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单身癌诊疗报告 作者:蓝白色 [文案] 当草泥马般的他遇上尼玛般的她,这个夏天,且看单身狗的逆袭—— 郑先生:孕妇,小心点。 袁老师:那不是怀孕!那是我的肉!我的肉! 郑先生:你那所谓的咨询公司,说白了就是帮女人泡男人? 袁老师:也帮男人泡女人……帮男人泡男人也行,你更倾向哪个? 郑先生:我很怀念原来那个胖妞,不像现在的你…… 袁老师:呵呵哒。 ··本文适合观看人群:正在单身、曾经单身、即将单身的你 ··不适合观看人群:暂无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都市情缘 甜文 业界精英 主角:郑衍叙,袁满 ┃ 配角:高登,陈程,博晏,宋林佳 ┃ 其它:钟以默,章程,路子喻,黎楷欣 ==================   ☆、楔子         周五傍晚,下班高峰,偌大的北京城车流交错,盛夏时节,热空气与车喇叭声交织成一张闷热的网,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然而此时此刻,城中某处SOHO大楼的一隅,却笼罩在一片微凉的低气压之下,一串哒哒的高跟鞋声在走廊上荡着回音,一位衣着干练、面无表情的年轻女士就这么踏着高傲的高跟鞋,推开了这间没有挂着任何招牌的公司大门。   门内同样一片肃白,造型普通的前台上空落落地摆着一个造型普通的玻璃花瓶,插`着一支造型普通的、看不出真假的花,年轻女士下意识地环顾一下四周,连个人影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前台小姐了,只有电子排号器上不厌其烦地跑着这么一行字——   18:30-19:30,陈小姐。   此情此景令这年轻女士不由得联想到自己到医院排号看病时的光景……真当她有病啊?年轻女士不由得嗤之以鼻,立马调头离开,却在下一瞬,吓得当即瞪直了眼——   她身后,悄无声息地站着个英俊小哥,正冲着她微笑。   分明片刻前她的方圆五米之内都还是悄无人烟的,怎么就突然冒出这么个活物来了?   她来不及细究这个问题,英俊小哥已对她比了个“请”的手势:“陈小姐,请跟我来。”   ***   陈小姐就这么一脸狐疑地跟着对方进了一间幽静的办公室。   再度看一眼英俊小哥别在衣襟上的铭牌——Gordon,确定自己没看错,那微微带点蔑视的眼神便再度浮出水面:“袁老师呢?”   英俊小哥却是一如既往地微笑:“袁老师外勤去了,等她回来,我们会把您这次的初诊细节一一反馈给……”   可惜还没说完就被打断:“等等!你可能误会我的来意了,我不是来看病的……况且我也不觉得我有病,我来这儿只是为了让我妈死心。”   英俊小哥依旧只是微笑,沉默地递过去一张表格。   陈小姐低头瞄了一眼,陈放在她面前的是张入会表格,她母亲已经替她填写完毕,当然,入会费也是她母亲替她缴纳的,数一数入会费那一栏上写着的那一串零,陈小姐瞬间觉得有点缺氧。   对面那只笑面虎却还在微笑补刀:“您现在离开的话,会费不退哦~”   陈小姐默默听着荷包滴血的声音,完全没发觉对面那只笑面虎一改片刻前和煦的微笑,仰头对着房顶的监控,狡猾地一挑眉。   ***   隔壁房间,偌大的电脑屏幕准确无误地再现了上述画面。   一双微胖的手,一手从披萨盒里拽起半片披萨,另一手拿起资料夹。   吃披萨的动作和翻资料的动作完美同步——   陈小姐,32岁,据专业评估单身癌指数已达3星半。自从初中的青涩初恋被其母亲与班主任联手扼杀在了摇篮里之后,陈小姐就再也没有谈过恋爱,陈小姐的母亲每每看到朋友的子女们纷纷赶着趟儿似的步入婚姻殿堂,她忍痛送出去的那些红包犹如被她内心滴的血所染红,终于,陈小姐的母亲通过其牌友的小舅子的女儿的表弟——在袁老师的帮助下顺利追到女神的万年死宅一枚——得知了这家公司,陈小姐耐不住母亲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勉强答应前来会一会她曾经还蛮欣赏的网络大V袁老师。但值得注意的是,陈小姐虽然曾是“袁老师今天不加班”百万微博粉丝中的一员,但早已因为袁老师在微博上频繁给她的对手企业打广告而果断取关……   这样一个性格和身材同样火爆的金领阶层,貌似有点难对付,再看一眼电脑屏幕上的陈小姐,果然是老大不情愿的,以一副“老娘就暂且听听你能玩出什么花来”的姿态翘着二郎腿、双臂环胸:“我就是享受单身热爱单身打算一辈子单身,不希望出现一个男人来拉低我的生活水准,我不需要你们帮我,如果你们硬要帮的话,那就请帮我说服我妈,她不懂我的理念,觉得女人只要不结婚都是可怜虫,她当年花了几百万送我出国读书,就是为了让我像现在这样被困在这些老土思想里,不谈个恋爱就对不起祖宗十八代了是吗?”   听到这里,那只微胖的手终于放开了那片披萨,扯过一张纸巾擦了擦,从桌上一堆杂七杂八的零食的掩埋下,翻找到了手机,拨出一串号码。   随即就见屏幕里的英俊小哥隐秘地按下了耳朵上挂着的蓝牙耳机。   “高登,别跟她墨迹了。上‘干货’。”   ***   得到指令的高登,保持30°的微笑,拿起桌上的iPad,一边慢条斯理地点开,一边说:“陈小姐,如果真如您所说您那么享受单身生活,那这位又是怎么回事?”   陈小姐原本只是略带轻蔑地乜斜了一眼iPad屏幕,转瞬间却是整张脸都僵住了。   高登打开的是个ppt,令陈小姐震惊到这个程度的,只不过是PPT的第一页上,陈小姐和某个男人的合照。   准确来说那不能算是合照,而是深夜时分,陈小姐站在某间办公室门外,静静的看着办公室中的那个男人。彼时,相机镜头躲在隐秘的角落,不仅记录下了那个男人埋首工作时沉默而冷冽的侧脸,也记录下了陈小姐沉醉的眼神。   陈小姐就这么愣了足足三秒,腾地站了起来,满眸的气急败坏:“你调查我?”   高登瞄一眼照片,照片里陈小姐那带点小自卑的样子,和此时此刻飞扬跋扈的她简直判若两人,高登心里默默地摇了摇头,面上却依旧微笑:“当然,我们得对得起您母亲支付的入会费。”   陈小姐照旧怒瞪,高登照旧微笑,彼此在短暂的沉默间已隔空交火了无数次,最终,陈小姐蓦然瘫坐回座位上,完败。   ***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桌上的零食被吃得越剩越少,电脑屏幕上的监控画面如一帧一帧的慢镜头,将隔壁房间里陈小姐的自嘲、落寞、甜蜜一一勾勒,终于,墙上的挂钟嘀嗒一声指向了19:30,那只微胖的手满足地放下了刚被吃空的薯片袋,同一时间,房门被“嚯”地一声自外推开,高登那倾长的身板风驰电掣地刮了进来。   “老袁,你能不吃了么?你都130斤了吧。”一看袁满那以她为中心、半径50厘米范围内全是零食的架势,高登就无奈抚额。   “更正,我129.2,离130还远着呢。”   袁满自欺欺人地把陈小姐的资料盖在桌上的空零食袋上,以此掩人耳目,高登低头瞄到一眼陈小姐的资料,眉心便微微一锁,沉默下去。   袁满却只顾着自信心爆棚,全然没有发现高登的异样:“我早就猜到了吧,陈小姐这么多年不谈恋爱肯定有隐情,结果一调查,果然!”   “……”   见高登没接腔,袁满那得意劲儿一上来,嘴就收不住:“其实吧,这世间千万种找不到对象的理由,归总起来也就几大类,A.圈子小还爱宅,B.长得丑还颜控,C.穷成鬼还死要面子活受罪,D.明明找不到对象还非要说一个人挺好,E.有喜欢的人了怕被拒绝,有喜欢你的人了你又觉得那只是个好人,F.以上全部。这陈小姐吧,就算她年薪百万,开豪车住大平层,也逃不过这几个选项,她不是不想谈恋爱,只不过她看上的人太高端,不如自欺欺人地说单身万岁……”   “要不这单,咱不接了?”高登突然出言打断她。   袁满一滞:“为毛?”   高登屈指点了点陈小姐资料上贴着的照片:“你可别忘了她看上的是何方妖孽。”   “……”这回,连一向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袁满也不禁沉默了。   ***   是啊,虽然这单生意的其中一个主角陈小姐已经被他们调查得底儿掉,摸了个通通透透,但另一个主角……   袁满默默地在电脑的搜索框里打下zheng、yan……还没有输完,输入法就已经跳出了默认词条:郑衍叙。   这三个字,简直是袁满这一个月来的梦魇。   但袁满还是强忍下了心底的丝丝寒意,很快找到了被命名为“郑衍叙”的文件夹,默默地翻看自己这一个月以来的成果。   却是越看越郁闷,越看越毫无头绪。   高登在一旁无奈地耸肩:“陈小姐虽然真的很口是心非,但她有句话说得很对——”高登顿一顿,清清嗓,学着陈小姐的语气以及她那习惯用鼻孔看人的傲慢劲,惟妙惟肖地复述起来,“——你们能帮我什么?帮我追到郑衍叙?以你们的资质……不可能。还是帮我找到一个比他更吸引我的男人?以他的资质……更不可能。所以无论过程如何,结局都只是三个字:不可能。”   每个人都有弱点,都能通过这个弱点,要么切开他的心、要么切入他的心,但她和高登足足盯梢了这位郑先生一个月,发现这个郑先生吧,就像一面毫无破绽的镜子,反射着冷光以及外人愚蠢的样子,却教人一点也参不透镜子里面是副怎样的光景。   以“郑衍叙”命名的文件夹里,记录了这位郑先生一个月以来的所有行踪:没有闲暇,没有娱乐,没有不良嗜好,没有女人,没有男人,唯一勉强算得上是兴趣的,也不过是每天晨跑一小时。这期间光袁满肉眼能辨别的,就有不下五个女人在打他的主意,包括成天穿着爆乳运动背心,准时出现在他晨跑路线上的34D女;包括晨跑结束后他定点买水的便利店里,那个19岁的暑期实习收银员小妹妹;包括他回家时,每次都会在电梯里“偶遇”的,住在他楼上的那位年近半百的土豪娶的小娇妻……可这位郑先生,愣是安然无虞地避过了这些功力深厚的大小蜘蛛精们的明枪暗箭,终于炼就千年单身狗一枚——   毫无破绽,也……毫无温度。   这个郑衍叙,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袁满默默地关掉电脑,和一旁的高登大眼瞪小眼,哎……一筹莫展。      ☆、第 2 章   “趁咱们还没有投入太多的人力精力物力财力,放弃吧,嗯?”      面对高登如此循循善诱的眼神,袁满简直是打落牙齿或血吞,她能告诉高登她不是不想放弃,而是不能放弃么?      因为她早就把陈小姐的入会费花得一干二净……      袁满眼珠滋溜一转,话就出了口:“工作可以不做,但饭不能不吃,喂饱了肚子才有心情想法子,所以现在,先!吃!饭!”            足足一个半小时后,袁满和高登终于走进了一间位于北五环的米其林餐厅。      袁满其人,可以不买当季新衣,可以每天地铁出行,但绝对不能在吃上亏待自己;同理,平常走个两公里就累死累活叫爹喊娘的她,却可以为了吃顿好的跨越千山万水,不喊苦累,甘之如饴。对此,高登早就习以为常,从东三环跑到北五环来吃个饭算什么?被她从北京拉到武汉去只为吃顿麻辣小龙虾这么奇葩的事都经历过了……      对面的袁满穿着一身两百块的淘宝货点着两千块的龙虾,脸不红心不跳地,高登也早已习惯,头都不抬,一派泰然。      法餐吃的就是一个“慢”字,当袁满慢条斯理地用精美的银质工具将虾肉从壳中挑出,送入口中,微微一眯眼,显得相当满足。      “澳洲龙虾配德国冰白,就跟望京小脏串配6块8的X牌啤酒一样,绝了。”      袁满正要开始享用第二口,高登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郑衍叙那事儿到底怎么办?”      袁满动作一顿,但很快恢复,继续把虾肉往嘴里送,这细节可没逃过高登的眼,一看就知道这厮是假装没听见,正要开口揭穿,却在这时,袁满犹如被虾肉卡着了喉咙似的,表情瞬间凝固,眼睛直勾勾地盯向某处。      高登乜她一眼:“别!装!了!”      不曾想他话音刚落,袁满就“噗”地一声把虾肉吐了出来,一个抛物线,正好噗进了高登的酒杯里。      虾肉慢条斯理沉入酒底的同时,一抹身影不疾不徐地走进餐厅,径直朝着袁满走来。      袁满这才醒回神来,不禁咽口唾沫:“卧槽!”      “老袁,注意形象。”高登这人吧,私底下怎么跟他胡闹他都消受得起,人前却极度拿腔拿调,连说话的尾音都必须训练得低沉而高雅,用他自己的话说,那就是装逼界的典范,哪会允许她在这里飙脏话、还被服务生投来嫌弃的一瞥?      袁满愣是挤眉弄眼了好一番,高登才在她的示意下回头一看。      这一看,不得了,高登立马调回头来,惊得尾音都在发颤:“卧槽槽槽槽槽!”      而这时,引起这一切骚动的罪魁祸首,正巧从高登身旁走过,显然他也听见了高登那一连串的低呼,眉头微微一簇,瞥了眼高登,走了。      只是非常非常淡的一眼,却将高登从内到外、从上到下鄙视了个通通透透。高登觉得自己遭受到了足足10000点的伤害。      没错,从他俩桌边打马而过的不是别人,正是郑衍叙。      月黑风高夜,浪漫西餐厅,在高登还在忙着消化那10000点伤害值时,袁满已经敏锐地嗅到了不对劲,扯起餐巾拭了拭了嘴角,起身、调头、跟上,动作一气呵成,以至于高登还在对着对面那已经空了的座位啧啧叹:“太尼玛巧了……”      没得到回应的高登狐疑地抬头一看,只见那抹微胖的身影“嗖”地一下就消失在了前方不远处的拐角。      其实她不做网络大骗,做个狗仔的话,也是绝对合格的——高登不无聊赖地想。      只可惜,业余狗仔袁老师辜负了高登兄的期待,刚跟过了拐角没多久,就跟丢了。      好吧,虽然她身高172,人高腿长,但她微胖啊!高登以为她还130斤,而她其实上个月就已经突破130了啊!!哪比得上这位身高185,腿长一米一的比例学上的奇葩啊!!!所以眨眼工夫就更丢了,袁满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自责的,一个包厢一个包厢地找就是了嘛!      当然,适当的伪装也是必须的,她可是这儿的老主顾,相熟的服务生虽然很是为难,还是借了件制服给她。员工休息室里,袁满用最快速度换好衣服,憋着气站在镜子,上上下下视察一番。      为什么要憋着气呢?      因为服务生小妹妹实在是太看得起她了,竟然借了件S码的制服给她。      袁满低头看看自己被勒得颇为圆润的肚子,正默默感叹着这才是真正意义上“会呼吸的痛”,原本一派安静的休息室里就这么突然爆出一句骇人听闻的惊呼:“袁小姐你换好了没?我领班来了!”      袁满顿时吓得半死,一时没收住气,“撕拉”一声,制服腹部位置的那颗扣子就这么……崩开了线了。      袁满低头看一眼那颗正惊恐地颤抖着的扣子,再看一眼从门缝里探出个脑袋来、满脸紧迫的服务生妹妹,时间紧任务重,确实没时间墨迹了。再者说,自古英雄岂会因为一件小一码的铠甲而战死在马背上?不!那么……      雄赳赳、气昂昂,上战场去。      但袁满很快意识到,漫漫几千年历史长河中,也许真的没有英雄会因为一件小一码的铠甲而战死在马背上,但肯定有英雄会因为小!两!码!的铠甲而憋死在马背上。      都这么晚了,客人本该没那么多了吧,可袁满连续找了三个包厢,包厢里竟然都坐了客人,一个个真当她是服务生了,差使她倒水倒酒,好不乐乎,袁满好不容易脱身,已经忍不住向全身的脂肪朋友们祈祷,下一个包厢里一定要是郑衍叙。      袁满就这样一边祈祷,一边假模假样地端着托盘,推开了包厢门。      陪伴她多年的脂肪朋友们向来比各路神仙都管用,背对她坐在餐桌边的那个男人,从背影看,不就是郑衍叙吗?      深色西装,精短头发,后衣领口洁白得一丝不苟,放在餐桌上的手,指节倾长,毫无余赘,再加上那精致的袖扣,法式的叠法以及黑表盘的名表,处处透着处女座的龟毛特质,想必这个世界上也只有郑衍叙能将这些完美地统一在身上。      而他对面坐着的……      袁满第一眼望去只看到一对圆润的碗,哦不,应该说是一对圆润的胸。而这位领口快要开到肚脐的胸姐暂时还没发现袁满的存在,因为她的全副心思都集中到了桌子底下——高跟鞋的鞋尖正若有似无地贴着对面男人的西裤裤腿,上下滑动。      胸姐的眼睛也没闲着,看着对面的男人,仿佛光用视线就能将这男人扒`光。      相比之下她跟高登刚才的那顿吃得实在是太纯洁了,她只顾着扒龙虾的衣服,实在是……太纯洁了!这个想法一经冒出大脑,就被另一个想法彻底盖过——      郑衍叙竟然跟这种人约会?      郑衍叙竟然跟这种人约会?      郑衍叙竟然……      估计是她的怨念太大,惊扰到了正在调情的二位,胸姐“嚯”地抬起头来,“你谁?”      自然,背门而坐的男人也终于回过头来,看向袁满。      瞬间,袁满感觉世界又变回了她熟悉的样子——这个男人不是郑衍叙。      “我又让你进来吗?”被搅了雅兴的胸姐说话难免有些激动,那一对圆润的碗随之“duang、duang”两声,袁满感觉自己被击中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袁满连连致歉,都来不及转身,直接端着托盘一步步后退,好歹是在那位胸姐用其特有的“duang‘duang”特技给她的眼睛造成更大的伤害之前,退出了包厢。      慌不择路地退出包厢,回到走廊以为万事大吉,却不料下一秒竟正好撞到另一个女人的胸。      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托盘上的水杯直接被碰倒在地,溅起的水花眼看就要浇了那女人一脚,女人低叫一声,已经够眼疾手快地躲开了,可高跟鞋还是被浇得半湿。袁满顿时头都大了,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个面无表情、眉梢眼角的情绪里藏着些桀骜的女人,再看一眼隔壁包厢微敞着的门,看来这女人和她一样,走刚从包厢里出来,这才撞了个正着。      “对不起对不起……”      袁满连忙错开一步,捡起水杯。      “你工号多少?我要投诉你!”      女人说着就瞄向了袁满别在制服上的胸牌,袁满赶紧捂住——她可是冒牌货。      此举却似乎激怒了对面这个女人。眼看对方眼里“噌”地燃起两簇小火苗,袁满顿时觉得呼吸越发困难。到底是被刚才包厢里撞见的那副香`艳场景憋得心跳加速,面红耳赤?还是被这制服勒得头晕目眩,视物不清?还是因为这女人的目光自带10000点杀伤力?对此,袁满来不及细究,因为此时,和女人同包厢的男人听见动静走了出来……      袁满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怎么了?”      虽是关切的话,但是语气挺清冷,有些像大提琴的音色,略低沉,但是有回韵。换做平时,袁满完全可以抱着欣赏的眼光抬眼瞧瞧这个声音的主人,无奈此刻的袁满只顾着心慌慌,哪还有心情欣赏?      对方应该挺高的,袁满只觉得自己侧边的光线都被挡住了大半,都不需要抬眼看去,心里就已经犯起了嘀咕:完了,这女的看起来就已经很难对付了,加上这男的……      难道真逃不过被投诉的命运?      袁满本就呼吸困难,这么一思忖,更是快要背过气去,却在这时,女人怄气地抛下一句:“没什么。我去下洗手间。”就这么……走了。      眼看那女人踩着高傲的红底鞋无言离去,袁满一阵窃喜,扭头就要往反方向逃走,下一秒就僵住脚步——      “卧槽!”太惊讶了,以至于脱口而出。      而对面这位郑先生,就如之前对待高登那样,听见她的脏话后眉头微微一簇,瞥她一眼之后调头回了包厢。      袁满终于知道为什么方才高登只是被这位郑先生乜了一眼而已、何至于那般郁闷了。      这位郑先生的眼神吧,带着一种神技能,轻轻一瞥便让人无地自容。      但是为了已经花掉的入会费,再怎么硬着头皮,也得上!      袁满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开始工作。            很快郑衍叙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在这儿吃一顿晚餐,上前菜的是这个微胖的服务生,上酒的是这个微胖的服务生,等到上主菜了,还是这个微胖的服务生——如果这都不算稀奇的话,那这个服务生没上一道菜都要在他包厢里磨磨蹭蹭待满5分钟,这总算稀奇了吧?      但一旁的袁满却不这么想,从那位红底鞋女士回到包厢后开始,这俩人就跟拼桌吃饭似的,全程毫无交流,袁满心底直叹,这才是郑衍叙应该有的画风嘛!      明明只是跟人隔了一个餐桌的距离,却仿佛远隔重山玩水,令人无法企及,他们不交流,袁满就获取不到有效信息,袁满用她那双号称人肉扫描器的双眼记录下一切可知信息。      男,郑衍叙,当然她已十分了解,之前怎么会把另一个包厢里的男人错认成他?想不通。他明明更清冽,更一丝不苟,周身透着一股矜贵。当然,表也更贵、袖口也更闪、衣领也更一丝不苟,当然还包括,所约会的女人也更高端。      至于这女的——      28岁左右,餐桌礼仪很到位,家境应该不错。      穿的都是当季新品,包也是极贵的,却搭配得颇为低调。      脚趾甲做了很精致的美甲,手指却没有涂任何指甲油或做任何美甲,指甲也剪得有些短,证明她的工作肯定不能留指甲,弹钢琴的?为人比较闷骚,因为几度抬头想要说些什么,但看到郑衍叙只顾低头用餐,她又硬把话憋了回去。而且很明显对郑衍叙有些许埋怨,至于埋怨理由,暂时不知。      就在袁满打算借机继续观察时,终于,红底鞋女士按捺不住了——      “郑衍叙,你就完全没话对我说吗?”      哈哈……好戏来了……      袁满顿时心里乐开花。      可偏偏在这时,郑衍叙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袁满,无言地对袁满下着逐客令。      郑先生的眼神拥有一种不容人回绝的杀伐决断感,袁满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还是得乖乖走出包厢。      可是脚步故意拖得很慢,还是听见了黎楷欣的下一句抱怨:“你以为我愿意和你吃饭吗?还不是我父母的意思?从来都是我黎楷欣看不上别人,没想到这次……呵。”      这?么?精?彩?天知道袁满多想留下来,找个最佳观赏位置继续观战。      可惜只能一步一步走向门边,徒劳的在心里叫嚣:郑衍叙!赶紧回呛啊!这才是一出好戏嘛!      结果自然不尽如人意,郑衍叙那边安静地跟死了似的,就当袁满已经欲哭无泪地来到了门边,即将失去围观者资格时,黎楷欣不知是太激动还是怎么了,竟碰掉了酒杯。      “啪”地一声脆响在袁满耳边响起——机会来了!袁满立即飞奔回包厢,从置物柜里找到一支新酒杯,替黎楷欣换上。      只是没想到,她这一出现,瞬间成了黎楷欣迁怒的对象。      “你过来。”黎楷欣朝她招招手。      “……”      “我吃的是鱼,你为什么给我一副切肉刀?”      袁满平时哪有这么讲究?哪分得清哪把刀是吃肉用,哪把刀是吃鱼用?      正一筹莫展时,斜刺里慢条斯理地伸来一只手,递给袁满一把餐刀,顺着看过去,袁满还没什么反应,黎楷欣已经脸色不对。      应该是她把郑衍叙的刀和黎楷欣的刀弄混了,袁满连忙接过:“谢谢。”      “不用。”依旧是郑氏独门绝技,迷死人嗓音。      袁满顿时感觉,呼吸豁然开朗。起初的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着了男`色之道,下一秒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呼呼……是她的扣子彻底崩开了。      扣子不仅崩开得格外彻底,还好死不死地,一个抛物线,直接掉到了黎楷欣的盘子里。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黎楷欣立马对着袁满火力全开:“你到底怎么回事,这一晚上都在跟我作对!”      “……”      “……”      袁满想开口来着,可是……怎么……面前黎楷欣的脸突然晃晃悠悠起来。      然后就眼前一晕,栽了。      栽倒的前一秒,袁满还在感叹,英雄真的被小两码的铠甲憋死在了马背上……            “你没事吧?”      唤醒袁满的,是额头传来的柔和抚触。      对方的指尖,带着种干燥的温度。袁满幽幽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郑衍叙那张禁`欲系的脸。      男人最动人的是哪一刻?是吊儿郎当了十年突然正经起来的那一刻,是百年冰山开始破冰的那一刻,是千年单身狗竟然体恤起女人来的那一刻……      袁满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晕了不到一分钟就醒,体质好就是没办法……      再看一眼郑衍叙,顿时有点明白,冰山下的小火苗可温暖了,难怪陈小姐会被迷得五迷三道。      可是下一秒,袁满刚升起的那点感激涕零就被击了个粉碎——      “对孕妇小心点。”郑衍叙的语调依旧清冷。      这是郑衍叙这一晚以来第一次开口对黎楷欣说话,可可愣住的不是黎楷欣,而是袁满。      平时什么事都只需0.01秒反应时间的袁满,愣是花了足足3秒钟才反应过来郑衍叙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终于明白,同样是清冷的语调,之前听起来怎么那么迷人,现在听起来怎么会觉得有点……欠揍……      黎楷欣适时地瞄眼袁满的肚子。      袁满瞬间就有些欲哭无泪。是该谢谢郑衍叙替他解围呢?还是该胖揍他一拳,然后大喊:那不是怀孕!那是肉!是我的肉!!!   ☆、第 3 章   黎楷欣不愧是大家闺秀,方才那般失态估计也是被郑衍叙的冷淡给逼出来的,见袁满这副供氧不足的样子,虽仍旧面无表情,但语气已不知不觉放软:“不好意思,刚才失礼了。”   为了探听点消息,差点把自己憋死,袁满被自己的敬业精神深深地打动了。   但另一方面,她差点赔了小命,却一点有价值的信息都没获取到。莫非这郑衍叙真的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狐狸精他不爱,蜘蛛精他也不爱;高冷的他不爱,妩媚的他也不爱;正经的他不爱,骚`情的他更不爱;女的他不爱,男的他还是不爱……   真是史上最难啃的一块面包。   在餐厅里等到天荒地老的高登终于盼到袁满回来,见袁满灰头土脸的样子,就知道她又一次铩羽而归了。   “所以说,还是放弃吧。”高登一向讲求效率,从不在不可能的事上做无用功,“反正陈小姐也不愿意配合我们。”   “……”袁满差一点就点头了。   可等她隔天宅在家中,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和远在万恶美帝的博晏视频,看着博晏已经戴在手上的那块泛着低调光泽的手表,袁满又一次燃起了斗志。   她就不信她找不到郑衍叙的破绽!   就这么鬼使神差地,袁满正这么激励自己时,脑海里突然就飘出了郑衍叙那张与世无争的冷脸。   一想到他曾那样盯着自己,袁满就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垂眼瞄了瞄自己身上,昨晚回家换睡衣时,她就发现肚子上有一道很明显的勒痕,都是拜那件S码的制服所赐,直到今天勒痕都没完全消掉。   对孕妇小心点……   对孕妇小心点……   对孕妇……   那大提琴般的嗓音鬼打墙般在袁满的耳边回荡,更犹如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地把袁满的手从那盒冰淇淋上扯开。   视频那头的博晏看出了她的走神,不由问:“怎么了?”   袁满眼珠一转,到底是问呢,还是不问呢?   犹豫片刻,还是说了:“你说我现在是不是有点胖?”   何谓男友界的典范?就是像此时此刻视频那头的博晏那样,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一点也不心虚地说:“不会啊,女生肉一点不挺好的嘛,骨瘦如柴那种我才欣赏不来。”并配合斩钉截铁的表情。   原本端端正正地坐在袁满脚边、嗷嗷待哺地等待袁满投食的汪星人爆米花,适时地“哼哼”了两声。虽然明知爆米花是在抗议主人迟迟不给它喂吃的,可袁满还是故意把这声“哼哼”曲解成了是在对博晏的话发表赞同。   既然男友和狗都这么说了,那么某些无关紧要的人——比如说,某个眼高于顶的千年单身狗——何必去在意他们的想法?   袁老师用微笑表示自己已被治愈。   关注袁老师今天不加班的粉丝们应该都知道,袁老师虽然从不爆照,却是十足的人生赢家,和男友异国恋四年,依旧甜蜜如初,自然也有黑粉质疑袁老师不爆照肯定是因为没脸见人,但自从袁老师生日那天,“无意间”上传了一段其男友现身录制的生日祝福短视频后,质疑声瞬间就偃旗息鼓。男友颜值颇高,在如今这个看脸的世界,这已经足以证明一切。   而袁老师本人呢,既聪明又犀利,还十分乐于分享,经常在微博坐诊,为疑似患有单身癌的疑难杂症患者讲解迷津,用毕生绝学教粉丝们如何降服男人,把握爱情。多少单身癌晚期人士因为得到了袁老师的提点而茅塞顿开,泡到男神女神,走上人生巅峰……   太完美了也不好,还是得容许自己有些缺点的——比如说,微胖——袁满再一次被自己的臭屁想法治愈了。   袁满决定聊些让自己开心的事:“对了,我已经帮你找好房子了,正在按照我的想法翻修呢,等两个月后你一回国,咱们就能一起住了。”   “……”视频那头的博晏很不明显地迟疑了一下。袁满正在忙着憧憬两个月后美好生活,错过了这微妙的一幕。   等袁满重新抬头看向视频页面时,博晏已是一脸担忧:“你爸妈会同意吗?”   博晏算是问到了关键点上。袁满这头又不自觉地犯起了难。   她和博晏吧,算是早恋,也因此,袁妈至今对博晏还有些微词。初识时,博晏还没有成为如今这般玉树临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谁见谁想扑倒,还是个性格内向,常被班上同学排挤的小胖子;当时的袁满则正好相反,体重还只是如今的2/3。其实袁满也记不清当年的自己到底是在哪件事上替博晏出了一次头,但她很清楚的记得,自那之后,她就多了这么个小跟班,几乎每天上学,她都能从桌肚里摸出一份博晏送她的小礼物,基本上都是吃的,进口的巧克力,模样新奇的糖果,博晏妈妈亲自做的肉脯……被排挤惯了的孩子在用他自己独有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呵护这得段来之不易的友谊。   结果就是,管不住嘴的袁满终于被一步步养膘,再也没有瘦下来过。一个胖子和一个瘦子之间的友谊,最终也演变成了两个胖子之间的爱情,这算不算一个另类的童话故事?当然,这也成为袁妈至今不喜欢博晏的原因之一——   当然,后来博晏留学美帝,开始健身,最终成就了胖弟逆袭的一段佳话,这些都只是后话。所以每当微博上出现胖子都是潜力股一类的话题,袁满都是打心底里给点了无数个赞。   袁妈只能叹自己女儿都20多岁了还这么单蠢:“那小子绝对是故意的,把你喂胖,自己倒把肥给减了!太有心机了。”   袁爸倒不这么认为,经常替袁满驳斥袁妈:“他们俩现在不是好好的嘛,博晏那孩子真有心机的话,早抛弃你女儿,勾搭金发碧眼的大妞子去了。”   袁满从短暂的回忆回到现实,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博晏的问题,母上大人确实是极难过的一关……   正这么想着,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袁满抬头一看,心里便是一“咯噔”——   袁妈杀到。   还真是念曹操,曹操就到,而且这曹操手里还拿着致命武器——   袁满的信用卡账单。   “你上个月怎么刷了那么多钱?”袁妈气魄骇人的声音一出,一家之主的地位立刻彰显,袁满顿时僵住,爆米花立马飞奔过去跪舔,视频另一头的博晏也着实吓了一跳。   好在袁满眼疾手快,顺手掐掉视频的下一秒,袁妈已几个箭步来到了电脑桌边。   要是换做平时,袁妈见她满桌零食,肯定要数落她几句,然而此刻,袁妈的全副心思都在那不忍直视的信用卡账单上——   “我记得你上个月买了块表,你告诉我才小几千,是不是骗我的?”   “没……没啊。”一向巧舌如簧的袁满被一家之主的气场震得舌头直打颤,说话都不利索了。   “那你怎么能刷掉那么多钱?看你还刷了块贵的手表,怎么回事?”   袁满真想由衷地夸一句:妈,您真聪明!   当然这些话只能往肚子里咽,表面上一定要耷拉下脑袋,做忏悔状。   袁妈果然吃这套:“哎……买都买了,算了,快出来吃饭。”   袁妈好不容易网开一面,袁满自然不敢在账单旁边多待,二话不说抄起爆米花,屁颠屁颠地跟上。   今天的午餐和昨晚的饕餮大餐简直是血淋淋的对比,五盘素菜——属于她和袁爸,一盘红烧肉——属于袁妈。   她最爱吃的红!烧!肉!袁满心中刚升出一丝邪念,就被袁妈狠狠地瞪了回去,筷子伸都不敢伸过去。   想当年袁妈可是大院一枝花,如今去跳广场舞还有老大爷抢着做舞伴,而袁爸自诩自己当年瘦的时候帅度直逼如今的当红小生李易峰,虽然此话遭到身为李易峰老年粉的袁妈矢口否认,但袁满看过老爸年轻时的照片,不带私人感情地评判的话,确实是有几分像的。无奈如今的老爸已成180斤的敦厚老男人。   一个胖胖的老公,一个胖胖的女儿,一只胖胖的狗狗,不到90斤的袁妈表示亚历山大。以下是对话则已成袁家的保留节目——   袁妈数落:“当年答应让你养狗,是想着你把吃的分给狗一半,你就能少吃点。现在倒好,你什么吃的都买两份,半份给狗,你就吃掉一份半!你说你还有没有得救?”   袁满不服:“妈!您就不能少数落我几句吗?”   袁爸帮腔:“女儿也不算很胖啊,身高172,130多斤,我觉得还好啊,你这么数落她,让那些身高150体重就已经130的姑娘们怎么活?再说了,你当年给她取名袁满,不就希望她又圆又满吗?”   袁妈补刀:“那些150几公分130多斤的姑娘还可以被别人夸成是可爱的丸子,你女儿呢,该怎么夸她?夸她魁梧的犹如鲁智深么?”   鲁智深……   袁满表示已倒地不起。   袁满有时候会想,自己成天被母上大人如此数落,竟没有成长为一名反社会分子,已然是世界第九大奇迹。   而袁家从几年前开始,一家之主袁妈就规定了,100斤以下的人才有资格吃肉。所以袁满虽依然对这盘红烧肉跃跃欲试,袁爸却早已认识到了自己是反抗不了暴`政的,安安分分地低头吃着米饭,非礼勿视。   当然了,袁满可不会就此罢休,眼珠一转,计谋就来了——   第一步,慢条斯理地夹了片生菜,一边余光观察着袁妈的反应,一边非常巧妙地把一松筷子,准确地把生菜掉在了红烧肉上。   第二步,此时的爆米花正钻在桌底下,埋首在食盆里吃午饭,袁满早已事先观察好了食盆所在位置,轻轻一脚就把食盆踢开了。   向来极端护食的爆米花立即不满地“汪”了一声,眼见袁妈被爆米花的叫声分散了注意力,袁满赶紧用生菜包裹着一块红烧肉送进嘴里。   等袁妈再抬头时,袁满已经就着这块来之不易的红烧肉,大快朵颐起来……   目睹了全程的袁爸微微一笑,朝袁满使了个眼色,看来是决定如法炮制了,袁满深谙其意,自然要在旁协助了。   眼见袁爸夹起一片生菜,袁满正准备帮忙打掩护,袁妈却是一筷子过去,动作稳准狠,直接把袁爸的筷子打了回去。   袁满吓了一跳,怯怯地看向袁妈,只见袁妈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小样儿,跟我玩这套,还嫩着呢。   袁满赶紧低头,作事不关己状。   袁爸只能哭丧着脸,默默地把手缩了回来。   直到这时袁妈才想起一件事,不由得清了清嗓:“哦对了。”   一家之主即将发表重要讲话,袁满、袁爸都抬起头来,正襟聆听。   “你表妹下周要来北京找工作,得暂时跟你住,记得把你房间收拾下。”   What!!!   袁满当即吓得连筷子都僵住了。   偷吃了一块红烧肉而已,不至于要给她这么大的惩罚吧?   ……   ……   如果说郑衍叙这个名字是她这一个月来的梦魇,那路子喻这个名字,简直就是袁满出生以来就一直跟随的梦魇。      ☆、第 4 章      路子喻,袁满表妹是也,俗称“别人家的孩子”,尤其是小时候,袁妈数落她的口头禅永远是“你看看人家路子喻怎么怎么地,你再看看你!”久而久之路子喻这三个字就成了袁满永远跨不过的那道坎。幸好路子喻在十几岁时,路爸的酒厂出现债务困难,路家只好随着酒厂一路南迁,回到了绍兴,自此,路子喻也就只有逢年过节会回一趟北京。朋友圈里偶尔见到路子喻晒自拍,袁满心里那叫一个酸爽:这丫头为什么能越长越好看???不是说小时候长得好看的,长大都会变丑吗——比如她袁满!而她这表妹,长得好看不说,身材还好!瘦成一道闪电不说,胸还大!甚至连名字都都这么好听,如果智商再高点,那路子喻简直就完美了,而据袁满所知,她这表妹确实不怎么聪明,前两年继承了路爸的衣钵成为了酒厂厂长,果不其然,厂子在她的带领下越走越差,如今已近破产边缘。   现在就算给袁满一整盘红烧肉,也提不起她的好心情了:“她不好好守着她的厂子,突然跑来找工作干嘛?”   袁妈可没接她的腔,只自顾自地说:“你把你的衣柜也腾出来一个,好给她放行李。”   这这这……这简直是鸠占鹊巢的节奏啊!   袁满振臂一呼只为维护自己权利:“我反对!”   话音刚落就被袁妈无情驳回:“反对无效。”   为了抗议袁妈的霸权主义,袁满决定带上爆米花离家出走,地点无一例外选择了高登的住处。袁满其人,嫌弃自己表妹智商不高嫌弃的头头是道,自己其实也就半斤八两,考了三次驾照都没考过,至今开车水平还停留在倒库阶段,骑着她的小电炉,爆米花坐在她的书包里只探出个脑袋来,就这么一路优哉游哉地来到了高登家。   她没有事先打招呼就杀上了门,高登一点也不意外:“又带着你家狗来蹭饭吃啊?”虽抱怨着,还是侧了侧身,让她进屋。   爆米花比袁满还轻车熟路,一被袁满从包里放出来,就一个箭步飞奔到了客厅,蹦上沙发撒欢。   高登见了直摇头:“跟你主人一个德行。”   “哪有?”   袁满不服,大喇喇地坐进沙发,脚往茶几上一搁,差点就碰倒搁在茶几上的水杯,引得高登一声惊呼直接扑来:“小心!”   袁满还以为咋地了呢,定睛一看,高登原来是跑来抢救水杯旁的电脑来了。   “吓死奶奶我了……”   “你吓死我了才对,每次来都要废我一部电脑,”“我正工作呢,电脑里全是资料,奶奶你就悠着点吧。”   这倒是引起了袁满的好奇,凑过去看电脑屏幕:“你接了新活?我咋不知道呢?”   高登恨不得把袁满揉成一团丢出窗外:“咱们俩合伙开公司,老袁你就一天到晚闲得蛋疼,我就每天忙成狗。你说你过意的去吗?”   要不是今儿看了高登的电脑,袁满还真把这事忘了,他们前段时间跟一家由刚毕业的大学生创立的小公司达成合作意向,合作开发一个App,专治单身癌,袁满出创意和案例,大学生们出技术,等APP研发出来,再借助“袁老师今天不加班”的平台进行宣传,名气大了之后就可以拉风投,从此她袁老师就要带着一帮初出茅庐的毕业生们出任CEO、迎娶吴彦祖、自此走上人生巅峰。当然理想是美好的,现实进程却有点缓慢,合同刚签没多久,现在还属于前期开发阶段,袁满也不太上心,就高登在忙前忙后。   高登详装生气,袁满自知理亏,立马拍拍手示意爆米花:“来!爆米花替我以身相许一下!”   爆米花立即亲昵地扑到高登身上,转眼就舔了高登一脸口水,高登躲都躲不开。袁满则坐在一旁,一边看热闹,一边做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道:“那我今天就牺牲一下,和你一起熬夜研究下这个APP吧。”   高登眼都不抬就拆穿了她:“离家出走跑我这儿来借宿就直说。”朋友做了十几年,他还不清楚她那点小计俩?   袁满立即腆起笑脸,抱拳改口道:“大人英明!”      这个目前还没有想好名字的APP其实说白了就是个虚拟恋爱APP的升级版,如今市面上已经有了不少虚拟恋爱的APP,要怎样推陈出新,做得比别人更好更精,成了他们需要解决的第一要务。他们目前想到的路数应该是对的:首先评估用户的单身癌指数,找到导致用户无法恋爱的内在及外在原因;其次对症下药,彻底扭转用户的无法恋爱体质;再次,虚拟出不同难度的场景,手把手地教用户如何追人……但是这个路数稍有差池就会走偏,变成市面上那些打着交友为名、行着那啥之实的约`炮软件。这也是研发团队现在比较担心的问题。   “高大人,我们不妨先叫个宵夜,边吃边慢慢研究,如何?”在电脑前坐了不到半小时,袁满就坐不住了。   高登无言地看了眼袁满,仿佛袁满就是那不可雕的朽木。袁满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正嗷嗷待哺地等着高登的回答,高登的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   高登的手机放在不远处的饰物柜上,袁满正准备趁着高登起身去接电话的时机火速定个麦当劳宅急送,不料她贼兮兮的眼珠一转,就被高登识破,高登直接点开了电脑上的网络电话,一边看着袁满,一边接听电话。   “喂?”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有些慌了手脚:“你让我盯的那个人喝醉了,马上就要被人带走了……”   袁满听了,一脸惊愕地用嘴型问:“谁?”   “陈小姐……”   袁满眼睛不由得瞪得更圆。他们之前跟了陈小姐一个月,这个滴酒不沾、没有任何娱乐的世界第三性人,竟然跑去喝酒?还喝得大醉?   一分钟后高登已夺门而出,袁满在到底是该跟过去看看、还是该乖乖地待在这儿点份外卖等高登回来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   可袁满没想到,她这一等就等到了后半夜,她历来跑这儿借宿时的待遇都是睡沙发的,今儿高登不在,她自然要携宠妃——爆米花一道入住高登那花了好几万从北欧运回来的超柔软床垫。   顶级床垫就是不一样,袁满不一会儿就香甜地睡着了,睡得天昏地暗时,依稀听见卧室外传来乒哩乓啷的声音,这才悠悠转醒。   看来高登终于回来了……   袁满这么想着,倒头又睡,可刚脑袋刚沾着枕头,就听“砰”的一声巨响,愣是瞬间就把她的瞌睡震到了九霄云外。该不会是……小偷吧?   袁满吓得惊坐起,可这卧室里也没有什么可以防身的武器,袁满环顾了了一圈四周,最终只能咬牙抄起床头柜上的烟灰缸,蹑手蹑脚地踱到门边,拉开一条门缝。   外头只亮了盏壁灯,袁满依稀看见一个人,那行资相貌,不是高登是谁?袁满不由得松了口气,直接拉开门走向高登,正要开口叫他,却在这时,硬生生哑了声、顿了足——   她这才看见高登怀里还搀着一个人。   陈小姐?   高登竟然把陈小姐带回来了?   袁满还没来得及消化掉这一波的震惊,下一波走势更猛的震惊就瞬间攫住了她——   陈!小!姐!竟!然!把!高!登!扑!倒!了!   只听“砰”的一声响,陈小姐直接倒在了高登身上。袁满离案发地点这么近,自然清楚地听见了高登被压得痛哼了一声。几乎是本能的,袁满趁着没人发现自己,麻溜地扭头缩回卧室。   作为一个合格的旁观者,袁满自然只拉开了一条门缝看热闹。只见两人好半晌没动,袁满还以为这俩人都摔晕了呢,不料这时陈小姐慢悠悠地动了——她试图撑起自己,可手臂一脱力,再度软绵绵地贴在了高登身上。   陈小姐估计真的醉得不轻,反正袁满没听过她用如此卑怯的嗓音说过话:“你为什么……就……看都不看我一眼?”   似抱怨,也似叹息。   高登沉默良久,伸手准备要推开陈小姐了,却不知为何手在中途变了方向,最终,只是摸了摸陈小姐的头,那动作,多少带着丝心疼。   袁满这时候必然是只偷窥,不出声,作一个合格的旁观者。但心里已经忍不住给高登点一万个赞:高登同志是个好同志啊!年底分花红的时候一定要给高登同志多分一点,为了完成这桩case他毅然决然地牺牲了色`相,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可歌可泣、感天动地……   但可惜想象中的限制级场面并未发生,看着高登十分君子地把陈小姐扶去了洗手间,袁满都有些怒其不争了。幸好这时,突然传来的震动声成功唤回了袁满的思绪,袁满循声望去,才在客厅的地板上看见一支黑色的手机。   手机一直欢快地震着,而那边厢的洗手间里,也适时地传出了水声。袁满只得悄悄地潜出卧室,去捡手机。   这并非高登的手机,那估计就是陈小姐跌倒时从兜里滑出来的。   来电显示上只写着一个字:他。   他?谁?   虽然这么做不厚道,但袁满为了深度了解客户,还是一咬牙接听了。   先不开口,等对方先说。   “陈程?”听筒那端悠然地传来一抹比这夜色还要凉几分的嗓音。   袁满眼珠一转就猜到了……   陈小姐心中的那抹白月光,除了郑衍叙还有谁?   “不是说12点前把文件传给我的吗?现在都几点了。”果然是大boss的作风,大半夜的来催工作。   “……”   “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都透着股不容回绝的力量。   这个郑衍叙怎么会想的到,他的得力女部下此刻正为了他,醉生梦死着呢?   收人钱财,替人办事,袁满这么想着,不自觉地就把声音放轻、放柔:“郑衍叙……”   “……”手机那头瞬间陷入古怪的沉默。他大概也觉得,陈小姐估计这一辈子都不会直呼他名吧?   “你知不知道……我爱你……”   袁满说完,立马就把电话掐了。   此刻的袁老师哪会料到,有朝一日自己的一句戏言竟会一语成谶?此刻的她还在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想:这句话乱不乱得了那千年单身狗的心?拭目以待……      ☆、第 5 章   日子就这么相安无事地继续了下去。袁妈依旧不为袁满的离家出走所动,袁满依旧过着吃香喝辣的悠哉生活,高登依旧对陈小姐在他那儿过夜一事绝口不提。      依旧是个周五,袁老师定点坐诊时间。      今天来访的是个已经被抛弃了十七次的疑难杂症患者,该患者外表看没有任何问题,长得也挺漂亮,穿衣打扮也很有品位,交际圈也广,也不愁结交不到异性,但她每次谈恋爱,无一例外,男友都会在3个月内忍不住提分手——      但既然外表没问题,那肯定就是内在有问题了。      袁满依旧不露脸,由高登全程负责和来访者聊天,简单听完患者自己的陈述,袁满已经能初步得出结论,但这女生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儿。      “我想搬去跟他一起住,每天都能见到他,每天都能和他黏在一起,有什么错?我一休息就给他打电话,关心他的工作,有什么错?我不让他抽烟,不让他喝酒,对他的健康负责,有什么错?我不让他跟他那帮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有什么错?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他好!”      隔壁监控室里,袁满透过电脑看着咨询室里姑娘义愤填膺的样子,无奈地摇头,对着蓝牙耳机假咳了一声,蓝牙那头的高登自然接收到了袁满的信号。于是乎二人默契地唱起了双簧,袁满在这头说,高登在那头复述给这姑娘听——      “有时候就像是一种野生动物,喜欢追逐感,所以他追你的时候,当然会非常热心,一天一百个电话、恨不得24小时粘着你,这都正常;但同时,男人也喜欢新鲜感,喜欢距离感,你迫不及待地搬去和他同居,距离感没有了,新鲜感也没有了,从那一刻开始,他就会本能地疏远你;恋爱关系也讲究敌进我退的,你一个劲儿地上杆子,他自然要逃了,你说是不……”      袁满正分析得头头是道,却在这时,“砰”地一声闷响彻底打断了她的话。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包括电脑前的袁满,包括在咨询室里的高登以及来访者,所有人都惊愕地看向了声音的源头——咨询室的房门。      原来是有人破门而入,而此刻气势汹汹地站在门边的,不是别人,正是陈小姐。      高登在经历了短暂的错愕之后,熟练地弯起一抹笑:“陈小姐?你怎么来了?”      “袁老师在哪儿?”      一看这架势就是来者不善,高登哪敢说实话,袁满连忙扶着蓝牙耳机教高登怎么应付:“你就跟她说我不在,让她有什么事先预约。”      高登依瓢画葫芦,对着陈小姐,能应付一句是一句:“不好袁老师不在。你找她有什么事么?要不这样,你先预约,下次……”      话音未落,陈小姐快准狠地一个伸手过去,直接就扯掉了高登耳朵上挂着的蓝牙。      此举令高登和袁满都惊愕地呆在了原地,眼看陈小姐瞄了眼手里的蓝牙耳机后,露出一抹冷笑。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陈小姐调头就走出了咨询室,那样子,简直英勇如捉`奸的福尔摩斯。袁满见状,暗叫不好,腾地就从座位上跃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关掉电脑屏幕,开始满屋子地乱窜,寻找藏身处。      桌子底下?只够藏3/4个她。      窗帘后面?只够藏2/3个她。      沙发旮旯?只够藏1/2个她……      袁老师有生以来第一次为自己的体型感到欲哭无泪,此时此刻好死不死的,监控室外竟突然响起转动门锁的声音。袁满脑袋一热,直接翻出了窗外。      幸好窗外连着一截放空调外挂的隔断,刚够藏下一个她。      而袁满刚一蹲稳,耳边就传来了哒哒的高跟鞋声——      陈小姐进来了。      听着高跟鞋声一直在监控室里“哒哒”地响着,袁满心里只响起一首歌:摩擦摩擦,似魔鬼的步伐!无奈焦急得手心直冒汗,却不敢抬头看。想了想,摸出手机调出相机功能,把相机当做镜子,调整好了角度,轻松折射出了屋内的景象。      只见陈小姐来到办公桌前,扫视了一眼桌上的各色零食包装袋,高登跟在身后,忙着打圆场:“你看吧,袁老师真的不在。”      不说还好,一说反倒提醒了陈小姐,眼看陈小姐抬手摸了摸电脑屏幕,袁满心里暗叫:不好!      电脑屏幕刚关,肯定还烫手!      果不其然,陈小姐也发现了这点,直接就重新打开了电脑屏幕。刚才太紧急,袁满只关了屏幕而没关主机,如今屏幕一亮,映入眼帘的便是隔壁房间的监控画面——      “我上次来的时候,你们也是这样监视我的?”陈小姐冷笑着回头看向高登。      袁满已经不敢再看接下来的场面了。默默地收起手机,安安分分做只卡在空调外挂隔断里的鸵鸟。      直到高跟鞋声远离了,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袁满才挣扎着站了起来。      站起的下一秒,袁满整个傻眼——      陈小姐就站在窗边!站在她的面前!      袁满顿时感觉自己受到了深深深深、深深的欺骗。这陈小姐也太鸡贼了吧!竟然制造离开的假象,在这儿守株待兔?!      “你就是袁老师?”      “……”      “……”      既然逃不掉了,那么……“你好。”袁满尽量让自己微笑得漂亮一点。      “啪——”      估计因为她笑得太丑,陈小姐直接一个巴掌迎了上来。      袁满直接被打懵了,差点就没听清陈小姐接下来的话——      “肯定是你们搞的鬼,不然郑衍叙怎么会知道我喜欢他,直接把我调到了分部门去?”            袁满灰头土脸地回到家。      摸钥匙开门,才发现钥匙忘在公司了。哎……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赏巴掌,还不能回揍对方,真是钱难挣、骨头难啃啊……      袁满一边叹着气,一边按响门铃。      门开了,袁满耷拉着脑袋准备进去换鞋,却发现……      她的专属拖鞋竟穿在了对面那人的脚上。      袁满嚯地抬头,迎接她的是个阳光明媚、闪瞎人狗眼的大大笑靥:“袁满!”      袁满万万没想到,此刻站在门里迎接她的,竟然是她亲爱的表妹……      袁满还没反应呢,路子喻已经上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还是那么漂亮,还是那么热热情,还是那么甘心的用热脸贴冷屁股——袁满明显感觉到自己胸前被温柔的“duang”了一下——还是那么胸大。      袁满只觉得自己被这么一反衬,越发显得小肚鸡肠。      袁妈正在厨房忙着,头也不探地说:“子喻下午刚到,你帮她收拾下行李。”      袁妈既然发话了,袁满对表妹羡慕嫉妒恨归羡慕嫉妒恨,还是要表现一下自己的地主之谊的,她对路子喻笑了笑,正要嘘寒问暖一下,路子喻却诧异地一锁眉头——      “表姐,你的脸怎么肿了?”      “……”      “……”      她能说自己被揍了吗?      不能。      这时,袁妈端着一碗汤从厨房出来,正好听见了,补刀补得那叫一个稳准狠:“她只是脸上肉多而已,不是肿。”            陈小姐那单生意是彻底黄了,反正无故退出、入会费不退,袁满就当那笔钱是安慰自己因为那巴掌而遭受的身心灵创伤的医疗费了。      路子喻的到来似乎也没有袁满想的那么难熬,路子喻虽然还是一直把振兴她那破酒厂的毕生志向挂在嘴边,但平时也一直在忙着找工作,袁满倒也觉得相安无事。      生活还是安稳的过着,日子一天一天下去,APP也已经开始拉风投了,还真有公司对此感兴趣,亲爱的男票也马上就要回国,袁满感觉自己的人生就要开始新篇章了。      却没料到,这个新篇章竟然是以这样一副惨状拉开的——      这一天,航空公司的客机带着她亲爱的博晏,马上就要飞抵北京,袁满自然是欢欣鼓舞地早早的去接机,高登则负责和大学生创业团队一道,约见风投公司。      眼看着航班准点到达的信息在航站楼的屏幕上划过,袁满那叫一个激动。      博晏肯定一下飞机就会给她打电话,抱着这种想法的袁满突然接到高登的来电时,自然是有几分不情愿的。      连忙接起,说话不带标点:“长话短说我要等博晏的电话。”      “……”      “……”      高登那边却是前所未有的沮丧:“我们跟风投见了面。”      “……”      “他们回绝了我们。”      “怎么可能?!!”袁满完全不敢置信。      “科信正在开发一款APP,和我们的很像,他们不可能会投资我们的。”      科信?      那一瞬间,袁满觉得自己的认知遭到了彻底的碾压。      科信这两个字袁满当然再熟悉不过——      那是郑衍叙的公司。      此时的袁满不会意料到,如果郑衍叙真的是她的梦魇的话,那这个梦魇,才刚刚开始……   ☆、第 6 章      袁满拿着手机,站在接机口外的栏杆旁,仰头看着航班信息栏,有些反应不及。她原本没通知博晏就来给他接机,是打算给博晏一个惊喜,怎料她自己先行收到了个如此大的惊喜?   信息栏上的绿色字体在袁满眼中渐渐模糊成了一片,继而揉杂成一条绿色的、吐着信子的蛇,袁满双脚被钉在原地,躲避不及,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条无形的、邪恶的蛇“嗖”地一声朝她袭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袁满的视线里走进了一个熟悉的、温暖的、周身散发着光环的身影——   博晏出来了。   救星一般的出现,轻易地击退了那条毒蛇,袁满眼看着邪恶的毒蛇被瞬间击溃、渐渐重新回落成了航班信息栏上无公害的绿色字体,袁满不自觉地扬起了笑脸,朝还站在感应门那儿的博晏欢快地挥手。   博晏原本嘴上正挂着不知名的微笑,却在望见袁满的那一刻,彻底傻了。   看着博晏此情此状,袁满不由得沾沾自喜,看来她给的惊喜很到位啊!可下一秒却换做袁满傻眼了——   博晏竟当着她的面,二话不说地退回了感应门后。怎么回事?是没看见她么?袁满赶紧加大挥手的力度,却于事无补,只能眼睁睁看着感应门在自己面前合上。   让我们回到二十分钟前——当航班信息栏上显示纽约至北京的航班已经准点到达时;当袁满还没有接到高登那个操蛋的电话时;当博晏还坐在刚停稳的飞机上,刚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时——   博晏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后,并没有径直起身去拿行李,而是温柔地拍一拍靠在他肩上熟睡的短发俏丽女子:“林佳,醒醒……”   被叫做林佳的短发女子这才悠悠转醒:“到了?”   博晏没说话,只低头亲了亲林佳的额角,再帮林佳解安全带,后座的两鬓斑白的同乘者看着这俩小情侣之间的互动,嘴角忍不住泛起追忆往昔似的笑容。   二人都只带了一个随身行李箱,其他的行李还在寄回国的路上,下了机也不用去等行李,直接入关。   二人就这么有说有笑地朝出口走着。   林佳两手空空,行李车由博晏负责推着,她只需跟在博晏身后,负责规划美好未来就行:“你租的房子离我家超级近,等我说服我妈让我出来住,我就搬去你那儿?”   博晏没有半点迟疑,同样满怀憧憬:“好啊!”   却不知话音落下的同时,一抹无论从宽度、还是从高度、还是从厚度上来说都难以容人忽视的身影就这么径直闯进了博晏的视线——   没错,那正是在出口等着的袁满。   博晏顿时僵住脚步,以至于身后的林佳差点撞到他的背上。不远处的袁满显然也看见他了,正激动地朝他挥着手。   事后的博晏只能感叹幸好自己脑子灵光,几乎只花了0.05秒的时间就反应过来,一手推着行李车,一手反拉起林佳,直接闪身躲回了感应门后。   “怎么了?”林佳见他突然惨白了脸,不由得担忧。   “我手表忘在飞机上了。”男人撒起慌来,面不改色心不跳。   而他这么一说,林佳比他还急:“那表好几万呢,赶紧回去找!”说着已经主动拉起博晏调头回去,远离了这个差点就发生了一场血案的现场。   博晏兜里的手机开始震,不需要看来电显示都能猜到是谁打来的,博晏默默地把手伸进兜里,掐掉了来电。   足足半小时后,博晏推着自己唯一的一个行李箱,毫无异状地走出接机口。   这半小时里袁满可急坏了,眼看陌生的乘客们一个个走出接机口,就是不见博晏的身影,博晏的电话也打不通。   袁满这边急得都快原地打转了,博晏却如同刚发现她似的,又欣喜又惊讶地快步走向袁满。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要和风投开会吗?”   袁满有点傻眼。他……刚才没看见她?袁满来不及追究这个了,改口问:“你电话怎么一直不通?我打了差不多十几个,你一个都不接。”   “你送我的手表落在飞机上了,我回去找,正折腾着呢,哪有空接电话?”   她送他的礼物得到如此的珍惜,袁满心里那簇气愤的火苗瞬间就被浇灭了。   气消了,才有空好好看看自己的男票,博晏一身西装穿得简洁又利落,就像个大公司的金领,早知道自己就不穿凉拖和T恤来接机了,跟他一比,自己就像个烧火丫头……   幸好她的博晏不是以貌取人的肤浅男人,一点都没有迟疑地,直接抓起了袁满的手:“走吧!”   袁满也知道自己跟他站一块儿反差有点大,但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尤其是他们到路边叫车时,一位已经两鬓斑白的长辈投来的那两道几乎是质疑的目光——又怎么敌得过他坚定地握着她的手?   一小时后,她和博晏已经身处他们的甜蜜小家了。袁满兴致勃勃地向他介绍着自己在房屋装修时加入的小巧思,比如她用他们的合照做的一整面照片墙——   “你看,这是我们去丽江的时候拍的照片,当时记忆卡不是掉水里了吗?我好不容易才找人把照片修复的。”   身后始终没有回音,袁满这才止住话匣子,回头看看。   博晏竟然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自己说了半天,他却已经睡了,袁满多少有些失落,但他也确实补觉倒时差,袁满这么想着,也不觉得有多么郁闷了。   一边把空调调成睡眠模式,一边看着博晏越发俊朗的侧脸,袁满也在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定,等APP的事解决了,她就彻底跟袁妈摊牌,搬来和博晏过二人世界去……   但显然,袁满低估了这件事的难度——   袁满离开她的未来爱巢,直接回了公司,大下午的,马路被炙烤得发烫,东边依旧早早地就开始了堵车,所有人都是忙碌的、积极向上的,可一进了公司,袁满不仅冷得一打寒颤,还发现此刻等着她的,是高登以及创业团队那一张张沮丧的脸。   袁满之前和这些大学生们见过几次,每次他们都是那般的朝气蓬勃,和她谈起项目来,就就像今天的天气一样生猛,袁满和高登都不止一次感叹在这群应届毕业生特有的初出茅庐不怕虎面前,他们貌似真的老了。可如今,这帮小的们全都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风头那边收到的风声是不是假的?科信跟我们同时段在做同样的APP?不可能这么巧吧!”袁满看向高登,高登却只严肃地沉默着,看一眼袁满,满腔的欲言又止。   连一向处变不惊的高登都这样了,袁满这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事件的严重性。   还是大学生团队的老大杨景初第一个振作起来,向袁满大概复述了一下来龙去脉,末了只能深深叹气:“我们之前不是和风投签了一份合作意向吗?现在合作不成了,他们可能还会追究我们的违约责任。”   这一整个下午,所有人都在一筹莫展中度过,直到送走了大学生们,袁满还是越想越想不通:“我还是不信,怎么就这么巧,科信的研发团队跟我们的想法那么一致?肯定是风投不愿投钱了,找个借口撤走而已。”   高登又那样欲言又止地看向她。   沉默了半晌,才终于脱口而出:“你忘了陈程在科信担任的是什么职位了?”   袁满一愣。   这个节骨眼,他突然提到陈小姐干嘛?   袁满稍一回想:“她不是副总吗?”   “你忘了她前段时间被郑衍叙下调了吗?”高登又是一阵叹气,“被郑衍叙调回了项目研发部。”   “……”   “……”   四目相对间,袁满陡然露出一脸的焕然大悟。      在袁满的人生观里,世界上没有什么难题是一顿烧烤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可这一晚上,高登陪着她吃了足足三顿烧烤了,袁满的脑子还是毫无头绪。   “你的意思是,陈小姐在你家看到了我们的APP文案,为了报复我,所以偷了我们‘单身癌诊疗仪’的概念,用她们科信的团队在最快时间里把这个APP做成了?”   高登一边灌着啤酒,一边沉重地点头。   袁满顿时拍桌而起,吓得隔壁桌上那位带着大金链子的大哥手一抖,灌了一鼻子的啤酒。   “太狠了!”袁满站在桌边,气得拿串的手直抖,“我还以为她打我一巴掌就算两清了,没想到……太狠了太狠了,最毒妇人心!”   “哎……”   “我要告她!”   可惜……   一个星期过后,她寄去科信的律师函就跟打了水漂似的,一点反响都没激起来。袁满还以为自己寄错地址了呢,打电话去科信的法务部询问,对方永远用动人却不管事的声音回复:“不好意思,您的律师函我们我们已收到,正在抓紧审核中。”   像科信这样动辄就上市圈钱的大公司,怎么会把她这家注册资金刚够三万的小喽啰放在眼里?   陈小姐更是电话不接,人也找不着,袁满连陈小姐的秘书的私人电话都弄到了,得到的答复却是:“不好意思,陈总出国公干去了,暂时不在公司。”   终于!   袁满怒了!   恰逢路子喻正在到处应聘,一筹莫展,袁满回到家,见路子喻又在网上挂简历,袁满眼珠一转,就这么凑了上去,假意随口一提:“你网上投简历有什么用,这样吧,把你的简历给我一份,我帮你找找熟人。”   “表姐,你认识酒业公司的人?”路子喻顿时两眼放光。   袁满不说话,只装作神秘一笑。   而一周后,路子喻的简历顺利通过了科信的初审——   邪恶的表姐确实帮她投了简历,只不过,投的是总裁秘书一职。   没想到路子喻凭着那张漂亮的一寸照,通过了层层关卡,接到面试通知时,袁满一边感谢手机那头的科信人事部,一边想,郑衍叙,我们终于又要再见面了……      ☆、第 7 章      袁满这段时间隔三差五地往科信跑,好不容易打入敌人内部,探听到科信的郑总打算招一名生活助理。原本的生活助理貌似因为被查出是董事长安插在郑总身边的眼线而被炒了鱿鱼,郑总也因此不愿再直接从公司内部调人来补缺,才有了这次的公开招聘。虽然不明白董事长派人监视CEO是几个意思,但本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牺牲精神,袁满咬着牙也要上。   隔天便是面试,也到了邪恶表姐向表妹道出真相的时候了——   晚上,袁满特意请路子喻撸串,本意是想把路子喻灌得晕晕乎乎,好答应她的无理要求,直到喝到第四扎啤酒,袁满整个人都已经已经打飘了,隔着一个个的绿色小酒瓶看着对面的路子喻那副眼不红脸不烫的样子,袁满才恍然记起,路子喻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毕竟从小就在酒厂长大的,红的啤的白的一起上,都灌不倒她。   袁满只能暗叹一句:失策啊失策!   “表姐,老话不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吗?我厂子里酿的酒,再烈都不上头,又细腻又醇厚又回甘,怎么就卖不出去呢?”路子喻口齿清晰在那儿抒发着她的郁郁不得志,袁满却一个字都没听清,脑袋晃啊晃的,就这么歪头一栽,就彻底昏死在了酒桌上。   任由路子喻如何呼唤她:“表姐?表姐?”她都好不受打搅地,呼呼大睡起来。   这一觉睡得可真绵长,梦却是做得七零八落的,梦里起初出现的是路子喻的脸,路子喻就这么顶着那张漂亮的脸蛋替她去面试,在面试官前口若悬河,直说得面试官们起身,拍手称快;路子喻忍不住朝面试室顶端装着的监控比了个胜利的手势,而在家中操控着这一切的她,忍不住仰天长笑,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继而路子喻的脸又幻化成了她袁满的脸,她就这么顶着一脸跩得二五八万的表情来到一间占据一整个大平层的办公室,办公室的窗边站着个穿西装的男人,绝世而独立,如寻不到对手的高人,任由风吹起西装下摆,那男人回头看她——正是郑衍叙。   郑衍叙保持着冷酷的样子,慢条斯理地走近她,眉梢高傲地一挑:“怎么是你?”   袁满不回答,只把手伸进口袋,摸出事先准备好的律师函,直接甩到面前那张不可一世的脸上。   郑衍叙看向她,那历来高高在上的双眼渐渐流露出惊恐,袁满心里得意:哼,怕了吧?   袁满正等着他跪地求饶,却在这时,郑衍叙突然捧起她的脸,开始狂舔……   是的,没错,郑衍叙,在,狂舔,她的脸……等等!这画风转的也太快了吧!   袁满拼尽全力反抗,摸到的却是一手毛,直到这时才猛地惊醒过来,霍然睁眼,只见爆米花正坐在床头,吐着舌头欢快地看着她——   原来是爆米花在提供专属的叫醒服务。   袁满长吁一口气,在爆米花打算再度凑过去舔她之前,赶紧把爆米花拎下床。想到梦里郑衍叙捧着她脸狂舔的样子,袁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袁满连忙搓搓臂膀,让自己回暖一下。之后才顾得上去扭头看看床的另一边——   竟然不见路子喻的身影。   袁满抱起还在试图蹦上床的爆米花,趿上拖鞋去客厅寻人,可四处都不见路子喻的身影。   袁妈正站在电视机前,跟着DVD跳郑多燕,袁满远远一声招呼:“妈!路子喻呢?”   “她早就出门啦。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袁满这才顾得上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   竟!然!已!经!9!点!半!了!      袁满脑门上顶着“完蛋了”三个字,急匆匆地出了门。打路子喻的电话始终不通,估计这厮正在地铁上。10点钟的面试,习惯了躲人背后指点江山的袁老师前所未有的惶恐,难道要她真身上战场?   半个小时后,袁满赶到科信,已是大汗淋漓。虽然已经料到总裁的生活助理这个职位会很抢手,但看到此刻的真实情境,袁满还是忍不住“哇哦”了一声,面试室外排起了长龙,那架势,简直跟苹果开售新手机时有得一拼。   这倒也为她争取了时间,袁满一边排队,一边对路子喻夺命连环call,可电话始终不通,袁满就跟个陀螺似的急得原地打转,周围全是俊男美女,形象姣好,不像是来找工作的,倒像是来找老公的,就她一个,没化妆,没穿高跟鞋,没打理头发,甚至连职业装都没穿,不像是来面试,倒像是来送盒饭的……所有面试者看见她,也都是一副疑惑又不屑的样子。   对此,袁满是又自卑又不屑,默默念叨着:等我表妹来了,分分钟闪瞎你们的眼,她可是人生中头一次那么打心底里呼唤路子喻的出现,但显然她的呼唤以及路子喻的手机信号都不怎么管用。11点钟,竟已叫到了她的名字——   “袁满!”   哎……   袁满万念俱灰地自一众面试者不屑的目光中悄然走过,进了面试室。   面试官共三人,原本正忙着交头接耳而,却在袁满现身的那一瞬间,出奇一致地皱起了眉。面试官A从上到下地打量她,又从下到上打量一遍,指着她简历上的照片:“这是你?”   “是的,”袁满都佩服自己的脸皮厚度了,微笑着说,“美图后的我。”   面对如此坦荡的她,面试官一时之间都不知该怎么接话了,顿了顿才勉强说:“PS技术不错。”   一旁的女性面试官B却是由衷地、发自肺腑地感叹道:“那是相当不错……”   袁满正准备朝面试官B谦虚地笑笑,却在这时,瞥见了那个始终没开口的面试官C——仿佛已看穿了她似的眼神,不屑中带着一丝冷嘲。   在这样的目光审视下,袁满顿时就慌了。   估计谁也不会想到,在网上教学说得一套一套、在熟人面前更是语如连珠炮的袁老师,在这时竟突然变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怂蛋。直到面试结束,袁满才反应过来,自己全程都在神游,面试官到底问了哪些问题,她是一个都没记住,也忘了自己到底是怎么回答的。   这场战役,连号角都还未吹响,就已完败。   从科信出来,袁满摸一摸自己头上的冷汗,哎,自己怎么就突然犯了怂呢?   袁满条件反射地摸出手机,想要拨给博晏。   犹记得她大学刚毕业那会儿,有生以来第一次去面试就严重受挫,那时面试官看她的眼神,和今天那位如此的相似,以至于她刚才在科信的面试室里本来还应付自如的,却在看见面试官C的眼神后,瞬间就坠入了过往的昏天暗地中去。   而大学毕业那次面试失败后,她也是像现在这样,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给博晏打电话。那次也是袁满头一次听博晏爆粗口:“去他妈的形象气质佳!这公司是招员工还是招老婆?凭什么以貌取人,对你冷炒热讽的?难不成他们一个个都长得跟张曼玉梁朝伟似的?”   唯一不同的是,如今她把电话拨到博晏那儿,等候音只响了两声,博晏就把电话掐了,随后只回了条微信给她:“忙,有事待会说。”   博晏当年的粗口还言犹在耳,此刻却只有被挂断后的盲音以及简洁的不能再简洁的微信,袁满心里难免有落差。“你啊!就是人后一条龙,人前一条虫。让我怎么说你好呢?”   但转念想想,博晏这段时间也在忙着找工作,她确实不该打搅他。   哎……   不过很快袁老师就重整旗鼓,转而拨出另外一个号码,且不等对方开口,电话一通她就气势汹汹地发号施令:“高登!请我吃饭!”   而此时此刻的科信面试室里,面试官们正在忙着筛选今天的应聘者。   “刘星?”   “不行。”   “钟子楠?”   “不行。”   被淘汰的应聘者简历直接进了碎纸机,名字一个一个地报,简历一张一张地绞。眼看桌上的那叠简历越剩越薄——   “袁满?”   “不行。”   话音落下的同时,贴着路子喻照片的袁满简历也被送进了碎纸机,却在这时——   “等等!”   始终不发话的面试官C突然开腔。   在另两位面试官诧异的目光下,面试官C把袁满的简历从碎纸机里拿了回来。   面试官A估计以为面试官C看错,特地指了指简历上的照片:“你确定?”   “……”   “你真的确定?”   面试官C却只留下高深莫测的一句:“你就别多问了。”   当晚,这份备受质疑的简历与另外一份简历一道,静静地躺在了总裁办公桌上。   幽静的办公室响起了开门声。随着门被拉开,一抹略显疲惫的身影走了进来。   凌晨2点飞回北京,9点就收购APM的手机业务开始第五次谈判,下午1点和运营商吃饭,下午3点出席公司新品发布会,5点就之前的用户信息泄露事件召开记者会,9点视察研发部,旁听系统的升级测评……这是科信CEO郑衍叙这一天的行程。   晚上11:45,郑衍叙回到公司,5分钟过后,他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后,捏了捏紧绷的眉心。下一秒,他注意到了桌上两份简历中的其中一份。   本就紧绷的眉心不由得深深一蹙。   那是属于袁满的简历,只不过原本贴着的路子喻的照片,早已被有心人士换成了白天面试时、由面试室内的摄像头摄录下的袁满的照片。也难怪事事追求完美的郑总会忍不住拿起这份简历,心里直叹:太不专业。   而这份如此随性的简历来自于——   郑衍叙的目光移向姓名栏。   “袁满?”   他轻声念出了这个名字。      一大早,袁妈逛完早市、买完菜回来,破天荒地看见自家女儿站在阳台旁,袁妈当即吓了一跳。   一来自己女儿怎么竟然起得这么早?二来自己女儿怎么会鬼打墙似的,拿着手机一个劲儿的重复一个词——   “你确定?”   “……”   “你真的确定?”   “……”   “你真的真的真的确定?”   直到看见女儿挂了电话、开始手舞足蹈起来,袁妈才忧心忡忡地上前:“袁满?”   袁满被突然出声的母上大人吓了一跳,赶紧收起手舞足蹈。   “妈,你一声不响站我后头干嘛?吓死我了!”   “你才吓死我了呢,”袁妈捧起袁满的脸仔仔细细查看,“女儿啊,你是不是疯了?”   袁满没说话,就只给了母上大人一个大大的拥抱,滋溜一下跑回了卧室,她没疯,是科信的人事部才疯了呢,竟然……竟然让她进入了终轮面试,直接去见老总?   老话说得好,“山穷水尽、柳暗花明”,果然古人诚不欺我啊!!!      ☆、第 8 章   这次终轮面试,对手太高端,袁满本能地慎重许多,特意翻出了自己毕业那年买的职业套装,却发现外套和裙子起码还能勉强扣上,衬衫却起码小了一个号,早就不能穿了。      袁满只能感叹,体重永远是女人最大的痛……哎。      好在博晏虽忙,却还是慷慨贡献出自己的衬衫:“这可是我的幸运衬衫,穿上它,保你明天一切顺利。”      袁满就这样穿着博晏的幸运衬衫,踏进了科信的顶楼。      随着“叮”的一声轻响,电梯抵达顶层,一双别扭地踏着高跟鞋的脚踏出了随之敞开的电梯门,那双脚驻足了片刻,才犹豫着前行。      袁满就这么别别扭扭地穿着高跟鞋,走在锃亮反光的大理石地面上,映入眼帘的场景简直和她之前梦到的一样,办公区占据了整个大平层,让人联想到很多词汇:高端、简约……就是没有人味,厚重的红木门将整个空间一分为二,秘书室挨着门外,袁满迟疑着走近,秘书抬眼看看她,从资料夹里抽出了她的资料,起身就来:“袁小姐?”      秘书把袁满领进红木门,踏着高跟鞋,脚步迅速:“郑总正在开会,你先等会儿。”      说话、做事同样的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可见平常老板有多要求效率。袁满坐在会客沙发上,接过秘书递来的水,顿时就有点心悸,律师函现在就揣在她的兜里,原本设定好的情节是见到郑衍叙后,她就跩得二五八万地走过去,甩他一脸律师函,吓得他跪舔,但现在这情况……到底谁跪舔谁?      袁满就这么握着水杯,安安静静地等着。      从拍卖行里拍回来的英式座钟,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就这样半小时过去了,红木门终于应声打开。      袁满浑身一激灵,“噌”地扭头看去,进来的却是秘书——      “会议延时了,再等等吧。”      袁满这回是真的坐不住了,反正也没别人,索性到处溜达溜达。放眼望去整个空间纤尘不染,而且透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连烟灰缸都锃亮的能当镜子用;书架上的书按语种、内容、颜色和大小严格分区摆放;办公桌上有三台电脑,该不会连电脑之间的摆放距离都精确计算过吧?袁满用手机里的电子尺一量,果然!每台电脑之间都相隔3.3厘米,分毫不差。郑衍叙啊郑衍叙,你还真是把处女座的特质发挥到近乎变态啊!      袁满正这么感叹着,突然门锁转动的声音传来,袁满一个箭步冲回会客沙发,眼看自己就要成功倒进沙发中,却在离成功只有0.1秒时,高跟鞋一崴,袁满冲得太猛根本止不住势头,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离沙发越来越远,0.1秒后,成功扑倒在地。      袁满人生之中第一次感恩自己肉多,摔成这样了竟然也不是很疼。正准备爬起来,一双考究的男士皮鞋却先行出现在了她眼前。      不会吧?郑衍叙?      袁满连头都不敢抬,顿时冷汗直冒,正琢磨着是不是要就势来一句:“小的匍匐在地,恭迎郑总您的到来!”背上却挨了狠狠一踩。      是的,没错,某人竟直接从她身上踩了过去。      袁满“嗷”地一声痛呼,瞬间已将郑衍叙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郑衍叙你眼瞎啊!没看见地上横着个庞然大物啊!      没想到郑衍叙看起来瘦,一脚却几乎把她踩吐血,那脚劲儿,简直跟体重200斤的人有得一拼。袁满人是彻底爬不起来了,只能抬头怒瞪,却在抬头怒瞪的一刹那,愣住了——      郑衍叙还站在她面前,只带着一种审视外星生物般的目光审视着她。      袁满傻眼了,看看他的脸,视线又一路滑下来直到他的鞋尖,面前这个从头发丝到皮鞋尖都透着处女座2.0特质的男人,确实是郑衍叙没错。这么说来……眼瞎的另有其人?      果然,袁满都无需再抬头看,就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叫嚣开来:“郑衍叙,你有种!竟然联合其他股东弹劾我?”      听到这里,郑衍叙这才收起审视外星生物的目光,绕过地上的“障碍物”,慢条斯理地走向办公室深处:“秦叔,如果你追到我的办公室来只是为了这些无意义的争执,那大可不必。刚才会议上股东们已经表决通过了,我和股东们意见一致,希望您能卸任,好好地安度晚年。”      那倨傲的语气,哪像是要人安度晚年?分明是变相地在说:滚犊子!      那个被唤作秦叔的人越发怒不可遏:“小子,你有种!我当年在科信呼风唤雨的时候你TM还在穿开裆裤呢!”      至于此时此刻的袁满,已经悄悄地爬了起来,躲在沙发边的绿植后,以免被误伤,围观外加腹诽:这秦叔骂人也太没新意了吧,从头到尾就是一句“郑衍叙,你有种!”人家郑衍叙确实很有种啊……      有种到无论这位秦叔多么的暴跳如雷,他都同样优雅、从容、冷若冰霜。      可郑衍叙越是冷淡,秦叔的愤怒就越被浇得旺:“你以为弹劾我你就稳坐江山了?告诉你,得罪我的从来没有好下场!”      郑衍叙压根不屑于搭话,直接提起电话拨到保安室:“叫保安上……”      郑衍叙话音未落,秦叔已气愤地伸手去抢电话,秦叔这是文的不行来武的,看得袁满顿时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一波三折!心惊肉跳!真是一出好戏啊!      郑衍叙那小身板儿哪里敌得过目测就已超过200斤的秦叔?袁满着实是为郑衍叙捏了把冷汗。      但很快袁满就意识到自己错了,这郑先生吧,看着瘦,竟然轻轻松松、毫不费力地就架住了秦叔的手腕。      袁满分明看见这郑先生的衬衫袖口下露着一截手腕,肌肉骨骼都绷紧了,面上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一手卸掉秦叔的攻势,一手继续拿着听筒讲电话:“叫保安上来。立刻。”      不威自怒的语气,听得袁满心里打起了退堂鼓:算了,自己等会儿也悄悄撤吧,律师函的事她还是等科信的法务部出结果吧……      郑衍叙挂了电话,松开对秦叔的控制,秦叔自认丢了大面子,抄起电话,整个往地上砸。      对此,郑衍叙只撇了撇嘴,极轻极淡却也嘲讽至极。一个暴跳如雷,一个静若寒冰,高下立判。      “您慢慢砸,保安会替您善后的。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说完袁满调头就走。      袁满瞅准了时机,等郑衍叙前脚离开,她后脚就撤。可她还没能靠近红木门,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呼啸追来的声音,袁满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呆了——      秦叔竟然抄起了那个干净得能当镜子用的烟灰缸,气势汹汹地朝郑衍叙走来!      袁满一边在心里叫嚣着:老人家,您看准了砸,千万别伤及无辜……一边身体自行往旁边躲。      也不知老天到底是在帮她还是在害她,竟然好死不死的,高跟鞋又崴了。      本义是往旁边躲的袁满,就这样,以一种英勇就义的姿态扑在了郑衍叙身后,生生地被烟灰缸砸中了。      哐当倒地。      短暂的眩晕之后,袁满的视线中,冲来一抹焦急的身影。袁满眯着眼好不容易认清,是郑衍叙,冲来扶起了她。      郑衍叙看着她,那既有的看外星生物一般的眼神里,莫名夹了一丝诧异,一丝不解。      袁满泪眼汪汪地看一眼郑衍叙:别误会,我不是想救你,我只是没躲开……      又满含热泪地看一眼秦叔:都让你看准了砸了……      可惜她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嘴一张,便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虽然袁满几乎每天都在埋怨母上大人成天逼她吃蔬菜,但很多时候袁满都很感谢母上大人给了她一个十分健康的、想生病都难的身体。      袁满就这么在医院醒了过来,比医生预期的早了好几个小时。      痛倒是痛的,袁满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只摸到厚重的纱布。      袁满闻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对着眼前的天花板无语问苍天:她不是去甩郑衍叙一脸律师函的吗?怎么反倒被人甩了一后脑勺的烟灰缸?      博晏借她的不是幸运衬衫吗?怎么就直接把她“幸运”进了医院?      哎……      正叹着气,耳边却突然响起一阵衣物婆娑的声音。袁满余光瞥去,顿时一惊,赶紧闭眼躺好。      原来郑衍叙一直坐在角落的沙发里,也不知坐了多久,亦或观察了她多久……      袁满只能庆幸自己刚才没把心里的那些OS说出口。      郑衍叙的脚步声,继而是他坐在床边椅子上的声音。      “醒了?那我们来谈正事吧。”还真是惜字如金,半点不废话。      正事?      袁满忍不住睁开眼。      看郑衍叙一本正经的样子,袁满顿时想到一种可能,小心脏就莫名地激动了起来。      他是要感谢她救了他吗?是要给她钱了吗?给现金还是给支票?她实在是没跟土豪打过交道,所以心里也没底,不过按照电视里演的,一般都是给支票,并且数目任她填。那么问题来了——      她该填多少呢?      袁满忍不住再看一眼在郑衍叙:郑衍叙你可得想清楚啊!我可不会像电视剧里那些女的一样客气的,起码填够6位数。      果然,郑衍叙在她的目视下,慢条斯理地把手伸进兜里。袁满太爱这种土豪即将甩人一脸人民币的架势了,心跳都不由得为之加快。      在她的紧迫盯人下,郑衍叙摸出了一个——      手机。      难道现在土豪不流行给支票,流行直接手机转账了?      不过这位郑先生手里拿着的手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袁满一愣,这才认出那是她的手机。      郑衍叙把袁满的手机举到她面前,示意她看锁屏上的那条微信——      袁满定睛一看,顿时两眼一黑。      那是高登发给她的微信:“怎么样?那姓郑的小赤佬你搞定了没?”      袁满顿时觉得头更晕了。      “姓郑的小赤佬?”郑衍叙静静地看着她,一副教人猜不透的表情,“请问,说的是我吗?”   ☆、第 9 章   穷极袁满这一生,都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这样,那么希望自己能娇弱到直接晕过去。      只可惜袁老师就是这么的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袁满眼珠一转,计便从心来,低头瞄一眼自己身上盖着的薄被,就这么在被子的掩映下,悄悄地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输液管。      袁满自认一切动作都神不知鬼不觉。明面上继续无辜地回视郑衍叙。果不其然,输液仪的指数开始乱跳,继而发出警示的蜂鸣声,袁满琢磨着这郑先生肯定不会见死不救吧,心里便得意起来。      这边厢,袁满不忘求救似的望向郑衍叙。郑衍叙却始终不为所动,静静地抱着双臂,站在病床边,眼皮都不抬一下——      怎么回事?难道这郑衍叙真的如此冷血,连她的死活都不顾了?      袁满正忙着压下自己的惊诧,那边厢,郑衍叙终于悠哉地开口了:“你再这么按着输液管,小心血液倒流。”      他是轻飘飘、不屑一顾的语气,袁满却是神经被狠狠地点了一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松开了按住输液管的手。      莫非这郑先生真的有透视眼,她在被子底下干了什么勾当,他都能瞧得一清二楚?希望能从这郑衍叙的眼神中得到答案,可抬头稍一对视,袁满就没骨气地想跪地求饶,这郑衍叙看她的眼神吧,总带着一股审视与穿透力,仿佛她心里那点小九九早就被他摸了个通透,任她有一点反抗,就把她扼杀在这病床里。      那她到底该怎么向他解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未免也太长了吧,她可长话短说不了。      索性就一咬牙,豁出去了,挽起一副傲慢地脸:“凭什么不能叫你小赤佬?我团队的成果被你公司剽……”      却在袁满好不容易要喷者不可一世的郑衍叙一脸唾沫星子时,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郑衍叙伸手示意她噤声。那动作浑然不觉中带着股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风范,袁满愣是乖乖闭了嘴。      郑衍叙就这么在一片安静中从兜里摸出手机接听。整个接听过程,郑衍叙一句话都没说,只留给袁满一个堪比男模的侧脸,只静静地听对方说完便挂了电话,但重新看向她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审视。      就在袁满快被他盯得发毛时,他老人家终于开了尊口:“袁满,女,27岁,09年于某校新闻传播专业本科毕业,现为北京信袁得永咨询有限公司法人。”      袁满:(⊙o⊙)      “公司注册时间2014年7月,注册资本3万元,公司地址建外SOHO某区某楼1314室。”      袁满:⊙﹏⊙      “家住朝阳区某小区某楼0912室。其父袁成洲,于1991至2007年任某杂志副主编,现已退休;其母……”郑衍叙终于暂停了,只挑眉瞧她,“需要我再说下去吗?”      袁满虽然早就诧异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但还是努力抽回了一丝神智,对着郑衍叙疯狂摇头。      竟然把她身家背景查得这么清楚?!还好死不死的记忆力这么好,对方打电话跟他说的那些,全一字不落地复述了出来?!      袁满只觉得自己已被ko,倒地不起。      “信袁得永……”      既然完全不是对手,那还是老实交代了吧:“就是信袁满、得永生的意思……”      听这女人报出如此臭不要脸的取名原因,郑衍叙一顿。而袁满看着面前这男人顿时露出一种贵皮鞋踩着臭狗屎的表情,也稍稍一愣——袁老师全然会错了郑老板的意,人家明明只想问:“科技类咨询公司?所以……你是商业间谍?”      “……”      “……”      “呵……呵呵……”袁满只觉得头顶有乌鸦飘过……实在是,太抬举她了。            等到袁满把事件原委一五一十地告知——当然,恰当地隐去了她要帮陈小姐拿下他的那部分——终于换做郑衍叙诧异了。      袁满看着他微微蹙眉深思那副样子,顿觉扬眉吐气:郑衍叙啊郑衍叙,赶紧跪舔!不然告的你倾家荡产!      就在袁满眼底那点嚣张气焰快要藏不住时,郑衍叙终于结束了没天没地的沉默。      “从理性的角度出发,我不建议你走法律途径。”      怎么?怕了吧——      袁满心里正得意,却被这厮接下来的话瞬间噎得半死——      “因为只要对手是科信,你就不可能告赢。”      郑衍叙还是那样慢条斯理,无波无澜。真是傲慢得一塌糊涂,又理所当然得一塌糊涂。      袁老师怒了,终于爆出了一句言情女主该有的台词:“你以为你有钱了不起啊!”      但显然生活不是言情小说,以袁老师的资质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傻白甜女主这个问题暂且不论,只论她面对的这个男主——真是在用全身每一个细胞演绎什么叫“不为所动”,既不会怒得给她一巴掌,更不会为了堵住她的嘴而吻她,就只是静静地站在病床边,等她自己把怒气消化了,才不慌不忙的继续道:“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      “……”      “第一,走法律流程,官司拖个三年,到时候,科信的APP早已开发出来垄断市场,而你那帮大学生,还在喝西北风。”      “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吧。”袁满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言情剧真看了不少,正义爆表的傻白甜女主台词真是信手拈来——当然,似乎除了说这些硬气话,她是真的不知所措了。      “这不是高估,这是现实。没有公司敢用得罪科信的人,那帮大学生会一直失业,不信可以试试。”      “……”      “……”      “那……第二个选择呢?”言情女主的台词飙够了,袁满觉得自己还是跪舔吧。      郑衍叙终于露出一丝“孺子可教”的浅笑,但这抹浅笑同样是稍纵即逝:“你的团队,科信的团队,两个团队各自独立研发,如果你们团队做出来的成品比我公司做的优秀,那我不仅可以做你们的风投,从产品包装到宣传造势到投放平台,科信的所有资源都可以任由你们使用。但如果你们做出来的东西不够优秀,那一切就到此为止。”      科信的研发团队在亚洲都算顶尖的了,她一个半调子带着一帮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怎么抗衡?袁满不说话了。      “怎么?没信心?”      袁满左思右想,不禁迟疑起来:“那……评判标准是什么?”      “市场。”郑衍叙似乎在最短时间内就把一切都想得极其周全,不带半点语顿,“下载量,用户体验,这些最直接也最残忍。”      虽然极不喜欢郑衍叙这种掌握生杀大权、一切不放眼里的傲慢劲儿,但袁满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谈判高手,直戳重点,点滴不漏,给人足够的诱惑,也给人足够的压迫。      可越是这样,袁满越是迟疑。      显然她的温吞引得历来讲究效率的郑衍叙颇为不满,但他也只是微微一蹙眉,继续道:“当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也有个交换条件。”      “……”      “……”      他的表情,开始教袁满读不懂了,“你该不会是要我……以身相许吧?”      郑衍叙没说话,但只一看到郑衍叙露出贵皮鞋踩到第二坨臭狗屎的表情,袁满就知道自己想太多了。      袁满赶紧混笑着打圆场:“开玩笑开玩笑……哈哈哈!哈哈哈!你说,什么交换条件?”      “做我的生活助理。”            袁满觉得自己的脑回路已经完全跟不上这位郑先生的步伐了:“为为为……为什么?”      “这个你就不必知道了。”      他看着她,眼神带着一丝傲慢,仿佛在默默补充着:说了你也不懂……      真是谈判高手,不给她一点喘息的机会,就把她带沟里去了——智商情商被双双碾压的袁满只顾着此番默默感叹,而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从这一刻起已彻底上了贼船,即将演绎一部可歌可泣的、从被`压到反压的漫漫血泪史……      ☆、第 10 章   “你答应了?”——      高登情绪失控地突然站起,吓得坐在他对面、头上还包着纱布的袁满手里那支叉松饼的叉子一抖,一整块松饼就这么掉落在了桌上。      他们此刻身处一家位于医院附近的咖啡馆。虽然坐在角落,但高登这么振臂一声吼,还是引得远处的客人投来惊疑的目光。      袁满都来不及为那可怜的松饼哀悼一下,赶忙把高登拉坐下。      “我除了答应,能有什么别的办法?”袁满半安抚、半实话地说,“他说得确实有道理,我们跟科信打官司,拖个几年对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这姓郑的也太会做生意了吧,这样既避免了官司,又能让我们团队帮他打免费工,最后他完全不用多花钱就拥有了两个APP,还免费得了个生活助理。”      生活助理……      只见袁满先是深深的一索眉,随即眼珠一转,露出了她特有的那种坏笑:“你就放心吧,袁老师自有妙计。”      隔周周一,袁满一大早就披挂上阵,吓坏了袁妈。      见袁满早早地起床刷牙洗脸,袁妈大气都不敢出地跟进了卫生间:“女儿啊,你是不是被砸傻了?”      袁满一边叼着牙刷一边疑惑地透过镜子看洗手间门边的袁妈,只见袁妈一脸的担忧——      一周前,她突然顶着一头的纱布回家,并一口咬定自己被高空掉下的肉包子砸中的那一刻起,袁妈就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女儿傻了。尤其是今天,嗜床如命、从来不到日上三竿不肯醒的袁满竟然不到8点就起床了,袁妈表示一万个难以接受。      袁满可没时间解释,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快迟到了,便三下五除二地一边扯掉睡衣,一边跑向衣柜。      袁妈看一眼还睡得四仰八叉的路子喻,连一向勤快的路子喻都还没醒呢,袁妈越发觉得自己女儿病得不轻:“这么一大早的,你打算去哪儿?”      袁满这才来得及回头,带着一丝怨念地看向母上大人,谁让母上大人把她养得如此健壮,头如此硬,连被烟灰缸砸了,都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一点点轻微的脑震荡都没有。害她连请病假的借口都没有,周一一到,就必须走马上任。      好在郑衍叙就住在两个街区之外的高档小区,袁满紧赶慢赶,终于准点赶到了郑衍叙的公寓楼下。      袁满不敢耽搁,来不及缓口气,直接按响了1701的电铃。      不一会儿电子屏幕就咔嚓一下亮了。正热得满头大汗的袁满瞬间感觉到一股清风迎面而来——      没错,电子屏幕那端出现的郑衍叙,光着上半身入镜,真是清清凉凉好舒爽。      电子屏幕的像素其实不高,但还是能让人隐约看见那流线型的人鱼线,以及壁垒分明的腹肌。真是不经意间就用每一道肌肉线条亲身演义了什么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这早间福利不错,袁满顿时觉得不虚此行——      但十分钟后,袁满就决定收回这句话了。      他爱晨跑也就算了,竟然要她全程陪跑?!      袁满气喘吁吁地抱着矿泉水瓶跟了500米就几乎歇菜,眼看郑衍叙迈着那两条大长腿“滋溜”一下跑出老远,没了半条小命的袁满赶紧扑到旁边的石凳上,喝口水,歇歇脚。却在这时,袁满耳边飘来一句冷冷的嗔怪——      “你能不能坐过去点儿?”      袁满一愣,往旁边一看。发出嗔怪的不是别人,而是久违了的、穿着运动小背心的34D女。      嗨!又见面了,34D女……      袁满差点就像偶遇老朋友似的抬手跟她打招呼了,毕竟她跟34D女真的太熟,连34D女每次见到郑衍叙的那一刹那是习惯先挤胸、还是先喷香水这种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显然34D女压根不乐意多看她一眼,眼见袁满朝旁边挪了挪,34D女便重新低下头,捣鼓她的手机去了。      袁满一边喝水一边偷瞄34D女在发些什么,只见她把刚偷拍到的郑衍叙跑步的照片,以及她自己刚刚精修好的、小小一张照片里成功挤进双C耳环、H字项链、C家手表、限量版跑鞋以及胸前那道深到外太空的事业线的自拍照,一同上传到了朋友圈,“真讨厌,有个胖子硬要坐我旁边,汗味儿都要把我熏死了。拍张男神洗洗眼。”      袁满还真佩服自己的视力,不仅看见了她发了些什么,连照片底下的留言都看得一清二楚——      “美!”      “穿得真清凉[色]”      “跟你的身材比,世界上的女的都是胖子吧。”      “旁边那截胳膊是那个胖子的?发几张你的美图来洗洗眼。[色]”      照片底下一帮男的忙着跪舔,而手执手机的34D女每刷新出一条新的留言,脸上的笑意就深一分。      袁满的脸色却是越来越沉。终于忍不住低头闻闻自己身上,哪臭了?她只是没有狂喷香水而已……      香水!突然想到这个词的袁满顿时原地满血复活,眼珠一转,再看向34D女的眼神之中,便不自觉地多了几分笑意。      心动不如行动,袁满立即放眼四周寻找郑衍叙的身影,只见郑衍叙正远远地调头往回跑。袁满又扭头看看坐在她身旁的34D女,享受够了朋友圈里一种赞美的34D女这时也收起了手机,目光追向了郑衍叙。      眼看郑衍叙离她们越来越近,袁满心里一阵暗爽——机会来了……      等郑衍叙跑得足够近了,自然也发现了好整以暇地坐在石凳上休息的袁满,眉心便是不悦地一锁。自己这位新晋的生活助理还真是懒得出奇……      袁满却不管他眼里流露出多少不悦,愣是坐那儿一动不动,直到郑衍叙终于忍无可忍,直接朝袁满招招手,示意她把水送过去。      袁满隐秘地一侧头,用余光瞥了眼身旁的34D女,只见34D女一双眼睛亮得跟天上繁星似的——这对袁满来说,简直是胜利的曙光。      34D女起身,以生平走过的最妖娆的姿势迎向郑衍叙。袁满则抱着水瓶,跟在34D女身后半步远的距离。      郑先生的眼里自始至终就只有那瓶水,直到34D女站定在他面前,郑衍叙才露出一丝诧异,刚正眼打量了对方一样,就本能地呼吸一窒。      此时的34D女,眼里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这男人也太可爱了吧,原来一直以为是高冷男神,没想到竟然在面对她的瞬间,脸……红……了……      34D女柔声慢语的,言笑晏晏的:“你好……”      “好”这个字的尾音还没收起,34D女的嘴还微张着,就在这时——      “阿嚏——!!!”      郑衍叙直接对着34D女的来不及闭上的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34D女顿时脸色一白,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里,已经历了从喜出望外到心灰意冷、最后万念俱灰的惨烈过程。      始终躲在一边的袁满,则被自己的老谋深算深深感动了——      亲爱的郑先生可是对香水严重过敏呢……            袁满意气风发地走进电梯,如凯旋的将领。      当然,等郑衍叙也走进电梯,袁满立即收起一脸的得意,这个郑衍叙吧,穿着一身运动装都那么的不怒自威,她可不能太志得意满,以免被他瞧出破绽。      袁满就这么强忍着所有情绪,按下17楼。电梯平缓上行,为了感谢郑衍叙帮自己出了口恶气——虽然郑衍叙对此完全不知情——袁满说话语气都客气得不像话:“让司机半小时后在楼下接您,行吗?”      他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差不多需要半小时吧,让司机半小时后来接他去公司,正好。      郑衍叙没别的表情,只微微一点头。      看着他此刻波澜无虞的脸,袁满的脑中不其然间又冒出了之前他因为闻到香水味而不自觉涨红了脸的样子,不仅脸红,连耳根都微微透着红,和此刻生人勿进的他相比,简直判若两人。袁满都不得不承认,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面貌之间,存在着某种奇怪的反差萌,34D女那时候还以为是她的魅力令冰山化成火,开心成那个样子,也不难理解了……      不过一想到和34D女的战役自己实在是胜得漂亮,袁满就再也顾不上感叹什么反差萌了,只顾“咯咯”一笑。      这奸诈的笑声在电梯的密闭空间里悠悠荡漾,不其然间,郑衍叙嘴角隐秘一勾。      但下一秒又恢复寻常。      “还不谢谢我?”      他眼都不抬,却突然开口,袁满吓了一跳,看向他的眼神都慌了:“啊?”      “你刚才是故意的吧。”      郑衍叙依旧眼都不抬,仿佛说话的人根本就不是他。袁满顿时感觉到背后一阵恶寒,忍不住低头,心脏乱跳。      他说的“刚才”……是指……她陷害34D女那件事……吧……      她慢慢吞吞地扭头看向郑衍叙,脸上是收也收不住的诧异。郑衍叙却只是平静地回视她,那眼神,仿佛是千年老狐狸看着新晋小狐狸。      “……”      “……”      幸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电梯“叮”地一声抵达,郑衍叙终于收回投在她身上的目光,看向缓缓拉开的电梯门。      袁满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郑衍叙恢复缄默,姿态优雅地走了出去。      看着他不计前嫌的背影,袁满如获特赦,连忙狗腿地跟上。            耳边是隔壁洗手间里依稀传来的水声,衣帽间中的袁满一边熨着郑衍叙待会儿要穿的衣服,一边不着边际地想:这姓郑的脑回路也太牛逼了吧,莫非真的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令袁满从满脑子的遐思中回过神来的,是鼻尖飘进了一丝丝焦味。      等等……焦味?!      袁满“噌”地拎起手中的熨斗。      看着西装上的大窟窿,袁满脑袋当机了足足五秒,任由天边悠悠飘来四个字:天要亡我……      而就在这时,袁满耳边响起一阵转动门锁的声音——      郑先生……出……浴……了……      眼看穿着浴袍的郑衍叙一边擦头发一边出现在衣帽间门口,袁满欲哭无泪地想,自己应该活不过今早了……      郑衍叙准备换衣服了,袁满死死抱着这件西装出了衣帽间,回到客厅等待,她那哪是抱着一件西装?简直是在抱着自己的身家性命。      不一会儿郑衍叙已换好衣服从衣帽间里出来,换做平常,袁满一定要贼心贼眼地感叹一下郑先生这身十足衣冠`禽`兽的行头,但此刻……      她还是少说两句吧。      郑衍叙用下巴点一点她手里的西装,示意她把西装给他。换做平常,袁满肯定又要腹诽一下他这种用鼻孔看人的傲慢劲儿。如今却是穷尽自己这二十几年人生的所有狗腿劲,一个箭步上前,不等郑衍叙反应,已亲手帮他穿衣:“我帮您穿上吧。”      “……”郑衍叙微一抬眉,略显诧异,但并未阻止。      最终,郑先生就这么背着个大窟窿,全然不知地坐进了在公寓楼下等候多时的车子。      徒留袁满一人站在原地,惴惴不安地想,她到底能不能活得过今天……   ☆、第 11 章   其实生活助理的工作还挺清闲的,公司的事不需要她参与,也不会让她参与,平时就照顾下老板的饮食起居就行,也不需要做饭,到点了直接去郑家老宅拿做好的午饭,送去公司就行。也确实,她和高登之前调查郑衍叙的时候就发现,郑衍叙的生活起居简直就跟刻板的老干部似的,不约会,不看电影,甚至非应酬时段绝不在外面餐厅吃饭,都是郑家老宅的厨师做好了午餐,他再差遣助理去拿,费时又费力。今天则更加棒呆,郑先生中午有饭局,她连去郑家老宅的工夫都省了。   于是这一整个上午,袁满除了惴惴不安地待在郑衍叙的家里惴惴不安地想着那件该死的西装,基本上啥事没干。   占据了整个大平层的400多平空间里,上到天花板,下到酒窖,没有一丝灰尘,也没有一丝人气,袁满就这么坐在几乎一眼望不到头的客厅里不着边际地想:郑衍叙怎么还不打电话来臭骂她一顿?   不过这郑衍叙吧,一般都喜怒不形于色的,这种连笑的时候嘴角扬起的弧度都不会超过1.5°的奇葩,恕袁满实在脑补不出他暴跳如雷、大发雷霆的样子。   袁满获知的行程表里,郑衍叙今天的第一个行程就是和APM就手机业务的收购进行再一次谈判,而这个行程应该在十点就结束了,袁满看一眼对面的座钟墙,这都已经十点零五分了,郑衍叙应该已经完事,有时间好好修理她一番了才对。又或者……郑衍叙至今还没发现西装上破了个三角形的大窟窿?   这也不是没可能,以郑先生那阴狠狡诈的个性,外人就算看见了硕大的窟窿,谁又有胆子出言提醒他?   袁满真心是等到肚子都饿了,要知道她自早上起床就滴米未进,就听着她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与那座钟墙发出的滴答声完美同步。   算了,就算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等这句话完整地划过袁老师的脑门,袁老师已经先一步拨通了早就铭记于心的外卖电话。   当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想到今天母上大人和老爸都不在家,徒留爆米花那只单身狗看家护院,袁满就坐不住了,抄起自己的电动车钥匙就出了门。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讲义气的袁满抱着爆米花再度光临了郑家。三分之一柱香之后,外卖小哥那亲切的笑脸出现在了应答铃的屏幕对面,十分之一柱香时间之后,袁满已经抱着爆米花坐在了不知哪个国家生产的、柔软的不像样的毛绒地毯上,面前的茶几上摆满了垃圾食品。   从披萨到麻辣小龙虾,菜品品种横跨整个地球。袁满忙着开吃,完全顾不上爆米花是否跑去那棵价值60只爆米花的盆栽里尿了一泡。   袁老师正吃得满手辣油,爆米花正尿得盆栽涨水,突然,空旷的客厅里响起一声清脆的电铃声——   “叮咚”。   袁老师瞬间僵住。   该不会是……   郑衍叙临时回来了吧?   袁老师差点就被刚咽进喉咙的小龙虾卡死,拼尽毕生力气咽下那口小龙虾,连袁老师自己都忍不住夸自己反应快,三下五除二就把茶几上的垃圾全扫进了垃圾桶,看一眼恢复干净了茶几,好歹是可以宽下心来去应门了。却在此时,余光瞥见一个毛茸茸的生物——哦!爆米花!袁满这才想起爆米花的存在,如此紧张的氛围里,爆米花竟然还在还在对着盆栽抬腿尿得欢,袁满刚松懈下来的心脏又腾地提起,一个箭步就冲向爆米花,一把抱起、扔进自己的包袋里。   爆米花小朋友,你最爱玩捉迷藏了是吧,这回可千万别给我掉链子,从包里探出头来啊——袁满一边回头忌惮地看向正诡异地蠕动着的包袋,一边胆战心惊地接起应答铃。   屏幕里出现的,却是张陌生的脸孔。   “您好,XX干洗店的,来给您送衣服。”   袁满还没适应过来这巨大的心理落差,愣了足足三秒,才慢悠悠地抬手擦把冷汗,像瘪了气的皮球似的:“哦,上来吧。”   等送走了洗衣店小哥,袁满一边感叹着做土豪真好、不出门就能享受到全套服务,一边回到茶几旁,看着垃圾桶里那盒没吃完的小龙虾……   啊!好心痛。   不过很快袁满就找到了足以移情的东西——   大到可以游泳的浴缸、能转的床、装了人造星空的天窗……之前还觉得郑衍叙是食古不化的老干部,没想到私底下还挺有情调的嘛。   袁满泡了个澡,舒舒服服地躺在躺椅上,遥控一按,窗帘就严丝合缝地合上了,房间里变得一片黑暗的同时,天窗自动散开,放眼望去,天花板变成了熠熠星空。除了受到惊吓的爆米花冲着星空一阵狂叫,一切完美。   连一向没什么浪漫细胞的袁满都忍不住沉醉其中,郑衍叙这公寓,简直是史前天堂……   可不是天堂嘛?让人已忘却白天黑夜,双眼一合,便安然睡去。      此时此刻的郑先生,却已经忍受了一整天肝都要气爆炸的折磨。   本来他如往常一样晨跑之后、神清气爽地出门,准备去给对手最后一记致命的打击。   APM在科信与另一家科技公司恒盛之间玩弄手段,两边抬价,才导致他这次手机业务的收购迟迟谈不下来,如今他已与那家科技公司的掌舵人对上话,该轮到APM肝颤的时候了,这次的谈判,也会是他与APM的最后一次谈判,APM的那帮人还不知道APM如今只剩两个选择,要么卖给科信,要么宣布破产——   郑衍叙嘴角轻轻一勾,司机透过后视镜瞧见,就知道自己老板这次又是胜券在握了。   令郑衍叙想不到的是,他本该是以杀伐决断的王者之姿莅临APM这家过去的王牌企业,可为什么……所有人,只要目光扫到他身上,就都统一地露出了一副憋着嘴的便秘样?   就连谈判桌上的气氛也连带着变得诡异了,当他冷冷甩出科信与恒盛的联合声明,继而走向讲话台时,所有人看着他的眼神,不是惊恐,不是胆寒,而是——   甚至APM的高层之一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郑衍叙终于忍不住一记眼刀扫过去,唬得对方立即憋嘴噤声,恢复郑衍叙之前已看了一路的那种便秘样。   行政助理憋了半天,终于壮着胆子,小声上前提醒:“您的西装……”   郑衍叙立即低头查看自己的西装——明明无任何异状。   行政助理只能再大着胆子,指一指郑衍叙背后。郑衍叙反手一摸背后,明白了。他以为的王者之姿,一不小心就成了王八之姿……   整个APM,上到公司老总,下到清洁工阿姨,都被他那造型奇特的西装打败了。至于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下午四点,忙了一天的郑衍叙终于有了一个小时的空闲。他坐在办公室里,本该处理掉桌上这些烧脑的文件,但只要稍一闭眼,就有一个长得跟西装一样的邪恶人儿对他咧嘴冷笑,咧开嘴的弧度,跟熨斗的形状如出一辙。   郑衍叙猛地醒过神来,想也没想就拿起桌上的电话:“让司机备车。”   “您这是要去哪儿?”   “家。”   一炷香时间后,郑衍叙站在了自己分外熟悉的玄关处,放眼望去却忍不住眉心一蹙——   郑衍叙还以为自己误入了游泳馆,水位已淹到了他的鞋面。   这……还是他家吗?   凭着敏锐的观察力,郑衍叙很快寻着流水的方向来到最初的案发地——浴室,眼前的这一幕,令郑衍叙建设了近30年的人生观崩塌了。   他看见一只狗,在他的浴缸里欢快地畅游。      袁满这一觉睡得可真是酣畅淋漓。   人造星空不知何时已经被关掉了——难道是自动停止?真高级……袁满一边啧啧叹着,一边摸黑找到遥控,打开了窗帘。   一片昏暗的房间瞬间亮堂至罅,袁满的眼睛都快被晃瞎了。   下意识地抓着头发调头往房门走,却是瞬间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刨式。   袁满吃痛地爬起来,这才发现异状——   地板怎么是湿的?   大脑开始飞速运转,该不会是……袁满顿时惊恐地跑出卧室,直奔浴室的方向,却在中途猛地一停——   她看见了一个端坐在客厅沙发上的背影。   那背影挺直,高冷,甚至还隐隐的……透着股愤怒。   袁满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三分之一柱香后,袁满终于鼓起了只有黄豆大小的勇气,慢吞吞地走向沙发,终于,她面对的不再是背影,而是个比背影还阴沉几倍的侧脸。   那有些紧绷的下颚线,那微微抿着的薄唇——   坐在沙发上的人,不是郑衍叙是谁?   只不过郑衍叙完全没发现她的到来似的,只顾低头按着手里的计算器。   “你……在干嘛?”   “记账。”他完全没有被突然出声的袁满吓到,看来一早就知道她站在他身后了。但他始终头也不抬。   袁满无解了:“啊?”   郑衍叙没说话,只径直起了身。   那一刻,袁满多么希望自己能如母上大人所说,化成魁梧如山的鲁智深……站在郑衍叙这厮面前,袁满身高上低人两等不说,气势上就更拼不过。   他是要把她大卸八块吗?看他此刻的眼神,倒挺像这么回事,但……袁满忍不住低头看看他手里的计算器……难不成他要用计算器把她大卸八块?   就在袁满不着边际地想着时,郑衍叙竟然真的朝她举起了计算器。   袁满吓得猛一眨眼。   再睁眼时,才发现他只是把计算器举到了她面前而已。   袁满却来不及舒口气——因为她看清了计算器屏幕上那一串数字。   终于,郑衍叙开口了:“这是你今天一天给我造成的损失。”   袁满愣愣地数着计算器上那一串数字:一个零,两个零,三个零……六个零……袁满不敢再数下去了。   “然……然后呢?”袁满结巴。   “你想怎么还?”郑衍叙平静。   “……”   “……”   “肉`偿……行不行?”袁满豁出去了。   “不行。”郑衍叙断然拒绝。   这么果断的拒绝,眼里还带着一丝明显的嫌弃,袁老师心里哭泣,郑先森,你害我这小女森的玻璃心……心碎满地啊……你是不是也该……赔偿点……      ☆、第 12 章      接下来的整整一个小时里,袁满必须负责把公寓收拾回原样。要知道这可是整整400平的房子,袁满累死累活半天,连客厅里的积水都还没清干净,只能一边继续蹲着擦地板,一边脑子里一个劲儿地骂——   郑衍叙!资本家!郑衍叙!吸血鬼!郑衍叙!十恶不赦!郑衍叙!吃人不吐骨头!郑衍叙!社会主义社会的牛鬼蛇神!   而这十恶不赦的牛鬼蛇神此刻在哪儿为害人间?   袁满抹一把汗,抬头望向远处的吧台。   其他地方都淹了,不好下脚,只有吧台的椅子略高,郑衍叙坐在那儿,就算腿长一米一,也踩不着地上的水。洁癖如此严重的人竟然能悉心地帮爆米花吹毛?袁满还以为自己眼瞎,可事实就是如此,郑衍叙一手拿吹风机,一手顺着爆米花的毛,爆米花就那样端坐在吧台台面上,眯着眼享受。   太过分了,自己在这里累成狗,自己的狗却成了郑衍叙的座上宾。怨不得袁满此刻忍不住愤愤咬牙。   更过分的是,爆米花这厮竟然这么快就卖主求荣,冲郑衍叙讨好地吐着舌头,那叫一个欢快无比,丝毫不去管它真正的主人累成了什么狗样。而郑衍叙,面对爆米花的讨好,竟然……笑!了!虽然嘴角的弧度不超过2°,但起码是袁满见过的他为数少的可怜的几次微笑里,最发自肺腑的一次。其实牛鬼蛇神也有温柔的一面嘛,只可惜……对象是狗。   足足三个小时后,袁满才终于把房子清理干净,也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走到郑衍叙面前:“看,一切照旧,没有任何损坏的地方。”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他要她赔偿,太不合理。   此时此刻的郑衍叙正坐在沙发上,揉着爆米花的肚皮,爆米花别提多享受,全然无视了她这个主人的存在。   郑衍叙这才慢条斯理地起身,视察每一个角落,爆米花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再度把袁妈落在了原地。袁满一边咬牙跟上,一边怒剜爆米花的屁股——小样!你卖主求荣,今晚回去不给你吃肉!   只可惜袁老师现在自身难保,晚上还回不回得去都是个问题——   郑衍叙从浴缸里捻起一根头发:重来。   郑衍叙从玻璃上抹起一丝灰尘:重来。   郑衍叙用下巴点了点擦得不够亮的地板:重!来!   于是乎——   苦命兮兮的袁老师又得从头到尾再清理一遍,最终,天也黑了,泪也干了,她才得以迈着沉重的脚步,拖着丝毫不想跟她回家的爆米花,走出郑家。浑身上下、从内到外,“凄凄惨惨戚戚”这个词都不足以形容:大学生们啊!祖国未来的花朵们啊!赶紧搞定APP,救你们袁老师出火海吧……   本来袁老师今天可以过得很开心的,博晏好不容易有空,约她吃晚餐,哪料到一切都泡了汤,原定的二人世界,她却在给郑衍叙擦!地!板!   她趁着郑衍叙四下检查时,偷摸着给博晏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博晏听起来情绪还挺低落:“那我还是留在公司加班吧。”   那落寞的尾音,听得袁满格外难受,比被郑衍叙欺压还更难受。   也是,好不容易不异地了,却是你有空我没空、我有空你又没空,任谁都会忍不住闹情绪吧。   袁满把爆米花这叛徒送回家之后,在家里真是如坐针毡,这令袁妈更加坚定自己女儿真的被上周那一砸给砸傻了——竟然不找零食吃,不找饮料喝,不闹着让母上大人给削个水果吃,路子喻坐在她旁边看着无脑偶像剧,她也没吵着要换台,爆米花在她脚边打滚、她也不管,就那样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的挂钟,一脸深思。   就在袁妈由于太过担心而破天荒地拎着一大袋她之前没收掉的零食走向沙发时,袁满却如同被附身了似的,腾地窜了起来。   “妈我出去一趟!”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落,袁满已经狂奔到了门口,一换完鞋,就拎着她那硕大的帆布包夺门而出。   半小时后,她已经来到了博晏家,用备用钥匙开了门。   公寓里昏暗又闷热,博晏这早出晚归地打拼,袁满觉得自己必须奖励他一下,于是打开自己的包,手往里伸——当当当当!袁老师从包里勾出了一件——性!感!睡!衣!   袁满拎着这少得可怜的布料,在镜子面前比划起来。   这件衣服她本来是为今晚的餐后“运动”准备的,虽然晚餐泡汤了,但“运动”还是可以有的嘛!袁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陷入了短暂的遐思。   当然,光有睡衣还是不够的;当然,她带来的这包里也大有乾坤——   袁满从包里依次掏出蜡烛、精油、打火机、玫瑰花瓣。   摆上蜡烛,点上精油,往浴缸里放满水,撒上花瓣,大功告成!看着面前这一片累累硕果,袁满满意地感叹:她早早准备好的这些行头,终于要派上用武之地了……   而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换上性感睡衣,静候情郎归来……      但,十分钟后。   袁满一脸气馁地把自己往床上一丢——   她累得都快岔气了,还是没能把睡衣穿上,她是又胖了吗?L码竟然都不够了?   得!找一件他的衬衫换上吧。男人不都挺喜欢自己女朋友穿自己的衬衫嘛?   于是一边拨通博晏的电话,一边走向衣柜。   电话很快就通了,袁满甜着声问:“还在加班啊?”   她在成排的衣架中寻找那件幸运衬衫,电话那头的博晏的语气却略显生硬:“没。往家走了。”   他这么死气沉沉,估计还在怪她,到时候看见她为他准备的惊喜,还怕不把他给乐坏?袁满忍住心中窃喜,也做一副无奈状:“你说你每天都这么忙,晚餐得延到什么时候?”   “我在开车,我回家再打给你吧。”   “哦……好吧。”   她话音刚落,博晏就把电话挂了,袁满稍微愣了一下,但很快被别的吸引去了视线——   那幸运衬衫到底藏哪儿去了?怎么翻都翻不着……哎!是这件吗?   袁满将这件看着眼熟的衬衫从衣架上扯下来,同时,却听见卧室外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不会吧!   袁满愣了片刻,直到耳边传来切切实实的开门声,她才意识到自己没听错。可可可……可她现在身上还是T恤和运动裤衩!   袁满抱着衬衫,直接躲进了衣柜。   好在这衣柜空间挺大,藏一个她没问题,袁满一边耳朵竖起,一边手忙脚乱地把衬衫的纽扣解开。   却在这时,耳边传来“哐当——”一声,仿佛是人的后背撞在门上的声音。   不会吧?博晏喝酒了?   袁满下意识地停掉了手上的动作,正准备透过衣柜门缝瞄一眼外头,却在这时,她听见了……   错落有质的高跟鞋声……      错落有致的高跟鞋声。   又一声后背撞在门上的声音。   衣料摩擦的声音。   热吻的声音。   伴随着这一连串凌乱地声音,衣柜门缝直对着的墙壁上,两个交错的人影一直纠缠着,最终,其中一个抱起了另一个,把对方丢到了床上。   席梦思被压得陷进去的声音……   再然后,袁满就什么也听不见、也看不见了。因为她已经不知不觉间,哭得耳朵也嗡了,视线也模糊了。   直到某一时刻——   衣柜门被豁然拉开。   袁满下意识地抬头,泪眼模糊之中,依稀看见门外站着两个人,全都一脸惨白地看着她。      袁满狼狈地爬出衣柜。   人生头一次这么恨自己的动作笨拙——尤其是那个女生那样紧盯着她的情况下。   她是谁?   袁满张了张嘴,没说出口。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太瘦的吗?她……她都快瘦成干了!——   袁满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口。   她在多少婆婆妈妈的剧里看到过这一幕,女主角一旦表现懦弱,她就想给这剧打差评,却原来……   在这一刻真的降临到她头上时,她也是这么的窝囊。   不,是更窝囊……事后多时的袁满再回想起这一刻时,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窝囊废,明明看着博晏时,恨不得上去就是“啪啪”两巴掌,明明很想指着那个一脸无辜的女生,让这女生收起一脸被背叛的表情——被背叛的人是她!好吗!——却原来,她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抱着那件衬衫,哭成傻逼。   而曾经,她在微博上发过一个评论转发都很惊人的微博——“开个盘口,说说你们听过的最扯分手理由吧。”   有人回答:“上个月告诉我,他下个月要去留学了,不想拖累我。结果第二个月就撞见他牵着别的女生的手进酒店。”   也有人说:“交往了半年告诉我,他查了族谱,说我的姓跟他的姓是不能在起的,他姓项,而我姓刘。”   还有人说:“说我胸太小,老让他分不清前后。”   甚至还有人这么说:“她说我给不起她想要的幸福,结果后来她嫁给了我爸。”   她当时一边翻着热门评论,一边和远在大洋彼岸的博晏视频。就问他:“你说如果咱们未来也分手了,你会给出什么理由?”   当时的博晏,无奈地笑一笑,斩钉截铁地说:“不会。”   那时候的袁满以为他说的是:我们不会分手……   现在才终于知道,他那时候的意思,其实是——我不会给出任何分手理由。   而博晏也确实是这么做的,面对她的指责,一声不吭,只低着头。   一片沉默中,另外这个女生羞愤地调头就走,直到这时,博晏才第一次开口:“别走……”   是的,他拉住的人,不是袁满。   他想要挽留的人,也不是袁满……      华灯初上的北京街头。   有正在纳凉的老者,有嬉闹成群的孩子,有骑着电动车“嗖”地一声驶过街头、只留下一窜笑声的情侣。这其中,唯独一个人形单影只——   袁满低着头,已经哭得耳鸣眼眩,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啪嗒啪嗒地滴。   她之前看电视剧,女主角被背叛之后各种生不如死,肝肠寸断,当时的她还坐在电视机前揶揄编剧编得太矫情,新时代的女性还会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不成?太那啥了吧……   结果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她在这街头边走边哭,浑身发抖,止都止不住。众人异样的目光下,袁满觉得自己就是个大写的傻逼……   直到她的手机震动起来。   袁满感受着兜里手机的震动,终于停了下来。   她犹豫了很久,久到对方都快挂断了,才猛地掏出手机。   “我不听我不听!不管你怎么解释都没用了!”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安静。   “……”   “……”   估计所有人都当她是疯婆子吧——包括皱眉看她的路人,也包括,电话那头一片沉默的人……   “我只是想问一下,你往我的盆栽里浇了什么,让它一天之内枯了一半……”终于,对方开口了。   “……”   “……”   袁满拿着手机,愣了不知多久,眼泪都还挂在脸上,却是忽地一笑。   她还指望那谁给她打电话解释?   真蠢……      ☆、第 13 章   2014年2月14日,情人节,“袁老师今天不加班”发的一条特别不应景的负能量微博,再一次上了热门,      “今日盘口,你是怎么发现自己被劈腿的?”      结果评论里一个个都是福尔摩斯——      “假装拿他的手机玩游戏,被他一脸惊恐地夺回手机。”      “异地恋,从他对着厕所镜子的自拍里,发现了一瓶女士香水。”      “在他家上厕所,发现废纸篓里有张用过的卫生纸和他习惯的叠法不一样。”      “原来从不在朋友圈发心灵鸡汤的,结果有段时间里,她连续几天抄转载陆琪说的话。”      “有一次去他家,发现他把床单洗了。要知道他平时懒到袜子都可以堆一个月,等我去帮他洗的。”      “老公说他晚上要应酬,很晚才回来,回来时我发现他没穿袜子,而那天早上他明明是穿着袜子出门的。”      “他玩手机的时候瞄到一眼他的通话记录,发现10086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有小三了——因为他是联通的手机号。”      “有一天我发现他的车,副驾驶座的位置移到了特别前面。我当时就崩溃了,一个劲儿质问他,他终于承认,他那天确实和小三去车`震了。”      时间推移到2014年7月14号,“袁老师今天不加班”的真身,却因为猝不及防地被劈腿而街头痛哭中。      到底是从哪一刻开始出问题的?      是从她一提到要同居、他就支支吾吾不敢正面面对的时候开始?是从他回国后,每天和她的电话越来越少的时候开始?还是压根就是从他开始努力变瘦、而她却毫无节制地任由自己一直长胖的时候,就已经开始?      袁满如今的脑子进水严重,混沌到压根顾不上去思考这些问题,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的哭声,以及手机那头某人沉默的呼吸声。      “呜呜呜……”      “……”      “呜呜呜呜……”      “……”      “呜呜呜呜呜呜……”      终于,对方肯开尊口了:“哭够了没有?”      “没!有!”袁满带着浓重的鼻音冲对方吼,似乎所有地愤怒都要加诸在这位无关人士的身上,“老娘……老娘被劈腿了,呜呜……你还,你还……呜呜呜……就知道关心你的破盆栽!”      “……”      “呜呜……呜呜呜呜……”      终于,电话那头再强硬,都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哭,放肆哭,哭够了就打个车回家,洗个澡睡个觉,第二天醒来,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该谈新的恋爱就好好谈,该工作的就好好工作。”      袁满用力抽一抽鼻子:“那第二个呢?”      显然,第一个她做不到。      “去超市买把剪刀,回去剪了那个男人的‘作案工具’,我可以去保释你。放心,你坐个几年牢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      “……”      等了片刻,没有得到任何回复的郑衍叙自行挂了电话:没出息的人,不配浪费他的时间。      只是他那可怜的盆栽——      郑衍叙手插着裤袋走近这株盆栽,那是当年他连住了两年医院之后,从医院的后花园里带出来的一株平安树,其实并不值钱,但对他来说,这就是最名贵的植物。      他之前刚忙完,电脑都还没关,屏幕上还显示着公关部发给他过目的、针对之前的用户信息泄露事件的三稿致歉信,当然这只是第一步,相关的赔偿、科信云的技术完善以及后续如何重建用户信心,才是后续的重点。      之前他一怒之下,解雇了科信云的总工程师,导致如今科信云的技术团队群龙无首,到处寻觅新的总工程师。      科信表面的一片平静之下,其实满是内忧外患。他现在该做的,其实是坐在电脑前,全神贯注地审核公关部出的那几套危机公关方案,可他看了两行,便忍不住分神,望向角落那株奄奄一息的平安树。      郑衍叙略一沉眉,便腾地站起,拿了钱包、手机和钥匙便夺门而出。      于是十一点的北京街头出现了如此奇怪的一幕——      开着豪车、长相清俊、一身考究金领打扮的男人,抱着一株价值不过百的将死盆栽,满北京城地寻找还在营业的花店。      只可惜都这么晚了,哪还有花店在营业?      跟着导航来到又一家花店门外,又一次看到门上挂着的“已打烊”字样后,又一次落寞地回到车上。      只不过是想买瓶营养液而已,却仿佛全世界都关上了门,郑衍叙坐在熄了火的车里,看着副驾驶座上的盆栽,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孤立无援的自己。      偏偏在这时,还有电话要来打搅他。      他划开接听键,却不说话,沉默是他表达愤怒的方式,电话那头的人估计以为还没接通,迟疑了半晌才“喂”了一声。      “喂?”      “……”      “喂?”      “说。”      沉沉的嗓音,言简意赅的一个字,着实令对方又愣了愣,才清清嗓,恢复一本正经道:“请问是袁满的亲属吗?”      “……”      “这里是XX派出所。”            郑衍叙不止一次扪心自问,自己怎么会招了这么个生活助理。      要不是因为老爷子操控了生活助理的招聘,最后只允许他的眼线和袁满两个人进入终轮面试,他也不需要二选其一,选了袁满。他当时的想法很简单:与其成天被老爷子的眼线监视,还不如招个资质平庸的人当助理。      可他很快发现自己聊错了,这位袁小姐哪里平庸了?她简直是帮倒忙、扯后腿、净添乱、不干人事儿的个!中!典!范!      至于此时此刻的郑衍叙,发现自己又一次料错了:他还以为她没胆子去剪了那渣男……      一辆豪车飞速驶进深夜的派出所大门,在狭小的空地上游刃有余地调头,倒库,熄火,一气呵成。      一抹倾长的身影下车直奔派出所入口。      负责进门登记的警官看着面前这位声称是来保释朋友的男子,静敏地察觉到了异样——      首先,但凡是赶来保释朋友的,无一例外都是一脸焦躁,恨不得不做登记就直接冲进去。这人却完全相反,一脸淡然,事不关己般站在窗口外,那卓然而立的姿态,倒像是视察工作来了。      其次,他臂弯里为何要抱着一株盆栽?      警官将信将疑地做好了登记,放行。      郑衍叙这是第一次来派出所,不成想这深夜的派出所比空荡的街边还热闹,打着瞌睡的值班警员,忙着验伤的滋事小混混,都在控诉对方对自己家暴的夫妻……从这些人面前一路走去,郑衍叙终于发现了坐在角落的袁满。      这女人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倒像是个沉着冷静的罪犯了。      而袁满对面的女警官,手里拿着袁满的作`案工具——一把由透明密封袋装着的剪刀。      “你用的就是这把剪刀吧?”      袁满抬头,通红的眼睛里依稀写着倔强:“我的律师来之前,我有权保持沉默。”      女警官忍不住笑了:“唉哟我去!港剧看多了吧?还保持沉默?”      一直不近不远地站着的郑衍叙听到此话,不由一蹙眉,如此严重的伤害案件,这位女警官还如此不严肃?      估计他的眼神存在感太强,袁满和女警官双双一顿,几乎是同时扭头看向了郑衍叙。      袁满一愣,随即绝望之下陡生欣喜那般地看着他。      女警官也是一愣,眼里短暂地闪过一丝惊艳,但很快如此不专业的眼神就被强压了下去,换做一副刻板的脸:“你是她的律师?”      郑衍叙没回答,反问:“受害者呢?”      他的律师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律师之前在电话里也和他沟通过,受害者的伤势如何,决定了她今晚能不能保释。      “受害者?”警官顿露一脸诧异。      自行理解了一番之后,女警官终于恍然大悟道,忍不住一笑,“你管它叫受害者啊?真稀奇……”好好地感叹了一番之后,才正色道,“在外面的空地上放着呢。”      这回换做郑衍叙一愣了。      在外面的空地上……放?着?            很快,郑衍叙在女警官的领路下,来到了……一辆损毁颇为严重的SUV面前。      女警官朝这辆车努努嘴,仿佛在示意郑衍叙:看,这就是你口中的那位受害者……      短短一秒钟时间里,郑衍叙的严重闪过太多复杂的情绪:所以说,受害者不是人?而是车?      谁的车?那劈腿渣男的?      所以说,她压根没剪了那渣男,而只是砸了车?      那他为什么要火急火燎地赶来这里?      日理万机、分分钟几十万上下的他,为什么要为了这辆破车,跑到这个鬼地方来???      郑衍叙略显机械地转头看向那个躲在警官身后、一脸郁闷的袁小姐——也就是说,整个事件中最蠢的其实不是这位袁小姐,而是他?      郑衍叙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崩塌了……      女警官还记着袁满之前那句——我的律师来之前,我有权保持沉默——不由摇头失笑道:“你砸了人家的车,这点小事,赔点钱就成了,有必要扯港剧台词么?”      却不料一语就戳中了袁满的脊梁骨,袁满顿时脸一扬:“我为什么要赔?这是我买的车!车贷直到现在还是我在还!”      女警官没办法了——她也就个小小的片警而已,成天处理家长里短的纷争已经够烧脑的了,太难翘的钉子户,还是交给更牛`逼的人来解决吧——女警不由得看向身旁那位看起来就很不动声色的男人——得!您就是那最牛`逼的人了。      “律师先生,还是你劝劝她吧。”      郑衍叙慢条斯理地看向那个看起来一脸倔气、实际上却只敢拿车出气的包子……      袁满见他看向自己,完全能猜到他会说些什么。      揶揄她只敢拿车出气?      埋怨她害他白跑一趟?      又或者直接冷冷地看她一眼,调头就走,什么话也不说,只在隔天默默地炒她鱿鱼?      根据以往经验,第三种才最符合郑先生的尿性……      袁满正等着自己的想法成为现实呢,却在这时……      郑衍叙竟然……      “呵”地一笑。      看向她的眼神里,竟还多了一份赞赏:“凭一己之力就卸掉了他的四个车轱辘,还把他的挡风玻璃毁成这样,你也算能耐了。”            四目相对下,袁满也笑了。      女警官完全看不懂这俩人之间的神互动,只能默默摇头:得!今儿碰见俩奇葩。      却在这时——      “袁满?”      一声熟悉的呼唤令袁满的笑容硬生生僵在脸上。      袁满跟机器人似的,慢慢慢慢地扭头看向声音来源——      女警官当然也看见了博晏,见袁满不吭声,只好先行上前:“你是车主吧?”      博晏的视线在自己的车和自己的女友面前来回切换,最终,停留在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身上。      之所以目光不自觉的停留在了一个全然的局外人身上,除了因为这个局外人的气场太强大、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还因为……      这个男人的目光,短暂地审阅了一番他的脸之后,准确且阴冷地移向了他的裤裆——      仿佛在说——      “早该被剪掉的玩意儿,怎么还安然无恙地长在那儿?”      博晏面对此番冷得如刀、令被盯者自带痛感的视线,忍不住发自肺腑地,打了个寒颤。   ☆、第 14 章      博晏权衡了一下此刻的形势,在场的其余三个人——刚被自己背叛的女友,一个陌生的潜在危险分子,一个看起来完全无害的女警。   两相权衡之下,博晏头一低就避开了郑衍叙的视线,径直走向了女警。   “我是车主,这事儿我不打算追究了,让她走吧。”   女警瞄一眼那辆早已面目全非的SUV,一般车主发现自己的车被人偷了,还被摧残成这样,早暴跳如雷了吧,这车主的反应未免太奇葩,女警不由诧异道:“你确定?!”   博晏淡淡地点了点头。   女警又狐疑地打量了一眼博晏后,两手一摊无奈道:“可盗窃是刑事案件,就算你不追究责任,我们也不能放她走。”   博晏一副好人脸:“她是我女朋友,也有这辆车的钥匙,她只是把车从车库里开了出去,不小心把车弄成这样了而已。”   不小心?!女警发现自己已听不懂中文。   其实这件盗窃外加故意破坏他人财物的事件全过程是这样的——某住宅区的停车场保安报警称,有一户住户的车被偷了。保安为什么能这么肯定呢?因为保安就算不记得这车的车主是个如何如何英俊的男人,但他百分百确定,车主的女友是个身段迷人、笑容更迷人的大美女,而当时,这辆车驶向了出口、准备刷停车卡时,从降下的车窗里,保安看见的不是那个令他印象深刻的大美女,而是个顶着一脸丧心病狂表情的胖妞。大美女VS胖妞……对比画面冲击力明显,以至于胖子驾车驶离后,保安几乎没有犹豫就报了警。   当然,片警完全没有把保安的臆想当回事儿,让保安打电话去住户那儿确认一下。保安根据车牌信息找到了住户博先生,电话那头的博先生迟疑了好一阵,之后却一口咬定自己的车没被偷。   事已至此,保安也只好作罢。   哪曾想没过多久,派出所又接到报警!报警人又是那保安!保安这回无比斩钉截铁,声称自己交完班准备回家,路上又碰见了那小偷。那小偷把车停在了小区不远处,正在砸车,130多斤的胖妞,1302的杀伤力……保安描述得绘声绘色,并附上照片为证。警察这次不敢怠慢了,很快赶到,将犯罪嫌疑人袁满当场抓获,之前被冤枉是在报假警的保安也算彻底洗刷了冤屈。   至于这贼为什么这么蠢,为什么不把车开得远一点再砸?那样也就不至于如此轻易就落网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袁老师表示欲哭无泪,她也想把车开远一点啊!她也不想这么快就被抓现行啊!可她刚把车开出小区就遇到了一个上坡,这个上坡对于一个驾照考了N年都没考到的人来说,简直是一道永远跨不过去的坎,比被劈腿这道坎还难跨……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女警看看博晏如此真挚的模样,再看看袁满低着头一脸羞愤的样子,不禁开始琢磨,这俩人虽然外形一点儿不搭,但没准还真是闹别扭的情侣。   女警忍不住深深叹口气,“哎,好吧,你俩——”女警用下巴点了点袁满和博晏,“——跟我进屋办手续吧。”   女警说完扭头就走。博晏率先跟上,走了几步回头看,却见袁满还僵站在原地。   博晏张了张口,犹豫了一下又闭了嘴,终究是没能开口叫她的名字。   女警回头一看。这帮人准备在这片空地上安营扎寨了?便有些不耐烦:“还磨蹭什么?不打算销案啦?”   “……”   “……”   就在这边僵持不下时,几个身影从远处的楼里走了出来,朝他们径直而来。   空地上的光源全部来自远处的一盏路灯,如此昏暗的环境下,走来的这帮人中为首的那人轻轻松松就锁定了郑衍叙,一边扬手打招呼一边加快步伐走来:“小叙叙!”   在场所有人不禁同时望向声音的源头。小叙叙?什么鬼名字?这其中,除了一直低着头、闷不吭声的袁满外,就只有郑衍叙的表情微微一沉,不动声色地轻叹了口气。   很快为首的那人就来到了郑衍叙面前,风`骚地招招手:“嗨!”   郑衍叙别过头去,无视。   这位风`骚的闯入者也不介意,四处瞅了瞅,很快就锁定了袁满,面对袁满,倒是正经多了:“你是……袁满?”   直到这时,袁满才强打起精神,勉强看一眼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的娘炮。   但这娘炮在面对除郑衍叙以外的人时,还是挺正经的,只见他边说边向袁满递出了手:“你好,我是郑先生的律师,钟以默。”   袁满以为他这是要和自己握手,便也伸手过去,不料握了个空——这位钟律师压根没打算和她握手,而是如入无人之境般,自顾自地挥着手,试图赶走周围的蚊子:“你们在这儿开趴么?也不嫌蚊子多。”   郑衍叙很不想承认,这位风`骚的律师是他的私人律师以及、科信的律师团中最年轻有为的一位。   至于此刻跟在钟以默身后的这帮人——郑衍叙冷瞟了一眼——不正是他之前在派出所里见过的那些小混混吗?   至于这帮小混混为什么要跟着钟以默,答案只有去问钟以默了。只不过钟以默正忙着赶蚊子,是不会有空回答这个问题的。   “小叙叙,你有防蚊水吗?”钟以默求救似的看向郑衍叙。   郑衍叙终于忍无可忍,阴狠地瞪了他一眼。   和郑衍叙认识几十年,这一眼意味着什么,钟以默比谁都清楚,只能以最快速度收起嬉皮笑脸,作势一咳:“好吧,先说正事。”   钟以默这才走向被冷落了颇久的女警官:“事情是这样的,我当事人,也就是袁女士,她损毁的这辆车呢,虽然车主是这位博晏先生,但这辆车至今还是车贷未还清的状态,而车贷呢,一直是我当事人袁女士在代为缴纳,也就是说,这辆车,属于存属关系存疑财产。也就是说……”   女警被钟以默这串丝毫不带停顿的话绕得晕晕乎乎,博晏也听不下去了,声音都不由得飙高:“你们都别搅和了,行!不!行!”   钟以默就这么被平白无故地吼了,撇撇嘴,不甘心地噤了声。   “我已经说了,她是我女朋友,她完全有权砸车,行了吧?”博晏一脸的精疲力竭,“都散了吧……”   “……”   “袁满,我们走。”   博晏下意识地伸手要拽袁满。   被挡开了。   “博先生,纠正一点,我已经不是你女朋友了,”就在一片沉默中,始终不吭声的袁满终于开口了,“请你跟他们一样,叫我袁女士。”   博晏双眼一黯。   郑衍叙眉毛一挑。   钟以默嘴上一叹:“哇哦!”   “既然你不追究我责任了,那砸车这事儿就算告一段落,”袁满语气很冷,看向博晏的那双眼,更冷,“正好今天在派出所,那把我们之间的财务问题也一并解决了吧。”   “……”   博晏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终于看明白了面前这位袁女士的表情——   她不是在开玩笑。   她有一千种整男人的理论,她有一万个灵活运用过她的理论的女粉丝,只不过这一次,她要把理论用在他身上了……   袁满嘴角是带笑的,眼睛却是红的,就这么一副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样子:“我没记错的话,你身上这件衣服是我买的吧,先把这件还给我吧。”   什么意思?   要当众扒`光负心汉?   钟以默顿时来劲了,说时迟、那时快,连博晏都还没反应过来,钟以默便已经对那群跟着他一起来的混混使了眼色:帮个忙呗!   混混们立马就领会,默契地两两上前,一下子就控制住了博晏的双手。   博晏吓得眼睛都瞪直了:“你是律师还是流氓头子啊?”   钟以默无谓的耸耸肩,一脸的你奈我何。   女警眼见形势不对,正要上前帮忙,却被郑衍叙拦下了。   “你敢袭警?!”   女警的怒视,郑衍叙全盘接收,他轻轻放开手,卸下了女警的防备,继而稍一低头,对着女警耳语起来。   郑衍叙的音量掌握得十分好,旁人完全听不清他俩说了些什么,但等二人再回到原地,女警已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谁不知道郑先生是谈判高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直击蛇身七寸,又稳又准。   女警愤愤地剜一眼博晏,直接调头走了。   博晏看着女警决绝的背影,这是要……撒手不管的节奏?博晏的声音开始不自觉得发颤:“你是警察!”   女警回头:“我是警察没错,但我首先还是个女人。”   这一刻,博晏面对一位全然陌生的袁女士,天干物燥下,终于体会到了任人宰割的无力感……      ☆、第 15 章      博晏此刻面对,一个冷脸的,一个表情莫测的,一个奸笑着看好戏的。   敌我力量悬殊,博晏只能狂打同情牌:“袁满,有什么事咱们私下里解决行不行?别当着外人的面……”   博晏的眼里,有急切,有悔意,即便这悔意里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旁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但那一刻,袁满差一点就动容了,从17岁到27岁,十年的感情,她没有他这么狠,终究不可能瞬间就断的干净。   四目相对间,博晏眼看她就要动容了,眼里刚生出一丝欣喜,却又一只手,突然斜刺里伸来打岔——直接蒙住了袁满的眼睛。   被突然蒙住眼的袁满也吃了一惊。随即耳边一热:“你对他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是郑衍叙的声音。   他的声音还是低沉悠扬如大提琴,却有股莫名的力量,把袁满钉在了原地。   对于这种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博晏彻底怒了:“这是我俩的家事,你们这帮外人插哪门子的手啊?”   “……”显然,郑衍叙不屑于和低等人格的生物交流。   郑衍叙沉默的当口,一旁的钟以默言笑晏晏地接过话头:“博先生,别墨迹啦,是你自己脱呢?还是我们代劳?”   博晏试着挣扎,却被两个混混控制得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只能徒劳地看向袁满:“袁满……”祈求的意味比之前更浓了几分。   终于,袁满再度开腔了——   说的却不是“放了他”,而是——   “这件西装,是我第一次飞去美国看你的时候帮你买的……”   此话一出,博晏彻底泄气了。   钟以默却更来劲儿,挑眉示意混混们放开博晏。   全世界都静静地看着博晏,博晏一脸铁青,扭捏了半晌,终究是猛一咬牙,三下五除二脱掉身上的西装外套,一把甩到地上:“你们满意了吧?我可以走了吧?”   这就……完啦?钟以默顿时有点意兴阑珊。博晏怒瞪了周围人一圈,调头就走。   钟以默看着他的背影,明显的意犹未尽。却在下一秒,博晏被袁满的下一句话狠狠绊住了脚步——   “这条领带,是我们认识七周年的时候我送你的礼物。”   “……”   “这件衬衫,是你第一次来我家见我父母之前,我帮你买的。”   “……”   “这条裤子,是你拿下第一份实习工作的时候,我送给你的。”   “……”   “这双鞋,有一次你在商场里等我,我见你在那儿试鞋,却没舍得买,等你离开了,我才进店里偷偷帮你买下。”   “……”   最终,博晏脱得只剩一条底裤。   那愤恨到几乎滴血的眼神,仿佛在场的这些人掘了他家祖坟。袁满却始终面无表情,语速平缓。   只有捂着她眼睛的那个人知道,这女的究竟在暗地里流了多少眼泪。      袁满、郑衍叙、钟以默一行三人上了车。   钟以默抢了原本属于郑衍叙那盆宝贝盆栽的副驾驶位置,只能被逼一边怀抱着盆栽,一边把头探出窗外,和今天刚结交的小混混们道别。   “钟律师,谢谢你啊,如果不是你替我们和条子理论了几句,我们今晚肯定要在局子里睡了。”   “没事没事,举手之……”   最后一个“劳”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该死的司机就猛地一踩油门,钟以默的后脑勺重重地撞在靠椅上,就这么被逼闭了嘴。   钟以默吃痛地揉着后脑勺,脑袋扭向驾驶座,指控司机:“小叙叙,三天不见,你更阴险了。”   郑衍叙扫了眼自己的盆栽——很好,没有任何损伤——这之后才肯把目光分给钟以默一丢丢:“钟律师,三天不见,你还是那么爱多管闲事。”   郑衍叙一边恢复平稳车速,一边意有所指地瞄一眼后视镜里混混们的身影。   钟以默撇撇嘴,自己那是路见不平好嘛!那几个小混混帮摆水果摊的老奶奶,结果被高度老花眼的老奶奶误会,一路误会进了派出所……钟以默正暗着:“自古英雄无人懂啊!”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了坐在后座的那位胖妞。   “三天不见,你还不是变得跟我一样爱管闲事了。”钟以默说着,意有所指地带了眼坐在后座。   确实,今晚郑衍叙的所作所为已经突破了钟以默这二十年来对他的认知。“郑衍叙”这三个字一贯可以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关你屁事关我屁事、我冷漠所以我存在”划等号的,今天是吃错药了?竟然肯帮这胖妞手撕前男友。   至于这位胖妞……   钟以默扭头朝车后座一瞧,果然,胖妞正望着后视镜发呆,而后视镜里投影出的那个脱得只剩一条底裤和一双袜子的身影,已经渺小得快要看不见了。   钟以默忍不住劝一句:“哎呀!姑娘,别看了,再看也回不了头了。”   言犹在耳,袁满慢吞吞地收回视线。   看一眼钟以默担忧的脸,再看一眼司机先生冷酷的后脑勺,袁满鼻子一酸,就这么“哇”地一声,又哭了。   0.1秒之后,车子毫无征兆地一记狠刹,袁满的第一声哭声刚划过嗓子眼,身体就因着惯性往前一冲,脑袋正好卡在驾驶座与副驾驶座之间的空隙里,卡得袁满瞬间哭意全无。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阴测测地回过头来,看向正忙着手脚并用地拔着脑袋的袁满:“再哭就给我下车。”   说完便重新启动车子。   袁满见他跟没事人似的,就这么放任她被卡着,眼泪确实被逼了回去,鼻涕却被逼了出来:“喂喂喂!帮我把脑袋推出来啊!”   郑衍叙头也不回:“你就这样待着吧。”   袁满只好看向另一边的钟以默,钟以默自然接收到了她的求救眼神,正准备帮把手,耳畔却响起阴测测地一句:“你哪只手帮她,我就折了你哪只手。”   眼看正义使者真的被这臭司机唬得缩回了手,袁满急得大呼小叫:“别信他!他不敢!”   钟以默却只能爱莫能助地看看被卡着脑袋的袁老师,声如蚊鸣:“他敢……”上个月练剑道,他的胳膊就被自己这位多年好友弄脱臼了,这个周末,他可不想手也脱臼……   ……车里,终于安静了。   袁满的脑袋仍卡在那儿,双眼怒瞪前座的那两人。被忽略。   袁满只好眼睁睁看着这两个没人性的,在那儿聊得欢:“知不知道哪有24小时营业的花店?”   “干嘛?”   郑衍叙用下巴点一点他怀里抱着的盆栽:“它被人弄残了,我得去买营养液。”   钟以默不可思议地看看表:“这都一点多了,上哪去找花店?”   就在这时,后座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我知道。”   郑衍叙一愣,这才回头看。袁满半天不说话,他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个人正卡在前后座之间。   袁满说话带着浓厚鼻音,不光郑衍叙,钟以默也压根没听清:“你说什么?”   袁满只能重复一遍:“我说,我知道哪有营养液。”   “哪儿?”郑生双眼一亮。   这回……轮到袁满得意了:“你先帮我把脑袋弄出来再说。”   “我最讨厌别人和我讲条件了,”郑衍叙不为所动,“说不说?”   袁满撇嘴。不说。就跟他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郑衍叙略一思索,朝袁满伸出手去。   袁满见状,不禁得意一笑,却在下一秒,笑容彻底僵在脸上——   这厮压根不是要帮她把脑袋推出去,而是伸手把座椅的间距调小,顿时卡得袁满哭爹喊娘:“你这是在滥用极刑啊!”   不说是吧?继续把间距调小。   眼看郑衍叙这厮压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袁满终于忍不住举手投降:“好好好!我说!我说!”   “……”   “我家……咳咳……我家有营养液。”   “……”   “……”   郑衍叙和钟以默不由得对视一眼,似乎都宁愿相信,这是这女的情急之下胡邹出来的鬼话。      被分手的第一天,就在这深夜十分带陌生男人回家,袁满觉得自己也算出息了。   袁满一边猫着腰在门外开门,一边小声提醒身后的郑生:“我妈是园艺师,我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花花草草。但同时,我妈也是个残暴的园艺师,她万一看见我带陌生男人回家,今晚死的不是你就是我,所以,一切都尽量小声……小声……”   郑衍叙见她头发都快紧张得竖了起来,决定破天荒配合一次,点了点头。   又对着站在最后的钟以默嘱咐了一通之后,袁满这才“啪嗒”一声转动了门锁。   朝身后一招手,袁老师就这么带着小部队潜进了屋。   不敢开灯,只能用手机打光,一行三人几乎是一路半摸瞎地朝阳台行进。   就在一切平稳进行时,突然,钟以默吓得跳脚:“我去!什么玩意儿!”   钟以默身前的袁满一惊,赶紧回头捂住钟以默的嘴。   钟以默赶紧用手机照一下自己脚下——   原来是一只狗,在舔他的脚。   眼见那只狗很快放弃了他,转而走向别处,钟以默松了口气。   可下一瞬,钟以默再度惊恐的瞪大了眼——   那条狗竟然……跑去……舔郑衍叙的脚。   要知道郑衍叙唯一的死穴就是——   怕!痒!   钟以默心想:完了……   果然,下一秒,毫无征兆地被舔了脚踝的郑衍叙浑身一僵,继而身体瞬间歪斜,再而,径直倒地。   钟以默不忍直视地捂住了眼。   眼见此景,袁满顿时冷汗都下来了,想也没想就直接冲过去抱住郑衍叙。   宁愿给这厮当人肉沙发垫,也不能惊醒母上大人……   宁愿被这厮压扁,也不能被母上大人怒拍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可是,人生在世,总有那么几百万件事是那么的不随人愿——   情急之中也不知谁绊了谁一脚,“哐当”一声巨响,二人同时倒地。   一秒后——   客厅的灯骤然大亮——   一声怒吼顿时响彻这个屋子:“你们在干嘛?!”   这……简直是……狮子吼的级别。   钟以默只觉自己三魂七魄都被短暂地震飞了,慢吞吞地循声看去,只见主卧门边站着位老太太,正瞪着双眼,震惊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自家女儿,以及——   被自家女儿压在身`下的,陌生男儿。      ☆、第 16 章   袁满倒在郑衍叙身上的那一瞬间,郑衍叙只觉得那简直是一座大山倒向了自己。噗……几乎吐血。   一旁的钟以默在最短时间内反应过来,一边走向袁满,赶忙拉起她,一边干笑着向袁妈解释:“阿姨你误会了……”   却不料这胖妞竟然比她看起来的还要重,钟以默没能拉起她,反倒被她带的鞋底一打滑,钟以默就这么一个趔趄,直接跌倒在了袁满身上。   被压在最下方的郑衍叙,脸瞬间青了。噗……两座大山。   而此时的袁妈,看着自己面前这两男一女——自家女儿,以及……两个男人——袁妈的三观瞬间碎成玻璃碴。   好不容易等这三人爬起来,袁妈已经拿着袁爸平常用来抽陀螺的鞭子,好整以暇地等在那儿了。   袁满看着母上大人手里的鞭子,顿时冷汗都下来了:“妈你听我解……”   话音未落,袁妈已经拿起鞭子直接冲袁满挥来。那架势,岂是单单一句“老当益壮”就能够形容的?   眼见这老太太熟练地挥着腕粗的鞭子、大气都不喘一下,连一向王霸之气的郑先生,人生之中都头一次犯了怂,更别提已经麻溜地躲到阳台去的钟以默。   就连后一步被吵醒的路子喻,刚从次卧里探出个头来,看见眼前这一幕,又吓得赶紧缩回头去,不敢踏出次卧半步。   此时此刻,唯一争点气的竟然只有平常多爬两级台阶都带喘的袁老师了,袁满其人,别看她胖,但躲起鞭子来简直矫捷如刘翔,一下子蹦上了沙发,一下子又跃下沙发;一下子就躲到了厨房,一下子又窜进了卫生间。这身手,一看就是在家经常躲鞭子玩儿。   郑衍叙表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以他为圆心,袁满满屋子地跑,老太太满屋子地追,老太太身后还跟着只爆米花,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一路跟着老主人和小主人在屋子里绕圈。   这俩主人一边跑,还一边唠着嗑:“老爸呢?”   “你爸睡得跟猪一样,不是地震都吵不醒他,你就甭想拉他来帮你说情了。”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最终,袁妈竟然先行体力不支,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躲得头发都乱了的袁满这才从玄关的屏风后探出个头来,见母上大人气喘吁吁地丢了鞭子,袁满这才松口气,从屏风后光明正大地走出来。   袁满一路走,一路大喘气,路过那俩男的身边时,狠瞪再狠瞪:怂蛋!就知道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最终,一屁股瘫坐在沙发另一边:“你现在可以听我解释了吧?”   袁妈扭头看向自己女儿。如果还有力气叹气的话,她现在肯定得好好长叹一口气才行。女儿这段时间举止反常,袁妈琢磨来琢磨去,终于认定这一切都是自己这个满脑子馊主意的女儿使的激将法。缓了缓,道:“得!我答应让你搬出去住,你啊,就别再给我整这些有的没的了。”   袁满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袁妈这话什么意思。   博晏回国后的这段时间里,她旁敲侧击了那么久,母上大人都没答应让她搬出去,结果这回,竟然就这么松了口?换做几个小时前的袁满,听到这话,肯定会开心得一蹦三尺高,可此时此刻……   袁满倒是挺感谢母上大人追着自己一路甩鞭子,否则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汗流浃背。水分都成了汗,也就没泪可流了。   “我跟博晏分手了。”   袁妈腾地就站了起来。最后一丝力气都用来环顾袁满和那俩陌生男青年。也就是说,自家女儿分手了,受刺激了,才跟这俩男的……哦不!   袁满一看母上大人那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就知道她又误会了,连忙指指郑衍叙:“他养的植物快死了,来咱家借营养液而已!”   郑衍叙配合地点头。   袁妈看看郑衍叙,再看看袁满;又看看郑衍叙,又看看袁满,最终又一屁股瘫坐回沙发上。   这年轻人看起来一表人才的,也不瞎,确实不像是会看上自家女儿——这个认知真的是太伤母亲心了。   还是聊植物吧,起码植物不会伤一个母亲的心:“什么植物?营养液也有区分的,不能乱用。”   钟以默反应倒是快,这时候已经抱着之前放在门外的盆栽献给了袁妈。   袁妈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株平安树,如外科手术医生一般朝身后一抬手,袁满立即领会,跑去阳台把铲子等工具一并送上。袁妈铲开表层土壤一看,摇头:“浇水浇太频繁了吧?根茎都泡发了,扔了买过吧,反正也不贵。”   说着便差使起袁满来:“把盆栽拾掇拾掇,扔了吧。”   袁满应了一声,这就抱起盆栽准备往垃圾桶里送,始终不说话的郑衍叙这时候终于开口,却是声线紧绷的:“能不能救活?”   袁妈微微一顿,忍不住又看了眼这年轻人,他也不像是舍不得花个一两百块钱再买一株的吝啬鬼……   袁妈见他如此坚持,只能说:“可以试一试,放我这儿一星期,我养着看看。不保证能养活。”      这个混乱的夜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电梯平稳下行的过程中,一行三人各怀鬼胎,郑衍叙站在最前,袁满和钟以默站在后边,正挤眉弄眼地交流着。   ——郑衍叙这厮为什么就那么宝贝这株平安树?有什么内幕没有?   ——因为那是他的此生挚爱,是他的伙伴,是他的爱人,是他勇气的源泉。   ——你是说,郑衍叙是,恋物癖?   瞬间,袁满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难怪郑衍叙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了,原来他爱的不是人!   袁满咽一口唾沫,不由得看向郑衍叙的背影。哎,惋惜……   不管是恋物癖也好,恋啥癖也罢,这一晚上受了这两人不少恩惠的袁满,愣是抛下成见,亲自把这两人送上了车。   甚至郑衍叙林临上车前,袁满不忘拿起郑衍叙的手,在郑衍叙的一脸的不解与两眼的抗拒下,照干不误地拍了拍郑衍叙的手背,如同慰问下属的老干部般,满脸的任重而道远:“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救活它的!”   同时,袁满也为自己的母上大人感到压力山大,母上大人这回救的可不是盆普通的平安树,而是这位男青年的爱人啊……   钟以默无所谓地一撇嘴:“他怎么会瞧不起你?他小时候比你还胖……”   钟以默的最后一个字刚吐了半个音节出来,郑衍叙便一记眼刀横架在了钟以默喉头:“闭嘴。”   钟以默忌惮,乖乖把自己的嘴巴拉上。   袁满就这么目送郑衍叙驾车驶离,自个儿转身正准备往回走,兜里的手机就震了。   掏出手机,映入眼帘的是来自“博晏”的短信提醒,那一刻,袁满只想自戳双目。   夜,深了。   夜风也不知何时停止了。   郑衍叙的车早已驶远,无影无踪。   袁满就这样站在一派死寂的街边,也不知发呆了多久,手指几乎是僵硬地,点开了这条短信。   “整件事错全在我,林佳她完全不知道你的存在,希望你别怪她……也希望,我们再见还能是朋友。”   这条处处透着对另一个女生的维护的短信,为一段长达10年的相识,以及一段长达8年的恋情,画了个圆满的句号。力透纸背,无可删改。   那一刻,袁满突然想念起某个陌生而温暖的掌心。就像几个小时前那样,在她忍不住掉眼泪之前蒙住她的眼睛,紧紧捂住,不给她光明,但也带走她的悲伤,就算是欲盖弥彰,也好。      爱情专家袁老师沦为单身狗的第一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帷幕。   失眠到7点的袁老师,7点半就被闹钟闹醒了。   看一眼闹钟,“哐当”一下又倒回床上——多睡会儿吧,能温暖你的,也只有被窝了……   可是真的,但凡一睁眼,袁满就彻底再也睡不着了。摊煎饼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得正起劲儿,却猛地瞧见对面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正惊疑地看着她——   路子喻躲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袁满也不确定她这么盯着自己,盯了多久。   “表姐,你没事儿吧?”路子喻问得十分小心翼翼。   “……”袁满能告诉她,自己这是失恋综合症犯了么?不能!死也要死得硬气,“我在做起床操呢,呵呵……呵呵呵呵……”   袁满就这么干笑着,在床上又硬挺了几下身,便一轱辘爬起,洗漱换衣去了:“我上班去了,你再睡会儿。”   换好衣服之后便直奔厨房,准备和昨天一样,去厨房拿几片面包就走,不料等着她的,竟然是一整桌的满汉全席。   这一天,简直是袁满自出生以来待遇最好的一天。   京派的炸酱面,豆腐脑,煎饼果子,糖糕。   广式的虾饺,烧麦,云吞。   浙区的小笼包,武汉的热干面……   全国的早餐都在这小小一张餐桌上碰面了。   袁满坐在餐桌旁,吃了一口,鼻子一酸,差点“哇”地一声就哭了。硬生生地一吸鼻子,愣是止住了:多吃点吧,抢都抢不走的,就只有你身上的脂肪了……      袁满就这么吃得直打饱嗝,骑着自己的小电驴,准备奔赴资本家处。   刚一拐出楼道前的小路,就听“滴——!”的一声极刺耳的车喇叭声,袁满瞬间就被逼停了。吃痛地揉着耳朵,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停着辆陌生的车。   再一看挡风玻璃——   驾驶座上坐着个不算陌生的女人。   不就是昨晚被她捉奸……不对……不就是那个最无辜的小白莲么?   袁满想了想,跨着自己的小电驴走近那辆车。   驾驶座的车窗应声而降,小白莲的侧脸看起来挺那么来者不善。   “林佳?”   “我跟你还没熟到可以直接省略姓氏吧?”小白莲语带不屑,“叫我宋林佳。”   袁满撇撇嘴。滚蛋!谁乐意跟你装熟?贱男人在短信里一口一个“林佳”地叫而已,才害她误会了。   不过隔着车窗看一眼这位宋小姐,天边飘来两个字:女神。   再低头看看自己,天边又来两个字字:完败。   袁满没好气:“找我干嘛?”   “……”   “你是在不知道他有女朋友的情况下和他在一起的,错全在他,我不怪你,你不需要来道歉。”为了说这话,袁满拿出了自己毕生的傲慢劲儿,“要怪就只能怪,当时的我太年轻,是人是狗没看清。”   宋林佳被袁满噎得脸色一白,咬牙了好半晌才想起来如何反击:“谁说我是来道歉的?”   “……”   “博晏已经把你和他之间的事都告诉我了。他一直在前进,而你一直在原地踏步,你跟他在一起,只会拖他的后腿。”   “……”   “希望你们这次能断得干净点,别拖泥带水。”   想象着博晏在这个女生面前是如何把与她之间的这十年说得如此不堪,袁满心里渐渐揪成一团,绕也绕不开。   她唯一能做的,估计也只有逞口舌之快了:“渣男自有婊收,放心,我不会蹚这浑水的。”   “……”宋林佳顿时眼睛都冒火了。可不知为何,袁满一点也不觉得痛快。相反,心里那团毛球,越缠越紧,几乎要让她窒息。   而宋林佳沉默了许久,终于成功地逼自己冷笑开来:“就凭你这样的,想蹚浑水都没资格吧……”   “……”   “……”   面对宋林佳这般上下打量的眼神,以及嘴角那抹鄙夷的笑,袁满顷刻间僵住了。   那是她最恐惧的眼神……   这眼神,她在面试官那里遇到过,在无数人眼里看到过,那些时候,从来都是博晏开导她,宽慰她。   如今,博晏都已经跟人跑了……   只剩她。   只剩她了……   一只手轻巧地搭在了袁满肩上。   袁满一愣,还没来得及扭头看,宋林佳已眉眼一横,扫视过去:“你是谁?”   “……”   除了郑衍叙,还有别人吗?   袁满就这样处在状况外一般,看着郑衍叙和宋林佳之间展开一组神对话——   “你是谁?”   “你说呢?”   宋林佳看一眼郑衍叙搁在这胖子肩上的手——那样坚定,那样果决,顿时明白了过来,紧接着却是冷笑:“你眼瞎吗?”   郑衍叙却是不卑不亢,不气不恼,下巴点一点宋林佳车上的那张博晏和宋林佳的合影,淡然地说:“不,是他心瞎。”      ☆、第 17 章   太棒了!鼓掌!   见宋林佳的车逃也似地急速驶离,袁满恨不得一把抱起郑衍叙,在原地转圈圈。   “说得太好了,肤浅的男人才看脸……”对着郑衍叙,笑得狗腿又灿烂。   郑衍叙冷冷地看她,不比看宋林佳温暖多少,“是男人都看脸。你也没什么好得意的。”   这冷水泼的,袁满不由得拉下脸来,默默腹诽,这厮不是来救驾的,是来拆台的……   郑衍叙也没跟她多废话,径直朝袁家所在的楼号走去:“我的平安树怎么样了?”   身后没有声音。   半晌,郑衍叙都已经来到单元楼外了,身后突然爆出一句——   “我决定了!!!”   郑衍叙这才顿住回头,只见袁满还站在原地,也不知是错觉还是真么,郑衍叙总觉得这女的脑袋顶上有一股无名之火,正熊熊燃烧起来。   “我!要!减!肥!”   袁满振臂一呼,郑衍叙眉梢一挑。   “我!要!减!肥!”   晨间的阳光打在袁老师脸上,将她那一脸的坚定烘托得熠熠生辉——   无奈镜头一转,袁满却是一手烤翅、一手可乐地坐在高登家的客厅里,可乐滋滋冒泡,袁老师一嘴辣油。啊!分外满足。   高登的嘴都被惊歪了:“大哥,说好的减肥呢?”   袁满舔一圈嘴边的辣油,额……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呢?都怪她调起得太高,现在全世界都知道她打算减肥了,这下该怎么收场?   袁满放下被自己啃得干干净净的翅架,又拿起一块:“不吃饱哪有力气减肥?”   高登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一屁股坐在了袁满身旁:“你呀,也别减了,就这样吧,多挣钱,养好膘,世界末日也风`骚。”   “不!要减——”刚硬气地说完,就又疲了,“——歇几天再减肥。”   袁满一边继续大快朵颐,一边自怨自艾地想,高登要是知道她这两天她经历了些什么,绝对会同情她的……   ……   ……   “我!要!减!肥!”   当袁满光天化日之下喊出这句话时,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迎接她的,将会是何等惨无人道、惨不忍睹、惨绝人寰的待遇——   眼看郑衍叙都走到楼道口了,又折回到她面前,袁满顿觉气势昂扬,主动请缨道:“我要跟你一起晨跑。”   郑衍叙却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今天有事,不晨跑了。跟我一起去公司。”   “你不去我家看你的宝贝植物了?”   郑衍叙低头一看手表:“来不及了。”这就调头往停车格方向走去。   虽然不明白这厮怎么突然这么赶时间,袁满还是赶忙把自己的小电驴锁好,小步跟了上去。   郑衍叙很快上了车,司机也作势要发动车子了,却在袁满正准备也坐进车后座时,郑衍叙却当着她的面,“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什么意思?   后座不让坐,让她去坐副驾驶座?哎……土豪的规矩可真多,袁满一边暗忖着,一边改而去拉副驾驶座的车门。   却不料她的手刚碰着门把手,门却“咔哒”一声锁死了。   后座的车窗匀速降下。   车里的郑衍叙还是一副人见人想扁的傲慢模样:“你的交通工具在后备箱。”   “啥?”袁满感觉自己的脑回路已跟不上这位郑先生的节奏。   回答她的,是他傲娇的侧脸。   在攻气爆表的资本家面前,袁满再次不争气地犯了怂,绕到车尾去开后备箱。   后备箱里竟真的有辆自行车。   她她她……她虽然确实说了要减肥,可可可……可这也太行动派了吧?   他不会是要她骑车去科信吧?哎……看来只能先骑着,趁他不注意再中途打车溜去科信了。袁满这么想着,暂时乖乖把自行车从后备箱里抗出来。   却不料——   “自行车的一头拴在后备箱里,没有钥匙打不开啊!”袁满看着拴在骑车和自行车之间的绳子。   但显然这就是某人想要的效果,“开始吧。”回答她的却只有淡淡三个字。   我!要!减!肥!——言犹在耳,袁满心中飙血,默默跨上了自行车。   就这样,司机全程配合着自行车的车速,上了路。   在这个过程中,充分体现了袁老师锲而不舍的良好品质——锲而不舍地找借口结束这个糟糕的“晨运”——   第一公里,袁满嚷:“这这这……咱这不符合交通规则啊!碰上交警会被罚分。”   降下的车窗里,郑衍叙开始做思索状。   袁满喜。   郑衍叙终于开口,却不是说“算了吧”,而是——   “放心,不上高架,全程走辅路。”   袁满惊。   走辅路就意味着得绕路走,本来骑半小时就能到的路程,被硬生生被延长到了一个小时……自己主动提“交警”这茬,简直是在挖坑给自己跳嘛……   袁满,卒。   第五公里,袁满累死累活,满血复活:“不行不行!太丢人啦!路人都跟看神经病一样看我!”   这回,车子终于停下了。   袁满顾不上气喘吁吁,满眼放光地看向在自己面前慢慢降下的车窗。车里的郑衍叙虽然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却慢慢地朝车门伸出手来——看来这厮终于肯让她上车了。   袁满喜。   可下一秒,郑衍叙却没有打开车门,却只是手一伸,直接往她套了个用报纸临时折成的头套,头套上还挖了三个孔,露出她的眼睛和鼻子。   袁满惊。   就这么透过那两个小孔,看着车里的郑衍叙悠然地丢下俩字:“继续。”   袁满,卒。   最终,袁满来到科信,手脚早已软成泥,几乎是爬着进了大楼。   在大堂等候的行政助理见郑总身后跟着这么个疑似肌无力患者,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袁助理?”   袁满脸惨白得犹如将死之人,张张嘴,话都说不清了:“……shui……”   行政助理吓了一跳,自家老板虽然外传冷血又无情,但其实除了脾气很冷、脸很臭之外,对员工其实不赖,但今天这状况……袁助理都病成这样了,老板还让她来上班?   反观自家老板,袁助理都快厥过气去了,自家老板真的是眉毛都不抬一下,径直朝电梯走去,头也不回。行政助理只好硬着头皮,代为关切:“你说什么?你是不是要去医院?你……”   袁满颤抖着嘴,终于用最后一丝力气把话说清楚了:“我……要……喝……水……”      体会过了郑总的铁石心肠之后,袁满更加被行政助理的贴心给感动哭了——   在得知了她今早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遭遇后,行政助理贴心提醒:“一小时后公司有早午茶,你溜进去吃点吧。补充补充能量。”   早午茶?   袁满感觉自己快要被治愈了……   暗搓搓地等了一个小时,早就忘了早上发了什么誓的袁满,就这样趁所有人不备,溜进了会场。   而她前脚刚躲到餐桌底下,后脚,郑衍叙一行人便进入会场。   此次早午茶,是为了迎接从APM来的手机业务分支人员而特地举行的。郑衍叙抵达没多久,APM的副总也带着原APM电信部的人到了。   李副总进场之后,很快锁定郑衍叙,热络地上前:“郑总,又见面了。”   郑衍叙不算热络地和对方打招呼,正事在谈判桌上就已经谈完了,此次的早午茶他也只是出于礼貌,来亮个相而已,接待一下就走。   本该来去匆匆,却在余光瞄见APM团队中的一抹身影后,目光一定。   而被郑衍叙这么盯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匿在APM团队里的博晏。   博晏一脸僵白,分明在郑衍叙看见他之前,就已先行发现了对方。   郑衍叙皱着眉:“博……?”   周围人都诧异地张大了嘴。科信的CEO郑衍叙竟然叫得出APM里一个小职员的名字?   但郑衍叙就只念了个“博”字,那副微微蹙眉的样子,明摆着告诉众人,小人物的名字,他就算记得,也记不全……   此番隐形的鄙夷,在场的人里估计只有博晏能体会了,博晏僵笑着递出手,替郑衍叙补充道:“您好,我是APM电信部的博晏。”      ☆、第 18 章   这边厢,大boss与小员工平静地对视,旁人却觉出了十足的火药味。   那边厢,长餐桌上,从阿拉斯加帝皇蟹腿到塔斯马尼亚生蚝,从安格斯牛眼扒到波士顿龙虾,科信预定的可是全北京做brunch最好的餐厅,科信的员工们一边感叹着今天的好福利,一边流连于餐桌之间,谈笑风声,共享美味,一名员工走到餐桌前,正准备夹起一只龙虾仔,却有一只手,从另一边的桌底下悄然伸出,在该员工因震惊而瞪大的双眼下,堂而皇之地把那只龙虾仔拖进了桌底。   什什什什……什么鬼?   这波震惊还未来得及消化,那只邪恶的手便再度伸向了餐桌,又一次当着该员工的面,顺走了餐桌上的一杯香槟。   员工呆愣三秒,赶紧落跑。   而此时此刻,餐桌底下的袁满身旁,已经叠了近半米高的空盘子。早午茶才开始不到15分钟,她的战果已囊括海陆空三界——烟熏鳗鱼,牛肉鞑靼,黑椒乳鸽等等。她以最快速度解决掉了刚到手的龙虾仔,添一口香槟,啊……人生好圆满!   却在这时,偏偏有电话要进来打扰。   袁满依依不舍地放下被自己挖得干干净净的龙虾壳,空出手来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一眼,是个陌生号码。   一接听,对方的热情就几乎掀翻袁老师赖以生存的餐桌:“亲爱的袁小姐,还记得我吗?我是xx出版社的,我们之前提过的想帮您出书的事儿,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对方小伙可热情了,殊不知他亲爱的袁老师,此刻正盘腿坐在餐桌底下,一点印象都没有。袁满就这么打着坐,歪着头,努力回想了很久,确实有过这么一家出版社,前段时间频繁接洽她,想让她把她和博晏的恋爱日常写进书里。可袁满明明记得,自己当时就已经让她的助理兼闺蜜兼合作伙伴的高登替她推掉了——这家出版社力邀她和博晏一同出镜,让她出镜?她的微博粉丝会分分钟从几百万掉成负数吧。   怎么如今电话又打来?   “我记得我已经回绝你们了,我不卖隐私。”   “哎呀!这怎么是在让您卖隐私呢?您这话说得可严重了。书的主要内容是您在微博上写的那些以单身癌患者为主人公的睡前故事,顺便为了增加一下卖点,让您分享一下您和BO先生的恋爱日常,您二人能一起出镜那就更好了,我们社里出钱让您和BO先生去欧洲旅行一趟,全程摄影师跟拍,那些美美的旅行照片往书里一加,轻轻松松一本畅销书就做出来了。书名我都帮您想好了,就叫《单身癌诊疗报告》,怎么样?”   “BO先生方面……恐怕不行。”   “他是不方便出镜吗?”   既然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袁满索性将错就错了:“是的。”   “为什么?”   袁满用餐叉一下一下地戳着面前的龙虾,“因为他死了!!”   “……”   “……”   对方小伙惊愣了半晌,好不容易才把满腔的愉悦转化成悲伤,每一组词,都说得痛心疾首:“哦!那太抱歉了!袁老师!您一定要!节哀啊!”   袁满同样痛心疾首:“哦!好的!我会!节哀!的!”   说完,“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看着自己那只被自己戳得面目全非的的龙虾尸体,袁满真是鼻子一酸,辛酸有之,解气亦有之。   于是决定——   再吃个牛排压压惊。   而她所不知的餐桌外的世界,正悄然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APM的李副总见郑衍叙竟然认得自己手头底下的职场新鲜人,不由得对这位叫博晏的年轻人另眼相看了:“郑总怎么会认识他的?”   郑衍叙笑笑,没接话。   APM当年可谓是国内电子业的龙头老大,如今沦落到要靠变卖手机业务才能续存,自然姿态要低一些,即便郑衍叙没接话,还是要把情谊延续下去:“博晏所在的团队呢,一直负责APM手机业务的技术支持,博晏啊,好好表现,科信的手机业务上了正轨之后,郑总说不定就直接提拔你了。”   这样一块肥肉掉在嘴边,博晏却只是尴尬地笑笑。李副总就当这年轻人是在故作谦虚,也没多想。   反观郑衍叙,依旧缄口不语,只朝行政助理使了个眼色,行政助理立刻领会,看一眼手机里的行程表,故作催促道:“郑总,您定在11点去软件开发部的,现在已经……”   都无需行政助理报时,APM的李副总已慌忙看一眼手表:“哦!这都10:50了,郑总您先忙!您先忙!”   郑衍叙客气地一颔首,这就算告辞了。   职场上的趋炎附势、高低尊卑,在这一眼一行间已令众人了然,原APM手机业务的众人忍不住交换神色,庆幸彼此幸运地跟对了新东家,却只有博晏,看着郑衍叙快速离去的背影,仿佛捅了马蜂窝的倒霉蛋,漫天的蜂刺等着狠戳他的脊梁骨。   郑衍叙一路朝会场出口走去。   行政助理在一旁语速飞快地汇报:“软件开发部的陈部长在等您,她想找您谈谈单身癌诊疗仪这个应用软件的事。”   陈程之前因不明原因从副总被下调回了软件开发部,如今开发出来一个前瞻性极佳的应用软件,软件也明明已经通过内测,老板却一直压着不让公测,陈部长自然颇有怨言。   倒是自家老板——行政助理忍不住瞄一眼郑衍叙——完全不懂自家老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就在行政助理忍不住腹诽之时,郑衍叙突然刹住脚步,眼睛跟刀似的,“嗖”地扫向了某处角落的长餐桌。行政助理差点撞在郑衍叙背上,好不容易才刹住车,赶紧安抚下自己扑通乱跳的小心脏——   呼呼!差点吓尿了呢。   行政助理长吁短叹完,再一抬眼——咦?老板人呢?      此时的袁满依旧盘腿坐在餐桌底下,掰着手指盘算着,前菜也吃了,正餐也吃了,她也5分饱了,毕竟她在减肥,还是记得要忌口的,这么盘算下来,再来两块甜品、吃个6分饱就差不多了。   袁满如打坐的和尚一般,神情郑重,闭上眼睛开始仔细回想,记忆中的甜品区在哪儿——自己钻进桌子底下之前,可是好好地观察了一番会场的布局并铭记于心,要在最短时间内记住超过40种食物的具体摆放位置,可见要当一个合格的吃货,也不是这么容易的。袁满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把半人高的空餐盘放回到桌面上之后,行动开始!   袁满猫着腰在桌子底下,小碎步前行,甜品的位置离她有点远,必须走过两条长餐桌,才能吃到心心念念的芝士蛋糕、慕斯、布丁、巧克力、马卡龙……   餐桌底下,某人正冲着目标挪动,自认神不知鬼不觉。   餐桌外头,不知不觉间,在场的人们目光全都投向了同一处——他们可敬可爱的boss大人正锁着眉,背着手,绕着餐桌走圈圈。   郑衍叙的还不知自己已成为众人焦点,因为正全神贯注地低头看着餐桌底下,从桌布和地面的缝隙间,依稀可见一个影子,在缓慢而坚定的挪动。   这个影子略显庞大,可见影子的主人吨位不轻。   最终,影子停下了。郑衍叙一看这停的位置——由各色精美甜品搭成的甜品塔的正下方——脑子里就笃定地冒出一句:果然……   一只略胖的手,快速而准确地桌布底下伸出,直冲一块慕斯蛋糕而去。   却摸了个空。   餐桌底下的袁满不由得纳闷了:难道自己记错甜品的位置了?   手不由得又伸长了一些,以她为圆心,周围半米摸了个遍,愣是一块蛋糕都没摸着。   袁满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偏不信邪,扩大范围继续摸,功夫不负苦心人,直到这时,袁满终于摸着了——   袁满得意一笑,下一秒笑容却僵在嘴角。   她摸着的东西,手感怎么略奇怪?   自带温度,触感还挺滑,怎么那么像是……   人的手?!   袁满吓得一个激灵,立马缩回手。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袁老师竟依稀觉得餐桌外的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下去,也没有人闲聊唠嗑了,也没有人谈笑风生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敦促着她俯低身体,透过桌布的缝隙往朝外看。   她的面前,是一双男式皮鞋。   锃亮的鞋面,考究的样式——袁满一下就认出来了,吓得差点站起来顶翻餐桌。   “出来,”桌布外,有声音冷冷道,“马上。”   “……”   袁满誓死抵抗了两秒半,最终还是乖乖耷拉着脑袋,钻出了餐桌。   她所面对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的郑衍叙,以及,一整个会场的震惊目光。   此时此刻,各怀鬼胎——   袁满╮(╯▽╰)╭: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成为众人焦点,怪不好意思的呢~伦家是不是该抬手和大家打个招呼?   博晏(⊙-⊙):餐桌底下竟然……走出了个……前女友……   郑衍叙╮(╯_╰)╭:冥顽不灵!A计划失败。B计划,开始……      ☆、第 19 章      此时此刻,高登坐在自家沙发上,听着袁满复述她这三天以来的遭遇,精彩程度不亚于看一场减肥真人秀。   当然,再精彩的减肥真人秀也没有《前男女朋友见面分外眼红之撕X大戏》更吸引人,当袁满还在绘声绘色地复述郑衍叙是如何在下班后命人关掉科信大楼的所有电梯、并让她徒步爬下71楼的令人发指的行径时,高登终于忍不住打断她:   “你说你在早午茶会场上见到了博晏,然后呢?”   袁满一愣,白一眼高登——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然后,”袁满两手一摊,“他装作不认识我,我也装作不认识他。”   说得挺轻松,但袁满想起当时博晏看她的眼神,心里还是狠狠一抽。那种“真庆幸我和这女的已经分手了”的表情,分分钟把人打入十八层地狱。   袁满用力摇摇头,把那幅画面逐出脑袋,高登见她陡然情绪低落下去,友情还是战胜了那颗八卦的心,没再问下去,只拍拍袁满的肩头:“哎,算了,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了,说点开心的事,我今天叫你来其实是因为——”   高登一边说着一边把放在旁边单人沙发上的电脑拿过来。开机,展示给袁满看。   袁满一片迷茫地看着电脑屏幕展示出的一溜代码:“什么玩意儿?”   对于面前这位除了嘴皮子厉害之外、其余都一无是处的好友兼搭档,高登早已习惯成自然,耐着性子解释:“单身癌诊疗仪第一版本已经做出来了。”   随着高登一步步演示,袁满的双眼才从一片迷茫的灰暗中越闪越亮,眼看自己之前提出的创意被完美诠释,袁满再顾不上什么前男友:“不错啊!大学生们的效率这么高啊!”   “大家都等着靠这一战咸鱼翻身的,当然要拼命了。”高登难掩得意,可不知想到了什么,那一丝得意转瞬间就被忧愁给取代,“不过还不知道比不比得过陈程她们团队做出来的版本。”   袁满权当他是在担心大学生团队,没做它想:“等咱们这个应用软件上了正轨,可以跟很多实体商家合作,什么减肥业,美容业,婚庆业……到时候市场都是咱们的。啊哈哈哈哈哈!”   这边厢,袁满开心得就差在沙发上打滚,那边厢,高登却一直苦着脸赔笑,眉宇间的那股子忧愁,并非前途未卜的忧愁,倒像是——   情窦初开的忧愁。   而高登还在忙着兀自忧愁着,已经在沙发上打起滚来的袁满,滚着滚着却是头皮一痛——   沙发垫之间的缝隙里有什么东西勾住了她的头发。   被勾住头发的袁满吃痛地一皱眉,伸手就往沙发缝隙里掏。   下一秒,袁满傻了。   高登也傻了——   袁满从沙发垫的缝隙里掏出的不是别的,而是一件女士内衣。   原来……勾住袁老师头发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件内衣的后扣。   袁满手指挑起这轻飘飘的内衣,目光转向高登。后者则是一脸局促。   高登估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家里竟然藏了件内衣,一脸的措手不及,他伸手欲夺回内衣,袁满赶紧躲开:“你,你……你被破啦?”   “……”   “谁谁谁?哪个女的把你给破了?!”   “没有。”高登刻意板着脸,来抢袁满手里的内衣。袁满这时候倒是十分地身形矫健,一下子就躲开了高登的攻势。   匆匆瞥一眼内衣上的洗水标,顿时嘴巴张得更大:“OMG!34C!高登同学,够可以的啊你!”   在高登的孤注一掷抢夺下,身高和体轻都不占优势的袁满抗争了一分多钟,还是毫无悬念地高登夺走了内衣。   高登一脸要红不红、要白不白,转身回房——把内衣锁到卧室里去,而不是选择扔到垃圾桶里去。袁满看在眼里,心里琢磨着,看来高登同学跟那位无名氏小姐不是一次性这么简单,好好保管内衣,才能再续前缘嘛!   身高和体轻都不占优势的袁满胜在智商还可以,立马排除起高登身边的可疑人士来,当高登从卧室折回客厅时,袁满已经盘腿端坐在沙发上,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不会是大学生团队里的小A吧?”   “……”   转瞬又摇头:“不对,小A只有A。排除。”   高登全程站着,一脸无奈地看着好友在那儿自说自话。   五分钟就这么过去了,袁满还在那儿瞎哔哔,高登连声叹气,最终决定撇下她去书房:“你先慢慢排查吧,我去拿下新客户客户的资料,是个到40岁都没谈过恋爱的大叔,挺棘手的,待会儿你好好看看,研究下。这段时间你忙着跟郑衍叙瞎混,公司的事儿、还有新客户都我一个人在操心……”   “陈程!”袁满突然惊呼道。   高登的脚步生生卡住。   袁满却全然不知自己的一声吼竟然有堪比定身术的功力,她只顾看着茶几上、高登的手机——   来电显示上,正是“陈程”二字。   而当袁满拿着高登手机,回头去寻高登的身影时,却发现高登已经僵化成了一座石山。   袁满一愣。   陈程的来电……   僵住的高登……   女……   34C……   哗啦啦!袁满的世界观,崩塌了。   高登僵着脖子回过头来,看着袁满,一脸的欲语还休。   如果之前的一切都还是猜测,那此刻高登的表情,已坐实了一切。   “你……真的和……陈小姐?”袁满讶异地张大嘴,说不下去了。   高登本能地咽了口唾沫。   高登……陈小姐……某个月黑风高夜……在她此刻坐着的沙发上——袁满忍不住抖了个激灵,那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袁满赶紧离开这个承载了太多故事和秘密的沙发,走向高登。   “高登同志,你竟然为了公司牺牲了自己,真是可歌可泣,感天动地,”袁满“蹭”地弹起大拇指,为高登“舍小我、为大我”的大无畏精神点赞,“我谨代表大学生团队以及我个人,对你致以最崇高的谢意。”   这番中央一套表彰大会的即视感……   高登哭笑不得。   当然,笑意只占3分,哭意却足足八分:“这有什么好表彰的,你朋友我,被白睡了,OK?”   袁满挑眉。这满满怨妇腔……哪像是万事洒脱的高先生的作风?   袁满真的很想八卦一下这俩人是怎么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的,可显然,用完就被弃的高登显然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哎,算了,不说这个了,反正等我们的应用软件接受了科信的评估之后,我们就可以和科信的人彻底说拜拜了,你也能彻底脱离郑衍叙的苦海了。没人逼着你减肥,你该开心了吧?”   袁满一愣。   脱离郑衍叙的苦海……   她怎么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一个月后,无论是大学生团队赢,还是陈程的团队赢,她的世界里,都不会再有郑衍叙这三个字……   彻底说拜拜?   不知为何,再次咀嚼起这几个字的时候,袁满的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   ☆、第 20 章      但很快袁满就破罐子破摔,手一挥,烦恼全再见:“管他呢,该吃吃,该睡睡,爱谁谁。”   于是乎,零高登不得安宁的那件内衣以及令袁满内心泛起小九九的“郑衍叙”三字,都成了这个午后不可说的秘密,新的一天,袁老师继续做她的小助理,高小弟继续忙着应付40岁的老处`男客户。   袁满照旧一大早被郑衍叙逼着,累死累活地陪着去晨跑,只是晨跑路线上,再也没有了34D女的身影,看来郑老板那时的那个喷嚏,令那美娇娘倍感受挫。   晨跑结束后,袁满已深知郑衍叙的路数——回他家洗过澡,换过衣服之后,上称称体重。   第一次郑衍叙开口让她一大早带着换洗衣物来陪他晨跑时,袁满还纳闷,而当晨跑完后他直接让她去他家洗澡、换衣服、吃早餐——这暗示意味如此明显的说辞,神经大条如袁满,都忍不住诧异地张大了嘴。   “这……不太方便吧。”   “你上次不经允许就用我家的浴缸泡澡,还顺便把我家给淹了,那时候的你怎么不觉得不方便?”   这郑先生简直是“轻易不开口、一开口就让人想去死一死”的个中典范。袁满再无可反驳。   而很快袁满也明白了,他当然不会觉得不方便——因为他压根没把她当女人看过。   老话说得好,一回生二回熟,今时今日的袁满在公寓的客用洗手间里,用自己之前留在这儿的洗漱用品美美地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出来以后,郑衍叙已经在厨房做起来早餐。   此情此景,搁好莱坞爱情电影里该有多浪漫?半`裸的型男背对着你而站,为你煎鸡蛋、烤面包,煮咖啡,随后,脸上的笑容和那美妙的腹肌一同来到你面前,问你:“Coffee?Tea?Or me”   只可惜,以上这一切都出自袁老师的想象。   实际上,郑衍叙穿得那叫一个严丝合缝,走向她时那叫一个面无表情,端来的早餐,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半碗麦片,半根黄瓜,半杯牛奶。   袁满欲哭无泪,只能自我安慰:起码比昨天好,昨天……他就只让她吃了一勺蜂皇浆。   诸位看官没看错,确是蜂皇浆,一勺。   至今想起,仍心有余悸:她没有小龙女的貌,却有小龙女的命,那勺蜂蜜吃得,那叫一个刻骨铭心。   所以,今天起码有麦片吃,袁老师心里已经止不住地感动流泪。   坐她对面的郑衍叙,倒也没有太厚此薄彼,他自己的早餐也就比袁满多了一个鸡蛋和一个苹果。   这点东西,袁满两分钟就吃完了,碗盘里干干净净,连渣都不剩,郑衍叙姿态优雅地喝着牛奶,头也不抬,只丢过去一句:“上称。”   袁满只好乖乖上称。   袁满一看称上的数字,耳朵“嗡”地一声就鸣了。   当然,称可不打算放过她,机械的声音报出:“141.72斤……”   其实……如果这几天没被逼着天天称体重,袁老师还一直坚信自己只有130多斤——去年体检时的数据。   哎……现实已经很残酷了,为什么不能让她活在130多斤的美好记忆里,非要吵醒她?   郑衍叙眉一皱:“昨天称不才140.92?”   袁满表情一僵。   她就只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而已,就被这明察秋毫的郑大人觉出了破绽:“背着我去偷吃了?”   袁满干笑。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昨天在高登家里凭一己之力解决掉了一个全家桶外加一个翅桶。   郑衍叙沉静了三秒,起身走向袁满。   袁满一阵发憷,这男人的这架势……莫非是要把她扔下楼?   眼看他朝自己伸出手来,袁满本能地一缩脖子——   “钱包。”   他却只是平淡地说了俩字。   袁满愣了一下,迟疑地从兜里摸出钱包。   “钱包没收。”郑衍叙就这么一边说着,一边揣着她的钱包调头回餐桌。   这样就能杜绝她买吃的了吗?呵呵,未免也太小瞧了袁老师……现在不少餐饮店都能刷手机付账了,什么叫科技改变命运?这个科技公司的大老板竟然都忘了这茬……   袁满隔着衣服摸摸自己兜里的手机,倍感心安。   却在这时,袁满余光瞥见郑衍叙脚步一顿。顿时,极坏的预感笼罩住了袁满,还不等她收起嘴角那抹得意,郑衍叙已回头逮她个正着:“哦对了……”   “……”   “手机也没收。”   看着郑衍叙朝自己摊开的掌心,袁满倍感悲催地喃喃:孙猴子永远逃不过如来的手掌心。更何况是只重达141.72斤的猴子……      于是乎这大中午的,身无分文的袁满,就这样顶着烈日,饿得前胸贴后背地骑着她那小电驴,去替郑如来去郑家大宅拿午饭。   她之前也来过几次郑家大宅,听闻郑衍叙胃不好,外面餐厅又做得太油腻,所以只要没饭局,郑衍叙的午餐都由郑宅的厨师徐阿姨负责。   就一高档别墅区,也没什么特别,但每次小电驴一停在郑宅的大门外,袁满就止不住地心潮澎湃——郑家饭点都比较早,每次徐阿姨都很客气地让她吃了午饭再走,徐阿姨的厨艺,在袁满吃过的私厨名单里,绝对位列三甲。   可这次,袁满跟着徐阿姨走进厨房,等着她的却不是三甲水平的私厨,而是——   “衍叙早上打电话给我,说你们公司有午餐会,让我别留你吃午饭了。哎,真可惜,本来我今天还想做一道豉汁鲍鱼的。”   豉……   汁……   鲍……   鱼……   本该有的豉汁鲍鱼就这么插着翅膀飞了,看着此刻自己面前空荡荡的餐桌,袁满感觉到了这个世界森森的恶意。   无奈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全程保持微笑,拿了食盒就准备告辞。   徐阿姨却叫住她:“对了,小袁,衍叙房里有份他朋友寄来的生日礼物,他好几个礼拜没过来了,你替我把礼物带去给他吧。”   生日?   袁满掐指一算,原来日子已经悄然来到了大处`女座月,大处`女座郑先生的生日自然也临近了。   “好的好的。”   没一会儿,袁满就随着徐阿姨来到了二楼,郑衍叙的房间,这是袁满第一次进郑宅除了厨房以外的地方。房间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的豪宅风,也是一贯的冷清,一贯的郑衍叙式的毫无人气。   包装精美的礼物就搁在办公桌上,袁满拿了礼物就准备告辞,却被办公桌上的一个相框绊住了脚步。   照片上的男孩,比当年博晏最胖的时候还胖两圈,而他身旁的小女孩儿,相比之下简直瘦成杆。   郑衍叙的房间里放着个小胖子的照片作甚?   袁满都顾不上徐阿姨对自己嘱咐些什么了,只顾着仔细端详这照片,虽然照片上的小胖子的眉眼都快被两颊的肉挤没了,但如果把这一切想象成是一位抽象派画家的画风,这小胖子的眉眼倒是有几分像——   郑衍叙???   袁满只觉“喀拉”一声,世界观碎了。      ☆、第 21 章   袁满就这么带着崩塌的世界观和这份礼物,骑着她的小电驴踏上了回程。   当袁满终于把食盒与礼物一道放在郑衍叙的办公桌上时,袁满忍不住瞄抬头瞄一眼照片墙,郑衍叙在青年企业家峰会时拍摄的照片格外醒目,袁满脑中不自觉地闪现郑宅里那张有些年头的照片。   一边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郑先生,一边是身高155、体重155、脸呈一个直径15.5的正圆形的小胖子……   还不等袁满的视线从照片墙上移开,耳边已响起一记开门声,袁满下意识地扭头望去,只见活生生的郑衍叙朝她走来。   还真是念曹操,曹操就到——   袁满一时之间难以调整情绪,郑衍叙忙了一上午,也没空去顾及袁老师的古怪眼神,只径直走向办公桌,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随后调头就走。   袁满赶紧叫住他:“你的午餐!”   郑衍叙只瞥了眼桌上的食盒,脚步不停:“待会儿回来再……”   却在声音卡住的同时,脚步也猛地一顿。   袁满正诧异这厮怎么说走又停,结果循着郑衍叙的目光看向办公桌,这才发现,郑衍叙正看着的、同时也是逼停他脚步的,是那搁在食盒旁的生日礼物。   那礼物的外观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国际快递的外包装,快递信息全用外文书写,很娟秀的花体字,袁满也看不懂那是法文还是意大利文。   郑衍叙放下文件,以一种袁满看不懂的似平静又不似平静的表情拿起了礼物,仿佛已忘了袁满的存在,只顾拆开礼物的外包装。   是一对手工袖扣。   袁满看看这礼物,又瞅瞅郑衍叙的脸——她听都没听过的牌子,她见都没见过的表情。   可就当袁满即将瞧出一点端倪时,郑衍叙却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样,把这深紫色刻着暗纹的礼盒交给袁满:“把我那件带领针的衬衫袖扣换成这副。”   袁满还没接腔,郑衍叙随即又下巴点一点桌上的食盒:“食盒最下面一格是你的午餐,敢多吃,今晚继续关掉大楼电梯,让你爬70层下去。”   袁满嘴角一抽。   待郑衍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在办公室,袁满望着早已消失了他背影的门边,第一次开始深思,这个在她的世界里横空出世的男人,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他从小胖子一跃成为大型男,自己却每年都胖出新高度,估计在他眼里,她就是个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渣吧。   而她这个“战五渣”,没教养就算了,还没内涵;没内涵就算了,还懒;懒就算了,还胖;胖就算了,还死不减肥……   袁满感觉到了这个世界对自己森森的恶意。   打开食盒的最底下一层:两小颗花椰菜,一小坨鸡肉丝,四片生菜,三颗圣`女果。   第一次,看着这些分量可怜的食物,袁满心里没有不满,没有腹诽,有的只剩“人比人气死人”的无力感。   这种无力感,直到袁满拿着这副袖扣来到了位于新天地的某家高级成衣店之时,依旧笼罩着她。   服务生一瞧那袖扣,眉一挑:真尼玛贵……   再瞧袁满,眉不由得挑更高:袖扣是她的?这画风,不太对了吧……   见袁满把衬衫递来,服务生的眉毛终于“嗖”地降回原位:原来是谁家的保姆,来帮忙换袖扣的,这样画风才对嘛……   袁满从对方的眉毛里都读出了如此多的讯息,自然是不愿说话了。   这儿的VIP服务倒是不错,袁满只是在坐在休息室里等着工匠换袖扣的工夫,服务生便咖啡、果茶、三层甜品塔地往她面前端。虽然一想到那服务生灵活得吓人的眉毛,袁满就没什么胃口,可面前的这三层甜品塔,攻击力实在太强——黑森林,马卡龙,布朗尼,提拉米苏,可丽卷,每一个都在极尽谄媚之能事,朝袁满抛媚眼:来嘛~吃一口嘛~就一口~不会被发现的~   袁满抗争了0.1秒,宣告失败。   就罪恶的手即将伸向那块布朗尼时,袁满兜里的手机狂躁地震了起来——   袁满一惊。   她趁着中午去送食盒,把郑衍叙藏在抽屉里的、她的手机偷了回来,难道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袁满愣是心惊胆战地等着来电结束,才硬着头皮从兜里摸出手机。未接来电显示的却不是郑衍叙,而是她的老同学。   袁满肩头蓦地一松,再看面前的三层甜品塔,只觉得自己是那差点被小妖精们迷了的唐三藏,感叹劫后余生还来不及,手机却又是突然一震。   袁满惊瞥手机屏幕,原来是一则微信。   老同学见她没接电话,直接微信来问:“袁大头,这周六同学聚会哦,我没找到博晏的联系方式,记得通知他哈!”   博晏……同学聚会……   才避过小妖精,却又招来大妖怪,袁满看着这行字,只想叹生活怎么就这么艰难。   袁满还在琢磨着该如何回答,她的一个微信群就狂轰滥炸般震响了。   老同学A:全通知到啦!   老同学B:你不是说没博晏的联系方式吗?我正准备给你他微信号呢,你就已经通知到他了?   同学A:我让袁大头代为转告了。   起初,群里一阵安静。   随后,同学B、C、D、E们纷纷发来震惊吐血的表情。   同学A被满屏的吐血表情吓傻:咋回事咋回事?吓死本宝宝了。   同学B:人家博晏早就带着新女友在朋友圈里秀恩爱了,你倒好,还让袁大头去通知博晏……   同学A炸了:卧槽卧槽卧槽!我不知道啊!微信消息怎么撤回啊……   回答同学A的,是群里的人十分默契地、排队送上的点蜡小表情。   同样,群里的人也十分默契的,谁也没想起来,袁大头其实也在这个群里。   袁满看着满屏的蜡烛,只觉得自己已经被烧得灰都不剩。   至于她这同学聚会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袁老师默默地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离周六还有四天,袁满给自己定了个目标,瘦到135斤,就去参加同学聚会……   离周六还有三天,袁满的目标变成了,瘦到138斤就去参加同学聚会……   离周六还有两天,袁满觉得自己不能太贪心,瘦到139斤就行了……   离周六还有一天,这个残酷的社会告诉袁满,她一斤都没瘦……   要知道她这几天除了接受郑衍叙的投喂之外,一口多余的都没吃。竟然……连一斤……都没瘦……   脂肪是有多爱她,怎会这般流连不离?   匀速行驶的车中,袁满的手机第五次震动,第五次被袁满按掉。   这几天里袁老师出奇的配合节食加运动,郑衍叙对她也不由得客气了几分,见她直接把电话掐了不接,郑衍叙甚至有闲工夫暂时放下手中的文件夹,一记扫眉扫向副驾驶座的袁满:“干嘛不接?”   袁满两手一摊,“让我参加同学聚会。”   “干嘛不去?”   他事不关己,自然问得轻松,袁满除了是“破罐子破摔”的个中好手,其余的全无底气:“我干嘛要去?去了也没办法撑场子。”   郑衍叙稍一深思,也就没再说下去。袁满当然也就自顾自地继续玩她那拒绝接听的游戏。   直到车子停下。   袁满正准备下车,却是一愣——   车子停在了她前几天才光临过的新光天地。   袁满一脸不解地扭头,只见坐在车后座的郑衍叙,刚从手里的文件中抬头:“你撑不了的场子,我来替你撑。”   他的表情……   简直运筹帷幄,志得意满。   袁满一愣。继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席卷了全身。   至于这个情绪是什么……   或许就是被欺压已久的百姓终于迎来了主持公道的包青天那般的……复杂心情吧……      ☆、第 22 章      可事实证明,就算有一个现成的王子在你面前,你也得够瘦,穿得进那水晶鞋才行——   “实在抱歉,这款全北京就三件,加大码刚半小时前售出,要调货的话……我试试巴黎还有没有货。估计得等3-5天。”   “那大码呢?”   听郑衍叙这么一说,袁满可嘴角一抽:还真是高估了她的身材……   服务生却是将袁满稍一打量,便尴尬一笑:“大码可能……不适合这位小姐。”   这条过膝的连衣裙从头到尾纯白色,是郑衍叙一进店就相中的,袁满虽然也对这件剪裁利落、毫无累饰的大伞裙爱不释手,既然没尺码,就干脆想着白色会显胖,心安理得换下一件。   袁满拿起另一件看着还顺眼的,服务生立马喜笑颜开的配合:“这件有您的码,也是今年春夏秀款,非常的衬……”   话音未落就被郑衍叙打断:“丑。走。”   全店就只相中那条连衣裙,还真是一根筋认死理、丝毫不将就,袁满见他已调头走向大门,只得悻悻然跟上。   可是连跑五家店——   “不好意思,我们这儿没有适合您的码子。”   这句话袁满都已经听腻了,走得腿都酸了,最后只得两手空空地坐在商场一楼的咖啡厅,喝着清水看着别桌的客人点甜品吃。   呜呼哀哉!只能叹:“哎,买件衣服都这么难……”   “自己身材不争气,怪谁?”   对面这补刀补得……袁满耷拉下脑袋,继续喝她那无滋无味的白开水去了。   郑衍叙却是蓦地目光一怔。   袁满抬头,正巧看见郑衍叙双眼放光的瞬间,这架势……是发现了绝世新大陆?还是绝世大美女?袁满顺着他的目光回头锁定不远处,既不是绝世新大陆,更不是绝世大美女,而是个和袁满身材体貌差不多、但气质明显上了一个档次的胖妞。   是何神物令那位胖妞的气质比正在喝清水的这位胖妞高一个档次?   答曰,她身上那件纯白的过膝伞裙。   袁满刚认出对方身上那件连衣裙,还没来得及扭回头来,就感觉到耳鬓一阵微风刮过——郑衍叙起身从她身旁走过,径直朝目标人物迈进。   见郑衍叙那不似平常的迅急脚步,袁满心里不由泛起一阵嘀咕:该不会……   继而展现在袁满面前的,是一副全程高能的画面。   郑衍叙言辞平淡,神情却恳切,袁满就见他嘴巴张张合合地和那姐们聊了一会儿,那姐们就欣然接受,直接跟着郑衍叙走了……走了……走了……   几个意思?袁满看着那两人同时消失在一楼大堂,脑子里顿时飘出无限遐思:郑先生该不会为了那件连衣裙,出卖他自己吧?   当那熟悉的《爱情买卖》的旋律在袁满脑子里回响第N遍时,被人将将打断:“谁点的甜品?”   那阴险的语调,那森森的尾音——   袁满一惊,回过神来,郑先生安然无恙地站在她面前,这一身没有衣冠不整,这一脸没有纵`欲过度,袁满提起的心终于降回原位。   却在看见郑衍叙怒指的对象时——桌上那份舒芙蕾,心脏又受惊一提:“怎么回事?我什么时候点了这个?”   郑衍叙瞥眼坐下,环臂睨她:装,继续装。   袁满指天发誓:“我刚才一直在发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点了这玩意儿,估计……估计……”估计是身体里另一个贪吃的她,趁本尊灵魂出窍去唱《爱情买卖》的时候,代替本尊乱点了一通……   这个说辞连袁满自己都不相信的,瞅瞅郑衍叙,就没说下去,只耷拉下脑袋,认罪伏法得了。   正在前台忙碌的服务生忍不住望了眼他不久前刚上过一份舒芙蕾的那一桌。出乎意料的是,此时此刻,那一桌正笼罩在极端的低气压之中。他之前一直有留意那桌,实在是因为那桌的女客人之前一直对着隔壁桌点的舒芙蕾咽口水,每一下吞咽口水的动作,都淋漓尽致地折射出一个吃货的痛苦与压抑。但估计是碍于男友的眼神扫射,女客始终没敢点单。之后服务生正巧路过那桌,该女客依旧表情凝重地望着隔壁桌的舒芙蕾发呆,其男友则已经离开,服务生对这位可怜的吃货倍感同情,主动询问她是否想点舒芙蕾,她几乎是无意识地点了下头,贴心的服务生便以最快速度为她上了这份舒芙蕾,深藏功与名……   深藏功与名的服务生此时此刻再往那儿一瞅——   那桌的舒芙蕾竟然一口都没动?   再一看——   男友竟然已去而复返?   那男友脸臭得堪比哈士奇,服务生只能默默表示爱莫能助了……   郑衍叙乜一眼面前那舒芙蕾,以及那不争气的女人:“活该你买不着衣服。”   袁满脑袋不由得压得更低。   可说归说,郑衍叙还是把手里的纸袋提到了桌上。   袁满余光瞥见,抬头一看,纸袋上的logo不就是她之前光顾的那家?   再一看纸袋里,白色伞裙!她的码子!   袁满腾地抬头,只见郑衍叙一脸的平静,一脸的高姿态,一脸的“让尔等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深藏功与名”……   袁满算是明白过来了:“刚才那女的……”   “我送了她件别的,跟她换了这件。”   战袍来之不易,袁满眉飞色舞:“我就知道你是嘴贱心……”   对面的郑先生眉眼一横,袁老师立刻改口“哦不!是嘴好心更好!”   可见任何人拍起马屁来,都是完全罔顾事实真相的……      三里屯某幽静的、清雅的、主打高端的发型店,今夜,注定要被一串“菜市场”嘶吼震得屋顶直颤——   “我不剪我不剪!”   已经被架上剪发椅的袁老师,在镜子面前做着最后的抗争:“我不剪!”   镜中折射出不远处的沙发,郑衍叙正坐在其上,翻着杂志,很快选定了一款发型,头也不抬:“剪。”   郑衍叙冷冷一声令下,发型师稳稳一刀下去,袁满的抗议与断发一道,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任人踩踏。   剪刀声嚯嚯,袁满深深闭着双眼,都说“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这么一剪刀下去,她又得拖个几年才嫁得出去了……   半小时后——   “袁小姐?”   “袁小姐?”   “袁……”   瘪吵吵!我睁眼面对现实就是了嘛!袁满一皱眉,豁然一睁眼。镜中那个顶着新发型的袁老师……   貌似……还可以啊……   发型师摆出深沉得意脸,一旁的学徒立刻拿出丝毫不输北电表演班的架势,“这是今年最流行的没睡醒发型,修脸型top.1,好打理top.1,高街感top.1,”末了不忘透过镜子,对正坐在沙发上、用手机处理公务的郑衍叙点赞,“品味——top.1。”   郑衍叙这才放下手机,抬起头来。   此时的袁老师已经忍不住在镜前搔首弄姿起来,拨一拨发尾,撩一撩耳鬓,下巴被衬得更尖了,怎么看也不像140斤了……怎一个满意了得?   郑衍叙也有同感:“不错,光看脸,会觉得你只有135斤。”   这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   袁满撇嘴。反正再好的话一旦从郑衍叙的嘴巴里说出来,都会变味……   自从有了战袍,一切仿佛都顺风顺水了起来。   袁满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着郑衍叙走出发型店。感觉自己简直就是行走中的广告词——飘柔,就是这么自信。   郑衍叙脚步不停,边走边说:“明天我去接你。”   袁满快步跟着,狗腿笑:“好的。”   “最好提早一个小时出门,找人给你化妆。”   “好的。”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明天来临,想想还真有点小激动呢……   正激动着呢,煞风景的就来了——   “今天的所有账单。”   “啊?”   袁满停下脚步,错手接过郑衍叙头也不回地甩给她的一叠账单。   “不是你买单啊?”   “从袁助理的工资里扣。”郑衍叙依旧脚步不停,手插着裤袋,低调地傲慢着,走了。   袁满被落在原地,翻着这一张张的账单,肉好疼好疼……   哎,算了,反正现在每个月不用还车贷,有余钱,潇洒一回又何妨?   甩发!走着!      ☆、第 23 章      当晚的袁家,几乎一整晚都笼罩在这么一个节奏之下:   “哒哒哒……砰!”   “哒哒哒……砰!”   “哒哒哒……砰!”   当这节奏响起第N遍时,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袁爸袁妈以及路子喻都忍不住猫腰躲到次卧外,推开一条门缝,看看次卧里在搞什么名堂。   穿着睡衣的袁老师正在镜子面前刻苦练习着穿高跟鞋走路。   “哒哒哒”走几步,“砰”摔倒。   看着沉重倒下的袁老师,旁观者三,均忍不住抬手蒙眼。   就这样,隔天中午12点一过,袁满就穿上了这身自己割肉换来的装备,坐在客厅里好整以暇了。   午饭时间,其他人都聚到了餐桌旁,见袁满跟个石像似的坐沙发上一动不动,只能开口召唤:“过来吃饭。”   袁满十分坚定:“不吃。”   “有你最爱吃的糖醋里脊。”   袁满咽口唾沫:“不……吃……”   “还有尖椒牛柳哦!”   袁满绝望闭眼:“不!吃!”   重要时刻,即便菜香沁鼻,也要守住!守住!   终于,郑衍叙的短信到了:“下楼。”   袁满立刻揣上自己的小手包,打着赤脚飞奔向了玄关。   正在客厅里吃着水果的袁爸扫一眼已经风驰电掣地没了人影的玄关:“你女儿最近怎么有点反常?”   袁妈撇嘴,表示不知。   此时的袁满已经飞奔进了电梯,电梯平稳下行,袁满才把提在手中的高跟鞋穿上。   电梯稳稳地停在一楼,袁满走出电梯,幸好昨个儿花了一整晚练习高跟鞋,现在终于能驾驭十厘米了。小心翼翼地走了一段便开始嘚瑟起来,学着电影里的时尚女魔头们,健步如飞,裙摆轻扬。   却在出了大堂,下楼梯时鞋底一滑,就这么滋溜一下坐到了地上,又滋溜一下直接滑下了三层台阶。   眼看有三两个路过的街坊皱眉打量她,原本正龇牙咧嘴地揉着脚踝的袁满,眨眼功夫已借势一个侧身,做出一派轻松惬意的样子,优雅地侧坐在了台阶上。提着一股气,就假装自己是《罗马假日》里的赫本,坐在台阶上,又俏皮又风情。   街坊这才收回目光该干嘛干嘛,袁满这才就如泄了气的皮球:好在她机智,不然……   “你干嘛呢?”   一声熟悉的、带有大提琴音色的男声响起,袁满一愣。   一抬眼就看见了停在对面的车。郑衍叙正坐在降下的车窗里,皱眉打量她。   袁满连忙爬起,拍拍屁股迎上去。   郑衍叙却下了车,上下打量她。   虽然他压根不像应该有的剧情一样,露出惊艳的神情,但生来戏很足的袁满还是按惯例,要洋洋得意地在他面前转个圈,再把裙摆微微一提,示意他看自己脚上的高跟鞋:“星你同款……”   郑衍叙一皱眉。星你同款?什么鬼?   嫌弃:“换双平底。”   “平底哪有气势?”高跟鞋是时尚女魔头标配,懂不懂?   果然直男不懂爱:“第一,你会穿高跟鞋么?崴了脚我可不背你。”   袁满撇嘴,要不要这么扫兴?不料他语音一沉:“第二……”   还有第二???   郑衍叙没再说话,只用实际行动表示,直接摸出手机,从低处给她“咔嚓”来了张照片,然并把照片举到袁满眼前。   袁满一看,惨不忍睹——双下巴,脖颈肉……他不就想表示,她穿了高跟鞋之后比大部分男人都高一大截,男人们视线中的她,就会像照片中这样……      华灯初上的北京城。   装扮一新的袁老师。   连司机都忍不住夸:“袁老师,你今天这样,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真的?袁满表示怀疑。一看坐在身旁的这位郑先生,他的表情和一贯的懒得正眼看她的那副架势,让袁满对此刻这个浑身行头都写着“装逼”的自己,没多少自信。   今年同学聚会是人员最齐的一次,还特地选了家人均消费挺令人发指的饭店。车子在饭店门外停下了,门童都已经要上前开门了,袁满都做好下车准备了,郑衍叙却按住她,看一眼手表:“等五分钟。”   “再不上去就迟到啦!”   郑衍叙瞥她一眼,仿佛眼前这位一脸不解的袁老师,是一块脑子不开窍的朽木,末了才蹦出两个字:“压轴。”   袁满恍悟,回视郑衍叙,心里默默念叨:装逼界的典范在此,学着点儿……   终于,服务生推开包厢大门,袁老师带着哈士奇脸型男闪亮登场,相聊甚欢的老同学们全都默契地噤了声,“刷刷刷”投去目光。包括已经喝上了的博晏和他身旁那位高街范儿女友。   没有过硬的心理素质,还是别轻易压轴了——比如,袁满。袁满顿时觉得嗓子有点干,不知该先迈左脚还是右脚。   郑衍叙近了一步,见她还在原地没跟上,就知道袁老师的怂蛋毛病又犯了,他低眉一思考,话就出了口:“你今天看起来只有120斤。”   你看起来……   只有……   120斤……   顿时,犹如春风拂面,袁满活了。   这句对大多数女生来说都是骂人话的话,却比夸她今天艳比安吉丽娜·朱莉、美过安妮·海瑟薇还更令人安心……   袁满回视他一眼,笑了。   不远处的博晏,脸却一点一点地臭成了茅坑石。   老班长第一眼还没敢认,直到这时见到了袁大头招牌的梨涡笑,才笑着迎上前来:“袁满?来来来!坐坐坐!”   袁满跟着老班长来到了包厢内唯一的两个空位前,顿时头顶乌鸦飞过。谁安排的座位?这不是故意呢嘛?对面就坐着博晏和宋林佳……   隔着西式的长餐桌,袁老师与前男友的直线距离不过一米。袁满手握在椅背上,死活也做不到大喇喇地拉开椅子坐下去。   她的墨迹直接引得斜刺里却伸出来一只手,替她拉开了椅子,按着她的肩,把她摁进座位里。   顺着那不容置喙的手,看到的自然是郑衍叙的面孔。   他倒是不避讳,至于对面那两人——   宋林佳的脸都快和餐桌上的餐刀一样泛着冷光了。   好在有臭脸哈士奇,在座的诸位似乎暂时忘了桌上还有一对身份尴尬的前男女朋友,纷纷向郑衍叙投来目光——   “这位是?”   “我朋友,下午正好在一起,就叫来一起吃饭了。”   旁人仿佛从袁满的此番回答中嗅出了些暧昧意味,轮番给郑衍叙敬酒。袁满觉着自己也不算撒谎——她和郑衍叙确实一整个下午都待在一起——自然也就脸不红心不跳。   却不料对面的宋林佳这时突然开口了:“怎么称呼?”   宋林佳这么一问,其他人又安静了。   宋林佳以博晏现女友的身份出席,袁满作为博晏的前女友,俩女友现在直接对上……真是一出好戏啊……   袁满也难免愣了一下,看一眼郑衍叙,郑衍叙明摆着一副惜字如金的样子,袁满只能叹——果然装逼界的典范,她都成了他的发言人了——替他回答:“他姓郑……”   袁满还没来得及说下去,稍远处的一名老同学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抢过袁满的话头,直接问:“你该不会是叫……郑衍叙吧?”   郑衍叙点头。   那位发问的老同学直接呆了。   当然,“郑衍叙”这三个字对于电子领域之外的人来说,还是个陌生的名字。这不,班长立马笑问:“老孙,你神算子啊?第一次见面就算出人家叫什么名字啦?”   在座的人全都应和地笑了,只除了博晏和宋林佳——电子领域工作的俩人。      哈士奇脸型男就这样带来了一股暗涌,在餐桌表面的相谈甚欢下,攒动。   郑衍叙中途去趟洗手间的工夫,袁满就被包围了——   “袁大头,他……啊?到底什么关系?”   “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袁满赶紧找借口转移注意力,正巧郑衍叙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袁满立即拿起手机准备开溜:“诶!他手机响了!我去给他送手机!”   可袁满还没起身,就被摁回了椅子里。   袁满的嘴撬不开,大家索性去问老孙:“老孙,你咋知道他叫郑衍叙呢?”   老孙神秘一笑,可就在他准备畅言高谈一番时,包厢里又隐隐飘来一阵低气压,众人扫眼看去——   果然是哈士奇脸型男回来了。   袁满手里还拿着他的手机,眼看他一走近、目光就锁定在了她手中的手机上,袁满赶紧递还手机:“你刚电话响了,我想给你送出去来着。”   郑衍叙倒也没有异样,可一看手机上的未接来电,顿时就双目一沉。   “我出去回个电话——”   众人就这样目送着他来去匆匆。   哈士奇脸型男前脚刚踏出包厢,原本一派安静的包厢就又喧哗了起来——   “老孙!快说!别卖关子了!”   袁老师就这样看着老孙再次被攻陷了。   也不知为何,身边少了一张哈士奇脸,袁满一会儿也坐不住了——或许是有前男友在的场子,她没人撑腰,怂货属性就又暴露无遗了吧——索性出去找他。   却是几乎是整个楼层找了一遍,都不见郑衍叙的踪影。   终于,她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无意识的往外一瞧——郑衍叙竟然在饭店外。   等袁满气喘吁吁地赶到饭店外,却在不远不近地看着他的背影的瞬间,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不敢再靠近。   重新调试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才继续前行。距离越来越短,周围越来越静,除了袁满渐渐恢复平缓的心跳声,就只有他的手机听筒里,依稀飘出的声音——   “我撑不住了……”是女人的声音,“我……”   袁满就只偷听到了这些,郑衍叙便直接一边听电话,一边走向了更深的僻静处。   郑衍叙最终落脚的地方,不出5米就是路灯,晕黄的光线将郑衍叙那本就倾长的身影几乎拉成一条线。   而袁满,就站在线的另一端。   不知道是因为之前喝的红酒上头了,还是这徐徐的夜风把脑子吹晕了,袁满望着光线那头的郑衍叙,几乎觉得那就是她所有光明的源头。   她没去计算郑衍叙的这通电话持续了多久,只知道郑衍叙收起电话走回她面前时,那眉眼仿佛都浸淫在了暖黄的路灯下,显得那么和煦,那么……与众不同。   郑衍叙看了她一眼。   仿佛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在这儿?”就被另一种情绪攻陷了——就这样,郑衍叙突然张开双臂,毫无征兆地、用力地拥抱了她。   袁满浑身一僵。   慢半拍地恢复了感知,这才感觉到他传递来的体温。他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分享某种无法言语的喜悦……   某种,与她并不相关的喜悦。   郑衍叙很快就放开了她,袁满的僵硬过程却一直持续。   整个拥抱满打满算不过5秒钟,可此时此刻郑衍叙眼底的那抹星光,却不期然地刻进袁满脑中,再也挥之不去。      ☆、第 24 章      袁满现在最需要的只有两个字——   冷静。   被区区一个拥抱闹得思绪短路,不是坐拥百万粉丝的袁老师的风格啊!这不,在回包厢的路上袁满便琢磨着自己得躲哪打会儿坐,静静心,不然绝对心跳过快而亡。抬头一瞅见洗手间的指示标,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连忙叫住已经走到前头去的郑衍叙:“我……我去趟厕所。”   一向反应很快的郑衍叙似有心事缠绕,慢了半拍才回过头去,此时就只看见袁满的身影“嗖”地一下消失在了拐角,再无动向。   袁满走去洗手间的这一路上,都在忙着为这一切的心慌意乱找个合理解释,为什么心跳加快到现在还没有平复?很显然是因为太久没有男人对自己好了,而突然横空出现一个男人不计条件地帮助她,再加上这男的各方面都不赖——很不赖!于是乎这种心理的投射作用令她的大脑开始疯狂地分泌多巴胺。   没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这该死的多巴胺……   停止分泌!停止!——袁满心里叫嚣着,但显然袁老师的意志力还没有强到能控制这一切,直到——   “我哪知道?我跟她分手以后一点联系都没有。”   熟悉的声音突然窜进耳朵,袁满猛地停下。   下意识地抬头一瞧,原来她已不知不觉来到了洗手间门外。包厢里不允许吸烟,洗手间隔壁便是专设的吸烟区。那熟悉的声音,便是从这吸烟区传来的。   在此之前,袁满还不知道博晏的声音竟有此等魔力,竟能让她原本有些不受控的心跳突然冷得几乎一停。   还不等袁满做出反应,吸烟区里又传来另一个声音——老班长的声音:“那你说袁大头是怎么钓上那男的?”   袁满突然间就有点哭笑不得。倒不是因为之前还热情地迎接了她的老班长竟然会在人后这般编排她,而是……   自从她发胖以来,就再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成为男人们讨论的焦点。那她到底可悲多一些?还是可气多一些?连袁满自己都分辨不出了。   班长话音刚落,又有一个声音叠进来:“这你可得问博晏了。袁满有什么魅力,咱博晏最清楚了,不是么?”   语气里的揶揄,嘲弄,袁满听见的那一瞬间,也很诧异自己竟然别的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有一个想法,几乎跟毒刺一样直戳入她的神经——   她想知道,此时此刻的博晏,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有个丢他脸的前女友,且这前女友还在受着朋友的莫名编排,他是尴尬?还是难堪?是不愿再提?还是一笑而过?   有没有想过……要为她说一句什么公道话……   可惜,袁满再也没有听见吸烟区里传出博晏的声音,只有班长和A君,聊得热络——   “就不能是她找来充场面的么?没准是鸭呢。”   “你能不能别这么阴暗?我刚特别注意了下,人袖扣都好几万呢,有这种级别的鸭么?而且啊……我刚看袁大头和那男的在饭店外头拥抱来着。”   A君并不知自己的这句话,无形中成了一股绳,把吸烟室外的那个人从冰冷的深渊里往回揪。可当那个人刚被揪回岸上,就再度被话锋一转的A君一把推回了深渊——   “人男的没准就这么重口味,就好这一口呢?哈哈哈……”   A君的笑声,几乎能绕梁三日而不绝。   可见……男人一旦八卦起来,比任何女人的战斗值都高。   可见……男人一旦嘴贱起来,比任何长舌妇的舌头都长。   但事过之后,袁满曾经扪心自问了一下,如果老同学们只是这种程度的编排她,袁满觉得自己也就是愣怔过后,看清了人心便一笑而过了。毕竟她这些老同学的嘴损程度还不及她母上大人的十分之一。直到吸烟区里传来一声——   “呵呵……”   几乎是鼻音的浅笑声,袁满却一下子就听出了,那是博晏的声音。   在这句“呵呵”之下,袁老师来不及反抗,已功败垂成。   来参加同学聚会之前,袁满还以为自己最大的敌人就是那明艳照人的宋林佳了,于是想尽办法,费尽心思,甚至拉来郑衍叙配合,却原来……   爱过8年的人,只用一句最浅的“呵呵”,就给了她最狠的一刀。   一剑封喉……几乎。   却在这时,一抹几乎是清冽的声音醍醐灌顶而来,硬生生地将袁满扯离了那已令她破皮绽肉的剑锋——   “袁满?”   这声音……   袁满回过头去。   郑衍叙就站在不远处。   袁满刚想对郑衍叙笑笑,却发现了不对劲,下意识摸了下眼角,这才放心。自己明明没流眼泪,为何他看向她的目光突然一紧?   这个答案显然无解。因为郑衍叙很快就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眸光,不疾不徐地向她走来。   “撤吧,你那姓孙的老同学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都在放光。包厢没法儿待了。”郑衍叙说着不忘看一眼手表,无心恋战的样子。   “……”   “……”   袁满努力克制着不再回头去看那吸烟区,只对着郑衍叙,用力地点点头。   眼见袁满直接走向电梯间,郑衍叙叫住她:“你不回去跟你的老同学们道个别?”   “不了。”她明明是笑着说的,却令郑衍叙看着她的眸光,又不由一紧。   一个一直被认为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到底的人,突然地深不可测起来,古怪,实在太古怪了……   但其实袁满的心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今晚受到的屈辱,就让它永远留在这扇门后吧。   看清了人心,已经是她今天最大的收获。      回程的车中,袁满忍不住问:“我是不是真的太胖了?”   郑衍叙瞅她一眼。   或许因为她脸上的沉静太过反常,连一向没好话的郑先生都不由得深思熟虑过再开口:“汉字中,表达人体器官的字,大多用‘月’字旁,比如肝、脾、肺;所以,胖,是正常的。而表达不健康的字,大多用病字旁,比如病、痨、癌;所以,瘦……你懂的。”   袁满笑笑。   郑衍叙的回答虽然很精彩,她笑却不是因为这个。   而是突然想到,自己之前也问过博晏同样的问题,当时的博晏告诉她,胖一点才好,他才不喜欢骨瘦如柴的女人。   事实却是,他甩了她,因为那个几乎瘦成杆儿的宋林佳。只在她的世界里只留下一句,讽刺至极的呵呵……   所以……   郑衍叙的话,听听就好。即便郑衍叙是个很有腔调的人,是个不会和博晏一样说一套做一套的人。   当时的她没有冲进吸烟区开撕,因为那样压根毫无意义,看热闹的人还会那样看热闹,鄙夷她的人只会更鄙夷她——她想要用另一种方式复仇,前所未有地想……   袁满扭头看向车窗外的天空。   夜色醉人。      ☆、第 25 章      高登回到家,不请自来的闯入者已大喇喇地坐在了沙发上。对此,高登他早已习以为常,眼皮都没动一下。却在看见沙发前空荡荡的茶几时,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   更令高登惊讶的,是此时此刻的闯入者竟然在啃着一截黄瓜。   高登诧异得声音都发抖:“老袁,你你你……你病啦?”   “没啊。”啃着这没滋没味的黄瓜,她的脸色确实不会太好,但顶多是脸臭而已,不至于显得病态吧?“干嘛这么问?”   “你哪次来我这儿,不是恨不得把我家周围方圆一公里内的外卖全都搬来的节奏?”   袁满恨恨地咬着黄瓜,企图幻想出一丝丝肉的滋味,但均以失败告终,自然没好气:“我要减肥。”   这话高登听了太多遍,基本当笑话听了,高登呵呵一笑作为回答,压根就不愿接这茬,“你突然来找我干嘛?”   “想你了呗,小登登。”   “停停停!打住!”高登一脸惊恐。老袁这是吃黄瓜吃傻了吧,说话竟变得如此肉麻。   袁满想了想,还是忌惮着没直切主题,而是继续地顾左右而言他:“你跟陈程怎么样了?”   一提这个名字,高登就表情凝固。好半晌才解冻:“就那样呗。”   高登这人吧,自从那方面开窍以后,就一直是表面毫无公害,交过的女友其实不计其数,但他却一直声称自己的“处”还在——每一次新的爱情来临,都是崭新的一个他,自然每一次都是“第一次”。这倒也不是高登自夸,实际上,连袁满都不知道高登究竟有何种魔力,就算是炮`友,最后也都心甘情愿和他当朋友。以至于高登这些年虽交往过的女朋友无数,风评却一直不错。分手后从不手撕前任,也从不被前任手撕。用高登自己的原话说,他要一直保持着“第一次”般的赤子之心,给更多女性同胞送去爱与温暖。   这也是上次在他家翻到那件女士内衣时,袁满大呼他被破`处的原因……   袁满曾经分析过,高登之所以谈了那么多次恋爱都能全身而退,法则只有一个——他从不交麻烦的女友。都是合则来,不合则散,简直可以堪称是现代社会的爱情楷模。   “没打算交往?”袁满试探着问。   高登摇头。   “那就是单纯的419了?”   高登又摇头。   这回袁满是真的不懂了。   高登深深地看了袁满一眼,多少有些难以启齿,但又不吐不快:“她把我嫖了。”   “……”袁满的五官已自行组合成了一个“囧”字。   “那天……我醒来的时候,”高登一脸的哭笑不得,“她给我留了2000块,人却早就不见了。”   酷炫!   女性楷模!   时尚时尚最时尚!   瞬间,袁满对这位陈小姐的崇拜有如滔滔江海泛滥而来,几乎淹没掉了她来找高登的真正目的。   见状,高登又是无力摇头,又是无奈抚额:“你这幸灾乐祸的表情也太明显了吧。”   袁满赶紧揉揉脸,清醒清醒,这才让自己的思绪回到正途。可这时候,又忍不住支吾起来:“我……其实这次来找你呢,是想你帮我分析分析……呃……这么说吧,我现在的多巴胺分泌有点紊乱……”   高登可不明白她葫芦里卖了什么药:“说人话。”   袁满被这么一噎,顿时卡了壳,又欲言又止地看了高登一番,终于咬了咬牙,不再给自己任何犹豫的机会,噼里啪啦一阵不带标点符号的狂飙起来,“我上周末同学聚会带着郑衍叙一起去的中间发生了一些意外些之后……”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袁老师不负众望的,话到最后又支吾了起来,“他就……我就……”   高登的好奇心就这样被狠吊在了半空中,那叫一个抓心挠肝,地就差抓住袁满的双肩、以马景涛式的咆哮口吻怒骂:别废话!说重点!   无奈袁老师犯了怂,嘴巴怎么也撬不开了。高登只能强压下心里的马景涛,用最后一丝耐心问:“他把你睡了?”   袁满摇头。   “你把他睡了?”   袁满还是摇头。   “他把博晏睡了?”   “怎么可能!”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嘛???”高登已被逼疯。   袁满这才慢悠悠地,迟疑地,把话说全乎了:“他抱了我一下。”   高登的眼里顿时飘过一丝惊诧,声音都不禁紧绷起来:“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高登嘴一抽,脸定格。   袁满满心满眼地等着高登的回应,却见高登跟忘了上发条的胡桃夹子似的,彻底蔫儿了——自己不卖关子、开始说人话了,怎么他反而听不懂了?   就在袁满在高登涣散的眼前晃手晃了第三轮,高登才猛地揪住袁满的双肩,任由心中那咆哮的马景涛将自己统领:“你活回17世纪了是不是?一个拥抱而已,你至于吗你?”   袁满琢磨了半天,只说:“你不懂……”   高登自行理解了一番。他之前也听袁满说起过她这段时间经历的一些事,显然,他觉得自己这位好友是着了魔怔了,不得不救:“你呀,就是分手后的创伤后遗症,每一次你被博晏捅刀的时候,郑衍叙都恰好在你身边,你就觉得他是你的救世主了。其实人家没准只是路过而已呢……”   “……”   “你就别当真了。郑衍叙是什么人?你搞得定吗?”   这个问题完全不需要过脑子,袁满已在本能驱使下摇头。   高登两手一摊:“那不就得了?”   眼见高登如此笃定地下好了结论,袁满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沉默了。显然她这次来找高登做自己的心灵导师,是个错误的决定。   “待会儿咱找家好吃的餐厅,吃饱了你就不会再瞎想了。”以高登对袁满的了解,她此刻这般胡思乱想,多半是因为胃空了,原本用来消化胃里食物的血液全都上涌到脑子里去了。   吃饱了,估计就安生了……   不料如今的袁满竟好不受诱惑,坚定地摇头:“不。我要减肥。”   “……”   “我走了……”   袁满说着,竟真的起身朝玄关走去。   “你该不会要去找郑衍叙吧?”现在一提郑衍叙这三个字,高登就莫名的忧愁。   有一个痴心难改的陈程已经够了,老袁,醒醒吧……   “他今天破天荒给自己放假一天,也给我放假一天。”显然袁满已被一股邪恶势力蒙蔽了双耳,完全接收不到他的担忧,“我报了个瑜伽班。上课去了。”   公寓大门“砰”地一声在高登面前关上。   老袁疯了……   疯了疯了疯了……   为了拯救疯了的老袁,他得赶紧催促大学生团队们的脚步,APP早一步上马,老袁就能早一步远离那姓郑的。      袁老师正满怀信心地在瑜伽班里挥洒汗水时,高登的电话一直不停地打来。   估计是想再劝她一劝,让她迷途知返吧……   这迷途确实险象环生,这迷途名叫“郑衍叙”。可是就算如高登所说,她以为他是救世主、但他没准只是不小心路过,但她想要减肥,也并不是完全因为他。   袁满把电话掐了,继续累死累活起来。   直到第一节课结束,袁满看手机,着实吓了一跳。   172个未接来电?   袁满这才懒洋洋地回个电话。   一接起,袁满已主动讨饶了:“放心,我会控制住我的多巴胺分泌的……”   电话那端的空气却仿佛凝结了一般,连高登的声音都透着冰锥一般的僵硬:“你赶紧上微博!”   “啊?”   “赶紧的!”   袁满只得一边打开扩音,一边点开微博。   和高登的通话还在继续,微博页面也开始打开、缓冲,“到底怎么……”   最后一个“了”字就这么生生被袁满吞了——   虽然她的微博常常上热门,回复量也惊人,但一天时间而已,转发量评论量破了六位数,袁满还是本能地一个激灵,直接从休息椅上腾地站了起来。   她的大部分@都来自同一个帖子——   《扒皮所谓的网络大V们》   帖子里第一个扒的,便是“袁老师今天不加班”。   袁满看见自己的名字被加粗、放大赫然放在帖子第一位,手本能地一抖,就这么无意地把页面往下一划,继而映入眼帘的,便是她的照片——   她从未公布的照片。   评论里的字眼,那么刺眼——   “原来她跟BO早就分手了,那还出书秀恩爱挣钱?不要碧莲!”   “好丑……”   “其实就是一汉子婊,还意淫自己是恋爱专家,呵呵哒……”   不过一天没刷微博而已,世界已截然不同……   ☆、第 26 章      “老袁?老袁?”   开了扩音的手机里,高登一直在叫她名字,瑜伽教室里的人纷纷因这满是担忧的声音而侧目看向角落的休息椅,已成为众人焦点的袁满却浑然不觉,几乎是以一种失聪的状态呆立在休息椅旁。   原来她跟BO早就分手了,那还出书秀恩爱挣钱?不要碧莲……   好丑……   其实就是一汉子婊,还意淫自己是恋爱专家,呵呵哒……   袁满的脑子似乎成了一个容量惊人的数据库,那些她几乎只是瞄了一眼的评论,在这个数据库里交织、缠绕,最终拧成一股绳,将她的喉咙紧勒。   不能呼吸……   电话那头的高登始终没有得到她的回音,急得声音几乎都从牙齿缝里挤出:“老袁!!!”   袁满一个激灵醒了过来。退出微博时手都是僵硬的。她怕自己现在连声音都是发抖的,于事无补地咽着口水:“我该……怎、怎么办?”   连一向最有主意的她都慌乱无措了,一向只负责执行力这块的高登脑子哪能转的比她还快?思来想去,终究只是说:“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寂静如死的酒店套房。   中央空调持续运转,房间里冷空气流窜。   袁满窝坐在床角,已经低着头,半个小时没挪动过了。手贱是种病?无药可治,越是知道不能去看,却越想去看,袁满就这样拿着早已发烫的手机,一条一条地刷新着评论,眼睁睁看着自己是如何被舆论淹没的。   突然之间很想笑。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因为胖吗?她在网上分享的是思想,又不是颜值。   袁满正这么哭不出也笑不出,刚刷新出的评论里就有人为此吵了起来:“人家胖怎么了?又没吃你家米!一个个闲得蛋疼,管这么宽……”   可为她声援的话,顷刻间就淹没在了一连串的反击里:“哟!圣母婊来了!快来围观圣母。”   “我们骂她又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她明明已经分手了,还拉着BO君炒作,还出书!这是在消费我们对她的信任。我们诟病的是她的诚信问题!”   “对啊,不炒作会死星人!我刚在网上订了她的书,不知道还能不能退钱。”   她的手机“嗡”地又震动了下,是高登发来的微信,但袁满没有点开查看。她没有去找高登,也不想让高登找到自己——真的很怕自己见到高登的那一刻,会忍不住迁怒于他。   可她越是不回微信,高登的来信就越多越急:“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你那本书现在正在预售,你现在也不会被攻击的这么惨……”   “……”   “你揍我一顿吧,怎样都好,但你别玩消失成吗?你不愿接那个出版社的约稿,我还私自替你接了。我知道你不想消费前男友,但我当时想着……想着他既然都这么对不起你了,你利用他赚点稿酬又怎样?结果没想到……”   “……”   “老袁,你倒是吱个声啊!就吱一声!”   其实袁满心里很清楚,她之前确实拒绝过出版社的约稿,但当高登善做主张收下了出版社的合同之后,把合同送到她面前,根本没有逼着她签,是她自己犹豫了很久之后,主动签的。   归根到底,还是怪她自己……   她终于肯退出微博,准备关机的这短短时间里,高登的微信又来了,袁满一时不查瞄到了一眼——   “老袁,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袁满没法回答,因为手机下一秒已自行关机。   看着黑下去的屏幕里折射出的自己的脸,无奈,懊悔,从眼头到眼尾都透着衰气。高登怕她想不开做傻事?自杀那么疼,她可不敢……   她现在只是很想……   很想……   很想大吃一顿。   点个全家桶,吃完心情还不好的话,就再点个小龙虾十三吃,吃完还不好,就再去撸个串——这方式屡试不爽,她连跟博晏分手的那段时间都是靠这招安然度过的。   可当袁满的脑中冒出一串早已铭记于心的外卖电话时,就被另一波此起彼伏的影像狠狠打压了——   是博晏的脸。   是同学聚会上老同学们的脸。   最终,定格成郑衍叙的脸。   袁满试着扯扯嘴角,终于成功笑了出来。她答应过自己要减肥的,不想再对自己……食言而肥。      科信大楼。   手机研发中心里,正紧罗密布地忙碌着。APM的手机业务并入后,科信首先将原APM手机里搭载的系统转卖给了别的科技公司,科信将不再参与原有系统的开发和技术支持,转而与安卓合作——这也是如今的大势所趋。科信的手机业务上了正轨之后,将与科信原有的移动终端产品一道,组成最坚不可摧的产业链。   但这个过程实在艰巨,光是新手机的外观设计,之前就已经否定了三稿,博晏已经三天没合眼,天天泡在研发中心里,此刻开着会,听着研发中心的老大转述CEO的意见,几乎要打瞌睡。   “郑总对我们的进展特别失望。外观是很重要的一环,结果我们拿出去的设计完全上不了台面。收购APM的手机业务,不是为了延续APM的老一套!”   老大无奈地把手中的废稿一甩,底下一个个都胆寒地把脑袋垂得更低,生怕被点名批评。   但噩耗依旧强势袭来——   “今天加班。”   老大此话一出,底下一个个,强忍哀嚎的强忍哀嚎,垂头丧气的垂头丧气,老大扫视这一片遍野横尸,也挺无奈:“你一个个都给我打起精神来。郑总今天原本要来我们这儿的,结果有事耽搁了,得晚上才有时间。让老板看到你们熬夜的黑眼圈,你们的饭碗才捧得住……散会。”   会是散了,各人的忧虑却是死活散不开,此刻已临近傍晚下班时间,所有人才吃上午饭。看着自己办公桌上这份早就冷掉的快餐,连吃了三天这玩意儿的博晏自然味如嚼蜡,一口都没尝就直接把餐盒扔进了垃圾桶,去茶水间倒水。   边走着边给宋林佳打电话,工作忙到连女朋友都顾不上了,只能勉强顾着想想,今晚的既定约会又要爽约,女朋友会给他什么脸色。   电话还没通,博晏人已走到了茶水间外。临近下班时间,三两个做行政的正在茶水间里聊得欢心。博晏站在门口听了两句,只能叹这帮女人太悠闲,下班准点走人,一月买俩小包,没有上进心,不会累成狗。连聊天的内容都是完全和生活不沾边的明星八卦——   那谁又做小三了。   那谁地下恋又被扒了。   那谁被黑了……   半只脚都已踏进茶水间的博晏又把脚收了回来,调头往回走。   却刚走半步,又生生一顿——   “哦?是吗?我原来也粉过‘袁老师今天不加班’,有一次她给咱们对手企业打广告,我就说她至于这么缺钱吗、拿钱发广告、吃相太难看什么的,结果还被她粉丝给喷了。怎么才取关没多久,丫就被黑这么惨了?”   “网上扒的可详细了,什么死胖子还装女神啦,秀恩爱博眼球啦,早分手了还出书圈钱啦……”   博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办公桌上的,明明已经回到了一片安静的办公区,脑子里却全是茶水间里那帮女人嘈杂的声音。   终究是没忍住,点开了那个他早已取关的微博。   他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直到被手机铃声打断。   博晏看一眼来电显示,犹豫着犹豫着,还是接听了。   电话那头宋林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动听:“你刚给我打电话了?”   “……”   “……”   “是你干的?”博晏觉得声音都已经不像自己,紧绷,带着轻微的嘶哑。   那边的宋林佳完全一头雾水:“什么?”   “她被爆到网上的照片是我电脑里删除的。你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   “……”   终于,宋林佳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在博晏失望之下忍不住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宋林佳几乎是带着哭意,又倔强地忍住那般,颤抖地吼了起来:“就是我爆料的怎么了!她把我的男朋友写进书里,让全世界都以为我的男朋友还和她恩爱着,我忍得了嘛我!你怎么不替我想想?”   “……”   “……”      不知不觉间,夜已深。   这个周五的夜晚,照旧热空气与雾霾交织,照旧哪哪都堵车,照旧有人全身而退,有人体无完肤。   袁满也没具体去数自己在酒店的床上到底翻滚了多少遍,终于忍无可忍,劈手拿过手机,重新开机。   坐以待毙可不行,她得找公关团队帮自己洗白!   手机一恢复信号,袁满就连忙查看通讯录——高考查分都没那么急。可还没能翻出一个救世主的号码,就有无数通未接来电和短信提醒冒出,乱了她的阵脚。被这么狂轰滥炸了一番,应接不暇的袁满错手就点开了被挤爆的短信信箱,放眼一扫基本全是高登发来的,只有最后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其实……也不算是陌生号码。   不仅不陌生,还分外刺眼、分外熟悉——   是她之前删掉的、前男友的电话。   再看一遍,心便是一凉。那串手机尾数,她是怎么记都不会记错的——博晏回国前,她为他精心挑选的手机号码。尾数就是他俩的生日组合……   短信内容很简单:“你在哪?”   袁满拿着手机,一时之间,什么救世主,什么洗白,什么公关团队……全都飘到了耳后,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找她干嘛?爆料之后,找她忏悔来了?   这个念头钻进袁满脑中的同时,套房门外竟响起了门铃声。   袁满手一抖,手机就落在了床上。   不会这么邪门吧……   袁满犹豫了很久,门铃声却也只响了那么一声,便彻底安静下去,看似不强求,实则安静的威吓力比门铃狂轰滥炸还威猛百倍。因为安静,反而更令人心惊。   袁满亦步亦趋地来到了门后,透过猫眼向外望。   不是博晏。   袁满却来不及松口气。   这比博晏出现在她面前更邪门,更令人咋舌——   她透过猫眼看到的,是郑衍叙。   ☆、第27章   偶像剧的女主待遇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掉到自己头上,袁满简直受宠若惊。   正准备开门,瞄到门后的穿衣镜的自己——在床上翻滚太久,发型凌乱度神似金毛狮王谢逊,手机盯太久,内眼角还挂着不明物体。袁满赶紧理一理头发,揉一揉眼角,这才大大方方开门见人。   自然是偶像剧女主待遇,那女主的台词自然也不可少:“你怎么来了?”   郑衍叙看着袁满——状态还行,一直紧绷的唇角才稍稍一松:“还以为你自杀了,来收尸。”   果然,从不看偶像剧的郑先生,想让他充当知心大姐姐?不好意思,没门……   看着郑衍叙信步走进套房,袁满不由腹诽,所以说我袁老师怎么会被网上的舆论打倒?面前这人说的话都比网上的都难听,我还不只是撇撇嘴而已,就放他进门了……   可看着郑衍叙一副悠哉的样子落座在沙发上,真的什么安慰的话也不说,袁满的牢骚终究没忍住:“你千辛万苦找到我,就是为了坐这儿跟我干瞪眼的?”   “纠正,没有千辛万苦。”郑衍叙头也不回,“我只是不小心知道你在这儿而已,吃完晚饭路过这儿,顺便上来看看。”   好吧好吧,您神通广大,一切困难在您面前都是小菜一碟,害得我一点都不想感激你了——袁满心中嘚啵着,原本已经走到茶几那儿去给他倒杯水的,如今直接把倒好的水咕噜咕噜往自己嘴里一倒,就是不便宜他……   但一向诚实的郑先生表示,他说的可都是实打实的大实话——   事情,还得从博晏的那通电话说起。   “就是我爆料的怎么了!她把我的男朋友写进书里,让全世界都以为我的男朋友还和她恩爱着,我忍得了嘛我!你怎么不替我想想?”   被一直捧在手心里的女朋友吼了这么一嗓子,博晏眼中全是难堪。手机两头安静到足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博晏终究是放软了态度,语气里全是疲惫:“你跟谁爆料的?能不能让他把帖子撤下来?”   “你干嘛这么帮她?还惦记着她啊?”   “你们女人能不能别这么发散性思维?我只是不想再欠她了而……”   事实证明,和女人吵架,千万别提逻辑,这不,博晏话没说完,电话就被宋林佳给撂了。听着随后响起的盲音,博晏整个人僵立在办公桌边,不知何去何从。   在通讯录里找了一通,才想起自己早已删除了前女友的号码。当时删的时候毫不犹豫,如今就只能竭尽可能地在脑中搜刮,她是在他回国后和他一起换的情侣号……186……1075——还是1074?   那一刻连博晏自己都觉得讽刺,恋爱过八年的人,他甚至背不出她的号码。   同事们草率吃完了晚饭,全都忙碌了起来,只有这一隅,博晏一直在打着电话。每一个可能的号码都尝试了。   “打错了吧?”   “你打错啦!”   “袁满?谁?”   “……”   试了不下十组号码,电话那头却始终不是他要找的人,博晏那早已被热汗浸湿的手心,一点点地冷下去。   在本该内疚的时候,他果断删除了一切,包括号码,包括情侣绑定套餐,包括合照,包括搬出她租的房子……可此时此刻,完全不该内疚的时候,博晏却几乎要被这股沮丧的暗涌淹没,不得反抗。   最后一次尝试时,博晏几乎已不抱希望,机械地拨出号码,静待那熬人的等候音响起,迎来的却是机械冰冷的提示音——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博晏颓然地垂下胳膊,正准备挂机,却在瞄见自己无意识拨出的这个号码时,本能地顿住了。这组号码的尾数正好和他的手机尾数相反。一个1704,一个0417……   “这个号码不错吧?咱俩的生日……”   袁满那雀跃的声音钻进脑子的同时,博晏终于松了口气。   可……   号码是蒙对了,手机却一直是关机状态,博晏连拨三次,三次都是“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他这一隅被莫名的负面情绪笼罩,完全没发现同事已抱着文件急匆匆走向他:“博工,电池的评测结果出来了,蓄电量维持不变的情况下,电池是可以做到比原先薄2mm的,我们的外观设计方案又得改了,不然没办法与之匹配。”   “……”   “博工?”   一直发呆的博晏这才猛地警醒,来不及瞅一眼同事送到他眼皮底下的文件,已拿起随身物品直接朝外走去,只抛下一句:“我出去一趟,有事打我电话。”   博晏就这么开着这辆刚返修好的车,焦急却漫无目的地在这个城市里绕。   某些早就被时光冲淡了的记忆,博晏现在需要绞尽脑汁拼命回想,才勉强想起一些细枝末节。她最喜欢去哪儿?伤心了会躲哪儿?郁闷了想去哪儿吃东西?难过了会找谁倾诉?   凭着仅存的记忆,博晏去了袁家,去了母校,去了她经常流连的那些小吃街,去了所有他能想起的地方。   结果却……   博晏颓丧地坐在巷尾,背后是一整条热闹的南锣鼓巷,小吃店如火如荼地做着生意,行人穿梭过巷尾,成双成对地从博晏身边走过,博晏低头看一眼自己手里那些、为向店主打听情况而买下的小吃,呵地一笑,郁结洒了一地。   小吃动都没动一口,就全被丢进了垃圾桶,郁结却始终如影随形,丢都丢不掉。博晏现金带的本就不多,从巷头一路买到巷尾,余下的现金连待会儿的停车费都不够,只好找地方取钱。   摸出钱包准备掏卡的时候,无意瞥见一张已经很久不用的信用卡,那一刻,博晏本能地一僵却是一僵。   因为他终于想起来,他的这张信用卡挂的还是前女友的名字。这也是他唯一一个还没来得及注销的、和她有关的东西了……   博晏万万想不到自己竟会有一天,需要悄悄登陆前女友的网银,去查她的消费记录。明明已经结束的关系,如今又起波澜,博晏逼自己不去想宋林佳知道了会怎么跟他闹,只专注地开着车,赶往袁满最后的消费记录里显示的那家酒店。   心急火燎的途中,却接到同事的电话:“郑总马上就要到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吧。”   “我有急事,暂时回不去……”   他心不在此,同事都无奈了:“大哥!大家都在忙,你却跑出去开小差,不怕饭碗不保啊?”   “……”   “……”   最终,博晏妥协了。先回公司,应付完了老板再说。   在这个快节奏的城市里,为了过好柴米油盐的普通生活而已,就得拼命,拼命地守住工作,拼命地去讨好上司,拼命地寻找晋升机会。这也是他所认为的,他最终厌弃了袁满的理由——她太随意,太懒散,无法带给他任何动力。   而他的人生,就像此刻赶回科信的路途一样,需要不停的奔波。   博晏满头大汗地进了电梯,平稳上行的过程中,他正忙着平复呼吸,同事的微信却不期而至:“你自己看着办吧,郑总已经来了。”   电梯门一开,博晏闷头往外冲。明明加班了这么多天,老板却偏偏选在他临时翘班的时候来,他的努力很可能顷刻间就化为泡影——   博晏满脑子的不忿,直到“哐当”一声撞到了迎面而来的一个人,才猛地停下。   他的手机和对方的文件都被撞飞了,高登弯腰捡起掉在自己脚边的文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博晏正要把捡起的文件交回,却在抬头的刹那傻眼了——   他撞到的是郑衍叙的行政助理。   至于郑衍叙……   就在行政助理身后不远,刚捡起飞落到他脚边的、博晏手机。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博晏之前所查的、写着酒店信息的页面上——   郑衍叙就这样踩在了倒霉蛋的肩膀上,半小时后,已安然坐在了袁老师对面。   “没想到你在网上还是专家。”   估计所有人都以为她的唯一特长是吃吧,郑衍叙也不例外……   当然,她靠着一张嘴闯荡江湖,好不容易在网络世界里混出了一点名堂,书还没正式卖出一本,app的未来也还生死未卜,如今就已先一步惨遭扒皮,说出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自然十分怀疑这郑先生嘴里说的是“专家”还是“砖家”……如今也就只能口是心非、阴阳怪气地回了句:“过奖过奖。”   “你现在需要一个公关团队帮你洗白。”   马后炮……她早就想到了这招了。于是袁满又阴阳怪气地谢了句:“承蒙提点。”   郑衍叙没再接腔,反倒当着袁满的面打起了电话。   袁满就这么被晾在了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郑先生讲电话——   “到了吗?”   对方的回话也很简短,郑衍叙很快就挂了电话。袁满朝他的手机努努嘴:“谁啊?”   “你的救世主。”   还真有救世主?   袁满挑眉,满眼不信。   可真的不一会儿,门铃就响了。   郑衍叙见她不动,自行起身去应门。   袁满就这么从疑惑到惊诧,一路看着郑衍叙去而复返,并带回一个女人——   这就是她的救世主?   袁满上下打量一眼这女人——很有点法式风情的中国女人——询问的目光便一转移,落在郑衍叙身上、不动了。   郑衍叙见袁满盯着自己,也不说话。反倒是这女人开口了:“哈喽!”   袁满虚笑着,也抬手和美女打了个招呼。   “她应该能帮到你。”郑衍叙干脆利落地总结陈词道。   美女回眸,看着郑衍叙,一笑。   什么叫蓬荜生辉?大概就是此时此刻袁满心中所想吧。明明是装修简洁、标价几百的房间,美女简单一笑,袁满就莫名有了一种……身处五星级大酒店的即视感……   袁满坐在这间瞬间高端大气上档次起来的房间里,有些懵了。   至于郑衍叙的表情……   在表面一如既往的冷淡下,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袁满可从没见过他这样。   原来一个高山岭雪般的人,还会有如此温和的一面,如徐风,吹拂人眼、撩拨人心。   眼前的所见所闻告诉袁满,面前这对男女的关系,应该只是朋友……然!并!卵!从古至今,从国外到国内,从三流狗血言情剧到一等一的经典名著,高富帅与美白甜,都注定是要历经磨难走到一起的——好——嘛!   反观自己,头发乱糟糟,脸上泛油光……这是否就叫作,女主待遇也扛不住女二命?   一时之间袁满脑子里充斥着的,全是她刚从那些在网上讨伐她的人口中学会的新词:呵呵哒……   ☆、第28章   估计有格调的人,都不会在小几百的快捷酒店房间里谈正事,于是乎,袁满顺理成章地跟着来到了一家颇具格调的咖啡厅。   伴随着沁人心脾的木香味,向檬点好了喝的,把菜单交给袁满,袁满正准备点杯喝的,就被对面的郑衍叙一把缴掉了菜单——   “给她上杯清水。”   郑衍叙一边说,一边把菜单交还给站在桌边的服务生。   袁满看着自己面前的这杯清水,再看对面那杯属于向檬的、拉花精致的咖啡……差距啊。   面前这位大妞唯一能被挑刺的,估计就只有她那一口不怎么标准的普通话吧……然!并!卵!人家普通话不标准是因为带着股洋腔,明明是加分项。多少装逼界人士想要模仿这种口音?   “别听衍叙夸张,我之前一直做的是品牌公关,刚回国加入了一家公关公司,还在摸索阶段。”   向檬递来一张名片。袁满看一眼就放到了一边。名片哪有美女好看?当然,但更值得看的,或许是美人旁边坐着的郑衍叙。   虽然郑衍叙除了之前给她一杯水以外,全程一声不吭,也面无表情,只低头刷着手机,估计又在用手机处理公务。袁满就这么突然好奇起来,他今天破天荒休假一天,该不会是为了……   袁满的目光不由得再度瞟向向檬。向檬哪知道她的小心思,咖啡就品了一口,就开始忙着分析起来:“整个事件的源头就是那则帖子,我大致看了下,帖子里不止扒了你一个人,还有其他网络大v,但这并不意味其他被扒的人能分担你的关注度,相反,他们为了自保,会拼命让舆论的注意力转移到你身上。所以你现在的处境比较危险,不止是民众黑你,其他被扒的网络大v也会跟风黑。”   向檬似乎为了不让她担心,郑重地说完之后,不忘对她笑笑。那梨涡跟酿着蜜似的,袁满之前一直觉得自己的梨涡丑,原来……只是梨涡长在了她的脸上。   真心是……自卑心爆棚。   幸好这时袁满的手机响了。见是高登的来电,袁满赶紧溜去僻静处接听。   一接通,那头的高登几乎能把她生吞活剥了:“祖宗!你终于肯开机啦?”   经历了几个小时的自怨自艾,袁满也是时候打起精神了,只是这语气,终究是有点死气沉沉:“我正在跟公关公司的人讨论方案。”   “哪家公司?”   也不等袁满回答,高登就迫不及待地继续了下去:“你玩消失的这段时间,我也联系了几家擅长网络洗版的公司,他们的信息我发你微信上,你先看看。我先不跟你说了,不知道哪个逼崽子造势把你顶上热门话题了,我先联系下新浪,看看怎么才能撤话题。”   高登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袁满一边查看高登发来的微信消息,一边往回走,几家公司里有一家叫“信达传播”的,履历那叫一个辉煌,袁满现下看了才恍悟,那谁谁和谁谁出轨离婚的世纪撕胯大战,竟然就是这家公司给摆平的。   此时的袁满已回到咖啡桌边,收起手机,正忙着感叹网络水深、就看她这次会不会被淹死了,不经意间就瞄见了被她搁在水杯边的、向檬的名片——   信达传播?   名片抬头的“信达传播”四字,袁满足足盯了五秒,确认自己没看错之后,复杂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正在和郑衍叙垂头低语的向檬……   原来真是她的救世主?      “其实网络真的没有‘真相’二字可言,危机公关的原则一向是,能否认的就一概否认,不能否认的,就找最合理的借口,如果对方已经有确凿证据,那只能承认,诚恳道歉。一般可通过公益活动,励志举动,来一点点挽回信誉。”   袁满努力按照向檬的话分析,指责她的app涉嫌抄袭,这个完全是捏造。至于可以找合理借口的……就说她的书交稿的时候还没有分手?   而确凿证据的……估计就只剩下她胖这一点吧。   简短但卓有成效的面谈终于结束了,她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着万能的信达传播帮自己拟好声明。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我们随时沟通。”三人一行走出咖啡厅,就连摆出一副就此告别的架势时,向檬都微笑无虞,“我时差还没怎么倒过来,已经困得不行了。”   郑衍叙的心思似乎完全不在现场,一直一声不吭地站在那儿,直到向檬开口对他说:“你送她回家吧。”   郑衍叙点点头,没有疑议,直接调头朝不远处的停车格走去。   袁满站在原地,看着向檬与郑衍叙默契地分道扬镳——向檬的车停在另一头,和郑衍叙正好反方向——袁满迟疑了许久,眼看郑衍叙已经停在车边,回头不咸不淡地瞅她了,袁满这才跟上郑衍叙的脚步。   司机安静开车,郑衍叙安静刷手机,袁满开口说话的欲望就这么被强力压制着,自己试着草拟了一份声明,删删改改到最后还是不满意,索性把手机往兜里一揣,透过后视镜看一眼后座的郑衍叙——   他明明不是手机控,怎么这一晚上都在刷手机?   安静到半途,袁满忍不住了,率先打破了沉默:“呃……她是你的谁?”   郑衍叙这才从手机屏幕上抬眸。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就又再度低头捣鼓他的手机去了。   袁满忍不住撇嘴:“你到底在看什么……有这么好看?”   几乎是废寝忘食的地步了……   郑衍叙轻巧地抬眸乜了她一眼,就这么看着手机,复述起来——   “我有一个朋友,30不到,金领,海龟,三围逼近34,24,34……一切条件都很完美是不是?”   袁满一愣。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郑衍叙面无表情地欣赏了一会儿她的反应,这才以一贯的,毫无波澜的声音,继续读道:“偏偏一直不肯恋爱,而且对外三缄其口,表示自己就是享受单身。但其实,她暗恋了她上司足足3年,暗恋的女人往往会犯同一种毛病,就是会在心里自行美化对方,越是不敢开口,越是觉得对方好;越是觉得对方好,越是不敢开口,如此以往,恶性循环,自己把自己扁到了尘埃里去,谁还帮得了你?我这朋友也不例外,她的上司其实有很多缺点……”   读到这里,又是一顿。   至于此刻的袁老师……   已经想要跳车了。   可惜车子依旧平稳前行着,郑衍叙的声音,也依旧无波无澜着:“可她不敢靠近他,不仅发现不了他的缺点,反而把他各种美化。所以说,解决暗恋的唯一方法就是表白,古人诚不欺我,‘快刀斩乱麻’这词绝对有效。我那朋友就是这样,我替她向那男的摊牌,她虽然生气,但也只会气一时,总比一辈子做尘埃好。至于快刀斩乱麻之后,对方是会拒绝你,还是答应你,还是吊着你,让你心甘情愿成备胎……这就是下一课,袁老师要说的。再会……”   郑衍叙说完,终于肯揣回手机。   袁满透过后视镜看他,镜面折射出的,全是袁满的惊愕:“你你你……你翻我的微博干嘛?”   郑衍叙眉梢一扬:“我是有多少缺点?”   “……”   “……”   袁满也懒得再做无谓的挣扎了,眼一闭就嚷了出来:“你缺点明明一箩筐啊!我说的是实话,能把我怎么地吧!”   郑衍叙却没再追究下去,只把眉毛摆平顺了,“我已经翻到了你2012年写的微博。”   “你就这么爱我啊?把我微博都看了个遍。”袁满反讥。   司机手明显一抖。有人敢这么跟郑衍叙说话?显然这位袁老师是唯一的一个。   郑衍叙却不置可否,突然想到第一次见面时,他调查处的那些事,顿时有些恍然大悟:“原来你的所谓咨询公司,说白了就是帮女人泡男人的?”   袁满脖子一扬,略显得意:“也帮男人泡女人。干嘛?你也需要帮忙?”   最后一句明显是嘴巴欠抽加上去的,可她一说完,就见郑衍叙眸光一定。   什么意思?   “你该不会是想……”这个念头太可怕,袁满问了一半,吓得直接闭了嘴。   ☆、第29章   显然,就算袁老师猜中了郑先生的心思,但以郑先生的闷骚指数,也绝不会承认的。   袁满瞪了他颇久,也没能等到他的回应,就在袁满以为他快要被自己的王霸之气震慑到跪地求饶,承认他对向檬却是心怀不轨时,车子刹地停下了。   “袁小姐,到了。”司机小声提醒道。   袁满往窗外一看,这么快就到家了?   真是扫兴……   这回换做她在郑衍叙的王霸之气震慑下,灰溜溜地下了车。   车子还真是分分钟绝尘而去,半点流连都无。   袁满看着那两道一晃即驶的车尾灯,再一次忍不住向自己全身的脂肪起誓:千万千万,千万别对向檬有邪念啊……   千万千万,千万要和向檬做一辈子好闺蜜、好基友啊……   袁满回到家,袁妈正在照料郑衍叙寄养在这儿的平安树,听见开门声,这才从阳台探出半个身子来:“这么晚才回来?”   被爆米花一泡尿泡到半死的植物,正一点一点地恢复绿意,植物尚且如此顽强,何况是人?   袁爸依旧趁着袁妈不注意,从冰箱里偷晚饭剩下的红烧排骨,正咀嚼得津津有味但小心翼翼,见袁满走向自己,赶紧对袁满做个“嘘”的动作。   袁满朝老爸点点头,正好借势悄无声息地溜进房间。关上房门,好歹是松了口气。原本还苦于该怎么向爸妈解释网上那些传闻,现在才发现是自己多虑了,网络上的风起云涌再甚,现实照样过得风平浪静。   摸出手机,上微博一看,一个小时没刷新而已,又多了几万条评论,曾经梦寐以求的评论转发破10万,如今一朝成,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正当袁满又忍不住手贱准备点进评论里看看,就有电话进来,适时地阻止了她。   袁满一看来电显示上的“路子喻”三字,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不会吧,连她那正在外地出差的小表妹都听说了她的消息?   犹豫着接听,电话那头,路子喻的语气确实很急,却不是袁满所担忧的:“表姐,你能……借我点钱吗?”   “借多少?”   “三……三、四万的样子吧。”   “你干嘛了?借这么多?”路子喻刚找着工作,按道理来说不应该缺钱花啊,该不会是犯事了吧?   “我……”路子喻却十分支支吾吾的,看来十分难以启齿,“我……”   “别蒙我啊。蒙我不借你。”   小表妹还真是实诚,被她这么一恐吓,竟然支吾着支吾着,就真的乖乖坦诚了:“我把一男的给……”   给……什么了?给杀了给剁了给弄惨了?路子喻停得还真是地方,袁满那叫一个抓心挠肝,顷刻间就忘了自己此刻也是自身难保:“唉哟祖宗哎!急死我了。你到底把人男的给怎么了?”   “我把他给……睡了。”   睡了?严重倒是没有袁满之前想的严重,但劲爆度却瞬间爆表。袁满拼尽全力才压制住惊呼的冲动,艰难而安静地听路子喻在电话那头满腔低落:“我得赔偿他。但是我没那么多钱,只能分期还款。”   袁满第一反应——   鸭店头牌吗?这么贵?   第二反应才是——   “不对啊,你不是跟你老板出差去了吗?怎么还有空逛鸭……”鸭店这词太不文雅了,袁满生生一顿,这才改口道,“……逛那不良场所啊?”   路子喻沉默了。   而在此番沉默中,袁满仿佛瞬间就读懂了什么,顿时脑洞大开:“你该不会是把你老板给……”   这边厢,袁满的震惊还没来得及消化,电话那头的路子喻几乎是带着哭腔了:“表姐,借我点钱吧,不然真的摆不平……”   路子喻这种反应,不就坐实了袁满的猜测?   袁满已经听不见路子喻的恳求了,满脑子只剩一个声音:天……哪……   果然,袁老师还是没能打破“别人家的孩子”的魔咒,从小到大、路子喻什么都比她优秀一步,每当袁妈拿路子喻做榜样来数落袁满,袁满都不服,但这一次,不!得!不!服!   路子喻已经抢先一步睡到了自己的老板,那她呢?她什么时候也能睡到她的老板?   袁满的脑子里不由得闪现出今晚回程的车上、郑衍叙那高岭之花的模样,仿佛在为袁满作出回答:路漫漫其修远兮——下辈子吧……   对路子喻,袁满第一次打心底里的崇拜起来。   虽然很希望路子喻能就地言传身教一下,但袁满很快意识到自己现在是泥菩萨过江,等解决了如今的危机再去思淫`欲也不迟。   钱自然得借,就当学费了。袁满用最快速度转了账,信达传播替她草拟的声明也发到邮箱了。   言简意赅,有理有据,不卖惨也不逃避责任,连袁满都觉得完全没有修改必要,可以直接发了。   信达传播附言两点:最好不要关闭评论,那样只会让更多路转黑,如果你实在忍不住去看,就暂时卸载微博。   我们找到了一个微博账号,和你的情况略像,也是胖妞被前任劈腿了,时间也对的上,我们正在想方设法买她这个号,如果买成了,我们会跟她签保密协议,这个号我们会包装成是你的小号,大号之所以只字不提分手,不是为了欺骗粉丝,相反,分手了还不能说,其实你更痛苦。   这危机公关,简直绝了……   既然不让她看自己的微博,袁满索性去搜了一下这个所谓的小号,这个和她同病相怜的女生是怎么度过分手后最难熬的时刻的?   翻了两页,最初的好奇,渐渐地淡了。一种轻微的、却切肤的痛感,却渐渐统领了袁满,那种感同身受的、悄然地漫布全身的痛感,和她曾经经历的,是那么相似……   2014年6月15日:   “我很爱她,所以……对不起。”   当他对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已经不需要再挽回。   这么多年的感情,说没就没了,那个时候,我很希望那个时候能有个人蒙住我的眼睛,捂住我的耳朵,不让我看,不让我听。可是没有……   2014年6月19日:   我从他家走出来,已经打包好了自己的行李,我叫不到车,就拖着行李一路走,他给我打电话,我真傻,还以为他要挽回,结果他只是问我,你家的钥匙,我快递给你?我说,不用了,扔了吧。那一刻我哭了,我庆幸他看不见我哭的样子,因为我怕,他就算看见我哭成这样,还是会选她。   2014年7月1日:   来自豆瓣分享。《失恋33天》,五星。今天又看了一遍,哭成sb,当年电影上映的时候是他跟我一起去看的,电影里黄小仙说,如果分一次手要一个月才能不再阵痛,不再时时都想求他回头,想到他名字时不再心慌手颤,那我已经成功地走过了三分之一的路段。15天过去了,恭喜我自己,已经成功走过了三分之一的路段……   ……   ……   袁满看不下去了,鼻酸已经突破了临界值,她几乎是慌乱地关掉了微博。   长舒一口气,忍过了这阵鼻酸,才不着边际地想,她呢?如果分一次手要一个月才能不再阵痛,不再时时都想求他回头,想到他名字时不再心慌手颤,那她已经走到了哪一段?   如果不是郑衍叙,她很有可能……一步都还没迈出去吧。   那位她从不认识、经历却那么相似的女生,袁满唯一比那个女生幸运的,或许就是她已经有了个能帮她蒙住眼睛、捂住耳朵的人。   即便那个人不是有一帮忙,只是碰巧路过……   等袁满回过神来,才发现已不知不觉地调出了郑衍叙的手机号,手指悬在拨出键上,不知该找什么借口按下。   脑中灵光一闪,袁满赶紧开门出房间,家里的电子称就放在客厅,郑衍叙一直要求她每晚临睡前称一次体重并向他如实报备,胖一斤就多一个惩罚措施。   眼见电子称显示自己瘦了0.6斤,袁满终于找到合理借口,一边拨出这通电话,一边直奔回房。   却在路过主卧时条件反射地一顿。   都已经大半夜了,主卧竟然还亮着灯?   准确来说,是电脑屏幕的光,透过主卧虚掩的门透了出来。   袁爸最近再追一部抗日神剧,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袁妈怕影响他睡眠,一度缴了袁满给他买的电脑。袁爸每次都只能大半夜地爬起来,偷偷看几集,可每次都直接看睡着,忘了关电脑,隔天醒来被袁妈臭骂一顿。   这边厢,袁满耳边响着的一直是机械冰冷的等候音,电话一直没通,袁满正犹豫着是不是要挂断电话、先帮老爸把电脑关了,主卧里,却传来了老爸的声音——   “现在网上的人嘴怎么都这么缺德?不行,我得骂骂他们!”   袁满心头忽地一紧。   母上大人的声音,也透着疲惫:“咱们就继续装作不知道,听到没有?免得女儿难堪。”   原来……   二老今晚一直在她面前装样子……   就是为了怕她……难堪……   之前忍下的那阵鼻酸,就这么顷刻间又泛滥了,   她在网上被骂得不值一钱,最难过的,或许不是她自己,而是她的父母……   却在这时,电话竟然在最后时刻通了——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一贯的清冽。   不知是因为袁满的心思还在父母房里,还是因为电话有些失真,袁满竟隐约感觉到,郑衍叙的声音里,透着股酒气。   这是素来滴酒不沾的郑衍叙吗?   “喂?”   郑衍叙又问了一声。   袁满却只顾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看自己是不是拨错号码了。   始终没得到回应的郑衍叙就这么准备挂断电话时,袁满才慌忙叫住他:“等等!”   “……”   “你喝酒了?”   这个夜晚,注定要不走寻常路了……   ☆、第30章   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周四清晨。   这个城市渐渐恢复苏醒,天公作美,雾霾驱散,一派生机勃勃。   袁满在床上醒过来。   和任何一个宿醉的倒霉蛋一样,刚睁眼就头疼地忍不住直揉太阳穴。   爆米花原本正趴在床边地上,欢快地咬着一个小小的不明物体的,听见动静,腾地就抬了头,袁满还在试着抬起沉重的眼皮,爆米花已经一个纵身跃上了床,瞬间糊了袁满一脸口水。   袁满赶紧坐起来,把爆米花拎远一些。那一刻,映入眼帘的除了爆米花那张带笑的狗脸以及那几乎要摇断的尾巴,就只剩下满屋子陌生的背景——   其实,也不能算全然的陌生。   袁满一边把爆米花扔下床,一边努力地凝聚起视线,高冷的床,高冷的床头柜,高冷的背景墙,高冷的窗帘……这这这,这哪是她那乱糟糟却小温馨的卧室?   这这这……这明明是郑衍叙的家……   这个认知令袁满瞬间石化。   可她为什么会在这儿?   爆米花……为什么也在这儿?   袁满根本来不及去梳理自己的脑回路,耳边已经传来了敲门声。袁满想也没想,腾地缩回床上,蒙上被子作死猪状。   她听见脚步声,趿着拖鞋的,不疾不徐的,分明就是郑衍叙的自带气场……袁满手足无措只能咬指甲,满脑子都是: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啪”地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被搁在了床头柜上的声音。   难道是早餐?   一夜断片儿,隔天醒来,又是睡错床,又是上早餐的,以袁满丰富的小黄`书储备量,这明显又是一出霸道总裁爱“上”我戏码——不,是我爱“上”霸道总裁才对……   遥想袁老师昨天还在对自家小表妹睡了老板这一行为羡慕嫉妒恨,哪曾想24小时不到,她就……   被子里的袁老师,羞得捂住了脸。下一秒又把手从脸上挪开,变得一脸悔不当初。该死的!要是没断片儿多好,他的手指有多修长,腹肌有多给力,臂弯有多结实?她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就在袁满懊恼地咬牙切齿时,隔着被子,响起了一声咳嗽声——   “咳咳。”   假意咳嗽,分明是尴尬到不知该如何叫醒她。一想到某人正面红耳赤地站在床边,袁满就激动得好似有江河在胸腔里翻腾。   万年屌丝睡到女神,也不过如此了吧……   哎呀!咳嗽干嘛啊!直接掀开被子强吻就行了啊!我不介意的!来!吧!   就在躲在被子底下的袁满已经凹好造型、整装待发时,终于,被子外响起了一抹熟悉的声音——   “袁助理?”   小心翼翼的,带怯的。   这分明是……行政助理小张的声音。   袁满僵住。   满脑子飘着的遐思瞬间如死灰落地,扬不起半点尘埃。   “袁助理?”   小张又试着叫了一声。   在袁满想好该如何应对前,还是乖乖躲被子里吧——事情却往往朝着不如人意的方向发展,就在袁满准备一路装睡到底时,爆米花却不知何时站在了床尾,欢快地舔起了袁满的脚底板。   羽毛刷过般的痒度瞬间直入四肢百骸,袁满浑身一僵。   继而,身体完全不受大脑控制,腾地从床上坐起:“爆米花!”   被怒喝了的爆米花没心没肺地朝袁满吐舌头,无辜的助理小张却一脸惨白地吓呆在了原地。   多么诡异的场面……   袁满深呼吸了好几口,这才有勇气扭头看向小张。   小张一脸撞了鬼的梗塞样。   袁满心里何尝又不是撞了鬼的即视感?   “咳咳……”袁满左右瞟了一眼,“那个……郑总呢?”   “……”   “……”   “郑总他去看……泌尿科了。”   ……   ……   袁满还陷在之前的尴尬里,完全没怎么反应过来“泌尿科”三字所代表的严重性,顺口就搭了一句:“他突然去看泌尿科看嘛?该不会是他那儿骨折了吧?”   脱口而出的下一秒,才来得及动用脑细胞思考一下:那玩意儿……会骨折吗?   而小张的脸,早已在无形中,绿了。   眼见小张的表情变化,直到这时,袁满才彻底从之前的尴尬中抽回神智,从最初的一脸茫然变为最终的一脸惊恐。   小张一副“这你都猜到了?”的表情,以至于袁满在助理小张这样生生地提示下,又是一愣。   不会吧?   那玩意真的会骨折?   见袁满惊恐地瞪大双眼,助理小张一脸的一言难尽:“没那么严重,不过……也差不多……”   袁满看向小张,眼神里几乎带着祈祷……千万千万千万别和我有关啊!可小张那沉默回视的眼神,分明在告诉她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她!   袁满呆愣三秒,仰头一倒就沉重地砸回了床上,彻底歇菜了。   她到底是干了些什么,竟让郑衍叙他老人家“那儿”折了?   就袁满那不算丰富的那啥经验来说,唯一的可能,大概就只剩下……她霸王硬向上弓,某人誓死不从,最后一来二去,直接把他那儿……弄折了吧?      北京城难得的蓝天白云。   医院里照常的比菜市场还热闹。   一个全程冷着脸的男人,在方圆五米范围内形成了一圈低气压,穿梭过热闹非凡的医院大厅。径直出了大门。   他的脚步似乎可以放慢,但显然这不是为了装逼,而是怕……扯了蛋。   不细细观察,还觉得冷酷型男,细细观察才会发现,他的脸色,与其说是冷酷,不如说是一脸菜色。   医院大堂外就是一段台阶,他不自觉地停在了台阶处,看着这绵延数十米的阶梯,在这燥热的天气里,默默地流下冷汗。   正当他准备跨出艰难的第一步时,突然一抹微胖的身影,矫捷如脱兔,从远处而来,狂奔上台阶,正准备闷头冲进医院大门时,瞧见他了……   袁满就这么,出现在了郑衍叙面前。   郑衍叙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袁满一脸的胆寒。   从郑衍叙的面部表情分析,袁老师昨晚的罪行,可以用四个字形容,那就是——   罄竹难书。   郑先生昨晚的经历,也可以用四个字概括,那就是——   不堪回首。   ☆、第31章   袁满一路跟着郑衍叙,为表自己忏悔的决心,全程低着头。还为了配合郑衍叙,特意把脚步放得极慢,周遭路人全都来去匆匆,就这一隅,如电影里的慢动作,几乎是挪到了停车格。   郑衍叙坐进车里,袁满正准备也坐进去,一眼就瞄到了他的头顶,不由得定住,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头顶。   一直噤声的郑衍叙被她盯得发毛,终于冷冷开口:“干嘛?”   袁满咽一口口水,不怎么情愿地从包里摸出一样东西,送到郑衍叙面前——   那是一撮头发。一大撮。   这女人到底是个什么结构?竟这么毫无预兆地从包里掏出一撮人的头发?看郑衍叙的表情就知道,他被成功地恶心到了。   “那个……我早上醒来的时候,在包里发现了这撮头发。是……你的吗?”   这头发从长度看明显属于男性,郑衍叙隐隐觉得头皮开始发麻,声音更冷:“不是。”   “哦……”那袁满就放心了,正准备矮身坐进车里,郑衍叙却“砰”地把车门一关。   袁满的脸整个撞在车窗上,拔都拔不下来。   郑衍叙看着自己面前的车窗上、这个大写的囧脸,降下一线车窗:“我今天不想看到你。”   说完就这么……让司机……开车走了……   袁满眼睁睁看着郑衍叙的车迅速融入车流,再也不见踪影,揉着自己撞痛了的脸,委屈上心,嘶吼便冲喉而出:“我昨天到底怎么你了?你要这么对我?亏我还陪你喝了顿大酒!狼心狗肺!”   袁老师就这么在泄愤的嘶吼中,提到了整个事件的重点——   这一切,都该从这顿大酒说起……   ……   ……   2014年9月11日23点59分,就在时间即将安然跨过这一天时,袁满做了个错误的决定——给郑衍叙打电话。   当然,事后郑衍叙扪心自问,他才是做了错误的决定的人——接了这通电话。   何谓一步错,步步错?就是他不止接了这个电话,还在她问他在哪儿时,心里不知闹了什么鬼,竟真的就告诉了她:“我在xx酒店。”   等袁满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家门,千辛万苦找到了郑衍叙,才知道丫压根不在酒店里,而是在酒店外,坐在熄了火的车里,正喝着啤酒。   袁满之前可是骑着小电驴在酒店外的一圈一通好找,现下已渴得不行,小电驴悄然地停在了郑衍叙的车边,郑衍叙还没发现她,她已自行拿起一罐啤酒,开了解渴。   “噗滋……哈……”冰凉的气泡问候了五脏六腑,袁满稍一闭眼享受这短暂的凉爽,没发现郑衍叙瞥了她一眼之后,笑了——   真是容易满足的人。   等袁满睁开眼,坐在敞开的后备箱边缘的郑先生已恢复了之前的的若有所思,喝闷酒。   “你怎么跑这儿来喝酒?也不知道买点烤串……”啤酒和烤串这样一对好基友就这么生生被拆散了,袁满满嘴可惜。   郑衍叙却破天荒的没有提醒她现在正在减肥,望一眼不远处的酒店。   玻璃墙体折射着深夜特有的幽静的光,这道光跨过漫漫长夜,落在郑衍叙的眼里,令他的双眸熠熠生辉,又黑得可怕。   袁满见状,立即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忍不住叹气:她怎么就这么聪明呢?就不能笨一点嘛,烦……   欲言又止地看了郑衍叙半晌,还是忍不住大嘴巴,问了:“向檬住这儿啊?”   郑衍叙腾地扭头看她,虽然很好地掩饰了诧异,但袁满还是觉察到了一二。在袁满还没察觉到她自己心里因此泛起的那丝小九九之前,袁满已经习惯地用插科打诨来掩盖一切:“郑衍叙,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不可能的人。比如我和我们家彦祖。你呢?”   “……”   “你的那个不可能的人,是谁?”   答案显而易见,因为郑衍叙压根没回答,仰头罐啤酒,那避重就轻的架势,已经说明了一切。   袁满曾经思考过,当初自己的微博为什么会一点一点火起来。除了当年的网络大v还多到和现在一样一抓一大把之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或许是因为她对别人的感情,有着一种旁观者特有的洞察力吧——虽然身为当局者时,她一样迷得不轻,但显然,此时此刻,站在郑衍叙身旁的她,已把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她该不该继续追问下去?   显然他是不会回答的。   袁满想了想,索性跨上自己的小电驴,再把安全帽一戴,发动车子,一溜烟开走了。   郑衍叙瞄她一眼,眼见她离开,也没挽留,不料她骑着小电驴,径直从他身边绕过的同时,一伸手就把他拽了过去——胖还是有好处的,起码力气大嘛!郑衍叙险些摔倒,条件反射地跨上小电驴的后座。   袁满一手就把后备箱盖上了,走起!   小电驴的座椅本来就窄,又被她占据了大半,这女人突然加速,郑衍叙险些掉下车去。   这一幕多有古惑仔电影的即视感,袁满顿觉自己格外威风:“抱紧我的腰!”   说出口的那一刻,袁老师就后悔了。她腰上的肉……完了。   夜风在耳鬓嗖嗖刮过,袁满却完全能感觉到郑衍叙的手正慢慢靠近她的腰,那种既期待又排斥的情绪,真叫人坐立难安——完了完了他的手已经碰到她t恤的衣角了!!!   却在下一秒,他的手突然变了方向,很快牢牢落在了她的肩上——   袁满透过后视镜看一眼自己肩上那只指节修长的手,此时的心里,怎么说?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失望的。   都什么年代了,搂个腰都这么不干脆,果然是闷骚之人。   袁满撇撇嘴,加速,让一切淹没在这风里吧。   同样是这只手,半个小时后,却被一个妙龄女郎狠狠挽住,任由对方蹂`躏——   坐在一旁吧台上的袁满看得牙痒痒,手里的酒杯被她咬得咔咔直响,却必须拼命忍住冲上前去把那美女掀翻在地的冲动——   谁让这一切都是她的提议呢?   是的,没错,袁老师把郑先生带来了工体。美名其曰:喝闷酒不如喝大酒!   可袁满哪想的到,从没泡过吧的“社区老干部”郑衍叙,竟然这么受欢迎。长脚椅还没坐热,就已经有两拨花蝴蝶飞来“采蜜”……   滔天的音乐声中,袁老师竖着耳朵偷听——   “我觉得你好像一个明星哦……”   美女,都什么年代了,这搭讪方式也太老土了吧……   “哦对!像吴彦祖!”   袁满吐。   “要不要去我们那儿喝一杯?”   郑衍叙摆摆手   是可忍!孰不可忍!袁满跳下高脚椅,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   “老公!”   老——公——?   妙龄女郎的假睫毛都快吓飞了。   袁满拉起郑衍叙的手,一派深情并茂状:“老公!老公你怎么又跑这儿来了!孩子发烧住院了!”   妙龄女郎满眼不置信,面前这对男女,哪有半点夫妻相?   郑衍叙却没有拆穿她,全程看着她在那妙龄女郎面前演戏。   “你怎么又偷带老板的表?”袁满已经开始动手拆郑衍叙腕上的手表了,“快点还回去吧,不然你又要失业领失业保险了……”   “……”   “还有还有……”   “够了。”郑衍叙终于出言打断她。   袁满悄然怒瞪郑衍叙,显然还没演完。郑衍叙在她刚开口、准备说些更耸人听闻的话之前,赶紧把她的头扭向侧边,示意她看:“她已经走了。”   果然……   妙龄女郎已经一溜烟跑远了。   袁满这才收起夸张的表情,拨一拨自己的鬓发,一脸淡然地坐回去喝酒。   “走吧。”郑衍叙淡淡地环顾四周,“这儿不适合我。”   刚演完一出大戏的袁满擦着额角的汗,“你啊,就是太压抑自己了,适时的敞开心扉好!吗!就好比……”   袁满这话音未落,就被打断了——   “不好意思,能麻烦你一下吗?”   娇滴滴的声音,白花花的胸脯。袁满扭头朝声音源头一看,得!盘丝洞里妖精多——   “我没钱付账了,你能帮我付一下吗?我待会儿微信转账给你……”   袁满喝一口酒,心里暗叹:还是这位高明,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微信号要到手了。   就这样,走了个琵琶精,又来了个蜘蛛精,走了个蜘蛛精,又来了个兔精,他倒是敞开心扉了,她却郁闷了。身旁这位唐僧真是太招人惦记了……不对,如果他是唐僧的话,那她是什么?   猪八戒?   袁满赶紧晃晃脑袋,把猪八戒的影像从自己脑海中晃走。扭头一看郑衍叙和不知第几波前来搭讪的大妞,怎么真有点唐三藏被白骨精迷惑了的即视感?   袁满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酒杯。再低头一看:她手里的酒杯,什么时候变成九齿钉耙了?   袁满吓得一松手。   “啪”地一声,酒杯碎了。   正脱不开身的郑衍叙一听声音,蓦地回头——   袁满已经趴倒在了吧台上。   郑衍叙见状,心下已了然,撂下一句“不好意思我朋友醉了”,调头就走向了袁满。   女郎扫兴地看着郑衍叙的背影,倍感可惜也没办法,谁让襄王无意呢,只能施施然退下。   郑衍叙扭头看一眼打了退堂鼓的大妞,拍拍袁满的肩:“她已经走了,别装了。”   袁满岿然不动。   “袁满?”   她不理。   郑衍叙这才顾得上去看一眼她面前的空酒瓶。莫非真喝醉了?   不是声称要让他放开自我的么?怎么她反倒先喝醉了?   郑衍叙正思考着该怎么抗走她时,袁满却如被附身一般,腾地抬起了头。   那眼神,前所未有的亮堂。   然后……   就彻底失控了……      袁老师抢了dj的麦:“跟我一起,燥起来!!!”      袁老师抢了路人的酒杯:“你好瘦啊!你咋就这么瘦呢?”      袁老师抢了郑衍叙的手机,一咕噜拨出一串号码:“博晏,我想见你……”   半小时后,博晏还真的到了工体外。   郑衍叙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袁满狂奔向博晏。   如同任何爱情电影的结尾,女主角不顾一切狂奔向男主角,导演刻意把镜头拉慢,配上抒情的音乐,。   料想中的拥吻却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袁满即将拥博晏一个满怀的前一秒,突然画风就变了——   袁满如同一只敏捷的猴子,扑到博晏身上,博晏还陷在爱情电影的臆想中,完全反应不及,袁满已经就开始擒住他,疯狂地撕扯。   就连见惯了大场面的郑衍叙都呆了。只见袁满拿出了菜市场大妈斗殴的架势,硬生生地把一个身高一八几的男人制得动弹不得,最终,袁满满意地放开,成果如下:博晏脸上、脖子上好几枚带血牙印,头发秃了一块。   郑衍叙光看着已牙根一酸,都替他疼。   袁满则是不仅咬了一嘴头发,手里还攥着一撮。   博晏痛得抱头龇牙,袁满把头发收进包里,得意而小心翼翼:“我会好好珍藏的……”      袁老师一边抱着那装了一大撮头发的小包,一边在郑衍叙怀里打滚:“你知道吗……我……我……”   “什么?”郑衍叙快被这疯子折磨疯了,试着推开她,她却重得要死。   “不告诉你!哈哈”袁老师得意地笑着推开郑衍叙,径直就朝外走,准备去拦车。   这车流交错的,郑衍叙见状,赶紧拉回她。   不成想袁满竟作势滚回了他怀里,继续没羞没臊地打起滚来:“欧巴!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走……”   说着就当着郑衍叙的面,撅起了嘴。   郑衍叙的额角,默默流下一滴冷汗。   就在她的嘴离他越来越近时,胃里就这么一阵反酸,“呕”地一声就要吐出来了似的。郑衍叙眸光一紧,赶忙推开她。   可是……   胖子是这么容易推开的吗?   半秒后,关于这个问题,郑衍叙有了答案——   他不仅没能推开她,反而被她连带着,直接倒在了地上。   而袁满,安然无恙地坐在他的小腹上,好歹是把呕吐的欲望咽了回去,痴汉一般砸吧起了嘴。   郑衍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切身感觉到,身体某处,被压骨折了……   ☆、第32章   此时此刻,被残忍丢弃在医院大门外的袁满,就这么脑子里一笔糊涂账,灰溜溜地回到停车场,找到自己的小电驴,牵走看门大爷代为看管了一会儿的爆米花,一人一狗,就这么灰溜溜地乘着电驴去也。   回到家里,正准备溜回房间好好地洗个澡、换身衣服——毕竟她现在身上酒气这么重,连一向连脚臭都能忍的爆米花都不愿跟她黏在一起了——却在看见端坐在沙发上的袁爸以及在阳台上照顾她那些宝贝花草的袁妈时,不由一愣。   袁爸袁妈原本都在各忙各的,却在她现身家中的那一刻,全都定格了似的,僵在那儿不动了。   袁满见状,顿觉不对。难道他们发现自己彻夜未归了?袁满的表情本能地绷紧,一边猫腰进门,一边试探着小声说了句:“我回来了……”   袁满手一松,她怀里的爆米花就欢快地冲进屋,打破了这一室的僵持。   袁妈这才从阳台回到客厅,看着袁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正当袁妈要开口说话时,正巧赶上前来的袁爸连忙阻止了袁妈。袁爸矗立在袁满跟前,同样是一副教人傻眼的欲言又止状。   这下子袁老师是彻底纳闷了。一般晚上发现她偷溜出去,袁妈绝对几百个夺命连环call打给她,让她速度滚回家。可她刚才开门进屋前,还特意查看了手机,明明一个未接来电都没有——这不就意味着袁妈压根没发现她彻夜未归,顶多以为她一大早就出门了么?   那现在……   又是个什么情况?   就在袁满几乎要被二老的诡异反应逼疯时,袁爸终于欲言又止够了:“女儿,你做什么决定,爸妈都无条件支持你。所以……什么时候带未来女婿回来吃顿饭?”   未来女婿?   什么玩意儿?   袁满的眼睛瞪得快成驼铃了,袁爸和袁妈显然不懂女儿的反应为何会如此奇怪,互相递了个眼色之后,袁爸才当着女儿的面继续道:“就是你今儿凌晨带回咱家的那个……那个叫郑彦祖还是郑什么的小伙子。”   郑彦祖?谁?   袁满表示自己只认识吴彦祖……等等!   直到这时,袁满脑子里才灵光一闪,后知后觉地抓住了袁爸话里的重点。今儿凌晨……她……带男人回家了??????   袁满的视线几乎是僵硬地抬起,又僵硬地在父母之间逡巡了一轮。她多么希望二老是在闲来无事和她开玩笑,但她所瞧见的、父母脸上的表情,却是那么的真挚而无奈——   显然女儿夜里的所作所为,已经突破了二老的既有脑洞。   事情,还得从六个小时前说起……   睡眠向来轻浅的袁妈被卧室外传来的一阵乒乓声吵醒,摸过床头柜上的脑中一看时间,凌晨3点多……   该不会是近来节食成痴的女儿终究没忍住嘴馋,跑厨房偷东西吃吧?之前有过这个先例,袁妈正要继续睡去,却听“砰”地一声巨响。吓得袁妈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   进小偷了?   袁妈赶紧推推睡成猪的袁爸,袁爸哪是这么容易被叫醒的?翻个身继续睡,当然,这可难不倒袁妈,所谓睡魔高一尺,妻道高一丈,袁妈完全无需动武,直接凑到袁爸耳边轻声说一句:“我发现了你藏在电表间里的零食。”   语毕,静候三秒。   1,2,3——   袁爸“噌”地就睁开眼,惊恐地看着一脸平静的袁妈。   袁爸还陷在藏零食被抓包的心惊肉跳中,见袁妈下床抄起他平日里抽陀螺的鞭子,袁爸越发吓得肝儿颤。老伴这是要为了一点零食置他于死地?眼睁睁看着袁妈提着鞭子朝他走来,袁爸双唇哆嗦着哆嗦着,“饶命”二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了,袁妈那只拿鞭子的手却已经六亲不认地朝他伸来。袁爸顿时吓得闭了眼——   料想中的痛击却并未落在他身上,袁爸疑惑地一睁眼,只见袁妈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跟上。随后便径直抄着鞭子,小碎步地向房门口移动。   二老就这样躲在门后,拉开一条门缝,看着客厅里的光景,伺机而动。   客厅里没亮灯,一片黑暗中,只有一团黑影似有似无地移动,而那磕磕绊绊的脚步声,则一路从玄关延展到了女儿住的次卧门外——   袁妈顿时一惊。   这小偷怎么知道他们家的存折、票据全都锁在女儿房间的书桌里?   袁妈想也没想,霍然拉开房门,闷头就往外冲。   此时,小偷的脚步将将迈进次卧,袁妈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追到次卧门口,挥着鞭子就朝昏暗中那团邪恶的黑影挥去。   刚摸黑走进房间郑衍叙,依稀觉得身后蔓延来一股杀气,一边是自身后逼来的杀气,一边是怀中的重物,郑衍叙果断丢开怀中的重物,侧身一躲,一阵疾风就这么从郑衍叙的耳边刮过,继而“啪”地一声,鞭子没能抽在他背上,而是落在了他脚边的地上。   袁妈一听鞭子这声音,就知道没命中对象。袁妈来不及收回鞭子,已“啪”地按开灯擎,要那入室行窃的小偷在光明之下无所遁形——   次卧就这么顿时灯光骤亮。   顷刻间无所遁形的,却不是那入室行窃的小偷,而是前来抓小偷的二老。至于小偷——   一派淡然笃定地回视二老,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站在袁妈面前的,   这才后知后觉地认出来,站在她面前的,不正是前段时间来访过的郑先生吗?   袁妈来不及问问这位郑先生为什么每次造访他们家都这么偷偷摸摸,已经先行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袁满横躺在床上,丝毫不受外界的纷争影响,自顾自地捂着脸:“这这这……这样也太快了吧,我可是个矜持的人。”   郑衍叙闻言,这才回头看一眼刚刚被自己丢开的“重物”——也就是如今正在床上做娇羞状的袁老师。   袁满嘴上虽是抗议,身体倒很诚实,说完已撅起了嘴,等待霸道总裁无视一切的强吻。   当然,强吻是不可能会实现的,因为袁妈已经怒吼开来:“袁!满!你给我起来!!!”   袁满却完全不受其扰,还横躺在床上做着春秋大梦。   袁妈无奈了,只好转头对郑衍叙说:“郑先生,你先回去。”   郑衍叙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已经舒了口气。客气地一颔首:“告辞。”这就要调头离开。   床上的袁满“噌”地被点醒了似的,一个鲤鱼打挺,以和她的身形完全不匹配的灵敏度,两秒钟不到已经拦在了郑衍叙和二老之间。   “不!我是不会让你们拆散我和我家彦祖的!”   彦祖?   郑衍叙的表情,只可以用“微妙”来形容。   “爸!妈!你就成全我们吧!”   袁老师的戏足到愣是把二老给整蒙圈了,袁爸震惊地看看自家女儿,又看看这位彦祖,顿时都有些动容了。   袁妈却完全不吃这一套——   “袁!满!你闹够了没有!”   说着就朝着袁满一脚踹去。   站在袁满身后的郑衍叙见老人家这么神准的脚力,不由得在心里为袁满默哀半秒钟,半秒钟之后,郑衍叙却是脸色一白——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袁满一个侧身就躲到了郑衍叙身后,而袁妈那一脚,直接,踢中了郑衍叙。正!中!红!心!   第一滴冷汗滑下额角时,郑衍叙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女的到底有没有喝醉?   没喝醉的话,至于脑洞大到女娲都补不了?真喝醉的话,又怎么拿他挡枪挡得这么稳准狠?   “虽然他没房,但是他有肉啊!虽然他没车,但是他有病啊!虽然他长的丑,但是他想的美啊!妈,你就成全我们吧!”   慷慨激昂的陈词完毕,袁满勾下郑衍叙的脖颈。   郑衍叙就这么,被这女的强吻了。   倒不是因为被她少有的王霸之气震慑得忘了躲。而是因为,被踢中了核心的郑衍叙,强忍着钻心的痛,哪还有工夫捂住自己的嘴?   于是乎,两位老人家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一手牵着狗,一手牵着她的彦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私奔了……   ……   时间拉回六个小时后的此时此刻。   经过了一晚上深思熟虑的袁妈,终于是松口了:“你自己的婚姻大事,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你也是奔三的人了,说实话爸妈也管不了你了,随你自己吧。”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当时喝……”   袁满刚为自己辩解了半句,就被袁爸打断:“那郑先生看着倒是挺一表人才的,而且我总觉得我跟他在哪儿见过似的,估计这就是眼缘吧。什么时候双方父母见个面吃顿饭,商讨一下你们的终身大事?”   面对袁爸期待的眼神,袁满的心情,该如何形容?堪比过山车坐着坐着就被甩去了跳楼机,跳楼机晃着晃着又被晃去了蹦极,蹦极蹦着蹦着又直接蹦回了过山车上。那叫一个汹涌澎湃,冷汗直下。   她去哪儿找这么一对莫须有的公婆来,跟二老吃这顿亲家宴?      同一片艳阳下,一间幽静的公寓里坐着一个人,同样冷汗直下——   这就是我们连遭重击的郑衍叙先生。   助理小张看一眼郑衍叙,默叹:铁人郑衍叙,终于也有倒下的一刻……   “郑总,需要取消待会儿的行程吗?”   郑衍叙靠坐在沙发上,轻微而沉重地点点头:“下午三点前的行程全部取消。三点以后的,看情况再说。”   等郑衍叙再睁眼时,小张已经离开,遥望空旷的大平层,就只剩下表面安然无恙、内里却已重伤的他。   就在这一派静谧之中,突然响起了门铃声。   郑衍叙几乎是用掉了半条命才挪到玄关,对讲画面一开,就见彼端的袁老师一脸忏悔,手里还牵着那只爆米花。   郑衍叙“咔嚓”一声就被对讲给关了。   不成想他还没能艰难地挪回客厅,正冷汗直冒地停在半道上时,身后的玄关竟传来“啪嗒”一声开门声。   郑衍叙背脊一僵。   不愿相信地、慢吞吞地回头。   大门刚缓缓拉开一道门缝,爆米花的身影就撒丫狂奔进了公寓。而袁满,心虚地杵在门外,看郑衍叙的脸色才能确定是退是进。   郑衍叙正要下逐客令,爆米花已经冲到了他面前,站起来似要求抱抱。而爆米花的那两只前爪,好死不死的,正好抓在他的……裆下。   哦!痛彻心扉!   郑衍叙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你……是……怎么……进来的?”   袁满听他这么咬牙切齿地回答,以为他还在生气:“刚好碰见小张下楼,他给我开了门禁。”   刚颤抖着手把爆米花拎开的郑衍叙,咬着牙白着脸,默默决定,小张这个月的奖金,不!发!了!      被欺压了一整晚的郑衍叙,从来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郑衍叙,终于体会了一次翻身农奴把歌唱。   “水。”   郑衍叙一声令下,袁满立即屁颠颠地跑去倒水。   “遥控。”   郑衍叙一伸手,袁满立即毕恭毕敬地把电视遥控递到郑衍叙手中。   “电脑。”   郑衍叙嘴巴一张,袁满又哼哧哼哧地跑去书房,把郑衍叙的电脑搬来。   “整理房间去。”   郑衍叙抬手一指,袁满半点不敢耽搁,闷头就往卧室冲。   郑衍叙则全程如贵妇一般安坐于沙发中,看着电视,揉着怀里躺着的那只爆米花的肚皮。   卧室被这女的祸害得不成样子,估计几个小时都清理不干净,吃了药的郑先生终于没那么苦大仇深了,留下一句:“你慢慢收拾,我回来检查。”   就这么,走了……   累得满头大汗的袁满从卧室里探出一个脑袋来,目送着郑衍叙出门,再回望一眼还是一派狼藉的卧室——   自己昨晚到底干了些什么,才把卧室祸害成这样?      上午的行程虽然全推了,但三点约的研发部高层,他却务必得亲自走一趟。   昨晚本来要在研发部开好几个小时的会的,却因为某个在网上被黑成碳的女人,临时中断了行程。   下午3点,郑衍叙准时来到研发部,研发部的诸位同仁都已经恭候多时,郑衍叙淡然的放眼望去,突然一怔——   研发部的队伍中,何时混入了一枚光溜溜的光头?   那光头在其他人乌黑发顶的反衬下,显得格外突出——   是的,研发部的生力军之一博晏,一夜之间剃了个光头。   各中原因,这个世界上除了博晏本人,或许只有郑衍叙知道了——   见郑衍叙站在研发部门口,一直没有要挪动脚步的意思,研发部部长不由得试探道:“郑总,我们是先进会议室,还是先去看看……”   郑衍叙却绷着脸,抬手打断了部长:“我先去趟洗手间。”   说着完全不等众人反应,已直接调头离开。   众人傻眼。   助理小张手足无措地跟上。   郑衍叙全程绷着脸,一路直奔洗手间,直到“砰”地一声关上洗手间的门,郑衍叙竭力绷着的那股劲儿,瞬间土崩瓦解。   助理小张推开一道门缝,只见Boss双手撑在洗手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毫无征兆地——   “哈哈哈!哈哈哈哈!”   门外的小张看傻眼了。好歹他这助理也当了三年了,还真是切切实实第一次,见郑总笑得如此开怀。   真真笑得不计形象了……   当然,小张哪会明白,郑衍叙此刻的心情。一想到博晏那光头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笑——他终于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了一个比他更惨的人,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此时此刻,身处郑衍叙公寓的袁满,刚把又一块抹布丢进洗手池,门铃就响了。   姓郑的这么快就回来检查了?   袁满赶紧丢了洗了洗手,奔出房门。爆米花自然屁颠屁颠地跟上。   房门一开,袁满一愣。   门外站着的,是个全然陌生的老人家。   老人家看到她,只愣了半秒,就一脸臭脾气地问:“衍叙呢?”   这老人家还真是……中气十足。   袁满正不知该如何接话,脚边的爆米花倒是一贯的自来熟,刨了刨爪子,这就要扑向老人家。   原本一脸冷硬的老人家竟被小小一只比熊吓得赶紧用手里的拐杖抵住爆米花,竟三分严肃、七分惊恐地对一只狗喊起了话:“别靠近我,我怕痒。”   这么大的人了,怕痒怕成这德行?   袁满刚忍不住想笑,却顿时警醒。   怕痒?   怎么跟郑衍叙一个尿性?   再看向面前这位老人家时,袁满不淡定了。   此时此刻,袁满的脑中只来得及冒出一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未?来?公?婆?   ☆、第33章   老人家的王霸之气不是袁满这等小喽啰能抗衡的,乖乖抱起爆米花,让出了道,老人信步走进玄关:“你就是他新请的生活助理?”   “是。”   “他生病了?”   “是。”   虽然不知道这老人家消息怎么这么灵通,但袁满始终头都不敢抬,只跟在他半米后,他问什么,自己都如实以达。   想来狗腿的爆米花见状,都要甘拜下风。   “什么病?”   “命根子坏了。”   “啪嗒!”一声,老人家手里的拐杖吓掉了。   那眼睛豁然瞪圆,看向袁满:“什么???”   袁满只能暗叹这老人家简直演技派,浑身上下,从微微飞起的鬓发,到稍稍颤抖的手指,都在演绎着他的震惊:“臭小子,他不想结婚也不能自宫啊!”   她有说他自宫了么……   估计老人家武侠片看太多了,脑洞才如此清奇……   见袁满一脸淡定,老人家可坐不住了,健步如飞地朝里走去,可这么大一平层,七八个房间,他要上哪儿去找那孽子?扭头飞回去一记眼刀:“他人呢?”   被这记眼刀瞬间穿透了的袁满,豁然领悟到郑衍叙的眼刀竟然还不是史上最强,那狗腿性子一上来,顿时就打起了鸡血,连忙张罗起来:“郑先生去公司了他一会儿就回来您稍微等会儿吧我去给您倒喝的您要咖啡还是茶?”   “他都那样了还去公司?!”   袁满该如何解释呢?她能告诉老人家,你儿子被我狠坐了、被我妈狠踢了、被我家狗狠挠了么?当然不能,以老人家这暴脾气,她万一真这么说了,她老袁家分分钟将发生灭门惨案……   袁满眼睛往虚空处一瞥,完全不敢直视老人家的目光,支支吾吾半天,终于组织好了措辞:“郑先生他只是那儿出了点小问题而已,去医院看了看,没有大碍的。”   “没断?”   袁满十分郑重:“没断。”   “会不会影响我抱孙女?”   应该……不会吧……袁满赶紧把心里那个“吧”字收起来,更加郑重:“不会。”   遥想一下远在几公里之外的郑衍叙若是知道了此刻在他家中,一老一少正针对他的那玩意展开了一次深切的会谈,会是什么反应?   就在袁满这么想着的时候,科信研发部、第二会议室内,除了正一边在3d模拟环境下拆分手机部件、一边讲解设计理念的设计师,其余人皆沉默严肃——直到一声喷嚏打破了宁静。   “啊嚏!”   设计师不得不停下,等郑总接过助理递去的纸巾、擦完了鼻子,才继续道:“这次我们在外壳上选用的材料……”   郑衍叙把纸巾丢进纸篓,依旧那样随意地坐着,认真的聆听,看似一派淡定,心里却不平静:莫非他对坐在不远处的那颗光头卤蛋过敏?怎么开个会而已,竟断断续续打了几次喷嚏……   至于这些个喷嚏的始作俑者,此时此刻,一个正端坐在大平层的沙发中,悠哉地喝着茶,另一个则蹲在洗手间里,苦逼地涮着抹布。   等到袁满终于把洗手间也打扫一新,已经是半个小时过去了,挥汗如雨的她回到客厅,老人家正一言不发地听着手机。   袁满可没胆打搅他,正要扭头去厨房倒水喝,却是一怔——   老人家拿着的那支手机的手机壳,怎么看起来略眼熟?   而且,听筒里依稀传出的声音,听起来明明是——   “女儿啊,什么时候把郑先生的父母叫来一起吃个饭?虽然你们已经认定彼此了,我们做父母的,总得先见个面吧?”   下一秒,反应过来的袁满已经扑过去夺手机了:“你干嘛听我电话?”   火力全开的胖妞vs中气十足的老头,争夺战一触即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势均力敌之下,最终以手机噗地飞出一道弧线,“啪”地掉落在地作为结束。   袁满赶紧冲过去捡起手机,挂断电话。   袁满豁然扭头看向老人家,还没来得及呛声,老人家已上下瞄了眼袁满,最终,目光停在了一个……稍显尴尬的部位。   袁满见老人家的视线瞄向自己臀部,吓了一跳。虽然不知道传说中的老色狼是不是真的会看上她这种比较油腻型,但……袁满本能地身体往后一躲。   老人家可完全没注意到她的抗拒,只自顾自地收回视线,轻声喟叹一句:“倒是好生养……”   袁满算是明白了,老人家这是想……染指她做他的儿媳妇?      郑衍叙回到家时,已经是傍晚。   没想到袁满竟然还在,郑衍叙刚拖鞋皮鞋,袁满就屁颠屁颠地送上拖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道理郑衍叙还是懂的,淡淡乜斜一眼:“又犯事了?还是又偷吃了?”   袁满当即指天发誓:“天地良心!我今天就吃了半个鸡蛋一个西红柿外加一个红薯。”   郑衍叙看看她的样子,这副饿得菜恹恹的状态确实骗不了人。郑衍叙趿上拖鞋,姿势略显怪异地径直往里走去。袁满看着他的背影,好歹松了口气,若论令袁老师此般菜怏怏的原因,一小部分是因为饿的,一大部分原因则是——两家父母已经商量好了择日吃亲家宴,她该不该……把这个噩耗告诉他?   怎样才能做到,既告诉他这个噩耗,又避免被他砍死……   这简直是史上最难选择题。比吴彦祖和杨洋同时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只能选一个更难……   这种烦思几乎在袁满的脑回沟里绕了一个世纪,回神一看郑衍叙,竟还只走出了不到十米,可见郑先生每走一步都有多酸爽。罪魁祸首袁满赶紧撇开烦思,一个箭步上前,如扶着大清的公公一般小心翼翼:“你去哪儿,我扶你去吧。”   显然此招实在有损一个大男人的气概,袁满就这么被他挥开了手,眼睁睁看着他继续自顾自地龟行向前——   还真是倔得要死。   袁满都快看到打瞌睡了,郑先生才终于挪进了衣帽间,虚掩上门。   袁满向各位看官保证,她此刻赶紧猫着腰,悄声跟到衣帽间门外,绝对不是为了偷看他换衣服,而是怕他一不小心摔倒。   透过门缝往里一瞄,袁满只顾欣赏那腹肌,那胸肌,那肱二头肌,完全没注意郑先生换的不是居家服,而是另一件衬衣。   就在袁老师满心满眼地想着他肩上怎么会有个新鲜的牙印时,已经换好衣服的郑衍叙竟直接抻手拉开了门。   袁满赶紧转身靠到墙边,定格在一个自认妖娆的姿势上。作一副无知无畏状。   焕然一新的郑衍叙迈出衣帽间,还在放眼于客厅中寻找袁老师的身影,却在无意间一扭头,就这么瞧见正靠在墙上的袁老师。   袁老师一副扭得腰都快断了的样子倚在那儿,眨巴着眼回视他——郑衍叙一怵——这画面简直了……   已经见识过夜里变身恐怖分子的袁老师,此情此状都算小菜一碟,郑衍叙很快恢复一贯的平淡口吻:“帮我订一家法餐厅。”   “啊?”   “你不是号称吃遍京城美食吗?”郑衍叙看看手表,“订一家,七点半,两位。”   自己断片儿那会儿,到底向多少人、吹了多少牛……这个问题先放到一边,显然现在的关键是——   他要请她吃饭?   连袁老师自己都不相信的。   就在袁满依言开始翻手机通讯录,很快找到了一家很不错的法餐厅的电话,拨出号码的同时忍不住抬眸望一眼郑衍叙。   他还是那样平静的眼神、直挺的鼻子、微抿的薄唇、严谨的模样,还是那样西装革履、一丝不苟、毫无破绽,可袁满总觉得他今天有些不同。   终于,恍然大悟——   他特意赶回家换上的这件衬衫,袖扣不就是他朋友跨洋送来的生日礼物?还是她负责跑的腿……   看来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至于他此刻穿成这样是要去赴谁的约,答案,似乎已不言而喻。      夜色初上。   东三环,堵得不可开交;法餐厅,却幽静得有如世外桃源。   一抹高瘦的身影原本一路匆忙走来,进了餐厅大门,都不由得放慢脚步,高端而低调的香味在餐厅中流窜,伴着这靡靡香味,该男子由金发碧眼的服务生领着,来到了指定的餐桌前。   而餐桌上,已有妙龄女子恭候多时。   妙龄女子似在发呆,丝毫没察觉到对方已入座。   该男子也丝毫不介意自己被忽略,一屁股坐下,热得拿起桌上的水杯就闷头直灌:“算你有良心,知道犒劳一下我。要知道我从凌晨开始就泡在信达传播,为了网上那点破事一宿没合眼。”   “……”   始终没得到回应的高登这才察觉到异样,伸手在袁满眼前直晃:“老袁?发什么呆呢?”   袁满却压根没理他,直接架开高登的手,同时把菜单塞到他手里。那架势,明显让他哪儿凉快呆哪儿去。   如此反常一幕,饿得够呛的高登都暂时把菜单搁一边去,皱眉打量起还在发呆的袁老师——这么一打量,才发现她这哪是在发呆?明明是在透过屏风的缝隙盯着远处的另一桌。聚精会神,眼都不眨。   高登顺着袁满的视线望去,只见远处那桌上,坐着一位年轻女士——   那才是真正的妙龄女子。穿着得体,大v领不显艳,红底鞋不显俗,长发打理得随意而精致,最该死的是那一抹玫瑰色的唇,任所有异性看了都想成为她正用来喝水的杯子……   啧啧,挺仙气的一姑娘。可他一大老爷们都没看痴成这样,老袁是哪根筋搭错了,看得如此废寝忘食?   直到那桌又来了一位客人,高登傻眼了——那不是郑衍叙嘛?   那边厢,是男才女貌配一脸,这边厢,高登疑惑的目光终于转回到袁满身上:“什么情况啊这是?”   高登因震惊,音量不由得拔高,餐厅里原本安静得不像话,袁满眼见那边刚入座的郑衍叙开始朝她这边望来,连忙把高登的脑袋扣到桌上,自己也压低了头。   这女人的力气……真不是盖的,高登的脑袋被压在桌上,动都动不了,嘴都被压歪了,只能艰难地发声:“郑衍叙是你的新客户还是那女的是你的新客户?你这是在帮谁追谁啊?”   袁满眼见郑衍叙和向檬已经开始点餐,这才放开压制住高登的手。看着高登一副一知半解的样子,袁满能做的只有叹气。   哎……一言难尽……   高登的职业光环一上来,早已顾不上其他,连忙掏出手机查看公司的客户资料库:“有新客户我不可能不知道啊,还是这么漂亮的客户……”   结果显而易见,客户资料库里压根就没有这么仙气的姑娘。   再看袁满那一脸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高登吓得手机都快拿不稳了:“老袁,你该不会……”   “郑衍叙刚成为我们的客户!我还没来得及把他的资料录入!就这么简单!”袁满几乎不带标点地一口气说完。终于,堵住了高登的嘴。   “早说嘛!吓死我了……”   袁满明明已是泄了气的皮球,却偏偏一脸粉饰太平。真是逼急了,都开始对高登撒谎了……   “郑衍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佣金大大滴高!高登大手一挥,94年的红酒,开!   服务生为二位斟上刚醒好的红酒,高登具备:“亏你在被网上黑的半死的时候还有心思接新客户,老袁,你太敬业了,我敬你!”   袁满慢悠悠地举杯,苦涩都在酒中。哎……自己跟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94年的红酒还得她私掏腰包……   再看不远处那一桌,聊了啥袁满也听不见,就光看表情了——郑衍叙和向檬之间,明明就是一般老朋友的状态,没有任何越矩。   到底是郑衍叙藏得太深?还是压根就是她误解了?   高登倒是吃饭工作两不误,一边挖着酱汁浓郁的焗蜗牛,一边条条分析:“郑衍叙这种千年单身狗都动了凡心,可见这女的段位不是一般的高。什么背景?调查了吗?”   袁满切牛排,心虚地不敢抬头。可高登的目光就这么停在她的脑袋上,似乎她不开口,他就要看到天荒地老。   “向檬,27、28的样子,刚从巴黎还是里昂回来……”   “不像你风格啊,调查得这么马虎?”   大哥,你能不能专心挖你的蜗牛,别再逼逼了……当然,这话袁满心里想想就算,是没胆子真的说出口的。   正当袁满在脑子里极力搜刮向檬的其他信息时,不远处的那桌终于打破了一直持续的平静——   只听“砰”地一声桌椅碰撞声,袁满嗖地扭头看去,原来是向檬情急之下起身,碰到了桌角。   “我去接个电话……”   向檬说完,直接逃也似的去了走廊。   什么电话能让平常连笑容都很严谨的向檬如此失态?显然,高登也抓到了异样,对袁满使了个眼色之后,立即扯掉餐巾,尾随向檬离开的方向而去。   剩下袁满一人,对着也只剩下郑衍叙一人的那桌——向檬因为一通电话如此失态也就算了,怎么连郑衍叙,也隐隐地一脸落寞了?   她既然不能上前去直接问郑衍叙,那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只能等到高登探听玩消息回来,替她解答了——   袁满就这么盼星星盼月亮地盼到高登回来,赶紧把他拉坐下:“听到什么了?”   高登两手一摊:“那女的对着电话叽里咕噜讲了一段鸟语。”   “……”   此刻的袁满,很想很想,很想很想……对着高登竖中指。   而那边厢,向檬也回到了餐桌上,却不是入座,而是直接拿起了包,看似要撤。   郑衍叙竟也没挽留,只跟着起身:“我送你。”   向檬却只是勉强一笑,摆摆手拒绝了。   就这样,在袁满和高登两双眼睛的目送下,向檬独自离开,那匆忙的脚步,有如逃离事故现场……   而郑衍叙,坐在原位,静静的侧颜,交叠的手指,把落魄藏得那么深。   或许是因为袁满是透过屏风的缝隙看着这一幕的,只觉得无端的压抑,甚至完全忽略了高登对她说的:“我把向檬的那段鸟语录下来了,回去找个法翻翻译下。”      郑衍叙回到家中,没想到袁满竟然还在。   “你怎么不回家?”   郑衍叙一边换拖鞋,一边问。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袁满顿时被按了开关似的,动了——   袁老师直奔他家书房。   郑衍叙慢条斯理得跟去,就这么看着袁满在书房里捣鼓半天,又是下载文件,又是开打印机,最终,把一份油墨还烫着的合同递到郑衍叙面前。   “我最讨厌磨叽的男人了,喜欢就追,追不上就别喜欢。这么犹犹豫豫的,跟个娘们儿似的。”   袁老师在郑先生面前,第一次如此霸气侧漏。   “鉴于向檬的等级,我们对你的收费会略高,不过对你来说这点钱也不算什么,全套下来也就你一套西装的钱,我们会为你量身制定一套方案。”   郑衍叙从始至终没说半个字。   低头看了眼合同,很浅淡的一眼,也不知道是何意味。   就这样,一派淡然中,郑衍叙抬起了手。   此时此刻,袁满心里足有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千万别接……千万别接……千万别接……   郑衍叙的手,最终握住了合同的另一边——袁满对着自己全身脂肪所许下的愿,第一次失灵了。   袁满握在合同另一头的手,忍不住收紧,再收紧——   她……现在……还能……反悔吗?   ☆、第34章   袁满和爆米花一同回到家,两只单身狗一进门,袁爸袁妈不出五秒就已双双冲到袁满跟前。拿了一堆饭店的菜单塞给袁满。   “我和你爸研究了一天亲家宴在哪吃。你快给个意见。”   袁妈说完袁爸又登场:“郑先生家哪儿人啊?习惯吃辣的还是清淡的?”   这架势,哪像是要吃一顿简单的亲家宴?简直像是在选婚礼酒席……   二老的心思袁满哪能不懂?她在博晏身上耗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袁妈同意了博晏吧,没想到博晏就这么跑了,如今她好说歹说也27了,再不抓紧些,到时一过30,父母都该愁了。   可是……   袁满紧了紧夹在腋下的文件夹,朝二老摆摆手,就这么顶着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二话不说回了房间。   刚反手带上房门,手机就响了。   袁满看一眼来电显示上的“高登”二字,就已经猜到高先生有何贵干。   果然电话一通,高登那欢快的声音就直往袁满背后戳了一箭:“老袁,你这效率够可以的啊,我刚回家查看电脑,就看到你已经把郑衍叙的资料和合同都录入了。看来那瓶92年的红酒没白喝。”   袁满被这利箭一戳,腋下都夹不稳了,文件夹就这么啪嗒一声落在了床上,文件夹里夹着的,正是一小时前郑衍叙刚签好的合同。   “郑衍叙”三字颇为潦草,但力透纸背,想认错都难。   就这样,他们的咨询公司多了个大客户。相比袁老师的兴致缺失,高登简直干劲十足:“哦,对了,向檬的那段鸟语翻译出来了。”   “哦。”   这冷淡的反应……不符合八卦王袁大头的尿性啊,不过高登也管不了这么多了,相较于袁大头的反常,显然向檬的那段鸟语更加劲爆——   “事情就这样的,向檬呢在国外谈了个对象,谈了三年多,最近才发现对象原来早就有老婆。对方貌似要为了向檬离婚,但向檬不干,就回了中国。”   “……”   怎么?袁大头竟然一点惊讶的反应都没有?电话那头的高登开始听着手机这头的沉默,不由愣了愣,这才继续道:“所以说向檬这次回国八成是回来疗情伤的。郑衍叙此刻趁虚而入,正是时机。”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按照以往惯例,既然目标有前男友,最快的方式当然是从这前男友下手,去了解向檬对男性的喜恶,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向檬的前对象在国外,我们现在也没这个资金特地飞一趟巴黎去了解能把向檬迷得五迷三道的男人有多粗多长,看来只能采用方案二了,我让人跟一段时间向檬,必要时找人试试她,看她对哪一型的男人感冒。”   “……”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跟向檬,你跟郑衍叙……”全程一个人唱独角戏的高登,终于忍不住吼了,“老!袁!”   袁满这才一个激灵,猛然回神:“行!没问题!”   黄金搭档的新征程,就这么一拍即合,开始了……      首先,要为客户及目标人物尽可能的制造相处机会——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最容易产生荷尔蒙的晨跑时段。   设定好的剧本本该是这样的,郑衍叙主动约向檬晨跑,晨跑道路上,必须制造事端,这个事端必须得直击向檬的软肋。   round.1,开始!   高登连群演都找好了,上演一出有妇之夫想泡向檬的戏便可,事端不用闹大,能让向檬难堪就行。最后郑衍叙出面,轻轻松松力挽狂澜。这不单纯是为了要给郑衍叙加分,更长远地看,向檬以后再遇到类似问题,郑衍叙自然会成为她第一个想要依赖、想要倾诉的对象。另一方面也能加深向檬对有妇之夫更深恶痛绝,杜绝她一时心软与前对象和好的可能性。   高登的计划如此完美,不料计划没赶上变化当天——   群演在郑衍叙的晨跑道路上蹲点了足足一个小时,流的汗都迷了眼睛,郑衍叙终于现身了。   和郑衍叙一起晨跑的……   却不是向檬?   群演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郑衍叙和他身旁的一个微胖女从自己面前跑过,一边是打眼而过的微胖女,一边是资料写明的大美妞……明显不是一个人,他还要不要下手?   就在群演犹豫不决时,郑衍叙和袁满早已跑远。   round.1,宣告失败……   今天依旧是跑完四公里,回去洗完澡,称完体重才能吃早餐,袁满刚拿着换洗衣物走进客用洗手间,兴师问罪的电话就来了——   瞅一眼来电显示上的“高登”二字,袁满就忍不住咽口水。犹豫着犹豫着,对方都快挂断了,袁满才才接听。   “老袁!不是让郑衍叙约向檬晨跑的么?你可别告诉我你忘了……”   袁老师还真没告诉他她忘了——   “向檬昨晚从餐厅回去的路上扭伤了脚,你不知道么?”   高登一滞。   “哎,老高,你也太失职了,目标人物扭伤了脚都不知道。”   这回,换做高登心虚了:“我今天才开始跟向檬这条线,鬼知道她昨晚扭伤了脚。”   此时此刻,袁满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欧——耶!   电话那头的高登陷入自我反省中,丝毫没有怀疑过,第一次出师便以失败告终,是否是因为这对黄金搭档里,出现了叛徒……   不过好在向檬中午主动约了郑衍叙吃饭,晨跑计划泡了汤,高登不敢再怠慢,闻风而动,直接开车跟到了科信大楼外。   见向檬下了出租车,高登也把车停在了路边停车格里。一停好车,就忙不迭给袁满打电话。   “蓝牙耳机交给郑衍叙了?”   “嗯。”已经在餐厅蹲点的袁满,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高登满意地挂了电话,不一会儿就见郑衍叙、向檬二人一前一后走出科信大楼。   round2,开始!   高登拿望远镜一瞧,郑衍叙耳朵上已经挂上了他们事先准备好的蓝牙。   高登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这次不会再出差错了吧……   可渐渐的,高登脸上的笑意不由得隐去了,一边发微信向袁满抱怨:“你说他郑衍叙情商是不是负数?女主角脚都伤了,还跑来跟他吃饭,他还这么跟她一前一后走着,也不扶着她点儿?”   “……”袁满沉默。女主角脚受伤不假,但郑衍叙的小小郑都伤了,岂不更严重?谁该扶着谁,还不一定呢……   没得到袁满的回音,高登只得独自指点江山了,扶一扶耳朵上挂着的蓝牙,远程遥控道:“郑先生,赶紧上去扶她,别搂肩,搂腰……”   路边不远处的郑衍叙明显是听见了高登的建议,脚步稍稍一顿,目光不由得瞄向向檬的后腰,高登透过望远镜监视全程,不由得暗叹:情商低能儿终于开窍了……   只见郑衍叙加快了步伐,很快走到了向檬身旁,和向檬平行,慢慢地朝着向檬的腰伸出了手——高登眼睛都兴奋得瞪大了,却在下一秒,眸光一滞——情商低能儿的手竟然在中途变了方向!竟然没去搂向檬的腰!竟然只是搀住了向檬的手肘,以此借力给向檬。   高登终于忍不住,无语望苍天。   本来从朋友变身情人就难上加难,还碰上了个情商为负的……   高登这这么感慨着的时候,郑衍叙和向檬已经坐进了车中。眼看对方车子就要启动,高登赶紧收起长吁短叹,启动车子准备跟上。却在这时——   有人冷不跌地敲响他的车窗。   谁?这么不识趣,关键时刻来添乱?高登眼里两团无名火,“嗖嗖”扫向窗外,紧接着却是一愣——   站在车窗外的,不是别人,而是冷脸冷眸的陈程小姐。   什么叫做五十步笑百步?或许就如此刻的高登,明明自己也是一屁股烂账,哪有资格去嘲笑人家情商为负?   高登咽了口口水,降下车窗——   “好久不见。”   他是尽量维持着微笑、说着场面话,陈程却完全不吃他这一套,伸手就把高登的蓝牙给扯了。不愧女中豪杰,动作如此精确,高登躲都躲不及,就这么被夺了蓝牙。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蓝牙耳机被当作罪证,举回到他的眼皮子底下——   “跟踪谁呢这是?”陈程目光如炬。   高登睁眼说瞎话:“什么跟踪不跟踪的?我不懂你的意思。”   “拜托,你之前也这么跟踪过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高登顿时无可辩说了。   是啊,他只记得这位陈小姐曾是他的419对象,差点忘了,她也曾是他的调查对象……   这边厢,隔着车门,冤家路窄。   那边厢郑衍叙的车,早已迅速地融进前方车流,没了踪影。   round.2,宣告失败——哦不,其实还不算失败,起码还有袁满在撑场——高登这么想着,总算有点心理安慰。   此时此刻的高登绝完全没有多想:组织……或许已经背叛了他。      郑衍叙这顿午饭,似乎没有任何进展。   接档高登成为蓝牙耳机主控的袁满,全程就听着郑衍叙沉默,反倒是向檬偶尔找话题,取笑一下自己昨晚下个台阶都能扭到脚什么的……   甚至郑衍叙中途去了洗手间,很久都没回到餐桌上。   可能连郑衍叙自己事后回想起来都会觉得奇怪,为何当下的他会舍下向檬,而把大把时间花在洗手间外,和袁满通过蓝牙聊着这些没营养的话题——   “晚上酒吧走起啊!”   “不去。”   “为啥?”   “因为你一喝醉就化身恐怖分子。”   “我这可是为了你好,酒吧有时候就是社会的缩影,酒吧里的女人,就是这个社会女人的缩影,在还不清楚向檬是什么类型的女人之前,你得……”   “不去。”一想到前车之鉴,郑先生就斩钉截铁。   这郑先生还真是认死理。袁满的话确实被打断了,但思绪不断,分分钟就换了个方式劝:“女人喜欢的类型呢,其实不外乎几种。萝莉被大叔拿下,大叔被御姐拿下,御姐被正太拿下,正太被女王拿下。女王呢看心情,指不定被谁拿下。”   郑衍叙没什么表情:“你还真是能说会道。”   袁满就当他这是在夸自己了,顿一顿又道:“男人追女人,也不外乎四个字——投其所好。如果她不谙世事,你就带她去看世间繁华;如果她过尽千帆,你就带她去坐旋转木马。”   “扯这么多,其实就是想告诉你,在还不确定向檬喜欢哪种类型的男人之前,你要学会做前面男人,能应付千种女人。”   袁满的说辞,被无情拆穿——   “扯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让我跟你去酒吧。”      可即便被拆穿,袁老师还是凭借着最终的巧舌如簧,劝服了郑先生。   可是,明明是去酒吧不是么?怎么这女人却带他进了一家稀奇古怪的男装店。   “不是去酒吧吗?带我来这儿干嘛?”   郑衍叙一进店门,就觉察到了不对。   袁满却是说辞一套接一套:“你以现在这身行头去酒吧,什么都不做都有女人围上来啦,”袁满上下瞄一眼:“所以第一步,就是换掉你这身写满人民币的行头。这样你才能凭借你的魅力、而不是money吸引异性。”   说得还挺对——   郑先生又一次被说服了。   可是……   一会儿让他穿一套西部牛仔装,一会儿又把苏格兰的传统格子裙塞到他手里,一会儿又让他穿……这确定,是在帮他?   已经换了五套奇装异服的郑衍叙,心里的疑虑快要突破天际。   那边厢,袁满坐在试衣间外的沙发上,看着试衣间的帘子拉开,就这样,郑衍叙换了一身嬉皮士风格衣服,出现在了袁老师面前——   无论什么风格,这厮都无一例外,成功hold住……   袁满看着看着,都快睡着了。这男人身条太正,颜值太高,穿什么都不显得违和,实在是……索然无趣。   直到最后……   试衣间的帘子又一次拉开后,一直坐在就坐在对面沙发上的袁满一愣,继而开始,捂着肚子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也有你hold不住的衣服!哈哈哈!”   郑衍叙的这最后一套造型描述起来比较复杂——霸气侧漏吊炸天城镇结合部非主流……   郑衍叙看着她笑得快从沙发上跌下去,嘴角一抽。   她是在整她,绝对的……   ☆、第35章   如果说今晚之前的郑衍叙是凭借“三高”——高分外貌、高阶气质和高昂行头——获得百分百回头率的话,那么今晚的他,明明“三高”尽毁,回头率却不降反升,直逼百分之三百——   所有人碰见郑衍叙,都是迎面走来时看一眼;错身而过时又看一眼;都走远了还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   郑衍叙就这么一路享受着百分之三百的回头率,一路来到酒吧。   还是这间酒吧,还是这两个人,待遇却已截然不同,安保上下打量了郑衍叙五遍,用手电筒照了三遍,才肯放行。郑衍叙都走进安检门了,安保还忍不住狐疑地回望两遍郑衍叙的背影。   同样是坐在吧台旁,却再也瞧不见前些天那一众妖精抢夺郑三藏的壮观场面,而摇身一变成了方圆三米内了无人烟。无论是冷艳大妞还是小家碧玉,只要是女性,路过他俩时都得绕着走——   简直清净得不能再清净。   第一次,人潮拥挤的酒吧里,空旷得可以开桌打麻将。   对此,袁老师虽然很无奈,但这不正是她想要的效果么?   郑衍叙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有身材,但为什么偏偏就向檬对他不感冒?   答案其实很简单,袁满扪心自问一下,就算是吴彦祖,她一看就看二十年,也会腻得不行。向檬认识郑衍叙也不少年了,再电人的眼睛、再完美的五官,对她来说还不就是两个鼻孔出气的普通人?   另一方面,虽然高登还没调查出向檬的身家背景,但看向檬平时的举止谈吐,就知道出身不错。袁满也还记得,她曾在郑衍叙的房间里看到过郑衍叙和向檬小时候的合影,照片里的向檬也就十几岁吧,就已经背小香去国外度假了,向家的家底有多厚,已不言而喻。向檬自然也不会成为那种眼皮子浅到只看男人身价的女人。郑衍叙的身价多寡,在向檬眼里,那也就是几张纸的区别。   那郑衍叙能靠什么打动芳心?性格?情商?   郑衍叙的性格?差!   郑衍叙的情商?低!   郑衍叙的性格之差情商之低,袁老师早已领教,接下来的任务,自然任重而道远——   “咳咳!”   袁满清了清嗓,一旁乐得清静的郑衍叙平淡而严肃地锁眉看来。袁满心里顿时一阵无奈——   郑先生啊郑先生,平时的你颜值高身条正、穿西装打领带,顶着这副严肃脸,姑且算赏心悦目,但你现在可是一身城镇结合部非主流杀马特造型,再摆这严肃脸,很逗的好不好?   袁满愣是屏住呼吸五秒,忍过了要敲桌爆笑的冲动,才幽幽开口:“五分钟之内,找到一个目标,成功地请她喝杯酒,要到她的联系方式。”   郑衍叙不为所动。   袁老师立刻义正言辞起来:“你现在是我的客户,要配合我的指挥,ok?”   说着便把酒保刚端来的一杯威士忌往郑衍叙手里一塞:“考验你的时候到了,去吧,皮卡丘!”   在电子业呼风唤雨的郑先生,如今就这么手里一杯威士忌,迷失在了人潮的海洋中——   找到一个目标?郑衍叙反复审视这句话。放眼望去,酒吧里全是假睫毛大红唇的女人,他该找谁?   当然,此时的袁满也没闲着,她倒是轻车熟路,很快锁定一个目标——女,28-30岁的样子,独自一人坐在单人高脚酒桌上,只点了一杯红酒,正一边喝酒一边低头玩手机,看似享受孤独,但很快被她的眼神出卖。她的眼睛时不时地四处瞟着,明显在等人上前搭讪,很期待也很压抑。   得!就是你了!——   袁满这么想着,赶紧朝至今还迷失在假睫毛、大红唇的海洋中的郑衍叙使了个眼色。   她明明大发慈悲,给他找了个这么低难度的目标,他却不知感谢,反而冷冷扫了记眼刀给她,袁老师只好一边叹着好心被当驴肝肺,一边目送他走向红酒女。忍不住看好戏的心态澎湃而出。   远远望去,只见红酒女抬头看了眼郑衍叙的脸,顿时眼神一亮;可低头扫了眼郑衍叙的衣着,刚亮起的眼神就黯淡了——   明显不愿搭理。   袁满一脸的幸灾乐祸。郑衍叙束手无策了,回望一眼袁满,竟看见袁满一脸的幸灾乐祸。   他平生头一遭到冷遇,这女的怎么能这么开心呢?   直到这时,远处的袁满才接收到郑先生的薄怒,赶紧收起笑容,眼神示意他:继续……继续……   还真别说,郑衍叙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仿佛被袁满的幸灾乐祸给刺激了,竟然不仅不打退堂鼓,反而直接勾了把高脚椅过去,直接坐在了红酒女身旁。   周围的音乐声震耳欲聋,袁满就算戴了蓝牙耳机,也听不见他们聊了什么,只见在一片明明灭灭的灯光下,郑衍叙指了指红酒女的手机,不知道聊起了什么话题,原本兴致缺缺的红酒女,竟然又一次,视线离开了手机,投到了郑衍叙身上。   不仅如此,随着郑衍叙聊天的深入,原本红酒女眼神里的排斥和忌惮,渐渐被赞赏甚至是崇拜所替代。   是的,袁满没看错,红酒女眼神里透出的,确实是崇拜,实实在在,童叟无欺……   紧随其后发生的事,袁满就就真的看不懂了——   她给郑衍叙制定的任务明明是请女方喝杯酒再要到女方的电话,结果竟然是,郑衍叙说完之后,既没请喝酒、更没要电话,这就要走马而过,不留下一丝云彩。反倒是红酒女,几乎是渴求地拦住了他,硬是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还请他喝了杯酒。   郑衍叙什么时候从情商低能儿摇身一变,变成泡妞高手了?   眼看郑衍叙一派淡定地走过她身后,袁满正要开口让他解疑答惑,却不料郑衍叙脚步丝毫不停,径直走向了酒吧出口,也不等等她。真是……落拓得不行啊!袁满赶紧跳下高脚椅,追上前去,追到半途,忍不住回望一眼红酒女,只见红酒女歪着脑袋、托着下巴,满眼崇拜地一路目送着郑衍叙的背影离去。   这回袁满是彻底傻眼了。   莫非红酒女是火眼金睛,面对这般打扮的郑衍叙,都能透过杀马特的外在,看到高富帅的本质?   袁满追出酒吧,扫了一眼周遭,完全没有郑衍叙的身影——   该不会生气了?撂挑子走人了吧?   袁满赶紧奔下台阶,路过某个坐在台阶上的身影时,脚步丝毫不停,直到又跑了几步才猛地顿住,回头——   那坐在台阶上的身影,不就是郑衍叙么?   她刚才站在台阶上四处寻找,而郑衍叙只留给她一个杀马特的背影,难怪她认不出来了……   袁满赶紧调头折回去,也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你是怎么做到的?”   “……”郑衍叙又拿出了他最拿手的、跩得二五八万状。   “你还想不想追向檬了?”——   话音刚落,郑衍叙的睫毛便微微一颤。   果然,袁老师已深谙郑衍叙的死穴。可她不该得意的吗?怎么被这夜风一吹,只觉得浑身一寒?   “她无聊,用手机看美股,我帮她分析了一下。收市前,她赚个几万没问题。”   哦!袁满总算明白了!郑先生这是活生生地演了一出“科技改变命运”……   此时此刻,美股刚开盘不久,厮杀正酣,北京城却已是夜色深沉,多少人已进入梦乡?比如那几公里开外的向小姐……   袁满扭头看郑衍叙一眼。他为什么沉默?是不是正在想念已经进入梦乡的某个人?   “说说你和向檬之间的事吧。”袁满听见自己的声音问。几乎是不受控的。   不夜族的欢腾只困在这工体一隅,路边多的是烂醉如泥、伏在路边作呕的醉鬼。台阶上的这两个人,却同样的清醒。袁满知道他听清了,可他许久不回答。   “我得了解前因后果,才能真的帮到你。”袁满觉得自己就像个邪恶的老师,循循善诱,“你也不用说得太详细,简略说下就行。”   这个回答如此冠冕堂皇,如此无懈可击。郑衍叙显然拒绝不了。   郑衍叙看向她,眼里有几分欲言又止。袁满还以为自己已经突破他的心防了——   却不料——   “我13岁的时候认识她,她21岁去了巴黎,今年才回国定居。”   袁满等了等,也没等到他的后话,这才恍悟:这就算交待完了?   袁满坐得比他高一级台阶,自然忍不住就势飞踹他后背一脚:“你这也太糊弄人了吧?”   “……”   “算了,就算你不说,我也能查到。只不过需要多费点时间罢了。”袁满自暴自弃地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刚认识她那会儿……”   郑衍叙突然又开腔了。袁满的脚步生生顿住。      这其实是个很漫长的故事。   但他说的很简略。简略到他几乎是刻意地避过了很多前因后果。   比如他只肯告诉她,他小时候比她还胖,却不肯说,他为此遭遇了什么。   又比如他只肯告诉她,他因厌食症住过几年医院,却不肯说导致他厌食症的原因。   袁满就这么一半靠听,一半靠猜,捕捉到了郑衍叙的记忆一角。   唏嘘的同时,只能叹同人不同命,向檬曾是唯一一个不介意他胖的小伙伴,就令他记挂了这么些年。而她,不也是唯一一个不嫌弃博晏胖的人?怎么就只沦落到被劈腿的结局?   她只是这么想想而已,郑衍叙却直接说出了口:“你不觉得我们很像吗?”   所以他才会帮她减肥?就像在拯救过去的他自己?袁满似乎明白了……   如果说今晚之前,袁满还只是半帮忙半捣乱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在这个不甚寥落的夜里,袁满有些不着边际地想:帮他追到向檬,是否就能弥补了她那段无疾而终的初恋所带来的遗憾?   即便或许郑衍叙自己都还没分清,他对向檬的执着,究竟是出于回忆的力量,还是爱情的力量?——   袁满忍不住看向郑衍叙。他的侧脸,有种狠坚毅的力量,以至于袁满看着看着,已不自觉地把这个疑问咽了回去。   ☆、第36章   回程的路上,安静得可怕。   郑衍叙是一贯的沉默。至于一贯呱噪的袁满……   心里的一个声音在说: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似得拿出点真功夫了。   另一个声音却在说:袁满,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就这么两种声音在脑子里胡乱搅和,她哪还有心思插科打诨?   或许因为太安静,手机响起时,袁满愣是被吓得一颤。这才恍然从脑中的两股声音争夺战中抽回神智,接听电话。   “郑衍叙那边进展如何?”敬业的监督工作来了。   “还行吧,你那边呢?”   “她和一帮朋友在一家清吧小聚呢。”   袁满冷不防瞅一眼后座的郑衍叙。向檬这样的女人,就如向日葵,到哪儿都是多姿多彩,在深潭冷泉般的郑衍叙眼里,“向檬”这两个字,是不是就意味着西海岸的阳光,热忱而温暖,令他无法拒绝?   听筒里,高登的情报还在继续——   “我跟你说,这个向檬简直就是天之骄女,我跟了她几天,她周遭这些人吧,全都长相好气质佳,我就纳闷了,她就没有长得稍微磕碜点的朋友吗?”   此时此刻,隐藏在四合院里的清吧里,环境清雅,连桌上一个小物件都是主人珍藏的古董,消费自然不菲,一小瓶啤酒都卖得奇贵无比,此刻的高登喝着啤酒,心却在滴血。   向檬那一帮人,就坐在与他一道屏风的长桌上,一个个美艳方物,谈笑风生。高登离得这么近,无需任何窃听设备,都能全盘接收她们的聊天内容——   “向檬,你男朋友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男朋友?死啦!我现在单身。”向檬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手,示意她戴在食指上的单身戒。   “哈哈,分了好,我一直不明白那丹尼尔有什么好,不就是会玩浪漫,会……”   听到这里,终于重点来了!高登也顾不上肉疼这几大百的啤酒,竖起耳朵,作入禅状。   却在这时,入口处的风铃一阵轻响——有客人掀帘子进来了。高登只是无意间余光一瞥入口处,竟生生愣住,再也顾不上屏风对面又说了些什么——   掀帘进入酒吧的,不是别人,正是陈程。   而陈程前脚刚踏进门栏,风铃便又是一阵轻响——又有一人掀开帘子,就这么跟在陈程身后进入酒吧。   高登顿时坐不住了——   是个男人!是个青年男人!是个长相俊朗的青年男人!!!!   就在高登心里响起这一串叫嚣时,那男的已经和陈程一道,气氛盎然地去了早已定好的座位……      郑衍叙回到家,径直走进衣帽间准备换睡衣。却在路过镜子前,不由得一顿。   他扭头,看着镜中那个奇装异服的自己。   看了许久,这才脱下这套奇装异服,伸手拿过睡衣,一边换,一边脑子里不由得闪出某个身影——   某个在服装店中,因为他穿了这身衣服而在沙发中笑得直打滚的傻子……   夜色沉沉,乍暖还寒,此时的郑先生,是微笑却不自知。      “叮咚!叮咚叮咚!”   7点不到,窗外还是水雾蒙蒙一片混沌天,郑衍叙家的门铃就已狂轰滥炸般响起。   连一向生活规律、早醒早起的郑衍叙,都还是刚从睡梦中醒来,顶着一双惺忪睡眼来到玄关。   可视对讲一开,只见袁满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快开门!”   郑衍叙一顿。本能地扭头看向墙上的挂钟,分针刚跨过6点55,这太阳石打西边出来了?   当然,更令郑衍叙惊奇的,还在后头——这女的来就来吧,竟然还拖了个轮子坏了的行李箱。   行李箱起码30寸,这架势……莫非是要来他家借住?   袁满哼哧哼哧地把行李箱往玄关里搬,二话不说只闷头苦干,郑衍叙终于忍不住眉一挑:“你离家出走了?”   袁满哪有空回答?行李箱的轮子坏了,她可是全凭一己之力徒手搬运,终于气喘吁吁地把行李箱往电视柜前重重地一放,“哗啦”一声划开拉链。   郑衍叙低头一瞧——   行李箱里竟塞满了盗版碟。   有印刷粗糙年代久远的,也有包装精美堪比正品的。   郑衍叙扪心自问,是他还没睡醒么?怎么眼前的一切完全看不懂?   这边厢,袁满已经抓起一摞盗版碟,豪气地往茶几上一甩。这就是她昨晚离开酒吧后的“成果”——   但显然郑先生还是不懂,瞥一眼被她撂在茶几上的碟片,来自星星的你?没关系是爱情?请回答1997?主君的太阳?对不起我爱你?这都是些……什么鬼?   “这是什么?”   “你瞎吗?韩剧啊!”   袁满用脚尖踢了踢行李箱上那对为躲城管而摔坏了的轮子:“你知道为了弄这些,我费了多少时间吗?我可是在盗版碟一条街搜罗了一整晚,差点被城管当小贩抓起……”   袁老师一副快被自己感动哭的样子,郑衍叙赶紧让她打住:“你弄这么多韩剧来我家干嘛?”   “废话!当然是用来看的啊!”   袁满迅速拆掉一张盗版碟,放进dvd机里,开始!   “韩剧是满足所有亚洲女性的意淫宝典,你不缺情商嘛?这些——”袁满大喇喇地仰靠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按下开始键,“——正好可以帮你补情商。”   眼看电视屏幕上已悠悠地划过一串韩文,郑衍叙眼前一黑——   “我要上班。”   “今天周末。”   “周末加班。”   “我是你的生活助理,会不知道你今天没有任何行程?”   “我约了向檬。”   “哎哟喂得了吧!高登全天跟着向檬,会不知道她今天明明约了闺蜜逛街?”   袁老师还真是明察秋毫,见招拆招,令郑衍叙的借口统统覆灭。   袁满信誓旦旦:“听我的准没错,中国的女人啊,上到80岁,下到18岁,上到地球人,下到外星人,都爱长腿欧巴。”   袁满一路陪着郑衍叙从最早的《蓝色生死恋》看到近年的《来自星星的你》,袁满一会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一会儿笑得前仰后合,郑衍叙却自始至终面无表情。   直到袁满又一次把擦鼻涕的纸巾随手扔到桌上,郑衍叙看着面前一堆积成山的“纸鼻涕山”,终于不再面无表情——   而是一脸嫌弃。   袁满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你不觉得很感动吗?”   “……”   郑衍叙只深深地叹了口气。      角落的座钟滴答滴答地响着。   合着窗帘的室内,不知白天黑夜。   茶几上,已经杂乱地堆了一摞已经看完的碟片。   袁老师还聚精会神地端坐在沙发上,深深陶醉于眼前的这一切——   长腿欧巴定格时间只为拥吻女主,袁满:“精彩的来了,快看快看!”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安静。   扭头一看,郑衍叙竟然睡着了。开一整天会都能做到不打瞌睡的郑衍叙,竟然,只看了半天韩剧,就……睡着了……   袁满看着他。渐渐地,目光就移不动了。   电视里的情节还在继续,袁满却忘了看一眼。等袁满反应过来时,她的手,已经碰到了他的唇角……   袁满“噌”地一下就醒了,看一眼自己手指现在所处的位置,顿时吓得缩手。   连忙闭上双眼,双手合十,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只在心里念咒似的反复默念:色字头上一把刀,冷静!袁满,你给我冷静!   可等她自认为已经放下心魔,却在松开合十的双手的那一瞬间,目光又不受控地瞟了过去——   怎么就这么好看?轻易就好看过了都敏俊xi……   他应该……不会发现吧?   袁满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但又不敢凑太近,只停在不近不远处,撅起嘴,用力撅着,一点一点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马上就要亲到了……马上……   ☆、第37章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袁满几乎能嗅到他的鼻息了,跟个良知渐渐被男色吞噬的慫蛋似的,两个声音一直在耳边打架——   一个声音在叫嚣,郑衍叙郑衍叙,你赶紧给我醒来!醒来pia飞我啊!   另一个声音在诱哄,别醒呀小叙叙,在梦中好好享受老娘的吻吧哦呵呵呵呵呵呵……   呵呵……   亲到了。   第一感觉竟然是,嗯……比想象中的要柔软。冷眼冷面的郑衍叙,双唇竟然这么温暖……   郑衍叙眉一皱,就醒了过来。   耳边还是电视机里传来的那一声声鬼打墙似的欧巴、思密达、思密达、欧巴。郑衍叙顺手就拿起遥控按了暂停。这一觉睡得还真踏实,韩剧就算不是恋爱宝典,也是催眠神器了。郑衍叙捏了捏眉心,放眼四周:“袁满?”   没有人回答他。   电视的定格画面中,男女主角正打得火热,袁老师却已不知去向。   此时此刻的袁老师正干嘛呢?   正躲在厕所里,坐在马桶上,接受良心的谴责——   出于一己私欲吻了自己的客户,简直罪不可赦!然而……可是……但是……小叙叙的嘴唇无论是触感、质地还是气息……各方面来说,都太适合接吻了,让人分分钟想要深吻一探究竟……   打住打住打住!袁老师啊袁老师,您就别瞎回味了成么!——袁满一边骂着自己,一边掏出手机打给高登。   让高登也骂骂自己,不然这绮梦怕是醒不了……   可惜电话一直无人接听,袁满听着听筒里传来的盲音,顿感心力交瘁。刚颓丧地放下手机,耳边就毫无预警地传来敲门声——   袁满一惊,手一抖,手机就“扑通”一声,进了马桶。   站在洗手间外的郑衍叙,自然听见了洗手间里传出的“啊”地一声低叫,皱着眉又敲了下门:“袁满?你在里头干嘛!”   袁满想也没想就回:“大号!”   “那你大呼小叫些什么?”   “便秘不行啊?”袁满站在马桶边,看着自己那可怜地沉在水底的手机,自然没好气。   女人便秘火气这么大?恕郑先生理解不能。   “你慢慢大吧。向檬刚约我吃饭,我走了。”   袁满顾不上去听门外那离去的脚步声,一脸嫌弃地捞起手机,赶紧丢进洗手池里冲一冲。手机倒是洗干净了,却怎么也开不了机,袁满看着手机黑屏里反射出的自己,舍不得跟自己生气,更舍不得跟刚失去了初吻还不自知的小叙叙生气,只能跟不接电话的某人生气——   老高啊老高,要不是你不接电话,我手机至于喂马桶??等等……郑衍叙刚说了什么?   说向檬约他吃饭?   直到这时袁满才反应过来,赶紧撇了手机追出去。刚追到客厅,就见已换了外出衣服的郑衍叙闪身出了家门。   袁满来不及叫住他,他已先行“砰”地关上了门。   关门声的余音还未散去,偌大的屋子里已只剩下袁老师一人,拥着无数韩剧,以及一颗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的心……   刚才还坐一起看韩剧,现在却是说走就走,对待不重要的人,就是这么干脆——明明早就知道郑老板的行事作风历来如此,怎么她却突然不适应了?   眼看面前这一茶几的盗版碟、封面上苦情的脸恍然间全成了她自己,袁满用力晃晃脑袋,逼自己把全部注意力转移到“数落自己的搭档”这事儿上——   高登不是在跟向檬吗?怎么向檬约了郑衍叙吃饭,高登都没跟她互通消息?   此时此刻,正坐在某间餐厅角落的高登,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啊嚏——”   喷嚏声太大,对面桌客人手里那杯水都隐隐波动了下,在引起广泛的关注前,高登赶紧扯过纸巾捂住口鼻,恢复一派安静,继续小心翼翼地盯着不远处那一桌的女人。   被他盯着的女人却并非向檬,而是他那已成过去式的客户,陈程,陈小姐。   没错,高登同志逃岗了,他今天没有去跟向檬,而是跑这儿来处理一些……私事。   至于是什么私事——   被高登紧盯的那一桌上,陈程当然不是一个人在吃饭,而是,和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高登十分眼熟——上次还陪着陈程去了酒吧。如此频繁约会,关系可见一斑。   但根据这二人之间并没有亲昵行为这一点判断,相亲的可能性占百分之八十。分析到这儿,高登多少是松了口气的。   至于这位“要么郑衍叙、要么单身到底”的陈小姐为什么会突然开窍跑来相亲……   高登还来不及思考,已先行一惊——   他刚感叹完这两人相敬如宾,那男的竟然就借着递纸巾的动作,趁机摸了下陈程的手!   至于陈程的反应——   竟然只皱了下眉!竟然没有推开那男的!竟然就这么安然就接受了!竟然还逼自己抬眸朝对方一笑!   遥望这女人嘴角那朵笑靥,几个惊叹号就这么狠砸在高登脑门上。   高登口咬纸巾,手捏水杯,浑身都紧绷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惊的。遥想几个月前的某个夜晚,都已经那样那样了,他要亲她,她还狠狠推开了他的下巴。   眼看那男的手从她的指尖游弋到手背,还在继续,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竟然得寸进尺!实在罪不可赦!   终于,陈程忍不住甩开了对方的手,但嫌弃只在眼中一闪而过,便再度借由微笑粉饰而过。陈程起身:“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也不等男的反应,已自行离席。   高登目睹全程,那心就跟坐了过山车似的。目送一眼那女人连离去都这么高傲的背影,高登完全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明明心底排斥,何至于要勉强自己?   反观那位被落下的男士——果然陈程一离开,男的就原形毕露,陈程的抗拒,男的明明也是看在眼里的,明明也是不屑于她的高傲的,却还是要征服,至于是出于好感,还是出于雄性的征服本能,就不得而知了……   关于这个问题,高登心里才刚存疑,这男的就已自行替高登解了疑——   陈程许久不回来,这男的等得都快不耐烦了,这男人手机响起时,他连接听的动作都置着气——   “还能干嘛?吃饭呗。”   “……”   “还能跟谁?相亲那女的呗。”   “……”   “得了吧,就那样,也不知道拽个屁。”   男人话音未落,余光处就有一个身影从不远处而来,直奔他这桌。那男的立即警觉地抬眸,见来者并非陈程,而是个陌生男人,这才扶稳了手机,换了副调侃的口吻道:“要不是看在她有几分姿色……”   男的话音未落,他对面的椅子就被拉开了。   男的抬头一看,陌生男人竟拉开了椅子,直接坐在了他对面。   “你是?”男的问。   “高登。”高登自报家门完毕,就这么大喇喇地,双臂环胸坐着,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审视陈程的相亲对象。   那男的被高登盯得发毛,声音一窒:“我们……认识?”   高登一笑,一脸无害:“我是陈程的男朋友。”   “……”对方一愣,“陈阿姨明明告诉我……”   高登悠哉打断:“陈程的妈妈告诉你,她单身很多年了是么?哎,陈阿姨从来不认我是女婿,因为我一没北京户口,二在北京也买不起三室两厅,赚的也没陈程多。”   男的一脸警惕。   高登双眼一用力,顿时就眼角酸涩:“放心,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知道,你比我更适合陈程。我只希望你能代替我,对她好……”   “……”   高登双眼再一用力,顿时就热泪盈眶:“第一、不要打算让她温柔;   第二、不要让她喝三杯以上的酒,否则她会逢人就打;   第三、在咖啡馆一定要喝咖啡、千万不要喝可乐或橙汁;   第四、如果她打你,一定要装得很痛,如果真的很痛,那要装得没事;   第五……”   那男的听着一脸惊悚,看来对高登的话并无怀疑。高登在心里盘算着,幸好这男的没看过《野蛮女友》,更幸好陈程长得就是一副会家暴男友的样子,不然分分钟穿帮。   当然,心里再得意,面上还是要保持弃妇状:“第五、在你们认识的第一百天,一定要去她班上送一支玫瑰,她会非常喜欢;   第六、一定要学会击剑,打壁球;   第七、要随时做好蹲监狱的思想准备;   第八、如果她说她会杀了你,不要当真,这样你会好受些;   第九、如果她的鞋穿着不舒服,一定要和她换鞋穿;   第十……”   高登话音未落,已被人提着耳朵揪了起来。   高登的含泪演讲就这么以“嗷”的一声痛呼作为结束——   扭头看去,提着他耳朵的,竟是不知何时已回到桌边的陈程。   哎,只叹他演的太投入,竟然没发现陈程已去而复返……   “高登!你搞什么鬼!”陈程猛地松手,高登的耳朵早被揪得通红。   高登却不回答,只一脸无奈地示意对面那位已惊得说不出话来的男士看他的耳朵:看到了吧,她真的有暴力倾向……   ☆、第38章   高登直接被拎着耳朵揪出了餐厅。   沿路的食客及服务生无不投去诧异的目光,陈程却全程置若罔闻,直到把他揪到了四下无人处,才猛地一撒手。   “姓高的,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就这样。”一贯的陈小姐式的简要、精炼,不给任何商量的余地,说完就调头离开。   高登一边揉着揪麻了的耳朵,一边看着她那明明纤纤一握却气场强大的背影,多少有那么点心里不平衡。他比餐厅里那个两面三刀的男的差吗?偏偏她对那人强颜欢笑,对他却不假辞色。   不平衡到了一个极点,揶揄的话自然就这么脱口而出:“陈小姐,你不是一直号称除了郑衍叙之外谁都看不上的么?那这男的又是怎么回事?”   陈程果然定住了脚步。   只不过背影僵硬。   高登优哉游哉地走近她:“该不会是因为你也知道了郑衍叙现在有暧昧对象了,你见自己单恋无望,终于开始着急了?”   他对她有几分了解,自然刀刀戳到痛处,见陈程的双唇渐渐抿紧,高登的心情不知该如何形容?舒爽多一些?还是心疼多一些?   科信员工多多少少都会八卦点老板的私生活吧,之前郑衍叙是以不近女色出名的,可最近,向檬那么惹眼的一个女人频繁出入科信,和郑衍叙结双成对,他就不信陈程会不知道……   所以说到底,她突然想开了,还不是因为那郑衍叙?   他还等她反驳呢,呛他一句也好,可陈程愣是半个字没说,顿了顿而已,便继续往前走,只不过脚步加快了,对他的鄙夷估计也被恐慌所替代。   高登多少是解了些气,可餐厅那男的……是人是渣都还是个问号,他就算心里不平衡,也不能送这女人进狼窝吧——   “如果你真想谈恋爱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保准个个都比那男的靠谱。”   高登终究还是妥协了。   可显然,他难得的好心落到陈程耳朵里,却只是加量的讽刺。陈程冷笑着回头:“你能给我介绍靠谱的还是别了吧,要知道我遇到过最不靠谱的男人就是你。最初为了点钱,调查我、窥探我的私隐;再后来,我明明只是喝醉酒,结果第二天醒来就莫名其妙和你睡了;我现在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开始相亲,你又跑那男的面前说风凉话。”   怎么一切的好心从这女人嘴里说出来,就全都变了味?   高登简直要被气得呕血:“好好好!第一点我不反驳你,我的工作性质决定我必须要窥探别人的私隐,就好比私家侦探,你跟私家侦探讲什么私隐权?第二点我可不同意了——明明是你强上了我好嘛!我一直不要不要的好嘛!至于第三点……”   显然,第二点已彻底激怒了陈小姐——   “你给我闭嘴!”   陈程终于失去了所有强撑着的风度,冲这男人低吼。   高登悻悻然噤了声。   这女人怎么就这么讨厌?又这么可爱?明明是一脸的冰冷和愤怒,耳朵却悄然红了,这么口是心非……   高登看着这女人耳根的一抹绯红,很不和时宜的,突然想要重温一遍,将那耳垂含在双唇间、用唇齿再度感知柔柔耳垂的温软和敏感……   高登用力敛了敛神,把一切遐思逐出脑袋。可能真的是他脑洞开太大,还没来得及回缩,竟在这时,莫名的捕捉到这个女人眼里流窜过一丝脆弱——   高登的目光被这丝脆弱牵引着,几乎迷失,直到陈程再度开口——   “我外婆生病住院了,她唯一还未了的心愿就是想看到我结婚。所以,这是事关人命的事儿,咱们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求你,别给我添乱。”   她还是不改硬气的语气,哪像是在求人?可高登竟就这么深深愣住了,任何巧言令色,在此刻都失了踪影。      再寻常不过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袁老师窝在这满是郑衍叙气息的房子里,看了整整三部韩剧,就这么与世隔绝了一整天,可她满心满眼的,却不再是各型各款的长腿欧巴们,而是——   香香软软薄嘴唇小叙叙……   任袁满如何叫嚣着让这些遐思打住,都无济于事,看来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终于,吃完了一整个全家桶的袁满满足地躺在沙发上,享受着久违的饱足感。袁满眯开一条眼缝,扫视一眼茶几上那还没来得及享用的大盘鸡,那隔着包装袋都香气四溢的麻辣小龙虾——久违的美味在前,谁还顾得上什么香香软软小叙叙?   可就在袁满套上一次性手套,准备开始享用下一轮美味前,袁满突然定住了——   我要减肥!   我要反击!   我不要再让别人看不起!——   那个信誓旦旦发着誓的袁老师,突然重新回到了袁满的脑袋里,占据了主导,瞬间就勾回了袁老师那迷失在美食中的灵魂。袁满腾地丢下手中的一次性手套,震惊地看一眼茶几上的食物残渣——   天哪天哪天哪!她都做了些什么?   袁满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了体重秤前,往上一站。   天哪天哪天哪!她累死累活了半个月,也才瘦了4斤而已,只是胡吃海喝了这么一次,竟然就胖回了1.5斤……   是不是这秤坏了啊?对!一定是!袁满这么自欺欺人着,赶紧下秤再上秤。   结果却——   没有任何改变。   明晃晃的数字不会骗人,袁满看了一眼又一眼,终于颓然地跌靠在一旁的墙上。   而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是在她满脑子都是那吃人的体重时,远处玄关,竟传来了开门声——   袁满一惊。   她还没来得及擦掉嘴上的油渍!   她还没来得及收掉茶几上的垃圾!   她还没……   郑衍叙已推门进屋。   “哐当”一声,两个字就这么砸在了袁满的脑门上——完了!   见郑衍叙进屋后,鞋还没换就放眼寻找她的身影,袁满连忙站起来,几乎是朝郑衍叙冲了过去,只为争取点时间——起码在他看见那一茶几的食物之前,她得为自己稍稍辩解一下吧。   可竟然!郑衍叙路过客厅走向她,完全没发现一旁茶几上的罪证,只莫名其妙地问了句:   “你手机怎么关机?”   袁满还想着那一茶几的吃食,声音自然带着怯:“我手机……掉马桶里了……怎么了?你找我……有事?”   郑衍叙刚张口,却一脸欲言又止,停下了——   是什么心事攫住了他的心神,令他如此这般?   郑衍叙自然不会回答她,只看看手表:“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袁满一愣。   她没听错???   情商低能儿竟然主动开口要送女生回家?   可见这厮看了半天韩剧,还是有进步的嘛!      可五分钟后,袁满就决定收回上面那句话——   刚夸他有进步,他就又恢复了之前的尿性,上了车就一句话不说,任袁满在这安静的世界自生自灭。   直到车子停在了她家楼下,袁满下车:“那我先走了……”   他依旧不吭声。   袁满撇撇嘴——哎,走了,伤自尊了。   可她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下车跟来——   袁满诧异的回头,竟然真是郑衍叙。   郑衍叙径直向她走来。   这这这……这也太反常了吧,他这是要送她到家楼下?袁满表示受宠若惊。   可他什么也不说,就这么沉默着,一路陪着她在路灯下穿行。   路灯打在他脸上,勾勒出美好的阴影;落在他眼里,孕育出抹神秘的色泽——   他今天去根向檬吃饭,受刺激了?不然怎么如此反常?   就在袁满第五次偷瞄他时,他终于顿住了,垂眸看她。袁满赶紧收回目光,还在心惊胆战中,他却幽幽开了口:“我见到他了……”   袁满一愣:“谁?”   “丹尼尔张。”   丹尼尔张?袁满反应了半天,丹尼尔——不就是向檬的前男友?   郑衍叙没顾得上看她的反应,只继续道:“我可能……真的能追到向檬……”   什么意思?他怎么……突然能得出这个结论?袁满的疑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一声断喝打断——   “袁满!”      “袁满!”   袁满的思绪,就这么被远处传来的这声断喝打断。   下意识的扭头看向那声断喝的来源——   她竟然在自家楼下,看见了宋林佳。   宋林佳冷着脸朝袁满走来,脚步很慢,却气势汹汹。   袁满几乎被逼着退了一步,做出防御状:“你干嘛?”   “博晏有没有来找过你?”   “啊?”   在宋林佳眼里,袁满此时表现出的一知半解,不过是在故弄玄虚。宋林佳不由得嗤之以鼻:“他都跟我提分手了,会不回来找你?”   “……”   恕袁满瞬间痴傻,理解无能……   分手?   宋林佳是在说,她和博晏分手了?      就在几个小时前,宋林佳还在拉着博晏到处看房。却不知道,这一看,竟把男朋友给看没了——   “我已经想好了,按揭贷款的话,我们俩每个月需要……”就在宋林佳一边翻看着手里的房屋信息表,一边从房屋中介走出时,身后的博晏却突然打断了她——   “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吧。”   “我很累……”   “你们男人怎么都这样?跟那姓袁的在一起的时候,你嫌她给不了你动力,跟我在一起,你又嫌累了?”   “博晏,你会后悔的!”   宋林佳就这么负气走了。可等气消了,她找去他家,却发现,博晏竟然一整晚上没回家。   在现女友的字典里,最恐怖的三个字就莫过于“前女友”了,宋林佳干等了一晚,越想越不是滋味,就差在脑子里模拟出博晏回头去找袁满继而一炮泯恩仇的画面——这简直能逼疯宋林佳。   宋林佳此刻找到袁满这里,却见这女人另一个男人在一起,她就像个失心疯的妒妇,这女人却如此轻松惬意,容光焕发……最最气人的是,这女人,看着竟比原来瘦了一圈,五官都因此更立体了……   最讽刺的,也就莫过于此吧……   ☆、第39章   此时此刻,袁满看着宋林佳,仿佛看到了三个月前的自己——   三个月前的那晚,她不肯相信博晏会背弃他们之间的八年感情,三个月后的今天,宋林佳不肯相信还处在热恋中的男友会如此轻易地抛下她。   说到底她俩女的有什么错?为争一渣男撕得你死我活?袁满可做不到。   “他真的没联系过我!不信你自己看,”袁满甚至直接把手机掏了出来,“连一通电话都没有!”   其实如果没有郑衍叙在场,任是袁满再义正言辞、表现得再问心无愧,宋林佳估计都是不信的,可现时现刻,以一个纯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既然已经有了郑衍叙,谁还会要博晏?这个道理宋林佳还是懂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宋林佳的气焰顿时就灭了,几乎是喃喃自语起来:“我该怎么办?”   面对宋林佳的失魂落魄,袁满其实很想丢下一句“关我屁事”就潇洒走掉,可她刚绕过宋林佳、刚走出没两步,就不由自主地停下了。   宋林佳周身的沮丧和无助,像一张网,成功地网住了袁满难得的圣母心——   “他可能会在四中的足球场。”   曾经的博晏碰上过不去的坎时,总会去那儿踢球,听博晏自己说,他从小就很喜欢踢球,可是他那么胖,同伴们从不愿带他一起,他就只能坐在冷板凳上,一等就是一整天,最终日落西山,所有人都走了,只剩被遗弃的足球,陪着一个被遗弃的他。久而久之,博晏就习惯了在空无旁人的球场上,自己和自己踢,没有观众,也没有同伴。他因此练就了一身好球技,可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愿意知道……   那种从小就养成的自卑感几乎深入博晏的骨髓,以至于后来足球场成了他的避风港——直到袁满走进他的人生。   袁满还记得,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博晏把她带到球场,告诉她:“谢谢你肯和我在一起。以后我就不再是一个人了,我不需要别人,有你看着我就够了。”   说这话时,博晏的双眼特别亮,特别真挚。   只不过这些往事,估计博晏早就忘了……年少时的誓言,被时间冲成了狗屎,忘了或许更好。   只不过博晏的那双眼睛,袁满忘不掉,那真挚的眼神,将袁满悄然带进短暂的回忆,直到被宋林佳飞奔着离开的脚步声惊醒。   匆忙的脚步声迅速远去,直到最后微不可闻,袁满抬眸一看,直撞进郑衍叙的目光里——   郑衍叙就这么静静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装逼。   袁满笑笑:“我的表现够不够潇洒?”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俏皮些,以掩饰自己被回忆打得落花流水的事实。   “够。”郑衍叙没什么表情。   “够不够霸气侧漏?”   “够。”   “够不够女王范?”   “……”郑衍叙挑眉,“别再逼我撒谎。”   好吧,袁满闭嘴了。却也陡然失去了力气,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低头检视一下自己,她的手机竟还握在手里——   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早就开不了机了。   “我刚才还让宋林佳看她的手机以确定博晏没给她打电话,真是醉了。呵呵……呵呵……”袁满对郑衍叙说,满是自嘲。   郑衍叙撇撇嘴,显然不想再搭理她。   其实袁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博晏分手了,不正趁了她的意?她不该开心?毕竟她无数次在心里诅咒过博晏谈一个黄一个、谈两个黄一双。   然而事实却是,此刻的她,连笑都勉强。她很想当面问问博晏:“我以为你是遇见了不可错失的真爱,才选择放弃我们八年的感情。可你现在这么轻易就分了手了,不就是在告诉我,八年的感情,在你眼里就是个屁,还抵不过那一时的新鲜劲?”   袁满这么想着的时候,无意识的按下了开机键——   人生真是有太多的意料之外,袁满没有料到死机了一天的手机竟然在此刻毫无障碍地开了机。就像没料到博晏这么快就分手一样……   看着开机画面,袁满愣了一下,   紧随开机画面后跳出的,便是未接来电提醒。看着这则未接来电提醒,袁满二度愣住。   博晏真的打了电话给她……虽然只有一通。   他到底想干嘛?   袁满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博晏”二字从她脑海里多划过一次,她就多恶心一分。   四下张望了一轮,袁满终于找到一个无害的话题:“对了,你刚才说……你和向檬怎么了?”   “先把你自己那点破事处理清楚再说。”郑衍叙果断回绝。   “这有什么好处理的,如果博晏是因为我分手,那只能说明他贱骨头,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如果不是因为我分手,那就是他和宋林佳之间的问题,更不关我的事了。”   她说得倒是轻松,可脸色并不轻松。郑衍叙难得多看了她几眼——   “干嘛这么看着我?突然发现我美若天仙?”   郑衍叙可不接她的茬:“你是不是还放不下他?”   这就是他观察了她几轮后得出的结论?   袁满失笑。郑先生啊郑先生,果然情商为负……   当然了,如果他情商够高,怎么会看不出来如今她的邪念全都倾注在另一个人身上……   袁满的那抹笑容还未隐去,郑衍叙已先行一矮身,坐在了她身旁:“其实……我很早之前就见过你。”   “啊?”   “早在你还没发胖的时候。”   “啊??”   “当然,还有博晏。”   “啊???”   这……什么跟什么?袁老师表示,已完全跟不上这位郑先生的思路……   郑衍叙瞅了瞅她,仿佛要在她的五官里找到曾经的一点踪影,可惜遍寻不到,只能浅浅地叹口气。   袁满被他这声叹气深深地刺激到了,不甘地撇撇嘴:“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郑衍叙没回答她,但显然,在郑衍叙的记忆里,她给他留下的,也不是什么好印象——   “不得不说,你的出场方式永远这么特别。比如上一次你就是被烟灰缸砸出场的。而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是直接从树上掉下来的。”   树上?掉下来?   袁满绞尽脑汁回想,她确实从树上掉下去过一次,只不过那次还是在……   16岁那年的暑假,也是袁满作为瘦子的最后一个夏天,因为大晚上翻墙出去和博晏去外面吃东西,不小心摔断了腿。袁妈为此怒不可遏,为了防止小胖子再来祸害自家女儿,袁妈特地安排袁满住进了袁爸当年工作的医院,为的就是看牢袁满。   可袁满哪儿宅得住?成天想着如何溜出去玩儿,她还记得自己当时住在二楼,窗外便是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一入夜,树影就斜斜地映入窗内,她的病床上也因此树影婆娑。那个夏天,格外的闷热,她很想吃老冰棍儿,很想吃大脚板,很想喝可乐……之前成天跟着博晏吃吃喝喝,嘴都变馋了,在医院里,越是吃不到,越是惦记得夜不能寐,直到一天晚上,突然一颗石子飞来,砸响了病房的窗户。   她迅速挪到窗边,其实当时腿脚早已好利索了,可袁妈还是不让她出院,就怕小胖子又找她。可袁妈怕什么,就注定来什么,袁满推开窗子一瞧——   博晏竟然就跨坐在树杈上,兴奋地和她打招呼。   那是自她摔断了腿之后,和博晏的第一次见面。   博晏什么都来不及说,赶紧把背着的书包扔给她。   袁满险险接住,书包可沉了,打开一看,竟是一书包的零食——   “书包里有老冰棍,你快点吃,不然都化了。”   袁满果然找到了她最爱的老冰棍,竟然只化了一点。后来袁满才知道,当时的博晏为了不让冰棍融化,几乎是一路狂奔进了医院,跑了整整三公里,半刻都不敢停。   袁满当时吃着冰棍,却是脑子一热,叼着冰棍就攀出了窗外,顺着那半腰粗的树枝,去和另一头的博晏会合。   博晏都快吓傻了,连忙摆手让她回去。可她哪回得去?哪愿意回去?索性一鼓作气,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博晏面前。   最终,两个人面对面跨坐在树杈上,袁满是累得大喘气,博晏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才这么“噗嗤”一声,都笑了。   蚊虫的嗡鸣,夏夜的闷热,树影的婆娑,以及这个男孩紧张到僵硬的笑容,组成了袁满对那个暑假最美好的回忆。   可冲动的后果也紧随而来——   他们该怎么爬到树下去?   “你就顺着梯子往下……”博晏低头指一指树干上靠着的梯子,他方才就是靠这梯子爬到树上的,可此刻这么低头一指,才发现——   咦?梯子呢?   梯子竟不知被谁收走了!   “经常有小屁孩把医院里的梯子架这儿来掏树上鸟蛋,估计管理员看见了,就把梯子给挪走了。”她说得倒轻松,一点不担心。   不仅不担心,甚至摩拳擦掌了一会儿,这就要徒手爬下去。   博晏拉她回来,她还向他打包票:“放心,我这次绝不会再失手摔到自己的。”   结果……   袁满还真说到做到,没摔到自己,只在快要落地时脚滑了一下,但她也没摔到地上去,而只是摔到了——   一个胖子身上……   ……   ……   “好在你那时候瘦,不然我那天就已经被你压死了。”   今时今日,郑衍叙用这样一句话,为多年前的糟糕经历作了总结。   袁满眨巴眨巴眼睛,指指他,“你?”又指指自己,“我?”   郑衍叙一副“是的没错就是你别抵赖”的淡然样子:“那一整个夏天,我都在看你和博晏秀恩爱。不是他为了你爬树,就是你为了他跳树。不是他为了等你在住院部外头淋了几小时的雨,就是你为了和他讲电话,在公用电话亭里喂了半个晚上的蚊子。你们俩当时,就没想过我的感受?”   什么?他还恶人先告状???   “你个偷窥狂!”袁老师终于忍不住起身怒指,“竟敢这样偷窥还是纯洁少女的我???”   当然了,袁老师表面虽怒指,内心却忍不住小雀跃:莫非当年的她在他看来,美得不可方物?不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还能认得出她来?   可真实的答案,往往也是残酷的——   “要不是因为你被烟灰缸砸进医院那次,我顺便调查了下你的父母,认出你父亲就是我当年的主治医生,我完全不会料到,你竟然……”   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但显然,他想说的是——   “完全不会料到,你竟然会胖成现在这副样子。”   这个答案,还真是……真让人受伤……   这边厢,袁满心碎满地,那边厢,郑先生自认绅士地略过了这半句话,只继续后话道:“更不会想到,我当年那么羡慕的你们,会是这样一个收场……”   ☆、第40章 【已替换掉重复内容】   偌大的足球场,葱葱郁郁的草地被高高矗立的高杆灯晕得通明,博晏身处其中,一八几的个头都显得那么渺小。   陪着他的,只有被四面的灯光投射在草地上的、他的影子。   博晏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怎么“分手”两个字,这么轻易地就说出了口?   宋林佳有什么不好?他们那一届的留学生里,就数她最漂亮,最聪明,最和他聊得来,带出去最有面子。   也是在遇到宋林佳之后,他才真正明白,他对袁满,是真的早就没有爱了。仅支撑着他和袁满走下去的,也不过是已经过去的、那八年的回忆。可回忆的余温怎敌得过现实的温暖?   于是渐渐的,袁满打来的越洋电话,他越来越不想接。即使是在视频里看见她的脸,他的脑子里也只剩一个疑问:她怎么又胖了……   他只是做了所有男人都会做的选择,或许有那么一丝愧疚,但真的已微不足道——   更多的是庆幸,庆幸他终于摆脱了袁满,摆脱了一个只会说“没关系啊不买房也可以结婚”“没关系啊我们一起挣钱养小孩”“没关系啊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扛”的女人。   终于告别了一个带不给他任何动力的女人,终于迎来了他想要的充满激情的生活。   一个与前任截然相反的宋林佳来到了他的生活,不正是他想要的吗?可为何,越来越疲惫?越来越压抑?   起初,喜欢她总能有自己的主张,可渐渐地,意见不合的次数越来越多,引发的争吵更是一次比一次激烈。   起初喜欢她身上的那种女生特有的小矫情,他或服软哄她,或强硬征服,都是乐趣所在。可渐渐地,他开始忙于工作,没有时间和经历去哄了,于是,又是没完没了的争吵,他不想吵,她说他在冷暴力,他吵,她说他得到手了就不珍惜……   是真的,他又犯了男人的通病,得到手就不珍惜了?   博晏不知道。   狠狠地一记远射,进球!同时他也失足跌坐在了地上,满头大汗。   烦恼真的能随着足球一道滚远?并没有……   直到一阵冰凉贴上了他的胳膊上。   有时候皮肤的记忆力甚至好过头脑,那是多久之前了?每次他遇到什么烦心事,都会来这儿踢球,每次他累得倒在球门前,都有一个人,会悄悄地走近,把冰镇的矿泉水贴上他的胳膊。   他被冻得一激灵的同时,回头必能看见一个大大的笑脸——   “哎……就知道你又跑这儿来踢球了……”   就这样,记忆和现实的界限短暂地混淆,此时此刻的博晏回过头去,几乎是下意识地:“袁满!”   回头。   愣住。   博晏眼前的,是宋林佳。   宋林佳估计也听出了吧,在他叫出这个名字并回头的那一刻,语气和眼神里,都是期待的——即便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宋林佳拿着矿泉水,手心再冷,也冷不过她此刻的心。   那么急切地找来,汗流得妆都花了,自己男朋友脱口而出的,却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宋林佳想要冷笑,笑不出。   博晏连忙站了起来,眼神是慌乱地,刻意掩盖什么的——或许连他自己都吓到了,为什么会喊出袁满的名字……   “你怎么来了?”   回答他的,是宋林佳扇来的巴掌声。   巴掌声在夜空中幽幽地回荡。      同样一片星空下,郑衍叙的回忆还在继续——   “不过说到底,我应该谢谢你和博晏,是当年的你们让我看到了希望——胖没什么大不了,一样可以过得这么开心,一样可以有人爱。如果不是因为我突然领悟到这一点,我的厌食症应该一直都好不了,估计现在已经死了。”   郑先生破天荒如此真挚地剖析他的过去,习惯了他冷眼冷语的袁满还真有些不适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我岂不是你的救命恩人?”   郑衍叙看看她,无奈扶额:哎……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从他那无奈扶额的动作,就猜到他又在鄙视她了,袁满无谓地撇撇嘴,却是突然一怔:“等等,你突然跟我说这些干嘛?”   “……”袁老师终于问到了关键所在。   “如果你真的放不下他,就去找他吧。”   袁满“噌”地就瞪直了双眼。   这什么鬼理论?   “不!我袁满绝不吃回头草!我曾经付出了那么多,是他不懂得珍惜,践踏了我的付出,是他活该!”   郑衍叙眉心微微一挫。   这是他认识她以来,第一次见她这样。跟点燃的炮仗似的,一下就炸了。   诚然,他有过交集的女人并不多,他还以为所有女人都像向檬那样,遭遇情伤,总是那样的举棋不定,就如向檬,他前些日子听得最多的,就是向檬说:“我该怎么办?我想去找他。可是我不能……”   “我好想原谅他,可是我不能……”   可此时此刻,他所面对的袁满,竟这么硬气,这么干脆,郑衍叙倒是诧异了。   “为什么?”   “我这人就这样,爱的时候就全心全意,付出我所能付出的,所有人当我是白痴,当我是冤大头都无所谓。但一旦结束了,我就不会回头,所有人都觉得可惜,那又怎么样呢?我要向前看,是朋友的话就别总喊我回头行吗?”   郑衍叙思索良久,终是失笑着点点头。几乎是喟叹道:“如果向檬也能和你一样这么想,该多好。”   狂飙了这么一大通,袁满倒也舒坦了,低头瞅瞅郑衍叙,他还坐在台阶上,微微垂着眼眸,像个大写的“郁闷”。   袁满叹口气,坐回了台阶上:“怎么这么说?”   郑衍叙没回答,只勾起一记三分苦涩七分无奈的笑容。   得!这郑先生又开始卖关子了,从他嘴里套个话咋这么难?袁满只能强压下急脾气,循循善诱道:“你不是说你见到丹尼尔张了?怎么?向檬打算跟他和好了?”   “那倒没有。”   “向檬不是突然约我吃中饭吗?我赶到的时候,丹尼尔也在。”   “他竟然竟然追到北京来了?”   郑衍叙点头。   郑先生再度以沉默示人,袁老师估摸着自己再这么循循善诱下去,天都亮了估计都套不出什么有效讯息,索性充分发挥起自己的想象力。   向檬,丹尼尔,郑衍叙……在一间餐厅里,能发生什么惊心动魄的事不成?再结合一下郑衍叙此刻低落的情绪——   “该不会是向檬谎称你是她新男友,想逼退丹尼尔吧?”   郑衍叙眉一扬,分明在说:这你都猜得到?   袁老师嘴一歪,分明在回:拜托,向檬这一新时代女性,竟然还在用这么老掉牙的招数?   “然后呢?丹尼尔就这么被逼退了?”   虽然情节老掉牙,但依旧够吸引人,袁老师急得又站了起来,郑衍叙头都没抬,直接伸手把她拉坐回去——   这女人怎么就不能安静着坐一会儿?非得在他眼前手舞足蹈,晃来晃去……   “不知道,他没表态,只约我们周末参加他的回国趴。”   袁老师掐指一算,这丹尼尔,道行颇深啊……   “没事儿,我帮你拟定作战计划,”袁老师拍着胸脯打包票,“保你到时候打败情敌,赢得美……”   话音未落,就被打断——   “不用了。”   “为什么?”   郑衍叙没回答她,只径自起身,就这么站在袁满身前,背对着袁满:“早点睡吧。”   头也不回地说完,就这么手插裤袋,走……了……   郑先生还真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袁满坐在原处,实在是……无语。      周末就这样悄然而至。   一辆黑色轿车就这么驶进了密云的别墅区,很快,车子停在了一栋别墅外,带白手套的司机下车为后座拉开车门,紧随其后,后座上踏下来一双精美的高跟鞋。   紧随高跟鞋其后的,则是一双锃亮的男式皮鞋。   顺着皮鞋一路往上,可见熨得笔挺的西裤,再往上,浆得笔挺的衬衣领口上别着两枚晃眼的领针,衬得那一双略显狭长的眼眸熠熠生辉——   正是撇下了狗头军师、独自行动的郑衍叙。   郑衍叙旁边这位,自然是打扮得美艳不可方物、只为反客为主而来的向檬。   二人走进别墅大门。   向檬担忧地低头看看自己:“我这样穿会不会太隆重?”   郑衍叙却只是笑笑:“够漂亮就行。”   向檬看看郑衍叙眼里倒映出的自己,这才放心,挽着郑衍叙,上战场。   可她进了别墅,却没有看见丹尼尔,反而看见了——   她在国外时的朋友???   向檬还未走进大厅,已是一愣。   丹尼尔把她在国外的朋友都请回来,这阵仗之大,令人不得不心生忌惮。   但显然,这一屋子的人,对郑衍叙来说都是陌生人,他只感受到向檬搭在他臂弯里的手一僵,不由问:“怎么了?”   向檬有些勉强地笑笑:“我看见了几个朋友,先去打个招呼。”   郑衍叙点点头,目送向檬离开后,这才转身寻找自己的栖身之所。可当他正准备拿起长餐桌上的酒杯时,余光无意一瞥,便是生生一定。   不远处的服务生,一直在偷瞄他。   郑衍叙当即一记眼刀扫去,那服务生竟吓得直接低下了头。      袁满站在吧台后,拼尽全力低着脑袋,心里直打鼓,“他好像发现我了!”   她对着蓝牙,语气紧绷如弦。   蓝牙耳机另一头的高登却是满腔的不可置信:“不可能啊,在场几十号人呢,他一眼就能从人群中锁定你?”   虽然高登这么笃定,但袁满依旧不敢怠慢,浑身僵硬着、稍稍抬眸瞄一眼郑衍叙的方向——   只见郑衍叙已淡然地收回了目光,扭头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看来刚才郑衍叙确实只是无意识的瞥了眼她这边,袁满这才松了口气。   但此地已不宜久留,袁满决定立即动身,找个人更多的地方躲着。   可她刚一扭头,就被一抹突然从斜刺里走来的身影,牢牢拦在了原地。   袁满本能地抬头一看——   郑衍叙一脸冷然地站在她面前,左边眉梢一扬。   无需赘言,袁满已明白他这是在用那灵活生动的眉毛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袁满咽了口唾沫,得!豁出去了——   袁老师挽起一脸明媚,对着面前这张哈士奇脸热情地打起了招呼,“hi!drink?la?”   见这女人还真当不认识他了?可惜演技太差。郑衍叙脸一沉:“袁老师,你当我瞎?你换身衣服我就认不出你了?”   袁满笑笑,,一副虚心接受,屡教不改的模样——   “我们既然收了客户的钱,当然就要为客户尽职尽责啦!”还如此之大言不惭。   郑衍叙也不和她多费口舌了,伸手就要被她拽走,不料这时竟被另一客人搅了局——   “你好,我要杯威士忌。”   一位客人模样的年轻男士斜刺里走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袁满反应倒是快,立即扭头对那不明真相的客人笑道:“好的,这就为您准备。”说完,竟就这么顺势一矮身,直接从郑衍叙的胳膊底下钻了过去——   原本要逮她走的郑衍叙,手就这么扑了个空,下一秒扭头看去,只见袁满已一溜烟地闪进人群中,转眼就没了半点踪影——躲得那叫一个快。   哎,真是越来越hold不住她了……   也只能放任其自流了。不过他倒也想看看,这袁老师今天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第41章   成功化身穿山甲的袁老师就这么连连穿越人群,竟一鼓作气逃到了别墅花园里。   花园里同样设有长餐桌和休息椅,以这阵仗看来,丹尼尔这次起码请了起码50个人,一个回国趴能办得这么奢侈,莫非是要向前女友的现男友、也就是冒牌郑先生示威?   袁满正摸着下巴琢磨着,却突然被一抹几乎是温柔的声音惊吓到——   “那个……我的威士忌……”   声音近在咫尺,袁满回头一看——   之前向她要威士忌的客人,竟然……一路跟她跟到了这里?!   袁老师着实是受到了惊吓,这客人还一副隐隐渴望的眼神,袁满赶忙四下望望,幸好手边就是长餐桌,她劈手拿起杯威士忌,递给这客人。对这客人笑笑之后,扭头就要走——毕竟她今天的主要任务是看着向檬、随时辅佐郑衍叙,又不是真的来端盘子的。   却不料客人再度叫住了她——   “等等!”   袁满疑惑地回头。   那客人还真是一低头的羞涩:“那个……我能要你个微信号吗?”   袁满双目一瞪,愣住了。   那客人还真是一挠头的害臊:“那个……我刚才就注意到你了,但毕竟你现在在工作,我不方便打搅,等你下班了,能不能……约着,吃个饭?”   这是在……搭讪吗?   莫非这男人视力不好?   袁满一脸不可置信,指指自己:“你确定?我?”   显然,她觉得他的眼光很荒诞,他却觉得她的问题很荒诞,不禁笑着确认道:“对啊,你。”      袁满躲到了三楼,三楼没有对外开放,周围空无一人。袁满就这么坐在台阶上,手里拿着开启照相功能的手机,就这么把手机当做镜子,从各个角度打量自己。   始终一脸的疑惑。直到一串脚步声走近。袁满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机背到身后去,正准备站起来、装作没事人似的溜掉,就看见从二楼拾阶而上的并非外人,而是她的好拍档高登。   袁满松了口气,这才重新把手机举到面前,继续全方位打量自己。   “找你半天了,”高登一把扯了蓝牙耳机,也一屁股坐到了台阶上,自己这拍档莫名其妙躲这儿来自拍,留他一个人,哪hold的住全场?“你不是在跟着郑衍叙吗?怎么躲这儿来了?”   袁满哪顾得上回答,只顾着摆弄手机,终于,当镜头停在她的斜上方45度角时,手机里照出的她——大眼睛,尖下巴,事业线,全有了。   她这一系列举动,高登始终没看懂,终于忍不住打断她:“你干嘛呢?”   “我刚被人搭讪了。”   连袁满自己说出这话时都是满腔不置信,更何况是高登——   “我都没被搭讪,你竟然被搭讪了?”高登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他视力肯定不好。”   “他说我笑的样子特别像希拉里达夫。”   “哦,那应该不是视力不好,”高登一顿,笃定道,“是瞎。要不就是他是搞传销的,准备骗你钱呢。”   袁满撇撇嘴,好吧,高登还真是一语就拍醒了她。与其相信她真的是45度角美女,不如相信那位客人要么高度近视、要么传销分子。袁满悻悻然收起手机,正准备起身干正事儿去,高登却突然一锁眉,郑重地打量起她来:“不过话说回来,你好像真的瘦了点儿……尖下巴都快出来了……”   有吗?袁满重新掏出手机开启照相功能,对着手机镜头拼了命的下颌用力,结果是令人欣喜的——她确确实实挤出了尖下巴。   袁满险些就要眼泛泪光:消失了六年的尖下巴,你好……   这回连高登都被惊着了。他和袁满太熟,熟到完全的审美疲劳,熟到她是男是女都快看不出来了,哪还观察得出她瘦没瘦?   现在这么仔细一观察,还真是——   原来要穿加大码,现在大码就足够了,还有余裕。服务生又规定必须化全妆,她这假睫毛一贴,红唇一化,架势确实挺足。   “好吧你确实是瘦了点儿,但是……希拉里达夫?”高登一脸受惊的表情,抽筋似的晃动起食指,“!这太扯了。我还是觉得他是做传销的。”   就在此番争执即将没完没了时,又有一阵脚步声从下方的楼梯循序而上——而且还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袁满、高登默契地对视一眼,警惕地站了起来,正准备找地方躲,从楼下上来的那两人——   一个打扮一丝不苟的中年女人,以及一个穿着考究高冷、表情却异常柔和的年轻男人。   袁满很快认出了中年男人就是承办了此次趴体的公关经理,至于另一个……   袁满已来不及看,已经被高登一把扯到了一边。而这时,公关经理也已看见了他俩。   要是被公关经理认出来他俩不是他们请的服务生,岂不玩完?袁满自然是最快认怂的那个,连忙把头低下,大气不敢喘,而高登,历来是壮胆的那个,笃定公关经理肯定认不全手底下的小服务生,竟大大方方和公关经理对视,甚至毕恭毕敬地喊了声:“经理!”   公关经理见到这两个穿着服务生制服的人猫在楼上偷懒,顿时眉毛一凛:“还不快下去干活?”   高登连忙点头,拉着袁满一路向下窜逃而去。   公关经理和那年轻男人也没在意这段插曲,径直走进了三楼的某个房间,虚掩上门。   听见楼上传来房门虚掩而上的声音,袁满和高登自然停下了脚步。“那年轻男人是谁?”   “丹尼尔张。”   哦?向檬的前男友,竟然是个黑头发黄皮肤的华人?   见袁满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高登忍不住狠戳她脑门:“你就知道躲这儿来照镜子,要不是有我hold住,咱们现在估计连郑衍叙的情敌长啥样都不知道,怎么帮郑衍叙秒杀情敌?”   袁满无可辩驳,唯有低头认错。   高登也没工夫和她计较,抬手一挥,这就指挥着袁满跟他一道,蹑手蹑脚地跟上楼,跟到三楼的房门外,听听丹尼尔张和公关经理捣鼓些什么鬼。   房门虚掩着,高登伸出食指轻轻一推,正好推开一条门缝,他们完美地藏身于门外——   只见公关经理领着丹尼尔走到窗边,指着窗外的某几个位置,说道:“张先生,场地已经全部布置好了,1点钟一到,我们安排的人就会设法把向檬小姐引到指定位置。”   袁满连忙和高登交换一个眼色,正对着窗户的应该就是别墅前的那片草地,公关经理在那片草地上布置了些什么?为什么要把向檬引导那儿去?   袁满和高登的眼神还没交流出任何答案,公关经理就已经踏着她的高跟鞋,“哒哒”地朝门边走来——   袁满和高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完全来不及思考,已经本能地朝走廊深处跑去,门后响起开门声的同时,二人顾不上那硬到咯脚的大理石地面,“扑通”一声,英勇卧倒。   后一秒,公关经理将将开门而出,来去匆忙,完全没发觉身侧的走廊上卧着两个大气都不敢喘的人……   等高跟鞋的声音沿着楼梯越离越远,袁满这才“嗷”地痛呼一声,手脚并用爬起来。   一摸颧骨——得!脸都摔破了。   再看高登——比她好不到哪去,额头已青了一块,袁满几乎是看着好拍档额头上青掉的那一块如何一点点肿起来。可想而知有多痛……   此地真是不可久留,两个伤员就这样一边揉着摔痛的各部位,一边苦着脸下楼。   路过丹尼尔所在的房间时,只是不期然地往里瞄了一眼,却又都停下了。   只见还站在窗边,却没有看着窗外,而是若有所思地低着头,看着他手里的那枚……   钻戒??   袁满、高登对视一眼,彼此的瞳孔里都是对方惊讶的脸,显然,已被这枚横空出世的钻戒彻底打乱了节奏——   丹尼尔难道已经离婚了?这次回国只为了出其不意地求婚?所以才会把向檬在国外的朋友都请来,只为见证这一刻?   谁还顾得上去欣赏这枚光目测就已超三克拉的钻戒到底有多闪瞎人眼?袁满也顾不上刚才那一摔摔得灵魂都疼了,立马拉着高登下楼。   高登这回是彻底没主意了:“怎么把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袁满飞速下楼,声音都被脚步震得发抖,“当然是搞破坏啦!万一丹尼尔真求婚成功了,郑衍叙还追个屁啊?”   转眼间,二人已飞奔下楼梯,来到了花园的入口,眼前所面对的,便是丹尼尔待会儿准备求婚的场地——   草地上,表面上是一派自助餐的场景,公关经理正在指挥工人一箱一箱地搬运着什么,箱子上盖着防水布,如果是五分钟之前,袁满还会以为箱子里装的是从餐厅运来的现成菜品,但此刻——   其中一个工人搬运的箱子上,防水布没有盖严实,微风一吹,防水布下就露出一朵白玫瑰的踪影——   “还真的是准备求婚,”高登终于可以确认,却依旧满脸震惊,“这效率也太快了吧!”   此时此刻的袁老师,却是拿出了该有的派头,看着眼前这一片隐藏在自助餐表象下的暗涌,眼神坚定,胸有成竹:“放心,我们的效率会比他更快。”   ☆、第42章   “你想好怎么办了?”高登八分怀疑,三分钦佩。   这时的袁满已摩拳擦掌,伺机而动:“先找到向檬再说。”   老拍档的好处就是,无需多说废话,直接分头行动,高登负责室外,袁满负责室内——大厅、吧台、餐桌、洗手间、走廊……   袁满一边一路搜寻,一边打电话给郑衍叙。   郑衍叙和向檬正在一起,那是最好,若郑衍叙此刻单独一人,她也正好告诉他今天的这个求婚阴谋,好让他有所防备。   可电话竟然不通?   袁满几乎是从头发丝急到了脚趾尖,半刻都不敢停,继续去地下室搜寻——台球室、室内泳池、花房……   刚踏上直通地下室的台阶,袁满的手机就响了,袁满刚要顺手掐掉来电,就瞄见原来是郑衍叙回过来的电话。赶紧接听——   “你怎么了,夺命连环call?”还是那样一贯清冽的,淡然的,不疾不徐的。   袁满赶紧抢了他的话:“你先什么都别问,先听我说,这次压根不是什么归国趴,而是……”   袁满前脚刚抢了别人的话话,后脚就被别人抢话——   “袁老师?”   这一声动听如清泉水、又带着一丝诧异的声音——袁满循着这声音的出处一瞧——   不是别人,正是刚准备从地下室上来的向檬。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此时此刻向檬就距离她一段台阶的距离。   袁满已顾不上手机那头的郑衍叙,悄然收起手机。这时的向檬已拾阶而上、走近她:“你怎么在这儿?”   向檬那疑惑的目光在袁满身上逡巡了一轮——从袁满的脸下滑到袁满身上这身服务生制服,又回到袁满脸上,盯着袁满脸上的伤口,皱起了眉:“你的脸……”   话音未落,袁满已“噗通”一声——跪下了。   向檬吓得险些从楼梯上滑下去,好不容易站稳了,赶紧上前扶住袁满:“你怎么了?”   在这中央空调如此强劲的室内,袁满是想挤出半滴汗都难,只能心里默叹一句:硬件不够,演技凑!这才缓慢地睁开眼:“我肚子……好痛……”   “你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从向檬着急的表情看,应该是对她的演技深信不疑,“别墅区有社区医生,我去找人……”   袁满死死地抓住向檬的手,想走?那可不行:“送我……去医院。”   上次帮郑衍叙恶补韩剧,阅尽了各种绝症死、车祸死、悲剧死的女主角,袁老师的演技简直有质的飞跃,再也不是当初被烟灰缸砸进医院时。装睡都能被拆穿的那个她了,此刻的袁老师,声音、形貌、姿态一样不少——捂着肚子,龇牙咧嘴,声音发抖。   一边死死抓着向檬的手腕不放,一边在心里摇旗呐喊:向小姐啊,速速送我去医院吧,不然我快演不下去了……   终于,纸片人向小姐也顾不上找人帮忙了:“我送你去医院!”一边说着,一边试图架起这个几乎是她1.5倍重的“重物”。   袁满正在心里琢磨着怎样才能既表现得病弱不堪,又不压垮向檬,正打算这么颤颤巍巍站起来时,正要迎来胜利的曙光时,一股不知从哪儿冲来的力道,却近乎野蛮地把她的手从向檬的腕上扯开了——   哪个小赤佬!关键时候跑来捣乱!   袁满顿时就忘了自己在演个半死不活的病人,生龙活虎地瞪去,下一秒却傻了——   突然冲出来捣乱的,竟然是郑衍叙?   袁满压根来不及收起恶形恶状的瞪视,只来得及在心里飘过一句:完了,郑先生肯定瞧出猫腻了……   那边厢,丝毫没发现异样的向檬,依旧是满眼的焦急,这边厢,袁老师却已经心如死灰,坐等被拆穿。却在这时,袁满猛觉身体一轻——   她竟然被打横抱了起来?!   被郑衍叙打横抱了起来?!   袁满大气不敢喘了。   郑衍叙没有低头看她,只顾一路疾走。浅浅的喘气声,紧绷的下颚线,微微滚动的喉结,手臂上暴起的青筋……这一切的一切,悄然汇聚成一股带电的电波,刺得袁满的耳朵“滋滋”发烫。   他抱着她上楼,穿越大厅与人群,连周围人异样的目光都撼动不了的强势又温和。   袁满刚想开口向他解释,余光就瞥见向檬也脚步匆忙地跟了过来,袁满只能咬牙闭了嘴,只一个劲儿地朝郑衍叙使眼色。   只可惜,郑衍叙和她,可不像她和高登那般默契,哪里读得懂她的眼神?见她这样,还以为她痛得眼珠都转不利索了,便没来由地生气,低头瞪她一眼,有愠怒,有无奈,就像看个怎么也教不好的熊孩子,疼惜有之,责备有之——   在这样的目光下,袁满神思愣住,身体僵住,仿佛陷进了他似平静似暗涌的目光里,无法抽身。   只能任由他数落——   “你是不是又躲桌子底下,吃坏了肚子?”   这是个臂弯有力的男人。   “我怎么说你好?”   这是个面冷心热的男人。   “坚持一下,我送你去医院。”   这是个……   注定不会属于她的男人。      一个小时后,车子终于停在了一家像样的医院门外。   下了车,终于不再需要郑衍叙抱着她了——袁老师被直接送上了等在医院大门外的病床,由护士推着进去。   听着病床四角安装的轱辘一路颠簸着发出细微的声音,袁满沉默而绝望地扯过白被单,盖住自己的脸——不忍直视接下来将发生的一切。   等她做完一系列检查,被送回病房,原本坐在沙发上等待的向檬立刻站了起来,背对门的方向、站在窗边的郑衍叙也回过头来。   随袁满一同来到病房的医生,看看等在病房里的这位一脸焦急的年轻女性,再看看那位一脸平静、看起来事不关己的年轻男性——自然选择走向了看起来比较关心病人死活的年轻女性,也就是向檬面前——   “检查结果一切正常。”   向檬一愣:“怎么可能?”   “真的,不是急性肠胃炎,也不是其他。”   医生说得头头是道,袁满不想听下去,只想挖条地道把自己埋了……   这时候,郑衍叙终于说话了:“她疼得出了这么多汗,怎么可能一点事没有?”   郑衍叙边说边走向袁满,袁满选择低头。   她能告诉他,她那不是疼出的汗,而是吓出的汗吗……怕他知道真相后直接把她扔出窗外。   郑先生或许天生就拥有令人臣服的气场,片刻前还满腔笃定的医生顿时嗫嚅起来:“如果真要继续排查病因的话,建议查查是不是有宿便,宿便太多,也会引起……”   郑衍叙并没有回头看医生,只站定在袁满面前,微微弯身,伸手摸她额头。袁满本能一躲,被他扣住。   他的手贴在她额头上试温:“确实不烫,可你脸那么这么红……”   “……”   “……”   究竟怎样才能躲过这个男人破天荒的关心?   袁老师的头已低得不能再低,躲得不能再躲,谎话就这么升了级:“我……我头疼。”   她这么一说,郑衍叙这才收回贴在她额上的手。袁满却没法松口气,心里几乎是在无望地祈祷:向小姐啊向小姐,求你离开一小会儿行吗?再不告诉郑衍叙真相,我没病都要被折磨病了……   难道因为她现在瘦了,全身的脂肪不够用了?所以原来向全身的脂肪祈祷明明百试百灵,现在却频频失灵?向檬非但没离开,郑衍叙反倒再度靠近她,二话不说搂起她的腰。   虽然知道他这是要扶她去病床,可……   他贴着她侧腰的掌心,温热;他横在她腰后的臂弯,有力;他和她之间的距离,0.5……   袁老师彻底的,浑身僵硬了。   这时候,竟然是向檬出言解救了她——“对了,我没带钱包,一会儿你去缴费吧。”   向檬边说边上前,拍拍郑衍叙的肩。郑衍叙回头看向檬,袁满这才借机挣脱郑衍叙的手,自己一溜烟爬到了病床上,大气都不敢出。直到郑衍叙依言离开病房。   没有了郑衍叙的病房,空气都畅通了……   袁满躺在病床上,深深地呼了口气。   此举却引得一旁的向檬突然失笑。   听着这串银铃般的笑声,袁满一惊,嗖地扭头看去。   只见向檬一副了然地样子,回视着她:“袁老师,你是喜欢他吧?”   袁满僵住。   向檬见状,笑意更深了。   “额……啊?他?谁?”她的问题如此猝不及防,袁满那一脸的不解,装得错漏百出。   向檬就这么逮住了她拼命隐藏的慌张:“我们都是女人,你的眼神骗不了人的。”   袁满一脸僵硬,不说话了。   当然,一脸僵硬的不止袁满,还有站在病房门外、正准备回来拿钱包的郑衍叙。   ☆、第43章   病房内,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投进,正好落在向檬脸上,向檬脸上,连细细的绒毛都分毫毕现,但这个精致的女人,无论是妆容还是笑容,在如此明亮的阳光下都无懈可击——   这是一个太适合开诚布公的午后,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向檬再度开口:“但你知不知道,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向檬还是那样微笑着,袁满却不由得皱起了眉。   郑衍叙喜欢的人,不就是她向檬么?如今这话却从向檬本人嘴里说出来,袁满心里哪能不一“咯噔”。   再看向檬时,袁满不得不另眼相待了:“你一直知道他喜欢你?”   向檬的表情——   袁满就当她是默认了。   袁满心里不由得嘀咕起来,这俩人还真有意思,一个不说,另一个就假装不知道,一直在用友情的名义掩盖一切。   至于向檬具体是什么时候知道,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袁满咬了咬牙,索性快刀斩乱麻,直切主题了:“那你呢?”   “我想你能明白,我和衍叙太熟,熟到我觉得我对他,应该不可能会产生爱情。但他又是我不可或缺的朋友和亲人,有时候我宁愿他一直不说,我也就顺理成章地一直假装不知道,否则我一旦拒绝他,我将永远失去他。”   那意思就是,她一点也不喜欢郑衍叙咯?   可就当这个结论刚在袁满脑子里成型,向檬却话锋一转,伴着一丝苦笑道:“可我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说实话,我真的是伤怕了。我现在回过头来,发现他还一直在原地等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能一辈子呵护我,不欺骗我,一辈子对我好的,估计就只有他了。可……我真的不知道怎样才能把对他的感情扭转成爱。或许我需要时间……”   听到这里,袁满不得不肃然起敬,像她这样的俗人,“备胎”二字就能彻底概括掉的故事,从向檬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令人动容?   但转念想想,人不都是自私的吗?丹尼尔的自私伤害了向檬;向檬的自私令她不爱郑衍叙、但依旧需要郑衍叙——   而袁满的自私,令她几乎是带着斥责的,问向檬:“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对郑衍叙很不公平吗?”   向檬被短暂地问住了,但很快,找到了答案:“爱情里,又何来公平?”   ……ko!袁老师再无可辩驳。   “袁老师,希望你能和衍叙划清界限,好么?”   袁满眉梢一扬,怎么突然扯到她身上来了……   “我知道我这样说很自私,但我这也是为了你好,要知道,得不到回应的爱,伤的永远是你自己。”   “……”   “……”   向檬走了,把病房还给袁满,只留下一室安静。   向檬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相反,那简直是真理,谁不知道暗恋是种伤敌0自损100的愚蠢行为,可谁又控制了自己的心?   很显然,如今的她成了另一个陈小姐,固步自封,还甘之如饴。   划清界限才是最理智的。可……谁又真的做得到呢?      向檬没再回来,郑衍叙也没了踪影,没病没灾、身体倍儿棒的袁老师在病房里待了不到一小时,就被院方“请”出了意愿。   耷拉着脑袋走出医院,见一辆熟悉的黑箱轿车停在自己跟前,袁满顿时眼睛一亮,向檬的劝告瞬间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袁满几乎是一路小跑地来到车边,拉开车门钻进去——   车厢里等着她的,却只有司机。   司机客气地对袁满笑笑:“郑先生让我送你回去。”   “郑先生人呢?”   司机笑笑,没说话,直接发动了车子。   整个后座,因只坐着她一人,而显得异常宽大,怎么之前还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上抱下的郑衍叙,转眼就凭空消失了?   袁满下意识地摸口袋找手机,却摸了个空。司机透过后视镜见状,这才想起要把她的手机给她——   “袁小姐,郑先生刚抱你下车的时候,捡到了你的手机,让我还给你——我都差点忘了。”   司机一边将手机反手递给袁满,一边抱歉地说。   袁满接过手机,都来不及说谢谢,就顾着低头解锁手机,连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一连串未读的微信消息都顾不上看,直接调出通讯录,找到郑衍叙的号码,拨过去。   电话不通。   他该不会是赶回趴体去了吧?   那老娘的一番苦心岂不是要彻底白费啦?袁满这么想着,分毫不敢耽搁,既然郑衍叙电话不通,她只能打给高登,让他看牢场子了。   好搭档果然是心有灵犀,袁满的电话还没拨出去,高登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   袁满一看来电显示上蹦出的“高登”二字,立马接听。   那边厢,高登的笑声那叫一个惊世骇俗:“哈哈哈哈老袁,你太能耐了,这个求婚彻底黄了!”   袁满一听,顿时松了口气:“向檬没回去?”   “没。丹尼尔大发雷霆,一气之下把所有人都赶走了。”身为被赶走的一员,高登笑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袁满咬了咬牙,有些心虚地问:“那……郑衍叙呢?”   “郑衍叙?我一直没看到他人,应该也没回来。”   袁满转念想想,也对,郑衍叙肯定得陪着向檬,哪会回到情敌的求婚现场?   就在袁满琢磨着,郑衍叙和向檬能抛下她这个“病人”去哪儿时,电话那头的高登已经忍不住八卦起来:“对了,我一直发微信问你你到底把女主角拐哪去了,你怎么也不回我?”   袁满脑子里想着别的,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那头的高登,音色却突然一紧:“等等!我手机刚收到了一封邮件……”   “……”   “……”   “是……解约书?”高登满腔疑惑,“郑衍叙发送来的?”   袁满一愣。      此时此刻,刚把车驶出别墅区、还在用耳机讲电话的高登,猛地一记刹车,车还没停稳,高登已经迫不及待地点开了这封名为“解约书”的邮件。   终于确定自己没看错。   高登傻眼了,赶紧点开附件,随着一行一行地往下阅览,高登觉得自己智商不够用了:“郑衍叙要和我们解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老袁?”   “……”   “……”   电话另一头的袁满,就这样坐在匀速行驶的车后座上,如果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傻眼了。   而此时的她绝不会想到,在她还犹豫着该不该划清界限时,“郑衍叙”这三个字,就已经先行——强行——从她的世界消失了……   ☆、第44章   以前,总听郑衍叙的助理夸老板办事效率高、从不拖泥带水,袁满还觉得助理说得太臭屁。直到如今,袁满才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什么叫做——从不拖泥带水。   第二天,她账户就收到了违约金。   按照合同上的规定,提前终止合约,他将支付百分之三百的违约金。   有了这笔违约金,她这一年不开工都能吃香喝辣了呢!她是不是该开心地跳起来?   这是她和高登的联名户头,她收到了进账提醒,自然高登也收到了,于是袁满接到高登的来电时,一点都不意外。   而听筒那边传出的高登的声音,却是满满的意外:“要不要咱当面问问郑衍叙,为什么突然终止合约?我想了一宿都没想明白……”   是啊,距离她从医院回来,已经整整24小时过去了,起初袁满也想不明白,可辗转无眠了整整一个晚上,思来想去,应该只有一种可能——   向檬把一切都告诉了郑衍叙。   所以……她和陈程获得了一样的下场。   这是郑衍叙处理感情问题的一贯方法——你心乱如麻?行,那他就快刀斩乱麻。手起刀落,断得一干二净。   “喂?老袁?你有在听吗?”   袁满始终不发声,听筒另一端的高登终于忍不住问。   袁满被高登一语惊醒,姓郑的心硬,她却只能嘴硬:“咱也是有脾气的人,凭什么对咱呼之即来、呼之即去,还要咱去主动求和?”   “我是怕郑衍叙对我们的服务不满,继而迁怒到app的开发上,要知道这个月底就要测评了,万一郑衍叙没有用我们的团队,我们怎么跟那帮大学生交代?”   高登的话,言犹在耳,袁满看着网银里多出来的那串数字,静止了足足一分钟,突然腾地站起,直冲玄关而去。   刚从厨房端着一盘素菜出来的袁妈,险些被女儿撞倒,赶紧一个侧身躲开,扭头见袁满已经蹲在玄关那儿换鞋了,好不纳闷:“都要吃晚饭了,你还往外跑什么?”   “我不吃了!”   袁满说着,开门就冲了出去。   听着“砰”地一声关门声,袁妈一脸的纳闷,刚苦哈哈地盛了一碗冬瓜汤从厨房里走出来的袁爸见状,却是满腔窃喜,连忙问老伴:“女儿既然不在家吃,那就加个荤菜呗!”   “……”   “老婆大人,请准奏!”   最近女儿减肥成痴,为了配合女儿,只要女儿在家吃饭,二老绝对是一桌子的素菜,半点荤腥都不能有。袁爸眼馋肉菜都眼馋小半个月了。正希冀地看着袁妈,不料袁妈回头就是一记毛栗子敲在袁爸脑门正中央:“不!准!奏!”   而这时候的袁满,已经一鼓作气跑下了楼梯。   习惯有时候真的很可怕,就好比最初不让她坐电梯、只让她爬楼梯,她爬了不到两层就气喘吁吁,满腔怨言,可如今,竟已经习惯了一出门就左拐往楼梯间走,再也没想过她其实只要右拐,就能轻轻松松地去坐电梯。   又好比现在……   当她终于停下奔跑的脚步,抬头一看,她竟又来到了郑衍叙家楼下。   减肥期间,她其实经常这样夜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她的夜跑终点,都选在了郑衍叙家楼下。站在楼下,也不干别的,就只是一楼一楼地往上数,看看那扇窗里是他的加,看看他的家里有没有亮灯。有亮灯的话,她也不会上门去拜访——   明明是这么无聊的恶趣味,她却渐渐养成了习惯。甚至今天,她其实根本没打算来这儿,本来只想跑跑步,流流汗,却恍然间一抬头,发现自己又来到了这里。   所以说,习惯多可怕。   而至于那扇窗里才是他的家,袁满已经不用一楼一楼地往上数,一眼就从那一片或明或暗的落地窗里找到了目标——   那扇窗是暗着的,郑衍叙并不在家。   可能在和向檬吃烛光晚餐吧,又或者……   耳边响起的“哐当”一声打断了袁满的思绪,袁满循声看去,原来是路过的一人正把喝完的饮料瓶扔进垃圾桶——   其实她和那饮料瓶,命运是一样一样的。   这个想法一经冒出脑袋,袁满脑子一热就扭头看那路人:“你干嘛把它扔了?”   “……”路人一愣,“神经病。”   眼见路人跟避神经病似的快速离开,袁满脑子一下就拎清了:袁满啊袁满,你真是low爆了,走吧,别丢人现眼了……   只是她没想到,她还未调头离去,就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刚与被她吓到的那位路人错身而过……   准确来说,不是一个熟悉的身影,而是两个。   郑衍叙和向檬,就这么逆光而来。   路灯的光晕下,一派岁月静好。袁满站在背光处,完全不用躲,也不会有人发现她。郑衍叙和向檬推着小区里的购物车,远远看,也看不清购物车里都是些什么,但购物袋上,大型超商的logo十分显眼,应该是些家居用品。   身上没有半点生活气息的郑衍叙,袁满之前还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去逛超市那种地方,却原来——只是不会和她逛超市而已。   再看向檬,推着购物车都不掩优雅,反观她自己——   一身汗臭,外加不经意间早已不合身的衣服,形象在哪里?袁满低头找了半天也没找着。   至于不远处这两人,为何会推着一车家居用品一起回家?她似乎……并没有资格去关心。   就算这俩人真的这么火速就同居了,这又与她何干?   只是看到相谈甚欢的向檬和郑衍叙,一个娇艳明媚的笑,一个嘴角微勾的柔,袁满又想到了那可怜的饮料瓶——   垃圾桶才是它的归宿。   向檬从垃圾桶旁路过时,周围已空无一人。眼看就要到公寓楼下了,向檬仰头对负责推购物车的郑衍叙笑道:“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欢迎来我家蹭饭。”   郑衍叙嘴角一勾:“没问题。”   向檬笑容更深,向公寓楼前走去,脚步都是轻盈欢快的。郑衍叙正要跟上,却是莫名一顿。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驱使着他,就这么回过头去。   其实他身后什么都没有——真要说有什么的话,就只有五百米外,那个正在奔跑着的人——披着月光,渐行渐远,最终小到足以视而不见。   “怎么了?”向檬见他没跟上,忍不住回头问。   郑衍叙这才收回视线,“没什么,走吧。”   向檬的新家就在他楼上,装修都是现成的,既然向檬已经决定回国定居,搬到他的小区,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两个效率高的人被摆在一块,不出半小时,屋子里就有了家的气息。刚向檬把洗漱用品摆在了洗手间各处,放眼一看,一切井井有条。   她的新生活,终于要开始了……   而郑衍叙,正忙着把搬家公司早上刚运来的她的工作文件和书籍搬到书房。她今晚还有工作要做——   “工作狂”,两个人共同的标签之一。   等郑衍叙把书架都整理好,回头一看,向檬正把台灯通上电。随即就是一声懊恼:“糟糕!忘了买灯泡。”   万事俱到的女人,偶尔犯个小迷糊,都是可爱的,郑衍叙放下手中的书:“没事儿,我下楼给你摘一个。”   他倒是慷慨,直接下楼去自己的书房里摘灯泡。向檬跟着他下楼,眼见他书桌上的台灯和她选的台灯竟是一模一样,那种默契的感觉,真的很棒——   可紧接着,向檬目光一定:“你台灯上怎么有字?”   “什么?”   向檬指指台灯罩的内壁,“你看……”   正忙着拆灯泡的郑衍叙往灯罩里一瞧——   是用油性笔写的“小赤佬”三个字,后头还加了个鬼脸。   这个鬼脸所处的方位刚刚好,平时藏在灯罩里,丝毫不为人所见,但每当他坐在书桌后忙碌时,这个藏在台灯罩内侧的鬼脸,就处在他正对面,看着他,嘲笑他——   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还有谁会有这种低级恶趣味?   郑衍叙想到了一个人。   “你笑什么?”向檬好奇的问。   郑衍叙一愣。   为什么会愣住?   因为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他竟然笑了。   因为想到了那个人,笑而不自知。   ☆、第45章   郑衍叙果断收回目光。   “没什么。”说着已拿着灯泡往外走。   向檬看一眼藏在灯罩里的那个鬼脸,再看郑衍叙已走到房门边的背影,某种不太好的预感令向檬的眉心微微一沉。   人类真的是个很奇怪的物种,小时候,是不喜欢的玩具,有人抢了才倍觉珍贵;长大后,是不喜欢的人,心不在你身上了,你才觉得可惜。向檬自觉自己差一点就犯了同样的错误,幸好她意识到得比较早,否则将来,肯定会后悔。   她也庆幸,她的对手太拿不出手,不具备任何威胁……   向檬就这么用最快速度恢复了一贯的笑容,跟上前去,直问:“哦对了,你家冰箱里都有些什么?”   向檬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已经准备朝玄关走去的郑衍叙脚下一顿:“怎么?”   “我做饭给你吃。”   郑衍叙习惯性地眉一扬,显然在诧异,向大小姐竟然会做饭?   当然,结果证明,郑衍叙的诧异实在太有道理,向檬自告奋勇地进了厨房,厨艺简直了得——了得地差!刀工简直了得——了得地烂!   郑衍叙等在客厅里,最终只等到向檬终于沮丧地从厨房里探出个头来,讨饶地望向他:“我们还是叫外卖吧。”   郑衍叙失笑着摇摇头。进厨房一看,好家伙!才10分钟不到,厨房已乱如战场,砧板上的芹菜丁切得七零八落,洗菜池里的蔬菜洗的叶子都烂了,放进微波炉里解冻的牛排,她竟开错了微波炉的档位,牛排直接化了一半,熟了一半——   都还没开火,厨房就已经是如上惨状;若真开了火,岂不是要火烧屋顶?   最终还是得郑衍叙收拾残局:“你去客厅里等着,我来做吧。”   这回换做向檬惊讶了:“你会做饭?”   显然,郑先生从不吹牛。   换向檬坐在沙发上,望一眼开放式厨房——一切在郑衍叙的手下都显得如此井井有条,如此……完美。   如果真要说有什么残缺的话,应该就是他真的太不爱说话了。郑衍叙终究不再是多年前的郑衍叙,当年的他也不爱说话,可那时他的沉默,只给人一种害羞、自卑的感觉,令人忍不住去怜悯。可如今,他的沉默却能给人一种压迫感,一种高高在上的距离感,竟令她都隐隐的手足无措起来。   向檬四下里望望,很快锁定了电视柜里的那些cd。   “还记得我送过你一张罗伯特舒曼的碟么?”向檬扬声问。   那还是在他15岁时,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似乎是有一次他听她弹了一首梦幻曲,那时候他和现在可不一样,带着怯问她:“你弹的是什么?”   她便送了他那张碟。   十几年过去了,他还记得那张碟吗?其实向檬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透过缅怀过去,寻找到一丝优越感,可她确实是忍不住这么做了。   令她没想到的是,他给出的答案,比她所期待的更高:“在cd架的第二排,你找找……”   他不仅记得,还一直珍藏着……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向檬走向cd架的脚步,都不由自主地轻快了,她很快找到了碟,当悠扬的古典乐飘散而出,屋子里回荡着的终于不再是沉默。踏着音乐声,郑衍叙端着刚完工的蔬菜沙拉从厨房走了出来,扭头见向檬正随手翻看着cd架——   “你竟然还看韩剧?”向檬抽出一张韩剧碟,失笑地看向他。   郑衍叙脚步一顿。   有一丝什么不该有的情绪从眼中划过,方开口道:“那不是我的。”   “哦,那我帮你扔了吧。韩剧和勃拉姆斯、舒伯特摆在一块儿,太怪了。”   郑衍叙点头应允,正要往餐桌走去,下一秒却又是脚下一顿:“先过来吃饭吧,待会儿再弄那些。”   向檬正要把韩剧从cd架上收拣出来、丢进垃圾桶,闻言也没多想,把手里的东西全放回了cd架上,朝郑衍叙走去。   他负责继续做主菜,她负责拿餐具,这边厢,郑衍叙刚把黄油铺进锅中,就听见身后向檬的笑声——   向檬一手各拿着一副餐具,看着这个真不像是生活在现代社会的男人——他还真是独身惯了,餐具竟然只有两副,一副是成人大小,一副还是迷你尺寸。   “这副餐具怎么这么迷你?”   郑衍叙看着她手里那副迷你餐具。这还不都是那袁老师的杰作?嫌他做的东西分量太少,便自备了这样一副迷你餐具。说是用普通的餐具吃饭,她一口就给吃完了,用这迷你餐具则正好,每口少吃一点,就可以成功骗过自己的胃:喏!我都喂了你这么多口了,别再不满足了啊!   真是歪理一套又一套,让人不无奈都不行……   想到这里,郑衍叙嘴角一勾,差点又笑了。但这次他没再笑而不自知,而是很快意识到,成功把笑容扼杀在了摇篮里。   郑衍叙总觉得自己这个家里,不知不觉间多出了一些不该有的气息。这气息,令他不解。   越是未知的东西,就越能令人失控。而他,从来不喜欢失控。   于是在向檬离开后,郑衍叙静默地坐在沙发上,审视这房子审视了许久,终于想到了解决方法——   用最快速度把餐具、韩剧……不该存在的这一切,都收进纸箱,扔了。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老袁家的客厅里,又多了无数秀色可餐的外卖菜单。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老袁家的冰箱上,又开始贴满各式各样的外卖电话。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老袁家的门铃声一响,拉开门后看见的,永远是不辞辛劳的外卖小哥。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袁爸袁妈回到家,第一眼瞧见的,不是女儿正往嘴里塞披萨,就是刚拉开一罐可乐,咕噜咕噜直往里灌。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老袁家的体重秤上,因无人使用,渐渐积了一层的灰。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在各大美食餐厅里消声觅迹了多时的袁老师,又重出江湖了——   “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袁满一边点菜,一边对对面的高登说,“我中午不能吃太多,晚上我妈还让我陪她去聚餐。”   高登看一眼站在一旁的服务生手里的点菜器——点菜器上已经点满整整了两页,这还叫不能吃太多?!   眼见袁满嘴巴不停,抱着菜单还打算继续加单,吓得高登赶紧把菜单从她手里扯走,对服务生说:“不好意思,刚才点的不算数,我们待会儿再点。”   等服务员依言离开,高登恨不得用手里的餐叉敲对面那人的脑袋:“就算你挣了这么大笔违约金,可你也别这么挥霍啊。”   “……”   “你看看你的身材——这才几天工夫,就跟吹气球似的,又吹起来了。”   “……”   “老袁,你跟我说,你到底受什么刺激了?”   “没什么刺激,”袁满一脸无所谓,“不是你说的吗?多赚钱,养好膘,世界末日也风`骚,”说着便仰头朝刚走远的服务生招手,“你好!点餐!”   高登:“……”只能拄头叹气了。   至于袁老师……   一不小心,就吃撑了。   晚上的聚餐,袁满不太想去——不知道袁妈约的是什么朋友,她也没兴趣知道,吃完午饭回家倒头就睡。袁妈却一副异常期待的样子,见袁满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竟亲自替她张罗起晚上的穿衣搭配来:“我给你搭几身衣服,你睡醒了记得起来试试。”   母上大人在她房间走来走去,又是开衣柜,又是关衣柜。袁满索性眼蒙上被子,眼一闭,什么也不去听。   等袁满睡醒,都已经是傍晚了,醒来时抬头一摸,就摸到了贴在她脑门正中央的纸条——   袁满摘下纸条一看,是袁妈留给她的——   我和你爸先去餐厅了,衣服都搁在椅子上了,千万记得!好好打扮一下再过来!   袁满揉着眼睛看向床尾的贵妃椅,袁妈给她搭了整整三套衣服。   可最终,袁满离开家时,那三套衣服,还完完整整地躺在贵妃椅上——袁满直接穿着拖鞋和大t恤赴约去了。   出租车把袁老师安安稳稳地送到了指定的餐厅门外,袁满透过车窗放眼一瞧,好家伙!   这可是人均消费破千的胡同餐厅,吃清宫菜的地方,袁爸袁妈竟然有这等土豪朋友……   袁满带着疑惑下了车。刚要走进眼前的四合院,身后就传来一声车喇叭声——   袁满循声回头,只见她乘坐的出租车因为挡着了胡同的出口,遭到了后头一辆豪车狂“滴”。   豪车的司机脾气特急,狂按喇叭不说,竟还直接降下车窗开嚷:“你这怎么开的车啊?你这样,要我怎么调头啊?”   袁满撇撇嘴:真嚣张……   出租车司机哪敢惹这麻烦,连忙想法子让道,就在这时,从豪车那降下的车窗里,传出一声与那豪车司机截然不同的清冽嗓音:“陈伯,不用开过去了,我自己下车走过去。”   袁满一愣——   她听错了吧……   这声音……   就当袁满用力摇头想把这声幻听摇出脑袋时,豪车的后车门自内拉开,从车里走下一个……   袁满无比熟悉的身影——   袁满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郑衍叙下车朝她走来,继而在迈出两步后,顿住了脚步。   郑衍叙也看见她了。   袁满可没想到,再次见到郑衍叙,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场景——   他,西装笔挺,俊朗非凡,从头发丝到鞋子尖都一丝不苟。   她,人字拖,大t恤,起床后头都没梳。   那一刻,袁满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自暴自弃的白痴。就跟他对着干,就想让他不爽,他要她减肥?那她就偏偏要胖成猪。但……这就是报复了么?   他哪里会在乎这些?顶多不痛不痒。她报复的,分明就是她自己……   ☆、第46章   而仿佛为了印证这一切,她分明看见郑衍叙,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之后,很轻地皱了下眉。   那一记皱眉几乎令袁满羞愧地低下了头,但实际上她只是狠狠一咬牙,就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脚一迈就进了四合院,再不顾背后是何光景。   反正都陌路了,她也不必在乎了……   就这么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念头,袁满由服务生带着路,一路穿过宅门,影壁,游廊和垂花门……四合院内古色古香,整整两个院落,袁满都快绕晕了,终于进了包厢。   一进包厢,袁满傻眼了。   在座的除了她的父母,竟然还有……   “老头儿?!”   郑衍叙的老爸,为什么会在这里?   袁满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就被自己袁妈给骂了:“没大没小的!叫郑叔叔。”   因为上次在郑衍叙家被郑老爷子撞了个正着时,郑老爷子不经同意偷接她电话,她脱口而出就没什么好脾气地叫了句“老头儿”,没想到郑老爷子还挺受用,她叫他老头儿,他就她小胖——谁都不含糊。   “我就喜欢小胖子这口无遮拦的劲儿,不生分。”   虽然郑老爷子都这么说了,袁妈还是不干:“那哪行呢?总得有个长幼尊卑嘛。”   袁满无奈看一眼母上大人:娘亲喂!您这胳膊肘也太往外拐了吧,他喊您女儿叫“小胖”,您怎么不管管?   可一转念,低头看看自己,袁满又泄气了:得!以她现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吨位,人家不喊她“大胖”,已经是客气了……   好在郑老爷子还誓就站在袁小胖这边了:“没事没事,我家衍叙性子太闷,就需要小胖这种活络劲儿互补,挺好的。”   郑老爷子话音刚落,包厢门就又开了,袁满回头一瞧——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郑衍叙就站在门外。   见到她,郑衍叙明显也愣了。   袁满看看当前形势,可算明白了。这明明就是……亲家宴嘛!   郑衍叙僵立在门边,不为所动。   郑老爷子想必也料到了会是这样的场景:儿子一向不喜欢自己插手他的事,更别提是感情问题了。   既然能自作主张约对方父母见面,郑老爷子自然早有准备,作势一咳,众人的目光就都聚集到了他身上。   郑老爷子扫视一眼众人:“我们双方父母约着见个面,不是要给你们年轻人压力。也是为了方面你们自由恋爱嘛!”   说完,双方父母都讳莫如深地笑了,袁满也硬着头皮笑一笑,可余光瞥向郑衍叙——他始终没有表情,冷得跟一座冰雕似的。   显然袁爸袁妈也终于意识到了异样,只能干笑着打圆场:“还愣着干嘛?快快快,入座入座!”   郑衍叙对自己老爸态度不好,对别的长辈倒是十分客气,袁妈都这么招呼了,郑衍叙好歹是扯起一抹笑,走了进来。   袁满自然也硬着头皮入了座。   给如何向双方父母解释这一切其实都是乌龙?这么艰巨的任务,袁满可胜任不了,幸好郑衍叙就坐在她身旁,袁满明面上不能朝他使眼色,但不妨碍私下里交流   袁满就想着,索性一咬牙,直接手肘一顶,把自己的筷子碰掉在地。   再这样尴尬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袁老师本想借着弯腰捡筷子的机会,把郑衍叙也拉下座位,不料一旁的服务生简直是眼疾手快到了一定境界,袁满刚要弯腰,服务生就熟练无比的、一个箭步奔来,瞬间替她捡起了筷子,又瞬间替她换了一副干净的筷子,袁满都还来不及傻眼,那服务生已微笑着退下,深藏功与名:“您慢用。”   不愧是人均上千的清宫菜府,这服务水准,真是杠杠的!袁满只想哭着点赞。   正在心里默默抹泪时,余光瞥见郑衍叙手指僵硬地放下了筷子——她明明才认识他几个月,为什么能这么了解他?只是一个放下筷子的动作,就猜到他终于看不过眼,准备把这一切说破……   果然,郑衍叙放下筷子后,第二个动作就是冷冷起身:“其实……”   袁满赶紧跟着起了身,开腔便已更大的音量盖过了郑衍叙的声音:“我去趟洗手间!”   袁妈只觉得女儿在未来公公面前丢了脸,赶紧挥挥手,示意女儿悄悄去,悄悄回,   郑老爷子却似乎就喜欢袁小胖的这股冒失劲儿:“哈哈哈!有我当兵时候的风范,去个厕所都记得向长官报备!”   袁满离席之前,只留给了郑衍叙一记眼色。   希望他能看懂她的眼神,让她来想办法化解这个大乌龙。   如果郑衍叙开口,绝对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完全不顾长辈的面子——袁满可做不到驳了自己父母的面子。   其实袁满压根就没去洗手间,就在包厢外站了一会儿,打了两通电话。   有什么方法既能解释清楚一切,又两家欢喜,不至于让双方父母尴尬……   看来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袁满的第一通电话,打给了向檬。   “向小姐,能一起吃个饭么?”   第二通电话,打给了高登。   “江湖救急!!!!速来xx餐厅xx包厢!!!!!”   “咋了到底?”   “别废话,赶紧过来,到了看我眼色行事。”   说完,“啪”地就挂了电话。   深吸一口气,回到包厢。   于是乎接下来的半小时,其他人是怎么想的袁满不知道,只知道她自己是时刻如坐针毡,服务员每敲响一次门,她心脏就提起一分。可每次都希望落空——这些服务员全是来上菜的。   直到半小时后,包厢门再一次被敲响,袁满再一次提着心肝回头,终于,看见了一个西装笔挺的身影,迈进了一条大长腿。   老高啊老高!不愧是我的好基友!袁满就差扑到门边去给高登一个大大的拥抱了,却在起身的那一瞬间,又僵住了——   进来的不是高登。   而是一个陌生人……   不,也不全然是陌生人。   袁满看着突然空降包厢的这位,片刻,终于想起,这人不就是……她因划了博晏的车而被逮进派出所的那次,出面保释过她的……那什么律师……   还不等袁满想起这律师的名字,郑衍叙已眉一皱,“以默?”紧接着眉心皱得更深,“向檬?”   是的,没错,跟在这律师后头进门的,正是向檬。   袁满傻眼了。   恰逢这时,袁满的微信响了。低头一瞧,歇菜了——   高登同志发来了一连串抱歉的表情,以及一句:“老袁,我临时有事,实在是过不去了,别打脸……”   此时此刻,袁满只想仰天长叹:老天爷啊老天爷,您这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吧……   审视一下眼前的这一切——   突然出现的向檬和钟以默,面面相觑。   在座的长辈们,瞠目结舌。   郑衍叙,直皱着眉头。   原本无语望天的袁满,沉重地低回了头。   深呼一口气——   “你们怎么才来?”袁满硬着头皮,笑着迎向向檬和钟以默,分分钟就重新安排了座位——把自己原本的位置让给了向檬。   眼看向檬和郑衍叙坐在了一块儿,袁满不得不承认,这才是郎才女貌……   只是袁满的这一系列举动,实在是令郑老爷子看得一头雾水,终于不得不问:“这二位是?”   袁满觉得自己笑得脸都快抽筋了,可有什么办法?自己做的孽,躺着也得受完:“这是郑衍叙的女朋友,向檬。这是……”   袁满一边说着,目光一边从向檬身上过渡到了钟以默身上,可这时候,终究是犯了难。虽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但……看着至有过一面之缘的钟以默,袁满还是忍不住愤愤咬牙——   陌生的该死的高登!你让老娘怎么把这戏演下去?   就在袁满就要演不下去时,本就沉重无比的肩头竟又是一沉——   钟以默竟把手搁在了她肩上。   “我叫钟以默,是……袁满的朋友。”   不愧是律师,搭肩的动作暧昧,“朋友”这个称谓又克制,说的话比欲言又止多一分,又比信口雌黄少一寸。   袁爸袁妈愣是面面相觑了半分钟,终于,恍然大悟:“哎!看我们这儿闹的乌龙!钟先生,你坐你坐……”   不等袁满反应,钟以默已掌心一施力,就把袁满摁进了座位里,而他,自然而然地坐在了袁满身旁的空座位上。      这一切……算是圆满解决了……吧。   袁满坐在四合院的前庭花园,摇着屁股底下的老爷椅,在一片晃晃悠悠之中欣赏院景。周围真是漂亮,大红灯笼一盏一盏地点亮,分外有格调,见她坐在老爷椅这儿无所事事,还有服务生准备了茶点送过来。   不一会儿,后方又有脚步声靠近,袁满也没在意,以为又是热心的服务生,直到一道影子停在她身后,正好遮住了她落在地上的影子——   服务生可不会这么没礼貌,一声不吭地杵在那儿。袁满回头。   看见钟以默。   其实她心里希望看到的,是另一个人。   钟以默就这么自上而下地审视她。既不坐下,又不离开。袁满没好气:“干嘛?”   “你都不好奇向檬为什么要带我来么?”   “你都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叫向檬过来么?”   钟以默撇撇嘴:还挺能抬杠……   这才一矮身,坐到了袁满身旁的老爷椅上:“你给向檬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向我咨询法律问题。她告诉我是一喜欢郑衍叙的女的约她,我担心这是鸿门宴——对方约她过去,说不定是要划花她的脸呢……于是我就跟来了。”   “我?”袁满指指自己,颇为无奈,“划花她的脸?”呵呵……   钟以默无谓地一耸肩:“我记得上次见你的时候,你划了你前男友的车。怎么再见到你,你就成了郑衍叙的爱慕者了?”   “要你管!”   可能她语气真的太冲了,钟以默竟然朝她伸出手来,袁满可不想挨揍,往后一躲,可惜屁股底下这老爷椅一晃,又把她晃回了钟以默的掌心之下——   不过钟以默也没揍她,就是狠狠揉了下她的脑袋:“你这人,怎么这么难沟通!”   袁满刚要把他的手扯开,余光竟看见不远处的厢房里,自己母上大人正透过包厢的窗户、掀着窗帘的一角,竟在偷瞄他俩——   袁满顿时满头黑线。不动了。   母上大人见她和钟以默互动良好,笑得甚是欣慰。这才放下了帘子,收回了目光。   帘子被放下的下一秒,袁满腾地就站了起来。跟一个以为她会划花向檬脸的男人,还有什么好聊的?   “我回去了。”袁满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钟以默目送着她的背影。其实他挺佩服她,喜欢郑衍叙?那还真挺自不量力的,郑衍叙那种情商,喜欢他,得不到回应,得不到安慰,甚至得不到暧昧……什么都得不到,除了一身伤。   其实她也挺聪明,及早抽身才是好。   却在这时,钟以默见她身影一僵——   袁满还未走进厢房,就看见郑衍叙朝她迎面走来。   有那么一刻,袁满是局促的。   可当郑衍叙来到她面前,说出“谢谢”两个字时,袁满发现,其实一切都没那么难。   说“不用谢”,没那么难。   与他错身而过,没那么难。   不回头,没那么难。   对着身后的他,洒脱地在空中挥手再见,也没那么难……   再见了,小赤佬……      三个月后。   在这个枯燥而寒冷的11月,在这个除了单身节外没有任何节日的11月,在这个令多少单身狗心灰意冷的11月,科信推出的单身癌诊疗仪app却是一经推入市场便反响空前,线上游戏和同名电影的开发权遭到哄抢,也算是美事一件。   钟以默作为科信律师团的中坚力量,收到下属草拟好的改编权合约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是说版权拥有者对电影公司开出的价格不满意么?怎么又答应签约了?”   被问及此,下属也颇为无奈:“版权部反馈过来的消息,说电影公司敲定了吴彦祖主演,版权所有人就同意了。”   钟以默哭笑不得:“还真是随性……”   钟以默也没太在意,这份合同的金额和科信的其他大合同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当下接到合同,简单审完之后便给了反馈:“把合同返给版权部,可以约人来公司签约了。”   三天后,钟以默用完午餐准备回办公室,刚从电梯门里走出来,另一部电梯里,就先行走出来一抹靓影——   靓到钟以默眉心一皱。本来他下午还有很多事要处理的,一路来去匆匆才是,如今却冥冥之中被牵制了,刻意放慢了脚步,不远不近地跟着那抹靓影往前走——   高跟鞋,包身牛仔裤,中等长度的外套,再普通不过的衣着,也架不住人家身材好,穿得那叫一个对劲儿。   实在是因为这背影有太多可圈可点之处,直到跟了一分钟,钟以默才想起来另一个疑问——   她竟是一路朝着法务部走去?   他们部门竟然有这等尤物?他之前怎么不知道?   就在钟以默忍不住停下来琢磨时,前方突然“砰”地一声——   尤物竟然被地毯绊倒了。   钟以默以手掩口,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那尤物看看四周,见四周没人,才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关键是一边手脚并用,还一边自言自语:“靠!早知道不穿高跟鞋了。”   身材是真好。语气是真接地气……   钟以默这回是真的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的笑声可算是打搅了人尤物,只见她“嗖”地回过头来,一双眼睛,警惕地看向他——   看是谁在那幸灾乐祸。   那边厢,钟以默却完全顾不上去接收对方双眼投来的冷光——之前只看到背影,现在总算看到正脸。   再加1分——   钟以默在心里默默地说。   而这9分女见到他之后,先是一愣,紧接着竟松了口气:“原来是你啊……”   “……”这回,轮到钟以默傻眼了,“我们……认识?”   9分女撇撇嘴:“废话。”   见对方如此笃定,钟以默还真的在脑子里搜刮起来,看看自己是否真的认识这样一个人……但很显然,这种标准的女人,他一旦认识,怎么会忘记?   就在钟以默即将陷入终极思考时,9分女竟调头走向了他:“对了,版权部在哪儿?我怎么没找着?”   钟以默指指不远处的一间办公室。   9分女立即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谢啦!我赶时间,回头聊!”   说完,就这么,走了……   留钟以默一人,摸摸下巴,转转眼珠,一脸好奇又不解。   ☆、第47章   眼见对方一路走进版权部,钟以默在原地驻足了片刻,脑子里丝毫搜刮不出能和这9分女相匹配的脸孔,只好作罢,调头回了自己办公室。   钟以默在自己办公室里一忙就是半小时。经过为期一整年大刀阔斧的改革,科信里那些占着资源不干实事的老臣子们走的走,让的让,股权分配相应的也有了重大变动,科信明年又准备上市,审计和法务这两块都得从严把关,今年年底也就成了科信法务部最忙的时候。当然,钟以默烦的并不是繁重的业务量,而是——他明明是ceo郑衍叙亲自聘邀的法律顾问,凭什么那个临退休的科信法务部部长,还要处处打压他?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法务部部长临退休时,郑衍叙突然把他请过来,分明是要在法务一块栽培自己的势力,而法务部部长一向都是董事长派系的,董事长又一向和郑衍叙不对付,一番内斗自不可少,只是苦了钟以默这个“夹心饼干“,每次文件从他手里过了一遍之后,还得从他法务部部长那儿再过一遍,美名其曰是在确保万无一失,实际上还不是董事长不放心郑衍叙,既要扶持郑衍叙到一定高度,又要压制郑衍叙,免得他太狂妄——   想我一堂堂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不辞辛苦跑来兼差,还不是看在郑衍叙你的面子?郑衍叙啊郑衍叙,你就不能为了我,少和你老爸相惜相杀?   钟以默一边仰天长叹着,一边整理好文件,给法务部部长送去。   至于版权部……其实是科信里一个特别边缘化的部门,是随着这几年app和游戏一类的开发,涉及到了版权问题,才从法务部和人力资源临时拉了几个人过去,组了版权部,连办公室都是法务部特别空了两间出来,给她们使用的。   钟以默倒是挺喜欢去版权部串门的,一则因为办公室离得近,另一则当然是因为版权部里都是些年轻小姑娘,偶尔去串次门,既养眼、又养心,足以令他忽略法务部部长对他的各方针对。   当然,今天也不例外。送完了合同外加被法务部部长各种鸡蛋里挑骨头之后,钟以默回自己办公室的路上,路过版权部,歪脑筋一打,就大喇喇地走进了版权部。   标准的30度角倚门,45度角侧脸,明明觉得自己已帅到惨绝人寰,却还要可以板着脸装贴心冷男:“下午茶我请,谁要?”   小姑娘们自然欢欣雀跃,“钟律师,我昨晚加班都没睡好,来杯咖啡提提神啦!”   “我中午都买来得及吃饭,我要披萨!”   “我减肥,我只要凯撒沙拉……”   钟以默挑眉,需求一一满足。   钟以默使唤起法务部部长的秘书来,也算得心应手,把下午茶的需求转告给部长秘书之后,又赢得一票芳心的钟律师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可刚走出法务部的大门,钟以默就脚下一顿,这才想起有件重要事忘了问——   “对了,你们版权部刚接待的谁啊?”   沙拉妹子记性可好,信手拈来:“我们刚可接待了四、五拨人,一个游戏开发的,一个影视开发的,一个……”   “漂亮的。”钟以默准确打断。   “漂亮的?”沙拉妹子歪头一回想,立即把桌上的合同给钟以默递来,“正好,是那授权影视的,我刚要把合同送去你们那儿备份呢,给。”   钟以默接过合同。笑着和妹子们挥手再见。妹子们可不干了:“钟律师,你也太兽`性了吧?”   钟律师回头,嫣然一笑:“谢谢夸奖~”   这是个三方合同——钟以默边走边看,甲方某影视公司,乙方科信,丙方……   袁满?   钟以默脚步一僵。   一边是细高跟大长腿玫瑰唇杏仁眼、浓纤合度胸脯四两的九分女……   一边是大t恤人字拖毛草头黑眼圈、满脸油光五大三粗的袁老师……   天空飘来五个字:绝!对!不!可!能!      “叮”地一声,通往地下停车场的电梯门应声而开,袁满一边眉飞色舞地打着电话,一边从电梯里走出来。   电话那头的高登光从语气上判断,就比她审慎多了:“签完了?”   “签完了。”   “钱什么时候到账?”   “不知道啊……”   “有没有让他们在合同里加一条,创意顾问必须写我的名字?”   “啊!忘了!”   “袁大头!别以为你瘦了我就不敢揍你!”   电话那边是肝火爆表,电话这边,袁满却笑得没心没肺。反正周围也没人,高跟鞋也拎在手上,脚步简直欢快地要飞起来:“哎呀她们一个劲儿跟我聊吴彦祖真人有多帅,还说到时候开拍让我住他隔壁,谁还管你创不创意,顾不顾问啊?”   “你就做你的27岁无知少女去吧。”高登满腔鄙夷。   袁满早就习惯了高登这样详装生气的样子,也不急着道歉——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高登就自个儿破功了:“对了,晚上庆祝一下。”   “钱还没到账,你就准备挥霍啦?”袁满可算逮着机会数落他了。   高登说到这个,才是满腔怨气:“你个死抠,为了吴彦祖,那么爽快就答应把版权给卖了,害我连抬价的机会都没有,你还好意思说?”   当然了,高登如此通晓袁老师的尿性,绝对猜得到知道她完全不会因为这件事感到内疚,也就懒得和她一般见识了,转瞬已改口道:“是大学生团队要请你,说是要替你庆祝一下。”   大学生团队?   “还是我请吧,”这事儿想来袁满还真有些心虚。她其实只出了一个概念,那帮大学生们废寝忘食了几个月,最后才在测评中获胜,她该感谢他们才对,“我知道他们刚进科信,拿的都是实习工资,没必要破费啦。”   “别废话了,人家的感谢,让你受着你就受着。要不是因为单身癌app,他们能一毕业就进科信?那可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美事儿,”高登可受不了她这墨迹劲儿,“之前他们就一直想请你吃顿饭,可你不是被关在减肥训练营里,一直没出来么?正好今天是个好日子,择日不如撞日得了。”   高登这一席话,令袁老师的内心那叫一个暖流淙动,正要恭敬不如从命时,高登却立马补了一句:“放心,我嘱咐他们了,绝不请你吃贵的,请你吃顿麻辣香锅顶多了。”   “……”   “……”   这时的袁满已来到自己车边,解了锁,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车子前,不忘看一眼腕上的h上巨细靡遗地记录了她今天一天的热量摄入,袁老师看后,只能深表无奈了:“麻辣香锅对现在的我来说都已经是奢侈品了好不?我今天还能摄入300卡路里,顶多吃个烫青菜。”   挂了电话,一踩油门,走着!   可能老天见她今个儿太顺,总要在这时候给她制造点祸端,否则怎会她刚拐过一道柱子,就看见斜侧方有辆车逆行而来,一看就是瞅准了要和她抢道。至于这么急么?连个停车场出口都要抢?——   “哐当”一声,两辆车头狠狠相吻。   袁老师发誓自己不是故意的,作为驾驶证刚拿到手不到两天的新手,一看对方那架势,就发憷了,还敢撞上去?当然是立即踩刹车了。   只可惜,情急之下没踩上油门,反倒误踩了刹车。   眼看对方司机已经下了车,袁满也跟下车去。   一看人家那闪瞎人眼的车标,袁满就只想蒙眼。   “你知不知道你逆行?”   “啊?是吗?”袁满低头瞅一眼画在地上的箭头……好吧她之前还以为是对方逆行……   “你知不知道你全责?”司机年轻气盛,火气不小。   “那个……你的车……应该上了保险吧?”袁满咬着手指,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那司机。   原本还骂骂咧咧的司机忽地一愣。   面前这女人,低着头,采用45度角仰视,顿时成就了一副我见犹怜的画面。   司机顿时不说话了。袁满正觉诧异,抬头一看,司机竟刻意闪避她的眼神?袁满眼珠一转,可算明白了,原来司机小弟吃这一套?   眼珠再一转,戏就来了——   “那个,我真不是故意的,”对手指,星星眼,装可怜,要啥脸?“我才拿到驾照没几天……”   司机小弟那叫一个节节败退,袁满再接再厉,索性探身进自己车里,把贴在内挡风玻璃上的a4纸拿出来,举到自己脸上,正好露出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   a4纸上是一串手写的菜鸟标准用语:“新手驾驶,请多关照,挪车请打1891xxxxxxx”,可司机哪顾得上看纸条上那丑得吓人的笔迹?全副心思都不由自主地被纸条上方露出的那双星星眼吸了去。   袁老师当然是要再接再厉,那星星眼眨得、眼周肌肉都快抽筋了:“你看你这车多禁撞,就掉了块漆而已……”   就差脱口而出说一句“没关系你走吧”。   袁满眼看胜利在望,盯着司机小弟的嘴巴,眼神那叫一个期待——   “让她走吧。”   最终开口的,却不是司机,而是——   袁满身后,后座的车窗不知何时已悄然降下,窗内的人,淡漠的嗓音,“我赶时间。”   袁满一惊。   头都来不及回,已经下意识地抬手,挡住自己的脸。   但显然,袁老师此举实在多余,她本就背对着那车,车后座里那人,怎么看都只看得到她一个陡然僵硬的背影。   司机哪敢再耽搁,连忙上了车,驾车扬长而去。直到车轱辘与地面的摩擦声远去到微不可闻,袁满才卸下了一身的僵硬。   哎……      掉了块漆的豪车很快上了主干道。   原本匀速行驶的车子突然一个急刹,郑衍叙手里的文件就这么“啪”地一声,打到了他的脸上。   司机吓得赶紧回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郑总!”   文件嗞溜滑落,露出郑衍叙一副含怒的脸。   这司机怎么突然变得如此魂不守舍?红灯都没瞧见,要不是及时刹车,此刻都已经越线了。   果然不能用新手司机……   郑衍叙揉一揉被撞红的脑门。   因这一记急刹,车身还在微微晃荡,郑衍叙刚放下揉脑门的手,就看见了原本搁在前座的一张a4纸,就这么悄然地飘到了后座,飘到了他的眼前。   “新手驾驶,请多关照,挪车请打1891xxxxxxx……”   郑衍叙低头一瞧,眉目一锁——   字迹有些熟悉,号码却是陌生的……   郑衍叙看着那张似乎冥冥之中就注定了要落到他眼前的a4纸,陷入短暂的怔忪。   ☆、第48章   曾几何时,袁满的一天,是这样开始的——   墙上的挂钟悄然指向8点,袁满正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闹钟突然疯狂作响,袁满皱了半天眉,这才慢吞吞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索着关掉闹钟,继续睡。   8点半,袁满第二次被闹钟吵醒,这次她连眉都不皱了,一把扯过被子蒙住头,继续睡。   9点,第三次被闹钟吵醒的袁满终于腾地坐了起来,烦躁地挠挠头,想她下床开始这新的一天?没门!她狠狠关掉闹钟功能,扔掉手机,沉重地倒回床上,继续睡。   9点半,手机孤零零地躺在床底,袁满终于如愿以偿,睡到昏天暗地。   可摇身一变,现如今袁满的一天,却是这样开始的——   墙上的挂钟指向8点时,袁满已经穿着一身运动短装,往客厅铺瑜伽垫,做起了有氧运动。电视里播放的视频教程,姿势标准到位,袁满笨拙跟随,袁爸坐在沙发上,一边塞了一大坨培根的吐司,一边假装专家,指点来指点去,终于被袁妈飞来的一把木锅铲击中,重伤。   袁妈拿着另一把木锅铲,从厨房里追出来:“今天格外开恩让你往吐司里夹片培根,你竟然把一整包培根全夹里头了?”   袁爸不顾重伤,满屋逃窜,袁妈奋起直追,铲铲击中敌人后脑。二人以袁满为中心,在方圆两米内你追我赶,袁满却始终不为所动——她的眼里只有视频教程里那身材完美的美国大妞。   8点半,袁满晨浴过后,开始对着镜子抹各种保养品,做女人实在是麻烦,瓶瓶罐罐堆满了一整个洗手台,三个月前还在用清水洁面、大宝抹脸的袁满,不得不在每瓶保养品上都贴上小纸条,才能分清楚这瓶是用来干嘛的,那瓶又该在第几步使用。   9点,袁满终于坐上餐桌,在魔鬼训练营里待了三个月,袁满已练就火眼金睛,每一样出现在袁满视线范围内的食物,都能被精确换算成对等卡路里数。一片全麦吐司,半个鸡蛋,半个苹果……停!早餐的300卡满了,袁满放筷子走人。   9点半,袁满开始化妆,一边是下载好的美妆视频,一边是大盒小盒、叫不出名字叫得出名字的化妆品,袁满依样画葫芦,往自己脸上喷喷涂涂,擦擦抹抹,对了就继续化,错了就卸掉重化。   10点,每套衣服都试上足足几分钟之后,袁满终于选定了一件式连衣裙配驼色风衣,出门,相亲去。   是的,没错,袁老师也终于步入了相亲的行列。   这可是袁妈给她安排的第一场相亲。之前她就已经知道了男方的学历工作,身家背景,喜好善恶,当然,男方对她也掌握得通透——相亲就是这样,明码标价,看货比货。   其实袁妈之前突然提议给她安排相亲,袁满是很想拒绝的。可是,三个月前的那天,在所谓的“亲家宴”结束后发生的一切,似乎令她已经没有了拒绝的权利。   那一天的七人晚餐,表面上合家欢喜,实际上各怀鬼胎。饭后,袁爸袁妈欢欢喜喜地先行回了家。钟以默做足戏,要送她回家,袁满婉拒了,他也没坚持——本来就是陌生人,他也犯不着关心她的喜怒哀乐。   她上了出租准备走的时候,透过后视镜看见郑衍叙走向自己,似要和她告别。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催司机赶紧开车。   看着后视镜里,郑衍叙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再也看不见。袁满才松了口气。她其实很想不顾形象地对他吼:“就算我喜欢你又怎样啊?我又没有出于这个原因破坏你们,还不是一直在帮你?你就当做不知道不行吗?非得这么划清界限?”   可是袁满知道,她不能、也不会这么说。   所以,与其低到尘埃里,不如像这样,潇洒离开……   没有男人,没有爱情,起码她还有自尊。   袁满本来想回家的,可一想到母上大人要追问她和钟以默的关系,一想到要撒更多的谎来圆最初的谎,袁满就退却了。   当天的最后,是高登在她经常去的一家串店找到了她。   高登赶到的时候,她刚喝得微醺准备走,却发现自己钱包里只有不到一百块。   袁满正绞尽脑汁地回想,她有打电话让高登赶来帮她付账吗?高登就一脸怒其不争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小登登,你来得可真是时候!”袁满可开心了,把自己的钱包往桌上一拍,放心大胆地,敞开来叫酒。   一边喝,一边眉飞色舞地讲述自己今晚在亲家宴上的机智神勇足智多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已喝红了脸,如此吹牛都不怕脸红。而且越笑越开心,越笑越大声,别桌的人估计都以为她发酒疯了。   什么是好基友?那就是明明已不忍再听下去,却硬是陪着笑听到了最后,不仅如此,还得跟着,睁眼说瞎话:“行!你最机智,你最洒脱,你最棒棒哒。”   终于,袁满头一低,脑门“砰”地一声磕在了桌沿上,再也没抬起来过——   就这么埋着头,喃喃自语:“我是不是笑得很假?”   “是。”   “我是不是真的很low?”   “是。”   “我是不是真的不该这么伤心?”   “……是。”   “……”自此,功败垂成,再无声息。   她就这么被高登抗回了家。   袁妈还心心念念地等着女儿回来、好盘问下女儿新恋情的,等到的却是喝得烂醉如泥的袁满,以及被袁满吐得一身狼狈的高登。   袁妈自然傻眼了:“怎么不是钟以默送你回来?”   她当时已经神志不清,哪还记得自己回了些什么?但后来据高登所说,她那时候,起初二话不说,突然一把抱住袁妈,笑得那叫一个开心:“什么郑衍叙,什么钟以默……都不可能看上您女儿的!”   “……”   “不可能,不可能的……不会有人爱上您女儿的……”   我还从没见过一个人,会那样肆无忌惮地嘲笑她自己——这是高登的原话——我都想替你哭了。   醉酒事件的隔天,她云里雾里地听完高登的这番复述,思来想去了半天,终于还是硬着头皮,顶着宿醉的眩晕,主动向袁妈坦白了错误。   袁妈当时的表情,隐忍到袁满完全看不懂。可能真的只有做母亲的才能理解吧,女儿的半点不开心,都是母亲的切肤之痛……   而袁妈当时说的话,袁满应该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和你爸当年啊,就是父母安排见了几次面,觉得合眼缘就结婚了,完全没你们现在年轻人那么多花花肠子,还不是美美满满地过到了现在?反倒是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啊,爱瞎折腾,反而折腾得自己不幸福。”   被袁妈见证了她最狼狈的一刻之后,袁妈之后的安排,她似乎都没有资格违逆了。   于是中午12点整,袁满已经在餐厅里,和相亲对象碰上了面。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听了老人言,是否就能美满?   相亲对象中途去厕所时,袁满接到了袁妈的电话——   “怎么样怎么样?聊得怎么样?”   “不错啊!”   “你觉得他怎么样?”相亲对象对她似乎挺满意。但她……   袁满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突然一股力量猛地将她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袁满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傻了——   “怎么是你?”   ☆、第49   高登二话不说,直接拽着袁满挎在身上的包包带子,一路往餐厅外走。吓得端盘子路过的服务生连忙让路。   袁满眼看自己就要被拽出餐厅,赶忙反拉住自己的包带,奋死抵抗起来:“你干嘛呢?我正相亲呢!”   “你知不知道这男的什么身份?”   高登如此气急败坏,袁满都不由得犯了憷,“该不会是……通缉犯吧?”   高登给她的反应,简直在说,比那还严重——   袁满那叫一个掌心冒汗,心脏直跳,恰逢这时,袁满的手机响了,袁满掏手机一看,是相亲对象打给她的电话。   估计相亲对象回到餐桌旁没见着她,打个电话来问问情况。袁满正犹豫着要不要接听,高登已一把扯过袁满的手机,直接替她关了机。   直到这时,高登才再度开口:“这逼同时跟很多女的相亲,钓上一个是一个。”   “你确定?!”   袁满回头瞄一眼,透过身后那片通天的玻璃酒柜的空隙,还可以隐约看到相亲对象正站在餐桌旁,不解地打着电话。   衣冠楚楚的社会大好青年,竟然是渣中之渣?完全看不出来……   “……”高登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咬牙说了,“陈程跟他相亲了好几个月。”   “我去!”高登给出的讯息,还这是一个比一个劲爆,“陈程被他给……”   袁满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那倒没有。”高登立即打断。那架势,妥妥一枚为女神正名的小屌丝。   可袁满刚松了口气,高登的语气就陡然变得紧绷:“不过也快了,所以我得在他俩发生什么之前,把这贱男人打回原形。”   袁满这下直接反客为主,拽起高登的领带就走,不敢再有任何耽搁:“我去给你作证!”   高登却是一听这茬就发愁,转眼就换做他是被袁满拉着,亦步亦趋地出了餐厅,直奔电梯。   电梯很快抵达,袁满先一步走进,回身见高登竟还站在电梯门外,眼看电梯门就要关了,袁满赶紧按住开门键:“还磨蹭什么?”   高登颇为无奈:“这男的特别狡猾,我都怀疑他有反侦察能力,我查了他一个月,一点实质性的证据都没拿到。”   袁满一指自己:“我不就是人证么?”   高登却只是更无奈:“在陈程眼里,我俩就是贱男损女,她会信你说的?”   这么一说,还真是……袁满顿时悻然。      不过显然,一个女人抓贱男的积极性与灵敏性,远比一个男人要高,适当时候甚至堪比福尔摩斯——   袁满就这么义无反顾地加入了由高登牵头的“拯救陈小姐”行动,当天下午,就和高登一道跟起了贱男的车。   高登一边开车,一边听着袁满将她所掌握的信息一一共享——   “他叫李子楠,32岁,xx软件公司的中层,号称两年多没谈恋爱了,现在想找个结婚对象……”   高登、袁满二人可没想到,他们竟然一跟就跟到了某所大学院校,李子楠就这么在浑然不觉自己已被盯梢的情况下,从学校里接出了一个20岁左右模样的姑娘。   袁满透过挡风玻璃看着这一切,不由啧啧叹:“中午约御姐,下午约软妹,这男的能耐啊!”   高登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袁满口中的“御姐”指的是谁。自己夸自己是御姐——高登咂着舌冷瞥一眼袁满——世间竟有如此恬不知耻之人。   至于一个号称想找个结婚对象安定下来的人,会去泡一个看起来刚成年没多久的学生妹?当然,现在也不能下定论——万一人家是兄妹呢?二人只能继续跟下去。   但结果很明显——   有兄妹会边开车边耳鬓厮磨的么?   有兄妹会看个灾难电影还全程抱着的么?   有兄妹会手挽手逛街的么?   幽静的奢侈品店内,袁满假意站在镜子前试包,却全程都在偷瞄身后,一看贱男给软妹刷了个小香包,她就忍不住撇嘴:“啧啧,中午我只点了个招牌龙虾仔,他就心疼地直皱眉。现在一刷几万走,眼都不眨一下……”   高登一边假装在展柜前挑围巾,一边用手机准确记录下贱男刷完卡、当即迎来软妹一吻的画面。虽然他和贱男势不两立,但作为一个雄性,袁满诟病的那些,他却挺能理解:“你是老帮菜,人家是软妹子,正常男人当然更喜欢赚钱给后者花啦……”   袁满也不恼,冷眼过去,微微一笑:“我一定找机会把你这番话原封不动转告给陈程。”   高登当即不吭声了。把围巾放回展柜,头也不回地跟着贱男与软妹,出了店门。   袁满优哉游哉地跟上去,看着高登背影,笑得更得意:哼……小样儿!还治不了你?      电影也看了,街也逛了,饭也吃了,贱男人还能把软妹子往哪儿带?   就在高登、袁满这二位看官心焦难耐时,重点终于来了——贱男直接把软妹子带去了酒店。   一看贱男的车往酒店的地下车库驶去,高登开心得就跟自己带了大美妞进酒店逍遥似的,狠狠在袁满肩肩膀上捶了一拳:“老袁,你可真是我的福星,我跟了他这么久都没抓到他的把柄,你一在,他就露了这么大个怯!”   袁满皮笑肉不笑,无奈地揉着自己的肩膀。   高登也不等她反应,直接掏出手机打电话。   袁满一瞅见,忍不住问:“你干嘛?”   “还能干嘛,当然是把陈程叫来啊,让她眼见为实。”   “她会来?”对此,袁满持保留意见,“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会愿意来捉奸?何况还是当着你的面……”   高登肯定比袁满更了解陈程,听君一席话,立即默默放下了手机。   怎样既能把拆穿贱男,又能顺便帮帮高登?难题在前,袁老师眼珠一转,立即坏笑——      十五分钟后——   袁满和高登蹲点在1217号房门外,前者双臂环胸斜倚墙边扮酷帅007,后者蹲在地上画圈圈;前者胸有成竹,后者满腔怀疑——   “你确定?用我的名义叫她来,她真的会来?”   袁满不回答,只默默拍一下高登的肩膀,以表一切尽在掌握。   她在楼下的酒吧买通了个酒保,让酒保打电话给陈程,就说高登喝得大醉,既没身份证更没钱付账,暂时把他安顿在1217号房,等亲属来接……   当然,酒保也将袁满设计好的话,原封不动地说给了电话那头的陈程听:“他手机的重要联系人里只有你一个号码,却把你名字存成了‘不能打给她’。所以我也不太清楚您是不是他的亲属……”   ……   ……   如果陈程不愿意来,她大可直接告诉酒保“打错了”,可她没有,她只是沉默地挂断了电话。   “不能打给她”,简简单单五个字,却写满了隐忍,浸满了落寞。拼命地想要联系对方,却每次只能自我警醒:不能打给她,不能……不能……   这对一个女人来说,触动能有多大?就看陈程能在多短时间内赶到这里了……   袁满拭目以待。   就这样,又五分钟过去了。   突然,走廊尽头的电梯门“叮”地一声,开了——   五星级酒店,走廊上铺着厚实的地毯,袁满虽然完全听不见有脚步声从电梯那儿延展而来,却是第一时间拉起高登,直接开门进了1217号房正对面的1218号房。   透过房门上的猫眼,看见外头的走廊上,很快出现一抹姣好的身影——   陈程只用了二十分钟就杀到了。   袁满得意地扭头看一眼高登。   片刻前还跟怨妇似的在地上画圈圈的高登,此时此刻,却是出奇的沉默,脸上平静,眼神里却有说不出的触动——大概他潜意识里早已笃定了陈程不会来……不会,为了他而来……   至于陈程——   她在门外站了足足一分钟,终于,按响了门铃。就算透过猫眼,都能清晰感觉到她背影里透出的紧张。   不一会儿,1217号房门开了。   穿着浴袍的软妹子就这么站在门内,与门外的陈程大眼瞪小眼。   陈程的背影瞬间又僵了几分,抬头,冷冷看一眼门牌,确定是1217号房没错,再看一眼穿浴袍的软妹,顿时脸色铁青,二话不说调头就走——   陈程以为是喝醉了酒的高登,在和软妹开`房?   躲在猫眼背后的高登一脸惊恐瞪向袁满,眼神里满是冤情:卧槽!我就这么替贱男背了黑锅?   袁满顿时也是满腔紧张,连忙开门出去,要挽留陈程。   可袁满前脚刚跨出1218号房,贱男后脚就从1217号房里走了出来——   贱男还没意识到门外正站着他的两任相亲对象,只顾走到软妹身后,一把抱住软妹:“宝贝,站这儿干嘛呢?”   然后——   贱男,陈程,袁满,全傻了。   一炷香时间后——   在陈小姐自带的强大气场下,贱男躲进了厕所,再也不敢出来,软妹后脚追到厕所门边,原本也想躲进厕所,不料贱男“砰”地就关了门。   最终,剩下软妹正面迎战陈程。而袁满,坐在沙发上,吃着茶几上的水果,喝着贱男倒好却来不及享用的红酒,看好戏——   “他根本不爱你!他爱的是我!他和你相亲,只不过是因为家里老人逼得他没法子。他已经拒绝你了,你为什么还要硬贴上来?”   “他告诉你,是他拒绝的我,而我硬贴?”   陈程犹如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冷笑。   袁满在一旁,将那冷笑看得一清二楚。陈程的眼光一向很高,最不济也是高登这种等级的吧?她会上杆子地去贴现在躲在厕所里大气都不敢出的慫蛋?打死袁满都不信。   陈程似乎也没打算在贱男身上浪费时间,认清了人,就当三个月的时间喂了狗。   陈程敲敲厕所门:“你们继续,我不打搅了。”   厕所里的贱男,依旧大气都不敢出。   见陈程要走,袁满放下酒杯,跟上。路过一地凌乱的衣物时,不慎踩到了软妹的钱包,袁满低头一瞧,钱包外还露着一截身份证。   袁满弯腰从钱包里抽出身份证,一看,啧啧……才20岁。   忍不住回头看看,贱男的配备还挺齐,茶几上的红酒、巧克力、大大小小的奢侈品纸袋……眼皮子浅的小姑娘,肯定吃这一套。   路过厕所时,袁满正好把身份证还给软妹。   被贱男关在厕所门外的软妹,分明就看清了那个男人多么的没担当,却还要硬撑,一把扯过自己的身份证,狠瞪袁满。   袁满叹了口气:“小姑娘,你才刚满20,最容易被贱男人骗了。现在很多男人,嘴上甜言蜜语,只为骗逍遥一炮。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陈程、袁满二人一同进了电梯——   高登做得很对,全程没有出现。这种时刻,男人还是不出现的好。   当然袁满也料到了,就算他不出现,陈程还是会兴师问罪——   “高登呢?”   “……”袁满硬着头皮笑笑,“sorry……”   “行,你俩又合起伙来骗我。”陈程脸绷到这里,终于绷不住了,一笑,“不过,谢谢。”   袁满笑笑,可一转念,又不由得叹气,“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捉奸的场面比我捉奸的场面酷多了。”   想当初,她躲在柜子里哭成大写的sb;想刚才,陈程却如女王一般杀得现场片甲不留、挥挥衣袖、不沾半点血腥。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当然,袁满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她都快忍不住佩服自己了,既拆穿了死贱男,又帮助了小登登,简直一石二鸟,如此足智多谋,完全可以写进自己未来的教案里。   袁满就这么和去地下停车场取车的陈程分道扬镳,独自走出了酒店。   捉奸可是体力活,也难怪她腰酸背痛,一边走,一边松着肩膀。   直到走到酒店外的台阶上,袁满才猛然想起:她帮了高登这么大一忙,高登难道不应该请她做个全套泰式按摩?   袁满这么想着,兀自一点头——嗯,还得是超级豪华、贵死人不偿命的那种。   于是赶紧掏出手机,准备给还在1217号房里待着的高登打个电话。   不料刚掏出手机,号码还没拨出去,手机就响了。   袁满定睛一看,还是个陌生来电。      全套泰式按摩计划就这么泡了汤,袁老师这是前脚刚捉完奸,后脚就得赶去赔钱——   她方才接的那通电话,是前几天的那位小司机打给她的……竟然说车子有问题,要她去修车厂一趟?   小赤佬!该不会要讹我钱吧?   袁满抱着这么个想法下了出租车,按照导航,徒步去找那家修车行。   修车行位于一栋摩天大厦后不远,袁满在巷子里拐七拐八了半天,终于望见修车行的招牌。   修车行里,果然停着那辆保险杠掉了漆的车。却不见司机的身影。   袁满看看手表,泰式按摩店晚上11点就结束营业了,她可得赶紧给那司机打电话。   一边打,还在一边抱怨,她今天是怎么了,净碰上些借力使力的小赤佬?   电话竟然占线?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机械的提示音在袁满耳边响起的同时,她的身后,也随之响起了一串脚步声。   袁满下意识地一回头。   僵化。   “……”   “……”   那一刻,袁老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莫非是她之前的怨念太大,竟就这么召唤出了终极小赤佬……   终极小赤佬和她一样正打着电话,就这么毫无察觉地,迎面走向她……   ☆、第50章   彼此之间,十步远的距离,郑衍叙还没发现她。但很快郑衍叙就收起了手机,似乎电话没有打通,他微微一蹙眉,这就要抬眸看向前方——   袁满所在的前方。   袁满吓得直接一矮身,躲到了车后,躲起来的那一刻什么也没多想,下一秒才忍不住一愣:她干嘛要躲他?   她有那么见不得人么……   可既然都已经躲起来了,那索性就躲好。袁满这么想着,头也不敢抬,就直接猫在车后,任由路过的修理工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躲了足足半分钟之后,袁满琢磨着,郑衍叙应该已经走了吧……正准备起身时,视野里却走进一双皮鞋。   不会吧……   袁满咽一口唾沫。   前一秒还在祈祷这双鞋的主人千万不要是郑衍叙啊!后一秒,郑衍叙的声音就从袁满头顶上传来:“不好意思,这是我的车,你有看见这辆车的司机么?”   袁满头都不敢抬,只慌忙抬起手,先是用力地摆手,表示自己没看见,接下来又慌忙指指修车行深处的修车工,让他问修车工去。   从郑衍叙的角度,只能看见这个行姿鬼祟的女人的头顶,以及一截盈白的小腿,11月的天气,穿得未免少了些,不过看打扮就知道不会是修车行的人,郑衍叙便直接绕过了她,往修车行深处走去。   明年公司准备上市,郑衍叙是越到年底越忙,他这一晚上都在前方不远的大厦里,和证券公司的保荐代表人开会。好不容易结束了,可以一周内首度回家睡个好觉,他的新司机却不知跑哪儿偷懒去了。   原来的老司机身体每况愈下,决定提前退休,郑衍叙和老司机也有这么些年的感情了,老司机想把儿子介绍来开车,郑衍叙并没有异议。事实却证明,任何岗位的裙带关系都是不靠谱的,这小司机到任才几个月?就已经把三辆车开进了修车行——不是撞了车,就是撞了马路牙子。   把宾利当碰碰车开的司机,郑衍叙究其一生,也就碰见过这么一个。郑衍叙的忍耐自然已经到了上限,而就在刚才,他给司机打电话,司机竟然告诉郑衍叙,他正在修车行,想要看看之前送去的车修得怎么样了。   终于,逼得郑衍叙只能说:“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可挂了电话,郑衍叙才发现,他一没车钥匙,二没现金,该怎么回去成了棘手问题。   给小司机打电话,让他把车钥匙送回来?明显不是郑衍叙的风格。响当当的科信总裁,就只能在这月黑风高夜里,拿着手机站在路边,开始捣鼓起自家的打车软件。   说来也是惭愧,虽是自家的打车软件,wuli郑总之前却从未用过,捣鼓了半天,终于会下单了,心下一喜时,手机却进了一则短信。   “郑总,我对不起您,我会谢罪的,您千万别告诉我爸爸。”   郑衍叙被气得嘴都歪了——   那熊孩子!   郑衍叙再打电话过去,就再也打不通了。   这熊孩子该不会真的想不开吧?   冷血资本家就这么败给了玻璃心熊孩子,放弃了回家睡个好觉的难得机会,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这家修车行。   可惜,放眼整家修车行,他那辆掉了块漆的车确实就停在这儿,可哪儿有熊孩子的身影?   这熊孩子该不会真的想不开吧?这句话第二次飘过郑衍叙的脑海,郑衍叙表面平静,实则心中已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而郑衍叙前脚刚走进修车行,蹲在他车后的那个女人就打了鸡血似的,腾地站了起来,逃命似的朝外跑去。动静大到连郑衍叙都本能地回了头。   只见那女人身上那件驼色风衣被吹得下摆飞扬,头发也在风中凌乱,明明是出奇狼狈的画面,竟有那么丝赏心悦目,以至于周围几个修车工的目光都定格了。   当然,定格的目光中肯定不包括郑衍叙的,他只看了这么一眼,便准备转回头去继续寻找那成天坑爹坑老板的熊孩子。却在准备转回头去的一瞬间,定格了——   那穿风衣的女人手机突然响了。   手机铃声是一串小黄人的笑声。   从来不看动画片的高冷总裁,是怎么知道小黄人的呢?   这还得从小半年前说起,当时,时任他生活助理的某人,手机铃声用的就是一串小黄人的笑声,高冷总裁第一次听到这铃声响起时,着实是被那魔音穿耳的笑声碎了三观——   “赶紧把铃声给我换了。”   他当时的那位生活助理,也是个坑爹坑老板的典范,不换铃声也就算了,绘声绘色足足半小时、只为向他科普小黄人的动画片也就算了,竟然还擅自替他申请了手机彩铃——这彩铃,郑衍叙足足用了小半年还无知无觉,直到前段时间,某位正和科信有上市合作的财团法人无意提起:“郑总,我之所以这么相信你,是因为你是个很真实的人,是个不失童真的人。第一次听到你的手机彩铃就知道,我没有合作错人。”   彩铃?什么彩铃?   当晚,郑衍叙有史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拨通了自己的手机。当一串小黄人的笑声从听筒里传出的那一刻,郑衍叙脸一僵。   这是谁干的好事?   答案已不言而喻。   有多少他的合作伙伴、他的商业对手、他的敌人他的友人听过他的彩铃?又有多少人会因此觉得,堂堂郑总心里其实住着一个小小少女?   想到这里,郑衍叙的脸终于不僵了——因为嘴已经被气歪了。   他后来试探着问过向檬:“你知道小黄人么?”   那段时间,连向檬这个邻居都很少能见到他,好不容易逮着一次他不加班,她自然要跑楼下蹭饭来了,只是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知道啊,你之前用的彩铃不就是?”   “你怎么从来不问我为什么要用这个彩铃?”   “因为我也很诧异你竟然会迷小黄人,就没好意思问。”   向檬说着说着就放下筷子,失笑起来。郑衍叙却表情骤冷:他?迷小黄人?怎么可能?   “不过,最近你好像把彩铃给消了。”向檬突然想到。   郑衍叙皮笑肉不笑——他当然要第一时间消掉彩铃。   只是他不会告诉任何人,换掉彩铃的那一天,他还干了件鬼使神差的事——搜了那部某人安利过太多次的动画片,一看看到凌晨两点。周围黑暗而安静,只有电视里,那个扫把头、动不动就跳脚的小黄人,在那“嘎嘎嘎嘎”地笑着,欢快而吵闹。   扫把头,动不动就跳脚——和某人还真有几分神似。   她不也曾,在他黑暗而安静的世界里,“嘎嘎嘎嘎”地笑着,欢快而吵闹……   以至于今时今日,郑衍叙的那位生活助理已经卸任这么久了,一听到那魔音穿耳的笑声,他还是会本能地僵住。   而那个穿风衣的女人,并没有任由她的手机铃声继续作祟,而是一边继续疾走,一边迅速接听:“喂?”   “……”   “徐一星啊!我去了你说的修车行,没见到你人啊!”   徐一星……不就是他的小司机么?   郑衍叙眉头不由得又深了几分——   那熊孩子有时间给她打电话,却没时间接他的电话?      成功逃离修车行的袁满,转眼就上了出租车,只是她不知道,身后有一双眼睛,一直目送着她上车,目送着车子远离。   那小司机刚开始回她电话,说自己临时有事,离开了修车行,下次再约。   结果电话挂了没多久,就又给她打电话,说还是约今天吧,转头就又约她在别的地方见面。   赔个修车费还这么折腾,袁满挂了电话满腔不服,到了指定地点,又不见那司机的踪影。袁满掏手机的动作都带着薄怒了,直接一个电话飚过去:“喂!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说来又不……”   电话那头,却有一声低沉如大提琴的声音,打断了她:“一会儿就到。”   袁满一愣。   听筒里那声音……   怎么听起来,那么的……   “徐一星?”袁满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问道。   “……”   “……”   “郑衍叙。”电话那头,满腔冷意地纠正道。   ☆、第51章   “郑衍叙。”电话那头,淡然地纠正。   “……”   “……”   袁满吓得差点就把手机给撂地上,跟小丑抛球似的手忙脚乱了一番,才险险接住手机。   郑衍叙……终究是她袁满死活都躲不过的一劫么?   既然老天爷一定要让他俩见面,得!那就正面应战吧!   袁满清了清嗓,这才把手机重新放到耳边,以一副连自己都么听过的傲慢嗓音回了句:“郑衍叙?谁啊?”   随即袁满就感觉到手机那头的空气为之一凝结。   “……”手机那头停了足足五秒,才绷着声线回道,“你曾经的上司,以及你曾经的客户。”   逗闷子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物美价廉的娱乐活动,一想到郑衍叙说这话时紧绷的侧脸如何写满了憋屈,袁满就忍不住想要大笑三声。当然,大笑还未出嗓就被她压了回去,硬生生地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状:“哦!郑先生啊!我想起来了……”   电话那头的空气,分明又凝结了几分。   听筒里明明一点声音都没有,可袁老师对那表面云淡风轻、骨子里却极其臭屁的郑先生简直了如指掌,完全能从彼端的沉默中可以勾勒出郑衍叙此刻,肯定是气极反笑,嘴角一勾,劈手就把电话给挂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郑衍叙“啪”地就把电话给挂了。   呵呵,小样儿,气不死你……   袁满身后就是世贸天阶,人来人往中,就数她笑得最得意。   袁满收起手机,脑子里已不由得飞出n种场景——   他见到她时——   是会像此刻她左前方那个刚和女神见上面的男人一样,露出满眼的惊艳?   还是会像此刻她右前方那个刚和女朋友吵完架的男人一样,详装着冷静?   还是会像此刻她正前方那个刚和暧昧对象表白完、等着暧昧对象点头的男人一样,一脸的局促?   但无论郑衍叙会是以上何种反应,她都一定要拿出毕生所学的装逼能力,甩他一脸人民币,“不用找了。”然后甩头走掉,留给他一个高傲的背影——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袁满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   11月的天气,早就能冻的人如筛糠般发抖,周围的人,谁不是裹紧了衣服匆匆来去?只有袁老师反其道行之,嚯地拉低了衣领,解开了风衣的扣子,一双腿能露多,就绝不露少,就这么独立在寒风中,觉得自己俨然是远处广告看板里、衣裾飘飘的欧美大模的翻版,被自己美丽冻人的精神感动得“嗞溜”一声,一挂鼻涕就这么流了下来。   什么叫做赶早不如赶巧?什么叫做天亡我也?   就是当她一派优雅地以剪刀腿的美妙姿势立在寒风中时,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可就在一挂鼻涕悄然流下,她刚准备掏纸巾,另一挂鼻涕,又从另一个鼻孔里悄然流下,两挂鼻涕如此争先恐后,袁满掏纸巾不及,一双皮鞋就这么悄然停在了她面前。   和一个多小时前,她在修车行里看到的那双皮鞋,一!模!一!样!   袁老师被那寒风吹得,指尖都僵了,手就这么一抖,纸巾就掉在了地上——准确来说,是正好掉在了郑衍叙的鞋上。   郑衍叙浅浅地皱了下眉。   面前这女人吧,打眼望去还真教人认不出是曾经的袁老师了,但那两挂鲜明又生猛的鼻涕,着实还是袁老师的一贯风格。   真的是鲜明又生猛,这才一会儿工夫,鼻涕就要流到她嘴里了,郑衍叙捡起纸巾,抽出一张,一把捂过去。   袁满赶紧接过纸巾的控制权,背过身去狠狠擤了下鼻涕。呼……鼻子终于通畅了,可说好的欧美大模范儿呢?也全灰飞烟灭在了擤鼻涕的声音中。   袁满这才有精力抬头,时隔三个月后,第一次正视面前的这个男人。   他既没有像方才她左前方那个刚和女神见上面的男人一样,露出满眼的惊艳;也没有像右前方那个刚和女朋友吵完架的男人一样,详装着冷静;更没有像正前方那个刚和暧昧对象表白完、等着暧昧对象点头的男人一样,一脸的局促……   他只是被她那响亮的擤鼻涕声,震慑得一时之间忘了开口。   袁满赶紧把纸巾丢进一旁的垃圾桶,作势咳了一声——   “郑先生,赔钱这种小事,怎么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只不过,现在才开始装逼,还来得及么?   郑衍叙这才从那声绕梁三日不绝的擤鼻涕声中抽离了思绪,“我也不想亲自跑一趟。”   说真的,面前这个女人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郑衍叙真有些不适应。   “我司机摔伤了腿,我得开车送他过来。”   “……”她还是不接话,那样淡然而陌生地看着他,等他继续。   郑衍叙顿了顿,他还真不愿意把这话说出口:“这孩子说自从上次撞车之后,就对你一见钟情——”   说着便抬手一挥,示意身后的某人:赶紧给我过来!   袁满越过郑衍叙的肩头往后瞧,这才看见那儿怯怯地站着个小司机。   小司机被郑衍叙这么一召唤,这才一瘸一拐地走向她。   小司机身上,同时具备了一脸的局促、满眼的惊艳和详装的冷静。袁满傻眼了。   这是一出,三角恋吗?不对!这明明是一出《西厢记》啊!那如果她是崔莺莺,小司机是张生,那郑衍叙岂不就成了……红娘???   袁老师已风中凌乱。   而郑红娘,非常尽职尽责地丢下一句“你们慢慢聊”之后,就这么……走了?   那边厢,郑红娘毫无迟疑的离去;这边厢,袁老师在最短时间内整理好了思绪,朝小司机笑笑:“小弟弟,你还挺有眼光的嘛!”   小司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了。一个小时前的他,差点丢了工作,又差点错失和女神见面的机会,还摔伤了腿,可现在,自家老板竟然亲自把他送到了女神面前……   今晚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家老板是冷血无情资本家,可今晚之后,老板在他心目中,简直成了史上最贴心小棉袄。   至于那个浑然不觉自己已成贴心小棉袄的郑衍叙——   此时此刻,一方面正脚步不停,另一方面却已将身后的对话尽收耳底。   什么叫做还挺有眼光的?   郑衍叙嘴角一勾:有这么夸自己的么?   “但是不好意思哦,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袁满详装一脸无奈。   满意地看到小司机脸上一怔。   却未曾发现,郑衍叙的脚步,也在同时狠狠一顿。   ☆、第52章   小司机的一见钟情,就这么还没开始就已宣告结束。   小司机的脸越发的红了,尴尬地挠挠头,明明失落,却还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你男朋友,肯定很优秀吧……”   小司机脸上那种自觉高攀不上的表情,袁满很熟悉——   不就是曾经的她吗?   连袁满自己都想不明白,这个时候,她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朝郑衍叙离开的方向望去?   落在她视线里的郑衍叙,脚步不快也不犹豫,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打乱步伐,不会在她的世界里……多半秒的停留。   袁满“嚯”地收回目光,原谅她吧,在这个时候,只想要虚荣地撒个谎:“他很优秀,对我很好,很宠我,很爱我,很……”   袁满用力咬了下下唇——终于编不下去了。她对小司机笑笑,用笑容结束这个话题。   至于这笑容里有多少的惨淡、多少的落寞,不会有人去关心……      郑衍叙回到家时才11点不到。   可为什么感觉比通宵加班还累?   郑衍叙就这么带着不可名状的疲惫,一边揉着眉心一边走向衣帽间。   脱下大衣准备挂上衣架的时候,郑衍叙下意识地一摸口袋,便是眉心疑惑地一蹙,继而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纸巾。   是他在世贸天价那儿捡起的、属于袁满的纸巾。   郑衍叙只是看着纸巾稍稍发了会儿愣,眼前的纸巾竟莫名其妙地就变成了某人流鼻涕的画面——怎么有人会容忍鼻涕都快流到嘴巴里了,还不擦?郑衍叙“呵”地一声笑了出来,又在看见对面穿衣镜里那个满脸笑意的自己时,脸狠狠一僵。   他为什么要笑?   郑衍叙摇摇头,顺手就把这包纸巾扔进了垃圾篓。有些东西,只有扔了才能眼不见为净……   他白天不在家,清洁阿姨将家里打扫一尘不染,放眼望去,一派井井有条。可越是井井有条,就越显得空旷而清冷,郑衍叙换衣,洗漱,进书房看会儿文件,他的脚步声便成了房子里唯一的响动,而他一在书桌后坐下,周围就又恢复了可怕的安静。   却在这时——   “你知道现在中国人的平均寿命是多少么?72岁。那你知道中国的精英们,平均寿命又是多少么?55岁?你知道为什么么?你知道这些精英最常见的死因是什么吗?累死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每天忙成这样,你就不怕你55岁就翘辫子了?而你呢,又压根没时间泡妞,没时间泡妞就没时间生孩子,没时间生孩子就没有继承人,到时候你的财产怎么办?要不做慈善捐给穷人——比如我?”   郑衍叙噌地抬起了头——   周围除了他,压根没有人。   郑衍叙放下手中文件,捏了捏眉心。   他有一段时间经常像方才那样幻听,比如每天晨跑,总觉得背后有人在嚷嚷:“你跑那么快干嘛!等下我会死啊?”   可等他迁就地停下脚步,却再没有人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回过头去,面对的也只是一张张陌生的路人脸孔……   又比如晨跑完去便利店买水,总觉得有人在追着他求:“我能不能申请一瓶可乐?就一瓶!”   可等他在柜台结完账,伸手就把可乐递向身后,却再也没有人,狗腿地笑着接过。回过头去,迎接的只是等结账的队伍里,那一双双不解的目光。   那瓶可乐的结局,只能是被遗弃在柜台——再也不会有人跟捡了宝似的,抱起那瓶可乐直接冲出便利店,丝毫不停下来等他,就怕他反悔……   那段时间,郑衍叙深受其扰,如果症状再持续下去,他估计都要去看心理医生了,不过幸好两周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只不过今天……   郑衍叙看一眼电脑上的时间,已经凌晨1点半了。   ……   ……   你就不怕你55岁就翘辫子?   要不做慈善捐给穷人——比如我?   ……   ……   这一句句一声声,有如魔音穿耳,而某人说出这番话时奸笑到连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的样子,更是鬼打墙般,令郑衍叙怎么也挥之不去。郑衍叙猛地起身,劈手就关掉了电脑。   他还是睡觉去吧……      日子一天一天过,眼看就要双十一了,袁满这名光荣的光棍,可急坏了袁妈。对于袁满的第一次相亲失败,袁妈一直以为是对方没看上自家女儿,为了不让女儿灰心丧气,历来不毒舌不成活的袁妈都违心地给袁满打起了气:“第一次相亲失败很正常,多相几次就好了。”   袁满只能跟高登报备:“双十一那天晚上我要相亲,有客户过来的话你先应付着。”   高登还真是习惯性地把她的话当放屁,就在双十一这一天,袁满欢欢喜喜准备提前下班时,高登却直接敲开了她的办公室门——   “你怎么就走了?”高登见她正在围围巾,一脸的诧异。   “你忘啦?我今儿相亲啊!”   “……”高登撇撇嘴,“忘了……”   高登话音刚落,就有一抹身影徐徐走进了袁满的办公室。   是个看起来都还没成年的小姑娘。   袁满立马一记眼刀扫向高登:怎么回事???   高登却只是无谓地耸耸肩:“新客户。”      新客户穿着一身知名奢侈品的少女系副牌,走进袁满办公室,眉宇间藏不住的高傲。如果不是因为脸蛋很圆、身材偏胖的话,那架势,袁满绝对会以为这是个少女模特。   小姑娘的目标很明确:同校的学霸。   时限也很明确:在她开学回伦敦之前必须搞定学霸,然后带着学霸,风风光光地返校,秒杀一票港澳台小土豪以及一票不会念书只会谈恋爱的国外小土豪,开启赢家人生。   要求自然就更明确了:“其实步骤我都已经想好了,你们只需要帮我实施就行。最开始我得先整容,让自己变漂亮。”   毛还没长齐就要整容?袁满作为一个88后,完全get不到这位98后的脑回路,唯一能做的,或许就是心平气和地劝退对方。   袁满清了清嗓,正襟危坐,专家派头——起码不能输了阵仗:“第一,我们这儿不提供整容服务,第二,你才16岁啊小朋友,你犯得着为了一个男孩子动刀么?”   小姑娘可不吃这一套,上下瞄一眼袁满:“你原来不也是个胖子?你不也是靠整容变成如今这样的么?”   袁满顿时怒目一瞪:“谁告诉你我整容了?”   “网上那些黑你的人说的,”小姑娘无所谓地撇撇嘴,“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我管你整没整呢,反正我又不用娶你,重点是这些,”小姑娘把随身携带的包包往桌上一倒,立马倒出好几支手表,“这些你帮我找地方卖了,足够支付一切费用了。”   袁满深呼吸一口气,不怕遇上熊孩子,只怕熊孩子太一根筋——掐指一算,不好对付啊!   该怎么帮助这熊孩子重树三观?左思右想别无他法,只能摒弃专家派头——反正小姑娘也不吃那一套——而换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虽然美貌真的很重要,但是,就算你变美了,对方也不一定会爱上你。性格、脾气、涵养,这些内在的东西其实更重要。你不也说他周围的漂亮女生很多吗?那为什么他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呢?证明他并不是一个单纯看脸的人。”   但可惜,小姑娘也照样不吃“语重心长”这一套——   “可如果我长得不漂亮,连他的周围都进不了,我就算有内在美,他又怎么发现得了?”   说得太有道理,袁满竟无法反驳。   这到底是谁家的熊孩子?用一套“颜值即是正义”的歪理彻底将袁老师秒杀?   袁满终于忍不住翻开高登刚才放在桌上的资料。   郑衍宁?   这名字为什么……   如此眼熟?   就在袁满盯着资料直皱眉时,小姑娘又发话了——   “你找这么多借口,到底是不想接我这个活,还是因为能力不够啊?”这姑娘强词夺理起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我哥一直说你们公司不靠谱,我刚开始还不信。你到底接不接啊?”   袁满终于忍不住抬手打断这小姑娘:“停!”   小姑娘撇撇嘴,虽然一脸不甘心,但确实配合地闭了嘴。   袁满又瞥了眼资料,沉眉片刻,终究没忍住:“我问个问题行么?”   “说。”这惜字如金的语气,这颐指气使的架势……   太像了……   “你哥……该不会是……”接下来的三个字,袁满咽口唾沫,再咽一口,终于成功蹦出了喉,“郑衍叙吧?”   ☆、第53章   “你哥……该不会是……”接下来的三个字,袁满咽口唾沫,再咽一口,终于成功蹦出了喉,“郑衍叙吧?”   小姑娘着实一愣。   那模样,明显是袁满猜对了。   郑衍叙竟然到处宣扬她的公司不靠谱?不靠谱的话,他现在能跟向檬相亲相爱?袁满气得就差吹胡子瞪眼,这姑娘却很不屑地呲了一声:“郑衍叙只不过是跟我一半基因相同的人而已,他可不是我哥。”   一半基因相同?他可不是我哥?袁满一下子就被这小姑娘整蒙圈了。   而这小姑娘也仿佛被袁满戳中了痛处,顿时有些无心恋战,作势看一眼手表,便直接起了身:“时间不早了,我还有约,你考虑下吧,接不接我这单。我给的酬金,可不比那些成年人给的少。”   袁满直到目送着这小姑娘出了自己办公室,还在思考这一半基因相同是什么意思。左思右想,不就是同父异母或同母异父的意思么?那郑衍叙不还是她哥么?她怎么一提到郑衍叙,就三分不屑,七分忌惮呢?   琢磨着琢磨着,余光瞥见墙上的挂钟——   天!6点了!相亲约在7点!   袁满赶紧拿起包,拽起外套和围巾就往外冲。一路跑到电梯间,也不枉她气喘吁吁,竟正好碰上其中一趟电梯刚合上门。袁满立即伸脚过去隔住门,眼看电梯门弹开,袁满得意地一撩头发,悠哉走进——   哎,没办法,就是这么敏捷……   下一秒袁老师的脸就僵了——   郑衍宁正站在电梯里。   小姑娘上下打量她一眼,便是眉梢一扬,嘴角一翘,尽显得意:“怎么?来挽留我了?”   袁满微微一笑:“我下班了,正好跟你同趟电梯下楼而已。”   袁满转身站定,按关门键,从电梯壁的反光见身后的小姑娘已气到“刷”地板起了脸,袁满笑意更深——将军!   电梯匀速下行,袁满的手机响了,是袁妈特意来电,提醒她别迟到。   “放心啦,这次相亲我也很重视的好吧?”袁满正在电话这头打着包票,却被身后一声阴阳怪气打断——   “没人要的老女人才会去相亲。”   袁满龇着牙挂断电话。回头狠瞪一眼熊孩子,熊孩子一脸无谓地把脸扭向一边。   可没想到袁满这边电话刚挂,郑衍宁那边就有电话进来。郑衍宁接了电话,听了没两句就不屑道:“切!有什么了不起的,所有男人都围着她转。”   袁满一笑,报复的机会,来了——   “能让所有男人都围着她转,那确实很了不起好不好?”   袁满的声音不轻不重,正好够小姑娘听个明确。果然,立马就透过电梯壁的反光,看见小姑娘狠狠白了她一眼。   袁满就装作没看见,正巧此时电梯“叮”地一声抵达了一楼,袁满立马一个箭步就出了电梯,半点都不给小姑娘反唇相讥的机会。   郑衍宁还没反应过来,那老女人就“嗖”地一下就溜到没影,电梯门也随之再度关闭,令郑衍宁憋屈到愤愤咬牙。   电梯直接把郑衍宁送去了地下停车场——有车在那儿接她,她穿行过地下停车场,拉开车门坐进车里,这一路都不够消化她的憋屈。   钟以默透过后视镜瞥一眼坐在副驾的这位臭脸小姑娘。这才发动车子:“怎么了你?”   “哎,别提了。”郑衍宁将憋屈全化在了系安全带的动作里,把安全带扯得乒乓作响,“我今天肯定犯太岁,碰上的都是些讨厌的老女人。”   虽然钟以默平时油嘴滑舌,但在后辈面前,还是很注意教养的:“怎么说话呢你?待会儿见着向檬,可不准一口一个老女人啊。”   郑衍宁戴上耳机听音乐,才懒得理他。   车子很快驶出地下停车场,驶上大马路,下班高峰即将来临,路况已经有些堵了,车速并不快,于是郑衍宁那手机音乐听着听着,突然就清晰瞥见路边某目标人物,立即扯下耳机,拉着钟以默的胳膊尖叫道:“快快快!快从前面那个水坑里开过去!”   这小姑娘冒冒失失抓住他的胳膊,差点就令方向盘失控,钟以默一惊,赶紧扶稳方向盘:“怎么了?”   郑衍宁立即指向前方不远处、那个正在路边站着的身影:“快帮我溅她一身!”   钟以默顺着小姑娘所指的方向望去,那儿确实站着一个女人,穿着一件简单的风衣、一条利落的阔腿西裤,再配一条大围巾,很干练也很平常的打扮,但因为个子高,显得格外身正条顺。   郑衍宁见那老女人正焦急地左看右看,似乎正在等车,丝毫没有注意到有车子正在恶意靠近、只为溅她一身脏水,郑衍宁期待到眼神都在放光了——还差一点,还差一点车子就要从水坑里驶过了……   却在这时,车子猛地一刹。   郑衍宁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见钟以默惬意地降下车窗,骚包地对外一打招呼:“嗨!”   郑衍宁傻眼了。   当然,傻眼的还有正站在路边等车的袁满。   袁满看看面前这辆横空出世的车,又看看车窗里探出的那半截脑袋,半晌,才惊讶道:“钟以默?”   “你去哪儿?顺路的话送你一程?”   “我……”   袁满刚开口,就被车里传出的另一个人的声音给冷冷打断:“她去相亲,肯定不顺路。”   这声音,袁满听着还挺耳熟,歪头朝车厢深处看去,下一秒就看见坐在副驾的那位因报复不成而更显憋屈的熊孩子。   当然,袁满还来不及和熊孩子打声招呼,钟以默已一脸不可思议地夺了话语权:“你相亲?”   她相个亲而已,至于这么诧异么?袁满顿时就没好脾气了:“是啊,不行么?”   “行!”钟以默说着便“咔哒”一声,把车后门解了锁,大手一挥,招呼道,“上车!”   半小时后,袁满欲哭无泪地表示——   原本只想搭个顺风车而已,怎料竟上了贼船!   车子最终停在一家饭店外时,袁满傻眼了:“你跟你说的相亲地点不是这儿啊!”   钟以默却只是微微一笑:“跟谁相亲不是相?你就当我今天就是你的相亲对象呗。”   这也行???   “可……”袁满刚开口,门童就悉心地上前,为她拉开了车门。   “可我……”袁满再开口,又被郑衍宁打断:“钟以默,你这是在强抢民女你知道么?”   而钟以默,自始至终无赖笑容,轻佻眉眼,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一行三人就这么坐在大堂等人,钟以默翘着二郎腿低头玩手机,郑衍宁戴着耳机听音乐,谁也不告诉袁满,这是在等谁。   就在袁满第十次看表时,钟以默终于放下了手机,看向她——   “其实我一直想问个问题……”钟以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袁满豪迈一挥手:“说!”   “是你让我问的哦。”钟以默还真是够磨磨唧唧的,“你是不是整容了?”   “我胖的时候五官也挺立体的好不好!”   钟以默撇撇嘴:“立体?还真没看出来。”   袁满怒了。   她可是在魔鬼训练营里摸爬滚打了三个月才变成如今这样,轻轻巧巧地给她安个整容的名头,就抹杀了她所有努力,她能忍?   一把抓住钟以默的手,带着他的手,去疯狂地揉自己的脸。钟以默吓了一跳,赶紧缩手,但这女人简直是金刚芭比,力气如此之大,立马又把他的手扯了过去——   “不信你摸!我动哪了,你说!你说啊!”   钟以默只能叹,这女人对自己可真狠,简直是在把脸当面团揉,呈现在钟以默眼前的画面,五官都被挤到了一起,简直不忍直视。   钟以默终于忍不住一声长鸣:“好了够了!”使出吃奶的劲儿捧住她的脸,不让她再乱,“乖了乖了,你最美行了吧?最最最美了!”   袁满撇撇嘴,看来是满意了……   却在这时,钟以默和袁满双双背脊发凉。   再双双扭头看去——   只见郑衍叙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俩,一脸草泥马的表情。   ☆、第54章   至于郑衍叙身后……   还跟着个不明就里的向檬。   袁满倒是反应快,立马扯开了钟以默原本捧在她两颊上的手,屁股一挪就挪到了离钟以默稍远的沙发上,从郑衍叙的角度看,那女人躲在钟以默身后,就露着半个侧影。   和郑衍叙目光只定格在这半个侧影上不同,向檬的目光在袁满和钟以默之间短暂地逡巡了一轮,估计都没认出袁满来,便直接对着钟以默笑道:“你不是说不带女伴来的么?”   钟以默失笑着摇摇头,回头瞅一眼袁满。竟然躲得这么远?不过也没关系,钟律师手长,一把就把她揽了回来:“都是老朋友,正好在路上碰见了,我就把她叫来了。   老朋友?向檬这才疑惑地一皱眉,仔仔细细打量了袁满许久,或因不敢置信,或因猝不及防,愣是结巴了起来:“袁……袁老师?”   随后钟以默就见自己控制中的这女人冷瞪了他一眼,一把扯开他的手站起,就跟变脸似的,立马就从冷瞪无缝衔接到明媚地笑起来,跟向檬打起了招呼:“好久不见!”   向檬的脸起先一僵,随后才应和地笑起来:“天哪你竟然瘦了……这么多……”   钟以默看一眼这两个女人之间的互动,再瞧袁满那背脊挺直、拿腔拿调的架势——这是否就叫做输人不输阵?果然女人的世界男人不懂,   钟以默正要跟着起身,却又是一顿——   女人的世界他不懂,那还情有可原;可他哥们儿此刻的神情,他怎么也看不懂了?   钟以默看着眉目紧锁地站在一旁、神情在古怪与正常边缘游走的郑衍叙,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   一行人就这么各怀鬼胎地向电梯间走去。   此刻格局如下——   郑衍叙走在最前面。向檬和袁满则一同走在稍后方。两个女人看似有说有笑,但谁又知道笑里是否藏刀?   钟以默跟在这三人身后不远处,一直频现思考时特有的摸下巴的小动作,直到不知为何落在最后的郑衍宁,突然拍了拍他的肩。钟以默这才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郑衍宁显然和他一样,也在观察前方那三人。也很显然,是故意走在最后,只为像现在这样拦下钟以默——   “那俩老女人曾经是情敌么?”郑衍宁用下巴点点已走到前头去的那三人,问道。   钟以默一愣:“不是啊!”   郑衍宁沉眉思索片刻,又抬头觑了眼钟以默,显然不太相信他的说辞,但嘴上却没再追问,只说:“哦!那没事了。”说完便绕过了钟以默,往前走去。   留钟以默站在原地,看着这小胖妞的背影,心里啧啧叹:小姑娘家的,眼睛够毒的呀……      这世上怎么就没有后悔药呢?   这是这一晚袁满在心里重复了最多遍的问题——   她原以为只是蹭端饭,却未曾想到,竟这么踏进了向檬的主场。向檬回国不到半年时间,已成功另起炉灶,开设了新的公关公司。今儿正是开业酒会。考虑到今天还是双十一,向老板带着颜值爆表的男伴,自然也不为难她请的宾客,在邀请函里就已写明,宾客们可以自带朋友。   于是放眼望去,整个用餐区都是成双成对的——当然,除了郑衍宁。   郑衍宁倒也不含糊,直接坐在了袁满和钟以默中间,成就了场内唯一一道“三人行”的风景。   那边厢,向檬那是众星捧月的待遇,谁不是上杆子地过去恭喜她?   这边厢,袁老师身边,却只有两个幼稚鬼——   “宁宁,跟我换个座位。”   “不。”   “就换一下下,我和袁老师有话说。”   “我和袁老师也有话说。”   “到底换不换?”   “不换。”   “就换几分钟,我请你去听tfboys的演唱会。”   “不好意思哦,我喜欢的是exo。”   “……”历来巧舌如簧的钟以默,完败。   袁满只能尽量无视这两个幼稚鬼,转而去找些别的看看。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   还真是新老朋友齐聚一堂,之前被她和陈程联合捉奸了的李子楠竟然也在……   李子楠身边的女伴,却已不是当初酒店里那个20岁的小姑娘了。   袁满立马就扭头看向别处,免得玷污了眼球。心里却忍不住琢磨起来:这大北京城的圈子还真小,这都能碰上?   不过转念一想,李子楠既然是软件公司的中层,甚至还认识陈程,说不定跟科信还有业务往来,认识郑衍叙或者向檬,也就不稀奇了;向檬的公司,郑衍叙肯定没少投钱,李子楠出现在这里,也不是太匪夷所思……   就忙着胡思乱想、四处乱看时,袁满却是生生一定——   她看见了向檬。   此刻的向檬正端着杯喝空了的香槟走回主桌,郑衍叙非常自然地以一杯清水换下了她手里的香槟——   这般自然到再自然不过的动作,这般细微处尽显体贴的动作……   “你什么品位?竟然喜欢郑衍叙?”突然响起的一声略带鄙夷的声音,成功将袁满的目光唤回。   当然一回头就看见了一脸鄙夷的郑衍宁。   袁满一愣,下意识地以嗤笑作为掩饰:“胡说些什么?”   “难不成你喜欢的是向檬?”郑衍宁“啧啧”道,“那品味就更差了……”   显然,郑衍宁更远相信她亲眼看到的——旁边这老女人,盯着向檬和郑衍叙发呆的样子,怎可能没有猫腻?   袁满那叫一个无奈。   该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袁满思索片刻,不得不正襟危坐起来——   “小朋友,我觉得我有必要向你解释一下,那俩人……”她指指郑衍叙和向檬,“……就是我公司促成的好吗?”   郑衍宁一愣。   袁满见状,得意一笑:这理由够充分了吧?   却不料郑衍宁转眼就不屑道:“拜托,撒谎也请事先调查下好吗?郑衍叙和那老女人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这回……换袁满愣住了。   而就在这时,场内的灯光突然一暗。   幸好场内突然调暗了灯光,福尔摩斯少女就这么错失了身旁这位老女人眼里闪现的怔忪。   台上的司仪解说,才得知,今天的开业酒会还加了个慈善募捐的噱头——向檬作为老板,喊价任意价格,邀请任意一位宾客,跳第一支舞。   司仪的话音刚落,郑衍宁就作势反胃了一下:“她以为她在演好莱坞电影啊?”   郑衍宁不仅不待见向檬,和郑衍叙也全程无交流,个中缘由,袁老师暂且不去妄自揣测,至于小姑娘的这番话,袁老师其实是很想默默表示下赞同的,但作为一个成年人,她不得不压抑住这个明显是出于同性间的可怕嫉妒心而产生的念头,硬是坐在座位上,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向檬的第一支舞,当然是邀请郑衍叙。   郑衍叙,也当然不会拒绝。   只是袁满没想到,华尔兹的音乐一起,她就被人从座位上拉了起来。下一秒,司仪的声音才从主席台那边传来——   “钟以默先生邀请,袁满小姐。”   袁满这才来得及看向不打一声招呼就擅自拽她起来的那个身影——确是钟以默无疑。   钟以默邀请她……跳舞?   袁满试图反拉住钟以默:“大哥!我只会跳小苹果好吗!”   钟以默却始终头也不回,只留给她一后脑勺。      半分钟后——   第17次被踩的钟以默满头黑线地问舞伴:“你真的只会跳小苹果?”   紧张到一手冷汗的舞伴恶狠狠地抬头:“那不然呢?”   那边厢,郑衍叙和向檬跳得那叫一个摇曳生姿,全场焦点也不外如是了,而这边厢——   “跟着我的舞步,一二三,二而三……嗷!”   “对不起。”   “别紧张,我带着你,一二三,二二三……嗷!”   “对不起……”   “你手脚怎么这么不协调啊?都说了一二三,二……”   正当钟以默的又一声痛呼就要冲猴而出时,袁满伸手就把他的嘴捂上了:“尼玛别叫了!一个大男人,被踩着脚而已,忍着点会死啊?”   钟以默嘴角一抽——还真是,恶人先告状……   而袁满,恶狠狠地警告完之后,继续低头,丝毫不敢怠慢地去识他的舞步,却在这时,袁满身体一轻——   钟以默竟将她拦腰一抱,轻轻一提,再一放,袁满就这么踩在了他的脚面上。   “我带着你跳。”   这是什么诡异姿势?   袁满贴着他的胸膛,脚下发虚,下一秒就感觉到他搂着她的腰,掌心施力:“搂紧我。”   他贴着她的耳垂,轻慢地数着拍子:“一二三,二二三……”   谁的耳根发烫了?   又是谁的心跳加速了?   这一切的答案,都淹没在了悠扬的华尔兹音乐中……   一曲终了。   袁满的双脚终于重新落了地。   钟以默也放开了搂住她腰的手。袁满抬头一瞧,就瞧见了他通红的耳朵。但只瞧了一眼,还来不及辨别是否是自己看错,钟以默以示意她去看他那被踩的惨不忍睹的皮鞋——   “记得赔我一双。”   这个耳朵通红的男人,无奈地笑。   谁也没有发现,此时此刻,向檬就站在不远处,凝眸看着他俩,而郑衍叙……   已经失了踪影。      此时此刻,男洗手间里,几个男人,正展开着一段小便池前的八卦。   “刚才舞池里狂踩舞伴的那女的,太他妈搞笑了,帮我打听下哪家公司的?”   “那女的啊……可骚了你知道么?我跟她相过亲,她硬扑上来那股劲儿啊,跟几百年没见过男人似的,我可hold不住,赶紧撤了。我后来还上网查了查这人,全身每一样东西是真的,都是整的。还好我发现的早,我找的是女朋友,可不是一堆硅胶和玻尿酸。”   “真的假的啊?”   “不信?不信我给你她的手机号,你约着看看?”李子楠一脸笃定。   “行啊!哈哈哈哈!”   一串笑声飘扬在洗手间里,还未余音绕梁,就已被一股突然袭来的冷空气憋得戛然而止。   李子楠扭头看去,原来是有人走进了洗手间,仔细一辨认,李子楠不由得一脸郑重起来——   “郑总?”   这郑总……不是应该还在跳舞么?怎么突然出现在洗手间?这也太神出鬼没了吧……   “你再说一遍。”   郑衍叙面无表情,言辞冷峻,李子楠傻了,让他再说一遍?李子楠虽然不解,但只能抖着嗓子又问候了一遍:“郑总……”   郑衍叙的语气又冷了一分,打断他:“前面那句。”   前面那句?   李子楠还在思考自己前面说了哪句,领子就被猛地提了起来……      袁满有些慌忙地在走廊上寻找着洗手间,终于看见了洗手间的招牌,她立刻快步往那儿走去。   却在踏上洗手间外台阶的那一刻,对面的男洗手间里,突然飞出一个身影——   那身影重重砸在袁满脚边,随后便是捂脸痛呼。   吓得袁满赶紧退后一步。缓了好几秒才低头瞧一眼——   是个男人,躺在她脚边,鼻青脸肿的,竟有些脸熟——   李子楠?   ☆、第55章   李子楠肿成猪头,丑到令人发指,袁满不忍直视。至于好端端的五星级饭店里发生暴力事件?这个疑问刚从袁满脑海中划过,就有一阵阴狠的脚步声从男洗手间里传出——   随即,一双皮鞋出现在男洗手间门口。袁满险些吓尿,赶紧扶起李子楠准备逃,李子楠渣是渣了点儿,可她也不能见死不救……   可袁满刚扶起李子楠,那双皮鞋就冷冷地站定在了她面前。   没种的袁老师前一秒还想做英雄,下一秒就撒了手,随他李子楠重重跌回地上,又是一阵哀嚎。袁满自身难保,也管不了李子楠的死活了,只顾着举起双手投降,怯怯说:“我只是路过……”   边说边抬起头来,下一秒却傻眼了。   站在她面前的哪是暴力分子?分明是郑衍叙。   郑衍叙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丢她在旁自生自灭去了,只垂眸看着地上的李子楠,声音轻气场重:“道歉。”   “对不起……”李子楠仰视着郑衍叙,不敢违抗。   袁满在旁大气都不敢出,只敢在心里敲着边鼓。李子楠什么时候得罪了郑衍叙?怎么得罪了郑衍叙?竟能激到郑衍叙动手,李子楠也算是个人才……   袁满对李子楠是既同情又佩服,不料郑衍叙音色又冷了几分:“不是向我道歉。”   说完竟眼眸一抬,直接看向了袁满。   李子楠的目光也跟着郑衍叙一道,看向了袁满。   她明明是个旁观者,怎么突然成了焦点?袁满杵在这两道迥异的目光交错点上,反应不及,李子楠已对着她,悲痛愈加地一低头:“对不起!”   随后才欲哭无泪地望向郑衍叙。   郑衍叙眼中的冷意终于稍减了几分,平静的脸上无怒无喜,看过去只隐隐约约写了个“滚”字。李子楠明显松了口气,说滚就滚,手脚并用地爬起,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离开,分秒不耽搁。   躲在男洗手间里,大气都不敢出的李子楠的同伴,见形势至此,立马也闷着头,蹑手蹑脚地溜了。   眼前这一切……   袁满表示自己完全没看懂。   如今洗手间外就剩她和郑衍叙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至于郑衍叙为什么会突然兽性大发,把人揍成那副猪头样……袁满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问为好,愣是把存在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指指被郑衍叙挡住的女洗手间入口:“麻烦让让。”   郑衍叙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终究也什么都没说,只默默错开一步。   袁满成功进了洗手间,却是尿意全无。唯一能做的就是撑在洗手台旁,看着镜中的自己,扪心自问一下,还难过么?   看见郑衍叙和向檬出双如对,还嫉妒得发狂么?   答案其实挺令她欣喜的:不至于难过,只是还有几分落寞。   接下来的时间,再接再厉吧,彻底忘掉郑衍叙,加油袁满!   袁老师就这么给自己鼓足了气,意气风发地出了洗手间。却不料,迎面就看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哈士奇脸。   没错,郑衍叙就倚在洗手间对面的墙边。看样子是在等她。   袁满不得不停在了洗手间外的台阶上。   二人沉默对视,她看不懂他的表情,他看不见她的紧张。终于,郑衍叙开口了:“以后别乱相亲了,真想找男朋友的话……”   说到这最关键时,郑衍叙却是生生一顿。   他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明明灭灭,几乎要让袁满以为他下一句话就冲口而出:“……那就找我吧。”   袁满心脏被按住了似的,挣扎着跳动。到底是该期待他开口,还是害怕他开口?袁满自己都糊涂了。   “……我帮你介绍靠谱的。”最终,郑衍叙却只是如是说。   压在袁满心口的重力“嚯”地就松了,袁满的心跳迅速恢复正常,人却仿佛身在寒潭谷底似的,一点一点地冷掉——   心灰意冷,大概是对此时此刻最恰当的形容。   走廊里暖气再足又有何用?实在是冷,袁满都忍不住搓了搓臂膀,终于笑了:“好啊!”   “……”   “……”   他的表情,像是满意,又像是不满意。   她的笑容,像是开心,又像是不开心。   他看着她,像是终于忍不住要上前一步。可终究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彼此之间隔着半米的距离,谁也没去打破。   直到一声熟悉的插科打诨声从不远处传来,才一举击破了僵局——   “你周围最靠谱的人,不就是我吗?”   这声音来得太是时候,袁满与郑衍叙就跟被点醒了似的,豁然扭头看去,只见钟以默带着笑意,优哉游哉地朝他们走来。   钟以默那句话,明显是对郑衍叙说的。可最终他却径直走过了郑衍叙,直接站在了袁满面前:“你不是说要提前撤么?怎么上个洗手间就没影了,我还以为你掉茅坑里了呢……”   “……”袁满被问得一噎,想也没想就冲口而出,“便秘不行啊?”   还真是越是心虚,嗓门越大……钟以默耳膜都被震得生疼,却笑着对郑衍叙耸耸肩:“小叙叙,不是我没提醒你,你就算给她介绍一百个靠谱的都没用,她这臭脾气,来一个吓跑一个。”   郑衍叙嘴角一勾算是笑了,只是眼角没有任何波动。   袁满当即反唇相讥:“我对我喜欢的人可是很温柔的,见不到女人温柔的一面,那是你们男人无能。”   钟以默却不以为然:“哦?是么?小叙叙,你见过她温柔的一面?”   话一出口,在场超过半数的人都呆了。   等袁满终于反应过来钟以默那番话是在给自己下套时,忍不住狠瞪钟以默一眼。钟以默却只是不以为意地一挑眉,分明是故意。   郑衍叙估计也尴尬了,作势咳了一声,刻意将话题引回了正途:“你们都喝了酒,我让司机送你们。”   说完就调头走了。   袁满看着郑衍叙的背影一点一点远去,直至最后消失在拐角。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被挖空了一块。   这一切,她旁边站着的那人尽收眼底——   “你不好奇么,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都喝了酒?”   钟以默突然说出了这么句不着边际的话。袁满没什么兴致地抬头觑了他一眼,调头朝反方向走了。   “因为用餐的时候,他一直时不时地看我们那桌。”   钟以默的话,令袁满刚迈出的脚步又生生地收了回来。   默了半晌,袁满回头,此刻的钟以默,简直如高深莫测的高僧,教人参不透半点:“什么意思?”   钟以默就这么走到袁满面前,用力戳了下她脑门:“哎……笨!”却什么也没解释,直接绕过袁满,走了……   ☆、第56章 (已替换)   袁满出了饭店,郑衍叙的车竟真的已候在大门外。再一看那司机,不正是前阵子郑衍叙扬言要炒掉的小司机么?   钟以默一矮身就坐进了车里,回头见那女人竟和司机聊了起来——   “你上次不是跟我说,你快失业了么?”   “郑总答应再给我两个月的时间。”   袁满嘴上“哦”了一声,心里却在嘀咕:这郑衍叙,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小司机的目光却不敢在袁老师身上多做停留,却是一扭头就看见钟以默半个身子探出车窗,正光明正大地偷听他俩聊天。   小司机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看看钟以默又看看袁满:“那个……这位是你……男朋友?”   袁满一愣,立即就意识到小司机误会了,刚要开口解释,钟以默恬不知耻地逗起了小司机:“对啊,你跟我女朋友聊这么久,有没有经过我的同意?”说着,眉毛还配合地一横。   小司机被唬得立马跑回驾驶座发动车子。袁满瞪一眼钟以默,钟以默毫不在意地回以一笑,袁满算是拿他没办法了,一矮身就坐进了车里。   匀速行驶的车中,袁满一低头就看到了钟以默的鞋,鞋面确实被她踩得面目全非。袁满琢磨着自己曾给博晏买的鞋博晏从来没穿过,估计自己对男鞋的品味奇遭,不如把钱打给钟以默,让他自己买去:“那个……”   钟以默却几乎与她异口同声:“那个……”   袁满挑挑眉,示意他先说。   “郑小姑娘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你是说郑衍宁?”袁满拄头一想,“当然不能接啦!郑衍叙要是知道我带她妹妹去整容,非砍死我不可。”   钟以默点了点头,深表同意。末了把话语权让回给她:“你刚想说什么?”   袁满本想说鞋的事儿,现下突然提到郑衍宁,一丝不该有的想法就这么钻进了袁满的脑子里,袁满舔了舔嘴唇:“那个……”   话还没怎么开口,袁满已本能地望向前座。小司机明显正透过后照镜瞄他俩,袁满顿时就有些欲言又止。越是心痒痒地想问,越是问不出口,却在这时,钟以默突然说:“找个地方喝两杯?”   袁老师不得不给钟以默点赞。这厮看着没心没肺,实则洞察力惊人,他都已经给她找好台阶了,袁老师当然要顺台阶下了:“好啊!”   二人就这么抛下了可怜的小司机,“双宿双栖”去了。   袁老师对大东边的小脏摊可谓是了如指掌,不出一会儿就领着钟以默进了一家串店。   特别驾轻就熟地找了靠窗的座位入座,再把菜单往钟以默面前一拍:“你想吃什么自己点,我只喝酒。”   钟以默扬眉:“你一点儿都不吃?”   袁老师很笃定:“不吃。”   “确定?”   “确定!”袁老师依旧淡定。   一刻钟后,坐在那儿的已不再是淡定的袁老师,而是捏着拳、咬着牙,快要被气吐血的她——钟以默分明就是故意的,几乎是从菜单的第一行一路点到了最后一行。而如今,桌上摆满了滋滋冒油、香气四溢的烤串,得有多强的意志力,才能做到不伸手?   相比面对衣着诱惑、颤颤巍巍地维持着意志力的袁满,钟以默吃得那叫一个欢。   袁满恶狠狠地灌一口酒,心中默念:淡定!淡定!   终于,钟以默满足地放下了吃完的签子,也不知是真的佩服,还是又一段风凉话:“你们女人实在太恐怖了,为了漂亮连食欲都能扼杀,还有什么是你们干不出来的?”   袁满撇撇嘴:“当然有,比如我现在就很想把你就地正法,但我干不出来……”当然,如果他再点一溜好吃的刺激她,她就不能保证自己还能忍得下去、不痛下杀手……   “对了,之前在车里,你想问我什么来着?”   吃饱喝足之后,果然就要进入正题了——   袁满放下酒杯,欲言又止地咂咂嘴。钟以默见状,只轻巧的说了句:“你再这么支支吾吾下去,我可继续点吃的了啊!”   瞬间绝杀!袁老师立马慌不择路,脱口而出:“郑衍叙和向檬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钟以默好生将她打量了一番。袁满被他盯得直发憷,只能喝酒压惊。   “你问这干嘛?”   “就……好奇嘛!毕竟郑衍叙曾经是我的客户。问一下客户的现状,也算是……售后服务之一嘛。”   说辞倒是挺冠冕堂皇,但钟以默怎会被轻易忽悠?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想着是要逗逗她呢?还是和盘托出呢?   仁慈的钟大律师琢磨片刻,还是选择了后者,语气里也多了丝无奈:“其实大家都很清楚,向檬打心底里对郑衍叙是不来电的,向檬喜欢的是那种知冷知热的人,玩得起浪漫,又装得起硬汉。而郑衍叙呢,闷骚得一塌糊涂,就算郑衍叙硬追,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敲开她的心门。更何况郑衍叙压根就没追,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如果他真的开口向向檬表白,向檬脑袋一热,估计也就答应他了,这事儿也就成了,哪会拖到现在?”   袁满好好地领悟了一番钟以默的话。郑衍叙的脑回路到底是个什么结构?干出的事都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钟以默的声音,却将她的思绪打断:“至于你……”   袁满从思绪里一抬眸,就看见钟以默微微皱着眉打量她。真要把她看穿了似的……   “你该不会对他还没死心吧?”这是钟以默得出的结论。   袁满脸一僵。   随后大笑:“怎么可能?”   笑得这么僵,钟大律师怎么会相信?   袁满见他一副“我就静静看着你装逼”的样子,不自觉地收起了笑——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笑容不自然,更何况是别人?   袁满呼了口气,颇为无奈:“其实吧,我当初对郑衍叙,确实有那么点好感,他总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是个女人都会动心吧?”   听一个嘴硬的女人剖析内心实则不易,钟以默没吭声打断,只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可这时候,袁满又笑了,只是这笑容,颇为惨淡:“可如今那么长时间过去,说实话,那点好感其实已经消耗殆尽了,如果硬要说还留下了点什么的话,或许只剩下那么点……遗憾吧。”   “……”   “……”   “还记得四合院餐厅那次么?”钟以默的声音也跟被浸染了似的,幽幽地低沉了下去。   虽然不知这大律师哪根筋打错了、突然也追忆起往昔来,袁满还是点了点头。   “我记得那时候,包厢里你的父母、郑衍叙的父亲,甚至郑衍叙和向檬都是那么的和乐融融,却只有你一个人,坐在院子的老爷椅上晃啊晃的,我当时还以为你在哭,都已经准备好纸巾要给你送过去了。走近了才发现,你只是在发呆而已。为情所困,求而不得却还要强颜欢笑的人,最可悲……”   自己当时有那么可悲么?袁满低头看着酒杯里自己的倒影。自己的倒影在酒面上晃着晃着,晃得袁满都迷茫了。   “当时我就想,如果你再长得漂亮点,没准我就去截胡了……”   袁满嘴角一抽,瞬间就从低落的气氛中挣脱了出来——这位钟大律师,还真是一秒钟毁掉小清新……   “肤浅的男人才看脸……”袁满低声嗫嚅完,又高声举杯,“来!为你的肤浅干一杯!”   “不,是所有男人都看脸。只不过肤浅的男人只看脸。”诡辩界的奇才钟先生也举杯,“来!干了!”   咕噜咕噜一口闷,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家串店彻夜不打烊,靠窗那桌上的两人,却是不到12点就喝挂了,旁若无人地,面对着面吹牛皮。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其实很漂亮的,幼儿园里多少小朋友抢着请我和娃哈哈ad钙奶呢……”   “哈哈哈只可惜长残了!”   “你才长残了呢!”袁满一掌拍过去,“我后来只是胖了而已,你没听过一句话——胖子都是潜力股么?拜托你们男人有点可持续发展的眼光好么?别看一个女生胖就嫌弃她,没准她瘦了以后堪比林志玲呢?”   钟以默颤颤巍巍地撑着下巴,举杯敬她,“好吧好吧!志玲姐姐,敬你一杯!”   “你还别不信,郑衍叙当年不就是个胖子么?你再看看他现在……”   钟以默歪头一想,还真的无力反驳,“那倒也是……我跟小叙叙一起长大的,最有发言权。当时的我啊,那叫一个玉树临风,潇洒倜傥……”   有这么夸自己的么?袁满一手打断他,一手做作呕的表情:“让我先吐会儿……”   钟以默可容不得她这么揶揄自己,伸手就要把她捂在嘴上的手给扯了,伸手过去的下一秒却扑了个空——袁老师还真是诚实得可以,话音一落就真的一矮身,蹲到垃圾桶那儿吐去了……   就只剩钟以默一人,摇摇欲坠地坐在桌旁,自言自语似的:“真不骗你好吗?当时的我从幼儿园开始,就是集上到老师下到女同学的万千宠爱于一身,我又何尝不是收ad钙奶收到手软呢……小叙叙则完全相反,不爱说话,也没什么朋友,一般他受了欺负,都是我替他出头。当时的我,俨然就是一个救世主的角色……”   “……”袁老师忙着吐呢,没空搭理他。   但这也不妨碍钟以默自顾自地继续:“我就这么当了十几年救世主,那种感觉……很微妙。”   正当钟以默思考着该如何措辞才更准确时,却被刚砸吧砸吧嘴坐回桌边的袁老师一语道破:“一直不如自己的人,突然强大到处处秒杀你,你会有心理落差也很正常。”   “对!就是这种感觉……”钟以默终于找着了知音,“志玲姐姐真聪明!”      开业酒会结束,已经是夜色沉沉,穹顶如同一面压抑的网,似乎永不会有黎明来临。   向檬的新公司他投了股份,一些因他出席开业酒会的朋友,他也得照顾周全,这一晚酒确实是喝了不少,却不知为何脑子格外清醒,向檬醉得不行了,他把她送回家安顿好,再回到自己家时,一开门,家里的座钟就敲响了午夜12点的钟声。   郑衍叙去厨房倒了杯水。徐徐地喝了几口,头似乎没那么疼了。   正要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去衣帽间,却陡然想起件事,捏着眉心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掏出了手机。   小司机大半夜地突然接到老板的电话,自然是睡意全无:“郑总……您,您现在要用车?”   自从上次小司机险些被开掉后,一和郑衍叙对上话就条件反射地结巴,郑衍叙也是无奈:“钟先生和袁小姐都安全送回家了么?”   “他们说要去喝两杯,让我先撤了。”   喝两杯?   这三个字一经钻进脑袋,郑衍叙就下`体微微一疼。   半小时后,郑衍叙洗漱完,躺在床上,真是越夜越清醒,仿佛连一墙之隔的座钟走针时的“嘀嗒”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犹豫着拿过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时间——   已近凌晨一点。   当郑衍叙终于咬牙拨出一串号码时,他给了自己一个完美的理由——他可见识过那女人喝醉以后有多恐怖,杀伤力有多强,他必须得关切一下好哥们的安危。   打给钟以默的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听了。   “喂?”钟以默的声音响起的同时,郑衍叙隐隐松了口气。   郑衍叙刚要开口,钟以默的手机就被不知何人夺了去,紧接着听筒里传出与钟以默的声音截然不同地,一句暧昧至极,婉转之际,风`骚至极的:“来嘛!别停嘛!”   这声音——   郑衍叙惊呆的同时,钟以默的电话“啪”地就挂了。   而挂断音响起的同时,郑衍叙脑海中不其然地飘出一副十分应景的画面——   昏暗而香`艳的室内,一地的凌乱,一床的震荡,某个身段婀娜的女子骑在钟以默的腰上,钟以默刚接起电话,女子就不满地将电话夺走:“来嘛!别停嘛!”   瞬间钟以默便把持不住,与女子扭作一团,而女子的面容也在这一刻变得清晰——   袁满!!!   郑衍叙的手机吓掉在了床上。   就这么呆了足足一分钟,郑衍叙突然一个起身直冲下床,拖鞋都没穿,脚步已凌乱地在地板上哒哒作响。可还未走到门边,郑衍叙就又停下了。   这一切明明与他无关,他为什么要去打搅?凭什么去打搅?以什么身份去打搅?   郑衍叙赤脚站在地板上,不知过了多久,几乎教人以为这一个世纪都要在这安静的黑暗中悄然跨过时,突然响起的手机震动声终于打破了这一切。   郑衍叙习惯性地捏了捏眉心,却再也消不去眉间的刻痕,他的脚步似乎有些过于沉重,手机震动声即将停止时,他才重新回到床边。   拿起手机一看,明明灭灭的来电显示上,是“钟以默”这三个字。   完事了?   所以……   终于有时间回个电话给他?   郑衍叙前一秒已经准备要挂断电话,下一秒身体却违抗了头脑的指令,就这么鬼使神差地接听了。   “……”   “……”   他不说话,因为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对方等了等,带着不确定问:“请问是机主的朋友么?这两人喝醉了,您是他们的朋友么?能不能来这儿把账给结了?”   “……”   “……”      袁满在头痛欲裂中醒来。   渴……   宿醉的袁老师满脑子就只有这一个字,这个字支撑着她勉强起身,支撑着她掀开被子,支撑着她……再没有后续了,因为袁老师已经被吓傻了。   她身上……为什么……只穿了一件……男士衬衣?????   ☆、第57章   瞬间,一股凉意顺着地板直冲袁老师的脚底板,再沿着奇经八脉蔓延至全身,硬生生将她冻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她昨晚跟谁在一起来着?   钟以默……   不对啊,钟以默明明喝得比她还醉,最后她抗他出串店时,还记得自己不小心一趔趄,直接闷头摔了他个狗吃屎,可即便他都摔成那样了,袁满看着都替他疼,他却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脸上还维持着酒后特有的痴汉笑。   所以说,不可能是钟以默那个啥了她……   可转念又一想,袁满当即忍不住倒抽口凉气——如果不是钟以默那啥了她,也有可能是她那啥了钟以默啊!   她可不止一次听周遭人士抱怨过,她喝醉后有多丧心病狂……   抬头看看四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再低头看看自己,一件完全陌生的男式衬衫。袁老师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有体力有能力也有精力,就算喝醉都能干出这档子破事儿来……   就在袁老师浑身僵硬到不能自已时,耳边突然传来门把转动的声音,袁老师瞬间就跟安了弹簧似的,一弹就弹回了床上,蒙上被子大气都不敢出。   开门声余音未止,脚步声已随之响起,那脚步声带着一丝犹豫,不疾不徐地走进,一声一声,都牵动着袁老师的心跳。   袁满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的那一刻,脚步声终于停在了床边……   “袁小姐,你醒啦?”   原本正拼命咬着指甲的袁满,顷刻间僵住。   这声音……   是个女人?   还是个略微向了年纪的女人???   自己昨晚究竟干了些什么操蛋事儿!!!!一连串的惊叹号已砸的袁满眼冒金星,耳中嗡鸣。   “袁小姐?”对方又试探着唤了一声。   袁满几乎是抱着英勇就义的心,一点一点将蒙在脸上的被子拉了下去,露出一双眼睛来,站在床边的,确实是位上了年纪的女士。   “你……我……”以袁满活的这27年来有限的认知,完全拼凑不出一个像样的开场白来。   尤其这位女士还正对着她,毫无芥蒂地微笑……   “我之前还担心进来吸地会吵醒你呢,你就正好醒了。”中年女士见她僵那儿半天不动,也就没在征求她的同意,转头就去拿吸尘器。   很快卧室里就响起了吸尘器“嗡嗡”工作的声音,一片嘈杂中,只有袁满是静止的,恕她对眼前的这一切还没缓过神来,只能盲目地追随着这位中年女士勤劳工作的身影。   这位女士看样子应该是家政阿姨,所以……   这房子的主人究竟是谁?   就在袁老师被这满头雾水搅得快要崩溃时,家政阿姨突然不经意地说道:“郑先生最讨厌家里乱七八糟了,光吸地就得吸两遍,要是你再不醒的话,我都赶不及去接孙子放学了。”   “你说什么?!!”   袁满脸上那是大写的“震惊”,家政阿姨被这么一唬,也怵了——自己说错话了么?怎么这位前一秒看起来还菜恹恹的小姐,突然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双目圆瞪?   此刻的袁老师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此行此状有多么吓人,只听家政阿姨结结巴巴地重复:“接……接孙子放学……”   “不不不,我问的不是这句,”袁满前一秒还在忙着摆手,后一秒已本能地转换为声音发抖,“你说的郑先生,还不会是……郑……郑衍……”   简简单单三个字,这小年轻都念不利索,家政阿姨听着都替她着急,终于忍不住打断她,替她把话说全乎了:“郑衍叙……”   “……”   “……”   此时此刻,郑衍叙刚走进医院大门,就莫名地打了个喷嚏——   “阿嚏!”   他一整晚都没睡好,眼下是一圈淡淡的黑眼圈,区区一个喷嚏都能震得他脑壳疼。当然,更令他头疼的还在后头——   郑衍叙很快来到了病房,一推开门,就看见了躺在病床上龇牙咧嘴的钟以默。   郑衍叙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叹足了气,才举步走进。   钟以默听见动静,吃力地扭头看去,见来者是郑衍叙,先是一愣,转而笑了,松了口气:“终于来了个脸熟的了。来来来,快跟我解释下,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以默用下巴点一点自己。郑衍叙的目光顺着他这番示意看去,简直惨不忍睹——   头磕破了,颧骨擦伤了,西裤的裤缝整个裂到了大腿,脚踝肿了,膝盖青了,大腿上还有一枚十分清晰的牙印。   郑衍叙收回目光,因为实在太过不忍直视。   再看钟以默那一脸茫然又凄惨的样子,郑衍叙又忍不住叹气了:“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被他这么一问,钟以默不由得歪头锁眉,仔细回想:“我昨天从酒会提前离开,和袁老师去续摊,聊了一整晚,喝了真不少,然后……”   显然,钟以默到这儿就彻底断片了,只见钟以默挣扎着又想了会儿,终究什么也没想起来,只能抬头看向郑衍叙,问:“然后我就被打劫了?”   “……”郑衍叙刚要摇摇头,转念一想后,却直接点了下头,维持着一脸的一本正经道,“是的,然后绑匪找我要赎金,我就把你赎出来送医院了。”   钟以默震惊地一挑眉——以他的负伤程度,眉毛是他如今唯一能灵活运用的器`官了:“真的?”   郑衍叙用一脸草泥马的表情回答:真的。   绑架这事儿搁郑衍叙这种土豪来说还有那么点可信度,搁钟以默身上?钟以默是绝对不信的,且以钟以默对他的了解,这厮其实很擅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钟以默正要狐疑地一咧嘴,却是一愣。   因为他竟看见郑衍叙颈侧有一枚血印子……   不会真的为了他,跟歹徒搏斗负伤了吧?   但那血印子,看着又不像是打斗造成的硬伤……   郑衍叙很快发现好哥们正疑惑地盯着他的脖子,郑衍叙略微一皱眉,突然眼中就闪过一丝惊慌,抬手就要捂住自己的脖子。   却在这时,正巧碰上巡房的护士进了病房,钟以默赶忙招呼道:“护士小姐,我朋友好像手上了,你帮我看看伤得严不严重?”   护士依言上前。郑衍叙却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作势抬腕看一眼手表上,目光却压根没落在表盘上:“我中午还有个会,先走了,有事打电话我。”   说完也不等钟以默反应,已与刚要上前的护士擦身而过,头也不回地离开。   钟以默想要开口叫住他都来不及,郑衍叙已闪身出了病房门,关门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响起,钟以默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一眼紧闭的病房门,再看一眼凄凄惨惨戚戚的自己,最后目光扭向床头柜。   床头柜上放着他的手机,只不过不知是何时何地、又为何被酒给泡了,已成废铁一块——   郑衍叙的道别词言犹在耳:“有事打电话我……”……手机都坏了,究竟让他怎么打电话给他?   细思之下,一脸菜色。      郑衍叙这回倒是没撒谎,真的有会议需要他主持大局,科信的新型手机刚推出市场,作为上市前的第一炮,必须打响,预售成绩倒是十分喜人,但也不容怠慢,接下来一系列的口碑营销也得跟上——   如此重要的会议,郑总他老人家,却在全程走神。副总们看着老总坐在主席位上,脖子不舒服似的,总时不时地拧下脖子,都在怀疑老板昨晚是不是落枕了。   但只有郑衍叙自己知道,那只是因为他的遮瑕膏抹多了……   他离开医院后,本想回家换件高领毛衣或立领衬衫……总之什么都好,能遮住他脖子上的那枚血印就成。   只可惜……回家?万一某人还没走呢,岂不是要撞个正着?   正当郑衍叙犹豫着要不要给家政阿姨打个电话问问情况时,却在自己的车上,发现了几样东西——   口红、丝袜……好吧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发现了一管遮瑕膏。   虽然对化妆品一窍不通,但这遮瑕膏……   是用来遮瑕的肯定没错吧?   郑衍叙沉默地思索良久,悄悄瞄一眼前座——单纯的小司机应该没有发现后座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郑衍叙放下心来的同时,不由正襟危坐起来,义正言辞地命令道:“停车。”   小司机吓得立马一个急刹。   “下车。”郑衍叙依旧不苟言笑。   小司机就这么被赶下了车,估计正误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错,下车前还不忘回头一望,那双水汪汪的小眼睛里写满了憋屈。   而小司机绝对不会想到,他关上车门的那一秒,自己老板就立刻变高冷为慌乱,手忙脚乱地把那些不该出现的东西一股脑全塞进了储物格,之后才深呼一口气,开始对着镜子仔细研究,这遮瑕膏到底该怎么抹。   但实践证明,化妆品是个跟女人的麻烦度不相上下的物件,涂涂抹抹这件事,更是比想象中更复杂,否则,他也不至于开个会,全程都坐立不安……   终于,会议结束了,郑衍叙的坐立不安也结束了,司机也顾不上使唤了,直接自行驾车往家里赶。   这么一路急匆匆地回到家,却在来到家门外的那一刻生生定住了。   郑衍叙看着面前这紧闭的门扉,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家政阿姨的电话。   “袁小姐走了?”   “是的,中午和我一起离开的。”   家政阿姨如是说,郑衍叙也就放心了,挂了电话,回家。   第一件事自然是洗澡,赶紧把那遮瑕膏洗掉,当然……某些记忆也要一并洗掉。   穿着浴袍拉开浴室门的郑衍叙,从蒸汽中走出,终于感觉自己获得了新生。   却在下一秒,郑衍叙脚下一顿——   袁满就站在他面前,对她说:“嗨!”   当然,袁满打完这声招呼后,也傻了。   郑衍叙身上的浴袍系得并不紧,露着大半胸膛,从脖子一路下延向胸口的那些红痕,是……   吻痕……么?   至于郑衍叙身上这些吻痕……   到底是哪个混账干的?   ☆、第58章   郑衍叙见这女人盯着他的身体,又见她时而脸绿,时而脸红,时而脸又绿又红——完全能想象这女人此刻的心理活动有多龌龊,郑衍叙冷着脸将浴袍合紧。   袁满的视线刚要从那壁垒分明的胸膛下移到腰时,就被打断了,不得不收回视线也收回满脑子的限制级画面,重新面对那张居高临下的冷脸。   “那个……”袁满仔细斟酌了一下措辞,“你那些伤哪来的?”   “蚊子叮的。”   他的表情是那么的冷峻而诚实,可……哪只蚊子杀伤力这么强?那吻痕简直枚枚见血,枚枚致命啊……   既然他这么嘴硬,袁老师只能循序渐进,层层突破了——   袁老师倏地往前一步,逼问意味明显:“我当时明明跟钟以默在一起来着,怎么后来换人了?”   郑衍叙蓦地退后一步,轻松招架:“你一喝醉就容易伤人,我怕钟以默被你整残了,不得不去接他。”   面对拷问,某人脸不红心不跳,福尔摩斯·袁却迅速嗅出了破绽——   袁老师又倏地往前一步:“不对啊……你不是说你是去接钟以默的么?怎么最后把我带回你家了?”   郑衍叙又蓦地退后一步:“不是我带你回来的,是你一路挟持我,硬闯进我家。”   袁老师心有不甘,再近:“行,就算是我硬闯进你家的,为什么我醒来的时候会穿着你的衬衫?”   郑衍叙问心无愧,再退:“因为你吐了。”   终于,近无可近,也退无可退——郑衍叙已经被逼仄到了浴室的墙角。身前是她,身后是墙壁。是的,没错,郑衍叙事隔18个小时之后,再次被同一个女人壁咚了。   而这女人,还在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就没趁着我喝醉……对我做些什么?”   墙壁是冷的,这个女人的呼吸是燥热的,冰`火两重天之下,郑衍叙一愣。      让时间回到18个小时前——   郑衍叙赶到串店时,袁满、钟以默二人都已经不在了。听老板娘说,她让那位小姐等朋友来接,那位小姐却一意孤行,架起已经醉死过去的钟以默就走。   见老板娘一脸无奈的样子,郑衍叙就知道,自己的好哥们怕是已凶多吉少。   果然,他开着车在附近兜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正晃晃悠悠地架着钟以默,在马路中央大喇喇走着的袁满。   光是他下车追去的那短短几十秒,就已经目睹了那二人无数次扑街的惨状——每次摔倒之后,袁满都是毫发无伤地爬起来,再摔,再爬起来,再摔。真的是毫发无伤,因为每次摔倒,都有钟以默给她做垫背。   等郑衍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袁满的手中夺下钟以默的控制权,袁满竟对他拳打脚踢起来,一边对他怒吼:“别碰我的默默!”   一边对血流了一脸、还兀自睡得正香的钟以默深情喊话:“默默你过来,姐姐保护你!”   默默?姐姐?   这演的究竟是哪一出?   但不论这女人要演哪一出,为了避免酿成上一次被误伤去看泌`尿科的惨剧,郑衍叙一把就抽下了自己的皮带,捆上她的手;再一把扯下钟以默的皮带——   此举可吓坏了这女人,直接抬脚就往他裤裆上踹去,誓要一举歼灭他的“作案工具”:“你个变态!放开我的默默!!!你想对我家默默干什么????”   郑衍叙被她嚷得脑壳疼,无奈地抚了抚额,直接抽了一团纸巾塞她嘴里。   世界终于安静了。   她以为他解了钟以默的皮带,是要对钟以默欲行不轨?不,他只是要连这女人的脚一并捆上而已——   郑衍叙利索地把这女人捆成咸鱼丢进车后座,终于可以空出手来抗那死沉死沉的钟以默。   一路上这女人都被纸巾塞着嘴,郑衍叙终于得以清净,以最快速度把钟以默抗进医院,又以最快速度把这女人送回家。   车子都已经停在她家楼下了,郑衍叙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实在是忌惮于这个女人的杀伤力,所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三思而后行。果不其然,郑衍叙刚走到后座车门那儿,拉开车门,这女人就跟一条灵活的毛毛虫似的,“蹭蹭蹭”地蹭到了车门边,试图逃车,可惜郑衍叙就站在车门外,一抬手就控住了她的双肩。   如果可以,郑衍叙宁愿就这么一路绑着她,把她扛回袁家,让她父母给她松绑。但转念一想,还是别吓坏人老人家为好。解开她之前,不得不对她耳提面命:“我放开你可以,但你不准别鬼吼鬼叫的。”   这女人脚一落了地,半个身子还在车里呢,就已经不配合地挣扎了起来,郑衍叙特别严肃地、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几乎是阴狠的了:“听见没有?”   这女人应该是被唬住了,愣了愣之后,终于不挣扎了,特别乖地点了点头。   郑衍叙这才松了口气,摘掉她口中的纸巾,解开她手上的皮带。正要弯腰去解她脚上的皮带,不料被这阴险狡诈的女人狠狠提膝一踹——   这女人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若她还是曾经那150斤的袁胖子,郑衍叙肯定会被直接踹翻在地,但如今,郑衍叙只是胸口被踹得一阵闷疼,往后踉跄了两步,好歹是站稳了,没摔个狗吃屎。   而这女人,嘴一获得自由就扯着嗓子拼命呼救起来:“救命啊!!!打劫啊!!!救……”   眼看公寓楼里立马就有两户亮起了灯,郑衍叙头痛到太阳穴都快炸了,青年才俊郑先生自认从商这么些年来险些被坑无数次,都没遇到过比这女人还更老奸巨猾的对手,明明想把她碎尸万段,却只能忍着怒,扑过去就一把捂住她的嘴。   嘴倒是捂住了,可这女人的那双腿简直灵活得令人发指,转眼就要如法炮制,再踹他个一口老血喷一脸。   从不在一个坑里摔两次的郑先生,可不容许她再得逞,直接撤掉捂在她嘴上的手,直接双手并用,牢牢控制住她的腿。   没人捂住她的嘴了?又想呼救了?没门!郑先生直接上嘴,牢牢堵住。   这女人倒是终于安静了。郑先生也傻眼了。   他为什么要吻她?   哦对,是因为他要堵住她的嘴。   可是……   这女人的嘴唇为什么要这么柔软?令他维持不过一秒,就已忍不住退开。   而这女人……   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估计也傻了。   “你干嘛……”   她是要指控他了吧……   “你干嘛停了……”——   她确实在指控他。   却是在指控他干嘛停下……   郑衍叙汗颜。这女人,果然不是一般人……   而这位非一般人的女人,话音落下的同时就“噌”地两眼一翻,仰面躺倒彻底醉死了过去……   趁她现在杀伤力暂时归零,赶紧把她扛回袁家,撒手了事?那他该如何向二老解释,他们的女儿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越解释越解释不清,郑衍叙最终做出了一个令他事后无比后悔的决定——把她带回自己家。   好在这女人全程都没有醒,郑衍叙最终把她丢到自家床上的时候,已是满头大汗。   郑衍叙简单洗了个澡,路过镜子前,脚下生生一顿,因为看见了自己胸前那枚,结结实实的脚印——   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最毒不过妇人心!!!!!   郑衍叙正站在镜前,忙着引经据典地感叹,耳边却突然响起——   柴可夫斯基的《悲怆交响曲》。   这一夜对郑衍叙来说,确实够悲怆的了……   等郑衍叙草草穿上浴袍冲到客厅时,眼前一幕,和耳边这曲悲怆交响曲简直相得益彰——   激昂的音乐几乎要掀翻屋顶,袁老师正美滋滋地喝着不知从哪儿搜刮出来的、他珍藏的82年拉菲,一边喝一边在原地手舞足蹈。   前一秒,郑衍叙还在为眼前的此情此景气到快要呕血,下一秒,他却只想说,这一幕和后来所发生的一切相比,简直美好得不像话……   如果时间就停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可惜天总不随人愿,在郑衍叙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女人已优哉游哉地滑着乱七八糟的舞步来到了墙边——来到了挂在墙上的、他前不久才从拍卖会上得来的名画前。   “你丫太严肃了,嗨起来好么?”她竟对着名画中的女人举杯,“干杯!!!”   此情此景在前,郑衍叙瞬间被极不好的预感笼罩,惊呼着狂奔而去:“等等!”   为!时!已!晚!   这女人直接将红酒喂向了画中的女人。   郑衍叙赶到时,终究是晚了一步,画上“滴滴答答”的全是红酒。   “你!”   他能手撕了这女人么?   “……”袁老师闻声回头,谜一样的眼神。   郑衍叙咬着牙紧着腮,终于强忍下了杀意,只是气愤地提溜起她的领子,跟抓小鸡崽儿似的,直接把她提溜到了门边,开门就要让她出去:“你给我立刻离开!!!”   “你也想喝是么?”   “……”这女人究竟是怎样的脑回路,竟以为他是为这事生气?   “乖啦乖啦!我也喂你喝!”   “……”郑衍叙气得都快笑了。   她竟真的将酒杯喂到了他嘴边。   可他毕竟还在气头上,哪会张嘴?   这可难不倒袁老师,她嘿嘿一笑,直接噙住一口酒,凑上来就嘴对嘴地吻住他。   郑衍叙瞬间浑身僵硬。   唇齿间如果只有那醉人的红酒也就罢了,偏偏还有那灵活的舌尖……   热的、柔软的,配合着冰凉的、流动的,一时之间天旋地转,郑衍叙后来扪心自问,自己明明是清醒的,却为何在那一刻,清醒地看着他自己……   沉溺。   直到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郑衍叙才意识到,他竟然正搂紧了怀中的女人,纠纠缠缠间早已夺回了主动权……   而这声开门声——   “你大半夜的,怎么突然放柴可夫斯……”见大门虚掩、便想也没想就直接推门而入的向檬,傻了。   ☆、第59章   袁老师还在忙着喂酒呢,就感觉到对方的唇微微一僵,袁老师这才恋恋不舍地结束了这个吻,砸吧砸吧嘴,也扭头看向门外。   袁老师笑吟吟地靠着郑衍叙的胸膛,眼神迷离,呕死人不偿命的绿茶婊标配表情跃然纸上:“你谁啊?”   向檬的脸顿时由白变绿,下颚都紧绷了,最后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不好意思,打搅了。”   随着“砰”地一声关门声响起,一切仿佛尘埃落定。郑衍叙目睹着这一切,理智告诉他,应该追出去,脚步却死活不愿意挪动半下。那种感觉很矛盾,明明一再提醒自己,郑衍叙,你不是喜欢向檬的么?为什么不追出去?为什么?   可越是这么逼迫自己,越是脚下生根,最后只能恶狠狠地把怀里这个搅乱了他的心、他的脑子搅乱了他的既定步骤、搅乱了他一切的这个女人扯开:“你给我清醒点!”   “……”她眨巴眨巴眼睛,特别无辜地回视他,“我清醒着呢。”   郑衍叙其实很不想这么与她对视,可目光就是移不开,她的眼睛里有他的倒影,郑衍叙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的自己,是何等的气急败坏?   起初是他强逼她离开他的世界的,她喜欢他,他不能回馈,与其继续暧昧下去,不如快刀斩乱麻。可起初,他以为她是乱麻,斩净即可,后来才发现自己错了,这个女人明明就是一种病毒,无色无味却无孔不入,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病入膏肓,所以他之前段时间一度幻听,总觉得家里到处都是她留下的气息,以至于最终他把家中的家具什么的都换了,以为一切就此便能画上句号。   可她摇身一变,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变得这般招蜂引蝶,从他的司机,到他的朋友,甚至是那什么相亲对象——她周遭出现的男人,横跨多个年龄段、多个阶层、多个属性。他看得越多,越宁愿这女人还是当初的袁胖子,毛病一身、眼里一人……   当然一切已回不去了,她终究变不回曾经的袁满,他也终究不再是她眼里的唯一一人。   这种摆脱不掉又挽回不了的情绪将郑衍叙死死缚住,他不能再看她的眼睛,逼自己去找些别的来看,结果一扭头就看见了那副还在滴着红酒的油画。   瞬间,什么燥热、什么冲动都没了,哎……郑衍叙真是难得地叹了气。也没心思再赶她走了,只说:“等你酒醒了我再跟你算账。”   把她手里的红酒瓶以及酒杯统统缴了,要拎她去睡觉。要从一个丧心病狂的酒鬼手里抢酒?郑衍叙瞬间遭到了殊死抵抗。   郑衍叙一气之下把她两只手腕都抓住了:“别闹了,睡觉去!”   他说的话有什么问题?为什么这个女人顿时吓得倒抽一口气,就像一良家妇女看着一采花大盗,满眼都是对他罪行的控诉:“你……你要和我睡觉???”说着不忘双手合十护在胸前,作一副欲哭无泪状。   郑衍叙这一辈子叹的气都快叹完了,不想再和神经病理论,调头就要把酒杯、酒瓶都搁回酒柜,身后那女人立马就急眼了,立马就从欲拒还迎的良家妇女化身凶猛矫捷的豹子,一个立定跳,就跳到了他背上,像个树袋熊似的手脚并用,牢牢盘住他,欲抢夺他手里的酒瓶:“还给我!”   郑衍叙被她压得快要吐血,好不容易站稳了,她那边在抢着酒瓶,他这边又死活不撒手,一来二去红酒洒了一地,还溅了他半身——   “放手。”郑衍叙的声音,已紧绷到一个极点。   “我不放!”   郑衍叙试图挣脱这是树袋熊,丝毫无法撼动。   “放——手!”郑衍叙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的。   他背上那只树袋熊见他拿自己没办法,可得意了,言语间尽是挑衅:“不放不放偏不放!有本事你打我呀打我呀打我呀!”   郑衍叙劝自己忍……忍…………不!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终于,郑衍叙爆发了,披头一个过肩摔,直接把这杀伤力极强的树袋熊摔飞了出去。只见一米七几的树袋熊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重重地落在了前方的沙发上,最终闷哼一声,两眼一翻,不动了。   摔傻了?不会吧?   郑衍叙顿时心尖一紧,这就要快步走去,看看这女人是否真摔脑震荡了,却是刚迈出一步就脚底一滑——地上全是刚洒出来的红酒——于是乎前一秒才把别人摔到沙发上的郑衍叙,一秒后自己也英勇就义,狠狠摔了个狗吃屎。   倒是没摔疼,因为底下还有个袁老师做垫背。那一刻,郑衍叙却只想去死。因为——   脸,正好砸胸上了。   袁老师闷哼一声,就这么被砸醒了,郑衍叙迅速抬起脸来,正好撞上袁老师幽幽然地睁开眼睛。   郑衍叙立即正一正脸色,立正自己的清白:“我不是故意的。”   袁满却一句话也不说,就只迷茫地看着眼前这张放大了的俊脸。   关键不是那张脸是不是长得俊,关键也不是那张脸是不是红得让人很有食欲,而是——他一开口说话,嘴上溅到的那一滴酒,就“啪嗒”一声,滴到了袁老师嘴上。   袁老师痴汉般舔嘴唇一周,再砸吧砸吧嘴,好喝!   于是,在郑衍叙全然来不及反应之际,突然就被反扑了。   脸上、身上都溅了不少红酒的郑衍叙,对此刻的袁老师来说,简直……秀色可餐极了……   “你干嘛!”   郑衍叙眼中只来得及闪过一丝惶恐,就被吻了。   这女人的舌尖,如毒舌的芯子,刁钻而火热,一路顺着他的唇、他的喉结、他的锁骨……他的脖子以下不能描写部位采撷而去。   即便隔着衬衣,依旧能感觉到的热度。   终于,郑衍叙强硬地捧起她的脸,斥责的口吻却被一层糖衣包裹着似的,毫无威慑力:“够了……”   她却反过来含住他的手指,深深地含着——只因他指尖,也有那馥郁的红酒。那一瞬间,郑衍叙只觉得有一股电流顺着他的指尖渗入血液,很快流转至心脏,他的手指一僵,立马就令她挣脱了去,而她,丝毫不觉得自己已作恶多端,盈盈一笑,埋头继续——   她用唇,甚至用齿,发了狠,带来一丝丝的痛意,郑衍叙强忍着太阳穴的跳动,感受着那丝丝痛意,一路蔓延——   脖子以下不能描写部位   脖子以下不能描写部位   脖子以下不能描写部位   脖子以下不能描写部位   脖子以下不能描写部位……   她在此处定格,反复,郑衍叙终于忍不住喉结滚动了一下,眼里有一丝狠意闪过,转眼已猛地一捞,将这女人狠狠提回眼前。   眉对着眉,眼对着眼,脖子以下不能描写部位对着,脖子以下不能描写部位……   谁的心跳,隔着皮肤如雷作响?   宽裕的沙发上,郑衍叙一个翻身就夺回了主动权……   耳边的《悲怆交响曲》在无限地结束、再从头回放,这一夜,注定无休无止,纠缠不息……   ……   ……   让我们回到18小时后的此时此刻——   郑衍叙已经被逼仄到了浴室的墙角,身后是墙壁,身前是这个女人,而他,近无可近,也退无可退,任由这女人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就没趁着我喝醉……对我做些什么?”   墙壁是冷的,这个女人的呼吸是燥热的,冰`火两重天之下,郑衍叙从回忆中挣脱出来。   “没有。”   他是如此的斩钉截铁。      几乎一分钟过去。   袁满看着他,一直看着,终于——   “呼……”看样子袁老师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   “……”   郑衍叙的目光,暗了下去。   “对了,钟以默在哪儿你知道么?我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都关机。”她又抬头问他。   郑衍叙脸色一沉。   袁满却丝毫没发觉,“嗯?”   郑衍叙的语气颇为不乐意:“他在医院。”   袁满一惊,“哪家医院?”   “……”郑衍叙的脸色,陡然又是一沉,“xx医院。”   可袁老师哪顾得上去看他的脸色,连忙调头离开。   看着她奔忙离去的身影,听着她迅急跑开的脚步,那每一声,都往郑衍叙的脑子里灌了点醋,那滋味……酸得可以。   以至于郑衍叙突然就脱口而出了:“你不应该问我有没有对你做些什么,而应该问你有没有对我做些什么……”   初听此话,简直跟绕口令似的,以至于袁满的脚步丝毫未受影响,直到她已来到玄关,却是猛地一怔。   你不应该问我有没有对你做些什么,而应该问你有没有对我做些什么……   而应该问你有没有对我做些什么……   郑衍叙的声音在她耳边翻来覆去又覆去翻来,终于酿成一枚重磅炸弹,狠狠地将她炸得粉身碎骨。   “……”   “……”   袁满机械地扭过头去:“我……对你……做了什么?”   此时的郑衍叙,已不知不觉来到了她身后——   此地,门后,正是18小时前,一切开始的地方。   “原来你真的忘了……”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什么意思?刚才他说什么也没发生,是在试探她?袁满被他搅得一头雾水。   郑衍叙却在这时扣住了她的肩,逼她转身面对他。   “我不介意对你重演一遍。”郑衍叙对袁满说。   既然一切早已脱出掌控,自己又何必再死守理智?郑衍叙对自己说。   ☆、第60章   “你你你……你想干嘛?”原谅袁老师吧,人生首次被壁咚,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想……”郑衍叙没说下去,视线从她的眼睛下移至她的嘴唇。目光的暗示性如此明显,还需回答么?   下一秒已攫住她的唇。   反抗的念头在袁老师的脑海里盘旋了不过两秒就被另一个声音无情淹没:千年单身狗不应该是处吗?吻技竟然……还真不赖。   不不不,她不是应该像偶像剧里被强吻的女人一样楚楚可怜,誓死抵抗的么?怎么却本能地摆出了一副痴汉脸?袁老师对自己太失望了。   而就在这时,他的吻怎么停了?   袁满抬眼一看,见郑衍叙正不解地盯着自己:“想什么呢?”   她在想,她这样是不是显得很不矜持……   她在想,现在反抗还来得及么……   袁满眨巴眨巴眼睛,说时迟那时快,立马就挽起一副惊恐的样子:“不要!”   说着便一把推开他,径直朝门边跑去。   可跑出两步而已,袁满就心虚了——他咋不追来?   那样她该多尴尬啊,她的包还在屋子里呢,他不挽留她,难道让她硬着头皮回去拿包?以及,她的鞋早不翼而飞了,其实中午她原本打算和家政阿姨一起离开的,可找了半天没找着自己的鞋,她总不能赤脚跑出门去吧?   郑衍叙还真就偏偏和她作对,死活不动,环着双臂看这女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袁满最终只能悻悻然停下,回头瞅一眼郑衍叙,他一副“演够了没?”的样子,袁满左顾右盼,自己开的头,哭着也要演完……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保持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我的鞋呢?”   “昨晚被你丢到电线杆子上了。”   袁满汗颜。   那现在该如何是好?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总不能穿着拖鞋出门吧……   郑衍叙信步走向她,一挑眉:“不走了?”   “……”   郑衍叙低眉看着她:“那继续……”   袁满当下一惊。他该不会要在门后把她给……办了吧?   他倒还不至于如此迫不及待,只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看她眼里的期待与抗拒如何博弈,却没等博弈出个结果,袁满已觉身体猛地一轻——   这厮将她扛了起来。   轻了就是好啊,按着她从前的体重,他把她从门后扛到沙发上扔下,早累到气绝了吧,还会有力气像现在这样,屈膝跨于她腰身两侧,托起她的后颈,吻她。   直吻得她嘴角发烫,头晕目眩,而等她反应过来时,他的唇已移到了她的颈上,狠狠一吮。   又酥又疼,以至于袁满颈上的大动脉突地一跳。   郑衍叙却在这时抬起头来,眼里闪着一丝恶意:“你不是好奇我那些吻痕哪来的么?”   ……就是,这么来的……   袁满感觉到自己衬衣的纽扣被一颗颗咬开,似乎是刻意地慢条斯理,每一个再微小的举动,都要足够地牵动神经。   千年单身狗,竟是个调情高手?   袁满浑身动弹不得,只有心跳如雷,以及满脑子的惊叹——   哦,原来他锁骨上的吻痕是这么来的;   哦,原来他胸前的吻痕是这么来的;   哦,原来他腹部的吻痕是这么来的……   除了惊叹自己昨晚的豪放程度之外,袁老师的脑子里,就只剩下拼了命地懊悔——自己为什么要在衬衣里穿件小背心,隔着背心感受到的只有些许的痒,以及快要满溢的不足够……   就在他即将咬开她的最后一颗纽扣时,突然,一切停了。停得那么恰到好处,停得那么毫无征兆……   眼看郑衍叙胳膊一撑就坐了起来,就这么坐在沙发脚上理起了衣服,袁老师怎么也看不懂了:我去!继续啊!怎么停了?   最终,听他略带惋惜地说:“然后你就吐了……”   所以说,重演到此结束?在她已经江河泛滥、手心冒汗,在她已经准备自己动手把自己扒`光的关键时刻,结?束?了?   袁老师差点一口老血冲喉而出,他坐在沙发脚上,丝毫没有继续的打算,那她呢?她现在该怎么办?直接一记无影脚把这小赤佬踢下沙发、爬都爬不起来?还是任由自己心里那头已被他挑起的困兽冲闸而出,直接把他生吞活剥,吃干抹净?   思来想去都觉不是好办法,得!两腿一蹬直接躺尸罢!了!   可她刚躺了一分钟,这小赤佬就又不干了,直接伸手就把她拽了起来。   袁老师如一滩烂泥,刚被拽起就又软趴趴地躺了回去,只以一种生无可恋的眼神告诉他:我只想静静……   “买鞋去。”   “……”……我只想静静。   “你不是要去探望以默吗?难不成光脚去?”   好吧,又是一招致命……   半小时后,穿着双拖鞋、一脸生无可恋的袁老师,与神清气爽、走路带风的郑先生,齐齐空降商场,一个优雅走着,一个百无聊赖跟着。   他确定是带她来买鞋的么?可他为什么率先把她带她挑衣服去了。当然了,他硬要帮她把衣服也买了,她也不介意,但关键是……   他买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一件从头包到脚的羽绒服,试都不让她试,就直接让她套身上。刷卡走人!   此时此刻的室内温度起码20度,他让她穿着件羽绒服在这儿逛?   袁满当然不乐意,出了店门,就把羽绒服一脱。   “冬天到了,穿点保暖的衣服,别总穿件风衣在大街上瞎晃悠,自以为很美,其实别人光注意你冷得发抖。”郑衍叙振振有词。   袁老师嗤之以鼻。   以为羽绒服就是结束?不,10分钟后,郑衍叙满意地领着袁老师从另一家卖冲锋裤的店里走出来。   郑先生连说辞都不带变的:“冬天到了,别总穿双丝袜在大街上瞎晃悠,老了容易老寒腿。”   被强逼着穿着羽绒服的袁老师,几乎已热到面红耳赤,听后都不由得一滴冷汗从额角流下。   最终,袁老师从商场里出来,已是一身全新的行头,羽绒服,冲锋裤,雪地靴,再配一顶丑得出奇的毛线帽,加上身高又高,整个人臃肿地犹如一头东北大熊。   结果也证明,袁老师对自己的这番评价还是很中肯的,因为她顶着这身行头由郑衍叙领着走进钟以默的病房时,钟以默足足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才从那顶丑得出奇的毛线帽的遮挡下,认出了袁满。   “袁老师?”钟以默只差震惊到自戳双目了,“你这是要连夜赶去东北滑雪么?”   袁满撇撇嘴,尴尬地不知如何作答。   反观郑衍叙,默默站在一旁,嘴角一勾,得意极了。   ☆、第61章   袁老师的这身装束实在是够奇葩,以至于钟以默专注地打量了她半晌,而后才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钟以默的目光足足在袁满和郑衍叙之间来回了三轮,终于,眼睛狐疑地一眯:“你们俩……”   袁满喉咙一颤,嗓子一干,眼珠一转,立马就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飞扑到钟以默的病床前:“你怎么伤成这样啊?怎么严重?得一直这么卧床么?”   转移话题转移得如此生硬且毫无技巧,钟律师一撇嘴,却没拆穿她,顺着袁满给出的杆儿就往上爬了:“袁老师,你昨晚到底对我做了些什么好事?好端端的一个我一觉醒来,怎么就五级伤残了?”   “我?”毫无预兆就被指控了的袁老师不可思议地指指自己鼻子。她昨晚到底干了些什么?轻轻松松就造成了两个男人的噩梦和阴影……   可惜脑子一团浆糊,且越往回忆的深处扒,思绪就越是跑偏,不知不觉就想起了几个小时前的某个画面——   她衬衣的纽扣被一颗颗咬开,似乎是刻意地慢条斯理,每一个举动,都牵动神经;每一声呼吸,都蕴热耳际:“你不是好奇我那些吻痕哪来的么?”   ……就是,这么来的……   袁满猛地一晃脑袋,强逼自己回神,却忍不住本能地扭头看了眼此时此刻站在她身旁的郑衍叙。一副冰山冷男的样子,谁能想到冰层之下的岩浆一旦涌动起来,有多势不可挡,哎……真是道貌岸然。   她瞥过去不过0.5秒的时间,再回眸时,却发现钟以默越发狐疑地盯着她,分明是捕捉到了她刚才那0.5秒的羞赧。   这清冷的、飘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顿时令袁老师口干舌燥,她作势清了清嗓,“嗯嗯!医药费多少?我来出。”   钟以默倒也不是一根筋的人,见她被盯得颇为尴尬,钟以默自然收回了目光,只像平常一样笑道:“土豪,正好我饿了,去给我买点吃的呗!”   郑衍叙眉一扬:“你一天没吃饭?”   这话明明是郑衍叙问的,钟以默却是对着袁满撒起了娇,一撅嘴,楚楚可怜的样子便跃然纸上:“是啊,被人丢在医院一整天,原来还可以靠美色骗小护士们给买点面包吃的,现在连脸都毁了……”   “哪有那么严重……”袁满瞅瞅钟以默的脸,明明就颧骨挫伤、额头包扎了一下而已,颜值丝毫未受损。   钟以默不接话,只看着袁满,眼睛里几乎要挤出一丝泪光了,袁老师哪是对手?立马就无法招架了,跟哄孩子似的:“行行行!我给你去买!你想吃什么?”   钟律师的那张嘴还真是叼,哪是一个面包能打发的?袁满听他报了一连串菜名,当时就头大了,“大晚上的,吃这么多?”   “饿饿……”   袁老师当下就被恶心坏了,再不敢多问,直接扭头走人。   走到门边时,却听身后有脚步声跟近,袁满一顿,回头看,郑衍叙竟跟来了。   “你干嘛?”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不用!”袁满连忙摆手。   钟以默指定的那家餐厅倒是不远,袁老师自然抓着这个理由不放,她可不想和郑衍叙在夜色下漫步——越是浪漫的事,对象搁郑衍叙身上就越是恶寒。   袁老师就这么“嗖”地就溜了,空留给郑衍叙“砰”地一声关门声。   随后就听钟以默“噗”地一声笑了。   郑衍叙没什么表情地回头,钟以默只好悻悻然收起笑脸,只不过眼角还残留着揶揄。郑衍叙也有吃瘪的时候,简直大快人心……   至于袁老师,前脚还被人夸是土豪,后脚出了病房,走了没多远,一摸口袋,竟然发现两袋空空。   穷得叮当响的土豪只好硬着头皮扭头折回去。亏她刚才走得如此潇洒,不出一分钟就得灰头土脸地回去向郑衍叙要钱,哎……袁老师在心里默默地叹口气。   很快回到病房外,袁满正要推门进去,却听见钟以默的声音——   “小叙叙,你跟袁老师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袁满一愣。   钟以默的声音就好似落入了千丈深潭,没有激起一丝回音——可郑衍叙越是沉默,门外那位正在偷听的小姐就越是忍不住竖起了耳朵,不敢错过分毫。   就这么心痒痒地躲在门外听了半晌的空气回荡,终于,郑衍叙开口了:“没什么情况,就……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   显然,钟以默有着和她一样的疑问,语气加重反问了一句:“顺其自然?”   这说了等于没说嘛……弯腰躲在门外、大气都不敢出的袁满只能无声地撇撇嘴已表不满。   “小叙叙,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袁老师不由得激动到双手攥拳紧抵胸前:钟律师啊钟律师,您简直明察秋毫、机智过人啊!问出了所有我想问的问题……   透过门缝,袁满可见郑衍叙那笔挺的背影。   这道背影不带任何情绪,教人完全猜不透他下一秒是会嘲弄地笑开,亦或深情地表白……   终于,郑衍叙开口了:“其他的我不确定,我只确定只要能看见她,我心情就会很好。”   什么意思?袁满眼珠一转,总觉得个中深意马上就要跃然纸上了,只差临门一脚——   钟律师,继续继续……有如大石压境、几乎要呼吸困难的袁老师满心焦虑地祈祷着。   果然,钟律师不负众望,再次一针见血:“可是如今的她跟当时被你拒绝的她,唯一区别只是瘦了、漂亮了而已。袁满还是那个袁满,你的态度却截然不同,别告诉我你也看脸啊……”   “……”   “……”   又是长足的沉默。   “也许吧,”郑衍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笑,“不然我也找不到别的原因。”   “哐当”一声,压在袁满心口的那块大石终于落下了,却是将她砸了个粉身碎骨。   愣了半晌,终是惨淡一笑。袁满颓然地垂下了原本紧握着门把的手。   她该怎么办?   哦,对了,她得去帮钟以默买吃的   但凡狗血剧,女主失望离开时,不是该弄出点什么动静?对方不是该追出来解释一大通?她不是该跟摇滚乐手似的疯狂摇着头,一直重复“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么?   却原来,失望并不是那么激烈的一件事,而是像流水一般,一点点地渗入,直到最后蚀骨灼心。   袁满跟游魂似的,脚步既飘忽,又沉重,走出半段,突然笑了:她跟医院简直太有缘,当时郑衍叙的不辞而别,不也是从医院开始的?   而她现在,也只不过是如法炮制而已……      袁老师消失了——   此话未免过于危言耸听,准确意义上来说,只是郑衍叙找不着她而已。   直到那一刻,郑衍叙才恍然发现,他和这个女人之间的纽带,真是脆弱到说断就断。他找到她的手段太有限——手机,公司电话和袁家,三个方式而已……   手机永远是关机状态。   找去她的公司,永远就只有高登一人,“不好意思,袁老师年休旅行去了。”   甚至找理由登门拜访袁家,袁爸袁妈的口径永远那么一致:“袁满啊,她出国玩儿去了,郑先生你找她……”   直到有一天,连郑衍宁都被他拦下了——   “我听钟以默说你因为一个什么课题,在找袁老师做调研,最近有见过她吗?”   “你问这干嘛?”郑衍宁对这同父异母的哥哥可从不客气,语气里没有半点善意,眼里也是狐疑满满。只是在心里暗忖:算你钟以默有良心,只说我找那女人是为了课题调研……   郑衍叙不说话,只静静地用眼神施加压力。   果然这招百试百灵,郑衍宁最终败下阵来,只能表面上不屑地撇撇嘴:“我很久没见过她了,她貌似不想接我这单,躲起来了。”      三个月后。   皇城根儿下,被一片霾意遮得严严实实,明明是即将入春的天,寒意却依旧料峭,这个城市,依旧快速而压抑。   根据单身癌app改编的电影春节后就已开机,身为版权的出让方、也是广告商之一的科信老总,郑衍叙虽被邀请过多次探班,终于在拍摄临近结束时,抽空来了趟片场。   原以为文艺圈的人和商圈的人没什么可聊,但郑衍叙料错了,港台腔浓厚的副导演上从国家形势、下到北京城的重霾指数,没有不能聊的,甚至科信的上市,他都能侃上几句。   为了此次行程,郑衍叙特地空出了足足一个半小时,不仅亲自来探班,还准备等演员下了戏,和导演以及男主一同吃午饭。这对于近来一秒钟都要掰成几瓣用的郑衍叙来说,着实是连行政助理都看不懂了。   甚至连拍戏延误,主演得晚半小时下戏,老板也毫无辞色……   莫非老板对投资影视圈有兴趣?   当然,没有人会知道,科信的老总只不过是对男主角比较感兴趣——从某人口中听过太多次该男演员的大名。   他倒要看看,两条腿的男人而已,是多么的天上有地下无。   郑衍叙与副导一行人离开片场,准备提前前往饭店,换个地方继续等,司机刚为郑衍叙拉开车门,郑衍叙半个身子都钻进车里了,却是忽的一僵。   透过面前的车窗,他看见了一个颇为眼熟的身影。   郑衍叙立马撤出车厢,凝眉再看,那个身影却径直从另一个入口进了片场。   “郑总?”行政助理疑惑地开口时,他的郑总已拔足狂奔而去,那迅速闪没的身影,看得司机与助理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终于,郑衍叙追了足足半个片场,七拐八拐地险些追丢,终于还是追到了。   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郑衍叙缓了口气——   “袁满……”   天知道他的声音里,有多少小心翼翼……   可他眼前的那个背影,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里甚至没有半点的迟疑,就这么头也不回地,直接继续向前走去。   难道认错了?   郑衍叙不信邪,刚停下来,这就又快步追去,真有些急不择路了,险些撞上一个身材魁梧的工作人员。   那工作人员片刻前刚从斜刺里的一个房间中走出来,郑衍叙只顾追着那个相熟的身影跑,丝毫没注意到这位不知为何、也不知何时突然停在那儿不动的工作人员,郑衍叙这回险些撞着对方,才正眼瞧了一眼:“不好意思……”   工作人员抬头看他,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郑衍叙草草道歉完就急着走,可刚走两步,又生生地僵住了。   静默了足足半分钟之后,他慢慢慢慢地回过头去——同样,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他眼前的这位工作人员,分明就顶着一张放大了的、加宽了的、袁老师的脸……不可能!   郑衍叙满脸的不可思议,再看,继续看,仔仔细细看——   直到面前的大胖子推推眼镜,冲他尴尬一笑道:“好巧啊……”郑衍叙的脸,瞬间就垮了。   是的,没错,眼前的大胖子,分明就是袁满。   看起来足足有200斤的袁满……   ☆、第62章   在彼此的沉默下,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两样东西——郑衍叙那消化不了的愕然以及,袁老师那昭然若揭的脂肪。   直到一位工作人员模样的男人从袁老师刚走出的房间里走出,笑吟吟地插了一句:“袁老师,这造型你竟然都能hold住,简直……”   简直什么?   简直一语惊醒梦中人,别看袁老师拖着一副笨拙的身躯,行动力却是惊人,一个箭步上前、二话不说就捂住了那位工作人员的嘴,可怜那工作人员顿时两眼一瞪,着实是受到了惊吓。   郑衍叙好歹是收起了震惊,目光却完全无法从袁满身上移开,更别提要去研究工作人员的话中深意了,只见袁满面对工作人员的愕然,分明满脸尴尬,却死活不肯撒开捂住对方的手,只能以一串夸张的笑声打马虎眼:“哈哈!哈哈哈!是啊哈哈哈!”   可这么一直捂着对方的嘴也不是办法,袁满眼珠一转,立刻又改口道:“那个……我、我……我去趟厕所,待会儿再来找你。”   说完便扭头狂奔而去。一眨眼那魁梧的身躯就消失在了一片杂乱的片场。   不得不说,对于一个200斤的大胖子来说,此等敏捷度,简直令人膜拜——   工作人员正一脸纳闷地望着袁老师消失的方向,又见身旁那位表情异常复杂、异常沉重的陌生男子快步追去,工作人员忍不住摸了摸下巴,隐隐觉察到这将会是一出好戏……   至于此时此刻的袁老师,明明是春寒料峭的天气,搭建出来的内景为了方便收音,甚至没有开暖气,周围人谁不是大衣加身还冻得哆哆嗦嗦,她却只是小跑了一路而已,竟已经汗如雨下,袁老师只得一边擦汗一边忍不住龇牙咧嘴:怎么会这么巧!怎!么!会!这!么!巧!以至于她完全乱了阵脚……   恰逢此时,身后传来阴森森的两个字:“站住。”   袁老师自认可不是被这一声冷喝吓得停下了脚步,而是——她实在是跑不动了。   但她即便依言停下了,却没有回头,只给对方留一个魁梧到有如鲁智深般的背影。   只听身后那串脚步声稍带犹豫了一下,这才徐徐走近她。   “给我个解释。”   “解释什么?”   “为什么不辞而别?”   “你又不是我爸妈,又不是我领导,更不是我朋友,我们俩之间应该谈不上什么‘不辞而别’吧。”   郑衍叙终于忍不住眉心一沉——   三个月不见,这女人随着体重一同增长的,还有话语间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你这三个月都干什么去了?”   “旅游。”   郑衍叙本就不是什么善言辞的人,直被她逼得无话可说。   至于袁满……   她本身嘴就挺毒的,只不过从来没毒过他而已,此刻终于让他见识到了,可是……见他一副吃瘪的样子,她不是该得意么?心底却终究还有那么一丝紧缚。以至于她本能地摆出一副尿急的样子,只想尽快结束这场完全没有意义的重逢:“还让不让人上厕所了?”   说完就要绕过他,径直大步离开。   果然古人诚不欺我,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就这样,袁老师一朝步伐太大,只觉原本黏在腿上的倒模“嚯”地一松。   袁满瞬间僵住,完了——这两个字刚从脑子里冒出来,就听那脱落的倒模顺着宽大的裤管,嗞溜滑下,径直落到了地上,径直落到了……郑衍叙的脚边。   郑衍叙本能地一低头,袁满见状,深深地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0.5秒之后,袁老师不得不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她身体一歪,作势一崴,当即痛呼出声:“嗷!”   郑衍叙哪还有工夫去看地上突然出现的不明物体?赶紧搭了把手,扶住她:“怎么了?”   袁满可不敢掉以轻心,一边疼得龇牙咧嘴,演技之浮夸无人出其左右;一边趁着郑衍叙不注意,赶紧把倒模一脚踢开。   只可惜脚劲儿太猛——猛到国足都要望而兴叹——转眼就听见“哐当”一声——倒模直接飞进了片场,飞过正专注看着r的导演头顶,飞过灯光师、打板师、收音师、题词小弟的头顶,径直盖在了吴彦祖那张正专注于戏中情绪的脸上。   导演咆哮而起的声音瞬间贯穿整个片场:“卡卡卡!!!谁乱扔道具???”   听那几乎能绕梁三日的咆哮声,袁满愧疚地双眼一闭:彦祖啊彦祖,对不起了……   而此情此景落在郑衍叙眼里,郑衍叙忍不住一皱眉:崴得这么严重?都痛得翻白眼了?   郑衍叙当即蹲下,伸手就要去摸她的脚踝:“很痛么?”   手还没碰到呢,袁满就一阵鬼叫:“痛痛痛!别碰!”   惊得郑衍叙立即缩了手。低眉一思索,又抬眉瞅瞅她冷汗直下的样子,郑衍叙抓住她的胳膊就走:“走!去医院。”   袁满顿时惊愕地瞪大了双眼,瞅一眼面前那因焦急而紧绷的侧脸,顿时欲哭无泪:自己说的谎,爬着也要圆完……   且不说她身上的倒模黏得有多不牢靠、会不会一路走一路掉,真让她去医院?袁满想想就恶寒。为了拖延时间,袁满刻意把脚步放慢,再放慢,几乎是在拖着两条腿蠕行……   郑衍叙本就焦急,终于,不得不停下,无奈地回头看这拼命扯后腿的女人一眼。   生气了吧?失望了吧?想甩手走人了吧?袁满被心里这一个一个问号闹得几乎要忍不住冷笑,他却突然一沉眉,开口道:“我背你……”   “啊?”   他没再说话,只在她面前微微下蹲。   等了等,没等到她趴到他背上,郑衍叙也只是回头,无言地催促。   袁满最终一咬牙,直接扑到了他背上。   明显感到他脚下一趔趄。   她这一身道具加起来,没有两百斤也有一百八了,郑衍叙几乎是艰难地站稳,深呼吸一口气,前行。   时间都仿佛因他的吃力而变得缓慢,看着他没走几步就已颈上青筋暴起,袁满前一秒刚有一丝不忍,后一秒就任凭那丝不忍烟消云散——人一旦狠起心来其实很容易,只需要去想:他这是何必?秉着上帝视角,凭着仁慈之心,去可怜一个无节制复胖了的可怜虫?她可不会感激他……   ☆、第63章   等郑衍叙终于把这女人扛上车,已是满头大汗。   原本十分宽敞的副驾驶座,因袁满庞大的身躯而显得空前的逼仄,袁满不得不把座椅调后,可惜手太胖,直接卡在了座椅与车身的缝隙中,拔都拔不出来。真的是……胖得惨不忍睹。   就在袁满与这道死也逾越不过去的缝隙斗到天荒地老时,郑衍叙已默默地发动了车子。   之前特效化妆师向她吹嘘这倒模有多贵多贵,袁满最后咬牙奋力一拔,便听“咔”地一声——手确实是拔出来了,手背却直接撞凹了一块。幸好她戴着手套,不然……   袁满心里默默庆幸着,抬眸一看——车子竟已驶上了主干道。这是去哪儿?当然是医院:“我不去医院!!”袁满当下几乎是吼了出来。   郑衍叙只是被她突然的狮子吼惊得手一抖、车一震而已,却并没有依言停下,只通过后视镜瞥她一眼。显然,他妹看懂她一脸的紧张:“你脚崴了,不去医院能去哪儿?”   去了医院,岂不分分钟穿帮?袁满心虚之下目光便不敢与他对视,低下头去眼珠直打转:“那个……那个那个……我现在这个样子,我……我不想见人!”   这边厢,袁老师心虚地头都不敢抬,落入郑衍叙眼里的,却真真是一个自卑到无以复加的侧影。   她低着头的样子,她的慌乱——没有人会比郑衍叙更懂这种自卑。   他的表情微微一恸然,车便停下了——   半小时后,袁满已经坐在了郑衍叙家中沙发上,看着郑衍叙满屋子地急走,到处翻箱倒柜。   见他找了半天依旧毫无头绪,袁满都替他急:“你确定你家有急救药箱?”   还真是话音一落,郑衍叙就抱着急救药箱回来了。药箱一共三层,还这是应有尽有。郑衍叙一边找一边说:“我上次被你踢伤时买的,应该还没过期。”   说到这里,连郑衍叙都不禁感叹,他俩看似只有几个月的交情,但共同经历过的囧事还真不少……   想到这时,郑衍叙也正好找到了跌打药酒,顺势蹲下,这就要把她袜子给脱了,再把裤脚挽上——   可手刚碰到她的裤脚,就被她一脚踹开。   郑衍叙直接连人带跌打药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干嘛?”郑衍叙终于怒了。   却不料她的台词竟和他一样:“你干嘛!!”   她把他一脚踹倒,还指责他?若是以前的郑衍叙,早怒下逐客令了,可如今……   他好不容易找着她,失去一个人所有音讯竟是那么一件令人心慌的事,他深有体会,更不想再重新体会,便只能强压下了愤怒:“我给你上药,当然得把你袜子脱了。”   “我自己上药,你去给我倒杯水,我渴!”   这女人,几个月不见,不仅体重见长,脾气也见长了——   郑衍叙定格两秒,终究还是起身去了厨房。   等他端着水杯回到客厅,这女人一副刚上完药的样子,把跌打药搁回了茶几上,袜子也穿了回去。   郑衍叙把水杯搁到她手边,她接过去,果真“咕噜咕噜”几口就喝完了。动作倒是挺快,郑衍叙不得不侧目打量她——全身从上到下都穿得极其厚重,屋子里暖气这么足,她却连手套都不脱,能不渴不燥么?   “你不热吗?”   “不热。”   “把手套脱了。”   “我真不热!”   他又不瞎,怎么会看不见她额头一直在冒汗?怎么可能不热?分明是在故意唱反调……   郑衍叙的音色终于低沉了下去:“脱不脱?”   怎么可能脱?她的手背可是凹下去了一块,他看见了,不得吓死他?袁满只能硬着头皮,一口咬定:“不脱!”   短短一个小时里,被她抬杠了无数次,郑衍叙终于怒了:“你!”   “……”   “……”   算了!郑衍叙再度硬忍下了胸腔里的那股怒火,几乎要憋成内伤,却还是默默地调头走了。她不愿脱,他还真任由她被热死?只能去把室内温度调低。   一路冷着脸来到玄关的温度控制板前,几乎是用拳头在砸那按键。   自己还从未容忍过一个人如此肆无忌惮地对待他,若她再继续蹬鼻子上脸,自己绝对翻脸!——郑衍叙只能如此自我安慰。   而此时此刻坐在沙发上、赢得了第一局胜利的袁满,隔这么远的距离看玄关处的那道背影,都能清晰感觉到背影所含着的怒意。   切!我又不是故意的——虽这么自我心理建树着,但终究是慫蛋的性格,未免自己真的要忍不住冲过去跪舔认错,袁满咬牙收回视线,起身朝电视机走去。   看看电视,转移下注意力也好。   来到电视机前,正准备拿起遥控切换到有线电视频道,却在瞄见了头顶上的cd架时,一顿。   她原来放了不少韩剧碟在他家,他竟都留着?袁满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cd架,随便抽了张碟下来,却是张钢琴曲。   袁满转手又抽出另一张。   还是张钢琴曲……   最终,手拿数张钢琴曲的袁满终于意识到,她的韩剧碟早已一张不剩。   再低头看看手里的钢琴曲——   “——檬。”   这张碟看起来已有了些年头,封面上的题字,笔迹也稍显稚嫩。   是否所有男人都会在潜意识里把女人归为两类?   有些女人,就如传世的钢琴曲,历久弥新。   而有些女人,不过是情节狗血的韩剧,不值一提——   就在这时,袁满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袁满有些机械地扭头看过去,心里一个声音,在默默替她回答之前那个疑问:起码在郑衍叙的世界里,是这样的……   “我放这儿的韩剧呢?”   她突然问出这么个不着边际的问题,郑衍叙脚下一顿。   “丢了。”这显然那不是郑衍叙在意的重点,“我刚帮你报了个减肥训练营。从明天开始,你得好好……”   郑衍叙没有想到,中途打断他的,是这个女人突然的火山爆发——   “我减不减肥关你p事?再说了,我干嘛要减肥?我这样不好吗?爱吃吃,爱喝喝,这就是我袁满!我犯得着要为了你们的眼光改变自己么?”   郑衍叙一愣,正要开口说话,这女人的嘴却如机关枪,指哪儿打哪儿,丝毫不给他说话的余地:“我又没让你接受这样的我,你大可以接受得了就接受,接受不了就滚蛋啊!”   她说完,调头就走,一刻都不想多待,郑衍叙莫名其妙被喷,至今还是一头雾水,可他已见她那般决绝的背影,顿时全身都被一种几乎是恐慌的情绪笼罩——   满世界都找不到一个人的滋味,他不想再亲历第二次——郑衍叙被这个念头攫住,完全没有工夫去注意到她一个明明“扭伤了脚”的女人,此刻怎会如此的健步如飞,已追上前去,一把拽住她的手。   她回头,却只是怒瞪他。那眼神,几乎要让郑衍叙以为,她与他在短短几分钟内已结下了血海深仇。郑衍叙沉了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不再激怒她那莫名其妙的爆破点:“你现在这么胖,已经不是美不美的问题了,而是上升到了健不健康的高度。那个减肥训练营你就是你之前参加过的那个,效果不是很好么?你只是再去一次而已,完全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愤怒会让人失去理智以及起码的判断能力。他怎么知道她曾经去的是哪家减肥训练营,他怎么知道她在那家训练营里待得开不开心?这些,袁满的脑子已再无容量去想。   “不去!”她冷冷拒绝,说完便甩脱了他的手,继续朝玄关疾走。   可郑衍叙更快,一个闪身就拦在了她面前,一副完全闹不明白的样子:“你到底怎么了?”   “……”   “……”   眼看时间时间全要耗在了她的咬牙沉默里,郑衍叙又逼自己沉了一口气——他人生中的第一、第二、以及此时的第三次服软,统统贡献给了他面前这个女人——   “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答应我?”他几乎是在妥协。   她却只是嘲讽一笑。   就在郑衍叙以为这女人又要挣脱他的手,不管不顾地离开时,就在郑衍叙本能地将她的手臂抓得更紧时,她竟没有挣脱,竟还答应了:“行啊,你有本事把我原来留在你家又被你扔掉的那些东西统统找回来,我就答应你。”   “……”   “……”      这一天,偌大的北京城,大大小小的超市,接踵迎来了同一位古怪的客人。   这位这位客人外表看起来仪表堂堂,但脑子肯定有问题——   他需要一匹毛巾,底色必须是黄色的,左下角必须印着一个盗版小黄人,不能是正版的,必须是盗版的、四不像的。   他需要一件浴袍,胸前必须印着“你若安好,那还得了”;背后必须印着“你若不举,便是晴天”。   他还需要一把电动牙刷,机身必须是银色配白色的,刷毛必须是红色配白色的。   这位客人的矢志不渝终于打动了上天——从下午一路找到了晚上,终于,在某家超市即将闭店时,服务生终于通过这位客人那古怪至极的描述,想起了那个电动牙刷:“哦哦哦!我记得,可那款电动牙刷的型号已经停产了……”   “停产?”   从一个小小的电动牙刷上,郑衍叙竟参透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失望。就是像此刻这位服务生所做的,前半句给人希望,后半句再将这希望毁灭。   郑衍叙前脚走出超市,后脚超市便黑了灯,拉了闸。   他就这么站在这一片寂静中,想起某张脸,想起某句话——行啊,你有本事把我原来留在你家又被你扔掉的那些东西统统找回来,我就答应你——前所未有的无力……   ☆、第64章   然而,在超市界受到冷遇的郑衍叙,却在盗版碟一条街迎来了第二春。   诚然,盗版碟一条街的老板们,段位比超市的售货员们高了不是一点半点——   “你好,我想找一部韩剧,”郑衍叙凭着极其浅淡的记忆,尽全力复述,“爸爸病死了,弟弟有心脏病快死了,姐姐是智障,他挨了一枪没拖多久也死了,他喜欢的女人……”   “行!知道!”老板大手一挥打断他,转头就从货架第二排的角落抽出一张碟片,“啪”地拍到了桌上。   “还有一部,女主角冒充男主角的妹妹……”   “行!知道!”老板大手一挥再度打断他,转头就从货架第三排的中间抽出一张碟片,“啪”地拍到了桌上。   郑衍叙看看老板——甚至胸有成竹。   再看看桌上那这两张碟,封面甚是熟悉——《对不起我爱你》《mygirl》全是他要找的。   再抬头看看老板——简直不是人,而是一台电脑,输入指令之后立马跳出答案。   狭小昏暗的盗版碟店里,郑衍叙与店主隔着一个柜台,展开了一段别开生面的快问快答——   “男主是大明星,买了女主家的房……”   老板甩出一张《浪漫满屋》。   “女主是个胖……”   老板甩出一张《我叫金三顺》。   “男主是外星……”   老板甩出一张《来自星星的你》。   郑衍叙终于一改之前奔波于大小超市时的挫败,声音都不由得隐隐激昂了起来——   “男主有七重人格!”   老板甩出一张《》。   “女主能看见鬼!”   老板甩出一张《主君的太阳》。   ……   ……   至于这最后一部,郑衍叙的声音终于恢复了一贯的平和,一脸自信地表示——   “最后一部我知道,叫做——”当时他被逼陪看这部韩剧时,有听袁满说过剧名,也是他唯一记住剧名的一部,只因当时听那女人感叹了一句,我觉得你腿比他们都长哎,“——《大长腿们》。”   这回,店主却傻眼了。   “大长腿们?”   郑衍叙笃定地点头:“是。”   “……”店主摸着下巴思考了半晌,恍然大悟,“你说的是《继承者们》吧?”      袁满觉得自己最近八成是……水逆了。   曾经从不信星座的她,如今微博、微信的最近关注里,一水儿的全是星座学家——因为最近实在是,太!不!顺!了!   不久前才在郑衍叙家受了一次气,前一天还想着一定要和那姓郑的老死不相往来,后一天就被他叫了出去。   他头一次叫她出去,就在她家楼下,给了她一匹毛巾。   第二次叫她出去,还是在她家楼下,给了她一双跑鞋。   第三次叫她出去,依旧是在她家楼下,给了她一件浴袍。   袁满应约了三次,终于怒了:“你就不能一次性给全了?”   她的怒意并非毫无理由,而是如今——如今的她要和郑衍叙见一次面,简直比牛郎织女鹊桥相会还难。首先,见面之前,她得提前好几小时,去求特效化妆师给自己把全套装备给套上。   为此,袁老师甚是苦不堪言,可在电话里,又必须拿腔拿调:“我可是很忙的,见我得提前预约。”   郑衍叙在电话那头倒是没什么异议,但心里肯定在想,呵,袁老师牛x了啊,见个面都要提前好预约了……   可袁满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给钱包止血才是当务之急——头一次还能舔着脸让化妆师给自己免单,久而久之就算脸皮再厚也得主动掏钱不是?一次特效化妆的钱都够买个驴牌小包,原本一次特效妆,当天化当天卸,而三次之后,内心滴血、钱包空瘪的袁老师终于扼腕决定:为了省钱,化一次特效妆,维持个两三天!   顶着沉重的身躯吃饭、睡觉、上厕所,简直是给予了袁爸袁妈以及家中马桶莫大的压力,当然,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么冷的天,她竟然悟出了痱子!   至于郑衍叙,第四次叫她出去时,明显是铭记了前一次见面时她的怒吼,特地在电话里声明:“你放心,这次一定一次性给全。”   这次也甭预约了,她刚在药房开完治痱子的药,准备回家,就直接老地方——她家楼下见了。   刚把药放回家,袁妈就给了她一封信:“我早上开信箱收到的,寄给你的。”   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寄信?   袁满一边拆信一边回自己房间,却在中途猛地一顿——她从信封里拆出了一张请帖。   还有谁能给她寄请帖?   前男友——   博晏和宋林佳的婚期就订在2月14日,情人节结婚,简直双喜临门。   红彤彤的请帖在手,袁满不得不给博晏点个赞,胆儿真肥,竟邀请前女友参加婚礼,就不怕她穿得跟黑寡妇似的去闹场?   袁满还在盯着落款处手写的“博晏”二字发呆时,微信就响了。看来打击总是成双成对地来——不仅请柬,博晏甚至还在同学群里群发了电子请帖。   “新郎:博晏,新娘:宋林佳,诚挚期待您的到来。”看着请帖上的这最后一句话,袁满很想回一句:“你下次结婚,我一定去。”   字都已经打出来了,却在按下“发送”的前一秒,又咬着牙把这一溜回复全删了。   她这么回,群里的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只会在背地里更变本加厉地笑话她而已。      夜深人静,袁满站在自家楼下,有些走神。直到两道车头灯由远及近,将她原本无比壮硕的影子都拉得狭长——   郑衍叙的车到了。   袁满收了收神,不久郑衍叙的车便停在了她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自黑暗中而来。   袁满看看手表,他刚才在电话里催她下楼,说是五分钟就到,果然五分钟后,他已向她走来,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今天又是什么?”袁满语气不怎么好——这回是真的不怎么好。   郑衍叙没说话,只转头从车后备箱搬下来一个纸箱,放在了她脚边。   袁满低头一瞧,傻了,竟是整整一箱韩剧。   “你看看,还少哪部。”郑衍叙没什么表情地问,眼神里闪烁的却是……期待么?   袁满顿了顿之后,才有些迟疑地蹲下`身去,其实她自己都记不起自己究竟买了多少韩剧碟放他家。   “这些……你都上哪找的?”袁满的声音,多少有些恍惚。   自己当时可是跑了五六条盗版碟一条街,才找齐的。很多都是绝版碟了,他这个韩剧白痴竟能集齐?   “挺容易的,”他却说得云淡风轻,“哦对了,还有这个——”   郑衍叙说着,又递给她一个小盒子。   袁满仰头一看,是电动牙刷的盒子。   不是她原来一直用着的牙刷么?可她自己前段时间去买替换刷头,店员明明跟她说,这型号已经停产了……   “你放在我家的东西,我都补齐了。你也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他丝毫不顾她脸上的错愕与怀疑,还是那么的……云淡,风轻。   ☆、第65章   “我……”   她该如何回答?答应他,去减肥训练营?岂不分分钟露怯?   “我……”索性不要脸了,下巴一扬,一副无赖样,“我再考虑考虑。”   “你!”郑衍叙眉头一锁,“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而袁老师说起歪理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你不知道女人的专利就是出尔反尔么?”   郑衍叙气得都笑了,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明明是为她好,还偏偏不领情。   袁满抱着这箱韩剧吃力地起了身,转头就走——悟出的那点痱子痒得直钻心,她得赶紧回家把特效妆给卸了:“等我考虑好了再答复你!”   她是头也不回地说,那迅急的步伐配着那魁梧的身型,无形中就流露出一副跩得二五八万的气场。郑衍叙前一秒几乎要忍不住冲上前去,直接扛了她就走,后一秒却只是狠狠地泄了气,站在原地没动。   终于有这么一个人出现,打不得,骂不过,赶走了又舍不得,不见了又不甘心,见面就被气得半死,不见又有那么点想念……原来就是这种滋味。   “等等!”郑衍叙叫住她。   袁满停下,回头,面上表情多少是有些烦躁的——痱子实在是,太痒了……   可这副表情落在郑衍叙眼中,多少有些令忍受挫。   这女人消失的这段时间,钟以默见他几乎是失了阵脚,多多少少觉得他活该:“她对你,三个月时间而已,能产生什么矢志不渝的感情?顶多就是好感而已,你之前拒绝人家,拒绝得快准狠、不留余地、不拖泥带水,你还指望她继续贴上来?女人其实很现实的,谁对她好,她就跟谁走。那种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到死也赶不走、赶走还回来的女人,压根就不存在。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不认识我;我喜欢你的时候,你认识我;我爱你的时候,你喜欢我;我离开的时候,你爱上我……’感情很多时候都是这么不同步的,不然的话,这个世界上的人都能成双成对了,哪还会有单身狗?”   钟以默用这锅过时的空间心灵鸡汤喂了郑衍叙一嘴苦涩,以至于郑衍叙此时此刻再度想起,嘴角又不禁扬起一抹苦笑:也对,她不会站在原地等他回头,等那个后知后觉的他。   郑衍叙收起笑意,走近:“我帮你搬上楼……”   话音未落,脚下一顿。   因为他似乎踩着了什么东西。   郑衍叙低头一瞧,是一张红色的卡片,边角还描了金色的“囍”字。袁满也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去,立马再下意识地一套口袋,却只掏了一手的空。   眼看郑衍叙就要弯腰捡起喜帖,袁满“嚯”地就抛开了怀中的纸箱,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却还是扑了个空。   郑衍叙先她一步捡起了喜帖,展开一看,表情微微一定格。   哎……早知道不把喜帖随身带着了。   她口袋这么浅,喜帖什么时候从口袋里掉出来的,她可丝毫没有察觉,可把喜帖放在家里,又怕母上大人发现,又自以为是地安慰她:“女儿,别伤心,有爸妈做你的后盾,看开点。失去你绝对是那小子的损失。”   “……”   “女儿啊,有什么话别憋在心里,跟妈说,说出来就好受了。”   天下父母心,袁满当然得受着了,可关键是……她一点儿也不伤心好吗!!母上大人却总是自行将她塑造成了弃妇,她能怎么办?实话实说告诉母上大人,其实她一点儿也不伤心?母上大人肯定会以为她在强颜欢笑,苦往肚里吞,肯定会变本加厉地安慰她……索性把喜帖随身揣着。   却不料被郑衍叙捡着了。   郑衍叙看看喜帖,又看看她,再看看被她丢得散落一地的韩剧碟,神情几乎是瞬间就黯了。   这女人之前为了这些碟,险些和他翻脸,当时言辞凿凿,那般受伤;如今却为了区区一张喜帖,将那些碟随手扔弃。   且不说这些碟他跑了几天才集齐,也不论他为了找这些碟,还得上网求助,把他所能记住的那些细枝末节全贴到网上,在线等了一个又一个晚上,网友给出的答案各不相同,他还得每一部都搜来看两看,那几天,简直看韩剧看到夜不能寐,几乎要吐,以他如今的阅片量,说是韩剧专家都不为过了。   以至于现在被弃如敝履的,仿佛不是那些碟,而是他的心血。   三个月终究是敌不过八年……即便,她的“八年”即将迎娶别的女人。   袁满一把夺下喜帖,重新揣回兜里,死死捂着口袋,丝毫没有发觉面前这人的异样。   郑衍叙看着她那紧捂住口袋的手,“呵”地一声就笑了。还真是宝贝……一张破喜帖而已……   “你会去?”   “……”   “……”   郑衍叙的双眼危险地眯着,哪怕她敢流露出一点点的黯然神伤,他就敢把她身上的肉一片片削下来。   “当然!”袁老师的气焰不可谓不嚣张。   郑衍叙目光微微一松。   “不仅要去,还要漂漂亮亮地去,让新娘黯然失色,让新郎后悔请我。”   郑衍叙嘴角微微一扬……这还差不多。   此时此刻的袁老师,刚幻想到自己2月14当天艳压全场,把博晏脸都气歪了,下一秒,脑海中博晏歪脸的样子“嗖”地就变成了眼前郑衍叙冷脸的样子——袁老师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低头瞧瞧——肚子胖到她都看不见自己的脚了。自己这胖死人不偿命的样子,只会让新郎因为害怕她吃太多而后悔请她……   再抬头瞧瞧——郑衍叙只将她壮硕的身影上下打量了一轮,仿佛在仔仔细细寻找,她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   最终郑衍叙也没找着蛛丝马迹,之能一挫眉:“我陪你去。”   这女人当即就跟被踩着尾巴了似的,急得差点跳起来:“不用!!!”   话音一落就见郑衍叙的目光又倏忽一眯——自己的表现太反常了,也难怪他会觉得异样。袁满作势咳了两声,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些:“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   “……”   “……”      2015年2月14日,情人节当天,北京温度-1c至10c,轻霾。袁满一大早就在店里,热络地试着衣服。   不是露背就是露腿,不是露腿就是露胸,不是露胸就是露锁骨,不是露锁骨就是露腰……总之就是不露不欢。   一大早被拉来看她各种试衣的高登,困得直在沙发上打哈欠。看她又换了件大露背从试衣间里出来,高登直接把手机往她眼前一举——   袁满还以为他要给她看什么呢,结果瞥眼一看——   天气预报?   高登揉着惺忪睡眼:“事先声明,今天最高温度10度,你穿成这样,万一冻死了,我可不会帮你去收尸的。”   也不知袁满是真没听见还是压根不在乎,直接在镜前转了一圈,甚是满意:“就这件了!”   “唰”地就把银行卡给了一旁侯着的服务生。   一分钟后,袁满终于穿着她精心挑选的战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好了,终于美丽冻人了……   “你这是要去抢新郎呢,还是抢新娘呢?”高登在旁打着哈哈。   “当然是……”袁满前一秒还一脸得意,后一秒却表情狠狠僵住,就这么憋了一秒、两秒、三秒——   “阿嚏!”   酝酿了这么久,还以为她要酝酿出什么惊世豪言,却不料……竟只是个喷嚏……   被喷了一脸口水的高登默默地抹一把脸,默默地,把外套给这美丽冻人的小姐披上……   半小时后。   一辆车徐徐停在了婚礼现场外,车门开启,一双闪着幽暗光泽的高跟鞋自信满满地踏了下来——   一切准备就绪,袁老师“艳压”去也。   这么冷的天,竟然弄户外婚礼,自以为浪漫,实则宾客估计都在心里骂爹——袁满一边腹诽着,一边在宾克簿上签字。   踏进鲜花拱门的那一刻起,不负她之前打了这么多喷嚏,几乎是她所路过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她。   当然,袁老师不会去想,这些人虽然对着她行注目礼,但或许心里正在感叹:这么冷的天穿这么清凉,好大一只sb啊!   “阿嚏!”   又一个喷嚏,袁满赶紧搓搓鼻子——其实她也不是很冷啊,怎么一直在打喷嚏?   这个疑问刚从她脑子里冒出,就有一抹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她的余光里。   袁满一怔……   ……   不可能!   袁满“嚯”地扭头看去。   她没有看见博晏。   没有看见宋林佳。   她竟然看见了……   郑衍叙????   郑衍叙走进鲜花拱门,目光淡然地扫过全场,习惯性地不怒自威。   即将被他扫到时,袁满蓦地一矮身,直接躲在了两个花童身后,心跳如雷——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   ☆、第66章   袁满躲在两个花童身后,心跳如雷;两个花童回头瞅瞅这位举止古怪的阿姨,而这位阿姨还顶着一副夸张的假睫毛以及一嘴跟吃了小孩儿似的鲜红色口红对这俩孩子比:“嘘!”这俩本就是4、5岁大的孩子,顿时就受到了惊吓,其中那小男孩,“哇”地一声就哭了。   袁满顿时愕然地瞪大了眼,眼看周围人因那小男孩的哭声,全都望向了她这边,袁满赶紧张开双臂想要安抚这孩子,不料一旁的小女孩见状,立即采取母鸡护小鸡仔的方式,一边将小男孩护在身后,一边对着袁满火力全开:“臭巫婆,你放开!!!!放开放开!!!”   袁满:“……”   等那小女孩终于被家长抱走,袁满还是那个袁满,只不过脸上多了三道指甲印,两道齿印,外加一道脚印——现在的小小女汉子,武力简直惊人……   袁满抹一把已经花了的口红,凄凄惨惨戚戚地站了起来,一看抱着孩子的那位家长,傻了——   “袁满???”   那位家长显然比袁满还震惊。   这位家长,这位小小女汉子的父亲,正是她高中时的班长。   “真是你啊!”老班长将袁满上下打量了一顿,“真的是你啊袁满!你怎么瘦成这副鬼样子?”   老大……你能小点声么?袁满一边应付地尴尬笑着,一边胆寒地瞄一眼远处的郑衍叙。老班长的嗓门实在太大,郑衍叙明显一皱眉,朝她这边望了过来。   袁满赶紧一缩脖子,妄图躲在班长身前,可她穿上高跟都180了,班长那170的小身板怎么挡得住?眼看郑衍叙竟朝她这边走来,袁满赶紧埋低了头,去逗那小女孩,以此夺过郑衍叙那几乎和雷达一般准确勘测的目光:“老班长,你女儿都这么大了啊?”   老班长抱着女儿:“我不是和博晏关系好嘛,就让女儿来给他做花童了。”   关系能不好嘛?去年同学聚会你可和博晏聚在洗手间里说了我不少坏话……袁满虽是这么想着,面上依旧带着微笑,没办法,谁让她得躲着郑衍叙呢?只好硬着头皮去捏那小女孩的脸:“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女孩哪愿意被她捏脸,立马挣扎着要从她父亲怀里跳下地去:“老巫婆,你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老班长哭笑不得:“好好说话,叫袁阿姨!”   小女孩偏要和自己老爸作对:“老巫婆老巫婆老!巫!婆!”   可这老巫婆既打不走又骂不跑,小女孩到最后都无奈了,放弃抵抗,任这老巫婆“蹂躏”——   而刚走至不远处的郑衍叙,脚步一顿——他刚依稀听见有人在叫袁满的名字,可如今闻声寻来此处,所看到的却是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画面。   看来是自己听错了……   其实自己出现在这儿,本身就是件“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事儿,博晏虽是他的员工,但级别差太多,博晏既不会越级邀请他,他更不会参加。   说来也巧,也就是前几日,郑衍叙与电信部部长相约在公司楼下碰头,在一同出发,赴运营商之约。不成想他来到公司楼下时,正碰上博晏——博晏来给部长、也就是他的直属领导送请帖。   博晏自从剃了光头之后,头发就再没长长过了似的,永远是板寸示人。当时郑衍叙站的方向正是迎风,自然将博晏与电信部部长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听说你开完会之后就直接飞外地了,所以我赶紧把喜帖给您送来。”   博晏与部长的关系一向不错,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年轻人,又有那么点才气,部长对博晏,自然也够客气,“婚期定在什么时候了?”   “2月14。”   “好日子啊!行,我尽可能赶回来参……”   博晏毕恭毕敬地递上喜帖,部长则刚要接过正要接过,余光就瞥见了一抹不容忽视的身影——   那抹身影自带的逼人气场越逼越近,部长不得不扭头看去:“郑总?”   博晏眸光一跳,一愣,也跟着叫了声:“郑总?”   郑衍叙微微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继而眉毛一抬,示意博晏手上的喜帖,明知故问:“这是?”   问这干嘛?博晏明显是心有忌惮的,颇有些慌忙招架的架势:“哦哦我2月14号结婚,送喜帖给……”   刚想说喜帖是送给部长的,郑衍叙却优哉游哉接过了话头:“……谢谢。”   当时,博晏的表情,可谓有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有说是给你的么你就谢谢了?你你你你就说谢谢了?   可既然老板都已经说了“谢谢”了,这东西,能不给么?   电信部长的表情不可谓不微妙,也不愧是老江湖,朝已经傻眼了的博晏使了个眼色之后,当即就笑开“博晏啊,你就别傻站着了,直接把喜帖送到郑总的办公室去吧。”   于是当天下午,郑衍叙回到办公室时,喜帖已经静静地躺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送呈郑先生台启,谨订于二零一五年公历二月十四日(星期六)为博晏、宋林佳举行结婚典礼,敬备喜宴……”   自认高逼格的郑总,就这么用下三滥的手段,得到了这张喜帖。   至于他为什么要罔顾自己一向的原则……   还不是为了那个胖子?   自尊心强成那样,怕别人笑话却又死活不减肥——这样的人间奇葩,也就只有袁满了。   他若不在,谁做她的后盾?   可显然,郑衍叙料错了,博晏的婚宴场地并不算大,就那么一个内场加一个外场,哪里有那近200斤的身影?   莫非最后袁老师怯场了,不来了?这倒也符合袁老师一贯一道紧要关头就范怂的性格……   这边厢,袁老师又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个喷嚏——“阿嚏!”   袁满搓搓鼻子,瞄一眼郑衍叙——他已经离开。袁满松了口气,赶紧把那不配合的小女孩还给她老爸:“我去趟洗手间,待会儿聊。”   她得赶紧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再找个理由支走郑衍叙——她今天来的目的可是呕死博晏、气死宋林佳,在此之前就被郑衍叙逮着的话,那今天死翘翘人,就不是博晏和宋林佳,而是她袁满了……   于是乎袁满话音一落,都不等老班长反应,就已一溜烟闪人。   不然郑衍叙一方面如何在   留老班长一人站在原地抱着孩子,目送着那焦急的身影——啧啧,腿真长;啧啧,腰真细;啧啧……博晏啊博晏,你见了她可别悔婚啊……   老班长正忙着在心里各种“啧啧”叹,突然就被女儿打断:“爸爸!你再看那个老巫婆的话,我要告诉妈妈了啊!”   老班长一愣,赶紧收回目光。   自家女儿还真是,明察秋毫……   “她是你爸爸的同学,你妈也认识,叫袁满,待会儿再见着,要叫袁阿姨!别一口一个老巫婆。”   小女孩可不买账,自有一套理论,当即摇头晃脑、引经据典道:“妈妈说了,男人爱看的、女人鄙视的,都是老巫婆!”   果然,纵观全场,但凡成双成对出现的宾客,男人们的神情出奇得一致——都在对那老巫婆行注目礼;男人身旁的女人,神情却各不相同——有撇嘴的,有翻白眼的,有瞪自家男人的……   面对此情此景,老班长顿时就无可辩驳了,正想尴尬地咳一声将这话题带过,却被一声略显低沉的声音打断——   “请问……”   老班长扭头一看,只觉自己面前的阳光被挡住了——   “你说的袁满,是那个个儿很高、人很胖的袁满么?”这个突然出现,挡住他阳光的忍,继续问道。   老班长一愣,眯起眼仰起头——没办法,这男人比他高一大截——逆光中打量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竟依稀觉得有些眼熟。   老班长摸摸下巴:“哦我想起来了,你去年不是陪着袁满参加了咱们的同学聚会么?姓……姓……”   老班长正卡在这个姓氏上百思不得其解,郑衍叙只能无奈提醒:“郑。”   “对对对,郑先生,原来你跟袁满一起来的啊。”   郑衍叙不置可否,只眸光一亮——看来那女人是真的来了。   老班长又说:“她刚去厕所了。”   郑衍叙不置可否,只眸光一紧——看来那女人又怯场躲起来了。   此时此刻的袁满,正在洗手台前焦急地踱来踱去。该怎么毫无破绽地支走郑衍叙?这是横亘在袁满脑中的第一难题。   这个难题解决了,她才能好好地施展拳脚……   对了!她可以找高登帮忙!   高登可是搞破坏的高手,听高登自己说,他前段时间可是一连破坏了好几场陈程的约会,还不仅没把他和陈程的关系搅黄,反而现在连陈程的妈妈都把高登当成了未来女婿,各种帮衬……   对!就这么办!   心动不如行动,袁满当即掏出手机,高登的手机号都已经拨出去了,却在这时——   “叩叩叩——”   有人敲门。   敲门声落下的同时,袁满手中的电话也通了——   袁满只能暂时捂着手机听筒,先对门外吼一句:“有人!”再把手机重新贴到耳边,正要对手机那头的高登开口,却在这时,洗手间门外传来一声,袁满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是我,郑衍叙。”   简简单单五个字,先是在袁满耳边轻轻地一落,紧接着,却是一阵石破天惊、惊涛骇浪,直接一浪就把袁满拍在了沙滩上——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袁满忍不住惊呼出声。   手机那头的高登,刚接起电话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自然没好气:“袁大头,这大中午的,你要cao谁啊这是?”   ☆、第67章   手机那头的高登,刚接起电话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自然没好气:“袁大头,这大中午的,你要cao谁啊这是?”   袁满哪顾得上回答高登?只顾颤颤巍巍地问门外:“郑……郑衍叙?”   电话那头的高登还以为她这是在回答他上个问题,当即一愣:“袁大头,你可真是越来越没节操了……”   节操那种可有可无的东西,怎能抵挡得住此时此刻洗手间门外的那股邪恶势力?   袁满本就心如乱麻,门外又突然再度响起敲门声:“叩叩叩!”——三声,声声叩在袁老师的心坎上,有那么一瞬间,袁满几乎要直接从一旁的窗口跳下去了,可下一秒,她强逼自己冷静——冷静!   第一步,理清混沌的思路;   第二步,大脑飞速运转、寻求解决方法;   第三步,直接对电话那头的高登,一股脑地报出一串手机号码:“186xxxxxxxx……”   高登听得一头雾水:“啥?”   袁满的声音低沉得不像话,更冷静得不像话:“这是特效化妆师的手机号,跟她说江湖救急,让她把家伙带来,立刻!马上!”   果然是好基友、够默契,高登只用了三秒钟时间反应,便说:“明白。”   袁满“啪”地挂了电话,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个字:拖!   五分钟后,郑衍叙终于等得不耐烦了,语气里压抑着的怒意,隔着门都能教袁满接收到:“你怎么还不出来?”   可无论郑衍叙怎么急,她都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便秘。”   十分钟后,郑衍叙等得都没脾气了:“还要多久?”   “拉肚子。”   “你到底是便秘还是拉肚子?”   反正他看不见她的表情,袁老师心虚地吐吐舌头,大胆地信口胡诌:“刚才便秘,现在拉肚子。”   就在这时,袁满手机一震,低头一瞧,是高登打来的电话。袁满赶紧接听——   “我们到花园了,你具体位置。”   袁满赶紧凑到窗边,四下一扫,果然看见高登背着化妆箱、领着化妆师,正在草地上瞎转悠。   袁满拼命招手:“我在你三点钟方向!”   说完就见高登一抬头——顺利会师!   五分钟后,化妆师和高登全都顺着梯子爬进了洗手间。基友见基友,两眼泪汪汪,袁满就差哭着给他俩一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化妆师见她这副急得就差在原地跺脚的样子,只能无奈泼冷水了:“你是知道的,特效妆起码得化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她倒是不介意,但门外的郑衍叙……恐怕会直接怒而拆门吧……   “不行不行,顶多半小时,您就尽量把步骤简化吧,求你了……”   化妆师面有难色,看着袁满,直咬牙。袁满双手合十做楚楚可怜状,化妆师这个月见她的次数比见组里的演员都多,也算老交情了,索性豁出去了:“那我尽量吧。”   接下来就是——   见证奇迹的时刻。   高登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始终瞪着双眼,看这化妆师,把那又像粘土又像矽胶的玩意儿往袁满脸上堆了又捏,捏了又堆。   若不是郑衍叙突然发声,高登早忘了门外还有一人——“你到底好没好?”   袁满整张脸完全不能动,更别提开口回答郑衍叙了。高登只得尽力捏着嗓子,替袁满回答:“快了快了……”   话音一落,门外的郑衍叙便是眉头一皱。这袁满,拉肚子拉得嗓子都哑了,他还忍心催她么?   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了。   却不料他之前怎么催都催不出个人影来,如今心态一放平和,洗手间的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袁满小心翼翼地探出个脑袋来,冲他抱歉一笑,堆起满脸横肉:“久等了……”   郑衍叙将她上下打量一轮,眉心不由得一蹙。   今天这种场合,还以为她会精心打扮。就算胖,也要胖得像是个暴发户,而不是个厨师——却不料,她竟素面朝天、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行头,如此坦荡荡地就来了。   “你……确定你是来参加前男友的婚礼的?”   要她以现在这副样子去见博晏,去见宋林佳?袁满连忙摆手道:“不参加了不参加了,咱们走吧……”   原本想在博晏和宋林佳面前好好地装回逼,可实践证明,算了,还没装成逼,已率先被雷劈。思来想去,还是走为上策。   这边厢,她拉着郑衍叙就走——一路穿越过走廊,楼梯,宾客,径直朝鲜花拱门而去。   那边厢,耳边就突然响起一声疑惑的——   “袁满???”   袁满下意识地扭头一看,僵住。   第一个从她脑子里冒出来的,是个疑问句:她都这样了,博晏竟还认得出她来?   第二个从她脑子里冒出来的,是个肯定句: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第三个从她脑子里冒出来的,是个感叹句:天亡我也!   只因博晏身旁还跟着个,艳光四射的宋林佳。   满脸横肉的袁满,妆容精致的宋林佳;一身厚重的袁满,一身白纱的宋林佳……   相较于博晏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的样子,宋林佳则是——惊讶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这对新婚夫妇惊讶到已经罔顾婚礼即将开始,甚至连随后响起的进场音乐都恍若未闻,只顾着傻站在袁满对面,一傻就是足足一分钟。   终于,博晏开口了:“你怎么……”   “……”   “……”   博晏的双唇,几乎是颤抖的,“胖成这样?”   那一刻,袁满只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可惜没地洞。   那有阵风来也好啊,直接把她刮走得了——可惜她太重。   就在袁满寻地洞、地洞不开,寻风来、风却不起时,一双手,柔和但又不容人回绝地,将袁满拨到了身后——   袁满没有抬头。   她只听郑衍叙说:“新婚愉快。”   回答郑衍叙的,是宋林佳的一声冷笑。   冷笑个p啊?信不信老子直接扒了脸上的倒模,吓死你啊?当然,这个念头,袁满只是想想而已。   趁一切变得更乱之前,她还是乖乖当缩头乌龟吧……   宋林佳的那声冷笑也不是没有道理:“也只有你把她当宝了。”   郑衍叙竟没被激怒,几乎是带着笑意道:“是啊,有我把她当宝就足够了。”   宋林佳这回不冷笑了。被郑衍叙破了功,倒是隐隐的咬牙切齿:“你眼瞎么?”   这个问题,袁满都觉得耳熟。似乎很久之前,宋林佳也问过郑衍叙这个问题。当时郑衍叙是怎么回答的,说实话袁满已经忘了。   但显然宋林佳记得那个答案——那个令她倍感受辱的答案,所以压根不给郑衍叙回答的机会,已抢话道:“世界上有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女人,非得找她?”   “宋林佳!”博晏几乎是低喝着,企图打断宋林佳。他估计也觉得尴尬吧,明眼人都看得出自己妻子胜过那袁满几千几万倍,她还非得呈这口舌之快……丢人。   相较于博晏的满眼厉色,郑衍叙却几乎是惬意地笑了。   “你看不见?”   “没错,我眼瞎,我守着她就够了。而这个世界上,总会出现比你更漂亮、比你更年轻的女人,博先生,你不瞎,所以未来的日子里,请擦亮眼睛,别错过了那些比令夫人更漂亮、更年轻、当然也更善良的女孩子们。”   好!!!!袁满几乎要为郑衍叙卓越的诡辩能力拍手叫好,可周遭那么安静……她还是闭嘴吧。   宋林佳气得不轻,正要继续发难,博晏终于看不过去,一把拉过宋林佳:“别吵了,都开场了!”   博晏仰头示意一下,宋林佳便顺着他的示意望向楼梯——伴娘与伴郎全站在楼梯上,一个个都绷着脸,丝毫不敢吱声。   当然,袁满也仰头看了一下,吓得赶紧再度低头——竟然有那么多人在围观,亏她之前一直都没发现……   宋林佳硬忍下那口气:“走!”   说着就拎着裙摆,直接擦撞着袁满的肩头走过。   博晏以及伴娘伴郎们,赶紧跟上。   袁满扭头看去,宋林佳连背影都透着气急败坏,她刚想马后炮地补上一句:“干嘛?吵不过就想走啊?”   却在开口的前一瞬间,豁然僵住——   卧槽!脸上的倒模松了。   化妆师的警告言犹在耳:“时间太赶了,倒模粘得不够牢,你可千万别有太大的动作,不然倒模会掉……”   郑衍叙见她瞬间僵化,三分担心七分不解:“你怎么了?”   袁满抬眸看看他——她只是动了动眼珠子而已,不算大动作吧?怎么感觉脸上的倒模又松动了一些……   袁满抬手,“啪”地就把脸捂住了。   “我……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已闷头逃窜而去。   “喂?”郑衍叙压根来不及叫住她。   她……该不会又受挫了吧?   郑衍叙眉心一紧,当即追去。   这女人果然是个灵活的胖子,郑衍叙追了一路,愣是没追上——可不嘛!袁老师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简直健步如飞,趁脸上的倒模彻底掉落之前,她得赶紧拦辆出租——   可惜天不遂人愿,好不容易看见对面车道驶来一辆车,袁满刚要上前拦车,才看清那并非出租车,只得又退回来,好死不死的,这时,腿上的倒模哐当一声顺着裤管掉落在地,袁满一时不查,直接踩在了那倒模上,顿时就失去了平衡——   此情此景在前,身后的郑衍叙当即瞪大了眼——这女人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禁不起打击了?被宋林佳揶揄了几句,就要去撞车????   “袁满!”   郑衍叙快步冲去,为时已晚,袁满那壮硕的身影直接迎上了那辆车,被撞飞倒不至于,但也被撞倒在了一米开外。   那一刻,郑衍叙只觉一股凉血直冲四肢百骸,浑身都凉了。   赶紧狂奔上前,扶起袁满。   “袁满?袁满?”   任郑衍叙怎么叫她,她都丝毫没有反应。   郑衍叙焦急地上下打量她,目前只能看到她膝盖蹭破了皮、流了点血。这点伤而已,怎至于死也叫不醒?莫非伤了内脏??   “袁满?”   郑衍叙准备拍她的脸叫醒她,才发现她的手一直捂在脸上。郑衍叙情急之下也没多想,直接试图扯开她的手——   他要把她的手从脸上扯开??no!!!!袁满依旧全身不动,只默默地手腕用力。   自然同一时间下,郑衍叙也感受到了分明有一股力量正在殊死抵抗,愣是不让他把她的手从她脸上扯开。   郑衍叙一皱眉。   终于觉察到了不对劲。   于是乎,拔河开始!   经过了两三回合的较量——   终于!郑衍叙成功将她的手从脸上扯开。   终于!袁满怒而惊坐起:“您就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装会儿死么?!”   郑衍叙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不亚于借尸还魂的一幕——一秒,两秒,三秒,终于!恍然大悟:“你好端端的装什么死?”   “……”   “……”   回答郑衍叙的,不是袁满,而是以下这一幕——   袁满脸上的倒模,没有了她手的支撑,一点一点地从她脸上,直至最后,露出半边真脸,只余另半边假脸……   哎……袁满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说实在的,倒模掉了,袁老师只觉呼吸都隐隐顺畅了,只不过刚顺畅了每一秒,又是呼吸一紧——   她面前的郑衍叙,已经看呆了。   呆着呆着,就两眼一翻——   吓晕了。   ☆、第68章   至于此时此刻的洗手间内,高登好不容易帮化妆师将一地的凌乱废料收拾干净,已经是挥汗如雨。他扯松了衬衫的领子,好好地舒了口气,还没来得及擦一下汗,手机就响了。   看见来电显示上的“袁大头”三字,高登先是一怔,再是一皱眉。   他能不接么?   犹豫了一下才接听。果然猪队友这时候找他绝对没好事——   “快来帮忙!快来快来!”   袁满在电话那头魔音穿耳,高登只好对化妆师颔颔首算是道别,拉开洗手间的门就直往外冲。   不料刚开门出去,就与一位稍有些年纪的太太迎面碰上。   那太太见这么一人高马大的男人从女洗手间里大喇喇走出来,着实一愣,不确定地抬头瞄一眼门上的提示牌——女厕,没错啊。   面对这位太太惊疑的目光,高登同样着实一愣。   在那0.01秒间,高登以为这就是他今天最糟糕的时刻了,但是0.01秒后,高登决定收回上述想法——   因为化妆师正在这时跟了出来:“高先生,这次的费用你打到我支付宝就行……”   高登面前的这位太太当即脸色僵白,瞅瞅化妆师,再瞅瞅衣衫不整的高登,顿时恍然大悟,也顿时……眼里只剩两个字——变态。   “那个……”能容他解释一下么?   可这位太太一见他开口,就跟被人踩着了尾巴似的一蹦半米远,脚步不停逃之夭夭,高登望着那太太的背影,只觉欲哭无泪,他的一世英名就这么……毁了……      郑衍叙醒来,是在医院。   他躺在病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周围的装修以及窜进鼻尖的医院独有的消毒水气味,都在提醒他,这是哪儿。   扭头看一眼窗外,还是白天,窗帘敞着,却并不敞亮,初春的雾霾如同他此刻的脑子——暗沉沉的,教人咀嚼不出半点头绪。   他闭上眼睛,还自己一片黑暗,方便他整理一下思绪。   婚礼现场,袁满受辱跑开,自寻短见,成功撞车。他阻止不成,又从小晕血,凭着强大的意志力扛着眩晕,正准备继续施救,袁满却醒了。   然后当着他的面,半边脸掉了……   他本就晕血晕得不行,又眼睁睁见这女人掉了半边脸,一下子没扛过去,两眼一拉黑,晕了。   接着他就来了这儿……   一声开门声,适时地断了郑衍叙的思绪。   他正要睁眼,却听见熟悉的声音——   “他到底什么时候能醒啊?”   是袁满的声音。   中气十足,毫无异状,一点也不像是刚被车撞过。   郑衍叙眉一皱,眼周肌肉一放松,双眼便又缓缓地阖上了。   显然袁满不是一个人,紧接着便有另一个声音响起:“不知道,医生说他是晕血外加受惊过度。”   这声音……   貌似是和她合伙开公司的那个娘炮,高什么登来着……   “他怕痒,还晕血,以后干脆改口叫他‘小公举’得了,哈哈哈!”   “……”郑衍叙的拳头默默地,握紧了。   竟敢,嘲笑他?   以为这就是结束?不,下一秒郑衍叙就感觉到一股呼吸欺近,这气息,带点香水味,应该是那女人的……   以为她这是要关切他?那就大错特错了——她!竟然!就在这么近的距离里,捏着嗓子叫他,幸灾乐祸,一遍又一遍:“小公举?郑小公举?叙叙小公举?”   袁老师还在乐此不疲地玩着她发明的这个新游戏,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个病房里,已幽幽刮起一阵冷风。   冷得高登都忍不住搓了搓胳膊:“我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冷?”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走去门边调室内温度。   那边厢,袁满也调戏够了,拉过一张椅子坐在病床旁,终究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担忧。   老人家常说人是禁不住吓的,三魂七魄给吓散了,那人也就傻了——郑衍叙万一真被吓傻了……   袁满不敢往下想。   想找点别的事儿来干吧,也就只能抓抓痒了。前几次特效妆捂出的痱子还未消,这边厢,她是越抓越痒,越痒越抓,刚调完室温往回走的高登见状,无奈摇头:“我该说你什么好呢?好端端地干嘛折腾这些?把自己化妆成个胖子,费时费力不说,到底有什么乐趣可言?”   闻言,袁满终于停止抓痒,扭头看向高登——自然也就错过了病床上郑衍叙那倏忽一皱的眉头。   高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袁满沉默着沉默着,终是两手一摊:“还不是因为你们男人,一个个都颜控得要死,连这小赤佬都不例外……”   她口中的小赤佬指的是谁?   答案已不言而喻。   郑衍叙闭着眼睛,磨牙霍霍——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   但显然,袁满这席话,高登可不信,当即怀疑地一挑眉。   袁满撇撇嘴,她可是证据确凿:“这小赤佬跟他好基友聊天被我听见了,他自己说的,他见我瘦了,就对我动心了。你说我能甘心么?”   她明明说得如此严肃,还隐隐气愤,可高登怎么把这当笑话听了?甚至当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得了吧!他颜控?他颜控的话,早跟陈程眉来眼去八百万遍了,哪还轮得到你???”   这俩好基友为个颜值问题争得面红耳赤,谁也没注意到,病床上的郑衍叙,虽闭着眼睛,却赞同似的点了点头——显然还是男人更了解男人。   那边厢,袁老师争论不过,竟撒起了泼,丧气地嚷嚷着,烦躁地抓着头发:“我怎么知道你们男人怎么想的?他当着他好基友的面是一套说辞,刚在婚礼上当着博晏的面又是另一套说辞,啊啊啊啊啊!烦!”   高登直接过去拍她后脑勺,一方面实在是怒其不争,一方面女厕门口的帐还没跟她算,自然没好气:“你丫就是个嘴把式,教起别人谈恋爱来一套一套的,搁自个儿身上就死活绕不过这个坎。”   袁满无法反驳,直接双腿一蹬,躺尸得了。   “如果他就是喜欢瘦的你,漂亮的你,你要怎么办?”   “……”   “是个正常男人都会这样啊,我觉得没什么错。”高登加码道。显然,男人终究还是站在男人这边的。   可袁满还是不说话。   实在因为这个问题她问过自己无数遍,可至今也没想明白。   袁老师突然玩起了深沉,高登还真有些适应不了,得!那他换个方式问:“那如果他真的眼瞎,就算你200斤他也啃得下去的话,怎么办?”   袁满当即眼睛一亮,这个好办!她立马就坐直了:“那就啃呗,各种花式来一遍。”   说着甚至撅起了嘴,做预演状。看得高登简直阵阵恶寒。   高登搓搓胳膊,看一眼手表,顿时便有些赶着结束这话题:“那你自己继续纠结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最近又碰上什么难题……”   袁老师听到这里,望着高登的眼睛里,不禁流露出一丝感动。果然是好基友,她有什么难题,他都两肋插刀、拔刀相助。   “……千万别再来找我!!”高登却是郑重其事地补充道。   袁满当即垮下脸来。   高登可顾不上她了,又看一眼手表,就这么匆匆走了,背上分明就写着四个字——见色忘友。   应该是去找陈程了吧……袁满悻悻然撇嘴。   转眼间病房里就只剩下袁满一人,无聊极了,盯着病床上的郑衍叙看了好一会儿,又忍不住凑近了:“小公举?”   “……”   “小公举?”   “……”依旧没有回应。   袁满无奈感叹:“晕血晕成这样,我也是醉了……”   边说着边起身,准备去拿自己搁在沙发上的手机,玩会儿游戏打发时间也好——   她的手腕被一把抓住。   袁满浑身一僵。   余光里,之前分明还半死不死地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竟然!径直坐了起来。   袁满本能地咽了口唾沫。   慢悠悠地扭头看去,只见病床上的郑衍叙正看着她,一脸冰寒料峭。   袁满扯起一个笑容:“你醒啦?”   他静静地看着她,嘴角一勾,答非所问:“你怎么不问问我什么时候醒的。”   袁满本能地,又咽了口唾沫。   实在是出于郑衍叙的目光恫吓力惊人,袁满不被牵着鼻子走都难:“你……什么时候……”   他却不等她问完,已危险地一眯眼,打断:“在你一遍遍在我耳边喊着小公举的时候。”   “……”   “……”   沉默交替间,袁老师的胆子,噼里啪啦,全碎了。   郑衍叙朝她勾勾手指。   事后多年袁满都还存着疑惑,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听话?他勾勾手指,她就真的凑了过去……   以至于事后令她后悔多年,却只能感叹,真是“一朝被压,一辈子被压”……   但当时当刻袁老师可没想那么多,又本能地咽了口唾沫之后,亦步亦趋凑了过去。   他一把就箍住了她的后颈。   鼻尖险些撞在鼻尖上,袁满下意识地向后撤了撤,可惜他臂弯箍得极紧,她只退了不到半寸,又陷进他的眸光里。   “你怎么不问我,我要干嘛?”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瞬不瞬。   “你……”   哎,这男人还真是说话不算话,明明是他让她问的,可她刚问出口一个字,就被他堵住了嘴。   当然,这个想法在袁满脑海中一闪即逝,没留下半点痕迹——只因他堵住她嘴的工具,是他的唇。   袁满还未反应过来呢,他却已浅尝即止。   袁满看着他清冷的眸光,自己都犯糊涂了,到底是希望他继续,还是希望他停止?   不等她理清杂乱的思绪,郑衍叙已轻巧地一个翻身,直接将她反压在病床上。   袁老师这回终于淡定不了了:“你干嘛???”   他看着她,几乎是无辜:“不是你让我各种花式来一遍么?”   “……”   “……”   袁满愣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他……   那么早就醒了。   “你都……听见了?”   袁老师的尾音,再度消失在了他随后的吻中。   放眼上下五千年中华文明史,漫漫长河中,是否曾出现过这样一个男人,用一辈子的时间只为证明一件事——他眼瞎?   如若此等壮举真的是前无古人,那显然,从今时今日起,郑衍叙可以大声的宣布:后有来者!   郑衍叙就这么吻着这个不知所措的女人,心里却无比的明晰:放心吧,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去证明,我眼瞎……   ……   ……   幽静的医院走廊,护士推着小车徐步前行,很快停在了一间虚掩着门的病房前。   护士正要推门而入,却是一愣。   门缝里,分明正上演着少儿不宜的一幕。   护士无奈地摇摇头:哎,现在的病人都太开放了,门都不关……   无奈归无奈,护士终究是悉心地为他们关上门,继续推着车前行,深藏功与名……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