在外头有个外室,还生了个私生子,你会当那私生子是自个兄弟吗?” 贾珍眉头一竖:“怎么可能!”继而脸色就有些发白。 林母轻笑一声:“正是如此,义忠郡王乃是当年太子妃所生,太子妃追随义忠亲王而去,而义忠郡王因为其父的缘故,被圈禁多年,寸步不得出,说不得还被内务府那边克扣得不轻。而府里那些虽说有着郡主县主封号的姐妹,都要过了适婚的年纪了,才被宗人府胡乱找人配了!结果,一个外室所出的私生女,却有人庇护,自在的在外头生活,不曾受过半点委屈,你若是义忠郡王,你能真对此毫无芥蒂?你还想着娶了那秦氏,讨好义忠郡王?义忠郡王用得着你的时候还好,日后用不着你了,你又该如何自处?” 贾珍听得冷汗淋淋,明明是早春的天气,里衣和中衣都被汗水打湿了,这会儿一阵一阵地发冷,格外难受,他直接就伸手,狠狠地给了自个两巴掌:“多亏了老祖宗,侄孙真是被油蒙了心,脂迷了窍,竟是昏了头了!若非老祖宗,侄孙这次可就是闯下大祸了!” 林母也不阻止,见贾珍那般,只是端着茶,喝了一口,这其实已经是送客的意思了,只是贾珍依旧不肯走,还是厚着脸皮问道:“那个,那这亲事,该怎么跟秦家退了呢?” 林母简直要被贾珍的智商给感动了,她没好气道:“不过是两边的父母口头上说了一遍,又没有婚书,也没有下定,外头应该也没传出什么风声,回头就跟秦家说,蓉哥儿年纪小,性子不定,又听了外头的胡言乱语,说是要先立业,再成家。或者就说,找人给蓉哥儿算了八字,就说他命里不该早娶,要不然难免有些妨碍,给秦家陪个不是,再给点银钱做补偿便是!秦家那边还敢明着跟你说,那丫头是什么身份不成!” 贾珍赶紧诺诺称是,又说道:“果然还是老祖宗有见识,我家那个婆娘,简直就是个蠢货,什么都不知道,唉,若是蓉儿他娘还在,如何会如此!” 林母懒得听这等话,最烦的就是活着的时候不知道珍重,死了倒是念起人的好来了。贾珍又不是贾赦,当初被自家老娘坑了。贾珍可是贾敬的独子,贾敬是个万事不管的,贾珍自个选的尤氏,尤氏也不过就是落魄小官家出身,年纪大了,没了当年的容貌,又没有相应的手段心性,连贾蓉都拢不住,自个也没个一儿半女,在家又能有多少话语权,下头资格稍微老点的下人都敢不拿尤氏当回事,她跟邢氏性子有些像,一向不敢违背贾珍的意思,她又不知道内情,又能有什么主意。 不过,林母却没心情去同情尤氏,要不是不想叫元春借着秦可卿爬上去,她才懒得多管,因此直接便道:“夜长梦多,这事早点解决了,蓉哥儿的婚事,再缓两年吧!” 贾珍心急火燎地答应了下来,给林母行了一礼,然后几乎是火烧屁股一般跑了,连惜春这个妹妹也没有想到问候一声。 ☆、第53章 惜春对宁府那边并不亲近,她几乎是襁褓中便被送到了荣国府,养在史氏膝下,宁府那边逢年过节都未必会回去一次,虽说也知道自个是宁国府的人,但是,对那边却也没什么期待之心。 荣府这边对她若说上心,也就是那样,她一个宁国府的嫡女,跟荣府两个庶女也就是一般的待遇,并没有什么高下之分,但是,不管怎么说,惜春的日子还算是比较好过。 宁府不比荣府,并没有什么继承问题,贾敬当初虽说是次子,但是他兄长贾敷从小就是个药罐子,娶了个媳妇没多久便过世了,也不过就是留下了一个病歪歪的遗腹子,因此,爵位理所当然就落到了贾敬这一脉头上。人口少,也没什么分家的事情,因此,论起钱财家当来,宁府那边其实要比荣府宽裕得多。惜春好歹是宁府的姑娘,贾珍也不是什么悭吝之人,虽说算起来是一家子,也没有送什么日常花用的钱财,但是,有什么惜春能用的东西,也会给她准备一份,每个月惜春那边也能够另外领到一份月钱,不过,这些都是年节的时候,一次性给的,因此并不显眼,惜春也没有需要花用的地方,又不像是迎春一样,辖制不住自己的下人,自然过得宽裕。 虽说没什么期待,不过,自家兄长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想都没有想起他,小姑娘知道了,难免有些别扭,听下头丫头说了,当时就沉了脸,不说话。 黛玉与迎春探春也都在一边,连忙引开了话题,她们都是闺阁女儿,对贾珍并不算熟悉,何况,说白了,这些都是惜春的家务事,她们也不好多说,因此,只是说着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说什么花样衣饰什么的。 黛玉虽说在孝期,很多东西用不上,不过,她天生有着很好的审美,这会儿在那边点评着那些花样,然后又说道:“这些年最出名的绣样莫过于慧纹,一方面的确是高妙雅致,另一方面也是那位慧娘红颜薄命,所遗慧纹存世极少,因而贵重!我年纪小,也只是见过一些仿品,不过,已经可以见出其匠心独运,高妙难得!仿品尚且如此,却是不知道真品如何了!” 探春嘴快,笑道:“原来林姐姐也有没见识过的,这慧纹,别家没有,咱们家却是有的,原来也是有两三件的,不过如今却只剩下一件了,是一套十六扇的璎珞,上头俱是大红纱透绣花卉并草字诗词,我们姐妹几个也就是之前得了机缘,那日老祖宗宴请各家王妃诰命,南安王妃正好说起,老祖宗拗不过去,这才将那璎珞拿了出来,我们姐妹也有幸瞄了一眼,至今难忘!” 惜春这会儿也是恢复了心情,笑嘻嘻道:“那时候我年纪还小,却是记不清楚了。老祖宗一向最是疼爱林姐姐不过,林姐姐回头跟老祖宗一提,老祖宗定然会答应的,到时候,咱们也能沾沾林姐姐的光,好好赏玩一番!” 林黛玉笑道:“既然四妹妹这般说了,我便勉力一试罢了,就怕外祖母觉得我笨手笨脚的,不许我看呢!” “什么不许看?”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说话的却是史湘云,贾宝玉却没有跟在后头,不过瞧她模样,却是颇为神采飞扬,她之前刚到了门口,就听到了林黛玉的话,不免接口问道。 探春惊讶地看了史湘云后头一眼,也不搭话,只是问道:“云妹妹,怎地不见宝玉!” 史湘云摆了摆手,说道:“二太太有事找爱哥哥,他便过去了,说是等一会儿再过来,林姐姐,你们之前说什么呢?” 几个人听她说到二太太却是没有咬舌头,结果说到贾宝玉却又恢复了原样,都不由心中暗笑,以往大家只当史湘云咬字不清,如今一看,却是她心中颇有些想法呢! 林黛玉也不多想,反正她如今对贾宝玉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不过就是当做亲戚家的表兄,还是那种不算亲近的,因此,也没有拿这事嘲笑史湘云,只是笑道:“倒是没什么大事,之前我们再说慧纹呢!” 史湘云顿时眼睛一亮,说道:“慧纹,原来就听说老祖宗藏着一副慧纹的璎珞,只是从来没见过,林姐姐,咱们去求求老祖宗,也叫咱们开一开眼界呗!” 林黛玉笑道:“行啊,不过,能不能说动外祖母,我可就不敢打包票了!” 史湘云拍了拍胸脯,笑道:“林姐姐放心便是,老祖宗一向最是大方不过的人!”说着一马当先,直接就往荣庆堂那边去了。 荣庆堂那里,王氏又来了,那些下人平常的时候能拦着她,叫她吃斋念佛,只是,王氏那边若是有事要见林母,只要有合适的理由,那边却是不好拦着,因此,王氏常常能够借着这些理由,松上一口气。 史氏并不阻拦,给王氏一点希望,她才会蹦跶得更加厉害,回头更是容易自取灭亡。 这会儿,王氏过来,却是旧事重提,又说起了元春的事情。 王氏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打听到了消息,说是圣人有意立皇太孙,顿时就意动了,当年贾家也算是站在义忠亲王身后的,当然,那也不是自愿,其实是被当今那位圣人强行绑定的,为的就是叫诸多勋贵为当年的东宫保驾护航,结果谁能想到,圣人虽说原本对太子极为爱护,只是随着圣人开始老迈,又有了更多的儿女,对太子也常有失望之语,以至于其他皇子一直蠢蠢欲动,逼得太子忍无可忍,最终想着逼宫夺位,因此才算是有了当年的宫变,好几个皇子卷入其中,太子事败自戕,后被明旨废黜,又追封义忠亲王。 贾家总算是有个贾代善,极为知机,一直摆出一副帝党的模样,只对圣人尽忠,虽说贾赦被卷入其中,贾家总算全身而退,但是,在义忠亲王那一派中,并没有什么龃龉,当然,也是没能力搞出这些,毕竟,贾代善死后,贾家差不多已经退出了朝堂,压根没有掺和到其中。 元春进宫多年,之前拒绝了那些太监上门打秋风之后,一度连消息都没有了。王氏哪有不心焦的道理,王氏一贯坚信,自家这个女儿是有大造化的,也不知道她哪来的信心,女儿有造化,儿子有来历,合着什么好事都落你身上了,多大脸呢! 贾宝玉如今年纪小,指望不上,王氏如今又一时失势了,娘家不肯为她撑腰,她能指望的也就是元春能够翻身了,因此,不知道她从哪儿得了消息,立马就跑过来求林母了。 林母有的时候真的很难想象,上辈子的林家就叫这个蠢妇给算计得骨头渣子都被嚼碎了,王氏真的是一个毫无自知之明的人!元春虽说顶着荣国府的名头进了宫,那时候瞄上的是甄贵妃的儿子,如今又惦记着现任的义忠郡王,人家再如何,也是龙子凤孙,哪里轮得到你一个臣子的女儿挑拣! 王氏刚刚这么一说,就被林母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被林母都骂晕了,然后又将之前跟贾珍说过的话,跟王氏说了一遍,最后才说道:“我知道你心疼元丫头,难道我老婆子就不心疼了,她毕竟也是在我膝下养大的!咱们家如今这个情况,如何能卷入这等要命的事情里头,如今可不像当年了,老国公爷的救驾之功可是用不了第二次的!元丫头若是掺和到这等事情里头,不管将来如何,为了贾家的将来,我老婆子却是不敢认这个孙女了!” 王氏听得一个哆嗦,元春想要给皇子做个侧妃什么的,能够凭借的无非就是荣国府,另外还有林母的一点脸面,若是林母明确表示不支持,甚至到时候直接表示不认元春,将元春除族的话,那么,元春的将来也就可想而知了。 王氏一阵不知所措,原本巨大的期望瞬间落空,不由悲从中来,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泪水一下子流了下来:“我可怜的元春啊,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林母直接呵斥道:“嚎什么丧,我还没死呢!元春的事情,我之前就说了,时机未到,何况,错过了也就错过了,那就是她的命!你若是担心,她如今总算韶华未逝,老婆子我拼着这张老脸,去求了皇后娘娘,让她提前出宫,找个好人家嫁了便是!” 王氏顿时哭不出来了,急道:“老太太,这怎么可以,我的元春,是有大造化的啊!” 林母眼皮子都不抬,呵斥道:“什么大造化,若真有造化,那自然能遇难成祥,说不得嫁个举子,日后便是一品的诰命,也是大造化,何必死盯着皇家!” 说到这里,林母深深地盯着王氏,淡淡地说道:“我老婆子虽然年纪大了,可是却不是什么糊涂人,你若是敢背着我做出什么糊涂事来,不要怪我老婆子不顾忌政儿宝玉的脸面!” 王氏赶紧点头表示自个不敢,心中却是不甘至极,正郁闷的时候,就听外头有人传话:“老太太,几位姑娘来了!” 林母脸上露出了笑容:“叫她们进来吧!” 王氏赶紧掩饰脸上的痕迹,低头道:“老太太,儿媳先告退了!” 王氏走的时候,跟黛玉三春湘云正好打了个照面,虽说黛玉三春湘云看着并没有什么异样,但是她总觉得叫几个小辈看到了自个的丑态,心中不由暗恨,连平常那个慈爱的神情都挤不出来,木然地走了。 ☆、第54章 黛玉她们跟王氏打了个照面,自然瞧见了王氏有些狼狈的神色。不过之前王氏做的事情,几个女孩子心中都有数,因此,都忖度着,是不是王氏想要找老太太求情,结果被拒了,脸面上难免有些挂不住。 其他人还好,毕竟跟王氏没多少直接的利害干系,但是探春心里就是一沉。 探春其实最是机敏不过,对于王氏的性子也颇有些了解,看着慈悲,最是睚眦必报的人物。王氏无法报复别人,但是却能拿捏姨娘庶子庶女。探春可是听赵姨娘抱怨过好几次了,赵姨娘原本听说王氏被罚吃斋念佛,还没个期限,还幸灾乐祸呢,结果王氏转头就找了回来。 做主母的,让小妾通房伺候本来也是正理,王氏自个要在佛堂礼佛,成天跪在那里念经捡佛豆佛米,弄得腿都肿了,每天都得让伺候的丫鬟婆子帮着揉捏推拿活血,才不至于落下什么病根来。她怎么可能叫赵姨娘趁机占了什么便宜,回头再生个庶出的子女出来给她添堵。 因此,如今也不嫌弃赵姨娘粗鄙了,直接就命赵姨娘跟着她一块儿进佛堂伺候,也叫她跪在自个后头,说是要多做一些功德云云。赵姨娘很快就叫苦不迭,这还是轻的,前些日子,赵姨娘刚磨着贾政说是贾环也年纪不小了,该启蒙读书了。 赵姨娘自然不是觉得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实实在在是贾府里头,开始读书之后,就有额外的好处,笔墨纸砚什么的不必多说,每个月还能多出点月钱出来供买书本纸笔用,贾环年纪小,这些自然也就能落到赵姨娘手上了。 贾政也灰心与贾宝玉日后科举无望,一瞧贾环倒是有上进心,自然应了下来,贾环年纪不大,去家学一时半会儿也凑不出伺候的人来,因此,也就是跟着贾政的一个清客,学着三百千。 赵姨娘不过是闲着没事,跟那些丫头婆子磨牙,炫耀贾环认识了多少字,结果回头就叫王氏命贾环抄写《心经》,《金刚经》等经文,说是要拿到佛前供奉。贾环才多大年纪,这会儿执笔还不稳当呢,叫他抄写那些经书,这不是折腾人是什么。抄写佛经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差事,有一点毛病,就是心不诚,哪怕明面上每日里需要抄写的不多,但是很多都要裁掉重来,那就很费力气了。 贾环哪里敢跟嫡母明面上放对,王氏说得冠冕堂皇,毕竟这是敬奉佛祖的大事,抄经还能识字练字呢,赵姨娘也是个糊涂的,想想也是,抄经反正用的是王氏这边的纸笔,平白省了自个多少花用啊,贾环这边多出来的纸笔,回头在外头卖了,也能卖不少钱呢! 探春跟赵姨娘贾环说起来感情实在是有限,她先是养在王氏那里,年幼的时候,压根不知道那个赵姨娘是自个生母,王氏也常在自个面前磕碜赵姨娘,她一日日只觉得这人可鄙可憎,后来知道之后,更是暗恨,自个怎么就托生在了赵姨娘肚子里头,赵姨娘那边没闹出一点笑话来,探春都觉得大家在笑话自己。 探春并不明白赵姨娘的生存之道,王氏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贾政明面上的姨娘就两个,周姨娘如今差不多已经变成了透明人,当初她也是怀过孩子的人,结果七八个月了,成形的男胎就那么没了。 赵姨娘已经有了一子一女,若是不粗鄙,不叫人笑话,王氏哪里容得下她,如今这般,总之大家都觉得赵姨娘就是草包蠢货,王氏又需要一个小妾证明自个这个正妻贤惠大度,哪有像赵姨娘这样的省事呢?毕竟,赵姨娘这种人都容得下,不正证明了王氏的大度吗? 探春却很难理解,或者说不愿意去理解。她是绝对的利己主义者,贾环若是个出息的也就罢了,问题是,贾家什么时候轮到庶子出息过。探春的婚事捏在嫡母手上,出嫁之后,能够帮他撑腰的多半也还是贾宝玉,叫探春如何能不去讨好嫡母和贾宝玉。 但是,赵姨娘那边闹腾一场,说不得王氏心里就得记她一笔,到时候随便找个外表光鲜,内里污糟的人家将她嫁了,她又能如何!探春心中只是暗恨,自己那位姨娘就不能如同周姨娘一般,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的,不要叫人笑话吗? 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探春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眼中露出了一丝忧心之色,迎春看了,沉默地伸手在探春手背上拍了拍,很快又缩了回去,探春一惊,很快恢复了原本的神情,依旧笑了起来,心里却盘算着,是不是什么时候瞧着老太太心情好了,给太太求个情什么的,回头也能叫太太记得她的好处。 林母见几个人一块儿进来了,口中问道:“你们小姐妹们,不凑在一块儿说些私房话,怎么一块儿来我这里了?” 史湘云快言快语道:“老祖宗,我们不是担心老祖宗你一个人寂寞,来陪你说说话吗?” 林母笑道:“我这边怎么就一个人了,她们一个个都哄着我呢,哪里寂寞得起来!不过,既然来了,可别怪我不放你们回去了!” 探春笑道:“老祖宗,我们巴不得一直陪着老祖宗呢,就怕老祖宗到时候嫌我们烦,恨不得撵我们走呢!” 黛玉也是凑趣道:“可不是嘛,外祖母,今儿个,咱们可就赖在你这边了,撵都撵不走!” “好,好,谁舍得撵我家的丫头们呢!”林母笑着吩咐鸳鸯上茶上点心果子,一边跟她们说话,没多久,史湘云第一个沉不住气,腻在林母边上,撒娇道:“老祖宗,今儿个跟姐妹们说到慧纹,想到老祖宗你这里还有一件,我却是从来没见过呢,老祖宗,你就疼疼咱们,叫咱们开开眼界!” 黛玉也是说道:“外祖母,我在家的时候就听母亲说过呢,家里也有几样仿品,却是没见过真品呢!” 林母笑道:“可算是说出真话来,原来不是惦记我老婆子,是惦记那慧纹呢!” 林母点了点黛玉的额头:“你这丫头,跟你娘一个性子,当初她也跟我软磨硬泡着要那慧纹呢,当时家里还有几件,不过,有两件本就是想好了要进上去的,还有一件,当初说是要留着传家,就没给她,叫你母亲生了不少闷气!鸳鸯,将那慧纹的璎珞拿出来,给几位姑娘瞧瞧!” 鸳鸯脆生生地答应了下来,林母这边的箱笼库房钥匙都是鸳鸯管着,她对这些东西摆放在哪里记得清清楚楚,那慧纹是个精细的东西,自然不可能放在库房里头,因此,就放在林母这边的箱笼中,用檀木的匣子装好,平常很少拿出来看,免得时间长了,沾了灰尘湿气什么的,与其有损。 鸳鸯直接捧着匣子出来,当着林母的面开了匣子,露出了一副十六扇的红纱透绣璎珞来。 林母原本也是姑苏出身,历代不知道多少绣艺名家出自姑苏,慧纹如何,她也是听说过的,真论起绣技来,慧娘的针法自然是比不得那些积年的绣娘的,只不过多半是因着她的巧思,想前人之不能想,毕竟寻常的那些绣娘顶多也就是识得几个字而已,知道的针法不少,哪里懂得什么书画,不过照着花样子绣而已,在这方面自然比不得出身不差的慧娘。何况她红颜命薄,不到十八就过世了,留下来的绣品又很少,这才被人追捧。 因此,林母对着慧纹也没有太放在心上,见黛玉她们几个丫头看得啧啧称奇,惊叹不已,心中也是失笑,惜春从小学画,这会儿瞧着璎珞上头那些花卉,更是眼中异彩连连。 “果然是绝世珍品!”史湘云早就学着做针线了,史家那边专门找了个个年纪稍微大了一些,眼睛不如从前的绣娘教导她们针法绣技,不过史湘云这个年纪,也就是绣几根草而已,多半就是打打络子。不过,在这方面,史湘云的见识还是有的,因此很是眼热。 林黛玉却是感慨那位慧娘过早离世,若是她一直活着,日后技艺更加精深,慧纹该有何等胜景! 林母听她们几个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只是在一边听着,罢了才说道:“若是这个多的话,倒是可以叫你们一人分一样,可惜就这么一件,给谁都不好,所以啊,还是收起来,日后若是想看了,就来跟鸳鸯说便是了!” 黛玉笑道:“这等技艺,看过一次已经是福分了,再看就太多了!” 林母怪道:“这算什么福分,慧纹再贵重,不过就是一件死物,难道还能比得上你们这些姑娘家吗?这年头,女子生活不易,在家做姑奶奶的时候,自然是一辈子里头最清闲快活的,这时候不肆意一些,等到将来大了之后,想要寻点自在都不容易了!” 几个女孩子年纪都还小,林母这会儿说到这个,一个个都是俊脸微红,史湘云笑道:“老祖宗,云儿一辈子不嫁,一直陪着老祖宗你!” “这是什么糊涂话,到时候,你们家还不得找我这个老婆子说理啊!”林母拍了拍史湘云的胳膊,又是一笑,“老婆子虽说年纪大了,也要看着你们一个个都有了好去处,才能放心呢!” 林黛玉也是露出了动容之色,三春她们听着,探春又头一个冒出来,在那边恭维林母,说林母慈爱云云,林母也就是笑呵呵地听着。 史湘云那边却是有些患得患失,之前林母也透露过一些意思,教她与贾宝玉亲近,日后长长久久在一块儿什么的,史湘云家里没什么人管,之前跟贾宝玉凑在一块儿,又跟着贾宝玉看了不少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什么的,女子本就比男子早熟,她本就对贾宝玉有着好感,如今又看了那些话本,更是春心萌动,对贾宝玉暗中便有托付之意。 只是刚刚林母又那般说,史湘云因为心里有些想头,这会儿难免多想起来。 ☆、第55章 史湘云倒是很想要在荣国府长住呢,不过史家那边,却是不想落下什么话柄,因此,史湘云住了近两个月之后,还没等到贾宝玉过生日呢,史家那边就派人来接了,理由也是现成的,史湘云也快过生日了,总不能连生辰都在别人家过。 史湘云一走,贾宝玉又恹恹了好几天,叫王氏知道了,心中就是一阵咬牙切齿。 王氏压根不喜欢史湘云,林母之前露了一点意思,贾宝玉日后不走科举之路了,那么婚事上头就得实惠一些,不要娶什么文臣清流家的女儿了,直接从勋贵里头挑,史湘云跟贾宝玉表兄妹两个,感情一向很好,史家那边一门双侯,史湘云虽说父母已经不在了,但是正因为如此,史家史鼎史鼐兄弟两个更是不愿意背负一个欺凌兄长遗孤的名声,因此,即便是史湘云出嫁了,史家兄弟两个依旧得为史湘云撑腰。 史湘云生母当年出身也不差,过世后嫁妆被封存了,日后便是史湘云的嫁妆,史鼎史鼐两家再添一点,史湘云的嫁妆也不会差,如此,即便是贾宝玉不思进取,也足够他折腾了。 问题是,王氏不乐意啊,王氏原本求了娘家,将王熙凤与贾琏凑到了一块儿,侄媳妇跟自个一条心,王氏也能安心了,问题是,如今王熙凤已经与她离心了,她更需要一个跟自己一心的媳妇,而不是一个出自老太太娘家的儿媳,因此,她更是迫切地希望薛宝钗早点进京了。 至于说什么薛宝钗要参加小选的话,那不是开玩笑吗,自个女儿还在宫里做宫女呢,到时候万一叫自家那位外甥女出了头,岂不是要自己女儿还要比那位商户出身的表妹低头! 只是,王氏再急也是没用,金陵那边如今的地方官虽说不想得罪贾王两家,问题是,他也不肯真的就顺着两家的意思上了两家的船,因此,一直也就是拖着这个案子不放而已。 王子腾也觉着,犯不着为了这事,背上太大的风险,因此,反正人家不会主动去缉拿薛蟠,那么,先叫他在外头吃点苦头也不是什么坏事,省得以后再不知道天高地厚,闹出什么不好收场的事情来。因此,王子腾也不着急,反正也就是拖,那位金陵知府还有一年多的任期,到时候寻个人顶上,这个案子也就好办了。 薛王氏虽说是庶女,但是却是养在嫡母名下的,出嫁之前她生母过世,王家也是想要对薛家表达一下诚意,干脆将薛王氏直接充作了嫡出,王子腾对这个妹子的感情还是有的。当然,更多的还是利益。 薛家当年能娶到王家女,可不是因为他们家多有钱,王家那时候也不差钱,王家那会儿管着市舶司呢。薛家却是暗中执掌江南的通政司,王家不知道怎么地发现了端倪,然后将女儿塞了过去。 不过很可惜的是,薛家那位家主薛俭是个蠢货,历来执掌这等利害衙门的人,想要善终,能做的就是只忠于最顶上那位大老板,至于其他的人,你最好理都别理。结果,这家伙大概是商人做多了,竟是想要如同那些寻常商人一般,玩玩左右逢源的把戏,结果自然是玩脱了,最后死得不明不白的,留下个只知道溺爱儿女的薛王氏,还有两个年级还小的儿女。 薛王氏再如何,也知道,薛家如今的靠山就是贾家和王家了,因此每年的年节礼都异常丰厚,王子腾如今这个位置,想要捞钱也不容易,除非他不要前程了,因此,薛家每年送来的钱财对于王子腾来说,还是非常重要的。 因此,当日薛俭过世,薛家族人瞧着薛王氏他们孤儿寡母的,又知道薛蟠是个不成器的,因此上门想要夺了皇商这个牌子,王子腾直接命人出面,保住了薛蟠这一房皇商的资格,薛王氏投桃报李,这些年虽说收益大不如从前,送往娘家的钱财反而更多了。 这么一算,这门婚事对于王家来说,还是非常划算的,王子腾怎么着都不可能叫薛蟠真的因为这次杀人栽进去,只不过,需要花多长时间才能解决,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王氏在这边心急如焚,自然是半点用都没有,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史湘云三五不时地来一趟,贾宝玉屁颠屁颠地跟在史湘云后头,云妹妹长,云妹妹短的,王氏很想要败坏一下史湘云的名声,但是最关键的是,她如今不是原来那个管家理事的二太太了,身边连个得用的人都没有,原本那些陪房被打发了个干净,其他人就算想要站队,总得先等着王氏这边解禁了,不用继续吃斋念佛了再说。 要知道,因为端午的时候,王氏那边拿出来的佛米佛豆不够多,林母那边可是很是直白地教训了王氏一通,按照林母的意思就是,别成天上蹿下跳,挖空心思,管这管那的,只管好好念经礼佛,多做功德,以赎前罪。 林母可没有怎么给王氏面子,恨不得直接就说了,贾珠夭亡,贾宝玉如今这般,说不得就是王氏不知道积德行善,结果报应到了孩子身上。但是这里头自然也有这样的意思,王氏听了,也是心里一个哆嗦,贾政是靠不住的,她能依靠的无非就是贾宝玉了,一想到没准是因为自个做了那些事情,导致了这样的报应,王氏就几乎要崩溃,回头竟是真的老实了一段时日,每日里待在佛堂里头,几乎不怎么露面了。 不管王氏真心假意,还是心中另有想法,林母如今占据着礼法上的优势,这不用白不用啊,因此,不管王氏怎么着,一个孝字下去,王氏也只有低头的份。 大房如今日子倒是过得滋润了起来,贾赦早就跟以往那些旧交几乎没了往来,他那会儿结交的,无非就是些酒肉朋友,后来他失势,明明袭了爵,却叫贾政压了一头,那些人虽说心里都知道不合规矩,不过,谁也不会没事给贾赦叫屈,就算要跟贾家往来,出面的也多半是贾政。 如今其实依旧是如此,贾政一家子依旧住在荣禧堂,一点也没有挪动的意思,贾赦同样很少出门,就算是出门,也就是逛逛古玩铺子什么的,更多的时候,其实就是叫下人打听着,叫那些掌柜的将东西带到府里给他挑选。他对于那些人情往来也没什么兴趣,收回了自个的印信帖子之后,便一概不管了。 但是贾政日子就有些难过了,没了贾赦的印信帖子,他的身份也不过就是个工部员外郎,工部里头,他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尤其贾政还是个不管事,干吃俸禄的,手上连点实权都没有,跟自个的上官大概都没说过几句话,反正他就是需要的时候去衙门点个卯,其他时候就窝在家里。 因此,就算人家想要找工部的人走走关系,也不会找到贾政头上。虽说各家往来的帖子都是送到荣禧堂,他拿了自个的帖子回复,人家一看就要不爽了,我要往来的是你们荣国府,谁真的拿你一个工部员外郎当回事啊,你这不是看不起我们吗? 贾政跑去问贾赦要帖子,贾赦却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你们拿着我的帖子干了多少坏事啊,如今还想要继续坑我,没门!因此,甭管贾政说什么大道理,贾赦就是两个字,不行!贾政跟贾赦讲不通,又跑去找林母做主,林母装模作样地叫来贾赦,教训了一通,贾赦反正就是在那里耍赖,林母最终也摆出了一副无奈的模样,然后,又说原本那些老亲也不能断了,如此,日后需要有荣国府名义的帖子,也送给贾赦过目,让他回复便是。 贾政听得差点没傻眼了,看着林母的眼神简直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林母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反正贾政再如何,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跟她翻脸。 贾赦被这意外之喜砸得晕头转向,自然是欢天喜地地应了下来,在他看来,自家老娘似乎是转了风向了,回去便自个掏腰包,赏了自个身边的人一个月的月钱,然后就大张旗鼓地叫人去荣禧堂拿帖子,又跑去跟门房的人耀武扬威了一番,言道,日后的帖子要先送到大老爷那边,让大老爷先过目。 一时间,整个府里的风向都变了,贾政一家子除了还住在荣禧堂,贾赦那里反而看起来成了荣府的中心,外院的人有事也跑那里,内宅的事情也在那里,毕竟,虽说是邢氏与李纨一块儿管家,但是邢氏是长辈,没有她去迁就侄媳妇的道理,李纨也只能每天多辛苦一番,赶到李纨那边一块儿理事了。 林母反正就是作壁上观,若是王氏,她自然会跑出来跟林母胡搅蛮缠,但是贾政却不是那样的人,他将自个的面子看得比谁都重,怎么肯丢这个脸。如今瞧着那些下人似乎开始不拿自个当回事了,想要支取点银钱,都要被账房指桑骂槐一番,总之就是不给,甚至邢氏听说了之后,还拿了原本的账本过来,跑到林母这边撒泼。 说什么二房简直就将公中当做自个的一般,王氏好歹还是偷偷摸摸呢,贾政简直就是理直气壮地成天问账房要钱,自家老爷不管是玩古玩,还是纳美人,用的都是自个的私房呢,结果二老爷却是什么事都问公中开口,若是小钱也就罢了,但是,二老爷一个人就能用掉府里一年的开销,如今还不肯收手,再这么下去,这还怎么得了,她这个家,还怎么管了! 邢氏如今管家得了甜头,早就将公中的钱看成自个的了,在荣庆堂半点脸面也不要,差点没撒泼打滚了,弄得下人们都叹为观止,林母嘴上发火,心中却是一阵冷笑。 ☆、第56章 这样的人家,也有脸说自个什么门第!林母记得当初刚跟贾家结亲的时候,贾代善她没什么影响,毕竟,虽说是亲家,但是,她主要面对的还是当年的史氏。 史氏在林母面前总有着压抑不住的优越感,总是明里暗里强调什么门第,似乎自家儿子娶了贾敏就是高攀了一样。林母只是想着自家儿子日后的确还得依仗贾家一些,因此,也只得忍了,如今想到那时候的事情,林母恨不得大笑出声。 所谓的门第,虽说也与地位有关,但是问题是,你家没有一定的修养体统,你撑得起这样的门第吗?就像是穷光蛋一朝暴富,身上那种暴发户的味道隔着十里路都能看出来。 贾家就是这样的暴发户,按理说,有个几代下来,也应该能沉淀下来了,偏偏一家子就没一个成气候的。为了打压袭爵的长子,竟是叫贾赦娶了邢氏这样一个年级不大,就父母一一离世的女子,这样的女子,若是嫁到小一点的门户,那么,因为经历过不少苦难,自然能屈能伸,也能持家。 问题是,邢氏先是被贾家的所谓富贵迷花了眼,又被上头毫不掩饰的偏心和鄙薄给弄得深存自卑之心,因此进退失措,以致到了如今这样的境地,干脆为了切实的好处,一点脸面都不肯要了。 林母脸上不好看,心里头差点没想要肆无忌惮地笑得打滚了。她这时候倒是希望自个还是个鬼,面对这一切的是史氏了。 平复了一下自个的心情,林母才呵斥道:“一个个都不长眼睛吗,看着你们大太太这般不成体统,还不将你们大太太扶好了,可别摔着!” 林母说话并不非常严厉,但是,邢氏却是下意识地一个哆嗦,脸上露出了一点尴尬的讪笑来,她连忙说道:“老太太,莫要怪儿媳妇这般,实在是二老爷他欺人太甚啊!之前二太太那般也就算了,好歹老太太英明,将将补上了公中那些缺口。可是二老爷这边,儿媳妇可得说道说道了!我家老爷这边,一个月也就是五十两的月钱,老爷可是从来没有没事就向公中伸手,不管是要什么,也都是自个掏钱!可是二老爷这边,儿媳瞧了瞧这些年的账目,二老爷不管是大事小事,公事私事,全从账上支钱啊,有的时候,一个月支上几千上万两都是等闲!” 邢氏见林母在那边听着,顿时来了勇气,继续说道:“儿媳可不是什么大家出身,在家的时候何曾见过这么多钱,那会儿,二十两银子,都够儿媳一家子一年都过得宽裕了呢!如今家里每年才多少进项,二老爷今儿个几百两,明儿个几千两的,老是这么下去,公中就算有着金山银海,也不够这般花用的!” 邢氏自然是说得比较夸张,不过,这账册上头,贾政有几次支取的数目比较大,乍一看,的确比较吓人,林母不动声色地看了两眼,然后便道:“老大媳妇说得也有道理,日后便立个规矩,不管是大老爷还是二老爷,每个月最多能额外支取多少钱做额外的开销!多余的,就用自个的私房吧!” 邢氏有些失望,不过总算比没个准话来得好,因此连忙点了点头,说道:“老太太果然是英明,儿媳这就吩咐下去!” 林母没问她到底定了多少数额,反正以贾政的性子,只怕日后是拉不下什么脸面去账房要钱了。 邢氏得意洋洋地走了,回头林母就叫了贾政过来。 贾政满脸通红,他这辈子,若不是生在荣国府,那就是个倒霉催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老书生。若非当年贾代善临终给他求了个官职,以贾政的性子还有本事,说不得一辈子就止步于秀才了,没准连秀才的功名都得靠着贾家的面子才能弄到手。 贾政大概自个心里也有数,只不过也就是催眠自己罢了,因此,他格外好面子。 贾政一向表现得对黄白之物不屑一顾,但是花起钱来,又是毫不手软,也是贾家一向没亏过他,从来没在钱上委屈过贾政。当初王氏管家,甭管贾政支多少,王氏一般是乐见其成的,反正这是挖公中的墙角,趁着自己管家,能捞多少是多少!日后自个这一房继承了荣国府,也不过是提前花掉了而已。甚至有的时候还会打着贾政的名义去账房要钱,充入自个的私房中。 贾政以前没发现自家媳妇管家有这么多便利,如今变成了大房邢氏之后,竟是连自个支几个钱都是不行了。他倒是不觉得自个有什么错处,只是暗恨王氏贪得无厌,弄得管家的差事居然落到了悭吝成性的邢氏手里。 贾政这种人就是这般,最是喜欢推卸责任,反正错不是我的,都是别人的。尤其这事闹到了林母面前,贾政更是羞愤不已。 林母看着贾政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这种人,天性凉薄,难怪史氏更偏疼他,母子两个果然是一脉相承,面上装得人五人六的,实际上不过是本性自私而已。 面上林母却是叹道:“政儿,你如今在外头做官,难免有些应酬,你的难处,我也明白,只是你也知道,你媳妇之前做了那样的事情,这家,于情于理,也是不能让她当了,要不然,这家也就散了!” 贾政赶紧说道:“母亲说得是,却是王氏私心太重,贪婪无度,才有此事,何况家务由长嫂掌管,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林母点了点头,说道:“你能这样想,自然是好事,人老了,就想着子孙都和和睦睦的,别闹得家宅不宁。老话说得好,不聋不瞎,不做家翁!我年纪也大了,向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大哥一向是个混不吝的,这么多年,愈发糊涂了,丁点大的事情,都能闹腾出来,都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肉,我还能真的去敲登闻鼓告他个忤逆不孝不成?” 贾政低着头,赶紧口不应心地说道:“大哥一向也是孝顺的!” 林母心里翻了个白眼,然后叹道:“什么孝顺啊,不给我气受就不错了!” 很快,林母又将话题拐了回来说道:“你平常在外头应酬,自然手里不能缺了活钱!”说着,便看了一眼鸳鸯,鸳鸯当即拿了一个匣子,给了贾政,就听林母说道:“这儿是两个铺面的地契,你收好了,日后要什么花用,就去铺子那边支领便是了!” 贾政赶紧推脱道:“儿子怎么能要母亲的私房,母亲自个留着吧!” 林母笑道:“我这个年纪,哪里还有多少要花钱的地方,我手头那些东西,说到底不还都是你们的吗!行啦,跟我还客气什么!” 贾政推脱再三,才将匣子收下了,又是谢过了林母一番,林母才说道:“行啦,你先回去吧,一会儿宝玉要过来请安,看到你,又要被你唬一跳!” 贾政脸一黑,想到贾宝玉,又是一阵气短,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便跟林母道了别,这才告退了。 林母给贾政的铺子,一间是一家粮铺,另一间却是一家当铺,粮铺赚钱自然是细水长流,而当铺只要朝奉掌柜不打眼,轻轻巧巧一年就能有不少的产出。可以说,当铺是主打,粮铺不过是个搭头。 不过,林母自然没那个好心,给贾政一只能生鸡蛋的鸡,叫他日后好过,实际上早就有了后手,不过是引而不发罢了。 得了好处之后,贾政自然是消停了下来,也不去账房支钱了,不过,家里都隐约说,林母从自个私房里头拿了钱补贴贾政,邢氏跟贾赦固然有些不爽,但是,老太太的私房,她乐意给谁就给谁,就像是荣国公太夫人,临终私房不就是全给了贾赦吗?这么一想,贾赦自然也就平衡了,倒是邢氏,一直念念不忘,暗自诅咒不已。 林母反正是对此没有任何表态,她依旧是按照平常的生活习惯,该如何继续如何! 贾政这人对于做生意什么的,一窍不通,他接手了林母给的铺子之后,被下面的人一撺掇,很快就将自个手底下的人安插入了粮店当铺里头做管事掌柜,都不要林母插手,没多久,就出了乱子。 粮店也就不说了,因为这原本就是史氏的嫁妆,史氏嫁妆里头有好几个庄子,每年收的租子里头多半不是银钱,而是粮食,这些粮食贾家如何消耗得掉,因此,除了一部分按照惯例储藏起来之外,其他的就是直接送到粮店里面按照市价出售,一直口碑不错,生意也可以。 林母只给了贾政粮店,又没给他铺子,不过公中也有不少田地,每年粮食也是不少,卖给谁都是一样卖,贾政直接叫人跟邢氏商议一番也就是了。 结果,贾政手底下的人却是嫌来钱太慢了,反正就是往稻谷面粉里头掺泥沙,临水,甚至是直接拿着原本库里的新粮跟官仓那边换陈粮乃至是霉变的粮食,处理一番就往外卖,自然赚得多。 然后问题就来了,有人家吃了霉变的米,坏了肚子,差点没送了性命,直接找上门来了,因为有心人的引导,直接找上了从衙门回来的贾政。 贾政何曾遇到过这种事情,在知道粮店居然卖霉米之后,人都傻眼了,那些下人狡辩说自个也是被蒙蔽了,并不知道是霉米,他也就信了,最后只得掏了一大笔钱,赔给了人家,然后又说以后不许跟官仓那边换陈粮了。 敢拿着官仓那边的粮食倒腾买卖的人又哪里是什么善茬,回头就折腾了一番,顿时,这个粮店也差不多是开不下去了。 贾政又没法子跟那些胥吏讲理,毕竟人家只是恶心你,你还抓不到把柄,报到顺天府去,那边也是拖拖拉拉,没个准话,最后只得自认倒霉,将粮店转手给了别人。 ☆、第57章 林母也没想到,贾政废物成这个样子,原本那粮店就是个添头,本来那边就是用来处置庄子上那些粮食的,因此,规模也不算大,林母听说贾政搞出来的那些事情之后,简直是瞠目结舌,最后干脆也不管这些了,至于庄子上每年的那些租子,随便找个差不到的粮店卖了,也就是少赚点而已,反正,林母在这一点上并不在意。 林母真正留的后手却是在当铺,贾政听了那些下人清客的话,将那里的活计掌柜管事差不多换了个遍,原本那边两个朝奉本来也不是贾家的家奴,而是在外头请来的,一见这当铺分明是易了主,干脆也不干了,直接辞了走人,然后就被贾政清客举荐的人顶了上去。 当铺的朝奉哪里是那么好干的,尤其讲究的是眼力,小的东西上打眼,自然没什么,若是在一些古玩字画之类的东西上头打了眼,那可就是大问题了。 林母不过是辗转找了个人出面,弄了两件赝品,做了点手脚,然后赎回的时候,就闹腾开来,说当铺将自个的古董给换掉了,揪着掌柜不放。 掌柜那边喊着这儿是荣国府的铺子,谁敢造次,那边林母安排的人立马就跳出来表示,自家绝不会仗势欺人,如果真是当铺的问题,哪怕,该怎么赔还是怎么赔,不会少了他们一个子! 结果,贾政这边又是吃了个哑巴亏,两件赝品,一下子赔掉了近万两银子,差点没将当铺的底子都给折进去。 毕竟,林母给他的铺子里头也就是一些基本的流动资产而已,库房里头那些死当的东西,该出手也都出手了,当铺真正值钱的其实还是原本那两个老朝奉,有他们的眼力在,自然能够低买高卖。结果,贾政才接手不久,就将人家逼走了,如今正在林母的另一家古董铺子里面做事呢。 贾政找来的人,多半就是半吊子而已,古玩这玩意,从来不是寻常人玩得起的,历代这方面的大家要么是出身富贵,要么就是家学渊源,比如说,世代都是干这一行的,其他人,就算是后天受到了一些培养,也多半只知道一些皮毛而已,因此,叫人给蒙骗了,也是正常的事情。 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林母给贾政的两个铺子都被折腾完蛋了,贾政虽说恼羞成怒,将那些下人都给撵回去了,但是这脸已经丢了,尤其,贾赦他是喜欢玩这些金石古玩的,在那些人口中听说了这事之后,很是找了个机会,将贾政嘲笑了一通,弄得贾政灰头土脸的。 偏偏这事贾政还不敢跟林母说,这个哑巴亏也就只能吃定了。 贾政不说,林母只当做不知道,反正对于林母来说,能够叫贾政倒霉丢脸,就算是丢了两个铺子,也不是不可接受的事情。因此,林母反正是再也不提贾政那边缺钱的事情了,贾政自个也不好意思再提。 不过,林母倒是听说,贾政将自个原来花钱买的一些字画还有古董什么的,卖掉了好几样,很不幸的是,他发现自个花大价钱买的不少东西,居然是假货,压根不值钱,弄得贾政很是憋闷了一阵子。 贾政倒了霉,林母很长一段时间心情都很好,弄得林黛玉三春她们都有些奇怪,毕竟,林母虽说平常的时候也是笑呵呵的,但是那样心情好得几乎是喜形于色,实在是少见,林母直接敷衍了过去。 秋天的时候,府里几个小院都已经完工了,林母叫三春各自挑选了一个,然后选了个好日子,让她们搬了过去,至于院子的名号,她们也可以自个选了,然后叫人镌刻了匾额挂起来。 几个小院格局差不多,顶多也就是位置上有些小差别,别的也就没多少差异了,因此,三春都转悠了一圈之后,各自挑了一个,还是住在一块儿,贾宝玉也跑过来凑热闹,先给史湘云挑了一个,他甚至想要自个搬过来,不过却叫林母给否了。 林母当时将这些院子弄得都不大,这会儿正好有理由搪塞贾宝玉,贾宝玉那些丫鬟婆子一大堆,他那边东西摆设也多,小院子根本住不下,总不能叫那些一等二等的丫头睡通铺吧!贾宝玉想来想去,东西好舍,但是一屋子的那些丫鬟却是不能委屈了的,最终只得怏怏地打消了主意。 有了新院子,还专门给史湘云留了一个,贾宝玉自然又是闹着要接史湘云过来,因此,史湘云真的过来了。 林母已经打定了主意,回头就让史湘云跟贾宝玉凑一块儿了,因此,也跟史家那边通了气。 林母说得也很坦诚,贾宝玉这所谓的生而异象,将来想要走仕途却是不容易的,而且他也就是个五品小官家的儿子,史湘云配给贾宝玉实实在在是低嫁了。只是,贾宝玉性子温柔体贴,虽说胸无大志,但是,正好也不会有什么麻烦,荣府将来也能保证小两口富足一辈子。 但是史家那边,对史湘云同样也是觉得烫手,史湘云毕竟是侄女而不是女儿,嫁得高了,人家也只会说他们厚道,归根结底还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若是低嫁了,自然得说他们刻薄自家侄女。只是问题是,史湘云这八字实在是比较硬,有着克父克母的嫌疑,一般的高门,能够选择的余地比较大,谁会选这样一个孤女。若是选个面上光鲜的,回头史湘云闹将起来,又是一场麻烦。 因此,贾宝玉算起来,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了,关键是史湘云自个情愿,又是亲戚,亲上加亲,到时候也赖不到史家头上。 因此,林母对那边询问了一下之后,史鼎史鼐两家商量了一番,觉得这的确是个挺不错的主意,也不会影响自家女儿的婚嫁情况,因此,算是跟林母有了口头上的约定。 不过,正式的文定什么的,还得等两个孩子稍微大一些再说,毕竟日后总归容易有些变数,到时候也有个缓冲的余地。 既然两家已经说好了,史家那边对贾家常常接了史湘云过去便也不多说什么了,毕竟,趁着如今年纪小,多亲香亲香,将来日子也好过,反正有林母盯着,总不至于有什么逾礼的事情。 王氏却是不知道林母已经跟史家已经达成了默契,要是知道的话,可就真的是坐不住了。 史湘云那边却是从自家婶娘那边听出了一些口风,这次到了荣国府,就颇有些不一样的感觉了。 黛玉对贾宝玉一直不冷不热,敬而远之,贾宝玉就算有点犯贱的心思,不过,三春捧着他,史湘云又哄着他,他自然也不会对黛玉有多少惦记,因此,史湘云对黛玉虽说觉得林母更加宠爱林黛玉,但是,只要林黛玉跟贾宝玉不凑得太近,史湘云也就没多少敌意了。 毕竟,史湘云是娘家侄儿家的女儿,而林黛玉却是自家亲女儿的遗孤,怎么着,也该是林黛玉更加亲近一些。史湘云确定了在贾宝玉那里,自个最重要,尤其听家里的心思,等到再大一些,就叫贾宝玉与自个订亲,那么,自然有了足够的底气。 史湘云并非真的是什么大大咧咧,看不懂别人眼色的傻大姐,实际上,她襁褓中父母双亡,跟着叔婶过日子,自然还是懂一些眉高眼低的,如今想着这些姐妹未来都是自个的大小姑了,如今也便着意交好,慢慢地,互相之间感情也变得好了不少,俨然亲姐妹一般。 林母瞧着,也觉得心中畅快了不少,虽说满心怨气,但是林母并非是非不分之人,她最大的愿望不过是让林家能够继续延续下去,其次才是报复贾家。 而贾家这边,虽说算起来也没什么无辜之人,但是,总归一些人跟这些牵扯不大。林母虽说庆幸自个能够重来一次,但是万一将来也有人有此机遇,因此报复到林家头上,那又该如何是好,因此,林母做的事情无非就是推波助澜,而不是横冲直撞,看着痛快了,实则后患无穷。 将史湘云跟贾宝玉凑一块儿的确也有林母的报复之心,不过,史湘云嫁给别人也没过几天好日子。她大概的确是命太硬,估计也就是贾宝玉这个所谓的有来历的能扛得住了。何况,她的确是对贾宝玉有意,未来就算是陪着贾宝玉同甘共苦,只怕也是求仁得仁。 至于贾宝玉,这人这辈子也就是这个样了,史湘云总比薛宝钗讨他喜欢吧! 林母相信因果报应,她自觉,自个如今所做的,就是给贾家这些人的果报,但是,她有的时候也会害怕,若是自己做过了,那么,这些罪孽会不会落到林家身上。举头三尺有神明,其他人不知道是自个取代了史氏,难道神佛还不知道吗? 因此,林母纵然想要痛痛快快地将当年对不起林家的人都收拾了,但是,看到黛玉在自个面前,每每都会很快清醒过来,她宁愿这般水滴石穿,顺其自然,也不想让黛玉看到自个的这一面,叫她也染上了这些凡尘罪孽。 林黛玉对此却是浑然不知,她再次收到了林如海的信,信上表示,林如海大概来年就能回京了。 ☆、第58章 林如海这一年很是不好过,盯着盐政的人实在是比较多,有的如同甄家一般,想要从盐政上头咬一口肉下来,有的却不过是想要抓住甄家,和甄家支持的那一派的把柄,总之,林如海只觉得自身群狼环饲,一个个都不肯让他安生。 原本林如海就是打算自个忍了,如今,林如海可不敢这样想了,反正他有渠道直接递密折上去,因此,自个遇到的事情,都写在密折上头,递了上去。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你做了那么多事情,上头不知道,那也是白搭。 何况,林如海不光是钓出了这么多的牛鬼蛇神,还的的确确在盐政上做了不少事呢! 林如海也是狠心,为了尽早回京,遇上刺客的时候,竟是生生受了刺客一下。林如海身体本来就不算好,虽说那一下不是什么要害,但是还是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按照大夫的说法,林如海如果再劳心劳力的话,只怕寿元无多。 林如海在折子里头很是大义凛然地喊着自个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是,但凡有点廉耻心的皇帝,在明知道臣子活不长的时候,还逼着人家为自个卖命,都是说不过去的吧! 何况,若圣人真的这般对林如海了,其他人又该怎么想,因此,圣人最终在派了太医过去,确定了林如海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之后,很是当机立断地派了人准备与林如海交接。因为林如海遇刺行动不便,稍微挪动也会有损身体,因此圣人更是降下恩旨,许就地休养至来年春天,身体好转之后,再进京述职。 林如海自然在折子里头感激涕零了一番,心里确实松了口气。 林如海的身体自然不是真的坏到了那个程度,却是林如海自个服用了秘药,让自个的脉息变得更加衰弱,看着也是有气无力。不过,这秘药却是当年林家先祖从一个神医那里得的方子,却是有着龟息之意,在一段时间内,让人的身体状况下降到一定的程度,然后可以在这个期间好生调理身体,在调理期间,却是忌讳耗费心力,需要少思少虑,等到秘药药效过了之后,反而有延年益寿之效。 这是那个神医开给林家那位靖远候的续命之方,后来虽说秘药方子留下来了,但是因为药材非常珍稀,林家又不想大张旗鼓,毕竟怀璧其罪,这等秘药,叫别人知道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因此,历经几代,这秘药近两年才算是勉强又配出了一份出来,林如海原本想着将这份秘药留给林黛玉,后来却是想着,若是自己没了,只怕以林黛玉的性子,再多的秘药也没用,这一次,就借着遇刺的机会,将秘药服了下去。 林如海这些事情自然是瞒着林黛玉的,因为担心往来书信中有什么泄密之处,在给林母的信里也没有明说,只说圣人许了他来年进京任职云云。 林母看到信上说林如海遇刺,就差点没晕过去,上辈子林如海也曾经遇刺,就是那一次之后,他的身体一日日衰败了下去,最终油尽灯枯。 不过,林母看得林如海说是如今已经将盐政交接给了圣人新任命的巡盐御史,林如海自个也就是顶着一个兰台寺大夫的官职,如今正在扬州别院里头静养。 林母仔细寻思了一番之后,大概就猜测出了林如海的作为,一边后怕,觉得林如海兵行险招,也不怕自个栽进去,一边又是松了口气。 林母当年也是林家主母,那秘药的事情也是知道的,当年她丈夫病倒,林家就打过那秘药的主意,只是一直到林如海他父亲不治而亡,里面有两味药,硬是没有配齐,想必这些年林如海肯定是将方子给凑齐了,如今算是破釜沉舟,挣出了一线生机。 林母想明白之后,就放下心来,见林黛玉一番欢喜的模样,林母也是露出了笑意:“玉儿这下可是放心了,再过几个月,你父亲就要进京了,到时候便可以父女团圆!” 林黛玉欢喜地点了点头:“嗯,我却是好久不曾见过父亲,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样了!” 林母笑道:“回头见到就知道了,你父亲肯定也是惦记着玉儿你的!这次你父亲进了京,肯定就是一直留在京中做官了,日后也省得再骨肉分离!” 林黛玉眼中顿时露出了期盼之色,在贾家固然好,林母对她比对三春都要亲近,林黛玉对林母也是极为孺慕,但是,终究这边是贾家,不是林家,林黛玉心思也颇为敏感,偶尔做客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但是长期客居,难免叫人有些不自在,贾府再好,也不是自个的家,如今想到来年就能父女团圆,林黛玉顿时只觉得天都变得高远了许多。 林母自然能够明白林黛玉的心思,这会儿也不多说,一边惜春却是说道:“林姐姐以后就要回家住了吗,我们会想念林姐姐的!” 林母笑道:“回头我经常叫人来接了你林姐姐过来便是了,反正你林姐姐的院子,就一直给她留着,到时候你们林姑父要是不许,就直接将你林姐姐藏起来,不叫你林姑父看见!” 三春都是抿嘴一笑,只道林母在跟她们说笑,不过,老实说,就算是林如海回了京,林黛玉只怕多半时间还是要住在贾府的,毕竟,林如海并无续弦之心,林黛玉需要一个女性长辈教导的话,林母就是最好的选择。 林母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琢磨了一下之后,发觉林黛玉管家的课程也该开始了。 林如海进京之后,虽说家中有管家管事,外院的往来,林如海也能做主,但是管家理事之类的事情,总不能一直就是交给家里的管家管事,难免他们会生出什么想法来。 因此,等到林黛玉回去了,这些总该能够上手才好。 林母这样一想,很快便说道:“你们几个年纪也不小了,再过几年,也得相看起来了!” 林母这边一说,几个女孩子都是红了脸,林母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本是理所当然之事!女孩子家,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什么女红针凿,其实都是小道,咱们这样的人家,风花雪月什么的,却是过不了一辈子的,总该学着管家理事才行!” 林母盘算了一番之后,便道:“以后学堂那边,功课减到半日便是,另外半天,你们就跟着大太太还有珠儿家的,先看着她们怎么做,等回头有些心得了,你们也学着上上手!别担心出什么岔子,都是自家人,就算有什么麻烦,也不打紧的!” 黛玉惜春也就罢了,黛玉是个比较清高的性子,对这种事情并不如何感兴趣,至于惜春,却是年纪小,对这种事情的意义也不怎么了解,听了之后,也不过是觉得有些好奇有趣而已,迎春探春却是惊喜不已,她们都是庶出,虽说嘴上从来不说,一向也就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整日里读书写字,跟姐妹们玩笑,到了林母这边,哄着林母高兴。实际上,哪有想不到自个将来的道理,只是女孩子家要矜持,平常不会开口就是了。 迎春探春最害怕的其实是贾家想要如同对待当年的元春一般,将她们送进宫参选,而不是给她们议亲。如今说到让她们学着管家,顿时都松了口气,只怕确实是想着让她们将来嫁个差不多的人家的,不是做人家正妻,学什么管家理事呢? 林母也懒得多想,迎春探春可以说是可怜之人自有可恨之处,迎春是自个太冷漠,探春却是太势力,林母犯不着跟两个不能自主的小丫头计较,何况,她其实不打算插手迎春探春的婚事,她们上头还有父母,自个这个祖母总是隔了一层的,至于她们未来如何,跟林母也就没有太大干系了。 至于惜春的事情,也是难办,惜春终究是宁府的人,林母养着她,却未必真的做得了她的主。 反正如今林黛玉要学管家了,那么,捎带上三春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至于史湘云,她愿意的话,也可以跟着,但是,她终究是史家女,这些出嫁之前的功课,自然得由史家那边教导。何况,史湘云巴不得多与贾宝玉多相处呢,贾宝玉听说几个姐妹除了读书,还要跟着邢氏和李纨学管家理事,顿时就有些不乐意。 贾宝玉最是烦这等事情,他自个缺不了这等富贵,反正想要什么,自有人送到他面前来,可是,他却是恨不得自个身边的女孩子,一个个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只知道陪他玩乐才好。 贾宝玉听说之后,就跑去磨着林母,林母直接说了,几个姐妹迟早要嫁人的,早学了将来出嫁之后就能用上,免得叫人糊弄了。 结果贾宝玉又开始发疯,说什么为什么要出嫁,大家长长久久都在一块儿不好吗? 林母只觉得越来越不耐烦,林母对贾宝玉本来就没有多少好感,原本不过是面子上装着,反正她说几句漂亮话就行了,如今贾宝玉却是牵扯到了林黛玉身上,林母只觉得厌烦无比,耐着性子跟他解释了几句,说了你母亲当年也是这般,你母亲若是不出嫁,如何还会有你呢?总之就是不松口,好在史湘云冒出来了,插科打诨糊弄过去了,贾宝玉很自然地在那里将史湘云当做心灵垃圾桶,絮絮叨叨了起来,史湘云却不觉得厌烦,反而将贾宝玉哄得很快笑灼颜开,两人乐呵呵地玩乐去了。 ☆、第59章 等到王氏发现自家儿子跟史湘云快要形影不离的时候,已经到了年根上了。 不是王氏不关心贾宝玉,实在是她无暇他顾,林母那边教训了她一通之后,勒令她要在腊八施粥之前准备出足够的佛米佛豆出来,好送到铁槛寺,水月庵,清虚观那边,施给那些冬日里吃不饱穿不暖的贫苦百姓。 尤其,林母拿着薛家薛蟠打死人的事情,很是冷嘲热讽了王氏一番,王氏差点没呕出血来,嘴上说什么,咱们这样的人家,打死个把人又怎么了! 林母直接就是冷笑,你打死自家的一个家奴自然啥事也没有,按照这年头的律法,顶多就是罚点银钱的事情,若是这个家奴罪有应得,更是连罚银都不会有,再不济,也就是叫人嚼舌说一声酷厉罢了!问题是,薛蟠打死的是什么人呢?那个冯渊可不是寻常的百姓,可是乡绅之家出身,什么叫做乡绅,准确来说,贾家在金陵,真要论起来,也不过就是乡绅一流。这样的人家,将人家的主人打死了,如何是什么小事。 林母说话很是不客气,直接就道,贾家可容不下一个拿人命不当回事的儿媳,她若是真这般想,那么,便是不顾贾家跟王家多年的亲戚关系,贾家也不敢要她这样一个儿媳了。 王氏最终自然是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在佛堂跪经祈福,加上贾政听说了消息,又是训斥了她一番,尤其贾政在有人刻意的引导下,发现了王氏整日里使唤贾环抄经,更是大发雷霆,怒斥王氏不慈不仁,王氏只觉面上无光,最终窝在荣禧堂后头的小佛堂里头,平常几乎就不冒头了。 贾宝玉也是个没心没肺的,林母说了王氏在佛堂跪经祈福,贾宝玉便也不多问了,也想不到去探望王氏一番。反正如今贾政不管他,反而将心思放到了贾环身上。贾环之前被王氏逼着抄经,他这个年纪,也不懂佛经的意思,反正不过就是照猫画虎,依着葫芦画瓢罢了,对于佛经里头的那些经义,那是一窍不通的,倒是写的字却是颇有些模样了。 贾政瞧了自然欢喜,担心这个庶子叫佛经给移了性情,不许他再沾惹这些了,然后就每天盯着他读书练字。 小孩子家,哪有天生喜欢念书的,赵姨娘又不是李纨,她也不懂什么读书不读书的,在她看来,贾环是荣国府的主子,将来自然能够分到万贯家财。何况,他要是想要做官,如同贾琏一样,府里头捐一个官就是了,何必苦读呢! 在赵姨娘心中,让贾环读书可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多出来的月例钱财,她对贾环也是这么说,如此一来,贾环这个年纪,如何明白读书的重要性。小孩子喜欢的自然是玩乐,被贾政逼着读书,自然是不怎么乐意的,只不过贾政一向严厉,贾环也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 最重要的是,贾环其实资质有限,真要算起来,比贾宝玉实在差远了,因此,老实说,效果不是很好。贾政也不是什么名师,并没有多少耐心,不免心中失望,越发暗恨贾宝玉不争气。 只是贾宝玉如今根本不能跟他提读书的话,一说到这事,他就能吓出病来,贾政再如何,也不能在死了一个贾珠之后,还拿贾宝玉这个嫡子不当回事,因此,难免有些灰心,因此,对贾环那边也松了下来,贾环简直是如蒙大赦。 王氏那边因为贾政对贾环的上心,因此,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时间关心贾宝玉那边如何了,只得变本加厉地折腾赵姨娘。赵姨娘也是无奈,王氏总能找到合适的理由,她一个奴婢提上去的贱妾,又能有什么办法,贾政一向摆着一副端方的面孔,只要符合规矩,不影响他红袖添香,他是不会多管的。 因此,王氏发现自个不过疏忽了一番,史湘云已经跟贾宝玉形影不离,府里头已经有传言,说是老太太那边已经跟史家说好了,日后的宝二奶奶应该就是云姑娘了。 王氏差点没气死,史湘云那个克父克母的丧门星哪里配得上自个的宝玉!对林母更是心中生恨,只是一时间却是无可奈何。这年头,女人能够依仗的无非就是娘家,丈夫还有儿女。 王家那边碍于王氏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很难在这种事情上为王氏撑腰。何况,王家人一个个还算清醒,并不会如同贾家那般,真将贾宝玉当做什么宝贝凤凰蛋儿,史湘云的出身,嫁给贾宝玉,那绝对是绰绰有余,王氏能找到比史湘云更好的选择吗?显然可能性不大!贾宝玉要是争气也就算了,偏生看贾宝玉的样子,就算有些才学,估摸着也是大器晚成的类型了,到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至于丈夫,贾政的观念从来跟王氏不一样,就像是王氏想要给贾珠娶一个嫁妆丰厚的勋贵之后,偏生贾政看重的却是李守中的女儿李纨,嫁妆没几个,还是个克夫的!何况,贾政从来不会明面上驳了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只要有个合适的理由,这事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儿子,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贾珠死了,贾宝玉年纪还小,能顶个什么事,王氏只恨不得将最好的都给贾宝玉,也不会叫贾宝玉多费半点心思。 元春如今更是差不多废了,在宫中空耗年华,王氏偶尔想起,恨不得痛哭出声。王氏当年深信自家女儿能做王妃,因此才忍痛将女儿送去参选,参加的还是小选,哪知道,最后各方角力之下,元春成了牺牲品,别说什么侧妃了,就捞到个女史的官位,这算个什么,这等低品的女官,在宫中一抓一大把,谁都能欺负一下,王氏虽说更看重儿子,但是元春也是她生的,哪有不心疼的道理,只是,除了心疼,她根本无能为力。 王氏不过是个五品的诰命,没有林母的带领,逢年过节连进宫给宫中的主子请安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有机会去见自个女儿了。以前的史氏,还会跟王氏一起往宫中送钱,疏通关系,好叫元春日子好过一些。换了林母,林母自然是巴不得叫元春自生自灭,最多过个几年,去求个旨意,将元春放回来,到时候,一个大龄的女子,无非就是找个人家低嫁,或者是干脆给人做填房继室的命。 王氏哪怕依旧相信元春的贵命,但是,想到女儿如今在宫中吃的苦头,王氏就是心如刀绞。 总之,王氏纵然心中有着千般的无奈,万般的想法,没人支持,她也是无可奈何,她这边才在屋里说了几句史湘云命硬的话,那边就被林母提溜过去训斥了一番。王氏想要叫下人传播点流言什么的,但是,她如今明显失势,哪怕老太太依旧宠爱贾宝玉呢,但是,贾宝玉明显更亲近史湘云啊,自古以来,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事情比比皆是,谁知道媳妇跟老娘起了冲突,贾宝玉更倾向于谁?说不得将来就是宝二奶奶当家呢,何苦这时候就把人给得罪了呢? 因此,王氏这边暗示了下去,下头的人嘴上答应着,回头要么阳奉阴违,要么直接就跑到林母那边告了密,总之,王氏这边简直是诸事不顺。 而那边,薛家那边也过了一个凄惶不安的新年。 薛蟠是个傻大胆,虽说背了人命官司,薛王氏也是拘着他,不许他到处乱跑,薛蟠却也没什么畏惧之心,也没什么后怕之感,依旧大大咧咧,嘴上连个把门的都没有。 薛蟠之前见SE起意,将英莲给强买了回来,英莲的确好相貌,但是,因着她的缘故,导致薛蟠吃了人命官司,无论是薛王氏还是薛宝钗,对英莲心中都是没什么好感,有着迁怒之心的。虽说明面上母女两人都很和气,但是英莲从小被拐卖,最是能够感受人心好恶的,因此,难免有些战战兢兢,畏畏缩缩。 薛蟠自然觉得不甚痛快,何况,他又不是什么能够从一而终的性子,不可能就守着英莲一个人,觉得英莲无趣了,自个又不能出去,便又叫下人请了当地有名的戏子或者是当红的花娘上门取乐。瞧着英莲连薛蟠也守不住,薛王氏跟薛宝钗只有更瞧不上英莲的,要不是薛蟠还算是稀罕她,母女两个恨不得将这个祸根再远远给卖了。 薛蟠倒是能吃能睡,虽说拘束了一些,但是依旧没心没肺,玩得痛快,但是,人在外头,哪有家中方便,临近新年,便是那些穷得叮当响的苦力,也要回家团聚,结果他们母子三人却只能在客栈中停留,虽说对外有着合适的理由,但是,外头难免有人嚼舌根,毕竟,这年根上,就算是离得比较远,也该加紧赶路,回家团聚才好,谁像他们这般,不慌不忙,还在客栈长留的,这里头自然有些叫人恼火的猜测。 薛王氏终究是女流,也沉不住气,只有再写信询问贾家王家事态如何,心中惶急不安。而薛宝钗这边也是无奈,她既然是顶着小选的名义进京,自然是在内务府那边已经挂了名,若是在外头耽搁太久,难免有些妨碍,薛宝钗却是有着青云之志的人,一心想着进宫,将来好做人上人,因此,虽说面上不显,实则心焦不已,结果胎里带来的热毒又犯了,不得不取了一粒冷香丸才压住,对着薛蟠,心中又是亲近又是怨恨,原本颇有些圆润的身量也有些消瘦了下来。 ☆、第60章 而王子腾那边,这会儿其实已经找通了门路,依旧找的是贾雨村。 贾雨村在京中赋闲了一阵日子之后,就在甄家的举荐下,先是在六部混了个差不多的职位,如今正好轮到金陵知府任期将满,甄家那边直接使了力气,将贾雨村送到了这个位置上。 甄家也是金陵大户,跟贾王史薛四家也是相熟的。甄家原本也算不得煊赫,开国的时候,落后了一步,最终也没混个爵位,甄家那位老祖宗另辟蹊径,直接就想办法进了内务府,虽说听起来不好听,那就是跟皇帝的家奴没什么区别。 但是内务府这种地方,最是油水丰厚不过。毕竟,所有给皇帝乃至整个宗室准备的东西,都得在内务府过一次手。别说对那些偏远的宗室,不得宠的皇亲,即便是皇帝,内务府也是习惯于糊弄的,什么一个鸡蛋一两银子,一条裤头补一下就要几千两的事情,从来都是有着悠久历史的。 甄家真正发家,就是从内务府开始,那位奉圣夫人原本自家丈夫也有个小官职了,虽说没能给她求个诰命,不过也是官太太,结果圣人那会儿宫中连续好几个皇子公主出生,内务府那边一时半会儿凑不齐生辰八字还有各方面都符合要求的乳母,当时奉圣夫人的公公正在内务府任职,那时候,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就将儿媳妇送进了宫。 时也命也,奉圣夫人得以侍奉当时还是个寻常皇子的当今圣人,又陪伴着圣人渡过了很长时间比较艰难的日子,当今后来直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言道:“此乃吾家老人!”从此奠定了奉圣夫人超然的身份。 甄家那些年在内务府经营,也就是那时候,就跟贾王几家搭上了关系,甄家后来能够一帆风顺,其实也缺不了贾王几家的帮忙,互相之间也曾有过联姻,虽说并非嫡支,但是勉强也算是姻亲了。 甄家如今卷入了夺嫡之中,自然更是得拉拢朝臣,原本就跟甄家有亲的人家自然也不会放过。 王子腾算是四大家族里头最出息的一个,甄家那边自然没漏过他,只是王子腾一向是个狐狸一样的人物,甄家那边若是没有切实的好处,王子腾反正就是滑不留手,既不明确表态,也不肯得罪。 因此,如今,甄家想着在金陵安插个自己人,因此将贾雨村送上了金陵知府的位置,妙的是,贾政那边被甄家说动,又见得了贾雨村其人,觉得他才学极高,又精于官场事故,因此,直接就口头上跟贾雨村联了宗。 如今贾雨村即将赴任金陵知府,薛蟠的案子自然也就落到了贾雨村手上。 薛家没了通政司的差事,自然是没有太大价值的,至于薛家的钱财什么的,甄家还真未必看得上,薛家真正的家财在于他们的生意,而甄家又不擅长这个,甄家扶持的那些盐商,手面可比薛家还要阔一些。问题是,薛家跟贾家和王家都算得上是亲戚,当然,最主要是王家,薛蟠是王子腾的亲外甥,这就很有价值了。 因此,贾雨村赴任之前,甄家那边就给了他暗示,让他到任之后,就将这个案子给结了,也算是给王子腾卖了个人情。同样,也是抓住了王子腾的一个把柄,日后若是王子腾想要翻脸,这事翻出来,王子腾也没好果子吃。 王子腾那边也不是什么蠢人,知道接任金陵知府的是贾雨村之后,心中就差不多明白,薛蟠的事情算是过去了。虽说有些头疼甄家这个人情该如何还,但是心里头却也有数,他却是不可能为了薛蟠这个外甥,将自家给赔进去的。 虽说心里有了底,就等着贾雨村去赴任了,不过,王子腾本来就有心给薛家一个教训,因此,并没有事先给薛家那边说,倒是叫薛家母子三人一个年过得很不是滋味。 林母在知道贾政竟是与贾雨村联了宗之后,也没有什么反应,反正这事不过是口头上一句话而已,又没有改族谱,落到纸面上,官府那边也没有记档,即便贾雨村胆大包天,做出什么连累九族的事情,跟贾家也不会有太大干系。再有就是,贾政识人不明,日后叫贾雨村反咬一口,对林母来说,只有觉得痛快的份。反正贾雨村不是自家儿子举荐的,那么,即便是有什么麻烦,也牵扯不到林如海头上。 这个年贾家依旧过得算不得热闹,最主要就是,少了贾琏他们两口子,没有王熙凤插科打诨,贾琏忙前忙后,难免清静了不少。 贾琏他们两口子在外做官,因为不过是七品的小官,也没有必要年年进京述职,等到三年任满的时候,再回京去吏部也就罢了。因此,夫妻两个不过是早早写了信,又命人将年礼送了回来。 贾琏如今在外头好歹也是个百里侯,一方父母,上头虽说还有上司,但是,府城离得远,人家也不会天天盯着你,因此,贾琏的日子其实还是比较好过的。 贾琏自然没有做官的经验,不过,这年头,谁天生就会做官了,很多读书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估计比那说什么“何不食肉糜”的也强不到哪儿去,不过,科举出头之后,照旧能够当官,多半也不会出什么岔子。尤其,他赴任经过扬州拜见林如海的时候,林如海直接找了两个师爷幕僚,塞给了贾琏。 有这两人从旁协助,贾琏自然没多久就上了手。在荣府的时候,他只能跟着跑跑腿,如今却能自个当家做主了,很快就享受到了其中的乐趣。他毕竟是大家出身,对于那些蝇头小利并不在乎,因此,自然不会如何盘剥下头的草民,再有,贾家本就是江南大族。虽说这年头有规矩,说什么官员不能在原籍任职,不过,金陵跟那边虽说不是一个省,却也离得不远。贾琏一开始觉得下头那些人不怎么顺手,干脆直接写信到金陵,从贾家旁支族人中挑选了一些人过去帮忙。 贾家族人那是什么样的德性,硬是以毒攻毒,将原本那些盘根错节的胥吏折腾得苦不堪言,最终只得老老实实低了头,不敢再阳奉阴违,跟贾琏作对了。 贾琏这一年考评虽说没混到卓异,却也混了个上等,自然是踌躇满志的时候。至于王熙凤,原本在家的时候,只有她捧着别人的道理,下头那些婆子当面捧着她,背地里头却是多有嚼舌的。如今,当地的那些乡绅大户,还有下头小官小吏家的女眷,却是争先恐后地讨她喜欢,王熙凤很是享受了一番众星捧月的味道。 虽说那边比起京城,根本就是乡下地方,并不如何繁华,消息也算不得灵通,但是夫妻两个都觉得颇有些得意之处,自然都生出了乐不思蜀之心,与其在荣国府那边伏低做小,不如自个当家做主呢! 夫妻两个虽说原本因为之前的事情生出了一些龃龉,不过,如今王熙凤也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了,自然不会去插手那些不该插手的事情,免得耽误了贾琏的前程。她本身是极为能干,长袖善舞的性子,又善于持家,将他们手头的产业打理得妥妥当当,着实是贾琏的贤内助,那边的官员知道了王熙凤的作为,都是对贾琏颇有些羡慕嫉妒恨的,毕竟,这么能干又很拿得出手的媳妇可不多见。 贾琏对王熙凤自然也是颇有情谊的,如今王熙凤这般,两人感情竟是如同当年新婚时候一般,好得蜜里调油,腊月的时候,王熙凤只觉有些肠胃不适,胃口不开,找了大夫一摸脉,竟是怀上了,叫贾琏喜得跟什么似的,正好也到了送年礼的时候,因此,直接又写了一封信报喜。 林母盘算了一下时间,王熙凤怀的大概还是那个小名叫巧姐的丫头,林母对巧姐可没多少印象,王熙凤很少带这个孩子出来。不过,哪怕是为了看到王氏那个俨如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林母还是很大手笔地叫下头准备了一大堆的东西,什么补品衣料,送子观音,百子千孙图,百子帐什么的,几乎装了半船的东西,大张旗鼓地送了过去。王氏急得干瞪眼,一方面担心王熙凤生出个儿子来,大房有后,另一方面,又是暗恨林母竟是这般大方,给了贾琏夫妻两个那么多好东西。 再有,就是贾琏送来的年礼,给贾赦夫妻两个的还有给林母的,都很是丰厚,然后给三春黛玉的却是差不多,黛玉甚至还多了两样,毕竟,贾琏在江南那边,的确是受了林如海不少照拂。至于给二房的,却是只能说是过得去了,看着中规中矩,没什么差错,但是却也算不得用心,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敷衍了。 即便是贾政都能看出来,这礼单上的亲疏之分,何况是王氏,王氏怄得不行,当着林母的面,就忍不住说了几句酸话。 林母当时脸色不变,嘴上却是看着轻描淡写,实际上却很是打了王氏的脸,王氏虽说不算什么聪明人,但是也听出了林母的言外之意,更是恨得咬牙。看着贾宝玉还一副没心没肺,还在那里缠着林母,问凤姐姐什么时候回来的样子,王氏陡然生出了一些灰心之意来。 ☆、第61章 春暖花开的时候,林如海终于进京了。 虽说进京之前,林如海已经命人打扫修缮林家的老宅,但是,林如海并没有直接回自家老宅,甚至就是直接在驿站歇了一宿,一大早就直接进宫面圣。 为了不叫人看出来他身体已经大好,林如海甚至直接将许多头发给染白了,看着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不过,他本身身材清瘦,因此,并没有多少颓丧之色,反而还是颇有些精神。 圣人见得记忆中风采卓然的林如海,如今头上已经有了不少白发,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血色,虽说依旧长身直立,并没有什么佝偻之感,但是还是由衷地感觉到,他已经不年轻了。 圣人跟贾代善差不多同龄,几乎是林如海的父辈,如今见得林如海如此,心中顿时生出一些怅然之意来,对着林如海也是缓和了许多,这边林如海才叩拜下去,便命认赐座。 林如海谢了恩,这才斜签着在锦凳上坐下,老实说这样其实很吃力,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也没这个胆量真的当着圣人的面大咧咧地就坐下来,毕竟,这会儿早就不是宋朝之前君臣坐而论道的时候了。 圣人自然不会在意臣子到底是个什么感受,起码坐着总比跪着强吧!见林如海坐了下来,这才叹道:“数年不见,爱卿却是辛苦了!” 林如海赶紧说道:“为圣上尽忠,为朝廷效力,是臣的本分,臣不觉辛苦!” 圣人脸上露出了笑意,说道:“爱卿的功劳,朕都记着呢!” 林如海又是谦逊不已,这般君臣相得了一番之后,这才进入了正题。 扬州数年,林如海对江南的情况自然是非常了解的,这会儿圣人问起,林如海心中快速组织了一下语言,就对着圣人缓缓道来。 江南情况很复杂,那边原本是太祖的龙兴之地,甚至当年太祖想要定都金陵,金陵如今依旧还有个名号叫做应天,只是那时候有人进谏,表示金陵虽说是几朝古都,龙气汇聚之地,但是因着有着一条长江作为天堑,历代定都金陵的朝代往往偏安一隅,并无进取之心,没有奋进之念,太祖当时觉得有道理,几番商议之后,才定都长安。 因此,金陵遗留了不少的开国重臣,如贾王史薛四家便是如此,还有不少豪族,未必是祖籍金陵,但是许多也是江南出身。 这些人家往往联络有亲,互相之间盘根错节,又有开国的功劳在,哪怕没了爵位,甚至是官职,在当地依旧是乡绅豪族,即便是官府也得给他们面子,因此,江南那边的地方官其实也不怎么好当。 尤其,甄家因为出了一个奉圣夫人,后来又出了个贵妃,有了两个皇子外孙之后,俨然变成了江南各大家族的领头羊。 圣人对甄家当年极为信任,后来又是顾念着奉圣夫人还有贵妃和两个皇子,以至于如今甄家已经是尾大不掉,圣人即便想要处置,也觉得有些棘手,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投鼠忌器。年纪越大,圣人也开始变得心软起来,他之前死的儿子太多了,因此,实在是不想为了甄家,将另外两个儿子也搭进去。 另外就是甄贵妃,甄贵妃这么多年一直圣宠不衰,自然不是因为什么容貌,论起容貌,三年一次大选,环肥燕瘦,什么样的美人没有,甄贵妃都几个孩子的妈,马上都要做祖母的人了,早就人老珠黄,但是到如今,圣人依旧经常往甄贵妃那里跑,可见甄贵妃却是早就被圣人放在了心上,而不是寻常的所谓宠妃了。在圣人心中,只怕除了元后,再也没有别的女人比得上甄贵妃。 因此,只要甄家没有真的谋朝篡位,圣人都下不了决心处置了甄家。 林如海也是聪明人,并没有死抓着甄家不放,只是客观地说了江南如今的情况,若说民不聊生,那是没有的。江南那边工商业和手工业都比较发达,即便土地兼并如今严重起来了,但是,没有土地的那些农户去给大户或者是一些作坊做工,有的做点小生意,日子总能过得去。 但是江南算是产盐的地方,盐价却很难平抑下来,盐商找着法子抬高盐价,背地里头贩卖私盐,私盐虽说里面杂质多,一升盐里头几乎有半升是砂石,吃着也非常苦涩,但是依旧屡禁不绝,毕竟私盐比官盐便宜不少。 林如海这么说着的时候,圣人看着不动声色,眉头却是已经微微拧起,林如海只是垂着眼睛,当做没看到,继续不急不缓地叙述。 林如海看起来并没有加入多少自个的感情倾向,实际上却是将该说的都说了,比如说,那些盐商生活奢侈,以斗富为乐,即便是当年的石崇王恺也只能望其项背,每年会花费大量的钱财打点权贵,逃掉的盐税很多就落到了权贵手中。 林如海没有明说什么权贵,但是,圣人自然心中却是有数了,江南那边每年流失的盐税不知多少,这些许多却是落到了几个皇子手里,圣人也觉得头疼,听得林如海说到这里,圣人就是不由长叹了一声:“却是为难你了!眼看着朕年纪大了,下面几个儿子一个个都坐不住了!” 虽说这是实话,但是林如海哪里敢接话,只是说道:“诸位殿下都是纯孝之人!” 圣人一笑,摆了摆手:“行啦,你们都是跟我打哈哈!也罢,便不为难你了,你这些年不在京城,只怕京中的情况也不怎么了解!如今回来了,先歇一段时间,回头朕对你另有安排!” “臣谢主隆恩!”林如海赶紧叩拜。 “跪安吧!”圣人有些兴味索然道。 “臣告退!”林如海也很是干脆,直接就告退了。 出了宫之后,林如海琢磨了一下,一边叫人先回去看一下林家老宅的情况,一边直接坐上了马车,叫车夫往荣宁街行去。 荣国府那边,林母也早早得了消息,林如海今儿个就会进京,想着他会先去宫中面圣,因此只叫人在街口等着,等着林家的马车过来就过来禀报。 林如海算是贾家姻亲中比较出息的一个了,除了王子腾,也便是他了。但是王子腾是武官,没有战事,没有军功的话,上升空间也有限,未来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呢! 林如海却是一榜探花出身,先是在翰林院做编修,后来进了御史台,做到了兰台寺大夫,然后更是兼着兰台寺大夫的职位调到扬州做巡盐御史,品级虽说不算高,但是,盐政何等要害的位置,唯有圣人的心腹才能担任这个职位。如今林如海回京,显然不是差事办砸了,反而得了圣人的不少恩典,可想而知,林如海进京之后,只怕还是要高升的。 因此,哪怕是贾赦这个一向缩在家里万事不管的,在知道消息之后,都得收拾了一下仪容,等着自家妹夫过来了。至于贾政,更是如此,原本贾政其实跟林如海关系更好一些,贾政自个也觉得工部不适合自己,还指望着这个妹夫能不能提携自己一二呢,因此,虽说看着依旧淡定,实际上,心中却是颇有些心焦。 最急的其实还是林母,林母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见过自家儿子了,虽说林黛玉也很好,但是终究已经是孙辈了,比起儿子来,还是隔了一层。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天底下不管什么人,都重要不过自己的儿子!因此,哪怕是林黛玉如果有了继母,可能会影响到林黛玉的生活,若是林如海想要的话,林母自然还是支持林如海再娶的。祖母和外祖母的区别,也就在于此了。 林母几乎已经记不清儿子的模样,印象最深刻的不是林如海的曾经,而是林如海最后病骨支离,油尽灯枯的模样,每每想到这一幅画面,林母只觉心痛如绞。 她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林如海,之前林如海遇刺,林母差点坐不住,恨不得不顾一切,直接去扬州看林如海伤成什么样子了!这会儿林如海回京了,马上就会来拜见自己,林母心中却是生出了一些不确定来,她自个如今可不是曾经那个林家老太太了,反而是林如海的岳母史氏,林如海日后要住在林家,不可能对着个岳母晨昏定省,也就是偶尔才能来见她一次,这叫林母一想,都觉得喘不过气来。 人总是贪心的,原本林母不过是希望林如海能够好好的,林家可以继续延续下去,但是时间长了,林母就想着能够跟儿子孙女尽享天伦之乐了,只是这事太过匪夷所思,林母压根不能跟任何人说,包括林如海在内,哪怕她心里再想,当着林如海的面,也只能当自个是岳母,这么想着,林母的心情顿时有些低落了下来。 林黛玉之前也是一直惦记着林如海,但是她却一直也注意着林母的神色,这会儿见林母神色不对,不由有些惊讶,连忙问道:“外祖母可是有什么地方不适?” 林母顿时回过神来,强打着精神,下意识地说道:“没什么,只是想着,若是你母亲还在,那该多好!” 这话一说,林黛玉也黯然起来,林母又赶紧安慰,心中却是开始怀念王熙凤了,就在祖孙两人互相安慰的时候,外面下人进来禀报,说是林姑爷到门口了! ☆、第62章 再次看到林如海的时候,林母几乎要潸然泪下。饶是强忍着,还是眼前模糊了起来,嘴唇哆嗦着,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林如海见得林母这般激动,心中也是一热,继而又是一惊,林母已经不年轻了,这个年纪,情绪太过激动可不是什么好事,见状赶紧上前一步,深施了一礼:“小婿拜见岳母大人,岳母大人安好!” 林母听得林如海一声“岳母”,只觉得耳边似有惊雷响起,一时间神智也清明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似悲似喜的神色,不管怎么说,还有机会再见到儿子,已经是邀天之幸,她之前实在是太过贪心了。 勉强压抑住心中的激动,林母直接上前拉住了林如海的手,扶着他起来:“这般多礼作甚,快进来,里边说话!” 林如海扶着林母,一群人簇拥着二人进了正堂,林母在中间坐下,看着林如海,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半天才叹道:“看着老了,瘦了,你这些年,真是辛苦了!” 林如海见林母说得真心实意,更是动容,然后脸上又是露出了愧疚之色:“小婿没能照顾好敏儿,实在是对不住岳母大人,还请岳母大人见谅!” 贾敏跟我能有多少关系啊!林母内心深处几乎要嘶吼起来,她与我的干系无非就是她是我的儿媳妇而已!不过面上却是叹道:“是敏儿无福!姑爷(说到这个词的时候,林母简直是有些难以启齿的感觉),这些年你的为人处事,我也是知道的,你并没有什么对不住敏儿的地方,敏儿有夫如此,也是有幸!” 林如海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来,见林母这般通情达理,更是感叹非常,然后又说道:“之前小婿就说过,敏儿虽说去了,小婿也无续娶之念,只盼着日后黛玉也平顺一世便是了!” 林母也是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我这个做岳母的,更是没什么好说的!罢了,这些事情,日后再提吧,这次进京,应该不会再走了吧!” 林如海有些谨慎地回答道:“圣人念我这些年辛苦,损了身体,给了我一段时日的假,让我可以休息一阵子,回头圣人自有安排,不过,大概十有八九会留在京城!” “这就好,这就好!”林母这回才算是真的放心了,也没有问大概会是什么官职,只是叹道,“江南那边如今却是多事之地,能够及早脱身,已经是大幸了!” “岳母说的是!”林如海也没有意外林母的敏锐,他其实对史氏也没有太多的印象,不过,当年贾代善便是这般,贾敏同样是敏达之人,由此也可以推断,史氏也不是什么只知道内宅琐碎的寻常妇人。 这边气氛正好,那边贾政却是有些耐不住性子了,直接试探着问道:“不知道妹夫日后会在何处任职啊?” 林如海原本对贾政其实印象不错,毕竟,贾政的外在表现真的很具有欺骗性,孝顺,爱读书,方正,这样的人,读书人多半不会讨厌他,不过,林母几次在信里表示贾政是个提不起来的,林如海原本还觉得林母大概是自谦,如今贾政这一句一问,就听得出贾政的急迫来了,林如海何等人也,立马就知道,贾政实际上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对一切都安之若素。 这也是难免的事情,原本的史氏,对贾政简直是偏心偏到咯吱窝里头去了,什么都惦记着二房,贾政的日子过得非常顺心,虽说仕途不如意,但是,也不过就是念着上头没有伯乐,不识他这匹千里马,很有些怀才不遇,孤芳自赏的感觉。 但是如今呢,林母似乎开始提携大房了,先是给贾琏捐了官,然后又是将管家的权利给了邢氏,他下意识地忘了自个那位大儿媳,没办法,李纨即便是管家,存在感也实在是太低了。而自家那位夫人王氏如今简直是难得露面,几乎快在府里头变成了隐形人。贾政因此也觉得,府里下人对自个态度也轻慢了许多,有传言说,自家大哥大嫂似乎是想要闹着分家,到时候,二房一家子都得卷铺盖滚蛋,这叫贾政生出了无比的危机感。 贾政表现得是个不通俗务的,实际上,很多事情,他心里门清。如今他在外头还算是比较有面子,人家看的自然不是那个工部员外郎的身份,工部员外郎一抓一大把,六部里头跟他位置差不多的,很多人连他们姓甚名谁都搞不清楚。贾政却在京中颇为体面,能够接触到的都是诸多权贵,若是没有荣国府的牌子,谁知道他是谁啊! 身份上的差距是一回事,另外就是家业的问题了,如今没有分家,一应开支都是公中的,若是分家了,以贾赦对他这个兄弟的情分,只怕给他个三成都算是不错了。而这三成里头,还不包括只给长房长子继承的祖产,这么一算,他能到手的还有多少,到时候,日子肯定不如现在这么舒坦了。 贾政不能直白地跑去找林母要她保证绝不分家,因此,希望的无非就是自个更进一步,这次林如海回京了,因此,心里头大概除了林母之外,就属他最为热切了。 林如海却很不习惯这样的贾政,贾政以前清高得不行,如今倒是这样了,不过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说道:“二舅兄看小弟也该知道,我如今这身体大不如从前了,圣人顾念,以小弟私信忖度,应该是入礼部,好歹清闲一些!” 贾政顿时有些失望,礼部就是个清水衙门,六部里头,除非遇到什么比较奇葩的皇帝,否则的话,礼部是最不重要的一个,很多事情都有成例,礼部官员也就是将那些成例找出来修改一下也就没什么问题了,因此,虽说清贵,实际上,能做的事情也很少。 林母却是看了贾政一眼,然后才对着林如海含笑道:“礼部是个好地方,许多事情不用沾边,我看你这两年只怕身体亏得厉害,正好好好调理一番!太医院徐太医最是擅长药膳食补,之前我请他给玉儿开了一些药膳方子,玉儿吃着很好,你这个年纪了,直接吃什么补药却是不好,也该吃点药膳什么的,缓缓温补一二!” “岳母说的是!”林如海又是谢了林母,这才笑道,“其实依我本心,恨不得直接对圣人告老的,只是圣人却是不许,如今正想着找个清水衙门养老了!” 林母假意斥道:“这话说的,别说我了,便是玉儿也要不依了!你怎么就算老了,若是你都老了,我这老婆子,岂不是就该直接进棺材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林如海含笑道:“岳母教训的是,是小婿失言了,小婿自然得长长久久地活着,还得看着黛玉嫁人生子,含饴弄孙呢!” 林黛玉一直在一边听着,没有插口,她看着林如海如今头上生出了白发,心中担忧不已,只是林如海精神尚好,林黛玉心中也稍有安慰,这会儿听着林母与林如海一问一答说得热闹,林如海突然说起什么嫁人生子的话,林黛玉耳根子都红了,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一边贾赦哈哈一笑:“到时候外甥女嫁了人,我这个做大舅舅的,一定给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 林母听得高兴,说道:“知道你是大财主,这就说定了,到时候你要是给得少了,我可是不依的!” 贾赦笑道:“母亲这话说的,儿子什么时候小气过了,不说妹夫对我家琏儿多有照顾,单说外甥女是敏妹妹的独女,我这个舅舅就不能小气了!” 贾赦听说王熙凤怀孕之后,整天惦记着大孙子,连跟姬妾胡混得都少了,他儿子眼见着争气,孙子也要有了,自家老娘也不整天偏着老二一家了,虽说依旧没住进荣禧堂,但是,如今大家奉承的也是东边小院,他哪有不快活的道理,这会儿自然表现得格外干脆。 贾赦这边表了态,贾政那边自然是不能不吭声的,他赔笑道:“这是自然的,到时候,我这边也有一份厚厚的添妆呢!” 贾赦那边冷哼了一声,他一点也不在意在林如海面前表现出自个跟贾政算不得和睦,很快笑道:“琏儿之前写信的时候,还跟我说呢,若非妹夫,他那个官也当不稳当呢,今儿个我可要好好敬妹夫几杯酒,妹夫可不要推辞啊!” 林母赶紧说道:“你妹夫身体才好一些呢,可不能多喝酒,你也是,多大年纪的人了,还不知道爱惜身体,整日里只知道胡闹!” 贾赦干笑了一声,不敢说话了,那边贾政见贾赦说到贾琏,也着急了,连忙说道:“妹夫之前还没见过我家那个劣子吧!”说着,直接将一直探头探脑,想要跟三春她们说话的贾宝玉提溜了出来,呵斥道:“又贼头贼脑干什么,还不来见一见你林姑父!” 贾宝玉被贾政这么一吓,顿时小脸就是惨白,哆嗦了一下,这才规规矩矩地上前给林如海行礼:“侄儿宝玉拜见林姑父!” 林如海见贾宝玉在贾政面前有些畏缩,看着却是仪表堂堂,形貌颇佳,只是却带着一些脂粉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含笑道:“快起来吧,果然是一表人才!”说着便从腰间摘下一枚玉佩给了贾宝玉,笑道:“一点小玩意,拿去玩吧!” 贾宝玉双手接过,又是行了一礼:“谢姑父赏赐!” 林如海顺口就说道:“宝玉似乎比黛玉大差不多两岁,如今读了什么书?” 一说到这里,屋里顿时一派寂静,贾政也是脸色一黑。 ☆、第63章 没了王熙凤,家里连个擅长插科打诨的都没有,因着林如海过来,所谓家丑不能外扬,因此王氏也从佛堂出来了。 王氏半点也没什么感激之心,这会儿听林如海这么说,只觉得林如海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给自家宝贝儿子难看,但是一时间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低眉顺眼地坐在那里不吭声。 林母见气氛有些尴尬,却是直接开口道:“宝玉年纪还小呢,他身体也弱,我老婆子也舍不得拘了他念书!” 林如海一听便知道,这个比自家女儿还大的侄子只怕是个顽劣之辈,顿时心中就生出了一些无语之感。 林家倒不是历代都有人参加科举,但是林家的家训就是子弟都得读书,读书哪怕不是为了做官,但是读书明理,因此,林家的子弟,一般五六岁就该开始读书了,家境好一点的甚至更早。 林如海之前拿林黛玉当做男孩养着,林黛玉六七岁的时候连四书都读过了,可见林家家风如何。 听林母这般说了之后,林如海虽说面上神情没什么变化,但是心中却有了一些计议,脸上依旧含笑,只是说道:“读书确实是一件辛苦的事情,贤侄既然身子不好,还是身子为重!” 王氏低着头,咬着牙关,几乎要咬得牙齿咯咯作响,只是这会儿大家都在说话,没人能听见而已。王氏最是听不得别人说贾宝玉身子不好,这会儿更是将林如海恨得到了骨子里,只是不敢吭声而已。王氏不是什么聪明人,但是,很多时候,她却是个识时务,而且很能够看清楚风向的人。 王氏当年因为王家势弱,需要得到贾家的提携,这才嫁给了不能袭爵的次子贾政,要不然,王氏好歹是统制县伯家的嫡女,可以选择的余地是挺不小的,嫁到寻常勋贵人家,怎么着也该是长子长媳的身份。 王氏一开始自然是不甘心的,嫁过来之后,很快就敏锐地发觉了史氏对长子的不满和偏见,对贾政的偏爱,因此,便开始着意逢迎史氏,即便是做了什么错事,只要很快求饶,又拿出贾政的旗号哭两声,那么,史氏就能将那些事情给遮掩过去。 但是如今显然,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王氏私心里头觉得是贾政实在是太废物无用,导致老太太对他失望透顶,最终干脆再次扶起了大房。 而对于王氏来说,这事就很悲催了,她如今是动辄得咎,王氏对那个原本用来装相,显示一下自己慈悲心肠的佛堂已经产生了心理以及生理上的双重厌恶乃至是畏惧,她不想再回到佛堂中,何况,若是一直被迫念经礼佛,她怎么能庇护自家的宝贝儿子呢?nm 因此,即便王氏心中不甘,也只能忍气吞声,还得想办法挽回老太太对自己的印象。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候,王氏这么清楚地发现,自个之所以能在家中这么风光,根本不是因为自个是什么二太太,又生了二子一女,相反,却是因为老太太用得着她,还想要庇护二房,如今,她想要拿回从前的一切,首先便是要讨老太太的喜欢。 如今老太太看着对林如海很是热络,那么,王氏就绝不敢在这个时候触林如海的眉头,因此,哪怕心里头都觉得苦的能拧出汁子来了,脸上依旧挤出了一个笑容。 林如海也是圆滑之人,很快转移了话题,直接就跟林母还有贾赦贾政说起一些家长里短来,气氛很快变得融洽了许多。林母多半时候只是含笑听着,偶尔才插一句嘴,林如海敏锐地感觉到了一种极为熟悉的意味,却是一时间根本想不起来,只是心中却是生出了更多的亲近之感,当然,仅限于林母。 毕竟,贾赦的性子决定了,林如海跟贾赦真的不怎么熟,邢氏虽说有意逢迎,却是个不怎么会说话的,贾政倒是想要跟林如海套近乎,只是,他对家里的事情一向不上心,一时间连话题都接不上,王氏也不是什么巧嘴,只是憋出了一个笑脸,但是言辞却是颇有些木讷的意思,有的时候说话都叫人觉得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便到了中午,自然得留林如海在贾家用饭,女眷坐了一桌,林如海与贾赦贾政还有贾宝玉坐了一桌,贾宝玉想要到里间女眷那一桌凑热闹,还打着伺候林母的旗号,结果林母直接来了一句:“你姑父难得来家,他却是诸般都通的人物,你该跟你姑父好生亲近,也好讨教一二!” 林母这话说的,哪怕是对林如海没有好感的王氏也得服气,听贾赦的意思,林如海很是帮了贾琏不少忙,若是自家宝玉也能被提携一二,日后就算不走科举之路,也未必没个好前程,因此,也是推着贾宝玉,叫他到外间坐去。 贾宝玉并非什么执拗之人,当着贾政的面,更是不好撒娇卖痴,只得委委屈屈坐在了贾政的下手,他对贾政有着很深的心理阴影,因此,看着极为拘谨,半点不见平时的机灵模样。 林如海何等之人,对贾宝玉更是有些瞧不上,看着倒是一副好相貌,结果竟是个有些软弱懦弱的性子,实在是叫人没法生出什么爱重之心来。之前似乎听说他在家极为受宠,也不知道怎么会养成这么一个性格。 林如海心中这么想,等到午后陪着林母单独说话的时候,就忍不住问了出来。 林母叹了口气,这才说道:“如海大概也是听说过这孩子含玉而诞的事情,这等祥瑞,哪里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受得起的,若非这孩子抓周的时候抓了胭脂,后来也就是一副跟家里女孩子差不多的性子,只怕咱们贾家都得给他陪葬了!” 林如海很快反应过来,顿时自觉明白了林母的苦心,唯有让贾宝玉真正成为了一个纨绔废物,才不会引起他人的忌惮,不至于为了那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祥瑞,闹得贾家阖家不宁。 当年林黛玉出生的时候,正是花朝节,林府里头也是有什么祥瑞的,只是林如海封锁了消息,要不然,哪怕林黛玉只是个女子,日后也是难得自由了。 林如海明白过来之后,对自家岳母更是佩服起来,不过他心中还是有些疑惑的,这会儿试探性地问道:“大舅兄如今可有什么想法?” 林母摇了摇头,说道:“当初为了那事,我也只能做一回恶人,压着他不叫他出头了,只是如今,瞧着圣人年纪大了,愈发念旧起来,何况,那位过世这么多年了,即便将来另立了太子,哪怕为着自个的名声,也该善待那位的后人!老大当年牵扯不深,却也没落井下石,好歹还算有个忠字,未来只要没什么大的差错,也就没太大问题了!” 林母若说在这方面有些敏感,那也是不足,不过胜在她有些先见之明,因此正好可以拿来糊弄林如海,林母对贾家的延续兴趣不大,如今这般,不过是找个合适的理由,继续打压二房罢了! 林如海一听,犹豫了一下:“那二舅兄那边?” 林母脸上露出了一个苦笑:“老二这辈子也就是那样了,亏得当年老国公临终给他求了个官位,毕竟这个官位是御口亲赐的,因此还算是稳当,不过,也稳当得太过了!我也不怕老二这辈子就这么下去,怕的就是他想干出什么事情来,偏偏能耐不足,叫人蒙蔽了,到时候反倒是罪过!如今这般,虽说是尸位素餐了,但是总比坏事来得好!” 林如海觉得林母这话实在是一针见血,她对贾赦贾政兄弟两个实在是看得太透了,这会儿不由说道:“岳母实在是高瞻远瞩,未雨绸缪,小婿佩服!”心里原本觉得贾敏冰雪聪明,一点就通的,如今跟自家岳母比起来,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林母再听林如海说这个岳母,心里头真是苦涩难言,不过还是叹道:“如今也就是这个样了,我们这样的人家,有着祖上的荫蔽在,只要不犯什么大错,上头总能容忍一些的!赦儿政儿这辈子也就是这个样了,往后到了琏儿,爵位也就差不多到头了,只是玉字辈里头,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出来谁日后能有多大造化,琏儿虽说还算是有些才干,终究不是科举正途出身,日后成就也有限得很!至于其他孩子,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却是管不得那么多了!” 林如海赶紧出言安慰,他也知道贾家的尴尬之处,林家之前也有这样的尴尬,说到底,还是后继无人,林如海如今也不需要贾家的什么提携,只要贾家不拖后腿就是好事了,他也没太多的野心,不过是想着自个好歹再撑上几年,总得撑到黛玉能独当一面,自个孙辈长成的时候,要不然,那真是闭上眼睛都不敢安心。 想到林黛玉,林如海琢磨了一下,便问道:“黛玉如今年纪也一日日大起来了,不知道岳母是否有什么打算?” ☆、第64章 林母一愣,继而笑道:“你也太过心急了,玉儿如今年纪还小呢,你若是不放心,如今也可以叫人帮着相看起来了!不是我不肯出力,实则我老婆子认识的人家多半是勋贵之家,这样的人家原本都是武将出身,原本为了子嗣之故,往往多有纳妾之风,倒不是说玉儿嫉妒什么的,只是,玉儿性子终究清高了一些,还是适合简单一些的生活!” 林如海讪笑了一声:“岳母说的是,却是小婿想差了!” 林母关心道:“这些暂时不急,只要你好好的,再过几年,以玉儿的人品相貌,不知道多少人要上门求亲呢!”说着,林母也笑了起来。 林如海点了点头,他之前的意思其实是想要再次确认一下林母没有亲上加亲的意思,这会儿知道林母没有这个想法之后,其实心里头是松了口气的,原本没见过,那是不知道,如今见到贾宝玉之后,就知道贾宝玉这样的却是配不上自个女儿的。不说什么不学无术了,根本就是个没什么担当的,日后或许一切平顺的时候,可以生活得很好,但是若是日后有了什么变故,贾宝玉要么就是如同乌龟一般缩在自个的龟壳里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要么,大概就会直接逃避,他如何忍心叫林黛玉一个人面对这样的生活。 林如海跟林母交换了一下想法,又跟林黛玉说了一会儿话之后,顿时轻松下来,林母将林黛玉教养得很好。自个的女儿自己知道,林黛玉若论起聪明才智,便是一般的男子也是远不如她的,但是相应的,林黛玉的性子颇有些多愁善感,又敏感多思,很多事情都喜欢憋在自个心里,如今却是开朗了不少。只有真正受到宠爱的女孩子才有那种无忧无虑的明媚神情,林母能够这般善待林黛玉,林如海事先还真是没有想到。 林如海终究是男子,而且也是林家之主,到贾家走走亲戚也就罢了,林家在京中自有老宅,去年的时候也已经派了管家来京中修缮了一番,如今正好可以住进去。 而林黛玉却是要跟着林如海先回林府住着,好歹叫他们父女团聚一阵子,等到林如海再次被授了实职,再接林黛玉过来,由林母抚养。 林母虽说能够理解,但是终究还是非常不舍,哪怕林如海说了,会经常带着林黛玉过来拜见,也不能叫她感觉舒服一些,不过还是强忍着不舍,送林如海父女两人离开了。 儿子孙女走了,林母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原本林黛玉在的时候,林母瞧着什么好,都会惦记着给一份黛玉,如今依旧保持了这个习惯,厨房新进上来的点心,林母吃上一个,觉得清淡适口,琢磨着符合林黛玉的口味,便要说一声给玉儿送过去,话一出口,就想起来,人已经不在贾家了。虽说可以叫下人做了送到林家,但是不在自个面前,总是不是那个味儿。 贾宝玉瞧着林母恹恹的样子,又假公济私出主意说要请了史湘云过来,林母也没有反对,因此,史湘云又带着丫鬟婆子过来小住了。 史湘云在林母身边的机会可不多,更多的时候还是跟贾宝玉在一块儿厮混,有的时候,依旧还和小时候一样,穿着贾宝玉的衣服,扮作小子的模样,在府里晃悠。 王氏看着只觉得眼睛里头都要冒出刺来,就在这个时候,薛家那边的信总算来了,说是他们过几日便会到通州,没多久就能进京了。 薛家年后又在路上蹉跎了好几个月,总算得了好消息。贾雨村上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薛蟠的案子给了结了。 贾雨村也是个谨慎的,他直接留了一手,不想让这事彻底解决了,因此,竟是搞出个荒谬的冤魂索命的说法来,叫薛家赔了一笔烧埋银子,然后就将案子给了了,然后写信给王子腾邀功,只说薛蟠的案子已经结了。 王子腾也不会细问,不管怎么说,已经领了贾雨村这个情,因此,也是出言给了贾雨村一些方便,巡视到金陵附近的时候,还在折子里头提了贾雨村,夸了他几句,有王子腾的一句评语,贾雨村这一年的吏部考评可就低不了了,要不然,岂不是说王子腾有眼无珠,看错了人? 薛蟠那边倒是知道了贾雨村的判决,不过他们一家子毕竟见识有限,最精明的薛宝钗倒是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只是她又不懂这些,毕竟,这年头的女子,一门不出二门不迈,能够知道的东西,连道听途说也说不上,一般也就是从父兄下人口中听说一些,自个在书上看到一些。薛宝钗看的书很多很杂,但是肯定不包括本朝的律法之类的东西,因此,最终也放下了这点疑虑,见薛王氏兴高采烈地命人打理行李,在当地采购一些东西,作为送给贾家诸人的表礼,又命人给薛宝钗选了绫罗绸缎,量体裁衣,多置办一些衣裳首饰,好进京参选。 一家子耽误了几日之后,虽说不至于日夜兼程,还是朝行暮歇,一路往京城而去。 王氏得了消息,立马去找林母,林母那会儿正有些意兴索然地听着几个婆子给她讲外头的一些趣事给她逗趣,听说王氏来了,便摆了摆手,说道:“让二太太进来吧!” “儿媳拜见老太太!”王氏进门先行了一礼,等着林母叫起之后才起身,喜洋洋地说道,“老太太,儿媳今儿个可得了好消息,我妹子带着她那双儿女,过几日便要进京了!” 林母一直惦记着林如海林黛玉,几乎快将薛家的事情给忘在脑后了,这回想起来,顿时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然后开口道:“可算是来了,他们这一路却是辛苦了,之前不是说了吗,将梨香院收拾出来给薛家住,梨香院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王氏赶紧说道:“老太太说的是,儿媳之前叫人去梨香院看过了,那边原本就一直有人打理,之前又修缮了一番,如今正好可以直接住进去!” 林母点了点头,说道:“虽说算不得多正经的亲戚,不过祖上也算老亲,也该好生招待一番!” 王氏被林母这不是正经亲戚的话给噎了一下,自个娘家妹子,怎么就不是正经亲戚了,不过却是不好反驳,只有赔笑不止。 “如今我老婆子年纪大了,家里的事情都是你大嫂子管着,这事你跟她说一声便是!”林母说着,脸上便露出了倦容,王氏还想要争辩一下,却见林母已经摆出了显而易见的拒绝意味,只得悻悻地告退,想到居然要去求邢氏,就一阵不乐意,转念一想,管家的还有自个的大儿媳李纨呢,因此,出了门便直接说道:“去找你们珠大奶奶过来,就说我有事找她商量!” 李纨得了消息,就是一阵憋屈。对王氏这个婆婆,李纨是没多少尊敬之意的,甚至还有些隐秘的恨意,贾珠过世之后,王氏迁怒李纨,若不是李纨还有些手段,又生下了一个遗腹子贾兰,李纨几乎要被王氏磋磨死了。饶是如此,李纨也是被折腾得不轻。 之前王氏被拘着念经礼佛,李纨又得了管家的差事,很是松快了一阵子,这会儿林如海进京,贾政以此为借口找林母求情,王氏才被放了出来,不过还是要求她要时常捡些佛米佛豆,抄些经书出来,好送到铁槛寺,给贾家祈福。但是,王氏总算是每日里有了大半日的空闲出来,这下,李纨就又得恢复原本伺候婆婆的日子。 王氏经过之前那一番,半点也没有被佛法感化的迹象,反而愈发左性起来,看着木讷不吱声,折腾起来,却是很要命。 这会儿得了王氏的吩咐,李纨眼神就是一暗,可惜纵然她是守节的寡妇,面对婆婆,依旧是强势不起来的,因此,不得不往王氏那边而去。 王氏倒是没有再折腾李纨,只是理所当然地吩咐道:“薛家过几日就要到京中了,他们家老宅还没来得及修缮,因此,会在咱们家住上一段时日,我已经跟老太太说过了,将薛家安排到梨香院那便,你回头安排一下,选几个小丫头还有粗使的婆子过去打理,日后就叫她们在那里伺候了!” 李纨顿时就是一愣,找人暂时过去打理倒是没问题,但是日后就叫她们在梨香院伺候,这样的话,却是不能直接从各处抽调过去,却是得重新选人进府了,自然得增加一些开支,李纨倒是没什么,反正不是花的她的钱,可是邢氏却是个悭吝的性子,一直觉得自家是袭爵的人,因此,一向在这上头看得极严,若不是担心丢了体面,甚至要将原本选进来的人再裁掉几个,之前知道老太太叫人选了丫头婆子又给几个姑娘补上的时候,就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很是抱怨了几句,那还是自家人了,如今却是要选人去伺候薛家这样的外人,邢氏能同意那才怪了。 李纨只得硬着头皮问道:“太太,选人伺候容易,只是这月例该从何处出呢?” 王氏顿时眉头一竖:“咱们家什么样的门第,还缺了这点月钱吗?你如今管着府里,这点主都做不得,这事我就交给你了,回头若是有什么差池,可要给我个交代才是!”说着,直接厌烦地叫李纨走了。 李纨心里暗骂了一声,见王氏那副模样,最终还是告退了,心里却开始琢磨,这该怎么跟邢氏说了。 ☆、第65章 出乎预料的是,邢氏那边虽说很是抱怨了几句,不过最后还是松了口。 贾家很多下人私底下说,邢氏不是什么铁公鸡,根本就是个糖公鸡,不光是一毛不拔,还能黏下点油水出来。 毕竟,邢氏说是官家小姐,真正算起来,也是小门小户出身,对于外头的很多事情那是门清,下面的人想要糊弄她简直比登天还难,弄得一些原本作为惯例给下人的油水都没有了,私底下很是怨声载道。 李纨或许还在闺中的时候,还算是慷慨大方,但是自从贾珠没了,贾兰却被一家子无视之后,李纨就将钱财看得很紧,等闲不肯有半点支出,因此,对刑氏的举动还是很赞成的,虽说自个不肯做恶人,却也一直默记在心,将来自有用得着的时候。 这会儿见刑氏思忖一番之后,竟是轻而易举答应了下来,不由有些惊讶,只是却是猜不出缘由。 刑氏那边理由其实也很简单,薛家豪富,邢家也是南方人,早就是听说了的,薛家到时候住到贾家,自个这个当家的夫人,他们能没有任何表示?如此,那么一点月钱也就算不上什么了,至于等到薛家搬走之后,那些人是撵出去,还是安排到别处去,那就不在刑氏的考虑中了,她可不是什么体恤下人的人。 薛家来的那日,风和日丽,春意浓浓,林母纵然对薛家人并无任何好感,也不能真的无视他们,因此,虽说没有亲自出迎,还是叫下头安排着薛家从侧门进府。 薛家正经是二房的亲戚,贾赦可不耐烦招待,直接找了个借口,压根没有露面,而薛蟠,直接被引到了荣禧堂,由贾政招呼。 不说贾政被薛蟠的不学无术弄得会心一击,薛王氏和薛宝钗的出场,差不多却是没有半点可以指摘之处。 薛王氏因为丈夫已经过世,自然穿着上头不能过于鲜亮,薛家虽说是商家,却是皇商,因此并没有多少需要避讳之处,也是可以穿绸着缎的。薛王氏的打扮,看似低调,实际上却是不着痕迹地显露出了薛家的底气。薛宝钗更是光鲜,天水碧的八幅裙子,缂丝的衫子,外头披着一身二色金的斗篷,脖子上倒是没有金锁金项圈,却也戴着一串五彩七宝璎珞,莹白如玉的耳垂上悬着一对莹润的明珠,足有小指大小,在阳光下透着淡淡的粉色。头上戴着的同样是配套的珠花珠钗,珠子都是一般大小,做工精美,都是一等一的南珠。 薛宝钗虽说一路辛劳,又有些担惊受怕,但是她天生丰腴,这会儿虽说消瘦了一些,依旧显得肌肤微丰,明眸皓齿,格外明丽。 硬是赖着要跟过来的贾宝玉顿时就看呆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情况下,女孩子总是比男孩子在心理生理上发育得要快一些,薛宝钗本来年纪就大了两岁,如今虽说是豆蔻年华的时候,却已经显得颇有些韵味了。相比较而言,史湘云一方面容貌上头略微欠缺了一些,而且喜欢扮作小子模样,比起薛宝钗来,自然差了不少。 史湘云在一边看着,一开始还没有察觉,很快就发现了贾宝玉的眼神,顿时心里头就有些酸溜溜的,不过,薛宝钗初来乍到,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却是暗自拧了贾宝玉一下,贾宝玉吓了一跳,很快反应过来,又对着史湘云赔笑不已。 王氏那边刚刚跟薛王氏姐妹冲锋,很是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了一番,这会儿回过神来,就见到史湘云拧资格宝贝儿子的场面,顿时差点没当场发作,心中对史湘云更是看不顺眼了,再一看薛宝钗,更是觉得哪哪都好,只恨不得立刻跟妹妹将薛宝钗与贾宝玉的事情给定下来。 薛王氏跟王氏寒暄了一番,又与邢氏互相见了礼,以往跟王氏通信往来,薛王氏只听说说贾家这边老太太虽说还是老封君,但是家里的事情已经是王氏做主理事,大太太分明就是个摆设。如今一看,却见邢氏却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倒是自个姐姐看着却比自个老了不少,看着眉眼间颇有些怨气郁气,顿时就知道,自个这个姐姐只怕也未必在贾家过得如何如意,心里头不由有些打鼓,是不是自个的决定做错了,就不该住到贾家来? 不过如今即便是后悔,也已经晚了,薛家在京城的宅子还没有修好,再好的宅子,若是没有住人,那么很快就会衰败下去,没多久就不堪入住了,虽说有留守的下人,但是一来留的人不多,照顾不来,二来,他们也只能守门看着库房而已,主子住的地方无非就是偶尔洒扫一番,却是不能自个住进去,因此,能照顾得自然也很有限。 何况,薛家对薛宝钗寄予厚望,毕竟,薛蟠是个不成器的,哪怕薛王氏心里安慰自己,儿子大了,成婚之后就懂事了云云,实际上心里也明白,薛蟠的性子早就定了,能不胡闹就要谢天谢地,烧香拜佛了,指望他能守住薛家的家业,发扬光大,可能性实在是没多少。 薛宝钗年纪还小的时候,薛家就下了大力气培养,为的就是希望薛宝钗能一飞冲天,薛宝钗自个也是如此,她如今想要进宫搏一个富贵,光靠着薛家的关系却是不行的,王子腾如今不在京中,王家虽说有势,却是鞭长莫及,可是贾家不同,听说贾家给家里的姑娘都请了教养嬷嬷,门第也颇为高贵,因此,薛宝钗想要顺利通过小选进宫,离不得贾家的帮忙。 薛王氏这会儿纠结非常,但是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依旧满脸笑容地与贾家诸人寒暄,这会儿便是问道:“老夫人可是方便,却是要拜见一番!” 邢氏得意地瞧了王氏一眼,这会儿直接就说道:“老太太早就听说你们过来,这会儿正在荣庆堂等着呢,还请薛太太与薛姑娘入内!” 王氏脸上神情简直可以说得上是狰狞了,她低着头,掩饰了脸上的神色,心中极为怨毒,既恨不给自己面子的刑氏,又恨不顶用的贾政,也恨林母,口口声声说着最疼贾政,结果到最后,却不肯叫贾政袭爵,以至于自己得低刑氏一头。 不过,很快王氏还是抬起头,含笑说道:“老太太早就说了,都是自家亲戚,早就盼着你们过来呢!一大早就在荣庆堂等着了!” 薛王氏笑道:“怎么敢劳烦老夫人久候,还请带路,这便去给老太太请安!” 荣庆堂那边,林母很快就见到了一行人,很快就与模糊的记忆对上了,这会儿安然坐在上首,受了薛家母女两人的礼,这才笑道:“可算是来了,这一路辛苦了!” 薛王氏笑道:“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到处查账,收拢了一下各处的生意,这才耽误了时间!” 这话说得,颇有些欲盖弥彰之嫌,贾家诸人都知道薛家一路耽搁的缘由,城府深的还好,不深的都低了低头,或是掏出帕子掩饰了一下自个的表情,薛王氏一瞧,顿时了然,不由有些尴尬,倒是薛宝钗却是一派安然。 林母只做不知,笑呵呵道:“听闻薛太太是想要送你家姑娘进京参选,可曾送了名录上去?” 薛王氏顿时舒了口气,陪笑道:“已经将名字报上去了,正等着上头的消息呢!” 不等林母说话,贾宝玉就先开口了:“姐姐花儿一样的人品相貌,怎么要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在家与姐妹们一块儿玩乐不好吗?” 顿时,整个屋子都是寂静了下来,林母横了王氏一眼,王氏也不知道贾宝玉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在怀疑是什么人跟他说这个呢,被林母这么一横,顿时也觉得委屈起来。 贾宝玉不明所以,接着说道:“大姐姐当初进去了,至今也不得回家,连点消息都没有,如何如今姐姐也要过去!” 不管怎么说,贾宝玉这番话并没有什么恶意,薛宝钗听了,看着贾宝玉的眼神也变得温和起来,她含笑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必定是要走这么一遭的,却是不由自主!” 贾宝玉顿时低了头,然后叹道:“这算什么规矩,不是折腾人吗?” 林母却是开口道:“这是祖宗家法,如何能变的!”然后又含笑看向了薛王氏薛宝钗母女,笑说道:“宝玉孩子心性,最是喜聚不喜散的,薛太太不要见怪!” 薛王氏怎么可能见怪,老实说,她一向溺爱儿女,也未必舍得让女儿进宫伺候人呢,因此这会儿笑道:“老太太言重了,宝玉一副和善心肠,我感念还来不及呢,哪里舍得见怪!” 林母笑道:“之前听说你们要过来,家里已经将梨香院收拾出来了,你们尽管住进去,若是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尽管开口,都是一家子亲戚,不必见外!” 薛王氏赶紧说道:“老太太一派慈心,我们一家子感激还来不及,哪里还会见外!”犹豫了一下,便说道:“至于咱们家在这边的一应花用,都由我家自出!” 王氏连忙说道:“既是自家亲戚,何必这般外道!” 那边邢氏正想答应下来,听到王氏这般说,顿时就是眉头一皱,正想要说王氏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就听薛王氏说道:“这怎么行,若是这般,我们可就不敢多留了,那样才是亲戚长处之道呢!” 林母笑道:“即是如此,那便听薛太太的便是!” ☆、第66章 招待了薛家母女一番之后,林母表示自个倦了,要去午睡片刻,让薛家自便,薛王氏与薛宝钗都很是知趣地告退了,跟着王氏去了荣禧堂那边。至于行李什么的,自有下人去梨香院安置。 荣禧堂作为正房,自然是荣国府最好的院子,一路雕梁画栋,各处的下人也颇为严整规矩,这又叫薛王氏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等着到了王氏那边,薛王氏心里头还有些疑惑,王氏自然是不乐意在薛王氏面前丢脸的,命人上茶之后,才对薛王氏叹道:“妹妹今儿个过来,也该知道我如今的尴尬之处!” 薛王氏赶紧说道:“姐姐这话怎么说的,不说别的,这荣禧堂不还是姐姐在住吗?” 王氏脸上露出一些自矜来,又叹了口气,说道:“妹妹你之前没来,又怎么知道我的苦处!自之前贾敏那短命鬼没了之后,老太太对我愈发不如从前了!” 薛王氏也是心直口快,这会儿不由脱口而出:“难不成是姐姐那小姑子临终跟老太太说了什么?” 王氏顿时有些尴尬,含糊道:“这倒不是,却是我之前管家,出了一些纰漏!”说到这里,王氏又有些恼火起来,王熙凤那些事情不也是一样做了,怎么那老虔婆竟是帮着王熙凤将那些事情遮掩了过去,反而轮到自己,却是疾言厉色,不肯通融了,她倒是不相信,老太太自个当初做管家媳妇的时候,就没有拿着公中贴补自家的私房! 薛王氏忽然想起来之前的事情,毕竟,王氏偷卖了不少祭田祖产,却是跟薛王氏那边串通了做的,这会儿不由明白了,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会儿安慰道:“老太太一直叫姐姐你们住在荣禧堂,看着对宝玉也是极为看重的,可见,老太太心里头还是向着你们的!” 王氏之所以还能够骗自己坚持下去,也是基于这些,这会儿脸上神情也是松缓了一些,然后看向了薛宝钗,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宝丫头如今真是愈发出挑了,这满京城的闺秀,我也见得多了,真没几个比得上宝丫头的!” 薛王氏脸上也是露出了一些小得意,嘴上却是谦虚道:“我家宝钗哪里比得上公侯家的小姐!”言下之意便是,除了公侯家的小姐,薛宝钗也即是输在了出身上头罢了。 王氏含笑道:“这叫什么话,我看宝丫头好得很,我们家的几个都是比不上她的!”说着,想了想,说道:“我之前嫁妆里头还有一套红宝石的头面,我这个年纪,却是戴不得了,正好给宝丫头用!”说着便叫人捧了一个檀木的首饰匣子出来,塞给了薛宝钗。 薛宝钗连忙道谢:“多谢姨妈厚赐!” “谢什么!”王氏笑道,“你是我嫡亲的外甥女,跟我自家闺女也没什么两样!” 说到这里,王氏脸上又露出了黯然之色,她叹道:“唉,我的元春进宫也好几年了,至今连个消息都没有,真是叫我这个做娘的,心里头惦记得慌!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叫人欺负了!”说着,王氏又是流下泪来,拿着帕子就开始哽咽起来。 薛王氏连忙安慰道:“姐姐,没消息才是好消息呢,元春那般好命格,说不得哪天,元春就是贵人娘娘了!” 王氏又是哭道:“我倒是宁愿元春嫁个平常的人家,做个正头娘子呢,也好过这么多年母女多年不得见面,她在宫中苦熬辰光,我这心里头,真是苦啊!” 薛王氏又是安慰不止,薛宝钗也是跟着安慰起来。 王氏好半天才止了哭声,又唤了人打水净面,取了面脂用了,掩饰了脸上的痕迹,这才说道:“让你们见笑了,自从珠儿没了之后,我就剩下元春与宝玉了,宝玉还好,毕竟在府里头,老太太宠着惯着,除了他老子严厉一些,一向就没有不如意的时候!元春却是早早就入了宫,至今一直叫我放心不下!” 薛王氏赶紧说道:“为人父母的,可不都是这样嘛!妹妹我也是一般的心思,宝丫头还好,从小到大,就没让我多费过心,可是我那蟠儿,那真是个混世魔王,简直是前世修来的孽障,没一刻不叫我悬心的!” 王氏说道:“蟠哥儿年纪还小呢,等再大一点,自然也就懂事了!正好我家还有个家学,都是族人还有亲戚在里头读书,蟠哥儿也是咱们家正经的亲戚,回头叫他进家学念几天书,收一收性子也便好了!” 薛王氏喜道:“那真是太好了,我正愁着蟠儿到了京中,没几个认识的人,怕他又是到处胡混呢,如今叫他去念书,哪怕只是多认识几个字,也好过四处闯祸!” 薛王氏压根不指望薛蟠读书上进,薛家的家主要读书做什么呢,会看账本,知道做生意,也就足够了,让薛蟠去读书,无非是希望在薛蟠头上套个笼头,怕他到处胡闹得罪人罢了。 王氏笑道:“妹妹这话实在是过谦了,蟠儿哪里是那样的性子,回头蟠儿再娶个贤良的媳妇,回头妹妹就等着享福吧!” “那就借姐姐的吉言了!”薛王氏也是笑起来。 姐妹两个又是说了一番话之后,王氏才说道:“妹妹你们远来辛苦,我也不多留你们了,你们先回梨香院休整一二,回头有空再来寻我说话便是!” 薛王氏当即应了下来,携着薛宝钗走了。 薛宝钗与薛王氏回了梨香院,薛蟠已经先回来了,薛蟠可是憋屈得不轻,贾政不管是真是假,那真是个道学先生,薛蟠生得粗壮,又不是那种憨厚的样子,反而显得傻大粗,贾政在那里随便问了几句话,就知道,薛蟠根本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只怕蒙学三百千都念不下来。又想到薛蟠搞出来的事情,贾政其实也不觉得打死人是个多大的事情,但是年纪这么小就这样,以后可不知道会如何了! 因此贾政与王氏夫妻两个也心有灵犀了一把,直接就跟薛蟠说,叫他回头去家学里头念书。 薛蟠提到什么读书,就觉得头疼,只是当着贾政的面,也不好反驳,毕竟,贾政是他姨父,若是换成旁人,只怕薛蟠碗大的拳头就要直接挥出去了。 饶是如此,薛蟠在贾政那里也过得很不自在,与贾政一块儿用了一顿饭,更是压根没吃饱,何况饭后又被贾政说教了一番,这会儿就着半温的茶水,胡乱往嘴里塞着点心,那点心是酥皮的,平常吃着都得小心一些,这会儿薛蟠胡乱往嘴里塞,顿时,渣子不停地掉了下来,显得格外狼狈。 薛王氏一瞧就心疼坏了,当即呵斥道:“人都死哪儿去了,怎地叫大爷就吃这个!”一说就看到香菱捧着托盘急匆匆走来,顿时就将火气撒在了香菱身上:“你怎么伺候的,没见着大爷饿着呢,不会光顾着自个吃了吧!”香菱一听就是吓了一跳,直接就低着头,差点没一下子跪了下来。 薛宝钗连忙说道:“妈,哥哥之前应该是跟姨父在一块儿用饭,香菱怎么知道哥哥竟是没吃饱呢!”薛宝钗深知薛蟠的德性,见薛蟠这样就知道,只怕薛蟠在贾政那里没讨到好处,一边说着,一边将正要请罪的香菱拉了起来。 薛王氏也反应过来,脸上挤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来,说道:“是我想差了,香菱,你先伺候大爷用一点点心垫垫肚子,这边再叫人拿了钱,去厨房叫几个菜过来!”然后又教训薛蟠,说道:“在你姨妈家里,怎地这般外道,都没能吃饱,回头岂不是叫人笑话!” 薛蟠心有余悸地擦了擦头上的汗,嘟囔道:“姨父实在是严厉得很,当着他的面,只顾着担心他考我了,哪里还有心思吃饭!” 薛王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阿弥陀佛,总算是有你怕的人了,之前你姨妈也说了,回头让你去贾家家学里头念书,省得你四处闲逛,又惹出什么事端来!” 薛蟠之前就被贾政说了一通,这会儿苦着脸答应了下来,心里却在琢磨着,回头如何逃了这件苦差,好出去玩耍。等进了贾家家学才知道,那些贾家的族人跟他其实是半斤八两,也没几个喜欢念书的,更是被那些族人刻意引诱,见识了更多东西,愈发往坏处走了。 薛家初来乍到,虽说梨香院也设了小厨房,不过,里头米面油盐倒是有,却是没有新鲜的鱼肉菜蔬,何况,这会儿下人们还在收拾整理东西呢,哪有空下厨做饭,他们对贾家也不熟,因此,直接拿了钱给原本拨到这里的那些粗使的丫头婆子,让她们去大厨房要一些饭菜过来。 为着薛蟠,薛王氏自然很是舍得,因此,给的赏钱很是不少,那几个丫头婆子得了赏钱,自然很是卖力,没多久就去大厨房提了一个满满当当的食盒过来,里头荤素俱全,羹汤皆有,又有一大碗绿莹莹的碧粳米饭,直接送了过来。 薛蟠在那边狼吞虎咽,薛王氏却是与薛宝钗一起,指挥着那些下人将行李安置妥当,又将原本准备好的,给贾家各房各人的表礼拿了出来,又按照之前看到的情况,酌情添减了一番。比如说邢氏,原本薛家那边以为就是个不得宠的大房夫人,哪知道如今正是她管家呢,还有李纨也是,因此,都往礼单里头添了几样,原本也没准备史湘云的份,如今也得按照三春的标准,给史湘云再添一份,再仔细斟酌了一番之后,才命人往各处送去。 薛家一贯做事仔细,便是庶出的贾环贾琮也没有漏下,也没少了贾政两个姨娘的份,给下人的赏钱也大方,因此,竟是刚进门,就得了不少人的夸赞。 ☆、第67章 薛家这边安定下来之后,薛王氏琢磨着之前王氏话里的未尽之意,便又去找王氏说话。 王氏也没有如何绕弯子,直接就说道:“妹妹,我也不拿你当外人,说什么客气话!之前宝玉说的话,你也是听到了的,我那元春进宫这么久,就是做着个女史,也不知道是好是歹!宝丫头我也看了,是个好孩子,我看妹妹你,对宝丫头也是千宠万宠的,怎么就舍得叫宝丫头进去伺候贵人呢?” 薛王氏叹道:“姐姐,我哪里舍得宝丫头去伺候人,她在家的时候,虽说说不上是吃金咽玉,但是,何曾吃过半点苦头!只是,我们家如今虽说还算是有些家业,蟠儿却是个不成器的,因此,也只能指望着宝丫头能够有个好前程,好歹提携一下蟠儿!” 王氏听了,心中就有了谱,又是说道:“想要在宫中有个前程谈何容易,妹妹,你瞧我家宝玉如何?” 薛王氏先是一愣,继而就是领悟了过来,谨慎地说道:“宝玉自然是个好孩子!” 王氏脸上露出了笑意,说道:“妹妹也是知道的,我家老太太对宝玉那是娇惯得很,之前就说了,日后要将这府里留给宝玉的,要不然,怎么就叫琏儿夫妻两个去外面任上了!日后宝玉得了家里的爵位,也委屈不了宝丫头!” 薛王氏顿时就心动了,犹豫了一下,便问道:“只是老太太那边?” 王氏赶紧说道:“这儿女婚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太太年纪大了,难免有些糊涂,妹妹你放心,回头我便跟我家老爷说了,然后将这事定下来!我最爱宝丫头的这性子,回头哪里还会亏待了她!” 薛王氏见王氏这般说,也是心中一喜,然后说道:“既是如此,那我就等姐姐的好消息了!” 薛王氏回去之后,就跟薛宝钗说了这事,然后说道:“虽说宝钗你这人品相貌都是顶尖的,偏生就输在了这出身上头,我一贯将你当做心肝一般,如何舍得叫你去宫中伺候人,你那元春表姐还是国公府的姑娘了,进宫也只好做个女史,之前尚且不能出头,往后只有更加艰难的,可见,进宫并非什么好主意!” 薛宝钗听着薛王氏这般说,虽说也觉得有些羞涩,不过还是说道:“姨妈真说了,日后是宝玉袭爵?” 薛王氏很是笃定地说道:“可不是嘛,之前你也瞧见了,老太太对宝玉是什么样的,你琏二表哥还是长子长孙呢,如今都避出去了,可见老太太的想法!宝玉那性子你也该看出来了,最是温柔不过,日后定然不会叫你吃苦受累的,你尽管等着享福吧!” 薛宝钗再有野心,再有见识,她接触到的世界也就是那么大,对于很多事情的了解也就是那般,被这么一说之后,顿时也是心中一动,然后又问道:“只是,那内务府那边?” 薛王氏笑道:“这算什么,回头报个病,或者是给上头打个招呼,走个过场也就没事了!” 薛宝钗虽说有着青云之志,但是自小娇生惯养的女孩子,家里也是众星捧月一般养大的,谁真的乐意娶伺候人呢?哪怕自觉以自个的人品相貌,进宫之后应该能有个好出路,但是,以她的身份,大概也就是给贵人做妾了,自然比不得做正头娘子舒心。 何况,贾家的富贵,她进门也就感觉出来了,虽说因为邢氏管家,家里的下人不像以前那样,三等的仆妇都是穿着绫罗的,但是穿戴也不算差,史氏留下来的好东西也多,不是自个的东西,林母也不心疼,常常倒腾着将库里的东西拿出来摆放,然后时不时地赏下去。 而王氏也不可能在自家妹妹面前露怯,虽说自己嫁妆缩水了不少,但是还是有些好东西的,自然也拿了出来摆放,如此,薛宝钗入目之处,虽说不至于寻常东西都能看出来历,但是从小跟着薛俭看账本的她,很快就能在心中粗略估计出那些摆设的价格。 何况,薛宝钗也不太明白爵位官职什么的,只觉得有爵位,那就是一等一的人家了,想着贾宝玉以后就能袭爵,日后自个怎么着也是可以凤冠霞帔的诰命夫人,何况,听说贾宝玉生来不凡,而且很是聪明,日后说不得能出将入相呢,这么一想,薛宝钗也就动了心。 林母自然不可能真的叫王氏和薛家如意了,不过面上林母却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这边王氏和薛王氏在给薛宝钗和贾宝玉创造机会,经常在一块儿,弄得史湘云有的时候都是心中含酸,很是仗着自个心直口快,讥讽过薛宝钗几句,薛宝钗却是个心有城府的,很快连消带打,将话头给圆过去了,弄得史湘云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里头,空落落的,好不难受。 而林母这边的应对也很简单,她直接给薛宝钗介绍了一个据说是王府出来的教养嬷嬷,原本伺候过郡主的,只是郡主出嫁,她却是舍不得离开京城,因此便告了老出府。哪知道家里兄弟却是容不下,干脆又准备重操旧业了。 林母这边直接说了,似乎上头有风声,要给几位公主挑选侍读才人赞善,薛宝钗这般相貌才学,好好准备一番,希望还是很大的,在公主身边多待几年,又不跟伺候那些后妃一般,等到公主议亲的时候,便可以出宫了,身份上头也能提上一层,对将来有好处。 别说薛宝钗了,便是薛王氏舍不得女儿吃苦,也动心了,在公主身边伺候,而且不是寻常的宫女,而是有品级的女官,到时候接触到的自然是公主皇子一流,若是运气好,叫哪个皇子看上了,岂不是好? 因此,薛王氏很是欢天喜地地接受了林母的好意,将那个教养嬷嬷迎回了梨香院。 王氏知道之后,脸色就有些不好,薛王氏都说了不要自家女儿参选,而是直接将薛宝钗许给自家宝玉,结果林母不过是找了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教养嬷嬷,就叫她这妹妹改了心意,难不成还想要让自家宝玉做个备选? 哪怕薛王氏后来解释说,是担心林母瞧不上自家宝钗,宝玉如今年纪也小,不急着议亲,正好叫宝钗趁着这几年多长点见识,有个女官的身份,也配得上宝玉,也没叫王氏感觉好一些,都是姐妹,谁不知道谁呢?心里头却是打定了主意,非将这事给搅黄了不可。 不说王氏如何琢磨着想要捣鬼,薛宝钗很快就开始跟着教养嬷嬷学了起来。 那教养嬷嬷姓何,她被请来之前,也是得了林母叮嘱的,知道这位宝姑娘是有着大志向的,心中虽说瞧不上,不过面上却不会表现出来。的确,宫里头是有风声传出来,说是要给几位正当年纪的公主挑选侍读,充作才人赞善,但是问题是,这种事情都是有成例的,公主与皇子不同,不会牵扯到夺嫡之事,因此,许多官宦人家,也是乐意让家中身份不算高的女孩子送过去,好提一提身价,日后高嫁一等的。 薛宝钗在这些人里头,可以说是毫无竞争力,何况,做皇子的,即便是再不得宠,也是见惯了美人的,薛宝钗虽说美貌,却也没到绝色倾城的程度,哪个皇子甚至是宗室,会乐意顶着个好色的名头,去要一个姐妹身边的伴读,这不是开玩笑吗? 因此,入了梨香院之后,何嬷嬷对于薛宝钗也无非就是教她一些行止规矩,按照何嬷嬷的说法,说是伴读,实际上,她进宫还是要去伺候公主的,哪怕许多端茶倒水的事情,并不都要她去做,但是总要学会才好。另外就是,见到什么人,行什么礼,还有宫中各个品级的人的服色佩饰什么的。 给公主选伴读自然不能如同选宫女一般,年龄上卡得很紧,薛宝钗本来就差不多快到年纪上限了,因此,自然得抓紧时间,课程定得非常紧。 那何嬷嬷虽说不是有意折腾,但是薛宝钗还是辛苦非常,尤其,薛宝钗原本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平常家里也未必多重视什么礼法,因此,光是各种礼节,就折腾得薛宝钗苦不堪言,几乎要花容憔悴,看得薛王氏心疼不已,薛宝钗却是硬凭着一股子心气坚持了下来。 何嬷嬷其实对薛宝钗并不看好,一般做公主伴读的,多半是一些差不多五品左右官员家的女儿或者是一些大家族旁支之女,也有的干脆就是一些大家出身的庶女,也就是她们,很多时候高不成低不就,因此需要提一提身价。 而薛宝钗身份低了点也就算了,偏生端庄太过,骨子里头却又少了一些矜持,而且太过精明,看着平和,实际上喜欢拿尖充大,若是她身份比较高,自然有的是人肯奉承她,问题是,她如今却是要去奉承别人的,哪个上位者希望下位者比自个更有范呢!薛宝钗这样的能讨喜才怪! 不过,何嬷嬷也没有多指点的意思,毕竟,薛宝钗看着会做人,骨子里头却是颇为自傲,对她这个教养嬷嬷看着尊重,实际上也是存着一些轻视之心的,她当年混过皇宫,出来之后给王府郡主做嬷嬷,见识的人多了,如何看不出薛宝钗的那点小心思,因此,自然也不会赋予真心,不过就是看着尽心而已,真正紧要的,却是不会跟薛宝钗说的。 ☆、第68章 薛宝钗每日里跟似乎永远看不到头的规矩奋斗的时候,自然没空跟贾宝玉联系感情了。 尤其,薛宝钗如今对贾宝玉未必有多少感情,无非就是拿贾宝玉当做一个备胎,人家如今心心念念的是天家的富贵,偶像是那位甄贵妃,贾宝玉如今还是一团孩子气呢,她如何会真的对贾宝玉有任何动心之处。 因此,贾宝玉跑过来找了薛宝钗几次,薛宝钗虽说也接待了几次,将人哄走了,何嬷嬷又在边上絮叨该学规矩了云云,贾宝玉又是大放了几次厥词,又说什么凡是嬷嬷都是不好的论调,气得何嬷嬷直瞪眼,回头薛王氏薛宝钗很是赔了几次罪,折腾几次之后,薛宝钗就尽量避开贾宝玉了。 而史湘云瞧着薛宝钗对贾宝玉这般敷衍,心中又是愤恨,又是得意,很快又想着法子将贾宝玉哄了回去。贾宝玉虽说有些犯贱的性子,觉得薛宝钗明明那般美貌,却一心想着进宫,实在是可惜了,只是,薛宝钗那边拦着不让他过去,贾宝玉也不是什么能持之以恒的人,时间久了,也就没太多兴趣了。 贾宝玉的兴趣来得快,一向也去得快,薛宝钗虽说是个美貌的大姐姐,但是大家也没说几句话,而且似乎言语也不甚相投,贾宝玉自然也就没了太多兴趣。 王氏心里头也对自家妹妹产生了恶感,哪怕薛王氏给出了看似合理的解释,但是在王氏看来,那就是薛王氏瞧不上自家儿子,心中更是生出了恨意。 王氏一开始的时候,对薛王氏自然是极为亲近的,毕竟一家子的姐妹,虽说并非同母所出,但是薛王氏却也是在嫡母膝下养大的,一向对她这个姐姐敬重有加,从来不会跟她争抢什么,一贯也是不如她的。 因此,王氏一开始,倒是真没有对薛王氏有什么坏心,想着让薛宝钗配给自家宝玉,也是打的亲上加亲的主意。没办法,王氏其实这辈子也过得挺苦逼,进门就在史氏的阴影下,虽说在别人眼里,她一直比长房的大嫂更得脸,张氏在的时候便是如此,邢氏更是如此。 但是,对于王氏来说,她真是各种不满意,史氏再偏心,也没能绕过贾赦,真的让贾政变成名正言顺的主人,她的几个孩子,刚出生没多久,就被抱到荣庆堂,在史氏膝下承欢,她只能在每日请安的时候过去跟儿女说几句话。等到后来,王熙凤刚进门,十几岁的丫头片子,史氏就绕过自己,叫王熙凤管家,虽说她将王熙凤那时候哄得团团转,但是权利在自己手上还是在别人手上,区别是显而易见的。 再有就是几个孩子的婚事,贾珠的婚事是史氏与贾政做的主,结果娶回来一个克夫的李纨,元春的事情,大家都深信元春的命格,即便是没能参加大选,也通过小选将元春塞进了后宫,结果元春没有如同王氏预料的那样,变成皇子侧妃,反而成了个不尴不尬的女官,她想要帮衬女儿一番,可惜史氏已经变成了林母,压根不想搭理宫中那位未来的贤德妃。 上头两个儿女的事情都是不顺,贾珠还死了,贾宝玉就成了王氏心中的宝贝疙瘩,眼见着小儿子的婚事,都要被老太太做主了,王氏坐得住才怪!大儿媳不贴心也就罢了,小儿媳再不合自个的心意,王氏都要怄死了! 虽说薛宝钗出身是差了点,不过是商家之女,但是在王氏心中,薛家一来是有钱,二来,薛宝钗是自个嫡亲的外甥女,日后自然是与自个亲,能够体悟她的心意。在王氏看来,自家宝玉简直是薛宝钗最好的出路了,若是叫薛家给薛宝钗议亲,只怕薛宝钗最后顶好也不过就是寻常的小官,比起自家宝玉差远了。 原本觉得这事是自个给自家妹子和外甥女的优待,哪知道在人家心里,自己儿子居然不是第一位的选择,王氏不觉得恶心才怪了!因此,王氏的心思自然也就变了。 当然,王氏依旧倾向于薛宝钗做自个儿媳妇,毕竟知根知底的,薛宝钗生得美貌,年纪虽说略大两岁,但是,女大二,金满罐,何况,年纪大才知道疼人,宝玉从小被惯坏了,难免有些孩子气,薛宝钗这样的,正好能够好好照顾他。至于史湘云那样的,成天缠着贾宝玉,要贾宝玉哄她的,王氏才不乐意呢!何况,薛宝钗只有成了自个儿媳妇,王氏这个做婆婆的,才能名正言顺磋磨她一番呢! 王氏如今的想头几乎可以说是恶毒了,她如今想着非要给薛家一个教训不可,薛王氏不过是薛蟠与薛宝钗两个,薛俭留下来的百万家财自然就落在两人身上了,原本王氏不过惦记着薛宝钗一份丰厚的嫁妆,毕竟,薛宝钗嫁到贾府是高嫁了,不说薛家的家财给薛宝钗一半吧,怎么着也该有个三成才行!如今,王氏想的可是薛家的全部家财了! 薛蟠本就是个惹祸的头子,回头稍微一挑拨,说不得又得折腾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少不得落个死罪,王氏深知薛王氏的性子,一向是个没什么主见的,到时候,自个稍微施展一番,还怕薛家的百万家财落到别人手上不成! 至于薛宝钗,若是乖乖做自个儿媳妇,照顾好宝玉也就罢了,若是不乐意,她也不真的休了这个外甥女,干脆让她变成侧室,另外给宝玉娶个名门闺秀,如此里子面子也就都齐活了。 王氏的妄想也没人知道,林母那边,本来也没指望着薛宝钗真的能够通过小选。不说别的,内务府那边第一关就过不去。挑选宫女从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多半要从良家子中选,比如说祖上三代没有犯事之男,没有被休弃之女什么的。 薛蟠的案子虽说了了,按道理,薛蟠如今在律法意义上已经是个死人,但是,他犯的事却是抹不掉的,上头就算是得了薛家的好处,也得提防着对头将这事捅出来,因此,薛宝钗顶多就是走个过场,就得灰溜溜地回来。 林母真正的用意不过是挑起薛宝钗的野心,在她知道了皇家人的尊荣之后,哪里还会看得上贾宝玉,只要她有一丝希望,都不会将目光放在贾宝玉身上。 林母并不介意给薛宝钗一个机会,有的人,只有让她爬得更高,才能跌得更惨。 薛宝钗就是如此,她聪明是有的,心机也不差,问题就在这上头了,她太聪明,太有野心,但是问题是,她并没有相匹配的身份和智慧。别看当年卫子夫一个歌女就能做皇后,问题是人家有个能干的弟弟和外甥,宋代那位刘太后,再嫁也能做皇后,做太后,连前夫家里都能公然照顾,但是问题是,人家有着足够的手腕智慧。 薛宝钗有什么呢,一个只会闯祸的兄长,还有因为出身商家,以至于已经被局限了的视野,这就几乎决定了她的前程。即便薛宝钗因为一些原因一时得宠,日后只怕上头也未必容得下她。 林母心中早就有了定计,因此,在对待薛家的时候就显得非常从容,并不显得亲近,也算不得疏远,薛家那边也是莫名其妙。林母要说对薛家没有多少善意吧,偏偏留了他们在府里,还给薛宝钗找了个看着挺靠谱的教养嬷嬷,若说对他们有多少亲戚之情吧,平常的表现,似乎也就是个面子情。 不过目前来说,留在贾家,对于薛家来说,没有什么坏处,反而很是抬高了薛家的身价,薛宝钗的前程可期,看起来,薛蟠似乎也变好了起来,不再像之前在金陵的时候一样,只知道带着一帮小厮下人出去横冲直撞,如今竟是经常跑贾家家学里头,也是早出晚归的,简直叫薛王氏喜不自禁。 薛蟠日子也过得不错,他出手大方,贾家那些落魄的族人巴结他还来不及,带着薛蟠吃喝piao赌,无所不为,弄得薛蟠几乎要乐不思蜀了。何况,贾家家学里面很有几个生得秀气的贾家远亲,每每对着薛蟠小意奉承,伺候得薛蟠乐得不知道东西南北。贾政除了让他进家学读书之外,其他的便一概不管了,贾代儒又是个老糊涂,如今代管的反而是贾代儒的孙子贾瑞,薛蟠给了贾瑞一点钱,那位就尽可能给薛蟠行方便,薛蟠的日子不滋润那才叫怪了。 薛家几乎每个人都对现状很是满意,因此,薛家琢磨着,在薛宝钗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前,哪怕是赖,也该赖在贾家的。 有了这样的想法,薛家行事就显得非常热情,出手非常大方,铺子里头有了什么稀罕的东西,总要给各房的主子准备一份,平常的时候,薛王氏除了去王氏那里,就是跑到林母那里刷存在感。 邢氏倒是挺乐呵,虽说王氏才是薛王氏的亲姐姐,但是薛家住在贾家,每次的表礼,邢氏的跟王氏的差不多都是平齐,有的时候,还显得厚了一些,当然,背地里头,薛家有没有贴补王氏,邢氏才不会多管。 邢氏总之是从薛家手里头得了不少好处,知道薛家额外给了梨香院伺候的下人一分月钱之后,邢氏虽说没停了那些粗使丫鬟婆子的月钱,却也直接削减了一半,这些粗使的下人本来一个月也就是几百个大钱,因此,一个月也花不了多少,薛家时不时地有东西送来,倒是叫邢氏的私房也跟着鼓囊了不少,她倒是恨不得薛家天长地久住下去了,因此,跟薛王氏极为热情,倒叫不明白的人觉得薛家不是二房的亲戚,反而是大房的了! 贾家这边明面上一团和气,那边,林如海的新任命也下来了。 ☆、第69章 林如海果然是进了礼部,平调为礼部左侍郎,三品的官,另外还有了二品的虚衔。礼部比起其他衙门来说,终究清闲许多,当然,实权也少了许多,毕竟,用得上礼部的时候实在不是很多。 不过,这并不代表圣人对林如海就不关照了,给林如海这么一个清闲的职位,正是圣人的关照,朝廷上下,没几个人不知道,林如海这些年在江南,实实在在是损了底子,还折了妻子儿子,如今不惑之年的人,看着都老了十几岁,头上头发都开始花白起来了,即便是与林如海并非相熟之人,见到了之后,也颇有些心有戚戚焉。 若是换个刻薄点的皇帝,就算不叫林如海在任上做到死,回头只怕也就是给个荣誉的虚衔将人打发了,甚至就要直接暗示你乞骸骨告老还乡了。林如海能够如此,不得不说,许多人心里都松了口气,回头大赞圣人宽宏,也给圣人拉了不少人心,倒是叫后来继位的那位回头多费了许多手脚,明面上大家不敢说什么坏话,但是私底下很多人都说后来那位刻薄寡恩,比不上前头上皇。 圣人这番作态,自然也有千金买马骨的意思,不过占便宜的是林如海,何况,林如海不光是得以做了礼部侍郎,而且也得了不少赏赐,算是酬他在盐政上的功劳。 林如海这般,贾家这边也是与有荣焉,贾政每日里都显得比寻常容光焕发了起来,甚至生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让贾宝玉娶林黛玉。 贾政还算是有几分自知之明,因此跑去找林母,林母顿时就是一阵皱眉,然后说道:“我自然是希望玉儿和宝玉好的,亲上加亲固然不错,只是,你媳妇却是不怎么喜欢玉儿,玉儿是敏儿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了,我能看顾她几年,日后与她在一块生活的无非就是丈夫公婆,后宅的事情,更是多半是婆婆做主,一个不喜欢媳妇的婆婆,能做的事情多了,玉儿那样的性子,我怎么舍得!” 贾政一听顿时哑然,他本来就对王氏产生了怨念,如今被林母这么一说,更是觉得,王氏这个妻子简直是一无是处,林如海三品大员,日后说不得还有进步空间,他那些同年同乡,如今在朝的也很是不少,若是林如海从妹夫变成了儿女亲家,他怎么着都能挪动一下位置,免得一直待在工部这边,多少年不能挪窝。 林母想了想,趁机对着贾政说道:“宝玉的婚事,如今我也有了主张,政儿,你觉得湘云如何?” 贾政先是一愣,然后犹豫了一下,问道:“云丫头虽说不错,只是终究没了父母,这命格会不会硬了点!” 林母暗中翻了个白眼,不过还是耐心地说道:“哪有这样的事情,我之前悄悄找了大师合了云丫头与宝玉的八字,正是天作之合,何况,云丫头虽说没了父母,但是史家一门双侯,她叔叔袭的正是云丫头她爹应该继承的爵位,所以,史家绝对是不会不管云丫头的,云丫头只会比史家其他几个丫头好,何况,云丫头的嫁妆也不会差!当年云丫头她娘也是大户出身,当年也是十里红妆,她过世之后,嫁妆就封存了,这些都是留给云丫头的,何况回头两家侯府能没有表示?宝玉的身子你也知道的,科举上头出头却是不容易了,总该有个得力的妻族帮衬才行!” 贾政听了,顿时也心动了,史湘云虽说父母双亡,但是终归是侯门千金,身后有史家撑着,将来贾宝玉哪怕是如贾琏一样捐一个官,有着史家的帮衬,也肯定能顺畅许多。这么一想,贾政便开口道:“宝玉的婚事,全凭母亲做主!”意思就是同意了这桩婚事了。 贾政这边表态了,林母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你媳妇终究是寻常妇人,见识短了一些,总想着薛家,薛家祖上也不过是个紫薇舍人,要不是跟咱们家祖上有些姻亲关系,也难跟咱们几家相提并论,自从之前薛家老家主过世了,终究是愈发不如从前了!虽说薛家那个丫头看着不错,不过却是小聪明,何况,三岁看到老,薛蟠这个年纪,性子早就定了,早晚是个祸根,真要是跟薛家那边结亲,回头岂不是连累了宝玉,难不成以后要叫宝玉给自家大舅哥整日里跑腿赔不是?何况,薛家那丫头,心大着呢!” 林母的话语显得格外意味深长,贾政顿时也领会过来,他虽说不怎么关注家里那些事情,但是也知道,薛宝钗如今正紧着学规矩参加小选呢,只怕人家根本瞧不上贾家,这么一想,贾政也有些愤怒起来。 林母点到即止,然后便道:“回头你跟你媳妇将这事说说,别教她钻了牛角尖,回头拧起来,到时候宝玉夹在中间,两头为难,也是不美!” 林母这般一说,贾政直接就说道:“王氏妇道人家,能有多少见识!母亲做主便是!”贾政也知道王氏的性子,只怕王氏看重的不是薛家是亲戚,反而是薛家的家财,问题是,谁家万贯家财,不给儿子,反而给女儿做嫁妆啊! 林母点了点头:“这等事情,总该叫她知道的,毕竟,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老婆子也就是在边上提个醒而已,其他的,还得你们商量着办!” 贾政赶紧应了下来,然后又跟林母说了一会儿话,便告退了。 贾政在外头不甚得意,在家却是容不得别人反对他的意思的,因此,得了林母的话之后,便难得去找了王氏,直接了当地跟王氏说道:“我之前与老太太商议了一下,回头便将宝玉跟云丫头的婚事定下来,他们两个青梅竹马,一向知根知底的,日后也不至于拌嘴胡闹!” 王氏简直是如蒙雷击,整个人差点没傻了,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宝玉年纪还小,怎么,怎么如今就定下来了?” 王氏说着,人也急了,几乎是口不择言道:“云丫头那克父克母的,怎么配得上宝玉?珠儿的婚事,我这个做母亲的做不了主,难道宝玉的也不行吗?” 贾政在王氏面前,素来是言出必行的,这会儿见王氏反对,顿时就皱起了眉头:“说什么胡话,云丫头怎么就克父克母了!何况,云丫头是侯门千金,宝玉文不成武不就的,日后就是个纨绔,配云丫头反倒是高攀了,怎么你还委屈上了?” 王氏恼火无比,不过还是保持了一线清明,强辩道:“云丫头只知道哄着宝玉玩闹,性子大咧咧的,一点也不稳重……” 话还没说完,贾政就截口道:“云丫头这会儿年纪还小,等到大了,自然就稳重了!我知道你看中了薛家的丫头,不过,我瞧着,薛家却是不妥,宝玉自个就是个胡闹的性子,到时候叫薛蟠带坏了怎么办!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回头我跟母亲商议一番,跟史家那边交换一下信物,回头等两个孩子大了,就将婚事给办了!” 说完之后,也不等王氏多说什么,贾政转身就走,王氏看着贾政的背影,几乎可以说是失魂落魄,什么时候起,贾政除非是有事,否则的话,都不会到她这里来了呢? 再想到,自个三个儿女的未来,自己都是不能做主,王氏只觉悲从中来,恨不得大哭一场。 大概王家的女人,天性里头就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性格,王氏从来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她一贯能忍,而且,手段也颇为阴狠,不过是几个转念,她心中就已经浮现出了不少阴私手段,到时候都能将这门婚事给搅黄了。 只是,如今的关键是,王氏手里头没人,这等事情,经手的人若是查出来,只怕是想死都难,还得连累家人,王氏当年的陪房如今几乎一个都不剩了,身边伺候的人对她来说,都是生面孔,一个个对她这个已经失势的二太太也不甚恭敬,想要她们为自己效力,王氏可不觉得自个能够付出足够的代价。 好在,贾宝玉如今年纪还不算大,史湘云比贾宝玉还小了近两岁,怎么着这事还有挺长时间的转圜余地,因此,王氏想清楚了之后,也便不着急了,她掐着佛珠,手上用力,竟是直接将一串佛珠给从中间掐断了,佛珠散落一地,王氏皱了皱眉头,直接就唤道:“将地上收拾一下,再拿一串佛珠过来,我要去佛堂念经!” 林如海那边要去礼部上班了,林黛玉再次被托付给了贾府。林黛玉回去一段时间,林如海发现,林黛玉的确学了不少东西,她本来就聪明,又跟着邢氏李纨看了一阵子她们如何管家,这年头,就算是大户人家,需要操心的也就是那些事情,就算是有些不同,也就是大同小异罢了。 因此,到了林府之后,林黛玉又找家里管家拿了往年的旧例一看,很快就上了手,对于府里的日常开支,人情往来已经是一目了然。林黛玉并非恋栈权势之人,不过是叫各人各司其职,跟林如海商议一番之后,每个月自个再查看一下总账也就行了。 林如海见林黛玉这般能干,更是喜不自胜,想着林母这般尽心尽力,林黛玉也该继续跟着多学一些大家主母该学的功课,因此,又将林黛玉送了过来。 ☆、第70章 薛宝钗来的时候,林黛玉不在,不过,贾家的消息,林黛玉却是一直知道的,林母有什么好东西都不会忘了林黛玉一份,就算是一样点心,都惦记着林黛玉跟林如海,用的就是原本伺候林黛玉的丫鬟,林黛玉自然会从她们那里得知一些贾家的事情。 薛宝钗的事情,林黛玉自然是知道了的,几个丫鬟对薛宝钗的印象不太一样,有的觉得,薛宝钗生得美貌端庄,性格稳重,平常挺温柔大方的样子。也有的觉得,薛宝钗看着温柔可亲,但是就是叫人亲近不起来。 又听说史湘云不怎么喜欢薛宝钗,不过薛宝钗忙着准备参选,也没空跟三春史湘云她们在一块儿,三春那边对薛宝钗似乎也没有多少想法,权当是个寻常的客人。 便是探春也是如此,薛宝钗虽说是嫡母的外甥女,问题是王氏失势,尤其自从薛宝钗在那里专心准备小选之后,即便是王氏,对薛宝钗的态度也不如原本亲近了,探春自然不会没事跑去奉承薛宝钗,即便薛宝钗再如何大度周到,对于探春来说,也是无所谓的事情。探春一向有着明确的规划和目的性,讨好薛宝钗,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她才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林黛玉难免对薛宝钗有些微的好奇,不过也仅仅是好奇而已,薛宝钗到贾家之前也听说过林黛玉在林母膝下教养,因此,也给林黛玉准备了一份表礼,林黛玉当时不在,直接送到了芳华院,后来被留守芳华院的春纤带到了林府,这便是林黛玉与薛宝钗唯一的交集了。 林黛玉过来,三春与她这么多年怎么着也有了点姐妹之情,史湘云虽说有些嫉妒林黛玉,但是林黛玉与她并无威胁,因此,跟林黛玉玩得也挺好,何况,还有个喜欢凑热闹的贾宝玉,因此,几个人直接借着这个为由头,各自出了点钱,准备了一席小宴,算是欢迎林黛玉回来。 本来这事也没薛宝钗什么事,毕竟,大家都知道,小选将近,薛宝钗忙着学规矩,几乎是足不出户,何况,薛宝钗跟林黛玉却是半点也不相熟,因此,大家也没想到给薛宝钗下个帖子,结果薛宝钗却做了回不速之客,不请自来了。 这也是难免的事情,薛宝钗也是早就听说了林黛玉的名声,不光是三春史湘云,还有在下人口中,林黛玉却是个清丽脱俗的人物,而且看着嘴上不饶人,实际上却是颇为宽厚大方,薛宝钗平常看着温和,实际上却颇为自傲,她自觉无论是三春还是史湘云,除了出身之外,为人处世,还有其他方面,那都是不如自己的,如今听那些下人的意思,竟是颇为推崇林黛玉,不由起了争胜之心。 当然,也有一个原因是林黛玉的出身,林黛玉的父亲是礼部侍郎,如今虽说不至于炙手可热,也是圣心在握的人物,薛宝钗既然有着青云之志,自然是想要结交一二的。因此,在听说林黛玉来了,又从下人那里知道,她们在荣庆堂前头的花园里头弄了个小宴,算是小别重逢之后的庆祝,薛宝钗虽说觉得没有请自己,就贸然过去显得有些唐突,但是,她最终还是没能按捺下趁机结识一下林黛玉的想法,因此,命人提了一些果子点心之类的,便直接往荣庆堂那边过去了。 听下人说薛宝钗来了,几个正在嬉闹的女孩子都是吃了一惊,史湘云一贯表现得心直口快,这会儿直接就说道:“她不是在梨香院等着进宫吗,平常对咱们爱理不理的,今儿个凑过来做什么!” 探春犹疑了一下子,还是说道:“终究她也是客,总不能拒之门外!” 迎春依旧沉默着不表态,一边惜春却是轻哼了一声,林黛玉也是掩口一笑:“早就听说这位宝姐姐了,之前也是人各有志,不好打扰,未能一见,今儿个既然有机会,自然是得结识一番的!” 史湘云嘀咕了起来:“她有什么好结识的!” 贾宝玉却是说道:“好久没见宝姐姐了,宝姐姐也是可怜,整日里被个老嬷嬷拘着,实在是不好!林妹妹,宝姐姐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你一定会喜欢她的!”史湘云听了贾宝玉这般说,又是斜睨了贾宝玉一眼,轻哼了一声。 林黛玉有些奇妙地瞧了贾宝玉一眼,叫自个就是林妹妹,叫史湘云云妹妹,叫薛宝钗宝姐姐,看样子,在贾宝玉心里,自个的确也就是个外人而已,这么一想,林黛玉心中一阵清明,整个人都显得轻松自在了起来,她面上也是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意,说道:“表哥这么说,我倒是真的好奇起来了!” 除了史湘云之外,大家算是达成了共识,因此直接便吩咐道:“请宝姑娘过来吧,重新收拾一桌席面出来,再添一副杯箸!” 薛宝钗带着贴身的丫鬟莺儿提着食盒款款而来,脸上笑得很是温和,仪态依旧端庄,这些日子的学习让薛宝钗几乎要将那些规矩刻到了骨子里,这一走过来,贾宝玉先是一呆,然后就是皱了皱眉,转过了头去。 而林黛玉也是一愣,也是感受到了一种不太协调的感觉。没办法,薛宝钗参加的是小选,那何嬷嬷自然不可能拿教导妃嫔公主郡主的礼仪来教导她,因此,教的却是宫中宫女女官的礼仪,问题是,薛宝钗身上的气质,却跟这些礼仪有些不合,乍一看没什么,再看就有些别扭了。何嬷嬷虽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但是,她也没有多说什么,总不能叫薛宝钗去学着下人的做派吧,到时候铁定会反弹,因此,何嬷嬷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压根就不管这个。 林黛玉只觉得见面不如闻名,不过面上却是保持了基本的礼貌,含笑道:“是薛家姐姐吗,姐姐来时,我却是不在,今儿个才得以见面!” 薛宝钗也是有些惊讶地看着林黛玉,薛宝钗虽说生在江南,但是体态略显丰腴,并非那种典型的江南美人,反而偏向于北方女子的体态,而林黛玉却是身姿窈窕,颇有些弱不胜衣之态,尤其林黛玉看着并不显得怯弱,反而自有一种自信风流的姿态,即便是薛宝钗,看着一时间也有些心折,心中产生了一些动摇之念,不过很快恢复如常。 薛宝钗含笑道:“听闻今儿个林妹妹到了,我却是不请自来,还请见谅才是!” 不等林黛玉说话,贾宝玉就凑了过来,喜滋滋地说道:“没给宝姐姐你下帖子,是我们的不是,还是请宝姐姐你原谅则个呢!” 史湘云脸都气得鼓了起来,不过没有当着贾宝玉的面发作,忍了气,却是说道:“往日里去寻宝姐姐,都在跟着嬷嬷学规矩,今儿个不用寻了,宝姐姐也就不用学了,真是古怪!” 薛宝钗面不改色,直接说道:“姐妹们难得一块儿小聚,再忙也不能错过不是!” 史湘云轻哼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拉着贾宝玉,不叫他凑近。 薛宝钗一来,之前那轻松自在的气氛也就没了,大家也就是围在一块儿,小声说着一些闲话,薛宝钗的确博学得很,你说什么她都能接上来,迎春本就不是善于言辞之人,说了几句道经被薛宝钗打了个机锋之后,也不争辩,自个拿了本《太上感应经》看了起来,薛宝钗也不觉得尴尬,又在那里跟探春说起了书法,探春在这上头的确是下了大工夫,这会儿说到得意的地方,不免有些眉飞色舞,又在那里遗憾那些名家真迹,甚至是拓本也是不易得云云。 林黛玉便是笑道:“我父亲这次回京,却是将家中那些书画都带了过来,前些日子晒书,我翻看了一下,里头却是有几件似乎是前朝的真迹,还有魏碑的拓本,回头借你摹写几日便是!” 探春不由大喜:“如此多谢林姐姐了!” 林黛玉笑道:“自家姐妹,客气什么!我与书法一道上,不过是粗通而已,借给三妹妹,也免得明珠暗投!” 探春也是一笑:“林姐姐这话却是过谦了,不说姐姐那一手簪花小楷,便是飞白书也是颇有功底的!” 两人说得热闹,一边惜春也闹着说自个之前瞧着前人的花鸟图,自个画了一幅画,说是自个的字却是腕力不足,想要林黛玉给自个题个字呢! 薛宝钗这边被冷落了下来,心中自然是有些不乐意的,尤其看着史湘云在一边与贾宝玉窃窃私语,时不时瞄自己一眼,似乎在嘲笑自己一眼,顿时就有些沉不住气了,开口道:“咱们女儿家,平常读读书,写写字,算是多点见识,不过真要说起来,针凿女红才是本分,却是不好本末倒置!” 这话一说,一下子又冷场了,史湘云头一个恨不得跳了起来,她最恨的就是这种论调,在史家的时候,就是这般,要说她婶娘如何苛待了她,也不能这么说,她那几个堂姐妹也是一般,几个姐妹并不如何读书,学了女四书,启蒙识字之后,多半就是跟着绣娘做女红了,史湘云最烦的就是这个,原本说这个的是她婶娘也就算了,她寄人篱下,人家又是长辈,只能听着,这会儿听得薛宝钗在这边充大教训她们,顿时冷笑了一声:“宝姐姐这话说得,倒是不知道,宝姐姐这一身,哪一件是宝姐姐自个的手艺啊?” ☆、第71章 原本好好的小宴最终可以说是不欢而散,薛宝钗毕竟也不是那么沉得住气的人,勉强解释了几句之后,就找了个台阶,自个走了,留下他们几个却是面面相觑,一个个心情都不怎么样! 等着薛宝钗的背影消失了,原本就比较憋闷的史湘云头一个就忍不住发作了起来:“不过是个商家女,整日里在咱们面前充大,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 哪知道头一个拆台的就是贾宝玉,贾宝玉却是跌足叹道:“真是可惜了,宝姐姐这般相貌人品,我认识的人里头,竟是没几个比得上的,怎地言辞这般俗气!” 史湘云压根不会关注贾宝玉的什么俗气论,只听贾宝玉说薛宝钗相貌人品没几个比得上她的,顿时就恼了:“爱哥哥这是什么话,难道咱们姐妹几个,还比不得一个外八路的亲戚吗?” 贾宝玉见史湘云这会儿面带恼色,杏目圆睁,腮现红晕,更添了几分生动,史湘云若论容貌,实实在在并不算如何美貌,但是这般娇嗔,竟是叫贾宝玉心中一荡,连忙赔罪不迭。 史湘云一向是个容易满足的,贾宝玉甜言蜜语了几句,史湘云也便消气了,不过还是拿捏着说道:“爱哥哥若是日后再这般胡说八道,我可就不理你了!” 贾宝玉嬉笑道:“怎么会,我就是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云妹妹你啊!若是云妹妹你以后真的不理我了,我还不如出了家做和尚去呢!” 史湘云心里一下子变得甜滋滋的,嗔道:“说什么呢,以后可不许这般说了,你要是做和尚,我就做姑子去!” 惜春听了,不由嗤笑了一声,这两人之前一番话,在这年代真的是露骨非常了,私底下说说都要不好意思的,何况还有别人呢!这会儿听到惜春的嗤笑声,两人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史湘云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贾宝玉脸皮倒是比较厚,很快恢复了原样。 林黛玉看着史湘云与贾宝玉两人这般旁若无人,心中却是没有任何波澜,她掩口含笑道:“表哥与云妹妹这般,岂不是过不了多久,我就该叫云妹妹一声嫂子了?” 史湘云脸变得更红了,贾宝玉见林黛玉这般,也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他虽说依旧喜欢跟女孩子混在一块儿,但是林黛玉一直跟他保持着距离,因此,对林黛玉这个表妹,他的感情还真没有对史湘云深,因此虽说一瞬间觉得有些怅然若失,不过很快就当做是错觉,也是脸上一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三春那边也是抿嘴一笑,探春可是听赵姨娘那边说了,自家老爷已经跟太太将这事说了,日后不出意外的话,史湘云就是自个嫂子了。 如果史湘云是二嫂,对于探春来说,显然好处不少,史湘云虽说不至于是个傻大姐,但是并非什么精明的人,而且史湘云性子疏阔,并不会为难人,日后史湘云若是早早嫁进来,自个的婚事,只怕有一小半就落在史湘云手里了,总比攥在王氏手里强,起码史湘云不会随便将自个给卖了,因此,探春如今对史湘云比平常的时候热络了许多。给贾宝玉做些鞋袜的时候,也会给史湘云做些帕子络子什么的。 虽说中间出了这么个变故,不过勉强这场小宴也算是圆满收场了,起码其他几个人后来心情都还不错。 而被噎走的薛宝钗这会儿就比较恼怒,她虽说很多时候表现得跟个冰美人一样,实际上,她真不是什么能够淡看庭前花开花落的人,相反,薛宝钗其实气性不小,论起小心眼来,真不比别人差。 因此,虽说回去的路上保持了完美的仪态,不至于叫那些下人猜测她跟人闹翻了,但是等到回了梨香院自个的闺房,薛宝钗就绷不住自个那张脸了,直接一把将手里绣着猫扑蝶的帕子撕成了两半,因为用力过猛,几乎被丝线在手指上勒出了明显的血痕来,一边莺儿唬了一跳,连忙去找雪肤霜来,给薛宝钗抹上,口中道:“姑娘日后要做贵人娘娘的,跟她们计较什么!” 薛宝钗听莺儿这般说,心中稍微舒服了一些,不过脸色还是没那么好看,冷哼了一声,说道:“一个个眼高于顶的,都以为自个是什么公侯小姐的,我倒要看看,她们日后是个什么收场!” 薛王氏原本在自个屋里看账,到了贾家之后,虽说下人不如原本在金陵的时候多,毕竟,当初为了避祸,裁撤了不少下人,到了京城之后,也补了几个,但是补得却是不多,不过,花销却不算小。 大头是薛蟠那边,薛蟠说着在外头读书,每每借口与同窗结交,还有被人引见京中权贵子弟,几乎天天在账房支钱,而薛宝钗这边,花销也是不少。 薛王氏一贯疼爱儿女,想着薛宝钗日后要给公主做伴读,总不能穿戴太差,叫人小觑了自家女儿,因此,时不时地叫人给薛宝钗量体裁衣,制作首饰,哪怕薛宝钗说自个不用,什么俭省为上,薛王氏也有自个的理由,毕竟,不管在什么时候,大多数人都是先敬罗裳再敬人,你说是穿戴太过简单,只怕要叫人给小觑了。因此,从不肯在这事上头小气。 另外就是何嬷嬷,按照何嬷嬷的说法,她其实一贯是教导参加大选的大家闺秀的,这一降下身段来,日后可就难涨上去了,若不是贾家老太君对自个当年有恩,她是无论如何也是不肯接这个差事的。 何嬷嬷这般说了,薛王氏哪里还敢小气,因此,何嬷嬷每个月的月钱不说,薛王氏专门拨了两个小丫头伺候何嬷嬷,时不时地还得给何嬷嬷一些孝敬。 何嬷嬷之前在自家娘家碰了钉子,原本说是回家养老,结果叫自家兄嫂榨干了自个的体己之后,将人毫不留情赶出了门,何嬷嬷如今也不想着这事了,反正是千好万好,不如钱财好。何嬷嬷之所以愿意听着林母的,过来教导薛宝钗,就是因为林母找人帮她跟自个娘家的关系给撕撸清楚了,省得何嬷嬷娘家整日里惦记着她的银子。又承诺,等着这差事结了,就给何嬷嬷准备一个小田庄,何嬷嬷可以从养生堂抱养一个孩子,充作自个亲生,日后怎么着都能给自己摔盆捧灵,免得将来做个孤魂野鬼。 因此,何嬷嬷虽说对薛宝钗看着尽心,但是要钱也要得多,按她的说法,一分钱一分货,不过,这正投了薛家人的心思,毕竟薛家商家出身,信奉的也是这个。如此一来,薛王氏每个月在何嬷嬷身上就得花上不少银子,虽说比较心疼,但是她坚信,只要自家女儿能够雀屏中选,那么,这钱就花得值。反正离小选也就那么长时间了,需要花钱的时间也不长,这才叫薛王氏忍了下来。 结果这边薛王氏正看着这个月的开销,心里都开始发紧的时候,就有小丫头过来禀报,说是姑娘从外头回来,脸色像是不太好,薛王氏正指望着薛宝钗能够一飞冲天呢,薛宝钗身上的事情,哪怕是再小,也是大事,因此,赶紧丢了账本,急急忙忙往薛宝钗这边来了。 知女莫若母,见得薛宝钗这副模样,薛王氏就知道薛宝钗只怕是受了不小的委屈,连忙说道:“我的儿,谁欺负你了,快告诉妈,妈这就去找你姨妈,教她给你做主!” 薛宝钗赶紧拦住了薛王氏,说道:“妈,姨妈为了咱们要参选的事情,多久不肯跟咱们亲近了,肯定是恼了咱们,如若不然,别人倒也罢了,探丫头头一个不敢跟我呛声的!” 探春算是躺着也中枪,她压根一声没吭,不过就是没帮着薛宝钗说话,就叫薛宝钗记了一笔。 薛宝钗轻哼了一声,说道:“她们一个个自恃出身,不将我放在眼里,实在是可恼!” 薛王氏听了,顿时就垂泪道:“却是家里连累了我儿,若非我当年不过是个庶出,如何会嫁给薛家一个商户,如今连累我儿,叫人瞧不上!”薛王氏从来不是什么精明人,当初若非薛家管着通政司,王家疯了才将一个养在嫡母膝下的庶女嫁到薛家,薛王氏对此却是一无所知,这会儿听得薛宝钗因为出身之故,叫人轻视,顿时就伤怀起来。 薛宝钗连忙说道:“妈,可别这么说,我薛家也是紫薇舍人之后,自然也是官宦人家,女儿回头一定争气,叫她们再也不敢小瞧了咱们!” 薛王氏见薛宝钗这般信心满满,也是破涕为笑,又是叹道:“我儿,你哥哥不成器,却是苦了你了!” 薛宝钗却是踌躇满志道:“妈,这算什么苦,我却是不甘心,嫁个寻常人家,日后相夫教子的,我日后,却是一定要做人上人,再也没有人敢小看我!” 薛王氏见女儿这般,也是欢喜不尽,然后又是说道:“你想着她们做什么,那史家的丫头,说是侯门千金,不过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而已,贾家那三个丫头,两个庶出,连嫡母都不管她们的,四丫头倒是嫡女,你瞧东府里头都没人想着她,日后又有什么好去处!至于林家丫头,她娘没了,回头等着她爹续弦,就知道什么叫做苦了,回头,谁的日子真能比得上你了!” 劝慰了薛宝钗一番,薛王氏又取了首饰册子来,叫薛宝钗选了样式,叫人再给她做首饰,薛宝钗推脱了一阵,才选了一套花钗,母女两人心情都是大好起来。 而外头,何嬷嬷之前听得消息,也是来了,听了薛家母女两人那一番话,顿时心中暗自摇头,对薛宝钗的未来真是不报什么期望了。 ☆、第72章 人贵有自知之明,在何嬷嬷看来,薛宝钗就缺了这个,她实在是自视太高,也不知道到底是哪来的底气,不过,何嬷嬷也懒得提醒她们,她真正的主家是贾家,可不是薛家。 因此,何嬷嬷等着薛家母女两人发现自己之后,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教训薛宝钗日后要喜怒不形于色,之前即便是与几位姑娘有什么尴尬的地方,也不该甩手就走,总该多留一会儿才是。 薛宝钗有些尴尬,不过还是谢过了何嬷嬷的教导,薛王氏也是说道:“嬷嬷你是有见识的人,我家宝钗都托付给嬷嬷你了!” 何嬷嬷沉声说道:“薛太太尽管放心便是,薛姑娘既然是要做公主的伴读,自然不能如同教导寻常宫女一般,这其中尺度,薛姑娘自个也得把握住才行!日后身边都是官家贵女,薛姑娘虽说不能落了自个的面子,但是,凡事还是得容让一些才行!” 虽说不知道薛宝钗到底是为什么负气而归,但是,何嬷嬷对薛宝钗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贾家那几个姑娘,因为出身的缘故,都不是咄咄逼人之人,只怕头子还是薛宝钗起的,若不是薛宝钗是自个教导的,何嬷嬷真不想多管这事,只是若是自个不开这个口,同行们难免要嘲笑,自个竟然是教出了一个明明在别人家客居,却是想着压主家一头的丫头,这不是坏了自个的名声吗? 薛宝钗听何嬷嬷这般说,更是脸上一红,只得低头对何嬷嬷认了错,说自个年少气盛云云,何嬷嬷见薛宝钗这般,又是暗自摇了摇头,不过她也知道,自个若是再多说,只怕这位薛姑娘就要记恨上自己了,因此,最终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说道:“姑娘既是明白了,日后言辞更是要谨慎才行!” 薛宝钗又是点头称是,不过,她的想法却是完全不同,将这些归结于自个身份低了,日后自个变成人上人,说什么,大家都得老实听着,谁敢公然驳了她的话呢! 何嬷嬷自觉尽了心,也不再多说,只是道:“再过一些时日,姑娘就要进宫参选,还是得抓紧时间才行,姑娘即便觉得枯燥辛苦,也得等过了这段时日才行!” 薛宝钗这边再次闭门不出,因此错过了不少消息。 贾家和史家那边算是达成了默契,虽说没有正式下了文定之礼,但是两家已经将史湘云跟贾宝玉的婚事给敲定了。 虽说贾宝玉的身份确实是低了一些,但是,史湘云本身也是高不成低不就,她那样的命格,真正门第高的人家,还真看不上她,门第低了,又有史家苛待侄女的嫌疑,而贾家这边,勉强还算国公府邸,贾宝玉虽说不过是五品小官之子,但是也能勉强说是国公嫡孙,而且两人又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史湘云自个也是乐意的,自然是省了史家不少心。 起码对于史鼎史鼐的夫人来说,日后不用盘算着给史湘云选个什么样的人家,遇到什么合适的人,只需要考虑适不适合自家女儿就行,不用让自家女儿低了史湘云一头,那就再好不过了。因此,想明白之后,史鼎史鼐两人的夫人都表现得非常高兴,回去之后,就开始打算日后如何给史湘云添妆了。虽说史湘云生母的嫁妆封存了,但是里头很多东西,如衣料什么的,时间长了,一来不鲜亮了,二来即便保存得好,回头等到史湘云出嫁,花样也不时兴了,首饰也是这样,回头还是得新炸了才行。而且作为亲婶娘,她们的添妆也不能太小气,惹人诟病,因此,早点准备总比晚点好。 王氏那边,却是一直没有表现出明显反对的模样,不过,林母却也没有放松,王氏这人如今即便是成事不足,不过坏事却是有余的,谁知道她回头能做出什么事来。因此,还是叮嘱了伺候王氏的人,小心伺候着,注意一下王氏是不是私底下有什么小动作。 王氏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有什么小动作,她很沉得住气,反正如今不过是双方口头上的约定,还没有正式提亲,行小定之礼,她着什么急。何况,她一点也不喜欢史湘云,因此真的不介意到时候闹得不可收拾,叫史湘云名声扫地。到时候还能狠狠地扫了林母的颜面,她何乐而不为呢! 王氏并没有考虑贾宝玉的心意,在她看来,贾宝玉年纪还小,就算有什么想法,也是林母教坏了,史湘云勾引的。回头她这个做娘的,给贾宝玉选个好的,贾宝玉还能如何不成! 而薛家那边,压根没听到什么风声,还想着将贾宝玉当做备胎呢! 婚事算是过了明路,史湘云俨然已经将自个当成了贾家人,多半时间就留在贾家,除非有什么事情,几乎不回史家了,史家也没什么想法,反正就是有事的时候,派人来接一下史湘云,过个几天,贾家就会有人来接。 对于林黛玉来说,她的生活也没什么改变,她每个月大半的时间在荣府,然后再回家住几日,打理一下林家的内务,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要么就问林母安排的嬷嬷,要么就直接问林母。 林家也是百年的世家,持家自有一套规矩,林母也是明白的,因此,将一些关窍仔细跟林黛玉一说,林黛玉也就差不多明了了。 林黛玉已经开始正式管家,虽说管的是林家的家务,不过,三春除了惜春年纪稍微小一点,迎春比薛宝钗还大几日,而探春也就比林黛玉小两个月而已,自然也该到了上手的时候,另外还有史湘云,因此,林母直接开口,叫邢氏和李纨将家中一部分家事交了出来,给几个姑娘学着打理。 虽说林母说的那几处,都算不得什么肥差,不过,对于邢氏来说,真是如同割了自个一块肉一般,心疼得厉害,只是林母积威甚重,而且理由也很正经,大户人家都是这样,女孩子虽说在家是娇客,但是该学的都得学,要不然,将来出嫁就是存心祸害亲家了。 邢氏自个父母早亡,家中中馈一直到她出嫁,都是她一手打理,因此,自然也能理解,但是理解归理解,却也不妨碍她说几句酸话,可惜的是,林母直接无视了她。 惜春也就罢了,她年纪小,对这些真没什么感触,因此,对此却是不是很在意,迎春探春却是不一样,对此激动非常。至于史湘云,她算是捎带的,不过,她对此还是很上心的。 史湘云看着大大咧咧,其实还是挺精明的,她虽说对于贾府未来到底是谁袭爵,其实没多大想法,毕竟,这事还是比较遥远的,除非贾赦犯了什么大错,否则的话,爵位也不会越过贾琏,落到贾宝玉头上。 但是,她在史家,一向手头紧得很,史家那边姑娘的月钱很少,身边伺候的人,支出都得从里头出,何况还有胭脂水粉什么的花销,也要从里头走,不像是贾家这边,这些都是另外给,因此,史湘云对这种事情非常敏感。 何况,史湘云未来嫁给贾宝玉,二房的家自然是要交给她当的,谁让李纨是个寡妇呢!因此,如今能够提前接触到贾家的中馈,史湘云不激动才怪了,因此,极为心热。 不过,史湘云也没忽视了贾宝玉,贾宝玉一向是个怜香惜玉的,谁知道他又对哪个姐姐妹妹上心啊!再有,她还想在贾宝玉那里保持一下天真活泼的形象呢,可不能叫他觉得自个锱铢必较了。因此,史湘云还是经常会和贾宝玉一块儿玩笑,还得抽出点时间出来,给贾宝玉做做荷包香囊什么的。 史湘云如此,虽说辛苦了一些,不过她对此却是甘之如饴,毕竟,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和贾宝玉的美好未来。 时间因此过得飞快,没多久,就到了宫中挑选公主伴读的时候,薛宝钗打着紫薇舍人之后的名义,又很是孝敬了那些负责此事的内务府官员一番,才算是进入了初选。 就在薛宝钗踌躇满志,已经开始畅想着,自个跟在公主身边之后,如何能够结识到更多的人,最好是皇子王爷,到时候,以自个的才貌,还怕他们不动心? 结果,薛宝钗很快迎来了重重一击。 宫中挑选宫女尚且要良家子,恨不得查清楚祖宗八代,何况是给公主挑选侍读,薛宝钗本来出身就差了一筹,何况,上头还有个喜欢惹事的哥哥。 王氏原本就不乐意叫薛宝钗入宫,她自个女儿元春还在宫中做女官了,回头叫薛宝钗都能跟元春平起平坐,甚至比元春高出一筹了,她简直是要食不下咽了。因此,王氏也不过是找了个人,将薛蟠在金陵打死人的事情给说了出去,内务府那边一查,发现属实,哪怕名义上薛蟠是个死人,这案子已经结了,薛宝钗也别想进宫了。 就像是后世,家里若是出了个杀人犯,一家子都要抬不起头来,家人想要找个好单位工作都不容易,别人都得拿异样的眼神看你,何况是想要直接进国字头的单位做公务员呢!如今这事性质其实也差不多,你哥哥是个杀人犯,可见你家教养如何。这年头讲究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打地洞,有这样一个哥哥,说明你也算不上好的,万一你什么时候也狂性大发怎么办,到时候,伤到了贵人该怎么办,所以,这种事情是万万不行的。 即便是拿了薛家的钱,主管这事的官员也不敢在这事上耍花样,若是这事没被人说出来,他们顶多就是个失察,如今很多人知道了,性质就不一样了,那是明知故犯,纯粹是不把皇家放在眼里啊! 因此,薛宝钗直接被黜落了下去,整个人都傻了。 ☆、第73章 薛宝钗伏在枕上,哭得不可自抑,她去走了个过场,自觉自个仪态规矩在众人中,即便不是数一数二,也是前几之列,正想着进宫之后该如何如何呢,迎面就来了个晴天霹雳。 薛宝钗原本不觉得有薛蟠这个哥哥有什么不好的,薛蟠生得粗壮,不喜读书,常常闯祸,但是对薛宝钗这个妹子,真是没得说的,寻常人家重男轻女,薛王氏很多时候也是更加重视薛蟠,但是薛蟠却是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忘给薛宝钗一份,还帮着薛宝钗背过几次黑锅,因此,对薛蟠,薛宝钗自然是有着深厚的感情的。结果,因为薛蟠,她却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只怕日后再也别想有这个机会了,如何不叫薛宝钗伤怀呢? 薛王氏急匆匆赶来,在一边坐下,也是哭道:“我的儿,都怪你哥哥,若不是他在外头闯祸,如何会连累了你!” 薛宝钗这会儿心情已经略微平复了下来,从榻上起身,抱着薛王氏,眼圈发红,泪眼朦胧,不过却是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妈,不要这么说,这都是命!哥哥也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错过了这次,还有下次不是!何况,我出身不高,本来希望也不大!”别管薛宝钗如何聪明美貌,但是,还是那句话,在这个时代,她生错了性别,身为女子,在家再如何受宠,终归是比不上男子的,毕竟,多半只有男子才能支撑门户,女孩子也不过是一副嫁妆送出门的事情罢了。薛宝钗衡量得失,日后自个如何,还得看母亲和哥哥的,既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还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得到一些好处。 见薛宝钗这般懂事,薛王氏更是愧疚不已,又是劝慰道:“我的儿,你能想通就好,而且,妈也舍不得你进宫去伺候人,回头妈去找找你舅舅舅母,请他们帮你相看,回头也能嫁个青年才俊,回头也能凤冠霞帔,做个诰命夫人!” 薛宝钗也是点了点头,也是附和了几句,薛王氏见薛宝钗泪痕犹在,眼睛有些红肿,连忙唤人捧水过来,伺候薛宝钗梳洗,一番忙乱,薛宝钗又在脸上敷了薄薄一层粉,勉强掩饰了一番,不过眼圈依旧显得发红。薛王氏更是心疼无比,又是将薛蟠骂了一顿,又说道:“南边那边新送了一些料子来,我之前瞧了几样,有几匹颜色正得很,也显得你皮子白,回头给你裁几件新衣裳,别叫人小瞧了!” 薛宝钗赶紧说道:“妈,我衣服尽够穿了,这两年还在长身子呢,回头穿不了两天,就穿不上了,可不是糟蹋了!” 薛王氏笑道:“我儿穿一日,也是那衣裳的运道,怎么就糟蹋了!” 薛宝钗也没有再推辞,只是含羞点了点头,薛王氏瞧着薛宝钗的模样,又怜又爱,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咱们之前跟你姨妈那边有了误会,咱们要不要搬出去?”薛宝钗从小主意大,薛王氏很多时候也是听她的,如今进宫不成,在贾家那边难免丢了脸面,回头叫人笑话,薛王氏也是有些忧心。 薛宝钗也是一阵犹豫,还是摇了摇头,说道:“若是舅舅他们在京中,咱们倒是没必要住在贾家,只是舅舅不在,贾家这边咱们还是多住几日吧,京中那些人多半势力,咱们家在京中若是没个靠山,母亲与我倒是无妨,只怕家里的生意不好做!” 薛宝钗这般一说,薛王氏也觉得有道理,又是一叹:“贾家这边人许多就是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之前尚且那般,回头只怕背地里面难免有些闲话,却是要苦了你了!唉,这次不成,只是老太太那边还是得去谢过的,何嬷嬷那边,也得送回老太太那边!”想着短短半年给何嬷嬷的银钱孝敬,薛王氏又是心疼起来了。 薛宝钗却是心中一动:“妈,咱们对京中富贵人家了解不多,何嬷嬷却是原本在王府伺候的,原本咱们只知道打听宫中的事情,如今也该问何嬷嬷打听一番京中的情况才是,因此,还是得留一留何嬷嬷才是!” 薛王氏本来就是个没什么主意的,虽说心疼,但是想想女儿的将来,留下何嬷嬷,自然也是有好处的,何况这次的事情,本来也与何嬷嬷无干,因此也点头答应了下来。 而何嬷嬷那边,却没多少想法,她本来也没想在薛家多留,这几个月的时间,她得到的已经不少,又有之前林母的许诺,她已经准备收拾包裹,回头直接出府过活了,哪知道,薛家这边还有挽留之心呢! 得了薛家这边的说法,何嬷嬷也是一愣,薛宝钗如今也该死心了,如今留着她又做什么呢,何嬷嬷可是人精子,薛王氏对银钱的心疼,何嬷嬷可是看得出来的。 不过,薛家这边既然挽留了,何嬷嬷也乐得留下,反正她也不着急,不过,她还是给林母那边传了消息,林母很快给了回复,请她在薛家多留一段时日,又说道,她已经在养生堂看好了,正有几个年纪不大,还没有开始记事,容易养熟的孩子,回头叫何嬷嬷自个去看看,挑个合眼缘的就行。 何嬷嬷自然是感激不已,她当日知道,林母那边自然还有别的吩咐,好在又不是叫她害人,也没有让她做什么她不想做的事情,何嬷嬷自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而就在薛家有了退而求其次,跟王氏重提与贾宝玉婚事的时候,才得了消息,林母与贾政做主,贾宝玉跟史湘云那边已经是有了默契,两家已经互换了信物,就等着两人年纪稍微大一点,就直接订亲了。 薛王氏听说之后,脸涨得通红,这等事情,独独没叫他们薛家知道,薛王氏难免有些想法,但是毕竟她也有些理亏,因此,踯躅了一番,薛王氏还是备了一份礼,去找王氏了。王氏自然是对着薛王氏诉了一番苦,只说自个根本看不上史湘云,偏生老太太做主,自家老爷又是个愚孝的云云,倒是叫薛王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然后又听王氏信誓旦旦,她定是不要那史湘云做自个儿媳妇的,史湘云那般命硬,回头克了自家宝玉怎么办,私底下又跟薛王氏保证,定会将这事给搅黄了,将亲事退掉。按照王氏的说法,娶了还能休妻呢,何况只是两家口头上的约定,连庚帖都没有交换,到时候两家悄无声息退了亲,还能如何! 王氏自然又提到了薛宝钗那块金锁,还有贾宝玉那块宝玉,言道金玉良缘云云,正是天定的姻缘。 薛王氏被王氏哄得一愣一愣的,自然也是心动了,回头跟薛宝钗一说,薛宝钗也是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说道:“妈,姨妈这话听得简单,但是那云丫头虽说没了父母,偏生两个叔叔都是侯爷,老太太就是史家出来的,既然婚事已经算是定了下来,想要退亲,只怕贾家跟史家几辈子的情面都没了,别说是姨妈了,就是舅舅开口,贾家这边也是不肯的!” 薛王氏一听也有道理,一想到王氏那些话,又是苦了脸,说道:“那你姨妈那边可怎生是好,咱们住在贾家,是因着咱们是你姨妈的亲戚,若是恼了你姨妈,你姨妈那边发作,咱们也借不着贾家的力了!还有你那金锁……” 薛宝钗直接就道:“妈,哪个大家公子没几个玉儿什么的,那难不成个个有缘分不成!” 薛王氏拍了拍薛宝钗的手,训道:“你一个姑娘家的,说这些作甚!还有,那些玉跟宝玉的怎么一样,那可是宝玉落草的时候含着的,灵异着呢!” 薛宝钗对此半信半疑,不过,她也是经过这场的,她生来带着热毒,差点就半路夭折了,正好就有高人给了一个海上方,还留了几句话,叫堑在金锁上,如此,才叫她平平安安过下来了,因此,对于这等事情还是颇为相信的,薛王氏这么一说,薛宝钗也有些犹疑了起来,不过还是说道:“妈,咱们敷衍着一些便是,宝玉那个性子,却是个好哄的,回头,老太太也不能多说什么!” 薛王氏点了点头,说道:“那便这般吧!” 薛宝钗小选落选的事情本来也瞒不了人,很快贾家都传开了,几个丫头还有贾宝玉都知道了,史湘云顿时有些幸灾乐祸,还没开口呢,就听贾宝玉说道:“这才好呢,宝姐姐那样的人,如何能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呢,也实在太委屈她了!” 史湘云强咽了那口气,强笑道:“爱哥哥,你胡说什么呢,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这话说出去,你叫宫中那些贵人娘娘怎么说呢!” 贾宝玉终究不是什么猛士,这会儿也觉得失言,只是叹道:“进去做主子,和进去伺候人,那怎么一样,倒不如在咱们家里,姐姐妹妹们一起,亲亲密密的一直一块儿玩,那才叫好呢!” 林黛玉心中嗤笑,贾宝玉这话说得有趣,他自个身边一大堆伺候的丫头,怎么就不觉得他自个身边是见不得人的地方呢!人一旦有了偏见,那么,就很难改掉了,林黛玉自从那次之后,对贾宝玉就没了多少好感,原本她对贾宝玉就淡淡的,如今更是不乐意跟贾宝玉多说了。 史湘云可不喜欢薛宝钗,贾宝玉越是说薛宝钗好,她越是不高兴,这会儿嘟了嘟嘴,说道:“爱哥哥,你倒是想要跟她一块儿玩,人家可不乐意跟咱们一块儿玩呢!我可不想整日里女红针线的!”贾宝玉见史湘云恼了,又是赔罪不迭。 ☆、第74章 不管怎么说,最终,薛宝钗还是出现在了几个女孩子之中。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遭遇了那样的尴尬之后,难免有些含羞,但是薛宝钗却是处之泰然,看着并无任何异色,如同真的是自家姐妹一般,与她们几个女孩子一般玩笑。 林黛玉见了也是觉得纳罕不已,林黛玉却是不是什么能受得住委屈的性子,她本身就有些娇气,林母对她也是颇为纵容宠溺,林黛玉原本就心思敏感,她自觉,若是自个遇到这种事情,只怕起码要在家里躲个几个月不出门才是,如今见得薛宝钗这般,都觉得有些佩服起来。 林黛玉如今也学着针线,她女红不差,但是也就是想起来的时候刺几针,平常有别的事情的时候便直接放下便是了,因此,花了挺长时间,才做了个抹额还有荷包,荷包自然是给了林如海,上头绣的是竹报平安,林如海整日里挂在腰上,另一个喜鹊登梅的抹额却是孝敬给了林母。 因着天气凉了,林黛玉还在抹额边上镶了一圈灰鼠毛,如此看着就叫人觉得暖和。 林母笑眯眯地等着林黛玉帮她将抹额戴好了,然后又听林黛玉说着薛宝钗的事情,林母笑道:“她是她,你是你,你有什么觉得不如她的!不过,有的时候,你也的确得学学她,人生在世,不是看着别人的眼光活着的,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成天纠结于这个,也实在是太辛苦了,玉儿你别的都好,就是太心细,想得太多,遇到一些不开心的事情,还是要多宽心才是,如此才是福气!” 林黛玉自然是点头受教,然后又是叹道:“我就是觉得她不是真的心宽,只是将事情都藏在心里,面上不显而已,如此,也实在是太辛苦了一些!” 薛宝钗表面上一向是冷静自持,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林黛玉自觉只怕自个这辈子也做不了她那样了,她很多时候也是个挺宽容的人,不管怎么说,薛宝钗父亲早逝,哥哥又是个不着调的,她身上背负着家族的期望,这般辛苦,难免叫林黛玉生出了一些同情之意。 林黛玉这般模样,林母自然看出了她那点心思,不由笑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怎么知道她不是乐在其中!玉儿,她是有青云之志的人,你啊,不要拿自个的想法去忖度她,回头别搞得反而得罪了人!” 林黛玉除了丧母之外,还真没多少不如意之事,泡在蜜罐里头长大的人,同情心才会过剩,这会儿被林母点醒,顿时反应过来,有些羞赧道:“外祖母,是我想差了!” 林母点了点头,说道:“好了,你们如今年纪还小,正是玩乐的时候呢,等到日后嫁了人,可就没这般时候了,所以,趁着现在,只管高乐便是,却是不要想太远!” 林黛玉点头应了下来,女孩子真正能够自在的也就是闺中那几年,林母之前也没有瞒着林黛玉,直接跟林黛玉说了她与林如海的想法,日后要么就是将林黛玉嫁到哪个子嗣繁茂之家,回头有数子,可以过继一个给林家,若是只有一个儿子,那么,叫他兼祧也行。要么就是直接立了女户,招赘一个女婿。 不过第二个办法实际上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这年头,有点志气的人都不会做赘婿,而那等无赖,林家又如何看得上,因此,这个也只能作为备选。 不管怎么样,林黛玉日后要背负着林家的传承,那么,需要考虑的事情可就比别地女子多了,因此,林黛玉能够松快的也就是这几年了。 林黛玉虽说没什么及时行乐的想法,不过,明白了外祖母和父亲的心意之后,林黛玉自然也对自个的未来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趁着如今还没有开始帮她相看,林黛玉也乐得轻松自在。 因为史湘云如今跟贾宝玉的婚事已经算是订下来了,因此,对薛宝钗,史湘云的敌意原本也就没那么深厚了。只是,贾宝玉本身就是个好颜色的,薛宝钗美貌暂且不说,尤其,薛宝钗只要乐意,那叫一个善解人意,她如今对贾宝玉没有多少期待,因此,自然不会劝着贾宝玉读书上进云云,反而总是附和着贾宝玉,几次之后,贾宝玉俨然将薛宝钗引为知己,满口都是宝姐姐长,宝姐姐短的,弄得史湘云醋意横生,她本来想要跟贾宝玉闹腾,结果被身边的丫头嬷嬷劝止了,毕竟,按照她们的说法,史湘云日后是宝二奶奶了,自然是要跟贾宝玉过一辈子的,甭管别的,只需要拢着贾宝玉就好,因此,也是更是卖力地哄着贾宝玉。贾宝玉俨然一副左拥右抱的模样,极是春风得意。 问题是,薛宝钗虽说享受与贾宝玉对自个的亲近,但是,她的目标却不是贾宝玉,贾宝玉毕竟已经订亲了,哪怕王氏信誓旦旦,但是,薛宝钗对此却是不看好。毕竟,史家一门双侯,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得罪的。因此,薛宝钗也不过就是将贾宝玉当做最后的选择而已。 就在薛宝钗想着借着贾家的人脉关系,认识一下其他那些王孙公子的时候,林母那边,也准备出手了。 林母原本是想着叫林黛玉跟薛宝钗学着一点她的为人处事,哪怕不要如同薛宝钗那样圆滑世故,平常的时候,就算有什么想法,也该掩饰起来才好,不要叫人一眼就看出自个的心思。 只是林母后来就发现,薛宝钗总是往黛玉三春身边凑,很快就能将贾宝玉引过来,林母原本就是想着将贾宝玉与黛玉隔开来,结果却是叫薛宝钗给破坏了,林母因此便是琢磨起如何叫薛宝钗得偿所愿起来。 林母很少出门,对于外头的了解也就是那般,因此,也就是派人出去打听一些小道消息,只说自个在家无聊,叫人打听了那些事情,回来跟自个说说,打发打发时间而已。然后从这些事情里头,推断各个府邸的一些情况,修正自个的计划。 这些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想急也是急不来,因此,林母还算是沉得住气。 时间过得很快,将将入冬的时候,东府那边,贾蓉终于订亲了。 贾蓉年纪早就不小,之前的时候,贾珍就琢磨着给他订亲了,结果瞧上的却是那个秦可卿,最后叫林母将事情搅黄了。 宁府不娶秦可卿,自然有别的人家被秦可卿这个故义忠亲王私生女的名头迷惑,将人娶回去,等着秦可卿十里红妆嫁人了,宁府这边才松了口气,开始给贾蓉寻摸新的人选。 宁府虽说挂着三等将军的牌子,只是,自从贾敬痴迷道法,辞官修道,贾珍又是个不成器的,同样空有爵位,没有官职,虽说有些想法,却是一直没有出头之路,因此,想着走些捷径。只是,终南捷径哪里是那么容易走的,贾珍文不成武不就,往来的都是一帮纨绔子弟,自个也是个贪花好色的性子,虽说不至于是烂泥糊不上墙,但是也强不到哪里去。 荣府挂着敕造荣国府的牌子,勉强还能说是因为林母这个顶着国公夫人的诰命还在,宁府却是没这个好事,只是虽说顶着宁国府的匾额,但是,却是无人无权,那些纨绔子弟倒是与贾珍称兄道弟,但是,若叫他们与贾珍做儿女亲家,那就没那个可能了,贾珍自个也看不上那些小门小户的人家,贾蓉的婚事颇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意思。 好在贾珍也不是什么眼高于顶的人,碰壁几次之后,干脆退而求其次,最终给贾蓉定下了一个五品官员之女,这家虽说家资不丰,不过还算是世代的耕读人家,颇有些规矩,也有些底蕴,而那家的当家夫人也是世家旁支出身,因此,也就不要担心他家女儿的教养问题,正可充当宗妇。贾珍勉强也算是满意了,贾蓉的婚事总算是定了下来。 宁府虽说大不如从前,但是,家里嫡长子的婚事,却是不好草草了之的,因此,这日下聘,宁府这边很是大动干戈了一番。 宁府与荣府不同,虽说不是几代单传,但是差得也不多,贾敷那一脉,如今只剩下一个年级不大的贾蔷,贾蔷养在宁府,两支一直也没有分家,家里主子不多,宁府虽说过得也颇为奢靡,但是,底子依旧厚得很,如今是打算娶宗妇,因此聘礼上头,自然不能简薄了,贾珍大手一挥,流水的钱财宝物抬了出去,叫尤氏眼红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尤氏跟邢氏处境有些相似,都是继室,又无子傍身,嫁过来的时候,原配嫡子年纪都不小了,养不熟了,因此,尤氏虽说不至于如邢氏一般,一味只是听贾赦的话,但是管家也缺了点底气,贾珍不管是做了什么决定,尤氏都是没有反对的份的。 宁府下聘,荣府这边,自然也不能不表示一番,贾赦跟贾珍有些臭味相投的意思,因此自然跑过去充场面了,而贾政一向是瞧不起贾珍的,因此,却是没有过去凑热闹,想着贾宝玉与贾珍也是同辈,因此便打发贾宝玉去了宁府。 贾宝玉年纪比贾蓉还小,贾珍干脆将贾宝玉塞给了贾蔷那边,贾蔷跟贾宝玉还算是相熟,可惜的是,两人性格却算不得相合,贾蔷陪着贾宝玉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有些无话可说,然后却是灵光一闪,脸上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他跟贾宝玉招了招手,说道:“宝二叔,我这有几样好东西,咱们一块儿赏鉴一番如何?” ☆、第75章 贾蔷拿出来的,赫然是几本避火图,做得异常精美,几乎是惟妙惟肖。贾宝玉年纪还小,虽说下头的小厮下人为了讨他喜欢,给他买了许多话本小说什么的,有的里面也有插图,不过多半做得粗劣,毕竟是印刷品,面貌都不怎么清楚,也就是看个意思而已,如何比得上这几本分明是行家手绘的绘本。 贾宝玉看着就有些傻眼,很快在贾蔷的引导下,也产生了一些好奇之意,瞧到妙处,一时间竟是面红耳赤,一时间几乎说不出话来。 好在没多久,宁府这边酒宴也开始了,贾蔷便领着贾宝玉过去,宴后,贾宝玉因为有着午睡的习惯,便跟宁府诸人道了个别,自个坐了轿子回荣府自个院子了。 午睡的时候,贾宝玉做了个无比香艳的梦,醒来裤子上头几乎是一片狼藉,贾宝玉却是有些傻了,他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袭人听得贾宝玉起身的动静,连忙进来伺候贾宝玉梳洗更衣,见贾宝玉一副古怪的模样,生怕出了什么问题,忙将手伸进被子里面,一摸,发觉中间竟是有些潮湿,之前的被褥是袭人亲自铺设的,如今天气渐渐寒冷,不光被褥在外头晒过,在铺设之前,还放在熏笼上面熏过,之前自然不会有半点湿气。 袭人奇怪之下,又见贾宝玉有些扭捏之色,然后伺候贾宝玉穿衣的时候,才发现贾宝玉的亵裤上头大片的狼藉,她与贾宝玉不同,她本来年纪就大了一些,见识得也多,而且本来女子就远比男子成熟得早,顿时脸上一红,反应过来了。 袭人连忙取了新的中衣过来给宝玉换上了,按理说,这种事情,她藏在心里也就是了,毕竟,这等事情本来就不是一个年轻女子该问的,不过鬼使神差一般,袭人竟是红着脸,笑着问道:“你梦见什么故事了?是那里流出来的那些脏东西?”贾宝玉道:“一言难尽。”说着便把梦中之事细说与袭人听了。 贾宝玉说到什么警幻仙子传授床第之情,袭人听得骇异又是羞怯,她原本就想着贾宝玉生而不凡,如今竟是神仙入梦教导人事,不由心头大跳。 贾宝玉原本就觉得袭人柔媚娇俏,这会儿想着梦中的妙处,就缠着袭人,袭人自知自个不被林母所喜,虽说因着贾宝玉的看重,得以贴身伺候,将其他那些一等的丫鬟都挤得没处落脚,只是这等事情,终究不能长久,那些丫鬟年纪渐长,本来就是专门挑选出来的貌美之人,如今长开了,又是脾性各异,贾宝玉同样也是宠着惯着,哪怕袭人坚信贾宝玉离不开自己,却是也有着别的想头,总要自个地位更稳固一些,因此,贾宝玉这边缠着不放,袭人思前想后,干脆半推半就,很快与贾宝玉滚在了一块儿。 因着袭人一向对贾宝玉的事情看得紧,贾宝玉身边的事情,几乎不肯假手于人,因此,这会儿竟是没有被人撞破。两人初试一番之后,袭人强撑着不适,又重换了衣衫,将被褥收拾了一番,打算回头亲自洗了。所幸贾宝玉这边,伺候的多半是小丫头,婆子只能在外头守门做些粗活,袭人更是不怎么出去,因此,却是没叫人发现任何异样。 这等事情,一旦开了个口子,接下来便是食髓知味,贾宝玉如今跟袭人之间算是有了共同的小秘密,因此,时常尝试一次。 贾宝玉年纪还小,尤其之前被贾政狠打了一次,又叫王熙凤暗中算计,损了元气,先天上就有些不足,这点年纪就常损耗精元,自然有损身体,因此,看着竟是有些消瘦了起来。 贾宝玉原本面如满月,如今略微瘦了一圈,看着就有点明显了。哪怕林母真正关心的是林黛玉,对贾宝玉其实就是面子上做得好看而已,这日乍然一瞧,也是看出了问题,等着贾宝玉走了,便对鸳鸯说道:“宝玉这孩子是不是最近开始抽条了,怎么看着瘦了不少!” 鸳鸯真要论起来,反而不如袭人懂得多,毕竟,她年纪还小就进了府,一直在荣庆堂伺候,谁会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教她看到这些,因此,哪怕她比袭人还大一点,也是不知道这些的,因此只是笑道:“老太太想要知道,不如叫宝玉屋里的人过来问一问!” 一说到这个,林母顿时想到了袭人,琢磨了一下,不由有些吃惊,难不成这个时候,贾宝玉就跟袭人成了事?上辈子的时候,林母随着林黛玉进京的时候,贾宝玉也差不多十三四岁了,也是那时候发现袭人破了身,猜测只怕这两人早有首尾,只是何曾想到,竟是这么早。 心中有了猜测,林母便道:“那便叫宝玉身边伺候的几个丫头过来吧!” 鸳鸯想着,便亲自去了贾宝玉的院子,那边的丫鬟一听,是老太太传唤,想要问贾宝玉如今的饮食起居情况。一个丫头嘴快,直接就说道:“鸳鸯姐姐,我们虽说是宝二爷身边伺候的,实际上平常的时候,压根不得近身,宝二爷的事情,都是那位袭人姐姐一力操持呢!这种事情,还是得问袭人姐姐才是!” 鸳鸯一听,顿时皱了皱眉,鸳鸯一贯忠心,从来都是喜老太太所喜,恶老太太所恶!袭人虽说曾经也在荣庆堂伺候过,但是之前被林母发作了一回,而且说得很有道理,鸳鸯又想到这么多年来,贾宝玉屋里原本几个出挑的,似乎都被排挤走了,后来几次变故,其他人都换了一茬,偏生袭人一直在,因此自然对袭人产生了一些疑虑,这会儿又听这些小丫头告状,更是不喜。袭人一个二等,竟是将贾宝玉拢得死死的,这等心机手段,何等了得。 心中不喜,面上鸳鸯依旧是笑意盈盈,等着袭人从屋里出来,亲热地上前说道:“袭人,老太太有事传你呢!” 袭人听了便是一惊:“鸳鸯姐姐,老太太怎么会传我!”袭人当初被贬,便是林母亲自开的口,若不是后来贾宝玉过去求肯,她如今依旧不过是个三等,即便如此,她如今也就是二等的身份,不过是贾宝玉喜欢,叫她在贾宝玉这里额外领了一等的份例而已。这么长时间,林母都没有想起她,如今想起来,袭人不觉得惊疑才怪了! 鸳鸯见袭人神色似乎有些慌乱,顿时觉得大概里头有问题,不过还是笑盈盈道:“老太太亲口说的,哪里会假,你先随我过去,说不得,老太太还要赏你呢!” 鸳鸯这么一说,袭人顿时放下了大半的心,毕竟,鸳鸯一贯是老太太的贴心人,老太太的心思,她虽说不至于明白十分,也有八分,她这般说了,只怕不是什么坏事,因此便道:“那劳烦姐姐了,我这就与姐姐一块儿过去!” 鸳鸯一边与袭人一块儿往荣庆堂而去,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袭人,袭人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袄裙,耳朵上是一对小小的金丁香,手上也只是戴着一只不起眼的素色银戒,头上也不过是插了一朵纱堆的绢花,看着很是老实憨厚的样子,鸳鸯心中不由纳罕,贾宝玉最是好颜色不过,袭人这般,怎么就哄得贾宝玉离不开她了呢! 而贾宝玉那里,几个丫头却是议论纷纷起来,一个直接就问之前出言的那个丫鬟:“秋月姐姐,老太太要赏,你怎么就叫袭人那丫头出头了,还嫌她不够风光啊!” 那个叫秋月的丫头却是冷笑了一声:“风光,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风光!那袭人当初可是老太太亲口说了不堪用的,要不是二爷求情,她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呢!结果还不知道老老实实的,把着二爷不放,老太太知道了,再瞧见她,还绕得了她?”说着,得意地笑了起来。 其他几个丫鬟听秋月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若是不能叫宝二爷放在心上,光得了老太太的赏有什么用,家里下人这么多,老太太自个身边伺候的都未必记得全,与其想着在老太太那里露脸,还不如先将袭人给撵了再说。 荣庆堂本来就在荣禧堂后面,因此,没走多久便到了,袭人直接被鸳鸯领到了内室,鸳鸯上前回了话:“老太太,宝二爷身边伺候的袭人来了!”林母点了点头,示意鸳鸯退到一边,鸳鸯见一个小丫头正在给林母捶肩,直接伸手接过了美人锤,给林母捶了起来。袭人偷眼一瞧,心里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林母坐在榻上,冷眼看着袭人低眉顺眼地进来,小声小气地给林母磕头请安,好半天才开了口,说道:“袭人是吧,先把头抬起来,我看看!” 袭人又是心里头一阵打鼓,不过还是鼓起勇气抬起了头,不过依旧垂着眼睛,不敢看林母。 虽说袭人留着短短的刘海,不过林母仔细一看,发觉袭人眉心却是有些发散,心里便有了底,顿时使了个眼色,喝道:“先将她带到那边屋里去,叫了李嬷嬷和赵嬷嬷过来!” 袭人顿时大惊,想要挣扎,几个粗使的婆子就毫不怜惜地将她架了起来,一个婆子直接拿了一只帕子堵了袭人的嘴,强拉着她,将她拖走了。 鸳鸯也是一惊,怎么老太太就是看了一眼,就叫人将袭人关起来,她偷眼一瞧,见林母神情严肃,顿时不敢多问,只得垂着眼睛,依旧拿了美人锤给林母捶肩,屋里一阵叫人心悸的静默。 ☆、第76章 林母看得不错,袭人果然已经与贾宝玉行了那事,听着两个嬷嬷在林母面前回话,林母直接淡淡地说道:“这般贱婢,竟是勾着主子做出这等事情来,却是不能留了!” 鸳鸯也是脸色发白,她何曾想过,袭人竟然胆大包天,做出这样的事情。鸳鸯是将贾宝玉从小看到大的,如今在鸳鸯眼中,贾宝玉还是个孩子呢! 武勋人家,因着家里男丁常要上战场,说不得哪天就马革裹尸了,因此,往往广纳妾室,好歹要多留一点血脉下来。贾家历代如此,哪怕从贾赦这一辈开始,已经不从军了,依旧保持着这样的家风,即便是一向看着正经的贾政,也有两个姨娘!做了姨娘,差不多就是半个主子了,日后有个一儿半女,即便是当家太太,也不能随意发落,而若是被主母安排,配给小厮,一家子世世代代伺候人,如何比得上做了姨娘,儿女就是正经的小主子,直接就能呼奴使婢呢! 因此贾家的丫鬟,多有一些想要做姨娘的,鸳鸯就算是有这样的想头,也不会选择贾宝玉,一来,贾宝玉年纪小,等着贾宝玉大一点了,鸳鸯也差不多到了人老珠黄的边缘了。二来,贾宝玉身边人实在是太多了,他再长情,分给各个人的又有多少呢! 哪知道,其他的丫鬟还在等着贾宝玉长大后投怀送抱,袭人这个胆大包天的,竟然先下手了。 鸳鸯这般一想,也明白,袭人这事既然发了,那么自然是绝了前路,如今只看林母如何处置了。 下头两个嬷嬷也是一脸鄙夷,这会儿听得林母这般说,连忙恭恭敬敬地问道:“老太太,那贱婢该如何处置?” 林母淡淡地说道:“她虽说不是家生子,进来的时候也是签了死契的,先熬一碗药给她灌下去,然后就远远地发卖了吧!” 林母这么一说,下面两个嬷嬷便心领神会,等着她们走了,鸳鸯犹豫了一下,问道:“之前去宝二爷那里,听那边丫鬟说,宝二爷几乎是片刻不肯离了那袭人的,若是宝二爷问起来,那该如何?” 林母冷笑一声:“宝玉身边丫头换了那么多,原本不也有宝玉喜爱的吗,怎么别人能撵,这等贱婢就不能撵了!” 鸳鸯一听,又想起了从前在贾宝玉身边伺候的可人,媚人,麝月等人,原本也是宝玉身边的大丫鬟,她们却是接二连三地被撵出去了,开始的时候,贾宝玉还惦记两句,后来有了新鲜的,便将人抛之脑后了,几乎就忘了还有那些人,如此一想,只觉心寒,这位宝二爷看着温柔体贴,实则却是个凉薄之人啊! 想想贾家这些爷们多半如此,鸳鸯心中不由暗叹,将自个原本心中那点想头给掐灭了,琢磨着先伺候着老太太,等过几年,自个年纪大了,便求了老太太,出府度日吧!鸳鸯这些年可是得了不少赏赐,私房颇为不菲,有了这些,回去嫁个老实的汉子,日子也不会难过! 袭人消失得无声无息,贾宝玉回来的时候知道袭人被林母叫走了,一直没回来,就是唬了一跳,连忙跑去荣庆堂询问。 林母皱了皱眉,却是笑道:“那丫头年纪不小了,她家里舍不得,将人赎回去嫁人了!” 宝玉也不肯相信,只是,他又不知道花家住在哪里,别人也不敢跟他说,他闹腾了几日,那些原本被袭人排挤,难得到贾宝玉跟前的丫鬟们得了吩咐,可着劲地在贾宝玉面前来去,贾宝玉又想着袭人自个出府嫁人了,喟叹了两句之后,直接不再提起了。 除了经手此事的人,还有宝玉身边的下人,对外,林母只说袭人是被花家人赎回去了,虽说许多人对此表示怀疑,毕竟,花家人根本就没进过府,不过,林母既然这么说,大家自然也只能点头。 至于袭人,因着她跟贾宝玉有了多次首尾,虽说当时没发现她有怀孕的迹象,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是,那两个嬷嬷得了林母的吩咐,直接熬了一大碗的绝子汤给袭人灌了下去。因着药材放得很重,袭人这辈子都别指望有孩子了。然后直接就将袭人交给了人牙子,只说袭人在家勾引男主子,叫将人卖远点,然后那人牙子自然知道该怎么办了。 黛玉原本就跟袭人不熟,毕竟,她来的时候,林母就发作了袭人,后来哪怕袭人得了贾宝玉的看重,提了二等,但是袭人也知道自个不为家里几个主子所喜,因此尽量不怎么出院子,黛玉也就是偶尔听过袭人的名字而已,自然是相信,袭人是被家人赎回去了。 三春却是还记得袭人的,不过,袭人这些年也没多少存在感,何况,贾宝玉身边这些年,换的丫鬟多了,再有一个袭人也是正常,自然不觉得稀奇。 而史湘云,却是跟袭人比较熟的,毕竟袭人还叫珍珠的时候,很是伺候了史湘云一场,袭人后来知道史湘云要做宝二奶奶之后,对史湘云也颇为奉承,不过,史湘云也不是什么傻瓜,袭人颇有些上进心,若是原本那种情况,史湘云自然对袭人不会有什么恶感,还会帮着袭人给未来的宝二奶奶添堵。但是如今,贾宝玉的未来妻子是自己,史湘云想法自然就不一样了。 因此,虽说袭人有意奉承,史湘云对袭人面上亲热,内里却是淡淡的,如今听说袭人被家人赎回去了,不管是真是假,史湘云心里都是松了口气的,尤其见贾宝玉还企图找到花家,要将袭人再买回来的时候,史湘云嘴上附和,心里头却是巴不得袭人再也找不到才好。 薛宝钗来得比林黛玉还晚呢,之前又是忙着准备小选,哪里知道贾宝玉身边伺候的人的情况,她暂时对贾宝玉无意,因此也不怎么打听,不过就是知道贾宝玉院子里头常常出院跑腿的几个人,其他人连名字都未必听说。 不过,薛宝钗可比其他人心细多了,她不过是略微打听了几句花家的情况,顿时就知道,只怕是袭人犯了什么错,被上头知道了,直接撵出去了。当然,她也没想出来,袭人到底是犯了什么过错,不过,这与她也没有多大干系,因此,有了点猜测之后,便不再多想。 薛宝钗也没空多想了,她年纪不小了,薛王氏见她对贾宝玉没多少想法,也开始叫人在外头打听着,只是薛王氏眼光太高,总觉得自家女儿样样都好,便是王妃也能做得的,只是,他家条件在这里,薛宝钗出身也便罢了,关键是薛蟠的事情传了出去,真有点底气的人家都是不乐意有这样一个大舅哥的,而寻常的人家,薛王氏又看不上,因此,便拖了下来。 薛宝钗已经过了豆蔻之年,正是议亲的好时候,毕竟,订了亲,还得再准备嫁妆,怎么着也得两三年才能出嫁,何况,薛王氏出身王家,王家女本来成婚就早,因此,薛王氏更是极为着急,她之前否了一个小官家的庶子,被官媒讥讽了几句,气得够呛,第二天就开始上火,最里头起了两个老大的水泡。 薛宝钗知道薛王氏这些日子在做什么,心里也觉得颇有些羞恼,不过面上依旧是一副温和体贴的模样,亲自取了几样降火的药,煎了药汤,伺候薛王氏喝下。 薛王氏看着薛宝钗花容月貌,又这般善解人意,心里更是发誓,要给薛宝钗寻个好归宿。 薛王氏虽说面上对自个嫁给皇商没什么想法,但是怎么可能真的没有呢,薛王氏闺中的时候,结交的无不是贵族千金,等到出嫁之后,这些手帕交却是跟她一一断了往来,薛家明面上就是个皇商,在金陵的时候,薛王氏结交的也是这样人家的人物,官宦人家的太太,对着薛王氏,多有居高临下之意,几次之后,薛王氏觉得难堪,就很少参与这样的场合了。薛俭那时候也想着妻子嫁给自己是低嫁,因此也不勉强。 薛王氏自个受过这样的冷眼,如何能叫女儿重蹈覆辙,因此,即便有两家皇商愿意为自家嫡子求娶薛宝钗,薛王氏也都没有肯应下来。而那些小官人家同样是如此,要么是家中没点底子,要么就是年纪稍微大了一些,叫薛王氏怎么也满意不起来。 就在薛王氏上火严重到喝黄连汁都难降下来的时候,何嬷嬷那边得了林母的传话,然后直接跟薛王氏出了个主意。 何嬷嬷已经看出来了,薛家对薛宝钗期望极高,分明是冲着攀龙附凤去的,何嬷嬷对此虽说没有什么鄙夷之心,但是,却也不会有什么欣赏之念。何嬷嬷混过皇宫,混过王府,见的事情多了,单说她伺候过的那位郡主,当年生母也是得宠的侧妃,结果如何了,那位郡主虽说得了郡主的封号,但是直接就被远嫁了,郡主可是不能开府的,日后受了什么委屈,王府也是鞭长莫及。 因此,林母跟何嬷嬷传了话之后,何嬷嬷冷眼等了几日,算是彻底没了心理负担,这日,见薛宝钗与薛王氏在一块儿说话,何嬷嬷便上前说道:“薛太太既然操心薛姑娘的婚事,我这边却是有个想法!” ☆、第77章 何嬷嬷等闲几乎不开口,如今这般一说,薛王氏也郑重起来:“嬷嬷请说!” 何嬷嬷想了想,说道:“姑娘花容月貌,少有人能及,不做贵人实在是可惜了。只是姑娘别的样样都好,偏生输在了出身上头,因此,这一开始自然要艰难一些了!” 何嬷嬷这番话,简直是说到薛家母女心底去了,薛王氏听了,更是感叹不已,一边忙叫人给何嬷嬷上茶上点心,一边抚着自个的胸口叹道:“却是我们拖累了女儿!” 薛宝钗连忙说道:“妈,你怎么这般说话,若不是妈你生我养我,父亲生前对我多有教导,又哪有我的今日!” 薛王氏见薛宝钗这般懂事,更是感叹不已。 何嬷嬷冷眼看着,等着母女两人说完,这才开口道:“薛太太与姑娘也是知道的,我当年在王府待过,也常常随着王妃郡主出门交际,别的不说,对京中宗室王府却是有些了解,只是以姑娘的出身,只怕进门只能做个庶妃侍妾,一时上不得玉牒,不知太太姑娘意下如何?” 薛王氏还有些犹豫,王府的庶妃侍妾说白了还是侍妾,不能上皇家的玉牒,自然就算不得正经的主子,只是薛宝钗却是面色镇定,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亲自给何嬷嬷斟了一杯茶奉上,又问道:“还请嬷嬷细细分说一番!” 何嬷嬷听薛宝钗说到这个份上,自然明白,薛宝钗已经打定了主意,心中难免生出一些感慨,不过面上神色却是不变,她抿了一口茶,然后便说道:“京中王府也就是那些,几个异姓王府也就罢了,除了北静郡王年纪还算相合之外,其他要么常年不在京中,要么就是并无年龄相当之人,即便进去了,姑娘出头也是不易!” 薛宝钗虽说没听明白,薛王氏却是明白了,对于男人来说,年轻的时候还有心情跟女人谈情说爱,年纪大了,对于那些女子,也不过就是看重一时的美色,回头就是色衰则爱驰。不过,她还是问道:“北静王府为何不行呢?” 何嬷嬷听薛王氏这么说,她犹豫着看了薛宝钗一眼,然后才说道:“按理,这话不该污了姑娘的耳朵,只是姑娘既然有那般志向,这些事情多知道一些,却也无妨!” 说完之后,何嬷嬷直接伸手比划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北静郡王似乎有些克妻,之前正妃不过是留下一个小世子,便没了,后来想要续娶,结果还没进门就没了,后来北静郡王也不再娶正妃,不过是纳一些侍妾服侍,结果太太猜如何?不过是几年功夫,北静王府没了的侍妾,起码是这个数!何况,异姓王府虽说如今风光,不过毕竟不是铁帽子王,如今还是郡王,过几代,若是没个出息的,也便与寻常人家没什么区别了!” 听何嬷嬷这么一说,薛王氏就是吓了一跳,这岂止是克妻啊,尤其,几年没了快七八个侍妾,这事怎么听都不对啊,见何嬷嬷的神色,北静郡王莫不是有什么古怪的癖好吧,如此哪能让自家宝钗进了那虎狼窝呢?这般一想,薛王氏赶紧说道:“那便罢了,果然是去不得的!” 薛宝钗也是点了点头,她自然没搞明白何嬷嬷的言下之意,只当水溶是真的克妻呢,不过,何嬷嬷后面那番话却是说到她心里了,异姓王终究不是正经的宗室,正经宗室,即便是庶出的子孙,也是能有个镇国将军之类的爵位的,可是,若是在异姓王府,一个庶子,只怕也就是一份家产就打发了,她怎么能甘心呢! 何嬷嬷接着说道:“其他王府,却是正经的宗亲了,多半是当今圣人的皇子或者是兄弟,我这边却是有几家,太太姑娘参详一番便是!”说着,何嬷嬷便将几个人选说了出来,无非就是如今的皇子,或者是一些王府的世子皇孙一流。 寻常的王府,就算是纳妾,薛宝钗这样的,也不是什么好选择。还是那句话,薛蟠是个拖后腿的,薛宝钗纵然有杨妃之美,但是奈何也没个被冲昏了头的唐明皇啊! 但是,薛宝钗生得这般容貌,薛家又这般家资,一些性子风流,偏生手里头钱财不足的皇子皇孙却是乐意有这么一个侍妾的,反正纳妾又不需要多少聘礼,还能白得薛家的孝敬,日后不喜欢了,随手抛开,也不要担心薛家上门闹腾,省心省事。因此,何嬷嬷说的便是这样一些人家,只是这样的男子,多半薄情,薛宝钗想要出头又谈何容易,回头若是薛宝钗年老色衰,或者是薛家没落了,那么,薛宝钗的下场可想而知。 不过,薛王氏跟薛宝钗却不会这么想,她们对薛宝钗都有着谜一样的自信,觉得薛宝钗只要进了府,就一定能够得到宠爱,起步不过是庶妃侍妾那又怎么样,回头生个一儿半女的,那么,怎么着也能混个侧妃当当,日后儿女也有封号,自个将来随着儿女出府过日子,也是被人奉承的老封君。何况,万一自家有个造化,说不得薛宝钗还能做皇妃呢! 这么一想,母女两人就算是原本还有些理智,如今也被蒙蔽了,一个个连呼吸都粗重了起来,琢磨着何嬷嬷提出来的人选,两人都是踯躅不定,不知道该选谁来得好。 不过,薛王氏终究年长一些,想过之后,顿时又有些清明了,踌躇道:“这样的王府,咱们家怎么接触得到,人家怎么会知道我家宝钗?”总不见得自家跑上门去,说我家有个女儿,聪明美貌,你就纳了她吧,这也太丢分了! 何嬷嬷镇定道:“太太放心便是,姑娘这般品貌,若是叫人瞧见了,哪有不惦记的道理,到时候再找人在对方耳边一说,这事自然也就成了!” 薛王氏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先想办法制造个偶遇啊,薛家做了这么多年皇商,在内务府也有关系,之前薛宝钗参加小选,走的就是这些关系,如今不过是再来一次而已,虽说肯定要花上不少钱财,但是,若是有个皇子皇孙做薛家的女婿,那么,花出去的钱很快就能赚回来了,到时候,薛蟠就算是不成器,有个妹夫是王爷,那么,日后就算是闯出什么祸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这般一想,薛王氏看着何嬷嬷,顿时不觉得这些日子在何嬷嬷身上花销过甚了,本想着从自个身上拿了什么首饰赏了何嬷嬷,但是她这些日子病着,身上竟是没戴什么首饰,不过就是几样平常的饰物罢了,颇有些拿不出手。因此,虽说还有些心疼,口中还是大方道:“实在是劳烦嬷嬷了,下头前儿刚送了几套新打头面过来,我一个寡妇,平常却是不怎么戴的,嬷嬷一会儿挑一套吧,如今换季了再挑两匹料子,几张皮子,嬷嬷拿回去也好裁几件衣裳!” 何嬷嬷也不推辞,起身行了个礼:“那便多谢太太了!”不管怎么说,薛家有钱是真的,这么一想,哪怕是看在薛家钱财的份上,薛宝钗也是能过几年好日子的。 “谢什么,日后我家宝钗能够入府,还想着让嬷嬷陪着,平常提点一二呢!”薛王氏心里小算盘打得利索,何嬷嬷这般见多识广,原本也是王府里面伺候的,王府里头的事情她肯定门清,有何嬷嬷帮衬,再有薛宝钗的聪明才智,还怕薛宝钗不能出头? 何嬷嬷呆了一下,你就没听我说吗,你们家姑娘就算是进了王府,也就是个庶妃侍妾,回头也就是一顶小轿抬进去就罢了,最多就是带个贴身的丫头,有的王府连丫鬟都不许带一个,都得由王府那边安排,你还想要带嬷嬷进去,你以为你是进去做侧妃的啊! 何嬷嬷可不想将自个栽进去,因此赶紧将事情解释清楚了,不过还是说了一句现成话:“回头姑娘有个一儿半女,提了侧妃,到时候若是不嫌我老迈粗鄙,我这把老骨头就给姑娘了!” 薛王氏虽说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笑道:“那就承嬷嬷吉言!到时候定然不忘嬷嬷之恩!” 何嬷嬷将事情跟薛王氏薛宝钗母子说清楚了之后,这便告退了,回头自个屋里,她才松了口气,神仙难救该死的鬼,薛家一门心思想要往富贵窝里头钻,是生是死,就得看薛宝钗的运道了! 薛王氏与薛宝钗自然不知道何嬷嬷的想法,薛王氏还有些兴奋呢:“我儿当日果然说得不错,亏得将她留下来了,要不然,咱们哪里知道,还有这般好事!” 薛宝钗提到自个婚事,还是有些羞涩的,她微微含羞低了头,半晌才抬头道:“母亲也不能光凭何嬷嬷一人之言,还是得找人问问,这些王府的情况,咱们也好早下决心!” 薛王氏见薛宝钗想得这般周到,更是连连点头,拉着薛宝钗柔若无骨的手,说道:“我儿果然是天生是做贵人的,虽说刚开始低了一些,不过,以我儿的品貌手段,用不了多久,定然能做娘娘的!” 薛宝钗虽说心中自傲,不过嘴上却是不好这般说的,只是道:“妈,这些事情,还得看日后呢!”心中却是生出了踌躇满志之心。 ☆、第78章 想要制造一个偶遇,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好在薛宝钗也没到出阁的年纪,因此,薛家这边还是在缓缓图之的。 不过,薛王氏薛宝钗母女也算是有几分心计,知道这事要是让薛蟠知道了,他那大嘴巴到处一嚷嚷,说不得这事就得黄,因此,薛王氏只是派了心腹下人在外头打听,薛宝钗依旧时不时地去黛玉湘云三春那里消磨时间。 贾宝玉可没空跟她们凑一块儿,他如今吃药吃得整个人都蔫了。 贾宝玉开荤太早,还不是一次两次,自然有损身体,林母这边很快找了太医,给贾宝玉开了一些清火的药,免得他又起了那等心思。林母还悄悄将事情透露给了王氏。没了贾珠,贾宝玉就是王氏的命根子,听说这事之后,王氏简直是暴怒无比,在知道袭人已经被林母干脆利落地灌了药卖了之后,一边从自个私房里头拿了些补药给贾宝玉送了过去,一边直接就拿花自芳一家开了刀。 花家并不是什么有根基的人家,袭人这两年也不怎么敢回去,也就是会托人将自个的月钱带回去,花自芳靠着袭人的钱,虽说有了点小小的家业,还能靠着荣国府的名头狐假虎威一番,叫人不敢打他们家的主意,但是,哪怕王氏失势了,要拿捏一个寻常的花家,还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花自芳这会儿甚至不知道袭人已经不在荣府了,他还依旧过着自个的日子呢,结果,这日,花家正围着炕桌吃饭呢,一帮衙役呼啦啦冲了进来,直接就将花自芳给锁了,说是花自芳偷盗,然后直接便在花家搜了一通,也的确搜出了一些东西出来,袭人暗自带回自己家里的除了拿的贾宝玉的金银锞子,就是一些摆设玩物,甚至还有茶叶之类的,有的东西好出手,有的东西出手却是难,还有一些花自芳还想着多藏几年,等着日后家里有什么难事的时候,再拿出来。 因此,就被那些衙役搜了个正着:“好哇,你们胆子够大的,赃物都敢直接藏在自个家里,行了,跟我们走一趟吧!”至于搜出来的财物什么的,甭管到底是不是真的赃物,全当赃物处理了。 王氏找人的时候可是直接说了,花家那边能敲出多少,全是他们的,因此,一个个甭提有多用心了。 这年头,这些胥吏俸禄很少,天子脚下,想要横行霸市也有些难度,毕竟,说不得哪天一个不用心,就遇到管闲事的或者是踢到了铁板,因此,虽说也能得到一些孝敬,但是上下一分,也就没有多少了。 花家却是软柿子,显然是被荣府彻底厌弃了,这样的人家,就算是处置了,也是有理有据,还能落下不少的好处,因此,这些衙役先是锁拿了花自芳,然后又是将家中几个女眷看住了,不光是看住了,看着女眷身上的首饰,也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上手去抢:“你们一家子之前都穷得卖儿卖女了,如今身上竟有这些,可见都是赃物!” 花自芳媳妇耳朵上戴着一对镶金的珍珠坠子,按理说,寻常百姓是不能穿金的,不过,民不举官不究,何况,花家住在荣宁街附近,大家都知道他们家有个女儿在荣府当差,因此,自然也不会多想,一个个只有羡慕嫉妒的份,逢年过节,还常有人家带了东西上门,求着花家能不能走个门路,将自家女儿卖到荣府呢! 那差役一瞧那对镶金珍珠坠子,直接就伸手一扯,他粗手粗脚的,差点没将花自芳他媳妇半边耳朵给扯下来。花自芳媳妇忍着泪,也不敢哭出声来,花自芳被锁在一边,也是干着急,只能在那里不断地求饶,只是,这些差役见了好处,便如同吸血的蚂蟥一般,如何能放过花家,因此,直接开始到处翻箱倒柜起来。 折腾了足有个把时辰,这些差役才心满意足地收手了,一个个笑眯眯地,其中一个人瞧着花自芳媳妇皮肉白嫩,还顺手直接捏了一把,然后却是笑呵呵道:“你们这等人家,竟是比咱们这些人还要有钱,还说不是偷的,嘿嘿,连他们家几个女人一块儿锁了,这等事情,必定不是这家男人一个人做出来的,肯定大家都有份!” 花自芳连忙叫道:“官爷,官爷,都是小人做的,不干我娘还有婆娘她们的事情啊!” 花自芳身边看守他的差役,直接就拿着刀鞘往花自芳脸上一抽,花自芳半张脸都肿了起来,嘴里满是血沫,张口一吐,几颗牙都掉了出来,那差役冷笑道:“你说不干就不干吗,你一个男人,难道还进得了荣府,定是你家女人伙同你那个妹子干的!” 花自芳媳妇却是哭号道:“官爷,不干我们的事啊,都是那丫头,那丫头叫人捎回来的,说是荣府主子赏的,我们哪里知道啊!” 另一个差役也是一声冷笑:“主子赏的?谁家主子这般大方,一个丫头,都能赏她这般家业了!嘿嘿,也别想着你家那个丫头了,那丫头手上不干净,被抓了个正着,她签的可是死契,前两天就给人牙子带走了,行了,跟这些人有什么好啰嗦的,直接押送回去,请大人审了便是!” 一群差役都是心领神会,几个人抬着所谓的赃物,参与的人个个怀里都鼓鼓的,然后又推搡着被索拿的花家人,直接往衙门去了。 这等小事,荣府的下人出面打了招呼,罪证确凿,花家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家,因此,衙门那边先是按照惯例关了几天,用了点刑,得了口供,判决就下来了。 花家盗窃金额实在是比较大,虽说许多被那些差役暗自分了,数额也足够花家人喝一壶了。 花自芳被定为主犯,按照本朝的律法,先是杖一百,还要在身上刺字,然后发配三千里,充作苦役,而花家的女眷,定为从犯,同样要受杖刑,服苦役三年。三年的苦役,一个青壮劳力都未必能撑的下去,何况是几个女人,只怕也难得撑几日。 花家算是家破人亡,王氏才算是消了一口恶气,只是贾宝玉一日不好,她一日心中难消愤恨,在她看来,花家这样的贱民,一家子的性命也比不得自家贾宝玉一干头发。除了恨花家,王氏也恨林母,要不是林母当年将那个袭人给了贾宝玉,哪有如今的事情。 只是虽说心中愤恨,王氏对林母也是无可奈何,她如今手上无权,想要做什么都是不行,因此,也只得等待时机。也因为如此,王氏如今更是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贾宝玉身上。 太医的诊断,王氏也知道了,因此,各种各样的补品往贾宝玉那里送,也不怕他虚不受补,直接补得贾宝玉鼻血都出来了,烧得满脸通红。林母又是借着这个缘由,将王氏训斥了一顿:“你是大夫,还是太医是大夫,太医开得好好的方子,宝玉如今需要的是清心养性,缓缓图之,你这般折腾,好好的孩子也要叫你给补坏了!” 王氏也恨自个好心做了坏事,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也不敢插手了,只得看着太医皱着眉头,又给贾宝玉换了方子,里头别的不多,黄连却是不少,最能够降火清心。 贾宝玉闻到那味道便想要吐,但是还不得不喝,他吃不得苦,吃了药,就要吃上许多蜜饯甚至直接拿了雪花洋糖塞嘴里,这些固然冲淡了药味,也冲淡了药性,因此,更是要接着往下吃。 一天三顿地吃药,自然损了胃口,吃不下饭菜,吃不下饭菜,人自然也没了精神,太医又说了,贾宝玉要安心静养,因此,却是没多少精神跑去跟家里的几个姐妹胡混了。 贾宝玉这般,黛玉三春薛宝钗她们都是去看望了两次,不过多半也就是走个过场,她们如今事情都多,何况,贾宝玉那里一堆的丫鬟在身边献殷勤,她们去了只觉得自个多余。 而史湘云却是真的将贾宝玉放在心上,恨不得整天守在贾宝玉身边,陪着贾宝玉说话,哄着他吃药,给贾宝玉做荷包,打络子,见贾宝玉喜欢活计鲜亮的肚兜,还跟着贾宝玉院中那个针线极好的绣玉学针线,打算日后将贾宝玉贴身的物事都承包了。 史湘云这般,虽说有些不合礼法,毕竟哪怕有了婚约,但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归不好,只是,贾宝玉如今卧病在床,史湘云作为未婚妻,在一边照顾,也能够说得过去,林母劝了几次之后,便也不多说了,反正万事比不得史湘云自个乐意不是。 贾宝玉固然是个博爱的性子,但是却也不是分不清好歹,袭人之所以能够在贾宝玉心中越过其他丫鬟,不就是因为袭人处处周到,以他为先吗?史湘云这般,贾宝玉瞧着史湘云,更是心旌摇曳,史湘云论起容貌,并非顶尖,只是显得英气,极有活力而已,但是贾宝玉如今瞧着史湘云,只觉得谁也比不过,见史湘云坐在床沿上,利索地打着一个梅花络子,准备用来配贾宝玉的那块通灵宝玉,贾宝玉心中一热,忽然伸手抓住了史湘云的手:“云妹妹,我,我定不负你!” 史湘云听着一愣,竟是流下泪来。 ☆、第79章 史湘云一直有些不确定,老实说,贾宝玉真不是什么能让女人放心的人,他太多情,史湘云总是觉得贾宝玉见一个爱一个,只是先动心的人先输,史湘云永远都记得,自个很小的时候,父母过世,幼小的她满心惶惑,被姑祖母接到了荣府,除了姑祖母,给了她最真切善意的,就是贾宝玉。 史湘云在史家日子并不好过,虽说史家整体就是那样,叔婶未必真的亏待了她,很多时候,对史湘云比对自家的女儿更加宽容,只是这样更显得生疏,叫史湘云无论如何生不出亲热来。她有的时候,甚至有一种错觉,自个应该是贾家人才对。 贾宝玉对史湘云一直都很好,史氏对史湘云不是不好,但是她年纪大了,所谓的好也就是赏赐什么的,史氏身边多的是女孩子,对史湘云即便另眼相看,但是终究不可能太过周到,而贾宝玉却是弥补了史湘云在这方面全部的渴望。 只是贾宝玉实在是太怜香惜玉,她是贾宝玉的云妹妹,然后还有各种姐姐妹妹,她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哪怕史湘云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史家与贾家已经将两人的婚事订了下来,她依旧心中存着不安。 如今听得贾宝玉这番话,史湘云只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圆满了,原本的那些忧虑几乎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终于定下心来,是啊,不管别人如何,日后能陪着贾宝玉一辈子的只有自己。 见贾宝玉手忙脚乱地拿着帕子给她擦泪:“云妹妹,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是我说错什么了吗,唉,云妹妹,你别哭啊,你再哭,我也要哭了!”史湘云见贾宝玉这般模样,一下子破涕为笑。 离恨天,灌愁海,太虚幻境中,一美貌女子竟是失手将手中宝镜摔落在地,她跺着脚叫道:“乱了,乱了,真是一切都乱了!”一众女子瞧她模样,都是不敢做声,垂头不语。 人间自是无人知道这番事情,史湘云这边与贾宝玉愈加亲密无间,叫王氏知道了,很是暗中骂了几句“不知羞耻”等言语,她想要设计坏了史湘云的名声,将这门婚事给搅黄了,只是一时半会儿依旧找不到时机。 王氏依旧不死心,她如今消息不灵通,连之前薛家找了多次官媒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还以为薛家是要给薛蟠娶妻呢,因此,依旧打着薛宝钗的主意,时不时地就找个借口,叫了薛宝钗过来,明里暗里让她与贾宝玉好好相处,薛宝钗面上敷衍,其实却是并无动静,叫王氏更是恨得牙痒痒,下定决定,日后做了薛宝钗的婆婆,定叫她知道厉害不可。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冬去春来,又是一年阳春胜景。 这日,林母这边正与黛玉三春说话,那边薛王氏过来,说是给林母请安。 薛家在荣府,说是做客,实际上也就是住在梨香院那边,那边即便不是单门独院,但是薛家一般也就是跟二房往来得多,薛宝钗倒是时常到府里来,薛王氏却是很少露面,听得下人传话,脸上也是露出了一个笑意来:“薛太太实在是太客气了,请薛太太进来吧!” 薛王氏进来之后,黛玉三春也起身给薛王氏行了礼,薛王氏也不敢托大,连忙避了避,然后才笑道:“老太太果然会调养,几个姑娘真是一个赛一个得出挑!” 林母笑道:“我这么大年纪了,哪有多少心思调理家里的孩子,不过是她们不嫌我老婆子年纪大了,性子古怪,过来陪我老婆子说话而已!你家宝钗才是个好孩子,稳重有礼,实在是可人疼呢!” 薛王氏心中得意,嘴上却是谦逊不止,然后又叹道:“老太太,我这女儿也就罢了,就是我那儿子,简直是命里的魔星,我一向为他头疼了,听说大明寺的菩萨灵感得很,我打算明儿个带着我家两个孩子一块儿去拜拜,不知道几位姑娘一起去吗?” 林母笑道:“大明寺的菩萨听说的确是灵验,不过我家惯常是去清虚观和铁槛寺的,家里几个孩子的寄名符都在那边供着呢,大明寺那边却是不去了!” 大明寺供奉的是文殊菩萨,在京中的确是个香火极盛的地方,那边虽说不是皇家的家庙,但是却是出过好几代高僧,皇家对大明寺也有过几次册封,因此,京中宗室权贵,也是常常到大明寺上香拜佛。一听大明寺,林母就知道薛家是打的什么主意了。 薛王氏也就是客气一下,这会儿连忙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下次想要礼佛可就要了好去处了,回头我也在铁槛寺清虚观给我家那两孩子捐点香油,点两盏长明灯!” 林母也是点了点头,与薛王氏敷衍了几句,薛王氏这才走了。 见得薛王氏突然跑过来说什么礼佛之事,黛玉三春都是有些惊讶,原本可看不出来薛家是什么敬神礼佛的人家,探春一向口快,这会儿笑道:“薛姨妈巴巴地过来,怎么就觉着不怎么诚心呢?” 林母笑道:“薛太太自有自个的打算,不过是因着住在咱们家,所以想着跟咱们家打声招呼而已,应该并没有什么意思!” 林黛玉却是有些了解林母的,见林母神色,心中便有些怀疑,只怕薛家那边,可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光是礼佛呢!不过,林黛玉性子一向那般,不相干的人,便不放在心上,薛宝钗心机太重,因此,林黛玉虽说不至于对她敬而远之,两人之间关系也一向只是淡淡的。因此,尽管心中有些疑虑,却也没有多问,只是笑道:“外祖母,如今天气暖和起来了,咱们姐妹们在家也闷了一冬了,什么时候,我们也出去拜一拜佛啊?” 林母笑道:“如今天气还有些反复,等到再暖和一点,咱们再选个日子出门便是了,你们若是在屋里觉得闷了,不如叫下人做几个风筝,在花园里头放着玩便是!” 林母这么一说,几个女孩子都是心中一动,立马凑在一块儿唧唧喳喳起来,一个个说自个要什么花样的。 那边史湘云与贾宝玉一起过来了,听得她们在讨论,也是叫了起来:“好哇,你们有好玩的竟是不叫我们了!” 探春笑嘻嘻道:“二哥哥与云妹妹如今天天黏在一块儿,我们哪敢打扰了你们呢!” 史湘云脸上一红,贾宝玉也是嘿嘿一笑,也不解释,不过也是凑了过去,说起了风筝花样来。 薛家那边,却是紧锣密鼓地准备了起来,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们已经选中了目标。薛家选中的是刚刚开府没多久的十五皇子,十五皇子虽说不是宠妃所出,不过也还算得了圣人看重,刚刚开府,就直接封了庆郡王,庆郡王年纪刚刚弱冠,娶的王妃也不是什么大家之女,不过是个四品官家的女儿,府上也没有正经的侧妃,如今也不过是一子二女,长女是王妃所出,次女是府上一个侍妾所出,庆郡王唯一的儿子却是一个庶妃所出,那个庶妃难产没了,庆郡王为了提高这个儿子的身份,竟是求了恩旨,追封了那个庶妃做了侧妃,入了玉牒,也因为这个,王妃觉得膈应,并不肯将这个庶长子养在自个膝下,也因此,夫妻之间日渐相敬如冰起来。 选中庆郡王,薛家已经差不多想好了日后的路,王妃有名分,没什么宠爱,不过,庆郡王也不好真的宠妾灭妻,给人留下话柄,对外还是敬重王妃的,因此,薛宝钗进去之后,可以先投靠王妃,有王妃的支持,薛宝钗在内院日子也就好过了。回头生个儿子,直接抱给王妃抚养,王妃若是不能生,那是最好不过,养在王妃身边的庶子总比那个庶长子有点优势,王妃即便能生,也是无妨,大不了就一门心思跟着嫡出的兄弟混便是,日后也能混个不错的前程。若是庆郡王日后能够更进一步,那么自然也能从容安排。 薛家想得非常美好,就叫人打听着庆郡王府的事情。庆郡王生母前几年就过世了,因此,每年生母的忌辰,庆郡王都会在大明寺祭拜生母,顺便多住两天,这才会打道回府。 薛家自然不会赶在庆郡王生母忌辰当天,而是准备在最后一日,让薛宝钗与庆郡王来一次美好的偶遇,薛家坚信,只要庆郡王瞧见了薛宝钗,那么,这事就成了大半了。毕竟,薛家已经打听清楚了,庆郡王也是个风流人物,府里虽说只有一个王妃,也没有正经的侧妃,但是庶妃侍妾都不少,他还曾经说过,谁要是先生下儿子,就上书请封侧妃,薛家人看薛宝钗,怎么看都是好生养的,因此更是信心十足! 为了叫庆郡王一见之下就觉得惊艳,薛宝钗可是做足了准备,她之前就打听好了大明寺那边的地形,然后还准备了几首诗词,又新叫人裁了一身很能够突出自身优点的衣服,首饰也有,并不如何华贵,毕竟佛门清静之地,打扮得太过花枝招展了,难免叫人看轻了。 一切准备妥当,第二天,薛蟠骑着马在前头,薛家母女坐在马车后来,又有一干下人家丁随后跟着,便往城外大明寺去了。 ☆、第80章 薛家这一行非常顺利,薛宝钗带着丫鬟在大明寺一边的杏花林中“正好”遇上了庆郡王,当然,并没有真的面对面,不过是给庆郡王留下了一个美好的侧脸,还有薛宝钗几句诗词,顿时便叫庆郡王欣赏不已。 薛家为了这事付出得可是很是不少,先是为了打探庆郡王的行踪,后来又是在庆郡王耳边吹了几句风,庆郡王便动心了,直接叫人去打探薛宝钗的身份来历。 作为皇子,需要顾忌的事情可是不多,如果薛宝钗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女儿,庆郡王还要犹豫一下,毕竟,人家乐不乐意做妾还是个问题,问题是,薛宝钗是皇商之女,人家之前就准备进宫参加小选了,可见不是什么介意做妾的人家。 庆郡王生母已逝,外家也不是什么强有力的人家,虽说在宫中的时候还算得了圣人几分看重,不过也就是圣人那些年被年长的皇子伤了心,因此,更是疼爱年幼的几个皇子而已。庆郡王并无问鼎之心,因此自然做事就少了一些顾忌。 甚至,对于一个皇子来说,若是滴水不漏,无懈可击反而是叫人忌讳,但是,若是有些不大不小的毛病,那么,问题也就不大了。因此,庆郡王很是顺从了自个的心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因此,庆郡王在女色上头一向并不会委屈了自己,除了正妃乃是之前圣人指婚,生得并非如何美貌,只能说是清秀,其他庶妃侍妾,环肥燕瘦,各有风韵。当然,庆郡王心中也有数,府上那些庶妃侍妾出身都不算高,一般也就是小官之女,有的根本原本就是府上的宫女,上头也知道庆郡王的这等毛病,因此每每小选,也会赐下一些美人下来,庆郡王都是毫不客气地收用了。 薛宝钗不管怎么说,也是难得的美人,虽说生得略微丰腴,但是对于庆郡王这等遍阅群芳的人来说,丰腴一些,反而手感更好。庆郡王虽说只是看到了薛宝钗的一个侧脸,但是已经看得出薛宝钗的美貌,他王府虽说美人不少,如薛宝钗这种还是没有,又听身边太监一吹风,顿时生出了心思。 尤其,庆郡王养着这么多庶妃侍妾,他却是没多少产业,这也是正常的事情,圣人活下来的皇子就近二十个,各个开府都得赏赐,下头还有没有成家的皇子公主,日后成婚开府,都得再赏赐一番,如此一来,能够分到各个皇子头上的也就没多少了。何况,开府的皇子,开销也很大,与兄弟还有诸多宗室的人情往来也就算了,无非就是你来我往的事情,给几个封了亲王的兄长的要略微丰厚一些,但是那也无妨,但是三节两寿,进上的东西却是不能含糊了,因此,开销自然比较大。 庆郡王的王妃本身嫁妆也算不得丰厚,何况,她又不算得宠,自然不乐意拿了自个的嫁妆贴补王府,难不成拿着自个的钱财,让庆郡王再多几个小妾吗? 因此,庆郡王日子虽说不至于捉襟见肘,但是也算不得宽裕,如今下头太监一说,若是纳了那薛宝钗,将薛家收拢到自个名下,薛家百万之富,每年能没有孝敬? 至于薛蟠的事情,庆郡王却是不在意的,对于庆郡王这样的皇子贵胄,杀个人算什么,何况,这案子听说早就了了,是了,薛家还有个贾家王家做姻亲了,如此,这薛家底子也不浅啊! 这么一想,庆郡王更是心动起来,因此,回府之后没多久,跟王妃开了个口,王妃心中虽说发酸,没办法,王妃自个如今不过是生了个女儿,偏生庆郡王待她也寻常,即便初一十五按规矩歇在正院,很多时候干脆就是纯盖棉被而已,连聊天都聊不了几句,这般情况,叫王妃喝再多的求子汤药,也别指望生出个孩子出来,这回又听说庆郡王要纳个庶妃,顿时更是心中不舒服起来,不过,她出身不高,也没那个底气跟庆郡王对着干,只得说道:“王爷既然喜欢,那么,回头叫府里长史去说一下便是了,回头妾身就叫人将屋子收拾出来,再挑几个人去伺候那位薛庶妃!” 庆郡王最满意自家王妃的一点就是识时务,除了她死活不肯抚养自个的庶长子之外,别的都还挺合他的心意,因此便说道:“嗯,这事王妃你看着办便是!” 薛家这边很快得了好消息,庆郡王府的长史很快就来了,笑眯眯地跟薛家说了,郡王爷很喜欢他们家的姑娘,已经挑了个日子,让薛家准备一下,回头郡王府就来接人! 薛家简直是大喜过望,庆郡王直接许了庶妃之位,这可不低了,郡王府可没有正经的侧妃,上头也只需要伺候一个王妃就行,薛宝钗进去之后,日子自然好过,因此,忙不迭给长史封了个大大的红封,等着送走了那长史,薛家几乎要弹冠相庆。 薛宝钗被选为庆郡王府庶妃的消息很快就传进了荣府,毕竟,薛家还住在荣国府,哪怕庆郡王府的长史是直接进的梨香院,但是,他人出来了,自然消息也就传出来了。 荣庆堂,邢氏与王氏正低眉顺眼地在林母身边伺候,听得消息,邢氏先是一愣,然后就是掩口一笑:“老太太,这可是大喜事,我早说薛家姑娘是个有福气的,果然是这般,日后说不得也是个娘娘了,咱们该好好贺一贺才是!” 邢氏对薛家并没有什么恶感,薛家出手大方,邢氏每每得的好处都不少,因此,这会儿听到薛宝钗被选为郡王府庶妃之后,也没太大的反应,不过,她瞧着王氏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顿时就高兴起来,王氏的女儿小选进宫都多少年了,连个消息都没有,还比不上薛宝钗呢,因此,这会儿就故意将薛宝钗抬得高高的,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王氏听得邢氏这般,心里头简直要滴血了,她什么时候能想到,自家妹妹这个女儿竟是有这般造化,她妹妹看起来也早就留了一手了,薛宝钗可没经过正经的小选,却被庆郡王府点为庶妃,这里头要是没有薛家的手段,王氏怎么也不会相信的,想起前些日子,薛家去了一趟大明寺,王氏顿时恍然大悟,心中暗骂,小娼妇,想男人想疯了,竟是在佛门清静之地勾引王爷,怎么没叫雷给劈了! 王氏这会儿想着薛宝钗竟是瞧不上自家儿子贾宝玉,还压在了元春头上,顿时就恨得要命。她咬着牙,嘴里头直接渗出了铁锈味,好半天,才咬着牙说道:“大嫂说得是,薛家总归是咱们家正经的亲戚,这般好事,自然应该贺一贺的!” 林母笑道:“是该好好贺一贺的,鸳鸯,给薛家准备一份贺礼,一会儿直接送过去!” 鸳鸯为难了一下,林母可没说送什么,不过,林母既然没有说明,想来对薛家也算不得非常看重,因此,当下笑吟吟地答应了下来。 邢氏一向有些鲁钝,这会儿想着王氏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又想着元春竟是连个商家女都比不上,更是得意,因此又是笑吟吟道:“老太太都给了贺礼,儿媳可也不敢落后,回头也得回去叫人准备一番呢!”心里却是盘算起来,回头得好好跟薛家打好关系,说不得日后,还有用到薛家的时候的。 王氏这会儿勉强镇定下来,强笑道:“自该如此的!”心里头却是如同一团乱麻一般。 见两人这般,林母也不多说,只是笑道:“这般喜事,可不好随意怠慢了,我这里便不多留你们了,你们先回去吧!” 邢氏王氏都起身行礼告退,很快带着人离去了,而林母却是靠在迎枕上,脸上依旧带着笑意,鸳鸯瞧着林母这般模样,问道:“老太太似乎对薛姑娘并不看重?”鸳鸯有些疑惑,要说起来,当日薛宝钗要去参加小选,还是林母给寻的教养嬷嬷,如今那位何嬷嬷还在梨香院呢。怎么着如今看着,却并不如何在意呢? 林母淡淡一笑:“别说是个庶妃,就算是薛家那丫头封了侧妃正妃,那又如何,跟我贾家又有什么干系,庆郡王府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薛家丫头入了那府里,到底是福是祸,还说不清呢!” 林母也不多说,直接便道:“从我那里,随便挑几样东西,凑个四色,直接送过去便是!而且,我想着,薛家在咱们家应该也不会多留了!” 鸳鸯顿时心领神会,薛家如今有了郡王府做靠山,如今又叫王氏生出了芥蒂,何况,也不能叫薛宝钗从贾家抬到王府啊,到时候,薛宝钗到底是薛家的呢,还是贾家的呢,怎么可能还会在贾家长住,只怕过几日就会搬回薛家了。 而黛玉湘云三春那边也得了消息,贾宝玉倒是长叹一声:“宝姐姐竟会如此,不过我听说那庆郡王是惜花之人,宝姐姐去了,也应该不会受苦!” 贾宝玉所说的惜花之人,在场的人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作为女子,对这样的人,心中都是敬而远之的,史湘云快言快语道:“宝姐姐素来想着青云之志,这也是她求仁得仁了!” 迎春一向沉默,探春却是流露出了一点羡慕,不过很快消失不见,说道:“不管怎么说,宝姐姐也算终身有靠,咱们也该去贺一贺的!” 惜春却是冷淡地说道:“有什么好贺的,说是庶妃,不过就是个小妾而已,好好的主子不做,却是去做奴婢!” 黛玉直接说道:“人各有志罢了,好歹相识一场,想来薛家也得搬回自家准备,就当与旧往姐妹告别便是,日后却是不得相见了!” 几个人都是沉默了下来,有的发出了低不可闻的叹息。 ☆、第81章 薛家很快就搬走了,没几日,薛宝钗就被一抬粉红色的小轿抬入了庆郡王府,庆郡王额外给了恩典,她得以带了贴身丫鬟莺儿跟随,至于嫁妆,那自然是没有的,不过是带了两个小箱子进去,不过薛王氏却是给了女儿不少银钱防身。而何嬷嬷在薛宝钗进王府之后,便跟薛王氏辞别,然后带着林母赏赐的钱财还有地契,出城去了。 王氏虽说心中恨得厉害,但是如今薛王氏俨然不是那个可以任她拿捏的庶妹了。别说什么小妾没娘家的话,真要是这样,不说别人,赵姨娘的娘家人何以在贾家混了个好差事呢?不说别的,赵家的小子跟在贾环后头做书童,都能给家里挣不少嚼用的。 薛家有了庆郡王这个靠山,自然没必要将王氏看得太重了,薛家在荣国府住了这么长时间,难道还看不出来,王氏其实就是外强中干,或者曾经光鲜过,但是如今虽说不至于变成落毛的凤凰,也仅仅就是个摆设而已,没有林母的支持,王氏被压得死死的,压根什么也干不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薛宝钗才没有对王氏的说法动心,王氏在家压根没多少权力,哪里做得了贾宝玉的主,何况,哪怕史湘云无父无母,但是史家却不是好惹的,薛宝钗才不肯为了贾宝玉,让薛家直接得罪了史家呢! 庆郡王府长史不过是在薛家那里吹了几句风,薛家就很是识趣地孝敬了庆郡王三成的干股,不是不肯多给,实际上,薛家的家规就是各房拿了钱财出来,给长房拿来做生意,然后各房不过是等着分红而已。哪怕薛俭过世之后,薛蟠是个无能的,但是薛家其他几房许多坐享其成习惯了,不管怎么说,薛家还顶着皇商的名头,甭管怎么说,户部每年都得拨一部分钱财给各大皇商,从他们手中采购相关的物资的,这些也不是什么小数目。 薛家拿了三成给庆郡王府,已经是将长房的大头献出来了。庆郡王府也没有白拿这干股,庆郡王即便手中没多少实权,但是终究还是皇子,买他面子的人可不少,因此,没多久,内务府那边就将一桩买卖交到了薛家手上,薛家原本就负责给内务府进贡宫女所用的宫花,如今更是将低等妃嫔所用的一些份例交到了薛家手上,这些猫腻可是不少。内务府能将一只鸡蛋算出一两银子的价格,何况是这些宫花首饰衣料什么的,这就算是白送给薛家的人情了。 薛家有了一个郡王府的支持,又得了内务府的好处,下头那些掌柜也不是什么废物点心,原本都是世代给薛家效力的,因此,很快,薛家的生意也就起来了。薛蟠对此那叫一个沾沾自喜,常常自鸣得意,想着如今生意更加赚钱了,花钱愈发大手大脚起来,薛王氏不许他在自家账房多支,他便直接到铺子里头去提钱,那些掌柜哪里拗得过他,因此,也只得认了,然后去找薛王氏诉苦。 薛王氏一边叫掌柜不许多给薛蟠支钱,一边找来儿子训斥几句,薛蟠只当是清风过耳,过后便忘,回头该如何照旧如何,叫薛王氏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暗叹自个命苦,然后便琢磨着,薛宝钗都出嫁了,虽说不过是做个庶妃,但是总归终身有靠,可是薛蟠年纪比薛宝钗可是大了好几岁,香菱都直接开了脸给他做屋里人了,早该成亲了,因此,薛家那边又是许多官媒出入了。这回大家可是热心的多了,毕竟,薛家如今后头站着庆郡王,一般人还真不会跟薛家过不去,薛家如今生意也做得好,因此,虽说知道薛蟠的德性,许多人家还真是颇为心动,结果,薛王氏却开始拿捏起来,想着要给薛蟠娶个官家小姐,因此很是挑挑拣拣,叫那些官媒叫苦不迭。虽说薛家许的银子不少,但是,这银子也不好赚啊! 薛宝钗生得美貌,又知情识趣,薛家孝敬得也多,薛宝钗在王府里头日子也过得不错,她倒是不会劝庆郡王上进,一个皇子,还能怎么上进法呢,庆郡王也明白,他们这些年纪不大的皇子,是拿来给新君施恩的,因此上头只封了郡王,等到新君继位,才能封为亲王,当然,你也得老实才行。 薛宝钗虽说不明白,却知道皇子再上进,也只好做太子做皇帝了,这等事情,怎么也不该她跟庆郡王说,因此,只是一味奉承庆郡王,跟庆郡王谈论各种风花雪月,吟诗作赋,很是得宠。不过,她想要投靠王妃,却是碰了软钉子。没办法,薛宝钗一向一副端庄大姐姐的款,搞得比正室还正室。 王妃不过是出身小官之家,父亲一直也就是待在清水衙门,家中虽说算不得清贫,却也不算宽裕,自然不会如同薛宝钗一般娇养,因此,乍一看,这端庄范竟是差点叫薛宝钗给比下去了。王妃算不得小心眼,遇到这样端着的小妾也是心中腻味,哪怕薛宝钗看着低眉顺眼,也叫王妃欣赏不起来,因此,薛宝钗哪怕明确表现了投靠之意,王妃也是不咸不淡,对薛宝钗并无另眼相看的意思。 薛宝钗也不是什么忍者神龟,她其实最是记仇不过,王妃这般慢待她,她自然记在了心里,心中暗恨,王妃出身不高,连个儿子都没有,也并无多少宠爱,也对自个这般轻慢,叫薛宝钗如何不记恨,因此,心中暗自发誓,日后自个得势,非叫王妃知道厉害不可。不过明面上却是忍了下来,自个不多说,莺儿却是得了她的示意,替自家姑娘在庆郡王那里给薛宝钗打抱不平,只说自家庶妃辛苦一番,想要孝敬王妃,哪知道王妃却很是不耐云云,然后很是得了庆郡王的一些安慰和赏赐。 庆郡王自然没有为了薛宝钗去责怪自家正妃的道理,庆郡王这样的男人,风流多情,自然也是无情,府中那些庶妃侍妾,在他看来,与玩物无异,不过是因为美丽,因此可以肆意把玩,等到美丽消退,那么,也就慢慢抛诸脑后了。薛宝钗固然美貌,又会说话,颇有些情趣,庆郡王也就是一时喜爱而已,并非有多少真正的爱意。 何况,庆郡王与薛宝钗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就发现薛宝钗心机颇深,这等女子,庆郡王在宫中看得多了,也懒得跟个小妾打什么机锋,猜测什么心意,那不是给自个找不自在吗?因此,薛宝钗虽说一个月也能见到庆郡王几次,但是承宠却不多,几次里头能有一次就不错了,毕竟薛宝钗床笫之间也比较端庄,并无多少趣味。 饶是如此,薛宝钗也成了王府中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没办法,庆郡王一向风流,有名分的庶妃侍妾,还有没正式名分的,加起来一天轮一个,一个月下来都不带重样的,薛宝钗能轮到几天,比王妃那里还强,已经叫人眼红了。 在外头,大家都知道庆郡王最宠爱的就是新进府的薛庶妃,薛家听得消息,只有更得意的道理,薛蟠私底下已经在那里说什么庆郡王是自个妹夫了,没有贾琏贾宝玉的引见,他结识的那些人多半是些冲着他钱财的破落户,并无真正的官宦贵族子弟,因此,一个个争相奉承,捧得薛蟠也真当自个是皇亲国戚了,愈发嚣张跋扈起来。 薛家那边的事情,林母却是半点不放在心上。王氏虽说如今瞧着是不可为,想着拿着薛家这块虎皮,在贾家争取点好处,直接就被林母轻描淡写说了一顿:“薛家是亲戚不假,只是薛庶妃不过是王府一个妾室罢了,并没有上玉牒,给皇家做妾也是妾,还不是正经小选进去的,难不成,家里有个上赶着做妾的亲戚很光彩吗?何况咱们家如今这般,老实本分还来不及,跟皇子扯上关系作甚!” 王氏被这般一打击,简直是气得要命,想要跟王子腾告状,又想到自个之前折腾出的那些事情,王子腾很是警告了自己一番,让自个安分守己一些,王氏顿时有些无精打采起来,说白了,她之前能够那般,依仗的都是别人,不是王家就是当时的史氏,如今林母出手,王氏孤立无援,林母又有个孝字顶着,王氏几乎是束手无策,只得认命。 王氏这边消停了,邢氏那边却是不消停了,她瞧着薛宝钗做了庶妃,心里便活泛起来。须知道,迎春也是有参加选秀的资格的,她跟薛宝钗年纪差不多,明年正好是大选之年,迎春的名字也是该报上去的,迎春是庶女,也该叫自个这个嫡母一声母亲的,要是迎春做了娘娘,自个这个嫡母可就风光了。她也不想想,迎春就没在她膝下养过一天,就算日后得势,明面上给她这个嫡母尊重便是了,至于真的如何孝顺,那怎么可能,迎春那性子,说是懦弱,其实是冷漠,她一向活在自个世界里,亲爹都不怎么在意,何况一个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嫡母! 再者说了,迎春的性子,戳一针都未必动一下,想要让她有什么大志向,奋起上进,那不是开玩笑吗,说不得被人陷害了,连喊冤都不会呢! 只是邢氏不这么想,她在林母耳边喋喋不休,要林母也给迎春弄个教导选秀规矩的教养嬷嬷回来,说什么二姑娘日后成了贵人,也是家里的荣耀云云,林母越听脸色越糟糕,然后直接抓起手边的茶盏,对着邢氏脚下就摔了过去:“闭嘴!” ☆、第82章 林母穿过来可不是为了贾家兴旺的,若真是叫贾家出个娘娘什么的,不过是从元春换成了迎春而已,还不得叫林母怄死! 不管迎春有没有这个希望做娘娘,林母都不乐意!因此,邢氏在那边说得天花乱坠,反复强调家里有个贵人的好处,又说可以将迎春记在自己名下充作嫡女,提一提身份,林母却是直接冷笑道:“我看你是糊涂了,不说迎春那性子,进了宫只怕初选就要被人给生吞了,你好好想想看,圣人都好几年没有过孩子了吧。圣人已经上了千秋,到时候叫迎春何去何从,无子的妃嫔日后会是个什么结局,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不是还有皇子吗?”邢氏却是不肯放弃,“咱们家迎春的身份,怎么着也能做个皇子侧妃吧!” 林母直接呵斥道:“你这是做什么春秋大梦呢,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嫌咱们贾家死得不够快吗,如今储位未定,下头皇子争得快要头破血流了,咱们家掺和到里头去做什么?” 邢氏虽说眼界不高,但是不是傻瓜,林母这般一说,邢氏虽说心中不甘,但是却也明白一些了,这会儿嘴上只得赔笑道:“老太太,是媳妇不懂事,不知道其中的道理,还请老太太恕罪!” 不过心中却是不服,觉得老太太当年肯为元春谋划,如今却不肯给迎春出力,果然还是偏心二房,这么一想,脸上神情又变幻了起来。 林母冷眼看着,觉得贾家有这样两个媳妇,不败才没有天理了,不过还是说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谁也不许掺和到这种事情里头,至于元春在宫里,也只能让她自个想办法了!行了,你也下去吧!” 邢氏心中愤愤,甩着帕子走了,回了东小院,居然见贾赦难得出现在了书房里头,正捧着一个古扇仔细赏玩,她眼睛一转,直接进了书房,便是说道:“老爷,你还有心思看什么扇子,老太太一贯偏心,回头二房再得势,咱们一家子都要无容身之处了!” 贾赦对如今的情况已经很满足了,二房如今虽说占着荣禧堂,却也不能在他面前嚣张,自家儿子媳妇在外头过得挺不错,之前生了个孙女,虽说是七月里头生的,不过听说也是玉雪可爱,而且如今儿媳又怀上了,所谓先开花后结果,想必等到明年,自个就有孙子抱了!老太太不再如同以前一样,一味偏着二房,对自个横加训斥,贾赦也没多少想法了,反正他也没什么野心,当年就算是跟着贾代善学了一些东西,如今早就荒废了,根本就是个混吃等死的老纨绔,因此见邢氏这般说,便是一脸不耐,小心翼翼地将手中古扇收起,放入一个紫檀扇匣之中,这才说道:“你这话又从何说起,难不成老太太嫌你管家不力,又叫老二家的管家了?” 邢氏一呆,却没想到林母烦了自个的话,可能会收了自个的管家权,还给二房,不过还是说道:“哪里是这事,今儿个我去跟老太太说,明年是大选,咱们家迎春正是适龄的时候,该去延请专门的教养嬷嬷回来教导,回头迎春做了贵人,也是咱们一家子的荣耀,哪知道,老太太直接就发了火,把我骂回来了!老太太当年将元春送到宫里了,论起来,元春还不如迎春呢,怎么就不肯帮迎春一把呢,可见老太太还是偏心二房,不肯教大房压住二房一筹!” 贾赦虽说平常糊涂,却不是真的傻瓜,这会儿见邢氏说得含糊,便直接问道:“那老太太怎么跟你说的,你给我老老实实跟我说清楚,别给我耍什么滑头!” 见贾赦神情严肃,邢氏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老老实实将林母的话重复了一遍,贾赦一听,顺手就甩了邢氏一个耳光:“愚妇,老太太的见识岂是你能比的!当初若不是掺和了这等要命的事情,我如今岂能是这般?” 贾赦对自个当年那事岂是一直心中生恨,别以为贾赦就知道吃喝玩乐,人家年轻的时候也是有抱负的,结果虽说没真的掺和过去,不过是擦了点边,就叫爵位跌了好几级,自个也只能龟缩在家中,不在上头眼前晃悠,免得叫人惦记上,贾赦不憋屈才怪。 如今这情况,比那会儿还要复杂,那会儿起码还有个太子顶雷呢,如今连个皇储都没有,一大堆的皇子虎视眈眈,你能保证自个一定押对了宝,就算押对了,贾家如今这情况,经得起其他皇子的报复?一想到这蠢货居然是自家婆娘,贾赦心里头火气更盛,见邢氏被一巴掌扇得鬓发散乱,哭哭啼啼,更是没了耐心:“哭什么哭,如今哭,总比咱们一家子抄家流放再哭强!没那个本事,就别想那等一步登天的事情!” 贾赦对迎春却是没什么怜惜之心,迎春从小养在林母那边,他能见到的次数都不多,能有什么父女之情,那简直是开玩笑。这会儿听说迎春都到了能选秀的年纪了,也该是能成婚的时候了,因此直接便道:“选秀的事情别想了,横竖本朝对此也不强求,回头报个病便是了,不过,你好歹也是嫡母,该给迎春相看亲事了,别成天想那些有的没的,要是敢背着老爷我做什么小动作,我就休了你!” 被贾赦这么一吓唬,邢氏也哭不出来了,她简直要傻眼了,让她给迎春相看亲事,这简直是要命! 迎春那性子,邢氏经常看到,也听下人说过,虽说之前林母整顿了下人,她之前那个乳母直接就被发卖出去了,但是迎春还是一如既往,要不是几个大丫鬟弹压着,随便一个小丫头,都敢不拿迎春当回事。这样的女孩子,什么样的婚事才适合她?偏偏迎春却是正经的一等将军之女,还是独女,这身份,若是低嫁了,别人不会说别的,只会说她这个嫡母不慈!这事分明吃力不讨好啊,若是王熙凤在,邢氏倒是可以直接推给王熙凤,如今却是找不到别人了,加上被贾赦扇了一巴掌,邢氏又羞又气,竟是回头就病倒了。 邢氏倒是想要借此拿捏一下呢,可惜的是,管家的事情也不是离了她不行,林母听说邢氏病了,直接就道:“可怜见的,如今她年纪也不小了,正该保重身体呢,在屋里好好歇着吧,若是缺什么药,尽管到我这里来取就是了!至于管家的事情,几个丫头都不小了,以前小打小闹,也看不出什么来,如今其他的也该学着上手,日后才不会手忙脚乱!” 因此,直接叫人去邢氏那里将对牌还有库房钥匙账本都取了过来,分给了黛玉湘云三春她们,让她们管着。邢氏知道之后,气得差点没一口气喘不上来,本来不过是羞恼装的,如今心里头存了事,竟是真的有些病恹恹起来。 林母还拿着这事直接教导几个女孩子,说道:“天底下没什么事情就是离了哪个人就不行的,因此,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自视太高,当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几个女孩子都是点头受教,林母如今对教导下头的孩子少了许多忌讳,并不因为她们年纪小,不说给她们听,甚至连邢氏有意让迎春参加选秀,却被自个驳斥了的事情说了。 林母直接了当地说道:“宫里的确是富贵之地,但是有那个心,你也得有那个命才行,你们没赶上好时候,因此,便是你们有这份心,也得给我藏严实了!” 其他人也就罢了,林母却是发现,自从薛宝钗做了王府庶妃之后,探春就有些心思不定起来,她自个就是庶出,虽说吃了庶出的苦头,但是对于做妾什么的,却是没有什么心理障碍的。因此,也有着这样的心思,林母如今这话,却是直接敲打她了。 探春有野心,人也聪明,真要是给了她机会,谁知道她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林母敲打过一番之后,直接就道:“咱们贾家虽说不如当年老国公爷在的时候了,不过总能给你们几个丫头一个归宿,世人总是对女子苛刻,因此,若是你们自个行差出错,那么一切休提!” 林母直接便拿薛宝钗举例,说道:“薛庶妃若是通过正经的小选入了府,那么也没什么好说的,偏生薛家为了这般所谓的富贵,自个做了手脚,搞出了那所谓的偶遇来,但是凡事只要做了,必有痕迹。如今庆郡王对她还觉得新鲜,那也罢了,日后若是不喜欢了,再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便是罪过!” 林母直接严厉得看了探春一眼,探春直接的自个如同被针刺了一样,顿时瑟缩了一下,低着头不吭声了! 其他几个人听得林母难道这般疾言厉色,也是心中一凛,黛玉见探春模样,难免心中不忍,连忙说道:“外祖母这般严厉作甚,姐妹们一贯都是心中有数的,何况,咱们常在府中,哪有什么事情,难不成外祖母是后悔了,不许我们出去玩了?” 被林黛玉这么一打岔,林母也是一笑,说道:“你这丫头,成天就想着出去玩,也好,如今天气也暖和,回头带你们去清虚观见识一下可好,清虚观那边的张真人可是圣人御口亲封的大幻真人,有名的道德之士,正好祖母也去给你们姐妹都问一问姻缘!” 几个女孩子都是脸上一红,黛玉直接跺着脚,拉着林母的袖子,不依起来,之前屋里凝重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不过却也在几个女孩心中都留下了痕迹。 ☆、第83章 原本林母不过是一说,哪知道选秀的风声很快就传出来了,据说这次主要是为了给几个年轻的皇子选正妃侧妃,当然,年长的皇子也能分几个庶妃,至于圣人,自然也该留几个年轻可人的伺候。 这会儿情况特殊,除了那些想要搏一搏,或者是跟宫中有了默契的人家,许多人家压根不想掺和到这种事情里头,虽说上头不强求,不过也得有个合适的理由才不用将名字报上去。因此,京中顿时到处都开始忙着给自家的姑娘相看亲事了,一下子,哪怕是一些原本叫人不怎么瞧得上的纨绔都抢手起来。 林家没什么好担心的,林家就林黛玉一个女儿,让林黛玉去选秀,这不是存心绝了林家的后吗?贾家这边,适龄的也就是迎春一个,林母直接就催逼着邢氏赶紧给迎春寻个差不多的人家。 迎春这事也难办,三春学着管家也不少时间了,迎春这边出的纰漏最多,她压不住下头的下人,哪怕明白下人偷奸耍滑,互相推诿,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因此很多时候,真的是搞什么无为而治了。问题是,你要是站在一定的高度,无为而治还可以,这等细则上头,你玩这一套,这不是瞎胡闹吗,因此,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有。要不是之前还有前车之鉴,一个个也担心上头知道了直接叫他们滚蛋,这边都要闹翻天了! 迎春这般之后,林母再心大,也不能当做没看见了,怎么说都没用,这边答应得好好的,回头还是不肯做恶人。她这种性子,自然是做不得什么当家主母的。要不然,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按理说,她这样的,最后嫁个大家族,配一个日后不需要继承家业的,最好在迎春有儿媳妇之间,都不用分家的,但是这样的人家,情况肯定非常复杂,到时候,迎春不被那些妯娌给生吞了才怪! 林母本来对迎春的感情也就是那样,因此,直接就跟邢氏说了大概的要求,甭管嫡庶,总之是个不需要继承家业,当家理事的,男方就算是有些风流也没什么,但是脾气要好,要有点规矩,不能宠妾灭妻,至于什么家世之类的,反而是次要的。 邢氏得了林母的吩咐,真是松了口气,要真是想要什么四角俱全的,那也轮不到迎春啊,早就叫别人家给抢走了。饶是如此,邢氏还是挺头疼,林母说的这样的人家也有,只是最大的麻烦是,邢氏跟人家不熟啊! 贾家自从贾代善过世之后,交际往来就少了许多,毕竟落差太大,前一刻还是国公门第,下一刻已经变成了毫无实权的一等将军,那时候形势又不太明朗,何况,贾赦本身与义忠亲王之事牵扯不大,却被迁怒到那般地步,自然这里头肯定是被人算计了,只是那时候,贾家也没个能出头的人,因此即便知道这事有猫腻,也只能放过去了!如此一来,与许多人家也就没了多少联系,如今说是四王八公,实际上贾家已经差不多沦为边缘人物,也就是跟几个姻亲还算是保持了比较密切的联系罢了。 尤其,后来先是二房管家,在家无论如何也是无妨,毕竟碍不到别人家的事情,可是其他人家要是有什么事情,还是让王氏这个五品的宜人出面,就显得名不正言不顺了。那时候史氏又不怎么出门,没有史氏的带领,邢氏想要融入京中的贵族圈子,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邢氏跟贾赦一样,也只能被困在府中,对外面的事情虽说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但是,各家到底怎么回事,却也是搞不清楚的,跟人家却是半点也不熟啊! 如今虽说知道有些人家的嫡幼子或者是庶子跟迎春还算合适,门第上头也算是相当,但是她跟人家从无交情,总不能贸贸然就带着迎春出去转悠,人家认识她是谁啊!而且姑娘家要矜持,总不能女方先开口暗示,因此,邢氏一番苦思之后,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找上了林母,期期艾艾将自个看好的人选跟林母说了,又说自个跟人家当家太太并无交情,也找不到什么由头带着迎春出门交际,因此,还是要请林母拿个主意。 林母直接就皱了皱眉头,说道:“我看你这么多年越过越糊涂了,你找不到由头出门,还不能自个找个由头,下帖子让别人上门吗,也未必要直接请了那些人家的当家太太上门,你自个弄个宴会,直接对来的人暗示一下也便罢了,到时候叫迎春露个面,难道人家都是傻子?回头跟自个认识的人一说,人家若是有想法,自然会上门探听风声,到时候若是有合适的,不正好就定下来了?” 邢氏顿时傻了眼,老实说,贾家虽说不至于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但是历来参与的都是自家人,便是几家姻亲来得都不多,因此,邢氏愣是没想到这上头,这会儿满面羞惭:“多谢老太太点醒,是媳妇考虑不周,媳妇这就回去准备!” 这等事情,自然不是一日两日就可以的,这年头谁家要是想要办一场宴会,怎么着都该提前半个月甚至更长时间就下帖子,你要是临时才想到,那完全就是瞧不起人了。 邢氏虽说觉得弄一场宴会,要花费不少钱财,但是如果能早点将迎春她们的事情解决了,自个也就省事了。 因此,尽管心疼钱财,甚至已经在心疼要给几个姑娘的嫁妆了,邢氏还是咬着牙,先是去回了贾赦,又找了贾家的下人过来,琢磨着应该要请哪些人过来,开始逐一下帖子,吩咐下人仔细准备。 而林母却是挑了个天气晴朗的日子,直接带着几个女孩子还有死赖着要跟着的贾宝玉往清虚观去了。 清虚观也算是贾家的家观,那位张真人还是贾代善的替身,因此,跟贾家关系非常密切,贾代善活着的时候,为张真人谋了道录司的差事,张真人也是个颇有些道行的,因此得了圣人的册封,因此,清虚观虽说还是挂在贾家名下,但是名声却是远扬,许多人家都会慕名前来,往清虚观烧香祈愿。 林母虽说事前跟清虚观那边传了话,但是也没有叫清虚观清场,毕竟,林母也不想大张旗鼓,反正就是贾家一干女眷,再加上一个贾宝玉罢了,也没多少人,没得打扰了别人。 张真人得了林母的传信,也是惊讶,他能够在道录司混出个真人天师的名头,可见也是有些神通的,贾家之前每况愈下,张真人终究欠了贾代善的人情,前些年曾经耗费不少道行,给贾家起过一卦,结果却是烈火烹油,盛极而衰之象!只是张真人等来等去,也没等到那个盛,贾家一如寻常一般,气数似乎有些变化,似乎又没有什么变化。 张真人年纪也不小了,之前起了一卦,已经费了不少心力,后来也就是偶尔瞧着贾家的气数罢了,见着贾家气数并无什么上涨之势,却也没有多少衰微之忧,张真人又是卜算一番,似乎跟贾家的老太太有关,只是贾家老太太向来很少出门,张真人也不怎么上门拜见,因此,却也看不分明,这回荣府那边下了帖子,说是林母带着家里的孙子孙女到清虚观祈福,心中便有了主意。 这日,林母他们一行人刚到了观前,张真人就带着一干徒弟道童亲自迎了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骑着马走在前头的贾宝玉,张真人瞧了贾宝玉一眼,就是先吃了一惊。 贾宝玉生而不凡,出生的时候,史氏亲自请了张真人入府观看,张真人当时就发现贾家的泰半气数竟是落在了贾宝玉身上,他那块宝玉看着也不是什么凡物,便与史氏说,贾宝玉日后却是能支撑门楣,光耀门户的!要不然,史氏如何精明,难道一开始就真的相信贾宝玉是真的生来带玉吗? 哪知道,后来张真人却屡次听说贾宝玉诸多荒唐之事,他多次掐算,却不得要领,只当贾宝玉或许是那等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人物,只是终究心中还是有些不确定。 这会儿张真人仔细一看,却发现贾宝玉身上气数消失了大半,看着就像是个蒙了家族荫蔽的寻常子弟了。另外,贾宝玉身上原本颇有些桃花劫的气象,如今却是看不出来了。至于他脖子上那块通灵宝玉,却依旧是原本模样,怎么看都不似凡物,张真人顿时更是诧异起来。 就在张真人诧异不已的时候,鸳鸯扶着林母从马车上下来了,张真人定睛一瞧,就觉得林母有些不同,至于如何不同,一时间却是瞧不出来,不过见林母神色清明,张真人暂时也便放了心,因此,笑吟吟地迎了上来,打了个稽首:“贫道拜见老太君,老太君一向可好?” 林母也是笑吟吟道:“托真人的福,老身一向好得很!” 说话间,几个姑娘也被丫鬟伺候着从马车上下来了,也是上前给张真人行了一礼。林母笑道:“这些便是老身几个孙女外孙女了!” 张真人笑道:“钟灵毓秀,都是不凡!外头人来人往,终究不便,几位还是先入观中说话吧!” 林母点头称是,带着一行人往观内而去。 ☆、第84章 但凡能有点名气的出家人,嘴皮子都不会差,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出家人也是靠嘴吃饭的。 张真人跟贾家的关系本来就撕撸不开,因此,对贾家的事情也一向上心,这会儿在看过了贾家诸人的气数之后,也便放下了心,笑吟吟地跟林母说笑。 林母可不知道张真人什么想法,要知道了,非怄死不可,她可不是来挽救贾家的啊! 张真人听说贾宝玉跟史湘云已经差不多订亲了的时候,脸上露出了笑意,然后便叫人捧了一些金银器物出来,给诸人挑选,贾宝玉一眼就看中了盘中一只金麒麟,伸手拿了过来,看着史湘云,脸上露出了笑意。 史湘云小时候抓周就是抓了个金麒麟,后来便经常戴在身上,贾宝玉自然也是见过的,这会儿将金麒麟揣在袖子里,对着史湘云就是挤了挤眼睛。 史湘云瞧着心中也是一甜,伸手直接取了一枚玉佩,握在手中,对着贾宝玉的方向,微微一晃,两人之间,自然便生出了默契来。 黛玉三春见了,都是掩口一笑,史湘云顿时有些羞恼起来,贾宝玉嘿嘿一笑,跟史湘云先使了个眼色,然后便先溜了出去,没多久,史湘云也跟着出去了。 张真人捻须一笑:“却是天作之合!” 林母也是含笑道:“承真人吉言!” 张真人是个很知趣的人,并不多问林母对家里的打算,这也是难免的事情,荣国府青黄不接了好些年了,这么多年一直几乎是闷头不出,他现在就很怀疑,之前那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卦象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看,三五年之内,荣国府都出不了能决定大局的人啊! 如今贾宝玉看着似乎就是泯然与人的面相,不过命格里头却是少了不少波折,难不成,是那个谋了外放的贾琏,只是贾琏一个七品的小官,能有多大的影响力,张真人盘算了半天,都是不得其解,最终只好放弃,只是在那里跟林母讲解惜福养生之道,黛玉三春也跟着仔细听着。 而那边,贾宝玉史湘云却是并肩坐在道观一边的小庭院里头,两人拿着各自的金麒麟比划着,说什么天生一对之类的话,各自心里头都满是甜蜜。 在清虚观中用过了一顿斋饭,贾宝玉想到之前在铁槛寺外头村里遇到的新鲜事,领着史湘云跑过去看了,黛玉三春干脆便在清虚观后头杏花林里头散步。 而张真人犹豫了一番之后,琢磨着贾家若是真的会盛极而衰的话,这盛或者是落在了女子身上,因此,便试探着问道:“贫道听闻将有大选,不知老太君有何思量?” 林母便是叹道:“当日倒是寄希望于家里大丫头,但是都几年过去了,还没半点消息,大丫头年纪也不小了,老身琢磨着,回头拼着我这张老脸不要,去宫里求个恩典,让大丫头回家嫁人吧,总不能真拖到二十五岁之后出宫,那么,大丫头就真的是没什么好归宿了!” “大丫头尚且如此,真人也瞧见我家二丫头了,她倒是正适龄,可是,她那性子,做个正头娘子,尚且还能凭着礼法保住自身,若是做别的,只怕被人坑了都知道喊冤的,如何能够指望!”林母摇了摇头,“总归不管大选小选,全凭自愿,我已经叫家里开始给二丫头相看了,这次大选,我们家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张真人顿时就知道林母的打算了,脸上露出了笑意:“老太君实在是睿智之人,须知虽说雪中送炭难得,但是总归还是锦上添花更稳当一些!” 林母摇头道:“家里男人不顶用,靠女流锦上添花也是无用,如今也只好看子孙日后如何了,其他的,老身年纪大了,也是管不了了!” 张真人又是恭维了林母几句,然后便知道为何贾家气数有变了,不过这样也好,虽说贾家不免要沉寂几年,但是出头的椽子先烂,等着日后再说也无妨! 从清虚观回来没多久,邢氏一手搞出来的海棠花会便弄起来了。贾家原本就种着不少西府海棠,垂丝海棠,如今正好到了花期,便拿这个当做由头下了帖子请人上门赏花,帖子上也暗示了让各家夫人带了自家姑娘过来,接到帖子的人自然也就心领神会了。 不过,大家对邢氏都不算熟,毕竟,邢氏几乎很少出门交际,即便逢年过节跟随老太太去宫中请安,也一直默不吭声,没什么存在感,又有些流言说邢氏小家子气什么的。 不过,这两年管家的是邢氏,也没出什么纰漏,给各家的年节礼都还算妥当,因此,大家对邢氏也没多少负面印象。心里又猜测,邢氏只怕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叫家里的几个女孩子亮亮相,再一想,邢氏膝下有个庶女似乎也到了适婚之龄了,一些人家难免有些想法,正要趁着这个机会去瞧一瞧。 贾家这边少有这样的花会,几个女孩子也是兴奋不已,一个个猜想起各家女子的容貌品德来。 林母见她们凑在一块窃窃私语,不由失笑:“以后这样的事情多着呢,你们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经常出去交际的时候了,这次就先认识几个姐妹,若是好的话,日后也可以多亲近亲近!” 几个女孩子都是点头称是,又听林母说道:“你们如今也在管家,这次就跟在后头学着,以后心里也好有个底,日后你们若是想要下帖子请哪个姐妹在家小聚,也好知道如何安排,不要怠慢了人家!” 黛玉三春她们眼中都是亮晶晶的,迎春却是有些羞涩,她心中却是明白的,这次的花会,主要为的还是她。迎春却是没有想过什么选秀之类的,迎春素来胆小懦弱,对于复杂一点的事情就是避之唯恐不及,选秀这等事情,她听了就觉得害怕,当年元春那等风光,经过一番选秀,却是多年不能归家,在宫中不知道是如何情形,迎春怎么想怎么觉得胆怯,因此,听说不用她选秀,打算给她议亲之后,迎春从心底就是松了口气,对于林母,更是生出了许多感激来。 只是,对于议亲的事情,迎春还是有些畏惧的,只是她毕竟年纪大了,与薛宝钗相当,薛宝钗都已经去做郡王庶妃了,自然她日后也是要出门的,贾家没把她如同薛宝钗一样送去做妾,她已经心满意足了,何况下头丫鬟哄着劝着,迎春才算是接受了现实,然后也开始憧憬起未来的生活来。 黛玉还有探春惜春都是与迎春一块儿长大的,这会儿更是想着法子给迎春出主意,琢磨着当日一定要突出迎春来。原本三春总是一般的衣着,一般的打扮,这次却不能依旧这般了,若是穿一样的衣服,迎春总有办法让自个存在感全无,弄得黯淡无光起来。因此,黛玉直接提议,当日,几个人都穿不同的衣裳,戴不一样的首饰,怎么着要将迎春这个正主显出来。为此,黛玉还直接从自个妆奁里头挑了一套头面首饰出来,借给了迎春,让她当日用上。 没几日,海棠花会便到了,因为请的都是勋贵人家,贾家的亲朋故旧,又不牵扯到朝堂之事,因此,大家都挺给面子,带着家里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过来了。林母没有出面,只叫邢氏一力做主。 邢氏很快长松了一口气,要知道,这些天她晚上都睡不着,生怕自个头一次搞这等大事,最后却许多人不肯来,最后宾客寥落,弄得自个颜面全无,如今见得给了回复的人家都依约前来,就算当家太太一时有事不能来,也让家中其他人过来了,自然感觉轻松了许多,神情也变得更加自然热情起来。 各家太太瞧着邢氏进退自如,并不显得缩手缩脚,也觉得不能听信流言,这位一等将军夫人虽说出身差了点,但是看起来,手段还是有的,一个个也自然起来。毕竟碰上个不知进退的主人,客人也尴尬不是。 海棠花会开局算是不错,贾家这边的点心茶水也不差,而露面的黛玉湘云三春各有各的特点,看着都是美人,而迎春今儿个却是看着格外出挑,一身珍珠红的衣衫,首饰多半也是以珍珠为主,迎春本就是三春中容貌最出挑的,如今珍珠的晕光与人相映,更显得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动人。 几个当家太太看着就是暗中点头,然后,便顺着邢氏的意思,让未婚的小姑娘在一处,她们这些夫人在一块儿谈笑,很快就知道了邢氏对迎春的打算。 邢氏对迎春的缺点也没有多掩饰,就将自家的择偶条件含蓄地说了,各家太太都是心领神会,有几个的想法就是,这样的女孩子,正好配给府里的庶子,如此,才不会翻出什么大风浪来,因此,言语间也热情了不少,有的就等着回去的时候问问,自家的姑娘对迎春是个什么评价了。 而未婚的小姑娘那边,也一直比较和谐,大家毕竟是初见,而且出身上头相差也不多,因此,大家都比较客气,并没有无事生非的,一个个也就是凑在一块儿,说说衣裳首饰,点心茶水什么的,也有些说些诗词书画,总之都能够找到共同语言。迎春虽说天性沉默,但是被黛玉她们拉着,也偶尔小声发表一下意见,多数时候只是沉静地听着,倒也没有叫人觉得迎春冷清无趣,许多回去的时候,给迎春的评价并不算低。 ☆、第85章 迎春的事情,竟是出人意料地顺利,没多久,便有官媒上门说亲,说的却是理国公府的庶子,理国公府跟贾家一样,其实也没了国公的爵位,不过老太太还在,依旧挂着国公的牌匾罢了,现如今理国公家的当家人柳芳也不过是个子爵的爵位。 理国公府素来人口繁茂,他膝下就有五子三女,其中只有长子三子乃是嫡出,其他几个都是庶出,理国公府说的这位就是他家的四子柳修然。 柳修然也是个老实沉闷的性子,他生母在他七八岁的时候就因病过世了,柳修然虽说没有养在柳夫人膝下,不过却也一向老实本分,并不跟两位嫡出的兄长争锋,平常不过就是闷头读书,前两年中了童生,不过没考上秀才,但是在勋贵人家的子弟里头,也算是知道上进了。 理国公那位柳夫人的想法也很简单,他家三个庶子,在次子的选择上头已经有了差池,她当初给次子选了个小官家的女儿,别的不怎么样,心眼比谁都多,撺掇着次子在柳芳面前刷存在感,想要多讨好处。柳芳偏偏很吃这一套,前几年还给次子谋了个差事,叫柳夫人心里别提有多腻味了。 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柳夫人这回就不想找如次子媳妇那样的了,别搞得原本老实的四子也折腾起来,原本柳夫人还在头疼呢,之前见了迎春,又打听到了迎春的性子,顿时觉得迎春可以说是最好的选择了,迎春根本就没有什么争胜之心,一向就是个随波逐流的性子,更妙的是,她出身也不差,贾赦的庶女,还是独女,可比次子媳妇强多了,因此,担心有差不多想法的人捷足先登,柳夫人打听了个大概之后,立马就找了官媒上门提亲。 邢氏得了林母的暗示之后,便很是矜持地应了下来,两家很快交换了庚帖,找了大师推算生辰八字,得了个百年好合的批语,然后,柳夫人就直接下了小定。 小定当日,看着迎春,柳夫人越看越觉得满意,有个省心的儿媳妇,比什么都强,因此,很是大方地直接往迎春头上插了一枝累丝嵌宝金凤钗,对着林母笑道:“老夫人,这孩子,我真是越看越爱,真恨不得是自家的了!” 林母笑吟吟道:“这可是好,日后可不就是一家人了嘛!” 邢氏也是在一边附和起来,她可真是没想到,自个这么个闷不吭声的木头一样的庶女,居然能跟理国公府搭上关系,因此最近格外得意。 邢氏原本想的是叫迎春进宫参选,将元春压下去,如今一瞧,迎春不用参选,就能嫁到国公府,虽说是个庶子,但是,迎春自个也就是个庶女而已,邢氏可没有将迎春记在自个名下的心思。可是元春呢,邢氏可是听说了风声,老太太对她大概也是不抱希望了,已经打算回头求了恩典,让元春回家嫁人了。 元春十四岁进宫,如今都二十的老姑娘了,还能嫁到什么人家,王氏常常鄙视自个是个继室填房,说不得,她那个宝贝女儿,也只好做个继室填房,还未必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呢,这么一想,邢氏就更加得意起来,看到王氏的时候,难免说几句讥讽的话,王氏听得心如刀割,若不是柳夫人过来了,她恨不得立刻就去找林母追问了。 王氏这几年老得特别快,前些年她日子过得还算顺心,保养得也好,邢氏比她小十岁,但是因为她穿得老气,看着与王差不多,如今邢氏品味依旧没怎么变化,王氏却看起来比邢氏足足老了一二十岁。 她如今头上多了许多白发,而且脱发也很严重,哪怕每次梳头的时候掺了不少假发,但是看着依旧很明显,哪怕脸上用了不少脂粉作为掩饰,但是脸上的皱纹却是遮掩不住的,尤其眉心几道竖纹,看着更显出了几分刻薄和戾气起来。 她如今日子不顺,手上可以说是无钱无人,因此下头的下人也敢怠慢,暗地里面没人说什么二太太慈善云云,反而很多人都传二太太脾气暴躁,不好伺候,叫王氏听了,只有更加阴郁的道理。 王氏如今将希望便是放在元春和宝玉身上,宝玉年纪还小,又因为林母的缘故,有了个她不喜欢的未婚妻史湘云,偏生如今瞧着,贾宝玉简直是如同被史湘云迷住了一般,两人还没正式订亲呢,就成天腻在一块儿,几乎是形影不离,叫王氏恨得咬牙切齿,她想要指桑骂槐,这边才开了口,那边就被林母轻描淡写压了下来。她这边挑了几个美貌的丫鬟去伺候贾宝玉,那边就被林母拎过去骂一顿,言道贾宝玉当年被袭人那丫头坏了身子,成婚之前再沾染女色,这哪里是亲娘,又找借口罚王氏抄经念佛。 她原本打算败坏史湘云的清白,只是这等事情,自然得有自个心腹动手才妥当,她如今这样子,哪里有人敢为她做这等要命的事情。因此,除了暗中愤恨,王氏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什么办法,尤其看着贾宝玉似乎对她越来越疏远,王氏心中不甘至极,因此,更是将希望寄托在了元春身上。在她看来,薛宝钗都能做个庶妃,元春自然只有更强的。 当初林母不许贾家再传递钱财给元春,王氏也是心疼钱财的,只是如今,王氏也是没办法了,却是重新想办法跟宫里的太监搭上了线,又开始给元春送钱,用的都是王氏仅剩的私房。王氏私房不多,为了多弄点钱财,竟是将自个嫁妆里头的摆设首饰拿出去典当。 王氏如今已经变得极为偏执,林母虽说听说了一些,但是压根不管,她自个乐意糟蹋自个的私房,她管这些作甚,回头由她后悔的时候。 结果这边邢氏在王氏那边炫耀的时候露了口风,王氏知道林母竟然有意让元春出宫,几乎要疯了,等着柳夫人一走,立马开了口,问道:“老太太,听说你想要求了恩典,让元春归家?” 林母听着她那兴师问罪的语气,顿时眉头一皱,呵斥道:“王氏,你怎么说话呢?” 王氏被一呵斥,也清醒了一些,低头道:“老太太,媳妇只是一时心急!只是元春的事情……” 林母淡淡地说道:“元春今年都多大了?” 王氏听着,顿时一呆,讷讷道:“过了年,就二十了!”心里也是一突,二十啊,王家的姑娘都嫁得早,王氏十三就嫁给了贾政,二十的时候,贾珠都会说话走路了。 林母冷笑一声:“你也知道,她都二十了,宫里马上又要选秀,又有一批鲜亮的美人要进宫,你觉得元春还有机会吗?” 王氏一时情急,竟是急忙道:“老太太,咱们求求贵妃娘娘,她当年,当年答应了的啊!” 林母皱眉道:“你也知道是当年,当年尚且不成,何况是现在,贵妃再如何,也不能管到别人宫里,你这不是胡话吗?王氏,当年元春进宫也就罢了,毕竟大家都想不到,会出那样的岔子,只是如今,总不能还叫元春耽误年华,真要是叫元春再等四五年再出宫吗,到时候,还能嫁到什么好人家?” 王氏听林母这般说,尽管心中还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但是却也明白,林母说得没错,她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几乎是一屁股瘫倒了下来,她哭道:“那元春,元春这么多年苦熬,不是白费了吗?” 林母直接说道:“我知道你是一片爱女之心,元春是在我身边长大了,难道我不疼她吗?你也说了,她多年苦熬,总不能还要继续熬下去。如今这情势不明,元春若是贸然掺和进去,到时候,只怕平白断送了自个,还不如趁着现在,带着个女官的品级出宫,我这把老骨头还有点脸面,总能求个恩典!说句不敬的话,当今圣人年纪不小了,他对咱们家还算是有些情分,元春的事情也好说话,若是回头新皇登基,咱们跟人家可没什么交情,到时候会是什么样,那可就不好说了!” 王氏左思右想,依旧拿不定主意,最终又是嚎啕大哭:“我可怜的元春啊!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林母冷笑起来:“行了,你既然这么舍不得,那也就罢了,那就让元春留在宫里吧,回头等着满了二十五,再出宫吧!”林母可懒得跟王氏纠缠不清,她如今就是想要彻底斩断王氏的希望,眼看着圣人快要禅位了,林母可不想叫元春再闹出什么事情来,翻了身,叫王氏得意起来。 王氏被林母这么一说,顿时吓了一跳,她本来不过是想要拖一拖,结果林母这般决绝,顿时也有些六神无主了,她抹了把泪,看着格外狼狈:“老太太,媳妇,媳妇是个愚钝的,元春这事,全凭老太太做主!” 林母点了点头,说道:“这还像句人话,你也是做娘的,若元春真有那个造化,我老婆子拼了命也要成全,只是如今明显是不可为,何必将元春也搭进去!” 王氏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下来,她抬头看到邢氏讥讽的眼神,差点没立刻发作起来,只是如今势不如人,只能忍气吞声,心里却盘算着,自个非给元春找个好亲事,将迎春还有薛宝钗压下去不可。 ☆、第86章 林母动作很快,端午入宫领宴,就直接递了牌子上去,宫中如今并没有皇后,主事的却是甄贵妃。 林母对甄家没什么好感,上辈子林如海的死,跟甄家脱不了干系,贾敏的死估计也差不多,也不知道贾家后来是拿着什么心情跟甄家说什么老亲,还藏匿甄家的财物的。 跟甄贵妃那边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说自个年纪大了,如今也不盼着什么富贵盈门,只想着一家团圆,因此只盼着元春能够出宫归家云云。 甄贵妃倒也不是什么有多心机深沉,阴狠毒辣的人,圣人是什么人,再识人不明,也不可能真的叫枕边人一直蒙蔽,因此,甄贵妃对贾家还是抱有歉意的,当年甄家跟贾家说好了,将元春要到自个身边,然后赐给自个的儿子做个侧妃庶妃什么的,结果这事直接黄了,元春被送到了李妃那边。李妃固然无子无宠,却也是伺候圣人的老人了。而且对甄贵妃也没什么威胁,甄贵妃自然不能没事找李妃的不是,更不能越过李妃问她要贾元春了。 因此,贾元春就很悲催的一直在李妃那边混着,李妃对她要说不好吧,也没苛待了她,要说别的吧,反正一直拿她当外人,因此,贾元春在那边其实很受排挤,就算有几个人肯为她跑腿,看中的也是她的钱,等到将她带进宫的银子花了个干净,贾家那边却没有消息之后,她就更是寸步难行了。虽说得了王氏递进宫的话,让她暂时蛰伏,讨好李妃,说不得回头也有造化。 只是李妃何等人物,贾元春那点心计本事在李妃那里简直跟笑话差不多,因此,贾元春的地位依旧尴尬。 甄贵妃偶尔听说过一些,对贾元春也便不抱什么希望了,很明显,贾元春不是什么多聪明的人,只怕当初真要是赐给了八皇子,回头说不得还得拖累了自家儿子。 这回林母进宫求见,甄贵妃开始还担心呢,生怕贾家想要她兑现了当年的承诺,琢磨着如何婉拒呢,结果不过是求了放元春出宫,这事也就很简单了,她如今管着后宫,掌着凤印,虽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回头找个借口,放出一批宫女,让贾元春也跟着出去,自然没什么困难,因此,直接便答应了下来。 林母得了准话之后,又是恳切地谢了恩,这才出宫了。 当晚,圣人照旧去了甄贵妃的宫中,甄贵妃还没来得及开口,圣人就笑道:“听说,今儿个荣府那位到你这边来了?” 甄贵妃心里一惊,连忙说道:“可不是,他家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还得替儿孙操心,圣上还记得几年前吗,他们家二房大姑娘小选进宫了,如今都二十了,老太太说自个如今年纪大了,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就想要求个恩典,让他们家大姑娘归家!” 圣人点了点头:“这事啊,这也是好事,趁着如今年纪还不算太大,还能找个好人家!也不光是她了,这些年宫中年年小选,伺候的人也多,如今放出去一些也是应当的!爱妃回头跟其他人商量一些,拟个名单出来便是!” 甄贵妃笑道:“圣人仁爱,臣妾就代这些宫人多谢圣人恩典了!” 甄贵妃可不知道,圣人如今已经有了退位的打算,她正想着趁着这个机会,将宫中其他妃嫔的得力人手给撵出去,省得她们有精力在宫中给自己添堵,也好给自家儿子铺路,因此,这会儿已经开始盘算,该选什么样的人,该留哪些人了,等着名单出来了,圣人那边一点头,其他妃嫔再想翻身,那可就晚了! 宫里很快有确切的消息传出来,林母回头便通知了王氏,说道:“我知道你跟元春一直有联系,叫人跟她说一声,接下来本分一些,等过几个月,也就可以回家了!” 王氏心痛自个这些日子以来,花费的钱财都算是扔进水里了,或者说,还不如扔进水里了呢,扔水里还能听到个响,元春出了宫,可就全部泡汤了,因此,这会儿对女儿能够出宫也没多少热情了,只是沉闷地点了点头,然后犹豫了一下:“元春出宫之后,也该收拾个院子居住的,老太太觉得?” 林母说道:“家里空院子还有几个呢,你去挑一下,选好了收拾出来,回头大丫头回来就能用上!也让她跟几个姐妹亲香亲香。”意思就是,将院子收拾在三春附近了。 王氏心中咬牙,自家的嫡女,竟是与两个庶女一般了,只是,却也无可奈何,又是悲从中来,可不是嘛,自家女儿耽误了这么多年的年华,想要有个好亲事,那真是难上加难,到时候,只怕真比不得一个庶女了! 林母看出了王氏的意思,说道:“虽说大丫头还没出宫,不过你是她亲娘,这亲事也该看起来了,大丫头出宫,身上好歹还有个女官的品级,回头也该好好挑拣一番,可别委屈了大丫头!” 王氏赶紧道:“元春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如何能委屈了她啊!” 林母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便好,行了,你先回去准备吧,这么多年,也苦了她了!” 而宫中,贾元春得到消息,一方面不可置信,一方面又是松了口气,她心里也很矛盾,她也是有野心的人,只是这么多年却是毫无进展,她想要讨好李妃,但是李妃对她不咸不淡,一点亲热的意思都没有,元春有的时候看着李妃的神情,甚至心里都有些害怕。她曾经想要冒险,直接搭上四王爷,结果她在宫中几乎被人盯得紧紧的,有点异动,就会被人发觉,何况她后来手中已经没多少银钱了,那些原本对她百般讨好的人一下子就换了一副嘴脸,叫元春后悔不已。 元春被困在宫中,几乎看不到半点希望,后来王氏想办法跟宫里搭上了关系,只是王氏一味哭诉自个在家艰难,希望元春争气,可是元春在宫中几乎是寸步难行,李妃将她当个摆设一般,也不教她领什么差事,也不使唤她做什么事情,她连殿门几乎都出不了,除了随她进宫的抱琴之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教她如何能出头! 在宫中多年,元春的心几乎被扭曲了,她早就不是曾经那个少女了,如今心中却是满含怨恨之心。她自知自个年纪大了,每每看到新进宫的那些鲜亮的小宫女,她都会不由自主地生出嫉恨之心,只是如今想要要出宫,元春有些期待,又有些惶恐起来。 元春在宫中其实早就受够了,但凡有一线希望,她也愿意抓住,只是,她真的看不到任何希望,她偶尔看到一些有权势的太监,逼着宫女做对食,心里只觉得恐慌,生怕自个也落到这个境地,那真是不如死了算了。可是若真是出了宫,自个这些年的辛苦又算什么,算是个笑话吗? 对于自家母亲和祖母,元春的感情也非常复杂,一方面按照母亲的说法,祖母纯粹是放弃了自己,后来才不肯让家里送钱进来,元春有的时候也觉得,若是自个那时候手头有钱,说不得就能买通那些太监宫女,让自个能够见到四王爷,只是,她却是隐约听说过四王爷的为人,据说曾经有个宫女想要勾引四王爷,结果直接被四王爷一脚踹得吐了血,最后直接被移到了偏殿,也不肯叫大夫,没几日就没了,然后就被一卷破席送到了化人场。 若说祖母真的不愿意再想着自己,却又求了上头,让自个出宫,不至于继续在宫中蹉跎。而对于王氏,元春却是更加踯躅不定了,王氏是自个生母,只是,她总是想着要自个争气,但是却不体谅自个受的苦,她难道不想争气吗,只是,她如今这个情况,怎么去争气,难不成如同那个宫女一般,将自个性命也搭进去吗? 元春几乎是彻夜难眠,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有些魂不守舍,抱琴听说要出宫,却是松了口气,元春还好,她进宫是女官,这女史的事情,在李妃这边,直接就被李妃打发了守着书房,李妃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做了一宫主位之后,就设了个书房,原本还在里头教过四皇子念书,后来李妃渐渐失宠,年纪大了,对于那些诗书什么的,也就没多少想法了,如今看得最多的,却是几本佛经,固定地每天都要念两个时辰的经书,书房这边更是除了负责打扫的宫女,就没人来了。 元春管着书房,抱琴就要负责打扫整理,每次还得替元春领取饭食什么的,元春自觉受了许多委屈,抱琴吃的白眼和嘲笑只有比她更多的。私底下,有人说元春说白了也就是个伺候人的,结果还得弄个宫女伺候她,抱琴听着,心中也没别的想法,她是贾家家生子,从小就跟着元春,除了伺候元春,她还有别的路可走吗?因此,只能一日日地沉默下去。 如今有了出宫的机会,只是抱琴还不知道,是自个依旧跟着元春出宫,还是元春出宫,自个留在宫里,她也不敢多问,见元春脸色暗淡,连忙快手快脚地帮着元春梳头,又打上了脂粉,掩饰出了眼角的一点青黑。 元春看着模糊的铜镜中看不清楚的面目,最终抿起了嘴唇,心中微微呼出一口气来。 ☆、第87章 家里紧锣密鼓地给迎春准备嫁妆的时候,元春回来了。得了放宫人出宫的消息,贾家就派人驾了马车,去宫门口接人,不光是元春,抱琴也一块儿被放出来了。 一家子女眷都在荣庆堂等着元春,等着元春带着抱琴进了门,王氏第一个就是受不住,几乎流下泪来。 后宫的生活给元春留下了很深的烙印,元春在家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家里只有她一个嫡女,一家子又对她寄予厚望,虽说一应待遇不如当年的贾敏,也相差不远了。因此,在家的时候,元春其实是个有些张扬的性子,只不过掩饰在温婉端庄的外表下而已,身上总有着那种高傲的气度。 但是在宫中磋磨多年,哪怕她并没有真的当一个宫女,而是有品级的女官,但是,在宫中,女官也不是什么多稀罕的,各个宫中的主管太监,也都有品级呢,何况,贾元春在宫中简直是个边缘人,李妃对她不冷不热,其他妃嫔也不会放下架子跟她一个女官说什么。 贾元春的傲气在这一日日无望的日子里渐渐消失得快要无影无踪,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沉郁的感觉,看着就叫人有些暗淡。 王氏见得贾元春这般,怎么能不心头大恸,不由哀声道:“我的儿啊!” 林母直接道:“元春归家是喜事,哭个什么!” 见王氏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林母才道:“元春啊,这些年却是苦了你了,家里也是无能,也没多少能帮到你的地方,却是叫你平白耽误了这么多年!” 元春赶紧说道:“老太太言重了,是孙女没用,不能为家里争光!”元春自然也不是蠢人,回到家中,自个的未来就攥在祖母和母亲手上了,自个年纪本来就大了,婚事上头就比较艰难,若是家里不肯多用心,那么,自个这辈子可就真的毁了! 林母叹道:“这话是怎么说的,这事哪能怪你呢,实在是阴差阳错,当年的机会错过了,其实就该想办法让你早点出宫的,只是依旧心存侥幸,结果这才拖到如今!你如今回来就好,之前家里给你准备的嫁妆也还在,回头咱们给你选个好亲事,叫你风风光光地嫁了!” 元春垂头不语,心中却是松了口气,一边邢氏眉毛都快竖了起来,什么给元春准备的嫁妆,元春当日进宫,不知道带走了多少钱,据说后来老太太跟王氏还常常送钱进去,那么多钱,嫁几个姑娘都行了。如今为了元春能许个好人家,说不得,还得花上一大笔的银钱给迎春置办丰厚的嫁妆,邢氏甘心才怪,只是这会儿却是不好插口,只得咬着牙,决定回头若是老太太说起来,非要跟老太太争一争不可。 林母看出了邢氏的神情,却是没有多说,只是含笑道:“你当年进宫的时候,家里几个孩子年纪还小呢,如今也大了!” 林母这边一说,黛玉湘云三春都规规矩矩地上前给元春见礼,元春赶紧一一回礼,然后一看没有贾宝玉,便问道:“老祖宗,怎么不曾见到宝玉!” 林母笑道:“宝玉如今可不是当年的小娃娃了,如今都订亲了,如今在你家老爷那边呢,你一会儿过去也就见到了!” “订亲了?”元春一愣,“这我却是不知,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 史湘云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林母笑道:“就是云丫头,他们本就是一块儿长大的,正好亲上加亲,以后也更和睦!” 元春并不知道王氏的心思,不过林母这般说,也是附和道:“老祖宗一向周全,云妹妹一直也是个好的!”说着,看着史湘云的眼神也变得亲近了一些。 又说了一会儿话,林母便道:“元春你的院子也已经收拾好了,你从宫里回来,也累了,先去洗漱一番,然后去拜见一下你父亲,回头再到我这边来说话!老二家的,你跟元春也多年不曾亲近了,你便带元春过去吧!” 元春坐了一路马车,而且前一天晚上也一直没睡好,的确是倦了,因此,也便赔了个不是,带着抱琴跟着王氏下去了。 元春的院子就在三春的旁边,距离并不算远,平常请安,三春都是直接走过来的,不过碍于元春刚回来,人也累了,因此出了荣庆堂,便有人抬了两个小轿过来,让元春与王氏乘轿,没多久便到了元春的院子。 元春进了院子,虽说不是原本自个住的地方,不过,一应摆设也与当年自个闺房并无太大出入,不过她之前透过轿帘偷偷往外看了看,发现府中的格局颇有些变化,只是还来不及跟王氏多说,下人就过来说已经备了热水,请大姑娘沐浴。 元春有些心不在焉地在抱琴的伺候下泡了个澡,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都是新裁的,也是新鲜的款式,但是元春却怎么都不太自在,在宫中,各个品级的女官都有相应的服色,虽说一年四季也有些变化,但是也就是料子的变化,元春刚开始手上有钱,额外出点钱,也能有个好料子,还能帮着多绣一些花样,后来手头紧了,料子竟是落得跟寻常宫女一般了,想要争执,也没人给她做主,谁在意一个不受上头看重的女官呢! 元春摸了一下身上的衣料,只觉得有些恍若隔世之感,王氏已经等了她一会儿,见她出来,心里一松,连忙拉着元春在自个身边坐下,之前肚子里一肚子的话,这会儿也不知道从何处说起,半天才叹道:“我的儿,真是高了,也瘦了,这些年,你也是受苦了!” 元春抿了抿嘴唇,她听到这什么受苦了,就觉得心中不自在,不过还是说道:“太太,我,我没有受苦,上头李妃娘娘并不是什么刻薄的人!” 王氏叹道:“跟我还说这些作甚,这宫中跟家里怎么一样!” 元春不想再说宫中的事情,只是说道:“女儿之前瞧着,府里似乎格局颇有些不同了?” 王氏点了点头,叹道:“之前老太太说了,家里孩子多了,就叫人将府里改了一番,多隔了几个院子出来,叫几个丫头住了进去!” 说到这里,王氏就有些不甘,说道:“她们几个,要么是庶出,要么是隔房的,竟是与你一个正经的嫡长女一般对待,老太太也实在是……” 元春赶紧说道:“太太,可不能这么说,老太太一向心里有数!”心中却是苦笑,原本她的确对自个什么荣国府嫡长女的身份自傲,进了宫,却被许多人暗中嘲讽,这才知道,在他人眼里,她不过是个五品小官之女,也就是荣国府一直没有分家,这才能顶着故荣国公嫡长孙女的名头入了宫,在知情的人眼里,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王氏见元春如此,只当元春在宫中谨言慎行惯了,心中更是心疼不已:“我的儿,妈一定给你找个好亲事,以后不会再教你受了半点委屈!” 元春见王氏这般,看出了王氏的心思,不过王氏对她心怀愧疚,对她自然也有好处,因此,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而问起了府里如今的情况。 说到这些,王氏就是一肚子的怨言,元春听得目瞪口呆,她怎么知道,这些年家中竟是出了这么多事情,王氏竟然胆大包天,做出了那样的事情来,换个人家,做出这等事情,休了王氏,王家都不好多说什么的,老太太不过是夺了王氏的管家权,这也是正常的,你之前做出那样的事情,还叫你管家,这不是叫黄鼠狼给鸡看门吗? 元春见王氏这般,心中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自家母亲这般糊涂,家里如今却是大伯母还有嫂子管家,别说邢氏了,元春跟李纨的关系可算不上好,这么一想,元春只觉得前途无亮,六神无主,半天才问道:“听老太太的意思,宝玉如今也懂事了,如今念书如何了?” 说到贾宝玉,王氏顿时便有些底气不足,最后叹道:“那些事情你不知道,老爷实在是太过严厉,那年宝玉淘气,老爷震怒,狠狠打了宝玉一顿,宝玉被打得伤了元气,而且也受了惊吓,太医说了,要好好养着,不能劳心劳神!当年你大哥哥没了,我哪里舍得叫宝玉也这般!” 元春更是听得有些灰心丧气,自家父亲也就算了,元春从来没对贾政有过半点期待,多少年了,还蹲在五品的位置上,半点没有挪动的意思,实在是叫人瞠目结舌。可是如今,自个兄弟日后不能科举,不能从军,日后自然没有所谓的前程,没有一个能干的兄弟,她将来又能依靠谁呢?这么一想,元春竟是觉得,还不如留在宫中,破釜沉舟,背水一搏呢! 不管怎么说,元春虽说家里情况不妙,但是总归回来了,也不能反悔,因此,还是老老实实去拜见了贾政,贾政几乎将这个女儿给忘了,见得元春回来拜见,说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便叫元春回去了。 贾宝玉还记得元春,倒是对元春很是亲近,大姐姐长,大姐姐短的,倒是叫元春心头一热,果然,还是自家兄弟更加亲近可靠,可是,大哥哥当年被父亲逼得油尽灯枯,宝玉也被父亲毁了日后的前程,元春想着,愈发茫然起来。 ☆、第88章 元春回来似乎对荣府没有带来多少影响,元春在家的时候,也就是跟贾宝玉比较亲近,她跟三春并没有多少往来,尤其那时候三春年纪还小,对元春几乎没了什么记忆,头顶上如今多了个大姐姐,大家都有些不适应。 元春想要在家中树立起自个的权威来,难免想要摆个长姐的架子。只是,黛玉湘云是表妹,尤其,湘云已经是贾宝玉的未婚妻,而且跟贾宝玉关系非常亲密,元春并不想与贾宝玉之间有什么隔阂,横竖史湘云嫁进来之后,自个也出嫁了,犯得着做个刻薄的大姑子吗? 至于黛玉,她一方面很受老太太的宠爱,另一方面,林如海还在,未必权重,但是的确位高,而且颇有圣宠,贾元春哪里敢在林黛玉面前拿大。 只是,三春里头,迎春已经订了亲,如今除了晨昏定省,几乎不怎么露面,只是在自个屋里绣嫁妆,元春虽说怄气,毕竟,自个年纪比迎春大那么多,自个婚事还没个着落,迎春这边婚期都差不多定下来了。 王氏也跟邢氏说,元春没有出嫁,迎春也该等一等什么的,毕竟长幼有序云云,结果直接就邢氏给噎了回去,邢氏来了句:“长幼有序是不错,那叫二老爷将荣禧堂让出来吧!”王氏简直是目瞪口呆,最后落荒而逃。 至于惜春,一向谁的帐都不买,元春这边说什么,她反正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嫌烦了,直接甩手就走。只是探春却是没办法,迎春的婚事,林母直接交给了邢氏,日后轮到她,也怕还是王氏做主,因此,哪里敢得罪了元春,只能低头受教,弄得身心俱疲。 林母明面上也没有厚此薄彼,同样挑了一处管家的差事,交给了元春打理,元春当年就曾经做过,很快也就上了手,只是却是心不在焉,她如今是正经的老姑娘了,如今极为恨嫁,只是一时半会儿,哪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偏生她一个未嫁的姑娘家,却不好自个开口问,只得暗中憋着。 而元春自个身边也不算太平,主要是抱琴,抱琴从小跟着元春,年纪比元春其实还大一岁左右,在宫中也就算了,毕竟是没办法,回来之后,抱琴家里就想着求个恩典,让抱琴回家嫁人。毕竟,抱琴这个年纪,就算是日后跟着贾元春陪嫁,也是没个着落的,还不如如今配个小子,回头进府做个嬷嬷呢,日后有了小主子,也能做个乳母什么的。 抱琴自个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只是她这边才问元春一试探,却发现,元春根本没有放她走的心思,嘴上说得好听,她拿抱琴当做姐妹,日后要长长久久在一块儿的,只是,抱琴这样的,回头陪嫁,说陪嫁丫头嫌大,难不成叫抱琴自梳做了嬷嬷,抱琴哪怕对贾元春再忠心,也不想赔上自个一辈子,难免心中有些怨愤。 其实贾元春若是没进宫,这事也不会闹得这份上,只是抱琴见过了贾元春最落魄时候的一面,又不是如同原来一般,贾元春经历过一番苦熬,最后竟是坐到了贤德妃的位置,如此,抱琴只会觉得自家主子卧薪尝胆,天生就是贵人。可是如今呢,贾元春自个在宫里也就跟寻常宫女差不多,还不如主子身边的大宫女呢,没混出个明堂,成了老姑娘了,这才灰溜溜回来了,这叫抱琴心中难免有了想法,自个伺候的这位姑娘,又比自个强多少呢,在宫里的时候,没有自个,这位大姑娘还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步呢! 这般一想,抱琴只觉自个付出良多,偏偏元春薄情寡义,说什么姐妹,谁家要逼着自个姐妹自梳,一辈子伺候自个的? 抱琴心中有了想法,元春能看不出来,只是,她真的不乐意,让知道自个那在宫中难堪生活的抱琴离开,难道叫抱琴日后在外头说,那位大姑娘啊,在宫里,也就是个伺候人的!贾元春一想,就恨不得要发疯。 只是,抱琴跟着进宫,怎么着也是劳苦功高,不管是林母还是王氏,都是赏赐了她的,这样的丫鬟,即便是元春,也不好随意处置了,因此,只能忍着,依旧将抱琴留在自个身边,不过却是也提拔起了身边新安排的那些丫头,但是依旧不得不叫抱琴做大丫鬟,管着她们,日子过得极为别扭。 至于元春的婚事,林母其实懒得去管,反正王氏不可能让元春砸在自个手里的。不过,王氏在自个面前哭求了一番,林母还是得做做样子,跟林如海说了一下,她也没有为难林如海,只是叫林如海选几个寒门的举子,她的理由也很光明正大,元春终究是被耽误了,这个年纪,想要嫁到什么勋贵大家,只怕只能是做继室了,继室日子如何,看看邢氏和宁府的尤氏就知道了。 而且大家知根知底的,知道她在宫中做过女官,难免被轻视,日后日子未必好过。与其光图着面子上好看,不如图个里子,找些个寒门出身的举子,就算是家中没什么钱,家里多出点嫁妆,日子总能过得下去。 林如海还很是感慨了一番林母的深谋远虑还有慈爱心肠,他如今本来就在给林黛玉挑选未来的女婿,也正在托人四处打听呢,如今再多一点,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就是多吩咐几句的事,反正不用林如海自个跑腿,有了合适的人选,直接拿去荣国府,让林母挑选就是了。 其实林如海这完全是做无用功,林母对王氏的性情最是知道,迎春尚且嫁入了理国公府,王氏无论如何也不会叫元春比迎春低了的。元春自个也是心比天高的性子,因此,估计还是在高门大户里头选,那些人家能看上元春的,肯定里头有些猫腻,到时候元春嫁过去日子过得不好,只怕跟王氏就要母子离心,平添怨恨了。 王氏为元春的亲事,愁得起了满嘴的燎泡,在她心里,元春四角俱全,哪哪都强,做个皇妃都是可以的,不过是时运不好罢了。因此,找了官媒过来,要求就特别多。 王氏自个吃了嫁了个无能的老二的亏,因此,又是要嫡长子,又是要读书上进,还要门户高,家产丰厚,听得官媒都是目瞪口呆,你以为你家女儿是什么仙女啊,都多大年纪的老姑娘了,还做这些春秋大梦呢! 不过,官媒也有官媒的渠道,王氏却是不在意原配还是继室的,因此,那些官媒就开始专门去看那些没了原配,要娶填房的人家。王氏的确不在意什么原配继室,不过却在意前头有没有留下儿子,庶子也就算了,可不能冒出个什么嫡长子来,日后叫元春吃了亏,因此,又是去掉不少人选。剩下的人选里头,王氏又是挑挑拣拣,这个年纪大了,那个是个粗鲁武夫,这个没什么官职,那个常年在外……总之,就没几个顺心的。 那些官媒都不想做王氏这桩买卖了,不过没多久,却是有两个王氏看得上的人选,却是西宁王府的世子妃。 西宁王府一直镇守平安州,这么多年来也是倒霉,如今的西宁郡王妻妾不少,努力耕耘了多年,不过是侧妃生下了一子。只是对于王府来说,原本庶子一般是做不了世子的,后来西宁郡王妃为了有个嫡子,喝了不知道多少苦药汁子,最后好不容易有孕,结果只是生了个病弱不堪的女儿,还血崩没了。 西宁郡王为了不叫自家百年家业断送,不知道费了多少工夫,估计也是跟上头讨价还价了一番,这才扶正了那位侧妃,如此庶子也是嫡子了,便请封了世子之位。 这位世子大概跟西宁郡王一般,十多岁就有了世子妃,又有了不少侍妾通房,结果,至今眼看着奔三了,依旧没个子嗣。去年的时候,世子妃过世,西宁王府就开始物色起世子继妃的人选了。 只是,西宁王府那位世子其实有些不妥之处,这些官媒都是心里有数的,如今见王氏一味想着高门长媳,催逼得厉害,也不多想了,直接就将西宁王府这事说了。 王氏听了,简直是大喜过望,只觉得这是天定的姻缘,自家元春日后就是世子妃,郡王妃了,对官媒表示自家有意之后,王氏就喜出望外地跑去跟林母和元春说了。 林母这边,林如海也送来了一些人选,林母也正叫了元春过来,这边还没开口,那边王氏就来了。 王氏这边将事情一说,林母就见元春眼睛一亮,心中就知道元春心动了,林母琢磨了一下,叹道:“这事听起来不错,只是,西宁郡王府一向子嗣艰难,拿世子只怕也有些毛病,只是世人不会这般想,只会苛责女子。何况,西宁王府远在平安州,又是郡王门第,元春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咱们家就很难给元春撑腰了!” 王氏生怕这事被林母否决了,赶紧说道:“老太太,西宁王府跟咱们贾家同为四王八公之列,也算是老亲了,怎么着也有老一辈的交情在呢!” 林母听了,摇头道:“你是元春亲娘,儿女婚事,自然是父母之命,我本来托了姑爷,给元春寻了些书香门第的出息子弟,这些人家人口简单,以元春的手段,日后日子也顺心,只要孩子上进,日后前程也会有的,如今看样子,你们是认准了西宁王府了,既是如此,我这把老骨头,也就不多管了!”说罢,又是叹了口气,心中却是冷笑。 ☆、第89章 西宁王府的事情确实有猫腻,那位西宁郡王世子根本就不能生。当日那位西宁郡王妃并非是真的病死了,而是西宁郡王发狠,见自家王妃只是生了个女儿,为了王府的将来,直接叫人往给王妃的药里头加了点破血的药,叫自家王妃直接一命呜呼了。 问题是,那位西宁郡王妃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她怀孕的时候,那位侧妃生怕她生出个儿子来,很是给她下了不少绊子,西宁郡王妃看似不动声色,实际上直接来了个釜底抽薪,直接给当时还年幼的庶长子下了秘药,本来这位庶长子或许就跟西宁郡王一样,本身就有可能有些问题,被郡王妃一折腾,这下是彻底别指望有后了。 当然了,这里头少不了皇家的推波助澜,西宁郡王一直掌控平安州,与北方的蛮人勾勾搭搭,暧昧不清,朝廷早就看不过眼了,因此,便是西宁郡王妃手上的那所谓秘药,其实也是来自皇宫大内,只要西宁郡王府一直无后,皇家完全可以将宗室子弟过继过去,不光省了个爵位,还顺手就将西宁郡王府的势力收归皇家,可谓一劳永逸。 这事是贾家抄家之后,林母听说的。这还不止,西宁郡王世子因为乃是独子,从小娇惯,在平安州那边,西宁王府如同土皇帝一般,因此,这位世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是个极为荒唐暴戾的人物。性子与北静郡王水溶有些相似,只是,水溶在外头装得温文尔雅,那位世子连装都不会装,他最是喜爱在床笫之间,虐待女子甚至还有娈童,往往弄得人遍体鳞伤,之前那位世子妃却是受不了他的暴戾,自个吞金死了。反正那位世子妃娘家离得远,而且西宁王府只说世子妃多年无子,一直积郁,因此郁郁而终,大家也不会怀疑什么。 后来,新君登基,平安州那边跟其他皇子勾勾搭搭,意图谋逆,结果新君来了出釜底抽薪,那世子直接女干杀了西宁郡王当时最宠爱的一个侧妃,直接将年纪已经不小的西宁郡王气得中了风,没多久就一命呜呼,自然原本的计划算是彻底黄了。女干杀庶母,气病生父,又有一大堆的苦主冒了出来,新君趁机发作,西宁郡王府被夺爵,世子下狱,判了绞刑,西宁郡王府百年的基业就此毁于一旦。 林母虽然知道这些事情,但是,王氏母女两个只看到西宁郡王府的富贵,她这边就算是说了,人家也不会相信,何况,林母也没这个打算,自作孽,不可活,西宁郡王府要是没有什么猫腻,凭他们的权势,就算是继室,也有的是人愿意凑上去的,怎么会选择贾家。 果然,这边王氏刚表示有意,那边西宁郡王府的人就直接上门提亲了,王氏稍微拿捏了一下,就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 两家都怕有个夜长梦多,飞快地交换了庚帖,看了生辰八字,西宁郡王府的人不好随意离开平安州,但是下定就非常大方。这也是正常的事情,平安州那边平常人只会觉得那边偏远得近乎是鸟不拉屎,实际上,平安州却有一处金矿,而且那边与蛮人多有交易,因此,若论富贵,西宁王府的富贵在四个异姓王中那是一等一的,也就是管着海贸的南安郡王府也差了一筹,毕竟,南安郡王那边也是不能在东南大营一手遮天啊! 因此,西宁郡王府的聘礼给足了王氏脸面,各种金银宝石,简直是要将王氏的眼睛都晃花了,王氏虽说疼爱女儿,想着要多给女儿一些嫁妆,但是这么多的聘礼,王氏不动心才怪,她一想,女儿嫁到王府,那就是掉进福窝了,以后哪里还缺了金银使唤,因此,直接将聘礼中的金银吞下了一半,然后又跑去找林母商议元春的嫁妆。 按照王氏的说法,元春嫁的是王府,这嫁妆上头可不能寒酸了。 林母可懒得跟王氏多说,直接叫王氏先去打听之间那位世子妃的嫁妆,表示,虽说前头那位世子妃并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但是终究是原配,元春可不好压过了原配去。不过,贾家也不会亏待了元春,林母直接就道,西宁王府的聘礼里头不是有许多金银吗,这些就全给元春做压箱钱。 王氏顿时傻了眼,只是林母这话是当着元春的面说的,她也不好真的伤了元春的心,只是她吞进去的钱财,再叫她吐出来,那也是休想,只得悻悻地先回去,然后找人打听之前那位世子妃的嫁妆了。 偏生之前那位世子妃虽说出身也不差,也是官宦人家,只是却是个没什么根底的,因此,那位世子妃也不过就是六十四抬的嫁妆,还几乎都是拿了西宁郡王府的聘礼置办的。 这么一来,贾家这边也就不好多出了,林母直接拍板,给元春六十抬的嫁妆,按照贾家的规矩,家中嫡女,公中出五千两银子,其他的,你们二房自理便是。回头等到出嫁的时候,她这个做祖母的,再给一份厚厚的添妆便是。 王氏这边还不满足,什么嫡女出五千两,当年贾敏出嫁,不说压箱底的银子,光是置办嫁妆,公中起码出了几万两。只是她也不想想,贾敏是正经的国公千金,她的女儿,说是国公的嫡孙女,可是父亲不过是个五品而已,若非一直没有分家,他们不过是贾家的旁支,还能指望多少。 邢氏听了之后,就已经气得咬牙了。迎春的嫁妆,公中不过是出了三千两,虽说一个是庶出,一个是嫡出,但是迎春他爹是一品,元春的爹不过是五品,最不济,也该一样吧,怎么元春的就比迎春多。 邢氏自然不是为了迎春抱不平,迎春跟她能有多少感情,只是,钱交到她手上,邢氏拿出去采买,一百两的东西报价一百五十两甚至是二百两,别人也不会多说什么,公中给的三千两银子,起码已经有一千两落到了邢氏手里。 另外,贾赦也拿了不少银子出来,因为没有经过省亲,贾赦虽说花得厉害,可的确也不缺钱,不过,贾赦可知道邢氏的德性,因此,直接将钱交给了采买下人,叫他们给迎春准备。邢氏早就眼红了,只是她一向不敢反对贾赦的意见,只得整日里挑剔采买下人买来的东西,那些人也知道邢氏的性子,也不多说什么,叫邢氏无处发作。 她不敢跑到林母面前抱怨,先是在贾赦那里唠叨不休,贾赦被她念烦了,见到邢氏掉头就走,邢氏就天天在王氏面前指桑骂槐,弄得王氏面红耳赤,恼火非常。 林母懒得理会这些事情,她要的就是大房二房不合,回头二房若是再有什么差池,就能顺理成章地将二房踢出去滚蛋了,到时候,他们一家子会如何,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元春对自个的婚事还是很满意的,想着林母原是想让她嫁个寻常人家,自家亲妈却是让她做了世子妃,如此,自然对王氏更加亲近,林母只做不知,反正自作孽,不可活,自个选的路,到时候摔坑里头,就去怪她亲妈吧。 王氏拧着一口气,一定要元春赶在迎春之前出嫁,西宁王府那边也是心怀鬼胎,生怕贾家这边打听到了什么风声,将婚事给退了,因此,两家一拍即合,将婚期订得很紧,如此一来,家具什么的,也就不好现做了。 林母对此一点意见都没有,嫁妆里头最麻烦的就是家具,但是这些东西,贾家库里不要太多,因此,直接从库里弄了一套酸枝木的出来,还有一些紫檀或者是黄花梨的小件,叫人重新打磨上漆,这些可都是好东西。王氏就算是想要嫌弃,林母直接就道,要不是你将婚期订得这么近,哪里用得着这般,家里库里头也是攒了不少好木头的,不都是给几个丫头做嫁妆的吗?难不成自个舍不得给元春带走,只是,谁家出嫁陪嫁木料的呢?王氏被林母说得半点脾气都不敢有,回头就在自个屋里头咬牙切齿,又对元春说什么她一定要争气,到了西宁郡王府,就先要拢着世子,赶紧生个儿子出来。她若是站稳了脚跟,日后老太太哪里还会对自个这般? 元春听得腻味,虽说对王氏帮她找了这么一门亲事,元春心里头是很满意的,只是,自家母亲这是拿自个当什么了,跟祖母作法的工具吗?自个远嫁平安州,路途遥远,哪里能管得了京城的事情。 尤其,想到王氏做的那些事,做也就做了,竟是没有收拾干净首尾,连自个的心腹陪嫁都被砍了个干净,因此,元春心里,自家这位亲妈手段实在是不行,只是,自个的嫁妆还要王氏准备。元春可是发现,王氏将王府的聘礼吞了不少,林母之前都说了,她远嫁平安州,家里能给的支持不多,所以西宁王府的聘礼全放到她嫁妆里头,哪知道,别人还没吭声呢,自家亲妈就拆台呢。 不过,元春如今这心计可比原本深多了,因此从来不提这个话茬,王氏说什么,也是随口应和,她面上恳切,王氏只觉得女儿果然还是和自己亲,更是得意起来。 ☆、第90章 元春出嫁之前添妆礼,林母直接拿了一些摆件首饰,凑了一抬出来,算作给元春的添妆。其实这已经不少了,史氏库中的东西,可没什么差的,只是元春原以为林母会给不少压箱钱的,如今看得这些,只觉得心理落差太大,嘴上拜谢,实际上心里头却是暗恨,只觉得林母见不得自己好,自个马上就是世子妃了,竟然也不给多少脸面,想到王氏之前说的那些话,元春心中却是有了些计较。 林母对此也不以为意,元春的嫁妆其实挺丰厚了,整整六十抬的嫁妆,都不是那种空架子,装得都挺满当,当初王氏嫁过来的时候,嫁妆可是大不如元春的。 贾元春也不想想,她在宫里那些年,耗费的那些银钱,够送几个她出嫁了,她却是无功而返,回来还想着丰厚的嫁妆,也不知道哪来的脸面呢! 添妆礼之后没几日,便到了贾元春的出嫁之期。西宁郡王显然跟皇家隔阂颇深,这等迎亲的事情,世子也没有回京,直接就是派了金家的族兄弟代替,然后一路护送贾元春一行前往平安州,甚至不打算在西宁郡王在京城的王府停留片刻。 贾元春哪怕是嫁到王府做继室,准确来说,也算是高攀,因此,其他人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王氏倒是有些不甘,但是这等大喜的日子,总不能闹腾起来,回头还是女儿脸上难看。何况,若是西宁王府不够诚心,如何能够有那般丰厚的聘礼?因此,也是按照规矩,看着专门请来的全福人给贾元春绞了脸,上了妆,盖上了鸳鸯戏水的红盖头。 贾宝玉作为贾元春的亲兄弟,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能干的时候,直接就背着元春出门,门外,西宁郡王府迎亲的人已经在等着了。 林母这边却是没什么事情,她是贾家的老太君,元春从自个院子里头出嫁,喜宴摆在荣禧堂,离荣庆堂都有一定的距离,她并没有亲自去送贾元春,反正只有别人来拜见她的,她却是不需要出面招待客人,因此,只是留着几个女孩子在身边说话。等着听下人说贾宝玉背着元春出了门,林母才轻叹了一口气。 林黛玉如今对林母的情绪已经很能够体会了,这会儿便问道:“外祖母,怎么大姐姐嫁给西宁郡王世子,你似乎一直不怎么高兴?” 林母摇头道:“你二舅妈和大姐姐都被王府的富贵给迷花了眼,却是不肯多想这里头的道理,西宁郡王府,那绝不是什么良配啊!” 林黛玉却是颇为敏感:“因为是异姓王的缘故吗?” 林母一向不愿意在林黛玉面前表现出自个的异样来,因此只是说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开国以来,四个异姓王,如今也就是西宁,南安两家还有兵权,皇家哪有不忌讳的道理,若是知机的话,交出兵权,如北静郡王一般,也不失富贵。还有我隐约听说,西宁郡王世子姬妾颇多,还常有人入府,内宅难免混乱,之前那位世子妃积郁而亡,说不得也有宠妾灭妻之事,元春年纪不小了,论起颜色,自然不比年轻的小姑娘,论起情分,又比不上之前入府的老人,如此,进门之后难免艰难!而且,西宁王府这般着急,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可是你二舅母和你大姐姐都愿意,你大姐姐又自负手段,我又怎么好随意浇冷水!” 林黛玉听了,难免暗叹一声,说道:“外祖母不过过于忧虑,玉儿瞧着大姐姐是个聪敏的,宫中几年尚且过来了,何况是王府呢?” 林母一笑,说道:“玉儿这话说得倒也有理!说起来,玉儿年纪也不小了呢,也不知道还能留你几年!” 林黛玉被打趣过几次,也不像原本那般害羞了,只是笑道:“外祖母难不成是嫌孙女烦了吗,那孙女可就要伤心了!” 林母伸手拍了拍林黛玉的手背,笑道:“我怎么会嫌弃玉儿你呢,我啊,恨不得玉儿你一辈子留在我身边呢!” 林黛玉接口道:“那玉儿就一辈子留在外祖母身边,孝顺外祖母!” 林母笑得合不拢嘴:“好,那外祖母可就等着玉儿的孝顺了!”湘云三春也是在边上讨好奉承不已。 口中不住奉承,探春却是对贾元春的婚事欣羡不已,贾元春嫁过去就是世子妃,回头西宁郡王过世便是郡王妃,这是何等风光荣耀。探春跟薛宝钗一般,也是颇有些青云之志的人,这会儿却是已经开始琢磨着自个的婚事了。 只是探春也明白,自个的婚事,归根结底还是攥在王氏手里,王氏可算不得什么慈悲人,她能为了元春费尽心思,可不代表她也能为了自个这般费心。 邢氏倒是为了迎春来了一场呢,好在迎春这边顺利非常,可是迎春出嫁之后,以大房与二房的关系,甭指望邢氏为自个出力。这般想着,探春难免有些灰心。 迎春对此却没什么想法,她别的不行,但是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她这样的性子,你就算是给她铺好了青云之路,她也是没那个能耐的,因此,只要日后有个清静日子过,夫婿到底是不是出息,有多大的家业,她却是不甚在意的。 至于惜春,她年纪最小,自然还没到想这事的时候,只是,她虽说性子冷清,却也是个明眼人,王氏和元春也就罢了,元春年纪不小了,着急出嫁也是正常的,西宁郡王府那边好歹也是王府,却是这般着急,从订亲开始到现在,加起来才两三个月时间,放到讲究的人家,这会儿只怕才刚刚下定,这里头若是没什么猫腻那才叫怪了。 只是,就像是林母说的,被富贵蒙了心了,你就算说得再多,人家也只会觉得你拖后腿,你又能如何。惜春跟元春可没什么感情,对元春的一些做派也颇为厌烦,因此,这会儿不过是坐在一边,也不多说什么。 至于湘云,更是没什么想法了,元春虽说是她未来的大姑子,她嫁得好,日后贾宝玉也能沾到点光,嫁得不好,也没什么妨碍。史湘云看着天真无邪,实际上,却是个早熟的,自打跟贾宝玉有了婚约之后,史湘云身边的嬷嬷就会跟她说一些相关的事情。比如说婆媳之间的关系,还有姑嫂之间的相处。 王氏一向不怎么喜欢她,史湘云也是知道的,不过,王氏失势,史湘云也不怎么将王氏放在心上,面子上过得去也就行了。探春这个小姑子也没什么好说的,她是庶出,王氏对她也就是面子情而已,她日后只有讨好自个的份,就算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会真的表现出来。结果,元春却回来了,元春是贾宝玉一母同胞的姐姐,对贾宝玉也有不小的影响。 因此,史湘云还真不敢对元春有什么不恭敬的地方,如今好了,元春远嫁离京,就算日后对自己有什么不满,难道她还能手伸到京城不成,史湘云只觉得顺心非常。至于元春日后过得怎么样,她这个未过门的弟媳难道还能插上手不成? 只是,王氏出了个做世子妃的女儿,难免在家嚣张了起来,话里话外,自个女儿女婿如何如何,府里一些眼皮子浅的,也有一些愿意投靠王氏了,叫王氏顿时得意了起来。 邢氏瞧着极不顺眼,每每见到王氏那张得意的脸,就恨不得一把抓过去,这日,王氏在那里说分到她那边的份例不妥,叫下人去找邢氏分辨,邢氏忍气好几天了,如今顿时爆发起来,直接找到了林母这边。 “老太太,这家我是管不下去了,弟妹也不瞧瞧,元春出嫁,公中出了多少,迎春这边也在备嫁,流水的钱往外花,如今公中哪有多少银钱,我也没少了弟妹的月例,一应供给,都是按照旧例在走,原本弟妹也没说什么不对,如今却在那里挑三拣四,嫌这嫌那!”邢氏唱作俱佳,在那边诉苦不休,“老太太,我就是个继室填房,那也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来的,是正经的嫂子,可自从大姑娘嫁到了郡王府,弟妹如今愈发瞧不上我这嫂子了,老太太,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王氏也在那边辩驳:“老太太,我什么时候瞧不上大嫂了,只是下头那些下人捧高踩低,见我不管家,就将我这个二太太往死里作践啊,瞧瞧送来的衣料炭火茶叶什么的,没一样好的。我的元春啊,你知道你娘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林母冷着脸,说道:“多大的人了,还要不要脸面了,这点子小事,也能闹腾成这个样子!老二家的,这衣料炭火茶叶又怎么了,就像是你嫂子说的,往年不都是这样吗?便是我这里,也是差不多的东西,怎么,我老婆子能使,你就不能使了!别说什么元春,元春别说是世子妃,便是做了皇妃,那也是我孙女,你还是我媳妇,没什么人家,叫媳妇越过婆婆的!” 王氏一呆,她可没想到林母竟然完全不吃这一套,林母在家腰杆子硬,靠的可不是娘家如何,荣府外头能挂着敕造荣国府的牌子,那是因为家里还有个国公夫人在!林母如今这身份,在家是超品的诰命,这个诰命靠的是过世的贾代善,跟贾赦贾政没有任何关系! 元春再如何也是出嫁女,出嫁了之后,她就不是贾家的人了,任她多高的身份,没个合适的理由,也不能插手娘家的事情。何况,王氏的份例的确也没多大问题,只不过是不如王氏自个管家时候的罢了,那纯粹是王氏自个损公肥私呢! 如今王氏拿着这个理由出来,林母肯顺着她才怪,直接便道:“行了,既然你觉得你大嫂管家不公,以后你那个家,你自个管着!” 王氏正要高兴,就听林母冷飕飕地说道:“当日我本想着,老大老二兄弟两个,都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因此强求着你们住在一块儿,如今看看,倒是我想差了,老大家的,去跟你家老爷说一下,叫人通知了族长族老,咱们府里,这就分家!” 邢氏大喜,王氏却是傻眼了。 ☆、第91章 王氏还指望着借着西宁王府的势,日后叫贾宝玉继承荣国府呢,如今若是分家了,哪还有贾宝玉的事情。这会儿急了,直接哭求道:“老太太,是媳妇错了!” 林母冷笑道:“你怎么会错,你一个世子妃的亲娘怎么会错呢,错的是我这个老不死的才是!行了,我老婆子当年却是想差了,结果却是养得你心大了,我自个有嫁妆,有俸禄,也不指着你们养老,不如分了家,大家都干脆!老大家的,你愣着干什么?” 邢氏这会儿简直是喜出望外,也顾不得说点什么客气话了,直接答应了一声,就不顾形象地小跑着出去了。 东跨院里头,贾赦听到邢氏带来的消息,大吃一惊:“你说什么,老太太不会是说句气话,回头就反悔吧!” 邢氏直接说道:“我的老爷唉,等到族长还有族老们来了,老太太就算是反悔也晚了,而且我看老太太的样子,不像是气话,似乎这次元春的婚事,老太太就不怎么满意呢!” 贾赦也是按捺不住分家的诱惑,咬了咬牙,说道:“行,既然如此,那我这就叫人去请珍哥儿还有族老们过来,嗯,再派人去城外告诉敬大哥一声!” 贾政那边听说了消息,恨不得一巴掌将王氏扇到天边去。别看贾政一副迂腐的模样,实际上,他心里什么都明白。 没有分家,贾政就是荣国府的二老爷,分了家,他就是个寻常的工部员外郎。这样的官,放在外头,还算是说得过去,但是在京城,一块砖头砸下来,皇亲国戚都能砸出一串来,一个五品的小官别说什么脸面了,等闲走在大街上,连大气都不敢多喘的。 何况,分家对贾政来说没有半点好处,不分家,他吃穿用度全是公中的,可分了家,他这么个嫡次子撑死也就分个三成的家产,还不包括只留给嫡长子继承的那些祖产。如此一来,那三成的家产也就没太多明堂来,对于锦衣玉食,花钱大手大脚惯了的贾政一家子来说,那可真不一定够用。 何况,贾政对自己乃至对王氏的经营能力实在是很不信任,王氏只知道将钱往自个私房里面搂,可是贾政之前折腾的那些事情,自己想起来都觉得脸红。林母将自个私房里的产业给了他,原本虽说不是日进斗金,也是获利颇丰的,到了他手上,羊肉没吃上,还惹了一身膻。 因此,到了荣庆堂,见得王氏,贾政就是恶从心头起,直接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你这恶妇,当日窃盗公中财物也便罢了,还不孝不贤,今日我非休了你不可!” 王氏被一巴掌扇得牙齿都有些松动了,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见贾政将所以的事情都推到了自个身上,这会儿心头恨意陡生,只是她心中自有依仗,也不好在这时跟贾政撕破了脸,只是连滚带爬在林母面前跪下,哭道:“老太太,千错万错都是儿媳的错,哪怕是看在元春宝玉的份上,还请老太太收回成命啊!” 林母淡淡地说道:“元春已经出嫁,宝玉也是订了亲的大人了,我这老婆子也是半条腿进了棺材的人了,能顾得了他们一时,也顾不了他们一世了!” 正说着呢,贾赦过来了,见王氏那副狼狈的模样,就是心中冷哼了一声,再一看边上涨红了脸的贾政,更是不爽,他给林母行了礼,才说道:“老二,老二家的,你们这是做什么,老话说得好,人前教子,背后教妻。就算有什么想法,你们回自个屋里,该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怎么闹到老太太这边来了,这不是叫老太太心里头难受嘛!” 贾政被挤兑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梗着脖子道:“王氏搬弄是非,不贤不孝,我,我要休妻!” 林母冷哼了一声:“说什么胡话,咱们这样的人家,哪能有休妻的事情!我也知道,这些年,你们一个个都觉得委屈,我老婆子糊涂……” 贾赦贾政哪敢搭话,赶紧说道:“母亲言重了,儿子不敢!” “是不敢,不是没有!”林母淡淡地说道,“也罢,当年的事情,也是我想差了,只当你们兄弟两个都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就该互相扶持,其实按理说,先国公爷过世的时候,这家也就应该分了,如此才算清静,也不至于闹得如今这个地步!” 说着,林母先看向了贾赦:“这些年,说起来也的确是委屈了你,不过,如今那位义忠郡王还圈禁了十多年呢,你一个臣子,难不成还想要到处活蹦乱跳?” 贾赦听得顿时脑门子上都是汗珠子,连忙说道:“母亲英明,是儿子糊涂!” “行了,这么多年,便是不糊涂你也到了老糊涂的时候了!”林母也毫不客气,“不管怎么说,那事如今算是过去了,如今看起来,这位义忠郡王只要不犯糊涂,日后总算也能有些富贵,咱们家也不必总是缩着头过日子了!不说了,这分家的事情,我也不是一时兴起,有句话叫做远的香近的臭,住得近了,难免有些磕磕绊绊的,分家之后,没了那些事情,反而能心平气和起来。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就算分了家,你们还是兄弟!” 贾政哪怕没有半点政治敏感度,听林母的意思,也觉出味来了,也就是,老大之前的事情,风头算是过去了,如今算是出头了,那自个这些年算什么呢?这么一想,贾政顿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林母看着贾政的神色,不动声色地说道:“至于政儿,你也早就是做祖父的人了,也该明白我这个母亲的心意。我这些年真是老了,精神也越发不济,当年我想着,你大哥能继承爵位,因此自然要多疼你一些,即便是如今也是这般。只是眼看着大房二房如今这样,我这心里头,实在不是个滋味,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却不想看到,等到我百年之后,你们兄弟两个撕破脸,不如趁着如今我老婆子还有些精力,先做个恶人!“ 贾政哪里敢应林母这番话,这会儿几乎是痛哭流涕道:“儿子劳烦母亲担忧,实在是不孝极了!” 林母叹道:“好啦,说这等话作甚,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为人父母的,从来都是如此!今儿个,就叫了珍哥儿还有族老们过来,清点一下家产,和和气气把家分了,免得日后还有什么说法!” 见林母心意已决,贾政本来就不是什么口齿伶俐之人,只得应了下来,只是看着王氏的眼神,简直跟刀子似的。 王氏却是当做没感觉,贾政这人,王氏早就看透了,一方面自私自利,一方面色厉内荏,如今元春做了世子妃,自个就算将贾环那个小冻猫子一把掐死,贾政都只会为他遮掩,不会真的计较。再多的事情,无非就是进佛堂念几天经罢了,没了林母的支持,贾政还真拿自个没办法。 王氏对贾政的想法理都不理,只是心里盘算着,这家产到底是怎么个分法,无论如何,不能叫自个吃了亏才行。尤其,这次分家,分的是荣国府的公产,却不是林母的私房,林母的私房可不是什么小数,回头还得叫宝玉多讨好林母才行。再一想宝玉的婚事,等到分出去了,非将宝玉与史湘云隔开不可,日后自个管家,有了合手的下人,也就能将这事彻底给搅黄了。 而贾赦这边,却是下了决心,哪怕多给贾政分一点,总要将人踹出去才行。 而邢氏这两年管家,对贾家的家底也有了一定的了解,这会儿却是想到,决不能叫二房占了便宜。 这边荣庆堂里一时间各怀心思,变得沉寂起来,林母不动声色,鸳鸯垂着头在一边给林母捶肩,她却是知道,这些年,林母虽说对贾宝玉还算不错,实际上对二房却是越来越疏远了,尤其王氏给元春订了西宁王府那门看似荣耀的亲事,在林母看来,却是危机,因此干脆趁着这次机会,将二房分出去,免得日后连累整个荣府。 这边各自默不吭声,那边贾珍气喘吁吁地带着一帮族老们过来了,贾赦叫人去找人的时候,贾珍正在亭子里头搂着一个唱曲的花娘逗乐呢,听到荣府这边闹着要分家,贾珍差点没失手将那花娘推到水里去,不过这种事情的确绕不开贾珍这个族长,贾珍也弄不明白林母的心思。不过林母几次动作,却是在贾珍那里树立了高深莫测,高瞻远瞩的形象,如今林母说要分家,贾珍也不敢拿林母这话当做是气话。林母说过的气话多了,一般也就是说什么回金陵什么的,可从来不拿分家这种事情开玩笑。 因此,贾珍不敢怠慢,赶紧抹了把脸,换了身衣服,紧赶慢赶地跑过来了,正好与那些也听到了消息,急忙赶过来的族老们在门口碰上了,这便一块儿进来了。见乌压压一群人要进来,邢氏王氏赶紧避到了屏风后头,两人坐在后头,想起这事的由头,一个得意洋洋,一个气恼不已。 贾珍他们一群人进来,见得荣庆堂里头这会儿气氛颇有些异样,贾珍硬着头皮上前,先给林母问了安,这才陪着笑问道:“老祖宗,这家里一直好好的,怎么就说到分家了呢?” ☆、第92章 林母直接叹道:“如今分家,总比日后好!珍哥儿,你是族长,这事还得劳烦你了!” 贾珍赶紧说道:“老太太,这本是我分内之事,谈什么劳烦呢!只是不知道,按照老太太的意思,这家是个什么分法?” 林母故作叹息道:“按规矩来吧!” 贾政脸都白了,他总不能说,不按规矩做吧,这不是损了他一向的形象吗? 贾赦原本都做好了打算,林母要偏着贾政了,结果林母居然直接说按规矩来,贾赦顿时也不客气了,他早就看贾政不顺眼了,如今得了林母这番话,立马底气十足起来,不过嘴上还是说了句客气话:“我是大哥,二弟一家如今人口也是不少,一会儿东西分出来,就叫二弟先挑吧!” 林母开口道:“你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了!”然后又吩咐道:“将公中的账本子都拿出来的,清点一下,然后规矩分成十份!” 这些自然是不用劳烦族长族老的,他们来也就是走个过场,做个公证,省得回头这边喊着不公,闹腾起来罢了。 林母懒得瞧这些,因此,只是坐在那里,与一干族老说话。贾家在京中就十几房人,近一点的无非就是贾源贾演的庶子,如贾代儒,贾代修等人便是如此,而远一点的可就多了,有的是当初跟着贾源贾演出来打天下的,功劳并未得以封爵,祖上也做过官,有的也就是原本宗族里头跟贾源贾演比较亲近的支脉,这么多年,他们算是被宁荣二府给养废了,并无进取之心,反正家里过不下去了,就去两府里头打秋风,总能混到一些钱粮。 因此,说是叫他们过来,实际上他们一个个就是来打酱油的,还有的想着荣府老太太一向慈善,也可以趁机过来诉诉苦什么的。 林母含笑听着他们在那里说着什么世道艰难,子孙不肖之类的话,也是跟着附和起来,又是叹道:“这等事情,家家都是这样,都说不聋不瞎,不做家翁,这等事情,的确是难得糊涂,偏生看着子孙这样,也不敢糊涂啊!都是一家人,我老婆子也不好瞒你们,我如今是怕了啊,眼看着我半截身子都入了土了,原本想着,就这么糊里糊涂过下去吧,只是,如今看着不成啊,当着我的面,两媳妇都撕破了脸皮,何况是背后呢,与其强压着叫他们一块儿过,还不如我先做了这个恶人,将家给分了,大家都清静!” 几个族老哪里敢说贾赦贾政的不好,就像林母说的,她活不了几年了,她一死,家里当家的便是贾赦这一房,日后还得指着贾赦过日子呢,至于贾政,人家怎么着也是官身,老太太一向偏着的,就算分家了,只怕老太太还有些补贴,他们也是惹不起贾政的,因此,只在那里说什么大老爷二老爷都是孝顺的云云。 林母也就是笑笑,然后又是跟他们说起了家常,孩子多大了,在进学还是在哪里做事,婚事上头可有打算了,女儿订亲了没有,回头成婚,自个定然也给一份添妆的云云,几个族老也是在那边说得兴致勃勃,都是些家常琐事,一个个俨然将贾家要分家的事情给忘了。 寻常小民分家,为了破锅烂瓦都能吵得不可开交,何况是贾家这样的家业。好在账面颇为明晰,邢氏胆子不大,管家顶多也就是克扣一下贾赦院子里头已经失宠的侍妾,顶多再加上一个贾琮,在迎春嫁妆上头做点文章,还真没胆子连公库都染指,因此,公中的帐很是清晰,也都对得上号,即便王氏想挑毛病,也没有挑的出来,还被邢氏很是讥讽了几句。 不过,虽说账册一大堆,但是里头许多东西,如金银料子之类的都好分,其他的东西直接就按市价估算,账房的人凑在一块儿,分门别类,一起动手,折腾了半天,也将东西按照庄子铺子之类的类别清点出来了,然后便开始将这些大致分成差不多的十份,然后将最终的结果递了上去。 林母随意看了几眼,对着贾政说道:“你大哥之前说了,叫你先挑,你跟你媳妇就先挑了吧!” 贾政哪里抹得开这个脸,使了个眼色,叫王氏上前挑,王氏也没有客气,面子有什么用,回头能吃吗?不趁着这次机会,多挑点实在的,等到一家子分出去,大家喝西北风啊! 之前那些账房分的时候,她就已经盯好了,她管家的时间可比邢氏长多了,家里有什么东西,心里都有数,账房那边一说,她就知道说的是什么,这回叫她先选,她就是毫不客气地将自个印象里头写着收益比较好的庄子铺子拿了,她看不上那些什么书画古玩,选的都是些富贵的摆件之类的,挑挑拣拣了半天,然后就定下来了。 邢氏看着王氏选走的那些摆件,眼睛都气红了,绞着帕子,闷声不吭。 林母在上头却是冷笑,以王氏的手段还有贾政的作风,再好的家业到了他们手上,也是存不住的。不过嘴上却是叹道:“既然已经选好了,那就这样吧!” 邢氏那边就是耐不住了,直接问道:“既然这家分了,那二房还住在荣禧堂吗?” 王氏一下子按捺不住了,直接就道:“大嫂就这么等不及要赶我们走?” 林母做出一副头疼的样子,按了按额头,鸳鸯连忙上前帮着林母揉着额头,林母叹道:“行啦,今儿个是分家,不光是分产,既然分家了,还住在一块儿确实是不合适,如今荣宁街上却是没有多余的屋子了,我前些年的时候买了一处城东的宅子,四进的院子,就给你们吧,不过收拾屋子也得有一阵子,想搬也得挑个好日子才行!“ 邢氏眉毛都要竖起来了,京城一处四进的宅子,那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就算是寻常的宅子,几千两银子也是打不住的,能被老太太看上的,只怕总得有个上万两,老太太也实在是太偏心了,结果贾赦直接就说道:“哪能叫母亲破费,儿子手里头也有一处宅子,就在内城,就当我送给二弟的便是!” 林母笑道:“你们兄弟能够互相容让,那是再好不过了!” 贾政却是一阵恶心,真要推脱,那边王氏就直接应了下来,有便宜不占那是傻子,这会儿赶紧说道:“那就多谢大伯了!” 这边勉强还算和睦,那边贾宝玉就冲进来了,满脸都是惶急的模样:“老祖宗,怎么好好的,竟是要分家了呢,宝玉,宝玉舍不得老祖宗!” 林母见贾宝玉那样子,心里又是一阵腻歪,不过还是耐着性子说道:“老祖宗知道你一向喜聚不喜散,何况,说是分家,以后也就是多走几步路的事情,老祖宗这里还留着你的屋子,以后你有空便过来看老祖宗便是!” 王氏却是赶紧说道:“宝玉这孩子一向是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一向孝顺老太太,我与老爷走了,便留宝玉在府里替我们孝顺老太太便是!” 邢氏这边却是忍不住了,直接就道:“弟妹这话说得有趣,难不成我们就不孝顺老太太了?何况,说是他孝顺老太太,不如说老太太宠着他呢,瞧宝玉寻常吃穿花用,便是我家老爷也是比不得的,何况没哪个人家,父母尚在,倒叫儿子住在大伯家里的!” 贾宝玉顿时傻了眼,他一直觉得自个人见人爱呢,哪知道邢氏对他这般嫌弃。邢氏倒不是嫌弃贾宝玉,说白了,她是舍不得钱,贾宝玉若是留在府里,一应用度,岂不是要自个掏,尤其,贾宝玉从来都是不把钱当钱看,特会糟践东西的,到时候难不成她还能拿着账本子跑到王氏那里去要账不成。 何况,本来老太太就偏心,若是一直叫贾宝玉在她面前晃悠,回头悄悄将好东西都给了二房,那大房得多亏啊! 贾赦见邢氏说话颠三倒四,一副小家子气,却是不乐意了,这边赶紧说道:“母亲若是喜欢宝玉,叫宝玉留在母亲身边便是,我这边再如何,也不是养不起一个侄儿的!” 那边贾政却是涨红了脸,说道:“大哥好意,弟弟心领了,只是宝玉是我现在唯一的嫡子了,自然是要跟我们一块儿走的,反正离得不远,老太太若是想宝玉了,叫个人传句话,就让宝玉过来便是了!” 贾宝玉最怕的就是贾政,贾政这边一开口,顿时就蔫了,可怜巴巴地看着林母,林母拍了拍贾宝玉的手背,又是说道:“我如今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二丫头这两年便要出嫁,三丫头也快到年纪了,我也没这个精力带三丫头出去交际,老二家的,三丫头也是你女儿,这事就交给你了!” 王氏赶紧点了点头:“老太太说得是,三丫头虽说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也一向是拿她当亲生的看待的!”她这话却是半点也不觉得亏心,在她看来,她能容得探春长得这么大,已经是她的慈悲。 林母点了点头,她可没那个闲心为探春操心,丢给王氏,日后如何,看她自个运气好了,运气再坏,总不见得王氏还能将她塞给南安王府给他们顶缸,远嫁和亲吧!林母琢磨着,自个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见大家都没什么异议,林母便叹道:“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虽说是分家了,不过总归还是一家人,可不要外道了!” 贾赦贾政赶紧诺诺称是。 ☆、第93章 分了家,贾政再住在荣禧堂,怎么着都觉得不自在,连下人都觉得轻慢了许多,因此,再去看过了贾赦说的房子之后,找人瞧了一下日子,就忙不迭地吩咐下头收拾箱笼细软,搬过去了。 贾宝玉纵然不舍,只是求了林母,林母只道不合规矩,又言道自个愈发老迈,日后他能依靠的还是父母,王氏也便罢了,只有他一子,可是贾政却还有个贾环,何况,贾政年纪虽说不小了,但是这个年纪再生一个孩子的也是常事,他若是不在贾政膝下侍奉,日后贾政生出一些偏颇之心来,吃亏的还是贾宝玉。 贾宝玉一向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他倒是想说,自个不在意这个,只是林母只道让他先跟着回去,日后自个便时常叫人接了他过来。贾宝玉自然是无可奈何,反正他也不敢跟贾政说,只是躲在一边,经常跟史湘云腻在一块儿,史湘云知道王氏不喜欢自己,只怕不会接自个过去,因此,两人约好了,日后还经常到荣府这边来相见。 贾宝玉的离开,除了史湘云觉得各种不适应之外,对其他人的生活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本来三春虽说是同进同出,但是,真正活跃的便是探春,迎春一贯是沉默不吭声的,惜春也从来冷心冷情,说是姐妹,其实要说有多深厚的感情,那根本是瞎话。至于贾宝玉,原本就被林母刻意跟几个女孩子隔离了开来,等到后来,又有意让他与史湘云亲近,因此,除了探春依旧极力讨好他,常常给他做鞋袜荷包之类的,迎春与惜春跟贾宝玉就算不得亲近了。 至于林黛玉,对贾宝玉更是没有多余的感情了,别说什么夙世因缘之类的话,你叫两个没多少交集的人,产生多深厚的感情试试看。何况,林黛玉年纪也不大,还没到情窦初开的年纪呢,就算亲密一些,说不得也是兄妹之情。何况,因为林母的引导,林黛玉对贾宝玉或许同情怜悯是有的,其他那也就没有了,贾宝玉的各个方面,都是不符合林黛玉的期待的。 林如海如今还活着,对于大多数女子来说,对于未来的那一半的期待,多半是源于自个的父亲,贾宝玉与林如海根本就是两种人,光是贾宝玉鄙弃做官的人,说什么仕途经济都是禄蠹一流,就足够林黛玉对他产生恶感了。 至于同情怜悯,那无非就是因为贾宝玉那一块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宝玉,这辈子只能做个纨绔,浑浑噩噩地活着,只是林黛玉后来一瞧,贾宝玉对此却是乐在其中。 因此,贾宝玉搬走了,林黛玉虽说未必有什么松了口气的想法,不过还真没有多少惦记。 何况,接下来,几个女孩子也忙了起来,之前邢氏弄了一次赏花会,算是带着几个女孩子进入了社交圈,按照林母的意思,这种事情不能弄一次就算了,平常也得经常带着家里的女孩子出去交际才好。 邢氏如今也是春风得意,家里分家了,自个是正经的当家主母,不像以前那样,空有个架子,没几个人真拿她当回事。邢氏之前憋屈的很了,如今正需要表现一下自个的存在感呢!因此,林母那边一提,她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如此一来,几个女孩子就忙碌了起来,今儿个哪家姑娘生日,要请闺中的姐妹们小聚,明儿个,谁家夫人祝寿,邢氏也要带着人上门,认识的人多了之后,即便是几个小女孩,互相之间也有了些人情往来的事情,遇到什么生日节日的,还得互相准备些小礼物,又得注意不能送重了。 女孩子管家交际,就是从这些闺中的活动学起来的,还在闺中的时候,就能知道许多人家的喜好忌讳,如此日后出嫁了才不会出错露怯。若说光是管着自家那一亩三分地,弄几个账房管事也就足够了,何必要当家主母呢! 事情多了,大家还能有多少时间去想已经分出去的二房。贾宝玉好几次过来,都遇不上人,整个人都有些蔫了。 贾宝玉不能科举,光耀门楣,贾政看着他就觉得厌烦,王氏本以为分家之后,自个就能管家,哪知道贾政对她并不信任,直接说李纨之前在府里管家也管得好好的,如今这事还交给她,叫王氏气得干瞪眼。 出了府之后,能在贾政身边晃悠的也就是那几个人了,贾宝玉反正是没事都不想在贾政身边晃悠,贾环也是被赵姨娘教坏了,赵姨娘不过是家生子出身,能有多少见识,她成天也就是巴望着贾环那点月例,将钱藏得死死的,对于贾环读书如何,那是不在意的,只是整日里讨好贾政,从贾政那里弄点好处。 原本搬到新居,赵姨娘还担心了一阵子,结果一瞧王氏俨然在贾政那里彻底失势,赵姨娘日子却是滋润了不少。赵姨娘虽说也是三十左右的人了,颜色不如从前,不过,偏偏贾政就是好她那一口,因此,多半时间还是待在赵姨娘那里,因此,赵姨娘很是得了不少好处。 贾政那边在赵姨娘那边歇着,王氏就想着法子折腾赵姨娘,结果赵姨娘回头在贾政那边一装可怜,回头贾政就怒气冲天地跑过来破口大骂,说王氏嫉妒不贤,到头来,王氏竟是吃亏比较多,心里头更是不知道生出了多少怨恨,原本还想着先将贾宝玉跟史湘云拆开,如今却是暗地里头琢磨着要给赵姨娘他们一些教训。 而见贾政对王氏和贾宝玉都是不闻不问,赵姨娘难免生出了一些心思,整日里叫贾环在贾政那里讨好卖乖,做出一副喜欢读书的模样,果然贾政心头大乐,对贾环多有赏赐,今儿个文房四宝,明儿个名家字帖,贾环能用得了什么,许多便被赵姨娘收了起来。 至于探春那边,赵姨娘倒是想要管,只是探春一贯瞧不上赵姨娘与贾环,她更是明白,甭管赵姨娘在贾政那里如何,自个的终身,多半还是落在王氏身上,因此,对赵姨娘更是不假辞色,终究是自个肚子里头掉下来的肉,赵姨娘虽说心里头也是难过得厉害,但是终究不好对探春有多少逼迫,只能暗地里面骂上几句。见探春依旧拼命奉承着王氏跟贾宝玉,赵姨娘更是在贾政那里给王氏和贾宝玉上了许多眼药,叫贾政又是寻了王氏贾宝玉不少不是。 王氏倒也罢了,贾宝玉被骂了几次,更是如同鹌鹑一般,被贾政吓得瑟瑟发抖,只恨不得能肋生双翼,飞回荣国府去。 李纨对此并不多管,李纨平常看着闷不吭声,实际上心里头自有打算,在李纨看来,二房的家产合该是自家儿子贾兰的,结果家里头将贾宝玉捧得高高的,贾兰一个嫡长孙,竟是与贾环一般黛玉,这叫李纨如何能够心平气和。如今分了家,李纨自个管家,就开始一心一意为自家儿子打算。贾家家学混乱,李纨自个当初在家的时候,说是书香门第,李守中却是个迂腐的,只教女儿什么女四书之类的,其他的,一概不许多学,免得移了性情。因此,李纨纵然心里头着急,也没办法给贾兰什么指点。 因为新居离宁荣街尚有一段距离,李纨回头就禀了贾政,只说家学遥远,每日里在路上空耗时日,不如请个先生回来,专门教导贾兰贾环,贾政考校了贾兰一番,发现这个孙子却是个可造之材,而且又颇为勤学好问,又想到当年的贾珠,何等勤奋,再一想贾宝玉,贾政那本来就偏了不少的心,又偏了许多。 二房不管家,贾政又将林母给他的产业给败了个干净之后,许多清客都直接求去了,等到分了家,又走了不少,留下的,也就是个把无处可去,也没太多能耐,好歹在贾政这里,只需要奉承几句,总能衣食无忧的。因此,贾政自然不可能从清客里头找人给儿孙做西席,直接找人在外头打听了一番,请了个老秀才回来给贾环贾兰讲解四书五经。贾环也就罢了,反正也就是学个意思,在贾政那里装个相也就是了,至于贾兰,虽说那老秀才也是个有些迂腐的,不过,他天资不差,而且从小得了李纨的教导,更是苦学不辍,因此学问精进,叫李纨喜出望外,更是一门心思为了贾兰打算。 赵姨娘李纨都各得了好处,偏生叫王氏憋屈得厉害。虽说王氏是婆婆,但是王氏如今硬是拿李纨没办法,李纨是节妇,等闲你不能在道德水准上攻击她,何况李纨明面上依旧每日里伺候王氏,王氏这边有什么吩咐,不牵扯到钱财之类的,李纨那是无不遵行,做得滴水不漏。王氏这边若是要什么东西,给贾宝玉要什么补品摆设,李纨便在那里说什么家道艰难,不俭省一些难以维持云云,贾宝玉发脾气,砸了什么东西,王氏推到下人头上,李纨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拉出去发卖了,弄得贾宝玉跑到王氏这边诉苦,气得王氏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偏生如今她连贾政都见不到几次,以至于想要跟贾政告状,都找不到人。 这样的环境下,贾宝玉没多久就憔悴了下去。 ☆、第94章 王氏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在宅斗上头,一向战斗力超群,李纨显然不买自个的帐,但是却不能不买贾政的帐,王氏很快想了些办法,李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卡了贾政几次。 然后王氏就在贾政那里抱怨,说李纨原本就是跟着邢氏打下手,竟是学了邢氏一身小家子气,如今当家,只知道节流,光晓得俭省,可是哪里知道,自家吃穿花用可以俭省,但是外头的面子哪能省下来呢,这么一来,便是以前交好的人家,如今关系也要淡了云云。又在那里哭诉,自个当年也就是犯了糊涂,想着日后分了家,分不了多少家产,这才动了歪心思…… 贾政自然是被王氏说动了,老实说,自从搬出来之后,贾政的生活质量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李纨将钱财管得很紧,贾政又不好跟守寡的儿媳妇一般见识,虽说手头也有不少私房,但是,他又不懂经营,开销也多,他喜欢那些古玩字画,但是一方面买回来之后就舍不得卖,另一方面,你大价钱买进来的,想要大价钱卖出去可就不容易了,贾政结识的那些人里头可没人有这样的手笔。 虽说内宅管家的事情都是交给当家的主母媳妇,但是这年头终究是男权社会,男人一开口,这事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因此,贾政那边借口说李纨如今终究是个寡妇,不好多与人往来,家里虽说分了家,以往那些亲朋故交可不能就断了,因此,直接将管家的差事还交给了王氏。至于李纨,王氏如同施舍一般,将几样吃力不讨好,还没什么油水的差事交给了李纨。 李纨简直是如同被闷头一棍给打蒙了,她之前也是没想到,之前王氏做出那样的事情,贾宝玉如今又差不多被放弃,竟然还能翻身。不过李纨最擅长的就是一个忍字,若非如此,她早就活不下去了,如何还能将贾兰护到这么大,因此,这边吩咐下来,她也就低眉顺眼地应了,回去她还是那个安分守己的珠大奶奶。 王氏管家还是那一套,她本来年纪也大了,如今为了收拢那些下人,一味表现得宽和,下头的人慢慢的,胆子也就大起来了。加上她之前又是拿了贾政当筏子,如今自然是不能叫贾政那边有什么不满意的,贾政那边要支钱,甭管多少,账房那边都得出。王氏也不是什么擅长经营的人,她很少出门,虽说分家分了不少庄子铺子,庄子上每年的产出差不多是固定的,若是遇上什么天灾人祸,还得减租,铺子也差不多,王氏瞧着账本,干脆将铺子都租了出去,只是如此,收益就少了许多,王氏干脆又做起了放印子钱的勾当,反正如今也没人管着她。她倒是想要如之前一般包揽诉讼,只是贾政那点官职,可没人愿意买他的帐,因此只得作罢。 贾政他们一家子林母其实一直暗中关注着,若是一直是李纨管家,李纨这人胆子不大,又想着这个家未来都是贾兰的,因此,极为俭省,因此,贾政他们一家子或许会有些波折,但是总能够支撑下去,等到日后贾兰出息了,也能混得不错。只是换了王氏,不接受之前的教训,那就是作死了。见得二房自个往死路上走,林母也就放心了。 而荣府这边,贾赦反正依旧是稀里糊涂地过日子,他们一家子住进了荣禧堂,原本东跨院那边便说了留给贾琏一家子了。 贾琏在外面几年时间,考评还算中上,估摸着回头还能再升个一级,不过,对于贾赦来说,贾琏最大的功劳大概就是给自个生了个大孙女和大孙子。 贾赦很想将孩子接回来,只是孩子尚且年幼,万一路上有个水土不服什么的,那可就麻烦了,因此,虽说心里惦记得很,也只能琢磨着想办法让贾琏下一任是不是能调到京城来,就算不行,近一点也是好的,起码叫他能看到孙子孙女长什么样子。 贾赦虽说已经是抱孙子的人了,不过平常还是那般德性,林母又不是他亲妈,会跟他说什么保重身体,不要胡闹之类的话,反正贾赦自个在自己屋里折腾,又不会在林母面前碍眼。倒是邢氏,如今管家,底气十足,对于下头那些姬妾也就不那么客气了。 邢氏手段简单粗暴,反正就是,谁惹她不高兴了,那么,她也不干别的,直接克扣份例,谁让你对主母不敬呢,若是还敢在贾赦这边胡言乱语,邢氏再从下头挑了漂亮的小丫头往贾赦面前一放。贾赦一向喜新厌旧,对那些姬妾无非就是当做玩物而已,对她们的感情还比不上对自个手头一把古扇呢,有了新的,自然也就将旧人给忘在脑后了。然后,邢氏便干脆利索,将人往外头一卖,这下就清静了。 这年头,大户人家的姬妾卖出去能是什么地方,要么还是给人做妾,要么就是直接卖到窑子里头去,反正邢氏挑人就是从家生子里头挑,一文钱不用花,多的是人愿意给老爷做姨娘呢,然后将人卖出去,不光能卖上不少银子,卖出去的那位原本攒下来的私房也到了邢氏口袋里头,如此,邢氏得了好处,更是不错眼地盯着那些姬妾的错处。几次之后,下头那些人一下子老实起来。毕竟,卖几个已经失了宠的姬妾,贾赦压根不会多管,顿时,一个个对邢氏甭提有多恭敬了。邢氏如今压根不用什么小丫头伺候了,每日里头贾赦那些姬妾簇拥着,将邢氏伺候得妥妥帖帖,叫她更是得意起来。 正好迎春要出嫁,邢氏作为嫡母,也得教她一些东西,因此直接就跟迎春言传身教,日后迎春的丈夫若是有了其他心思,那么,叫迎春直接照办就行。至于迎春到底会不会这么做,邢氏就不会多管了。 林母却是懒得理会这些破事,如今林黛玉也是豆蔻年华了,大户人家的姑娘,到了这个年纪,自然也该说亲了,林黛玉养在自个膝下,这些日子以来,经常在外头露面,表现也很是不错,因此,也有不少人家开始打听起来。 林黛玉虽说是丧妇长女,但是,林母一个国公夫人教养出来的,怎么着也说得过去了,何况,林黛玉不光是窈窕美貌,进退有度,还有着丰厚的嫁妆呢!林家几代单传,从来只有进的,没有出的,按照律法,日后林黛玉起码能得了林家一半的家私,这般嫁妆,比起公主来还要强得多,也更加实惠,起码,若是尚了公主,除了面子好看之外,你不能真把公主当做儿媳妇对待不是,公主是君,你们一家子都是臣啊! 林母自然也是为了林黛玉的事情烦心,贾家这边往来的都是勋贵人家,这样的人家多半跟贾家差不多,祖上确实是富贵过的,只是这么多年来,人口繁衍,几度分家,出息的少,无能的多,外头看着风光,实际上内囊已尽,日后只怕就得靠着媳妇的嫁妆过日子,再一想,之后新君是个什么德性,这些人家说不得就要被清算,到时候,林黛玉的日子可就未必好过了。 林母将自个的这些顾虑直接就跟林如海说了,林如海也是感念非常,他只觉自家这岳母对自家那真是没话说了,不过,林如海也并非没什么成算的人,他仔细思量了几日,就道自个已经有了些打算,回头请林母帮着把关。 得了林如海这句准话,后来有人上门问的时候,林母就直接道,自个是外祖母,林黛玉的婚事还得林如海做主。倒是给林如海弄了些麻烦,每次下了朝,常有人找林如海拐弯抹角地问起对女儿婚事的打算,林如海也是个滑头,只说自个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想要多留两年了,私底下却是加快了挑选亲家的步调。 林如海的选择标准也就是那几个,家庭和睦,家风清正,子嗣繁茂,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要安稳。林如海虽说没有林母那样的先知先觉,却也知道,圣人如今愈发老迈,哪怕一时间没有立储,但是这也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新帝登基,多半要清洗一批人。因此,在如今情势不明的情况下,那些已经依附了某个皇子的人家,那是千万不能选的,谁能保证,一定是他们依附的那一位上位呢,因此,能选的也就是几个中立的人家。 林如海天天盘算来盘算去,挑出来的人家总觉得都有些不如人意之处,生怕自家女儿嫁出去之后吃亏,又白了不少头发,林母见了心疼不已。 林如海这边还没打定主意,那边史家递了话过来,史鼎史鼐兄弟两个虽说当初出孝之后,花费了不少钱上下打点,总算不是空头侯爷,只是终究没多少实权,两人想着京中这边肥缺都被占了,不如想办法打点一下,干脆外放做个武官,因此,想着离京之前,先将史湘云的婚事正式定下来。 林母这边自然是答应了下来,这事原本也是贾政同意的,听说史家兄弟两个谋求外放,贾政也动了心,他这些年在工部碌碌无为,只觉得是上峰打压,下属不肯配合,不想想自个的能耐,因此,也琢磨着是不是能外放做上一任亲民官,回头有个政绩,进京也能换个位置。贾宝玉娶了史湘云,回头他也能不必通过自家母亲,就找史家那边帮帮忙,因此,也是一口答应了下来,直接吩咐王氏去下定。 王氏如今也发觉,在贾元春没有站稳脚跟,贾宝玉没有真正出息之前,只能依靠贾政,因此,尽管她对史湘云有着诸多的不满,不过史家那边,的确也不好得罪,因此,下了狠心,下定的时候出手颇为大方。小定大定一过,史湘云也就差不多大半变成了贾家人了。史家也能放心将史湘云留在荣府,不必带到任上,大家都省心。 ☆、第95章 时间过得飞快,没多久又是新年了,贾琏王熙凤两口子总算是回来了,贾琏做了三年的县令,整个人看起来却是大不一样了,如今瞧着已经没了从前那些轻浮的脂粉味,而且还蓄了须,看着沉稳了许多。 王熙凤看起来也是与从前大不相同了,王熙凤如今看着内敛了不少,不似曾经那般张扬,穿着也不似从前那般华贵,这也是难免的事情,虽说贾琏在江南做官,但是那边也不过是江南的中县,算不得如何繁华,而且江南那边也不流行什么雍容华贵风,何况王熙凤也不能夺了贾琏上官夫人的风头,因此如今穿着上头却是素淡了不少,平常也不是珠翠插满头了,一般情况下,也就是插着几根差不多的钗环也就是了。 不过,最叫一家子稀罕的还是两个孩子,女孩子是七月初七生的,这年头,五月,七月都算不得什么好时候,一个是毒月,一个是鬼月,生在这时候,可不怎么样,尤其,这个大女儿出生之后,也真是多灾多难的,贾琏从当地一个挺有名的老道那里求了个平安符,还有一个名字,依旧是叫做巧姐。 孙女的名字也就罢了,但是孙子的名字,贾赦却是没肯叫贾琏两口子做主,自个回去折腾了足有大半个月,才给孙子取了个名字,叫做贾茁,这会儿看着孙子,一阵眼热,顾不得关照儿子,直接便催促道:“茁哥儿给我抱一下,哎呦,我的乖孙哎!” 王熙凤何曾见过贾赦这般神情,要知道,贾赦对王熙凤这个儿媳妇可算不得满意,王家的女儿也就罢了,居然还是个里外不分的,不过,看在王熙凤三年给自个添了一双孙儿的份上,贾赦自然给了王熙凤一个好脸色。 贾琏他们也觉得奇怪呢,虽说在外头做官,但是跟京中却没有断了联系,家里发生的事情,叫他们看得眼花缭乱,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初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元春从宫中回来了,很快就订了亲,成了郡王世子妃,原本还担心二房又起来了,结果,这边干脆利落分家了,实在是叫人搞不明白。 一群人凑在一块儿,稀罕了巧姐儿和茁哥儿一番,各自都给了见面礼,然后这才开始进入了正题,林母笑着问道:“琏儿这些年看起来也是历练出来了,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贾琏谨慎地说道:“孙儿却是想着,在京城附近寻个差不多的差事,若是不行,到别处也可,只是江南那边,孙儿觉得,还是不要再去了!” 林母点了点头,也不多问,说道:“嗯,既然你已经有了主意,那便这样吧,我老婆子终究是妇道人家,许多事情却是不明白的,若是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去找你林姑父便是!” 贾琏赶紧答应了下来,又道:“之前若非姑父提携,孙儿也难在江南立足呢!” 林母笑道:“都是自家亲戚,自该互相扶持的,日后你林妹妹嫁人,难道你不帮着撑腰吗?” 贾琏几乎是拍着胸脯说道:“这哪能呢,日后若是林妹夫欺负了妹妹,我这个做哥哥的,非打上门去不可!” 一屋子的人顿时都笑了起来,惜春对着黛玉挤了挤眼睛,一边王熙凤很是适时地凑了上去,笑道:“这么一说,妹妹也是我家大恩人了,嫂子这边给妹妹见礼了!” 林黛玉脸上一红,说道:“原本瞧着二嫂子如今不同了,原来还是这般促狭!” 王熙凤笑道:“若不是这般,妹妹不理我怎么办?说起来,妹妹这般人品相貌,将来不知道便宜了谁家呢!”林如海活着的林黛玉和父母双亡的林黛玉那完全是两个概念,便是王家也打过林黛玉的主意呢,还曾经写了信让王熙凤说媒,不过王熙凤直接就拒绝了,若是王熙凤自个的亲兄长王仁没有娶妻,她倒是乐意一试,其他人一方面亲缘隔得远了,另一方面,这些人配得上林家女吗,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个的模样。 林母笑道:“凤丫头这嘴啊,真是叫人又爱又恨!你林妹妹的婚事啊,有你林姑父做主呢!” 林如海看重了几个人家,也已经拿了给林母过目,寻求林母的意见,虽说按林如海的意思,这些都是朝堂上的帝党或者是中立派的,只是林母深知下一任皇帝那真不是多宽厚的性子,除非你是他的人,其他的就算之前你中立,那就已经得罪他了。因此,林母直接就道,一家女百家求,何况林黛玉年纪也不算大,如今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就是了,不必这么着急就定下来。按照林母的记忆,反正算算时间,圣人也该开口禅位了。 林如海虽说在礼部做着侍郎,也常常被圣人召见面圣,但是,终究并非真正的天子近臣,当然了,那等事情,知道的人的确也不多。圣人年纪大了,而且一向口重,喜欢重油重盐的饭菜,前些日子说是怀念义忠亲王,罢朝一日,实际上却是晕过去了,虽说御医救治及时,但是却依旧有了中风的症状,胳膊使不上力气,手也有些发抖。如今虽说折子依旧再批,实际上却是叫身边的内侍戴权,仿了他的笔迹批红。戴权知道此事传出,自个就是死路一条,因此瞒得紧紧的,有发觉不对的内侍宫女,直接就被戴权找了罪名处置掉了,至于御医,更是不敢多说什么,因此,这事真没几个人知道。 按照御医的说法,圣人如今需要的是清心静养,却是不能继续劳心劳力了,圣人自个也觉得身体大不如从前,晚上浅眠易醒,有的时候半夜醒来就再也睡不着,身体也变得沉重不便起来,若是一直这般cao劳国事,只怕用不了多久,身体就撑不住了,因此,自然有了退位之心。 圣人见识过自个的儿子为了皇位,六亲不认,恨不得对他这个父皇也杀之而后快的事情,因此,对下头的儿子哪个都不放心,他想要做的是实权依旧在手,皇帝也要对他恭恭敬敬的太上皇,而不是如唐高祖,唐明皇那样不得自主的太上皇,因此,琢磨了半晌,才算是决定了最后的人选,他直接选了四皇子。 四皇子便是李妃养子,李妃家族早已败落,四皇子自个生母也出身平常,不过是小官出身,即便四皇子后来开府封王,无论是李家还是自家外家,依旧也找不到能提起来的人。 诸多皇子中,四皇子一直以来是独来独往,他最初的时候跟在义忠亲王后头,又没陪他一块儿谋逆,不过还是被冷落了一阵子,后来在诸多皇子中也是最为低调的一个,毕竟,大多数人都喜欢趁热灶,哪怕知道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强,问题是,谁能够确定,你这炭送对了人呢?因此,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锦上添花更保险一些,就算弄错了,那也是法不责众嘛! 因此,四皇子若论起明面上的势力来,还真不怎么样,暗地里头,就算有,估计也没多少。圣人觉得,选了这个儿子,这个儿子若是想要坐稳皇位,就只能捧着自己了,自个依旧能够保证自己的权威。 有了打算之后,才过了年没多久,圣人就在大朝会上宣布禅位之事,一时间,整个朝堂一片哗然,等到圣人宣布了下一任皇帝的名字,朝堂上头简直快炸开了,一群人扑通跪下,求圣人收回成命,哪怕是被蛋糕砸到的四皇子也是跪在那里苦求不止。 圣人却是直接一句:“朕意已决,众卿不必再劝!”然后便命钦天监挑选良辰吉日,又命礼部内务府张罗禅位大典,之后,便直接宣布退朝,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心中各有打算。 对于四皇子的为人,了解的人还真不多,四皇子这么多年来,做的事情不少,但是真要说起来,存在感却不是很高,他母族妻族都算不上煊赫,跟朝堂上文武大臣多半没什么关系,这一点非常要命,毕竟圣人老迈,许多人都已经主动或者是被动站队了,但是,即便是四皇子的母族妻族,也没想到最后这等好事会落到四皇子身上。或者是,四皇子自个也没想到这一点。 不过,既然圣人已经下了旨,一时间想要圣人收回成命显然可能性不大,不过,圣人是要退位做太上皇,这里头自然也有文章可做,毕竟,要搞出个禅位大典来,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毕竟,这不比改朝换代,而是圣人主动退位,因此,这禅位大典却是不能含糊,光是大典的流程规格,就足够礼部费力的了,而且内务府那边要按照新皇的身材赶制龙袍还有各色常服,所需要的时间也不会短,何况,圣人又说了,这段时间,还得要四皇子上手辅政,这么长时间,难免有什么差错,说不得圣人就改了主意呢? 当然,也有人想要见风使舵,赶紧投靠四皇子的,结果谁能料到,天大一块馅饼落到了四皇子头上,人家竟然没有得意忘形,回去之后,除了照常上朝参政,其他时候竟是直接闭门不出,便是有人上门拜访,也是多半吃了个闭门羹。四皇子此举自然是不想刺激圣人,他就算是上朝参政,事无巨细,都要询问圣人的意见,免得圣人心中不喜,总不能最后这点时间了,却是耐不住寂寞,到时候鸡飞蛋打吧,有了这一出,若是他失败了,到时候无论是谁做了皇帝,都是不可能放过他的,因此,四皇子比原来更加谦逊低调起来。 ☆、第96章 林如海如今是管不得林黛玉的事情了,谁知道圣人居然这么个大雷放出来了,退位做太上皇,亏圣人想得出来。林如海对如今这位四皇子,将来的新皇,那是不怎么了解的,不过如今他还不得不跟他打交道,毕竟,禅位大典还有登基大典的事情,礼部都得拿出章程来,一方面不能让上皇觉得不满,另一方面,也不能叫新皇有什么芥蒂。最麻烦的是,大家对新皇都不怎么了解,谁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于是,礼部这个原本的清水衙门一下子忙碌了起来,还时不时要跟新皇沟通一下。 老实说,按理,这个时候四皇子就应该先册封太子了,但是圣人似乎是忘记了一般,或者是觉得反正很快就要传位了,省得太折腾,因此,压根不提这个话茬,因此,四皇子如今还顶着个亲王的爵位,人也不住在东宫,依旧住在自个那个其实并不怎么样的王府里头,这也让礼部的工作更加难做了一些。 在这样的情况下,林如海哪有时间去考量林黛玉的婚事,每日里跟礼部一帮人为了大典的细节,有的时候几乎要吵得脸红脖子粗,回来的时候,天天都是一副身心俱疲的模样。 林黛玉也心疼自家父亲,连忙跟林母道了别,带着人搬回了林府,每日里吩咐厨房给林如海准备各种滋补的汤水,甚至自个也亲手给自家父亲做起了羹汤。当然了,大家小姐,就算是洗手作羹汤,其实也就是先吩咐下人准备一下原料,最多自个放点调料调味,然后亲手盛起来也就是了。但是对林如海来说,女儿这番心意却是让他感念非常,每每很给面子,都一扫而空,叫林黛玉更是满足不已。 除了礼部,其他几个相关的部门也是忙得厉害。因为圣人的要求,钦天监那边很快给出了日期,禅位大典就在两月之后,这实在是比较赶,不过,圣意如此,大家也只得认了。内务府那边简直是叫苦不迭,光是赶制新皇的龙袍,就挺费劲了,毕竟之前谁也没想到圣人会突然要退位,内务府那边压根就没有准备,而且,新皇要有龙袍,太上皇也该有相应的龙袍才是,这等礼服,寻常的时候,两三年才能制出一件,如今两个月要弄出两件来,内务府那边简直快疯掉了。 更想发疯的还有一众皇子,他们这么多年来,为了皇位不知道做了多少事情,如今却是希望落空,若是新皇是兄弟们里头极为出挑的也就罢了,问题是,四皇子,既不是嫡子,又不是长子,也没什么贤明的名声,大家都是龙子凤孙,谁肯服气啊!尤其甄家这边简直是要急得跳脚,他们这么多年早就被圣人养得心大了,一心巴望着甄贵妃所出的八皇子登基,日后甄家才有好日子过,如今竟是四皇子,尤其四皇子当年当差的时候,甄家还很是给使了不少绊子。 甄贵妃那边更是六神无主,她并不是如吕后武后那样的人物,她最大的优点就是很能够讨好圣人,哪知道,圣人也没跟她通个气,就将新皇给定下来了呢? 甄贵妃在圣人那边很是表示了一番自个的忧虑之情,圣人却是对此毫无忧患之意,毕竟,四皇子根基不足,日后自然得依靠他这个太上皇,而且,圣人自个也是留了不止一手,若是四皇子有什么异动,圣人自觉自个能够制住他。 因此,见爱妃这般忧心,圣人赶紧安慰不已。他虽说年纪大了,心也软了,但是并不是什么糊涂人,甄家做出来的那些事情,圣人心知肚明,只是,奉圣夫人还在,又不能叫自家爱妃爱子有个获罪的母族,因此,却是睁只眼闭只眼。但是,甄家这般行止,圣人除非想要拿天下开玩笑,否则的话,无论如何也不会叫留着甄家血脉的皇子登基,要不然,日后这天下到底是姓徒呢,还是姓甄呢! 但是,这般想法,圣人无论如何也是不会跟甄贵妃说的,反正甄贵妃也不敢问圣人,为什么不肯立自家儿子做太子,做皇帝,因此,圣人自然很容易就敷衍了过去,又连连保证,定会叫八皇子有一世富贵云云,甄贵妃见圣人如此,也不敢多问,还得叩谢隆恩,心里头别提有多难受了。 换了个皇帝,对贾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影响,贾赦这边也算是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位四皇子当年也是跟在义忠亲王后头的,虽说关键的事情没参与,但是总算对义忠亲王一脉一直颇为亲厚,贾赦自觉这个皇帝上位,他们这些当年跟义忠亲王有些纠葛的人可以松口气了,因此,他倒是盼着新皇登基了。 要不是四皇子如今摆出了一副闭门谢客的模样,贾赦恨不得跑到王府那边直接抱大腿了。林母对贾赦的想法并没有多少干涉,她压根并不关注贾家的命运,想着林家如今却是应该不会叫那位小心眼的新皇惦记上了,等着新皇登基,尘埃落定之后,可以在一些投靠了新皇的人里头给林黛玉选个夫婿,日后自个也就可以瞑目了。 荣府这边显得非常冷静,宁府那边却是颇有些想法,对当年没有娶了秦可卿,很有些懊丧的意思,不过如今就算是反悔也是晚了,秦可卿已经是另嫁他人,如今孩子都有了。好在贾珍也不是什么不知道好歹的人,当初谁也想不到登基的会是四皇子啊!再说了,林母当年说的也有道理,就算是上头要加恩,自然是加在义忠亲王名正言顺的子女身上,一个瘦马所出的私生女又是什么鬼!因此,虽说扼腕了一番,很快却也不多想了。 至于王氏,如今却是懊丧不已,早知道竟是四皇子登基,当年就不该接元春回来,要不然,元春在李妃娘娘身边伺候,若是伺候好了,叫李妃娘娘赐给四皇子,如今岂不是妥妥的皇妃了?她却是也不多想想,元春在李妃那边又算什么,李妃素来都是拿她当空气的!只是,王氏从来都是那样的性子,因此,难免更是恨起了林母。好在元春如今也是世子妃了,虽说差了点,不过也是正室。王氏这么一想,也算稍有安慰。 新皇登基,无论如何,西宁王府也是要进京朝贺的,王氏想着女儿出嫁这么长时间,也一直没个好消息,不免心中焦急,只是平安州路途遥远,即便王氏有什么想法,也是鞭长莫及,想着过一段时间,女儿应该会随西宁王府诸人进京,心中便有了些想法,怎么着,也该想办法让女儿早早生个儿子才好。 林母若是知道王氏的想法,非笑出来不可,西宁郡王府那样,就算是真的能生,只怕上头也是不会叫他生出来的,因此,元春一辈子也就是那样了。 两个月的时间稍纵即逝,在禅位大典之前,西宁王府的人的确一起进了京,王氏倒是巴望着元春能够回门,但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消息,无奈之下,只得派人上门打听,然后才得了元春的消息,西宁王妃那边允许王氏入府探望元春。哪怕王氏被权势蒙了眼睛,也知道这里头有些问题。元春就算是继室,也是正经的世子妃,平常想要出府,按理并不是什么难事,怎么如今竟是只能自个入府探望了呢? 心中忧心,王氏第二天还是上门了,先是拜见了西宁王妃,在西宁王妃那里,王氏就看到了元春,元春穿得倒是不错,毕竟西宁王府一向豪富,在物质上头,无论如何也不会亏待了世子妃,但是元春看着却是消瘦了不少,王氏一看,就有些心疼起来。 西宁王妃笑道:“元春带你母亲去你院子里面说话吧,你们娘俩好久不见了,趁着如今还在京中,也该多叙叙话!” 元春跟王氏赶紧谢过,然后元春便带着王氏往自个院子而去。 到了院中,王氏瞧竟是没几个熟面孔,连抱琴也没看见,不由皱眉问道:“怎么没见着抱琴?” 元春神情一僵:“抱琴如今是世子爷的屋里人,这次进京也没带着她!” 王氏顿时脸色一变,皱眉道:“这狐媚子,竟敢背主?” 元春赶紧说道:“母亲莫要多想,抱琴是我给了世子爷的!” 王氏叹道:“你们才新婚多久,何况,世子原本就有不少姬妾,你怎么就糊涂了,不趁着这个时候,赶紧拢着世子生个儿子出来,怎么还抬举了陪嫁的丫头!” 元春神情更加僵硬了,她抿了抿嘴唇,说道:“抱琴总比别人更可信吧,母亲别说这些了,如今家里好吗?” 王氏一听,琢磨了一下,确实这种事情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下头这些下人,除了原本给元春陪嫁的,许多是王府的人,因此还是得警惕一些,而且,她也的确想在王氏面前诉诉苦,因此便叹道:“你才出嫁没多久,大房那边便作妖,闹到了老太太那边,老太太也不知道是什么想头,竟是一口咬定要分家,因着你父亲是次子,因此,不过是分了三成家产,然后一家子便搬出来了!别的还好,就是宝玉,你父亲的心早就偏啦,要不是我还有点手段,在家却是说句话都没人听了!” 元春一惊:“怎会如此,老太太原本不是?”她心里也是发苦,一肚子的委屈,只是这隔墙有耳,她要是敢说了,一方面母亲无能为力,另一方面,只怕回头王妃世子着恼,又是要折磨自己,本来还想着娘家撑腰,如今竟然分家了,元春顿时咬住了下唇,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第97章 听着王氏在那里诉苦,又反复灌输什么让她赶紧怀个孩子,就能站稳脚跟之类的话,元春只觉得一阵疲倦。 元春真是没想到,西宁王世子竟然是那样的人,看着皮相倒是不差,平常看着也是一副大家公子的模样,但是,想起他在床笫间近乎野兽一般的狰狞暴戾,元春一方面恐惧得心都要缩紧了,另一方面却恨不得将苦胆汁都吐出来。 每一次的同床共枕对元春来说,都是一场叫人几乎无法醒来的噩梦,元春难道不知道,她应该早点有个孩子吗,只是,每每看到自个那位丈夫,元春就发自内心地感觉恐惧,所以,她忙不迭地抬举了抱琴,不顾抱琴的哀求,让抱琴做了通房。 可是,这些她都不能跟王氏说,因此,说了几句话之后,她就觉得无话可说了,王氏见元春神情憔悴疲倦,还以为是被西宁王妃这个婆婆磋磨了,又叫她忍让什么的,元春强忍着心中的不耐,终于说道:“母亲,我一会儿还要去伺候王妃用膳,母亲先回去吧!” 王氏这才感觉到了元春的敷衍,心中也是一阵愕然,只是想着女儿如今已经是世子妃了,不好多说,只是叹道:“元春,妈总是为你好的,西宁王府一脉单传,你若是能生个儿子出来,你婆婆就算是王妃,也得捧着你!”说着,将自个收集的许多求子的药方塞到了元春手里:“这些你拿着,叫人在外头抓了药,好好调理一番,到时候一准抱个大胖小子!” 元春见王氏这般,口气也柔和了许多:“母亲,我知道的,你放心便是!” 王氏又跟元春说了几句,才满怀心思地回去了。她却是没想到,再见元春的时候,已经是另一番场面了。 西宁王府进京自然不是老老实实拜见新君的,西宁王府其实早就跟甄家有了默契,当然,西宁王府同样秉承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头的道理,自然不止跟八皇子有勾结,只不过比较隐蔽而已。但是,西宁王府当初也是压根没想到,最后成功上位的居然是平时不声不响的四皇子。 四皇子的秉性,大家多半还是不清楚的,只是,大家都琢磨着,四皇子如今势单力孤,这个皇位说是坐了,实际上却算不上稳当,何况,圣人说是退位做太上皇,但是,如这等一言九鼎惯了的人,回头发现自个的权威不够了,他能对圣人满意,只怕回头不会反思自个,只会觉得自己当初选的人狼子野心,这里头自然就有了可操作的余地。 因此,这些日子以来,看着京城上下都在为了禅位大典和新君的继位大典忙碌,实际上,私底下也是暗流汹涌。 西宁王府还将主意打到了荣府身上,说是什么儿女亲家,但是,贾赦一向是个混不吝的,西宁王府的人上门套近乎,贾赦直接来了句,你们找错门了吧,你们正经的亲家是我二弟,我们已经分家啦!将来人气得要命,回去就添油加醋地跟西宁郡王一说,顿时西宁郡王也是颇为恼火。贾政有什么用,那就是个废物点心,多少年了,他占据了绝大的优势,一面在工部碌碌无为,一面在家还叫大房翻了盘,据说如今工部都要待不下去了,这等人,真要是指望他,那纯粹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过,西宁郡王忽然想起来,贾政那个伪君子似乎一直以来,似乎与北静郡王关系不错,据说他那个什么衔玉而诞的儿子跟北静郡王还有些往来。北静郡王虽说没有实权,不过人脉还在,而贾政这么多年主持荣府,也有些人脉。因此,琢磨了一番之后,直接叫自家王妃给贾政那边送了一份厚礼,还许诺给贾政谋个实缺,叫贾政简直是喜出望外,回头对王氏更是和缓了许多,难得在王氏屋里一脸歇了好几天,对着贾宝玉,也不是一见面就吹胡子瞪眼,张口逆子,闭口孽障了!叫王氏更是一位元春在西宁王府颇有些分量,天天烧香拜佛,希望元春能一举得男。 贾政这边的事情,林母并不清楚,王氏正等着元春怀孕之后,再过来耀武扬威呢,这会儿憋足了劲,给元春搜罗各种生子秘方,原本她拜的是佛祖,如今却是供奉了送子观音,还专门将一尊开过光的送子观音派人送给了元春。 而荣府这边,除了准备给圣人和新皇的贺礼,其他时候,却是沉默如同隐形人一般,按照林母的意思,家里没个有出息的人,就算是你想要上门讨好,人家也看不上眼,不如老老实实待着,免得叫人拿住了把柄,到时候不好收拾。 因此,原本邢氏之前得了趣味,热衷于交际,经常带着家里的女孩子出去露面,自个也是时不时地弄个宴会出来,宴请自个认识的各家太太姑娘。她得了管家权之后,邢家那边得了消息,直接搬到了京城,如今时不时地上门打秋风,邢氏虽说有些腻烦,却也乐得在娘家兄弟面前表现自个的慷慨大方,然后就接了个差事,她娘家外甥女邢岫烟也到了婚龄,麻烦邢氏给邢岫烟找个金龟婿呢,因此,竟是直接将邢岫烟打包送过来了。 家里多了个年纪相当的姐妹,几个女孩子倒是挺高兴的,邢岫烟虽说寒酸了点,但是却不是什么抠唆之人,反而落落大方,知书达理,因此,几个女孩子也算是一见如故。 邢氏正想着趁热打铁,将自家外甥女推销出去,却被林母严令,最近安分一些,在尘埃落定之前,这些宴会聚会就不要弄了,外头就算是下什么帖子,也找个借口,不要出去了,反正这会儿,有点眼色的人家也不会在这时候做这种叫人误会的事情,就算是有类似的宴会,估计也就是人家同一立场的人之间搞出来的,贾家这边就不要掺和了。若是她们实在是觉得无聊,反正自家几个女孩子都是读书识字,也能吟诗作赋的,干脆自家搞点诗会什么的,找个乐子便是了。 邢氏虽说有些悻悻,不过,她自然是不敢跟林母作对的,何况,按照贾赦的说法,林母吃的盐比她吃的米还多,自然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头故意为难她这个儿媳妇,反正马上圣人就要登基了,等过了这阵子,该怎么样,继续怎么样便是了。 如今是林黛玉议亲的关键时刻,林母是绝对不允许在林黛玉出嫁之前,家里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的,有个获罪的母族,林黛玉日后的前程可就要大受影响了,到时候林如海也难做,何况,如今留在家里的人,算不得林家原本的仇人,林母也不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人,如今林家越过越好,林母也豁达了许多,心中的戾气渐渐消散,大概等到林黛玉有了自个的幸福,林家后继有人之后,林母也就能彻底放开了。 林黛玉她们也参加过京中几个闺秀搞出来的诗会,自家这边多半都是邢氏做主,她们自个还真没办过,如今林母允了她们姐妹自个在家中办诗会,一个个都兴奋不已。 这会儿正是暮春时节,几个女孩子凑在一块儿,便是已经订了婚期的迎春也被拉了进去,等着几个女孩子从牡丹社开到紫藤社的时候,禅位大典终于开始了。 贾家除了贾赦有资格到场之外,其他人也就是在家听别人说的份,如林母邢氏这样的诰命,总要等到登基大典之后,册封了皇后,再去椒房殿向皇后朝贺,在这之前,在家等消息就行。 禅位大典据说很是圆满,中间并没有发生什么波折,圣人,嗯,应该说是上皇了,上皇直接住进了垂拱殿,将大明宫交给了新皇。至于上皇的妃嫔,上皇前后死了两个皇后,如今也就是将甄贵妃变成了贵皇太妃,其他那些妃嫔也就是加了个太字而已。李妃作为新皇的养母,也仅仅是封了太妃,新皇似乎也没有争取。 禅位大典之后,便是新皇的登基大典,紧接着原本的四王妃,如今的皇后得了册封之后,便也搬进了椒房殿。 新皇之前一直不算出挑,因此,妻族也是寻常人家,不过是小官之女而已。如今这位皇后姓刘,一方面出身不够,另一方面她原本有过一子,结果不满周岁便夭折了,皇后后来一直没有再有孕,因此,一直底气不足,尤其对上几个有子女的妃嫔更是如此。 林母对新皇的家务事并不感兴趣,反正皇后就算是想要找帮手,也不会从勋贵人家找,何况,贾家也没有适龄的人。刘皇后政治敏感度有限,不过她有一点好处,便是她如同邢氏一般,虽说很多事情不懂,但是却是知道奉承新皇,喜其所喜,恶其所恶,因此,圣人虽说觉得刘皇后很多时候颇有些小家子气,但是一直以来,对自家这个妻子还算是保持了一些耐心。不过,也仅仅是耐心而已,皇后这边刚搬进了椒房殿没多久,圣人就直接册封了自个原本的那些侧妃侍妾,他也很干脆,有子封妃,有女封嫔,至于没有子女的,那么,也只能做寻常的美人才人一流了。 似乎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波澜不惊,然而,林母知道,这些也仅仅是个开始而已。 ☆、第98章 新皇登基之后,一直都表现得非常安分守己,一切依旧是唯上皇马首是瞻,上皇说一,他绝不说二,搞得自个跟上皇的傀儡一般,却是叫许多人对新皇生出了一些轻视之心,当然,也有人生出了警惕之意。 这边,上皇说了句勋贵与国同休,然后圣人就将几个勋贵出身的妃嫔一个个都提了上去,不光将贵德淑贤四个正妃的名额都用上了,还另外搞出了几个稀奇古怪的封号出来。 然后圣人又表示,妃嫔在后宫难得与家人相见,因此许后妃家中女眷每月进宫相见,自然,上上下下都是大呼圣人仁慈。 老实说,新皇这般实实在在有钓鱼执法的嫌疑。宫中规矩中,很重要的一条便是,不得私相传递。当然了,这本来就是免不了的事情,只是从前,宫妃的家人想要入宫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有一点便是,这个宫妃还算得宠,而且还得有个合适的由头,比如说,皇后千秋,或者是年节的时候,命妇进宫朝贺,若是家中有女儿在宫中做后妃,得了皇后的允许,便可与后妃说一会儿话,一般情况下,时间还不会太长。若是皇后瞧你不顺眼,一直不肯松口,你也只得抓瞎。 当初甄贵妃几乎是宠冠六宫了,但是,想要家人进宫相伴,也得求了圣人的旨意,饶是如此,这样的机会也不多,一年见个两三次,已经算是不少了。 这算是比较合法的手段,也是最容易传递的手段,外头的命妇可以趁机给后妃带一些钱财或者是一些消息进来,而后妃同样可以赏赐娘家一些东西,另外将自个所知道的事情告诉娘家。这些东西顶多就是意思意思检查一下,并不会深究,因此,自然能够传递一些越界的东西出入。 私底下的手段,那便是通过宫中的宫女太监了,宫中太监有一些是有机会经常出宫的,通过他们还有一些可以在内廷出入的宫人,就可以传递一些消息财物,当初王氏给元春送钱进去,走的就是这条路子。但是,这种事情,上头不追究,自然是无事,但是上头若是深究起来,这便是罪过。 而如今新皇开了个口子,后妃的家人每月都能递牌子进宫,而且时间上头也没有太多的限制,那么,这里头,可以操作的余地就比较大了,这就给了这些后妃和她们的家人内外传递的空间,如此一来,若是圣人对谁不满了,随便一查,这就是现成的罪名。 不过,谁能想到,圣人开了这么个口子,为的是抓这些后妃的把柄呢,就算想到了,大家也是忍不住这样的诱惑的。那些后妃许多都是出自原本跟圣人并非一心的人家家中,如此一来,谁能够保证这些人家的立场还跟以前一样呢?而这些人在家中有女儿在宫中之后,自然也觉得自个有了退路,不会跟原本的主子一条路走到黑,反而会巴望着自家女儿能够生个皇子出来,日后也有一争之力。轻轻松松,圣人就分化了一批人。 不管是林家还是贾家,跟这事都没有什么关系,贾赦这边分明就是个透明人,新皇上位,他这个一等将军也就是一开始朝贺的时候露了个面,后来便啥事也没有了,圣人差不多是将贾家给忘了。贾赦这么多年雄心壮志也早就消磨殆尽了,因此,自然也不可能想要在这个时候去谋个差事什么的。 倒是贾琏,因为上皇禅位,新皇登基的事情,谋缺的事情有了点波折,他原本想着是在京城附近找个差不多的差事,不过,显然他竞争力不够,贾家的面子也不够,林如海在知道情况之后,直接建议他还是远远地外放得了,省得莫名其妙就卷入那些要命的事情里头。 林如海帮着贾琏转圜了一番,贾琏的新差事也定下来了,贾琏直接升了一级,成了同知,不过,地方却不太好,却是在甘肃那边。 甘肃那边已经是靠近边境了,虽说距离长安也不算很远,也在丝绸之路上,但是,这些年却一直比较苦逼,土地贫瘠,也没多少人口,而且那边还有许多是内附的胡族,因此民风也颇为彪悍。 贾琏刚刚知道的时候,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了,不过林如海的理由也很充分,越是这种地方,其实越容易做出成绩来,那边的知府,当年也算是林如海的同年,不过,林如海是一甲探花出身,那位却不过是三甲的同进士。刻薄的人将同进士比作如夫人,同进士升迁之难也可见一斑。林如海那位同年又没什么靠山,好在还算是能干,这么多年从一个八品的县丞升到了五品的知府,虽说地方不太好,却是也挺不容易了。 尤其,甘肃那边那样的情况,那些皇子亲王,跟那边都没什么关系,即便京中有什么风波,也牵扯不到贾琏身上。等到回头尘埃落定了,贾琏这一任便是个资历,若是有几样拿得出手的政绩,那就更好了,回头哪怕贾琏不是科举出身,回京之后,也能在六部混个差不多的实职,日后也就好过多了。 贾琏也是一点即通之人,林如海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自然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又是诚恳地谢过了林如海,这边收拾东西,打算上任了。 甘肃不比江南,之前贾琏任职的地方虽说不过是个中县,但是,好歹那边还算不错,但是甘肃却是正经的穷山恶水了,还尽出刁民的那种,因此,犹豫了半天,贾琏最终还是决定,巧姐儿和茁哥儿都留在京中,王熙凤却是下定了决心,贾琏去哪儿,她跟着去哪儿。 王熙凤如今是想明白了,她的将来,归根结底还是系于贾琏一身,而且,在外头她自个当家做主是如何自在,哪怕王熙凤嘴巧,但是,在家奉承长辈,自然不比在外头被人奉承来得舒服。何况,若是她不跟着贾琏上任,铁定要选个通房小妾去伺候贾琏的,到时候,贾琏在外头又有了儿女,被小妾笼络了去,那时候,自个还有一双儿女又该如何自处呢! 王熙凤自从平儿的事情之后,对于下头那些丫头可就不放心了,原本她觉得平儿是个好的,谁知道,大家都说平儿好,却是都觉得自个是恶人了,这等丫头,她可是用不起了。回头再来个平儿这样的小妾,到时候,外头只知道那位如夫人,谁还记得京中还有个正头夫人呢!王熙凤可不相信贾琏的节操,因此,贾琏那边才一开口,她就直接表示,天大地大,二爷你的事情最大,你去哪儿,我都跟着过去!将贾琏感动得直接搂着王熙凤就滚到了床上。 贾赦也不管贾琏两口子去哪儿呢,反正孙子孙女留下就行,至于儿子儿媳,反正之前几十年也没见他们在自个面前孝顺,如今滚蛋,也没什么不适应的。 贾琏他们两口子刚走没多久,理国公府上就跑过来,有些为难地表示,想要迎春早点嫁过去。 林母觉得有些纳闷,虽说两家其实都准备好了,不过原本说是想着等那位四公子柳修然考上秀才之后再成婚,有个正经的功名,看着好看一些,今年虽说新皇刚刚登基,就算是想要开恩科,开的也是乡试会试,跟院试什么的却是没多大关系,因此,怎么着也得等到明年再说,怎么如今就催起来了。 柳夫人有些为难,不过还是期期艾艾地将事情说了,理国公府上老太太年纪大了,如今愈发糊涂了,前两天柳夫人伺候着老太太吃饭,明明嘴里还含着东西呢,结果嚼着嚼着就睡着了,差点没被那一口菜给呛死。理国公府上请了太医,说是老太太天命已至,虽说是无病无灾的,但是说不得哪一天一觉睡下去,就醒不来了。 老太太这个年纪了,就算是过世,也是喜丧了,但是,若是老太太过世,下头从柳芳开始,还有几个孙辈都得守孝,孙辈虽说只需要一年就够了,但是,你父亲还在守孝丁忧,你这边就想要成婚,这也不合适啊! 何况,孙子倒也罢了,还有孙女了,柳芳这一房,还有个三姑娘待字闺中,不过也已经订了亲,这个虽说是庶出,却是在柳夫人膝下养大的,因此,柳夫人对这个三姑娘还算是有点真心,因此,不想耽误了她,想着赶在老太太之前让三姑娘出嫁,免得误了花期,到时候,男方那边可不会一直等着你,到时候你嫁过去,说不得人家庶长子都生出来了,你还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兄长还未成婚,做妹妹的自然也不好出嫁,因此,柳夫人只得跑到荣国府这边开口了。 这种事情,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林母叹道:“真是想不到,之前老姐姐还与我一块儿去宫中朝贺呢,这才多久啊!” 邢氏跟柳夫人都赶紧劝慰,林母却是说道:“无妨,我这个年纪,还忌讳这些作甚,只是先说好了,我家迎春就算出嫁,也是不能顶着冲喜的名义的!” 柳夫人赶紧说道:“这哪能呢,咱们这样的人家,都是讲理的人家,都是为了孩子着想,这事啊,是我们家委屈了二姑娘,回头二姑娘嫁过来,我定拿她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 林母说道:“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既然如此,回头便去请了大师,选几个良辰吉日出来,大家再商议商议,这事便这样吧!” 柳夫人长松了口气,立马应了下来。 ☆、第99章 理国公府那边很快找人推算出了几个合适的日子,跟贾家这边商议了一番之后,就定了下来,时间弄得很紧,竟是只有两个月出头,迎春到时候就要直接过门。 好在林母之前琢磨着回头还有个省亲的事情,到时候这些工匠只怕都被那些出了后妃的人家找过去了,因此,家具的事情一直抓得比较紧,如今已经上好了漆,再阴干一段时间也就行了。 至于其他的东西,有的需要临时置办的,如今就该早早地置办起来,理国公府那边又是赶紧送了聘礼过来,聘礼还算丰厚,看得邢氏一阵眼热,林母那边一发话,只说理国公府的聘礼全归到迎春嫁妆里头,如此,迎春的嫁妆自然更是体面了不少。 迎春自个是庶女,嫁的也是庶子,因此,有个六十四抬的嫁妆,已经算是很丰厚了,起码比元春还要强出一点来,何况,嫁妆里头的东西并不是什么空架子,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贾赦固然对这个女儿没太多感情,不过总算还是拿了不少钱出来,总之一句话,不能比元春差,丢了自个的脸面。 迎春如今带着一些期待还有惴惴不安等着出嫁,前些日子,家里的女孩子还拿着这事跟迎春玩笑,如今瞧着迎春这般紧张,几个女孩子也不说那些话了,反而同心协力帮着迎春赶制一些小件的荷包之类的针线,回头迎春出嫁了,拿着这些,也好打赏理国公府的人,至于送给那些长辈妯娌小姑子的东西,就得迎春亲自动手了。好在迎春针线上头一直不差,速度也不慢,因此,婚前赶制出了不少出来。 迎春年纪虽说是最大的,不过也没比几个女孩子大出多少去,如邢岫烟也就是比迎春稍微小了一两岁而已,如今也到了婚期,她被家人送到荣国府姑母这边,为的就是给她找个好亲事,甚至邢家那边还想着将邢岫烟嫁给贾家的某个小辈,只是按照辈分,她能够匹配的也就是玉字辈的几个人,但是贾宝玉已经订了亲,贾环贾琮年纪都小了些,何况,邢家并无多少余财,邢德忠又是个无赖的,除了找邢氏打秋风,混点钱财回去之外,竟无半点养家之能。 邢岫烟瞧着迎春的嫁妆,心中羡慕,又对自个的未来有些迷茫,邢氏对她这个侄女,说白了也就是面子情而已,虽说邢岫烟过来之后,跟贾家几个姑娘一般待遇,一年四季衣裳首饰一件不缺,每个月还有二两银子的月例,又有邢氏安排的丫鬟伺候,这些丫鬟自然拿的都是贾家的月钱。按理说,邢岫烟如今日子应该挺好过,只是,她父母知道之后,却是等着发了月钱,就在二门外头托人进来问她讨要,邢岫烟压根不敢不给,到头来,连给下头跑腿的丫头婆子的赏钱都掏不出来,只得悄悄叫人拿了份例里头的衣料首饰出去典当。 这等事情,邢氏并非没有耳闻,只是,跟她更亲近的终究还是自个兄弟,而不是自个这个侄女,邢岫烟就算拉下脸去跟邢氏哭诉,邢氏也顶多就是嘴上安慰两句,实际上,总不能为了她去责骂邢德忠,何况,这般还会叫邢氏觉得自个这个侄女品行有问题,不知道孝顺父母。 邢岫烟也是个要强的人,不肯在别人面前露怯,当然了,林黛玉她们暗中帮衬一点,她也并不会死撑着那点自尊心,邢岫烟这样能屈能伸的,有个机会,自然也是能出头的,只是她吃亏就吃在了这出身上头,她的婚事自然也是件麻烦事。 邢氏对邢岫烟的婚事也有些打算,邢岫烟可没有邢氏这等运气,当初邢氏能做了贾赦的填房,好歹邢氏的父亲也做过一任小官,可是邢德忠一把年纪了,还是个游手好闲的浪荡汉,娶的媳妇也不是什么有多少见识的,反而是个有些吝啬刻薄的市井妇人,门第稍微高一点的人家,谁会看重邢岫烟啊!娶个邢岫烟回来,不光得不到什么好处,说不得还得叫邢德忠一家子给赖上。 邢氏也不是什么痴心妄想的人,因此,对邢岫烟也就是想着嫁个大家族的旁支,或者是嫁个寒门举子,到时候稍微帮衬一下,日后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只是邢氏虽说有了打算,却还没有来得及去查看相应的人选,另外,这种事情,邢氏也没想过跟邢岫烟说,最多就是她有了打算之后,直接告诉邢德忠夫妻一声便是,毕竟,儿女婚事,终究还得看父母之命,邢岫烟如此这般不上不下地吊着,见得迎春喜事将近,愈发心事重重起来,只是面上还不能表露,也得热心地帮着忙碌。 等到晒嫁妆之前一日,各家亲朋上门添妆,邢岫烟瞧着哪怕是史湘云也添了一副精巧的累丝八宝攒珠的头面首饰,更别说林黛玉了,邢岫烟也只得咬咬牙,从自个私房里头拿了一套珍珠头面出来,总算没丢了脸面。 迎春出嫁那一日,又是贾宝玉亲自将人背出去的,没办法,贾琏不在,贾琮年纪还小,个头比迎春矮了两头呢,哪能背得住迎春,因此,又是找了贾宝玉。 贾宝玉这些日子显然过得不算很好,虽说那边还是王氏管家,对贾宝玉依旧极为溺爱,只是贾宝玉依旧快活不起来,贾政如今经常考校贾环和贾兰,贾环也就罢了,他读书天分有限,而且也算不得用心,功课只能说是平常,不好不坏罢了。但是贾兰这么多年,虽说算不得厚积薄发,但是论起功课,却是真的不差。 这么一对比,愈发显得贾宝玉是个废物,贾政因此瞧着贾宝玉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虽说想到当初将贾宝玉打坏了,如今也不能用功念书了,但是骂起来却是半点也不容情,贾政骂人的词汇不多,但是却颇为刻薄,贾宝玉本来就害怕贾政,如今也就王氏一个人会护着他,可惜王氏如今在贾政那里面子也不好使了,何况,做爹的骂几句儿子,做妈的就护上了,委实有些说不过去。贾宝玉倒是想要躲到荣府来,但是,王氏每每想到史湘云一直留在荣府,就不乐意叫贾宝玉过来。 贾宝玉在家待得郁闷,也只得出门找以前认识的那些官宦子弟,只是,人家之前认的是荣国府的宝二爷,可不是工部员外郎家的二公子,因此,许多原本捧着他的人,对他都怠慢了许多,冯紫英他们原本倒是跟贾宝玉玩得挺好,只是如今他们年纪也大了,到了成婚生子的时候,新皇登基,他们家里也给运作了差事,哪有空陪着贾宝玉伤春悲秋,贾宝玉愈发郁郁寡欢起来。 王氏又不懂他的心思,反正他这边有什么不好,就是教训下头的丫头,贾宝玉见状,在王氏面前也是不敢表现什么出来,什么都憋在心里,贾宝玉如今看着,整个人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史湘云头一眼瞧见,差点没吓了一跳:“爱哥哥,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而且看着也有些不对劲,是不是身子有什么不好的,我这就去求了老祖宗,给找个太医给看个脉!” 贾宝玉摇了摇头,说道:“云妹妹,我没什么不好的,就是很长时间见不到云妹妹,心中想念!”想到这里,他又是叹了口气,之前他在这里送走了大姐元春,今儿个又送走了迎春,想着原本家中的这些姐妹最终都会离去,贾宝玉更是有着怔忡起来。 史湘云听得心里一甜,这可是正经的为伊消得人憔悴了,因此低声道:“爱哥哥你像我,怎么不到府里来呢,我还跟老祖宗说了,去接你过来呢!” 贾宝玉抿了抿嘴唇,说道:“我也想过来,只是太太说了,毕竟分家了,我要是过来,难免大伯大伯母他们不快!” 史湘云赶紧说道:“怎么会,老祖宗想你了,老爷太太能有什么好说的!” 贾宝玉如今却是不像从前那般,一无所知了,他心里头却是明白,说白了,还是自个母亲不乐见自个亲近史湘云,因此只是说道:“嗯,以后我有机会就过来看你!” 贾宝玉与史湘云这边卿卿我我,那边林黛玉在林母耳边偷笑,林母笑道:“你宝二哥如今也大了,回头啊,咱们家又该有喜事了!” 林母声音虽说算不得大,不过史湘云跟贾宝玉也是听到了,史湘云扭捏了一下,然后求道:“老祖宗,爱哥哥在家里待得不开心,咱们留爱哥哥住一段时间可好!” 林母这边笑道:“行啊,家里一直给宝玉留着屋子呢,若是宝玉他娘老子答应,长住便是了!不过,等着回头你们两个婚期定下来了,那可就不好常见面了!” 史湘云听得满脸通红:“老祖宗,你就喜欢取笑我!” 林母又是一笑:“这话又是怎么说来着,老祖宗可没说错啊!” 不过,贾宝玉最终还是没留下来,王氏听说了之后,直接就反对起来,她一点也不喜欢史湘云,史湘云一个孤女,将来能给贾宝玉带来什么好处啊,何况史湘云这般小性子,经常要贾宝玉哄着,日后嫁过来之后,岂不是要叫贾宝玉跟自个这个亲娘更疏远了吗?何况,贾宝玉不能科举,又不喜俗务,王氏琢磨着就该给贾宝玉娶一个嫁妆丰厚的妻子,才能叫贾宝玉一世富贵,因此,至今都没有熄了搅黄这门婚事的心思,王氏已经有了打算,却是不肯叫贾宝玉掺和到里头,因此,更是不许贾宝玉留在荣府了。王氏这边不肯,只说不方便,林母本来也不是真心留人,因此,最终贾宝玉还是跟着二房的人回去了。 ☆、第100章 这年头,想要叫一个女孩子身败名裂,那简直是再简单不过。无非两个字,贞节,贞节一旦没了,那么,哪怕你是公主,你也得倒霉。 史湘云一贯是个大咧咧的性子,王氏若论其他的本事,那真是不值一提,但是她若是想要坏事,那么,却有的是办法。 只是,王氏一时半会儿也没来得及动手,因为西宁王府终于要回平安州了,王氏本来想要去再看望元春一番,哪知道元春之前却是被西宁郡王世子折腾了一通,脸上都留下了明显的痕迹,这种情况下,西宁王府除非是想要结仇,才要叫王氏去见元春呢,因此,威逼利诱了元春一通之后,元春只能找了个借口,拒绝了王氏。 王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元春是被家暴了,只当西宁郡王府瞧不起自家,不乐意叫自家贴上去,心里头别提有多憋屈了,她还想着叫西宁王府提携一下贾宝玉呢,因此,只能盼着元春赶紧怀上个孩子了,因此,又咬咬牙,送了不少补药过去! 等着西宁王府离开了京城,王氏才算是将心思转回来了。 虽说王氏搬出了荣府,但是荣府的下人里头,有些人也曾经与王家陪嫁过来的人做过姻亲,这些人,王氏威逼利诱一番,还是能使唤得动的。 王氏的想法也很简单,史湘云虽说住在荣府,但是终究还是姓史,一般情况下,荣府几个姑娘都是在内院玩笑,很少出二门,内院里头,除了贾家几个主子之外,也不会有外男进去。 但是,这不过是一般情况而已,想要弄个外男进去,虽说比较麻烦,但是总归还是有可能的,何况,也未必要是外男,荣府宁府住在一块儿,如今贾赦熬出头了,在家算是真的当家做主了,常常跟贾珍凑在一块儿吃酒谈笑,贾蓉贾蔷他们有的时候也会在一边伺候着,若是哪个喝多了,不小心拐进了内院,听起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七月七日乞巧节,又是巧姐儿的生日,如今贾家又不是什么困难的时候,因此,反正是经常找个由头,就凑在一块儿乐一乐。 本来乞巧节也不过是就是大家凑一块儿投针验巧,如今借着巧姐生日的由头,几个女孩子凑了点份子,办了个小宴,宴会的主角按理应该是巧姐,只是她年纪还小,每天又有午睡的习惯,没多久便困了,被奶嬷嬷抱了下去,黛玉湘云邢岫烟惜春她们几个却是正到兴头,便凑在一块儿联诗行酒令。 虽说喝的都是甜滋滋的米酒或者是果酒,不过,史湘云有点人来疯,而且又想着来什么斗酒诗百篇的意思,因此,喝了不少,说是出来醒酒,连翠缕她们也不带,自个却是左拐右拐地出了屋子,没走几步竟是直接醉倒了,一个二等丫鬟打扮的丫头冒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扶着史湘云就往隐蔽的地方走去。 而外院那边,贾蓉贾蔷也喝多了,却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引进了内院。 林母又不是什么未卜先知的人,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事情,她们一帮小女孩一块儿玩乐,林母却是很少掺和进去的,因此,不过是叫人送了一桌席面过去,听说她们在玩酒令,还拿了东西去做了彩头,自个却是在屋里听女先儿讲些奇闻轶事,也算是逗个趣儿。 不过巧的是,鸳鸯得了林母的吩咐,去看几个姑娘玩得怎么样了,按照林母的说法,这七月里头,暑热未消,又喝了酒,可别沾了暑气,回头不舒服,还叫送了井水里头湃过的西瓜葡萄过去给她们解酒消暑。 鸳鸯这边正巧瞧见一个有些眼生的丫鬟鬼鬼祟祟地从花丛中钻了出去,顿时就是一皱眉:“那丫头哪儿来的,看着像是个二等,怎么我从来没见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她要做什么?” 鸳鸯可是林母身边的红人,因此后头跟着的丫鬟婆子还有附近伺候的立马争先恐后地跑了过去,很快将那个丫头拿了下来,那丫头一见鸳鸯,整个人都抖得说不出话来,鸳鸯一瞧,就觉得这里头只怕有问题,又是拧起了眉头:“谁知道这丫头哪儿伺候的?还有,附近看看,除了这丫头,还有谁在?” 结果,那边就发现,史湘云醉意朦胧地躺在一棵花树下头,嘴里还在模模糊糊说着酒令。她穿着轻薄的夏衫,这会儿酒气上来,袖子卷了起来,露出了白生生的胳膊,胳膊上戴着一只玛瑙的臂钏和一只碧玉贵妃镯。 这边刚发现了史湘云,就听见那边传来了同样带着醉意的声音,竟是两个男声,大家顿时知道,这里头肯定有问题了,当下先将史湘云搀扶了起来,送到了最近的屋里,然后又派了两个婆子去看到底是什么人进了内院,而那边,之前抓住的那个丫鬟已经满脸灰败,几乎瘫软在地。 那两个婆子过去一瞧,发现是贾蓉贾蔷,身边竟是连个小厮长随都没有,哥俩就有些醉醺醺地拉扯在一起,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嘴里还说着醉话,见两人也都是一副糊里糊涂的样子,心里也有了数,只怕这两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因此,赶紧上前行礼,又好言引着两人往出内院的路走去,二门那边,竟是连个守门的婆子都不见,那两个婆子也不声张,只是将贾蓉贾蔷送出了二门,又叫了几个小厮送两人往荣禧堂那边而去,然后便回去复命。 这等事情,自然是不能瞒过林母的,林母一听,史湘云醉倒在外头,还差点碰上了同样醉了的贾蓉贾蔷,立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林母用脚后跟都能猜出来,这事是谁搞出来的勾当,除了王氏,谁也做不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林母也不声张,直接叫人将牵扯到的下人都打了一顿板子,然后喊来了人牙子发卖了出去,他们的家人,也被放了身契,说是放良,却因为他们家人做出来的那些事情,除了身上的衣服,什么都没能带出去,像这种情况,他们这些除了伺候人,其他什么都不会的,除了再次卖身,否则的话,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活。 这等腌臜的事情,林母自然也没跟几个女孩子说,反正牵扯到的那些下人,她们也不认识,也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因此,听说史湘云醉倒花树下,还很是取笑了史湘云一番,不过史湘云身边的丫鬟却是被敲打了一遍,自个伺候的姑娘出去,也不知道跟上,要你们这样的副小姐又有什么用。翠缕她们也是后怕,谁能知道史湘云醒酒居然出了走廊,走了那么远呢?万一不小心摔了碰了的,那可就麻烦了。 不过,林母自然不可能轻而易举饶了王氏,她直接将那些下人的供状叫人送到了王氏那里,王氏见了,顿时吓了一跳,见林母没有别的动作,又是疑神疑鬼起来,她担心着供状落到贾政或者是贾宝玉手里,煎熬了几天之后,见林母一直没有后招,也是坐不住了,只得咬了咬牙,上门试探。 “你们分出去之后,正经上门请安,这还是头一回吧!”林母见王氏请了安之后,也不提之前那事,只是说道。 王氏一听,赶紧说道:“是媳妇不孝,媳妇那边事务繁多,媳妇又是个不讨喜的,怕贸然上门,叫老太太心中不乐,那就是媳妇的罪过了!” 林母也不接话,直接说道:“想着你过来呢,却是我听说了一些事情!” 林母这边话还没说完,王氏就是被吓着了,连忙说道:“老太太,那真不干媳妇的事儿啊,谁知道是那些下人被什么人指使的,云丫头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宝玉一向将她放在心尖子上,我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呢!” 林母轻哼了一声,说道:“看起来,你倒是挺满意云丫头啊,过两年,云丫头也要及笄了,等着及笄之后,就直接嫁过去,不过,若是在这两年里头,出了什么岔子,老二家的,老婆子我年纪虽然大了,不过,却也不是什么糊涂的!” 王氏傻眼,难不成日后史湘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都赖到自个头上来了?只是她实在是心里发虚,也不知道之前那十拿九稳的事情,怎么就没成,竟是提前就叫林母发觉了,难不成是有人告密?只是林母手上攥着供状,王氏实在是担心林母将事情捅出来,因此只得咬牙道:“媳妇自然是盼着云丫头平平安安的!” 林母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行了,之前我叫人打听了一下西宁郡王府的事情,知道了一些内情,只是你一直不来,也不能告诉你,今儿个正好,便跟你说说!” 林母直接就将西宁郡王府这么多年过世的世子庶妃侍妾乃至丫鬟的数量跟王氏一说,王氏心里便是一突,谁家能死这么多人啊,这里头没问题才怪呢!难不成元春竟然……想到这里,王氏就慌乱起来:“老太太,元春,元春总是世子妃,上了玉牒的,不会……” 林母淡淡地说道:“元春是个继室,至于原来的世子妃是怎么没的,谁知道呢?当初这婚事是你应下来的,若是元春没有受苦,那自然是一切都好,若是元春也遭了罪,那你看看,是不是做了打算吧!” 王氏傻了眼,她咬了咬牙,林母的意思竟然是希望元春和离,只是王氏却是心中不甘的,只觉得林母这话是吓唬她呢,因此咬牙道:“老太太,这事媳妇是做不了主的,媳妇还得回去想想!” 林母摇头道:“随便吧,我年纪大了,你们觉得我糊涂了也是常理,也罢,你先回去吧,我也累了!”说着,直接端起了茶盏,王氏有些恍惚地告退了。 ☆、第101章 王氏的见识和勇气显然不足以支撑她去想办法让女儿和离,西宁王府什么样的人家,自家什么样的人家,何况,她心中始终怀着一种侥幸心理,安慰自己,自家女儿毕竟是明媒正娶的世子妃,即便是世子,也不能真的拿她如何。 林母正是知道这一点,才将这事告诉了王氏,在明知道女儿处境如何却当做不知道,与一直不知道情况,等到了最后,自然是前者更叫王氏痛苦。 王氏这辈子作孽做了不知道多少,她自个也就罢了,结果几乎全报应在她自个孩子身上了,对此,林母并没有半点同情之心,林家当年做错了什么,不照样闹得断子绝孙,王氏起码到头来还有人养老送终,寿终正寝呢! 何况,因为知道了那些事情,王氏回去之后,也常常心不在焉,晚上还时不时会做噩梦,梦见元春满身伤痕在向她求救,或者是对着她满怀怨恨,王氏被折腾得,又衰老憔悴了许多。 贾宝玉也发觉了王氏的憔悴,只是怎么问,王氏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贾宝玉只觉得王氏老了,如今还要在管家的事情上头劳心劳力,还有些天真地让王氏干脆将管家的事情交给珠大嫂子好了,气得王氏差点没怄死! 贾宝玉如今也烦,以前在荣府的时候,他几乎是众星捧月一般长大的,如今除了王氏,也没人会维护他了。荣府地方大,只要他想躲着,贾政想不起他来,十天半个月都未必能见贾政一面。可如今呢,这边也就是三进半的院子,当然,在内城这么大房子是真不小了,二房人口本来也不算多,自然也是住得下来的,可是终究地方小了许多。 尤其,以前无论是史氏还是林母,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是不要求他晨昏定省什么的,结果如今换了新地方了,贾政觉得自个可以名正言顺地当家做主了,因此,对下面儿女孙辈都要求晨昏定省,也就是说,贾宝玉不得不天天面对贾政。偏偏贾政看到他就是各种不顺眼,哪里是父子,简直就跟仇人一般,有事没事就骂一顿。 在这样的情况下,贾宝玉说是嫡子,实际上,看多了的下人,也难免对贾宝玉不够尊敬了,尤其,贾宝玉性格绵软,并不强势,下人就算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他也不在意,往往轻轻放过,因此,虽说介于王氏的威势,那些下人不会真的如何,但是,无意识的轻慢却是难免的。 何况,如今贾政更是喜欢待在赵姨娘那里,贾宝玉这边时常挨骂,贾环那边却是时不时地能得了贾政一点赏赐,贾兰因为功课出色,又是孙辈,这年头抱孙不抱子,祖辈对孙辈都会更加宽容一些,尤其贾兰的天分虽说比不得贾宝玉,但是比起贾珠还要强一点,又非常勤奋,贾政好的就是这一口,因此,如今几乎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贾兰身上。 王氏再是什么当家太太,但是,在这种年代,还是男人做主,何况贾兰是长子嫡孙,就像是史氏再如何偏心,爵位还得给贾赦,林母到了之后,顺水推舟,贾政照旧被三成家产打发了出去,日后贾政这一房,不说十有八九,也有七八分就得落到贾兰头上,因此,奉承李纨母子的下人更多了一些,便是探春似乎也瞧出了一些风向,虽说依旧还给贾宝玉与王氏做针线,但是也没落了贾兰的。 人情冷暖便是如此,贾宝玉在外头经历了一番之后,回来又经历了一番,王氏不许他去荣府,她自个又是一副日渐衰老的模样,贾宝玉就算是想要诉苦,都没处说去,因此,只得缩在自个那个小院子里头,跟下头的丫鬟一块儿折腾胭脂什么的,就这还被赵姨娘告了一状,说是如今统共才多大点花园,那些花儿朵儿的,她们还没看见呢,就叫贾宝玉让人给摘了去,弄得花园里头光秃秃的,实在是难看得紧。 结果,贾宝玉又被训斥了一番玩物丧志,糟践东西,王氏知道是赵姨娘告的状之后,折腾着赵姨娘帮着自个梳头捧水,打帘摇扇,心里头也是发狠,赵姨娘赶在贾宝玉身上做文章,那王氏就敢直接报复到探春与贾环身上,别的不说,探春的年纪,也到了议亲的时候了!想着自个女儿元春可能在王府里头受苦,王氏就是一阵阴郁,琢磨着非叫探春好看不可。 探春那边也是气闷不已,赵姨娘有些小聪明不假,却是个短视的,如今这情况,一直盯着贾宝玉又有什么用,没了贾宝玉还有贾兰呢,怎么着家产都落不到贾环头上,做主母的,想要折腾通房侍妾,多的是能耐,王家那边哪怕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对王氏有些不闻不问的意思,但是,关键时刻,王家肯定是要给王氏撑腰的,总不会叫贾政真的将王氏给休了。 何况,就算如今贾宝玉不成器,王氏还有个做世子妃的元春呢,哪怕看在这个女儿的份上,贾政顶多也就是放两句狠话罢了,其他的事情,还是要让王氏做主。 探春之前见识了迎春的婚事,她比迎春小不了几岁,贾宝玉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听说等着史湘云及笄就完婚,她却是不能等到那时候才开始议亲,毕竟,真要说起来,探春比史湘云还大一点呢,到时候,她可就是老姑娘了,能嫁到什么好人家。 听说荣府那边邢氏常常带着家里的几个姐妹出门交际,或者干脆就在自家搞些花会诗会什么的,探春恨不得自己就是其一,可是,她却不在荣府了。 王氏一直拖着不带探春出门交际,平常折腾起来也丝毫不手软。听说探春给贾兰做了鞋袜荷包,王氏就说下头针线上头不顶用,做的鞋子不合脚,探春就得连夜回去剪裁布料给王氏做鞋袜;没事又说自个想要供奉几本经书,保佑元春早点生个儿子,说探春的字好,探春就得回去抄经甚至是将经文绣出来,而且王氏说着抄经绣经文要诚心,直接就叫探春茹素吃斋…… 总之,探春这边才起了点心思,立马就叫王氏给打压了下去,回头赵姨娘得意洋洋跑过来说贾环又得了老爷夸奖之类的话,立马就叫探春给骂了回去,又教训了贾环一通,气得赵姨娘要撒泼打滚,丢尽了脸面,最后只得悻悻地回去了。 这边探春给了赵姨娘一个没脸,那边王氏就松了松手,叫探春跟着管家,探春顿时就知道自个该怎么做了,虽说不敢得罪李纨,然后,却是加倍地踩着赵姨娘。 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没了,想要多讨要一些银钱,跟探春说什么舅舅之类的,又是叫探春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又说什么家道艰难,如今从府里面分出来了,自然不能按照原来府里的旧例了,因此,原本该给二十两的,最后只给了十两。王氏听说了,然后就给探春送了几匹衣料过去。 总之,赵姨娘拿着贾政做武器,找贾宝玉的麻烦,王氏就拿着探春做武器,将赵姨娘母子两个贬低到了灰堆里。王氏只要说几句意味不明的话,探春就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回去就拼命在王氏和贾宝玉身上使劲,心里安慰自己,等着自个的终身有了着落,就不必如同如今这般了。 贾政那一房闹出来的笑话比较多,便是荣府里头都有所听闻,不过,没多久,贾政就得了个好差事,西宁郡王府上书保举贾政做了江西粮道,即刻就要去赴任。 西宁郡王府保举,在很多人看来,看的自然是贾元春的面子,因此,王氏顿时放下了大半的心思,觉得之前的事情肯定是林母吓唬自己,元春在王府过得挺好,要不然怎么能求了王爷,保举了自家父亲呢! 也因着这个,贾政对贾宝玉都和颜悦色了两天,又很是加强了王氏的权威,说他走之后,由王氏主持大局。家里日后大事小事,都有王氏做主了,他话一出,无论是李纨还是赵姨娘,脸上都是一白,不过也只有认命的份。 贾政要外任,总不能身边都是长随小厮,总得有个人贴身伺候,王氏烦透了赵姨娘,不想叫赵姨娘得意,因此直接抬举了一个生得还算不错的丫头,给人灌了一碗避子汤,叫她贴身伺候贾政,说是等到贾政回来,就正式提为姨娘,那丫头自然感恩戴德地答应了下来。 贾政这么多年就守着王氏还有两个姨娘,无非也是为了个不好女色的名声,三人里头,王氏便罢了,这些年愈发老了,看着比贾政还大几岁,周姨娘因为没了孩子,早就心如死灰,也就是赵姨娘看着还有几分颜色,也由不得贾政不往赵姨娘那里去。如今王氏这个大妇亲自帮他挑了新人,贾政意思意思推脱了两句,自然顺理成章地答应了下来,很快带着仅存的几个清客还有一些下人,又有小妾相伴,意气风发地上任去了。 临走,贾政还跑到荣府那边说是道别,但是,林母总觉得他有些耀武扬威的意思,林母和颜悦色地跟了说了几句场面话,心里却是冷笑,她倒要看看,贾政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第102章 贾政带着人去江西了,王氏如今春风得意,在家虽说不至于作威作福,但是却是很是显了一番威风,将自个说一不二的权威给树立了起来,一时间,即便是最喜欢作妖的赵姨娘也安静了下来,更别说一向很能够忍的李纨了,反正王氏撑死,也只能在嘴上过过瘾,叫她伺候自个用饭什么的,这些李纨经历的多了,至于其他的,李纨是守寡的节妇,还有个已经长成的儿子,真要是出了什么问题,王氏也交代不过去。 王氏对贾宝玉读不读书并没有什么想法,王家武将出身,便是王子腾,论起学问,也不过就是认识常用字,叫他谈论什么四书五经,那纯粹就是难为人了。王氏当年因为想着要贾珠上进,以至于没了贾珠,如今对贾宝玉就格外纵然,贾宝玉身体不好,不能读书科举,没事,等着元春出头了,日后做了郡王妃,还不能给自家弟弟弄个好前程不成? 至于二房的家业,王氏是不肯留给其他人的,这些日后都是贾宝玉的,因此,听说有下人竟敢捧着贾兰,怠慢贾宝玉,顿时恼火非常,直接杀鸡骇猴,将怠慢了贾宝玉的下人给打了板子,发卖了出去。至于贾环,如今只能跟探春一样,王氏布置了一大堆的经书下来,要贾环抄经呢! 二房这边王氏这个东风彻底压倒了西风,不过,关注他们家的人可没几个,王氏又不出门交际,王子腾前些年就带着家人外任去了,王子胜倒是留在京中,只是王熙凤是王子胜的女儿,当初王氏坑了王熙凤一把,王子胜那边直接发狠,说不肯认王氏这个妹子了,因此,即便王家那边有什么事,王子胜不肯下帖子,王氏还能厚着脸皮上门不成。因此,贾政他们一家子也只好窝在自家,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而林母这边之前听过了两耳朵之后,便也顾不上那边怎么样了,因为林如海总算是将林黛玉的婚事给定下来了。 林如海选的人家是山东颜家的子弟,颜家可是颜回之后,一直以来还与衍圣公孔家常有姻亲往来,这么多年来,也是屹立不倒。不过林如海选择的并不是嫡系,而是旁支,毕竟,颜家的嫡系往往都是与那些老牌的世族通婚,林家虽说也是诗书传家,但是比起那等人家来,还是底蕴浅薄了一些。 不过林如海选择的这一支混得还算不错,虽说是旁支,但是也知道上进,家风颇为清正,林如海选的便是这一支如今家主颜奉的嫡出三子颜灿,颜灿年纪比黛玉大两岁,如今也有了秀才的功名,不过,他天生性子有些散漫,并无科举入仕之心,反而有些痴性,喜爱琴棋书画,颇为风雅。 林如海看重的就是这个,林黛玉也是风雅之人,虽说管家理事也能上手,但是终究对此并不算上心,更喜欢自个写写诗,作作画,调香弄琴,两人性子相似,日后也能琴瑟相谐。林黛玉不喜俗务,颜灿是三子,他也不需要娶一个喜欢弄权的妻子,以至于弄得兄弟阋墙,妯娌失和。 林如海与颜奉也是老相识了,颜奉与林如海乃是同年,颜奉是当年的二甲传胪,两人曾经一同在翰林院为官,后来颜奉父亲过世,颜奉归家守制,那会儿正是义忠亲王与上皇关系极为紧张的时候,颜奉懒得掺和,出孝之后,干脆就在颜家的松风书院里头做了山长,不再出仕。 这些年,林如海与颜奉也有些书信往来,之前林如海想着为林黛玉择婿的时候,一开始也没想到颜家,后来因为新皇登基的事情耽搁了一番,新皇登基,颜奉也跟着颜家的人一块儿进京,结果遇上了林如海,不知道怎么的,就听说林如海之前正在为自家独女择婿,颜奉后来便试探了一番,然后便说起了自个的三子。 林如海一听,便觉得不错。颜家这样的人家,即便是朝廷兴替,也影响不到他们,尤其颜奉又是旁支,颜家那边就算有什么事情,也牵扯不到颜奉身上,自个女儿嫁过去,起码不用担心女儿牵扯到朝中那些权势争夺里头。 颜家家大业大,也不会因为林家的家业有什么觊觎之心,等自个过世之后,不至于为了这些,对林黛玉有什么恶意,林如海思来想去,都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了,因此,又问了一下林母的意见,林母自然也觉得这门婚事正好,也不委屈了黛玉,因此,一口答应了下来。 颜奉得了准话,立马就给山东去信,毕竟,这等儿女婚事,自家夫人也是得出面的,这才是对女方的尊重,何况,之前家里也在准备给颜灿相看亲事,免得到时候闹出什么乌龙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颜家那边,颜奉的夫人崔氏得了丈夫的信,信里面说了林家的情况,崔氏琢磨了一下,林黛玉虽说是丧妇长女,却也有个国公夫人教养,而且林如海如今也是三品大员,颜家这边颜奉做着书院的山长,自家大儿子也不过刚考上了进士,而且名次也不算高,如今还在翰林院做庶吉士呢,二儿子也是刚考上了举人,并不打算参加这一年的恩科,而是打算再出去游学几年,再做打算,至于小儿子颜灿,如今也就是个秀才,还没有继续上进的心思,若是不论颜家的话,真要说起来,还是颜家高攀了,何况,他们这一支还不是嫡系,只是旁支呢! 只是崔氏也有些犹疑,林黛玉出身高,表面上看比自家前两个儿媳妇还强了些,林家又只有林黛玉一女,日后嫁妆定然也丰厚非常,到时候,自个大儿媳和二儿媳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崔氏琢磨了一番之后,心里头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不过,既然这事颜奉已经做了主,若是没个合适的理由,她也是不好有什么反对意见的,因此,跟颜灿说了一通之后,第二天便带着颜灿,被下人护送着往京城来了。 因此,没多久,林母便见到了崔氏,崔氏如今也是四十来岁的人了,不过也不算显老,她细眉细眼,看着是个挺和气的妇人模样,不过,崔氏也是世族出身,林母也不会因为崔氏没个诰命什么的小觑了她,因此,也是打起精神,与崔氏说话,又叫几个女孩子出来见过崔氏。 崔氏来之前,林母就跟家里说了,这次来的是颜家的主母,主要是来看林黛玉的,因此,几个女孩子都心领神会,因着迎春已经出嫁,探春又跟着二房分出去了,自然不可能如同之前一般,三春一般打扮,因此家里这些姑娘虽说照旧一季八套衣裳,四套头面,但是却是叫她们自个选了花色样式,再叫下头去做,平常出入也是按照各自的喜好,并不相同。今儿个有外客到来,各自都装扮了一番,虽说衣裙除了花纹不同,都是一般的样式,但是,湘云惜春还有邢岫烟都相对要低调一些。 林母这些年对林黛玉的身体调理从来没有耽误过,这几年又正是抽条的时候,林黛玉身量高了不少,上身掐花对襟袄,下面翡翠撒花百褶裙,头上斜插着一根金累丝嵌宝蝴蝶簪,耳朵上坠着一对红珊瑚耳坠,看着纤秾合度,别有一番窈窕风姿。 林黛玉年纪最大,因此,走在了最前头,崔氏第一眼就看到了她,一见心中便是一赞,崔氏在山东那边见识过的大家闺秀颇为不少,不过美貌比得上林黛玉的还真不多,林黛玉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生得婉约纤细,自有一种轻柔似水的气质。崔氏再一看后头,湘云,惜春,邢岫烟都是一身袄裙,无非就是颜色花纹有些不同,头上也插着金簪金环,史湘云杏眼桃腮,并非多么美貌,身上却带着别有不同的活力,邢岫烟却是端庄温雅,最小的惜春还未长开,脸还有点圆,略微带着点稚气,但是也是行止有度。 见得这般,崔氏笑道:“老太君实在是会教孩子,瞧这几个孩子,个个出挑的很,只恨我家没福气,不能都带回去!” 黛玉她们连忙上前拜见,崔氏笑盈盈地打量着几个女孩子,当然,重点还是林黛玉,她之前就知道如今荣府还有四个女孩子,其实是五个,只是巧姐儿还年幼,平常又是跟着贾赦两口子,这会儿人可能又谁回笼觉去了,自然是见不着的。崔氏早早准备好了见面礼,这会儿直接从腕上褪下四个玉镯下来,分给了四人,并无高下之分。黛玉她们赶紧接了,又屈膝谢过。 崔氏一边跟林母说着恭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几个女孩子,她这样的人,一般的年轻人,到她面前说上几句话,差不多就能将对方的性子摸个八九不离十,她瞧着黛玉的举止做派,心中就是放下了心。她之前忧心,无非就是黛玉出身高,嫁妆丰厚,回头跟上头两个嫂子争锋,如今瞧着,黛玉却不是喜欢争强好胜的人,性子有些清淡,但是并不是清高,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虽说很少说话,但是偶尔开口,就可见谈吐不俗,如此,崔氏心中便有了底,言语间更加亲热了一些。 林母听着,顿时就知道,崔氏的确是很满意林黛玉,心中也是得意起来。 ☆、第103章 崔氏回去之后,颜奉见得崔氏模样,就知道自家老妻很是满意林家女,笑道:“今儿个瞧见那孩子了,你觉得如何?” 崔氏笑道:“果然是个出挑的,我都恨不得那是我自个闺女了!”崔氏嫁到颜家这么多年,连生了好几个,都是儿子,颜奉还有个妾,生出来依旧是儿子,颜家俨然一副阳盛阴衰的模样,崔氏原本就想要一个女儿,只是一直不能如愿,如今瞧着林黛玉那般模样气派,俨然跟自个想象中的女儿差不多。 颜奉笑道:“我就说嘛,林家的女孩子,怎么着也不会差的。至于如海兄的岳家,也算是老实识趣,自从老荣国公去世之后,虽说有些小错,但是大节上头却是没什么问题。听说那荣国公夫人原本偏着小儿子,结果二房跟西宁郡王府结了亲,立马就让两个儿子分了家,这等见识,实在是了得!这荣国公老夫人教导出来的女孩子,在这上头,肯定也不会差了!” 崔氏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可想不到这么多,反正咱们家灿哥儿日后也不走仕途,小两口日后和和美美的,我也酒放心了!” 颜家动作也快,没两天就有人到林家说媒,林如海意思意思地推脱了一番也就答应了下来。 林如海如今身体不算差,但是,他哪怕有些书生意气,却也发现新皇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新皇诸般动作,看着不起眼,但是他结合林母偶尔几句话之后,就发现,新皇竟是如同内宅妇人一般,眼睛只盯着一些小处,心胸却是不大,还想着要个好名声。这等人记仇是肯定的,但是要他记恩,你还是洗洗睡了吧! 因此,林如海琢磨着,趁着上皇还在,自个早点致仕算了,省得到时候新皇想着清算,临到老了,别搞得连个善终都得不到。 想着这些,林如海又开始感慨自家岳母的睿智,自家二舅兄跟异姓王扯上了干系,立马当机立断,直接分家,省得日后事发,连累家族,为此,即便原本再如何偏向二房也顾不得了。至于大房这边,当年大舅兄不慎跟义忠亲王扯上了关系,这么多年也只待在家中,与外头并无往来,新皇登基,清算谁也不会清算到贾赦身上来,何况,他为了显示自个对兄弟有义,还得加恩义忠亲王这一脉,贾赦反正是没什么好说的了,贾琏虽说没个功名,但是却是个能干实事的,说不得到时候也能得了上头的看顾。贾琏这边不需要走太远,撑个二三十年,草字辈的也该出头了,贾家怎么着还能顺利富贵哥几十年。 无论是颜家还是林如海,都对林母佩服万分,但是林母自个也不过就是沾了上辈子见得多的光而已,实际上,她本质上来说,还是个寻常的内宅妇人。她之所以气定神闲,完全是因为对贾家的将来不放在心上。 林黛玉婚事已定,林母便琢磨着要跟林黛玉多说说一些内宅里的事情,刚说了一下颜家的情况,林母却是觉得有些困倦起来,林黛玉见林母如此,连忙说道:“老祖宗既是困了,便先安歇一阵,回头玉儿再来聆听教诲!” 林母摆了摆手,说道:“年纪大了,精力愈发不如从前了,玉儿你也先回去歇一会儿,养养精神!” 林黛玉跟鸳鸯一起扶着林母躺到了榻上,给林母掖了掖锦被,这才告退了。 林母躺在被子里头,没多久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她只觉得一阵恍惚,一瞬间竟是不知到了何处,只觉身边云雾缭绕,又有异香扑鼻,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四处望去,却见一座巨大的石牌坊,上头写着“太虚幻境”四个大字,两边又有一副楹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林母总觉得有些不对,却听一女声呵斥道:“哪来的孤魂野鬼,死就死了,不晓得就投胎转世,竟是胡乱作为,坏了本仙姑的大事!” 林母转头一看,却是一个穿着华贵的美貌女子,这会儿杏目圆睁,柳眉微竖,整个人竟是有些气急败坏,指着林母便道:“本来一切都好端端的,神瑛侍者下凡历劫,绛珠仙子还泪报恩,其他人也是这般,总得全了我薄命司的天数,你这孤魂野鬼,竟是横生枝节,今日,本仙姑非超度了你不可!” 林母不由有些茫然,皱眉道:“这是哪儿,什么神瑛侍者,绛珠仙子的!” 那女子冷笑道:“我乃离恨天上,灌愁海中,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司掌人间风情月两,世间男痴女怨,那神瑛侍者乃是赤瑕宫门人,下凡历劫,投生荣国府!” 林母顿时了然:“你是说贾宝玉?绛珠仙子难不成是黛玉?” 警幻仙子点头道:“不错,绛珠仙子原本乃是西方灵河岸三生石畔一株绛珠草,神瑛侍者对其有甘露灌溉之恩,因果不消,难得成道,因而下凡,将一辈子的泪水还给神瑛侍者,你这一番动作,绛珠仙子如何能够还得恩情,返回天界!” 林母听得警幻仙子这番话,顿时瞠目结舌,一听,自家孙女居然要为贾宝玉哭一辈子,直接跳脚道:“你算什么仙姑,我孙女若原本是灵河边上一株仙草,如何就缺了甘露灌溉,灵河水还不够吗?那什么神瑛侍者,对我孙女哪来的恩情,分明是作孽!还要我孙女还他一辈子的泪,他哪来这么大脸面!” 警幻仙子脸上肌肉都扭曲了起来,咬牙道:“你个凡人知道什么,你坏了我的大事,今日,非与你个报应,才知道我警幻仙姑的灵感!”说着,竟是劈手就向林母打来。 “住手!”忽地,一道金光飞来,将林母卷走,远处一人呵斥道,“警幻,你竟敢罔顾天规,向凡人下手!” 警幻抬头一看,叫道:“荣公,这什么凡人,分明是个野鬼,夺了你家夫人的肉身,你还护着她!” 那人冷笑道:“哼,警幻,你要那些情鬼历劫也好,作乱也罢,却是万万不该牵扯到我家府上,我宁荣两家起于草莽,得了从龙之功,又有人间天子册封,得以成就鬼神。结果你拿了我贾家作伐子,以至于我家不过煊赫几年,便沦为寻常,以至于我等这些祖宗在地下都不得安宁!你这般作为,却是欺我等太甚!” 警幻神情变幻不定,咬牙道:“神瑛侍者下界历劫乃是天命,我不过是按照天命行事!” 另外一人也是冷哼了一声,厉声道:“什么天命,我林家世代忠良,修桥铺路,怜贫细弱,为国为民,不知积下多少功德,难不成天命竟是叫我家断子绝孙,不得祭祀吗?” 之前那人又道:“你自去奉承赤瑕宫,与我家又有何干,难不成,我家求了神仙下界投胎的吗?你造下那般孽业,却报到了我家身上,难不成还想着我们对你俯首帖耳不成!” 林母听得一阵茫然,听这几个人说话,这一个是荣国公,一个是林家的祖辈,只是两人面目都笼在金光之中,看不清楚,不过这些确定都是长辈,她也不好插口,那边警幻气急败坏:“你们简直是不可理喻,什么叫做我造下的孽业,分明是你们自家子孙不肖!” 老荣国公却是冷笑道:“若全是我自家子孙不肖,我也认了,只是却不该你在里头插手!何况,你真是为那个神瑛侍者好,好到他下凡不过几载,就取了他的元阳?嘿嘿,神瑛侍者修持数千年,他那元阳很是不错吧!我倒要看看,等着那位历劫归来,你如何向他交代!咱们走!” 说着,依旧一道金光卷着林母,很快就远去了,留下警幻在原地神情阴晴不定,顿了顿足,咬牙也转身走了。 那两“人”卷着林母飞出一阵之后便停了下来,林母站定,有些茫然地看着两人,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番,林家的那位先祖才干咳了一声,站了出来,脸上金光散去,露出自个的面目来,林母一见,立马下拜:“儿媳拜见公公!”这位却是林如海的祖父,林母的公公林清远。 “那警幻虽说是个小仙,但是这些年弄了不少邪门歪道,却是法力不低,因而之前我们一直用神力护体,却不是故意不与你相见!”林清远开口道,“此事说来话长!” 另一个人也是散开了面上金光,林母却是不认识,就听林清源道:“这家伙便是第一代荣国公贾源!哼,咱们家实在是叫他们一家子坑死了!” 贾源干笑了一声:“那个,谁知道警幻搞出那些事情来呢!那个,咱们两家也是亲家,不必这般生疏!” “行了,长话短说,她如今却是不能在这边久留!”林清远不耐道。 贾源赶紧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却是林家子嗣断绝,贾家也是家破人亡,出息一点的贾兰才中了进士没多久就过世了,荣府这一脉差不多也是断掉了,两家合力,好不容易才得了一次机会,让林母取代了史氏,以求一线生机。林母看似没做什么,实际上已经扭转了局面,接下来只要不出意外的话,算是大局已定了。 林母听得瞠目结舌,正茫然间,贾源忽然说道:“行了,时候不早了,咱们也都得回去了,日后自有相见之时!”说着,林母只觉得自个似乎是被什么推了一把,然后就如同从高处落下一般,她直接惊醒过来,一直伺候的鸳鸯见状,连忙问道:“老太太,这是怎么了?” ☆、第104章 林母好几天都有些不得劲,她本来是想着报复贾家的,结果不光是林家有了转机,贾家也有了生机,叫林母有些别扭起来。 她之前那场惊梦,很是叫人吓了一跳,林母自然不能说自个梦见什么了,只说自个做了个噩梦,醒过来也不知道做的是什么梦了。 因此,这些日子林母看着有些精力不济,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只是愈发小心伺候,几个女孩子也是围着林母,在一边陪着说笑,看到林母神情舒缓才会觉得轻松一些。 这也是难免的事情,林黛玉是感念林母一直以来对她的关爱,而史湘云却是知道,自个嫁给贾宝玉,最大的靠山是林母,只要林母还在,这门婚事就不会有任何波折。惜春虽说是个冷淡乖僻的,但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虽说出身宁府,但是宁府那边几乎对她不闻不问,她从小养在荣府这边,林母过来之后,对她一直不错,她能没点感恩之心? 至于邢岫烟,那就更简单了,她是亲戚家的姑娘,你住人家家里,难不成还能对人家不闻不问不成!另外,她本来就是个聪慧之人,邢氏固然是她亲姑姑,但是她如今能与贾家正经的姑娘一般待遇,却是因为林母说的话,要不然,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没什么,每季的衣裳首饰,这才是大头,邢氏可未必舍得。 林母别扭了几天才算是回过味来了,她能再来一次,为的主要是林家,至于贾家,二房过段时间便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大房这边,贾琏与王熙凤夫妻两个固然做了些助纣为虐的事情,好歹当初还算是对黛玉照应了一些,他们上辈子也付出了足够的代价,林母本身对他们也没有太多的恶感,因此,夺了王熙凤的管家权,叫他们与二房反目成仇之后,也便罢了手。 尤其,如今黛玉终身有靠,林如海已经跟颜家说好了,黛玉出嫁之后,次子过继林家。对此,颜家也没什么意见,倒不是为了林家的家产什么的,颜家不是这么眼皮子浅的人家,这些人家传承千年不倒,靠的是人还有传承下来的知识,只要这些还在,即便家产散尽,也能复起。而即便孩子不姓颜,但是依旧有着颜家的血脉,日后与颜灿这一脉同源而出,也能互相帮衬。 因此,林母瞧着黛玉每日在自个面前言笑晏晏,心气也就顺了起来,又想到梦里那莫名其妙的仙姑说什么黛玉是仙子下凡,更是有些得意起来。至于什么贾宝玉上辈子也是什么神仙,就被林母给忘了,老实说,贾宝玉那小子,从头到尾,哪儿看得出来前世是个神仙了,就是个贪花好色的纨绔,说不得上辈子是神仙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好种子,肯定是被贬下来的。至于自家孙女,完全是太过单纯,叫贾宝玉还有那什么仙姑给蒙了,这样一想,林母对林黛玉更是着紧起来。林黛玉一贯是个有些清高目下无尘的性子,林母琢磨了一番,便也跟林黛玉说一些内宅阴私之类的事情,总之就是一句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林母这边加紧对着林黛玉进行婚前教育,上头圣人又出招了,这边说什么自个虔心侍奉上皇与诸位长辈,只觉得尚且不能略尽孝心,又言道,历朝历代,莫不以孝治国,之前虽说允了每月逢二六之期,让宫妃眷属入宫请候,如今再一想,宫中规矩森严,女眷入宫难免多有拘束,不能尽怀,因此,大开方便之门,表示,凡是家里有重宇别院之家,都可请旨省亲,使得可以尽骨肉之情,叙天伦之乐。 圣人这般一说,下头哪有不动心的,能够接宫中娘娘出宫省亲,其实与娘娘见面那是小事,毕竟,出宫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估计一大家子,一人能上前说个一两句话都不错了。相反,这是显示自家圣眷与实力的时候,宫中后妃第一样靠的是圣宠,第二样,靠的是儿女,第三样,就得靠自个娘家。没个强有力的娘家,再没什么圣眷的话,即便有儿女,日子也未必好过。 除了皇后多半嫁妆丰厚,还有就是手底下有皇庄产业,其他各级妃嫔每个月的俸禄有限,但是支出却很是不少,就算是有那等得宠的妃子,上头圣人有所赏赐,多半也是些首饰衣料玩物之类,却是不能换成钱花,因此,都得靠着娘家送钱进来,如此才能叫这些妃嫔在宫中过得滋润。 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娘家就非常重要了,如当今这位圣人,当年生母出身不高,又早逝,后来又抱给李妃抚养,李妃家族同样算不得多厉害,饶是如此,每年也会想办法送一些银钱用度进宫,叫当时还是皇子的圣人日子好过不少。 圣人如今正当盛年,下头也有几个儿女,但是若是圣人如同上皇一般长寿,那么,年长的儿女未必能占到什么优势,因此,各家都指望着自家娘娘能够一举得男,日后自家从娘娘的娘家变成皇子的娘家,甚至是承恩公府。因此,无论如何,也该表现出自家的实力来,好叫圣人知道自家的能耐,日后娘娘还有皇子才有更多的臂助,因此,旨意刚下,各家都开始忙不迭地到处勘测地方,有的家里地方大的,干脆趁着别家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招了一帮工匠,开始大张旗鼓修建起省亲别院起来。 贾家这边如今正帮着准备林黛玉的嫁妆,林黛玉出生之后,贾敏就开始给林黛玉攒木料什么的,如今库房里头好木头很是不少,而史氏的库里也有些不错的料子,林母瞧了之后就打算留给林黛玉了,因此,如今正想着给林黛玉打造一些家具,结果,省亲的事情一出,市面上那些手艺好的工匠,一时间竟是一个都抽不出空来了。 林母跟林如海抱怨的时候,林如海就笑道:“省亲别院的事情顶多也就是这一两年而已,玉儿年纪还小,我跟颜家商议着,要多留玉儿几年呢,既然暂时没有合意的匠人,那就先采买其他的便是,何况,有的东西说不得过两年又有其他时兴的花样呢!” 林如海这次上门,为的可不是女儿嫁妆的事情,林黛玉的嫁妆可是差不了,林家几代单传,光是历代主母的嫁妆,就是个叫人咂舌的数目,林如海已经决定好了,历代主母的嫁妆除了一些粗笨的过时的东西,其他的,全给女儿做陪嫁,另外,林家的家产也给林黛玉三成,剩下的七成,等到林黛玉生下次子之后,便由他继承。 林如海在内宅之事上,很多时候也是个挺大意的人,因此自觉这般林黛玉的嫁妆已经是非常丰厚了,因此,并不如林母这般极为操心,新皇登基之后,用到礼部的地方也不算多,林如海因此日子也挺清闲,除了每日里上朝点卯,其他时候就是看看书,喝喝茶,与那些与他一般的闲人一块儿谈笑,如此也不会引起上头的忌讳。 但是,能跟林如海结交的人,又能差到哪里去,林如海虽说没有入阁,但是耳目也颇为灵通,这不,得知了一点消息,就上门找林母来了。 林如海却是听户部的人说了,国库空虚,还有许多官员宗室打了不少欠条,另外还有许多官员任上留了不少亏空,以至于户部那边也是捉襟见肘,想着如同上皇时候那样,看看能不能从内库挪出一些钱财来暂时支应。 问题是,上皇有钱,不代表圣人也有钱,上皇又没驾崩,他的私库自然不可能留给圣人,圣人当初做皇子的时候,就不是什么有钱的,毕竟,无论是生母养母,外家都算不得出挑,妻族也是平常,又一直小心低调,其他皇子多有门人,不少商人捧着银子上门投效,圣人当年可没这样的好事,因此,在诸多兄弟之中,虽说算不得最穷,但是也算不得宽裕,因此,如今户部哭穷,想着圣人掏钱,圣人哪有什么办法。 林如海还听说了一些小道消息,说是圣人将自个私库的钱财拿出来,在下旨允后妃省亲之前,备了许多砖石木料之类,就等着各家营建省亲别墅的时候出手,好赚上一笔。 能逼得一国之君做这等算不得体面的事情,林如海就知道圣人手头的确不宽裕,又听说圣人似乎骂了几句,下头人揣摩圣人的心思,想着叫户部那边清欠,结果圣人顾忌上皇,最终还是没有答应。 林如海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顿时就想到,自个岳家似乎当年欠了国库不少银子,因此不敢耽搁,直接上门一五一十跟林母说了起来。 林母听了之后,沉吟了一番,叹道:“若是老国公爷还在,这钱还也就还了,毕竟,老国公爷圣眷犹在,其他人即便有什么想法,老国公爷还镇得住!可是如今,贾家倒不是拿不出这笔钱来,只是,咱们家如今这情况,一个拿得出手的人都没有,贸然将钱还了,这得罪的人可就多了去了,到时候,府里却是折腾不起!” 林如海自然也明白这一点,笑道:“岳母不必担心,既然府上能凑出这笔钱,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小婿已经叫人帮着看着户部那边,只要有人先还钱,到时候,贾家跟着,自然大家也就不会惦记着贾家了!” 林母心中一堵,她宁可别人惦记贾家呢,不过面上还是说道:“那就劳烦如海了!” ☆、第105章 贾家不着急捧新皇的大腿,自然有人想要奉承,因此,没多久,就有人家摆出一副砸锅卖铁,忠心耿耿以报皇恩的模样,将自家的欠银给还了。 而这之前,林母也跟贾赦说了一番,贾赦自从被义忠亲王之事牵扯到之后,就变得有些胆小起来,何况,贾家真要说起来,也算不上缺钱,贾赦查了一下,自家欠国库大概五十多万两银子,心里暗自后悔,当初分家之前,就该将这事提出来,如此,起码少分二房十几万两。 不过贾赦也就是想想而已,要是这会儿还没分家,二房还不知道要占多少便宜呢,自个又哪能住进荣禧堂!何况,贾赦也琢磨着,大概自家老娘其实还是偏着二房的。 实际上,林母自个还在后悔呢,她压根就忘了亏空这回事,要不然的话,分家的时候就该提出来,总之,不能叫二房占了便宜。 不管怎么说,有了先行一步的人,别人也就好办了,荣宁二府这边商议了一番,都将自家的欠银给还了上去。 新皇并不觉得这算臣子的忠心,他却是觉得,这是臣子的本分,何况,见先头几家还得痛快,心里还得想,你们明明有钱,却是一直死赖着不肯还,实在是其心可诛。只是,毕竟还有个千金买马骨的意思,因此,新皇同样意思意思地褒扬了还了钱的几家,然后就没了下文。 口头上的褒扬其实一文不值,不过,贾家这边也没指望新皇如何施恩,这会儿将钱还了,总比后来遭到清算好。不过,私底下,林母直接就跟贾赦,贾珍,林如海他们说道,新皇此人是宁我负人,人勿负我的性子,薄情寡恩,因此,大家等闲还是要小心一些,寻常没事就别冒头了,以前就算有什么错事,也赶紧给抹了,省得日后被清算。 贾赦原本还想着这次一口气还了钱,好歹能叫自家儿子得点好处呢,被林母一说,便有些蔫了,不过,他也是个心宽的,但凡是个心胸狭窄的,憋屈了几十年,早就气死了。如今贾赦身边儿孙绕膝,孙女可爱漂亮,孙子活泼伶俐,贾赦对此已经是心满意足了,日后家族前程,就得靠贾琏,他可是管不了这么多了。 荣府宁府都是一副得过且过的样子,而二房那边,却是意气风发。 二房攀上了西宁王府,西宁王府对他们也存着利用之心,贾宝玉在家待得腻烦,却是得了北静郡王的青眼,经常跟着北静郡王参加什么诗会文会的,贾宝玉在经义上头,那是非常粗疏的,但是在诗文上,却是还有几分灵性,又有北静郡王捧着,因此,倒是在京中一些闲人中得了一些名头,叫王氏听说之后,只觉柳暗花明,自家儿子参加不了科举,但是这般才华,做个名士,上头回头还得请着儿子去做官呢!因此,对贾宝玉更是宠爱起来,只觉得任什么都配不上自家儿子,只觉得便是郡主公主,自家儿子也配得上的,只是想到林母的威胁,王氏也只得认了,不过,史湘云嫁过来之后,在自个这个婆婆手下,还收拾不了她? 王氏在家志得意满,却是不知道,自家丈夫和儿子都有意无意间卷入了西宁王府及其一党搞出来的风波中。 京中除了有宫妃要省亲的人家,一时间却是平静非常,圣人摆出了一副孝顺的架势,对着上皇每日里晨昏定省,比当皇子的时候还孝顺了几分。 上皇那边刚怀念了一下奉圣夫人,圣人就直接下旨,命甄应嘉入阁,简直是想上皇所想,急上皇所急。总之,在一些人看来,如今圣人一切都听上皇的,叫许多人心中都有了想法,几个亲王自然是不甘心在圣人面前俯首帖耳的,因此,一个个也是可着劲地奉承上皇,上皇的威信一时间竟是比自个做皇帝的时候还要强一些。 上皇当日退位的时候,身子着实不好,如今虽说圣人每日里去上皇那边请教国事,但事实上,上皇用不了多少心力,而且又不用批折子什么的,因此,身体慢慢好转了起来,如今顿时有些后悔了,因此即便圣人表现得极为孝顺,上皇依旧觉得有些不得劲,因此,平常的时候,自然是对其他儿子比较偏向,而且还不甘寂寞,时常召一些老臣入宫。圣人虽说面上恭敬,背地里头,在自个寝宫里不知道砸了多少东西。 召甄家进京,看似荣耀,实际上却是圣人的一步妙棋,甄家的根基都在江南,到了京城,甄应嘉还不任由圣人拿捏吗?甄家一党又是以甄应嘉为首,甄应嘉出了问题,甄家也就烟消云散了。 只是甄家却被入阁为相这事给蒙蔽了双眼,毕竟,对于男人来说,出将入相自然是最大的荣耀了。何况,甄应嘉也觉得自家外孙需要自个的帮衬,自个进了京,才能更好地主持大局,因此,才接到旨意,就直接顺着水路,带着家人进京,半个月时间,便已经到了京城。 而对于荣府来说,麻烦的却是甄家的人要上门了,贾家对甄家原本倒是亲近,当初甄家接驾,一时钱财不凑手,贾家还直接出了五万两银子,两家也曾有过联姻,虽说如今算起来是旁支了,但是老一辈上却颇为亲近。 问题是,林母对甄家却是没有半点好感,林如海之所以在江南落下那样的下场,跟甄家可是脱不了干系,因此,林母能看得惯甄家那才叫怪了呢! 这会儿听得管事说甄家递了帖子过来,林母就是一皱眉。 贾赦在那边抱着茁哥儿不放手,见林母神情不好,也是有些疑惑,问道:“甄家可是咱们家的老亲啊,母亲怎么这般神情!” 林母淡淡地说道:“咱们认甄家做咱们家的老亲,可是甄家还是不是这么看,那可就不好说了!” 贾赦如今对林母还是挺信服的,因此问道:“母亲怎么这么说,难不成甄家做了什么事情?” 林母叹道:“当初你妹夫去扬州赴任,我曾经写了一封信,带给甄家,托他们照看你妹夫妹妹一番!结果呢,你妹妹之所以过世那么早,一是丧子之痛,二就跟甄家脱不了干系了!” 贾赦一听,就直接站了起来,叫道:“竟有这等事情,怎么从来不曾听母亲妹夫说过,早知道如此,我早就带着人打到甄家门上去了!” 林母叹道:“江南盐政的事情那般复杂,你妹夫也几次遇刺,大家都知道跟甄家脱不了干系,甚至甄家因为之前做过几任盐政,直接就将手伸到了巡盐御史衙门里头,你妹妹也是因为那些人做的手脚,才年纪轻轻就没了!只是,这等事情,又不会放到明面上,就算你找上门去,那边来个一推三五六,你又能拿甄家怎么办!这个亏,咱们还只能暂时咽下去!不过,咱们一时间不能给你妹子报仇也就算了,还要将甄家当做亲戚走动,我老婆子却是做不到的!” 贾赦也是说道:“母亲说的是,甄家先不仁,咱们不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甄家这般可恶,还厚着脸皮上门下帖子,直接回绝了算了!” 林母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是,虽说甄家如今势大,但是这等仇恨,难不成咱们家还要反过去巴结她不成!甄家的帖子,直接送回去,至于原因,也就不用说了!” 甄家那边接了荣府送回去的帖子,甄应嘉差点没撕破脸,直接破口大骂贾家给脸不要脸。不过最终还是咽下了这口气。很快想明白,贾家大概是因为林家的事情跟甄家有了芥蒂,心里又是暗骂一声,当初用得着的时候进宫去求甄贵妃,如今用不着了,就这般作态,回头非叫贾家好看不可! 想到之前林母求甄贵妃的事情,甄应嘉一下子就想到了贾政,他进京之后就听说两家已经分家了,只是贾政那一房怎么着也是受了自家恩惠的,女儿因此还嫁入了西宁郡王府,如今已经是世子妃了。贾政有了西宁王府的帮衬,如今外放做了粮道,这可是个肥差,说不得回京之后还有重用,西宁郡王府可不是当今的死忠,这般一想,甄应嘉顿时起了心思,因此,直接叫人将拜帖递到了王氏那里。 王氏可不知道那些,她只知道甄应嘉如今已经是入阁为相了,这般能耐,王氏哪有不巴结的道理,因此,王氏对甄家来人却是极为热情,又听说甄家也有个宝玉,与自家宝玉一般无二,更是觉得这是天定的缘分,因此,跟甄家的走动更加频繁起来。 甄宝玉是甄应嘉的老来子,甄应嘉进京,也将甄宝玉带过来了,贾宝玉遇到一个跟自个一般模样,差不多的想法,都是一副怜香惜玉心肠的人,简直是喜不自胜,两人几乎是每日里同进同出,竟是如同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弟一般,叫人啧啧称奇。 林母听说了之后,只是暗骂了一声作死,然后便将这事给抛诸脑后了。 ☆、第106章 一晃又是两年过去,之前各个宫妃省亲的盛况叫整个京城的人如今说起来都是津津乐道,圣人对这些外戚似乎还颇为优容,一点也不吝啬官职,一时间,不知道多少小官小吏等人家上门奉承,各家为了自家娘娘,也是龃龉连连。 尤其,宫中又有几个妃嫔怀了龙胎,如此,她们的娘家一个个不投靠当今都不行了。毕竟,跟着其他王爷,自然没有扶助自家外孙外甥的好处多,若是自家娘娘日后做了太后,自家就是承恩公,起码荫蔽子孙三代,可是你扶持那几个王爷,最终又能得到多少呢? 因此,却很是挫了那几个王爷的势力,另外,对于上皇来说,却是大权愈发旁落,毕竟,新君登基两年多,又有了两次殿试,选拔了一批天子门生出来,朝堂上头,那些老人要么被拉拢,死硬的却是逐渐被边缘化。这年头,想要指望那些官员有多少节操,做梦还要快一点!毕竟县官不如现管,当今地位日渐稳固,将他拉下来的希望日渐渺茫,除了那些早就上了贼船下不来的,其他人想要出头,自然得加倍地跪舔当今。 上皇自然心中不甘,因此,如果说他刚刚退位的时候,还显得颇为从容自在的话,如今却是近乎有些恼羞成怒了。他已经有了些蛮不讲理的架势,反正无论当今说什么,他都想反对,他加倍地对其他几个儿子加恩赏赐,甚至眼睁睁地看着贵太妃出手,使得有孕在身的吴贵妃小产。 碍于孝道,上皇这般作为,圣人也只能忍了,不过,圣人可不是忍者神龟,他不能在上皇身上发泄,但是对下头的臣子,圣人却有的是办法,甄家成了头一个倒霉的。 甄家那位奉圣夫人死了,但是,甄应嘉并不想丁忧,毕竟,在他看来,自个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如今圣人权柄愈发重了,等着丁忧三年之后,黄花菜都凉了,因此,在奉圣夫人出现病重的情况之后,甄应嘉权衡了一番之后,却是出了昏招,吩咐家里极力救治,若是不成,先将事情拖一阵子,等到再也瞒不住了再说! 甄应嘉已经有了破釜沉舟之心,因此,暗地里面已经加急联系九门提督还有禁军各个军官,想着以贵太妃为内应,直接逼宫,推自家外孙登基。在他看来,如今还是春天,江南那边也颇为寒冷,尸体不容易变质,因此,拖个个把月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何况,从江南传信到京城,也得有个小半个月的时间,这么长时间,足够甄应嘉成事了。 结果,甄应嘉快要准备妥当的时候,朝堂上,御史弹劾甄应嘉眷恋权位,为逃避丁忧,竟是瞒报奉圣夫人死信,不仅是大不孝,还是大不敬。而且御史还当场拿出了证据,甄应嘉措手不及,当时就被拿下。 而上皇那边,也是暴怒不已,上皇生母早逝,养母对他并不亲,在宫中并不受宠,年幼的时候,几乎全凭当时还是他乳母的奉圣夫人照顾。奉圣夫人陪伴着上皇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光,拿着自个的份例还有私房给上皇打点,因此,上皇登基之后,没多久就封这位乳母做了奉圣夫人,年年都有赏赐,可以说,无论是贵太妃还是甄应嘉,如今能有今天,都是源于上皇对奉圣夫人的感激。 结果,奉圣夫人过世,甄应嘉这个亲儿子竟然为了不丁忧,命家人瞒报死讯,这简直是大逆不道,因此,圣人在那边询问上皇该如何处置甄应嘉的时候,上皇直接表示从严处置。即便后来贵太妃过来相求,上皇也没有改变主意。 圣人这边直接将甄应嘉拿下,之后就顺藤摸瓜,发现甄应嘉意图逼宫谋逆,将证据往上皇那边一递,原本因为贵太妃的枕头风,已经有了放甄家一马心思的上皇也是坐不住了,甄家竟是联系到了那么多人,而且甄家可不是想要继续奉自个做皇帝,而是想要将自家老八给推上去。 上皇再如何,也没想过让老八登基,甄家是硬伤,如今见甄家竟有逼宫篡位之心,顿时就想多了,老八年纪不大,而且一向对甄应嘉这个外公极为孺慕,日后做了皇帝,要是被甄家再来这么一次,这天下是姓徒呢,还是姓甄呢! 因此,这下无论甄贵太妃怎么恳求,上皇都已经是心如铁石。 而圣人这边,既然拿住了甄家的把柄,哪有不抓住的道理,他原本就做好了准备,如今反应速度极快,立马就命人南下,查抄了甄家,当然,奉圣夫人的灵柩没有动,甚至还命礼部出面,操持了奉圣夫人的丧事,却不耽搁他下令将甄家人押送进京。 而与甄家有些勾连或者是干脆原本就是甄家门下走狗的那些人如今却是如丧考妣,一个个忙着将自个摘出去,为了脱身,也顾不得甄家对他们的许诺或者是恩情了,忙不迭地落井下石,将所有的罪名都往甄家身上推去,一口咬定,自个只是失察,被甄家蒙蔽,这才做下了错事。 其中,以贾雨村为最,这一世,贾雨村没得林如海的推荐,也没到荣国府得了贾政的看重,一直就是依附甄家,他反应速度极快,甄应嘉这边刚因为不孝被拿下,第二天就连上数道奏折,直接弹劾甄家诸多大罪。 这等无耻之徒,偏生圣人却是很欣赏,贾雨村越是弹劾得厉害,如同疯狗一般,将甄家乃至甄家一党往死里咬,圣人越是高兴,毕竟,贾雨村这种人,寒门出身,身上又有着洗不掉的污点,这种人,处置起来都不用找什么借口的,因此,贾雨村竟是数日之间,接连升迁,俨然成了京中新贵。 贾雨村也是觉得自个得了圣心,他之前也就是给甄家做狗,如今为什么不换个主人呢,因此,更是忖度着圣人的心思,摆出了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天天上折弹劾这个,弹劾那个,哪天上朝贾雨村不出列弹劾,朝堂上那些文武大臣都要觉得缺了什么了。 当然了,也有人将贾雨村恨得牙痒痒,只是明显圣人如今要用他,大家试探了几次之后,也只好暂时忍了下来,冷眼看着贾雨村上蹿下跳。 甄家的案子,要交给三司会审,贾雨村被任命为大理寺卿,直接成了主审之一,甄家很多罪名是贾雨村咬出来的,贾雨村比谁都希望将甄家彻底碾死,因此格外卖力。对着那些他原本卑躬屈膝,曲意奉承的甄家之人,毫不留情地大刑伺候,三木之下,什么口供问不出来,因此,贾雨村的进度极快,没多久将圣人想要的口供都弄了出来。 因为担心夜长梦多,圣人直接暗示下头速战速决,既然口供出来了,从谋逆到忤逆,从卖官鬻爵到枉顾人命,大大小小的罪名几乎要叫人看花了眼,甄家的下场已经可想而知了,按理说,哪怕是一个企图谋逆,甄家也脱不了一个株连九族的下场,何况,甄家已经快要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呢! 只是,三司请求圣裁的时候,圣人却是摆出了一副宽仁的模样,又说奉圣夫人当年抚育上皇有功,贵太妃又多年侍奉上皇,为皇家开枝散叶,因此,要对甄家网开一面。 说是网开一面,但实际上,却是将短痛变成了长痛而已。甄家牵扯到此事的一干成年男人,直接就判了死罪,女眷中,有些罪名明确的,也是被判了死罪,其他人,都没有流放的说法,族中男子,哪怕是襁褓中的婴儿,直接被打入奴籍,沦为官奴,至于女眷,也是沦为贱籍,发往教坊司,下场还不如家里那些下人。起码那些下人本来就是奴籍,就算再卖一次,还是奴籍,运气好的话,若是有人肯为他们赎身,转眼都变成良民了。 这般处置,看似宽和,实际上却也是绝了甄家的后路,若是流放,几次大赦,也就回来了。可是打入奴籍,即便是大赦,也是不会赦免奴婢的。 甄家算是彻底成为历史,甄贵太妃每日以泪洗面,她娘家没了,儿子因为牵扯进了谋逆之事,直接被发配到皇陵看守皇陵去了,说不定这辈子都回不来了,至于上皇,如今却是也不肯见贵太妃了,因此,哪怕甄贵太妃的封号没有被剥夺,她也没了任何依靠,她并不是如武曌吕后那样的女子,说白了,她还是依附男权的菟丝花,她如今能做的,除了哀哀哭泣,还有什么呢?那些曾经被甄贵太妃欺压过的太妃太嫔见得她这般,本想着瞧她的笑话,几次之后,也没了兴致了。 而甄家落马,作为最大的赢家,圣人如今却是志得意满,甄家的党羽虽说不至于一扫而空,也是没了大半,朝堂上,圣人也将投靠自个的人给提拔了上去,军中也安插了自个的人手,其他几个兄弟经此一事,对自个也是多了几分顾忌,甚至,原本胆子就不大的老六,竟是直接向自个投诚了,圣人能不得意吗? 只是,很快,叫圣人恼火的事情来了,甄家的案子判得太快,江南那边查抄出来的财物明显对不上号,甄家藏匿了一部分财产,只是牵扯到这事的几个甄家的主子都被砍了,想要问问藏哪儿了都不知道,圣人原本想着能够靠着查抄甄家,好让国库给自个的内库充盈一些,但是看到查抄上来的清单,圣人直接摔了杯子! ☆、第107章 天下总有要钱不要命的人,王氏就是其中之一。 甄家之前那情况,是个人都不想跟甄家扯上关系,结果王氏倒好,甄家几个仆妇送了二十多个箱子过来,她就大咧咧收下了,直接藏进了自个的私库,等着甄家判决下来了,她还得意呢,甄家那些人不是死了,就是成了官奴,谁会来问她要这些呢,这些自然也就改姓王了。 只是,王氏根本不去想,这年头,大户人家,一草一木都是登记造册的,即便后来做了删改,但是负责查抄的自然是户部的文书,这些人哪个不是老狐狸,靠着平账都能不动声色捞一笔的人物,甄家那边又做得仓促,因此账面自然没平下来,因此,户部几个人拨着算盘算了一番之后,一下子就发现,这里头出入大了。 出入的现银其实不多,一方面,甄家也没多少现银,挂在甄家或者是甄家那些豪奴名下的庄子铺面房产已经是一个叫人觉得心惊肉跳的数字,甄家有钱,很多都是得送到京城,孝敬甄贵太妃和八王爷的,另外还得拿来打点,因此,现银什么的,算起来真没多少,甚至甄家的管家奶奶不得不先将家里的一些之前的首饰摆饰什么的拿出去典当暂做周转之用,等着庄子铺子还有各种孝敬以及一些灰色收入送来之后,再将东西赎回来。 另一方面却是,现银的往来实在是太容易引起注意了,因此,送出去的财物多半是一些体积不大,比较贵重,又容易快速脱手变现的东西,比如说金银器皿首饰,还有一些珍珠宝石之类的东西。甄家盘踞江南多年,接驾六次,积累的好东西不知道多少,然后,这些就被甄家分散着藏到了一些人家,贾政这边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甄家没想到,自家居然败落得这么惨,直系的族人没死的都被打入了奴籍,圣人那会儿还在清算甄家余党呢,甄家那些故交也是不敢出手将甄家人买下来的,倒是一些跟甄家有些仇怨的人家,买下了一些甄家人,这些人日后的日子也就可想而知了。 官奴可比寻常奴婢麻烦多了,这真是世代为奴,难得解脱,除非改朝换代,重新整理户籍,计算人口,若是他们当时运气好的话,说不得能捞到良民的身份,若不然,顶多是从官奴变成原本伺候人家的家生子。 因此,对于官奴的管理也非常严格,身上会带有明显的印记,想要出门都不容易,何况是跑到各家去要之前藏匿的钱财呢,那不是要罪加一等吗?何况,就算拿到了钱财,奴婢是没有私产的,这些也轮不到他们花用。 因此,很显然,知道这事的甄家人都不可能上门要钱了。贾宝玉之前跟甄宝玉关系甚笃,结果甄家事败之后,王氏直接将贾宝玉困在家中,不许他出门,贾宝玉跟甄宝玉长得那么像,谁知道甄家人会不会狗急跳墙,拿自家儿子去顶缸呢!贾宝玉知道甄家一家子被打入奴籍之后,还闹腾着想要将甄宝玉买回来呢,结果直接被王氏糊弄了过去,只说自家去晚了,甄宝玉已经被别人买走了,应该也是甄家的故旧,贾宝玉这才作罢。 而王氏却是志得意满,不管怎么说,甄家人彻底倒霉,那些东西等着风头过了之后,改头换面一番,这些就彻底姓王了。 而其他收着甄家东西的人家,有的如王氏这般心怀侥幸,一直将东西藏着,有的却是被吓破了胆,生怕自家也被打入甄家一党,抄家流放,因此,那边甄家刚定了罪,就忙不迭地将那些东西都拿了出来,表示自家当日是被甄家骗了,甄家只说是想要举家进京,一时间车马不便,先将东西送到自家托管,回头安定下来再来取用,谁知道甄家竟是怀着大逆不道之心呢? 几家将东西拿出来之后,户部那边一算,还差了好几十万两的东西,这些圣人盯得紧,户部的人也不肯为了别人顶缸,他们要想赚钱,回头发卖那些庄子铺子还有其他东西的时候,做点手脚,岂不是比在圣人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强得多。 圣人瞧了户部那边的奏折,却也没着急,甄家及其余党落马,只要跟这事扯上关系的,起码都得抄家流放,如此,无论是国库还是圣人的私库,都是充盈了不少,至于敢于藏匿犯官财产的,以后再处置便是了,如今就下手,难免就显得吃相太难看了。甄家能托付的人家,多半都是老臣,回头上皇那边知道了,又是一场麻烦,不如缓缓图之。 因此,圣人也就是吩咐人寻访追查,也没约定时间,下头人自然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贾家这边,林母知道甄家落马之后,很是感慨了一番,林如海也与林黛玉一块儿,祭拜了一下贾敏,林黛玉原本听人说起甄家如今落败如何可怜的话,也还有一些怜悯之意,后来知道当初母亲甚至是弟弟的死,都跟甄家脱不了干系,顿时只觉甄家罪有应得,连内宅妇孺都不肯放过的人家,又是什么好东西了! 不过林母很快就将甄家的事情丢到一边,之前各家省亲别墅建好之后,趁着许多高手匠人都在京中,林母很是请了一些人回来,给林黛玉准备嫁妆里头的家具首饰。 家具什么的,最重要的莫过于拔步千工床,也就是江南那边的匠人才有这等手艺,北方湿冷,因此,大家都是习惯盘炕,对于床的要求自然也就没那么高了,像是迎春,出嫁的时候,虽说也陪嫁了一张架子床,另外还有各种什么美人榻之类的,却是没有这般繁琐的。可是林家祖籍姑苏,嫁的颜家也在山东,那边拔步千工床却是必不可少了。这个说是床,其实与一间小屋子差不多,里面包括了各种配件,因此,工期很长,最快也得一两年时间,眼看着林黛玉一日日大了,林母不着急才怪了。 林母对林黛玉的事情这般上心,看得邢氏都有些心里泛酸,难免说了几句酸话,林母直接就驳了回去:“我就玉儿一个外孙女,可怜她娘还没了,这些不叫我这个老婆子管着,还有谁管着!何况,我也不过就是动动嘴而已,就算是拿了什么东西出来,那也是我老婆子的私房,怎么着,如今做了管家太太,就想着代我这个婆婆管着私房了?” 邢氏被说得又羞又气,她还真是盯上了林母的私房,林母如今满心都是林黛玉的婚事,今儿个想起自个库里有什么料子正适合林黛玉用,立马就拿出来给黛玉做衣裳,明儿个想着林黛玉要做新的首饰,直接就从自个库里拿出几匣子的珍珠宝石出来,然后又觉着林家刚到京城,贵重药材什么的未必来得及采买,又将自个库里藏着的几根老参拿了出来。 当然了,明面上林母也没有厚此薄彼,另外也给了史湘云,邢岫烟和惜春不少东西,看着林母大大方方地将私房送出去,邢氏只觉得心里都在滴血,在她想来,这些等着林母百年之后,都是她的啊,何况,这里头几个姑娘,唯一一个姓贾的,还是隔房的,老太太将好东西都给了外人,这叫邢氏如何能服气呢? 林母可不耐烦将自个私房留给贾家,按照她之前做梦时候听到的,她已经对得起贾家了,几乎可以说是以德报怨,她心里还是当自个是林家人呢,因此,直接就想着日后就算自个没了,好东西也是要留给林黛玉的,如今不过是提前给了而已。 林黛玉心中自然也是感激的,林如海听说自家岳母这般大手笔,又想到妻子当年说自家母亲如何疼爱自己,好东西不给两个兄长,她那边却是一开口,老太太就毫不犹豫给了,这般一想,只觉林母是移情作用,爱屋及乌,因着贾敏的缘故,对林黛玉更是另眼相看。 所谓投桃报李,林如海之后出手也很大方,逢年过节的,送上门的节礼里头,给林母的那一份都格外丰厚,邢氏瞧得眼热,还得听林母在那里炫耀林如海如何孝顺,回去之后,又是管不住自个的嘴,跟贾赦啰嗦。 贾赦可是懒得理会,贾赦还真没怎么惦记过林母的私房,原本之所以那般,完全是因为营造大观园,不光是将林家的家财用光了,也差不多将贾赦手里的钱用各种名目掏光了。贾赦那会儿想着自个的私房叫史氏以孝道的名义掏空了,能不惦记着史氏私库里的东西?这才有了意图强纳鸳鸯之事。 只是如今贾赦成了名正言顺的一家之主,自个私房丰厚,当年自家祖母越过父亲母亲,哪怕那时候贾政已经出生了,依旧一意将自个的私房都留给了贾赦,因此,贾赦一直有这个想法,那就是公中的东西,自然是按规矩分,至于各人的私房,那么自然是按照他们自个的心意。 贾赦很有自知之明,却是知道他一直不讨母亲喜欢,因此,哪里会惦记这些,反正,只要他有整个荣国府,那就足够了。因此,邢氏这般啰嗦,只叫贾赦觉得厌恶,当即掉头就走,叫邢氏又是一番自苦。 整体来说,荣府这边还算是一派和气气象,贾琏那边也干得不错,据林如海的消息,还能再升个一级,跟荣府这边相对应的是,贾政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第108章 贾政出去的时候是何等意气风发,回来的时候就是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贾政受到的打击也很大,他一直觉得自个怀才不遇,如果不是自家老爹临死为自个求了个恩荫的官职,他应该是一路通过科举,最终成为天子门生,青云直上。当然,他忽略了在他得到恩荫之前,连个秀才都没考上的事实。 贾政坚信自个就是那个迟早要发光的金子,只要离开了那个讨厌的工部,就是自个一展宏图的时候,然而,他的粮道官途很是不顺,他一个空降下来的官员,本身一开始就受到了许多官员的排斥,贾政一开始还没回过神来,后来被人点醒了,然后麻烦就来了。 贾政叫自个手底下那些幕僚还有下人给忽悠了,他一向是个不通细务的,对于那些公文什么的,看着就头大,因此,见自家幕僚说得头头是道,因此,直接将这些都交给幕僚做了。 有对贾政不满的,自然也有要奉承贾政的,粮道要监督收粮,还有就是督运漕粮。漕运上头的利益,早就被人瓜分了,想要插手进去,也就只能讨好他们这些管着漕粮的人,因此,奉承贾政的人也是不少。 贾政倒是不贪腐,但是他手底下的人一个个两只眼睛都在向钱看,贾政又是个糊涂的,被下头的人蒙得死死的,不过,钱财上头他不看重,却不代表女色上头没想法。王氏是选了个侍妾叫他带在了身边,只是那侍妾姿色算不得上等,而且平常的时候又有些小心翼翼的样子,叫贾政只觉得索然无味。看看赵姨娘嚣张那么多年,就知道贾政喜欢的是哪一款的了,如今这位显然不符合他的口味。 然后,就有人直接送了美人过来,直接打着自家远房侄女的名号,送来的却是个清倌人。这等人最是擅长察言观色,很快摸清楚了贾政的喜好,将贾政糊弄得一愣一愣的。 开了个口子之后,接下来送美人的就多了起来,贾政倒是没有全收,不过,身边还是多了好几个伺候的,整日里红袖添香,别提有多自在了。 结果,他这边万事不管,除了照常点卯之外,只知道在自个衙门后院里头跟一干侍妾厮混,自有那等觉得贾政堵了自个财路的人跟他过不去。 因此,贾政做了两年多的粮道,被弹劾了好几次,之前还被压了下来,结果这次捅出来的漏子大了,江西这边运送的漕粮竟然都是发霉的陈粮,而且缺斤少两,里头掺了许多泥沙,漕运总督又刚换了人,当即上了折子,然后贾政就直接被削了官职,一下子变成了白丁一个。 贾政也觉得冤枉,他可是一文钱都没看到,只是后院那些莺莺燕燕,大家一瞧,都不觉得他冤枉了,人家没送钱,人家送美人了啊! 于是,贾政最终灰头土脸地带着一帮美人回来了,王氏见了,差点没背过气去。如今住的地方统共才多大,贾政带了这么多人回来,他这是做官去了,还是专门逛楼子去了? 只是王氏也知道,自个如今还不能跟贾政翻脸,只得咬着牙,陪着贾政一块儿骂了一通构陷他的奸商还有同僚,还得捏着鼻子将那些美人安置了下来。地方不大,王氏又是一副贤良公正的样子,说这些美人终究没能给贾政生个一儿半女,因此,无功无妊的,不好提等,因此只给安排了一个院子,叫她们住在一块儿,各自拨了个小丫头伺候。 王氏对这些侍妾的厌烦在于太花钱,而赵姨娘却是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感,因此,如今也管不得别的了,见天地跑到那边跟那些新来的侍妾叫骂不休,尽显泼妇风范。 因为那个院子就在房子的角落里,因此,左邻右舍经常能够听到这些叫骂,这边是内城,地段还不错,边上住的都是官宦人家,一个个都开始拿贾家当好戏看,一些在内宅觉得无聊的妇人,甚至凑在一块儿猜测,今儿个又因为什么在闹腾,又在叫骂些什么。 贾政刚回来的时候,也就是去见过了一次林母,林母意思意思安慰了他一番,就让他回去了,不过,贾政却是言道,自个如今回来了,瞧着贾宝玉在家又荒废了不少,如今竟是还跟孩子一样,想着等他成亲了之后,就会懂事一些,因此想着是不是提前娶史湘云过门,大不了等着史湘云及笄之后再圆房便是。 贾政却是听说,史家兄弟两个在外头也要回来了,在外头混得还不错,贾政别看他这辈子最烦什么恩荫裙带,实际上,他第一个官职靠的是父亲,第二个官职靠的是女婿家,如今又开始指望史家了,只不过理由倒是很正经。 林母心中冷笑,不过面上却是慈和,温言道:“云丫头虽说住在我这边,只是这等大事,还得史家那边做主,好在他们马上也要回京述职,我先书信一封,跟他们通个气,横竖云丫头的嫁妆也早就准备起来了,说好之后,办起来也快!” 林母这么一说,贾政就知道这事算是八九不离十了,这才心满意足回去了。 林母果然写了一封信跟史鼎史鼐兄弟两个一说,两人因为想着日后还得外放,总不能一直拖着,史湘云年纪大一点,原本又是大房的,她不出嫁,自家女儿也不好说亲,因此,直接一口答应了下来,表示等他们回京之后,就可以操办此事。 这事林母也没瞒着史湘云,史湘云却是很久没见到贾宝玉了,如今一提,立马面上通红,心中却是小鹿乱撞,又满心甜蜜。 而史家兄弟两人也没有食言,回京之后,跟贾政那边通了气之后,两家很快走完了小定大定的程序,倒是王氏有些不甘,只是贾宝玉如今愈发不如从前,除了有个做世子妃的姐姐,自家老爹因为尸位素餐,任上亏空成了白丁一个,自个也是文不成武不就的,虽说在京中有了点名声,北静郡王也帮着捧着,但是终究算不得实在,因此,也只得咬牙答应了下来。又听贾政说指望着史家那边帮着谋缺,王氏只得强忍着不舍,不管是小定大定,出手还算是大方。 史家那边也觉得丢了个大包袱,这年头,亲爹亲娘再如何不慈,做儿女的也只有认命的份,可是他们这些做叔婶的,却是轻不得重不得,哪怕是一点不对,都要叫人说闲话,史湘云也是个有些糊涂的,如今却是直接落在贾家了,贾宝玉本身虽说差了点,但是这也是亲上加亲,贾宝玉还有些名声,史湘云自个也乐意,因此却是皆大欢喜。 史湘云的嫁妆,多半是她生母的嫁妆,这么多年封存了下来,嫁妆单子还在,还是一式三份,因此却是做不得假,那些腐坏了的料子什么的,换新的也花不了多少钱,旧首饰找匠人重新炸了看着也鲜亮,史鼎史鼐两家也都有添妆,林母也没亏待了史湘云,也添了不少东西。 史湘云当年也就是嘴巴坏了点,挤兑了林黛玉几次,想着贾政那边说不得没多久就要倒霉,林母就有些愧疚自个叫史湘云进了火坑了,好在贾宝玉年纪也不大,那些事情也牵扯不到贾宝玉头上,顶多也就是多少年不得科举而已,反正贾宝玉对这个也没兴趣。 如今林黛玉好事将近,林母心情越好,因此,如今想着自个改了史湘云的命,她只记得上辈子史湘云也是嫁了个勋贵家的公子,却是不知道后来如何,不过,总之也是坏了她的姻缘,反正史氏那些东西不是自个的,林母也不心疼,给史湘云的东西不少,若是放宽松一些,能有两抬,而且都是实在东西,私底下又塞给了史湘云不少压箱银子,将史湘云感动得两眼泪汪汪的。 因为史家兄弟两个急着要走,因此,史湘云的婚事办得颇为仓促,还在正月里头,就吹吹打打地嫁了过去。 史湘云看着粗疏,实际上心里有数,当年王氏对王熙凤做的那些事情,史湘云心里都清楚,她从小手头不宽裕,因此,对于这些看得也挺紧,她可不想学着王熙凤,管家管得连钥匙都没有,还得搭上自个的嫁妆。 因此,王氏说要她管家的时候,史湘云就装傻充愣,只说自个还年幼,当不得事情,何况,贾宝玉也需要照顾,这些事情还得劳烦太太你云云,虽说王氏将史湘云说了一通,史湘云只当没听见,反正贾宝玉肯定是不乐意史湘云整日里想着管家理事的,因此,尽管王氏软硬兼施,奈何史湘云软硬不吃,反正就是不干。 王氏又说要俭省,史湘云就自个做针线,还得当着贾宝玉的面,结果贾宝玉虽说不敢跟王氏顶牛,对她却是更加体贴了一些,两人多年不曾亲近,如今成为夫妻,又是新婚,又是小别,更是蜜里调油,叫王氏知道了,又是背地里头骂了一番。却被贾政听到,将王氏一阵训斥,史家那边应了等他们外放立足之后,想办法在那边给贾政谋个缺呢,贾政如今正等着这事,如何还能苛待了史湘云。 贾政这边想得非常美妙,王氏心里发狠,一定要想办法叫自个儿媳知道婆婆的利害,然后,噩耗传来! ☆、第109章 西宁王府倒了,如同林母记忆中一样,西宁郡王中风,没多久就一命呜呼,然后有人出首,说是西宁郡王之所以中风过世,都是被世子气的,世子跟西宁郡王的侧妃通女干,被西宁郡王逮了个正着,然后西宁郡王就气到了。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这般忤逆不孝之子,如何还能承袭爵位,圣人之前就早有准备,因此,那边西宁郡王府还在做水陆道场,传旨的人就带着一批军士将西宁郡王世子给抓了,整个王府也控制了起来。然后,就是清算的时候了。 西宁郡王在平安州经营数代,只是,如今这位世子实在是不得人心,即便是西宁郡王的旧部,听说这位世子竟是气死了自家父亲的不孝子,也是不肯为这等人出头的。 因此,圣人虽说做了不少准备,留了不少后手,甚至都已经预备着平安州发生兵变了,但是最终什么也没发生,西宁郡王世子被押送回京,原本这等事情不干王府女眷的事情,只是紧接着,朝堂上诸多臣子都得了圣人的暗示,何况,即便是上皇,对于什么异姓王也是没什么好感的,因此,一连串的弹劾折子雪片一般飞来,还有一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苦主在顺天府,大理寺之类的地方击鼓鸣冤。 甚至,之前那位世子妃的家人竟是直接告到了朝堂上,说是听自家女儿陪嫁下人的说法,自家女儿死得不明不白,要求开棺验尸,治西宁王府之罪。 总之一时间,西宁郡王府简直变成了众矢之的,几个异姓王难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但是,西宁郡王世子的罪名却是已经落实了的,这等不孝子,简直是禽兽一流,谁能为他说话呢,不怕被千夫所指吗?因此,一个个只是拐着弯替西宁郡王府说话,只是说什么死者为大之类的话,总之,哪怕削爵,无论如何也不能叫西宁郡王府就这么完蛋了。世子没用,日后选个金家的旁支子弟过继也是好的。 只是,圣人好不容易抓住了西宁郡王府的把柄,正想着一鼓作气,叫这个爵位成为历史呢,因此,只说西宁郡王府数代单传,五服之内并无什么近亲,过继的话,却是有违律法,因此,只是不准,又暗示下头严查西宁郡王府诸多不法之事。 圣人这边有了暗示,下头的人哪有不心领神会的道理,因此,一个个很快行动起来,一大堆不管是真是假的罪名都出现了,最严重的莫过于勾结北蛮,里通外国,养寇自重,另外什么杀良冒功之类的,也都是要命的罪名。 这些都是整个西宁郡王府的事情,这些罪名落实了,西宁郡王府别说保全爵位了,便是一大家子的性命都要没了。 何况,那位郡王世子如今算是完了,一大堆的苦主跑出来说他强抢民女,逼良为贱,残害良民,虐待逼死发妻,总之,光是他手上的人命,就有不知多少,府里那些姬妾,许多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便是西宁郡王刚刚去世之后,这位惊怒之下,又虐杀了一个姬妾,这等事情,哪怕有意遮掩,但是,这年头又不流行火化,哪怕王府冒称这是给郡王殉葬的忠婢,只是,一个世子身边的婢女给郡王殉葬,谁都会觉得不对劲好不好。 因此,民间流言也很不好听,西宁郡王世子跟西宁郡王估摸着身边的侍妾通房都是共用的,各种各样香艳的传闻传得到处都是,一些不得志的落魄文人甚至暗地里头写了不少话本影射此事。人家也没指名道姓,何况,本朝也素来标榜不得以言获罪,有人想要衙门查禁这些话本,圣人直接就说,当年还有人在话本里头非议太祖呢,他老人家听说了也不过就是一笑而已。何况,这等事情,越是严禁,私底下说的人越多,要是不管,这事过了之后,有了新的流言,这些流言也就散了。 西宁郡王世子下狱,府中的女眷一开始的时候还羁押在京中的王府,后来,越来越多的罪名出来了,这些女眷直接就被关进了狱神庙,从前那些高贵雍容的王妃一流,如今却是蓬头垢面,朝不保夕,时不时还要被提到堂上受审,因着西宁郡王府算是彻底完了,甚至,还得遭受刑罚,几个女眷受不住,直接就解了腰带,悄悄在狱神庙将自个吊死了。 倒是元春,她虽说算不上新妇了,但是嫁过去之后,娘家不给力,自个为了少受折磨,总是躲着自家丈夫,因此,很为王妃不喜,因此,嫁过去压根没能沾得了管家权,一直就是缩在自个院子里头,每日里请安也就是被王妃挑剔,因此,过了两次堂之后,见她确实是一问三不知,就没人找她了,勉强算是得了点清静。 元春害怕得要命,她这个世子妃才当了几年,因着丈夫的残暴,她对自家丈夫毫无感情,也没有孩子,她被关进京城王府羁押起来之后,就想办法给娘家送信,希望能够和离,只是一直没有回音,等到被关进了狱神庙,眼看着身边那种种惨况,家里却连个看望的人都没有,元春几乎要崩溃了。 王氏哪里是不想救女儿,她收到元春的信,元春是悄悄用螺子黛写的,字迹散乱,信中哭诉自个这么多年的遭遇,丈夫性情暴虐,每每毫无缘由,就横遭毒手,每每同房,自个都是遍体鳞伤,虽说锦衣华服,却是没过过一日安生日子,如今又要被王府连累,想要求父母出面,请求官府判个和离,只要能够归家,她日后便是青灯古佛,也是情愿的。 王氏不识字,想着是女儿递出来的信,不敢叫下人念信,生怕有什么消息传出去,只得叫了贾宝玉过来,贾宝玉读着便是嚎啕大哭,王氏也是捶胸顿足,跟贾宝玉母子两人哭成一团,贾宝玉立马求了王氏要救姐姐,虎毒不食子,王氏没了贾珠,元春贾宝玉便是她的命根子,元春虽说比不得贾宝玉,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因此,便去求贾政出面,哪知道,贾政直接一巴掌扇过来,说贾家绝无这等和离之事,元春嫁到了西宁郡王府,那生是金家的人,死是金家的鬼,死了也得葬入金家的祖坟。 王氏傻了眼,恨不得跟贾政厮打起来,贾宝玉鼓足了勇气跟贾政争辩,说姐姐嫁过去之后,日日受苦,人家分明不当姐姐是他家的妻子,何况,西宁王府获罪,女眷也要被牵连,谁知道日后是何等下场,姐姐受了这么多年罪,家里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如何还能继续冷眼旁观。 结果又被气急败坏的贾政劈头盖脸抽了起来,王氏终于忍不住了,直接就跟贾政打了起来,口中破口大骂:“贾存周,我跟你拼了,你毁了我的珠儿,又毁了我元春一辈子,如今又想要毁了宝玉不成!” 贾政怒道:“你个泼妇,当初那婚事,不是你先同意的吗?” 王氏语塞,又是大哭起来,跟贾政叫骂不休,贾政直接叫道:“太太失心疯了,将她扶到屋里去,家里的事情,以后叫珠儿家的和宝玉家的管着!”说着,甩袖就走,留下王氏哭骂不已。 贾宝玉被贾政打得哭天喊地,心中还惦记着元春,他扶着王氏,惶恐道:“太太,大姐姐那边,该怎么办?” 王氏忽然想到,当初林母跟她说的话,心中痛悔不已,早知如此,不如就如林母所说,让元春嫁个寒门士子,日后有贾家扶持,也能凤冠霞帔,如今却是坑了元春一辈子了,想到这里,王氏直接抓住了贾宝玉的肩膀:“宝玉,你去求老太太,求老太太救救元春!” 贾宝玉一听,连忙答应了下来,哪知道他这边才想要去找林母,那边就被贾政拦了下来,关进了书房里头,叫人守着,不许他出来。贾政吩咐下头闭紧门户,便是每日采买,也叫人上门送货,不许人出入,西宁郡王府的罪名太多,贾政半点也不想被牵连,至于元春,这就是她的命了! 不过林母这边还是得到了消息,虽说早有预料,只是她原本想着,这事终归是二房的事情,哪知道,二房竟是一直不出头,叫人一打听,贾宝玉与王氏竟是都被关起来了,心中对贾政更是鄙夷起来。 最终,林母却是不能表现得这般狠心绝情,她可不想叫林如海父女两人误会什么,因此,还是硬着头皮,吩咐下人去狱神庙那边打点了一番,给元春送去了一些衣裳被褥,给那边的狱吏塞了不少钱财,请他们帮忙照应元春一番。那些狱吏自然是答应了下来,元春听说这些是祖母命人送来的,又得了林母的消息,说是贾政不许她和离,为此,还直接关了王氏和贾宝玉。贾政已经分家出去了,自个这个祖母也不好多管,也只能尽力照应。 元春听着,连泪都流不出来了,想不到,父亲竟是这般绝情,若是自个这次也跟着获罪,只怕日后母亲和弟弟日子也不好过,元春心中发誓,若是判决下来,自个被打入奴籍,自己就直接自尽,以免污了清白。想到自个这些年的煎熬,元春心中满是恨意。 ☆、第110章 元春没有等到宣判的那一天,她死了,被疯了的西宁郡王妃掐死的。因为听狱卒说,西宁郡王世子被废为庶人,判了绞立决,西宁郡王妃就疯了。她只有一个儿子,将他看得比谁都重要,又听抱琴在一边上煽风点火,说元春还想要跟世子和离归家,顿时一下子疯了。 一个疯了的女人,或者说是母亲,能够发挥的力量是一般人根本想不到的,哪怕西宁郡王妃年纪大了,力气按理应该不济了,何况多日在牢狱中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简直如同老妪一般,结果,她疯起来,简直如同变成了蛮牛一般,元春愣是无法挣脱,其他人要么麻木,要么幸灾乐祸地看着西宁郡王妃掐着元春细细的脖子,元春根本喊不出来,手脚也使不出多少力气,没多久,便鼓着眼睛,张大了嘴,原本还算秀美的脸变得极为狰狞可怖起来,她已经没了呼吸。 饶是如此,西宁郡王妃依旧不肯松手,嘴里头还喃喃地骂道:“贱人,我儿子死了,你怎么还能活着,贱人,去死!……” 等到元春的尸体都开始冷掉了,那些狱卒才听到了动静,跑进来一看,也是吓了一跳,西宁郡王妃掐得是那么紧,以至于那些狱卒差点没掰断了她的指头,才将元春的尸体从她手里头弄了下来。 西宁郡王府这次之后算是彻底没了,想着之前荣国府那边老太太还送了一些衣裳被褥吃食过来,那些狱卒一边将这事上报,一边又传信给贾政一家和荣国府。 贾政听说之后就是吓了一跳,偷听到了赵姨娘立马跑到王氏那边,很是幸灾乐祸地跟王氏一说,王氏一听,就厥了过去,被伺候的下人掐着人中这才醒了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冲了出来,两巴掌扇到了赵姨娘脸上,把赵姨娘直接打得掉了一颗大牙,坐在地上撒起泼来。 王氏扇了赵姨娘一番之后,就直接跑去找贾政了,她这会儿一滴眼泪也没有,前所未有的冷静,贾政见了,却是只觉得一股子凉气从脚心一下子冲到了天灵盖,整个人竟是差点没战栗起来,王氏冷飕飕地瞧着贾政,然后竟是大笑起来,贾政跳着脚叫道:“太太疯了,太太疯了,快将太太带回去!”然后,近乎仓皇地冲回了书房之中,还直接关了门。 林母得到消息之后,叫人先去打听了一下贾政他们的情况,见那边似乎是兵荒马乱的,一大堆人说什么太太疯了,又说老爷病了什么的,李纨在那里忙着请医问药,贾宝玉倒是想要出府,却被下人拦住了,林母只觉荒谬无比,只得叫下人出面,先置办了一口棺材,去狱神庙收敛了元春的尸体,只是,总不能叫元春在荣府发丧,因此,只得又命人将灵柩送到贾政那边,又叫下人替自个传话大骂了贾政一番,贾政勉强留下了元春的尸体,然后找了几个借口,说什么这个不详,那个不像的,匆匆忙忙胡乱找了个地方,将元春葬了,贾宝玉在元春墓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回来的时候,通灵宝玉也不见了,整个人变得痴痴傻傻的,史湘云心疼得要命,顾不得别的,只是守着贾宝玉,生怕出了什么问题。 如今可没有个史氏拿钱悬赏,贾政对那通灵宝玉也是不屑一顾,对这事极为紧张的王氏却是大病了一场,这会儿还没爬起来,也没人跟她说贾宝玉玉丢了的事情,总之,二房那边如今竟是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边元春下葬才几天功夫,就有锦衣卫上了门,直接拉开了架势,宣读了旨意,然后就是抄家。 二房的罪名有很多,贾政多年尸位素餐,玩忽职守,之前又与民争利,贪污受贿,欠下一堆亏空,还有就是包揽诉讼,放印子钱,另外就是藏匿甄家财物等等,总之,一家子不分老幼主奴,直接都下了狱。 林母听说的时候,还在拿了私库的单子,准备看看多挑出一些来给黛玉添妆,颜家那边已经准备下定了,连婚期都定下来了,林母如今紧张得不行,几乎天天惦记着这事,结果就听下人来报,说是二老爷被抄了家,一家子都被押走了。 林母默然了,她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单子,直接叫了贾赦过来,吩咐他帮忙打点一下,又打听了一下罪名,林母听得摇了摇头,然后叹道:“这些都算不得要命,要命的是,听说西宁郡王府之前有反意,查抄王府的时候,竟是抄出了不少与甄家还有几位王爷往来的书信,其中颇有些大逆不道之事,似乎老二一家也牵扯到了其中,若是扯出这个罪名,那可就不得了了!老大,你叫人安排一下,只叫人照应着一些,却是老实一点,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那可就得有个分寸,可别将咱们一家子也牵扯进去!” 贾赦赶紧答应了下来,不管怎么说,这年头,别说是同胞的兄弟,哪怕是族人有事,族里其他人都会受到牵连,因此,这事要是办得不好,说不得火都得烧自个身上去了。 贾赦一边命人去狱中探望,送了一些衣服被褥过去,本想送一些吃食,上头却是不许,更别说什么药物了,贾赦心里头更是焦躁,赶紧找人打听其中始末,好在看起来,上头似乎并不想闹大,毕竟,西宁郡王那事牵扯到圣上好几个兄弟,如今那些兄弟有的已经服软了,有的如今也有了服软的迹象,不说上皇还在,就算上皇没了,圣人也不能真的跟这些兄弟都过不去。 毕竟,人们的惯性思维就是,一个人想要造你的反,那么他是乱臣贼子,两个人想要造你的反,他们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如果许多人造你的反,那么,大家都要觉得这皇帝持身不正,要么就是得位不正,要么就是有什么其他毛病了。 何况,兔子急了还要咬人了,圣人也怕逼急了自己那几个不省心的兄弟,弄得他们狗急跳墙,到时候又是一场麻烦,因此,只得将这事遮掩了下来,还在朝堂上演了一出戏,将那些书信都给烧了,叫朝堂上许多人心惊胆战了一番。 圣人既然暗示不追究西宁郡王勾结朝臣宗室意图谋逆的事情了,因此,自然没人会在这事上头跟圣人过不去,何况,贾政简直是个废物,一问三不知,什么事情都搞不清楚,何况,还有一些心虚的人在里头做了点文章,因此,这最要命的罪名却是根本没出现,剩下那些罪名,固然也很要紧,但实际上,却是还有些转圜的余地。 贾赦搞明白之后,就是长松了口气,回来跟林母一说,林母心中暗骂,怎么不叫贾政王氏两口子死了算了,不过再一想,人一死反而是一了百了,活着反而是受罪,因此,算是心气平和了一些,倒是又叫贾赦误会了一番,心里头又嘀咕了几句老太太偏心之类的话,这才又问道:“圣人一向宽仁,想必二弟一家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家产被抄,除了珠儿家的和宝玉家的嫁妆,别的却是拿不回来了,到时候,他们生计又该如何呢?” 林母叹道:“先预备个小庄子吧,珠儿家的也就罢了,倒是云丫头嫁妆还算丰厚,日子总能过得下去的!老二与他媳妇做出那样的事情,宝玉日后就算身体能够科举,大概也是不成了,既然家里无人能够出仕,留在内城就太显眼了!” 贾赦心里头很怀疑林母会将自个私房补贴了二房,不过这会儿却是没什么异议,一一答应了下来,然后便出去吩咐下人安排,而林黛玉从里间出来,问道:“外祖母,二舅舅他们会怎么样呢?” 林母说道:“只怕要流放吧,只是不知道要流放到哪里!唉,当年你二舅母就做过那些事情,为此夺了她的管家权,叫她念了几年的佛,哪知道她竟是本性难移,故态复萌,又做出那样的事情,还敢私藏甄家的财物,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林母又是说道:“至于你二舅舅,唉,当年你外祖父临终,给他求了个工部员外郎的官职,若是他老老实实的,就算缺了点才干,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只是他心高气傲,眼高手低,自恃有才,偏生又是个心硬的,如今因为元丫头的事情,跟宝玉和你二舅母有了龃龉,日后也不知道能够如何了!” 林黛玉小心道:“不是还有珠大嫂子吗?” 林母轻哼了一声:“玉儿你啊,却是将人想得太好了,你珠大嫂子啊,也是个硬心肠!”说到这里,林母也不再多说了,只是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然后道:“这会儿咱们在这边怎么说也是无用,还是先等上头判决吧!” 林黛玉也没想到这几年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见外祖母显然没有兴致,只怕看着面上冷静,心里头其实也是伤心,想着林母年纪这么大了,再那般劳心劳力,却是撑不住了,因此,也不再跟林母说这事,同样岔开了话题,心里头,却是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颜家过来下定之前,贾政一家子的判决下来了。 ☆、第111章 所谓虎毒不食子,元春的事情,贾政表现出来的冷心绝情很叫人齿冷,因此,一些原本与贾政还算交好的人,如今也不肯多为贾政说话,连对自个的女儿都这般绝情,何况是对别人呢! 因此,贾政不光是判了杖八十,流放三千里,还判了苦役三年,贾政这辈子连比笔墨纸砚重的东西都没拿过,如今又快要半百之年了,叫他苦役三年,只怕一年都撑不住。 至于王氏,自从元春死后,人就有些不对劲,不过,因为贾政说什么自个不通庶务,家里那些事情,都是王氏做主,因此,许多罪名都落到了王氏头上,当然了,实际上,王氏也不冤,很多事情的确都是她做的。 因此,王氏虽说看着有些疯癫,但是上头也没有因此网开一面,依旧判了杖五十,流放三千里,而且是与贾政一道,不过倒是没有苦役,毕竟看王氏如今这样子,做苦役也不现实,别搞得到时候反而添乱。 除此之外,贾政这一脉往后三代不得科举,贾政听到这里,整个人都傻了,三代之后,他这一脉还能有什么呢?至于其他人,却是没有受到牵连,一来年纪都不算大,贾政王氏又将所有的罪名都扛了下来,因此,案子判决下来了,其他人也就都放出来了。李纨是节妇,史湘云也是刚刚嫁过来的新妇,虽说都管过家,但是很显然,真正做主的还是王氏,因此,虽说狱中受了点罪,不过出来之后,连嫁妆也都发还了,就算其中缺了点什么,应该是抄家的时候就被人摸去了,两人自然也不敢多争执。 贾宝玉原本丢了玉,有些痴傻,狱中走了这一遭,竟是清醒过来了,整个人沉默了许多,他如同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在贾赦的帮衬下,一家子搬到了城外的庄子上头,庄子里头,赵姨娘,周姨娘还有几个原本贾宝玉和史湘云身边伺候的丫鬟都已经买回来了,毕竟,这年头,奴婢也是主家的财产,既然抄了家,这些奴婢自然就要由官府另外卖出了。 贾赦见贾宝玉如今这般模样,也难得生出了一些怜爱之心,叹道:“为了这次的事情,老太太这些日子也是吃不好睡不好,好在你们几个小的没事,要不然,真不知道老太太会如何了!” 贾宝玉想着当初姐姐因西宁郡王府之事被牵连,自家父亲何等冷酷绝情,母亲再伤心欲绝,也是无可奈何,最终照应姐姐的还是祖母,后来又是祖母那边出面,为姐姐收敛了尸骨,自家这边入狱,也是那边在外头奔走,要不然,贾政早就没了官职,也就是寻常百姓一个,那些罪名,单个看没事,加起来,就比较要命了,如今却是判了流放,日后遇到大赦,说不得就能回来,这会儿便叹道:“老祖宗这个年纪,本来应该是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之乐的时候,我不光不能孝顺老祖宗,却还要老祖宗操心,实在是不孝极了!” 贾赦说道:“老太太最是疼爱你不过,你好好的,她也就放心了!你父母那边虽说判决下来了,但是还得等些日子才会出发,你们休整一番,便去府里见见老太太吧,别叫她再为你们担心!” 林母才不想见他们呢,不过,人都来了,也不能拒之不见,见到贾宝玉的时候,林母吃了一惊,贾宝玉瘦了许多,看着衣服都挂在身上了,而史湘云也有些憔悴,至于其他人也是差不多,探春尤甚。 探春年纪跟史湘云一样大,史湘云都嫁过来了,探春却连个相看的对象都没有。原本还有点指望,王氏哪怕是想要赚一笔彩礼钱,也得找个人家将她嫁了,可是如今呢,王氏跟贾政一块儿流放了,赵姨娘虽说被买回来了,但是没有贾政的支持,不管是李纨还是史湘云,都决不允许赵姨娘真的当家做主。 这几年,探春跟李纨打交道的次数也多,李纨看着是个贤良的,实际上,除了贾兰,李纨谁也不放在心上。何况,李纨是个青年守寡的寡妇,一般人家就算愿意跟已经落魄的二房往来,那也有史湘云呢,李纨却是不可能带着探春出门交际的。而史湘云呢,说起来也是自个嫂子了,但是二房如今败落,史家两房又都外放了,史湘云能认识几个相当的人家呢,因此,等闲也是不行的。 探春如今只得又将希望放在了林母身上,只是林母劝慰了几个人一番之后,根本没提这个茬,探春也不好开口,只得垂头不语,心中却是生出了怨恨之意。 林母并没有注意探春的模样,只是拉着贾宝玉与史湘云在自个身边坐下,叹道:“好孩子,你们这是受了苦了!好在人没事,只要人还在,其他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宝玉嗫嚅了一下嘴唇,说道:“老太太,可是老爷太太他们?” 林母拍了拍贾宝玉的手,说道:“唉,这些都是命,你老子若是老老实实的,一直在工部做个员外郎,那是你祖父给他求来的,就算他没个什么能耐,又是恩荫出身,这辈子也是稳稳当当的,只是,他一直不甘心罢了!我虽说是他娘,可是终究还是个妇人,这等事情,也是劝不了他的!至于你娘,你当年也是知道的,那些事情,她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那些,我老婆子知道的,自然都想办法遮掩了下去,可是,之后的,我老婆子又如何管得了呢!” 贾宝玉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只是叹道:“孙儿只是担心他们受不住这苦头!” 林母安慰道:“我之前就叫你大伯去衙门给他们打点了,过几年,若是有什么喜事,朝廷大赦,他们也就能回来了,只要你们在家好好的,他们就算在外头,也能安心了!” 李纨在一边低着头,却是暗自咬牙,老太太只惦记着贾宝玉,贾宝玉好歹锦衣玉食这么多年,也娶了侯门千金,可是自家贾兰呢,那是正经的长子嫡孙,结果前些年日子过得跟庶子一般,本来想着可以念书科举,如今却是连科举的路子都绝了,这会儿再一想,不由簌簌流下泪来。 林母看着,便知道她的想法,李纨这么多年心如枯槁,唯一的指望不过是自家儿子,因此叹道:“珠儿家的,这些年也的确是苦了你了,兰儿却也是可惜了,只是,虽说不能参加科举,不过咱们贾家,本来也不是科举里头出来的!” 李纨一听就知道林母什么意思,这会儿只得说道:“兰儿从小生得弱,孙媳这辈子就兰儿一个儿子,哪里舍得叫他离了我身边!” 倒是贾环有些意动,心中有了想法,琢磨着回头就去求一求贾赦,看看能不能叫自个去投军。 林母见状,自然也不会强求,只是说道:“也是,这些年四海升平,却也没什么战事,想要出头自然比不得两位国公爷那会儿容易了!”因此只是转移了话题,说道:“人有不测风云,谁知道天底下就有这样的事情呢,好在家中还有些产业,做个富家翁还是有的,有贾家撑着,也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人跟你们过不去,日子总能过得下去!” 絮叨了一番之后,贾宝玉如今不是从前那般没什么眼色的人了,便起身告辞,林母自然是出言挽留,贾宝玉却是说道:“老祖宗疼爱,孙儿自然自然是明白的,只是老祖宗留得了一日两日,难不成还能留一辈子不成?孙儿虽说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但是总不能一辈子靠着府里,如今也该立起来了!孙儿不孝,日后不能承欢膝下,老祖宗好好保重!” 林母心中叹息,她却是从来不曾见到贾宝玉有这样的时候,若是当年,贾宝玉有这份担当,林黛玉又何至于泪尽而亡呢?这般想着,她口中也是一叹,说道:“宝玉,你真是长大了,我也是放心了!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老祖宗,老祖宗一定给你做主!” 贾宝玉答应了下来,然后便带着一大家子告了辞,出城去了。 贾赦他们之前也是一直在边上陪着,这会儿贾赦也是叹道:“宝玉能有如今这般,也算是万幸了!” 林母默然了一番,轻叹道:“罢了,这也是命数!圣人如今开始清算了,你们可得注意点,别叫人抓了什么把柄!” 贾赦赶紧应了下来。 贾政王氏年纪都大了,一顿杖刑之后,好久都爬不起来,自然不可能立刻上路,勉强好了一些之后,便被那些胥吏驱赶着踏上了北上流放的路,贾赦带着贾宝玉在城外送了他们一程,又拿了些钱财,打点了押送的那些胥吏,给他们包了一些衣物钱财,知道贾政的性子,因此那些全交给了王氏管着,王氏如今总算是清醒了一些了,见到贾宝玉的时候,更是清明了许多,抱着贾宝玉痛哭了一番,私底下看着贾政的眼神,却满是恨意。 贾宝玉也是哭得喘不来气,贾政也就罢了,王氏即便是对不起天底下任何人,对贾宝玉一向是当做眼珠子一般疼爱,见得王氏衰老憔悴,贾宝玉更是心中痛苦,恨不得直接一路跟着送过去,反倒是王氏不许,只叫他日后跟着史湘云好好过日子。如今王氏却是庆幸贾宝玉娶的是史湘云了,史湘云嫁妆丰厚,对贾宝玉也是全心全意,有着史湘云,贾宝玉日后才不至于被李纨拿捏了。哭了半晌,那些胥吏也是等不及了,再晚,可就要错过了宿头,又是一番依依惜别,贾宝玉等着看着一行人远远地离去,这才转过身来,心中空荡荡的一片。 ☆、第112章 贾政一家子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林黛玉的婚事,颜家与林家依旧按照计划走着流程,三媒六聘一样不少,林黛玉最终十里红妆出嫁了。而林如海也求得了圣人的旨意,允了他让女儿的次子过继林家的念想。 林母看着林黛玉穿着嫁衣,对着自己盈盈下拜,心中只觉得空荡荡的。颜家在山东,不比嫁在京城,离得近,回门的事情也是别想了,或者日后林黛玉会回京省亲,但是那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林黛玉出嫁之后,林母只觉得了了一桩大心事,她本来就不过是附体而生,何况,这身体的年纪也实在是非常大了,因此,愈发精力不济起来。 别看贾赦成天抱怨自家老娘偏心眼,实际上,在荣国府,真正的定海神针还是家里这位老太太,这么多年,许多事情都是老太太做主,贾赦只管着享受就行了,如今林母直接什么都不管了,贾赦一下子就没什么主意了,也顾不得别的,每日里就拖着邢氏在林母身边伺候。 林母如今也不想再如何伪装了,她清楚地感觉到自个的衰弱,琢磨着自己只怕也没几日活头了,因此,也懒得叫贾赦邢氏在自个面前碍眼,每次见他们夫妻两个在自个面前啰嗦,都是极为不耐。林如海过来却是能得了她的好脸色,叫贾赦不知道人前人后说了多少酸话。 林如海也是感念林母的恩情,林母将林黛玉教得很好,很多时候都能站在林家的立场上为林家着想,除了当初让他指点过贾琏之外,并不想要他为了贾家谋什么私利,这样的长辈,林如海哪有不喜欢的道理,因此,也是时常过来陪着说话。 接触得多了,林如海也觉得林母的许多习惯还有动作总带着一种熟悉的意味,只是读书一向是不语怪力论神的,因此,也只是觉得自个大概是多心了。 林母如今身体不好,若是过世了,下头的子孙还得守孝,因此,几个差不多到了年纪的孩子都该早点说亲了,男子还好,晚一点也不用担心,可是家里的女孩子却是等不起。 邢岫烟在黛玉出嫁之前,邢氏就给她找好了一门亲事,却是皇商赵家的次子赵慎行,赵家也是老牌的皇商了,宫中一些衣料皮毛都是赵家进上的,素来没出过半点纰漏。赵家一贯是嫡长子继承制,这一代的继承人便是长子赵慎言,次子赵慎行之前考了个秀才出来,后来在这事上头天分不足,按照先生的说法,考举人就得看运气了,因此,如今也就是帮着家里打理生意。 这门婚事并不差,赵家论起家底比薛家还强出不少,赵慎行又有个秀才的功名,日后就算分了家,日子也好过。邢岫烟父母也就是那个样,若非有邢氏这个嫁入了荣府做继室的姑姑,赵家还真看不上如今的邢家。 林母对邢岫烟观感还不错,听说邢岫烟订了亲之后,也叫包了五百两银子给邢岫烟置办嫁妆,又从自个私库里头取了一些给邢岫烟装点门面,免得她叫赵家小瞧了。 只是,再照顾邢岫烟,林母也不可能叫邢岫烟就在贾家出嫁,因此,亲事定下来之后,邢岫烟就回了邢家。 不管是贾家这边给的钱财,赵家的聘礼也颇为丰厚,邢德全夫妻两个简直是喜出望外,他们对赵家这个亲家可是非常满意,不说别的,关键是有钱,邢德全夫妻两个受够了没钱的日子,女儿若是嫁个寒门子弟,他们反而不乐意了,毕竟,自家占不到什么便宜,如今可好,哪怕将赵家的聘礼昧下一半,也足够他们置办一些家业,过上一段比较舒服的日子了。 邢岫烟自个也觉得心满意足,她知道自家父母的德性,赵家缺什么也不会缺钱,就算白养着邢德全夫妇,也算不得什么,关键是可以靠着这门婚事,拉上贾家这条路子,贾家虽说如今就是个空架子,但是下一代已经开始有了起色,贾琏在外头做官,贾琮也不喜欢读书,被贾赦找了一些原本贾代善的亲兵教导着,日后打算叫贾琮从军,而贾茁如今却是已经开始启蒙了,天资还算是不错,关键是也肯用功,不像当年的贾宝玉一般,对读书深恶痛绝,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贾家又结了几门好姻亲,邢岫烟也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赵慎行就算是出自长房,但是身为次子,将来能得的家业也很有限,因此,本来婚事上头想要挑什么好的也不容易,邢岫烟已经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了。因此,这门婚事可以算得上是皆大欢喜。 邢岫烟这个亲戚家的姑娘都订了亲,就等着过段时间过门了,可是贾家这边,还有两个姑娘没个着落呢。 探春自有贾宝玉他们操心,可是惜春,虽说如今也就是十二岁左右,但是,其实也到了订亲的时候,这也是这年头的惯例,早点订亲,然后等着十五六岁左右再过门,隔个一两年也该做娘了! 林母如今这个样子,按照太医的说法,就是年纪已经到了,如今就是好好养着,若是能过了这个冬天,说不得还能再活个一两年,若是熬不过去,也就没了。 惜春虽说是隔房的孙女,但是一直在荣府这边养大,回头林母过世,宁府那边也是得守个一年的孝的,何况,林母思忖着,似乎过不了多久,贾敬那个只知道炼丹修道的也要一命呜呼了,惜春是贾敬的嫡女,到时候结结实实守个三年,黄花菜都凉了。 因此,直接叫了贾珍与尤氏过来,问他们对惜春婚事的打算。贾珍与尤氏跟惜春哪有多少感情,贾敬这个做爹的都不管自家闺女,惜春又是在荣府长大,名字都是跟着这边排下来的,贾珍也是个无赖的,反正就一句话:“一切都凭老祖宗做主,侄孙这边就给妹妹准备嫁妆便是!” 林母也是无奈,她也信不过贾珍的眼光,可是她如今这般,也是无能为力,因此,这事最终还是落在了邢氏身上,林母也叫林如海帮着留意一下,看看林家结交的人家里头,可有跟惜春匹配的。 林如海一口答应了下来。如今宁府虽说在外头名声依旧算不得有多好,贾珍贾蓉父子两个都是差不多的德性,不过也就是贪花好色,男女不忌什么的,倒是没闹出什么类似扒灰这样的丑闻来。主要是宁府也没个出息的人,贾蓉回头也没个爵位可袭,没落下去是肯定的了。 好在惜春是在荣府长大的,几乎是如同荣府的孙女一般,迎春黛玉嫁得都很好,在女眷圈子里头名声也不错,因此,林母教养出来的姑娘,大家都是认同的,不管怎么说,不说那等喜欢掐尖要强,胡乱折腾的,这样省心啊! 因此,邢氏带着惜春露了几次面,林如海也暗中打听了一番之后,没多久便有人上门询问了。 惜春订下的人家同样不是长子嫡孙,却是谢家的嫡幼子,谢家也是江南名门,据说还是当年乌衣巷谢家的一支,是真是假那就不知道了,不过这家的确家风不错,就算不是每一代都有人科举出仕,朝堂上也几乎没断过代,即便不是他们家,也有他们家的姻亲,谢家如今那位老太爷做过尚书,前些年就告老还乡了,如今的家主却是在户部做侍郎,几个儿子也多半都有了功名。说给惜春的也就是谢家大房的幼子谢朗,如今也就是十四岁,比惜春大了两岁,因为是老来子,小时候身体不好,被当做女儿养着,因此,性子有些腼腆,脾气很是不错,之前参加科举,虽说名次比较靠后,但是也考上了秀才,如今在国子监读书。 最重要的是,谢朗也喜欢书画,跟惜春也有共同的爱好,将来不至于没话说,因此,综合了好几个人家的条件之后,林母跟贾珍夫妻两个商议了一下,又叫人跟贾敬通了个气,将惜春的婚事定了下来。 惜春的婚事定下来之后,林母的身体更是每况愈下了,原本每天还能在鸳鸯的搀扶下,在院子里头走几圈,如今却是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多半时间都昏昏欲睡,伺候林母的几个丫鬟如今几乎是时不时地就要伸手去试一下林母的鼻息,生怕不知不觉的,林母就没了。 而贾赦跟邢氏更是每日都要过来,林母觉得厌烦,只得叫他们每日午后过来陪自个说几句话便好。 这日,林母难得觉得自个精神了起来,胃口也比较好,醒来之后,就说自个想要吃油焖春笋,野鸡崽子汤,早上的时候,直接就着胭脂米粥吃了两个豆腐皮包子。 鸳鸯脸上欢喜,心里却是吓了一跳,觉得林母大概是回光返照,只是瞧林母兴致很高,也只得在一边跟林母逗趣。其实林母心里也有数,她见识得可比鸳鸯多多了,因此,午饭之后,便吩咐鸳鸯,派人也将林如海叫来,刚刚过来的贾赦和邢氏见状也是明白了,只怕林母这是要交代后事了。 ☆、第113章 人之将死,林母也没有太多需要顾忌的了,因此,等着林如海过来之后,就叫其他人都出去了,只留下林如海一人在自个面前。 林如海如今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虽说当年及时服用了秘药调理身体,但是时间总是不能倒流,岁月依旧在他身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林母看了半天之后,长叹了一声:“海哥儿,你也老啦!” 林如海眼中顿时露出了震惊之色,看着林母,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林母也不在意,只是道:“我日子也到啦,可惜了,还没有看到林家有后,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情,我总算能安心下去见祖宗了!” 林如海嘴唇都哆嗦了起来,他几乎有些失态了:“母,母亲!” 林母只是微微含笑,也不回应,然后说道:“以后啊,你也要好好的,虽说颜家不是什么不讲规矩的人家,但是利字当前,又有几个人能守得住本心呢,只有你好了,玉儿才能好,好歹将玉儿的孩子教出来再说!” 林如海有些哽咽起来,心中暗恨自个难不成这么多年都是瞎子,之前虽说有些怀疑,但是只当是错觉,如今竟是这般,林母见他眼神中带着愧疚之意,只是说道:“能有今日,已经是天幸,你也不用多想了!” 林母听得林如海叫了自个一声母亲,这会儿已经是心满意足,只是拉着林如海的手,看了半天,才依依不舍道:“我时候不多了,叫你大舅兄他们进来吧!” 林如海恨不得要抱头痛哭,却也知道这等怪力乱神之事,却是不能诉诸于口,因此只是含泪叫贾赦他们进来了。贾赦之前的时候,就知道不好,连同城外的贾宝玉他们也叫了过来,这会儿一块儿进来,屋子里面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 林母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以后家里的事情,我却是管不了了,你们日后该如何便如何,横竖我死了,你们也得守几年的孝呢!别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也就是我手里头那点私房,今儿个趁着我还有精神,就给你们分一下!” 林母原本只恨不得将东西全留给林黛玉,只是终究做不出这等事情来,因此,直接叫了鸳鸯拿了自个私房的单子出来,上头已经分门别类,将东西分好了,这会儿便道:“二房之前获罪,却是三代不能科举入仕,几个孩子就算是有心,想要出头也不容易,有的东西不是我舍不得,而是给了你们太惹眼,你们保不住这些!” 贾宝玉哭道:“老祖宗,孙儿什么都不要,只要老祖宗好好的,孙儿还没来得及孝顺老祖宗呢!” 林母叹道:“傻孩子,又说什么傻话呢!你们日后还得过日子呢,总不能只靠着云丫头的嫁妆,这实在是不像话!”说着,一个示意,鸳鸯就将早就准备好的单子给了贾宝玉,却是一些财物,还有两个庄子,都不算大,而且也不是多好的良田,真要是给了多好的,二房也未必保得住,说不得还是招祸。 “虽说这些不多,但是一家子花销也是够了!”林母说道:“三丫头,环哥儿和兰哥儿还没成亲,老婆子也给他们各准备了一千两银子,给他们成家用,至于其他的,却是没有了!” 探春先是眼睛一亮,继而又黯然起来,她的婚事至今连个着落都没有,就算是给了置办嫁妆的银子,回头又能如何呢!想到这里,心中又是怨恨,连惜春的婚事都定下来了,老太太怎么就想不到自个还有个孙女呢? 林母也懒得理会二房几个人了,贾赦这边倒是吃了一惊,还以为林母将私房大半都准备留给他们了,哪知道紧接着听了林母的话,才知道给大房的竟是跟二房一般无二,邢氏顿时面上就露出了不满来,想要开口,却被贾赦一把拉住。 林母只当没看见这两人的小动作,又是说道:“我这辈子就玉儿一个外孙女,可怜她小小年纪就没了娘,这些年养在我身边,我也一直拿她当亲孙女看的,虽说她出嫁了,不过,我这边还有些东西,算是留给她的念想!” 给林黛玉的东西面子上也算不得多,多半是些书画摆设之类的,单子也很明确,就算里头有些头面首饰什么的,跟林母的私房比起来,也算不得什么。贾赦顿时糊涂了,除此之外,林母剩下的私房还能给谁呢,因此,只得耐下性子,听林母继续说道:“我身边这几个丫头,年纪都大了,是我耽误了她们,回头就将她们放出去吧,我这边也给她们准备了一些嫁妆,回去之后,嫁人也体面!她们的婚事,你们都帮着看着点,莫要叫她们吃了亏!” 林母身边的丫鬟虽说是以鸳鸯为主,但是其他几个人,如玻璃,琥珀,玛瑙等人年纪都不小了,她们都是家生子,若是没有林母这句话,林母过世之后,也只能按照主子的意思,嫁个小厮管事,日后也就是那样了。如今听得林母这番话,赶紧给林母磕头谢恩。尤其鸳鸯更是松了口气,鸳鸯父母已经去世,如今却是她兄嫂做主,若没有林母这番话,还不知道兄嫂会将她如何了呢! 这些都是小事,贾赦跟邢氏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然后又听林母说道:“我这辈子,该享受的,也享受到了,人没了之后,再好的东西,也就是干看着而已,因而,却是不要厚葬,没得糟践了东西,也省得日后地底下也不得清净!” 贾赦听了,顿时大吃一惊,连忙说道:“老太太,这如何使得!”自家老娘去世之后,自然是要跟贾代善合葬的,贾代善是国公的爵位,死后也是得了谥号的,因此,阴宅的规格很是不低,当初还是工部出力营建的,当年贾代善极得圣宠,差点没得了恩典,陪葬帝陵,只是上皇那时候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先是义忠亲王造反,然后又是贾赦卷入了其中,最终,贾代善依旧葬在贾家的祖坟之中。 而墓中,自然是预留了史氏的位置。林母心中别扭,她又不是真的贾史氏,只是,这会儿总不能说自个不是贾史氏,不肯跟贾代善合葬吧,何况,她也不知道,真正的史氏到底去哪儿了!不管怎么说,这个身子还是贾史氏的,因此,尽管别扭,也没有提这合葬的事情,只是吩咐下头薄葬,不必大动干戈,她可不乐意自个死了之后,回头还要看到史氏如何风光。 只是,这年头讲究事死如事生,就算是林母当年下葬,林如海也不知陪了多少东西下去,如今林母这般说,贾赦真要是到时候那般,人家不会说是林母临终的吩咐,大概只会觉得贾赦对生母不上心,因此,这会儿自然是极力反对。 林母坚持道:“有什么使不得的,给我照办就是了!至于我剩下的那些私产,我也就不留给你们了,回头一部分置办了祭田,其他的,拿去施粥赠药,铺桥修路也使得!只是做得不要太招摇,免得惹了人的眼!该怎么做,跟你妹婿商量着办便是!” 谁也没想到林母竟是这个意思,邢氏听得肉疼得要命,只是当着林母的面,却也不敢反驳,何况贾赦却是答应了下来,林母的私产,本来就是她愿意给谁就给谁,何况,林母却是想着拿来积德行善,这也是为了增加贾家的阴德,日后荫蔽子孙的,贾赦不是不爱财,只是他却不是目光短浅之人,觉得林母这是为了贾家的将来做打算呢,因此,也觉得自己回头也该拿出一些钱财来做些善事,自然不会驳了林母的话。 林如海如今既然已经知道林母的身份,自然会多想一些,只当林母是因为占了自家岳母的身子,心中也觉得有些愧疚,因此想着临死也该为贾家多打算一二。钱财什么的,真要是分给子孙,说不得子孙不肖,就拿来败掉了,若是拿来做善事,却不知道能帮助多少人,说不得日后有人有了出息,也能帮助贾家一番,因此,只觉得果然是自家母亲,实在是光风霁月,心胸不凡! 实际上,林母哪有这等无私,实实在在是之前又梦见了林家和贾家的祖宗,因着林母做下来的事情实在是颇合他们的心意,他们保证,这些钱财拿来做的善事,七成会荫蔽林家,林家日后当子孙繁茂,数代荣华,因此,林母才算是做了这番打算,至于贾家,按照贾源的说法,若不是她这般,贾家如今已经是树倒猢狲散,几乎是没了翻身的余地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得看贾家的子孙和他们这些祖宗的荫蔽,其他的,也就不干林母的事情了。 林母得了这番保证,这才有了如今的决定,这会儿将所有的事情都吩咐下去之后,便只觉得一口气也松懈了下去,变得疲倦起来,说道:“我累了,先歇一会儿,你们也自便吧!” 林如海听了,连忙亲自上前,想要扶着林母去休息,贾赦也反应过来,同样抢上一步,将林母扶到了床上,盖好了被子,依旧在一边守着。 林母想要让他们自便,却是没了力气,没多久就睡了过去,然后再也没有醒来。 ☆、第114章 番外一 父女梦境      直到知道了林母真正的身份之后,林如海再回想起从前那些事情,就恨不得直接扇自个一个巴掌,说自个蠢!   林如海固然对自家岳母并不熟悉,但是,岳母就算是再看重女婿,也不会将女婿放在女儿上头。若真是史氏,绝不会在女儿死后劝自个再娶一个,几乎是想着法子给林家打算。史氏就算是要自个再娶,只怕还是想要选个贾家宗族的人做继室,以免将贾林两家的关系给断掉了。   林如海再一想之前贾家那些事,贾宝玉堂而皇之地在内宅与家里姐妹们处在一块儿,史氏只叫孙女在自个身边逗乐,并没有多少教导的意思。一直到林黛玉进京之后,才有了改变。贾宝玉搬了出去,几个女孩子也有了教养嬷嬷,后来也让她们学着管家理事。   林如海这边想着种种可疑之处,越想越是感念自家母亲一片慈心,只是却是不明白,自家母亲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才变成了自家岳母。   名义上死去的是荣国公夫人,也没有叫女婿给丈母娘守制的道理,林如海倒是想要给林母守灵呢,贾家那边,自然也是不肯的,这不是叫人嚼舌根,说自己都没有外姓的妹婿孝顺吗?   因此,林如海思来想去,最终叫人准备了祭品,直接进了自家祠堂,叫下人离得远远的守着,自个就在祠堂里头烧起了纸钱,轻声跟林母说着话,眼看着香烛缭绕,纸钱燃起的灰烬在风中卷起,林如海一阵恍惚,竟是瞌睡了起来。   不过小半个时辰,林如海恍然惊醒,脸色变得铁青一片,他抬头看着祠堂上头林母的牌位,又是跪了下来,对着牌位狠狠地磕了几个头。   林如海之前那番小憩,却是做了个异常真实的梦境,梦的开端还是贾敏刚刚去世那一段,自己得了岳母的书信,又想着江南如今风雨飘摇,说不得就连累了自家女儿,一方面是希望黛玉有个女性长辈教养,另一方面,也是想要送女儿到京城避祸。   结果,梦中的他如同旁观者一般,看到了黛玉所经历的一切,初来乍到,竟是从下人走的角门进了府,府中诸人一个个穿红挂绿,极为怠慢,贾赦贾政两个舅兄避而不见,贾赦好歹还说了两句场面话,贾政明明在府里,偏偏连个理由都不找。王氏竟敢当着黛玉的面说些不知所谓的话,又在那里警告黛玉不许与贾宝玉亲近。   贾宝玉简直叫人叹为观止,自个还没死呢,就给黛玉取了个字,轻薄无礼,还发癫摔玉,结果一个个只顾着安慰贾宝玉,没一个想黛玉受了什么惊吓,到了晚上,连个小丫头都敢蹬鼻子上脸了。尤其,之前信里面说的比唱的都好听,结果人到了,连个屋子也不知道收拾,竟是直接叫黛玉住在了碧纱橱里头,跟贾宝玉一里一外,贾家才多少人口,就差这几间屋子吗?   接下来的事情,更是叫林如海生了一肚子的气,等着梦里头的林如海死了,贾家昧下了林家几百万两的银子,说好了贾宝玉跟黛玉的婚事,结果,黛玉倒是成了父母双亡,投奔他们的穷亲戚了!   等着看到贾家那一家子的恶心情状,还有自家岳母的摇摆不定,甚至还生出过叫自家女儿跟薛家那丫头娥皇女英的想法,林如海几乎要气炸了!最终,自个从小当做掌中明珠的女儿,竟是被作践没了,贾宝玉那混账就在旁边热热闹闹地娶妻!   原本林如海有诸多不解之事,如今这个异常真实的梦境却让他明白了,自家母亲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因为什么,原来不是母亲高瞻远瞩,大概母亲也曾做过这个梦,甚至是亲身经历过这般痛苦,这才有了那些事情。只是母亲占据了自家岳母的身体,许多事情做起来就束手束脚,毕竟,她不过是女子,即便占据着孝道的大义,能做的事情也是不多。尤其,母亲能有这般机缘,只怕也是付出了代价的,要不然怎么会直到临终的时候,才跟自己暗示了情况?   林如海想到梦中那一切,再一想,自家母亲当年受到的煎熬,心中不由哀恸不已。林如海很想要报复,只是,该做的事情,林母已经通过种种手段做了,林如海如今出手也是毫无意义,但是饶是如此,他依旧心意难平。   就在林如海为了林母的过世还有梦中那些事情失魂落魄的时候,颜家那边有人送信过来了,林黛玉怀孕了。   林黛玉嫁入颜家之后,日子过得很不错,上头两个嫂子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对自个这个弟妹并没有什么恶意,反而多有照顾。颜灿也是正统的读书人,林黛玉出口成章,才思敏捷,颜灿只觉大为相得,极为投契,因此,夫妻之间也是感情愈发深厚。   而婆母崔氏对她也很是亲厚,颜家也没有叫媳妇立规矩之类的传统,按照崔氏的意思便是,什么都要媳妇做了,那要那些丫头婆子做什么用,在边上做摆设吗?因此,意思意思也就行了,却是没必要太较真。   林黛玉与颜灿琴瑟相合,颜灿也没个什么通房小妾什么的,两人都还很年轻,身体也没什么问题,因此,不过是婚后数月,林黛玉偶感不适,找了大夫过来一把脉,便道是喜脉。   颜家自然是不缺孩子,颜家可以说是代代子嗣繁茂,但是有个新生儿总是叫人高兴的。得了准信之后,林黛玉便亲自写信,给自家父亲和外祖母告知这个好消息。   哪知道,喜讯刚刚传出没几日,便有林家的下人素服上门,同样是林如海写了信送过来,只道是林母过世了。毕竟,贾家虽说是林黛玉的外家,但是却算不得颜家的正经亲家,自然不能贸然上门报丧。   林如海并未在信中告知林母的真实身份,毕竟这等事情,有几个人能想到呢?林黛玉前十年的岁月几乎都是在林母身边,别人都说,林母待她与宝玉一般,实际上,林黛玉却是心知肚明,林母待她实在是头一份的,便是贾宝玉也退了一射之地。   见得信上说道外祖母过世,林黛玉就是痛哭失声,叫一边的颜灿吓了一跳,连声劝慰不止。   林黛玉这么多年来,其实对贾敏的记忆已经淡去,老实说,贾敏活着的时候,对林黛玉虽说也算疼爱,但是,贾敏多年未曾有孕,头一个生下来却是个女儿,贾敏心中不是不怨的,难免有的时候钻了牛角尖,恨林黛玉怎么不是个儿子,等到后来挣命一般生了个儿子出来,更是一门心思都放到了这个儿子身上,对林黛玉自然有些忽视。后来那个才三岁的男孩夭折,贾敏也就撑不住了。   因此,对于林黛玉来说,生命中真正扮演了母亲角色的其实还是林母,尤其,林母很多时候并不将林黛玉当做不懂事的孩子一般看待,这让早慧的林黛玉自然深有感触。   林黛玉对自个的性子也是心知肚明,若说才气九分是天生,一分才是后来的所学,而为人处世,却不是靠着书本上的东西能够得来的,林黛玉如今的性格,却是三分是天生,还有七分就是林母仔细养出来的了。因为林母对林黛玉的宠爱,林黛玉才不会有什么自哀自怜之心,不会再做出那样风霜刀剑严相逼的诗文。她依旧光风霁月,但是却自尊自爱,而且心胸更为开阔疏朗。   可以说,真要说起来,即便是林如海这个父亲,在林黛玉心中的分量,也未必比得上林母这个外祖母,因此,这会儿得知林母的死讯,林黛玉简直是心如刀绞,哭得不可自抑。   林黛玉想要回京奔丧,只是她如今身怀有孕,不满三月,按照大夫的说法,这个时候胎相不稳,却是受不住长途劳累,等着她坐稳了胎,那边贾家都要扶灵回金陵了!   没办法,贾代善当年就是葬在金陵的,作为贾代善的原配嫡妻,去世之后,自然是要跟丈夫合葬的,这般一来,林黛玉哪里禁得住这般奔波,因此,也只能在家中摆案遥祭罢了。   林黛玉因此极为愧疚,原本她孕期不过是觉得困倦,如今这般一来,却是有了严重的妊娠反应,每日里吃什么吐什么,她本就生得纤袅,如今更是瘦得厉害,叫颜灿心疼不已。   这日,林黛玉又是一番难受,喝了一盏清水,便恹恹地摆了摆手,卧在榻上,闭目安神,一开始的时候,林黛玉还拧着眉头,看着叫人只觉得心疼不已,没多久,她神情便变得舒缓开来,最终竟是露出了一缕淡淡的笑意,叫不放心在一边守着的颜灿吃了一惊,自从得了林母的死讯之后,自家妻子何曾有过这样的神情了,却是不知道妻子做了什么好梦?   不多久,林黛玉自黑甜一梦中醒来,神情还有些怔怔的,她有些恍惚地看着颜灿:“三郎,我,我梦见外祖母了!她样子有些不一样了,她还摸了我的肚子,跟我说话,要我好好的!”   颜灿见林黛玉的模样,赶紧点了点头:“嗯,外祖母一向最是疼爱你不过,自然是希望你好好的,若是见你如今这般自苦,外祖母即便泉下也是不会安心的!”   林黛玉默默点了点头,七个多月后,林黛玉顺利产下一子。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