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图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 ================== 如花狼眷 作者:疏窗听雨 文案: 程迩然想过他和许流年的种种结局, 独没想到, 有一天会被翻脸不认人。 许流年是有毒的罂粟花,让人上瘾,伤身、伤心,欲罢不能! 1V1,双处,HE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豪门世家 恩怨情仇 主角:许流年 ┃ 配角:程迩然 ┃ 其它:情有独钟、青梅竹马、1V1,双处 ================== ☆、第01章 外面太阳火辣辣当头照着,大厦里头空调开得足,凉意沁人,许流年眯着眼,平静地等传唤面试。 旁边几个女孩也是等面试的,不时捋头发扯衣角,很紧张。 “许流年。”里面喊,许流年站了起来,随意地搭了搭背包走了进去。 成方周扫了许流年一眼,眉头瞬间皱起。 雾面哑光妆底,细致的眉,俏丽的红唇,一双纤手染了剔透的水晶甲,尖尖的指甲梢上银片描边,一件深u领黑色吊带衫,领口敞露出大片象牙雕般细腻白皙的肌肤,滚烫的视觉冲击,让人不敢直观的烟视媚行。 “这位小姐,我们这里招聘的是人事助理。”不是夜总会小姐,成方周毫不客气地递回简历。 “我知道,你可以请示一下你们总裁,就说许流年过来应聘。”许流年淡笑,一双手按着台面,身体微微前倾朝成方周靠近。 带着魔幻气息与新鲜活力的香水香味随着她的靠近传来,像是有色彩斑斓的花朵在眼前绽放,恣意地渲泄着生命的激越色彩,成方周愣了愣,收回简历按下内线。 “程总,有位叫许流年的女人过来应聘助理……” “你说什么?许流年!把人留住,不准给她走。”电话那头先是哒地一声电话滑落的声音,接着是扑咚一声巨响,不知是椅子被拌倒还是人摔倒了。 这个许流年是什么来历?成方周看简历,才扫了几行,经理室的门被狂暴地一脚踹开,接着,满头大汗的程迩然出现。 “流年,真的是你。”成方周惊讶地看到,一惯面部僵冷没有半点表情的的程迩然眼眶红红朝许流年冲来,疯了一样失措地把人搂进怀里,猛一下又推开,叭哒几声脆声,他的衬衣扣子落地,下一秒,那件衬衣严严实实裹住应聘女人的上身。 “谁让你穿这么曝露的?”他咬牙。 “我的腿露的也不少。”许流年淡淡道,踢了踢腿。 果然露的不少,迷你一步裙,熟透的杨梅的黑红颜色似一弯暗火,衬得两条长腿更加加白皙更加美艳。 程迩然双眸着火,欲-火怒火交织。 成方周想,他不会脱裤子裹人家的腿吧?自己这算不算被视觉强-奸了? 虽然大家都是男的,可是……总归不大好。 程迩然没脱裤子,他抓起桌面上的裁纸刀,粗-暴地攥起成方周扔到一边,刀落皮起,成方周的真皮座椅的黑皮被剥下,围成一条斜边纹接长裙裹住许流年的美腿。 “跟我回家。”把人包得密实了,程迩然一个公主抱抱起许流年,大踏步往外走。 “我过来应聘总裁助理的。”许流年笑吟吟说,凑近程迩然耳朵,轻佻戏谑,往他耳洞里吹气。 “成方周,给她办入职。”程迩然大声道,赤着上身,在满地眼珠子中冲进电梯。 “你的皮肤真好,胸肌比以前结实。”许流年歪靠到程迩然肩膀上,一只手不老实地摸索。 两人几乎是紧贴在一起,程迩然从下视的角度看去,只觉滚烫白腻的一片,呼吸霎那间跟电梯里的空调一般嘶嘶响,许流年恍若未觉,手指细细打旋,搅起一个个漩涡。 一楼到了,扑面的热浪,程迩然狠狠地按上闭合键再按下20楼。 等不及回家了! 总裁办公室里面的休息室很宽敞,暗蓝色窗帘荡漾起伏,氤氲出流离的光影,许流年狠狠地咬住程迩然的肩膀。 腥热的血在口腔里淌开,铁锈味让人很不舒服,想呕吐,程迩然满头的汗,汗水滴下,落在许流年脸颊上,盈盈润润,像是她淌了满脸的泪。 “那年,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这五年你都在做什么?躲在哪里?为什么我找遍了旮旯地儿也没能把你翻出来?” “我想死你了,流年,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 ———那年,我没有不告而别,而是没能等来你。 ——这五年,我先是为逃出地狱费尽心思,接着怀孕坐月子生孩子,后来又忙着学习恶补商业知识,为了一击得中报仇雪恨,我躲了起来,你当然找不到我了。 ——我恨你,恨不得啖你的肉喝你的血,我们再也不分开了,一起下地狱吧! 心底的话没有说出来,许流年轻笑,懒声说:“好啊,再也不分开了。” “太好了!流年……我的流年……”程迩然喃喃喊,眼里水珠落下,“我们明天就去领结婚证,然后马上举行婚礼。” “我没意见。”不过,你确定你父母同意?许流年在心中补充,两指夹起程迩然耳垂,轻弹了一下。 “疼。”程迩然吸气,身体往后退,又极快送上前,“不,不疼,你爱怎么弄怎么弄。” “傻瓜。”许流年低低笑。 “流年,你比小时候更漂亮了。”程迩然失神,沉溺进万种风情。 再漂亮也没他漂亮,蓝水晶撩起水波一样的眼眸,远山青黛勾挑出俊挺的眉毛,眉梢染了明前雨水的清润,仿佛最精致的工笔画,浓淡相宜,笑怒都动人。 空调冷风扑扑吹着,热淋淋出了一身汗后,突然就感到冷,寒浸浸的空气,冷得人手指都麻了。 许流年微微瑟索了一下。 “冷?我把温度调高一些。”程迩然极快地坐起身,拿过遥控器。 “笨蛋,除了调高温度,你不会用别的取暖方式让我暖和起来吗?”许流年娇声笑,一只脚伸出,调皮的脚趾勾挠程迩然。 程迩然嘶声吸气,扔了遥控,室内气温再度升高。 走出大厦时,日头已西落,星星点点的霓虹灯火交揉在夜的暗黑里,大楼幕墙玻璃闪烁着鲜艳的七彩颜色,千姿百态神奇莫测的流丽,映射在程迩然脸上,脸庞轮廓清俊无双,秀润狭长的眼眸如烟似水,绝好颜色,倾城绝代亦不过如此。 许流年微有失神,又极快调开目光。 大厦周围和五年前没什么不同,西侧是十字路口,东邻是商厦,商厦一楼的药店还在,绿底白色字体招牌在夜色里有些暗淡,跟附近五颜六色的其他店的招牌迴然不同。 “不用买事后药了吧?咱们明天就去领结婚证,挑个最近的好日子结婚。”程迩然以为她想买事后避孕药,迟疑着,不肯抬步。 用不着避孕,生儿子许峻时大出血,后来虽然活了过来,医生却告诉她,以后不能再怀孕了。 许流年笑着点头,说:“好。” 程迩然拥着她上车,给她系上安全带,犹豫了一下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见过……许叔叔了没?” “没有,不去见他了,他肯定不同意咱们在一起的。”许流年摇头,手指在车窗玻璃上划来划去。 她有心事时就会一只手乱划,程迩然把她的手拉过按进怀里,低声说:“放心,没谁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嗯。”没谁能阻止他们一起下地狱,包括邵碧青,他的母亲,那个把她推进地狱的女人。 ☆、第02章 睡了五年来最香甜的一觉,醒来时,许流年望着窗外红彤彤的太阳矫情的感叹,原来睡觉的滋味如此美好。 过去五年,最初的日子,山区里地狱般的日子纠缠着她,后来逃出来了,又寻思着怎么报仇,整晚整晚失眠,正常地睡一觉对她来说比登天还难。 “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房门被推开,程迩然原来蹑手蹑脚的,看到她醒了,咧嘴一笑,朝床上扑过来,小猪拱圈一样乱拱一气。 “你想把我弄死啊?”许流年翻白眼,攥起他头发往上拖,磨牙,“我周身骨头都要散了,离我远点。” “不要紧,高级按摩师在这里。”程迩然笑得灿烂,腰间浴巾掉了也不以为意,重重啃了许流年一口,坐起来卖力给她揉按肌肉。 五年前经常按的,指法专业熟练。 那年,他们的第一次,他不知克制,事后她周身青紫,浑身骨头散了架似无法动弹,他心疼不过,当天跑去学按摩,现学现卖给她按摩,后来,给她按摩就成了他们之间的保留节目。 周身肌肉放松,心口的疼痛加剧,许流年猛一下将程迩然推倒,赤红着眼,失控的母狮子一样骑到他身上,捶打啃咬抓挠。 “流年……”程迩然喊,抬手抵挡,又很快松开。 血腥味在空气中晕开,程迩然白皙的肌肤染了点点红梅的鲜艳,许流年忽然脱力,撕打的动作戛然而止,跌倒下去,仰面朝天,直愣愣望着天花板。 “流年,对不起……”程迩然道歉,将她揽进怀里,温柔而坚定地吻她,“以后,有我在,没谁可以伤害你。” “伤害我最深的就是你。”许流年在心中说,面上璨然一笑,妖娆妩媚,“去做饭,我洗漱了就要吃饭。” 卫浴间还是她喜欢的牌子的洗漱用品,一人一套,五年的时间,似乎她从没离开过。 卧室里有一排占了一面墙的衣柜,只有一个柜子是程迩然的衣服,其他的都是她的,这五年他又添置了不少,许流年看了看,挑了一条葱绿色手工丝绣茉莉花无袖旗袍。 小时候看电影,最喜欢里面旧上海的女人,别样婀娜的身材,摇曳的旗袍裙摆像起伏的水波,程迩然听她说后笑道,要旗袍还不简单,丝绣珠绣开叉高领,软绸雪纺轻纱,想要什么就给她买什么。 说这话那年,程迩然十二岁,而她十三岁。 那时的他们,懵懂天真,每天手牵着手上学,手牵着手放学,同学取笑,说她是程迩然的小媳妇,程迩然挺起并不结实的胸膛,哼了哼,说:“知道流年是我媳妇就好,不准你们看流年。”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那样美好的日子,流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许流年给自己一圈一圈盘发,把一头浓密乌黑的头发在左侧卷出麻花辫,而后用蕾丝蝴蝶结发卡别住。 镜子里的女人清新甜美,二十七岁,却有着十七少女的明净清澈,水汪汪的大眼睛盈荡着秋水,透着蜜糖的甜软味道,许流年如愿看到,进来喊她吃早餐的程迩然眸光沉黯,呼吸在瞬间急促。 还好,自己对他的吸引力没有因为离开五年而减淡,报仇的计划要实行看来不难。 程迩然进车库开车的空当,许流年掏出手机给邵碧青发信息。 “姨,我是流年,我现在要和迩然去领结婚证。” 日头猛烈,站在廊下眼睛也被晃得生疼,手机屏的亮度也有些高,十几个字的信息,许流年编完了,按下发送键后,眼睛涩痛得合不上睁不开,麻了僵了。 许流年在民政局大楼外面看到邵碧青。 阳光熠熠,阳光下年已五十的邵碧青一如当年许流年初见她时的样子,美丽动人,高雅端庄。 视线相触的瞬间,邵碧青眼光如刀,锋利地朝许流年直直刺过来,许流年淡笑,挽着程迩然的手臂,平静地走了过去。 “迩然,不要和流年结婚,她不安好心,她跟妈当年嫁给许得福是一样的心思。”邵碧青眼眶红红看程迩然。 “不管流年是什么心思,我愿意。”程迩然冷冷道,脚步没半分迟滞。 五年前,他们用程振海的车祸阻止程迩然和她私奔,五年后的今天,不知她会有什么办法阻止,许流年微微笑,无限期待。 “迩然,妈给你跪下,妈求你了。”邵碧青在背后嘶声喊,扑咚一声,她跪了下去。 钝器划过钢板的声音,尖锐刺耳,听得人胳膊起鸡皮疙瘩。 程迩然脚步滞了一下。 周围匆匆忽行走的人都停了下来,看着母亲跪地哀求儿子的意外状况,盛夏的暑热也因安静而透着寒意。 “流年,我们走吧。”片刻的沉默,程迩然没有回头,拉起许流年若无其事往里走。 “迩然……”邵碧青扑伏地上,失声痛哭。 “要不,咱们以后再来。”许流年悄声说,整个人趴靠到程迩然身上。 “不!今天就是天塌下来,我也要把咱们的结婚证领了。”程迩然摇头,拥着许流年腰肢的手臂紧了紧,“我耗不起再一个五年,我也等不了再一个五年。” 两个五年也不过十年,有什么耗不起的,邵碧青为了报仇,可是嫁给她爸许得福十二年,十二年卧薪尝胆,而后才一举扳倒她爸的。 那十二年,她对她爸体贴入微,对她这个仇人之女关怀备至,看着她和程迩然每天嘻嘻哈哈愉快地玩耍亲密无间,她很不好受吧? 大红的本子,照片上两个人头挨着头笑得灿烂。 “流年,你是我老婆了。”程迩然亲吻结婚证,抱起许流年疯了一样旋转。 许流年有些头晕,四周模糊不清,只有程迩然的眼睛出奇的明亮,闪耀着碎钻,波彩流溢。 “庆祝咱们万里长征修成正果,晚上烛光晚餐。”程迩然说,出民政局大门时,他的目光粘粘地落在许流年脸上,对扶着廊柱凄凄看他的邵碧青视而不见。 “我不要烛光晚餐,我想吃肯德基,霞光路那一家。”许流年撅嘴,眼角看到,邵碧青身体震了震。 霞光路那家肯德基是许流年和程迩然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也是流年第一次见到邵碧青的方。 当年,六岁的小流年第一次见邵碧青,仰起头看着她许久,糯声说:“阿姨,你真漂亮,你做我妈妈可以吗?” 许流年后来想,邵碧青是不是听了她这句话后,才动了嫁给她爸卧薪尝胆报仇的念头。 当年的小流年和邵碧青说完了惊人的话语后,没有缠问邵碧青答案,她被邵碧青身边的程迩然吸住了目光。 其时程迩然刚五岁,长得极漂亮,柔软的微带天然卷的头发,白皙的皮肤,眼珠是浅浅淡淡的褐色,脸颊不笑时也有两个小酒窝,洋娃娃一样,好可爱,小流年目不转睛看他,在他脸颊浮起粉腻的红晕时,凑上前,用力地啵了一口,大声宣誓:“你长得真漂亮,我长大了要嫁给你。” 这么多年过去,肯德基不知重新装修过多少次,每次格局都改变,很巧的,这时的格局,却是那一年的布局安排。 正是用餐时候,生意很好,满座,程迩然用一张粉红票子跟坐在当年那个座位上的客人换了座。 “你就是在这里向我求婚的!”程迩然促狭地笑。 “我的求婚可是救了你,还不多谢救命恩人?”许流年斜睨他。 那年,程振海因强-奸-罪锒铛入狱,程迩然从天之骄子突然成了瘟疫一样的存在,幼稚园的小朋友在家长的叮嘱下都不跟他玩耍,原来就妒忌他的小朋友甚至朝他吐口水洒沙子,老师怕引火烧身对他也很冷淡,程迩然得了自闭症,在那天遇到她之前,已经有半年不开口说一句话,小流年童稚的喜爱的宣言打开他自闭的心锁,得以恢复正常。 “对对!流年大人大恩大德,小的当以身相报。”程迩然笑,把许流年推到座位上坐下,自己去收银台那边点餐,一路走,不时回头,洁白的牙齿在灯光下灼灼生辉。 洋快餐没营养又容易令小孩发胖,卡路里太高,可是,还有很多人趋之若骛,童年少年,许流年最喜欢的就是吃肯德基,程迩然喜欢拿了薯条醮了蕃茄酱喂她,眼下也同样。 一个男人,英俊漂亮的男人,事业有成的男人,眼里只有你,含笑看着你,极有耐心且兴致勃勃地拿薯条一根一根喂进你嘴里,那是什么滋味? 两情缱绻时是甜,满腔仇恨时,是折磨! “吃过饭我们喊一班同学去唱k怎么样?”程迩然兴致勃勃问,迫不及待想把领了结婚证的事宣扬出去。 “好啊,记得把孟子梓喊上。”许流年笑。 ☆、第03章 程迩然比她小一岁,却非要跟她上同一个年级,邵碧青扭不过只得由着他,两人小学中学大学一直同校,他的同学也是她的同学,朋友圈完全重合。 孟子梓和程迩然最要好,毕业后混得风生水起,g市电视台财经频道主持人,认识了一帮名流大腕,五年前她失踪后,程迩然有一段时间很颓败,借酒消愁,公司出现财务危机,是孟子梓帮忙解决的。 许流年报仇的计划里,孟子梓是块挡路石,这块挡路石要么踢掉,要么为她所用,总之,不能留他停在原地。 钻石人家ktv包房奢华流泻,进门地上铺着毛绒绒的波斯长毛毯,他们请客,一帮同学却都先来了,俊男美女挤挤一堂,热闹非凡。 “海枯石烂,乃敢与君绝,想不到你们俩还在一起,不,应该是意料之中你们还在一起。”孟子梓大笑道,乐观爽朗的脾气不变。 “眼红了是吧?你就馋吧。”大学时和他们走得最近的女同学陈思怡接口道,问程迩然,“喂,老实交待,这几年都没流年的消息,你们是怎么接上头的?保密工作怎么能做得那么好?” “怎么接上头的呀?”程迩然拉长嗓子,看许流年,“我们用声波,心灵联系。” “太肉麻了,允许我出去吐一吐。”孟子梓怪叫,抚着胳膊冲出包房。 这样无拘无束的场面就像梦里,ktv特有的暗淡朦胧的灯光让人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墙壁上色泽明艳的阿拉伯挂毯的流苏穗子在空调冷风下簌簌摇着,许流年觉得头晕目眩,她想逃避。 “我去洗手间。”凑近程迩然耳朵,她悄声说。 “我陪你。”程迩然马上说。 “色狼,你想进女人的卫生间?”许流年低笑,纤纤素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仿欧式的假落地窗装饰,暗红色乔其纱窗帘半卷半掩着,靡丽奢华的光怪流离世界,许流年一步一步走得很慢,高跟鞋哒哒轻脆的脚步声像音符,裙摆摇动,和着节拍起伏。 走廊一头一个男人迎面走来,高大威猛的身躯,凛冽凌厉,凶狠霸道,璀璨琳琅的灯光也未能将他刚硬的眉眼柔和半分。 “还顺利吧?”男人问。 “当然。”许流年浅笑。 擦肩而过,davidoff雪茄味道浓了又淡,许流年抬头,忽见走廊一头,孟子梓皱眉看着她。 “高伯傭是迩然的死对头,五年前,你刚失踪那会,程氏差点被高家收购。”他盯着许流年,一字一字说。 知道,所以,她才会找高伯傭合作,许流年轻笑,弹了弹手指,“刚才若是程迩然遇到他,也必定是微笑颔首。” 暗里刺刀见红,面上,言笑晏晏,这是商场的规矩。 “可不是,我多虑了。”孟子梓失笑,紧繃的身体姿态放松。 他对程迩然真个忠肝义胆,这颗拌脚石不搬掉,事倍功半。 进了洗手间,许流年倚靠到洗手台上,静静地思索。 镜子里的女人袅袅娜娜,香熏蜜染的妩媚容颜透着水晶的迷离,没人知道,美人肚子里打着七寸响尾蛇一般毒辣的主意。 举行婚礼的日期定在三个月后,依程迩然的想法,恨不能即时举行的,不过,为了求得长久,为了一生一世,还是克制住等良辰吉日。 恣意放纵了三天,程迩然带着许流年去上班。 一路手牵着手,恍如回到五年前。 清晨绿叶上露珠沾染,一片翠绿中芍药摇曳,程迩然摘了一朵,别进许流年束发里,口角眉梢含笑,赞叹欣赏,别样的温存。 “一朵花就想打发我,我可没那么廉价。”许流年哼唧哼唧假装生气。 “当然不,我的流年最矜贵了。”程迩然笑,说:“我已经交待律师了,起草财产赠送公证文件,我名下所有财产过户到你的户头。” 所有财产!许流年扶着髻边花朵的手指无意识一掐,脆生生粉嫩嫩的花朵变了形,汁液染红了手指。 处心积虑,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么? 不!没有那么容易,即便他愿意,邵碧青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程氏落进她手里,那么大的程氏要过户到她名下,可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话的事。 之前三天没上班已积压了不少公事,这天上午程迩然有个推无可推的商务会议,刚进办公室,助理就尽职地进来提醒。 “流年,你跟我一起去。”他说. 他担心邵碧青过来找她麻烦,许流年一笑,抬抬眼皮斜看他,在程迩然满脸纠结中,一个飞毛腿踢去,气哼哼道:“你打算以后上卫生间也带着我是不是?我还没那么脆弱,滚你的。” 程迩然抱腿哇哇叫,一步三回头走了。 许流年转着手机,一二三数秒,十分钟后,手机铃声响起。 “流年,我是你阿姨,出来见个面行吗?” 不用她自报家门,她也能听出来,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二年,她曾当亲生母亲敬重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出声音。 “流年,当年是你爸对不起我们,你爸害得振海枉坐了十年大牢,我只不过是为振海报仇,你放过迩然好不好?”邵碧青声泪俱下,不复端庄秀雅。 许流年心不在焉听着,目光定在手里的青瓷茶杯上。 浅口青花图案,色泽淡雅沉静,瓷质细润,迎光时能看到瓷体流畅的润洁光泽,那样的奥妙深雅,精致婉约,像面前的女人,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她崇拜喜欢这个继母,认为这个继母是最完美的女性。 五年前,在汽车站外面,邵碧青说过同样的话,求她放过程迩然,她拒绝,邵碧青于是……许流年霍地站了起来,手里的茶水朝邵碧青脸庞泼去。 淋淋漓漓的水珠,碧螺春茶清香扑鼻,也不算污染了邵碧青美姣好的容颜。 “你猜,如果我告诉迩然,五年前那天晚上,你命人绑架了我,把我卖进深山老林贫民窟里给一个五十岁的老男人做老婆,他会不会杀了你?”双手撑着桌面,缓缓凑近邵碧青,许流年笑靥如花,青玉耳坠轻轻摇晃,衬得粉面更加白皙。 “你好恶毒,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邵碧青勃然变色,抖索着,忘了抹脸上的茶水。 只是说出来就狠毒,她命人做了呢?是不是该下十八层地狱?许流年冷笑,执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细酌慢品。 当年在山坳里,求救无门逃生无路,因为不愿屈服,腊月里被浸进结冰的水缸里,被关进狼狗笼子里……那些惊怕痛苦,她要加倍施在邵碧青身上,泼茶水只是开胃菜,算不得正餐。 邵碧青不用担心,暂时,她不想把这件事告诉程迩然。 曾被卖给一个老男人做老婆是她心中难以拔除的刺,尽管那些日子她拼死反抗,没让老男人碰到她身体。 邵碧青崩溃失态,泣不成声。 “程迩然已经找律师了,要把他名下所有财产赠送给我,你觉得,我如果把程氏给我爸,他手里有钱了,会怎么对付你们?”许流年闲闲道,满意地看到邵碧青惊恐地瞪圆眼,如面临世界末日。 邵碧青想必后悔没把她爸送进大牢吧,当年,若不是程迩然拼命阻止,她爸如今就在大牢中了。 程迩然!咀嚼着这个名字,许流年想大笑,又想大哭。 他对她真的很好,掏心挖肺,看得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如果……如果那天晚上他没有失信,来了,阻止了后面的惨剧,她没有经历那段炼狱一般的生活,他们眼下是神仙都羡慕的眷侣。 邵碧青脚步趔趄落荒而逃,即便如此,穿着浅灰色套裙的身影仍然说不出的动人。 许流年想,自己和邵碧青其实是一类人,她爸用了十二年时间也没捂热捂化邵碧青,而她,和程迩然十五年青梅竹马情谊,敌不过一夕翻覆的仇恨。 从茶室出来,许流年去了一家古物斋。 孟子梓喜欢收集各种古物,带着年轮印记的东西,记得大三那年,为了买一件青铜冻鼎,他吃了整整一学期咸菜送馒头,不要命地接家教做小时工。 她和程迩然家境好,他们想资助他,被他义正词严拒绝:“自己拼搏努力得到的东西才珍贵,你们少同情可怜我。” 许流年在古物斋门口遇到陈思怡。 “来买东西送孟子梓?”两人异口同声问对方,一齐失笑。 要好的同学里面只有孟子梓喜欢古物,到这里来,自然是买礼物送他的,况且他的生日快到了,大家都知道。 转了一圈,每一件都细细看了,没有哪一件进了许流年的眼。 “我觉得都不错,你怎么说这件不好那件差强人意。”陈思怡好奇地问,手里拿着一个元青花雨鼻烟壶,爱不释手。 这些东西过于匠心雕琢了,许流年看过孟子梓的收藏品,基本上都偏向于意韵天成的。 “咱们去古董街吧。”从不将就是许流年的性格。 “蛮好的用不着看了吧?”陈思怡迟疑,最后不顾许流年的反对,将那件鼻烟壶买了,花费不菲,大约是她工作一年的积蓄了。 许流年在古董街买了一个剑鞘,只花了五百元。 青铜材质,雕了蟠龙,龙眼嵌着一颗仿真红宝石,龙身錾字,细小的古篆,看不出什么字,握在手里有些粗糙,硌手的慌,跟陈思怡那件明澈如冰、温润如玉的鼻烟壶相比,生生低了不下十个档次。 “抢了你的风头,不好意思。”陈思怡笑道,笑容里有着得意。 她对孟子梓有些不明不白的心思,许流年多少了解,见她沾沾自喜,不忍泼她冷水,只笑了笑,看了看天,随意扯到别的地方去。 “流年,咱们几个同学都有个人的癖好,你除了爱美食就没别的爱好吗?”陈思怡适可而止,也没有再炫耀下去。 好像没有,什么都不缺,程迩然把她的一切都打点得很好,他比她更清楚她的需求,甚至在她才对美食萌芽时就去买了食谱琢磨着练厨艺了。 日头太晒,古董街人太多,空气中的暑热和嘈杂的人声混杂,与古董的浑厚气味交缠起舞,浓烈辛辣,如六十度高梁红烈酒,滚烫的一团火,从心口烧灼开,燎得皮肉刺痛。 ☆、第04章 程迩然开完商务会议打电话过来,得知许流年在古董街,很快飙车过来接她。 因为参加商务会议,他穿的是正装,纤秾合度的手工定做黑色西服,衬得身材更加挺拔修长,乳白色衬衣,粉色斜纹领带,上衣口袋浅粉丝帕折叠着唯美的鲜花状,厚重里透着一点亮丽的颜色,如酒后的微醺,魅惑悄无声息蔓延,灼灼光华明亮炫目。 许流年怔看了片刻方收回视线,假作不经意似问道:“合作案谈得怎么样?” 程迩然刚才参加的是m国的顶级企业凯伦集团公司在国内的商业推广案会议,她听高伯傭说过,接到这个案子的广告公司,几年内都不用接其他散单了。 “磋谈过程不顺利,不过程氏的构思是一流的,努力一下也许能接到。”程迩然笑道,不怎么上心。 凯伦是很多企业垂涎的肥肉,程氏本来胜出的机会很大,可是程迩然这三天晕了头忙着跟她卿卿我我,推了本来预约好的会面,自然引起凯伦国内负责人的不满。 其他公司可是上赶着拍凯伦马屁的,哪有人哪放他们鸽子。 “设计案最重要的是亮点,程氏可以在这一方面下工夫。”许流年沉吟半晌说。 “我就是这种想法……”程迩然点头,毫无保留地将设想仔细讲了出来。 一个好的商业点子能化腐朽为神奇,程迩然无疑是这方面的天才,许流年暗赞,将程迩然说的话用心记下,回到程氏后,窥着程迩然和助理商谈工作的空当,总结了发给高伯傭。 高伯傭很快回了信息。 “收到,自己小心,别暴露。” 暴露了也没什么,程迩然难道能以商业间谍罪把她告上法庭?许流年冷笑,转动着手机,静静看不远处条理分明交待工作的程迩然。 都说工作中的男人最有魅力,这话显然不假,沉浸在工作中的程迩然眉眼沉静,好看的妃色嘴唇节奏明快地启启合合,独特的程迩然式的风流意态。 许流年调开目光,抬头看向吊顶,白色的琉璃小射灯带着钻石的光芒折射,刺目的亮光照进眼里,眼睛又涩又痛,模糊一片。 “这两天我安排一下工作,接下来一周时间,我们选婚纱定做婚纱,安排结婚场地,拟定宾客名字,买别墅安排装修,怎么样?”程迩然的说话打断了许流年的思绪。 许流年身体瞬间僵硬,也不过眨眼工夫,走过去歪到程迩然身上,伸了纤纤素手勾程迩然下巴,像好色的登徒子,色迷迷笑:“都听你的,我只管等着做我的良妻良母。” 程迩然很满意,低低笑:“接下来咱们有得忙了。”一面说,一面抚许流年肚子,期待地想入非非说:“这里面不知有没有咱们的孩子了?” 永远都不可能有的,许流年有瞬间恶毒地想,要不要假怀孕,然后哄程迩然去做男扎节育,让程家绝后。 邵碧青的反击来得又快又狠,其时许流年正倚在程迩然怀里和他一起刷某宝购物,忙得不亦乐乎。 程迩然是购物狂,旗袍鞋子珠宝头饰,名牌的国外专门订制的不少,某宝上淘来的等同地摊货的东西也不少,看到稍为新奇点的,有某种亮点的就买下,都是女人的东西许流年用的。 这晚他又刷了一百多单,许流年直埋怨快递送过来时签名得签到手抽筋。 “要不,我想办法发名个签名机器。”程迩然若有所思说,摸下巴。 签名机器!亏他想得出来,脑子又短路了。 举凡跟她有关的,程迩然就经常短路,许流年习以为常,伸了伸懒腰正想说睡觉了,电脑右下角滴一声响,邮件进来。 看到附件照片时,许流年的心脏被沉沉的千钧重石压制住,跳动不得。 黑暗的夜空,远处车站的灯火依稀朦胧,半明半寐里,镜头里的女人斜躺在地上,绯红色的剔透滑腻的脸庞带着一种秾丽的芬芳,女人周围地面上,映照着的躯体高大的几个人影。 混乱的画面,万花筒交错旋转。 看背景,这是五年前她被卖进山区前在g市车站失去意识后拍的。 许流年周身颤抖,垂在身侧的手无知觉地,死死掐住大腿。 想过……想过程迩然知道她曾经历过的一切会是什么感觉,愤怒、伤心、心疼、负疚,还是嫌恶?只不知,冲击来得如此之快。 绝望和羞耻如千钧重寒冰压积到心头。 动作迟了一步,没有主动和程迩然交待,她和他……他们会不会玩完了? 邵碧青真狠,先发制人!许流年暗暗咬牙,唇边却泛起旖丽的笑靥。 “程迩然,看到这个?你失望不?” “不,流年,对不起,那天晚上我不该失信,是我的错。”他说,扳住许流年的脸把她转过来,亲吻、爱抚,无比怜惜。 夜风挑起窗纱,簇簇叠叠,如轻灵的蝴蝶翻飞,卷出魅惑的蓝调初香,合-欢花绽放。 许流年冰冷的身体渐渐热了,他那么凶狠,又是那么温柔,她霎那间被吞吃,四分五裂,尸骨无存。 灯火沉进眼底,没有尽头的乌黑,视线里看不到光明,脑子里却是旖丽多姿的七彩世界。 欲-望像这瞬间是孤独千年的厉鬼,冲出坟墓,汹涌凌厉,贪婪饥渴,急不可耐。 桃花坠了一地,萎进春泥里。 明年今日此门,是否会有人面桃花相映红,沉进昏沉沉的睡意里时,许流年想,他的心可真宽,竟然能毫不计较。 她该感谢他的不在意,他的宽宏大度?还是该愤怒,愤怒他如此不在乎? 其实即便在乎,他又能如何?难道真的去杀了始作俑者……他的亲生母亲吗? 痛到极处,除了云淡风轻面对,又能有什么办法? 许流年这天晚上做恶梦了,不是五年前那罪恶的一晚,也不算是梦,而是真实地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高二那年,有一回她来大姨妈时考试,肚子疼痛难忍,发挥失常,本来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的她马前失蹄,那一次成绩暴跌至年级第一百五十名,她爸许得福被老师请去学校谈话。 许得福从学校回家后,揪住她头发破口大骂,骂她不争气害他丢脸,骂她怎么不去地底下找她母亲,活着丢人现眼……老太婆的裹脚布洗出来的污水似,滔滔不绝,恶臭冲天,末了,狠狠地一脚朝她踹来。 “流年……”一旁的邵碧青惊叫,飞身挡到许流年面前。 哔地一声骨头爆裂开的声响后,邵碧青软软地瘫倒地上。 “妈……”许流年脱口喊道,那瞬间,对邵碧青的感情累积到她无法承受的高度,她真的……发自内心把邵碧青当成亲娘。 邵碧青被踢断了两根腹部肋骨,在医院里住了整整一个月医院,程迩然回家听说后,和许得福狠狠打了一架,十六岁的他个子已经很高,一米七八了,因为一直练跆拳道,身手很不错,许得福也没能打得过他。 程迩然把许得福痛揍了一顿,揍得许得福也住了一个月医院。 很奇怪的,他不知道许得福害他爸坐牢的,却和许得福的继父子关系一直很差。 许流年很内疚,泪涟涟在医院守着不肯去上学,邵碧青劝了很久,末了说:“你不用内疚,阿姨也不是特意要帮你挡你爸那一踢的,只是下意识就那么做了,要是知道你爸那么狠,说不定就没有扑过去挡了。” 邵碧青说的实话,可这实话,却让人更感伤。 下意识之下的动作是最真实的情感流露,来不及思量得失,来不及细细计较,危急关头,邵碧青心中,她的重量是胜过于自身安危。 那一件事情后,许流年要改口喊邵碧青妈,邵碧青不同意,说:“养的再亲也不是生身之母,你喊我妈,你妈在九泉之下会伤心的。” 许流年当时想,邵碧青对她真好,考虑得真周到,后来,曝出许得福和邵碧青的恩怨,许流年才恍然大悟。 她把邵碧青当亲妈,邵碧青却自始至终清醒地记得她是仇人之女。 “妈。”许流年在睡梦里喊,喊邵碧青,泪流满面。 “流年。”邵碧青在梦里应她,母性的温和声音,飘渺迷糊,随着夜风起伏,忽地,幻化成无形的毒障,撷住了许流年的呼吸。 如果她有亲妈,她妈没在她出生时难产而世,她对母爱的渴求没有那么重,她也不会那么恨邵碧青吧? ☆、第05章 照片事件并没有影响到程迩然半分,婚事有条不紊准备着,忙里偷闲,他带着许流年走过g市的大街小巷品尝美食。 夏日的夜晚热闹,城市的灯火流光灼灼,俊男美女手牵着手,春风满面,赏心悦目。 “照咱们这种吃法,我怕现在量好尺寸做下的婚纱三个月后都穿不了了。”这晚,尝过香喷喷生煎牡蛎后,许流年摸着微有些圆润的腰肢发愁。 “放心吧,我有万全准备。”程迩然得意地笑,比出三个手指,咬住许流年耳朵说悄悄话,“婚纱做了三个尺寸的,一个是现在的身材,一个是两个月身孕的,一个是三个月身孕的,任你怎么胖都有得穿。” “早不说让我烦恼。”许流年大发娇嗔,一拳捶了过去。 “多谢女皇陛下赐粉拳。”程迩然嘻笑,并不躲闪,眼眸半眯,脸颊的笑窝像盛了酒,微醺醉人,不经意间的多情风流,许流年被刺了一下,伸到半路的拳头僵住。 “舍不得啊?放心,我皮粗肉厚,你的小粉拳只是给我挠痒痒,何况,我挨得打还少吗?”程迩然笑,朝许流年眨眼睫,意有所指。 还真不少,恩爱时她控制不住抓她挠他,更早时,她来亲戚时,每次疼得难受,他就当肉垫给她咬给她捶打发泄转移注意力。 “你喜欢我什么呢?” 许流年歪靠到程迩然胸膛上,低低笑,声音娇媚,笑容玲珑剔透,不远处一家卡拉ok的霓虹灯从春草浅绿换了美人醉的红釉颜色,映在她抹了桃色亮彩的嘴唇上,红到极致,变成血淋淋的紫黑。 无可逃避的血光之灾,不是佛祖可以渡的劫数。 这个劫之后,他们将灰飞烟灭。 “喜欢就喜欢,哪有根由。”程迩然低笑,声音在许流年头顶响起,如水漫过,静静流淌,“流年,小时候,你对我真好……” 许流年比程迩然大了一岁,两人最初相处时,许流年像大姐姐一般,宠着疼着护着他。 父亲出事后的非人遭遇在程迩然幼小的心灵刻下深深的烙印,跟着邵碧青刚进许家大宅的那段时间,他还是不肯说话,戒备慎惧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小流年没有嫌弃他是哑巴,带着他到花园里挖蚯蚓,数蚂蚁,摘下树叶,笨拙地教他吹不着调的调子,乐滋滋说笑话给他听,声音炒豆子似,清脆地哔哔叭叭响。 程迩然自闭了八个月,八个月后开口第一句话不是喊妈妈,而是看着小流年喊:“流年。” 邵碧青见他开口说话,精神状态正常,放下心来,跟许得福去了公司上班。 小流年出生没了妈妈,许得福从不关心她,保姆见主人不在意,也跟着懈惰,邵碧青一走,大宅里就剩两个孩子和保姆,保姆惰性复发,早上觑得许得福和邵碧青去上班了就进厨房去,把中午饭做出来放进冰箱,吩咐小流年中午拿出来在微波炉微波加热了吃,便出门去了。 这样的事她在小流年四岁时就开始干,小流年熟门熟路,中午饭点到了拿了饭菜出来加热,喊了程迩然一起吃。 不知是不是程迩然胃肠娇养,小流年吃了没事,程迩然却一下子白了脸。 “迩然,你怎么啦?”小流年吓坏了,跳下椅子过去揽他问话。 程迩然疼得周身发抖,流年过来,不自觉就狠狠一推,流年扑咚一声跌倒地上,额头磕起青青一块脆皮。 爬起身后,流年摸都没摸一下自己额头,抱住程迩然大声问:“哪里不舒服?”摸额头,又去摸肚子,软软的小手按上去,程迩然觉得不那么痛了,轻唔了一声,小流年有些了解,撩起他的小t恤衫,卖力地揉推起来。 也许只是胃肠痉挛,气顺了就不疼了,也许……肌肤的接触也能让孩子产生快活的情绪,病疼自然消退,程迩然肚子不疼了,还觉得很舒服,慢慢歪到小流年身上,哼哼唧唧唱起在幼稚园学到的儿歌。 “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 “迩然你真厉害。”小流年从没上过幼稚园,不会唱歌,又羡慕又敬佩。 “学校老师教的,咱们一起上学吧,你也可以学会唱歌。”程迩然说,拉起小流年的手勾小指,“咱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个桌子坐着。” “好啊!”小流年很高兴,跳起来拍手叫好。 程迩然哀怨地看着她的小手,心想:早知道就迟一点说,让她给自己多揉一会肚子。 “你小时候心眼真多。”回想起往事,许流年有些失神。 那天以后,程迩然每天中午都要装肚子疼,让她帮他揉-搓肚子,还央她不要告诉大人他肚子疼。 流年傻傻地一直给他揉肚子,揉了一年多,直到后来他自己良心发现喊停才停了下来。 两人渐渐长大,也知道保姆的行为不负责任,不过却无所谓,孩子也有自己的心事,保姆对他们不关心就不会干涉他们,他俩就可以乐滋滋过着无人打扰的世界。 邵碧青在消停了十天后生病了,也不知是真病还是诈病,程振海给程迩然打电话,求他到医院看望邵碧青。 程迩然沉默着,握着听筒,目视前方,眼光却没聚焦,有些空茫,许久,许流年听到他说:“爸,我已经错过一次,我不想再错第二次,五年前,妈用你出车祸受伤的消息留住我,让我失去流年,五年后的今天,无论你们用什么理由,我都不会丢下流年,我不会去医院。” 不知程振海接着说了什么,程迩然握手机的手指微紧了紧。 正午时分,阳光格外明亮,透过百叶窗,给地面黑松木地板撒了一层银光,许流年离开座椅,一步一步踩着光斑转动,火红的连衣裙飘起,裙摆丝绣金黄色枫叶像蝴蝶翩飞,长长的一双美腿一无遮蔽,俏丽丰-满的臀-部诱人极了。 程迩然忍不住,极快地挂了电话,张开双臂,唤她:“流年,过来……” 许流年朝他扑了过来,大班椅咯吱了一下,晃晃荡荡,程迩然满足地叹出一口气,头颈后仰。 桌面上手机铃声再度响起,无人接听,铃声持续不断,手机在桌面跳动,许流年一只手伸了过去抓起,胡乱按。 “流年……啊!”程迩然粗哑地喊,声音激越高昂,手机里邵碧青沉细的“迩然”两个字没有喊完,像被切断喉管似,嘎然而止。 空气混混沌沌,许流年觉得不舒服,呼吸不畅,于是,更加用力,程迩然脸色变了,通红通红,他的肌肤本来是如玉的白,这一红,像染了胭脂,脸颊两个酒窝更深,许流年伸手,手指甲对准酒窝,游移着,尖尖的甲梢像蜜蜂锋利的刺,随时要戳破程迩然的皮肤。 心灵的痛苦和身体的快活一起在体内累积,终至爆发,许流年尖声嘶叫,得了伤寒似,又是热又是冷,肌肉激烈地颤抖,整个人不停抽搐。 ☆、第06章 那天后,也不知是邵碧青和程振海不再打电话过来,还是程迩然把他们拉进黑名单了,日子平静下来,许流年渐渐地,几乎忘了初衷,直至这一日,高伯傭一反常态地,在她没有联系他时打来了电话。 “方便吗?”他问。 程迩然就在一边审核文件,不过,没什么不方便的,许流年淡淡道:“有什么事说吧。” “我这边也用上一些奇思妙想后,凯伦本来跟我谈得很愉快,今天突然又有变化,我得到消息,凯伦有意将案子给程氏做,打听一下,程迩然出的什么高招让凯伦刮目相看。” 这些天两人形影不离,没见程迩然和凯伦的人接洽过,难道,程迩然对她起疑,背着她行动? 许流年心思转了转,嗯了一声,说:“好,晚上七点见。” 腔不搭调,高伯傭却听明白了,知道她这一句不是对自己说,也没追问,挂了电话。 “跟谁见面?”程迩然从文件中抬头。 “还有谁啊,陈思怡,方子梓的生日在即,她紧张了,约我陪她买聚会那天穿的衣服。”许流年神色自若道。 “我免费做车夫兼苦力。”程迩然马上说,收拾文件。 “得了,女人逛街你跟什么,忙你的。”许流年按住他的手,在手背上轻挠。 “你……”程迩然苦笑,百爪挠心,沉进美人的风情里,半晌,方说得出话来,“我打电话约上孟子梓吧,有他在,就不会只有我一个跟屁虫。” 陈思怡对孟子梓的心思,大约只有孟子梓一个人不察了,许流年说那句话的目的本就是要引程迩然约出孟子梓,自是不会反对。 程迩然约上孟子梓后,许流年给陈思怡打电话,前情一概不提,只笑着道,晚上让程迩然和孟子梓两个大男人陪她们逛商厦逛精品店买衣服。 陈思怡喜出望外,半句推托的话都没有就答应了。 女人和女人见面,谈衣服谈化妆品,男人和男人见面,谈的却是工作事业,尤其是要好的朋友,见了面,闲话都少提,几句就说到对方的工作上。 孟子梓下了车走过来,和程迩然击了一下掌,当即问道:“凯伦那边的推广案能拿下吗?” “应该没问题,最有竞争力的是程氏和高氏,高氏那边继承人的问题一直没解决,凯伦公司担心这个长期合作的项目交给高氏以后,会因为继承人问题执行不力。” “那就好,高伯傭和他叔叔斗个你死我活,倒便宜了咱们了。”孟子梓大笑。 原来如此,程氏是程迩然个人所有,高伯傭败在无法解决的内部原因了。 不过,高伯傭和他叔叔虽然心不和,为继承人之位暗暗较着劲,面上却一团和气,凯伦刚进入国内市场,怎么能了解得那么清楚? 这其中想必有程迩然的手笔,也不需多说,一句话,提起高氏双英齐飞便可。 心中千回百转,面上却一丝不露,许流年拿起一条淡绿色裙子靠到陈思怡身上比划。 “绿色衣衫特别挑肤色,我穿行不行?”陈思怡有些拿不定主意。 “孟子梓,你觉得呢?思怡穿这条裙子好不好看?”许流年笑,帮她把没好意思问出口的问题说了出来。 “好看,你们女人呀,购物起来认真又麻烦,还是男人好,衬衣西裤,t恤牛仔,百搭百配。”孟子梓敷衍道,瞟向裙子那一眼明显的心不在焉。 “神经真粗。”许流年替陈思怡叹气,提起另一条裙子进更衣室,把刚得到的信息发给高伯傭。 “抽得出时间吗?我们见个面。”高伯傭回信。 当然能抽出时间,程迩然虽然粘她,却不限制她的人身自由,不过,他们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没必要带入感情,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 许流年发信息:“没时间。” 许流年知道,高伯傭对她不仅是盟友的感情。 这个狼一样的男人在她面前从不戴面具,真实地展现他的脆弱。 女人买衣服总是很耗时间的,从时装店出来,已经夜里十点半,本当分手道别的,孟子梓却提出到他家去吃消夜。 “我下厨,让你们大饱口福。” 他也会下厨!不止许流年和陈思怡,连程迩然都极意外。 男人会下厨,不外是有一个想让他宠的女人,许流年看陈思怡,陈思怡也想到了,神色瞬间黯然。 可惜了,她喜欢孟子梓那么多年,到头来却雨打浮萍落花空逐流水。 许流年暗叹。 孟子梓这几年的发展极好,房子购买的黄金地段的顶楼复式楼,近三十平方的天台精心打理了空中花园,白色的秋千,蔷薇花架下古式古香的石桌石墩,老式唱片机播出周璇的《花好月圆》。 许流年最喜欢老上海电影里的一切,袅娜如烟的旗袍美人,欢悦靡丽的歌舞,周璇更是她的挚爱,忍不住就拍手和唱:“清浅池塘鸳鸯戏水,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她的声线极好,纯而不散,像长长的水袖蜿蜒,玉指如梭琴弦铮然拨动,蝴蝶穿花翩跹戏蕊,一曲毕,程迩然击掌大声叫好,许流年莞尔一笑,眼角看到孟子梓端着托盘,倚着门框呆呆站着,黑色t恤深蓝牛仔使他与昏黑融为一体,落寞沉沉,没来由的,心口一动。 虽是消夜,孟子梓却做得很精致,明炉吊烧的烤鸭细细片了脆皮,小葱生姜丝紫苏叶爆炒田螺,前一颗张牙舞爪的石斑鱼鱼清香扑鼻,鸡鸭鱼肉撩人地出演了石桌上的主角,配角是黄油柠檬特色鸡尾酒。 旖旎的浅红色酒液里溢着荔枝、蔓越莓和覆盆子的丰满果香,月光下闲适悠然美好,许流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微眯眼,叹道:“要是天天晚上都能吃这样的消夜,拿做神仙跟我换我也不要。” “你还能吃不到?程迩然会冷落你?”陈思怡嗤笑,酸味满溢。 “他太忙了。”许流年埋怨,半真半假。 程迩然赧然,其实他挤了很多时间出来了,只不过,跟许流年在一起时,太多时候忙于满足不能言说的事儿去了。 “我不忙,欢迎你们来叼扰我,带着嘴巴来就行。”孟子梓举杯,热情地邀请。 蔷薇花叶在风中摇曳,影子如薄尘落在他的脸上,依稀如梦,许流年抿唇浅笑,说:“好啊。” 孟子梓暗黑的眼睛如灯芯剪去焦灰,猝然爆亮。 许流年只作不察,侧头看陈思怡:“你呢?来不来?” “你想吃独食啊,没门。”陈思怡笑,目光转了转,问道:“孟子梓,你什么时候学的厨艺?哪位美女是有幸第一个品尝你做的美食的?” 到底忍不住问出口了,许流年睑下眼睫,侧身,歪到程迩然肩膀上,斜着眼窃笑着看孟子梓,老实交待的眼神。 孟子梓被鸡尾酒呛了一下,大咳了许久才说得出话:“哪里来的美女,菜凉了不好吃,你们吃不吃,不吃我自己吃了。” 没有女人尝过,这么说,是没有女朋友了,陈思怡大喜。 真的是自己猜测的那样吗?许流年觉得不可思议。 细细回想,虽然是她和孟子梓相识在前,其后孟子梓才认识了程迩然,可四年大学同窗,除了最初点头之交的那两个月,后来,她和孟子梓每一回见面身边都有程迩然,而他和程迩然,一直那么要好。 ☆、第07章 继承人的确立权在高伯傭的爷爷手里,高伯傭在高氏内部使不了力,只能寄希望于许流年。 许流年收到信息,要求她想办法在凯伦公司下次召集合作伙伴遴选会议时陪程迩然参加,然后装病使得程迩然中途陪她上医院看医生离席,给凯伦负责人留下他极不重视合作,意气用事的印象。 许流年淡笑,这样的举动的确会留给人程迩然不重视合作案的印象,然而,也会让人觉得他极重情重义,说不定反而胜出了。 她有办法让程迩然什么理由都没法诉诸出口就离席,且,事后,没有任何补救措施。 当然,赌注还是程迩然的软肋——她自己。 陪着程迩然去参加会议前,许流年用wifi连接了网络,用网页代理服务器登陆了程迩然的邮箱,将他邮件里收到的她那张照片本机保存,而后用新注册的邮箱发邮件给孟子梓,定时发送,时间是在会议开始一小时后,主题文字是:请转发nk大学许流年同届同学留念。 炎热的夏日,汽车里面有空调凉爽宜人,出行的车似乎更多了,红绿灯路口车辆停滞的时间更长,前后车辆司机都有些烦躁不时鸣喇叭,程迩然惯有的不急不躁,拉了许流年的手轻挠她掌心。 也许是幼年时被小伙伴隔离留下的后遗症,他极喜欢肌肤的亲密接触,走路时喜欢牵着许流年的手,坐着时喜欢抓着她的手。 许流年任他抓着,侧头看着车窗玻璃自己的影子。 今天她精心化了妆,啡金色眼影膏打底,幻彩暗紫提染,脸颊打了珠光□□底,没有打腮红,唇膏是淡淡的紫红,像烟熏妆,这样的妆在太阳底下亮眼妩媚,灯光下则微显沉郁……等会儿再把备好的干粉压压嘴唇,就能弄出干裂的效果,尽显憔悴苍凉。 回到程迩然身边后,气色竟是一日比一日好,化这样一个妆费了她好大劲儿。 窗玻璃承接着照射过来阳光,直直盯着时间久了,眼睛火辣辣刺疼,程迩然干燥温暖的手在她掌心蒲公英飘过似轻挠着,撩得人心神恍惚。 凯伦集团大楼气势极盛,占了半条街,寸土寸金的地界,大楼前庭却整了伴山临海的景致出来。 参加洽谈会的有五家公司,都是国内顶尖的,当家的都是财经杂志上的常客,除了高伯傭,来的其他负责人都是公司一把手,都想拼一拼,吃下凯伦这块肥肉。 洋公司却华夏味十足,每个座位面前放的不是咖啡或碳水化合物饮料,而是白瓷青釉花边托盘和同色茶杯,众人落座后,穿着蓝底小白碎花旗袍的服务人员执着茶壶上前斟茶,古韵浓郁。 上行下效,凯伦公司的董事长,至少是亚太区的决策人应该很喜爱中国的文化底韵,许流年双手捧起茶杯,状若无意地扫了隔着两个座位的高伯傭一眼,而后,指尖在茶杯上的青釉花边上轻轻勾勒。 高伯傭刚硬的眉棱微颤了一下,接着,下巴几不可察地轻动了动,许流年知道,他看懂了。 高氏负责人的发言在第二位,高伯傭上台后,没有直接进去主题,而是扯了几句闲话,讲华夏文明古国的渊远源长,而后才进去正题,许流年发现,凯伦集团亚太区总裁邱彼得在高伯傭说那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时,上身微微前倾。 中场休息十分钟,接着就是程迩然的发言了,许流年半闭眼,按了按胸膛,正看着电脑屏的程迩然敏-感地发现了,问道:“不舒服?” “不知怎么搞的,有点心悸气促,好像有什么事发生一样,我怕阿姨……”许流年凑近程迩然,悄声说,说了一半顿住,眉头微微蹙。 她靠得很近,热气往耳洞里吹,细细的麻-痒,程迩然英俊的面庞先是和以往一样被撩得染了面红赤,接着又倏地变白。 许流年言下之意他听得清楚分明,蒙住了。 恨着恼着不肯去探望,然而,血脉的牵挂哪割舍得断! 若是有什么生命危险,以后永远见不到了! 搭在黑晶玉大理石的台面的那双手颜色明润,生动和谐,指节优雅匀称,明明是焦躁地来回弹动着,却像在奏着美妙动听的音乐,许流年有瞬间的动摇,轻风撩过湖面,很快又淡然平静。 程迩然掏出了调入静音状态的手机。 孟子梓已打了许久电话。 “迩然,我收到一个邮件……看起来,还会给我们那一届别的同学发,不知有多少人接到。” 许流年在他接电话时低头,抹了准备好的干粉到嘴唇上。 程迩然接了电话望过来时,眼前的许流年和照片里的女人重合,蜷缩枯萎的花颜,不乱也散的头发,凄惨可怜。 “流年,医院里有点事,我得赶过去,你自己回去。”极度的痛,脑袋变得迟钝,程迩然愣了一会儿才回神,急切地站了起来往外走,没对工作做出任何突变安排。 邱彼得进会议室大门,程迩然和他擦肩而过,眼里看不到他,没有打招呼,没有致歉,疾速离开。 “程氏代表有什么话说?”被如此无视,邱彼得的口气很差。 “程总裁刚接到个电话,急需去一趟医院,这次发言由我代替。”许流年从容说,走上台,口齿清晰,娓娓道来。 设下让程迩然离开的局后,她便暗暗做了代发言的充分准备。 邱彼得频频点头。 高伯傭在程迩然离开时微显晴朗的脸越来越僵。 “你为什么要上台?”会议结束,许流年打开手机,高伯傭怒意满满的信息马上到来。 “能让程迩然心乱的只有一个值得他爱的许流年,跟凯伦的合作案只是以后种种利益的九牛一毛。”许流年冷冷地回道。 要破坏,却也要挽救,即便是输,她也不能让程氏输得太难看。 程迩然晚上没有回家,打电话给许流年,云淡风轻,说医院里有些事情要忙,替她叫了酒楼送外卖,让她记得吃饭,自己照顾自己。 他焦头烂额,忙着和孟子梓追查发邮件的人,排查有哪些同学收到照片! “你不在,一个人好闷,我不想吃饭。”许流年软着撒娇,被自己恶心出满手臂鸡皮疙瘩。 “小别胜新婚,乖。”程迩然柔声劝,声音像陈酿的干红,醇香醉人。 酒楼送了外卖过来,汤汤水水搭配得恰到好处,许流年一样一样摆上餐桌,却不吃,倒了一杯红酒,勾着杯柱来回摇晃,看着红宝石似鲜艳的酒液一遍遍与杯壁亲吻。 这一晚与那杯红酒较劲,别的事也不做,无知无觉过了一夜,天明时,才觉出不舒服,头晕目眩,眼皮睁不开。 勉强开了车到程氏上班,下车时,高跟鞋落地的声音像声控开关,拧开了种种不适的大门,许流年没撑住,抖着手扶着车门半晌,渗满冷汗的掌心没有握住车钥匙,叭哒一声,钥匙落地,许流年想弯腰捡,举步唯艰。 成方周泊好车下车,侧头便看到许流年撑着车门,半弯着腰,要蹲又不蹲,头颈艰难地后仰着,脸庞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面试时那个媚意流泻,水一样柔滑,极尽奢华的女人,这会儿如透明纯粹的琉璃珠子,内外明澈,清净无瑕,自骨血里溢出来一股让人怦然心动的楚楚可怜。 这样的女人,难怪会让一惯喜怒不形于色的程迩然失态,成方周迟疑了一下,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钥匙递给许流年。 “谢谢!”许流年笑,伸手接钥匙,指尖不经意滑过成方周手腕,冰凉、滑腻,如小雨珠滴落在湖面,神秘莫测的悠远绵长,欲罢不能,魅惑的挑动如涟漪来回缠转。 ☆、第08章 程迩然这天没上班,也没向凯伦那边作致歉弥补的措施。 许流年挂着助理的身份,并不具体负责什么工作,程迩然怕她辛苦,他只想把她娇养着放纵着,上班这些天,也不过坐一旁听他和手下谈工作,这天,许流年没闲着,打开程迩然的电脑,输入密码,极认真地查看程氏的一切。 他对她真放心,所有的密码都是五年前他们在一起时用的。 照片事件不是闪电暴雨,过了就雨过天晴,邵碧青递了引子,她点起导-火-索,不知程迩然会不会顺瓜摸藤查下去,查到邵碧青曾命人对她做了那么肮脏残忍的一件事? 邵碧青算计好一切,唯独没法控制程迩然和她的感情。 许流年望着屏幕上闪烁的文字,思绪跑出很远。 许得福对女儿漠不关心,养女儿就像养着一只猫儿狗儿似,邵碧青对儿子却极疼的,最初,因为程迩然的自闭,迫不得以由得许流年和程迩然亲密无间地一起生活,程迩然恢复正常不久,她便开始想法拆开他们。 她把小程迩然送去少儿跆拳道馆,寄宿制,一呆一周,只周末回家那种,她希望让程迩然多交朋友,和许流年疏远。 *辣分开,许流年很不习惯。 流年自小一个人玩儿没有小伙伴,好不容易程迩然来了,就想拼命留住他。 孤独的孩子手巧。 过期的日历板,许得福扔掉的烟盒,啤酒瓶,饮料罐,园子里的柳树枝条,花朵,树叶,乃至小草,都是可以用到的材料。 程迩然在跆拳道馆呆了五天回家,他的房间里满满的都是许流年用这些东西做出来的玩物。 “迩然,你喜欢吗?都给你,你别离开我好不?”小流年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渴切地看着程迩然。 孩子的世界只有单纯的黑白两色,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 在跆拳道馆里,程迩然又遇到幼稚园里欺负他最狠的两个小朋友,那两个小朋友喊他哑巴,说他是强-奸犯的儿子,朝他身上吐口水,捉了毛毛虫放他被子里,往他饭盒扔沙子。 他们又高又壮,漂亮的洋娃娃一样的程迩然以一敌一尚且不是对手,何况以一敌二。 其他孩子也在那两个孩子的哄骗逼迫下,一齐孤立他。 跆拳道馆是地狱,而家里,有流年的地方,却是天堂。 小流年捧着他宠着他哄着他,依赖他需要他。 程迩然不肯去跆拳道馆了。 邵碧青听说小朋友欺负他,又把他送去另一家。 一个人如果带着恶意看世界,便只看得到白眼,得到的,也将是敌视。 程迩然跟其他小朋友相处的情形极糟,他禁闭起自己,除了许流年,不跟其他人说话。 邵碧青无奈,暂时放弃了拆开两个孩子的想法。 往事隔着一层薄纱,像飘渺的萤火之光,很近,又似很遥远。 如果时光重来,不知邵碧青会怎么做?许流年望着电脑出神许久,嗤一声低笑。 程迩然打电话说晚上有事,不回家,高伯傭发来信息,要求见面。 他从凯伦那边打探到内部消息,程迩然的中途离席竟是没造成多大的影响,程氏和高氏的争夺仍是不分高下之势。 许流年转了转手机,答应了。 见面的地方约在流花路的江南会馆,红漆轩窗,红木桌椅,吊顶竖柄倒垂荷叶花灯,錾珐琅荷叶逼真地凝了水滴,颗颗晶莹珠润,许流年对精致的复古物品最感兴趣,在高伯傭面前却不欲流露,淡扫了一眼便移开目光。 环境古色古香,菜品却是中西合壁,冰镇杏仁酪盛在奶白色的德化瓷碗内,兑上桂花糖汁,点缀了红樱桃,黄白红相映,两两成趣。 看着赏心悦目,味道也不错,许流年小口小口地闲适地慢条斯理细品。 “你用什么办法让程迩然离开的?我听说,他妈妈没出什么事,他从离开凯伦后,也没去过医院。”高伯傭先沉不住气了。 这人很奇怪,刚硬冷傲,目中无尘,在她面前却像个莽撞的愣头青。 奶酪吃完了,许流年推开瓷碗,拿了纸巾缓缓抹嘴巴,末了,淡淡道:“当然是用他最在意的。” “什么事?那天你就在他身边。”高伯傭浓黑的剑眉打了结,打破砂锅问到底。 对许流年,他真的很好奇。 商场上有名的面瘫神,堂堂高氏副总裁成了饶舌妇,说出去笑跌不知多少门牙,许流年不觉得好笑,她想团起纸巾堵进高伯傭的嘴。 桌面有一盒davidoff雪茄,许流年抽出一根递进高伯傭嘴里,哧啦一声擦燃火柴,焰蓝的火苗将雪茄端口熏成黑色,霎时间,醇化的浓郁的烟草味弥漫开。 鼻端闻到的是肉桂混着香草的清厚,舌尖的感觉却是辣椒的辛烈,眼皮底下许流年一双纤手如奶酪匀润腻白,视觉感官嗅觉浓重、饱-胀,高伯傭眼皮有些痒,心口有些痒,心中的疑问被堵塞住,无法说出口。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独生子如程迩然都有求而不得的,何况他生在大家族里。 高伯傭的父母是利益结合体,男人抛弃初恋情人娶了门当户对的女人,却未能坐上集团领导人的位子,他爷爷太长寿了,为此,父亲对他这个害得自己和初恋情人分别,却又什么也得不到的女人生的儿子满心仇恨,像对待仇人。 他的母亲因和丈夫不睦也不喜欢他,妯娌面前,行止得体,温和宽厚,背地里,满腹闷气拿他发泄,用烟头炙他足底,用细钳剥他脚趾甲,隐蔽地虐待,还美其名曰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为的是训练他的坚强意志。 这种虐待直到他八岁,能反抗了才作罢。 许流年答应和高伯傭见面,并非被烦不过迁就,她来,只是想告诉他,她是独立的,他不能主宰,也不能干涉她什么。 吃饱了,许流年站了起来,毫无歉意地朝满眼失望的高伯傭淡点了一下头,转身往外走。 隔壁包厢的门在许流年拉开时同时拉开,迈出来的那只脚穿着约七寸高的火一般的红色高跟鞋,趾甲上涂着黑色甲油,黑与红浓烈的对比,艳丽夺目,一下子吸住许流年的目光。 视线上移,是一双高挑的美腿,极短的黑色皮裙没有完整地包裹住腹臀,红色蕾-丝小裤若隐若隐露出一迭粉红色钞票的边角。 钱-色-欲-望交织出肉汁横流,这情形,可想而知,女人是江南会馆的陪酒小姐。 许流年暗叹可惜,女人抬步出来的姿势明明很优雅,却偏做着那么低贱丢脸的事儿。 “啊!” 女人短促地低呼了一声,许流年一愣,本欲调转的头不受控制抬起,直直朝女人看去。 橙红黄紫绿渐变彩妆,五种颜色匀敷罩染,长长的假眼睫抹了亮丽的霓色,晃得许流年脑袋晕沉,闭了眼不肯再睁开。 无论如何不肯相信,眼前女人是陈思怡。 “流年,你等我一下,我换了衣服,我们……一起出去走走。”陈思怡低低说,苦涩的哀求。 不知何时下雨了,暗夜的灯影里,马路上流淌的雨水晶莹锃亮,暑热被大雨冲走了,取而代之的是冷风带来渗骨的凉意,许流年搓着手臂,搓上一遍又一遍,还是觉得很冷。 “你是被谁胁迫的吗?”她问,眼神有些空茫地望着夜色里的水雾。 陈思怡摇头,半晌,低声说:“我需要钱。” 换下了会馆里面那身颜色招摇的衣服,卸了厚重的彩妆,眼下,她穿着一条粉紫色无袖连衣裙,清雅脱俗如紫藤花,摇曳多姿。 许流年揉了揉额角,不敢相信。 大学时,很多女同学贪慕虚荣和社会上有地位有钱的男人来往,她们同系的,半明半暗被包养的就有十几个女同学,容貌皎好的陈思怡一直不乏想包养她的大款,她从没动心过,家境不好,她就拼命做家教打短工赚钱。 “流年,你什么都不缺,你不会明白的,我不求你理解,只求你不要把这事告诉别人。”陈思怡幽幽说。 她当然不会告诉任何人,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 “你就不怕刚才那种情形下遇到孟子梓?” “我很少做,我挑人的。”陈思怡高昂起头。 很少做,挑人,于是,就能避免碰上?今晚,还不是被自己撞见了! 许流年无话可说。 “我一个月只来几次,经济不紧张了就不来了。”陈思怡极快地低下头,呐呐解释。 原来给孟子梓买那个鼻烟壶礼物,还有前几天晚上逛街买衣服让她经济捉襟见肘了。 许流年终究什么也没说。 她不能理解陈思怡的想法,却也无意干涉。 有些路,朝前迈了一步,就是万丈深渊,退步抽身不能。 夜里,许流年睡得极不安稳,周围满是白雾,什么都看不清楚,后来,白雾散了,又是连绵的风雨,无边无际漫卷,湿湿的冷令人难受,偏无从躲避。 忽而,雨停了,如置身于一片湛蓝的大海边,呼吸里是海水的柔情与浪漫。 跟程迩然在一起时,自由、放纵、快乐地飞翔在空中的感觉。 许流年霎地睁开眼睛。 眼前一张高倍放大的脸,程迩然侧躺在她旁边,一手支着头,定定地看着她,背光的眼眸幽晦深沉,像无底深洞。 许流年有些恍惚,迟疑着喊道:“迩然,你回来了?” “嗯。”程迩然低低说,张臂揽住许流年。 蓝调香薰的气息更加清晰,属于程迩然的独特味道,许流年的身体沉溺其中,贪婪地渴望吸入更多他的气息,思绪却分离,绝望愤恨如尖刀,在心尖来回打滚。 床头落地灯的磨砂描花玻璃罩映照出纠结在一起的两个人的影子,程迩然紧紧压着她,床垫凹陷下去……许流年已感觉不到梦里的湿冷了,浑身烧得滚烫,承受不住想躲开,一双手却不受控制,轻颤勾住程迩然的脖子,手指像吐信的灵蛇的舌,在他后颈揉-搓撩-拨。 程迩然低喘,许流年心口跳动得厉害,说不清感觉,飘飘荡荡,魂魄离体。 ☆、第09章 凯伦公司发来通知,入围合作伙伴名单确立,程氏和高氏两家,让两家负责人过去开会,通知里特意点了许流年的名字,让她也出席。 程氏班子成员听说后极兴奋,程迩然的助理梁凡说,凯伦此举差不多表明选定程氏合作了。 “流年姐,你太厉害了,总裁临时退场,你居然能让程氏死里回生。” “那是自然的,我的魅力无人可挡。”许流年自得地弹指,粘了粉腻珠光白的指甲如蝴翅翩飞,风情流溢。 程迩然本来微笑地听着的,闻言却微微变色,眸色沉晦。 “程总觉得哪里不妥?”梁凡奇怪地问。 他担心,邱彼得会不会对自己起色心了才决定和程氏合作,许流年了解,笑着摆手,把小梁赶出去:“没什么不妥,出去做准备工作。” 此地无银三百两,怕小梁说出不该说的话的姿态。 程迩然从小就独占欲极强烈,心眼小,醋劲大,为了男同学多看她一眼多说一句话,没少和人打架,直到后来长大了,两人的关系确定下来才好一些。 也只是略微好些,谁敢碰许流年,先拿走他的命再说。 其实许流年虽然漂亮,比起来,他却更胜一筹,五官秀润明澈,甜白釉似的肌肤,添一分盈余,减一分残缺,翠色天成,绝好颜色,男人在他面前都自惭形秽,哪还有勇气跟他抢人。 决定胜负的会议,程迩然让许流年不要参加。 正午的阳光将室内照得一片通透,程迩然离去的脚步平稳沉静,身段高挑悦目,光影在地板上拖过,房门嘎一声关上时,如黑白老电影画像,所有的一切停止不动。 许流年木呆呆坐着,直至手机发出震动时才从怔忡中回过神来。 高伯傭发来的信息,气急败坏。 “内部消息,邱彼得说你临危不乱,应对从容,从中可以看出程氏管理到位,人才济济,已决定和程氏合作,下午的会议只不过是给高氏一个面子,让高氏不至于败得太难看。” “我没有应邀参加会议,胜出的会是高氏,你只需注意,不要给程迩然试探邱彼得是否对我有色心的时间。”许流年回信息,口吻平淡。 可一不可再,在程迩然一再挑战邱彼得的底线后,邱彼得不可能选择和程氏合作。 即便邱彼得大肚能容,程迩然也会放弃此次合作案。 他怕,和凯伦有了商业利益关系,以后会受制擎,不能毫无顾忌地保护她。 任何时候,她在程迩然心中都是第一位。 不!也有一次例外,他们相约不顾双方父母反对,决定离开g市到无人认识无人打扰的地方生活那次。 偏偏就那一次,她出事了! 许流年抓住座椅扶手,抓得很紧,扶手真皮在空调室内有些凉滑,丝丝寒意从掌心渗进肌肤,一侧落地玻璃窗映出她惨白的脸,晶莹的脸颊沾满湿漉漉的水渍。 程迩然傍晚时分打来电话,告诉许流年,和凯伦合作成功,晚上邱彼得请客,不回来陪她吃饭。 许流年愣住,定神看窗外,晚霞像高温出炉的郎窑红,艳得刺目,又掐了掐脸,很疼,不是在做梦,回过神来,提高了声调,笑道:“太棒了!” 程迩然自得地笑,做成了大单生意,心情不错,压低嗓音*:“晚上多吃点,记得保持好体力。” 暧昧莫名,许流年回以娇笑,甜甜软软。 挂了程迩然电话,许流年极快地拔打了高伯傭手机。 “怎么回事?” “我的失误。”高伯傭有气无力,“方便吗?方便出来一起吃饭。” 没有什么不方便,何况,即使不方便,她也要见高伯傭了解当时的情况。 明明死地绝境,程迩然怎么起死回生的? 还有,程迩然走前的态度表明,他不想和凯伦合作的,后来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 “五年前那一仗,我以为程迩然最终反败为胜是因为有孟子梓帮忙,今天看来,他只要没有颓败消沉,我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高伯傭扯开领带,抓起酒瓶往嘴里灌。 许流年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酒瓶,漂亮的弧线划出,紧接着是哐当一声响,昂贵的红酒在地板上淌开,腴润的酒香溢满空气中。 “把过程仔细讲给我听听。”许流年冷冷说。 程迩然很聪明,很善于制造机遇,善于反击,不用他说许流年也知道,她不想听废话,也不想陪他消沉。 被砸了酒高伯傭也没生气,有气无力说:“程迩然真厉害,每一句话都是深思熟虑直击鼓心的铁戟钢箭……” 程迩然见了邱彼得第一句是道歉,主动提出退出竞争,把机会让给高氏。 高伯傭被这一意外砸蒙了,忘了许流年叮嘱的阻止程迩然打听邱彼得对许流年存着什么心思的话。 程迩然接着说,许流年来不了,他们在筹备婚事,许流年太累了,他不舍得让她再操心公务。 他说完这句话不久,手机就响了起来,因为会议还没开始,他朝邱彼得微颔首便接了。 电话是医院打来的,程迩然听了几句点了点头,突然皱眉头问那边,高氏的董事长送急诊?你确定? 高伯傭说到这里,伸手摸索,没摸到酒,恨恨地一拳头打到桌面上。 “你觉得这是程迩然的诡计,你爷爷不可能得急病住院的,紧要关头,程迩然已表明要放弃,高氏机会大增,你想再努力一把拿下订单,所以,没打电话问询,是不是?”许流年咬牙,恨不能把桌面掀起来扣到高伯傭头上。 高伯傭羞愧地低下头。 酒杯子里冰块加了不少,杯壁冰凉冰凉,许流年握酒杯被冻得指腹微微刺痛。 程迩然下的好高明一局棋! 抛出第一步棋,主动表示退出竞争麻弊高伯傭,接着用要和她结婚的消息刺探邱彼得对她是否有色心,不用问也知道,邱彼得听说她和程迩然要结婚的消息时,没有任何意外地笑容满面目光坦荡道喜,程迩然于是紧跟着用第三步棋将高伯傭推进死门。 想必那个时候根本不是有电话恰好打进来,而是他事先设定的记事本提示音,那些对话,也是他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话。 高氏的当家是高伯傭他爷爷,他爷爷已古稀之年,凯伦本来就担心高氏的继承人问题,高伯傭在紧要关头,应该打电话证实一下他爷爷没出事,消除消凯伦的疑虑,可他没有。 邱彼得心存疑虑,又见他冷酷冷血,连自己爷爷的生死都不关心,印象分当即大打折扣。 实力相当的情况下,合作伙伴的品格就加重了得分,程迩然将人心推敲得入木三分,每一个步骤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高伯傭这一局,败得可真彻底。 当然,心态也决定了一切。 程迩然拿得起放得下,得以与凯伦合作固然欣喜,失去了也不过惋惜叹息一声。而高伯傭则不同,高氏继承人之争进去白热化,他急需有亮丽的业绩增加份量,他输不起。 “有没有办法起死回生?我爷爷大概今年就要退休了。”高伯傭期盼地望许流年。 “跟凯伦合作肯定不行了,程氏接了凯伦的案子后需要扩张,可以想办法从程迩然手里拿个案增加你负责部门的盈利。”许流年沉吟半晌说。 吃程氏的残汤剩肴虽然没面子,可商人图利,只要有利可图,没什么不可以的。 只是,高氏和程氏是冤家对头,程迩然不可能分个案给高氏做。 高伯傭嘴唇微张又合上。 许流年既然这么说,自然有办法。 ☆、第10章 从酒楼出来后,许流年没有开车,级缓地,一步一步走着,来到清河路上以前的许家大宅。 沉暗的三层小楼,没有灯火,死气沉沉不带半分生机,大铁门落了铜锁,许流年站在雕花栅栏围墙外静静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院墙边她最爱的那棵梧桐树还在,枝叶葳莛,在这个宅子里生活时,她和程迩然两人最喜欢在梧桐树下玩儿。 许流年记得两人爬树捉秋蝉的情景。 “流年,我要蝉,你帮我捉。”他稚语童声,软乎乎的小手拉着她的手轻摇,两眼亮晶晶看着她。 其实他不大喜欢玩儿,喜欢玩儿的是她,他喜欢的是两人在一起傻傻地闹腾。 梧桐叶在暗淡的夜色里幻化迷离,变成薄如蝉翼的五瓣梅,程迩然干净白皙的手捉着花朵,执拗地要往她眉心贴。 有段时间,他极喜欢在她脸上作弄,给她贴透明的钿花妆,用炭素笔给她画眉,甚至还偷了邵碧青的粉盒给她敷粉,把她整得一张脸粉白-粉白像个女鬼。 她愁眉苦脸不敢见人,他却大嚷好看,得意地歪到她身上,黏黏腻腻。 后来隐隐约约明白,他并不是觉得敷了粉好看,而是因为那样,她觉得太丑了就不出门和同学玩耍,就只能呆在家中陪着他一人。 月上中天,洒下轻纱似的月光,空气带出夜的浸凉,许流年转身要离开,双脚抬起忽顿住。 程迩然就在几步之遥站着,一双幽黑的眼睛在沉暗里专注而深沉,薄纱似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光影流动,伤感无所遁形。 “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吱声气儿,吓了我一跳。”许流年怒目瞪视他。 “吱声了就看不到美人月下独立的倩影了。”程迩然笑,变脸极快,忧郁之色不见了,几步窜到许流年身边,眉峰微微挑起,眼睛狡黠地眯着,眼睫毛眨呀眨,笑嘻嘻蹭她,十足撒娇的情态。 冰碴子在心窝打碎,冷得刺疼,许流年忍不住发抖,发火的话冲在唇边又霎地咽下。 “怎么这么晚不回去,手机也打不通,我担心死了。”程迩然鼓着眼,幽怨地瞥她,一只手又是老习惯,在她身上乱摸。 晚上和高伯傭见面特意关机了,许流年没心思跟他掰这个,拍开他作怪的手,哼道:“走了,回去。” “不回了,晚上我们在这边睡,荡秋千。”程迩然看院子里的秋千架,两眼放光。 都多大了还玩儿秋千,许流年被他酸起鸡皮疙瘩,搓了搓手臂,嗔道:“你还没断奶啊?荡什么秋千。” “没断,跟老婆在一起永远长不大。”程迩然挤眉,身子一软,歪到许流年怀里,委委屈屈叫唤:“老婆,我想荡秋千,你疼疼我好不?” 这家伙撒起娇来真个可爱的紧,让人想狠狠啃两口,许流年有些失神,缠不过他,只得点头。 计谋得逞,程迩然立马换了脸,眉花眼笑,神气活现,只差没摇起尾巴高呼“万岁”。 许流年自失地摇头。 小时候他便惯会借竿爬树,又哄又求骗得她事事顺着他,偏她就受用他那一套。 这样嘻笑打闹的日子没多久了吧,报仇的计划成功后……像喝了酸辣汤似的,呛喉的味儿直往鼻腔冲,许流年咬牙,默默地逼回涌到眼眶的泪水。 “流年,我真想回到小时候,回到咱们没有生分的时候……”似是感觉到她的悲伤,程迩然从背后闷闷地小心翼翼轻揽着她的腰,把头埋到她肩窝轻蹭。 暖热的泪水湿了衣裳渗到肌肤上,不多时,变得凉浸浸,许流年失笑,心想:原来自己装得再平静,还是露了棱角出来,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 秋千自然不荡的,进了大门后,许流年一言不发上二楼卧室。 室外看着颓败,屋里却和从前一样,很干净,没有霉味,衣柜里衣服琳琅,泛着淡淡的樟脑香味。 想必他安排了人一直打扫,也经常回来看。 这个地方是他母亲委身仇人的耻辱见证,把她爸整垮后,邵碧青要卖掉房子,程迩然坚持留着。 他不说,许流年也知道,他留着这房子,那是因为这里有着她和他一起成长的回忆。 房间还是以前的布置,阳台地台上摆着两个圆形布艺坐垫,床头是磨砂玻璃灯罩落地灯,灯光玲珑如水,影影绰绰罩到程迩然俊俏的脸上,浅浅的象牙白皮肤,浓密的睫毛映下旖旎的阴影,那样年轻完美的五官,无数女人趋着若骛,他却只为她动情。 “流年……”他低声喊。 乔治阿玛尼的绝度香薰味道,幽暗温柔的梦境,许流年踉跄了一下,措手不及,整个人扑进程迩然怀里。 他的脸在她眼前放大,细致精雅的脸庞如暗夜里盛开的昙花,春-意盎然,活-色生-香。 狂热的亲吻勾起心口细细的颤动,很痒,痒到了极处,麻麻的酥-软像躲在皮肉里的蛆虫,噬咬穿行,轻柔舒缓,有条不紊,咬得不狠,却极疼。 许流年周身发抖,不停哆嗦。 “流年,喜欢吗?快活吗?”程迩然柔声问,卖力地讨好她。 “迩然。”许流年失神地伸手,将程迩然散乱的刘海拂开,他的额头都是汗水,隐忍的快活从那双纯净清澈,带着湿漉漉雾汽的眼睛透出来,见她看他,他的面颊霎那间红了,窘迫而羞涩地闪避她的目光,像只可爱的小羊羔。 床头粉红色乔其纱荡漾,绚丽欢快,云彩花纹像洒了明亮的阳光,一朵一朵簇拥追赶,淡淡的柔软里漫延出奢华的深情,激越高昂的声音在调子拔到最高后渐低下去,无法形容的旖旎音色,如命运交响曲的尾调,在风高浪尖处怒吼之后,是梦呓般的低喃。 坠入迷梦前,许流年听到程迩然沉暗的声音。 他说:“流年,要我怎么做,你才能跟以前一样快乐?” 永远都不可能跟以前一样快乐,除非,时光倒流,他未曾抛弃过她,她还是完好无缺的许流年。 在深山老林那个破败的土坯屋里,老男人的腰带发狠地一下一下抽在她身上时,她没有崩溃,没有屈服,靠的就是报仇的信念。 有关照片的事程迩然后来没再提过,许流年想从孟子梓那里打听消息,想了想又放弃了。 孟子梓触觉敏锐的很,一个不小心便会打草惊蛇,横竖不管程迩然会不会查到邵碧青,会不会为她出头惩治邵碧青,报仇的计划都不会改变。 程氏和凯伦公司签下合作协议后,举行庆祝酒会。 商场惯例,暗里刺刀见红,面上却友好无间,表示当家胸襟宽广海纳百川,程氏和凯伦公司的庆祝宴邀请了本城有头有脸的企业,冤家对头高氏也在受邀之列。 “不要让你叔叔来,小心他紧要关头给你添乱……”许流年给高伯傭打电话,细细叮嘱。 她计划好了,宴会那天穿一件曳地长裙,主讲台三级台阶高度,她在下台时裙摆踩住朝台下直扑而下,到时,站在台下的高伯傭英雄救美,反应敏捷将她托住,用救人之恩搏取程迩然的好感。 “是托住不是抱住,别忘了。”这点很重要,程迩然心眼极小醋劲极大,弄不好不止没有救他心上人的恩情,反招来他的怨恨。 “三级台阶虽然不高,可万一……你有危险怎么办?”高伯傭有些迟疑。 枭雄人物心狠手辣无惧无忧,他这样子的心肠,难怪和他叔叔高庆明争了那么多年,业绩不错却始终未能让高老太爷下决心将高氏交给他,许流年暗暗嗤笑。 高伯傭感觉到她的鄙夷,有些讪然。 “你别笑我,就像是让你看着程迩然有危险你做不到等闲视之一样。” 他对自己的感情跟她对程迩然的感情怎么相提并论?许流年大笑,翠玉耳铛闪烁,在灯光下反射着点点星芒。 “我是真的担心你,我……我也不知怎么回事,真的很在意你,你就像是我姐妹我的亲人一样。”高伯傭呐呐道。 他的亲人?他们才认识多久,相识的楔机就是合作关系,互相利用,谈感情真可笑。 许流年不想跟他废话,猛一下挂了电话。 高伯傭看着嘟嘟挂断声过后归于沉寂的手机出神。 那晚,天上人间娱-乐-城一如既往喧哗热闹,脂香扑鼻,许流年穿着一袭黑色鸢尾裙朝他走来,青白橙紫相间灯光兜头罩下,照得她眼角眉梢孔雀蓝色烟熏妆更加妩媚,那样旖旎的风情,浓烈如特醇威士忌,瞬间遮蔽了一室灯火。 周遭喧闹的声音远去,视觉听觉俱安静了下来,她走到他面前,如蚕破茧,带着凛凛寒意与他静静地面对面。 恍惚里还能记得那晚她的神情,她静看了他一会儿,漫不经心说:“我们合作,一起搞垮程氏,怎么样?” 一切的一切,清晰得恍惚就在昨天。 ☆、第11章 君豪大酒店名流云集衣香鬓影,俊男美女灿若星辰,美酒佳肴香气漫溢,半人高的流彩舞台上鲜花堆积,极致的奢华靡丽。 邱彼得讲话后是程迩然,表达了和凯伦公司合作愉快的发言后,不出许流年所料,程迩然大声宣布他们的婚事,请她上台和参与宴会的宾客致意。 “我很高兴在此介绍我太太许流年跟大家认识,谢谢大家的祝福!” 他的目光在宾客脸上扫过,落在许流年脸上,专注地凝视,笑意如醺,许流年甚至能感觉到他清润温暖的呼吸。 很久以前,他说过:“流年,我想我一生中最骄傲的一刻,就是大声地宣布,你是我太太。” 许流年轻提裙摆,极缓地、一步一步朝台上走。 “流年。”程迩然喊,尾音勾缠卷曲,甜腻腻的蜜意,他轻揽住她腰肢,许流年在他浅褐色的柔和的眼眸里清楚看到自己的倒影。 风情摇曳的孔雀蓝晚礼服,精致的彩妆揉出纯粹鲜亮的水汪汪的眼波,厅中几十双眼睛望着他们,他们的眼里却只有彼此,深刻的爱恋如如珐琅瓶上的美人醉釉彩花纹,炫耀着悄无声息的魅惑和花团锦簇的璀粲。 许流年觉得有些冷,想落荒而逃。 “迩然……”邵碧青悲哀的叫声将许流年从怯懦的思绪中震醒。 水晶灯明亮灿烂,许流年微微一笑,媚意流泻,在邵碧青惨切的目光中,伸手回抱住程迩然,踮起脚尖,轻吻住他的嘴唇,辗转缠-绵。 掌声欢呼声四起,不管善意恶意,这时候,台上相拥的两人是所有人的焦点。 分开时,许流年双腿虚软,脸颊滚烫。 程迩然的身上带着清淡的薄荷气息,口腔里有红酒的味道,醇香弥漫,令人沉醉。 恨是真的,情也是真的,即便恨之入骨,她仍为他动情。 接下来,轮到媒体记者上台采访了,许流年往后退了一步,准备下台。 “迩然,你不要抛弃我和孩子好不好?”悲切的叫声响起,接着,一个一袭直筒白色连衣裙,清雅脱俗如神仙姐姐的女人来到台前。 女人绝好的样貌,腹部微微隆起,看起来约有三个月身孕。 满堂宾客一齐愣住。 这是闹的哪出?许流年微皱眉,眼角瞥向高伯傭。 高伯傭几不可察摇头。 不是高伯傭找的人,难道是邵碧青安排的?许流年悄悄看邵碧青。 邵碧青眼底先是愣然,接着喜色满面,走近女人,爱怜地看女人的肚子,絮絮说:“迩然,你怎么能这样,就算不爱孩子的妈,也不能置自己的孩子于不顾……” 好热闹,如果不是场上还有那么多等着看好戏的宾客,许流年都想纵声大笑。 她回来一个多月,怀孕女人孕期不能太长,也不能太短,找一个约三个月身孕,又长得漂亮的女人委实不易,难为邵碧青了。 更精采的是,邵碧青最初的愣然看来那么真实,似乎,女人的出现在意料之外。 不知程迩然怎么应对? 狠了,满堂宾客,当众打他母亲的脸了。 柔了,说不清楚,才刚情深款款宣布结婚喜讯,转眼就出来一个大肚子被抛弃的女人,打的是他自己的脸。 程迩然垂在身侧的一双手轻攥起,白皙的肌肤在灯光下微显透明,淡青色的血管高高凸起,清晰可见。 他没看许流年。 两人青梅竹马相伴长大,他有自信,许流年不会误会。 “你说,你肚里的孩子是我的?”他幽冷地笑,紧盯着不知来路的女人,“上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发誓,如果说了假话,转眼就一尸两命。” 女人似乎没想到他说话这么刻薄歹毒,吓了一跳,捂住腹部倒退了好几步。 这女人的战斗力真差劲,邵碧青难道给女人没支招,这个时候重点攻击的对象应该选择自己吗? 许流年默思着,怎么推波助澜才能让程迩然更恼怒,才能使邵碧青和程迩然母子俩的关系恶化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她沉吟间无意就走动起来,刚才准备下台的,几步就来到台阶边,如预先设想的那样,长长的拖曳的裙摆被踩住了,整个人直直地朝台下扑去。 视线里看到高伯傭惊愣得瞪圆眼却呆滞不动,程迩然离得好几步远,许流年暗叹。 看来,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来个狗□□了。 “流年……”男性的声音高喊,电光火闪,高伯傭背后一个男人快步往前冲到台下,一托一转,稳稳地扶住许流年。 “流年,你怎么样?”程迩然直接从台上跳了下来,男人托住许流年的同时,他也来到跟前。 才三级台阶,没人扶摔下了顶多磕到头脸,没有生命危险,不过,自然不能说没事的。 也不能说有事,此时,无声胜有声。 许流年无力地歪到程迩然怀里,一只手虚按住心脏,盘髻早在坠地时就散了,乌黑的缎子般的头发半掩住脸庞,衬得本就白皙的脸更白,弱不胜情。 “用不用上医院检查一下?头晕吗?脚扭伤了吗?”救了许流年的男人急切地问,关怀之情溢于言表,看着许流年的目光慈爱温暖,仿佛认识许流年认识似的,仿佛许流年是他的……女儿一般。 男人身材很高,颀长瘦削,面孔和高伯傭有六七分相似,是高伯傭的父亲高庆阳。 许流年一阵恶寒。 这戏演的太逼真,其实只要救了她,不拘为的什么原因,程迩然都要领他的情的。 “多谢高伯伯!”程迩然朝高庆阳颔首,称呼从平时的高总瞬间变为高伯伯,自居晚辈之礼。 “不客气,应该的,流年多得你照顾,我还没多谢你呢。”高庆阳有些语无伦次。 他说话颠三倒四的,程迩然也不在意,揽紧许流年,紧抿着唇,恶狠狠地盯向那个叫嚷着怀了他孩子的女儿。 “梁凡,把她扭送警局,申请做羊水穿刺dna亲子鉴定,告她诽谤造谣破坏我名誉,索要名誉损失赔偿五十万,另外,给她拍照,写个声明登报纸,查她的家庭住址单位,报纸声明出来后,她的工作单位和家庭住址附近的人,每家每户送一份报纸。” “你……你……”女人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站都站不稳。 好狠毒,这样一来,女人在所有认识的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许流年暗叹,女人真蠢,也许以为演一场戏就能拿到一大笔钱呢。 却不知,金钱不会从天而降,得到多少,就得付出些什么。 何况赖怀孩子这一招委实经不起推敲。 女人白着脸怔站着,忽而,拉住邵碧青声泪俱下。 “程太太,我只拿了你几万块,我不想为此丢脸面坏名声,你让你儿子饶了我吧……” “你胡说什么。”邵碧青触电似急急甩女人纠缠的手,冲程迩然嘶声喊:“迩然,这女人不是妈找的,你别信她胡言乱语。” 程迩然冷冷看着,一言不发。 邵碧青原先急得通红的脸霎地白了,喃喃说:“我知道了,这个女人是许流年找来的,我刚才还在想,好假的指控说辞,原来,不是让她和你生分,而是要让你和我母子离心。” 反应真不慢,说得蛮像那么一回事,可惜,先前喜出望外的附和使她此时的指控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许流年暗笑,来宾都是商界有头脸的人,再纠缠下去丢的不只是家丑而是程氏的脸面,女人已自承是污蔑便可以了,遂朝梁凡使眼色,梁凡会意,不再执意拖女人去警局,拍拍手,大声宣布宴会进入第二个阶段——自助餐和交谊舞时间。 宴会厅一角钢琴手奏起欢快的乐曲,会厅灯光暗了又明,千百盏萤火似的细灯,中间七彩霓虹灯流光溢彩,参加宴会的男人拥起水般腻滑的女伴翩翩起舞,闹剧如石子落到湖面,波澜荡了一圈消失,了无痕迹。 “怎么样?有没有哪不舒服?我送你上医院。”程迩然拥住许流年低声问,温柔的情致像杏仁酪,望得一眼,甜到心尖上。 浒流年被扎了一针似,轻颤了一下。 “没哪不舒服,不用去医院了。”许流年垂下眼睫,不动声色地添柴拔火,“阿姨毕竟是你亲生妈妈,她这样针对我,我难受。” 程迩然怔忡了一下,低声道:“那个女人应该不是我妈指使来的。” 不是邵碧青指使的!难道是自己?他难道认同了邵碧青的指控? 许流年冷笑,忽然觉得自己真可笑,泪水不受控制地大滴大滴滚出眼睛,水渍漫浸了眼影往下淌,在脸颊挂出斑驳错落的痕迹,狼狈的暗紫如鲜血凝结,别样惨烈的颜色。 ☆、第12章 “流年。”程迩然低低喊,扶着许流年肩膀的手紧了紧,“我妈虽然反对咱们俩在一起,但是,卑鄙无耻的手段她使不出来的。” 连使人绑架她,把她卖进山区的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邵碧青做不出的? 再美的感情也经不起折腾,母子的骨肉之情却不会随着时光的消逝斩断,直面事实,许流年觉得好笑,脚下毛绒绒的地毯太软了,软得让人站立不稳。 “照片的事你怎么看?”不再藏着掖着,许流年昂起头,尖刻地直视程迩然。 “我本来以为是我妈做的,不过从查到的一些蛛丝马迹上看,不是她。”程迩然说,视线从许流年脸上飘过,投向宴会厅,“我怀疑是高伯傭。” 许流年愣住。 他怎么会联系到高伯傭身上。 “五年前在汽车站附近,有个女人被杀死了,那个女人是高伯傭的叔叔高庆明的未婚妻,卢氏集团董事长的千金卢芊芊,这件事,是我前些天刚查到的。” 程迩阳按着她肩膀的双手微微发抖,指腹热得滚烫,通红的刚出火炉的生铁的热度。 “流年,查到这个时我真吓死了,幸好你没事。” 什么叫幸好她没事?她没死就不算出事吗? 许流年咬牙,脑袋迟钝,呼吸几乎停止。 高庆明和卢芊芊的婚事她听说过,门当户对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人曾一起出国留学,虽是商业联姻,却正中两个年轻人的下怀。 因为卢芊芊的死,联姻失败,高庆明失去岳家助力,高伯傭这边有财雄势厚的外祖父,才得以与高庆明继续较量下去。 “流年,告诉我,五年前你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一走五年不给音讯,可以吗?。”程迩然定定看着许流年,稍停,俊俏的眉眼微有狠厉,“流年,相信我,如果我妈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即使她是我妈,我也会杀了她替你报仇,再自杀赎罪。” 他似乎用尽了周身的气力才说出后面的话,许流年一颗心沉到谷底,麻麻的钝钝的疼,如巨浪汹涌袭来。 他的心并没半分改变! 如果自己脆弱无能些,没有从山坳里逃出来,或是受不了折磨死了,也许是好事! 从地狱一般的老男人家中逃出来后,她在深山密林里像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躲了许久,每天只敢爬行前进一点点路,生怕那个粗暴的原始人一般的山里汉子会带人找到她把她抓了回去。 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隔了那么久,回想起来,都浑身发寒。 恨和苦堆积,即使他对她的心从没变过,她亦无法止住报仇的脚步。 被他呵护着,无忧无虑洁白无瑕的小百合花已经死去了,回来的人,是藏着剧毒的罂粟花,冶艳妖艳的表面,捉摸不定的豺狼心肝。 害死卢芊芊的不知是不是高伯傭,但是,害她的肯定是邵碧青。 那天晚上,她本来在车站候车室等他的,邵碧青打电话把她叫出车站,恳求她离开程迩然,她拒绝,邵碧青转身上车离开,她刚要回车站,那伙戴面罩的男人冲了出来。 前后也就五六分钟时间,她甚至还能看到邵碧青的汽车车尾灯远去的红色灯光。 “流年,前些天,跟凯伦开会时我突然离去,不是医院里有事……”程迩然艰难地、小心翼翼告诉许流年,那天,孟子梓收到那张引人恶意揣测的照片,“那个时候我突然离开,得利的是高氏,两件事连起来,高伯傭的嫌疑真的很大,五年前,因为你的离开,程氏就差一点被高氏吞吃了,当时操控收购程氏的商业战的,就是高伯傭。” 这一次,他的离开的确使高氏得利,不过,他猜错了,发照片的不是高伯傭,而是她自己。 许流年觉得有些累,倦怠无力,不想说话。 “我们跳舞吧。”她说。 亲密地依偎在一起,交握的手契合得天造地设,耳边是欢快的乐曲,他们渐渐的也如鱼得水,游戈在光鲜亮丽的人潮之中。 连着下了三天暴雨,暑热天气散去,这天,程迩然接了一个电话后,面色变得很难看。 “流年,宴会那天晚上捣乱的那个女人的身份查到了。”他似乎感到难以启齿,紧抿着唇好半晌才说出话来。 这么为难,难道跟邵碧青有关,许流年原来看着程氏团队拟出来的与凯伦公司的合作案的,把文件夹推到一边,嗤笑了一声,问道:“跟你妈有关?” “那个女人是姚妙珠的女儿姚小雨。”程迩然缓缓道。 许流年脸上的笑容僵住。 姚小雨这个名字第一次听说,姚妙珠却不陌生。 她爸许得福一手操纵的程振海强-奸案的受害人就是姚妙珠。 邵碧青将姚妙珠恨之入骨,绝不可能和姚妙珠的女儿有联系,说姚小雨和程迩然有不清白关系也足以令人作呕,邵碧青不可能这么做。 “你还查到什么?”许流年轻声问,不等程迩然说话,拿起手机拔打电话。 答案已在心中,姚妙珠是她爸许得福的情妇,指使之人不肖说是许得福。 “是我让小雨去的又怎么样?程迩然呼风唤雨,对自己的亲妹子却不管不问,这是人干的事吗?还有你,我是你父亲,你回来了居然都不来看我……”许得福在电话里滔滔不绝。 没有面对面,许流年也闻到大蒜的恶臭味,也想像得到,此刻,许得福脸颊的肥肉一耸一耸,因为肥胖而眯成一条线的眼睛眨着阴冷的寒光。 许流年把手机拿离耳边,半晌,默默按了挂机键。 “姚小雨肚子里的孩子是许叔的。”沉默了片刻,程迩然接着说。 “他不是和姚妙珠在一起吗?”许流年很意外,恶心得想吐。 霸占母女俩个,也许晚上还同睡一张床,她爸能不能有点廉耻?许流年为自己姓许感到耻辱。 “幸好我那时候晚上也不跟你分开。”程迩然慨叹。 两人小时候虽然很要好,却还是分房睡的,直到她十七岁,那一年,程迩然像着了魔似,坚持要跟她一起睡觉。 许流年害臊,任他怎么磨嘴皮子都不肯同意,他便抱着枕头,在她房门外睡地板,她心疼不过只能让步。 许流年觉得自己穿梭了时空,从酷热的夏天一下子坠入滴水成冰的三九寒冬,周身害冷,足底都在发抖。 “你是说,你坚持我跟我一个房间睡觉,是因为发现我爸……” 他是她亲生父亲啊,许流年说不下去。 “有一回,就是高三那年,我参加校蓝球队,你来亲戚事儿身体不舒服先回家,我放学回家时想给你个惊喜,在一楼脱了鞋悄悄上楼,看到他贴在你房门上,侧耳听着什么,那个样子,看来站了很久了,那眼神……” 程迩然搓了搓手臂。 许得福的眼神让他像吞了苍蝇似几欲作呕,那时还不懂什么是欲-望的狼光,只是潜意识的非常不喜欢。 许流年捂住嘴,冲到卫生间吐得天翻地覆。 中午吃的咖喱牛肉饭经过肠胃发咀后吐出,像廉价的香水混杂着菜市场猪肉和霉烂的菜叶的味道,馊味冲天。 许流年把水龙头拧到最大,冲走秽-物了,又拼命捧水嗽口洗脸,头发散开了,乱蓬蓬贴到脸上,腿软得站不住,靠程迩然紧抱着她才不至于跌倒地上。 “早知道就不跟你说,横竖现在你也不跟他一起住不用提防。”程迩然悔之不迭。 “不知道我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看中他嫁给他。”许流年咬牙,看着面前洒满水珠的镜子,很想一拳头砸出去,弄出斑驳错落的鲜血,凌虐一切,毁灭一切。 “阿姨肯定很漂亮,像你。”程迩然帮许流年抹脸上水珠,想了想,说:“如果你想知道阿姨的一切,我让人查一下。” 许家大宅里面,许流年的母亲一张照片都没有,许得福从不提起,许流年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外祖,外祖家还有没有人,只知道母亲生她时难产而死。 “不查了吧。”伸手抹了抹满是水珠的镜子,许流年幽幽叹了口气。 她长这么大,外祖家的人从没出现过,想来,就算还有人在,也是丝毫不在意她。 ☆、第13章 和凯伦的合作案这块蛋糕很大,程氏自己吃下的话急切间会吃成大胖子,虚胖了怕积疾,如许流年猜测的那样,程迩然准备将蛋糕切成几块,程氏留下最大的一块,其他的几小块分包出去。 要分给哪些公司许流年没过问,高伯傭打过几次电话,许流年只淡淡地说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这件事不容易办,许流年从程迩然这些天在研究的合作公司的资料发现,程迩然有意借凯伦这块蛋糕为诱饵,兼并一些资产优良发展不错的小公司,扩张程氏。 高氏显然不是可以合并吞吃的对象,基本上,程迩然将它排除在外了。 高庆阳的恩情,程迩然打算用物质酬谢,许流年自靠奋勇出去买礼物。 “我陪你。”程迩然说,将文件推开。 公事成堆,他却要陪她逛街?许流年疑心自己听错了,侧头看他。 “我说,我陪你。”程迩然看透她,眼神对上便明白她心中所想,促狭地凑到她耳朵边。 暖热的气息像细软的猫爪子,无声地撩-拨着人的感官,许流年身子颤了一下,脸颊着火似滚烫起来。 “好好干你的活,今晚不准再弄到半夜才下班。”许流年嗔道,极快地站起来拿起背包出门。 关上房门时,许流年眼角余光看到,程迩然的眼睛一瞬不瞬看着她,柔情如湿润的潮水,涟漪荡漾,旖旎缠绵。 日头白花花当空照射,柏油路热得哧哧冒烟,许流年没打伞,也没开车,踩着七寸高高跟鞋,一步一步有些艰难地走着。 呆在程迩然身边的时间越长,仇恨越稀薄,心底深处,十五年青梅竹马的纯粹情感正在以无法想像的速度膨胀,充斥占领她的思维。 脑袋中一片空白,一双脚却有自主意识,回过神来人已站在奢侈品名店林立的京华路。 买什么礼物呢? 视线飘忽,神思不属,细细的高跟鞋快踩断了时,许流年进了卡地亚专卖店。 聚灯光照射下,一块块手表都是无与伦比的精致,小牛皮表带质感细腻,表盘上镶嵌的碎钻璀璨耀眼,许流年拿起表看了看,很完美,价格不菲,与高庆阳的身份也般配。 “包装一下,送年长长辈的。”许流年说,把手伸包里掏信用卡,愣住。 包里空空如也,侧面开了口,不知何时,背包被小偷用刀片割开了,东西被偷个精光。 从程氏大厦出来时是下午两点,眼下,墙上挂钟显示晚上七点了,五个小时过去了。 许流年被时钟指针扎了一下似,身体绷紧,一只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头。 食指涡旋处淡淡的薄茧磨擦着掌心,带出些微的麻痒和细软的疼痛,许流年迟疑着,望着一脸同情的店员递过来的手机,迟迟没有接。 “小姐,你不需要打电话叫人来接你吗?”店员关切地问。 眼下最重要的只怕不是让人来接她,而是打电话给程迩然,告诉他,她平安无事。 要打吗?许流年定定望着咫尺间的手机。 5.5英寸宽频沉在暗黑中,像虎视耽耽的无底洞,金属中框冷硬尖锐,许流年一只手碰上,触电似缩回,笑了笑,说:“多谢,不用。”转身出了钟表店。 路边一家音像店音响里播放着《何日君再来》。 人生难得几回醉,不欢更何待。 …… 婉转清丽的歌声像鲜艳的亮光珠片,又像软糯糯玲珑剔透的冰糕,渗着甜甜的芬芳气息,许流年走了进去,慢条斯理,一张又一张看碟片。 新奇的创意包装和优美的歌词,精湛的工艺制造诠释着生活艺术,许流年拿起一张放下,再拿另一张,津津有味欣赏,平静得感觉不到心跳。 一家又一家逛下去,整条京华路只有一家店没进去,许流年抬步要进去时,背后有人大喊“许小姐”。 是成方周。 “程总快疯了,失踪不到二十四小时不能报警,已派出全公司的人找你,许小姐,你没事?”成方周小跑着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眼许流年,掏手机。 “不要打电话。”许流年笑,拿过手机,往上抛,掉落时稳稳接住,“你的车在哪里?先上车。” 四平八稳的大众就停在京华路路口。 许流年口渴了,也不问主人,自己打开车载冰箱拿了一听青啤出来。 砰一声响,易拉罐拉开后,白色的泡沫争先恐后冲了出来。 许流年仰起脖子,大口大口往嘴里灌。 “程总急死了,不给他打电话不好吧?”成方周犹犹豫豫问。 “我说不打就不打。”许流年淡淡笑,喝完一听啤酒,周身毛孔舒爽,穿着高跟鞋走了七八个小时的一双脚后知后觉疼起来,火烧火燎,两只脚互踩蹬鞋子,也不管会不会把鞋子蹬坏。 纤丽的一双秀足脱了束缚,莹白的脚背肌肤像刚挤出的羊乳,粉嫩细腻,漫溢着诱惑的气息,成方周急忙收回视线。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 “你住哪里?带我回去。”许流年微微笑,笑容极为暧昧。 成方周有些恍惚,却没糊涂。 身边女人是毒-药,袅袅娜娜的风情,迷离欲醉的香气,铂金钻石堆簇出来的昂贵身价,眼下只是程氏集团里一个部门总监的他高攀不起。 “走啊。”许流年不耐,眼皮翻了翻,似是晒白眼,其实不,只是让眼睛更大,半透明的琉璃珠子镶嵌在黝黑的天幕中似的,水汪汪盈盈荡漾。 成方周狠狠地挂上档踩下油门,大众嗖地一下子上了公路。 城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靡迷流泻,许流年把座椅放后倾歪躺了下去,一双脚极放肆地伸到驾驶操作台上,腴润的脚趾在档风玻璃上来回勾划。 成方周油门越踩越低,车速越来越快。 “你进程氏几年了?”许流年低笑着问。 “四年半,那年程氏动荡,不少人被高氏挖走,我就是那时进的。”成方周说,降下车窗,干燥的热风吹了进来,胸口的躁热没有减少,脑袋却微微清醒了些。 许流年不再发问,手指在背包上轻抚。 lv皮包价格不菲,咖啡色羊皮质感极佳,做工也很精致,针脚齐整有致,金色装饰扣恰到好处地点缀出奢华尊贵,这是程迩然给她买的,许多女孩子梦寐以求得不到的东西,程迩然眉头都不眨一下就送到她面前。 太甜蜜的感情连命运之神也妒忌,于是,在甜蜜如最盛的正午阳光时,雷霆暴雨降下。 成方周的车越开越慢,住处到了没停,又沿着城市兜转,期间他的手机响过,梁凡打来的,问有没有许流年消息。 梁凡的声音很大,手机的隔离效果不好,远远的闷闷地传了出来。 “程总快崩溃了,一有消息马上给我打电话,就这样,我得赶紧问一下其他人有没有消息。”他说,语毕,急急快了电话。 “这样子真的好?”成方周小声问。 “好的很。”许流年笑嘻嘻说,头发不知何时蓬蓬松松散开了,眼影在沉暗里有些残败,然,顾盼间却仍灼灼流辉,妩媚的颜色未曾消减半分。 车子兜了几圈终于停了下来,老式的多层居民楼,大门形同虚设,没有保安,楼下停的汽车大多廉价,两三万的昌河面包车,乃至小奥拓北极星,成方周的大众像是山鸡里的凤凰。 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功能齐全,收拾得也很洁净,成方周从衣柜里抱出一床干净的被褥床罩换上。 没有提花没有刺绣,简单的深蓝色纯棉布料,倒也不错,许流年弯腰摸了摸床单,么斜眼看成方周斜。 成方周只作没看到她的媚眼,低下头往外走,临关门时,再次问:“真的不给程总打电话?” “不打。”许流年淡淡道。 再深的爱也经不起任性的挥霍,这么着几次伤他的心,也许,报仇成功后,他不至于太伤心,还能活下去。 就当是作善事吧,她忽然良心发现了,不想程迩然还是如儿时一般傻傻地掏了心肝出来给她剁。 当然,将成方周变成能为她所用的人是意外之喜。 不管成方周愿不愿意,有了这个共同的秘密,往后,要差遣他为她办事容易得多。 许流年抱着被子,小猫似在床上来回打滚,活泼泼的孩子行径。 成方周在客厅中站了一会儿,拿起车钥匙出门一遍一遍绕着公路转,过得一个半个小时,便打一次梁凡的电话,告诉他,现在开在什么路上,查问过什么宾馆,一无所获。 ☆、第14章 夜里睡得不算好,却也不坏,天亮时许流年醒了过来。 成方周不在家,许流年抓起门边鞋柜上的几张散钞出了门。 一元二元五元的都有,加起来打车足够了。 回到许家大宅,没有钥题难不住许流年,掰开雕花栅栏的一杆,猫着腰轻轻松松钻进去。 小时候有时和程迩然忘了带钥匙,便是这样进门的,颜色一样的两根栏杆他们动过手脚,其实是空心细铁,软软的一拉就开。 上了二楼来到卧室,许流年换个地方接着睡。 中午时下雨了,雷声轰鸣扰人清梦,许流年恼得蹬被子,闭着眼,一只手往床头柜摸索,要拿纸巾堵耳朵。 纸巾盒没抓到,她抓到凉凉湿湿的一截像棍子又不是棍子的东西。 那截东西还有细杈枝丫,翻覆间,她的手被死死攥住,手指关节被掐得格格作响。 许流年缓缓睁开眼,室内有些昏暗,程迩然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她,额头湿漉漉的水珠,脸色是死灰似的白,嘴唇却通红通红,大旱天气时天空焦枯的赤红。 “你怎么来了?”许流年抽回手,伸伸懒腰,若无其事问。 “我昨晚回来过几次,没看到你,我找你找得要疯了。”程迩然沉声说,声音异常干涩,像沙砾磨过喉管,撕扯开了,血淋淋之后结痂,粗糙不堪。 “我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好找的。”许流年笑,抿了抿唇。 一晚过去,唇膏亮丽的水润盈彩已经不见,因为走了一下午暴晒太阳,晚上早上都没吃饭,脸颊黑了,瘦削单薄,粉红色茉莉发夹歪歪斜斜别在头发上,颤抖着,随时要坠落枯萎一般。 “我妈又找你了是不是?”程迩然咬牙,秀润的眼眸浮起怨恨恼怒。 许流年没想到他又往邵碧青身上扯,不语,默认了,稍停,伸手柔软的双臂勾住他脖子,仰起脸凑了过去。 曼陀罗浸染过的嘴唇,带着致命剧毒,程迩然急促地喘-息了一声,很快化被动为主动,倾覆到许流年身上,舌尖描摹她的唇形,深入到口腔,品尝她的滋味,七情六欲渗进五脏肺腑,抵死缠-绵。 许流年身体发软,朦胧里化身花精藤怪,身体柔若无骨,手足如枝蔓,袅袅软软缠住程迩然。 空中突然炸开闷雷,闪电如荧光映亮了室内,将程迩然眼眸眉梢照得分毫毕现,隐藏其中的满足被加倍放大扎进许流年眼里,许流年一呆,尖叫了一声,猛一下将程迩然掀到地上。 落地灯因地面突如其来的震荡哐当一声跌倒,灯罩灯管柱身四分五裂。 “流年,怎么啦?”程迩然瞳眸遽然收缩,脸色变得惨白。 雷声消失天际,室内顷刻间又暗了下来,许流年忽而泄了气,跳下地,双手环抱蜷缩,瑟瑟发抖偎进程迩然怀里。 “迩然,你帮我求求阿姨,我只是舍不得你,求她放过我……”她喃喃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眼睛缓缓闭上。 “我母亲的态度真的不必在意,和你过一辈子的是我。” 程迩然低低说,静静望着怀里的许流年,那张他挚爱的素颜还是记忆里精致,只是,却已没往日的鲜活。 以前的她是一朵娇艳的桃花,粉色的花瓣,柔软薄脆,看着她,满心眼的快活。 回想起来,像做了一场梦,也不知眼下是梦,还是记忆是梦。 把许流年抱上床,打来热水,湿了毛巾温柔地帮她擦脸,将她苍白的脸颊擦出淡淡的红潮,程迩然的动作很轻,专注温柔。 许流年的呼吸越来越浅,匀称轻细,眼睛长久闭着不再睁开。 手机铃声响起,程迩然扫了一眼,极快地按了接听走出房间。 “听流年回来了,没事吧?”电话是孟子梓打来的。 没事,却又有事,程迩然深吸了口气,喉间的闷堵未能消散,难以启唇。 “你们俩到底怎么啦?流年为什么一走五年?这次回来,我看她有些不对劲。”孟子梓关切地问道。 为什么?程迩然也猜不透说不清。 房门合上,最后映在眼角的是墙上一幅水粉国画,漫天的桃花霏雨,那是五年前他们在一起你一笔我一笔画的,春日桃花迤逦灿烂,那天在桃园里,绘完画后,许流年还说,这幅画要做传家宝,传给他们的子孙。 记忆那么美好,眼前的形景更加冷酷,程迩然眼里交错开悲凉和哀恸。 “子梓,我觉得很累。” 流年回来的这些日子,脑袋醺然,身体发热,可,不经意间的某一个时刻,她就将他扔进冰窑,伤寒浸骨,每一寸皮肤都在颤抖,内心的惶恐无计逃避。 半夜里经常梦到流年又不见了,醒来后,便更疯狂地侵占,却丝毫不能缓解痛楚。 越是想抓住,不安就越激烈。 除了肢体接触,流年的心像风像雾令人捉摸不定,他们之间隔着一层薄纱,明明很近,触手可及,其实却很远,肉眼看不见的屏障将他们隔开。 他想亲近她,每每被扎得体无完肤。 “回来了就好了,慢慢来。”孟子梓劝道。 是啊,回来了就好了,捧着宠着,假以时日,总能把流年坚硬的心烘软的。 程迩然轻笑了笑,不再纠结,想起孟子梓生日在即,问道:“你的生日party打算在哪里举行?要不要我安排人联系酒店?” 不想开什么派对,只想……孟子梓犹豫了一会儿,笑道:“工作后认识的人世俗势利,还是学校时认识的同学友情纯粹,不开什么派对了,就请几位老同学到家里聚聚罢,你和流年来不?” “当然,你的生日我怎么可能缺席。”程迩然失笑。 “可不是。”孟子梓也笑了,笑声爽朗畅快,程迩然看不见的眉宇间却布满苦涩。 许流年第二天接到警局通知,让她去领失物。 “居然能找回来,而且这么神速?”许流年奇怪,问程迩然,“你报案了吗?” 问完了,才想起来,程迩然还不知道她的包被扒手扒了一事。 知道这事的只是成方周,难道是他报案的 这么快破案,他在背后使了多少力? 许流年心中一突。 她想利用成方周,却不需要一个太利害太过于强大的合作伙伴。 失窃的物品一样不少,许流年想了想,提出想见那扒手。 扒手被处以罚款并治安拘留,还在派出所里关着,许流年在囚禁室外看到一个鼻青脸肿,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男人,心中有数了。 这事背后真的有推手。 成方周也许不如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带了戒备之心,接下来的日子,许流年没再和成方周联系。 孟子梓的生日到了,他只请了交往比较密切的几位大学同学到他家聚会。 去赴宴时穿什么衣服化什么妆,许流年颇费一番心思。 心怀不轨,自是不能打扮得像路人。 可也不能太露骨,让程迩然觉察到她在打孟子梓的主意。 许流年最后特意去买了一条艳俗的红色亮珠片绣花连衣裙,妆容浓到极致r唇膏本是玲珑剔透的,被她重重涂抹后,厚重得泛起紫黑。 “干嘛弄成这样?”程迩然眼睛瞪得浑圆。 “这个样子不好看吗?”许流年挑了挑眉头,眼睛随之半眯起,冶艳媚俗的风流情态像一团火。 程迩然瞬间被点燃,扯了许流年就想往卧室走。 百变能维新,许流年收到想要的效果,无声地笑了笑,侧头避过程迩然凑上来的嘴唇,凑到他耳边调皮地吹气:“离孟子梓的生日宴约定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了哦。” 程迩然脑子里忽蹦出一句经典的台词: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此时此地此景,完美地诠释了这句话。 ☆、第15章 孟子梓家天台上花木长得更荗盛了了,蔷薇花架旁新添了一盏两人高的古典千枝百盏灯,复古的雕花铜柱,明亮的灯光将整个天台照得亮如白昼,透明里带着温暖。 “孟子梓,你真会讲究,哪个女人嫁给你真幸福。”女孩子最爱将家庭弄得温馨精致,同学汪绮虹羡慕地叹道。 “你勇敢地扑倒孟子梓吧,我们精神上支持你。”另一同学贾荃酸溜溜说。 贾荃从大学里就开始追求汪绮虹,却一直未能打动美人芳心。 “还真别说,连我也动心了。”许流年插嘴,半真半假斜睨孟子梓。 “今天我是寿星,你们不准拿我打趣。”孟子梓委屈地大叫。 “拆礼物吧。”陈思怡打圆场,把石桌上收到的生日礼物拢到一块。 她那鼻烟壶价值不菲,憋了那么久才送出,想尽快看到孟子梓惊喜的表情。 “我先拆最大的这一个。”孟子梓笑道,拿过许流年送的那个盒子。 许流年发现,他拆包装带的一双手微有颤抖,下敛的睫毛掩住了眼神,可,神态语言温柔得令人惊诧。 真的是自己猜想的那样吗? 许流年半闭上眼,从记忆里搜寻和孟子梓初相识的时光。 脑子里浮起教室走廊一个瘦削高挑的身影。 那天,她迟到了,往教室急匆匆奔跑时一下子撞到孟子梓身上,把他捧在手里的一个木盒撞掉了。 木盒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一把破旧的手工做的竹片折骨扇子。 许是年月久远,本就残破不堪,这一跌,扇子四分五裂散开好几块。 孟子梓脸庞瞬间涨得通红,沉暗里,许流年看到,他的眼眶微有湿润。 那是心爱之物被弄坏的气愤,还有……自卑,因为,那把扇子是那样古旧破烂。 “对不起。”许流年立刻道歉,并拿起扇子尸骸,极认真细致地试图组装回原样。 “算了,本来也快坏了。”孟子梓欲发火的,见状泄了气,抢过许流年手里破扇骸装进盒子里,转身就走。 他不追责,许流年却无法安心。 细细回想着那竹片扇子的样子,许流年买了一把刀,到市郊莲花山砍了一竿竹,笨拙而认真的削成篾片,用钓丝绳串连,做了一把形似的扇子赔给孟子梓。 那时程迩然参加mcm数学建模竞赛出国了,全靠她自己弄,做完了,十个指头伤痕累累缠满了止血胶带。 像是在回想同一段往事似,孟子梓忽然侧头许流年的手,许流年一怔,下意识地,手指作了捋扇子的样子出来。 孟子梓身体震了一下,几乎是惶恐地急忙调开目光。 “孟子梓,你拆个礼物怎么这么婆妈,动作快点。”贾荃催道,不等孟子梓说话,抢过他手里的盒子嘶啦啦猛一下拆开包装,接着又三两下把其他盒子的包装都拆了。 手表、护腕带、钢笔、剑鞘、鼻烟壶……没约定,很巧,礼物没有撞的。 “哇,这个是谁送的?不少钱吧?”汪绮虹惊叫,拿起鼻烟壶端详。 “我送的。”陈思怡抿唇笑了笑,今晚她精心打理了,新焗过油的头发柔软顺滑,从头到尾沉沉的像黑亮的缎子,发梢拢到脖颈左侧,卡着蓝色水晶发夹,夹子上精细暗刻花纹和脸颊细嫩的肌肤相映,芙蓉粉面含春带露,更加娇艳。 “思怡挑这个礼物费了不少心思。”许流年笑,想起江南会馆里所见的形景,无法像以往那样长篇大论起哄掇合。 “很好看。”孟子梓顺着话语赞道,心不在焉,视线在剑鞘上面打着圈儿。 这样子再露骨没有了,许流年暗暗奇怪,自己往常怎么会没发现,侧头看程迩然,程迩然正在看孟子梓。 不知他有没有发现孟子梓的失态,许流年倚了过去,一只手搭上他肩膀,嘟嘟嚷嚷撒娇。 “思怡送孟子梓的礼物这么难得,我生日快到了,你打算送我什么?” “我一定送你最珍贵,天上人家独一无二的。”程迩然笑,长长的睫毛不住眨,“把我自己送给你,这个礼物怎么样?” “不害臊!”众人一齐笑,许流年忍俊不禁,水汪汪的大眼睛笑出泪来。 青春无忧无虑的颜色重现,春的翠绿,夏的艳红,秋的碧青,冬的铁灰,飘摇混合,丰富多采。 楼下门铃响起,酒楼送了预定的酒菜过来了,人多,蔷薇架下的石桌坐不开,孟子梓笑着招呼众人下楼。 汪绮虹怎么会歪了身体朝石桌扑去的许流年没看清,错眼间只见石桌晃了晃,上面刚拆封的礼物朝地面滑去。 “啊!”众人惊叫,孟子梓比谁反应都快,一个纵步扑了过去。 像是播放中的电影被设了慢镜头,许流年清楚地看到,孟子梓一双手越过昂贵的鼻烟壶,稳稳地抓住那把不怕跌落地面的青铜剑鞘。 “啪啪”连声脆响,寂静里格外尖锐,除了被孟子梓抱在怀中的剑鞘,其他东西都落了地。 手表恰垫在腕带上,毫发无伤,钢笔装在细长的玻璃罩盒里,还是原来的样子,破碎的只是鼻烟壶,青瓷碎片散了一地。 陈思怡像挨了一记耳光,脸颊肌肉抽搐,好半晌,蹲下去,默默捡碎片。 每捡一块,她就攥一下手,地上洒下点点斑斑红痕,许流年看着,又惊又怕,疼得发狠哆嗦。 陈思怡为这个被孟子梓忽略的鼻烟壶背后付出了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生日晚宴不欢而散。 程迩然和孟子梓最要好,许流年和他走在最后。 “你何必做的那么决绝!”临上车前,程迩然轻叹,拍孟子梓肩膀。 “不喜欢就不要给人留下念想,希望经过今晚这一出,她能收起没意义的念头。”孟子梓摇头,眉眼结了冰的冷硬。 他们在说什么? 难道,今晚这一出是事先计算好的表演?不是自己猜想的那样? 上车后,许流年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 “孟子梓故意弄破那个鼻烟壶的,汪绮虹往前走时,他踩住她的裙摆使得她朝石桌扑。”程迩然沉声说。 所以,不接鼻烟壶接青铜剑鞘也是故意的?许流年很意外。 难道自己想岔了,孟子梓没有喜欢自己? 或者,孟子梓意识到失态,怕程迩然和自己起疑,故意弄了这么一箭双雕的戏码出来。 看来孟子梓也清楚陈思怡喜欢他。 若是以往,许流年会为陈思怡不平,知道她其实在暗中做着陪酒女郎,心境不同,除了叹息一声,无话可说。 “回家做饭太迟了,在外面吃了再回去?”程迩然问道。 宴会不欢而散,两个都空着肚子。 “好啊。”许流年没意见,想了想,说:“到江南会馆去吧。” 那里面装潢清雅,古色古香,菜品中西合壁,很可口。 踏进江南会馆,许流年才猛地想起上次在这里遇到浓妆艳抹的陈思怡。 希望不要碰到。 应该不会碰到,陈思怡今晚才刚被狠狠伤了心,这时候自是在家中舔伤口,哪会来这种场合。 回廊曲径通幽,灯光潋出流丽的沉醉,服务生所说的荷花厅就在眼前,一侧拱门突然从里拉开走出一个人,是熟人,凯伦公司亚州区总裁邱彼得。 “hello程。”洋鬼子很热情地打招呼,上前几步和程迩然西方礼仪拥抱。 怕他也和自己来个熊抱,许流年急退了一步,这一侧身,恰好看到邱彼得出来的房间里的一切。 那里面有一个中年男人,许流年从媒体上见过,本市商界的一个名流,还有两个女人,一个倒在名流怀里,另一个独坐着,看那样子,陪的是刚出来的邱彼得。 女人低着头,脸庞在灯光下浮着淡淡的粉色,看不清眉眼,然而,才刚分手不到半个小时,何况陈思怡身上穿的还是参加生日宴的裙子,想认不出都难。 “程,许,一起。”邱彼得热情地邀请。 这一进去情形可尴尬了,跟陈思怡假装不认识太势利,说开来表示认识,要好同学在做陪酒女郎,脸面诸般难看。 “谢谢!我们约了人。”许流年在程迩然说话前抢着开口婉拒。 “改天,我请客。”程迩然微有意外,仍毫不犹豫当即附和,颔首致意道别。 ☆、第16章 进了荷花厅,许流年怔坐在椅子上出神。 “怎么啦?还在为陈思怡伤心?”程迩然问道,手臂横跨将许流年揽进怀里:“各人有各人的姻缘,强扭的瓜不甜,别操那份心了。” 背后的怀抱温暖舒适,他们何其幸运,情有独钟彼此相爱,又何其不幸,若非爱得切,也没恨之深。 “那一夜,你为什么要失信呢!”许流年在心中说。 不堪回忆令得手足冰凉,许流年觉得冷,急切地渴望焚烧取暖,身旁就有一个会发热的火炉, 许流年仰头凑了过去,舌头伸出,一点一点描摹面前透明清艳的眉眼。 “流年,这是公众场合。”程迩然急喘,抓着桌沿,手指紧了紧,想推开许流年,终究没有,舍不得。 “你不想要吗?不想我亲你吗?”许流年低哼,露骨地挑-逗、似笑非笑发着娇嗔,舌尖从程迩然眼睑往下,游戈过鼻翼,来到嘴唇,细细勾勒双唇轮廓。 身侧的檀木圆桌轻颤,桌面翠釉瓶里茉莉花娉婷婀娜,叶脉在动荡中颜色更深,叶子是翡翠一般的晶莹绿色,程迩然眼底湿漉漉的水润,比露水浸过的茉莉叶子翠色还浓,许流年渐渐不满足于浅触即止,她想把程迩然吞吃,将眼前春草碧色绿水秋波占有已有。 “哐当”一声花瓶落地,清水伴着茉莉在地面荡漾。 大理石桌面有些凉,寒浸浸直透肌骨。 热流在空气中起伏,火焰蒸腾,寒冷渐渐消散,疾驰乱舞带来满足,许流年弓起身体咬住程迩然颈窝,尖利的獠牙咬出血珠,鲜活的流动的艳红折射出云霞的璀璨,蔚然成锦。 晚餐到底没吃成,由程迩然半扶半抱着走出江南会馆时,许流年腰膝酸软周身乏力,回家后,晕沉沉睡了个天翻地覆,直到第二天傍晚才被手机铃声吵醒。 程迩然不在身边,许流年迷迷糊糊还以为来电话的是他,没看来电话号码就接了,带着沉睡刚醒的沙哑嗓子撒娇:“人家睡得正香被你吵醒了,有嘛事啊?” “是我,流年。” 电话那头清冷的女声像兜头一盆水泼下,许流年一下子清醒过来。 是陈思怡。 “有时间吗?出来一起吃饭。”陈思怡低声问。 她的开销想必很大,在外面请客吃一餐饭虽然只要一两百块,还是能省则省,许流年说:“好,到你家吧,我想吃你煮的打卤面。” 说起来,许流年和陈思怡认识缘于她煮得极好吃的打卤面。 把手工做的扇子赔给孟子梓后,许流年和孟子梓在校园里遇见了会微笑打声招呼,寒喧一两句闲话,后来熟悉起来却是因为陈思怡。 程迩然出国参加mcm数学建模竞赛,许流年很不习惯,开始是失眠,渐渐的饭也吃不下,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风吹都能飘走,有一天,在校园里偶遇孟子梓时,孟子梓忍不住说了今天天气很好怎么没出去玩之外的一句话,问许流年怎么瘦的那么厉害,得知许流年吃不下饭得了厌食症后,说:“我有位同学厨艺很好,做得一手很好吃的打卤面,要不,我让她做给你吃。” 有些唐突,可那时许流年也正为吃不下饭着急,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陈思怡煮的打卤面真的很好吃,清爽的鸡汤,香菇、火腿、虾米、鲜笋等作料味道鲜美,许流年第一顿就吃光一大碗。 后来陈思怡每天晚上都煮面给她吃,寝室里不让用电做饭,偷偷摸摸作贼似的,许流年吃得格外香甜,程迩然回来时,不只没瘦,比他出国前还胖了两斤。 陈思怡租住一间单身公寓,标准的蜗居,很小很挤,三十五平方的房子包含厨卫厅卧,除了走道,多余的一点空间都没有。 “我长这么大只煮过给你和孟子梓吃。”汤水在锅里翻滚,陈思怡的眉眼在浓烟里有些模糊。 “我一直很感谢你。”许流年低声道。 “你和程迩然青梅竹马长大,程迩然捧你疼你,你真幸运。”陈思怡咬唇,吸鼻子,“我从认识孟子梓开始就喜欢他。” 为了接近孟子梓,陈思怡费尽心思,想了各种接近他的办法,可孟子梓一直只冷淡以对,后来和孟子梓走得很近些,还是因为许流年爱吃她做的打卤面。 “他跟我说有个同学得了厌食症让我煮面给你吃试试时,我很开心他倚重我,我煮了两碗,你吃的很香,他却不吃。”陈思怡缓缓说。 “他不爱吃面吧?”许流年呐呐。 “不,他很爱吃,我学做打卤面,就是因为发现他最爱吃这种面,你不知道吧?他是丁西市人,打卤面就是丁西市的地方美食。” 许流年真的不知道,和程迩然有关的,事无巨细都清楚,别的人在她心中只是一个影子。 “其实,好男人多的是,他不珍惜你,放手也罢。”不是两情相悦的感情,勉强求得也没意思,何况孟子梓性情刚毅坚定,百折不弯,不是会被柔情打动的人。 “四年大学同窗,七年工作时间,半辈子都快耗完了,我不知道我能怎么回头?”陈思怡怅然道。 感情的死胡同只能自己走出来,她现在又自甘坠落做陪酒女郎,也许没陪客人上床,可又有什么差别呢? 许流年无话可说。 陈思怡的手艺比在学校时更胜一筹,打卤面很好吃,许流年第一次吃得无滋无味,好不容易吃完,忙站起来告辞。 “陪我坐一会,喝杯酒。”陈思怡幽幽道。 逼仄的空间,简陋的家具,半明半寐的灯光,再加上她落漠孤寂的眉眼,许流年心一软,坐了回去。 过去那五年,痛到极处,许流年就喝酒麻弊自己,酒量不错,一瓶白酒下肚都清醒着,可这会儿才喝了一小杯,便微有头眩,身体软绵绵坐不住。 难道是老白干度数高? 也不至于差别这么大,难道她做了手脚?许流年有些不敢置信,手里的酒杯握不住,哐当一声跌落地上。 “流年你怎么啦?”陈思怡惊叫,“喝醉了?。” 眼前重影瞳瞳,却不至于意识全无,一小杯便人事不醒那是大学那时,许流年闭了眼,软绵绵朝地上栽去。 “孟子梓,我只是给你搭好桥,路是你自己在走,不要怪我。”陈思怡自言自语,把许流年拖扶到床上,脱了鞋盖上被子。 她果然不安好心! 顺水推舟,正好让孟子梓和程迩然离心离德,断了程迩然的后援。 道理清楚明白,心口却忍不住翻腾,难受得想吐,许流年攥住床单,控制着,不让自己坐起来大声责问。 陈思怡拿了手机发信息,语音准确地将信息内容说了出来。 “孟子梓,永别了。” 她这么说的目的是什么?让孟子梓误会她要寻短见,然后赶过来? 房门拉开又关上,陈思怡走了。 她没锁门,老式楼房,门锁是里外转门把的,孟子梓来了,门把手一转就进来了。 要拆穿陈思怡的诡计,或者留着最后一点面子给彼此,这时起床离开便可。 窗外月光暗淡,窗帘颜色变得厚重,米白成了暗咖色,没有明亮时的婉约,窗台上那盆苞叶芋映在窗帘上的影子像古老的旧城墙的墙面浮雕,许流年定定看着,如困在网中央的鱼儿似,徒劳无力挣扎。 拍门声打破了沉寂,孟子梓大声喊道:“陈思怡,开门。” 他到底未能坐视陈思怡寻死,许流年微微笑,原来摇摆的心坚定下来。 孟子梓重情重义,要让他和程迩然分崩离析不易,眼下无须她推动从天而降的机会,不把握,谈什么报仇。 门把手“喀”一下转开了,许流年闭上眼。 悉索声,孟子梓在摸索电灯开关,,哒哒几声响,屋里还是黑暗,稍停,幽蓝的手机光亮刺破了黑暗闪进眼角,又很快熄灭。 “许流年,你怎么在这里,陈思怡呢?”孟子梓问,声音微微发颤,掩饰不住的紧张和意外。 离得不算近,还有五步远,自己又盖着被子只露了脸,只是手机光亮一闪,他的视力可真好。 黑天暗地,以他的机敏,应该马上察觉到不对,这时,如果他心无旁骛,自然是马上给程迩然打电话。 许流年沉住呼吸,静静地等待。 孟子梓没有打电话。 哒哒……皮鞋踩过地砖的声音越来越近,眼缝里原来就是一片黑暗,更暗了,乌沉沉的,孟子梓咚咚心跳声音越来越响,初始是雨打疏窗,后来就是沙场冲锋陷阵的战鼓,看不见,也能感觉到,孟子梓在居高临下望着她。 许流年微有窒息。 除了程迩然,她从没和一个男人如此暧昧接近过。 床垫沉了下去,孟子梓在床沿坐了下来,冰凉的带着寒意的手指抚上许流年额头,许流年一颤,一双手死死捉住床单。 额头上凉意森森的那只手在顷刻间热烫如火。 ☆、第17章 许流年脑子里一阵混乱,迷迷糊糊里,忽然想起毕业前的一次聚会,那夜,一班同学相约去酒吧喝酒庆祝毕业,酒至半酣时,酒吧停电,包厢一片昏暗,忽然间,有一只手抚上她脸颊。 她以为是程迩然,还贴了脸轻蹭了一下。 那只手一触即离,与此同时,灯光复亮,几个同学拿起酒杯接着大声呼喝,独孟子梓急促地站了起来往外走。 当时只觉得奇怪,现在回想起来,恐怕,黑暗里那只手的主人是孟子梓。 床垫嘎吱响了一下,陌生的男人气息逼近,看不见,也知孟子梓就在头顶,他的两只手撑在她头部两侧,烟草味和陌生的男人气味混和在一起的吐息已然侵蚀进她的鼻腔。 一触即发的局势。 空调嘶嘶转着,一声比一声高,像定-时-炸-弹的计时器在跳动。 早已预料到这时的情景,许流年仍未能坦然面对,攥着床单的手收得越来越紧,身体紧繃僵硬。 孟子梓的气息越来越粗-重,沉沉心跳冲撞着许流年的耳膜。 许流年牙齿打颤,想做些什么打破沉默,或是哎哟一声表示刚醒了过来,或是干脆伸手,勾住孟子梓脖子……要报仇,眼下的机会就得把握住。 可是,让她怎么能够,在清醒的状态下,和程迩然之外的男人……亲密无间! “咦,怎么没亮灯?难道保险丝又断了?”门外突然传来陈思怡的说话声。 她在跟谁说话?是不是程迩然? 许流年怔了怔,咬紧牙,假装翻身,手肘一撞,孟子梓撑在她脖侧的手被撞开,啪一声,灯亮了,与此同时,失去双手支撑的孟子梓跌趴到许流年身上。 “孟子梓,你在干嘛?”程迩然的说话细如游丝,却比闷雷炸响更震耳欲聋。 许流年身体微颤,脑袋炸裂开来,轰隆隆作响,生命力好像消失了,又好像聚集到别的什么地方,*和灵魂脱离,躯壳是被抛弃的死物。 这是程迩然此时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许流年觉得自己太残忍了,极快的,仇恨又将负疚压下,了无痕迹。 窗帘随风起落,幻化出无数魑魅鬼影。 片刻的怔忡后,程迩然几大步冲到床前粗暴地抓起孟子梓。 “孟子梓,我在这里,床上是流年,你怎么没弄清楚就……唉!”陈思怡跺脚。 许流年明白陈思怡想做什么了,暗赞高明。 孟子梓只有两条路可走。 或是让程迩然认为他对自己心怀不轨,从此亲如兄弟的同学成陌路。 或是接过陈思怡递来的梯子,解释一下,说是误会床上的是陈思怡,如此,他就得真真假假和陈思怡谈起恋爱。 往后,也许为了消除程迩然的疑忌,在没有心仪之人的情况下就和陈思怡结婚了。 看来陈思怡也看出孟子梓喜欢自己了,所以设了这一局。 先把自己灌醉,然后诱骗孟子梓过来,又喊了程迩然来接自己回去,算计得天衣无缝。 不知孟子梓会怎么选择? 许流年希望,他坚持自我,重视自已的婚姻和未来更甚于友情,和程迩然决裂。 瞬息的沉默后,孟子梓苦笑了一声,摸出一个盒子,说:“迩然,我也是刚到,我以为床上是思怡,想给她个惊喜,你看,这是我刚买的打算向思怡求婚的戒指。” 他竟然……不止接陈思怡递来的梯子下台阶,而且,把自己逼上绝路! 许流年呆住。 “子梓,你……”程迩然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击懵了,有些口结,略一停,弯腰抱起许流年大踏步走了出去,“我带流年先回去了。” 虽没醉得糊涂,不舒服和糊糊却是实打实的,不用装,许流年闭着眼,任由脑子昏旋身下大地摇晃。 程迩然走得极快,脚步凌乱急促。 汽车就在楼下,把许流年抱进汽车后座后,他没有起身离开,而地紧紧搂着她,手臂繃得很紧,刚硬如铁链,紧紧锁拷住她。 许流年悄悄睁眼,窗外灯光暗淡,照射进车里半明半寐,程迩然俊美的眉眼染着轻尘薄雾,脸颊上泛着病态的红色,水润的胭脂的淡红,飘忽滟滟的风情,一颗泪珠从他眼里滚出来时,许流年忍不住嘴角轻牵。 快活和悲伤混杂,搅拌出甜酸苦辣千百种滋味。 程迩然也发现孟子梓的心思了,可是,在兄弟和心上人之间,他残忍地选择了心上人。 许流年为孟子梓不值。 又为程迩然悲哀! 她知道,他很重视和孟子梓的友情。 他很伤心! 泪水,还有粗重紊乱的呼吸印证了许流年的猜测。 友谊已出现裂痕,再添一把火,孟子梓和程迩然便会分崩离析。 谋划顺利,许流年坠入怡适的梦乡中。 城市流泻着七彩琉璃闪烁似的光芒,斑斓璀粲,闪闪亮亮,程迩然开得极缓,怕汽车的震动惊扰了许流年的美梦,亦且,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调头。 汽车上了淮江路,离家只有一个路口了,倾盆大雨忽而兜头而至,夜的沉黑在风雨里摇摆不定,程迩然深吸了口气,望着前方的眼眸变得清晰。 将许流年轻放到床上后,程迩然出了房间,来到客厅中,掏出手机给孟子梓打电话。 “在哪里,我们见个面。” “许流年喝醉了,你不陪她吗?”孟子梓迟疑了好久说。 “流年喝醉后每回都睡得很沉,一时半会不会醒来。”程迩然低低道,拿起车钥匙,边走边说:“子梓,咱们是兄弟,我觉得,兄弟之间没什么不能开诚布公谈的,你说是不是?” 房门在背后合上,程迩然的步履沉稳坚定,毫不犹豫。 他不能失去流年,也不想失去孟子梓这个情同兄弟的朋友,有些事,不能两全,却,能尽量避免悲剧。 许流年做了个荒诞冗长的梦,梦里她和程迩然在海滩上,程迩然用沙子堆了一个城堡,他说,他是王子,许流年是公主,这个城堡是公主和王子的家,话音刚落,海水涨潮,海浪冲了过来,城堡瞬间无影无踪。 程迩然冲进海水中,拼命捞着,要把他们的家找回来,更大的一个浪头打来,程迩然一个趔趄被海浪卷走,开始还有一双手在水面扑腾,后来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迩然,你回来……”许流年尖叫。 她不要城堡,她只要他平安。 许流年醒来时,窗外晚霞满天,又是第二天的傍晚。 空调开得足,地板凉浸浸的,赤足走在上面,心脏都冻住了。 浴室里面有人,程迩然在沐浴,半敞着门,边洗澡边哼着“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 他对这首歌情有独钟,唱的时候,还喜欢摇头晃脑,小时候可爱,如今长大了,配着英俊的外表,低沉悦耳的声音,不是可爱,而是说不出的脉脉情逗。 他在她面前第一次唱歌就是唱这首歌,因为他会唱歌,当时在她眼里形象特别高大,他于是很得意,念念不忘。 许流年痴痴站着,一动不动。 浴缸里都是泡沫,程迩然一边摇晃着身体一边搓脖子手臂,湿漉漉的头发柔软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优美的下颌粘了少许泡沫,带着不设防的纯净和天真。 许流年口干舌燥,她想亲他,亲他的眼睑唇角,想和他像无拘无束的美人鱼一样,在泡沫里嬉戏。 “女王陛下看够了吗?”程迩然忽地转头,嘻笑着,突地站了起来。 即使满身的泡沫,也未能完全掩住他利落平实的腹部,以及……令人脸热心跳的部位。 知道自己在看他却假装不知道,还不停地卖弄性-感风情,许流年嗔骂道:“不要脸!”一面往外退。 她没能走脱,程迩然带着满身泡沫朝她扑来,三两下把她拖进浴缸里面。 “在老婆面前不用要脸,老婆,你说是不是?”亲吻的空隙,他哑着嗓子撒娇,一双手小狗刨蹄似,肆意横行。 许流年喘不过气来,又羞又怒,拿他无可奈何。 这家伙人前含蓄敛淡,温润翩然,人后,脸皮厚得让人无语。 晚霞透过百叶窗缝隙照进浴室,红彤彤无处不在,泡沫在霞光里成了七彩的迷梦,许流年渐渐沉迷,颤抖着,抬头狠狠地一口咬住程迩然喉结。 意识昏沉恍恍惚惚中,许流年听到程迩然说:“流年,财产赠与手续的法律文书全准备好了,明天你跟我上公证处公证。” 他在说什么?许流年霎地睁开眼睛。 “老婆,以后经济大权全掌握在你手里,你可不能抛弃我哦!”程迩然低低笑,眼里迷迷蒙蒙的得意和快活,长长的睫毛眨动着湿润的雾汽,狂热的迷乱的性-感,灼烧的爱意让人无力承受。 ☆、第18章 看着眼前的财产清单和赠与合同,许流年眼窝滚烫,心口却冰凉一片。 程迩然说到做到,真的将他打拼那么多年的身家全部无偿赠送于她,她还要报仇吗? 报仇的结果不外是毁掉他辛辛苦苦打拼下的事业,让他一无所有,可他,已亲手将自己弄得一无所有了。 “所有的包括公司都送给我,你就不怕我把公司转手送人?”假装看文件,静了一会儿,许流年轻笑,么斜着眼看程迩然。 “送呗,横竖我手脚齐全,智商过人,怎么着也能赚到钱养活你和孩子。”程迩然挑眉,朝许流年抛媚眼。 “那我要是带着公司嫁给别的男人呢?”许流年不知自己矫情什么,也许,唾手可得,得来的太容易了令人不安。 “公司可以不要,钱财随你撒,但是,你必须是我的,我要你。”程迩然收了嘻笑,目不转睛看着许流年。 明亮的目光让人无所遁形,许流年胆怯,握笔的手微微颤抖。 邵碧青惨切的声音解救了许流年。 “迩然,你要是签这合同,妈就死给你看。”她冲进公证室,手里握着锋利的裁纸刀,明晃晃亮闪闪,颈动脉在光芒中无声地跳动着,随时会喷涌出鲜红的血液。 她怎么来了? 许流年心思转了转,忽而冷笑。 程迩然若有心使一切顺利进行,完全可以将赠与行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他在做戏,演一场让自己感动的大戏,接下来,他是不是要说暂缓一缓,以后再做公证? 不!不可能!他不是那样的人,财产赠送要走的步骤那么多,邵碧青完全可以从程氏内部得到消息。 程迩然漠淡地扫了邵碧青一眼,对公证员说:“请继续。” “迩然,你为了流年,连妈的生死都不顾了吗?”邵碧青哀哀低泣,裁纸刀往下压。 殷红的一道血痕,再稍微用点力,真的会血洒眼前。 心中的愤懑忽而消失,取之而来的是紧张。 许流年恨自己,想狠狠地抽自个儿一巴掌。 她干嘛要紧张邵碧青的生死,她不是一直盼着邵碧青苦不堪言了无生趣吗?眼下已经实现了,怎么反而退缩了。 公证程序有条不紊进行,只差最后一份文件了,许流年签上名字后,程迩然的所有财产,包括程氏,将尽皆属于她。 邵碧青握裁纸刀的手在颤抖,缓缓地,绝望地往下压。 手机铃声打破了沉仄的寂静,是邵碧青的手机来电话了。 邵碧青微一迟疑便接听了电话,她按得有些急,甚至连看来电都没有。 这个时候打电话来的想必是程振海,夫妻两个配合得真不错,许流年冷眼看着,不急着签字了,她要看,邵碧青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邵碧青喂了一声,随即眉头紧皱,那样子嫌恶得像吞了苍蝇似,要挂电话,却又没挂,眉头打结听着,视线从许流年脸上瞟过,带着探究犹疑。 “迩然,你非要把身家性命都交给流年,妈也没话说,妈有个提议,并不妨碍你们什么,可以吗?”挂了电话,邵碧青缓缓道,眼睛紧盯着许流年。 邵碧青提出,赠与合同加上一个附加条件,许流年受赠需尽义务,她必须为程迩然生儿育女,至少生一个孩子,不拘男女。 他们是夫妻,结婚了自然要孩子的,程迩然阴郁的神色略霁,看许流年,露了赞成之意。 自己已无法生育,这一个条件加上,穷一生,都无法得到程迩然的财产。电话那头是程振海吗?为什么突然让邵碧青这样说,他掌握了什么?是不是已查到儿子许峻身上? 许流年握笔的手紧了紧,淡笑了一声,说:“我没意见。” 使强用计得到,可以让自己心安,她不介意多花一些时间和精力去弄垮程氏。 从公证处出来,许流年接到陈思怡的电话。 “流年,子梓向我求婚了,我们决定,举行婚礼的日期跟你们定在同一天。”陈思怡喜气洋洋说,甜蜜的气息隔着遥远的空间无遮无蔽扑面而来。 孟子梓竟然为了保住和程迩然的友情,置终身幸福于不顾!许流年有些难受。 那个执着坚定的男人,他值得更好的。 如果自己前晚不配合陈思怡,孟子梓用不着这样牺牲。 我错了吗? 许流年抚心自问,找不到答案。 “时间这么紧,我什么准备都没有呢,流年,你有没有空,陪我逛逛好不好?”陈思怡甜笑着问道。 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和孟子梓商量布置婚房敲定酒店,拍婚纱照发请柬么,找自己一个外人做什么,逛街买衣服可不是什么大事。 许流年心烦意乱,迟疑了片刻,低嗯了一声好。 程迩然听说孟子梓要和陈思怡结婚,没有意外之色,面上波澜不惊,只提出要送许流年过去。 “给点活路满大街的出租车。”许流年笑,朝一旁脸色苍白,眼角噙泪的邵碧青呶了呶嘴,推他:“我自己打出租车就行,你送送阿姨。” 坐上出租车,车子驶出很远了,许流年扭头看,程迩然在迟疑了许久后,终是走向邵碧青。 那是他的母亲,血缘割舍不断。 许流年涩涩地笑了,这个时候,分外想见儿子许峻。 看了看后视镜,没有可疑车辆跟踪,许流年对出租车司机说:“到z市去。” 当年从山坳逃出来后,最初她昏昏噩噩,后来发现怀孕了,一下子从茫然无措中醒了过来。 那时肚子里已有了胎动,她决定生下来,她要提醒自己,铭记血海深仇,后来的日子,有时她想,她可能是怕孤单,想要个人陪她,哪怕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对儿子许峻,她从来没讨厌过,甚至从他出生那一刻起,看着他皱巴巴的小脸,她便满心喜爱。 儿子也没让她失望,粘她粘得紧,和她很亲热。 她常常想,如果许峻是程迩然的孩子,那她的一生就圆满了。 许流年请了一个四十多岁的朴实的农家妇女于婶帮她照顾儿子,许峻如今住在于婶家中,z市市郊一个乡村中。 暮色低沉,小村庄低矮的民居里透射出来的灯光像隔了重重浓云,晦暗阴沉,农家小院门口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许流年还没看清,小的那个朝她奔了过来,抱住她大腿,哇哇哭着喊“妈妈”。 童稚的声音喊的许流年心肝都疼了。 走的那一天,怕儿子闹着要跟,趁他睡着时偷偷走的,都没有当面说声再见。 “峻峻那天醒来发现你不在了,哭了一整天,后来这些天,天天站门外等你,再有趣的玩意儿都没心思玩。”于婶悄悄抹泪。 许流年心脏被生生剁成碎片。 “妈妈,你不会丢下峻峻再偷偷跑掉吧?”许峻麻利地往上爬,勾住许流年脖子。 不舍和也不想丢下,只是她抛不下仇恨,不报仇,她不甘心。 “等妈妈把事情处理完了就回来,一直陪着峻峻不离开。”许流年在心中无声地喃喃。 儿子很快就到了该回城上学的候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尽快报仇,然后把儿子的户口落实下来。 于婶很勤快,房屋拾缀得很洁净,院子里的月季花长得更好了,姹紫嫣红,院子一角缺了口的水缸里养着她和儿子一起下河摸来的小鱼,熟悉温馨的一切看得许流年差点落泪。 “妈妈,你看,小黑长大了,我给它改名叫大黑了。”许峻指着水缸里摇头摆尾的鱼儿给许流年看。 果然得叫大黑了,刚抓回来时只有手指长度粗细,眼下已小半个巴掌大了。 “妈妈,你看那一条鱼,那是老黑,大黑的妈妈,你走后,我自己下河抓的。”许峻又指向另一条更大一些的鱼,“妈妈,大黑没有妈妈陪好可怜,我给它找了妈妈回来。” 奶声奶气的声音在控诉自己的残忍,儿子很沉,抱在手里双臂有些麻,不知不觉中,从一点点的小娃娃渐渐大了,往后,只怕就懂得找爸爸了,到时,自己上哪找个爸爸给他呢? 吃晚饭时,许峻咧嘴笑着撒娇儿要许流年喂他。 两岁时,他便闹起独立,学会自己吃饭,小勺子小筷子拿得稳稳当当,这会儿偏生返老还童似,许流年忽然间想起程迩然使诈要自己每日午饭后帮他揉肚子的事,望着儿子有些恍惚。 儿子眉眼渐渐长开了,皮肤白皙,眉秀眸清,唇边若隐若现的酒窝,配着撒娇耍赖的狡黠笑容,竟隐隐有程迩然小时候的模样。 许流年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将幻觉摒弃出大脑。 ☆、第19章 邵碧青上了程迩然的汽车,忍不住又开始劝说,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话,许流年和程迩然在一起不安好心,跟她当年嫁给许得福一样的心思。 “我说了,就算流年不安好心,我愿意。”程迩然冷冷道,靠边停车,“下车。” “迩然,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恨妈?”邵碧青绝望地看着儿子,不明白,不甘心。 “我不恨你,我恨我自己未能好好护着流年。”程迩然望着面前的车水马龙,握方向盘的手攥得很紧。 流年变了很多,当年,如果他妈没绊住他,他们这时定是儿女绕膝幸福甜蜜,当年自己失约,她肯定出事了,才会不声不响离开,不知她这五年遭遇了什么,程迩然不敢想,脑子里每每闪念过一些猜测,心脏就如被绳索绞住似,疼得无法呼吸。 他不允许谁伤害流年有一丝一毫,哪怕那个人是他母亲。 赶了邵碧青下车,程迩然给许流年打电话。 关机,无法接通。 “你拔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拔。” 听着听筒里机械的女声,程迩然苦笑,给陈思怡打电话。 “流年没跟我在一起,刚才发信息来,说她有事,不陪我逛街了。”陈思怡说,关切地问道:“怎么啦?你们俩吵架了。” 如果能吵架就好了,流年能把怨气发泄出来,就不用一个人憋着。 明知道许流年是故意不给他消息,此时应是平安无事,挂了电话后,程迩然还是未能平静地坐等,又拔了梁凡的电话,吩咐他派人到处寻找,自己也不回公司了,开着车回家找。 意料之中,两处住宅都不见许流年,梁凡的电话过一会儿就拔了进来,向他汇报,没找到人。 程迩然开了车窗,任凭寒冷的夜风劈头盖脸吹着。 如果能弄出重感冒,最好肺炎什么的,也许流年就会像小时候那样,心疼他,彻夜不眠守着他。 “流年,打我骂我都行,求你不要这样,一声不响消失。” 他给了她婚姻,她不喜欢他母亲,他就跟父母撇清关系,他把财产也给了她,所有能给的都给了,只要能让她重露笑容,能弥补她的不幸,要他怎么做都愿意。 汽车空间再舒适坐久了也让人感到逼仄,长久地握着方向盘,左肩膀有些麻,程迩然觉得不舒服,却不愿就这样回去,寂静的房子会让他又体味到那些没有流年的日子的绝望,就这么逛下去,哪怕没找到人,也比在家里看着墙上自己的影子发呆好。 夜色渐浓,一个人影横穿过马路,程迩然恍惚中回神,急忙踩下刹车,却还是迟了。 人影在车头前方倒下。 于晓南在许久后还清晰地记得这一夜,初见程迩然时的惊艳。 他的眼睛仿佛磁石,将人牢牢吸住,那样秀润明澈的一双眼,望着她时,淡淡的光华在流转,于晓南觉得口干舌燥,直愣愣躺着,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小姐,你怎么样?”程迩然关切地问,见倒地的女孩直着眼痴痴傻傻不说话,急忙掏手机打电话叫救护车,等救护车的空当,又拿起女孩掉在地上的手机,翻查到电话簿里名字是妈妈的那个号码打电话报讯。 *** 许峻晚上可劲儿使妖蛾子,许流年喂他吃了饭还没完,还要帮他洗澡,洗澡时戏水戏个没完没了,把许流年泼得周身湿透。 好不容易把儿子从浴缸里抱出来,擦干身体穿好衣服,许流年刚想拿衣服进浴室洗澡,于婶慌慌张张冲了进来。 她女儿于晓南出了车祸。 “严重吗?”许流年关切地问道。 于婶的丈夫很多年前去世了,只有一个女儿,相依为命,她没见过于婶女儿,想来,跟于婶一样,性格极好的。 “电话是一个男人用我女儿手机打来的,他说我女儿现在直着眼睛不会说话,在等救护车。”于婶六神无主,搓着手,说:“许小姐,我必须去看看,要不,你和峻峻跟我一起去,我闺女如果没事,我带着峻峻回来,如果……” 她女儿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她也没时间带许峻了,许流年想了想,点头应下。 听说跟妈妈一起去g市,许峻高兴得嘴巴都笑咧开了,坐进出租车了,小手还紧攥许流年的手不松开,嘴里叽叽呱呱叫嚷着。 “妈妈,以后峻峻一直就跟你在一起了是不是?太棒了!” 没办法一直跟儿子在一起的,许流年不敢细看儿子喜笑颜开的笑脸,调开目光望向车窗外暗沉的夜空。 出租车快到g市时,于婶的电话响了起来。 这回是她女儿打来的,跟她说她没什么事,手肘和膝盖擦破点儿皮,只是受了点惊吓, 各种仪器都检查过了,没受伤,撞她是一个有钱人,见她实诚没有借事讹诈,还主动给了她两万块作受惊的补偿。 好久没见女儿了,听说没事,于婶也不放心,她还是要看一下女儿才能安心。 让于婶带着儿子在g市住几天也行,许流年低头看儿子,许峻兴奋了许久睡着了,睡梦里小手还紧攥着她的手,粉嫩嫩的脸蛋上眉眼时而舒展时而紧皱,带着惶恐担忧和抑制不住的快乐。 去看儿子的时候注意一下,小心不要被程迩然发现便可。 熟悉的城市在暗夜里变得陌生,没有灯火通明的繁华,高楼大厦在黑暗中沉睡,寂静无声,视线从车窗外飘过,许流年身体忽地一僵。 迎面驶来的似乎是程迩然的车。 一闪而过没看清车牌号,可许流年直觉地感到那就是程迩然的车。 夜里三点多了,他还在路上转悠找自己吗? 有什么撷住心脏,疼得人失去理智。 “于婶,你带峻峻去你闺女那,我先下车了,回头再电话联系。”让出租车司机靠边停车,许流年急匆匆掰开儿子攥着自己的小手,下车往回奔。 汽车已开出很远,像是感应到什么似忽地停了下来,急速的刹车使得车轮和地面产面剧烈的磨擦,沙哑尖锐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刺耳。 车身还在急刹车的摇晃中,车门就开了,程迩然如一阵旋风冲到许流年面前。 “流年,你没事吧?”他抓住她手臂,上上下下检查。 细细算起来,也不过分别了十几个小时,却好像过了许久,他的胡茬儿都出来了,淡青色的一圈,硬朗尖锐,雄性味儿十足,许流年见他又往不祥的方向想了,本来想再次往邵碧青身上赖的,不知为何,说出口的却是轻快的调笑。 “胡子长这么快,看来你荷尔蒙分泌太旺盛了,明天得炖锅清凉祛火的汤给你喝。” 路灯光线暗淡,她的笑容却极绚烂,程迩然心头的空虚填满被一点一点填满,忧虑悲伤无影无踪。 张臂将许流年揉进怀里,程迩然狠狠地吻住月牙半弯起似的嘴唇。 粗暴渴切,一点也不温柔的吻,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撕咬,钝钝的疼,细细的麻,他几乎要将她嘴唇咬下来。 这是在大街上呢!许流年愣了愣,猛一下用力将他推开。 程迩然倒退了两步,又冲上前,不屈不挠继续。 火辣辣的侵扰,许流年着恼,不闪避了,他疯,她就比他更疯,他只是吻她,她却去扒他衣服。 动作行云流水,狂野热烈。 夜风吹到肌肤上,程迩然发觉不对,停了啃咬,直愣愣看许流年。 “快点。”许流年催促,仰倒到车头机盖上,大眼窜烧着簇火,恶狠狠瞪他。 火是他点的,这会儿若是敢退却,她绝对活剥他的皮。 她的上衣襟口因仰倒而上翻,腰上那小截肌肤白腻腻像刚挤下的牛奶,软滑滑流淌,程迩然被眼前美景惊艳得不能言语,呼吸更加急促,半边身子都麻了不能动弹。 “过来啊!”许流年娇滴滴喊,身体扭动,光洁的手臂柔若无骨,杀人不见血的风情,程迩然闪了神,急切地扑了上去,哐铛一声,车身一阵急剧的摇晃。 …… 被横抱着塞进汽车里时,许流年迷迷糊糊中想,程迩然这性子还真是十年如一日,正经时闷得紧,骚起来却惊天地泣鬼神。 ☆、第20章 还有一个月多月就举行婚礼,尽管早已领了结婚证,可大众眼里,承认的还是酒席婚宴,似乎没办婚宴,就不算结婚,邵碧青和许流年都是这样的想法。 邵碧青方寸尽失,对付许得福时的稳重和深沉不见了,手机号码被程迩然拉黑,就打办公室电话,打前台接待那边的电话,进不了程迩然的办公室,就在走廊一坐一整天干等着。 一遍遍哀求程迩然不要举行婚礼。 许流年也不想和程迩然举行婚礼,邵碧青如果能阻止,她乐见其成。 可惜邵碧青始终没有拿出有效的杀招,未能改变什么。 许流年等不及了。 这天,许流年在卫生间方便,听到外面传来邵碧青特有的匀称平稳的脚步声时,灵机一动,按响了手铃声选择装出来电话的样子,接着摁掉,有模有样自说自话起来。 “以后别打电话给我了……咱们都是快要结婚的人了,别再纠缠不清,我没说你比不上迩然,只是你出现的太晚了,孟子梓,你也不想跟程迩然兄弟做不成吧?” 装模作样又说了话儿话,句句都是水性杨花之语,走出隔间看到邵碧青就在门外站着,许流年也没慌张,神色如常,倒是邵碧青见鬼似,一只手指着她,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姨,你怎么啦?不舒服。”许流年假装不察,淡笑着问了一句,走到洗手台前,优雅地摁了洗手液洗手。 “迩然那么爱你,你居然……你怎么能背着迩然和孟子梓不清不白。”邵碧青抖了半晌才说出话来。 “姨,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可没和谁不清不白。”许流年睁眼说瞎话,见邵碧青气得流泪,暗暗爽快,上前一步,湿漉漉的手帮邵碧青揩拭泪水。 纤细的手指,力气却大的要命,邵碧青脸颊刀片剐过似一阵灼疼,更扎人的是许流年的眼光,笑意氤氲里透着阴冷,尖刀似可怕。 这不是她识识的流年,流年的笑容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纯净清澈的,身上带着水果的清凉甘甜气息,那么可爱。 “不行,我绝不能让迩然跟你结婚。”邵碧青神经质似低喃,转身朝门外冲。 仓惶失措的脚步,还有短短时间内便略显老态的身姿,许流年甩甩头,将心中的不忍甩开。 把自己卖进山区时,邵碧青可没心软过。 总裁办公室外面助理办公桌空着,梁凡不见了,想必是被程迩然喊走了,通往里面办公室的门紧闭着,因为声响太大,虽然隔音效果很好,也听得一清二楚。 “迩然,流年真的和孟子梓不清不白,妈亲耳听到的,她不知道妈在卫生间外面,说漏了嘴了,你信妈一回,行不行?” “流年是什么人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不了解吗?”程迩然大笑,显然怒极,“妈,我以前还以为你不是心胸狭獈恶毒阴险的人,看来我错了。” 他一惯孝顺,也沉得住气,这么说话几乎是在宣布断绝母子关系了,邵碧青哭了起来,先是压抑的低泣,接着是悲呛之至的哀嚎,绝望的濒临死亡苦苦挣扎的声音,许流年怔了怔,双腿有些发抖。 办公室里面脚步声朝门边传来,许流年左右看了看,闪到资料柜一侧躲了起来。 “我送你回家,我不想流年回来听到我们吵架烦心。”程迩然拉开门,居高临下看邵碧青,俊挺的眉头微蹙,眉峰斜飞,优美的唇线抿得死紧,明明嘴角是惯有的微翘,此刻却显得极是冷肃而凌厉、凶狠霸道。 几乎是一步一逼,程迩然和邵碧青走了,许流年心烦意乱,回到办公室里面,拿起报纸胡乱翻。 新闻版每天都有不好的事,某处女大学生失联被找到时已经死了,北方某地暴雨山体滑坡泥石流砸死很多人,南方干旱地里的稻只长空壳稻粒,越看越闹心,许流年干脆翻从不看的娱乐版。 娱乐版总是嚼舌根明星富豪名流大腕的绯闻,应该能看得开心些。 娱乐版大大的一帧照片,是高庆阳,许流年一眼扫过文字,忽而顿住。 高庆阳被夫人捉奸,夫妻俩大打出手,不慎跌下楼梯,小腿骨折住院。 怎么回事?节骨眼上出这事不是给高伯傭添乱扯后腿吗? 许流年拿起手机要给高伯傭发信息又停了下来。 那次去买礼物出了意外,后来还没向高庆阳送礼表达谢意,不如走一趟医院探望,表示感谢,顺便打听一下客观情况。 听高伯傭讲,会带上太多他的个人情绪。 知道高庆阳住在仁济医院,打听到病房号并不难。 “这事你不解释清楚,咱俩没完。”高庆阳斜靠在床头上,病床前一个中年美妇竭嘶底里边哭边骂,是高伯傭的母亲严楚歆。 许流年从杂志上看过,听过介绍,高庆阳没有像其他家底殷实的男人那样不时传出绯闻,夫妻关系暗里不知道,表面上一直相敬如宾,眼下看这情形,不觉暗暗奇怪。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你如果非要死揪着不放,咱们……咱们就离婚。”高庆阳咬牙切齿道。 许流年愣住,严楚歆也呆了。 像高家那样的豪门,人死了都不可能解除婚姻关系,更别说现在他们的儿子正和高庆明较着劲争夺高氏掌舵人的位置。 “你说的是真的?那个女人有那么好,值得你抛下一切!”严楚歆一愣之后,放声大哭。 “我说了,没有什么女人,我要清静一下,你走,别再烦我。”高庆阳怒道,指向病房门。这一指,抬眼间便看到许流年。 许流年想避开已来不及,干脆不避了,大大方方走了进去,把带来的水果篮放到床头柜上,笑道:“高伯伯,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来了外人,再大的委屈也得忍,严楚歆朝许流年草草点了点头致意后便急急走了。 “外面这会还很闷热吧,怎么不等暑气散了再来。”高庆阳薄责道,口气亲昵关切。 许流年觉得自己又要起鸡皮疙瘩了,实在不习惯高庆阳熟捻得像跟亲近晚辈说话的口气。 高庆阳浑然不觉,一面说话,一面撑起身体,独腿跳下地,忙忙碌碌,给她拿水果拿饮料,像许流年才是病人似, “大毒日头下刚走过,别喝冰冻的,来,喝酸奶或是吃个梨。” 说话时,眼睛一眨不眨看许流年,热切得近乎贪婪。 “高伯伯,你躺着,我自己来。”许流年原来打算小坐片刻,聊几句了解一些情况再离开的,高庆阳过份殷勤的接待弄得她坐不住了,手机铃声没响,装模作样摸出来,假装来了信息,扫了一眼,说:“高伯伯,我有急事,先走了。” “这么快就要走吗?”高庆阳有些怅然,支着独腿,拖过床头一个袋子递给许流年,“一个朋友开的时装店,给我拿了几套女人衣服,亲戚里没有合适穿的,送给你。” 袋子装得满满当当的,露出粉嫩的颜色,一眼看起来便知是女孩的衣服。 他受伤住院,病房里怎么搁了这种东西,许流年只想赶快离开,来不及思量,也不便推辞,笑着道谢后接了。 晚上洗澡后,程迩然还没回来,许流年闲着无事,顺手拿起袋子把衣服拿了出来试穿。 都是名牌,款式新料子好,许流年试过一套,照照镜子,眉头不自觉蹙起,脱下来再接着试下一套。 拿回来的袋子里装的有六套衣服,穿到身上跟量身定制似的再合适没有。 最上面是一套运动服,纯棉质地,浅蓝主色,腰间白色相间,舒适休闲,活泼可爱,青春靓丽。 红色礼服效果更好,经典的设计,前衣领口小v,后背深v,裙摆在膝盖以上,鱼尾斜摆,恰到好处地凸显了身材线条,年轻娇俏,别有一番味道。 其他几套也极不错,程迩然这个购物狂给她买了那么多衣服,竟然未能将这几套的风采掩盖下。 心头怪怪的,许流年有个错觉,这些衣服是高庆阳特意为她买的。 怎么可能呢?自己身份不低,高庆阳便是好色,也不可能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何况高庆阳看着自己的目光不含半分情-色意味。 ☆、第21章 不舒服的感觉挥之不去,许流年把衣服搁到一边,拿过手机,准备跟高伯傭打电话打听一下情况。 来电铃声先一步响了起来,瞥了一眼号码,许流年的眉头不自觉皱起。 是她爸许得福。 她爸从来都不关心她,以前父女间的感情还没有和邵碧青这个继母亲密,听程迩然说她爸曾经那么变-态对自己有非分之想后,许流年心中稀如空气的亲情如烟消散,漠淡之余更添了厌恶。 按下通话键喊了声“爸”后,许流年就不再说话。 “给我汇五百万过来。”许得福大刺刺道。 “我没钱。”许流年冷冷道。 如果不是念着他是她生身父亲,当年她就不拦了,由得邵碧青把他送进大牢。 狼心狈肠,一身污秽,这样的词语形容许得福还宽容温和了,他根本就是畜牲。 “哟,翅膀硬了不认爸了啊!别以为我不知道,程迩然把所有财产都赠送给你了,你现在可是g市数得上名号的富翁,再说了,就算没赠送给你,你说一声,哪怕要天上的星星,程迩然也会为你摘下来,区区五百万算什么。”许得福阴阳怪气说。 他的消息倒是灵通,不过,只知道一半,她现在还拿不到程迩然的财产,许流年冷笑,不想废话,果断地摁了挂断键并拉黑。 将钱当纸烧了都不会给她爸拿一分一毛。 把手机抛到一边,许流年没了算计一切的心思,闷闷地调低空调温度,把自己埋进棉被堆里。 柔软的堪比貂毛的蚕丝被,顺滑如水的贡缎床单和枕头套,带着若隐若现的男性的味道,属于程迩然的阳刚气息,许流年扭了扭身体,在心中沉沉叹了口气。 程迩然下午走后还没给她来过电话,想必,这时还在程家大宅里和邵碧青程振海较着劲。 程迩然已从程宅出来了,只是,和母亲吵了近一天,心情郁闷得无以复加,因而没回家。 他不想带着不豫脸色面对许流年。 以往有心事时都约孟子梓喝酒,眼下,却不怎么方便。 许流年醉酒那晚,他约上孟子梓,本来想跟孟子梓交底,哪怕孟子梓喜欢许流年,他亦仍当孟子梓是兄弟,谁知孟子梓见了面就告诉他,已决定和陈思怡结婚。 “年纪大了总是得结婚的,陈思怡不错。”孟子梓说得平静,波澜不兴,他却听得五内如焚。 因为和他的交情,或是因为对流年的深爱,无论哪一个原因逼得孟子梓做出这个决定,都是他不能承受之痛。 没有开车,双手插在裤兜里,程迩然漫无目的闲逛,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 “程先生,真的是你。”背后传来惊喜的喊声,程迩然回头看,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他那晚迷糊中开车撞上的名于晓南的女孩。 于晓南就是于婶的女儿。 “你结婚了?”看到于晓南手里牵着个四五岁大的男孩,程迩然有些惊奇,低头看孩子,忍不住蹲了下去轻捏小孩粉嫩嫩的脸颊,“好可爱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峻峻。”许峻繃着小脸,严肃而认真地看了看程迩然,说:“我也觉得你好可爱。” 二十几岁的大男人被说可爱,程迩然忍俊不禁,哈哈大笑,把许峻抱了起来,托颠了几下抱在怀里,笑问道:“叔叔和你比,谁更可爱?” 这个问题好难回答啊!许峻小脸纠结成一团,皱着眉头想了许久,奶声奶气说:“都可爱,叔叔是大可爱,峻峻是小可爱。” 大可爱和小可爱,回答圆滑周到,刀切豆腐两面光,程迩然再次失笑。 压了一天的阴郁因孩子童稚活泼的言语消散,程迩然抱着许峻没有松手,笑问于晓南,“你住哪?还逛街吗?不逛街我送你和峻峻回去。” “不逛了,我就住前面北园小区。”于晓南声音都抖了,脸颊通红。 夜色暗沉,程迩然没注意到,颠了一下,把许峻抱得更牢。 “叔叔,你好高。”许峻看看地面,看看程迩然,满眼钦慕。 “你长大了也会像叔叔这么高。”程迩然笑道。 “你的力气也很大,妈妈每次抱我没一会儿就得换一只手臂,喘着气说我好重。”许峻第一次接触男性长辈,什么都觉得稀奇。 “男人比女人力气大,这是正常现象。”程迩然极有耐心地解释,空着的一只手捏许峻粉嫩嫩的脸蛋,看向于晓南,叹息道:“真羡慕你有个这么可爱机灵的儿子。” 峻峻不是自己的儿子,于晓南张了张嘴又合上。 神差鬼使的,她忽然不想说实话了。 她记得,第一次见面,程迩然眉间深重的川字纹,忧郁和苦恼无遮无蔽。 刚才,在看见许峻之前,他的背影落寞萧索,苍凉悲凄,而看到许峻后,和许峻说话的这会儿,他恍若年轻了几岁,笑容看起来那么柔软,那么快乐,整个面庞的线条都柔和起来,双眸也不再是深不可测的沉潭,变得清澈而明亮。 那晚,程迩然惜字如金,冷峻森然,今晚,却那么平易近人,那么慈爱,那么多话儿说,一切变化皆因峻峻。 北园小区很快到了,程迩然把许峻放到地上,笑着挥手和于晓南许峻说再见。 于晓南激动得耳朵都红了,快活得灵魂出窍,说不出话,一只手挥个不停。 “阿姨,叔叔已经看不到了。”许峻好奇地看她,扯她裙子。 阿姨!不!她不要当阿姨,她要当峻峻的妈妈。 “峻峻,以后喊阿姨做妈妈行不行?我天天带你出来玩,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 “不行,妈妈是妈妈,阿姨是阿姨。”许峻抿紧唇,坚决摇头,任于晓南磨破嘴皮子威逼利诱不答应。 “一个未婚小丫头让峻峻喊你妈妈,羞不羞?再说了,峻峻喊你妈妈,你以后还怎么嫁人。”于婶看女儿带了许峻出去逛了一圈回来就发神经,看不过眼。 “说不定峻峻喊我妈妈是我儿子了,我就很快嫁出去呢。”于晓南两眼放光,幻想起和程迩然一起带着许峻玩耍的画面。 “中邪了啊!”于婶摇头,牵了许峻进浴室洗澡,不再理发花痴的女儿。 ☆、第22章 许流年迷迷糊糊中刚入睡,忽然有重物沉沉压下。 房间黑漆漆什么都看不到,许流年下意识挣扎捶打,又极快地停了下来。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触觉,是程迩然回来了。 未及说话撒娇发火,程迩然的手狠狠地勾住她的脖子,嘴唇焦渴地吻了下来,像沙漠中行走的濒死的碰一绿洲,失控疯狂。 重逢后饱食终日,有好些天没有这样了,许流年恍恍惚惚觉得,他过于兴奋了,像是受到什么刺激,又似是极度压抑后迫切地需要爆发,手指深深地掐进她颈部肌肉里,没有尖利的指甲,可那处没什么肉,骨头都被扎痛了。 这一夜程迩然的体力格外好,翻来覆去不见疲累,全然黑暗的环境让许流年有种溺水的错觉,额头身上全是汗水,分不清哪些是程迩然的还是她的,沉暗里她甚至感觉到汗水在皮肤上滚动,还有身体的热力蒸发出来的水汽。 很久很久以后,许流年觉得自己被整得窒息过去时,程迩然终于魇足地打住。 “你今晚吃牛鞭了!”许流年哑着嗓子骂。 程迩然没回答她的问题,用力抱住她,力度大得许流年有瞬间觉得自己的胸骨被他勒断了。 “流年,我想要个孩子,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静寂里他的心跳如鼓,极是清晰。 他惶恐不安,想用孩子加强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也许,他认为,有了孩子了,自己就不会离开他了。 许流年莫名酸胀起来,为着不能明言的苦楚。 “如果我不能给你生孩子,你是不是就要跟我分手?”压下心头的悲哀,许流年嘻笑道。 “哪有不能的道理,你在质疑我的能力吗?”程迩然也笑了,松开许流年,啪一下按亮床头灯,站了起来,就在床上扭动,活力十足展现他的雄健体魄。 笔直修长的一双腿,肌肉匀称,线条流畅,猎豹迅猛的飞扬肆虐的力量感,许流年一双眼被牢牢吸住,不能转动分毫。 这个男人是如此英俊迷人,抛开他的身份地位,他对她的痴情,单是外表和气势也足以让她在以后的岁月里,无法再爱上任何一个男人。 没有像以往那样事后一夜好眠,这晚许流年一直做着噩梦,梦里又回到从山坳里那个老男人家中逃出来的日子,田地黑黢黢的,山林也黑黢黢的,没有尽头的暗黑,她猫着腰,小心翼翼,未敢发出一点声响。 不停地爬啊爬,脚底膝盖磨破了皮,一双手都是血,却始终爬不出山林,看不见一点光明。 醒来后已日上三竿,程迩然去上班了,餐桌上隔水炖锅通着电保温,程迩然煮了早餐才离开的。 打开锅盖来,牛乳似的鱼汤香味四溢,许流年端起一旁的盖盎,将程迩然切好的葱花撒下,看着翠绿在浓汤中一起一伏,微微失神。 不想在屋里呆着,也不想到程氏上那无所事事的班,吃过饭,许流年拿起背包出门。 德百商厦大楼led闪烁,各种各样的促销广告一条又一条,许流年看了看,信步往里走,刚进大门,程迩然的电话打了进来。 “怎么那么早起床?没在家里吗?噪音那么大。” 还早!他都处理多少公务了,许流年失笑,摇了摇头,说:“在德百,好多买一赠一的优惠活动,我想看看,给你买一打内裤回去。” “好啊!晚上我一条一条试穿给你看。”程迩然低低笑,对着听筒用力地啵了一声,暧昧莫名。 恍若有实质接触般,许流年有点透不过气来,难以抗拒的愉悦从心底升起来,她觉得热,意乱情迷,呼吸急促。 一定是大厦里头空气不好,许流年慌乱地挂了电话,转身往大厦门外走。 神魂颠倒也没看路,几乎和迎面进来的一个人撞到一块去。 “对不起。”许流年急忙道歉,下意识就抬头看去。 面前是一个年轻男人,长得不错,可不知为什么,许流年觉得那双眼睛特别贼,像游移不定的湿滑的毒蛇,粘粘的让人极不舒服。 擦肩而过,许流年眉头皱得更紧。 奇怪,她怎么闻到火硝和硫磺的味道! 这两样东西都是易燃物,比例配搭恰当了,甚至能引起爆炸,公共场所严禁出现的。 许流年回头看那男人,男人手里拎着两个水果箱,看起来份量不轻,提得很是吃力。 水果箱怎么可能有硫磺火硝的气味,自己多疑了。许流年也没当一回事,出了大厦,左右看了看,往右侧南面一家咖啡馆走去。 浅蓝的主色调,还有悠扬的乐曲,和外面的燥热截然不同,许流年要了杯蓝山,不加糖不加奶昔,细细品尝苦涩的滋味。 才不过安享了十几分钟的安宁,外面忽然躁乱起来,咖啡店门外络绎不绝的人匆匆往南奔。 “发生什么事了?”迎宾门童自言自语道,走了出去,不到一分钟奔了回来,脸色有些发白。 “外面怎么啦?”许流年的位子靠着大门不远,忍不住问道。 “德百大厦着火了。”门童话都说不利索了。 火势很大么?许流年才想问,砰一声巨响,脚下地板和桌子一齐摇晃,桌面才喝了一半的□□杯子的倾倒淌了出来,尽泼到她裙子上。 不只火灾还有爆炸,客人一齐呆了,片刻后,齐齐站了起来往门外冲。 “买单买单,大家快过来结账,结了账再离开。”收银员大叫着,一面指示门童把门锁上不让走人。 客人都急着要走,乱哄哄挤到收款台前,许流年随手打开背包拿钱,纸钞摸出来了怔了怔,包里没手机。 不会是又被人扒走了吧?可为什么光扒手机呢? 背后完好无损,拉链也是刚刚拉开的,许流年怔了怔才想起来,应该是刚在大厦里和程迩然通过电话后手里还拿着手机,一头撞上那年轻男人后失手掉了没发觉。 有不少人只想快点离开,随手扔了几张大钞也不找零了,也有不少人分文计较等找钱,咖啡馆怕开门后还没付钱的也要跑,不肯开,要等所有人付完钱才开门,客人不少,这一耽搁,外面更躁乱了,爆炸声倒是没有再传来,然而空气中焚烧物体的气味渐次清晰至浓重,令人喘不过气来。 新闻媒体的反应很快,墙上液晶电视已播出德百火灾的报导,门外消防车轰隆隆开了过来,据发现起火半个多小时过去,总算所有客人付完钱了咖啡馆开了大门。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烧焦味,物体的烧焦味道,甚至还有烤肉的味道,那是烧到人的身体了,火舌像海啸腾飞,窜烧出大厦窗口,大厦上空滚滚浓烟如乌云漫卷,离得二十几米,皮肤也被袭来的热潮灼得有些微疼痛。 许流年刚想快速离开,忽听得此起彼落的惊叫。 “那男人不要命啦,火这么大还要冲进去,找死啊!” “放开我,给我进去。” 陌生的男声女声惊叹里,夹杂着一声声沙哑凄厉的嘶喊,许流年怔了怔,不走了,往大厦那头奔。 水枪朝大厦里面扫射,浓烟和水柱交错中,大厦门前几个消防官兵正死死按着一个拼了命要往里冲的男人。 男人像发疯的野兽似,四个人高马大的官兵也未能完全按住他,被他的力道冲击拖带着前行,离乌黑的冒着死亡之火的商厦大门越来越近。 “放开我,求你们,我要进去救我爱人。”男人嘶声喊,许流年捂住嘴,拼命想忍,没能忍住,泪水汹涌而出。 看不清楚,烟太浓,男人的衣裳也因粘染了浓烟后又被水浇到完全变了样,声音更是嘶哑得像破布碎裂的响声,没有半分清润,可是,许流年怔是知道,那是程迩然。 消防官兵终是没按住,程迩然朝大厦里面冲。 这时往里冲就是在送死。 程迩然如果死了,对邵碧青的打击可比只是让他破产来得重得多,可是……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他为了救她而送死。 “迩然,我在这里。”许流年大声喊。 周围哗哗的水声,人群喧闹的叫喊声,大厦里头哔哔叭叭物体燃烧声,还有在火海里打滚的人的惨叫声,许流年不知道,自己仅凭一张嘴,怎么能喊出那么响亮的压住了一切的声音。 程迩然听到了,在浓烟里回头,血红的双眸瞬间璀璨明亮,冲了过去,狠狠抱住她,满眼的泪。 浓烟伴着恶臭侵入鼻腔喉管,胸中翻江倒海,皮肤被滚烫的空气炙烤得快焦掉了,再难受也没有心脏被撕裂痛苦,胸腔被掏空,成了无底黑洞。 仇恨狂喊着不甘被赶走,没命地往上爬,在情意和感动的汹涌浪涛面前却寸步难行。 ☆、第23章 两个人没进火灾现场,却都着着实实受了伤。 程迩然在公司看到新闻德百大厦失火,忙打许流年手机,没打通,魂飞魄散急往德百赶,乱哄哄的人群往外走,道路堵死了,他离德百两公里远狂奔过来的,气喘吁吁直往大厦里扑,离得太近,吸了火灾焚烧物的气体,回家后胸闷气促,到医院检查后发现轻微有气体中毒,得住院观察治疗。 许流年不知何时一只鞋鞋跟断了,扭了脚,脚盘关节突了一小块出来,虽然行走无碍,可程迩然不放心,愣是让医生给她正骨。 小伤能回家养着的,程迩然却不让。 “我害怕,你不在我身边我会做恶梦。”他撒娇耍赖,绘声绘色地描述恶梦,“我梦到我掉进海里,你就在岸边,可是你背对着我,不知道我落水了,也不来救我,我拼命地喊,可是直到海水把我淹没,你都没有回头。” 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心理上的不安,童年时被小伙伴排挤出圈子外,长大后又曾被她遗弃,这种阴影,即便今时今日拥有商业王国,地位举足轻重,生活馥郁多彩充满鲜花掌声,亦无从消除。 程迩然还没讲其他恶梦,许流年便丢盔弃甲举爪投降。 迁就已成习惯,刻于脑海深处,正如程迩然对她好,已成了下意识之下的自然反应。 vip病房设施齐全,颇有家居的味道,仇恨被挤到角落里,许流年体会到偷得浮生半日闲的乐趣,和程迩然肆意打闹,纵情取乐。 这天天气格外好,两人依偎着站在窗前,看晚霞将天际染成金色。 满眼的红,鲜艳浓烈灼目,那种美丽,无法描述,许流年的心境,也跟着变得绚烂快活。 可惜快活没有维持多久,邵碧青打了电话进来,将一室脉脉柔情狠狠劈散。 “怎么要那么多钱?”程迩然微微皱眉,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有片刻的迟疑,而后说:“我考虑一下再给你回电话,当然没法现在给你答复,我的所有都属于流年,要请示她。” 邵碧青跟程迩然要钱,开口一千万。 以程迩然的身家,一千万当然不多,可是程迩然给他们存的有一笔一个亿的定投保本基金,每月收益十多万,邵碧青和程振海生活简朴,完全足够用的。 这是要一步一步转移程迩然的财产吗? 一阵风吹来,头发像脱了束缚的野马,蓬松拂动,有几绺拂过脸颊,细微颤动,肌肤微擦出痒,心口漾生出的却是痛,轰轰烈烈的夕阳未能照来温暖,凛冽的寒意从骨缝里争先恐后冒出来,许流年想抽自个耳光。 她怎么又忘了,当年,她被邵碧青感动,把邵碧青当亲娘,邵碧青却始终记得她是仇人之女,眼下,她想放下仇恨,可邵碧青没打算放过她。 将心头翻涌的怒火压下,许流年问道:“阿姨不会是惹上什么麻烦吧?需不需要你出面帮忙处理?” “不是什么麻烦,她说老家村委要建一个敬老院,找她捐款。”程迩然说,揽住许流年,笑道:“我现在是穷光蛋,给不给,财主婆发句话。” 能不给吗?那些钱又不是她赚的,即便是她赚的,她是程迩然妻子,邵碧青的媳妇,婆婆要做公益事业,好事,必须掏这个钱。 许流年顺手给程迩然一个手肘拐,骂道:“当然给,你想让阿姨骂我守财奴吗?自己做好人甩手不管,把难题推给我。” “我又没说错,咱家当家做主的就是你。”程迩然微微笑,方才眉眼雾霾微凝,这时却云开日出。 显然,许流年答应给钱,他的心情也变得好了些。 到底是亲生母子,许流年又想儿子了。 把儿子和于婶从z市带到g市后,还不得空守去看他呢,过几天脚伤好了,得过去看看儿子。 邵碧青没想到那么容易就要到钱,挂了电话后,有些茫然。 程振海叹了口气,劝道:“流年这孩子我虽然没看着她长大,可是看起来不错,既然迩然认准她了,你何必反对他们结婚,而且还跟许得福那种人渣合作。” “长痛不如短痛,我绝不能让迩然娶许得福的女儿,而且,流年表面一套暗里一套,对迩然的心远没有迩然待她的一半好,她还跟孟子梓不清不白,不能眼看着她嫁给迩然。”邵碧青双手神经质似摆个不停。 “许得福黑心又无赖,你就不怕给了这一千万,他又跟着要两千万?”程振海还是不赞同。 “现在只能先想办法让流年和迩然结不成婚,别的顾不上了。”邵碧青何曾不知和许得福合作是与虎谋皮,可她山穷水尽走投无路。 许得福打电话找她要钱,许诺帮她拆散程迩然和许流年,他胸有成竹,邵碧青想,他是许流年的亲生父亲,应该能办到,一咬牙,决定和他合作。 这几天她打听过,许得福破产后迷上赌博,欠了高利贷赌债,要一大笔钱去还赌债,只要不是拿钱去搞小动作,不是报复她,她就可以忍。 程振海又劝了半天,见邵碧青坚持已见,只得放弃。 十年牢狱,妻子不仅等着他,还想办法帮他报仇,委身事狼,如今团聚了,事事依顺体贴关心她,都觉得未能弥补对她的亏欠,对她的决定,除了支持,别无其他选择。 **** 许流年和程迩然在医院中呆了一周,出院后,程迩然去上班了,许流年没去,她决定带儿子去游乐园玩。 挑衣服时,许流年顺手挑了高庆阳送的那套浅蓝色运动服,出去玩耍穿裙子不便,而且儿子活泼好动,总缠着撒娇耍赖要她抱抱,穿运动服更妥当。 许流年按于婶报的地址过去时,于晓南去上班了,只有于婶和峻峻在家,许峻看到妈妈,扑过来,麻利地爬到许流年身上,扭股糖似的撒娇。 “妈妈,你是不是不要峻峻了,怎么这么多天不来看峻峻?” “怎么会不要呢,峻峻是妈妈的心肝宝贝,没了峻峻,妈妈也活不下去了。”许流年笑道,欣慰儿子这回见面不哭鼻子,又有些伤感。 看来,一直分离下去,儿子和自己的感情会越来越疏远,迟早把自己忘了。 “妈妈也是峻峻的心肝宝贝,拿糖果小人书和峻峻换峻峻都不答应。”许峻一本正经说,小手还有模有样举了起来作发誓状。 “妈妈没得换,你是妈妈生的,谁也换不走。”许流年笑咪咪说。 “那阿姨怎么说她要做我妈妈?”许峻求知若渴,忽闪着大眼看许流年。 他口中的阿姨想必是于婶的女儿,听说才二十一岁,没男朋友,更加没结婚,怎么要做儿子的妈? 许流年不解,看于婶。 “晓南那丫头很喜欢峻峻,想认峻峻做儿子。”于婶尴尬地说。 于晓南后来和她交底过,认识的一个英俊有钱的男人很喜欢峻峻,大有把峻峻当儿子疼的趋势,让她和许流年商量一下,把峻峻送给自己做儿子,喊自己妈妈。 于婶自然拒绝了,只字不敢和许流年提。 儿子得人疼爱喜欢,做母亲都会很高兴,许流年也不例外,不再追问,随口道:“你闺女要是不怕峻峻喊妈喊老了,就让峻峻喊她干妈。”又交待儿子,以后喊阿姨干妈。 那不就有两个妈妈了吗?许峻愁眉,妈妈发话了,只能答应,后来在于晓南哄骗下,又把干字去掉,喊成晓南妈妈。 小孩子想的是,加了晓南两个字,就跟妈妈不一样。 于晓南可不这么想,连名字一起叫,人家听起来还以为她是年轻妈妈所以让儿子连名字也一起喊上。 于晓南租的房子是三室二厅的布局,客厅是米色的格调,整洁明亮,峻峻睡次卧,粉白的墙壁上贴了星星月亮,床很大,充满童趣的喜洋洋图案纯棉床品,干净温馨,靠窗一张大大的写字台,写字台上峻峻的玩具收拾得整齐有序。 “晓南原来和人合租,我带着峻峻来了后,让合租的人搬走了,这是刚布置的,本来想让峻峻睡主卧,不过主卧是落地飘窗,怕峻峻调皮捣蛋不安全。”于婶见许流年察看住处,笑着作介绍。 她对峻峻很上心,看顾亲孙子一般,许流年满意地笑了笑,从包里掏了一扎钞票出来给于婶。 “这不行,那天你刚额外贴补了那么多钱给我租房子。”于婶不好意思,连连摆手。 “拿着,你把峻峻照顾得这么好,没什么不能接受的。”许流年笑道。 “妈妈,这就是钱,可以买很多很多东西,还能买房子是不是?”许峻在一旁看着,忽然问道,见许流年点头,若有所思,半晌,说:“阿姨说,我如果是她儿子,就能有很多钱,可以买大房子,不用租房子住。” 在g市买一套三居也不过一百来万,拿了钱出来帮衬于婶买一套三居也未曾不可,许流年沉吟了片刻,没有说出来。 得垅望蜀,人的*是无底沟壑,一下子给的太多太轻易不是好事。 她没想到,峻峻这是在学舌搬话,于晓南当时跟于婶说,如果峻峻是她儿子,那个有钱的英俊男人就会娶自己,给自己买大房子。 谁也想不到一个未婚女孩会想窥觑别人的孩子。 ☆、第24章 听说妈妈要带他去游乐园,许峻不仅没有高兴得大叫,反而吓得连连摆手。 “我不去我不去。” “峻峻不喜欢游乐园吗?”离开z市前带他去游乐园,他可是兴奋得玩到天黑还不舍得离开。 “妈妈上次带我去游乐园,第二天就不见了,我不去。”许峻嘟起嘴唇,仰起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不已望许流年。 儿子早熟得让人心疼,许流年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妈妈保证,以后不会突然不见。” 这话,对孩子说,也是跟自己说。 她决定,加快报仇的步伐,尽快地达成目的,然后离开程迩然,心无旁骛专心一意陪儿子。 得到许流年的保证,许峻很开心,游乐园就是孩子的天堂,三两下猴到许流年身上,气概激昂高呼:“冲啊!向游乐园进发。” 刚才还说不去呢,变脸真快。 许流年失笑,眼里不知不觉泪水溢出。 旋转木马、小木船、碰碰车、望天轮、游艇,许峻玩得喜笑颜开。 除了人工的游乐设施,随处所在,眼睛见到的,在孩子眼里都是新奇有趣的,花木繁茂的树林里,鲜花簇拥绿叶舒展的草地上,许峻有时猫着腰小心靠近花丛中的蝴蝶,有时迈着小短腿追赶蜻蜓,玩得不停哇哇大叫。 两天中午在游乐园里吃面包火腿喝牛奶,随便凑合了一餐又接着玩,不知不觉到了漫天都是晚霞的黄昏。 “峻峻,妈妈走不动了,下回再来玩别的,好不?”趁着儿子不闹腾叫嚷忽然停下来的空当,许流年跟儿子告饶。 许峻没理会,呆了呆,凑到许流年耳边,悄声说:“妈妈,有一个人在盯我们,好凶恶,是坏人吗?” 谁盯着她们?许流年顺着儿子示意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个女人急匆匆离去的背影。 女人穿着黑色套裙,盘髻一丝不苟,雍容华贵。 看不出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许流年也没放在心上。 自己已有一个儿子的事,她不想告诉程迩然,如果程迩然从别的途径得知了,她也不会惊惶心虚。 当年苏醒过来时是被捆绑着走在去山坳密林的崎岖山路上,到那老男人家中后,她拼死不从,没让老男人碰过她,可逃出山坳后却发现有了身孕,她和程迩然在一起时一直有避孕,许峻应该是她在车站晕迷过去后被哪个男人污辱怀上的,程迩然如果知道许峻的存在,正好把仇恨掀开来和邵碧青清算。 严楚歆觉得自己太窝囊了,许流年望过来时,居然不是上前和她对质,而是慌乱地离开,不敢和她打照面。 自己怕什么,做亏心事的是高庆阳。 难怪要跟自己离婚,原来养着个如花似玉的外室,而且儿子都有了。 那孩子真漂亮,那双眼睛好大,瞳仁乌溜溜的像黑葡萄,睫毛又长又密,像蝴蝶翅膀扑扇着,皮肤真好,白里透着淡淡的粉红,像水蜜桃,水嘟嘟地让人很想咬上一口,奶声奶气喊妈妈时,沾着蜜糖似,好甜,比自己那个从小只会繃着脸的儿子可爱得多了。 严楚歆魂不守舍,出了游乐园来到停车场,开车门点火挂档加油门上路,做惯的动作,顺利的很,上了马路了,眼睛看着前方,意识却没到位,才驶出一公里多,砰一声响,追尾撞上了前面一辆停下来等红灯的汽车。 车速不算快,对方的车只是撞坏了后保险杠,严楚歆看只是一辆十几万块的大众,也不放在心上,从包里掏了一千元下车。 大众司机下车来了,严楚歆不等他开口索赔,利落了地递了钱过去。 “我的责任,给你拿去修车。” 车主是个年轻英俊的男人,接过钱又递回。 “高太太,原来是你,不用赔了。” 认识自己的,严楚歆定精看了看,依稀有些面善,只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我是程氏集团人力资源部总监成方周。”成方周关切地看了看严楚歆,说:“高太太有心事吗?开车的时候最好集中精神,注意安全。” 原来是程氏的人,严楚歆嘴唇动了动,不想说,心头恶气压不下去,忍不住道:“你们程总是不是有毛病,那么年轻,怎么未婚妻都看不住。” 这个女人出身豪门嫁入豪门,五十来岁的人了,却没有豪门中人的深沉心机,还是一副爆蹄性子,说话不经过大脑,成方周暗暗嗤笑,面上却如沐春风,更加温和,“高太太说什么我没听明白。” “我说,你们程总的未婚妻许流年勾引我老公。”严楚歆气咻咻道。 怎么可能! 许流年又没瞎没傻,怎么可能舍弃年轻痴情俊美无双的程迩然和高庆阳一个老男人鬼混,成方周想大笑,面上却不止不笑,还严肃认真地说:“高太太,没有真凭实据,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我也希望是乱说。”严楚歆很委屈,说了个头了,也不藏着掖着了,拿出手机,指着自己偷拍的峻峻的照片给成方周看,竹筒倒豆子似啪啪倒个干净。 潜意识里也想将此事大肆宣扬,使许流年在程氏里面丢尽了脸。 严楚歆偶然间发现,高庆阳的□□刷了很多女人服饰的购物单,可她从没收到过高庆阳送的衣服,她和高庆阳吵闹撕打,高庆阳失足滚下楼梯住院,就在他住院那天,本市一家国际品牌服装店将他之前订购的几套衣服送了过来,她刚好在病房里,趁着高庆阳签单的时间,悄悄看了一眼,今天许流年身上穿的那套衣服,那天她看见过。 “高庆阳跟我提出离婚了,这口气,我咽不下。”严楚歆捶了捶车头,眼眶发红。 高氏继承人之争已进入白热化,高庆阳居然在这节骨眼上要跟严楚歆离婚!成方周插在裤兜里的手紧了紧又松开,笑道:“高太太,你可不能同意,离婚了,不说外面的人怎么嚼舌根,恐怕你爸妈的口水就要把你淹死了。” “可不是。”严楚歆长叹。 “如果……你果你手里牢牢抓住证据了,比如,抓到那个孩子跟高先生对质,就可以用不告高先生犯重婚罪为交换条件,逼高先生不离婚了。”成方周迟迟疑疑道,又连连摇头,“高太太,我猪油蒙了心胡说八道的,你可别当真。” 这个办法不错,手里有真凭实据了,高庆阳就没法耍赖,严楚歆深以为然,没觉得成方周是在胡说八道。 可是,怎么才能带出许流年的孩子呢? 成方周回到车里,抑制不住喜悦之情,飞快地掏手机打电话。 “姐夫,机会来了,高伯傭这回就算诸葛孔明附身也不是你对手了……” “太好了,夺得高氏继承人的位置后,我一定要让高庆阳父子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为你姐姐报仇。”电话那头的高庆明先是大笑,接着,嘶声哭了起来,“高庆阳父子俩太狠了,我情愿不要继承人这个位置,只要你姐姐能活过来。” “姐夫。”成方周低喊了一声,哽咽难言。 高庆明哭了许久方忍住说出话来,“方周,严楚歆没心机没手段,靠她不容易成事,我不方便出面,你想办法让她绑了那个孩子,激怒高庆阳,使她和高庆阳的夫妻关系无可挽回,非离婚不可。” “好。”成方周毫不迟疑答应了下来。 “那孩子是谁的儿子查一下,不要是大人物有来头的,小心节外生枝。”高庆明嘱道。 和成方周一样,他不认为许流年会舍弃程迩然和高庆阳鬼混并生下高庆阳的孩子,也不认为孩子是许流年的。 他们都认为,许流年只是认识孩子带孩子外出玩耍而已。 严楚歆说看到许流年穿着高庆阳买的衣服,两人都不当一回事。 又不是晚礼服量身定做,明星还经常撞衫呢,同一品牌同一款式的运动服哪会只生产一套。 于婶带着峻峻和于晓南一起住,于晓南天天下班带峻峻出去玩耍,成方周根据峻峻的照片查到于晓南的住处,听峻峻喊于晓南妈妈,更加没往峻峻是许流年的儿子方面去想。 ☆、第25章 许流年回家时程迩然已做好了饭菜,在沙发上等着了。 “晚上不用加班吗?”许流年问道,把背包搭到搭勾上,弯腰拿拖鞋。 “想老婆了,没心思加班。”程迩然半是撒娇地噘起嘴。 “老婆又不是你的影子,哪能天天跟你呆一起。”许流年笑了笑,心里觉得有些怪。 不是因为程迩然在住院那么多天后第一天去上班没加班,可是也想不起别的为什么。 汤在炖锅里慢火炖着,炒好的菜放在蒸锅里温着,也不用加热,中午没好好吃饭,光顾喂儿子哄儿子,许流年饿了,喝了两碗汤,吃两碗米饭不少肉菜,程迩然每回都怕她吃不饱,饭菜足量还有盈余,每次都剩饭菜,这晚却吃个精光了。 “是不是有孩子了?一人吃两人用,饭量才特别大。”程迩然浮想翩翩,一只手掀许流年上衣摸肚子检查。 “上个月刚来了亲戚,就算怀上了也没这么快显怀,想揩油不用找借口。”许流年嗔道,随手一肘子顶过去。 “啊!”程迩然嘶声吸声,高呼:“老婆,手下留情,别太用力。” “你是豆腐做的啊!”许流年么斜眼,啪啪连声,在刚才顶到的地方赏了几掌。 “老婆你是不是练了铁砂掌,手劲真大。”程迩然怪叫,跳起来往书房逃窜,“我还有不少公事要处理,不玩了。” 自己不回来他不处理,这会儿偏要处理了,许流年有些奇怪,心中记挂着要帮高伯傭拿个案的事,也没深思,拿了衣服进浴室洗澡。 穿着小吊带睡裙迈出浴室门时,许流年忽然想起来了,晚上为什么一直觉得怪怪的。 因为,程迩然穿着衬衣长裤,袖口扣得严严实实。 这是在家中从来没有的事。 程迩然某些方面极自恋极自信,最喜欢秀他俊挺劲健的身体勾引她,在家中时,每时每刻恨不得全-裸着,火箭头三角裤是他居家在室时的标志性穿着,洗澡从浴室出来时,身体遮住的部位略多些,也不过是一条小浴巾,。 刚才自己一肘子顶过去时,他嘶声吸气,眉头蹙了一下! 走到书房门口,许流年倚着房门,凉凉说:“把身上衣服脱了。” 程迩然僵了一下,双手环抱身体,像要被大灰狼吞吃下腹的小白兔,细细声说:“老婆,今晚我有点累,改天再洗白白供你享用行不行?” 果然有问题,往常自己要是这么说,他早三下五剥个精光扑过来了。 许流年恶狠狠瞪他,不说话。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许流年脑子转个弯都能看出来,程迩然干巴巴笑:“老婆,我脱了啊,没什么大事,你不用心疼啊!” “啊你个大头鬼。”许流年骂,眼珠子在程迩然脱下衬衣的瞬间定住,火辣辣的疼痛从心窝直往胸腔各处冒,泪水忍不住一下子涌了出来。 程迩然右手小手臂通红如血染,红里又透着白,布满指甲片大的水泡,有一处的水泡被她刚才那几掌打破了,露着红红嫩嫩渗着血水的皮肉。 “怎么弄的?怎么不赶紧处理?”许流年气得发抖,因为愤怒,眉眼扭曲变形,与此同时,面上血色褪尽。 “做红烧狮子头的时候不注意把油锅弄倒了。”程迩然蔫头搭脑解释,又急忙说:“不要紧的,一点也不疼。” 不疼才怪,许流年气急败坏,慌慌张张奔去主卧柜子里拿药箱,半路上又把药箱扔了,冲出来拉起程迩然,“快,上医院处理一下。” “不要,老婆你摸摸,喷点药就行。”程迩然哼哼唧唧撒娇,“老婆的手就是灵丹妙药,一摸就好了。” 伤得这么重,哪有那么容易好,手摸上去加重感染更不行,许流年一巴掌扇过去,恶声骂:“马上跟我走,迟得一迟,你一个月别碰我。” “我去,马上走。”程迩然当即邀械投降,如箭弩飞出,走得比许流年还快。 从医院出来,许流年脸色更沉,医生说,伤口处理得有些迟,痊愈后可能会留疤。 “老婆,看你这么疼我,我真开心。”程迩然化身大型犬,直往许流年身上蹭,许流年把他推开,他接着再凑过来再蹭,眉开眼笑,唇角都快翘到眼尾去了。 他在乐什么许流年微有察觉,心口疼得想拿刀子捅自己几下。 这小傻瓜,想必为了引起自己注意,故意往手臂泼烧热的浓油,后来,又怕自己担心,矛盾犹豫,想隐瞒下来。 报仇成功后离开他,他承受得了打击吗? 晚上许流年又做梦了,梦里光怪陆离,她和程迩然在魔幻世界里寻宝,在海峡上飘游,后来又来到大学校园,年轻的程迩然穿着浅蓝色运动服,迎风飞扬的头发柔软地飘起,清俊的脸庞线条柔和,双目清澈而明亮,他看着她微笑,如水的柔情里夹杂着透骨的暧昧,许流年羞涩得心跳如鼓,不敢直视。 血液里面火焰在焚烧,接近爆炸的瞬间,许流年猛一下从迷梦里醒来。 担心碰到程迩然的伤臂,睡梦里一动也不敢动,身体又麻又僵,许流年悄悄挪了挪,侧身看程迩然。 程迩然呼吸匀称,不知做着什么美梦,略微泛白的嘴唇高高翘起。 许流年轻摸了摸他额头,还好,伤口看来没有感染,没发烧。 “流年……”程迩然睡得死死的仍马上觉察到了,低低喊,还不忘噘起嘴蹭她,撒娇求宠爱。 许流年缩回手,伸手到脸上一抹,湿漉漉的,始则温热,后来,冰凉的一片。 接下来的日子,程迩然用手臂伤势作借口,说自己是伤员没法动手,连签发文件敲定企划草案都要许流年代-办,许流年这个助理彻底名附其实,忙得陀螺似转个不停,别说出去逛街,连总裁办公室都鲜少离开。 开始几天许流年还迷糊着,后来渐渐发现,程迩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是在禁锢她。 忙的时候累并快乐着,忽而明白过来,感觉不由得变了,像吃柑橘时把皮也一起嚼下了似的,清新香甜中夹着酸涩,又如铁板牛肉哧哧冒烟时,吃一口搭配一块冰块,从喉咙到腹部冰火两重天,口腔味蕾连带肠胃都失了知觉。 这天开完部门会议出来,程迩然又把文件推给许流年要她审核,许流年噗地一下笑了,推了回去,说:“你再这么样下去,我就直接走了。” “怎么啦?”程迩然不解。 “你说呢?”许流年浅笑着反问,口气温温柔柔,神情慵懒,气息香香暖暖,瞥向程迩然的目光带着无形的细钩,诱人的紧。 程迩然一呆,俊脸染了红霞,接着又霎地变白。 “你不喜欢我跟太紧我就不跟了,只是,你别走,留在公司里面,我走开给你清静,可以吗?”他呐呐,一双手在桌面搓来搓去。 如果不是实木桌面坚固结实,都要被他摸脱一层皮了。 今天开会讨论要和哪些小公司合作,许流年正想细细研究怎么分一块蛋糕给高氏,也不拒绝,鼻孔里哼了哼,拿起文件认真看了起来。 程迩然见她没有甩袖子走人,登时喜上眉梢,得了奖似乐滋滋走了出去。 他走得很快,怕许流年反悔似,出得门了,似乎还不敢相信许流年就这么放过他,扭转头朝她望来。 阳光直射到他身上,罩下淡淡的一层光晕,他的眼里有笑容,有专注的柔情,还有探询的忐忑,在看到她真的不会离开时,他笑了,许流年熟悉的他少年时的笑容——清澈明净灿烂夺目的快活。 房门合上,许流年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觉,那个肆意张扬的男孩学会隐忍了,沉稳成熟得……让人那么心疼。 宽敞的办公室刹那间有些空旷,四下俱静,许流年紧盯着眼前文件,怎么也无法集中注意力。 不知程迩然会去干什么?到公司各部门巡视,还是逛街给自己买东西,或是去超市和菜市买肉买菜把冰箱填塞得满满的? 他在身边时嫌他呱噪得慌,嫌他没给自己独立空间,这会儿才刚离开,却想念得紧。 ☆、第26章 程迩然出了办公室后,有瞬间不知何去何从。 对流年的依恋已成习惯,她不在身边的那些年,他除了想她,就是拼命工作,用工作麻痹自己,重逢后,即使时时刻刻呆在一起,他还是觉得不够,恨不能把流年揉进骨肉里,再也不用分开了。 离开流年,他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还是去逛商厦给流年买东西吧。 程迩然给自己找到目标,脚步霎那间变得轻快。 不是周末,商厦里顾客不多,程迩然转了两圈后来到四楼女装部。 虽然有钱,可程迩然并不是一味给许流年买名牌,大品牌有大品牌的好,小牌子大路货也有不同于雍容华贵的随性之美,他给许流年买衣服的宗旨是流年穿上去好看又舒适便好,并不一味追求奢华。 夏末时节,商夏已上了秋装,程迩然拿起一件深蓝色宽松羊绒衫,又配了一条藏蓝色大摆长裙,细细端详,想像着许流年穿上去后的样子,姣好的脸孔在深色衣裙的映衬下,越发嫩滑白腻,心口有些热,两眼放空,傻傻地笑了起来。 “叔叔……叔叔……”孩子童稚的声音响起,程迩然先是愣了愣,接着,看到朝自己冲了过来,三两下猴爬到自己身上的峻峻,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这孩子太可爱了,自来熟,却让人一点不反感。 “程先生。”于晓南激动得声音都抖了,万没想到,带许峻出来逛街,居然能再次偶遇程迩然,而程迩然,看着许峻时眉眼那么柔和,笑容那么开朗,那种悸动冲击,无法描述,她的心跳跟飞瀑从高空直泻而下似,轰隆隆惊天动地。 “叔叔,这几天我很想你。”许峻勾住程迩然脖子,一双小腿挂到他腰上,乌溜溜的大眼睛定定看他,无师自通,表白示好,又索要回报:“叔叔,你有没有想峻峻?” 想过,不过想的不是眼前的小鬼,而是,想要流年给他生一个和小鬼一样聪明可爱的孩子。 “想啊!”不忍让小鬼失望,程迩然笑道,看峻峻小手勾着自己脖子有些辛苦,便把衣服搁开抱他。 “程先生买衣服?”于晓南被无视了,找话搭讪。 “嗯,给我太太买衣服。”程迩然微笑,吩咐导购员将看中的衣服包起来。 “程先生结婚了?”于晓南这才注意到程迩然看的是女装。 “是的,我太太跟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感情很好。”程迩然点头,前两次夜里见面没注意,这会儿大白天,于晓南眼里的仰慕看得分明,不动声色地将她拒于千里之外。 感情再好没有孩子也不完美,要不然,你就不会那么忧郁了。 坠入情网中,于晓南也变得敏锐,从程迩然对许峻的疼爱和无声的宠溺中看出来,程迩然和他太太没有孩子。 他们还没孩子,自己还是有机会的,只要再多给他和峻峻相处的机会,他爱上峻峻了,就会爱上自己。 浑忘了,许峻根本不是她的儿子。 “叔叔,大楼最上面那一层会转的是什么地方,晓南妈妈说那个地方会吃孩子。”许峻机灵灵转动着眼珠子,笑眯眯看程迩然,言下之意甚明——要程迩然带他上顶楼看一看。 峻峻太可爱了,于晓南恨不得狠狠地亲峻峻一口。 程迩然带孩子上去,少不了她这个孩子妈作陪,机会就来了。 “你怎么这样跟孩子说话?”程迩然微微皱眉,不愉像雷霆风暴隐在眉眼间。 “程先生你也知道,旋转观光餐厅那种地方我消费不起,没法带峻峻上去。”于晓南微微脸红。 “那就实话实说,父母的一言一行影响着孩子,大人都撒谎,怎么让孩子做个诚实的孩子?”程迩然眉头皱得更紧。 峻峻那么纯净,那么可爱,无尘无垢,可别给不负责任的妈教歪带坏了。 “程先生说的是。”于晓南着迷地看着程迩然俊雅的眉眼因闷怒而蓄满君临天下的凛凛气势,被责问了不止没不悦,反而心花怒放。 极想极想带着峻峻上去旋转餐厅看看,品尝一下美食,可是,会给孩子的母亲带去不着边际的幻想,程迩然压下不舍,放下许峻,掏出皮包拿出一张卡递给于晓南,“这是旋转餐厅给我办的贵宾卡,给你,带孩子去,跟收款台说,刷卡记账,不付现金,他们会把账单寄给我。” 他不跟自己一起上去?于晓南失望不已。 “叔叔,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许峻比于晓南还失落,扯着程迩然裤管,被主人遗弃的小狗似,扁着嘴,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晶莹的泪水打滚,要掉不掉,可怜巴巴看他。 程迩然有些恍惚,他竟然在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孩子脸上看到小流年,第一次被母亲送去跆拳道馆,回来后,小流年指着堆满房间的玩具,问他,能不能不离开他,一直陪着她时,就是这样的眼神。 往事像一条软滑的小蛇,从不知何处钻进身体,穿过骨缝皮肉噬咬住心脏,程迩然粗暴地推开峻峻,抓起刚买的衣服,极快地转身往电梯口走。 出了大厦坐进汽车后,程迩然两手横趴在方向盘上,微微倾身,一动也动不了。 他想喝酒,又想抽烟,更想打电话给许流年,说:“流年,我遇到的一个孩子,那孩子真可爱。” 峻峻真的好可爱,可爱得他居然想领回家养,宠着捧着疼着,让孩子开心快乐,无忧无虑。 “我这是想要孩子想疯了!”程迩然喃喃自语,颓丧不已敲方向盘。 距程迩然的汽车两个停车位的一辆汽车里,严楚歆烦躁不安坐着,两眼紧盯着商厦大门。 这些天她一直思考怎么带走许流年的孩子和高庆阳面对面对质,苦思无计时,忽然在汽车前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上看到一份宣传单,一个儿童摄影中心的广告宣传,上面有一张照片,照片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的合影,孩子是她见过的许流年的儿子,女人不认识。 严楚歆理所当然地认为女人是许流年孩子的保姆,她按儿童摄影中心的地址找了过去,从营业员口中问到女人和孩子的住址,接着到小区外蹲守,看到照片上的女人抱着许流年的儿子出来玩,便跟踪不放。 一切巧合得诡异,严楚歆却没去深思。 成方周查到于晓南和峻峻的住处,因为要短时间内让严楚歆和高庆阳分崩离析,来不及多兜几个圈子弄圈套,只收买了那个儿童摄影中心的老板弄了这么一份宣传广告,不过,对严楚歆这样的脑子一根筋的人绰绰有余了。 刚过去十几分钟,于晓南就带着许峻走出大厦。 旋转观光餐厅奢华高调,她身上的衣服与周服格格不入,服务生惊诧的目光令她尴尬得如坐针毡,只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就拉着许峻匆匆离开。 走得那么快,还没好好看呢,许峻有些不高兴,要是叔叔还在就好了,叔叔一定会很耐心地讲解那里面的细节给自己听。 许峻磨磨蹭蹭走着,离于晓南越来越远,东张西望找程迩然。 他们怎么那么快出来了? 程迩然抬头间看到,正想下车询问,眼前一花,靠通道的那辆车上下来一个女人,抱起峻峻塞进车里。 程迩然脑子里闪过“绑架”两字,意外令得脑袋空白,一时间竟没了反应,回过神来,载着峻峻的汽车已开出停车位上了马路。 峻峻有危险! 失去的恐惧脱出能力掌控的范围之内,许久以前流年从他的生活中消失那种久违的绝望感涌上,程迩然感到呼吸不畅的窒息的痛苦,好像心脏的血液停滞了,呼吸也因而中止。 来不及细思,也来不及停车唤追着汽车狂奔的于晓南上车,程迩然猛踩油门追了上去。 严楚歆没有害怕没有紧张,脑子里甚至盘算开抱着孩子见到高庆阳时要怎么说才能逼得高庆阳同意不离婚。 程迩然追出两个红绿灯路口,看看劫走峻峻的汽车开得四平八稳并不慌张,缓缓地也镇静下来,记下了车牌号,打电话给车管所的一位朋友。 “这辆车车辆登记所有人是严楚歆。”那边很快查到信息。 严楚歆?高庆阳的太太! 怎么回事?程迩然有些糊涂,摁喇叭逼向严楚歆的汽车,示意她停车。 严楚歆瞥了程迩然一眼,想了想靠边停了下来。 “高太太,我是程氏的程迩然。”程迩然不等严楚歆回话,拉开车门把许峻抱了下来。 “这是你儿子?”严楚歆有些懵,她认得程迩然。 “高太太你想做什么?”程迩然淡淡反问,将吓得一个劲抱着自己的许峻搂紧。 “既然是你儿子那就是一场误会,一场误会。”严楚歆讪讪笑,不好意思说误会自己丈夫和许流年有私生子。 这事不查个水落石出峻峻以后还有危险,而且,这是打击对手高氏的最好机会,何程迩然冷冷道:“是不是误会麻烦高太太跟我到警局去,和警局警官说。” “去警局?”严楚歆慢了一拍的脑回路反应过来了,孩子不是高庆阳的儿子,自己刚才的举动是绑架,犯法的事,刹那间脸都白了。 “走吧,高太太。”程迩然步步进逼。 “程先生,你原谅我,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孩子,我以为这是高庆阳的私-生-子……”严楚歆慌了,一把鼻涕一把泪为自己辩解。 这个女人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自己是高氏的对手,她竟然和冤家对头诉说家丑。 程迩然静静听着,一个极大胆的,以前没有想过的构想浮上脑海。 “高太太,对于你的不幸,我深表同情,但是,对你的行为,我无法苟同,我必须为孩子讨个公道。”程迩然冷冷道。 “我害怕……呜呜……”像是明白程迩然心中所想,许峻原来只是紧紧搂着他,忽地哇一声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抽抽噎噎喘不过气来。 “你看,你的绑架行为把孩子吓成这个样……”程迩然继续道。 绑架!严楚歆想像着,自己被推上法庭审判并上了新闻头条的后果,吓得脸都白了。 “程先生,求你不要追究,只要你肯不追究,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把你手上的高氏股权卖给我。”程迩然温和地道。 “你想吞并高氏?不自量力。”严楚歆不害怕了,用看跳梁小丑的目光看程迩然。 “不错,我在异想天开,所以,高太太,你不必犹豫。”程迩然微微一笑。 股权转让不是自己说了算,严楚歆想了想,说:“股权转让需得半数以上的股东同意,我答应了他们未必肯答应,如果他们不答应转让不成,不算我失信,你不能再到警局告我绑架。” “当然,不过,我如果能令半数以上的股东同意,高太太亦不得反悔。”程迩然微微一笑道。 许流年未料到程迩然出去转悠一趟,带回来的是如此惊人的消息。 尽管只有百分之三的股权,可这一插足,以他的机敏,一步一步蚕食高氏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个孩子真可爱,要不是他哇哇大哭扰乱严楚歆的心智,让她恐慌,我还没那么容易逼得严楚歆答应……”程迩然仔细讲经过给许流年听。 许流年耳朵里嗡嗡嗡响着,听不到程迩然在说什么,脑子里反反复复顾自想着:为什么程迩然做什么都那么顺利,老天也在帮他吗?自己能与天抗争吗? “流年,我真喜欢那孩子,有机会我带你跟那孩子认识,好不好?”程迩然想起分别时峻峻泪汪汪依依不舍望着自己的样子,有些恍惚。 如果……如果流年同意,他就跟于晓南谈谈,峻峻给他和流年领养,他想要峻峻生活在自己身边,渴盼如此强烈。 许流年什么也没听进去,脑子里乱成一团,见他停了下来定定看自己,等着自己表态,也不问他刚才说了什么,只笑盈盈勾住他脖子,说:“下一回商业宴会,我的自我介绍是不是可以换成程氏集团公司总裁夫人了?” 她斜吊着眉,眼波荡漾,眉梢像笼了轻烟,面颊清浅的一层的红晕,风情滟滟,程迩然心口痒将起来,牵了一下嘴角,低低叹息,凑近了,说:“晚上给我煲祛火汤喝。” “干嘛要吃素?”许流年笑噙噙看他,故意扯了扯衣领,使颈窝白腻的肤肌露得更多。 “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还没怀上孩子,我想是不是过度了,还是克制一下好。”程迩然有些赧颜,声音越来越低,为自己的猴急好色感到羞涩。 永远都不可能怀上! 许流年低头偎进他怀里,借着下睑的睫毛掩去情绪,低笑道:“我们还年轻,急什么呢,严楚歆虽然答应了,高氏的股东可不一定会答应股权转让,快去高氏把这件事落实。” “我会送他们和凯伦合作这块大蛋糕引诱他们明知不妥还答应下来,况且,高庆明巴不得高庆阳这一房股份减少股权,除了高老爷子、高伯傭、高庆阳,其他人一定会答应,。”程迩然自信地扬眉,粘粘腻腻又亲了许久才放开许流年,“我们一起去高氏吧。” “我不去,好累,我睡一会。”许流年摇头。 目送程迩然带着人出了大厦,许流年面上柔媚的笑容消失,拿起手机恶狠狠摁下高伯傭电话。 “不可能,她虽然跟我爸关系不好,也很讨厌我,但不至于这样拆我的台。”高伯傭在外面和客户磋谈生意,还不知道这事。 “你的意思我骗你吗?”许流年两眼喷火,抓起桌上一个玉石狮纸镇扔了出去,砰一声响,纸镇粉碎,胸口的闷火并没有随之消散,反更盛了。 回来这些日子,不单没有破坏到程氏分毫,还让程迩然在自己眼皮底下扩张了事业版图,事事顺利。 高伯傭吓了一跳。 “我马上打电话问一下。” 程迩然算无遗策,高伯傭想必未能改变什么,理智的认知令人沮丧,许流年郁闷得胸口要炸开了。 高伯傭迟迟没有打电话回来说结果,许流年拿了车钥匙出了大厦。 在屋里再呆下去她会发疯的。 大厦面前的花木还是那样繁茂整齐,杂乱不堪的只有心境,按下遥控打开车门要上车了,许流年忽而感到异样,不自觉侧脸。 十几步远的路边停着一辆车,车里,孟子梓躲避不及,两人目光突兀地对上。 车厢有些暗,孟子梓的脸庞似被乌云笼罩着,灰蒙蒙看得不是很真切,却让人真切地感到他的忧郁,安静里带着痛楚,许流年愣了愣,缓缓走了过去。 “要出去?迩然在公司吗?我找他有点事。”孟子梓见她走来,匆匆下了车朝许流年迎过来。 许流年突然想看过的有本书上说的话,男人爱一个女人,就不舍得她等,也不舍得她累,哪怕是多走一步路。 孟子梓此时完美地诠释了这句话。 仔细看,孟子梓其实长得不比程迩然差,也许是从电视台过来的,穿着正装,严谨的白衬衫,扣子全扣上了,暗蓝色的领带,黑色西服,双腿笔直修长,举手投足间,优雅的精英男人气质动人心魄。 “迩然出去了,要不要给他打电话?”许流年问,却不掏手机。 孟子梓和程迩然都是时间观念极强的人,两个人又都很忙,如果真的要见面谈事情,肯定会事先约好,眼下这情形看来,孟子梓显然是路过,而后心事重重停下来发呆,被自己无意中看到了。 “不用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问一下婚宴的细节。”孟子梓开始说话微有结巴,极快地,又顺畅起来,从容不迫,目光坦坦荡荡,似乎真的只是和一个朋友在说话。 他的演技真好,或者,该说他的自控能力真好,难怪过去那么多年,自己都没察觉。 许流年幽幽叹了口气,低低道:“孟子梓,总这样演着戏累不累?” 幽细的叹息声穿过耳膜,她离他不是他们认识以来最近的距离,可气息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充满女性味道的馨香甜美气息在鼻端萦绕。一股强烈的快意从心底涌起,身体无可抑制地激颤了一下,衬衣瞬间被汗水浸湿,孟子梓试图抗拒,挺直腰假装若无其事,然而那股快意却令得他手指都在哆嗦,他甚至听到自己喉咙深处传出微细的哭泣声。 “什么时候开始的?”许流年倚到车身上,并不看孟子梓。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因她这句话,快意变成极致的颤栗电击身体每一个细胞每一处毛孔,孟子梓狠狠插-进裤兜里,死死掐着,控制着,不让自己伸手去揽许流年。 四周很安静,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的声响似乎突然消失,许流年交叉着手环抱在胸前,这个动作使得她丰腴的胸部更加饱满,她的皮肤很好,脖颈生动而美丽,孟子梓妒忌那缕缠绕着她脖子的黑发,妒忌那缕头发能肆无忌惮地抚触她。 什么时候爱上她的? 似乎是她在得知他家境困窘后,不动声色地帮他揽工作时,又似乎更早,在她为程迩然相思成疾得了厌食症消瘦得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时,或是更早,当她满手伤痕递了那把手工做的扇子赔偿他时,好像还不是,还要更早些,在教室走廊她撞上他时。 他记得她细白纤巧的手珍重地捡碎成几块的旧扇子,极认真的一下一下拼揍想揍回原貌。 她的善解人意,她的体贴温柔,自然而然地从一频一笑、一语一行中无声地流露出来。 孟子梓嘴唇蠕动,微颤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空中一片树叶随风飞过,翻飞腾卷,许流年伸手抓住,轻弹了一下,树叶发出呜呜声响,许流年嗤笑了一声,问道:“你猜这片树叶如果有知觉,它想要什么归宿?” “落叶归根吧。”孟子梓迟疑了一下说。 “一片落叶都有它的追求,人的想法更多是不是?”许流年笑了笑,开车门,坐了进去,降下车窗,定定看他,“孟子梓,谁都不值得你委屈自己。” 跟陈思怡结婚一事,希望他能慎重考虑,将自己的幸福放在第一位。 言尽于此,许流年狠踩下油门。 汽车从眼前消失,孟子梓呆呆想着,刚才许流年迎风飘扬的头发真好看,如果抓在手心里,一定是绸缎一般的光滑。 以前,孟子梓想,世间最痛苦的是——我爱你,却不能说,而你一无所知。 现在,他却情愿许流年不知道他的心思。 ☆、第27章 许流年变了,离开五年回来后,变得尖锐,棱角分明,可又没变,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善良,不想他草率地和陈思怡结婚,毁了一辈子的幸福。 但是,他已无路可走,只有和陈思怡结婚,才能撇清,表明自己对许流年没有想法。 他不想失去程迩然这个朋友,更不想许流年和程迩然的爱情因他而蒙上阴影。 只要许流年幸福,他就感到幸福。 对许流年的爱,在日积月累的得不到中已成了执念,许流年是毒,明知爱她伤身伤心,却无法不爱。 也不知他能不能想通,把放在自己身上的心思转移,看着后视镜里孟子梓孤零零的身影,许流年狠狠地踩下油门。 噪音,堵车,绕着城市转了一圈,郁闷的心情并没有好转,许流年刚想回程氏,高伯傭的电话打了进来。 “我回公司开会了,刚开完会出来。”他的声音有些疲倦,还有焦躁不安,“我妈的股权卖给程迩然了,高氏股东除了我,其他人全票通过,手续已办完。” 许流年预料到程迩然想做的没有做不成的,却没想到,这么迅速。 高老爷子肯定极力反对,事情怎么会这么顺利? “你爷爷没采取什么措施反对吗?” “我爷爷是第一个赞成的,他只是让程迩然讲了一下,设身处地,若是成为高氏的股东,对高氏现阶段的经营有什么策略,程迩然讲完后,他犹豫片刻的时间都没有就同意了。”高伯傭沮丧不已,“当时的情形你没看到,我爷爷望着程迩然的目光充满欣赏跟欣慰,如果不是深知程迩然的身世,我都要怀疑,程迩然是老爷子的私生子。” 怎么会这样? 许流年知道,程迩然的人格魅力常常令得对手成为朋友,可高老爷子不同,那是叱咤商场几十年的老狐狸,不可能轻易被人打动,何况程迩然能力越强,对高氏的威胁更大。 “你父亲呢?怎么不暗里劝劝你母亲?”许流年有些无力,垂死挣扎。 “我父亲一点反对的意思没有。”高伯傭长叹了口气,半晌,低低道:“对不起,有负你重托了。” 显而易见,经此一役,高伯傭已失去和高庆明较劲的资本。 高氏一旦落入高庆明之手,高伯傭将寸步唯艰,别说帮她对付程氏,恐怕高老爷子退休后,他自己在高氏的日子亦无多了。 许流年沉吟,思索着翻转局势之策,委实不愿就此罢休。 “程迩然太狡猾了,我妈这回是落他圈套了。”高伯傭忽然道。 程迩然善于创造机遇抓住机遇,狡猾的帽子却扣不上,许流年也不想听到有人说程迩然坏话,嗤笑了一声,道:“高伯傭,输了便输了,别酸不溜搭的,让人瞧不起。” “他要光明正大来我也不酸。”高伯傭叫屈,说:“我妈说,她绑架了程迩然的儿子,程迩然要告她绑架,她迫于无奈才答应转让股权。” 严楚歆告诉高伯傭自己误会孩子是高庆阳的私生子,想带孩子去见高庆阳,谁知孩子是程迩然的儿子,高伯傭自以为是地认为,程迩然使诈,弄了个孩子出来让他妈以为那是他爸的私生子。 “你妈怎么就不带带脑子,当时反咬一口不就得了。”许流年心情不好,说话极是刻薄。 “我妈也很后悔了,在那不停自责,骂自己蠢。”高伯傭也很是无语,“她还没想到,这是程迩然在设局呢。” 严楚歆怕扯了许流年进去就要提到衣服,说太多高庆阳和高伯傭父子更生气,只说自己绑了一个误以为是高庆阳私生子的孩子,游乐园看到许流年抱着孩子的话略过没提,高伯傭不知误会产生的根由,也不知此事和许流年有关。 程迩然不可能故意找个孩子设这样的局,许流年皱眉,沉默了一会儿,神差鬼使地,说:“孩子在你妈的车里呆过,你帮我找找看能找到孩子的头发吗?” “怎么?你怀疑孩子是程迩然背着你跟别的女人生的,怎么可能?”高伯傭惊奇地问。 是啊!怎么可能呢?程迩然对她一往情深,眼里从来看不到别的女人,怎么可能和别的女人生下孩子呢! 他对她也从无隐瞒,透明得没有掩饰。 拿着高伯傭在严楚歆的车里找来的孩子的头发和悄悄从程迩然头上拔下来的头发进dna亲子鉴定中心时,许流年还在想,自己真的是闲的撑了没事干,居然做这种无聊事。 程迩然原来想带许流年和峻峻见面,若是她也喜欢峻峻,就跟于晓南谈谈由他们领养峻峻的事,然而得到严楚歆的股权一事太容易了,容易得让一向自信的他心中也有了揣测,这些天忙着暗中调查高氏的经营状况,怕落了高氏的圈套,没顾上提这件事。 高氏资质良好,经营正常,没有什么亏漏,程迩然有些不解,将调查到的资料摊开来,让许流年帮他分析问题。 “也许是你许诺跟高氏一起做凯伦的案子这块蛋糕吸引了高老爷子,也许高老爷子笃信他的接班人能与你斗智斗勇,不怕高氏被你吃掉。”许流年笑道。 “对继承人要真那么有信心,他就不会古稀之年还抓着公司不放权了。”程迩然摇头。 那天在高氏召开的会议才两个多小时,可是,他却看出来,高老爷子对高庆明和高伯傭都不满意,而高庆阳,早在高老爷子决定长房进入董事局的是高伯傭时,便和继承人位置失之交臂了。 找不到可疑之处,合作便按计划进行,程迩然将和凯伦公司的业务整个拿出来跟高氏一起做,盈利七三开,程氏七成,高氏三成。 此次合作,高氏固然得利,程氏也不吃亏,互利双赢的决策。 许流年和程迩然都没料到的是,高老爷子任命高伯傭为此次合作案的全权代理,将高庆明摒开在外。 本来都以为高伯傭与继承人之位无缘了,高老爷子此举,却又传递出一个信息——继位的将是高伯傭。 “老爷子表态,同意我爸和我妈离婚,不知在打什么算盘。”高伯傭给许流年打电话,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不是你外祖那边出什么事了,你查一查。”许流年敏-感地想到鸟尽弓藏这句话。 高老爷子是商场出名的老狐狸,滑头的很,绝对不会为高庆阳的家庭幸福同意高庆阳离婚,他同意,只有一个可能,严楚歆失去利用价值,甚至是成为高氏的绊脚石。 调查一时半会没有结果,许流年也不着急,这天程迩然带班子成员和高氏的人开会,许流年不想参加,跷班早退出了程氏,打算去接儿子出去玩。 不知不觉又是许多天过去,不知儿子有没有想自己,许流年有些心急,操近路,不料却遇上前方出交通事故,道路堵死了,前进不了后退不行。 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果然有道理,许流年懊恼地胡乱按喇叭,抬头间,忽看到路旁大厦金光闪闪的生物鉴定中心几个大字,愣了愣。 送了头发去做鉴定后,她也没往心上放,过去这么多天了,鉴定结果还没去拿。 车龙长长的静止不动,看样子一时半会走不动,许流年拿起背包下了车。 看到鉴定书最后的鉴定结果写着样本a和样本b的亲子生物关系可能性98.6%时,许流年好半晌没回神,片刻后,递了回去,不满地道:“搞错了,这份不是我的。” “怎么可能搞错,这种鉴定,错一个就毁一个家庭,我们抹脖子都无法拟补的。”工作人员笑道,接了过去,又仔细地核定,再抬头时,同情地望着许流年,说:“太太,没弄错。” 没弄错! 没弄错的意思是,她送来的两份头发存在亲子关系! 许流年咬住嘴唇,嘴里还含着口香糖,果橙味道的,甜丝丝像吃着水果,喉咙间却是阵阵发苦,苦得咬嚼着黄莲般。 走廊很静,许流年轻飘飘往外走,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想法也没有,手里的纸张随风动了动,像微风吹过树叶响起的簌簌声。 许流年想哭,放声大哭,却哭不出来。 有时候,哭泣也是一种奢望,许流年想起在山区里挨毒打谩骂的日子,老男人的皮带落在身上时,疼得死去活来,她都没有哭,哭泣是弱者才有的表现,她不允许自己是弱者。 那时,报仇的执念支撑着她,这会儿,她不知靠什么支撑。 这个时候才明白,没有程迩然对她的爱,再深的仇恨也无法支撑她活下去。 “你不也一样,背着他生了个儿子吗?你们扯平了。”心底深处有个声音说。 “不!不一样,你怀上儿子是被逼的,没有选择。”另一个声音站起来大声反驳。 “也许,程迩然也是被逼的呢,说不定是邵碧青给他下药,然后把他和一个女人弄到一起去了。” “不管是不是被害,有没有苦衷,他跟别的女人生了孩子是事实!” “你们早就没有未来了,在你决定报仇时,所以,他有没有跟别的女人生下孩子有什么关系呢!” 是的!没有关系,程迩然是否和别的女人生下孩子和她没关系,他们的结局,早在她决定报仇时就已经注定。 许流年低低笑着,坐进汽车,打开妆盒,仔细地补妆。 车是程迩然给她买的,两百多万元,配置极好,附件也美仑美奂,妆镜荧光闪闪毫无瑕疵,清晰得像千万像素的数码相机,眼角浅浅的皱纹也看着一清二楚。 许流年拿出妆纸细细地吸去妆粉,再缓缓扫抹上红玫瑰花粉,一番工夫下去,白皙的脸颊更光滑,青春少艾,明艳照人,岁月的阴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车祸处理好了,长长的车辆开始流动,路过出事的地方时,许流年瞟了一眼,只见地面暗红的一摊血渍。 想必事故不小,也许死人了,许流年有些羡慕。 如果出事的是自己,无知无觉不能自控中死了,也挺好的。 手机铃声响起,是程迩然,许流年瞟了一眼,摁掉。 “我开会出来了,你在哪里?我去接你。”信息跟着进来。 “我在逍遥快活,想回去时自然就回去,别烦我。”许流年拿起手机,一边开车,一边发信息。 一心二用,眼睛也没盯着路面,却愣是平安顺利什么事故没发生。 手机铃声没有再响起,绕着城市转了不知多少圈,从白天到黄昏,再到夜的暗黑,许流年有些疲倦,把车停到天上人间夜-总-会门外,信步走了进去。 天上人间是男人的欢乐窝,女人的地狱,许流年听说过,据说,进去的女人,姿色平庸的便罢了,有几分姿色的,误入了,出来时,莫不生不如死。 许流年偏不信邪,她也不怕,她想品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第28章 天花板上七彩幻灯闪烁,空气中浓烈的香水味和酒精气味,还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劲爆的爵士乐铿锵如沙场战鼓,震得人耳摸生疼。 许流年忽然觉得眼睛火辣辣的疼痛,心肝脾胃像有巨棒在翻搅,气血翻涌,难受得站都站不稳。 打击在过了几个小时后骤然而至,心头委屈至极,怨恨聚集,胸腔里的愤怒越来越浓,眼前灯光交映人声纷纭,许流年却像坠入无声无息的深不可测的黑洞中,怎么也找不到着陆的地方。 “小姐,来一杯怎么样?”有男人过来搭讪,手里擎着高脚杯,杯里酒液晃动,流金溢彩。 “喝酒多没劲。”许流年朝那男人妖娆一笑,一个大跨步跳上舞台。 舞台地面是彩色玻璃,灯光照射下来五彩斑斓,跳动的光点像五线谱上的音阶摇摆不定,许流年踩着乐声扭了扭,开始只是小幅度地扭动,后来便如瞌了药失去控制似,憋也憋不住,疯了似旋转、摆跨、扭动、甩头,像一条柔软的水蛇,作弄出各种各样的惹火姿势。 “好野的妞!”有人大喊,更多的人叫了起来:“美人,脱了衣服跳。” 周身毛孔打开,热烘烘地出汗,心头一阵一阵的舒畅,一个大摆跨扭动后,许流年踢掉了脚上的皮凉鞋。 长裙遮住了小腿以上的部份,只是最保守的地露出一双脚,可那双脚腴润如玉,弧度优美动人,露的少,反给人一种若隐若现欲说还羞的诱惑,台下的口哨声更响了。 “把衣服脱了”的喊声更多了,手机的拍照闪光比天花板的彩灯闪得还快,许流年完全沉浸在渲泄的快活中,尽情舞动,不去想后果,也不去考虑接下来可能遇到的危险。 喧哗声突然像被卡住了似一齐静止,许流年睁开微眯的眼,她看到一双冒火的眼,人头攒动中,程迩然一步一步朝她走来,他走得很快,衣袖微微鼓起,灯光暗淡,他的五官看得不是很真切,煞气和凶悍却是瞎子也能感觉到。 他濒临发疯失控的边缘了,许流年纵声大笑,很高兴程迩然生气,他被激怒了,真好,她要更高限度地挑战他的底线,折磨他,他痛苦,她就快乐。 许流年腰肢轻摆,抓住上衣衣襟,缓缓往上拉。 “脱了脱了!”短暂的沉默后,台下的男人们疯狂了,叫喊声像爆竹炸响,声音淫-秽,每一个人都想抱住台上美人狠狠蹂-躏。 “跟我回去。”程迩然跳上舞台,狠狠地攥住许流年的手。 “我干嘛要跟你回去?”许流年微微笑,圆睁着眼,纯洁无辜地看着程迩然。 前一刻还是性感狂野的吉卜赛女郎,这一刻,却又是一无知的还在上学的清纯小女生,极奇妙的诱惑,台下的男人一齐疯了,程迩然也疯了。 骚乱是怎么发生的许流年后来想破脑袋也没想起来,只记得旋转的舞台灯光突然停了下来,酒杯酒瓶一齐朝舞台扔来,伴着“小子,滚下去”的叫喊声,混乱中,一帧沉重的黄铜框架壁画朝程迩然砸了过去,画上张牙舞爪的盘龙在许流年眼里无限放大,脑子反应过来前,她已朝程迩然扑过去挡住那帧壁画。 她踮着脚,程迩然恰好弯着腰,他揽住她时,她的嘴唇正印到他的唇上,前所未有的绵软和温润,她长吁出一口气,浑忘了后脑勺同一瞬间传来的剧疼。 许流年脑袋上的头发剃光了,后脑勺缝了六针。 手术顺利,没有血块凝结现象,医生说,她真是福大命大。 “这种情况能活下来的极少,什么后遗症都没有的病人更是唯一一个。” 医生说这句话时,程迩然抓着她的手,抓得很紧。 她跑夜总会去跳艳舞一事程迩然连问都没有再问一句,不了了之,只是,他将她看得很紧,她躺在病床上,他寸步不离病房,所有公事都在病房中处理。 许流年没想过质问他为什么背着她在外面有了个私生子。 她觉得他们扯平了,她心中再没了负疚。 邵碧青在许流年昏迷时来过医院很多次,坐在病床前低低哭泣。 许流年睁不开眼,意识却清醒着,身体的虚弱和脑袋的迟钝使她在心中又再次对邵碧青喊出了“妈妈”两字。 婚礼改期了,原定举行婚礼那天,许流年还在医院中躺着, 告诉她婚礼改期时,程迩然的神情说不出的悲伤,重逢以后,于不经意中,他时常流露出无助和哀怮,只是以前掩饰着,不让她发现,眼下却很难掩盖住。 “改在元旦好不好?那时候你的伤养好了,头发还没长出来就戴假发。”他问,一只手抓着许流年的手,一只手不安地来回抚摸着。 改在哪一天都不好,她不想跟他举行婚礼,许流年抽出手,淡淡道:“先不忙定日期,省得到时还改期。” “流年……”程迩然惶恐地喊,倾身揽她,背光使他的脸部轮廓有些沉暗,颧骨微微凸起,眼窝很深,秀润的眼睛格外狭长。 许流年想,他瘦了,再瘦下去,就是皮包骨了。 放在以前,她会很心疼,然后,什么都顺着他,眼下却不会。 看他痛苦哀伤,失措茫然,她的心中就很快活,她知道那是一种病态的情绪。 夜深了,程迩然熄了灯在一侧躺了下来,温暖的气息驱散了清冷,迷迷朦朦中,许流年忽然回到花红柳绿意盎然的春日,她和程迩然站在桃树下,满树的桃花,像一团团云朵,程迩然摘了花朵,细细地缠绕,编了桃花指环套到她手指上。 那一年她十九岁,程迩然十八岁。 桃花的清香如雾弥漫,酿成甘甜的蜜糖在心口荡漾,她抚着桃花指环,傻傻地笑,程迩然还带着少年稚气的脸庞温润清透,他的眼神专注坚定,淡褐色地瞳仁里,倒映着傻里傻气的她。 “流年,这戒指戴上了,你就是我的人了。”他霸道地宣告,末了,又小狗似蹭她,“咱们出国去举行婚礼好不?听说国外没有年龄限制。” “急什么。”她嗔骂,笑容止不住,唇角翘得歪了。 “我这不是怕夜常梦多嘛。”他苦着脸撒娇。 果然夜长梦多,不久,邵碧青把许得福整垮,程振海出狱,两家大人的恩怨浮出水面,邵碧青不再掩饰,直言不讳要程迩然离开她。 程迩然不肯答应,邵碧青就卡掉她和程迩然的生活费。 许得福从来不管她死活的,邵碧青停了他们的生活费,两人一下子失去经济来源,她有些慌,程迩然得意地笑,说:“不怕,钱咱有的是。” 原来他从拿到身份证那天起就悄悄开了股市帐户,用攒下的零用钱炒股,后来赚的钱越来越多,就开了一家广告公司,一边上学一边做着生意,因为怕她担心一直没告诉她。 他创业的最初动机是,他要给她买好多好多旗袍,各种布料的,因为她说过喜欢旗袍,老上海电影里那些美人穿在身上别样的婀娜。 他还要给她买很多很多的玩意儿,只要她喜欢的都要买,他需要很多的钱,光邵碧青给的不够,何况他也不想用邵碧青的钱。 “我的老婆我要自己养。”他骄傲地挺起胸膛。 许流年翻过身体,要将程迩然摒于背后,看似沉睡的程迩然却在她刚翻转身体时就凑了过来,胳膊固执地环住了她的腰。 “流年,别不理我,行吗?”他的声音很低,无比沮丧,许流年静静躺着,不表态,像似睡着没听到,心中默数着住院天数,一个月零十天了,这段时间她对他实施冷暴力,他一直忍着,分开那五年不算,这是他们从小到大闹不愉快的最长时间了。 “我那天太凶了,对不起。”他低低道歉。 不是他的错,许流年知道,自己那天跑到天上人间那种地方跳艳舞确实过份了,自己昏迷后,不知他花了多大劲才压下这件事。 他的心眼极小,醋劲极大,又极度缺乏安全感,她和男生说一句话,他都能延伸出各种可怕的发展,然后就跑去恐吓人家,逼人家不要跟她说话,这会儿那样子招摇,难为他忍了下去,还把错揽到身上去。 许流年转过身,主动勾住程迩然脖子。 “流年……”程迩然颤抖着喊她,不等她说话,迫切地一把吻住她。 有些干躁的嘴唇,好些天没有亲密过,触感有些陌生,他很用力,很粗鲁,又太激动了,吻得她嘴唇生疼,他的身体越来越热,气息粗嘎,她却越来越冷,指尖冰凉,心跳也像静止了,一动不动。 这是两人在一起时从没有过的感觉,他却没有发觉,很久之后他才结束深吻,大张着口喘着粗气。 许流年想,他需要去趟卫生间,程迩然却没动,紧紧地抱着她,力度很大,要把她揉按进他胸腔里的力度。 缺氧令得她几乎窒息,许流年模模糊糊快要失去意识时,他又松开了她,接下来的动作卑微得荒谬,许流年短促地“啊”了一声,死死咬住下唇,程迩然没说话,黑暗中无声的动作地继续,许流年周身都是汗,手脚发抖,她想抓住他想阻止他,却被他反剪了双手压制住。 ☆、第29章 这一夜格外漫长,病房中没开灯,他又扯了被子把她蒙住,黑暗中官能感觉更强,许流年只觉却又没有死,胸腔缺氧,血液喷涌,她觉得自己快死了,几次三番,死过去又活了过来。 停下来后,程迩然把她紧紧拥在怀里,声音嘶哑,说:“流年,咱们把不愉快都忘了,重新开始好不?” 许流年倦得脚趾头都不想动,脑袋一片空白,闭着眼,匀称地呼吸,不一会儿,就在他的渴盼着睡了过去。 天明后例行检查病情,医生说,身体状况比之前好了很多,开玩笑问是不是昨晚吃了仙丹,许流年脸一红,程迩然容光焕发,得意地望许流年,眼神在邀功:“我厉害吧?” “厉害你个大头。”许流年翻白眼。 不愉像日历翻过一页被新的篇章替换,跟程迩然冷战一个多月也是许流年的极限了,这一天开始,她对程迩然又和以前一样,有说有笑。 在医院里呆了一个半月,这天,可以出院了,程迩然去办出院手术时,陈思怡来了。 许流年住院那么久,她还是第一次来,太长时间没见面,抬头间乍然看到,许流年怔了怔,隔了半晌,才喊出陈思怡的名字。 很陌生,不仅是许久没见面产生距离和隔阂,还因为陈思怡精致得如同瓷雕的妆容,以及昂贵华丽的衣裳。 她的身上穿的不是大厦和时装店里出售的几百元乃至几千元的衣服,许流年认得,那是前几天在电视里看到的巴黎时装周上模特刚展示的香奈尔最新款,如同蝴蝶羽翼的水蓝色薄纱簇拥堆叠出优雅的深蓝,梦幻的海水颜色,精致的同色绒花连成的裙摆,渲染着无与伦比的蓝色魅惑。 孟子梓再能干,这一身裙子也得花掉他一两个月的收入吧,许流年觉得憋闷,许久方压制下,笑道:“不好意思,你结婚我也没去道喜。” “结婚?”陈思怡晒笑,摇了摇头,说:“我们的婚礼取消了,以后,可能也不会有了。” 取消了对孟子梓是解脱,也许他想通了,许流年不想问,陈思怡却想说。 “那些天他失魂落魄,流年,你知道为什么的,对不对?” 何必问,心照不宣便可,许流年沉默。 “有一个男人向我表白,他说他对我很有好感,他给我买了一套三居室房子,送了我一张银-行-卡,每个月可以消费十万块。”陈思怡吁出一口气。 “你动心了?”许流年问,不轻松也不厌恶。 陈思怡年轻貌美,在情妇市场上,完全值这个价。 “我还没接受,接受了,就得跟他同居,我不甘心。”陈思怡轻咬唇。 “好好考虑一下吧。”许流年只能这样说。 这一步走出去,红尘万丈,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陈思怡帮着提东西,把许流年送回家,孟子梓却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友谊,蒙尘后再来恢复光洁,即便他和程迩然都想保持,许流年不想面对,心中却知道,自己对于那一晚配合陈思怡的行动后悔了。 虽然天天在医院中呆着照顾许流年,程迩然也没怠误了公事,程氏和高氏的合作很顺利,两家的精英集思广益,为凯伦公司做的第一个推广广告播出,效果空前的好,凯伦公司很满意,第一笔款划拔过来,程氏和高氏均收益良好。 照这上势头发展下去,不出一年,程氏将冲出g市,成为全国都闻名的企业,许流年肝火很旺,头疼失眠,焦灼不宁。 儿子已经很多天没去看望了,打电话过去,虽然通话时还是喊着妈妈很亲热,却没有以前的粘糊劲儿了,更加不会哭鼻子了。 “晓南妈妈带我去吃肯德基了,妈妈,我喜欢吃薯条。晓南妈妈还带我去图书馆了,那里面好多书啊,我喜欢《动物世界》……”许峻在电话里绘声绘色说。 于婶的女儿对峻峻真好,许流年很是感激,又有些酸醋。 “我怕峻峻玩野了以后回去不开心,许小姐,我想带峻峻回z市乡下去,你觉得怎么样?”于婶要过电话问道。 “暂时不回了吧。”虽然一个城市呆着也没时间去看儿子,可离得近,感觉亲密了些,而且,听来于婶的女儿对峻峻很好,峻峻多了个伴,也不错。 于婶挂了电话,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女儿对峻峻着魔了,完全当亲生儿子疼,她愁得不知怎么办好了。 女儿口中的有钱男人没有来看过峻峻,可是女儿却一厢情愿认为,只要峻峻成了她的儿子,那个有钱又英俊男人就会娶她。 许流年觉得一刻也等不下去了,她想马上报仇,然后回到儿子身边,陪伴着,看着儿子成长。 和程氏的合作顺风顺水,高伯傭春风得意,居安忘了思危,甚至跟许流年说,让她不要搞垮程迩然。 “等你生下他的孩子,程氏就是你的,那也是你的财产,再说,程迩然对你那么好,何必把程氏毁掉。”他劝道,苦口婆心,许流年听得怒火更旺,恨不能一巴掌扇过去把他打成猪头。 她并不在乎财产,即使她能得到程氏,到手了她也是把程氏弄成残墙废砾,而不是乐滋滋拿着盈利。 高伯傭这边靠不住,许流年抿思苦想,怎么让程氏破产。 程迩然参股高氏,又用和凯伦的合作案分享绑牢了高氏,无疑如虎添翼,现阶段要打击程氏,最好的策略是让程氏和凯伦的合作出现意外。 许流年背着程迩然找出程氏和凯伦的合约,仔细研究,却没找到漏洞。 程迩然做事周密细致,经他手的合约想找出纰漏简直难于上青天。 头发剃光后只长出寸来长,整张脸像个小绒球,许流年每次看到就冒火,烦躁的心情雪上加霜,这天从卫生间出来,洗手时不经意瞟了一眼镜子,忽见黑色小绒球上的白面一点腥红,凑近一看,硕-大的一粒痘,懊丧得不经大脑,手指狠狠掐住,要把那痘痘挤出来。 镜子一暗,有人走了过来,靠得很近。 “痘痘不能挤,会留疤的。”来人说,眉眼方正,身段高挑,是成方周。 “这可是女洗手间。”许流年笑道,定定看着镜子里的面庞。 “路上,不自觉就走了进来。”成方周笑了笑,镜子上方的琉璃小水晶灯因他的笑容光芒闪了闪,许流年心口一跳,脑子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须臾间,变得清晰。 “恐怕不是路过吧?这层楼的人,这会儿大家都跟程迩然去高氏开会了,我说的对不对?卢公子。”许流年低笑,哈出一口气,镜子染了雾气,迷朦的一片,镜子里的人也跟着摇曳不明。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成方周脸色一寒,手掌慢慢搭上许流年肩膀。 “我当然知道,成方周不是你的本名,你是卢家少爷,卢芊芊那个自幼在f国长大的弟弟。”许流年一侧身,避过成方周搭在肩膀上的手,笑靥如花,说不出的诱人风情。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成方周问,人资部里那个模样周正端方,沉稳有理的人变了样,没有咄咄逼人的尖锐,也没有霸道冷酷俯视众生之态,然,矜贵与倨傲之气从身姿语言渗了出来,让人无法忽视。 面试那天许流年就觉得不解了,她凑近成方周,魅色惑人,成方周却不为所动,停车场她再一步试探,成方周眼里有研判,探究,独没有迷乱。 她故意闹失踪到成方周的公寓过夜那次,成方周的表现更加深了她的怀疑。 许流年自信,她的容颜虽说不上倾城绝代,迷惑一个小小的经理却绰绰有余,能不为所动的,不是在花丛中驰骋纵横过见惯绝色美人,就是gay,成方周看她时眼里有男人特有的惊艳眼神,显然不是gay,那么,就是前一种可能了。 程氏开出的薪水虽不菲,却不足以能让他阅尽群芳不迷乱,他应该出身不俗。 其后,成方周通过人脉极快地抓对那个撬包的小贼,证实了她的猜测。 后来想起程迩然说卢芊芊在五年前和她同一晚出事时,她的脑子里隐隐约约就将成方周和卢氏联氏起来。 “找我有什么事?”许流年问,开门见山。 “程迩然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背后朝他捅刀子?”身份被揭穿,成方周不再掩饰,微眯起眼,研判的眼神看许流年。 “五年前,你姐姐出事那天晚上,我也出事了,罪魁祸首是程迩然的母亲,程迩然对我失信,导致了一切悲剧。”许流年平静地说,像在讲着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怎么可能?我怎么没听说。”成方周半阖的眼睛霎地睁开。 “你姐姐的事不也无人知晓吗?”许流年反问。 成方周沉默了。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许流年闲闲道,不相信成方周只是找她磕牙闲话。 “我姐夫在公司里的处境不大好,高老爷子看来是想让高伯傭继位,我想找你帮忙,一起对付高伯傭和程迩然。”成方周沉声说。 “你已经有计划了?”他这样的人,蜇伏得很深,比高伯傭更沉得住气,既然开口了,想必经过深思熟虑且已谋算好成竹在胸。 “是的,你只要把程氏和凯伦公司的合约偷出来销毁便可。”成方周不慌不忙说,眼睛紧盯着许流年。 “凯伦那边你们有内应?”许流年闲适自在地洗着手,看珠将自己的一双手冲得更加光洁,心头不自禁地却沉了沉。 “嗯,这个人你也认识,陈思怡,邱彼得对她很着迷。” “那个买一套房子给她,又给银-行-卡的人是你?”许流年很意外,成方周看起来不像是会将个人感情作交易的人。 成方周默认了。 “说个日期。”高伯傭那边靠不住,成方周能破坏凯伦和程氏的合作也不错,许流年毫不犹豫。 偷出那份合约对她易如反掌,不过,在事情爆发前不能给程迩然发觉,不能偷得太早,也不能偷得太迟。 ☆、第30章 “一个月后。”成方周道。 一个月,时间这么久,他为什么这么迫切地暴露了跟自己联系? 许流年心思转了转,忽而明白过来。 陈思怡并不是凯伦的职员,成方周许诺给陈思怡的房子和银-行-卡不是要包养她,而是要她投入邱彼得怀抱,做他的眼线和说客。 邱彼得五十多岁,陈思怡心高气傲,除了陪酒,想必并不陪-睡, 成方周年少端方,陈思怡还有些勉强不想被他包养,让她委身邱彼得更难,成方周这是想让自己接近孟子梓刺激陈思怡,而他那头再下工夫,陈思怡就成了为他所用的交际花。 “除了拿出合同,其他事你别指望我。”许流年冷冷道,绷着脸出了洗手间。 走廊静悄悄的,整层楼的人都随程迩然去开会了,许流年进了总裁办公室,凶狠地极用力地甩上房门。 后悔、颓败、绝望,对自己的嫌恶,种种复杂情绪在胸腔里翻滚。 明亮的窗玻璃清晰地照出她的影子,摇曳的黑色长裙,斜领系大蝴蝶结肩带的设计,蝴蝶结在肩窝投下阴影,锁骨下染了一大片的蝶翼遮蔽出来的黑暗,神秘莫测风情万种。 许流年裂嘴一笑,玻璃照出来的人影也跟着笑,笑容有些许狰狞。 曾几何时,她的笑容明媚清透,喜爱的是梦幻的粉嘟嘟的颜色,浅紫鹅黄嫩绿淡粉,如今却一味的深浓,暗黑大红血紫。 年少时,天空是湛蓝,水是一味的澄碧,满眼都是绿,连被北风吹得摇摇欲坠的枝头黄叶看起来也充满生机,转眼间,便是暴风骤雨摧残过后的破败世界。 手机响了起来,许流年抓了起来,瞟了一眼,忽然间,不想再作克制,失声哭了起来。 逃出山坳活了下来,可是,这么多年,日日夜夜沉浸在痛苦中无法升天,活着有什么意义。 “流年,怎么啦?你有没有跟迩然在一起?”孟子梓声音短促急迫,一反往常的沉稳。 “没有,迩然去开会了。”痛哭不是决堤倾泄的缺口,只是一缕轻烟,许流年捂住嘴巴,深吸了口气止住眼泪,问道:“有事吗?” “有点事想找迩然,没打通他的手机。”孟子梓犹疑着,半晌,低低道:“流年,你这些年出什么事了,能不能告诉我?” 告诉他,让他跟她一起背负吗? 许流年淡淡一笑,说:“你要告诉程迩然的事是不是不方便跟我说,不方便就算了。” “不是,没什么不能说的。”孟子梓有些窘迫,不敢再追问。 许流年受伤住院,程迩然又要照顾她又要打理公司,堵住天上人间那晚的那些客人的嘴一事便落在孟子梓身上。 出去天上人间的没有布衣,不少是孟子梓认识的,谈话间,孟子梓无意中了解到,那一晚砸向程迩然的那个黄铜镜框壁画不是消费的客人无意中砸的,而是有人有意为之。 “有意为之?可是我走进天上人间是临时起意。”许流年有些迷糊。 “迩然是接到电话说你在天上人间赶去的。”孟子梓道。 许流年明白了。 她进天上人间是临时起意,恰好,里面有个有心人看到她,于是给程迩然打电话,后来的混乱局面,跟这个人也脱不了关系。 “是谁?”许流年沉声问。 孟子梓迟疑了一会,低声道:“是你爸。” 怎么是他!许流年脱口道:“他到底是不是我亲爸啊?” “说不定不是,要不要我调查一下。”孟子梓问道。 许流年也只是抱怨,虽然许得福对她很冷淡,可她从没怀疑过许得福不是她亲生父亲。 她四岁时曾车祸大出血,醒来后听护士说过是许得福给她输的血。 她是稀有血型,许得福能给她输血,自然是相同血型。 “不用查了。”许流年道,想了想,又说:“警局那边麻烦你,不要提他,把跟他有关的线索掐掉。” 不管怎么说,总是她的亲生父亲。 “好。”孟子梓嗯了一声,正事说完无话可说,却不想挂机,一时间,听筒只有两人微细的呼吸声。 无法明言的心事,藏在见不得光的黑暗中,溺水般的窒息无力,明知无望,仍徒劳地想抓住生机。 许流年沉默了一瞬,没说再见,利落地挂了电话。 孟子梓,在她心中永远是连替补都算不上的人,她的所有感情都给了程迩然,没有空隙容留别的男人。 不想和许得福有联系,然而,怒火使得许流年失了理智,像困兽一样在房中转了几圈后,许流年用力按下许得福的电话。 “是我砸的又怎么样?我记得你是我女儿,我也没想砸你,要砸姓程那小子,谁知道你要扑过去帮他挡,你充什么英雄,邵碧青不同意你跟程迩然结婚,程迩然死了你就得了他的所有财产了,我这是为你着想。”许得福大言不惭道。 刚才应该让孟子梓把线索交给警方的,许流年后悔了,为自己有一个这么鲜廉寡耻的父亲无地自容。 “对了,你知不知道邵碧青给我一千万买我阻止你和程迩然结婚,我刚才又给她打电话了,再要一千万,女儿啊,你可要争气,咬着牙不同意跟程迩然结婚,等你爸爸我要足钱了再答应。”许得福洋洋自得道。 邵碧青要那一千万是给许得福的,不是转移程迩然的财产! 许流年愣住。 一直以来都知道邵碧青反对她和程迩然结婚,不意外,许流年措手不及的是,邵碧青明明有更多更好的办法拆开她和程迩然,为什么却走了最烂的一步棋。 邵碧青也许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恶毒,当年的事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不!不可能是误会!那么短的时间,邵碧青刚离开,抓绑她的人就出现,怎么可能是误会? 你太想跟程迩然在一起了,你太盼望邵碧青未曾伤害过你,那样,你就不用离开程迩然了。 许流年揉了揉额角,摇头苦笑。 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知憋得很难受,很想很想,扑进程迩然的怀里,听他有力的心跳,被他温柔而狂暴地对待。 许流年出了办公室,下了楼,跳上车,朝君豪大酒店开去。 程迩然带着程氏小组班子的成员,和高氏及凯伦的人在那边开会搓谈下一步合作计划,会议完毕后,在酒店里有个小型的聚餐。 灯火辉煌的宴会厅里,风度翩翩的男人,或优雅或娇俏的女人,如戏剧里才有的鲜艳的梨园春-色,令人眼花缭乱。 许流年在攒动的人群里轻易就寻到程迩然,他擎着酒杯,微勾着唇,疏离而有礼地和面前的女人说着话,十分从容的姿势,他的背后,仿古的雕花木槅子屏风,精工细雕着人物花鸟,更衬得他丰姿卓然,灯火失色。 许流年的视线刚停住,程迩然就像得到感应似,抬头朝她望来。 他先是愣了一愣,接着眼波流动,许流年看到他乌浓的眉睫眨了一下,延绵的柔软的情絮荡开,隔着无数人缠缚到她身上。 许流年抿唇一笑,挑了挑眉,转身往外走。 视线的最后一瞬,她看到,程迩然一双眼已燃起熊熊火焰,热烈如噼噼啪啪在空中炸开的烟火。 出得宴会厅才走了几步,背后刮来一阵旋风,强大的冲劲袭来,许流年落进程迩然的怀抱,一带一转,他把她压到墙壁上。 如果开着车,定然是刺耳尖锐的磨擦,如果地上没有地毯,咚咚疾行的脚步声也必是震耳欲聋的。 厚厚的地毯吸去了声音,却未能让剧烈的心跳声消失。 昏黄的灯光洒下淡淡光点,带着侵略性的亲吻落到许流年唇上,霸道,专-制,粗鲁,空气在瞬间上升到吓人的热度。 这家伙都不问一声自己为什么过来找他? 也不解释刚才站在他面前的那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是谁? 还有,聚餐到底吃的什么?不会是什么鞭啊茸啊蚂蚁啊韭菜虾仁吧?他怎么像头牲畜? 这是走廊呢,宴会厅里的人随时会走出来看到,他疯了! 脑子里许多不满,身体已酥-软得无法回答了。 廊顶的射灯像聚拢在一起的七彩鳞片,圆型的金铂边框,里面的女人也许说不上倾国倾城的漂亮,此时却绝对是正午明灿的阳光,馥郁的芬芳,妩媚的颜色团团簇簇,忽闪忽闪通透流溢着万千风情。 ☆、第31章 “跟别的女人做是什么滋味?”许流年喘着气问道。 “跟别的女人做?”程迩然蓦地停住,艳丽灿烂的红还在脸颊氤氲,眼角眉梢鲜活热烈,眼神却如千百年寒潭沉淀的水,十分冷肃,“流年,除了你,我从未碰过别的女人,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果是如此,那个孩子从何而来? “我随便说说,你干嘛这么紧张。”许流年嗤一声笑,微低头,阴暗里,悲愤和激昂深深隐去。 “这种玩笑开不得,不管是试探还是猜忌。”程迩然低低道,勾抱着许流年的臂弯紧了紧,“流年,我真恨不得把心剖出来给你看。” 他的样子不像作伪。 许流年对自己亲眼所见的鉴定书也怀疑起来。 白纸黑字跟程迩然的表白相比,她更相信程迩然,或者,是相信自己与他十几年青梅竹马的感情。 无数个日夜堆积在一起的感情! “越来越像老头子了,开玩笑都不行。”许流年嘻笑,调戏良家妇女的恶少似,手指勾挑程迩然脸颊。 白皙的手指上新买的红宝石戒指随着轻佻的动作晃动,陈年干红佳酿的颜色,诱人沉迷。 “你可不能嫌弃我。”程迩然撒娇,脖颈微倾在许流年手指上蹭动。 有服务员推着餐车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许流年推程迩然,“你进去,我回去了。” 这会儿显然不是亲热的好时机,程迩然想拉许流年进去,又不想勉强她,那服务员就是给程氏宴客的宴会厅上菜的,遂招手让过来,看了看,端起一个白瓷炖盎,里面是燕窝。 “吃点东西再走。” 怕许流年不肯,又笑道:“贼不走空哦。” “你才是贼呢。”许流年被他逗笑了,瞪了他一眼,终究没舍得拂他的好意,接过燕窝,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燕窝炖得粘稠软滑,清甜香腻,吃进口中顺着食道滑下,不只心,手足也温暖开来。 粘粘稠稠好一会,程迩然才依依不舍进了宴会厅,出了电梯,许流年给高伯傭打电话。 “你母亲还能再找到那孩子吗?帮我再弄一根那孩子的头发来。” “干嘛?上次要了没去做鉴定?”高伯傭奇怪地反问:“你还真以为那是程迩然的孩子啊?怎么可能呢!程迩然对你那么好……” “行啦,你只说能不能办到。”许流年不耐烦地打断她。 “能,我让我妈去办。”高伯傭没敢再追问。 “你爸和你妈要离婚的事现在怎么样?”要挂电话了,许流年想了想又问道。 “离婚手续办完了,我妈已搬了出去。”高伯傭声音有些颓丧,道:“这一离婚,严家丢尽了脸,以后怕是不会插手我的事了。” “但是你爷爷让你负责和程氏合作的事,不是有意让你上位了吗?”许流年不解。 成方周也这么认为,显然是从高庆明那里听来的内部消息。 “我爷爷一压一抬的,如果他不同意我爸和我妈离婚,再加上最近对我的器重,差不多就可以算定局,谁知他又来这一手,我都搞不清了,总不成他同意我爸跟我妈离婚,是为了帮我找一个比严家对我更有帮助的靠山吧?”高伯傭埋怨道。 当年高老爷子越过高庆阳指定他进入董事局,他也以为高老爷子有意让他这个嫡长孙接班,谁知几年下来,高老爷子总是对他和高庆明两个又抬又压的,弄成一碗水端平的姿势。 除了母族,最有力的另一个靠山就是妻族,高老爷子却没逼高伯傭和谁联姻的举动,许流年也糊涂了。 跟高伯傭的合作虽然没达到目的,不过,合作过程中高伯傭没将她当利益伙伴看待,许流年也便不想将他推入死地,提醒道:“程氏我势必要弄垮的,跟程氏的合作你最好考虑好退步。” “你怎么这么固执,程迩然对你够掏心挖肺的,我真不是为自己,为了你,我也不赞成你这么做。”没看到,也可以猜出,高伯傭的眉头皱得很紧,似乎在斥责恶作剧的妹妹。 许流年实在不习惯他如此亲昵亲密的口气,霎地挂了电话。 跟他父亲一样,有病! 出了大堂,许流年烦躁得想甩手机。 不该提醒高伯傭,也不该再让她帮自己要那孩子的头发,不管程迩然在外面有没有一个私生子,她不会改变既定目标。 来时满天霞彩,此刻却夜色深深,阴影下有奢靡,也有万家灯火的温馨。 许流年抬步,忽而顿住。 孟子梓就在大厦一侧一棵树下,树冠像一把巨大的黑伞,将夜空本就飘渺的光明阻隔,看不清眉眼,连身形都微有模糊,能认出来,委实是奇迹。 看到许流年望过来,孟子梓僵了僵,抬足朝前迈了一步又退回。 盼相见,怕相见,便是他一直以来的矛盾心思吧。 许流年走过去,坦然道:“迩然在十七楼参加宴会。” “我……我不是找他。”孟子梓嗫嚅,低低道:“你下午为什么哭?伤心什么事?” 不想他再陷进去,不想陈思怡从他那里感觉到什么然后被成方周利用,许流年低低笑道: “我伤心什么事也是应该向迩然诉说,你说是不是?” 若有若无的调侃,清楚分明的拒绝,孟子梓低低嗯了一声,黯然转身。 少了程迩然,房子寂寞空旷,许流年给自己随便煮了碗面条吃完便出了门。 本来打算去看望儿子的,半路上又改变了主意进了生鲜超市。 留给她和程迩然的时间都不多了,此后,她们将相逢如陌路,回想起来,在一起的这些年,一直是程迩然在照顾她,最后,最后为他做一件事吧。 许流年在超市买了鲜鳙鱼头、嫩豆腐、冬笋等,回家做醒酒汤。 十几材料精心烹煮,计算好时间,程迩然进门时,一碗热气腾腾的醒酒汤恰好端上餐桌。 红油麻油香醋调和,香味浓郁,冬笋丝香菇浮在汤面上,色泽鲜艳,看着便开胃可口。 “我怎么觉得像死囚犯临刑前那一顿美味?”程迩然在餐桌前坐下,拿着汤勺苦着脸看许流年。 “说的没错,那你吃不吃。”许流年淡淡道。 “当然吃,就是穿肠毒-药,只要是你端给我的,我都吃。”程迩然笑道。 餐厅小吊灯闪粪池着桔色光芒,他的眼睫和鼻翼下是淡淡的阴影,许流年看着他一勺一勺喝汤,忽然间有一种程迩然对她的所做所为了如指掌的错觉。 不可能,程氏毕竟是他的心血,如果知道她心中所想,没理由听之任之,由得她毁掉。 许流年将这一想法甩出脑海,平静自若地,浅笑着看程迩然喝汤。 饭后,程迩然进浴室洗澡,名符其实的战斗澡,许流年才洗完汤碗他就出来了。 “那么急干什么?还没洗干净吧?”许流年嗤笑。 “欢迎检查。”他嗤笑,哗一下扯了浴巾。 只要在家中,外人面前那个沉稳淡定的人就不见了,弱智又急色,小馋狗一只。 “刚吃的不是醒酒汤是牛-鞭汤吗?”许流年嗔骂。 “牛-鞭汤算啥,没有你的万分之一功力,你天下无敌,你是食人藤,我被你的藤条困住,除非你愿意放开我,否则,我只有死路一条。”程迩然低低笑。 食人藤,看起来很普通的一种植物,绿色,千丝万缕的绿,触碰到它的人或生物,它的钩刺却极有力,一拥而上,极致而肆意缠缚,让人无法脱身。 这个比喻不错,许流年抓住程迩然肩膀,仰起身体,柔软的嘴唇擦过他脸颊,对着咬噬下来。 似是索求,又似是破坏,残忍的血腥味溢开,程迩然疼得微微变色,却并没挣扎,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揽住许流年,由得她咬。 肉眼看不见的魔障在血液里稀释,许流年闭了眼,脱力地一下子软了下去。 床单被汗水润湿,漾开的湿渍痕迹像一朵绽放的桃花,干涸的叶脉被灌溉、浇注,瞬间饱-满鲜润,脆薄透明,花瓣的脉络挑起花朵的骨肉风情,摇曳着,袅袅娜娜,芳香紧紧地缠绕住程迩然。 …… 程迩然倦极睡着了,许流年轻轻起身,来到书房,打开程迩然的电脑。 加密文件里有此次洽谈定下的商业计划,里面有程氏的推广决策,也有凯伦不能为人知的商业秘密,许流年一一细看,而后,闭上眼。 按成方周的提议偷出合同,程氏也会措手无策,可是却要牵扯进孟子梓和陈思怡,她不想再拉进无辜的人了。 夜深,更漏静,蹦跳的只有心脏,再睁开眼时,许流年眼里一片清明,毫不迟疑复制,发送到网络上。 这个方案泄露出去,谁都得不到利益,可是,它能一下子将程氏毁掉,程迩然什么挽救手段都没用。 狠!毒!快! 没有一个人报仇会能得到这样的机会,因为没有一个公司的当家人会如此儿戏地将最绝密的文件让心怀不轨的人完整得到。 半磨砂蓝色玻璃灯罩颜色深重,灯光忽明忽暗,做完这一切,许流年站了起来,伸伸懒腰走出书房。 卧室里静悄悄地,许流年拿起起居厅挂衣柜上的长外套穿上,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不必,亦没必要再留在程迩然身边了,谁泄密的连猜都不用猜。 嫌疑人除了她就只有程迩然,程氏不管哪个高层都掌握不了这么完整的资料。 整个小区静悄悄的,许流年无声无息走着,地上夜灯照下的影子在地上拖曳,大衣衫摆轻动,影子微有破碎。 “许小姐这么晚出去?怎么不开车?”保卫奇怪地问。 喉咙被撕裂开过似难受,晚上喊得有些大声了,许流年微微笑,不说话,脸庞白皙丰润,姿态淡然,极为平常的模样,缓步走出小区大门。 一辆警车呼啸着从身边驶过,许流年怔了一下,忽然有些恍惚。 自己这么明目张胆,不是不畏惧坐牢,只是笃定,程迩然不会说出一切,不会把她交给警察。 ☆、第32章 她用程迩然对她的爱作为报仇的利器,有力地朝他捅去。 程氏管理不善,连合作伙伴的资料都泄露出去,多诺米骨牌效应下,危机重重,如果凯伦再追究程氏泄密之责,程迩然不把她推出去,只能自己背,那么,牢狱之灾免不了,程氏也必然破产。 警车远去,看不到了,尖锐的声音却未能从耳朵里消失,许流年越走越慢,越走越艰难,却始终没有回头。 程迩然在她下床走出房间后就睁开眼睛,直怔怔地,无神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夜很静,书房电脑启动的声音隐约可闻,程迩然拿过手机,给孟子梓发信息。 “按计划进行。” “不阻止流年吗?”孟子梓的回信极艰难。 “不!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程迩然回道,按下发送键后,再也拿不住薄薄的手机,胳膊无力地垂了下去。 孟子梓报了警。 他在酒吧里喝酒,要结账时才发现,钱包不知什么时候被扒走了,包内除了现金和银-行-卡,还有一个u盘,u盘里有程氏和凯伦公司最新一轮的合作计划及其他商业机密,程迩然计划把程氏包装上市,托他找审计所做分析。 因为牵涉极大,不是简单的被扒窃案,许流年遇到的那辆警车就是前往酒吧排查嫌疑人的。 程迩然是间接失主,当晚也被电话通知赶往警局。 从警局录完口讯出来,天色微明,孟子梓上了程迩然的车。 “流年做的真绝,她居然……真的把那些都发到网上去了,她就不怕就算你不追究,凯伦查出来了也不放过她吗?”孟子梓无力地道。 “她知道,我不会让凯伦查到她身上。”程迩然涩涩笑,泪水从眼角溢出。 “她那么笃定你爱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付你,如果不是你晚上听我说她情绪失控,事先安排好对策……”孟子梓一拳砸到驾驶台上。 为什么?程迩然也很想问。 这五年,他生不如死,到处寻找,无数次听说某个地方有女人像是流年,满怀希望赶过去又失望而归,无数次捱不下去想自杀,又舍不得,怕她还活着自己却死了,她会很难过。 “幸好你事先知道,不至于不可收拾,流年弄到的那些资料会令程氏动荡得多厉害?”孟子梓长叹了一声问道。 “资料完整而真实,会令程氏管理的可信度完全崩溃,我事先做的让你帮我忙设的这局,只是应付凯伦公司,让我自己免去牢狱之灾。”程迩然低声道。 “你怎么那么糊涂?”孟子梓气得周身发抖,手指啰啰嗦嗦指程迩然,“创业初期,你经常接连熬几个通宵没睡很平常,顶好时也就一晚上睡两三个小时,除了陪流年,其他的时间不是在忙公司就是学习,一点娱乐没有,后来公司壮大了,你还是日夜殚精竭虑,程氏是你的心血,是你的孩子,你怎么忍心让它毁于一旦?” “只有毁了程氏,才能消流年心头的怨恨啊!”程迩然低叹,深吸了口气,挂档,“你自己开车回去吧,我得去给程氏找买家,高氏是个不错的选择。” 自己不在乎财产,可公司里面那么多职员,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高层元老更是得妥善安排一下。 他们那么相爱,何必互相折磨! 下了车后,孟子梓拿出手机想给许流年打电话,又颓然放下。 一个是他的好朋友,生死之交,一个是一直以来暗恋的人,孰轻孰重,无法掂量。 *** 胸腔一直空缺着,这一夜更是被挖出巨大的空洞,空落落的,竟让人有种了无生趣的感觉。 许流年步行着,出了城也没停,不停地走着,路真长,偶尔有断头路走到尽头,拐个弯,又一条路出现。 路灯静静地映在她身上,独自前行的影子越拉越长。 本来打算接了儿子马上离开g市的,可这会儿,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漫无目的走下去。 两条腿麻得走不动时,许流年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莲花山脚下了。 莲花山在暗沉里鬼气森森。 许流年喜欢这样的黑暗,只有置身黑暗里,她才能感到平静。 深一脚浅一脚走进山里,周围黑漆漆什么也看不到时,许流年倒了下去,也不管底下是泥地还是草地。 报仇的计划完美无缺地执行了,且时间如此之短,她应该高兴的,可她不止高兴不起来,心口还很痛,经久不息。 她有父亲,然而成长路上,陪伴她的只有程迩然和邵碧青,邵碧青伤了她,她报复到程迩然身上,她的亲人不再是亲人,她回不去了。 眼睛涩疼得厉害,伸手摸,却干燥得一点水迹没有。 暗黑无边无际,像个巨大渗人的黑洞,她不害怕,这个黑洞如果能把她吞噬了,她便能从此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背负。 和程迩然一起长大的大大小小的琐事在脑海里掠过,甜蜜温馨,密密集集像一张网将人结牢困住,许流年想找出不痛快的苦恼的,却发现根本找不到。 稚子少年时的他依恋信赖她,长大后的他是挺直的大树,为她遮风挡雨,带给她充满激-情的生活,他们出奇的和谐,从没有什么不愉快。 回忆让人生不如死,清明渐渐涣散,许流年陷入似沉睡似昏迷的冗长而荒诞梦境,梦里她又和程迩然在一起了,两人变成两只蝴蝶,欢快地飞过花丛来到草地,忽然,绿油油的青草下冒出一条蛇,那蛇像吹气球似,眨眼间变成巨蟒,好长的蛇身,十米都有,而她和程迩然也从蝴蝶还原成人,那巨蟒张着血盆大口朝她扑过来,程迩然大喊了一声“流年”,冲过来把她推开,而他自己,被巨蟒缠绞住,飞快地吞噬。 “迩然……”许流年尖声叫,魂飞魄散,连滚带爬赶过去,要把程迩然从蟒蛇口中救出来。 她扑了个空,巨蟒和程迩然一起不见了。 像掉进无底深渊似,身体在坠空许久后苏醒过来。 遍身的冷汗,天已经亮了,手机在大衣袋里响个不停。 “许小姐,你可算接电话了。”于婶在电话那头哭了起来。 峻峻这几日身体有些不舒服,吃饭很少,于婶开始以为是于晓南买了太多零食使得峻峻胃口不好,后来发现不是,本来打算带他看医生,可峻峻不乐意,怕打针,便一直拖着,昨晚峻峻突然发起高烧,于婶打许流年电话没人接,先送医院了,刚刚拿到化验报告,医生说,很可能是骨髓炎,还要再做进一步的检查。 “你们怎么做家长的,都这个时候了才送医院……”医生一阵斥责,转头间看到许流年的样子,又霎地顿住。 女人身上的大衣沾满泥土和野草,身体微弱地不易觉察地轻颤,大眼睛漾着一层雾气似的水光,脸色惨白,虚弱得随时要倒下去了。 “不是什么大病,用药制不住时也能骨髓移植,不用担心。”斥责变成安慰,医生用轻松的语调道。 “谢谢医生!”许流年低声道。 这女人长得漂亮,声音也好听,皮肤真好,低头间,雪白的一截脖颈像牛奶凝成的冰激凌,流淌着水汪汪的诱惑,勾得人很想咬一口。 送孩子来的是保姆,也没男人陪着女人一起来,这孩子难道是私生子?医生瞄了一眼病床上的许峻,将疑惑压下,问了几句别的话便走了。 知识分子的涵养总是好些,可探究虽然一闪而过,也深深地扎了许流年一刀。 报复后的内疚在这瞬间忽然就消逝了。 邵碧青害得自己在各色人的八卦目光中生活,程迩然的失信造成如今的局面,他们咎由自取。 给儿子换了高级病房,让于嫂去商场随意帮自己买了几套衣服,洗澡换衣服,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后,喂儿子吃饭,讲故事给儿子听,许流年尝到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松散滋味。 外面是否血雨腥风都跟她无关了,程迩然这个名字已是过去式,从此她的生活重心就是儿子,等儿子病好了,带着儿子离开g市,找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 懒洋洋过了几日,直到许峻的检验报告出来,梦醒了。 骨髓炎,最好的治疗方案是骨髓移植。 许流年本人的和儿子的配型不对。 “找孩子的父亲来吧,这种情况,做父亲的有责任。”医生道。 孩子的父亲?她不知是谁。 忍着厌憎愤恨,许流年给邵碧青打电话。 “我儿子骨髓炎,需要找父亲骨髓配型,那天晚上绑走我的人是谁,请告诉我。” “你说什么?”邵碧青在电话那头愣了愣,重复着,说了一遍许流年说的话,而后,尖声喊道:“流年,你现在在哪里,我要见你。” “我不想见你。”许流年冷冷道:“告诉我,绑走我的都是谁,我要找出我儿子的父亲,我保证,绝不会报警。” “我要见你,流年,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我从来没让人绑架过你,从来没有。”邵碧青嘶声喊。 咚一声巨响震破耳膜,邵碧青的声音蓦地消失,手机里只剩下嘟嘟断线了的声音。 ☆、第33章 手机里先是一阵磨擦声,接着便是断线的嘟嘟声。 看来,只能报警了。 许流年紧咬牙关。 从山坳里逃出来后,她没有报警,社会舆论对于一个遭遇不幸的女人会造成什么影响她清楚。 多少被强-奸的女人忍气吞声不敢报警,就是怕在报警后遭遇二次伤害。 看怪胎一样的目光,看似同情实则幸灾乐祸的指指点点,有的人甚至会说是女人不检点才造成悲剧的。 不幸暴露后,受到的伤害将成倍增加。 堵不住别人的嘴,捂不了那么多探究的眼神,只能将一切强硬地吞下。 让于婶陪着儿子,许流年出了医院。 呆在室内许多天,猛一下到了阳光下,眼睛有些刺痛,许流年闭眼眯了一会儿让自己适应,稍停才睁开,没有急着打车,先到医院大门一侧报亭买杂志报纸。 财经杂志很平静,许流年皱眉,又看本市的日报,惯有的调子弹着,没有什么突发新闻。 程氏出事,起码应该占据几天的报纸头条才是,怎么会这么平静?难道程氏没有破产?程迩然没有被刑拘坐牢? 许流年掏出手机飞快地上网搜索。 没有跟程氏有关的新闻,她把程氏的机密发布到网上去,却一个浪花没有。 怎么可能? 许流年又查找自己发上去的程氏的机密,却没有搜到。 深秋时节,花坛里绿叶萎顿,菊花疏疏落落不见娇艳颜色,许流年死死攥住手,慢慢倾身,摘起一朵菊花,狠狠地揉烂扔了出去。 那些意乱情迷原来全是假的,他知道她的打算,张好网等着她往下跳,那些分明清楚地让她看到的悲凉,都是在做戏。 自己把资料发布上去,他马上拦截下了。 一击不中报仇不成,往后也没指望了。 天阴了,秋雨绵绵落下,粘在脸颊上,凉凉的。 许流年透过雨幕,看到小丑一样唱着独角戏的自己。 人终究会变的,她过于自信程迩然对她的感情,落败很正常,只是美梦醒得太快了。 还报仇吗?怎么报仇? 当然要报仇,不能私下报仇,那就把一切公开到台面上,用自己的面子和命运赌一把,许流年深吸了口气,抬步往派出所走去。 庄严的大楼就在眼前,许流年被拦住了。 黑色西服,彪悍的体格,大墨镜遮住眼镜,豪门保镖的装扮。 “老爷子想跟你谈谈,跟我来。” 老爷子?哪个老爷子? 没有疑惑多久,许流年看到劳斯莱斯降下的车窗里露出的脸。 鬓如霜华,鹰鹜一样尖锐的眼睛,是高伯傭的爷爷。 “你应该叫我爷爷,你是我孙女……”高老爷子甩出重磅炸弹。 “怎么可能?”许流年从没想过这个可能,扶着车门的手猛一下收紧。 “你四岁时第一次输血,许得福血型不符,我和庆阳才知道,当年你母亲怀着你离开的。” 许流年的母亲是高家资助的一个孤女,高庆阳带她回家见家长表示想跟她结婚,高母嫌她出身卑微不能给家族带来帮助,许流年的母亲心高气傲,一语不发离开,转头就嫁给许得福。 所以,高庆阳才会说那些听起来颠三倒四的话,才会关切溺爱地望着自己。 难怪许得福对自己一直漠不关心,原来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女儿。 “五年前,你生孩子难产,大出血,医院找相同血型的人给你输血,我和庆阳给你输的血,这几年,我一直命人关注着你。”高老爷子接着道。 “你找我想说什么?”许流年淡淡道。 四岁时便知道自己是高家的孩子却不相认,这会儿露面,不会只是叙亲情那么简单。 “放过程迩然,跟他和好结婚,一起挑起高氏。”高老爷子沉声道。 “你支持高庆阳和严楚歆离婚,是因为,要让我认祖归宗?”许流年恍然大悟。 “不错,庆明和伯傭资质平庸,庆阳更不用说,高家后继无人,我百年后,高氏必将为其他企业吞并,那是我并不想看到的局面,但是我又不想把高氏交给外姓人管理,程迩然是高家的孙女婿,只要你们的儿子有一个姓高,以后接管高氏,高氏就不算落到异姓人手里。” 原来如此,让高伯傭进董事局,打压扶持把他和高庆明弄成平衡局面,是为了有时间观察程迩然。 程迩然用与凯伦公司的合作为饵和高氏合作,高老爷子求子不得,所以不反对。 “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程迩然心机深沉,表面上对我很好,实际上外面有个私生子。”许流年笑道。 “绝对不可能,我派人调查过他从小到大每个时间段的事,他的身边除了你,从没有别的女人出现,对我孙女痴情是我选他做接班人的前提条件。”高老爷子断然道。 “我做过鉴定……”许流年涩涩道。 高老爷子知道那么多,也没必要瞒着,许流年将自己通过高伯傭从严楚歆那里拿到孩子头发的事说了。 “等等,你说慢点……”高老爷子一直半阖着脸靠在椅背上的,突地坐直身体。 三言两语的事,有什么可说的。许流年重复说了一遍,又道:“你看,他有他的私生子,我有我的孩子,我们就算结婚也不会幸福,当然,他更加不可能忠心于高家。” “我本来也以为,你那个儿子跟程迩然无关,看来我错了。”高老爷子低喃。 他在说什么?许流年不解,继而,呆住了。 “你为什么从来没想过,你做鉴定的那个孩子就是你的儿子,你的儿子就是程迩然的儿子。”高老爷子目露精光,神采奕奕看许流年。 “我……我们在一起时一直有避孕,而且那么多年从来没怀上过。”许流年臊着脸颊飞红。 “避孕又不是百分百安全。”高老爷子哈哈大笑,舒心得额头皱纹都散开了。 如果峻峻真是程迩然的儿子!那么,自己在车站晕迷后并没有被男人……压在心头的阴霾忽然间消散了,许流年迫不及待地想证实高老爷子的猜想。 “你妈跟踪过那个孩子,有没有拍照片?问一问,把照片发到我手机上来。”许流年飞快地给高伯傭打电话。 做鉴定需要好多天,她等不及。 严楚歆手机里就有照片,几分钟后,许流年收到高伯傭转发过来的峻峻的照片。 峻峻真的是程迩然的儿子! 许流年捂住脸,失声痛哭。 这些年,曾被陌生的肮-脏垢男人污-辱,而且生下一个孩子的事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尖上,突然间,这根刺突然间拔掉了,行走在暗无天日里的日子结束了,眼光阳光明媚,春暖花开。 泪水倾泄而出,眼前渐渐模糊一片。 “给程迩然打个电话,夫妻没有隔夜仇,让他不要再冲动,我把你发到网上的资料删掉了,他非得想再次发送,想把自己弄垮,挺精明的一个人,遇到跟你有关的事就成傻子了。”高老爷子慈爱的拍拍许流年肩膀。 删掉资料的高老爷子,程迩然真的知道她的所做所为,可是他却选择跳进火坑,许流年怔呆呆看着高老爷子说不出话。 “他真的很爱你,连我老头子都忌妒。”高老爷子乐呵呵道。 他才不忌妒呢,他乐死了,程迩然对她越好,对高氏的忠诚度便越高,这个接班人可真让他满意得不得了。 许流年拿出手机,迟迟未能拔出熟悉的号码。 有电话打了进来,是邵碧青的手机号。 “流年,我是程振海。” 碧青突发脑溢血,在急救室抢救。 “她摔倒后,抓着我的手,让我告诉你,她从来没害过你。”程振海低低道。 邵碧青从没害过自己,难道自己被绑架卖进山区的事是一场梦? 许流年冷笑。 把程迩然绊住,然后过来求自己,自己不答应,就让人把自己卖进山区,没把自己弄死只是因为她怕被律法制裁而已。 许流年漠淡地挂断了电话。 峻峻是程迩然的孩子,她便当做被卖山区的那些日子是一场梦,事情摊开,程迩然丢脸,峻峻也没面子。 许流年没进派出所,回医院后给程迩然打电话。 “有时间吗?到仁济医院来一趟。” “流年。”程迩然的声音嘶哑沉暗,喊了一声,许久后,低低道:“急不急?不急我过两天再过去,我妈……我妈刚刚突发脑溢血,抢救无效,死了。” 邵碧青死了! 手机从许流年掌心滑落。 “流年,来试试合适吗,这是阿姨给你买的衣服。” “流年,捂好被子,发烧了刚出过汗别凉着。” “流年,过来喝汤,这是红枣汤,养血。” …… 邵碧青帮她挡许得福踢过来的脚。 邵碧青给她买寒暑衣服。 生病了,邵碧青床前通宵守着她……往事一点一滴,满满的都是母亲的爱。 “妈……”许流年低喃,这瞬间,忽然明白,从山区逃出来后,为什么不报案。 人言可畏无法承受什么的都是假的,究根寻底,只是她不愿意邵碧青被律法制裁,不愿意邵碧青在牢狱中凄惨地度过下半生。 她舍弃了最有效最有力的报仇方式,反而用最笨的最难的让程迩然破产的方法报仇,潜意识里,竟是不想伤害邵碧青。 那个女人不是她亲生母亲,跟许得福仇比海深,却仍然给予了她满满母爱。 ☆、第34章 “妈妈,你怎么啦?”许峻敏-感地觉察到什么,惊恐地捉住许流年袖子猛摇。 “你奶奶死了。”许流年茫然地看着儿子。 “奶奶是什么人?”许峻不解。 “就是你爸爸的妈妈?” “爸爸又是什么人?” 儿子长这么大了,却还不明白爸爸的意义,许流年苦笑,不知怎么解释。 “妈妈不高兴峻峻不烦你。”峻峻体贴地说,打开电视自己玩儿。 电视里正播着新闻,某位国家领导逝世,哀乐声声,播音员沉痛地说着话,逝者生前友好上前鞠躬告别。 许流年身体一抖,跌坐地上。 地板凉而坚硬,冻得人身体发麻。 播音员的声音轰隆隆似远又近,许流年思绪飘忽,呆呆想,峻峻是邵碧青的孙子,要不要抱峻峻去她灵前给她看一眼? 去了,就表示不再恨邵碧青,自己所受的那些苦呢? 如果她捱不住被老男人打死了,或者逃出来时在山林里冻死饿死了,或者被老男人得了身子,然后为老男人生儿育女,老死在山旯旮里了! 她就永不见天日了,这样的仇,这样的恨,岂能忘记? 可是,峻峻到底是邵碧青的孙子,邵碧青一直盼着看到程迩然结婚生子。 “迩然……”她要给程迩然打电话,把什么都告诉她,她不要一个人背负。 手机在滑落地上时散开了,电池掉了出来,许流年哆嗦着装了回去,开机的瞬间,手机疯了似响了起来。 许流年没看来电号码,猛一下按了通话键,尖声喊道:“迩然,我有话跟你说。” “是我。”电话那头阴沉沉的声音,是许得福。 许流年皱眉。 “给我打一千万过来,我要还高利贷赌债。”许得福大刺刺道。 “一分没有。”许流年毫不犹豫。 以往不知他不是亲生父亲时她都懒是理,现在知道了,更加不会理。 “你不给我找邵碧青也能要到,你就不怕你婆婆认为你有个填不完的无底洞父亲吗?”许得福嘿嘿冷笑。 母亲当年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这样一个男人,许流年厌恶地搓了搓手臂,淡笑道:“邵碧青死了,你不知道吗?你尽管去地狱里找她要就是,我不反对。” “邵碧青死了!”电话高八度的惊呼后头长久的沉默。 要不要告诉他,已知道他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请他以后不要再纠缠自己。 许流年默想着,忽听许得福恶声道:“你给不给我钱,不给我钱,我让你和程迩然颜面丧尽,在g市商界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要出什么肮脏的招数? 面子不过是虚的,被他要胁了就像被毒蛇附体,一辈子脱不了身,许流年微一思索,淡淡道:“高老爷子跟我相认了,你不怕程迩然和高家联合起来的势力吗?” “你……你跟高家相认了。”许得福气结,愣了愣,恶狠狠道:“你等着,不给我钱,我让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能出什么昏招? 没什么好怕的,不过,如果能消弥于无形更好。 许流年默思了一会儿,给许妙珠打电话。 当年,程振海强-奸姚妙珠一案没有案发现场证明,没有伤痕没有男性精-液等证物,姚妙珠的指控成立的依据是,她怀孕了,肚子里的孩子是邵振海的。 程振海拒不承认,坚称没碰过姚妙珠,法院用羊水穿刺检验dna,证实姚妙珠肚子里的孩子是邵振海的。 如果邵振海一开始承认了,也许事件能以通奸论处,他一直否认,姚妙珠的指控便变得可信。 证据确凿,邵碧青却坚信程振海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程振海入狱后,她仍没放弃到处寻找为程振海脱罪的证据。 她查到,姚妙珠曾是南海大酒店的客房服务生,刚辞职没多久,从姚妙珠的怀孕时间推断,当时她恰好和程振海去蓝海酒店开房纪念结婚四周年。 邵碧青怀疑姚妙珠捡了他们扔到垃圾桶的避孕套,到医院做了试管婴儿,然后把早期胚胎移植到子宫中,就这样怀了程振海的孩子。 邵碧青查到给姚妙珠做试管婴儿的医院,可惜迟了一步,医院已在许得福的授意下销毁了证据。 连怀孕诬蔑人的事情都代许得福做了,后来却不能嫁给许得福,姚妙珠愚不可及,软弱没有主见,这样的女人最容易被利用,也很容易摇摆不定。 “你不想跟你女儿一辈子受制于许得福吧?我可以给你钱,帮我盯着许得福,把他的一举一动告诉我。”许流年也不废话,直截了当重利引诱。 姚妙珠答应了,她走投无路。 许得福破产后,每日喝酒烂赌,打骂她,把她女儿也强占了,性子再弱,她也是一个母亲,早就想反抗了。 拿着在姚妙珠偷出来的许得福想卖杂志社的揭发稿,许流年觉得自己要疯了。 ——程氏企业程迩然的夫人许流年曾嫁与一山区老男人并生下一子! 标题的加粗黑字像一把把尖刀直刺进心脏。 许得福怎么知道她被卖山区? 邵碧青恨死他,不可能把曾卖自己进山区的事告诉他,许得福知情,这意味着……许得福才是那个把她卖进山区的人。 脚下大地软绵绵的,天空在旋转,高楼倒塌了。 “流年,碧青倒地后让我告诉你,她从没害过你。”程振海说。 “你怎么能连把你卖进山区这种这么恶毒的事也说得出来。”咖啡馆里,邵碧青失望而悲哀地看着她。 许流年走进了派出所。 许得福以为她为了面子不敢报警,不能拿他怎么办,她偏不! 审讯过程很顺利,没有钱,欠着巨额赌债,穷途末路,许得福在抵赖了三天后就招供了。 被邵碧青整破产后,许得福要报复程迩然和邵碧青,于是雇人把许流年绑架了卖进山区。 他也如愿了,许流年失踪那些年,程迩然几近疯魔,神经病人似到处找她,并且因为怀疑是邵碧青拆散他和许流年,与邵碧青母子关系很糟。 高老爷子派高伯傭压下到派出所采访想将这一新闻刊登的记者。 “真没想到,你居然是我姐姐。”高伯傭喟叹,停了停,又道:“其实也不奇怪,从一开始,我就对你有一种莫名的亲近之情。” “我可没有。”许流年冷冷道。 “我爷爷跟我说了他下一步的计划,他打算把高氏和程氏组合,命名高程集团有限公司,程迩然做总裁,我没意见。”高伯傭对她的冷脸不以为意,兴致勃勃道。 他没意见,高庆明意见可大了,高老爷子的计划要执行没那么顺利。 何况这一切是建立在她和程迩然结婚的情况下。 他们领了结婚证了,儿子也生了,除了尚未摆婚宴,法律意义上已是夫妻。 可是,邵碧青是被她逼死的!这夫妻怕是做不下去了,得去办离婚了。 办离婚前,先把峻峻的户口落实了。 “你去医院给峻峻做一下骨髓配型。”高伯傭是儿子的舅舅,说不定也能配型合适,许流年打发走高伯傭。 她也不想再听高伯傭欢喜姐弟相认的话语。 高伯傭某些方面和严楚歆真像,直肠子,心机不足。 不喜欢这个异母弟弟,也恨不起来。 母亲转头就嫁给许得福,高庆阳娶妻尚在她母亲嫁人之后,严楚歆说不上第三者。 高伯傭乐滋滋走了,许流年环抱着双臂,极缓地走着,回她和程迩然的家。 给峻峻报户口得回去拿结婚证,还有户口本。 床头柜上有一个袋子,里面是程迩然给她刚买的一套衣服。 深蓝色圆领开襟衫,白底藏蓝色复古缠枝花纹长裙,很合身,很好看,他给她买衣服从来不用试穿。 镜子里姣洁的脸庞苍白如雪,没有血色的支持,像枝头即将凋零的花朵,憔悴落寞。 以后离开程迩然了,过往的艳色不会再出现,许流年倒到床上,拉过棉被,闻着熟悉的浅淡的属于程迩然的气味,缓缓闭上眼睛。 程迩然还在大宅中办邵碧青的丧事不会回来,今晚不走了,奢侈地再享受一夜吧。 恍惚里程迩然的味道突然清晰,他惯常用的古龙水的气息,和着浅淡的呼吸像海浪涌上来,堵压在胸口。 许流年怔呆呆睁眼看,程迩然就坐床前,干燥苍白的嘴唇,淡褐色的眼睛浮着薄薄的一层水光,静静地看着她,眼眸深处,鲜明的痛楚令人心悸。 自己这是太渴望看到他了,又做梦了吗? 上天也垂怜自己,让自己在离开他之前还能做个美梦。 许流年张开双臂,狠狠地勾住程迩然脖子。 “迩然,我爱你。”她低喃。 他的脸在她眼前模糊,感官的触觉却尖锐起来,快乐与痛苦缠结,仿佛附骨之蛆,固执地如影随形,不肯分离,不愿给她纯粹的美好。 “我也爱你,流年。”他在她耳边沉声说。 “咱们有一个儿子,你知道吗?”许流年嘻嘻笑。 “你说什么?”程迩然呆住。 下雨了,空中闪电划过,折射过一串明亮的亮光,不偏不倚闪进程迩然的眼里,满满的惊喜,那张本就迷人的脸庞更加英俊,秾丽明艳,翠色逼人。 “我说,咱们有个儿子,用力点,让医生说我不能再生育的诊断成废纸,再给我一个孩子……”许流年妖娆地笑,如水蛇扭动身体。 只有峻峻一个孩子还不够,她还想再生一个程迩然的孩子,在欢乐的盼望下出生的孩子。 “好,再给你一个,咱们要生好多好多个孩子。”程迩然柔声说。 闪电过后一声闷雷,暴雨倾盆,哔哔叭叭抽打着窗玻璃,程迩然艳极的五官扭曲变形,眼角眉梢染着汗水,痛苦地吼叫,时而温柔时而凶狠。 许流年弓起身子,紧紧抓挠住他的背脊,咬他肩膀,苍白的脸庞越来越红艳,如桃花盛开,旖丽缤纷。 ☆、第35章 大结局 睡了绵长快活的一觉,醒来时,许流年在被子里贪恋地扭了扭身体,深呼吸闻程迩然的味道,忽而一呆,蓦地睁开眼睛。 疲倦无力,骨头散架似的疼痛,嗓子眼干涩,所有的一切在表明,昨晚的疯狂的缠绵不是做梦。 许流年有些发愣。 身边空无一人,空气里隐隐约约的粥香。 “醒啦。”房门被轻轻推开,探进来一个的脑袋,随后大开,程迩然穿着标志性三角小内裤走了进来。 许流年脑子里没反应过来,呆痴痴看他,又闭眼,拉被子蒙住脑袋。 这是做梦! 她处心积虑要把他的公司毁掉,她冤枉逼死他母亲,他们是死敌,怎么可能还有以前的温馨场景呢。 “蒙着被子干嘛?还想睡,还是不敢见我。”程迩然忍不住笑,把许流年从被子里挖出来,“我咋觉得你变成一只小猫了,咱们那年救过的那只小猫。” 很多年以前,许流年和他在街头救过一只猫,那只猫刚被暴雨淋过,猫毛*贴在身上,缩在犄角里进退不能,可怜兮兮看着一步一步朝它逼近的他们。 没有报仇的念头,她不再是老虎,也不是温驯的猫。 “你说错了。”许流年围着被子下床走到窗前,缓缓地撩开窗帘,“迩然,我不是你的负担,我能照顾好自己,我们分手吧。” 清晨的阳光透射进金黄光芒,她的头发有些散乱,纠缠不清,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程迩然愣愣看着她,半晌,低低一笑,道:“浴缸里我放好热水了,你去刷牙洗漱,出来吃了早餐我们再谈。” 卫生间洁净如昔,浴缸里的水冒着袅袅热气,淡淡的青草药清香扑鼻而来,看来浴汤是熬的中药汁。 坐进去,热水浸泡,肌肉到骨头松懈了下来,很舒服。 满腔心事,许流年没泡多久就出来了。 客厅餐厅卧室各处找遍了不见人,许流年愣住。 又出什么事了吗?程迩然竟然话都不留一句就走了? 电视里传来声音,许流年犹疑着走过去。 视盘机在播放,画面里出现程迩然的汽车,程迩然从车里走下来,南北向的大马路,大路一侧是条幽长暗黑的巷道,程迩然左右看了看,朝巷道里面走去。 崎岖不平的路面,很窄,一百多米后,外面马路的路灯余光完全消失,暗沉沉伸手不见五指,程迩然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许流年忽然感觉到一股与巷道的潮闷不同的气味。 浓重的血腥味。 静!无声无息令人窒息的静寂。 许久许久后,许流年遍身冷汗,忍不住要尖叫着拿手机打电话找程迩然时,微弱的光芒打破了眼前的暗黑,巷道地上侧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悄无声息。 熟悉的高挑身材,俊挺的眉眼还是刚才见到的样子,只是眼睛紧闭。 心脏在瞬间被掏空,躯体进入风烛残年状态。 明知道这是视盘机里播出的东西,程迩然跟她分开不过半小时,不可能出什么事,可是,理智却无法控制害怕惊惶。 当年在深山老坳里,她和那个买她做老婆的老汉斗智斗勇,被抽打得遍身血肉模糊,仍能冷静地分析一切,百折不挠与之斗智斗勇,眼下,却失去了生命力。 “迩然……”许流年低喃,头晕眩得厉害。 这不是真的,拿手机打电话给程迩然就可以证实了,双腿虚浮,脚下地面海浪似绵荡起伏,软绵绵站不起来迈不开步。 “这是真实地发生过的事,三年前,我到处找你,误闯了一个毒枭的窝点,毒贩子以为我是警察,把我敲晕了,这是当时出警的警察带着的电视台的记者拍下来的片段。” 背后传来程迩然低沉的声音,他没出事,许流年心神一松,整个人栽倒地上。 “流年,你还要跟我分开吗?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不离开我。”程迩然走近,蹲了下来将她抱起,揉了揉她湿漉漉的头发,紧紧抱住。 “我那么残忍,想弄垮你的公司,还逼死了阿姨,你不恨我吗?”许流年幽幽问。 “高伯傭告诉我了,你以为是我妈派人把你卖进山区,所以才那样做,我不怪你,你要是没那么做,我才要生气呢。”程迩然挤了挤眉,“我的流年被人那么伤害怎么能不反抗?” “你不生气?”许流年呆呆看他。 “不生气了。”程迩然轻笑,眉眼舒展,阳春白雪般的骄人容颜,春光灿烂才能仳拟的绝色。 许流年面前出现蔚蓝的一望无际的大海,狂风暴雨过后,风平浪静,海天相接,瑰丽无匹。 他看着她,连呼吸都是扼杀人的温柔,他说:“流年,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许流年紧紧抓住他手臂。 邵碧青死了,他怎么纠结一下都没有,而且心情这么好? 自己受骗了,邵碧青根本没有死。 许流年低下头,狠狠地咬住程迩然脖子,她咬得很用力,毫不留情,血腥味在口中漫延,程迩然深吸气,不敢挣,半晌,哭丧着脸道:“你别生气好不?我这不是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迫于无奈才出的下策嘛,晚上我跪搓衣板行不行?再不然,金鸡独立站墙角?或者,倒吊金钟跪床头……” “一个月不准碰我!”许流年咬牙切齿大吼。 “这惩罚太严重了!”程迩然肩膀都塌了,俊挺的眉头皱到一处。 “两个月不准碰我。”还敢讲价,许流年气得脸孔通红。 “两个月!你不让我活啦?换别的行不行?”程迩然哀嚎。 “三个月,再说就是一年。”许流年怒骂。如果不是一年自己也捱不住,她很想说一年。 敢骗她,害她那么伤心,只是三个月惩罚太小了。 程迩然不敢再开求饶了。 “老婆大人,请用早膳。” 早餐很丰盛,中西合壁,吐司火腿,清粥小菜,蟹黄包等等,许流年每样都尝了一点,吃饱喝足,搓点圆滚滚的肚子,歪到阳台秋千架上,翘起二郎腿,哼道:“想问什么快问,不要欲言又止的。” 程迩然憋了那么久想问,得到机会,赶忙问。 “你怎么猜到我妈没死的?” “我要是猜不到,跟你青梅竹马长大的那么日子就白活了。” 还能猜不出吗?看了那个视频,知道他出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招,再想想他一点不见伤心的样子,他那么孝顺的人,母亲死了没理由无动于衷,哪里还猜不到邵碧青没死。 被这样作弄,许流年心口怒火又烧了起来,柳眉倒竖。 “对了,你昨晚说给我生了个儿子,怎么回事?”程迩然不敢再问,赶忙转移话题。 “你见过了。”提起峻峻,许流年紧张起来,急忙穿衣服,拽程迩然上医院,“峻峻得了骨髓炎……” 峻峻?跟于晓南在一起那个孩子是自己和流年的儿子! 欢乐的气泡在空气中流动,拖曳出彩虹般的梦幻颜色,程迩然怀疑自己在做梦,这个梦美得他不愿醒来。 骨髓配型下来,程迩然跟峻峻的也不合适,幸而高伯傭的骨髓和峻峻相匹度极高,高伯傭毫不犹豫同意抽他的骨髓给峻峻。 手术进行时,严楚歆和高庆阳都来了。 “我们去复婚了。”高庆阳红着脸小声对许流年说。 “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喊我妈妈。”严楚歆别别扭扭说。 许流年想起自己难产而死的母亲,摇了摇头。 邵碧青说得对,旁的女人恩情再高,也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邵碧青和程振海去城外寺庙给峻峻跪拜求平安签了,两人捧着平安签到来时,手术室的大门恰好打开。 “手术成功。”医生笑道。 三个月后,峻峻出院,三月三,许流年和程迩然举行了久违的婚礼。 陈思怡和孟子梓都来了。 原来约好一起举行婚礼的,而今却只有一对。 “我以后不再去陪酒了,我交了个男朋友,他对我很好。”陈思怡笑道。 她的男朋友是成方周吗?许流年笑了笑没追问。 各人有各人的缘份,没必要操心那么多,自己提前发动报仇计划,让陈思怡免于被成方周利用,仁尽义至。 高老爷子把高氏和程氏合并的想法最终没能实现,在程迩然的劝说下,高氏一分为二,高庆阳和高庆明各占一份。 既然明知会被蚕食,莫如缩小规模,将公司的经营控制在高庆明和高伯傭能力范围内。 成方周从程氏离职了,许流年再没见过他,偶尔她会想起,很是羡慕成方周对他姐姐的感情。 豪门世家,亲情稀薄,他能为他姐姐舍弃尊贵的身份,潜身程氏,难得。 本图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