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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的声音稍后传来,沉稳且颇有磁性:“谢谢你,不用担心,是我要求住过来的,封闭的空间利于我思考。” “嗯,刚才主任和我说了。” 四周安安静静的,只有他们在谈话,她觉得有些异样的心痒,手指轻轻扣弄着眼前的这扇门。 “穆教授,我向医院请假了,最近要回澄昌市一趟,带小皮探亲。” 男人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走到门前。 他高而瘦,略长的半边额发快要挡住棱角分明的脸。 穆泽德身上有一些混血特质,阴柔的气质与强硬的眼神冲撞出一种独特的吸引力,他是西川大学最年轻的教授,他的才华学识就跟他的外貌一样出色,直到有天,这男人将表弟砍伤,被医师鉴定为躁狂症,才主动住了进来。 “你好像比我还要有心事。” 初徵心并不瞒他:“小皮的外婆打电话给我,说是在家附近看到那人出现过……” “所以,你准备怎么做呢?” “有人说,每一个凶案背后,最重要的不是谁干的,而是他的动机。只有了解动机,才会解开最后的谜团。”初徵心动了动喉咙,先是没出声,过了一会才说:“那么多的人,要找他太难了,我知道……但我很想找到。” “自身的困境只有靠自己才能摆脱,我很明白。” 他穿着轻便的蓝色病服,但掩饰不了那份与普通人截然不同的英俊,他的思想神秘,言语古怪,所以更深邃,更难以捉摸。 明明知道这类病人都是非常可怕的。 初徵心欲言又止,像是对短暂的告别感到舍不得,她抬头望去,穆泽德的眼神一片沉若深海。 “公安那边说是会跟进的,但愿这次能有进展。” “嗯,要相信别人,也要相信‘正义’迟早会来。” “上次您说的那段欧洲历史很有趣,等我回来,可以继续讨论。” “这是我的荣幸,初医生。” 初徵心朝他微微一笑:“不,可以在实习期遇到你这样的病人,是我的荣幸才对。” 有点本末倒置的意思。 穆泽德认为,在这个医院认识的实习医师初徵心……她有点特别。 她想成为精神科医师不是为了治愈别人,更多的,是为了治愈自己。 …… 西泠市的某处火车站,金黄色的暖阳铺满萧索的山林铁轨覆上了一层白霜。穿着羽绒服的费小皮兴高采烈地跑上列车,低头核对座位号码,朝身后那人招呼:“这里这里!姐,快来。” 初徵心随后拖着行李上来了,坐在他们周围的是几位年轻小伙子,大概是结伴去旅游,看着初徵心身型纤瘦,眉清目秀,争先恐后想要起身帮忙。 结果,她两手一托,四平八稳就把箱子放上了行李架,全过程不超过三秒,中间还不带喘个气的,那几个小伙子都愣住了,只好默默地坐回原位。 费小皮叹了声气:“哎,这就是你交不到男朋友的原因!” 初徵心脸上微微一红,但很快恢复平常:“闭嘴,吃你的饼干。” 小男孩双眉紧拧,好像是认真考虑了一下才说:“我可能需要更多的饼干带着路上吃。” “你再吃当心吃成小胖墩,你们幼儿园的萱萱就不要你了。” 五岁的费喻文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妈妈给起了“小皮”当乳名,小家伙人小鬼大、古灵精怪,是全家的开心宝贝。 都说儿子像母亲,费小皮天生栗色的头发带着微卷,皮肤又嫩又白,眼睛澄澈分明,嘴巴也秀气,确实继承了他妈妈的水灵模样。但不得不说,从小就呈现在数学、语言等方面的天赋,这一点,却是像极了他们的父亲。 火车行驶在远山间,透明的光线照射在苍翠的林子里,铁轨延伸向前方,仿佛整个世界阳光普照。 初徵心搂着他,自己也阖眼休息了一会,但脑海中的心思却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 这是在经历了足足五年的犹豫不决之后,才终于下定决心走出的第一步。 澄昌市全然不比西泠,它的日照充沛,终年无霜。一下车就感觉微风习习,凉爽的像是整座城市都侵泡在清爽的雨水中。 初徵心一眼看见在出口处接他们的年轻男人。 费小皮的表哥魏晟是刑侦支队副队长,眉目硬挺,高大端正,看到他们,立刻把小皮抱起来,爽朗地笑了:“不错啊,小东西又长高了是吧。” “是啊,吃那么多,不长才怪呢。” “平时跟你们视频倒是没看出来。” 他们边走边闲聊,一路上谈了谈近段时间的工作,两人头一次见面也是在这儿的一家小餐馆,算起来也认识五、六年了。 这次回来,初徵心就住在小皮的外婆家,老人们与她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关系也都很好。本来家中出事以后,老人家想让小外孙陪在身边,考虑到大城市的各方面条件较硬,年纪大了也带不动,才将他留在西泠市,由小皮的小姨一家以及初徵心轮流照顾。 魏晟:“在医院实习很累是吧?我看你又瘦了。” 初徵心坐下来喝了一口水,不禁笑了:“我看你们队里才累,最近挺忙的吧。” “忙!最近犯罪率都上升了!” 魏晟知道初徵心回来的原因,盯着她看了一会,说:“徵心,你放心,那件事我放在心上,他本来就是通缉犯,我们会想尽办法顺藤摸瓜的找线索抓到他。” “我当然知道。” “还有,我认识一个挺有本事的人,他就住这儿不远。” 初徵心闻言抬头:“嗯?是你同事吗?” “不是。这人挺拽的,与其说聪明,倒不如说是天才。要是他肯帮忙,指不定你父亲的案子能找到什么线索。” 看见她眼中难得腾起的紧张与急切,魏晟反而有些后悔把话说的太快:“不过,他不轻易帮忙,我都说了他这人有点怪……哦,他叫徐阵。” 费小皮听见他们的对话,撅着小嘴巴,嘟哝:“还以为你破了这么多案子很厉害,其实,全是那个徐叔叔的功劳呀?” “小孩子懂什么,他那个最多就叫锦上添花!” 初徵心看着小皮的外婆外公从厨房端了许多菜出来,赶紧上去帮忙,外婆亲切地拉住她,低声说:“我可能是老了,大概也有点糊涂,不知道是不是真看见那个人,反正这几天夜里我都没睡好,就把这事告诉魏晟了。” 初徵心用余光看了看费小皮,警惕地没有说什么。 小皮外婆拍了拍她的背:“你妈妈一直在外面工作,你还要分心照顾一个小的,自己身体也要注意。” “没事,我都习惯了,以后也多带他来看看你们,反正都快寒假了,等过完节再让他回去……” “那你什么时候再带个男朋友回来?” 初徵心一愣,差点没呛着,她看向正笑着的小皮外婆没法回答,魏晟听见这话,指着他们说:“那能随便带回来吗?好歹得先过我这关。” 她当然不会拂了别人的好意,说到这里主动换了话题,还去把切好的水果盘放在他们边上,听魏晟继续谈到那位传说中心细如尘、擅长以缜密的推测协助警方破案的“徐阵”。 “他不是你们请来的特别顾问?” “他哪儿肯啊,整天大门不出跟个小媳妇似得……对了,对付他应该是你的强项啊。” 费小皮:“我知道了!你是在暗示那位叔叔是‘深井冰’嘛?” 初徵心失笑:“那确实,我最习惯和怪人打交道。” …… 澄昌市的气候截然不同,就像从冬天一下子跑到了夏天,太阳落山后,街上灯火蹿动,影影绰绰,游客们流连在老街里的各式小吃,高档酒店的私人海滩也摆起了海鲜和烧烤,食物香味弥漫得到处都是。 初徵心走进附近一家小药店,替老人家买药,顺便就当饭后散步。柜台小妹跟别的客人正在聊八卦,她礼貌打断对方,把需求说了一遍:“你好,我要买丹参片。” 药店小妹看了她一会儿,回答:“等会儿啊。” 初徵心点点头,把钱放到别人面前:“谢谢。” 这时候她身边多了一个人,也不和店员说话,而是递了张纸条过去。 药店小妹蓦地柔了嗓音,说:“大帅哥,又来买药了啊?” 她满脸堆笑地说着什么,初徵心想着自己的事,也没太在意,只是留意到身旁的那道侧影腿部修长,高个头,戴顶黑色棒球帽,体格均匀。 待她转头的时候,对方已经取了药走到门口,虽没看见长相,但这人的穿着明朗随意,衣服材质并不考究,却做工精良,气质倒是不一般。 她听见他打电话说:“五分钟能破的案子别找我……不,任何案子都别找。”   ☆、第二章 怪人徐阵 第二章 “死者叫边琼,女,25岁,死因是被人从身后用类似皮带的凶器勒住颈部导致窒息,下/体有撕裂性伤口,脖子处有暗红色的淤痕,尸体还有外伤。家里值钱的财物都在,初步怀疑是情杀或仇杀。” 魏晟勘察完命案现场,听见后面有人说:“嗯,门和窗户都没被破坏,被害者认识凶手的几率很高。” 那人说着,不急不缓地抬起警戒线,弯身走过来,脸上表情散漫,与其说是在办案不如说像是路过的。 昏黄的天色、凝重的凶案现场,他的举止与一般警员们稍有不同,显得更醒目。 “老陶说有凶手留给我的记号。” “……凶手没找你。” 那人一顿,皱眉看他一眼:“你们队长那只老狐狸,又骗我。” 转身就想走。 魏晟眼明手快地给拦住了,笑说:“既然是他骗你来的,我怎么能随便放你走,你可是集美貌和智慧一身的人物啊。” 对方:…… 其实,破案的确不难,警方也已经大致推断出整个案发过程,目前有两位嫌疑人,一位是边琼的前任男友,健身教练,俩人分手前大吵过一架。 还有一个男人叫郁学明,自称是被害者的现任男友,警方发现他曾在案发前后出现在附近,那人文质彬彬,一表人才,是一家上市公司的总经理。 俩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魏晟拧眉不做声,经验和直觉告诉他,后者更可疑。 “‘专家’,你不是说五分钟就破吗,你来审问?” 那人淡淡地看了魏队长一眼,不疾不徐,问眼前这位年收入过百万的社会精英:“你说那天请假回家,那条路上有一家正在装修的全家便利店,看到吗?” “当然看到了。” “随口说的也看到了,别逗我。” 郁学明满嘴谎言,说他不是凶手都没人会信,警方审讯他的时候,徐阵就站在一旁,这人盯着他们看了一会,指着他的手有些颤动:“……我说看见就看见了!” 魏晟:“老实点!你说死者在和你谈恋爱,有什么证据?” “证据?”郁学明面部僵硬,但说话的时候丝毫没有停顿,笃定而自信:“我们前两天才在公园里做/爱,琼琼的反应很热情,我们都很痴迷。我抚摸着她饱满白皙的肌肤,深深的进入她,简直爽翻了,我们的肉/体那么契合……” 魏晟也算什么人都见识过,听见这话抬头看了徐“专家”一眼。 “死者身上有什么胎记。” 徐阵的问题打断郁学明美好的回忆,沉着脸回看他。 “你跟她做/爱,还这么频繁,会不知道她身上有什么胎记?” “她的臀部有一块。” 男人临走前,提醒魏晟:“边琼的胎记是在左胸,嫌疑犯精分,有妄想症,找个医师去做鉴定,你们的审讯可能需要医生帮忙。” 魏晟一愣,马上叮嘱同事。 这之后警方搜查了郁学明的住处,家中果然找不出任何他们在恋爱的迹象,手机也没有任何照片,甚至女方都没有保存他的电话号码。 最后的突破点在于要有决定性的证据,dna检验室测出死者边琼的指甲里有郁学明的皮屑,应该是俩人在争执时留下来的,而且边琼新买的包带上也有他的指纹,那也是勒死死者的凶器,一切证据如铁。 经审讯,郁学明的病症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如徐阵所言,他最近才开始发病,产生一种关系妄想,成年人又有一定能力来掩饰症状,所以,没有人及时发生他出了问题。 郁学明在日复一日对边琼的尾随偷窥中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友,当他在地铁上与她搭上话之后,就在那天下午突然上门拜访。 在聊天途中,这位青年才俊前言不搭后语,而且被死者发现他的不正当跟踪和监视,于是两人发生言语冲突,郁学明迫切地想要让幻觉成真,一时过激便将边琼先奸后杀了…… 案件了结之后,魏晟把这案子随口说给初徵心,俩人也颇有些感慨。 “这种病确实很可怕,而且患者最容易伤害身边亲近的人,那个徐阵…确实有些小高明。” “这案子太简单,根本没他发挥的空间。” 魏晟回想起那名犯人,总记得他在手腕处纹着的那个黑色图腾—— 它形似鸟类带有双翼,坚硬粗长的嘴,竟然像一只乌鸦。 …… 初徵心来到这后,陪老人们谈天,带小皮到处去逛,同时也在等警方的消息。 她知道也许父亲费雷冬根本没有回来,但她却更相信另一种可能——那男人不是等闲之辈,以前还服过兵役,有一定反侦察能力,不会轻易被人识破踪迹。 这天下午,初徵心在用笔记本电脑整理近来的一些报告和资料,明年写论文时也可以用到,梳理之余她在qq上和同在市卫生中心的实习同学聊了一会。 “你知道吗,新来的病人又被穆德泽收服了,穆大师不愧是穆大师,前些天又有几个已经出院的回来看他了,你说奇不奇怪!” “怎么说的他很有邪/教教/主的潜质。” 章蓉蓉发了一个大笑的表情:“哈哈哈,可不是吗!” 初徵心也必须承认,这现象百年一遇,每天想来看穆泽德的老师同学乃至他过去的病人都有十来个,他们根本排不过来。 卫生中心的实际情况也并不容乐观,但由于穆泽德的家庭阔气,加之有一群人抢着要承担他的衣食用度,穆大师平时收到许多水果甜心吃不掉,都分给其他病患,所以比起一般的病人,他更有某些“特权”。 初徵心也算是向他学习,发工资的时候会买零食过来分给大家。 “今天吃饭的时候,穆大师还问起你怎么样了,代他向你问好!” “嗯,知道了,这段日子我不能帮忙,你和主任也辛苦了。” 说到这里初徵心的手机铃声响起了。 “徵心,在不在家,帮哥一个忙。”电话那边传来鼎沸的人声,魏晟说:“我朋友问我要点资料,都在家里,我人已经在他家附近了,要不麻烦你给送过来?” “嗯,我知道了,你把地址发我吧。” 初徵心发了句“我要出门了,一会再聊”给章蓉蓉,收拾收拾,麻利地出门坐公交,不久就抵达魏晟告诉她的那个地址。 男人已经在街心花园等着了,她跑过去,说:“是这些吧?你看看。” “嗯,没错了。我是想顺便让你见见那人,我提过的怪侦探。” “冒昧拜访会不会不太好……” 魏晟笑了:“没事儿,我跟他熟着呢。” 他们走到离海边不远的一幢独栋小楼,围墙高耸,建筑的年代并不久远却有一种艺术的韵味,初徵心看了看周围环境,清雅别致,紫藤萦绕,倒是休养生息的好地方,她隐约还能闻到空气中咸湿的海风味,身体被一种微凉而惬意的感觉填满了。 “徐阵说,他搬来以前已经做过详细的调查了,这里硬件设施符合他的要求,而且到他想去的任何一个人地方步行都不超过三十分钟,是最理想的住所。” 也许是因为他们还不曾见面,她忽然觉得这人挺神秘莫测的。 俩人站在人家门口,魏晟按了门铃,片刻,那边只是吝啬地开了一道门缝,初徵心所站的位置连主人的侧颜都无法窥见,只能听到一个清冷而磁性的声音。 “我在忙。” “别闹了,我都带资料来了,还有客人。” “我也有客人。”那边加重了发音,“资料先留下。” 魏晟意识到他在做正事,这才说:“那好,改天再来找你。” “不接待。” “……活该你一辈子单身连基友都没。” 那人笑了笑,取过魏晟手里的文件夹,还是把门阖上了,连个人影都没出现过。 初徵心看着这扇紧闭的大门,心中有点奇异的感觉,她看向身边男人:“你还不是死巴巴的盯着人家?” 魏晟吓一跳:“别说的好像我跟他有什么猫腻。” 这句话刚说完,门里边突然又传过来一句:“补充一点,我最讨厌精神科医师。” 初徵心:“……” 他是已经从魏晟那里听说过她了吗。 综合目前得到的信息,初徵心也在脑海中试想了一张略显阴郁的脸,也许体型偏瘦,另外,自尊心似乎比一般人要强些。 “既然他都明确拒绝了,就算了吧。” “之前打电话我们都说好了,可能是有突发状况。老实说,徐阵这人脾气古怪,但我们关系还不错。偶尔他会在家里接生意,客户都是直接上门,有些还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所以不方便让我们等。” 魏晟边走边向她解释,俩人没离开几步,忽然又听见背后有动静,那扇门依然只开了半道缝,初徵心回头,看见那人将手放在门框边上,他的指骨很长,手上的皮肤光滑白皙,非常养眼,是很适合当医生的一双手。 徐阵的声音从门后传过来,依旧淡而无波:“魏晟,你最好还是去趟医院,你肩膀处的伤更严重了。” 说完,又把门给关上了。 听那位徐先生一说,初徵心也有些担忧:“怎么回事,你的伤?” “上回抓一个犯人给弄的,没事,你别瞎操心。” 他说着,大咧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第三章 变/态们的猫薄荷 第三章 穆教授: 展信佳。 澄昌市的阳光与记忆中一样温暖,偶尔我也会在街上逗留,这里的抱罗粉、清补凉都很好吃,还看到你喜欢的诗集了。 我在想,不管我们身在何处,或者,又有过怎样遭遇,但愿我们的心是自由的。 初徵心在落款处刚想写下名字,又有些犹豫,笔尖顿了好几下,最后,才端正地签下“你的朋友”四个字,因为担心明信片会被邮政局寄丢,还特意在外面加了一个信封。 她寄出的这张明信片是店主自制,印花白底的卡片右下角,以优美的字体书写着一句——inwhosehandisthesoulofeverylivingthing,andthebreathofallmankind.凡活物的生命,和人类的气息,都在他手中。(《圣经·约伯记》) 当时,第一眼就让她想起对《圣经》颇有研究的穆泽德。 今天的澄昌市依旧艳阳高照,暖洋洋的连风都很温和,在奔走一天以后,她拿着魏晟给的票子,来到这座城市新建的文化馆,本来就是魏晟买票非要她来的,结果,他却说要加班:“最近这里不太平,几天前一桩凶杀案找到嫌疑犯了,总之你也当心点,夜里就不要瞎逛了。” 这张票是vip情侣座,本来初徵心还有点犹豫,现在一人就给占了。沙发与沙发间独立隔成一个小空间,舒适私密,她坐下来的时候,右手边已经来了一对年轻的小情侣,耳鬓厮磨,旁若无人。 阿加莎的惊悚悬疑话剧《无人生还》是经典之作,有粉丝每换一批演员必去再欣赏一遍,开场没多久,恐怖的气氛就被舞台灯光给渲染得淋漓尽致。 初徵心胆子也算大了,这时候都有些后悔没找人陪着,幽暗黢黑的空间里,右边传来男女的低声细语,她听得有点不好意思,往左手边靠了靠,倒是不知道那里坐着什么人。 紧张兮兮地看着日夜更迭间一桩桩谋杀案的发生,剧情逐渐步入高/潮,全场随着一个又一个死亡的来临,不时有男女观众发出阵阵尖叫,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让人听得头皮发麻。 初徵心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她看见坐在左手边的那人已经站起来,戴上一顶黑色的棒球帽,从她面前快步走过去。 很快,一号观众厅的大灯全数亮起,有工作人员和保安出来维持次序,她微微一怔,从别人恐慌的谈论中听出,外面有人从剧院中心跳下来,摔成重伤。 初徵心回头瞥见原本坐在她边上的男人已经穿过大门,向案发现场走去,她心念微动,也跟了上去。 远远的就能看见灯火辉煌的大厅中央有一滩血迹,男人颀长的身体背对着她,蹲在那个一动不动的人身边,他突然回头,对她说:“你过来。” 初徵心一怔,没料到会被人点名,面对这种场景当然还是有些害怕,此时,那人低沉清朗的嗓音发出一小声嗤笑:“我认为,他还可以抢救一下,你能帮上忙。” 虽然她是精神病医师出身,但确实学过急救措施,况且,她过来的原因就是想看能不能做些什么,于是急忙应声,上前搭手。 身边那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什么模样,只是动作相当熟稔流畅。 初徵心看见他的手,以及回想起方才醇厚的声音,终于想起身边这人是谁了——他就是徐阵。 这位所谓的犯罪心理学专家,嘴角微扬,令他透着一丝高傲与冷漠,但此刻专注的态度又让这男人显得坦荡沉着。 眼前这人是从略高于二楼的地方跳下来的,他们颇费力气地施以止血措施,用了他们能想到的全部办法,可这人还是没能救回来。 徐阵:“没用,已经断气了。” 初徵心忍住浓郁的血腥味,默然地看着这个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中年男子,也许是因为感觉到生命没有被挽留下来的过程,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有些带着遗憾地站在原地。 徐阵双手同样沾满血迹,此刻,他用一根干净的手指往死者的衣角上面磨蹭了几下,放到鼻子前,闻了闻:“海桐花的香味,是花粉……” 这人又不知检查了些什么,然后站起来,告诉保安:“你们保护好现场,警察和救护车就快来了。”说完,居然就头也不回的径自走了。 初徵心愣了片刻,低头看了看自己,打算先找洗手间梳洗一下。 外面天色已黑,徐阵也不管血渍会不会吓到别人,一路走到门口,他再次抬手压低帽檐,但还是被前方一队人马拦了下来:“还想逃?!给我回来!” 徐阵看着风尘仆仆的魏晟:“你来做什么。” 一般先到场的应该是辖区民警才对,毕竟这乍一看也不太像是他杀案。 “之前有桩案子,我们怀疑死者不是自杀,嫌疑犯失踪三天了,最后一次使用信用卡的记录就是买了这场阿加莎话剧的票子。”他们再次回到剧院,魏晟看着徐阵手上的血迹,道:“徐先生,是不是该给我们解释一下?” 正巧从洗手间出来的初徵心听见他们的对话,替他解释道:“我和徐先生想救人,但没能成功。” 徐阵闻言,似乎是看了她一眼,他依旧是那副深不可测的模样,帽檐下露出的鬓发漆黑犹如鸦翼,她现在才注意到,男人的身材修长挺拔,下半部分的脸型线条和高挺的鼻梁都很加分。 男人微侧着脸,即使还没法看清全貌,但她也能猜到大概了,没料到魏晟嘴里的怪人徐阵,竟会是这样清俊高冷的男子。 “上回边琼的案子,你们队长还说现场有凶手给我留的记号,你们到底要怎样。”他的嗓音悦人动听,刻意将尾音压低了,多了几分不耐:“我从来不觉得我有能力,我也不够聪明,求放过我。” “上回是老陶骗你的,我可管不着,但这回真有那么巧?我们要抓的嫌疑犯,偏偏和你看同一场话剧?” “你的推断还能再胡扯一点吗?这世上的巧合本来就多。” “这种细节就别在意了,反正里面有古怪……”魏晟说着,看向周围手下:“你们调查现场有没有可疑人物,还有,帮忙尽快疏散人群,咱们的徐‘专家’在超过五十人以上的地方会想吐。” 初徵心先是因为这句话愣了愣,忍着奇怪的笑意,才说:“那我可以走了吗?” 此时剧院还沦陷在不明真相的恐慌之下,魏晟看见她站在那里,顶上灯光照着那张瓷实洁白的脸颊,显得唇色嫣红。她上身是深紫色t恤,搭配荷叶边灰色短裙,更衬出秀气隽雅。在这样荒诞的情境中,她变得更为特别,也许人人看到她,都会觉得这女孩漂亮,又漂亮的有些不同寻常。 魏晟习以为常地拍她肩膀:“今晚你也辛苦了,可惜没把人救回来,没吓着吧?回去好好睡一觉,把这事忘了。” 初徵心微微地扯出一个笑,表示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也不算太差:“票是你给我的,我要是夜里做恶梦也得怪你。” 魏晟指了指站在那儿抬头观察死者跳楼之处的徐阵,说:“你还是怪他吧,这人就跟名侦探柯南是同样体质,到哪儿、哪儿就出人命。” 他们的队长可是早就明白的——徐阵,他是变态们的猫薄荷。 …… 澄昌市是沿海城市,四季只分春夏,本来也一直只是小渔村、小城市,直到近年来国家政策的扶持,旅游业的开发促使城市高速发展,如今的这片小地域已经成为本省的经济重点,每年不计其数的国内外游客蜂拥而入。 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奢华的盛宴每天轮番上演,只有大海朝夕如初,见证着一段段被封尘的过往。 初徵心从小在西泠市长大,她生活在一个严母慈父的家庭环境,他们是智商超群的一双才子佳人,同在核研究所工作,不管到哪里都是风云人物。可惜,她没有遗传到母亲的才华,也没有父亲睿智,与他们这种“大神”相比,她只是“凡人”。 童年是快乐的,费雷冬是她无比自豪的父亲,在她记忆中有太多本应该值得炫耀的甜蜜。 后来他与妻子婚姻破裂,再婚后生下费喻文,她在高中时随爸爸和小皮妈妈搬来澄昌市,阿姨待她很好,新组建的家庭和乐融融,令她觉得这依然是富足的人生。 噩梦却在那一天悄悄降临,以血腥残暴的镰刀,劈开了整个粉色的天际。 所以,初徵心在澄昌呆了没几年,又搬回了西泠市。 不过这次回来,她也没有料到会遇上这么多的意外。 魏晟第二天中午特意抽空请她吃饭,他们约在警局附近的一家泰国餐馆,也方便一会午休结束他能继续去查案,谁知道走到半路就下起了雷阵雨。 耳边是轰隆落下的雨声,四处都是大雨织成的帘子,他们在附近的店铺外躲雨,没多久,雷电叫嚣的愈发骇人。 魏晟从衣服里掏出一支烟,刚想点起来,却又笑了:“这下我可信了,这世上的巧合本来就多。” 初徵心听见这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徐阵骑着一辆自行车出现在他们几米开外,他头上披着一件牛仔衬衫,还戴着那顶黑色棒球帽,下颚滴着雨珠,浑身都已经湿透了。 嗯,世界真小。   ☆、第四章 不聪明的天才 第四章 雨水让初徵心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明明有瓢泼大雨和嘈杂的雨声,但这男人的出现像是将这里变作另一个忧郁但又温柔的城市。 她从包里取出纸巾抹着脸上的雨水,此刻浑身湿透,一张小脸沾满晶莹的珠子,又冷又饿,显得颇为狼狈。 徐阵翻身下了自行车,独自靠墙站着,离其他避雨的人们也是相去甚远。 两个男人倒是如常叙旧,初徵心抬头打招呼:“徐先生,好巧,您好。” 一滴水珠沿着徐阵的下巴滴下来,勾勒出一道氤氲又性感的痕迹,他任由浑身滴着水,也不去擦,双眸隐在黑色帽檐下,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初徵心近距离看到他的自行车,白色烤漆十分明亮,三角钻石的车架造型,bmw的山地车低调又价格不菲,性能外观俱佳。 “徐阵,上哪儿啊,老陶是不是让你今天下午去找他,要和你谈谈?” 魏晟平时沉稳,但不难发现,只要遇到徐阵就会变成话唠,他说:“你家离这才五分钟路程了吧,要不咱们也别上饭店了,就去你那儿蹭顿饭得了。徵心你衣服还湿着,到徐阵家里再找件干净的换上。” 初徵心:“不太好吧,等雨停了,衣服差不多也干了,吃完饭我打的回去很快的。” “那万一感冒了我怎么交代,上次他害我们白跑一趟,就算罚他做东一顿。” 说完也不管别人怎么想,直接就把主意定了,好在徐阵并没说不同意,只是一脸的嫌弃加不悦而已。等到大雨暂歇,三人冒着毛毛细雨跑到那栋离海不远的小屋。 初徵心才刚迈入一楼房间便是一惊,步伐不由得慢下来。 整栋小楼内部都是浅色系的装修,宽敞的客厅连接着一个更为宽敞的书房,里面藏书惊人,几千本书整齐地陈列在架上,移动梯子随意地靠在墙沿,简直像个家庭图书馆。 窗台有使人放松心情的盆栽和景观植物,巨大书架的上面有一只吊钟,角落一隅放着单人沙发,长方形的落地窗使得采光很好,明亮而简洁。 徐阵脱下湿漉漉的外套,从转角的一个衣柜中拿出衣服递给初徵心:“这里没有女式的衣服。” 她接过来,对着他笑了笑:“已经是麻烦你了,徐先生,谢谢。” 趁着初徵心去换衣服,魏晟脱下t恤,换上徐阵给的衬衫,俩人谈到昨晚发生的案子:“几天前有一位ktv小姐赵婧钰,泡在倒满酒精的浴缸里导致酒精中毒死了,我们查到当晚她跟一个叫‘杨正圆’的男人在一起,在剧院自杀的死者就叫杨正圆,45岁,会计师。在楼下的监控里也发现了疑似是他的男人,房里也找到了他的指纹,但没想到他居然死了,还写了遗书。徐阵,你不觉得这件案子很熟悉吗?” “半年前。” 徐阵记得,半年前有个女人也是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被杀的,她是被持续电击导致窒息死亡,而那桩案子的嫌疑犯也没过几天留下遗书跳了河。 “而且,他们的遗书里都没提及自己犯下的过错,也没说是畏罪自杀的,至少这一点也值得怀疑。”魏晟痞痞地:“宝贝,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这案子不简单,刑警的第六感不容小窥。” “嗯,我也早说过,你有双性恋潜质,准备公开了?” “……你他/妈的。” 徐阵面色不改,只提出一点:“写遗书有三个可能,第一,他们本就丧失了活下去的意志。 第二,受到外界胁迫。 第三,心理暗示。包括各种诱导、催眠等等,但这需要专业技术。” “所以也有各种可能?” “遗书还有值得你们研究的地方。” 他们说到这里,初徵心从洗手间出来了,她穿着拖鞋回到书房,身上是刚才他给她的一件上衣和薄外套。 看到宽阔高大的书房,她的视线不由得徐徐转了一圈,猛然间,停留在了一个逆着光被笼罩在一片阴雨天中的男人身上,那是已经摘下棒球帽,正在用毛巾擦拭着黑发的徐阵。 他的锁骨周围还有水迹,一身简装仍然气场大开,与魏晟对话时脸上笑容淡淡,更让整个人看来犹如一轮清朗夜空的冷月,安静疏离。 男人的眼睛里蓄满骄傲和一丝独有的傲慢,鼻挺若峰,他的皮肤很白,所以乍一看是带着几分清瘦,但再仔细观察,会发觉他的身材很结实,动态的时候比静态还要英俊。 房中一点朦胧的灯光照着这人神隽的侧颜,头发还有些湿,后颈和脊背连成的弧度优雅流畅。 徐阵就像是站在无尽的知识回廊之前,他的脸比实际年龄看着还要更年轻几分。 饶是初徵心都有些看懵了,过去让她如此惊艳的也只有过一个穆泽德。等到回过神,她才赶紧说:“你们在聊什么?徐先生是不是还要准备午饭,我来帮忙吧。” 魏晟打量着换上男人衣服的初徵心,她的五官精致恬淡,但眉宇间本就有几分难以掩去的英秀,此时穿着男款上衣,竟有了几分无意撩拨的味道,也是显得眼前一亮。 一旁的徐阵正在翻书,头也不抬地说:“别想了,你没戏,她彻底把你当亲哥。” 魏晟与初徵心并无血缘关系他也知道的,但徐阵这话说得太直白,气氛突然就被这人搞得尴尬无比。 初徵心急着想要扯开话题,一个念头从脑海溜过,于是说:“对了,那天我在门外听见徐先生你说,最讨厌精神科医生,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不过看起来,你对精神病医生有点不必要的误解。”她静静地注视着这个时刻想在收敛锋芒的男人,“徐先生,你是有被伤害过吗?” 徐阵保持着看书的姿势没变,她却笑着又说了一遍:“被精神病医生伤害过吗。” 他好笑地反问:“那你又为什么要做医生,久病成医吗。” 魏晟感觉一种莫名的剑拔弩张,只好插嘴说:“徐阵,她爸爸的案子你也知道的吧。” “嗯。那个女人被剖开腹部,肠子打结,凶手还带走部分器官和内脏,整个伤口不仅处理专业,尸体还像一朵绽放着的血腥妖娆的花,这种手法根本不像是初次犯案的人做的。”徐阵放下书籍,坐到单人沙发上,提起桌子上的茶具,“说不定是你父亲因为某种原因换了杀人手法,其实,他杀过很多人。” “徐阵,没让你说这些!” 魏晟拧眉打断这个从来不懂得看气氛的男人,初徵心的心头重重一沉,显然是他的描述令她回想起太多血腥不适的画面。 但他确实说出了她也怀疑很久的问题。 徐阵静静地泡着他的白茶,那模样像极了雪夜中孤冷的深潭,就连剪影也是挺拔似青峰。 他说:“去年发生过一起类似这种手法的凶杀案,但后来我分析过当年的解剖资料,发现不是同一个人干的。就像法医都有自己独特的一套‘手法’,这种模仿的再像……也只是模仿犯。” “……然后呢?” “他做了一份心理画像,把人抓住了呗。” 魏晟说完,初徵心望着我行我素的徐阵,总觉得这男人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难道是因为他不像日常生活所见的那些活生生的人吗。 还有,他方才说的那番话里,也有让她觉得怪可疑的地方,但她没有抓住那个转瞬即逝的想法。 魏晟吃过午饭还要赶去审犯人,初徵心也跟着他一起告辞了。 徐阵看着人走茶凉的屋室,也没任何多余的情绪,他如往常收拾好厨房,然后换衣服准备出门去赴约,结果走到一半突然地脚步微顿,稍后,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那是一根黑色长发,是属于女人的,柔软的长发。 这个地方,到底有多久没有陌生的女性生物踏足过了。 徐阵沉默片刻,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微微皱起眉头。 …… 这天下午,刑侦队的队长老陶在局里的会议室特别招待了年仅二十八岁的优秀单身青年徐阵。 因为下过雨,气候不再像前几天那么闷热,凉爽的风吹的万里无云,马上就要迎来澄昌市一年之中最冷的一段日子了。 四十几岁的队长老陶坐在对面,一身警服硬朗神气,只是两侧鬓白,已有了岁月的风霜。 “徐阵,最近忙不忙。” 徐阵沉默了几秒,说:“您不是经常‘光顾’我的生意么。” “这样不好吗,现在这里累积经验,再去当一个什么知名大学的客座教授,到省公安厅、甚至是刑侦局去做个特聘顾问,你本来也是这行的专家。而且这种工作不需要警队编制,就算你被开除过也不要紧。” “这已经充分说明我能力不够了,老陶。” “你能力不够?徐阵,我是怕你挥霍才能!你看看你现在,做什么私家侦探,赚大老板的钱,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你真觉得你现在很好?” 徐阵沉默不语,老陶忍了几秒钟,说:“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你心里真快活吗。” “我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但我不配,我也不需要,陶队长,谢谢。” 老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终于像是妥协般地:“最后一次吧。” 徐阵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背挺得笔直。 “这次在剧场发生的案子,有点溪跷,你帮魏晟的话至少能事半功倍。” 他总算没有再推辞,却也没说话,只是看着会议室外湛蓝如戏的天空,仿佛若有所思。   ☆、第五章 霸道“壁咚” 第五章 那天初徵心把徐阵的衣服穿回了家,本来让魏晟还给他就行了,但她还是想借着机会问一问徐阵有关于父亲的案子,这个男人也着实让她好奇。 雨过天晴,地上都是密密的水洼,费小皮从屋里追出来,踩着水跑到她面前:“你又要出去吗,你都没陪我玩呢。” “姐姐说过这次回来还有其他事要办的,等下午回来再陪你,好不好。” “那我可能需要你买三支棒棒糖。” “反正我赚来的钱都被你花完了,小坑货。” 她捏捏费小皮软软的脸颊,小男孩笑得一脸得意。 初徵心把小皮哄开心了,才带上洗好、熨直的衣服出了门。 其实也不知徐阵现在有没有空见她,但如果提前联络对方,可能也只有被拒绝的份,她决定冒昧拜访。 远处碧蓝大海的潮汐拍打着崖边,风和浪都比前些天要更大,初徵心才走到小楼附近,远远地就看见那辆熟悉的自行车从绿莹莹的车道上拐进来了。 车上的徐阵全副武装,又是帽子,又是墨镜,等到他近了她才意识到,他的额上全是汗,连后背的衣服都浸湿了大片。 但今天的气候分明没有这么热了啊。 初徵心凝视他片刻,说:“徐先生,我扶你进去。” “不用。” 他把自行车勉强停好,手势不稳地拿钥匙开了门,才进屋子就单手扶靠着墙沿。 初徵心有点不放心,脱了鞋进来就问:“有药吗?放在哪里?” 眼下的情况也由不得徐阵拒绝了,他指了指书房里侧,初徵心走到檀木柜子前,打开抽屉,微微一愣。 瓶瓶罐罐放一堆。 ……他有这么体弱多病吗。 “红色瓶子。” 初徵心回头,发现徐阵也正抬着头看她,但下一秒立刻移开视线,慢慢地坐到了沙发上面。 她将水杯和药递给过去,男人喉结动了动,一并吞下。 初徵心看他一直皱着眉头,大约是还有点头痛,幸好他吃的只是一般止痛药。 徐阵不擅长人际交往,迄今为止与她也没有什么正式的视线交流,在他家吃饭时她也看到许多奇怪的藏品,应该属于这人的兴趣爱好。 刚才在抽屉里看见的药,有一种叫利培酮,可以减少重复、刻板和自伤行为;氟西汀、氟伏沙明和舍曲林则对刻板的行为模式有疗效。 此外还有选择性5-羟色胺再吸收抑制剂、三环类抗抑郁剂……她想起魏晟说在超过五十个人的地方徐阵就会想吐,看来他可能还患有社交恐惧症,也就是恐怖症的一种。 片刻,徐阵站起来,初徵心立刻过去想要帮忙,哪知他没有及时避开地上堆着的书,被绊倒之前,他身形一动,条件反射单手扶住她身后的墙,硬生生给了她一个突如其来的“壁咚”! 初徵心有些意外,而对方的脸色因为俩人太近的距离显得更苍白了。 “没关系,你现在不舒服,还是先坐着好吗?” 她用非常温柔而耐心的态度对待他。 徐阵静默,然后,他再次开口,仍然看得出神经紧张:“你在看什么?” “……什么?” “你对你的病人也是这样?……特别是那些有研究价值的。” 初徵心并不是不知道,这个男人总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对别人进行着分析。 徐阵低头沉默,眼睛里暗藏着光,看不清表情,她却因为他无意间的这个霸道姿势心头一跳,没来由地感到酥麻。 他闻到她身上一股清甜的香味,不是花香,也不是香水,而是自然的,由皮肤分泌出的属于女性的气味,淡淡的萦绕在鼻息,陌生却不讨人厌。 俩人离得太近,她更意识到他身材高挑,令人感觉有一种不强烈的胁迫感。 初徵心不否认,也没有理由动气,捋了捋呼吸,说:“徐先生,你知道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既然如此,我也会选择对你坦诚。你了解我,所以,你不用防备我。” 只有让他彻底信任你,他才会听得进你说的话。 “药物只能起到辅助作用,你应该明白,所以,确定你没事了,我才可以走。” 意外的感觉到自己的话起到了安抚作用,初徵心也稍微定下了心。 徐阵的手机响了。 他没有去理会,而是走到沙发上倒下去,对她说:“是魏晟,你接。” 她走过去看一眼屏幕,还真是自己的表哥:“喂,魏晟吗。” “……徵心?你们怎么在一起?” 初徵心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原来魏晟也是担心徐阵的状况才打电话来问。 “他在警局呆到一半就突然走了,看脸色这么差我就猜到是怎么回事。” “嗯,他现在在休息……” “你是专业的,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我还只是在实习阶段,搞砸了可不管。”初徵心笑了笑,又和他聊了几句,正想问问徐阵还有没有要说的,回头一看却发现——徐阵已经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 她以为他只是在闭目养神,等走近一些才发觉是真的,男人的呼吸均匀轻稳,还有些疲惫的模样。 初徵心找来一条毯子,轻手轻脚地帮人盖上,再倒了一杯热水放着。 临走之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静谧无息的书房,桌上的茶盏冒着热气,橙黄的光覆盖着他长腿下的地毯,徐阵进入无垠黑暗的梦乡,他的睡颜安静,让人有种恍然于世的视觉感。 初徵心凝视着这个躺在沙发上高高的黑色身影,她觉得比起什么高岭之花,他更像荒原上的一棵树。 许是这一幕太过柔软,她感到在内心深处有一种美妙的回响,晴空的日子,但愿阳光能在他的怀抱。 …… 没想到,第二天大清早初徵心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她也不清楚会是谁打来的,但还是接了,那边有一个沙哑但磁性的嗓音:“喂,是我。” 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个声音很像是徐阵,初徵心急忙回应:“徐先生?” “嗯,你现在来一趟公安局。”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初徵心觉得很意外,但还是稍微收拾一下就赶到了魏晟上班的地方。 此时,徐阵独自站在柔和安宁的林荫树下,静雅宜人的画面,偏偏又因为他的出现添了一抹诡异的肃杀,看见她以后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徐先生,你找我有事?” “首先,我不想欠人情。” “可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徐阵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你父亲费雷冬杀了人,还逃了这么多年,他差不多算一个高智商的变态杀人魔,能够抓到他,比抓到那种精分的凶手要让人愉悦多了。” 初徵心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想了想也只好说:“……你说的,嗯,很对。” 徐阵:“我早上让魏晟带我去看了费雷冬出现的地方。那个地方是一个单行道,中间有高架桥和护栏,盲区50米内没有可供掉头的路口。理论上他可能翻护栏走到街对面,但街对面的摄像头并没有发现他。 这50米的距离没有公交站,他也没有进这段距离的任何一家店,所以,我认为他只可能是上了一辆车。根据当天路况记录,以时间等于路程除以速度的公式推算,我锁定了一辆最有可能载着你父亲的白色面包车。” 他一口气就把话说完了,然后从手机里挑了两张拍下来的视频照片给她看,分别是一辆本地牌照的车辆,还有一个稍许模糊的人像。 初徵心是真的花了一些时间才把信息消化掉。 “现在魏晟只能去调查这辆车,看是不是可以提供一些关于费雷冬的线索。” 她看着他,错愕万分:“谢谢你,我没想到……” “感谢的话不用说这么早。”徐阵清秀的脸上面无表情,“他们要我查一桩案子,而你要我追查费雷冬的下落,也许,我们可以合作,提高效率。” “合作?” “具体的要求我会找时间再和你说明,现在他们要听我的初步分析,你陪我一起进去。” 搞了半天,原来是想借用她,来缓解他的社交压力? “徐先生,你这样做对‘病情’是没有任何帮助的。” “我不需要。” 初徵心彻底犯了职业病,不悦地皱起眉头。 徐阵笑了笑,年轻的脸上浮现他习以为常的一丝讽刺:“你想当我的私人医生?”   ☆、第六章 他的私人医生 第六章 徐阵瞥见她脸上的神情,初徵心一顿,低声说:“我可不敢。” 忽然俩人谁也不说话了。 她想到徐阵肯定不希望外人插手他的事,而她需要倚仗他的地方还有很多,绝不能让这人太讨厌自己。至少,等他们再熟一点,她才有可能深入研究一下他的“病情”。 而徐阵想到的却是那天突然昏睡过去的黑历史,于他而言,这绝不是正常情况会发生的结果。 两人一同走进局里,初徵心想了想,忍不住发问:“那监视器里的真是费雷冬吗?” 徐阵沉默了一会儿,又听她说:“不,我的意思是……他看上去变了很多,不仅是脸,而是与我曾经认识的那个男人相比,连行为姿态都不一样了。” “我对他了解没你多,光凭这些确实不能断言。要躲过公安干警的搜捕,改变容貌习惯也是一种办法。” 初徵心点点头,回应:“徐先生。那天你在说当年那件案子的时候,我不是觉得痛苦才回避,我是对自己的无作为感到恼怒。还有,后来我想过了,当年这起案子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就算死法特殊,警方也没有公开全部内容,不可能有人学到那么多的细节之处,那个模仿犯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想知道,但那犯人咬死不交代。” 徐阵看着初徵心微微垂头,黑发流泻在肩头,她确实如他所想的那样心思细腻。 警局办公楼的会议室内,魏晟桀骜的脸沐浴在晨光中,棱角分明。 看到徐阵带着初徵心进来的时候,他大吃一惊,身边的几位年轻警员也立刻起哄。 “哟,徐阵,这是哪位啊。” “你居然也找助手了?” “我不需要助手。”徐阵顿了顿,说:“她是……私人医生。” 初徵心:“……” 真是专家,说谎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 魏晟瞧他们一眼,有点奇怪,但又不好多说,只能等两人落座:“你确定要让徵心参与到这次的案子里?” “她没有意见。” 初徵心不是没有意见,而是对于即将面临的状况也不算太了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以精神病医师和助手的协助徐阵调查也不是不可以,魏晟对她的背景又够了解,看来就算之后向陶队他们汇报了,也只会答应给这个特例的。 “那好,你们等等,我先打个电话给队长。” 魏晟走出会议室,初徵心观察到周围的小警员神色不一,唯有徐阵淡定地玩着手机打发时间。 没过多久,魏晟坐回原位,正色道:“那我们开始吧?” 如此说来,应该是得到了上级的初步首肯。 “首先,我们把近几年受害者、作案手法相似的案子资料都找来了,第一件是一年半以前的,发生在距离这里一个多小时路程的黄乐镇,死者是发廊小姐,嫌疑犯两天后自杀; 第二件案子发生在一年前,澄昌市的一位ktv小姐被电死,嫌疑犯跳河自尽,但徐阵去现场看过了,他说在靠河那边的桥护栏上,有三条指甲刮出的痕迹,很可能是第二个人在推嫌疑犯时,他忽然抓住护栏,在濒死之际指甲与之摩擦留下的痕迹。 再来就是几天前的这桩赵婧钰的案子,死者被迷晕后泡在酒精池里,血液酒精浓度高达1.35%,嫌疑犯杨正圆跳楼自杀。赵婧钰所住大厦的摄像头里出现过很像杨正圆的男人,但他走路的样子极不自然,又戴着帽子口罩,很可能是凶手伪装成他的身份进入大厦。徐阵,你还有什么看法?” “杀人凶手为男性,年龄16至30岁,不会再大。他的相貌端正,不会让被害者对他产生过多的防备,职业是学生或者是从事脑力工作的上班族,几次犯案都在深夜发生,不排除在夜间工作,独居也极有可能。另外他带他们去特定的地点自杀,肯定需要开车,他的杀人手法不涉及过多的血腥暴力,除了因为体型偏瘦以外,心理变态程度应该还处在萌芽期,他的手法很有条理性,现场也处理的很干净,证明神智清醒,智商略高。 从受害者情况来看,凶手对从事特殊行业的女性怀有轻视和敌意,但没有性/侵,也可以说明他根本看不起她们,觉得她们很脏,只想要她们死。” 徐阵说话的语速一向奇快,跟不上的年轻警员只能埋头摊开笔记本做起了记录。 “另外,这个人刚开始作案不久,他会简单的变装,处理案发现场也有一种细致镇定…通常凶手在第一次犯案的时候会觉得紧张、兴奋,从而落下一些额外的线索,但他至始至终都做的很‘完美’,不排除背后有人暗中‘指导’。” 初徵心第一次在现场感受,听得都有些入迷,这就是利用心理分析来刻画犯人的人格与行为特征吧。 “当然,还有更可以的证据,譬如你们在泥地里发现过两个尺寸的鞋印,还有在黄乐镇的一起凶案,那男人的颈部有双手被人掐压的痕迹,口腔也有损伤,背后还有被棍棒敲击的痕迹,死者有反抗迹象,就算一个成年人有两只手,要完成上述所有的行动也有难度。” 魏晟同意他的判断,继续说:“凶手为什么选择这些人下手,除了单纯的厌恶以外,他们之间还有没有联系,我们得查清楚。他的第一次作案时间是一年半以前,一年之后在澄昌市第二次作案,紧接着过了半年又杀了赵婧钰,难道是凶手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才会缩短作案频率?” 有同事提出:“凶手还有可能是从黄乐镇搬家来这儿了?” 徐阵:“就算是搬家,凶手也应该在这里呆过很长时间,根据你们的几次案子的资料汇总,这人有很浓的本地口音。我想亲自去杨正圆家中问一次话,你们从本市以及网络上的酒精购买渠道调查一下看能不能有收获。” 初徵心听着他们严肃而认真地分析案情,本来一桩可疑的他杀案变成了连环杀人案,说不定还得成立临时调查组。 一旁魏晟放低声音,调侃地对她说道:“喂,徵心,你知道现在徐阵心里怎么想的吗?” “嗯,大概知道了。” 魏晟:“哦?” 初徵心:“他在想,我要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怎么就那么难。” 魏晟“哈哈”笑了:“这么‘娇弱’也没法子,元气大伤以后,要恢复就得慢慢来了。” 她并不知道表哥所讲的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事,徐阵又遇过怎样的创伤。 他心气很高,自尊心极强,想必有些事情别人就算不置一词,他也能当做屈辱看待,最后,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望着眼前徐阵镇定自若的样子,哪里看得出昨天犯病时的狼狈。 她对他的成长轨迹确实无比的感兴趣,这样一件“破案利器”,究竟是怎么炼化成功的。 …… 又一个安静清朗的早晨,海边风浪渐起,气温稳步下降,蔚蓝的天空与白云相映衬,好似一条成色上好的绸缎,但澄昌市再冷也不比另一处家乡那样已经下起鹅毛大雪,这儿依旧是休闲度假的好圣地。 初徵心揉了揉眼睛,睡醒以后从老屋走出来,轻柔的光线中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位从没见过的少年,微微屈腰,在帮小皮外公搬一只白底青花的鱼缸。 “徵心起来了啊,你们还没见过吧,他是我亲戚家的孩子,就住前头,叫虞良。” 少年与她对视的一刻,已经含了微微笑意:“你好。” 初徵心打量着男孩的模样,一米七左右的个头,长得干净清秀,眼神澄亮,是叫人一眼就喜欢的类型,再配一个好名字,真是杰作。 小皮外公说:“我们小皮这怪孩子就喜欢和大哥哥打交道,这边有一个魏晟,现在又有一个虞良,徵心呐,我跟虞良说了,让他有空带着小皮玩。” “虞良,小皮精得很,你小心着,别被他忽悠了。” “再聪明也就是个小滑头,没事,我机警。”虞良很有礼貌地对初徵心点点头,说:“姐姐,我打算下午带小皮去溜冰场,会把他好好送回来的,你们放心。” “嗯,注意安全。” 初徵心吃完早饭,就被徐阵喊去了杨正圆的家属那里,他照旧在楼下等她,那附近开着一条小街,有不少洗浴中心、足疗店,距离死者赵婧钰上班的ktv也不远。 徐阵也不知等了多久,她加快步子跑过去,这时候看见几个穿着吊带衫、热裤的年轻女人路过他身边,嬉笑着向他搭话。 还有人说:“帅哥,跟我进来看看?你长这么帅,我们都不收钱好了。” 初徵心才刚站定,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反问对方:“你想和我做/爱?” 徐阵的语气再平常不过,就好像在说早餐吃了什么一样。 她横看他一眼,刚要阻止,他又说:“对不起,我没有时间,对你也没有兴趣。” 无法恰当的控制与人交流时的言辞,其实也是病症之一,徐阵并不是什么“友善”之辈,她也是明白的。 初徵心只好立马向那些女人打哈哈:“我朋友开玩笑呢,不好意思。” 把徐阵拉到电梯口之后,她也没再说什么,他倒先开口了:“性/行为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我知道,但你也没必要说的这么直白。” 初徵心严重怀疑她有点脸红了,毕竟这是一个长得英明神武的男人在和她讨论两/性。 “何况,别人仰慕你,搭讪你,不是都想着立刻就要……” “难道她们浪费时间就只想和我说上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徐阵摆着正经的表情,仗着身高俯视她,眼神装满骄傲:“如果一个人,分不清爱和欲/望,那么,他们解放的究竟是什么。” 她一时没有说话,好像自己都被他眼睛里专注的目光吸引了。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思想呢,他的世界真是让她有些发懵。 徐阵也没说话,看着对方的神情反而觉得这女人古怪。 这时初徵心的电话响了,是医院来的电话号码。 她一愣,立刻接起:“喂,你好。” “初医生,你好吗?” 对方的声音让人肃然起敬,她一看时间,是特殊工娱治疗的时间段,那这果然是穆泽德的声音……?! “穆教授?!” “嗯,没打扰你吧?” 初徵心有些欣喜,捂着话筒说:“当然没有,你这几天怎么样?” “我收到你的明信片了,很高心,谢谢你,初医生。”   ☆、第七章 女主正确使用方式 第七章 在初徵心看来,穆教授已经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病人,当时她刚到市精神卫生中心实习,带她的师父就安排了一些较为谦卑与友好的病患给他们,穆泽德也在其中。 她看过穆教授的精神病态量表,还有明尼苏打多相人格测试、罗夏克墨迹测验等,他的测试结果与刚住院时已经大相径庭。 穆泽德与普通人不同,二十几岁就成为高级心理咨询师,单论他的学识,就是她也望尘莫及。 精神病患者的病情复发率是极高的,有数据显示只有1%的能重新融入社会,但他恢复的程度令人不敢相信,好像那个狂暴的影子在一夕之间就消失匿迹了,但究竟是表象的和平还是真实的奇迹,或许,连最权威的医生也说不准。 但穆泽德毕竟伤过人,不可能这么轻易让他出院,他本人也没有要离开的强烈意愿。 初徵心对他的感觉不是单纯的医生与实习期观察对象,也不是单纯的男女之情。 他是“神人”,就跟后来遇见的徐阵一样。 她记得初次见到这男人的情形,病服穿得很妥帖,居然叫人看着也舒服,还有他时而锋利、时而柔和的漂亮五官,洞悉世事的笑容,藏着暗光如同一口深井般的眼睛。 “人生有千万条路可以选择,有人偏偏要与魔鬼同行。” 他不知说的是别人抑或自己,反正她记得当时心头微微一凛的感觉,犹在昨日。 初徵心对电话那头的男人说:“你不用太客气,我一个人在外面吃喝玩乐多不好意思,等回来的时候再给你们带点特产。” “初医生心地善良,又对病人好,大家都挺想你的。” “哪有……” 徐阵走过来,肩宽腰细的身材挡在她面前:“准备聊到什么时候。” 初徵心还没回答,穆泽德倒像是听见什么了,笑着说:“你还有事要忙吧,那我就挂了,其实也就只要说这些。” 她有点不乐意,但也不能叫别人多等,于是就答:“嗯,穆教授,等下次再给你打电话。” 初徵心挂了电话,跟着前面的徐阵走入电梯,这人嘴角微动:“把病人叫成‘教授’,你们医院也是有趣。” 初徵心:“……你怎么知道。” “你提到给‘他们’带特产,但说话方式不像是对着医生或者同学,加重‘下次’再打电话这个字眼,恐怕是对方有规定的时间。” 好吧,当她没有问。 走廊里空荡沉寂,一缕缕灰尘飘扬在晨光里,他们很快找到死者杨正圆的那户人家,他的妻子也是普通的工薪阶级,俩人有一个儿子还在外地念大学,女人脸上有明显的老态。 徐阵进屋后只扫了对方一眼,接着就在观察房间里的摆设。 初徵心好声好气地讲明来意,这时候他却说:“杨正圆有抑郁症,他失踪前就不想活了,你知道他可能去什么地方?” “……你怎么说话呢?!你们警察不是来问过话了吗?又派你们来做什么?专家都是骗子!你给我滚!” 眼看妇女情绪激动,又很敏感,初徵心知道再这么下去什么事也办不成,她劝道:“夫人你不要动气,他不会说话。我家里人也过世了,我知道你的感受,现在警察不是怀疑他杀人吗?那都是别人害他的,所以我们想帮你丈夫查清事实。” 她说些含糊的话安抚杨妻,回头看徐:“你先出去吧,要问什么告诉我,我来问。” 徐阵显然也与遗孀打不来交道的,他看一眼初徵心,似乎领会了什么,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耳语的时候她感觉到男人微热的吐息,不知是不是错觉,总之耳廓有些痒痒的,近距离看到对方的眼睛沉黑如墨,眉宇总有一种说不清的凌冽。 今天他没有戴帽子,黑发蓬松柔软,袖子好好地挽在半臂,薄唇挺鼻,看上去又年轻几分。 初徵心与杨妻谈完,得到的消息与当初笔录也差不多,杨正圆已经攞患抑郁症三年,失踪后,杨妻以为丈夫只是出去散散心,过去也发生过类似情况,但没想到这次却跳楼自杀了,后来她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一封遗书。 “杨正圆并不是畏罪自杀,我们能断定的吧。” 徐阵不以为然,但初徵心还在努力思考,他转头朝她瞥了一眼:“杨正圆也不可能是前几次杀人案的凶手,得了抑郁症这么久,我发现他妻子整理出来的药,证明病情不轻,一个持续情绪低落又想自杀还如此平庸的中年男子,不可能在杀人前后还做如此精心的设计安排。” 初徵心与他一起走出去,回到那条街上,她问:“真凶杀人之后,为什么要嫁祸给他。” “杨正圆和前几次被‘嫁祸’的人,有什么共通点。” 对于徐阵的反问,初徵心愣了愣,心里这种七上八下的忐忑感觉就像是在面对老师的小学生,她真是没出息,被他的气势彻底压迫了。 “我看到你们之前的案件资料里,根据家属的笔录,他们都有自杀倾向。” “对,他们都是本来就不想活的人。那个真凶,他先锁定想要‘自杀’的人,再假扮成他们去杀不正经的女人。所以,这几起案子的嫌疑犯所留下的遗书中,都没有提到任何杀人产生的愧疚,因为遗书是在真凶杀了他们以前就已经写好的。 赵婧钰死后,杨正圆还活着,凶手是想愚弄警方,每次在案发现场留下线索不是为了‘指向’杀人犯,而是为我们展现下一个受害者。”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我的所有想法都要告诉你吗?” 这轻蔑嘲讽的话语,偏偏被他讲出来又多了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防备感,初徵心知道他这人是心高气傲,也没怎么计较。 “你还发现什么了?” “杨正圆家附近以及家中都没有种海桐花,花粉是出门以后才沾到衣服上的。他失踪这段时间去了哪里,与破案有直接关联。” “那让警方派人假装成想自杀的中年人,引出真正的凶手?” “行不通。” 徐阵走到路边,打算再去附近那家赵婧钰工作过的ktv,这就更需要有初徵心帮他交涉了。 “我说过,他可能有同伙,那人是更老练的罪犯,他一定监视着警方的行动,不会贸然出手,不可能轻易上钩。” “你怎么就知道有人帮忙,而不是那个真凶本来就有能力,或者他之前就用过其他方式犯过案子了。” “因为他的这种作案方式和目的都很有特点,而且,我的直觉很准。” 初徵心:“……” “徐先生,那下次知道怎么和家属沟通了吗?” 她没法想象他以前都是如何办案的。 徐阵一脸不感兴趣:“我根本不想管这些事。” 初徵心:“你长得这么帅,不想利用一下天生优势?” “我发现,你很同情弱者,这和你的遭遇是密不可分的,除了费雷冬的事情外,恐怕你和你母亲的关系也处的不好,你很缺乏关爱。” 初徵心微窘,但立刻反驳:“好像你比我强不到哪里,我不相信一个有社交障碍的男人,没受过什么童年创伤。” 他的脸色没变,可目光中有一丝几乎捕捉不到的凝滞。 初徵心刚要问他接下来去哪里,就听见身后有人奶声奶气地喊:“姐~~我姐在那里!姐姐~~” 回头一看,竟然会是虞良正抱着费小皮走过来。 阳光流转在陈旧薄暖的街道,熏染出色彩迷人的画质,少年鼻梁直挺,长得颇为白皙清秀简直像女生,眼睛里还有一份机敏与果敢,很招人眼。他手上抱着的栗色微卷发小男孩也是五官立体,这画面意外地好看。 虞良:“小皮在家闹着要找你,阿公阿婆都劝不住,最后打电话问魏晟哥才知道你们可能在这,我就带他来看看了。” 当时费小皮还使出了喝奶的力气哭嚎了几声,简直谁都hold不住他。 “姐姐抱!” 抱个头,她真想把他扔在西泠市不管了。 “你怎么了,小祖宗,早上出门的时候不是说了会很快回家的吗?” 费小皮却不说话了,因为,他发现初徵心边上有一个陌生男人,他一点也不怯场,眨巴着桃花眼看向徐阵。 “这是传说中帅的有点高冷的叔叔咩?” 而徐阵正用一种“这是什么生物的”的眼神望着小萌娃。 初徵心看着两人大眼瞪小眼,居然有些滑稽。 “你为什么要抢走姐姐?魏晟哥哥说,最近你们都在一块儿。” “互惠互利。” 初徵心:“……能不要和五岁的孩子说这种字眼吗?” “道理我都懂,可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厉害,你五岁的时候会什么?我会画函数!” 徐阵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知道拉格朗日中值定理。” 费小皮:“……” 初徵心和虞良都是一脸看戏的表情。 “我们幼儿园最漂亮的女孩子萱萱,她是我的女朋友,我在幼儿园可受欢迎了,你呢?” 徐阵:“……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无聊的事。” 初徵心:“噗。” 她笑起来,真不愧是费雷冬的亲生儿子,没想到神气的徐专家,完败五岁小毛孩。 “费喻文,我真羡慕你这小脑袋。” “姐,你还是叫我小皮吧,我听着害怕!”   ☆、第八章 花式治疗与牵手 第八章 到了中午,初徵心和徐阵结束今天的调查,其实,她也不知道他看出些什么,只是负责替他和那些打扮妖艳的女人们沟通。 她抱着费小皮下了出租车,他把头耷拉在她肩膀,该是睡午觉的时间了,也难怪他会困倦。 刚才不方便带小皮去ktv,幸好周末虞良不上课,就带着小家伙在隔壁的沙县小吃里坐着等她。 费小皮:“我可能要睡觉觉了……” 初徵心:“那你睡。” 小萌娃的眼皮都重的抬不起来,还是坚持着说:“初徵心,你不可以有了男票友就不要我,虽然……我还蛮喜欢那个徐叔叔的。” “他不是我‘男票友’,还有,姐姐不是答应过,会一直照顾你的吗。” 费小皮这么小就没有双亲在身边,对于这种问题当然也特别敏感,所以,每次他只要提到暗示“抛弃”的字眼,她都会给他同样的答案,让他得到安全感。 “嗯,所以我也答应过你哒,要听姐姐你的话……” 初徵心抱着他的手,似乎更用力了一些。 从外面回到家中,徐阵俊美清冷的侧颜迎着午后蒙蒙的阳光,他走到厨房倒了杯水,在看到卧室的时候停下步子。 暖薄的光线斜照入室内,柜子上随意摆放着几个相框,其中一张照片里,有和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徐阵安静地看着它,兀自沉思。 那个被父母搂在怀中的男孩,两手托举着一个青少年物理比赛冠军的奖杯,脸上尽是骄傲,盛满灵气的漆黑眼眸,没有掺杂一丝阴霾。 …… 没过几天,魏晟在傍晚回来吃饭的时候告诉初徵心,他去调查了那辆白色面包车,车主是做黑车生意的,与费雷冬并不认识。 外公和外婆带费小皮去串门子了,家里暂时只有他们,初徵心问:“那费雷冬是在哪里下车的?” “你别急,徐阵这货的脑子确实比我们转得快,当时他就说司机有问题……” “……当时?徐阵他也去了?” “没有,他开着手机跟我视频通话。我们问司机知不知道那人去哪儿了,途中都聊过什么,他说整个过程司机有几次不自然地摸了脖子……” 不止如此,那人在对话里几次刻意地想要剔除谎言,避免提到“我”字。更别说一直在闪烁其词地眨眼睛,眼球运动方向还是向右的,如果是试图回忆确实发生过的事,大部分人是看左上方。 魏晟谈到案子时英俊的面孔略带严肃,有几分刚毅的帅气,他放下筷子,舀了一勺汤,“那个司机不肯合作,我们可能需要些时间多找他几次,才能撬开他的嘴。” 纵然有无数疑惑想要亲自去质问对方,但初徵心知道她没有资格掺和,这种事只能留给警方去办。 屋子里静默片刻,魏晟的手机响起来,他两秒钟喝完热汤,放下碗跑到客厅接电话,初徵心都有些忌讳了,真的是每次他的铃声一响就没什么好事。 果然,男人再次回来的时候脸色变得凝重:“又出事了,我先走。” 初徵心看着他的表情,猜测:“……是徐阵在查的那个?” “目前……怀疑是这样。” 魏晟走后,初徵心在家收拾碗筷,心里想着那个人会不会找她,但又觉得应该还用不着自己帮忙,正心不在焉地打开水龙头,她的手机也响了。 “到xx路32号民居。” 那男人照旧是不会多说一个字,初徵心趁他还没挂电话,赶紧问:“你是要我去案发现场吗?如果是的话我……” “又不会让你验尸。” 那头传来走路的声音,徐阵的呼吸也略带紊乱。 初徵心对这种凶案现场确实毫无招架之力,但另一方面,他怎么说也是在替她继续追查线索,这个人情她没法还,也没法不还。 只不过像这种人格障碍又不属于精神病范畴,老实说,她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最终,还是搭了魏晟的顺风车抵达出事地点,初徵心留在警戒线外,他进去勘察犯罪现场。 这时候法医也已经来了,魏晟看见女子早已死气沉沉的躺在床上,尸体身形消瘦,脸上画过浓妆,呈现某种诡异恐怖的气氛。 “死者是四十岁的女人,叫刘珍芸,全身皮肤干热,尸体体温偏高,*的速度比正常情况要快,应该死于‘热射病’。” 所谓“热射病”,也就是严重中暑的后果,由于温度过高,人无法调节体温,最后导致器官衰竭受损,致死率很高。 同样正在观察着尸体的徐阵没什么表情的说:“我又没瞎。” 法医摘下口罩,一双狭长的凤眼瞪着他们:“魏晟,是谁请这种‘伪专家’来妨碍警方办案的?老陶不相信你们也算了,现在我休假回来了,以后有他在就别叫我过来行吗?” 魏晟笑:“翊今,你知道他嘴坏,多担待着点。” 他环顾四周,用手扇了扇风:“这么热,窗户也不开,肯定得闷死。” 民警说:“我们进来的时候这里还开着热空调,因为邻居大概有两天没见到刘珍芸了,敲门也没人应,但是电表一直在动,所以他们觉得奇怪。 据我们刚才了解,刘珍芸平时的私生活比较混乱,经常有陌生男人出入他们家,而且现在也不是大热天了怎么能中暑,她的死法很不正常。” “如果这也是杀死赵婧钰的凶手干的,他一定会留下疑似这起案子‘凶手’的线索,这是他对警方的挑衅。” 徐阵想到什么,微一沉吟:“她还有什么家人?” 小民警:“还有一个女儿的,听说和刘珍芸关系很不好。” “说到底,你还不是要等报告。”冷法医说着,打开他随身携带的箱子。 若是以徐阵的性格,以一句话噎死对方也算常理,但他今天却没有再说什么,沉默地起身,径直走出屋子。 这时候,男人没回头却像是后脑勺都长了眼睛,对着擦肩而过的初徵心说:“跟我来。” 她看着他冷肃的背影,敏锐地感觉到一种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暗流。 俩人坐在出租车内,徐阵闭上眼睛,身体微微向后仰,说:“凶手清理过现场,所以留下的指纹和其他作案痕迹,都有一种导向性,我现在要等鉴定报告,你需要为我做一件事。” “好吧,那你要我做什么。” “做你应该学会做的事。” 这话要是别人来说,铁定得让女生浮想联翩,但因为对象是徐阵,初徵心也不会往他处想。 然而,她抬头看见司机往后视镜里瞥了他俩一眼,顿时气氛又有些异样。 抵达徐阵的海边小楼时,已是日薄之后,喧闹的城市慢慢褪去热度,附近的椰子林有树叶轻轻落下,黛色的天空将这大自然的调色盘变得更美。 徐阵进屋,淡淡地说:“想喝茶可以去泡。” 初徵心也不与他客气了,等到拿着两杯祁门红茶出来,男人已经躺在他的沙发椅上,修长的身躯曲线好看,双手交叠放在腹处,睁着一双深水般的瞳仁,蓬松的黑发有减龄效果,衬衣穿得一丝不苟。 “上次的状况还没好透,只要一思考我就会头痛,所以,现在需要你帮忙,让我梳理精神领域。” 初徵心一头雾水,她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具体症状,也完全不了解病史,更没听说过梳理精神领域这种说法,应该是这男人自创的吧。 “心理医生和精神科医生通常可以互相辅助,这点我知道。但我与徐先生你的程度也差太多,好歹你也是犯罪心理学专家……” “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 但为什么会是她呢,初徵心很不理解,他可以找更专业的医生过来帮助他,难道是因为她在他家的那天,他睡着了? “你不是说过讨厌精神科医生?” “从结果来看,我在潜意识中对女医师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排斥。”徐阵冷静地叙述着,黑眸微眯,显出某种他自身也没察觉的性感。 她后退小半步,点头:“那我可以记录下来吗……当然这份‘病例’我会保密的。” 徐阵没有开口反对,于是,初徵心找来纸和笔,男人闭上眼睛,交叠着长腿,年轻的脸上浮现一丝焦虑的神情,房中安静下来,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莫名就感到紧张起来,这不是考试前的紧张,而是带着微颤的期待。 “这次案子的真凶,在杀死赵和杨以后,才隔了几天就连续作案,除了他已经上瘾,因为幻想更完美的谋杀而尽快行动,还有其他原因让他觉得容易下手。” 初徵心以为他会说些关于日常或者成长的事情,但他提到案件也是意料之中。 “怎么说?” “对一个要谋杀的对象,凶手一般要进行一段时间的观察,但如果这么快下手,说不定他是一个和她们的生活轨迹相交的人。” 初徵心笔尖微顿,说:“嗯,确实很有可能。” “下一个目标活不了多久,凶手已经知道我在查案,反而会下手更快……” 说到这里,徐阵的表情多出一种她不明白的细微变化,他乌黑的眉毛如两道墨画,优美俊逸。 “所以,我根本不该介入。” 初徵心心头一窒,想了想,说:“就算你不去查,警方迟早也会查到这些线索,只有尽快找到那个真凶,才是停止一切罪恶的最有效措施。” 他睁开眼睛,四目对视,初徵心感觉到这其中冰冷的思绪。 然而,徐阵松开眉头,表情柔和不少,这时候忽然抓住她拿着钢笔的右手,让她吓了一跳,男人的手比她想象中的要暖,一截手腕上的皮肤比脸还要更白皙,她觉得手指有些酥酥柔柔的触感,又像有小昆虫爬了上来。 “告诉魏晟,让他去学校打听,务必马上找到刘珍芸的女儿……她也可能已经失踪了。”   ☆、第九章 天使告诉恶魔 第九章 徐阵也许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拽着她的手没放开,但初徵心还是觉得尴尬,她与其他男人也不曾有过这样的肢体接触,似是而非的一种滋味如蝴蝶在心尖震动了翅膀。 她默默地抽掉她的手,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地看着他,一边拨电话一边说:“你的意思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刘珍芸的女儿?” 沙发椅盖着舒适的薄毯子,男人躺着的姿态也很闲适,但神情是无动于衷的静默:“现场有很多她与女儿一起生活的迹象,有些地方做的很可疑。我只是假设,凶手一开始盯上的就是她的女儿鲁一妍……记得吗,我说过凶手是先锁定想要自杀的目标,再扮成他们去杀他厌恶的那些女人。” 凶手可能会发现,鲁一妍的母亲正巧就是自己最讨厌的那种女人,而且,说不定女儿也憎恨着她的母亲,所以才导致了她想自杀,那么凶手就是一箭双雕,下手也会极有把握。 初徵心觉得徐阵的脑子真是太好使了,那么多弯道也亏他转的过来。 “嗯,看来这案子真要早些了结,否则得小心‘破窗效应’了。” 她记得过去听穆泽德讲到过,犯罪心理学中的“破窗效应”是指一扇窗破了,就会出现更多扇破窗,犯罪现象如果不被及时遏制,可能会造成不良效应,也会被模仿,甚至更为严重。 初徵心把徐阵的意思转达给魏晟,那边也已在行动当中,她吁了一口气,心里为这次的连环杀人案感到担忧。 徐阵依然保持着睡姿,说:“这位凶手每次的作案手法,真让我觉得滑稽,我想起自己九岁时写的那首诗了—— 它是经历,它是走过 天使对魔鬼说,凡黑暗如影之处,我必前来 我只是如此受欢迎……” 初徵心:“……” 但这是什么跟什么。 怎么这男人从不按常理出牌的,刚才还在严肃紧张地分析案件,转眼又变成心理疏导了。 “你不用勉强自己分析,听着我说就可以了。” “哦……” 初徵心就只好顺着他的思路,倾听他在这些毫不相关的话语中所反映出的诉求、痛苦与压抑——天使是“经历”,天使也是“走过”,它出现在恶魔面前,击溃他,不为别的,只是高冷地说,因为我如此受万世爱戴,因为凡人皆拜我。 海边柔和的光照在木质的窗檐,边缘的镂花装饰很有格调,房中安静的徐阵映着微光的脸白皙得像是透明,与周遭浑然一体,不动声色地散发着引力。 初徵心自诩与一般颜控不同的是,越是古怪、孤傲、乖张的男人,对她来说越有吸引人。 他提到小时候的诗作,让她想起曾经向魏晟打听过关于徐阵过去的那些经历,不过,魏晟也只是说了风光鲜亮的一面。 意外的是,徐阵居然也没有夸张到什么连续跳级15岁就去了北大清华,听说是以正常的年龄在美国卡内基梅隆大学取得心理学博士学位,并以侧写师的身份工作过一段日子,后来回国了,但依然是国外某顶尖心理学工作室的首席。 她静静地听着,做着病例笔记,尝试想要努力找到隐藏在这个男人人格面具下的是怎样一个真正的他。 “我以前一直以为尸体都会变成白骨,后来看了书才知道,土壤还会决定腐烂程度。酸性土壤会让人变成泥炭鞣尸,中性土壤是腐烂的肉,温度高的潮湿土壤里会收获一具骨架……” 徐阵就这样随性地想到什么就聊什么,过了很久,初徵心在不经意间问:“你有没有试过催眠治疗?” 徐阵:“他们技术还没我好。” 初徵心抿唇不语了,他却反问:“你试过吗?” “我要试什么?” “再次回到费雷冬杀死那个女人的案发现场,找到蛛丝马迹,也许对破案会有帮助。” “我没那么强韧的神经。” 徐阵笑了笑,反而更像是他在主导这场心理对话。 “你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不是主要问题,但如果你对某些情绪放任不管,以后会是一桩大/麻烦。” …… 初徵心从徐阵家回来,不知为何有些疲累,她坐到电脑前,刚登上q/q不久,发现章蓉蓉发了消息找她:“要不要来视频?我们在和穆大师探讨人生哲理~” 她把手机镜头移到活动室里,三五个病人在下棋,或者在四处游荡,还有一小群人围在一起激烈的讨论,初徵心一眼就看见穆泽德鲜明深刻的五官,眼睛的轮廓深邃,眉峰俊然。 许多医生都说他在谈话时有一种特别的绅士风度,后来绅士又多了一个括号里的含义,不过初徵心觉得,绅士里带一点变/态的魅力……咳咳,也不是不可以。 “他们在聊什么?” “一群住在精神卫生中心的病人居然在讨论精神病学家荣格,多么疯狂的世界!” 章蓉蓉夸张的语气把初徵心逗得直笑,她走到角落,小声说:“哎,真是累惨了,要不是有穆大师在这里‘布施福音’,我一天也干不下去了。” 并非他们吃不起苦,而是精神病院情况复杂,工作又脏又累,生命安全还没有保障。 “你说穆大师这么厉害,怎么可能当初会得躁狂症,还弄伤自家亲戚,虽然,我是知道很多病人本来也是各界精英……”章蓉蓉说到这里,神秘兮兮地:“我听说,他刚送进来的时候,有很短暂的做过噩梦,嘴里还说他表弟是‘恶魔的化身’,别人都不当一回事,现在想想,说不定他表弟真有问题呢。” 察觉到什么的穆泽德在原地站起来,坐到章蓉蓉身边,他的脸出现在长方形的手机屏幕里,让初徵心眼前一亮。 “小章医生是在和你聊天呀。” “穆教授,你又在给他们上课?” “哪里算得上上课,我是病人,需要的是像你们这样优秀又专业的医生来治疗。” 初徵心居然会被他说的不好意思:“你们聊这么有深度的内容,自己给自己看病得了。” “您不会是在讽刺我们吧,初医生。”穆泽德笑起来,微皱的眉宇更添几分儒雅沉着,“除了荣格,大家还聊了过去吃过的美食,我想起柠檬小牛肝,培根、柠檬汁、西芹、茴香……各种佐料与牛肝相辅相成,真怀念,多久没吃了。” 初徵心被他说的都有些饿了:“穆教授,我想以后一定还会有机会的。” “借你吉言。”穆泽德深邃的双眸噙着一股清浅的笑意,“你要办的事,如何了。” 章蓉蓉听不懂他这句话,但初徵心马上就领会:“没什么进展,但希望仍是有的。” “有希望就好。” 穆泽德说完,她听见身后有另一位躁狂症患者在大声朗诵:“我等原野的风,我等云彩带来的消息,我等点亮的灯,照耀我爱的人们……” “朱丽叶的阳台,是一首好诗,看来我们这里也是人才辈出。” 穆泽德与初徵心相视而笑。 听见诗歌,她却是立刻想到了下午在徐阵家听见的那首,天使告诉恶魔,我只是如此受欢迎…… 不好,她被洗脑了! …… 澄昌市开始流传一些风言风语,如今,也不知是谁传出了一个“海桐花连环杀人犯”的名号,各方逐渐关注起相关报道。 刘珍芸家中的现场取证报告出来了,除了女儿留下的痕迹物证,还有一些陌生指纹和足迹,可能是之前到刘珍芸家中的男人们留下的,警方也在抓紧找出可疑对象,但毕竟联网系统的资料库还很奇缺,提高查案速度存在瓶颈。 魏晟根据死者的女儿鲁一妍放学回家的路线逐步追查,但没想到在第二天夜里,这女孩儿就凭空“出现”了。 一位地下车库的值班保安发现她倒在血泊中,腹部还插着一把小刀,于是立刻报了警。魏晟赶到的时候,女孩已被送往医院抢救,不知熬不熬的过去。 警察在她的校服口袋里找到一封遗书,上面写着“我最早从母亲那里得到了噩梦的记忆,这个噩梦后来一直占据着我的心”,文件检验技术人员比对,是亲笔书写无误。 徐阵蹲在地上,察看血迹的形态,滴落状血迹旁有一处不自然的痕迹,既不是车胎,也不是脚印。 “怎么样,看出什么了?” “凶手太着急了,总是会留下更多的蛛丝马迹,但他杀过几次人,从心理学角度分析,应该已经快脱变成‘成形’的变/态杀手,作案时甚至是会心情愉悦的,‘他’为什么突然犯下这种低级错误……是不是在暗中助他的那个人,已经与他产生分歧了。” “真是太他妈小看我们了。”魏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一定要尽快破案。” 徐阵:“嗯,我只想回家。” 众人:…… 他直起身,在空荡的停车库内更显得挺拔非凡:“重点排查久爱中学,凶手应该就是鲁一妍的同学或者老师。” “为什么?” 徐阵指着那处地上,说:“因为它更加说明我要走的方向是正确的,上班族白领会想到穿溜冰鞋杀人的概率较小。” 魏晟也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发现血迹边缘还真有一个摩擦过的痕迹:“凶手要搬动他们就必须开车,那他为什么多此一举,要穿溜冰鞋?” “有一个可能,是我之前说过的直觉,凶手还有他人相助,而溜冰鞋是他的常规配备,帮助他在单独行动时提高效率。既然轮子滚过了血迹,那就有物证了。”徐阵摊了摊手,关照道:“证据搜集差不多就去医院,说不定会有人杀人灭口。” 黑夜茫茫,外面的路灯却连成一片炫目的白,椰树林在寂静冷僻的夜色中矗立,枝桠茂盛。 初徵心被请出去,与曾经同窗了几年的女同学聚会,大家许久不见了,席间聊了近况,有准备出国的,也有准备结婚的,总之是主宾尽欢。 回家路上她突然接到家里人的电话,外婆在那边的声音略感焦虑:“小皮晚上突然发高烧,我和他外公现在送他去医院了。” 初徵心顿时慌了神,嘴上却是宽慰:“外婆你别急,那我马上过来。” 她的一颗心高高地悬着,马上拦车赶到他们说的那家市区医院。 风风火火地下了车,刚刚走到一号大楼的花坛前,看见有个人迎面而来,在黑夜里修长纤直,一双眼眸更显沉黑如墨,如这镶着朗星的夜。 ……是徐阵。   ☆、第十章 互相依靠 第十章 初徵心平时性子清清淡淡,唯独费喻文对她来说有非比寻常的重要性,知道他发了高烧,她急的都不看路,反而是徐阵先喊住了她。 “徐阵,这么巧,你怎么也来医院了?”她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鲁一妍被送到这里,晚上病人少,能应付。” “……哦,小皮他发烧了。” 徐阵用她听不出想法的语气说:“刚才见到他了,小孩体质弱,抗体也不完善,生病很正常。” “嗯,他二、三岁的时候才夸张,现在身体已经好多了。” 那时候他就已经失去双亲,小小的一个娃儿还能这么快乐爽朗,相当不容易。 俩人不自在地寒暄了几句,初徵心和徐阵都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遇见对方,就在这时,更没想到的人出现了。 虞良单肩背着书包,低头徐徐走着路。 他们脸上都有些微怔,她是因为俊美少年的出现而诧异,而徐阵的理由则截然不同。 “虞良,你也来看小皮吗?” 虞良神色沉默,直到初徵心与他打招呼,才展现一个让人神清气爽的笑容:“嗯……” 徐阵看着他身上的校服,突然问:“你和鲁一妍认识吗?” “三班的鲁一妍?认识,不过没怎么说过话,每周四我们上同一个兴趣班。”虞良想了想,道:“我听同学们说,她是不是失踪了,有警方来学校找老师问话。” 初徵心看了一眼徐阵,似乎明白了他平淡无波的眼神里所包涵的意思,就说:“魏晟他们已经在找了,很快就能有结果。” “嗯,希望是这样。姐,我还要去上补习班,先走了。” 初徵心与懂事的少年挥了挥手,徐阵冷笑:“你刚才的问题问得很好。” “……为什么?” “你问他是不是来看你弟弟的,他根本没时间扯谎,只能顺着你的意思回答,但这也是一个非常大的漏洞。” “你是说,虞良他没去看小皮?” “不,他可能看了,但不是在刚才,因为他是从身后这栋楼走出来的。” 初徵心抬头望了一眼,的确不是小皮挂急诊的地方。 “更别说他脸上停留过明显的表情信息,他在警惕。”徐阵问:“他和谁住,有什么亲戚?” “我记得外公说,他也是和老人住一起。”初徵心迟疑一下,“如果是家里人生病,也可能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但徐阵并不这么认为,他的神情令她一时心悸,浑身都有了一种很坏的感觉,就像意想不到的罪恶倏忽出现在眼前。 “那你说,他为什么要撒谎。” 徐阵:“他来看鲁一妍有没有死。” ——毕竟虞良有诸多地方符合他给出的犯罪画像。 哪怕并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证明这少年真与这些日子以来的杀人案有关,但光是怀疑到身边的人这种滋味也不好受。 初徵心早就被生活狠狠地背叛过、欺骗过,对于这种可能性也就更觉得难受。 徐阵目视前方,说:“凶手是‘有组织型罪犯’,就像我当时说的,头脑伶俐,思路清晰,虞良在学校的成绩肯定很不错,接下来就是找他的杀人动机。” “你会不会太武断,真的会是他吗。” “不,我并没有肯定,但如果让我怀疑,我会查到底,这些凶杀案很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变态杀手会干的事。” 初徵心不否认徐阵的推断,但也很难一时接受这种假设,一个你相处了一段时间,始终在你面前谦逊温和的美少年,转眼就成了心理扭曲的少年犯,她还是想要否决这一点。 徐阵说要上网查点资料,先行离开医院,初徵心赶紧去急诊室找小皮和他的外婆外公。 “不行了,我可能实在是玩不动了……”小家伙可怜巴巴地趴在外婆的怀里,脸颊通红,脑袋重的抬不起来。 “你都发烧了,当然没力气,现在还想出去玩呀?” 一双澄澈又圆圆的大眼睛咕噜噜看着你,初徵心笑起来,替他掖好身上裹着的薄毯子:“打针的小屁股还疼不疼?” “疼哒,所以我可能要吃三根棒棒糖。” “还想着吃呢,好好休息就没事了。” 听小皮能分神想到好吃的,大家笑起来,两位老人也松了一口气。初徵心看着费喻文不再难受地哼哼,过了一会,他总算是在外婆的怀抱里进入梦乡。 …… 鲁一妍睡了许久,等到医生认为她的情况允许了,魏晟才带手下去做笔录,她说自己是在回家路上被人突然套上麻袋,再注射了麻醉药,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地下车库,魏晟分析是因为最近那里的摄像头刚巧坏了,而且那里地处偏僻,平时六点过后就没有什么车辆流动。 据她回忆,那个凶手喂她吃下些什么药(后来查出是一些抗抑郁症的药物),再握住她的手,将刀子捅进她绵软无力的身体。 女孩儿不愿意回忆更多细节,情绪也相当不稳定,本来她是想结束自己的生命,结果自己活下来,刘珍芸却死了,这种可笑的命运留给她的心理创伤,永远痛过*。 魏晟一时也问不出什么,不过好歹徐阵给了他们一个方向,虞良需要有地方藏鲁一妍,跟踪他找到那个秘密场所应该是可行之举。 初徵心等费小皮稍微好些了,才抽出空给徐阵打了电话:“徐先生,是我,你现在有空吗?” 宁静的海边小楼,除了海浪声再也听不见其他噪音,年轻人看着电脑屏幕,被白光微微晒着的俊秀眉目透露几分笑意,年轻人用手指移动着鼠标,另一只手拿着电话说:“嗯,说。” “我问了外公一些虞良过去的事,他说这孩子很可怜,我想……我可能知道他杀人的动机了……” “嗯,我也已经掌握了一些信息。”徐阵没有要让她再说一遍的意思,兀自继续话题:“统计学说连环杀手智商超过平均值,一般都是二、三十岁开始杀人,但从十来岁就开始虐待动物,也曾有十一岁就去肢解其他男孩的例子,作案原因包括诸多,金钱、社会、使命感都是理由。” “……如果真是这样,多可惜。”初徵心无声地叹息,低头看着手里的食谱,忽然有些好奇:“徐先生,你喜不喜欢吃柠檬小牛肝?” “不,我喜欢吃秘鲁牛肉,你问这个做什么?” “哦,没事,我随便问问。” 她只是觉得徐阵和穆泽德都是“神级”的存在,会不会兴趣爱好也有些相近的地方。 徐阵在电脑那边保持着莫名的沉默,初徵心都快要随便扯几句就挂电话了,这人突然开口:“那个接你爸的黑车司机,我们问出一些有用的消息了。” 她彻底愣住了。 “但从他的证词我们发现,那个人可能不是费雷冬。”年轻人低声重复。 初徵心十指紧紧握着话筒:“你说什么……” “根据口供,那个男人和费雷冬的年龄对不上,根本不可能是你父亲。这个人与司机以前就认识。” “所以你们是白忙了一场?” “不,老陶有句话说得对,邪乎到家必定有鬼,就算他不是费雷冬,也有抓回来审一审的价值。” 初徵心有一句话到了嘴边,终究是觉得遮遮掩掩没有用,才决定说出口。 她对徐阵说:“徐先生,可不可以约个时间,替我进行催眠。” 自己也是心知肚明,警方没有那么多警力去抓住一条模棱两可的线索不放,就算魏晨为了抓到费雷东而紧咬着那个司机,办案时日也会延长,最终还可能是竹篮打水。 “虽然我向你提过这个方法,但我本人并不喜欢使用‘催眠’的手段。” “我认识的人之中会催眠的,并且我可以相信的,也就只有你了。” 她想再回到那个地方,看一看有没有什么被遗漏的细节,心心念念只想要一个答案。 “是吗,我是有催眠治疗师资格。”徐阵的语气忽然变得带出些调侃,“你之所以想当精神科医生,因为你只相信自己。” 初徵心一愣,在他面前似乎狡辩也是无用的,只好坦然承认:“对,以前确实是这样。我相信能够治疗我的,只有我自己。” “那我姑且一试。”徐阵说。   ☆、第十一章 治愈你的心 第十一章 下午四点多放了学,她骑着自行车,迎着漫漫余落的晚霞和梧桐树荫,穿过熟悉的市井回到家,附近陈旧的大楼有灰白的墙沿,但有温馨的饭香和光点散落在各处。 初徵心一步一步走向她的卧室,与往常并无不同地从书包里取出作业本,书桌前的那扇窗外对着的是隔壁那栋楼的楼梯间,窗角一隅有不知名的花装饰着料峭的滕木。 她看的到十几米外的那栋楼,也看的到忽然出现在那个地方的女人。 初徵心开了窗户,想问费小皮的母亲苗姨为什么去了那边,可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世界在一片昏黄的基调中失真,她终于想起来——这就是她的梦境。 初徵心看到那个男人站在了苗姨的身后,他穿着灰色风衣,个子瘦高,还能模糊地看得见半张脸,戴着她亲手为他织成的黑色围巾,从背后拿出一把刀。 她大声尖叫,想要转身出门去阻止那个恶魔的行动,可双脚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直到眼睁睁看着刀子毫无迟疑地插进漂亮女人的脖子,鲜血喷出来,染红她的眼睛。 血淋淋的场景令人再度陷入无限恐惧的阴影,初徵心的心脏失控般地狂跳,直到听见一个平静柔和的声音:“你不用感到恐惧,现在,跟着我回来……” 就像有一个温柔的男人闯进她的梦里,在她耳边说着绵绵细语,让人无法抗拒。 终于从痛苦的回忆中回到现实,这种巨大震痛令初徵心在清醒的一瞬间就感到所有时间都凝滞住了,她再次被困在凶案发生的现场,竟然那样的无助。 越是回想越是觉得无法置信,她的父亲,怎么会突然一改平时慈父的形象,成为疯狂的杀人魔! 隔了许久的日子,她才再次落下眼泪,初徵心抓住眼前男人的衣袖,又觉得这样毫无安全感可言,索性双手环住他的腰际,用头抵在他的腹处,近乎祈求地说:“帮我抓到他……抓到他……” 愤怒的、震撼的、悲痛的,各种情绪令人头晕目眩般的大脑胀痛,她紧紧抓着徐阵,像是找到一根浮木,不会再轻易松开,渴望得到他给予的一份轻柔触抚。 徐阵维持着双手垂落的姿势,任由她抱了许久,他皱了皱眉,伸手不知是想要推开还是要回应,犹豫着半天,正当双手交错想要回应一下她这份不合时宜的渴求,对方却把他推开了。 “对不起,徐先生……我醒了。” 某人:…… 徐阵递给她纸巾,她擦了擦眼泪,还有额头上的冷汗。 “我还没给你下一个暗示,你已经迫不及待的醒了,也许你的意志力很强,但这段创伤留下的痛苦,比你想象的还要深刻。” “我以前也找过催眠方面的资料来看,研究过一些,所以可能对这些指令比较敏感。” 他神色微带严峻:“你不会是想催眠自己?” “曾经想过,但幸好没有这么鲁莽。” 初徵心知道其中危险,也就不敢轻易去尝试了。 她看着徐阵白皙的的侧脸,内敛的神色,还是觉得有些心热,大概是因为她将过去的无助情感投射到眼前这位“医生”身上,产生移情作用,所以才在那一刻产生了不理智的情感吧。 她居然想要他来帮助自己,想要去完全的依靠他。 徐阵眉目也微微皱着,他在努力忘记刚才这女人带来的意外拥抱,想要凝神分析眼前的情况,却又像一直被什么分心着。 创伤后应激反应有分不同的种类,主要是极度恐怖的记忆伤害到个体,超过能够承受的范围,从而产生应激障碍。 有些治愈快的往往是强制自己快速忘记这段经历,或者选择回避,还有一类是会不断回忆起噩梦的经过,出现触景生情的症状。 而初徵心显然是从此提高了警觉性,刚开始的时候则是难以入眠,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张。 现下,初徵心想要强迫自己稳定不安的心绪。 学生时代也不是没有过喜欢的经历,但自从苗姨过世,她去学习精神学之后,自己就有一种奇怪的发现,她发觉自己天生喜欢高危人群,喜欢刺激,喜欢在黑暗中找寻神秘的源头,这仿佛就是一种天性。 初徵心一直觉得不能轻易陷入男女之情,因为她的身边只剩狼藉和幻影,越是将自己交出去,越觉得离光芒更远,何况她不再轻易相信别人,更妄论与一个男人的幸福怎么可能是归宿。 徐阵蹙眉,以清冷的声音打断她的胡思乱想:“你把梦到的内容在清醒状态再告诉我一次。” “嗯,我还是没想起来什么新的线索,就记得那天……后来我一直吐,一直吐……” 她边吐边跑下楼,胃酸都已经吐出来,顾不得浑身污浊,好不容易报完警,最后警方找到的就已经是一具处理完好的尸体。 正如之前徐阵所言,开肠破肚得就像一朵绽放着的血腥之花,苗姨的尸体浸在鲜红的血水里,敞开式的伤口狰狞,尸体的惨状可想而知。 初徵心由此晕厥,大病一场,花了很长时间才从医院回到学校。 她知道徐阵在她的眠游状态下只是想办法让她回到记忆中的那个地方,男人认为暗示和引导如果用的不好会留下隐患,他并不推崇这种做法。 “我知道催眠这种东西很危险,也很深奥,不同的做法还会有不同的结果,如果下次有机会,我希望你能做的更深入一些。” 徐阵的回答藏着某些异样:“那么,需要对你的‘病情’有更多的了解才能下手。” 男人自认不是真正的心理医生,就算有执照也缺乏实战经验,不说要对她负责,他也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然而,初徵心却像是已经不以为然,只要能让她达到目的怎样都好,反正……谁又能脱离人生的这场生死大梦。 …… 初徵心回家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她早早起床,调出通讯录里的一个名字,怔怔地看了良久,才终于拨通了那个手机号码。 初玮凝的声音从那边清晰地传来,让她喉头一紧,既高兴又紧张地喊出一声:“妈……” “徵心,有什么事?” 对方的声音清爽柔韧。 “我想跟你说,我去澄昌市了,带小皮去看他外婆外公。” “怎么说走就走了。”初玮凝的话语之间一如既往拥有着她的严厉,她似乎是走到了另一个更安静的地方,才说:“徵心,我不指望你有大出息,你选这个职业我也不说你什么,但现在随便离开实习岗位,就因为要带一个孩子回老家?” “妈,我听说那里有费雷冬的消息……” “他已经和我们家没有任何关系了,和你也没有任何关系。”初玮凝疾言厉色,很不愿意提到那个男人,“你又不是他亲生的,何况他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你还去管这些做什么,交给警察去抓就是了。” 初徵心被戳中痛处,一时竟然不知怎么回答母亲。 她也是在费雷冬杀人逃窜后才知道,这个家原来都是善意的谎言堆砌而成的,初玮凝无法生育,与丈夫结婚后领养了一个女婴。 所以,她不像他们是基因出色的精英。 但到底是把他们看做亲生父母,初徵心在知道这个真相以前,从来不觉得这个家庭与别人有什么差异。 “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回去的。妈,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很好。徵心,先不和你说了,我还有一些实验报告要看,你不要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了。” 初徵心挂了电话,有些失落地起床梳洗。 窗明几净,冬日的温润阳光照入客厅,费小皮每回生病就到了最难伺候的时候,小勺子挖了一口饭,放在碗里玩来玩去。 费小皮毕竟还小,初徵心清楚地记得,才失去双亲的那些天,他整天整夜想要去见爸爸妈妈,可是再也无法与他们说上一句话,他们只能反复地告诉他说“妈妈走了”,他哭得谁去哄都没用,尖叫、发火、生病、摔饭碗,就算睡着也会惊醒,哭着闹着要妈妈,把小姨一家都给折腾坏了。 初徵心坐下来吃早饭,小萌娃用手托腮,突然问:“初徵心,你是不是要去徐叔叔家里?” 她希望能够在离开澄昌市之前,再想出些片段,所以也想得到他进一步催眠,不得不说与徐阵这种互相平衡的关系令她觉得牢靠。 “我听魏晟哥哥说,他的家里有很多很多的书,你带我去看,好不好嘛。” 初徵心不忍心拒绝,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那都是大人看的书,你又看不懂。” “可我就想去徐叔叔家里玩一会,就一会。” 她也不懂怎么这孩子就突然喜欢上那位少言寡语的“徐叔叔”了,说:“那我们也要经过他的同意,是吧?” 让人没想到的是,徐阵那边知道费小皮要来他家做客以后,想了想,居然简短地回答:“哦,让他来。”   ☆、第十二章 触碰 第十二章 澄昌市的冬日平均也有二十几度,太阳不大的时候,也要穿起长袖长裤,初徵心带着费小皮还有他心爱的小飞机,一起来到海边那栋美丽的小楼。 他们按门铃的时候,徐阵正坐在单人沙发上,神情淡然地看着佛洛依德的《精神分析引论》。 小皮在姐姐的眼神示意下,乖巧地鞠了一个小小的躬:“徐叔叔好。” “叫哥哥。” 初徵心:“咳咳,其实,你这个年纪也可以当他爸的。” “我长得年轻。” 她:…… 徐阵转身,回到沙发旁的一块白板前,一脸平静地擦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笔迹。 费小皮好奇心重,一溜烟窜过去,问:“徐叔叔,上面那个乱七八糟的电线是什么?” “一种费曼图……” 接下来男人的话费喻文连一个音节也没听懂。 初徵心看着徐阵的后脑勺,心想这人难道在量子力学方面也有些研究,看来“侦探”不是好做的,真得是全才。 他擦完白板,回头看了看一大一小:“有些连环画和知识百科全书,放那里,可以看。” 费小皮在姐姐的脸上啵了一口,把小飞机放在地上,蹲在那边高高一叠书籍前,初徵心走过去翻了翻,这些书保存完好,不乏装帧精美、纸张特殊的,说不定还有一些是珍贵藏书。 她抬头浅笑:“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想到要跟着我来……” 徐阵想必也是看在小孩子才刚病愈的面子上,才会答应他们。 她仔细端详着小皮的脑袋,发现他的鬓发有些湿,都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的汗,就说:“最近我也是粗心,没留意你头发都这么长了,明天带你去剪。” 费小皮:“我可能需要徐叔那样帅气的发型!” “你才几岁呀,学什么大人?” “可我一直承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帅气和机智啊,真是好累。” 初徵心被他俊俏的小模样逗乐了,费小皮认真地扭头问:“徐叔,你的头发是谁剪哒?” “自己剪。” 初徵心立刻了然,也是,他要避免去人流攒动的任何地方。 “那你也帮我剪一个帅帅的头发好吗?像hreo那样!” 初徵心知道他最近可迷《超能陆战队》,小皮再长大一些估计也是男主那样一个性格的小天才,而这孩子又比谁都强烈地想要得到一个能陪伴着他的baymax。 徐阵静默几秒,站起来,薄唇微启:“来吧,帮我拿东西。” 初徵心愣住,再次感觉到他对小皮存在着某种特许。 费小皮难得听话地坐到男人搬来的椅子上,他们拿来一些平时剪发用的工具,他将一块布铺在地上,又为小皮围上一个深色的围兜。 她在一旁看着徐阵专心地使用剪子,他穿了宽松的上衣,微低着头,露出显而易见的锁骨,下巴有一些些的尖削,看着瘦却不羸弱,目光中甚至多了几分平时不见的惬意,给人剪发的样子还挺养眼。 她想起初次见他时出神的状态,那也不能说是“惊艳”,而是折服于男人这种绝无仅有的特质了吧。 许是感觉到初徵心探究的眼神了,他也迎着目光望回去,几秒钟的对视实在令她略窘,索性拿起他的那本《精神分析引论》翻看。 剪完头发的小皮照了照镜子,夸张地说:“天了噜,我帅呆了!” 初徵心表示,这么自恋的小孩到底是谁家的。 费小皮看一眼微笑着的姐姐:“初徵心你的头发也长了,也让徐叔剪吧。” “我去理发店就好,不用你操心的好吗。” 徐阵看见初徵心说话的时候,右手却不自觉地去抓发梢。 为了更方便地去生活,人总是愿意去多学几项技艺,他也有好几年理发经验了,虽说只在自己身上实践过,但事实证明小孩子的发型他也能轻松掌握,更别说只是修一下发尾那种程度,这些琐事已经变成消磨时光的趣事。 于是,徐阵也不说别的,而是提着解下的围兜,简直就是一副在等她过去的摸样。 初徵心哪里还好意思拒绝,默默地坐到男人面前,彼此对比之下更显得他高大笔挺、修长迷人。 “只要剪短一点点就可以了,实在麻烦你,徐先生。” 徐阵却是在享受这种操控的过程,他拿着剪子,抬头看她,再垂下,这一眼眼看得人心惊肉跳。 本来只是有些紧张的初徵心,慢慢发觉眼下的情况有些诡异。他们离得过分之近,甚至看得清徐阵眼睛下方有微微的黑色眼圈,但是眼眸里有清凉似水的光晕,澄湛如夜里的繁星,乌发慧眼,知性又感性的俊颜无波无澜。 而她的头皮都有种被无形揪着的微痒,手心像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开始燃烧,他呵出得气几乎是在她面前打着旋儿,她被他颀长的手指偶尔碰触到的脖颈处带着酸软的麻木,那种不知如何形容的气流巡梭在他的眼睛里,又一点一滴被清冷的容貌蚕食。 初徵心一改若若大方的常态,意外地被这沛然的气息虏获,徐阵也有些察觉异样,包括她耳尖上的一抹红色,还有和上次一样,他认为她有些好闻。 他只稍微替她修了一下发尾,抬眼看到她含蓄沉默的表情,四目相对,初徵心不自然地抿了抿唇。 “姐姐,我的小飞机坏了!!” 费小皮抱起突然飞不起来的遥控小飞机,哭丧着脸跑到他们面前。 初徵心莫名地感到松了一口气,接过他手里的玩具看了一下:“是不是没电了?” 徐阵走过来,伸出一只手:“我来看看。” 初徵心跟着他走到厨房,只见男人拿出螺丝刀,眼看就要把飞机给分解了。 “你要是拆开就不能保修了。” 男人近乎是用鄙夷的眼神回看她,答道:“我从来不需要什么保修。” 初徵心被他嘲讽的一滞,瞥了他一眼,又一个字也回不上,只好语重心长地对身边的小萌娃说:“小皮,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啊。” 徐阵and小皮:……? 她默默在心中咕哝,就如魏晟所说,哪怕“徐专家”每次都用大家讨厌的说话方式怒刷存在感,可光凭他是“犯罪心理学小王子”,专业水平牛x到整个省都没几个能和他比的,他们也就只能惯着他了。 片刻,男人找出症结所在,淡淡地指出:“有一个地方的电线链接松了。” 他手脚利索,不多时就把小男孩的玩具给修好了,费喻文呆呆地仰视着这位神奇的叔叔,半天都没说话,这下算是真服了。 事实上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事情他一般不乐意干,但这小男孩确实有特殊之处,徐阵没法不承认,他们可以说是有些相像,尽管,他父母尚在。 费喻文在徐阵家看看书,玩个玩具,初徵心打算满足一下他的新鲜感就把人给带走,这时候,徐阵接到魏晟的消息,忙了几天的男人声音低沉而疲累:“我们跟踪了虞良几天,除了上学放学,就是和朋友去玩,或者帮他家里的老人买点日常用品,没什么异常……” 徐阵想想,说:“你把他每天的行程和路线都详细告诉我。” 魏晟耐心地逐一报出虞良每天走过的路名,徐阵听完以后,就有了大致方向:“我告诉你几个地段,你派人去周围转转,看有没有废弃的厂房、仓库之类,先不要打草惊蛇。” 等到他挂了电话,初徵心纯粹好奇地开口:“你怎么这么清楚那些路段?” 徐阵刚想回答,却被她的手势阻止了:“不用回答,我知道了——不能记地图的心理学家不是好侦探。” 这回轮到徐阵站在原地不动了,他看了看她,转身走向卧室,道:“我要去公安局一趟,顺便送你们回去。” 临走前,初徵心抬头,看见徐阵书房的墙上挂着一个小画框,里面像一小块黑色的上好绸缎,用金色丝线绣着几句外文。 dsarep, p, p, p. 她认出那是《雪夜林畔小驻》末尾处的几句诗,想来这暮雪深深的意境,也是极其适合这男人的—— 树林迷人,郁郁森森 我有诺言,尚待实现 还需奔赴千里,才可入眠 …… 还需奔赴千里,才可入眠。   ☆、第十三章 少年杀手 第十三章 晚霞徐徐,书店里,女孩抬头看着一本浅蓝封皮的书,正要踮脚。 “需要帮助吗?” 女孩回头望见一张娟秀清爽的五官,偏偏这精致的五官又是长在与她同龄的少年脸上,顿时心口一窒,有些窘迫:“没、没有,我想要拿上面那本书……” 他伸手帮她把要的那本《精神焦虑症的自救病理分析卷》取下来,说:“我也在看类似的心理辅导书籍。” “……是吗。” “你是三班的鲁一妍,我记得,周四我们上同一个兴趣班。” 女孩的脸变得更红,少年笑着做起自我介绍:“虞良,日薄虞渊(日落西山)的虞,良木的良。” “你好。”她想了想,又怯怯地说:“你在学校这么受欢迎,没什么人不知道你。” 少年笑得灿烂,背着光的黑发更显得黑若鸦羽,俩人站在原地聊了起来。 “你是不是担心这次期末考试,好几次在课间都看到你,你心情很差的样子。” 鲁一妍根本没料到,自己的一举一动会被这么一位“校草”级的美少年看在眼底,她急忙摇头:“没有,就是有点不安……” “你语文一向是年级前几名,对了,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讨论一下这次的复习重点?” “但是……就怕我没什么好帮的上忙。” “别这么说,我请客,你想吃什么?” “不用的,我们aa制吧。” 鲁一妍与虞良一前一后走出书店,外面的世界是一片氤氲暖黄的色调,她看着少年在蓝白校服下更显清瘦直挺的背影,心中隐隐地扫去了些许积压良久的阴霾。 ……却不知已是身处险境。 他看着少女天真而忧郁的脸庞,享受着一步步放饵,将猎物骗入兽夹致死的过程,真的比直接就上冷兵器去杀人有趣多了。 虞良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愉悦的笑意。 …… 太阳落山之后,笼罩着澄昌市的是另一种浮躁深沉的黑色,徐阵在魏晟陪同下依次来到他们锁定的两处偏僻场所,一个是废弃的老屋,还有一个是放着诸多油漆桶的厂房。 之所以能缩小搜索范围,是因为徐阵根据虞良这几天的路线行径,发现他在几个地方奇怪地没有选择最近的路线,而是绕道而行,仿佛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什么。 徐阵在厂房看了几圈,走向其中一只看似普通的旧桶,指了指说:“桶是旧的,唯独这只盖子上的钉子是新的,找人来开了它。” 果不其然,魏晟和另一位刑警在这个桶里找出一些绳索、抹布,可能是他们用来绑架杨正圆和鲁一妍的部分用具。 “这里应该可以做一些痕迹取证。我断定虞良还想作案,他也不会扔了溜冰鞋。” “那就算他擦了血迹,鞋上也能留下决定性的证据。”魏晟总算觉得又离真相进了一步,“我可以把人控制起来了。” 由于初徵心帮不上什么忙,她带着小皮先回去了,从魏晟那里得到的消息来看,徐阵又一次帮忙缩短了警方办案的时间。 不过她很明白,那人也是花了功夫才做到如今的地步,除了每天都在吸收新的知识,他还会做一些“训练”。譬如,他们曾经路过一个公园的时候,他特意停下来,对她说:“随便对我进行提问。” 初徵心:“什么意思?” 他已经闭上眼睛:“这里一共有几个人,男的几个,女的几个。” 她没预料到自己还得负责替他锻炼闪存记忆力,却也只好看了看附近,问:“秋千旁的女士穿什么衣服,一共有几个十岁以下的小孩子,还有,那个坐在长椅上的老伯伯是什么状态。” 男人嘴角微扬:“好问题。那女人穿红色上衣、白色长裤,十岁以下的共9个。长椅上的老伯很失落,至于原因,应该是去看孙辈却遭到拒绝,手里的玩具也没送出去。” 她终于相信,每个人的样子他都能记得清楚。 “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有这方面的才能的?” 徐阵睁开眼,乌黑的眉宇静朗:“我没有什么你们说的才华,也不会‘推理’这种谨慎的东西,我只是知道一些‘道理’。” “道理?” “只要发生过的事就会有迹可循,只要想掩饰和隐藏的事就会留下破绽,顺藤而下,就是犯罪。逆流而上,就是真相。” 初徵心一时看着他微微失神,虽然平时这男人显得毒舌而骄傲,但有一些只是因为不善于表达和社交障碍给人产生的误解,他骨子里有一种谦虚与豁达,还有肃然的神情,令她深表敬佩。 有了罪犯的初步画像,加上虞良的犯罪动机,可以说是*不离十了,初徵心的心里隐隐感觉到真相就要来临。 眼看就要过年,家家户户都已备起年货,每到这时候澄昌市的鸡和鸭就会变得特别受欢迎,初徵心去帮老人家们买些新的拖把、扫帚,准备大扫除,她还想着要不要给卫生中心的同事捎些什么祝他们新年快乐,以及,穆教授那里她要不要也送些好吃的。 毕竟,有些病人在医院本来就已经过得很寂苦,有的甚至已经被亲戚给彻底放弃了,根本不会想到逢年过节来探望他们。 尽管穆教授从来不差这些关怀温暖,但她也想表达一份自己的心意吧。 结果走到半路,初徵心竟然看见虞良在拐角处靠墙站着,这条路平时就人烟稀少,此刻也是根本没什么人经过。 她不由心中向上一提,立刻告诉自己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的紧张,只能佯装没事地停住脚步,看着虞良走过来。 “姐,你出门,上哪儿?” “我要去超市,虞良,今天这么早下课吗?” 少年笑得纯善如常:“嗯,有些事早退了,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当然。” “你和徐阵什么关系?” 初徵心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也不敢拆穿,她知道他痛恨的从来都是那些行为不检点的女人,她并不在他的涉猎范围内才对啊。 勉强地笑着,说:“你怎么也和小皮一样,他只是在帮我一些忙,我替他做些事表示‘回礼’。” “但在我看来,你们走得很近,你说,如果我对你做出什么,他是不是会伤心。” 初徵心怔住了:“虞良,为什么针对他。” “我讨厌他,他真是个让人想要好好一虐的侦探。” 说完这话,虞良的神情彻底变了,她看到这位迷人少年的眼神沉下去,警惕、冰冷且充满攻击性,犹如天使被拔去羽翼,瞬间化为地狱里的怪物,只想宣泄自己的愤怒与仇恨,他想要主宰并毁灭生命。 “虞良,你需要跟我们谈谈,你只是把憎恨都压抑在心里……” “我看到他们去了我的秘密工厂,也看到他们去了我家。”他厉声打断她的话,“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初徵心的呼吸变得有些重,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发展着。 “但在被抓到以前,我还要完成最后一件事,我还要杀了你。” “虞良,我一直把你看做弟弟……” “如果那天不是在医院遇见你,徐阵也不会这么快发现我。”虞良的声音带了闷闷的重音,“当然,也有另一个原因,不过不重要了,你是精神科医师,你应该知道我已经‘疯’了。与一具尸体呆了13年,谁能不疯呢。” 初徵心看到他又往前走几步,已经悄悄做好准备,在精神科岗前培训的时候她去学了一些防身术,为的是防止失去控制的病人对他们突然攻击,她也学会如何在不伤害别人的情况下保护自己。 虽然虞良比她个高,但他还只是一位清秀少年,她还是有机会逃脱的。 初徵心立刻往后退几步,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人反手勒住她的脖子,她心中大惊,那人脚步怎会练得这么轻,甚至都没感觉背后几时站了人! 他死死地勒住她,几乎都要让人断气了,随后一根冰冷的针管插入脖子处的静脉,初徵心在惶急的时刻居然还能感觉得到——这人的手法冷静优美、流畅如水,就像是在演奏一首歌,或者是做一道料理前的准备工作那样清淡。 耳边只剩下风的低吟,初徵心慢慢感到头晕目眩,很快就进入了睡梦。 …… 徐阵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接通,上了出租车,又打电话给正在调派警力的魏晨:“我找不到她,魏晟,虞良在哪里?” “你在说什么?你找不着谁,我们正打算找到虞良然后审讯。” 他敛着一身寒气:“初徵心和虞良都不见了。”   ☆、第十四章 不会爱 (补全) 第十四章 “虞良已经跑了?!” 魏晨一听初徵心可能被犯人绑走的消息,眼神也变了:“是我们打草惊蛇了,我现在派人去守他的‘大本营’,然后全城……” “不用了,我大概猜到他在哪里。那个工厂,我记得有一处灰尘的痕迹不自然,像是一个盖子打开过,里面还有个地道,我已经快到了,先不要冲动,等我回复。” 徐阵心思快,行动也是极快,说完不久,就已经来到现场。 工厂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他早已勘察好地形,在没有人的情况下来到灰尘古怪的那处地点,果然发现一条毯子底下还有一个锁扣。 只要转动锁的转盘,每对齐一个字母就会自动弹起一个锁销,当所有锁销弹起,锁才会打开。 密码是一门数学科学,也是一种“暗器”,在没有任何前提下,随机密码是很难破解的,徐阵认为按照虞良的性格,不太会设置没有规律的密码。 他在记忆中建立一个画面,想起在虞良家中的时候,看到他在笔记本上写过一句话:“ho”,秀气的字体下方有许多水笔留下的划痕。 他记得,前几年在国外有一起造成社会轰动的连环杀人案,当时在心理学工作室上班的自己也参与了调查,那位凶手的手段残忍,作案频率密集,给社会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最后死在自家寓所,身边留着的就是这样一句英文。 这种年纪的男生,因为被周遭影响而开始犯罪是极有可能的,他按照这句英文的单词特点,输入了几次排序,很快就破了锁。 水泥构成的地窖里有种*的恶臭,又很闷热,视线十分昏暗,只靠手机的光源根本起不了什么用处。 初徵心在晕厥没多久之后,就被连声叫醒了,她看着眼前模糊而熟悉的影子,开口:“……徐阵?” “我用了一点点的嗅盐。” 已经没法去在意这男人怎么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反正本来就不能用普通人的思维去分析他,初徵心的手腕觉得火辣辣地疼,嗅觉的不适与精神的疲劳致使额上的汗一颗颗地滚落下来,她强迫自己用最短的时间冷静。 “虞良马上就会回来,我在这里装了窃听器,你可以帮我骗到线索。” “……我?” “你怕吗?” 初徵心一愣,再次望向眼前高挑的人影轮廓,她几乎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是能感觉到黑暗中他的视线是存在的,只是,无法想象此刻他是带着怎样的表情。 “你说,要我问什么。” “尽量让他供出之前几起案子,还有,我想知道到底是谁在‘指引’他。” 她默默把他说的话记下来,尽管现在依然感到恐惧。 忽然,肩上被略带分量的手势拍了一下,初徵心感觉到了心里的颤动,这轻若棉絮的触碰来得飞快,似乎那里依然有男人残留下来的一丝触感,如同是黑暗中她沉陷在梦境里的一个错觉,但又那么冰凉却温润,居然会叫人有些回味。 他一句话也没有再说,初徵心再次一愣,尽管他可能看不见,她还是点了点头:“嗯,我明白了。” 不多时,虞良如徐阵所言回到地窖,还带来一个麻袋,他从中拿出几个野营灯,放在地上,照亮了有限的空间。 “你把心里的这份阴暗藏了这么多年,我能懂。虞良,但不是所有像你这样可怜的人都要去杀人的。” “我只是得到了一种‘引导’。” “你需要的是住院治疗。” 虞良坐在地上,在麻袋里翻着什么东西:“把人像猪一样圈养起来,再喂点‘饲料’吃,就是你嘴里所谓的治疗吗?姐姐。” “这是你的曲解。”初徵心紧紧地皱着眉,“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杀人方式,怎么不干脆做的绝一点,让别人都以为她们就是被那些自杀之人杀的?” “‘自产自销’的案子没什么意思,万一真当凶手自杀我还不乐意。” 所以,虞良才会每次杀人都故意露出些破绽,让警方能跟着线索陪他玩下去。 “这也是给你‘引导’的人教你的吗?” “没错,本来我是要把你留给‘他’的,但你如果在‘他’手上,一定会死的很痛苦,很羞辱,姐,你是真的关心我,我不能让你这样。” 虞良的表情好像无辜起来,但在初徵心看来,就连他眼睛里的光也像是淬了毒。 “我还记得这一切都是从黄乐镇开始的,那个暑假真是太快乐了。” 是了,为何一年半前的杀人案不是从澄昌市开始的,因为当时的虞良在放假,随着家中老人去了邻镇,或许,也正是这次短途旅行,让他结实了那个教他走上邪途的恶人。 “我杀了第一个人的时候,就觉得天性被解放了,你有过这种快/感吗?” 所以,当虞良在海崖边看到想要轻生的杨正圆,他兴奋不已,欢兴雀跃,啊,机会又来了! 这个工厂附近有海桐花,在海崖边也有许多海桐花,它们就像死亡的旗子在风中清幽地摇动。 虞良以杨正圆的名义接近赵婧钰,这俩人死后,他又在书店遇到郁郁寡欢的同学鲁一妍,并得知了她的母亲是个不要脸的荡/妇。 他告诉鲁一妍:“曾经我也和你一样想要自杀。” 那个天真的女孩问:“后来呢?” “多认识一些朋友,会对你有帮助的。” 他发誓,这可没有骗她,自从认识了那个人,他的生活确实有了新的转变。 初徵心:“那个人……到底是谁?” 虞良斜眼看着她,突然,在开口前失声而笑,就像是料准了她的这个问题会问得毫无收获一样。 “我怎么会告诉你呢。” 那双原本应该清澈无垢的眼眸,早已如同久腻深海,变得浑浊、漆黑,深不见底。 虞良从地上站起来,将一只瓶子递到她面前,她闻到像是大蒜的气味,因为很刺鼻,大概猜测是一种农药:“这种死法也很难看。” “至少,我给你留个全尸。” 如果不是心里有底,初徵心早就彻底绝望了,好在她手上的绳索早被徐阵解开,此刻,趁虞良不注意,她反应也是极快,忽然起身拔腿就踢,把没有防范的他完全踹倒在地! 门外传来一阵骚动,已经伺机在外的警察们蜂拥而至,虞良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已经被几名警察制伏。 此时,魏晟走到徐阵面前,后者正想把问到的信息说出口,不料,这男人却拽着他的领子,破口大骂:“你他妈的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让徵心做这么危险的事?!” 徐阵理所当然地:“我相信她的能力。” 魏晟:“相信你妈!” 他火气未消,看了一眼站在边上惊魂未定的姑娘,指着鼻子一起骂:“你胆子也是大!他叫你去死你就去吗?!” 初徵心知道他是关心自己,顿时也没底气,俩人做的事也欠妥当,就弱弱地说:“我也不是很有把握,就想帮着徐先生试试看……” 魏晟转身,继续朝着徐阵开火:“我不管你究竟有什么目的,是男人的就永远不要让一个女人替他犯险!” 这一霎,徐阵脸上的错愕是肉眼可见的程度。 或许,他是真的没有意识到过,这个举动是让一个并没有和任何人真正干过架的女孩去只身犯险,他只是一门心思地想得到证据,想找到谜底,想揪出这些案子背后的始作俑者。 而初徵心被魏晟这么一说,倒让她重新审视起与徐阵之间的关系——也许就是这样的吧,说的难听一些,他们本来就是在互相利用吗? 她想要靠他的才华找到杀人犯父亲,而他能利用到她的地方只是小事,非得说的话,这种“交易”并不算银货两讫。 那为何不觉得他冷酷无情,甚至还愿意去理解他,初徵心知道这男人是为了破案才无所不用其极,凭他的情商,心里也一概没有怜香惜玉之类的多余想法。 而他们的关系……大概也就是止于此了,她真喜欢和一些怪人打交道,这点还是没法改变呀。 魏晟骂骂咧咧了一会,看了眼被警方压在地上控制起来的少年,又恨又无奈地说:“虞良的犯罪动机,应该就是你说的吧。” 徐阵却在十分纠结地思考着什么,余光望着走出地窖的初徵心的背影,想着刚才她那张没有血色的脸颊。 是不是他又做错了,他应该到此为止…… 而徐阵所指的动机,是在几年前的澄昌市刊登过的一则社会新闻,说的是一位父亲在杀了情人以后,将她的尸体放置在屋中,与儿子一起生活了13年。 东窗事发是因为这个儿子的班主任没打招呼就提前来家访,在他家客厅的时候就闻到一种臭味,回去之后,这位年轻的女老师越想越不对劲,于是报了警。 民警来到这家人的屋中,打开床底下的一个箱子,里面用塑胶袋包裹得十分严实,翻开一看,赫然是一具成年女性的尸体,且早已蜡化成干尸。 而这则报道中被提及过的“儿子”,就是如今长大成人的虞良。 腐烂的恶臭,是他童年时代最恐怖的记忆。   ☆、第十五章 笨蛋侦探 第十五章 虞良的父亲上了年轻妓/女的钩,与虞良生母离婚后,带着他们一起生活,但不久就发现她还有别的姘/头,一怒之下就将那女人杀了,分尸藏在箱子里,并威吓几岁大的儿子谁也不许告诉。 小男孩在惶恐中度日,别说是儿童,就连一个成年人也受不了这种强度的心理压力,终于,虞良心中就像有一个黑洞。 后来,警方介入调查,少年亲眼看见父亲在自己面前上吊自杀了。 他痛恨破坏他家庭的妓/女,也痛恨父亲,他甚至是一个将自杀变成一种惩罚,永远加固在别人身上的弱者。 在审讯室里,虞良表现出镇定、平和的态度,尽管衣服很脏,但那双黑眸清凉明净,反而不如在地窖时来得骇人了。 要不是少年的手上铐着手铐,他几乎是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的。 他在刺伤鲁一妍以后,用水清除过溜冰鞋上的血迹,但通过鲁米诺等化学试剂,出现了潜血反应,冷翊今拆下所有轮子,发现里面有十分微量的血迹,总算是能检测出dna。 而之前几起案子的现场也会留下相关痕迹和间接证据,只要再去进行比对,通过痕检实验室的系统检验,就能形成连锁的证据网。 “虞良,如果供出同伴,对你是很有利的。” “我没有‘同伴’。” “开车运送杨正圆和鲁一妍他们的难不成是你?” “我会想到杀人,也是受到那个国外杀手的启发,那些人都是社会的弱者,我是在执行社会的‘判决’。” 魏晟也是累积不少判案的直觉和经验了,笑了笑说:“你是不是以为,我们永远都没法撬开你的嘴?别忘了你还是有软肋的,小朋友。” “受你们的审讯,我情愿去死。” “但我们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就死的,你要先为自己触犯法律付出应有的代价!” 虞良也跟着笑了,笑得骄傲而愉快,脸上绽放出一种奇异的光芒,随后的几个小时里,他没有再说出一个字。 “对于他这种类型,你要先评估他的心理状态。”徐阵没有去听审讯,因为对他来说,真相早已经昭然若揭了。 而真正的“恶灵”,还潜藏在更深的深渊里。 …… 徐阵在清晨醒来。 除夕夜过去了,海桐花杀人案也就此告一段落,澄昌市热热闹闹迎来崭新的一年,他喝着咖啡来到阳台,眺望碧蓝的海水,还有层层叠叠的山脉与盘山的路,海水连天十分惬意。 阳光拂面,微阳不暖,头顶的光晕铺陈下来,年轻人的脸庞多了份生气,五官漾开迷人的神采,这是最安宁平和的时刻。 近几年,徐阵已经厌倦了所有麻烦的事物,而人类无疑是最麻烦的一种东西,他选择避而远之。只是,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他的防御也有漏洞,不该放进魏晟,更不该让他带着那个精神科的实习小医师。 初徵心的父亲究竟来没来过澄昌市,连他也不得而知,另一方面,那个司机口风太紧,魏晟只能以开黑车被抓为由罚他几万块钱了事。 令徐阵在意的是,只要他们一施威,要他说出那天载着的究竟是什么人,那人的神情中就会透出一种真实的极端畏惧。 显而易见,司机害怕那个男人,比害怕坐牢更甚,这点着实令他们匪夷。 有些线索好像真的就会断了,那个司机是这样,海桐花杀人案也是这样,他们剩下的只有大海里捞针。 看着眼前美景,站在复古典雅而又低调的小楼中,人的心也沉静下来,徐阵略弯着身体靠在扶手上,脑中浮现一种奇怪的想法——这两件事都发生在同一个城市,同一个时间段,会不会存在何种关联呢。 一个令普通的中年人和失足少年都敬畏无比的男人。 徐阵感到一种兴奋,但很快他又将这感觉抑制下来,因为,这不应该是属于他的,他也不该再涉及任何危险的边缘人物。 哦……貌似这是某人的喜好才对。 年轻人扬眉一笑,挺拔的身姿站直了,此刻目光辽远,与海边的美丽景致融洽地合两为一,真是一幅天然的画作,可惜没有任何人欣赏得到。 徐阵思忖,那天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确实不该让女人去做这么冒险的事……但就在他看来,初徵心不是什么弱不禁风且毫无智商可言的人,她有足够的能力应付虞良。 不过,魏晟的怒意似乎也有他一定的道理。 徐阵再次陷入沉思,端起手中的咖啡,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小口。 魏晟还告诉过他一句虞良在审讯室里说过的十分“中二”的口供,他记得是这样的:我只不过是在坠入深海的时候,看到了一扇新的门。 照这么说,他也有过“坠入深海”的时候,只不过看到的,是另一番全然不同的景象。 …… 初徵心与小皮的家人过了新年,魏晟值完晚班,也回来与他们吃了顿饭。自从家中遭了变故,她也特别珍惜这种团圆的节日,与大家聚在一起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年初四的时候,初徵心开始忙着收拾行李,顺便招呼小皮把需要的玩具拿过来。 再过几天她就要回西泠市上班了,连曹主任也亲自叮嘱她早些回去,俩人还在电话里聊了一会,主任告诉她:“穆泽德的情况依然很稳定,说不准最近就要出院了。” 初徵心知道自己应该是为穆教授由衷高兴,可心里还有一股隐隐的不舍,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说起来这种病人真是百年难得一遇,想必在我的职业生涯里,是没机会再遇到咯。” 她知道曹主任并没有夸张,大部分时候,他们都觉得自己不是穆泽德的医生,更像他的助手,要帮他处理学生、朋友的来信不说,还有一些女粉丝,打电话过来吵着要见人。 曹主任上了些年纪,禁不住回忆道:“第一次见识到这种高智商的病人,已经是在很多年前了,那个案例我到现在还记得一些情况,是一个天才物理少年……” 这时候,费小皮又不乖地偷偷拿了大白兔奶糖吃,初徵心没法集中精神听下去,委婉地接过曹主任的话:“也是,这种案例可遇不可求,大部分还是‘正常’的精神病患者。” 对方被她的话逗乐了,初徵心顺势找机会结束话题,礼貌地挂了曹主任的电话。费小皮机警地将半块没吃完的奶糖扔到垃圾箱里,讨好地看着姐姐。 “等一回去,我就把你塞到小姨那儿去,看你还敢不听话。” “可是,你都没带我去海边玩过的,我要堆沙子城堡!我还没跟徐叔叔说再见呢,不能没礼貌!” 初徵心立刻想到,这些日子她也受到他的不少照顾,照理说走之前也该亲自与他道别,只不过,经过那天在地窖的事,她又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那男人。 可实在拗不过费喻文的要求,再加上让他见上徐叔叔一面也是情有可原,初徵心只好就范,离这里最近的海边就在徐阵家附近,她硬着头皮告诉那男人,方便的话来他家的海边会合。 傍晚的时候,沙滩的温度总算有所下降,金黄色的海平面有辉煌的景致,徐阵穿着短袖上衣和运动裤,修长的腿型藏在宽松的裤脚里,脚上一双随意的拖鞋,也被穿出几分休闲时尚的味道,真是颜值主导一切。 初徵心看了一眼徐阵,各自都是摆出不知所谓的表情,瞬间就显得有些尴尬。 静默老半天,她才刚想到要说些什么,徐阵突然开口了:“什么时候走。” 初徵心:“星期三早上,车票已经买好了。” “哦。”徐阵没再说话,表情淡淡地与忙着翻沙子的费喻文挥了挥手。 “谢谢你上次帮他剪头发,还让他去你家玩。” “小事。”他顿了顿,终于抬眼看她,问:“你没事吧。” “嗯?……哦,你是说这次的案子?没什么了,就是那个从后面勒住我的人,我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只知道大概有一米八的身高。” “如果不抓住他,还是会有案子发生。” 她一愣,消化了一下这男人话中的大致意思,心中忽然有些低落,但意识到这是完全没必要的情绪,就立刻笑了笑:“我知道,我能理解你的立场,徐先生。” 何况……他们本来就是这样的。 初徵心从来就知道没有什么人能真正保护着她,不管发生什么情况,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哪怕那些所谓的幸福,所谓的天伦之乐,也许哪天当你一觉醒来,也会消失的什么也不剩了。 她从来都是不信的。 “徐先生,你能替我分析那些情况,还帮我催眠,我们无亲无故,真的已经很感激了,很谢谢你。” 徐阵看着她眼底真诚坦率的态度,敛着眸色,说:“哦,不谢。” 初徵心感到气氛愈发的异样,还有他更加明显的冷漠与僵硬,只好转头去看在海边堆沙子的小皮,顺便用眼角余光去偷看同样不发一言的徐阵。 她觉得他冷静地分析着那些案件时所散发的魅力,远比沉默寡言的时候更动人。 此刻,在明亮的阳光下,她还能看见他颈项处的几颗小痣,更显得这男人皮肤白皙柔滑,他的瞳仁里像倒映着海边的晚霞,这画面几乎是让初徵心都感到心头微微地颤抖。 “如果……我是说如果吧,你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 徐阵:“谢谢。” 被再一次闷闷地打断,初徵心听着男人低沉的应答,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就仿佛他们本来已经快要成为能够了解对方的朋友了,可一夕之间,又如同在一个城市生活的陌生男女,再没了曾经慢慢的、被蒸腾的那种温情,那并不是暧昧的,也不是煽情的,可偏偏就是让人感到心满的刚刚好。 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了吧,或许,他们也不会再见面了,即使它让她有过一瞬的欢喜。 而无论哪一种关系抑或感情,最怕的永远不是离人,而是离心。   ☆、第十六章 专家的神秘邮件 第十六章 初徵心并不知道,徐阵有些生气,确切来说,他是在生自己的气,因为他居然会愚蠢到不知道该如何与她沟通了,见面到现在,就连好好的一句话也没再讲过。 这算怎么回事,他知道自己不擅长和人交流,但面对一个二十来岁的无害小医师,有什么好焦虑的。 徐“专家”根本找不着头绪。 过年期间,来海边度假的游客和当地的居民都很多,幸好这一带海域是隶属高档小区内的,他们也是沾了徐阵的光才能进来。 初徵心将耳边的头发挽到后面,说:“你好像真的挺喜欢小皮。” “我讨厌愚蠢的小孩,他还算机灵。”徐阵像是自审了一会,说:“但太聪明往往会物极必反,他的身世有缺陷,你们要对他的成长格外留心。” 初徵心苦笑一下:“否则……会像虞良那样吧。” “嗯,虞良的心理问题很严重,从他们给他做的测试能看出,他的自我保护意识很重,潜意识充满阴暗和自闭,简直一团糟。” 但往往这些人就存在于我们身边,像普通人那样每天生活着。 微风扑面,带着海腥味,潮湿得令人感到清凉,徐阵摸出随身携带的棒球帽戴上了,冷秀的侧影在即将隐去的霞光中熠熠,他清润的像是水墨画,难怪这男人也会说自己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 初徵心和徐阵说到一半,费喻文跑过来把手里的塑料铲子交给他:“你们帮我一起堆呀。” “知道了,就来。”她说着,小跑步跟过去,蹲在了小男孩的边上陪他玩沙子。 年轻女孩的脸在光线的照射下尤为靓丽清新,她穿了白色t恤,短款牛仔裤,裹着流畅优美的臀线,乌发时不时地飘起几缕,青春的气息愈发亮眼。 费小皮不小心把沙子抹到嘴里,“呸呸呸”地吐着,天真无邪的模样看的初徵心难得大笑起来,小男孩见她这么高兴,也跟着哈哈哈地笑了。 徐阵忽然就想,只有在家人面前,她的那种笑才是真实发自内心的。 那时候面部两边的表情会相对均匀,来的很快,消失的却很慢,眼睛周围的笑纹也应该是被牵动的……其实他早就发现了,初徵心有时候的笑容很别扭,因为那只是在勉强着吧。 他看着她,突然对方也抬眼,俩人意外地对视了一下,他忽地一顿,想要说什么却又没开口,依然沉默地不急不缓,走到他们身旁。 费小皮拉着他的手:“徐叔叔,你和姐姐一起用沙子把我埋起来好不?” 初徵心:“……” 徐阵也没有拒绝,弯腰开始帮着挖沙子,她微微一愣,只好也跟着他刨起来。 费小皮兴奋地躺在沙堆里,还享受地闭了眼睛,有一旁来玩的小情侣注意到了沙子里一张萌萌的小脸,女孩脱口而出地赞叹:“这一家人颜值好高啊!” 初徵心微微低头,实在不知道这时候该用什么样的反应,费小皮也听见了,捂着嘴一个劲儿地偷笑。 徐阵倒没什么表现,还是一样的该干嘛干嘛,连正眼都没有瞧过别人。 小皮:“徐叔叔,你以后要来我家找我玩,好吗?过几天就来找我吧。” 初徵心敲了一下他的小脑袋:“你怎么这么霸道,人家徐叔叔在这里还有工作,你假期多,你可以来看他呀。” “说的好像我很闲一样!” 小萌娃嘟起嘴,白白嫩嫩的脸颊也被晒出红晕,初徵心忍不住捏了捏他。 这时候徐阵看着她很少在外人面前露出的甜甜的神情,突然像是又有话要说的样子。 初徵心被这男人看得正在心中打鼓,听见他对她说:“有封邮件,我认为你也有必要看一下。” …… 三人在沙滩玩累了,回到徐阵的海边小楼休息,费喻文趴在他的肩头耸拉着脑袋,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 这连初徵心都看的有些微微愣神,因为小皮对不熟悉的人还是会保持警惕,看来他对徐叔叔还真是极其信任的。 趁他昏昏入睡了,初徵心将小家伙放在单人沙发上,替他盖了衣服,坐在超大型书架前的垫子上面,徐阵摘下棒球帽,长腿迈开步子走过来,面若沉水地坐在她旁边。 他整洁干净的手指在电脑键盘上操作着,然后,将屏幕面向她。 这是徐阵的私人邮件页面,他点开的这封邮件发信人写着,题目是一串字符。 至于其中的具体内容,初徵心读到第一眼的时候,就完全被惊呆了——它将“海桐花连环杀人案”的前因后续几乎是事无巨细地描述了一遍,包括一年半前在黄乐镇杀死的一男一女,以及虞良是如何在半年前将受害者电死,又是如何诱导杨正圆来到歌剧院…… 有些细节简直堪比魏晟那边的笔录原件,而在邮件最后还附着两行紊乱的字符、字母和数字。 初徵心并没有忽略这些,看着徐阵温隽的侧脸,问:“这又是什么?” “我认为是一种加密信息,研究了一下发现是一种类似‘malbolge’的很难很深奥的程序语言。不过只是障眼法,用一些技巧就可以理解,化繁为简就能得到一句对方特意留给我们的话,说穿了……他只是想愚弄我们。” 但就她而言,已经是神一般的语言了。 “那这句话的意思是……?” 就见徐阵的眼底有了淡淡的沉冷:“费雷冬在西泠。” 初徵心:“……” 原本以为,他们也就没可能有什么交集,但完全没想到一封这样加密的邮件,会把他们莫名其妙地联系在一起了。 发这封邮件的人,究竟是在帮忙,还是在示威。 她不做声了,心中因为这封突如其来的邮件而有了震动,静静地控制了一会儿自己的情绪,脸上仍然有一丝困惑与松动:“这个人会是什么来历。” “我让魏晟联系网警看能不能查到这封邮件的更多线索,但就我个人的预感……来者不善。” 初徵心:“会不会……他就是那个‘指导’虞良的人呢。” 徐阵:“嗯,我也是这么猜的。” “他怎么会知道费雷冬的行踪,为何要留这些信息给我们?” “这些暂时不得而知了,也许和澄昌市出现你父亲的假消息也有一定关联。”徐阵说完,十指交缠着看向窗外的月光,“看来,我们被绕进一个谜团了。” 他们谈了半天也没有任何结果,徐阵也有些暂时没想明白的地方,只能继续研究邮件。 俩人说着说着就扯远了,初徵心也提到之后回西泠市的工作,很积极地表示会学习更多,这样一来说不定有什么心得还能通过邮件与他交流探讨。 徐阵却是正色道:“你的学习能力很强,以后有更高程度的辅导,会学的更好。” “……谢谢。” 屋外已是月上梢头,许多人家已是炊烟袅袅,初徵心牵着睡饱的费小皮离开小楼,她回味了一下今晚看见这封邮件时的心情,觉得微微愤怒,又有些复杂,毕竟是有太多东西琢磨不透了。 就好像除了她以外,世界上其他人都远比她知道的要多,这令人既无奈又痛恨。 回头的时候,正好看见二楼窗户那个瘦长匀称的影子,孑然一身,但又是骄傲自在,携着光芒的,仿佛多久也不会变。 两人就此别过。 …… 初徵心带着费小皮回到家,外公外婆已经烧好晚饭等着他们,费喻文伶俐地帮外婆拿碗筷,又甜甜地哄了老人家几句。 他坐到饭桌前,才想起来什么事,张嘴就问:“对了,虞良哥哥呢?我都好多天没见着他了。” 初徵心表情有些僵硬,片刻,小皮外公也是深深地一阵叹息,似乎想到这件事还是令他十分惋惜痛心。 当时知道虞良是杀了这么多人的凶手,这点很令他们震惊,却也很容易就让他们联想起女婿费雷冬当时做出的那些恶行。 “怎么现在的社会成了这个样子,真是作孽啊……作孽……” 初徵心只好安慰老人家:“其实,虞良的情况是可以避免的,可惜我们都没有及时发现他的问题……” 这天晚上魏晟接到徐阵的电话,下班以后就开车去了他家。 自从抓了虞良以后他们就忙的根本没休息过,在地窖的时候魏晟对他态度恶劣,但也知道他不会放在心上,所以俩人并不如某些人见面来的尴尬,该哪样还是哪样。 魏晟给自己倒了杯水,很是桀骜不驯地坐在书房的地上,大咧咧地聊起来:“徐阵,你别怪我多管闲事,我也是心疼徵心……她高中时候就遇到这么操蛋的事,再加上她那个老妈初玮凝,又是家里屁事不管的,你说我们能不多关心着她点吗?” 徐阵听见这话想到什么,随口就说:“和费雷冬这种男人结婚,还能掌管家中大权,连女儿也是跟她姓……这位叫初玮凝的女士,她还是女的吗。” 魏晟:“……”   ☆、第十七章 男主你追吗 第十七章(上一章有剧情调整和删减哦) “你别说,他们家出事的时候,我见过那位伯母几次,嘿嘿,这气场确实和一般人不一样,保养得也好。徵心不是亲生的,倒是一样标致的大美女。” 徐阵在对初徵心尝试第一次催眠的时候就已经听她提及过身世,他以前对她的分析也是完全正确的。 这个女孩对父亲的感情充满仇恨和怨言,但这种深刻的感情来源自曾经最深厚的亲情,而她对母亲的感情也不见得就简单。 秀挺的眉目露出一丝淡笑,他道:“嗯,她确实有一些寄养家庭的孩子的特征。” “小皮这孩子也是可怜,幸亏有徵心一直帮忙照顾。哎,她也是要强,读书又用心,现在在卫生中心干的也不错。但要我说,还是受了他们家庭的影响,否则一个白白净净的大美人,学点什么不好,非要去和那些精神病人打交道……” 徐阵将手中的一本大册子摊开来,慢悠悠地说:“工作没有贵贱之分,我觉得这份职业不错。” “你自己就是半个病人,当然觉得不错。对了,我听徵心说过,他们那边有个‘穆教授’,据说是神人。” 徐阵瞥了他一眼:“那又怎样。” “我马上就想起你了,你们不就是一类人么。” “不敢当。” 他也记得初徵心给那位“穆教授”打过电话,当时就觉得她对那人有不太寻常的感情联系,似乎是有些敬仰又或者爱慕之类的情愫。 魏晟夹着一根烟还没点燃,目光移到他的笔记本电脑上,正色道:“那封给你和她的邮件我已经交给有关部门去查了,相信很快就有结果。也真是x了狗了,怎么有人同时盯上你们两个。” 徐阵低着头,用镊子把“海桐花杀人案”的一些相关照片黏在册子里:“所有的事情看似是无序,但存在着某种我们看不见的关系,这个世界的本质就是这样。” “你物理学的好,我不和你说。” 魏晟摆了摆手,点起手里的烟,白色的烟缭绕起来,引得徐阵不悦地挥手。 “我听老陶说,最近又有一个棘手的案子了……” 还没等徐阵皱眉,他已经抢先说:“我知道你告诉老陶,这是最后一次趟浑水,不过这次想请你插手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徐阵暂停手中正在梳理的案子记录,目光在魏晟的脸上打了个转儿,似乎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魏晟:“这人你也认识,以前老和咱们打交道了。” “那么,案子是发生在西泠市了。” …… 短暂的新春佳节过去了,打工族也开始陆陆续续回到奔波忙碌的城市里,市卫生中心附近的树木已经抽出了嫩叶新芽,春天的脚步慢慢来临,空气中又有了一阵阵清新和芬芳,梧桐有了飞絮,路旁的片片大叶子中间也多了一些小花。 初徵心回到工作岗位的时候,穆泽德正在市卫生中心里的小花园散步,尽管他还穿着病号服,不远处也有一位男护工跟着,但他的神情却像是这里最悠然自得的人。 她在十几步外先打量了他一会儿,一段日子不见,穆教授还是丰神俊朗,他拿着本书,高高的身影站姿干练,还有眸子里始终有别人无法忽略的一丝倨傲。 初徵心走到他面前的时候,这人狭长的眼里带着几分笑意,她也就跟着笑:“带了点礼物给你们,放在活动室了。” “背回来这么重,辛苦你了。” 她顺口就问:“听曹主任说你要出院了?” “是有这个打算。” 这显然算作一个非常慎重的决定,她相信穆泽德也是经过多方面的考虑才下定这份心的,所以除了祝福,再也没有其他可以说的话。 “出院以后……暂时有什么安排吗?” “先适应一段时间,再做工作上的尝试。尽管我作为心理医生可能不再合格了,但好在‘学识’是永远不会离你而去的,我想社会还是需要我的付出贡献。” 初徵心并不知道他出院以后,两个人还有没有机会见面,说起来他们聊天的气氛总是很不错。一般来说,躁狂症的人会有轻微的妄想或者幻听,有时还会莫名地感到兴奋,但也极度地以自我为中心,高傲狂妄。 而初徵心从穆泽德身上感受到的,除了健谈和高深,还有一种让她被深深吸附过去的魅力。 他和徐阵也不一样。 徐阵与她对话的时候往往是在严谨地就事论事,或者干脆故意戳你几句,让你心塞气短又无可奈何,但初徵心必须承认,那也未尝不是一种超然的魅力。 但自从她回到西泠市,同样就失去了与徐阵联络的理由。 初徵心思索着低下眼帘,无意间发现穆泽德在看一本很老的书,《犯罪人论》。 “你也对犯罪心理学感兴趣了?” “只是随便看看,打发一下时间。”穆泽德语调平稳,“毕竟我现在也是穷的只剩下时间了。” 初徵心“噗”地笑出来,声音清爽地说:“这次回去虽然没找到有用的线索,不过,我遇到一位业余的‘侦探’,他的专业知识很过硬,我居然还参与到了一宗杀人案里面。” “这事让我太意外了,初医生,听起来你这次的经历很精彩。” “嗯,徐阵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穆泽德看着她的笑颜,顿了一顿,说:“是吗。” “嗯,你有兴趣听?”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索性往一旁的长椅上坐去,穆泽德手长脚长,坐在那里有些突兀,但是那份混血中的气质依旧招人的眼。 她看他神情期待,俩人就简单聊了聊这阵子发生的事情,初徵心不仅说了“海桐花杀人案”的始末,还说了与徐阵尝试着互相治疗的过程。 穆泽德认真地倾听着,直到她说到这部分的时候,才突然打断:“你让他对你进行了催眠吗?” “只有一次,还是初步的……” 他一改平时随性的神色,严肃而又关切:“我和那位徐先生持相同意见,不是很赞同这种方法。初医生,我知道你是心急,想更快的找到答案,但是走捷径未必是好事。”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一定会谨慎再谨慎的。” 穆泽德抬头看了看头顶湛蓝的天,这处地方似乎静谧的只剩下他们,树苗包围着四周,多了一些暗柔的光线,气氛恰到好处。 初徵心不知道怎么身边的人一时没了动静,转过头去,发现他正神情专注,眉宇微蹙,像是陷在无穷的思绪里。 “阳光明媚,是个好天气,可惜以后这样的日子或许……不能再有了。”他说着,眼神转向身旁的女孩,深邃的目光依旧没变:“初医生,我很欣赏你的工作态度,也很欣赏你的许多地方,愿你能一直这么热爱事业。” 他喜欢她这份刚参加工作时的单纯与热情,还有正直无私的职业操守,对待每一个病人都是竭心尽力。 初徵心总觉得他话中有话。 “毫不夸张的讲,这也是为科学献身。” 她实在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或者想什么,但这种焦灼而深远的目光,又带了令人无法揣测的神秘,隐约地仿佛还有某种流动的、潺潺的温情思虑,他并不会随随便便就拿这种眼神去看别人,所以竟然让她赫然地红了脸,感到脸颊发烫,匆忙地移开视线。 事实上初徵心也想过几种与穆泽德告别的情景,甚至她觉得他们这些医生应该为穆教授开一个小型的欢送会,感谢他这些日子对整个市卫生中心的极大奉献。 但他是穆泽德,所以,他用了一个她最意想不到的方式离开了。 那天,初徵心和往常一样起床、梳洗、吃早饭,坐公交车再换一部地铁抵达卫生中心。她换好白大褂,还没来得及和同事打招呼,手机就收到一封短信,对方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她打开一看却是被震住了: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初医生。ps:我给你留了一份礼物。” 她思来想去,只有可能是穆泽德发来的信息,而他……就这么与她告别了吗? 第一反应是去拨这个号码,但已经无人接听了。 初徵心也是心中一阵纳闷,渐渐地又觉得失望无比,她和穆泽德说到底连医患关系也不是,更非是什么怦然心动。 只是,她很感激,感激这种意外的相遇,感激有一个能够让她愿意相识的人。 初徵心闷闷不乐地走出换衣服的办公室,想着去找曹主任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走廊上有几位熟悉的病人见了她,与往常一样打着招呼。 她走到活动室的时候,被人堵截在半道,眼前一位颇为年轻的病人跪在地上,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摘来的野花,大声说:“初医生!我喜欢你很久了!” 初徵心愣了一下,抬头看见后面有其他的医生在给她使眼色,于是她接过花束,平静地笑着:“谢谢你。” “你、你不打算回答我的求爱吗?” 坦白说,这位病人浓眉大眼,有些英气,长得还挺讨人喜欢,但初徵心唯一担心的就是不要触动他的情绪。 他站起来动情地抓住她的手,这时候曹主任走近几步,想要安抚病人的情绪:“好了,初医生知道你的……” “老子还没和初医生聊完呢!” 年轻人说完,初徵心觉得双手被对方抓得更用力了,疼得差点喊出来,好不容易才忍住了。 曹主任也知道这情况不妙,他正想采取一些行动,却被人拍了拍肩膀。   ☆、第十八章 别有用心 第十八章 许多病人看似和蔼可亲,一旦发病就会变得性情凶残、判若两人,初徵心身旁的这位年轻人正是如此,他患有钟情妄想症,之前也对好几个女护士这样做过了。 他的精神状态很紧绷,甚至颈部还有青筋突起,初徵心收下花束,还是被对方死命地抓住手腕,周围的两名男护工已经做好扑上来的准备。 与精神病患者打交道,暴力事件屡见不鲜,她还是得先想办法安抚这位年轻病患的情绪:“我知道你的心意,你花了一整个晚上准备了要说的话,是吗?你还做过一张贺卡给我,记得吗?我一直收着。” 初徵心的话令他迟疑了一下,这时候她正想采取下一步措施,身边已经有人走上来,速度飞快地一拳抡在病患的脑门上面! 趁他踉跄着退后几步的时候,那人跟上去将他绊倒在地,随后抄起身边的椅子,把它架在对方身上,最后自己整个坐上去,彻底将人困在地上动弹不得,嘴里冲站在边上护士说:“打安定。” 被徐阵坐在地上的病患翻了一个身,伸手想要揍他,他轻轻一个侧身就躲开了,同时用力扳过病人的手腕,医生、护士和护工们一拥而上总算将人控制住了。 场面有些混乱,章蓉蓉也从另一头跑过来了,听见初徵心疑惑地小声说:“徐阵……?” “这是谁啊?你怎么会认识?难道是男朋友!” “不可能。” 因为,他就算是对案子的兴趣都高于对待女性。 初徵心看着一脸安静的徐阵,确实是很高兴能见到他,声音不由得抬高了几度:“徐先生,你什么时候到西泠市的?” 徐阵:“昨天,来查案。” 初徵心看了一眼被带走的病人,心里是真没想到眼前这位“徐专家”的武力值也能这么高,她突然又联想起来,在澄昌市的时候,他之所以让她去套话,也是有足够的信心能解决虞良吧。 徐阵抬眼看着她,过了片刻,声音悦耳但无力地补上了一句:“我并不是很想来。” 初徵心:“……”真是任性的男人。 她早就听魏晟抱怨过了,徐阵说当私人侦探都比帮警方查凶杀案来的舒服,而且,婚外情、找宠物这种钱最好赚。 照这人的原话来说就是:“那些案子一个早上可以破三件。” 魏晟觉得都是废话,因为那些案子连他都可以查。 不过,徐阵在澄昌市查案子的时候确实没什么干劲,初徵心忍不住想笑,但还是拼命忍住了。 安排病人被送走以后,曹主任走回来看了看眼前俩人,笑说:“哟,这么巧,都认识?” 初徵心看见对方的脸立刻想起来刚才要找他问的问题:“主任,穆泽德已经出院了?” “是啊,怎么了,他早就办好所有手续了。” 初徵心皱了皱眉,还想再问,主任先说道:“小徐,刚才多亏有你在,这么快就把我们的病人制伏了,这么久不见,身手还是这么好啊。小初,我和小徐有事要谈,在办公室,一会再跟你说别的,你们先去忙。” “……嗯,好的。” 看这情况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商量,初徵心自然而然地向徐阵看去,年轻人的眸光也落在她的身上,清冽而疏淡,如晨起时遇到的一缕清阳。 她不知怎么的就有些紧张,还有些窘,默默地转过头,假装对章蓉蓉说:“我们去干活吧。” 章蓉蓉也正看着徐阵发呆呢,被初徵心一喊才回过神,笑得特别灿烂:“好好好,主任,大帅哥,我们先走啦!” 徐阵随着曹主任离开了,初徵心不由得又看了那人挺直的背影几眼,才收回视线继续自己的工作。 ……他和主任也像认识很久的样子,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初徵心正和几位医生一起给每位病人做晨检,徐阵突然出现在她附近。 他看着她认真做记录的样子,微低着头,素手纤纤,嘴角是严谨的弧度,全然想不出她先前还被一个危险的病患差点伤害。 徐阵就这么站着看了一会儿,直到她发现他的存在,才给了一个恬静动人的笑容。 今天徐阵没有戴帽子,大概是来见曹主任的原故,才穿了白衬衫和黑色的休闲西装,只是一张脸依旧素白清俊、朗朗如画。 等到初徵心休息的时候,他才再次出现,她嘴角噙着笑,这次更似故友重逢了:“你和曹主任也认识?” “嗯,以前就认识。”徐阵接着继续说,“我来这里问些事情。这次的案子时间跨度有些久,查起来也不是一、两天能搞定的。” 俩人边走边聊,初徵心还替他泡了一杯速溶咖啡,条件有限希望他不要在意。 “徐先生,这么复杂的案件,亏你能答应呢,我都不敢相信。” “我也是被迫的,因为国内很少有性质这么恶劣的案子,最开始是在香港发生的,后来内地也有了受害者。” 初徵心过去对这些新闻没有太多在意,是听了他说的才知道,曾经有一些参加“公路旅行”的女孩被残忍的分尸,凶手学习某些国外变/态杀人狂的手段,还食用女孩的部分尸体器官,有些还遭到强/奸、奸/尸。 她简直觉得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徐阵缓缓喝了一口纸杯里的咖啡,廉价的味道却有一种平时没有的温暖。 “他的‘作案地图’没有圆心,比较有‘旅行杀手’的特点,在许多地方穿梭办案,直到突然停止杀人,几年都没有动静。” “你的意思是……他又开始作案了?!” “嗯,最近在西泠市又有一起凶杀案发生,有老警察说这个手法很像过去那个经常在雨夜行动的凶手所为。” 初徵心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有点发毛,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有画面感了。 “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 “高智商的反社会人格障碍,心理素质极好,但是患有轻度的精神分裂,你知道有些精神病患者对‘外科’会有一种痴狂迷恋,这也可能是他分尸手法专业的像法医的原因。” “那么,这个人肯定有高度的攻击性,而且往往他们都没有羞愧感、毫无同情心的。” 徐阵一反常态地,用带着夸奖的语气说:“你说的很对。” 初徵心有些不适应,心里的拍子一下子都乱了。 咖啡的香味飘散开来,徐阵内敛地笑了笑,说是这种案子社会影响会很大,案件难度也大,有的现场也曾遭到破坏,所以最近市里的公安局成立了专案组,刑侦队的支队长,专案组组长,侦办人员和相关负责人,还有法医和痕检全都到场开过会了。 徐阵已经去看过了,他们的尸检工作非常仔细和系统,这次还比平时要多花几个小时,但还是没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初徵心也知道这是动了真本事,虽然,费雷冬这种犯人至今还是行踪不明,但她仍然很相信他们市里的警力,她知道有一支年轻的调查刑事案件的警察队伍战斗力不弱,命案侦破率也很高。 “他们还真拼,为了破案把你都请来了吗?” “嗯,所有死者的遇害地点都没有交叉,彼此也互不相识,因为这人多在下雨天动手,警方称他为……‘雨夜乌鸦’。” 初徵心听见这四个字的时候,莫名感到一阵阵的毛骨悚然,因为那一定是一个极端的变/态杀人魔。 “我在案子现场找到的线索里发现一样东西,是一块很小的布,被不小心勾破的。” 她看着他的眼神,突然就明白其中的意思,大胆地推测:“……是病号服?” “距离案发现场较近的,有穿这种衣服的病人的地方,就是你们这里,虽然不能肯定与凶手有关,但也不妨一试。” 徐阵突然停住脚步,她也就跟着站住了脚步,眼前这个颀长的身影像是笼罩着他,果然,虽然她觉得他有些瘦,但其实这年轻男人很有“内容”。 更别说他一看就是练过的,身材不好都不行,从领口能看得到一些锁骨,藏在衬衫里的曲线她也隐约见过。 光线照得他身侧微微泛白,此刻,他们谁也没意识到彼此是站的越来越近了。 “你问出什么线索了吗?确实有些病人刚出医院就会犯案,我记得国外有过先例……” 徐阵低头看她,鬓边的发微微向前倾,眼帘一垂,长长的睫毛更加明显,眼眸深处有种别样的神采,嘴唇轻动的时候,她已经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有风横亘在俩人之间,吹起他的衣角,初徵心觉得像是有一片落叶滑过肩膀,什么东西轻轻地落下来,敷在了她的心脏上面,漾起一层层的涟漪。 她听见他好像是在问:“初徵心,你愿意再帮我梳理精神领域吗?” 语调缓慢,柔软醇厚。 根本没办法去思考,她发觉自己已经点了点头。   ☆、第二话·河中影花 第十九章 初徵心的脸上郁热,答应了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妥。 “你刚才又救我一次,我没道理拒绝。但是,我真的没什么把握可以帮到你……” “能找到一个可以相信的人,比技术更重要。” 说穿了,他就是对那些市面上所谓的心理医生没一个放得下心。 初徵心不用想也知道这个道理,毕竟她是魏晟的“妹妹”,在澄昌市也有了交情,他再来找她帮忙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他的这句话还是让她有点耳热心躁,眼睛里又印着那张端正鼻挺、嘴唇性感的脸,说出的话也软软的:“好吧,病急乱投医我可不管,反正托了你的福,我的研究报告有更多内容可以写了。” 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徐阵也就跟着笑了笑。 “虞良的案子……还是没有进展吗?” “没有。魏晟他们只能再顺着线索下去,看能不能查到什么。” 初徵心知道虞良很能熬,就算说服家中老人来劝他,多半也是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徐阵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感觉有人朝他们这里走过来了,也就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曹灿主任看着眼前相视而言的俩人,笑的眼睛弯起来:“你们在这里啊,小初,我正要找你,穆泽德走之前给你留了样东西,你跟我去办公室拿一下。” 初徵心愣了一下,转身和徐阵暂别,年轻人望着她芊秀的背影,此刻,四周有风,绿树环绕,还有几栋白色的建筑,她的身影穿梭其中,更像是繁花似锦。 关于穆泽德的礼物,初徵心猜不到会是什么。 直到从曹主任手中接过,她才略略反应过来——那是一本很厚的牛皮笔记本。 “穆泽德住院期间写过很多研究报告和心得体会,基本都在这里面了。他说,希望能把这些有用的知识留给你,给你做个参考。” 初徵心翻开一看,果然,全是穆教授的笔迹,飘逸洒然,还带着一些优雅的懒散。上面系统而详实地记着他的读书笔记、所见所闻以及这些年的研究经验,看得出字里行间满是严谨。 即便他是因为躁狂症住过医院的病患,但这份手稿仍旧是凝聚了无数心血而成的宝贵的财富。 初徵心有些激动,对她来说是“受宠若惊”也不为过,只是心中仍然不解怎么穆泽德会不提前说一句就出院了。 “穆教授怎么就离院了?” “前两天刚好轮到你休息,反正他早就办好手续了,走不走都是看他自己的意思。照我说,他这位‘病人’你也是清楚的。穆泽德与我们相处这么久,但我们谁能说,是真正了解他的呢。” 曹灿主任说的意思她很明白,他们猜不到他过去究竟经历过怎样的波折变迁,也没有权利去插手他想要决定去做的事情。 他们毕竟只是在特定的时间与地点偶遇,但其实彼此都是来自于不同的地方,眼里看着的或许根本不是一个世界。 这种感觉,她从徐阵的身上也清清楚楚地感受过的。 她也记得每次面对穆泽德时的心理活动,满含温情、心跳不止,带着挑战般的刺激,始终无法平静下心情,却也能在瞬间因为他的一句话变作沉静。 现在面对徐阵的时候,偶尔也会有心头一阵阵电流蹿过的快意,但初徵心清楚地知道,徐阵和穆泽德是不一样的,徐阵可以是惊人的,也可以是绵长的。 这两种感觉……全然不同。 “有时候跟他聊天,他也总是称赞你有天赋。”曹灿说到这里,像是有些语重心长了,“你就安心收下这份礼物,好好学习吧。” 初徵心从思绪中抽回来,感激不已地说:“谢谢主任。” 曹灿:“有机会你要好好谢谢穆教授才对。” …… 正巧周末,初徵心带着小皮去公园玩了大半天,黄昏的时候接到了某个人的电话—— “到你们市的滕花医院来。” 依旧是这种雷霆手段,简单明了的话语却也因为他的声线变得有些柔和了。 初徵心安顿好小的,坐地铁来到对方说的这家市级综合医院。徐阵照旧在门口等她,戴着黑色棒球帽,衣架子似得站在那儿,泠然的面容有隐约的含蓄,还有一种风度,颜控的女性至少在没有了解他的时候,是抵挡不住这种魅力的。 她不知道怎么的就垂下了眼,看到他的袜子和运动鞋。 徐阵:“走吧,我要去找人问几句话。”他示意她一起跟上。 俩人走到2号楼,男人看了一眼电梯旁的标示,直接进去按了五楼,初徵心注意到是肿瘤科的房区。 “你现在调查的是不是和‘雨夜乌鸦’的案子有关?” “嗯,既然怀疑,不妨查到底。” 徐阵在走廊里信步,过了一会,在一间病房前停下,初徵心看见有一位花白头发的老人在病床上昏昏欲睡,身边有位护工正在翻看报纸,脚边还有一些探望病人用的水果和营养品。 “躺床上的是不是江先生的父亲?” 男人站起来:“对,你们找谁啊?” “江怜南是这位老人的孙女,前阵子死了。她来看老人的这段时间,有没有带什么朋友?你有没有看到她和什么人特别亲近。” 初徵心发现对方满脸狐疑,立刻补充一句:“这位徐先生是公安请来的专家,来医院查点事情,就是江怜南小姐的命案,希望你能配合调查。” “哦,我跟他们孙女不熟,但是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出事太可惜了……她那段时间吧,我记得每天下班就往医院跑,有时候还一个人陪夜,朋友……让我想想,有个男的好像来过!” 徐阵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当时拎了一些礼品,给他泡了杯茶,他也没喝……” 初徵心:“茶也没喝?” “对,他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再多的我也想不起来了。” 徐阵看着他,问:“男人的相貌有什么特征?身高?” “很高的个头,一米八左右,长得一般,我怎么记得住?……也就三十岁左右吧。” 徐阵进一步打听了些消息,初徵心随他走出门口的时候,看着对方棱角分明的侧脸,越发觉得这人身材高挑,有一种和别人不同的风骨。 “江怜南与她爷爷感情深厚,她出事前的一段时间,除了上班就是来医院。据他父亲说,当时女儿声称要和朋友去远足。这个‘朋友’就是凶手,他们很可能就是在医院结识的。” “而和江怜南一起来看江老人的那个男人,连泡好的茶也不喝一口,说不定是他谨慎惯了,怕留下指纹什么的证据,或者说,他根本没这个喝茶的心思。” “也许吧。”徐阵没有太在意她的话,而是另有疑虑。 初徵心注视了他一会,默默地撇开目光,才小声地说:“你是不是……在怀疑穆泽德?” 徐阵脚下的步子放慢了,回头看了她一眼,而她已经从他的目光中看出答案,更别说他的脸色也有些变了,于是,她慢慢地开口:“我仔细盘过了,最近,从我们卫生中心离开的人里面,最有嫌疑的就是他。” 想必徐阵来找曹灿那里得到的线索,也同样是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为什么“雨夜乌鸦”几年没有动静,突然又开始犯案——这段日子,他会不会是被抓起来了? 徐阵去了解了穆泽德的相关信息,越了解就越觉得这个男人符合凶手的特质。 何况有一个细节,初徵心也是才刚得知的,她在澄昌市的时候,穆教授被家人接回去住过一小段日子,正是这时候办了出院手续,也正是那时候,“雨夜乌鸦”又回来了。 一想到穆教授可能是那么可怕的变/态杀手,她自然很不好受,也确实不想去这么怀疑,但面对徐阵,她还是尽量客观地作出判断。 “刚才男护工说,这个人长得一般。” “‘雨夜乌鸦’横行几省,还会简易变装,这点对他来说不难。” 徐阵走过护士值班的前台,俊美的侧颜不由引人侧目,初徵心不小心听见有几个姑娘正在议论他。 “这人是不是明星啊?” “不是,过来问东问西的,像办什么事情。” 有笑容甜美的姑娘惊讶道:“那是警察吗?” “不会吧,这么帅,我都想犯罪了!” 徐阵完全没有理会那些白衣天使咄咄逼人的目光,径直走到电梯口,又停步等了等初徵心。 她快步跟上去,听见他说:“这个点差不多了。” “嗯?” “你还不饿吗?我想吃晚饭了。”徐阵的目光扫过她,然后,又停在了她的脸上:“你走不走。” 初徵心:“为什么……我们要去吃饭?” 徐阵:“推理要在晚餐后。” 真是说的好正经,但为什么听上去有点耳熟……   ☆、第二十章 第一顿晚餐 第二十章 餐厅的灯光很暗,窗帘也是层层落下,桌台上摆放着整齐的刀叉和高脚杯。这家店有铁质楼梯,深色墙纸,装修很精致,就算坐满也没有多少人,所以才不会对某人造成心理负担。 初徵心跟着徐阵在这家意大利餐馆坐定以后,才发觉这里的气氛有些太拘束了,让人不太适应。 至于徐阵请她吃饭的理由,肯定是因为陪他去医院,缓解了他的社交恐惧症带来的忧虑,他请她吃顿饭也不是什么大事。 初徵心也已经不与他太客气了,翻看完菜单,发现对方的视线正在自己身上。 他的神情很严肃,但是幽深的目光里像有璀璨的光,看的不管是谁都会心弦颤动。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不仅是因为被他看的瘆的慌,更是因为她也承受不了这种长时间的“灼热视线”。 徐阵愣了愣,也是发觉这种行为有点失礼,他收回目视,心中觉得疑惑,同时又觉得坐在对面的初徵心落落大方,半截头发搭在肩膀处,随着头部的轻微晃动而簇簇滑下,这个样子的她……有点可爱。 但某人绝不会把这话说出口,而是淡定地回答她:“你很紧张。” 初徵心楞了一下赶紧松开绞紧的十根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坦诚:“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和男生单独吃饭,也算是第一次约会吧。” 徐阵没料到会听见这样的回答,他静默片刻,终于,还是抬头说:“我也是。” 初徵心:“……” 好吧,也是合情合理,谁让他脾气古怪又有社交障碍。 很快晚餐就一一上桌了,牛排、鹅肝、龙虾海胆意面、虾肉刺身配鱼子酱……两人默不作声地吃着眼前的美食,思绪却都不在这里。 初徵心想到穆泽德的问题,还是觉得疑云重重,放下手中的银叉子:“徐先生,光靠现在这些依据就说穆教授是凶手还太仓促了,但也不能排除他的嫌疑,是这样吧?” “现在他去了外地,还没有回来,目前我也只是怀疑阶段。另外,‘雨夜乌鸦’最初是在香港作案的,那个时间段,穆泽德正好在香港交流授课。” 初徵心被徐阵的话再次堵住胸口,因为发生这么巧的事情,连她也没法再多辩驳什么。 这不是太奇怪了吗,怎么会一个个都成了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到底是她体质特殊,容易吸引变/态,还是她天性如此,就喜欢去接近那些神秘又危险的人物。 徐阵看着她沉默的表情,眯着眼睛,忽然问:“如果是虚伪的和平和残酷的真相,你选择哪一种。” 她抬眸回看对方,两人的视线在这一刻交错,交缠着某种试探对方的意味,没有预兆地叫人惶惶然,又都只能暗自忖度。 “我情愿面对血腥的真相,也不要被瞒在鼓里。” “哦,你有这种觉悟。”徐阵的声音带了些柔和。 话音刚落,最后一道甜点上来了。 圆盘里装着咖啡色的提拉米苏,初徵心漫不经心地想用小勺子挖一口蛋糕,手势却突然地停止,因为,她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 等到翻开巧克力粉和奶油,在这些甜腻之中放着的,竟然是一只货真价实的心形钻戒,在灯光下映出一个小小的光晕,晶莹剔透。 初徵心满脸惊讶地将钻戒挖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徐阵瞄了一眼,特别淡定地说:“给你的。” 初徵心:“……?!” 在她茫茫然地看了他五秒钟以后,对方才说:“开玩笑的。” “……那你自己先笑一笑好吗!” 她说完,看见徐阵还真的笑了,寂静无声的笑容带着不可否认的一丝温度,不再只是清心寡欲的英俊模样而又不自知,更多了一些叫人发软的男性魅力。 最重要的是他会和她开这种玩笑,或许就已经证明,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他愿意放下面具,他慢慢地对她敞开心扉了吧。 初徵心莫名地高兴,心跳的也快了。 然后,年轻男子站起来,俯身从她这里拿过戒指,直接走到隔壁一桌,往一位穿黑色连衣裙的女孩面前一放。 “你男友为你准备的。” 徐阵神情一如既往地矜持,那对年轻男女错愕地看了他一会,男方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立刻手忙脚乱地拿过戒指,重新跪下来向女方求婚。 ——原来是服务生把戒指送错桌了。 初徵心看着徐阵坐回她的对面,笑着说:“没想到被我们遇见这么浪漫的求婚。” “这种求婚方式简直缺德,万一女方将戒指误吞,算谁的责任。” 他平静地说着,像是纯粹在分析概率上的百分比,初徵心瘪了瘪嘴,早就习惯他这种奇怪的想法,只是忍不住好奇,还是继续问:“那要是换了你,会选择哪种方式?” 徐阵没能马上回答出这个问题,看得出对他而言这种情况根本不在自己值得费心去思考的范围以内,然而,今天她也就随便问出口了,他还是似乎认真地想了想,才说:“这种形式真的很重要?” “大部分女孩子还是希望能被男友求婚的吧,不过,你也不能去人多的地方,其实我觉得挑一个环境气氛不错的餐厅求婚,也挺适合你的。” 徐阵不置可否,拿起眼前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清水,也没有接话。 初徵心倒是没法再想象下去,如果他遇见一个情投意合,懂事乖巧,又能聪敏俊秀如他的女人…… 她抿了抿唇,不再继续话题。 这个月份,夜里的气温适宜,徐阵目前住在公安局附近的宿舍,初徵心准备回家的时候,他说是顺路外加责任义务,就先跟着她坐出租车来到她家附近。 街上都是靡靡之音、浮世沉沦,初徵心瞥了身边这人一眼,年轻人在月光下的身影纯净如玉,眉清目朗。 “我家就在前面,快到了,不用送。” 她停下脚步的时候,徐阵微微侧了一个身,步子却完全没有退后。俩人莫名离得太近,她抬头都要碰到他的胸膛,有种暧昧的粉墨,几乎都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味道有种洗衣粉的香味,却是怪好闻的。 初徵心稀里糊涂,就匆忙地拽起他的手握了握,对着那张清秀过分的脸说:“这顿饭吃的很饱,感激不尽。” 徐阵敛着双眸,因为她的言辞而再次破了功,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他点了点头。 “关于你父亲的事,我还没放弃,你也不能放弃。” 初徵心没想会等到他的这么一句话,她只是觉得除了感激以外,还有更多其他的东西,已经没法去描述了。 那么就暂时让他们这样吧。 …… 与那样一个人相遇的一瞬,或者是一生,总能让你听见炽热不已的心跳。它往往叫你沉沦,让你迫切,更霸道的是,由不得你深思,也顾不及闪躲,哪怕现在你只能抓住一个微弱光芒,但他就是命定的那个人,幸好他是。   ☆、第二十一章 林中漫步 第二十一章 那天,徐阵把初徵心送进小区就走了,她洗了一把澡,打开电脑处理了一下事情,等到躺在床上的时候,忽然想起对方。 寂静而立,俊俏的眉眼,白衣黑裤,在幽暗的霓虹中反而变得格外醒目。 她觉得有些心烦意乱,又说不上究竟是为什么。 随后,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种种,也想到在澄昌市的时候,被徐阵催眠醒来,那个短暂却意外的拥抱,他并不是很壮实,但他的胸膛比她想象的还要沉稳有力。 后来,也就睡着了。 …… 五月的时候,市精神卫生中心的大领导安排他们这些医生分批去参加为期三天的“疗休养”活动,也算是为数不多的员工福利之一。 虽然还在实习,但初徵心也被安排在内,曹主任对她的情况有些了解,就跟她说,可以带上家里的小皮一起去河边,度假小屋能野营、吃烧烤,小男孩是最喜欢的。 初徵心提前去他的小姨家把小萌娃接回来,费小皮只要有的玩就最开心,抱着姐姐啃了好几口。 到了出发的周五早上,大家在指定的上车地点集合,一辆小巴士载他们这一小批的人也已经足够了。章蓉蓉背着一个巨大的登山包,在车门口冲她低声说:“这次可好了,把我们和‘小公举’安排在一起。” 初徵心闻言向车上看去,只见靠窗坐着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孩,妆容精致,那是马院长的女儿马咏芹,她和初徵心是同一届的校友,只是两人没怎么交集。 据说,马院长是希望女儿出国深造,读个什么经济学,但女儿偏偏就喜欢那身医生的白大褂。虽然马院长不同意,但马咏芹特别有主见,他也没辙。 在精神卫生中心实习一段时间以后,马咏芹嫌弃这份工作又脏又累,干了一阵子受不了,就跑去其他大医院了。 初徵心也不觉得和她一起度假有什么扫兴,反正只要带着小皮好好放松一次就行了,她给人的印象一向很安静,所以马咏芹想必也根本不怎么记得她。 车子上了高架,再开到国道,因为已经过了节假日,道路还算是畅通。初徵心除了与章蓉蓉比较熟悉,路上也与其他几人聊了几句。 这其中,令人觉得最沉默寡言的应该是马咏芹的男朋友了,他戴着鸭舌帽,穿一套灰色的运动衫,除了在女友耳边低语,体贴地端茶送水、照顾周道外,与他们没有多余的交流。 这种性格倒让她想起那个同样不喜欢说废话的徐专家,人也很高,偏瘦。只是这个男人皮肤要黑一些,好像是单眼皮,乍一看平凡无奇,与总是打扮的光鲜亮丽的马咏芹相比,显得有些不般配。 费小皮应该是所有人里最开心的一个,现在他也不缠着姐姐,而是跑去找年轻的叔叔,他们一起出行里有位叫洛庚的年轻男医生眉目清秀,还三十不到,但行事谨慎,好像平时就挺喜欢小孩子。 单身的章蓉蓉起先对他有点意思,可惜几次三番的暗示人家都不为所动,她也只好歇脚了。 “你家这只小东西,真是‘神助攻’,以后你看上哪个男人,让他替你去勾搭就行了。” “他闯祸的时候比听话的时候要多,我可不指望。” 身材微胖的马院长,平时在他们面前就表现的很和善,看费小皮与洛庚这么投缘,也颇有意味地说:“小洛,我说你也不小了,成家立业的事应该考虑起来了。” 说着,又指了指车上的各位:“你看这次一起出来的都是单身小姑娘,章蓉蓉、初徵心……我看都很好啊,哪个差了?你这机会很多啊……” 众人都笑起来,男医生洛庚面子薄,立刻就微红了脸,说:“马院长你就不要开我玩笑了,我们医院都是女中豪杰,哪里看得上我啊……” 不管他说的是不是客套话,在这么插科打诨中,几个小时的路程很快就过去了。 下午,一行人抵达生态旅游区的林中木屋,他们住的地方附近风景十分典雅,河水碧波荡漾、蜿蜒曲回,山林连绵秀丽,纯木结构的屋子极具特色。 分好房间,各自在餐厅吃了晚饭,初徵心打算回房里休息一会,洛庚牵着费小皮走过来,对她说:“我带小皮去我房里玩一会。” “洛叔叔说可以陪我一起打游戏。” 费小皮是个小人精,就算对初次见面的大人抱着戒心,但只要能陪他玩耍的,他都会表现出似乎喜欢对方的模样。 初徵心忍俊不禁,揉了揉他的脸:“你去玩吧,别太烦洛叔叔,知道吗?” …… 不知怎么的,那晚初徵心失眠了。 清晨五点多的时候,她看小皮睡得熟,独自开门来到大堂外面。屋外空气很新鲜,随处都有鸟鸣,林区苍翠欲滴,有一条河流在小木屋不远处。 她有了想要散步的兴致,朝着山川交错前的河水走去,满目都是大自然的美妙之境,忽然,河边的一个人引起她的注意。 那人穿着浅色的长袖长裤,坐在河边的一个画框前,潜心地画着风景。初徵心走近一段距离,这才发现对方就是马咏芹的男朋友,她记得好像姓安。 既然都已经来了,她觉得出于友好也该与他打个招呼,就轻声走到那人身边,直到对方抬头看她,她才笑着说:“听马咏芹说你是自己创业的,没想到画画也这么棒。” 初徵心不是很懂画画,然而,她第一眼也被对方的素描所吸引了,眼前的山水和这男人所画的山水,总有一种不同的味道,他的更深邃、更多元,画作中似乎有暗光,那些野草芬芳也变成了一层薄而优美的影子。 那人的一双黑眸有些慵懒与淡漠,起先,她以为他是气质温良,没想到却是颇有才华,都说搞艺术的有种神秘感,难怪像马咏芹这样的大小姐也会被他吸引了。 安辛以看了她一眼,既不过分热情,也不是太冷漠,点点头说:“你也很早。画画只是我的兴趣,这里风景好,我不想浪费任何美好的事物。” “确实,所以古人才说,莫负好时光。” 她在一旁深深吸了几口这里的空气,想要把这里的一幕幕都印入眼底,安辛以又转头看了一眼,正好望见她白瓷似得脸,眼睛却是灵动翻飞,鼻子小而挺,很有感染力。 生怕打扰对方作画的雅兴,初徵心微笑着,跟他道了别。 回头的时候,看见对方依然入定似得坐在河边,身影像被清晨的薄雾笼起了一层纱。 七点多,初徵心回房把费小皮给喊起来,他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被她拖到洗手间,帮他挤好牙膏,才乖乖地刷牙洗脸。 俩人来到吃早饭的地方,她朝大家微笑。 马院长和女儿及男友都已经在了,章蓉蓉给她和费小皮留好了座位,除了他们以外,洛庚与另一位女医生也来了。 这位叫庞楚的女同事二十七岁,中等个头,也是十分清秀,比起马咏芹更有种端庄而大方的气质。 章蓉蓉咬着包子,难得有这么多闲暇的时间,就和初徵心聊起这阵子的趣事,她问及那天认识的徐阵,说是一看对方就是青年才俊。 “你在哪里认识这么一个小鲜肉的,又高又帅。” “他也算小鲜肉吗?” “长得这么年轻帅气,又是一副纯纯的没被任何女人染指过的样子,怎么不算!” 初徵心一边把盛满食物的碟子放下,一边在心中盘算,她有句话说对了,徐阵上次承认都没和女性真正约会过,想来恋爱经验也是趋近于零。 不过,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根本就没资格去说他什么。 章蓉蓉喝着牛奶,小声说:“平时大家都挺忙的,还看不出什么,这次出来我发现洛医生对你挺在意的。” “他喜欢小皮也不代表就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吧,你别脑补太多。” “嘿,我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你也别因为怕我‘吃醋’就故意避嫌哦。” 初徵心摇了摇头,对此表示真的没有兴趣。 旅游区附近林密谷深,有很多值得参观的景点,据说除了一处洞穴的景点暂时关闭,其他的地方都能让他们一饱眼福。 因为要走山路,对于女生和小孩来说还是有些难,洛庚很有风度,一路上帮她和章蓉蓉拿东西,还带着小皮。 初徵心倒是很感谢他的所作所为,只不过,非要说他是对她有什么企图的话,也是没什么根据。 院长的女儿马咏芹挽着男友安辛以的手臂走在最后,她嚷嚷着要休息一会,又扬声问与他们同行的男导游:“前面的那个洞为什么不让我们去呀?怎么就封了?” 男导游是本地人,和蔼地笑着,小声对他们说:“大妹子,你要是不怕我就告诉你,那地方前阵子出人命啦,听说惨的很,警察到现在还没抓着犯人。” 这深山老林的再加上一件凶案,确实让人不禁战栗。 费小皮抓紧身旁洛叔叔的手,初徵心歪头看着他,很想上去问一句:小东西,你还记得当年澄昌市海边的徐叔叔吗! 他们正准备往山上继续前行,那边山路的岔口处迎面走来几个人,有穿警察制服的,也有穿着便衣的,三三两两,后面的看不清相貌。 初徵心跟着大部队,没时间再看个究竟,就转身跟了上去。   ☆、第二十二章 美学的标准 第二十二章 山顶依然维持着原始森林的状态,林间有瀑布飞流直下,空谷来风,美轮美奂。初徵心看的入迷,费小皮也兴奋不已,跑跑跳跳的,一刻也停不下来。 路上还有游客在导游的带领下摘野果、采山蘑,山水与人互相糅合,这是一副最美的天然画卷。 大家一路结伴而行,安辛以给女朋友拍了不少照片,他艺术细胞强,拍摄技巧也不错,所以马咏芹看了以后连连夸赞,抱着他亲了又亲。 初徵心发现,马院长却是一直没什么笑容,他对女儿的男朋友不是很满意,也把这份感觉清晰地写在了脸上。 他们下山的时候下起了蒙蒙细雨,山路湿滑,走的也小心。初徵心紧紧抓着小皮的手,深怕他会摔跤,男医生洛庚跟在他们后面,笑着说:“徵心,你和你弟弟感情真好。” “他粘我,也拿他没办法。” “是啊,有兄弟姐妹也不错,挺让人羡慕的。” 章蓉蓉在旁插话道:“可不是嘛,小皮又机灵又可爱,我也想抢回家当弟弟呢。” 大家随着导游来到回去小木屋的路口,马咏芹拉着庞楚、还有其他一些人也都去洗手间了。 初徵心在旁站着安静等待,这时候安辛以看着他的照相机屏幕走过来,微微侧身,让她看到上面的一张照片。 她在云雾缭绕、水汽朦胧的山林之中回过头,神情天真而又淡然,长发被清爽的风吹起,就在这脱俗的人间之外,五官隐含着一种柔软。 初徵心愣了愣,感慨道:“你的照片拍的真好看,真会取景。” 安辛以没有抬头,只是继续凝视着这张作品,笑起来:“是吗,谢谢。” 众人到齐准备继续出发,初徵心回过身,看见了一段距离开外,那些之前在半山腰就擦肩而过的警察和便衣。 透过稀稀落落的小雨,隐约可见葱绿的林木前,那些制服的颜色变得更为显眼,而在这些人之间,有位穿着随意的年轻男子非常高挑出众,面无表情地和其他人说着话。 他穿的衬衣很简单,但没有半点褶皱,在这些人里依然是站姿非常端正,身上有种不能轻易摆脱的坦荡端正,又和面容上的那种俊美清寒相结合。 年轻人被微风拂动鬓发,领子翻飞,因为没有打伞,他的头发和衣服沾了雨珠,就和在澄昌市见面时一样,眉梢眼间依然疏离,看似浅浅地,却能一下子沉沉地压过来。 俊朗男子与这大自然的风光比肩而立,那画面格外的美好。 霎那,初徵心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到哪里都能见到他! 尔后,徐阵也像是发现了她,居然在和同伴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径直朝他们这些人走来。 身旁的章蓉蓉用显而易见的春风般的目光盯着眼前的徐阵,又看了看身边故作平静的初徵心,笑的幸灾乐祸:“这到底是有缘千里来相聚呢,还是某些人算准了时机?” 初徵心咬了咬唇,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说:“你是来查……在山上那个‘冰洞’里发生的案子?” 章蓉蓉:“哇塞,简直就是中国的福尔摩斯!” 徐阵高冷地回答:“我想你一定搞错了,我只破鸡皮蒜皮的小案子。” 还有些话不便对外人多说,他只是朝初徵心微微牵了牵嘴角,声音听上去还算心情不错:“去哪里度假不好,非要来这种地方,还有你们去景区的时候,尽量不要单独行动。” “嗯,知道了,反正我们都是集体行动。” 章蓉蓉瞥他们一眼,笑得更灿烂:“大帅哥,你是‘下班’了吗?接下来要回附近的派出所吗?晚上住哪里?” 徐阵没有立即回答,他一出现,费喻文当场就甩开洛庚的手向他飞奔而去,亲热地搂住他的腰,还故意嗲声嗲气:“徐叔叔你怎么来啦?!我就知道你想死我了,是不是呀!” 徐阵摸摸对方毛茸茸的小脑袋,抬眸看见有人直直地注视着他。洛庚与他对视几秒,才静静地笑了笑,转头去跟同事庞楚说话。 “徐叔叔,你跟我们住一起吧,晚上我们还能一起吃烧烤!” “你别瞎闹,徐叔叔要做正经事,他又不是来玩的。” “没事。”徐阵打断初徵心的话,看着她说:“我还没定下榻的酒店,住你们这里也不错。” 初徵心觉得唯一不错的地方,大概就是小皮又能缠着他的徐叔叔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四目对视,徐阵竟然对她轻轻一笑,才说:“我先回去把事情做完,酒店见。” …… 结果,徐阵还真去他们住的小木屋预约了房间,前台小姐查了一下,幸好这几天人流不是很多,他也顺利订到了一间大床房。 初徵心和大家吃完晚饭,洛庚跑来征询小屁孩的意见:“昨晚的游戏要不要继续?” 费喻文转动小脑袋瓜,甜甜地说:“我答应徐阵叔叔要帮他打通关,明天洛叔叔你再陪我,好吧?” 初徵心和章蓉蓉在旁听着,暗自交换了神色,没想到这才五岁多的小小帅哥还挺受叔叔们的欢迎。 洛庚脸上笑容不太自然,但也没什么好计较,就笑着说:“嗯,好吧,谁让你最厉害。” 晚餐过后,章蓉蓉去了庞楚那儿唠嗑,昨晚初徵心没睡好,索性在房里补了一觉,起来的时候,天色还早。她想起还随身带着穆泽德的笔记本,从行李箱拿出来,泡了杯茶细细地学习阅读起来,时间不知不觉走的快了。 穆教授的理论知识确实扎实,字体也是优雅飘逸,诸多笔画又是一气呵成,更别说许多想法天马行空。 快八点的时候,初徵心决定去把费小皮接回来。 这种山野里最容易看见漫天闪烁的繁星,打开窗户,走廊外的天空亮的不可思议,她踱步来到徐阵的房门前,“咚咚咚”敲了一会。 来人开了门,但是没怎么逗留就转身又进去了,初徵心也跟上去,关上门,回头就看见那个年轻男人露出锁骨和一整片胸膛。 他的腰线很美,下脊椎的凹陷也很明显,明明平时不显山露水,但是腰腹却很有力量,更重要的是……他的皮肤居然看上去很好摸,盈盈地像有水光。 她不敢直视对方,游移着视线,只见费小皮躺在床上,大咧咧地穿着一条小内裤和单薄的小上衣,他已经睡着了,那张脸可爱的如同天使,脑袋边还有一本什么书,原来是俩人不知什么时候都把澡给洗好了,小屁孩都犯困了。 徐阵的气质向来不嗔不喜,再这么不穿衣服,显然就是一副世界都与我无关的样子。 他随手拿起衬衫松松垮垮地穿起来,深色窗帘的背景下,那具结实的肉/体显得更为诱人,一眼看去简直是白皙似霜雪。 真真是应了一句美人如斯…… 初徵心觉得口舌干燥:“我来接小皮回去。” 徐阵感觉到灼热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也像是理所当然,敞开着姿势坐到沙发上,顺手拿起毛巾擦拭还没干透的黑发,别样的性感撩人。 “你记得那封我给你看过的邮件吗?” 初徵心沿着床边坐下,确定小皮还熟睡着,才说:“当然记得。” 那封挑衅的邮件,上面还有关于费雷冬在西泠市的消息。 “今天这个‘冰洞’里,我们发现了一串新的‘malbolge’程序语言。” 初徵心安静了一会,除了小皮均匀的呼吸声,整个房间静悄悄的。 “翻译成中文的意思很直接,就是‘你要奉献给我什么,生命、躯体还是鲜血?落款写着的当然是……‘雨夜乌鸦’。” 他们在澄昌市的时候,西泠市死了一个女孩——江怜南。现在景区也死了一个女孩,根据法医的鉴定报告,应该是同一个凶手作案,现在两者已经并案。 “雨夜乌鸦”又开始频繁作案,但这次他们不会再让他逍遥法外了。 “所以,这案子也是‘雨夜乌鸦’干的了?”她有些乱,调整好情绪才说:“这么巧,与那封邮件的主人用的是同一种‘枷锁’。把这些事情连贯起来……‘雨夜乌鸦’会不会就是在幕后指使虞良犯案的人?” 她的这个推测大有可能,那个变/态而残暴的“雨夜乌鸦”显然是在挑衅他。 但如果真是这样,根本没有时间前往澄昌市帮助虞良杀人的穆泽德,就不可能是“雨夜乌鸦”了。 徐阵在几家医院都做过调查,最符合他给出的初步“犯罪心理画像”的嫌疑犯确实是穆泽德没错,但也不能胡乱猜测凶手就是他,何况这还只是第一个指向。 “这两个女孩子……是不是……都死的很惨?” 看着初徵心,他避重就轻地说:“嗯,但也死的很艺术。因为在他的眼里,道德规范会变成美学标准。” 初徵心抬头就看见徐阵的表情像是不忍心对她再做进一步的说明,这好像还是第一次。 眼下,俩人坐着的距离不过一个步子就跨得过去,她好奇他居然在顾及自己的感受,而徐阵也意识到她又一次的注目。 “那个‘变/态’认识费雷冬……我从来没想过,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皱了皱眉,忽然向前微倾了身,于是这空间变得狭隘不已,她突然一愣,忘记方才的疑虑,不能控制地脸红了,兴许是他才洗好澡的原故,令这燥热不安的暧昧来的飞快。就像有什么碰触到她的心脏处,缱绻又泛滥,再不纾解就要破茧而出了。 徐阵的呼吸越来越近,她看着他清澈如许的眼眸,甚至在想是不是……应该要闭上眼睛? 这房里好像只剩他们,彼此对望,再差一步就可以吻到对方。   ☆、第二十三章 但求一睡穆教授 第二十三章 初徵心闻到徐阵洗发水的香气,还有他身上清冽如草的气息,她眼中的焦距定在别处,但满脑子依然是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庞。 心里盘亘着有些说不出的颤抖,还有种不知在逃避什么的矛盾,她没法接受这种带满煎熬的一分一秒,可是也愿意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说的等下去。 徐阵大概是不知道此刻她大脑多么空白,浑身血液又多么的沸腾,他的手忽然攥紧她的手腕,温度不冷不热,只是一味地令人心悸,她也只好跟着他的节奏,就像胸口有一股急流,清澈而急烈,她完全猜不透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初徵心听见费小皮熟睡时似呜咽的一声呢喃,终于从一阵迷离的思绪中抽回,即便再如何被他的与众不同吸引,也要保持最基本的理智啊。 她“嗖”地站起来,借势轻轻脱离他的手心,说:“费雷冬会不会和‘雨夜乌鸦’认识?他告诉我们费雷冬的消息又是为什么。” 徐阵一愣,眉宇之间闪过一丝错愕,像是也在为刚才那些莫名到没有理由的行为而有些懊恼,但他不会再继续表达出来,只是故作镇定地收回手,靠回椅背:“说不定他就是‘雨夜乌鸦’。” 初徵心:“……” “也可能是他受到对方的蛊惑,才会暴露本性。” 是了,雨夜乌鸦“蛊惑”过虞良,说不定也“蛊惑”过费雷冬?! “还有可能他们是‘对手’,在进行什么‘比赛’。”徐阵说话的语气非常差,显然对他来说他们同样是罪不可恕。 初徵心回头,看着费喻文熟睡的脸,心中再次重重地沉下去。 “想到他还在哪个角落活着,我就觉得浑身难受。” 她多想要把他揪出来,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逼问他一个究竟。厄运传来的时候我们总是有多么无措,但真正坚强的人要留下来挺直脊背面对灾难。 徐阵恢复以往的淡然,但那神色不只是清贵,而是透着微微笑意:“我会抓到‘雨夜乌鸦’,魏晟也答应,让我再审一次虞良。” 初徵心知道他们处于劣势,对方狡猾至极,线索又少的可怜,盘根错杂没有一个头绪,但她相信徐阵,即便他有千万个不愿意,也会为了这份责任做到底。 夜又深了一些,今晚的月色好到出奇,当然在远离城市外的地方,星空与明月总是更加明亮。初徵心抱起睡着的小皮,却被徐阵接手抱了过去,她愣了愣,就说:“没事,我抱他抱惯了……” “怎么能让女性提重物。” 初徵心:“……” 两人带着小的走了出去,她感觉气氛还是有种说不出的紧绷,想着试图找些话题来掩饰:“你在那个‘冰洞’的案子查的怎么样?” “进展和江怜南的差不多。” 徐阵在面对这次的“雨夜乌鸦”时,状态显然与对付“海桐花”案子时有些不同了,但初徵心还不可知他是出于何种原由,至少,他不会害怕对方。 “可惜你有工作在身,这么漂亮的风景对你来说都浪费了。” 从徐阵住的屋子到他们那里还需要走一小段路,他抱着费小皮,初徵心有点心不在焉地往回走,在半路的时候,月光斜斜落下,让她看见不远处两道斑驳的人影。 那里是酒店的花园,靠近另一头的人工湖旁有许多年轻人还在热闹地吃烤串,但这处人烟稀少,灯也很暗,初徵心只能大约地分辨,有个体态微胖的像是马院长,他正笑着对另一个人说什么,但很快对方情绪有些波动,从个头体型来看很像是洛庚。 她有些错愕,甚至第一反应是不是看错了,但再仔细看了几眼,那两人她又分明没有认错。 “为了费喻文跟我争的……那位同事?” 初徵心点了点头,心里在想是不是洛庚与马院长因为什么事……发生争执? 她没有管闲事的习惯,心想自己的身份也尴尬,也就没再多待了。徐阵把他们送到房里,亲自替费小皮盖好被子。小家伙有感应似得,还抱着徐叔叔的胳膊蹭了蹭,把两个大人都逗笑了。 “辛苦你了,快回去休息吧。”他忙了一天明明比谁都累。 徐阵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片刻,看得初徵心再次紧张起来,他忽然一笑,像是恶作剧得逞,这才挥了挥手:“再见,晚安。” ……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初徵心发现一切如旧。 洛庚与往常一样同他们打招呼,甚至面对马院长时也是一样的尊敬有加,她抚了抚额头,心说是不是昨晚撞鬼了。 费小皮为了弥补昨晚对洛叔叔的“亏待”,很是乖巧地主动坐到他身边陪着吃早饭。 章蓉蓉看初徵心一脸疲惫,坏笑着说:“怎么了,徐侦探一来你就没睡好?该不会是……晚上你们做了什么坏事吧?” “你脑洞太大了。” “怎么了,徐帅哥哪里不好了,虽然深沉但不高傲。不过我也是懂你的,穆教授就算曾经是病人,但也是人间无二的极品。” 初徵心越听越好笑:“我说蓉蓉啊,你也太花心,两个里你能挑一个吗?” 章蓉蓉:“哎,怎么挑……不过,我倒是有定位的,叫什么来着,‘此生无悔爱徐阵,但求一睡穆教授’!” 初徵心:“……什么鬼。” “就是徐阵可以托付终身,但非要一、夜、情的话,我一定是选穆教授啊!” 章蓉蓉这么一说,初徵心没来由地感到了不服气,也没多想就脱口而出:“为什么?要我说,我情愿选择一睡‘徐专家’。” “少来,显然是穆泽德看着技术要好些。” “可是‘禁欲系’对我来说比较有吸引力……” 两人正说到兴头,身后有人走上来往旁边的位子坐下,顺便将一杯果汁也放下来,侧头看着她们,但也不说一个字。 慢慢地,初徵心的目光与他对上,徐阵的眼底分明是在轻轻浅浅地笑着,但俊秀的侧脸又保持着“禁欲”的姿态。 某人表情瞬间凝滞,从来没有觉得这么丢脸过,脸也涨红了,只好微微低下头,把盘子里的食物往嘴里塞,更恨不得挖个洞直接钻下去。 真是说什么不好,一大早非要聊这么重口味的话题! 哪知徐阵还不消停,竟然语出惊人地来了一句:“有些事只能通过实践得到真理。” “噗!”章蓉蓉差点被豆浆呛住,摇着身边姑娘的肩膀说:“快去实践吧!为了伟大的真理!” 初徵心:“……” 简直是食不知味地吃完一顿,紧张得快到了消化不良的地步,她偷偷瞥一眼身旁的章蓉蓉,对方简直憋笑憋的要断气了。 今天他们的行程是去附近的农庄,并不需要太赶,那边徐阵也差不多吃完了,起身对她说:“我还要去一趟所里,先走一步。” 章蓉蓉:“去吧去吧,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徵心的!” 初徵心立刻瞪了她一眼。 明天就是旅程的终点了,为了给大家留下一个美好回忆,章蓉蓉提议晚上一起去人工湖附近吃烧烤、喝啤酒,这个提案立刻就被一致通过。 初徵心下意识又看了洛庚与马院长一眼,发现两人依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到了夜里,章蓉蓉他们负责去买啤酒和订位子,初徵心嫌弃一身黏腻和汗味,回去洗了一把澡,才把费小皮带出去。 费喻文来到中心湖附近,撒丫子一阵风似得跑去桥上,初徵心追都追不上,只好一边叮嘱他小心,一边才快步跟上去。这么一急偏巧又与身旁的来人撞了上去,她站稳之后,非常抱歉地向对方打招呼。 然而,她在半明半暗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穆教授?” 穆泽德站在木制的桥上,黑发比在医院的时候更长了,覆在脸颊一边几乎快要盖掉一侧的眼睛,但也无损那份逼人的气势,沉黑的眼睛要把人都吸进去,他背对着路灯站,身上有一层朦胧的白光。 因为种种原因,初徵心对他的突然出现不得不提高警惕,尽管她不相信他是凶手,但此时此刻他会出现在这里,已经是最大的“威胁”了。 跑出他们一段距离的费喻文回过头,机警地感觉到姐姐身边的男人有些奇怪,赶紧调头往回跑。 初徵心:“你怎么会来这里?” 她只能在脑内飞快地思考,这时候附近还是有一些客人的,或许她大叫的话会引起别人注意,但眼前的男人心思如海,真要耍什么花招,她大概是分分钟都要完蛋。 穆泽德焦灼的目光在她脸上,她看见他喉结微微地动了动,像是有难言之隐。 四周有摇曳的树影,穆泽德叹息着,伸手去扶她的长发,脸上的神情有种凄清,好像是一路千里迢迢奔赴而来。 隔了片刻,才缓缓低下头,她甚至听见他又一次从喉间发出轻不可闻的叹息,他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他想要得到某种东西,她觉得可能是她的“信任”。 这时候的他,第一次让初徵心感觉到,他不再是深不可测的能与“神”交流的男子,他也只是普通的一个凡人。 “穆泽德!放开她!” 一声冷漠到几乎严厉的口吻,令两人同时抬头,朝声音的方向望去。   ☆、第二十四章 吃烤肉 第二十四章 徐阵的出现硬生生将那俩人分开一段距离,他冷冷地看着穆泽德,一上来也不听对方的解释,直接用力朝着那男人的脸挥出一个直勾拳。 穆泽德的身高要比徐阵还高一些,他及时闪身避开对方,右膝向徐阵的腹部踢过去。徐阵错身一把架住对方的腿,穆泽德扳过他的手臂,回手要给一拳。 徐阵堪堪退后几步,反应极快地再攻上去,穆泽德脸色一变,伸手扯住他的衬衫领子,但被强行甩开。 扣子崩落在地上,徐阵稍稍用力才在木桥上站稳了,身影呼啸着再次上去抓着穆泽德胸前的衣衫向后一推,这时候穆泽德突然出手,一拳从徐阵的左脸边上擦过去。 初徵心紧张得心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第一时间就是想着先阻止他们,她非常着急地喊:“徐阵!你等等!穆教授他没有对我做什么!” 两位俊逸的男子都已经有些衣衫不整,不少客人间或路过,朝他们投去异样的目光,兴许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们是在争风吃醋。 费小皮也是被这情况吓到了,挥着两只小拳头,扑上去就要揍穆泽德:“你这个大坏蛋!为什么要打徐叔叔!你是谁啊!” 初徵心快步走到徐阵面前,看他完好无损,只是鼻尖有些汗意,一双黑眸更加冰冷疏淡。 她悄悄松了口气,半蹲着把小皮抱住:“他们只是有点误会,小皮不要怕。” “你好,徐阵。” 尽管被对方一上来就差点教训一顿,穆泽德还是保持着他良好的家教,他比徐阵年长,也显得更沉稳。 “你需要一个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徐阵的声音依旧非常冰冷。 “我也是来调查‘雨夜乌鸦’,我一直‘跟’着他。” “你对他很了解?” 穆泽德的神色也与往日不太一样:“不敢这么说,但应该比你更了解。” 他看了看初徵心,才继续道:“我很关注‘雨夜乌鸦’的案子,也通过一些关系,知道你加入了专案组。” 所以,昨天在山脚下他看着徐阵住进了初徵心所在的这家酒店。 明明是从来不曾有过的正式见面,但穆泽德和徐阵,就好像在过去二十几年的命途中,曾经在黑暗的杀戮中有过无数次意料之外的相遇。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根本没有缘由的久别重逢。 月光照着木桥和身边的石子路,初徵心咬着唇,看上去心思重重,穆泽德将目光移到她身上,长眸微敛,忽然就问道:“你不会也认为,我是杀害江怜南的凶手?” 他一如既往的什么都知道,但这次初徵心已经分辨不出这算是好是坏,她确实是相信穆教授没有杀人,但另一方面,身边的徐阵却需要更多的线索。 她冷静下来,甚至清了清嗓子,看着他说:“穆教授……你比我更精通心理分析,你应该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如果要提那件案子,那你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那天我去过凶案发生前的现场,但我不是‘雨夜乌鸦’。你想一想,这么多人,这么多可能,这位徐先生对我的怀疑,到底是因为我有太多破绽,还是他‘心中有鬼’?” 她回头看着徐阵,他倒是恢复了以往的冷静,还一副愿闻其详的高傲脸:“那你和‘雨夜乌鸦’什么关系?不会是明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还要瞒着警方?” 穆泽德也笑了:“我来这里的目的和你一样,也是来看‘雨夜乌鸦’有没有留下线索,只有尽快抓到他,才能阻止他杀害下一个女孩。” “你为什么想要亲手阻止他?” “我还不能下断言,所以,还不能告诉你。” 徐阵的笑容凉凉的:“那么,你在我心里依然是‘嫌疑犯’。” “每个人都有他的‘责任’,我们谁也不是谁的救世主。” 穆泽德与徐阵同样站在明净而幽远的月色下,一个风度翩翩,一个瘦白清俊,但他们就像是能够照射出彼此内心的镜像。 “徵心,我还有些不是‘很重要’的话要和你说。” 初徵心一愣,已经被男人拉着手走出几步,后面的费小皮气呼呼地想跟上去,倒是给徐阵拦着了。 穆泽德瞥了一眼那位年轻人,低声在她耳边说:“他觉得你很重要。” “……嗯?” “他不是易于表达感情的人,所以这种程度……估计连自己都没发现吧。”穆泽德觉得玩笑似得说完,才把话题转到要表达的事情上来,“笔记看了吗?尽管它没有多大的价值,但能给你今后工作和学习一些帮助。” “已经在看了,真不止‘一些’帮助,穆教授,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 所以在某一个领域能够有极高建树的,不是天才,就是“疯子”吗…… “你在医院和我不告而别,就是为了‘雨夜乌鸦’?” 穆泽德高高地立于她面前,轻抚着初徵心一侧的脸颊,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忽然低头,近的几乎要将额头贴住她。 “下次如果我再发病,希望能治疗我的主治医生……是你。” 初徵心微怔,呼吸有些发抖,而他唇畔浮起笑意:“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等回到市里再和你联络。” 初徵心感觉背后有道深深的目光盯着他们,这种情况显然是聊不下去的。 徐阵看他们终于说完话了,穆泽德回头对着他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全然就是一位高个头的名门绅士。 等他彻底离开,徐阵才松开费小皮扒住他的那只手,垂下黑眸的时候,显然睫毛格外地长:“你听姐姐的话,我也走了。” 初徵心望着徐阵毫不拖沓地转身,独自走往黑暗处,她来不及多想就要追上去——结果才跑几步,徐阵突然转过身,害她笔直撞入他的怀里,还与这人的胸肌来了一个亲密接触,结结实实地被他来了一个“胸咚”! 他的身影彻底笼住她,这下子她连讲话都要不利索了。 “徐、徐先生,我们一起去吃烧烤吧,没你在多扫兴。” 就算她知道徐阵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他已经和他们一起吃过早饭,也没有任何问题。 “不用了,我困,回去睡觉。” 费小皮也跟着抓紧了叔叔:“不要走,陪陪我嘛好不好。” 徐阵看了眼小萌娃,又看向大人:“你不会是在想,这种聚餐对我‘病情’的有好处吧?” “当然没有。” “那在想什么?” “……你不是说附近很危险吗,那应该保护我和小皮……才对吧。” 初徵心稳着呼吸,徐阵盯住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点了点头。 他们来到河边的室外餐厅,庞楚、洛庚和章蓉蓉三个人已经把一切准备就绪了,两箱啤酒放在地上,烤肉的烤肉,聊天的聊天,等到初徵心他们终于加入以后,大家一起玩起了桌游“狼人杀”。 马院长一开始还因为搞不清规则在那里推托,后来还是被强行带了进去。 结果有一盘,初徵心抽到“女巫”,而徐阵是“狼”,俩人被不明真相的“丘比特”章蓉蓉点成一对情侣,成了最高难度的人狼恋,要获得胜利就必须杀光他们之外的所有人。 但在徐阵的巧妙布局下,他们自然还是漂亮地赢了下来。 “你也太厉害了吧,徐侦探,跟你玩杀人游戏,简直就是我们找虐。” 徐阵面对章蓉蓉的吹捧,倒是就事论事:“其实,这位安先生已经发现我们的问题了,只不过刚好初徵心还有一瓶毒酒可以杀了他,否则我们就输了。” 安辛以在为女友烤馒头,被点名以后也只是默默地笑了笑,不怎么在乎输赢的样子。 “你们两个简直是骗的我们好惨,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得给你们来点惩罚。” “为什么赢了比赛还要惩罚?庞姐姐,那我先干为敬吧?” 初徵心刚要喝一口啤酒,被章蓉蓉他们一起拦了下来。 “哪有这么容易放过你们,哎,我倒要看看,你们默契既然这么好……那就吃一串烤肉吧。” 庞楚拿起一串刚烤好的羊肉,章蓉蓉兴奋的立刻附议:“好啊好啊,两个人只准用嘴,不准动手!” 气氛一下子又被他们炒了起来,初徵心连忙推挡:“你们别闹了吧,不太好……” 然而,徐阵坐在边上一脸平静,显然是一副已经完全接受的表情。 “……”初徵心实在搞不懂他到底是真愿意,还是他一直就只有这个表情而已! “行了行了,快点吧。”章蓉蓉硬是将羊肉串塞到徐阵面前,对他说:“徐侦探,你先用嘴咬着。初徵心你快点过来,你看人家多大方。” 徐阵接过签子,神情淡然地塞到嘴里,初徵心已经彻底风中凌乱了,心说上就上吧,难得高冷的徐专家都愿意配合他们! 她咬住一块肉,用力往另一边扯,眼神却在不经意间碰触到对方。 年轻人高挺的鼻、浓密的睫毛近在眼前,黑夜中素淡的五官却绽放出最动人的神采。他们明明还不是那么亲昵的关系,却像在分吃同一份食物,这感觉实在太让人动摇,她看似安静放松,实则紧张至极。 “还有还有!不能浪费食物!” 初徵心颤抖着嘴唇,在离徐阵更近一些的地方,又咬了一小块。 俩人之间有一种深深的频率,如同脉搏的跳动,像是在召唤着她靠近。 他们吃的已经不再是什么烤羊肉,而是彼此的心猿意马,还有那些连日来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的滋生出来的情谊。 初徵心没有办法不想着他,徐阵直勾勾看着她,他的目光像最宁静的黑夜,也像最险峻的冰川,他的每一□□惑都像是一个热吻,那全是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 他真是一个怪人,有时候冷静自持得不可轻易靠近,有时候又乖张的像个天真的小男孩。 连在旁看着的章蓉蓉都已经受不了这份暧昧,捂住费小皮的眼睛,哈哈哈大笑:“小孩子不能看!” “发生什么了?我要看!我要看!” 但,初徵心没有听见这些声音,她已经沉落在徐阵的眼睛里。就像有一扇门,她拼命压制着想要去打开的动作。 有一瞬的错觉,她甚至觉得徐阵快要吻上来,他们所有的能力都已经失灵了。 可终究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景,就像一个无法破除的迷/信。 …… 山中下了一天的雨,下午的时候停了,远方的天也晴了,披着雨的山脉现出真容,那 真是让人忍不住地心潮澎湃。 第二天早晨,太阳升起来,晦涩的夜总算过去,天边连着鱼肚白,山巅在云雾中静默无声。 初徵心又是一夜辗转难眠。 她刚走出屋子,前面的庞楚满脸愁容地跑过来,一开口就是哭腔:“徵心!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你别急……你慢慢说。” “马院长死了。”   ☆、第二十五章 暧昧升级 第二十五章 一个人的生死来的很意外。 初徵心不禁去想,她已经不是初次遇上这种事情了。 与庞楚来到人工湖不远的一座凉亭,一行人和酒店的相关管理人员已经聚在一起,章蓉蓉红着眼睛在小声啜泣,而马院长的女儿早已哭得接不上气,一张脸惨白惨白,男友安辛以守在她边上,默默地安慰着。 初徵心与他对视的时候,他也笔直地朝她望了一眼。 洛庚倚在一根柱子旁,看见她才动了动肢体,开口:“徵心你来了。”又发现对方怀中抱着神色仓皇的小男孩。 男人抛来眼神的意思很明显:你怎么把小皮带着?万一吓着他…… 初徵心在这时候已经不能相信任何人,把费喻文单独留在房里也有危险,还不如时刻放在身边了。 她让小皮在石凳上乖乖坐好,走远一些才问洛医生:“马院长怎么就会……” 洛庚断断续续地说道:“是安辛以早上想到河边画画,路过酒店的湖边发现有客人在尖叫,走过去才发现……有人死在里面……穿的就是马院长的衣服……” 当时,安辛以立刻报了警。 昨晚他们玩到很晚,大家都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的,现在看起来每个人都是精神不济,被一股沉重的阴影笼罩着。 初徵心也没有睡好,黑眸下边还挂着明显的黑眼圈,她揉了揉眼睛,忽然觉得身侧有人走过去,再定睛一看,那人径直走向出事的地点。 她看到那个俊挺颀长的身影,心中一惊。 俩人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深思昨晚发生的那些情节,但初徵心知道这一刻自己不算平静,她不自然地抿着唇,好好地将那份感觉藏了起来。 没想到五分钟后,徐阵就回来了。 章蓉蓉用纸巾擦着眼泪,问:“徐先生,怎么样?” 徐阵侧眸望了望初徵心,对他们说:“警察马上就到了,等尸体捞上来再说。” 他没与别人多说什么,但却对她低声谈及了案情:“警方马上就能确认为‘他杀’。” “……怎么回事?” “而且,凶手很有可能在那些人之中。” 初徵心发现徐阵的目光正看着她的同事们,心下一凛:“为什么?” 她沉思了一会,顿时也明白徐阵的意思了。 马院长三更半夜还喝过酒,到湖边散步,与陌生人发生争执还被对方杀了……这是一种基于重重巧合才有可能发生的案件。 但如果是熟人作案,就大有可能了。 “那有没有一种情况,是他在这个地方遇到以前的‘仇人’?” “调查马院长的背景是有必要,但比起这个可能性,你的同事们不是更有嫌疑吗?” 初徵心看着一个个无辜而悲伤的男女,实在想不出究竟这背后能有怎样的隐情。但如果警方要调查凶手的话,确实该从他们下手。 “为什么杀死马院长,还要扔到河水里,他是被攻击以后自己不小心掉到人工湖里,还是凶手急于抛尸?” 徐阵:“草地上不仅有溅落状血迹,泥土里还有擦拭状血迹,看这些痕迹是属于后者。” 初徵心思忖:“所以……凶手杀了他,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把他扔到了人工湖里,想掩盖自己的罪行?” 他看着她笑了笑,模样好看的令初徵心又有些心悸,她问:“……你几时要走?” “本来今天上午我要回市里继续调查‘雨夜乌鸦’的行迹。” 本来……? “稍微晚两天。” “你要留下来调查这个案子?为什么……” 徐阵没有这个“外国时间”来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对他来说,任何一个理由都差不多,就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 “反正有那位穆教授和雨夜乌鸦搭上了线,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对我们来说又多了值得调查的方向。” 初徵心知道眼前这位看似皮相不错的年轻人,可以在几秒钟内思考无数问题…… 可你才过去五分钟,稍微节奏慢一点可不可以。 “哦,劳烦你操心了,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徐阵一脸“我就乐意”的神情,要不是时机不对,她会更有心情来与他插科打诨。 警察很快就将马院长的尸体从人工湖捞了上来,湖里的水是引自外边山下的河水,清凉的仿佛冒着水汽。 派出所本来就有认识这次来查案子的“徐专家”的警察,对于他愿意协助帮忙一事也没有太大的异议,何况侦查专业、技术专业和心理专业……每个人所掌握的领域不同,思路也不同,往往可以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而初徵心和他合作过,徐阵又有喜欢找她“治疗”的习惯,只不过,这次被害的是他们的院长,与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对于案件的细节也就不便了解更多了。 “但就常理来说,我也有嫌疑……” “你不能知道的我也不会说,不用避嫌。” “哦……” 徐阵看了她一眼,这才低头看手上的死者资料。 马岳善,西泠市精神卫生中心的院长,只有一个女儿就是马咏芹,夫妻俩人对她可谓百依百顺。马院长平时在医生们当中很有口碑,对病人们也是相当有耐心,每年他们都会一起安排旅游活动,有一部分钱甚至是马院长自掏腰包。 所以,初徵心也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恩怨会让人想要致他于死地,但她和徐阵第一个反应,都是想到了那一晚他们看见洛庚与马院长似乎起了争执,每个人都必须调查清楚,但可以先从调查他入手。 徐阵蹲在尸体旁,泡过水的尸体显得更加狰狞可怖,他与法医、痕检一起参与到案件之中。 “从尸体现象分析,死者今天凌晨一点到两点左右死亡的,死因是颅脑损伤。” 徐阵戴着白手套,翻看马岳善右后脑勺处的伤口,由于钝器和锐器形成的皮肤创口肌理不同,这个创缘不整齐,应该是石头之类的钝物打击所致,极大可能是凶器已经被凶手扔到了湖里。 现场法医说:“死者的气管没有明显充血现象,呼吸道没有蕈样泡沫,也没有窒息现象。这里有许多潜血痕迹和泥水足迹,是事发现场错不了,马岳善应该是被人敲击致死,再抛入湖里。” 徐阵表示认同,继续指着尸体道:“手臂上没有任何抵挡的痕迹,再加伤口情况,他是被人从背后用石头砸了七八下,可能喝多了酒,才没有足够的力气去反抗。” 至于更多的情况,还要等他们仔细检验,抽丝剥茧。 此刻,初徵心带着小皮回房收拾东西,之后警方要对他们一个个进行讯问笔录,她一边帮小孩子穿上外套,一边听他喏喏地问:“是不是马爷爷出事了……?” “嗯,你不要担心,警察叔叔们会想办法的。” “他去了和妈妈一样的地方,我知道的。” 费喻文垂下小脑袋,但初徵心还是看见小家伙两眼泛泪,皱起一张小脸,他又害怕又难过,她怎么会不知道。 “还有徐叔叔在呢,这几天他都会陪着我们的。” 小皮:“那晚上让徐叔叔和我们一起睡吧!” 初徵心:“……” 对不起,她可开不了这个口。 初徵心牵着小皮来到外面,警察已经完成对马岳善所住房间的搜索,案子的侦查员在调取酒店里一些进出口、电梯等各处的监控视频,准备把他们都带去警局做进一步的调查。 徐阵在一旁静静观望,初徵心又叹了一口气,但至少洛庚与马院长在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还算是一个重要的信息。 一个三十岁不到、长相清秀,又毫无前科的年轻男医生,就算不说前途无量,至少也是干干净净的,他会因为怎样的事情杀害自己的领导呢。 “他可能有什么把柄在马院长这里,才会在凌晨再次把人约出去吧?” 徐阵听到这话抬头看了看她,两人突然的对视令她有些不安,初徵心非常尴尬,尴尬都觉得自己简直不正常了的地方,只好勉强咧嘴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可另一方面,她的心底还有一些说不出理由的甜味。 “如果有什么恩怨,马院长会在半夜这种情况下赴约?还是他真醉到这种地步了。” 哦,好像也有道理,毕竟对方是比自己身形强健的年轻男子。 两人说到这里,庞楚满脸担忧地走过来了:“咏芹看了一眼马院长的遗体,就哭得晕厥过去,安辛以把她先抱去房间休息了。” 在四个女孩子里,章蓉蓉没有像马院长的女儿那样崩溃,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两只眼睛都哭肿了,简直和核桃没什么两样。 而初徵心能够抗下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噩耗,是因为她早就承受过比这痛苦百倍的意外,这其中的折磨、恨意与遗留至今的怅然,这自不必多说。 庞楚也显得要比章蓉蓉冷静一些,她在初徵心的眼中一直是为人处世都非常大方得当的女子。 初徵心想起那个每回在工作时遇见都会和颜悦色鼓励她的马院长,还说要请她毕业以后务必来他们这里工作。可如今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个不应该在水中存在的泡影。 究竟是谁干的这一切。 抛尸入水,河中影花。   ☆、第二十六章 再靠近一些 第二十六章 在徐阵与法医的合作中,警方判定了马院长的死因。 马岳善脑部的伤口分布相对不是很散,但是有轻有重。从分析看,他是先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打击了太阳穴处形成了创口,导致意识晕眩。 接着,凶手又补了几下令他昏迷,他倒伏下去以后,凶手恐其不死,就在他太阳穴附近进行连续击打,形成了密集的创口。 马院长居住的小木屋里没有搜查出有用的线索,酒店内外的录像里都没有发现异常,这地方刚装修不久,监控还存在某些漏洞。只有马岳善从房间里来到走廊的画面被拍摄下来,但他的手机和酒店座机却没有任何通话记录。 徐阵告知了警方关于洛庚的疑点,警察们也开始调查每个人的背景档案,至于那一个晚上,同行的他们这些人究竟在做什么,其实也只有彼此之间能给出不在场证明。 初徵心把吃到一半就睡着的小皮抱回家,回来跟大家又聊了一会,最后与徐阵一起离开。 章蓉蓉和庞楚因为太兴奋反而睡不着了,到房里看了一部电影,吃了零食,还开了两瓶汽酒,直到两点多才熄灯休憩。 安辛以也和马咏芹一直在房里,各自洗澡就休息了,没有再出过门。 而洛庚也声称他回到房里就没再外出,但他没有第二个人可以作证。 根据这些初步推论,警方对洛庚进行了相对最严厉的讯问,问及他和马院长平时的关系如何,他矢口否认俩人曾经有过矛盾和争吵。 “我根本没有理由要和马院长过不去!” “那死者遇害的前一天晚上,你们在争论什么?” 洛庚神色闪过一丝迟疑,说:“就是工作上的一些事,当时我确实反驳了几句,但也没到要杀了他的地步吧。” ——摇头之前还点了点头,典型的模棱两可。 一旁的徐阵没把这话说出来,只是继续看他的反应。 “工作上的什么事?你以为这种模糊的回答可以让我们接受?” “你们真以为是我杀了马院长吗?!”洛庚被问的急了,拍着桌子要站起来:“你们为什么不调查安辛以?!他才是最有可能杀了马院长的人!” 做笔录的小警察要他冷静地坐下,他只能依言坐回去,整张脸涨得通红:“马院长根本不希望他和马咏芹结婚,他一直就在我们面前嫌弃那个男人,而且除了我以外,还有很多人都是知道的!” 洛庚情绪激动,乍一看真的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冤屈。 但正如他所言,安辛以的背景信息警方也已经做过调查,马院长对他确实一直态度冷淡,甚至可以说是嫌弃。 其实,这名年轻男子就像初徵心所了解的那样,虽然打扮普通、相貌平平,但在西泠市一处科技园打拼创业,不赌不嫖也不泡酒吧,反而就喜欢画画。 但听说最近公司遇上资金周转问题,如果非要说动机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第四天,录完口供的他们往回赶路,之后当然需要随时配合那边查案,徐阵同样要回市里,他们过来时候的那辆巴士已经少了马院长,如今多他一个也坐得下了。 车子过收费站之前,排起了长长的队列,有特警车辆停在路边,进行着仔细排查,初徵心把头伸出来看了看,第一反应就是要抓什么人。 “可能在查‘雨夜乌鸦’。”徐阵也瞥了一眼,低头继续看手机。 初徵心微微一愣,但见他不再出声,专心致志地在做着一件事。 她觉得自己不是敏感,而是真的能确信,在面对“雨夜乌鸦”的时候,徐阵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紧张”……又或者说是回避? 身边的小皮跑到徐阵的座位上,缠着叔叔陪他玩游戏。 车子继续向前驱使着,初徵心看着窗外的风景,昨天发生的事还像是不切实际的虚构,这世界却依然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但她心中的难过和马咏芹的悲戚的神态,令人记忆太过深刻。 徐阵离她就一个空位的距离,但初徵心也不知怎么搞的,根本不敢回头注视他。他教了小孩子那款手游的诀窍,费喻文就全神贯注地坐在椅子上埋头“奋战”。 她想去找瓶矿泉水,谁知道右手毫无征兆地一凉,几乎是在瞬间屏气凝神。 ——他竟然摸了她的手。 初徵心的脸瞬间红的不像样,徐阵的目光却还要笔直地扫过来,她心头发软,但又问不出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明明也不是习惯和别人有肢体接触,但她根本抽不回来,只能感觉他似乎是在认真地触摸她的手心。 那种感觉太异样了,她都不知道要如何形容,就像是他在她手里留下了一朵朵花,它们齐齐盛放,麻麻的,还很痒。 徐阵还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片刻,低声笑道:“你果然也是个怪人。” 过了一会儿,她才问:“……什么意思,我哪有你怪。” “这里。”他按住她手上不该存在的枪茧,笑的更加怀疑:“为什么要去学开枪,你是打算做什么?” 他手掌的触感,悄然浸染在她的手中。 “为什么要告诉你,这只是我的兴趣爱好。” 初徵心强行抽回了手,他瞥一眼她明显在逃避的表情,但笑不语。 还以为他想说什么……原来只不过是她多想了。 …… 本来是一次愉快的旅行,众人却将噩耗带回了精神卫生中心,一时之间不少医生、小护士都为马院长惋惜哀悼,阴云笼罩在这片白色的建筑。 初徵心安慰着受到极大刺激的章蓉蓉,还要佯装一无所知地面对着可能是凶手的洛庚医生。徐阵与她一起回来,但他是为了来找曹灿主任。 “哎,没想到会出这种意外,太可怕了。马太太也是可怜,女儿还这么年轻,爸爸就没了……”曹主任把徐阵请到办公室,还给他泡了一杯热茶。 “这几个人与马岳善之间的事,您了解吗?” “嗯……他不中意女儿的男友,这点我们也是略知一二。至于章蓉蓉和初徵心,也就是些刚进来的小实习生,马院长平时和小庞还多唠叨一点。” 徐阵点了点头,曹灿继续说:“那小洛医生……平时脾气挺好的,也都很照顾人。不过,我也看到几次,他与马院长单独谈话好像情绪不太对……” “从洛庚的反应来看,表现的不像杀过人。” 但他认为洛庚隐瞒的事很可能与案件有所关联,何况时间上这么靠近,不妨查下去。 “那要我说,穆泽德表现的像一个高智商杀人犯,他就一定是了吗?” 徐阵没料到曹灿会突然提及那个男人,脸色沉下来,不屑一答。 “如果他干坏事,那肯定能成为无恶不赦的大坏蛋,但我还是相信,他会克己。他的自制力要远远超过普通人。小徐,你应该比别人更能了解吧。” 曹灿相信这两个家伙肯定都感觉到对方不可一世的磁场了,只不过,又都是不乐于承认的,说起来穆泽德还要成熟一些。 “算一算,和你认识也都快十年了吧,岁月不饶人啊。” 徐阵站起来,窗外的光穿梭进来,照在他那双墨黑的眼眸,他唇线微抿,神情自若,没有太多言语,却格外动人:“走了。” 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穿着白大褂的实习小医生手里拿着注射剂,他微侧过头,凝视她一副清丽可人的模样。 初徵心脸色微讶,匆忙地停下脚步。想到他摸她手时的感觉,某人心底还是忐忑,为了掩盖这种异样的情绪,她索性问他:“怎么样,曹主任怎么说?” “他也说洛庚与马岳善有些问题。” “哦……” 不说话实在是有点尴尬,初徵心摸着下巴,大胆猜测:“会不会是……马院长为了满足他的私欲,对年轻俊朗的洛医生加以控制,洛医生实在受不了这种屈辱,所以才选择杀了对方?” 尽管她说的还算隐晦,但徐阵也明白她这种天马行空的假设是什么意思了,嗯,这猜测虽然重口味,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初徵心望着徐阵微扬的唇角,撇了撇嘴:“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何况洛医生长得还不错。” “的确,如果换做是你,马院长早死了。” “……”为什么要把她说的这么可怕。 徐阵语气淡定:“警方目前将他视为第一嫌疑犯,已经在调查他。” “那你还要继续协助这起案子吗?” “我先回去开会,‘雨夜乌鸦’在‘冰洞’犯下的案子还得回去做个报告。” “哦,辛苦你了。” “不过,我已经在马院长的手机里看见一样‘奇怪’的东西,另外他们发现了需要指纹才能解锁的私密相册。” 初徵心一愣,他低头靠近她的耳边,清冽的气息又一次覆过来。 他是怕说的太大声被人听见吧,她只能这样解释了。 年轻人用悦耳磁性的嗓音道:“距离洛庚隐瞒的真相,又近了一步。”   ☆、第二十七章 另一个你 第二十七章 过了几天,初徵心已然被眼前堆积的琐事忙到抽不开身,杀害马院长的真凶在等着拨云见日,她只能尽量让自己全身心地去专注于病患,这样子也稍微缓解了自从出事以后就紧绷混乱的情绪。 而徐阵突然又来他们医院了,当时,她正在和章蓉蓉吃午餐,他过来很自然地往旁边一坐,问:“一会午休?” “嗯,有一点时间,你……” “我有事和你说。” 初徵心不用多问也知道这事和案子脱不了干系,在这里人多嘴杂也不便说,章蓉蓉悄声问:“徐先生,那马院长的案子……有头绪了吗?” 徐阵摇了摇头,抄手站起来,又丰神俊朗地走了。 初徵心吃的差不多,收到对方的短信,说他在医院花园的长椅附近等她。这天气还算风和日丽,徐阵坐在一张椅子上,长腿交叠,好看的侧脸照着微光,他抬起头看她的时候,目光比这天气还要清凉。 “徐专家日理万机,怎么会有空过来?” 徐阵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把手机放进衣服口袋,先问:“小皮怎么样?” “哦,送去他小姨那里了,还是有点被吓着了,再这么下去……他小姨还不得禁止我以后带他出去玩。” 初徵心无奈地笑了笑,徐阵又是沉默一阵,两人似乎是越来越多发生这种情况了,只能尴尬地坐了一会儿,她不知道要说什么,但也觉得就这样也不错,那种感觉也许就像这鼻息里的一阵花香,随处都有的那般自然,又能让人振奋。 她听见他说:“马岳善手机里的私密相册解锁了。” 初徵心猜到了。 因为,前几天洛庚又被叫去问话,昨天才刚回来,俩人虽然没怎么交谈过,但她知道事情又有了一些新的进展。 她感觉到他之后要说的内容绝不简单,有些屏气凝神,而徐阵似乎很少有这么犹豫的时候,他又顿了顿,说:“之前,在马岳善手机里发现的奇怪东西,其实就是一张照片——是洛庚和一个小孩的合影。” 而马院长的手机里除了家人的照片,就只有那张合影。等到解开相册以后发现,还有几张照片同样是洛庚与孩子的合照,或者是小孩子的单人照。 初徵心的心情一凛,愈发觉得不对劲:“这是怎么回事?” 据她所知,洛医生也并没有在从事什么社会义工的工作。 “警方向洛庚确认了小孩的身份,只是朋友的孩子。” “但马院长为什么会留着这些照片,还要放在加密相册,如果是他照的,怎么只留了洛庚一人的。” 初徵心的疑惑徐阵也早就想到一个可能性,他道:“马岳善就是靠这些照片,来威胁洛庚。” 她微微一愣:“单看这些照片,只能说明洛庚很喜欢小孩子……” 忽然,初徵心的心中起了一阵寒意,如果喜欢小孩也能成为威胁别人的“工具”,那么只能说明……这种喜欢是不合伦理……而是变态的。 这么说来洛庚接近小皮,喜欢带着小皮玩也是…… 她胸口一阵闷痛,瞬间像被人拿器械用力砸了无数下,脑袋里也是针刺一般地在作祟。 徐阵看她脸色煞白,也猜到她会有怎样的反应,正要伸手去抓她的手指,初徵心已经快他一步,转身就往大楼的方向走。 先前几步还是竞走,后来就是小步跑,再到最后索性就是踩着她的小鞋跟拼命向前跑起来。 而徐阵没有及时追上,因为他愣了一瞬间,手指间滚烫的温度叫人觉得近乎不真实,这种错失的感觉令他甚至没有来由地感到一阵恍惚。 有多少次,他是这样和真相擦肩而过,又是这样与那些美好的人、那些美好的事,交错陌路。 她在走廊飞快地跑着,没多久就来到洛庚与其他几位男医生的休息室。 “你们出去,我有话和洛医生谈。” 靠门坐着的两位男医生不明所以,但也起身往外走了,洛庚一看初徵心冰冷的神情就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他第一反应就是要往门外逃。 初徵心却是手脚灵敏,她身体向后将其中一人直接推出门外,同时左手抓住门板,往后用力关上,洛庚冲上来想要再去开门,她狠狠将人的颈部一把抓住,疼痛迫使他连退数步。 她接着走过去直接上锁,回头看向那个可怜又可恨的男人。 洛庚已经出汗了,他从来没想过平时那位温和友善、明眸皓齿的女孩儿,居然会是现在这样的神情冷酷,甚至让他觉得她可怕…… “洛医生,我只能说,你挑错了。”初徵心朱唇微启,“你居然敢动我的人。” 洛庚害怕的退后,甚至想要去摸些能够防身的东西。 “徵心,你冷静。你是听谁说的,如果是警方的话……他们应该也告诉你了,我没有犯罪……” “我很冷静,正因为我冷静,我才知道对付你这种人要用怎样的方式。” “我对小皮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你可以回去问他!我、我就是情不自禁和他多玩了一会,我没有碰过他!我知道我有病!我是人渣……” 洛庚才说到一半,初徵心已经上来朝他的脸狠狠抡了一拳!对方摔得撞在办公桌旁,狼狈地捂住脸。 “你信不信,如果你对他做出过什么,我现在可以用桌上的那把剪刀,剪烂你的生/殖/器。” “我信!我信!你放过我这一回,我不敢了,下次我真的不敢了……” 初徵心还想再给他点实质上的教训,徐阵严肃而冷郁的声音却在门外响起:“初徵心!开门!” 她当然不要这样善罢甘休,然而,那男人居然在门外喊:“初徵心!妈的,你给我听话!” 初徵心喘着急气,因为刚才的一阵发泄,稍微恢复冷静,听见就连一向说话没有起伏的徐阵都已经在用这样的语气,她到底是从内心深处软了下来。 她转身打开了门,瞬间,徐阵冲了进来,看了一眼只是受了些轻伤的洛庚,放心了的同时反身就过来紧紧地搂紧了她。 那动作给她带来没有想到的踏实感,内心翻涌的情绪逐渐退却,成了一望无际、空旷无垠的大海。 她没有想到自己这样反常的行动会让他也产生理解。 然而,他怎么会不理解她的想法和做法。 比起自己的性命,这种东西早就无关紧要,费喻文才是她的命。 她生命还拥有的东西并不多,可怎么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 “还有我在,初徵心,什么事都不会有。” 徐阵看向洛庚,眼神里把一切都已经说明了,低头对初徵心说:“我们走吧。” …… 俩人索性来到附近不远的一处饮料店,徐阵要了两杯柠檬水。 初徵心有点呆呆地坐在位子上,回想那几天的行程,无尽的后怕一阵一阵地涌上来,把她彻底吞没在一个黑色的洞穴里。 “我怎么会一点都不小心,小皮这么多次和那个男人接触,一想到那个禽/兽可能对他怎么样,就算只是摸一摸他……我都恨不得把他的手剁下来。” 徐阵当然知道,自从费雷冬的事情发生以来,她的内心有一种暴躁愤恨的情绪无处发泄,何况,最亲的人都已经为她“诠释”最完美的解决问题的方式,那就是一种扭曲的“暴力美学”。 初徵心的性格中有一种很难被抹灭的极端地带存在,他认为她是可以做出一些旁人无法理解的事情来的,这样就更能说明她为何会去想到学枪,她到底在自己的思想殿堂里揣摩过如何激烈的场景。 看来他要对她继续催眠治疗,如果不解开当年的那个锁扣,她就永远无法从阴影中走出来。 “虽然我们确证了洛庚的杀人动机,他也承认了,但同时他拿出聊天记录,说当时正在上网,与一些同样有这种‘怪癖’的网友交流,他还把费喻文的照片上传到了自己的私人相册。” 经过技术人员鉴定,这些证据属实,也就是说在马院长可能死亡的那段时间,他一直在上网聊天,没有长时间离开电脑。 “如果他一早就供出这些证据,可能会减少嫌疑,但为了隐瞒自己内心肮脏的一面,洛庚情愿让自己背上嫌疑。这种心理倒是能证明他对自己没有杀害马岳善这点很有信心。” “那天晚上,马院长是在威胁他了?” “他说,马岳善早就知道他的这个毛病,所以,当时是告诉他,自己收了别人的钱,要他为一个病人做一份假的精神病鉴定分析。” 初徵心再次觉得反感不已,没想到平时那些衣冠楚楚的医生与院长,背地里却有那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 “安辛以是第二有嫌疑的,尽管这之后马咏芹给出证词,说他们当时在做/爱。” 初徵心一愣,不过,也立刻理解了对方的心情。 “对她来说,已经失去了父亲,当然不想连累最爱的男友了。不过,会不会是俩人……结束了以后,等马咏芹睡着了,安辛以才去动手的?” “根据证词,他们做/爱的时间超过一个小时。” 初徵心感觉到与徐阵讨论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但也硬着头皮说:“好像也说的过去,除非,马咏芹是在做假口供。”   ☆、第二十八章 真实虚伪的爱意 第二十八章 但马咏芹会为了一个可能杀了她父亲的人做假口供?这种可能性并不大。 不过,马咏芹的口供也并不能洗清安辛以的一切可疑之处就是了。 初徵心:“反正……那个……马咏芹的话应该也……没办法去取证吧。” 徐阵完全没有认为自己用词太过露骨,他向来是这么超然物外,对于男女之事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但他没有意识到坐在对面的女孩子早已经有些不自在了。 她因眼前这年轻男人所用的词语感到尴尬,偏偏他还盯着她看……初徵心觉得这话题硬接也快接不下去了,难道他不会想到同样的问题吗? 说来也是,两个人明明在聊什么不得了的话题,而自己又见过他半/裸,那身材柔韧又坚实,皮肤又白,背部肌群也练得适当…… 糟糕,她不应该想这些有的没的,初徵心感觉自己都脸红了,真不知道犯什么蠢,突然严重妄想起这位……估计还是处/男的家伙吧。 而被妄想着的处/男徐阵,此刻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到她脸上异样的羞涩与红晕,原本还想说两句什么,但这干涩又燥热的气氛让他觉得不太妙。 她的眼睛很漂亮,有些笑意的时候更加活灵活现,脸颊的润泽也让整个人看上去极为生动,他应该没有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放在心上,但好像并非如此。 那些紧张和激荡的心情,是为了什么。 初徵心喝了一口面前的柠檬水,润了润干涩发疼的喉咙,俩人左顾右盼好一阵,她才仿佛大梦初醒。 想到刚才在他面前暴露本性,她实在有点不习惯,看了一眼俊颜干净的徐阵,愈发口干舌燥地多了几口水。 “那个,对了,刚才在卫生中心,是我……” “我只提醒你一句。”他一谈到这个话题,好像根本就懒得抬眼看她了,“杀人解决不了问题。” 初徵心:“……” 哦,很有道理。 “我很好奇,如果你平时对待病人也是这种时而温柔、时而狂放的态度,那会怎么样。” 她都快被他的话给逗乐了,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是有些太不理智,她在某种极端的情况下,情绪控制就会有问题,而且往往处理问题的方式也不像普通人…… 尽管与那个罪大恶极的人并没有血缘之亲,但还是被深切入肤地影响……了吗。 初徵心理了理思绪,又说:“这几天章蓉蓉和庞楚都在商量,想和其他同事去马院长的家里看望他的家人。” 徐阵想了想,叮嘱:“暂时避免与安辛以单独接触。” 她心中一阵欣慰,正想应和他的话,却听眼前这人又补充一句:“不过,我已经不用担心一般的歹徒会伤害到你了。” “……” 又嘲讽她,这样真的有意思吗! 虽然这家饮品店装修并不华丽,但老板却很有品位,他们坐着聊天的时候,广播里放的都是高雅的古典音乐,这时候已然是放到歌剧了。 初徵心以前也听过,这是《卡门》的片段,她还记得曾经有人说过——“我喜欢卡拉扬指挥柏林交响乐团的那个版本,那真是美的享受。” 不知道穆教授现在去了哪里,又在做什么,他真的和“雨夜乌鸦”的案子有关联吗? 初徵心不禁多想了一会,徐阵看了她几眼,仿佛也不想打破此时此刻的安静气氛,也就没再开口说话。 …… 精神卫生中心那边,章蓉蓉他们并不知道警方调查的内容,也不知道年轻才俊洛庚的“真面目”,只知道初徵心莫名其妙打了他,各种流言蜚语也是传了有一阵子。而她也不能告诉他们,从一开始大家就错了,他们都错了,洛庚接近小皮根本不是因为她。 初徵心之前就和大家一起出钱订了花圈,这次是专程再来看看他们一家老小,到了马岳善家的门口,远远就听见屋里传来一些年长者的哭声。 他们一一见了几位长辈,倒是没见马咏芹和她的男朋友。 初徵心正想到这里,听见身后不远处的一间房里传来奇怪的对话声,马院长的家是复式结构,不算华丽,但素雅精致很有一种温馨的家庭感。 她趁着没什么人注意,默默地退后着,直到能隐约听见那扇门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辛以,求求你了……” 初徵心一愣,这分明是马咏芹带着哭腔的嗓音。 接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安辛以说了些什么,俩人声音低下去,又过了一会,才听见马咏芹又说:“我不能再失去了,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他们的对话讳莫如深,一时令初徵心更加觉得其中有古怪,察觉到他们好像快要结束这场谈话,她赶紧回到大家中间一脸淡定地粉饰太平。 马咏芹出来以后,揉了哭红的眼睛,与她对视的时候,忽然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连正眼也没给。 而安辛以依然平静镇定,穿着一件深色的兜衫,一出现就让空气里多出了丝丝凉意。 大家都在忙着安慰马咏芹和她的母亲,偏偏安辛以竟然走到她背后,小声说了一句:“我有东西要给你。” 初徵心完全愣住了,听见他继续说道:“周六正午,在你家附近的街心公园门口。” 她回头去看他,对方却已背过身影,往另一处走去。 尽管安辛以约她是在周末的大中午,还是公园门口这样热闹的地方,但初徵心的心中还是不免起了疙瘩,坦白说他们都没有什么深入的交流,他有什么东西能给她,难道是上次拍的那些照片? 她目前也只能想到这些了,然而,这种约法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 回家以后,初徵心只能把这件事告诉了徐阵,谁知道对方也偏巧要在周末回澄昌市一趟,上回他托魏晟安排他去少管所见一见虞良,这事总算是安排妥当了。 “到时候你打我电话,开免提。” “那有什么用,有问题你也来不及赶过来啊。” 更阑夜静,她听见对方从话筒里传来的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哦,那就别找我了。” 初徵心笑了几声,彼此都知道对方是在说玩笑话,她静了一会,才突然没头没脑地说:“我现在都觉得……要是当初没遇上你,很多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徐阵在那端竟然也笑了,还笑的很好听,可是他嘴上却说:“别想用甜言蜜语收买我,犯法了一样得定罪。” ……这个梗他打算用多久。 初徵心对于要见安辛以,也没有过多的情绪,说不定,他真的还有什么“线索”能提供给她。 一晃眼,周末很快就到了。 初徵心准时抵达邀约地点,她看了看已经在通话状态的手机,眼神澄亮,向四周望去。 “你来了,初小姐。” 她回过头,看见安辛以是一如既往的打扮,只不过今天的他还多背了一个东西,长方形,大概是的尺寸大小。 “咏芹呢?怎么没一起来?” 她是故意问这句话。 安辛以忽然低声一笑,说:“除了要给你一样东西,也有几句话要告诉你。” 他比平时给她的感觉居然要轻松愉悦一些。 “或许你会觉得我是怪人,但也用不着怕我吧。” 初徵心总觉得气氛异样,下意识在口袋里摸住手机,知道那个人还在电话另一端,她就稍稍放心了一些。 “好吧,你要说什么?” “其实,我和咏芹隐瞒了部分事实,那天晚上我们是在床上,但这是在马院长被害之前。” 初徵心的手臂颤抖了一下,不得不说,听见这话是有些错愕。 “后来,我没有睡觉,而是画了这个东西。” 安辛以说着,把背后的东西解下来,递给了初徵心。 她镇定地接过来,将布掀开一看——那是一副她的素描画像。 确切来说,是安辛以依照那张他在山顶拍的她的照片所画的,朗风青山、巍巍之巅,那一天在山顶所感受到的天地渺远,竟然在这一刻扑面而来,离她仿佛就只有几米之远了。 初徵心不得不承认,这幅画工笔精妙、才华横溢,看着她入迷的表情,安辛以骤然加深了笑意:“你也懂得欣赏这种‘美’,‘美’是人类最妙的沟通语言。” 也就是说,安辛以在她面前拆穿自己的谎言,就为了要告诉她,他画了一幅素描要送给自己? 如果仅仅是为掩饰杀人的行径而故弄玄虚、大费周折这么一出,也太奇怪了。 在初徵心看来,安辛以的为人并不明朗,但很有一种宁静而深沉的气质,这种特别之处也是他能够吸引马咏芹的原因所在吧。 或许艺术家的女友都有些患得患失,更何况安辛以半夜不睡觉,还在他们……他们做/爱以后来画她的肖像,任哪个女人都不会高兴。 “画的太好了,我都有些不敢收了。”她把画像重新包好,学他那样放在背后,才说:“安先生,我受之有愧,谢谢你,祝你事业飞黄腾达。” 初徵心故意用这些话来划清俩人之间的界线,安辛以却不以为然,他挥了挥手,说:“再见,初小姐。你可以把电话挂断了。”   ☆、第二十九章 内心是火焰 第二十九章 魏晟在外面等着,抽完一根烟,第二根又接着点起来,这次抽到一半,那人出来了。他赶紧迎上去,兴奋地看着对方问:“如何,问出什么没有?” “这里不方便说。” 徐阵摇了摇手,魏晟还很刻意地把身体靠近他一些。 “我为了你费了这么大劲,你也不夸我几句?要不是我搬出这次‘雨夜乌鸦’的特大案件,还不一定能走得通呢。” “行,到时候给你写封表扬信。” 魏晟:“……” 他看对方依然不咸不淡,问道:“那要不到你家的大书房喝杯茶?咱俩好好聊聊?” “一直忘了说,只有我老婆才能进我的书房。” 魏晟也是脑子转得快,立刻大惊小怪道:“那徵心算怎么回事?” 徐阵一时没想到这个问题要如何回答,只能表示无语地扫了他一眼。 老实说,魏晟从来没有想过要撮合这两个人,他也是宝贝着徵心,自家妹妹以后要跟了这么一个不懂温柔体贴的家伙,肯定得少不了受罪,然而,光是听了最近他们之间的一些事,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人开始看着配一脸了。 “哎,行了,回答不上就别回答了,你看这害羞的小模样,啧啧,处/男都是这样的。” “你不是?” 魏晟挑衅地:“我还真不是。” 俩人一边闲聊一边上了车,魏警官转头,看着一脸淡然的徐阵,说:“好了,现在能告诉有没有什么进展了吧。” 他们给出的官方说辞是让犯罪学心理专家与虞良单独畅谈一次,然而,为了对付心理防线如一座铜墙铁壁的少年,他悄悄地进行了一场催眠。 是的,徐阵不需要足够分量的证词,他只需要从虞良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终于还是被他问出来一些了。 当时蛊惑虞良去杀人的幕后真凶的的确确就是“乌鸦”,也就是当年犯下一系列“雨夜乌鸦”案子的杀手。 虞良不认识初徵心的父亲费雷冬,但他知道“乌鸦”认识,还知道“乌鸦”想对初徵心下手,就是因为她的父亲。 他还透露出一种内心的情绪,对那个男人即是敬畏又是害怕,他们见面的时候,对方总是有一些伪装用的装束,所以他说不出乌鸦的真实相貌,但正如初徵心曾经描述过的那个将她弄晕的人——一米八的个头,很凶残,也很狡诈。 大概是方才太过紧张投入的原因,魏晟注意到此刻坐在副驾驶的徐阵额头冒出汗珠,尽管他看着还是凝神静气,但呼吸里总有一些紊乱的节奏。 “你是为了徵心才这么拼的吧。” “……” “装什么,是男人就去告诉她。” 谁知道徐阵转头看着他,一字一顿,目光又远又深:“为什么她要知道。” …… 徐阵回到西市的那天,初徵心被约到他在这里的小公寓见了面。 这是一间两居室,装潢朴素,但也是单身男人住的干干净净地方,因为他不习惯和别人合宿,当地部门才特地找了这么一处相对安静素雅的单身公寓出来。 初徵心打量了几眼这处雅致的小地方,顺便帮徐阵把掉在地上的贴身衣服拾起来,他看上去倒有些局促了,转身去厨房里泡了茶。 这个地方有他的味道,不是浓郁激烈,而是轻若游丝,又像一些滞留在空气里的透明的水汽。 俩人喝了清新的绿茶,交换了彼此的信息量,徐阵把虞良那边的收获也讲给了她听。 “费雷冬和雨夜乌鸦……如果他们是在比试杀人技巧,那么费雷冬不可能这些年什么案子也没干,现在我更倾向于你父亲是在躲着什么人。” “他在躲着‘雨夜乌鸦’和警方吗?” “也许吧,所以才更不敢贸贸然露面。” 徐阵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神色渐露疲惫,初徵心忽然觉得不忍,她知道这几天他都在路上奔波,之前还要去“雨夜乌鸦”的犯案现场勘查,根本没有任何喘息的余地。 她倾身过来,本来想替他去擦手臂上一快小小的水渍,但动作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非常不妥当,还是收回来手,假装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俩人静静的不说话,初徵心低头,小声地自己跟自己讨论着:“那马院长的案子,安辛以和洛庚,谁的嫌疑更大呢。” “安辛以有必要再查一查,不过,为什么不关注一下剩下的两位。” 徐阵指的自然是其他两位女生——章蓉蓉和庞楚。 “可是她们都有给对方做不在场证明,你的意思是……她们是主犯和从犯?” “是不是合谋还不好说,但我认为她们也不是完全清白的。”徐阵给她解释道:“法医这边给出更详细的解剖记录,我看了一下,发现马岳善头部的伤砸出的创口不是右手都能办到的,有些创口向左边倾斜,如果是用左手造成的会更合理,也就是说这个犯人的左手也必须很有力。” “我不知道安辛以行不行,但章蓉蓉、庞楚和洛庚都不是左撇子。” 徐阵:“从拖行的痕迹和击打的创口来看,这个凶手力气很大,女性要一个人完成案子确实有些难度,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那你有什么想法?” “我比较在意章蓉蓉的一段话。” 徐阵还记得当时警方要她回忆那天晚上的过程,她说和庞楚正在看一部节奏很慢的国际大片,时长约两个小时。她们基本上是从头看到尾的,只是中间她略有些困,眯了几分钟,还被庞楚推醒了。 “这有什么问题呢,章蓉蓉看了整部电影,是最好的证据了吧。” “因为这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不是吗?” 初徵心听出徐阵话语背后的笑意,顿时好奇:“其中有诈?” “先告诉你一些别的。之前,我还去查了庞楚的背景,她以前在中学的时候,课外上的是拳击课,为此还出过意外,很巧合的是居然右手骨折,当时她就开始习惯用左手了。” “也就是说……她也具备作案的可能性。” “嗯,关于章蓉蓉的证词,也很好理解……” 徐阵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一只手按住太阳穴,神色有些怪异的闭上眼睛,就像初徵心曾经在澄昌市看见过的样子。 初徵心立刻猜到了,前几天他的神经也是高度紧张,更不用说“催眠”别人对他来说是一种极大的消耗,即便对方是虞良,也不能因为自己的失误对他造成“伤害”。 这个年轻人在她的面前,看上去就是这么高挺如松地站着,可是此刻却忍受着头痛欲裂的苦楚。 初徵心一时就觉得很难受,明明一开始是他要她做自己的医生,要她来想办法开导他。 可她一直没能帮上他什么。 而起初的徐阵也是从来都想着他拒绝别人,甚至愿意说自己平庸,说自己一无是处。 他始终是在逃避着的,他是……有问题的,比她的问题还要更严重。 初徵心知道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有些了解他,但也远远不够了解——徐阵害怕别人注视他,害怕聚会,很少很少很少很少会对别人敞开心扉。 自然也痛恨与人辩论,出门在外就一直心跳加速。内心世界丰富到天马行空,可以物质化一个宇宙,想象力创造力更是无人能及。 她认为自己真的很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过去令本该是一个骄傲无畏的侦探,变得这么封闭自卑。 他究竟是有着一个怎样丰沛、又孤单的灵魂。 初徵心看着转身去找药的徐阵,很想要抱一抱他。 但是……真的可以吗。 她再次告诉自己,如果那么想做一件事情,为什么不就去做呢,尽管它看上去充满阻碍,但她还是一伸手就可以碰到。 挣扎一番,初徵心还是轻轻地走过去,眼眶不知何时含了眼泪,她微踮了脚,抱着他的手,然后再是将自己的手移到他的脊背,颤抖得比任何一刻都要用力。 她将头埋在他的身上,紧紧贴住,害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泄露出什么惊人的秘密。 “谢谢你。”她不管他能不能懂,只是很想说出这句话。 “徐阵,真的谢谢你。” 谢他平白无故为她担心,为她顾虑。 谢他给了她绝望中最后一丝强烈得比太阳还要温热的希望。 徐阵也是全然没料到初徵心的举动,他僵硬地全身一动不动,过了一会,才慢慢地将手揽到她的腰际,感觉到她凉凉的温度,但是让人觉得很舒服,似乎浑身都平静下来,他竟然多出一个想要知道的问题——她有没有一点,在意着关于他的事。 初徵心柔软的长发像海藻浮在他的皮肤上,柔洁光滑,让人不仅想到那片黑色如渊的深海,就像他的心曾经去过的地方。 …… 我曾经表面是海水,内心是火焰。 直到海水浇熄了火焰。 那是我濒死的心。   ☆、第三十章 谈情说案 第三十章 这个夜晚尤其漫长。 徐阵焦虑不安也说不清是因为头痛还是其他的什么,总之,柔软的触感萦绕在周身,已经挥之不去的了。他微微低头,闻她衣服上有像是洗涤剂的香氛味,还有一种说不上的……小皮的奶香味? 初徵心亦是恍惚,等到意识到自己也被对方抱着的时候,耳根子都已经红透红透了,她甚至都没有去考虑,万一自己被当场强行地推开……岂不是画面会很难看! 她不敢去看他此刻的表情,更不想知道他的目光在何处,反正碰到的肌肤都已经像在燃烧。 总说因为喜欢一个人,才会觉得那是好闻的味道,那么这样说来,她觉得他一切都是那么好,好到自己都有些望尘莫及的地步也是带了感情原因的吗? 初徵心退后一些,抬起的目光看到徐阵的额角鬓发,她松开手,尽量让自己镇定无比地说:“对不起,我有点激动了,你是不是头很痛?还是先坐下来……总能有我帮忙的地方吧?” 他除了面色有些差,还是很能抗,唇畔浮现一抹笑意,其实此刻的感觉已经让他觉得很舒服了,就像一种无声无息的治愈,相逢此处,胜过千万语的赘述。 “你这么讨好我,到底有什么企图?” “……我是真的在感谢你好不好。” 初徵心佯装无语地坐下来,看着徐阵打开电脑,然后在搜索栏输入了几个字。 “你也想看这部电影?” 他要找的正是章蓉蓉和庞楚在那个夜里看的那部片子。 “我对这种纯粹只能消遣时间的肥皂片没兴趣。” 那言下之意就是为了搞清楚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玄机了? 在他之前,或许只有穆泽德给过她如此“伟大”的距离感,想要拼命追赶,从没有一刻是如此想要变得比过去优秀百倍。 初徵心不是很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但后来也就知道了,就是想要独自一个人变得更优秀,想要他对她放心,哪怕为此伤痕累累,也不会在意。 徐阵皱了皱眉,又猜不到这姑娘苦思冥想的是在想些什么,尽管他知道她焦虑时的习惯,还知道有时候她会有些很没有逻辑的小动作,譬如说焦灼的时候,还会用拇指去掰她的小门牙。 观察别人已经是一种职业习惯,但能够看得这么仔细还不讨厌的大概为数不多。 徐阵:“我……” 初徵心的手机恰好在这一刻响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人,立刻走到一边把徐阵晾起来。 “喂……妈?你找我?” 徐阵一听是私人电话,也就不去在意了,勉强自己沉下心气来看眼前这部完全没有意义和营养还长达两小时的破电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初徵心走回来,情绪低落完全就是写在脸上,根本不用推理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又被那位强势的初玮凝女士教训了?” “……” 她看着连头都没有回的徐阵,愈发觉得自己底气不足:“我就不该跟她提那些事……” 他笑而不语,笑容还带点幸灾乐祸的意思,继续看他的电影。 初徵心瞪了他一眼,可恨的发现,这男人即使状态不佳也依然一副眉宇清秀、器宇轩昂的好模样。 后来她回家之前,徐阵还很假惺惺地送了几步,她回身推他,说:“行了你快点休息吧,什么时候要我给你做心理辅导,我再过来……” “初徵心。” 他没征兆地直呼她的名字,让人心里一下就更没底了。 徐阵嘴角挂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他看着她,说:“有你在我的状态会更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有一天我会明白。” 说完,也不管门外的她是怎么去想的,清俊姣好的面容一如既往带着几分清高,直接就把门给关上了。 初徵心自诩也是机灵聪慧,但每每都在他的面前败下阵来……什么意思,谁能告诉她,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楼道的灯光依稀还有些闪烁,害得她头晕目眩,不知是被那人给刺激的,还是被他的话给迷惑的。 或许,她不得不承认,最美便是他的剪影,还带着一点光。 …… 每到周一总是忍不住让人开启上班的地狱模式,对于有排班的初徵心来说,周末的意义倒也不是很重要了,眼下就快毕业,马院长遭遇不测前是百般希望她留下来,但最后的选择还是在她。 说实话,这份工作刚开始的时候她也没法胜任,许多地方与想象中的也不完全相近,她看到太多怀有仁心仁术的医生,最后却被无情的夺去了往日的信念,变得麻木而隐忍。 “我跟你说,肯定是这样的……” “估计是帅哥,那天她还在小包间打电话……干什么呢。” 早晨上班还能有这么清脆爽朗的笑容,一般都是已经在这里有些经验的小护士、小医师了,初徵心偏过头,看着她们问:“聊什么?” “初医生,章蓉蓉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 “哎呀,那天你不在,我们听见她‘偷偷摸摸’接了一个电话,那小表情可萌了~我记得她叫对方……许、还是徐什么……反正啊,那男人单独找了章蓉蓉出去。” 初徵心一愣,但也立刻想到……那个人是不是就是徐阵。 或许是因为查案,才会单独和人见面吧,她觉得这样分析很有道理,毕竟那是徐阵,那个有社交恐惧症的徐阵,就算对其他不算讨厌的女生,也不太会愿意单独见面约会的……吗。 初徵心还没彻底想明白,那边章蓉蓉已经迎面走过来了,看她们嬉皮笑脸就知道在八卦什么,加快小步子,跑来说:“你们讨厌,走走走,快去当白衣天使。” 俩人对视了一下,章蓉蓉捂嘴笑着:“她们跟你说啦?” “真是徐阵约你?那个说话能气死人的徐阵?”初徵心想了想这男人平时一贯的作风,反而有点担心了:“他没有很刻薄吧?” 但事实上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章蓉蓉说:“没有啊,我觉得徐侦探还挺温柔的。” “……” 她们真的是在说同一个人吗。 初徵心觉得嘴里有些苦,吞了吞口水:“你们是去吃饭?” “其实,那天我接到电话也是吓了一跳,徐先生约我周六见面,说是请我吃饭没错。” 不过她去了才发现,有些事情和想象的不太一样。 章蓉蓉:“你说我们平时和病患打交道已经够厉害了,但我还真没和谁讲话那么紧张!” 初徵心不知道该不该问究竟徐阵找她谈了些什么,她听见眼前的小姑娘说:“徵心,我要请几天假,辛苦你多干一些活了。” …… 为了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初徵心在上班之余给徐阵打了电话,他说要是晚上她愿意请吃饭,他可以考虑来一次案件还原。 她必然要去赴约。 这家伙莫名其妙扔下几句话就把她关在门外,这都还没问清楚,偏偏他又约章蓉蓉单独出去密谈…… 初徵心知道这些别扭没有立场,但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法用平常心来对待这个人所作出的一举一动了。 这天俩人刚见面,她笑着:“约会有进展吗?” 徐阵点点头,突兀地来了一句:“三十分钟左右的盲区。” 初徵心还没弄明白,他对她看了几眼,很轻地笑了一下,那个笑容……不是很灿烂,但很暖。 她简直要被电到了,这人怎么可以那么“苏”。 徐阵长身玉立,穿着优雅简洁的白衬衫,样子都是好看的紧。餐厅是他找的,自然也是他早就来过的不会觉得不习惯的地方。 “我大致能猜到犯案过程了,这是一次有预谋的犯案,凶手在去那个‘冰谷’风景区以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那三天勘查了地形,选择路线避开了监视器,还为自己制造了一个不在场证明。” 他说到这句的时候,她已经猜到是谁了。 洛庚根本没有筹谋,安辛以、庞楚和章蓉蓉三人之中,最有嫌疑的应该就是庞楚了。 “所以你约章蓉蓉出去,是为了调查庞楚的事?” “嗯,不然呢。”徐阵很莫名的看她一眼,“就是在这间包房,我让她看了那部电影。” “……看了……就坐在你边上?用的笔记本电脑?” 她又错了,她真是高估了徐专家的……情商。 那天,两人约在这家私房菜小馆见面,徐阵让章蓉蓉点了她想吃的菜,然后就静静坐在一边拿出电脑,对她说:“我需要你陪我把这东西看完。” 两人全程没有太多交流,章蓉蓉也是云里雾里,但碍于对方高岭之花的气质和散发出的专业素养,她还是很听话地跟着他的指示去做了。 徐阵:“这部片子不影响剧情的旁枝末节太多,我在家看第一遍的时候就觉得只看十分钟也能知道大概了。” 初徵心明白过来:“所以,你想观察章蓉蓉的反应。” “她看到一半就很奇怪告诉我,很多细节都是第一次看到,我初步计算了一下,有三十分钟她是没有看过的。” 徐阵喝了一口普洱茶,气定神闲:“除非她是在伪装,不过,前提是她的演技已经到达炉火纯青的地步,连心理活动都能完美掩饰。” “你认为这段时间……杀一个人也绰绰有余了?” “你觉得呢。”他对这个问题突然表示出不屑,“在吃烧烤的时候与马院长约好见面,两人可以边谈边往湖边靠近,凶手之前就可以准备好杀人用的石头,趁马院长放松警惕的时候从背后偷袭,然后扔掉石头,拖尸入湖。” “那万一身上蹭到血迹,或者有什么意外发生呢?” “如果她早就做好准备,就不怕有意外,况且她还可以脱了上衣,反正黑灯瞎火,脱了衣服对她来说还更有利。”徐阵替她也倒了一杯茶,才慢条斯理地说:“虽然章蓉蓉的口供也对她极其不利,如果警方高压审问可能会有结果,但我还是想要再找一些辅助证据。” 徐阵做事有时候很谨慎也更倾向于寻找“铁证”,这点让初徵心觉得他都有些不像是走犯罪心理学路线的“专家”了,可能是当警察时留下的职业习惯? 结账的时候,初徵心刚要拿钱,还是被徐阵拦了下来。 “不是说我来请客。” “区别大吗,你赚一年还没我一个月多。” 初徵心:“……”区别很大好不好。 还有,为什么做私人侦探能赚那么多?! 两人走出餐厅,就算是工作日,街上人流也不是很小,初徵心估计他不是很自在。结果徐阵却说吃的太饱要走一走,他们就沿着商业区附近一带慢慢散步。 有些小情侣也是刚见完面,要不就是在逛街,要不就是打算去看电影,初徵心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她偷瞄身边人一眼,考虑应不应该对那天的几句话作进一步“质问”,但是他真的会理会她么。 这时候他们已经在热闹的市中心,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同时抬头看见一个女人的侧面。 任谁见了都会觉得她还很年轻,尽管衣着保守得体,但丝毫掩盖不了面容上的妩媚与华丽,面部神情又是清冷矜持,还有一些年华沉淀的美感,长发一丝不苟地绾成髻,露出光洁的额头。 初徵心惊愕:“妈……”   ☆、第三十一章 欢愉与垂泣 第三十一章 徐阵也没料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撞见她的母亲,那位在他心中颇有些“厉害”的初女士。 初玮凝踩着高跟鞋,仍然优雅地走了几步:“徵心,你怎么也在这。”她走过来,神态显然比电话里流露出的感觉要暖许多。 初徵心最初的惊讶过去,取而代之的也是笑容:“我跟朋友来附近吃饭呀……呃,这是徐阵。” 初玮凝很是在意地打量了徐阵几眼,后者干脆地打招呼:“您好。” “吃完了吗?要是好了就跟我一起回去。” “嗯……正准备回去的。”初徵心转头对那人说,“那我先走了。” 徐阵点了点头,看着那个女人的背影,不知为何皱了皱眉。 见到有阵子没在一起的母亲,初徵心自然是最高兴的,她挽着初玮凝的手,说:“你不是那天打电话说,还有几天才回来的吗?” “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倒是没想到我们撞上了。” 初徵心傻笑了一下:“那明天我们一起吃饭?” “嗯,你吃饱了没有,我们还可以买些点心。” 其实,她们不是那种极其亲密似姐妹的母女档,因为初玮凝对她的要求向来很高,她又不喜欢女儿粘她,而初徵心自从知道他们不是真正的一家人,也是有了一个心结。 眼下只期望这糟糕的关系能被岁月慢慢抚平。 初玮凝:“徵心,那个叫徐阵的男孩子,你还是不要和他走太近为好。” 初徵心知道母亲对徐阵有印象——那人就是她最近在电话里提到的徐阵,那个帮警方查案的徐专家。 但没能想到她会说这些话,她有些紧张。 “跟这种人在一起会有危险,你不是没想过这种问题吧?而且,他不会被我们家的事影响吗?” 初徵心也想到过,她一直在漩涡当中,从没有走出去过,他以为可以拉她一把,原来并非如此,她只会把他也拖下来,最终让他也身陷囹圄…… “还有,我认真和你说,徵心,妈妈很担心你。我觉得,你最近遇到的事很复杂,很危险。如果有什么变/态的杀手在盯着你,你要怎么办?” 这是那天初徵心不小心给说漏嘴才让初玮凝知道的事,“雨夜乌鸦”和费雷冬不知为何会产生敌对关系,那个男人想过要对她下手,这连虞良也已经知道了。 虽然徐阵没在她面前提过要如何应对,但初徵心也隐约觉得他在观察她身边任何风吹草动的变化。 初徵心:“妈,我知道你的意思,徐先生和我只是朋友,我会小心的。” 尽管嘴上说是朋友,但徐阵前些日子的那几句话,在她心里始终有说不出的滋味,初徵心知道初玮凝向来敏锐,然而,很多事情确实是连自己也不清不楚了。 …… 趁着每天下班的时候陪初玮凝玩了几天,对方的休假即将结束,又要回研究所上班,初徵心想晚上陪她去看场电影,没想到徐阵和几位相貌威严的警察正在卫生中心找负责人谈话,外面停了警车,她一下子便猜到怎么回事。 庞楚被抓了。 章蓉蓉这几天请假恐怕也是去做了口供,而警方一定也找到了什么更加有利的线索,才会决定把庞楚作为犯罪嫌疑人带去警局。 “庞楚到底为什么杀人?你弄清楚了?” “她的动机我不关心,但是抓她的理由除了章蓉蓉的口供,还有尸体上的一个咬痕。” 徐阵发现法医的报告上指出在马岳善的右手臂里侧,有一处咬痕的淤青,当时他们留下了一些关于牙齿印的鉴定证据,虽然咬痕的准确性远不如dna来得精准,但只要和庞楚的牙齿样本校对,不失为一个辅助证据。 徐阵是“不听派”,初徵心也是知道,然而对于即将水落石出的真相,她不得不关心。 …… 在审讯的过程中,庞楚慢慢交代了至今以来发生的种种。 她也不明白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明明做一位能救死扶伤的医生,才是她从小的梦想。 起初,这位刚毕业的女孩也是充满希望的来到这家精神卫生中心,马院长、曹主任还有那些同事都是她向往的榜样,可现实却不尽如人意,甚至可以说是往最糟糕的地方一去不复返了。 精神卫生中心的情况很困难,许多病人因为得不到家人的救助只能被遣送出院,结果大部分就流落在街头,马岳善告诉庞楚,他需要更多的钱来养这家医院和病人们。 就算起先是想帮助那些病患,但债务的雪球也越滚越大,他让庞楚在不知不觉间成为自己的“团队”一份子,替那些想要逃脱刑事责任的罪犯做虚假的精神鉴定。 庞楚在一个值班晚上遭遇了可怕的意外,人生也从此堕入地狱。她被医院里一个神智清晰的病人强暴,即使会拳击也抵不过对方先下手为强,甚至那人还拍下视频。 马岳善知道以后非但不阻止,还助纣为虐,甚至纵容几个病人对她下手,以获取更多的钱财。 就算她去报案,对方也因为有精神不正常的鉴定书而不能获刑。 小时候被学校附近的流氓欺负,她受尽羞辱,后来去学了拳击,以为这样就能防身,但她还是太天真了,她真是痛恨男人。 后来,她看见初徵心和章蓉蓉来到卫生中心,庞楚从黑暗中一梦惊醒。 ……后者是纯真无暇的还没走出校园的大学生,而前者有一种坚韧顽强的眼神,更令人觉得精神得到一种异样的振奋。 她们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当初的自己是如何清高善良,不要福利好、待遇高,甚至不要回扣,不要红包,只希望救人治病,只要做真正的白衣天使。 她需要找回干净的自己,身体脏了不要紧,但终究一丝希望就能够照亮灵魂,照亮生命。 那三天出门去“冰谷”旅游,庞楚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去勘测了地形。 第三天的晚上是动手的最佳时机,她只要将一切行动在证人醒来前完成,她给章蓉蓉下了点药,剂量不大,再掐准时间来到与马岳善约好的湖边,然后,她在背后褪掉上衣,以最快的速度用挑好的石头轮番砸死他,砸的血肉模糊,再将尸体拖到水里,以防被人过早发现案件。 但是,当马岳善突然抓紧她的脚腕,庞楚有些惊慌了,尽管这是男人的最后一口气,她低头用全身力气去掰他的手指,结果还掰不开,她被冲昏头脑的仇恨和泄愤的情绪控制,连续蹬腿以后,又拿起石头去砸,最后她狠狠地抓过他的手臂咬下一口…… 等到把细节处理干净,她回到房间喊醒章蓉蓉,利用三十分钟的诡计完成,简单的不需要任何技巧。 可是,她仍然是忘记了曾经的誓言——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 我志愿献身医学,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 审讯室外,徐阵看着初徵心近乎痛苦的神态,他提醒:“你不必为庞楚难过,她也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但庞楚在初徵心眼中是值得尊敬的前辈,她也能理解她的善与恶。 “你以为把人抓走就是正义了吗?那庞楚受到的羞辱谁来承担?” 她知道杀人是错的,她也不是在同情弱者,而是有些时候我们面对无法反抗的压迫,被所有痛苦折磨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只能同归于尽,那才是解脱。 “如果他是这么对我的,我会把他杀了去喂狗。” 徐阵很清楚,她没有在开玩笑,他冷着脸,低头看着她,一字一顿:“确实,自由很美,复仇却更美。有些人宁愿活得丑而欢愉,也不愿美而垂泣。” 他再次强调:“但我说过,杀人解决不了问题,也许你让很多人解脱了,但不一定就是最好的方式。” “是你来的太晚了。” 初徵心的几个字令徐阵觉得字字直击入心。 太晚了,那么多罪犯在猖獗,他怎么来得及。 甚至是她的父亲犯下滔天大罪的时候,他也远远不知道在哪里,根本保护不了她。 “我也是理想主义,我想当警察,也是这个原因,但生活总是欺骗我们,对不对。” 他笑了笑,但、这笑容令初徵心感觉被沉沉地击了一下,溃散的理智慢慢回笼。 而徐阵依旧面容沉冷,一身气度更显得冷冽:“我自诩不是什么正面教材,没办法说服你,抱歉。” 曾经,他也想做一片大地上灿烂的真理,只要一个火苗,就能照亮整个漆黑的边际。 那是盲龟的浮木,唯一的枯火。 “对不起,我不是要怪你的意思。” “人生在世能做的事不多,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证不让你像虞良,或者庞楚,其他的人或者事,我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管,我自顾不暇。” 徐阵看着初徵心,定定地把话说完。   ☆、第三话·雨夜乌鸦 第三十二章 他又说这种话了。 初徵心忍不住问:“什么意思,还有那天你说的那些话……到底……” 徐阵转身,像是准备要撤了,语焉不详地解释着:“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哪怕你反复揣度人们的内心也无济于事。情感有时会把人的理智销毁,如果有陷入绝境的反抗,再加上一点刹那的激情,最终的结果就是会出现一场深思熟虑的筹谋。所以总有人说,天使和魔鬼只有一线之隔。” 即使一场杀戮的背后,总有一个令人扼腕叹息的起源。 “你的意思是……你不希望我成为‘魔鬼’。” 徐阵微蹙眉头,稍后又松开眉宇,笑了:“对,我不希望。” 等她还想追问下去,有警察出来要找徐阵,说有临时会议,初徵心只好说:“那你去忙吧,我先走了。” 她回到市精神卫生中心加班,夜里回去的时候,初玮凝把外卖的饭菜给热了热。 初玮凝不擅长做家务,小时候家中的煮菜烧饭也都是费雷冬一手包办的,那时候她尚且不知父亲也有通天的本事,倒是把那些生活里的琐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妈,真的不用我送去机场吗?” 初玮凝坚持不用她送,笑说:“到了那边会有人来接我的,你就放心好了。” 初徵心洗了碗,此时已经夜深了,她看见初玮凝坐在沙发上正阅读一本很厚的书,尽管从昏暗的灯光下能看见女人眼角淡淡的几丝皱纹,但那静好而宁谧的气质却依然不变。 “妈,有个问题,我可不可以问。” 初玮凝合上书,抬头看着女儿的时候仿佛已经猜到了她的问题:“你说吧。” “你对他到底了解多少呢,为什么他会和变/态杀人犯扯上关系?” “费雷冬那个男人,我和他认识也有几十年了。他怎么和那些人认识的我并不了解,但他有多大的本事我最清楚。徵心,他不得不对时间低头,再熬不了多久,他总会现身的。” 初玮凝淡定的神情倒是令她想起那个同样游刃有余的徐“专家”。 “你对爸爸的事……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你恨他吗?” “徵心,是他不要我们的,这点你记住。”初玮凝笑了一声,俯身看着女儿,带了些语重心长:“但是,只有‘恨’有什么用呢,比起‘恨’,‘还报’不是更重要吗?你是我的女儿,你千万要争口气,不能给任何人欺负。” 初徵心内心一凛,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曾经朝夕相处的女人,竟也有一些陌生。 她总觉得母亲对凡事所持的态度,与徐阵在一个截然不同的角度。 “妈,你见过徐阵,也说让我和他保持距离,他和费雷冬……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他们都是聪明人,也很固执。如果有一天你和他站在一个对立面,他会为了他的冠冕堂皇抛弃你。”初玮凝说到这里,近乎失意的眼瞳中晕着一层微微水光,“太理智的男人,一点也不可爱,还很可恶。” 初徵心知道当初母亲也不愿意和费雷冬分开,甚至也做出过无数次挽留,但是,遇到那种男人,也许就算你毫无底线地体贴退让,也没有任何作用吧。 “我给你煲了汤,记得喝。晚上放到冰箱里。” 初玮凝起身,带着书回到了卧室。 初徵心默默地坐在原地,任由月光从窗外照亮灰蒙蒙的室内。 她并不觉得徐阵与费雷冬是一类人,他们确实有相似之处,但他也有费雷冬所望尘莫及的一面。 徐阵对彼此留有余地,即便能用一句话就让你全盘崩溃,即便那句话已到舌尖上,他还是会选择缄默不语,选择最谨慎的自我约束。 …… 马岳善的案子算是告一段落了,但徐阵总有些心神不宁。 这天午休的时候,他再次抽空把前前后后的档案看了一遍,正看着,身边有位女警过来了,还给他带了杯现磨咖啡。 香气阵阵扑鼻,但都没有让他抬头多看一眼。 “徐专家,在干什么?” “嗯。”他应了声,却再没有下文了。 女警察也不在意,低头跟着看了一会儿,惊讶地说:“这个叫安辛以的曾经在‘蔬菜果园’app软件公司实习过?这不可能啊……” 徐阵的脸色瞬间冷下来,看着她问:“怎么说。” “那个公司的创业者之一和我是一届的,当时我和他在谈恋爱,他手下就几个人我再清楚不过了,没有这个叫‘安辛以’的来过……” 听到对方的疑问,徐阵在心中辗转半天的思虑一下子就有了突破口。 他听过马咏芹对那个男人的评价,说他的兴趣是诗词绘画,他是“艺术家”,还画过许多女人的雪白肉/体…… 徐阵脑海中跳出一个画面,脸上笼罩了层层阴云,他把资料全数交给那位女警察,麻烦她把这里收拾干净,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走出了门口。 他拦车回到寓所,鞋子也没脱就径直走到储物室里,把初徵心给他的那张素描取了出来。 当初,安辛以照着她的照片所画,初徵心越想越觉得别扭,就说把这幅画交给他处理了。徐阵暂时没想到要怎么处置,但如今却被他发现古怪。 徐阵盯着那幅画,看了半天,愈发觉得太不对劲了,他摩挲了几下,这纸张给他的质感也不正常。 他想着不妨试一试,就疾劲地抬手,撕开那张素描—— 顿时,徐阵深深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他果然看到了第二层。 素描的画风陡变,黑暗阴郁的死亡气息几乎能从画里满出来扑到他的脸上。 画中赤/身/裸/体的女子有着一张类似初徵心的脸庞,她的身体柔韧,向后仰躺在一个破掉的黑色蛋壳上面,底下是一堆白色骷髅。 初徵心被“摆出”一个倾斜的姿势,柔美线条毕露无遗,死亡的恐惧与女性柔软的美丽相结合……那才是真正的“安辛以”想要描绘出的画面。 画中所表达的混乱、溃烂以及狂妄的情绪,与徐阵给出的“雨夜乌鸦”犯罪画像极度吻合。 如果“安辛以”真是“雨夜乌鸦”那个变/态,他确实会画出这种作品,也即将对初徵心下手。 徐阵胸口一阵发闷,用手机把这张令他极度反感的素描拍下来,还随手拿了件衣服盖上画,再次转身出了门。 …… 市精神卫生中心的夜晚透露着一股清冷逼仄的氛围,走廊里灯光渐暗,而在走廊的尽头时不时传来失常病人痛苦的呻/吟,过了一会又安静下去,但大部分也只是因为药物起了作用。 初徵心留在值班室写材料,章蓉蓉在查房,天气慢慢变得热了,整个室内只有电扇来回摇摆的动静。 过了一会,她听见门口有些走动的声音,抬头一看,发现站着的竟然是安辛以。 夜里是不允许探视病人的,更不允许外面的人员随便进出,初徵心一愣,退后几步再想到这一点,才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门与窗的空气互相流通的时候,哗啦一下,更多的风就从外面灌进来,猎猎作响。 初徵心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关上门,后背直冒冷汗:“安辛以,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将门反锁,脸上笃定地笑着:“当然是排除千辛万苦,来见你的。” 初徵心又是后退一步,从男人脸上细微的神情中已经看出问题:“……你不是‘安辛以’。” “马院长的案子结束了,我也总算可以做回自己了。” 这句话的声线偏低,与曾经的“安辛以”已然不是同一个人了。 初徵心的大脑非常直接地给出了一个信号——她见到“雨夜乌鸦”了。 推演过无数次的场景,也没有这一刻来得真实,眼前的男人还是顶着一张“安辛以”的脸,穿着藏青色的上衣,似是与所有光明背道而驰,头发盖住耳朵,额前原本梳理整齐的头发散落下来,配着一股狷介嚣张的气势,为什么这个模样……有些像“那个人”。 初徵心在突然之间想到的竟然是穆泽德。 “你在想什么?我猜猜,你是觉得我和那位‘穆教授’有些相像?那是自然,我们都喜欢吃意大利菜。” 男人笑得骄狂,笔挺地站在她面前,说:“他有没有教过你羊排的烧法?用果汁、蜂蜜、迷迭香来做成酱汁搭配。割下一块,蘸满黑胡椒粉,送入嘴里满是橄榄油的香味,咬下的第一口先是感到咸鲜酸辛,但是很快有一股香甜的蜜味就会在你口腔里泛滥……” 安辛以……不,是“乌鸦”,他形容美食时的语调,真是和穆泽德一模一样。 初徵心怎么会不懂他这些话背后的含义,即使害怕到极点,她还是微微昂首,笑着露出脸颊的梨涡:“‘乌鸦’。人类,进化了千万年走到食物链的顶端,可不是为了被你这种东西吃掉。” 冷血杀手遇上这种不同寻常的女孩,邪恶之心也会在瞬间迅速地膨胀到无限之大。 “你知道制作美食最愉快的过程是什么吗?肉要一片片地切,不能戴手套,因为它会妨碍你去感受这个过程的完整。每一刀都要迎合每一个角度和走势,骨骼结构、血液浓度……这些都是截然不同的。” 初徵心怎么会不晓得他的厉害,他始终在他们的暗处窃听、窥探,迄今为止犯下累累大案也没有被逮捕,他与费雷冬同样狡诈,甚至比他还要残暴冷血,也是擅长潜伏的高手。 “乌鸦”逼近她,优雅浅笑:“首先第一步,我会让你感觉不到任何痛苦。”   ☆、第三十三章 很高兴遇见你 第三十三章 “精神上的痛苦就不算痛苦吗?” 初徵心的语气有些紧绷,但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恼火的迹象,她要尽量拖延时间,要利用对方傲慢的心理来与他对峙。 “你和费雷冬是什么关系?他抛弃妻女,还杀了我弟弟的母亲,现在,我还要因为他去死吗?” “你果然有点意思。” 乌鸦的身型高挑,此刻没有刻意的伪装,那行为举止与曾经的“安辛以”判若两人,气场已是诡谲如云。 就连初徵心都很想看一看,那个“面具”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一张真实的脸。 “没错,我先是假扮成你父亲,放出消息引诱你到澄昌市,但没想到你身边多了一个碍事的徐阵。我想,那就再多玩一阵子好了。” 于是,他又用一封邮件将他们引来西泠市。 “我想要亲手将你变成我的‘战利品’,不仅仅是因为你父亲。” 当他发现初徵心与穆泽德的某种羁绊,浑身的血液都像在发出一种共鸣,他兴奋万分,像找到了迄今为止最具有价值的“猎物”。 初徵心悄悄握住背后笔筒里的剪刀,正要趁其不备地偷袭,对方早就有所准备地举臂阻挡,匕首刃身被打偏到一边,她痛的直抽冷气,手心全是密密的汗水。 她知道他是可怕的威胁,可以被这个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但她还是捏紧剪子,手腕用力,一个微冲再次向他劈去。 乌鸦轻而易举躲开,顺势抓着她的衣服往墙上砸,她一时晕眩,眼冒金星,他笑容愈发灿烂,像是在欣赏手中的人儿绝望的挣扎。 生死旋踵,步步维艰。 从没有一刻觉得死亡比现在更近,男人夺走她的剪刀,反手架在了她的咽喉处。 他来到她的背后。 乌鸦将准备好的药剂从针管刺入她的颈部,初徵心奋力挣扎也没法强过对方,她感觉到一种熟悉的窒息感。 ——那个在澄昌市给她注射药物的果然也是他。 但她知道他不会就这样轻易杀了自己,在乌鸦构想的画面中,一定有他自认为最适合她的死亡方式。 意识慢慢模糊,初徵心觉得大脑缺氧,她心里很不甘,但身体越来越软,一下子瘫倒在他身上。 …… 距离市精神卫生中心不远的一处林地,男子将怀中的女孩稳稳地放平在草地上,他低头闻了闻她身上消□□水的气味,与她的体香淡淡地融合在一处,他的喉结滚动,像是得到某种愉悦的挑/逗。 乌鸦脱了上衣,露出瘦高的脊背,他的手指来到她的颈部、腰部、腿部……灵活地游走、享受,一路流连往返,神态近乎是有些虔诚。 “你又让我改变主意了,你总是会让我觉得有更多的惊喜。” 他在她耳边低吟,男人的背部暴露在淡而朦胧的月光之下,此刻万籁无声,他整片白色皮肤上的图案更显得犹如一种神的预旨,黑色而笔功精细的九芒星,又像恶魔留下的痕迹。 “……你带薄荷糖了吗?” 乌鸦话音才落,那边隐藏在黑暗中的人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一步步从阴影处走出来,脸色微沉。 “好久不见,泽德。” “你的画我收到了,现在我要把人带走。” 穆泽德之所以能赶来这里,是因为他收到“雨夜乌鸦”送来的一副素描。上面画着他与初徵心谈笑时的模样,她的侧脸恬静温柔,他笑得绅士而温和,眼睛深处还有一层光。 而那个超现实主义的背景,他辨认再三,终于想起是在哪里——从市精神卫生中心的病房望出去,一定能望见这一块中间平坦的绿地,树木环绕的位置,花草的品种,他都依稀记得。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给你留下信号吗?” “现在不想。”他没有时间和魔鬼做交易,只想先救下初徵心。 穆泽德径直朝他走去,气氛凝固到终点。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乌鸦嘴角忽然一笑,掏出袖口藏着的尖刀,眨眼之间,在初徵心的脖子上划开一道血口! 冰凉的刀尖割伤了女孩细嫩的肌肤,刀锋凛冽,他起手爽利,狰狞而没有半点怜悯之意。血在瞬间脉脉涌出,鲜血的味道顺着空气飘荡开来,初徵心身体一僵,乌鸦松开他的束缚,她就这样倒在地上。 穆泽德一怔,飞快地跑过去,脱掉上衣按住她的伤口。 乌鸦已经趁此消失在了浓雾般的黑夜里。 穆泽德皱紧眉头,刚才他观察到她伤口情况,幸好那个男人还不要她死,所以刀口不深,但也看着触目惊心,他想着要如何一边压住伤口一边把她尽快送去医院。 片刻,有脚步声逼近了。 穆泽德抬头,只见徐阵在几步之外停住了脚步,神情复杂而冷漠地看着他。 自从来到西泠市调查“雨夜乌鸦”的案子,徐阵始终觉得那个变/态杀手就在他们身边。 直到女警察提及前男友的公司没有招过安辛以当员工,这才给了他一刻的灵感,原来他化名“安辛以”在他们身边蛰伏许久,这个“人物”是他虚构出来的,“乌鸦”才是他的本体。 “‘雨夜乌鸦’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 穆泽德依然是这句话,他们说话的同时徐阵已经把初徵心从草地上抱起来,他的眼神闪烁,脸上的怒气显而易见,更显得整个人脸色苍白,剑眉星目。 穆泽德:“你们动静太大,应该是被他发现了……抓到他了吗?” “我已经通知附近的警察,在这周围埋伏搜捕。”徐阵抱着女孩往停在不远处的一辆车子走,嘴里还是冷冰冰地问:“你来之前,为什么不报警?” 穆泽德同样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对方早就已经猜透他的心思,于是在紧张初徵心的安危之余,将对他的敌意也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她要是看上你这样的男人,只能说是瞎了眼。” …… 当初徵心醒来的时候,发现徐阵就坐在她身边。 她在灯火通明的病房,脖子上的伤势已经做过包扎和处理,但是喉咙处太痛,她还需要缓一缓。 他神色平静,但眉宇之间却是写满了担忧与生气,一张俊脸已经紧紧绷住:“小心,不要乱动。” 刚才看见她流了那么多血,紧闭着双眼倒在草地上,脆弱又无助,那情景真是糅杂着痛苦、晦暗与绝望的色彩,那一刻的情感汹涌得几乎无法压抑,徐阵承受不了这种滋味,简直可以说是太可怕了。 这或许还只是“雨夜乌鸦”想要给他们带来的十分之一的恐怖。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本来就是微妙,那平衡只要被偶然间打破,所有事物就会像多米诺骨牌那样倾泻而下,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回到最初。 初徵心还是挂牵着问:“抓到了吗……” 他摇了摇头:“没有,他真是很狡猾。” 她有些失望地闭了闭眼,闷闷地也想不出要说什么了,过了片刻,才记得要问:“我的伤是他弄的……?” “为了争取时间逃跑。”说话的穆泽德走到病房门口,微长的黑发稍微挡住他一根根乌黑的睫毛和半边优雅的侧颜。 “我想和徵心……” “单独谈谈?”徐阵冷漠地笑了笑,这次却选择回答:“我不同意。” 初徵心清秀的脸还是没有血色,倒是有些吾见尤怜的美感。 “她现在还很虚弱,哪种情况都不行。” “我会看着她。” “你?可靠吗?” 徐阵的敌意可以说是从每一个毛孔散出来,穆泽德也不与他动气,而是转头看向躺在病床,一脸疑惑的女孩。 “你不需要说话,听我说几句就可以了,好吗。” 初徵心看了一眼徐阵,他神色不善,五官没有一丝波澜地清清冷冷,黑瞳里有一种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情绪混杂其中,但她也没法分辨太多,只好先答应穆教授的要求。 徐阵从喉咙里冷冷地哼出一声,还是只能尊重她的意见,静默不语地走出了病房。 穆泽德坐到初徵心身边,看他眸光深邃,像是有太多的难言之隐。 “我必须道歉,这次是我面对‘雨夜乌鸦’的时候也有太多杂念,害你受伤了。” 初徵心轻轻地摇了摇头,当你对一件事没有太多奢求的时候,就不会有太多的失望。 “我不想打草惊蛇,也有太多盲目的自信,以为可以独自对付那个杀人狂。” 穆泽德望着眼前容色淡雅的女孩,低声道:“还有一点,对于‘雨夜乌鸦’的一切,我是真的想不起来。” “……你失忆过吗?” “应该没有。”男人眉目含笑,但却是苦涩的,“我要向你坦白,我恐惧过。我设想过其实‘雨夜乌鸦’就是我,那个人……他是我的同伙。” 初徵心不知是出于对他的何种信任,她立刻轻声但坚定地说:“你不是。” “我们做过许多测试,对吗?”她故意笑得轻松,“我相信你不会杀人。” 穆泽德抬头看她,也笑得俊雅:“所以,我做了一个很大胆的假设,我只是自己的第二人格。” 初徵心神色一变,双手也不自觉地攥紧了被单,一个巨大的问号从天而降,整个屋子都变得气氛紧张起来。 “可是,你记得以前的其他事情……” “如果‘我’是很早就已经出现了呢?从穆泽德立于‘光明’与‘黑暗’之间,我就诞生了。我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他过去的记忆我参与了,时而出现、时而消失。但是却忘了所有关于‘雨夜乌鸦’的事情,取代第一人格住进了卫生中心。” 初徵心还想开口反驳什么,穆泽德打断了她,说:“因为确切来说,我不是很记得入院之前的过程。” “但是,还不能确定不是吗?说不定你才是‘第一人格’……” 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握着她的手腕,“不管如何,我很高兴遇见你,初徵心。”   ☆、第三十四章 吻吻吻 第三十四章 初徵心对“双重人格”也是有些研究的,它被称为一种癔症性的分离性心理障碍,也就是一个人在相同时刻存在两种或更多的思维方式,其中,各种思维的运转和决策不受其他思维方式的干扰和影响,完全独立运行。 每一种人格都有它的完整性,有自己的记忆、行为、爱好,甚至可以和主人格完全对立。 第二人格一旦出现,有可能就是伴随终身,穆泽德过去不知是遭遇了怎样的刺激,才会分裂出一个温文儒雅又神秘的“他”。 初徵心是苦于喉咙处的伤势根本没法一直开口,只能用眼神和简单的话语来与他交流想法。 眼前的穆泽德穿着借来的衣服,并不合身,他的衣服拿来按她的伤口,所以已经布满血污不能用了。从前衣冠楚楚的教授,此刻也是卸下了往日的模样,而是表达出更加真实的一面,但幸好眼中的慧黠是不会消失的。 “你的家人一直以来……没有发现吗……?” “他们只是说,觉得我有时会情绪莫名失控,我的‘躁狂症’也是因此而来。” 也不能怪朝夕相处的人们发现不了穆泽德的“双重人格”,他早就站在另一个高度,他们是无法用正常人的思想去理解的。 看着穆泽德,真的没法想象一个人,哪怕是一个男人,怎么能扛得住如此可怕的精神压力。 初徵心沉吟片刻,说:“不管怎样,我相信你不会做出那些事,穆教授。” 就凭那些笑谈人生哲理、美食菜谱的日夜,还有心中的直觉,她仍然愿意相信他是“超然存在”的穆泽德。 是的,不管他是“穆泽德”,是不是第一人格,这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是怎样的人,她可以拿性命担保。 当然男人也感受到了对方给予的信任与情意,他甚至不愿意用那些优美的言语来介入他们之间的这种联系了。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 穆泽德笑了笑,又再次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说:“我始终记得你说的,初医生。不管我们身在何处,或者,又有过怎样遭遇,但愿我们的心是自由的。” 她和他都喜欢这种洒脱与感性,这也就是她一直以来崇拜向往他的原因。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他还会给我留下线索,我会和徐阵合作。至于能不能想起过去那些事,也许还要看机遇。” 穆泽德很专注地做着小动作,将她额前的刘海轻轻地拨开:“但我不能让身边的人因为我受到伤害,是不是。” …… 徐阵没听见他们谈了些什么,但至少也能猜到大概,他进来以后,喂她喝了一些水,默默地坐到一边守着,刚才已经替她挡了一些警察的问话,眼下她需要的只是安静地平缓一下情绪。 再如何坚强的女孩,遇到这种变/态杀人狂,还差点被谋杀,内心总会有难以释然的波动。 气氛似乎有些冷场,初徵心勉强地笑笑:“幸好我妈已经离开了,否则我都不知道她会怎么骂我。” “伤口不疼了?”他瞟了她一眼,气质生硬,“别说话,睡觉。” 她撇了撇嘴,也不知道从刚才开始他就在生什么气。 “你们怎么知道‘雨夜乌鸦’是安辛以,他会来找我。” 徐阵想了想,还是决定给初徵心看了他手里拍下的那张照片,她一下子感到厌恶,猛地扭过头去,不再去看那令她觉得无地自容又愤怒不已的画。 “心理变/态的人都是自恋狂。” 他淡淡地说着,她慢悠悠地再次转过头,看见这个年轻人漆黑的瞳仁,修长的眼线,脸颊也是白皙,神情看似倨傲可是隐隐有一股油然而生的暖意,鬓发比之前长了,大概自己都没有空剪,但更显得气质脱俗。 真是帅啊…… 初徵心想起近来他对她的态度,还是有些郁闷,收拾起难得花痴的心情,说:“徐阵,有些人如果找不到所有的真相,它们就会成为‘心结’,那你呢?” 从认识他到现在,好像都不在乎什么真相与结果,甚至连理由他也不需要。 “我不想被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缠住。” 徐阵的眉目清晰如画,此刻,眉宇之间又被一种隐隐未定的情绪笼罩,翩然清俊而又明朗。 初徵心不敢直视他,徐阵也是一种回避的态度。 他的感觉非常复杂、紊乱,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症结都在这一刻汇聚,已经快要爆发了。他根本不能隐瞒,也不能不承认,刚才那一刻是真的彻底怕了。 怕她受伤,怕她离开,怕她做出错误的选择,还怕……她心中的那个人是穆泽德。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她牵肠挂肚,要知道,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在乎一个人。蠢蠢欲动的焦躁都是有它的原因,而解药或者就在眼前这位女孩的身上。 徐阵自嘲,为什么能在她的眼中,总看到不断坠落的自己? 渐渐沉沦在她温柔的笑容里,灼热的气流不停在四肢来回游荡,她的呼吸声都能让他觉得兴奋和颤抖,想要占有她,哪怕只是一个柔情蜜意的眼神。 这段关系中的暗涌本就快要按捺不住。 他怎么还能不去正视它呢,也许再晚一步,她可能就会跟穆泽德走了,或者,被其他什么男人拐跑。 徐阵不在乎初徵心身边那些黑暗迷雾似得过往,事实上就算是再深的黑暗,为了她,他也会只身前往了。 终于在这个瞬间拿定主意,徐阵决定行动。 突然,几乎是在初徵心没有料想的一个瞬间,他走过来逼近了她。 徐阵的胳膊撑在她的脸颊旁,她近乎是“逃避”似得低垂着脸,但仍然知道他的目光在她脸颊流连。 他低声问道:“这房间里有没有你喜欢的人?” “……” 初徵心陡然就被问得傻了,这个疑问句抛出来,炸得她心底七零八落。 怎么会没有,但怎么承认有。 她双颊发烫得都快超过负荷,根本来不及做掩饰,只能把所有真实的反应在他眼前暴露无遗。 徐阵看了她一会,笑意渐浓,不知是不是因为诡计得逞。 “你的体温上升,心跳加速,还产生了明显的防御型态度……也就是说——是有的。” 但这病房里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初徵心咬了咬下唇,板正脸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总是说这些有意思吗?” “初徵心,也许别人会说,我不能爱你,因为你会成为我的软肋,我就不可能再无懈可击。” 她闻言,惊愕地抬头,看着他此刻清凉逼人的目光。 “但我要说的是——恭喜你成为我的软肋,让我护你无虞。” 初徵心知道这无疑是最直白的对话了。 而他的黑眸幽静,眼梢微微斜飞,简直是老谋深算。 她静静凝视了他一会儿,眼睛里像是蒙了一层水色,答案其实早已经在嘴边,只是,总要再认真地想一想,或许才知道什么是更恰当的回答。 “不对,我想成为你的软肋,还有你的利刃。” 徐阵浅浅一笑,牵住她的手。 “那么,很荣幸能成为对方的利刃。” ——让我为你披荆斩棘。 初徵心的心中涌出欢喜,整个人几乎都被徐阵环在怀里了,他的气息喷在她耳朵上,顿时奇痒无比,令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他的告白很特殊,并且意义非凡,但就是她喜欢的词句,那么的直白又美丽。 “所以,你算是答应了?” 初徵心微窘,还是嘴硬地回道:“那你还要我怎么回答?” “那么,你就是我的女朋友,我可以吻你了。” 徐阵俯身,不等她说出半个字,他的嘴唇已经凑过来,发丝、气息和唇瓣开始不断地碰触,初徵心的心头像有一根羽毛不断在轻颤,灵魂深处有一种被压抑许久的渴望,发出低声的呜咽。 体内的荷尔蒙像是要爆炸,她的唇比他想象中还要柔软,身体的幽香变成无数把锁链把他困住,同时,又是一种*的气息,只能不断地缠绵,身体的反应是最诚实的,就算精神疲惫,但仍然能迎合着给出真实的回应。 沉醉中,她看到他性感的眼睛,还有身陷欲/望与爱意中的目光。 徐阵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慢慢收拢,舌尖也试图探入,似乎是不知如何表达那些狂乱的心情,他还轻咬了一下她的唇瓣。 徐阵吻得有些忘情,正要进一步耳鬓厮磨,就听初徵心皱眉说:“我的伤口有点疼……” 徐阵:“……” 她喜欢他,明明很聪明却又总是笨手笨脚。 而她恰恰也是如此。 其实,他也只欠她一次附身的告白了。 即便这话语没有千万个人听见。   ☆、第三十五章 甜甜甜 第三十五章 初徵心擦了擦湿润的嘴唇,硬是与徐阵保持一小段距离,脸却是越来越红。 “我碰到你了吗?” “有一点……” 窗外月色正好,病房里自然是听得见两人还没完全平静下来的呼吸声,深深浅浅地回荡在四周,空气里全是暧昧微妙还带一些燥热的分子。 她根本没有地方可以逃,才刚冷却一点的温度又再次被慢慢地煮起来,黑夜深处有一些情感也容易飞快地高涨。 初徵心:“我有点饿,你要不去外面看看有没有吃的买……” 她的本意就是想支开他,好让她平复一下意乱情迷的心情,说话的时候故意撇开脸不去与他对视。 而徐阵的眼神却是愈来愈灼热,视线从她的眼角眉梢一路往下,仔细欣赏她的轮廓,她的颈项,还有裸/露的一点点领口处…… “可是我也很饿。” “……” 他一字一顿,听上去还有些奇怪的不满和亢/奋,面上看着还是沉静如水,但眼神早已经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然而初徵心还没有进一步开口,“情窦初开”的年轻男子已经再次坐过来,按住她的胳膊,顺势又搂住她的肩膀,这回力道和角度把握的很好,尽量不碰到她的脖子,再一次深切狂热地吻着。 “等等……” 初徵心被他这样吻势都有些吓着了,身体往后想要避开,谁知道对方不依不饶,强行吻住她,四目凝视,他眼中还腾起一些挑衅的强势。 这、这根本就是在强吻啊!! 她闭着眼睛,双手想要推搡他的胸膛,但试了一会儿,果然被他索性抓住了手臂,向两侧压到床头。 初徵心被霸道地吻着,向来以自制力驰名的“徐专家”,此刻居然勾着她的唇舌要她也迎合,有股热意充盈着他的胸臆,再不吻她就无法纾解这种压力,灯光下她的肌肤更显得水光莹润,他的手指在她的黑发里随意拨动。 初徵心被吻得难以自持,但她也只能看着眼前这个看似眸色微敛、游刃有余的人对她百般柔情,他紧紧地拥着她,亲吻她。 慢慢地,她也就放弃了那些小小的挣扎,毕竟眼前吻着她的,是她心目中冷峻腼腆的徐阵。 原来他也会失控,也会激烈的掠夺。 而徐阵的脸色也因为强烈的情感染上一些淡色的红,在初徵心的眼里同样是“秀色可餐”,毕竟他向来是不嗔不喜,这样明显的转变还是令她感到窃喜又紧张的。 他是真的想要好好地表达一番这二十几年来从未打开过的情感,否则也不会如此强势,纠缠着一个个湿吻。 徐阵只知道,光是站在一旁看着她娇羞别扭的样子,他都快要抓狂了,怎么可能轻易地停止下来。 又吻了许久,他才终于遏制心头的那束火苗,舔了舔唇说:“虽然只有吻对我们来说完全不够,但我知道男女交往的步骤,我会努力克制的。” “……”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 初徵心对上徐阵还未彻底恢复澄澈的眼神,她心头陡然不稳,不敢再去继续看他,但又好像……又那么一点点、一丝丝的不舍得。 “那就再多吻一下好了。” 徐阵闻言,嘴角勾起一个骄傲的笑容。 结果证明,初徵心给自己挖了一个很大的坑,明明是失血不少的病人,这一个晚上竟然也没有好好的休息! …… 由于初徵心也遭受到了“雨夜乌鸦”的袭击,警察特意到医院来向她采集口供,她坐在病床上的时候,徐阵半步也没有离开,根本就像是她的监护人。 而穆泽德在徐阵的安排下向警方提供一系列的情报,但基本上也都是他们掌握了的部分。 经过一个夜晚,穆泽德光是看他们的眼神也能知道两人的关系有了彻头彻尾的变化。特别是当徐阵旁若无人地弯身,将初徵心的额头轻轻吻住的时候,他皱起眉头,眉宇间一丝戾气飘然而过。 初徵心正在问徐阵一些关于案子后续的问题,眼角余光看见门外的穆教授正准备进来,却又不知为何站在原地,他直直地望着他们,那目光是陌生的,冰冷中带着几丝无法判别的含义,直到身边有护士走过去,他才低着头转身离开。 初徵心微微一愣,总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但也知道穆泽德大概是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但他为什么做出这种反应,又好像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在一起的原故。 她不曾想过穆泽德会对她有所情人间的爱意,即便真的有一些好感,也是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其实何止是穆泽德,就连徐阵她也觉得应该是不在意那些人情世故,永远在俯视他们这些人的“生物”。 他们这种人,有一种特别的说法就叫“ry”,意思就是“中了基因彩票的奖”。 只不过回头看看如今徐阵白皙秀气的脸,以及在乎她时那种炙热专注的眼神,她就更觉得不可思议。 其实,感情就是这么一回事,是你的就是你想也想不到它仍然会发生;而不是你的,哪怕你为她盖了整座罗马,她也能与另一个“他”拆了城墙。 初徵心低头担心着穆泽德的事情,徐阵自然是看出来,他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的一壶杂粮粥放上她面前的小餐桌,嘴里淡淡地说:“我现在应该再给你恶补一些关于‘雨夜乌鸦’的情报,但我一点也不想。” 年轻男子说的理直气壮,还极其认真地盯着她看,指了指保温杯。 “你最近一直端这些红枣、赤豆过来,还有什么羊肉、乌鸡、牛肉……不用这么麻烦了。我伤快好了,也可以出院了。” “这些都是补气血的好东西,你全都要吃下去。” “知道的是补血,不知道的还以为……” ……还以为她是在坐月子呢。 初徵心没把话说下去,脸上微红,对于徐阵几乎每天亲自下厨做一堆什么枸杞红枣排骨汤之类的东西给她补血的行为,她还是特别感动的,但是就这样一天天的硬塞下去,她都快走不出这扇门了! 但徐阵不依不饶,坐下来拿起勺子就要喂她,初徵心赶紧想要抢过来,对方还不乐意了,微蹙着眉,作势要对她进行“惩罚”。 等到她只好乖乖地张着嘴,要他把汤汤水水送过来,他却突然又放下汤匙,俯身过来紧紧地吻住她。 初徵心被动地再次接受徐阵火辣缠绵的热吻,俩人吻了一阵又让节奏慢慢地温情下来,她听见他的呼吸声,轻缓醇醇,让她禁不住地想要笑。 看着眼前清俊的男人,初徵心故意擦了擦嘴边,才说:“对了,早上小皮打电话来找我,说我怎么这段时间都没去带他。你知道他只要一撒娇我就没辙,所以,过几天我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想带他出去玩一天。” 徐阵已经恢复端正纯良的模样,只是他皮肤也偏白,耳尖上也仍有一抹微红。 “打算去哪里。” “现在是暑假,最近应该有漫展。” 平日里那小家伙就最喜欢看那些动漫,也爱打游戏,以前初徵心就常常陪他去逛。 徐阵抿唇,想了一会儿问:“你一个人带他去?” “嗯,是啊。” 再说也确实没有别人可以同行了。 他微拧着眉,却说:“我负责买票,其他你不用管了。” 初徵心大吃一惊。 “徐先生,那地方人山人海,你不会是想和我们一起去吧?” 这不等于是自杀式行为嘛? “我有分寸,你不用担心。” 何况,徐阵也是完成放心不下让他们一大一小的单独行动。 “雨夜乌鸦”逃走了,但经过这次对初徵心的“未完成犯罪”,以及警方的全力逮捕,他的邪恶之心也膨胀得更为迅速,他一定会开始实施更为详细、周密的杀人计划。 而他们站在明处的这些人,唯一能做的或许就只有无限接近于成功的犯罪侦查。 “徐阵,你煮的东西真好吃,都好吃。” 尽管不想让徐阵太麻烦,但初徵心还是由衷地赞赏他的厨艺,更别说这食物中饱含的浓浓爱意。 所以说,唯美食与侦探不可辜负啊。 徐阵看到她眼中满足的神情和真实的笑容,不由自主也跟着笑起来,清隽的眉目像是被温柔的河水淌过。 她愣愣地看着他,一瞬间像是终于发现了什么从前没有发现过的客观事实。 初徵心:“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很甜。” 徐阵微愣,显然是对这个说法感到哪里不满意,立刻冷着脸转过身。 “为什么你要把脸转过去,是怕我再说你甜吗?……徐甜甜?” 徐阵:“……” “怎么啦,说都不能说吗,徐甜甜?” “……是要我再堵你的嘴吗。”   ☆、第三十六章 必须秀恩爱 第三十六章 碍于要养脖子处的伤势,初徵心连西川大学的毕业典礼也没能参加,要是被校园里的男男女女看见,她也觉得很别扭。 只不过,想着那些穿学士服的同学们,她还是有说不上的羡慕,但转念想想,也觉得习惯了。 高中时候她就和其他人走上不一样的路,那些女孩子们在聊明星和言情小说的时候,她在接受心理治疗,在和自己的心魔作战。 到了大学,同寝室的妹子们都在谈恋爱,她又埋头在书海里,读了许多深奥难懂的道理。 大概注定就是要走一条危险刺激的旅途吧,何况,现在喜欢上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徐专家”,以后也不会太平了吧。 初徵心不禁一个人笑起来,心情也跟着像外面的天色明亮了不少。 受伤的事单位里肯定都知道了,曹主任、章蓉蓉跑了好几趟来探望她。 这天章蓉蓉过来的时候,徐阵也从警局回来了,他动作自然地向房里的客人点了点头,随即去倒了两杯水,一杯放在初徵心面前,一杯拿在手里自己喝着。 某人看看自己眼前的水,又看看坐在那儿神情略呆的章蓉蓉,赶忙把被子递过去,说:“蓉蓉喝水。” “不用了,倒是你们……” 章蓉蓉指着他们,虽然并不意外,但还是有些小激动。 “你怎么不给别人倒水。”初徵心故意扯开话题,问道。 徐阵沉静而淡然地看着她:“他们没断手没断脚,完全可以自己动手,我没这义务。” “……” 她又挖坑自己跳了。 章蓉蓉“噗嗤”一声笑出来:“在‘冰谷’度假的时候就觉得你们之间不简单了,默契满满,一讲起话来呀,这背景全是粉红色的泡泡……” “你别总是这么夸张好不好,那时候我才没有对他……” 初徵心本来想稍微反驳一下,然而这谎她自己也编不下去,说到一半就没底气了,白白让一旁的男人睿智地猜到了那时候的真实状况,还很愉悦地笑了笑。 章蓉蓉:“总之恭喜恭喜呀,什么时候要给‘红色炸弹’了提前说一声,我好准备!” 初徵心不搭理她的胡言乱语,倒是徐阵把这话听了进去,居然还神色沉着地回应:“步骤流程还没走完,需要一段时间。” 初徵心彻底败了,怀着羞涩的情意,又不好意思在同事面前表露。 章蓉蓉:“我说徐专家,你是不是为了和我们徵心谈恋爱,去看了很多书啊?” 徐阵脸色未变,半眯着眼睛,似乎是在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过了片刻,他才说:“我领悟出了一句话,已经足够了。” 徐阵当然没有告诉章蓉蓉这句话是什么,等到对方走了,初徵心才软硬兼施地问他讨答案。 年轻男子咳了几声,也是被她哄得没办法,说:“不喜欢你的时候,智商越来越高。喜欢你的时候,智商比情商还低。当然,无论喜不喜欢你,我的颜值还是很高。” 初徵心笑着默然。 徐阵说完,像是邀功似得把她抱在怀里,她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逐渐熟悉的温度和触感越来越让人沉溺,她轻轻拽着他的衬衫下摆,内心涌上丝丝甜意,从来不知道有一天能有这样奇妙的难以言喻的感觉。 徐阵低头,嘴唇轻轻在她的唇角处游弋,很痒,也很撩人。 初徵心强忍着羞涩,主动凑上去往他嘴上印了一个吻。 “感觉你萌萌的,徐甜甜。” 徐阵:“……”这姑娘的胆子也是越来越大了。 …… 出院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家中睡着宽松柔软的床垫,一觉醒来神思清爽,初徵心才觉得整个人又脱胎换骨了。 她简单的梳洗了一下,走到另一间房里去把费小皮喊起来,还没睡醒的小朋友伸出双手要姐姐抱。 初徵心只好像往常似得把这小家伙抱到洗手间,他刚睡醒的时候小脸还有肿,看着肉肉的,又不失一份天然的俊美,从小就讨人喜欢。 “以后能不能自己爬起来去刷牙了?你还记得跟我说过什么话吗?” 费喻文揉了揉眼睛,说:“过完暑假,我就上大班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你知道就好。” 初徵心拍了拍他的脑袋,偷偷弯起嘴角。 两人准备的差不多,门铃也及时地响了起来,她走过去开门看见外面站的那个人,第一反应是愣了愣。 大热天的,徐阵还穿着长袖长裤,戴了帽子和墨镜,眼神酷酷的,更显得整个人像一颗青葱的白杨树,修长乌黑的眉目微蹙,整个神态就是备战状态。 他这样子哪里像是看游戏展,倒不如说是去跟踪…… 费小皮扯了扯姐姐的衣服:“徐叔叔真的没问题吗……” “难说。” 西泠市的这个游戏展一直以来都是规模巨大的一场“盛宴”,这时候的气温也已经有些小热,但仍然抵不住那些爱好者们的热情。 人流使得空气混浊,也让展览厅变得十分拥挤,可是费喻文却是兴奋地不停蹦跶,初徵心害怕他走丢,拽也拽不住,最后只好由徐阵强行把这小人精抱在臂弯里,他才消停下来。 四处都是玻璃的地方排队入场,他们检完票抬头就能看到游戏展的标志,几个场所全是手办还有各种游戏展台。 展台分为游戏互动区和前台展览区,前台有各个厂商的showgirl争奇斗艳,场面非常好看。 对于徐阵来说,他看见满眼都是“搔首弄姿”,因为他的观点是——就算再清纯可爱的女孩,穿上品牌给她们包装用的衣服,自然是会多一种商业味道。 他突然回头,再看看身边穿着黑色t恤、白色短裤裙的初徵心,简单清凉又不失气质,长发柔亮,笑容湛湛,果然,越看越顺眼,越看越自豪。 初徵心回头撞上年轻男子澄亮逼人、意义不明的目光,脸上还是发烫,只能默默地转移视线。 现场还有游戏直播,商家会邀请知名玩家上台操作,通过大屏幕直接展示在所有人眼前,费小皮就是喜欢看这些,他在展台前席地而坐,还激动的鼓掌,指着那些高手说:“好帅好帅的!” 徐阵自从进了展厅就没怎么说过话,但就算什么也没说,初徵心光从姿态也能看出他紧张到了极点,这地方完全就不是“徐侦探”可以发挥所长的地方。 “我陪着小皮就好,你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徐阵额头上的汗显然不是热出来的,他也不逞强,思忖片刻站起来,准备找个人流相对分散的地方。 谁知才没走几步,迎面走上来一位穿黄色短裙的妹子,大眼睛、长卷发,身材婀娜多姿,就算在美女如云的游戏展上也是十分亮眼。 她手拿一份传单想要递给他:“帅哥,来我们展台看看新款游戏吧。” 徐阵已经感到极度不适应,高度紧张令他的胃里翻江倒海,所以也不多说一个字,冷着脸就要走。 他身材高挑挺拔,那张年轻俊朗的脸因为神情冷漠更显得俊逸,透出一股禁欲与淡然,墨色发丝衬得他皮肤也亮。 那漂亮女孩灵活应变,眼看帅哥要跑,突然侧身挡住了他,把传单塞到对方的手里不说,还顺势故意抓着他的手,轻轻揉了揉。 徐阵瞬间一惊,心头涌起一股烦闷和厌恶,也不管人家女孩会是什么感受,立刻扶着展台边,微微弯腰捂住嘴,显然一副干呕的模样,把周围人都吓得够呛…… 初徵心远远瞧见这一幕,急忙带着费小皮跑上去。 “徐阵!你没事吧?” 她一边替他顺着背,回头还要对穿黄裙子的妹子说:“对不起,今天他身体不舒服。” 黄裙子的大眼妹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 原本,费小皮还满脸担忧地望着徐叔叔,这时候抬头看见身边站着一位五官立体又娇小玲珑的美女姐姐,一秒钟就倒戈了—— “姐姐,你真漂亮,我想请你吃橙子汽水、巧克力、冰激凌,还有我!” 初徵心差点被他气到:“你怎么回事,小小年纪就对大姐姐耍流氓吗?谁教你的?” 费小皮很迅速地指了指站在一旁脸色难看的徐叔叔。 初徵心:“……” 大眼睛的女孩一看这三个人的气氛,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讪讪地笑着说:“呵呵,你们孩子真可爱。” 初徵心:“……” 他们总算是找了一个能坐的地方,初徵心把矿泉水递给徐阵,他已经恢复一些感觉,坐在地上调整着呼吸,面沉似水,薄唇微抿。 “我就说你不该来……” “你不是想要我多去尝试?……而且,不能让小孩子失望。” 初徵心愣住,再次感觉到他对小皮存在着某种“特许”。 “你这么喜欢小皮,他真的和你很像吗?” “小时候从某种程度来说,我比他还机灵。” 徐阵的唇畔总算再次露出微笑,不过,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宅男。   ☆、第三十七章 从前的我 第三十七章 从窗户能看见渐渐暗下的天色,夏意铺满有爬山虎的墙沿,一弯新月挂于穹顶,屋里的窗帘微微翻动,有车灯折射进来微弱的光。 费小皮在徐阵的肩膀上睡着了,耸拉着小脑袋,乖乖地如同沉睡的小天使。 他们回到初徵心的公寓,她把他放到床上,脱掉鞋子、衣服,再替他掖好被子,今天这小东西出了几身汗,也没有午睡,一直亢奋得过头,现在终于是安静下来了。 外面已是墨色的天空,徐阵坐在她家的沙发上,初徵心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个身姿颀长、眼神幽远似长夜的年轻人靠着沙发,他侧过脸,目光轻柔地望着她。 初徵心:“我脸上有东西吗?” “我今天还没有吻你。” 他平铺直叙,一点也不把她的害羞放在眼里。 “小皮还在……不要了吧。” “我们又不是要吻给他看。” 徐阵转而用清澈迷人的嗓音诱惑她,初徵心被他看的理智恍惚,只觉得满目都是缠绵的情长,还有他真挚婉约的眉宇,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他们像两个在校园里偷偷早恋的学生,连接吻都是带着微赧和紧张,深怕动静太大会被别人窥见。 熟悉又温柔的温暖将她慢慢地包裹,初徵心被迷惑的快要忘了喘气,有时候他吻的太激进,她就有些呼吸不畅,抬眸看见他近在咫尺的脸,睫毛纤长,心里一下下跳的更快。 满室只有淡黄的落地灯,气氛不言而喻的美妙,徐阵的手也开始不规矩了,一只手抚住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来回在她腰际上下巡梭,有些需索和满足同时来回交替填充在心中,她愈发觉得满脑子变得都是绮思欲/念,只能靠唇舌间的融合来缓解。 就着又痒又麻的触摸,火热的温度不遗余地在俩人之间攀升,亲吻给予的慰藉令人分外着迷,徐阵的声音比平日里听着黯哑:“抱紧我。” 他害得她已经摇摇欲坠,理智的墙壁快要坍塌,连腰都有些觉得发软…… “姐姐……!你在哪里!我醒了……!” 费喻文焦躁的声音从卧室传来,像是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不停地咳嗽,语气也没有了平日里的“小大人”状态。 初徵心一听就知道他准是又做了噩梦,吓得哭醒了,立刻起身去安抚男孩子。 徐阵跟着走过去,对她伸了伸手说:“我来吧。” 她将信将疑,把从床铺里抱起来的费小皮递过去。 “好了,不要哭了,连梦都分不清真假,有什么资格当天才小神童?” 费喻文一时之间听不进任何话语,但徐阵的安抚与初徵心截然不同,他是第一次感觉到成年男子的宽慰,尽管有时候他的姨夫也会这样哄他,但感觉是有所区别的。 徐阵给他一种更可靠、更清冽的感觉,疏离淡漠的姿态之中却满是理解与包容,还有家人般的宠溺。 “给你讲故事要不要,上次你说想听什么?” 徐阵把他放回屋里的床上,唇畔带着笑意,认认真真地讲完一个关于“计算机之父”图灵的故事,然后也不知是低头在小家伙的耳边说了些什么,费小皮还真不再哭哭啼啼了,拉着他们的手说:“你们先不要走,陪我一会会,等我睡着了再走,好吗?” 初徵心柔着嗓子,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知道了,你安心睡吧,不会有事发生的。” 俩人就安静地坐在床边,过了没多久,费喻文的呼吸变得均匀平缓,再度进入了梦乡。 徐阵抬头,夜色中初徵心的神情更为柔软,也更像是受过伤害。 “小皮这孩子从出生就事多,以前苗姨还在的时候,他就大病小病不断,是医院的常客。后来他们不在了,小皮不知多少个晚上睡觉都哭,之前上幼儿园都要体检的,医生就说他转氨酶高,要再看看……” 初徵心说到这里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红了眼圈,其他什么事都好说,唯独这么小的孩子就遭受这么大的罪,令她太过心疼。 徐阵在她的脸颊处亲了一下,看到她眼底深深的愁虑。 “他怎么能不怕。”男人微微一笑,“其实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我也怕过。” “你怕什么?” “觉得这个世界是个怪物……” 初徵心有些诧异,果然他的境界与旁人是不一样的。 眼前的女孩明明遭受过比费喻文还要痛苦百倍的伤害,但谁来心疼她呢,这想法令他又有些不悦。 徐阵眼神向下,突然注意到她脖子处还残留的伤痕,想起她那时候被“雨夜乌鸦”割伤喉咙的画面,瞬间变得烦更为躁。 “以后,‘雨夜乌鸦’的案子你也跟进,我会去替你打招呼。”徐阵说完,又像是顾及到她的感受,接着问:“你会反感吗?” 在他看来,她了解越多情报,就越能清晰地看见要如何对付那个变/态的杀人犯。 他想保护她,也想教她如何自保。 “一般而言,杀了超过八人的凶手,我们就称为“极端凶手”。‘乌鸦’毫无疑问是危险的狂热分子。在曾经的案子中,他甚至用被害人的手机当过凶器,也用氯痰平药物使对方失去行动能力,各种方式、手段,只为了呈现他想要的死亡画面,为了体验那个杀人的过程。” 徐阵清楚地记得那些资料,追述到“雨夜乌鸦”初期在香港犯下的案子,房间里全是血腥味,床铺血迹斑斑,墙壁上是喷溅状、甩溅状的血迹,他杀人没有多余的步骤,也不留下可疑的痕迹,所以迄今为止的搜查工作才那么难展开。 初徵心点点头,说了一些自己的看法:“‘乌鸦’的童年时期一定遭遇过什么,就像虞良。也许,那个人是获得性别认同的基础不够,愤怒感在孩童体内滋长,到了青春期和成年以后,手段越来越刁钻。” 她说的没错,他还专挑阴雨天下手,有时候会在犯罪现场穿一双不合脚的鞋子,他们通过脚印深浅才判别出真伪。 “我用猪肉模仿过他砍下的痕迹,他的手法也是残忍利落,在杀第一人以前,一定有过类似的经验。” “对了,我还记得你说过,他性/侵了一些女孩,那他的特征是什么?” 初徵心对伴随性/侵害的凶手有过研究,初级的是性/交和口/交,还有用性高/潮的替代物,通过某种方式或者纪念品;另一种就是伴随折磨和束缚,来侵害被害者的身体得到满足,凶手的“精神性/欲”会逐渐成熟。 徐阵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令人更为担忧的事情,大概是没法想象如果穆泽德和他再晚一些赶到的话,还不知她会遭到怎样的对待,于是不愿再讨论下去。 “还有一些资料,我改天带给你看……这段时间你可以带小皮搬来和我住。” 徐阵的话令初徵心一滞,心脏“扑扑扑”地直跳。 这人还振振有词:“你不是不知道,长期独居的危险很大。譬如容易孤僻,会变得体力欠佳,心脏功能减退,出现嗜睡等症状……” 初徵心:“我不要。” 徐阵:“……” “徐先生,我们才刚交往,给彼此一点自由的空间不好吗?” 徐阵“哼”了一声,像是对此表示不满。 “不过,今晚你可以先住在这里,谢谢你照顾小皮。” 她准备回房拿换洗衣物去洗澡,徐阵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却是有些迷蒙的光影。 但愿我能有足够强大的护甲和利刃,许你岁月无恙。 …… 昨天还是阳光明媚,今早却是阴天了,夏天已经悄悄来临,到处都是安静的鸟语花香,河边柳叶随风摆舞。 初徵心走到精神卫生中心的花园小桥上面,看见另一边的男人站在微微泛白的晨光里,他立在那儿,她不知怎么稍微有点放心,笑着小步跑过去。 “没想到穆教授还会回来‘视察’我们工作,欢迎欢迎。” 穆泽德被她逗乐了,他剪短了一些头发,但刘海仍是很长,微仰着头像是在感受日光,嘴边哂笑,这男人不再穿着白色的病人服,一身西装革履,当然更为惹眼。 近距离站在彼此面前,初徵心觉得这人的气场还真是不容小觑。 “曹主任已经在等着了,我们走吧?” 他对着她微微颔首,做了个女士优先的动作。 关于穆泽德拥有“双重人格”的这部分情况,之前他们从来也没有发现过,此次他特意回来就是为了能够作进一步的诊断。 “这里好像都没怎么变过。”他边走边抬眼向四周望去。 “隔绝都市,环境清幽,当然不会有什么改变。” 穆泽德的眼神轻轻地落在身边女孩的脸上,正要开口,偏偏又眯起眼睛,不知在笑什么:“你们打算用什么方法给我治疗,是准备找一个外人来给我催眠吗?” “什么意思?” 初徵心还没明白过来,目光已经看到徐阵正朝他们走来。 “真是寸步不离啊。”穆泽德拍了拍她的肩膀,拉着她故意转身往另一条小路走去。   ☆、第三十八章 你说你要离开 第三十八章 徐阵愣了愣,冷着脸加快步子跟了上去,穆泽德故意找他的茬,当然是显而易见的。 初徵心回头看了看,也是觉得有些意外,无奈手腕被人拖着没法停下脚步,等到了楼前,她才转身等了等对方。 “你怎么也来了?” 徐阵看也不看一旁的穆泽德,拽过她的手,道:“你现在是特殊情况,‘雨夜乌鸦’没有得逞,肯定会再对你下手。下班以后我带你去开会。” 初徵心点了点头,穆教授淡定地看着她:“那我们先进去吧。” 曹灿在办公室恭候多时。 他看了很久,也研究了很久,“双重人格”是精神病领域的难题,自从住院接受治疗以来,穆泽德的表现从来都很稳定,他们根本没往那样一个方向去考虑。 初徵心望着穆泽德侧脸,他的轮廓鲜明与徐阵的斯文俊俏形成很明显的反差,她轻轻喟叹,想着与这个男人初次见面时的种种。 那时候是曹灿带着她和章蓉蓉一起去见的这位特殊的病人,初徵心之前没什么和精神病人实质性接触的经验,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像被雷击了一下。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让人觉得意味深长的男人,他静静坐在室内,姿态端正但神情放松地靠着椅背,那模样又静又美,但是,那双眼眸又像无底的河流,诡谲难测。 他们一起聊了许多,各种话题都聊,穆泽德喜欢美食和歌剧,她也就从善如流。 “你喜欢吃意大利菜还是法国菜?当然了,我们□□的美食才是第一。” 躁狂症的患者容易话多,也容易兴奋,不过他除了健谈以外,真的一点也不像是有病。 “你爱看歌剧吗?” 明明是她来了解他这样的病患,结果全被他给主导了局势。 “没怎么看过……” “如果你要从从意大利歌剧入手,《卡门》是不错的选择。《弄臣》和《魔笛》也很让人着迷……” “嗯,有机会我找来看看。” “对了,两位美女医师,你们知道他给我吃的药有多普通吗?简直和维生素片没有区别。”穆泽德指着曹主任,神情是玩笑与感谢间或有之:“他竟然说,想要放弃我,去治疗病情更严重的患者,怎么会有这种医生。” 众人倒是被他逗乐了,他的灵感跳跃,就像不止是点燃了一个个思维的火花。 抑或是,点燃了她。 初徵心开始慢慢地留心着穆泽德,发现他能单独做很多事情,放风、吃饭、休息,一切待遇都很好的样子,身边也只跟了一个有资历的男护工。 她有意无意地接近他、了解他,明明都是穿病号服的一群病人,偏偏他要与众不同,在活动室里也永远是最受欢迎的那一个。 但是,她没有妄想过哪一天会和穆泽德结缔“姻缘”。 初徵心只是对他充满好奇,也不仅仅是把他当做“病人”,她想要更了解那样一个特殊的病例,或者说的更感性一些,想要认识一位这样特殊的“师长”、“朋友”。 等她回过神,这时候曹灿提议了:“我可以试着催眠你,把你的主人格……” “不行,现在绝对不能这么做。”穆泽德正色,压着嗓子低沉道:“我们都不知道如果转换人格会发生什么,我不能冒险,更何况我还有事没有做完。” 曹灿沉默不语,而他交叠着双手,衣扣流转着光泽:“曹主任,今天我来并不是要求你给我一个诊断结果,而是希望在我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能帮助我,不要让我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为什么你会觉得你的‘主人格’很危险?如果他想做什么,也许早就……” “没有证据证明他做过,但同样没有证据来证明他不曾干过,不是吗?” 穆泽德说着回眸,望着初徵心脸上淡静的笑容,开口:“我不介意让他‘苏醒’,甚至不介意有一天我彻底消失,但至少这是在能保证‘自己’不犯下大错的前提之下。” 当男人说到“彻底消失”的时候,别说是初徵心了,就连曹主任也是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眼神中却有一种了然的觉悟。 之后,他们又讨论了一些专业问题,初徵心在旁一一记录,谈到一半的时候,曹主任被叫出去处理突发事件,只剩她和身边的男人静静地坐着。 穆泽德看她摆弄了一会眼前的玻璃杯,心神不宁的样子到叫他笑出来:“你有什么要和我说吗?” “我才识学浅,对你的病情也没有帮助。” 事实上整个医学领域对“双重人格”也拿不出什么确凿的权威研究数据,大多也只是住院治疗来稳定病人。 穆泽德不是观察不到她眼神中的落寞,主动提了起来:“新晋男朋友怎么样?” 他终于还是问到这个问题,初徵心还有点不好意思:“比想象中来说,情商要高了许多。” “恕我直言,他骄傲但又封闭自我,要彻底治愈心底的创伤,才能让你们的关系进一步。” 初徵心怎么会猜不到他是故意在她面前说这些的,浅浅地笑了笑,听穆泽德又说:“你知道我跟你亲近的还有一个理由是什么吗?我以前一直没有告诉你。” “……是什么?” “我觉得你很熟悉,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初徵心微愣,在这种情况下说起这句话,显然是在暗示,这个“人”或许不是他认识的,而是另一个穆泽德。 但她确实没有与他见过面才对。 穆泽德与她坐的相隔不远,事实上还能闻到她身上清冽的淡香,他能够看见她眼中波光湛湛,朱唇轻抿,她给别人的始终就是一种浅淡又极其鲜明的刺激。 初徵心没料到会看到他这样的眼神,神色有些紧张,默默地握紧双手的拳头…… 曹主任推门进来的时候,紧迫的气氛被瞬间打破,初徵心几乎算是松了一口气,再去看穆教授,那目光早就已经消失于无形。 她在心里笑了一下,抬头跟曹灿聊了一会。 穆泽德抬头看着远方逼近的乌云,有些不妙,会下雨吧。 今晨还有风,傍晚还有细雨朦胧。 想起你的心跳。 想起你的温柔。 哪怕穿越再多山川,也终是深陷泥河。 …… 如气象给出的预告,还真的下雨了。 徐阵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和初徵心泡在警局的会议室看资料,他非常享受这个过程里的每一分每一秒,从来没有觉得连查案都变得这么有趣和令人振奋。 而身边的初徵心也没有一直保持着高度专注的状态,明明应该来做正经事,可是维持了一段时间的注意力在分析凶手的行为上之后,她就默默地开始去偷看身边徐阵的侧脸。 他的发型干净俊俏,嘴角微哂,穿衣服不算时髦,可总是让人觉得舒服,这周围整肃的气息又肆意渲染着这个年轻人明朗挺秀的本质。 乃至魏晟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她都没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徐阵,澄昌市发生抛尸案,就在公路旁。” “……‘雨夜乌鸦’?” “很有可能,下过一场大暴雨。” 徐阵抬头,望着窗外天色:“我们这里也在下雨,很好,很适合他的行动……现场调查有什么情况?” “因为雨下的大,现场很多脚印和痕迹都被破坏了,从受害女性身上的刀口来看,还是这么专业,学过解剖。” 初徵心不知道这次的被害人又是怎样的惨状,但她看到之前留下的那些现场照片,身体几乎是僵硬的。 有女性被倒吊在树上,有的被肢/解……即便这上面有所谓的难以言喻的“艺术之光”、“体态之美”,但她也只看到残忍变/态的虐杀。 这又让她再次回忆起苗姨的喉咙被刺进匕首时的画面。 徐阵想了几秒,说:“被害女性是长发,肤白貌美,身材匀称,不瘦不胖,年龄大约20岁左右,是在校学生或者刚到医院工作的小护士?” “……猜的差不多都对了,范媛媛,21岁,私人诊所的小护士,死前被性/侵过。” 这大概就是“雨夜乌鸦”的特质,也是穆泽德想要警方尽快抓到他的原因之一,他就是要带你跟着他的思路,去了解那个犯罪世界里他的冷静,他的狡猾。 “你要回澄昌市吗?” “嗯,我准备马上过去一趟。” “之后我有两天休假,我坐火车过来找你吧。” 徐阵考虑了一下:“也好,我会让魏晟来接你,注意安全。” 初徵心也不知当时是怎么考虑的,反正就是看着眼前的这人觉得不太对劲,她实在放心不下,情愿累一些两头跑,也想在身边陪着他。 因为,徐阵的脸像是隐在黑暗里,看不清晰。   ☆、第三十九章 破茧之前 第三十九章 澄昌市的公路旁有许多荒无人迹的大山,道路旁不远处的泥泞地里,警戒线还没撤掉,尸体已经被运走。 徐阵看着眼前萧条隐秘、荒凉枯萎的情景,再对照着手中的现场照片,背后升起一股凉意。 被害者范媛媛死亡五个多小时后被抛尸在此,她的死亡方式所呈现出的画面感,与“乌鸦”画给初徵心的那副素描极为相似,但也有所不同。 那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白肤胜雪,乌发如云,凶手用酒红色的长丝巾缠绕、捆绑她赤/裸的身体,并遮住她腹部的伤口,被害少女以蜷缩的姿势躺在一堆杂草之上,杂草四周还用纯白色的棉絮围了起来,乍看一眼简直像是一种破壳蜕变前的状态。 如果不看范媛媛的脸……不,即使是看着这张秀美清丽的脸庞,徐阵仍然觉得她与那个人的相似度可达百分之八十。 乌鸦想要表达的无非是——最终破壳而出的,仍然会是那张画上躺在蛋壳上的初徵心。 少女美妙的身体与大山的荒野形成最强烈的对比,就像是一张构色舒美的油画,但却给人触目惊心的死亡感。 当时,就有警察忍不住当场咬牙切齿的骂:“艹他的,‘搞’艺术的疯子!” 徐阵站在一阵凉风里,他觉得身体竟然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有种强烈不舒服的感觉。 竟是不敢去想象,“他”会用肮脏的手指撩拨她,会用尽手段占有她。 渐渐地,脑海中出现的画面不再是死者的脸,而是她的…… 徐阵闭上眼睛,从未有过的疲劳在这一刻向他袭来,如果这时有人看见,会发现背脊修挺的年轻人,站姿挺拔地站于荒草之间,黑发飞扬。 但那些幻影已经开始纠缠他,奇袭他,占着他的脑海盘亘不去…… 回到公安局的法医学尸体解剖室,冷翊今还在做着尸检报告,这桩案子的主检法医师是他,而他们打过不止一次交道。 冷翊今,他父亲叫冷杉,是极其厉害的刑警,自己又是双学位毕业的高材生,据说年轻有为很快就要被调到省厅去了。 “死者身份警方已经确认了,范媛媛,21岁,护理系专业,在私人诊所实习。周日下午和母亲说要去远足,结果就失踪了,诊所那边找不着人,跟她家里联系,她妈妈也报了警……” 徐阵点了点头,因为相信对方的能力,他暂时没有亲自查看尸体,而是选择等待报告出来。 “你能肯定是‘雨夜乌鸦’?不是另一个人?也不是什么‘模仿犯’? “抛尸地点是经过选择的,这一带有风貌原始的森林,相对隐秘。但也不是更深的山里,还是靠近公路的附近,证明他需要被我们发现。他选择在雨天动手,也是常事。” “嗯,没有留下什么多余的痕迹,连脚印都被暴雨冲走了。” “死者提到过‘远足’,西泠市的江怜南死前也和家里人这么交代。这次‘乌鸦’想用尸体留给我们的‘信息’应该没多少人知道,哪怕真不是他,也该是他的同伙。” “那根据你对‘雨夜乌鸦’的了解,还有什么发现?” “通常没有被他性/侵过的女性会被剖腹,他会剖出她们的心肝吃掉,但这个范媛媛……不仅被强/奸,还被剖腹。”徐阵顿了顿,又摇头,“不过,‘雨夜乌鸦’沉寂几年重新复出,犯罪手法与过去也不是完全相同。” 徐阵顺便提了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波士顿行凶客”德萨尔沃,这个杀人狂从“量体师”变成“绿衣人”,犯罪特征也有了转变。 “加之先前他在西泠市小小失利,目前一定急于发泄。” 冷翊今了解他话中所指的具体事件,侧过头笑了笑:“谈论自己小女友的安危,你看着还挺冷静。” 徐阵稍稍露出疑惑的神色,对方立刻指了指他,说:“你光是想到那位小姐的时候,背景都要生出一朵朵花了,我能猜不出吗?” “……” 徐阵咳了一声,只好假装淡定地询问法医他的解剖结果如何了。 “从胃里情况来看,范媛媛是饭后一到两小时死亡。死者尸斑浅淡,死于失血性休克,但并没有缺少任何器官。□□有红肿和撕裂,没有在体内留下□□。” “‘雨夜乌鸦’性/侵死者从来不在体□□/精,这点也是吻合。” 徐阵微一思索,说:“我再去看看死者的背景调查。” 他说完,回头看见已经加班几个小时的敬业法医,不知是想了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多想,却是脱口而出:“辛苦了。” 冷翊今愣着回头,望着徐阵的背影,吓得手里镊子都掉在了地上。 天啊,爱情的力量也太大了…… …… 夏日炎炎,初徵心在魏晟的陪同下抵达温度居高不下的澄昌市。蔚蓝的晴空张扬着活力,天高云静,明亮的阳光有些刺眼,给人的感觉也是非常闷热。 她先是去问候了费小皮的外婆外公,给他们带了点钱和吃的,两位老人家其实也不缺生活所需,她难得来一次,索性坐着好好地陪他们聊了一会天。 本来说好暑假就带费喻文回来看他们,但最近她也遇到麻烦事,只能是托给小皮的小姨带他过来了。 “徐阵说他在家里,我带你过去吧。”魏晟想了想,“你晚上住哪里?” 初徵心愣了愣:“就一晚上,我住这儿。” 他们上了车,她绑好保险带,问:“他什么时候和你说的?” 魏晟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等了等才回答:“你是说你们的事?他一个字也没说过,我是靠多年刑侦经验才得出来的结论。” 初徵心笑了笑,还有点不好意思说起这个话题,而他的神色也有些蹊跷,所以她就想起来正事:“那范媛媛的情况调查的怎么样?” “哎,是个好姑娘,我们去的时候一大家子人都哭惨了。” 范媛媛的母亲哭到休克,她的爸爸告诉警察,女儿性格活泼,单纯善良,家里管她不是太严,但她却很懂事,也从来没有与谁结仇,平时喜欢和朋友到处去游山玩水,每周还会坚持去教堂做礼拜。 女孩清纯动人,有不少追求者,可也没见她平时说过有什么可疑的骚扰或者对她的不满。 那天,她提出要去远足,父母也只以为和往常一样是和同学们去玩个一、两天,但没想到就这样天人永隔了。 海边小楼依然静立在那里,有花香慢而悠长,这个地方就像它的主人,总给人有种幽静的通透感,又像是哲人留下的一句醒世词句,理智明朗而又特立独行。 徐阵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先是眸色一亮,走过来就开门见山地用力抱了抱初徵心,还用下巴蹭蹭对方的额头,可转眼又像是根本没睡醒,一转身就说:“让我再睡一会。” 说这话的时候,徐阵显然是有点撑不住了,这几天消耗本来就大,他的面容俊俏却显得疲惫。 魏晟看他的背影一眼,叹口气说:“你让他好好休息吧,我队里还有事,先回去,咱们电话联系。” “嗯,魏晟,也辛苦你了。” 他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似得,但笑着挥了挥手。 初徵心关上门,回到卧室看见徐阵非常随意地侧卧在床铺上面,他平时站着挺拔,躺下的时候又显得整个人很柔韧,真是颜正条顺。 她看着有种被催眠的困倦感,索性也脱下鞋子,在他边上轻轻地躺着,看了一会这个男人沉睡时乖觉迷人的睡颜和纤长的黑色睫毛,心头阵阵暖意涌来,同样进入了梦乡。 …… 徐阵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睛,感觉外面天色不早了,回头却发现床上还躺着一个人。 幽暗的光线里,他半眯着眼,看到她呼吸绵长,带着一种温柔,暗暗的室内像有荧光衬着她粉嫩的脸颊,很令人着迷。 他像小孩子似得粘过来,宽阔的胸膛贴住她的背部,眼中是得逞的笑意。 初徵心向来也是浅眠,这么一抱就慢慢恢复了意识,嘴角笑意吟吟,但又努力克制住了,现下整个人在他怀里,俩人就照着这个姿势躺着,她都不敢轻易乱动。 徐阵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着话:“本来,我打算让队里派人全天保护你,但是,这样会对你和我都造成困扰。” “我在这里有你们照顾。” “回到西泠市怎么办,他有办法潜入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说道:“所以,还是呆在我这里。” “曹主任还等着我回去上班,怎么可能一直呆着。” “这是特殊情况,他们不得不同意。”徐阵说着,唇舌就凑过来了。 初徵心突然就意识到俩人的距离太近,她用手肘推了推男人的胸膛,想要他让出一些空间,偏偏回头还看见他的眼睛,深藏的光忽明忽暗,他起身来到她的正上方。 徐阵闻到她的清软幽香,她微喘着气,顺滑的黑发已经被他压在手肘下面。 “你起来,压到我头发了……” 徐阵不悦地咂嘴,索性双手撸起她所有的黑发,然后一手轻抓着发,一手捧住她的脸,愈发认真地吻起来。 彼此的味道萦绕在身侧,初徵心看着他挺直的鼻梁,似乎感到有什么酸软的热流在那一瞬间涌上,连大脑都变得迟钝,怪只怪这男人散发出来的吸引力着实很剧烈,就像是在一场梦里,有春花开满了心。 他的手指灵活,微微勾唇,开始在她的身上探索开拓,初徵心想要喊出一声阻止,可却有心无力,僵硬的身体也慢慢变得更软,夜色如水洒在她的身上,多添了几分想要让人为所欲为的诱惑。 她俏丽的唇,灵动的眼睛,还有挺秀的鼻子,右眼角下方还有一颗很浅很浅的棕色小痣,以及笑起来时梨涡甜美,徐阵只觉得每次遇到她,他总会莫名感到一种苏醒,于是想要从对方的身上得到更多的东西,她窈窕的身姿在他身下变得更为诱人品尝。 徐阵觉得初徵心身上有种很甜的味道,说他叫“徐甜甜”,其实她更甚,尤其是缱绻时分,那种味道更让他意乱情迷。 屋内的温度逐渐升高,他慢慢的伏在她身上,两人贴的很紧,他修长的手指推高她的衣服,粉蓝色的胸衣包裹着白嫩。 “叮咚——” 门铃声突然传过来,俩人都回过神来缓着呼吸,初徵心单薄的上衣已经被撩至胸前,摸了摸红彤彤的脸颊,急忙整理好衣服,翻身下床。 “我去开门。” 徐阵坐在那里没有动,只是无奈地吐了口气,他一时之间也不好马上下床,脸上有些无辜。 魏晟处理完范媛媛案子的一些后续事务,等到天色晚了,想起徐阵的状况就过来看一看。 “他睡醒了吗?我给你们带了点炒菜。” 这么一说初徵心才感到肚子真饿了,再一看他带的煲仔饭、蘑菇青菜、爆炒大虾……都是她喜欢的菜色。 “刚刚醒了,你来的太及时。” 她笑着帮他拎菜,俩人一起来到客厅,徐阵也悠悠闲闲地走了出来,看了一眼他们手里的东西,说:“厨房有碗筷,我去拿过来。” 晚饭开动。 两个男人吃饭的时候也不忘交流案子的进展,魏晟说他们甚至对那条丝巾进行调查,希望能找到购买渠道,民警也在各个辖区内逐户开展摸排工作。 但“雨夜乌鸦”的系列案一直有难度,一是案犯与死者毫不相识,没有因果关系; 二是“乌鸦”本人有丰富的反侦察经验,就和费雷冬是一样的“货色”,智商高,意识流; 三是他长期以来单独犯案且思维跳跃,在雨夜出没犹如幽灵,同时又没有固定居住环境,无从下手; 四是每个犯案现场可以认定犯罪的痕迹物证几乎为零。 “专案组之前查了三万多份指纹也没有收获,现在根据你说的,开始彻查穆泽德的亲朋好友,他们以前有过联络,肯定能找出蛛丝马迹。” 魏晟举着筷子,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还有一点,这个乌鸦是典型的‘有组织杀手’,他会在下手前以最快的速度挑选猎物,这也是他教给过虞良的……那就一定有什么特别的癖好。” 但是,除了范媛媛与初徵心是同一类型,其他被害者的相同点到底在哪里。 女孩子们年龄不一,性格与类型不同,职业也不同,连头发颜色都不一样。 “而且,不是所有长得‘漂亮’的才被性/侵,他对女人的‘性/趣’到底是什么标准。” “也许是和他早年的创伤有关。”初徵心之前一直保持沉默地静静吃菜,听到这里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其实只要利用我……” “不行。我不可能同意让你去陪着他们‘钓鱼’。你们喜欢的话可以继续找,不过,我有一个粗浅的答案。” 徐阵清俊的眉宇间敛着笑意。 “范媛媛的父亲曾经提到,女儿每周都会去礼拜。而之前江怜南的父母也说过,她信仰基督教,时常会去教堂。” “但在‘冰谷’遇害的死者牛晓春,他们家是农民,不信这种西方的玩意儿。” “他们家信佛,死者胸前还挂着一个弥勒佛。”   ☆、第四十章 与他重逢之时 第四十章 魏晨反应了一下,说:“这个想法不赖。照你的意思,有信仰神佛的女性是乌鸦下手的条件之一。” “只有年轻漂亮而且有精神信仰的女性,才配的上他的‘献祭’。乌鸦背部有九芒星,他想要表达的可能是自己想拥有宇宙的精神力量。” “恩,他很喜欢搞信徒那套,虞良也是受到这种洗脑,这点毋庸置疑。” 徐阵一脸平静,把初徵心的碗拿过来,又分了一半白饭过去,全然不顾对方完全吃不下的表情。 “为了能够在最短时间内接触到这类女性,他会选择蹲点的地方应该是教堂和寺庙。” 初徵心对着碗里满满的饭菜叹了口气,她知道这是徐阵表达关心的方式,而且还非常的单纯质朴,所以勉强着吃下去了。 魏晟:“但我们怎么知道,会在哪一处的教堂或者寺庙?” “下一个作案地点,或许可以问一个人。” 初徵心从徐阵的神色也能猜到究竟指的是谁:“你是说……穆教授。” 魏晟挑了挑眉,说:“那就交给专案组的人去办吧。” 三人吃完了饭,魏晟先行告辞,初徵心走到厨房帮着收拾碗筷,她抬头就看见某人身形修长、宽肩窄腰地站在水槽前,看着赏心悦目。 “柜子里有多的被子和枕头,你可以拿出来。” 她愣了愣,意识到这男人的意思后,说:“我回小皮外婆家住。” 徐阵:“……” 初徵心看着他蹙眉,静默不语,她急忙揽着他的腰,小声安慰:“我难得回来一趟,想再陪陪两位老人家,你不介意吧?” 其实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是她觉得自己意志不够坚定,万一他像刚才那样热情似火的吻过来,她不确定到底能不能招架得住。 徐阵也没有要勉强她的意思,侧身在她额头吻了吻,伸手揉她的黑发。 “我也有事要说。我让专案组那边向你的医院要了假,这几天你先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 初徵心:“……” 她怀疑他真的特别有“掌控欲”,不知道在替有钱人找猫、查外遇的时候,徐先生是不是也这么霸气十足? …… “穆泽德,这种感觉就像吃一颗薄荷糖,清凉爽口,让你觉得清神醒脑。 每次下手前,我没有清晰的计划或者成熟的考虑。诚如你所言,我只是知道了会怎么样去做,就像是冥冥之中是有一种星芒在为我们安排,你如何去解释,你只能跟随它,你无法拒绝……” 穆泽德坐在电脑屏幕前,平静地看着这封邮件,同时也认定这无疑是变/态心理的自我欣赏。 他兀自思考,自己除了坐以待毙,应该还有其他方式能帮上忙,哪怕这种方法会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但如果再不尽快抓到“乌鸦”,还不知会有多少人丧命。 且在他看来,就连徐阵也很有可能受到“乌鸦”的负面影响。 但是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穆泽德”才是“乌鸦”精神上最大的支柱,是启蒙他的导师,指引他前行的人。 此时,已是夜色阑珊,男人在西泠市的家中抬头望向窗外。 听天气预报说,澄昌市这几天市一直有强降雨,不知道是不是会有无辜的生命再次成为恶魔的祭品。 他拿起手机,翻来覆去看着同一个名字半天,最终还是没打出去。亮着灯的屏幕上,“初医生”三个字成了不能碰触的一个秘密。 修长的眉微蹙着,温文优雅的男子在灯光下显得静若深水。 隔天,穆泽德将电子邮件交给警方,从而查出邮件的发出地是在距离澄昌市不远的琐流镇。 那是一个小县城,虽然有了公路可以通行,但经济结构落后,发展速度缓慢。根据调查,在镇子上有一座供奉观世音的小庙,多年来一直维持着香火,也是因为那些虔诚淳朴的乡民。 徐阵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和冷翊今研究之前的尸检报告,他想了想说:“让专案组进行筛查的时候不要打草惊蛇,我尽快赶过去。” 冷翊今看着继续在翻看资料的徐专家,不禁调侃:“要说你运气也是好,初徵心这么好的女孩愿意当你对象,对了,需不需要给你提供一些约会的好地方?” 约会…… 徐阵在内心腹诽,他们和费喻文一起去游戏展挤得他快吐算约会吗? “你不会是……还没带人家姑娘约会过吧?” 某人表情镇定,抬眸看了他一眼:“你整天和尸体打交道,也知道约会?你能接触到什么好对象?” “……初徵心到底是怎么容忍你的。” 徐阵一想到自家那个小姑娘,自然而然地又流露出一种温和的笑意,顿时显得眸光发亮,连男人看了都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甜蜜。 但是,冷翊今看到这个表情的时候只想要揍他一顿。 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说了几句,徐阵的手机又响了,他接起来一听,是专案组的一位成员:“徐阵,在澄昌市发现第二具奇怪的尸体了。” 徐阵心中微动,为什么会来的这么快。 难道邮件不是他本人发送的,亦或是乌鸦在澄昌市杀完了人,已经连夜赶去了琐流镇? 暴雨就是在这个时候降下的,天上都像破了一个洞,“唰唰”地抖落倾盆的雨水,他们一路驱车来到密林中一处早就被废弃的屠宰场,尸体就是在一个漏雨的屋棚里被人发现。 这地方与上一处发现范媛媛的地方相距甚远,屠宰场本来就有种腥臭,动物尸体在这里开膛破肚,四肢被砍下冷冻……此刻雨水在山野间形成一层白雾,加之发生了命案,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由于之前只有一些看守林场的管理员在现场,谁也没有动过尸体,徐阵和冷翊今一起走入警戒线,看到的就是原封不动的现场。 即便外面水汽很重,但空气里的血腥味还是散不去,年轻又充满活力的美丽女孩被分成三段,头颅被割断,上身和下身分离,乍一看便是充满令人不适的画面。 就在他们准备进一步靠近尸体的时候,徐阵低声道:“慢着。” 所有人都是一愣,诡异而恐怖的气氛在大雨中愈发浓重起来,有人也在同时发现了不对劲: “尸、尸体在动……” “怎么可能?不要胡说!” 然而,此刻距离受害女孩最近的冷翊今也发现了不对劲,他已经戴上了白手套,蹲下身看着尸体,略有所思。 突然,一阵更为剧烈的抖动在腹腔部位发生,他后退一小步,也就在这个刹那,有一小团黑影从破裂的肢体处迅速地窜出来,把周围人都给吓了一跳! “什么、什么东西!!” “小心!后退!” “别瞎喊,只是一只鸟!” 徐阵在阴暗的厂房中抬起头。 那乌鸦像是带着利爪般,浑身是血地生出翅膀,飞出屋棚,冲入大雨中。 就像尸体中诞生了一个恶魔的信使。 这不容人深思的场景让几个胆子小的当场呕吐起来。 冷翊今也是过了好半天才仿佛从一个噩梦中回过神,他怔怔地喘了几口,鄙夷而又讽刺道:“如果他不是罪犯,也许会是个鬼才。” 而站在众人之中看上去最为冷静的徐阵,他已经冲进了雨幕。 暴雨如注。 这只乌鸦还活着,他也没有跑远…… 徐阵向四处的茫茫大山看去,但是除了阴沉沉的冷意,山岭一片昏暗,他们还能看见什么。 冷翊今开始尸检工作,告诉身边做记录的同事:“死亡时间有两天以上了,所以比范媛媛的尸体腐化程度更严重,死者在死后没多久就被肢解了,颈椎处的伤是从椎间盘断开,看来很懂得利用关节,果然是‘老手’。” 法医冷笑几声,而从门外走进来的徐阵已是满身湿透,他年轻冷漠的脸还带着几分微怒,发梢上的水滴流淌过俊俏的面容,此刻更显得面无血色。 他只是接过冷翊今的话,继续说:“地板上有放过工具箱的痕迹,他的工具齐全,肢解的过程也很迅速。” 冷翊今观察着颈椎处的断裂面,又看了看死者的口腔:“不是死于机械性窒息,凶手好像在死者背后开了一个小洞……小心一些,帮我翻一下。” 徐阵看着他们继续进行初步得检验工作,也看着又一个青春而充满活力的生命逝去。 她和范媛媛同样清纯可人,年龄相仿,穿着一身碎花连衣裙,平静地躺在花草堆成的地板上面,神情痛苦。如果忽略可怖的伤口,少女就像一个可怜的布娃娃。 他已经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乌鸦”就像一只暴躁的野兽,它在屠杀之前尽情凌/辱并享用了猎物。 这里是把动物变成“肉”的地方,这个女孩是他的“猎物”,也是他的“食物”。 “破茧”需要更多的营养,也需要有人为这伟大的一刻奉献出自己。 就像他曾经在“冰洞”里留下的那句话——你要奉献给我什么,生命、躯体还是鲜血? 有什么东西,顿时狠狠地刺入内心,徐阵从自己的漆黑的眼眸中看见—— 他看到一只乌鸦,羽毛沾满新鲜的处/女之血,立在*的树枝上面,那黑曜石般的双目中带着冰冷刺骨的视线。 它在审视这地狱般的人间。   ☆、第四十一章 共情与梦境 第四十一章 夏季的夜晚朗星悬空,令人心旷神怡,郁郁葱葱的树冠伸向繁星,树干粗糙而清凉。别的情侣都在缠缠绵绵、花前月下,初徵心在听男朋友分析死亡原因、案件性质和凶手刻画。 “凶手将那只乌鸦麻醉以后,塞在死者的伤口里,算准时间等我们过去。当时,他一定在附近,因为他要亲眼看到这一幕。” 听了徐阵的描述,初徵心都觉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继范媛媛之后,被害的女孩是19岁的尹灵,她的背后被刀挖出的创口周围已经结成一个血腥的图案,死后被肢解,同样也有被性/侵。 他们从女孩的电脑里找出她与网友的一些聊天记录,发现“乌鸦”从半年前开始,就凭着“安辛以”的身份结识了她。 恐怕范媛媛也是这样落入圈套的。 “这次案子,我觉得有个地方,让我有点在意了……” 初徵心看出徐阵从早到晚一直在想案子,她希望他还是能放松一下,就笑着说:“你吃过晚饭没有?我外卖了两个菜,还准备了番茄炒蛋和卷心菜,你好像还没怎么吃过我做的东西吧?” 徐阵果然被她的话转移了注意力,过来抱着她好一会儿,俩人静默地不需要言语,就这样享受着美好的时光,初徵心眸光湛湛,他却是眼神愈发的幽深。 “你先睡一会,弄好了我再叫你。” “……好。” 看着徐阵修长的身姿走到卧室门口,她在心底叹了口气。 初徵心把番茄切好,当中开门接了外卖,然后炒好两盆香喷喷的菜肴,正打算等一等再去叫醒小作休憩的徐侦探,谁知却听见房里有低声的喘息。 本来一瞬间她还有点怪怪的联想,但再仔细一听,发现那是接近于痛苦的呻/吟。 初徵心开门进去,看着床上已是满头大汗的徐阵,微微一滞,急忙上前喊醒他。 他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时,眸色倏地沉下去,让她心头一惊。 “你怎么了?” 眼看徐阵神色不对劲,初徵心也正色起来,她扶着他的肩膀,低声问:“现在告诉我,你是谁,我是谁,我们在哪里?” 对方眸光微醒,说:“谢谢,我没事了,只是刚才做了梦而已。” 她显然不会相信那是单纯的梦,于是抓着他的衣袖,声音轻缓但又坚定:“你说过要我做你的医生,替你治疗,对吗。” “……嗯。” “那你不能对我隐瞒。” “嗯。” “不要骗我。” “嗯。” 初徵心算是满意了,一脸在工作时的柔和态度,说:“那你告诉我,你梦见了什么?” 徐阵沉默不语,又注视她片刻,语气怅然地:“我梦见了一只乌鸦。” …… 他独自站在荒山野岭,还有大雨倾盆,那些云层厚密,一圈圈地盘在一起像巨大的漩涡,屠宰场的天空是黑色的。 远近不一的密林上空还有一轮可怕的圆月,落下的月辉是猩红色的,照出那片荒漠惨淡的建筑,连地上的石子都像带了血的颜色。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但更多的像是源于某种吸引,于是,一个人走到那间屋子里,第一眼就看见那句支离破碎的女孩尸体,活生生的却是死了,有些恐惧油然而生,可不知究竟为何种原因。 四处都是潮汐声,越来越强地包围他,但也没有海。 再仔细辨别才发现原来是呼啸的风,那声音就像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愤怒旋律。 他抬头看见破窗外的树枝,乌鸦又飞了过来,爪子紧紧勾住枝干,那双眼睛像是有人的神态,冰冷无情,近在咫尺。 它就一直跟着,一直跟着他。 …… 那是一个真实到如同身在幻境的幻觉。 初徵心只觉得心脏都在轻轻颤抖,她感觉到徐阵凌冽的气息靠近,看见他噙着似乎无关紧要的淡笑,却是越想越难过。 此刻眼前的徐阵没有任何强装的情绪,眸光清澈如水,就像有潺潺溪流淌过她的心头,突然觉得,他就像刚刚从一个可怕的梦境里逃出来的少年。白皙的脸,修长的黑眸如墨,挺拔似青松,清俊的五官比平时还要多几分寒意。 任它凡事清浊,他依然眉目如初,一身磊落但又布满伤痕。 “你是不是对他产生了‘共情’,徐阵,不管你是怎么做到的,这样只会害了你。” 所谓的“共情”,普遍来说就是“同感、同心理”,一般是心理治疗时医生会用到的一种手段,通过探询咨询者的内心去体验别人的情感、思维,并且将这种体验与对方的经历和人格相结合。 初徵心坐到他身边,抓紧他的手劝慰:“就算这样做可能更了解案发过程,但也会给你负面影响。” 徐阵又岂是不知道这些道理,他揉着她的发,说:“但他比我更了解犯罪。” “他知道你想更了解,所以他也在引诱你。” 在初徵心看来,徐阵本来就是变/态们的猫薄荷,所以她在乎他的心理问题,担心他的精神状态,而他却只想要尽快找到抓到那个凶手。 “与‘乌鸦’对弈,我根本没有占过上风,好像一直只是被动地跟着他转。” 虽然这种事不应该讲什么输赢,但徐阵确实觉得挫败了,就连曾经的那位黑车司机也被他们控制起来,但显然乌鸦已经不需要他的帮助了。 “可你不能说至今没有进展。” “是,我已经找到一个突破口,但这也是因为他的失误。” 徐阵说完,若有所思地缄默着。 初徵心:“乌鸦最大的失误就是和穆泽德绑定了。而且,‘雨夜乌鸦’在邮件里表达的也很明显了,他的技巧都是曾经的“穆泽德”教导过他的,而你要如何与这两个人周旋呢。” “敌人的强大不代表我就要逃避。” “是,所以你已经把他逼到末路的。”初徵心在这一刻感到喉咙涩涩的,她紧紧地看着他,继续说:“徐阵,在我眼里,你严谨,思路清晰,但你也从来不是什么一丝不苟的侦探,你有自己的灵感和思维殿堂。你甚至猜到下一步他会去锁流镇,这样就一定能阻止了他的行动。” 徐阵却是听出她在变着法的夸自己,既是甜蜜也是无奈,再次摸了摸她的头,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软弱会这么让人不甘心。” 初徵心俯身抱住了他,她在他的臂弯里,比任何地方都要觉得安全可靠。 ——无论你如何不自信,无论你内心深处那股不该有的“自卑”究竟从何而来,它们又是如何作祟,哪怕有多少人不理解你,不把你放眼里,在我眼中,你也依然是冲破层云的万丈光芒。 “徐阵,所谓侦探,是不是就是在穷途末路的时候,还能笑得很灿烂的人。” 他也不由得莞尔一笑,这一刻觉得内心无比宁静。 这是她常常带给自己的感受,也许在见过几次面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了,所以才会十分突然地要资历尚浅的她做自己的“主治医生”。 那感觉就像风雨过后的河水,静静地将人的内心填满,让你除了内心沉静之外再无他虑,你能体会得到,那气息慢慢地延伸,在你的掌心,在你的骨骼,在你血液,也在你全部的欲/望之中。 初徵心下巴被徐阵轻轻捏住,他们脸贴着脸,他的呼吸喷在她的鼻尖,然后一下吻过来。她脑袋觉得有点懵,对上他炙热的眼神就更加神魂颠倒了。 只能感觉他的温度从微凉变得火热,她整个人在他的胸膛里,愈发娴熟的吻技被开发出来,舌尖的舔舐、逗/弄,更叫人无法招架,这就是她引以为傲的徐阵,那个霸道幼稚而又单纯的徐阵。 他吻得入迷,捧住她柔软的脸颊,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渴望驱使他放任自己在她身上汲取更多的甜蜜。 初徵心渐渐地将双手抱住他的肩膀,这令人更加的欢欣雀跃,喘息声也逐渐变大。 俩人吻了一会,初徵心脸颊泛上浅色红晕,急着换话题:“你刚才说,乌鸦有一个失误?” “嗯,我发现在几个凶案现场都有发现红色的纸,这应该是一个风俗。” 一个不应该有的风俗。 “我认为有必要知道这个到底代表什么。” 徐阵拿起手机,拨了专案组的成员电话,问他们:“穆泽德家中调查的怎么样?” 对方说:“我们太难做了,穆家在西泠市也是大有来头,不好办啊。” “你们安排一下,明天一早我要亲自和他家人见上一面。”挂了电话,徐阵顿了顿,转头对初徵心说:“你和我一起去。” “我也要去?” “对,问完话,我们就可以去约会。” 徐阵全然不见方才的低落,此刻兴致很高,冷不丁倾身过来,又吻了吻她:“浪漫的约会。”   ☆、第四十二章 海边露营 第四十二章 清早,初徵心跟着徐阵坐动车来到西泠市,俩人还是第一次以情侣的身份出远门,她有些不同以往的心猿意马,但一想到这次还是要先解决正事,稍稍克制了那种情绪。 窗外阳光明媚,徐阵在车上翻看一本《犯罪情报信息学》,初徵心在看一部国产推理剧,正好放到某些剧情,她也想起什么,就小声地问他:“乌鸦在性/侵被杀害那些女孩以后,留下红纸。你说那不是性高/潮的替代物,而是一种风俗,查出什么来了吗?” “为了辟邪、图吉利,有些农村会在尸体周围摆放红纸,算是防止尸变?”他稍稍合上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她的肩膀上面,俩人显得又亲近不少。 “好吧,如果他坚信神佛,那他相信这些怪异风俗也是常理。” 徐阵抿唇,初徵心感觉肩膀上的手用了用力,他不顾别人的注目礼,在她唇上轻轻地香了一下。 她还是有点小害羞,头低下去,把脸枕在他的胳膊上,继续看电视剧。 由于穆家男主人和几个小辈都有工作抽不开身,等在审讯室的只有穆泽德的外婆和母亲(包括穆泽德本人),徐阵对此也没有异议。 专案组的组员告诉徐阵:“穆家的人员基本排查完了,特别是男性,筛选了好几遍,实在没什么人符合‘雨夜乌鸦’的罪犯画像。” 穆泽德留在外面,由徐阵和警察单独与两位妇人相处。 初徵心看见他家中的两位长辈才更得以确信,他的家庭教育给了他足够优渥的条件,他有魅力、有教养、有才华,就像那位打扮素雅干净还带些时髦的老太太,穿着白色的丝绸上衣,手上和颈上的珠宝华美但不庸俗。 穆泽德的母亲也是人中之凤,举手投足都有一股端庄典雅,只是眼神中多了些猜疑,像是高高在上谁也不值得信的样子。 “这次请两位过来,还是想再确认一些信息。比如,穆泽德说过他打伤了‘表弟’……” 穆夫人打断了对方的话,说:“你们也查过了吧,他是有表弟,但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他的表弟在温哥华读书,根本没时间来国内犯下什么案子。至于你说当年那件事,如果我儿子真的只是打伤什么人,我们也不一定会送他去精神卫生中心,妄想症再加躁狂症,那才可怕。” 徐阵默默地留意着她说话时的神态与动作,心思一转,笑了:“你们有什么亲戚还在老家吗?” “老家?……没什么人了,你们不是也已经调查过了吗?” 专案组的小警察看了看姿态骄傲的美妇人,又转眼看了看徐专家,意思是他们确实对穆家的远房亲戚也做过一些排查,仍然没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徐阵:“真的没有?包括你们早就不来往的,或者,只是名义上的亲戚?” 穆夫人皱了皱眉,尽管她确实想不起来有这样一些人,但也被眼前的年轻人问得很不自在,总感到一种奇怪的压迫感,这让她很不能适应。 “你问这话做什么?” “因为,我问这些的时候,她在思考。” 徐阵指了指坐在一旁始终没出声的老太太。 他刚才说到那些假设的时候,老人家的右手一直不自然地放在颈窝上,神色闪烁。他用模糊的词语造成他已经掌握情况的假象,就是为了去探视她们最自然的反应。 “老夫人,想起什么了。没关系,说不定会对我们的案情有帮助。” 穆老太太看了看徐阵,大方地承认,点了点头:“确实还有一些和我们有关系的人,但不在这里,也不在老家,而是在大山里。” …… 徐阵和穆家人在交涉的时候,穆泽德把初徵心叫去了路边的自动贩卖机,俩人一个喝着绿茶,一个喝乌龙茶,却也怡然自得。 穆教授一如既往地风度翩翩,也同样神秘难辨。 “怎么了,突然把我叫出来。” “自从你们谈恋爱,时时刻刻黏在一起,怎么,分开一会就不习惯了?” “哪有的事,还不是因为案子的关系才这样?” 当然了,她被徐阵喜欢这种事,以前想想都觉得犹如天方夜谭。 “你觉得他们瞒着我,不肯让我知道的事,会告诉徐阵吗?” 初徵心静了一会,认真地说:“你这么聪明,你的家人也不例外,他们一定猜到你的住院和反常都和那个他们不曾见过面的‘表弟’有关系,更加不会让你们再有什么牵连,但如果想要除掉隐患,就必须对警方知无不言。” 穆泽德:“嗯,你说的很对。你别看他们对待别人一脸傲慢,其实,心里一个要比一个软。” 初徵心失笑,想着要怎么回答才比较妥当,抬头却发现穆泽德看着她,突然不笑了。 这表情她在什么时候见过……就是那天她跟徐阵刚刚确认关系,他在门外看见的时候。 “我在想,如果没有你,‘乌鸦’一定会选择杀了徐阵,因为他是非常碍事的侦探。” “归根结底,我觉得‘乌鸦’的目的还是在你身上,他对你有某种执着的近乎变/态的执念,不是吗?” “是啊,也许真正的我……会赞赏他的‘作为’。” 初徵心心里抖了一下,正想发问,看到他突然扔了手里的乌龙茶瓶子。 “也许真正的我,早就对你下手了,尽管不确定你我之间到底是什么感觉,但是,我会先抢到手,你以为那时候你还逃得了吗?” 她不懂他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胸口感到一阵发闷,有些紧张地退后半路,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那张薄唇就已经没有征兆地覆上她柔软的双唇。 穆泽德一只手抓在她的腰间,狠狠握牢。 初徵心错愕地瞪大眼睛,用力去推他的胸膛,可她觉得他死死地压着她,她都快要喘不上气。 原来,吻她的唇就像感觉甘露,也像雨水,仿佛是风光霁月,一刹那便得到了梦想已久的宝藏。他的唇舌侵入,不依不饶,那是和徐阵全然不同的吻,霸道强势的同时又有一种陌生的掠夺,就像是只为了索取和得到。 初徵心发狠往他的胸口揍了一拳,对方才如梦初醒,她快步离开他,用手挡住自己的脸。 “对不起,我无意冒犯。”说话的时候,他的脸色比初徵心还要难看。 穆泽德眸色深沉,“如果你要骂我,那就当做告别吧。” 初徵心闻言一怔,内心的纠结和方才的怒气在顷刻间淡去了,偏偏多了一份迟疑。 因为,她看到他欲语还休的歉意,以及他很不稳定的声音:“初徵心,就算是你我的告别之吻吧。” …… 徐阵结束谈话出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问他的女朋友去了哪里,就接到了魏晟从锁流镇打来的电话。 对方刚接通就急着嚷嚷:“妈的!老子把‘雨夜乌鸦’给放跑了!” 这件事要说起来,也怪他太沉不住气,他们在那观音庙附近守了几天,昨天晚上去公厕方便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穿公安制服的年轻人。 魏晟隐约觉得不对劲,再仔细一看,已经脱口而出:“你们警察可以留这么长的头发吗?” 那小警察的气势陡变,突然就从衣袖里变出一把手术刀,他顿时就反应过来——艹,那根本不是警察,而是伪装以后的“雨夜乌鸦”! 对方的实战经验不少,事先也做了准备,真正对上的时候居然让魏晟也吃了亏。 锋利的手术刀被他用的非常娴熟,这人身手也相当灵敏,一边打一边逃,魏晟手上被划开了几道血痕,穿着制服的“乌鸦”逃上了路边一辆小车,飞驰而去。 这破地方没有监视器,只能去向当地镇子上的老乡们要一些情报,但无论如何还是被他逃走了。 徐阵也没有太失望,漫不经心但也坚定地说:“没关系,专案组已经派人去另一个地方了解情况了,不出意外的话,恐怕‘雨夜乌鸦’的真实身份就能确认了。” 草灰蛇线,伏脉千里。 他们终于找到了“雨夜乌鸦”的根。 …… 海风阵阵,有年轻的男女在沙滩上安营扎寨。 初徵心和徐阵在当天下午回到了澄昌市,男人刚下车就说要去施行“浪漫的约会”,带她一路来到海边。 徐阵不知她是在外面和穆泽德谈了些什么,但当时她有些反常,总是想着想着连手都在颤抖的模样……眼下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了。 至于穆泽德,他都没有与他打上照面。 徐阵知道逼问这女孩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眼下就专注于他承诺给她的“约会”。 海崖边的风景充满浩瀚气势,也有悠长的海桐花香,海水的颜色浓浓淡淡,深浓如湛蓝的海就是他想到最浪漫的地点。 他们在海边露营,帐篷里还有一盏橘色的灯,事实上这次一起过来的不止是他们两个人,附近还有一群其他初徵心没见过的男女,与徐阵倒也是认识的样子。 因为他才见到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搂紧她,炫耀自己的“女朋友”。 有位最出挑的年轻人走过来,与徐阵同样俊朗清秀的五官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久仰初徵心大名,真是不折不扣的女神,怪不得能把徐阵这种怪人也降服了。” 初徵心被帅哥夸奖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你太夸张了,你好。” “我叫贺洋,那些人是我的‘团队’,徐阵说露营这种事,晚上‘睡觉’前人多一些会比较有气氛,没想到他情商真的变高了。” 年轻人才刚说到这里,徐阵身边多了一个女孩子,说话有条不紊:“男神,你把她们当朋友,她们就想和你去床上,我不一样,我沙滩、地板、阳台,什么都可以。” 徐阵倒是没什么反应,一旁叫“贺洋”的男子被她的话噎住,拎着她就往回走:“妖女,别打扰别人好事。” “……什么好事,真是的,说什么呢。” “我觉得他们没说错。” 徐阵的嗓音像是有些低哑,他低头严肃地看着她,说:“徵心,我对任何人都没有太特殊的感情,因为我觉得我和这个世界存在的连结没有那么紧密。可你不一样,你是唯一能让我觉得‘心动’的人,让我可以想到整夜不能入眠。” ——初徵心,所谓“世间”,不就是你吗。 “初徵心,我想要你。”   ☆、第四十三章 小帐篷 第四十三章 澄昌市的这块海域地理位置独特,他们来露营的地方也算是未开发完全的最长的海滩,整个地形犹如一弯碧月镶嵌在蓝天白云,椰子树整齐划一投下斑驳的树影,而延绵的海滨水质清澈、沙质细软,踩在上面让人觉得特别舒服。 初徵心与徐阵在海边散步,她想起那时候小朋友在沙滩上堆沙子的模样,感慨:“有点后悔没把小皮带过来了。” 对方显然不满意了:“我就是想避开这小鬼,这是大人的世界。” 她想起刚才他莫名其妙说的那一句“初徵心,我想要你”,真是忍不住都要替他羞耻,尽管是无比发自肺腑的言语,但这发展也太迅猛了——她完全相信徐阵说这话是真的想“要”她! 初徵心侧头看着徐阵,此刻阳光并不强烈,他的脸映在整片海边的光景之下,原本漂亮的肤色更显得富有光泽,眸中带笑,可是五官依然透露出一种淡泊自然的清新,温和而透彻,她有些触动,心里像是装满了整个大海。 她怔怔地靠前一步,把头靠在他的胸前,双手牢牢地圈住眼前人,俩人静了下来,谁也不说话,只是尽情享受这一刻情感的碰撞与升华。 这时候贺洋走过来,看到他们这么一副俊男美女相拥在一起的场景,果然是赏心悦目,不过,他还是轻咳几声,说:“烧烤开始了,过来一起吃点。” 迎着晚霞吃美食绝对是享受,初徵心笑得犹如十里春风:“好,我们走吧?” 徐阵还有点不乐意两人世界被破坏了,向贺洋瞥了一眼。 这个半天,其实比初徵心想象的还要“浪漫”,与他的朋友们一起捉螃蟹、捡贝壳,晚上再亲自动手烧烤,香喷喷的味道四溢着,变成一种香甜的气味。 (当然徐阵只承认和贺洋有点交情,其他都是陪衬。) 徐阵看着她满足的笑容,语气淡然:“是吗?你未免太容易满足了,重头戏还没开始。” “……” 但实际上初徵心认为他说的“重头戏”并不是她想要的,他们才刚交往没多久,尽管在这之前俩人有比较扎实的感情基础,也没有到能够“同床共枕”的地步吧。 然而眼下共睡一个帐篷也是逃不了的,初徵心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自己的“自制力”之上了。 夜晚来临,一群小伙伴围在一起说鬼故事,徐阵揽着初徵心的肩膀,与他们席地而坐,她听的投入,咋咋呼呼的把这段时间累积的压力也顺带着发泄了出来。 而他就看着他们闹腾,偶尔在她耳畔低语几句表示看法,徐专家向来是挺拔有型,初徵心又是难得穿了长裙,婀娜多姿,实在煞羡旁人。 大概到了半夜,众人才各自回到帐篷,初徵心给自己和徐阵倒了杯热茶,回头看见他脱了上衣,换上简单干净的白t恤,还看着她拍了拍身边铺在大海边的地毯。 初徵心看他清风明月般的五官,在夜色和灯火中的俊朗笑容,更像是一轮无垠夜空中的清月,真是好看的不得了。 她喝茶润了润嗓子,在他身边轻轻坐下来,帐篷不大,两个人的身子还没法完全舒展开,但能看到天上的星辰和窗外的海浪已经足够舒逸了,更别说底下还有软软的沙子。 他一只手环着她,让她几乎半个身子都在他的怀里,初徵心脸都快烧起来,为了缓解这份不自在,她突然想到有些事需要告诉他。 “徐阵,有件事我之前没有告诉你。早上遇到穆泽德的时候,他吻了我……” 意外地,徐阵没有急着反应,只是不悦地皱起眉头。 “他说是告别之吻,但我没有再问出什么,你觉得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想法我不是全都可以理解,老实说我也不关心,但他既然做了决定,也许我们只能静静等待。” 徐阵也不会告诉他,穆泽德是发过消息给他,还对他说:我有不好的预感,但也说不上确凿的原因。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在无形的触碰中,我感受到了一种“黑暗的颤动”。 然而,他们不能告诉初徵心这些还没有发生的“可能”,再来平添她的操心烦恼。 徐阵拥住她的肩膀,理所当然地诱惑道:“现在不是谈论他的好时机。” 她微微震动了一下,偏过头看见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你被他吻了,我不能就当作毫不知情。” “那你还想怎样?” 徐阵的手过来摸她的头,接着是脸颊、脖颈和腰线,他的嗓音黯哑:“我想要更好的‘待遇’,起码要给我补偿。” 他的唇瓣滑过她脖子,埋在她发间,迎面而来全是她的甜味,在紧贴的颈侧落下密密的舔吻。 初徵心微微一颤,想偏过头躲过这暧昧的舔吻却怎么也躲不过,他灼热的气息依然紧紧跟随。年轻人不喜多话,性情冷清,每次情/动起来却令她无法招架,炙热的气息一波更胜一波。 徐阵面色也微微染上了红晕,唇色像沾上了水,挺直的鼻梁去触碰她的耳根:“我说了,我想要你。” 她立即抗议:“不要!” 他将手指按在她的嘴上,提醒道:“嘘,会被附近的他们听到。” 他借此转移话题消除她的紧张感,好方便他的行动。 男人的手从衣服下摆探进去,摸上她腰间的软肉,初徵心身段玲珑,此时此刻更是各种娇软。 修长的手指挠痒似的撩拨她的小腰,也许是因为这故意的逗/弄和话题,让她少了些羞涩,所以她并未推拒。 初徵心脸红的更厉害,可这男人无论如何就是挪不开嘴,她脸色酡红,整个人都在他清冷的气息之中,衬衫领口的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开了几颗,他的t恤也已经名存实亡。 这帐篷里满满的男人味让人不知觉间脸红心跳浑身发烫,徐阵在这种事情上惯来强势,只要初徵心有一点放松的苗头他就趁势而入。 衣服里隆起的一团是他作恶的大手,湿滑的舌头无所顾忌地从下颚一路亲吻下来。 无尽的夜,他在星光下显得脸部线条柔美,身材又修韧坚实。 那是她爱慕不已的徐阵。 尽管他们相识的日子并不算很长,但她也足够了解这个男人了,他对她是全心全意、毫无保留,也做好了要与她分享所有秘密,乃至所有余下生命的准备。 其实也没有理由抗拒,只不过她还是有太多的矜持。 徐阵看着她眸光敛艳,初徵心都要软在他的身下,可他神色比她还要迷蒙。 千军一发之际,徐阵感觉到有人在往他们的帐篷附近移动,他总算停下动作,静静地观察着。 片刻,他们看见有个女生的人影出现在不远处,像回头在对谁说话:“小连他们的帐篷离海太近了,会有危险,你去和她们说说吧。” 接着贺洋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过来:“为什么是我去?难道你不能自己去说?” “我这是在给你们创造机会,懂不懂?” “……” 趁着这个空隙,初徵心急忙一个翻身,从徐阵的“魔爪”中逃了出来。 感觉到她是逮着机会找回了理智,徐阵也只能认栽——她是真的不希望俩人发展得如此深入。 既然如此,好吧,他也会尊重她的这个意愿。 …… “你睡过来一点,我不会怎样。” 徐阵说完,整个帐篷里的气氛还是有浓郁的暧昧。 初徵心稍微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回头看见徐阵身姿颀长地躺在那儿,安安静静地想要陪着她看星星,他的眸子里像倒映了璀璨的流光。 徐阵看了一会,忽然启唇念到:“今晚星空很美。” 初徵心的内心像燃起一阵火热的温度。 曾经,夏目漱石把“iloveyou”译成“今夜月色很好”,她以为那无非就是东方男人的含蓄。 但是慢慢地听他说话,看到今晚这迷人的繁星,特别想把这一切分享给一人的瞬间,她才明白过来——“今晚星空很美”与含蓄、内敛抑或羞涩这些东西并无关系,那是最直白的情话,是最直接的情绪。 那是徐阵最美的告白。 她真是喜欢他们之间的相处,他们的真情、奉献、信任和爱意,这些她都喜欢。而她觉得这其中最宝贵的,是他们之间的“坦诚”。 人与人之间想要做到真正的“坦诚”是极其不易的,那意味着要卸下自身的一切去倚靠另一个人。哪怕人们用着同一种语言,也未必就能互通心意。 言语往往仍会造成隔阂、误解、仇恨和永恒绝望,多少情侣被言语伤害,最后心灰意冷,就像是当年的人类想要建立能够通天的巴比伦塔,但因为不同的语言和种族,各散东西。 “真的很美,今天的约会太浪漫了,谢谢你。” 徐阵用手指揩去她的一滴眼泪,短暂地在她如蜜糖般的唇瓣上吻了吻,还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唇,才说:“我对你从来就没有什么很大的本事,但我不想让你再哭了,我会尽所有努力做到。” 初徵心的脸颊发烫,紧紧地用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看他安静专注的眼眸,重重地在他脖子处吻下去。 “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了,徐阵。” 他闻言一怔,随即勾住她的腰肢,抱得更紧。 在这一个星光璀亮,人间不夜的时刻。 …… 就在澄昌市的另一片海域。 同样有朗风、海浪、繁星,徐徐如梦。 而在海边有那么一栋两层式的木屋,落灰许久,就像是无人问津的圣地,在时光中被封存淹没,只等待有一天被人重新发现这个秘密。 穆泽德走入木屋,看着里面的一件件摆设和家具,暖黄色的窗帘有种惬意,而皮革沙发和欧式的装修又有些偏冷。 这地方让他觉得既陌生又熟悉,清冷寂静。 但究竟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样一个地点,他将手放在桌边,静静沉思,然后,低头用脚在地板上感觉了几下,确证了心中的一个想法。 等到男人再次抬眸的时候,看见窗外的沙滩上多了一个人影,正向他走来。   ☆、第四十四章 命运的再会 第四十四章 此时已是深夜,小木屋在一片黑暗中犹如野兽的洞穴,城市的灯光企及不到这里,愈发显得黝黑寂静,一眼看去那屋子里仿佛深不见底、广袤无边。 穆泽德隐约已经猜到了来者何人,他站在原地转过身,听见有跑鞋踩在木板上发出“吱呀”声,然后,那人在他面前站定。 穆泽德笑了笑:“没想到还能有这一天。” 乌鸦也笑,只是眼神轻蔑,嘴里是说:“我好失望,怎么他还不回来。” 穆泽德看着眼前的“逃犯”,只见他一脸风尘仆仆,但五官立体,一双黑亮的眼眸并不像是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所拥有的,反而像是寒山远黛,又似隆冬十二月里的清晨白雾。身形也是高瘦,比穆泽德更显得清雅俊秀,只是有淡淡两层黑眼圈让整个人稍显颓靡,想来是连夜没有休息好。 那就是“乌鸦”真正的脸吧,因为他只愿意用最真实的一面来对着“自己”。 “我给了‘他’这么久的时间,为什么‘他’还是不愿意出现,我做的是不是还不够好?” 穆泽德是明白的,乌鸦之所以做出那么多案子,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听从自己另一个人格的指示,想再次见到“他”。所以,自己更要坚定意念,决不能在这种情况下“离开”。 “表弟,‘他’不想面对你。” “你不是这具肉-体的主人格,为什么还要强占?……可惜,我也想不出其他办法能让‘他’来见我了。”乌鸦两手一摊,像是无奈,然后收敛了笑容,正色地对着他说:“所以泽德,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穆泽德按兵不动,眼前的狂徒却露出一种仿佛少年人的天真姿态。 “但我无法忘记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是你教会我那么多的东西。穆泽德,你真的了解‘他’吗?” “哦,我略知他一二。” 这话说的真讽刺。 “我认识的那个穆泽德,也很善良,但没有像你。我知道,他是因为灵魂被道德和仁慈束缚了,所以才会分裂出一个你。 我真是无比怀念那段日子……我们一直通信,谈各种话题,哲学、诗歌、美食和歌剧,他比我更像是天生的杀手,因为他随时随地都能想到一场完美的谋杀。 他说过,每一个居住地点都要了解周围环境;每一个犯案现场都要数清哪怕电梯的格数;我们要学会在黑暗中行动自如,要找清所有出口,还有……永远在附近放上一辆旧的自行车。” 乌鸦细细地回味着这些,穆泽德再清楚不过了,他的主人格就是帮助眼前人至今逍遥在外的帮凶。 “我总想着要为这个世界添上一笔伟大的壮举。看到他们的死,我真是快乐。但可惜再多的凶案也无法让我找回‘他’。他是我唯一的知己,是我的兄弟,也是挚友,我如何能失去他……” 乌鸦说着,低垂的睫毛对应上阴冷的目光,穆泽德立刻感觉到了那是属于杀人狂的残暴而兴奋的神态。 曾经的他也是从一个少年,变成了如今雨夜中的恶魔。 穆泽德在这电光火石间想通许多事情。 ——是“雨夜乌鸦”引诱他来到这座小木屋的,他在家中查看一封邮件,在“雨夜乌鸦”四个字的后面还带着一个奇怪的黑色符号,像横躺着的小人,后来他知道这叫做“查理曼暗号”。 他瞬间就想起许多的画面,画面中就有澄昌市的这座小木屋。 “我知道你也和我一样明白。你的第一人格即使不对初徵心下手,也会做出离经叛道的事来,‘他’被良心捆绑了这么多年,如果此次换回来,你根本控制不桩他’了。” 乌鸦说的没错,穆泽德心里比谁都清楚,他情愿与“他”共同毁灭。 “所以……就这么算了吧,再见,泽德。” 乌鸦说完,蓦地转身,听见身后那人说:“站住。” “穆泽德,你和我在这里动手也没有任何胜算,你打不过我……” 话音未落,对方已经一拳上来,雨夜乌鸦退后两步的同时迅速侧转身体,但仍然被重重的力道撞到身后的桌子,彼此出手都是杀招,也绝无手软。 乌鸦左脚迅速踢向穆泽德,后者想要抓住他的脚但没有得逞,这人还真是身经百战,与没有过太多实战经验的他全然不同,动作利索像伏过树梢的蛇,交锋几个回合还是被逮住弱点,一条手臂被打伤了不能动弹。 他的影子总是好像无时不在,无处不在。 穆泽德手臂处传来钝痛致使他的反应慢了一步,乌鸦矮身靠近,快如闪电般地变出一把短刀,直直刺入他的腹部! 短刀没入肌肉,猩红一点点渗了出来,血液在衣服上蔓延着,刀刃应声掉在地上。 穆泽德不敢拔出来,只能按住腰腹处,他看到对方走过来,嘴唇俯在自己的耳边,翕动着正想说些什么,他猛地推开了他。 “我本不想这样的,这不是我们最好的离别方式。” 知道穆泽德没有力气再与他纠缠,他也没有再进一步的攻击,竟然就这么走出了他的视线。 ……不对,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穆泽德躺倒在地上,神色紧绷而车默默,鲜血味不断刺激着他,他调整着呼吸,想拿出电话报警再给自己做一些急救处理,然而,此刻房中除了呼吸声和心跳,还有一种更为规律的颤动。 他听见有细微的声响从墙壁那里传过来,顿时,察觉到自己接下来可能要遭遇的极大危险。 ……是炸药!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雨夜乌鸦按下了遥控器上的按钮,巨大的爆炸声使得整片天空光影扑朔。 他回头,看着火蛇窜上天际,火光将海面照的明亮无比,震动大地,黑烟滚滚而来,那些散落的火星璀璨而邪恶,如鬼魅舞动。 狂乱的大火不断地烧着那栋木屋,墙体破裂,木头散架,发出倒塌的轰鸣声,就像一种毁灭的征兆,世界仿佛在一片火海之中,连同这栋木屋与他的*一起——这才是最好的告别方式。 而在海的另一端,仍旧是一片灯火不灭的繁华都市。 杀了穆泽德,再杀了初徵心——伟大的雨夜恶魔就诞生了。 这是晏梓乌能感觉到的最后慰藉,他在享受这场盛宴。 年轻男子深吸一口气,闻到硝烟弥漫的气味,他喃喃道:“黎明时分,我藏身与绵延群山之梢; 望着他,向世间绽放万丈光芒……” …… 阳光通透,照亮一切晦涩的暗夜。 徐阵一大早接到警方电话,说是澄昌市海边的一栋木屋小别墅爆炸了,炸弹是由硝铵炸药和雷管自制而成,但水平很高。而产权持有者正是穆家人。 初徵心也从当地新闻里看到了这则报道,她担忧地问他:“穆泽德会不会和这件事有什么联系?” “他们说从早晨起就联系不上穆泽德了,现在正在找他。” 初徵心的心头倏地一紧,想起他所说的那句“告别之吻”,更加是提起了整颗心。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雨夜乌鸦’的身份差不多能确认了。” 雨夜乌鸦的真名叫“晏梓乌”,母亲在血缘上算是穆老太太妹妹的小女儿,小时候被拐-卖到山里,等到穆家千辛万苦找到她,已经被男方虐待致死,留下几个孩子,生活很贫苦。 穆家不想承认他们,晏梓乌是凭借自己很高的文化分和艺术上的才华被西泠市一所高中录取,他应该就是在这时候和穆泽德认识的……而在尸体周围放红纸也是那个村落的习俗。 初徵心必然也猜到这样的人总是会伴随着一段难以言喻的过去,但她给不了任何同情,只剩下无奈,随即说:“知道身份就更好下手一些了,我担心穆教授会被他盯上……” “他也是穷途末路了。” 看着初徵心秀丽的脸上满是担忧,徐阵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先不要太担心,穆泽德说不定是在单独行动。” 她被稍稍安抚,点了点头。 在距离穆泽德失踪六小时以后,初徵心在警方安排的人手护送下安全回到西泠市,此后她在上下班的路上他们都会派人保护,这样一来安全系数也高了不少,徐阵也算放宽了少许心。 初徵心回到家中,脱了鞋子,有些疲惫地想去先洗一个澡,这时候又想起好几天没有查看自家的邮箱,拿了钥匙去开锁。 打开绿色的铁箱,她微微一愣,赫然发现里面多了一个白色信封,只放着一张从未见过的dvd。 初徵心内心有一种并不算很好的感觉,她拿起信封回到房里,想了一会,还是决定先打开一旁的电视和播放器,屏息观望。 起先画面是几秒的空白,接着,她霍然看见有一个体型神似穆泽德的男人全-裸地被吊在一间老旧的仓库里,他背对着镜头,也挡住站在他身前的那个人的脸。 她几乎是有一瞬的呆滞,然后才整个黯淡下来,变得痛楚难挡。 初徵心死死地盯着那个人手里拿着的一把手术刀,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画面感到极度恐惧,眼泪大颗大颗地淌下来,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那一刻只觉得天旋地转,只觉得那是切肤之痛。 她感觉双脚发软,摸出手机去打徐阵的电话。 与此同时,看到视频中的那个人用手术刀像全-裸的男人划开了第一刀。   ☆、第四十五章 保护者 第四十五章 这是一个老旧积灰的仓库,墙上还贴着花花绿绿早已看不清的海报,乍一看很像是当初她被关在澄昌市时拥有地下室的那个地方,简直如同往昔的噩梦。 而被吊在屋中的男子肌肉抽搐,肉/体上有青紫色的痕迹,之前与什么人发生过打斗,使得整个画面更加诡异,他像是还没有死透。 拿着手术刀的男子则一片片将对方的肉割下,完全沉浸在这个迷人的肢-解过程中,他重复这个艺术般的行为,如烹饪一道上佳菜肴前的准备工作。 吊着的那人已经虚弱的不行,在死亡的边缘残喘着最后一口气,即使是痛楚万分的□□也微弱的不可闻,像一具等待被加工的雕塑。 凶手冷静而无情的令人发指,殷红鲜血顺着人的肢体流下,但他就像在处理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白色手套上全是黏稠的液体,直到得到他想要的肉片数量,最后一一摘出他的器官,摆放在一边。 仓库后方的不远处像是放了一张餐桌,犯人将不需要的部位扔下,留下的是新鲜的肝、肺之类的脏器,画面上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快要溢出屏幕。 他不再去管仍然被吊着但已经一动不动的尸体。 过了大概一小时不到,他又陆续端着一些精致的白瓷器皿、冒着热气的食物和红酒回来了。 他们即使看不见他的全貌,但也能从举止动作和高矮胖瘦看出此人就是“雨夜乌鸦”,他静静地背对他们坐着,任由那具尸体流干了血。 那仓库里像是有优雅的音乐在静静流淌,他陶醉地享受着每一口肉质给他带来的无上体验…… 视频终于在这时候接近尾声。 徐阵面色冷静、薄唇紧抿,他仔细地看完她发来的视频,而初徵心只看了开头便不敢往下。 她真想一直被他抱在怀中,然而,此刻眼下的眼泪无声落下,却没有他的双臂很有力地抱紧她。 看着初徵心缩紧肩膀的样子,徐阵太后悔没有跟着一起回去了,本来以为晏梓乌一定还留在澄昌市,没想到他依然用卑劣的手段伤害了她。 初徵心的家中已经来了专案组的警察,尽管之前都有过相处,但也算不上特别熟,可眼下她有些情绪波动没法再忍,也因为这样的场景让她不得不想起苗姨过世时的种种片段,连日的疲惫在这个时刻一起涌上,悲愤的剧痛镇在心头,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难道穆教授……已经……” “还没有找到尸体,就不能断定是他。”徐阵转头看了看一旁,才又重新直视她,说:“你冷静想一下,如果‘雨夜乌鸦’真的连穆泽德也杀了,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在我们能亲眼看见的地方这么做,但他却像胆小鬼,寄了一张光盘给你,为什么。” 怕被警方抓到?不,他狂妄不羁,最大的可能性是害怕留下尸体会被鉴定出不是穆泽德本人,所以才会利用视频的方式误导他们。 “就算你这样推测,可是,如果穆泽德平安无事,他怎么不出现?” 说这句话的时候,初徵心的眼神显得有些空旷。 距离穆泽德失踪已超过八小时。 “之前发生的爆炸很离奇,兴许穆泽德失踪与这件事有什么联系。” 对于初徵心的情绪,徐阵不是不理解,而是理解之后仍然有一种芥蒂,他想要说些什么安慰她,但一时竟也想不出可以说的,也许是私心作祟,也许是他的情商真的不够高,仿佛说什么都无法减轻她的痛苦。 “我会尽快找到晏梓乌的。” 看着初徵心突然涌出的泪水和无助的神情,徐阵忽然明白过来,她的情绪失控并非全来源自她对穆泽德的情谊,事实上坚强如她是可以承受晏梓乌这样明目张胆的挑衅。 而真正可怕的是过去她患上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会不会有所影响,这才是令人崩溃的疾病。 徐阵在视频那边看着他,虚拟网络里的那张脸比平时更显得冷峻秀气。 “初徵心,我答应你,我可以为你做一切,但你要一直陪着我,听明白了吗?我现在就过来,你等着。” 看着徐阵无比坦然而坚定的目光,初徵心压下心口的苦涩滞痛,向他点点头。 徐阵买下最早一班动车,走之前去了警局问他们要了晏梓乌的档案。 “最新一条关于他行踪的消息,是他用□□租了车,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而眼下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猜测他会在哪里。 晏梓乌也一定已经做好了准备,本来穆泽德是他最崇拜的男人,但如果他已经心态狂乱到要杀了穆泽德,证明他确实穷途末路了,唯一剩下的目标就是初徵心……那么,他会做些什么。 许多普通人乃至警察都没法理解他们的世界,他们的想法变/态、扭曲,又或者只有他们的世界才是真实的。 不管如何,徐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从头去感受晏梓乌做这些的意义和想法。 时节已近初秋,天空寂冷,风里慢慢透起了凉意,阴暗的天色里天地辽远,从铁轨的前方望去,好像不知通往哪里,无边无际,那个背负数十条人命的人渣可能在任何一个地方,却也只可能在一个地方。 徐阵突然有种想法,他觉得晏梓乌就是在等自己——当你知道我是谁的时候,当你抓到我的时候,游戏就结束了。 随着时间越来越紧,他闭上眼睛,忽视车厢里还有客人在小声交谈。 没有线索,没有证物,只能依靠晏梓乌的想法去寻找他。 他是从最穷苦的大山里只身来到都市的孤独少年,一周六天都在打工,还有一天去西泠市的福利院当义工。 徐阵突然就想到了——为什么在如此艰辛的半工半读的状况下他还要去福利院无偿工作,他对孤儿有怎样的感情? 但,就算在他们的调查中了解过晏梓乌曾经信仰基督教,可是后来他显然更偏向于某种邪恶黑暗的信仰,比如说九芒星,比如说撒旦。 他坚持了几年的时间与精力的付出,到底是为了自己的善心,还是因为……穆泽德也在那里做过义工? 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推断晏梓乌的做法,那么显然他去福利院是因为他需要去那个地方。 而之所以澄昌市的小木屋会爆炸,或许也是因为他与穆泽德有过共同相处的记忆,他既然连这个男人都想杀、抑或是已经杀了,那么他们曾经相识的地方也应该要被付之一炬。 初徵心对他来说,就是穆泽德的“附属品”,他对她感兴趣的原因、要杀死她的原因,都是因为那个男人。 那么,晏梓乌在用尽手段抓到初徵心之前,会去哪里做好准备? 徐阵微微睁开阖着的漆黑双眸。 他好像听见列车呼啸而过的风声,刮过树叶的“唰唰”声,以及那林中深处,偶尔还有乌鸦的叫声。 …… 此刻已是深夜,徐阵在西泠市的那家福利院附近静静等候。 “人安全的送到了。” 他闻言抬头,就看见那女孩穿着单薄的衣服,直直地走过来抱紧了他。 初徵心不是那么容易感到害怕的人,但此刻也是眼眶含了泪水,脸色难看,手上摸着也是冰凉凉的。 徐阵到底是放心不下她,只要不在视线范围内任由多少人保护她,他还是不放心,所以就拜托警方把她接过来,她也情愿与他一起面对那个男人。 初徵心真想亲手杀了晏梓乌。 以前古人的《礼记》不是说过吗——居父母之仇,如之何?弗与共天下也,不可以并生。 即便这些年来死去的都不是她的父母,但费雷冬无疑像是已经死了,曾经像她妈妈一样的苗姨也死了,而那些女孩们的双亲又该如何活下去。 她现在就有这样的感觉,真想杀了晏梓乌,可是,浑身却使不上力气。 “我推断晏梓乌想将这里作为他最后一场表演的舞台,你觉得有没有道理?” 徐阵把他的想法简单地告诉初徵心,她捏着他的手,想了一会才说:“我也猜不到其他他可能去的地方了,他毁了穆教授……也就等同于毁了‘雨夜乌鸦’,再杀十个、二十个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萧瑟风中,一切都是清冷的色调。徐阵垂眸看她,眼里像有微白的月光,身影严峻而挺拔,在她的面前显得颇有安全感。 她也跟着盯住他,发现对方的眼底还隐隐带有担忧,总算是笑了笑:“就算他不在这里,只要有你在,一定能追到他天涯海角。” 徐阵安抚着摸了摸她的背部,又对负责这次行动的警察说道:“晏梓乌很擅长‘伪装’,甚至可以化妆成老妇人,所以你们除了小孩以外,其他一个人也不能轻易放过。” 警察们很快各就各位,此次为了顺利逮捕性质恶劣的杀人犯晏梓乌,甚至还动用了特警部队。 徐阵听见风中有呜咽低哑的鸟兽鸣叫。 他就在这里,他能感觉得到。 忽然,敏锐的察觉到附近有杀意,徐阵将初徵心护在身下,同时大喊:“趴下!” 只听一阵枪响,划破空气发出震动,子弹打在他们背后的树干。 “三点钟方向,有同伙。” “你们保护徐专家,其余的跟我来!”   ☆、第四十六章 爱如往昔 第四十六章 消音后的枪击依然带着满满的杀戮之气。 徐阵揽着初徵心的背,立刻蹲下来隐蔽枪击,破空声再次传来,刑警们准备将他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徐阵想想还是不妥,对负责此次行动、绰号“大石”的队长叮嘱:“我怕有埋伏,既然有同伙,证明他不会轻易投降。晏梓乌用过硝/铵炸药炸了小木屋,也会炸了福利院,里面都是小孩,必须谨慎行事。 他就是想毁掉这一切,说不定……他连我们也算在内了,要成为他的‘陪葬’,你们务必万分小心。何况,他还有信徒,刚才开枪的就是。” 初徵心在旁听着,同样也是如此考虑的。 她还记得之前回澄昌市的时候,他们在徐阵家谈及案子,魏晟就坐在沙发上,抽着烟告诉过她:“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一件徐阵办的案子,凶手是个妄想症,名字叫郁学明的吗?” “嗯,我还有些印象。” “我现在怀疑那个人也被晏梓乌洗过脑,我在他的手腕上看到过乌鸦的纹身。” 要真如魏晟所言,现在躲藏在福利院的敌人还不知共有几人,不过说到底那些人只是配角,只要抓住晏梓乌,其他一概不去考虑。 大石队长拍了拍徐阵的肩膀,早就见惯大风大浪的他也多了一份豁达中的细心:“放心吧,拆弹也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 初徵心屏息凝神,等待着那些警察从福利院里不动声色且训练有素地转移出来一小批、一小批的老幼妇孺,她并不觉得恐惧了,但这一触即发的紧张感简直叫她出了一身冷汗。 徐阵牢牢观察着里面的情形,整个深夜寂静得让人感到可怕,阴黑的夜色里仿佛随时都有凶机,远山还在沉睡,不知何时会变作发怒的巨兽。 终于,打破第一丝虚伪和平的是孩提的哭声。 紧接着,他们听到搏击声,枪声,乃至是爆炸声,但根据大石队长接到的报告,引爆地点是在后方的花园,并无人员伤亡,他们也在同时松了一口气。 围在同一个区域的警察越来越多,窸窸窣窣执行着各自的使命。 初徵心一动不动地等待着,不断有人护送着孩子们和老师平安地撤离,随着时间推移,天色渐渐升起鱼肚白。 终于在仿佛没有尽头的等待中,有个人影在大部队的封堵之中慢慢地走出来。 瞬间,大灯照下来,打亮整片早已无声沸腾的郊区,一眼望去仿佛白昼来临,所有见不得光的阴影也最终被照亮。 初徵心看着这个激荡人心的大场面,内心突然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热流…… 正是这批可靠、坚韧、勇敢到像是无情的刑警、特警们,把他们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 两个小时前,晏梓乌来到西泠市的这所福利院门口,林校长亲自给他开了门。 他见到六十来岁的妇人热泪盈眶,全神贯注让人分辨不出真假,抑或他真是将对方当成了久别重逢的母亲。 “林校长,好久没来看你和孩子们了,都好吗?” 并不知道眼前站着的是早已披着人皮的恶魔,他在福利院老师们的眼中仍然是那位天赋异禀的少年人。校长更是看着他这些年成长起来,也极为肯定他在绘画方面的才华。 “怎么这么晚才到,快进来,晚饭吃了吗?老师给你准备了一点夜宵。” “采风用的时间比我预估的要久,所以来晚了。” 这里都是心地善良的人们,没有人怀疑他,也并不知道他找人已经在福利院附近埋下□□。 至少,这地方的大人小孩,谁都别想再轻易走出这个地方。 夜更深了,迎来了一天之中最冷的时候,阴冷的凌晨孩子们都已进入梦乡,晏梓乌打开窗户,另一边站着一个同样高大的身影,蓄着络腮胡,倚着窗口,背对月光。 “有警察来了。” “嗯,我听见了。” “现在跑还来得及。” 晏梓乌摇了摇头,声音又静又冷:“不必了,我既然相信那个可能侦探会来,就是想要在这个地方做一个了结。” “那随便你,我出去打几枪凑个热闹。” “你可小心别被抓住了,不要小瞧他们。” 那男人轻蔑地笑了笑,转身朝远处疾行。 等对方离去,晏梓乌的眼神立刻冷了下来,他低垂着头,静静地坐着,脸上表情有些难过。 不知是过了多久,他沉浸在愉悦而又痛苦的偏执里,度过了这段静谧的完全只属于自我的时光。 当戴着红外线装置、举着枪的特警们闯进来的时候,谁也没想到那个称作“雨夜乌鸦”的男人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坐在床边,孑然一身。 甚至,那一刻所有人都认为这或许是一个天大的陷阱,不敢放松半分警惕感。 “不准动!晏梓乌!你已经被包围了!” 晏梓乌默默地站起来,一手插着口袋,一手将圣经合上,看着窗外夜空沉默不语。 …… 那人的脚步声很轻,初徵心看到他被押着走出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是第一次与真正的“他”对视。 她有一丝惊讶,尽管对方将帽檐压得很低,她还是能看出他的脸比她在脑中勾勒的要年轻。 听见他低低笑了几声,她回过神,警惕而冷怒地望着他。 特警们怕他再作出什么残暴的举动,早就准备好狙击手对准着他的眉心,而这个穷凶恶极的男人却没有再做任何多余的挣扎,甚至可以说是摆出了乖乖顺从的模样。 他的表情淡然,眉宇桀骜但眼神温和,乃至有一些笑意,倒显得好像是他们粗鲁了。 晏梓乌已经被押到室外,还没等别人开口,他已经主动屈膝跪在地上,做出双手抱头的姿势,仰起头看着徐阵。 那表情依旧是带着笑意,衣服有点凌乱,神色憔悴但眼睛发亮,黑色眸光有一种动人的吸引力,也能堪称是英俊的小伙。 他们搜索整片区域,暂时没有抓到他的同伴,但无论如何,抓捕行动意外顺利地收尾。 猎物已经失去逃跑的动力,也丧失他自己对这个游戏的兴趣了。 晏梓乌没有她意料的那么消瘦苍白,他们离着十几步距离,初徵心咬着牙,压制着情绪问:“穆泽德在哪里?” “我已经杀了他。” “尸体呢。” “我怎么可能让你们知道。” 徐阵拿身子挡了挡她,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冲动。 晏梓乌挑眉,淡笑着看他:“竟然被你识破了炸药。本来这里的警察和福利院的所有人,你和我,还有你亲爱的女朋友,都注定只能有同一个下场。但是,谁说我被抓了就是一无所有?” “我不相信你的心情是真正愉悦的。” 面对徐阵的不屑,晏梓乌也是很欣然的接受,只不过他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咧嘴说:“怎么不会,当我离开的时候,当你们想到‘恐惧’的时候,还会记得谁?” 徐阵却不理会他的话语,冲大石队长点了点头:“带回去吧,你们应该有太多的内容需要审问他了。” 他迈开步子,瞬间又想起什么,回头对那个罪犯笑了一下:“别到半路睡着了,你的‘舞会’才刚开始,晏梓乌。” 在旁的初徵心闻言,心中微微一动,她抬头看见徐阵的半个脸庞隐没在日出的朦胧光线里,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接着那光线,他的脸更显得柔软精致,只是也像笼了一层寒气,严峻整肃。 初徵心微讶,突然觉得自己再一次相信“正义”了。 多少人共同努力,终于将这个恶贯满盈的“雨夜乌鸦”归案。 就像曾几何时,她也在哪本书上看到过那句话的——正义有可能迟到,但永远不会消失。 对上初徵心晶亮亮的眼神,徐阵眸色微动:“别被晏梓乌激怒,这本来就是他的用意。” “嗯,我在尽力了……” 如果这里没有别人,她真想用力的、久久地抱紧他。 才这么想着,初徵心眼前一闪,那人已经过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紧密得仿佛没有一丝空隙,她就这么顺理成章地依偎在他胸前,身体放松下来,身躯变得火热,势不可挡的保护让她微微晕眩。 徐阵没有把心里得想法告诉她,如果可以,其实他还想索吻的。 …… 晏梓乌动了动被铐住的双腕,闭上眼睛像是在小憩。 但审讯很快就要开始了。 他要不要和他们讲述一下从头到尾的人生经历呢。真要回头望一眼,好像也已经过了许多年的时间。 他的人生是在一个看似平凡无奇的冬日改变的,这么一回想,好像还能看见熟悉的片段,还能看见那栋小小的楼前有人在扫雪。 透过树枝雪间,他看到一张有混血特质的面孔,晦涩难懂,但又充溢着不可企及而宏大的能量。 “你好,你是今天新来的?” “嗯。” “你看上去年纪真小。”他淡淡一笑,打量着眼前这位身材瘦弱,看上去简直是发育不良的小男孩,不禁有些怜惜之意,“外头天气冷,你怎么穿这么少?……先进去吧。”   ☆、第四话·隐秘情诗 第四十七章 少年看着窗外雪花簌簌落下,手里端了还冒着白色热气的马克杯,望着四周微微愣神。这栋独立洋房清雅别致,如一副宋元时期的水墨画,花园布局有脉络和章法,人的身躯没有被钢筋水泥束缚,而是得到了释放。 西泠市的房价居高不下,若不是家中富裕,根本不可能买得起这种该地段的好房子。 数十载人生,从来没有这种安定、暖绒而又不可名状的感觉,后来的晏梓乌才知道,这就称之为“幸福”吧。 穆泽德走进房里,擦掉肩上的细雪,他五官深邃,乍一看真就宛若一尊白色雕像,完美无缺。 “热巧克力好喝吗?” “……这是我第一次喝,嗯……很甜。” 看着高中男生拘谨的样子,穆泽德微微一笑:“现在像你这么有爱心的年轻人太少了。” 晏梓乌第一次来福利院,是跟着学校的合唱团来文艺表演,看着腿上有残疾不能行动的孤老与孩童,感觉到一种与生俱来的相似感。 有不少好奇的孩子在他身边转悠,还有一个小男孩伸手就对他说:“抱抱~” 他没有迟疑,立刻蹲下紧紧地抱住了对方。 当时内心有种奇异的颤动,于是他主报报名成为义工。 而初见穆泽德的时候,他就觉得用课本上的“惊鸿一瞥”来形容也不为过,他就像整片黑面上唯一亮着灯的那座小屋,有种难以言喻的男性魅力。 他说:“我喜欢去那个地方,它让我觉得像家,寂寞、孤独和冷漠,但却是温暖的家。” 福利院院长也在偶尔的机会下关注到这位年轻俊秀的少年人,林老师带他信仰基督,还送给他一本《圣经》,让他了解何为“信仰”之物。 在与穆泽德的聊天中,晏梓乌发现他对宗教也有研究,有一次他对自己说:“你有没有想过,有人信仰光明,有人是无神论者,那么黑暗里站的是谁?” 那是他第一次听见古怪的理论,但是,就像被戳中了心穴。 后来也知道了,原来穆泽德和他的母亲是一家人,他说:“但我们不一样。” 穆泽德安慰他,柔着嗓子说:“我对你没有那么多其他的顾虑,你就像我弟弟一样,小晏。” 晏梓乌对他那么崇拜。 除了穆泽德,谁也不知道他的故事。 母亲从出生就不爱这个被强/暴所生下的儿子,她被这家人虐待,身体羸弱,最后惨死在家中炕上。 他被父亲毒打,八岁的时候“转让”给隔壁村一个恋/童/癖,不仅要照顾那个人的起居,还要被人猥/亵。 晏梓乌再大一些的时候,被一个十几岁的邻居强/奸。 他注定要靠自己离开这座大山,他已经穷途末路、别无选择了,不是走,就是死。 穆泽德早就看出他的自杀倾向和抑郁症,他有时间就替他治疗,耐心地安抚他:“这些情绪总能找到出口,记住,不要太过压抑自己。” 在澄昌市的木屋里,他们一起过了第一个圣诞节,他还教自己唱了一首歌,是溯源古老的芬兰民歌《贤君温斯拉斯纪事》: …… thatnight thoughthefrostwascruel insight gath'rfuel ? 积雪覆大地,松脆且平旷 是夜月皎皎,寒霜亦凄凄 但见褴褛者,拾薪不停息 晏梓乌从穆泽德背后抱住他,轻声对他说:“节日快乐,泽德。” …… 想着前程往事,晏梓乌也记起了自己在杀人时的感觉—— 两种男性的冲/动在撕扯,想将她们毁灭,又想深深地进入她们的身体,这种冲动只有在杀戮中合二为一。 来吧,烧了天堂,还有地狱。 他站在峭壁边缘,穆泽德就在他身后。 然而,他掉下悬崖的时候,穆泽德却醒了。 对于他来说,什么都已经失去了,唯一剩下的梦,就是不断杀人。 他想杀了穆泽德,不是为了吞没或者超越他,只是为了圆满而已。 审讯室的门开了,进来一老一少两人搭档,分别在他面前坐下。 “我们开始吧,晏梓乌,你第一次杀人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成为了‘雨夜乌鸦’?” “……” “晏梓乌,你是不是打算和我们较劲?” “当然不是,先不要动怒吧。”晏梓乌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我的案件很特殊,想必你的上级也给了不少压力,为了让我们彼此合作愉快,我向你提一个要求,你不介意吧?” 经验老道的刑警队长看着他。 “徐阵不来,我是不会说的。”他看似谦逊地又一笑,嘴里说出的话却是:“我和你们没什么多说的。” 有些人的相遇,有些轨迹,历来如此玄妙。 也许他像久别重逢的亲人,也许他是你一生不语的知己,抑或是憧憬经年的偶像,但所谓的机缘巧合,不过是我们杜撰出来给自己开脱感情的说辞。 即使今生不能一起前进,也要坚守当初的选择,否则,就活不下去。 …… 抓到了罪大恶极的杀手“雨夜乌鸦”,着实让徐阵和初徵心松了一口气,但只要想到穆泽德的事情,她还是难免抑郁,看得徐阵心中又酸又烦。 最终在警方送她回家的路上,他在车里看着她绕手指的小动作,云淡风轻似得开口:“你不要为他太难过了,穆泽德根本没有死。” 初徵心彻底愣住,激动地拽住他的手,追问下去:“是真的吗?!怎么回事呢?你快说,你快点说啊!” “你抓得我这么紧,是因为穆泽德吗?” 她冷静下来,觉得微窘和好笑,为什么这种时候徐专家还不忘了要强调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他是我朋友,关心他的生死是当然的,这很重要。拜托你告诉我吧,好不好?” 初徵心柔声,轻轻捏他的手指,徐阵这才笑了,把前因后果简单地说了一遍。 当时,穆泽德在小木屋遇到晏梓乌,但对方启动炸药之前,他已经从脚边的密道逃出了那个地方一段距离,尽管还是受了重伤,不过,他满身是血地向当地人家求救,得到了及时治疗。 担心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会打乱晏梓乌的机会从而失去逮捕他的机会,同时也会让自己再次陷入险境,穆泽德在医院只给徐阵一人打了电话,也只告诉了他真相。 徐阵看着初徵心总算缓和的神色,不紧不慢地说:“今天会这么容易抓到晏梓乌,其实,也是依靠了连环杀人魔的一种心理特点。” 当他感觉到自己永远的“失去”穆泽德,作为“雨夜乌鸦”的生命就走向了衰竭,他的最终诉求结束了,那么不是自杀就是自首,又或者销声匿迹。 初徵心还想问些什么,徐阵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电话号码,对她说了句“等一下”,就接起来。 闲来无事的初徵心有些好奇这电话是谁打来的,不过徐阵没说两句就已经挂掉了。 “一会我送你回家,你简单收拾一下行李,明天一早我们要离开这里。” “去哪里?” “出去玩三天。” 初徵心抬起头,被他行云流水般的话搞的摸不着方向。 “我们之前不是已经去海边露营过了?” “那只是一天的约会。你放心,曹主任那边我会告诉他们,这几天你要负责帮忙结案,协助警方调查。” “不太好吧,我已经有段时间没回去上班了,再这么下去肯定得炒了我……” “让他们炒。”徐阵完全就是一脸不屑,还非常自信地指出:“卫生中心这么缺人,你又如此优秀,我倒要看看,炒了你还能去找谁。” 初徵心:“……” 也是被他夸得心里又甜又无奈,她问:“到底怎么回事?你突然要我去度假做什么?” 徐阵眸色微动,一天的疲惫忽然就在他脸上找不着踪影,反而变得神采奕奕,嘴角还有明显的笑意,根本躲不过她的眼睛。 “之前我订了‘海棠大渔’的房间,他们打电话来确认行程了。” 即便是不太关注旅行方面咨询的初徵心也听说过这间十分有名的酒店度假村,房间古色古香,它们在全国包括丽水、香格里拉、周庄等地方都有连锁酒店,环境相当雅致清幽。 最重要的一点是——每个地方的住房有限,就算疏通关系,也得提前两个月就得预定好房间,否则根本别想排到队。 但是两个月前他就已经想到这一步了吗?! “我才不要去。” 初徵心果断跟他闹脾气。 徐阵也不着急,而是忽然目光动人地望着她,嗓音柔缓地说:“我们可以去聊聊以前的事。” 他的声音磁性而悠远:“我和曹主任认识的起因。” 初徵心立刻就知道自己被俘虏了。 他总是知道要用什么方式来一击即中她的心。 而她在对徐阵的了解和诊断中始终有一些疑惑至今没有解开,譬如,她不懂为什么他会痛恨童年时的父母。 他的幻想中,有想过成为另一种人。 初徵心:“好吧,但是……”她想了想,对他冷酷无情地说道:“下次再这么擅自做决定,我就要重新考虑我们的关系了。” 徐阵:“……”   ☆、第四十八章 诗酒趁年华 第四十八章 第二天的头条报道说的都是省专案组告破特大连环杀人案,主犯已经落网,案件正在进一步审理当中。 坐着飞机前往人文客栈的初徵心看着窗外云朵,底下碧蓝的色泽一览无遗,她眼中印入宽阔的景色,嘴里不禁嘀咕:“既然案子都结束了,穆教授怎么还不和我联络,他是不是伤得很重?” 徐阵翻了一页手里的书,用余光看了看她。 “还是说他担心这消息会让狱中的晏梓乌蠢蠢欲动,所以才暂时不出现?” 他合上书本,喝了几口咖啡,故意让初徵心等了一会,轻声说:“也许你不相信,但他已经不完全是你认识的穆泽德了。” 初徵心的心头微微一震,片刻,才恍然回神般地低头,说:“是吗……” 此刻机舱里十分安静,天边的星辰在云层中若隐若现,有些飞机上的客人已经熟睡了,还发出轻轻的打鼾声。 她默不作声,目光向看往很远的地方。 “我真的希望他可以幸福。” 徐阵闻言,观察女朋友脸上的眼神和眼底的真意,初徵心撇过头,忽然将头枕在他的胸前,低语道:“让我睡一会,我好累了。” “嗯,睡吧,我会叫醒你。” 她困倦的模样像只收起爪子,露出肉垫的小猫咪,徐阵忍不住俯身吻了吻她的额角,将她身上的毯子往上提了提。 不知睡了多久,初徵心从一阵食物的香味里醒过来,模模糊糊听见他对送餐的空姐说:“我要牛肉,谢谢。” 她稍稍坐正了身体,揉着眼睛说:“你不是说飞机餐的牛肉很难吃?” 徐阵一板一眼地用十分专业的语气向她解释:“比起鱼肉,它更有助勃/起。” 初徵心:“……” 简直根本不想再理他了。 …… “海棠大渔”的客栈坐落在旅游景区里,闹中取静地为客人提供了一方僻所,毗邻错落的老宅子旁边是老街,还有小溪流缓缓淌过。 秋意姗姗来迟,一院的落叶稀少,初徵心站在院子里,闻到青草和花的气味,忍不住深深地换了一口气,到了这里就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一种诗酒田园的人生智慧。 清新的气息萦绕心扉,仿佛昨天的血腥与阴谋已经烟消云散,她感觉到整个人总算得到彻底放松了。 在前台办好入住手续,年轻的服务员小妹带他们参观几个院子:“欢迎两位成为我们‘海棠大渔’的家人,希望我们能为您提供最舒适的服务。” 又指着一栋最幽深、最宽敞的屋子说:“这是我们最好的房间,也是你们这三天要住的豪华古宅,叫‘解甲归田’。” “噗。”初徵心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名字。” 她到真希望他们可以不再去管那些杀不杀、恨不恨,两个人逃到这地方隐居好像也是不错的选择。 “这里有我们客栈最好的风景,晚上星星也特别多,你们肯定会喜欢的,特别浪漫。” 望着客服小妹神色中的钦羡,初徵心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扫了一眼屋中摆设,古朴大方,素雅细致,全是大地色系的装饰色,而第一眼撞见的就是放在里侧角落那个除了白纱围绕没有任何遮挡的纯白浴缸。 初徵心顿时一愣,这浴缸也太大尺度了……不,她连想逃都逃不了。 她急忙蹲下来假装收拾行李,简直都有点不敢去看对方,徐阵默默走到落地窗旁观赏风景,从步伐声音来判断就知道他很预约,尽管他脸上的笑容还是淡淡。 “你准备好了我们先去外面逛逛。” 不知是不是错觉,此刻她总觉得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诱人。 因为不是旅游旺季,整个景区的游客不多,外面草木砖石、一步一景,再添上这漫步其中的一男一女清新澄澈的容颜,就更显得氛围恰到好处。 暮色微沉的时候,夕阳把整个寂静的大院照的红彤似火,在院子里品茗对弈的客人也都去吃饭洗澡了,徐阵和初徵心坐在套房前的躺椅上,手边的小桌上摆放着一壶菊花普洱,还有几碟色泽不一的糕点。 她听见前院传来如丝绸般柔滑的古筝琴韵,而身边自然盛放的花朵和泉水叮咚的伴奏更是最好的摆设。 没有香车美酒,也没有舞会灯光,这是最自然、最舒服的状态,也是最适合她的。比起钻石和华服,他知道她更喜欢的是什么。 并不是非要与别人不同,也不是觉得追求物质太庸俗,人各有志,每个人都值得为自己的目标奋斗,而她恰巧生长在那样的环境,如果还非要去追求什么上流社会的享受,反而显得浮夸掠影了。 好在眼前这个人也是与你心意相通的。 初徵心望向身边人如画的侧颜,他安静白皙的模样在这古典的背景里宁谧无比,感觉到她略带炙热的眼神,他也回头用一双静若泉水的黑眸盯着她。 “你不是说有些事要告诉我吗?” 她相信总是要等到你和这个人在精神层面的关系达到一定境界,他才会愿意向你分享最隐秘的童年。 而徐阵认为,她是唯一能听他再讲一次过去那些经历的人了。 “我十四岁那年,父母带我去了你现在上班的地方。当时我的第一位主治医生并不是曹主任,是另一个男人。” “……你为什么会去那里?” “因为经常胡言乱语。” 那时候,徐阵已经心智早熟,比同龄人更多一份沉稳,但唯一让父母忧心的是他常常埋头一人不知在研究什么,学也不肯上,又总说些他们听也听不懂的 “我很清楚知道自己没病,所以就求他们不要把我送去精神病院,但是没有用。那个医院了解一下我的病情,就给我开了很多药,但是我偷偷把药藏起来了,然后偷偷冲到下水道。他眼看我没有恢复,后来他们就用电击治疗。” 初徵心听到这里就觉得浑身都疼,幸好头顶有纱纱的树叶作响,掩去了她变重的呼吸声。 “电击就躲不过了,好几次我觉得自己会死在那张电椅上面……”徐阵缓了缓语气,轻轻叹出一口气,“幸好遇到了曹主任,他救我一命。” 她坐到他身边来,把身子依偎过来,徐阵心情不由变好,一只手温柔地抱住柔软的她,才继续说:“每天曹灿他都会来找我聊天,为了跟我能在一个话题交流,他翻阅了很多书籍,想尽可能理解我。” 曹灿总是说,这位患者是他遇见过最特殊的病人之一,尽管他年轻,但带给他的震撼无人能及—— 那少年语气轻怠,然而他看得出他非常重视自己讨论的话题和对象。 “你今天又在房里乱涂乱画了。” “我在思考广义相对论里的引力怎么和量子力学联结。” “那这和你看到的那些东西有什么关系?” “什么东西?” “你不是说经常看到无数个‘房间’吗?” 少年不耐烦地摆手:“当然它不是你们说的那种‘房间’,而是……对了,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些,你消化了吗?” “抱歉,我的物理不是很好,但我也去读了一些基础的公式。” “哦,好吧,那我还是继续用最简单易懂的语言来和你讲,一维数轴,二位平面,而我们是三维生物,活在四维空间里,这个没问题吧?” “嗯,这个我还可以理解。”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本来活在一个四维或者五维,甚至是六维的空间呢?” 曹灿头大了:“这就是你感应到的东西?……为什么是你?” “我不知道,也许是更高纬度的人类把我放在这个地方。” 他听了少年的假设,并不笑,也不表示荒谬,而是认真地点头,就像是他的学生那样,每天来做笔记,这样每天与他能多交谈十分钟。 初徵心微凉的手敷在他的手背上,笑着将徐阵的思绪从那时候拉回来:“真没想到原来你的物理比推理还要好。” 他好像有点紧张,擦了擦手心的汗,才说:“总之我没有再被电击,也没有接受其他残忍的治疗手段,病情倒是慢慢缓和了。至今说起来……我也觉得太真实,真实得反而让我不敢去相信。那种‘灵感’……或者说的更玄乎一些,就在某一天,那个‘上帝之手’从我的身体消失了。” 他再也没有胡言乱语,也看不到那些神奇的画面,更没有随处找地方涂鸦。 徐阵觉得自己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了,唯一的区别,是他进过卫生中心治疗,他有过病。 这些就是他无法告诉别人的往事了,初徵心猛地摇头:“我就是很心疼,你怎么会这样以为呢?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曾经有过精神分裂,但是,徐阵,永远是一群庸才来谋杀一个天才。”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多想穿越时空,抱住那个当年脆弱无助的少年人。 “我会保护你,不会再让别人伤害你。” 初徵心五官化了淡妆,黑白分明的眼睛水盈盈地看着他,看得人心都热起来。 徐阵笑了,揉着她的脸表示不满:“现在我已经有能力,给我机会保护你吧。” 他的洁癖、禁欲、骄傲、自卑、矜贵……包括后来的避世,社交恐惧症,全部都是情有可原,有的来自身体,有的来源于情感。正因这些伤痛,他不能轻易交付自己,总要看到对方的真心实意,才能咀嚼感应。一旦认定是能交付心中钥匙的人,他才会比任何人都要忠诚不二。 前院的古筝停住了,接着传来笑声朗朗,徐阵拿起茶杯,也挂着清浅的笑容,看着眼前最美的美景,说道:“干杯。诗酒趁年华。” 她眼中的他,则一尘如洗,依稀如昨日的白衣少年。   ☆、第四十九章 等灯 第四十九章 夕阳之后,头顶的星光天幕就展现出了它的巨大魅力,秋季的星空本就有绚烂多姿,满目光华叫人来不及观赏。 古色古香的院子里有天然泉眼冒出水声,非常好听,附近的人家都亮起灯火,有的窗纱正在随风舞动。 初徵心望着这些迷人的景致,在听完徐阵的故事以后,她就觉得心里特别的伤感,不是没有听过更悲戚的遭遇,何况自己曾经也承受过那样沉重到毁灭性的的打击,但因为发生在他身上,她才会觉得如此不甘和悲愤。 “让你难过了,我的本意不是这样。” “在你身上发生的任何意外都会让我难过,所以,以后就算你去查案,也要很小心,保重自己。” 徐阵伸手揉了揉她的脸颊,盈满柔色的眼神令人觉得浑身微颤。 “谁说我还要帮着他们查案了?我只想当一个私家侦探。” 初徵心笑出来,假装淡淡地说着:“要真这样就好了,但我又觉得很可惜,你明白吗?徐阵,在我眼里你一直是那么古怪的,可是就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我才这么……在意你。” 偌大的院子只有他们两人四目相对,身边是返璞归真般的宅邸,气氛已经好到微妙的程度,他竟然也不着急,只是在她腮边或轻或重地吻着,夜色中她看见他的目光像燃起的一簇萤火。 初徵心抿着唇,被他吻到的地方开始一点点发烫,谁知道他愈发放肆,手指在她衣服下摆来回摸索,片刻,沿着边缘探进去摸到触感美好的肌肤,她一下子慌了,差点害臊的跳起来,抓住他的手腕。 “别这样欺负人……” 徐阵得意地微笑,正打算补几句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把两人之间的情愫升腾,忽然,他又停下了攻势。 男人搂着初徵心,一边低头吻她后颈处的一片雪白,一边示意她:“你快看。” 她闻言向半空望去,顿时,就看见那片广袤的星空中有数不胜数的孔明灯在同一时刻飞入云霄,温柔的火光将漆黑的天空点缀得更加令人目眩,红与黑给人造成冲击性的视觉效果。 古老的建筑群上方飘起昏黄的景色,就像发着淡色荧光的彩带。 初徵心愣愣地看了半天,居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真的有这么巧吗?他们两人坐在这个地方谈情说爱的时候,还能遇见如此浪漫的情节,那么多人在放孔明灯吗? 看着身边的徐阵,她觉得这次旅行从开始就代表着非一般的意义,他总是在给她一些或明或暗的提示,甚至之前那段时间,他也是直截了当地表达了想要与她发生关系的渴望。 “哪里来这么多孔明灯,是景区活动吗?” “也许想许愿的人特别多。” 徐阵的表情似真似假,初徵心也不想拆穿了,她将头轻轻靠在他的下巴处,柔声说:“谢谢你带我来这里,这是最棒的旅行。” “只要你不嫌弃我是个疯子。” 这下她扑哧一声笑倒在他怀里,回吻他的脸说:“没关系,谁让我就是喜欢疯子呢?” 这一晚他们在庭院里坐了良久,有时候聊一些小时候的趣事,有时候也说对未来的打算与憧憬,初徵心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也会有那么多话题要与她分享,可事实上每次与这人聊天都令她感到心里愉悦舒怡。 他们看完孔明灯,也聊得累了,这才牵着手回到那间豪宅,初徵心看着眼前的超大型双人床,躺在上面打开天窗就能望见无数繁星闪烁。 “要不要洗澡?就在那里。” 徐阵指了指那个房间角落的白色浴缸,她立刻没出息地红了脸,拿着换洗衣物就往卫生间躲。 她洗完一个热水澡出来,整个人的身体就感觉前所未有的疲倦,索性躺在床上翘着腿,点开平板电脑继续看之前未完的推理电视剧。 耳边传来间隔不断的水声,想象着徐阵裸着身体冲刷热水时的模样,初徵心竟然发现她有些期待……不,岂止是“有些”。 男人出来的时候穿了这里准备的黑色底纹浴袍,把他的气质与往日分裂出来,尽管也是冷漠强大,却也多了一份浓郁的深邃。 他就像是一个会移动的磁场,把她所有注意力都吸引过去:“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她摇了摇头,笑着凝望他:“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就像初徵心在仔细打量着他,事实上徐阵也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今晚的她,她整夜都是眸光莹莹,黑发又柔又顺地披在肩头,看他的时候专注又微赧,就像浸润在水中的小花。 “是不是这里和平时不太一样。” 男人说着,忽然拉着她的手往他的身上带。 摸到某个硬邦邦而又不断起着变化的东西,受到如此挑拨的初徵心像碰到烈火似得收回手,那手指真如烫伤了一般,可心底却是甜蜜而刺激的。 “你要不要这么直接……” 她终于明白了,今晚的徐阵更加充满攻击性、诱惑力还有行动力,他的气场和男人的荷尔蒙已经完全掌控了她。 初徵心深深地叹气,她知道已经无法忍耐了。 她咬了咬唇,索性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徐阵知道这种感觉非常的好,顺应着动作轻柔地抬起她的下巴,低头覆上她的唇,用他的薄唇描摹着她的甜美。 她还来不及细细体会,他已经将火热的舌尖把她整个小嘴塞满,仔仔细细地像在鉴赏上好的佳肴。 窗外还有灯火如星海,还有挂在树梢飞不上天的孔明灯,但都与他们无关了。 他们的世界是一片沼泽,是一片深海。 徐阵吮住她的小舌纠缠,极尽热情地舔吻,初徵心来不及回应,好像这人是要打算着把她吞到肚子里。 老实说,这男人自从被“批准”可以吻她,对她真是各种尝试,深吻、舌吻、舔吻……样样都实践过多次,而且还乐此不疲。 经过这么多次的你来我往,他的吻技从当初略微生疏到如今的“熟能生巧”,确实是令她感到可怕的进步,并且还带着他惯有的强势和霸道。 虽然她已经很努力地自我调节着呼吸的节奏,但是随着徐阵愈来愈深的吻,她的脸颊还是染上了一抹粉红。 第一个吻的整个过程就已经持续了好久好久,等到初徵心终于被放开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迷乱得不知道今夕何夕。 “你居然摆出这样的表情,难道不是在勾-引我?” “明明是你一直在利用男□□惑我。” 男性清俊率性的脸庞在幽暗的灯光下浮现略带痞气的笑意,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 炙热的男性躯体压在初徵心的身上,细细地再一次落下吻,这回是从她的眉眼开始落下,吮过她的脖子和精致的锁骨,大手撩开衣物探了进去,自下而上地抚摸过她细嫩的肌肤。 感觉到她紧张又颤抖的频率,徐阵偏头含住她白嫩的耳垂,低沉的嗓音清晰地传过来:“你放轻松,什么都还没有开始。” “不行,你不要乱动……” 说话的同时他的手指却已经来到丰盈处,大手代替原本的衣料包裹着它,胸前的花朵仿佛在那双手的揉捏下绽放。 “好可爱,它怎么能这么软。” 初徵心简直觉得快窒息了,她根本受不了被他如此的逗-弄,本来就已经晕乎的大脑如今更加分不清条理,可如此的氛围之下,也知道没有地方可以逃,只能乖乖认命了。 “徐阵……” “你不要抵抗了,明明是喜欢的。” 她双手忙的都要打架,又想遮住自己的眼睛,又想去阻挡他灵活的手指,有时候还想热切地抱紧他去回应。 徐阵覆在床上打量自己的小女朋友,她的皮肤怎么那么白呢,光滑玲珑的上半身在他的注目下开始燥热。 男人的呼吸越来越重,黑眸如墨,五官沉沉如夜色,笑意也愈发地灿烂荡漾。 终于受不住他们之间无形的引力,他低下头含上那一朵娇嫩,温热的舌尖卷绕着,吞吐间牙齿也配合的偶尔轻、偶尔重的逗-弄。 陌生的情-欲让她轻叫出声,敏-感的部位被他含在口中,完全控制不住身体的感觉,只能通过低吟发泄而出。 她的呻-吟,她的情动,对于压在她身上的徐阵来说,无疑是最致命的催化剂,于是不安分的手沿着她白皙光滑的小腹游走。 初徵心感觉到一*的热度不是来自身体,而是来自精神层面,烧的她神智俱灭,只想要被触抚,想要被释放,只要能再一下就好,而且,只有徐阵能抚慰和纾解她的需求。 她终于是把头埋在他的肩膀处,难以启齿般地小声开口:“……你怎么知道要这样做。” “我看过很多教材,比如一些网上下载的资源。” 徐阵捧着她的脸,轻柔地吻了吻,好像一瞬间就将她心底最痛的伤也治愈了。 “所以你放心,我会让你满意的。”   ☆、第五十章 灯火人间 第五十章 初徵心考虑的根本不是什么满不满意的问题,事实上如今她也不能考虑任何问题了。 在“海棠大渔”的古式房屋中,他们热切地拥吻,循序渐进地做着那些叫人脸红心跳的体验。 因为之前已经有过心灵上的密切沟通,这才会让需要倾诉的感情变得更为汹涌。 徐阵的手指绝对不闲着,继续他的开拓,而初徵心看着他柔韧的黑发在她胸前摩挲,已经心神慌乱地说不出话。 平日里骄傲矜贵的男人此刻满是热烈虔诚的侍奉,他抬起头,脱衣服的同时声音带着笑意:“我知道你一直想对我有一个详细的分析,说不定在家里的小本子上已经记了很多吧?” 初徵心找回一些清晰的感觉,立刻反驳:“谁在小本子上记你了……”尽管她确实有做一些研究,但这时候绝不能承认。 他毫不客气地扯她剩下的衣物,且充满自信地说:“我们的身体结合以后,你一定能写出更棒的报告。” “……怎么说的我那么邪恶?” “你可以对我更邪恶一点。” 徐阵已是全身赤/裸,他的皮肤白皙,虽然还不及她,但也没有娘气,而是白的非常好看。 真要说起来,她还是初次见他没有遮挡的原始姿态,色调正好的房间里,他的身体竟然有种看上去禁欲似的美感线条。 年轻人的鼻梁高高,平日看着不结实,可浑身有种利落的凛然,此刻更像是随时都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道。 于是就这样被虏获了,不知不觉也变得和他一样,初徵心觉的自己就像一只被煮熟的虾子,她翻身躺在床上,想要掩耳盗铃地减去一些害羞到不行的感觉,徐阵的吻便索性密密地落在她的背上。 两人的身体贴合在一起,她被每一个细小的动作牵引着,接连不断地颤抖战栗。 徐阵已经完全乐在其中,他不由的想到,这个夜晚的梦境将会是非常甜美。 他不会再梦见那张可怕的电椅,也没有在漆黑病房里的灰色记忆,有的只是她带给他的无尽欢喜。 “徐阵,你要做什么?” 初徵心的声音有不可抑制的颤抖,因为他的手已经来到她的大腿中间,随着手指在软肉上的点拨戳弄,她变得湿意泛滥,难堪而燥热。 “……你、你这也是学来的吗?你到底看了些什么鬼东西!” 徐阵学习的时候尤为认真仔细,同时,他也承认这真是淫/靡的手法,然而很有用,并且确实达到了几乎完美的结果。 眼看身下的人儿已经无法抗拒地剧烈颤抖,他一鼓作气托着她的臀-部,手指更加强势地占有她紧-致的内部。 初徵心只觉得腰椎处都软下来,大脑空白的同时眼泪也不住地淌下来,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欢乐征服了。 “准备好了吗?” “你觉得呢……” 这里只剩下彼此,再没有需要掩藏的任何事物。 终于,火热的坚硬深深地探了进去,她觉得很疼,所以将男人的脊背抱的更紧。 “忍过去就没事了。” 她有点害臊,不敢看他表情,但还是小声说:“嗯,还好我也不是很怕疼……” 经此一遭,再没有任何肢体的接触比这还要亲密了。 深入、扩张、占据,他兴奋地在她耳边低声问:“属于我了吗……” 徐阵见她害羞的样子实在怪不得,更加没法不去逗她:“你说过要成为我的护甲和利刃。” “行了,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说话了……” 于是,他专心致志地想着,怎样才能让她更愉悦,让他们攀上更激情的高峰。 只有她的世界才能让他不觉得现实和残酷。 这个男人,突然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出现在她的身边,成为那道最隐秘也最温柔的风景,大抵他是她此生最不平凡的一次际遇。 无端而起却波澜壮阔,无限绵长而又热情似火,只怕漏了稍许情节,便将他就此错过。 如此爱他,就像他那样爱着自己。 …… 初徵心在床上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着实娇弱了一回,昨晚任由他攻城略池,她根本没想到现在会是这么惨的后果。 室外有轻薄雾气,她透过窗帘的缝隙都能感觉到美好的风景就在身边,徐阵大概已经洗过澡了,床上留着清淡香味,此刻倒是不知去了哪里。 她不住地想起昨晚那些画面,最清晰的一幕也是她意识最涣散的时候,微光下他的睫毛都像沾了汗珠,额上也全是这些细细密密的,汗水蹭在她的身上,好像到处都有水渍,没有一处是干的。 看着那个已经被清洁过的浴缸,身上的细胞都像在催着她快去享受一番。 初徵心实在受不了这个诱惑,起身穿了件浴袍,打开龙头放热水。 很快,一股热气迎面而来。 她低喘一声,躺进去,温度适中的水将人缓缓包围,顿时驱赶走一身的疲劳和酸疼。 初徵心闭上眼睛靠着浴缸,慢慢地任由自己放空一切,终于才觉得又活过来了,此刻就想洗一个痛快的热水澡,然后回到床上好好地再补一个觉。 但徐阵完全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和定力,这画面给人带来更大的挑战和诱惑,他一进来就看见浴缸里的美人,她的皮肤紧致,在水里显得分外明亮,害他完全没心思再去理会手里端来的热粥小菜了。 徐阵默不作声把食物搁在桌子上,几步走到她身后,再无法忍耐,也不管她要如何抗拒,双手将水中的初徵心横着抱出来,直接扔到床上,然后身子覆上去,利索地脱起衣服。 “徐阵!你把床单都弄湿了!” 他还严肃地指正:“不,弄湿的人不是我,是你。” 徐阵已经脱完了,低头吻住她,初徵心头脑发懵,只能再次任由他湿润地亲吻缱绻。 事实上她的表现也并非一直这么墨守成规,他还记得最后一次快要接近尾声的时候,她突然翻身主动压住他,开始寻找契合的位置。 他们最隐秘而柔软的器官连接在一起,就像是替代了他们的心脏。 她的身上也全是汗,但是晶莹发亮,黑发泻下来挡住光滑背部,双眸迷蒙,姿态妩媚柔情,全是最自然的神态,那么坦然又无尽地美好。 ——哦,她真像女神,他的女神。 徐阵只想到这一幕,便是眼神黯下来,又开始撩拨彼此的心弦。 (此处可以省略两万字) 就这样持续了两天,在初徵心近乎快要发怒的状态下,徐阵才结束他的探索和实践,俩人这才终于又走出室内,闻到了新鲜的花草芬芳。 “我已经慢慢掌握你最喜欢的一些方式了,比如什么时候该用怎样的力道,你全身上下敏感部位的排序,还有你喜欢的姿势暂时排第一的……” “徐专家。”初徵心实在是哭笑不得地打断他,“我知道你非常用心,但是现在比起肉/体上的沟通,我更想和你进行一下精神上的沟通,你看行吗?” 徐阵微微侧头,清朗俊秀的五官因为情绪饱满更显得生动,他也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些纵/欲过度,轻搂着她说:“我只是太高兴了。” “我明白你的心情,因为我也是这样……”初徵心又红了脸,“只是,时间和机会还有很多,你不要这么着急。” 能够爱一个人的灵魂和身体,是多么不容易。 徐阵吻了吻她的脸颊,偏偏这时候手机响起来了,他本来根本没有要接的意思,初徵心却在接下来的一分钟内发现这个电话接连不断,好像很执着。 “会不会是有什么案子找你?” “那我更不想知道了。” 他叹了口气,还是没办法地接通。 果然,那头刑警队长带来了晏梓乌的口信,说是只愿意接受与他谈话,否则他们别想得到任何答案。 这类人的性格中有一种变-态杀人犯发狠时的执拗,这审讯本来就拖不起,所以他们还是决定把徐阵找回来,看能不能对案子起一些帮助。 “我不想见他。” 徐阵说完,刚想挂了电话,那边的队长又喊了他一声。 他再度把手机放到耳边,对方说:“徐阵,晏梓乌说……如果你来的话,他还能告诉你一个线索。” 队长的话似乎令气氛紧张起来,初徵心看见徐阵眼底的诧异和警觉。 他与她眼神对视,徐阵下意识想到的第一个可能性就是——这个线索是否与费雷冬有关? “那我听你们的安排吧,石队长。” 初徵心看他神色冷淡,有些担忧:“我们要回去了?” “嗯,去收拾一下,马上起程。” 徐阵抬手顺了顺她的发尾,像是已经恢复了五成的工作状态:“你说的对,我们的日子还长着,不用急于一时。” “所以,你不要再担心会发生什么事,我一直都会在。” 哪有人还能将他们分开呢。 徐阵心头一暖,转身再度把她抱在怀里,真是可恶……他明明又想要她了。 “你觉得十五分钟……” 初徵心:“我们走吧,不能让警方等太久,我在路上订车票。” 徐阵:“……”没戏。   ☆、第五十一章 谢幕 第五十一章 下了飞机,徐阵先将初徵心送回家,再赶去警局。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初徵心有些担心他和晏梓乌的单独谈话。 因为从之前的“共情”来看,那个变/态多少还是对他产生过影响的,他不像有些人天赋秉异,无论何时都是自信又绝对。正因为曾经的“灵性”被现实摧毁,他才更害怕自己与生俱来的能力是偏执和狂妄。 但初徵心相信徐阵的能力,即使担心他的状态,也相信他会把晏梓乌的事情处理得妥当。 徐阵面容冷峻,坐在审讯室,黑眸极冷地看着眼前的杀人犯。 晏梓乌面带笑意,眸子里却像是笼着清浅的寒雾:“我知道你会来,徐专家。你问吧,看看我有没有什么好的答案能给你。” “先说说最近发生的事吧,虞良是你教的吗?” “你已经知道答案了,通过催眠对吗?呵呵,他是棵好苗子,我对他算是用心栽培了,不过他还是太年轻了,看到‘猎物’近在嘴边就会藏不住本性,这才会被你们发现了破绽。” “你这么说别人,自己也不是一样?” “你是指在澄昌市杀了那个叫范媛媛的女孩?”晏梓乌看了一眼徐阵,摊着上了手铐的双手说:“那是我们蜕变的过程,是必要的步骤。几年前我取那些女孩的性命,是为了做给穆泽德看,但他砍伤了我,还把自己弄进了卫生中心,就是为了躲我。” 那时候晏梓乌是多么“心灰意冷”,他自然放弃了“雨夜乌鸦”的身份,从此隐瞒真实身份,用包括“安辛以”在内的数个假身份过了一段虚假的生活。 但没想到他发现穆泽德身边多了一个初徵心,他开始对她产生兴趣,甚至接近马院长的女儿马咏芹,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找到机会接近她,一探究竟。 “为了再次引出穆泽德,你又开始杀人了,包括江怜南和尹灵也算是牺牲品?” “对,只不过后来我想通了,唯有杀了穆泽德,他才会永远属于我,我才能得到真正的‘蜕变’。” 徐阵沉默了一会,他抬眼看着对方,想起之前警方给他做的精神测试,晏梓乌属于复杂的六号人格,即是顺从也是反抗,多疑、偏执而又充满妄想,善良时像天使,但转眼就能掀起一场屠杀。 至于反社会人格、有极强的专注力和学习力,这些也不用多说,还有一些结果在徐阵看来,并不是测量一个人真正内心的标准,因为就像穆泽德,又或者是自己,他们早就深刻研究过各种心理题库,且将庞大的信息量全部存储在大脑里,他们只会让你看见你想要的结果。 “老实说,我以为你会‘怕’我。” 晏梓乌说这话的时候,徐阵终于抬头与他再次对视。 “跟我走的越近,就会更加发现我们的精神世界很相似,不是吗?” 徐阵:“很遗憾,让你失望了,只要有她在,我不可能走入你们的世界,所以我根本没什么好害怕的。” 看着徐阵脸上笃定淡然的笑容,晏梓乌也大笑起来。 “可惜你这辈子没有机会去感受了,因为你只会杀人……晏梓乌,她们都是活生生的青春靓丽的女孩子。” “在我眼里她们没有那么大的价值,其实我也不用说那么多,你是了解的,不是吗?” 他并不知道徐阵对他产生过“共情”,但他们有一些相似之处,散发出相同的频率,这点晏梓乌早就察觉到了。 面对杀人犯的冷血,徐阵保持不变的面色,继续说:“你选择她们作为目标,是因为他们信教吗?” “有信仰的少女干净一些,内心也更天真单纯、更容易下手。” 徐阵在心底叹息了一下,才继续问:“好,下一个问题。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穆泽德没有死在你的餐桌上,而是那场爆炸当中,那么视频里的人是谁?” “只是他的替身而已,从背影来看很像吧?抱歉,我只是想吓一下初小姐,因为那样很有趣,但那个男人根本不及他的万分之一,所以我把他吃了,反正留在世上也只是浪费资源。” 徐阵在脑海中把所有拼图都拼接起来,他换了个坐姿,心中其实有些诧异,因为今天的晏梓乌太配合了,以至于让他有种隐隐的担忧。 他掩饰这种猜疑,说:“按照时间顺序,最后你在福利院的时候,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开枪的是谁,你还有同伙?” “你真以为是‘同伙’?”晏梓乌舔了舔唇,大概是觉得口干了,“不如说是志同道合的人吧。” “……费雷冬也是吗?他在躲着谁?” “你刚才说‘还有一个问题要问’,这已经是第几个?你接下来不会还想问,为什么要对初徵心下手,费雷冬到底有没有杀那个女人?” 徐阵望着晏梓乌脸上讥讽的笑容,也不动怒,而是静静看着他。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所说的‘线索’就是和费雷冬有关吧?”晏梓乌抬起双手动了动身子,出色的五官因为缺少休息显得暗淡,“当然不是,侦探先生,但也不会让你失望的,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气氛仿佛凝固了数秒,徐阵听见对方轻启嘴唇,说:“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警队的——当年沉没的那艘游轮,对不对。” 他一愣,差点就要倒吸一口气。 “你没有及时做出最正确判断,听了错误的指令,导致游轮爆炸,几十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你知道是谁装得炸弹?!” 徐阵冷冷地咬着牙,极快的问道,这是他十几年来都不曾有过的语气和神态。 “我不会告诉你是谁干的,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晏梓乌看着他神情骤变,这人不愧是自制力超高,居然现在还能忍着不上来对他动手。 他决定再送他几句话。 “记住我的忠告,杀戮还没有结束,只要你当侦探的每一天,都会有人来杀你,所以晚上记得关好门窗、小心火烛,最重要的是——看好女朋友。” 晏梓乌坐在原位,放声笑了一阵,忽然收敛起脸上的表情,怔怔地望着那面墙,自言自语:“我一直以为,把人捂这么暖,是块冰也该化了。可是没想到有一天,水流出来却没有人接了……” 他闭上眼睛,脸庞依然带着莫名的笑,有些暖,又有些凄凉,竟然还头一次显露出几分人情味,可看在徐阵的眼底,着实是有些可怖和令人反感。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对方在发抖,然后浑身都在抽搐。 “今天的雪,下得好大啊。” 徐阵一愣。 屋外是将明未明的天色,乍一看会真的像是下雪时黑黝黝的场景,但从他们的房间根本看不到外面。 何况,这才秋天,这座城市哪里来的雪? 他愈发觉得情况不对,还没想到下一步——眼前的男人砰然倒地。 徐阵第一反应就是晏梓乌自杀了。 几个刑警立刻从房间外面闯进来,这时候晏梓乌已经面色殷红失去知觉,靠近他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杏仁味。 “□□中毒,快送医院。” 徐阵不用检查都能猜到,晏梓乌将它藏在牙齿里,直到刚才,他才咬破它外面的胶囊。 但是他哪里来的□□。 石队长震怒了:“彻查与这个犯人有过接触的所有对象!” 而徐阵站在原地,看到晏梓乌被人抬起来时,他的神色安静平和,没了往日的那些阴影,好像死得其所。 想起他说他没有同伙,那些人都只是志同道合的人……那也是他们为他准备了□□,好让他以这个方式离开? “真是太便宜你了,晏梓乌。” 徐阵紧绷着脸,唇边泛起一个冷酷的笑容,久久没有再说一个字。 …… 因为抢救无效,晏梓乌死在医院。“雨夜乌鸦”的案子由此告一段落,尽管凶手在狱中自杀的消息震惊民众和高层,但暂时还没有查到究竟是谁给了重犯□□。 而徐阵也是多了不少的心事。 相比曾经影响自己职业生涯和一辈子的游轮案,他更在意自己没问到费雷冬的下落。不过,根据当时晏梓乌的语气和神态,他还是能猜到一些线索。 譬如,费雷冬和晏梓乌他们有过接触,可能还一起犯过案子,但因为某些原因,他们彻底闹翻了,费雷冬很有可能因此变成了他们的杀戮对象。 那苗姨究竟是不是他杀的,徐阵对此又有了新的看法。 在警局查看一些重要资料的时候,初徵心打来了电话:“徐阵,明天是小皮六岁生日了,今天他和小姨一家子出去吃饭,明天来和我们庆祝,你有时间吗?” 徐阵从那份解剖记录里抬起头,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有,但你最近一直在照顾他。” “……有什么不对吗?” 他斩钉截铁地回答:“你现在也要把我放在第一位。” 那边的初徵心无声地笑了:“好了,我知道了。那你早点过来,我们一起吃蛋糕。” “晚上有福利吗?” “……你来就知道了。” 她大概是害羞了,说完就切断了电话。   ☆、第五十二章 生日快乐 第五十二章 这天下午,初徵心从单位回来的路上顺便去取了蛋糕,徐阵坐车过来接她,两人再一起去幼儿园接小皮。 他看上去还不错,弯着眉毛、温温如玉。 晏梓乌的死尽管是一个噩耗,但有些事情总要按照规律继续下去。 初徵心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年轻人已经走过来,捧着她的脸就是热情的一吻,她往后退了一小步,腼腆道:“被人看到不好吧。” 徐阵遮住她的眼睛:“这样就好了。” 初徵心:“……” 为什么他要和她玩掩耳盗铃。 徐阵拎着定制的蛋糕,两人边聊边走,居民区有小孩陆续放学回来,穿着校服,有的骑单车,有的和同伴搭公交,初徵心看着才想起来,一眨眼连小皮都六岁了,时光流逝真是无情。 幼儿园门口挤满了来接孩子们的老人和家长,也有不少档次的车停在路边,费喻文和几个小伙伴一起走出来,看到姐姐和徐叔叔站在那儿冲他挥手,难得露出喜出望外的神情。 “小皮,这是你爸爸吗?” “小皮你爸爸好帅啊,跟你一样帅帅哒!” 有孩子的家长也是认识费喻文亲戚的,只不过,这个男孩子的父母他们还真就一直没见到过,于是也跟着好奇起来。 “我们还没见过小皮的爸爸妈妈呢,现在知道了,难怪你长得这么好看呀。” 听见身边这些小孩的起哄,又看了看他们身后的家长,费喻文垂着小脑袋,刚才的好心情已经被一种纠结的情绪取代了,整个人焉了下去。 徐阵淡淡一笑,今天他穿了蓝色衬衫外搭一件西装,满脸正直和睿智,虽说是年轻,却显得学术派,也是魅力不凡,他摸了摸费喻文的脑袋,弯腰牵着孩子的手。 初徵心向着那些人礼貌地打了招呼,显然看徐阵的样子也不打算辩解什么,倒是他们快要走的时候,费小皮突然抬起头,眼神明亮地说:“他不是我爸爸,但他是姐夫,他很厉害的,帮警察叔叔抓坏蛋,是我的英雄!” 初徵心不知怎么的眼眶一红,赶紧拉着他们走了。 费喻文在徐阵的身边探出脑袋:“你怎么啦,为什么擦眼睛?” “被你感动的,费喻文你这么小就是万人迷,长大了能迷倒很多人。” “那也迷倒你了吗?” “对啊。” “不要,我才不要迷倒姐姐。” 小萌娃说着,过来主动牵住了初徵心的手。 夕阳西下,车水马龙,他们走的这条大街宽敞而整洁。徐阵顺着费喻文的方向望过去,她灿烂的笑容真是可爱又动人,害得他又想吻她了。 他刚要靠近,又被她的眼神给瞪回去。 小男孩不舍得这么快走完,还骗徐叔叔给他买了棒棒糖和明天幼儿园要用的彩纸,回到家里,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可能需要吃大半个蛋糕!我都已经饿扁了。” 初徵心把大白造型的奶油蛋糕搁在桌上,催促他去洗手:“菜还没烧好呢,再忍一忍。” 费小皮在徐叔叔面前显摆似得把小书包里的东西统统倒出来,有巧克力、贺卡还有各种小手工。 “你看,这些都是我今天收到的礼物。” “幼稚。” 费喻文对他做了一个鬼脸,索性就不理他了。 徐阵走去厨房帮着初徵心炒菜,事实上他的手艺比她要好的多,她果断褪下围裙交给他:“徐大厨,那就麻烦你了。” 他眸光浅浅扫她一眼,干脆地接过她的活,动作潇洒地掌厨。 很快,一桌丰盛的晚饭端上桌,费喻文吃了平时两倍的饭量,撩起衣服拍打小肚皮:“好满足好满足!” 他窝在沙发上打开液晶电视,说是过生日可以尽情地看动画片,结果还没到九点自己先呼呼睡着了,倦懒的小脸还挺讨人喜欢。 初徵心好笑地看了看他,目光又注意到身旁的男人,烛光下他的双眸漆黑如点墨,眼神无比柔和。 “你给了他一个非常难忘的生日。” “我没有你做的多。” 她叹了口气,将身子靠在他怀里,才说:“苗姨只来得及给他庆祝一岁……” 徐阵看不见她的表情,却也能想象那是怎样的。他们默默地依偎了一会,他听见她声音压低了,轻声说:“徐阵,我还是不甘心,为什么好好一个家会变成现在这样?” 从那天起,不会再有那盏永远亮着的灯,不会再有热腾腾的饭菜,也不会有人关心你冷暖,你再如何想念他他也不会回来,所以你恨不得回到那个时候,狠狠地对着那个凶手捅上无数刀。 她小声说:“徐阵,你再替我催眠,我觉得也许这次能看到更多的东西,就算看不到,也能让我从里面再走出来一些。” 徐阵沉默良久,沉着地望着她:“好吧,但我说过不会再让你哭。” 他总是能让她的心慢慢变得暖起来,也变得更加软。 徐阵捏着她的下巴,温热的唇从她脸颊处开始进攻。 “你做什么?” “福利。” “……你看小皮在就应该知道今晚没有福利。” 徐阵抗议:“只是亲几下。” “那也不行,万一他醒了呢?” 对方修长的眉宇蹙起来,最近他忙着晏梓乌的案子,好不容易见上一面连亲个嘴都不行? 徐阵果断站起来,初徵心调整了坐姿,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已经把不远处睡着了的费喻文抱往卧室…… 片刻,他神色清爽地走出来,旋即说:“这样可以了吗?” 初徵心瞬间就哭笑不得了,可也觉得幸福不已。 这场景怎么越看越像是一家三口呢。 …… 次日下午。 秋日的阳光温暖而不灼人,初徵心躺着舒适柔软的床垫,窗外是落叶纷纷,纱帘被风吹起。 徐阵对她的心理状况已有了一些基本评估,她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没有持续复发,算是康复的比较好,但有时会在梦中反复体验噩梦和可怕的幻觉,另外也对一些片段或者细节强制遗忘,何况本来就过了这几年,很多细节记不清了。 他看着她躺下来,忽视眼前这条贴身靓丽的长裙,神色严谨就像专业的治疗师。 “我们开始了。” 作为一个催眠师,必须突破三道基本的防线,也就是逻辑防线、情感防线、道德防线,进入患者的潜意识。 当患者意识最放松、最薄弱的时刻,催眠师就要果断抓住缝隙控制住对方的思维。 “你在一片海边,想象只有一个人,你越过沙滩,走入海中,一个人畅游,头顶还有海鸥……” “好,跟着那条小路走,在路的尽头有一扇门,推开那扇门,你就会回到那段你最难忘记的、最深刻的记忆中,那是你的家……” 等到催眠告一段落,催眠师可以选择唤醒,也可以选择让被催眠者进入自然的睡眠状态。 徐阵看着眼前的小女人睡得香甜,也就不用再继续,抚着她的额头,眸带浅笑,柔声说:“等你从梦里走出来,告诉我那天你看到了什么。” …… 初徵心睡了不知多久,忽的就醒过来了。这一次不再是生生被惊吓,而是自己睡饱了。在朦朦胧胧的思绪间,她又回到澄昌市的那栋楼,看到窗外血腥狰狞的一幕,眼前影影绰绰的却是血色的片段,但她觉得这次很“痛快”,好像那时候没有被排遣出去的哭喊和悲痛,终于找到了应该摆放的地方。 当有一种旋律在耳边响起,所有一切都在眼前飞快,要很快隐去。 房间里静而幽谧,徐阵就坐在她身边的沙发上看书,看到女朋友醒了,他放下书本,坐到她身边。 “这次你在梦里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很累,非常累,好像都不愿醒过来。” 徐阵不动神色打量她:“在这件事上,你是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他们吗?” 初徵心看着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看现在费喻文养的多好,你很努力了。” 初徵心难耐深深动摇的心,俯身紧紧抱住眼前的男人,将头埋在他的肩膀处。 她真的要感谢他,言语和行动都给了最大的宽慰,因为在此之间,在他的陪伴下,她才能将自己看得更清楚,才能发泄压抑在心底的委屈、痛苦和愤怒。 “我很怕,但我还是看见了。”她顿了顿,抓紧他背后的衣服,感觉心里更稳一些,才说:“可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给自己下了心理暗示,我总觉得那个人刺刀的姿势,还有走路的模样,除了像费雷东以外,还像一个人。” 徐阵仿佛是已经知道答案,并不意外地侧眸看着她,眼神满含隐隐的情愫。 “他的样子……很像晏梓乌。” 四目凝视,徐阵:“也许你的发现不是错觉,这几天我在看资料,还和冷翊今商讨过——包括当年费喻文母亲的解剖资料,我发现,晏梓乌解剖范媛媛等人的时候,手法与你父亲的这起很相似,连切开伤口的角度都是一模一样的。”   ☆、第五十三章 FFF团 第五十三章 初徵心在回忆中看见的男人,与夜色中的晏梓乌有了重合的部分。诡谲的眼神,模糊但又棱角分明的侧脸,还有那握刀的姿态,酣畅淋漓般冷血的进攻…… 她以前只是悲痛,为什么记忆中的杀人魔和过去慈爱睿智的父亲截然不同,却不曾设想,这个恶魔的轮廓与另一个人融合在了一起。 “你是说……你是说,有可能当年杀死苗姨的不是费雷东,而是晏梓乌?!” 徐阵按住她的肩膀,低声说:“五年前晏梓乌已经在香港犯下案子,不是没有能力作案,但我们不能确定动机。” 难道真的就如他先前猜测的,他们本来是志同道合的杀人犯,后来却闹僵了,晏梓乌就来杀他的妻子? 这方式着实够狠,也的确像是晏梓乌干得出的疯狂行径。 “还记不记得他用什么方法把你单独引去澄昌?” 初徵心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晏梓乌当时假扮成费雷冬的样子留下线索,这就证明他确实做得到……!! “他怎么就死了,晏梓乌这个混蛋……怎么就这么轻易死了呢?” 她心头隐隐作痛,徐阵也是舍不得,轻叹一声的同时就将人抱得更紧。 确实,晏梓乌难逃一死,但决不应该是用这样的方式,因为那如他所愿,成全了他,而他们没有获得更多口供,也不知道费雷冬的事情真相如何,更不用说那么多无辜的生命找谁来抚慰在天之灵。 徐阵摸她的脸颊:“别想了,因为就算我们气死,那些都已成既定的事实。” 他压低清澈的嗓音,竟还有些愉悦:“你知道吗,你父亲快要来了。” …… 柔和的灯光下,一切仿佛如胶似漆,空气里有温热的气息,隔绝了室外秋天的爽意。初徵心捧着一杯热茶,慢慢恢复了精神,也考虑了许多。 徐阵说的没错,晏梓乌已经死了,也许对费雷冬来说最大的威胁已经解除,如果他不是真凶,那么是该他现身的时候。 何况,她妈妈的推断也是合理,他撑不下去的。 徐阵看她模样伶俐地坐在那里,心中已经莫名涌起一种得意和愉悦,于是目光澄亮地说:“我有东西给你。” “又不是我过生日,你还送我东西做什么。” 初徵心觉得好笑又好奇,看着他从沙发旁的盒子里取出一样东西,递到她面前。 她打开一看,足足愣住了数秒钟——竟然是一副手绘的澄昌市寻店地图。 “你突然送我这个……等等,是你自己画的?” 徐阵的笔迹她已经认得出,所以对于上面的这些标注,譬如大街名字、标志建筑……她都能看出是出自他的笔锋。 “不是你说不知道澄昌市有哪些好吃的地方了吗?” 他这么一提,初徵心才刚想起来,那是他们回去办案时的事情了,她想找过去上学时最喜欢去的地方吃晚饭,结果喜欢的店铺不是关门就是搬了地方。 “这么多年不回来,如今都不知道这地方变成什么样了。” 谁知道就是这样一件事,结果徐阵却如此强大地给了她一张地图,插图、排版、印刷,全是他一手操办。 徐阵:“不过没有这东西也可以,我都会带你去的。” 她心中却想,徐阵每晚伏案灯前的专注模样一定很帅吧。 就算他把城镇地图都记在脑子里了,但要这样编排出来还是得花不少功夫的。 初徵心已经激动的要死,他有那么多事要做,怎么还能抽出时间画出这么一张精细的地图。他就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他总是这样把她看在眼里,放在心上。 再看眼前这人硕长挺拔,声音干干净净地说:“别人能为你做的,我都能办到,别人做不到的,我也能为你全部做到。” 她觉得都快要疯了,闭着眼睛拼命摇头。 初徵心根本不需要他为自己做到这么多,他能够在她身边已经令人足够心满意足、甜软如蜜。 “你也可以看成我是在吃醋。”他非常坦然的告诉她:“穆泽德的笔记本你可以继续留着。” 她笑了:“不,其实,我本来就打算看完就还给他的,我已经学的差不多了。有机会的话,我会亲自还给他,感谢他。” 徐阵对于这种回答既意外又满意,此刻她温热的呼吸全部落在他的颈间,他想起沉溺在她身上的感觉,那个神魂颠倒的夜晚,便不再忍耐地直接将人推倒在沙发上面。 她躺下来看着他,灯光下他深深地回望着自己,依旧是俊脸上浅浅地微笑。 初徵心用手非常细致地摸着他的脸颊,心中是满满的感触。 曾经以为这辈子再不会有一个这样非亲非故的人能够来爱自己,更别说是这样爱到骨血里,她住院的那段日子每每想到今后人生的变化都会想哭。 而徐阵何尝不是呢。 人们说,那些你想要给予的东西,其实就是你自己想要的,这就是真正的大实话。 因为没有爱,他才变得冰冷自封,等到有一个人能让他倾尽全部,他就愿意给出自己的性命。 因为,这些也全部都是他想要的。 “你在想什么,这么投入?” 他直挺挺地压下来,只要面对她就无法收敛自己的贪欲,只会得不到满足。 初徵心想要抽离自己游走的意识,但不知不觉仍然被他撩拨起来。 “帮我脱了衣服。” “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你总有一天要习惯的。”他淡淡说道。 初徵心抿嘴,只好用手去掀他的上衣。 “还有裤子。” “你是流氓吗……”她在他话语的带动中轻颤。 徐阵幽沉地盯着她看,初徵心被看的没辙,只好烫着脸颊去解他的长裤,当感觉到发热的皮肤靠在她的身上,心底突然就有种会被这人吞食入腹的感觉,非常危险。 徐阵开始脱起她的衣服,他手心所在到处像是有电流在乱窜,初徵心的反应有些大,这让无法施展的男人只好收紧了臂膀,摁住了她的挣扎。 她脸上的红晕已经蔓延到了耳尖,原本抚在她下颚的拇指,缓缓地按上了她耸起的柔软,然后逐步向下。 他手指修长,指节分明,长指在她身体里翻搅,清晰的欲/望慢慢窜上来,只让她想要蜷缩起身子。 “徐阵……你变得更坏了……” 他的身体与她片刻厮磨,探舌撬开了她的牙齿,略施强硬地吸吮翻搅,害得人连反抗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很少自/慰,对于男女方面也一直没有十分沉迷的想法,但如今浑身紧绷,那地方更是微微地跳动,叫嚣着要感受她的湿润,发涨得难受。 他有时候甚至会有一种危险的想法,哦——他当然懂得那些变/态想要拥有她的占有欲,看看这凝脂般的肌肤,嫣红潮湿的私/处,还有心上人意乱情迷的话语和神情…… 真是美妙极了。 初徵心看着徐阵全身的修长曲线,也如他一般沉浸在对方的肉/体之中。 只恨不能将彼此化作漩涡,但也足够甜蜜而热烈。 …… 幸好第二天初徵心正好轮到休息,她特意赖了一会床,睡到日上三竿。 她不太认床,加之一直在被那个男人要了好几次,折腾实在太累,这一觉睡得非常舒服,徐阵在家办公,都已经来来回回好几次,看她睡着当然也不打扰她了。 初徵心闻到从厨房传来的一阵香味,朦胧中揉了揉眼,拿起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看了看,居然发现有几个未接电话和短信。 照例说平时能找她的人也不多,所以,当看到来电人的姓名时她几乎是吓到了。 ——她的妈妈初玮凝回来了,还找不着她人。 初徵心觉得自己突然变成高中彻夜不归被家人逮个正着的小女生,心脏噗噗噗直跳,急忙翻身下床。 徐阵听见动静走进来,他的女朋友正将玲珑曼妙的曲线裹进一身长裙里。 “你等一下,我送你回去,正好和你妈妈见一面。” 初徵心觉得不太妥当,也不知道自己已经面露难色。 徐阵也猜到是什么情况了,竟然不觉得意外。 “你妈妈不喜欢我?” “也不是……就是我还没跟她说过这件事……” 他看她羞窘得厉害,还想再逗一逗,然而未来的岳母大人实在是厉害角色,徐阵自认为有些头痛,只好暂时放她走了。 “算了,那我就送你到楼下,走吧。” 初徵心忐忑地回到家中,上楼梯的时候仍然在想可能需要的对策,但她发现自己只要一面对那位女士就无计可施了。 初玮凝坐在家中沙发上看着报纸,快要五十岁的妇人了,还是气质娴静,美貌不减。 “妈,你回来了?我昨晚有事住在朋友家……” “哪个朋友?” 初徵心不习惯对她撒谎,也决定要把和徐阵交往的事说出来,索性就坦白了:“就是那个徐阵。” 谁知道初玮凝只是笑了笑,像是早知道这孩子会犯傻似得。 “你上次瞒着我住院,以为我不知道吗?”她负气般地在胸前交叠双手,“我上次说的你有没有听进去?就因为你成天和那些精神病人打交道,才会惹上一身麻烦。” 初徵心张了张嘴,但听见她说:“跟他分手,徵心。”   ☆、第五十四章 爱与威胁 第五十四章 初徵心没料到母亲会给出这么直接的语气,尽管上次她们的谈话不欢而散,但她以为还是有商量的余地。 她想起小时候,初玮凝也总是这样通牒,代表没有任何退让—— “把这些言情小说扔掉,徵心。” “不要一下课就和那些男同学、女同学一起玩,徵心。” “下次考试我要看到进步,徵心。” 有时候觉着,初玮凝是不喜欢在女儿面前轻易流露内心想法,但只要费雷冬在,她又总是情绪很高,他们一家就还是温馨的。 “妈,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糕,‘雨夜乌鸦’已经死了,是徐阵抓到的。”她试图说一些关于徐阵的事迹,好让母亲对他产生好感。 “而且,他还替我做过催眠,让我没那么难受。他甚至替我们查了以前的案子,你还不知道,也许爸爸……也许费雷冬根本没有杀人,当初杀害苗姨的很可能是‘雨夜乌鸦’!” “你们有确凿的证据吗?” 初玮凝冷静得出奇,就连她这样给出假设以后,她依然像是掌握着局势,坐在沙发上平静地看着她。 而她没有证据,只有解剖记录和梦中的记忆是不足以为费雷冬洗清罪名的。 “妈,你回来就是为了这些事?” “不,我回来是因为我累了,想好好休息。”初玮凝挺了挺肩膀,又坐回沙发拿起报纸,“这段时间我会在家。哎,真是上了年纪,我都想提前退休了。” 初徵心不想再说话,因为她也不知要如何继续这个话题,还是说换个话题更好。 突然,听初玮凝又开口:“徵心,我再提醒你一点。” 她们安静地对视,心里却想着不一样的东西。 “徐阵他抓过这么些穷凶极恶的变态杀人犯,得罪过这么多人,你以为每一个都能保证绝无后顾之忧?” 初徵心愣了愣,不能否认她的话。 “我是不想你重蹈我的覆辙。当初……如果是费雷冬杀的人,我就是毁在一个高智商杀人犯手上。但如果像你说的,他是被晏梓乌陷害了,那么,下一个‘费雷冬’就是徐阵。徵心,你迟早要伤心的。” 初徵心怔怔地望着母亲,她觉得真奇怪。 “你为什么不在乎真相到底是什么,如果费雷东是被诬陷的,我们不就是错怪了他这么多年?妈,你不是爱他吗?如果那么爱他,难道不想知道他到底还活不活着,到底是不是被陷害了吗?” 初玮凝冷冷地一笑,继续低头像是在读报,语气漫不经心但有一种冰冷的凉意:“爱?我曾经是爱过你爸爸,但是你忘了一点,越深刻的爱会引起越深沉的恨,他离开我们的那一刻起,与其说是爱他,不如说是恨他。” 以前初玮凝还闭口不提她和费雷东之间的感情,但如今女儿长大了,她在她面前越发不掩饰真实的想法。 而初徵心也是恨了父亲这么多年,但与母亲不同的是,每次午夜梦回,还是会想起儿时对她疼爱有加的费雷东,她到底还是忘不了这份亲情和养育之恩。 她忽然很想找徐阵说说话,这些疑惑和烦恼,世上也只有他一人能够倾听了吧。 初徵心也很清楚一点是,只要初玮凝待在这里,她和徐阵的问题就麻烦了。 下午,徐阵打来电话。 初徵心在房间里阅读穆教授的那本笔记,看到来电显示并没有立刻接通。可能是因为母亲教育过她,她还神经兮兮地看了看背后的门,才接起电话。 “你在家?” “嗯……怎么了。” 徐阵那边传来各种杂音和说话声,他找了相对安静的地方,才说:“我就在你家不远处。” “你要来找我?” “不是,这次的案子就在你们小区。” 初徵心不由得一惊:“……怎么样的?” “依然很变态。这次的凶手和‘雨夜乌鸦’又不一样,他的杀人手法没有任何艺术可言。当然,晏梓乌的艺术也不再我的认同范围内,只是这个凶手更残暴。” 十分钟之前,徐阵就是满脸严肃地负手站在凶案现场,身旁不少警员都是出去吐完了才进来的,事实上他也有些反胃。 出租房里是一片狼藉,充斥着难闻的混杂气味,他看着眼前这个和房顶差不多高的十几米大铁笼,以及笼子内早就长满蛆虫的尸体,紧紧蹙起眉头。 公安部的刑警简单介绍了案子。 这栋楼里大部分的房间都是用来出租给附近的大学生和打工族,有好些还空着无人租住。还有几家刚买了房的年轻人在装修,平时来往的居民不多,直到有天一些装修工人同时闻到楼道里弥漫了奇怪的臭味,于是决定报警。 这户人家是毛坯房,基本没什么家具,墙壁旁就搁置着这么一个巨大的大铁笼,乍一看就像是用来关什么凶恶的野兽,尸体躺在里面,身上爬满了虫子,*的细菌到处滋生,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白色的蚕,像是凶手刻意弄来放上去的。 警察问附近装修房间的施工队借来锯子,打来了笼子,由于尸体尸臭太冲鼻,徐阵也戴上防毒面具。 冷翊今因为在“雨夜乌鸦”的系列案中表现出色被调到了西泠市,两人再次合作也是十分默契。 徐阵:“笼子这么大,不可能是从外面搬进来的,他焊了这么一个杀人的大铁笼,分几次运到这个房里。” 这个楼里有好几家都在同时装修新房,即使有些动静和装修工出入其中,房客们也不会觉得奇怪。 “又是一个心理变态的杀手,而且,作案地点还离初徵心的家这么近。” 冷翊今不是在危言耸听,只是不敢相信这是凑巧发生的鬼话。 “房间里除了关人的笼子,其他东西实在太少,痕迹检验员也在尽最大的努力,我带尸体回去解剖可能会获得更多线索。” 根据他的初步检测,死者是二十五岁左右的男人,穿着一件爬满了虫子都快看不出颜色的衬衣,他头颅的脸也成了一个窟窿,露出恐怖扭曲的神态,墙上有辐射状的粘滞血迹。 徐阵摘掉面具走出小楼,外面还有几辆停着的警车,他迫不及待就给初徵心打了电话,想在他回去之前约她见上一面。 初徵心套了件外衣就下午了,徐阵在她家楼下等着,他乌黑的眼睛满含笑意,长长的睫毛令她想起刷在手心时的触感,额前的发在风中蹁跹起舞,令人看着赏心悦目。 而他看到她眉间写着淡淡的惆怅,见到的第一面,就能了然不少事。 徐阵的唇畔露出浅笑:“你妈妈不同意我们交往?” 初徵心被他问的傻住,但也习惯了在他面前没法隐瞒住大部分的事情。 “也是,有哪一个正常的家长愿意孩子和我在一起。” 他说这话没有半分诋毁自己的意思,反而是云淡风轻地像在叙述某种事实,听得她心里却依然不是滋味。 “我多和她聊几次就会好的,毕竟你们互相根本了解。” “改天我们应该一起吃个饭。” 初徵心想对他做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站在原地:“你的案子查的怎么样,接下来要做什么?” “据说给被害者寄去了录音带,我一会要去研究。” 她点了点头,目光柔和而赞许:“徐阵,我也想像你这么厉害,不,查案方面可能永远比不上你了,但在心理治疗方面,我要比你更厉害。” 因为她也想治愈总是那么兢兢业业、为真理奔走的他。 徐阵却是挑眉,一本正经地说:“那我以后是不是惨了,你以后生气,会不会对我进行精神上的控制?” 她笑起来:“说不准。” “我很怕精神病医生,你知道的。”他抓着她的手,放在嘴唇边亲吻。 “不过没关系,反正我只在你面前躺平。” 初徵心:“……” “哦对了,你已经占有了我的处/男身,不能随便抛弃我。” 初徵心:“……”什么鬼。 两人在旁观者看来简直是暧昧得不行,明明每一秒都要抱上去的节奏,但还是克制的。 特别是坐在车里来接人的冷翊今都看不下去了,这一对真是分分钟虐狗啊。 “你是要去警局吗?” 徐阵听出她问这句话的意思,她想问需不需要自己的陪同,但他却不想要她陪着了,省得给她带来更多的危险。 初徵心的手悄无声息地握了握,眼睛认真地看着他:“你说不要抛弃你,那就让我帮助你。” 或许,我真是你的软肋。 ……但我也是你的利刃。 徐阵:“现在,我很想吻你。” 初徵心笑着回退:“现在不行,等你回来吧。” 某人悻悻然回到警车,冷翊今故意调侃道:“恕我眼尖,你女朋友脖子上的是吻痕吗?” “你不是专业的吗?它的专业医学病名叫做‘机械性紫斑’,亲吻很激烈的时候,在脖子处最容易产生痕迹。我让她用温毛巾敷过了。” 徐阵一副“我有女朋友我自豪”的姿态让依然欲/求不满的冷翊今觉得很欠揍。   ☆、第五十五章 父亲 第五十五章 公安厅的氛围严谨整肃,此时,徐阵在会议室听着一段诡异的录音。 “捕虫者,捕虫者,就在你身后; 摇晃着,关起来,爬上你的身; 咬成片,咬成块,埋进泥土里; 快跑,快跑,我要抓到你了……” 经过处理的声音带着一种沙哑古怪的腔调,但也充满狂妄。 “这家人报案的时候,我们以为是恶作剧,但有警员立刻把这个场景和这段语音联想到一起了。而且他记得报案者是男性,年龄和被害人也差不多,现在已经核实,就是这家的年轻人。” 死者叫詹杰,二十七岁,职业是金融分析师,住在市中心地段,因为事业处于上升期,他每个月都要到处飞。父母十几天没有接到他的电话,刚开始只当他是醉心工作,没想到儿子已经出了事,尸体被群虫啃食…… 在安静敞亮的会议室里,徐阵声音冷静:“杀人前还发预告,看来我们遇到一个敢向警方挑衅的对手。” 冷翊今则想了想,说起他的尸检报告:“我有一个重要发现。尸体的小腿肚上有脚印和淤青,看起来是人为的,结合手上食指、掌关节等处的肌腱拉伤,如果两处伤是同时造成的,只可能是犯人用了一个特殊的姿势造成的……” “擒拿。” 徐阵的反应当之无愧的快,也让冷法医只好甘拜下风。 而当事者丝毫没意识到这一点,继续以他的思路说下去:“从他现在对被害者造成的伤势、以及现场留下的脚印等痕迹来看,至少是退伍的警察或者保安,我认为他具有一定反侦察能力和武力值,说不定曾经是特警。” 皮肤白净的冷翊今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没错。根据我的尸检情况,这位詹杰死前遭受过虐待,身上除了致命伤,还有虫子……以及老鼠留下的齿痕。再加上四肢都有骨折现象,咱们的凶手很暴力。” 总之就是惨不忍睹。 徐阵看了看四周的警员都作出反感的姿势和神情,顿了顿,才说:“结合上述线索,我可以给出一个初步的犯罪侧写。凶手年龄在三十五至四十五之间,身材健壮,水平和垂直的比例均匀,喜欢折磨被害者这点非常典型,所以他一定会囚禁受害者,让他们清楚地感觉到绝望和恐惧。他平时的性格很稳重,并且懂得克制,因为这类人会诱捕被害者,但杀人时就会性情大变……” 冷翊今听着,细长的双眸含了笑意。 开完了会,大家各忙各的去搜查资料,徐阵在会议室继续分析手头的情报,顺便休息一会。 这时候有位年轻警员走过来,看他注视着笔记本,整个人坐得笔直,于是轻声咳嗽。 “徐专家,你的……女朋友,在我们外面等了有段时间,她说等你忙完了再告诉你。” 之前因为共同参加过“雨夜乌鸦”的案子,年轻警员对初徵心也有所认识。 徐阵没想到对方会不打招呼突然来个惊喜,立刻就说:“她是我的私人医生,麻烦你请她进来。” 因为她对于他来说,当然不止“女朋友”这样一个身份。 自从谈了恋爱,徐阵的谈吐和脾气都好了不少,就连与他共事的人们都发现了这一点。 初徵心跟着年轻警察来到会议室,转身向人道了谢。回头看见徐阵坐在大桌旁,穿深色外套,眉宇凛冽,她忽然像是心里漏跳一拍,暗骂自己太花痴了。 因为在如此敞亮凛然的氛围下,她看到徐阵的时候居然想起的是他没穿衣服时的样子,那健美的背部与挺翘的臀部,整个人的线条瘦削但紧实…… 他抬头发现她眼底闪烁的炙热视线,还有那电灯下柔美的光晕,不禁浅笑:“今晚能陪我吗?如果不能,不要再用这种眼神看我。” 初徵心面色酡红地坐下来,把手里的外卖盒放到他面前。 “我买了点心,这家店做得很好,不用热味道也不错,要不要吃一点?” 徐阵非常坦然地接受女朋友带来的喂食,更何况她都等了他那么久,既不进来打扰他,又想在第一时间帮助他,简直是可爱又贴心。 “有没有可以帮上忙的?” “分析一下凶手。” 徐阵一边吃下一个叉烧酥,一边把案情说给她听。 初徵心看了会,说:“享受型杀手。” “没错,你看过犯罪心理学的书了?”他说完,看到对方含蓄的笑,立刻就知道了答案:“哦,原来又是从穆泽德的书里学到的。” 她看出他在吃醋的表情,只好主动递上刚刚泡好的咖啡,去堵那张嘴。 初徵心所说的享乐型杀手,一般这种罪犯喜欢从杀戮的过程中得到快-感,要让被害者不断体会死亡前的痛楚,从中获得愉悦。 但是,一旦对方死亡他就再提不起任何兴趣,也不会有太多虐尸、分尸的乐趣,所以选择用虫子来“消化”尸体。 这个罪犯与晏梓乌不同的是,后者需要死亡才能圆满,而前者更在意死亡过程中的残虐感。 “听说死者年轻有为吧?要像这种杀人犯,真是死一万遍也没法解恨,我还是觉得晏梓乌死得太轻松。” “他挑选这个詹杰也是有目的性的,比他年轻,比他有成就……”徐阵用手指敲打着桌面,目光却直直地望着她,“但还有些让我觉得矛盾的地方,比如,那段录音的排序优雅整齐,用的语言也是非常巧妙。这个人受过一定教育,但这首‘儿歌’不太像糙汉子写出来的。” 初徵心咬了咬唇:“他是怎么犯案的,把人骗到出租屋?还是说,把一个成年男子弄到车子上再运到那里?” “这类凶手喜欢诱捕,而且我说过他很可能当过武警、特警之类的行当,所以最有可能的方式是假扮成警察。” 所以接下来,徐阵让他们调查在小区出入过的陌生人,特别是穿着制服的人。 初徵心望着眼前男人,四周又没别人打搅,一时便觉得心安。 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即便在枯燥的环境,在做最冰冷、最繁琐的分析,但只要拥有彼此,就像置身于繁花盛开的春日,哪怕明日会有朝来寒雨晚来风,今天也要与他共享人生的美好体验。 徐阵看她略带婉约羞涩地垂头,微微哂笑。 你先爱吧,我总会跟上你的身影。 …… 三天之后,西泠市刮起寒风,行人陆陆续续穿上保暖的衣物,澄澈的天空秋高气爽,城市围在秋日的暖阳之下, 五官英朗、雷厉风行的魏晟下了动车,直接跟着警局的车赶往郊外一处农田。这里的林子里有一口古井,过上现代生活的人们早就快遗忘了这处僻静之地。 尸体就是在这口井的底部被发现的。 住在附近的一户人家遛狗跑到了这里,狗儿狂吠不止,他们也闻到怪异的臭味,走到井口探头一看,顿时吓得他们腿软。 一具被飞蝇围绕的腐烂发臭的尸体浸泡在水底,死者仿佛在临时前承受了非人能体会的折辱,已经烂掉的脸正神情痛苦地盯着井口上面看去。 公安部门接警以后,很快就把这起凶杀案与初徵心小区的案子归为连环杀人案。 由于出租屋不通风的环境以及凶手的刻意行为,让尸体腐烂得更严重,而古井下潮湿的环境同样也让虫子在这样的季节有了滋生的温床。 当然,令警方在意并且认为两桩案子有联系的最大原因——当然是尸体附近同样出现了白色的家蚕和土黄色的蚕蛹。 根据死者身上一个只在澄昌市发售的小众品牌,他们查到这个男人是澄昌市的一位青年才俊设计师,与詹杰同龄,在时尚圈已经小有名气,并且失踪了一个月以上,警方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 所以,这就是魏晟会来这里与当地警方联合行动的原因,他的上级对这件凶杀案也极为重视。 冷翊今在解剖室的时候告诉他:“尸体有一半泡在水里,他的角膜呈云雾状,死亡四十八小时以内,尸斑看是二十四小时以上。凶手长期折磨这个男人,但是等到詹杰死亡以后,才把他也弄死了……” 现在徐阵带着他回到案发现场,作进一步的侦查工作。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暂时没有。” 徐阵说着,发现身旁的初徵心透过树枝间看着那片蓝天,轻轻喘了口气。 他觉得她可能有些闷,就故意道:“那边警方还没开始搜查,我们先过去看看。” “嗯。” 魏晟不放心他们单独行动,也就跟了过去。三人稍稍离大部分的搜查人员远了一些,四处走动观察。 初徵心偶尔转头,看见林子深处有一个黑影,她脸色骤变:“那边有人!” 魏晟知道他们在抓捕晏梓乌的时候遇过枪击,所以对这种情况格外敏锐,当下就从腰里拔出他的□□式□□,以防万一。 “什么人?!出来!” 两个男人凝视着林子深处的动静,谁料,下一秒初徵心的脸色惨白,已是心头巨震。 她突然走到魏晟面前,趁对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抢走了他手里乌黑的□□,随后甩开众人,拼命朝那个方面跑去! 初徵心动作熟练的打开保险、拉套筒,接着将子弹上膛。 是他……她知道是他…… ……费雷冬!   ☆、第五十六章 截然不同的吻 第五十六章 初徵心拔-枪相向,践踏着杂草,一路飞奔向那个密林中的影子。 然而,对方也是跑得飞快,一时就已经拉开了距离。 她举起枪口,情绪汹涌根本无法平息,嗓音因为激动而近乎破音:“别动!费雷冬!你要还是男人就别再逃了!” 那人背对着她,但当真停住了身影,穿着黑色大衣的轮廓刺痛她的眼眸。 她觉得要只是看着他都变得困难,两人的所有动作都戛然而止。 “徵心,放下枪,别这样。” 嗓子彻底哑了,但那语气和过去一模一样。 整片林子像是没有别的声音了,她的耳朵里兜兜转转就留下他的一句话。 那男人体格高大,可以看见脖子处有很多旧伤,即便没有望到他的脸,初徵心也能断定这就是费雷冬,只是他看上去又颓废又难过。 眼睛里蓄满泪水打着转儿,偏偏就是执拗地不肯落下,她深深吸了几口气,觉得自己就像在做无声而徒劳的挽留。 “费雷冬,别再逃了……” 他却站在原地,又冷又静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再次迈开步子。 “费雷冬!不要逼我!你以为我不敢开枪吗!” 初徵心单手持枪,目露凶色,心里现在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恨不得一枪打死这个男人!! “初徵心!住手!把枪还给魏晟!” 身后传来徐阵焦急而严厉的声音,男人趁着她分神的片刻,当机立断地往林子深处逃跑了。 初徵心方要去追,被徐阵冷冷地挡下来:“你没有任何权利开枪。” “你放手!你把他放跑了!” “他跑不了。”徐阵依然冷静地制止她,“既然他已经出现了,就说明他无路可走了。” 魏晟生怕再次刺激到眼前的女孩儿,不敢大声地说:“就算你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徐阵,事情交给他一定没错。” 听了魏晟的话,她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被徐阵硬生生夺过手-枪,就像一坐美丽的雕像站得一动不动。 此刻初徵心的心头犹如刀绞,徐阵看她苍白的脸色也能猜到,他强压着翻涌的苦涩。 “你这样不理智会害死我们大家,你知道这一枪的后果是什么吗?” 魏晟严重失职,而他……也会失去最爱的她。 初徵心的呼吸声急促,痛苦、震惊、压力、愤懑、委屈……她根本无力承受那么多、那么多的激动情绪,几乎是倒进他的怀里,身子冷的就像一块冰。 “是他……这次真的是他。” 徐阵和魏晟对视一眼,他抱紧了她,想要她僵硬的身体哪怕放松一点也好。 但初徵心很快就与他分开了一些距离,悲痛的神情却溢于言表。 “对不起,魏晟。我……” “你这行为是严重的触犯法律,你又不是不知道……”魏晟也是难得板着脸,语气严肃地警告。 初徵心还是没有缓过来,虽不至于失魂落魄,但也是一脸的无助。 魏晟知道说再多她根本就听不进去,深深叹一口气:“下不为例,这次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时候听见动静的警员也陆续赶来了,魏晟告诉他们可能发现了嫌疑犯,然后转头在徐阵的耳边小声道:“我们得让人搜查整片山林,说不定能发现费雷冬的蛛丝马迹。” 看着耸立的山岩石壁,有风凛冽地吹着,徐阵点了点头。 眼下他毫不关心费雷冬,尽管他的出现就像投下了一颗炸弹。 他只是心疼。 他非常的需要她。 …… 季节仿佛一下子就来到了冬天,寒夜的月光洒下来,明亮了一片天地。初徵心没有回家,也回不了家,她呆在徐阵的公寓里,静静地望着窗外,好像什么也没有想。 她比白天的时候冷静了很多,也愈发觉得他们在迷雾中难寻踪迹。 屋子里很安静,徐阵手插着口袋在她身后看了一会,走过来从背后把人抱紧。 “你很不好。” 他没有等她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进行了下一步的动作。 徐阵用力掰过她的脸狠狠地吻,这个吻和以往任何的吻都不太一样。 他俯下身,有些粗暴地堵上她的嘴,舌头蛮横地伸进去,深深吸吮,狠狠纠缠,只弄得她舌根都觉得发麻。 两人唇齿交接,舌尖互相缠绕,渐渐地,徐阵的呼吸变粗,这近乎狂-狼的吻法不同于以往,她有些受不了,也不是太喜欢,于是,放在他背后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 初徵心发出微弱的抗议声,男人这才放过她。 “心态好点了吗?” 虽然觉得他的举动有些霸道,但她居然也觉得很受用。 初徵心隔着重重复杂的心思望向他,开口说:“他真的还没有死。” “嗯。” “这次的案子会不会是他干的?”她观察他脸上的表情,也从中明白了什么,“你分析的这些和费雷冬倒是很像,晏梓乌死前不都透露过吗?他们曾经是一伙的。” “目前还不能下结论,但有这个可能。” 月光像是照到了他的眼底,更衬得他整个人肤白貌美,俊秀如山河,莫名就透露一种安定的情绪给她,感染着她。 而初徵心靠着窗边,瓷白的脸颊上一双眼眸清波徐徐,终于冲他微微一笑。 自从费雷冬再次出现,她的心里就空空如也,可又像什么东西也装不下了。 然而,徐阵清寒的眼眸里只剩下温热的情愫,看的她心头又热起来,果然,她是只能听进他的话。 “我没事了。”有你在……我不会有事的。 初徵心记得,在自己想要打残洛庚的时候,他就已经阻止过她一次了。 只有徐阵能将她一次次从悬崖边拽回来。 “真的就如你所说,费雷冬来了。” “目前他的嫌疑是很大,就像我们说杀了苗姨的很有可能不是他,但也不能断定。” 初徵心点点头,再次唏嘘和默然。 “既然当年有可能是晏梓乌杀了苗姨再找了你父亲当替罪羊,那么,现在依然可以把整个案子推给他。” 她一愣,有些话卡在喉咙口没有说出来。 ……可那样的话,他该多可怜。 他们一家子,又该多可怜。 初徵心望向窗外一轮缺了边的圆月,脸上浮现一丝难受至极的哭意。 总感觉像有一种不可抗力,在驱使他们的命运走向不幸的深渊。 “不要怕,还有我在。” 徐阵过来,在此牢牢地将她搂入怀中,扶住她的胳膊亲上来。 她能体会到他的真心实意,所以,尽管这洪流无情,尽管命运多舛,但只要有他在身边,就能一直走下去。 发抖的身体终于在这一刻稍稍得到缓解,初徵心已经忍得胸口酸胀,眼眶泛红。 徐阵静了一瞬,还是说:“对了,你父亲回来这件事,找机会告诉初女士,你记得观察她的反应。” 初徵心突然一怔。 …… 蚕,鳞翅目动物,分为桑蚕和柞蚕,一生经过卵、虫、蛹、蛾四个变-态过程,喜干燥,不喜潮湿。 警方在井底发现了这些人为摆放着的许多蚕虫和桑叶,白色虫子在尸体里慢慢蠕动、爬行。 第二名死者叫姚仁理,本来是前途无量的设计师,现在却只能躺在一个深暗不见底的地方,残缺而肿胀,甚至尸体覆盖着大团的蛆虫。 徐阵看着照片,忽然觉得那模样真像极了一只蚕蛹。 澄昌市的警方在姚仁理的笔记本电脑中发现了第二段凶手发送的录音,他们得知以后,向上级魏晟和徐阵汇报:“我们用最先进的声纹鉴定对比了两段录音,确实是来自同一个人的。” 年轻警员说完,脸上神色又变了一下。 “然后,这是我们同事在电脑里发现的另一样东西,好像……是给你的。” 徐阵的目光盯着现场连线的屏幕,心里咯噔一下。 那个打开的文档里列出了一张清单,开头用微软雅黑的字体打出了清清楚楚的“徐阵”两字,诡异又肃穆。 警员的背部渗出寒意,但还是慢慢地将鼠标下挪,一篇完整的文档呈现在他们眼前: 文学:一般。 历史:一般。 哲学:一般。 天文学:爱好,成熟。 物理:深不可测。也许是超越天才的程度。 化学:精通。 …… 植物学:对毒物一类熟悉,对园艺类一无所知。 犯罪心理学:成熟,精通。 地质学:一般. …… 长长的清单最后还附了一句诗: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 “‘他’也在为我做一些剖析,这个人很自负,也不是一般的聪明,至少有很强的‘阅读’能力。” 徐阵凛冽的眉眼在夜色中闪烁动人。 “对方发这封邮件肯定用了代理服务器,追查不到源头,但我们能肯定一点,‘他’离我很近。” 养蚕人,是一个很了解他们的罪犯。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谁能想象也许身边走过的就是那么一位凶残扭曲的杀人魔。 “那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徐阵神色凝重,但毫不畏惧:“他在作案前一定会故意给我们留下线索,就像曾经‘海桐花’一案中的虞良,他会给我们展示他的作案预告。”   ☆、第五十七章 Mr.Z 第五十七章 一个杀人犯公然向徐阵挑衅,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遇见的状况。 尽管之前的“雨夜乌鸦”也用犯罪现场向他展现了一个个引诱他深入的泥潭,但养蚕人的行为显然更简单粗暴。 现在侦查难点在于退伍的警察有太多,如何能进一步缩小怀疑范围是关键。 除了詹杰与姚仁理要比“养蚕人”年轻和成功,徐阵暂时也没找到其他相似之处。 这天初徵心依着他的话回到家中,结果,初玮凝不在家,她打对方手机也无人接听。她考虑来考虑去,还是打电话给徐阵,把他叫来了家中。 因为她已经不知道他到底担心的状况是哪一种,也只有他在,她才能少许安心了。 月色清朗,室内则一灯如豆,溶溶夜影之下有太多晦暗的地方,或许,还有新的杀戮正在发生。 徐阵一向在外人面前表现得镇定冷漠,也唯独初徵心能看出他也有一些不确定的因素。 “如果一个特警能有这么高的学识,除了他是天才以外,那就是有人教导他,在他背后策划和指挥。” 初徵心也顺着他说:“虞良的背后有晏梓乌,晏梓乌的背后有穆泽德,所以,养蚕人的这两个可能性都不能忽略。” 他淡淡地点头,像是想到什么,靠在沙发上面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怎么了?” “这次的录音还让我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晏梓乌在临死前提及过的,关于一艘游轮……” 他的声音听上去轻飘飘的,但又很重,就像回到了当初那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 “我也失手过。” 初徵心听着他柔和低沉的嗓音,心头却是重重地往上一提。 “你是说……当年你辞职离开警队的那件事?” “嗯。”徐阵仍是语气清淡,“我们对付的是一个臭名昭著的炸-弹客,他也喜欢用这种变声的录音向警方挑衅。” 她隐约对这则新闻了些模糊的印象,当时在网络和新闻里频繁报道过相关援救内容,却不曾想那时候被卷入这则灾难的人里就有他。 “晏梓乌死前给过我暗示。我认为‘养蚕人’很有可能他和晏梓乌、还有在福利院开枪的男人都是志同道合之人,那么,所有的事情就都串联到一起了。” 晏梓乌说过有人会来杀他们,现在看来——就是养蚕人了吧。 “现在我已经脱离警队,也可以直接说,当时我们接到上级错误的指令,要秘密潜入一艘游轮抓那个罪犯,我不同意执行任务,因为不确定因素太多,但也不能违抗命令。上了船后,那个代号‘mr.z’的犯人引爆了炸弹,在茫茫的大海上,炸死的加上淹死的,大约有几十人。” 初徵心只觉得这每一个字都要她落泪,她从没想过原来除了少年时进行精神治疗的经历外,他还有过另一段更加伤痛的回忆,也难怪她遇见他的时候,这人的状况也没完全恢复过来。 徐阵却显得异常平静,就像在做一次心理辅导。大概除了曹灿主任,这也是他再一次向别人叙述这桩惨案的始末。 他还清楚地记得,沉船的现场是如何混乱不堪,那些无辜人的血像是把海面都染红了,尽管他们帮着尽力疏散游客,并且在附近发生可以等待援救的岛屿,但牺牲已经在所难免。 火光将船体吞噬,无情地掠夺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他曾经陷入冰冷的深海。 徐阵没有告诉初徵心,也不会平白说了让她担心,他的社交恐惧症在那时候复发,许多怪异的幻觉也像他袭来,他在梦中无数次沉入过海底,睁开眼就能看到美丽的海平眼在自己的上方,深蓝中有星星般闪烁的光点,浮游生物在周身变作一条条缎带。 再之后,这些美丽的事物忽然变成*的尸体,紧紧包围了他。 徐阵就是这样在许多个夜里头痛欲裂,醒来以后浑身都被汗水打湿。 当时,灾后的打捞工作他也参与了,甚至违反命令亲自下水去找那些受害者的遗体。反正他已经被牵连,也被冠上罪名,救了人却被诛了心……至于其他的也都无所谓了。 有不少遗体被扣在船下,加上天气又是炎热的夏季,那个黑暗的死域里漂浮着的都是已经泡到发胀的逝者,还有最令人们恐惧的“巨人观”。 参与搜救的人员都受着强烈的震撼,事后也都进行了心理辅导。 初徵心根本无法想象他们看到的是怎样一个地狱般的世界,但她知道他们别无选择,哪怕只是为了尊严。 “后来我们才知道,上级已经被炸-弹客控制了,才会下达这样的策略,围捕行动根本就是一场骗局。” 初徵心望着他,眼神中一次次的涌动泪光,酸涩的气息涌在胸膛,哽咽的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这个男人才好。 她突然觉得他们都是这样不容易。 他们隐秘与伟大永在。 初徵心把头埋在徐阵的怀中,柔软的长发凌乱地散落着,她想象着那时候徐阵是如何目光威严。 他就像一笔浓墨重彩,在蓝与白的海水天空之中,徐徐晕染。 徐阵,只愿人们的爱恨,为你加冕。 …… 两人等了一夜,凌晨的时候窗外下了冬日的第一场雨。雨色纷纷,初徵心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徐阵怕她冻着,之前就开了暖空调,还替她盖了被子,反正来的第一天就熟门熟路完全把这里当成自家了。 她听见楼道里有动静,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但那声响很快就路过他们的房门往楼上去了,初徵心却是彻底清醒了,担心地问:“我妈妈……会不会出事了?” 徐阵镇静如初,摇了摇头:“我认为就算‘养蚕人’再厉害,也不会随随便便对初女士下手。” 她不由得笑:“你怎么说的我妈妈像大魔王?” “相信我,她在我心里比魔王可怕一百倍。” 徐阵说到这里,房门外响起了钥匙碰撞的清脆声。   ☆、第五十八章 杀心 第五十八章 初玮凝进来的时候,看见女儿坐在沙发上,身边站着眉目清秀、身姿俊朗的年轻人。 也许任意一个其他女人看见自家孩子的交往对象如此出色,总是该满意了——但她偏偏不。 初徵心的神态与刚才截然不同,乖乖站起来,她已想不到下一步事态会如何发展,也只能听之任之。 “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有陌生人在我们家。” “伯母,最近这个小区发生杀人案,不□□全,我来陪陪徵心。” 徐阵温文有礼,但依然得不到好脸色,初玮凝将眼神扫过他,说:“辛苦你了,小徐,像你这么敬业的侦探也是难得。” 初徵心:“我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你去哪里了?我们也担心你……” “我找老朋友叙叙旧,聊得久了没注意有电话。好了,妈妈这不是回来了吗?你还是早点洗漱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 初徵心看到徐阵面色平静,心里却知道该是提那件事的时候了,然而那些话又像是会烫着嘴,她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犹豫了许久,等到初玮凝从厨房洗好手出来,她才总算下定决心,说:“妈,我今天看到费雷冬了。” 女人的身子微僵,抬起头看向他们,脸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真的没有死。” 初玮凝微微张嘴,转头凝视着徐阵,说:“这是我们家的私事,你先回去。” 徐阵面带微笑,大概这辈子也从来没给谁这么好的脾气,他心细如发,比谁都能看清她眼底的冷意,也明白这其中的意味深刻。 年轻人步伐稳健,走到初徵心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我先走,稍后电话联系。” 初玮凝望着徐阵淡然自若的背影,目光停了停,才转头问女儿:“你在哪里见到费雷冬的?” 初徵心如实把情况说了一遍,并将母亲的表情尽收眼底。 “是吗?难道费雷冬又开始杀人了?” “他只是出现在现场附近,我认为他不是凶手。” “那个徐阵说的?” 初徵心也是实话实说:“他说,一个凶手就算犯罪手法彻底改变,但他的心理诉求应该是相似的,这次的案子并不像他做的。” 初玮凝淡淡地沉默。 初徵心:“你不想知道这些年到底发生过什么吗?” “我还是那句话,他已经不再是你爸爸了,徵心,你只有我了。” 初玮凝走过来,温柔地抱着女儿,她的动作很柔缓,也是真情流露,那是初徵心得到的为数不多的拥抱。 她说:“徵心,你是妈妈唯一的孩子。我真的不希望你出事,所以才不同意你和那个姓徐的在一起,也不希望你去掺和你父亲的事情,你要乖乖听话。” “我还有一件事……一直想问你。” 初玮凝:“你说吧。” “……自从费雷冬走了,你很少回这个家,对我也和以前不一样了……说到底难道不是因为……你不愿意想起那些事吗? 初徵心的心头像压了一块巨石,直到看见初玮凝垂眸,唇角微微下扬,她听见她说:“这确实是我的疏忽,也是我的回避。对不起,徵心,我从来不知道要如何当一个好母亲。你也知道妈妈是做什么研究的,整天和那些技术员打交道,大概人也变得麻木了。” 她轻抚女儿的黑发,说:“但是你知道,我们领养你是一件非常正确的事情,我无法生育,你就是我亲生的女儿,所以,我才不希望你被任何人连累,我不应该让你有半点危险。” 初徵心红了眼睛,紧抱着母亲的腰处,深深地自我检讨:“妈,有些事是我惹来的,也是我自愿的,我知道让你担心了……对不起,但是……徐阵他……” 她喘了口气,非要必自己说出来不可:“我还是想要喜欢他。” 初玮凝叹息一声,凝神静气地看着自己女儿,淡淡笑了笑,此刻她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肩膀处,不似平时一丝不苟,也多了几份柔软和无奈的女人味,可想而知年轻时是多么受欢迎的美人。 “到时候,你别像我一样就好了。我累了,徵心,我去洗澡,你也快去睡。” 初徵心站在原地,不久,听见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总觉得又难过又担心。 …… 雨水冲刷着精神卫生中心的绿地,风吹进来,还夹杂着冰冷的水汽,初徵心望向窗外乌黑的天空,觉得这真是一个悲伤的季节。 早上有些病人小闹了一番,她忙进忙出倒是没有多想别的。午休的时候,徐阵来到她上班的地方,俩人找了没人的休息室,初徵心锁上门,这才问起昨晚的事情。 他半躺在椅子上,面色淡淡地说:“她对我有种轻蔑的态度,与我们对话的时候,身体向你的方面转动,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没有面对我。” 初徵心想了想,就算母亲不能接受他们在一起,可这种轻蔑又从何而来呢。 “你妈妈应该也懂‘微表情’,不过,我还是看得出她的惊讶是伪装的。” 所谓微表情,最短的只在我们脸上停留二十五分之一秒。而就算是非常激动的情绪,那也是一阵阵的,短促的,没有太长的连贯性,譬如超过五秒以上的惊讶,就没有可信度。 “但她的悲伤一定是真的。” 西泠市的午后本来会有阳光徐徐降落,眼下却是阴云密布,小雨不停,这座白色的建筑在朦胧中显得氤氲,但也平静安详,初徵心看向窗外,轻叹一声。 “她知道费雷冬肯定还活着,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是吗?” 初徵心已经不想去猜初玮凝究竟有多少事瞒着自己,这些年来,她们闭口不谈,但早就在不知不觉中,留下了危险的不定因素。 徐阵牵住了初徵心的手,慢慢握紧,放开,再握紧。 “那天你父亲现身以后,我又收到了一封邮件。” 她看着他俊逸白皙的脸,紧张得几乎是连喘息都忘记了。 “什么内容?” “里面是一大篇英文,我用了一个晚上,试了几种不同的破译方法,最后用‘维热纳尔密码’的密码表破译了这段明文,这是一个指示东经北纬的坐标。” (维热纳尔密码是一种多表密码,破译的第一步就是寻找密文中出现超过一次的字母;下一步仍旧是频率分析,不过,因为关键词有三个字母,一般要分为三组进行。最后,用同样的方法可确定关键词的第三个字母。 只要拿到了三个字母的密匙,就能列出一个密码方阵。) 初徵心的心头忽然一震:“你是说……” “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信息,但他不想让随随便便的人知道,所以,才留了我一定会看懂的方式。”徐阵看着她,继续说:“这家伙也挺精明,他要你去找他。” 初徵心知道,这无论是对徐阵,还是对自己,都是一个抉择的问题。 这些天以来她已经面对太多事情,真的太累、太累了。 她怔怔地想了一会儿,才说:“我想去找他,想听他说这些日子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我知道,以你的立场而言,他是嫌疑犯,不能放任自流。” “可我也不能否认一点,我对他掌握多少线索很在意。” 然而,徐阵是警察出身,也是继承正统思想的人,初徵心知道他不会为了她破例。 “他不是疯子,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也就说明,你父亲真有很多难言之隐要交代。”徐阵过来吻了吻她的额头,宽慰了她:“我想抓罪犯,同样也很想知道真相是什么。” 徐阵从来不在乎那些人犯案的原因与目的,但却想抓到真正的凶手,想弄清每一个罪犯的犯罪过程。 “那好,你和我一起去。” “我已经提前调查过这个地方,那里是西泠市附近的一条江。”徐阵不由地笑:“真浪漫。我们会在江面上见到他。” …… 江上波光粼粼,万物寂静。他们离开港口,回头已能看见璀璨的万家灯火,徐阵出手也是阔气,直接就包了一部小型的私人游艇,还亲自掌舵。 初徵心吹着江上的风,眼底是男人清朗劲瘦的背影,他的目光映着远处城市的灯光,更显得丰神俊朗,真是好看的让人没话说。 不多久,他们就来到了先前费雷冬给出的坐标地点,只是,此时此刻,江面平缓,亿万星光在天幕里,远方有船舶还在夜航。 徐阵看见她兀自出神,一双盈盈水眸却是一点精神也没有,他不由得走过去,低头吻她。 男人的动作不骄不躁,可是瞬间就侵入了齿间。 他眸色清澈如许,双手在她腰间缠得更紧,本来只是想给一个宽抚的吻,毕竟这时候也并不适合他们如何痴缠热恋。 然而,一吻上才知道自控力早就消失了,徐阵揉着她的发,嘴上吞噬的热度越来越高,脑中唯一的感官就是想要汲取她更多。 男人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她忍住婉转的呻/吟。 徐阵浅笑,在她耳边低吟:“可惜你现在没有欲/望,不然这真是做/爱的良辰美景。” 初徵心还是被他说的有点脸红,轻轻推搡了一下,但又立刻陷入一团迷糊。 因为,这样艰难的时刻,能有他在真的太好。 “很乖哦。” “……我们还要做正事。” “再给我一点点。” 正当俩人享受这难得的片刻安宁,不远处的江面上传来了快艇驶来的声音,初徵心的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如临大敌似得走到栏杆边,任由微风迎面吹起她的发梢。 三分钟以后,快艇停靠,一道手电光照过来,坐在后座的一位穿黑色风衣的男子上了游艇,水雾渺渺,他的身影倒像一道清冷的月光。 他真的来了。 眼前的男子风尘仆仆,走路姿势不太自然,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礼帽,身材伟岸,肤色古铜,但看得出整个人略显疲惫,衣服也是皱巴巴的,有些泥印。 三人的表情都没有一丝笑意,气氛也是格外冷肃。 他们都像是还没有准备好,这真是奇怪。 初徵心欲言又止,良久都说不出一个字,最后还是徐阵搭着她的肩膀,替她开口:“伯父,我们等你很久了,进去聊吧。” 游艇一楼有个小小的会客厅,沙发柔软舒适,徐阵把早就备着的热茶端上来,对方直了直身子,抬头看他一眼。 初徵心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他摘下帽子,没有她想象中的胡子拉渣,反而是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眼神给人的第一眼,就让人觉得他太锋利,有一种涉世已久的尖锐和锋芒。 不过,神色是强装的平静,眼睛里都是血丝,大概是长期没有休息好的原因。 “徵心,我回来了。” 初徵心的脸上显出复杂的神情,她还没有完全平复心情,只能咬着唇默不作声。 费雷冬看着长大成人的女儿,由衷感慨:“我走的时候,你还在读高中……你现在当了医生吧?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她却根本不想听他说这些废话,船舱内的温度比外面暖和许多,加上眼前的一杯热茶,总算将人的心绪稳定下来。 初徵心劈头第一句就是:“你杀了人吗?” “我没有杀你苗姨,我也不是你们口中的‘养蚕人’。” 费雷冬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她整个人都觉得紧绷的精神瞬间得到了缓解,不管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至少这一刻也是虚伪的和平。 “那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我知道你们也一直在调查晏梓乌,而且,我相信凭你的本事,已经推断出结果了。” 徐阵被费雷冬“钦点”,抬起眼道:“但这事没有证据,伯父,就算你说人不是你杀的,我们也很难翻盘了。” 初徵心摇了摇头,她都不敢相信这些事情真如他们猜测的那样。 “所以,你说晏梓乌杀了苗姨,那,你们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到底为何如此的用心险恶,要这样残忍的杀害无辜的苗姨,要破坏他们的家庭? 费雷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颗烟,塞到嘴里,塑料打火机点了几次火才把烟点燃。 明明是落魄到不行的男人,但还是姿态潇洒:“我的一辈子算是彻底毁了。徵心,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不管你信不信,全部都是事实,爸爸没有一个字需要欺骗你,隐瞒你了。” 徐阵和初徵心做了一个眼神交流,他示意她不要太激动,安静地听下去。 “小皮妈妈……确实是晏梓乌杀的。” 他伪装成他的样子,就是要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成为走投无路的全国通缉犯。 “但这不是我跟他之间的恩怨,是我和初玮凝的恩怨,徵心,也就是你的母亲。”费雷冬凝视着女儿,一字一顿说:“是初玮凝让晏梓乌来毁了这一切的。” 初徵心彻底惊住了。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不敢去想这一种。 这是她双亲之间的一场博弈,却毁了多少人的幸福。 “为什么,她不是很爱你吗?” “因为也只有最极端的爱情,才能引起最极端的仇恨。”徐阵缓缓道,同时也俯身抓住了初徵心的手。 “你知道我们是学生时代的情侣,那时候你母亲和我是公认的一对佳偶,但你和大多数人一样,不知道我们还有另一面,我们还在做着一些不能公之于众的事情。” 费雷冬与徐阵对视片刻,把香烟夹在手中,说:“有些话我要说在前头,我没有杀你们说的人,但我也不是清清白白的。” 初徵心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有些毛骨悚然。 男人的眼中像有慢镜头在回放,有一种悲凉与沧桑。 “我在初玮凝的介绍下,参加过一个……我不能说是组织,因为它没有清晰的等级制度,谁也不用听谁的指使,我姑且叫它‘兴趣小组’吧,虽然这说法也有点讽刺。” 徐阵:“你们这些高智商、反社会的人聚在一起,是以杀人为乐?” 初徵心脑海中萦绕着无数声音,只觉得脑袋嗡嗡地发涨。 “起先,他们的说法是‘为了正义’。简单来说就是用非法的手段裁决犯人,以此引起社会关注,破坏社会次序。我花了这些年的时间逃亡,也就是为了收集关于他们的证据……但是太难了。” 也只有初玮凝那样的女人,才能把十几年的爱情,化为杀心。   ☆、第五话·污血之刃 第五十九章 早年,初徵心的养父母都是校内的激进分子,费雷冬长得英气过人,还是成绩名列前茅的优秀青年。 初玮凝则更为特殊,她在一群女学生中鹤立鸡群,当时在学校就剪了一头新潮的短发,上学放学独来独往,她的身上总是很香,皮肤白净,眼梢既有娇俏又有冷漠,路过她的男生没几个不会停下来多看几眼。 他们的相遇就像是宇宙制造了最完美的时机,完全是一场天雷地火。 初玮凝的父母都是在工厂吃“大锅饭”的光荣劳动者,她却与他们截然不同,就像砂砾中忽然冒出的一颗璀璨夜明珠。 费雷冬为了这位女神般的姑娘,也为了他们崇高的精神信仰,逐渐与当医生的父母关系疏远,他们双双投入科研事业,有相同的理想、爱好,志向远大,生活里仿佛无时无刻都充满激情。 两人结婚以后,初玮凝带他进入了那个地方,认识了一些神神秘秘的“同好”,他们说我们只杀该杀的人,我们是社会的“清道夫”。 这种能够聚集起各方能人异士的反-社-会团伙,总有庞大的计划,亦或庞大的组织。 显然他们是属于后者。 费雷冬年少气盛,又是才能兼备的人物,他可以为了初玮凝去做任何事,他陪她一起堕入疯狂的乐园,一起施行各种计划,起初,那种“替天行道”的感觉真是让肉-体和灵魂都通体舒畅。 直到他顿悟,有些人只是在用杀人纾解自己扭曲的心理,他们也没有任何权利来代替法律……即便是存在漏洞的法制体系,也无法用杀人来修补轨迹。 初玮凝立刻发觉了丈夫的疑虑,他们就是在这时候领养了初徵心。 她无法生育,对小孩子本来也没多大爱心与养育的欲-望,然而,那粉雕玉琢的女婴确实给家里带来了人间的温情,他们一家三口仿佛也有了天伦之乐。 可是,内心的狂妄与精神的病-态不可能就这样罢休,初玮凝还是想要去“冒险”,想要“惩罚”这个社会,她甚至先做出更引起世人关注的大案子。 而费雷冬被内心的矛盾折磨,整日痛苦纠葛,看似温暖的家庭濒临崩溃。 年过不惑但依然有着极大吸引力的男子,在一个冬天遇到了小皮的母亲,当时还在医院做一名护士的苗知敏。 她简直就是那个女人的对立面。 最后,为了脱离这种癫狂,他选择投身另一个温柔的白色世界。 费雷冬的“背叛”引起那些人的愤懑,也令初玮凝彻底失常,她协同晏梓乌,无情残忍地杀了苗知敏,不仅是假扮成她丈夫的模样,还将她分尸。 但这些仍然不足以发泄她心头的怒气,她想要将他逼到天涯海角,再也无法回到初徵心的身边。 初玮凝的爱情如痴如狂,她正如那些哲人们所说——我的爱是那么深,已近疯狂,人们所谓的疯狂,在我看来,是爱的唯一方法。 费雷冬从那一天起,开始了他的逃亡日,每一天都是你死我活的较量。 他甚至带上私藏的枪支和子弹,躲避警方追捕的同时想要从各种案子背后找到真相,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被冤枉,至少要为苗知敏讨回公道。 有时候,就是在路边的荒野或者猫在别人家的果园里休憩,费雷冬用厚厚的羽绒服裹住自己,一直到天蒙蒙亮,他又辗转到下一个城市。 …… 初徵心怔了半晌,只能动了动已经快要干涸的嗓子,说:“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她知道问出这句话没有意义,也太傻,可除此以外还有什么能说的呢。 费雷冬作为一个父亲,深沉地凝望着女儿,点头:“全是真的。” 她忽然就想,哪怕他是真的骗她,哪怕就是这十几秒,让她相信吧,她只想再抱一抱这个男人,再找回童年时父亲的温暖和英姿。 费雷冬手中的烟不知不觉熄灭了,他掐了烟头,说:“我想抖出那个‘兴趣小组’的老底,但我不是中坚力量,只是别人引荐的一员,知道的也只是像晏梓乌这样同样有人引荐过来的变-态,这些资料我都可以交给警方,但远远不够。” 徐阵知道这种团体就算没有明确的等级制度,最初的“创始人”与后来的新成员之间,还是有某种牵制关系的。 “所以,我想再要一点时间……我会去自首。” 徐阵:“坦白说,我就是相信你会这么做,才给你机会坐在这里。” 初徵心微微皱了皱眉,果然,他又补充一句:“但我必须做到我的‘分内事’,所以,我还是报了警。” 费雷冬闻言,似乎并不惊讶,甚至也没有一丝慌乱,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竟然在这个夜晚的这个时候头一次笑出了声。 夜色幽暗,他向船舱外望去,只见漆黑的江面上隐约有亮光闪烁,就像美妙的星光。 男人感慨:“我遇到小皮妈妈是比今天这样一个夜晚更冷的时候。” 爱情像扑火,谁供我疯狂。 初徵心看向本来应该卓尔不凡的父亲,而他被他的爱人、她的母亲,已害得沦为杀人犯,阶下囚。 “当年苗姨死的时候,你到底在哪里?” “她让我去超市给小皮买奶粉。” 这真是讽刺的答案。 “伯父,你没有足够分量的人证物证,如果自首,也是凶多吉少。”徐阵顿了顿,握着初徵心的手安慰了她一下,“但如果你父亲能供出那些人的信息,这就未必了,这是重大立功情节,到时由我和警方去求情,要求减刑。至少能保一条命。” 初徵心缄默不语,只是徐阵思维灵敏,一向会比她考虑的还要周到。 “‘养蚕人’也是你们的一份子?” “他应该是新成员,所以我也不认识。” 费雷冬声音硬朗,此刻听起来,还多了一些沉重:“如果有机会,我还想再见一面……我儿子……小皮他好吗?哦,其实不用问也知道,你一定把他照顾的很好。” 男子故作轻松,眼睛里却有难掩的悲伤,他说:“我是说,在我还没有入狱之前,我想见费喻文一面。” 说完,忽然突兀地起身,他快步走向外头,初徵心也意识到外面的动静,说明警察已经在距离他们很近的地方了。 她和徐阵跟在费雷冬后面,他走到栏杆旁,回身冲他们说:“徐阵,谢谢你,请替我好好照顾女儿。” 接着,他转身似一阵风似得跳下去,早就等在那儿的快艇像一道黑夜里的闪电,随着一声马达发动的声响,立刻分开冰凉的江水,疾驰而去。 初徵心的心再次沉下去,她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徐阵:“要是他们问起来,你要怎么解释?” “我和你在一个美妙的夜晚准备做一些更美妙的事,谁知道你父亲会突然来‘参加’我们的约会。“徐阵耸了耸肩,理所当然的:“何况他还带了枪,我手无寸铁,怎么抓他。” 她果然是白问这个问题了。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看你父亲准备几时自首,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找出‘养蚕人’的真面目。”徐阵看着随后赶到的警方,黑眸如盛着熠熠的星火,回头冲她淡笑:“本质上……他们都是一群疯子,应该归你管。” 初徵心望着江面上的船只,身体却像是踩在棉花上面。 今晚的月光不算暗,可是云层又多又密,这天空看起来极像黎明,又像阴天。 所有的话语、真相与线索,仿佛编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牢牢罩住,脑袋里一片昏沉,四周全是风声鹤唳。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在江面上低空飞翔的鸽子,任她如果甩动翅膀,都逃不过那张天罗地网。 “情迷幻想的人,将白日梦认为现实,他们狂热而盲目。捍卫癫狂的人,不惜以屠戮为代价,他们入魔且极端。” 徐阵与她同样看向远处的天色,他的念白让初徵心想起当初那首颇有“徐氏风范”的短诗,她不禁弯起嘴角。 …… 夜凉如水,同样是这个气温骤降的夜晚,在城市的另一处,被绑在桌角处的男子满脸泪水,他身上全是鲜血,背上少了一大块皮肤,嘴上被贴了封条没法嘶喊,只能拼命地发出“呜呜呜”声,想要引起某个人的注意。 卧室的中央是一张双人床,床上的男女正在做着最原始的律动。 男主人惊恐的双眼里全是绝望,如果他可以说话,他就会告诉眼前这个可怕的死神:“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的妻子和女儿,你要怎样杀我都可以……但是放过她们吧……” 全身赤-裸的妻子双眼里的泪珠断了线,她悲痛欲绝地承受着身上男子粗-暴的撞-击,双-乳上布满手印和牙印。 唯独他们刚上幼儿园的小女儿仿佛睡着了,她乖巧安详地躺在地上。   ☆、第六十章 诉求和贪 第六十章 初徵心和徐阵从警局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她累得浑身酸痛,但没有任何睡意。 那就像是明明知道有些事应该要结束了,但无论如何就是不愿意去相信。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徐阵在房里看了一圈,清俊的眉目不动声色:“初玮凝女士没有拿走任何东西,但她一定在监视我们,她知道你父亲回来了。” 看着眼前这个比她还要劳累的年轻男人,初徵心不免心疼:“你还是快回去休息吧,我妈就算真的像费雷冬所说,是个不折不扣的阴谋家,那也不会对我下手的。” 就算初玮凝再如何心理病态,她还是有自信,她舍不得伤害自己。 “我并不担心她会对你怎样,尽管……我也想把她做过的案子一件件找出来。可惜费雷冬所说的空口无凭,现在我们也无法采取任何行动。”徐阵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不过现在看来,初女士不喜欢我也是情有可原。” 初徵心笑了笑,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能惦记着这个问题。 徐阵坐到她身边,一只手自然地抱过她,俩人亲昵地挨着。 “徵心,我没办法帮到你更多。当初我想到去做‘侦探’,也是因为自己做不了别的什么事。” 她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轻扯他衣衫的下摆,说:“你不要总这么妄自菲薄,就算我现在爹不疼、娘不爱,至少还有你和小皮,你们需要我,我才能坚持住。” “那是当然。”他轻声说,“有时候我认为,我对你算不上通常意义上的爱情,也许因为你是医生……我信赖你,甚至愿意被你支配。只要是你的要求,我都想去满足……” 初徵心眼眶一阵酸涩,尽管徐阵总爱说这样直白的情话哄她,但她知道他受过的伤也不在少数。 少年时被父母送去精神卫生中心做治疗,电椅、药物、捆绑……种种“制裁”让他仿佛死过一次。后来当上警察,以为可以找到心中真谛,可还是败在那片狰狞凶险的海中死域。 可是他从来不提一个字,只是全心全意想把最好的交付给她。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她的目光留在他修长的指尖,初徵心又想起这个男人白皙的皮肤,还有修韧均匀的肌肉,真是“苏”到爆表。 她感觉身上一沉,他紧紧搂着她,嘴里却说:“好好休息吧,一会我送你去上班。” “嗯……” 初徵心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瞬间安心下来,慢慢被被一种清涧而舒适的男性气息包围,她觉得眼睛里有一种泪意涌上来。 房中只留了一盏小灯,她的手放在他的背上,感觉到脊背处坚韧又温柔的力量。 徐阵摸了摸她的头发,在她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就让她睡在自己的怀里:“睡吧。” “嗯,晚安。” …… 养蚕人的案子已经在公安部叠起了高高的卷宗,但他和晏梓乌同样是难以捕获的罪犯类型。 早上徐阵送初徵心去上班的途中,路过了隔壁的一个小区,他多看了几眼,身边的她立刻就察觉了。 “有什么事?” “我看到门口贴了好几张‘寻狗启示’,前些天还没有,突然出现这么多。” 初徵心见他神色疑虑,便说:“需要我自己去单位吗?” “我先送你去再回来也不迟,那边聚了很多大妈大婶,你知道八卦的女人比摄影头更可怕,线索不会缺。” 初徵心望着嘴角上扬的男人,也笑了起来:“你变了。” “……嗯?” “以前这话情况你是绝不会单枪匹马去调查的。” 事实上既怕女人,又怕社交,这种场合他是能躲多远就多远。 徐阵淡淡一笑:“确实感谢初医生对我的治疗,但如果你能在我身边,我还是会依赖你。” 她听得很受用,忽然很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拥吻他。 真是的……她一定是受到这个家伙奔放而直白的行为影响,才会越来越不矜持的! 初徵心刚想开口,却见徐阵沉着脸,显然是已经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结果。 “这个小区可能已经发生命案了。” “……为什么?” “‘养蚕人’在给我看那张分析我的列表时,就已经是对我们‘宣战’,这样一来他就会继续留给我们‘预告’,这个小区离上一个案发地点不远,他能猜到我会看到居民贴出的告示。”他蹙眉侧头,说:“这些狗不会莫名其妙自己失踪,很可能是已经被他杀了。” 正如徐阵所言,经过辖区民警的协助,两个多小时的调查之后,他们撬开了一户人家的锁,发现了三具新的尸体。 这个场面看的只叫人心塞,一家三口的甜蜜合影还摆在客厅,然而,卧室里却是一个活生生的地狱。 男主人死在桌角边上,头发完全被血浸湿了,脸上满是血污,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仿佛死不瞑目,头颅与躯干只有颈椎相连。 妻子浑身赤=裸地死在大床上面,下-体遭受到了严重的伤势,下半身有一大摊的血迹。 女儿俯卧在地板上,相较于父母的惨状,算是较为“平和”的死亡方式,她是被喂下□□死亡的。 公安部立刻召开了工作会议,秉着“命案必破”的中心思想必须尽快破案。 牵扯到澄昌市的受害者姚仁理被害一事引起的社会反映较大,警方让魏晟也带人予以协助调查,时间就像被人调了几拨,又回到了“雨夜乌鸦”的黑暗时期。 夜色如水,晚风习习。徐阵以最火速的效率看完了卷宗,并和大家召开了一次工作会议,他把目前得到的线索毫无保留地分享出来。 “基于目前从鉴证与法医给我的报告,我基本能确定杀了这一家三口的同样就是‘养蚕人’,在连续作案杀了两个人之后,他的心理欲-求也逐步升级,这个家庭就是‘牺牲品’。” 此次按照徐阵前期推理的结论来看,嫌疑人的身份有些特殊,加之,他大张旗鼓向警方下战书,案件显得要比“雨夜乌鸦”还要严重,可以说是在西泠市创造了历史。 是以警局的气氛异常凝重,徐阵也感觉到那种高度紧张的压迫让他微微不适。 但他还是抗下高压,作起报告:“首先,一个正常人杀人,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逃离现场,因为越拖延越危险。而本案的凶手,长时间劫持死者,并用不同的酷刑折磨他们。 包括第一个被害人詹杰被关在笼子里,四肢骨折。 第二个被害人姚仁理被砸开脑门,扔到井里。 以及,第三个男主人的妻子被侮-辱,女儿也被杀死,自己还被斩首和剥了背上的一块皮。类似这种宣泄凶手内心的行为,应该与他的诉求有关。” 他顺便说到三起案子既有相同,也有不同之处。 詹杰和姚仁理,笼子和井,都是相对封闭的场所,然而第三个被害人一家却是在家中被害,而且,男主人的伤口附近有生活反应,他是在活着的时候被人扒皮和斩首,这个行为与之前的虐待又不太相同,很可能是因为凶手对这个男人的憎恨超过其他被害者。 因为,除了惨呼和脸部的痛苦,皮肉被扒下的过程令凶手感到极大的乐趣,他已经不是为了满足,而是贪图。 “下面我再说一遍针对嫌疑人的犯罪特征。其一,嫌疑人年龄在四十至五十周岁之间,鉴于他的身材健壮均匀,加上是退役的军人,我调整了一下范围。 其二,享受型杀手,喜欢囚禁、折磨被害者,反社会人格,平时很稳重,并且懂得克制,但杀人时就会性情大变。鉴于这种情况,很可能他在部队时犯过什么错误,因为他并不能很好的融入集体。 其三,经济条件一般,但自身学历不会低,对犯罪心理学很有研究……” 徐阵说到这里,看着自己列出的东西,再次开口:“对此,我还有一个线索要说,在前两次的录音中,我发现‘养蚕人’用了‘遍身绮罗者,不是养蚕人’作为文件名,但在他留下的文档最后,这句话又变成了‘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绮罗者”,而不是“罗绮者”,这是单纯的书写不同,还是这个“绮罗者”另有所指。 许多警员都在认真做着笔记,这时候有个人问:“但为什么是‘蚕’。” 徐阵:“作为‘蚕’,特点是四个形态的变换,他希望做到一种‘改变’、‘革新’,这点是肯定的。” 又有人表示疑惑:“但说到现在,还是没法缩小范围。” “很多线索和记录他都能想办法篡改填补,所以我们调查资料,也要找万无一失的路去走。”徐阵的目光聚焦在这些资料上,突然沉沉地说:“有一个想法,目前在进一步核实中。可以先告诉大家——我刚才也说过,在他对男主人的折磨中,我看到既有他的憎恨,也有他的诉求。”   ☆、第六十一章 尽在不言中 第六十一章 徐阵所说的想法,是源于和初徵心讨论的结果。 那天他在会议室独自看资料,初徵心下班以后给他带了盒饭,实际上警局的食堂也有晚饭供应,可他就是找个借口要她过来。 初徵心看着他手边的资料,随口说:“7月7号,真巧,和我爸同一天生日。” 徐阵微微一顿,低眸看着她。 “怎么了?” 他忽然二话不说就凑过来托起她的下巴,给了一个深深的吻。 不得不说,初徵心的一句话就像一道耀眼的火花,破开了他的思绪。 她皱起眉头,用余光看了看身边的其他警员。 而徐阵镇定自若,重新看了一会资料,嘴角微微笑道:“‘养蚕人’出现在晏梓乌之后,绝不是偶然。尽管费雷冬说不知道他是谁,但不能排除他认识费雷冬。” 之前他们几次调查,发现所有被害人之间没有丝毫联系,现在他终于找到一些相似点。 过了十几分钟,徐阵和初徵心一起完成了对于两位被害者与一个家庭的情况分析。 第一个被害人詹杰,是费雷冬的校友,虽然两人所学专业不同,但体型相近,五官也是一个类型。詹杰在学校也是风云人物,曾任学生会长,拿过奖学金。 初徵心已经有些眉目:“在学校时的情况与我爸爸相似……或多或少带着他的影子。” 第二个被害人姚仁理,同样也是一米八的个头,充满英气的美型,作为设计师出名的很早。他在学生时代就有诸多粉丝,被许多人仰慕,所以被害以后才格外引发社会舆论的关注。 在了解过詹杰和姚仁理身边的同学、朋友之后,他们知道两人的性格也是相近,现在看来,就是带着浓郁的“费雷冬”之感。 第三个被害人的情况更为特殊,先不说他的生日与费雷冬在同一天,外貌与其他两位被害人也是同一个类型,他学的还是物理专业,在原子能研究所里是一位很有前途的年轻学者。 而徐阵发现不仅局限于男主人,他的妻子是小有名气的女学霸,漂亮妩媚,当时被丈夫的学术气质吸引,主动倒追,无论哪里都显得与初玮凝神似。 他们的女儿刚上幼儿园,乖巧伶俐,相貌也与小时候的初徵心像极了。 更别说,这一家子竟然与初徵心住的那么近。 徐阵沉声道:“凶手对男主人进行剥皮,奸-杀了女主人,唯独对女儿手下留情,看来说明他对一家子的‘想法’也截然不同。这个凶手对费雷冬有很深的仇恨,他不仅是要杀了男主人,他疯狂地想要取代他。” 听完这话,初徵心的眉宇间就写满深深的无奈和痛苦。 “我们通过对凶手的行为分析,有理由怀疑他憎恨着费雷冬。也许,他们早就认识,而且初玮凝也一定认识这个冷血的杀人犯。” 参加工作会议的诸位在听完分析以后,全场皆默。 徐阵看着大家,想起初徵心平时叮嘱她的话,他稳了稳神,尽可能以平和亲切的口吻说:“在我看,晏梓乌在死前交代了他与费雷冬是认识的,还预告了‘养蚕人’的出现,费雷冬也在西泠市出没了,这些你们都知道。所以,要麻烦你们查一下费雷冬已经退役的战友,或者,与他曾经相熟的友人,重点是参过军的。” 徐阵的建议虽然不能百分百保证这个方向会成功,但也算为侦查行动提供了重大突破。 大伙一致认为更重要的是——天啊,徐专家的态度怎么会越来越好了! …… 西泠市的初冬,阳光并不耀眼,而更多时候是像柳絮似得一点点飘飞在身边,但云气很盛,鸟儿见不到踪影了,城市更显得沉寂,房间里也时常会显出一种无人的冷漠。 自从父亲出现在江上,初玮凝就再也没有回过家。初徵心打了多少次电话,也只接通过一次,初玮凝在电话那头说自己回到了研究所,她需要一个人想些事情,做女儿的没法再多问一个字。 但她也明白,初玮凝一定知道养蚕人的真实身份,警方一旦确认这个线索也将会要她协助查案。 家里的事也不止是这一件,许久不见的费喻文开始闹腾,初徵心挑了一天不上班的日子去接他回来住。 她赶到幼儿园门口的时候,孩子们早就走的差不多了,累得呼出一口白气,再快步来到门卫室。 费喻文乖乖地坐在椅子上面看书本,看到姐姐来了,只是装模作样地“嗯”了一声。 “对不起,姐姐又来晚了,带你去吃披萨?” 费小皮早就习惯这样的场景,酷酷地一点头:“那就走呗。” 俩人来到家里附近的一家店里吃过晚饭,小家伙点了一大堆烤串、饮料、披萨摆在桌上,摆明了就是要撑开小肚皮。 初徵心最近也没什么胃口,倒是今天和他在一起,稍微开心起来。 “徐叔叔怎么没有来呀?” “他正在外面忙着抓坏人,等晚上会来看你的。” 她摸了摸他的脑袋,费喻文显然对这答案很满意,油油的小爪子又捞起了一只炸虾往嘴里塞。 俩人吃到一半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个男人,戴着绒线帽,立着衣领,低头径直坐在了他们同一桌的位子上。 初徵心还以为是找不着空位的,等她再仔细一看,浑身僵硬在原地,连大气也不敢喘了。 费喻文不知什么情况,可看着姐姐一脸的震惊,他也皱着小眉头,一言不发。 “……你怎么还能胆子这么大?” 男人居然还笑了,目光锁住费喻文秀气的五官,说:“我说过,这应该是我入狱前最后一段自由的时光,我想见一见他。” 费雷冬从口袋里变魔术似得拿出一辆小汽车,逗着他:“小皮……还认识我吗?” 费喻文也是机灵鬼,他越看越觉得这满嘴胡渣的男人眼熟,扭头看一看姐姐的脸色,更觉得大事不妙了。 这时候,对方再次打破了沉默,他扯出一个别扭但很温暖的微笑:“我是你爸爸,宝贝,爸爸回来了。” 费喻文静了几秒,忽然站起来一巴掌把小汽车拍到了地上,横着眉眼说:“你当我三岁小孩子吗?” 费雷冬愣了愣,“哈哈哈”地大笑出声,而那笑声灌入初徵心的耳朵里,显得苍凉又欣慰。 “姐姐……这个人到底是谁……我怕。” 费喻文扑到初徵心怀里,只露出一只眼睛悄悄地瞪着对方。 “他就是费雷冬。”初徵心低头,很小声地在小男孩的耳边说:“他就是我们的爸爸,你那时候还小,对他没什么印象了。” “我知道……就是他把我妈妈带走的,对不对!他早就不要我们了,我讨厌死他了!我不要看到他!” 费喻文的吵闹引起周边人的注目礼,好在披萨店本来就吵闹,又是高峰时段,也就没多少人真的在意他们三人的对话。 初徵心何况不是恨着费雷冬,可她也恨自己能够体谅他的心酸潦倒。 她抬头含着眼泪,想起自己望着苗姨死去的那一幕,那时候自己真痛苦的很不得当场死掉。 “你明知道,我们都会误会你,可你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打回来。费雷冬,如果当初你说……要我相信你,那别人的一个字我也不会相信的。” 但他偏偏就这样没有了音讯,他们真是不会去爱、也学不会爱的父母。 费雷冬颓唐地闭着漆黑的双眸,费喻文偷偷打量着这个人的五官,从他的眉宇间,还找到了自己的那几分俊美遗传。 他离乡数载,直到今时今日才明白当初的自己多么愚蠢和执意孤行。 望着小儿子迷惘而伤心的面容,他走过来,蹲在小男孩跟前,动了动干涸的嘴唇,说:“小皮,你知道这个乳名是爸爸妈妈一起给你取的吗?你叫费喻文,‘喻’是知晓的意思,‘文’是错综复杂的形象,我给你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你通晓世事道理,你很聪明,比爸爸还要聪明,你真是了不起。” 费喻文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小孩子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柔声细语,更何况对象还是他日思夜想想要找回的父亲,那是他生命中缺失的一座大山啊。 “可你为什么要伤害妈妈……你为什么要走……” 他终于哭出来,泣不成声地抓紧姐姐的衣摆。 费雷冬心头一悲,他看着小儿子的眼眸,那里面拥有世界上最纯净的颜色。 “小皮,你一定要记住。爸爸很爱妈妈,非常爱她。所以你记住,爸爸永远不会伤害她一点点。” 费雷冬尝试着伸出双手,轻放在小儿子的双臂旁,慢慢地抚着,见他没有太过排斥,硬朗的面容却隐不去眼底的热泪。 初徵心忍不住戳他的心弦:“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他抬眸看着女儿,四目凝视,笑的讽刺:“我曾经只想和你母亲让整个城市变得更疯狂,可我们根本做不到,因为我们忘了,这个城市已经是疯狂的。”   ☆、第六十二章 末路 第六十二章 费喻文天资聪颖,但姐姐与那个男人之间的暗涌,还有那些对话,他也半知不解。 他只知道,这个古怪的男人是他的爸爸,他可是很辛苦、很委屈的想了他……不说五年也有四年了吧,原来——“爸爸”就是长这样的吗? 不算老,但也不年轻,蓄着一头短发,大衣的领口微微敞开,不笑的时候有点凶,笑起来却整个人变了样。 冬日的街头多是冒着白烟显得温暖而舒逸的餐馆酒店,太阳逐渐落山,乳白色的路灯悉数点亮,三人并肩而行,费雷冬显得心情愉悦,牵着小皮的手在小巷里走,他们并不是往回家的方向,因为那样太危险,但费喻文莫名又感到一种心安理得。 因为有姐姐的默许,他才能放下自我的戒备把多年来渴望父爱的感情慢慢释放出来。 费雷冬也同样接收到了这种信号,所以尽管是久别重逢,但相处时候的气氛要比和初徵心之间的自然得多。 这条路似乎很短,又似乎很长,费喻文沉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开始想象一切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的改变会对自己造成哪些影响。 初徵心则回答了费雷冬一些近似寒暄的问题,诸如现在工作如何、与徐阵是怎样相识又发展至今的,她看一眼他:“徐阵说,‘养蚕人’对你疯狂的嫉恨,你觉得谁有嫌疑?” 费雷冬淡淡地往天上看了一眼,忽然哂笑:“恨我的人太多了,我怎么数的过来?” 初徵心真是佩服他的性情,落到这种地步,遭遇过那么多事端,甚至现在还背着“杀妻”的罪名,居然还有心思说这样轻描淡写的话。 但他眼神已经沉下来:“我可以列一些人给徐阵。” “与其说没有怀疑对象,不如说你不愿意相信‘养蚕人’是你曾经的战友。” 她注视着父亲的眼睛,“我妈知道些什么吗?” “谁知道她在哪里,说不定明天就能冲过来对付我。”费雷冬用手在自己脖子处比了比,故意没让费小皮看见。 “……她不是在研究所?” 事实上关于这一点初徵心也已经怀疑了很久,但直到今天才被人确认。 “她早就离职了。” 费雷冬的回答果然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她一直在一家私人机构工作,我怀疑这家机构的老板是‘创始人’之一,所以,这几年也在调查,但这样的隐形富豪太难查,我又是一个逃犯,实在是困难太大。” “你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奇迹了,还指望着能瓦解那些人吗?” “我真是不该离开你,让你变成这么伶牙俐齿的小姑娘。” 初徵心愣了一下,抿着嘴说:“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的。” “是啊,坚强的大女孩。”他说话的时候拍着小皮的脑袋,随后才转眼看她:“那个‘养蚕人’在暗处疯狂的屠虐,但是我们不能对恐惧屈服。” “以前我以为我们可以代表正义去制裁那些贩毒的、杀人的,但我真是太高估自己了,偏执的英雄主义要不得。” 俩人絮叨的又聊了几句,到了小孩子不得不回家的时候,费喻文满脸担忧地望着这个见面不到半天的男人,居然也是深深地觉得难过了。 “你要走了,我们又不见到了……对吧。” “小皮,你放心,爸爸以后哪里也去不了了,只能在‘里面’等你们来看我,你答应爸爸,要一直来看我。” “你去哪个‘里面’?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住在家里呢?我想和姐姐一直住在一起,你也可以来……以后,还有徐叔叔,我都已经想好了呀。” 费雷冬蹲在孩子面前,小皮扑上去紧紧地抱住男人的脖子,爱的代价有时太重,那么小小的人儿还背负不气那么重的过去与未来。 初徵心不是擅长流露感情的性子,但对于能够与父亲重新聚首,心里也是感到无可言喻的惊涛骇浪,待沉淀平静以后,又如一望无际的旷野上,看到了一株飘摇的兰花草。 现在,能有他替她拥抱这个男人,也已经足够了。 …… 冬日,凌晨的薄暮照在楼宇的窗沿,初徵心听见有人进来,她从床上惊醒,却见那个人穿着牛仔裤和t恤,外面套了件大衣,还摘下了深灰色的围巾。 徐阵的这身打扮看上去又年轻几岁,然而脸上倦容清晰可见。 “忙到现在才结束?” “我们在附近几个小区做了彻底的搜查,但他就像从来没出现过,太奇怪了。” 初徵心不免心疼,起床套上手边的大衣,抱了抱一身寒气未消的年轻人。 徐阵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再来是鼻尖,呼吸急促的时候手臂更加的用力。 “徐阵……”她叫了他一身,更让人觉得难耐。 他低头用脸蹭了蹭她的脸颊,同样用双臂紧紧抱着她,声音压抑着对她的渴望。 “我刚才接到你父亲的电话,明天一早我会陪他一起到警局自首。” 初徵心身子一僵,这时候他的腰腹贴紧了她的身体,痴缠着吻住她逐渐变热的嘴唇,他的手轻抚着她,又软又热。 俩人安静地吻了一会,她才说:“我也想陪着他去。” “路上不一定会太平。” “那你也并不安全,他们完全可以连你一起……” “我已经做了些安排,虽然能力有限,但至少你不能再跟着去添乱。”徐阵再严肃不过地看着她,道:“我明白你怎么考虑,但我不会同意。” 初徵心知道她没受过专业训练,真要发生什么状况,确实是帮不上忙,还会成为他分心的对象。 “好吧,只能说……我找不到理由反驳你。” 徐阵姿态满足地欣赏着她难得听话的模样。 第二天一早,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楼下,开车司机是一位面容普通的中年人,徐阵向他点了点头,又回头冲着初徵心笑了笑:“你要真不放心,就去警局门口等我们吧,我把他送过来。” 她点了点头,他说完,没有上副驾驶座,而是打开了后面的车门。 车子飞驰在街上,窗户紧闭,徐阵看向外面萧条寒寂的冬日之景。他能感觉到初玮凝一直在监视着费雷冬,他去找初徵心她并不阻拦,但如果他是要去自首,她也许就再难坐得住了。 “为什么不和徵心打个招呼?” 穿黑色外套的男人从后面冒出来:“我怕在她面前丢脸。” 徐阵淡淡地笑了笑,他们的车子渐渐开进闹市区。到了三条马路的岔路口,前面亮了红灯,四周全是密集的车流和人流,车速慢慢减下来。 “你安排了人手?” “我和一些警员关系还不错。” 要是换做一年前,徐阵都不敢想象有一天自己能说出这句话来。 费雷冬看他的脸都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心下不由得替女儿放了心。 空气静了一瞬间,突然,枪声响起,司机还来不及嚎一声就扑倒在方向盘上面! “唔……” 费雷冬几乎是在同时倒在了徐阵身旁。 子弹从两个方向过来,至少有两名狙击手。 徐阵猛然冲上去想要控制方向盘,可是脚还没钩到油门,又一发子弹打在他的手边,发出一声尖利的脆响。 前面是红灯,根本没法开车冲过去,他立刻掏出手机,联络早就跟在后方的便衣警察。 费雷冬因为腹部中枪的剧痛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弯着腰躲在座位边上,将身子缩成一团,想避开对方的射击。 那一瞬间仿佛人的呼吸都静止了,徐阵强忍着胸膛的怒意,语速惊人:“费雷冬,后面便衣来了,他们会护送你转移!” 窗外有鹤立的风声,他长吸一口气,让自己保持镇定,打开车门翻身下去,急速往另一边的建筑物跑去,动作干净利索,没有浪费一秒钟。 从后方不远处下车的便衣们已经上车掩护人质,他们拔出枪,准备对两个方位的狙击手进行追捕包抄。 繁华街道因为枪声发生了不小的骚乱,一*的人流四散着逃窜,有些不明状况的车主甚至弃车躲避,道路一时瘫痪,就连警方的行动也被波及。 这时候早就躲在暗处的第三方、第四方的狙击手也加入了混战,整个交通要道变成了一个封闭空间似得“战场”。 徐阵在脑海中盘算着如何打破这个局势,但他坚信处在下风的仍然是对方。 果然,他的手机响了。 他抓起来按了通话,传来那个“养蚕人”的变声:“hi,亲爱的徐侦探。” “说。” 那声音像一阵蛊惑人心的电流。 “没想到你也是有备而来,我开始觉得和你作对有些意思了。让你们的人撤退,你也不想两败俱伤吧。” 徐阵想着刚才已经意识模糊的费雷冬,知道不再快一点送往医院的话,他也是凶多吉少。 他本来是想靠这些牵制住对方的行动,虽然也算暂时逼退了他们,但费雷冬还是受伤了。 如果一个狙击手是养蚕人,那另一个……是谁? “初玮凝在上面吗?” 对方发出一个愉悦的笑声,但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我明白了,现在我就让他们退后,但你不要得意,我会亲手抓到你的。” “那也要你有这个本事,不然,你还是先找一找那些失踪的狗吧。” 他笑得猖狂,徐阵的呼吸声平静而又深得不可预测,他挂了对方的电话,立刻联系石队长。   ☆、第六十三章 午夜幻影 第六十三章 驾驶车辆的司机被当场击毙,他也是老警员了,徐阵的心跌下去,脱下外套盖住他的身体。 警灯在周遭亮起,看着四周拉起的封锁线,他知道他们早就混入人群,逃得不知所踪了。 他回想从车窗望出去的时候,楼上那个端着□□的身影应该是个女人…… 真是讽刺,他的岳母是个不折不扣、心狠手辣的杀人女王。 费雷冬躺在后座一动不动,医护人员过来小心地为他做了急救措施,并将他转移到救护车上面。 如果不是徐阵护驾,他早就死在路上不知多少次了。 而此刻这个年轻人站在一片狼藉的道路之中,身姿挺拔,就像一棵执着于生命的青树。 两个小时后。 初徵心赶到医院,她的掌心不断渗出汗水,喉咙也在发堵,当看见手术中的灯亮着,湿意顷刻蔓延。 好不容易,他回来了,尽管他也做错过,成为过帮凶,但他没有杀了苗姨。 她应该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的。 “对不起,我食言了。” 清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初徵心抬起眼看见年轻人自责的眼睛,她只觉得哀痛,不仅是为父亲,也是为了眼前的他。 她一下子站起来,冲过去拥抱住徐阵,任由对方用力地搂住自己,两人感觉到彼此的心跳和体温,这是互相取暖,也是互相拯救。 “他的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徐阵并不想瞒她,“虽然是腹部中枪,但医生说病情危重,他现在心率极快,缺血,还出现了炎症,除非度过危险期,不然就……” 初徵心望着对方清冽俊逸的眼眸,脸色苍白如纸。 “他说,这是他全部的本事了,所以才决定去自首。其实也是因为他见到了你们,他不可能再有心思去查什么组织。” 听了徐阵的话,初徵心只觉得一颗心愈发被揪了起来:“那么狙击手里,都是他们的人吧。除了养蚕人,我妈妈也在?” “很远,我没看清脸,但身形很像,我推测应该有她,她不会放过你父亲的。”徐阵说到这里,不由得苦笑,“他们挑了最难的方案来施行。在此之前,我设想过好几种他们可能施行的计划,甚至设计了路障,但没想到他们会直接在这么远的距离进行射击,我低估你母亲的本事了。” 初徵心忍不住哽咽,她没法想象初玮凝射杀费雷冬的画面,多可笑啊,她的妈妈要杀她的爸爸,而且,差一点就成功了! 她觉得浑身没力气,重新坐回手术室外的长椅上面,秀气的脸写满痛楚。 徐阵只是沉默地倾听她的担忧,她拉住他的手,尽管也算是做了长时间的心理建树,可现在整个颗还是不停地混乱跳动。 “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会和警方一起呆在医院保护费雷冬,你不放心的话,可以等他手术出来。” 初徵心揉了揉阵阵发涩的眼睛,轻轻地点头。 徐阵用手抚着她的发,他知道她不好受,只能更加搂紧了她。 这次枪击案是西泠市乃至整个警局的史无前例,全方位都行动起来了,除了“养蚕人”,初玮凝也被列为嫌疑犯,如今,初徵心是注定要失去两者之一了。 她不管那些来来往往的警员、医生和新闻记者,只是犹如一个彷徨无措的孩子,依偎在男人怀中,在他的庇护中掩饰自己湿润的脸颊。 …… 午夜来临,街上是喧嚣嘈杂的人潮,一片寂静的大厦隔层,只亮着一盏暗灯。 初玮凝收拾着装备,身后那人擦拭着一把伯莱塔92f型□□。 “你女婿真是难缠。”络腮胡男人轻笑了一下,“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你没有击中。” “年纪大了,眼力不好。” 他不急不缓走过来,低头专注地看着眼前这位高挑的女士。 她的身材和脸蛋看着都像才三十岁,举止高雅,面容娇丽。手里揣着□□的时候,又是那么独具一格,这世上哪里还有第二个她。 “我认为不是你看不清,而是你舍不得,你还是爱着他吗,玮凝姐?” “这与你无关,你没必要多问。” 男人当真不再多言,在他眼底,这个女人和十几年前一样,一如既往的强势。 他就是那么地喜欢看她优雅的杀戮。 “警方的内线说,费雷冬没有死,他挺过来了。” “我猜得到,不过是腹部吃了一枪,他不会死。” 初玮凝望着窗外霓虹灯,久久地没有开口。 胡子男深邃的眼眸影射着窗外璀璨的灯火,他轻轻动唇,念着神圣的诗句:“我们这至暂至轻的苦楚,要为我们成就极重无比、永远的荣耀。” …… 今晚所有的人都在忙碌。 空气里是消毒水的味道,初徵心在这个气味中昏昏欲睡,又苏醒过来。 费雷冬的手术算是成功,但目前仍然在重症监护室,他的身体过度虚弱,之后还要看能不能度过危险期。 “我会看着他,你还要上班,累的话回去好好睡觉。” 初徵心摇了摇头,他在她脸颊落下一吻。 “徐阵,我忘了说,谢谢你。” “我还是让他受伤了。” “你分明是在用自己的命保护他,不要再说这种话。” 徐阵却还是摇头:“我说过,是我想的还不够透彻,没有做好万全的措施。” “我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会伤害到你的自尊,但是,警方也不可能听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的影响力又有多大。” 他是从他们之中离开的一员,即便有些过去的同事或者上司还想借助他的智慧,但于情于理并不合适。 这时候重案组的石队长过来了,向徐阵打了个招呼,渐入主题:“枪击现场我们已经调查过了,经过技术专家的鉴定,有些弹壳不属于自制,也不是境外走私,而是一枚中国正规军工厂出产的弹壳,上面还有编号。 这个发现从侧面证实了他的推测,狙击手里有曾经的军方人员。 “你们根据费雷冬传给我的名单去核实了吗?有没有找到嫌疑人?” “暂时没有。” 石队长的话令徐阵再次陷入沉思,他喃喃道:“我们在几个小区里反复寻找‘养蚕人’可能暂时逗留的居所,但都没有收获,是吗?” 说完,倏地抬头凝视着初徵心,表情沉静:“你回忆一下,记忆中有没有在出入的时候见过这样一号人物,身高175以上,外貌年龄在45至50岁,多半戴着帽子,穿着深色衣服,看上去沉默寡言,有时候手里会拎着许多东西,背双肩包。” 初徵心认真地回忆了一阵子,终于不太确定地说:“有……好像是有。” 石队长看了一眼徐阵,帮着问:“在哪里见过?” 她面色有些仓皇,心跳也愈发不稳:“如果不是我想象出来的话,好像就在……我们同一幢楼。” 徐阵与石队长对视,说:“失踪的狗也一定在那里。”   ☆、第六十四章 女王 第六十四章 徐阵望着窗外移动的风景,一手托着下巴,侧脸宁静而俊秀。 “‘养蚕人’在电话里说到那些失踪的狗时,非常自信,他认为这些在一个我们并不容易找到的地方。而最有可能被我们忽略的……就是你的身边。” 初徵心通过他的提醒,才从零散的记忆中筛选出了一些重复率高的画面,她像是在自家的楼梯间看见过那样的男人出没。 尽管警方在她家附近进行过地毯式搜索,但如果那个人就在她的身边,乃至是隔壁……人们总是忽略掉眼皮底下最不可能的答案。 警车停在小楼旁,初徵心住在楼梯右手边的第二间房,而再往里两间,也就是楼道尽头始终房门紧闭的那户人家引起了他们的怀疑。 经过调查,最近在这套房子出没的男子和他们掌握的情况有不少相似之处,专案组的石队长立刻向上头申请了搜查令。 伴随沉闷的声响,房门被强行破开,徐阵随他们进入这间一室一户,空荡荡的房间有股淡淡的福尔马林气味,让人仿佛回到那间让人作呕的“虫房”。 而这里没有腐尸,只有一个老掉牙的冰箱,90年代产的款式了,角角边边的油漆已经掉的差不多了,还插着电,发出“轰隆隆”的运作声。 徐阵冷笑,看来这里面是什么差不多也能猜出来了。 生怕那个变-态会使花招,他们先排除了这里装有炸弹的可能,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冰箱,顿时,所有人的神经都像是一跳。 一股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冰箱里的三层塞满了被残杀的动物尸体。 有的肠子被拉出来,有的内脏被剁碎胡乱塞在冰箱里,纵然这些宠物猫狗的鲜血都已经凝固了,但画面依然带给人震撼,无处不被冰冷的现实充斥着脑核。 徐阵只觉得整个人的视野和思维都异常清晰起来,他环顾四周,看出这是“养蚕人”曾经生活过一小段日子的地方,那么,必然他也会留下自己意想不到的痕迹。 所有人都沉浸一种未知的亢奋中,似乎希望曙光就在前方了。 徐阵走来走去转了一圈,神色微微变了,他的指尖划过桌角,思考着一个个猜测——初玮凝会在哪里。 看着散落在地上的包装纸,还有那些没用的日常用品。 石队长刚要问他些话,对方已经转身,大衣里衬衫的衣袂都在这一瞬飞起。 这名年轻人快步从现场走出来,等在外面的初徵心用双手护着手臂,他一眼看出她的焦虑,事实上她的身体感觉很冷,好像怎么也暖和不起来,不仅是冬天的温度,还因为最可怖的杀人魔就曾经住在那么离的距离。 他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用那双罪恶的眼睛窥探她的生活。 徐阵也不管是在什么案发现场,兀自把人紧紧搂在怀中,她挣了几下实在没用,最后只好放弃了。 “你住在这我实在不放心。” 初徵心微微低头,靠在他的胸前:“原来,我早就‘见’过他了。” “不管你怎么说,我要求你现在、立刻、马上搬来和我住。”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不容拒绝的字眼,她好笑:“恐怖的气氛都被你说没了。” “你记得‘养蚕人’对那户人家做的事吗?他给了那家的小女儿最‘平静’的死法,从某种心理上来说,他很‘珍视’小女儿,对她没有怨恨,甚至可以说想要呵护她……” 一股腥苦的味道充满口腔,初徵心看着他,费力地说:“那个‘女儿’,是我。” 他身影挺直地站在她面前,昏黄的落日余晖照在他的脸庞,双眸漆黑地凝视着她。 尽管这之后便是沉沉的黑夜,但她也不会再有畏惧。 …… 市区医院的某间特殊病房外,几位便衣正轮流巡逻、把守。 徐阵和初徵心坐在病床旁,费雷冬的主治医生把病情对他们说了一遍。那男人好不容易苏醒过来,总算是熬过了鬼门关。 俩人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徐阵:“当年苗姨的案子,已经在申请复议,形势还是对你有利,加上你对于那些案子的自首,以及一些客观因素……我估计也就判个十几、二十年吧。” 徐阵的话说得轻巧,幸好费雷冬也是心大,神情看上去挺满意,他摘下呼吸面罩,艰难地吐字:“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人狙了,是我疏忽了,以前你爸也是身手了得……” 初徵心望见父亲脖子处狰狞的伤疤,一时也软了心,语调也不由得放柔:“你先好好养伤,我们会为你请辩护律师。” “……小皮呢?” “当然要瞒着他,我说你有事出城了,很快会回来。” 费雷冬点了点头,又对徐阵叮嘱:“保护好徵心,就算初玮凝不会伤害她,难保其他疯子也不会……你们有她的下落了吗?” 初徵心摇了一下头,却留意到身边的徐阵只是沉默不语,她忽然觉得脊背凉透了。 费雷冬:“那个‘养蚕人’到底是谁?” “我们正在筛选你给的名单。” 初徵心的内心很不安,拿着手机来回摆弄,这时候意外地发现上面有个来电自己漏接了,是个从来没见过的奇怪号码。 她心中一凛,还是保持着平静的神态,冲他们笑着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徐阵望着她的身影,依然没有开口,眼底却是一片了然。 “伯父,我有些想问你。” 初徵心走到离警方监视较远的地方,这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尝试再拨回去。 她知道初玮凝以前的手机号早就不能用了,无论她拨打多少次都只有机器女声回答:“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现在,她一定是换了新号码,还给自己打了电话,她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一种这样强烈的预感。 而当电话真的接通的一刹,初徵心的胸口突然沉闷的喘不过气。 “徵心,是我……” 那边除了久违的母亲的声音,还有很大的风声。 “你……怎么样。” 任她如何明辨是非,这一刻父母之间的恩怨根本没法算得清,初徵心知道母亲犯罪了,理应受到法律制裁,可是她多渴望哪怕再一秒能够体会只有两人的情感交流。 “我还好,你可以暂时放心。” 现在,摆在初徵心面前的现实已经异常残酷,她知道徐阵必须找到初玮凝的所在地。 你看所有的轨迹不管怎么走都只剩下了惨痛,命运怎么可以这么恶毒…… “徵心,其实,是费雷冬把你带到了我的身边,可惜我没有好好珍惜。”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初你为什么不多替这个家考虑一下?为什么要这样害费雷冬,你怎么可以一直骗我,一直一直瞒着我,怎么可以让我只剩一个人?!” 从小到大的心酸记忆都在这一刻汹涌袭来,初徵心被无数孤独愤懑的记忆碎片割伤,她难受地靠着墙,语言的起伏和波动都像是从未如此激烈过。 “可是……现在……”她的嗓子像堵着石头,又胀又酸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在做这些事之前,我就没有想过退路,这是我甘愿接受的结果。” “你只是……根本没想好自己要什么,妈,你太累了,你需要休息。” 初徵心胡乱向走廊的另一边跑了几步,可是脚步又慢慢重下来,因为她根本想不到要去哪里找对方,她根本阻止不了这一切发生。 “徵心,现在你认真听好,如果哪天我死了,把我的骨灰洒在西泠市的那条江里。” 初徵心咬着牙,语气转而又怒又哀:“你说什么呢?” “这是妈妈的心愿,我不是为了‘杀人偿命’,而是我们每个人都会有终点。是我没有保护你,反而连累你到这样的地步。是妈妈不对,我向你道歉,徵心。” 初玮凝的声音夹杂了电流的干扰,但是,传入她的耳中异常地宁静镇定。 “你无法明白我的心情,因为对我来说,杀人比想象的还要容易。” “杀人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初徵心从她的口吻里能够预感到非常不好的事情,就像她预感到了她会打来这个电话。 下一秒,初玮凝在那边笑了:“其实你一直很出色,尽管我没有把你教的太好,但你真的很了不起。你知道吗,徵心,我一直不对你亲近,也不是因为不够爱你,我怕你成为另一个我。我怕我的思想和行为影响到你。” 她终于还是哭了,有一部分的自己好像被抽离了身体,她用力地将身体缩在角落,浑身冒着冷汗,心下悲凉。 “对不起,你要好好的,还有关于徐阵的事……我知道他会来抓我,那就让他来,你不要太难过,我不希望你们在一起,就是不想你因为喜欢他而觉得痛苦。” “妈,你不要再说了,事情总会有转机的,你现在在哪里,我过来找你好吗?” “不需要了,让警察来抓我吧。”初玮凝像在那边叹了一声气,又说:“对不起,徵心,妈妈不是故意这样对你的,对不起。” 说完以后,那边传来了无声的静默。 她要疯了,她也要疯了。 初徵心悲痛无比,只觉得心里有什么要炸开了,直到听见靠近的脚步声,这一刻才回过神,她抬头去看。 徐阵的俊容温淡,好像有太多的话,他也不知要如何去描述。 她也想声嘶力竭地表达什么情绪,可是仿佛陷在一个黑色泥潭里,已经挣脱不了。 “……混蛋,都是混蛋,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为什么没人考虑我的感受……” 初徵心哽咽着,她抱着自己的膝头,干哑地拔着嗓子,声音尖尖地传出来,就像一个受伤的小女孩。 徐阵蹲下来,抱住浑身僵硬的她,伸手捋着她早已凌乱的长发,冷静地安抚着,那声音清透,可是又决绝地陌生:“你知道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如果你不要让她被找到,我也可以让她从此消失。” 她眼前的视线模糊,再也不想去思考,只是抱着他的肩头,放声痛哭起来。   ☆、第六十五章 初徵心 第六十五章 初徵心觉得自己就像在一个无人的孤岛,所有人都在离她而去。 此刻,她坐在椅子上面,周围是一些精神不济的急诊病人,徐阵去贩卖机买了水回来,递到她面前。 她刚才大哭过了,现在嗓子很干,虽然感觉发泄过以后感觉稍许冷静,可浑身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还是没办法恢复过来。 “她没有说在哪里,只是在和我道别……”初徵心抬眸望向徐阵,固执而认真,“但你有线索了吧?” 徐阵不需要再瞒她,坐过来搂着对方,说:“你来告诉我。” “你明知道我做不了这种选择。” 初徵心无法因为那是自己母亲的关系就要开口向他求一条生路,尽管她一万个不愿意看到初玮凝被捕,她的心里从来没有这样茫茫然的可怕。 “我妈从不曾在我面前示弱,她一直以来非常严厉,我也为此怨过她,觉得和她不够亲近,不像别人家的母女什么都能聊,我只是觉得很寂寞。”她的眼睛还是湿湿的,有种悲痛清晰地印在心上,“可说到底,我哪里恨的起来,她毕竟是把我养大的人,她也是爱着我的。” “就像我对我妈妈也是这样。” 当年他们把徐阵送进精神卫生中心,也没有想到极端的治疗会为他带来一辈子难以忘记的痛苦吧。尽管徐阵后来对双亲总是有一种消不去的隔阂,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内心深处依然爱着这个家庭。 “所以我要怎么办,我只能什么都不去管。” 他们去抓也好,抓不到也好,她无能为力。 徐阵握紧她的手腕,语气温柔:“我知道你痛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你不接受这样的情况,但是,初徵心,谁没有这样的时候?” 人活一世,无奈有之,辛难有之,离别亦有时,只有不断经历,不断取舍,我们没有其他办法、其他能耐,唯有用爱与信仰,唯有恒者行远。 他低下身,看上去竟然比她还要难过无数倍,双手牢牢扣着她,借以这个姿势挡住自己的脸,好让她看不清楚。 “我想要你快乐,但我也和你一样……无能为力了,是吗?” 她就是他的幕天席地,是永盛的火焰,也是他全部的光明。 初徵心听不见四周的其他声音,只能听见他的心跳了,那种激荡的频率,莫名就让自己产生一种心疼。明知道他不擅于太多的言辞,但却往往一阵见血,直直地奔入她的内心,叫她软得化为泉水。 “谢谢你在这里和我‘分担’所有的痛苦,你哪里是没有作为。” 她终于露出这个晚上久违的一抹淡淡笑容,抓起他的手放在脸颊处,“让我依靠你吧,徐阵。” 那样温顺又脆弱的她也只有他才见过,只有他才能完全拥有。 “好,只要你需要。” …… 医院不远处,一辆白色货车里,身穿皮衣的男子放下望远镜,驱车离开。 病房里,费雷冬侧着头,鉴于他们之前拉开了窗帘,他能望到冬夜里的一弯月轮,似一副扣人心弦的名画。 男人的左手把玩着一枚银色的子弹,指尖来回摩挲,上面清晰地刻着两个字母“fc”。 这是徐阵刚才偷偷给他的东西,还问过他一些问题。 子弹是在“养蚕人”的临时住所找到的,徐阵从垃圾堆里捡到这枚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小物件,他端详片刻,放在鼻息之间,闻到上面残留着一丝淡幽的香味——是香水味。他清楚地记得,曾经在初玮凝的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 费雷冬告诉他:“以前我们偷偷在实验室做的,一共有两枚,我这里也有一枚。” 这是俩人的“定情之物”了。 “当时是在哪里的实验室?” “在四川锦屏附近。” “那里除了隐蔽的研究所实验室,还有其他吗?” 费雷冬马上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视线转往一旁看了会,说:“有一处是荒废的研究所,以前我和初玮凝常去。” 那块深山地形复杂,极易藏身,又是他们曾经日夜相伴的地方。 男子睁着幽深的眼睛,思绪逐渐飘远,回到了黑暗里,回到那个红色年代,曾经属于他们的,炙热疯狂的年代—— 寂静暧昧的夜,宽敞舒适的床上交缠的两具身体有蒸腾的欲-望。 欢-爱过后,年轻男子有古铜色的肤色,腰臀的肌肉结实,俊朗的五官挂满汗水,他的手从身下妻子的胸前抚过,强势又温情。 “玮凝,跟你说件事。” “什么?” 女子的眉眼含情脉脉,那一丝冷艳的风情更显动人,经过一整晚的煽风点火之后,她的身上全是狰狞的齿痕。 当然,他也负伤不少。 “过几天放假,我们回一趟老家,我侄子满月了。” “我不去。” 初玮凝用手指在男人胸膛前划圈圈,被对方一把抓住,放在嘴边吻了吻。 “你不是和他们都不怎么来往了吗?这种聚会有什么好去的?” “我们感情一直不错,再说了,小侄子你不也见过吗?多可爱。” 望着费雷冬的神情,初玮凝顿了顿,她起身靠在他胸前,将头枕在男人胸口,听见他的脉搏。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开口:“费雷冬,我们也要个孩子吧。” 费雷冬满脸错愕,却难掩眼底中的一抹惊喜,片刻,他又恢复平常,说:“你知道我以前是想要孩子,但前提是你要接纳,你要不喜欢,我们就不要。” 初玮凝搂住眼前的英俊男人,淡笑:“我想好了,乖,这事就这么定了。” 他一直就想要融合俩人血脉的孩子,但是老天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既然如此,他也就没有再去想这件事,谁料初玮凝会突然改了性子。 要知道她要是做下决定,连他都很难去改变。 费雷冬心中的石头也像是落下了一半,这样就好了,他们有一个孩子要养育,也就没更多精力去做那些事了吧。 “好,那我们就去领养一个回来,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你决定吧,这个选择权交给你了。” 费雷冬抱着她不着丝缕的光滑背部,语气略带取悦:“我想要女儿,就叫她‘徵心’。” “……费徵心?多不好听。” 初玮凝点着男人的鼻子,他笑了:“我想叫她初徵心——真初以待,心相敬爱。你是她的母亲,她是你的女儿,我希望她像你这么与众不同。” 在他的言语中,她仿佛真的看到了怀中的女婴儿,那么天真无邪,让人疼爱。 他们一起抱着她,就像任意一个美美满满的家庭。 费雷冬侧翻了身子,再次压在初玮凝身上,狂热地亲吻。 …… 想起往事,他再次觉得心乱如潮。 后来和初玮凝离婚,费雷冬对小皮的母亲当然也是付出了所有真心,且她以后,他再不会对别的女人动心,哪怕是面对初玮凝,她也早已不是那个令他如痴如狂的梦中少女,她变得极端而暴戾。 他会只爱着苗知敏,守着这个温暖的家,与孩子们永世不渝。 但是,他也骗不了自己,初玮凝是一段记忆中永不会抹去的艳色,她带来的冲击,带来的罪恶,还有那些欢-愉和极致的疯狂,谁都无法取代。 曾经离开那个女人,是因为她给他的折磨太多,可他却忽略了她自身的痛苦也已超出负荷,尽管被害得家破人亡,但令费雷冬觉得可笑的是,他竟然感到过去那个执意离开初玮凝的自己太过自私。 如果,当初他留下来,与她一起毁灭,或者帮助她重生,是不是都要好过今天的结局。 看着树梢上的露水,费雷冬才意识到天色渐明,他苦笑着,笑的眼角并出湿润的痕迹。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 初玮凝倚着黎明的天色,仰头微微眯起眼睛,车子平稳地开在路上,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公路,附近都是田园风景。 “mr.z先生已经为你准备了护照和机票,你可以……” “我暂时不走。” 她淡而冷硬地打断对方的提议:“现在风声紧,不如你先走吧。” “我不会走的。”他声色狠厉,但是难掩其中的温柔,“玮凝姐,你为了那个人……真的值得吗?” “我不是为了他。”初玮凝低笑一声,“你明白晏梓乌为什么会自投罗网吗?” “他是疯子。” “我们都是疯子。”初玮凝摆了摆手,表示不想再开口,“好了,你开车吧,别和我说话了。” 他们都失去了对生活的热枕和兴致,剩下的就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自从费雷冬离开家的那一天起,初玮凝的时间就再也没有前进过,她只是一个人活在原地,不愿接受他不再爱着她的事实。 再后来,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疯了,只想把他打到人生的低谷,等待着将最脆弱的他拖入地狱。 但令初玮凝没有预料到的是,那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她面前的时刻——枪口偏了。 直到那个瞬间,她才知道自己的心并不想要费雷冬的命,因为他是那样说过的……真初以待,心相敬爱。   ☆、第六十六章 火锅暖被窝 第六十六章 西泠市冬天的雪说下就下,先是淅淅沥沥的雪子,后来又变得绵绵不断,小区的屋檐和花坛都被白雪覆盖了,早上云开见日,一片素白被照的又亮又灿烂,像织成了一面面的白网。 由于“养蚕人”的挑衅,初徵心和徐阵两人暂时搬到一块住,不过为了要补上之前的事假和换班,接下来她一连上了半个多月,几乎就睡在卫生中心,连脚也沾不到家。 终于等到她又有了休假的一天,徐阵去幼儿园把小皮接回来,这小孩要求多,说晚上要在家吃火锅,他就只好再带着他去超市买各类丸子和蔬菜。 一大一小认真仔细地挑选着食材,费喻文自己推着手推车,徐阵站在一旁监督指导。 “胡萝卜?” “放回去。” “……金针菇?” “换成香菇。” “徐叔叔,你这么挑食,姐姐知道吗?” 徐阵看了小屁孩一眼,说:“真爱是不会因为挑食分手的。” 费小皮:“……” 晚上,初徵心到家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有热腾腾的温度,还飘着一股海鲜酱料的香味,桌子上堆着各式各样的卷心菜、牛肉丸、羊肉……红红绿绿的颜色搭配很好看,但徐阵不喜欢的一样也不见。 她心知肚明,瞥一眼面容俊秀的年轻人,谁想得到这样一位才貌双全的徐侦探居然还会任性挑食。 初徵心洗好筷子,递给小皮:“红汤是辣的,白汤是不辣的……”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你不要啰嗦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初徵心真是服了费雷冬的基因,明明还没上小学的一个娃,这么有主意。 但显然小朋友就是小朋友,心里还是充满好奇,费喻文看着沸腾的红汤里,好像那边的东西要更诱人啊…… 他并不知道初徵心爱吃辣,自己却是一点也不能吃,嘴馋地咽了咽口水,趁着两人不注意,筷子一伸长,夹了两条蟹柳放碗里开吃,于是——“啊……!!” “怎么了?烫到了?”那边的初徵心急忙问道。 徐阵也放下筷子看着他。 费喻文哪有时间回答,小嘴向下撇着,小狗崽似的把舌头吐在外面,小手伸在舌头前扇风,初徵心看那样也知道这小家伙辣着了、烫到了,赶紧倒了杯凉水给他。 喝了一大杯水,小屁孩才抽抽噎噎地说道:“舌头烧起来了,你们都是大骗纸,一点都不好吃……” 徐阵和初徵心:“……”都告诉你是辣的了,自己吃货还怪我们咯! 吃完火锅,小孩子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初徵心收拾剩余的食物,徐阵则把电磁锅搬去厨房清洗。 她回头看见费喻文敞开小肚子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不禁说道:“快去帮忙洗碗。” “我才上幼儿园,你们就要我干活,你们欺负人,本宝宝要闹情绪了!” “……你刚才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了,费喻文。” 费小皮做了个鬼脸,索性就逃到徐叔叔的卧室里去了。 初徵心叹气,把吃饭的地方都清理好,就又来到厨房,挨在徐阵身边帮他一起洗碗。 “不用帮忙,我来就好了。” 她一开始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我喜欢这样和你一起洗碗。” 徐阵闻言,不由得淡淡一笑,转头在初徵心的鬓角处深深地吻了吻。 俩人甜蜜地做完家务,一起坐在客厅陪费小皮看电视,当然,徐阵是捧着一本砖头似的书在啃,只不过小孩要是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提问,他也会第一时间做出回应。 上一秒还是好好叔叔,下一秒初徵心刚把小孩哄睡觉,他就本性毕露了。 初徵心走到客厅的时候,忽然被人拽着坐倒在地毯上,他进攻直接而猛烈,舔她的嘴唇,可怜兮兮地要求:“我看出你也有这个意思。” “不行,今天小皮在呢,你也太……” 要是换了别的时候,徐阵也不会这么色-胆-包-天,但两人这次分开时间太长,之前她又因为父母的事一点心思都没有,他都已经自己解决过好几次,这回好不容易和她独处,简直是要憋死他了。 徐阵已经没心思回答她的疑惑,俯身去脱她的拉链,初徵心想要抗拒,可手里一份力气也用不出来。 尽管她还在为那些事情低落,甚至是烦躁,但其实心里也与他感同身受,加上今晚有费喻文这个小萌娃闹腾一番,心里暖烘烘的充满了爱意,感情一到位身体也就跟着沸腾起来,她又渴望又紧张,反而变得更敏感。 徐阵:“我去把门反锁,你等我一下。” 初徵心想着万一那小鬼一会就醒了到处找人怎么办,然而,她的实际动作却是坐在原地等着。 “女人真是喜欢口是心非。” “……你真啰嗦。” 片刻,她转被动为主动,倾身在他的喉结处舔吻,她喜欢看这男人脖子上的小痣,他的皮肤白,更显得性感又真实。 徐阵被撩得更加热切,他翻身压住她,扯开内衣,昂然挺立的部位磨蹭着她柔嫩的大腿内侧。 初徵心在迷乱的间隙发现,徐阵的衬衫下摆都已经皱巴巴的,整个人衣衫不整,她轻笑一声,把他抱得更紧。 这些拥抱和亲吻,还有身体肌肤碰触的感觉,无不让她感觉到他的包容和温情,好像所有坚硬冰冷的事物都可以就此化为乌有。 她忽然感动的都要流下眼泪,但那情绪更是情-欲的催化剂。 徐阵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还有流出的泪珠,他低头如同啃噬美味的糕点来舔舐她,每一个地方都开始热血沸腾。 吻够了嘴唇,再来就是脖子,锁骨,高耸的柔软,还有纤腰…… 这一刻什么都不需要再让她烦恼和忧心,只有他与她,沉沦在这深海般的爱里,就像一个光影交错的梦。 …… 会议室,一位警员正站在幕布前,为大家做报告: “俞天,45岁,退役武警,曾经是费雷冬的学弟,后来在同一个军-区服役,退伍后当过警卫,去过国-企,几份工作都没有做长,现在行踪不明……” 屏幕上出现的是一个眼神凶恶的男子,但他确实长得不难看,身材健硕结实,脸盘黝黑可五官像黑夜中的鹰,剑眉斜飞,戾气逼人。 “根据费雷冬的笔录,他曾经和他们夫妇是朋友,但后来疏远没有再联络。” “现在看来,他和初玮凝一直保持着联络。”徐阵坐在台下轻声发言。 根据他提供的罪犯画像以及费雷冬的名单,警方基本上可以断定俞天就是他们要找的“养蚕人”,并且立刻下达了通缉令。 “另一个参与枪击案的嫌疑人初玮凝也在逮捕当中,前几天我们已经派专案组和武警前往四川……” 徐阵没有开口附议,只是想着窗外下过雪以后的风景,脸上有一种疲惫的消瘦和苍白,毕竟,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实在难辨是喜是悲。 几天以后,魏晟主动联系了他。 俩人在西泠市的一家咖啡馆碰头,那天还是下了点小雪,天气有些阴沉,浊云又低又沉,风刮在脸上都有些疼人。 不多久初徵心也来了,三人除了办案之外,好久没有这样安静地坐在一起,大家神情都变得放松而安定。 “你什么时候到的?又是来办案子吗?” “不是,这次是特意休假过来的。”魏晟说着,眼神飘忽显得心虚,“前段时间我妈跟我急,说是介绍了一个对象,非要我过来看看。” 他说完,随手就点了根烟。 徐阵与初徵心对视一眼,俩人悄悄握着手,姿态自然而亲密。 “你吸烟通常表示两种情况,这次是很满足,还是不满足?” 魏晟知道自己骗不过徐阵的眼睛,索性坦白了:“徐大侦探你看呢?” “嘴角都压不住,显然是很满足。” 初徵心一听这话也笑了:“那就是说有戏了?” 魏晟难得显得不太好意思了,挠了挠头,说:“八字还没一撇,不过人是挺好的。” 他们又八卦地聊了一阵子,徐阵的手机响了,他独自站起来走到边上,初徵心依然和魏晟谈天说笑,可是心思却被这个电话彻底地勾起来。 魏晟也感觉到她的不对劲,谈话间声音缓慢下来,声调也逐渐下降。 不多久,徐阵回来了。 初徵心放下咖啡杯,一抹笑容还僵在脸上,但那心头已经紧紧一缩,徐阵的眼神令她从未有过的害怕,好像日夜担心的情况,终于还是发生了。 “徵心,我刚接到消息。” 他话语中的沉默、退缩,让初徵心没法逃避。 “初玮凝在他们围剿的行动中被捕,当场开枪自杀……” 冰凉的手垂落在肩膀两侧,初徵心感觉到整个身躯都在隐隐作痛,这一瞬间痛苦袭来,她眼前一黑,差点连坐都坐不稳。 就算做过一千次、一万次的预演,也已经告诉自己本来就时日无多,可为什么,这世间的离别总是这样突兀又煎熬。 她低下头,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唇,内心有可怕的绝望与无助交织成杀死人的深域。 徐阵走过来将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她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他单手将人抱到胸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悲悯和心疼。 魏晟也站起来,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想到她如此境遇,就觉得心里都替对方难过。 午后的阳光照在冰雪满天的城市,始终也照不暖的,是一颗早已冷却的心脏。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初徵心闭上眼睛,尽管不想在大庭广众流露出脆弱的一面,但这种情况不可避免,大滴的眼泪掉下来,她立即用手擦拭。 “……是怎么回事?” 徐阵看了身旁的魏晟一眼,又示意她先坐下来,他按着她的手,眼前的姑娘已经白面如纸。 “警方去你父母呆过的那所旧研究院找人,没想到她当时会突然开枪……俞天右臂中枪,在追捕中掉入了密林的溪水里,现在正沿着水流方向寻找他的踪迹。” 初徵心强忍着身体的战栗,尽管心中充满了恐怖,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但其实每一次都在崩溃的边缘,明明只要再一根稻草就好像要将她压死。 “那个电话……我就知道那个电话是征兆,她早就想好了,他们从来不去考虑我的感受……” “徵心,至少这次她给了你一个电话,我想她要表达的所有不舍都在里面。” 徐阵不管这是大庭广众,周遭没有其他人值得他在意,他抱着初徵心,任由她慢慢地掉了一会眼泪。 初玮凝当然不会甘于被警方抓捕,就像当初在审讯过程中服毒自杀的晏梓乌,他们都是“出格”的代名词,他们的灵魂属于魔鬼,肉-体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怀中的女孩难得乖顺的像只小猫,但徐阵知道她已经累极了、倦极了。 “至少她也如愿了,从某种程度来说。” 听到这句话,初徵心和魏晟同时看向语气依旧淡然无比的年轻人。 “这样一来,她就永远是你父亲记忆中无法放下的一个‘结果’,这个女人……不,这个对手,真的太难缠。” …… 实际上这次事态的发展,本来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其中也包括俞天。 “目标人物可能就在前方的实验室,所有人做好准备。” 林中鸦雀无声,训练有素的武警们向着目标地点紧紧包围,但就在这途中,剧情峰回路转,他们不曾想到,那座旧日里的研究所会突然响起一发枪声! 几分钟后,在外侧观察情况的侦查员在耳机里报告:“实验室右后方有一人撤离!” 他们都以为会和那个女人来一场纠缠斗智,然而,她已无声地香消玉殒。 俞天是来救初玮凝的,但他没能说服她,他心中最崇拜的女神说:“俞天,我已经找到最好的方式了。” 那就是以死来让费雷冬记得,就像那个苗知敏,生生不灭地活在男人心中,如同一个永远在跳舞的鬼魂,而每一个能够令人记起她的片段,都是一面招魂幡。 初玮凝怎么会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一直以来,她也觉得自己像一个精神分裂者。 那些扭曲、翻转、疯狂的想法在脑中纠缠,变作心中的“恶”,化成肉-体上的行动,所以要杀人,要去铲除这社会的无趣和荒诞。 这就像追求一种物质感官上的东西,那是远没有止境的。 费雷冬接受不了那样的自己,所以才选择离开——那么,只有来世了,只有来世才有可能重新开始。 初玮凝的生活有她自己的“战斗方式”,她纵使一个人无法活下去,也不会选择流眼泪。 所以,电光火石间,她施施然地举枪,优雅地扣下扳机。 来不及阻止这一切发生的俞天,眼前几乎是出现了光怪陆离的幻境,他在脑海中不断回想——那是一张多好看的脸,立体的五官,漂亮的发色,樱红的唇瓣。 可是你为什么,要为了那个可恨的男人去死? 他懊恼又愤恨,还有无法言喻的痛彻心扉。 俞天脱下外套罩在地上女人的脸上,狠狠咬着牙,转身往早已计划好的方向离开,即便是被一群荷枪实弹的高手围堵,他也丝毫没有惧意。 稀疏的枪声在男人身后响起,他飞身翻墙滚到另一边躲避子弹,当他们想要奋力去追的时候,他已经跑出了十几米。 前面林间的道路荆棘,仿佛不知通往何方,他们以为打伤了他,以为他掉到水里就会被他们逮住,可事实上早就有人在不远处的河岸边接应。 俞天在急湍的溪流中被人拦截,一个男人将他捞上来,俩人往小路旁停着的一辆摩托车走去。 “没能接到她?” 他冷漠地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狂妄而执拗。 “z先生说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同伴,可惜,她不该轻易放弃生命。” 俞天抬头,看着阴测测的天:“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 尽管有些事不如我们的预计,也许还有命运多舛,但日子始终在往前走,不知不觉最冷的时日悄然过去了,城中的积雪也渐次消融。 初徵心按照母亲的遗愿将她的骨灰撒到西泠市的江里,至少,有秀美的江山和日出日落的陪伴,但愿她能放下生前的苦楚,而那些被害死的人和他们的亲人,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交代。 费雷冬大病初愈,案子交由市人民检察院起诉,在初玮凝自杀以后,他也总是静默不语,目光像是望得极远。 不得不说,初玮凝确实是最了解费雷冬的,她也真的做到了……以她的生命为最后的武器,给了他致命伤。 但不管警方如何结案,对于承受者一切苦果的初徵心来说,真的太痛苦、太痛苦了。 这一年的案件,那些被害人的模样,锒铛归来的父亲,葬送性命的母亲,还有那些杀人狂们的盛宴,交织成一片血色的绝境,又像一个爬不出去的地牢,紧紧捆绑着他们。 有时候初徵心也会想,她是怎样撑到现在的呢,怎么还没有把自己逼疯,还能够去接受沉痛的呢。 徐阵作为她最亲密的人,大概是为此付出最多的,这个温热而清冽的男人,嗓音如清朗的小提琴声,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寸步不离。 他也比谁都理解那个真实的“初徵心”,尽管初玮凝满身罪孽,但她曾经是那个女孩最崇拜的母亲。 而徐阵也猜出来了,那个将他完全看透的“养蚕人”,其实正是得到初玮凝的言传身教,才写得出如此详细的分析报告。 他也知道,从小时候起,她就和别的女孩不一样,尽管这个家庭没有血缘牵绊,但他们教育出来的女孩,多么无畏和坚韧,骨子里又有极其深刻的执念,可以为了所爱奋不顾身。 他想,是应该告诉她的,有些话如果不说出口,或者只是简单的说出口,都不足以表达那深藏在生活与黑暗背后的爱意。 …… 那个傍晚,初徵心和徐阵约好去外面吃顿饭。她穿了驼色的针织衫,久违地化了淡妆,便在楼下静候,远远地就看见他过来了。 徐阵本来就非常特别,所以只要不是故意掩饰,人群中总能第一眼发现这人的存在——今天也是如此,面容静朗的青年骑了他的自行车过来,当然,已经不是他们初遇时在澄昌市骑的那一辆。 黑白相间的流线型外观,骑座的范儿特别高大上,再辅以一抹亮丽的红,造型已经先声夺人。 尽管初徵心不是内行,但也看得出几分厉害,车架全碳纤维造成,意大利纯手工,车架的截面是梅花的logo形状,套件都是意大利的最顶级配备。 她想问一句什么,可是想想还是算了。 “你对我还有什么见外的。” 初徵心噗嗤一声笑出来,坐到价值不菲的自行车横杠上,斜头看他:“我是想问,你到底哪来的钱买这车?市价多少?” 徐阵清秀的脸上有淡淡的兴奋:“好问题,今天确实准备向你交代清楚我的家产和身价,吃饭的时候我们慢慢聊。” “……”所以这是个什么情况。 徐阵骑车带她来到西泠市的一处景观塔,这里是城市中心与江景的交汇处,也是著名景点,高塔里除了休闲娱乐设施,还有不少各种档次的餐厅。 小时候初徵心和家人来度过周末,后来倒是没怎么想到再过来,她跟着这位神气英俊的年轻人来到里面的一家西式餐馆,音乐如水流淌,洁白的餐布和桌花极其讲究,精巧的装潢令气氛非常好,而管形玻璃结构的回廊相连,也让人仿佛在天空中漫步。 初徵心坐在窗边,冬日的余晖依旧好看,她眺望整座城市的光景,逐渐璀璨的灯火让眼前一片绚烂。 她看着遥远的江面,想起初玮凝就沉湎在此,而她死了,还剩下俞天下落不明…… 意识到自己又在想那些令人烦躁的事情,她强迫自己回神,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面前的徐阵。 四目凝视,她看到他明眸若朗星,睫毛上像沾着还没有融化雪。 这时候,他扯了扯领子,开口:“其实,我最近查过一些资料,比如……网上有人说的北美求婚三大圣地,诸如帝国大厦、佛罗里达的长桥落日之类,据说高峰期为东部时间晚上八点半左右,因为会看到成片的求婚者,所以我放弃了。” 初徵心这才恍惚认识到,怎么这家餐厅里……只有他们两个?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她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加之先前徐阵的语气和语句间透露的含义,这种感觉就愈加浓烈了。 “你不会是……包下了这里吧?” 眸色深邃的青年没有直面她的问题,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 初徵心彻底困惑了:“徐侦探,就算我知道你接‘私活’,我也知道你办案神速,可你哪来那么多时间去接待那些‘有钱人’?难道真有一桩案子就付你几十万酬金的?” “谁说我的存款全是办案来的?”他把菜单拿起来,仔细地看着,片刻抬眸说:“我借过家里人的钱去做投资股票、基金和房产。” 徐阵不顾她有些愣住的表情,自顾自地说:“有时从一个公司发言人的神态,你就可以知道这支股票该不该抛了。” “……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 “是你从来没问过我才对,初小姐,我父母是做什么的,我的年收入是多少,你了解过吗?” 徐阵摆着一副“很显然这是你的错”的表情,让她简直无言以对。 是了,她喜欢上这个人,爱上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在乎过他赚的钱是多少,并不是说她特别清高,而是他们的情况摆在那里,容不得她再去衡量那些感情以外的东西了。 “……感觉怎么一下子不一样了。” 徐阵眯了眯眼睛:“你要反悔吗?” 初徵心笑起来:“‘退货’也来不及啦。” 他默不作声地点完今天的特色餐,将菜单还给服务员,接着就转头去看外面的美妙景致,但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晚餐进行了一半的时候,徐阵站起来,起初她还以为他是要去洗手间,但男人兀自来到她面前,直直地立在那儿,他容貌俊秀,眼神沉静,难得在外套里面穿了西装马甲,这模样让她真是很喜欢。 “我以前也想过,会遇到怎样的女性,她给我带来的生活又会是如何的。就像我曾经想过要惩善扬恶,所有事情都不是我们可以硬性控制。与其这样,我更喜欢和我脑中的数据打交道。” 徐阵说到这里,一只手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微微卷曲:“以前有人告诉我,组成宇宙万物的电子,每一个都是相同的,它们不存在任何差异。 从当初开天辟地的宇宙大爆炸开始,所有一切就只是一个巨大的电子。我们只是一个电子在不同时空的不同造型和影子。所以我很幸运,但同样也是注定,我可以遇到你。” 真是富有这个男人特色的一段告白,初徵心听得快要入迷。 “说实话,我很害怕会失去你,我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你再陷入危险的时候,我要怎么做。我也害怕起最平凡的生老病死……” 初徵心:“可是我觉得,‘死亡’已经不会将我们分开了。” 在看过父母的这场虐恋以后,总觉得在爱情方面的感受也更加深刻了,有些爱即是一生,是永不会忘记。 徐阵望着她的眼睛,漆黑分明又笑意盎然。 尽管夕阳已经落下,但这夜晚如此这般极尽甜美、暖煦和温情,明亮的灯光如点点黄金,空气中弥漫的氛围一如他们的故事绮丽危险却又柔软。这一刻就好像,幸福的尾声真的来临了。 “初徵心,你愿意……” 话音来不及收尾,徐阵已经浑身僵住。 “呯。” 在他们的身后,有人手指轻轻扣下扳机,子弹擦着徐阵的肩膀飞过,带起一道血箭。 初徵心还没反应过来,第二枪已经正中他的左臂。 就算从玻璃窗的反射看到身后那个人拔枪了,徐阵也不能躲开,因为子弹会打在初徵心的身上,他只能硬生生挺住这一发。 初徵心站起来,扶住受伤的徐阵,他们看见那个人就站在几步之外的光亮下。 俞天的脸颊消瘦而苍白,更显得轮廓分明,那双眼睛尤为有神,极强的意志力驱使他来到这里,就像野兽发怒前的隐忍。 “别动,徐阵。”他拿着一把伯莱塔92f,笑看着他:“我的朋友在外面,你以为暗地里一直请人保护自己,我就没法子下手了吗?” 徐阵知道俞天不会就这样消失匿迹,心理变-态者一定有他的诉求,也一定会弥补他的遗憾,何况警方在通缉“养蚕人”,他不会等太久,就要前来带走“属于”他的东西——他幻想中的“女儿”。 初徵心挡在徐阵前面,情势危急,她只能用眼神警示对方,不容许他拒绝。 两个男人的右臂都有枪伤,徐阵的身下更是一滩血,他的呼吸因为伤势有些混乱急促,眼前的画面开始晃荡。 初徵心强压着恐惧的心理,她试着去猜测对方的心思,他对她不需要征服,越是偏激的反应越会让他恼怒,他要的是她的理解与迎合。 “我们当然不会逃……也无处可逃了。你好,俞天叔叔。” 俞天也是没料到这个女孩是如此反应,他似乎也有片刻停滞:“你们这是怎么样?打算拖延时间?” “我只是很高兴你还活着,我听说母亲离世的时候只有你在她身边……我很想听你跟我说说她。” 她没有半分敌意,反而将初玮凝拿出来作为最有利的保-护-伞,一瞬间就让眼前这个狂徒的愤怒熄了大半。 “她一直对我提起你,一直非常的保护你,那时候晏梓乌想对你下手,被她狠狠‘教训’了……她是那么爱你,徵心。” 对,确实是爱,只是这爱也掺杂了病态,还有她自身的极端。 徐阵脸上的神情已是意义不明,他的衣衫左侧已经渗出一大片血迹,仍然还在不断蔓延开来。第一次让初徵心在他眼皮子底下如此的身处险境,他的情绪从没有比这一刻更剧烈地动摇过……他不能离开她独活。 而初徵心也是做着自己的盘算,俞天执迷于自我的幻想世界,只要他有偏执,她就能抓住弱点。 “俞叔叔,你很在乎我妈妈,是吗?谢谢你。” 她露出一个坚韧而温和的笑容,眉宇间波光湛湛,恍惚中仿佛让他见到了二十几岁时的“女神”。 俞天侧眸,目光柔和下来,颇具遐想:“太好了,你身上没有那个混蛋的基因,但是,你又这么像你的母亲。徵心,我们一起生活,我会照顾好你。” 初徵心来不及回应,他已经嗓音极冷地说:“在此之前,我要先杀了这个人,徵心,他根本不配和你在一起。” 俞天枪口对准她身后的青年,还带有一种惋惜:“要不是你碍事,玮凝姐根本不用死。” “要怪就怪费雷冬,是他离开我母亲,才让她崩溃的……徐阵只是做了分内事,这和他并没有太大关系。” 初徵心故意把矛头岔开,然而,俞天只是想了一下,就摇头:“不,他对我们穷追猛打,还想帮费雷冬,没经过我的允许就和你在一起,他该死。” 眼看他就要开枪,初徵心面色死寂,她脑子转的飞快,但也有无数种感觉糅杂在一起,痛苦、紧张、悲伤、茫然……还有一种并肩的幸福,是的,能跟他经历这一段无比刺激的旅途,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 不管今天如何凶险,如何搏斗,她都要他活下去,即便是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他活。 “好,你杀了他吧,但我不想看这个画面。” 说着,她慢慢向前移动步子。 俞天仍然将信将疑,正要命令对方不准随便下决定,站在她身后的徐阵已经突然行动。 他知道她打算上去和那人对干,于是先一步行动。 俞天地朝着移动的男人开枪,命悬一线,徐阵动作极快地从他手上躲过一发子弹,上前就是反手扭过他的一只手腕,一把扼住他握抢的手。 手-枪飞到了初徵心的附近,她刚要弯身去捡,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另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踩住了枪柄,手里同样也端着一把手-枪。 这时候徐阵已经从俞天的背后用手肘勒住他的脖子,将他翻身摔在地上,当下再用膝盖顶住对方的腹部,将肘部作为支点狠狠地来了几下重击! 初徵心眼看黑衣人分神想去帮忙,立刻捡起身边的一把餐刀,用尽浑身力气,大喊一声的同时插-进男人的肩膀,血飞溅出来,与此同时,她被他用力推了出去撞在桌角,右脚脚踝也不慎扭伤了。 黑衣人也忍着肩膀上的剧痛,奋力想要扣动扳机,那边的徐阵已经惊觉情况危急,幸好这边的俞天被他打得暂时无法起身,他趁此扑过去,从背后死死勒住陌生人的双手。 初徵心脚上的疼痛已经麻木,她站起来,跑去捡俞天刚才掉下的那把手-枪,扬手就射,凭着直觉朝向那人的腹部就是一枪! 一声枪响落下,她紧张地盯着他们两人,徐阵的脸上已经全是糊糊的血迹,*地就像从水里被捞出来似得。 这被血色侵染的夜,就像有光华在他们的眸中崩碎。   ☆、第六十九章 结局 第六十九章 黑衣人胸腹敞开全是弱点,初徵心一枪打中他,那男子应声倒地。 俞天发出震耳聩聋的一声渗人低吼,挥拳揍向徐阵,拳峰将人狠狠打出去。 眼看爱人受到了重击,初徵心顾不得右脚脚踝的剧痛,再次冲上去双脚缠住那人的腿将他扳倒。 徐阵痛的躬起身,但趁着俞天爬起来的时候,瞬间抡起右臂,将手边的盘子碎片投掷出去。近距离被扔出去的碎片向前猛冲,砸到了对方的额头,借着未消的力道砸出一个大口子。 随后,俞天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猩红的血液从伤口流出来。 “俞天!你已经被包围了!不许动!” 赶到现场的警方看到情况,他们形成合围之势,只见现场每个人都是龇目欲裂,满身的伤痕。 感觉有风从缝隙里吹过来,让人精神抖擞,初徵心看着门口冲进来警卫,终于,身体徐徐软下去,她听见身边同样倒在血泊里的徐阵长吐了口气。 俩人都已经体力不支,仰面倒在餐厅狼藉的地面上,从他们的角度可以看到远方的星空,一时俩人都是沉默不语,这情形竟然是有些好笑。 塔外是灯光如昼,游人如织,而徐阵手臂上多了一个淋漓的血洞。 “你快去医院……” 然而徐阵却没有回答,也没有理睬前来制伏俞天的警员,他固执地撑着那条尚算完好的手臂,修长桀骜的眉宇有清冽的疲惫,还沾染着之前鲜血的气息。 她感觉到他的含情脉脉,竟然在这种时候也不忘对她放电啊…… 徐阵抚着她青了一块的脸颊,手指缠绕着她,一寸寸想要将她的模样好好地印在眼底。年轻人的声音沉默、坚定,而又无比清脆:“徵心,我想要你成为我的伴侣。” 这是他对她孤直的、浓烈的告白,让她浑身都觉得战栗。 刹那,徐阵的双臂收得很紧很紧,将初徵心整个人都箍进自己身体里。她感觉被他狂热但又清冽的气息包围了。 初徵心点了点头,徐阵轻笑,低头看着他的未婚妻。 在这里受伤的黑衣人在俞天与徐阵他们搏斗的时候,协同外面的同伴逃跑了,剩下的俞天是重要的嫌疑人,必须迅速送往医院,好好看管。 警队的人开始处理现场,初徵心扶着徐阵站起来,把他交给别人去处理鲜血淋漓的枪伤。 徐阵抬眸,看着被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的俞天,微微一笑,由于失血他已经面色苍白,但眼睛里的光芒,满含着愉悦。 …… 警察对俞天进行了审讯,再度与这个“恶魔”交锋。医生要徐阵好好养伤,他却呆不住医院,拖着包扎好的手臂就来到公安局。 尽管对凶手的“心路历程”向来没什么兴趣,但俞天是握有重要信息的要犯,这点让徐阵非常在意。 至于俞天是如何加入那个“兴趣小组”的,他根本不用听审也能猜到,俞天对初玮凝,就像是对精神导师充满了炽烈的崇拜。 他们在市局四楼的测验室给他做了测谎,试图问出一些结果,除了必要的警力之外,徐阵也参与了这场测验。 专业的分析和专业的人员,加之徐阵和警方在前几起“养蚕人”的犯罪现场留下的蛛丝马迹,俞天只能对他犯下的案子供认不讳。 然而,问及那个“mr.z”和所谓的“兴趣小组”,他却没有任何回应,但徐阵也不觉得特别恼怒,因为他不是最靠近核心秘密的人,充其量也就是与费雷冬知道的差不多。 “我们已经加强了看守,怕他也会像晏梓乌那样给我们来一个‘意外惊喜’。” 上回晏梓乌的事情已经让高层极为震怒了。 “暂时不会,因为这个男人,他还拥有三大错觉。”徐阵看着监控录像里男人的表情,说道:“‘我’可以杀了他,‘我’还可以反败为胜,‘我’还有很多机会。” 但他注定再无见天之日了。 …… 初徵心右脚敷了些药,回到家睡了一夜,明明整个人都疲累的不行,可是早早地醒了,看着窗外金黄色的阳光铺在窗台,她爬起来,想去洗手间梳洗一下。 路过客厅,看到角落还有一些属于初玮凝的遗物没有整理,她突然就哽咽了,想到徐阵的求婚,却也应该为了他坚强着,她弯身趴在床边,“呜呜”地哭了起来。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初徵心和徐阵带费喻文去看了狱中的费雷冬,夜里他们走到江边散步,滟滟江面,有渊源流长的故事。 他拉着她坐到长椅上,两人看不远处的栏杆旁,小皮专心地观赏着江景。 初徵心望着一旁的女游客也带了才三、四岁的小男孩,她看上去正想和面容俊俏的萌正太费小皮搭话。 她心中一愣,目光隐隐映着微光:“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长这么大了。” 徐阵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那本来圆圆的小萌娃,不知何时长得高了一些,快上小学的他已经褪去了那一些些的奶气,变得更为俊俏。 孩童的天真,还有那些浮舟摇桨,在记忆中淡去了踪影。 但是真好啊……生命永远是这样的欣欣向荣。 尽管她失去那么多,但她的小男孩,她的小王子,还是健康欢乐地成长着。 初徵心向那萧萧江水望去,它见证了那个没有完成的誓言……但愿我与你,终老不相离。 她叹息着父母的这段孽缘:“其实我倒是希望,当年他们没有遇到对方就好了。” 徐阵神情平淡却安然:“虽然这话很俗不可耐,但却是事实——没有他们相遇,也就不会有你。” 她笑:“也许是,我会长成另一个你不喜欢的女孩。” 事实上这阵子徐阵很害怕她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还会复发,但他在她身上附着的感情,能够帮她走出创伤。就像她对他的治愈,也能帮他将残酷的考验化成柔情绕指。 “我有时候还会害怕,我不够聪明,跟不上你的脚步,担心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能给你百分百的回应。” “很少有人能跟上我的想法,所以你不用在意。” 初徵心:“……” 徐阵却是一笑,连连亲了几下她的脸颊:“但也没有人会像你这样了解我,包容我了。” 今后,他身边一定还会有那些凶险诡谲无常、生猛变-态的案件,但真正拥有一个人,无论是阴谋,杀戮,还是死亡,都无法胜过他们之间的美好光阴。 若她是最美的歌谣,他便是遥远的星空,若他是时光的倒影,她便是无序的情歌。 她是他的梦中人。 徐阵知道,是初徵心教会了他如何真正去 这段旅途,她给了他比任何收获都要珍贵的东西。 ——是的,先去爱的心。 …… 时光荏苒,又是一个大好晴天。 一个月后徐阵伤势渐好,顺便从出租的小公寓搬到了初徵心的那儿,其实再过两年他就准备结婚,到时候还是打算带着她离开,但这里有太多回忆,她一时可能还放不下。 但不论如何,从此开始新的生活,他们多了彼此。 这日徐阵下班就去接了初徵心回家,两人到门口的时候,她发现邮箱里躺着一封信笺。 初徵心略是一愣,她拿出这份白色信封,发现上面没有邮戳,像是有人亲自投到他们信箱的。 徐阵接过来拆开看,里面有一张老照片。 照片看着像是在一个灯光昏暗的地方拍摄的,是一间欧式风格的书房。 坐在中间的几个人西装革履,都戴着造型各一的黑白面具,站在两旁的还有几个人,其中有一位少年微侧着身,面含俊秀但邪气,还微微含笑。 初徵心的手指点在他身上:“这不是……晏梓乌吗?!” 再仔细一看,晏梓乌的身边更出现了初玮凝的身影,那像是她十年前的模样。 初徵心轻轻抚着母亲的身影,然后又凝神辨认,到最后指着当中一位戴面具的青年,看着他的姿态与面部轮廓,不禁想要寻求同感:“你说这个人……像不像穆泽德?” 徐阵坦言:“不该说像,应该就是。” 初徵心几乎是要倒抽一口气,接着,她将照片翻了个身,心下顿时更凉一片。 因为,照片的背面以黑色墨水写着一行字:mr.z(天体观测小组),敬上。 正文完。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