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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少瑄到住院部四楼时才刚刚八点,胸外科的病房人满为患,走廊被加床占掉一半,刚到护士站,她就看到了童悦。   看到童悦一本正经地穿着白大褂,蒋少瑄习惯性地调侃了几句,童悦却罕有地不接茬,继续埋头准备查房病历。   蒋少瑄正觉稀奇,远远地竟看到了季泊谦。   季泊谦尚未走近,童悦和另几个实习医生早已迎了上去。   蒋少瑄还没来得及和久未见面的季泊谦打招呼,他就走进了病房。   走廊上太拥挤,蒋少瑄便跟在了童悦后面。转到童悦分管的病床时,季泊谦问起了病人的情况,童悦早有准备,不紧不慢地答了出来,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庆幸,季泊谦便再次开口。   “剖胸探查术的手术指征。”   童悦猝不及防,硬着头皮答道:“一,胸膜腔内进行性出血。二,经胸膜腔引流后,持续大量漏气,漏气,漏……”   没等童悦说完第三个“漏气”,季泊谦便示意另一个实习医生:“背给她听。”   在对方流利的背诵中,童悦咬了咬嘴唇,向蒋少瑄投去了一个无比可怜的眼神。   查房结束后,季泊谦很快被病人家属围住,童悦泄气不已:“我胃疼,这会儿没事,我们偷偷溜出去喝奶茶吧?”   瞥见童悦脸上的沮丧,半倚在门框上的蒋少瑄笑了笑:“多大点事儿!”   “你知道什么,后天我就离开胸外科去妇产科实习了!昨天的考试八成没及格,本来指望平时分能拉一拉呢!”   “怪不得刚刚临时抱佛脚,谁让你平时不用功。”   “我们班三十个人,考试的时候那位季老师居然出了三十份不同的卷子,抄都没地儿抄!”   蒋少瑄并不意外:“这很符合季泊谦的性格。”   “你认识他?”童悦驻足惊叹道。   见蒋少瑄点头,童悦激动不已地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太好了!帮我求情。”   蒋少瑄本想说“我和他已经快两年没见过面了”,但望着童悦那仿佛找到救星般的眼神,一时心生怜悯,改口道:“我试试吧,不过他那个人……你别抱太大希望。”   “想吃什么随便点,姐有钱!”看到希望的童悦霎时活了过来,半搀半拖地把蒋少瑄拉入了奶茶店。   “两杯姜汁黑糖奶茶,奶茶越烫越好,再来两个椰蓉包。”   巨大的椰蓉包刚刚出炉,热腾腾地藏着满满的红豆,四溢的香气令蒋少瑄心情大好,她看了眼手表,见时间充裕,干脆又叫了一盒蛋挞,改外卖为堂食。   童悦却不敢多呆,打包了食物便匆匆回去了。   等待蛋挞做好的空隙,蒋少瑄从书架上随手捡了本书,本来只是随意地翻看,看了几行渐渐被吸引,便一页页地读了下去。   书的第二段写“认识傅于琛那一年只有七岁,并不是一个平凡的七岁”。   蒋少瑄初见季泊谦的那一日也是七岁,同样的不平凡,因为离家出走。她年幼无知时每每受到长辈的训斥,为了叫不讲道理的大人们后悔,常会想到离家出走,当然仅限于想想,从未真的实践,只除了遇见季泊谦的那天。   那天她是真的伤透了心,打定了主意要让爸爸悔恨一辈子。她写了封信、收拾好行囊,趁着大人们都在客厅,从侧门溜到了小花园——恰逢爷爷六十六岁生日,蒋家老宅宾客云集,小花园的后门没关。   她站在后门前抹了一会儿眼泪,在心中默默地跟妈妈、爷爷奶奶、叔伯婶婶,堂哥堂姐们一一告过别,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背包。   发现放压岁钱的铁盒没带,她瞬间傻在了原地,再回去很可能会被妈妈发现,不回去却是要饿肚子的。   她半跪在草坪上把包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仍是没有,正踟蹰着,十二岁的季泊谦一脚踩碎了她心爱的水晶兔。   愣了两秒后,季泊谦说了声抱歉抬脚就走,她自然是不依的。季泊谦从口袋里翻出一百块递过来,她仍是不肯。   “那你想怎么样?”   “你赔个一模一样的给我!”   季泊谦不耐烦道:“你自己扔地上被踩了怪谁!”   她看了看季泊谦背着的大包和他脸上隐隐的怒气,问:“你也是和大人吵架了要离家出走吗?”   “关你什么事!”季泊谦转身就走。   蒋少瑄飞快地把地上的东西收回包里,跟上去拉住季泊谦的手:“我也要离家出走,可是我没有钱,你带我一起。”   季泊谦嫌恶地甩开她的手:“谁要和小孩一起!”   “你要是不带上我,我就把大人们都叫出来!”   一番纠缠后,十二岁的季泊谦到底还是将七岁的她带到了火车站…… 作者有话要说:  隔了一年才回来,还有记得我的姑娘吗?   ☆、第 2 章   蒋少瑄从奶茶店出来时已经临近午休时间,她看了眼手表,给季泊谦打了通电话。   季泊谦迟迟未接,隔了半分钟又拨了回来:“蒋少瑄?”   “中午有空吗,一起吃饭吧?”   季泊谦十分意外:“有什么事直接说就好。”   蒋少瑄早猜到他的反应,哈哈一笑:“想找你叙旧不成么?”   “我在上班,午休只有一个小时。”碍于礼貌,季泊谦婉转地回绝,把那句“我们有旧可叙吗”吞了回去。   “一个小时够的够的,我在住院部楼下花园等你,不见不散呀。”   没等他说不,蒋少瑄就挂断了电话。   花园里的蚊子比花还多,站在草丛边不过五分钟,蒋少瑄的小腿上竟被叮了七八个包,她正不顾形象地抓挠,就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还真是你!”穿着白大褂的顾良恺笑盈盈地走到蒋少瑄面前。   “嗨!顾……医生。”蒋少瑄尴尬无比地发现自己记不全这位颇眼熟的帅哥医生的名字。   “少瑄妹妹,不记得我啦?我是你堂哥蒋绍征的同学顾良恺。”   蒋少瑄恍然大悟:“我知道!顾学长!你也是这个医院的医生?”   “也是?”   “我在等季泊谦吃午饭。”   顾良恺的右脸颊上有只浅浅的酒窝,笑起来阳光灿烂:“怪不得我刚刚找他吃饭他说有事不去。”   “你有空就一起?”   顾良恺欣然应允。   两人又等了一小会儿,季泊谦才出现,许是个子高人又英俊的缘故,白大褂在他身上十分熨帖,全然不像别的医生穿起来那么松垮难看。   见到蒋少瑄和顾良恺站在一起说笑,神情一贯清冷的季泊谦眉头微皱。   “去食堂吧。”   顾良恺却不肯:“少瑄妹妹难得来一次,附近的馆子这么多,哪能去食堂。”   蒋少瑄瞥了眼季泊谦,识相地笑了笑:“本来就是我请他吃饭,地方自然他说了算。”   正值饭点,不大的食堂却并未坐满,许是三甲医院的医护人员太繁忙,习惯把饭打回科室。   季泊谦的性格虽然不好相处,基本的风度总算还有,替蒋少瑄端来食物、拿好餐具,他才坐了下来。   他有种与生俱来的干净高雅,哪怕在人声嘈杂的职工食堂吃一份毫无卖相的蛋包饭,也浑身都散发着让人不敢贸然靠近的疏离气质。   打包好饭菜的童悦恰与两个实习医生经过,瞥见蒋少瑄同季泊谦坐在一起,立刻双手合十,用口型说“拜托拜托”。   蒋少瑄盯着季泊谦纤尘不染的衣领酝酿措辞,正要开口,就听顾良恺笑问:“你认识?”   “好朋友。我上午就是因为来找她才偶遇了季泊谦,她这两个月跟着季泊谦实习。”   季泊谦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的饭,丝毫没有要搭话的意思。   蒋少瑄试着求情:“童悦很用功的,昨天的考试发挥失常,你不会给她不及格吧?”   “给能力差不认真的人不及格是为了帮她们认清自己,免得以后错选胸外科害人害己。”   蒋少瑄面露尴尬,顾良恺立刻打圆场:“老季说说而已,他不会太为难学生。对了,前年你奶奶去世我到你家吊唁,怎么没看到你?”   蒋少瑄的脸色忽而有些不好,隔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当时在美国念书,事发突然,就没回来。”   “你在哪个城市?”   “费城。”   “我一发小也在费城,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蒋少瑄蓦然睁大了眼睛,正要问什么,顾良恺的手机恰在此时响了,他看了眼号码,很快按下接听。   挂断电话,他起身匆匆向蒋少瑄告别:“我有个病人情况恶化需要抢救,有空再聊。”   季泊谦看出蒋少瑄的欲言又止,问:“怎么了?”   “我最近正在翻译一个电影剧本,医疗题材。剧本里涉及了很多专业名词,我翻译得很吃力,你有空能帮我看看么?”   “后面那栋行政楼的十二楼有个图书馆,你可以去查资料,晚点我把借阅证给你。”   “谢谢啦。对了,能给我顾良恺的号码吗?”看到季泊谦眼中的疑惑,蒋少瑄下意识解释,“我有事想问他。”   “你查了资料还不明白,随时打我电话。”   “我找他不是为了剧本……”蒋少瑄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麻烦啦。”   季泊谦没接她的手机,转而摸出口袋中的签字笔把号码写在了纸片上:“先走了,你慢慢吃。”   蒋少瑄接过纸片,上面除了一串手机号码,还有一本医学词典的名字,季泊谦的字迹工整清丽又不失风骨,全然不似出自医生之手。   从食堂出来,蒋少瑄给制片主任打了一通电话,制片主任吩咐她最近多跑医院,直至见到副院长,敲定拍摄场地。她正准备把手机放回包里,又一通电话打了进来,看到号码,蒋少瑄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你怎么现在才接?我给你打了一上午电话!”   “上午一直在忙。”   “你天天没个正经事,有什么好忙!我最近胸口闷得难受,你晚上回来吃饭。”   “你胸口闷和我回去吃饭有关系么?”   “我让你回来你就回来,成月成月的不见人,哪有你这么不孝顺的女儿,我白生你了!”   “我爸今天在家吗?”   “他?我见他比见你还难!”   蒋少瑄松了口气:“知道了,这就回去。”   蒋少瑄到父母家的时候,蒋妈妈的一位女朋友也在。蒋少瑄从玄关看过去,两人似乎正窝在沙发上敷着面膜喝红酒。   蒋少瑄的妈妈年轻时是位小有名气的舞蹈演员,非常漂亮。美人大多惧怕衰老,于是三十五岁之后,她生活的中心就是保养皮肤和保持身材。   蒋少瑄很不喜欢母亲的这位女朋友,敷衍地打了个招呼就想上楼换衣服,不料这位阿姨却叫住了她。   “少瑄你二十七岁了吧?”   不等蒋少瑄开口,李韦婷便替女儿回答:“是呢!还有两个月就二十七了!”   “有未婚夫吗?”   “男朋友都没呢!”   “少瑄的相貌虽然没超过你,但也是标准的美人儿呀,一定是眼光太高吧!小瑄,你妈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屁股后面的追求者一队一队的,殷勤着呢!”她想到了什么,转而翘起兰花指拍着面膜对李韦婷笑道,“还记得当初追你的那个白先生吗,前天我在酒店遇到他,带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学生,啧啧啧,都败顶了……”   回忆起往事,李韦婷抚了抚眼角,眉开眼笑:“他呀……”   蒋少瑄不想再听下去,礼貌地笑了笑,回了房间。   前一夜没睡好,蒋少瑄本想补个午觉,哪知将睡未睡的当口,妈妈闯了进来。   “你怎么不敲门?”她的太阳穴隐隐作痛,语气难免带上了烦躁。   李韦婷的脸色沉了下来:“我就这么不讨你们蒋家人喜欢?你爸烦我,你也烦我!”   蒋少瑄翻身起床,拿起梳妆台上的杯子去二楼的小客厅冲咖啡。   李韦婷跟了过去,看了一眼女儿的杯子,继续唠叨:“黑咖啡会刺激皮肤,你才多大,脸上的毛孔比我还粗,难怪找不到男朋友!你刚刚多没礼貌,你这个林阿姨人脉广,认识不少青年才俊,本来好心想帮你介绍,结果你好脸色也不给人家一个!”   “她认识人家,人家能看得起她?不过是个情妇,只有你肯和她来往。”   李韦婷动了气:“什么情妇不情妇!她是我一个舞团的好姐妹!她是运气不好,认识艾杉爸爸认识得晚。”   母亲是蒋少瑄永远无法理解的人,她不明白她为何一边咬牙切齿地咒骂围在父亲身边的女人无耻,一边毫无原则地和同是别人家庭破坏者的女人情同姐妹。   见女儿不再做声,李韦婷乘胜追击:“你也好好打扮打扮,天天这么留着短发、素面朝天,白费了我遗传给你的好脸蛋。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追求者遍及海陆空,做哪一行的都有,个个家底深厚……”   蒋少瑄觉得好笑:“那你为什么单单选了我爸?”   李韦婷顿时气短,狠狠剜了女儿一眼:“我不和他离婚,还不都是为了你!白眼狼,天天这么和妈妈说话!”   蒋少瑄不想和妈妈吵架,退了一步:“非得叫我回来,你准备了什么好菜?”   “今晚你们蒋家的人聚餐,你爸爸也去。”李韦婷甩了甩头发,“懒得和你计较,陪我挑衣服去。”   “我不去。”   “你傻呀你,跟你爸要钱要房要工作去!你才是他正经的女儿,你不多要点就便宜那些贱.人了!”   “……我不想去。”   蒋少瑄再反感,也到底没拗过母亲。   母女俩出门的时候,司机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   李韦婷翻出化妆镜,左照右照:“糟糕,丝巾的颜色和指甲油不搭。”   见女儿没搭话,她继续说:“你得学着点,女人每一个细节都要完美。”   蒋少瑄低头看了看被自己修得很短的指甲,无言以对。   刚刚五十一的妈妈看上去还不到四十岁,虽然早已失去了年少时的青春逼人,岁月却额外赋予了她优雅高贵,可有用么?让她丈夫感兴趣的女人从来不超过二十五岁。   蒋少瑄跟妈妈从小就不是很亲。她十岁之前,李韦婷最爱听初见面的人说“哎呦,你都有女儿啦!看起来还是小姑娘呢!”   如果不是为了拴住心猿意马的丈夫,她恐怕不会肯二十四岁就生孩子。蒋少瑄很小的时候便发觉,自己是妈妈控制爸爸的砝码。怕喂奶身材受损、怕睡不好觉皮肤变差,作为全职太太的妈妈从小便让她喝奶粉跟保姆睡。   她还清楚地记得,六岁时得脑膜炎,妈妈在电话里对着正在外面鬼混的父亲哭得梨花带雨,说女儿有了三长两短自己一定活不下去。可一听说丈夫要来医院探病,就立刻丢下高烧不退的自己,回家洗澡化妆挑首饰换新衣。   为了一个朝三暮四的男人不断折腾自己,妈妈的人生真是无趣。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斯阿姨,就是《朝欺暮待》(赠你以年华)里林艾衫的妈妈   ☆、第 3 章   母女俩到酒店的时候,众人已经在了。蒋少瑄与堂兄堂姐的关系极好,一进门便倚小卖小地撒娇要红包,原本沉闷的气氛立刻活络了起来。   收获颇丰的蒋少瑄正乐呵呵地把微信钱包里的钱转入□□,蒋卫海推门而入。   瞥见父亲,蒋少瑄沉默了下来,低头拨弄手机。   蒋家人多,分男女开了两桌。一整个晚上蒋少瑄都专心地替堂姐的女儿夹菜、剥石榴,全然没留意爸爸一再投来的目光。   蒋少瑄的手机进了通电话,看到屏幕上顾良恺的名字,她立刻推门出去。   顾良恺的声音很温和:“刚刚在忙,没看到你的电话。”   “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之前听你说你一个发小也在费城,能不能问一下他的名字?”   顾良恺有些意外,说了一个蒋少瑄完全没听过的名字。   “能不能帮我问他认不认识明鹤?”   “谁?”   “我把他的名字和资料微信给你。”   十分钟后,顾良恺回了电话过来……不认识。蒋少瑄的心沉到谷底。   “你最近在忙什么?”蒋卫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回头看到父亲,蒋少瑄十分不自在:“没干什么。”   “让你念新闻毕业进电视台不听,非要学什么制片管理,说工作自己找,现在呢?”   蒋少瑄只当没听到,垂眼看地。   “明天下午五点跟我吃饭去!好好打扮一下。”   “我明天有事儿。”   “你能有什么正经事儿。你张伯伯的儿子回国了,你们见一见。”   “我不想相亲。”   蒋卫海顿时发起了脾气:“能力不行,听话也好,两样你一样也不占!要不是你妈妈天天在我耳边念,我根本不想管你。看看你堂哥堂姐,真是不争气!”   蒋少瑄忍不住冷笑:“我争气做什么,帮你挽回你在蒋家的面子吗?我至少养得起自己,你呢?没有爷爷奶奶,你能养得起你的小老婆和私生子吗?”   蒋少瑄的叔伯姑姑个个是精英,只除了她父亲。蒋卫海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从小被奶奶宠坏了,一事无成。爷爷奶奶没去世前,他还算收敛,每天老老实实地去蒋家的公司上班,无功也无过。爷爷奶奶去世后,他继承了大笔财产,从此人生只剩下吃喝玩乐。   蒋卫海被戳中痛脚,气得说不出话,抬手就要打,巴掌还没落,就被蒋绍征拉住。   蒋绍征笑得温文尔雅:“小叔,我爸有事叫您。”   蒋卫海瞪了女儿一眼,拂袖离去。   蒋绍征拍拍堂妹的肩。   蒋少瑄努力装出笑脸:“伐开心,要包包。”   蒋绍征被她坑惯了,掏出手机又发了一个红包。   看到金额,财迷心窍的蒋少瑄立刻眉开眼笑:“今天收的红包够我三个月的生活费了。”   蒋绍征看了她一眼:“有没有什么想做的工作?我帮你安排。”   “不用,我现在有工作。等处理完这边的事情,我还要回费城的。”   蒋绍征很是意外:“回费城?叔叔婶婶知道吗?你要处理什么事儿?”   蒋少瑄笑笑,岔开话题:“我还没饱,我们回去吃东西吧。”   ……   蒋少瑄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一楼亮着灯,范阿姨站在沙发旁,没看到麦包。   “包包呢?”   范阿姨笑着指了指窗户。   蒋少瑄走近了拉开窗帘,麦包正趴在玻璃窗上往外看。   小区有片专为小孩子修的小型游乐场,四只球场灯把游乐场照得亮如白昼,七八个小孩子正在玩滑梯、荡秋千。   蒋少瑄蹲下来,亲了亲麦包的脸蛋:“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麦包还不太会讲话,抓了抓自己的小腿,摇了摇头。   “你是怕被蚊子咬还是不想和小朋友们玩?”   麦包抓了抓自己的衣服,继续摇头。   范阿姨插嘴道:“昨天出去玩的时候,有个比他小的男孩抓他衣服抢玩具,他可能吓着了有阴影,今天怎么也不肯出去。”   蒋少瑄叹了口气,俯身叮咛道:“你不可以先惹别人,但是别的小朋友欺负你的话你要打回去知不知道?”   麦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范阿姨一脸无奈:“没用的,我天天这么教他。”   蒋少瑄上楼换了身运动装,抱麦包出去玩,一岁三个月的孩子刚刚学会走路,摇摇晃晃还不太稳,看到沙池,兴奋地小跑了过去。   他正铲沙子,一个两岁上下的小女生跑了过来,麦包看到小女生,立刻丢下铲子爬出了沙池,远远地站到一边。   “不想玩沙子了?我们去玩滑梯好不好?”   麦包奶声奶气地说了个“不”,一直站在原地,待小女生离开沙池去骑弹簧马,才又跑回了沙池。   他用小小的手指戳着沙子,时不时回头向她笑,蒋少瑄却不由地心疼,她已经竭力给他相对好的生活,他却仍是比别的孩子胆小敏感。   第二天一早,蒋少瑄再次到医院等院长。在院长办公室门前站了快一个小时,却只等到了他的助理。   “我昨天打魏主任的电话没人听,所以自己过来等。”   院长助理倒是一脸和气:“李院长昨天出差,晚上八点才到家,今天一早又有人请他去会诊,具体时间我也不能确定,晚点再联系。”   “……”蒋少瑄只得拎着笔记本到十二楼的图书馆查资料。   这间医院的图书馆很大,占了整整两层楼,许是这个时间医生都很忙,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在。   看到坐在门口的图书管理员,蒋少瑄给季泊谦打了个电话。   季泊谦正查房,没等蒋少瑄开口便说:“我的借阅证留在管理员那儿了,把你的名字报给管理员就好。”   蒋少瑄还没来得及说谢谢,那头就挂断了电话。   坐下来后,蒋少瑄才发现季泊谦写的那张纸片不翼而飞,图书馆里的英汉医学词典太多,她只得随意挑了一本。   正对着剧本吃力地查找单词,季泊谦就把另一本词典递到了她面前。   蒋少瑄有些意外,仰起头问:“你怎么有空过来?”   季泊谦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打开笔记本:“写论文。”   见季泊谦并不准备和自己聊天,蒋少瑄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继续逐字查找。   季泊谦修长的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发出嗒嗒的声响。   蒋少瑄的效率极差,一段不到四百字的手术描写,整整翻译了一个多钟头。   她起身活动手腕,问身旁的季泊谦:“你要不要喝咖啡?我去楼下买。”   “不用。”   蒋少瑄这才发现,除了正翻译的那一页,剧本的其它部分竟然全都在季泊谦的手边。   他似乎感受到了蒋少瑄的注视,边打英文边说:“我只替你翻译了涉及医学术语的部分,在剧本上划出来了。”   蒋少瑄正想道谢,却听到他说:“这剧本谁写的,漏洞百出。这种故事拍出来谁会看?”   “……中午我请你吃饭。”   见季泊谦没有出声拒绝,蒋少瑄便找出手机查询附近的餐厅,她正想问季泊谦喜欢什么菜,童悦就发了条微信过来——【60分T-T,跪谢,请你吃大闸蟹】。   蒋少瑄很快回复了过去——【螃蟹收下。及格与我无关,我的面子不够大,你的季老师拒绝徇私,说要帮尔等学渣认清现实,远离胸外科】。   【不可能!我算过分,最多五十。季老师为何口是心非?啊……莫非他一直暗恋我,之前骂我蠢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怎么办?我要开始一段凄美的师生恋了吗,我刚写了两万字的文要弃坑了吗……】   【什么文?】   【暖萌攻和傲娇受——主角是季老师和顾医生!他们天天一起吃饭】。   蒋少瑄转头看了眼季泊谦面无表情的侧脸,拼命忍住笑——【……今晚八点,螃蟹送到我家】。   季泊谦只用了两个钟头就搞定了剧本的四分之一,蒋少瑄只需修饰一下文字即可,她心存感激,特地选了附近最贵的一间餐厅,想了想又怕独自面对季泊谦会冷场,干脆一并叫上了顾良恺。   顾良恺同样下午不用上班,自然不会推辞。   “海鲜铁板烧吃不吃?”   “随便。”   “那我订位子了?”   蒋少瑄边收拾东西边给餐厅打电话,季泊谦正要接过她的电脑包,顾良恺走了进来。   季泊谦似乎全然没料到顾良恺会突然出现,表情微怔、破例先开口:“第一次见你来图书馆。”   “我在楼下等得不耐烦,上来催你们。”顾良恺顺手背起蒋少瑄的电脑包。   “谢谢良恺哥。”手里只剩下钱包的蒋少瑄顿感轻松。   顾良恺开玩笑:“你订的那家自助餐厅要拼命吃才能吃回一半,你可别为了形象只吃菜叶。”   蒋少瑄拍了拍自己的胃:“放心,我没吃早饭现在特别饿,至少能吃回三分之二。”   顾良恺想起了一段笑料:“前一段我妈给了我一个手机号,逼着我主动联系。聊微信的时候觉得性格还好,照片看着也凑合,她说她一米六八,一百一十斤,我其实喜欢你这种小巧偏瘦的,后来碍着中间人的面子就见了。我和她约在电影院,因为堵车迟到了,一路小跑到约定地点,远远地竟看见一座山向我招手……那女人除了刘海,整张脸和照片一点也不一样!少说有一米七五,一百八十斤!就她那小腿,毫不夸张,比我的大腿还粗!我怕直接拒绝她揍我,吓得看完电影又请她吃了顿饭,问她爱吃什么,她说她只爱吃紫甘蓝和生菜,骗谁呢!只吃菜叶能长得那么雄壮伟岸吗!我回家说给我妈听,我妈笑得前仰后合,有这样坑自己亲生儿子的么!”   顾良恺边说边比划,引得蒋少瑄哈哈大笑。   两人上电梯的时候才看到落在后面的季泊谦一脸不快,蒋少瑄按住电梯悄声问顾良恺:“季泊谦这是怎么了?我们惹到他了吗?”   顾良恺并不在意:“没呀!他天天不都板着一张脸吗。”   蒋少瑄又看了一眼,仍旧感到奇怪,虽然季泊谦整日冷着脸,但此刻似乎真的在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十一点继续,打滚要花花。。。。。。   ☆、第 4 章   整顿饭季泊谦几乎一言不发,全凭顾良恺不断讲笑话气氛才不至于太尴尬,蒋少瑄在心中默默庆幸,再三告诫自己今后绝不能单独请季泊谦吃饭。   “对了,”顾良恺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找那个明什么的?他是欠你钱没还,还是欺骗了你的感情?”   季泊谦和蒋绍征是死党,蒋少瑄不希望麦包的存在被家人知道,立刻用眼神打断顾良恺,岔开话题:“你们院长怎么那么忙,我一连等了两个早晨连人都没见到。”   顾良恺会意,没再说下去:“你找哪个院长?”   “郑院长。我们剧组想在你们医院取景,其实不会影响你们救死扶伤,因为只有少数比较主要的镜头在你们这儿拍,大部分的镜头用另一间病人少的私立医院,剪辑的时候串一串就好。”   “老季,你给郑副打个电话说一下,省得少瑄妹妹一直跑。”   两人片刻前的眼神交流让季泊谦十分不爽,他低头切牛排,隔了半晌才说:“没空。”   蒋少瑄难免尴尬,轻咳一声:“不用麻烦,我明天继续等。”   顾良恺再次救场:“包在我身上,这事儿我帮你搞定。”   离开的时候,蒋少瑄叫来服务生,拿出钱包付额外的红酒,服务生却说已经结过账了。   “让女生请吃饭已经够丢脸,一瓶酒不能再让你买单。”顾良恺笑盈盈地看着她。   季泊谦默默收起信用卡。   太推辞显得小家子气,蒋少瑄只笑了笑:“说好我来请,酒却比饭还贵,这怎么好意思。童悦家是做大闸蟹生意的,我让她留最好的一批给你们。”   顾良恺自然乐意,顺道问蒋少瑄怎么回去。   蒋少瑄车技不佳,长辈迟迟不敢买车给她,出行十分不便。   顾良恺正准备送她回去,就感受到来自季泊谦的灼灼目光。   “我记得你下午有事。”季泊谦语调平和地问。   “啊,是有事儿!”巨大的压迫感下,顾良恺点头称是。   “我送你回去。”季泊谦拎起蒋少瑄的电脑包转身就走。   蒋少瑄摸不着头脑,十二分不情愿地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从坐上季泊谦的车到挥手与他道别,全程季泊谦只说了三句话——系上安全带、收音机太吵和关上车窗。   看着他那辆白色雷克萨斯消失在小区门外,蒋少瑄开始反省自己的言行——下车前季泊谦好像又不高兴了?是因为没请他去家里坐坐么?   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种性格孤僻的人怎么可能喜欢到别人家做客,何况麦包也绝不可以被发现。   晚上八点,童悦和大闸蟹准时出现。   负责三餐和清洁的阿姨已经下班了,蒋少瑄便从范阿姨手上接过麦包,请她去料理螃蟹。   童悦最喜欢小孩,拿出包里的玩具和糖果哄得麦包咯咯大笑。   听完蒋少瑄的叙述,她竟称赞起了季泊谦:“其实季老师人很好的,这次成绩出来后我们班同学都转变了对他的看法。”   “你们之前不一直说他很变态吗?”   “那是因为他出了三十份不同的卷子,还说要让一半以上的人不及格!可上午跟你发过微信,我又问了其他同学,大家居然都及格了!虽然大部分只有六十分。”   “……你们的要求可真低。”   “其实想想季老师看不起我们这些普通大学的学生也是正常的,天才都这么心高气傲!听说他27岁就从杜克大学博士毕业了,进这间医院不到四年就已经被称为‘胸外第一刀’!更何况像他和顾医生那么漂亮的医生本来就很少见,不去搅基太可惜了!听说他和顾医生住在一起?天天看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回家,两人又都三十多岁条件优渥却没有女朋友,是不是一对呀?”   “我怎么知道!我和季泊谦虽然很小就认识,但有两年没见过面,跟良恺哥也只算刚刚熟悉。”   “你先认识季老师为什么叫他全名,叫顾医生就是良恺哥?你不会看上顾医生了吧?万一他们真是一对,小心季老师吃醋。”   “……只是因为良恺哥有亲和力。”听到“吃醋”二字,蒋少瑄刹那间茅塞顿开,“怪不得季泊谦一直冷着脸,还支走顾良恺亲自送我回来!”   “什么什么?”童悦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没什么……螃蟹应该好了吧。”蒋少瑄怕童悦到医院广而告之,立刻岔开了话题。   如果季泊谦真的喜欢顾良恺的话,那么主动替自己翻译剧本应该就是怕自己接近顾良恺……想起季泊谦冷冷的面容,想到他把自己当作情敌,蒋少瑄简直不寒而栗。   范阿姨清蒸了四只、爆炒了两只、又用一只和排骨炖了一碗粥给麦包,闻到粥和香辣蟹的香味,一入秋几乎天天吃螃蟹的童悦也忍不住吞口水。   “范阿姨的手艺这么好,你干吗还专门请钟点工做饭?一个人带着一个小孩子住独栋别墅,还请两个保姆,你邻居肯定以为你是富商的情妇。”   “别人爱怎么想不关我的事儿。如果只请范阿姨,她做饭洗碗洗衣服打扫的时候我就要自己带包包,哪有时间赚钱?因为包包,我每个月再怎么拼命接翻译的活儿也一样入不敷出,所以这次才进剧组做制片助理。”   “你家这么有钱,干吗这么拼命!”   “我妈妈只会逼我向我爸要,我十八岁时就发誓再也不依靠他!”   童悦回头看了一眼正被喂粥的麦包,低声问:“如果一直找不到他爸妈怎么办?你把他送到福利院去?”   蒋少瑄没有回答——一年前她没能狠下心把他送走,如今有了感情更是无法抛弃他,可如果一直找不到明鹤,她能负担得起这孩子的一辈子么?   一想到这个,香辣蟹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童悦剔出满满一壳蟹黄给麦包,蒋少瑄见状自然要阻止:“他不可以吃蟹黄的。”   童悦边喂边笑:“什么可不可以!看我们麦包多喜欢吃,人生那么短暂,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何必限制自己。”   蒋少瑄正要说什么,手机正巧响了,见是院长助理打来的,她立刻接了起来。   “蒋小姐,你好,这个时间打电话会不会打扰到你?”   “不会不会,请问郑院长明天有时间吗?”   “他让我转告你,你们剧组取景的事儿没问题,不过要例行签合同,出了问题避免纠纷……”   蒋少瑄闻言大喜:“这个我明白的!合同什么时候签?”   “我先把合同的电子版发给你,你给你们那边负责人看过没问题的话我就拿过去给你们签。”   “这怎么好意思,应该是我们过去签。”   院长助理又与蒋少瑄客气了几句,才挂上电话。   蒋少瑄把电子合同传给制片主任看,制片主任见院方竟肯免费支持,十分意外,连连夸赞蒋少瑄的能力,更大方地发了个数额不菲的红包过来。   蒋少瑄片刻前的忧愁一扫而光,在童悦处订了一箱品质最好的大闸蟹,让她明天天一亮就派人送到顾良恺家。   哪知第二天一大早她却接到了季泊谦的电话。   “你寄了一箱东西给顾良恺?”   蒋少瑄被他的气势压倒,唯唯诺诺地答:“是呀……怎么啦?”   “你给他寄东西为什么地址填我家?”季泊谦把蒋少瑄用心写的感谢卡丢到一边。   “你们不是住在一起吗?”蒋少瑄唯恐顾良恺不好意思收,特地问堂哥要了季泊谦的地址。   “我只是和他住同一个小区。”   “……这箱螃蟹很好,你留下吃吧,我再寄一箱给他。”   话一出口蒋少瑄就开始后悔,如果说“本来就是寄给你们俩的,是请你们俩吃的”会不会更聪明一点?   果然,季泊谦冷哼了一声,说了句“我最讨厌螃蟹,你打个电话让顾良恺自己来取”就挂断了电话。   蒋少瑄只好硬着头皮给顾良恺打了通电话。   听完事情经过,顾良恺问:“你为什么不直接说是寄给他的但写错了名字?你只送我不送他,他肯定不高兴。他这个人其实特别小心眼,你以前没看出来吧!”   “因为我给你写了一张感谢卡,就绑在箱子上面。”   “你感谢我什么?”   “谢谢你帮我搞定郑院长呀!你们医院特别支持,愿意免费让我们拍摄。”   “不是我……你这事我昨天一忙就给忘了。再说了,我哪有那么大面子。”   难道是季泊谦?蒋少瑄实在不想向他证实,何必给自己添堵呢!就当是院方想借电影宣传医院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顾良恺:这次你带的三十个学生有多少没及格? 季医生:都及格了。 顾良恺错愕:怎么可能? 季医生:我忘记蒋少瑄的朋友叫什么名字了,所以全部……不过我只打了六十分,那群笨蛋应该明白以自己的智商不能选胸外吧? 存稿用光T-T,之后隔日更到满四万字   ☆、第 5 章   剧组与医院的合同很快敲定。告别了院长助理,制片主任一再催促蒋少瑄一周内翻译好剧本,以便从好莱坞请的摄影师尽早熟悉剧情与导演沟通。   蒋少瑄算了算时间,硬着头皮给季泊谦打了两通电话,季泊谦过了半日也没有回复,她暗暗骂季泊谦小气,借了本词典回家钻研。   晚上七点半,被医学名词折磨得没胃口吃晚饭的蒋少瑄总算接到了季泊谦的电话。   “你找我帮你翻译剧本?”电话一接通,季泊谦就问。   “不是啊……我是想问替我搞定郑院长的是不是你……想谢谢你来着……”   “我不需要感谢卡。我明天白天带学生,晚上夜班,后天六台手术,只有今晚有空,你现在就带着剧本到我家来。”   “我不认识你家,就不过去了……”   “你昨天才往我家寄过东西。你找顾良恺翻译也一样的。”季泊谦挂断了电话。   蒋少瑄没敢再问能不能把剧本发送到他的邮箱自己不去,迅速收拾了几样东西叫了辆出租车直奔季泊谦的公寓。   出门前麦包抱着她的大腿怎么也不肯放,白天还好,一到晚上他就特别黏人,或许是没有安全感的缘故。   望着他小小的脸,蒋少瑄心中一软,柔声哄骗:“瑄瑄出门给你买糖糖好不好?”   麦包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想不想要一只小狗?我出门给你抓狗狗好不好?”这个理由屡试不爽。   麦包果然松开了手,用左手食指点了点右手手心,奶声奶气地说:“要。”   蒋少瑄摸摸他的头:“跟着范奶奶要乖,瑄瑄会给你抓一只漂亮的小白狗回来,和瑄瑄说再见。”   麦包一路跌跌撞撞地跟到了门前,朝蒋少瑄挥了挥手:“瑄瑄,见。”   蒋少瑄换好鞋子,交待范阿姨:“我应该得很晚才能做完事,今天不会回来了,你们锁好门。”   “你放心。”范阿姨笑道,“别总骗小孩,给宝宝买只小狗吧,狗很干净的,我来伺候。”   蒋少瑄只笑笑,没搭话。她连麦包的未来尚且不知如何负担,怎么可能再给他添只宠物。离散太残忍,不如不相聚。   一路都很顺畅,到季泊谦楼下时才刚刚八点一刻。   蒋少瑄在小区的水果店细细挑了一篮水果,深吸一口气,敲开了季泊谦的门。   “这么晚了还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有求于人的蒋少瑄笑得一脸谄媚。   季泊谦穿着浅金色睡衣,戴无框眼镜,看到她时满脸都写着不欢迎:“你不是不来吗?”   “我是怕打扰你休息……你近视呀?第一次看你戴眼镜。”   季泊谦没有回答,侧过身去:“进来吧。”   蒋少瑄举了举果篮“蓝莓和芒果都很新鲜,水果店的榴莲其实也很好,但我不知道你吃不吃。”   “那么臭谁喜欢吃。”   季泊谦话音没落,一只肥硕的成年金毛就狂奔了出来,直接扑向蒋少瑄手中的果篮。   蒋少瑄吓了一跳,大声尖叫。   “没吓着吧?”   “没。”蒋少瑄说完才发现季泊谦关心的是那只金毛。   “你家有客用的拖鞋吗?”   “平时没人来。”   季泊谦没说可以直接进去,找不到拖鞋的蒋少瑄只好脱下鞋子赤脚走入。   “坐。”季泊谦拎起果篮进了厨房。   片刻后,他端出了一大一小两只玻璃碗,玻璃碗中有去皮切成小块的芒果、香瓜和苹果。   季泊谦刚把两只玻璃碗放到地上,金毛就凑过去狂吃了起来。一只折耳猫慢悠悠地踱到小碗边,舔了一口,一脸鄙夷地看了眼金毛,走开了。   蒋少瑄觉得这只猫望向金毛的眼神无比熟悉,像极了季泊谦看自己。   “剧本。”   蒋少瑄立刻把没翻译的那一叠递了过去。   季泊谦拿着剧本进了书房,金毛吃饱喝足后跟去书房卧在了他的脚边,整间屋子渐渐安静了下来,只隐约能听到敲击键盘的声音。   蒋少瑄没带笔记本,百无聊赖,把手机玩到没电后困意越来越明显,隐约听到由远及近地脚步声,一只微凉的手擦过她的皮肤,替她披上了薄毯,她想说谢谢,眼睛却睁不开。   面上虽然冷硬,季泊谦其实很容易心软,这一点她七岁时就知道。而她却恰恰相反,看上去活泼开朗,实则忧郁敏感。   蒋少瑄已经很久没做过梦,这一夜却梦到了小时候。   十二岁的季泊谦已经很有大人风范,拉着她从公交车上下来,一路走到了火车站。   买票的时候他最后一次确认:“你真的要和我一起走?我走了就不会再回来。如果你害怕了,我可以先送你回去。”   她坚定地点了点头,却忍不住问:“我们要去哪儿?”   “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犹豫之下,季泊谦还是买了两张票。   火车开动的时候,她雀跃又兴奋,毕竟这是自己第一次离开家人。   他们在火车上呆了二十二个小时,最初的新鲜感过去后,疲惫无聊、没处洗澡、食不下咽让只有七岁的她开始后悔害怕。   火车终于到站,季泊谦又带着她坐上了大巴,颠簸了三个多钟头才到了一个小镇。   “这是哪儿呀,房子都好破。”   “带大我的宋奶奶家,以后我们和她生活。”   “我不喜欢这儿。”她满心委屈,不肯再搭理他。   季泊谦并不和她计较,拖着她一心一意地找宋奶奶,却没料到宋奶奶和儿子几个月前一起进城打工了。告别了邻居,望着宋家紧锁的铁门,已经是初中生的季泊谦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迷茫。   “先去吃东西。”短暂的慌乱后,他很快镇静了下来。   二十年后的蒋少瑄早已说不出那个小镇的名字,只依稀记得它坐落在山脚下。   在镇上唯一的一条街上来回走了两遍,两个娇生惯养的孩子硬着头皮进了一家极其简陋的面馆。   七岁的她看着面前黑点密集的灰色面碗终于情绪爆发,全然不记得明明是自己非要跟着他。   一阵嚎啕大哭后她摔了筷子跑出面馆,被她哭愣了的季泊谦醒过神来追了上去。   “别哭了,我现在就送你回家。”   她哭得更伤心:“我不回去,我爸爸会打我的。”   “那你想干什么?”   “我想吃饼干。”   “别哭了,我给你买。”   季泊谦把她拉到一间窄小的点心店,问她想吃哪一种饼干。   她抽噎着看了看油腻腻的橱柜,又扁起嘴大哭:“不是这样的。”   季泊谦终于不耐烦,板起脸训斥:“你再闹我就把你扔在这儿自己走。”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被自己扔掉的是钱包。   两个孩子跑回面馆找,不出所料地一无所获。   “哥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季泊谦指着远处的大山给她看:“看到那座山了没,你再哭我就把你卖给山民,这样就有钱了。”   眉眼红肿的蒋少瑄霎时止住了哭泣,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拉住了她的手:“宋奶奶说,她家附近的山脚下有条小溪,里面有很多鱼,旁边有两棵老柿子树,晚上还能看到萤火虫和漂亮的银河。”   他们走了一小段路,果然找到了这么一条小溪,季泊谦给她摘了几个柿子,甜甜的非常好吃。   草丛里有漂亮的花,她很快忘掉了之前的委屈,缠着季泊谦给自己和娃娃各编了一顶花环,满心欢喜地等待天黑后看银河和萤火虫。   可惜傍晚都没到就下起了雨,季泊谦把唯一的伞打到她的头上,但深秋的风太冷,硕大的雨滴随风横飞,她又冷又饿又害怕,止不住地发抖。   后来她趴在季泊谦的背上睡着了,继而发了高烧得了脑膜炎,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迷迷糊糊中是怎样回到的家,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只记得爸爸见到自己时暴怒的脸。   “蒋少瑄!”   她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幸而不是爸爸,是季泊谦。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的假期愉快咩?有没有每天睡睡睡吃吃吃,胖了三斤呀?听说留言可以减肥哦! 后天见=3=   ☆、第 6 章   “都好了。”季泊谦递来一支白色的U盘。   趴在茶几上的蒋少瑄起身揉了揉脖子,呆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儿来。   “太谢谢了!打扰了这么久真是抱歉,我先回去了。”她接过U盘放进包里,抬手看了眼表,惊叫道,“不是吧,凌晨三点了?”   “吃面吗?”走进厨房的季泊谦问。   蒋少瑄没吃晚饭,早就饿了,碍着和季泊谦不熟,没好意思说。   “不用啦,都这么晚了,我先回去了。”   “半夜三更你最好不要自己出门。”看出蒋少瑄的犹豫,他破例又说了一句,“我不介意你多呆几个小时,等天亮再走。”   爸妈家就在附近,但如果这个时间回去一定会被问东问西,蒋少瑄考虑了三秒,选择留下。   “我不吃辣,谢谢啦。”   季泊谦煮了两碗清水面,又端出一碟黄瓜丝、一碟香菇鸡丝:“过来吃。”   面只用清水煮熟,没有放盐,黄瓜丝和香菇鸡丝也几乎没有调料。不算挑食口味却偏重的蒋少瑄此刻虽然早已饥肠辘辘,却着实吃不下去。   她用筷子拨了拨面,轻咳了一声:“你家的盐在哪儿?”   专心吃饭的季泊谦看了她一眼:“昨天就没了。”   “……你这么忙,上夜班的时候谁照顾猫和狗?”   “它们自己。”   “我最喜欢小猫小狗了,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可以帮你。”   “不需要。”   被拒绝的蒋少瑄没再出声,硬着头皮吃完了一碗面。   季泊谦收拾好碗筷,替蒋少瑄放下沙发背,又给了她一只枕头,自己回房睡了。   蒋少瑄在沙发上左翻右翻到天蒙蒙亮才睡了过去,醒来后才已经八点半,季泊谦早已上班去了。她迅速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将沙发恢复原样,离开前才发现季泊谦在门后贴了一张便签,上面详细地写了喂食猫狗的时间和方法,以及公寓门的密码。   不是不需要帮忙么?这种反复无常的性格还真是奇怪。   蒋少瑄一进门,麦包就扑了上来。她蹲下亲了亲麦包的额头:“瑄瑄给你抓了一只很大的狗和一只漂亮的猫咪,过几天带你去看好不好?”   麦包重重地点了点头。范阿姨端着碗走过来告状,说麦包昨晚见不到她如何哭闹不乖。   告完状她又为难地笑了笑:“我明后天得请两天假,我女儿下个月就生了,我得回去看看她,你扣我三天工资都行。”   蒋少瑄一听就头大:“我最近很忙,晚几天行吗?”   范阿姨只笑不说话,蒋少瑄怕保姆趁自己不在把怨气撒在孩子身上,轻易不敢得罪她,无奈地点头答应。   第二天早餐时间一过,范阿姨就收拾东西离开了。麦包认生不肯跟着钟点工,蒋少瑄只好自己带他。   好不容易把麦包哄睡已经过了中午一点,蒋少瑄打开笔记本,只觉得头昏脑涨,精神无法集中。   制片主任偏偏打来电话催她提前两天交剧本,她敷衍了几句挂上电话,麦包却醒了。   蒋少瑄赶紧把他抱了起来,希望他多睡一会儿,他却努力挣扎,非要下来。   “瑄瑄,球。”麦包奶声奶气地朝她笑。   她却只觉得烦躁,耐下性子哄他:“包包乖,和陈奶奶出去玩好不好?瑄瑄再工作几个小时就陪你玩。”   蒋少瑄给钟点工加了两天工资,请她带麦包去院子里玩,原本站在床边的麦包一看到陈阿姨靠近就拼命地往蒋少瑄身上爬,任凭人家如何哄逗都不肯走过去。   无计可施的蒋少瑄只得换衣服带他去附近的超市,因为怕被熟人撞见,她很少自己带他出门。他兴奋不已地选了一堆玩具和零食,然而回到家后依旧粘人。   又闹了快两个钟头,下午四点,麦包终于有了困意,蒋少瑄赶紧哄他睡觉。   待他彻底睡熟后,身心俱疲的蒋少瑄把他交给陈阿姨,洗了个澡、冲了杯咖啡,强打起精神准备一口气搞定剧本。   好不容易进入状态,麦包的哭声又传了过来,她狠下心关门上锁,继续翻译。   一阵脚步声后,蒋少瑄接着听到了拍门声,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立在门外的麦包满脸泪痕,看到她后受了委屈般抱住她的脖子在她的肩上蹭来蹭去。   陈阿姨一脸无奈:“我真是带不了他,他怎么都不肯跟我,另加的钱不要了,我去做晚饭,做完就回去了。”   瞥见最喜欢的披肩被蹭上了鼻涕和口水,蒋少瑄终于忍不住发起了脾气。她一把推开麦包,冲他吼道:“怎么回事呀你!想气死我吗!再这样不听话我就把你送到你该去的地方去!”   麦包被她的语气吓到,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往陈阿姨身后缩了缩,扁了扁嘴想哭却不敢哭,可怜兮兮地小声叫了句“瑄瑄”,又走过来试探着抱住了她。   蒋少瑄顿生悔意,反手抱住了他。   陈阿姨在一旁念念叨叨:“哪有孩子不粘妈妈的,他已经算乖啦!认生正常的!你们年轻人带孩子要多点耐心,我们那个时候哪有那么好命雇得起帮手,都是自己带啊……”   “我不是他妈妈。”蒋少瑄皱眉打断她,“您辛苦了,今天的饭不用做了,早点回去吧。”   陈阿姨面露尴尬,讪笑着离开了。   “瑄瑄什么都不做了,带你去看狗狗和猫咪好不好?”   麦包止住了哭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去季泊谦家前,蒋少瑄特地打了通电话确认了一下他尚在医院,想当然地认为他说需要帮忙喂食的意思就是不会太早回来。   放下电话,她放心地带着麦包坐上了车子。   一打开门,金毛就热情地扑了过来,见到小小的麦包,好奇地凑上来闻了闻。   麦包每次远距离看到小动物都十分兴奋,近距离接触却还是第一次,又欢喜又害怕,犹豫着不敢上前。   蒋少瑄翻出它们的晚餐,用食物哄住金毛乖乖不动,捉着麦包的小胖手摸了一下它柔软的后背。麦包高兴极了,一笑就露出了四颗白白的小牙。   “狗,狗。”   “喜欢吗?”   “嗯!”他使劲儿地点头。   麦包大着胆子又摸了几下,金毛虽然不情愿,却舍不得丢下碗中的食物,哼哼了几声便任由他拽自己的尾巴。   折耳猫听到响动踱了过来,站在柜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闯入者。   麦包发现猫后更加高兴,拍着蒋少瑄指给她看:“猫!猫!喵,喵……”   他用左手食指点着右手手心:“要!瑄瑄,要!”   蒋少瑄从包中掏出在宠物店买的玩具,对着折耳笑地一脸讨好:“过来和小宝宝玩一会儿好不好?这是送你的礼物。”   折耳一动不动,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们。   蒋少瑄还没想到办法,门就被推开了,她听到响动回头看见季泊谦,讶异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回来的怎么这么早?”   季泊谦没有回答,视线越过她落到麦包身上。   他走过去摸了摸麦包的头,和颜悦色地打招呼:“你好,小家伙。”   这是麦包第一次暴露在外人面前,蒋少瑄紧张到了极点,此地无银地撒谎:“这是我的小侄子,大堂哥家的,他特别喜欢小猫小狗,家里不准养,所以我带他过来玩。”   麦包认生,缩进了蒋少瑄的怀里,呆呆地望着季泊谦。   折耳从柜子上跳了下来,依偎在季泊谦的脚边,季泊谦半蹲下来按住折耳不准它动,问向麦包:“想不想摸一摸?”   麦包迟疑了一下,到底受不了诱惑,走了过去。他轻轻地摸了一下发现猫咪没有反抗,高兴地又揉又捏,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折耳十分无奈,不满地连叫了几声。季泊谦放开折耳,起身问蒋少瑄:“要不要一起吃饭?”   “好呀!你熬夜帮我翻译剧本,我请你吃饭。顾良恺有没有空?叫上他一起吧!”   “他没空。”季泊谦答得极快,顿了顿又补充,“他今天八点才下班。”   因为带着麦包,蒋少瑄特地选了间意式餐厅。   麦包喜欢的鸡肉蘑菇奶油面一上桌,她就放下了刀叉,小心翼翼地把面和鸡肉蘑菇切成小块喂他。   季泊谦注视着他们,难得的轻轻笑了笑:“看不出来,你这么有工夫和耐心对付小孩子。”   蒋少瑄心虚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她正给麦包擦嘴,竟听到蒋绍征的声音。   抬头望过去,蒋绍征和他的女朋友宁立夏双双走了过来。   “这小家伙是谁呀?”蒋绍征笑问。   蒋少瑄惊出了一身冷汗,不知如何应对,暗暗骂自己太蠢,明知道季泊谦和堂哥是好朋友,还编出这样傻的谎话。   所幸季泊谦没有当着蒋绍征问为什么她的二堂哥不认识大堂哥的儿子,而蒋绍征只对为什么他们俩会凑在一起感兴趣。   “碰巧遇到。”季泊谦替她答。   “远远看上去还以为你们是一家三口。”话题再次扯到了麦包身上。   宁立夏逗了逗麦包,和季泊谦开玩笑:“这孩子长得跟你挺像的,不会是你儿子吧?”   蒋少瑄抢着说:“他是季泊谦同事的小孩。”   季泊谦看了她一眼,没有否认。   蒋绍征还想再问什么,看出蒋少瑄的窘迫,宁立夏拉了拉男朋友的袖子,提醒他电影就快开场了。   蒋绍征向两人告别,临走前对季泊谦说:“晚点给你打电话。”   直到整顿饭吃完,季泊谦也没问她为什么撒谎。   反倒是蒋少瑄沉不住气,主动坦白:“他不是我大堂哥的孩子。因为私人原因,我不太想让我家人知道这孩子的存在,拜托你别和我二哥说。” 作者有话要说:  时速五百的人写了快七个小时,好虐T-T   ☆、第 7 章   季泊谦沉默了一下,点头说好。   蒋绍征走后,两人都食不知味,待麦包吃完,便离开了餐厅。   “你们去哪儿,我送你们。”   晚高峰不好打车,秘密既然已经被撞破,蒋少瑄便不再推辞,请他送自己到别墅去。   季泊谦的车没有安全座椅,蒋少瑄只好坐在副驾抱着麦包,麦包扭来扭去,她正要发火,季泊谦换了一个少儿台,听到儿歌,麦包立刻安静了下来。   路上有点堵,到地方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季泊谦下了车,绕到副驾驶,替蒋少瑄打开车门,抱麦包下来。   蒋少瑄谢过他,客套地问了一句:“要不要上去坐坐?”   出乎她的意料,季泊谦居然没有立刻回去。   陈阿姨已经不在了,四层的独栋别墅黑漆漆地空无一人,蒋少瑄打开客厅的主灯,季泊谦才看清这栋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宝宝的痕迹。   他捡起滚到脚边的球,问蒋少瑄:“你平时自己带他?”   “保姆带。”   “你不和你爸妈住一起?”   “我父母不知道他的存在。”   依着季泊谦的脾气,问出这两个问题已经是极限,他虽然满腹疑惑,却没再追问下去。   蒋少瑄给他倒了杯红茶,他略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辞了。   麦包似乎很喜欢季泊谦,抱着他的腿不准他离开,他捏了捏麦包的脸蛋,许诺带着玩具再来看他。   蒋少瑄唯恐被人误会,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一时心烦意乱,哄睡麦包后,对着文档发了好一会儿呆。   麦包睡得不沉,翻过身哼了一声,蒋少瑄轻轻拍着他,抬手调低台灯的亮度。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白皙的小脸上,把他的五官勾勒得更加漂亮精致,她实在想不通,他的母亲怎么狠得下心丢弃他。   带着他千里迢迢从费城回来找父亲的这一年,她过得比十年更漫长,她坚信能替他找到生父,只是就算找到了,以明鹤的性格,会肯认吗?假使明鹤不要这孩子,她能忍心再把他带回费城,按弃婴交给警察处理吗?   爸妈从小就骂她蠢,到如今蒋少瑄才肯承认,自己真的是不够聪明。   她向来娇气怯弱,当年执意孤身一人去费城念书,也是因为对蒋家太失望。   因着父母不成器,她自幼生活在蒋家老宅,由保姆和奶奶照看。即便爷爷奶奶一直声称最疼爱的是她这个小孙女,他们无意中流露出的对妈妈的轻视、对爸爸的恨铁不成钢也会令她敏感自卑。   哪怕不是日日在一起,父母也是幼时的她心中最重要、最亲切的存在。   所以七岁时在爷爷的寿宴上偷听到父母的争吵,得知父亲在外头又生了一个儿子;二十岁独自旅行时在海边撞见妈妈和一个老男人约会,她才会那样愤怒伤心。   然而真正让蒋少瑄感到无助的不是父母,恰恰是口口声声说最心疼她的奶奶。   爷爷去世之后,奶奶不顾她和妈妈的反对,力排众议让爸爸的私生子认祖归宗,与众人一起为爷爷守灵。她气不过闹情绪,奶奶竟当着全家人给了她一巴掌,骂她们母女一样不识大体,小家子气。   于是奶奶重病到离世的一年间,蒋少瑄一直赌气不肯回去,也因此失去了原本属于她的那份财产。其实有了聪明乖巧的小孙子贴身陪护解闷,她这个孙女大约早就没了地位。   爷爷去世之后、到美国之前的那半年她差点得了抑郁症,在童悦的劝说下,随便找了个男朋友四处旅行。那男生嫌她冷淡没情趣,很快就提了分手。   因为父母糟糕的关系,蒋少瑄对男女之情一向悲观,除了差点喜欢上明鹤,再没对谁动过心。   遇见明鹤的那天,她骑着自行车回租住的公寓,路过一个相对荒凉的街道,被两个骑摩托车的黑人拦了下来。其中一个黑人用枪指着她的头逼她交出财物,她吓得直哆嗦,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脑中不断闪出报纸上刊登的劫杀案例。   她出门是为了到中国超市采购,买了一大袋蔬菜水果调料并没剩下什么钱,搜过她的身后,两个黑人十分不满,用枪狠狠地敲了一下她的头,她眼前一黑,疼得几乎要昏过去,就在以为会被灭口的时候,明鹤开车经过,把她救了下来。   “那俩是傻帽吧,这么漂亮的妞应该劫色呀!骑自行车的能有大财可劫吗!”明鹤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居然没问她受没受伤,而是说了这么一句。   见她一脸惊魂未定,他又说:“我为了救你,把钱包送给他们了,里面有好多钱呢,你记得还我。”   蒋少瑄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谢谢你,明先生,我会还的。”   明鹤有些意外:“你认识我?”   蒋少瑄扭头看了眼三米外的那辆在暗夜中依旧闪耀的橘黄色法拉利,低声请求眼前这位在费城华人圈赫赫有名的男人:“能麻烦你送我回家吗?我现在可能骑不了自行车了。”   “不能。”   蒋少瑄“哦”了一声,再次道谢:“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你把地址留给我,我赔钱给你。”   明鹤的笑声十分爽朗:“我不能让你直接回家,上车吧,送你去医院检查。”   所幸只是皮外伤,不用留院观察,明鹤许是心情好,竟好人做到底地全程陪同,直至把她送到家。   一进她的公寓,他便四处参观:“你的家布置得挺舒服的,你一个人住?”   “原本跟一对情侣合租,他们上个月搬走了,还没找到租客,暂时只有我一个人住。”   明鹤环顾四周:“这地方我喜欢,你帮我联系房东,另一半我租下了。”   蒋少瑄有些惊讶,她不太情愿和单身男人合租,碍着他刚刚救过自己,不好拒绝,只婉转地问:“你难道没地方住吗?这房子只有两个房间,大的那间带独立卫浴和衣帽间的套间是我在用,另一个房间比较小……”   “不算小。我习惯多设几个住处,没听过狡兔三窟么?”   她以为这只是他的玩笑话,没想到第二日他真的租了下来。   起初他很少过来,一个月也住不到两三天。两人见面不过是打个招呼,真正熟络起来是三个月后。   那一段他几乎天天过来住,经常三更半夜才回来,偶尔起得早,还厚着脸皮蹭蒋少瑄做的早餐。   有一晚蒋少瑄被同学拉去参加生日宴,有个同校的男生向她表白,众人跟着起哄,她对那人半点兴趣也没有,便玩笑着拒绝,谁知那人不肯放弃,越挫越勇,她被骚扰得没办法,终于板下脸孔。   那男生是个小开,出手大方,常请一众同学吃饭,长得又还凑合,因此人缘极好。众人纷纷觉得是她不识抬举,刻意将她冷落在一边。   无人理睬的蒋少瑄尴尬无比,无奈办生日宴的酒吧离她的公寓十分遥远,她坐同学的车同来,刚刚被抢劫过又不敢再深更半夜独自行动,只好讪讪地等待派对结束。   那男生恨恨地喝闷酒,有暗恋他的女生见机凑了上去,不出半个钟头,两人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拥吻在了一起,女生有意无意地用余光挑衅她,她正替他们害臊,明鹤就打了电话过来,问她在哪儿。   他没带钥匙,急着进门,央她早些回去,她将自己的窘况大致描述了一下,他在电话那头听得哈哈大笑,说了句“等着”,就挂断了电话。   明鹤一出现在酒吧,在场的女生都兴奋了起来,关于他的传说比他换的女朋友更多,他最吸引女人的地方不在于长相和财富,而是那股亦正亦邪的气场。   他谁也不看,直接走向蒋少瑄:“那小子在哪儿呢?”   他问这句话时脸上在笑,酒吧却一时间鸦雀无声,连喧闹的音乐都停了下来。   短暂的错愕后,蒋少瑄轻咳一声,暗暗拉他:“咱们回去吧。”   明鹤拉住她的手,巡视了一圈,目光落到那个男生脸上,弯了弯嘴角,赞许道:“是你吧?眼光不错,和我一样。”   那男生脸色苍白,正要起身解释,明鹤就牵着她走了出来。   坐上他那辆色彩鲜艳的法拉利,蒋少瑄才问:“他们为什么那么怕你,你是黑社会吗?”   “什么?”明鹤瞪大眼睛,一脸单纯无害,“你看我像吗?”   她小心翼翼地讲了实话:“有一点点……”   明鹤懒得再同她多说:“……我很饿,回去给我做上次那种生煎包。”   冷风吹过,她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你喝酒了?怎么可以开车!”   “有什么关系。”   “太不安全了,你下来换我开!”   明鹤有些意外:“你会开车?那平时为什么骑自行车。”   “我车技不好,撞伤过突然蹿出来的浣熊,后来一握方向盘就紧张。”   “运气真好,你有没有把它拖回家剥皮加菜?”   “……”   那晚的星光很美,害蒋少瑄生出了心动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啥,我一写男主就卡文,一写男配就兴奋,每本都是。。。。。。   ☆、第 8 章   之后的两个星期,明鹤几乎天天窝在合租的公寓,可惜她太腼腆胆怯,一再错失拉近关系的机会。   就在蒋少瑄下定决心示好的当天,一个女人抱着孩子找了过来。   从进门到离开,那女人都没用正眼打量过蒋少瑄,只问了一句:“你是他的新女朋友?”   听到蒋少瑄否认,她轻蔑地笑了笑:“聪明的话就离这种男人远点。”   蒋少瑄压住不快询问她的来意,那女人的回答让她刚刚升起的少女心骤然碎了一地。   “这是明鹤的儿子,他不肯承认。我妹妹受了打击如今产后抑郁,她还小,不能被孩子拖累……我打听到他躲在这儿,所以找过来要个说法。”   蒋少瑄闻言立刻躲回了自己的房间,午饭时出来煮粥,被那女人叫住。   “喂,我需要温水冲奶粉。”   “……”看在哇哇啼哭的孩子的份上,蒋少瑄去厨房拿了热水出来。   “一勺奶粉三十毫升温水……”那女人有意无意地念叨,“纸尿裤上的线条变绿就该换了……”   蒋少瑄懒得理她,吃过午饭就锁上房门睡觉了。   被婴儿的哭声吵醒时已经是下午,她开门出去,那女人居然不见了,只留下躺在婴儿车里哭得满脸通红的小Baby。   她四处找了找,竟发现了一封手写的长信,有出生时间、哺喂方法以及写给明鹤的话。   笨手笨脚地给婴儿换过纸尿片,睡得浑浑噩噩的蒋少瑄又看了一遍长信才明白了眼下的情形。   她立刻给明鹤打了通电话,他许久才接,听完她的描述,不耐烦地骂道:“那女人有病,你不用理她!”   “可是小孩子怎么办?”   “我遇到了点麻烦,一周后回去。”电话那头很吵杂,信号断断续续,说完这句他就挂断了电话。   好在这孩子着实很乖,除了肚子饿了、屁屁湿了几乎从不哭闹,睡饱了就躺在婴儿车里自己玩,饶是这样,整整一个星期无法出门的蒋少瑄也实在吃不消。   心情好的时候她会抱他到窗边晒太阳,亲着他的脸蛋说:“等你爸爸回来,我一定得要一大笔补偿。”   然而明鹤再没回来,失去他消息的第一周蒋少瑄还抱有幻想,毕竟他向来行踪不定。   直到半个月后房东找上来,问她知不知道室友是否还续租,她才真正地焦虑了起来。   尝试过各种办法都没能联系到明鹤,蒋少瑄只好报警。   在警察的陪同下,她抱着照顾了近一个月的宝宝去医院做了常规检查,没有健康问题的话警察会带他到社会关怀部门由社工照顾一段时间,这期间如果找不到家长,他将被送进孤儿院。   验血的时候他小小的脸疼得皱成一团,细细的五根手指紧紧地握住她的食指,委屈地扁着嘴巴,要哭不哭,将头歪进她的怀里,眼神无限依恋。   体检结果出来后,蒋少瑄狠下心来把他交给警察,转身就走,他拼命挣扎,大声哭闹。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在高大的白人警察怀里,四个月的小Baby显得格外纤弱无助,却奋力张开双臂扑向她。   在充斥着白人黑人的福利院里这个黄皮肤的孩子会受欺负吧?   他太幼小,离开了旁人的庇护完全无法独自生存,一时心软,她将他抱了回去,决定自己照顾到警察找到他的父母。   几日后,蒋少瑄接到了警局的电话,得知明鹤和宝宝的疑似生母先后回了国,一番挣扎下,她便也带着孩子乘上了返程的飞机。   每每想起明鹤,想起当日差点喜欢上他,蒋少瑄就没有底气再嘲笑母亲看男人的眼光差。   倘若麦包让父母发现,她一定会被骂上十年八年。   剧本译好后蒋少瑄很快拿到了薪酬,月中开机进组,趁着难得的空闲,她买了一大堆新鲜食材,准备在家宅上三五天,再去附近短途旅行。   傍晚时分,童悦带着螃蟹和旅行箱敲响了她家的大门,蒋少瑄最喜欢她来蹭住,亲手把她常住的客房收拾了出来。   晚饭之后,童悦陪麦包玩了一会儿,待范阿姨带他回房睡觉,蒋少瑄便用投影仪播放一早就下好的娱乐节目。   童悦正边啃螃蟹腿边对着节目中的小鲜肉流口水,顾良恺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后天我们去露营,你也来吧?”   “去哪儿露营?”   “附近有个古镇,离我们这儿大概两百公里,周围有山有水,我们准备玩三天两夜,第一夜在湖边钓鱼烧烤,第二夜在山上扎营。”   “我想想……晚点答复你。”听上去似乎不错,但三天两夜太久,蒋少瑄放心不下麦包。   顾良恺继续怂恿:“季泊谦也去,我们俩明天出去采购吃的用的,你喜欢吃什么提前说……我们四个大男人,就一个女孩,太没意思,你一定要来呀!能带个女同学更好。”   没等蒋少瑄再开口,童悦便扔下蟹腿、抢过电话说:“你是顾医生吗?上次少瑄寄给你的螃蟹你喜欢吗?我可以提供两箱螃蟹,能带我去吗?”   顾良恺哈哈一笑:“欢迎欢迎,你务必把蒋少瑄拉来。”   放下电话,童悦花痴道:“我和顾医生讲话了耶!顾医生可是我们医院的头号白马……”   “你们医院的头号白马为什么不是季泊谦,他明明比顾良恺更好看呀。”   “觊觎他那种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会遭天谴的……还是顾医生比较平易近人、宜室宜家。三天两夜呢!说不定我能搞定他。”   “……”   “你一定要一起去,顾医生的意思应该是你去了他才欢迎我。”   “我从没离开麦包超过两天。”蒋少瑄压低声音,“陈阿姨偷偷告诉过我,我不在的时候范阿姨对麦包不是那么尽心。”   “正常,保姆不都这样。老板离开,哪个员工不偷懒?她已经算负责啦。”童悦不以为然,“你又不是麦包的亲妈,等找到那个明鹤了,你就要和他说再见的。还是别太亲密的好,省得到时候割舍不下,小狗小猫养久了还有感情呢!”   蒋少瑄心中明白,嘴上却说:“我留下了他,就应当尽力保护。”   在童悦的怂恿下,蒋少瑄到底还是去了。除去季泊谦和顾良恺,同行的还有两个男医生,一个女医生。   十一的假期让高速变得拥堵,从晨光熹微开到中午将至,一行人才到达古镇,好在这地方并没有多少名气,游客不算太多。   所谓的没被开发的古镇有太多人为的痕迹,路边的小店乏善可陈,蒋少瑄兴趣缺缺,只专注于吃喝,好在当地的食物很有特色。   童悦却极有兴致,一下车便跟在顾良恺身后,遇到块烈女牌坊都大惊小怪地掏出手机拍照。   早晨才结束夜班、从医院直接赶来的季泊谦留在车上补眠,另两个男医生和女医生凑在一起讨论罕见病例,蒋少瑄插不上话,便找了间奶茶店吃冰激凌。   一只甜筒才吃到一半,女医生走了进来,坐到了她的身边。   “你好,我叫秦嘉。”女医生笑着递了杯咖啡过来,“听顾良恺说你是季泊谦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我和季泊谦算不上吧。”   高挑漂亮的秦嘉看上去冷若冰霜,她主动与自己搭话,让蒋少瑄多少有些意外。   蒋少瑄放下甜筒,喝了口咖啡,微笑着更正:“应该是从小就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女儿一直闹着不肯睡,没时间写T-T这章字数少,下章补回来。。。 蒋少瑄觉得季泊谦完全是路人,男主前路漫漫。。。   ☆、第 9 章   秦嘉要听季泊谦的少年趣事,蒋少瑄想了想,笑道:“他十二岁时和现在一样天天板着脸,哪有什么少年时光。”   秦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倒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午饭时间,正准备出去和众人汇合,顾良恺找了过来。   “菜已经点好了,到处找你们。”   蒋少瑄没见到童悦,问顾良恺:“童悦呢?她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么。”   “没有呀,”顾良恺下意识地看了眼秦嘉,又补充了一句,“我什么时候和她在一起了。”   秦嘉恍若未闻,率先走了出去。   蒋少瑄意味深长地冲顾良恺笑了笑,这两个人,有故事。   他们走进小餐馆的时候,其他四人已经在了。顾良恺为了避嫌,故意坐到离童悦最远的位置,童悦正向另两个男医生讨教专业问题,没有注意到她的白马弃她而去。   季泊谦和顾良恺身边各有一个位置。蒋少瑄想成人之美,帮顾良恺一把,正准备坐到季泊谦旁边,秦嘉抢先坐了下去,蒋少瑄唯有挨着顾良恺坐下。   蒋少瑄一路吃了无数零食,加之当地的饭菜又太甜腻,便没怎么动筷子,一直低头拨弄手机。   饭吃到最后,店家送了一道甜点。点缀着新鲜玫瑰花瓣的白瓷碟里有五块用当地特有的植物做的糕点,每块一种颜色,拼成了一朵五瓣花,好不好吃另说,样子十分可爱。   蒋少瑄回完最后一条微信正要拿,盘子里只剩下一块了,顾良恺手长先一步拿了起来,还没递给秦嘉,被已经吃了一块的童悦抢了过去。   “谢谢顾老师。”   顾良恺望着秦嘉问:“再要一碟?”   秦嘉立刻推辞:“不用了,我不喜欢甜食。少瑄你要吗?”   话音未落,季泊谦夹起碗中的粉色花瓣,越过秦嘉,放到了蒋少瑄碗里。蒋少瑄刚咬了一口,季泊谦又把剥了半天的一小碗石榴递给了她。   秦嘉的脸色有些难看,蒋少瑄更是莫名其妙,隔着秦嘉连声道谢。   一直到上车离开,秦嘉的情绪都不太高。   顾良恺口中的山和湖离古镇大约一百公里,一下车新鲜的空气便扑面而来。看到眼前的湖光山色,蒋少瑄方觉不虚此行。   “哇,我以前怎么不知道邻市有这么美的地方,明年春天要带我爸妈来!”   “你的承诺从来没有兑现过。”蒋少瑄替童悦拉平坐皱的衬衣下摆,“风景棒是其次,这儿最大的好处是人少。”   几个男人忙着抬东西、搭帐篷,蒋少瑄和童悦走过去帮忙,被他们制止。   其中一个男医生笑道:“我们骨科医生天天抬病人,工作强度比搬砖的建筑工人还大,都习惯啦。”   帐篷很快搭好,蒋少瑄正教秦嘉钓鱼,远处又开来了两辆车,下来了十二三个年轻人,也是从附近的城市赶来露营的。   “这下更热闹的了。”童悦回头望了望,“我们只有七个人,我还怕天黑了不安全,人多了正好!”   湖里的水很清澈,除了鱼还网到了小虾,待架起锅准备做晚饭,天色也暗了下来。   另一队人燃起了两堆篝火,请他们过去喝酒,三个女生忙着准备食材,没有立刻动身。   顾良恺过来催了又催。   “我终于明白你非得叫我们来的用意了。”蒋少瑄放下手中正穿着的蘑菇串,佯装恼怒地同他开玩笑,“没有我们三个,你们怎么吃现成的?”   顾良恺好脾气地笑道:“你们都去玩,这些全让我来穿行了吧?”   切了半天菜的童悦原本已经不耐烦了,见顾良恺过来,偏又不肯走了,装出一副尊敬师长、热爱劳动的样子连声说不敢累着顾老师。   蒋少瑄有意给顾良恺创造机会,暗中拽了拽童悦:“我们去看看土豆有没有闷熟,揭开皮撒上胡椒和盐粒烫烫的特别好吃。”   “真的吗,我还没吃过烤土豆呢!”童悦立刻放下刀跟了过去。   熟了的只有用明火烤的玉米,土豆和红薯都没闷透,童悦正想回去,被蒋少瑄一把拉住。   “你不要再围着顾良恺转了!他有喜欢的人了你看不出来么?”   “他喜欢谁?”童悦恶狠狠地一脸杀气。   蒋少瑄哈哈一笑,指给她看:“秦嘉呀!再明显不过了。我猜他非得叫我们一道来是怕没有别的女生,他的秦小姐不肯出现。”   童悦愤懑不已:“这人什么眼光呀!她有我年轻漂亮吗?你说实话,有吗有吗!”   蒋少瑄看了眼秦嘉的大长腿,安慰道:“你们不是一种类型,她是名贵的红酒,你是新鲜的橙汁,各有各的好。”   “凭什么呀!她凭什么比我贵。”   “……这只是一种比喻好吗!”   童悦瞪着不远处的情敌直撇嘴:“她像酒的话,你就像牛奶。她乍看之下挺漂亮,可远没有你耐看。”   “关我什么事?我又没兴趣和你的顾老师来段师生恋。”   童悦把在场的男人扫视了一遍,依旧感到遗憾:“这些人中只有顾医生和季老师最好看,其他的太一般,还想来段艳遇呢!真没劲。”   蒋少瑄和童悦把烤好的玉米、土豆和红薯装进袋子拿到篝火旁与众人分食。另一队也是男多女少,男人们看到漂亮的秦嘉和蒋少瑄兴致更高。   起初还好,众人轮流讲悬疑故事,酒过三巡,男人们就开起了不咸不淡地玩笑,听到有人绘声绘色地描述某次野营被姑娘“蹭帐子”的经历,蒋少瑄皱了皱眉头,起身离开。   她找了个僻静处给范阿姨打了通电话,确定麦包一切安好,才放下心来。   刚挂上电话,她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串脚步声,随即又看到地上的黑影。   片刻前才听过悬疑故事,所以容易联想,蒋少瑄不算胆小,却仍旧吓出了一身冷汗,大叫一声,正想往篝火旁跑,就被季泊谦拉了回来。   “你叫什么?”   “怎么是你呀!你干嘛不出声?”蒋少瑄惊魂未定。   “……你刚刚在打电话。”季泊谦递了一只保温壶给她。   蒋少瑄接过来拧开盖尝了一口,是姜汤。   “好辣。”   “全都喝了。你就着冷风吃了螃蟹。”   “你刚刚走开就是为了煮这壶姜汤?”   季泊谦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蒋少瑄着实受宠若惊,她歪头想了好一会儿,恍然大悟:“你今天特别照顾我,以前从没有过,是在可怜我吗?”   “可怜?”   “同情失足女青年、关怀未婚妈妈……哈哈哈,我过去没看出来,你是这么有爱心的人。麦包他不是我儿子,你能替我保密就好,不用献爱心。”   “……”这对季泊谦来说倒是个意外之喜,“那他是?”   关于麦包的身世,蒋少瑄不知从何说起,便敷衍道:“你一定保密。我二哥看着深沉,其实特别大嘴巴,千万别告诉他。”   季泊谦阴霾了数日的眉眼终于带上了一丝欢愉,他唯恐被看出来,岔开了话题:“本来觉得这儿又吵又无聊,仔细看看,其实风景还不错。”   “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讨厌集体活动的人。”   “是不喜欢。”   “不喜欢为什么还过来?”   季泊谦沉默了两秒,抬手指了指:“萤火虫。”   蒋少瑄顺着他的手看了过去,果真看到了一只,她有些失望:“这就是萤火虫呀,一点也不好看,我以前只在动画片里见过,还以为会发暖色的光呢。”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小时候。   “据说那条小溪旁每到夏天都会有成群成群的萤火虫,漫天都是,非常漂亮。”   “真可惜,没能看到。”   “想看随时都能去……不用再乘火车,可以开车去。”   “你们要去哪儿?”秦嘉用纸杯盛了两杯酒酿圆子,走了过来。   蒋少瑄正觉得冷,接过一杯暖手:“去看萤火虫。”   秦嘉看着季泊谦笑问:“什么时候去?算上我一个。”   季泊谦不接话,从口袋里翻出一支花露水放到蒋少瑄手里:“蚊子多,你们早点回去。”   蒋少瑄有些尴尬,待季泊谦走远,对秦嘉说:“他就这样……”   秦嘉并不恼,笑了笑:“我都习惯了,认识他八年,他从不知道顾及别人……”   秦嘉的语气让蒋少瑄嗅出了一点不同寻常:“你和他很熟?”   “我是他妈妈带的研究生,也是他的前任。”   蒋少瑄有些吃惊:“那顾良恺还?”   “顾良恺不知道。我和季泊谦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在德国念书……季泊谦不爱聊感情上的事儿,对好朋友也是一样。我们因为误会分手,他可能还在记恨我……”   “怪不得。”蒋少瑄喃喃自语。   “什么?”   怪不得季泊谦一整天都这么反常,原来是吃好朋友和前女友的醋,所以编出青梅竹马的话来刺激对方么?   这人多幼稚呀,蒋少瑄想,有机会一定要告诉他,还在乎一个人的时候哪能用这种方法来挽回呢。 作者有话要说:  季泊谦想用实际行动告诉蒋少瑄,就算她是失足少女自己也喜欢,结果。。。。。。   ☆、第 10 章      第二天天不亮,蒋少瑄就被外头的响动吵醒。   她睡眠轻浅,醒了便再难睡着,干脆从睡袋中爬出来,用手腕上的皮筋把短发拢成马尾,拉开帐篷走了出去。   湿润清冽的晨风和着青草香钻入鼻孔,惹得蒋少瑄喷嚏连连,顾良恺不失时机地走过来递上纸巾。   她道了声谢,问:“你平时也起这么早?”   “东边那座小丘上有很多柿子树,我想去摘柿子。”   蒋少瑄没料到一个大男人也会有少女心,正要开玩笑,想到秦嘉,压低声问:“秦小姐喜欢吃柿子?”   顾良恺十分意外:“你怎么知道我追她?她和你说的?”   “……还用她说么,你的殷勤献得那么明显,谁会看不出来。”蒋少瑄扭头望了望东边的小丘,“等我一下,我换件衣服跟你一起摘柿子去。”   天色将明未明,喜鹊和啄木鸟在林间翻飞,青草犹带露水,空气清甜得让蒋少瑄不忍辜负这样美好的早晨,直想立刻叫醒余下的人。   顾良恺闻言马上摆手:“别人我不知道,吵到季泊谦睡觉他非得和你拼命不可。”   蒋少瑄深吸一口气,陶醉不已:“闻到这么新鲜的空气,谁还发得出脾气。”   她眼中的良辰美景顾良恺却欣赏不了,他打了个哈欠,声音沙哑地抱怨道:“再新鲜的空气也比不上一张舒服的大床。你醒得这么早,也是睡不习惯吧?像你这种大小姐,肯定和豌豆公主一样。”   顾良恺出身普通,自然以为她和季泊谦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从不用为钱发愁的小姐少爷,她懒得辩解,只笑了笑。   “我做得很明显吗?那秦嘉为什么不但不回应,还躲着我呢?她是在害羞么?我送柿子的时候要不要干脆直接表白?”   “……她看上去不像是会害羞的人。”   “你是说她不喜欢我?”从学生时代就很受欢迎的顾良恺很快否定了这个假设,“我这么一表人才,她为啥看不上我?”   想起昨晚秦嘉曾向她暗示准备与季泊谦再续前缘,蒋少瑄婉转提醒:“你和她看起来挺般配,但般配不代表她一定会对你有感觉。”   顾良恺有些惶恐,连声问该朝哪个方向努力,蒋少瑄答不上来,便问他以前都是怎么追女孩的。   “以前恋爱都是女孩追我,我这还是第一次主动……”   两人摘完一大袋柿子从山上下来,经历丰富的顾良恺刚讲到他的前前任,听到他说原本不认识的前前任和前任及前前前任因为一起吐槽他成了闺蜜,前一阵还互当伴娘,刚刚止住笑的蒋少瑄扶住了小腹:“别说了,我肚子痛。”   顾良恺正要怪她把自己的悲伤当笑料,一抬眼却看到了站在帐篷外、冷着一张脸的季泊谦。   “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没你早。”   听出他声音里的讽刺,顾良恺有些摸不着头脑:“吃柿子么?”   “没胃口。”季泊谦转身钻进了帐篷。   “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他最近好像很讨厌我。”   因为你追他的前任呗——蒋少瑄一脸同情地看着他,美色面前,男人的友情也不可靠。   一行人吃过早饭便拔营上山。山路崎岖,幸而几个男人车技优良。开到半山腰,他们竟发现了一间民房改成的客栈,对于睡够了帐篷的人来说,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客栈不大,只剩下五个房间,好在蒋少瑄本就想与童悦同睡,另两个男医生也愿意将就。   分好房间后,蒋少瑄才发现自己和童悦的房间在二层的尽头,电影圈里的人大多信佛,她不止一次听说尾房不能住,便找到老板请他调换。   秦嘉路过,嗤笑了一声,说自己是无神论者,不介意与她换房间。   她的笑容里藏不住的嘲讽意味让蒋少瑄略感不快,却没表露出来,客气地道谢。   放下行李后,七个人徒步登山,沿途风景优美则优美,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因此他们赶在午饭前下山,吃过饭还能睡个午觉。   旅舍虽简陋,但可以洗澡便已经让要求不高的蒋少瑄心满意足。   童悦嗅了嗅被褥,一脸嫌弃:“都是霉味,怎么睡呀!”   “困了就能睡了。”   “还不如住帐篷睡睡袋!”   “门口有一大块空地,你可以随便支帐篷。”蒋少瑄边擦头发边笑,“你再抱怨一会儿说不定就没热水了,我们明天才回去。”   童悦翻了个白眼:“你顾及一下你富三代的形象,别这么随遇而安好不好!这样的环境,谁能立刻适应!”   “我以前跟过一个很穷的剧组在一个前后不挨的地儿拍民国戏,住得地方比这儿糟多了,蚊子有苍蝇那么大,成群成群地绕着你飞,根本不怕人。窗户上的玻璃还破了个洞,得用塑料袋挡风,一层一个厕所……累了饿了在哪儿都能吃得下睡得香。”   童悦看了眼被蒋少瑄随手扔在油腻廉价的地毯上的名贵旅行包和她那双让山上的泥糊住了真容的限量版休闲鞋,心疼不已:“你糟蹋的不是东西,而是白富美这三个字。”   蒋少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用唇语说:“你听。”   旅舍的房间是老板自己隔出来的,因此并不隔音,静下来之后可以清楚地听到隔壁的对话。   听到顾良恺的声音,童悦立刻结束抱怨,竖起了耳朵。   顾良恺沉不住气,果然去找秦嘉表白了。   可出乎蒋少瑄的意料,秦嘉非但没有立刻拒绝,甚至连婉拒都算不上,表达了一下没想到之后,又说会认真考虑。   童悦对蒋少瑄耳语道:“你不是说顾良恺的追求让她很困扰,她对季泊谦念念不忘,准备复合么?”   蒋少瑄压低声音答:“她自己说的,我怎么知道!”   直到顾良恺的脚步声远去,隔壁响起淋浴的水声,两人才结束八卦。   童悦进去洗澡,蒋少瑄整理过东西正准备睡觉,就听到了季泊谦的声音。   淋浴的声音太大,隐隐约约听不清,季泊谦大约是说有话要同秦嘉讲,让她跟自己到别处去。   终于按捺不住要挽回了么?不知为什么,蒋少瑄胸口发闷,只觉无趣。   她呆坐了一会儿,把披肩摊开铺在身下,睡了下去。   不高兴是因为季泊谦和顾良恺都算自己的朋友,而秦嘉又不够坦诚吧?她翻来覆去半晌,笑自己多管闲事,逐渐睡了过去。   休息够了已经到了下午四点,早早地吃过用采来的山珍做的火锅,一众人开始讨论去留。   童悦觉得山中景色再好,也不值得为了多留一天住环境如此糟糕的客栈,提议趁着天没黑早早离开,到镇上另寻住处。   顾良恺笑道:“我们听女士的意见,你们都想走,我们再多开几个小时的车也没关系。”   秦嘉却不同意:“这儿挺美的,好不容易来一次,不如明天再走,采些野生香菇、花椒带回去。”   顾良恺自然听她的,另两个男医生也随声附和,说留下更好。   童悦冲蒋少瑄噘了噘嘴,蒋少瑄莫名地想和秦嘉对着干,便说:“山下到处都是卖野菜的,何必自己采,这个客栈太脏了,我住不习惯。”   三个男人都默不作声,唯有季泊谦慢悠悠地开口:“住不习惯就走呗。”   虽是三比四,那两个男医生却一向奉迎季泊谦,无论是搬行李还是搭帐篷从没让他动过手,他一说话,他们也跟着改了口。   顾良恺抱歉地看了眼秦嘉,秦嘉大度地笑笑:“她们俩是小妹妹,照顾她们是应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季泊谦介意顾良恺和蒋少瑄是因为后两个中学时有段小插曲,年代久远,蒋少瑄和顾良恺不记得了,小心眼的季医生却替他们记着呢。。。。。。   ☆、第 11 章   天色将晚,他们匆匆把行李搬上车,准备赶在天黑前开下山。   蒋少瑄莫名地感到愧对秦嘉,讨厌她的情绪缓和了许多,翻出包里的无花果干请她和童悦吃。   秦嘉似是并没有放在心上,对蒋少瑄的态度依旧热络。   山路颠簸,蒋少瑄很快昏昏睡去,然而美梦刚做到一半,头就撞到了前座上。   她起初以为已经到了目的地,看了眼四周又觉得不像,便揉着撞疼的额头问:“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急刹车?”   “昨天的那帮人遇到了点麻烦,请我们帮忙。”顾良恺说完,就跳下了车。   蒋少瑄降下车窗向外看去,原来是前面的车的后轮陷入了深坑里。   同是出门在外,既然遇上了自然没有不帮的道理。男人们前拖后推地费了好一番工夫,终于用自己的车子把那辆车拉了出来。   收获感谢的同时也耗掉了大量的时间,再出发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可惜盘山道走了一半无法再掉头回去,唯有加倍小心地继续往山下开。   没过多久竟又飘起了小雨,山里温度低,蒋少瑄只好用硕大的羊绒披肩裹住自己。   拐弯的时候她忽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正想请司机注意路况,车轮便接连打滑,撞上了什么,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车子就整个侧翻了出去。   轰隆一声巨响后,蒋少瑄眼前一黑,被惯力甩到一边,重重地撞到了玻璃上。   静默了足足一分钟,她才感到恐惧,想开口却发不出声。   “我的腿被卡住了!”是童悦的声音。   “我的胳膊受伤了,解不开安全带,你们还好吧?”顾良恺第二个说话。   秦嘉和两个男医生接着报平安,季泊谦就在她侧面,他没开口,伸出手握了握她的手腕以示安慰。   幸而都还活着,蒋少瑄在心中默念。   “你的右手边有救生锤,递给我。”季泊谦声音冷静地吩咐她。   蒋少瑄的夜视能力平平,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费力地把手伸到救生锤上,却怎么都拿不下来。   “别拉,往上提。”季泊谦教她。   蒋少瑄终于把救生锤取了下来,递给了他。   季泊谦利落地敲碎玻璃,爬了出去。   他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形式,找到最安全的位置,把救生锤传给坐在驾驶位的男医生,让他从里面再击碎一块车窗,把余下的人一一拉了出来。   蒋少瑄离开车子后才发现形势的严峻,他们的车早已从盘山道上滚下,落在了比大路低了两三米的山崖上,若不是有棵粗壮的树干阻挡,毫无疑问车子会坠下山崖。   众人无一不后怕,巨大的惊吓后,暂且忽略了身上的伤痛。   直到季泊谦扯下外套帽子上的带子勒住她的上臂,蒋少瑄才察觉到胳膊正在冒血,血染红了半只手臂,却并没有立即感到疼痛。   她连声道谢,季泊谦“嗯”了一声,又走到童悦跟前,蹲下来仔细检查她的腿和脚。   所幸几个人都是轻微伤,只有胳膊骨折的顾良恺看上去稍稍严重一些。   骨科医生顾良恺扶着不能动弹的右胳膊倒吸冷气,回想起自己对待病人的恶劣态度,悔不当初:“我再也不骂乱哭乱叫的病人矫情了,骨头断了真他妈疼。”   车上备了急救箱,可惜拿不出来,秦嘉的手机就在身上,其他人还在庆幸劫后余生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报了警求救。   余下的时间里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救援,蒋少瑄的披肩落在了车上,袖子被血浸湿,在疾风冷雨下不住发抖。季泊谦走了过来,脱下运动装外套罩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左手上有伤口,外套上沾了血迹,血腥味却遮不住衣服原本的味道。   忽然的温暖和久违的属于季泊谦的味道勾起了蒋少瑄七岁时的回忆,那年在小溪旁,她淋了大雨,也是这样冷得发抖,佯称要卖掉她的季泊谦拧干湿透的上衣裹住她,一步步地把她背回了小镇上。   他找到一间小旅舍,红着脸央求老板暂时收留他们几天,待警察找到他们丢失的钱包再付房钱。   好心的老板给他们端来了西红柿鸡蛋面和姜汤,她小口小口地喝着姜汤,望着季泊谦好看的侧脸,问以后要怎么办。   “吃完就去睡觉。”   十二岁的季泊谦很是不耐烦,小小的她却倍感心安,一如现在这样。   被救护车拉到最近的县医院后,已经晚上十点,几个人没劳烦急诊室的两名医生,要来绷带药棉自行清理包扎。   秦嘉只有些许擦伤,她撇下趁机求安慰的顾良恺,第一个替季泊谦包扎受伤的左手。两人轻声交谈,远远望过去,还真是郎情妾意。   患难见真情么?蒋少瑄冷眼旁观。   蒋少瑄胳膊上的伤口不大却深,不能只简单的包扎,需要缝合。季泊谦本想替她处理,秦嘉推开了他:“你的手伤了,我来吧。”   她坐到了蒋少瑄旁边,边动作娴熟地清理她的伤口边询问:“你的伤口不大,也就三针,麻药影响愈合,不如忍一忍,别用了?”   蒋少瑄怀疑秦嘉气自己和季泊谦走得太近,刻意报复,瞪大了眼睛质疑她的话:“不用……麻药……行吗?”   “打麻药需要进针,一样会疼,”季泊谦随即附和,他转头对秦嘉说,“她不需要麻药。”   秦嘉的动作很轻,可没有麻药的作用,刚受伤时没觉察到的疼痛一齐涌了上来,蒋少瑄疼出了眼泪,秦医生却不失时机地警告:“别动,不然会留疤。”   蒋少瑄嘴唇颤抖,说不出话,她唯恐遭到更强烈的报复,不敢得罪正替自己缝合的秦嘉,想用眼神表达对季泊谦的痛恨,此刻的他却背对着自己,在五十米外打电话。   秦嘉不急不躁地用细线仔细对合伤口,区区三针缝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一抬头看见蒋少瑄脸上的泪痕,她莞尔笑道:“我的技术很好,护理得得当半年就看不出痕迹了,不用谢。”   蒋少瑄的额头聚满了细密的汗珠,缝好之后的伤口依旧很疼,她正无泪地抽噎,又听到秦嘉对着刚挂断电话的季泊谦笑道:“漂亮的女孩就是娇气,我给五岁的外甥缝额头,他都没抖得那么厉害。”   季泊谦不以为然:“她从小就这样。”   他将两盒药塞到蒋少瑄手中:“伤口别碰水,吃得清淡些,前三天按时吃消炎药。”   蒋少瑄正在气头上,只当没听到。   季泊谦难得地弯了弯嘴角:“能有多疼,你还真是麻烦。”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嫌她麻烦。   七岁那年,她因为得了脑膜炎逃过了更大的责罚,只被父亲骂了一顿,而“拐走”蒋家妹妹的季泊谦却远没有那么幸运。   听蒋绍征说,季泊谦被打得十分惨烈,以至于她病愈出院,他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她缠着哥哥带自己去探望他,蒋绍征却说:“千万别去!他说你实在太麻烦,简直就是他命里的克星,这辈子都要离你远远的。”   这句话让已然把季哥哥看成生死之交的蒋少瑄大受打击,以至于一字不落地记了二十年。   因为父母的关系,她最怕被别人当作负累。   ……   在县医院呆了不到两个钟头,季家的两个司机就分别开车赶了过来。   七个人被分成了两拨,一个男医生谢过季泊谦,笑道:“大难不死,果然有后福,这么壕的车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   季泊谦淡淡地回了句“不客气”,又吩咐了司机几句,转身钻进了童悦和蒋少瑄乘的那辆车的副驾驶。   三个人都太疲惫,一路无话。   把童悦送到家,季泊谦绕过自己的公寓,坚持亲自送蒋少瑄。   车开到别墅外,蒋少瑄不等司机开门,自行下了车。   季泊谦想陪她进去,蒋少瑄却冷着脸推辞。   “我自己可以的,这么晚了,就不请你上去喝茶了。”   她的态度让季泊谦十分意外:“怎么不高兴了?我哪里得罪你了?”   蒋少瑄待他一向恭敬,从不曾如此冷淡过。   这一晚他非但不曾得罪过她,还替她止了血,借她衣服披。   蒋少瑄无法说自己在生二十年前的气,勉强扯了个笑容,同他告别。   “没有呀,我挺累的,你也早点回去吧,拜。”她快速地开门进屋,没再回头看他。   蒋少瑄唯恐吵醒麦包,进门后蹑手蹑脚地开了盏小灯。和往常不同,家里黑漆漆的,连走廊灯都没有点。   蒋少瑄生出疑惑,走进了麦包的房间,里面竟空无一人。她打开了客厅的大灯,连喊了两声“范阿姨”,半晌都无人应答。   把别墅上上下下地翻了个遍,确定范阿姨和麦包真的不在后,她肿怔了两秒,跑了出去。   见季泊谦的车子还没走,她立刻赶了过去。   季泊谦挂断正接着的电话,一脸莫名地望向她。   “宝宝不见了。”她的声音惊慌失措。   季泊谦看了眼站在五米外抽烟的司机,推门下车:“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第 12 章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宝宝和带她的范阿姨都不见了,会不会是绑架?还是宝宝出了什么事儿,范阿姨怕担责任逃跑了?我以前听过这样的事儿,有个保姆……”蒋少瑄忍不住胡思乱想。   季泊谦打断了她:“你给那个范阿姨打过电话了吗?”   “她的号码我存在手机里,手机落在之前的车里了。”   “你们家不是还有别的保姆吗?也不在?”   蒋少瑄点了点头:“陈阿姨也不在家,我明明多付了钱,让她这两天住在家里的。把你的手机借我,我要报警。”   季泊谦看了眼收发室,没给她手机:“你冷静一下,先去问问门卫,两个保姆串谋绑架的可能性不大。”   蒋少瑄如梦初醒,跑向了收发室。   从监控录像上看,陈阿姨前一天晚上离开后就再没出现,而范阿姨是五个小时之前离开的,她怀里抱着麦包,身后背了一个大包,行色匆匆,对向自己打招呼的保安视而不见。   季泊谦认为拐卖绑架孩子不会大摇大摆地走出去,至少要有辆车接应,蒋少瑄却等不到天亮,抢过他的手机报了警。   范阿姨不是本地人,蒋少瑄记不清她的具体地址和号码,拍过的身份证照片也同在丢失的手机里,更想不出只做了三个月的陈阿姨的电话。   于是报警的意义其实并不大。   此时已经凌晨两点,蒋少瑄执意让季泊谦将自己送到家政公司的楼下,准备在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等到上班时间。   “再着急也别做没意义的事儿。”季泊谦吩咐司机不必理她的话,径直开回自己的公寓。   蒋少瑄心中不满,却因有气无力,懒得与他争辩。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不等季泊谦起床,蒋少瑄就自己打车到了家政公司。   范阿姨在蒋少瑄家做了一年,家政公司的管理混乱,早就没了她的资料,只将陈阿姨的号码给了蒋少瑄。   因为害怕被牵连,负责人一再说范阿姨没有按月给公司抽成,属于违约,不归他们管。   蒋少瑄心烦意乱,不再搭理他们,走到外面给陈阿姨打电话。   一接到蒋少瑄的电话,不等她说话,陈阿姨就开始抱怨范阿姨:“你一走她就变了个样子,指使我做这做那,自己带着宝宝躺在床上看电视,你明明说过不准给小孩子看电视的……她还嫌我擦地擦得不干净,给宝宝做的蛋羹盐太多,我又不是来伺候她的,我生气和她吵了几句,就回家了。蒋小姐,我是没法和她一起的,你要么开除她,要么我就换一家做,反正好多人找我呢!我……”   不等她说完,蒋少瑄就挂断了电话。   季泊谦找到蒋少瑄的时候她正六神无主地坐在街心花园的长椅上,她苦着一张脸、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他不由地想笑,立刻开门下车,坐到了她身旁。   “一起去吃早饭吧。”   季泊谦的一派轻松让蒋少瑄十分恼火,但碍着这事本就与他无关,她不好发脾气,只声音冷硬地说:“没胃口。”   “小孩找到了,没受伤也没被绑架。吃过早餐,我带你去接他。”   蒋少瑄立刻跳了起来:“他在哪儿?”   她态度的转变让季泊谦心中发酸,故意卖关子:“边吃边说。”   原来范阿姨接到家人电话说女儿早产,她本以为蒋少瑄要在外三天,等不及她回来,又找不到人看麦包,情急之下带着麦包回了老家。   “你怎么会知道?”   “天一亮我就差人去车里找你的手机,有了手机自然就能联系到麦包的保姆。本来就没多大事儿,是你不听我的非得把事情复杂化。”   蒋少瑄也知道自己在绕圈子,可关心则乱,能冷静对待的永远是旁人的事。她知道季泊谦无法感同身受,所以干脆闭上嘴巴专心吃饭。   早餐过后,季泊谦没用司机,亲自开了数百公里,带蒋少瑄去范阿姨家接麦包。   他们到的时候,麦包正呆呆地坐在范阿姨家的小木凳上,范阿姨在医院照顾女儿,她丈夫忙着煮汤送饭,屋里还有几个人,各忙各的,没人顾得上孩子。   蒋少瑄叫了一声“麦包”,他怔了两三秒才扑上来,紧紧地抱住她的胳膊不放,把脸贴在她的手背上,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边哭边说:“睡,睡,睡。”   蒋少瑄心疼不已,翻出包中的矿泉水,刚拧开盖子,麦包就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看到他脏兮兮的小脸上的泪痕和鼻涕,蒋少瑄正要发作,范阿姨的丈夫竟抢先说:“这孩子太不乖了,一直哭一直哭,给东西也不吃,觉也不睡,可把我们缠死啦,你的电话又不通,家里忙得要死,还得分个人专门看着他。”   小孩子到了陌生的地方、周围全是陌生的人当然会哭闹!蒋少瑄本想忍下气不计较,听到这话,不禁怒火中烧:“我付了足够多的钱,谁允许你们带他到这儿来的?这件事我一定会追究到底。”   “你吓谁呀!我们又没把他怎么样,好心没好报!年纪轻轻地做什么不好,养私孩子也不嫌害臊。”   蒋少瑄涨红了脸,正想说话,却被季泊谦拉住,他看了眼范阿姨的丈夫,一手抱起麦包,一手牵她出去。   季泊谦的眼神让那人心头一颤,小声嘀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钱了不起呀!”   直到车开出村子,蒋少瑄依旧低眉垂眼,一言不发。   季泊谦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开口安慰:“和那种人多说一句都是浪费时间,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蒋少瑄笑笑:“我怎么会和层次那么低的人计较,只是很担心麦包的未来。找到他父母后,我总有一天要送他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等于再抛弃他一次,刚刚看到他那么无助害怕的样子,心里特别难过。”   “你是怎么遇到这孩子的?”   “麦包爸爸是我在费城的合租室友,他爸妈分手,他姨妈把他丢在了合租的公寓悄悄离开了,我当时觉得照看几天他爸爸就会回来,没想到……我以为警察很快就能联系到他父母,所以才暂时照顾他。寻常人家养只小猫小狗,时间久了都会当成家人,真不明白他父母怎么狠得下心。”   季泊谦误会蒋少瑄是和一对留学生情侣合租,便没多问,只说:“你找到他父母也不会有用,至多给他们机会再扔一次。喜欢就留下自己养,觉得有负担就替他找个合适的人家,这么简单的事儿,有什么值得纠结的。”   自己养么?她不是没有想过,只不过依着她父母的脾气,知道后会翻天的,她对他们的不满再多,也没到要决裂的地步。   让蒋少瑄始料未及的是,待她回到别墅,她的父母早已等在了那里。   她不清楚他们是如何知道的,却能想象到他们的震怒。   蒋家虽然财力雄厚,论权势却还是略逊季家一筹,碍着季泊谦的身份,蒋卫海的语气平缓地指着麦包问:“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收到消息一夜未睡的李韦婷满脸倦容地揉着太阳穴看向季泊谦:“阿姨知道你们年轻人新潮,可别说我们这样的家庭,就算是普通人家也要讲究礼数吧?”   蒋少瑄以手扶额,昨夜她心急,没工夫和值班的民警解释麦包的身世,只说丢的是自己的儿子,季泊谦陪自己同去,自然被误会了。   “不关季泊谦的事儿,你们想多了。宝宝是我捡来的。”   听到这话,诧异过后,蒋少瑄的父母更是生气:“你从哪儿捡的?”   待蒋少瑄大概地说明了原委,当着季泊谦,蒋卫海也克制不住情绪,他猛地拍了一下茶几,大声呵斥:“你能蠢到这份上当真是不容易!”   李韦婷倒是柔声细语,只是言语中透着一份恨铁不成钢:“你傻不傻呀,你一个女孩子,好好地捡个不明不白的孩子回来,别人会怎么看你?谁会相信这不是你生的儿子!名声坏了,你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麦包本就畏惧陌生人,他被他们的语气吓到,又懵懵懂懂地觉得与自己有关,怕得哭也哭不出,只死死地抱住蒋少瑄的大腿。   在外人面前被父母这样骂,蒋少瑄尴尬无比,她脸色不佳地望了季泊谦一眼,季泊谦立刻会意,哄了几句后抱起麦包,恭敬地和蒋少瑄的父母打过招呼才走了出去。   季泊谦一走,李韦婷就叹了口气:“唉!还以为你和季泊谦……我们本来想豁出脸面,让季家赶紧娶你,没想到……真是丢人!”   蒋卫海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我早就跟你说了,人家季泊谦怎么可能看得上她!蒋少瑄,你和我说实话,这孩子真是你捡的吗?不会是你在美国的时候做的混账事儿吧?”   蒋少瑄不禁冷笑:“你放一万个心,他真是我捡的,我学不来你,生不出私生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蒋少瑄又要离家出走了。。。 这一本的留言好少T-T都木有动力了。。。   ☆、第 13 章   听到这话,蒋卫海的反应可想而知。   “你再敢说“私生子”三个字!”他随手抄起一只纸巾盒砸向蒋少瑄,“你   弟弟比你强多了,我没你这样不孝顺的女儿,你给我滚出去!”   听到这话,蒋少瑄反而感到释然:“随便,反正这家我也呆够了。”   李韦婷突然哭着捶打丈夫:“女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全都怪你!”   蒋少瑄正想不通自己变成了哪样,蒋卫海就黑着脸摔门离去。   蒋卫海走后,李韦婷仍旧哭哭啼啼,只不过这次她将矛头指向了蒋少瑄。   “你怎么能这样和你爸爸说话,他也是关心你!让他骂几句又能怎么样?和他硬碰硬只能吃亏的!当年要不是你蠢得非得和你奶奶顶撞,要是你肯听我的劝暂且忍耐、讨老太太欢心,本来属于你的股份就不会落到你爸爸手里!那些钱足够你衣食无忧一辈子、再不用看任何人脸色!那个私生子对你爸爸什么态度,你对你爸爸什么态度,你也不怕你爸爸把股份全给他!”   “我不需要靠别人的给予生活。反倒是你,为了蒋太太的名头在这样的家里白白耗了几十年,值得吗?除了一起骂我蠢,你和你老公就没有意见统一的时候。”   李韦婷指着她问:“这家怎么了?你知足吧,你能拥有这样的生活不都是我们给的?不靠我们,你能舒舒服服地住在这儿,还悠闲地替别人养孩子?我告诉你,那孩子必须马上送走。”   蒋少瑄沉默良久:“我今天就搬出去。”   见蒋少瑄走过来,正立在沙池前看麦包玩塑料翻斗车的季泊谦幸灾乐祸地笑问:“被扫地出门了?”   蒋少瑄蹙眉更正:“是我主动离家出走。”   “有地方去么?”   “先住酒店,再慢慢找地方搬。”   早在蒋少瑄十八岁生日时,爷爷就送了套近五百平的平层豪宅给她,只是那套房子位于闹市区,她刚回国时唯恐麦包被熟人发现,才住进了这处父母名下的别墅。   眼下她正与父母赌气,宁愿租房住,也不肯再沾蒋家的光。   于是,待发现季泊谦把车子开到了那套平层大宅的楼下,蒋少瑄反应强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有套房子?我不住这儿,送我们去酒店。”   季泊谦没理她,径直打开车门,单手抱麦包下来,又拎起她的行李箱,走进了大厦。   看到季泊谦轻松地覆上掌纹打开了大厦门禁,蒋少瑄十分诧异,怔了两秒才走下了车子。   这栋大厦虽然贵到令普通人咋舌,却有贵的道理。每户都配有两部电梯,一部给主人,直达私家门厅;另一部给保姆,直达操作间。电梯里没有按钮,仅能靠掌纹到达所住的那层,最大化的保证了业主的隐私。   跟着季泊谦进了电梯,蒋少瑄才明白他要去的并不是自己的公寓。   “你也在这儿有房子?”   “嗯。”   “除了你,在这里我还认识一个“邻居”……所以不敢带着宝宝住进来。”   季泊谦的家是套七百余平的复式,蒋少瑄默默地在心中算了算,发现季医生超六成的工资都要付给物业,由衷地感到他是真正热爱医生这个职业。   一进门,麦包就直奔地毯,兴奋地在上面滚来滚去,蒋少瑄无意中瞥到吧台上的一只骨瓷点心盘,拿起来确认是自己一直想买却又嫌贵的那个牌子后只觉得膝盖发软,露出了没出息的笑容:“我还是去楼下住自己的房子吧,你家一只盘子都小一千,麦包随便打破几只,现在的我岂不是要卖血还?”   “全部打破也不必卖血。蒋绍征承诺过,你对我造成的所有损失都记在他的账上。”   蒋少瑄闻言感动不已,老天没给她一个好爸爸,却弥补了神一样的堂哥给她。   “你为什么不住这儿而住八十平的普通两居室?是因为那一套离医院近可以多睡会儿么?”   “我不喜欢让陌生人出入我住的地方。这儿太大,我没工夫自己整理。”   蒋少瑄回想了一下季泊谦纤尘不染的家,十分惊讶:“你难道不用钟点工,自己打扫自己洗衣服自己做饭?”   “有什么好奇怪。”   得到肯定后,蒋少瑄忍不住用看外星人的眼神打量他。   她周围的少爷老爷们无一不是连“下雨了,随手收衣服”的意识都没有,季泊谦简直算异类。这得孤僻到什么程度,才会宁愿浪费价值千金的时间也不肯请旁人料理琐事?   “可是……既然你那么讨厌别人到你家,为什么主动邀我和麦包住进来?”   正低头煮水烫茶具的季泊谦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她:“你说呢?”   “我?”蒋少瑄瞪着漂亮的眼睛,望向他。   四目相对,她的心脏忽而跳漏了半拍,下意识垂下眼:“我怎么知道呀。”   面部微烫的季泊谦同时别过脸,瞥了眼玄关处的镜子,确认没有红晕浮上来,才放下心来。   他轻咳了一声:“明天我把猫和狗接来,我住的房子太小,它们活动不开。”   原来借她房子住是想有人帮忙照料宠物么?一秒钟的失落后,蒋少瑄顿时放松了下来——爸爸说的对,像季泊谦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看上她呢。   季泊谦泡好茶,递了一杯过来,无意中触到他干净修长的手指,蒋少瑄的心跳再次快了起来。   她告诫自己,温和顾家的男人于自己才最合适,而季泊谦这种冷冰冰的工作狂,与她爸爸那种纨绔子弟相比其实并没好到哪儿去。   季泊谦喝过茶,给物业公司打了通电话。   放下电话,他对蒋少瑄说:“明天上午会有钟点工和育儿嫂过来面试,你别离开。”   这栋大厦配有全套的家政服务,十分专业,绝不会出现范阿姨和陈阿姨的问题,但要付的薪水也贵了不止一倍。   看出蒋少瑄的为难,季泊谦说:“费用我出。”   落难的蒋少瑄绝不是人穷志短的那类人,当即慷慨地表示:“毕竟是我在住,你不收我房租我已经很过意不去,家政的钱我出一半!”   她怕季泊谦不明白,又追加了一句:“这儿要住四个——你的猫和狗,我和麦包,所以我们一人付一半。”   季泊谦笑出了声,很快又恢复了一本正经:“放心,你的那一半我只会找蒋绍征要。”   “其实……育儿嫂比保洁什么的要贵那么一点点,你三蒋绍征七更合理。”   蒋少瑄认识的“邻居”其实是大堂姐蒋少菲。   蒋少菲带着上一年级的女儿按门铃时,蒋少瑄正整理行李。   蒋少菲环顾了一下季泊谦的房子,感叹道:“又年轻又英俊头脑好还多金,这样的人连女朋友都没有,不会是gay吧?”   “我知道季泊谦有个前女友,他似乎还想复合……所以至多是双,我有点怀疑他喜欢二哥。”   蒋少菲随手拿起一个花瓶把玩:“差不多,他不是为了卖绍征面子的话,为什么借房子给你住。”   蒋少瑄倍感挫败:“你为什么不认为是他暗恋我?”   蒋少菲放下花瓶,用食指抬起蒋少瑄的脸蛋左右端详:“模样还凑合,就是头发不长不短地减分太多,晚上一起去做头发吧?”   “找到合适的育儿嫂之前,我得留在家里带孩子。”蒋少瑄叹了口气。   “我家有三个保姆,檬檬又缺玩伴,你把这孩子送过来吧,我替你带一段,再给他找对靠谱的爸妈。”   听到麦包的惨叫,蒋少瑄皱着眉头请外甥女立即松开在嫩嫩的小脸上捏来捏去的大手。   “算了吧,我看你家檬檬缺的不是玩伴是玩具。”   蒋少菲走过去仔细看了看麦包,一脸狐疑:“这孩子真漂亮,可怎么看都有点像季泊谦,真不是你和他生的?”   蒋少瑄无力吐槽,按了按太阳穴。   蒋少菲收起玩笑心,问:“你确定不搬到我那儿去?包吃包住哦!你姐夫常年在外地,我一个人带着檬檬很寂寞。”   “不去!你的房子是大伯给的嫁妆,我和你们蒋家已经没有关系了,坚决不踏入你们蒋家人的地方!不然我干吗要寄人篱下,不回自己家!”   “又离家出走么……好吧,祝你玩得愉快……” 作者有话要说:  季泊谦是我的男主中脸皮最薄的,害羞加别扭还小心眼,想想就觉得道路阻且长……   ☆、第 14 章   季泊谦请了三个阿姨。   两名钟点工一个负责狗和猫,一个专心做饭打扫;另有一名24小时育儿嫂全职带麦包。   有了她们料理家务,蒋少瑄与两只动物一个宝宝的共同生活并不如她想象中那么糟糕。   一流物业公司培训的家政人员到底不同,两名钟点工做完手上的事立即退出去,绝不在家中多逗留一分钟;育儿嫂的注意力也只在麦包身上,从不像范阿姨那样热爱找雇主闲聊、打探隐私,更不会如陈阿姨一般喜欢告状。   蒋少瑄由此明白了一个真理,无论各行各业,受欢迎的都是只埋头做事少出声的员工。   蒋少菲听完嗤之以鼻:“切~这算什么真理!你得到的教训应该是不能贪小便宜,月薪三千块的24小时育儿嫂、时薪25元的钟点工,可能提供高质量服务么?”   “工资虽然少,可我还包吃住呢!范阿姨的一日三餐、吃的水果、用的水电加在一起一个月总有一千吧?”蒋少瑄幽幽地叹了口气,掰着手指头一样样数,“奶粉纸尿裤玩具童装、水果蔬菜鸡鱼肉蛋、米面粮油生活用品,还有水电煤物业费垃圾费……这些加在一起太贵了,我那点可怜的薪水和本来就不多的小存款都快耗光了。”   蒋少菲闻言揭下面膜,定定地看了堂妹半晌。   蒋少瑄正想问她干嘛盯着自己,就见到蒋少菲哆嗦了一下。   “我们家的小公主,你知道么,你现在的言谈举止简直和市井妇女没什么两样。怪不得小婶婶不准你继续养麦包,献爱心可以,影响到自己却不怎么样。”   “我赚得太少了,以后要加班努力。”   “以你的年龄,能赚这么多已经很难得了。可要想在小叔面前扬眉吐气,秒杀那个野孩子,你努力到死也没有用。”直率的蒋少菲始终不肯承认多出来的那个堂弟,“除非……”   “除非什么?”   “搞定季泊谦,当季家的长孙媳。季家的三个男孙都没结婚,季泊均和季泊川又远不如季泊谦在他们爷爷面前受宠,搞定了他,不止小叔会另眼看你,连蒋少旻那个势利的妈也不敢再笑话你。”   蒋少旻的妈妈就是蒋少瑄的二伯母,因为瞧不起李韦婷的出身,又嫉恨爷爷奶奶单单留她在身边长大,二伯母一找到机会就打压她,奶奶认下弟弟也有这一位的功劳。   一想到季泊谦那张缺乏笑容的脸,蒋少瑄直摇头:“我还是去买彩票吧。”   “出息!你中多少次头奖才能抵上一个季泊谦?不过季泊谦的妈妈并非等闲之辈,有个那样的婆婆,就算不用在娘家受气,在婆家一样好过不到哪儿去。”   季泊谦的妈妈不止出身不凡,能力也很不一般。   二十五岁博士毕业,三十九岁破格升做著名三甲医院副院长,四十五岁辞职创业,开了家生产药品和医疗器材的公司,十年间产业不断壮大,五十六岁集团上市,如今刚刚六十岁,身家与既富又贵、经商四十年的丈夫相比,已经不分伯仲。   有能力倒不可怕,可怕的是她的性格……当然,季夫人也的确有眼高于顶、高傲冷漠的资本。   回国的这一年来,搬到季泊谦家的这几日几乎是蒋少瑄最惬意最悠闲的一段,因此她无限感激这间屋子的主人。   季泊谦家的名贵厨具勾起了蒋少瑄的烘焙兴趣,她在国外独住多年,厨艺虽然还算过得去,但做得得心应手的都是寻常菜式,此番她挑战的全是高难度甜点,幸好有只不挑食的金毛在,才不至于浪费食材。   失败了两三次、折腾了半个下午,蒋少瑄终于做出了和图片相差无几的樱桃千层派,她给四天没联系的季泊谦打了通电话,请他过来吃晚饭当答谢。   季泊谦却久久未接,蒋少瑄纠结了一下,带上樱桃千层派和上午做的杏仁薄饼去了医院。   “季老师在手术室呢,我们班的两个学霸正观摩他的手术。”已经转到妇产科实习的童悦毫不客气地打开纸盒抓起千层派咬了一口。   “这难道不是专门给我做的么?”童悦狐疑地问一脸心疼的蒋少瑄。   蒋少瑄心虚地咳了一声:“我是担心你噎着。”   “我就说嘛。”童悦又瞟了瞟杏仁薄饼,“你又不喜欢季泊谦,怎么可能像暗恋中的小女生那样给他送爱心甜点。你找他有事么?天气一转冷医院就特别忙,季老师昨天还出了个事故,估计没空理你。”   蒋少瑄心头一跳:“什么事故?”   “前一段我还在他手下实习的时候,他给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做了个很复杂的心脏手术。手术特别成功,家属十分感激。为了表示感谢,家属还送了一个双层蛋糕两箱芒果给科室,那芒果可甜了……”   蒋少瑄皱了皱眉:“说重点。”   “时间还早呢,你着什么急呀。”童悦又咬了口樱桃派,慢悠悠地嚼完才说,“本来昨天上午那老头该出院的,早晨起来他儿子扶他上厕所的时候电话响了,他儿子让他扶墙站一站,自己去接电话,前后不到一分钟,他就摔倒了,没抢救过来,死了。家属接受不了,闹得特凶。”   “自己摔死的和季泊谦有什么关系?”   “当时季老师不在,那老头摔出了内脏出血,值班的医生没能及时发现……虽然不是季老师当班,但死的是他的病人。那家人特孝顺,知道死因后情绪激动着呢。”   “他会有麻烦吗?”   “应该不会吧。”童悦瞥了蒋少瑄一眼,“你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好端端地突然关心起他。”   蒋少瑄远远看到秦嘉走过,担心被她听到引起误会,颇不高兴地说:“你乱讲什么,公共场合小声点好不好!”   童悦同时看到秦嘉,会意地吐了吐舌头。她的手机提示有未读微信,低头看了一眼,问蒋少瑄:“我同学说手术已经结束了,季老师去休息了,你要不要下楼找他?”   蒋少瑄看了眼被啃得七零八落的樱桃派,摇了摇头:“我回家了。”   然而刚走出住院部,蒋少瑄就看到了立在花园边的季泊谦和秦嘉,离得太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她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上去打招呼。   两个实习生经过,悄声八卦:“季老师和妇产科的秦医生是不是一对呀?挺般配的!”   “秦医生可真漂亮,不愧是院花!”   蒋少瑄忍不住又看了两人一眼,秦嘉漂亮么?细看之下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吧,不就是个子高腿长么!   回去的路上,蒋少瑄的情绪莫名低落,万一童悦的话被秦嘉听到,会不会当成笑话说给季泊谦听?光是想一想,她便已经感到无比窘迫。   洗过澡后,看到季泊谦的电话,蒋少瑄过了半晌才接了起来。   “你要来看猫和狗?太晚了,我要睡了……我本来就九点睡的,明天开机,我要早起工作……我不吃夜宵,麦包也睡了,你别过来吵他睡觉。”   态度恶劣地拒绝掉季泊谦的来访,蒋少瑄的坏情绪当即平复了不少。   这部电影的男一号是当红小生,男二号女二号女三号也小有名气,女一号却完全是个还在念电影学院的新人。   以一部投资不算小的电影的女主角出道,这□□还真是高。   开机仪式结束后,蒋少瑄和导演助理躲进化妆室吃早餐。   “这个沐韵的运气真是好!”导演助理是个刚刚毕业的小姑娘。   “沐韵,女一号的名字吗?她什么来头。”蒋少瑄边啃枣糕边打探。   “她爸爸是开公司的!听说是家族企业。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脾气是不是都这么大?服装拿错她的礼服,差点被她骂哭。这还没出道呢,已经耍起大牌了,你可别惹到她。”   “什么公司?”   导演助理说了个本地运动鞋牌子,害蒋少瑄差点被手中的柠蜜水呛到:“噗!一个小工厂也敢吹成家族企业?至多算初级暴发户好不好。”   “她爸爸开一百多万的七系宝马呢!”导演助理没见过什么世面,表情夸张,“厉害的其实不是她爸爸,她还有个男朋友,超级有钱的,这部电影就是她男朋友为她投资的!”   蒋少瑄不以为然:“我说呢,初级暴发户应该没有捧她做女一的能力。”   “年轻漂亮就是本钱,她命好。”导演助理感叹,“来来,其实你比这个沐韵更漂亮,等导演心情好,我向他推荐你吧?说不定运气到了能红呢!”   化名姜来来的蒋少瑄当即拒绝:“千万别!我家保守,不准子孙进演艺圈。”   话音没落,女一号和她的助理就推开了化妆室的门。   女一号细细打量过蒋少瑄,移开眼,一脸不屑。   开口的是助理:“喂!沐小姐的钻石项链丢了,你们见了没?”   蒋少瑄顿感头痛,这间化妆室是临时搭的,并不隔音,刚刚的话八成被这位沐小姐听到了,对于美人来说,说她不如某某漂亮绝对比挖她家祖坟更不可原谅。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的后面提到了男二号明先生,他很快就要出场啦   ☆、第 15 章      蒋少瑄和导演助理说没看到,起身站到一旁,方便她们翻找。   沐韵的助理把不大的化妆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   “刚刚还有别人来过这里吗?”   蒋少瑄摇了摇头。   沐韵面色不佳,正想发脾气,演员副导演亲自过来催场,碍着这位副导演还有些名头,尚是新人的女一号只得先行离开。   他们一走,导演助理便一脸紧张地问:“怎么办!她会不会怀疑我们?”   “已经在怀疑了。”   “她是不是听到了我们刚刚说的话,故意整我们?”   “应该不是。你刚入行不知道,剧组丢东西很正常。”   一个剧组少则一两百人,多则上千人,那么多新认识的人每天吃喝在一处,不出点乱子才叫不正常。   “找不到的话会不会让我们赔?”   “你拿她的项链了吗?”   “当然没有。”   “那就不用怕。”蒋少瑄拍了拍导演助理的肩,请她不必太挂怀。   小姑娘仍旧不安,念叨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还要替导演泡茶、支椅子。   蒋少瑄是现场制片,负责开拍后提醒导演时间以及向制片主任汇报拍摄进度。导演助理走后,暂时没事情做的她便继续享受早餐时间。   一杯柠蜜水还未喝光,制片主任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一切准备就绪,女二号却借口脸上冒痘痘无法上妆迟迟不肯就位,女一号等得不耐烦发起了脾气,现场几十个人陪着干耗,第一场戏就如此不顺遂,实在是晦气。   催演员原本不是她的职责,但女二号早两年在费城拍戏时,蒋少瑄曾开车带她转过场,一路上两人聊得投机,算是有些交情。   蒋少瑄立刻赶到女二号的休息室,不过五分钟就哄得美人眉开眼笑,她给化妆师使了个眼色,退到了一边。   一旁的演员副导演冲她拱了拱手,无声道谢。   蒋少瑄用口型回了句“不客气”。她的智商不出色,情商却颇高,恭维起人来颇有一套。   其实女二号哪里是脸上冒痘痘,根本是心中有火,她费尽心思地想借这部戏增加人气,谁知功败垂成,原本十拿九稳的女主角被一个刚刚二十岁的新人横插一脚,偏偏这个新人还不懂得尊重前辈,未红就先摆起了架子。   此时不立立威,处处被新人压一头,之后的几个月再也别想顺心。   化好妆后女二号亲昵地挽起蒋少瑄的胳膊走出了休息室,她刻意加快了步伐,甩开众人。   “蒋姐姐,你认识季泊川么?”她压低声音问。   “挺熟的。”   “我和他刚刚交往两个月,”女二号撅了撅嘴,“都怪他没用!不然我才不用受一个小丫头的气。”   不是没用,而是懒得在这上头费工夫吧?蒋少瑄只笑笑,叮嘱道:“美人,别忘了我叫姜来来。”   “知道啦!”女二号抛了个媚眼过来,很是勾魂摄魄。   姜来来这个艺名是蒋少瑄回国后才起的,因此女二号知道她的本名并不奇怪。   她并不是怕顶着本名在剧组受人差遣丢蒋家的脸面,而是受不了制片人和导演知晓她是谁后,不厌其烦地求她替他们引荐她的伯伯、父亲、堂兄、堂姐过来投资。   别说蒋家的人从没涉足过娱乐业,就算他们有兴趣,蒋少瑄也不肯从中牵线。她是来赚生活费的,怎么可能帮外人忽悠家人的钱。   开拍之后,蒋少瑄要全程呆在现场,以供制片主任调遣。她没有进取心和表现欲,除了负责的几样事儿,其它工作能躲就躲,因此是制片组里最悠闲的一个。   蒋少瑄回国后,女二号约了她几次她都没出来,好不容易遇见,一到休息时间,女二号就黏过来聊天。   “这位大小姐也有靠山,所以眼睛长在头顶上,特别难伺候。”生活制片用眼睛瞄了瞄不远处的女二号,对蒋少瑄笑道,“她倒是很看得起你。”   “谢啦。”蒋少瑄接过他手中的摩卡,“我会巴结呀。”   生活制片负责订酒店订盒饭,辛苦繁琐却颇有油水,因此制片主任让他的侄子担任。这人虽然油嘴滑舌,待人却大方又客气,所以即使总是有意无意地凑过来,蒋少瑄也并不十分讨厌他。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女二号又走了过来。   “喂,能给我和来来弄两碗木瓜燕窝么?”女二号笑盈盈地问生活制片。   “二百碗也没问题!我这就让茶水去酒店买。”   “你亲自去吧,你让茶水去被旁人听到,会说我搞特殊的。”   生活制片一走,女二号就冲着蒋少瑄笑道:“我替你挡烂桃花,你记得请我吃饭呀!”   蒋少瑄哈哈一笑:“虽然他脸上的痘痘多了点,但下午茶到了总是第一个想到我,你把他挡掉,以后管我吃喝么。”   女二号掩面而笑:“就怕你不赏脸。”   笑完她又揉着雪白的脖子抱怨:“和新人搭戏就是累,位置不会站还乱改词。”   蒋少瑄闻言无意识地看了沐韵一眼,岂料沐韵也正往她们这儿看,对上她的目光,沐韵翻了个白眼。   蒋少瑄明白沐韵误以为她们在讲她的坏话,却冷笑了一下懒得解释,如此没有心胸的人,注定成不了大器。   岂料不出半个钟头,沐韵就来寻蒋少瑄的麻烦。   仍旧是为了找钻石项链。   从监控上看,包括蒋少瑄在内,有嫌疑的人一共六个,制片主任把六个人召集到一起,请他们证明自己没有顺手牵项链。   导演助理涨红了脸,连声说这太侮辱人。   蒋少瑄却见怪不怪地率先把背包中的东西一股脑地全倒出来,又翻出牛仔裤口袋,一脸坦然地摊开手问:“需要搜身么?”   制片主任抹不开面子,边用眼神安慰边说不用了。   另五个人依次亮出随身物品,没有项链。   气氛尴尬,沐韵的助理哼了一声:“确实是摘下来放在化妆台上,再回去找就不见了的。中间只有他们六个进去过,隔了这么久,可能是藏在哪儿了呢。”   沐韵瞪了助理一眼,莞尔一笑,向六名嫌疑人道歉:“这条项链对我来说很有意义,不然我也不会麻烦你们……我没有搜你们包的意思,是姜小姐误会了,   得罪大家了,晚上请你们吃夜宵。”   蒋少瑄没搭话,半蹲下来把地上的东西装回包里。她一低头,衬衣的第一个纽扣便开了,脖子上的细链顺势垂了下来。   “就是这条!”助理指着她喊。   蒋少瑄收好东西,站起身来才发觉众人正一齐盯着自己看。   待弄明白对方的意思,蒋少瑄简直哭笑不得,问:“你确定这是你的?”   沐韵不说话,看也懒得看她。   众人的态度各不相同,女二号准备走出来替她讲话,蒋少瑄用眼神阻止了她。   她摘下项链,正想请沐韵和她的助理睁开眼睛看清楚搭扣上的姓名缩写,服装就抱着件外套跑了过来。   沐韵的确有条和蒋少瑄类似的项链——不小心钩到了早晨换下来的外套上被助理放到了一边。   沐韵接过服装递来的项链,面露愧色:“这条钻石项链是十八岁生日时,妈妈送我的成年礼物。真不巧,和姜小姐的撞了,下次得跟她说别再买烂大街的款。”   懂行情的女二号瞟了瞟沐韵手中的项链,又要来蒋少瑄的,仔细对比了一番,   冷哼一声,扬起蒋少瑄的项链对沐韵说:“这条是限量版。烂大街的只是你手上的这种仿款,姜小姐戴的正品我还是第一次见。”   只想息事宁人的蒋少瑄闻言大感头痛。   果然,第二天自认为丢了脸的女一号就称病不肯来了。   制片主任只好过来求蒋少瑄。   “女一女二这么闹下去不是事儿,白耗下去一天光盒饭就得多少钱!老板晚上摆和头酒,请两位姑奶奶和她们背后的两位爷一起吃饭,让我叫上你。”   “关我什么事儿?”   “你得去道歉呀!”   蒋少瑄一头雾水:“我怎么道歉,难道要说对不起,不该和您戴相似的项链,害您误会我是贼么?还是应该说,下次您再抓贼,我一定上杆子承认?”   “你说你!挺聪明的一个人干吗较真儿!小姑奶奶,你到时候就只吃菜别说话,我替你和她赔不是行么?   “你还是算算工资,直接把我开除了吧。”   “你那么能干,老板哪舍得开除你,正准备给你加工资呢!”   听到补偿金的数额,姜来来一时财迷心窍,同意赴宴。   她被手上的事耽误了时间,到的时候人已经齐了,只除了季泊川没来,蒋少瑄早就料到季泊川不会出现,放心地坐在最末的位置上边吃边摆弄手机。   沐韵提也没提项链的事儿,道歉一说并不存在。   饭吃到一半,沐韵的男朋友有事要先走,制片主任拍了拍蒋少瑄,示意她起身相送,蒋少瑄放下手机,这才看清坐在离自己最远的主位上的沐韵男朋友是谁。   看到西装革履、容光焕发的明鹤,一团怒火没由来地涌上蒋少瑄的心头。   怔了三秒后,她对着即将开门出去的明鹤的背影高声喊道:“你给我站住!”   明鹤回过头看向她。   他的眼神茫然了片刻,认出她后,露出温和的光,一改之前的冷傲,弯着嘴角笑道:“好久不见,怎么是你呀。”      ☆、第 16 章   蒋少瑄顾不上同其他人打招呼,把手机胡乱塞进包,快步走到明鹤身侧,拽起他的袖子往外走。   “跟我出来,我有话同你说。”   沐韵率先反应过来,挡在了蒋少瑄面前。   “姜来来是吧?我说你怎么从一开始就针对我,原来是为了我男朋友。你找他什么事?说出来让大家听一听。”   蒋少瑄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针对过眼前这位,她懒得同她讲话,只看明鹤。   明鹤和颜悦色地对沐韵说:“你先进去吧,我和蒋小姐有事说。”   沐韵大学二年级,年轻漂亮,家境尚可,恋爱经验不多,没遇过挫折。   这样的女孩大多傲慢、以自我为中心,容易把情话当真、误会身边的男人非自己不可,听点好话就飘飘然,将面子看得大过天。   于是,她想也没想,便当着众人冲明鹤发飙:“导演、制片人都在,你就这么和她走了,让我的脸往哪儿搁?我接下来的两个月要怎么在这个剧组呆下去?”   听到这话,明鹤笑了笑,调过目光细细地欣赏沐韵这张青春逼人的脸。肤白如脂、眉目如画、唇红齿白,他见过的漂亮女人太多,并不觉得这有多么可贵,难得的只是那股不谙世事的清纯明媚。   重见蒋少瑄,明鹤才发觉,沐韵身上这股吸引他的气韵到底像谁。   他移开眼,玩味地看向蒋少瑄,她早已松开了他的袖子,垂下眼睛,一脸置身事外。   明鹤很快否定了片刻前的想法,其实沐韵并不像她,她是浑然天成的纯净,而沐韵是缺乏见识的蠢笨。   想透了这一层,沐韵的面容霎时变得索然无味。   他不介意把喜欢的女人捧上天,但愿意付出的仅限于钱。像这样一再为了琐事闹情绪、缠着自己浪费时间应酬陌生人的行为实在是令人生厌。   他正要开口,沐韵先一步攻击蒋少瑄:“我不知道你和我男朋友有什么爱恨情仇,但你一个小剧务,这么公然跟我叫板,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   蒋少萱闻言表情诧异,似是受到了侮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与明鹤保持一米的距离,向众人澄清:“我和他连朋友都算不上,更别说什么爱什么恨!他欠我钱没还,仅此而已!”   沐韵冷笑,她想起蒋少萱那条价值不菲、害她丢脸的项链,认定蒋少萱和出手阔绰的明鹤关系不一般。可再漂亮也不过是个剧务,自然拿不出手做明先生的正牌女友。   女二号很擅于察言观色,看出明鹤对沐韵的不耐烦以及他对蒋少瑄的另眼相待,抢在明鹤前面维护起蒋少瑄来:“自不量力的是你吧,剧务又怎么样?我合作过的大咖哪个都比你尊重工作人员!人家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瞧过你,什么时候和你叫板了?”   沐韵目瞪口呆地看着吃饭时还亲昵地叫自己妹妹、跟导演说“不和”都是误会的女二号,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惜得罪自己和明先生,也要帮一个小小的现场制片讲话。   明鹤不想继续耗在此地,径直提了分手:“我们认识不久,用这部电影的女主角做分手补偿,也不算对不起你,是吧?”   直到撇开众人,走到酒店的地下停车场,明鹤仍在介意蒋少瑄对待自己的态度。   他调好头,走下车子替蒋少瑄打开副驾驶的门,请她上去。   蒋少瑄瞥见他扶在车门上的手,绕到后面坐了后座。   “你很嫌弃我?”   “没有,只是觉得我们没熟到能坐你的副驾驶。”   明鹤不想让她看出自己的在意,却仍是忍不住问:“你很怕别人误会我们的关系?”   蒋少瑄没好气地答:“当然了。光是替你养儿子我已经被父母扫地出门了,要是今天的事传出去,让他们以为我和不入流的小明星抢渣男,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   明鹤笑出声来:“渣男?是不是我一直对你笑,所以才让你误以为我脾气很好?”   “不负责任地把亲生儿子抛给我,不是渣男是什么。”一回想起这一年的艰辛,蒋少瑄就无法心平气和。   “亲生儿子?”明鹤之前的注意力都在她本人上,并没听清她具体说了什么,“我没记错的话,我们是纯洁的室友关系,应该生不出儿子。”   “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明鹤从后视镜中看她,只觉得她发起怒来眉头微皱的样子十分可爱。   待蒋少瑄和他说明原委,他更觉得她不同寻常。   明鹤把车开到海边,下来吹风。秋夜的海风很冷,蒋少瑄缩了缩脖子,用宽大的围巾裹住自己。   “你找不到我,所以自己养了一年?”   “不然呢?把他丢到街上去么?那么弱小的生命,你们居然忍心说抛弃就抛弃!我明明和你说过这件事,你却一走了之。”   “我当时遇到了点麻烦,被人骗回国关进了看~守所。找你的那个女人谎话连篇,我完全没料到你会留下孩子自己养,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看~守所?你真是黑~社会呀?”   “嗯,我不光走~私,还贩~毒,幸好找到了个替~罪羊,不然哪有机会再遇见你。”   听到这话,蒋少瑄吓了一跳,待瞥见他眼中的笑意,方觉上当:“太晚了我要回家,没时间陪你吹冷风、听你开玩笑。你明天有空吗,我带麦包出来和你见面。你如果不想要他也不必勉强,找律师拟一份放弃抚养权的材料给我。”   明鹤继续逗她:“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是我的儿子,要是那个女人骗你呢。”   “麦包和你长得一模一样!那么漂亮的孩子,你不要他他也能找到真正疼爱他的父母。”   “和我一模一样,很漂亮……”明鹤直视她的眼睛,重复她的话,“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的语气充满了蛊惑,让蒋少瑄不由地想起了在费城与他初遇的那段时光。然而想到无依无靠的麦包,她又觉得他面目可憎。   “你疯了吧!”蒋少瑄转身要走。   明鹤笑着点燃一根烟:“至少是喜欢过,对不对?”   “像你这样不正经的人才看谁都不正经!”被戳中痛处的蒋少瑄心中窝火,转身就走。   她脸上的神情让明鹤觉得有趣极了,摁灭指间的烟,发动车子,追了上去。   “上车呀。”   蒋少瑄加快步速:“我自己可以回去。处理好麦包的事,我们就不用再见面了,请你忘掉我的名字。”   “要是忘不掉呢?你已经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了,我哪能轻易放你走?”   过去从来都是女人纠缠他,这还是他第一次死皮赖脸地去缠着一个女人。蒋少瑄越是冷淡恼怒,他就越是兴趣盎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一天都在外面,晚上才开始写,所以比较短,下一章补回来   ☆、第 17 章   第二天上午,蒋少瑄正想带麦包出门,明鹤就打了通电话进来,说临时有笔生意要谈,改日再约。   刚挂断电话,制片人竟亲自约她见面。   沐韵辞演,制片人询问投了一大笔钱的明鹤的意见,明鹤推说自己不了解娱乐圈,请蒋少瑄代为决定。   虽然莫名其妙,蒋少瑄却不假思索地报出了女二号的名字。对于亲近不起来的人,她习惯于投桃报李、互不亏欠。   只拍了一天,临时换角并不会造成剧组太大的损失,反而解决了女演员不和的问题。于女二号来说这更是天上掉馅饼,皆大欢喜,可惜的只是沐韵而已。   因为恋爱失败、丢了些许面子就放弃一次难得的机会的人,其实并不适合在这个圈子里生存。如此安慰过自己后,蒋少瑄的负疚感终于稍稍减轻了一点。   重遇明鹤意味着麦包即将离开,蒋少瑄百般不舍,请了几天假在家陪他。   女二号约不出她,便送了条限量款手链以示感谢。   窝在家里的蒋少瑄整日变着花样做甜食哄麦包。这天傍晚她正做红豆沙,蒋少菲带着女儿上来邀麦包去游乐场,送走一大两小,她本想吃着红豆沙看电影,金毛却坚持不懈地过来拱她。   这个点正是它出门溜达的时间,但下午开始飘起了小雨,钟点工问过她的意思便提前离开了。   “乖。”她摸了摸金毛的头,“明天再出去。”   金毛却不依不饶,一路跟着她进了洗手间。   蒋少瑄无奈,只得套上卫衣撑上伞出门遛它。   天黑路滑,超市不准大型犬进,蒋少瑄只得把它拉进有机菜店。选了满满四大袋后,她将地址写到纸条上,请店员稍后送到家。   金毛却主动用鼻子拱了拱菜,摇着尾巴围着蒋少瑄绕了几圈,示意她把塑料袋挂到自己的背上。   蒋少瑄觉得好笑,便取消送货,和狗狗一人两袋自己运菜回家。   刚走出菜店,蒋少瑄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叫“瑄瑄”,她回过头去,竟是季泊川。   看到季泊川,金毛兴奋无比,立刻朝他狂奔了过去,它背上的塑料袋滑落,西芹番茄娃娃菜红红绿绿地散了一地。   蒋少瑄跟了过去,正要骂它不可靠,季泊川就把它护在了身后。   他之前只看到金毛,待蒋少瑄走近了才看清遛狗的是谁。   “姐,居然是你?我刚刚还奇怪呢,遛它的阿姨怎么敢虐待它让它背东西!”季泊川很是讶异,“你为什么和我哥的狗在一起?”   “谁是阿姨!你没看清是我,为什么喊‘瑄瑄’?”蒋少瑄端起长者的架子,白了他一眼,“才多久没见,不得了了你!居然敢直呼我的名字。”   只小蒋少瑄两岁的季泊川从小被她欺负怕了,赶紧解释:“我哪敢呀,瑄瑄是我哥的狗的名字。”   说完这句,季泊川为了证明给蒋少瑄看,又唤了一声“瑄瑄”,命令道:“去把菜捡回来。”   金毛闻言果然照做,蒋少瑄扶了扶额角,一时间难以适应和一只又懒又馋又不靠谱的笨狗重名。   季泊川接过蒋少瑄手中的塑料袋,指了指不远处的车子:“下雨了,我送你们回去。”   来时跟着金毛一路小跑至此的蒋少瑄脚趾正酸,自然不会推辞。   季泊川正愁晚饭没着落,干脆跟着蒋少瑄上了楼。   一开门看到坐在沙发上小憩的季泊谦,季泊川和蒋少瑄异口同声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这房子是我的,还住着我的猫和狗,我下班路过,上来呆一会儿、吃顿晚饭有什么可奇怪吗。”   见季泊川立在门前不动,季泊谦开口赶人:“钟点工只备了两个人的饭菜。”   向来畏惧堂哥的季泊川压根不愿多呆,立刻寻了个借口准备溜走,不想却被不喜欢和季泊谦独处的蒋少瑄扯住了衣角。   “我们很久没聚在一起吃饭了,什么朋友呀,比你堂哥更重要吗?饭菜不够没关系,我烤只蛋糕再拌盆沙拉,很快就好。”   两边都不愿得罪的季泊川权衡了一下,假装没看到堂哥眼中的不满,叫苦不迭地挪到了沙发边。   金毛见了正经主人,凑上去把趴在季泊谦膝头的折耳推到一边,两只前爪搭在季泊谦的膝盖上,拼命地吐舌头摇尾巴。   蒋少瑄见到这一幕,走过去问:“它叫什么名字?”   季泊谦怔了一下,瞟了眼季泊川,答道:“瑄瑄。”   “为什么你给它起我的名字?”   季泊谦用手轻抚金毛的背,看也不看蒋少瑄,不急不缓地说:“以这个字为名的人多了,我的女同学中就不下五个。”   蒋少瑄哑口无言,转而说:“你给它改个名字吧,我不喜欢和一只每天吃吃吃的狗同名。”   “不喜欢的是你,为什么让它改名。”   “……”蒋少瑄想不出措辞,不满地瞪了金毛一眼,进了厨房。   片刻后,不想与季泊谦同坐的季泊川也跟进了厨房,挽起袖子装模作样地替蒋少瑄择菜洗菜。   蒋少瑄抢下他手中的娃娃菜:“少爷,被你扔掉的部分才是这棵菜的精华。”   看到季泊川的目光在自己的腕间停留,蒋少瑄笑着晃了晃新得的手链。   “我就知道某位美人是借花献佛。你一个学生,出手竟这么阔绰。这次是认真的?”   季泊川立刻否认:“只是普通朋友,你可别到处乱说。”   “普通朋友?枉你还叫我姐姐呢,送普通朋友名贵手链,却连支护手霜也不曾送过我!”   “我一直想送,就是怕你瞧不上。”   蒋少瑄摸了摸耳朵,趁机敲竹杠:“我正缺一对钻石耳钉,牌子没要求,钻石一定要够闪够大颗。”   季泊川直说能得到这个送礼的机会简直三生有幸。   “你低调点,对方是公众人物,以你妈妈的性格被拍到上了报可不妙。”   “我知道。”   吃饭的时候,餐厅的电视机正巧在播女二号主演的一部电视剧,季泊谦嫌对话聒噪,正要关,却被蒋少瑄制止。   “你喜欢这种毫无逻辑的电视剧?”   “我也觉得一般,但泊川喜欢看,是不是?”   季泊川不自然的表情令蒋少瑄更觉好笑,进一步问:“这个女演员挺漂亮的,好像是你的菜哎。”   季泊川脸上一红,讨好道:“也就是一般,我认识的女孩中还是姐你最漂亮。”   堂弟微红的脸和蒋少瑄嘴角的浅笑让季泊谦十分不爽,他正要开口,又见蒋少瑄撇嘴轻笑,对着季泊川耳语了一句。   看到堂哥疑惑的眼神,季泊川立刻解释:“少瑄姐给我讲了个笑话。”   季泊谦皱眉:“什么笑话?”   蒋少瑄随口敷衍:“你和我们有代沟,肯定听不懂。”   眼见季泊谦的眉头皱得更深,季泊川飞快地扒了几口饭,起身要走。   “我送你下去。”季泊谦面无表情地说。   季泊川纵有十二分的不喜欢,也不敢说不愿意。   兄弟俩离开后,蒋少瑄便回房进了浴室。   洗过澡,她如往常般穿着睡袍敷着面膜走到客厅看电视。   哪知她刚坐到沙发上,季泊谦就推开大门走了进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蒋少瑄吓了一跳,立刻揭下脸上的面膜。   奶奶从小便教导她不能以睡衣示人,虽然身上的睡袍是长袖长裙,蒋少瑄仍是感到不自在。   “我明天放假,今晚就住在这里。”   “这怎么行!”蒋少瑄自然要抗议。   “为什么不行?”季泊谦低头冲亲昵地用头蹭自己的金毛温柔地笑了笑,“前一段忙,终于抽出一天空。你不想我走,是不是,瑄瑄?”   金毛“汪汪”地回应,用嘴轻轻咬住他的袖子欢快地摇尾巴。   另一个瑄瑄却并不高兴,噘着嘴站在不远处,她没穿鞋子,光脚踩在地毯上,长长的睡袍垂到脚背,露在外面的半只脚被地毯的长绒没过,十粒洁白圆润的脚趾隐在深咖色的长绒中,看得季泊谦心中一动。   蒋少瑄发现他正注视着自己,下意识地往上拉了拉微敞的衣领:“我回房休息了。”   季泊谦扬了扬手中的塑料袋:“我买了很好的石榴,收拾好后下来吃。”   这毕竟是季泊谦的房子,不欢迎他来似乎说不过去,蒋少瑄磨磨蹭蹭地涂好护肤品,换了身运动装,走了出去。   季泊谦开了瓶香槟,正靠在沙发上看电影,很老的片子,似乎看过,却记不起名字。   蒋少瑄坐过去,从脚边的塑料袋中拣出一只品相最好的石榴,用剥橙器轻轻划开顶端,耐着性子把石榴籽一粒粒剥出来、放入琥珀色的水晶盏中。   剥满一盏,她转头递给季泊谦。她涂在腕上的香水散发着柑橘和粉胡椒的甜腻香气,季泊谦看着那比青葱更白嫩的手指,忍了又忍,才没吻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迟了一个小时才写完,明天请一天假,后天继续日更。。。 猜猜折耳叫什么。。。   ☆、第 18 章   吃完一整只石榴,蒋少瑄给自己倒了杯香槟。   浅尝之下,满口都是生姜的辛辣,橙皮蜜饯和新摘黑莓的气息随之而来,余味是微甜略酸的红果香。   “我在杂志上看过这种酒,说是兼备鸢尾和紫罗兰的芬芳,根本一丁点也尝不出,果然是夸大其词的。”她在浴池里泡了太久,整个人都懒洋洋的,说起话来鼻音颇重。   季泊谦弯了弯嘴角,又替她斟满了一杯:“再尝尝。”   她饮了一大口,花香没品出,倒觉得头晕目眩,一杯香槟就微醺,这酒量也算惊人。   电影刚刚过半,年轻的父母带着孩子们在公园的树下野餐,不时有松鼠出没的树林里回荡着欢声笑语,谁也想不到战火将至。   喝下第三杯的蒋少瑄思维渐渐不受控制,她听到自己说:“我爸妈从没一起带我去过公园,一次也没有……你知道那一年我为什么离家出走吗?”   不等季泊谦回答,她便继续说:“因为我偷听到父母吵架,知道爸爸在外头又生了一个儿子。我害怕极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又很生气,觉得爸爸背叛了我和妈妈,就想躲起来让他着急。”   “可惜我太娇气,受不了苦。那时候太小,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回去后只能假装不知道,问也不敢问爸爸。我还以为长大了就会不同……其实现在和以前哪有什么区别?爷爷去世时,我被奶奶当众打的事情你一定听说过吧?我当时恨死这个家了,去美国前发誓再也不要回来……结果遇到麦包,招架不住了还是第一时间逃回家。”   “从知道爸爸有私生子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年,我的处境从未改变,在家里没有尊严,但是讽刺的是,在外头受了欺负,能帮我找回尊严的却又只有这个家、只有这个姓。说到底只能怪自己没有能力,舍不得优渥的生活、又无法为了财产对讨厌的家人低声下气。这样左右摇摆的结果却是,利益和自尊一样都没得到,真是失败啊。”   “对了,”她晃着酒杯笑问季泊谦,“你那时候为什么离家出走呀?像你这种全校第一的好学生,也会挨骂么。”   沉默了好一阵儿,季泊谦才答:“和你一样,讨厌自己的家。”   “如果不是你高烧不退,我是不会再回来的。在小旅舍守着你的时候我想,如果自己是医生多好,就不会那么无助。”   “你不再回家也可以有更好的生活,留在我这儿姓季吧。”   他终于说出这句话,生怕被拒绝一时间不敢看她。谁知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蒋少瑄再说话,侧头一看,原来她早已睡着了。   季泊谦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香槟杯,横抱起她上了楼。   这一夜,失眠了快一年的蒋少瑄睡得格外香甜。   洗漱好走到餐厅的时候,钟点工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   育儿嫂带着麦包在客厅玩积木。   同在客厅的季泊谦看到她下来,收起报纸,走进餐厅,坐到餐桌前。   蒋少瑄看了眼挂钟——十点二十,惊讶地问:“你为了等我起床,饿到了现在?”   “我也刚起。”   想起顾良恺说季泊谦爱睡懒觉,蒋少瑄才不再内疚。   因为多了个人吃饭,早餐比以往丰富,蒸包煎包各两种,另有土豆酥饼和香酥肉饼。   睡得好自然胃口好,蒋少瑄喝过蜂蜜水,便夹起了一只小笼包。她的吃相虽优雅,速度却不慢,季泊谦吃半碗核桃粥的工夫,她已经消灭了所有包子。   “豆腐馅儿的比虾仁的更好。”   “全都被你吃了,我怎么会知道……以前没看出来,你居然这么能吃。”   蒋少瑄的脸红了红,辩解道:“一共也没几只的。”   她看了眼没动的饼和四样小菜,问:“早餐不合你胃口?”   “我没吃早餐的习惯。”   工作日时间紧迫,为了多睡一会儿自然要牺牲早餐时间。蒋少瑄刚想提醒不吃早餐有害健康,又觉得对方是医生,无须她多言。   “我姐姐什么时候把麦包送回来的?”   “你睡着之后。”   “她看到你了?”   季泊谦“嗯”了一声,又说:“看到开门的是我,她笑得特高兴,还让我早点休息。”   “……”蒋少瑄在心中大骂蒋少菲。   她其实只吃了八成饱,土豆酥饼和牛尾汤似乎也不错,但碍着不想被季泊谦误会自己吃得多,便咽下了口水,以一杯红枣豆浆结束早餐。   “吃完了?换衣服,我们去珠宝店。”   “为什么去珠宝店?”   “昨天季泊川说跟你打赌输了一对钻石耳钉,他还在上学没有钱,求我代他还。”   没钱会送女朋友名牌手链么?看在同是逮住机会就向兄长乞讨的老幺的份上,蒋少瑄只在心底切了一声,并没拆穿他。   “我和他开玩笑呢,不用当真。”   “真的不用?”   家族乞丐蒋少瑄露出招牌笑容:“哎呀,算了吧。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呢?”   季泊谦眼中带笑:“我先去开车,楼下等你。”   蒋少瑄把季泊谦带到堂嫂推荐的珠宝店,她很快选中了一对碎钻耳钉,季泊谦看过价格,诧异道:“只要这个?”   虽然女一号的价值远不止一条手链加一对钻石耳钉,但付钱的是季泊谦,蒋少瑄实在不好狮子大开口。   柜员的左手食指戴着枚硕大的方形白玉戒指,简单的金镶玉,不但不老气,竟出奇的好看。   蒋少瑄忍不住问:“是和田籽料吗?”   柜员看了眼季泊谦腕上的手表,笑道:“我手上的是二级白,我们这儿有羊脂白玉的同款,在楼上,我带您去看看?”   蒋少瑄没禁住诱惑,点头同意。   不到三万的价格十分公道,蒋少瑄犹豫了片刻,便决定买下。   等待改戒圈的时候,季泊谦的手机响了,他挂上电话,说要立刻回医院。   蒋少瑄谢过他的耳钉,约他改日吃饭。   “如果结束的早,我带你和麦包去海洋公园看表演。”   蒋少瑄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去海洋公园,季泊谦就匆匆离开了。   试好戒指,她拿出卡付钱,柜员笑着说:“刚刚的那位先生已经付过了。”   “付过了?”   另一个柜员笑道:“看的出来,你男朋友很喜欢你。”   “他不是我男朋友。”   “还在追求阶段吗?又帅又大方,真是难得。”   “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怎么会,他看你的眼神完全不像普通朋友。”   “怎么不像?”蒋少瑄立刻追问。   问完这句,她自觉失言,转移话题道:“你手边的裸石是祖母绿吗?颜色真漂亮。”   柜员神秘地笑笑:“这对祖母绿也是那位先生订的,你去挑戒指的时候他选了样子镶耳钉,应该是想给你惊喜。”   蒋少瑄瞟了眼柜员特意翻出的样图,华丽又不张扬,完全是她爱的风格,她心中一动,嘴上却说:“怎么可能呀。”   出了珠宝店,蒋少瑄便接到了明鹤的电话。   赶到明鹤说的私房菜馆的时候,他已经在了。蒋少瑄一坐下,他便招手叫来服务生,请她点菜。   “没胃口。”蒋少瑄只要了杯柠檬水,“宝宝这个时间在午睡,大概四点钟起床。如果你没有要紧的生意要谈,我四点再带他见你。”   “看见我所以没胃口?”明鹤笑笑,“这儿的位子很难订,别浪费。”   虽然不至于倒胃口,蒋少瑄却不想和他多呆:“饭就不吃了,我还有事,四点见。”   蒋少瑄起身就走,却被明鹤拉住了手。   她反感地抽出手,却见他递了一张支票过来。   “欠你的钱。”   蒋少瑄没看数额,直接推掉:“不需要。”   “我再没风度,也不能让你白白替我养一年儿子。”   “你不是怀疑儿子不是你的么?”   “是不是我的,毕竟都因我而起。”   无关乎对明鹤的态度,蒋少瑄本能地想拒绝与麦包有关的钱。   在费城边照顾麦包边等待明鹤回来的那一个月,她曾气恼地想,待明鹤回来,一定要狠狠敲他一笔。谁知隔了一年,渐渐对当初的小婴儿生出了感情,她再也不愿将对他的照顾与钱扯上关系。   “我留他在身边是因为他可怜又可爱,不是为了你和你的钱。”   明鹤没再坚持,收起了支票:“也好,钱太俗,我另想一种方式补偿你。我带走孩子后,你还会来看他吗?”   “当然,”蒋少瑄立刻答道,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会定时探望他。”   明鹤轻笑:“我不介意。如果你经常来看他,那么与我的见面便少不了。坐下一起吃顿饭,联络一下感情吧,蒋小姐?”   蒋少瑄顿了顿,重新坐下。麦包被明鹤带走,总好过另寻一对夫妻领养他,如果为他找对新爸妈,她恐怕此生都再难见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  金毛的全名叫季小瑄,折耳叫季小谦,不过它们的全名季泊谦只在没人的时候叫,给猜对的美人发红包啦,没登录的操作不了。。。 季医生其实是一个充满少女心的人。。。   ☆、第 19 章   算了算麦包起床的时间,蒋少瑄让明鹤等在大厦附近的蛋糕店,自己上楼带他出来。   麦包怕陌生人,见到明鹤本能地躲到了蒋少瑄的身后。   血缘真是种玄妙的东西,明鹤一向懒得敷衍小孩子,对着麦包却莫名地生出了耐心。他亲自去橱窗选了一堆甜点,笑着问他要不要。   麦包想要却又怕他,扬起头来看向蒋少瑄。   蒋少瑄用眼神鼓励他,他终于大着胆子爬上了明鹤身边的木椅。   在蛋糕店耗了半个多钟头,麦包渐渐和明鹤熟络了起来,却仍是不肯他抱自己。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找保姆带他?”   “验过DNA,如果是我的儿子我会把他送给我妈妈照顾,如果不是,也会给他找个妥当的人家。”看到这孩子的脸,明鹤就知道八成不会错,但血脉之重,需要证明。   听到验DNA,蒋少瑄本能地十分反感,但理智上她明白这是人之常情,虽面露不快,却没有出声。   看出蒋少瑄脸上的情绪,明鹤解释道:“我是没所谓,但家父家母很看重。”   “这话你不必与我说,我没有反对的资格。”   去检验中心采过血,蒋少瑄坚持要带麦包回去。   “等结果出来,我再把他交给你。”   她脸上的戒备让明鹤倍感无奈,他知道成见无法立刻扭转,便由她去了。   明鹤付了笔丰厚的佣金,正常七个工作日才能给出的结果隔天便能出来。蒋少瑄知道这是麦包在自己身边的最后一夜,替他收拾了几件喜欢的玩具和应季的衣服出来,又把笔记本里他的照片拷进U盘,跟奶粉纸尿裤一道装进准备好的大包里。   做完这些,已经晚上十点。麦包早已被育儿嫂哄睡,蒋少瑄去亲了亲他的脸蛋,才回房洗漱。   这一晚她再次失眠,辗转反侧间想到了前一日的香槟,便起床去翻季泊谦的酒柜。   开酒前,蒋少瑄自然要询问季泊谦。   夜深人静,她不好电话相扰,想发微信给他,却意外发现通讯录里没有他的账号。   她只得发了条短信过去——【季泊谦,你睡了吗?】   季泊谦很快回复了过来——【还没。有事?】   【我能喝你的酒吗,会付钱的!】   【自便。】   【我们居然不是微信好友?】   【我没有微信。】   【……你习惯用什么通信软件?】   【电邮。】   【……你开通一下微信,我发张图给你。】   【没时间。】   蒋少瑄“切”了一声,放下手机,从酒柜中选了瓶冰酒。   刚喝了一小口,她便听到了手机提示音。   蒋少瑄滑开屏幕,点开微信,竟看到了季泊谦的好友请求。   通过之后,她拍了张冰酒的照片,发了过去——【这瓶多少钱?我转账给你。】   【三万。】   蒋少瑄的手抖了抖,一行“你有没有看错,为什么这么贵”尚未打完,季泊谦又补充了一句——【美金。】   她在网上搜了搜,证实季泊谦没有骗人,只好发了个求饶的表情过去,问——【我只喝了一口,能不能按毫升买?】   【……】   蒋少瑄想了想,去书房找出纸笔,飞快地写了张借条、按好手印拍下来,把照片发给季泊谦——【钱找蒋绍征要……多出来的三万是昨天的戒指钱,不用找零。我困了,晚安。】   【安。】   第二天一早明鹤便打来电话,说中午前会把麦包接到母亲身边。   那么说,麦包确是他的亲生骨肉,如释重负的瞬间,蒋少瑄又惆怅了起来。   亲手给他换好衣服、喂过早餐,蒋少瑄请育儿嫂背着大包,自己抱他下楼。   明鹤的车已经等在楼下,蒋少瑄怕麦包不适应新环境,让明鹤带育儿嫂同去,明鹤自然答应。   看着车子载着麦包离去,蒋少瑄怅然若失,在街边站了好一会儿才上楼。   原本就心情不佳,偏偏季泊谦又发了条微信过来——【蒋绍征说,你的债务他不再负责。】   蒋少瑄没有立刻回复,打了通电话给堂哥。   蒋绍征没有接听,而是发了条微信过来——【后天和你嫂子领证,今后收入归她支配。】   蒋少瑄十分震惊——【!!!!!!!!!】   蒋绍征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到底不忍心,考虑了片刻,发了个红包给她——【卡里所有的钱——为兄只能帮你至此,望你多加努力,早日自力更生。】   蒋少瑄感动不已,热泪盈眶地点开红包,看到数额,顿时倒地不起。   不过钱再少也总比没有的好,她一边大骂二哥是没有同情心的妻管严,一边把一千块提到□□中。   正想打开星座书看看今天是不是自己的黑霉日,手机又进了一条微信。   是季泊谦——【下午去海洋公园。】?   【麦包被他亲生爸爸接走了。】   季泊谦不关心旁人的事,并没多问,只说——【我们俩去。】   蒋少瑄还没问麦包不在为什么还要去海洋公园,他又发了一条过来——【别叫顾良恺。】   叫顾良恺他也不会去的好不好!哪有成年人喜欢去水族馆玩!   考虑到自己欠季泊谦的二十余万暂时无力偿还,蒋少瑄违心地说——【好呀好呀,我最喜欢看海豚表演。】   虽是工作日,海洋馆的游客却并不比周末少,到处都是卖气球和棉花糖的小贩。   “你要不要?”季泊谦问蒋少瑄。   “……我不喜欢这些。”   虽然拥挤了一点,漂亮却是真的漂亮。   过海底隧道的时候,蒋少瑄说:“我上一次来还是十七八年前,那时候觉得这个隧道长的不得了,长大了再看原来只有这么短。”   季泊谦没有做声。   蒋少瑄又问:“你小的时候有没有觉得这里超级大,好像一辈子都逛不完?”   “我是第一次来。”   蒋少瑄有些惊讶,这座海洋馆屹立在这儿几十年,改建数次,土生土长的本地小朋友竟还有没来过的?想到季泊谦忙碌的父母,她又觉得理所当然,保姆总不会带他四处逛。   怪不得麦包不在,他也非得过来,成年人独自逛这儿,是有点奇怪。   看到对方充满怜悯的目光,季泊谦皱了皱眉:“是你说喜欢公园,这种地方我从小就不感兴趣。”   “我什么时候说过?”   讲完这句,蒋少瑄又想到了那二十万,干脆闭上了嘴巴。三十二岁老男人的自尊心么,她能体谅的。   为了圆季泊谦儿时的梦想,临近表演时间,充满爱心的蒋少瑄就拉着季泊谦去占位子。   表演开始前,工作人员兜售爆米花和荧光球。   看到身边的小朋友央求父母,她特地要了一大桶给季泊谦。   为了不扫她的兴,从不吃垃圾食品的季泊谦勉为其难地尝了一颗。   “今天高兴吧?”   这不该是自己的台词吗?季泊谦心生疑惑,正要说话,蒋少瑄又往他嘴里塞了一颗,不小心舔到她的指尖,他脸上发烫,她却并未察觉。   “好吃么?”   季泊谦嗯了一声:“味道还不错。”   蒋少瑄一颗接一颗地喂了半桶,而后叹息:“麦包就不肯我喂他,非得自己吃。”   “……”   三十分钟的海豚表演乏善可陈,孩子多的地方总是喧嚣,散场后季泊谦的耳朵简直要开始轰鸣。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树林:“那儿挺安静的,下周带你和猫狗过来野餐。”   还来?蒋少瑄没敢答应,笑着说:“我回家了,拜拜。”   季泊谦看了眼手表,问:“你昨天不是要请我吃饭吗?”   蒋少瑄回忆了一下前一天在珠宝店的对话,她明明说的是“改日一起吃饭”,而不是“明天请你吃饭”好吗?   她突然心生一计,便没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外头的东西没什么好吃,现在去买菜吧?晚餐我来做。”   季泊谦本就不爱在餐厅吃饭,欣然应允。   挑好肉和菜,结账的时候季泊谦自然而然地拿出钱包买单,蒋少瑄拦住他,执意递上自己的卡。   蒋少瑄挑选的都是顶级食材,蒋绍征用于扶贫的一千块转瞬间烟消云散,她潇洒地签单,丝毫都没肉疼。   橄榄芝士酿鱿鱼、香草烤大闸蟹、酒煎杏仁鳕鱼、冰酒薰衣草果冻……她绞尽脑汁地把自己会的、用得上酒的菜全部做了一遍,才终于把那瓶天价冰酒挥霍完。   “不错。”尝过之后,极少夸人的季泊谦由衷赞美。   独自吃水果沙拉的蒋少瑄狡黠地一笑:“喜欢就好,不枉费我在厨房呆了三个钟头。你一定全部吃光,别浪费啊。”   “你不吃?”   “我减肥……这一段承蒙你照应,早该好好招待你。”   季泊谦看了眼她瘦弱的身板,忽而明白了什么,却没揭穿,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他将几道菜全部吃光,又饮完杯中的最后一滴冰酒,客套地致谢:“举手之劳……以你的收入,请我吃这么奢华的晚餐,真是诚意感人。”   “!!!!!!”蒋少瑄被石榴核咯痛了牙齿,却很快镇定了下来,回以微笑。   债主太狡猾,蒋少瑄只得自己动手。   趁着季泊谦去洗手间,她偷偷摸出了他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   没有设密码——她暗暗庆幸,滑开了屏幕,打开微信。   刚删掉欠条的照片,季泊谦就站到了她的身后:“我的手机?”   蒋少瑄轻咳了一声:“我比较好奇你这个年龄的人的朋友圈。咦?你的朋友圈怎么一条都没有?”   季泊谦拿过自己的手机,重新装入口袋:“我屏蔽了别人的请求,只加了你一个好友。”   看出蒋少瑄的疑惑,他又说:“我的时间很宝贵,不会浪费在闲聊上。我这个年龄……呵呵,你难道不是大龄剩女?”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写完啦。。。 请假除外,以后如果上午11点没有更新,就下午五点再来看。。。   ☆、第 20 章   “大!龄!剩!女?”   很快就要迎来第二十七个冬季的蒋少瑄最恨旁人提及她的年龄。   “没关系,你看起来并不老。”   这句安慰让蒋少瑄更加激动:“老?你一个即将步入中年的大叔居然好意思说我老?”   季泊谦笑而不语。   蒋少瑄很快冷静了下来。她明白,别说三十出头的季泊谦,就算是她五十五岁的爹,也只对二十五岁以下的女人感兴趣。   缺少什么就渴望什么,这是人类通病。所以老男人们更钟爱小女生。   她有一个出身名门的女朋友,这位女朋友的爷爷在六十七岁时给她迎娶了一位不到二十岁的奶奶,当年便老来得子……如今那位二十七岁的白富美的小叔刚刚年满十八岁。   她认识的矮丑富里,不止一个表示过女伴的年龄要小自己十岁以上才有面子,只是没料到,一直不屑于与他们为伍的季泊谦的内心竟然也是如此。   “变老是自然规律,浅薄的人才会在意。”季泊谦并没意识到蒋少瑄想歪了。   他出身好、智商高、工作能力出众,从学生时代一路至今,根本不需要启用情商便可以轻易赢得众人的关怀和崇敬。   天才么,本来就可以不近人情,随意鄙视芸芸众生。   又老又浅薄?蒋少瑄气极反笑。   情商再高的人被戳了痛脚也无法正常思考,一如此时的蒋少瑄。她从小就漂亮,可美人最怕迟暮,更何况她在姻缘上一直不顺,恋爱经验几乎为零,一直暗暗为年华和美貌白白蹉跎而苦恼。   她知道自己早已不再是小女生,偶尔向兄长撒娇卖萌也会被妈妈骂装嫩,但敢在她面前公然说她大龄以及是剩女的除了她的母亲李女士,恐怕也就只有眼前的这位了。   “我不是从小就蠢么,所以一直增长的只有年龄,没有智商。”   这话简直说到了季泊谦的心坎里。重逢以后自己频繁示好,她却故意装作没看到。别说区区一瓶酒,哪怕把酒柜砸了,他也不会真的追偿。需要像刚刚那样瞎折腾么?只要她肯主动拉拉他的手撒个娇,让他把这栋房子以及房子里的一切即刻过户到她的名下,他也丝毫不会心疼。   发现蒋少瑄的脸色不对,难得夸人的季泊谦同一个晚上第二次赞扬道:“能正确看待自己,也算是有深度。”   “……谢谢夸奖,你不说我还真没发现自己有深度。”   季泊谦鼓起了此生最大的勇气,对上她的眼睛,深情款款地说:“就算你一直浅薄到老,我也一样愿意和你在一起。”   然而沉浸在被鄙视的愤怒中的蒋少瑄完全不为所动,她甚至没怎么留意到季泊谦是在认真地表白。   于是,她不假思索地讽刺道:“可我不愿意!你不知道么,我们这种大龄剩女都梦想着发笔财,然后去泡个小鲜肉再年轻一回。我们再老再浅薄,也不愿意将就。”   将就——这是被拒绝了吧?季泊谦一时难以接受。   他的脸上虽然重新换上了惯有的淡漠,内心却早已百转千回,生怕继续留下会被蒋少瑄看出端倪,随便寻了个借口,便匆匆离去了。   季泊谦一走,蒋少瑄立刻把自己泡到浴缸里做面膜。   泡完一个长长的澡,她裹着浴袍坐到的梳妆台前仔细地端详自己。   头发乌黑浓密没有脱发迹象、额头光洁饱满、眼角对着光看也找不出半条细纹、法令纹是什么根本不知道!笑纹,呃……嘴角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痕迹。   以后少笑一点、留长发穿高跟走高冷白富美路线?   不不,那样只会更显老!蒋少瑄很快否定了自己的设想,她细细数了数最近被问有没有二十岁的次数,似乎并没有比去年少。   还是保持现状比较好,夏天的时候穿牛仔白T背双肩包,还被人误认为高中生了呢!   重新找到自信的蒋少瑄终于平静了下来,回想起季泊谦的话,也不再觉得他是存心嘲笑自己。   毕竟是她先把他归为中年人,他才说她大龄的,人一过三十就爱听别人夸年轻,傲娇的天才原来也不例外。   只不过,她似乎错过了什么——我也愿意和你在一起?这好像不是让她在身边用愚昧陪衬他出众的智商的意思。   季泊谦难道喜欢自己?这想法让蒋少瑄觉得惶恐不安。虽然不愿妄自菲薄,但也不得不承认,对于季泊谦来说,除了美貌她几乎一无是处,他周围的白富美个个都能秒杀她。   即使他对她有那么一点点不同,应该也是因为寂寞吧。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就算她不够出色,作为朋友,也至少不会图谋他什么。   周围的人个个成双成对。不愿意将就,又不想总是一个人吃饭逛街,所以才会找她作伴吧?   愿意呆在一起,应该就是做朋友的意思。   她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回答,似乎有些不妥,仿佛他的那句是表白一样。可他应该不会在意吧?   能被不爱搭理人的季医生当朋友,也算是一种荣耀,反思之后,蒋少瑄觉得自己实在小气,便主动给季泊谦发了条微信——【睡了吗?】   季泊谦回复地极快——【没。】   【咦,这么快就回复,在玩手机么?】   【没。】   “我也愿意和你在一起”——她刚想点发送,生怕被误会,又加了五个字。   【我也愿意作为好朋友和你在一起!】   这一次,季泊谦没有立刻回复,蒋少瑄刷了会朋友圈,几乎快要睡着了,才又收到他的微信。   【早点睡。】   【季医生晚安。】   【安。】   她隐隐觉得失落,再次陷入失眠。   麦包和育儿嫂都走了,钟点工也早已下班,偌大的房子只剩下她与那只不搭理她的猫,以及那条只喜欢吃的狗。   蒋少瑄叹了口气,正考虑要不要挪到猫和狗的邻屋去,电话就响了。   是明鹤。   “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有事么?”   “帮忙哄一下小孩子。”   麦包的哭声随之传来,蒋少瑄轻声哄慰,唱了好一会儿童谣他仍旧边抽噎边要“瑄瑄”。   蒋少瑄让他乖乖睡觉,谎称他睡醒了她就会出现,麦包这才渐渐止住了哭泣。   明鹤接过电话,叹了口气:“白天还好,见到一堆玩具和零食没怎么闹脾气,傍晚开始就不乖,跟着来的育儿嫂也搞不定他。”   蒋少瑄担心麦包被嫌弃,信誓旦旦地保证最多三日,他就会适应新环境,请明鹤多点耐心。   “我什么时候过去接你?”   “嗯?”   “你不是答应他明早会出现吗?我妈家在临市,车程两个小时,明天六点派辆房车去接你,你在路上补觉可不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开始入v,按jj惯例要双更,所以明天不更,后天双更。。。 条件优渥的季医生32岁仍在打光棍,漂亮的蒋少瑄27岁只有半次恋爱经验,初吻都没献出去就被甩了,不得不说,这俩在男女相处上都很有问题,嗯,这篇文其实应该叫“大龄问题男女坎坷恋爱记”。。。   ☆、第21章 第二天一早,明鹤就差人把蒋少瑄接到了邻市。 这座小城的经济并不发达,风景却十分优美,因此旅游业一直很兴旺。 几乎整夜未睡的蒋少瑄上了房车后反倒哈欠连连,再睁开眼时车已经停在了一座森林公园的半山腰。 司机替她打开车门,将她引进了一处建在山中的别院。 蒋少瑄看了眼门头,疑惑道:“度假村?” 少言寡语的司机解释:“是私人别墅。” 其实叫私家庄园更妥当。进了大门,蒋少瑄坐上了一辆高尔夫球车,开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院落。 一下车,麦包就摇摇晃晃地跑了出来,抱住她的腿,亲昵地用小小的脸左蹭右蹭:“瑄瑄!” 蒋少瑄心中一暖,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 一个温柔至极的声音在不远处笑道:“奶奶没骗你吧?乖乖睡觉,瑄瑄就会来的。” 蒋少瑄抬头望去,声音的主人非常温婉,谈不上多么漂亮,但看起来不过四十岁出头,哪里像“奶奶”。 见蒋少瑄注视着自己,“奶奶”莞尔一笑:“我是明鹤的妈妈,明苑。” 明苑没劳旁人动手,亲自迎上去,接过蒋少瑄手中的旅行袋,请她进屋:“如果不是宝宝闹得太凶,我是不会麻烦你的……那么早就起床赶路,很累吧?” “没有,在车上睡得很好。”蒋少瑄放下紧紧抱着自己的麦包。 “我还没吃饭,正想让人准备早餐,蒋小姐你平常习惯中式还是西式早点?” “都好。” 麦包初来乍到,这栋房子里已经到处都是宝宝的痕迹,看得出来,明苑待他很好。 透过落地窗,蒋少瑄看到后院有几个工人正搬搬抬抬。 “主楼的台阶和家具太多,边边角角的都是隐患。我不放心,所以让明鹤找人把小花园平掉,修个宽敞的玻璃房出来。修好后给玻璃房的地面和墙壁都包上软垫,既安全又能晒到太阳。明鹤说等明年开春,再给他修个露天泳池,男孩子要多运动才好。” 听到这话,蒋少瑄终于放下心来,半蹲下来嘱咐麦包:“奶奶和爸爸对你多好!你要听话知不知道?” 明苑笑了笑:“他就是太安静听话,要是活泼一些会更好。” 蒋少瑄陪麦包玩了半个钟头,早餐就已摆上了桌。 育儿嫂走过来接替她,正搭着积木的麦包见瑄瑄要离开,立刻扔下积木跟了上去。 “我不会走,吃过饭就回来。”蒋少瑄柔声细气地哄慰他。 他仍是紧紧拉住蒋少瑄的衣角不放手。 蒋少瑄无奈,对明苑笑道:“我问过医生,麦包小小年纪就频繁更换监护人和生活环境,所以才胆小敏感、缺乏安全感。多关注他一些慢慢会好转的。” 明苑叹了口气:“都怪他爸爸太荒唐,我刚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恨不得把他赶出门去……如果不是蒋小姐你好心,还不知道这可怜的孩子要流落到什么地方去。对了,你知道宝宝妈妈在哪儿吗?虽然她实在不该抛弃亲生骨肉,但也实在可怜……我学佛,信因果,这毕竟是明鹤欠下的债,我想代他偿还。” 这一番话令蒋少瑄对明苑的好感倍增,她宽慰了她几句,坐到了餐桌前。 摸不清蒋少瑄的喜好,明苑让人准备了满满一桌茶点,中式西式皆有。 “我是来看麦包的,您这么客气,我会过意不去。” “你是贵客。”明苑的笑容和语调都令人身心愉悦,她给蒋少瑄夹了一颗桂花糯米枣,“这是我做的,尝尝看。” 蒋少瑄咬了一口,笑着恭维。 “麦包是你给宝宝起的名字?” “随口叫的小名。你们会给他改名字吧?” “等明鹤的爸爸回来再定……一顿痛骂是少不了的,到时候明鹤恐怕要躲出去了。” “宝宝也会和明鹤一样跟您姓明吗?” 明苑的笑容淡了淡,给蒋少瑄盛了一碗淮山大骨汤。 “等明鹤的爸爸回来,叔叔阿姨再一起正式谢你。” 蒋少瑄闻言不禁笑道:“您的外表太年轻,阿姨这两个字我还真叫不出口,还是称呼您明苑姐比较合适。” 明苑自然高兴:“你这孩子真会哄人开心。可如果你叫我姐姐,和明鹤岂不是差辈了?” “我不介意啊。”不知道何时回来的明鹤坐到了蒋少瑄旁边,弯起嘴角逗她,“来,叫声叔叔,叔叔给你封个红包。” 蒋少瑄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没有作声。 明鹤早已习惯了冷遇,并不介意,他给自己盛了碗面,拌上明苑亲手做的辣肉酱,边大口大口地吃边吹捧妈妈的厨艺。 声称要将儿子扫地出门的明苑一脸温柔地看着他,亲手为他挑去大骨汤中的香料。 慈母多败儿——这话果然没错,蒋少瑄默默地想。 蒋少瑄答应留在此地陪麦包几天直到他适应新的家人,明苑怕她不自在,让人收拾了整整一层楼给她独住。 整理好随身物品,蒋少瑄便躺到沙发上拨弄手机,打开微信,她犹豫了片刻,给季泊谦发了一条——【在忙吗?猜猜我在哪儿?】 她等了又等,直到快进完一整部四十集的连续剧,季泊谦也没有回复。 每当心情低落,腹中都会格外空虚,蒋少瑄对着手机发了会呆,便披上外衣下楼找食物。 意外的是,明苑正立在厨房炖牛肉粥。 看见蒋少瑄,她放下手中的水杯,去另一只陶瓷锅里盛了碗椰汁鸡汤出来,端到餐桌上,又递了一只勺子给蒋少瑄。 “早餐看到你吃了两块椰汁糕,觉得你会喜欢这个汤,怕你夜里饿,就提前炖好温在这里。” 其实明苑的厨艺平平,碗中的鸡汤远远算不上香浓,但只喝了半碗,蒋少瑄便已觉得正副肠胃都温暖了起来。 她不由地羡慕起明鹤,如果李女士也如此温良贤淑该多好。 “明鹤小的时候非常黏我,他不喜欢保姆,非要我在身边才肯睡,不论去哪里他都要拉上我。可惜长大了之后就不再喜欢我过问他的事儿。如今我一年甚至见不上他十次。想炖他爱喝的牛肉粥都没有机会。”明苑轻声叹息,“小孩子为什么这么快就变成大人了……所以我真的很谢谢你,麦包简直和明鹤小时候一模一样,晚点和他熟悉了,我会辞掉育儿嫂,亲自带宝宝。” 蒋少瑄还没说话,明鹤就牵着麦包走进了厨房。 明苑看到他们,立刻关上火,把自己站在炉火旁四个小时、用冷水激了六次才熬成的牛肉粥盛到碗中待凉。 “去,把我教给你的那套拳打给她们看。”明鹤推了推麦包。 麦包有模有样地出了一记拳,愣了愣,回头看明鹤。 “后面的都忘了?笨!以后再有坏小子抢你玩具,你就趁他双手没空,直接出拳打他肚子,把他打倒之后,你立刻抢回玩具,能打得过就用脚踢,打不过拔腿就跑,听见了没有?” 麦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蒋少瑄以手扶额,十分后悔告诉明鹤麦包经常在游乐场被欺负的事儿:“他才一岁你就这么教,不怕教出一个熊孩子么。” “一个月也不能被别人追着打。” 儿子是他的,怎么教是他的自由,她懒得再多说,喝光碗中的汤,谢过明苑,便走了出去。 深秋的山中月凉如水,蒋少瑄正坐在院中望着月亮出神儿,忽而觉得肩上一暖,回头看去,竟是明鹤。 她立刻脱下他的外套,还了回去。 “就这么厌恶我?” “我不冷。” 明鹤看了眼她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子,侧头点烟。 “我怎么补救才能扭转在你心中恶劣的形象?”他眯起眼睛看她,“你以前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往事不堪回首,蒋少瑄听到“崇拜”这两个字简直要为一年前的自己脸红:“我以前那是……” 说了一半她才反应过来:“谁崇拜你啦!” 明鹤笑出了声,见她咳嗽,摁灭手中的烟,弹去落在指间的灰烬。 蒋少瑄一脸不满:“想我不再把你当成渣男看,也至少要拿出点诚意来!” “诚意?” “别总用这种调戏傻妞的暧昧腔调和我讲话好不好!”她从秋千上下来,“我回房了,明天见。” 目送着蒋少瑄的背影,明鹤又点燃了一支烟。 这支烟仍旧没能燃到尽头。 明苑抢下儿子手中的烟,扔到一边:“你想做什么妈妈都能由着你,只除了不爱惜身体。” 明鹤笑着揽过妈妈的肩:“人生那么短暂,瞻前顾后还有什么意思。连死生有命都参不透,您还念什么佛。” 明苑叹了一口气:“我念佛放生还不是为了你!妈妈年轻的时候做过错事,最怕报应在你身上。” “我好得很。” 明苑望了一眼蒋少瑄卧室的窗户,笑道:“让你朝三暮四!活该人家不搭理你。” “我还救过她的命呢。我要是真的荤素不忌,在费城就不会放过她。像她这种没见过世面又单纯得冒泡的最好骗了。” “你那时候就喜欢人家,为什么不争取呢?”看到儿子脸上的神情,明苑再次叹息,“品性这样好的女孩不多了,只可惜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们那种人家的子女选择结婚对象,应该很看重出身吧。” “出身并不重要,”明鹤拍了拍妈妈的肩,“重要的是,我玩够了,想正正经经做点事了。” 蒋少瑄回到卧室,故意没立刻看手机。洗过澡吹干头发,又隔了好一会儿才拔下手机的充电器。 见到未读微信通知,她心中一松,立刻按下指纹解锁,看到发信人,情绪再次沉到谷底。 气恼了片刻,她干脆把手机丢到一旁,上床睡觉。 许是因为睡前喝过一碗肉汤,蒋少瑄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怎么都觉得口渴,只好汲着拖鞋找水喝。 捧着水杯回来时,沙发上的手机恰好发出了幽幽的光,她滑开屏幕,是季泊谦的微信。 【刚刚抢救完病人。猜不出来。】 这人真是无趣,蒋少瑄“切”了一声。 她慢悠悠地吹着杯中滚烫的水,小口小口地直到把整杯都喝光才又回复了过去——【猜出来我请你吃饭。】 两秒钟后季泊谦就发了过来——【不猜,你说。我请你吃饭。】 蒋少瑄说出邻市的地名,又加了一条——【得比我请你的那顿还贵!】 季泊谦发了张图片过来——【我怎么记得,你还没付酒钱?】 看到平摊在他掌中的欠条原件,蒋少瑄发了一长溜惊叹号过去——【这张纸怎么会在你那儿?】 【只有你会翻别人口袋?】 狡猾呀狡猾!蒋少瑄不甘心,理直气壮地辩驳——【那瓶酒全都进了你的肚子,我只尝了一小杯,你不会小气到连半杯酒也计较对吧?】 【你请我吃饭,要我付佐料的钱?我当然不跟你计较。】 蒋少瑄松了口气,又见他补充道——【你二哥三天后举行婚礼,我把这欠条当礼金送给他。】 蒋少瑄立刻称赞道——【那么厚重的礼金,季医生果然是大手笔啊大手笔!我哥一定感动到痛哭流涕。】 【这我相信,他本来还指望用我的礼金建个小金库呢。】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吐槽蒋绍征,蒋少瑄的眼睛发涩,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两点。 蒋少瑄和季泊谦道过晚安,把手机放到枕边,很快就睡了过去。 季泊谦放开手机,打开笔记本写论文,刚写了一行,自告奋勇留下值夜班的实习生就小心翼翼地敲开门送上咖啡。 “明早你告诉主任,让他替我安排给张院长岳父会诊的时间。” “您昨天下午不是嫌张院长岳父在外地,让主任安排别人去,别影响您正常休息吗?” 季泊谦觉得这实习生实在太多嘴,颇为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实习生讪讪地笑了笑:“我明天一早就和主任说!” 出了值班室,实习生立刻翻了个白眼,还以为这个季老师多有性格呢!开会的时候明明当着众人对主任说,院长岳父得的是小病,不需要会诊,自己也抽不出四个小时浪费在来回的路上,结果一转脸就服软…… 胳膊果然拧不过大腿,院长的岳父,敢不去么!这就叫死要面子活受罪呀。 蒋少瑄这一觉睡得极好,醒来时午饭已经摆满了桌子。 在别人家里睡到日上三竿,实在失礼,幸而明苑十分体贴,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她的尴尬。 麦包午饭后照例要睡几个钟头午觉,蒋少瑄谢绝了明苑陪同逛街的好意,要了辆车独自去山下的闹市区闲逛。 这座城市风景虽美,城区可逛的街道却只有一两条,在同一条街上来回走了两三遍,蒋少瑄就已经觉得无聊,便找了间咖啡馆打发时间。 等待松饼和红茶上桌的间隙,她走到书架边,竟在第二层又发现了那本亦舒的《圆舞》。 正望着那句“它叫圆舞,无论转到哪一方,只要跳下去,你终归会得遇见我”出神儿,季泊谦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听说他也在这座小城,蒋少瑄十分意外,讲清了自己所在的街道,便放下手中的书,翻开食谱,另要了几样西点。 结果季泊谦只在咖啡馆略略坐了坐,便问蒋少瑄晚餐想吃什么菜。 “现在还不到四点,不如先去看场电影?我刚刚经过电影院,有一部片子看上去很有趣,可一个人进去总归有些奇怪。” “随你。” 电影院就在街角,片子并没有想象中好看,却也勉强称得上有趣。 一阵笑声中,蒋少瑄转头看了眼季泊谦,却发现他早已睡了过去。 散场后,观众渐渐离席,直等到字幕放完,工作人员来催场,蒋少瑄才推醒季泊谦。 从电影院出来,蒋少瑄问:“周围那么吵,你居然也能睡得着。这片子有那么无聊吗?” 季泊谦揉了揉太阳穴:“昨天是夜班,本来下班后可以回家补觉,谁知又被差遣到这儿来替院长的岳父看病,到了才知道那老头根本没事儿。叫个护士打一针就行,却非得招一群医生会诊,怕死成这样,真是受不了。” 蒋少瑄捂着嘴笑:“我还以为以你的脾气连市长的面子都不会给。” 被误会巴结领导的季泊谦嘴角抽了抽:“就凭他。” “那你为什么过来?” 季泊谦沉默了一下:“为了赚外快。” “你来这一趟能赚多少?” “没有多少。不过张院长另外封了个红包——五百块,应该足够请你看电影加吃饭。” 蒋少瑄哈哈大笑:“你们院长还真是大方。” 两人找了间不大的火锅店,点了锅最辣的汤底,酣畅淋漓地吃了一顿。 “你今晚回去么?”蒋少瑄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了。” “我明天补休。” 蒋少瑄提议去附近的山上等日出,远远没睡够的季泊谦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这座城市四面环山,两个人还没决定到底去爬哪一座,就迎面遇上了季泊川。 看到堂哥和蒋少瑄并肩走在一起,季泊川仿若撞破了什么秘密般,笑得一脸诡异。 “你们也到这儿躲清静来了?” “我和你哥哥是偶遇,谁像你和那谁一样要避人耳目地玩地下情!”蒋少瑄“哼”了一声,四处望了望,“你家大明星呢?” 季泊川忘了堂哥在,随口说:“在酒店呢!” “什么大明星?”季泊谦皱着眉问。 季泊川回过神来,惊出了一身汗:“没有,少瑄姐开玩笑呢!”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你不也在吗!先是借房子住,又跑到隔壁城市压马路,还偶遇呢,当谁傻呀!季泊川在心中吐槽,为了明年的零用钱,他却不敢说出口。 向季泊谦汇报完“地下情”,季泊川连声央求他替自己保密。 季泊谦却并不感兴趣:“谁有工夫管你的闲事。” 季泊川撇开蒋少瑄,附在季泊谦耳边说:“哥,你又不像我……伯父伯母不是正愁你不结婚吗,知道你和少瑄姐,他们肯定高兴呀,为什么不公开呀?” 季泊谦冷冷地瞥了堂弟一眼:“关你什么事儿。” 大几岁就了不起么,季泊川在心中咆哮。 遇到了季泊川,两个人自然取消了看日出的计划,跟着他一道回了温泉酒店。 四个人闲来无聊,蒋少瑄便提议聚众赌博,她的牌技奇差,这一晚却出人意料地好运连连,手气再差也能奇迹般地所向披靡。两三个小时的工夫便赢到盆满钵盈。 刚过十一点,季泊谦便不肯再玩,回到另开的房间补觉。财迷心窍的蒋少瑄数了数钱,无惧季泊川幽怨的眼神,兴高采烈地拉上他的女朋友去泡温泉。 两个女人要了瓶酒,低声聊八卦。 喝到微醺,女二号妩媚地笑了笑,问:“你和季泊谦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瞒得好紧。” 蒋少瑄先是莫名其妙,后又澄清道:“普通朋友而已。” “普通朋友他干吗故意输钱给你,你去洗手间的时候,他对季泊川说,输掉的钱他双倍补回来。” “……” “我还以为你们这种青梅竹马不会擦出火花呢,和认识二十几年的男人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呀?”   ☆、第22章 周围太寂静,静到害蒋少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看到她表情微怔的脸上的那团可疑的绯红,陶欣十分诧异,继而笑道:“天呢,这年头竟还有你这么单纯的。” 对于即将二十七岁的蒋少瑄来说,“单纯”似乎不再是褒义词,她生怕被对方看出情绪,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好困呀,我们回房睡觉吧。” 陶欣脸上的笑意更浓,嘴上却说:“我也困了,再不回去,季泊川怕是要生气了。” 回到床上,困倦不已的蒋少瑄却久不能寐。 她回忆了一下重遇季泊谦后,他与自己相处的种种,而熟识季泊谦的人都知道,管旁人的闲事全然不是他的风格,那么说来,的确非常可疑。 一种别样的情绪爬上蒋少瑄的心头,似酸似甜,扰得她难以入眠。 她在床上来回翻滚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给季泊谦打了通电话过去。 此时是凌晨三点,严重缺少睡眠的季泊谦被迫醒来,摸出手机看也没看便直接挂断。 然而隔了三秒,电话铃声再次响起,他拿起手机正要骂人,看到是蒋少瑄,耐下性子,声音沙哑地问:“什么事?” 电话那头飘来蒋少瑄软绵绵的声音:“我睡不着,我们聊聊吧。” 换作别人,最恨睡觉被吵的季泊谦早就发飙了,绝不会再破例多说这一句“睡不着就起床看电视”。 听到电话被挂断后的“嘟嘟”声,蒋少瑄气恼地把手机丢到地毯上,盖上被子蒙头睡觉。 就算季泊谦真的对自己有意,和这种人恋爱大概也会被气死。 蒋少瑄再次睡到临近中午才起。季泊谦嫌酒店提供的自助餐难吃,另点了两份早午餐到房间。 蒋少瑄敲开季泊谦房门的时候,吐司还冒着热气,她低头嗅了嗅花瓶中犹带露水的玫瑰,用皮筋绑住半长不长的头发,问:“季泊川和陶欣呢?” “趁我们没起的时候逃掉了。” “逃?”蒋少瑄噗嗤一笑,看来他很有自知之明,明白堂弟不喜欢与他呆在一起。 季泊谦没兴趣继续聊堂弟,看了眼她的头发,问:“我记得你小时候的头发一直很长,为什么现在留短发?” “我漂亮呀。留短发也好看才能证明我的天生丽质。” “……”季泊谦一脸无奈。 蒋少瑄不满地哼了一声,从品种繁多的食物中挑了一团牛油果火腿意面,疑惑地问只喝石榴汁、不动刀叉的季泊谦:“你不吃早餐,干嘛点两人份?” “以你的饭量,一人份够么?” 看到蒋少瑄翻白眼,季泊谦笑出了声:“好心请你吃早餐,却连句谢谢都听不到。” 望着季泊谦这难得一见的笑容,蒋少瑄脱口而出:“知道我从不领情,你干吗还一直好心?” 季泊谦放下石榴汁,似笑非笑:“明知故问。” 蒋少瑄鼓起最后的勇气:“我还真是不知道。” 季泊谦学她的口吻:“你猜。” 蒋少瑄脸上发烧,不由自主地垂下眼睛当起了鸵鸟:“我猜不到。” . “那就多想两天,猜中了有奖品。蒋绍征结婚那天我提前去接你,一起过去。” 季泊谦离开的隔天,见麦包渐渐适应了新环境,蒋少瑄便也回去了。 刚刚回到季泊谦的公寓,蒋少瑄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李韦婷和往常一样抱怨她不回家也不给自己打电话,蒋少瑄异常温顺地任由妈妈埋怨,母女俩都没再提上次的争执。 两个钟头后,她赶到了李韦婷指定的那间店。 蒋少瑄一进门,李韦婷便指挥店员把一早选好的一众礼服逐一拿给女儿试穿。 蒋少瑄脚还没立稳,便被推进了试衣间。 她气质清纯,一眼望去还是学生模样,刻意打扮远没有日常装出彩。 蒋少瑄试到不耐烦,李韦婷仍旧不甚满意,母女俩正准备转战另一间店,店员留意到贵客的神情,立即捧上画册请她们上楼边喝茶边挑选还没到的新款。 蒋少瑄没动闻起来就腻人的甜甜圈,只喝摩卡:“二哥和谷雨姐不准备大办婚礼,邀请的人并不多,仅限亲友而已,你就算把我打扮成天仙儿也没人会留心看。” “绍征的妈妈给你介绍了一个很好的相亲对象,是她最得意的学生,你既然不喜欢相亲的形式,那就先和他在绍征的婚礼上认识认识。” “……”听到介绍人,蒋少瑄十分意外,“伯母给我介绍男朋友?她对旁人的事一向漠不关心,什么时候培养出替人说媒的爱好了。” “她要肯主动关心你的姻缘倒好了!还不是你亲妈我为了你赔着笑脸去求她!你们蒋家的人个个眼高于顶,不是为了你,我一辈子也不想和他们讲话。” “……” 见女儿似乎不感兴趣,李韦婷进一步说:“这个人和以往替你找的那些相亲对象都不同,妈妈都替你打算好了,你一定要去见见他。” “有什么不同。” “他特别穷。” “穷?”蒋少瑄诧异地看了眼妈妈,生出了兴趣,“说来听听。” “也不是揭不开锅的那种穷,他收入其实挺高,本科毕业后,全奖去了美国,去年刚博士毕业。说他穷是因为他父母没什么钱,兄弟姐妹又多,一大家子只有他最有出息,到现在还要供最小的弟弟念大学。” “您让我去和凤凰男相亲?”蒋少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凤凰男,见了人家可别说漏了嘴。寒门子弟更可贵,能奋斗到这个地步全凭自己!你们蒋家往上数几代也未必是有钱人!” 蒋少瑄一脸不可思议地称赞母亲:“您的觉悟提高的真快!简直令我刮目相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上上个月才给我介绍了一个二婚男,说什么个子虽然矮了一点,但是比我爸爸有钱有势,嫁给他可以扬眉吐气……” 李韦婷瞪了女儿一眼:“我还不是为了你!我现在是想通了,表面上嫁得风光远没有嫁得舒服重要。你爸爸早就懒得搭理私生子那个人老珠黄的妈妈了,只不过私生子是男孩才占了那么点便宜……你才是蒋家正经的孙女,这个人家里兄弟姐妹多,并不指望他传宗接代。只要你看得上他,他是同意入赘的……以后你们的孩子可以姓蒋……” “只要你别再犯傻,肯招个上门女婿,我有把握让你爸爸把家产全部给你。嫁个门当户对的有什么用?手里若是什么都没有,对方越是有权有势,你的地位就越低。面子和里子哪个更重要?我受了一辈子气,你还想不通么?何况除去出身,这人几乎算完美,仪表堂堂、智商又高,他的基因绝对错不了!” 蒋少瑄最烦听这些,又不愿再次和妈妈起冲突,便随口敷衍了几句,借口有事,提前离去。 家中无人,她不想一个人坐在桌前吃饭,便打电话给钟点工,让她不必准备晚餐。 蒋少瑄独自逛了一会儿,进了间惯去的寿司店。 刚坐下,她就看到了秦嘉。 同样是一个人,秦嘉自然坐到了蒋少瑄身边。 秦嘉扫了眼她脚边的购物袋,笑道:“去逛街了?真幸福,我一个月至多有两三天休假,除了睡觉什么都不想做,简直不记得上一次购物是什么时候了。真后悔当初选这一行。” 秦嘉的风衣长靴皆是黑色,她撩了一下栗色的长发,耳朵上的那两枚点缀的刚刚好的大克拉祖母绿在昏黄的灯光下十分耀眼。 见蒋少瑄盯着自己的耳钉看,秦嘉摸了摸耳朵,笑着问:“这个颜色会不会老气?” 蒋少瑄收起目光:“不会,很配你。”   ☆、第23章 “虽然祖母绿比较适合有些年纪的女人,但这个款式还算别致。”秦嘉仿佛回忆到了什么开心事,眼底漾满了柔情蜜意,“季泊谦很会选东西,他挑的礼物从没出错过。” 蒋少瑄垂下眼睛,喝了口乌龙茶,漫不经心地说道:“他选女朋友的眼光也很好呀。” “哪有啊!我只是前任。”秦嘉含笑更正。 许是吃了太多的缘故,从寿司店出来,蒋少瑄顿感胸口憋闷,便没叫车,一路走回了家。 进门后她没理金毛和折耳,径直回了房间。 季泊谦发了条微信过来——【你在家?我下班后去看猫和狗。一起吃饭?】 【不在。】 回复之后,蒋少瑄便把手机丢到一边,换下睡衣出门了。 这栋大厦地处本城最繁华的商务区,一公里内五星酒店林立,蒋少瑄徒步走到其中一家,开了个房间住了进去。 洗过澡后,她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了两页便看到一篇介绍彩宝的文章,页面下方的祖母绿项链让她更加烦闷,立刻丢开杂志,打了通电话让客房部送餐。 蓝莓乳酪蛋糕和香槟很快送到,蒋少瑄打开电视机选了部情景剧。 甜食美酒配喜剧,想继续郁闷都难。但奇异的是,她吃完整个十寸蛋糕,心塞没治好,又添了恶心想吐。 待开始腹泻,蒋少瑄才明白自己犯了肠胃炎。第四次从厕所出来,她腿软到站不稳,只好要了辆车直奔医院。 见司机将自己带到了季泊谦上班的那家医院,蒋少瑄本能地想让他换一间,只是腹如刀绞,又记起他此时并不在医院,才扶着墙挂了急诊。 坐诊的医生看到病历上的“蒋少瑄”,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问:“傍晚后吃过什么?” “很多很多寿司——海胆黄、鲑鱼子还有金枪鱼之类的,一杯梅酒,一壶乌龙茶,一只十寸的重乳酪蛋糕,半瓶冰的香槟。” “傍晚之后?一个人吃十寸?”医生诧异地确认。 蒋少瑄点了点头,压抑住想吐的冲动:“蛋糕没有吃完,还剩四分之一。” 医生在口罩后面轻笑了一声:“那也很不简单,蒋小姐。” 这语气令蒋少瑄十分不满,恶狠狠地瞪了医生一眼,只不过她此刻病到全身无力,这一眼非但没有震慑力,还软绵绵地甚是哀怨。 医生开好点滴,打出单子,问:“没人陪你来?” 蒋少瑄摇了摇头。 医生给在住院部值班的同事打了通电话,请他到急诊暂时顶替自己,又转头对蒋少瑄说:“我带你去。” 蒋少瑄跟着他走了出去,见他替自己划价缴费拿药,虽然不解,却由衷赞美:“你们医院的服务真周到。” 待护士替蒋少瑄打好点滴,医生又坐到了她的身旁,他摘下了口罩,冲着她笑:“你见过我的照片没?” 蒋少瑄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照片?” “我见过你的照片,你本人比照片漂亮多了。” 这人有病吧!蒋少瑄没搭话,当着奇怪医生的面,用手机照了照,虽然算不上蓬头垢面,但也实在不怎么样。 “你这么漂亮,追你的人应该很多吧?为什么还找不到男朋友?是因为要求高么。” “你谁呀?”肠胃正翻江倒海的蒋少瑄格外烦躁,板下脸问,“你叫什么名字?我要去你领导那儿投诉你骚扰病人!” “我是程北。”医生见她没有反应,又问,“你伯母没和你说过我吗?” “我伯母?”蒋少瑄终于反应了过来,她病昏了头,脱口而出,“你是凤凰男?” 说完这句,她尴尬地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呵呵呵,你叫程北,你的兄弟姐妹是不是叫程东程西程南?” “……我爸妈只生了我一个,暂时用不着那么多。” “你不是勤工俭学,供你最小的弟弟上大学么?” 程北迷茫了片刻,笑道:“……那是我爸,他从老家考出来,挺不容易的。” 蒋少瑄和程北聊了几句后,终于相信妈妈书念得不好完全是因为脑袋不够灵光——以伯母的干练绝不可能表述错信息,唯一的可能便是李韦婷女士会错了意。 父母都是高知,独生子,即使不是大富大贵,应该也不会同意入赘,李女士想招上门女婿,恐怕要另觅他人。 程北的五官并不是特别出众,但胜在身材高大、气质儒雅,虽然不是季泊谦那种第一眼帅哥,却也称得上耐看,如果不是蒋少瑄眼下太讨厌医生这个职业,或许并不抵触和他继续接触。 联想了一下李女士和程北提入赘时,他可能作出的反应,蒋少瑄乐不可支,先前的郁闷一扫而光。 程北此刻却陷入了一见钟情的喜悦中。 乍一听到蒋少瑄的伯母说起这事儿,他其实十分抵触,“富家女”在他脑中完全是贬义词,给出照片和信息,根本是不想驳恩师的面子。 那时候的他全然没有想到,这么可爱漂亮的女孩,也会出来相亲。 看出蒋少瑄对自己似乎不感兴趣,智商颇高的程医生竟有些不自信,轻咳了一声,问:“能打听一下蒋小姐的择偶要求吗?” 蒋少瑄不假思索地说:“没什么要求,凤凰男我都不介意,只要别和前女友不清不楚,妄图一脚踏两船就行。” “我也认为分手了就不该再联系!” 蒋少瑄看了他一眼,补充道:“还有就是,不能是医生。” “……”误会被针对的程医生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季泊谦的电话恰在此时打了进来。 “已经十二点了,你怎么还没回家?” “有事吗?” 季泊谦顿了顿才说:“我给你带了寿司,明天就不新鲜了。” “哪家店的寿司?” 听到季泊谦说的店名,蒋少瑄更加冷淡:“我最讨厌那家的味道。” “……你现在在哪儿?不是上午就回来了吗?” “在忙。”说完这句,蒋少瑄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第24章 蒋少瑄再见到季泊谦,是在蒋绍征的婚礼上。 虽是宾客不多的小型婚礼,却格外精致浪漫。 刚刚从手术台上下来的季泊谦来得最迟,与熟识的人一一打过招呼,径直向蒋少瑄走了过来。 看到蒋少瑄身上的黑色抹胸蕾丝礼服,他皱了皱眉:“穿这么少不冷吗?” “室内有二十五度,应该冻不着。”没等蒋少瑄说话,程北就走了过来,他毫不吝惜地表达自己的爱慕,“你今天很漂亮。” 季泊谦与程北不过点头之交,原本对这个人没有什么坏印象,瞥见他看蒋少瑄的眼神,本能地厌恶了起来。 偏偏程北看出他的不耐烦还赖着不走,一脸无畏地围在蒋少瑄身边喋喋不休:“你昨天怎么没来医院打针?我都买通好输液室的护士了,你一出现就让她们立刻通知我……本来想请你吃晚饭的。” 执意不肯把手机号码留给他的蒋少瑄敷衍道:“前天晚上挂过点滴已经完全好了,昨天懒得出门。” “让你打两瓶是有道理的,不听医生的话可不聪明哦。你不想来医院也没有关系,我开点药送到你家去。” “你前天病了?”季泊谦问。 蒋少瑄“嗯”了一声:“肠胃炎,小毛病。” “食物中毒吗?你吃什么了?” 蒋少瑄看了程北一眼,示意他不要说出来,毕竟吃太多撑出病来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儿。 程北会意地一笑,两人的眼神交流让季泊谦更加不痛快。 可惜身为伴郎的季泊谦没来及把这只一直嗡嗡嗡的苍蝇赶走,就被新郎叫了出去。 令蒋少瑄感到意外的是,秦嘉竟也是伴娘之一,原本堂嫂也邀过她做伴娘,但伴娘团里她见过的那三位无一例外都是长腿高挑的类型,身高刚过160公分的她实在不愿意鸡立鹤群。 站在季泊谦和顾良恺之间的秦嘉耳上戴的仍是那对祖母绿耳钉,在前任和新欢间摇摆不定的行为让蒋少瑄对秦嘉十分不耻,想到季泊谦眼下的举动和秦嘉其实没什么两样,蒋少瑄更加愤懑,干脆扭过头去不再看他们。 程北看出了些许端倪,似是无意地说:“秦嘉是我们那一届的女神,她被季学长追走后,好多男同学都恨季学长恨到咬牙切齿,不过不得不承认,他们是真正的金童玉女,站在一起的确养眼呀。” 蒋少瑄没作声,好一会儿才附和道:“性格也挺配的。” 直到晚宴结束,蒋少瑄也没搭理季泊谦。赶在散场前,她找借口先一步走了出来。 季泊谦很快跟了上来。 “我和你一起走,送你回家顺道看看猫和狗。” “我不回家。” “那你去哪儿?” 蒋少瑄停下脚步,披上羊绒大衣,回头看了看两百米外的程北:“我约了人。” 见季泊谦的目光落到程北的身上,蒋少瑄又说:“程医生是我妈妈替我选的相亲对象,她很满意,所以我想试着接触一下。” “相亲?” “像我这种大龄剩女,去相亲有什么不对吗?” 待程北走近,蒋少瑄神态自若地迎了上去,转而对季泊谦说:“先走一步了。” 她没有回头,所以看不清季泊谦的表情。 程北只诧异了半秒,便很自然地与她并肩走出了酒店。 “刚刚没吃饱吧?我知道家特别棒的店,请你吃夜宵?” “不用。” “那你请我?就当感谢我妙手回春挽救你的肠胃,或者不畏强权、冒着无法评职称的危险替你赶走一脚踏两船的负心汉。” “……”蒋少瑄哭笑不得。 “其实秦嘉虽然漂亮,但远不如你天然,她是泡过糖精的大红枣,你是自然生长的甜葡萄,自然的甜才是真正的甜,不过分修饰的漂亮才是真正的漂亮。” “能把你的电话号码留给我吗?” 受宠若惊的程北用左手按住心脏,表情夸张:“把我的两只手机留给你检查都行,我是个特别检点的人,分手后前女友的手机号企鹅号删得一个也不留!” “……我要你的手机号,是想给你介绍个朋友,叫童悦,她就在你们医院实习,你们俩的画风一模一样,不成立个组合表演小品简直浪费天赋……” 蒋少瑄不想给程北错觉,执意没上他的车。 酒店在风景优美的郊外,幽静则幽静,交通却十分不便利,要走很远一段才能打到车。 穿着超高跟的蒋少瑄正在犹豫要不要把鞋子脱掉,一辆劳斯莱斯停在了她的身旁。 后座的车窗降了下来,季泊谦的妈妈侧头说:“少瑄呀,你怎么自己走?快上来,我送你回去。” 她的语气很温和,目光却是冷的,蒋少瑄与季夫人不熟,自然要推辞。 季泊谦的妈妈和蒋绍征的妈妈是医科大的同学,硕士毕业后一同去德国念博士,回国后又进了同一间医院工作,交情自然深厚。 做了几十年好朋友,两人的气场也很相似——皆是为人严肃,浑身都散发着强烈的控制欲的女强人。 因此当季夫人第二遍请蒋少瑄上车时,蒋少瑄不由自主地答了句“谢谢阿姨”。 司机下来替她开门,然而上了车,看到季夫人身旁的秦嘉,蒋少瑄顿感后悔。 找不到借口下车,蒋少瑄只好选择沉默。 问清蒋少瑄的住址,季夫人吩咐司机先把住得稍近的秦嘉送回去。 秦嘉习惯性地把头发别到耳后,笑着问蒋少瑄介不介意。 看到她耳朵上的祖母绿,季夫人笑道:“已经戴上了呀?季泊谦一拿给我,我就觉得适合你。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从来不懂珠宝的一个人,突然心血来潮地订做了一副耳钉给我庆祝生日,我又没有耳洞,这孩子。” 见蒋少瑄看向自己,秦嘉的眼中似有尴尬飘过。 原来是这样呀,蒋少瑄隐隐感到后悔。 秦嘉很快调整了情绪,笑道:“可能是他逛珠宝店的时候觉得适合您呢。” “大男人哪有自己逛珠宝店的,一定是陪女人去,顺道买给我的,他才不会有闲情特意花工夫挑礼物!是不是最近新交了女朋友?” 秦嘉低头摆弄手上的戒指,脸色黯然地说:“这个我怎么会知道!” “留心的话会察觉不到吗!其实季泊谦还是很看重你的,只不过你不是那种有心计,会笼络男人的孩子,这点和我很像。放下面子去关心关心他,你们都分手那么多年了,回头想想,以前的那点不愉快算什么!他要是心中没你,这么多年,会不找女朋友吗!” 蒋少瑄不禁冷笑,聪明如她,自然明白季夫人的这番话不是想说给秦嘉,而是特地讲给她听的。 反对她和季泊谦在一起大可以直接说,何必这样费尽心思、拐弯抹角地表明态度。 秦嘉离开后,季夫人和蒋少瑄聊起了家常,说到李韦婷,她笑着表示最羡慕那种悠闲的阔太太生活,可惜自己闲不住,是天生的劳碌命。 或许是蒋少瑄太敏感,总觉得这羡慕里满满都是轻视。 从季夫人的车上下来,蒋少瑄明白秦嘉一直在演戏,如果季泊谦真的看重她,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在意自己。 可季泊谦看不看重她都与自己再无关系,他妈妈的态度注定了她和季泊谦不会有更深的交集。 从小就听妈妈向爸爸抱怨在婆家受冷遇,她太明白不被丈夫的父母看重有多么委屈。 奶奶从不曾当面训斥妈妈,只是不断用刻意漠视表达自己的不满意。 她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妈妈摇摇晃晃地进门,说自己高烧一夜未退,奶奶听到后,半句关心都没有,只让刚刚怀孕的侄女离妈妈远一些,小心染上风寒。 妈妈事后和爸爸哭闹,爸爸却只说了一句“避讳孕妇有什么错,别总和我唠叨这种小事”。 而自己呢,除了嘲讽妈妈明明过得不如意,却舍不下蒋太太的名头不肯离婚之外,似乎从没有真正的关心过她的世界。 这么想来,既然从没亲近过妈妈,又有什么资格抱怨她不够爱自己。 这一刻,蒋少瑄前所未有地心疼自己的母亲,主动打了通电话过去,说今晚回家住。 一进门,李韦婷看出她灰败的脸色,哼了一声,问:“在外头受了谁的气吧?不然也想不起来回家。我给你炖了燕窝,别磨磨蹭蹭地,赶紧趁热吃。” 一碗燕窝还未吃完,季泊谦就打了电话进来。 季泊谦没好气地说:“你是不是还跟程北在一起呢?” “嗯。” “骗谁呢,我刚刚和他通过电话,他以后不会再出现了。” 没等蒋少瑄说话,季泊谦又说:“你哪儿,我这就过去,有话和你说。”   ☆、第25章 季泊谦在深秋的寒风冷雨中等了快半个钟头,蒋少瑄才慢慢吞吞地挪下楼。 前一天刚刚降温,他却只穿了件短夹克,立在白色的车前,身材显得格外修长。 从酒店出来后,仅仅在抹胸短裙外罩了件薄绒大衣的蒋少瑄光着腿走了太久,泡过澡后仍旧一阵阵发冷,下楼前便裹上了最厚的羽绒服,穿上了雪地靴。 季泊谦见状毫不意外:“冻出病了吧?” 蒋少瑄抽了抽发红的鼻子,坚决不肯承认:“我本来就感冒。” “为了让程北夸一句漂亮,冻出病来也值?” “女为悦己者容。” 听到这话,季泊谦反倒笑了:“那你怎么不和他出去约会?” 蒋少瑄不晓得程北同他说过什么,只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上车吧。” 蒋少瑄却不肯动:“有什么不能在这儿说?” “在这儿说也行,只要你不介意被李阿姨围观。” 蒋少瑄回头看去,二楼客厅的窗帘一阵晃动。 她冲着窗户干咳了一声,立刻开门上车。 季泊谦将车开到了一家面馆,没问蒋少瑄的意见,就要了两碗羊肉面。 “我不爱吃羊肉。” “没膻味的。” 羊肉面很快端了上来,雪白的汤汁十分浓厚,蒋少瑄喝了一小口,果然没有异味儿。 李女士为了保持身材,家中长年不备晚餐,腹中只有一小碗燕窝的蒋少瑄本就饥肠辘辘,这面又实在好吃,十分钟不到她就连面加汤一齐吃光了。 汤里放了很多姜,吃完便出了一身汗,擤过鼻涕后,她的鼻子终于通畅了一点。 季泊谦只吃了一小半,见蒋少瑄望向自己,问:“要吗?” 四十四公斤的蒋少瑄食量却比一般人更大,听到这话,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季泊谦将自己碗中的面分了一半给她,蒋少瑄拉过碗来吃了一半才觉得不妥,想到七岁时的经历,又感到释然。 一起淋过雨挨过饿的人,原本就可以随意一点。 吃完面,尚未觉得太饱的蒋少瑄又要了二十串巨辣的串串香,哼哧哼哧地吃完,胃才真正的充实了起来。 等待找零的工夫,她一边用手上下扇被辣肿了的嘴巴,一边问:“你要跟我说什么?” 季泊谦要了瓶冰矿泉水,递给蒋少瑄示意她敷嘴巴。 痛苦中的蒋少瑄立刻接过矿泉水按在嘴巴上,季泊谦见状笑出了声,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穿衣镜,示意蒋少瑄照一照:“本来准备的话,现在说不太应景。” 蒋少瑄转头望向镜子,镜中的自己不但嘴巴肿成了香肠、鼻子红通通,没来及打理的半长不短的头发更是凌乱,屋内太热,她早就拉开了大红羽绒服的拉链,露出了皱巴巴的紫色真丝睡衣……红配紫,不如死,此刻的她的确很想死一死。 然而内心再窘,嘴也必须硬:“我现在怎么啦?你准备了什么,还需要烟花特效才能说吗?谁知道你会把我带到这里!” 季泊谦俯身贴近她的耳朵,低声说:“听到我向一个如此邋遢的女人说喜欢,别人一定误会我脑子有毛病。” “喜欢什么呀?你脑子本来就有毛病!” 蒋少瑄的声音不算小,引来周围人的侧目。 季泊谦板起脸看她,眼神却是在笑。 蒋少瑄在脑海中重复了一下他之前说的那句,不由地脸颊发烫,别开脸, 不敢再看他。 季泊谦微微眯了眯眼睛,佯装恼怒:“你以前和我讲话很恭敬……是觉得我喜欢你,才越来越大胆吗?” 蒋少瑄伸出手压了压翘起一角的头发:“你又不是长辈,我难道要时时刻刻毕恭毕敬么……我怎么不觉得你喜欢我。” 季泊谦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同情:“你是有多蠢,才会看不出我喜欢你?” “……” 眼见着蒋少瑄要发脾气,他又说:“如果不是程北太不像样,我今天差点就要生气了。” 吃醋就吃醋呗,怎么能叫生气,蒋少瑄撇了撇嘴:“程医生很好呀,哪里不像样了?” 季泊谦笑而不语,满脸都写着“那要看和谁比”。 这个人真是自大。 可不得不承认,即使他没有别的附加条件,仅凭这张脸,也一样能惹得一大票女孩要死要活。 蒋少瑄胸中雀跃,脸上却云淡风轻:“你喜欢谁,管我什么事儿,为什么要特地同我说?”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先和你父母讲?我是不着急,本来想等你来追我……知道你父母连程北都接受,怕他们担心你滞销担心到睡不着觉,所以干脆早一点说明白。” “我追你?” “从哪个方面来看,似乎都应该是你来追我。” “!!!!!!” 季泊谦收起玩笑心,正色道:“要不要考虑一下?” “不要!” “为什么?” 想起季夫人,蒋少瑄高昂着头,铿锵有力地说:“因为我妈妈看不上你!” 李女士如今的目标是可以入赘的凤凰男,季泊谦显然不符合这个条件。 …… 谁知蒋少瑄一进家门,李女士便兴奋地迎上来问:“你和季泊谦是不是有情况?” “他今天跟我表白了。” 李女士一脸兴奋:“宝贝女儿,你真是扮猪吃老虎,太让妈妈意外了!” “可是我拒绝了。” 李女士愣了愣,转而笑道:“也对,太快答应显得不矜持,非得磨一磨他的耐心才好。季泊谦的条件是不错,但你也不差的,妈妈早就说过,年轻漂亮是最大的本钱。” “我没准备答应。” 李女士盯着她看了半晌:“你犯什么傻?” “你不是说要招上门女婿么?”蒋少瑄学着妈妈的语气,“寒门子弟更可贵!” 李韦婷立刻推翻了几日前的理论:“攀龙附凤的人千万不能要!自尊心都没有,会有良心吗?我女儿样样都不缺,哪能给别人当踏脚石!季泊谦多好呀,你们要是结了婚,我出去说他是我的女婿,比把所有的名牌都背在身上还有面子!” “上次陪你爸爸去参加宋家的寿宴,遇到了季泊谦的妈妈。当时李太太和魏太太都争着把女儿介绍给季泊谦。她们对他妈妈特别热络,可是他妈妈眼高于顶,说自己不爱插手儿子的事儿,客气都不客气一句,当场就拒绝了。” “要是让魏太太知道季泊谦追你……哈哈,想想就解气,让她这么多年处处跟我比!” 记起季泊谦最后说的那句“要是能让你妈妈对我满意,你是不是也不会反对 了”,蒋少瑄实在后怕,照李女士这个劲头,一定会害她丢脸吧? 李韦婷仍旧陷在兴奋中不能自已:“也不好太绷着,毕竟季泊谦的行情还是很好的。你要懂得拿捏分寸,这个妈妈最有经验,完全可以给你当军师,他怎么向你表白的,你说来听听?” “……” “别人家的女儿什么都同妈妈讲,只有你!妈妈还会害你不成?你要是能和季泊谦结婚,我们就能在蒋家扬眉吐气,少菲少旻找的女婿哪一个能和季泊谦比?别说他们,就连你爸爸也不会再轻易骂你。” 听上去是很美,但是有季泊谦的妈妈在,里子和面子注定难两全。 应付完妈妈,蒋少瑄倍感辛劳,脱掉羽绒服,直接仰躺到床上。 就算不结婚的话,单纯和季泊谦恋爱似乎也不错呢!自己的恋爱史几乎空白,刷一刷经验也是有必要的吧。 她正极力说服自己忽略掉季夫人,季泊谦就发了条微信过来——【明天一起吃晚饭?】 【不去。】 【这个点还不睡,是太兴奋了睡不着吗?】 蒋少瑄冷哼一声,很快回了过去——【我又不喜欢你,有什么好兴奋的。】 【明晚七点,我去接你。】 【看清楚了——大写的不去!】 季泊谦完全忽略掉了她的意见——【吃粤菜吧,我明早订位子。】   ☆、第26章 第二天一早,蒋少瑄便接到了制片主任的电话,寒暄了一大通后,制片主任问她何时回去上班。 放下电话,蒋少瑄迷茫了片刻。与好莱坞工业化的电影产业不同,国内的电影圈相对不成熟。 即使演职人员的劳务合同中明确标注了一天只能拍摄八页剧本,为了缩短周期,节省成本,制片人也会用缩小字体的方式把十二页剧本硬生生地挤在八张纸上。 这份工作虽然薪水高,但风餐露宿、日夜颠倒,原本就是为了赚钱养麦包的无奈之举。 蒋少瑄之前的计划是找到明鹤后便回费城,继续边给教授当助教边读书的生活,其实眼下的一切都朝着她曾经期望的轨迹发展,可她却犹豫了起来。 这座城市不仅空气污浊,更有太多令她不愿回首的往事和不想多见的人。到了可以说再见的时候,蒋少瑄又莫名其妙地感到难以割舍。 她纠结了半个上午,终于想出缘由,这里虽然糟糕,却有太多令她眷恋的美食,只有从小吃到大的味道,才能满足她的胃。 所以暂时不想离开,与季泊谦当然没有半点关系。成功的说服了自己,蒋少瑄渐渐心安理得。 既然接下了工作,没有不得已的情况,总是该做完再说去留。 蒋少瑄洗漱好走出房间的时候已经快上午十一点,崇尚九点睡六点起的李韦婷见到女儿眼下的黑影,没好气地唠叨了起来。 听到妈妈说自己未老先衰,蒋少瑄假装笑喷,推倒了难以下咽的苦瓜雪梨汁。 哪知李女士又端了碗用紫甘蓝煮的蔬菜汤出来,那又蓝又绿又紫的颜色实在令人难以下咽,蒋少瑄断然拒绝。 “你就是太挑食,喜欢油腻的东西,不爱吃蔬菜皮肤才差的!去镜子前照照,我活了五十年,从没像你这样嘴唇起皱,干裂掉皮过。” “……我喝。” 蒋少瑄捏着鼻子勉强喝下了缺少油盐的汤,正要离开,李女士却嫌她偷工减料,勒令她吃光碗里那比泥还烂的胡萝卜和紫甘蓝。 吃下全部的蔬菜后,蒋少瑄正胃中泛酸,李韦婷乘胜追击地递了□□颗花花绿绿的胶囊过来,没等妈妈开口吹嘘这些胶囊神奇的功效,妄图耳根清净的蒋少瑄便一把抓过它们,分两次塞进嘴里,用清水服下。 “我能走了吧?” 目瞪口呆的李女士半晌才回过神:“只有四粒是给你吃的,其它的都是涂脸的精华……” 蒋少瑄顿感继续呆在父母家迟早中毒身亡,立刻开口告辞:“刚想起来下午还有事儿,不用准备我的午饭了,先走了。” 李女士顿时寒了脸:“你和你爸爸一样没良心!都不愿意和我呆在一起,走吧走吧,离我远远的!” “……我约了季泊谦吃晚饭,想回去换件衣服。” 听到这句,李韦婷马上结束悲戚,一脸了然地说:“早说呀!你回哪儿换衣服?你最近在哪儿住?” “季泊谦把空着的公寓借给了我,让我代替他照顾他的猫和狗。”蒋少瑄唯恐妈妈误会,解释道,“他工作忙,很少过来的。偶尔来,也是看看宠物就走。” “一定不能让他留宿,”李韦婷强调过这一句之后,又说,“看不出来,他话不多,还挺滑头的,懂得利用看猫看狗的借口和你套近乎!” 真的是这样么?蒋少瑄如梦初醒。 她尚未理清情绪,又听到妈妈说:“你买的那些衣服换来换去都差不多,我来替你收拾。” 虽然蒋少瑄极少回来住,她的衣橱却永远被酷爱购物的李韦婷塞得满满当当。 打开衣柜,看到那些符合妈妈审美的浮夸大衣,一向崇尚简约的蒋少瑄直想拒绝,然而她不愿为了喜好牺牲耳朵,最后仍是随从了。 她立在镜子前,看着华丽的毛领、夸张的蝴蝶结以及被妈妈强行扣在头上的酒红帽子,脑中不禁浮现出了季泊谦的语气——“丑死了”。 傍晚时分,蒋少瑄接到了明鹤的电话,明鹤说自己过来办事,顺道带来了吵着要见她的麦包,约她一同吃淮扬菜。 是粤菜还是淮扬菜?蒋少瑄犹豫了一下,说自己晚上有约,拒绝了明鹤。 六点刚过半,季泊谦就打了通电话给她,说已经下班,很快就到。 为了防止被妈妈窥视,蒋少瑄提前换好衣服,等在小区门口,季泊谦却迟迟未到。 隔了好一会儿,季泊谦又打了电话过来,说医院临时有事,改日再约。 蒋少瑄知道外科医生需要随时待命,便毫不介意地嘱咐他开车小心。 放下电话,她想到了麦包,就打了通电话给明鹤。 半个钟头后,整装待发的蒋少瑄便赶到了明鹤说的那间淮扬菜馆。 一进包间,麦包就扑了上来,看到他那张兴奋的小脸,蒋少瑄隐隐感到愧疚,抱起他来亲了一口:“吃完饭带你去买小汽车。” 麦包奶声奶气地说:“好。要车车。” “他会说话了?”蒋少瑄惊讶不已地转头问明鹤。 明鹤抬手斟茶,笑道:“我妈不用保姆,二十四小时亲自带他,有点进步也是正常。” 这一年来,蒋少瑄忙于赚钱,用在麦包身上的时间和耐心到底不多,保姆又很难尽心,宝宝难免瘦弱。才几日不见,在明夫人的悉心调理下,麦包竟白胖了不少。 蒋少瑄逗了一会儿麦包,意外发现没有第三个人跟着,问明鹤:“你是自己带他来的?” “嗯。我开车,他坐副驾驶的儿童座椅。” 蒋少瑄没有想到明鹤竟能自己带孩子,对他的印象扭转了许多。 明鹤又不失时机地拿出两页纸,递给蒋少瑄:“给你的。” 看了几行后,蒋少瑄直接翻到了第二页,看到最下面那位得过两次奥斯卡最佳导演奖的八十八岁导演的签名,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封推荐信是真的吗?” 明鹤喝了口茶:“你说呢。” “你居然能请动奥斯卡老头给我写推荐信?” “有多难。还有一封没寄过来。不是想继续念书吗,有名人的推荐信申请学校会方便一点。” “谢谢你。” “这么容易满意?我还没想到更合适的谢礼。” 蒋少瑄小心翼翼地折起推荐信,放入包中:“已经很珍贵了。” “你不再骂我渣男就好。” 虽然感情生活放荡了一点,但明鹤既然能如此善待麦包,他的本质应该并不太坏。 蒋少瑄轻咳了一声:“这顿饭我请。” 明鹤笑笑,并没推辞。 吃过饭,蒋少瑄带着麦包去附近的商场买玩具,她怕被熟人撞见,误会和明鹤麦包是一家三口,刻意走快了几步,与明鹤拉开了距离。 明鹤会意,等在了休息区。挑好玩具,蒋少瑄抱着麦包走向休息区,离明鹤还有两百米的时候,她放在休息区长椅上的手机响了,明鹤下意识看了眼手机,瞥见“季泊谦”三个字,神情稍顿。 蒋少瑄放下麦包,拿过手机接了起来。 “你下班啦?我今天不回爸妈家……你要来看猫和狗吗?好吧,待会儿见。” 蒋少瑄挂断电话,问盯着自己看的明鹤:“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明鹤不答反问:“你男朋友?” 蒋少瑄的脸红了红:“不是。” 明鹤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挥别了明鹤和麦包,蒋少瑄直接回了季泊谦的公寓,刚刚换好衣服,季泊谦便进门了。 蒋少瑄下楼的时候,季泊谦正左拥右抱地逗弄折耳和金毛,看见她走过来,指了指茶几上的蛋糕:“给你的。” 蒋少瑄打开包装盒,看到那天吃出肠胃炎的同款蓝莓乳酪蛋糕,胃中隐隐不适。 “怎么不吃?你不是很喜欢这种口味吗。” “……你怎么会知道?” “程北告诉我的。放心,我买的是六寸的,又给你准备了山楂丸,不会再进医院。” 蒋少瑄自然要在心中咒骂程北:“他怎么会和你说这个!” “他还说了些别的……” “什么!” 季泊谦脸上的暧昧笑容让蒋少瑄心中警铃大作。 “你怎么会知道秦嘉是我以前的女朋友?” 蒋少瑄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怔了两秒才说:“她自己告诉我的,去露营的时候。” “连她都看出了我喜欢你,而你丝毫都没察觉的话,不是蠢是什么?” 蒋少瑄一时无言以对。 季泊谦又说:“我和秦嘉是过去式,现在和以后都只会是普通朋友。” “关我什么事儿!” “没别的意思,不想你为了无谓的人再生气而已。” “谁说我生气了,程北吗?他怎么像女人一样爱讲闲话。” “所以呀。”季泊谦的语气十分欠扁,“李阿姨的眼光并不怎么样,相亲也完全不靠谱。你整日担心嫁不出去,还不如和我凑合呢。” ☆、第27章 蒋少瑄白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晚上的淮扬菜很合胃口,吃得多,所以肚子并不饿,只是没吃甜食,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想起季泊谦没吃成的那只樱桃千层派,蒋少瑄问:“吃甜点吗,我去做?” 季泊谦正找不到借口继续逗留,听到这话,自然不会反对。 试了两次,蒋少瑄才做出完美的形状,她把千层派端到客厅时,季泊谦却不见了。 找遍了一楼也不见他的踪影,蒋少瑄撅了撅嘴,坐到餐桌前独自吃甜点。 客厅突然响起了手机铃声,她看了眼餐桌上的手机,不是自己的? 在沙发上找到季泊谦的手机时,铃声已经停止了,打来的是秦嘉。蒋少瑄稍稍愣了下神,秦嘉又发了条短信过来——【我已经没大碍了,下次……】 下次什么?蒋少瑄犹豫了一下,划开手机,点进了“信息”——【我已经没大碍了,下次不必再劳师动众。】 上一条是下午六点五十发来的——【忙的话就别过来了,我可以自己打120。】 第一条是六点四十五——【怎么不接电话?我摔到手腕了,很可能伤到了骨头,你现在能来我家吗?】 回想起傍晚时分季泊谦的突然失约,蒋少瑄恍然大悟。 “我当时的确回了医院,不是去了秦嘉那里。”穿着睡衣的季泊谦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 蒋少瑄吓了一跳,做贼心虚地立刻把手机还了过去:“你爱去哪里都不关我的事儿,我本来就不爱吃粤菜。” “那你在气什么?” 蒋少瑄抿了抿嘴巴:“我什么时候生气了,我以为你走了,你的手机又响了,我才拿起来看的。” 季泊谦笑了笑,删掉了秦嘉的短信,收起手机。 没去秦嘉那里,为什么她要说“劳师动众”?骗谁呀! 蒋少瑄的心中涌起了一阵无名之火,没好气地问:“你怎么还不走?” “重感冒,头昏,这种状态开车容易出事故。” 蒋少瑄望了一眼他湿漉漉的头发,质疑道:“你感冒了还洗澡?” “有关系吗。”季泊谦走到餐桌前,看到千层派七零八落的残渣,笑道,“一口都没给我留?” “我叫过你,你没应声,就以为你回去了。” “我在自己的房间洗澡。”季泊谦从酒柜中取了瓶酒,“要不要尝尝,比上次的那瓶更贵。” 蒋少瑄心中不爽,面上冷硬:“无福消受。我累了,回房了。” 被拒绝的季泊谦心情却一片大好。 蒋少瑄的卧室与季泊谦的挨着,回到房间,她第一时间反锁上门,戴上耳机、把电视剧的音量调到最大。 半个钟头后,没敲开门的季泊谦打了通电话过来。 手机响到最后一声,蒋少瑄才不情不愿地接了起来。 “我好像发烧了。” “发烧而已,你自己就是医生,多喝几杯水吃几片药好了,再不行就打120。” “……”季泊谦缓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想喝姜汤。” 这个时间钟点工已经下班了,蒋少瑄迟疑了片刻,冷下心肠拒绝:“我没空。” 挂断电话后,她又觉得后悔,汲着拖鞋去了厨房。 姜汤很快煮好,蒋少瑄倒进保温壶,送到楼上。 季泊谦的房门没关,她进去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顶灯关着,只有地灯亮着昏黄的光。 季泊谦的身形长,脚几乎伸到了床外,蒋少瑄把保温壶放在床头柜上,推了推他。 “姜汤煮好了,要不要现在喝?” 季泊谦没睁眼,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 的确很烫。 “重感冒洗澡本来就会加重病情,你还不吹干头发就出来!” 蒋少瑄倒了碗姜汤出来,季泊谦睁开眼,半坐起来,一饮而尽。 “你放了红糖?真难喝。”他的声音低哑。 蒋少瑄正要抱怨,又听到他说:“帮我物理降温。” “……” “湿毛巾敷额头。” “……我去药箱找退热贴。” “我讨厌退热贴的味道。” 看在季泊谦是病人的份上,蒋少瑄忍辱负重地去洗手间用冷水打湿毛巾,稍稍拧干,敷到了他的头上。 “我先回房了,有事叫我。” 季泊谦却拉住了她的手。 “酒精擦身更有效。” “……哪有酒精。” “医药箱里如果没有,就用酒柜里的酒。” “你自己也可以擦的!” 季泊谦不说话,只拉住她的手不放。 蒋少瑄恨恨地抽出手,去客厅翻医药箱。 找出纱布和酒精,她又回到了季泊谦的卧房。 季泊谦很配合地解开上衣,蒋少瑄替他擦过耳后和脖子,又擦了擦手臂内侧及手心,季泊谦咳了一声,脱下上衣,翻过身。 后背也要擦?真是麻烦。 他的身材很好,标准的倒三角,背部摸上去紧致有力,蒋少瑄渐渐感到脸部 发烫,却不想停下手。 季泊谦忽而坐起身,套上衬衣,斜倚在床上,半眯着眼睛开口:“秦嘉的父母是我妈的校友,她小学毕业全家就移民到了德国,她非得回来念大学,全是为了我。” “几年前我刚到美国,她就追了过去。我妈一直在我耳边念叨她,我又不觉得她讨厌,就相处了两年。她总嫌我不关心她,不肯抽时间陪她,所以就分手了。” “分手后她也没回德国,而是跟我进了同一家医院。她在这儿没别的熟人,所以她摔了手腕我也不好不管她,就给顾良恺打了个电话,让他去她家看看。” 所以秦嘉说“不必再劳师动众”? 蒋少瑄头一次听到少言寡语的季泊谦连接说这么多话,机会难得,便趁机八卦:“顾良恺追秦小姐,你不介意吗?” “不关我的事儿。” “一起去露营的那次,在小旅馆里,你为什么把秦小姐叫到外面谈判?” 季泊谦回忆了一下,笑得一脸暧昧:“看不出来,你还有听墙根的爱好。” 蒋少瑄扔下纱布,切了一声:“爱说不说。” “我找她一共就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别在你面前乱讲话,另一句是别耍顾良恺。”   ☆、第28章 这一夜,蒋少瑄被季泊谦使唤了无数次,光是十分钟换一次冰额头的毛巾便已经让人抓狂,更别说不时要喝柠蜜水、冰糖梨水以及各种汤汤水水了。 发烧了嘴巴苦,非得喝有味道的水——蒋少瑄第一次发现男人也会有公主病。 每当她想恶声恶气地拒绝,季泊谦都会一脸虚弱地说“我病了”,理直气壮到让她不好意思说不。 直到凌晨四五点,季泊谦才同意放蒋少瑄回自己的房间。 被折磨了一整夜,此刻的她却格外精神,泡了个澡后无所事事,便换上运动衣,下楼晨跑。 七点一刻,蒋少瑄正站在大厦楼下纠结要不要独自去附近的酒店吃早餐,就看到李韦婷的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司机率先下来打开后备箱,拎出了两只硕大的食盒,蒋少瑄顿感不妙,正想躲起来装不在家,李女士就降下车窗,叫住了她。 “肯一大早起床熬汤送给你的,也只有我这个亲妈了。”即使是给女儿送早饭,李女士也要精心打扮过再出门,她看了眼蒋少瑄的运动装加短马尾,一脸嫌弃,“也不收拾收拾就出门,真是邋遢。” “在片场工作怎么可能化妆穿高跟,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想到还在家中睡觉的季泊谦,蒋少瑄自然不敢让妈妈上去,“我上班要迟到了,你的汤改天回家喝。” “你去上班连包和手机都不带?”李女士虽然书念的一般,却也不至于轻易被骗到,“不让我去你家,别是季泊谦在吧?” “怎么可能呀!” “那走吧,我最喜欢参观别人的家了。从装修绝对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和品位,我今天来也是为了帮你掌掌眼。” 蒋少瑄一边慢吞吞地挪上电梯,一边用酷爱睡懒觉的季泊谦发了一夜高烧后绝不会在中午前起床安慰自己。然而,打开公寓门的瞬间,她便看到了穿着睡衣站在沙发旁的季泊谦。 见到跟在蒋少瑄身后的李韦婷,季泊谦只怔了一秒,便面不改色、彬彬有礼地问好:“李阿姨您好。” 蒋少瑄惊出了一身冷汗,语无伦次地边冲季泊谦眨眼边说:“呀!你怎么在这儿?什么时候来的?今天不用上班吗?” 季泊谦只当没听到,继续和李韦婷客套:“不知道您会过来,就没让钟点工上来,自己随便做了几样早餐。” 李韦婷有些诧异:“你自己做饭?” “只是偶尔。” 李韦婷收起笑意,挑眉问:“你也住在这里?我听小瑄说,她是一个人住。” 季泊谦居然没有解释,只笑了笑:“阿姨您喝鱼片粥吗?” 蒋少瑄仿佛感到一盆脏水从头浇下,赶紧解释:“他平时不住这里的,昨天发烧了没法开车才留下的!” 李韦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蒋少瑄在心中大呼不妙,以妈妈的性格,一定会大闹一场,然后逼着季泊谦对自己负责,择日迎娶吧?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李女士只温柔地笑了笑:“你是什么样的孩子妈妈会不知道吗!紧张什么。社会再开放,我们家的女孩也一样守规矩。” 蒋少瑄惊讶到合不拢嘴,直到季泊谦盛了一碗粥,递到她的手上,她才回过了神儿。 季泊谦话不多,李女士问一句他答一句,却也不显得失礼。 吃过粥和小菜,李女士打开了食盒,端出了黑暗料理般的蔬菜粥和猪骨鸡爪汤,蒋少瑄以肚子饱了为由拒绝品尝,季泊谦竟面不改色地接连喝掉两大碗,喝完还满脸诚恳地恭维李女士的厨艺。 李韦婷向来禁不起称赞,顿时心花怒放地夸了回去,蒋少瑄听不下去,正要回房,季泊谦竟主动开了口。 “李阿姨,少瑄是我理想中的结婚对象,我一直很喜欢她,希望您和叔叔能支持我和她交往。” 回想起上次聊天时李韦婷的态度,蒋少瑄再次紧张了起来,她生怕妈妈表现出心花怒放,害自己丢脸。 奇异的是,李韦婷非但没有喜出望外,反倒不急不缓地端起玻璃杯喝起了蜂蜜水,待季泊谦渐渐不再淡定,她才微微一笑,说:“我们家很民主的,从来不干涉女儿的私事,只要是小萱喜欢,无论是谁,我和她爸爸都不会有意见。” 意外之余,蒋少瑄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位优雅得体的女人是自己爱大惊小怪的妈妈,立刻感激涕零地望了李女士一眼。 季泊谦要回医院查房,和李韦婷道别后,很快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出门,李韦婷立刻换回了蒋少瑄熟悉的样子。 “你给我老实交代,是不是和季泊谦同居了?” “……什么同居。” “那他怎么会在这里!你又心虚什么?你傻不傻呀,男人没了新鲜感,很快就会换目标,千万要矜持!” 蒋少瑄无奈,将李女士带到自己和季泊谦的卧室,证实两人的确清清白白后,李韦婷才放下心来。 “你平时太笨,我才要替你操心!好不容易遇上季泊谦,一定要把握住。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住进来。”李韦婷走下楼,坐到沙发上,“我已经打听过了,季泊谦只谈过一个女朋友,叫秦嘉,也是个医生,他们之所以分手,就是因为她追得太紧。你一定要端住,吊足了他的胃口再答应。” “……”蒋少瑄不禁感叹妈妈实在神通广大。 “听说那个秦嘉和季泊谦在一个医院上班,这是季泊谦妈妈安排的,前女友是个大隐患,你要想办法哄得季泊谦远离她。” 其实季泊谦的那句“普通朋友”令蒋少瑄十分介意,分手就该彻底撇清关系,不伦不类地做朋友,实在太没意思。不过即使她与季泊谦真的确立了关系,请他远离秦嘉的话她大概也说不出口。 “季泊谦追你的事,他妈妈知道吗?” “我怎么会清楚。”蒋少瑄含糊其辞。 “那老太婆一看就不好说话,你放下心来和季泊谦好好相处,他那个难缠的妈我替你解决。” “您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的女儿,谁也不能欺负。” 对妈妈有了改观的蒋少瑄几乎要感动了,却听到李女士说:“按理说,你的公寓就在楼下,不应该继续住在季泊谦家,但是近水楼台,便于防范他结交新的女人,还是不要搬走了。” “……” 不等蒋少瑄搬走,季泊谦就搬了进来。 看到推着行李箱进门的季泊谦,正吃晚餐的蒋少瑄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你这是干什么?” 季泊谦指了指箱子:“没看到吗,搬家。” “你搬到我家做什么……”话说到一半,想到他才是这栋公寓的主人,蒋少瑄顿时没了底气。 “你搬过来的话,我就搬回自己家。” “你有钱交物业费吗?” 这栋大厦即使不住也要付一半的物业费——蒋少瑄负担打了对折的物业费已经很勉强,真的搬进去,不单请不起保洁,恐怕更要以白水煮面为生了。 身为豪宅业主却住不起自己的房子,想想就感到心酸。 “我可以出去租房子的!” “一个人住太浪费水电,不够环保。这房子足够大,我不介意和你当室友。” “可是我介意!” 季泊谦不理她,把箱子立到一旁,径直坐到餐桌前,拿起她的筷子,吃她吃了一半的火腿炒面。 “这面还凑合,再帮我炒一盘,少放点油,我只要青菜豆芽不要鸡蛋。” 见蒋少瑄站着不动,季泊谦又说:“你上次拒绝我的理由是你妈妈看不上我,可李阿姨今天并没有反对,我们可以试一试。” 蒋少瑄垂下眼:“与我爸妈无关,我对你没有兴趣。” “没兴趣?那你昨晚还摸来摸去,占我便宜?”不等蒋少瑄出声,他又说,“你没兴趣我才更该搬进来,多点时间相处,说不定就有兴趣了呢。难得遇到像我这么眼光独特的喜欢你,暂时没感觉也不要轻易放弃。” 蒋少瑄听出他这是在变相笑自己没行情,不禁气恼:“追我的人多着呢!” “是吗。说一个出来听听。” 想到未婚却有孩的明鹤和满脸冒油的生活制片,蒋少瑄一口气噎在胸口,哼了一声:“反正就是有!”   ☆、第29章 季泊谦的工作很忙,早出晚归更不时有夜班,所以即使和蒋少瑄住到一处,两人也没什么时间相处。 他搬进来的第二日,蒋少瑄照例睡到十点才起,洗漱好走到餐厅时,钟点工刚好把早餐摆上桌。 盛黑米豆浆的玻璃杯下压着一张字条——傍晚别出门,一起吃晚饭,季。 蒋少瑄最恨季泊谦不问自己的意见就擅自做决定,万一自己有事呢? 早餐后,蒋少瑄无事可做,便去书房随意找了本书打发时间,刚看了两页,手机便进了条提醒账户余额变动的短信,见到工资卡里多了一笔钱,蒋少瑄立刻拨了通电话给制片主任。 证实这笔钱确实是上个月的工资,请了足足半个月假却拿到了两个半月工资的蒋少瑄顿感受之有愧,自然要推辞。 制片主任却连声赞赏她的剧本翻译得好,说多出来的钱是翻译剧本以及帮忙协调剧组人际关系的额外奖励。 收了薪水总不能继续懒在家里,蒋少瑄当即表示明天就回去上班。 如果没有季泊谦,剧本绝不可能翻译得如此顺利,蒋少瑄思考了半分钟,给室友发了条微信过去——【晚饭吃什么?我来做吧。】 季泊谦的上午总是忙碌,过了许久才回——【随意发挥。】 □□里有了钱,蒋少瑄便不需要继续窝在家里,约好蒋少菲,她精心收拾过自己,就兴致勃勃地出了门。 哪知蒋少菲还约了两位女朋友,三个直奔四十岁的女人凑在一起的话题总是围绕着保养和孩子,蒋少瑄插不上嘴,又不想做头发,只好等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拨弄手机打发时间。 吃过午饭,蒋少菲和女朋友们直奔商场,原本计划和堂姐找个地方边品尝美食边讲八卦的蒋少瑄借口有事挥别了她们。 因为是工作日,同城的同学闺蜜们不是在上班就是在上学,蒋少瑄正纠结是找个地方游泳还是去超市买菜回去准备晚餐,一辆车就停在了她的身边。 “蒋少瑄!” “是你?”蒋少瑄努力回忆了半晌,才记起这位是恋爱了半年就嫌自己木讷、主动提了分手的“初恋”。 陈越阳兴奋极了,不顾后面车主的怒斥,把自己的那辆玛莎拉蒂总裁随意一横,开门下车,三步两步就走到了蒋少瑄的面前。 “早就听说你回国了,问你堂姐要你的电话,她却怎么都不给我。” 其实是蒋少瑄执意不让姐姐搭理他,但当着陈越阳的面,她自然不能这么说。 “是么?你找我有事吗。” 陈越阳打量着仍旧散发着少女气息的蒋少瑄,语气暧昧地说:“这么久不见,挺想你的,有空吗,找个地方聊一聊。” “没什么空……这个时间你不用上班吗?” “本来是要回公司开会的,好不容易遇到你,还开什么会呀!” 四五年没见,已经二十七岁的陈越阳仍旧是一副奶油小生的模样。 二十岁出头的蒋少瑄曾经觉得陈越阳的这张脸英俊的不得了,如今年岁渐长,再次遇见,只觉得这一款实在腻歪,远远比不上季泊谦耐看。 陈越阳很了解蒋少瑄看似冷淡其实软懦的性子,无视了她的婉拒,软磨硬泡地把她拉进了自己的车里。 他把蒋少瑄带进了一间有百年历史的茶楼,选了一个据说风景最适合叙旧的包间,点了壶普洱,亲昵地询问蒋少瑄还爱不爱吃以前喜欢的糕点。 虽然懒得敷衍陈越阳,蒋少瑄却无法抗拒这间一位难求的茶楼的中式糕点,她专心致志地吃光了面前的那碟蜜汁玫瑰芋头,又看向陈越阳手边的那两块晶莹剔透的桂花糕。 陈越阳眼中含笑地将桂花糕递给蒋少瑄:“这个配酒吃最好。你还记得吧,我向你表白的那天……” “不记得了。”蒋少瑄微笑着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点心再美味,耳边有人不断念叨也会倒胃口,“我还有事,不介意我打包桂花糕吧?” 陈越阳非但不介意,还额外点了份蒋少瑄过去最喜欢的红豆银丝饼让她一并带上。 当年他追蒋少瑄可谓是费了大功夫,算起来足足快两年,但那个时候年纪小,对初恋的期待值太高。觉得一起旅行坚持开两间房、亲一亲额头就脸红的单纯女孩太无趣太矫情,在一次酒后求、欢被拒后愤然提了分手,很快就搭上了一个与蒋少瑄截然相反的女孩。 这几年阅尽千帆,身边的女朋友来来去去许多个,陈越阳才发觉还是最初喜欢上的那个腼腆的小女孩最难得。 家世相当、又如此漂亮的女孩本就不多,更可贵的是多年后的蒋少瑄纯净如初,简直是结婚生子的绝佳对象。 从茶楼出来正是晚高峰时段,原本十五分钟的车程足足用了五十分钟才到。 没要到手机号的陈越阳跟着蒋少瑄下了车,蒋少瑄被他纠缠到没办法,只得报出了自己的号码。 刚要离开,就见陈越阳一脸意外地看向自己身后,蒋少瑄还没转头,就被季泊谦揽住了腰。 季泊谦抢过陈越阳的手机,删除了刚刚保存的手机号码,又将手机丢了回去。 陈越阳冷笑一声:“泊谦哥,这是什么意思?” 看在陈越阳哥哥的面子上,季泊谦没搭理他,带着蒋少瑄转头就走,蒋少瑄本就想摆脱陈越阳,便没挣扎,任由季泊谦的手紧紧箍着自己不放。 偏偏年轻气盛的陈越阳在外头蛮横惯了,最不怕得罪人,冲上去拦在了两个人前头。 “季泊谦,知道你和蒋绍征关系好,但蒋绍征都管不着我追他妹妹,你这又算什么?” 季泊谦看向蒋少瑄:“跟他说我算什么。” 蒋少瑄被两个高出自己二十多公分的男人盯得发毛,脑袋一时短路,脱口而出:“他是我的室友啊。” 就因为这句“室友”,季泊谦的脸一直黑到上了楼。 他的脸色让蒋少瑄不禁心虚,但其实说的没错呀,他的确是自己的室友。 难道要告诉陈越阳季泊谦也是自己的追求者之一么?那岂不是把他摆在了和陈越阳同等的位置上? “季泊谦,我忘记买菜了,要不然我们晚上出去吃?我发工资了,可以请你吃大餐。” 季泊谦打开冰箱,翻找食材:“晚饭我来做,你坐在沙发上反省。” 蒋少瑄坐不住,跟着他进了厨房:“你要做什么菜?” 季泊谦没理她,煮上牛肉,又拧开水龙头,清洗土豆和卷心菜。 看到他拿出黄油和番茄酱,蒋少瑄问:“你要做罗宋汤吗?家里有蒜蓉包么?要不要我下楼买?” “你哪儿也不用去,坐到沙发上反省。” 蒋少瑄有些生气:“我为什么要反省?” 季泊谦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她:“二十七岁的人,但凡有一点脑子,都不该和劈过腿的前男友牵扯不清。” “什么劈过腿!陈越阳才没有劈腿,我们是发觉对方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后,和平分手的!” “是么?”季泊谦的语气充满了否定。 蒋少瑄的面子挂不住,转而质问:“你怎么会知道我和陈越阳的事儿?是我哥哥告诉你的吗?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蒋绍征说的。陈越阳算什么,我还知道你给顾良恺写过情书,在费城的男朋友为了个男人弃你而去……” “你神经病呀!”蒋少瑄简直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给顾良恺写过情书!还有,在费城的男朋友本来就是同性恋好不好,他怕他父母怀疑,为了掩饰,才求我和他演戏的!” “……演戏?”季泊谦按了按自己心脏,“你初二时给顾良恺的情书还是求我传递的。” 蒋少瑄回忆了一下,十三四年前似乎的确有那么一桩事…… “……那封情书不是我写的,是我姐,蒋少菲!蒋少菲怕不成会丢脸,让我代她交给顾良恺,我哪认识顾良恺!所以才找你。” “那封信上的字明明是你的……” “蒋少菲的字不是难看么!所以逼我帮她抄了一遍。等等,那么说你偷看过那份信?真没想到呀,你看上去那么清高的一个人,居然这么无聊!” 季泊谦干咳了一声:“是顾良恺拆信的时候,我无意中瞄到的……” 没等蒋少瑄再说话,他笑着主动求和:“想吃蒜蓉包是吗?我百度一下食谱,给你做。” 蒋少瑄哼了一声,走出了厨房。 季泊谦边切洋葱边在心中默默向顾良恺道歉。 如果没记错的话,顾良恺那个时候也说过很喜欢蒋少菲、只是因为她家世过于显赫所以不太敢追的话吧……要是没直接撕掉那封约他放学去篮球场见面的信,他会打光棍到现在吗?   ☆、第30章 此前吃过两次季泊谦做的寡而无味的饭,蒋少瑄对他出品的罗宋汤完全不报期待。 她用微博炉加热过打包回来的茶点,便发微信质问蒋少菲为何向蒋绍征八卦自己的感情生活。 蒋少菲大呼冤枉,拒绝支付妹妹要求的精神赔偿。 【我保证你的事情季泊谦不是从蒋绍征那儿听到的。】 【那他怎么知道的?】 【这个你要去问他了。】 发完这条,蒋少菲不放心,再次强调——【季泊谦误会你给顾良恺送情书,你没供出我吧?】 【当然没有!】——蒋少瑄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 【委屈你了,明天到我家来,我衣帽间里的包随你挑一个。】 虽然早就说漏了嘴,蒋少瑄却丝毫都不客气——【我那时候还不到十五岁,却替你背了那么多年的黑锅,起码得要两个!】 【一个!】 【再加一顶帽子!】 【成交!】 蒋少瑄很明白蒋少菲的感受,虽然黑历史人人都有,但没有几个人愿意正视。 比如陈越阳,其实她并不喜欢他,不过是当初在蒋家受了刺激,听了童悦的意见,想用交男朋友转移注意力,尽快从抑郁中走出来。 当然,不喜欢归不喜欢,陈越阳却是她唯一正经交过的男朋友,在追过她的人中,他是坚持最久最温柔殷勤的一个,却在短短半年间三心二意地劈了腿。 因为这件事,当年的她自尊心大受打击,曾追着陈越阳不依不饶地质问,陈越阳被她逼的没办法,坦言和她在一起无趣乏味。 过了这么多年,回想起与陈越阳的种种,蒋少瑄唯一的感觉就是丢脸,自然不肯再与他联系见面。 谁知最后一块红豆银丝饼还没入口,她就接到了黑历史的电话。 因为没有陈越阳的号码,在他自报家门后蒋少瑄才反应过来,她不好意思直接挂断电话,与他寒暄时又莫名生出了偷情般的心虚,眼睛时不时地瞟向厨房。 “你怎么会打来,我的号码不是被删掉了吗?” “我看一遍就记住了,你以前的号码我现在也能背出来……” “我要去吃晚饭了,回聊。”蒋少瑄丝毫不想陪他追忆过去。 陈越阳却恍若未闻,自顾自地问:“你为什么和季泊谦住在一起?又和家人吵架了没地方去吗?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总归不好……我有几套空房子,位置好风景佳,你明天有空吗,我带你挨个儿看,喜欢哪套我让人打扫出来。” 毕竟在一起过,陈越阳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蒋家的旧事。但蒋少瑄最恨旁人提自己的家事,立刻不耐烦了起来。 她本想说“其实季泊谦是我男朋友,为了避嫌,请你不要再打来”,然而“其实”刚出口,季泊谦就走过来从她手中抽走手机,挂断了电话。 “你干什么!” 季泊谦没搭话,专心研究怎么拉黑手机号码。 蒋少瑄想抢回手机,无奈身高差太多,胳膊伸得再长也无济于事。 “吃饭。”他将手机丢到沙发上。 蒋少瑄赌气:“没胃口。” “陈越阳有什么好,游手好闲成不了大器,如果没有他哥哥,他爷爷宁愿请职业经理人,也不会让他主事。” “我们这种家庭,游手好闲也不会饿死,还能多点时间陪家人,有什么不好!” 季泊谦不喜欢抬杠,便没有继续这个毫无意义的话题,而是单刀直入:“别再和他联系。” 原本就不想联系陈越阳是一回事,被强行干涉交友自由又是一回事。 蒋少瑄气鼓鼓的模样让季泊谦觉得分外好笑,他放软了态度,退了一步:“我承认,追你的人多着呢……汤要凉了,吃饭吧。” “你还不是我男朋友呢!凭什么管我的事儿,就算我们在一起,我也有权利和别的男人打电话!” “你没当我是男朋友,我却当你是未来的季太太……你可以和我不反对的男人随意讲话,但不包括前任。” “你自己还不是经常和秦嘉凑在一起!与前女友纠缠不清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哦?”季泊谦的笑意渐浓,“你介意秦嘉?你不喜欢我完全可以不再理她。” “当然不,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尊重人!”蒋少瑄一面大义凛然地否认,一面恨自己口是心非。 “要不要和我试一试?以后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再也不用为了两个蒋少菲用过的包和她讨价还价。” 季泊谦的语气像极了为了拐卖小朋友许诺给糖的坏叔叔。 蒋少瑄翻了个白眼,就算自己不是有钱人,身边的有钱人也一大堆,早就视金钱如粪土,至于卖身么! 可惜,后天培养的气节却败给了天生的财迷。她本想怒斥他一顿,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天天都买包也没关系?” 季泊谦点了点头,表示毫无压力。 对比了一下抠门的堂哥堂姐,蒋少瑄正准备表示可以考虑,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 “你偷看我微信!” “无意中点进去的。” 偷看情书又偷看微信,这种表里不一的人最最无耻! 不过无耻归无耻,季泊谦煮的罗宋汤却出人意料的香醇浓郁,蒜蓉包也勉强称得上好吃。 窗外北风呼啸,向来容易满足的蒋少瑄捧着烫烫的浓汤小口小口地喝着,整个人被幸福感充斥。 她偷偷瞄了瞄正用勺子喝汤的季泊谦,公寓里有20c,他便只套了件深灰v领羊绒薄衫。 季泊谦的脖子非常好看,与精致的下巴连成一个优雅的弧度。回忆起他皮肤光滑紧实的触感,蒋少瑄脸上发烫,却舍不得移开眼。 察觉到她的目光,季泊谦放下勺子看了过来,蒋少瑄立刻移开了眼。 季泊谦轻笑一声:“其实你也不讨厌我,是不是?” “仅仅是不讨厌!”蒋少瑄清了清嗓子,扭捏道,“有个男朋友也是不错的……不过周围的人知道我们在一起一定会议论……在我们认定彼此就是合适自己的那个人之前,还是不要公开比较好,万一日后分手,旁人不知道,还能继续做朋友。” 陈越阳曾信誓旦旦地对她说过“非你不娶”,后来还不是移情别恋。 “不是我们,是你。你觉得有压力,晚一点再公开也没关系,不过,我至多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习惯。” 蒋少瑄撇了撇嘴,和他开玩笑:“如果你发现还是秦小姐更好,跟我提分手的话,会不会给分手费?” “没有那种可能。” “你变成我男朋友的话,只能和我不反对的女人随意讲话,不包括前任。” 季泊谦笑笑:“没问题。” “可你跟秦小姐在一间医院上班……要是被我抓到了怎么办?” “罚款。” “别以为我离得远看不到,我已经撞见了好多次你和秦嘉讲悄悄话!” “……我去书房拟个协议。” 季泊谦效率极高,很快打印出了两份协议,看到分手费一栏的数字,蒋少瑄被那串零震到头晕,当即决定作天作地让季泊谦尽快主动甩掉自己。 她的注意力全在分手费上,以致于签过名字、按下手印才回过头去细细研读。 刚看到第二条,蒋少瑄便指着协议惊愕不已地问:“这一句是什么意思?我主动提出分手,也要付给你数额相等的分手费?” “有什么问题?男人的感情也应当受法律保护。” “这么多钱我要去哪里凑!” “付不起就别提分手。”季泊谦用食指点了点第四条,“看清楚了,即刻起,你和陈越阳讲话,一句罚一万。” 蒋少瑄傻了眼,自然不干。 面对不停抱怨的女朋友,季泊谦不急不缓地折起自己的那份协议:“怎么,你想分手?”   ☆、第31章 第二天一早,蒋少瑄破例不到七点便醒了,清醒后她脑中唯一的想法便是,我是个有男朋友的人啦? 单身了五年,又与季泊谦认识太久,她一时间难以适应两人关系的转变。 许是起的太早,洗漱好走下楼时,餐桌上并没有和往常一样摆上早餐。 蒋少瑄正纳闷,季泊谦从厨房走了出来,将手中的玻璃杯递给了她:“换件衣服,出门吃早饭。” 蒋少瑄喝了两口柠蜜水,把玻璃杯随手放到一边:“我今天要上班,恐怕来不及在外面吃。” “我已经帮你请过假了。” “为什么?” “我今天值夜班,白天不用去医院,可以陪你。” “你休息,让我请假,明明是我陪你!”蒋少瑄纠正道。 季泊谦笑了笑,没有反驳,蒋少瑄却顿感自己不该如此计较。 季泊谦将车开到了蒋少瑄前一天刚和陈越阳去过的茶楼,凑巧的是,他订的包间恰是陈越阳订的那间。 负责包间的仍是前一天的服务生,一看到蒋少瑄,她便说:“您昨天落下的围巾我们已经送给陈先生了。” 听到这句,蒋少瑄才发觉新买的羊绒披肩不见了。 那条披肩虽然不是天价,却非常百搭,一早就断了货。缺少了它的陪衬她近来最爱的那件大衣简直要黯然失色。 蒋少瑄正盘算着央堂姐替自己要回披肩,一抬头却看到季泊谦正眉头微皱地盯着自己看。 和陈越阳吃饭明明是在两人确定关系之前,念及此,蒋少瑄理直气壮地回瞪了过去。 “换个地方吃饭。”季泊谦起身要走。 蒋少瑄望了眼还冒着热气的杏仁豆腐,十二分的不舍,便用食指沾了团浇在上面的桂花糖露,伸到季泊谦嘴边,歪头装傻道:“为什么要走,这里的位子很难订的!这个桂花糖露每年只供应一两个月,我最喜欢了!你尝尝看。” 季泊谦迟了一秒才收回目光,低头舔了下她的食指,继而用牙齿轻轻咬住。 蒋少瑄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收回,想到季泊谦还在生闷气,便任由他一点一点吮吸掉指尖的糖露。 足足过了十几秒,季泊谦才放过她的手指。 “喜欢就留下。”他只喝紫砂壶中的金骏眉,将菜单推到了蒋少瑄面前。 时间充裕,蒋少瑄便将爱吃的点了一遍。吃完最后一口鳜鱼馄饨,已经过了十点。 季泊谦询问蒋少瑄的意见,外头太冷,离午饭时间又远,生性不爱动的她便提议去电影院。 在学校看够了文艺片,蒋少瑄便选了部热闹的喜剧,可惜非但不好笑,还是那种聒噪的热闹。 她转头询问季泊谦要不要走,却见他正盯着某个地方看,随着他的目光,蒋少瑄在左前方发现了一对边激.吻边互.摸的男女。 因为是工作日,观众只有□□个,饶是这样,也实在有伤风化。 待季泊谦收回目光,蒋少瑄用口型对他说:“世风日下呀世风日下!” 季泊谦扬了扬眉,率先走出了放映厅。蒋少瑄拎起包,跟了上去。 季泊谦径直去了购票处,蒋少瑄正摸不着头脑,他便走回来牵起她的手,再次进场。 不过这一次进的却是另一个放映厅。 一直等到电影开场,也没有第三个人进来。 这一次放的是原声片,虽然是小制作,却很合蒋少瑄的胃口。 影片放了快一半,她被空调吹的嘴巴发干,回头找水喝,竟发现季泊谦正看向自己。 整个放映厅只有他们俩,蒋少瑄不必顾忌他人,笑着问:“看我做什么?难道我比女主角还漂亮么?” 季泊谦“嗯”了一声。 没等她将那句“真的吗”问出口,季泊谦就吻了上来。 蒋少瑄太意外,来不及反对,又被他吸住了舌头。 他的唇齿间还残留着桂花糖露的甘甜,与茶香混在一起,说不出的令人沉醉。 季泊谦并不恋战,放过她的嘴巴,又吻向她的额头、脸颊和鼻尖。 蒋少瑄回过神,推开他,一脸嗔怪。 季泊谦笑了笑,离得近,认识二十年,蒋少瑄第一次发现他竟然有两颗尖尖的虎牙。 赶在她发怒前,季泊谦说:“我把整个厅的票都买了,也告诉过工作人员散场前不要进来。放心,不会有多管闲事的人说世风日下。” “可是你都没问过我的意见!” “我亲自己的女朋友,需要问吗?” “谁是你女朋友!” “怎么,又想分手了?” “要是我想亲你……” 没等她把“一定会先问可不可以”说出口,季泊谦再次吻住了她的嘴巴。 虽然气恼,蒋少瑄却舍不得推开他,长久的亲吻结束,季泊谦轻轻地咬了咬她的下巴。 他声线低沉地说了一句话,害的她霎时面红耳赤。 没等散场,心满意足的季泊谦便牵起她的手,走了出去。 走入人群中,季泊谦再次恢复了平日里的淡漠。 蒋少瑄慢吞吞地跟在他的后头挪步,望着他恨不得刻上“生人勿近”的高冷背影,回忆起片刻前的那句话,她恨恨地想,有张正经的脸就是占便宜,假使她同别人说他不要脸,对方也一定认为她是谎话精。 “我饿了,找个地方吃饭吧,想吃什么?”季泊谦回头问。 蒋少瑄正要回答,瞥见不远处的程北,立刻甩开了季泊谦的手,与他拉开了半米距离。 程北正巧也看到了她,挥了挥手,走了过来。 程北的身边还立着个颇为乖巧甜美的女生,看上去只有二十二、三岁的样子。 没等程北开口,女生便恭敬地向季泊谦问好:“季老师。” 季泊谦略微点了点头。 “你们也是过来看电影的?” 蒋少瑄摇头否认:“不是,我刚刚才遇到季泊谦。” 季泊谦看了她一眼,没作声。 程北搂着女生的肩,冲季泊谦笑道:“中午有空吗?请你吃饭,我和梅梅相见恨晚,得好好谢谢你。” “下次吧。” 程北了解他的性子,并不强求:“那就改天。” 蒋少瑄生怕呆久了被他们看出端倪,先一步挥手道别:“我们先走啦,拜拜!” 与程北分开,季泊谦便一言不发地向前走,蒋少瑄在心中暗骂他小气,明明说好给她一个月时间适应,暂时不公开,现在又要生气。 她懒得同他计较,快走了几步挽住他的胳膊,笑得一脸讨好:“吃你喜欢的菜吧!” 季泊谦十分好哄,很快眼中带笑,抽出胳膊再次牵起她的手。 毕竟是两人恋爱后的第一顿午餐,季泊谦选了间超五星酒店,味道虽然差强人意,却胜在环境奢华高贵、菜品卖相一流。 喝完最后一口香槟,季泊谦用餐巾抹了抹嘴巴,起身对蒋少瑄说:“你慢慢吃,我去车库把车开出来,省得你待会儿多走路。” 对于男朋友的体贴,蒋少瑄十分欣慰,吃着布丁连连点头。 吃完最后一口,她招手叫来侍者:“麻烦打包一份榴莲燕窝布丁。” “您稍等……您一共消费两万零八十七元,请问是用卡还是现金?” 蒋少瑄十分诧异:“刚刚那位先生没结账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她只得拿出自己的卡:“给我开□□!” 蒋少瑄从酒店出来,季泊谦的车已经等在了路边,她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把□□递到他的手边:“报销。” “你和程北说了两句话,正好两万,八十七还要吗?要的话我微信转给你。” “!!!!!!” 协议中明确写了,相亲对象等同前任。 扫了眼蒋少瑄的表情,季泊谦说:“不让你出点血,你就不会记住。” ……算你狠!走着瞧!心头滴血的蒋少瑄恶狠狠地想。   ☆、第32章 不到傍晚,季泊谦就回了医院。 蒋少瑄独自吃完晚餐,百无聊赖间,下楼逗弄一猫一狗。 看着那条眼神和季泊谦颇为相似的折耳,蒋少瑄没好气地抱怨道:“别人跟有钱的男朋友交往都收礼物收到手软,才短短的一天,你爸爸已经害我损失了一条漂亮的披肩和两万块!” 折耳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跳到窗台上,把头埋到窗帘后面躲清静。 脚边的金毛一脸谄媚地冲她摇尾巴,企图再要一根肉肠,蒋少瑄正想骂它贪吃,就接到了物管的电话。 打开快递送来的纸箱,看到和自己落在茶楼那条一模一样的崭新披肩,蒋少瑄的愤懑立刻消失了大半。 值夜班很辛苦吧……要不要送点夜宵过去? 她向来是想到便要马上做的人,看过冰箱里的食材,百度了一下海鲜粥的做法,蒋少瑄卷上袖子,煲起了爱心粥。 煮好粥已经将近十点,她将海鲜粥装到保温壶里,随便套了件羽绒服,打了辆车去了医院。 赶在病房楼锁门的前一刻,蒋少瑄挤了进去。 夜晚的胸外科病房远不及白天喧嚣,蒋少瑄问过护士,很快找到了值班室。 季泊谦正背对着门写论文,蒋少瑄起了玩心,将保温壶轻轻放到一旁,蹑手蹑脚地走到季泊谦身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正敲击键盘的季泊谦手上先是一顿,继而攀上来覆上了蒋少瑄的手。 他用食指缓缓划过她的指尖,语气暧昧地调笑:“秦嘉,又是你?” 蒋少瑄放下手,怒目圆瞪。 季泊谦一脸惊愕:“蒋少瑄?” 蒋少瑄刚要发问,看清他眼底的笑意,心中一松,冷哼道:“无聊!” “不制造点事端,你岂不是白来一趟。”季泊谦笑着起身,径直去拿保温桶。 他拧开盖子,尝了一口:“盐有点多,八十分。” “爱吃不吃!” 季泊谦笑了笑,拉过保温壶正要吃,电话恰好响了。 蒋少瑄侧头看了眼上面的号码,是季夫人。 季泊谦按下接听,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他先回了句“没空”,而后又皱起了眉头。 “知道了。”说完这句,季泊谦挂上了电话。 对于季泊谦的妈妈,蒋少瑄总归有些别扭,便忍住好奇,没有打探。 季泊谦用勺子搅了搅粥,挑出贝壳肉喂给蒋少瑄,看到有人走进,蒋少瑄偏了偏头,没有张口。 进来的是位五十岁上下的男医生,看到蒋少瑄,笑着问季泊谦:“这是你那个要考医学院的外甥女吧?这么晚了还不回家,让你给她补习?真是用功。” 蒋少瑄穿着白羽绒服牛仔裤,扎短马尾戴黑框眼镜,乍一看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 她知道季泊谦的表姐家的确有那么一位即将参加高考的女儿,便倚小卖小地说:“我妈妈知道舅舅上夜班,煮了粥让我送来。” 男医生夸她懂事,语重心长地鼓励道:“好好用功,考你姨奶奶和舅舅念的学校!” 蒋少瑄乖巧地点了点头。 男医生刚走,又来了名护士请季泊谦去内科会诊,临走前,季泊谦用手指点了点蒋少瑄的额头:“呆着别走,回来再收拾你。” 想起电影院里的情形,蒋少瑄忐忑又期待,然而直到她趴在桌子上睡着,季泊谦也没有回来。 再醒来时,蒋少瑄已经不在病房楼办公室,她躺在窄小的床上怔了半晌,也没想出这是哪里。 一翻身,季泊谦的脸竟近在咫尺,蒋少瑄吓了一跳,立刻坐了起来。 睡在旁边的季泊谦微微睁开眼睛,伸手拉她躺下:“还不到七点,再睡一刻钟。” 蒋少瑄挣扎着想起床:“这是哪儿?” 重新闭上眼睛的季泊谦用胳膊轻轻松松压制住她:“医院。” “你也不怕被人看见!” “这是我妈以前的办公室,现在是我的,没人能进来。”他不满地睁开眼,“别吵我睡觉。” 即将二十七岁的蒋少瑄,还是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虽然不适应骤然加快的心跳,瞥见季泊谦略显疲惫的脸,她却没再出声。 待闹铃响起,季泊谦不情不愿地抬起压着她的胳膊、啄了啄她的嘴巴,翻 身下床,蒋少瑄才表示不满:“我怎么会在这儿!你干吗睡在我旁边?” “你趴在我的办公桌上睡到摇不醒,我怕你被自己流的口水淹死所以把你搬过来……这是我的床,我为什么不能睡?” “……”蒋少瑄自知说不过他,干脆闭上嘴巴。 这是一个带休息室的办公套间,虽然不算大,生活设施却很齐全,看着衣柜里的几套简洁的职业女装,蒋少瑄不禁感慨,这种把儿子丢给保姆、以医院为家的奉献精神,除了季夫人,大概没有几个母亲具备。 季泊谦只用了五分钟便洗漱完毕,他看了眼手表,示意蒋少瑄尽快收拾好自己。 蒋少瑄却继续磨磨蹭蹭:“我八点半才开工,八点钟从这儿出发也来得及。” “多出来的时间可以用在早饭上。” 蒋少瑄一向热爱美食,立刻放弃梳妆,反正在剧组工作,本来就该怎么舒服怎么来。 如果预知到将与未来婆婆共进早餐,蒋少瑄绝不会戴着黑框眼镜、套着臃肿的羽绒服出现在酒店。 更何况季夫人的身旁还坐着衣着优雅的秦嘉。 诧异之余,蒋少瑄看向季泊谦,见他毫无意外之色,才明白他们和她们并非偶遇。 没等她出声质问,季泊谦就牵起她的手走了过去。 看到蒋少瑄,季夫人的脸色并不好看,秦嘉更是遭受了欺辱一般。 蒋少瑄简直生出了错觉,仿佛自己是万人唾弃的第三者,而秦嘉是拉着婆婆挽回丈夫的隐忍原配。 季夫人很快收起了脸上的情绪,笑着问:“你怎么和季泊谦凑到一起了?” 蒋少瑄浅浅一笑,没有出声。 季泊谦将菜单递到她的面前,代为回答:“我现在每天都陪蒋少瑄吃早饭。您快点菜,吃完了我还要送她上班。” “平时说忙不肯回家吃饭,现在倒挺闲。” “我这不是为了给您娶儿媳妇吗!” “你最孝顺!”傻子也听得出季夫人这一句里的讽刺。 蒋少瑄正想负气离去,一直目不斜视地盯着季泊谦的秦嘉却先一步站了起来,快步走向洗手间。   ☆、第33章 季夫人望了眼秦嘉的背影,收回目光,面带微笑地问蒋少瑄:“我记得你是学艺术的吧?在娱乐圈工作?” 蒋少瑄更正道:“制片管理。电影圈。” 季夫人挑眉笑笑,不觉得两者有任何区别:“现在的年轻人大多爱浮华的热闹。” 蒋少瑄腹诽,你不当医生去开公司,不也是爱钱么! 季泊谦皱眉,问蒋少瑄:“吃饱了没?” 蒋少瑄“嗯”了一声,哪里是吃饱的,分明是气饱的。 季泊谦站起身,向母亲道别:“我们先走了,您慢用,定了结婚的日期,我再通知您。” 季夫人垂着眼睛喝茶,看不出喜怒:“你们俩连招呼都不和秦嘉打,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她是您带来的,我们没义务招呼她。我不和她讲话,也是为了让她早点断掉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等季夫人再说话,季泊谦便拉着蒋少瑄离开了。迎面遇到眼眶微红的秦嘉,蒋少瑄尚在犹豫要不要问个好,季泊谦竟目不斜视地走开了。 一走出酒店,蒋少瑄便甩开了季泊谦的手。 看清蒋少瑄脸上的怒色,季泊谦一脸无辜地问:“生气了?我没和秦嘉讲话呀,看都没看她一眼。” 蒋少瑄不回答,一言不发地继续向前走。 季泊谦回忆了一遍刚刚的对话,了然道:“我妈妈不是讨厌你,是恨我不走她指好的路。你不用在意她的话,哪怕结了婚,你和她见面的次数也很有限。” “我说过要和你结婚吗?还定什么结婚日期!” 蒋少瑄再介意季夫人,也不会因为她和季泊谦动气,她恨的是他的自以为是。 季泊谦咧嘴笑笑:“那你准备和谁结婚?” 蒋少瑄黑着脸,沉默不语。 相对无言地上了车,开出了一段季泊谦才说:“我妈妈中意秦嘉不是因为秦嘉比你好,而是她很听我妈妈的话。我妈妈的控制欲很强,想通过儿媳妇左右我,逼我按照她的喜好生活。” “所以你和秦嘉分手?” “这只是原因之一。” “你妈妈不喜欢我也不仅是因为听不听话吧……我二哥婚礼后她送我回家,路上聊过几句,我大概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人都是自恋的,心高气傲的季夫人尤甚,恐怕只看得上和自己相似的女孩。 听到这一句,季泊谦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隔了几秒才说:“她以后再找你,你连电话都不必接听。” “其实你们母子性格挺像的。” “怎么可能。” “一样是不问旁人的意见和感受,做什么都只管自己高不高兴。你不喜欢被你妈妈控制,可却不准我和这个那个讲话,我再不喜欢秦嘉,也会尊重你的自由。” “……” 蒋少瑄知道性格难改,只能慢慢纠正,便没有过多纠结这件事。 “你下次再想带我见谁,能不能事先知会一声?让我好歹有个准备。” 季泊谦“嗯”了一声。 蒋少瑄明白,他不想再在复不复合这件事上受母亲逼迫,又懒得和她们多说,带自己过去,碍着外人在,季夫人准备好的说辞统统说不出口,秦嘉伤了自尊,自然偃旗息鼓,简直一劳永逸。 她并不是不愿意在这场对弈中充当现任的角色,不过是讨厌季泊谦认定自己永远都对,完全不理她的意见。 直到下车,蒋少瑄都没恢复笑脸,季泊谦不会哄人,只说:“晚上接你下班。” 闲了太久,忽而上班,蒋少瑄直感叹还是工作状态更充实。 沐韵离开之后,剧组的气氛和谐了不少。正候场的陶欣见了蒋少瑄,亲昵地拉她陪自己对台词。 现场制片本就不止蒋少瑄一个,女一号拉着她不放,制片主任便没再安排她做其它工作。 上午九点半,那间百年茶楼竟以蒋少瑄的名义送了一车外卖过来。 收到最爱的鳜鱼馄饨,早饭只象征性地吃了几口的蒋少瑄立刻给季泊谦发了条微信——【你送的?】 【吃不饱就闹脾气,你和瑄瑄撞的不止是名字。】 季泊谦很少叫猫和狗的名字,蒋少瑄想了半秒才反应过来瑄瑄是那只贪吃的金毛——【我生气是因为肚子饿吗!你是不是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你猜折耳叫什么名字?猜对了有礼物。】 季泊谦成功转移了蒋少瑄的注意力,让她忘掉了自己还在生气——【那只讨厌的猫也有名字么?】 【嗯。】 【猜不出!】 【季小谦。】 【哈哈哈。它跟你还真的挺像。】 【你和季小瑄也很像。】 季小谦和季小瑄么?蒋少瑄的心中莫名地涌起了一阵甜蜜——【这两只你养了多久?】 【是一起买的。】——季泊谦答非所问。 【我问的是你养了几年!】 【我去做手术,下班接你。】 蒋少瑄正冲着手机噘嘴,为了保持身材只喝鱼汤的陶欣笑问:“是季泊谦送的吧?一百二十八一碗的馄饨送了一整车,季公子真是舍得。这间茶楼不接外卖,我想吃,都是让助理去买。” 蒋少瑄笑了笑:“还是堂食比较好,时间久了味道会变差。” 陶欣的助理凑过来,谢过蒋少瑄后,向陶欣笑道:“欣姐你别只喝汤,把馄饨也吃了吧!就当午餐提前了,省得吃盒饭。” 谁知午餐更豪华,看到鲍鱼捞饭和海参小米粥,生性小气的蒋少瑄立刻拍照发微信给季泊谦——【请全剧组的人吃早餐已经很破费了,为什么还送更贵的午饭过来?千万别再送晚餐了!】 隔了半个钟头季泊谦才回——【不是我送的。】 以她的名义送餐的不是他还会有谁? 蒋少瑄正纳闷,一辆熟悉的房车就开了过来。 见明鹤走下车,她的疑惑瞬间解开。 明鹤走过来拎起她的食盒:“上车吃吧。” 蒋少瑄挥别陶欣,跟着他上了房车。 在剧组吃不好不仅仅是因为盒饭难吃,最重要的是风餐露宿、没地方落脚,抢不到石头和台阶,便只能蹲着吃。所以有份量的演员都开保姆车过来。 陶欣虽然有些名气,却还算不上大牌,尚且没配保姆车,见到请了两餐的蒋少瑄坐进豪华房车,众人自然要在午饭时间八卦一番。 除了人人都有的饭和粥,房车里还备了别的菜。蒋少瑄没动筷子,问明鹤:“午饭是你送来的?” “第一天复工还习惯吧?没有人再为难你了吧?” “除了你前任,大家都很友好,哪有什么为不为难。” 明鹤笑笑,并不和她计较。 “我妈带着宝宝过来了,他吵着要见你,这儿太乱,他有些咳嗽,我就没带他来,我下午没事,可以留在这儿等你,晚上一起吃饭?” “咳嗽?” “着凉而已,没有大碍。” “饭就不吃了,我晚点会去看他。还有,我是喜欢麦包才带着他,并不因为他是你的儿子,所以你不需要谢我。没什么事儿的话,你还是别再找我了,我男朋友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男朋友?”片刻的意外后,明鹤挑眉问,“不会是季泊谦吧?” “你认识季泊谦?” 明鹤的笑容有些奇怪:“不认识,也不想认识。” 不认识怎么会知道名字?难道是有过节么……蒋少瑄不想深究,以季泊谦的小气,万一知道她暗恋过麦包的爸爸,说不定会介意她定期探望麦包。 蒋少瑄拿起自己的食盒,跳下了车:“谢谢啦,这两天我有空就过去看宝宝,我有你妈妈的电话,会提前联系她。” 明鹤没勉强她,车停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陶欣见蒋少瑄回来,忍不住八卦道:“你和明鹤?” “普通朋友。” 陶欣“哦”了一声:“明鹤出手这么阔绰,看起来不是一般人,但如果不是沐韵,我还真没听说过他,上次问季泊川知不知道明鹤的来历,他很不耐烦地让我别乱打听……” 蒋少瑄并不关心明鹤的事儿:“他以前一直在美国,最近才回来。” 快收工的时候,明夫人打了通电话过来,邀请蒋少瑄过去吃饭。 听到麦包软糯的声音,蒋少瑄没忍心拒绝,点头同意。 买了一大包麦包爱吃的零食,蒋少瑄才打车赶到明夫人说的餐厅。 晚饭时间,明鹤也在,见他神色如常,蒋少瑄放下心来。 他本就视感情为儿戏,听到自己的变相拒绝,自然不会继续浪费时间。 听到明夫人说,这次带麦包回来是为了给明鹤的爷爷贺寿,蒋少瑄有些诧异:“明鹤的爷爷?我还以为你们不是本地人。” 明夫人笑了笑,没有回答。   ☆、第34章 麦包习惯早睡,吃过晚饭,明夫人带着他先行回了酒店,央明鹤送蒋少瑄回去。 蒋少瑄推辞再三,独自走出了餐厅。 她正想打电话给季泊谦,明鹤的车子就跟了上来。 “上车,有事和你商量。”明鹤降下车窗冲她笑。 蒋少瑄尚在犹豫,明鹤早已下了车,他绕到副驾驶,替她打开了车门。 出于礼貌,蒋少瑄道了声“谢谢”,不情不愿地坐了上去。 “明天我要带麦包去见我爷爷,我想你陪我一起去。” “我?” “我爷爷很保守,被他知道宝宝的来历,非得气出病来不可。” “难道你想让我假扮麦包的妈妈?” 明鹤没有否认,只是说:“事后谢你。” 蒋少瑄觉得荒唐:“纸包不住火,等你爷爷发现了,一定更生气。” “他已经快九十了,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发现不了的。”说起爷爷,明鹤的声音毫无感情。 “你找别人吧,我去不了。” “宝宝那么怕生,除了你,谁也扮不了他的妈妈。只是去吃顿饭而已,你一句话也不必说,不会耽误太久。” “在他长大了、会问‘我的妈妈在哪里’之前,你还是去找个能把他视如己出的女人结婚吧,不然等他上了幼儿园,会被人笑是私生子的。” 红灯亮起,明鹤停下车,眼神疏离地望向她:“私生子又怎么样?我能给他最好的一切,就算没有母亲,他也不会矮谁半头。” “物质上满足根本代替不了社会的认同。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第三者为了能扶正拼命折腾。我很疼麦包,所以说这些完全没有轻视他的意思。如果不是为了他好,我的确不该评论你的私事,如果你不高兴,我只能说不好意思。” 明鹤冷笑一声,没有回应。 他的表情让蒋少瑄忽而明白了什么——跟母姓、看似生于大富之家却没什么名望、明夫人的夫家就在本城,但既无房产又要住酒店…… 明鹤其实……是私生子吧? “你看不起私生子?”他突然问。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蒋少瑄有些尴尬,自然不会说实话。 明鹤很快恢复了本来的神色:“没有感情和忠诚的婚姻不过是一张掩耳盗铃的纸。如果你爸爸没在外面又给你生了一个弟弟,你还会这么痛恨非婚生子么?” 蒋少瑄最恨旁人提起这件事,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我是蒋家最小的孙女,没有什么弟弟!” “哦,是吗?我怎么听说你奶奶也承认了那个孩子,等明年夏天他满二十岁,你爸爸就准备把手中的股份转到他的名下?” “你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他算什么东西,哪怕我们蒋家的人全死光了,也轮不到他来染指祖业。” 碍着良好的教养,蒋少瑄才没有说出“野种”这个词。 蒋少瑄怒气冲冲的模样惹得明鹤摇头低笑:“你至于为了个‘小道消息’发这么大的脾气吗。” “我和你不熟,我们蒋家的事儿轮不到你来议论!” 被触了逆鳞的蒋少瑄不顾红灯转绿,开门下车。 明鹤把车停到路边,下车追上了她。 “我跟你道歉,别气了,夜宵吃不吃?” 蒋少瑄压住情绪,声音平静地说:“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等你妈妈方便的时候,我再去看宝宝。” 说完这句,她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出租车调头的时候,蒋少瑄瞥见了明鹤,他仍旧站在原地,路灯昏暗,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穿着纯黑的大衣,器宇不凡一如初见。 重遇之后,每每看到明鹤,蒋少瑄都感叹“斯文败类”这四个字简直是为他而设。 其实明鹤待她一向不薄,收养麦包不过是她自己的决定,绝不能说明鹤欠了她多少。 但是圈子太小,名声太重要,她再疼爱麦包,也不会为了他在家族中多一点地位,就去充当他母亲的角色哄老人开心。 对明氏母子敬而远之,并非是她势利、不愿得罪尚且不知是何人的正房,而是本能地厌恶他人婚姻的破坏者。 明夫人再温柔周到、善待麦包,因为这一点,蒋少瑄对她的好感也顿时烟消云散。 回到家的时候,季泊谦同样刚刚进门。应酬了一整晚,他的身上犹带三分酒气。 季泊谦不顾蒋少瑄的阻挠,俯身咬了咬她的嘴唇,而后才一脸得意地上楼洗澡。 直到浴室的水声响起,他的气息仍旧残留在蒋少瑄的周围。 她深吸一口气,竟然觉得他身上的酒味也格外好闻。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果然会觉得他样样都好。 一整天奔波在外,吃了许多顿腹中仍旧空空。蒋少瑄懒得动,从橱柜中翻出唯一的一包泡面,用微波炉转熟,又开火煎荷包蛋。 谁知荷包蛋刚端出来,泡面早已被不知何时下楼的季泊谦吃掉了大半。 饿得头昏的蒋少瑄气愤难忍:“你怎么吃我的泡面!” 季泊谦头都不抬,呼啦呼啦地快速吃光剩下的面:“一起吃饭的人太吵,吃饱了却没吃好。” 他接过她手中的煎蛋:“你再煮一包就是了。” 蒋少瑄护住煎蛋:“只有一包了!” 季泊谦笑着松手,走到厨房:“吃什么?我来做。” 他翻了翻冰箱,找出一块伊比利亚火腿:“吃么?” 蒋少瑄立刻放弃煎蛋,点头同意。 季泊谦做什么都慢条斯理、追求完美,用长刀把火腿切成大小相等、厚薄均匀的薄片,才装盘递给蒋少瑄。 “赔你的泡面,小气鬼。” 蒋少瑄嘴巴馋:“这些不够,再切一盘。” 看清季泊谦的表情,她又补充:“别担心,我吃得光。” 季泊谦笑出了声,切好火腿,又去酒柜找了瓶酒出来。 就着两盘火腿,蒋少瑄喝下了小半瓶红酒,她酒量最差,顿感天旋地转,澡也没洗,便上楼休息。 昏昏欲睡间,床上又多了个人。 看清是季泊谦,她声音嗡嗡地抱怨:“你的房间在隔壁。” 季泊谦打开另一侧的壁灯:“你看清楚。” 蒋少瑄眯了眯眼:“我怎么在你的房间?” “我有理由相信,你想装醉占我便宜。” 嘴上这样说,季泊谦的手却上下游走,扯开了她的上衣。 在酒精的作用下,蒋少瑄的脑袋不甚灵光,竟傻乎乎地辩解:“我才没有!” 季泊谦解开衬衣最上面的纽扣,将妄图挣扎着起身的蒋少瑄按回床上:“我没那么小气,不介意。” 她还想说什么,又被他堵住了嘴巴。 他的吻又长又密,掠走了所有的氧气,害得她周身绵软乏力,忘记了抵抗他不规矩的手。 直到最后一步,蒋少瑄才推了推他:“不可以。” “不可以?” “不可以!” 季泊谦低叹一声,从她身上翻下,平躺着拥住她:“睡吧。” 蒋少瑄想要回房,却困倦无力,便侧身蜷在了他的身旁,睡去前最后一次警告:“把手举到头上,不准不规矩!” 然而第二天一早她醒来时,手却放在了季泊谦的小腹上,小指还勾着他的底裤。 蒋少瑄吓了一跳,脸上发烫地想要抽回手,却被一早就醒了的季泊谦按住:“人赃并获,你是不是该对我负责?” “负什么……责。”蒋少瑄结结巴巴地问。 “你昨晚跑到我的房间,拉住我不放,上下其手,把我全身都摸了个遍。” 蒋少瑄回忆了一遍,大呼冤枉:“骗人!明明是你……” 保守又没见过世面的蒋少瑄当然说不出“是你把我摸了个遍”。 “我什么?”季泊谦表情困惑地追问,俨然正人君子。 “你不要脸!”蒋少瑄抽回手,气哼哼地下床回房洗漱。 季泊谦心情大好地倚在门框上看她刷牙:“过几天我带你回家看我爷爷奶奶。” 蒋少瑄满嘴泡沫地拒绝:“我为什么要去!” “我爷爷奶奶很大方,你是第一个上门的孙媳,他们给的红包绝不会少,十个二十个包总是能买的。我奶奶有颗稀世黄钻,她恨我们三个不努力给她生重孙,一早就说了先到先得……如果被季泊均和季泊川的未婚妻抢了先,哭的那个可不是我。” 难道她财迷的特性真的写在脸上了么?那颗黄钻她知道,是季老爷子早年拍得的珍宝,做戒指嫌大,最后镶成了胸针。 一番挣扎后,蒋少瑄正想点头答应,转头看到季泊谦小人得志的嘴脸,又改了主意,咬着牙摇头:“我不去。”   ☆、第35章 一起吃过早餐,季泊谦仍旧送蒋少瑄上班。 还不到午餐时间,蒋少瑄就收到了爸爸的电话,手机响到最后一声,她才按下接听。 蒋卫海言简意赅地告诉她医生怀疑李韦婷患了乳腺癌,让她立刻去医院。 蒋少瑄惊得半晌才回过神,拎起背包,假也顾不上请,便打车去了季泊谦上班的那间医院。 李韦婷住在住院部顶楼的单人病房,蒋少瑄正要推门进去,竟听到妈妈提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地放缓了脚步。 李韦婷的声音带着哭腔:“你要想我死得快,就把我女儿的股份都给你儿子好了!” “我什么时候要给他了。外头的风言风语你也信。” “无风不起浪,你真的没为了你儿子去公司的其他股东那里寻求支持?我在你家受了一辈子气,我女儿不能再重复我的人生!以后她嫁入了季家,没有丰厚的嫁妆傍身,别人不说,光是季泊谦那个妈妈就不会拿正眼瞧她!” “她要真有本事让季泊谦娶她,该是她的我自然会给她。” “你名下所有的股份?” “嗯。” “空说无凭,明天就找律师过来!” “……你好好休养,病了就不要胡思乱想。” 李韦婷又开始哭:“就是因为得了重病,怕我死了之后你和别人结婚,我女儿要被后妈欺负,我才替她争取的。我这还没死呢,你就天天对她凶,好脸都不给一个!” “还没确诊,说什么死活!她对我的态度好?” “还不是因为你从小就不管她,只顾自己她才怨你!你在外头做什么我不管,我要是死了,你不准再娶,更别想着为了给你儿子名分,就和他那个妈结婚!” 蒋卫海没说话。 “别的都无所谓,我受了一辈子气,所以才会得这种病。连医生都说,这种病和长期抑郁有关!你必须答应我!” “……我答应。” “明天一早就把律师找来!!!” “知道了!” 远远看到护士推车过来,蒋少瑄只得硬着头皮开门进去。 “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在上班?”或许是看在妻子生病的份上,蒋卫海难得和颜悦色地跟女儿说话。 蒋少瑄垂下眼睛,“嗯”了一声。 “跟剧组辛苦吗?” “习惯了。” “你妈妈生病,你停下手里的事多陪陪她,我们又不需要你养家,不用太拼命。” 蒋少瑄没回答,转头询问李韦婷的病情。 李韦婷红着眼眶,一脸病弱地说:“我还没看到你结婚生子,不会那么容易倒下。” 蒋少瑄心情糟糕:“您别说这样的话,说不定并不是呢!我等下就回去收拾东西,搬过来陪你。” 蒋卫海看了一眼女儿:“你住在季泊谦那里?” 蒋少瑄解释道:“是他闲置的公寓。” “家里又不是没房子,尽快搬出来吧。” 蒋卫海的语气并不算太坏,蒋少瑄反倒有些意外。 “昨天晚上我在饭局上遇到季泊谦的爸爸,听说你们在谈恋爱?” “才刚刚开始。” “他爸爸很希望你们能早点结婚,他问季泊谦的时候,季泊谦说婚期要等你点了头再讨论……有没有这事儿?季泊谦不会是为了推脱才这么说的吧?” “他是提过。不过我觉得互相还不够了解,离结婚太远。” “你以为自己还小吗?你妈妈二十七岁的时候,你都会跑会跳了!别听你妈妈的那套,时间越久他的热情越少。你们从小就认识,还一起离家出走,了解了二十年还不够?” 蒋少瑄心中厌恶,因为不想再与爸爸吵架,唯有默不作声。 “季泊谦的爸爸约我们一家出去吃饭,我定个日子,到时候过来接你们。” 昨天早晨才与季泊谦的妈妈吃过饭,晚上他爸爸就找过来,一定是季夫人同丈夫说的吧?据说因为季夫人太过强势,为了表示不满,季先生一辈子都热衷于与妻子对着干。 季先生这么热络地想促成自己和季泊谦的婚事,恐怕季夫人没在他的面前说自己的好话吧? 季先生为了给妻子添堵,放下身段来找爸爸联络感情,这样的夫妻关系,还真是新鲜。如若不是季泊谦基本不提及自己的父母,蒋少瑄真想八卦一番。 “我还有事先走了,晚上再过来看你。”蒋卫海抬手看了眼表,转而对女儿说,“对了,后天季泊谦的爷爷过生日,我替你准备了份礼物,到时候带给他。” “季泊谦的爷爷过生日?”蒋少瑄一怔。 “你不知道吗?季泊谦没邀你一起去?” “他只是说想带我回去看看他爷爷奶奶。” 蒋卫海放下心来:“他应该是怕你破费。到时候别扭扭捏捏的给我和你妈妈丢脸。” 想起明鹤说今天要带麦包去见爷爷,蒋少瑄问父亲:“今天有哪家的老爷子办寿宴吗?” “梅家。我正要到梅家去。” 明鹤是梅家的人么?梅家这几年大不如前,不过尔尔,以明鹤和明夫人的排场,一定是很受宠吧。 “季泊谦爷爷过生日,您和我一起去吗?” 蒋卫海看了女儿一眼,难得的和颜悦色:“我倒是想去,但人家不请我。季家的人迷信,说上了年纪的人大张旗鼓地办寿宴会折寿,哪年都只是全家一起吃顿饭就算完。” 蒋卫海一走,李韦婷就擦干眼泪,对女儿说:“你不用搬过来,这儿有医生,你呆着也没用,回去上班吧。” “结果三天就能出来,如果您没事,我再搬回去。” “我有预感,自己活不长了,你让季泊谦抽空过来,我交待他几句……” “……结果还没出来,别说这种话。”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不过你别怕,就算妈妈得了绝症,也一定为你争取到最后!你爸爸其实也很疼你的,你别总和他针锋相对,没好处的。” 蒋少瑄没作声,又听到妈妈说:“如果季泊谦是真心待你的话,你们早点结婚吧,妈妈想漂漂亮亮的参加你的婚礼,看你穿婚纱。” 蒋少瑄从果篮里挑了一只橙子,岔开了话题:“吃橙子吗?我替您剥。” 李韦婷摇了摇头:“没胃口。”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高兴事,脸上浮起了少有的得意之色:“你来之前,少旻一家三口才刚走,你二伯母亲手煲了汤给我,嘘寒问暖好一会儿。” “他们?不是来看笑话的吧!汤里没毒吧。”蒋少瑄十分诧异。 因为嫉恨从小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蒋少瑄受到的关爱比堂兄堂姐多、担心爷爷奶奶分财产时会偏心她,蒋少旻一家与他们素来不和,如果没有二伯母从中推波助澜,百般搅和,奶奶未必会认下私生子,更不会和她闹得那么僵。 “还不是有事相求吗!少旻爸爸新办了个什么公司,想和季泊谦的爸爸谈合作,不过季泊谦爸爸可能有更好的选择,一直打太极避而不见,他们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你和季泊谦的事儿,一知道我病了,来得比你和你爸爸还快……刚刚不停地在我和你爸爸面前夸你有出息,她不嫌恶心,我都要替她脸红了。” 蒋卫海一辈子游手好闲,在蒋家自然没什么地位,破天荒地被自家人重视了一次,难怪心情好,待自己也和气。 本以为爸爸的好态度是因为妈妈病了的蒋少瑄正想讽刺几句,又听到妈妈叹气:“我为什么在你家受气,还不是因为娘家普通吗!季泊谦父母的感情不好,但他爷爷奶奶也照样待他妈妈好,事事尊重她,就是看着季泊谦外公的面子……很多时候,对一个人的好恶抵不过利益。” 蒋少瑄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如果能争取到你爸爸手中的股份,嫁给季泊谦后,季家的人就不会挑剔你,哪怕不和他结婚,你这辈子也不用为钱发愁。这是你的底气。” “其实我更希望季泊谦是个普通的医生,来自普通的家庭,我和他结婚是因为喜欢、而不是可以扬眉吐气,那么我们以后的儿女的底气就可以是父母的爱、家庭的温暖,而不是别的东西。” 隔了一会儿李韦婷才说:“最近别和你爸爸起冲突,我们已经吃过一次亏,不能再失去最后的机会。我去找过绍为绍征和少菲,好在他们都肯站在我们这边,说不会同意这件事。有他们三家压着,你爸爸轻易也不敢犯浑。对了,你二伯母也趁你爸爸出去接电话的时候偷偷跟我说,一定会极力反对。” 最近风言风语四起,不管是那对母子刻意放出的、还是确有其事,都令妈妈恐慌不已,所以这“绝症”根本是为了博父亲同情装出来的吧? 蒋少瑄没有揭穿她,因为担心妈妈病情而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大半,只由衷地为自己和妈妈感到悲哀。 即使厌恶到了极点,她却也明白,假使爸爸真的把股份都给了儿子,撇开钱财不说,她和妈妈也会颜面扫地,再也抬不起头来。 想清楚这一点,蒋少瑄的情绪灰败到了极点。 午饭时间一过,探病的人便一波接一波地过来,看到前一刻还在唉声叹气撒辛酸泪的李女士精神百倍地向某某家的太太秀爸爸新送的翡翠,蒋少瑄不由地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气之处。 既然选择了人前的风光,自然要承受人后的落寞。 不到下班时间,季泊谦便敲门进来。 他看了眼立在窗前的蒋少瑄,坐到病床前,宽慰李韦婷:“阿姨你不用担心,即使确诊,乳腺癌的治愈率也很高,我老师的太太是这方面的专家,如果这边没有更好的方案,我就帮您联系她去美国治疗。” 李韦婷温柔地笑了笑:“你那么忙,阿姨哪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死生有命,我倒不担心自己的病,只是怕小瑄被人欺负……她爸爸在外头的事,你也听说过吧?” 季泊谦点头:“知道一些。” “小瑄的脾气太硬,沉不住气,容易吃亏。阿姨希望你多劝劝她,至少在关乎自己未来的事情上,别和父亲硬碰硬……” 季泊谦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您放心,虽然劝不动蒋少瑄,但我会一直站在她这边,由着她怎么高兴怎么来。” 这话让李韦婷十分满意,有了季家的支持和蒋家的压制,即使丈夫真的昏了头,左不过拼个鱼死网破、那对母子绝对占不了便宜。何况他并不傻,怎么可能分不清利弊、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季泊谦看了眼墙上的钟,起身告辞:“阿姨你好好休息,我下了班再来看您。” 李韦婷笑着说好,示意蒋少瑄替自己送他。 蒋少瑄面色不佳地跟着季泊谦走出病房,正要转身回去,却被他一把拥入怀里。 “这里是医院!” 蒋少瑄立刻推开季泊谦,她四下回望,好在顶层病房幽静,没有人看见。 季泊谦咧嘴笑笑:“我都不怕撞见领导,你怕什么。” “你当然不怕!你们领导看见了至多跟你讨喜糖!”蒋少瑄莫名烦躁,只想和他吵。 “你妈妈经常体检,就算有事,这个病发现得早,痊愈的几率也非常高。” 蒋少瑄仍旧不理他。 季泊谦盯着她看了几秒,摇头笑道:“我又做错了什么?惹你发这么大的脾气。” “我好不容易得你垂青,哪里敢跟你发脾气,你有权有势,连我伯父我妈妈也要请你帮忙!所以你做什么都不需要问我的意思,听说了有关我的事也不用和我提起。” “有关你的事是指你爸爸要转股份吗?没有半数股东同意他转不成的。知道他转不成,我为什么要说出来气你?” “你怎么知道他转不成?” 季泊谦没有回答。 然而话一说出口,蒋少瑄便想出了显而易见的答案。 季泊谦的父亲很忙,再急着促成儿子的婚姻,再想和妻子对着干,没有特殊需要,也不会出席有蒋卫海参与的闲人的饭局,更不会主动邀请他们一家吃饭,无非是为了在父亲面前表明态度。 不止如此,现在看来,季泊谦前一天带自己和季夫人吃早饭,原来也不是心血来潮、懒得与前任和母亲解释。 蒋绍征蒋少菲虽然自小便同自己交好,但他们的父母却并不喜欢掺和别人的家事。更何况蒋绍为一家一直态度暧昧,蒋少旻一家最爱看热闹,会轻易答应妈妈如果爸爸提议转让股份给私生子,就在股东大会上一齐反对,绝不是忽然生出了正义感吧? 难怪爸爸会同意明天请律师,原来不是顾念妈妈生病,而是顺势而为。妈妈的这场病不过是她送给爸爸的一块遮羞布。 不把财产传给唯一的儿子不是被情势所逼做不了主、而是为了宽慰病重的太太——蒋卫海不负责任了一辈子,难得“深情”一回。 妈妈说的很对,生在他们这种家庭,对一个人的好恶怎么可能抵得过利益。 “发什么呆呢?”季泊谦戳了戳她的额头。 “在想怎么谢你!”她只觉得不甘心,说得咬牙切齿。 “跟我回爷爷家。你暂时不想结婚,我们就先订婚吧,一边准备婚礼,一边恋爱……虽然我觉得没什么必要谈恋爱,直接结婚更好。” “你不怕我和你在一起不是因为喜欢你,而是贪图别的什么吗?” “不怕。我喜欢你也是因为你年轻漂亮又有钱。” “……”明知道季泊谦在开玩笑,蒋少瑄也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我去上班了,下了班再过来找你。” 蒋少瑄“嗯”了一声,放开他的手前,忍不住低声叹息:“季泊谦……你没有不负责任的爸爸、虚荣软弱的妈妈和私生子弟弟,所以不会明白我的矛盾和自卑。” 季泊谦沉默了片刻:“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只不过不值得放在眼里罢了。   ☆、第36章 季泊谦爷爷生日这天,刚好飘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走出病房楼,蒋少瑄望着白茫茫的天地后知后觉地感叹:“十一月就下雪?我还以为秋天没走呢。” 季泊谦没有赏雪的雅兴,立在车前催促道:“我们已经迟到了。” 换了一早晨衣服,化了一个钟头妆却换来季泊谦嘲笑至少老了十岁的蒋少瑄噘着嘴走到车前:“还不是因为你非让我把衣服换回去、把妆擦掉!” “太丑了受不了。” 见换回羽绒服牛仔裤的蒋少瑄负气看着自己止步不前,季泊谦笑着解释:“全家人一起吃顿饭而已,又不是去剪彩。” “我不是你们家人。” “时间而已。” 蒋少瑄哼了一声,懒得理他。 两人赶到季家老宅的时候,众人早已在了,暖气烘得热,蒋少瑄脱下羽绒服,放到保姆手中。 季泊川看到蒋少瑄,带着三分意外:“你们舍得公开了?少瑄姐,多谢你收留我哥,我爷爷奶奶见了你,再也不会逼我和我二哥了!我二哥除了看起来比你老十三四岁,再没别的缺点。” 穿着白色长t浅蓝牛仔裤、留着齐刘海娃娃头的蒋少瑄得意地看向身后的季泊谦——我之前打扮得老根本是不想别人说我们是老夫少妻好不好! 脱下外套的季泊谦走过来,十分不满地瞪了季泊川一眼:“就你话多。” 季泊川满脸委屈地望着蒋少瑄——夸他也要被骂,这人的性格好可怕。 蒋少瑄用眼神安慰他——小弟不哭,我来替你收拾他。 季泊谦牵起蒋少瑄的手,往正厅走。 走到爷爷奶奶面前,季泊谦放开了蒋少瑄的手,恭恭敬敬地跪下,祝爷爷奶奶长命百岁。 季奶奶含笑请他起来,将准备好的红包塞到他的手中:“小谦乖,拿去捡爱吃的买。” 季家有磕头贺寿的规矩,蒋少瑄是客人,自然不必遵从,她忍着笑没敢看乖小谦,往前走了两步送上贺礼,甜甜地喊了声“季爷爷季奶奶”。 看到蒋少瑄,没请外人的季爷爷季奶奶很是意外。 季奶奶拉过蒋少瑄,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儿,问离得最近的二儿媳:“这是蒋家的老幺吧?叫蒋少……” “她是蒋少瑄。”季泊谦替她答。 “我就说我的记性比你好吧。”季奶奶向季爷爷笑道。 季奶奶冲蒋少瑄慈爱地一笑:“我们家一个孙女都没有,你们家有三个女孩儿,所以你刚出生的时候我跟你奶奶说,想拿小川把你换到我家来,你奶奶小气呀,怎么都不答应。日子过得真快,一晃你都长这么大了!有二十了没有?上大学了吧!” “……季奶奶我下个月就二十七了。” 听到她的年龄,不止季奶奶,连季爷爷都吓了一跳:“也是,你比季泊川还大呢!我记得季泊谦离家出走的时候你也跟着去了?你那时候七岁,我和他奶奶还去了你家向你爷爷奶奶赔礼,已经过了二十年了吗?” 蒋少瑄当时正在病中,并不知道有赔礼这回事。不过自己十二岁的大孙子拐走了人家七岁的小孙女,再回来时她还得了脑膜炎高烧不退,作为世交,不去探病自然说不过去。 蒋少瑄的出现令两位老人陷入了回忆,季奶奶看向季泊谦笑道:“他们兄弟三个里,就属小谦最聪明乖巧,总共就离家出走那次挨过一顿打,不过他爸爸下手太重!气得我差点犯心脏病,哪个半大小子不淘气!居然能往死里打,这还是亲爹吗。” 季泊谦的父亲正喝茶,听到这句,笑道:“我们小时候,您和爸揍得更狠,挨完揍还得去雪地里饿着肚子罚跪……果然是隔辈疼。” 季奶奶白了儿子一眼:“你能和我大孙子比?你考过全校第一吗!” 季泊均故意撇嘴:“就知道您和爷爷偏心老大。” 季奶奶放开拉着蒋少瑄的手,戳了戳二孙子的额头:“我没疼你!” 在众人的笑声中,蒋少瑄正想退到季泊谦身后,又被季奶奶拉了回去。 “下雪天,你过来玩已经很难得了,还送什么礼物!回去问你家人好!”没等蒋少瑄说话,季奶奶又转过头向二儿媳夸赞道,“这孩子长得比她两个姐姐都漂亮。” 季泊谦的二婶性子温柔、嘴巴甜,因此最得公婆喜欢:“是的呀!少瑄从小就漂亮,不但漂亮,还一脸福相。” 季奶奶点头:“嗯,这额头这鼻子下巴,是有福气!你也不小了,有男朋友没有?” 蒋少瑄红着脸“嗯”了一声。 瞥见季泊谦盯着蒋少瑄看,季奶奶恨声道:“你看什么看,都快四十了还不交女朋友!人家蒋家的孙辈比你们三个争气多了!” 二儿媳捂嘴笑:“您这可骂错人了,少瑄就是小谦带来的。” 季奶奶年纪大了,脑子转得慢,愣了半晌都没回过神儿,还是季泊谦的爷爷先反应过来,示意小自己十岁,腿脚利索的夫人再去准备一个红包。 终于闹明白了的季奶奶差点激动到热泪盈眶,亲自回房找了个镶满红宝的古董金项圈要送给蒋少瑄。 蒋少瑄立刻推辞,季泊谦代她接了下来:“谢谢爷爷奶奶。” 蒋少瑄偷偷瞟了眼虽然非常值钱、却根本戴不出去的金项圈,在心中默默流泪——没有黄钻的话,比起这个,厚厚的一沓钞票其实更好。 季泊谦怎么会看不穿她的想法,轻咳了一声,主动向奶奶讨要:“我怎么记得您有颗钻石,说我们三个谁先讨到媳妇就给谁。” 季奶奶笑笑:“胸针的款式太旧,我找人改成钻石项链再送。” 季爷爷更关心婚期,对蒋少瑄说:“你爷爷奶奶不在了,不然我们要亲自去提亲的。那么叫季泊谦的爸妈先去你家,再请你爸妈过来吃顿饭,我们家好多年没办过喜事了,你们俩的婚礼怎么热闹怎么来。” 季泊谦赶紧打断:“婚礼还不急,我们准备先订婚。” 季奶奶顿时不高兴了:“都知根知底地还订什么婚,又不是今天才认识,你想等到四十再结婚吗?” 季泊谦的二婶笑着搀起婆婆:“菜都上齐了,咱们家好不容易来了客人,都这个点了,哪有让人家站着挨饿的道理!” 因为是客人,季奶奶让蒋少瑄坐在自己身边,蒋少瑄懂得礼数,执意不肯。正巧终于讲完了公务电话的季夫人走过来,季奶奶便要大儿媳挨着自己坐。 看到季夫人,蒋少瑄自然要先问好。当初她犹豫着不肯来季家,也是与季夫人的态度有关,季泊谦再难得,她也不能失去矜持和尊严。 许是心情好,季夫人难得和善地冲蒋少瑄笑了笑,嘘寒问暖了几句后,毫不客气地坐到了婆婆的身边。 季奶奶怪儿媳:“这么大的好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季夫人笑道:“我故意留到爸的寿宴上说,还不是为了给二老惊喜吗!我本来想亲自告诉您,谁知道秘书打了电话过来,被他们抢先了!” 季奶奶拍了拍大儿媳的手:“你太辛苦了,小谦那么争气,你还拼什么命,呆在家里享福好了!我特地让人做了几道你喜欢的菜,多吃点,好好补补。” 季奶奶看向大儿媳的眼神令蒋少瑄不由地生出了困惑——季夫人在婆家的地位虽高,但得婆婆如此看重,也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不止如此,即使家大业大、权财兼备的季家二老再盼望孙子结婚,待自己这样热络,亦不同寻常。   ☆、第37章 既是过寿,热闹团聚最最重要,按照往年的惯例,众人是要留到第二日的。但用过下午茶,蒋少瑄便立刻起身告辞——毕竟才刚刚开始恋爱,在男朋友的爷爷家留宿,总归不像样。 季泊谦的爷爷奶奶不肯放她走,听到她推说父母不准在外过夜,立即命大儿子打电话给蒋卫海。 蒋少瑄自然没能走成,季奶奶笑道:“又不是外人,哪有那么多讲究,季泊谦小时候也常到你家住!” 蒋家老宅地方大,爷爷奶奶又爱热闹,小时候他们堂兄妹带好朋友留宿是常事,但在她的印象里,季泊谦的爷爷奶奶严肃得连笑容都少见,因此就连和季泊谦情同兄弟的蒋绍征也极少到季家作客。 趁阿姨整理客房的间隙,蒋少瑄套上羽绒服到季家的后院转了转。 季家的后院有十几棵百年以上的果树,皆是由别处移栽而来。两棵相连的柿子树叶子落尽,婆娑的枝干上缀满了橙红的柿子,皑皑的白雪点缀其上,煞是好看。 见蒋少瑄不住地抬头看,季泊谦伸手拉下最低的一枝,摘了两个放到蒋少瑄的手中。 树上的柿子冻了太久,和冰一样冷,蒋少瑄缩了缩手,踮起脚尖,把柿子放到季泊谦羽绒服后的帽子中。 “再多摘几个!” 季泊谦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却又接连摘了几个下来。 待把最后一个柿子放入季泊谦的帽子中,蒋少瑄心满意足地数了数:“待会儿放到暖气片上烤一烤再吃。” “冻柿子味道最好。” 蒋少瑄的手早已适应了寒冷,拿出一只咬了一口,凉凉的甜腻好似雪糕。 “我吃到的第一个柿子也是你摘的呢。”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离家出走的那次,相视一笑后蒋少瑄问:“你那时候一定觉得我很烦吧?” 季泊谦“嗯”了一声:“你现在也一样烦啊。” 蒋少瑄白了他一眼,指着最高的那一根树枝:“我要最大的那个!” 季泊谦笑她报复心重,脱下藏满柿子的羽绒服塞到她的手中,身手敏捷地爬到树上,将最大的那只果子摘下来后,轻轻松松地跳了下来。 他重重地落到地上,雪溅得蒋少瑄满头都是,她疑心他是故意的,自然不乐意。 季泊谦一手拎着羽绒服,一手牵起她:“这儿冷死了,走吧!” 季家的人很周到,把副楼顶层最大的那间套房留给了蒋少瑄,屋内的暖气烘得热,只需穿单衣单裤,知道临时留宿的她没有带衣物,又备了两套尺码合适的睡衣整整齐齐地叠在床上。 晚饭之后,蒋少瑄从隔壁书房找了本还算有趣的书,拣了件白底蓝格子的棉制睡衣换上,躺到床上正想读书入眠,季泊谦便拎了篮橘子推门而入。 “为什么不敲门!”蒋少瑄皱眉。 季泊谦不搭茬,把竹篮放到梳妆台上:“刚刚摘的,我奶奶让我送来给你吃。” 屋内铺着厚厚的地毯,蒋少瑄光着脚跳下床,将带着风雪气息的橘子一枚一枚放到暖气片上,不出一小会儿,便满室都是橘子香。 “替我谢谢你奶奶。我之前只见过她两次,总觉得她很严厉,季泊川也说过她凶的,没想到是位这么好的老太太。” “以前是很严厉。大概人老了,都会变和善。” 季泊谦随手拿了枚橘子,慢条斯理地剥皮去白筋,蒋少瑄正想接过来,就见他掰了一瓣,放入自己口中。 “这间屋子大,你一个人睡害不害怕?用不用我住过来陪你。”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不用。” 季泊谦笑容浅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勉强她。 蒋少瑄撅了撅嘴,转身拿橘子,手还没伸到竹篮里,竟被季泊谦拦腰拥住,她回头要他放开手,却被他低头吻住。 他把口中的半片橘子渡到她口中,笑着问:“甜不甜?” 蒋少瑄犹豫着咽下,气结不已地骂他恶心,话只说了一半,他又掰了一瓣堵住了她的嘴巴。 没等她咽下,他再次吻了过来,强行用舌头把橘子卷了回去,认真地嚼了几下:“咦,这一瓣更甜。” 蒋少瑄不甘心被他占便宜,哼了一声,回到床上。 季泊谦看了眼零落在床边的拖鞋,漫不经心地问:“你妈妈没告诉过你拖鞋一定要头朝外地摆好吗?” 蒋少瑄摇了摇头。 季泊谦走过去将鞋子摆正:“下次记得要放好,不然的话……” “不然什么?” “还是不告诉你了。” 蒋少瑄更加疑惑:“不然什么!” “不然……”季泊谦用手比划了一下,“那种东西会顺着鞋子爬到你床上去。” “季泊谦!!!”蒋少瑄胆子最小,睡觉的时候总是要留盏灯。 “是你非要我说。”他把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你听。” 外头有咯吱咯吱的声响,是脚步踩在雪上发出的。 “谁在后院?”蒋少瑄想下床去看。 季泊谦拉住她,一脸不解:“奇怪,后院的门一直是天一黑就上锁的,不该有人啊。” “为什么要上锁。” “我爷爷买这块地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听说这儿的风水位置虽然都好,但后院的井里有个……算了,说了你又要怪我。如果不是主楼唯一的一间空房不带卫生间,我是不会让我奶奶把你安排到这儿的。不过你放心住,后院有很多桃树……” “你是故意的!” 季泊谦的表情无辜,他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推开窗子问:“郑伯,您怎么在后院?这个时间不上锁吗?” 郑伯声音洪亮:“前院的路都是冰,我来拿铲子开路。” 季泊谦好心安慰:“别怕,不是那个什么,是看门的老头,我走了,你好好睡。我住主楼二楼楼梯右边的那间房,离你有点远,叫也听不见,有事打电话吧。” 蒋少瑄知道季泊谦的用意,她一边恨自己担小没用,一边骂他恬不知耻,强忍着恐惧,任由他得意地离开。 待季泊谦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之后,她忽而感到有阵冷风吹来,抬头一看,他竟没有随手关上打开的窗子、拉好窗帘。 蒋少瑄迟疑地看着窗外树枝的黑影,听着呼啸的风声,想去关窗却又不敢。只好拨打季泊谦的号码请他回来关窗。 一连打了三个电话,季泊谦都没有接,蒋少瑄越想越气,可惜怒气压不过胆怯,愤懑了片刻,到底还是披上衣服,穿上拖鞋拿着手机走了出去。   ☆、第38章 电话虽然打不通,季泊谦的门却不敲自开,瞥见蒋少瑄脸上的怒意,他满是意外地问:“你怎么来了?” “明知故问!”生怕被人听到动静,关上房门,蒋少瑄才说。 人骗来了,季泊谦便不再伪装,一脸笑意地询问:“喝两杯再睡?” 看到单人沙发前的木桌上摆着的那对酒杯,蒋少瑄想起数日前的遭遇,撇了撇嘴:“当我傻么!” 她三步两步地跳到床上,踢掉拖鞋:“我今晚在这儿睡,你睡地板。” 季泊谦不置可否,收起酒杯,煮水泡茶。 泡好一壶铁观音,他倒了一杯给蒋少瑄:“尝尝看。” 蒋少瑄低头啜了一口,望着窗外的雪景遗憾地叹道:“乌龙茶配酸枣糕最好,可惜没有。” 季泊谦嗤笑一声:“倒是能弄到,但这个点吃东西消化不好。” 蒋少瑄不理他,盖上唯一的毛毯半躺着玩手机。 季泊谦坐到单人沙发上,喝着茶看睡前读物。 盯着手机屏幕久了眼睛自然要发酸,蒋少瑄昏昏欲睡间,季泊谦关上唯一亮着的台灯、卧到了她的身边。 这个房间是季泊谦少时住的,为了腾出地方放书柜书桌和沙发茶几,只摆了一张窄小的旧式木质床,虽然敦厚,但到底有了三十多年的历史,猛然间多了个人,难免要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这暗夜里唯一的声音令人浮想联翩,季泊谦的手抚上蒋少瑄柔软的小腹,见她没有反对,正要移动,腿上就挨了一脚。 蒋少瑄最恨睡觉被人吵,声音沙哑地勒令他下床。 “这好像是我的床……” 她困到不行,懒得再争,扯过唯一的毛毯,退了一步:“你睡旁边,不准乱动。” 季泊谦借口没有被子,拥着她不肯放,蒋少瑄倦得睁不开眼睛,只有随他去了。 蒋少瑄醒得早,却因为被季泊谦紧紧箍住动弹不得,她推了几次他才半睁开眼:“再睡会儿。” “快七点了!我得赶紧回去,不然会被人发现的!” “我奶奶每天五点半起,晨练后挨个叫人起床,这会儿应该快来了。” 在蒋少瑄惊恐的眼神中,他懒洋洋地说:“就算我奶奶不来,你也走不了,一家子都在,厨房的阿姨在楼下准备早饭呢。除了我,我们家的人都习惯早起。” “那我怎么办?”蒋少瑄拽住他的衣服拼命摇。 季泊谦眼中带笑地侧过脸,蒋少瑄草草地亲了他一下,没等他说话,就响起了敲门声。 “起床陪你爷爷吃早饭。”是季奶奶的声音。 季奶奶敲了两下,便直接拧门锁,幸而门锁着。 “怎么还锁起门了!就数你最懒。知道你醒着呢!再不开门,我让老赵过来送钥匙!” 蒋少瑄脸上的惊恐让季泊谦倍感好笑,他指了指窗帘,示意她躲过去。 蒋少瑄蹑手蹑脚地快速移了过去,藏进了厚重的窗帘后面。 季泊谦把她的鞋子和外套分别塞好,应了声“就来”,不紧不慢地去开门。 “挺大的人了天天睡到太阳晒屁股,以后怎么教儿子!” “昨天我这儿钻进了只耗子,吱吱地闹到半夜……我快天亮了才睡着。” 季奶奶白了孙子一眼:“继续编!少瑄那边你去叫吧,七点准时开饭。” 季泊谦点了点头,待奶奶走后,才关上门。 他没急着叫蒋少瑄,打开衣柜自顾自地换衣服。 片刻之后,蒋少瑄才试探地掀开一条缝,见门关着才松了口气,轻轻地走了出来。 瞧见季泊谦的神色,她顿感委屈:“我现在怎么办?你家的人都在楼下,我怎么出去才能不被发现!” 季泊谦一笑就露出了整齐的白牙:“刚刚就算被我奶奶撞见也没什么,我们是要结婚的……老太太比你现代多了,巴不得早点抱重孙呢……” “你胡说什么!” “顺着窗户爬下去,这是二楼,下面是草坪,摔不坏的。” “你就会捉弄我!” “昨晚是你自己过来的……”季泊谦走入洗手间,挤好牙膏再次侧过脸,“你表现得好一点我说不定还能想出别的办法。” 蒋少瑄使劲捶了他两下,气结不已:“我下次再也不信你的话!” 季泊谦洗漱好,独自去蒋少瑄的房间替她拿来衣服鞋子,待她穿戴好,又带着她从另一个楼梯绕到后院,由后院走回主楼客厅。 直到进了客厅,蒋少瑄才松了口气。 季泊川见她面色不佳,凑过来悄声问:“你也没睡醒吧?所以我讨厌回来住。” 蒋少瑄敷衍地笑笑,把季泊谦夹给自己的酸枣糕推到一边,另拿了一只。 早饭后,季泊谦的爷爷奶奶遣走了众人,只留下季泊谦一家,说有事相商,蒋少瑄本想跟着季泊川的车走,却被季泊谦强行留下。 季泊谦以为是要商讨订婚事宜,和父母跟着爷爷奶奶进了书房,让蒋少瑄等在花厅喝茶赏雪景。 等了一盏茶的光景,花园里远远跑来了一个穿鹅黄羽绒服的小孩子,她尚在奇怪季家老宅怎么会有小孩子,竟看到了明鹤和明夫人。 虽然工人一早便铲光了地上的雪,但仍旧残留着小块的冰,明鹤怕小孩子摔到,一把抱起他,在蒋少瑄讶异的目光中与明夫人并肩走近花厅。 没等他们走到门前,季家的阿姨便提前打开了花厅的玻璃门。 一进门,明鹤便放下了麦包,问:“还记得这儿吗?” 麦包点了点头,奶声奶气地回答:“来!” 明夫人温柔地笑着纠正:“是来过!待会儿见了太爷爷太奶奶记得要叫人,嘴巴甜的宝宝有糖吃。” 明夫人左右看了看,脱下自己和麦包的外套小心翼翼地放到沙发上,阿姨走过去收起来挂好,明夫人客套地和阿姨道过谢,亲自抱起麦包。 管家老赵从另一个门进来,冲明夫人和明鹤点了点头,又俯身逗了逗麦包,请他们等在书房外面,自己进去传话。 透过玻璃窗,麦包看到了一只黑色的老猫,他向来喜欢动物,挣扎着从明夫人身上下来,“喵呜喵呜”地边叫边隔着玻璃追逐黑猫。 黑猫很快钻进了花丛里,麦包停下脚步一脸失望,他正想跑回奶奶身边,就看到了窝在花厅角落的藤椅上的蒋少瑄。 发了一会儿呆,麦包兴奋地大叫“瑄瑄!瑄瑄!” 他回过头给奶奶和爸爸指蒋少瑄,不等他们回应,就一溜烟地跑到蒋少瑄跟前。 “瑄瑄!”他习惯性地伸手要抱抱。 蒋少瑄却没有动,越过麦包看向明鹤和明夫人。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明鹤笑笑,神色自若:“这是我爷爷家。” 对上蒋少瑄的目光,明夫人只尴尬了一秒,便温和从容地对她笑道:“你在这儿最好,麻烦替我照看一下宝宝,我和明鹤要进去谈点事儿。” 没等蒋少瑄回过神,老赵就走了出来,请明氏母子跟自己进书房。 “瑄瑄!” 麦包看着蒋少瑄的脸色,迟疑了一下,却仍是凑了过来,用两只小手圈住她的胳膊,拿脸亲昵地蹭她,试图往她腿上爬。 蒋少瑄下意识地推开他,站了起来。 麦包扁了扁嘴,要哭不哭地怔在原地,片刻后又蹭过来抱住她的大腿。 蒋少瑄心情复杂地半蹲下来,麦包冲她笑了笑,艰难地从裤子口袋里抠出一颗化了一半的糖,连着糖纸一齐往她嘴里塞:“糖!糖!” 蒋少瑄摸了摸麦包的头,接过糖剥开糖纸塞到他的嘴巴里。 麦包心满意足地咬着糖,指着窗外的雪景,含糊不清地说:“雪,雪,人。” 蒋少瑄心中一软,抱起他问:“奶奶带你堆过雪人?” “爸爸,瑄瑄,堆!”   ☆、第39章 明氏母子出现前,季老爷子已经委婉地表达过了自己的意思。 明鹤是季泊谦爸爸年轻时做下的糊涂事,为了顾及季泊谦母子的感受,这些年,季家一直对明鹤不闻不问,季泊谦的父亲也与明苑断了许多年,除了赡养费,再无牵连。 明鹤已经二十八岁,也是孩子的父亲了,在美国读了工商管理回来,看起来还算成熟稳重……而季家的三个孙辈一个做了医生,一个做了律师,季泊川还未毕业,性子又浮躁、难当大任。季泊谦的父亲再做几年就该退休了,与其从外面聘人,倒不如悉心培养自家人,明鹤到底是季家的血脉。 □□脸的季老太太待丈夫说完,一脸慈爱地安抚道:“什么血脉不血脉,不过看他们母子可怜罢了,那孩子永远姓明,不会让底下的人知道他的身世。前一段他上赶子过来表孝心要给老头过寿,我们也没松口让他们过来吃饭。就是觉得小川太年轻,不够稳重,想找个人激励他一下……小谦是长房长孙,在季家的地位没人能撼动,仍旧是公司最大的股东。家里绝不会分股权给那个孩子,更不会承认他妈妈。” 季夫人不动声色地听完,看不出喜怒地沉默了一会儿,待公婆丈夫快沉不住气了,才语气平和地重复了一遍婆婆的话:“他们母子可怜……那我让位,叫梅骏另娶?” “这是哪儿的话!季家还没有离婚的先例。”季老太太皱眉。 “心里话。我嫁入季家三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管梅骏对不对得起我,我是问心无愧的。如果有需要,我随时可以让位。财产分割交给律师处理,我决无异议。” 季夫人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确——婚可以离,但只要她在季家一天,便绝不容许私生子登堂入室。 季梅骏冷哼一声,若是能离婚,他早就不想继续忍受了。 他继承季家的股权是在婚后,因为有愧于妻儿,当时并没有写协议,而妻子的公司是在儿子名下,真的离婚,元气大伤的只有他。 季家二老皆没出声,季老爷子看向季泊谦:“你怎么想?毕竟是你亲弟弟的事。” 季泊谦笑笑:“我?爸给我生这个弟弟的时候并没问过我的意思,现在更轮不到我插嘴。” 明夫人和明鹤恰在此时进来。 明鹤与祖父祖母父亲打过招呼,视线落到季泊谦身上,大方地叫了声:“大哥。” 唯独落下了季夫人。季夫人看也不看他们母子,大约是觉得和他们同处一室都有失身份,很快起身告辞:“爸妈,我公司还有会要开,先走了。” 季泊谦没搭理明鹤,只意味不明地扫了眼明苑,他这位昔日的钢琴老师实在是压错了宝,有他妈妈压在上头,这三十年来有富无贵的日子怕是不好过。现在又来折腾,也算是勇气可嘉。 季泊谦随着母亲起了身,告辞地话还没说出口,季老爷子语气不佳地挥了挥手:“我累了,都散了吧!” 自认为给足了儿媳面子的季老太太同样不满,当着季夫人的面问明苑:“宝宝带来了吗?” 明苑声音温婉:“在外面呢。” 季夫人的脚步顿了顿,才走出门。 季泊谦和季夫人走到花厅的时候,蒋少瑄已经不在了,认生的麦包被阿姨抱着,正扁着嘴哭闹。 季泊谦看清麦包的脸,半晌没回过神。 季老爷子回了房,明鹤母子便也离开了书房,明鹤扫了眼花厅,没见到蒋少瑄,扯了扯嘴角,快走几步抱起麦包向季泊谦笑道:“这孩子能找到,多亏了少瑄,我在费城的时候和她住在一起,没想到你们也认识……她有没有跟你提过我?” 听到这一句,不止季夫人,跟出来看重孙的季老太太也望向季泊谦。 季泊谦眼神凌厉地看向明鹤,片刻后移开眼不屑地回答:“提起过。和女人鬼混、未婚生子后双双一去不复返,把孩子遗弃在了合租的公寓里,做得出这种事,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明鹤正等这句,冷笑着看向季夫人:“我是被某些心怀不轨的人诬陷差点坐牢所以无法脱身。如果不是这孩子有福气,还不知道要沦落到什么地方去。” 季泊谦向母亲身边靠了靠:“这孩子刚出生时,你拒不承认孩子是你的,现在又主动认下接回家去,我原本想不通他爸爸为什么突然良心发现,到今天才算明白。” 从季家老宅出来,季泊谦才打开了手机,看到蒋少瑄一刻钟前发来的那条“有事,先离开”的微信,正要点回复,手机便被母亲一把夺去。 季夫人气愤难忍,摔了儿子的手机,厉声质问:“那孩子和蒋少瑄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季泊谦默不作声,如果向母亲说自己并不知情,她更要恨蒋少瑄。 “我看出来了,你和你爸爸一样,盼着我早点被气死,好让那个女人名正言顺!” “您气死了,有我在,这事儿也不会发生。” “当初让你不要考医学院,接替你爸爸的位置,你非不听!现在呢!不分家里的股权给他,让他安分地给季家打工?糊弄谁呢!只要出得起高价,外姓股东里愿意转让股份的又不是没有。等他站稳了脚跟,季家还有你立足的地方?” “如果不是我在外头吃得开,你爷爷奶奶会讲什么长孙不长孙,那么多年都不让他们母子进门?看看你女朋友和她妈妈在蒋家的处境你就该明白!这世道现实的很,你再不辞掉工作回来接手,等我老了,有你哭的时候!” 季泊谦不想再听,对司机说:“停车,我在这儿下。” 接到季泊谦的电话时,蒋少瑄正在医院陪母亲,李韦婷的肿瘤幸而是良性,手术之后应无大碍。 蒋少瑄迟疑了一下才按下接听。 “你在哪儿?” “医院啊。” “我就到,等着我。” 见到季泊谦,蒋少瑄自然气短。 “我不知道明鹤是……他是?” 季泊谦的爷爷奶奶遣走了旁人,只留下他们一家,明鹤是谁的儿子其实已经很明显,但蒋少瑄犹不死心,仍旧抱有最后一丝幻想。 “是我爸爸在外面的儿子,他妈妈是我以前的钢琴老师。” “对不起,我不清楚他是谁。如果知道……” 如果知道她也未必忍心阻止麦包和亲生父亲相认。 “他们怎么会去你爷爷家?” 季泊谦没有回答。 其实他不说,蒋少瑄也猜得到,麦包大抵变成了明鹤母子争取地位的砝码,人老了看到小孩子总是会心软。 “对不起,”因为感同身受,蒋少瑄再次道歉,“我真的没有想到。” 蒋少瑄不知所措,她期盼季泊谦能安慰她说这不是她的错,毕竟她并没料到收留一个孩子会掀起这样的波澜。 然而季泊谦只戳了戳她的额头:“这又不是你第一次惹麻烦,我已经习惯了!”   ☆、第40章 蒋少瑄的情绪正低落,恰逢明鹤打来电话,语气自然不会太好。 “什么事?”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明鹤的声音。 麦包带着五分哭腔地喊了句“瑄瑄”,便再也不敢出声。 这孩子向来敏感,蒋少瑄知道自己上午的举动必定吓到了他,便按下怒火哄慰了几句。 “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有事想跟你谈。” “有必要吗?” “你以后再也不见宝宝了?” 权衡了片刻,蒋少瑄报出了医院的地址。 明鹤走进医院附近的奶茶铺时,蒋少瑄隔壁桌的两个小女生的眼睛一齐亮了亮,而后又颇为兴奋地交头接耳。 蒋少瑄合上书,在心中感叹生得好看果真占便宜。明鹤再无耻,凭着这张脸也能轻轻松松骗到女孩子。 明鹤在蒋少瑄对面坐了下来,他的个子高,奶茶铺的桌椅间空隙小,腿自然伸不开,左右调整了几次才找到相对舒服的姿势。 “宝宝需要一个正式的名字,你是最有资格替他起名字的人。”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蒋少瑄莫名其妙。 “这不是正经事吗?” “你该让你爷爷给他起名字。”蒋少瑄的语气里满是讽刺。 明鹤笑笑,并不介意。 “你就没有别的想对我说?” “哪方面的?” “你明知道季泊谦是我男朋友,还骗我扮成麦包的妈妈跟你去季家,你敢说这不是故意使坏?认识以来,我并没有对不起你吧?你为什么要挖个坑害我?” 蒋少瑄并不觉得明鹤有多么喜欢自己,假使他说自己是因为妒忌,她绝不会相信。 “我不知道你和季泊谦的关系。我上次问你,你没承认。”哪知明鹤直接装傻,他一脸玩味地看着她,“火气这么大,季泊谦骂你了?” “他没有。是我自己怪自己!” “你做错了什么?当初不该收留宝宝,该把他丢到收容所去?” 明鹤脸上的笑让蒋少瑄十分不自在:“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和季泊谦很好,看着麦包的份上,请你不要继续使坏。” “使坏……小姑娘,你知不知道,我是在救你。” “……” “你了解季泊谦的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她有多么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吗?” “我没猜错的话,你这种类型的女孩应该不合她的心意吧?” 蒋少瑄的神色让明鹤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有没有明确地反对过你和我大哥?” “大哥”两个字让蒋少瑄非常不适应,不由地撇了一下嘴巴。 明鹤继续说:“看在宝宝的份上,我提醒你,不早点和季泊谦分手,说不定会被那个女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别指望季泊谦,他没有能力保护你。” 蒋少瑄不想再与他说下去,起身欲走。 明鹤拉住了她的手,收起玩笑的口吻,沉声道:“你以为我愿意姓季?我妈妈年轻的时候的确做了错事,但她一辈子善良,从没招惹过谁,那女人怎么对她的,你知道吗?” 蒋少瑄立刻抽出手,低声反问:“你以后的妻子要是出了轨,还给外面的男人生了个孩子,你又会怎么对那个给你戴绿帽子的男人? “破坏别人的家庭、让无辜的小孩子生活在父母貌合神离的阴影下,你妈妈还能叫善良?季泊谦的妈妈怎么对待她是一回事,她享受到了原本遥不可及的物质生活也是事实。” 明鹤皱眉打断她:“我的家事和你没关系,我的话信不信随你。你联系不到我的那一段,我被人诬陷走私,关进了看守所,运气好才得以洗清罪名,我有证据,这事儿是季泊谦的妈妈做的。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也是因为不想再被她摆布。” 蒋少瑄觉得自己与明鹤没有继续交谈的必要:“虽然以后你我再也不会有交集,但还是祝你如愿吧……如果你不介意,我以后每半个月会差人去接麦包过来住一天。他是你儿子,希望你不要利用他。” 蒋少瑄刚刚走出奶茶铺,就接到了季泊谦的电话。 “我要留在医院陪妈妈,你自己吃晚饭吧。”她尚在介意季泊谦之前说的话。 “我就在阿姨的病房里,她说头痛,想一个人休息……” 电话那头同时传来了李女士的声音:“泊谦,你带着蒋少瑄回我们家吃饭吧,外头味精多,我已经给家里的阿姨打了电话,让她拣你爱吃的准备。” “听到了没?你在哪儿……” 稍稍对比了一下李女士待季泊谦的态度和季夫人待自己的态度,蒋少瑄顿感不平衡。 碍着季泊谦今天心情不佳,她强忍下了所有不满,温和地回答:“门诊楼前的喷泉边。” 季泊谦很快赶到,他们正要去停车场取车,季泊谦的眼神忽而一滞,顺着他的目光,蒋少瑄看到了明鹤。 明鹤冲季泊谦笑了笑:“我不是找你的,我给你女朋友送手套。” 明鹤把蒋少瑄落在奶茶店的手套递到她手边,蒋少瑄不情不愿地道了声谢。 “总是这么爱丢三落四……再联系。”用暧昧不清的语调说完这句,明鹤就开车离去了。 “我和他见面是想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就好,不需要再联系他。”季泊谦当然清楚蒋少瑄和明鹤眼下不会有什么瓜葛,却仍旧不爽,扯过蒋少瑄的手套,丢到了垃圾桶里。 “别再跟他讲话!” “你不说我也没准备再和他联系!”蒋少瑄急着表忠心。 季泊谦却很难糊弄:“你是不是该从头到尾地和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会认识这种人?” “我在费城被打劫,他路过救了我。当时跟我合租的室友刚刚搬走,他就把空房间租了下来……他不是每天都回来住的,所以我和他的接触其实并不多的!后来一个女人抱了麦包找上门来,趁我不备丢下孩子自己逃走……那天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直到前一段……”蒋少瑄避重就轻地大致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季泊谦,“我真的没想到他和你有关系。” “他那么爱挥霍的一个人,如果不是图谋不轨需要跟你合租?所以跟你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只有他,没有另一个女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以后长点记性,别再干蠢事。”季泊谦打开副驾驶的门,示意蒋少瑄进去。 蒋少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怎么了?” “我哪里蠢了?” “莫名其妙地替那种人养一年孩子,还不算教训吗?你是成年人,应该能分清什么样的人必须远离……我不希望你再见那个孩子。” “抱歉,这一点我做不到!” 季泊谦只当她在闹脾气,稍稍放缓了语气:“好了,这个以后再说,先上车吧。” “我没胃口,我妈妈专门给你准备的晚饭,你独自享用吧!” 季泊谦皱了皱眉,正想说什么,电话响了,是医院打来的。 挂上电话,季泊谦对蒋少瑄说:“有个上午刚刚手术过的病人出了点情况,我看一下就来,你去阿姨的病房等我。” 蒋少瑄没有吭声,垂下眼睛看不出喜怒,季泊谦顾不上和她多说,匆匆回了住院部。 半个钟头后,他从病房出来,给她打了通电话,关机了。 绕到李韦婷的病房,李韦婷也说女儿并没来过。 难道是生气了?季泊谦无奈地摇头,他怎么记得该生气的那个分明是自己呢?   ☆、第41章 季泊谦将车子开到了蒋少萱的父母家楼下,想了想又掉头去了百货公司。 带着钻石手链和玫瑰,季泊谦敲开了蒋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住家阿姨,听到她说蒋少萱没回来过,季泊谦又去了自己的公寓。 整栋屋子空无一人。 而此时蒋少萱正对着童悦边啃海盐烤蟹边吐槽。 “他哪像我男朋友,比我爹更爱管教人!” “他今天心情不好呗。”童悦从烤箱中拿出盐烤虾:“加了迷迭香,你尝尝看。” 蒋少萱没接,转而将杯中的清酒一饮而尽:“我才是真的被惊到了需要安慰好吗?他做什么都是对的!心情好的时候也从不道歉!我的行为就统统都是蠢的!我当初收留麦包有错吗?那么弱小的孩子,离开大人根本无法生存!这一年多来我和麦包相依为命,论感情深浅输的是他才对!” “明鹤和他妈妈动机不纯!我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真心待麦包好,万一只是利用他呢?就算不再见麦包,也得等确定了他的生活有保障才行!先是被亲生母亲抛弃,又被亲生父亲当敲门砖,想想我就心痛。” 童悦拿走酒瓶:“拜托,就你的酒量,喝醉了我可拖不动你!” 蒋少萱将酒瓶抢了回去:“我疯了才答应和这种人谈恋爱!” “季老师身材好长得帅头脑棒又有钱……已经是超水准的男神了好不好!小姐,你不能太贪心,还要求他温柔体贴,这不现实。” “我只是希望他多喜欢我一些。”只喝了五分之二瓶,蒋少萱已经感到头昏。 “老实说,受到这种高冷的男人的垂青是什么感觉?季老师和你约会的时候什么样,话和平常一样少么?刚知道你们恋爱的时候,我吓了一跳,总觉得他那样的人” 昏过去之前,蒋少萱喃喃自语:“天知道他怎么会看上我。” 童悦见状十分崩溃,拼命地摇晃蒋少萱:“你醒醒!” 她并没有为难太久,一通电话后,季泊谦很快赶到。 蒋少萱个子矮,又格外纤瘦,季泊谦轻轻松松便横抱起她来,转头向童悦道谢:“给你添麻烦了。” 难得听到季泊谦对自己说了这么长的句子,感动之余,童悦摆了摆手:“没什么的,好朋友嘛,我不高兴的时候她也经常听我发牢骚的。” 正要出门的季泊谦定住脚,问:“也?蒋少萱在你面前骂我了吧?” 童悦做过季泊谦的学生,他的压迫感又过强,习惯性地毕恭毕敬,自然端不起密友的架子,唯有笑着敷衍道:“哪有呀!怎么会,哈哈哈。” 季泊谦没追问,只说:“听说你在妇产科实习,带你的王老师很严格,快期末了,好好准备。” “……” 季泊谦从来不是会扯闲话的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难道是威胁? 学渣大多没骨气,童悦衡量了一下挂科和出卖闺蜜的严重性,果断说:“她特别内疚,说不该在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和你发脾气,后悔没好好安慰你来着。” 季泊谦没讲话,脸上却写着“你当我是傻瓜吗”。 童悦抖了抖,在心中暗骂了一句奸诈无耻后,补充道:“她觉得你不够体贴,不喜欢她。” “明天把重点给你。” 蒋少萱醒来的时候,全身都疼,头更是昏昏沉沉地不清醒。 她揉了揉脖子坐起身,竟发现自己在季泊谦的车里,季泊谦坐在车的左侧,见她醒了,活动了一下被她枕麻了的腿,问:“还记得这是哪儿吗。” 车外天寒地冻,车窗上结了厚厚的冰霜,蒋少萱用手划开了一块,就着半明半暗的天光向外看去,周围似乎有些荒凉,便摇了摇头:“不记得。” “下车看。” 蒋少萱披上外套,跟着季泊谦走下了车子。 “想起来了没?” 蒋少萱摇了摇头。 车子里太暖,骤一出去,只觉冷风从四面灌进衣服,蒋少萱不由地缩了缩脖子。 季泊谦顺势将她拥入怀中。 吹过冷风,蒋少萱的脑袋清明了不少,余气未散,她立刻推开季泊谦,却又耐不住寒冷,只得钻入车中。 季泊谦跟着坐进了车子。 “这是什么地方!我要回家。”她往右坐了坐,尽量离季泊谦远一点。 蒋少瑄眉头微蹙的模样令季泊谦觉得好笑,他扯了扯嘴角,凑近她的耳朵低声威胁:“再吵就把你卖掉!” 他吹出的热气害她耳朵发痒,还没来及用手抓,季泊谦又拿鼻子蹭她的耳垂,语气暧昧不明地说:“这儿的山民很多四五十岁都娶不起老婆,只要是个女人,两百斤也不介意……像你这种素质的,虽然年纪大了点,两三万也有人买。” “我要是年纪大,你就是老头子!”说完这句,蒋少瑄终于明白了过来,“这难道是当年的那个小镇?” 季泊谦换了个姿势,躺到了蒋少瑄的大腿上:“我开了一夜车,睡两个小时,天亮了带你吃早餐。” 蒋少瑄气他又自作主张,看清他脸上的困倦却没忍心立刻吵闹,深呼吸一口平了平气,抬手关上了车里的灯。 季泊谦满意地哼了一声,将手伸进她的衬衣里,揽住了她的腰,用手腹轻轻摩擦她光洁幼滑的皮肤。 他的手指凉,激得蒋少瑄一阵战栗,正要出声抱怨,耳边就响起了熟睡的呼吸声。 季泊谦醒来时已经八点半,他将车停到唯一的商业街外面,牵着蒋少瑄的手走了出去。 隔了二十年再回来,这地方已经完全找不到当年的样子了,或许是发展了旅游业,商业街上有了几家稍微像样的馆子,蒋少瑄来回走了两圈,都没发现丢掉钱包的那个油腻腻的苍蝇馆子。 “如果当年钱包没丢,我没有发烧,你的宋奶奶也没进城打工呢?我们会留在这儿吗?” 这种假设性的问题,季泊谦没有兴趣回答。 “我们要是留在这儿生活,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可能你和我最大的孩子小学都毕业了吧?” 蒋少瑄“呸”了一声:“谁要和你生孩子。你干吗问都不问我,就把我带到这儿来?” “宋奶奶最小的孙子结婚。你不是闹脾气吗,故地重游,带你出来走走。” “……”明明是他过分,最后却变成了自己闹脾气。蒋少瑄懒得同这种自以为是的人多说。 宋奶奶家离商业街很近,步行只要十分钟,远远看过去,两张大红喜字贴在门上,非常好辨认。 他们俩一看便是外来客,讲明了身份,立刻被宋家奉为上宾。 宋奶奶已经快八十岁,不只耳朵背、视力差,更是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听儿子介绍季泊谦,“哦哦”地应着,不知道是否真的明白眼前的这位是谁。 对于幼时父母各忙各的蒋少瑄和季泊谦们来说,童年最亲近的人当然是日夜陪伴自己的保姆。 祖父祖母尚且会训斥责罚,而带大自己的保姆只会无原则的宠溺。 五岁之前的蒋少瑄甚至分不清带自己的陈奶奶与蒋家的其他人有什么区别。 季泊谦的情感从不外露,除了丰厚的礼金,蒋少瑄完全不能从他淡漠的表情中分辨出眼前的这位老人对他来说和这里的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季泊谦不喜欢热闹,送上礼金和特意给宋奶奶准备的礼物,便谢绝了宋家人给自己准备的房间,带着蒋少瑄离开了。 “还想吃喜宴呢!” “你愿意和一堆陌生人同桌吃饭我们就回去。” 蒋少瑄想了想,自然不愿意,很巧地是,他们居然遇见了当年那位好心的小旅舍老板。 蒋少瑄生出了怀旧之心,放弃了之前去县城里找更像样的酒店午睡的决定,跟着老板去了她开的新店。 新店是重建的,简陋虽简陋,但也算干净。 蒋少瑄和老板聊天的工夫,季泊谦已经洗好了澡,他对食物要求不高,只要了碗素面。 除了两碗面,老板另送了几样小菜,匆匆吃完后,总觉得身上有酒气的蒋少瑄便也去洗澡了。 花洒中的水时热时冷,她冻得牙齿直打颤,快速冲光身上的泡沫就裹着外套冲了出来,好在空调还算温暖。 蒋少瑄正想跳进被子里暖一暖,瞥见把自己拐到此地的季泊谦躺在房间里唯一的床上,更加不乐意:“你的房间在隔壁,来我这儿做什么?你是怎么进来的?” 季泊谦没有回答,目光扫到她冻得发白的嘴唇,翻下床,抓起被子裹住了她。 困倦不堪地蒋少瑄披着被子脱鞋上床,催促道:“我要午睡了,你也回房睡觉吧,晚点还要开长途回去呢!” “今天不走。” 眼皮打架的蒋少瑄惊讶地问:“为什么不走?” “我累了,不想再连开六个小时。” “你明天不用上班吗?我是要上班的。” “我替你请假。” “我一定要回去!” “我把车让给你,你自己开回去。” 车技不佳的蒋少瑄哪里敢上高速:“你明明可以让司机来接我们的!” 她正要发脾气,季泊谦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显,皱了皱眉,走到窗前,迟迟才接听。 对方不知道讲了些什么,他沉默良久,才说了句“随你”。 挂上电话,季泊谦一脸阴郁地走回来躺到床上。看出他心情极差,蒋少瑄按捺住好奇,没敢问是谁打来的电话。 季泊谦用胳膊挡住眼睛,看不清表情。 蒋少瑄知道此事一定与明鹤有关,霎时生出了内疚。 她摇了摇季泊谦的胳膊:“喂。” 季泊谦隔了半晌才开口:“别闹,睡觉。” 她挨着季泊谦躺下,侧过身搂住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的肩上,声音软糯地退让:“不走就不走。” 季泊谦反手拥住她:“不闹了?” 蒋少瑄乖巧地“嗯”了一声,抬头望了望他的眼睛,主动吻了下他的嘴巴。 季泊谦很快回吻过来,这个吻又密又急,害得蒋少瑄喘不过气,待她反应过来,季泊谦已经翻到了她的身上。 她没带换洗的内衣,除了肥大的衬衣,上身几乎是裸着的。 衬衣的扣子被蹭开了大半,蒋少瑄红着脸想要拉过被子遮住身体,被摁住的手却怎么也抽不出来。 她又急又气,待季泊谦好不容易放过了她的嘴巴,才得以大口大口地吸入氧气。 她尚未回过神,就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童悦说,你后悔昨天没好好安慰我?” “啊?” “现在安慰也来得及。” 不等她开口,季泊谦就再次堵住了她的嘴巴。 他的手很神奇,触到哪里,哪里就燃起一丛火。 蒋少瑄的皮肤暴露在凉凉的空气中,像是被冰与火交替折磨着,既不堪忍受又舍不得远离,直到被锐利的疼痛刺破了的身体……   ☆、第42章 见到蒋少瑄脸上的痛楚,季泊谦到底不忍心,只草草了事。 蒋少瑄虽然相对保守,但也没古板到非要坚持到婚后,但是拉过被子掩住自己的瞬间,看到床单上的血迹,还是鼻子一酸,流出了眼泪。 或许是因为这里的环境太简陋,和她期待中的全然不同,又或许是季泊谦太草率,连一句询问也没有。 刚刚整理好自己的季泊谦看到她脸上不断滴落的大颗大颗泪珠,心中一颤。 蒋少瑄从来都是活泼多话的,虽然有些小小的骄矜,却从来不是柔弱的类型,所以,季泊谦上一次看到她哭,还是十二岁那年,也是在这个小镇上。 他心虚地咳了一声,坐到床边,语气温和地询问:“很疼?” 蒋少瑄更觉得委屈,哭得更凶,往一旁移了移,扭过头去不看他。 是很疼,但重要的是心理上一时无法适应。 季泊谦没有哄人的天赋,手足无措了一会儿,想起前一天准备的礼物还没送,立刻套上衣服开门出去。 从车里翻出钻石手链,一路跑回了小旅舍。 把手链捧到蒋少瑄面前的时候,季泊谦的身上犹带着几分风雪的气息,他喘着粗气,笑着把首饰盒打开,捧到终于止住了眼泪的女朋友面前:“昨天就买了,忘了送你。” 手链是在百货公司买的成品,蒋少瑄最中意的那个牌子的旗舰款,虽然不及定制的合心意,却胜在钻石够大,细节够精致。 平素最贪心的蒋少瑄却只扫了一眼,又背过身去:“不要。” 季泊谦讪讪地缩回手,连盒子带手链随便一丢,往她身边坐了坐,露出平生第一抹讨好的笑:“那你想要什么?我这就去买。” “你滚出去。” 季泊谦笑容一滞,听话地起身就滚,滚了一半,又走了回来,试探着问:“你不喜欢留在这儿,我们现在就走?” 想起做下荒唐事之前的争执,季泊谦少见的退让让容易满足的蒋少瑄顿时平了三分气。其实共处一室,发生点什么也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内,更何况,这一次是她主动躺到季泊谦的身边的。 不过,他错在没有事先征得她的同意,太轻易原谅他不止面子上挂不住,只怕他自作主张的坏习惯更不会再有机会更正。 因此,虽然在心中原谅了季泊谦,蒋少萱仍旧阴沉着脸。 她命令季泊谦背过身去,起身穿衣。 看都看光了,此时背过身还有什么意义?虽然倍感无奈,没得到特赦的季泊谦却不敢向以前那样嘲笑女朋友的智商,立刻顺从地站到了窗口。 蒋少萱忍者腿间火辣辣的疼痛站了起来,挪到了床边,下床穿好衣服,看到邹巴巴的劣质白色床单上的血渍和污渍,又感到眼睛发酸。 在窗边站了半晌也没等到可以回头的指示的季泊谦擅自走了过来,问:“要不要洗一洗?” “浴室又脏又冷!” “那就换个地方。”季泊谦伸手牵她。 蒋少瑄却扁着嘴巴,一脸委屈地不肯动。 “又怎么了?”脱口而出后,季泊谦放缓了语气,赔着小心地问,“走不走?” 蒋少瑄指着床单:“那个老板会看到的!好丢脸。” “……看到就看到呗,反正这地方又不会再来。” “老板一家也算熟人,还知道我们的名字!我不要被人家笑!”蒋少瑄哭丧着脸。 这儿不是星级酒店,而是只有寥寥十几个房间的家庭旅店,除了老板一家,再没有别的服务员,看到床单上的痕迹,生出八卦在所难免。 季泊谦走到床边,三下两下抽出床单,揉成一团,正要丢进垃圾桶,可床边的桃红色塑料垃圾桶太小,根本盛不下。 而且就算把床单塞进垃圾桶,老板大概还是会拿出来看,两人都没有带旅行包,这么抱着床单走出去更加奇怪。 季泊谦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用食指拎起床单,试探着问:“我去把床单洗干净吹干?” 蒋少瑄这才满意,“嗯”了一声后,立刻催促道:“你快点去洗,我要回家的!洗干净点!” 三十二年来连块手帕都没洗过的季少爷唯有拎起床单走进窄小的卫生间,拧开有锈迹的水龙头,就着时冷时烫的水开始清洗。 卫生间里没有洗衣液,季泊谦只好皱着眉头撕开没牌子的肥皂的塑料皮。医生大多有洁癖,他虽然不严重,却一时适应不了用手直接触碰来自自己的污迹。 血渍很难洗净,季泊谦唯恐再惹蒋少瑄不高兴,按下直接撕破床单的冲动,洗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搞定。 耐着性子用一打开开关就能闻到焦味的吹风吹干床单,季泊谦才走出洗手间。 “没了。”他把床单铺开给蒋少瑄看。 蒋少瑄略微抬了抬眼,不置可否。 季泊谦把床单随手丢到床上,拉着她走出小旅馆。 虽然简陋了点,这个地方却很值得纪念,在老板的推让中,季泊谦借口感谢当年的帮助,付了三倍的房钱。 回到车中,懒懒的歪在副驾驶上的蒋少瑄的脸色仍旧不好看。 为了缓和气氛,逗女朋友高兴,季泊谦破例讲了个忘记了从哪儿听来的笑话。 “一点也不好笑。”蒋少瑄抬了抬眼皮,“你又没有搞笑的天赋,还是冷笑话更适合你。” 季泊谦叹了口气,拧开了电台。 蒋少瑄嫌吵,立刻关上,片刻后,季泊谦又听到她说:“不高兴,唱首歌给我听。” “……我不会唱歌。”刚刚被嘲笑过,骄傲的季医生自然不肯再开口。 眼见着女朋友又沉下脸,季泊谦一边咬牙切齿地盘算着晚上怎么收拾她,一边柔声问:“公主殿下,您想听什么?” “拔萝卜。” “……不会。” “小兔子乖乖。” “……不会。” “骗人。”蒋少瑄不满地看向他,“不唱就不唱,谁爱听!” 季泊谦闭了闭眼,到底开了口。 其实他的声音很好听,可是一本正经的表情和小兔子乖乖的歌词反差太大,惹得蒋少瑄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见到女朋友终于不再板着脸,彻底放弃脸面的季泊谦在小兔子乖乖之后又一本正经地来了首拔萝卜。   ☆、第43章 蒋少瑄听过歌,就心满意足地调整好座椅角度,盖上季泊谦的外套补眠了。 被季泊谦唤醒时,蒋少瑄才发现她没有如愿回到家,而是被拐带到了离家更远的另一座南方城市。 季泊谦将车停在凯撒酒店门前,绕到副驾驶替蒋少瑄开门。 见蒋少瑄垂着眼睛不肯动,季泊谦不解:“怎么了?” “我们不是回家吗?你又不和我商量!” “这儿一样能洗澡。”季泊谦避重就轻地回答,眼下的他最不想做的就是回家。 听到洗澡,蒋少瑄更觉得浑身黏腻,决定稍后再与本性难改的季泊谦算账,立刻下了车子。 季泊谦一早就定好了上下两层的总统套房,泡进能欣赏到湖景的浴缸里,蒋少瑄终于又活了过来。 披上浴袍走出去,新的衣物已经摆到了床边,穿好内衣后,瞥见白色的羊绒斗篷之外唯一的一条米分紫色希腊式长裙,蒋少瑄不由地在心中抱怨季泊谦太不会选衣服,又不出门,礼服哪里比得上睡衣舒适。 不过看到一旁的洗眼水,没有睡好又哭了太久,眼睛酸涩难忍的蒋少瑄又觉得自己的男朋友还算体贴细心。 慢吞吞地穿上长裙踩上高跟,蒋少瑄才下楼走到了客厅。 季泊谦正倚在沙发上小憩,一天之内开了十个钟头的车,的确容易困倦,蒋少瑄却不想同情他。 听到蒋少瑄的脚步声,季泊谦睁开了眼,站了起来。 “洗了这么久?去吃饭。”季泊谦也冲过澡,换了套米色西装。 “让酒店送餐吧,我不想出门。” “不需要出门,就在这里吃。” “不出门?”蒋少瑄奇怪地看了眼季泊谦的领带。 跟着季泊谦走到长桌旁,蒋少瑄才惊觉套房内不止有自己和季泊谦。 他们一落座,乐手就拉起了大提琴,厨师开始煎制主菜,侍者推来了一整车的长柄红玫瑰。蒋少瑄扫了一眼,上千朵总是有的。 难怪要穿礼服系领带。 待侍者为两人斟上香槟,季泊谦冲蒋少瑄举了举杯:“来,庆祝……” 他拖长了尾音,笑容里带着三分可疑。 蒋少瑄脸上一红,瞥了眼目不斜视的侍者,立即打断道:“你不许说!” 季泊谦撤去暧昧的笑,表情无辜:“庆祝我三十二岁生日,你以为……我想庆祝的是什么?” “无聊!”碍着有人在,蒋少瑄才临时改口,她本来是想说“无耻”的。 季泊谦示意蒋少瑄看窗外:“景色是不是很美?” 蒋少瑄望了眼落地窗外灯光璀璨的人造美景,由衷赞叹:“是很美。” “露台上视野更好,等会儿带你去看一看。” 蒋少瑄的注意力只在夜景上,没有听出男朋友语气里的另一层意味。 这间套房大到可以举办小型酒会,不仅有室内恒温泳池更有块接近三百平的露台,如果不是天气太冷,在露台上用餐应该更有情调。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生日,都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季泊谦声线暧昧:“哪里,你已经送了最好的礼物。” 见蒋少瑄瞪自己,他又补充道:“你陪我吃饭就是最好的礼物……你脑袋里都装着什么,怎么总想歪?” “……”蒋少瑄不再理他,专心于面前的海鲜浓汤。 一顿晚餐吃完,季泊谦替她披上斗篷,邀她去露台欣赏夜景。 整座繁华的城市都踩在脚下,又身处异乡,难免要生出些别样的感受。 “冷吗?” “有点,不过还想再呆一会儿。” 季泊谦把香槟杯放到一边,从背后拥住她。 感觉到他不老实的双手,蒋少瑄挣扎了一下:“放手。” “好心替你挡风,别不领情。” 蒋少瑄“切”了一声:“你的信誉度太低。” 他用下巴轻轻摩擦她的头顶:“要不要跳支舞?” 蒋少瑄断然拒绝:“不要!” “为什么不要?”季泊谦的眉头皱了一秒,似是恍然大悟,左手下滑,往她的腿间按了按:“还疼?” “下流!” “关心你也有错?有个办法可以止疼。要不要试一试,嗯?” “不要!” 可惜抗议无效。 季泊谦横抱起她,走向摆在露台一侧的睡榻上:“谢谢你的礼物,不过,还不够。” “这里怎么会有这个?” “我让人搬过来的。” “你!!!” 不等蒋少瑄再说话,季泊谦就把她丢在睡榻上,用吻堵住了她的嘴巴。 睡榻上有块厚重的白色毛毯,蒋少瑄终于明白,某个人根本就是蓄谋已久。 南方冬季的夜晚也仅有十度左右,两个人穿得都不厚,行到酣畅时,季泊谦干脆掀去了毛毯,可蒋少瑄的身上仍旧浮起了细密的汗。 这座城市的灯光污染太严重,晴朗的夜空中也仅能望到三两颗星,蒋少瑄盯着最亮的那颗数数,数着数着就不自觉地出了声。 “三百六十七,三百六十八,三百六十九,三百六十七……” 听到蒋少瑄的声音,季泊谦加重了动作,害的她一时间难以为继。 “还有多久。”蒋少瑄蹙眉问,“疼。” 季泊谦笑笑,声音黯哑:“还疼?那就是疗效不够,还要继续。”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她耳边问:“还疼不疼?” 蒋少瑄不再出声,抱住他的脖子,报复性地在他的肩上狠狠咬了一口。 季泊谦闷哼一声,眼中的笑意却更加明显。 …… 终于结束后,蒋少瑄裹上毛毯,缩到长榻一角。披肩早已被扔到远处,身上的长裙也因急躁的某人找不到拉链,片刻前就被撕得难以敝体。 露台的四角都有灯,蒋少瑄没有□□身体的癖好,自然要请季泊谦走远一点再穿内衣。 季泊谦却相反,当着她的面大大方方地去捡被挤到地上的底裤和西裤。 拉好裤链后,他又不急不躁地一粒粒系上衬衣纽扣,一脸玩味地看着她。 蒋少瑄骂了句“不要脸”,红着脸避开视线。 低下头她才看清白色羊绒毯上的一大块血迹,大惊小怪地冲季泊谦嚷:“难怪那么痛,我受伤了!” 季医生转头看向那块血迹,刚想说“中午那次我动作太轻你才会再次出血,以后就不会了”,瞥见她脸上的惊吓,他顿生捉弄之心,便摆好错愕的表情,用同样大惊小怪的语气说道:“怎么会这样,大出血了吗?很危险的!” 蒋少瑄成功被他吓住:“那怎么办,要去医院吗?” “按理说是要去的,不过我就是医生,可以替你检查一下,先帮你止血。”季泊谦套上外套,靠近她坐下,伸手去掀毛毯,“来,分开腿,让我看一看。” 羞耻心作祟,蒋少瑄不肯:“走开!我不要。” 季泊谦并不勉强:“那好吧,我开车带你去医院,找个女医生替你检查。” 蒋少瑄想了一下,双手捂住脸,声音里带了哭腔:“我不去医院,太丢人了!” “流这么多血,放着不处理死掉怎么办。” 不知所措间,蒋少瑄才看到了季泊谦眼中的笑意。她终于明白了过来,气愤难忍:“你怎么又欺负我!” 季泊谦哈哈哈地笑出了声:“你自己没常识能怪谁?念了二十年书,智商怎么还那么低。难怪别人都说,太太要娶傻一点的,枯燥的生活才会变得有趣。” 蒋少瑄又气又委屈,白了他一眼后,推开了他妄图抱起自己的手,裹着毯子去找高跟鞋。 好不容易套上鞋子,她走了两步就差点崴了脚,大概是因为这一天被折磨的太惨,两条腿格外软。 季泊谦好心上去搀扶,她却不领情地甩掉了他的手,踢掉高跟鞋,光脚走回了屋子。 露台的地砖太凉,寒意由脚下而来,颇有些刺骨。 因此一进屋蒋少瑄就打了个喷嚏。 随后进屋的季泊谦关上玻璃门:“水都放好了,泡个澡驱驱寒。” 蒋少瑄并不领情,用眼神说过“要你管”后,便自顾自地去了浴室,为了防止被偷窥,她泡进浴池后又跳出来反锁上了门。 这间酒店的房价虽然令人咋舌,服务却很周到,水是一早就放好了的,水温却刚刚好,因为她不久前泡过一次澡,侍者只在清水上洒了厚厚的一层花瓣,千朵玫瑰也被移了进来,手边还有温度适宜的阿胶鲜奶炖燕窝。 玫瑰香、湖景、温热的水令蒋少瑄身体上的不适缓解了大半,燕窝应该是季泊谦替她要的,可他明知道她讨厌阿胶的味道,如果不是他记性不好,那就是特意让她补血? 想到补血,蒋少瑄羞得恨不得沉到水底,正要伸手去端燕窝,反锁上的门居然开了。 季泊谦端着玻璃杯走进来,看到□□在外的香肩和半条沟沟,他的喉头动了动,临时起意:“我好像也需要洗澡。” “你怎么进来的!”她不止反锁上了门,还拔掉了钥匙。 “你让我进去洗,我就给你表演五秒开锁的绝活。”季泊谦边说边解扣子。 “季泊谦,你敢!”蒋少瑄迅速退到离季泊谦最远的一端。 浴池的尺寸虽然很大,幸而花瓣也够多,不然走光在所难免,虽然身体亲密接触过,但幸而还没有被看光。 季泊谦将手中的玻璃杯递给了她:“梅子姜茶。预防感冒。” “不喝。” “你感冒了会传染我。通过体~液也会传染,这个你知道吧。” “感冒才好,你可以离我远远的!” “不喝?那我就进去了。”季泊谦伸手试水温。 “我喝!”她恨恨地一饮而尽。 蒋少瑄惊讶地发现,自己仅仅占了半天上风,就重新被季泊谦压制住。 然而喝掉了也没用,她刚将空掉的玻璃杯放到台子上,季泊谦就脱去衣物跳了进来。 他嫌弃地用手拨了拨遮挡视线的花瓣,发现多到拨不开后,懊恼地说:“这种没用的东西是谁撒的!我明天一定要去客房部投诉。” 蒋少瑄想逃,胳膊却太短,再怎么努力也触不到浴巾,唯有任由季泊谦靠了过来。 她的身体蜷缩到一起,无意中触碰到重新昂扬的某处,可怜兮兮地讨饶:“真的不可以,我受伤了,疼。” 季泊谦一手拥过她,一手捉住她遮在胸.部的爪子:“那用手吧。” …… 好不容易从浴池中爬出来,蒋少瑄脸色难看。 她裹着厚厚的奶白浴袍,在卧室找了一圈,没好气地问:“怎么没给我准备睡衣?” 穿着同款浴袍的季泊谦挑了挑眉:“他们要准备,我没要。裸.睡比较健康,穿什么穿。” 蒋少瑄不理他,抬手打开了电视机,看到电视台播的珠宝广告,想起了自己的手链。 “我的钻石手链呢?”那条手链除了一颗两克拉的白钻,还缀着八颗半克拉的米分钻、黄钻和蓝钻。 “什么手链。”季泊谦恍然大悟,“你不要,我就随手扔了。” “!!!”听到六位数的礼物被随手丢掉了,蒋少瑄十分崩溃,“那是我最喜欢的款式,看了好久都没舍得下手,你快点给我找回来!” 季泊谦当然不愿意来回开八个钟头的车去找一条手链:“我累了,明天再买一条一样的。” 憋了一整晚火的蒋少瑄终于找到理由作天作地:“我现在就想要!就现在!” “别闹,明天给你买两条。”季泊谦躺到了床上。 “现在!” 季泊谦摇了摇头,翻身下床:“好,现在。” 他看了眼墙上的钟,八点刚过,百货公司应该还没关门,便对蒋少瑄说:“穿衣服,出去买。”   ☆、第44章 季泊谦实在乏倦,就没有自己开车,要了辆酒店提供的黑色宾利载自己和蒋少瑄去百货公司。 蒋少瑄穿的仍是那件白色斗篷,她浑身酸痛,根本懒得化妆,素着一张脸,连唇膏都没有涂。 不过她的皮肤很好,羊脂白玉般温润,真正的零毛孔,或许是刚刚泡过澡,两颊有十分自然的嫣红,嘴唇更比平常米分润,完全经得起明亮的灯光的考验。 季泊谦走下车子,看了蒋少瑄一眼,小巧的下巴隐在领口绒绒的白毛里,令他心头一动,片刻前因困倦却不得休息而来的烦躁一扫而空,谁让自己喜欢呢,再不听话也要包容。 他吻了下她的鼻尖,牵住她的手,走进了开在百货公司一侧的珠宝店。 柜员听清蒋少瑄想要的款式,抱歉地笑笑:“最后一条刚刚卖掉。” 眼见着蒋少瑄皱眉,季泊谦又问:“别的店还有吗?” “这一款是获奖设计,限量发售,我们只在旗舰店展示。” 季泊谦低声同女朋友商量:“我现在就让人回去找?” 蒋少瑄默不作声。 柜员好心提醒:“就是那位先生买的。” 季泊谦顺着柜员的手看去,怔了一下,随即叫道:“李慕江?” 李慕江回过头,看向季泊谦的目光带着三分讶异:“你过来怎么不提前打招呼?” “你们李家办的酒会,我哪敢不特意赶来参加。” 李家年年在这个时候办酒会,但过去十年间只出席过一次的季泊谦为了手链 恭维起人来面不改色。 李慕江扫了眼立在季泊谦后头的蒋少瑄,笑着开玩笑:“有二十岁吗?季泊谦你口味够重的。” “别胡说,这是我外甥女。”季泊谦看了眼李慕江手中的纸袋,也起了玩笑心,“我外甥女生日,想要的手链不巧被你抢先买了。” 李慕江前一日惹太太生气,买首饰本是为了求饶,并不一定非要这条,既然季泊谦开了口,他自然乐意送人情。 不过外甥女的说法李慕江是不信的,有人会和外甥女十指紧扣么? 他恍若不知,越过季泊谦冲着蒋少瑄笑:“乖,叫声李叔叔就送你。” 蒋少瑄笑笑不语。 季泊谦却很是不喜欢别的男人逗自己的女朋友,他抢过李慕江手中的纸袋,直接告辞“谢了,先走一步,回头把钱打给你。” 李慕江向来唯恐天下不乱,随口给季泊谦制造了个麻烦:“我就说不会是你女朋友么,你一直喜欢秦小姐那种成熟高挑的,口味不会说变就变……” 季泊谦表情不满:“喝多了吧你。” 李慕江笑得更灿烂,这么在意?怕回去罚跪么……看不出这样的人也会惧内。 离开珠宝店,季泊谦低头看了眼蒋少瑄,见她似乎并没当回事,才放下心来。 “现在回去吗?” “还想逛逛。”蒋少瑄神色自若。 买过睡衣和必须品,蒋少瑄与季泊谦一道坐上了车子。 既然到了这儿,前一天又遇见了李慕江,一早就接到请帖的季泊谦自然要出席李家的活动。 什么都没带的蒋少瑄需要提前准备,她试了两个钟头礼服,刚决定要豆沙色的那件,一直坐在休息区翻杂志的季泊谦就走过来挑了条白色的长裙递给她。 “白色更适合你。” “……早不说。” 酒会很隆重,不乏熟悉的面孔,比如——陈越阳。 这座城市是陈家的大本营,陈越阳会出现并不在意料之外。 发现陈越阳的目光盯着蒋少瑄,季泊谦只当没有这号人,向与自己打招呼的熟人点了点头,便牵着蒋少瑄去了宴会厅的另一边。 可惜陈越阳还是凑了过来。 “泊谦哥,你怎么会来?” 季泊谦似笑非笑:“为什么不会。” “这么多年,只见你带着秦小姐来过一次。” 季泊谦瞪了他一眼,心中咯噔一声,接连两个人提到秦嘉,真是见鬼。 陈越阳又笑着招呼蒋少瑄:“来了都不告诉我!明天有空吗?请你们吃饭。” 蒋少瑄摇头拒绝:“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去了。” 两人的表情一个带着明显的厌恶,一个疏离淡漠,谈话自然进行不下去,不等季泊谦带着蒋少瑄走开,陈越阳就耸耸肩,先一步告辞了。 李家请了著名的大提琴家白蔚演奏助兴,蒋少瑄很喜欢她,挽着季泊谦走上前去。 白蔚演奏完毕,蒋少瑄立即凑上去攀谈,两人聊得投机,很快交换了号码、互加微信。加之不断有人找过来同季泊谦寒暄,一直到酒会结束,季泊谦才有时间向女朋友解释。 “其实……” “白小姐不但人长得漂亮有音乐天赋,画也画的好!”蒋少瑄兴奋地把手机举到季泊谦面前,给他看白蔚在朋友圈里晒出的画作,“我约她过来玩,她同意了!趁着最近有空,我要把扔了快十年的大提琴捡起来。” 季泊谦扫了一眼,转而问:“你不介意?” “介意什么?”蒋少瑄自顾着翻朋友圈,好一会儿才问,“你是指陈越阳提起秦嘉么?有什么好介意的。” 前一日的李慕江明显是在开玩笑,而陈越阳么——用这么低劣的方式使坏,以前真看不出来他这样幼稚。 其实蒋少瑄不介意秦嘉,最大的原因是上次吃早餐时,季泊谦待她的态度。不但携着现任,还视而不见,对于还心存幻想的秦嘉来说,这样做简直算残忍,如果不是立场问题,她说不定要替秦嘉指责季泊谦不念旧情呢! 季泊谦欲言又止。 女朋友爱吃醋无疑很让人头痛,但丝毫不在意一样令他不舒服。 碍着面子,季泊谦当然问不出“你喜欢我吗”这种想一想就使他起鸡皮疙瘩的话,心中却着实别扭。 正在这时,自诩大度的蒋少瑄又补充了一句:“我才不会吃前女友的醋呢,那不是小肚鸡肠么!你以前带秦嘉过来很正常呀!我也陪陈越阳参加过舞会的!” 季泊谦顿时黑了脸,想说话又怕中了那句“小肚鸡肠”,唯有继续沉默。这一刻,他莫名地羡慕起一个不高兴便可以撒泼打滚的女人。 第二天一早,季泊谦就把车子丢给代驾,带着蒋少瑄乘高铁回去了。前夜他化愤懑为蛮力,折腾了整整一宿,直到上了车,蒋少瑄仍旧噘着嘴不肯搭理他。 他看了眼专心剥橙子的蒋少瑄,没话找话:“有空去看看戒指?” 蒋少瑄心中有气:“看戒指干什么!” “……准备结婚呀。” “谁要和你结婚!” 季泊谦扫了眼她的小腹,避开旁人低声笑道:“说不定已经……” 蒋少瑄如梦初醒,他们从没用过任何措施。 “你是故意的!” 季泊谦表情无辜:“反正是要结婚的,有什么关系。” “未婚先孕,别人会说我不正经。” “那下午就去领证,谁说你,就用结婚证砸死他。” “领什么证,你还没求过婚呢!” “怎么没有,我说了很多次,求你嫁给我。” 要不要这么敷衍!蒋少瑄被季泊谦气到肚子痛,干脆扭过头去不看他。 一下车,蒋少瑄就直奔药店,广告上说72小时内都有效,现在连48个小时都不到,所幸来得及。 药店人很多,她徘徊了几圈,正想红着脸下手,不巧又遇到了中学时代的同学。 寒暄了几句后,蒋少瑄顺手拿了瓶维生素和同学一道结账,出了药店,就钻进车子勒令季泊谦马上下车替自己买药。 季泊谦只当没听到,挥手让司机开车。 蒋少瑄咬了咬嘴唇,打开手机网购。付了加急费,请店家保证当日送到,她才终于安心。 李韦婷五天后手术,明天起要开始术前检查,蒋少瑄请了假陪住,去医院前先到季泊谦的公寓收拾随身物品。 一切准备妥当后,她才察觉到小腹的疼痛,午饭吃到一半忽感某处湿润,立刻跑向了洗手间。 看到底.裤上的血迹,蒋少瑄如中了头奖般兴奋,高兴地第一时间跑到季泊谦面前:“放心,不会有宝宝的!我来例假啦!” 她脸上的笑容令季泊谦脸色更差:“我本来就没担心过。” 蒋少瑄哼了一声:“出了问题要去手术的是我!你当然不担心。” 季泊谦皱眉:“手术?” “你都没求过婚,我们也没正式见过双方父母,离结婚还早呢!” 虽然她也嫌各种虚礼太繁琐,但太草率总会让人觉得女方不被尊重。蒋少瑄的这种微妙的坚持,处在高位的季泊谦或许想不到。 就好像,按道理说,她的妈妈住了这么久的医院,本就认识、又即将结亲的季泊谦父母不仅从未过来探望,更是连个慰问电话也没有。 虽然没听过闲言碎语,但蒋少瑄也知道人人都会羡慕她运气好,所以她才不能做出放低姿态的事。 正因为对方是季泊谦,交往不久就轻易答应结婚、未婚先孕都是绝对绝对不可以发生的事儿。   ☆、第45章   因为中午刚在心中念过,傍晚在妈妈的病房中见到季夫人时,蒋少瑄才会格外惊讶。   季泊谦的司机替蒋少瑄将旅行袋放到病房角落的椅子上,朝季夫人点了点头,退到门外。   “怎么傻愣愣的,叫人啊!”李韦婷笑着提醒呆站在门前的女儿。   “沈阿姨。”向季夫人打过招呼,蒋少瑄才看清蒋少旻的妈妈居然也在。   “二伯母,您怎么也在。”她压制住心中的厌恶,没说出那句“你干吗又来”。   “突然想起你妈妈爱吃我家厨子做的酸豆角,我午觉都没睡就赶紧送了盒过来。”二伯母神情自若、笑靥如花,害蒋少瑄差点生出他们本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的错觉。   沈澜主动问蒋少瑄:“昨天你陪季泊谦去参加李家的晚宴了?”   生性保守的蒋少瑄唯恐因和季泊谦同住被未来婆婆看轻,抓错了重点,只面露尴尬地笑了笑。   哪知沈澜竟称赞起她来:“所以说男人就得有人管,不然活到一百岁都像小孩。以前我催他多出去应酬,他只当耳旁风,如今要成家了,终于知道什么叫家族责任了。”   不等蒋少瑄和李韦婷说话,二伯母便不遗余力地恭维起季泊谦:“泊谦是个多么完美的孩子!周围的人哪个不羡慕你?你这样在鸡蛋里挑骨头可有故意酸我们的嫌疑!”   干练如沈澜,也讨厌不起来夸自己儿子的人,她的笑容直达眼底:“哪里。他智商虽然高,情商却差得远呢。嫌烦不肯和这个那个维系关系,说到底还不是觉得有我挡在前头,我总不能一辈子不退休。”   二伯母又顺道夸起蒋少瑄:“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陪着,以后不用你催,他也一定乐意带少瑄出去显摆。”   沈澜笑笑,转而问起李韦婷的病情,听曾经的名医用一堆术语肯定手术的安全性和这个病的治愈率后,李韦婷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由衷地向未来亲家表示感谢。   沈澜看了眼时间,起身告辞。   “少瑄,替我送送客人。”   哪怕蒋少瑄有十二分不情愿,也不敢不从。不知道为什么,纵使季夫人一直对她笑,她也会感到不自在。   果然,沈澜此行并非是为了探病,一出病房,她便说:“陪我吃晚饭?”   蒋少瑄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在笑:“季泊谦快下班了吧?我们等他一起?”   沈澜眼神锐利,像是能一眼看穿她的心理:“他那边有急诊,一时半会儿走不开。”   中午分开时,两人明明约好了半个钟头后见,季夫人却说得那么笃定,当真是有备而来?   虽然疑惑,蒋少瑄仍是坐上了沈澜的车子,刚一落座,她就接到了季泊谦的电话——季泊谦的时间太赶,匆匆说了句“自己先吃吧”,就挂断了电话。   没来及把“我正和沈阿姨吃饭”说出口的蒋少瑄郁闷地把手机放到一边,抬头冲沈澜笑了笑。   沈澜早就料到了电话是谁打来的,合上菜单,喝了口普洱:“外科医生需要二十四小时待命,根本没有自己的时间。和外科医生结婚的人,很少有不抱怨的。”   “虽然不能时时刻刻腻在一起,但专注于事业的男人最有魅力。”   “真的结了婚,你就不会这么想了。我希望你替我劝他,接管我和他父亲的公司。”沈澜不想兜圈子,直接说明来意。   “您的意思是,不让他继续做医生了?”   “当然。手术台太小,简直浪费他的才智。你劝他的时候不要提我,他从小就爱跟我对着干,我喜欢什么,他就非不选什么,我想他念商科,他就非要学医……大概是我从小太苛责他,而他也不够成熟,明白不了做母亲的苦心。”   蒋少瑄垂下眼睛,婉转回绝:“不提您的话,我想不出劝他辞职的理由,他看上去很享受现在的工作。”   “有能力的人在哪里都能找到成就感。你不用直接让他辞职,和他闹和他吵,嫌弃他没工夫陪你就好。”   想起季泊谦说过的那句“我妈妈的控制欲很强,想通过儿媳妇控制我”,蒋少瑄默不作声。   “担心和他吵闹他会烦你?放心吧,只要他觉得我不喜欢你,就不会和你分手。”沈澜意有所指。   这说法让蒋少瑄十分不舒服,言下之意,季泊谦选择自己只是因为在熟识的人中她这一款最不得他妈妈待见?   怎么可能!   虽然不信,却免不了影响食欲,蒋少瑄放下手中的勺子,喝了口冰矿泉水平气。   大抵是觉得还用得上蒋少瑄,沈澜无视了她脸上的不快,宽容地笑了笑:“他若是心中有你,就一定会照顾你的情绪,仔细考虑辞职的事。不想试一试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吗?”   蒋少瑄早已过了不知好歹的年纪,自然不会中激将法,用这么蠢的办法考验男朋友的真心:“我很尊重他,不想强迫他做不愿意的事。”   沈澜的成功,与她从不轻言放弃的执着有关,她换了个角度,再次开口:“等他想明白,就晚了。”   “你认识明鹤,对吧?”   蒋少瑄不知道季夫人从哪里得知了这件事,顿感心虚,顿了顿才“嗯”了一声:“在费城的时候认识的,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和季家的关系。”   “是么,最近才知道?”沈澜的语气里透着怀疑,“什么时候知道的不重要,麻烦既然已经造成了,再追究是有意无意都没用处,想办法解决就好。”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沈澜的目光在蒋少瑄的脸上流连了足足五秒,却没看出她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傻。   “明鹤和明苑想借着你送到他们面前的孩子登堂入室、染指季家的产业……财产不财产的只是其次,他们得逞后季家还有没有季泊谦的立足之地也是后话,重要的是,消息一传开,我和季泊谦的脸面就没处放了。这里面的利害,别人不懂,你却最该明白吧?”   蒋少瑄明白她的意思,直到今天,每当有人提及当年的事,奶奶的骂声就犹在耳边,那一记巴掌带来的耻辱,更是终身难忘。   “你和明家母子的交往我不想深究,我相信你是个识大体的孩子,只要你分得清眼下最要紧的是什么,你和季泊谦的婚事我举双手赞成。他爸爸或许因为明鹤有些微言,但他的话从来没用。只要季泊谦肯接手,他爷爷奶奶再也不会多看那对母子一眼,一个小孩子算什么,你们结婚后,想生几个不行!”   “既然季泊谦是误会您不喜欢我才选择我,我现在和您站在同一立场,他会肯听吗?只怕会立刻和我分手吧。”蒋少瑄不动声色地反将季夫人一军。   听了这一句,季夫人简直觉得她不识好歹。   不过,沈澜经商数十年,一早便练就了喜怒无形,只是声音听不出异样,嘴角却带着三分嘲讽:“不要妄自菲薄。季泊谦为了你下午才指责过他父亲对婚事不上心,迟迟不出面,两人大吵一架,差点把他爸爸气出病来,所以我才会推掉会议,亲自到医院去。他爸爸本就偏向明鹤,这么一来……哼,那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是你从美国带来的,你就丝毫不觉得应该负点责?”   “不想逼季泊谦也行,你带来的孩子你再带走,你有证明他是季家的种的能力,再去老头老太太跟前证明弄错了也行。总之麻烦不解决,我不会同意你们的婚事。”   蒋少瑄忍了又忍,才没反驳,只冷笑一声。   季夫人离开前,还不忘居高临下地安抚:“如果阿姨说话不中听,你也别介意,除去那孩子的事情,我对你还是挺满意的。你记住,如果你和季泊谦结了婚,他的荣辱就是你的荣辱。”   蒋少瑄回到病房的时候,李韦婷尚自沉浸在虚荣带来的喜悦中:“这么早就回来了?你陪着我也没用,不如多陪陪男朋友。”   “季泊谦还没下班呢!”   “八点了还没下班?啧啧,真是辛苦。那你刚刚去哪儿了?”   不等蒋少瑄回答,李韦婷又自顾自地说:“季泊谦吃饭了没有,你打个电话问问他,要是没吃饭,赶紧让阿姨做了给他送来!就算不是天天下厨,女孩子也要练成一手好菜,给男朋友送亲手煲的汤,才……”   蒋少瑄听不下去:“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吃饭?”   “女孩子哪能吃晚饭,别以为自己吃不胖,那是没到年龄!”   “……我要是不和季泊谦结婚呢?”   李韦婷吓了一跳,看了眼有气无力的蒋少瑄,敏感地问:“季泊谦那个妈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她反对你们的婚事!我就说她那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莫名其妙过来看我有问题!你别怕,有妈妈在,谁也欺负不了我们。”   “……她没反对,我随口一说。”   如果告诉妈妈季家眼下的情况,妈妈除了会骂自己不该染指麦包的事,便只会和季泊谦的妈妈一道逼迫自己——女婿在季家有没有地位,李女士只怕比自己更在意。   “真没有?”李女士面露怀疑。   “真没有。”   李女士终于放下心来:“那就好,我告诉你,别不识好歹。能嫁给季泊谦,绝对是你的运气到了!看到少旻妈妈的嘴脸了没有?不止是她,你们的关系一公开,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凑上来表关心。见客见到头昏,真是烦。要是你奶奶没死该多好,真想看看她的转变。私生子这次吃了大亏,也没敢再蹦跶,真是解气。”   “……”   蒋少瑄借口等季泊谦下班,第一时间逃离了李韦婷的视线。   还没下楼,她就看到了一脸疲倦的季泊谦走过来。   “刚下班?”   季泊谦嗯了一声:“我妈妈今天来过?”   “还请我吃了晚饭。”   “她没说什么?”季泊谦小心翼翼地观察蒋少瑄的脸色。   “夸我来着。你妈妈要是喜欢我,你会不会像甩掉秦嘉那样甩掉我?”   “……”   “你吃饭了吗。”   “同事从食堂带了份饭,就算吃了。”   “我也没吃好,都怪你又放我鸽子。”   “有急诊,走不开。”   “那也不高兴。你太忙了,都没空陪我。要是我说不想嫁给外科医生,你肯不肯辞职?”   季泊谦望着她的眼睛,刚刚见过沈总就提出让他辞职,原因不言而喻。   “你想我转行?”   他最恨的就是母亲通过身边的人控制自己。   “为了我也不可以吗。”   季泊谦沉默了一会儿:“当然……可以。”   蒋少瑄对这个答案相当满意:“开玩笑的,你穿白大褂很好看,我舍不得。   今天心情好,给你个奖励。”   “什么奖励?”   “允许你送我一件礼物。”   季泊谦露出“我就知道”的笑容,问:“想要什么。”   蒋少瑄伸出柔白纤长的左手:“手上空空的。”   “不是刚送了条手链么,总不能一手戴一个,多土,手表收不收?”   蒋少瑄寒了脸,垂下手,咬牙切齿:“收!”   季泊谦牵起她的左手,用指腹细细地摩挲她的无名指:“可惜买不起,钱都拿去定裸钻了……换婚戒行不行?”   蒋少瑄得意地哼道:“凑合吧。”   ☆、第46章   因为不想听妈妈唠叨,打包了两人份的夜宵后,蒋少瑄踌躇了一下,还是跟着季泊谦回了他的公寓。   两人一进门,猫和狗就迎了上来,当然,它们讨好的是季泊谦。   蒋少瑄吃光一整碗米粉,又啃完三根肉串,金毛仍腻在季泊谦身边不让他离开。   不被关注的蒋少瑄乐得轻松,吃饱喝足后上楼洗过澡便躺到了床上。   虽然某人号称没有他开不了的锁,她仍是不死心地反锁了门,又推了只单人沙发堵上门。   前两夜都不得安睡,再被季泊谦搅扰下去,她的好皮肤都要毁了。   喝过热牛奶,蒋少瑄戴上眼罩,把自己埋进了厚厚的被褥间。   即将失去意识之际,她听到了门外的响动,想跳下床再推只茶几堵门,却懒得动弹。   半分钟后,季泊谦还是走了进来。他坐到床边,用手指勾起蒋少瑄的眼罩。   蒋少瑄唯有装睡。她自认装得十分成功,却仍是听到季泊谦轻笑了一声。   季泊谦走进洗手间,片刻后,就传来了哗哗的水声,他似乎洗了很久,待蒋少瑄再一次将要陷入梦境时,他才躺到了床上。   这一次,季泊谦没再掀她的眼罩,而是直接把冰凉的手指探入了她的衣领中。   “绷着别醒啊,睡着了更有意思。”他在她的耳边吹气。   蒋少瑄揭开眼罩,气鼓鼓地坐了起来:“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你吵醒,还让不让人睡觉!”   “我什么时候不让你睡觉了?”   “刚刚!”   这话一出,装睡的行为立刻暴露了。   “回你的房间去!”为了挽回面子,她板起了脸。   “……这好像是我家。”   “除了老实休息,你什么都别想做!”   “我不想做什么……难道你想?”季泊谦的左手覆上她的肚子,渐渐下移。   “无耻!”蒋少瑄拍掉了他的手。   “你不是例假么,我替你暖小腹,怎么就无耻了?”   季泊谦的表情太正经,害她差点以为不纯洁的那个是自己。   “不要胡思乱想,早点睡觉。”季泊谦戳了下她的额头,转身睡去。   蒋少瑄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落了下风的都是自己?   她心中愤懑,想拉起季泊谦讲道理,他却早已睡熟了。   蒋少瑄最恨睡觉时被人触碰,季泊谦却偏偏要拉住她的手,辗转反侧到天蒙蒙亮,她刚刚生出了些许困意,季泊谦的手机又响了。   蒋少瑄探过身,艰难地伸出手拿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打来的竟是秦嘉。   此时还不到七点,蒋少瑄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摔手腕”事件。还不死心?知道他们要结婚了,再一次上演苦肉计?   蒋少瑄下意识地想按掉电话,却又不想被季泊谦笑话自己小气,踌躇了两秒,她还是推醒了季泊谦。   “呶,你前任打来了电话。”   季泊谦尚未清醒,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别闹!”   手机铃声恰在此时终止了。   蒋少瑄又庆幸又遗憾地把手机丢到一边,其实她存了三分阴暗心理,暗搓搓地希望季泊谦接起电话再打击秦嘉一次,莫名其妙的她就是有这样的自信,确认季泊谦再也不会搭理秦嘉。   虽然蒋少瑄从不觉得秦嘉对自己来说是个威胁,甚至偶尔还会觉得尚未忘情的她可怜,但每每念及她和季泊谦曾在一起两年,她就无法释怀,如果从没动过心,可能和一个人纠缠七百多天么!更何况最后还是秦嘉先提的分手。   季泊谦揉了揉太阳穴,醒过神来,起身询问:“谁来的电话?”   “秦嘉,你快回拨过去,天都没亮,说不定人家有急事呢!”蒋少瑄递上手机,口气十分诚恳。   季泊谦深深地看了一眼蒋少瑄,没错过她表情里的可疑:“我不打就是心虚,打了就得罚款,是不是?”   又一次全中!蒋少瑄深感无趣,不过她何其“大方”,立刻辩白:“你就这么想我?罚什么款,那不是开玩笑的吗!酒会的时候我和陈越阳讲话你也没计较呀!鸡汤里都说啦,再见面做不成朋友的都是曾经相爱过的,怎么,你和秦小姐相爱过?”   季泊谦被她绕的头痛,边下床边回电话。   电话接通的时候,季泊谦刚走进洗手间,离得远,蒋少瑄听不清电话那头的声音,而一整通不算短的通话中季泊谦只说了一句——“我就到。”   挂上电话,向来整洁的季泊谦顾不上洗漱,神色凝重地迅速穿好衣服。   “医院有急事,我先走了。”   蒋少瑄来不及问是什么事,他就匆匆下了楼,开门离开了。   天都没大亮医院能有什么事?蒋少瑄想不通,却又拉不下脸给季泊谦或秦嘉打电话询问。   九点的时候,胡思乱想了两个多钟头的蒋少瑄终于克服了可笑的心理,给季泊谦拨了个电话。   电话没通。   又打了两个,还是不通。   蒋少瑄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决定不再庸人自扰,打扮得美美的出门挑戒托。   秦嘉和季泊谦是同事,医院有急事她打来通知也是正常,根本不值得影响心情。困扰自己的不过是季泊谦在与秦嘉过去的关系里有没有动过真心,并不是现在。   对于当下,蒋少瑄有十足的把握。   只不过,她终于有点赞同季夫人的建议,季泊谦还是换个工作比较好,和前任呆在同一间医院,时时都有碰面的机会,就算她大度,他是不是也应该主动避嫌?   前一天晚上,季泊谦就给刚刚在国际上得了大奖的珠宝设计师打过电话约了时间。   因此蒋少瑄到的时候,设计师已经恭候多时。   “真不好意思姜设计师,我迟到了。”蒋少瑄瞥了眼对方已经明显隆起的肚子,笑着道歉。   姜侨安笑笑:“又不是外人,何必客气。”   她已经怀孕五个月,如果不是季泊谦相托,根本不会接下这单。何况蒋家老幺对设计的诸多要求,她又不是没见识过。   姜侨安戴上白手套,打开盒子给蒋少瑄看裸钻:“这粒石头绝对完美,怎么镶都不会错,不知道你对设计有什么要求?”   “最简单的经典六爪就好。”   姜侨安回忆了一下蒋小姐曾经的龟毛,有些惊讶:“你确定?”   “太复杂的设计会遮住钻石本来的光彩。”   姜侨安赞同:“的确如此。我替你加两粒小小的粉钻在两边,会更有特色。”   “劳您费心。”   “季老夫人的黄钻也在我这里,等设计图出来,我打电话给你。”   蒋少瑄道过谢,起身告辞。   “等一等。”姜侨安又拿出一只盒子,犹豫着说,“这是季泊谦半个月前订的对戒,昨天在电话里他说今天和你一起过来取……”   季泊谦没有过来,这么直接交给准新娘,会不会破坏求婚时的惊喜?   意外之余,蒋少瑄不假思索地接过了首饰盒,她明白姜侨安为何犹豫,不过她从没奢望过无趣的季泊谦单膝跪地向自己求婚,根本无所谓惊不惊喜。   对戒十分简洁,两个细细的银白圈,没有任何装饰,很符合季泊谦的审美。   蒋少瑄将女戒戴进左手无名指,居然刚刚好。   “季先生在戒指上刻的日期很特别,是二十年前的某一天,难道是你们初次相遇的日子?”姜侨安知道两人是青梅竹马。   蒋少瑄取下戒指看了一眼,果然是一起离家出走的那日,她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那一天正巧是爷爷的生日,而季泊谦呢?   她的脸上不由地挂上了笑,又将戒指戴了回去。   因为心情大好,蒋少瑄去医院前特地绕到季泊谦爱去的粥店打包了两碗生滚鱼片粥。   再忙碌,一起喝粥的时间总能抽得出。   可惜她的好心情没能维持太久。   一进病房楼,她就迎面看到秦嘉。   “早啊。”蒋少瑄有意无意地伸出左手摇了摇。   瞥见她无名指上的戒指,秦嘉愣了一下才冷冷地笑道:“要结婚了?恭喜恭喜。”   皮笑肉不笑,哪里有半分恭喜的样子?虽然不屑,蒋少瑄却懒得同失意的人计较。   秦嘉盯着蒋少瑄手里那只印有珠宝公司logo的纸袋问:“你们的婚戒是这个牌子的?”   “你也喜欢么?”   “谈不上喜不喜欢,只不过,当年我差点和季泊谦结婚时,选的也是这一家的戒指。”   ☆、第47章   秦嘉生性高傲,自诩成熟优雅,原本最瞧不上的就是自己片刻前的行为,话一出口她其实已经开始后悔,容易让人看轻是一方面,被季泊谦知道了,两人刚刚缓解的关系又要重新紧张起来。   她自视甚高,这么多年,唯有季泊谦能入她的眼。不甘心是自然的,但她从没怪过蒋少瑄,在秦嘉看来,自己与季泊谦的问题,从来都跟蒋少瑄没有关系,虽然她想不明白,除了漂亮,蒋少瑄还有什么优点。   如果不是刚才蒋少瑄脸上的得意和挑衅太明显,她是不会如此幼稚的。一时忘记了祖母绿事件的秦嘉望着蒋少瑄失神的脸,不禁在心中嘲讽,对手果然很重要,蒋少瑄可笑,害得自己也跟着无知了起来。   蒋少瑄很快调整好情绪,冲秦嘉莞尔一笑:“秦小姐吃早饭了吗?我买了生滚鱼片粥。”   噢?表现得也算识大体。秦嘉带着歉意地笑笑:“多谢,我吃过了。刚才的话别介意,开玩笑的。”   临走前她又补充了一句:“真心祝福你们,发请帖时别忘了我。”   望着秦嘉窈窕有致又潇洒漂亮的背影,蒋少瑄完全笑不出来。   她不想做质问男友、吃陈年干醋的泼妇,冷静了半晌,才走到季泊谦的办公室。   他并不在。   留在办公室的那两个医生摇头说不知道季医生在哪里,一脸欲言又止。   蒋少瑄满腹狐疑地走出办公室,给季泊谦又打了通电话。   电话终于通了:“我在上次带你休息的那间独立办公室。”   蒋少瑄挂上电话,找了过去。   忙碌了一早晨的季泊谦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见到蒋少瑄,弯了弯嘴角:“我刚刚才看到你的电话,正想回。”   蒋少瑄没回答,掀开外卖盒把粥推到他的面前:“我也没吃早饭,一起吃,还热呢!”   季泊谦用勺子搅了搅粥,似是毫无胃口。   一侧头,蒋少瑄看到了胳膊旁的外卖袋,与她买的鱼片粥来自同一间粥店。   绝不是季泊谦买的,他没有吃早饭的习惯,闲事吃两口,忙时根本想不出来。   如此熟悉他的口味的人,一定是……   “秦嘉买的。”季泊谦察觉到她的目光,不等她问,便解释,“她给一个科室的人都买了。”   蒋少瑄没搭话,只问:“你天没亮就来医院不是有事么,怎么在这儿闲坐着?”   季泊谦略显疲惫的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我说你怎么突然这么好,给我送饭,原来是过来查岗的?你不是不会吃秦嘉的醋么?”   季泊谦欣赏够了女朋友眼中的醋意,才不急不缓地说:“秦嘉昨晚值夜班,我的病人出了问题,所以她才打电话给我。我今天的班是中午十二点到晚八点,所以过来休息。”   听起来似乎很合理……蒋少瑄正酝酿措辞,准备有技巧地询问“差点结婚”的事,就听到了敲门声。   季泊谦放下勺子去开门,是秦嘉。   蒋少瑄的心又沉到了谷底。自己和别的同事都不知道季泊谦在哪里,而秦嘉连个电话都没打,便直接找了上来。   男朋友的前任对男朋友的行踪如此了若指掌,她这个现任女朋友着实高兴不起来。   更何况,季泊谦说过,这间办公室是他躲清静的地方,很少有人知道,原来这个“很少”中不止有自己,还有秦嘉。   “22床醒了吗?”季泊谦没请秦嘉进来。   秦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还在昏迷……”   秦嘉接着报出了一堆蒋少瑄听不懂的数据,季泊谦叹了口气:“我过去看看。”   季泊谦交待了蒋少瑄一句,便关上门离开了,秦嘉甚至连招呼也没同她打。   蒋少瑄顿时失去了食欲。   她本以为,两人不在一个科室,就不会有太多碰面的机会,原来是她太天真了。   脑补了一个多钟头秦嘉和季泊谦没分手时在同一个学校念书、同一间医院上班的情形,蒋少瑄半长不短的头发被她的十指□□得不成样子。   季泊谦迟迟未归,她不想再继续折磨自己的神经,转而去了妈妈的病房。   有不停唠叨的李韦婷的地方,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本来想靠妈妈的喋喋不休让自己停下胡思乱想,谁知李女士却一口一个“季泊谦”。   导致腹中空空的蒋少瑄对保姆送来的美食与新鲜水果毫无兴趣。   好在十点之后探病的人络绎不绝,蒋少瑄从来不知道自己妈妈的社交圈如此广泛,嘘寒问暖的人中还有曾经鄙视过李女士出身的赵太孟太。望着她们脸上真诚的关心,蒋少瑄明白,这大概与她即将嫁入季家的传闻有关。   蒋家最没出息的小儿子的不被尊重的太太可以得罪,季泊谦的岳母、沈澜的亲家却绝不能怠慢。   恐怕赵太孟太之流在心中十分感激李韦婷的这场病,没有这么绝佳的由头,她们怎么能有机会如此自然地送重礼,修补关系?   有外人在的时候,李女士反倒绝口不提季泊谦,听到外人夸蒋少瑄,她也十分谦逊。   “什么时候结婚我也不清楚。女儿的婚事我从不插嘴,年轻人么,都有自己的主意,她告诉我我就听着,问东问西要讨人嫌的。”   女儿去季家贺寿后,李韦婷肤浅爱炫耀的毛病不治而愈。越是没什么,越是急于炫耀,真有了底气,自然而然就从容了起来。   蒋少瑄想,原来从容大气也是需要物质、情感基础的,笃定秦嘉不在季泊谦眼里的时候她才能做到毫不在意,而现在,对方不过三言两语,就让她失去了底气。   是不是真的应该劝季泊谦早日辞职?既平了季夫人因麦包而起的气,又能避开秦嘉。   刚刚秦嘉和季泊谦谈病人的时候,她一句也听不懂,这感觉非常非常不好。   没到午饭时间,季泊谦就到了李韦婷的病房。   李韦婷说手术之前自己不需要人陪,阿姨也没准备蒋少瑄的饭,连声赶他们出去约会,季泊谦闻言不再客气,牵着蒋少瑄的手走了出去。   “在外面吃还是回家吃?”   蒋少瑄抬了抬眼皮:“你不是下午班么?已经十一点半了。”   季泊谦长出了一口气:“我今明两天补假。”   “不是刚刚才补过假吗?”他脸上若有似无的情绪让蒋少瑄起疑。   “去餐厅吃吧。”   他们去了间环境极好的川菜馆,餐做得很地道,蒋少瑄辣到流眼泪也停不下筷子,同样没吃早饭的季泊谦却胃口缺缺。   “你不是不怕吃辣的么?”   季泊谦喝了口汤:“最近上火。”   “那还带我来这里?”   “觉得你会喜欢。对了,”季泊谦突然想起了什么,“我们约了姜设计师,竟然忘了,午休后我打给她另约时间。”   “去医院前,我已经见过她了。”蒋少瑄取出对戒的盒子。   遇到秦嘉后,她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便摘下了戒指。   “喜欢吗?”季泊谦取出女戒,示意蒋少瑄伸出左手。   蒋少瑄只当没看见。   季泊谦挑了挑眉,看了看周围:“还真要我跪?”   “不强求。”蒋少瑄垂下眼睛,竭力保持声音的平静,“你向秦嘉求婚的时候有没有下跪?”   季泊谦骂她胡闹:“我什么时候跟她求过婚!”   “对戒都买了,还没求婚?”   季泊谦的脸上露出一丝烦躁:“我妈跟你说的吧?她再约你吃饭,你直接拒绝掉,不用担心她没面子。”   蒋少瑄心中有气:“为什么是你妈妈说的,而不是你的前未婚妻?”   季泊谦答得不假思索:“她没那么无聊。”   这说辞简直是蒋少瑄能预想到的回答中最令她感到不快的。   她干脆不再掩饰,沉下了脸。   季泊谦何等聪明,看清蒋少瑄的脸色,自然不会再有欣赏女朋友吃醋的闲情,立即解释:“什么前未婚妻。不过是过了三十岁,双方父母催的紧,她也不算很烦,就想凑合结婚算了。”   “结婚也能凑合……怪不得两次买对戒都在同一家店,原来是懒得换地方。”   “之前的戒指不是我选的,我也没戴过。”季泊谦拉起她的手,想替她戴戒指,“是不能凑合,意识到结婚还是得跟自己喜欢的人,所以后来就分手了。”   不是你选的你也一样去了,也付了钱,难道就不能避开那家店吗!蒋少瑄仍旧生气,想都没想就甩开了他的手,声音不由地高了两个八度:“我不要!”   戒指又细又光滑,自然掉到了地上,季泊谦蹲下找了半晌也没找到。   周围的食客和服务生无一不在看这对养眼的男女的热闹。   “不喜欢就算了。”瞧见蒋少瑄的脸色,感到丢脸的季泊谦皱起了眉头,语气中有明显的不耐烦,“你别闹了好不好!”   季泊谦虽然爱教训人,但从不曾用这种语气和她讲过话,蒋少瑄自认并不是在无理取闹,便起身走出了餐厅。   ☆、第48章   季泊谦很快跟了出来。   他放平了语气,耐下性子再次解释:“和秦嘉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早点结婚是两方长辈的提议,我根本没当一回事,戒指是她一早就选好的,我只跟过去付了钱,根本没注意是什么款式什么店。选择这个牌子是因为你喜欢。”   季泊谦的语气很诚恳,毕竟是过去的事情,蒋少瑄也明白自己反应过度,但终归心里扎进了根粗硬的刺,轻易拔不出来。   她“嗯”了一声,不再反驳,脸色却暂时没有好转。   店员在桌缝下找到戒指追了出来,季泊谦接过戒指,又问了一遍:“真的不想要?”   蒋少瑄没吭声。或许她介意得很可笑,但不止对戒,一联想到或许季泊谦也送过大克拉的钻石给秦嘉,她便连同上午看到的那颗美钻也想一并拒绝掉。   仅仅是付了钱也算买,此时此刻的她亦接受不了。她本以为,季泊谦和秦嘉的关系与自己和陈越阳的差别不大,都是因为讨厌孤单才随意找个伴,当现实和理想出现偏差,缺乏恋爱经验的她需要时间来消化,需要使小性子来发泄不满。   然而季泊谦的耐心太有限,他带着情绪地把戒指塞进首饰盒、丢到了不远处的喷泉里,先一步去找车子:“那就重新去选一对。”   蒋少瑄在喷泉边驻足了片刻,她望着躺在颇有些浑浊的水里的首饰盒,想起两枚戒指内圈刻着的日期,忽而觉得几个钟头前的自己实在自恋,自然就生出了委屈。   如果季泊谦肯多哄她几句,或许很快就会雨过天晴,但如此缺乏诚意,她实在找不出他在意自己的证据。   “暂时不需要。婚姻需要深思熟虑,现在谈还太早。”   季泊谦定定地看了蒋少瑄一眼,没有出声。   直到坐上车子,两人也没再交谈,车里的气氛冷到极点。   听到蒋少瑄要回医院,季泊谦没有挽留,绕回医院停下了车子。蒋少瑄刚关上车门,他就发动了车子。   目送着他那辆白色车子消失在路的尽头,蒋少瑄竟有了落泪的冲动。   在一起以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争吵,她心如刀绞,便没有回到三句话离不开“季泊谦”的妈妈身边去。   蒋少瑄打了通电话给童悦,午休时间还没过,童悦很快赶到了食堂。   蒋少瑄没有饭卡,便用童悦的卡买了碗加了很多辣椒的牛肉面,情绪低落的时候,她习惯于虐待自己的胃。   “季老师呢?”   蒋少瑄烦躁地瞥了童悦一眼,为什么所有人一看到自己都要提起他。   “你们吵架了?”看出蒋少瑄心情不佳,童悦继续问。   “换个话题吧,你上次说的那个帅哥学弟呢,要到联系方式了没有?”蒋少瑄岔开了话题。   童悦却根本不搭茬,继续之前的话题:“季老师现在心情不好,你该让让他的。”   蒋少瑄听出了古怪:“他为什么心情不好?我还生气呢!他怎么不让让我呢!”   “医疗事故的事儿你不知道?”   “什么医疗事故?”   “昨天发生的。整个医院都知道了,家属正在闹呢!”   蒋少瑄心中一跳:“什么事?”   “昨天下午季老师有三台手术,出事的是第二台。”   “手术其实非常成功,但缝合出了问题……季老师做完手术就直接离开去赶下一台了,缝合交给了副手林医生做,林医生缝好后让我们班在胸外实习的一个同学打结,很简单的事,不知道那个同学是不是中了邪,居然打成了滑结……林医生疏忽了,没有检查。那个病人住在秦医生那个科室的病房里,昨天半夜家属才察觉到不对,叫秦医生过去看,做了检查发现腹部有积水……”   “季老师赶来的时候,病人已经昏迷了,到现在还没醒呢,那个病人七十多岁,本来身体就弱,病又多……估计凶多吉少。”   “这不是季泊谦的错啊?”   “按理说不是他的错,我们班的同学没有医生资格证,也不用负责任,顶多延期毕业。问题出在林医生身上,让实习生练习打结没问题,可是检查一下还是要的。但手术毕竟是季老师做的,家属只认识季老师,只找他算账,上午闹得特别凶,家属的情绪很激动,说一定会告到底,听说院长已经让他暂时不要来医院上班了。”   “季老师没有告诉你吗?”   蒋少瑄摇了摇头:“如果对方真的告季泊谦,他会有事吗?”   童悦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会吊销医生资格证?”   “有没有刑事责任?”这方面的事情蒋少瑄不太懂。   “应该没有吧。”   蒋少瑄略松了口气:“那就好,希望那个人没事。我正想劝他转行,资格证被吊销了也没关系。”   “你还是别劝他辞职比较好……”   听到秦嘉的声音,蒋少瑄回过头才发现秦嘉正独自坐在与自己隔了一道镂空屏风的桌子上吃午饭。   秦嘉端着餐盘坐到蒋少瑄对面,她看了童悦一眼,笑着问:“不介意我和蒋小姐单独聊几句吧?”   童悦接到蒋少瑄的眼神,立刻起身:“你们聊,上班时间快到了,先走一步。”   童悦一走,秦嘉便说:“转行是没问题,反正季泊谦什么都不做也不会饿死……不过,你觉得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会接受以这样的耻辱的方式转行吗?”   的确不会,沈澜从小就教育季泊谦,只能做第一,第二就是失败。即使不喜欢母亲的作风,但多年的潜移默化,很多地方,季泊谦和沈澜十分相似。   虽然秦嘉的话没有错,但她的语气仍是令蒋少瑄略微不快:“多谢。我有分寸。”   “听说沈老师最近一直逼季泊谦辞职,你应该知道吧?沈老师有没有找过你?他们母子关系微妙,沈老师一直是季泊谦的雷区,我当年就是误以为自己在季泊谦心中有些份量,帮着沈老师劝他做不愿意的事儿,结果闹得很不愉快,这件事也成了我们分手的□□。”   “虽然以我立场说这话有些奇怪,但别误会,我是真心不想看到你们重蹈我们的覆辙。”   “你想表达的我都明白……”蒋少瑄笑笑,“能把挑衅的话说的那么诚恳,谁说长得漂亮情商就一定欠费?”   秦嘉丝毫都没有恼羞成怒,她耸了耸肩:“你非要这么看我,我也无能为力。我提醒你,是因为还把季泊谦当朋友,我和他早就翻篇了。我以为,我跟你未必需要变成对立的关系。”   与季泊谦无关,没想过会和季泊谦恋爱的时候,蒋少瑄就觉得秦嘉这种假惺惺地成熟大度十分恶心,或许是心情差的缘故,她不想再维持表面的和气,再给秦嘉一次刺激自己的机会,于是笑着反问:“季泊谦翻篇了我知道,你也翻篇了?”   她们不约而同地想到前不久的四人早餐,秦嘉的脸色有一瞬间不太好看,很快起身离去。   蒋少瑄很清楚秦嘉想做什么,这番话听起来似乎是好心,重点却是“曾以为自己在季泊谦的心中有些份量”——她无非是想告诉自己别自视太高,如果踩了季泊谦的雷区,无端地去劝他,那么结局会和她一样。   秦嘉其实是在激将,如果自己不信邪地拿这件事去试在季泊谦心中的份量,即使不分手,大吵一架也在所难免。   如果不去试,那么心中的那根刺永远拔除不掉。   更重要的是,秦嘉的话滴水不漏,自己即使把她的话原样重复给季泊谦,季泊谦也不会觉得她在使坏。女人间弯弯绕绕的小心眼和暗中较量,男人根本不会懂。   你对我再好,如果待前任也一样,那么我根本不会感动;你对我不怎么好,对前任更糟,我反而会觉得自己还算重要。   这种心理虽然可笑,但恋爱中的人根本破解不了。   因此虽然明知道是圈套,蒋少瑄仍旧很想钻一钻,好胜心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季泊谦待自己的态度。   乍看之下,季泊谦待她是很好,但总缺少那种真正爱一个人的激情,在这段关系中,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过一般追求者的忐忑不安,好像一早就笃定了自己会答应和他恋爱。   这种笃定或许源自他与生俱来的自信,自己处处都不如他,所有人都觉得是自己捡了便宜;又或许是他对自己的感情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深厚。   不论怎样,假使真的被秦嘉说中而分手,从长远看来也不算一件特别糟糕的事情。因为父母荒唐的婚姻,她一早就告诉自己,找不到那个百分之一百适合自己的人,倒不如单身一辈子清静。   只不过,昨天才出了医疗事故,想试探也不能选现在。   蒋少瑄整理好情绪,立刻给季泊谦拨了通电话,她想退让一步暂时把矛盾放到一边不给他烦上添烦,季泊谦却关了机。   ☆、第49章   蒋少瑄心烦意乱地独自逛了一下午,大包小包地买了一大堆,才回到了医院。   一进门就听到李韦婷问:“和季泊谦吵架了?”   蒋少瑄没有回答,却在心中惊异于妈妈的神机妙算。   “他下午来找过你,等了好一会儿。”   蒋少瑄拿出故意静音掉的手机,才发现一大串来自季泊谦的电话。   不过打来的号码并非他的手机,而是那间独立办公室的座机。   念在他情绪不佳的份上,蒋少瑄很快回拨了过去。   季泊谦果然还在那间办公室。   片刻后,季泊谦的车子等在了医院外头,蒋少瑄一坐进去,他便挑眉笑问:“还以为你至少要气上三天三夜呢。我回家收拾好了行李,准备照一周蹲守。”   蒋少瑄冷着脸:“我生什么气!关机的那个又不是我。”   季泊谦的笑意更浓:“你给我打电话了?能领悟到自己的错误也是种进步。”   蒋少瑄强忍着推门下车的冲动白了他一眼:“我是觉得自己不对,当年也该和陈越阳订个婚,买对戒指什么的,反正我爸妈对他也是很满意的。”   连女朋友被别的男人多看一眼都难以忍受的季泊谦闻言只觉胸口一堵,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   蒋少瑄“切”了一声,没再理他。   季泊谦憋着一口气将车子开到百货公司,蒋少瑄看了眼下午刚刚逛过的地方,狐疑地问:“还没到吃晚饭的时间呢!”   “重新挑对戒指,再敢说一次暂时不考虑结婚,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   他的语气却十分暧昧,蒋少瑄却破罐破摔地表示丝毫没有兴趣。   “你准备气多久?我去找秦嘉把戒指要回来行不行?”季泊谦实在无奈。   “你再敢和她讲一句话试试看!”   季泊谦怔了一下,笑意迅速蔓延到眼底,拉起蒋少瑄的手强行将她拖进了商场里。   把一楼的珠宝专柜看了个遍,仍旧没有蒋少瑄中意的款:“我还是喜欢原来那对。”   “……再去订一对一模一样的?”一次性把这辈子的街都逛完了的季泊谦试探着问。   蒋少瑄看着他不讲话。   “……我去把原来的那对捡回来?”   “你脾气那么大,不高兴的时候什么都随手丢,总有一天也要把我丢到路上不管!”   “是你说不要的,我以为你看到会不高兴。”   蒋少瑄当然不会让季泊谦真的去捡戒指,又不想继续为此纠结,便岔开了话题:“医院的事情严重吗?”   听到这句,季泊谦略显意外:“谁这么多嘴……你不用担心。”   “我才没空担心你!”   话虽这样说,想起他早饭午饭一共没吃几口,蒋少瑄仍是亲自下厨,煮了几道拿手菜。   账大可以等到秋后再算,此时此刻的她至少不能令他烦上添烦。   将最后一道汤盛上桌,蒋少瑄的手机忽而响了,看到屏幕上的来显,她侧头对季泊谦说:“是你妈妈打来的。”   季泊谦伸出手,示意蒋少瑄把电话递给自己,接过去后果断地关上了手机。   蒋少瑄自然气恼:“你又自作主张!沈阿姨会误会关机的是我!”   “不会。菜很好吃,可以考虑把钟点工辞了聘你。”   “……你妈妈逼你辞职?”   季泊谦“嗯”了一声,似乎不想多谈。   相对沉默了一会儿,季泊谦忽而抬起眼睛,表情认真地问:“在你看来,两个人结婚,类似于双方父母见面的程序很有必要?”   蒋少瑄没有作声。   “等你妈妈出院,我父母就正式去你家拜访。”   虽然不了解季泊谦父母的情况,蒋少瑄也能察觉到他的勉强。   她避重就轻地笑了笑:“父母见面可有可无,单膝跪地地求婚却一定是要的。”   季泊谦随手招来金毛,轻抚着它说:“去,双膝跪下问她愿不愿意给你当妈妈。”   金毛居然真的走到蒋少瑄面前,曲起两只前腿跪了下来,吐着舌头,一脸谄媚、流着口水地看向她。   蒋少瑄气结不已地骂了声“无聊”,恨恨地回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蒋少瑄醒来时,赖惯了床的季泊谦竟早已不见了踪影。   去洗手间刷牙时,她才发现左手无名指上不知何时多了枚戒指。不用取下看内圈,她便能认出仍是前一天被丢到喷泉中的那对。   蒋少瑄匆匆漱过口,便去楼下寻季泊谦:“你跳进喷泉捡回来的?”   “你昨晚说梦话的时候哭着求我捡回来,原谅你的无理取闹,我只好勉为其难。”   想到衬衣从来纤尘不染的季泊谦皱着眉头跳浑浊的喷泉,蒋少瑄的气不由地平了大半。   季泊谦自然看穿了她的心思,弯着嘴角用食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只有白痴才会用跳喷泉的蠢办法,正常人都用网子捞。”   蒋少瑄似乎并不气恼,转了转戒指,满脸诚恳地反省道:“是我小题大做,同一个牌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过去和陈越阳常去的那间茶楼,现在不也照样拖着你去?你明白的,习惯了么,和怀旧完全没有关系,不需要避讳什么。”   季泊谦看了眼餐桌上自己刚从那间茶楼打包来的早点,眯了眯眼:“你真的喜欢那儿?”   “当然。”蒋少瑄伸手去拿外卖袋。   季泊谦将袋子拎到一边:“你喜欢我下午就差人同它的老板谈,无论多少钱都尽快买下来……推平了改成街心花园。”   季泊谦打着假期难得的旗号缠着蒋少瑄陪了自己整整一天,然而接下来的两天他仍然没有回医院上班。   季家年会的请帖一早就送了过来,季泊谦却看也没看就把请帖丢进了垃圾桶,执意要陪蒋少瑄参加同一天举办的蒋氏集团的晚宴。   蒋少瑄心中难免担忧,嘴上却不敢多问。   李韦婷动手术的前一天,蒋少瑄撇开季泊谦,陪了妈妈一整个下午。虽然医生早已说了手术危险性不大,李韦婷仍旧放心不下。拉着蒋少瑄的手交待抹着眼泪叮嘱了一堆不知所谓的事。   蒋卫海也破例当起了好丈夫,傍晚不到就进了医院陪护。   听到妈妈第n次要爸爸保证万一出了意外为了自己绝对不能另娶,蒋少瑄实在头痛,起身欲走。   李韦婷却拉住她的手不放:“你别走,就坐在这儿让妈妈看着你。”   “……你刚刚不是说很想吃红丝绒蛋糕吗,我去买,很快就回来。”   常年过午不食的李韦婷想到第二天就要上手术台,犹豫了片刻,决定破例一回。   走出病房,蒋少瑄才觉得呼吸顺畅。   她步行走到离得最近的蛋糕店,打包了一块红丝绒蛋糕,却不急着走,又要了杯咖啡坐到了靠窗的位子,给和另几个男人聚会的季泊谦发了条微信。   【查岗!五秒之内用小视频把你的四周发给我。】   季泊谦很快发了过来,他呆的地方蒋少瑄认识,是某棒球会所的餐厅。   她正要收起手机,季泊谦又发了一条过来——【你的。】   蒋少瑄举起手机拍了一半小视频,屏幕里竟映出了麦包和明夫人的身影。   她赶紧上滑取消,叫了声:“麦包。”   见到蒋少瑄,麦包自然兴奋地扑了过来,他习惯性地想往她的腿上爬,小小的手按上蒋少瑄的膝盖时,却犹豫了一下。   他脸上的敏感和犹疑让蒋少瑄心中酸涩,立刻抱起了他。   麦包搂住蒋少瑄的脖子亲昵地蹭了蹭,明苑结好账,在蒋少瑄的对面坐了下来。   “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想到季家定在后天举行的年会,蒋少瑄的眼光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三分审视。   明苑的脸上仍旧是一贯的坦然:“宝宝病了,过来住院。”   “病了?”蒋少瑄这才留意到麦包的手背上有淤青和针孔。   “肺炎,高烧不退。这边的医院技术更好。”   他们住的那座小城市,医疗的确不算发达。   看清蒋少瑄看向麦包时的愧疚,明苑又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下午挂完了最后一瓶点滴,留院观察两天,不再发烧就可以回去了。前几天宝宝在医院闹着要见你,明鹤打过一个电话给你,你没听,我们知道你最近忙,就没再打给你。”   虽然明鹤的电话不忙蒋少瑄也一定不会再回,但被当面问及,她难免有些尴尬,只笑了笑:“住院期间,你一个人照顾他?很辛苦吧。真抱歉,我不知道,没能帮上忙。”   “还好,有阿姨在的。”   两个人的立场太分明,自然没有话聊,蒋少瑄便专心问麦包吃东西。   一块霜糖拿破仑吃了一半,麦包又闹着要喝蒋少瑄的咖啡,蒋少瑄佯装生气地哄他,他仍旧不依,幸而明苑及时买了杯用相似的纸杯盛的纯米浆过来。   气氛稍稍缓解,明苑又问:“听说你妈妈病了,最近要手术?”   蒋少瑄“嗯”了一声,感慨李女士竟如此出名。   “她也住在附近的这家医院吗?你帮了我们的大忙,我早该去探望她……”   没等明夫人说完,蒋少瑄便出言推辞:“您照顾麦包吧,不必麻烦。”   明夫人最会察言观色,自然明白这不是客套,而是婉拒。   她讪讪地笑了笑:“最近是有些忙,等方便的时候,再去探望吧。”   蒋少瑄容易心软,纵使对面坐着的是她最痛恨的第三者,她也不忍心令对方陷入尴尬。   她轻咳了一声:“我妈妈明天手术,后天有个活动,如果你们不急着离开,大后天可以把宝宝送到我这儿来。”   明夫人笑笑:“如果你抽得出空,能陪陪宝宝最好,他最依恋的还是你,孩子小,万事都能有个过渡才好。”   蒋少瑄看了眼时间,本想先一步告辞,麦包却抱着她的腿不放。   蒋少瑄无奈,唯有硬着头皮和祖孙二人一起走出蛋糕店,此时天已经全黑了,好在医院离得不远。   儿科有座单独的病房楼,一路上明苑回望了数次,直到蒋少瑄把麦包放到病床上安抚了几句准备离开时,明苑才按住心脏,压低声音对她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疑神疑鬼,这几天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你刚刚有没有察觉到不对?”   蒋少瑄摇了摇头,深有体会地笑道:“最近的新闻总爱报道拐卖小孩,您是太紧张麦包了!”   ☆、第50章   离开儿科病房,蒋少瑄自然要回去陪妈妈,刚出了电梯,她就看到了等候在窗前的沈澜。   沈澜身上带着股强烈的压迫感,蒋少瑄每每看到她都觉得头皮发紧,不由自主地紧张。   “阿姨,您找我?”   沈澜“嗯”了一声:“你应该能猜到我的来意。”   蒋少瑄顿了一下才说:“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刺激他。”   “我不是让你劝他辞职,反正你劝不劝他都再难回这间医院。”   蒋少瑄深深地看了沈澜一眼,听童悦说,直接责任人林医生只避开半天便回来上班了,而季泊谦仍旧闲在家中,原来是与季夫人有关。   难怪收到季夫人的电话,他接也不接,直接挂断。   见蒋少瑄默不作声,季夫人目光略冷了冷,问:“你刚刚去见明苑了?”   蒋少瑄心中一惊,面上很快恢复神色,不卑不亢道:“偶遇。”   季夫人的口气还算温和:“如果季泊谦与你弟弟谈笑风生,你的脸上也未必有光……你是季泊谦的女朋友,该站在哪边,应该不用我来提醒。”   不等蒋少瑄讲话,她又说:“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说这些……”   李韦婷的手术很成功,不过她向来娇弱,借机折腾了丈夫女儿一整天。   蒋卫海替她揉着胳膊和打了留置针的手背,蒋少瑄被指挥着拿这递那,家中的阿姨反倒闲站在一边。   蒋少瑄本想陪夜,听说爸爸要留下,便回去了。   下了电梯,走出住院部大楼,意外看到了久未见面的明鹤,他仍穿着纯黑的羊绒外套,立在花园的梧桐树下抽烟。   此时已经临近午夜,外头人烟稀少,他气质出众,自然显眼。   偶有年轻的女人经过花园,总要多看他几眼。   此时天色昏暗,远远地并不太能看清人的脸,蒋少瑄踌躇了片刻,想装没看到,直接走开。   不想明鹤却叫住了她。   明鹤个子高腿又长,三步两步便走到蒋少瑄的面前。   一看到她,明鹤就摁灭了烟,但两人相距五步之遥,蒋少瑄仍旧被他身上的烟草气息熏得喉头发痒。   “你来看宝宝?”蒋少瑄忽略掉儿科病房楼在另一个方向的事实,语气冷淡地问,“他还发烧吗?”   “真关心的话可以自己去看。”   “我妈妈今天手术,晚点我会去。”   “去哪儿,我送你?”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打车。”   “胆子变大了啊。”   当年在费城遭遇打劫之后,蒋少瑄再也不敢晚上独自出门、深夜独自打车。   只是这个时间公共交通早已停止运营,走路回去又实在太远,唯有打车一个选择。   “这儿又不是费城,治安好多了。”念及当年的相救,蒋少瑄的语气不由地平和了些许。   “哦?你平时不看社会新闻?前天就在这附近,一个女学生被劫财劫色,到现在还没破案。”   “无聊。”   “怎么不让季泊谦过来接你?这么晚了,让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自己回家,他也放心?”   “季泊谦以为我会留下陪夜的。”   “既然要回去,为什么不让他回来接你?婚前就使唤不动,小心日子久了他不珍惜你。”   蒋少瑄瞪了明鹤一眼,快走几步甩开了他。   明鹤摇头笑笑,没再追上去。   夜虽然深了,在闹市区的医院附近并不算太冷清,可惜一连走了五百米,蒋少瑄也没打到出租车。   正准备到马路对面碰运气,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刹车声,蒋少瑄吓了一跳,尚未回过神,就听到了明鹤的笑声。   明鹤降下车窗,探出头向她招手。   “真想一路走回去?”   其实车子停在了足有一二十米的地方,并没有危险,蒋少瑄知道,明鹤弄出如此尖锐的刹车声,纯属是为了吓自己。   如果没有看错,他的这辆跑车应该大几百万,每次见面,明鹤几乎都开不同的车子,对比低调的一直开那辆不到两百万的白色雷克萨斯的季泊谦,明鹤母子过得应该不算委屈。   既然不缺钱,蒋少瑄实在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还来折腾。   想到这儿,她更懒得同他多说,径直过了马路。   明鹤开着车子,缓缓地跟了过去,挡在了蒋少瑄的前面。   不等蒋少瑄出声抱怨,他就开门下来,强行将她拉进了副驾驶,发动了车子。   “就这么怕季泊谦,怕跟我走得太近,当不成季家少奶奶?”明鹤仿佛在开玩笑,嘴角却带着抹讥讽的笑。   蒋少瑄拉上安全带,报出公寓的名字,反讽道:“你一口一个季泊谦,是有多嫉恨他?不存在怕不怕的问题,他根本没在我面前提起过你。”   就像打心底瞧不起那个所谓的弟弟,蒋少瑄也从不屑提及他。   明鹤没有说话,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又若无其事地冷哼了一声。   “你什么都不缺,何必非要顶着各种各样的目光到季家搅和?”   “因为我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季泊谦完全不当一回事。”明鹤一语双关,“既然你说我什么都不缺,为什么选季泊谦却不选我?”   “……”   比如光明正大的身份,比如季家的掌舵人位置,比如蒋少瑄,于他遥不可及的东西,季泊谦都唾手可得,而并不珍惜。   明鹤看着这个眼睛明亮如星的女孩,笑了笑:“如果你是我女朋友,你妈妈动手术,哪怕你留在医院陪护,我也会一直等在外面,万一你饿了想吃夜宵呢,万一你需要医院里没有的东西呢?”   “季泊谦上午也来了的,帮不上忙才走的。”说完这句,蒋少瑄又觉得缺少底气,在心里安慰自己,至少季泊谦没有混乱的情史!   一个秦嘉都差点将她纠结死,若他如明鹤一般,简直不会再有好日子。   夜间车少,很快便到了公寓楼下,明鹤落下车锁,问:“大半夜的不睡觉来送你,不请我上去喝杯茶?”   “怕你和季泊谦相看两生厌,还是算了吧。”   明白了她与季泊谦住在一处,明鹤没再说话,很快打开了车门。   蒋少瑄进门时,季泊谦已经睡熟了,并没听到响动。   待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洗完澡,才发觉床上多了一个人。   “不是不回来了吗?”季泊谦的声音里有明显的困意。   “我爸爸要留下。”蒋少瑄擦着头发。   “这么晚了,怎么不叫我去接你?”   “你那么凶,谁敢打扰你睡觉。”虽然知道明鹤是在挑拨离间,但蒋少瑄还是有那么一丢丢介意。   “也是,反正你没财又没色……安全得很。”   发现蒋少瑄斜着眼睛瞪自己,季泊谦笑道:“吃饭了没,饿不饿?”   “吃过了但没吃好。”蒋少瑄眼下的确饥肠辘辘,她原想吃杯泡面,听到前一句,生了不满,故意刁难道,“特别想吃你煮的罗宋汤。”   “厨房里炖了鸡汤,鸡汤面比较快。”   “我只想吃罗宋汤。”   季泊谦揉了揉她的头发,懒懒地说:“等着。”   听到他下了楼,向来容易满足的蒋少瑄又高兴了起来。   她敷过面膜,随手拿起本书消磨时间,白天太忙碌,困意很快袭来。   被季泊谦从床上拖起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她倦到浑身酸软,不耐烦地哼哼:“干什么你!”   “不是饿了吗。”   “不吃了,给我睡。”她的眼睛微微闪出一条缝,瞥见季泊谦的脸色,语气温软地求饶,“我困,要继续睡。”   季泊谦自然不依,强行把她拖到了餐桌前,蒋少瑄虽然不满,困意却也散了大半。   刚出锅的汤太烫,蒋少瑄并不急着喝,转头见到手边的塑料袋里有自己最爱的那款汽水,她意外地问:“我回来的时候没看到呀,什么时候买的?”   “刚刚,家里没番茄酱了,顺道买的。”   “你可以做别的呀。”   话一出口,季泊谦的眼风就扫了过来。   蒋少瑄顿时气短,用勺子喝了一小口,赞美道:“很好喝,我只想吃这个。”   季泊谦并不饿,只静静地坐在一旁看她喝汤,这个寂静的冬日深夜,在许久之后再想起,也令蒋少瑄觉得十分温暖。   喝光了两碗烫烫的汤,蒋少瑄的背后浮起了一层细密的汗。   季泊谦收掉碗,目光在她的腹部流连了一下,轻笑了一声。   蒋少瑄随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腹部果然有难看的弧度:“我是吃不胖的那种,睡一晚明早绝不会有小肚子的!”   “不用明早,我现在就帮你把多余的卡路里消耗掉。”   “怎么消耗?”据说吃得太饱,会影响脑筋的转动。   “反正也不困了,一起做个运动吧。”   ☆、第51章   手术后的第三天,李韦婷用过早餐就开始折腾蒋少瑄。   一年一度的蒋氏年会,是李韦婷既爱又恨的日子,原本指望成为季泊谦的准岳母后能在年会上风光一把,不想却生了这场病。   自己去不成,李韦婷便把扬眉吐气的重任交给了女儿。   李韦婷一边打着点滴,一边催促蒋少瑄试礼服选首饰,蒋少瑄学生气重,又太单薄,穿礼服总是撑不起气场。   幸而李韦婷早有准备,提前几个月便为她量身定做了一条银白色的缀满细碎水晶的长裙,十分保守的款式,蕾丝七分袖,只露出洁白圆润的香肩和精致漂亮的锁骨,略微通透轻薄的材质,又平添了几分性感。   李韦婷在自己的几只硕大的首饰箱中挑了许久,最终给女儿选了套海珠镶钻的首饰,项链太抢眼,反而夺去了蒋少瑄最加分的锁骨的美感,细细端详后,李韦婷干脆令她摘去了项链。   蒋少瑄的头发勉强可以低低挽起,配上和耳钉同款的发箍,瞬时给单调的清纯注入了难以言喻的妩媚。   “早就跟你说过不要把头发剪得那么短,你长发会更美。花大价钱为你订这条裙子,原本是为了让你在酒会上找个像样的男朋友,当时还真没想到你能和季泊谦走到一起……”   下午四点季泊谦过来接她的时候,被妈妈折磨到头昏的蒋少瑄刚刚挤出时间给化妆师。   化妆师很会恭维人,细细端详过她的脸后,为难地笑道:“你的五官太完美,害我都不敢下手,生怕把你化丑了。”   化妆师的话音刚落,季泊谦就轻笑了一声。   从病房出来,蒋少瑄便扬起脸问:“刚刚别人夸我漂亮,你笑什么?我不好看么?”   季泊谦上下打量了一番:“总算接近实际年龄了。”   “你这是在夸我吗?”她蹙起眉头抱怨。   “嗯……这裙子挺适合你的,只有你这种胸怀平坦的才穿得进。”   “我是b,算不上平!”蒋少瑄偏瘦,这样的上围其实最匀称。   季泊谦低声在她耳边笑道:“不知道c才是cando么?”   蒋少瑄哼了一声,气鼓鼓地坐进了车子。   季泊谦的嘴角弯了又弯,握起蒋少瑄的手,拥她入怀。   季家和蒋家的大厦同在本城的中央商务区,相距不过一公里,因此待司机将车子停在季氏旗下的酒店正门前,季泊谦才回过神来。   蒋少瑄的笑容里有三分忐忑:“你是长孙,真的只到我家去不过来,你家人会怪我不懂事的,我们呆一呆就走,两边都赶得及。”   司机恰在此时替他们打开了车门,立在门外的季泊均远远地看到季泊谦的司机,马上迎了过来,季泊谦停顿了片刻,松开一直握着蒋少瑄的手,先一步迈出了车子。   蒋少瑄抿了抿嘴唇,跟了出去。   披在礼服外头的羊绒大衣虽然长及小腿,但到底太薄,失去了季泊谦怀中的温度,乍一走出车子,蒋少瑄不禁抖了抖。   快走了几步,蒋少瑄才追上男朋友,挽起他的胳膊,仰起脸投去了一个无比可怜的眼神。   季泊谦停下脚步,低头望了蒋少瑄一眼,用食指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点了点,抽出胳膊反握住她的手。   一走进宴会厅,他们就看到了等在门前的季夫人。   面对面的时候,再不耐烦,季泊谦也要恭敬地招呼母亲。   明着给儿子使了绊子的沈澜因为恼怒季泊谦多日来不理睬自己,不但毫无愧疚之意,反倒只冷淡地“嗯”了一声。   季泊谦正想带蒋少瑄离开,就见到沈澜把目光移到蒋少瑄的脸上,态度亲昵地道谢:“多亏了你,不然我们大少爷不出面,我还不知道要丢多大的脸。”   蒋少瑄勉强笑笑,紧张地看了眼季泊谦,季泊谦神色倒是如常,与她紧握的手却松了松。   蒋少瑄立刻紧紧回握住他,那日季夫人等在医院,无非就是为了这件事。在麦包的事情上她到底有愧于沈澜,沈澜实在太会摆大道理,句句都言之有理,威逼加利诱,又撞见了她与明苑麦包同行,由不得她不点头。   秦嘉和她的父母早就到了,看到季泊谦,走过来打招呼。   秦嘉穿一条墨绿色的深v短款礼服,露出修长的腿和深深的事业线,长长的细链将红宝项坠垂到事业线上半寸,让人不想注意到她的丘壑都难。   蒋少瑄估量了一下,d?她瞥了眼不久前才笑话过自己平坦的季泊谦,如若不是此刻心中有愧,她一定要回敬一句才能平气。   秦嘉的气韵神态像极了秦夫人,与季泊谦稍稍寒暄之后,秦夫人的眼神在蒋少瑄身上再三流连,却始终不理睬她。   这种称得上傲慢无理的态度让蒋少瑄觉得十分可笑,纵使对方是长辈,她也不愿上赶子讨没趣,只眼观鼻地站在季泊谦身旁。   “你们是特地赶回来的?”季泊谦的二婶笑盈盈地凑过来问。   秦嘉的妈妈似笑非笑:“也不算,在电话里听着嘉儿最近情绪不对,我们放不下心,才赶过来陪她一段,过完年再走。她一个人在这边,也没个人照应,实在太可怜。”   秦夫人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眼睛盯着季泊谦看,似乎在暗示是他没有尽到照顾女儿的责任,蒋少瑄不耐烦,叫住不远处的那位相熟的发小,只和季泊谦的二婶道了声抱歉,转身就走。   蒋少瑄在心中怨恨季泊谦不给面子地没和自己一道离开,因此并没有听到在她走后,季泊谦说的那句“所以我早就劝秦嘉跟你们回去”。   发小虽然和蒋少瑄久未见面,却出奇地热情。   她的眼睛看向季泊谦的方位:“你家季大少怎么走了?我还等着他过来找你的时候恭喜他追到我们校花呢!”   蒋少瑄没有回头,只笑了笑。   “知道你和季学长凑到了一处,我们都特别惊讶,上学的时候谁不把他当神话?那个陈某某懊恼地喝了一夜酒,活该,谁让他当年不开眼,放着你不要找了个那样的女人。”   蒋少瑄和季泊谦念同一所中学,她初二的时候,季泊谦高三,虽然只同校了两年,在他们的年级,无论是大小考试还是各种级别的竞赛,永远第一名的季泊谦却是无人不知。   顾良恺也很出名,不过即使季泊谦各方面都比顾良恺高出一截,明恋顾良恺的却远远多过敢追季泊谦的。   看一眼就觉得难以靠近的人,蒋少瑄也不明白怎么会和自己成为一对。   肉骨头那么多,她偏偏选中了最难啃的一根。   “听说你要订婚了……”蒋少瑄一面敷衍地岔开话题,一面用眼睛搜寻不那么聒噪的熟人。   扫视了一圈,她竟看到了明鹤,以及挽着明鹤笑得一脸娇媚的宋小姐。   蒋少瑄怔了怔。   宋家实力雄厚,这位宋小姐的父亲更是能力超群,只不过宋小姐眼高于顶,年逾三十也未能寻得甘愿下嫁的人。若是明鹤能与她结亲,季家的人念在两家生意往来密切的份上,也不好不给明家母子三分薄面。   蒋少瑄与这位宋小姐聊过一两次,是个极自私自傲的人,所以虽然也有几分姿色,但面相却带着掩不住的刻薄。   宋小姐看向小自己三岁的明鹤时,目光里有显而易见的爱慕,想到她有可能变成麦包的后母,蒋少瑄难免升起一丝担忧。   “看什么呢?都看呆了!”发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低声笑道,“宋家老大挽着的那个你认识么,好帅呀!以前怎么没见过。”   “不认识,哪里帅了。”   “挺好看的,和你家季泊谦不是一款,所以你欣赏不来……我喜欢。要不要过去认识认识?”   “不去了,看一眼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蒋少瑄借口去补妆,甩开了发小。   为了消磨点时间,蒋少瑄没用宴会厅的洗手间,绕到了一楼最偏僻的那一角。   一出洗手间,她便遇到了等在外面的明鹤。   蒋少瑄心中一惊,假装没看到,走了过去,却被明鹤捉住了胳膊。   蒋少瑄抽出胳膊:“拜托,今天的场合,你能不能装作不认识我?”   她垂着眼睛,看不清个子高出一截的明鹤的脸色。   明鹤的声线略冷:“你刚刚不住看我,我以为你有话对我说。”   “不是看你,是好奇你会给麦包选一个什么样的继母。”   明鹤笑了一声:“放心,宋小姐不是我的菜,我喜欢你这种。你今天很漂亮。”   蒋少瑄疑心他故意使坏,抬起头瞪回去:“我们不认识,明白?”   这一次明鹤倒没再生气,他挑了挑眉:“就那么怕季泊谦?你放着自己家的年会不去,陪他过来,他不一样把你撂在一边不管?”   “这不全是拜你所赐!”想到前几日季夫人的话,蒋少瑄没好气地快走几步甩开了他。   ☆、第52章   蒋少瑄回到宴会厅的时候,季泊谦正和季泊均聊天,还是季奶奶最先看见她,招呼她入席。   季泊谦的爷爷奶奶坐在主位,他们的两侧分别坐着季泊谦的父母。蒋少瑄的位置在季泊谦身侧,再不高兴,蒋少瑄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闹脾气,依次寒暄后,便挨着季泊谦坐了下去。   季泊均和季泊川都没有结婚对象,有家人在的场合,他们虽带了女伴,但都安排在了别桌。   季泊川带来的是张生面孔,从外表看与陶欣属于同一类型。   蒋少瑄猛然想起妈妈手术那天陶欣曾打过一个电话给自己,鼻音重的好似得了感冒,因为抽不出空,她匆匆听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事后也忘记了答应过会打回去。   虽然对陶欣印象平平,但此时此刻,感同身受地认为男人全不可靠的蒋少瑄只觉得季泊川和季泊谦一样面目可憎。   季泊川感觉到了蒋少瑄的目光,笑嘻嘻地问:“少瑄姐,你今年可得给我红包。”   蒋少瑄白了他一眼,扭过了头。她用余光瞟到,明鹤坐在集团高层的那桌,看来他来年去公司上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季泊川有些意外,用眼神询问季泊谦自己哪里得罪到了蒋少瑄,哪知季泊谦的目光更冷,季泊川在暗暗感叹,果然面瘫是会传染的,好好的少瑄姐,和大堂哥在一起后,也日渐高冷了起来。   沈澜或许没有想到明鹤会出现,脸色非常非常难看,席间虽然笑声不断,但气氛始终活跃不起来。   直到季泊谦的二婶笑季泊谦太不会照顾女朋友,季泊谦才转头看了蒋少瑄一眼,替她夹了片笋。   八点刚过,蒋少瑄便起身告辞,季家的人知道她要赶去蒋家那边,礼貌地挽留了几句,并没坚持。   季泊谦一同起身,和她并肩走了出去。   一晚上的冷遇令蒋少瑄心中的那点愧疚早已烟消云散,她冷着一张脸,一走出宴会厅到人后,便与季泊谦拉开了两米的距离。   季泊谦垂眸看向女朋友,看清她脸上的委屈,气反倒消了大半:“拿出点诚意来,说不定我能原谅你。”   “我并没做错什么,不需要谁的原谅。”   季泊谦立住不动,沉默地看向她。   “你决定什么都不问我的意见,每次都是。我不过依样学了一次,你就当众给我难堪。”   蒋少瑄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比季泊谦不事先通知她便带她见母亲和前任的那次更严重。   “我是为你好。”   “难道我不是?”   季泊谦正要说话,就被一个中年男人叫住。   他侧过头对蒋少瑄说:“你出去等我,我和高叔叔聊几句再和你一起走。”   蒋少瑄“嗯”了一声,先行离开。   所谓的几句话讲了快二十分钟,蒋少瑄看了眼手表,正想给季泊谦打通电话,便远远地看到秦嘉走了过来。   “和季泊谦吵架了?”傻子都能看出这两人今晚不对劲,何况秦嘉全程关注着他们。   蒋少瑄本就情绪低落,根本不想同她多说,摇头问:“你累不累呀?”   “季泊谦是个很孤独的人,你根本就不懂他。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你。”   不知道是在门前站了太久被风吹的,还是被秦嘉酸的,蒋少瑄直感到一阵恶寒。   她没再看秦嘉,转身折回去找季泊谦,季泊谦却并不在之前的地方。   蒋绍征再一次打来电话催,蒋少瑄应付完哥哥,又打不通季泊谦的电话,唯有自己先过去。   直到蒋家的晚宴快结束,季泊谦才迟迟赶来。强颜欢笑地挽着季泊谦的胳膊和家人一一辞别时,快要生出分手心的蒋少瑄才发现自己的那个“弟弟”居然没有出现,这可是爷爷去世之后的第一次。   她明白,这一切与季泊谦有关。   季泊谦的出现,令那对母子再不敢嚣张,而自己呢,却间接帮助了明鹤和明苑。   如此想来,那一句“我也是为你好”她还真是说不出口。   怨气冲天的蒋少瑄终于在心中说服了自己,虽然面色冷硬,挽着他的手却没有放下。   坐进车子,季泊谦没有询问她还要不要回医院,便让司机往公寓开。   蒋少瑄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季泊谦解释为何消失了一个多钟头,到底忍不住先开了口:“你刚刚去哪儿了?”   季泊谦隔了许久才说:“不想和你吵架,所以找个地方静一静。”   “就因为我听了你妈妈的话,劝你出席你家的年会?至于吗!”蒋少瑄觉得实在难以理喻。   她命令司机停车,想推门下去,可惜季泊谦的司机不肯听她的话。   季泊谦盯着她的左手无名指,问:“你的戒指呢?”   蒋少瑄抬起手,发现无名指空余戒痕,不禁惊呼道:“在洗手间的台子上!我洗手的时候摘下来忘记了。”   “快调头回去,我要回去找。”   “不用了。”季泊谦从西裤口袋里取出戒指,“有人特地找到我,把它还了回来。”   见蒋少瑄发怔,季泊谦进一步说:“明鹤说你刚走,清洁工就追了出来。”   蒋少瑄立刻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去洗手间,他在外头等我,我知道你会不高兴,根本没理他!他这是故意使坏呢!他……”   “我知道。”季泊谦揉了揉太阳穴,打断了蒋少瑄的话。   蒋少瑄想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回到公寓,两人各自去洗澡。蒋少瑄从浴室出来,坐到床上慢慢用浴巾擦着头发,她没用吹风机,直到头发完全干透了,也没等到季泊谦如往常一样厚着脸皮凑过来。   纠结了片刻,她仍是去了隔壁。   季泊谦的门半开着,他还没睡,正倚在床上看书。   蒋少瑄敲了敲门,笑吟吟地问:“我能进去么。”   季泊谦拍了拍床:“上来。”   她三步两步爬到床上,扯了扯他的袖子:“别看了,灯太亮。”   季泊谦闻言立刻关上了壁灯,将手中的书放到一旁,拉过被子躺了下来。   “睡吧。”他拍了拍她的头。   没有脾气没有责怪,却也没有亲吻和安抚。   这种无从辩驳的感觉令人非常难受,回想连日来自己的行为,虽有不妥,蒋少瑄却不觉得哪一件称得上弥天大错。季泊谦的冷淡实在让她心灰意冷,乃至她这一日第二次生出分手的念头。   ☆、第53章   蒋少瑄纠结于该进一步退让求和,还是与季泊谦冷一冷想清楚是否适合彼此,以至于失眠到凌晨五点才昏昏睡去。   季泊谦倒是一夜安眠。   醒来时已经接近中午,蒋少瑄捶了捶昏昏沉沉的脑袋,披上开衫,下床洗漱。   很快她便发现昨晚的纠结纯属庸人自扰,因为季泊谦根本不在家。   不单单人不在家,字条也没有留一张。   蒋少瑄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又关上。她没动阿姨准备好的早午餐,换了件衣服去了医院。   有人在耳边念叨总比一个人胡思乱想要好,可惜李女士的话题绕了一圈,还是转到了季泊谦身上。   蒋少瑄正不耐烦,季泊谦推门走了进来。   看到他身上的白大褂,蒋少瑄怔了好一会儿。   关心了几句李女士的病情,季泊谦便约蒋少瑄一同吃午饭。   “午休时间短,就在附近吃?”   蒋少瑄“嗯”了一声:“食堂也没关系的。”   他们随便进了间韩料店,点过餐,蒋少瑄才问:“你怎么没告诉我今天回来上班?”   “昨天被你气忘了,早晨我出门的时候你睡得太死,叫不醒你。”   “你怎么会突然上班?”   季泊谦的表情有一秒钟的困惑:“假放完了,当然要回来。”   “……”蒋少瑄欲言又止。   前几日听季夫人的意思,季泊谦的医生资格证被吊销在所难免。他能这么快就回来上班一定破费了些周折,绝不可能如表现出的这样云淡风轻。   既然他不想说,蒋少瑄便不再追问,转而笑道:“那你岂不是又要忙到没空陪我了?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对医生这个职业情有独钟。”   “也不是非做这行不可,你不喜欢,晚点我大可以换个时间相对自由的工作。不过,我的医生生涯总不能以出了医疗事故被迫辞职而告终。”   蒋少瑄想起秦嘉说过的那句“你觉得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会接受以这样耻辱的方式转行吗”,不得不感叹,自己的确不如她了解眼前的这个人。   或者说,她与秦嘉季泊谦根本不是一类人,她从小就软弱,把知难而退当作人生准则,实在缺乏迎难而上的勇气。所以虽然能理解季泊谦不容许自己的人生留下污点,却无法感同身受。   下午的时候,前一日才从外地赶回来的蒋绍征特意带着妻子到医院探望李韦婷。   略坐了坐,赶着回去和妻子二人世界的蒋绍征便起身告辞。   蒋少瑄跟了出去。   “哥,我们一起吃晚饭。”   “……我和你嫂子还不饿,想先逛逛。”   “我没事做,和你们一起逛。”   宁立夏倒是无所谓:“也不是很想逛。我新开发了几个菜,回去做给你们吃,   小妹你帮我提意见。”   “好呀好呀。”   蒋绍征直皱眉:“你不需要陪季泊谦吗?”   “他八点才下班!”   足足一个月没和妻子单独吃过饭的蒋绍征很是为难,却拗不过妹妹,将她带回了家。   哪知吃过晚饭,蒋少瑄也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蒋绍征不好意思赶人,只得用眼神求助妻子。   宁立夏只当没看到,笑着对蒋少瑄说:“别急着走,我去泡茶烤蛋糕。”   宁立夏一离开,蒋少瑄便问:“你以为我愿意呆在你家,你没看出我有话要问你吗?”   妻子做饭的时候全程留在厨房打下手的蒋绍征这才恍然,问:“关于季泊谦的?”   “这次医院的事故,他是怎么摆平的?”   “本来主要责任就不在他,是他妈妈从中作梗。”   “我知道。他妈妈后来是怎么妥协的?”   “他妈妈那个人,只有她说服别人,没有她被人说服的可能。最后还是季泊谦的爸爸帮的忙。不过,他爸爸也够狠,明知道季泊谦被他妈逼得有多紧,还在这种时候和他讲条件。”   “条件?”   “季泊谦点头同意让他爸的私生子进公司,他爸爸才答应帮他。”   “……”这种有了小儿子就变后爹的做风,蒋少瑄本以为是蒋卫海独家所有。   “你为什么不直接问季泊谦?”   “他要肯告诉我,我才懒得来你家看你的脸色。季泊谦什么都不肯和我说。”蒋少瑄表情失落。   “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和你说又没用,除了丢人和害你担心。”蒋绍征急着赶人,“问完了就赶紧回去,太晚了不好打车。”   蒋少瑄对这个说法并不满意,她理想中的感情应该是无论喜怒哀乐两个人都能一起分享。   “季泊谦和秦嘉的事情,你知道多少,统统告诉我!”   “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何必在意,要是他们合适,早几年就结婚了。他最近心情不好,你不要把精力放在无用的事情上。”   “我不是蠢么,所以爱做无用的事儿,你以前就常让我多和雅柔姐姐学,还夸她什么来着,哦,沉得住气,有……”   蒋少瑄口中的宋雅柔是蒋绍征最忌讳提起的人,他紧张地往厨房的方向望了一眼,头痛不已地看向妹妹:“你想知道什么。”   “季泊谦真心喜欢过秦嘉吗?”   “没有吧,他们只是般配。季泊谦最烦别人帮他妈妈逼他,秦嘉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触及他的底线。虽然最后的分手是秦嘉提的,但其实是季泊谦早就没了耐心,又碍着面子和风度不好主动悔婚,冷落了她几个月,逼着她提分手。分手后秦嘉不断求复合,他都没答应她。”   “没喜欢过为什么要结婚,你们男人都这样吗?你和雅柔姐也很般配啊,如果嫂子不回来,你最后会因为般配和雅柔姐结婚吗?”   季泊谦曾想过和秦嘉结婚是蒋少瑄最纠结的事,她从季泊谦处找不到答案,便想在哥哥这儿寻求安慰。   用余光瞟到妻子的身影,担心她听到了什么的蒋绍征心惊肉跳地抓起有可能继续胡说八道的妹妹的外套和包,把她拎到了门外。   “绝对不会。我又没喜欢过她,谈恋爱都没可能,更别说结婚!”   蒋少瑄没等到想要的答案,还想再问,蒋绍征已经关上了门。   正灰心丧气,她的手机进了一条短信。   虽然早已删除了明鹤的联系方式,但一看到短信内容,蒋少瑄就知道是谁。   【我妈和宝宝后天一早离开,你明天有时间吗?】   她没有回复,把手机重新装回了包里。   蒋少瑄到家的时候,季泊谦已经在了。   她有些意外:“你下班了怎么没打给我?”   “你不是去蒋绍征家了吗。”他正忙着整理资料,只顾得上抬头看女朋友一眼,笑道,“他昨天才回国,小别胜新婚,一定不怎么欢迎你吧?”   “你知道我在哪儿,为什么不去接我?”   从昨晚到今晚,这种态度算是冷淡吧——蒋少瑄心中一沉,警铃大作。   “我不去,你蹭完饭就会回来,我去了,你和宁立夏说不定又要逼着我们陪你们通宵玩上次的四人游戏……你先休息,我明天有几台手术,还有一个钟头才能看完这些。”   蒋少瑄走出了书房,又折了回去:“麦包明天就走了,我答应过会去陪他一天,可以吗?”   季泊谦抬起头看向她,没有说话,表情却回答了她。   “从知道你们的关系开始,我就已经疏远了他们。在医院那次,明鹤主动来找我,我同意见他是想问清楚他为什么故意害我难堪,他的身份于我来说太离奇,所以我才好奇。从那之后,我们再没有联系过!没错,我是和明苑麦包偶遇过一次,生病的宝宝抱着我不放,我难道要踢开他?”   “昨天我从洗手间出来,明鹤等在外面,我并没理他,还再三请他装作不认识我,我的戒指落在洗手台,清洁工追出来交到他手上,这也是我的错吗?”   “我认识他的时候并不知道你们的关系,我已经尽量避开他们,你还要我怎么样?”   没等季泊谦开口,蒋少瑄又说:“我从麦包三个月把他带到会跑会跳会讲话,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们相依为命。就算养只宠物,一年的时间也会产生感情的好不好?”   “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不会忍着对他的愧疚,在他生病的时候都不去看他!他很敏感的,很清楚地知道我对他和以前不同了,小孩子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他被亲生母亲抛弃过一次,我从此不理他,就算他长大了以后会忘记,也会在潜意识里留下阴影的!”   “所以呢?”蒋少瑄讲了一大堆之后,季泊谦只回了三个字。   就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浑身无力的蒋少瑄突然感到无趣:“既然以后不能再见面,我明天想正式和麦包告别,我想亲口告诉他,不是因为他不乖,我才不要他。”   “随你吧。”季泊谦低下头,继续看资料。   蒋少瑄立了好一会儿,才走出书房。   ☆、第54章   这一晚,蒋少瑄宿在了自己的房间。   心中有气自然睡不着,约莫过了一个多钟头,季泊谦推门进来。   “睡着了吗?”他坐在床边,轻声问。   蒋少瑄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季泊谦略带寒意的手指覆上她的眼睛,摇头笑了笑。   她还在挣扎要不要睁开眼睛,季泊谦就起身离开了。   第二天清晨,蒋少瑄醒来时,季泊谦仍是早已去医院了。   明苑打了电话过来询问,蒋少瑄犹豫良久,为了避嫌,拉上了蒋少菲作陪。   蒋少菲听完她叫自己一同前往的缘由,嗤之以鼻:“今天下午季家的集团开股东大会,明鹤正式亮相,他现在应该在忙着准备呢!你以为他会为了破坏你和季泊谦的关系,连那么重要的会议都不去开,专程跑来送小孩?小说看多了吧你?喜欢的女人没有了可以再找,进入季家的机会失去了便不会再来!”   蒋少瑄稍稍放下了心。明苑亲自送麦包过来,她说自己还有事,下午再来接宝宝回去。   蒋少瑄知道,碍着尴尬的关系,以后再难见到他,难免心中发酸。   离愁当前,连麦包偶尔的不听话和任性也变得可爱。   她给他买了一车新衣和新玩具,望着他那张兴奋的小脸,感叹人生的戏剧性。   小孩子忘性大,用不了半年,他便会彻底忘掉自己的生命中曾有过她的存在,亦不会记得被叫过“麦包”这个名字。   “麦包”是她随口给他起的,谐音“买包”,彼时在费城,她等了一个星期也没等到明鹤回来,换尿不湿换到崩溃,恨恨地对着他只有她拳头那么大的小脸说:“伐开心,等你爸爸回来,得让他给我买一百个包包!”   那时候的她绝不会想到,待真的有那么一天,自己可以卸下头脑发热时揽下的责任,欣慰的同时会如此心酸。   不过这结局很完美,他终于回到至亲身边,会有光明的前途和衣食无忧的未来。   明苑过来接麦包的时候,蒋少瑄婉转地表示以后不方面再探望这孩子,劳烦他们照顾好他。   明苑怔了一下,随即微笑着表示理解。   明苑接过孩子,司机替她打开车门,她正要上车,不知从何处蹿出了四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一个制住司机,一个格开蒋少瑄和蒋少菲,一个抓住明苑,最后一个强行把麦包从明苑的手中拖走。   待蒋少瑄回过神来,四个男人已经带着麦包钻进了一辆面包车,绝尘而去了。   带着女儿同行的蒋少菲吓得发抖,抱紧年幼的女儿,向蒋少瑄喊道:“快!快点报警!”   蒋少瑄没有讲话,拨号码的手不断发抖,按了几次才成功。   光天化日抢孩子,这行为本就恶劣,又和季家有关,民警自然重视。明鹤收到消息,股东大会还未开始便提前离开了。   看到明鹤赶来,已经缓过劲儿了的蒋少菲附在妹妹耳边说:“看来我走眼了,儿子对他来说更重要。”   蒋少瑄没有心情同她开玩笑,皱着眉看了姐姐一眼。   她们早已录完了口供,蒋少瑄心神不宁才没有立刻离开。   听完明苑的描述,明鹤皱着眉,拍了拍妈妈的肩。   “最近我一直觉得好像有人跟着我和宝宝……”明苑抹着眼泪,“宝宝胆子那么小,一定吓坏了。”   想起买红丝绒蛋糕遇见明苑和麦包的那日,明苑也说过类似的话,蒋少瑄更加确定这是一起有预谋的绑架案。   “我大概能猜到是谁。”沉默良久,明鹤突然说,“这日子选的。”   “你是说沈澜?”明苑蹭地一下站起来,“我现在就去求她!”   明鹤按下妈妈:“你不用去,我来解决。”   他转而问蒋少瑄:“你报的案?”   蒋少瑄不知所措地瞪大了眼睛,情急之下三个女人的第一反应便是报警,这难道错了吗?   “报案……会给麦包带来危险吗?”   “不知道。”明鹤语气烦躁。   离开警局,蒋少瑄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第一时间找到了季泊谦。   听慌乱不安的蒋少瑄描述完整个经过,季泊谦讶异之余只说了句:“这事儿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毕竟发生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我也有责任的。”蒋少瑄越想越怕,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你说麦包会不会有危险?他们会不会对他下毒手?他那么小,天气这么冷,那些人什么都不做把他丢在路边,他也会凶多吉少的!”   她没敢问季泊谦有没有可能与沈澜有关,他们母子再不睦,面对旁人的质疑,也会一致对外。   “不知道。”季泊谦思虑片刻,口气生硬地重申,“这事儿和你没有关系,不要再和明鹤联系,不要听他的电话,更不要插手。”   “万一宝宝有事,救不回来怎么办?那些人看起来那么凶,一定不会好好照顾他的……”   季泊谦皱眉打断她的话:“我早就说过别做没用的事儿,你不听我的话,那次有好结果?”   蒋少瑄闻言一愣,她擦了擦眼角,退后一步看向他:“我很害怕,来找你是为了寻求安慰,不是想听你骂我!”   “我安慰你那孩子一定能找到,你觉得会有用?”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预感季家将要起新的风波的季泊谦闭了闭眼睛,尽量放缓语气:“未必有你想像得那么糟糕,是不是真的绑架还不一定呢,还有两个小时我才下班,你先回家吧。”   蒋少瑄望着季泊谦脸上的不耐烦,终于死心,她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在他转身之前开了口,问出了连日来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那一句:“其实你并不是多么喜欢我,或者说,对你而言,我和秦嘉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对不对?”   “你说什么?”   “你要我当你的女朋友,是想气沈阿姨对不对?沈阿姨不喜欢我喜欢秦嘉,所以你才不理她来追我。”   “……你天天都在想什么?”季泊谦神情诧异。   “不是吗?不然为什么仅仅因为我替沈阿姨骗你去年会,你就忽然对我这么冷淡?”   “冷淡?”   蒋少瑄觉得,如果自己再被沈澜逼迫几次,一定会如当初的秦嘉那般被季泊谦慢慢冷落疏离,无奈地主动提分手。   “如果是你遇到了这种事,我一定会好好安慰你,绝不会教训你,让你别影响我的工作,赶紧回家去!”   蒋少瑄小孩子般的执着和微红的眼眶让季泊谦觉得实在好笑:“这假设不成立,因为我不可能干出和你一样的蠢事。”   “是呀,我蠢,我配不上又精明又能干的你,那么我们就不需要再继续了!我真正需要的是一个喜欢我、我也喜欢他的人,而不是面子与合适。”   “你的意思是,对你来说,我只是面子还有合适?”季泊谦沉下了脸。   “对你来说,我不也一样是赌气与合适?”   “不要以己度人。”   “是或不是你心中清楚。”   “我很清楚,想不明白的那个是你。分手的话不可以随便说,我给你几天时间考虑清楚。”   说完这句,害怕听到蒋少瑄说“不用考虑”的季泊谦转身就走。   ☆、第55章   冲动之后,蒋少瑄隐隐感到后悔,然而更多的是灰心和失落。   她提了分手,对方连挽回的话都没有一句,神色中也看不出慌乱,仅仅十分理智地说给她时间让她考虑清楚,那么这段恋爱里有多少爱情的成分,其实不言而喻?   蒋少瑄步行回到季泊谦的公寓,窝在沙发里盯着墙上的钟发呆,眼看临近季泊谦下班的时间,她心中发慌,只想逃避,干脆收拾了一整箱东西,借宿到蒋少菲那里。   开门之后,她脸上的神色令蒋少菲心中一惊:“宝宝有消息了?”   蒋少瑄摇了摇头:“明鹤没有联系我。”   “你快打过去问呀!”   毕竟是一条人命,虽然蒋少菲与麦包只见过寥寥数面,眼睁睁地看到他被绑走,也一样放不下心去。   “你打给明鹤吧。”蒋少瑄把号码翻出来,发给蒋少菲。   蒋少菲深深地看了妹妹一眼:“就这么怕季泊谦?”   蒋少瑄没有作声。   蒋少菲恨妹妹不争气,又说:“哎,季泊谦和明鹤的关系的确尴尬。不过如果你不告诉我,关于明鹤的事情季家那边可是一点风声也没传出来。这对母子遇到你未来婆婆那种大房,还真是活该,这就是破坏别人婚姻的下场。”   蒋少瑄蜷起双腿抱住膝盖,把头埋在了腿间,有气无力地答:“除了不能见光,他们母子不见得过得不好。”   名车豪宅,佣人无数,她与李女士也没有这样的排场。   “那是明鹤自己赚的。”瞥见蒋少瑄脸上的诧异,蒋少菲吃惊地问,“你不知道么?明鹤17岁就赚到了第一桶金,他很会打擦边球,手黑胆子大,剑走偏锋,根本不讲什么规则,什么手段都敢用,谁的生意都敢抢。你姐夫和他做过几次生意,非常欣赏他,只是没想到,他是季家的人。”   蒋少瑄怔了怔,随即又了然,有强势的沈澜和季泊谦的爷爷奶奶压在上头,明鹤的父亲连姓氏都不敢给他,更何况是大笔财富。   蒋少菲给明鹤打了通电话,案子已经撤了,劫匪却仍是没有打来电话。   蒋少瑄整晚都在担忧麦包的下落,把与季泊谦的矛盾暂时丢到了一边。   然而早已下班的季泊谦却始终没有打来电话,蒋少瑄一颗心忽上忽下,干脆关上手机,请姐姐代为关注麦包的消息。   一整夜过去,劫匪仍是没有打来电话,片刻都没合眼的蒋少瑄更觉煎熬,面对满桌的早餐,提不起任何食欲。   前一日受到了惊吓,蒋少菲一早便亲自送女儿去学校,空荡荡的屋子静得能听到暖气片的水流声。电话更是一通都没有。   季家却是闹翻了天。   宝宝下落不明,对方长时间不联系,为了钱财而绑架的几率渐渐缩小,那么便是单纯寻仇?   向来温婉的明苑沉不住气,冲到沈澜的公司,却被保安哄了出来。她不死心地赶到季家老宅,趁着沈澜回去同公婆谈事,跪在她脚下泪流满面地为当年的事情道歉,求她放过自己年幼的孙子。   从头至尾,沈澜只冷眼看她,说了句“戏演的真好”。   不过,除了季泊谦,这一次整个季家都站在了明鹤母子那边。毕竟当年举报“走私”的事情被挖出来,沈澜的确理亏。   季泊谦的父亲更是气急败坏,当着季家众人的面连声骂沈澜歹毒,连“离婚”也说了出来。   当然,家丑不可外扬,再闹个天翻地覆,要脸面的季家也不会对外走漏风声。   蒋少瑄会知道这些,是因为季泊川打了通电话过来。   把形势大概讲了一遍,季泊川又说:“少瑄姐,你可千万别去质问我大伯母孩子的是不是她找人绑走的。”   “……我当然不会。”   不管是与不是,问这句话对宝宝的安危也不会有帮助。   季泊川却放心不下地再次重申:“千万别问,我大伯母虽然恨他们无事生非,却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儿。”   与举报打擦边球、行为值得商榷的明鹤走私不同,绑架可是犯法的,蒋少瑄知道,沈澜不过是强势了些,不至于置人于死地。   如果不是明苑声泪俱下地哀求时,沈澜又满脸嘲讽、太过冷漠,季泊谦的爷爷奶奶或许不会被激出同情心和正义感。   据季泊川说大伯母由始至终态度强硬,对宝宝连起码的关心也不曾有一句,听到离婚,也只面不改色地说择日请律师过来商议。   这样一句软话也不说,半分也不为自己辩解,居高临下藐视众人的脾气还真是像极了另一个人。   物极必反,强势得过了头有时候反倒更吃亏。   蒋少瑄沉默了一下:“是季泊谦让你打来的?”   季泊川嘿嘿一笑,立刻否认。   “他自己怎么不打?在他眼里我就这样蠢么?”   听出蒋少瑄语气中的愤懑,季泊川不敢说堂哥正等着她反省了错误自己上门道歉呢,岔开了话题:“他不是忙吗……”   蒋少瑄没再多说,挂断了电话。   麦包被劫持的第三天上午,他被人放到了季家老宅的门外,有惊无险,虽然看起来脏了些,瘦了些,但至少平安无事。   为了不声张出去,季家没再追究,除了受惊之外,此事唯一的后果便是明鹤没有参加以他入职为主的股东大会,令其他从各地赶来的股东和高层颇有微言。   可是在原本不喜欢他功利心太强的季家二老和季泊谦的父亲看来,明鹤的举动恰恰证明了他是一个好父亲——把亲情看得比利益更重,这样的人很值得信赖。   为了补偿受惊的明苑祖孙,季泊谦的爷爷奶奶甚至破例留他们在老宅多住了几日。   一岁多正是可爱的时候,麦包又漂亮乖巧,相处了几日后,很得季泊谦爷爷奶奶的喜爱。   是谁谋划的这个事件虽然不得而知,但因为明鹤感慨季家实在是处是非之地,不肯再到公司帮忙,令所有矛头都指向了沈澜——毕竟当初她曾十分激烈地反对过,也费了很大的周折阻止明鹤进入季家的公司。   据季泊川说,季泊谦的父亲曾公开讽刺她终于得偿所愿。   不管是不是沈澜做的,夫妻间的平衡都已被打破,看似和谐的婆媳关系也不再能继续维持。   一向低调的季家短短几日内成了圈子里的焦点,明苑明鹤的存在逐渐曝光,季家长子长媳即将离婚、忍辱多年的明苑将要上位的传言甚嚣尘上。   小三上位虽然招恨,但沈澜从年轻时就飞扬跋扈,得罪了不少人。   嫉恨她的人太多,无奈她不单自己能力超群,更嫁得门当户对,夫妻虽谈不上多么恩爱,但多年来相敬如宾,在几个妯娌中最得公婆器重,生的儿子偏偏也异常出色——如此志得意满的人生,想看她的笑话也没有机会。   终于等到她跌了一跤,别有用心的人当然要发挥想象。   传言满天飞,连深居病房的李韦婷都听到了许多不同版本。   “季泊谦的父母到底怎么回事?他真有个弟弟?这可不怎么好!”   关系到女儿和未来女婿,原本喜欢听八卦的李韦婷自然不想看未来亲家离婚的热闹。   “我不清楚。”   “你怎么会不清楚!”   “难道我要去问季泊谦你爸妈会不会离婚,什么时候离婚吗?”   “别人问这话不妥,你们是什么关系?两个人无话不说,关系才能亲密!”   蒋少瑄倒是希望可以无话不说,只是对方是季泊谦,根本不可能。   更何况,他们已经五天没有联系过了。   蒋少瑄没敢告诉妈妈他们很可能会分手,只专心替第二天就要出院的李韦婷收拾东西。   李韦婷看了眼时间,从阿姨手中接过保温桶,递给蒋少瑄:“今天季泊谦是白班,食堂的饭太难吃,给他送饭去!”   蒋少瑄自然不肯:“他上班很忙,没有空吃。”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再忙也得吃饭呀!他们家出了那么大的乱子,你得多关心关心他。”   蒋少瑄垂下了眼睛,她很想关心季泊谦,但安慰的话说不到半句,季泊谦便会打断她,说根本没有那么糟糕,这些和她无关。   她的恋爱经验虽然少,但周围的闺蜜们一发脾气提分手,除了真心想分手的,哪一个的男朋友都是立刻道歉求和。   没有一个像季泊谦这样连电话都不打一个,话也央堂弟传。   她本以为季泊谦再三让季泊川嘱咐自己不要插手麦包的事,是还想和自己有以后,但连着五日没有联系,她早已失去了等待的耐心。   见女儿愣着,李韦婷蹙眉推了推她:“想什么呢!快送饭去!季泊谦日日都来看我,比你还孝顺呢,有探病的工夫,还能没空吃饭?”   “他每天都来看你?这几天也来了?”   “是呀。虽然坐一坐问个好就走,但每天都来。他没告诉过你?”李韦婷叹了口气,“我几次想问他父母的事,都没好意思。”   蒋少瑄的心中忽而生出了喜悦,接下饭盒便推门出去了。   赶到季泊谦的办公室,他却不在,蒋少瑄拉住一个没见过的医生问:“季医生呢?还在门诊吗?”   “秦医生刚刚来找他,两人好像一块吃饭去了。”   “秦医生……秦嘉?”   得到对方的肯定,蒋少瑄正发怔,手机就进了条微信,是童悦发来的偷拍小视频。   季泊谦和秦嘉双双出现在食堂,他们同坐一桌,季泊谦的嘴角噙着笑,哪里有父母即将离婚的哀伤。   ☆、第56章 【蒋少瑄!你在哪儿?你在哪儿!速来捉奸!!!!!】——童悦向来唯恐天下不乱。 蒋少瑄倒是有冲过去质问的冲动,可惜大庭广众之下,实在丢不起脸,便删掉了童悦发来的小视频,灰头土脸地带着饭盒回到了姐姐的公寓。 她啃光了十根手指的指甲,终于说服自己找出手机拨下了季泊谦的号码,可惜连着打了三个,统统无人接听。 蒋少瑄将手机丢到一边,正想去楼上季泊谦的公寓把自己的东西全数搬走,手机恰好响了。 她深吸一口气,从沙发缝里拔出手机,还没滑到接听,就发现打来的并不是季泊谦。 是当年求她假扮情侣骗来费城探亲的父母的黄日忻。 那时候蒋少瑄和黄日忻并没有那么熟,后来她问黄日忻为什么选自己扮女朋友,他说因为周围长得不像男人的中国女生就只有她还没有男朋友。 这句话打击了蒋少瑄很久很久。 电话一接通,黄日忻便问蒋少瑄三天后有没有空,请她参加自己和同□□人的婚礼。 听说黄日忻的父母也会出席,蒋少瑄有些犹疑,毕竟她骗过人家爸妈,还收下了丰厚的见面礼。 事后她本想把见面礼退回去,黄日忻却不肯,说是演戏的报酬。 黄日忻声称父母早已转变了观念,请她一定要过去。 蒋少瑄急于逃离此地,点头应允。 放下电话,她更感挫败。连男人都嫁出去了,她居然还要继续当剩女。 等不到季泊谦的电话,她为了不再纠结,干脆关上手机,买了最早班的机票,飞到了黄日忻的城市。 食堂里的季泊谦一发现童悦的偷窥,便下意识地摸手机,可惜早晨出门的时候太急,忘在了家里。 秦嘉也看到了迅速低下了头的童悦,笑着问摸口袋的季泊谦:“想打电话解释?” 季泊谦笑笑,不置可否,继续吃饭。 “今天是我最后一天上班,周末我就和爸妈离开了,也许以后都不会再来这座城市,你来不来送我?” “周末我没空。这顿饭就算正式告别。” 听到“正式告别”这四个字,秦嘉失神了片刻:“你肯出来和我吃午饭,不会是想气蒋少瑄吧?” 五天前蒋少瑄跑到医院找季泊谦,他们在胸外科病房外的楼梯间的争吵被一众女同事八卦到现在。 离得远听得不真切,似乎季泊谦责怪女朋友不该和谁正式告别,大家自动把那个人脑补为蒋少瑄的前男友。 看不出冷冰冰的季医生居然也会吃醋。 季泊谦立刻否认:“我干吗要气她。她脑袋笨,和她讲道理太费口舌,我只是想用行动告诉她,所谓的“正式告别”是完全没有必要的行为。” 秦嘉有些气恼:“你能不能顾及一下我的感受?” “比起错觉,你更需要的是收拾好心情,早点开始下一段感情。” “……”秦嘉觉得自己能喜欢嘴巴这样讨厌的人二十年,也算是奇葩一朵,她在心中默默地给一辈子也别想听到甜言蜜语的蒋少瑄点了根蜡烛。 季泊谦看了眼手表:“我先走了。一路顺风,替我向叔叔阿姨问好。” “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季泊谦想了一下:“你漂亮优秀,会遇到真正相爱的人。” “最最后一个问题,你喜欢蒋少瑄吗?” 季泊谦居然“嗯”了一声:“很多年。” 蒋少瑄离开的第三天,有人亲眼看到季泊谦的父亲亲自到沈澜的公司求和,沈澜避而不见,季泊谦的父亲一直在门外站到天黑,一番交谈后,季泊谦的父亲绅士地替沈澜打开了车门,沈澜如女王般坐了进去。 夫妻二人一同出现在季家的家宴上,离婚传言不攻自破。 据说明氏母子逼宫不成,很快带着孙子避走美国。 真正的剧情蒋少瑄依然是从季泊川处听说的。 沈澜用重金挖出了劫持麦包的那四个人,雇佣他们的人与明鹤在事前和事后有过多次通话,有通话记录为证,答案昭然若揭。 尽管季泊川把明鹤描述成了一个卑鄙小人,蒋少瑄却不想评判明鹤的行为。 现在看来,明鹤根本无意插手季家的公司,他折腾了一圈不过是针对沈澜。 沈澜设过陷阱诬陷他走私,他回敬一次只能说扯平。 反正两人都没成功。 让她气愤地只是明鹤利用麦包的行径。 好在季泊川说明苑很可能并不知情,她对宝宝的疼爱,蒋少瑄观察过多次,相信不会有作假的成分。 季家上下十分震怒,勒令季泊谦的父亲和明苑明鹤斩断联系,离婚的事情早就成了笑谈,蒋少瑄却觉得即使这事儿真的是沈澜所为,季泊谦的父母也未必会离婚。 季家和沈家牵扯太多,利益交错,即使婚姻早成了一张枯纸,恐怕也不得不继续维持。 这样的婚姻让蒋少瑄直想敬而远之。 看着黄日忻和他的未婚夫宣誓,蒋少瑄由衷感叹,恐怕只有这种需要冲破世俗的爱情才称得上荡气回肠。 “羡慕呀?回去咱们也办个婚礼。”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蒋少瑄惊觉季泊谦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的身边。 她觉得季泊谦的这张脸十分惹人厌,白了他一眼,走出了满是陌生人的教堂。 季泊谦自然跟了出来。 “你反省过了没,知道错了吧?” 蒋少瑄没想到一个多星期没联系,终于等到季泊谦来求和,他说的却是这么一句。 不过比气人,她有信心不会输。 “我反省了很久,终于明白贪慕虚荣很不对,没有爱情,只有面包的婚姻不会有好结果,我不该因为你有钱,就和你谈恋爱。” 季泊谦只气结了两秒,便笑着说:“我也有错,我不该贪图你长得漂亮,看起来只有不到二十岁,因为老夫带少妻出去有面子,就追你。我现在才明白,外表是其次,不能太笨也很重要。” “你干吗总说我笨?人身攻击很有意思?” “你不笨会看不出来我一直喜欢你,喜欢了十几年?” “骗人!喜欢根本不是这样的!童悦要和她男朋友分手,她男朋友当场就吓哭了,每天打一百个电话发五百条短信道歉,还带着帐篷在她家楼下蹲守了好几天!” “后来呢?” “童悦都没理他!和别人在一起了!” “所以说,除了丢人现眼,那样有用么?” 蒋少瑄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只好瞪了季泊谦一眼。 “你不但不来找我,还跑去和秦嘉有说有笑的吃饭。” “你跟我提分手你跟我吵架,不该是你想通后来找我吗?秦嘉和她爸妈回德国了,我跟她吃饭是为了告别。” “你们分手那么久了,不是余情未了的话,有什么好告别的?” “那你终归是要和那孩子分开的,早断了联系早忘掉,有什么好告别的?” “……我懒得跟你说。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什么都是最后一个知道!” “告诉过你我不喜欢秦嘉你不信,让你别搭理那三个人你不听……我跟你说太多有用么?” “你说你不喜欢秦嘉,可我不觉得对你来说我与她有什么不同,你因为她替沈阿姨逼你而和她分手,我只帮了沈阿姨一次,你一样不理人。” “我说过我和她分手那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我想和我喜欢的人结婚。我什么时候没理你?你心情差的时候不一样噘着嘴,我和你聊天,你爱理不理?” “你那么久不来找我,就不怕我们真的分手?” “不可能。”季泊谦答得斩钉截铁,“你前男友娶个男人都不娶你,你行情那么差,就只有眼光独特的我喜欢你。” “他本来就喜欢男人!” “是么?”季泊谦深表怀疑。 和这种人多说一句都会被气死,蒋少瑄干脆闭上了嘴巴。 “我不来找你,是不想你得意的太早,以后一不高兴就提分手。吵架闹分手我难过你也难过,根本得不偿失。” “我才没难过呢!” “真的?”季泊谦摇头笑笑,从怀中取出一只锦盒。 那颗稀世黄钻被镶成非常非常华丽的钻石项链,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熠熠的光芒。 “既然你不喜欢这个牌子,不然我把它捐出去吧?” 财迷心窍的蒋少瑄看到大粒的钻石顿时失去了气节,冷哼了一声:“我只是讨厌这个牌子的对戒,钻戒和项链凑合吧。” “接受别人的礼物是不是要说句什么?” “谢谢啦。” “换三个字,你更该对我说的。” “应该是你先说才对!你只说过喜欢我,从没说过爱我的!” 季泊谦笑出了声:“我的意思是,你该为随便提分手的行为说‘对不起’,你想到哪里去了?” “对不起。” 说完了这句,她就迫不及待地抢下季泊谦手中的项链,对着阳光细细地看,哪里有半分抱歉的意思。 隔了半晌,季泊谦忽而轻声说:“我爱你。” 听到这句,蒋少瑄终于舍得把眼睛从钻石上移开,她笑得眉眼弯弯,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印了一个吻,声音软糯地说:“我也是。” The end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儿正文就完结了,感谢从秋天陪我到冬天的姑娘,我爱你们=3= 很想写季泊谦手忙脚乱大失方寸,但那样的行为很难出现在他这种性格的人身上。。。 还有大约一万字的番外,下周起开始更,下一本二月开,喜欢我的姑娘可以收藏我的专栏,开新文会有提示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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