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小碎碎)为您整理制作 ================== 对生 作者:尧三青 文案: 大家都知道葛戈是姜亦长期护在手心里的人。 可是多年后的这天他这样问她:“你怎么不去死啊?!” 大虐文,结局有人会认为是HE,有人会认为是BE,也有人会觉得是开放性,反正在我看来是HE,入坑谨慎!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都市情缘 爱情战争 主角:葛戈 ==================   ☆、第一回 葛戈父母离异,她被判给了父亲葛风潮。 对这一大变故她并没有表现的多激烈。 房子已经很旧,墙壁斑驳,赵美艳在收拾行李。 只拿了一个旅行袋,挑拣着往里扔,好像可有可无,只是象征性的,透着淡漠冷情。 拉上拉链,站起身,手上的袋子看过去还是留着空间,并不饱满。 她看见站门口的葛戈,愣了下。 稍作犹豫后走过来,拍了拍葛戈的头,她略显艰难的说:“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妈妈......我......” “我能不能跟你走?” “......” 她抬手,轻轻扯了扯赵美艳的衣服。 她不懂材质,但入手的触感也非往日可比,才恍然发现彼时的妇人不论从着装上还是体态上都和平时有了巨大不同。 过长的沉默后,葛戈放了手,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赵美艳在她跟前蹲下,抚了抚孩子的脸,又整了整她的衣服,语气略不稳,“你是我女儿,我自然是想带你走的,但是我更爱我自己。” 她的不舍从她潮湿的眼眶可以感觉的出来,可就算这样,葛戈被抛弃的结局也没有变。 赵美艳没再多说什么,拎着包,近乎落荒而逃的走出这个房子。 葛戈跑到阳台朝外望。 不远的巷子口停了一辆黑色轿车,不认识牌子,那会只觉得气派,赵美艳就那么步履匆匆迫不及待的上了那辆车,之后消失不见。 不留恋,也不回望。 同年继母吴晓雯进门,附带一只拖油瓶葛天天,葛天天已经两岁,和她有着相同的血缘。 葛戈的日子过的不怎么样,她得照看同父异母的弟弟,包揽家务,被继母刁难,被父亲打骂,年纪小,没能力,也就完全没有想过要脱离这样的家庭。 十三岁这年她开始去隔壁街的一家快餐店洗碗打工,这工作是吴晓雯给她找的,说是可以贴补家用,店老板知道她家情况,看她可怜时常会多给几块,葛戈便把多的自己留下藏起来。 深夜时分,葛戈拎着老板送的一份宵夜踏进了家门,换鞋时,主卧的门开了,吴晓雯双手环胸穿着一身酒红色丝质睡衣看着她,面目清冷。 “回来了?钱呢?” 换了鞋,走过去,将口袋里当日的工资交给她,纸币上有污渍,吴晓雯接过后嫌弃的啧了几声,丢到门口摆放的柜子上,随后转身甩上了门。 隔着门板又传出女人闷闷的抱怨声:“你女儿真太不爱干净了,整天邋里邋遢,拿出来的钱跟在泥水里滚过似的。” “她又没妈,谁给她收拾?”葛风潮这么说道。 “你不是她老子吗?” “我是她老子,但又不是她娘!” 葛戈呆了几秒,勾了下嘴角,拎着冷了的宵夜进了自己的小房间。 这样的日子她还要继续过好多年,她还小,除了隐忍没有别的办法,不用这样的方式交换那个女人可能连学费都不会给她出。 葛天天五岁了,男娃娃很调皮也很敏感,大人对葛戈的轻蔑他也是能感受到的,这个年龄的孩子不辨是非,模仿能力又强,葛戈在他这也受了不少苦。 连打带踹是常事,喷口水,扯头发也不少,葛戈能忍就忍,也不可能真和这么个小孩计较。 葛天天嘴巴也犀利,永远都是葛戈葛戈的叫,他妈说啥,他跟着说啥。 葛戈喂他吃不喜欢的小米粥,便很不高兴的冲她嚷嚷:“你总是逼人做不喜欢的事,怪不得你妈不要你!” 这是葛戈最不愿承认,却又无法逃避的现实。 端着碗的手颤了下,抬头看他,小孩噘着嘴,脸颊鼓鼓的,身上穿着刚买来的新衣服。 “你说什么?” 他大声道:“我不喜欢你,妈妈说了你就是个肮脏鬼,就是个没人要的,我家收留你是看你可怜!” 稚嫩的声音吐露着见血的话,葛戈忍耐力再好,这个当下也忍不住失控,她用力把碗往桌上一放,眼睛酸涩的瞪着他,提高音量吼道:“你说什么?” 葛天天被她少见的激动吓了一跳,表情有些害怕,但依旧嘴硬的喊:“我不喜欢你,你就是个坏蛋,没人会喜欢你,我不要你来我家,你出去!” 葛戈抬手指着他,愤怒又委屈,“我告诉你,这是我家,你们才是外人,我在这住了十三年,你们才住了多久?你们才是多余的!” “不是的,不是的,你才是,你是坏蛋,滚出去!”葛天天一叠声的嚷嚷起来,吼完后又哇一声哭了出来,嘶声力竭可怜的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欠了他。 这天的最后是葛戈被吴晓雯扇了一巴掌,然后从那幢楼里赶了出来,动静很大,周边邻里劝说都没用。 葛戈一个人走到弄堂最里面,这个点没什么人经过,她往地上一蹲,苍白的脸上因着明显的指印。 好半晌,她狼狈的抹了下眼睛,她平时很少哭,此刻却咬着嘴唇下一秒呜呜呜的哭出了声。 冬季午后的阳光并没有多少暖意,葛戈双手捂着脸,心脏疼的抽噎,双腿蹲的发麻却不想动。 “脏死了!”突然有人说了句。 葛戈哭声一顿,移开手看过去,逆光的角落里站着个人,高瘦的轮廓,看不清样貌。 “哎,那是你妈啊?”他说,“被嫌弃成那样也够惨的,我说,你干什么缺德事了?” “她不是我妈。”葛戈带着浓重的鼻音撇过头。 “你后妈?” “......” “那岂不是更蠢了?被一个外人欺负成那样也不知道还手。” “你懂什么?”葛戈含着泪忍不住大声回击道:“像你们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什么都不会懂!” 那人从角落里走出来,着装简单,一身的黑,身子挺挺的,就那么一站,也多出了些矜贵。 他微微侧身,光晕落在他脸上,葛戈由此看清了他的面貌,干净秀气,五官线条分明而精致。 他斜睨着葛戈,带着清高和冷意,“你又懂了?在还有回击能力的时候,就要试着抗争,命运这东西,只要没拧死,总能钻个洞出来。” 葛戈没那么天真。 生活有太多无可奈何,人活着,就要忍。 这道理,她很早就知道。 这是她和姜亦的第一次见面,初遇的这天,阳光下的少年将她教育了一番,之后被咋咋呼呼的叫喊声打断。 “姜亦!你小子吃饱撑着跑这来干嘛?”弄堂狭小,往外对出去好几十米冒出来一个人影。 “我没事干,随处散散步。” 对方往里奔,边高声埋汰他,“得了吧,换了个地不熟吧?是不是新鲜呐?新鲜到搞不清方向了呗。” 最后一个音拉长,怪声怪气。 跑到身侧,姜亦抬腿就踹,“欠揍直说,哪痒痒呀?本少给你挠挠。” 对方灵活一闪,往上一扑腾直接嘻嘻哈哈挂姜亦身上了,眼尾扫到依旧蹲地上缩成一团的葛戈。 “哎?这谁啊?瞧这可怜样,还被你欺负哭了。” “你他妈才欺负小孩呢!”姜亦斜眼看地上那一团,“被她后妈打的,这小孩可窝囊了。” “呦,这么惨!”对方附和了声。 “成了,别看了,走吧,找地方吃点热东西,冻死我了。”姜亦耸了耸肩,扭身往外。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没一家能入的了口,小亦亦要么你给哥哥做一份?” 姜亦大骂:“妈的,姓郭的,今天不揍到你求饶哥哥我跟你姓!” 两人闹闹腾腾追打着跑远了。 葛戈一个人呆到傍晚,开始往家走,楼下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看见,特意把她送到家门口。 来开门的是葛天天,看见葛戈哼了一声就要关门,被老人阻止了。 屋里很温暖,葛风潮回来了,所谓的一家三口正和乐融融的吃饭,葛戈在这一刻突然发现葛天天那句话可能是对的,她才是外人,一个让他们勉强接受存在的外人。 面对她微肿的右脸,葛风潮没什么反应,只说了句:“回来了就吃饭吧,天天是你弟弟,他还小,你得让着她。” 葛戈缓慢的眨动干涩的双眼,低头看自己肮脏的鞋尖,沉默着,没说话。 这之后葛戈的处境更难,她的话也更少,再没和葛天天有过矛盾,她将自己隐形化的很好,把她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在一个明明拥有至亲却无法保护她的环境里,只有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他们住的是个老社区,房子也都是破破烂烂的,环境很糟糕。 街对面也同样是这个光景,然而有一个例外,那片灰扑扑的层楼间沿街镶嵌着一套格格不入的白色小别墅,外观精致,有一定的占地面积,只是常年没人居住,也没人知道屋主是谁。 很多年过去在没人去探究的今天突然有传言说别墅有人住进去了,平淡的生活里任何变动都能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由此对那幢小别墅关注度又高了起来。 有人说住进去的是个少妇,身体不好来这静养的,也有人说是个小三,到这金窝藏娇来的,还有人说纯粹是个被打入冷宫的疯子。 白色别墅整日大门紧闭,很少有人进出,然而疯子的传言尘嚣直上,因为有人午夜梦回间多次听到从那里传出的凄厉尖叫,时间再一长,那里就成了瘟疫一样的所在,大人教育不听话的孩子时便会说信不信我把你扔到那幢鬼屋去? 葛戈洗完澡出来,在只有床和一个小凳子的卧室里做完作业,关灯走到窗口,撩起窗帘望向街对面,人人避之不及的房屋二楼亮着一盏灯,阳台上有个小小的人影。 月明星稀的晚上,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葛戈也能清晰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无望,好像活不过来一样。 因为她也是的。   ☆、第二回 开学了,春节过后的孩子们个个容光焕发,脸上满满的笑意是未散的年味。 陈彤给葛戈带了好些吃的,不顾阻拦硬是塞进她怀里。 瞟到葛戈因冻疮肿的胖乎乎的手吃惊道:“这大过年的那人也叫你去洗碗了?” 她是唯一了解葛戈家情况的人,面对吴晓雯那凉薄的女人她也是很不待见的,只可惜能力有限,恨归恨,也做不了什么。 “老板过年正好没回家,不过也好,我就不用在家呆着了,比起看着葛天天,我宁愿去洗碗,还能偷偷攒几块钱。” “你心态倒是好。”陈彤感觉更生气,忍了忍,又无奈的说:“咱们现在要是上大学了该多好,什么都可以自己做主,也不用呆在这么个小县城里。” “很快的。”葛戈晃了晃拿着零食的手,眉眼弯弯笑嘻嘻的说:“谢谢。” “别谢了,你赶紧去买个药膏涂涂你那两只手,都快烂了。” “烂吧,索性烂透了也省的做事。” “啧啧!” 开学无非就是交学费,领课本,一上午满教室叽叽喳喳的喧哗声,充斥着蓬勃的朝气。 年轻女教师走过来敲了好几下门,等里面彻底安静了,她说:“今天有新同学来我们班,大家认识一下。”朝外招了下手,“进来吧!” 高高瘦瘦外貌清俊的两少年逆着光一前一后踏进教室门,一个嬉皮笑脸,一个懒散带点不耐烦,都穿着简单的休闲服,也没刻意做什么,却就是能让人觉得他们出身的不同,有些人总是被上天厚待一点的。 老师笑着说:“做个自我介绍,让大家熟悉熟悉你们。” “我先来吧!”其中一个装摸做样的拉了拉领子,朝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咳咳,同学们好,我姓郭名楠,自称郭靖他哥。” 有人笑出了声,他继续道:“年龄跟你们差不多,学习成绩嘛估计也差不多,我自己觉得自个长的挺一般,但很不巧在之前的学校人气简直要爆棚,这可真不是我吹,只要放学哥身后永远有妹子跟着,所以你们懂的,”他贱兮兮的挑了挑眉,“女生们注意了呦~!” “轰”一声,这段在那个年纪看来还十分惊世骇俗的言论让安静的教室顿时像高压锅爆炸,闹的一塌糊涂,不可开交。 男生哇哇叫着兴奋起哄,女生有些表示不屑,有些只是笑,还有的捂了捂脸显得有些羞涩。 女老师及时现身死命拍了几下讲台,稳定住已然风中凌乱的场面,高声道:“好了!这是干嘛?几句话还激动了?我是不允许我的学生早恋的,这个年纪是好好学习的时候,大家要把注意力都放在学习上,不管男男女女你们把那不该有的心思都给我收好了。” 她指了指在一边偷笑的郭靖,转向另一个始终保持安静的少年,“你也来说两句。” 有了郭楠的前车之鉴,振奋中的大家对下一轮的自我介绍保持着高度关注,十分期待这人会吐出怎样荡气回肠让学生热血沸腾让老师满脸坑爹的惊人言论。 众目睽睽之下,少年随意的朝前跨出一步,目光粗略扫过底下几十双眼巴巴看着他的双眸,随后薄唇蠕动,清冷的吐出两个字,“姜亦。” 声音干净清朗,远山般的眉眼透着股疏离,远没有郭楠来的热情。 嗯,名字不错啊,简单上口,还有呢?其他呢?你长的比郭楠还漂亮呢,你在前一个学校表现如何?说出来给大家分享分享啊! 底下每个学生脸上都明显表露着为他鼓劲打气的神情,你继续啊?再接再厉啊,跟你兄弟看齐啊,你这闷不吭声的画风可有点不对啊,兄弟! 然而片刻过后姜亦玉树凌风的站在讲台前,依旧没吱出声来。 唉,心塞啊,感觉不会爱了,劲歌热舞过后居然来了个纯音乐啊,这还能好好玩吗? 看着底下同学纷纷露出失望的表情,郭楠忍不住拿胳膊撞撞姜亦,小声催促,“继续啊,还有呢?你这自我介绍也太简单了点吧!” 姜亦瞪他,警告意味明显。 “哎呦,别瞪了少爷,这么多人看着呢,别装逼了,快点,乖!” “毛病!” “……” 陈彤靠近窝在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葛戈,低声说:“那个人好清高啊!” 上面的姜亦眉心轻皱,一脸的桀骜不羁。 “嗯。”她应了声。 之后就是分座位,全班人到走廊按身高排队,随后轮流走进去,不知是不是葛戈错觉,姜亦在经过她身边时脚步似乎顿了顿。 葛戈和陈彤身形差不多,这次也是同桌。 快结束时,姜亦突然举起手,“老师!” “嗯?怎么了?” 他手轻轻一指,“我想坐那。” 一班好几十人目光都好奇的聚焦到他指的方向。 第一组到第四组整个教室的横跨,有姜亦,有葛戈。 “不是吧,他干嘛坐我们这来啊?”陈彤疑惑的嘀咕。 葛戈表情有些僵,不知作何反应。 女老师问:“那边不好吗?为什么想坐这?” “新环境有个熟人比较好,我邻居坐那呢,我就想跟她前后桌。” 葛戈惊讶转头,正好对上姜亦似笑非笑的眼,原来这人真的还记得她。 要求不算过分,又在情理之中,姜亦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坐到了葛戈身后。 他拨了拨葛戈乱糟糟的马尾,第一句话是:“喂,小屁孩,该当哑巴的时候最好别吭声。” 葛戈往桌上一趴,捧着书装死。 回去的时候陈彤问她,“那人真是你邻居?我怎么没见过?” “刚搬来的,之前路上碰到过一次。” 校道上满是来往的学生,姜亦和郭楠推推搡搡的走在前面。 陈彤撞了下葛戈,抬下巴示意她看另一边。 “看,三班的徐桑桑,正对那两人指指点点,明显很有兴趣啊!”她有些莫名兴奋,“这女的才几岁,听说换好几个男朋友了,说不定下一次就是他们其中一个。” 葛戈没多大反应,只点了点头。 没人与她产生共鸣让陈彤有些失望,她再接再厉,继续给葛戈灌输八卦,“你知道吧,徐桑桑现在可是有男朋友的人,高年级一个小混混,你说未来咱们有没有可能看到两男抢一女,相爱相杀的戏码?” 想到那画面,她眼睛都亮了,在原地蹦了蹦,“哎呦,我可真是太期待了。” 葛戈一桶冷水泼下去,“别了吧,他们坐我们后面呢,还是消停点好。” “这有什么?反正我们是看看戏的,上学成天就是课本习题,来点调味料放松放松多好。” 葛戈没这么轻松,想到他刚才的警告,甚至有些压迫感。 好在一段时间下来姜亦都没搭理她,让她的紧张感消失不少。 平时属于姜亦的声音很少,因此也不觉得他有多被关注着,然而这天他缺课了,只是少了一个张扬漂亮的少年,葛戈却有种全班女生都失恋了的错觉。 陈彤也感觉到了,她自言自语的说:“至于吗?这也就一天没来而已,这帮人怎么就跟患相思病了似的?” 她扭身朝后拍了拍郭楠的桌子,问了全班同学都想知道的问题,“喂,姜亦去哪了?” 郭楠吊着眼瞅她,一脸的不耐烦,“这问题我今天都不知道回答多少遍了,老子不清楚好吗?” 陈彤跟听笑话似的,“你就编吧你,你还能不知道,两人成天跟个连体婴似的,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你们在搞基。” 郭楠就像被人戳了屁股,一脸血的吼道:“你他妈才搞基呢,你这是活腻歪了?!” 陈彤做了个鬼脸转回身。 窗外绿意葱葱,葛戈托着下巴回想早上听来的八卦。 听说白色别墅的疯子不见了。   ☆、第三回 晚上葛戈照常去打工,陈彤留着陪她,偶尔店里忙的狠了,陈彤应老板要求也会帮个忙赚点外快。 陈彤父母管她不严,自从弟弟出生更是和放养没区别,就算是现代社会,上一辈重男轻女的思想也没多少改变,陈彤家也一样。 回去时已经过九点,灯火辉煌的马路上没几个行人,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经过一处绿化带时葛戈脚步蓦地顿住了,朝一旁的大树看去。 “怎么了?”陈彤跟着停下疑惑道。 “那边好像有个人。” 陈彤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那里光线晦暗不明,还有一个光带不到的死角,轻风掠过,树影婆娑,看着略惊悚。 “胡说什么呢!”陈彤拍了她一下,显得有点紧张,“大晚上的别吓人,容易吓出魂好吗?走了走了走了!” 她拽着葛戈一股脑往前,走出没几步,葛戈脚步又停了,这次声音带了十足的肯定,“真有人!” 陈彤下意识往那边一瞅,随即嚎了声,失声叫道:“那是什么鬼?!” 树荫里走出来一个长发披肩的白衣女人,这个点虽说不晚,但在凄清的马路上看过去确实有些吓人。 女人很瘦,身材高挑,她稍作犹豫后缓慢朝葛戈她们方向行进。 陈彤很紧张,抓着葛戈的手都快抖了,“咱们赶紧走吧,我妈说碰上不干净的东西要当做眼瞎没看见,我们这样瞪着眼看她会出事的。” 葛戈说:“那不是鬼,你别怕!” 陈彤急得都快在地上打滚了,“呜呜呜,我就是很害怕啊!” 距离近了,葛戈能看清她的脸,五官温婉秀气,看人时带着点迷茫和直愣,身上很干净,并不显得落魄。 “小云?”她很轻的叫了声,声音像温水,很柔和。 葛戈和陈彤面面相觑,最后不确定的指着自己,“我?” 女人点点头,显得有些激动,很局促的笑了下,随后开始胡乱上上下下的整理衣服。 虽然略显神经质,但给人的威胁感很小,陈彤这时也不害怕了,贴着葛戈的耳朵,“这人有毛病吧?” 葛戈若有所思的看着前方,没出声。 女人理完自己乌黑的长发,确定差不多了,又看向葛戈,这次微笑着,表情很是小心翼翼,她指着自己说:“小云,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妈妈呀!” 陈彤顿时惊叫:“毛?” 葛戈也因她这突兀的话语愣住了,虽说她日子过的很是惨不忍睹,但亲妈是谁还是明白的。 女人被陈彤的声音吓的整个人都瑟缩了下,朝旁边退了几步,之后不再开口,只是唯唯诺诺的站在一侧,眼睛盯着葛戈的脸,表情极度的讨好,眸光里有浓郁的思念,还有忧伤。 这一出闹的够呛,陈彤当下不管不顾拉着葛戈埋头就跑。 她说:“大晚上的别惹事了,你说要来个男的说看上你了我还能接受点,现在来个疯子开口说是你妈,我的小心脏耶!” 她朝后看了眼,随即叫起来,“我靠,她跟着我们干嘛,难不成还要跟到家里去吗?!” 葛戈跟着看,那人保持着一定距离不远不近的跟着,宽敞的马路,零星的车辆,红橘色灯光下,纤瘦的女人时不时迈步小跑,风吹起她白色裙角,黑发飞舞在脑后,仿佛在吃力的追逐着什么,显得有些狼狈和可怜。 葛戈不确定的开口:“她好像住我家附近。” “啊——?!”陈彤一脸的风中凌乱,“你家旁边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住户?最近搬你家附近的是不是有点多?可别搞错了。” 葛戈欲言又止,那幢人人避讳的小洋房,深夜二楼的灯光,阳台上孤独的身影。 她心里很矛盾,她是否应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直接跑掉?还是领着那个痴愚的身份模糊的女人回去?可是那个人不是好惹的,可能也不会希望她知道些什么。 葛戈正犹豫不决,陈彤突然开口:“哎?那个人是不是姜亦?” 还算冷的天气,姜亦脱了外套只单穿着一件线衫徘徊在街头,目光触及到她们脚步微顿,随后如离弦的箭一般狂奔过来。 距离渐近,葛戈能看见少年飞扬的黑发,额上紧密的汗水,还有遮掩不住的惊慌。 他越过她们直奔到那个女人面前,焦急到气急败坏,“妈,你跑哪去了?” 疯女人是姜亦的母亲,她叫杜清。 陈彤因着那个称呼惊愕的瞪大眼,嘴角抽了抽,“如果我有蛋,现在肯定碎了。” 葛戈说:“我们走吧?” 面对她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陈彤问:“你早就知道?” “算吧,不过之前没有特别肯定。” 陈彤抬手就往她背上打了下,控诉道:“好啊,你居然不告诉我,这么大的八卦都给我瞒着,枉费我什么都跟你说,你这个负心人!” “那会不还没确定呢,况且姜亦又不是好惹的,我们少知道一点是一点。” 陈彤撇嘴,哼了一声。 两人刚走出几步,身后女人突然失控的喊了起来,“小云……不,那是小云啊!她明明在的,我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的孩子!是小云——啊!!” “她还跟我说话的……你放开我!都是因为你……都是你……我恨你!我恨你!!” 她疯狂的扭动着身体,双手挥舞着一下下砸到姜亦身上,死命想要摆脱姜亦的桎梏, 她的目光直直的望着葛戈的方向,黑色长发遮满她的脸,情景很是可怖。 陈彤没了玩笑的心思,皱起眉,“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走?” 姜亦始终直挺挺的站着,留给葛戈一个侧面,他微微垂着头,沉默的表达着他的坚持。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最不可示人的一面,有各种各样的内外因素,比如她的家庭,又比如他的家庭。 他们应该是一样的。 葛戈说:“走吧!” 然而就在话落的那一秒,女人突然哭了,撕心裂肺的声音包裹着浓浓的悲痛,扩散在空气里。 可能是抗争的累了,她慢慢自姜亦身上滑落,瘫坐在地上。 陈彤都看不下去了,她说:“要么还是去帮一下?” “怎么帮?”葛戈问她。 陈彤张了张嘴,却回答不出来。 不过最后她们还是留了下来,不是自愿的,是姜亦叫的。 他跪坐在女人身边,伴着凄厉的哭声,非常平静的拔高音量,“葛戈,过来。” 没有请求,没有询问,是陈述句,这种自信都不知道他是从哪来的。 骄傲的少年开了口,葛戈没有拒绝。 女人很快平静下来,只容貌残留着疯狂过后的狼狈。 她安安静静的,时不时看着葛戈笑一下,好像之前那一幕只是个错觉。 一路无人说话,气氛透着尴尬,陈彤对着葛戈挤眉弄眼示意她开口说点什么。 葛戈抿着嘴,没敢。 顺利的到了白色小洋房,在门口葛戈停了脚步。 她看了眼姜亦有些木然的脸,思考着说:“很晚了,我得回家。” 哪知这么一句话让杜清又闹了,歇斯底里完全没有要消停的意思。 姜亦用力搂着发狂的女人,表情隐痛。 很奇怪,明明没有任何责备,葛戈却莫名觉得内疚。 “要么你先回家?”葛戈对陈彤说。 时间很晚了,这个点要在平时她们都快上床睡觉了。 “那你呢?”陈彤担忧道:“你不回去?到时被吴晓雯骂怎么办?” “她想骂的时候是不需要找理由的,我都习惯了。” “可是……” “走吧,”葛戈打断她,“你回去晚了才不好交代。” 不管感情多淡薄,陈彤也是个有家的孩子,父母再重男轻女,对她的关心也多多少少总在那。 而葛戈就不一样了,她是走哪都嫌多余的人。 白色小洋房内部装潢简约大气,有个保姆阿姨,姜亦叫她张婶。 有葛戈在杜清很听话,被哄骗着吃了药,跟着张婶上楼洗澡。 就剩了姜亦和她在客厅。 “我先回去了。” “我给你钱。”姜亦掏出钱包打开。 葛戈一愣,抿唇,目光变冷,“不用了,今天留在这也不是为了钱,而且很多事也不单单是钱可以解决的。” 姜亦保持着掏钱的动作,目光直直的盯着她。 “你可以放心,这事我不会说出去。”顿了顿,她又淡淡的加了句,“陈彤也不会。” “你们说不说出去我无所谓,我妈很好。” 姜亦转过身,还没彻底长开的身体很单薄,“走吧,你那后妈是个狠角色,祝你今天好运。” 葛戈瞟了他一眼,走出大门。 夜已深,有月亮,银光洒了满地。 风吹来,带着草香。 “呵!”这人真是……连个谢谢都没有。 这个晚上葛戈并没挨骂,进门那刻的黑暗告诉她,他们都睡着了。   ☆、第四回 姜亦重回学校,班里女生又重新活了过来。 他的状态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陈彤感慨那次好像做梦一样。 有人戳葛戈后背,她转头。 姜亦靠在墙上,一手拿着把透明的塑料直尺把玩,目光淡淡,“借支笔给我。” 葛戈把视线转到他脸上,似笑非笑,很漫不经心。 她从破旧的笔袋里掏了支给他,外壳已经有磨损,笔端的封口也不见了。 姜亦拿在手上转了转,“还有其他的吗?” “没了。” “你是有多穷连个笔都买不起?” “能用不就行了?” 姜亦长时间没说话,就那么盯着葛戈,视线像网,层层裹住。 “你也可以借别人的。”葛戈摊手,“还我。” 姜亦没动作,只挑眉,“你那后妈连个笔都不给你买啊?” 这问题问的葛戈有些难堪,陈彤看不过去了,大声道:“不就一支笔吗?你哪来那么多话?你没有你自己怎么不去买?别人好心借你,你还说三道四,你想想我们说你什么没有?” 挖人伤口再缺德不过了,陈彤愤愤的将自己的笔往他面前一拍,“拿着,行了吧?!” 姜亦仍旧盯着葛戈,半晌嗤笑了声,看向窗外,手指轻轻磨蹭破旧的笔身。 目光始终没落到陈彤身上,更别说她的笔了。 陈彤郁闷的捞过自己的东西,“什么人啊?!” “呦!受打击了吧?心里不平衡了吧?”看了半天戏的郭楠嬉笑着开口:“没有成功引起我们姜少的注意是不是感觉特别失败?” 陈彤一脸的莫名其妙,“你没病吧?” “……”郭楠咆哮,“卧槽,你说谁呢你!” 快餐店晚上有点忙,平时只在后面洗碗的葛戈也被叫出去端菜,胖乎乎的老板看两小姑娘干活干的特积极,笑呵呵的告诉她们今晚加工资。 陈彤端着油腻的空盘说:“虽然加不了多少,但多出来的钱记得自己藏好了,别给那个女人。” 葛戈点头。 晚上回去吴晓雯坐在客厅,开着电视,里面播着广告,看见葛戈,她眉一挑,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这是从没出现过的一幕,如果葛戈没理解错,吴晓雯好像是刻意在等她。 但她也没有想要询问的*,因为很累,很想睡觉。 她照例把钱交给吴晓雯,转身要走。 “看不出来小小年纪还挺有些能耐啊?” 葛戈看她,三十好几的女人,嘴角撇着,似笑非笑的嘲讽样,眼尾带了细细的褶皱,更添了几分刻薄。 她怪声怪气的又说:“我可真是小看你了。” “我不懂。” “不懂?”吴晓雯站起身,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平时没什么声音,只会逆来顺受的孩子。 “行,你不懂!”她拉长着声调,轻轻笑着,“十几岁啊十几岁,能耐!” 葛戈不明白吴晓雯那些莫名其妙的言辞算什么意思。 坐在教室里,转头看窗外朝气蓬勃的男生打篮球。 能耐? 她想她最大的能耐就是还在这个家呆着。 背部又被人戳了,葛戈转头。 姜亦手上捞着之前问她借的水笔,嘴上说着嫌弃,到现在还没有要还的迹象。 他眉目依旧清冷,语气也是漫不经心,“你晚上都干嘛的?” “怎么了?” “好奇问问。” 这回答让葛戈有些意外,怎么看姜亦都不像是会好奇别人生活的人。 她说:“也没干什么,到点了就睡。” “出门吗?” 葛戈点头,他又问:“都去哪呀?” 葛戈看着他的眼神就更奇怪了,等人微微眯起眼,她才说:“去隔壁街打工。” “你还打工?”他拿笔轻轻往桌上戳,“你老板胆子不小,居然招童工,这可是犯法的。” 法,并不是遍地铺满的,很多地方根本找不到法的影子。 中午,喧嚣的食堂里。 郭楠满嘴跑火车的和路过女生打闹,一碗饭却顺利快速的下去了一半。 他扭头看见对面不知在沉思什么的姜亦,“喂,我说,你能稍稍收起点你的忧郁吗?拿出点在私下面对我时的那种热情,妹子看见你都怕了。” 姜亦白了他一眼。 郭楠呵呵笑着不以为意,双腿一蹬跳到凳子上,开始蹲着吃饭。 过了会他难得露出思考的表情,斟酌着说:“你妈还是不太好吗?” 两人从小一块长起来的,刚认识那会不对盘也没少打架,反正后来打着打着就打出交情了。 这么些年过去,双方对彼此的情况都十分了解。 “嗯。”姜亦淡淡的应了声,筷子扒拉着盘里的碎牛肉,一点食欲都没有。 他身后正好是石柱,把筷子一扔,朝后一靠,扭了扭脖子。 视线扫到不远处和陈彤面对面坐的葛戈,她一手扶着碗,一手往嘴里扒饭,动作缓慢,吃个东西好像也是维诺小心的。 姜亦说:“你有觉得葛戈长的像谁吗?” “嗯?”郭楠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普普通通还有点邋遢的小女生,跟人说话也时常低着头,看不见她的脸,反正是个存在感很低的人。 “没呀,你觉得像谁?” 姜亦摇头,“我也想不出她像谁。” “那你还问我?” “随便问问。” “你这是没话找话?”郭楠蹙眉,“没傻吧?不像你呀!高冷小少年!” 姜亦挑了筷菜往他身上砸,“还嘴欠吗?” 郭楠哇哇叫着,引的旁人纷纷侧目,“你小子太过分了,哥昨天衣服刚洗的好嘛?” 衣摆处顺利沾了污渍,他顿时叫唤的更起劲了,“都脏了,你赔我,你赔我你!” “尽丢人!”姜亦放了筷子,径自起身朝外走。 “哎?这就走?我还没吃完呢!”郭楠连忙俯身狼狈的往嘴里塞了一通,跌跌撞撞的追出去。 等两人没影了,陈彤皱了下鼻子,“哼,出息!” 葛戈:“你说的谁呀?” “除了那个郭楠还能有谁,最烦他了,”陈彤说:“小短腿一天到晚搁我凳子上,还在那抖抖抖,真讨厌。” 她拿筷子用力戳了几下饭碗,“讨厌死了!” - 塑料桶里都是油腻的碗盘,放了不少洗洁精,葛戈戴着橡胶手套埋头洗着。 正对敞开的后门,有几棵树,风里偶尔掺杂着草木香。 在前台帮忙的陈彤这时风风火火的冲进来,往葛戈面前一蹲,神情怪异,“你猜我看见谁了。” 葛戈把洗过的盘子放到清水里,“看见谁了?” “你猜猜呀!” “你爸妈吗?” 陈彤摇头,“不对,年纪没那么大,给你透露点特征,长手长脚,一个长的像姑娘,一个长的像公鸡。” “这么有特点,”葛戈笑了,抬眼看她,又一愣,“你……你说的是姜亦?” 陈彤惊讶,“呦,挺能猜啊,一下就给猜中了。” 葛戈眼珠动了动,直接看着她身后。 陈彤稍作茫然,转瞬间又顿感不妙,缓慢的跟着扭头。 只见姜亦直挺挺的站在那,双手揣在口袋里,眼神凉薄,脸上没什么表情。 心里正忐忑刚才的言论是否被他听见,姜亦开口说:“公鸡正等着点菜呢!你还不去吗?” “……” 陈彤自觉丢脸的撇嘴,小声对葛戈说:“他还挺自觉的把自个归类为小姑娘。” 说完灰溜溜的走了。 狭小脏乱混合着难闻气味的小隔间,葛戈看了眼姜亦,低下头,随后又看了他一眼。 “你找我?”她开口。 “嗯。”姜亦思考着什么,漫不经心的问:“累吗?” “还好。”已经做很久时间,习惯了。 “这里挺脏的。” “嗯。”葛戈看眼他白净的鞋子,“你们来这吃饭的?快出去吧,老板做菜挺快,估计已经好了。” 姜亦应了声,但没动。 葛戈也不再和他搭话,低头继续一个一个清洗。 时间过去,葛戈能感觉到姜亦的目光时不时往她身上扫,仿佛身体被抵了根柱子,莫名不舒服。 “怎么了?”她又问。 姜亦抿唇,摇摇头,又说:“这边工资高吗?” 她年纪小,每天也做不了多少事,所谓工资高低就不好定论了。 “我自己还算满意,而且老板人很好。” “你要不要换个工作?” 葛戈抬头看他,少年脸上向来淡漠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你能不能每天陪我妈?跟这里工作一样的时间,我也给你工资。” 说完有那么一刹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葛戈在他眼中好像看到了一种叫做悲伤的东西。 葛戈沉默着,好一会,她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太好,我习惯这里了。” 两家距离太近,家庭情况也特殊,她和姜亦只是同学,还是没什么深交的同学,没必要为了对方这么一个请求而让生活有所变动。 她不是没同情心,不是没人情味,只是活的不容易。 姜亦并没多说什么,也没有表现出失望,点点头,转身走出去。 少年的背影依旧清俊,缓慢消失转角。   ☆、第五回 陈彤后来问她:“姜亦找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站了会就走了。” “真假的?”陈彤怀疑的看着她。 “真的,这有什么好骗你的。”葛戈低着头,沾满泡沫的手不停在碗上擦洗,“他们......走了吗?” “早走了,那姓郭的还嫌弃我们这的难吃,搞笑,既然难吃来个毛?”陈彤不满的撇嘴,之后开始絮絮叨叨数落郭楠。 - 在道口和陈彤分开,葛戈拐进弄堂,走了几步后停下,她犹豫着转头看街对面。 还是那幢小洋房,灯亮着,刚才经过时依旧有朦胧的尖叫声。 脚尖轻轻蹭着地面,好一会转了个方向。 门铃响的时候,姜亦愣了下,就是这个空档,受制的杜清甩手抓向姜亦脖子,划出长长的刺目红痕。 “嘶!”姜亦倒吸一口气。 张婶连忙手忙脚乱的自后搂住癫狂的杜清,年纪大了,有些气喘吁吁,“这个点会是谁来?” “不知道。”姜亦按着脖子,“我去看看。” “滚,你永远别回来,你就该死!”杜清尖叫着。 诅咒听的麻木了,姜亦已经没有任何表情。 他快速下楼去开门,他有那么一秒以为会是那个男人,好在不是。 站在跟前的是个矮矮小小的女孩,声音清淡平稳,好像永远激不起波纹的水面,她说:“我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你不是没答应吗?” “嗯,我不给你工作,但每天这个时间可以过来帮忙一下。” 姜亦的脸埋在阴影里,看不出情绪。 片刻后,他侧身,示意葛戈进去。 尖叫声更明显,还有东西砸到地上的声音。 杜清见到葛戈的瞬间,仿佛影片按了暂停键,全都消停了下来。 “小云......”她的样子犹如梦中,随后哇一声哭了,边哭边蹒跚着朝葛戈走近。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葛戈开始每天按时出入那幢小洋房,和张婶熟悉了,也时常会给她煮宵夜,而和姜亦的交流仍然很少,在外人眼中他们依旧只是前后桌同学,当然本身也确实只是前后桌同学。 杜清的精神状况在极短的时间里有了明显改善,每个人都松了口气。 姜亦送了葛戈一盒水笔,陈彤说感觉见鬼了。 葛戈没有拒绝,而姜亦自己在用的依旧是从她那借的,葛戈拿了新笔给他。 “不用了。”他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轻快的转着,“这只虽然破旧了些,但用着还不错。” “可是笔芯快用完了。”葛戈放了新的在他桌上,转回去。 过了几天,葛戈发现水笔芯换了,外壳却还是那支,她不太懂这人在坚持什么。 - 很平常的一个深夜,开门进屋迎接她的依旧是一片漆黑。 葛戈打开自己房间时愣了下,里面东西本来就不多,此时仿佛狂风过境一片狼藉,她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有人在身后冷冷的说。 “胆子很大啊,越来越出息了。” 她迅速回身,吴晓雯双手环胸站在身后,表情冷硬。 “还没睡?” “睡?你是巴不得我们睡死过去是吧?然后就不用管你成天干什么。” 葛戈扶着门,“我听不懂。” 吴晓雯扬手把东西狠狠摔在她脸上,厉声道:“现在懂了没?” 葛戈尽量忽略脸上被东西刮到的触感,低头,脚边散落着小额零钞,还有不少的硬币。 “你翻我屋子。” 那是她自己偷偷攒下来放在饼干盒里的钱。 “你翻我东西。” 吴晓雯仿佛被狠狠戳了屁股,大声叫嚷起来,“我翻你东西怎么了?我不翻还不知道,小姑娘小小年纪居然敢偷藏钱了,你胆子不小啊,你别忘了谁在供你吃供你穿供你读书,你还好意思偷藏钱?” “这么小就偷鸡摸狗以后妥妥的就是个劳改犯,你还能有什么出息?” 葛戈双手握拳垂在两侧,胸口膨胀的屈辱让她大声道:“这是老板另外奖励我的,我有按时给你钱,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偷藏钱你还有理了?”吴晓雯气的瞪大眼,更因她少见的反驳而震惊,“奖励给你的就一定是你的?我告诉你,你留在这个家就什么都不会是你的,包括你用的穿的,你最好有这个觉悟,你是寄人篱下,你不是什么大小姐!” “我不是寄人篱下,这是我家,我爸爸叫葛风潮!” 伴随她振振有词的是主卧室里葛风潮和葛天天的嬉笑声,残忍又讽刺。 “呵!”吴晓雯冷笑,面色青白,“你爸?叫的好听,葛风潮还得听我的呢,你在这给我嚣张?你算个什么东西?” 葛戈憋红着脸,眼睛泛酸,“我没有嚣张,我说的就是实话,你随意出入别人的房间,乱动别人的东西,你的作风才有问题!” “你这没妈要的臭丫头说什么?!” “就是你的作风有问题!” 吴晓雯随手抄起鸡毛掸子狠狠往她身上抽去,“你他妈有本事你再说,你再说呀!你还说吗?嗯?我叫你说,叫你乱说,欠收拾的东西!” “我没说错你凭什么打我?!”葛戈尖叫道。 “凭你在这住着!有本事有出息你别踏进这个门,老娘爱打就打,打你还是给你面子!” 葛戈能听到细小木棍挥过来时带出的风声,抽在身上说不出的疼,每一下都是一次哆嗦,隐忍的眼泪终于掉了下去,咬着嘴唇不愿哭出声,也再说不出话。 她徒劳的往旁边躲,疼痛却不曾消失分毫,不是没被打过,这么狠的还是第一次。 吴晓雯一连抽了十几下,将鸡毛掸子往地上一扔,气喘吁吁的撸了把头发。 指着缩在角落的孩子,“没妈教育我来教育,今晚就是让你长长记性,下次要让我知道你再偷藏,立马给我滚蛋,你也不用读书了,读个屁书!” 骂完,扭身进了卧室。 葛戈坐在冰凉的地上,一身的狼狈,不断上涌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发抖。 她睁眼看自己粗糙的双手,好半晌缓慢的将脸埋进去。 整理完房间,因身体不适一晚上几乎没睡,第二天葛戈精神很不好。 陈彤问她是不是生病了,葛戈只摇了摇头。 衣服掩埋下的身躯带着伤,她不想说,觉得丢脸。 — 杜清喜欢给葛戈梳头发,每晚葛戈过去都会细细的帮她整理,整理完又会拍着她的背抱上一会。 葛戈有那么些时候非常享受这种被爱护的感觉,这种发自内心,真正爱护她的感觉,连她生母都不曾给过她。 虽然这只是一种假象。 姜亦坐在客厅,见葛戈下来,指了指另一边,“张婶刚给你下了面条。” 他洗过澡,穿着纯色家居服。 “谢谢。” 面里放了辣椒,张婶知道她喜辣。 姜亦走进来,近乎没话找话的说:“我今天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对。” “昨晚没睡好。”葛戈小口小口的吃着,边拿纸巾擦了擦嘴。 “你后妈让你回家也干活了?” “没有,就是睡不好而已。” 姜亦抬腿勾了把椅子坐她对面,“小小年纪心思不少啊?想什么呢还能睡不着?” 少年曲着膝盖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椅背,托着下巴,清晰的下巴线条衬着白皙的皮肤十分好看。 葛戈摇头,“没想什么!” 又辣又烫的面条吃的葛戈直冒汗,她下意识的就去撸衣袖。 姜亦的目光扫到她小臂,突然收缩了下,“你那手怎么回事?” 葛戈意识到时已经晚了,她手忙脚乱的拉下袖子,莫名的就有些心虚。 她夹着面条继续缓慢往嘴里塞,却变得食不知味。 姜亦坐正了些,“我问你呢,你那手怎么回事?” “不小心磕了。” “你怎么磕的能磕成那样?” “就不小心磕墙上了。” “水平啊!”姜亦皮笑肉不笑的开口:“你再磕一下我看看。” “……”葛戈抿嘴,筷子在碗里扒拉,也不吃面了。 姜亦在外人眼里性子凉薄,看人都是淡淡的,好像没什么感情,但他们不知道熟识后的姜亦也是极护短的。 他和葛戈交流不深入,但多种因素下也或多或少了解她的生活状况,没有健全的家庭,没有该有的物质条件,甚至没有这个年龄必有的自由。 那天晚上葛戈没有答应他提出的请求,他可以理解,因为眼前这个瘦弱娇小的女孩没有改变现状的权利,或者是能力。 可是葛戈最后还是来了,她跨出的这一步所需要的勇气,比外人想象的要多。 姜亦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是有触动和感激的。 他说:“你后妈打的?” “……” “为什么打你?来我家被她知道了所以打你?” “不是的。”葛戈脸色不好看,吴晓雯抽她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说出来都会让她觉得耻辱,家丑不可外扬就是这个道理,可是现在姜亦一个一个跑出来的问题让她有些无力招架。 “那是为什么?”姜亦盯着她,“她凭什么打你?你做错什么了?” 葛戈突然站起来,捧着碗筷去水槽清洗。 姜亦提高音量,“你慌什么?我问你话呢!” “……” 他起身,长手长脚几个跨步走到她身边,“你是没听见还是怎么的?” “……” “你知不知道你是可以告她家暴虐童的?” 葛戈抬头看他,眼圈有点红,她说:“被打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你让我说什么?告她?我暂时还没想那么远,我拿什么去告?告赢了我又能怎么样?换地方住吗?我不认为换了地方我就一定能过的好,继续住一块呢?我日子会更难过。” 说完她继续洗碗。 这些话出自一个十几岁孩子的口还是很让人震惊的,姜亦更是无言以对。 好一会,他说:“你可以搬家。” “我没钱。” “我可以给你。” 葛戈看他一眼,眼神淡淡的,但里面的东西很坚韧。 她把洗干净的碗放到柜子里,走出去,“我回去了。” 姜亦远远看着她,点头,“好!”   ☆、第六回 姜亦长的漂亮,少年秀气清俊,看上他的人自然不少,但有胆子干点什么的人却不多。 徐桑桑算有勇气的一个。 学校认识她的人很多,学习成绩差,一个女的打架斗殴很经常,长的可以,在一群小混混里很吃的开。 她公开表示看上姜亦很久,前后堵人也好几次,不过当事人对她很不感冒。 每周一最后一节课全体教师开会,全校学生自习。 窗外有人叫姜亦名字时全班同学都愣了下。 “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徐桑桑咬着根棒棒糖在那边喊。 姜亦趴在桌上睡觉,眼都没抬,直接转头朝里。 “你出来一下,真有事!” “……” “怎么说都认识一场,你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 几十双眼睛注视下,姜亦依旧没吭声,徐桑桑开始有点挂不住脸,旁边还跟着几个妹子嬉笑着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最后直接走了进来。 郭楠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小声道:“呦,这女的挺能耐啊!” 徐桑桑走到他们跟前,拍了拍桌子,娇嗔道:“姜亦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这样啊?” 郭楠插嘴,“他咋样了啊?” 她瞪着眼,“管你什么事?!” “啧啧啧!你不知道他成天跟我穿一条裤子的?”郭楠贱兮兮的撞了撞姜亦,“我说的对吧?亲爱哒!” “我靠!”陈彤低声道:“这人又犯病了。” 徐桑桑说:“你没病吧?” 郭楠捏着嗓子,“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呢?” 徐桑桑给恶心坏了,她在这已经呆了不少时间,姜亦连个正眼都没给她,这是往日里她从没经历过的。 门口还有平时玩在一块的好友看着,她什么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人这么削面子过,脾气瞬间就上来了。 骂了一句神经病,不再搭理郭楠,转而说:“姜亦,我跟你说话呢,你装什么死?!” “……” 她抬起一脚踹向桌子,“你给我起来!” 桌子没怎么动,也没造成多大影响,只是她那只手挥过去的时候不巧甩在了葛戈后脑勺上。 葛戈侧头,冷冷的看着这个叫嚣不停地女人。 陈彤当下便大声道:“你这人注意点行不行?能不能别打扰到别人?”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爱怎样就怎样,你管的着吗?” 徐桑桑憋着的气找到了出口点,转头就朝陈彤撒了出去。 “什么叫我管的着吗?你现在打到人了!” “打到人怎么了?我还打你呢!” 她抬手就要扇过去,半空中被人拦下了。 刚才嬉皮笑脸的男孩蓦然冷下脸,目光锐利冰凉,轻飘飘瞅着撒泼的女人,压着声音道:“活腻歪了?你敢在这动我们班的人试试!你信不信我让你走不出这个门?” 声音不大,却莫名很有压迫感。 徐桑桑也不是经不住吓的人,但是看着郭楠瞬间恶狠狠的表情,到底也不敢再做什么。 姜亦这时睁了眼,终于淡淡的看向她,清如水的眼眸,虚虚的拢在她身上。 徐桑桑呆了呆,郭楠鄙夷的撇嘴,像碰垃圾似的丢开她的胳膊。 “找我什么事?” 徐桑桑前一秒的耀武扬威转瞬收敛,她勉强笑道:“我来叫你周末去看电影,有新片上映他们说还不错。” “不去。” “别这么快就拒绝啊,考虑一下,我放学……” “不用了!”姜亦打断她,“没兴趣就是没兴趣。” 徐桑桑僵着脸,“你不至于让我这么没面子吧?” 姜亦眯眼突然开始细细打量徐桑桑,显得无辜又纯真,等对方不自然的脸红,面露娇羞时,开口道:“你有面子吗?我凭什么给你面子?” “你……你怎么……” “我怎么了?我认识你吗?” 徐桑桑大声道:“昨天我们还说话了,你敢说不认识我?” “昨天跟我说话的人多了,你谁啊?” 姜亦揉了揉脖子,懒懒的伸展四肢,淡薄衣衫勾勒出少年柔韧的身体。 他戳了戳葛戈,“被打到哪了?” 陈彤立马兴奋的高声抢答,“后脑勺!” 姜亦点头,从后桌捞过厚厚一本辞海往前一丢,对徐桑桑道:“端着这本往你后脑勺用力砸十下,我可以试着考虑考虑周末出不出门,”他笑着,表情满满都是诱惑,“要吗?” 徐桑桑看看辞海,再看看貌美的少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恶狠狠的开口:“你们都给我等着!” 等人狼狈跑远,班里一群看戏的少男少女爆炸似的喧嚣开来。 陈彤崇拜的看着姜亦说:“帅哥,你太牛逼了,你那话简直比揍人还疼啊!” 郭楠说:“你要不要也崇拜崇拜我?我刚才可是帮你挡了血光之灾!” “你就算了。” “喂——!” 徐桑桑不是善茬,这天放学郭楠和姜亦在校外和几个高年级男生打了一架,状况挺惨烈,不过对方也没讨到好。 姜亦脸上挂了彩,当晚伤药还是葛戈给他上的。 郭楠打架打的很疲惫,加上杜清情况好了很多,所以死皮赖脸的也来了姜亦家。 时间晚了,郭楠肚子饿,张婶已经睡觉,他便指使葛戈去弄东西。 姜亦照着镜子说:“要吃自己做,别随便使唤人。” 郭楠四仰八叉的躺在沙发上,拖长着调,“照顾照顾伤员心情好吗?咱们这就她一个女的,出点劳力怎么了?” 姜亦放下镜子对葛戈说:“别理他,赶紧回去吧!” 郭楠嚎了声表达不满。 葛戈走了,时间过去,寂静发酵。 姜亦洗完澡,拿了套新的换洗衣物扔郭楠身上,催促:“别装死了,赶紧去洗洗。” 郭楠闭眼翻了个身,“哥累,今晚你懂事点别再折腾我。” 姜亦抬腿就踹了他几脚。 “地方没踹对啊,下次重来,记得力道把握好了!” 吹风机哗哗响着,等头发半干,姜亦将吹风机扔旁边,窝进沙发里。 两人面对面,中间是茶几。 头上的水晶吊灯调在最低的亮度。 郭楠说:“葛戈以后都要每天来你家?” 姜亦仰头看上方,说了句,“不知道。” 以后的日子还很长,谁说的清。 “她这每天过来她家里知道吗?” 姜亦摇头。 “呵!”郭楠坐起身,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多,“她家里人是不是太放心她一点了?” 姜亦没说话。 郭楠又说:“看样子这孩子日子过的也挺惨啊!” 安静了会,他又说:“你今天真怒了吧?” “嗯?” “那个徐桑桑扇了葛戈后脑勺,你是真怒了吧?” 姜亦平时对谁都平平淡淡不爱搭理的模样,郭楠诚心撩拨他也只是皱皱眉,不耐烦的踹几脚,但真正生气的很少。 “你想太多。” 郭楠嘿嘿的笑,指着他,“我还能不知道你?按着往日作风你会跟个女的计较?像今天这样这么让人下不来台的我可是第一次见。” 姜亦起身去倒水。 “哎!说说嘛,这有什么的,害什么羞啊!” “你他妈才害羞呢!” 姜亦走回来坐下,双腿交叠搁茶几上,手里端着个玻璃杯,小口小口喝。 “不害羞就说啊,是不是对葛戈特殊照顾了?” “……” “一个男人,你大方点,我都替你急的慌。” “急死太监。” “行,我是太监,替您急,成吧?哎呦,看着你我也渴了,都不知道给我倒一杯!” 郭楠也去拿了个杯子,好像真渴了,连着喝了两大杯才停,路过姜亦时捶了他一拳,眼神示意他速度。 姜亦收腿,将杯子一放,想了想,“其实真没什么。” “你真当我傻呢?” 姜亦没跟他贫,“真的……就是觉得她可怜。” 郭楠抚着下巴,“那倒是,她过的确实挺坑爹的。” 随后又苦笑,“比我还惨。” 他是被放养的主,除了生活质量可以,其他没什么好的。 他是他父亲抛开正室后的风流产物,在一个还算名门的家族里,他的存在感极低,并且没有任何话语权。 姜亦说:“睡吧,不早了。”   ☆、第七回 那次争吵过后,吴晓雯对葛戈的关注度高了起来,疑神疑鬼时常出入她的房间。 连作息时间也上了心。 吴晓雯踢了踢玩游戏起劲的葛风潮。 “我说你女儿回来是不是有点晚?”拿遥控器的手指了指墙上挂钟,“十点,以前好像比这早多了。” “忙呗!”他漫不经心的说:“天热了吃宵夜的多。” “是吗?”她将信将疑,“往年都没这样。” “你管她那么多呢!” 从阳台可以看到弄堂口,吴晓雯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鬼使神差的出去张望。 大马路亮如白昼,小弄堂则昏暗的难以看清,吴晓雯孤零零站了会,突然觉得自己傻得可以,转身要进门。 脚步又猛地一顿,侧身再次望出去。 大马路对面隐隐出现一个娇小的影子。 “呵!” - 这周末是姜云的生日,杜青早早的开始做准备,跟着张婶学做蛋糕。 “你记得到时来我家,尽量早点。”姜亦第一次送葛戈出门,顺便说道。 大白天的葛戈还没进过这个地方,她觉得心里怪怪的,可是杜青张婶对她很好,拒绝的话不好意思开口。 她点头,“好的。” “到时玩的开心点。”姜亦说:“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平时生日都怎么过的?” 葛戈摇头,“我往年不过生日。” “一次都没有?” “没有。” “你生日什么时候?” “不说了。”葛戈往上提了提书包,“我走了。” 姜亦看了她一眼,点头。 周六这天出了件事。 葛戈不小心把葛天天刚买的蜡笔给踩坏了。 满地纸张,葛天天躺地上来回滚动撒泼,嘴里大声叫嚷,小小年纪,脏话已经学了不少。 葛戈干了半天家务,就想着早点出门,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一出。 吴晓雯听见声音立马走过来,见一团乱,瞪着葛戈,“你怎么回事?他好好的趴那画画你踩他笔干嘛?” 说着就去哄儿子,小孩子都是越哄越来劲,葛天天喊的简直要升天。 葛戈看了眼时间,捡起地上断了一截的画笔,“这支笔还能用,只断了一点点而已,其他颜色都是好的,你将就用一下。” 葛天天大叫:“我不要!你赔我新的,谁让你弄坏了,你没长眼吗?” “我不是故意的,而且还能用为什么要新的?” “我不管,谁让你弄坏了,你就得赔我!”葛天天坐地上蹬腿,气急了又不断往葛戈身上踢。 吴晓雯皱眉不耐烦道:“好了好了,你赶紧给他去买一盒过来,不然嗓子都该喊坏了。” “可是这盒还是新的。” 葛天天立马哭叫道:“不是的,不是的,已经被你弄坏了,你这个坏人!” 吴晓雯:“还傻愣着干嘛?赶紧去买啊!” 葛戈沉默了下,妥协道:“明天行吗?我今天有事要出去一下。” “有事?”吴晓雯看她的目光突然就诡异起来,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她,这种眼神轻蔑鄙夷还有点看好戏的意味。 葛戈是个敏感的孩子,在这样尖锐的家庭环境里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技能,她不太理解吴晓雯最近为何用这样的表情看她,虽然很不舒服,但也没想要探寻的*。 葛天天还在哭闹。 她又说了遍明天给他买,准备直接走人。 吴晓雯突然开口,“等一下,准备去哪呀?” 只要葛戈干好活,她的去向吴晓雯从不关心。 葛戈看着反常的女人,“去同学家。” “哪个同学啊?” “就同班同学,今天正好有聚会。” “噢,路远吗?” “不远。” “是吗?”她在那边笑,也不管撒泼的儿子了,“不会就在附近吧?” 葛戈轻轻揪住自己的衣摆,沉默的看着她。 吴晓雯抬手在半空中虚虚指了一个方向,“听说那边有个男孩跟你差不多大,是你同学吗?” 室内气氛变得凝滞起来,吵闹的孩子也不出声了,眨巴着大眼看着两人,新鲜又好奇。 “难得今天聊几句,葛戈啊,有件事我倒是挺奇怪来着,你说最近晚上你回家怎么那么晚呢?”她摇了摇头,职责道:“女孩子回家太晚可不好,要是让邻里知道保不准想我们做父母的怎么忽略你呢!” 他们做出来的事哪一样是不忽略葛戈的?现在正大光明的撒着谎,假惺惺的模样令人作呕。 对方都说到这地步了,想来是知道了什么,葛戈不想做辩解,更不愿将姜亦的身世解剖在这女人面前, “你想说什么?” “我能说什么呀!”她摊了摊手,随后又语重心长道:“不过作为长辈容我提醒你一句,你毕竟才十几岁,做事要克制,更要节制,你知道,一个女人以后的名声很重要,你自己不在乎,我们的老脸还得要呢!” 话说的越来越离谱,神情反之更亢奋。 葛戈感到很不可思议,“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做什么了就影响我名声,影响你们脸面了?” “呦!”吴晓雯哼笑了下,“这还反问的挺响亮,你自个晚上在干吗你自己不清楚啊?” “我晚上做什么了?” “这是非让人说出来吗?也成,那我就好好跟你说说,马路对面锁着疯子的那幢白房子,你应该很熟悉吧?” 葛戈沉默。 “怎么?没话说了?刚才嗓子不是还挺清亮的?” “我想你误会了,那只是我同学。” “误不误会我是不好说了,不过深更半夜从别人家出来总是事实吧?”吴晓雯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看着垂着头的女孩,对方的弱势让她觉得很有快感。 忍不住恶意道:“葛戈,你可别像你妈一样,记得生活检点些。” 二婚的女人心里都有个钉子,横亘在那,拔不出,扔不掉。 葛戈猛地抬头,瞪着她,“你乱说什么?” “我乱说什么了?你以为你妈是个什么好货色,在外面勾三搭四,不然能离婚?” 葛戈大声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乐意。” 在葛风潮二婚初期吴晓雯对葛戈虽然疏离,但也不至于太过,随着时间推移慢慢的变本加厉,葛戈对自己的生活处境很了解,因此也最大程度容忍着,但总归有一个底线存在。 “那你自己呢?”葛戈瞪着不知道在得意什么的女人,指着一边的葛天天,“你一进门他就两岁了,说别人勾三搭四,你自己做人小三还未婚先孕就光荣吗?” 十几岁孩子再愤怒给人的威慑也是忽略不计的,然而一针见血的话让吴晓雯立马变了脸。 她转手拎着葛天天的领子把人关进卧室,再出来表情阴冷的看着葛戈。 抬手指着她,“你有种,你要有胆子刚才的话再给老娘说一遍!” 葛戈胸口微微起伏,警惕的看着她。 她吼道:“你倒是说啊!上梁不正下梁歪不要脸的东西,跟你妈那臭婊子一个德行!” 葛戈立马大声回击道:“你就是个小三,破坏人家庭的小三,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妈?!” “臭丫头,你这是又欠收拾了!” 吴晓雯转身气冲冲的又去拿上次的鸡毛掸子,葛戈眼里闪过明显的慌乱和恐惧,连带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这一次的冲突并没有停止于一场挨揍,因着葛戈的嘴硬,吴晓雯最后开始赶人。 她把葛戈推推搡搡的弄到楼下,告诉旁观者这个小孩种种错处,告诉他们葛戈多么不检点,多么嘴欠,多么目无尊长,一无是处到仿佛连活着都是个错。 葛戈不停地辩解,却没有丝毫作用,他们让她给吴晓雯道歉,他们说做长辈的不容易,他们说现在继母难做。 葛戈茫然的看着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她没有错,她只是在维护自己的母亲而已,她为什么要道歉? 闹哄哄的环境里没人察觉到一声异响,直到铺天盖地的水花喷射过来才尖叫着躲避。 他们看向来人。 是个少年,一脸的玩世不恭,手肘挂着个巨大的购物袋,怀里抱着超大瓶可乐,褐色液体带着泡沫还在不停地往外冒。 他身后还站着一个,比他高点,五官清秀,目光清冷,冷冷的睇着他们。 郭楠作势又要泼,见人狼狈闪躲,顿时心满意足的笑起来,“好玩,好玩!” 有人开始质问:“这谁家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郭楠嚣张道:“我是谁家的干你屁事?” “怎么说话呢?你家长谁呀?” “我家长谁轮得到你管?”郭楠拧上塑料盖开始死命摇晃,笑道:“你们是不是还想尝尝天女散花的味道?” 毕竟是路过的,谁都不愿意惹火烧身,和成人身量相仿的两少年看过去又不是好说话的主,几个旁观者最终只低低咒骂了几句便散开了,隔着远远的距离观望。 姜亦走上前,来到葛戈身边,低头看她毛茸茸的脑袋,“你还好吗?” 葛戈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着,点了点头。 吴晓雯突然大叫起来,“大家看见没有,小小年纪外面就有男人了,现在还敢找过来,你们说说这种小孩孩能不能好了?!” “卧槽!”郭楠立马就炸了,“你谁啊?你这女人他妈乱说什么?” “你们没来之前说不定我是乱说,现在都堂而皇之地站一块了,我还叫乱说?大家眼睛又不是瞎的。”她指着不远处的人,“你们看见了吧,都看见了吧!” 郭楠直接将那个可乐瓶给砸了过去,“你再给我叫一声试试。” 吴晓雯顿时吓的尖叫,随后画风一转开始哭天抢地,“这日子没法过了,总归是别人家的孩子啊,怎么掏心掏肺都是白搭,人永远不念你好啊,我做人怎么这么苦,怎么搭了这么个孩子,现在还连和着外人来欺负我这个后妈!还能不能活了?” “你这是嚎丧吗?”姜亦突然冷冷开口,“逼迫未成年孩子外出打工,还施予暴行,这都是犯法的,你喜欢把事闹大是吗?你想全国人民都知道是吗?你肯定没试过现在的网络暴力,想不想被人肉试试?” 郭楠笑嘻嘻的添油加醋:“有人会一天二十四小时跟着你,你家门口会被人扔死老鼠,你出门会被扔狗屎,半夜还能接到好多好多的陌生电话,你父母也会遭殃,你的孩子更会遭殃,还有好多好多,这位阿姨,真的要试试吗?” 吴晓雯被唬的一愣一愣,心里发虚,一时真的停了话。 郭楠鄙夷的哼了声。 姜亦转向没什么声音的葛戈,“走吧!” 葛戈刚要转身。 “走去哪?”吴晓雯突然又开口,她盯着葛戈,恶狠狠道:“你今天要跟着他们走了,就别进这个家。” 郭楠吼道:“你没病吧?还想限制人自由啊?” 小区楼下有棵大樟树,风吹过,零星的树叶落下,掉在地上翻转着飘远。 葛戈呆呆的看着,好一会,哑声道:“我......” “你确定她走就不用回来?”姜亦说。 吴晓雯愣了下,“什么?” “她不回来,你以后也不准再干涉她的生活,你确定?” 少年狭长的眸子就那么冷冷的看着对面略显狼狈的妇人,神情淡漠,也不见他有多特别,可就是凭空带出了高高在上的感觉。 迫人的注视下,吴晓雯梗着脖子,硬声道:“她可以试试!只要敢走,你看我今天给不给她开门。” “好!”姜亦平静的点了点头,转向葛戈,他说:“跟我走!” 郭楠立马兴奋的吹了一记口哨,“好样的,兄弟!” 葛戈站着没动。 “走啊!” “......” “葛戈!”姜亦叫了声。 葛戈终于抬头看他,少年高了她半个脑袋,刘海软软的搭在额头,随风轻轻撩拨着眉梢,双眸清亮,鼻梁高挺,真是好看的不像话。 他的目光坚定而充满鼓励,可是他们关系单薄,她没理由让姜亦承担她的未来,他们都才十几岁,自己都还是孩子,哪来的能力去扛起另一个人的人生,而且这是她的家啊,她不想真的寄人篱下。 姜亦被她绝望的眼神刺了下,强硬道:“走!” 葛戈朝后退了步。 这一不争气的表现让姜亦失态吼道:“你难道还想留在这被她打吗?你确定她把你当人了吗?你能不能长点脑子?” 葛戈忍了很久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姜亦一把拽住她的手,“走!回家!” “衣......衣服......” “我给你买。” “呦呵!”郭楠屁颠屁颠的跟上,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乐呵呵的说:“小葛戈,好好住在姜少家,你放心他有钱,养的起你,再多一个你他都养的起。” 顿了顿,补充道:“他要养不起你,我来养。” 姜亦骂道:“滚吧!”   ☆、第八回 两人本是外出购买食材,回来听见小弄堂内的喧哗声,抑制不住郭楠的八卦性子才进去瞧了眼,谁成想主角会是葛戈? 回了白色小别墅,他们才发现葛戈身上隐约被抽打的痕迹。 郭楠扔了购物袋,不敢置信的瞪着眼圈还有点红的葛戈。 “你就那么让她打了?”顿了顿,“一动不动站着让她打?” 葛戈没说话。 “我知道你老实,可你老实的也太坑爹了点吧,过分老实就是蠢了你知道吗?” “......” “你不会以前也被她揍过吧?”郭楠瞟了眼她领子下忽隐忽现的痕迹,“太狠了。” 姜亦给葛戈倒了杯水,“别说了,等会吃饭,你别咋咋呼呼的。” 郭楠张了张嘴,“我......操!” 他是个旁人,和葛戈交际甚少,可就这么看着也憋得慌。 屋外光线明亮。 晃动的树杈温暖而灵动。 葛戈捧着杯子沉默的坐在那,静止的就像悲伤的画。 低气压并不会感染无知的杜青,她给葛戈做了一个很大的蛋糕,虽然卖相并没有很好。 葛戈端着一块大蛋糕,咬了口,满嘴奶香。 对上杜青期待的眼神,她笑了笑,“好吃。” 杜青便像孩子似得笑起来,满足又开心。 饭后姜亦告诉张婶以后葛戈会住在这,上了年纪的妇人并没表现出过多的惊讶,也没多做询问。 只点点头表示知道,和善的拍拍葛戈的头,转身去收拾屋子。 现代社会有哪个家庭会让十几岁的孩子出去打工?直至深夜放心到没有一句询问?很多时候只是不忍心去了解,不代表不知道。 姜亦说:“走,我们出去买点生活用品。” 葛戈坐在椅子上,拧着手指没动。 对这一变故,她还没有缓和过来,真的要住在这? 以什么名义?就因为杜青?真的合适? “怎么?不想去?” 葛戈说:“我觉得不太好,等晚点我还是回去。” 坐一旁玩手机的郭楠看傻子似得看着她,插嘴:“那种家你还回去?你没病吧?” “我留在这,不太方便。” “怎么不方便了?”郭楠又说:“你是指缺钱还是男女有别还是什么?嘿,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跟姜亦这小子住一块,却没那个福气啊?” 姜亦拧眉看他,目光凌厉。 郭楠妥协的抬了抬手,低头继续玩手机。 姜亦收回视线,转向她,“你真想好要回去?你好好想想回去后你那继母会怎么对你,你确定能扛得住?” “......” “我相信你父亲对你的在乎应该也很有限,否则不会让你深更半夜回家却一句话没有,之前你继母打你的时候你父亲在家吗?他是什么反应?他维护你了吗?平时向着你了吗?” “......” “你确定这样的地方你还要回去?你以为是家的地方,不一定就是家,懂吗?” 他平静抛出的一个个现实又残忍的问题,让葛戈无言以对。 室内很安静,只有郭楠手机里发出的游戏音。 姜亦也不再开口,就这么沉默的看着葛戈,像一个审判者,等着她最后的说辞。 葛戈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刘海。 又碰了碰自己的鼻子。 最后抿着嘴,拿手捂住了眼睛。 郭楠突然将手机往旁边一扔,烦躁的低低骂了句,“我操!” 周末人有些多。 大街小巷都是人声,空气里充斥着车辆驶过的油味。 郭楠憋得慌径直跑出去玩了。 姜亦则带着葛戈去了一家大商场,高大的建筑,考究的装潢,穿职业套装妆容精致的营业员。 处处彰显着这里物价的不菲。 葛戈第一次来,一进门就有种手脚没处放的感觉,人和人的差别就这样显现了出来。 姜亦指着一件衣服问葛戈,“这件怎么样?” 嫩黄的连衣裙,款式简洁大方,缀着吊牌,价格高昂。 葛戈说:“算了,换一家吧。” 年轻的营业员笑着说:“这是当季最新款,我们店进了没几件,都快卖完了。” 姜亦:“包起来。” 之后过去,他没再询问葛戈意见,一股脑直接给买全了,除了贴身衣物。 从商场出来,又去添置生活用品,这些倒是很简单,只是姜亦一次次的掏钱,让葛戈心里感觉梗着什么一样。 由此每一次结账,她都下意识瞟一眼他的钱包,欲言又止的羞愧无奈下,看到了黑色钱夹里的一张照片。 杜青和一个女孩,照片上的女人目光清明,搂着女孩的肩,笑的明朗又温柔。 姜亦注意到她的视线,合上钱夹,轻轻说了句,“噢,这是姜云。” 姜云是姜亦的妹妹,杜青的女儿,是葛戈闯入他们生活的源头。 这是葛戈第一次看到姜云,隔着距离和岁月,模糊不清。 回去的时候姜亦还去药店买了一支药膏,他说:“回去洗完澡,自己擦一下。” “谢谢。” “没事。” 葛戈其实是有抱着期望的,她觉得再不受待见,也总归是有着血缘,所以她想着葛风潮肯定回来接她,至少肯定会在她面前出现那么一次,不论目的是什么。 天黑了,葛戈洗完澡穿了出生以来最昂贵的衣服,照常给杜青喂了药,然后陪着坐在客厅看电视。 时间缓慢过去,杜青药效发作,张婶带着她去睡觉。 葛戈抱着膝盖依旧坐在客厅,木然的看着发光的显示屏,里面的人物正又哭又笑。 张婶也去睡了,进卧室前提醒她早点休息。 再后来,姜亦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只大包,里面是他们这个年级需要用到的教科书,全新的,给葛戈以后用。 时间正好过了十点。 她没有等来葛风潮。 姜亦将东西放到一边,去倒了杯水喝,之后坐到葛戈旁边,两人间稍稍隔着点距离。 电视里声音依旧哗哗响着,具体内容是什么,估计两人都不知道。 姜亦说:“心里过意不去就多陪陪我妈,或者给张婶帮点忙就成。” 葛戈点头,意识他可能没注意,应了声好。 他起身准备去洗澡。 葛戈突然开口:“姜亦!” 他止了脚步,背对她,侧过头,“嗯?” “我住在你家的这段时间当我借的,以后赚了钱,我还你。” 姜亦双手揣进裤袋里,背挺的直直的。 “还打算去快餐店打工吗?” “嗯。” “行,现在的钱你自己存着,以后正式工作了你慢慢还。” “谢谢!” 他没再说什么,直接上了楼。 葛戈这个晚上睡得很不好,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适应这一过程。 隔了一条街,她和那个家里的人真的没再碰面,每天经过那个路口时还会忍不住看一眼,也就看一眼。 陈彤对于她入住姜亦家反应极大,然震惊过后,她说:“这样挺好。” 葛戈看她。 陈彤:“真的,有时候家不如家。” 同住一个屋檐下之后人的感情似乎就会变得不一样。 葛戈依旧出去打工,对此张婶很不理解,也很心疼,时不时唠叨几句,晚上总给她温着吃食,就像看待自己孩子一样。 这是在那个家所感受不到的,葛戈很感激。 葛戈和姜亦的上下学时间是错开的,并不是刻意去回避什么,只是在出发和回去的时候没有等待彼此的习惯。 陈彤发表意见:“你们住一块怎么看着还跟陌生人似得?逗不逗?” “不然呢?”葛戈拉上书包拉链,“没有话题,不知道说什么。” 一块走出教室。 “他都不跟你说话啊?” “倒也不是。”校道上都是人,距离不远是姜亦和郭楠,背影一如初识。“就很平常,他话不多。” “看出来了,他对谁话都不多。” 有风,太阳西落。 操场有少年奔跑,飘动的黑发,扬起的衣摆,还有一阵阵的笑闹。 陈彤咦了一声,“那女的是谁?” 葛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校门口对出去一点,姜亦身边挨着个女孩,身上斜跨一只小皮包,及腰黑发柔亮,上衣有着另一个学校的标志。 她拽着姜亦的一只手臂,表情喜悦而兴奋。 姜亦侧头,看别处,显得不耐。 “看样子美少年遇到麻烦了。”陈彤抚着下巴,“那张漂亮的小脸蛋都黑了。” 葛戈的步子稍作停顿,又恢复平常。 三人说着什么,渐渐的气氛开始变味,郭楠说了什么,和女孩起了争执。 陈彤撇嘴,“这家伙肯定又嘴欠了,活该被人骂。” 离得近了些,隐约听到一些声音。 女孩突然冲郭楠吼:“一个被家族放养的私生子有什么资格在这唧唧歪歪?你说我?先找准你的身份吧!” 陈彤原本幸灾乐祸的表情瞬间僵住。 郭楠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少见的没出声反驳,仿佛炸毛的小狗掉进水里就这么成了落水狗,没了精神耷拉下脑袋。 “够了!”姜亦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有身份有名望的大小姐,还是该回哪去就回哪去,少在这晃悠,免得被人说闲话。” 女孩撇嘴,气焰顿消,“姜亦,你别生气,谁叫他那么说我,我一冲动就胡说了。” 姜亦没吭声,只是动了动胳膊想把手臂抽出来,对方死死扯着就是不放,眼睛牢牢锁在姜亦脸上,沉默倔强。 陈彤不满的说:“那女的怎么这样?我还没见过郭楠这么受气。” “嗯,是过分。”葛戈说。 陈彤:“长的是人模人样,可说话少了点人气,你说人再有钱有什么用?人品才是王道不是?” 葛戈没吭声,伸手朝后从书包里掏出一笔记本。 朝前走了几步,喊道:“姜亦。” 陈彤吓了一跳,“我靠,你干嘛!” 几人望过来。 葛戈又走近几步,抬手晃了晃,“你的笔记本,我用完了,喏,还你。” 姜亦视线从她脸上滑过,转到她手上。 很薄的一个本子,封面是涂鸦。 他给她买的。 姜亦接过来,“用完了?” 葛戈点头。 “有不懂的吗?” “一点点。” “嗯。”姜亦嘴角起了一个很难察觉的弧度,“那我等会给你说说,咱们先去看个电影。” “姜亦——!”还扯着他胳膊的女孩叫了声,充满敌意的看着葛戈,“她是谁?” “同学。”姜亦低头看她,“放手。” “我不,你骗我!” “我叫你放手。” “我就不。”女孩娇俏的脸上伤心又不甘,“你跟她什么关系?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你管得着吗?” “姜亦——!” “这么想知道是吗?”姜亦冷漠的看向她,突然伸手拽过一旁的葛戈,搂进怀里,他说:“我看上她了,她是我的人,满意了?” “姜亦——!”女孩都快哭了。 姜亦猛地抽回手臂,甩开她,一脸的无动于衷。“赶紧走吧,以后别来了!” 搂着葛戈的脖子走出去。 陈彤连忙跟上,顺便催促郭楠,“姓郭的,赶紧走啦!” 女孩站在原地,不甘心的喊:“我不信,姜亦,我就不信,她凭什么?!” 没人回答她。   ☆、第九回 上了公交车。 姜亦将本子还给她,葛戈自己放进书包。 车上人很多,都是学生,校门口那一出有不少人看见,此时视线若有若无往他们身上瞟。 葛戈转头看窗外。 姜亦站在她旁边,侧过身帮她避开一些人。 车里空气略闷,每一次刹车两人都不可避免的碰触到。 葛戈蹙眉,往旁边让了让。 头顶一声轻笑,窗外风掠过,带出他身上隐约清爽的味道。 “刚才你那算是帮我?” 葛戈看着别处,“好像没帮到什么。” “至少我搂你的时候你没甩我面子。” 少年接近成人的体格挨近她的时候有股特有的气场,若有若无的包围在侧,有种暖意,也有种说不出的暧昧。 葛戈抬手按了按脸,方才引起的热度还没散。 “你搂我,我不亏。”她说。 姜亦一愣,随即真的笑起来,那沉沉的笑音是实实在在的愉悦。 车子进站,葛戈脚步微动,手腕被姜亦抓住了。 少年的手掌干燥,温热。 他说:“还没到。” 窗外还有血红的光线,背着书包的学子挤过他们一个个往下走。 来不及说什么,车门再次关上。 人少了些,多出来的空间让人呼吸都畅快不少。 姜亦放开她,左手放进口袋,直直的站着,眼睛漫不经心看着别处好像刚才出言挽留的不是他一般。 葛戈说:“我还要打工。” 她只是给姜亦解围,没想着真要怎么样,当然,她也不认为姜亦随口的一句看电影会是真的,可现在好像真的是......真的。 “缺一天不行吗?” 葛戈抿嘴,“可能......不太好。” “呵!”他笑着,“原来请你这么难请啊?” “......” 姜亦低头鞋子轻轻蹭着地面,“今天的工资我给你,郭楠心情不好,都陪陪他。” “不是钱的问题。”只是觉得和姜亦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现在生活有了变化,她也不认为从本质上有什么融合。 葛戈转头看站着前面的郭楠和陈彤,往日吵闹的厉害的两人,今天都安静的反常。 姜亦侧头看了她一眼,目光略凉,但没再说什么。 葛戈也保持沉默。 一路到了电影院。 中间郭楠要走人,姜亦没拦他,反而被陈彤拦住了。 她说:“姐姐今天难得赏脸陪你看电影好不好?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跑什么?” 郭楠冷淡道:“没什么兴趣。” “干嘛?找什么借口?你害羞什么呢?虽然我不丑,但也没漂亮到让你害羞的地步吧?” 郭楠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她,“你胡说什么?” 陈彤摸了摸脸,“成了成了,站这让人看笑话,走走走。” 说着拽了郭楠一把。 郭楠嚷嚷道:“你没傻吧?你脑袋被磕了?” “我靠,你才被磕了呢,蠢成这样!” “你他妈说什么?!” “你耳聋啊?” 两人拉拉扯扯的走远。 姜亦抬了抬下巴,“走!” 不是周末,但有新片上映,售票处还是排起了长队。 葛戈给老板打完电话请假回来,陈彤和郭楠已经买好零食站一边斗嘴,姜亦闲闲的站在队伍中心,他身量高,长的养眼,灰扑扑的人群中十分醒目。 “请完了?”陈彤问她。 葛戈点头。 她伸出端着爆米花桶的手,“吃点?” “不了。”葛戈摆手,随后朝姜亦走去,将手机还给他。 姜亦唔了声,将手机放进口袋,“你们老板说什么了?” “叫我好好玩。” “呦,挺开明。” 葛戈点了点头,刚要走开。 他又说:“陪我等会,一个人太无聊了。” 葛戈便顺从的站在他旁边,时不时随着队伍往前走。 嘴上说无聊,事实她留下来后两人也不曾有交流。 售票厅很喧闹,也有另外作伴排队的,基本是情侣,他们两个站一块倒也不显得突兀。 只是......葛戈侧头看了眼姜亦漂亮的侧脸,感觉好像怪怪的。 关于选片。 那两人没心没肺对于看什么都无所谓。 姜亦便问葛戈的意思,葛戈没看过电影,对于新上映的片子也不了解,她不太懂现在的热门。 所以意见近乎作废。 “以后我们多来看看。”姜亦盯着大屏幕上的电影公告说道:“这样就熟悉了。” 语气淡淡的,就像随口而出。 不等葛戈有反应,他又道:“看文艺片吧,安静点,大片太闹了。” 有个上映不久的青春电影,讲述的也是比较靠近他们年龄的故事。 看的人多,这个时段几乎排满,位置都是分散的。 葛戈:“要不要换一个?” “不换。”姜亦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示意营业员拿票。 四人的位置被两两分散。 陈彤要跟葛戈一起坐,结果郭楠在旁边贫了几句,就那么傻乎乎的跟他走了。 偌大的放映厅乌压压坐满了人,葛戈跟着姜亦走到最里侧坐下,灯光一黑,屏幕随着音乐开始播放字幕。 姜亦将吃的放在扶手上,戳了戳葛戈的胳膊让她知道。 影片讲述的是男女主人公在青少年时期的情窦初开,到之后几年出入社会尝遍人情世故后的心智转变,从笑到泪到唏嘘,表面反应对青春的美好向往,侧面则表述了社会的现实残酷。 分开几年后物是人非,男女主人公重逢时,女方醉酒哭着说:“我是有等你的,只是我等不过时间。” 心里刻的最深的那个名字,永远不代表是你感情的终点。 有人哭了,周围响起不少的啜泣声,缅怀的可能是最初的一个人,或者整个青春,又或者只是那时甜涩的回忆。 姜亦突然倾身靠过来,黑发轻轻蹭着葛戈的耳畔,他压低声音说:“换做是你你会等吗?” 沉沉的磁性嗓音,在当下充满了诡异的诱惑。 葛戈说:“不知道。”黑暗里只有姜亦望着前方的双眼带着亮,“你呢?” “我啊......看人吧!” 很多年后的一天,这一幕在记忆里被淡忘,身边多了些人,少了些人,他们等到了彼此,也等到了生不如死。 电影结束出来,葛戈发现陈彤的眼圈有些红,对方并没有要掩饰的意思,坦荡荡的看着葛戈,眼里带着潮,呜呜呜的假哭。 “好惨啊,你都没哭吗?” 葛戈摇头,按了按她的眼角,“演的,感受不到。” 他们还没经历那么多,暂时没有感同身受。 陈彤打了她一下,“冷血啊你。” 郭楠递过来一张纸巾,垂首看着不同以往的陈彤,眸光里带了点复杂,“你还是擦擦你的眼吧,跟兔子似得。” 陈彤白了他一眼,接过来胡乱擦了下。 这天过后陈彤和郭楠的相处有了微妙的变化,依旧吵吵闹闹,只是以前郭楠是真的不耐烦,现在则带了点嬉笑和宠意,无意中开始包容对方。 谁都不知道这变化是好是坏,只是当下很和谐。 时间往后推移,葛戈开始习惯出入那个小别墅,习惯了张婶,也习惯了杜青。 她叫杜青阿姨对方会拒绝,所以叫杜青杜妈妈。 葛戈在力所能及下包揽很多家务活,尽管她袖手旁观也不会有人提意见,由此张婶更喜欢心疼她。 她对那个家诡异的没有丝毫念想,在最初的期待落空后,连带葛风潮也成了一个很遥远的标记。 美好的表象下总暗藏着些什么,那是人们所无法预料和掌控的东西。 天气逐步趋于炎热,某个闷热微微汗湿令人燥郁的深夜。 葛戈在别墅门口看见了一辆小轿车,车门旁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她不懂牌子,但想来也不会多便宜。 别墅少见的大门敞开,一二楼连带院子通通亮着灯。 葛戈蓦然停了脚步,站在暗处看着。 少顷,里面传出隐约的打砸声,然后是女人刺耳的尖叫,和隐约的咒骂。 葛戈下意识拽住自己的衣摆,轻轻拧起眉。 声音持续不断的传出,具体说的什么因距离问题听不清。 她抿嘴稍作思考,刚要动作,突然有人走了出来。 是个中年男人,步履踉跄,被人推出来的,多少显得有些狼狈。 站在车旁的男人身形一动,被对方抬手制止,“没事,不用管。” 他说话有点糊,明显喝醉了。 门口出现一个身影,随后是姜亦清冷的脸,目光阴狠刺人,额发微乱。 他大声道:“马上给我滚,永远不要踏进这里。” 男人扯了扯领口,笑了下,“你信不信只要我想,你们娘两连这都没的住?” “......” “姜亦,你终归太嫩了,不过我不会赶尽杀绝,你妈虽然疯了但是那张脸还在,我......” “滚!”姜亦恶狠狠的开口打断他,“你让我觉得恶心。” “再恶心你也是我儿子。” 他接着说:“想想你自己,别忘了杜青变成疯子是谁的手笔,也别忘了姜云是因为谁死的,你就是个间接杀人凶手,你这辈子都脱不了这个名头。” 葛戈猛地瞪大眼。 姜亦身子僵住,仿佛被人拿枪狠狠顶着。 以至于过后对方离开了他都不曾动一下,那片薄薄的剪影纤弱的宛如下一秒就会成为碎片。 好半晌葛戈才缓慢的移动脚步走出去。 距离不断接近,对方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两三米的距离。 葛戈看着垂着脑袋的少年,轻声叫道:“姜亦。” 对方抖了下。 她想起什么,突然从口袋掏出一支棒棒糖,递过去,“我刚才买的,这个......味道不错。” 她上前几步,拉住姜亦紧握成拳到关节泛白的上,冰冷坚硬,目光稍作上移,不经意间和他的视线交叠在一起。 里面空洞无望,还有很明显的水渍,下一秒就要落下来的样子。 手上的糖就这么掉在了地上,“姜亦?”   ☆、第十回 杜青在二楼,尖叫声此起彼伏。 灯火明亮的此刻,凄厉的依旧让人自心底发寒。 音符间的悲伤和惊恐,像蚕茧,连带旁人都被密密麻麻的裹住,挣不脱,逃不过,硬生生忍着。 一楼座椅有些乱,其余还好。 葛戈快速跑到楼上,她有听到张婶的轻声抚慰。 偌大的起居室,杜青缩在角落,这里凌乱到不堪入目,杜青脸上有明显的巴掌印,衣服几处被撕裂。 她的表情惊惧到扭曲,张婶稍稍靠近便挥动四肢疯狂起来。 她已是个十足的疯子,但听说杜青曾经是个画家,名气不算大,但也有了一定成就,她知书达理,为人善良,有过接触的都对她有着极高的评价。 这些是从张婶嘴里零星听来的,里面有怀念也有唏嘘。 葛戈扔了书包,在张婶无助的目光中蹲下,看着不断往墙上贴的女人。 “杜妈妈。” 杜青目光涣散:“有东西抓我......好大好大的......有东西来抓我了......” “没东西抓你,这里就我们,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是谁?” “他的力气好大,他要把我抓走,他要吃了我,他一定是要吃了我,呜呜......”杜青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无法自拔,双手捧住头,开始揪自己乌黑的长发。 “夫人,你怕的人已经走了,你看看这是谁?”张婶拉起葛戈的手,“你看看这是谁,这是小云啊,你不是还说要给小云煮汤呢?” 杜青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没反应。 “这到底造的是什么孽?!”张婶放了葛戈的手,突然往地上一坐,拉起围裙擦眼泪。 无助的绝望也会传染。 通过视觉和听觉,弥漫四周。 葛戈轻轻拍抚她的背,“别担心,会好的。” 说完起身出去,走廊最尽头是姜亦的房间,她来过一次,之前某个周末帮张婶来收他换下的衣服。 房间不大,格局简单,收拾的很整洁。 角落里坐着只巨大的毛绒熊,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这的,连外包装都没有拆。 葛戈利索的将透明塑料袋剥掉,捏着熊耳朵给扯了出来,之后又跑到杜青那。 她有些喘,也不是累的,可能是紧张的。 拽着熊的两只前爪,她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说:“你看,是它在找你,它还在朝你笑呢,多可爱,你这么害怕,它会伤心的。” 杜青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 葛戈将熊的爪子往前在杜青裸、露的脚踝上轻轻碰了碰,对方迅速瑟缩了下,葛戈观察着她的情况,见并没有刺激到发出尖叫后,又轻轻碰了碰,这次连瑟缩都没了。 她尝试着将整只熊都往杜青的怀里塞,杜青忐忑不安的转了转头,随后将视线缓慢调转过来,对上毛绒熊弯弯的眼睛。 “它......在对我笑?” “对啊,它在笑,它很喜欢你。”葛戈轻声说:“你刚才是摔了一跤,没有人抓你。” “没有人抓我?” “对,没有人抓你。” “没有人抓我。”她伸手抱住熊的身子,白皙的手背上也有破皮,渗着血丝,“没有人抓我,没有人抓我,没有人抓我......” 杜青将脸埋在熊的胸口,随后闷闷的哭了。 哭累了,张婶便带她去洗漱吃药睡觉,再没有过激表现。 葛戈住一楼,张婶对面。 她下去的时候姜亦已经不在了,将客厅整理干净,回房洗澡睡觉。 临睡前张婶找她聊了几句。 姜亦这孩子死心眼,钻牛角尖的人活着会累。 姜亦的妹妹是旅游时失足落水去世的。 他们怪姜亦,只因为当时姜亦开玩笑拍了下姜云的头。 姜云是早产儿,杜青太爱姜云了。 姜云没被救上来,连个尸体都没有捞着,杜青当场就晕了,醒来便疯了。 这个晚上葛戈失眠了,脑袋里时不时冒出那个男人对着姜亦说你就是个间接杀人凶手,你这辈子都脱不了这个名头。 以及姜亦的眼泪。 那种尖锐的指控,以及反馈的悲伤,让葛戈心里感觉扎了一枚针,*辣的疼。 他们的生活都不如意,他们在各自领域的最底层拼命挣扎生存。 姜亦托了她一把,将她硬生生拽出一个腐臭泥沼,在她身后鞭策,赶着她往前走。 现在他在地狱,他在等待救赎, 外面灯光透过窗纱朦胧覆盖着室内。 夜更深了,对面墙壁上的挂钟指针隐约指向零点。 葛戈在又一个侧身时坐了起来,打开床头灯,随意披了件线衫走出去。 楼梯口有盏小小的壁灯,整夜长亮。 葛戈借着微弱的光线往楼上走,二楼走廊漆黑一片,杜青的房间门紧闭。 她往另一个方向走,那里是书房。 门开着,没有灯。 尽头是一个小小阳台,有个高瘦的剪影,指间闪着红色光亮。 他看着远处的大马路,任黑暗翻涌在身后。 葛戈稍作停顿后走过去,直到和他并肩。 晚上有风,这个时间点的风带了凉意。 街对面葛戈可以很轻易找到自己房间的窗口,很早很早的时候,她站在那里,和未相识的姜亦对望。 她的到来并没有让姜亦表现出惊讶,少年维持着刚才的姿势,静静的抽烟,星火一闪一灭。 鼻腔里有着淡淡的烟味,并不好闻。 好半晌,他低头弹烟灰,“你来这干嘛?” 葛戈轻声说:“我来看看你。” “看我长得帅吗?” 葛戈没说话。 “呵,开玩笑的。” 一支烟抽完了,他重新点火,风把火灭了好几次,“操!” 终于点燃后,浓浓的烟雾争相从他的嘴巴鼻腔涌出来,散在空气里。 “姜亦。” “嗯?” “别抽了。” 他嘲讽的轻笑了下,侧头看她,“你管我?” “别抽了。”葛戈表现的很坚定。 姜亦充耳不闻,再次抬手时葛戈去抢,姜亦转手推了她一把,提高音量,“你管得着吗?你他妈有什么资格来管我?” 少年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烦躁,想被惹毛了的小狮子,挣扎的可怜。 葛戈踉跄后站稳,他的力道其实并不大。 拉起滑落的衣服,葛戈说:“别抽了。” 姜亦啧了一声,“你大晚上上来就为了管我别抽烟?你脑袋被驴踢了吗?” 他的言语并没让葛戈感到不悦,她沉默了下,才淡淡的说:“别难过,很多事不是你的错。” 姜亦抬眼直直的盯着她,紧拧的眉心渐渐散开,最终找不出任何表情。 月光很明亮,亮到可以让他们看清彼此的五官。 指尖的烟继续燃着,姜亦没再抽。 葛戈说:“我们不觉得你差劲,你很好。” “第一次见面在那个小弄堂你把我训了一顿,有个晚上你找杜妈妈找到汗流浃背,徐桑桑砸到我你出言相护,你让我离开家跟着你到这,郭楠受辱你同仇敌忾。”葛戈说:“你真的很好。” “是吗?”姜亦深深的吐出口气,“你觉得我好?” 葛戈点头。 “有毛用?” “证明你很重要,你不是多余的,你有你存在的价值。”葛戈的声音很轻,她拉拢线衫外套,“你让我的生活翻了一个面,你在带着我往前走,所以......请你好好的。” 好好的,积极的生活,忘掉他们给你的错。 本就是那么美好的少年,怎么忍心看他堕入深渊? “我在带着你往前走?”他重复了一边,随后突然把烟一扔踩灭,指着自己冲她怒道:“我连方向都看不到了你知道吗?鬼知道我带着你往哪个狗洞爬呢,你还跟着我走?你他妈蠢得没边了吧!” 葛戈看着突然暴怒的姜亦笑了笑,“我相信你。” 姜亦一愣,随即被更大的怒火所填充,连带眼眶都火辣辣的酸胀,他指着门口,“滚,马上给我滚!” “姜亦,我真的相信你。” “我叫你滚啊!” 葛戈突然握住他高抬的手,很凉,两人双手间的冷热交替使得姜亦身子轻轻颤抖了下。 “我是个没人要的,你把我捡了,你记得要负责,你要把我带好一点。”葛戈说,随后放开他。 姜亦站在原地,包裹着手的暖意已消失,他看着葛戈转身走出去,直到消失。 灵魂已死的人,真的还能活吗?   ☆、第十一回 次日姜亦是叼着棒棒糖下楼的,如果他能蹦上一蹦,想来那岁数还能往下掉些。 张婶见了他就笑了,“呦,这还吃上糖了?以前不是不爱吗?” “噢,”他从嘴里抽出来,嘬了嘬,“别人给的,我给她点脸。” 葛戈坐在餐桌旁,停了筷子,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 张婶笑道:“就你脸大。” 昨晚的事件并没有让姜亦变得消沉,张婶欣慰,由此更笑的眉眼眯缝到睁不开了似的。 “赶紧坐了,我给你把吃的端出来。” 转身进了厨房。 姜亦坐到葛戈对面。 这是每天都会有的情景,不过往常两人基本没话,各吃各的,各走各的。 但今天的反常不单单只是姜亦叼了根糖。 “你那用吗?” 他的目光放在葛戈手边的白色陶瓷调羹上。 “不用。”葛戈很自觉的将调羹递给他。 姜亦拿在手上掂了掂,抽出嘴里的棒棒糖放了上去。 葛戈的视线从他的脸上转到调羹上,又重新转回他脸上。 虽然没说,也能察觉出她心里坑爹的震惊。 “怎么?有意见?” 葛戈摇头,收了视线专心吃饭。 糖是昨晚的糖,她给的。 当时还告诉他味道不错。 只是那个当下混合着少年的泪水,被他随手给扔了。 “离我远点!”他那会这样说。 葛戈忍不住转着眼珠又看向他,姜亦仰着下巴也正看她,表情染上高傲,视线相触,他嘴角一扬时又多了分温和。 澈静的目光,纯粹的笑意。 干净清冽的像山间清泉。 “怎么?” 葛戈掩饰的吃了口碗里的早饭,“那糖味道还好吗?” “一般吧!” 他随口而出。 两人不再说话,安静的好似以往,又觉得有了那么些区别。 张婶给他端来饭,看见那调羹,忍不住说:“这糖还跟宝贝似得供着呢?” “我饭后接着嘬。” “今天我上街给你买一捆过来。” “别!”姜亦笑道:“我就偶尔嘬,天天这么含着嘴都要脱层皮。” 张婶重新回了厨房。 姜亦搅拌着碗里的稀饭,“昨天那熊你给我拆了?” “嗯,我给放杜妈妈那里了。” “知道哪来的吗?”他问。 “哪来的?” “去年生日郭楠送我的。” 葛戈点了点头。 又说了句:“我是给杜妈妈用了。” 姜亦笑了下,拌着小菜吃了口稀饭,“给我妈用就不用还了?” “......”葛戈:“......啊?” “用了我的东西不就得赔我一个吗?平衡法则不懂?” 葛戈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认真的看着面前清秀俊朗的少年,想从对方的表情中找出类似于玩笑的蛛丝马迹,但很可惜,她失败了。 姜亦居然是在讲真的?! 她问:“再买个熊吗?” “随便,也可以是别的。” “在你生日的时候送你吗?” “也行。” “你生日什么时候?” 姜亦看她一眼,“12月24号。” 葛戈点头,算记下了。 她想,之后的日子,她得更好好的存钱了。 生日是平安夜呢,这天出生的孩子老天都该善待他的。 葛戈把碗筷拿去厨房清洗,甩着手再出现时姜亦还没走。 他靠在外门上,清晨的薄光洒满他一身,身体线条凌厉而漂亮,目光投在某处,略有些天真的茫然。 葛戈背了书包走过去,擦身而过时,姜亦抬手拎住了她的衣领。 棒棒糖在嘴里转了一圈,他盯着惊讶的葛戈说:“我的书包呢?” 葛戈没做声。 “帮我拿一下。”姜亦放开她。 葛戈没动,清亮乌黑的眼睛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反常到极点的姜亦。 你来我往,姜亦脸上的轻松突然一滞,咳嗽了声,略带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转身自己去拎了书包。 随后走到葛戈身边,轻声说:“走吧!” 葛戈没动。 “走啊,愣着干嘛?”少年率先走出去。 瘦长的背影在晨光间晕染。 葛戈低头看自己脚下,半晌,轻轻笑了。 - 碰到赵美艳是在一个雨天。 乌云层层遮盖,大风肆虐,豆大的雨滴密密麻麻的落下来。 葛戈撑伞去扔垃圾,伴随垃圾掉落的声音,路口的黑色轿车上下来一个人。 一个女人,烫染的头发,黑色连衣裙,尽管上了年纪但风韵更甚往昔。 这样的形象在葛戈眼中是陌生的,当然两人中间也隔了时间,有几年没见了。 女人缓步走来,距离近了,香水味跟着风吹向葛戈。 还算好闻,只是略冷。 “我听说你从那边搬出来了,”她撑着纯色雨伞,环顾四周,“在这住多久了?住的还习惯吗?” 声音很轻,怕吓着什么似得。 葛戈只看了她一眼,便转了视线,盯着垃圾桶旁的一棵翠绿的风雨中摇曳的杂草出神。 从最开始被继母为难时她对赵美艳极浓的思念,到之后醒悟不会有人来对她伸手拽一把,渐渐的便开始习惯,开始淡忘。 她已经很久没想起过这个人了。 “我不是搬出来的。”大脑一片空白过后,葛戈说:“我是被赶出来的。” 风还在吹,穿过雨伞,带着潮意翻卷起黑发。 视线里都是灰蒙蒙的,赵美艳表情有些僵。 “我很抱歉,没有早点来看你。” “习惯了。” “......” 赵美艳:“我有我的难处,希望你能理解,我给你点钱,你先用着,以后有事打我电话。” 她说:“有纸和笔吗?” “没有。” 面对葛戈的冷淡,她没有再多什么,只略显狼狈的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纸币递给她,又报了两遍联系方式,确定葛戈能记住了,才又说:“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葛戈低头看着手里的钱,雨水飘过来,感觉湿冷。 “妈,”她说:“没有其他想问的吗?” “......” “不问问我之前的生活吗?” 赵美艳眼眶有些湿,“现在好好的就行,葛戈,妈妈能力有限,如果可以我也想带你在身边看顾着,可是我真的没能力。” 她是二婚,现任丈夫事业有成,有地位,有名望,她能进这样的家庭简直是奇迹,自然也没什么地位,她得小心伺候着,以此换来优渥的生活质量。 很累,很可悲,很没有意义,但可以满足她对外的虚荣。 她转身就走。 葛戈看着她毫不留恋的远去,上车,消失,嘲讽的勾了勾嘴角,走进别墅。 她把钱收好,电话记在一个本子上,但从没打过。 天变得炎热,放假了。 郭楠最近迷上一个网游,时不时拽着姜亦泡网吧消磨时间。 姜亦不耐烦,但也会陪着,不过每天回家的时间很固定。 今天已经过去一小时了,葛戈洗完澡坐在客厅等着,时不时抬头看时间,微微皱眉。 没什么好看的电视,她百无聊赖的一个一个转。 电话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 葛戈吓了一跳,自她来后就没听这座机响过。 一次铃声响完,又迅速接上。 葛戈蹭过去,拿起话筒,“喂?” “葛戈!”是姜亦的声音,背景音有些嘈杂。 “你在哪?” “我在医院,我钱包忘带了,在我床头柜上,你去拿一下,然后赶紧来三院,路上小心。” 葛戈没多说什么,应了声便挂断电话,迅速上楼去姜亦房间拿了钱包。 下楼换了身衣服匆匆出了门。 时间很晚,车子少了很多,她等了好一会才等来一辆。 坐上车,看着窗外迅速闪退的霓虹。 姜亦怎么会在医院? 打架斗殴? 听声音很精神,有伤也应该是小伤,或者是郭楠受伤了。 深夜的医院依旧有不少人,葛戈来回跑了两圈才在一间办公室看见他们,除了姜亦和郭楠,还有三个女生。 其中一个是曾在校门口等姜亦的女孩,头上破了口子,满脸的血,搂着姜亦的腰一动不动。 “来了?”郭楠最先发现她,“怎么过来的?” “打车来的。” 姜亦听见声音望过来。 葛戈走近几步把钱包递给他,低头,女孩正看着她,目光很冷。 “我先去付费。”姜亦说。 女孩死死搂着他的腰,抿着唇,不肯让他走。 “我去吧!”郭楠说。 他接过钱包,出了门,葛戈随即跟上。 葛戈问他,“你们到底怎么了?” “走霉运了,本来上网上的好好的,谁知道席美佳她们会来,见到姜亦就跟狗皮膏药似得黏上来了。” “席美佳就是受伤那个?” “嗯!” “后来呢?” 郭楠一脸郁闷,“那女人长的还可以,在姜亦身边扭扭捏捏,被旁边一个小混混盯上了,姜亦本来想走的,但也不能就这么把几个女的扔了,见死不救不是我们爷们的风格对吧?” 葛戈点头。 他接着说:“然后就干上了,那小混混手边有个啤酒瓶,砸过来的时候席美佳帮姜亦挡了一下,结果就成这样了。” “你们没报警?” 郭楠骂道:“报屁个警,外强中干的孙子,见了血就立马脚底抹油,不知道滚哪个洞去了。” 付了钱,一帮人去放射科做ct,葛戈坐在大厅等着。 大门口满脸痛苦的病患还在一个个往里进,挂号窗口很短的时间居然还排起了队。 葛戈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揉了揉眼睛。 时间有些长,她的瞌睡来的很迅猛。 葛戈站起身,打算去放射科看看。 在另一个大厅,这里相对空旷,放射科在最里面。 她低头往里走,肩膀突然被后面上来的人撞了下。 力道不算猛,瞌睡倒是打散了些。 站稳后抬头,是个高个少年,比她大不了几岁,身上还带着青涩,五官是俊秀很好看的,只是神情过于淡漠,眉眼疏离。 “抱歉!” “没关系。” 他微微颔首,继续往里走。 步伐不快不慢,沉稳有力,有不符表面的早熟。 他的方向也是放射科,葛戈揉了揉被撞的地方,跟上去。 距离近了,有低低的男音传来。 “回去后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然后好好反省反省。” “我错了,哥,你别生气嘛!” 这里人也不少,除了他们还有别的病患。 席美佳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没再缠着姜亦,脸上的血擦拭了些,露出来的皮肤异常的白,微微垂头,双手放在膝盖上,认错姿态良好。 她的面前站着一个人,侧面轮廓更立体了些,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抿着唇,只那么一站就散着明显的压迫。 葛戈走到姜亦身边,看了眼他身上的血迹。 对方不以为意的模样,只轻声道:“累吗?” “还好。” 姜亦拉了拉她的衣领,“平常这个点你都该睡了。” 郭楠这时突然往旁边一坐,拽了把葛戈,“来,小葛戈来这坐,哥肩膀借你用。” “啧!”姜亦抬腿就踹了他一脚,“没病吧你!” “干嘛?我这不是也心疼嘛!” 姜亦又踹了他一脚,“心疼你妹啊!” 葛戈:“我还好,不过这还要多久?” “还要好一会,等片子就得半小时。”姜亦想了想,“要么让郭楠先送你回去,太晚了你一个人走不安全。” “没事。”葛戈说:“反正放假了。” 医生叫号,席美佳被扶着进去。 那个男的去旁边接电话,说的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单调的应着。 电话结束,他朝这里扫过来一眼,目光很冷。 郭楠哼了声,“臭狐狸,席家两兄妹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姜亦:“席慕礼还是有点本事的。” 大半小时后一伙人出了医院,席美佳时不时看向姜亦,明显想过来说些什么,但又碍于兄长在侧,没那个胆子。 各自上车,走向两个方向。 车子开出去,葛戈低头看见姜亦手上拿着药,连忙道:“你把药忘记给他们了?” 姜亦靠在车座上,扭头看她,“我像是那么没脑子的吗?” “......” “这我用的。” 葛戈:“你受伤了?” “嗯。” “伤哪了?” “腰部。” 车子开的比来时更快。 车窗降下来,风呼呼的往里灌。 衣服时不时被吹的鼓起,好似能飞起来一样。 “回去后你帮我上药。”姜亦说:“我自己不方便,得用力揉呢,把皮肤搓热了才有药效。”   ☆、第十二回 不大的房间,只亮了一盏床头灯,光线朦胧。 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 葛戈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药膏,来回转。 可能是环境问题,也可能是时间问题,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没安全感,以及格格不入的局促。 这样的惶惶然在姜亦洗完澡出来后更加明显。 黑发潮湿,前额还在滴水,他随手擦着,走过来,坐到葛戈对面。 将毛巾挂在脖子上,两人对视,昏暗中的眸光却是清亮的。 他说:“是不是想睡觉?” 空气里有淡淡的柠檬味,很清爽好闻。 葛戈诚实的点头,“想。” “哦,”他点头,“忍着。” “......” 姜亦身上只披了件浴袍,腰带松松垮垮的系着,露出性感的锁骨和大片精瘦的胸膛。 他转身背对葛戈,低头解腰带,轻轻一拨,浴袍自白皙光滑的肩头滑落,挂在手肘,大片白晃晃的背脊,还有皮肤下隐约的骨骼,随后往床上一扑。 懒懒的开口:“上手吧!” “......” 他表现的整个人都是松散的,凌乱又不失美感。 深陷在床铺上,灯光晕染下,那样沉沉的闭着眼,让人有种想忍不住狠狠欺负他的错觉,又或者是被狠狠蹂躏完了的荒谬感。 葛戈缓慢的呼出口气,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 拉住浴袍又往下拽了拽,柔韧纤细的腰肢,露出手掌大的淤青。 葛戈把药膏挤在伤处,搓热双手,覆盖上去。 皮肤很凉,明显的温差使她动作顿了下。 “别紧张。”姜亦闭着眼,“慢慢来,不急。” 葛戈抿嘴,加大力道给他揉,身下的躯体瞬间紧绷。 “这样可以吗?” “嗯,”他气息略不稳,“揉吧,力道越大越好。” 葛戈不是娇生惯养的人,手劲自然不小,人都这样说了,她自然照做。 深夜,少年憋着气,柔韧的身体轻颤。 他转头,猛地把脸砸进被子里,双手死死握拳。 葛戈看他一眼,“还行吗?” 他哼哼唧唧了会,闷声说:“我就是觉得痒。” “......” 十几分钟后,葛戈收手。 姜亦酷刑结束般长长吐出口气,身上又有些出汗,他一跃而起。 “啪!” 两人都愣住了。 葛戈转手往后,拿手背碰了碰屁股。 “......”姜亦手指微动,“手......手感不错。” 葛戈沉默了下,转身将药膏放到小桌上,也没想着要洗手。 她往门口走,“我先下去了。” 姜亦连忙跳下床,追上去轻轻揪住她的衣领,也没用力拽,跟牵小狗似得往前走了几步,才往后扯了扯。 葛戈停下看他。 姜亦搓着她的衣领,“生气了?” “不至于。” “真的?” 葛戈退了步,“这有什么好假的,你又不是故意的。” “明天还得帮我擦。” “嗯。 姜亦的伤不严重,擦了没几天便好的差不多了。 夏季室外酷热的像蒸炉,姜亦成天窝在空调房里不再出门。 郭楠搬了个游戏机过来,打发时间。 陈彤家没空调,睡一晚上就跟水里捞出来似得,有次打电话跟葛戈抱怨,郭楠听见了。 他说:“一块来呗,她都不怕捂出痱子。” 陈彤听见了,在电话里嚷嚷。“能不能想我点好了。”顿了顿,“不过别说,背上还真红了一片。” 这屋檐下葛戈的身份只是房客,就算已经住了不短的时间,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由此,她将视线投向了一边正甩着游戏把手的姜亦。 对方盯着电视屏幕斑斓闪烁的画面,玩得起劲。 郭楠拿胳膊肘捅捅他,“你家小哥看你呢,倒是发个话啊!” “嗯?”姜亦心不在焉,“什么?” “陈彤要过来成吗?” “唔,这有什么成不成的,人多热闹,来呗!” 说完,游戏把手一扔,扭头看葛戈,下巴往胳膊上一搭,“你这还得等我指示啊?什么时候这么死板了?” 葛戈笑了下,没搭话,只告诉陈彤赶紧来,路上小心。 姜亦看了她一会,淡了表情,转回身。 墙上的时钟嗒嗒响着。 葛戈注意着时间。 “要吃水果吗?冰箱还有,我去帮你们切。” 郭楠:“行啊,我正好有点口渴。” 姜亦不在,去客房了,葛戈起身去找他。 客房不大,有浓重的烟味。 他窝在沙发里,懒散的好像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手上的烟还燃着,吸了一口,吞吐出来的烟雾虚化了他的脸。 “我去切水果,给你端点过来?” 姜亦没说话,只看着她。 “怎么了?” 姜亦冲她勾了勾手。 葛戈走到他面前,“怎么了?” 姜亦从口袋掏出手机,按亮屏幕后转向她,“十五分钟,是不是她快到了,所以进来特意问一声切水果?正好给她解暑?” “不行吗?那我不切了。” “我他妈说的是这个?”姜亦提高音量,把手机猛地扔向一边。 葛戈的目光很清淡,并不被他的情绪所影响,太过凉薄,好像丝丝缕缕都透着冷气。 心底一股无名火烧的更旺了,*辣的让人烦躁,不知该如何排解。 “我们认识时间不短了吧?”他问。 葛戈:“嗯。” “你在这也住了不短的时间,我们对你好吗?” “挺好的。” “比起你那个家呢?” 葛戈稍作沉默,“比他们好。” 姜亦狠狠的瞪着她,“那你在这生分个什么?” 葛戈缓慢的转了转眼珠,有点明白他为何发火了。 室内很静,只有空调的机械声。 空气里的烟味没散。 少年脸上的不耐和烦闷也没散,相对他的愤怒,葛戈感觉他更多的似乎是委屈和不甘。 她微微低头,随后道:“我怕影响到杜妈妈,所以不敢擅自做主。” “哼!”姜亦扭过头。 “我明白了,以后会把这当家。” “这本来就是你家。” “嗯,也会把你们当家人。” “......” 姜亦抿了抿嘴,快速看她一眼。 “别抽烟了,对身体不好,我也不喜欢闻烟味。”葛戈俯身,摘过他手里剩下的半截,利落的按灭在烟缸里。 姜亦愣住了。 葛戈笑了下,说:“出来吃水果,你要不吃我都给陈彤了。” 姜亦仍旧回不过神,呆愣的看着她转身出去,门被轻轻合上。 “啧!” 姜亦拿手搓了下脸,半晌笑了出来,“操!” 没多久,陈彤拿着伞赶到了,晒得满脸通红,大汗淋漓。 郭楠见了她的脸就笑,“都能母鸡下蛋了。” “滚一边去。”陈彤舒坦的倒在椅子上,满脸享受。 接过葛戈递来的冰西瓜,一口下去,顿时满足的都要哭了。 “出息。”郭楠随口而出说:“既然这么怕热就买个空调呗!” 陈彤笑的坦荡,“穷人的生活你不懂。” 她父亲摆摊修自行车,母亲在附近工厂打零工,全家一个月都没多少收入,还得养两个孩子。 一出生就拮据的生活,他们不会懂。 吃饱喝足,整个人都凉快下来了,她叹息着:“天天都是这日子就好了。” 葛戈收拾着桌上吃下的东西,“有时间就过来,反正我们都在。” 郭楠玩笑道:“不然住这都行,还空着几间房呢!” 陈彤白了他一眼。 自然是不可能住这的,不过之后来的次数频繁了些。 室内外温差大,郭楠感冒了,不单感冒还持续拉肚子。 又一次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郭楠带着鼻音道:“我靠,小爷腿都软了。” 陈彤翘着二郎腿,“除了腿软,某出口是不是还疼啊?啊哈哈哈!” “我靠,你这女人好恶心。” “滚蛋,姐姐说的是实话。” 郭楠战斗力低下,冲她竖了竖中指,挨着姜亦坐下了。 整个人都软在他身上,哭丧着脸,“兄弟,我要废了。” 姜亦瞟了他一眼,“你指上面还是下面?” “操,你这思想能不能行了?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姜亦笑了下,“谁跟你开玩笑了。” 顿了顿,又说:“要实在难受的厉害去医院挂个针吧。” “不去。”郭楠扭头,“打死我都不去。” 葛戈说:“你可能中暑了,我给你去拿藿香正气水。” “哎,别!”郭楠连忙开口:“千万别,那东西简直就不是人吃的,上次喝的我都吐了。” “你这男人还有点出息了吗?哪哪都受不了的,以后还能好好活吗?” “啧,你不膈应我能死啊?!” 陈彤站起来,原地蹦了蹦,从口袋掏出一枚硬币,笑的意味深长,“姐姐今天给你来点另类的。” “毛?” 几分钟后响起了郭楠此起彼伏的嗷嗷声。 姜亦坐地上掏了掏耳朵,“房子都快炸了,刮个痧至于吗?” 葛戈看他,“你试过?” “没。” “下次你试试就明白了。” “你可别咒我。”   ☆、第十三回 郭楠出来时都快哭了,拿整个背部给他们看,“哥这是不是要死了?” 中暑挺严重,整个背部都红了,一条条的,触目惊心。 陈彤往他背上拍了拍,“放心,死不了,过几天就消没了。” 说完转身去卫生间洗手。 洗完出来郭楠打着赤膊已经十分精神的和姜亦玩开。 往后城市被刷了几次台风,郭楠又嗷嗷了两回,这个夏季算过去了。 赵美艳又来看了她一次,无例外又给了点钱,葛戈收了,收的心安理得,这是她应得的,没理由拒绝。 她还在那边打工,依旧深夜回家。 风带着热气,里面有燥热的味道。 草丛间有鸣声。 路灯下有背着硬壳的臭虫。 葛戈一步一步走,然后在路口碰到一个人,一个让人觉得很意外的人,葛风潮。 这么长时间,隔着一条街,她就没见过这个男人。 对方穿着泛黄的汗衫,脸有些浮肿。 葛戈想象着这人找自己的原因,比如小半年过去怎么着都是有血缘的,所以引发了他单薄的内疚感,由此大晚上堵人来关怀一番,又或者只是一个平常的外出,在回去时正好想起她下班的时间,所以等在这想着看一眼聊几句,她尽可能合理的思考着不多的可能性,但怎么都没想到对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听说那女人来找你了?”眼神阴恻恻的,完全没善意。 所谓的女人是谁葛戈当然知道。 心下冷却,方才那番猜测瞬间成了嘲笑自己的资本。 “嗯,有。” “她找你干嘛?” “没干嘛,就随便聊几句。” “你放屁!”他一下就激动了,恶狠狠的瞪着葛戈,“给你钱了吧?” 葛戈歪了下头,目光扫过他微微扭曲的脸。 “把钱给我。” “我没有。” 他目光凶狠一拧,仿佛下一秒就要扑过来,随即想到什么,极力控制住,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怎么说都是你老子,我欠人钱了,还不出来保不准连命都没有,你当我借的,以后我还你。” 葛风潮嗜酒,小赌,欠人钱有可能,但欠类似高利贷要命的钱不可能,他没那个胆子。 葛戈摇头,“真没有,她给我钱就是开学用来交学费的,我自己打工的钱只够我平时的生活费。” “你他妈当我傻,那婆娘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只给你交学费?放屁!”他吼了声:“给不给?!” 葛戈看着他扭曲狰狞的脸,往后退了步,背上密密麻麻出汗,她低头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零钞,“就这么多,你要......” 葛风潮一把夺了过去,甩手给了她一巴掌,骂道:“你他妈当我要饭的?!” 葛戈趔趄后站稳,头侧向一边,左脸火辣辣的疼。 她盯着地上一长一短的影子,耳边是他的咒骂,有些想发笑。 影子再一次移动靠近时,葛戈猛地回身用力推了他一把。 没想过葛戈会反抗,葛风潮愣了下。 “我就当我爸死了。”葛戈将落下的头发撩到耳后,瞪着铁青着脸的男人,在深夜光亮的街道上大声喊道:“我就当你死了!” 随后拔足狂奔,离住处不远,心脏仍旧因奔跑跳动的飞快,带着疼痛,喉咙有些涩,眼眶还有些酸胀。 跑到大门前停下,没有月亮,连星星都没有,周围暗沉的厉害,她喘息着狼狈的抽了下鼻子,好一会才掏出钥匙开门走进去。 开着灯,光线调在最暗。 电视屏幕上画面闪烁,游戏音降到最低。 姜亦盯着屏幕手上动作不停,“回来了?” “嗯。” “张婶回家一天,今天没给你煮吃的,你自己弄点。” “没事,我不饿。”葛戈低着头朝房间走。 “我饿了。” 姜亦扔了游戏把手,跟上来,一步一步走的稳当。 “好。”葛戈说:“你等我一下,我先洗个澡。” “吃热东西出汗,洗了都白洗。” “没事,不洗难受。” 葛戈进了房,拿下书包,俯身整理东西,一系列动作都背对着门口。 “行吧,你快点。”他说。 葛戈应了声。 拿了换洗衣物,走进卫生间。 白晃晃的灯光下,葛戈撑着洗手台站了好一会,才抬头看向镜子。 里面的人很瘦,衬得眼睛更大更黑更空洞,面色不好看,很不健康的白,由此脸上的巴掌印更加明显,还有些浮肿。 抬手轻触,带着微微的疼。 只要和那里的人面对面好像都会是挨打的节奏,小半年过去,没问一声好,却要了一个巴掌。 葛戈都要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流着另外人的血,否则一个父亲怎么会做出这样令人心寒的举止? 她脱了衣服,走到喷头下,拧开开关。 微凉的水自头顶洒落下来,滑过四肢百骸,降下了燥热,浇灭了希望。 剩了冰冷,空余寡淡。 葛戈抓了抓潮湿乱糟糟的头发,遮住脸上的痕迹,将毛巾挂在脖子上,转身出去。 客厅没人,厨房有声音。 姜亦开着冰箱正挑挑拣拣。 她下意识的又扒了扒头发,走进去。 “想吃什么?” “有几个鸡蛋,”姜亦看她,“做蛋炒饭?” “行,你去外面等着吧!” 葛戈拿出鸡蛋,又拿出一只碗,利落的敲破壳一个个滑进碗里,用筷子打散。 动作行云流水十分熟练。 姜亦没出去,双手环胸往冰箱上一靠,看着她动作。 “看这架势也能开个小餐馆了。” 葛戈:“专卖蛋炒饭吗?” “有什么不行,创造几个口味,最后弄个专利,你就是老板娘了。” 葛戈笑了下,拿出平底锅,开火,锅热了,倒上油。 “不出去吗?这里油大。” “我偷点经验,以后你不在我就自给自足。” 姜亦动了动胳膊,换了个姿势站着。 又说:“你头发这么满头满脑的捂着不难受?” 葛戈侧头,撩了把头发,“有空调不热。” 饭和蛋都进了锅,伴着扑鼻香味,涌出漂亮的淡金色,火候掌握的很好。 姜亦看着别处,手抵着下巴,像发呆,又似乎在思考。 半晌转回视线,扫过葛戈肩膀上的粉色毛巾,被毛巾压严实的头发。 相比往日的清爽形象,今天的葛戈多了份遮掩和躲藏。 “好了。”葛戈关火,抬手从上方柜子里拿碗。 姜亦突然伸手抽了她的毛巾,没了阻力,头发瞬间滑了下去,没干透,僵硬,弯曲。 脸上的粉色顿时昭然若揭。 “怎么回事?” 葛戈抿着嘴,将碗放到一边,起锅。 她用沉默表示着自己的抗拒,倔强,反衬的更脆弱。 “这谁打的?” 葛戈将一碗冒着热气的蛋炒饭放他面前,“不是饿了吗?赶紧吃饭。” “你那老板打的?”姜亦的目光依旧锁在那刺目的痕迹上,“还是又是你那后妈?她找过去了?” 葛戈扭身要走。 姜亦提高音量,“葛戈!” “我爸。”她说:“是他打的,他想要钱,我没给。” 声音不大,很平静,好像只陈述一件与她完全无关的事情。 “吃饭了。”她说。 这之后的深夜,葛戈只要一出店门便能看见徘徊在路边等待她的少年,热闹脏乱的背景里,他像一缕清风,又像一束白光。 中间又偶遇过葛风潮几次,他只远远看着,没再过来,再之后他们搬了家,至此葛戈和那些人算彻底失去联系。 惆怅难过解脱各种滋味堵在胸口,她没去询问,也觉得没必要,最后也就这么慢慢熬着。 某天早上起来,走出室外,呼吸时有了白色的薄薄水汽。 又几天,降了霜,居然就这么迎来了冬天。 时间真快。 打工的地方还是照样忙,葛戈忍着刺骨的冰水麻木的洗碗。 手上不意外的生了冻疮,略硬,微痒,红红的小小一块,好像蚊子叮的小包。 没多久从这一小块慢慢分裂,整只手都变得红肿,手指粗了一半。 姜亦发现了,看着那双惨不忍睹的包子手。 “你这还像个女人吗?” 葛戈说:“每年都这样习惯了。” 今天起的早,上了公交车还有座位,他们坐在最后,地理位置最高,车窗拉开了些,冷风吹进来扑在脸上,浊气吹散了些,沁凉舒爽。 葛戈舒服的眯眼,耳边是姜亦清朗的嗓音,“这么丑你居然还能习惯?我是不是又该高看你了?” “天生的,没办法。” “那你就自己多注意些保暖啊。” “再保暖都会这样的。” 窗外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还有年轻妈妈带着孩子去上学,骑个小电瓶车,小娃娃裹严实了坐在车后,双手拽着大人的衣服。 姜亦也看见了,他说:“你以前被接送过吗?” “一两次吧,很小很小的时候。” 那会赵美艳还在,不富裕的家还未分崩离析,葛风潮虽然脾气大,偶尔却也会抱抱她,很久以前的事了,都快忘了。 “噢,挺好。”他说:“至少比我好点。” 葛戈转头看他,姜亦神色淡淡。“一开始什么都不懂就自己去上学?” “有司机。”他说。 有钱人家的少爷啊! 过了会他轻声嘀咕:“没同情心。” “嗯?” 姜亦低着头,正一下一下扯着前面座椅上露出来的绒线,漫不经心的平常样。 葛戈都快怀疑自己幻听了,“你是说我?” “......” 他撇过头,留黑乎乎的后脑勺对着葛戈,柔软的黑色被窗外漏进来的风吹的扬起。 葛戈轻轻挑起眉,稍作思索后抿了抿嘴,从胸前的书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包着的白煮鸡蛋,拿在手上还有些温热。 她抬手,戳了戳他的后脑勺。 姜亦嫌弃的晃了下头,没搭理她。 葛戈又戳了戳。 姜亦猛地转过来,蹙着眉,一脸凶相,“干嘛?” 葛戈笑眯眯的捧着鸡蛋,“这个你拿着,早餐吃太少了,等会饿了可以吃。” 红肿的手衬着白色鸡蛋,形成鲜明对比。 把鸡蛋塞进他手里,葛戈说:“今天就当是我送你去学校。” “呵!”姜亦撇嘴,“你倒是挺会来事。” “有用就行。” “......”姜亦抛了抛鸡蛋,突然心情就好起来,“等会一人一半。” “嗯,行。” “晚上回去给你买个药膏擦手。” “好。” “那家快餐店今天开始就别去了,反正也赚不了几个钱。” 葛戈没说话。 姜亦盯着她,“听见没有?” “不行。”葛戈摇头,“这件事不能答应。” “不就是钱吗?我给你啊!” 葛戈态度异常坚决,“不行。” 轻松感好像转瞬即逝,车子走走停停继续往前走。 乘客有一半是学生,看书听音乐发呆各种姿态。 他们望着两个方向,无声表达着自己的坚持。   ☆、第十四回 葛戈没想过会遭遇这样的局面。 平常的夜晚,寒冬并没有驱逐多少喧嚣。 她站在狭小的后厨,原本的位置被姜亦所取代,长手长脚的缩在小木凳上,埋头洗着那堆油渍的脏碗。 修长的五指浸在冷水里,连塑胶手套都没套上。 眼前的人何时干过这样的活,葛戈轻轻蹙眉。“姜亦,回去吧,别洗了。” “......” “就张婶在家,杜妈妈有个事怎么办?你赶紧回去。” 他依旧沉默着,自早上到现在姜亦就没搭理过她,固执的让葛戈有些哭笑不得。 俯身去拽他,姜亦胳膊一拐避过了。 蹲他面前一起洗,还没碰到碗就被他拍掉。 葛戈看了眼手腕上沾到的泡沫,眼底略复杂,想了想,沉声道:“这样有意思?我又不会感激你什么?” 碗叠上去,发出一声脆响。 他顿了顿,又立马起身将污水去倒掉,晃出来的脏水落到了干净的白色球鞋上。 安静的让人难受,葛戈起身去了前面。 陈彤见了,抱着盘子立马走上来,朝后看了眼,问:“喂,姜亦这是干嘛?” “他不想让我在这工作。” “所以这是在跟你对着干?” “嗯。” “呦!”陈彤笑道:“自伤啊这是,活他干,钱你拿,这么好。” 葛戈没什么反应,转身去了柜台。 陈彤跟上去,把端菜盘放到一边,“那你怎么打算啊?” “随他吧!”葛戈说。 回去的时候姜亦的手冻得已经没法看了。 葛戈身上带着拳头大的暖手宝,给他,没要。 两人想法明确,各自坚持着。 坚持到第三个晚上,姜亦的手破了一个口子,伤口不深,几厘米长。 小伤口放在平时根本无关紧要。 可现在没上药没创可贴,还要往脏水里闯,葛戈闭了闭眼,低声喝道:“够了,你别闹了,水这么脏,小伤口发炎也很麻烦的。” 过了好半晌,葛戈突然抓住他的手,手很冷,冷的不像话,滑腻腻的。 “我今天就跟老板说明天不来了。”她声音低低的说。 姜亦这才算真正瞧了她一眼,“不容易啊!” 葛戈放开他,“赶紧用清水去洗一下。” 姜亦拿过一旁的塑胶手套扔给葛戈,“今天剩下的就都是你的了。” “......”葛戈点头,“好。” 姜亦去前面上完药回来,两人位置互换了。 依旧是沉默的,可是现在的氛围没有方才那样让人觉得窒息。 “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他问,“我以为还得一段时间呢!” “你的苦肉计太出色了。” 他轻笑,“有用就行。” 晚上回去前找老板说这事,胖墩墩的中年男人看着眼前两孩子和善的笑,对她要离开并不意外。 “小伙子对你挺好,这是你哥?” 葛戈愣了下,点头,“嗯。” 他抓着胸前污渍斑斑的围裙擦手,“回吧,这么小年纪是该好好读书。” “谢谢。” - 圣诞前夕,市区商铺早早象征性的挂了装饰,整个城市都洋溢在这个西方国度的节日里。 步行街中间有一个圣诞老人人偶,白色大胡子,背着包,脚下是雪橇。 葛戈依言送了姜亦一份礼物,不是熊,是只半人高的毛绒兔子。 他收的依旧挺开心。 郭楠推搡着他们站在圣诞老人身边,给他们拍了张照。 “难得的,留个纪念。” 说着拽了把陈彤,伸长着右手,四人一起合了张照。 姜亦看着他一个劲在那摆弄,转过头漫不经心的说:“等会发给我。” “好嘞!” 偶遇赵美艳是谁都不曾想到的。 天色渐晚,霓虹初上,在一家特色餐厅门口,面对面碰上了。 赵美艳极为惊讶,她快速朝后看了眼,然后对葛戈说:“吃饭了吗?” “刚吃完。” 陈彤她是认识的,看了另外两男孩一眼,“这是你同学?” “嗯。”葛戈指着姜亦,语气淡淡,“我就是住在他家。” 赵美艳呆滞了下,随即有些尴尬理了理头发,“谢谢,麻烦你家人了,葛戈情况特殊,我也实在没办法。” 她低头打开钱夹,这一动作代表了什么大家都清楚。 姜亦扫过去一眼,“没什么,我妈妈很喜欢葛戈,她留在我们家我们都很高兴,你不用给我钱,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赵美艳动作顿住,表情很僵硬。 半晌,她又忍不住朝后看,再转回来时脸上有了明显的焦躁,“那你们现在是......” “我们回家了。”葛戈打断她,开口道:“你慢慢吃。” “好。”她点了点头,“路上注意安全。” 话落神色顿时轻松了些。 葛戈想真是避她避如蛇蝎了。 就在他们转身的刹那,远处转角走来两个人,一个修长,一个娇小。 “那不是姜亦吗?”席美佳吃惊的瞪大眼,“那女人怎么会认识姜亦?”随后就要奔过去。 席慕礼一把拽住她,皱眉喝道:“给我老实呆着。” “哥,我都好久没见姜亦了。” “你见他能当饭吃吗?” 席美佳大声道:“你明知道我喜欢他。” “你才几岁?懂什么叫喜欢?” “我就是喜欢他!” 席慕礼沉了脸,“你再给我说一句?” 这句话一出压迫感顿时袭来,席慕礼有不同于年龄的早熟,行事作风沉稳内敛,相对于父亲席林川,席美佳更忌讳这个兄长。 她撅了撅嘴,最终不敢再说什么。 但不见姜亦,不代表她不可以做别的,从赵美艳处得知葛戈是她的女儿,席美佳笑了,第一时间要求她把人接过来。 赵美艳同意了。 几天后的傍晚,葛戈碰到了等在校门口的赵美艳。 她拍拍葛戈的头,笑盈盈的问道:“放学了,等会有事吗?” 突来的亲密举止让葛戈有些不适应,她退了步,“没有,怎么了?” “我来接你一块去吃饭。” 葛戈控制不住眉梢因过度诧异而上扬,“这样好吗?” 她还记得前两天只是一个街头偶遇,眼前的人都好像要死过去了一样。 “这有什么不好的,我们是母女,吃个饭都不行了?” 葛戈转头看一旁姜亦。 他神色淡淡,回视着她,“去吧,好好玩。” 葛戈思忖着,“我会早点回来。” “嗯。” 名贵的私家车,葛戈见到过好几次,今天第一次坐了上去。 身下座椅是冷硬的,她也不认为坐的有多舒服。 窗外景物飞逝,耳边听她对司机说:“老赵,直接回家。” “是的,夫人。” 葛戈迅速转头望向她,“你说去哪?” “去我住的地方,你不是还没去过呢,今天终于能带你去了。”她笑着,看过去是真的开心和欣慰的。 “你不怕我给你丢脸吗?” “你是我女儿。”作为一个母亲,心性再凉薄也是爱着自己孩子的,无法给予更好的保护,要么没能力,要么没机会。 葛戈没说话,只木然的看着窗外。 对方的生活环境怎么样她并没有兴趣知道,因为就是那样的生活条件吸引了赵美艳抛弃她。 那是接近市中心的独立住房,占地面积非常大,尤是葛戈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也被震撼到了。 视野开阔,满目的绿,欧洲古堡风格建筑。 车子一路进去,在主楼停下。 葛戈下车,看了眼面前巨大的喷水池,转身跟着赵美艳进去。 其实之前葛戈真的天真以为赵美艳接她过来是纯粹吃顿饭,单纯因着母女两的身份,直到看见落地窗那盘腿坐在一个巨大秋千椅上的席美佳,对方勾着嘴角,冷眼瞅着她。 葛戈想,自己确实太天真了。 席美佳跳下椅子走过来,轻松支开赵美艳,走之前这个妇人略显担忧的看了眼葛戈,这让葛戈觉得很讽刺。 “喂!”席美佳并不善意的开口:“没想到我会叫你来吧?你居然是这个女人的女儿,我真是太意外了。” “看见你,我也很意外。” “哼!”席美佳不屑的瞅她,“谁想看见你啊,要不是你跟姜亦关系不错,我才懒得搭理你。” 十几岁少女,穿着考究的高档连衣裙,柔软黑发披散在脑后,长的像瓷娃娃,其实席美佳长的很好看,如果不是那么骄纵,相信姜亦对她的敌意也不会那么大。 席美佳绕着她走了一圈,目光自下而下带着审视,“长的也不怎么样啊,穿的还这么寒酸,跟要饭似得,他干嘛对你那么好?” 葛戈:“在他眼里你都比不上一个要饭的是不是很失败?” “喂,你胡说什么呢?”她立马炸毛,瞪着葛戈吼道:“谁说我比不上你了?姜亦玩你呢,才不会一直跟你纠缠不清,以后玩腻了说不定连句话都懒得跟你说。” 葛戈挺心累,“你到底想干嘛?” 席美佳撅着嘴,又绕了一圈,瞪着她,不情不愿的问她:“我问你,姜亦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你不是说他是玩我的吗?” “当然是玩你的了,”她白了葛戈一眼,“但也要看你有没有自知之明不是?所以我就问问呗,我看看你自己怎么想的,别废话,赶紧回答我。” 葛戈侧了下头,“姜亦没喜欢我,只是前后座关系还可以。” “真的?” “嗯。” “那你有没有喜欢他?” 葛戈受不了的看她一眼,“没有。” “真的?” “嗯。” 席美佳表情狐疑,但答案总算还让她满意。 有脚步声传来,两人望向楼梯,席慕礼穿着舒适的家居服,戴着无框眼镜,看过去更斯文无害了些。 他走过来直接看着席美佳,声音沉沉,“又在胡闹什么?” “我哪有胡闹?”席美佳抗议,指着葛戈,“我就是找她问些事。” 他这才看向葛戈,眼前的女孩娇小瘦弱,穿着宽大不合身的校服,脸色略白,营养不良的样子,只一双眼十分黑亮。 他点点头,算做打招呼。 又道:“电话上来说能吃饭了,都赶紧来餐厅。” 席慕礼走在前面,她们落后些许。 席美佳冲她说:“喂,你以后记得按时跟我汇报姜亦的情况,我什么都要知道,听到没有?” “......” “怎么?你还不愿意啊?”席美佳声音大了些,“你别忘了你妈住这呢!吃我们的,用我们的,你要不答应我就整死她。” 葛戈看她,淡道:“豪门世家的小姐,你不觉得你说这话很降低你的身份吗?” “你他妈说什么呢?” 席慕礼:“闭嘴!” 前方的人不知何时转了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浅浅的抿了嘴角,双手插兜站在那,就有股凌人的气势。 席美佳的气焰一下就下去了,不甘的撇着嘴,将头扭向一边。 “下次再让我听见这话,你自己知道怎么做。” “哥!”席美佳叫了声。 席慕礼将她自动忽视,目光留在葛戈身上,几秒后,转回身继续往餐厅走。 这天的晚餐是葛戈有生以来吃的最丰盛的一餐,也是最难以下咽的一餐。 餐具不会用,有些菜不认识,更不知道所谓的吃法。 席美佳在对面痴痴的笑,冷眼旁观着她的狼狈。 一桌四人,间隔很远,赵美艳脸色有些难看,使眼色让葛戈看她动作,葛戈望过去的目光冷的彻底,她没试着去学,只是直接停了手。 席美佳故作吃惊的说:“咦?怎么不吃了?继续呀,以前没吃过这些东西吧?今天可算让你开眼了,以后记得多来,多长长见识。” 这话让赵美艳也下不来台,她艰难的开口:“葛戈,要么......” 席慕礼这时突然击掌,叫来一旁的佣人,低声吩咐:“你去教她一下怎么用。” “是,少爷!” 席美佳和赵美艳都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席美佳委屈的高声道:“哥,你干嘛老帮着外人?我才是你妹妹耶!” “你觉得欺负这样一个人很光荣吗?”席慕礼拿起刀子优雅的继续切割盘里的菜食,低着头淡淡道:“不要用你生来就有的东西去嘲讽别人,我一直都告诉你,要学着宽容点。” 将食物放进嘴里,咀嚼着下咽后,继续道:“不要主动招惹别人,除非别人先惹你,那时也不需要浪费口舌,做的狠绝就行。” 耳边是佣人低低的说话声,葛戈抬眼看向席慕礼,对方也正巧看过来,淡定从容的神色,镜片下的目光浅薄略凉。   ☆、第十五回 风里有冬天特有的冷冽味道。 葛戈缩着脖子,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陈彤拿胳膊撞撞她,“阿姨又来了,这是又要带你去吃鸿门宴吗?” 他们都知道那个家有席美佳的存在,像一根毛刺,见谁扎谁,其实都不赞同葛戈跟着去的,但是又没有理由阻止人母女见面。 赵美艳给出的说法总是那么完美,却让他们觉得葛戈更可悲。 抛弃了一次,又要继续出卖一次又一次。 “今天去吗?”这话是姜亦问的。 远处的赵美艳已经看见他们,脸上带着笑,葛戈是拒绝过的,不止拒绝过一次,当赵美艳面露尴尬,甚至用讨好巴结的语气跟她说话的时候,就算恨过,心里也止不住的酸楚。 “嗯。”葛戈点头。 “别把我出卖的太狠。” 葛戈笑了下,“就告诉她你在好好学习,没有跟女生说话。” “啧。”他突然一脸烦躁,“我怎么会惹上那么个人?” “因为你长的好。” 姜亦侧头看她,女孩的脸小小的,下巴尖的几乎没肉,“你觉得呢?我长的好吗?” 葛戈很诚实,“好。” “哎呦喂!”郭楠突然插话,一脸惨不忍睹的模样,“这对话简直了?姜亦,你还能更不要脸点吗?” 陈彤说:“你管那么多呢?谁让你自己长的跟南瓜似得?姜亦,我说的对吧?” 郭楠抬手就要去勒她脖子,“你小丫头说什么呢?” 姜亦看了闹腾的两人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递给葛戈。 “什么?” “拿着,”他把手机直接塞葛戈兜里,手指划过她的手背,凉凉的,他搓了搓手,“我们的号码都给你存了,你不在家我妈会念叨,要是想的厉害了我让她打你电话。” 葛戈摸着硬硬的机壳,看着他。 姜亦转头看别处,漫不经心的说:“我没事干也会给你发信息。” “好。” - 有席慕礼在,席美佳其实挺安分,对于这个兄长,她很敬畏。 葛戈来了几次,对于打发她已经得心应手。 照例询问完姜亦的日常生活。 她托着下巴,满脸幻想,“你说他的脸到底是怎么长的呢?我就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 已经是饭后,席美佳不放她,葛戈只能留在客厅做作业。 手下笔一停,葛戈想起姜亦白润俊俏的面容,好看是好看,但也没有她说的那么夸张。 席美佳歪着脑袋,表情痴迷,在大草原上飞奔的思绪明显已经拽不回来。 回过神后,她突然想起什么,警惕的瞪着葛戈,“根本就没人会不喜欢姜亦,你肯定心里也默默喜欢,”她抬手一指,“你故意骗我对不对?” 葛戈将她的手移开,“你想多了。” 席美佳不怎么信任的看着她,随即头一扭,“哼!” 大厅安静下来,有佣人端上来两杯饮品,蔬果特制,营养很好。 葛戈喝了口,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 放下杯子,她看向一边被席慕礼勒令必须完成课业导致没形象抓耳挠腮的席美佳。 “我去外面透口气。” 席美佳白了她一眼。 明月高挂,星辰隐匿。 绕过喷泉,小岔路延伸至深处。 有一排景观灯,光线不算很昏暗。 这里有假山,石椅,和公园没区别。 葛戈在路边坐下,掏出手机看,是姜亦的短信。 “在干吗?” “留在这做作业呢!”葛戈发过去。 短信很快回了过来,“你在那留的挺乐不思蜀啊?!” “没有,席美佳不放我走。” “那女人有病。” 葛戈正在编辑,短信又进来了,“我今天想吃你做的蛋炒饭了。” 身后突然有轻微的脚步声,葛戈神色一震,连忙将手机放进口袋,起身朝后看。 黑影很高瘦,慢慢的由远及近,渐渐暴露在灯光下,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 和席慕礼见过好几次面,但是并没有过任何交流,葛戈往旁让了步。 他却在跟前停下了。 呼吸里瞬间带上了他身上沐浴后的味道,葛戈下意识的又退了步。 “没路了。” 他看着拿头顶对着自己的葛戈,“你和美佳一样大。” “嗯。” 葛戈视线范围内,席慕礼右手握住左手手腕,转了转腕表,手指很长,匀称的关节,这是双很秀气漂亮的手。 “同样的年纪,很不一样的人。” 他的声音很有穿透力,但更像他的人,干净带着冷意。 葛戈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张了张嘴,依旧选择沉默。 “看美佳,一眼都不用就可以看透,看你,多少眼都不够,你很有能耐。” 葛戈:“真有能耐就不会站在这了。” “你知道我指的意思。”他双手背后,“外面冷,进去吧!” 有些人浮于表,有些人沉于底,席美佳属于前者,葛戈属于后者,席慕礼...... 临近年关,空气里似乎都带了淡淡的年味。 大街上人群行色匆匆,有继续上班的,也有购置年货的。 葛戈和姜亦去附近超市购买张婶吩咐的东西。 卖场里播放着喜庆的音乐,各个区块都挤满了人。 他们推着购物车,步履维艰往前走。 “再买点吃的,”姜亦方向一拐,往食品区走,“张婶回家后我们的一日三餐得靠你还有这些东西了。” 葛戈会做的东西很悠闲,手艺也很一般,顶多就是能入口,不难吃。 看着姜亦往里扔方便面,她提议:“不是喜欢吃面食吗?要么买点速冻的馄饨饺子?” “方便面不是更简单吗?” “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葛戈把他又扔进来的几包放回去,“走,去买馄饨饺子,到时放点蔬菜虾肉,不会难吃,还营养。” 冷冻区人也多,葛戈看冷柜里的面食,姜亦扭身去选酸奶了。 看着他一盒盒的丢过来,葛戈道:“这个保质期没几天,吃的完吗?” “没事,郭楠那小子一口气能吃两打。” “他不怕闹肚子?” “拉习惯了。” “......” 排队差不多半小时才结完账,拎着大大的两个购物袋走出去。 冷风猛地灌了进来,里面的闷热和外面的寒凉形成鲜明对比,两人都下意识的瑟缩了下。 姜亦穿了黑色羽绒服,里面只有一件衬衣,露着细长的脖颈,薄唇因寒冷微微抿着。 “冷吗?”他问葛戈。 “不冷。”葛戈穿的多,围巾手套帽子一样不缺,此时包裹严实,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你冷吗?穿的太少了,看你脖子就冷。” “是吗?”姜亦挑眉笑着,突然俯身扬起下巴,“你摸摸看热不热,就知道我冷不冷了?” 眉目如画,肤润如瓷。 葛戈转过头,“我给你去买个围巾戴着。” 姜亦站直身体,笑道:“真不摸啊?摸了你可不吃亏。” 葛戈只轻飘飘斜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有风,有阳光,太阳下呆久了,这个冬天似乎也就不太冷。 半路上,葛戈进了一家精品店,给姜亦买围巾。 店面不大,坐落在偏角,价格还算实惠。 葛戈拿了一条纯灰色的还有一条黑白条纹的问姜亦:“喜欢哪条?” “你最近资金很充裕吗?”姜亦摸了摸围巾,触感还不错,“是不是把我卖了得来的?” 葛戈眨巴眨巴眼,“不是,我之前攒的。” “现在这是送我过年礼物?” 葛戈把围巾放回去,“算吧,你喜欢哪条?” “既然是你送,就你自己挑。”他双手揣进兜里,走向了别处。 葛戈最终选了那条纯灰色的,手感好,看着也大气,适合男生用。 付了钱,出门后,葛戈弯着眼角将袋子递给他,“新年快乐!” 旁边是马路,往来车辆频繁。 梧桐枯黄的树叶落了满地。 姜亦结果后低着头看,半晌转身就走,也不说声谢谢。 到了路口,又猛然停下。 他转过来看着稍稍落后些的葛戈,“喂,礼物送了是不是要帮我戴上啊?” “你现在冷吗?” “不冷也得用啊。” 他把葛戈手中的购物袋接过来,将围巾重新递给她,“给我戴上。” 葛戈稍作犹豫后接了过来,抬头看高自己半个头的姜亦,他逆着光站,阳光雕琢出精细的轮廓。 姜亦俯身,凑近她,“戴吧!” 围巾拿出来,一圈圈绕上他的脖子。 姜亦抬手反之扯下葛戈的围巾,露出整张干瘦小巧的脸。 她的表情很认真,眼神略有疑惑的看着他。 “没什么。”姜亦说:“看你包着脸闷得难受。” 围好了,“暖和吗?” “还不错。”姜亦自己抬手整了整,看她,“看起来搭吗?” 葛戈点头,似乎是真的很满意,也抬手给他理了理,笑着道:“挺好看。” 抬手弹了下她帽子上的小圆球,“还挺有眼光,走,回家。” 两人缓慢走远。 路口红绿灯不断交替。 席慕礼收回望着他们的视线,司机踩下油门。 景物飞速往后退。 他撑着下巴盯着眼前某处出神。 车里很安静。 “开下音乐。” “是。” 轻缓的钢琴音流淌开来。 席慕礼微微蹙眉,回想着葛戈脸上少有的明媚表情。 他一直以为她是死的,却有时候也能是活的。 只是稍稍动了五官,就能有那样的生机勃勃,仿佛寒冬后的春回大地。 好意外。   ☆、第16章 倒V十六回 昼夜轮转,时间往后。 自从葛戈住进这里,杜青的状态一直很好,或者说是越来越好。 除了她把葛戈依旧错认成姜云,其他看过去和平常人无异。 这个女人温婉娴静,十分疼爱两个孩子,她再没有咒骂过姜亦一句,很早之前的那种疯癫模样仿佛只是错觉。 离中考还有一个月左右,葛戈被赵美艳接走的次数比之前少了很多,但不是没有。 和席美佳的相处,也逐步趋于平静,随着年岁的增长,对方心智也多少成熟了些。 这是个周末,葛戈趴在桌子上休息,外面在下雨,气温有些低,她怀里抱了个靠枕。 四周无人,安静的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清醒的黑暗里,外在的光线变化依旧很明显。 葛戈警醒的睁眼,坐起身,看向来人。 “我以为你睡着了。”席慕礼手停在半空中,随后继续拿起她放在桌上的试卷,很平静的说道。 葛戈用力闭了下眼睛,显得有些疲惫。 试卷是批改过的,错题旁做了很多标记,席慕礼翻转着看完,又捡了张瞅了遍。 “打算考哪?”他问。 “没想过,能考多少就去哪。” 席慕礼看她一眼,“你不像是这么没目标的人。” 这么友善家常的对话让葛戈有些不适应,她沉默了下,“能力有限。” 他放下试卷,拿起一旁的水杯喝了口,“争取一下可以考一中。” 一中是市重点,葛戈以前成绩非常一般,生活稳定后全心扑在学习上,成绩上升非常多,但进一中还是挺困难的。 有电话进来,手机持续震动着。 席慕礼转身上楼。 葛戈拿出来看,号码显示的是座机,只有张婶会打。 “张婶?” 张婶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葛戈,你赶紧回家!” 音量很大,略有些刺耳。 葛戈愣了下,“怎么了?” 下一秒张婶突然失声哭叫道:“夫人跳楼了。” 今天报告说有雷雨,外面的雨势很应景的突然变大,水声哗哗的却掩盖不了手机里传来的哭声。 午休时间,佣人都在午睡,司机住哪她都不清楚。 挂了电话,葛戈立马起身飞奔上楼。 她没来过这里,只知道席慕礼住三楼,占地太大,房间太多,密密麻麻的房门让葛戈出了一身的汗。 她疯跑了一圈没找到席慕礼,瞬间感到好绝望。 最尽头是扇很大的玻璃门,开了其中一半,葛戈一愣,连忙跑过去。 距离近了,有清浅的音乐传来。 这是个空中花园,中间摆放着白色的雕花桌椅,绿意环绕,很有情调。 席慕礼一手插兜,一手拎着水壶在浇花。 “席慕礼!”葛戈颤声叫道。 对方侧身望过来,面容恬淡,灰扑扑的背景里,长身玉立的少年仿佛从画中漫步而出一般。 他难得露出疑问的神色,盯着葛戈没有血色的脸,“怎么了?” “你能不能帮我叫一下你们的司机,我得回家。” 他放下水壶,“家里出事了?” “嗯。”葛戈点头,仓惶的看眼外面飘泊的大雨,“拜托你了,我得马上回去,你能不能帮我去叫一下?” 席慕礼不说叫不叫,径自走过来,“走!” 天黑沉沉的,时不时打闷雷。 两人上了车,葛戈系上安全带,“你有驾照吗?” 席慕礼比她年长,但对比成人而言依旧是个孩子。 “嗯,上个月刚考出来。”席慕礼发动车子,“你不放心?” “没有,”她看着前方,“能开快点吗?” 车子滑进大雨中,视线顿时被水流冲刷。 “我尽量,家里出什么事了?” “很不好的事。”葛戈低头看手机,它很安静,安静到没有生气。 大雨中车子行进的速度很有限,中间又遇上一个有一个的红灯,还有持续性堵车,赶到时已经快过了一小时,雨已经停了。 小别墅看过去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区别。 葛戈推门进屋,听见声音,厨房快步走出来一个人,是张婶。 双眼红肿,见了葛戈,呜咽着顿时又哭了。 “婶,杜妈妈怎么样了?” 她用力抓着葛戈的手,一个劲摇头,难受的说不出话来,等稍稍有点缓和的时候,她说:“没救回来。” 眼前的妇人继续哭着,涕泪横流到十分狼狈。 葛戈僵硬的站在她面前,好半晌才问:“姜亦呢?” 站在门口的席慕礼快速看了她一眼。 “去医院了,还没回来。”张婶拿围裙抹了把脸,但是没什么用,眼泪止都止不住,她说:“姜亦可怎么办?这日子刚刚过的好了点,怎么就成这样了?” 葛戈后来才知道,这天在他们外出的时候姜达荣又来了,他不单来了,还硬把杜青拖了出去。 他把杜青拖去了一个公墓,那个公墓里埋葬着年幼的姜云。 姜达荣是个爆发户,经济联姻娶了杜青,杜青是高知识分子,有文化有修养,姜达荣自卑心作祟,一直都觉得杜青清高,瞧不起他,所以他宁愿这个女人傻着。 然而从公墓回来,杜青表现的很平静,并没有发病,她甚至对着满脸焦急的姜亦笑了笑,然后在没人察觉的时候吞服了往常的全部药片,接着从三楼跳了下去。 身上涌出的鲜血被雨水所冲刷,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葛戈想起曾经杜青对姜亦的咒骂,想起姜云的意外死亡,还有姜亦背负了那么多年的谴责。 现在都不在了,那么姜亦呢? “我去找他。”葛戈突然说:“我现在就去医院找他,去了哪家医院?” “三院的救护车。” 葛戈点头,连忙转身朝外走。 席慕礼扬了扬手上的钥匙,“我送你。” 葛戈没做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甚至都是虚无没有焦距的。 心境变得不一样。 两人都没说话,葛戈无神的看着窗外。 席慕礼打着方向盘,“你和姜亦住一块?” “......” 半晌后,他转头看她,葛戈微微垂着眉,脸上没多大表情,眼神很空洞,接近于死寂的漠然。 席慕礼抿唇,轻蹙眉。 去医院的路上很顺利,他在停车场泊车,葛戈率先揭开安全带,终于开了口:“今天谢谢,回去路上小心。” 说完开门下车,快速跑远。 纤瘦的身影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去,但是奔跑的方向却格外坚定。 席慕礼看着她在转角消失,继续将车泊进车位,随后跟上去。 医院很大,病患很多,医护人员很忙。 葛戈找人问路,马不停蹄的工作人员随手一指,还没看清方向,就又走远了。 她忘记自己问了多少次,也忘记自己跑了多久,感觉快死过去的时候,在一个很空旷的走廊看见了姜亦。 他倚墙坐在地上,垂着头,身上血迹斑斑,衬着萎靡毫无血色的脸,有点可怖。 葛戈气喘的走到他面前,蹲下。 “姜亦。” 细长浓密的睫毛忽闪着,随后抬眼看过来,里面很平静,“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是沙哑的。 “我来找你。” “噢。” 雷雨过后,黑压压的乌云散了,阳光又漏了进来。 姜亦一动不动的坐着,没了反应。 “你渴吗?” 他摇头。 “饿吗?” 他又摇头。 “姜亦......” “你能闭嘴吗?”他低着头说。 葛戈不再说话。 远处一个男人抱着孩子在窗口张望。 小孩脆脆的声音兴奋的喊着:“真的有彩虹,好好看,好像广告里的。” 风雨过后真的有阳光,阳光真的能带来七色彩虹,那么生活呢? 有温热的水滴落到手背上,手指轻轻一抽。 姜亦终于抬眼看她,“你哭什么?” 葛戈没说话,闭了闭眼,泪水又滑了下来。 “难受?没什么好难受的,他们都解放了。”姜亦抬手碰了碰葛戈的脸,手上有干涸的血迹,碰到眼泪融化了,粘在她脸上。 “脏了。”收回手,他说。 是的,很多人解放了,那些遗憾怨憎随着死亡纷纷消失,可是留下来的呢? 是不是还有人堕落万丈深渊,举目无边的黑,在那里翻滚,挣扎,永世不得见光? 曾有人指着姜亦口口声声叫骂他是杀人凶手,姜云死亡的罪孽由他无辜背负,他自责,他愧疚,那么现在呢? 杜青因姜云自杀身亡,他是不是又成了间接的杀人凶手? 弑妹弑母,两大罪恶覆盖到姜亦身上,将他捆牢,锁死,谁又能救他? 葛戈突然就觉得好恨,恨得整个人骨头都在疼。 她不懂明明生活前一秒还那么美好,下一秒为什么就突变成连死都无法解脱的牢狱? 他们还算坚强,但不是坚不可摧,他们愿意承受理应承受的,但能不能不要赋予太重的过程? 她坐到姜亦身边,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他的。 姜亦的手很冷,带着斑斑血迹十分刺目。 葛戈用尽最大力气,死死的握紧。 彩虹消失了,小男孩被抱着离开了窗口。 太阳渐渐西沉,黑夜又即将到来。 楼梯口席慕礼拿出震动很久的手机,接通。 “少爷?” “嗯,车子我开了,等会回去。” “需要我去接您吗?” “不用。” 电话挂断,他重新望过去,葛戈和姜亦就这么安静的坐着,一坐就两个小时,没言语,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交握的手紧贴着地面。 整个世界都被他们排除在外,看过去好像很孤独,可又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而变得不那么沉寂。 很矛盾的一种感觉,这样的氛围很凝重,但奇妙的是,席慕礼竟然觉得有些羡慕。 他低头,锁眉,思考着。 如果角色互换,坐在那个地方的人是他,身边陪他坐着的能有谁? 应该......一个都没有。   ☆、第17章 倒V十七回 杜青的遗体已经另外派人送回去,次日他们低调的处理了后事。 杜青是独女,父辈家道中落后逝世,远亲早已失了联系,由此来悼念的人一个都没有。 甚至连丈夫姜达荣都没有现身,不好说他是不在意,还是愧疚不敢来,想来前者的可能性大些。 到家后姜亦开始发烧,打针吃药都没什么用,热度虽然不高,但也迷迷糊糊一整天。 现在睡着了,但睡得并不安稳,脸上都是汗。 葛戈去卫生间拧了毛巾时不时给他擦拭。 有敲门声,张婶走了进来,她担忧的看了眼躺床上的姜亦。 “好点了没?” 葛戈把毛巾放到一边,“好像没什么起色。” “这边我看着,”她说:“你赶紧去楼下,昨天那个小伙子又来了。” “席慕礼?” “好像给你送东西来了。”张婶走到她身边,轻轻推了她一把,“快去吧,别耽搁了。” 说完俯身碰了碰姜亦的额头,随后念念叨叨的拿着毛巾去了卫生间。 葛戈下了楼,来人果然是席慕礼,他站在窗口,拨弄着窗台上的一个小盆栽,背影明朗修长的仿佛被精心裁剪。 他侧身看过来,收了手,站的挺直,声音淡淡,“你还好吗?” 葛戈给他倒了杯水,“你怎么来了?” 席慕礼走过来,指着一旁沙发上的书包,“你昨天落下的。” “谢谢。” “没事。” 他端起杯子抿了口,缓慢的环顾四周,好像并没有立马要走的意思。 反之葛戈是不希望他留在这的,要不是昨天情况紧急,也不可能让席慕礼送她过来。 手指拂过书包带,想了想,还是礼貌的说:“别站着了,坐会吧!” 席慕礼看向她,轻眉朗目,神色淡淡的,葛戈的小心思在这样的目光下仿佛无所遁形。 “不了,”他晃了晃杯子,“你在这住多久了?” “挺久的。” “美佳知道吗?” “不知道。” “记得美佳说你和姜亦只单纯为前后座关系。”他放下杯子,朝葛戈走近几步,看着她的眼睛,“你撒谎。” 葛戈没有回避,“不应该吗?” 善意的谎言可以让彼此的生活都消停点,她觉得很有必要。 席慕礼不置可否,没多久便走了。 周末结束了,又是一星期开头,姜亦没来上学。 葛戈帮他请了几天假。 郭楠和陈彤不知道杜青去世的消息,还在那眉飞色舞各自嚷嚷着猜测原由。 郭楠朝着一边自顾出神的葛戈说:“你倒是吭个声啊,我们谁猜对了,错了的今天请吃饭。” 陈彤不甘示弱,暗地里冲葛戈挤挤眼,意思很明显。 他们坐在教室里,课间学生奔跑着挺热闹。 “都没对。”她说。 郭楠:“那他干嘛去了?前两天也没听说有什么事啊。” “周六出了件事。” 郭楠看了她一会,突然正了神色,“怎么了?” 葛戈抿着唇,半晌,简要的将过程说了遍。 他们迟早会知道的,与其去问姜亦,不如让她提前说出来。 郭楠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这天傍晚两人想跟着葛戈一起回去,被葛戈拦下了。 郭楠皱着眉,“你什么意思啊?我还不能去看看我自己兄弟了?” “不是,是他现在情况不太好。” 郭楠大声道:“那我不就更应该去看看吗?” 他们是中考班,老师拖堂,此时校园里学生寥寥。 葛戈提了提笨重的书包,眉心微拧。 “郭楠。”她叫了声。 “哼!”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你,这个时候会愿意见人吗?那种同情的,小心翼翼的目光是你所需要的吗?” “我不同情他不就行了?” “你确定你能做到吗?”葛戈平静的说:“你能控制好你的表情吗?面对萎靡不振的人,你确定能和平日一样吗?” 郭楠问她:“那你觉得他需要什么?” 需要方向,需要目标,需要救赎,又或者什么都不需要。 这天郭楠最终没跟着去,不知道是懒得再和葛戈废话,还是想通了什么。 张婶年纪大了,很多时候做事开始心有余而力不足。 姜亦烧没退,精神很不好,张婶照顾了他一天,晚上轮到葛戈。 姜亦靠坐在床上,薄唇因发烧而起了皮,脸色蜡黄,眼神黯淡无光。 开着灯,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水,旁边的保温瓶里有骨头粥。 谁都没说话,葛戈埋头趴在桌上写作业,安静的室内只偶尔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等葛戈从习题里回过神,夜已经深了,原本靠坐在床上的姜亦改为侧躺,身上盖着薄被。 将东西收拾完放进书包,葛戈走到床边蹲下。 姜亦闭着眼,呼吸略显急促,细长的睫毛快速抖动着。 她直接坐到地上,背靠着床头柜,抬头看天花板。 “记得刚来你家的时候,郭楠说如果你养不起我了,他养我。” 葛戈平缓的开口:“姜亦,你现在还能好好养着我吗?” “你义无反顾的把我带到这,这才两年,你打算放弃了吗?” 屋子里依旧静悄悄的,昏黄的灯光下,看什么都想蒙了层什么东西,带着奇怪的不真实感。 葛戈抬手,伸进被子里,里面温度很高,薄薄衣衫下的躯体滚烫。 她再一次握住了姜亦灼热的手,她说:“我扶着你,我们一起走。” 他们都是被抛弃,被遗留的。 没人会懂,眼睁睁看着自己世界崩塌的感觉,不是害怕和恐惧,而是最高度的茫然和无望。 姜亦睁开眼时,葛戈趴在他的床沿睡着了。 被子下交握的手已经汗湿的不成样子,黏腻,湿滑,不是很舒服的感觉。 他没有第一时间放开,而是轻轻回握着,手腕稍作转动,成了十指相扣。 就连睡着了,葛戈眉心也是微皱的,嘴角轻抿,透着倔强固执。 姜亦静静的看着,好半晌,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抚过葛戈的脑袋。 “好!”声音沙哑到几乎失声的程度,他近乎自语的说:“我们一起走。” 几天后,姜亦情况好转,正式返校。 人瘦了很多,变得更为沉默了。 郭楠看见他,蠕动着双唇,最后只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在他耳边告状,“我是想去看你的,葛戈不让。” 姜亦拍了拍他的腰,“嗯,她做的好。” 郭楠一把推开他,瞪着眼,“喂!” 姜亦没反应,就那么静静的望着,眼神是木然的,一点光都没了。 其实这人一直以来话就不多,保持安静的频率颇高,只是从没像现在这样,真的是一点生气都没有,表现的不颓废,却好像要死了一样。 郭楠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他想,葛戈做的是对的,因为看见这样的姜亦,他居然有点想哭。 - 晚餐结束,席慕礼捞过一旁的毛巾擦手。 餐厅就他和赵美艳,席美佳闹性子没下来用餐,他吩咐佣人留些吃的温着。 “我记得你女儿读书成绩不错。”他突然开口。 赵美艳愣了下,随即停下动作,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席家大少爷。 “嗯,还可以。” 她挺背,微微垂眸,尽管身份上而言算长辈,可对这个席家未来掌门人依旧很恭敬。 “问过她想考哪个学校吗?” “葛戈挺有主见,”略有些尴尬,“所以我没特意问过,” 席慕礼将毛巾放回桌上,“你关注一下她的成绩,如果还算过得去可以安排人让她进一中。” 一中是私立学校,席家是最大股东。 赵美艳快速看了他一眼,如果没记错,眼前这位也在一中上学。 他又道:“填志愿的时候你监督一下。” 赵美艳心头感觉挺微妙,一时没做声,等人挑眉望过来时,才立马点头应下,“好的。” - 中考如约而至,炎热的夏季,明晃晃的太阳晒得人头晕。 坐在闷热的教室里,一科科考过去,真正做题的时候几乎是机械的,并没有太多别的想法。 考前的紧张和坐立不安在那一瞬间凭空消失。 对题过后,葛戈临场发挥还不错,但姜亦却失常了。 他的状态确实比之前差,也有预想过可能成绩会不理想,但怎么都没想到会和平日差那么多,甚至连普高最低分数线都没上。 郭楠郁闷的说不出话,反之姜亦很无所谓的模样。 他看了葛戈的成绩,点头,“挺好,志愿填了吗?” “还没。” “你填的时候问一下班主任意见。” “姜亦。”葛戈说:“你要不要复读一年?” “不了。”他笑了下,“我觉得职高挺好。” “好个屁!”郭楠骂道:“你有没有搞错?你比我考的都差,你是脑子进水了吗?啊?!” “多好。”姜亦看着他,“终于让你有了次超过我的机会。” “老子稀罕?”郭楠跳起来,愤怒的模样好似要跟他大干一场,“你不是挺能耐吗?你不是天天鄙视我吗?你倒是次次比我牛逼啊,你认输什么你认输?!” 姜亦揉揉太阳穴,显得头疼,没搭理他。 好半晌,郭楠颓丧的往沙发一坐,“算了,不就职高嘛,妈的,老子陪你。” “我用得着你陪?”姜亦蹙眉看他,表情很严肃,“你管好你自己,少干蠢事,我上职高混的也不会比你差。” 这是他们遇到的人生第一个岔口,不同的方向,不同的道路。 姜亦自然不会让郭楠乱来,他的成绩和陈彤相当,最后两人填了一样的学校。 至于葛戈,她问了班主任意见本打算填二中,结果赵美艳中间插手,提前和老师做了沟通,第一志愿变了一中。 这个暑假过后,他们迈入了自己全新的旅程。   ☆、第18章 倒V十八回 横跨几十米的黑色栏杆大铁门,里面是悠悠走动的学子。 周日下午的休息时间,校门口泊满了私家车,家长拎着东西陆续走进门卫室。 葛戈靠在白色的大石柱旁,跟门外的姜亦说话。 “这边还适应吗?” 葛戈点头,“还行,你剪头发了?” 露着两只白嫩的耳朵,刘海也不在拨弄眉梢,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利落很多,显得更有精神了。 姜亦抓抓后脑勺,“嗯,太热了。” 那破学校没空调,一整天都跟蒸炉似得,烧的人难受。 “你学习还跟的上吗?”他问。 “勉强。”葛戈手指抠着石柱,“我是垫底进来的,名次上的比较慢。” “有进步就行。” “嗯。” 夏季风里还带着燥热,傍晚通过门卫室进进出出的人还很多。 远处的校内河边种着垂柳,枝桠摇曳下有学生坐着聊天。 葛戈穿着白色短袖校服,黑色长裤,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跟个麻袋似得。 “你是不是瘦了?”姜亦上下看了她一圈,蹙眉,“还是你们学校没有适合你尺码的衣服?” “没有吧!”葛戈扯了扯衣摆,“大家都这样。” “怎么看你穿的......”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 葛戈仰头,白净消瘦的脸,眼睛衬得更大了点,黑亮黑亮的,疑惑又无辜的瞅着他。 目光太专注,专注到姜亦心跳突然快了下,他迅速转过头,显得有点狼狈。 耳根有些发热,低低的说:“没什么。” “噢!” 情窦初开的年纪,有什么东西在发酵。 空气里似乎都带了味道,有些甜,又有些酸,在这个特有的时节。 “我先走了。”他微微眯着眼,目光快速掠过葛戈,“下周来接你回家。” “好的,路上小心。” 姜亦腿用力一蹬,银白色自行车迅速滑出去,黑色衬衣被风吹的鼓鼓的。 马路对面,他转过头又看了葛戈一言,随即消失在转角。 姜亦没住校,现在每天都骑着那辆自行车穿梭在这个城市,和葛戈忙碌到连吃饭都计算着时间不同,他很自由,自由的有些孤独。 在门卫室报上名字,拿了他送来的两袋零食,往寝室走。 打铃了,是高三的课间。 教学楼陆续出来一些学生,葛戈沿着墙壁走,然后碰到一个人。 席慕礼捏着鼻梁,显得有些疲惫。 从教学楼拐出来,看见葛戈也无甚反应,一手揣兜里,目光扫过她手上的东西,很从容的问:“刚送过来的?” 葛戈点头。 “有什么?” “普通的零食。” “有水吗?” “有。” “给我一瓶。” 旁边有人经过,跟他打招呼,离开前好奇的扫一眼葛戈,并无敌意,只单纯的透着疑问。 毕竟同校三年,还不曾见过席慕礼私下和人说过话,尤其是女生。 其实他待人很亲和有礼,但就是给人一种莫名的距离感,所以一直都独来独往,而他似乎也习惯了。 葛戈拿了瓶葡萄汁给他。 “没别的了?”席慕礼接过后问。 “没有。”她喜欢喝这个,所以姜亦买的都是同个口味的饮料。 “以后少喝这些,没什么营养。”他拧开盖子喝了口,皱眉,又重新拧上。 两人之前在学校就已碰过面,视线触碰过后各自平静移开,都不曾表露过惊讶。 席慕礼自然不用问。 至于葛戈,进校前赵美艳就曾告知过席家少爷也在一中,不单在一中,甚至连她进校都是他安排的。 葛戈当时没多问,选择保持沉默。 之后一直也没那个机会,今天算难得。 她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交集不深的大男生,“我听说是你让我来的一中。” “我只是提个意见。” “为什么?” “怎么?你不愿意?” 葛戈沉默了下,“我就是好奇。” “没什么可好奇的,就是心血来潮。”他望向远处,神情淡漠,“人都会无端做些事,至于原因很多时候连自己也搞不明白,如果硬要套个说法,可能是太无聊了。” 他收回视线,又看了眼葛戈,“快上课了,我先走,下次聊。” 对她晃了晃拿着饮料的手,转身走进教学楼。 回到寝室,两个在看书,一个在打电话,一个在吹头发,剩下的不知去哪了。 张骁冲她喊:“可算回来了,你拿什么东西啊那么慢?” 葛戈笑了笑,往里走。 张骁把吹风机一扔,追过来,“看看是啥,分享点,我快饿死了,都没人给我送点干粮。” 一袋放床上,另一袋给她们,“这些分了吧,我这还有。” “哎呦,宝贝,爱死你了!”张骁捧住她的头,撅着嘴隔空狠狠亲了几口,转身兴奋的找吃的去了。 之后去食堂吃饭,然后是夜自习。 张骁是她下铺,也是她同桌,很开朗的姑娘,不怎么爱学习,特别爱八卦。 手机传来震动,葛戈拿出来看。 姜亦:“在上课了?” “嗯。” “郭楠知道我今天去看你没去看他朝我发火了,我就是跟你说一下。” “那下次记得也去看看他。” “大老爷们有什么好看的,懒得搭理他,你赶紧做作业吧,不说了。” 葛戈把手机重新放回书包,一扭头对上张骁亮晶晶的眼。 “怎么了?” “我说亲爱的同桌。”张骁凑过来,低低的说:“你也是个早恋娃吧?” “不是。” “骗鬼呢你?” “真不是。”葛戈说:“我的短信你不都好奇看过吗?” “说不定你们掩饰的好呢?” “你想多了。” 她还要说什么,葛戈指了指窗外,张骁一看,四眼老班双手背后跟个怨魂似得站在那,正死死的盯着她们。 她合掌拜了拜,连忙埋头做作业。 - 又是一个雷雨天,响雷伴随着闪电仿佛要把整个天给劈裂了。 教室里灯突然熄灭,前后教学楼陷入一片漆黑,喧哗四起,很快教室外也有了说话声。 班主任快速进教室维持秩序,组织学生陆续回寝室。 对于高中生而言,虽然明白抓紧时间学习的重要性,然而面对每一次意外造成的休息还是会感到惊喜。 张骁就特别兴奋,兴奋的仿佛迎来了没有课业的周末。 她挽着葛戈下楼,满脸的愉悦,尽管教学楼外正在下着不小的雨,而且她们还没有带伞。 有伞的同学已经纷纷走入雨中,借着应急灯的光线快速往寝室跑。 葛戈抬头看了看天,听着哗哗的水声,皱紧了眉。 “走吧!”张骁拽了她一把,“咱们冲过去算了。” 好像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葛戈点头,“嗯。” 脚步刚一动,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臂。 闹哄哄的学生群里,席慕礼静静的站在葛戈身后,淡定从容的姿态和周边乱糟糟的景象十分格格不入。 有人挤过来,他又往葛戈跟前站了站,距离更近了。 近到葛戈的鼻尖轻轻滑过他的领口,淡淡的香味,好像是沐浴露,又像是洗衣液的味道。 “带伞了吗?” 他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不同于往日的清冽,带着闷响。 葛戈皱眉,连忙往外退,被他用力拉了把,“躲什么?没看见外面下雨呢?我问你带伞了吗?” 声音里少见的带了警告的意味。 “没有。”葛戈说。 “拿着。”他快速塞给她一把雨伞,放开她,“走吧,路上都是水,小心点。” 葛戈快速看了他一眼,太黑了,根本看不清他的五官,只隐约能看到身体轮廓。 她打开伞,转身和张骁一起步入雨中。 “我的天,你怎么会认识他?”震惊过后的张骁急急的问她,“我亲爱的同桌,你真的太深藏不露了。” “怎么?你认识?” 张骁看她的眼神瞬间像看怪物,“咱们学校谁不认识?招生那会一中的宣传贴上就有他啊,他是一中的形象大使耶,你知道有多少人是为了他进校的?大笔大笔的砸钱进校。” 葛戈倒是真不清楚,她一开始就没想着要进来,后来近乎被摆了一道似得进了这个学校,也就没那个心思去了解过。 她点点头,“这样啊!” “什么这样啊!”张骁拍了她一下,“你倒是说说怎么跟他认识的啊,我都急死了。” “他是我亲戚家的邻居。”葛戈脸不红气不喘的撒谎,“所以见过几面,关系还可以。” “我靠,青梅竹马啊!” “没那么夸张。”葛戈想了想,说:“就点头之交,一般人怎么配得上跟他做青梅竹马?” 张骁瞬间就傻乎乎的信了,“也对啊,咱们就是平凡人,那样的天之骄子只能静静远观。” “嗯。”葛戈点头,随即想到什么,“今晚的事你别乱说,万一别人乱想,我会很麻烦。” “明白。”张骁拍拍她的肩,“咱两谁跟谁啊,只要你以后多跟我分享分享美少年事迹,其他什么都是浮云,啊哈哈哈!” “......”   ☆、第19章 倒V十九回 又一年校运会,葛戈蹲在树荫下躲太阳,赛场下来的同学经过,她就帮忙递瓶水。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张骁一脸哀怨的蹲在葛戈身边,手上拿着一张号码牌,“我这小短腿连立定跳远都不合格,今天居然让我去跳高,丢人不是这么丢的啊!” 原本准备参加比赛的同学中暑晕倒只能退赛,当时张骁凑热闹跟在体育委员身边看,最后顺手被抓了临时做替补。 她已经哀怨了快一小时,葛戈只能听着,也没什么好办法。 有短信进来,她拿出来看,是姜亦的。 “我到了!” 葛戈将毛巾扔给张骁,从箱子里拎了瓶水,“我离开一下,你帮我看着。” “哎!你去哪啊?!” 葛戈边跑边喊:“接个人,马上回。” 运动会期间学生进出比较自由。 葛戈跑到门口,姜亦靠墙站在阴影里,面前摆着那辆骚包的白色自行车,脚尖一下一下踢着车轮胎。 “姜亦!”她叫了声,然后跑到跟前,略喘的笑着将水递过去,“给,喝点水!” 箱子里的水是冰冻过的,拿在手上还有冷意。 姜亦接过后拿瓶子碰她脸,“跑的挺快啊!” 葛戈躲了下,“我怕你等急了。” 太阳光很猛,葛戈眯着眼,脸颊有些红,鼻子上有汗,表情却是轻松的。 姜亦突然说:“看见我是开心的吗?” “嗯。”葛戈笑着点了点头。 他低头拧开水瓶,喝了好几口,沁凉的水滑过喉咙,流进食道,冲散了些许闷热。 望了眼远处,随后跨上自行车,他拽了葛戈一把,拉到自己身前。 “赶紧坐好了。” 葛戈一愣,“啊?” “赶紧坐啊!”他双手扶在车把上,将葛戈困在怀里,“赶紧的,我要去放车!” 葛戈指了指操场的方向,“会有老师。” “怕什么!”姜亦用额头顶了顶她的肩,“就说我是你哥!” 少年眸光清澈,薄唇轻轻往上挑,阳光在黑亮的发梢跳跃。 炎炎夏日里他的脸上依旧带着不健康的白,身上的一些阴郁还没消散。 葛戈低头扫到他的衣着,依旧是一身的黑,从某一天起姜亦身上好像没了别的颜色。 她坐到自行车横档上,车子快速滑出去。 少年的胸膛轻轻磨蹭她的脊背。 “好快啊!”她说。 “快吗?都没我平时一半的速度。” 葛戈仰头看他,“以后骑慢点。” 姜亦拿下巴磕了下她的脑袋。 葛戈严肃道:“真的,姜亦,以后骑慢点。” 姜亦望着前方,“担心我?” “......行不行?” 好半晌,他轻声道:“成吧!” 葛戈抿嘴笑起来,眉眼都弯弯的。 姜亦垂眸快速看了她一眼,拿下巴又磕了她一下。 运动会看台上,实时播报着各比赛进程。 席慕礼站在最里侧,静静的望着远处飞驰而过的两人。 热闹喧腾的赛场,安静的林荫校道,骑着单车的少年少女。 这中间仿佛又出现了一条隐形的界线,划分出两个区块。 只要他们在一起,没有人能够融入的进去,而他们似乎也走不出来。 席慕礼忍不住又想起那天的医院,与此刻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氛围,却居然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低头,莫名就有些烦躁。 - 张骁看见姜亦后几乎没出息的要晕了,下一秒被班委拎着去了赛场。 两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呆着,中间有人经过忍不住打量姜亦,又因着不熟没好意思上前打扰。 “热吗?”葛戈问他。 “还好。” 坐在台阶上,头顶树影婆娑,远处的比赛持续高热,张骁跟着在那排队,一边着急忙慌的跟监视着她的体委说话。 跑道上有人在接力,步伐矫健,速度一个比一个猛。 姜亦抬手指了指,“你报了这个吗?” “没有,我一个比赛都没有。” 他双手往后一撑,仰了仰脖子,“不合群啊你,团体荣誉感都没有。” “我又不是第一天这样。”葛戈指了指自己,“我这小身板要去比赛会被累死的。” 他轻飘飘扫过去一眼,挺鄙视的,“还有脸说。” 葛戈不以为意,“我不怕丢脸。” 姜亦肤色好像比之前更白,光照下接近透明似得,肩胛骨明显,才发现脸部线条也清晰了很多。 以前身边有他们,现在各自留在各自的位置,最脆弱的时候,他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那你呢?”葛戈抱着膝盖,“和同学相处的好吗?” “你觉得呢?”他的视线放在别处,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我希望你好好的。” 他抬手,轻轻划过下巴,“前两天跟人打了一架,其他时候还好。” “为什么打架?” 他指着下巴靠左的位置,神色带了点浅浅的恼怒,“这里,被一个女生亲了。” 葛戈挑眉,顿了几秒,张了张嘴,“啊?” 姜亦学她,“啊?啊什么啊!” “你跟人女生打架了?” 姜亦白了她一眼,“我像是那种会揍女生的人吗?” “那你跟谁打了?” “她爸,偷袭我的时候被她爸看见了。”他长长的吐了口气,“其实我也挺冤的。” 葛戈侧头盯着他看了会,随后捂住嘴,咯咯咯的笑起来。 脆脆的笑声环绕在耳旁,烈日下,热风里,也带出一丝清爽。 姜亦佯怒的瞪她,拿手往她头上一敲,“我被揍了还笑?” 葛戈躲了下,笑声并没因此停下。 于是姜亦又揉乱了她一头长发。 有运动员受伤,有人跑过来找葛戈帮忙。 “我过去一下,很快回来。” 姜亦点头,“嗯,去吧,我就在这坐着。” 葛戈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又转头看他。 少年仰着脸,“怎么?舍不得?” “......”葛戈:“多喝水,别中暑了,要实在热得厉害就去超市坐会。” “嗯。”他淡淡的应了声。 望着那个方向,人走远了,娇小的身影被人群遮掩。 姜亦收回视线,愣愣的盯着地上几秒,手托在膝盖上,缓缓将脸埋进臂弯里。 热倒是还好,就是突然有些累,精力被抽干,莫名的疲惫。 头顶有阴影落下。 他迅速抬头,随即眯眼,声音冷淡,“有事?” “以为认错人了,所以过来看看。” 席慕礼站在他身侧,鼻梁上架着眼镜,眸光浅淡,看过去斯文无害。 “有收获吗?”姜亦起身,两人身高相仿,“有没有觉得很惊喜?” “你想多了。”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形成鲜明对比,加上姣好的容貌,站一块十分惹人注目。 姜亦摘了片树叶叼在嘴上,满脸的心不在焉。 席慕礼状似随意的说:“葛戈呢?” 嘬树叶的动作一顿,“忙呢,你找她做什么?” “随便问问。” 姜亦吐了树叶,“别对谁都随便问问,我家孩子乖的很,还是看好你妹妹吧,跑我们隔壁也是个能耐。” “谁叫姜少魅力大,管都管不住。” 席美佳没来一中,哭得死去活来加上闹绝食如愿去了姜亦隔壁那学校,好在对方校长跟席家家长也认识,去那也能看着点。 姜亦一眼甩过去,席慕礼平平稳稳接着。 推了下眼镜,“好好玩,我先走。” “走好!” 葛戈回来时脸红扑扑的,满头汗,用纸巾擦拭。 “渴吗?”姜亦把水递过去。 葛戈没接,“喝过了,不渴。” “怎么热成这样?”姜亦拿手给她扇风。 手掌划过带动的气流拂过皮肤,凉意很少,效果很徒劳。 葛戈看着他还是笑了笑,“走,去凉快点的地方待会。” 去了小超市,二楼有饮品,这里有冷气,还有供休息的座位。 这两天学生时间自由,所以人很多。 位置都坐满了,他们在一旁站着,不管怎么样,也比外面舒服些。 葛戈看姜亦没什么精神,问他,“累了?” “嗯。”他轻轻应了声,抬手揉了揉额头,眼神有点茫。 “要先回家吗?” “不想。” 小圆桌旁有人离开,他们过去坐了。 陆续还有人进来,吵吵闹闹,站着的坐着的来回交替。 “你......”不算安静的氛围内,姜亦踌躇的声音轻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葛戈看着他,还是察觉了,“什么?” 拨了拨从刚才就一直拿在手上的水瓶,“你......和席慕礼接触多吗?” 葛戈回想着摇头,“不算多吧,就讲了两次话。” “讲什么了?” “忘了,下雨天借过我一把伞,怎么了?” “没什么。”他侧过头,眉目间有些阴郁,“以后不要跟他走那么近。” 葛戈快速看了他一眼,点头,“我跟他不熟。” 安静了会,他低着头说:“我限制你交友会不会生气。” “不会。” 姜亦太缺乏安全感了,害怕自己所仅有的东西被人夺走,那些阴影累积下来的副作用,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被驱散的。 在最茫然的那一刻葛戈拽了他一把,就是这一下,改变了葛戈在他心里的位置。 她能理解,能接受,也愿意一直陪着姜亦走出来。 - “喂,你要不要这么轻便?!”张骁背一个,手上拎两个,痛苦的看着一身简装的葛戈,“差别啊,你真心反衬的我要死了都!” 葛戈往上提了提书包,“要我帮你拎一个吗?” “好啊!”张骁很不客气的丢给她。 袋子不重,基本都是换洗下来的衣服,高中不管你做什么都要掐着时间,上个厕所都跟打仗没区别,大部分人都带足装备,换下来的存着全部拿回家洗。 走廊上,人来人往,提前准备好的已经兴奋往外冲。 “姜亦又来接你了吧?” 两人下楼,葛戈笑着看了她一眼。 “得瑟,还说没早恋。” “你说是就是。”她不再否认。 到了楼下,往前走,穿过操场,还有一幢幢教学楼。 耳边是张骁絮絮叨叨的说话声,葛戈时不时点头,敷衍的应着。 “喂!”张骁突然激动的拽住她衣服,“那不是席慕礼吗?” 葛戈抬眼看。 小岔路上,零星种植着几个参天大树,绿影丛丛。 席慕礼自那缓慢走来,侧头跟身边的男生说着什么,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说完,他停在原地,等身边人走净,他双手揣在兜里,抬头看了看天,挺直俊秀的侧影镶嵌在一片绿色中,多了分不真实的空灵,好一会才又一个人慢慢走出来。 “我靠!”张骁瞬间激动了,双眼亮的发直,“怎么能这么帅?心都要蹦出来了!” “心在嗓子眼了吗?” “可不是!”张骁扶住头,一脸晕乎乎的表情,“要死了,我要被迷死了。” 葛戈拍拍她,没什么情绪起伏,“还是趁早回家吧!” “你怎么这么淡定啊?”张骁回过神很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席慕礼耶,全校男神有没有?” 葛戈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 张骁自顾自又说:“姜亦虽然也很好看,但这完全是两个形啊,你不觉得席慕礼有点不食人间烟火吗?你不能因为姜亦一棵仙草,而放弃整个人间仙境啊!” 葛戈无语的扭头看她,张骁娇羞的捂住脸。 “别捂了,没外人,反正我都习惯你这样了。” “不是啊!”她扭了扭身体,从指缝里露出两只晶亮的眼睛,“席慕礼看着我们耶!” 葛戈一愣,随即蹙眉,微低头,随后缓慢的转过去。 拿着大包小包行李的学生陆续从他们身边经过。 他站在岔路口,还是那个姿势,隔着一段距离,安静的朝着她们的方向,你要说具体看的是什么,倒真是不好说。 “对了,上次他还借你雨伞呢,他会不会过来跟你说话?”张骁被自己的想法刺激的更兴奋了,“哇哇哇,他会不会也记住我?” “你别想这么多。” “或者你去还雨伞啊!”张骁推了推葛戈,期待的看着她,“这就不是多想,这是有借有还啊!” “不用了。”葛戈说:“我会让我家亲戚还给他的。” 快打铃了,席慕礼这时侧过身缓慢往教学楼方向走。 “走了啊,可惜!” 那道养眼的背影很快走进楼道,消失在视线里。 葛戈:“走吧,别看了。” 到了校门口,姜亦果然等在那,马路对面的大树旁,他轻轻倚着树干,垂头盯着地面。 葛戈连忙将东西递给张骁。 张骁酸溜溜的说:“看你急的,这才几天没见啊!” 葛戈笑了笑,冲她摆手,穿过马路。 一身黑的少年,略显不耐的抬起头,看见来人舒缓了神色,眉目如画,神色还是傲然,眼神却是柔和的。 姜亦解下葛戈的书包单肩背上,两人慢慢走远。   ☆、第20章 倒V二十回 在别人眼中,只要跟席慕礼沾上边仿佛都应该感恩戴德,稍长没几岁的大男孩,纯粹因着出生变得格外高贵。 赵美艳站在她跟前,本意是想带她过去吃饭,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存着另外的目的。 自从被席慕礼安排着进一中,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不了,学习挺忙,以后都不过去了。”葛戈戳着旁边的树叶说道。 赵美艳皱眉看着她,“那怎么行,作业多去那边也可以做,你这都多久没去了!” “谁规定我一定要过去?” 赵美艳一愣,“什么?” “没什么。”葛戈不想再讨论这些没意义的,把手上的雨伞递过去,“席慕礼的,你帮我交给他。” 赵美艳没接,视线滑过雨伞落回到她身上,眼睛发亮,“他借你的?什么时候?哪里借你的?” “有段时间了,在学校。”葛戈又往前递了递,“你快接着。” “你自己去还。”赵美艳说:“他反正不住校,晚上都在家,你等会跟我走,你自己还给他,啊?” “......” “听到没有?” 大马路口,远处泊着赵美艳座驾,驾驶座上坐着个年轻的司机。 天气很好,干燥的空气里都是粉尘。 傍晚时分,路上是匆匆往家赶的行人,带着口罩,眉眼疲倦。 葛戈扭头看面前的女人,语气淡淡,却分外坚持的说:“不想,以后都不会去。” “你怎么回事啊?”赵美艳很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之前不都好好的呢,现在关系好点了就闹脾气?” 葛戈目光冷下来,染上些许嘲讽,“谁跟你说之前好好的了?之前我是自愿去的吗?你是被谁命令着来接我你忘了吗?把我接过去是为了什么你也忘了吗?这叫好好的?” “你不是也没拒绝吗?” 葛戈提高音量,“我没拒绝?!” 赵美艳狼狈的侧过头,“至少拒绝的不明显。” 葛戈张了张嘴,却发现说不出话来。 片刻,她缓慢的笑了下,点头,“对,这还是我的问题了,那我今天就告诉你,我以后不会再去,你不要再要求我怎么样,也不要跟我说你多难做,这跟我都没关系。” 赵美艳脸色不好看,葛戈一个下马威把她后面想说的话都给堵死了,焦急又觉得难堪。 她喘了口气,说:“你知道不知道席慕礼代表了什么?” 葛戈轻飘飘扫过去一眼。 她说:“他代表了整个席家,他是未来席家的接班人,外面有多少人想着跟他结交,都因着他那不冷不淡的性子被排除在外,你难得有这个机会为什么要放弃?你只要好好把他看牢了,我们母女未来的生活都不用愁了。” “跟我有关系吗?”葛戈看着她,平静的说:“我不稀罕跟他结交,不要把你们的想法套在我身上,你要的生活不会是我想要的,我未来的日子会靠自己,不会靠别人。” 面对面站着,葛戈态度分外坚决,赵美艳沉默的和她对视。 好像有些不认识葛戈了,印象里这孩子都没什么情绪,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沉默,听话乖巧,也不会反抗什么,这是她第一次如此鲜明强势的表露出自己的看法,很意外,也很陌生。 回到席家,从佣人那得知两兄妹已回来,她在房间呆着,直到晚饭时间下去。 席美佳见了人就翻了个白眼,“喂,你不是去接人了吗?人呢?” 赵美艳从容的笑了笑,“葛戈今天有点事,所以没来。” 她撇嘴,“切,事多!”顿了顿,又说:“你明天再去接啊,把人接过来,我倒要看看她在那学校被摧残成什么德性了。” “她课业挺忙的,可能环境还不适应,没睡好,所以这两天要好好休息,这周就不过来了。” 席美佳皱眉,不满的瞪着她,最后也只能不甘心的作罢。 已经陆续上菜。 席慕礼交叠着双腿,一手轻轻托着下巴坐着。 这时突然转头朝赵美艳望去一眼,镜片下的目光单薄模糊,两人目光一触,赵美艳嘴边的弧度瞬间一僵,随即低头整理餐巾。 饭后,赵美艳在卧室呆了良久,拿起葛戈给的那把雨伞走出去。 上到三楼,这是席慕礼的私人领地,平时很少人来,这几年她来这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停在书房门口,敲门。 得到应答后,推门进去。 偌大的书房,他身着闲适的家居服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是打开的电脑,年纪轻轻已经开始接触家业。 他抬眼看过来,语气不冷不热,“有事?” 有些人的气场是与生俱来的,面对这个半大的少年,赵美艳所受的压迫感至今未减。 她往前一步,“给你送东西。” 席慕礼视线落到她手上。 伞在她手里转动了几下,“葛戈让我带回来的,说那次下雨多亏了你,叫我跟你道声谢。” 折叠好整理过的雨伞,藏蓝色,隐约可见绣着的白色小花,席慕礼安静的盯着看了几秒,将目光收回重新放到电脑屏幕上。 看着上方密密麻麻的数字,他低低开口:“是吗?” 气氛好像有点不对,赵美艳站在原地,头皮有些发麻。 “她今天怎么没来?” 赵美艳张嘴,他又说:“不要用忽悠美佳的那套说辞,我要真话。” 书房很安静,零星想起他敲击键盘的声音,赵美艳突然就有些紧张,她紧了紧拿着雨伞的手。 席慕礼斜眼看过来,沉沉的,“嗯?” 赵美艳僵着脸开口:“可能身份问题让她觉得尴尬,所以到这来会让她有压力,这孩子挺有主见,我平时也挺想她,但也不好过于勉强她了。” 微凉的目光轻轻在她脸上扫视,好一会后移开,他淡淡道:“把伞放下,出去吧!” 赵美艳将伞放到一旁的柜台上,又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书房门再次被关上。 夜更深了些。 席慕礼往椅子上一靠,疲惫的揉了揉后颈,拿过水杯喝凉了的水。 目光不由自主的又转到那把伞上,他起身走过去。 拿起来细细看了会,哼笑了声,“胆小鬼。” - 天又开始转冷,万物色彩变得斑驳。 葛戈洗衣服洗的两手又长满了冻疮,想着放假回去时买药,结果某个晚上姜亦特意给送了过来。 晚自习结束第一时间,葛戈冲出教室往校门跑。 姜亦跨坐在自行车上,已经等在那。 光线没有特别亮,周边都是随风摇曳的黑影。 看着葛戈奔到跟前,他说:“跑的还挺快,跟只小鹿似得。” 葛戈喘着粗气,双手撑了下膝盖。 “我怕你等急了。” 姜亦从口袋掏出一个小方盒,递进去,边叮嘱:“记得按时擦,不然你那手都没法看了。” 葛戈点头,接过。 手微肿,光溜溜的。 姜亦蹙眉:“你手套呢?” “戴着有点痒,所以脱掉了。” 姜亦突然就提高音量,“你还能不能行了?特意给你买的呢,再痒都得戴着。” 他微微仰着下巴,拿眼瞪葛戈,略微有些生气。 葛戈抿着嘴笑,点头,“嗯,知道了。” 姜亦看着她没吭声。 她伸手出去戳了戳他的胳膊,“真知道了,下次一定戴着。” “哼!”他撇过头,看着远处,“我得走了。” “好。”葛戈往后退了步,“路上小心。” 姜亦又看了她一眼,蹬腿,飞快的冲了出去。 在灯火通明的马路上一闪而过。 通校生在门卫处做了登记,一个个往外走。 葛戈回身,准备回寝室。 她忘了,席慕礼也是个通校生。   ☆、第21章 倒V二十一回 冰冷的夜风吹拂在身上,纷乱的头发时不时遮掩住视线。 他安静地站在不远处,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葛戈侧过头,要往边上走。 “手上拿的什么?”他开口。 葛戈脚步一顿,“药。” “什么药?”他走过来。 还是那副没什么情绪的样子,淡漠冷清。 葛戈不答反问:“有事吗?” 方才席慕礼是看着她从身边跑过去的,小小的人在黑夜里拔足狂奔,速度在他看来并不快,但也能发现是拼了全力。 拼劲全力奔向门口,去见姜亦。 他其实不太明白相对比自己姜亦的优势在哪里,在人人都渴望和他亲近的时候,有这么个人却极力的想要远离自己。 这种落差感很微妙,导致放在葛戈身上的注意力有些过多,不是刻意,是水到渠成的一种关注。 然后越关注,越不是滋味。 他想自己真的是傻了,傻得有些控制不住。 “看看你的药。”已经走到跟前,目光扫在她手上,捏着个白色的长方形盒子,“我看看。” “普通的冻疮药而已。” “看看。”他坚持。 葛戈很莫名,抬手,将有名称的一面对着他。“就这个。” “没看清。”他突然伸手过来拿,温柔干燥的手掌一下包裹住葛戈的。 冷热交替,明显的温度差让葛戈一愣,随即快速抽手,药盒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旁边继续有同学经过,偶尔投过来一眼,又匆匆离开。 席慕礼先一步捡起来,拿在手上转了转,看她,“你紧张什么?” 葛戈伸手,“还我。” “他大晚上过来就为了给你送这个药?” 葛戈将手抬的更高,“还我。” 席慕礼被她的态度弄的有些恼火,难得蹙眉,“急什么?就算这个没了,明天我可以送你一个更好的。” “我不需要。”葛戈说:“我只要这个就够了。” 她的眼神淡淡的,看他就跟看非生物一样,其实自认识以来面对其他人葛戈也没表现过什么浓烈的情绪,这种淡然,自眼底散发的无所谓,让人觉得十分凉薄。 除了姜亦,只有在面对姜亦时她会咧着嘴笑,眼里变得有温度,把最极端真实的一面表露出来,这种变化很鲜明。 席慕礼抿了唇,拿着药膏的手紧了紧。 心底涌上来的燥郁让他感到很陌生,情绪被别人拉着走的经历让他十分不习惯,曾几何时变得这样不理智,真是荒唐。 仔细想来葛戈和他也没见几次面,接触不多,交情不深,受她影响越演越烈不是好事,应该适当控制一下。 良久,他将药膏还给葛戈,努力抚平全身的不适感,从容道:“晚了,我先走,再见。” 葛戈接过东西,连个眼神都没抛给他,率先一步离开。 利落干净,毫不犹豫。 席慕礼呼吸微顿,扭身走向校外。 葛戈真的再也没有去席家,不论赵美艳说什么,态度是软是硬,她都坚持着没有动摇。 姜亦相对自由,时间充裕,每周按时按点的过来接葛戈。 接了人就笑,显得很开心,偶尔耍性子,一脸傲娇,傲娇完依旧挺黏人。 葛戈一直都以为姜亦状态在变好,杜青的死亡阴影总归在离他远去。 直到这一天,厨房里只有她和张婶,两人一起削土豆皮。 张婶说:“葛戈啊,你要不要带姜亦出去玩玩?” 课业多,葛戈半个月回一次家,休息时也基本都埋头做题。 葛戈抬头疑问的看着她。 “你不知道,”张婶蹙着眉,满脸不好受,“你不在的时候姜亦这孩子都不会说话了,我问他什么都是摇头或者点头,再不然就扔个没事两字,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葛戈愣愣的,“他晚上有给我发信息。” “发没几条对吧?”张婶看她,“我是看着他发的,发完他就一个人坐那盯着手机发呆,一坐就好久,有次半夜起来我还看见他坐那,这么下去不行的。” 她将土豆一个个放进盘子里,“刚开始以为打击太大缓过来就好了,可是现在都多久了。”她顿了顿,“你说会不会生病了?” 葛戈看她。 张婶悠悠道:“心理方面的疾病,你说有可能吗?” 自然是有可能的,都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如果真的有问题就算上医院检查所配药物也都是辅助,全看他自己。 葛戈拨了拨地上的小土豆,在学校她和姜亦联系不多,太忙了,短信往来很少,基本也都是姜亦主动终止话题,让她好好上课。 幻想他每晚说完之后都是在独自坐着发呆,葛戈很难过。 从厨房出来,没姜亦人。 葛戈上楼去他房间,窗户打开着,采光很好。 他趴在床上,整个人陷在被子里。 好像睡着了,头发软软的遮着眉梢,手曲拢靠在脸侧。 恬淡安静的模样,看着十分乖巧。 葛戈垂头,轻轻叹了口气。 “要变小老太婆了。”他懒懒的开口。 眼睛还闭着,嘴角带了弧度,他蹭了蹭被子,又说:“看着我这张俊脸叹气真的好吗?” 葛戈靠在床边蹲下来,“饿吗?你今天都没吃早餐。” “饿啊,你要不要给我端上来?” “好啊,有小包子,我去给你热一下。” 姜亦睁开眼,通过指缝看着她,蠕动了下身体,软软的说:“要把醋和辣椒一起拿上来。” “好。” 葛戈笑了笑,起身去给他端东西。 天气很好,窗外鸟鸣声不断,穿过的风带起窗纱飘动。 姜亦维持方才的动作躺着,伴随葛戈离开原本的轻松像晨间薄雾缓慢散开,眼神转变成木然空洞,直直的看着外面,没有表情,没有生气。 葛戈回来时姜亦已经起床,他盘腿坐在床中央,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 “这么慢!” “哪有?”葛戈把东西放到小桌上,“马上要吃午饭了,所以给你热了没几个。” 姜亦蹦下床,赤脚走过来看,“五个啊,不够塞牙缝的。” “那中午记得多吃点。” 他撇嘴,往旁边一坐,捞起筷子夹着吃,嘴巴塞的鼓鼓的,看起来很满足。 葛戈看了他一会,“姜亦。” “唔?” “今天我们要不要出去逛逛?” 姜亦蠕动着嘴巴看她,含糊着问:“你想去哪?” “你觉得哪好玩?” 他茫然了片刻,摇头,将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停了筷子,“这边没什么好玩的。” 午饭后不久他们还是出了门。 坐公交,中间又转车,一个市区磕磕绊绊坐了差不多快两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这是个古村落,年代悠久,张婶说玩着挺好。 房子很老,白墙黑瓦,被风雨侵蚀的很斑驳,进去是狭小的石板路。 一家杂货店门口躺着只金毛大狗,憨憨的,眯眼看你就仿佛在对你微笑。 有很长的河道,河道上有几座石桥。 灿烂的日光下,河畔风吹来,还是有些凉。 姜亦目光淡淡,偶尔扫视一圈,神情散漫,他的脸有些白。 葛戈问他:“累吗?” 他抬起下巴,“我哪那么脆?!” “嘎嘣脆吗?” 姜亦低头看她,葛戈矮了他一截。 “什么时候也变这么贫嘴了?”顿了几秒,“跟谁学的?” 葛戈笑,“哪有跟谁学的,逗你开心呢!” 姜亦撇嘴,好一会突然抬手拍拍她的头,跟拍抚小狗似得。 上了石桥,走进内部,按着指示牌往里走。 小道也就够两人并排走的,岔口很多,部分住宅正装修没对外开放。 他们是从中间穿进来的,走到最里处反而是小镇出口。 有座寺庙,占地不大,没什么香火,两人走了圈出来,在河边的石凳上坐了。 远处有山,绿意层次堆叠,河里有芦苇,随风晃动。 葛戈问他,“感觉还好吗?” “嗯?” 她指一下周边,“看着这些觉得怎么样?” “就还好。”虽然平时在市区,没这么大自然,但身临其境后也就这样。 只是......“怎么这么问?” “看你在家太闷了,想让你看看别的。” 旁边零星有几个摊位,特色小吃,还有卖水的。 姜亦突然说:“渴了。” 下一秒葛戈就起身,朝摊位小跑了过去。 休息日,她身上依旧穿着校服,还是松松垮垮的模样,小马尾在脑后晃悠。 买完了,举着两瓶矿泉水笑着又跑回来。 金色的光洒在她脸上,白白的牙齿,弯弯的眼角。 姜亦静静的看着,目光缓慢产生了些许变化。 水瓶开了,递过去。 姜亦喝了口,低着头,“这么自觉。” “嗯?”葛戈看他,“什么?” “我一说渴,你就跑去买。” 葛戈拧开自己的,也喝了口,笑道:“不喜欢吗?” 他没做声。 好半晌,葛戈转头看他,发现姜亦眼圈居然有些红。 她一愣,“怎么了?” “没什么。” 他声音很轻,将脸扭向一边,耳朵有些红。 河堤上有年轻男女在取景拍照,变换着姿势,转变着方向。 葛戈看了会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我也给你拍张照好不好?” 指着石柱栏杆旁的杨柳,“就那棵树下,我给你拍一张。” 姜亦坐着没动,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走了走了,”葛戈推他,“赶紧去站着,我保证给你拍的很好看。” “呵!”姜亦起身,撇着嘴,“要拍的好肯定不是因为你的水平,而是我的长相。” “嗯。”葛戈极为认同的点头,“你确实长得好。” “......” 长身玉立的少年往树下一站,双手揣在兜里,身子没骨头似得靠在树干上。 身后是大片的绿,色调很浅,他一身黑镶嵌在其中显得有些突兀,又带着些孤寂。 葛戈看着镜头里的姜亦,“你笑一下。” “要求这么多?” 葛戈看他,头一歪,夸张的咧嘴,“像这样,笑一下。” “蠢死了。”姜亦满脸嫌弃。 葛戈保持着傻兮兮的动作,“笑一下。” 姜亦嫌弃的看了她一会,终于没忍住笑出来。 照片在那一刻定格,少年笑的舒心而愉悦。 “我看看。”他走过来。 葛戈将屏幕转向他,“做屏保了。” 姜亦脚步一顿,表情微愣。 她又说:“看着这样的笑容心情都会很愉悦对不对?” 姜亦没说话,只看着手机屏幕。 “姜亦,以后记得多笑。” 他将视线转到葛戈脸上,还是那个模样,五官平平,小鼻子小脸,笑的时候会看不见眼睛,严肃的时候像个小老太婆。 “好。”他点了点头。   ☆、第22章 倒V二十二回 葛戈能帮到的很有限,她尽量在拥挤的时间里抽出一星半点给予姜亦,多关注他的情绪,增加短信往来的频率。 她不知道有没有效果,问张婶,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至少没严重,也算好事。 这天她收到赵美艳发来的短信,这是他们第一次通过这样的方式交流。 内容:出来一下,我在路口。 葛戈看了几秒,跟张婶知会一声,走出了门。 时间是傍晚,她到家还没多久,太阳没落尽,绯色洒满园。 路口停着辆黑色轿车,赵美艳没下来。 葛戈走过去,敲了敲后窗,没反应。 前方驾驶座的窗户这时被降下来,她下意识转头,跟后视镜里席慕礼的目光撞个正着。 简约的白色立领衬衣,手肘搭在窗口,微侧头,目光幽深。 居然是席慕礼? 葛戈直起身,跟镜子里的他对视着。 “上车。”他说。 葛戈没动,眼下状况很明显是席慕礼假装赵美艳把她给引了出来。 摸不准他的目的,其实有极长一段时间他们没有过交流了。 葛戈没再去过席家,学校偶遇也是扭身就走,她不太希望和眼前这个人多有接触。 “有事吗?” 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你先上车。” 葛戈依旧没动。 旁边车辆经过频繁,吵杂的大马路上,两人的声音都几乎没淹没。 片刻,葛戈突然转身,“没事我就回去了。” 同时间身后立马传来车门打开的声音。 葛戈心里莫名升起一股不踏实感,迅速加快脚步,手臂却一下就被人拽住了。 他的劲用的有些大,葛戈身子不稳朝后倒,撞他身上。 站稳后冷眼抬头,“你这是做什么?” 席慕礼目光有些复杂,似恼怒,似不甘,挺纠结。 “上车!” 他言简意赅,最后将几欲挣扎的人硬塞进了副驾驶,更贴心的俯身帮她将安全带系上。 距离近的离谱,葛戈一下抠住他的手腕,划破皮肤,留下浅浅的粉色。 席慕礼不为所动,转头看她,狭小的空间,避无可避。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他说。 葛戈只僵着脸,扭开头。 车门落锁,往前驶进。 席慕礼开了音乐,车窗外事物飞速往后。 葛戈率先打破沉默,“你要带我去哪?” 她声音平平,不急不躁。 “心情恢复了?”他转了个弯,“我们去y市。” “什么?”葛戈拧眉看他,“去那做什么?还带着我?” “玩。” “席慕礼!”葛戈看着今天略不同于以往的大男孩,“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看着前方,侧面棱角分明。 “我很快就要走了。”他即将面临高考,高考结束后会离开这个城市。 在离开前他想留下点什么,关于葛戈的。 葛戈的存在总提醒他自己正缺少着什么,那是一种让他感到彷徨和羡慕的情绪,而未来会随着他们分开的时间延长而消失。 只要幻想一下就会觉得很遗憾。 所以他想和她呆一会,跟渴望的东西能更进一步的相处一下。 他说:“高考前放松一下,一个人太寂寞了,旁人又找不到合适。” 葛戈:“我就合适了?” “嗯。”他点头,看葛戈一眼,“再合适不过。” 车子还在城市里走,葛戈一身校服,脚下套着拖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押解着上车前往另一个城市。 她只觉得荒谬。 “你是用我妈的手机把我骗出来的。” 他微微勾勒下嘴角,显然默认。 “现在又一意孤行的拉着我去别处。”葛戈严厉的瞪着他,“你的修养呢?你对别人的尊重呢?席慕礼,你不像是会干出这么荒唐事情的人。” 居然就这么把人激怒了? 席慕礼脸上有瞬间的惊讶,惊讶过后竟然微微笑起来。 这人很少笑,葛戈印象里似乎都没见他笑过,此时见着,大男孩斯文清秀的五官缓慢的张开,其实也是很好看的。 他语气轻松,甚至是愉悦的开口:“该狠的时候就要狠一点,我给你尊重,给你宽容,你不是避的更厉害吗?所以我何不强势一些来得到我想要的?” 葛戈快速冷静的接口,“你想要的是什么?” 席慕礼张嘴,答案近乎随口而出,然而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下。 他轻轻蹙起眉,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排斥。 葛戈不做他想,她只当席慕礼是再次心血来潮,找她打发时间。 但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多时间。 她从口袋掏出手机,飞快的按下按钮,放到耳边。 电话即将接通的前一秒,手机被夺了。 葛戈眼睁睁看着席慕礼将已经接通的电话给掐断,他扫了眼显示屏。 呢喃着念出两个字,“姜亦?” “真是什么时候都想着这个人啊!”他低低的说。 手机又震动起来,葛戈看着屏幕上忽闪的名字心里发急,她大声道:“你还给我!” 席慕礼注视着前面的车况,头也不回的说:“这么容易就生气了?比起刚才我带你走还生气的样子。” 再之后,葛戈眼睁睁看着他将手机再次掐断,关机,塞进他的口袋。 双手握着方向盘,车子开得平稳而快速。 葛戈一脸的不敢置信,“你疯了?” 席慕礼没说话。 车内气氛凝重,葛戈沉着脸,心里发慌,这个当下她居然束手无策。 她不担心别的,只担心姜亦,本就严重缺乏安全感,他像秋季掉落的枯叶,经不起丝毫摧残。 现在突然失去联系,姜亦会怎么样?她竟想象不出来。 葛戈无意识的啃着手指,目光涣散。 她脸有些白,眉头紧锁,小小的身躯紧绷的不像样,看的让人觉得有些不忍。 席慕礼转头看了她一眼,过了会又看了一眼,终于忍不住安慰她:“不用担心,我有告知过你母亲。” 葛戈侧过头,逃避姿态明显。 两小时后他们到了目的地,环山临水,是个度假区,还没有被过度开发,环境很好。 有人出来迎接,低声和席慕礼交谈,态度很恭敬,显然是认识的,并忌讳着他的身份。 人走了,他转身对葛戈说:“我们先去吃饭。” 中式住宅,木制栅栏,堂前挂着红灯笼,经典的民国风。 零星有几个客人,女招待穿着短款旗袍,身体线条被完美勾勒。 席慕礼点的菜,中间有询问葛戈,对方脸上掩饰不住的厌烦让他勾了勾嘴角,识相的没再继续搭话。 这里的菜偏甜,但吃着还可以,葛戈不会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订了两间房,住对门。 门口挂着一盏马灯,有朝南的窗,那里有山,有小木屋,有小水潭。 这里风景不错,如果不是席慕礼,如果不是以一种强制性的方式将她接来这,葛戈会很喜欢这个地方。 房门虚掩,席慕礼推门进来。 他手上拿着一个袋子,放到床上。 “帮你准备的换洗衣物,我给你放这。” 葛戈转头看他,这人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就连在外都过的很讲究。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等我想回去的时候回去。” “你什么时候会想回去?” 席慕礼笑,玩味的看着一脸严肃的葛戈,“肯定不会是你想的那个时间。” 他闲散的踱步过来,站在她身边,看着窗外,神情夹带着茫然。 “不要思考太多,我们就纯粹的玩一下。” 纯粹是相对而言的,就他们这么个状态怎么个纯粹法? 席慕礼走了,床上袋子里放的是一次性贴身衣物,葛戈拿了去卫生间洗澡。 时间渐晚,夜越深。 葛戈在床尾坐了很久,起身出去。 每个房间门口的马灯都亮着,光不算特别亮,看着很舒适。 走到大厅,人不多,工作人员偶尔走动,掺着着外出散步回来的客人。 葛戈走到前台,对着值班的小姐笑了笑,“你好,我想打个电话。” 对方起身,指了指一旁的座机,“您用这个就可以。” “谢谢。” 葛戈拿起听筒,稍作思考后按下一串字符。 等待音响起,过了很久才接通,然而说话的不是姜亦,而是郭楠。 “葛戈?” 葛戈愣了下,“嗯,是我。” 他的声音瞬间变得气急败坏,嘶声吼道:“你他妈到底在哪?” 墙上的电子钟显示是晚上近十点。 葛戈茫然的看了眼外面,诚实的说:“我也不知道。” 郭楠暴怒,“我操,你......” 听筒里突然传来一阵杂音,等稳下来后转到了姜亦手上。 “你在哪?”他的声音很不稳,带着点喘和嘶哑。 里面还有郭楠隐约的吼声:“你他妈起来干嘛?你赶紧给我去躺着。” “葛戈,你说话......”姜亦低低的,应该是郭楠在做阻止,他的呼吸一顿一顿,抗争的很急促:“拜托你,你快说话......” 郭楠大喊:“护士,护士——” 葛戈目光一紧,“你怎么......” 听筒突然被人用力抽走。 葛戈吓了一跳,猛地转身,撞进席慕礼冰冷的视线里。 电话还未挂断,里面传出隐约的声响,只是完全听不清。 “你做什么?!”葛戈厉声道。 席慕礼没吭声,只淡淡的看着她,随后利落的将电话扣上了。 “我不希望被人打扰。”他轻声说。   ☆、第23章 倒V二十三回 有那么一个瞬间,葛戈感觉自己遇上了一个疯子。 席慕礼表现出来的种种和往日的温文儒雅有着巨大差别,这人偏执、冷清、甚至在思想上表现的很残暴。 两人对视半晌,葛戈全身充满了无力感。 她很生气,但更多的是着急和担心。 护士? 姜亦在医院? 他出什么事了? 一个个问题让她极度的坐立不安。 她急切渴望知道姜亦的情况,而不是留在这跟人狗屁的游山玩水。 她一句话不说,沉着脸甚至不愿再看席慕礼一眼。 葛戈扭身,毫不犹豫的朝外走。 大门开着,外面漆黑一片,只远远的有点点景观灯上发出的光亮。 席慕礼一把拽住她,“你去哪?” 葛戈抿着嘴,目光坚毅的看着外面,奋力挣扎起来。 “这大晚上的你去哪?” “......” “没有我,你就算现在出门都回不去,你懂吗?” “......” “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见姜亦?” “......” 葛戈直接的无视将席慕礼激怒了,愤怒来的很极端,很猛烈,也让他觉得很陌生。 有人过来做调节,被席慕礼拒绝,经理看见是这位大少爷,不做多问,挥挥手驱散了人。 到最后索性他也不再说话,直接将葛戈扛了起来往里走。 葛戈的拳打脚踢一下一下重重的落在他身上,席慕礼禁锢着她的双手回应般的也越来越用力。 他们都无声的坚持,抗争着。 进了葛戈卧室,锁上门,将人往床上一扔。 床很大,很软,葛戈狼狈的弹跳几下后,又头重脚轻的爬起来要往外走,也顾不上身上的狼狈,只一味的埋头猛冲。 她像被无辜囚禁牢笼的小兽,受惊中本能做着无用挣扎。 席慕礼拦在她面前,轻松的卸了她的力道,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在那徒劳的团团转。 如果说这样因为一个人或一件事而不管不顾蛮力抗争的葛戈让他觉得更有吸引力,是不是会让人很意外? 简直见鬼了,他想。 时间过去,夜更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葛戈抵抗的力度渐渐变小了,她小小的身躯疲惫了,但是她的态度依旧坚决。 那黑的发亮的双眼,紧抿到泛白的双唇,布满倔强的小脸。 席慕礼看着,突然就心软下来。 他叹了口气,“行了,大晚上的别折腾了。” 葛戈不说话,眼神都没甩他一个,就直直的盯着房门。 席慕礼要被气笑了,下一秒又被满满的无奈所填充。 “败给你了,小狮子一头。” 这话说出来甚至带了宠溺的意味,他抬手揉葛戈的头发,葛戈立马躲开了。 他把手揣进兜里,“想知道姜亦情况是吗?行,只要你答应我乖乖的不再闹腾,我就告诉你姜亦的情况。” 隔着一米多的距离,葛戈垂头看着地面。 她拉了下自己歪斜的外套,好一会终于抬头看对面的人。 目光冷冷的,透着明显的排斥。 席慕礼没风度的白她一眼,从口袋掏出自己的手机,拨号后按下免提。 电话接通,那边的人是席美佳。 “姜亦怎么样了?”他问。 电话里还有些吵,“哥,你把葛戈弄哪去了?” “你别管这个,姜亦怎么样了?” 她大声道:“被人拍了一砖头你说怎么样了?得住院检查两天呢!” 他扫了葛戈一眼,“其他问题不大吧?” “医生没说。”席美佳话风一转,“哥,葛戈和姜亦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葛戈跟你走了他就急成那样?” 她声音里带了哭腔,十足委屈,“他找过来的时候看见我恨不得杀了我一样,他们两到底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赶紧让司机送你回家,我后天回去。” “哥!” “听话!” 电话挂断。 席慕礼看向她,“满意了?” 葛戈扭过头,不愿搭理他的意思还很明显,但态度没了方才那么激烈。 知道姜亦情况不严重稍稍放了心,尽管还有很多疑问,但她明白现在根本问不到。 她又不傻,就像席慕礼说的,没有他,她根本回不去,先不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就算知道了又能有什么用,她都没钱,叫个车都叫不到。 葛戈坐在床尾,闭了闭眼,只觉得心累。 室内恢复安静,是那种大风刮过后的寂静。 席慕礼走近几步,拽住又要往一边躲的葛戈,微微俯身,凝视着她白皙的侧脸。 低声道:“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去看日出,嗯?” - 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病房。 姜亦躺在狭小的白色病床上,右手挂着点滴。 开瓢的脑袋已经进行过包扎,脸上的血渍还没擦干净,他睁着眼空洞的看天花板。 这景象看过去很诡异。 葛戈无缘无故被席慕礼带走到现在还没到十小时,姜亦就跟地狱走了遭一般。 最开始还是挺理智的,虽然脸色也不好看,但还是快速划分出他们可能出现的区块一个一个有效率的寻找,随后打电话给席美佳询问去处。 或许是姜亦完全没考虑过找不到的可能性。 当每个地点都没有葛戈身影,当席美佳出现后茫然摇头说不知道,当质问赵美艳她说去了y市细节不知,姜亦的世界仿佛突然塌了。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他表现的木然而颓废,回过神的第一秒他冲向一个地方。 长途汽车站。 被郭楠拦下了,y市多大?他们人生地不熟怎么找? 姜亦暴怒的冲他吼:“你懂个屁!” 席美佳当时小声嘟囔了句:“这有什么?跟我哥走一块是她福气好不好?” 姜亦猛地扭身,目光阴狠的锁住她,声音被挤出来似得,“你再说一遍!” 他双目充血,五官狰狞,暴戾的像来自阴暗世界的生灵。 身后是喧嚣的候车大厅,热闹的环境里席美佳身子控制不住的抖了抖,最终没敢继续挑战他的底线。 再后来碰到了姜亦学校的几个男生,从匪里匪气的着装里可以看出不是什么好东西,往日里可能关系也不怎么样。 郭楠不知道平时姜亦都是怎么应对的,但这天姜亦的状态不好,由此对方只是戏谑的几句话便轻易燃爆了他的着火点。 最后就那么打了起来,五对一,加个郭楠也就只是五对二,原本是纯挨揍的份,但姜亦此时急需一个通道来排解他心中止不住的恐慌和焦躁,由此那攻击凶猛的简直势不可挡。 对方急的眼红了,下意识就捡了块石头敲过来。 之后有人报警,有人叫救护车,直到现在。 席美佳找人托关系做担保,郭楠录了口供赶回医院。 他脸上也跟调色盘似得不能看,但比起姜亦还是好了很多。   ☆、第24章 倒V二十四回 葛戈一晚上没睡好,被席慕礼叫起来时脸色很差,对方只当没看见。 时间还没到五点,餐厅就他们两个人。 葛戈吃的不多。 捞过一旁的毛巾擦手,席慕礼轻飘飘扫了她一眼,“走!” 天沉沉的,四周像覆盖着一层深蓝色薄纱。 他们走过鹅软石小道,小木桥,踩着墨绿走向远处。 四周静悄悄的,空气里透着清凉。 沿着山路上去。 光线轮转,渐渐泛白。 在一座小石亭停下,这里不是最高处,但也能看到下方整个度假村。 太阳升起来,日光明朗,周边事物轮廓开始清晰。 这里不是山顶,不是海边,所谓日出并没有想象中的气势磅礴。 但景色微微的变化,那些细节的演变也十分让人动容。 远处开始有走动的人,日头变猛。 席慕礼转过身来,“热吗?” 他站在石柱旁,半山腰的风吹起他柔软黑亮的头发,侧过来的脸白净清秀。 葛戈完全没有欣赏美男子的自觉,扭过头看向别处。 “呵!”他轻笑,“脾气还挺大。” 风里夹杂着山间特有的植物气息。 他走到葛戈身边,微微垂首凝视着她,低声道:“姜亦没什么事,你别太担心,不要太影响我心情。” 葛戈抿唇,看着别处的目光淡淡,她思忖着,“我只是不明白你搞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我也不懂。”他说:“不过最好在回去的时候我还是没搞懂,有些东西模糊一点会比较安全,否则就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事了。” 葛戈拧眉,斜眼看他。 席慕礼笑,“我们下山,去买菩提。” 度假村在山脚靠上一点的地方,他们先回到度假村,然后拐出去到山脚下。 这里人相对就多了些,也有几个小摊位,专门卖特色物品。 他们在一个老人面前停下,框里是所谓的千眼菩提,有最原始的,也有打磨过的。 老人要帮他们挑,席慕礼拒绝了,他笑道:“谢谢,我自己来。” 菩提呈不规则椭圆状,大小各异,席慕礼蹲地上挑挑拣拣好一会,抬头看了葛戈一眼。 “愣着做什么,挑啊!” “你来就行。” 他扯了下她的裤腿,“快点。”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葛戈不甘不愿的蹲下也挑拣起来。 没打磨过的东西看着都差不多,能挑的只有形状。 老人在一边瞅他们,“买这东西也是讲缘分的,不过带身上保平安,能辟邪。” 售卖宣传语,葛戈拿着一个食指那么长的菩提转。 老人又说:“两小年轻还在读书吧?” “嗯。”席慕礼彬彬有礼的搭话,“马上高中毕业。”又看眼葛戈,“她还小。” 老人蓄着胡子,已经花白,抚了抚,“好好读书,搞对象还可以再等等。” 葛戈挑东西的手一顿。 席慕礼笑道:“是,她还小呢。” 挑拣完,让老人按着纹路打磨,其中一个内里是浅绿色。 老人道:“嗯,这个好,阴皮菩提,有手气。” “这个少?” “相对来说数量少很多。” 打磨完,席慕礼将浅绿色的那个给了葛戈。 葛戈拿在手上,也没多大反应。 次日一早他们驱车往回赶,席慕礼将手机还给了她,只是开机后已经没多少电量。 她低头,用大拇指轻轻磨蹭着屏幕,稍作犹豫后,打给了郭楠。 手机很快通了。 “葛戈?”好似还不确定的样子。 “嗯。”葛戈转头看窗外。 已经上高速,窗外一片荒芜。 “我在回去的路上了,你们怎么样?” “不是很好。”郭楠低低的说,“还有多久到?” 葛戈蹙眉,看了眼车上的时间,“一两个小时吧,你们到底怎么了?” 郭楠简略将过程说了遍。 葛戈说:“我知道了,姜亦今天能出院了?” “嗯,下午做完检查出院。” “好。” 两人沉默下来,葛戈考虑是否挂断的时候,郭楠再次开口。 “葛戈。” “嗯?” “你以后别走太远。” 葛戈没说话,他又道:“姜亦好像有点不太对,他......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但就是不太对。” 他转头看眼病床上半死不活的人,其实检查出来就是有点脑震荡,但姜亦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好像得了绝症一样。 葛戈才消失了一天两晚,虽然被席慕礼带走很莫名其妙,但至少没什么危险,你要说担心过度也不该是这么个状态啊。 “算了。”他说:“你还是先赶紧回来吧,直接来医院。” “好。” 电话挂断后,葛戈低着头出神,身上微微有些出汗,其实并不热。 席慕礼开了音乐,依旧是那首钢琴音,他似乎偏好这首。 车窗开着,风一股脑的吹进来,拨乱了他们的头发。 开始下高速,葛戈还没开口,他倒是自觉,车子一拐驶去了医院的方向。 葛戈现在看见医院就本能的反感,她站在大门口,看白花花的建筑物,上方大大的红十字图标,脸色很不好。 直接去的住院部,在一楼问了病房号,坐电梯上七楼。 上电梯前葛戈转头看了眼席慕礼,“你也要跟着吗?” 他的状态好像来观光,神色平平,“之前通过电话,管家说美佳也在医院。” 两人对视着,葛戈率先转开视线,看眼别处,又低头。 电梯门开了,前后登上去,还有另外的探病家属,电梯挤到响起警示音。 席慕礼站在她对面,把她困在电梯一角,挡开周边的人群。 走走停停,难免发生碰撞。 席大少何时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但他低头看着葛戈笑,“喂。” 他声音低低的,近乎耳语,“我这么保护你,要不要感激我一下?” 距离太近,呼吸里都有席慕礼身上的味道,这让葛戈又是困窘,又是反感。 “我没求着你。”她冷冷的说。 “没良心。” 有人陆续下去,电梯里宽敞了些,葛戈不着痕迹的退向另一边,离得他远远的。 席慕礼盯着她,想到什么,目光渐冷。 到了七楼,他们朝病房走。 走道上人不多,偶尔擦肩而过拿着药的护士。 有人突然喊了声:“哥!” 路过的护士提醒,“这是医院,别这么大喊大叫。” “你烦不烦啊!”席美佳瞪了她一眼,随即跑过来。 目光扫到葛戈,娇俏的脸上顿时显露出极大的愤怒和嫉妒。 “姓葛的!”她语气不善,声音略大,“你来的正好,等你很久了,你给我说清楚你跟姜亦到底什么关系?!” 旁边有人看过来。 葛戈这个时候不想跟她浪费口舌,只想走人。 她淡淡的扫了对方一眼,“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没必要跟你解释。” 说完要走,被席美佳一把抓住了。 她的指甲有些长,涂着粉色指甲油,手指细长,保养的极好,只是现在力道有点大,掐在葛戈手臂上,有点疼。 “放手!”她冷冷开口。 “你给我说清楚!”席美佳涨红着脸,不依不饶,“你现在立马跟我说清楚!” 看过来的人更多了些。 席慕礼蹙眉站了会,一把拉开她们,一手拎一个,直接拖去了楼梯间。 放开手,他一抬下巴,“继续。” “说!”席美佳喊了声,“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 葛戈平平道:“你叫我说什么?” “你跟姜亦是什么关系?”她反复问着这个问题,表情极度的不甘和委屈,“为什么你一走他就那么着急?毕业都这么久了你们还在联系对不对?你们不单单是前后座关系对不对?郭楠说你住在他家,到底是不是真的?!” 席美佳表现的就像被人夺了自己心爱的娃娃,天真的愤怒。 葛戈觉得跟这样的人争辩简直就是浪费时间,而且她也不知道该争辩什么,自己跟姜亦是什么关系,连自己都不好做总结。 “你觉得是什么关系呢?”她反问。 席美佳喘着气,停顿几秒,“你是不是喜欢他?” 喜欢吗? 楼梯间有个向南的窗户,楼下是花园,有人来回走动。 席美佳急道:“你说话啊!” “我不知道。” “什......什么?” 席慕礼也忍不住侧目看她。 “我不知道你所谓的喜欢是什么样的,但我不讨厌姜亦。” 不论是最开始帮助她的,还是之后脆弱到一堪不击的,她都不讨厌。 席美佳似乎对这个答案勉强可以接受,情绪稍稍平复了些,她又说:“你们还有联系对不对?” “对。” 席美佳脸一臭,“那你是不是住在他家?” 葛戈看她一眼,点头,“对!” 席美佳愣住,随后眼里带了些潮湿,她质问道:“你住那多久了?” 葛戈抿唇,稍作思考,“挺久了。” “你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你们就住一起了?” “对!” “你这骗子!”席美佳大叫,突然就哭了,“你一直都在骗我!” 葛戈沉默,她不否认,这是事实,虽然是出于减少麻烦的目的,但也确实是骗了她。 她皱眉,“我......” “啪!” 日光从窗口泄进来,斜线的光晕里粉尘飞扬。 “席美佳!”席慕礼站直了身体,严厉的瞪着她,“你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你看不见吗?”席美佳抬手一指葛戈,哭叫道:“你是不是也要帮她?她到底哪里好?你们一个个都喜欢她,看我都跟看垃圾似得,我不服,我席美佳不服!” 力道有点大,挺疼,葛戈脸上很快起了红红的印子。 她用舌尖在口腔内戳了戳被打的脸颊,缓慢转头看过来,目光冰凉,如初冬河面的薄冰。 席美佳咬着唇,哭的梨花带雨,养眼的姑娘就连哭都比别人可怜无辜上几分。 葛戈不是男人,她自己过得就不怎么样,更没同情心分给外人。 几秒后,她紧了紧右手,猛地抬起扇过去,半空中却被席慕礼稳稳接下了。 “还不走?!”席慕礼冲着哭泣的人喝道。 席美佳万分不甘的瞪了葛戈一眼,最后扭身跑了。 楼梯间很安静,就算发生了如此激烈的争吵,全程下来,葛戈也一句话都没说,低头盯着地面。 席慕礼捏着她的手腕,很细,好像一拧就能断了。 好半晌,他退了步,“美佳不该打你,我很抱歉。” 他放了手,同一时间葛戈反手一巴掌毫不犹豫的甩他脸上,这力道绝不比席美佳的小,只有更重,更狠。 “在我这道歉不管用。”葛戈冷冷的盯着被打侧过头去的席慕礼,对方下颌紧绷,黑发遮了眉眼,看不清表情。 她说:“人是你放走的,这巴掌就你来偿还,席慕礼,单单凭这两天发生的事,这一巴掌,你不亏!” 脚步声随后响起,迅速坚定,朝着一个方向渐行渐远。 同一个地方,瞬间就剩了席慕礼一个。 过了很久,他抬手抚了抚被打的脸,随后转向窗外。 天气很好,蓝色天空中时不时有鸟横穿而过。 他双手揣进兜里,微微眯起眼,勾了勾嘴角,低声自语,“真够狠的。”   ☆、第25章 倒V二十五回 狭长的走廊,这个点医患往来频繁。 葛戈留意着病房号,在中段转了个弯,正好碰上从病房出来的郭楠。 “你可算来了!”看见葛戈他都想哭了。 郭楠快速奔过来,随即脚步一顿,吃惊道:“你脸怎么了?” “没事!” “不是啊,你这是被揍了?” 葛戈抓了抓头发,“很明显?” “是啊!”郭楠瞪大眼睛,他自己脸上的青紫也还没完全消退。 他说:“不该是席慕礼打的吧?” “不是。”葛戈低了低头,“别说我了,我去看看姜亦。” “你这样怎么去啊?”郭楠叫道:“让他看见你这脸不更闹心吗?” “难不成你要让我等了消肿后再见他?”葛戈掀眼,“等得了吗?” 郭楠木在原地。 - 住的是单人病房。 朝南的窗,光线正好。 姜亦坐在床上,侧头朝外,手上还在挂点滴。 额前包着刺眼的白色纱布,脸色很差,没什么精神。 葛戈在门口站了会,稍作犹豫,抚了抚脸,拧开把手走进去。 她抬手敲了敲门,姜亦没反应。 这种没生气的颓废让人很触动,像冬季掉落腐烂的枯叶,再难生长。 葛戈指尖轻轻抽动,随后握紧,朝里走。 距离床两米远停下。 “我回来了。”她轻声说。 房间里大片的白,姜亦穿着一身黑,色彩形成强烈对比。 他纤瘦的身躯明显震动了下,绷直,僵硬。 并没有转过头来,放在薄被上的手微微下陷。 葛戈绕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姜亦眼睛里布满血丝,眼下是青黑,朝外看的目光没有焦点。 好半晌,才缓慢的转了转眼珠,聚焦到她身上。 两人都沉默着,对视的目光里平静到诡异。 葛戈笑了笑,抬手拂过他稍长的刘海,“才多久没见居然就这么破相了。” 姜亦看着她,微微抿唇。 “回来了?”他开口问,嗓音沙哑到不像话。 “嗯。”葛戈轻轻点头,“回来了。” “玩的好吗?” “不好。” 又安静下来。 姜亦微微低了头,能看到如玉的后颈,双手撑着床铺。 沉闷的气氛像一触就爆的炸弹,让人觉得压抑。 “姜......” “那你乱跑什么?!”他猛地抬头,怒意滔天的打断葛戈,“你吃饱撑的跟席慕礼扯一块?他不是个好东西懂吗?!” 双手猛地往床上一砸,挂针被扯断,鲜红的血液和透明的药水飞溅出来。 葛戈迅速伸手要帮他按。 被挥开了,姜亦接着吼:“看人不能看表面,那就是个衣冠禽兽,席家没一个好人懂不懂?你是看上他什么了就那么巴巴的跟着跑?啊?!” 声音太过沙哑,导致再怎么吼那个音量也没有特别高。 似乎怒到了极点,他的脸颊肌肉都控制不住微微抽动着,原本毫无血色的脸顿时涨的通红,脖子上筋脉突起。 葛戈是被逼的,葛戈也无可奈何,这一点姜亦明白,此时的爆发只因着分开这期间充斥的担忧焦躁已经到极点。 葛戈理解他,所以没有辩解,只是安静的看着炸毛的大男孩,目光带着安抚。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你说话啊!” “我错了,我以后一定会离他远远的,五十米开外见到人我就躲,好不好?” “......” 葛戈笑了笑,拉过他还在颤抖的手,用药棉按住针孔。 她接着说:“我没事,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很好的回来了,保证不会有第二次,别担心。” 姜亦微微仰头看她,葛戈视线依旧落在他手背上,清淡的眉眼,小巧的鼻子嘴巴,眼前的人跟几天前一样的从容淡然,好像就没有分开过,仿佛一直都在。 葛戈目光轻转,对上他的。 里面正强力的压制着什么,导致被按着的手抖动的更剧烈。 可能是恐惧,那种无法掌握,无法预知,明知事态却无能力改变的茫然无措。 “真的。”葛戈说:“说到做到。” 姜亦的目光细细的在她脸上徘徊,随后移向别处。 少顷,情绪明显稳定下来。 “你脸怎么了?”有功夫盘问其他了。 “噢!”葛戈撇了撇嘴,“跟人打的。” “谁啊?” “席美佳。”葛戈放开手,看他一眼,“互相扇了一巴掌。” “你劲肯定比她大。” 葛戈挑眉,“这才不吃亏啊!” 姜亦没笑,表情也不见得轻松。 下午做了检查,随后回家。 张婶已经给炖好了一只鸡,就等着他们回来补身体,她不了解事情具体细节,就是觉得糟心,倒霉的很,口口声声叮嘱两人以后出门都注意着点。 姜亦没什么胃口,进食很少,吃了药就坐在一边看电视。 天还早,葛戈陪在一侧。 电话突然响了。 姜亦猛地转头,目光狠戾。 手机已经充过电,掏出来显示的是赵美艳。 几秒后,葛戈接通,顺便按了扬声器。 “回来了?玩的好吗?”赵美艳略显兴奋的声音自那传来。 葛戈顿了顿,“有其他问题吗?” “跟席慕礼呆一块感觉怎么样?” “......” “喂?” “还有别的问题吗?”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她的声音带上了谴责,“我好好跟你说话呢,这是你该有的态度?” “我觉得我能接你电话就已经很好了。”葛戈平静道:“妈,我现在还叫你一声妈,但你能不能不要卖我?” 她瞬间拔高音量,“什么叫卖你?我卖你了吗?卖你人还不一定要呢!” “没有吗?为什么你手机在席慕礼那里?为什么他找过你,你没有提前跟我说?” 赵美艳给她的解释是这样的,“我想让你多个选择我错了吗?” 错了吗?葛戈都有些想笑了。 “你不考虑这个选择我想不想要吗?你不想想这个选择对我造成的影响多大吗?” “我也是为你好!” “你到底是为我好,还是为你自己好?” “有区别吗?” 葛戈停顿了下,说:“我挂了。” 通话中断,她扭头看姜亦,对视几秒后,姜亦将视线投向电视屏幕,里面正在播放一个公益广告。 一个母亲带着一个孩子在嬉戏,画面一转小孩开始上学,又一转开始工作,最后剩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一个宣扬母爱伟大的广告。 他们两都没有。 - 此事所带来的后遗症是只要在家姜亦便时刻徘徊在葛戈身边,从不离开一步。 就算是高考结束,席慕礼已经远离他们的生活。 某个早晨起来,张婶给了葛戈一个礼盒。 鞋盒那么大,上面写着葛戈的名字,字迹清隽有力,说是上午丢垃圾在门口捡的。 她打开来看,一堆填充物上方放着一个浅绿色菩提,顶端打了孔,做成了吊坠,菩提眼镶嵌着一颗透明水钻。 葛戈拿出来转了转,姜亦出院那天,她随手扔掉的那个。 菩提下压着一张小小的卡片:我走了。 葛戈把盒子一盖,扔进了杂货间。 - 一次模拟考过后,张骁看着一堆试卷崩溃的想骂人。 各科目成绩都下降的厉害,班级排名掉到四十名开外。 班主任下了通知,请家长。 她啪啪啪的往桌上砸着些有的没的发泄燥郁,嘴里嚷嚷:“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要我爸来一趟那真是要我命啊!” 葛戈看她,“你爸会怎么对你?” 她叫道:“肯定会把我家里存着的那些小说给搜刮光,卖给收废品的!” “......”葛戈往她课桌扫了眼,“那你以后别看了,等高考结束了再看。” “这怎么行?”张骁瞪大眼,“这可是我的精神粮食,我就算饿着我的本体,也不能饿着我的精神啊!” 葛戈张了张嘴,最终选择沉默。 张骁又说:“像你这样干瘦干瘦的,就是因为精神食物填充不够,精神世界太过荒芜,你得......哎哎哎?!” 她一把拽住葛戈往外抽作业本的手,“我错了,我错了,英语让我抄下,拜托拜托!” 葛戈看她一眼,松了手。 张骁重获至宝般将作业本抱在怀里,往桌上一趴,“千金难买的宝贝啊!” 哗啦啦,试卷掉了一地。 “卧槽!” 张骁连忙蹲身去捡。 葛戈见了,放了笔,也要俯身帮忙。 眼前突然落了片阴影,视线范围内出现一双骨节分明,干净秀气的双手。 他稳当的捞起地上一张张错误满满的试卷,一一摆正,堆叠放好。 张骁看着他愣住,“卧槽?” 这人叫李牧,前段时间过来的转学生,平时没什么声音,在班里也没什么存在感。 他将手上的试卷折叠,交给张骁。 张骁接过,对他突然提供的帮助还有些回不过神,“谢谢啊!” 李牧点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了葛戈一眼,走回了座位。 “我靠!”张骁重新趴回桌上,对着葛戈兴奋低叫:“这人好有个性啊!越是冷的掉渣的人,只要一出手,你妹,那魅力简直不忍直视啊!” 葛戈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就是帮你捡了几张试卷而已!” “我知道啊,虽说是小事,但你不觉得他超级帅的吗?” “不觉得。” 张骁摆摆手,一副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的表情。 这是个充满躁动的年纪,伴随着简单直白,还有奋不顾身。 往后的日子里,张骁开始关注李牧的一举一动,她会告诉葛戈,李牧今天的鞋子换了,李牧就算穿校服也很好看,李牧怎么不会笑呢? 再某一天,回家的日子,李牧走在了她们身后,帮张骁拎一袋换下的衣服,张骁脸上的笑容就像棉花糖,含在嘴里,甜到融化。 又是一个夕阳西下的时间。 李牧站在张骁身边等公车。 葛戈转身走向姜亦。 宽阔的大马路,两侧种着绿化,树叶随风零星飘落。 李牧镜片下淡漠的目光,时不时扫向葛戈离开的方向,直到那两人彻底消失不见。   ☆、第26章 倒V二十六回 似乎发生了一些事,只是不清楚细节。 郭楠和姜亦在客厅玩游戏,吵吵闹闹,表现的比平时更活跃。 陈彤和葛戈在里面做作业聊天,一中进度稍快,陈彤看着葛戈小山堆似得作业咋舌。 “我靠,比我们更惨,还把你们当人吗?” “习惯了。”葛戈说:“就挑拣着做题。” 要真的每题都做,真心不用休息了。 她点头,“我也是,能做的就做,做不来的就弃。” “你的选择反了。” “没办法。”陈彤摊手,“不会的太多了,作业拿出去得好看点不是?” 客厅和里间隔了一扇玻璃门,能看到外面盘腿坐地上的两个人。 游戏音效伴随着郭楠响亮的说话声闷闷的传进来。 葛戈看眼蹙眉看题的陈彤,“郭楠成绩很好,你可以多问问他。” “切。”陈彤撇嘴,一脸不屑,“拉倒吧,懒得搭理他。” 她的表情是认真的,好像是真的嫌弃。 这两人只要放假就会来这玩,平时玩耍胡闹惯了,但也没真正嫌过对方什么。 葛戈笔尖轻轻在草稿纸上划拉,“怎么?吵架了?” 陈彤抿唇,显得犹豫。 书桌靠窗,外面树上有鸟鸣。 过了好一会,葛戈低头继续看题时,陈彤开了口。 “也不算吵架吧!”她说:“就是郭楠变得有些奇怪。” 心思本来就没在课业上,将笔一扔,朝后一靠,她抬头看天花板,似在回忆。 “我前两天碰到一个人。” 葛戈看她。 “你知道我家情况不好。” 冬天了,陈彤身上穿的是冬季校服,跟葛戈一样,区别仅仅在新旧,陈彤穿的还是去年的。 “这样的天!”她指指窗外。 冬季很平常的阴天,只是南方过于湿冷,冻得人难受。 “我爸还在外面摆摊修车,他年龄也不小了,没别的本事,只能干这活,这个社会现在骑自行车的能有几个人?一天下来都赚不了几个钱,又脏又累。” 她缓慢平静的陈述着。 “前两天几个外地人找茬,路人很多,却没一个出手帮忙的,自顾自在那端着手机拍照,东西都被砸了。” 室内安静下来。 葛戈忍不住问:“后来呢?” 她的表情顿时变得怪怪的,似乎是不可思议,又掺杂些许愉悦。 “后来出现一个人,他吩咐随行的人报警将那帮外地人给赶跑了,这么多人在看着他也不嫌脏,扶了我爸一把,走之前还给了我一些钱。” 陈彤看葛戈,笑了笑,笑容苍凉,“很奇妙对不对?跟演电视剧似得,英雄救美的桥段。” 葛戈转了转笔,看眼客厅,郭楠正搂着姜亦笑,“之后呢?” “之后我问了他联系方式。”陈彤搓了搓脸,“给他发过好几次短信,不过都没有回应。” 她低头,苦笑,“估计烦我的很。” “也可能是不方便。”葛戈很苍白的安慰了句,又说:“郭楠知道这事?” “嗯,我有简单提过。”陈彤皱眉,不耐烦的神色又显,“但是不知道这人怎么搞得,现在一天到晚找我茬,说的话也特别刻薄,我盯着手机发呆关他什么事?管的不要太宽。” “郭楠挺好的。”葛戈说:“没什么心思,人简单直白,可能是不想你耽误学业了。” 陈彤撇嘴,不以为然。 - 葛戈再没见过席美佳,只在赵美艳口中偶尔听到说这姑娘脾气更爆了,而她自己在席家生活更难了。 至于席慕礼,已经是更遥远的事情。 葛戈总是敷衍的听着,态度不热络,也不过分冷淡,只是关注着时间,等差不多了就挂断电话。 跟张骁约在读书馆见面。 一开门,冷风率先灌了进来。 葛戈按了按围巾,转头看姜亦。 对方睡眼惺忪,没睡够的样子,头发略乱,眼神带着迷茫。 “你要么再睡会?我中午回。” “不用。”他揉了揉眼睛,脸上带着白,拉上大门,“走,去等车。” 休息日,公交车依旧是人挤人的多。 满脸疲惫的上班族,还有一些难得在冬季早起的小年轻。 姜亦站在葛戈身边,帮她挡着些人。 葛戈抱着环保袋,里面都是课本。 “重吗?” 葛戈摇头,“没事。” “我帮你提。”他径直接了过来,掂了掂,“不重?” 葛戈就在那笑,将视线转向了窗外。 兜兜转转,赶到图书馆时张骁已经到了,她身边站着李牧,两人靠墙避着风,张骁蹦跳着说着什么,李牧神色淡淡。 见他们走近,张骁嚷嚷开了,“喂,你知道这家伙刚才说什么?” 她脸蛋红红的,眼睛水润发亮,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觉得自己穿的多有点胖,随口说了句得减肥了,结果他立马接口肥的好生养,才几岁啊,居然说好生养!” 李牧依旧从容,神色不见狼狈,一本正经的淡淡道:“老话都这么说的。” 张骁大笑,指着他,“好呆啊你,真的是个大呆子。” 风又吹过来,倒灌进脖子,冻得人难受。 葛戈指着里面,“进去再说。” 做完登记上二楼,人不少,都是学生,安静的室内开了暖气,连带呼吸都顺畅起来。 他们挑了个角落坐了,拿出卷子开始做题,张骁也不在开玩笑,带了正经。 “我睡会。”姜亦揉着额头,精神不太好。 “好,别着凉。” 他胡乱点点头,直接趴在了桌子上,面向葛戈,闭上眼,眉心轻拧。 书香气的图书馆,灯光敞亮,偶尔有低低的说话声,或书页翻动的声响。 葛戈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做不出题了就爱啃手指。 “哪里不会?”李牧说。 葛戈把卷子转了个方向给他看,“这里解不出来了,你看前面的步骤都对吗?” 李牧看了会,“嗯,对,这样做。” 他在旁边注解了一个公式。 “噢,谢谢。” 葛戈收回来,手肘被轻轻碰触。 她转头,睡着的姜亦往她身边靠了靠,一手轻轻揪住了她宽大的衣服,他睡得并不安稳,脸上表情并不放松 葛戈轻抚他的脑袋,拨开遮住眼睛的刘海,又拿过一旁的外套给他盖上。 盯着他看了几秒,转开视线,却不巧对上了李牧的。 这人一直以来都没什么情绪,眼神幽暗看不到底,此刻偷窥被抓个正着也没什么反应,只若无其事的低下了头。 时间久了,张骁开始闲不住,她开小差时不时转头看四周,注意力明显被打散。 最后将视线留在熟睡的姜亦身上,她托着下巴忍不住低低的对葛戈道:“今年就要高考了,姜亦不看书吗?” 姜亦以前其实成绩很好,只是懈怠了,现在没了那个拼搏的环境,也没了那个冲劲,那一年死掉的不止是杜青,还有姜亦的未来。 一个好成绩,一个好学校是其次,找一个生活目标,能像个人一样活着才是葛戈对他最大的期望。 姜亦的状态相比之前有所改善,但是改善的并不明显。 面对张骁的问题,葛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低头,安静了会,“他没想那么多。” “那到时你们怎么办?分开吗?” 葛戈笑了笑,“到时再看吧!” 这个问题她跟姜亦没有深聊过,如果有一天真的被分开到两个城市,想来应该会很不适应。 回去时姜亦精神好了些,张骁提议一起在外面吃饭,大家都没有异议。 他们坐车去了步行街,那里是市区最热闹的地方。 今天到处都是学生,朝气蓬勃,青春洋溢。 走在路上找吃饭的地方,一家精品店门口堆了一堆丝巾,在做大力促销,张骁见了,再移不开步伐。 她拽着木木的李牧陪她一起挑,兴致高昂。 葛戈和姜亦站在不远处,旁边挨着一棵树,树叶飘下来落在姜亦肩上,她帮着拿掉。 姜亦看她,“要去买吗?” “不用。”葛戈扯了扯自己的围巾,“我有,家里还好几条呢!” 都是姜亦给她买的,保暖物品每年都会给买一套,这东西一年下来都用不了多少时间,用不旧用不破,再买真是浪费。 他轻点头,看着远处挤成团的小女生,“也好,看着质量不怎么样。” “还想睡吗?”葛戈问他。 “唔。”他摸摸鼻子,“又不是猪,哪那么能睡?” 葛戈:“我倒是希望你能跟猪一样能睡。” “呵!” 姜亦侧过头,没几秒又转回来,轻轻白了她一眼。 另一边有条十几米长的鹅软石小道,蜿蜒的镶嵌在绿色草坪上。 有几个女孩子结伴走来,着装前卫,大冬天的还穿超短裙,衣服薄到贴皮,在风中瑟瑟发抖。 她们见到姜亦,表情微变,身形稍稍站直,细细的嘀咕着什么。 然后缓步走过来,经过他们身边时速度更慢了些。 姜亦垂着头,盯着葛戈的胖乎乎的手指,今年没生冻疮,但就是肿的厉害,这双手伸出去依旧没什么样子。 女孩们走远,姜亦掀眼看葛戈,“你的手可真不像女人的手。” 葛戈摸了摸手背,“嗯,我看着也不像。” 张骁还在挑,李牧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在争辩。 “姜亦。”葛戈叫他。 “嗯?”他轻应了声,漫不经心。 “马上高考了,你之后怎么打算?” 他稍稍往后退,倚在树干上,抬头看上方,树影婆娑,双眼微微闭合。 “没什么打算。”他抬手摘了片树叶把玩,“你考去哪里我就去哪里,随便读个大专。” 两人只要相隔不远,只要同住一个城市,便是最简单的愿望。 “我们要不要把目标明确些?” 姜亦侧头看她。 “比如尽量考哪个学校?选哪个专业?往后的就业标准?” “我不喜欢想这么多。”他轻声说:“那让我觉得很累。” 葛戈抿唇,微微垂眼,“好,不逼你。”   ☆、第27章 倒V二十七回 在极为炎热的一天高考如约降临,新闻大肆报道赶考现场,成群的家长徘徊在考场外等待,他们的焦虑相比埋头奋斗三年的莘莘学子有过之无不及。 那种紧张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呼吸都感觉到了闭塞,连带向来从容的葛戈都被带动的不安起来。 情绪是会传染的,这种感觉真不好。 高考持续了两天。 最后一科结束走出来,葛戈看到有人在校门口抱着父母哭,类似情景这两天经常看到。 有人兴奋,有人绝望,多样表情呈现在青少年脸上。 高考很重要,它是人生的一个岔口,或多或少影响到你的未来前景,但在漫长的一生中,它并不是最重要的,不要把一个细小的点扩大到仿佛能看到你的人生。 葛戈避过人群,猫着头独自走出去,天气闷的难受,身上都是汗,黏腻的不舒服。 好像有人叫她。 葛戈抹掉鼻尖上的细汗,抬头环顾四周,随后在不远处的马路边上看到了姜亦。 他一手揣在兜里,一手拿着瓶水,对着葛戈遥遥招手。 日光肆无忌惮的打在他身上,这人看着也不觉得热似得。 葛戈收起心底的惊讶,快速奔过去,距离近了,她看到姜亦嘴角微微的含笑。 “辛苦了,孩子!”他语气淡淡,将手中的水递过来,看着她,目光格外宽容,“哥,今天带你去玩。” 这个点,姜亦原本也应该在考场的,合着其他完成高考进程的学生一样,从校园缓慢走向出口。 现在居然站在这...... 葛戈接过水平,已经拧开了,她喝了口。 冰过的,很凉快,内里的燥热瞬间消下去一些。 她对着姜亦咧嘴笑,“好啊!” 所谓的玩其实很普通,先到了电玩城,跟着姜亦晚些弱智游戏,又去喝了冷饮,晚上一起在外面用餐,迎着夜风散步。 这是相对比以前放飞自由的一天,满街的学生,稚嫩的脸上带着张扬的笑意。 接到郭楠的电话,也在市区,叫他们过去一起玩。 在一家ktv楼下碰面。 他往上一指,“走,唱歌去,我都订好包厢了。” 又转向葛戈,笑嘻嘻的,“小哥应该还没碰过话筒吧?” 姜亦直接踹了他一脚,“废话多。” “哎,我说你至于嘛!”郭楠抬腿拍了拍裤脚,“我就跟她开个玩笑,你这护的跟什么似得,你是只母鸡啊?” 姜亦转了转脖子,冷眼看他,“你继续说。” 郭楠抬手,“我错了。” 三个人,却是个豪华大包。 桌上放着水果盘和零食,屏幕上放着一首老歌,橘色灯光昏暗。 郭楠率先点了几首嘶声嗨起来,这人有点人来疯,跟疯子似得甩着脑袋要来拽葛戈,被姜亦一把扯开了。 三首过后,他往沙发上一倒,盯着另外两人,“我说,嗨啊,宝贝们!高考结束,自由奔放的日子,你们怎么就在这傻坐着?” 姜亦正给葛戈拨开心果,白了他一眼,“你继续嗨,我们看看就满足了。” “真没劲。” 服务生推进来一箱酒,郭楠过去开了两瓶,一瓶递给姜亦。 过了会,他侧头又看两人,葛戈端着瓶椰子汁喝的专心,时不时捡个开心果肉丢嘴里,姜亦还在给她拨着,偶尔再递块西瓜。 郭楠心里突然被什么一撞,变得酸胀起来。 坐直身,拿胳膊肘碰了碰葛戈,“喂,小哥!” “嗯?” “给陈彤打个电话,把她也叫来呗。” 葛戈扭头看他,“你怎么自己不打?” “她不接我电话。” 葛戈想起之前陈彤告诉她那个英雄救美的男人,“你怎么她了?” “我能把她怎么样啊?”郭楠拿起瓶子大喝一口,“还是老样子吵吵闹闹呗,但最近这女人鬼迷心窍了。” “为什么非要跟她吵闹呢?” 郭楠稍作沉默,又喝了口,“一直以来都这样,习惯了。” “陈彤需要的可能不一定是跟人吵吵闹闹。” 郭楠侧了下头,又撞了她一下,语气略急,“哎,别管了,你赶紧给她打一个把人叫过来。” 葛戈想了想,掏出手机给陈彤去了电话。 通话很顺利,说到让她来,陈彤有些犹豫,不过最后还是同意了。 电话中断,葛戈看见郭楠笑的像个孩子,他是真的开心,随后起身腻歪到姜亦那边,拽着人要开始玩骰子,刚才的那种紧绷感瞬间消失了。 葛戈拿了个小番茄塞进嘴里,一口下去略有些酸,她轻轻蹙眉。 陈彤很快到了,见了面都默契的没谈高考的话题,郭楠时不时将视线扫向她,那种巴巴的掩饰,显得拙劣而可怜。 陈彤起身去点歌,郭楠终于凑了过去,葛戈暗中观察着,两人的气氛并没有很好,陈彤的态度明显不对,最后似乎又谈崩了,郭楠气呼呼的又转了回来,这次的脸有些臭,拉着姜亦喝闷酒。 偌大的空间,四个人,显得很空荡。 轻缓的音乐弥漫在四周,一首很经典的慢歌,陈彤唱的可圈可点。 尽管无所事事,他们也依旧待到很晚,回去时郭楠明显喝的有些多,虽然不至于胡说八道,但那种满满的暴躁情绪怎么都遮掩不住。 姜亦脸上也带了红,双眼因酒精更是红的厉害。 站在身侧,有淡淡的酒味。 “你还好吗?”葛戈问他。 “没事,我酒量没这么差。” 郭楠掏了根烟出来点燃,又递给姜亦一根,姜亦没接。 在认识葛戈之后他似乎就没碰过烟这种东西了。 郭楠轻笑了下,没勉强他。 深夜风微凉,郭楠蹙眉,透过浓烟看着远处。 陈彤咳了几下,拧着眉,站到葛戈旁边,脸上带着厌烦,轻声嘀咕,“真是够了,现在的男生怎么都这德行。” 葛戈刚要说什么,郭楠率先开口,他的语气极差,表情挑衅,瞪着陈彤,“你他妈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没听见啊?”陈彤冷声道。 郭楠猛地将烟往地上一扔,抬手指着她,指尖微颤,“你就这么看我不顺眼是吧?你他妈心里惦记谁呢?就那个捡破烂的?” “你他妈说谁捡破烂的?”陈彤高声质问。 这种明显护短的行为将郭楠的怒火又燃烧到一个高度,他吼道:“我说谁你心里清楚,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你还有脸了?” 陈彤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你说谁水性杨花?我怎么水性杨花了?我一个没结婚生子的人爱喜欢谁就喜欢谁,你管得着?你算个什么东西?” 前方就是马路,车辆往来频繁。 一排出租车停在出口,载了客人又陆续开走。 进出ktv的人不少,经过他们时侧过头望一眼,又若无其事的离开。 郭楠直直的站在那,面色僵冷,任何表情似乎都被冻结埋藏。 气氛凝滞到不像话,可能意识到言语过重,陈彤有些心虚,快速看了郭楠一眼。 她踌躇着,又要说什么的时候,郭楠开口道:“你可以滚了。” 他表现的并不激烈,甚至平静的有些诡异。 陈彤一愣,脸上闪过难堪。 “还不滚?!”郭楠稍稍提高音量,“你他妈难不成还等人踹你?” “好,这是你说的。”陈彤涨红了脸,眼里有些水光,她一字一句道:“郭楠,你有本事,你以后都别找我!” 陈彤扭身跑上一辆出租车呼啸着走了。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郭楠像被抽光了力气似得,晃了下,姜亦搭了一把,“回家?” “我自己回。”郭楠挥开他的手,“我一个人走。” “行吗?” “没事。” 他看了葛戈和姜亦一眼,扯了扯嘴角,也上了出租车。 一场没有预估到的闹剧就此结束。 在青春的这个转角,烙下印记,随着时间过去,痕迹转淡,或许有一天也可以自欺欺人说不曾发生。 姜亦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多东西都很薄弱,一碰就能碎。”葛戈淡淡道。 “你的呢?”姜亦看她,“你身上的东西容易碎吗?” “你觉得呢?” “我问的是你。” 葛戈摇头,“不能,你的也是。” “你又知道?” “难道不是?” 姜亦看她一眼,仰头看夜空,城市的夜空没有星光。 “是。”他说。 他们会一直坚持他们所要坚持的,不论前方荆棘丛生坎坷泥泞。 “回家?” 葛戈点头,“好。” 他们刚踏出一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带着明显的恨意。 “姜亦!” 是许久不曾出现的席美佳。 她明显也在这玩,喝了酒,脸上红的厉害,步伐微乱。 身边跟着一个高个男生,打扮的有些非主流,脸上带着讨好的笑,伸手要扶她,被不耐烦的挥开了。 她歪歪扭扭的走到他们跟前,脸上带着愤怒,视线扫到葛戈又染上浓郁的嫉妒。 看着眼前平静淡漠,看她就跟看小丑似得两人,席美佳心里的怒意更是疯长。 “真是巧啊,居然在这能碰上你们?” 葛戈侧头看向别处,动了动手指,最后将手放进口袋里。 “有事?”姜亦冷淡的问。 “呵!”她低了下头,努力控制着脸部抽动的肌肉,“没事我还不能叫叫你了?” 姜亦轻拍葛戈,“我们走!” “姜亦!”席美佳大叫,气息微喘,“你别得寸进尺,别以为我看上你你就高人一等,我告诉你,这世界上比你优秀的人多了去了,我还非你不可不成?” “那好。”姜亦轻描淡写,“说完了?” 席美佳看了他几秒,突然伸手拽过一旁看戏的男人,抱住他,目光依旧拧在姜亦身上,“在我眼里你现在什么都不是,我身边选择多的是,他们都不比你差。” 顿了顿,她更大声的重复了句,“他们都不比你差。” 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苍白的在说服她自己。 姜亦看向葛戈,“饿吗?这么晚了,我们去吃点宵夜。” “嗯。” “走。”他虚扶着葛戈的肩膀,带着人穿过深夜依旧繁忙的马路。 “姜亦——!”席美佳突然哭了,刚才的狠戾瞬间消失,她不甘心的大叫。 然而那两人越走越远,再没回头。 拐过弯。 “怎么了?”姜亦问不知在想什么的葛戈。 葛戈迟疑着说:“这么晚了,她喝的有点多,她身边的那个人似乎不是个好人。” 席美佳骄纵跋扈目中无人,全身缺点一大堆,但是像席慕礼曾说过的,这人也简单,一眼就能看透,而且很好打发,事实上本性并不坏。 葛戈曾经跟她频繁接触的那段时间,虽说这人嘴巴用词难听,但举止什么并无不妥,甚至偶尔良心发现还照顾着你。 姜亦说:“她应该还有别的朋友的。” 葛戈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 命运有时候很奇妙,总在不经意间错失了什么。 或美好,或丑陋,或庆幸,或悔恨。 很平常的一天,高温继续着,酷热炙烤大地。 葛戈接到了赵美艳的电话,这个电话跟以往有些区别。 一开口语气就分外沉重,她告诉葛戈席美佳出事了。 “怎么?” “前两天高考结束,她跑出去跟人玩,喝多了。”似乎很难以启齿,她顿了顿,才道:“所以发生了一些很不好的事。” 葛戈想起ktv门口的偶遇,突然觉得身边空气有些凉。 赵美艳之后又说了一大堆,简而言之是孤身少女酒醉*,被人轮番施暴侵犯。 葛戈呼吸微顿,身上瞬间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她垂眼,睫毛轻颤。 抬手搓了搓胳膊,“现在怎么样?” “很不好,精神出了问题。” 精神病? 他们才经历高考,还未涉足社会,人生还没真正开始,他们甚至还未成年。 然而在这样如花一般的年纪里,席美佳走进了地狱。 话语在这个当下变得苍白,葛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很久才轻轻的应了声:“噢,挺不幸的。” 赵美艳继续说:“报警后案子很快破了,他们调查监控把有嫌疑的人都集中起来,都是年轻小伙,没问几句便全都招了。” 葛戈僵硬的坐在沙发上,举着手机木然听着。 电话那头的人有些迟疑,安静了片刻,才又道:“那天你见过席美佳对不对?监控拍到了你和姜亦,甚至好像还发生了争吵。” 葛戈低头,拧着自己的衣服,没说话。 “你看见她和那样的人在一起为什么都没说一声?”她突然语气就有些急躁,“是,你们关系不好,但毕竟认识一场对不对?你为什么不打个电话说一声?你知道平时席慕礼看她看的多紧?那个监控席慕礼也看了,他当时没什么反应,但我觉得没反应才是最可怕的反应,这个孩子年龄不大,但心计谋略更甚成年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葛戈回想起席慕礼霸道嚣张的手段,皱起了眉,“他不把手段用到罪魁祸首身上,难不成要来对付我吗?” 赵美艳快速接道:“你以为那几个施暴的还能有好下场?就算都是未成年,他们这辈子也毁了,往后会过的生不如死,你真是太天真了。” 天不天真不好说,只是挂断电话后,葛戈坐在客厅全身有些发冷。 她很难想象这件事发生时的场景,而如果她当时多做点,可能就会避免这件事的发生。 负罪感不可避免的自心底涌了上来,赵美艳有句话说的是对的,她们总归认识一场。 这已经不是个人恩怨问题,而是从人性角度出发,本能的愧疚。 就好像......背了一条命一样。   ☆、第28章 姜亦从外面进来,逆着光,镶着金边轮廓。 走到葛戈面前停下,微微侧头。 “怎么了?你这表情不太对啊。” 手放在膝盖上,葛戈低下头,她现在感觉有些晕。 半晌,她轻声道:“那天我们走掉以后,席美佳出了点事。” “什么事?” 十指拧在一起,“被人侵犯了。” 姜亦愣了几秒,点头,“噢!” 他往葛戈身旁一坐,过了会,捞过茶几上一个苹果把玩。 “很严重?” 葛戈点头,“嗯,现在精神出了问题。” “来电话的是谁?” “我妈。” “她要你怎么做?去医院看她吗?” “没有。”葛戈抬手撑着额头,又捏了捏太阳穴,“她只是把这事陈述给我。” 姜亦看着她在那有些萎靡的模样,“这事查出来是谁干的了吗?” “嗯。” “他们怎么查的?” 葛戈吐了口气,“查的监控,然后询问了几句,那帮人就都招了。” 姜亦把着重点放在最开始,“监控?所以看到我们了?” “嗯。” 他突然抬手抚上葛戈的后脑勺,往下按在脖子上,捏了捏,“这跟你没关系,你没错。” 葛戈没有说话,转过头看他,目光难得有些脆弱,企图从姜亦身上得到些什么的脆弱。 “真的,”他说:“跟我们无关。” “其实那会我有些察觉了。”葛戈闭了闭眼,“我多说一句可能这事就能避免。” “我们没那个义务。”姜亦说:“你记着,这跟你没关系,不要乱想。” 好一会,葛戈才点了点头。 - 七月,今年的七月有些反常,突然凉快了下来,前两天的燥热好像错觉似得。 葛戈穿了长袖长裤,那种冷意还驱散不开。 好久没见陈彤,她找过来说去看电影。 在下雨,雨势不大,葛戈答应下来。 郭楠不在,姜亦跟着她们去。 排队买票,买了零食。 人很多,暑期档电影纷纷上架,都比较合适学生群体打发时间看。 还遇到了张骁,看过去精神不太好,她身边另外跟着几个朋友。 看的不是同部电影,等时间的时候两人聊了几句。 “你们两看电影还带个电灯泡?”张骁说。 “别乱说,那是我好朋友,从小认识。” “跟你开玩笑呢,紧张什么。” 她说的随意,只是脸上表情看过去并不轻松。 “你这是没睡好?精神不佳的样子。” “也不是。”张骁看了她一眼,带着愁绪,“我很久没见到李牧了,给他电话也不接,不知道在干吗。” “吵架了?” “没有啊!”她摇头,无奈的说:“前一次见面还好好的呢,聊的东西也比以前多了,哪知道一考完试就没人影了。” “估计在忙。” “忙什么呀!”她撅嘴,难受不加掩饰,“高考前都没怎么忙,更何况是现在,肯定是觉得能摆脱我了,在哪偷乐呢!” “不至于的,过段时间你再打过去看看。” 张骁低下头,“都是我缠着他,可能他本身就不喜欢我,现在考完不用碰面了,他也就懒得再迁就我了,肯定是这样。” 可能觉得委屈狠了,张骁眼底有些红。 葛戈不知道怎么安慰,只拍了拍她的肩,“别多想,联系上了问清楚再说,现在都是你自己猜测的。” 可以进场了,分开各自进了放映厅。 是部文艺片,剧情没多大起伏,*也不明显,属于看过转身就能忘的型。 葛戈很少看电影,但也知道现在的影片越来越商业化,真正能看的极少。 结束出来去附近的茶座喝东西。 雨停了,地面湿漉漉的,风里带着水汽。 陈彤拢了拢衣服,“这都要小暑了吧,我怎么这么想穿棉袄呢?” 葛戈看天,阴沉沉的,“周四就回暖了,到时估计又会热的出不了门。” “啊,这要命的天气。”陈彤挽住葛戈的胳膊,“走走走,赶紧去喝热茶去!” 茶座临湖,装修比较古风。 门前泊了不少私家车。 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头顶是木制框架灯笼,大红色流苏垂挂。 姜亦低头在玩手机,他戳了戳葛戈,给她看手机屏幕。 是郭楠发来的图片,他在外省旅游,人晒的有些黑,站在某风景区靠墙的地方咧嘴笑。 “蠢不蠢?”姜亦问。 葛戈笑了笑,“看样子玩的很开心。” “你们说什么呢?”陈彤喝着奶咖问。 姜亦看了她一眼,随后将手机屏幕转过去,“这个。” 陈彤视线扫过,随即一愣,表情有些不自然,“噢,拍的挺好。” 收回手,姜亦没吭声,低头继续回消息。 自上次争吵过后郭楠和陈彤就没见过面,两人也没提起过对方,郭楠表现的没心没肺,事实怎么样谁都不知道。 至于陈彤,应该是真的不在乎的,她心里有人,那个出手帮了她一把的陌生男人。 陈彤志愿填在n市,距离葛戈填报的学校有些远,为这事她挺郁闷。 葛戈安慰她,“车程两三个小时,周末时候你没事干可以过来玩。” “拜托,那怎么一样?”陈彤拿小杯子倒花茶,扑鼻清香,她抽了抽鼻子,接着说:“大学就是恋爱的天堂,我还想着跟你一起泡美男呢,就一个人多没意思。” 姜亦突然侧头看了葛戈一眼。 葛戈察觉了,看他,“嗯?” “没事。”他抿嘴,收回视线。 陈彤在对面笑,张嘴又要说什么,目光触到窗外经过的人,突然就顿住了。 “他怎么在这?”她瞪大眼,显得极为吃惊。 “谁?” 她快速放下杯子,稍作停顿后紧张的说:“我先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起身,步履匆忙又慌乱的奔了出去。 隔着大片的玻璃。 暗沉的环境里,葛戈看着她迅速向一个身影修长挺拔的男人移动。 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对方抬眼朝这看过来。 如玉的脸,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单手揣在兜里,气息清冷雅致。 葛戈缓慢吞咽了下口水。 为什么是席慕礼? - 陈彤有些恍惚,变得心不在焉。 奶咖喝完了,又上了一份,她最爱的。 手指轻轻碰触着杯沿,却没怎么动。 葛戈捞了把瓜子,低头剥壳。 “刚才那个人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位?” “嗯。”她应了声,“我的消息他很少回,今天没想到会在这碰到,有些意外。” “噢!”葛戈将瓜子肉一颗颗放在一起,“你们刚才聊什么了?看他也不排斥你。” “也没聊什么,”她往后一靠,抬头看灯笼,“就问他怎么会在这,我就是属于没话找话那型,他也没正面回应,直接说了句好好玩就走了。” “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不清楚,没问过。” 葛戈看她一眼,“那你跟他联系都怎么称呼?” “就叫他先生。”陈彤坐直身体,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是不是觉得叫老了?太正统了对不对?但我还是觉得叫先生最合适。” 葛戈停了手,指尖在瓜子尖端轻碰,“他姓席。” 陈彤愣了下,“嗯?” 葛戈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道:“我说他姓席!” 陈彤脸上突显茫然,似乎有些听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又或者太意外葛戈脱口而出的话,导致回不过神。 眼珠缓慢的来回移动,随后定在一个地方,目光逐渐清晰。 她猛地抬头,“姓席?!” “对。” 她因过于惊讶而本能的提高音量,“什么意思?” “你觉得呢?” 根据陈彤的反应,明显已经联想到席慕礼的身份,只是同样的也有些难以接受。 机械的捞过杯子抿了口,眉心紧蹙。 “席美佳的哥哥?”她仍旧有些不相信的问。 葛戈稍作停顿,点头,“对!” “噢,no!”她抬手扶额,表情就跟被雷劈了似得。 “怎么可能?”她低呼出声,“这人看着跟席美佳完全不一样,怎么可能会是那个暴力女的哥哥?” 葛戈沉默着低头吃之前剥好的瓜子肉。 陈彤盯着她看了会,虽然仍旧无法接受,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 “好吧,就算是,他们两个也是独立个体,不能代表别的。” 姜亦快速看了她一眼,目光淡淡。 陈彤想起什么,又道:“说起来上次你不就是被席美佳哥哥硬带走的吗?就是他?” “嗯。” 陈彤表情有些复杂,“他叫什么名字?” “席慕礼。” 她轻声重复了遍,三个字,咀嚼缠绕在唇齿间。 把席慕礼的身份告诉陈彤,葛戈私心里希望她能跟那个人保持距离,对方不是善者,就算长的道貌岸然,也无法抹掉对方时不时的疯狂举动。 但此时见着陈彤的表现,很明显,葛戈的希望没有达成。 陈彤不单喜欢着这个人,在得知他名字后,似乎因这意外收获而有些愉悦。 葛戈有些不太踏实的预感,总觉得这不是个好现象。   ☆、第29章 夏季天闷热,雷雨高发。 前一刻还艳阳高照,此时乌云沉沉的。 葛戈站在落地窗旁,看着外面发呆。 张婶在厨房忙碌,偶尔传出瓢盆碰撞的轻响。 前两天赵美艳打她电话,说席美佳情况很不好,情绪失控厉害,药物作用不大,她问葛戈,要不要一起去医院看看。 葛戈拒绝了,然而因着那些话总时不时的想起那个晚上,外壳那样脆弱易碎,骄傲的少女因着自己心爱的大男生而故作坚强嚣张的样子,实则已经输了个彻底。 其实是有责任的,他们都是有责任的,阴差阳错的责任。 葛戈闭了闭眼,拿出手机,打开短信。 内容是医院住址,之前赵美艳发给她的。 手指抚过屏幕,她有些犹豫。 “葛戈!”张婶突然叫她。 “啊?”葛戈回神,转身走去厨房,“怎么了?” 张婶拿围裙擦着手,“没酱油了,你要么帮我去小超市买瓶回来?” 葛戈目光轻轻掠过空了的酱油瓶,手一紧,又看了眼时间,点头轻声道:“好,我顺便再去买点水果零食什么的,姜亦起来吃。” “可以啊。”她笑,“只要你在那小子醒来前回家就行,不然又得风风火火的出门去找你。” 葛戈点头,“嗯。” 回到客厅,拿了把伞,背着一只帆布包,带了些零钱,葛戈出门。 她又看了遍短信,随后义无反顾的上了车。 她需要去看一眼,那个因自己而错过了本可以有再生机会的女孩。 赵美艳有提到席美佳现在有专人看护,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看护处一块。 席慕礼大学未毕业,又要忙家族企业,回来的时间很有限,大部分集中在后半夜,白天碰到的可能性为零。 还听说席美佳疯掉的事情已经被封锁,席家是名门望族,不容许出这样的丑闻,其父亲席林川甚至一次都没来过医院。 走到精神康复科,这里僻静的跟外面仿佛是两个世界。 阴暗森冷近乎不见尾的走道,白花花的墙壁,一扇扇朝南的窗。 寂静,空荡。 席美佳被锁在这样一个几乎堪比牢笼的地方,可能会被关一辈子。 葛戈目光一闪,抿唇。 她吐出口气,按着病房号一间间找过去。 单调的脚步声回荡在耳边。 外面开始打闷雷,云层涌动的厉害。 似乎快下雨了。 一道银光闪过,闷雷突然爆炸,响彻四周。 前方传来嘈杂的声音。 葛戈站在原地望过去,一个拐角冲出来一个医护人员,手上都是血,身后跟着几个男人。 视线跟带头的男人撞上,对方无甚反应,脚下步伐不停,快速稳当的走过来,在葛戈跟前蓦然停下,距离极近。 “我还以为我眼花了。”他说,语气并没有多大起伏,仿佛葛戈的出现再正常不过。 葛戈盯着他胸前宝蓝色丝质衬衣上的水钻保持沉默。 他低头,“你来这里做什么?” 温热的气息划过脑门,葛戈朝后退了步。 “我只是来看看。” “看什么呢?”他微微侧头,“看别人现在过的有多惨?” 突然就下雨了,雨声渐响,噼里啪啦的打在玻璃上。 窗外景色被雾化,看不分明。 葛戈转身,“那我走!” 席慕礼一把拽住她,往旁一甩,手撑墙,将人迅速围困起来。 呼吸稍稍失了稳定,“我说让你走了?” 葛戈背部被轻轻撞到,手肘因他用力过猛有些疼痛,她抬头和席慕礼对视。 两年不见,记忆里的大男孩已经成长很多,骨骼长开,轮廓更显立体分明,个头更高,肩膀宽厚,已然是个大男人。 镜片下的目光锐利如刀锋,刮在葛戈身上。 “那个晚上的不妥你会没察觉?葛戈,我了解你,以你的慎密心思有多少事你都看的清。” 他俯身,更逼近她的脸,“可是你选择无视了,美佳的遭遇有她自己的责任,你觉得你就完全无辜吗?” “就凭赵美艳能安安稳稳的留在席家,就凭她拿着席家的钱养活你,就凭我一句话让你进一中,这些全部加起来都不够你去阻拦美佳一次?!” 葛戈抿唇,目光停在别处。 一字一句从口中吐出来,仿佛那件事被剥开表皮暴露在阳光下,丑陋,污秽,人性极为肮脏的一面。 他眼中的怒意随着葛戈的沉默越发明显,突然拽起葛戈手臂用力按在她的耳畔,“说不出话来了?你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吗?这个时候你他妈给我装哑巴?” “......” 葛戈不做反抗,难得的乖顺,然而这样的顺从却不是席慕礼所需要的。 他吼道:“你这么恨她吗?嗯?就因为她跟你抢姜亦你就这么恨她?” “不是因为姜亦。”她低低开口,“只是没想到。” “你没想到?!”席慕礼抬起另一只手指着葛戈,“你再说一遍你没想到!” 白皙的指尖在眼前因着极力隐忍而抖动着。 葛戈闭了闭眼,话语苍白而无力,“我以为她另外有朋友,我不知道她单独在外。” “这是理由?”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她的脸色很不好,但是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淡淡的看着席慕礼,眼底干净。 “你跟我走!” 他突然拉着葛戈往方才的方向走,那里通往席美佳的病房。 他走的很快,跟出来时的沉稳相差甚大,葛戈跟的跌跌撞撞,很是狼狈。 在门口骤停,门微敞着。 和普通病房一样,里面是满眼的白,只是看起来更整洁干净一些,没有多余的设施,只有一台液晶电视以及一张床。 床上躺着一个人,穿着条纹病服,白色棉被皱成团。 身体在上方微微蠕动,嘴里发出低低的呻吟。 搭在床沿的手沾着血迹,有人拿毛巾给她细细擦着额头,是个男人的背影,葛戈对他还算熟悉。 是李牧。 “知道这些血是哪来的吗?”耳畔响起席慕礼的声音。 他说:“撞墙撞的,刚用完药,现在整个人还没彻底平静,你来晚了一步没有看到她疯癫时的模样。” 葛戈:“为什么撞墙?” “你觉得呢?” 有多少人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还能有生的*?哪怕是个疯子! 葛戈一时说不出话来,拎着帆布袋的手紧了紧,心口像被压着什么东西,沉沉的喘不过气。 “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资格让我放过你?” - 药效彻底发作,里面的人完全平静下来。 护士过来又给检查了一次伤口,随后离开。 外面雨停了,云层还没散,走廊上依旧阴沉沉的。 门打开,有人出来。 他站在对面,神情冷峻。 席慕礼已经走了,在说完那番话后头也不回的走了,但葛戈并没有松口气的感觉。 此时对着李牧,窒息感更甚,她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你跟他们很熟。” “......” “李牧,你为什么会转学来一中?” 他往后靠在墙上,冷淡的盯着葛戈,态度疏离且带着点不善,这和往日里虽高冷但还算交好的形象相去甚远。 “一中是重点,谁都想来。”他说。 “谁帮你引荐的?” “......” 葛戈盯着他,“席慕礼?” 李牧突然笑了声,“如果我否认你信吗?” “不信。” 他表情瞬间一收,“那你问个屁!” 言语略粗,不过葛戈并不介意。 她只是用一种全新的态度审视着对面的人,她汇总出两个词,阴郁,暴躁。 两年,她没看出李牧的伪装,那些东西都是假的,她有震惊,但不至于接受不了。 只是,张骁呢? 她垂眼,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李牧淡淡扫过来一眼,转身重新进了病房。 电话是姜亦,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很久。 葛戈往前走了几步,通过门上的小窗口朝里望。 “你在哪?”他问。 “哦,还在超市买水果呢,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李牧站在床前,背影萧条,室内没开灯,室外阴沉,只留一个黑影。 “在超市怎么这么安静?” “卫生间呢。” “好吧,你速度啊,赶紧的。” 病房内无外人,此时李牧微微俯身摸了摸席美佳的额头,动作透着小心翼翼。 葛戈缓慢的眨了下眼睛,“好!” 再往后她没来过医院,这个沉闷的夏季很快过去。   ☆、第30章 天依旧热,窗外明晃晃的日光,看的人眼疼。 葛戈收回视线,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 有人开门进来。 窝椅子上玩游戏的陈聪扭头看了眼,随即嚎起来,“哎呦喂,我的小田鸡,你可总算回来了,饿死姐了!” 她拽下耳麦随手一丢,挪动着庞大的躯体蹭过去。 田继磊刚才出门找代表说事,回来顺道给她们都带了午餐。 她是个地道的南方人,长的也是娇俏可爱,只是坑爹的顶了个特男人的名字,按她的话说是她爸想儿子想疯了。 开学第一天进寝室做自我介绍,陈聪一听这称谓就笑成了傻逼,随后给她起了个外号叫田鸡。 说是小田鸡小田鸡,听着似乎比那个名字更合适些。 田继磊笑着,很是从容的接受了这个称谓。 “喏,你的瘦肉粥。”她把吃的放到葛戈桌上。 “谢谢。” 陈聪叼着个包子又回到座位继续游戏,每天在里面跟人组队任务,拜了师傅,收了徒弟,打打小怪,上上歪歪,前段时间又结了个婚,她说二次元里顺风顺水的生活填充了她的精神世界。 这话不免又让葛戈想到张骁,看小说成痴,高声嚷嚷小说是她精神食量的女孩。 她和张骁在最开始有过频繁联系,往后的某一天突然就冷了下来。 最后一次通话距离现在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但说的最后一句话依旧是关于李牧的。 她说:“我好像开始恨李牧了。” 直到这一刻,葛戈才恍然发现,李牧在张骁心里的分量,似乎比想象的还要重一些。 傍晚时天气稍微凉快些,田继磊想出门买个裙子,她去拉陈聪。 “哎哎哎!”陈聪眼睛不离电脑,攀着桌子做抗争,“要都走光了,青子回来见不着我们该急了,你两去呗!” “青青忙着谈恋爱呢,你看她哪天回来早过?”田继磊拿拳头揍陈聪肥厚的背脊,“咱三一起逛逛去,你这么长期的玩也不行啊。” “哎呦,我的寝室长耶,您别这样,我夫君马上上线了,我对他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葛戈知道陈聪的夫君游戏名叫慕湮,她朝电脑屏幕扫了眼,对方正在队伍里挂着,血条忽闪忽闪的在跟boss干架,他在队伍里发了条捂眼表情的消息:吓死宝宝了。 “走吧!”葛戈说:“打完这局一起去一趟,难得寝室长发话,你得捧捧场啊!” 陈聪嚎:“你们这两小妖精!” 三人坐车去了附近的商场,女装店一家家看过去。 田继磊买衣服很挑,又是个有选择困难症的人,相对的买件衣服花下去的时间很多。 店里都开了冷气,陈聪进门第一时间都是找位置坐,随后埋头玩手机。 “这件行吗?”田继磊从试衣间出来,照了照镜子,很不确定的问。 条纹连衣裙,长度过膝,材质是雪纺,穿身上看着很清爽。 葛戈点头,“挺好的,你自己觉得大小行吗?” “大小倒是可以。”她拽了拽肩膀,“只是穿了会不会显胖?” 陈聪从手机里抬起头,“拜托,你瘦的都能被风吹跑了,胖个毛线,你诚心打击姐姐我?” 陈聪165的个子,体重也持续在朝身高逼近,圆滚滚的一团,随便往哪一坐,都是一座小山堆。 田继磊翻了个白眼,继续在那纠结。 她们从城东走到城西,逛了几家店自己都不记得了,在陈聪快走瘫的时候,田继磊终于买到了自己想要的。 陈聪攀着葛戈的胳膊,“我靠,我腿都要走断了,走走走,去喝点东西再说。” 往前一指,“我记得那边有家饮品店,味道还不错,就去那。” “成。”田继磊晃着购物袋,一身轻的说:“我请客!” “这不废话,你不请说得过去吗?” 饮品店不大,装潢倒很有特色,大片的木质结构,摆满了立体小人。 她们站在窗口点单,收银的是个非常年轻帅气的小伙,穿着一身黑制服,面容白净清秀,浓密睫毛下的目光清亮。 他瞟了葛戈一眼,说:“您好,要点什么?” 声音清清冷冷,也是极为迷人的。 陈聪恍恍惚惚都要醉倒了,点完东西后,在柜台等着。 她也没心思玩手机调戏慕湮夫君了,盯着那帅小伙看,凑到田继磊耳边激动道:“你妹,帅的惨绝人寰了,这家伙是大学生吧?” 田继磊怂恿她,“你赶紧问问。” “我怕他告我骚扰。” “滚蛋。”田继磊说:“见了帅哥都敢上手摸人脸蛋的人,你怕毛线!” “此一时彼一时,这款已经是帅到顶了,我得酝酿酝酿!” 酝酿到东西端上来,她终于发起进攻:“帅哥,你是学生吗?” 对方点头,“嗯。” “你在哪上学啊?” “a学院。” “呦!”陈聪挑起眉,双眼顿时发亮,“就我们隔壁啊,我们是c大的。” 帅小伙又瞟了眼葛戈,淡淡的应了声。 他朝上指了指,“二楼有座位,你们可以上去坐会。” 田继磊:“不用先结账吗?” “不用。”他说:“我请客。” “毛?”她们都震惊了。 陈聪咬着吸管:“帅哥,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好?” “不是。” “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他拿着快抹布缓慢的擦拭柜台,低着头,没做声。 时间有些长。 正当陈聪忍不住瞪大眼,眉毛经不住上扬时。 他突然抬头望向葛戈,把抹布一扔,有些气愤,又带着点点委屈的吼道:“你就不能出个声啊?!” 陈聪身子往后一仰,震惊的跟田继磊对视一眼,随即又快速将视线投到葛戈身上。 葛戈云淡风轻的笑着,端着芒果爆爆蛋喝了口,抬手一指姜亦,做出解释,“唔,这位是我朋友,姜亦。” “毛?!”陈聪抓了抓自己软软的下巴肉,仍有些回不过神的样子,“朋友?” 田继磊看眼又抓起抹布擦起柜台的姜亦,补充了句:“不会是男朋友吧?” 陈聪一爪子拍她身上,“怎么可能?男朋友我们能不知道?” “小哥哥向来保密工作就做的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姜亦对这问话没什么反应,轻轻抿唇,侧过身。 “哎,哥!”陈聪再次转向葛戈,“来来来,你自己说,老实交代,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个帅哥的,还藏着掖着不让我们知道,太过分了啊!” “很早就认识了。” 田继磊不依不饶的追问:“是男朋友吧?” 手指轻轻在杯沿滑动。 葛戈抬头看姜亦,跟对方偷望过来的视线对个正着,他缓慢的眨了下眼,撇嘴,又转了回去。 漫不经心,又毫不在乎的样子。 田继磊胳膊肘撞了撞她,拿眼神催促。 “嗯。”葛戈点头,一脸坦然,“是啊!” “我靠?!” 伴随着陈聪和田继磊的大叫,姜亦白皙的侧脸顿时红了个彻底。 上了二楼,两人开始对葛戈进行盘问。 “你这嘴巴真紧!”缓和过来后陈聪指着葛戈直摇头,“把我们骗成这样,真太过分了,姐姐我伤心了,小心脏碎成一片一片的。” 葛戈笑:“你们又没特意问我。” “那你不能主动交代啊?” 葛戈耸了耸肩。 陈聪看她这幅踹一脚都蹦不出一个屁的模样,无力摆手,“得了得了,你这德性我也是醉了。” 田继磊:“你们是高中同学?” “初中同学。” 陈聪:“哇塞,都赶得上青梅竹马了,感情这么好!” 这么好的感情都是通过一个个事件累积堆叠的,那些年熬到心力憔悴的过往,他们在深渊里翻滚挣扎的绝望,这些没有人能懂。 “嗯。”葛戈点头,“是挺好的。” 田继磊:“他每天都在这打工吗?” “不是,没课的时候会过来。” 陈聪抽了张纸巾擦手,随后一条一条撕着,她说:“你倒是放心,这么个地方呆着,你也不怕他跟着别人跑了。” “不怕。” 来这打工是葛戈建议的,并且提了很多次才成功,她希望姜亦多接触人群,多跟人交流,不要封闭在一个沉闷的自我世界里,否则永远都走不出来。 在这里工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其实效果是显著的,至少现在的姜亦看过去明显比以前精神很多,眼睛也变得明亮起来。 “切!”陈聪:“得瑟!” 坐了大半个小时准备回去。 下了楼,陈聪跟姜亦打招呼:“妹夫,我们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姜亦点头,“再见!” 随后又把目光转向葛戈。 葛戈对她们道:“你们等我一下,我跟他说几句话。” 陈聪坏笑:“行行行,小两口好好说。” 从里间出来,姜亦将葛戈带到角落。 “今天怎么会出来?” “寝室长想买裙子,陪她来的。” “瘦瘦的那个?” “嗯。” 店里放着时下的流行歌曲,另一个黑衣小伙在整理水果架。 姜亦双手背后,侧头看上方的照片墙。 “工作累吗?” “习惯了。” “噢!”葛戈点头,看眼外面,“要没事那我就先走。” 姜亦不吭声,只是低头看她,眸光突变幽怨。 “咳!”葛戈:“怎么了?” 他轻轻咬唇,低声道:“你刚才说我是你男朋友。” “嗯。” “真的?” 葛戈点头。 他继续咬着嘴唇,好半晌慢慢凑过去,双手拽住葛戈的衣摆,最后又轻轻搂住她的腰。 葛戈愣住,呼吸里瞬间充斥满姜亦身上特有的味道,清冽干净。 还没回过神,突然又被人推了吧。 姜亦扭身,背对她,“成了,走吧!” “......”   ☆、第31章 回到寝室,张青青已经回来了,躺在床上跟人煲电话粥,遥遥朝她们招了招手算打了招呼。 田继磊拿了衣服先去洗澡。 陈聪一见电脑就原地满血,泡游戏里厮杀去了。 葛戈坐在椅子上发愣,今天走路走的有些多,她感到了少有的疲惫。 手机没电到自动关机,她拿了充电器插上。 一开机就有电话进来,没有署名的号码,每天这个时间都会来一次。 往日没什么,今天见了莫名就觉得烦躁起来。 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葛戈看着,但没接。 直到不依不饶响第三次时,她才接通。 那边挺热闹,都是男人说话的声音,其中一道正和张青青的说话内容对接上。 几秒后,通话中断。 葛戈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按了按太阳穴。 - 醒的有点早,天灰蒙蒙的。 窗帘拉着,室内昏暗,隐约能见轮廓。 葛戈揉着头发坐起身,环顾四周,其他三个还睡的很沉。 发了会呆,起身下床,洗漱后出门。 这个点没什么走动的学生,地上有落叶,随风翻滚,空气还是清新的。 去食堂吃早餐,到门口和里面出来的一个人碰上。 两人脚步不约而同的顿住。 对方要走。 “李牧!”葛戈叫住他,“每天监视我有意义吗?” 每晚一个电话准时查勤,如果不在,就各种旁敲侧击从别处打听她的消息。 “你一个大好青年把时间浪费在这,拿自己的前途当儿戏真的值得吗?” 李牧的高考成绩非常优异,他完全可以北上去更好的学府求学,会出现在这里,原因呼之欲出。 她又问:“席慕礼到底想做什么?” “我来这只是我想来这。”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葛戈,“至于席少想做什么,不是我能知道的。” 说完侧过身,径自走开。 晨雾里,他的身影慢慢远去,在拐角消失。 葛戈仰头看了看天,深蓝色,飘着薄薄的云絮。 又是个好天气。 - “醉了,这不是变相相亲?”陈聪扭身,攀着椅背看整装待发的两人。 田继磊穿着之前新买的连衣裙,娇俏的站在张青青身旁。 “咱们还是学生,相亲说起来多庸俗,是联谊。”张青青搭着田继磊的肩,强调,“联谊!” “切,自欺欺人。” “嘿,我就自欺欺人了。” 陈聪受不了的摆手,转了话题,“你家张伟那寝室住的都谁?可别把我们小田鸡给坑了。” “他们寝室单身的就李牧和林晓东,两人今天应该都会来,反正就一起玩玩,也没规定一定要怎么样。” 葛戈转着水笔在旁听,她现在算名花有主的,各种类似找伴的聚会都不会有她的份。 陈聪因体格问题,虽说性子豁达,但在面对异性时多少还是会有些自卑,所以这样的场合也不会去找虐。 综合考虑她们寝室能带的出去的就只有田继磊这个可爱的姑娘了。 “哥!”田继磊突然出声。 葛戈挑眉看她,“嗯?” 她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你陪我一起去呗,多个人我胆子大些。” 田继磊没谈过恋爱,刚认识那会也表现的比较羞涩,现在熟悉了在她们几个面前才放得开些,面对外人依旧是个闷葫芦。 张青青附和道:“是啊,葛戈,一起吧,你帮着参谋参谋也好。” 葛戈垂眸,思考着什么,几秒后,点头应了。 时间已经是傍晚,张青青帮着给田继磊化了妆,随后出门。 血色夕阳洒了满地,有风,风里有温度。 没前段时间那么热,但也不算凉爽的天气。 和张伟通了电话,在校门口碰面。 远远的看见前方三道身影,高矮不一,两人在嬉笑打闹,一个揣兜安静的站在一侧。 距离近了,几人望过来。 张伟喊了声:“总算来了,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可等好一会了。” 张青青瞪眼,“就算等一小时也是你们该的好吗?” “是是是,您说的是。”张伟看了一圈,“人到齐了咱们就走了,先去吃个饭。” 朝外走,葛戈和李牧擦肩而过,各自扫了彼此一眼,面上不动声色。 去的是家小饭馆,现炒热菜,价格公道,距离学校又不远,平时来这就餐的学生挺多。 张伟将菜单递给她们,“女士优先。” 餐馆里很热闹,葛戈三人研究菜色,对面三位随意聊着。 李牧的话不多,基本是属于旁听的角色。 菜点完了,张伟看后又加了几道,叫来服务员。 “等一下。”李牧转向她们,“你们吃辣吗?” 田继磊摇头,“我不太能吃。” 张青青:“我还行。” 葛戈没做声。 李牧看了她一眼,对服务员道:“每道菜都微辣就好。” “好的。” 服务员走了。 张伟突然抬手一拍桌子,“我操,老李你让不让我们活了,要么不吭声一吭声秒杀一片啊!” “什么跟什么?” “一贯高冷,关键时刻温柔体贴,萌妹最爱你这种了。” 张青青笑道:“那你赶紧学着点,不然小心我叛变。” “你敢!” 这顿饭吃得还算其乐融融,林晓东是个开朗外向的大男孩,还时不时的冒金句,田继磊被逗得花枝乱颤。 李牧又回到沉默的角色,存在感很低,只偶尔礼貌的给人递个纸巾。 葛戈注意到有几次田继磊的目光在他身上稍作停留。 筷子轻轻在碗里画圈,她好像在田继磊身上看到了张骁的影子,这真不是件好事。 饭后几人打车去市区看电影。 车上说起三个大男生,张青青撞了撞田继磊,“哎,你对哪个比较有兴趣?” “才这么点时间呢,哪来那么多兴趣?” “初步印象嘛,总有个好坏不是?”张青青动了动身子,“我看着还是林晓东好些,乐天派,成天嘻嘻哈哈的,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比较开心。” 田继磊沉默了几秒,“其实李牧也还可以,会关心人。” “唔,倒也是!” 葛戈坐在副驾驶,侧头看窗外初升的霓虹。 晚风吹拂在脸上,心底的烦躁却未减。 到了目的地,她没去看电影,而是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 夜尚浅,饮品店没几个人。 依旧只有两个工作人员。 姜亦俯身正在摆放橙子,通过柜台玻璃瞧见她,轻轻挑眉。 薄唇轻抿,随后又不由自主的起了点点弧度。 放好东西站起身,双手撑腰,眸光清浅的看她。 他说:“没听你说要来啊!” “路过。” “又是上次那两个女孩?” “不是。” 有人来点单,姜亦过去收银,将小票交给另一个同事后重新走到葛戈面前。 “那是谁啊?” 葛戈坐到高脚椅上,“你猜。” 姜亦目光在她脸上搜寻,细细看她表情,淡淡的问:“男的女的呀?” “你猜。” “呵,还玩上瘾了?”他白了她一眼,双手撑着柜台看别处,半晌后又转回来,“真跟男的出来了?” 葛戈今天背了个小包,她手指轻轻捏着拉链玩,轻轻的应了声,“嗯。” 两人不再说话,姜亦垂头,似乎有些出神。 “玩的怎么样?” “挺好的。” “哦。” 他双手交握,面色有些惶然,语气依旧平淡,“既然玩好好的,那你来我这干嘛?” 葛戈往后一靠,转了转脖子。 灯光下姜亦的表情有些僵硬,力持平静的态度让人觉得有些可怜又可爱。 葛戈突然就笑了,放了他一马,“他们人多,我在就是个电灯泡,你说我一直跟着干嘛?” 姜亦一愣,“什么?” “我说我是多余的,人成双成对,我不好跟着,只能跑来找你了。” 姜亦并没有松口气的意思,直直的盯着眼前笑意盈盈的人,他突然掏出钱包往柜台上一甩,“去,给我去买对面的台湾鸡排,反正你也闲得慌。” “......” 葛戈接过来,“好,给你弄份微辣。” 买鸡排人有点多,排队好一会才轮到。 钱包是黑色,不是以前那个,但款式相近。 几张银行卡,身份证,还有少量现钞,干净整洁。 左下角依旧放着一张照片。 记忆快速后退,在最初的最初,那里的位置是杜青和姜云,耳边似乎还有少年轻描淡写的声音。 他说:“噢,这是姜云。” 葛戈拇指轻轻划过照片,现在换了,上面是少男少女,他们青涩懵懂,怀抱大熊,身后是个醒目的圣诞老人。 那天的他们在笑,那次是姜亦的生日。 “嘿,小姐?” 葛戈回过神,“抱歉,你说多少?” “23块。” 回到店里,姜亦已经给她榨好一杯芒果汁,而买来的鸡排直接给了另一个同事。 “小江没吃晚饭。”他说。 对方跟葛戈道了声谢谢,进了里面的杂物间。 陆续有客人来,姜亦一手包办,动作熟练的操作工具。 完成了,葛戈对他竖了竖大拇指。 姜亦撇嘴,“切!” 刚洗完手,他幼稚的把水往葛戈那边甩。 细小的水滴飞过来,葛戈只侧了下头。 “几点下班?” “还有半小时。” 不是节假日,客人不多。 姜亦抽了张纸,又往葛戈额头上拍,“沾到水了,都不知道擦一擦。” 葛戈只是笑。 姜亦看她,“等会跟我一起走?” “嗯。”葛戈看眼时间,“跟你一起走。” 另一边已经看完电影,从放映厅出来,准备打车回学校。 他们安排车辆,李牧低头安静了会,突然开口:“葛戈呢?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田继磊:“她在姜亦那,应该不跟我们一起了。” “毕竟一起来的,安全考虑,打个电话确认下。” 走在前方的张青青扭头看过来,高声道:“不用打了,我刚才问过了,她自己回。” 说完转回去继续和张伟拉拉扯扯。 对面有家韩国料理,他们去买紫菜包饭当宵夜。 田继磊落后一步,看身侧的李牧,“你不买吗?” “嗯,没这个习惯。” 田继磊惊讶,“平时都不吃宵夜?” 李牧点头。 安静了会,他说:“能给我你的电话吗?” “嗯?” “联系方式,你放心,我不会骚扰你的。” 他端着一张脸,严肃的仿佛是在收作业。 田继磊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报上手机号,“你真是个奇人,不过我也不怕你骚扰。” 李牧低着头按了几下,等对方手机铃声响起,挂断。 “走吧!”他说。   ☆、第32章 城区街道车辆往来依旧频繁。 两旁的梧桐树随风轻响。 周边有行人漫步,夜市还热。 他们穿行在其间,距离靠近,肩头轻触。 葛戈侧头看他,姜亦目视前方,脸庞轮廓清晰精致。 两人手背擦过,葛戈收回视线,看向别处。 再后来有什么悄悄碰触到她的掌心,随后整只手都被轻轻握住。 工作时姜亦经常下水,由此手冰凉,没有什么热度,往日养尊处优,也没什么厚茧,交握在一块能感到他五指的细致柔软。 有什么东西破裂,唇舌间感到甜味,胸腔里的跳跃似乎更有活力。 “有什么想吃的?”葛戈问他。 “你饿了?” “还好。” 旁边有烧烤摊,有年轻人站在摊位前挑拣着。 葛戈抽鼻子闻了闻,随后说:“去买臭豆腐。” 姜亦低头看她,“你这什么破口味?” “闻着臭,吃起来香啊!” 姜亦不表态,但也不阻止。 往前十来米,年迈的老人推着辆破旧的三轮,旁边挂有刻着臭豆腐字样的木牌。 没什么生意,相对比其他摊位,显得冷清很多。 葛戈:“师傅这怎么卖?” 老人比了个手势,“五块钱一份,给你现炸。” 葛戈问姜亦,“你吃吗?” 姜亦嫌弃的摇头,“你自个吃吧。” “那我要一份,师傅,给我多放点醋。” “好嘞!”老人吆喝了声,快速动作起来。 臭豆腐是家里自制的,材料用的足,还干净,老人这么介绍着。 起锅了,要付钱。 葛戈抽手,没抽出来。 她看他,“姜亦?” 姜亦抿着嘴,几秒后另一只手掏出钱包,清淡开口:“喏,自己拿钱。” 葛戈没动,脸上带了笑。 “看什么,赶紧付钱啊!”他小声嘟囔,好像尴尬,又有些不好意思。 葛戈付了钱,姜亦将臭豆腐拿在手上。 老人笑眯眯的看着,等人要走了,突然说了句:“小年轻感情这么好,可要一直保持啊!” 两人对视了眼,看到了彼此狼狈的过去,还有展望的未来,里面各有不同,唯独两道身影始终形影不离。 他们笑着,同时点了点头。 臭豆腐味道大,还烫的厉害,他们的手依旧交握在一块,中间温度上升,隐隐有了汗意。 葛戈拿竹签戳着吃,鼓着嘴看他,“工作一段时间果真不一样了,端着碗都稳稳的。” 姜亦用力捏了下她的手,“那是以前没惯着你,哥哥我向来都稳。” 葛戈不跟他争辩,戳了一个,沾满食醋,递到他嘴边,“吃个。” 他皱眉,“臭!” “真好吃,吃个试试。”葛戈又往前递了递,微微碰到他的薄唇。 姜亦将信将疑的瞪着她,最终启了唇,将酥酥的豆腐块叼了进去,眉心继续皱着,没散开的迹象。 “味道怎么样?”葛戈问他。 姜亦完全不捧场,“不怎么样,难吃。” “你没口福。” “是,比不上你这个吃货。” 夜更深了,这个晚上有东西在默默的进行着交替转变,有人察觉了,有人还在沉醉。 - 去食堂吃饭,陈聪逃了一上午的课,现在还在寝室睡觉,张青青则跑去找张伟了。 就葛戈和田继磊两人。 上了二楼,今天时间还早,暂时还没什么人,食堂空荡荡的。 拿着盘子买完饭菜,挑了个角落坐了。 田继磊按了几下手机后放到一边,“等会给小胖聪买份蛋炒饭回去。” “嗯,再给她加两个蛋,一份蛋炒饭不够吃的。” “哈哈!”田继磊点头,“有道理。” 没一会她又拿过手机把玩。 葛戈看了眼,“难得看你消息这么多,谁啊?” “嘿嘿!”田继磊表情微妙,顿了顿,才小声道:“我好像谈恋爱了。” 葛戈拿着汤匙的手一顿,“什么叫好像谈恋爱了?” “因为还不确定呀!”她咬着筷子,“但是在朝那个方向走。” “噢!”葛戈扒了口饭缓慢的咀嚼吃着,咽下后问道:“谁啊?林晓东?” “哪呀,你太能想了。” “李牧?” “嘿嘿。” 葛戈看着她,“真是李牧?” 田继磊摆手,“嘿,八字还没一撇呢!” 可看她那娇羞的表情似乎已经是个完整的八了。 葛戈舔了舔嘴唇,“你喜欢他什么呀?” 田继磊嘴硬,“我没说喜欢他。” 陆续有人进来,食堂里起了喧哗。 葛戈低头专心吃饭。 田继磊看了她一眼,戳了戳饭碗,又看了她一眼。 最后忍不住道:“哥,你觉得李牧怎么样啊?” “还成吧。”葛戈淡道:“我跟他是高中同学,别人对他评价还可以。” “是吗?”田继磊惊讶的看着她,“没听你说过啊,哎,他高中时候成绩好吗?” “他以第一的成绩进我们学校的,你说呢?” “啊,也对啊!”她想了想,又问:“高中时候是个书呆子吗?谈恋爱没?” “也不算书呆子,就是有点高冷,至于恋爱嘛......”葛戈笑了笑,“还是谈过的,跟我的同桌。” “啊?”田继磊愣了愣,“后来呢?” “上大学的时候就分了,在一起的时候他对她挺好,虽然平时给人感觉挺冷,但是接触时是个蛮温柔的人。” 葛戈放下筷子,回想起张骁,其实时间不长,奇怪的是面容似乎已经有些模糊了。 “我同桌是个很开朗的人,她很喜欢李牧,可是高中毕业后李牧就没再接过她电话,连个理由都没有就分开了。” 她抬头看田继磊,对方轻轻蹙眉,显然有些意外,意外过后有些难以接受的样子。 葛戈继续道:“我同桌最后一次跟我通电话时告诉我,她恨李牧。” “小磊!”她叫道。 “嗯?” “李牧或许会是个不错的朋友人选,但不适合做男朋友。” 她愣愣的,“为、为什么?” “还没发现吗?”葛戈淡淡道:“这人没什么感情,可以对你很好,下一秒也可以装作不识,你喜欢这样的?” “倒也不是。”她笑着,笑容有些勉强,“就是有点惊讶,他怎么是这样的。” “嗯,他就是这样的。” 李牧不是善茬,但葛戈给的忠告就这么多,田继磊能听进去多少只能看她自己的。 话题告一段落,两人开始扯别的。 然而没几天,李牧和田继磊交往的消息不胫而走。 陈聪依旧和她的夫君在二次元世界里水深火热。 放下书,葛戈看眼时间,起身揉了揉脖子,走去阳台。 前后楼中间有大块草坪,还有几条交错小道,有灯,光线昏暗,隐约有人在散步。 葛戈站了会,偶尔朝出口看。 没多久看见两个人,肩并肩缓步走来,身影在昏暗中逐渐清晰。 葛戈回身走进屋里,对着陈聪说:“我出去一下。” “唔,给我带瓶水。” “好!” 葛戈从另一边楼梯下去,绕远路率先跑到出口等着。 低头,脚轻轻蹭着地面,学生进进出出,碰到几个认识的。 她轻轻蹙眉,又走远些。 李牧很快走了出来,两人视线撞上,各自不动声色。 他脚步不停,葛戈随后跟上。 直接走向校外,葛戈环顾四周,快步上前,与他擦肩。 “你跟我来。”她说。 学校不远有家书店,葛戈进去直接上了二楼,李牧紧随其后。 二楼没什么人,葛戈走到偏角停了,随手捞了本名人传记翻阅。 “张骁是前例,现在又要来祸害田继磊了。”她平静的陈述道。 李牧没做声,专心在书架上挑书。 “会有报应的,你就不怕现世报?” 李牧抽了本书出来,低头看,“你把我叫出来就为了说这个?” “你觉得不重要?” “没事我就先走了。” “李牧!”葛戈转向他,目光微冷,“为了席慕礼你真是什么都能做,不是喜欢席美佳吗?好好守着那个人多好。” 书店里放着轻音乐,空气里有书香味,人不多,远处站着几个营业员。 李牧保持着翻阅的动作没有动,好一会才合上书,放回书架。 扭身转向葛戈,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做什么我心里有数,我不希望再从你嘴里听到席小姐的名字,你不配。” “言论自由,何况是个名字。”葛戈:“你们也不要把随便一些事的过错放我身上,有些遭遇值得人同情,但是最大的原因还是自作自受。” 李牧没做声,就那么木木的跟葛戈对视,身体略有僵硬。 片刻后转头走了,跟来时不一样,离开的时候速度很快,近乎落荒而逃。 葛戈把书放回去,原地站了会,才往外走。 日子继续着,似乎没什么过大的变化。 田继磊心情变很好,李牧的名字从她嘴里蹦出的频率越来越高。 有一天,她发现一个问题。 “为什么李牧周末老找不到人?”她趴在床上问她们。 陈聪键盘打的噼啪响,贱贱的说:“偷情呗!” 田继磊捞过一只玩偶就砸了过去,“去死!” “你妹!”陈聪躲了下,毛绒兔子不偏不倚依旧甩在她头上,她骂道:“有男人没人性的家伙。” “哼,你就羡慕吧!” “羡慕个屁!”陈聪白了她一眼,指着屏幕,“我家夫君今天送了我一个鬼装,你家李牧送你啥啦?” “他天天送我回宿舍。” “我呵呵!” “哥!”田继磊叫她。 葛戈摘下耳机,“什么?” “你们不是高中同学吗?他平时周末都干嘛?” “这我也不太清楚。” 田继磊有些失望,拿过手机看了眼,撅着嘴继续看书。 葛戈重新塞了耳麦,翻了几页后愣是没怎么看进去,心思有些恍惚。   ☆、第33章 田继磊不在,昨天收拾了东西回家。 天凉了下来,没有太阳,寝室里昏沉沉的,好像四五点时的凌晨。 葛戈推了推陈聪,“去吃饭吗?” 她抖着腿,“我今天吃泡面。” “成天玩游戏不难受吗?”葛戈看着她,“都快玩成雕像了。” 陈聪摆手,“你不懂。” “那我走了。” “去吧去吧!” 拿了钱包,走出寝室,走廊上走动着不少人。 去了食堂,时间有些晚,又是周末,学生没往常多。 葛戈买了饭一个人吃着。 靠近门口,人声传来时,她转头看了眼,发现是林晓东,他身边跟着几个同学,嘻嘻哈哈谈笑着。 他也看见了葛戈,微微侧头跟身边人说了几句,走过来。 “今天一个人?”林晓东脸上有笑,看着就很阳光。 葛戈点头,“你们怎么也来这?” “懒得走远路了,味道差点就差点。”他往另一张桌子上一靠,“昨晚一帮人出门玩,玩太狠了,今天有点累。” 葛戈点头,“你们寝室那帮?” “另外的,寝室里那帮人周末都各顾各的,哪聚的起来!” 葛戈想了想,“我们寝室也没人了,剩了我和陈聪。” “哈哈!”林晓东:“正常啊,另两个都是有主的,业余生活丰富啊,不过我听说你不是也有男朋友呢?” “嗯,他平时打工,没什么时间。”葛戈状似随口而出的说:“小磊应该不是跟李牧在一块,她好像是回家了。” 林晓东挑眉,稍作停顿后摇头,“不能吧。” “嗯?” “我昨晚看见她两一起出现在车站来着。” “一起?” 林晓东摸着下巴回忆,“也可能是一前一后,反正是同个时间段,我那会正坐出租车上呢,当时那个路段堵车了很久。” 小伙伴来叫他,林晓东又说了几句,转身走了。 葛戈盯着眼前的饭菜没了食欲,她抿唇思考着,周末同个时间段在长途汽车站,田继磊真的是回家? 从食堂出来,下楼,拐角走入绿意深深的小道,半路停下。 她拿出手机,调出田继磊的号码拨过去,没人接,连续两个都没人接。 葛戈深吸了口气,混合着草香的空气里有潮湿的味道,感觉要下雨。 晚上张青青没回来。 过了零点,陈聪又吃了一碗泡面后心满意足的上床睡觉。 她入眠很快,室内不久便响起轻微的鼾声。 窗外的光透进来,能看见事物隐约的轮廓。 葛戈没什么睡意,睁眼看着天花板出神。 时间过去很久,朦胧中突然被惊醒。 她喘了口气,茫然了几秒,发现是一旁的手机传来的震动。 拿过来眯眼看,是田继磊的。 葛戈撑着坐起身,接通电话。 “喂?”刻意压低的声音更显沙哑。 那边很安静,偶尔有风声。 葛戈皱眉,“小磊?” 对方没说话,时间过去,突然对方哼了声,呼吸变得不稳,随后是压抑的啜泣声。 葛戈盯着眼前的黑暗,淡淡的开口:“怎么回事?你在哪?” “葛戈,你能告诉我你的同桌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没回家,我偷偷跟着李牧来了一个地方。”她抽噎着,显得很痛苦,“你知道是哪吗?” 葛戈手指抠着棉被。 “是家医院,精神科,原来他每个周末不见人影都是跑来看一个疯子。”田继磊不再忍耐,哭出了声,话音更显含糊,“那个人疯的很厉害,大吼大叫,见人就打,可他就是不管不顾好声好气的哄着,我从没见他这样过。” “他出来的时候看到我了,他一见到我脸色立马就变了。” 似乎太难过,哭的一时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又道:“他指着我叫我立马滚,他可以对一个疯子那么低声下气,为什么偏偏对我这样?!” “我不理解!”她嘶声吼道:“我是他女朋友耶,难道这个身份是废的吗?” 黑暗容易将很多东西放大,比如对面的呼吸和哭泣,比如心底的悲伤和失望。 葛戈低低的问她,“恨吗?” “......” “后悔吗?” “......” 葛戈说:“分手吧!” “我不甘心。”田继磊继续哭着,“我凭什么要输给一个疯子,我不差的。” 很多时候输和赢是没有定论的,在爱情的角逐上更没有确切的理由,时间长短不是问题,年龄差距不是问题,问题仅仅是你是否是对方要的那个人。 哪怕再不甘心,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田继磊情绪不稳,葛戈不再刺激她,转了话题,“那你现在在哪?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有,我在附近订了房间。” “什么时候回?” “天亮后。” “嗯,现在赶紧去休息。” “葛戈!”田继磊叫了她一声,“我是真的喜欢李牧。” “我知道。” 挂了电话,时间显示是凌晨三点。 天依旧是黑的,好像在做梦一样。 田继磊回来是次日傍晚的事,双眼浮肿,神色木然,精神非常差。 陈聪见了她吓一跳,“我说你这两天干嘛去了?这是见鬼了吗?” 田继磊眼神都没扔给她一个,直接爬上床装死。 陈聪转向葛戈,小声问:“她怎么了?” 葛戈摇头。 晚饭田继磊没去吃,张青青回来跟她说话也没搭理,都知道她心情不好,几人之后也没主动去招惹她。 葛戈提前回了寝室,手上拎着一碗粥。 她走到田继磊的床铺旁,拍了拍床沿,“起来,我给你带了饭。” 田继磊没反应。 “打算憋多久?既然选择打我电话,就是想找人好好聊聊,起来!” 葛戈拖过一把椅子,将粥放到桌上,坐着等。 半晌,田继磊缓慢翻了个身,撑着坐起来。 脸上没血色,头发乱糟糟的,眼神空洞。 “一晚上没睡?” 她点头。 走到葛戈面前,拖过另一把椅子坐下,长长的吐了口气。 拿过粥,掀开盖子,搅拌了几下,停下手。 “昨晚到现在吃过了吗?” 田继磊闭了闭眼,“吃不下。” “现在怎么打算?” “不知道,反正不能就这样算了,我不甘心。”她盯着某处,眼睛发直。 “跟自己较劲没意思。” 她只摇头。 葛戈想了想,“李牧回来了吗?” “还没有。”田继磊蹙眉,有些脱力的样子,“回来前找过他,他拒绝见我。” “拒绝?”葛戈拧眉,“你去医院找他的?” “嗯。”声音像硬挤出来的,她抬手轻轻盖住眼睛。 鼻翼颤抖,眼角滑下泪来。 田继磊不说多活跃,往日里也是个挺开朗的人,喜欢笑,大眼睛时常眯缝成月牙。 可这天之后这人身上的气息完全变了,消沉,颓废,没有积极性,没有向上的姿态。 陈聪看不过去,劈头盖脸把她拎起来骂了一顿,可效果欠佳。 都知道是李牧的问题,据张青青说已经特意去找过,李牧给的话只有一句:不想再见田继磊。 不给原因,不给说法,就这么一句话把人给扔进了感情的沼泽里,任凭对方挣扎沦陷,无动于衷。 - 西北风刮到脸上,有了冷意。 上了年纪的老头正在前面比划讲解,底下学生睡了一片。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窗户开着,风倒灌进来。 姜亦突然伸手握住葛戈的,微一转,成了十指交扣。 “挺凉啊!”他侧头看葛戈,眼睛亮亮的,低声说道。 葛戈拉了拉领子,“冬天都这样。” “哥给你取暖呢,舒服吗?” 葛戈转头,看着他笑。 姜亦啧了声,“问你话呢!就知道傻笑。” “舒服。”葛戈捏了捏他,“纤纤玉指,不单舒服,还漂亮。” 姜亦翻了个白眼,“这话一听就是没把我当男人了。” 他把葛戈的手塞进自己的衣兜里取暖,手臂切合,距离顿时又近了。 “你都不好好听课吗?” 姜亦抬抬下巴,“比起那帮人我是不是好很多?” 全都睡的东倒西歪,应该是常态,授课者完全不受影响的继续往下讲着。 中午在姜亦学校吃的饭,食堂人多,认识姜亦的不少,纷纷来打招呼,离开时无一不瞟葛戈一眼。 其中一个跟姜亦关系不错,往他肩上一搭,直接开口道:“呦,这位就是你死活藏着不肯让大家伙知道的小美女啊?!” 来人一脸的玩世不恭。 姜亦耸肩,“滚一边去。” 对方乐颠颠的继续说:“还装,筒子都跟我们说话,每晚都得对着那个钱包发呆半小时才睡得着,你们当我们傻。” 姜亦腾一下站了起来,“滚不滚!” “哈哈哈!”对方笑的极为开怀的跑开了。 然后姜亦原本白皙精致的脸已经红成了一大片,像个有眼有鼻的行动番茄。 他转过身,坐回位置,低头专心吃眼前的东西。 半晌后抬头瞅葛戈,葛戈正咬着筷子看他,眼睛溢满笑意。 “笑个屁!” 葛戈拿筷指指他,“你热吗?” 姜亦侧了下头,脸红的像要滴血,颇有些狼狈。 再转回来时,有些幽怨,“连你都笑我。” 葛戈连忙摇头,“不敢,我就问你热不热。” “......” 一餐饭快结束时,姜亦呈现的局促感已经消失,面色白净,恢复如常。 葛戈忍不住问:“真的每天都对着钱包发呆吗?” “是啊!”姜亦承认的颇为爽快,方才那种小男生般害羞的模样一去不复返,瞬间就老练了。 他道:“有美女嘛,现世难得一见的美女,不看看岂不是很亏?” “那样干瘦干瘦的也叫美女?” 姜亦看她一眼,目光澄澈,“我觉得美不就行了?你们这帮人有毛线眼光!” 葛戈一愣,随即又笑起来。 下午有课,葛戈饭后便回了学校。 在门口碰到田继磊,碰到她不奇怪,意外的是她居然在抽烟。 站在风口,长发飞舞,拢着衣服,脚上套着拖鞋,这是她最近一贯的装扮,没精神,又颓废。 葛戈走过去。 田继磊看见她,挑眉,手上夹着的烟继续燃着,红光在风里闪烁。 葛戈扫了眼,又转回到她苍白的脸上,“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最近。”她的声音透着沙哑无力。 “别抽了,对身体不好,吃饭了吗?” “嗯。”她点头。 “走。”葛戈说:“烟扔了,跟我回寝室,等会马上要上课。” “我再待会。” 葛戈提高了些音量,“小磊!” “真的,我一个人再待会。”她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撩了下头发,“就一会,你先走。” 田继磊的状态很不好,葛戈很难理解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李牧到底做了什么可以对她影响这么大? 两人分开是李牧单方面宣布的,就算如此也没了回旋余地。 又是几天后,田继磊突然变得忙碌起来,开始早出晚归,甚至夜不归宿。 她怎么了? 陈聪说:“小田鸡又恋爱了。” 校外的一个男人,家境富裕,每天开车接送她,有人见过,那人年纪不小。   ☆、第34章 最近没睡好,葛戈觉得有些累。 下午回了寝室她便躺床上休息。 陈聪敲击键盘的声音持续响着,单调冷硬。 在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的时候,走廊里突然响起一阵杂音,还有喧哗声。 葛戈睁开眼看门口。 陈聪:“什么情况?这是遇到打劫的了?” 隔音效果不好,声音很明显。 陈聪起身,套上拖鞋去观望。 门刚开了一个缝,被外力猛地推开。 陈聪踉跄后退,站稳后瞪着夺门而入的李牧,“你他妈有病啊?!” 最近因着田继磊对李牧都没什么好感,本就一股子气,现在又来这么一遭,陈聪脸色难看的要炸了。 不过对比她,李牧的表情更恐怖,苍白的肤色,嗜血的眼神,嘴唇僵硬的抿成一条线,步伐快而稳的走到葛戈床边。 “跟我走!”李牧一把拽住她,往外拖。 葛戈分外被动的下了床,还崴了下脚,疼的厉害。 厉声道:“你怎么回事?!” 李牧闷不吭声的要拖着她往外走。 门口站了不少人,还有宿管阿姨,正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 陈聪身子一侧挡在他面前,指着他,阴狠道:“你给我把人放了,你他妈把田继磊祸害成那样,现在还有脸来我们这?你要有点人性现在就该跪着滚出去。” 衬着那颇有分量的身材,这些话高声说出来的时候还真挺有气势。 李牧不为所动,安静的站了几秒后,猛地抬腿踹向一旁的桌子。 东西立马散了一地,包括陈聪的电脑。 陈聪愣了下,随即大骂的着扑上来。 可能真的是虚胖,李牧轻轻一挡就卸了她的力道,拽着葛戈快速走了出去。 楼道里都是人,自动分散在两旁,目送着他们走出寝室楼。 太阳正好,风很大,葛戈没穿外套,吹在身上一阵打颤。 脚踝的疼痛覆盖了手腕上的束缚感,葛戈脸有些白,身上开始出冷汗。 李牧脚步很急,步伐越来越快,葛戈跟不上摔了下去。 行进的动作终于停了。 手掌破皮,带出血丝,沾了沙砾。 她低头吹了吹,然后冷冷的看向李牧,“你这闹的是哪一出?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李牧扫了眼她的手,又一把拽住她,“出事了,你跟我走。” 声音像被硬挤出来似得,干涩低沉,还透着一股绝望。 朝着校门口的方向,半路还碰到了外出回来的田继磊,她看着他们的目光就跟见鬼了一样。 可是完全没时间解释。 校外停着一辆车,黑色发亮的车身,蛰伏在一角,不是本市的牌照。 李牧将她带到后座,开门直接塞了进去,随后快速转身疯了一般的朝另外一个方向狂奔。 葛戈盯着李牧的身影消失,才收回视线。 旁边坐着西装革履的席慕礼,又是很久未见,这人的每一次出场都让人措手不及。 他命令,“开车。” 车子迅速滑出去,涌入街道。 狭小封闭的空间内寂静的令人难受,空气的流动似乎都缓慢了下来。 葛戈双手撑着座椅,脚踝上的疼痛继续着,身体不自然的僵硬。 盯着自己的膝盖,她开口:“你们这又是做什么?” 过去很久,席慕礼才淡淡开口:“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的声音变得更低沉,更具磁性。 “每次见你都是不愉快的事,这真是让人觉得郁闷。” 葛戈侧头看他,席慕礼双腿交叠,一手随意的搭在一旁,一手轻轻撑着额角,目光投在窗外,淡漠冰冷。 她说:“既然不愉快何必找我,自虐吗?” “嗯,生活太顺风顺水,总得找点事做。”他轻声道:“总想放过你,可事总不如人愿。” 对他这一变态想法葛戈无法理解。 她垂头,开始思考他的话,又出事了?这次又是什么? 葛戈烦闷的吐出口气,转向窗外,目光扫过倒车镜,随后顿住了。 很熟悉的眉眼,对方也正看着她,表情有些僵硬,几秒后,先一步转开了视线。 居然是陈彤! 葛戈依旧盯着镜子里陈彤木然的侧脸,有些无法接受她在这里的事实,为什么这个点她会坐在席慕礼的车上? 三小时后,车子驶进了生活多年的城市,葛戈看着外面渐渐熟悉的景物,有种逃不开的无力感。 目的地是医院,出事的依旧是席美佳。 下了车,葛戈步伐缓慢的跟着他们朝里走。 一路上她想过很多自己即将面对的场景,但眼前的结果还是让自己愣住了。 席美佳死了,死于自杀,是活生生把自己勒死的。 她躺在床上,身上蒙着白布。 席慕礼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没什么表情,更不见悲伤。 靠南的病房,太阳还没落尽,霞光从窗外漏进来,好像费力的传递着生机。 过了很久,他才有动作,倾身拉开了白布。 席美佳穿着一身连衣裙,变很瘦,原本就不胖,现在更是瘦骨嶙峋,闭着眼,看着就跟睡着了没区别。 席慕礼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捏了捏她的手,随后又坐了回去。 走廊里阴暗很多,灯还没亮。 葛戈和陈彤面对面靠墙站着。 两人平时联系不多,但并没有断了交往。 对面的人穿着一身粉色职业套装,剪短了头发,看着很干练,也很陌生。 “你没上学?”葛戈率先开口问。 她点头。 “怎么跟他扯上关系的?” “我在席总底下工作。”陈彤动了动身体,低头看地面,“我爸生病了,我需要钱,席总又帮了我一把。” “你没跟我说过。” “你对他有偏见,所以我没告诉你。” 葛戈呆了下,随后皱起眉,“偏见?” “不管你跟他关系如何,至少他对我有恩,他对我是好的。”陈彤吐了口气,“我很感激他,现在只想好好工作回报他。” 陈彤看着别处,表现的宛如犯了错的孩子,又仿佛难以面对葛戈。 天又暗了些,灯亮了。 明晃晃的走廊里,葛戈看着对面往日最好的朋友,那些年的点滴清晰的恍若昨日。 是气愤的,也有难过,还有失望,但是也就几秒的时间,突然想开了。 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时间的长河里,能留下的所剩无几。 葛戈沉默下来,他们都在成长,成长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本就是巨大的,没理由要求别人永远停在原地。 她也没资格。 李牧很快也到了,他的状态很不好,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好像生了场大病。 他进了病房后没多久席慕礼走了出来。 宽肩窄腰,高海拔,身材堪比模特。 他缓步径自走到葛戈面前,垂眸看她,“有什么想说的?” 葛戈顿了几秒,“节哀。” “嗯。”席慕礼点头,“还有呢?” “这跟我无关。” 她贴墙站着,视线落在别处,抗拒姿态明显。 “跟你无关。”席慕礼低低重复,“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你告诉我跟你无关?” “葛戈。”沉沉的声线回荡在耳畔,“我知道你理性,没想到还薄情。真的只有在面对姜亦的时候才会不一样啊。” 镜片下的目光不再清明,少了锐利,透出些许脆弱。 还是悲伤的,只是被刻意掩盖了。 “不要纠结这些没意义的,你还是去休息吧。” 葛戈说完往旁边走。 被拦下了,席慕礼将她困在墙壁和自己之间,微微俯身凑近,呼吸吐在她耳侧,声音格外隐忍。 “这个当下你告诉我这些是没意义的?美佳死了,你能理解死亡吗?” 他猛地挥拳往墙上一砸,“你告诉我是没意义的?” 陈彤有些着急的上前,“席总,您......” “你滚!”席慕礼盯着葛戈的侧脸,“最近几天你不要上班了。” 措辞严厉,且毫不留情。 陈彤顿时满脸难堪,快速看了葛戈一眼,在席慕礼彻底发火前转身离开。 这一层的走廊都没什么人,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彻底消失,四周寂静下来。 两人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很久,席慕礼站直身体。 “跟我来。”扭身往一边走。 葛戈盯着他的背影,站着没动。 “怎么?还要我请你?” 葛戈犹豫很久后,终于跟了上去。 去了另一间闲置的病房,格局都一样。 他手里拿了个盘子,上面放着药。 面对面坐了,席慕礼俯身去抓她的脚,葛戈快速起身躲开了,表情戒备。 “躲什么?”席慕礼冷冷的看着她。 “药我可以自己擦。” 他淡淡下令,“坐下。” 病房门大开着,葛戈看着外面,思考着离开的可能性。 “别想着跑,你要有能力现在也不会呆在这。” 沉默对峙,半晌后,席慕礼将盘子往旁边一丢,发出轻响。 “擦吧!”他说。   ☆、第35章 葛戈脚踝肿的厉害,衣服穿得少,受了冻,精神也有点不好。 她拖过椅子,隔着一定距离,低头给自己上药。 席慕礼起身走到窗口,朝外看,大片的黑幕里,背影萧条。 手背有些破皮,刚才砸墙时留下的。 他似乎没有知觉。 葛戈按了按红肿的地方,疼的不是特别厉害。 停了手,将盘子放到一边。 屋里很寂静,谁都没说话。 时间过去。 席慕礼捞出手机打电话,很久才接通。 他言简意赅:“着手处理后事,要快。” 似乎一句话用了很大的劲,表现的很疲惫,电话挂断后,一手扶窗台,低头站了好一会才转过身来。 脸色也很不好,看向葛戈的目光带着冷意,比往日的淡漠更疏离。 “走。”他说,率先往外。 时间已经有些晚,葛戈稍作犹豫后跟了上去。 门口,他朝席美佳所在的方向望了眼,掉头走向电梯。 下到一楼,去了停车场,车上坐着等候已久的司机,见人过来立马下车恭敬的给他开门。 “不用。”席慕礼阻止他,“我自己开,你先回家。” 司机朝后退了步,“是,席总。” 车子在繁华的车道穿梭,席慕礼车速不慢,开的很不稳。 葛戈侧头看他一眼,抬手拉住了把手。 目的地是一家五星级酒店,年轻的迎宾小姐显然认识他,笑容满面的递上来两张磁卡。 席慕礼接过,将其中一张交给葛戈。 进了电梯,一路无话。 葛戈看着墙上面色冷峻的席慕礼,张了张嘴,最后依旧保持沉默。 电梯外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墙上挂着壁画,转角有落地花瓶。 相邻的房间,席慕礼刷卡进屋,摔上门。 葛戈转身,也进了自己的。 偌大的卫生间,她撑着洗手台看镜子里的人。 头发很乱,脸上没什么血色,她还没吃过东西,但也感觉不到饿。 事发到现在葛戈依旧有些回不过神,感觉很不真实。 动了动不利索的脚,转身去洗澡。 没带换洗衣服,将就着披了浴袍。 出来后直接躺在了床上,头很疼,浑身疲惫,却没有瞌睡的意思。 她蹙眉,闭着眼休息,并思考着眼下状况做些什么比较合适。 没有睡过去,当隔壁的撞击声传来时葛戈瞬间睁眼,坐起身。 她靠过去,贴墙,侧耳听着隔壁的动静。 确实有声音,不明显,闷闷的像覆盖着一层薄膜,有一下砸在了墙上,顿时明显很多。 葛戈稍作思考,换衣服走出去,她去了前台,打听入住登记。 登记人显示的是陈彤,还有联系方式。 “不好意思,我借个电话用一下。” 对方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座机。 “谢谢。” 葛戈撑着昏沉的额头,给陈彤打去电话,好一会才接通。 “喂?”声线清晰,显然还没睡。 “是我。” 陈彤惊讶:“葛戈?” “嗯。”她闭眼捏着太阳穴,“你最好赶紧来趟酒店。” “怎么了?” “席慕礼好像有些问题。” 那边安静了几秒,随后迅速道:“我马上过来。” 葛戈回了房间,坐在里面,门打开,可以看到走廊。 过了好半晌,她起身走到门口,靠墙站着,看着前方一处出神。 陈彤很快赶了过来,脸上有焦躁,看见葛戈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去了席慕礼房间。 跟葛戈说的一样,席慕礼情况不太好,喝了很多酒,刚才的声音是酒瓶砸出来的,墙上有大片的红酒污渍。 不小的房间,只开了一盏壁灯,光线昏沉。 葛戈站在门口,顺手帮他们按了开关。 灯一下亮了起来,席慕礼阴郁的面色瞬间涌入视线。 他曲腿坐在地上,衬衣领口微敞,露出白皙性感的锁骨,手上血迹斑斑。 陈彤吓到了,去扶他。 席慕礼不耐烦的挥开她,“你离我远点。” 踉跄着站起身,往一旁走。 陈彤急道:“不是,席总,您这样不行,我先给您上点药。” 说着又要上去搀扶。 被席慕礼一把用力推开,他身形不稳,抬手指着趴在沙发上的陈彤,言辞格外犀利,“搞清楚你自己的位置,你需要做的只是言听计从,而不是擅作主张,你要听不明白,趁早给我卷铺盖走人!” 陈彤缓慢从沙发上爬起来,低着头,黑发遮了满脸,只露着紧抿的嘴角, 她退了步,很轻的挤出一个字,“是。” 席慕礼似乎不耐烦坏了,整个气场都很暴力,越过她往外走,侧身时扫到某一角,动作顿时停了。 他眯了眯眼,似乎有些难以理解,之后又稍稍清明。 “葛戈?”他呢喃般的吐出两个字。 高大的男人,着装凌乱,身姿不再挺拔,肩膀耷拉着,没什么精神气。 他缓慢摇晃的走过来,在葛戈面前站定,视线一寸一寸的移动,在她脸上不断来回扫视。 “我没看错吧?” 一身酒味并不好闻,葛戈撇开头,“你先醒醒酒吧!” “然后呢?” “......” “我问你然后呢?” “.......” 他猛地提高音量,“说话啊?你他妈聋的?!” 苍白的脸瞬间涨红,眼镜摘了,少了往日的精明和锐利,眼底带着血丝。 葛戈喘了口,身子一侧轻轻靠着墙。 席慕礼反常不是很应该吗?如果一直如方才医院般的冷静不是更可怕? 他失去的不是别的,而是一个亲人,大部分时间都是由他看顾的亲妹妹,哪怕席美佳再不上道,这一事实也扭曲不掉。 葛戈看着眼前面容略有狰狞的男人,“你先休息会吧!” 两人对视着,距离很近,空气里似乎都是彼此间的气息。 温热,燥郁。 “休息?”他似乎觉得可笑,微微咧着嘴,又似是想哭,眼里有悲伤。 酒精作用下,理智被摧残到所剩无几。 他突然抬手一揽葛戈的脖子,将人夹带着离开,转身进了隔壁。 陈彤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目送他们消失。 脚边都是玻璃渣子,抽动了下手指,手掌上有细细的小伤口。 一进门,葛戈被推到墙上,撞得头晕眼花。 “你能不能给点表情?嗯?”席慕礼凑在她耳边,手掐着她的下巴,因用力手部伤口再次破裂出血,沾在葛戈脸上。 他近乎咬牙切齿的吼道:“你一天到晚摆一张死人脸到底给谁看?” “你到现在还在清高什么?”席慕礼呼吸有些急促,目光死死的盯在葛戈脸上,“你知不知道美佳死了?她死了!永远活不过来!” “这些事原本都可以避免的,只要你当时做点什么都是可以避免的,我们不欠你什么,你懂吗?” 手一点点收紧,葛戈被迫昂着头,蹙眉,有些难受。 “你就不觉得愧疚吗?”他说:“你知道,我们这样的家庭里是没有亲情这种概念的。美佳从出生起就是由保姆照顾,之后是管家,她任性跋扈不是没理由,十几年没有束缚的生活养成了性格上的缺陷。她以前只黏我,为什么?因为那个家她能见到的亲人只有我一个,我的时间有限,我没把她教育好,我也有责任。但我说过美佳本性不坏,相比起你的冷清冷性,她比你更有血肉。” “在你们母女两吃好喝好的同时我妹妹居然没了,我是养了两匹狼吗?”赤红的双眸里充满了嗜血的味道,“你叫我怎么不恨你?你给我一个理由。” 他耿耿于怀的一直是那个晚上,葛戈在察觉不妥之后的忽略行为。 葛戈缓慢的呼吸着,她平静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回想方才医院仅有的这么几个人,席美佳的死亡,能引来的也就这么几个人。 她突然觉得有些可悲,为席美佳,为席慕礼,为一个这样有钱有势的大家庭。 抬手,缓慢往上,轻轻覆盖住席慕礼逐渐湿润的漂亮双眸。 “我很抱歉。”她吃力的开口:“这个结局谁都不想的,可是时间回不去。” 手下的温度越来越高,越来越湿润。 葛戈说:“我也很难过,但这是意外。” 席慕礼脱力般的放开她,退了步,转而靠在旁边墙上。 两人并排站着,葛戈率先往下滑座在地上,闭了闭眼。 过了很久,席慕礼也在她旁边坐下了。 仔细算来他们两的接触真不算多,但不知为何每次的碰面场面似乎都格外激烈。 彼此都是有些累的,这样的怪圈却又逃不出去。 夜渐深,房间里很安静。 他们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没动,跟个雕塑一般。 席慕礼抬头看上方的节能灯。 “你在发烧。”他说,声音带着沙哑。 “嗯。”葛戈闭着眼,应了声。 早就在发烧了,忽冷忽热,浑身没力气,但她也不想做什么。 “我高烧厉害点,你心里是不是能好过些?” 席慕礼转头看她。 葛戈很瘦,下巴线条明显,此时沾着斑斑血迹显得更脆弱了些。 她好像就没有胖过的时候,高中那会套着宽大的校服,整个人就能被吹跑似得。 明明这么瘦小,这么不堪一击的样子,却表现的格外坚韧。 还那么.......冷血。 不会放过你的,他想,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放过你? 否则这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   ☆、第36章 郊区,大片的绿,风穿梭而过,礼堂镶嵌其间。 席美佳的追悼会,人来了非常多,场外还有媒体记者,声势浩大的仿佛前一晚医院的萧条是做梦。 席家二小姐突然患病去世,这是对外宣称的说法。 葛戈站在出口,微微低头,隐在暗处,周边有人不停来回走动,着装肃穆,神情木然。 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早上有人送来的,一身黑,尺寸倒是合适。 她和席慕礼就那么坐了一夜,没睡着,一直都浑浑噩噩,天快亮时席慕礼一声不响的起身走了出去。 酒精散去,他又回到往日严谨从容的状态,尽管气色依旧不好。 葛戈又朝后退了点,倚在墙上,身体素质不错,坐了一晚上地板烧居然也能退了,只是整个人发软的厉害。 窗外天气很好,阳光洒在绿荫上,顶端泛了点黄。 有人走过来,碰了碰她。 “你的电话。”陈彤抬手,“姜亦的。” 她脸上依旧画着淡妆,手里的指甲油已经卸了。 才想起来消失这么久,还没跟姜亦说一声。 “谢谢!”葛戈接过来,转身走去僻静处。 外面一个避风的角落,将手机放到耳侧。 “喂?” “听说你被李牧带走了。” 葛戈一手抱着自己的身子,“差不多。” “怎么都没打电话说一声?”他的语气淡淡的,好像随口而出一样,可说可不说。 “发生了些事。”葛戈看着远处,马路上陆续还有车辆进来。 站的累了,索性往地上一蹲,盯着地面出神。 “姜亦。” “嗯?” “席美佳死了。” 礼堂这时走出来一个男人,也在接听电话。 黑色西装,立领衬衣,身形高大,头发梳的一丝不乱,举手投足间透着威严。 这是葛戈第一次见到席林川,在亲生女儿的葬礼上,这个人也没有表现出多少悲伤。 “......是自杀。”她继续说:“我在参加她的葬礼。” 对面应了声,反应平平,无关痛痒。 “你什么时候回来?”他说。 “快了。” 席慕礼给她请了假,明后天应该就能回去。 席林川重新走了进去,里面的告别还在继续。 人影堆叠中,李牧站在最不起眼的地方,看着最前面被放大了的黑白照片,上方的女孩花季的年龄,笑容灿烂。 “葛戈。”听筒里传来姜亦的声音,“以后能不能不和席慕礼接触了?” 她也不想的,可总是那么出人意料。 “我不会主动招惹他。” 那边顿了顿,最后无声的挂了电话。 赵美艳在最初看到葛戈时是惊讶的,得知席美佳去世消息后她一直联系不到葛戈,也更没想过席慕礼会将她接来这。 “你说他第一时间去接你的用意是什么?”赵美艳轻轻抵着下巴思考着。 在外面吃饭,回到了大都市,窗外是灯火辉煌。 两人面对面坐着,葛戈喝了口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毕竟她也得不出答案,思考着反问道:“为什么他们会让你留在席家?” “什么?” 她放下杯子,抬头,“席林川为什么会让你留在席家?你们之间似乎没什么感情。” 没有公开一起露过面,偶尔通话也不曾从她的嘴里听到过席林川的名字,这不符合逻辑。 赵美艳出身市井,照理说跟那样的家庭八竿子打不到边,哪怕容貌再出色。 “怎么突然问这个?” “好奇。” 高档餐厅,没什么客人,盘里的东西小到一口就灭。 葛戈拿着叉子戳着,“说说吧,年纪小那会可能不理解,现在我都这么大了知道些也无妨。” 赵美艳沉默着,好像为难,又似乎带着难堪。 过了很久,她轻笑了下,这样的笑容更接近自嘲,她说:“我长的有七分像席美佳的母亲。” 替代品? 葛戈点头,没有觉得惊讶,“那她本人呢?” “生席美佳时难产去世了。” 从一方面来说席林川对亡妻的感情很深,另一方面对席美佳的不管不顾似乎有了另一层深意。 消失的消失,在的还在。 阴天,下着雨,潮湿的地面粘着片片枯叶。 葛戈坐上车,正式返校。 旁边依旧有席慕礼,副驾驶换了另外一个很时尚漂亮的女郎。 至于陈彤去了哪,葛戈没问。 他们讨论着工作,话语间似乎有心要在葛戈就学的城市发展事业。 葛戈看着窗外,手指拧着,蹙眉,心底有些不安。 车停了,到了目的地。 车里很安静,没人说话,车锁落着。 葛戈转头,对上席慕礼平淡的视线。 “还有事?” “未来见面的机会很多。” “哦。”葛戈点头,想了想,“能开门吗?” “这么心急做什么?” 他视线一转,隔着细细密密不大却恼人的小雨,看见了校门口一道修长的身影。 出入学生很少,那个人站在那,一动不动,没撑伞。 “来接你的?” 上车前有跟姜亦通过电话,葛戈也看着外面,不知道他等多久,估计整个人都该淋湿了。 天气已经转凉,淋雨容易出问题。 想到这突然就有些烦躁,她推了推车门,“开下门。” 席慕礼推了下眼睛,指尖在高挺的鼻梁滑动,目光冷了下去。 他微微抿唇,“这就急了?多年不见,你对他的在乎倒是更重了些。” 葛戈往后一靠,索性不再吭声,眉心皱着,带着点厌烦。 差距又出来了,席慕礼心底的落差突显,刺的他脑仁疼。 硬声吩咐:“开门。” 司机快速解锁,瞬间,他开口:“你可以......” 葛戈已飞速下车,用力甩上了门。 穿着来时的衣服,纤弱的身影在细雨中飞奔,快速奔向姜亦所在的方向。 “......滚了。”他低低说完最后两个字,目光死死的搅在那两人身上。 - 灰暗的背景里,葛戈跑到姜亦面前,有些喘。 “等多久了?”她问。 姜亦整个人都浮着层水汽,身子轻轻颤抖着。 葛戈牵他的手,凉的彻底。 她瞪大眼,“我打完电话就站这了?” “没有。”摇头,反握住她的,“隔了会才来的。” 薄唇都没了血色,整个人看着有点恍惚。 “走吧,赶紧去换身衣服,这样下去会感冒的。” 姜亦没动。 “走啊!”葛戈催促了声。 “冷吗?”他突然问。 “有点。”入秋的天,葛戈没穿外套,凉意几乎贴着皮肤划过。 姜亦开始脱外套。 “你做什么?你衣服都湿了,你自己穿着!” 葛戈阻止他,然后并没什么用。 黑色的薄外套,潮湿阴冷,已经抵不了寒。 姜亦执意将衣服披在葛戈身上,他说:“还冷吗?” 多了分重量,透着冰凉,葛戈动了动身体,摇头,“不冷了。” “好!” 姜亦上前一步,摸摸她的头,然后将人拢进怀里,轻轻环住,稍作停顿,缓慢收紧双臂。 葛戈双手虚扶着他的腰,侧头,嘴唇碰到他白皙的脖颈,重新转回来,“你怎么了?” “没事。”姜亦盯着远处还没开走的黑色车辆,隔着车身,和里面的人较量,“我们以后要好好的。” 细细的雨随风落在脸上,带着点点痒,葛戈点头,“好。” 姜亦把人送回寝室,随后拿着葛戈硬塞的雨伞走出来,出了校门,在一个拐角停下。 马路旁,两侧树枝随风轻摆,树叶凋零。 他走到车旁,盯着漆黑的后座车窗。 半晌后,车窗缓慢降下来。 露出席慕礼白净清秀的侧脸,西装革履,长腿交叠,儒雅矜贵。 姜亦面无表情的盯着他,黑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相对比席慕礼的清爽显得有些狼狈。 “你以后离他远点。” 席慕礼转了转腕表,“你在开玩笑?” “有没有开玩笑你自己明白,席美佳的死跟我们无关,你少在那道德捆绑。”顿了顿,他接着道:“我告诉你,有钱有势不是万能的,葛戈要稀罕这种东西,早八百年前就跟你深交了,不会到现在避你都跟避蛇蝎似得。” 席慕礼动了动嘴角,下巴线条瞬间紧绷。 修长的食指轻轻抚着表面。 半晌后,淡声道:“我看上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他抬头,冷冷的下令,“开车。” - 寝室里依旧只有陈聪在,肥肥的身躯百八年不动摇的蹲坐在椅子上,上着歪歪,语音的热火朝天。 等葛戈换了衣服出来,爬床上去睡觉,她才反应过来。 “卧槽,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摘掉耳麦随手一扔,键盘噼里啪啦一阵响过后,身子一转,对着葛戈,“上次一声不吭跑了是出什么大事了?” 葛戈不太愿意回想这些事,揉着泛疼的太阳穴,“去出席一个葬礼。” “噢!”陈聪识相的没在这事上多问,转而道:“你们走的时候是不是碰到田继磊了?” “嗯。”葛戈点头,看她,“怎么了?” “误会大发了,我靠!”她敲了下膝盖,“小田鸡一回来就炸了,差点没把屋顶掀起来。” “什么意思?” “你不是被李牧拽出去的吗?整层的人都看见了,传出了些不好听的东西,所以就......”陈聪耸耸肩,一脸无奈,“你懂得。” 葛戈想了想,点头,“明白了。” “你能不能别这么淡定啊?”陈聪看着她,“你淡定的都让我觉得蛋疼,我告诉你,小田鸡因为李牧本来就情绪有些问题,状态一直没调整过来,这次一误会,影响就更大了。” 她顿了顿,摇头,“反正挺偏激的,等会她回来,你有个心理准备,估计没什么好话。” 正说着,门开了。 进来的是田继磊,长发烫了大波浪,踩着恨天高,脸上画着浓妆。 和记忆里的人已经相去很远。 跟葛戈视线对上,她一愣,随即木然了脸。 她走进来,随意踢了高跟鞋,将手上的名牌皮包扔到一边。 走到自己位置,拿杯子喝水。 “这水怎么一股味?” 直接扔了杯子,原本就半满,水不少,一股脑的洒了出去。 葛戈斜眼,全泼在了她的鞋子上。 陈聪立马瞪眼,“你干什么缺德事呢?” 田继磊扬了扬下巴,“我怎么就干缺德事了?” “你没长眼啊?你水往哪泼呢?” “我想往哪泼就往哪泼,你管得着?” “卧槽!”陈聪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她,“你跟我们干上了是吧?能不能有点脑子?失个恋连智商都降了?” “对,我就是没脑子!”田继磊仰着脖子看她们,气有些粗,大声道:“难不成我眼瞎吗?李牧没事干牵着她干嘛?我以前倒是没细想,现在算全明白了。” 她手一转,指着葛戈,“李牧跟我在一起也是因为你吧,那么冷清冷性的一个人在我这时不时的就提下你,那会还想着你们是高中同学交情好呢,可看李牧那人跟谁交情好过?!” 葛戈被她喊的耳朵嗡嗡响,她按了按耳朵,蹙眉,“你不知道我有男朋友?你不是去过那个医院吗?你觉得我跟李牧还有问题?” 陈聪插嘴,“什么医院?” 两人都没搭理她。 田继磊:“他那天拽着你去做什么?” 葛戈沉默了下,“这些我就无可奉告了,有机会你可以去问他。” “什么叫无可奉告?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有什么好怕说出来?”田继磊一下又怒了,拿起桌上的东西就往地上砸,模样疯狂。 她吼道:“说啊,你倒是给我说清楚!” 陈聪皱眉退了步,看了葛戈一眼,做口型,“疯了。” 两人都没阻止她,这个时候也阻止不了,或者说越阻止可能会越严重,索性直接让她发泄出来。 砸累了,她撩了把凌乱的头发,脸颊肌肉抽搐着。 原地站了几秒,猛地上前来拖葛戈。 葛戈没休息好,本身就疲惫不堪,又没有防备,几乎直接是从床上摔下来的。 “葛戈!” 陈聪喊了声,连忙上前扶她,对着田继磊就踹过去,大骂:“你他妈玩谋杀吗?为个男的弄成这样你还有脸了不成?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嚷嚷个没玩?!” 田继磊吊着眉瞪她,“我凭什么不能嚷嚷?她要没做见不得人的事还怕我嚷嚷吗?” 两人一来一往继续吵着。 葛戈扶着陈聪的胳膊站稳,动了动被撞到的膝盖,确认问题不大之后站直身体,转向田继磊。 抬手,猛地一巴掌扇了过去。 力道很大,声音很响,原本菜市场似得室内瞬间变得死寂。 田继磊被打的侧过头,长发遮了满脸。 动了动手指,紧握成拳,葛戈冷然的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又漠然的道:“别人不喜欢你不是没道理的,每个年轻人几乎都会经历的一次失恋而已,过后你洁身自好了吗?你努力进取了吗?你什么都没有,你转身抱着个老男人开始做人情妇了。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不知道吗?没说是给你留点脸。田继磊,被人瞧不起,也是你该的。” 葛戈顿了顿,继续说:“你在这边质问我,难不成你还奢望着李牧回头找你这只破鞋吗?有点自知之明吧,再喜欢一个人,只要你做错了一步,就永远不配让人回头看你一眼。”   ☆、第37章 楼道里闹哄哄的。 葛戈打水回来,泡了两碗面,走到自己位置坐了,抽纸打了两喷嚏。 “吃药了吗?”张青青转头看她,“我看你感冒都好几天了。” “没事。”葛戈把纸巾扔垃圾桶,“过个一星期就差不多了。” 陈聪头也不回:“能耐!” 没几分钟,陈聪揉着肚子起身去端面碗,“饿死我了,今天都没吃早餐。” 张青青笑,“你就算不吃个一天都没事。” 掀了盖头,面香味溢满整个寝室。 她拿筷子搅拌,“怎么着?歧视人啊,我也没说要减肥呀。” 张青青摆了下手,没搭理她。 过后想起什么,又说:“对了,李牧回来了,不过听张伟说这人变得有些阴沉,他们寝室里的那帮人都不敢跟他说话。” 陈聪塞了一口面到嘴里,皱着眉,含糊道:“咱以后能别提这人吗?一听这名字就闹心。” “行行行,不提不提。”张青青跳起来,蹦了蹦,调侃道:“我可出去约会了,你两好好吃。” “你给我圆溜溜的滚。” 面很烫,陈聪呼噜呼噜吃的很专心,也很爽快。 葛戈把自己的那份也拿过来,掀开了吃。 鼻塞了,也没闻出什么味,脑袋沉沉的。 另一边的柜子始终空着,那天之后田继磊就没回来过。 原本以为不会善罢甘休,哪知道,一巴掌下去,就把她打成了哑炮。 那会没还手,也没再吭声,呆呆的站了回,拎了东西走了。 过后想来可能话说重了,只是那个当下哪还会顾及那么多。 陈聪说:“她自己嚣张成那样怎么不反省反省?该她的。” 又一天早晨起来,日光还不猛,窗户外的世界色泽温和,枝桠上染了白点。 降霜了。 葛戈第一个起了床,叫起陈聪和张青青去上课。 南方的冬季,冷意恼人,冻的狠了,连骨头都带着点疼。 陈聪像只冬眠的熊,进了被窝,就不敢再爬出来,蠕动蠕动,陷在少有的暖意里,沉浸在另一个不现实的世界。 “为什么没有暖气啊!我靠!”她吼了声,骂骂咧咧的跟上葛戈的脚步。 瞌睡还没醒,进了教室,撑着额头仿佛又能睡过去。 这个季节,似乎都是懒洋洋的,没有生气和精神。 中午的时候气温回暖了些,一起吃了饭回寝室。 陈聪趴在葛戈身上,要死不活的嚎着,“真累死我了,我也没干什么啊,怎么就这么累呢?” 张青青在一旁搭话,“别跟你那个相公成天幽会到后半夜你就不会累了。” “什么幽会?!”陈聪斜眼瞪她,“我们有任务的懂不懂?昨晚帮会打破军呢,怎么着都得出分力啊!” “你拉倒吧,就你那个脆皮奶,一个技能就死绝的,你还打毛线破军!” “放屁!”陈聪从葛戈身上起来,开始认真跟她理论。 两人你来我往,热火朝天。 脚下是枯叶,头顶是光秃枝桠,阳光被分片洒落。 葛戈目光一转,看向前方。 远远的站着个人,身量修长,双手揣在口袋里,穿着少见的休闲装,青春阳光了几分。 仰头看天,露着白皙润泽的脖颈,衣着是浅色系,侧面看儒雅有型。 有亮眼的女生在身边徘徊,他恍若未觉。 葛戈脚步顿住,“我有点事,你们先回。” 吵嘴的两人转头看她,陈聪:“你要去干嘛?” “去找下姜亦。”葛戈把捧着的书放陈聪手上,“帮我放桌上。” “嗯?哦,好!” 葛戈朝那个方向又扫了眼,扭身往反方向走。 “哎?你干嘛绕远路啊?” 葛戈头也不回,“锻炼。” - 学校有个水池,边上种了杨柳,水面上飘满了树叶。 葛戈拿纸巾擦了擦石椅,坐了。 对面肩并肩挨着对小情侣。 她一个人呆了会,拿出手机给姜亦发消息。 “今天好像有些冷。” 过了会短信过来,还带个颤抖的表情,“你后知后觉吗?昨天比今天更冷。” “昨天一直窝寝室倒是还好。” “今天出门了?” “有课。” “我们上午也有课,下午休息了。” 葛戈轻轻挑了挑眉,抿嘴,指尖在屏幕轻点,“我在你们学校的......” 手机震动,电话突然进来了,是赵美艳的。 葛戈看着,过了很久才接通。 “你在学校吗?”她问。 “怎么了?”葛戈看向对面,男生不知道说了什么,女孩子好像有点生气,撇着头不想搭理他。 “席慕礼是不是来找你了?” “没看见他。” “葛戈。”赵美艳低声道:“你对席慕礼态度能不能好一点?” 男生折了枯柳枝编了个环戴在头上,搞怪的挥动双手逗女孩开心,不过效果不怎么好。 葛戈:“我难道之前态度很差吗?” “我的意思是稍微和善些。”她顿了顿,叹了口气,无奈的说:“我没钱用了。” 男孩把环一扔,直接将女孩抱起来啃了口,动作粗暴,却终于让女孩开心笑起来,两人拉拉扯扯走远。 葛戈看着那个方向,“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赵美艳也有自己的小金库,虽然不大,但金额也很可观。 “我名下的银行卡全被冻结了。”她说。 就算平时经济宽裕,也是在席家的掌控之下,她甚至连说话的份都没有。 葛戈抬手抓了抓额头,思考着说:“靠别人生活不会没安全感吗?人一个不满意你就什么都不是了,要不要试着独立一下?” 赵美艳突然就激动起来,被葛戈的话刺的近乎咆哮似得说:“如果有能力谁不想?谁不希望能过的有尊严一些?我为了什么才离开那个家?我就是想让自己过的舒服些,难道我错了吗?我不想再过那种柴米油盐的日子了,我尽自己最大努力找自己想要的生活,我错了吗?” 对,没错,谁都没错。 赵美艳是个依附于席家生活的人,多年衣食无忧的日子养成了她现有的娇贵性子,已经不是以前干惯粗活的妇人了。 她又说:“葛戈,你记点别人的好,你想想能好好读书出钱的是谁?这个社会就是这样,钱代表了一切,甚至是权力,没有钱,什么都不是。” 葛戈抬头看天,阳光不热,却刺眼,“我的学费你以后别管了。” 赵美艳在那边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找找重点行不行?” “我知道了,没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双方沉默了会,赵美艳率先挂断了电话。 葛戈闭上眼,继续坐着,感受着光热挥洒的点点暖意。 好半晌才睁开眼,给姜亦回了条短信,起身走出去。 她没打算找姜亦,但也没去找席慕礼的意思。 只是随意的走着,走出校门,在周边来回徘徊。 低头,看着四方地砖,一格一格的来回踩,近乎于麻木惯性的动作着。 没思考什么东西,脑袋里一片放空。 “这锻炼挺有意思。” 脚步一顿,缓慢抬头。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席慕礼安静的站在那,面容恬淡。 “走吧。”他说:“我还没吃饭。” 葛戈没动。 他侧了下头,微蹙眉,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怎么?你难不成还打算饿着我?”   ☆、第38章 店面不大的韩式料理,环境尚可,距离学校挺远,来这里用餐的大部分都是附近的上班族。 已经过饭点,用餐的人不多,两人面对面坐着。 前台播放着流行的韩文歌,或快或慢,偶尔有人进来打包紫菜包饭。 席慕礼叫服务员端来一杯热水,用来浸泡筷子勺子。 动作温柔,神情专注。 之前点的东西陆续端上来,他把其中一副餐具递给葛戈。 “陪我吃点。” “不用。”葛戈把筷子放到一边,“我吃过了。” 大酱汤还在翻滚,汤料在里面沉浮。 他夹了筷韩式炒年糕放嘴里,斯文的咀嚼慢咽,表情不变,也谈不上对味道是否满意。 年轻服务员时不时往这里扫一眼,长手长脚漂亮的金贵少爷坐在这样的小餐厅里,也确实格格不入了些。 他吃的不多,没几口便停了手,抽了纸巾擦嘴。 “完了?”葛戈看他。 “嗯。” “那走吧!” “慢着。”眼睛盯着手上纸巾,折来折去把玩,声音微冷。“今天有接到你母亲电话吗?” “有。” 他微微勾了下嘴角,“接了电话也这么淡定?” 葛戈思考着他这话的深意,没搭话。 “不该有点表现吗?”他瞟了葛戈一眼,“不然她在席家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葛戈:“我以为你干不出威胁人的事。” “别人不需要我威胁。”顶着席家长子的名头,有的是人摇尾乞怜。 他还没碰到过例外的,葛戈是一个,还是颇硬的一个,印象尤为深刻。 葛戈点头,也想到了这一点,“你现在的意思是希望我遭到跟席美佳一样的经历,才能心里平衡吗?” 关于席慕礼的大费周章,她思前想后能联想的也只有席美佳这件事。 这个年纪的思想都太偏激,所有情绪来的都太浓烈,除了极端还是极端。 席慕礼指尖一顿,将纸巾扔到桌上,细长浓密的睫毛忽闪着,眼底带着复杂的隐忍。 葛戈看着他,平静的继续道:“不管你怎么想,那件事我不负责,我也不会让自己有这样的经历,做出如此大的牺牲来平复你的仇恨。” 她顿了顿,又道:“关于我母亲,她是个有行动能力的大人,可以担负起她自己的生活,我没理由屈服些什么。” 拿出手机看眼时间,“抱歉,我还有事,来者是客,这顿我请。” 她起身,走去收银台结账。 “三十三块。”穿制服的小姑娘报了金额,随后扫了那个方向一眼,席慕礼维持着方才的坐姿,只是偏了头,看着窗外,侧脸轮廓也依旧是精致的。 她八卦着问:“你跟你男朋友吵架了?” 葛戈把钱递出去,“不是男朋友,以前同学。” 对方惊讶的挑眉,收了钱,找零,又说了句:“你同学真帅。” 葛戈难得厚颜无耻了一回,说:“我男朋友比他更帅。” 小姑娘顿时傻眼,她笑了笑,转身走出大门。 - 她踩着来时的砖,沿着一个方向走远。 在各种冷硬建筑中间穿梭,最后走进大门,拐弯,在一个大花坛处停了。 拿出手机给姜亦去了电话。 很久才接通,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的沙哑,低低的发声:“嗯?” “睡觉呢?” “唔。”似乎翻了个身,咳了咳,稍稍清醒了些,“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想到你了,就打一个。” 寝室没有特别安静,隐约有说话声。 他又咳了咳,“你这是想我了?” “你说呢?” 姜亦低声问:“你在哪呢?” “你猜。” “嘿。”他在那边乐,“什么时候变这么贫了?” 葛戈按了扬声器,举高手,“今天有风,有没有听见风声?” 他在那边笑,“你这是疯了?别人会当你是傻子的。” 葛戈继续说:“我朝北站着,吹的正好是北风。” “......” “我视线范围内最有标志性的建筑物是个半圆形体育馆。” “卧槽!”姜亦瞬间提高音量,“你在我们学校?” 葛戈收回手,将手机重新放回耳边,里面一阵杂音。 姜亦急急的说:“等着啊,我马上下来。” “好!” 挂了电话,葛戈在花坛边来回走了几圈,最后感觉有些累,在边上蹲着,低头拿着根木棍在地上划拉。 头顶很快落下一片阴影,随后阴影一缩。 葛戈抬眼,看到眼前距离很近的姜亦,头发乱糟糟的,脸很白净,眼底微微有血丝,露着一口白牙,在笑。 表情明朗,依稀有了最初相见时的模样。 “饿吗?” “有点。”他说。 葛戈抬了抬手,“帮你买的,台湾鸡排。” 油炸的香味扑鼻而来,姜亦盯着她看,眼珠都没错一下。 一把拉住她的手,“走!” 他们沿着校道,路过大片的草坪,零星擦肩的学生。 体育馆是新建没多久的,里面还有装潢过后特有的味道。 有人在打篮球,闹哄哄的。 他们在看台上坐了,姜亦拿竹签戳已经切块的鸡肉吃。 拿手肘碰葛戈,“也来点。” 葛戈摇头,“不饿。” 他又撞撞她,“一个人吃多没劲,快点。” 葛戈便拿了另一根竹签戳着吃,很香,带着点辣味。 篮球拍打地面的声音持续响着,还有各种欢呼声。 葛戈盯着场下跳跃的少年们,“我过几天也打算去打工。” 姜亦并不惊讶,只是稍作沉默后问:“打算做什么?” 葛戈跟他不一样,平时课业忙,有时间也大部分都泡在图书馆里,她很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 “到时看看吧。”她说:“就是跟你说一声。” 姜亦点点头,“以后我去接你。” 鸡排吃完了,姜亦东西一收扔进垃圾桶。 拍拍手,起身,低头看她,突然说:“走,去打球。” “啊?”葛戈:“我不会。” “直接往框里扔就行。” 他直接把人拽起来,拖着走下场,去角落挑了个气还算满的篮球。 敲敲葛戈的头,“加油啊,孩子!” 两人离人群远远的,占着一只篮球框,投篮玩。 葛戈没什么准头,鲜少运动的身体很快就感到了疲惫。 十次里面,最多投进两个。 姜亦转着球看她,“你没近视吧?” 葛戈喘气摆手,“视力挺好的。” “哦。”他跳起来,手一扬,球轻轻松松进了篮筐,“我还以为你不单近视,还散光了呢!” 葛戈:“......” 有人时不时跑过来捡球,几次后,忍不住玩笑道:“你这是训练你女朋友呢?” 葛戈此时正盘腿坐地上,额头难得见了汗。 “啊!”姜亦转身看他,往地上拍了几下球,“她缺少运动,所以锻炼锻炼。” “追求马甲线?” “那还是算了。”姜亦看葛戈一眼,“她身子太弱,稍微有点元气就行。” 对方挑眉,“身子骨弱?”突然笑起来,“这是晚上撑不住吗?” 姜亦一愣,几秒后手握拳抵着双唇咳了声,小声道:“那倒也不是。” 有人朝这叫唤。 “来了来了!”那人回应,没心没肺的跑了。 小小角落好像被拉上一层帘布,空气也被隔离开来。 两人谁都没说话,一时有些安静。 葛戈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似乎还很累,没缓过劲。 姜亦手指轻轻划着篮球表面,看看屋顶,看看地面,最后又看向她。 “再扔几个?” 葛戈摇头,“不扔了。”她拽了拽衣服,爬起来,“出汗了,不舒服,我回去洗澡。” “噢。”姜亦转身把球扔进框里。“那走吧,我送你。” - 葛戈要找工作。 成天浸泡在游戏里,不思进取的陈聪又嚎了,“要不要这样?要不要这样?你们这么上进叫我情何以堪?” 张青青正磨指甲,侧头看过去一眼,笑了,“你那血条要见底了。” “卧槽!”陈聪立马转身扑救,几秒后屏幕一片灰白。“又死了。” 她将鼠标一扔,转回来,“你两就打算这么抛弃我了?” 葛戈整理着桌子,“要么你跟我一起找?” 她想了想,表情纠结。 张青青:“拉倒吧,她可放弃不了她那个相公。” 陈聪白了她一眼,转了话题,“你打算找什么样的?” “有什么样的就找什么样的,兼职类的工作不好找。”葛戈整完桌子,拿了衣服准备去洗澡。 张青青:“我出门的时候给你留意着,招大学生兼职的还是蛮多的。” “嗯,谢谢。” 几天后,托张青青的福,进了个培训班,离学校一站的路,交通很方便。 来这里的都是附近居民的小孩,大人工作忙照顾不到就放在培训班,事实上跟托管所差不多。 只是跟小孩相处,环境比较简单,葛戈去了几次,适应的很好。 墙上贴着卡通图案,上方挂着纸风筝,四周围着矮矮的小凳子小桌子。 “老师,老师!”扎着两羊角辫的小姑娘叫她。 “嗯?怎么了?”葛戈低头看她作业本,“这里不会写吗?” 小姑娘抬手一指外面,“你男朋友来找你了。” 外面走廊比较暗,隐隐的还是能看见姜亦的轮廓,从另一侧缓慢走过来,身影逐渐清晰。 葛戈转回头,笑道:“你眼神倒是好。” “帅哥哥说今天给我们带棒棒糖,我特意等着的。” “是啊,是啊!”旁边的小孩子附和。 叽叽喳喳的声音里,姜亦踏进了教室,手上拎着个小纸袋,冲葛戈眨眨眼,最后真的开始分糖果。 分完了,姜亦走到葛戈身边,最后一个西瓜味留给她。 葛戈接过来,拿在手上转了转,看他,“你这是贿赂我吗?” 姜亦嗤了声,“你有什么值得我贿赂的?” 白炽灯下,葛戈黑亮的双眼安静的凝视在他身上,眼底清澈含笑。 姜亦眨巴眨巴眼,指着一帮萝卜头,“我就是为了让他们乖点。” 葛戈:“噢。”顿了顿,“这样。” “什么这样?还不是为了你好。” 葛戈点头,“真是谢谢您了。” “哼。” 培训班到八点,等孩子一个不漏被家长接走后,葛戈锁门离开,时间差不多八点半的样子。 踏着霓虹走向公交车站,只有一个乘客等着,他们走到另一边。 晚上有风,风还挺大。 姜亦朝葛戈那靠了靠,过了会又靠了靠,直接被挤进了角落。 葛戈靠着广告牌,侧着身体,看他,“干嘛?” “给你挡风呗!”姜亦低下头,光线死角,两人的五官都蒙了层灰,“暖和不?” “还行。” “怎么就还行啊?我可都给你挡住了。” 葛戈:“脸颊冷。” “这样就不冷了。”他突然抬手捧住她的脸,揉了揉,又轻轻挨近,将人搂进怀里,“总不冷了吧?” 葛戈呼吸着姜亦身上淡淡的清爽味道,闭上眼,“嗯。” 马路对面静静的泊着一辆私家车。 席慕礼一手撑着下巴,目光淡淡的看着车窗外拥抱在一起的两人。 葛戈对姜亦的顺从让他觉得陌生。 指尖有些疼,他低头轻轻蹭了蹭,随后平静的开口:“开车。”   ☆、第39章 学校男女比例失衡并不严重,然而美好的事物在哪都稀缺。 比如美女,又比如帅哥。 陈聪难得离开她的座椅,无视她风流倜傥的相公,倚靠在窗口朝楼下望。 “啧啧啧!”她端着个杯子,抿了口,眼神发直,“这男人是极品,不怪一帮女人搔首弄姿的在他周围显摆,不过这谁啊?貌似站那很久了。” 葛戈收了衣服进来,在那整理。 “小哥。”陈聪叫她,“你过来看,这男的跟你家姜亦有一拼吧?” 葛戈埋着头,没动。 “哎,我说,叫你呢,赶紧来看!”她叼着杯子,过来直接把葛戈拉了过去,手指着下方,含糊不清的说:“就那个,看见没?” 剪裁合体的小西装,衬得笔直的双腿更修长,修剪过头发,看着更清爽利落,目光清淡的看着四周仿佛在缅怀着什么。 葛戈点了点头,“中午准备吃什么?” “这个时间你居然想的是吃?”陈聪拿下杯子,放到一边,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这绝缘体做的也太好了吧,真心只有姜亦能入眼啊?” “等你找个姜亦那样的男朋友就明白我的感受了。” “瞧不起人不是?”她挺了挺胸,“姐姐虽然肥了点,但现在的话都怎么说的来着,胖子都是潜力股。” 葛戈拍拍她,“何止潜力股,你还是绩优股。” 转回身继续收拾东西。 陈聪撇嘴,目光哀怨,充分表示了没人和她一起八卦的沮丧。 将衣服收拾完,放进柜子,葛戈捞过震动很久的手机走出寝室。 走道上人来人往,葛戈贴墙走到楼梯间,有个窗户,朝外可以看到通往出口的地方。 三通未接来电,同一个号码,没有署名,一串不算特别熟悉,却也并不陌生的字符。 葛戈停顿几秒,回拨过去。 电话通了,对面有清浅的呼吸声,谁都没说话。 有女孩子经过,叽叽喳喳的脆响。 “席慕礼。” “嗯。”他轻轻应着,“这是你第一次主动给我电话。” 葛戈转身靠在墙上,一手环胸,侧头看窗外,远处的男人微微低着头,只留着一个侧面。 “以后别来了。”她看着那个方向,“你这样让我很困扰,我不想引起不好的误会,我们并不是朋友。” 席慕礼一动不动的站着,如画的身影,镶嵌在这片宁静的校园里。 她说:“我不想让姜亦不高兴。” 下一秒电话被切断,雕塑般的男人转身朝外走去,背影线条晕染开,最后消失。 - 这一年的冬天很冷,天气预报好几次说会下雪,然而连个雪影都没瞅见。 圣诞临近,社团组织了个化妆舞会。 对于这种拼美拼身段的活动陈聪向来不屑。 “能不能来点有新意的?”陈聪拿书往桌上拍了好几下,“成天在那捣鼓些爱来爱去追来追去的戏码都不嫌累?” 张青青贱贱的捏了捏她腰上的赘肉,“羡慕别人有人追直说,你这是嫉妒恨呢吧?” “放屁!”陈聪一巴掌拍她大腿上,“有点姿色的早就有主了,剩下的歪瓜裂枣姐会稀罕?你可以鄙视我的身材,但你不能侮辱我的审美。” 张青青:“呵呵!” 葛戈看她们闹腾了会,转头看窗外,碧蓝的天,偶有云飘过。 今天天气很好,时间真快,圣诞了,平安夜也近了。 平安夜晚上世纪广场有烟火表演。 寒风冷冽,大批青年徘徊在广场之上,牵着小手,奔赴浪漫之约。 葛戈和姜亦也是其中一对,站在人群之外,靠着广场建筑物一侧避风,冻得发抖,模样略显悲惨。 “怎么不多穿点?” 线衫,外套一件夹克,看着就显单薄。 “习惯了。”他说。 还真是习惯了,往年也没见他穿的多臃肿过,正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年纪,马路上一抓一大把这样的。 葛戈整个人被大衣包裹着,大红色围巾下只露着一双黑亮的眼。 她盯着看了姜亦几秒,解了围巾,抬手给他围上去。 突来的温热让姜亦愣了下,低头看她。 对面led大屏幕光线映衬下,能看清她白皙小巧的鼻眼,一脸的乖顺。 葛戈其实不矮,就是瘦,瘦的整个人没什么血色,由此看着也格外纤细娇小。 “自己不用了?” 葛戈将围巾给他捂严实了,双手往兜里一揣,“我穿的多,而且我身体好,没你娇贵。” 视线缓慢在她漫不经心的脸上游移,他低低的哼了声,“你这还嫌弃我呢?” “可不就是嫌弃呢。”葛戈大方承认,“来了这么久都没见你壮实多少。” “好意思说我?”姜亦身子一歪,撞到她身上,葛戈被迫退了步。 他抬抬下巴,“看见没?我都没用力,知道你这叫什么?这叫弱不禁风。” 葛戈眨巴眨巴眼,一脸纯真,“你居然跟女人比?” “......” 这时大屏幕光线突然一闪,跳出巨大的圆形时钟,指针跳动着,传出时间走动的声音。 倒计时开始了,从数字十,往十二偏移。 广场上的人全部抬头望向夜空,这个晚上没月亮,因着城市里的霓虹光照,连带星星也少见。 滴答声停止,转而由爆破声代替。 斑斓的火光直冲上天,在空中破裂,炫目的火花飞溅开来。 情侣们拥抱在一起,嘴里不由自主的发出欢呼声。 葛戈腰部被人搂住,脸颊被轻触,有温热的气息吐在耳畔。 他说:“平安夜快乐!” 五彩银光在空中继续挥洒着,葛戈抬头看了好一会,才转过头,嘴唇擦过他的,湿润柔软。 两人面对面站着,额头互相轻抵,视线里对方的容颜变得模糊,随后一起笑起来。 “姜亦。”葛戈叫他,“生日快乐。” 他们淹没在人群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渺小不起眼。 - 葛戈没怎么和赵美艳联系,偶尔通话基本也是不欢而散,三观不同,多说无益。 “你说什么?”她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 刚下课,班里学生还在往外涌,葛戈朝旁边让了让。 “你说你在哪?” “我在你们校门口,你赶紧过来。” 葛戈:“你怎么突然来我们学校了?” “有你这么问话的吗?”她语气不是很好,“我是你妈,我来看看你不行?” “不是这个意思。”葛戈抱着书,皱了皱眉,“你等我一下,我马上过来。” 她转身回了趟宿舍,陈聪今天逃课,正在宿舍补眠,似乎刚醒,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小哥。”她迷迷糊糊的说:“肚子饿了,有吃的吗?” 张青青:“我说你除了吃就是睡,还能有别的追求吗?” 陈聪在床上懒懒的翻了个身,悠悠吐出一句,“你懂个屁!” 葛戈从抽屉里拿了个面包扔陈聪床上,随后转向一边正化妆的张青青。 “我有事,先出去一下。”她说。 张青青停手:“什么时候回啊?” “说不准,吃饭不用等我了。” 葛戈匆匆跑到校门口,赵美艳拎着个小包站在那,也没带别的东西,神色看过去有些憔悴。 “怎么来的?” 赵美艳看见她也没什么好脸色,“坐动车。” 葛戈点头,又问:“吃了吗?” “没有,车上的东西没法吃。” 葛戈扶了她一下,“那先去吃点东西。” 周边餐馆都是按着学生标准来的,消费不高,食物口感以及用餐环境也就可想而知。 赵美艳满脸阴郁,显然不是很满意。 “只能这样了。”葛戈说:“你将就着吧,这里不是个个都是有钱人。” 赵美艳脸一黑,瞪着她。 葛戈自动忽略。 菜上了,葛戈叫了杯白开水一口一口喝着,边等她。 赵美艳刚开始表现的很嫌弃,后来估计味道还可以,吃的还算满意。 等差不多了,她停手,看向葛戈,摆出一副谈判的架势。 她问:“席慕礼现在有来找你吗?” “他找我做什么?” “你别给我装傻,你能不知道他找你是为了什么?你稍微也给我长点心。” 葛戈侧了下头,不愿意在这些事上浪费精力。 放了杯子,她说:“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赵美艳瞬间提高音量,“你这是赶我?” 葛戈揉了揉额头,“你要不走等会就给你找个住的地。” 赵美艳瞪了她一会,往椅子上一靠,“不走,我走什么?我索性在这老死算了。” 葛戈叫来服务员结账,情绪不受影响,站起身,“走吧,先找个落脚点,我时间不多,下午还有课。” 赵美艳看她这幅要死不活的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没办法。 打车去了离学校最近的一家沿街宾馆,订了标间,房间很小,设备齐全,只是看着有些简陋。 葛戈无视赵美艳耷拉的脸,“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顿了顿,又加了句,“有事打我电话。” 意外的是这个下午过的挺太平,晚上葛戈要打工,特意去了电话询问,对方似乎在逛街,周围环境很热闹,她便放下心来,说好次日清早见面。 只是第二天葛戈赶过去的时候,赵美艳居然已经退房。 她站在大马路上,眉头紧锁,给她打电话。 过了很久才接通,葛戈望着来往的车辆,冷声道:“你在哪?” “噢,我住市中心这边了。” “什么?” “昨天逛太晚了,就没回去。”她在那咳了几下,声音有些沙哑,“吹了风似乎感冒了,你过来的时候给我买点感冒药。” 葛戈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通话结束后没多久,酒店名称和房间号短信发了过来。 她看了眼,原地站了会,没什么表情的拦车赶过去,中途路过药店买了感冒药,不单单是药,她甚至还买了碗骨头粥。 直到这时,葛戈都没想过赵美艳会骗她,会设计害她。 匆匆赶到目的地,坐电梯上楼,找到房间号,敲门。 等了没一会,门开了。 一次性拖鞋,黑色西裤,白色立领衬衣,刀削般俊美的脸庞。 葛戈愣了,“席慕礼?!”   ☆、第40章 窗帘半拉,室内光线昏暗。 他抬手解开袖扣,端起桌上的红酒杯抿了口,一手指了指桌上。 “吃点?” 摆放整齐的水果盘,种类不少。 葛戈木然的站在房子中间,不远处是因挣扎跌落的骨头粥,以及一旁支离破碎的手机。 她微微垂眼,揉了揉方才被拽疼的手腕,“我妈呢?” 他转了转脖子,“不清楚。” “我来之前给她打过电话。” 席慕礼没什么反应,扯了扯领口,面露些许疲惫。随后坐到沙发上,长腿交叠着,手上的杯子轻轻晃动,红色液体旋转,他盯着看,似乎入了迷。 室内很安静,空气里却存留着不安定的分子。 “她骗我。”葛戈侧头看他,声音不大,脸上没什么表情,黑漆漆的双眸里就算到了此时也依旧没什么起伏。 被赵美艳背叛,这一事实,她坦然平静的陈述着。 只是垂放身侧的双手不自禁的颤抖,最后曲拢,握紧,骨节透着黄白。 “你们串通好,把我骗到这。” “没办法。”他说:“不是没诚心诚意找过你,你给我的态度是什么?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勉强自己?” “我对你能有什么利用价值?” 他抬手托着下巴,似乎真的认真思考起来,“还真没什么利用价值。” “那你这么大费周章是吃饱撑着了?” 席慕礼挑眉,脸上突然露出玩味的神色,“你觉得呢?” 两人对视,好一会,葛戈撇开头,吐了口气,她抬头看墙上的一幅壁画,漠然道:“席慕礼,你看上我了?” 有什么东西被轻轻一戳,破了个小洞,最后爆裂在空气里,挥洒开来。 席慕礼目光一颤,微微上扬的嘴角缓慢抿成一条线,身子略有僵硬,把酒杯放到桌上,垂头,闭了闭眼。 半晌,抬手摘了眼镜。 少了镜片的阻隔,投射过来的视线顿时锐利许多。 狭长精致的眉眼,因着情绪轮转,眨眼间没了往日的斯文,反多了些惑人的邪气。 他站起身,“你要这么想也成。” 葛戈看了他几秒,蓦地警铃大作,扭身要走。 腰部突然一紧,下一秒被甩了出去。 几乎没做什么抗争,就被席慕礼牢牢的按在了柔软的床铺上,四肢被牵制,无法动弹。 葛戈心底发凉,不敢置信的看着伏在上方的人,“你疯了?” “有可能。”他说。 葛戈费力的动了动双手,强压着不断涌出的绝望,“以你的身份做出这样龌龊的事不感到蒙羞吗?” “在你身上已经有太多例外。”他俯身,更靠近葛戈,目光牢牢锁住她的,里面有着势在必得,“我不在乎多这一样。” “我在乎。”葛戈控制着自己加剧的呼吸,盯着他,“我会恨你的。” “无所谓。”他想到什么,突然笑了笑,“恨总比无视来的强,你知道在你这我遭受了多少次的自尊打击吗?” 他低头突然将脸埋在葛戈肩窝里,略显神经质的深吸一口,露出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满足。 张嘴一口咬住葛戈耳垂,葛戈疼的浑身一抖,崩溃大吼:“席慕礼?!你他妈就是个强奸犯!” 居然也开口爆了粗,真是意外。 席慕礼低低的笑,舔了舔她遭罪的耳垂,“我真喜欢你现在这么激烈的表现,不过你吼也没用。” 话音一转,恶狠狠的道:“我今天就非办了你不可!” 再后面的事就显得有些不那么真实了,葛戈认知无法逃过这一劫后,几乎没再做抗争,她仰躺在床上,白着脸,平静的转头看窗帘缝外的蓝色天空。 她咬唇逼迫自己没叫出声,没开口大骂,席慕礼想方设法想激出她的反应,她偏不给,而此时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个了。 一度以为这会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噩梦,可命运就是这么奇怪,在你绝望的时候,会给你更大的绝望。 风暴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室内弥漫着荷尔蒙的气息,浓郁到令人作呕。 打破这种诡异安静的是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大力的仿佛要把门板砸了。 席慕礼看向正木然往自己身上套衣服的葛戈,无视她死过去一次的表情,“你猜会是谁?” 葛戈恍若未闻,全身的疼痛都在提醒她刚遭遇过什么,她觉得现在发个声好像都会让自己散架一样。 敲门声继续着,席慕礼随意套上衣服,起身去开门。 似乎已经料到来的会是谁,开门的刹那席慕礼迅速往旁边一闪,堪堪避过姜亦砸过来的一拳。 姜亦剧烈的喘息着,脸色苍白,大冬天额头全是汗。 他上下扫视着席慕礼,目光阴狠里又染上巨大的恐惧。 “葛戈呢?” 席慕礼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他,没说话。 姜亦稍作停顿,随后机械的跨步走了进去。 房间内开着充足的暖气,空气里的味道让他脸部肌肉微微抽搐着,几步的距离,好像走了一辈子。 他站在正中央,终于看到葛戈,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只是头发微乱,脸色微白。 隔着几米远两人沉默对望,神色居然如出一辙的漠然。 葛戈指尖颤抖着扣上最后一颗纽扣,声音沉沉的开口:“出去。” 姜亦扫了眼凌乱不堪的床铺,抖了一下。 葛戈突然瞪着他厉声吼道:“我叫你出去听见没有?” 姜亦目光有些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垂着头,好一会才退了步。 正当葛戈以为他会听话退出去的时候,姜亦突然反身快速迅捷的朝席慕礼扑了过去,表情狰狞,双眼赤红,咬牙切齿的仿佛要把人给吃了。 两个大男人突然就那么厮打起来,攻击对方时用的力仿佛要摧毁一切,多年累积的仇恨的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谁都不知道哪一幕究竟是怎么发生的,等回过神时席慕礼已经躺在地上昏了过去,左胸插着一把银色的水果刀。 刺眼的红色血液快速往外涌,染红了材质讲究的衬衣,也沾染了姜亦的双手。 “席总!” 有人失声尖叫,脸上满是惊恐。 葛戈转头,看见了陈彤,仍旧是一身的职业装,踩着半高跟,大惊失色的跑进来,表情因过度担忧似乎要哭了。 “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她满脸惊慌失措的冲着姜亦吼道。 没人给她回应。 葛戈目光扫过地上的水果盘,缓慢的眨了眨眼,又转向没什么反应的姜亦,视线下移看到他沾血的双手。 触电般的抖了下,随即惊醒过来,微微撑大眼,浑身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 她抿唇,快速走到姜亦身旁,拉住他的手,“你给我走!” 拽着人往门口拖,“赶紧走。” “葛戈。” “走的越远越好,就当今天没来过。” “葛戈,你等一下。” “我叫你走啊!”葛戈猛地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含满了悲伤和委屈,她冲他大吼:“我从来就没见过你,听见没有?今天你没来过这,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 姜亦握住她的双肩,望进她失控的双眼中,安抚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我走了就是杀人潜逃,这是重罪,我不能走。” “不行!”葛戈死力推他,气息不稳的叫道:“你给我走,赶紧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你给我滚!” 陈彤已经叫了救护车,地上的席慕礼还生死未知。 时间不多了。 姜亦一把抱住失控的葛戈,将人用力搂进怀里,死死的抱着,“乖,宝贝,我们不闹,你听我说。” 葛戈浑身剧烈颤抖着,双手死死拽着他的衣服。 “未来你要好好的,好好照顾自己,天冷了一定要做好保暖,我不在的时候该买的保暖物品一样都不能漏,知道吗?” 葛戈开始猛力捶打他,发泄着心里的愤怒和绝望。 姜亦喘了口气,压抑着喉咙里不断上涌的酸涩,侧头又看了眼地上的人。 他冷声道:“这畜生死了最好,要是没死成,你要好好防着他,不管这人怎么威胁你都不准妥协!听到了吗?不管他用什么方式逼迫你,都不准妥协,哪怕你跳人工湖死绝了,你都不能妥协,明白吗?” 姜亦推她,红着双眸,严肃吼道:“听到没有?你给我吭声!” 葛戈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停了很久,才开始点头,一下接着一下,用力的点着。 姜亦抚了抚她的后脑勺,随后拿出手机报警自首。 电话挂断的那一刻,葛戈张嘴死死的咬住了他内里的线衫,呜咽着哭出了声。 胸口一阵微热,一阵微凉。 姜亦抬头看上方,双手不断的轻轻拍抚抽噎到几乎快断气的孩子。 “葛戈,你一定得好好的。”   ☆、第41章 听说有人被捅了,那人死没死? 好像是捉奸啊,正宫小三都来了。 呦,后面呢,怎么样? 怀抱着这样那样的好奇猜测,门口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大片的鲜血浸染着地毯,跌落在一旁的水果也沾染了些,色彩斑斓。 在这样一个吵闹纷乱的场合里,葛戈微微垂着头,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 都走了,就剩了她一个。 衣服褶皱,神色憔悴,整个人仿佛刚大病一场。 有人冲进来,推了推她,絮絮叨叨大声说着什么。 葛戈过了很久转了转眼珠,望向来人,容貌仿佛浮了层水汽,五官都是模糊的。嘴巴一张一合快速动作,幽幽黑洞恍若要将她整个人吸进去。 头有些疼,整个人都不得劲,她难受的闭了闭眼,抬手敲了敲脑袋。 思绪清晰起来,感官逐步恢复知觉。 “席慕礼怎么会被捅了呢?我出去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这都谁干的?” “我问你话呢?葛戈?!” “你怎么了?说话啊!” 话音格外焦躁,伴随着她不断的推推搡搡,葛戈终于将目光再次转向她,眼前的中年妇人纠结着五官,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依稀还算熟悉的眉眼,却好像又不认识了。 葛戈缓慢坚定的将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转身,狼狈的踉跄了下,一步步朝外走。 看戏的人自动分散两旁给她留出路。 她穿过人群,站在走廊上,左右看了眼,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铺满纹路的墙壁,脚下是充满异域风味的地毯,她走的缓慢稳当。 有人追上来,又不依不饶的拽她,嘴里大声的喊着翻来覆去的问题。 葛戈抽了几次没抽出自己的手,心里拥堵的那股子憋闷瞬间爆发开来。 她猛地转身,眼里是极大的隐忍,“放手!” “你先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放手听见没有?” “葛戈!”赵美艳吼了声。 “你吼什么?”葛戈突然瞪大眼,狠狠的瞪着她,大声道:“你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大吼大叫?我认识你吗?你谁啊?” 赵美艳愣住,表情带着点受伤,随后喘了口气,“我知道我做的不对,你就跟着席慕......” “你够了!”葛戈一把挥开她的手,指着她,指尖颤抖,嘴角因极大的愤怒而抖动着,“最好再也不要让我听到这人的名字,我告诉你,你今天不单单是毁了我的身体,你还毁了我对你的信任,更毁了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 她摇着头往后退,“别让我看见你,我现在恶心坏了。” 赵美艳呆立在当场,被她阴狠绝望的表情骇到,一时说不出话来。 奔出酒店,站在阳光下,接近正午的时间,气温却依旧低的惊人。 葛戈没穿外套,站在街头,迎着一阵阵冷风,看着眼前不断往来的车辆,只觉得不真实。 之后去警局录口供,将事发经过如实陈述了一遍,只希望对姜亦的判刑有帮助。 而姜亦,她并没有见到。 姜达荣很快也来了,带了律师,这个葛戈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此时再见依旧风华正茂,只是好像他也束手无策的样子。 寝室里几人隐约感知到出事了,但顾忌着葛戈的情绪,没多做询问。 又一次被传唤,发生了些许变化,这变化对某些人来说不大不小,对葛戈而言,就像往地上摔的生鸡蛋,彻底破裂,再不完整。 他们这样问。 赵美艳是你母亲? ......是。 陈彤是你好友? ......是。 根据这两位的说法席慕礼是你男友。 不是的! 你们曾一起单独出游过,有这回事吗? ...... 请如实告诉我们,有这回事吗? 有。 一小时后葛戈浑浑噩噩的从警局出来,抬头看了看格外灿烂的太阳,倚靠着一旁的石狮子缓慢的滑坐在了阶梯上。 低头盯着地面出神,思考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被阴影遮了满身,有人在跟前蹲下来。 对方画着精致淡妆,下巴线条明显,比以前瘦了,但精神还可以。 葛戈淡淡的看着她,平静的开口:“穿着裙子这样蹲着方便吗?” 陈彤静静的和她对视,好一会自嘲似得扯了扯嘴角,转身坐到她旁边。 十来个台阶下对出去是城市街道,中间隔着防护栏,车子来来往往,不远处的人行道站着几个人等红灯过,整个城市都清醒忙碌着。 她说:“席总昨天过了危险期,今天上午醒了。” 葛戈看着自己搅在一块的手指,“真是遗憾。” “醒了,对姜亦有好处。” 这话不说还好,说出来简直就是笑话。 葛戈都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她,但还是问了,“你为什么要撒谎?” “我没有。”陈彤双手轻轻搭着膝盖,侧头看着别处,“我只告诉他们你有和席总一起出去过,我说的是实话。” “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被迫的吗?” “你没跟我说过细节。” 陈彤转过头来,神色清淡,“而且你总归是去了。” 台阶上落了只麻雀,左右四顾,一下一下蹦跳着,很快又飞来一只,互相鸣叫了几声,拍着翅膀一起飞走。 葛戈艰难的吞咽了下口水,抬手握住陈彤的肩膀,缓慢用力指尖泛白,捏了捏,她点头,目光有些飘,声音微颤着说:“好样的。” 真是好样的。 她站起身,开始朝外走,走入人流,穿过大街,再没回头看一眼。 可能是季节的问题,哪怕穿多了衣服,也是冷的厉害。 葛戈抱着双臂,踩着梧桐叶走远。 今天是周末,经过书店,门口进进出出的学生。 两个扎鞭子的小女孩从里面出来,手里捞着新买的本子。 聊到什么,一起咧开嘴笑的格外开心的样子。 葛戈默默的看着,记忆不断往后退,退到很多年前。 某条大马路,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雨天撑着同把伞,脚踩水洼,其中有一个说:“葛戈,我爸今天要带我去买零食,明天给你点。”   ☆、第42章 临近考试周,葛戈整日泡在图书馆内,没日没夜复习着,这股劲头强大的仿佛不复习能死过去一样。 陈聪也不得已舍弃了她的电脑,此刻坐在对面。 她转着笔,已经盯着葛戈看了好一会。 蜡黄的脸,干裂的嘴唇,眉间轻皱,目光投射在书本上,神情专注到偏执。 “葛戈?”她唤了声。 葛戈抬眼看她。 “你累吗?” “还好。”声音有些哑,说完又低下头去。 室内光线明亮,开着暖气。 舆论的传播速度是强大的,一点风吹草动就能遍布到各个角落。 她们大概知道姜亦出了事,拿刀捅人,被关了。 但是个中细节却完全不了解,也没有途径得知,没人敢问葛戈,只要提到姜亦,她就能长久的沉默下去,那种消沉绝望到令人心惊。 “休息会吧!”她说。 葛戈翻阅着资料,头都没抬,“不用。” 陈聪皱眉,笔端轻轻敲击着桌面,最后抬手一把将葛戈手中的书给抽了出来,迎上她平静淡漠的视线。 她撇过头,不容拒绝的道:“别看了,你休息会,这么下去身体该垮了。” 吊儿郎当的人难得也有这么严肃正经的时候。 葛戈缓慢的眨了下眼,放下笔,往后一靠,盯着一点开始发呆。 “给你说个八卦!”陈聪兴匆匆的开口。 之后絮絮叨叨做起合格的说书者,眉飞色舞,讲的头头是道,好像那些东西是真的一样。 知道她是在刻意调节气氛,故意逗自己开心,可是每一次的回应都让葛戈觉得很累,由此能给的反应依旧寥寥。 中午了,去吃饭,陈聪要回宿舍一趟,葛戈站在原地等她。 周边都是过往的学生,有人结伴同行,也有人形单影只。 葛戈眯眼盯着越走越近的人,目光渐渐冷下来。 她低头看自己的影子,脚尖轻触地面。 两人面对面站了,只是谁都没开口说话,冷风不断包裹住他们的身体,依依不舍的在四周徘徊。 李牧看着如同以往淡漠的葛戈,回想近来发生的一切,神色变得复杂。 之前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是十分厌恶这个女人的,那种排斥明显到令人心颤,然而在发生这样的事情后,他发现也没有感到多宽慰,甚至起了些同情。 半晌,微微垂眼,“席总想见你。” 突然发出的声音让葛戈愣下,随即回过神来,看了看远处的常青树,转身要走。 “葛戈。” 她脚步稍顿,平淡的吐出一个字,“滚!” 继续走远,速度不快,近似散步的模样,方向却坚定。 - 不小的单人病房内,整洁干净,墙边摆了不少花束,床头的加湿器‘噗噗噗’往外冒着水汽,墙上的液晶电视正播放财经新闻。 席慕礼穿着条纹病服,靠坐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伤口恢复很好。 有人敲门进来,双手捧着一叠文件,走到床边,放到凳子上。 席慕礼伸手捞过一旁的眼镜戴上,其实度数不深,只是习惯了,更近乎一种伪装,遮掩住天生的文雅,带出一丝属于商场的精锐。 抽了其中一份文件低头翻阅着看,淡声问:“范秘书呢?” “范姐儿子生病了,今天正好请假。” 点了点头,签上字,换了一份继续,“范秘书若是不在,下次文件让另外的人送。” 陈彤目光一颤,快速看了他一眼,轻轻抿唇,“是。” 席慕礼停手,侧头看她,精致的眉眼带着一丝寒意,“知道原因吗?” 陈彤恭敬的低着头,保持沉默。 “那天是你通知的姜亦。”他淡淡陈述着,“谁给你的权利擅自做主?说说理由。” 电视里男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播报继续着,有护士敲门进来给席慕礼做检查,很快又走了出去。 时间过去的有点久,他开始继续低头办公,也没有催促的意思,然而四周淡淡的威慑依旧存在。 陈彤浑身僵硬的站在病房内,细长的睫毛轻颤,艰难开口:“她是我朋友。” 耳边传来一记轻笑,带着浓浓的讽刺,“不断被出卖的朋友?” 彷如被当众狠狠扇了一耳光,陈彤呼吸一顿,脸微白。 他接着说:“你有什么资格提是她的朋友?若一开始你立场坚定些我还能看得起你一点,现在真是一点利用价值都没了。” 语气淡淡,平静的仿佛唠家常,可就是这种如垃圾般的毫不在意才最伤人。 席慕礼大发慈悲瞟了她一眼,“出去吧,岗位调动我会派人通知你,期间你可以在家好好休息。” 陈彤脑袋轰轰作响,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的剧烈颤抖,猛地拽住套裙边沿,死死的,拼命克制着自己的失态。 她缓慢的退了步,依旧垂着头,声音低低的开口:“是。” 人走出去,病房恢复安静。 窗外日光正好,他转头看了会,合上文件,拿过一旁的手机,按了快捷键拨出去。 很快传来语音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 在一个很平常的日子,姜亦的宣判到来。 由于认罪态度极好,最后被判了有期徒刑五年。 学校开始放假。 陈聪收拾完行李坐在床上,看坐下面写东西的葛戈。 “你真不回家?” “嗯。” “一个人行吗?” “没事。”葛戈转头看她,“你赶紧走吧,别到时赶不上车。” 陈聪看眼时间,“还真得走了。”她从上方跳下来,身上肉抖了三抖,“你自己注意安全,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好。”葛戈点头,“一路顺风。” 张青青下午也走了,当晚整间寝室便剩了葛戈一人,她躺在被窝里抵抗南方阴湿的寒冷,睡意全无。 培训班也放了假,她开始另外找工作,网上搜了一遍,最后去了一家星级酒店做传菜员。 两班倒的工作,有时间也会去发传单,尽量把时间给安排满,身体疲惫了,才能睡过去。 很快到了姜亦第一次探视时间,葛戈早早坐车赶过去,在监区做登记提交申请。 然而回执是拒绝,姜亦选择了拒绝。 葛戈愣了下,随后便是沉默。 这个深夜,寝室座机突然响铃,响第三次时,葛戈爬起来接了。 对面没出声,安静中只有很微弱的呼吸声。 葛戈视线投在别处,盯着某一点出神。 气温很低,只穿了件保暖内衣,身上快速消散的热量让她本能的浑身颤抖着。 “是我。”过了很久他说。 很年轻的声音,带着点磁性,却如针尖瞬间刺入葛戈大脑,一片空白。 她回过神,面色变得极为难看,下一秒利落的挂断电话,慌忙拔了电话线,快速回了床上。 时间不快不慢的继续往前走,临近年关,酒店生意更加忙碌起来。 大年三十傍晚提前下班回来,遇到对面寝室同样留校的同学。 整个学校过年没回家的人不少,总归是团圆的大日子,为了不显得太凄惨,一帮人准备晚上聚餐热闹一下。 她嘱咐葛戈晚上一定要到。 葛戈去了,来的人大部分都不认识,聊的东西很有限,但气氛还算愉快。 她喝了些酒,早早的回了寝室。 酒精作祟下思绪变得纷杂,很多不曾想起的画面不断涌上来。 葛戈趴到床上,身上微热,呼吸浑浊,过了很久从枕头下拿出很久未开机的手机。 屏幕裂的不成样子,电话卡也已经报废,她拿去修过,现在也只堪堪能开机而已。 光亮了,图标闪烁,最后停在待机页面。 她调出相册,打开图片。 青葱大树下倚靠着一名黑衣少年,微抬下巴,表情带点桀骜,嘴角上扬,露着一口漂亮的白牙。 那年的古镇水塘边,她还在逗他笑。 “姜亦!”葛戈呢喃出声,最后难受的将脸埋进枕头,轻轻啜泣。 - 再次见到赵美艳是在宿舍楼下,时间是上午,葛戈正好去上班。 她背着书包,整张脸埋在围巾里,低头往外走。 有人叫她,葛戈脚步不停,叫唤声响了些,她恍若未闻。 直到前路被人堵住,被迫停下。 在原地站了好一会,葛戈转头看向来人。 楼道内,赵美艳站在她跟前,表情带着点局促和讨好。 半晌,从名贵的手提包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她,“上次的手机坏了,我今天给你买了个新的,你拿着,以后也方便联系。” 葛戈目光轻轻在盒子上滑过,没什么情绪的伸手接了,拇指在图标上磨蹭,“有钱了?” 赵美艳干笑,“葛戈......” “衣食无忧了?”葛戈抬头看她,眼里没什么温度,“舒服了?” 赵美艳舔了舔嘴唇,狼狈的转移话题,“你现在钱够用吗?” 她点头,“够。” “你如果需要用钱就跟妈说。” 她接着点头,“行。” 今天的葛戈表现的格外顺从,哪怕态度依旧冰冷,赵美艳还是有些宽慰。 她勉强笑道:“那就好,手机记得保持开机,免得像前段时间似得找不到你。” 葛戈看着她,目光像看个陌生人,“说完了?” “......” “说完了,我先走。”她侧身越过她走向大门,门口一侧放着垃圾桶。 路过时,葛戈手一抬,眼都不眨一下的将东西扔了进去。 身后不远处正看着她的赵美艳表情一僵,嘴角凝住的弧度颇为讽刺。 - 再之后一到探视时间,葛戈仍旧前往监区,只是每次申请还是被驳回,姜亦持续选择拒绝。 她坦然受着,五年,等得起的。 开学了,葛戈依旧忙碌,忙学习,忙打工。 每个深夜坐着无人售票车穿越城市,掐着点回到学校,徒留满身疲惫。 “回来了?”陈聪坐电脑前扭头跟她打招呼,对于变身拼命三郎的葛戈她已经习惯,指着一旁的桌子,“我算准了你不出五分钟就得进门,正好泡了两碗面,你当宵夜也吃一份,然后赶紧洗洗睡觉。” 张青青又不在,寝室里就陈聪一个人,没戴耳麦,游戏音开的挺响。 葛戈放下书包,拖过一把椅子坐下,捧着碗面开始吃,她没吃晚饭,这个点倒真是有点饿。 满室的泡面味,葛戈吃的安静而快速,耳边是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 “对了。”陈聪突然想起什么,“今天又有人电话找你,是个女的,貌似年纪不小。” 葛戈没再用过手机,工作往来联系也是通过寝室内的座机。 她盯着碗面,搅拌着又吃了口,没什么情绪的开口:“嗯,不用管,除了工作的,其他都说我不在。” “行。” 最后喝了点汤,将碗扔进垃圾桶,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澡。 早春很平常的一天,葛戈收到一份快递。 首饰盒大小,没有署名,查了快递信息是同城。 她拆开看,是个优盘,连上电脑后打开,显示的是个视频文件。 犹豫几秒后点开,将窗口缩小,刚开始是黑屏,没多久有画面跳出来,画质不高,但勉强能看清。 很狭小的房间内,几个高矮不一的男人,全部穿着统一灰色囚服,正在围攻其中一个。 打斗很激烈,被围攻的那个没做反抗,任命的抱头躬身蹲在墙角。 葛戈抬手轻轻捂住嘴巴,目光死死的盯着缩在墙角的那个男人,明明完全看不到脸,可就是知道他是谁。 小小的角落,那片缩成的一团的灰色因着每一次落下的拳头剧烈颤抖着。 葛戈呼吸不稳,身上不断升起鸡皮疙瘩,握着鼠标的手不自主的抠挖着鼠标壳。 画面突然一顿,结束了,视频很短,甚至不到一分钟。 葛戈呆了几秒,突然抬手盖住笔记本,猛地站起身退了步。 椅子被撞倒,动静很大,一旁的陈聪被吓了一跳,呆呆的看着她,“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葛戈掩饰般的抓了抓头发,“我出去一下。”   ☆、第43章 葛戈出了寝室楼,游魂似的走在校道上,零星有人给她打招呼,也是木然的点着头。 她并没有回想刚才看到的视频画面,那种过程太钻心刻骨,脑袋是放空的,双手抱住胳膊,目光没什么焦点。 在一个地方停了,旁边是一幢白色建筑,大门口进进出出不少学生。 有认识的人过来跟她搭话。 葛戈对这人印象不大,稍作思考后开口:“不好意思,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下李牧?” 对方有些惊讶的挑眉,葛戈在这个学校这么久除了跟寝室本身的几个人,对其他人都或多或少的保持着距离,没见跟谁走的亲近过,更别说是男同学。 “可以吗?”她又问了声。 “行、行行。”他回过神,“我现在帮你去看看。” 男寝各楼层走廊上都闹哄哄的,有人奔跑着在大吼大叫。 李牧正洗衣服,水声哗哗响,旁边一个男生问他借了点洗衣液。 “还是得找个女朋友啊!”这人自来熟的感慨着,“我给她提个热水,她给我洗个衣服,搭配合作干活不累。” 李牧没做声。 那人拿翘臀顶了他一下,“你说对不,兄弟?” 李牧被他撞的差点打翻脸盆,他吐出口气,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最终敷衍着点头。 气氛一时有些冷,对方干笑。 可能是被他这高冷气场刺到,这人之后识相的没再搭话。 衣服快洗完时,有人在门口喊李牧。 “李牧,李牧!” 李牧侧头看。 “楼下有人找。” “谁?” “葛戈。”有人跑过来,往这人头上拍了巴掌,他骂了声,又说:“好像站了有一会了,你赶紧下去哈!” 说完一个转身叫骂着追人干架去了。 李牧收回视线,顿了几秒,拧开水龙头,冲手上的泡沫。 好一会,停手,端着脸盆回了寝室。 他到楼下时,看见的葛戈是蹲在绿化带旁,双手抱着膝盖,缩成小小一团,显得有些娇弱,跟往日给人的坚韧形象有很大不同。 “你找我?” 葛戈抬头看他一眼,起身,点头,“对,有点事。” “什么事?” 她陷入沉默,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能让人感觉到她心底的挣扎。 李牧又问了遍,“有什么事?” “我......”她侧头快速看眼别处,又转向他,“我想要席慕礼的联系方式,你能不能给我?” 李牧看着她,目光淡淡,里面波澜不惊。 半晌,他掏出手机,调出号码给她。 “谢谢。”她说。 “需要我写纸上吗?” “不用。”葛戈盯着屏幕看了几秒,转身要走。 “等一下。”李牧叫住她,“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她说。 葛戈走出去,越走越快,最后几乎跑了起来。她直接出了学校,跑到附近的一家小店。 柜台后是个微胖的中年妇人,顶着一头卷发,电视上播放着某饮料广告。 葛戈敲了敲玻璃台面,“我打个电话。” 老板娘头也没回的将手边的座机递了出来。 葛戈捞起听筒,回忆着方才的一串数字,将电话拨出去。 偌大的会议室,围绕会议桌坐着二十来个企业高层,正在进行上年度业绩分析,以及对下一个投资项目的决策。 脑门光溜溜的项目经理点着ppt正高谈论阔。 席慕礼放桌上的手机突然传来震动,他拿起来要掐断,视线扫到不长的字符,蓦然顿住。 犹豫几秒后抬手暂停会议进行。 “请稍等。”他说。 起身按了通话键,在众目睽睽下走去外面,转身进了一旁的无人会客室。 这里采光很好,他走到窗口,推开窗户,距离地面几十层的高处,吹进来的风有些大。 他望着迷你街道,静等人开口。 “是我。” “嗯。”他淡淡的应了声,“猜到了。” “优盘是你寄的。” 席慕礼没吭声。 葛戈一手握着话筒,一手搅着电话线,“你想做什么?” “你说呢?” 又安静下来,只剩呼呼的风声肆虐耳畔。 葛戈盯着一旁琳琅满目的货架,轻轻抿唇,语气突然变得急躁,“你到底想做什么?” 席慕礼单手环胸,往窗台一靠,目光放向远处。 “葛戈。”他低低的唤了声,“你这么聪明,我想要什么你会猜不到?” “你看上我什么了?” “谁知道呢?”他说:“说不定就是看不得你过的好,你准备好了吗?” “......” 他轻笑了声,漫不经心的开口:“等准备好了再来找我。” 电话中断,席慕礼站在原地好一会,才收回视线,转身继续进行会议。 - 深夜,葛戈回到寝室,目光触到自己桌上又一个小小的方型包裹时忍不住抖了下。 洗了澡,爬上床,将笔记本放到一边,躺着闭目养神。 时间过去,陈聪悉悉索索的收拾着也准备上床睡觉,今晚张青青也在,两人小声说着话。 等细小的杂音全部退去,鼾声微起,沉沉的黑暗里,葛戈缓慢的坐起身,搬过电脑打开。 屏幕阴暗森冷的光线投射在她没什么血色的脸上。 桌面的新建文件夹里已经放了快十来个视频,隔段时间就会寄来一份,雷打不动的噩梦。 至于姜亦,依旧拒绝见她。 鼠标放在最新的视频图标上,葛戈犹豫了很久才点开。进度条缓慢走动,画面内容大同小异,里面的男人和往常一样抱着头一动不动缩着,忍受着身上的拳打脚踢,这次旁人似乎被他这不死不活的样子激怒,突然揪住他头发硬生生拖出来,随后推推搡搡将人往小便池里按。 葛戈握着鼠标的手猛地一颤,迅速转开头,手忙脚乱的盖上屏幕。 黑暗里她空洞的望着前方,呼吸缓慢而隐忍,眼底迅速泛潮,鼻腔不受控制的发出闷哼声,极度痛苦和压抑。 过很久,从枕头底下摸出电话卡,摸黑下床走到门口,拎起座机话筒,给他去电话。 彼时席慕礼刚洗完澡,穿着藏蓝色睡袍,黑发潮湿柔软,端着红酒杯一口一口抿着。 放茶几上的手机轻响,屏幕跳动着一个字,她。 他静静的看,看着屏幕一闪一灭,连带眸底都晦暗难辨。 忘记是第几次响起,他终于伸手划过屏幕,顺带开了扬声器。 “想好了?”他低低的问。 拿过遥控器打开投影仪,对面墙上快速跳出画面,是个十几岁的少女,扎着简单的马尾辫,一身宽大校服。 秋季,身后是大片的灰和黄,她正跟人说话,侧着脸,脸上带着轻轻浅浅的笑,微弯的眼角带出少见的暖意。 “葛戈。”他盯着前方从未这样对自己笑过的女孩,“说话。” “对。”葛戈低低的说,语气不稳,带着鼻音,“想好了。” 席慕礼将画面放大,聚焦在她弯弯的双眼上,“明天来我公司找我。” “好。” 通话中断,他紧紧盯着前方的屏幕,仰头一口喝光杯里的红酒,明明目的达到了,为什么没有预料中愉悦的感觉? 葛戈放好电话,脱力般的往门上一靠,带出轻微的声响。 “小哥?”张青青迷迷糊糊的声音传来。 “嗯。” “你干嘛呢?” 葛戈清了清喉咙,“噢,我就打个电话。” “大晚上还打电话啊!”她翻了个身,又快睡过去的样子,“没手机不行啊,你赶紧睡吧,赶明去买一个。” “好。”她点头,“明天去买。” - 这是不是也能算个里程碑? 从灰暗跨进深渊,相信再也不会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时候,挣扎无用,索性也就认命。 并不陌生的名贵座驾,葛戈曾坐过几次,今天却是第一次抱着心甘情愿的态度。 她坐在后座,靠着车窗,木然的看着窗外景物飞逝。 李牧坐在副驾驶,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正是夕阳西下的时间,绯色光照透进来挥洒在她身上,忽略掉她死气沉沉的目光,精神看着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到了地下室葛戈跟着李牧下车去坐电梯,按了楼层,升降梯快速动作起来。 “李牧。”葛戈突然叫他。 李牧转头。 葛戈抬头看着上方跳动的数字,“也算为席美佳报了仇,心里有没有舒坦点?” 李牧蹙眉,没吭声。 半晌,她笑了下,收回视线,看他,“开玩笑的,别当真。” 可那话听着真不像是开玩笑。 电梯突然在某个楼层停了,有人抱着一大堆文件狼狈的走进来,抬头时又突然愣住,可能是太过惊讶,手一松,文件稀稀落落掉了一地。 电梯门重新关上,陈彤掩饰般的撩了下头发,蹲地上手忙脚乱的捡,李牧见了给她帮忙。 她站起身道了谢,随后转向一边始终没什么反应的葛戈。 稍作犹豫后问:“你来找他?” 葛戈没搭话,微微垂了眼,像是没睡醒的样子。 李牧扭头望过来,“你去几层?” 陈彤:“8楼。” 电梯继续走走停停,到了他们所要的楼层,葛戈刚抬步,陈彤突然拉住她。 她盯着葛戈淡漠的侧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葛戈抽回手,指了指地上,“又掉了。” 随后走出电梯,跟着李牧往一个方向走。 柜台前坐着位年轻的小姑娘,李牧向她咨询席慕礼的行程,对方告知他还在开会。 李牧转过身来,“去会客室等会吧!” 小姑娘和善的看着葛戈,笑道:“是葛小姐吗?” 李牧:“对。” “总裁有过吩咐,可以直接去他办公室等。” 她走出来,亭亭玉立的身姿,伸手做出请的姿势,领着他们去席慕礼办公室。 办公区域很大,摆放的东西很多,意外的装潢也不显得刻板,不是纯现代,掺杂着田园风,处处彰显着讲究,感觉很舒适。 由此可见席慕礼很会享受,也是个对自己极好的人。 不过葛戈完全没心思去欣赏什么,找了个位置坐了,垂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年轻小姐端了茶进来后便退了出去。 李牧看眼时间,对着她道:“我不方便在这呆着,也得走。” 葛戈点了点头。 “你......”他想了想,话音苍白的道:“其实席总对你挺好的,之......” “你赶紧走。”葛戈打断他,淡漠的说道。 尽管没有多激烈的表现,也能感觉出来她极度的排斥,李牧抿着嘴最终没再说什么。 门被轻轻磕上,周围安静下来,鼻间围绕着淡淡的清香,属于席慕礼身上特有的味道。 意识到这里处处都充斥着那人的气息,葛戈的脸又白了几分。 她端起杯子喝了口,隐忍的坐着。 这一等直接等到了天黑,那个小姑娘中间又进来过两次,都是给她换水,服务特别周到。 会议室人已经走光,敞亮的灯光下,席慕礼坐在首席的位置,拿着笔轻转。 早之前就有人通知他葛戈到了,时间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 人真的来了,他反倒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 那次事发到现在他们还没见过面,多久了? 他转头看窗外,灯光将夜幕反衬成一面镜子,里面的男人着装严谨,带着浓浓的职场气息。 从酷寒严冬走入花开春季,他惦念了葛戈这么多年,终于用一个季节得到了她。 有人轻轻敲门,探头进来小心翼翼的询问现在是否方便打扫会议室。 席慕礼收起思绪合上文件夹,站起身给他们腾出地方。 同个楼层,拐个弯往前没多少路就能到。 走到前台,因为办公室有客人,小姑娘留到现在还没下班。 “她有说什么吗?”席慕礼问她。 对方摇头,“没有。” “等这么久一句话都没说?” “没有。” 他沉默,推了下眼镜,点头,“你可以下班了。” 走到办公室门口,脚步顿住,盯着门把手出神。 席慕礼蹙眉,镜片下的目光难得的少了些从容,轻轻咬唇,虽然不想承认,但当下居然真的有些紧张。 他把这归咎为多年得偿所愿的悸动。 门开了,她站在窗口,身影萧条,转过身来,视线在空中交汇。 胸口失速的跳动在她死水般的目光里迅速趋于平静,所谓紧张,转瞬间成了笑话。 一个人的期待,不叫期待,叫自作多情。   ☆、第44章 席慕礼走进去,随手将文件往桌上一扔,扯了扯领带,转头看她。 原本站窗口的人,已经往后退了不少,快挤进角落,绷着身体,没表情的一张脸,现在更是带了防备。 和曾经的淡漠相比,现在更多出了距离。 “饿了吗?”他说。 “还好。” 席慕礼点头,拿过桌上的车钥匙,转身朝外,“走,去吃饭,我饿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估计都下班了,也没什么人进来。 到了地下室,这次没带司机,他直接坐进驾驶座。 葛戈拉车门,没拉动。 前方车窗降下来,席慕礼看着镜子里的人,“坐前面。” 葛戈没动。 席慕礼:“怎么?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要坚持座位?” 葛戈几乎在他话落的那一秒,坐进了副驾驶,用力关了车门,近乎自暴自弃。 空间狭小,席慕礼扶着方向盘转头看她负气的脸,突然轻笑了下,启动车子。 “系上安全带。”将车快速驶了出去。 目的地是家西餐厅,环境极好,没什么客人,极高的楼层外是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夜景。 点了餐,很快便上齐了。 席慕礼将切好的牛肉放到葛戈面前,顺手将她的拿了过来。 音质极佳的小提琴声环绕耳畔,昏暗的光线,一身制服的服务员端着餐盘来来回回。 “吃。”他说。 男人单穿一件衬衣,十指细长的双手握着刀叉继续切盘里的东西,他微垂头,略显清减面庞在隐约的光照下显得分外柔和。 葛戈拿着叉子吃了没几口便停了,心里乱糟糟的,她很不想去幻想今晚可能发生的事情,然而现实却又分秒的在提醒她。 “你不是胃口小的人。”他端着杯子抿了口红酒,“好好吃。” 男人嗓音低沉且有质感,在这样的环境里照理说只是听着都该是种享受。 对于葛戈而言只不断冒冷汗。 席慕礼掀眼看她,葛戈的状态看过去很不好,这人本来就瘦,现在看着更是带了明显憔悴,曾经的淡然从容已经消减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恍惚和不安。 那次事件他们几个所付出的代价都挺大,但是再回过头去,他可能依旧会这么做。 晃了晃酒杯,想要葛戈的*太强烈了,他阻挡不了。 席慕礼收回思绪,动了动身子,“跟我吃饭有这么难以下咽?” “你说呢?”她轻声回。 “你这是打算绝食了?” 葛戈轻轻蹙眉,“你想多了。” 又不是完全不谙世事的少女,她不会跟自己过不去。 “往后这样的场景还多得是,你得习惯。” 葛戈索性放了叉子,连装都懒得装了,“我想我这辈子都习惯不了。” 席慕礼都要被气笑了,眼神微微冷下来,有心想说这是你求人的态度?但一想到葛戈由此真的卑躬屈膝的话,自己好像更加会呕死。 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顿了几秒,他撇开头,低低哼了声,自顾自继续吃起来。 眼镜衬托下的席慕礼斯文儒雅,成熟稳重的男人因着气愤意外的染上了点孩子气。 夜晚风有些大,他们走出店门,席慕礼看着远处。 席慕礼:“我们走一会。” 江边,偶有汽笛声,侧目远望能看到对岸灯火。 这里的风更大了些,温度也更低。 他们一前一后隔着些距离缓慢往前,席慕礼脚步蓦然一顿,扭头看她。 “上来。” 葛戈顿了顿,走到他旁边。 伸出手拉住她的,力道微微加重,席慕礼看着一脸隐忍的人,轻声道:“忍着,你要忍的还很多。” 葛戈抿唇,脸色微白。 江边散步的小情侣不少,搂搂抱抱周身洋溢着粉色泡泡。 席慕礼拉着葛戈冰凉不带温度的手,有那么一瞬错觉以为他们也和普通情侣一样,带着恋爱的目的,走在通往未来的路上。 心境就那么平和了下去,往日的恩怨在那几秒间变得模糊不清。 他拉着葛戈的手揣进外套口袋,大拇指轻轻蹭着她的手背,葛戈的手并不柔软,也不细腻,掌心有厚茧,可就这么单单握着他觉得挺心安。 反观葛戈则有些心神恍惚,她想到了姜亦,那些年里姜亦拉着她的手走在一条条或大或小的马路上,大男孩漂亮精致的侧脸,嘴角带着弧度,美好满足的模样。 现在想来感觉好像已经离的很遥远,而事实也才几个月罢了。 姜亦,葛戈眺望黑暗的江面,面露悲伤。 回去的时候叫来了司机,他们坐在后排,席慕礼依旧拉着她的手,没有要放的意思。 车窗外景物轮转变化,过了一个转角,葛戈突然扭头看他。 “这是去哪?” 席慕礼低头把玩着她的手指,“你说呢?” “我得回学校,明天有课。” “明早我会送你。” 席慕礼转头,迎上她尖锐的视线,笑了笑,“不是准备好了吗?” 葛戈没做声。 席慕礼:“那就好好做给我看。” 车子稳步往前行驶着,葛戈调转视线,靠在后座上,安静下来。 高档别墅,占地颇大,绿化环境做的很好。 输了密码进门,他也没招呼葛戈,只是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去了二楼。 再下来时已经换了身衣服,摘了眼睛,头发微潮,显然已经洗过澡了。 葛戈视线在他身上转了圈,呼吸微微有些变。 “去洗澡吧,换洗衣物明天我让人送来,今天先穿我的。” 他走到柜台旁倒了杯水,小口抿着,半晌后,转头。 “怎么还不去?” 他问的理所当然,表情坦荡。 葛戈艰难的吞咽了下口水,脸色难看的一步步走向二楼。 席慕礼盯着她僵直的背影看了几秒,收了视线,木然的继续喝水。 浴室很大,洗手台上放着一套男士睡衣,还带着标签,明亮的灯光下,这一幕显得格外讽刺。 再出来要往楼下走,二楼一间房里传出他的声音,“这里。” 门开着,里面的光线投射在走廊上,短短一截的橘色。 葛戈轻轻捏住衣摆,走过去。 是卧室,暖色调,收拾的整洁干净,感觉更像样板房。 他靠坐在床头,气息带了闲散慵懒,手上翻阅着一本相册,拍了拍身旁,头也没抬的说:“过来这里。” 葛戈跟受刑一样走过去,随后又听他吩咐爬上床。 手上突然一重,相册转到了她面前,席慕礼挨着她,体温透过衣衫传递过来,他指着其中一张,“这是我十岁的时候,在我的生日派对上。” 小西装,红领结,身旁站着几个衣冠楚楚的长辈。 十岁的小男孩脸上已经没了稚气,板着一张脸,显得很是老成。 “那次派对,我父亲促成了一庄涉及金额极高的生意,你觉得喜庆吗?” 葛戈木然的看着相册,没反应。 席慕礼盯着她的侧脸,低声道:“在我们家,聚会也是生意场,葛戈,我过的并不快乐。” “有一年冬天,我看到你在马路边上给姜亦围围巾,你对他那么好,你们那么开心的笑着,你知道那个画面有多美吗?” “我很想要。” 葛戈睫毛微颤,“只要你愿意,对你好的女人不会少。” “可偏偏你不是那些女人。”他更靠近她一些,呼吸吐在她耳畔,“你不会那样对我。” 葛戈:“你想要所以毁了别人。” 她转过头来,凉凉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你这辈子都别想拥有。” “我们试试。”他说:“说不定就让我得到了呢?以后的事谁知道?” 倾身要去吻她,葛戈猛地撇开了头,胸口剧烈起伏起来,眼底染了点慌乱,但逼迫着自己没有逃。 逃没用的,她明白自己来这是为了什么。 席慕礼抬手捧住葛戈脑袋,吻了下她的耳朵。 “睡吧!”   ☆、第45章 春暖花开的时节,气温回升,空气里的草木香带出勃勃生机。 葛戈坐了两个多小时飞机到达机场,随后打车前往目的地酒店。 门口泊满了车辆,酒店大门拉着横幅,上方的电子屏循环播放着一对新人的生活照。 葛戈在门口做了登记,随后寻去化妆间。 里面人不少,几个年轻小姑娘嘻嘻哈哈的说笑,穿着淡紫色礼服,手里拿着手机在那玩自拍。 准新娘坐在化妆台前捣鼓发饰,嘴里骂骂咧咧,“我靠,我的皇冠呢,你妹,姐姐今天可是公主啊!” “刚才就在那盒子里呢,没有吗?” “没有啊,我都翻遍了,底都翻出来了好吗?” “你再仔细找找。” 白色鱼尾婚纱,纤细的身材,精致的眉眼间充斥着不耐烦,大红唇在那不停张张合合。 大部分人都没注意到葛戈进来,注意到的一两个由于陌生也没开口说什么。 葛戈走到她们外围,旁边椅子上挂着外套,外套旁露着一截银色弧圈,她挑开拿出来,一只小巧精致的小皇冠。 “在这呢!”她说。 声音不大,没引起任何注意。 葛戈走近几步,拿皇冠戳了戳准新娘,“这呢!” 对方猛地转过身,见了来人一愣,随即咧嘴笑起来,“我靠,你可来了,想死我了!” 拨开人就冲过来,直接往葛戈身上扑。 “真是越来越纤细了啊!”葛戈摸了摸她的腰,笑着,“减肥也是蛮拼的。” “为了钓帅哥,没办法!”陈聪大言不惭,挺了挺胸,“怎么样?姐人是苗条了,不该缩水的地方也没缩吧,性感不?” 一旁听着的开始起哄埋汰她。 葛戈把皇冠交她手上,点头,“嗯,这样挺好。” 陈聪和她另一半是相亲认识的,两人各方面条件都相当,安稳交往了半年,现在算正式安定下来。 陈聪嘴上没谱,其实是个挺务实的人,这样性格的人想得开,生活不会有太多磕绊。 婚礼举行了一天,晚上两新人都被灌得分不清南北,被搀扶上车送走后,现场算彻底散了。 葛戈出门散了会步,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穿梭在大同小异的霓虹建筑间,没有什么归属感,但是感觉很平静。 电话来的时候她正坐在大马路边上,紧挨着一根灯柱,字符跳跃着,已经过去很久,葛戈始终没给它安上名字。 “婚礼结束了吗?” “嗯。” “明天几点的飞机?” “下午三点。” “我让李牧去接你。” 葛戈盯着地面,脚尖轻轻蹭,“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还得转车不方便,我让他过去。” 那边很安静,顿了顿,他又说:“你在外面?” “噢。” “陌生地方一个人外出不安全,你赶紧回酒店。” “......” 席慕礼加重音量,“葛戈?” “知道了。”葛戈抬头看过往行人,“我挂了。” 这么多年面对这个人她已经麻木,席慕礼最大范围的克制着对她的*,他们很少发生关系,然而每次发生的时候葛戈脑海里的画面永远是姜亦最后看她的一眼,那种放心不下的无力和绝望。 次日陈聪按照习俗还得做不少事,脱不开身,只得来电话聊几句。 抱怨一大堆后,她突然说:“姜亦今年该出来了吧?” 葛戈正靠在窗口喝茶,时间还早,外头的日光不猛,浅蓝色的天,路上行人来回。 “嗯。”唇贴着杯沿,目光有些晃,“还有大半年。” “时间真快。” 是啊,真快,五年了。 这五年里她再也没有见过姜亦一面,最开始是他不愿意见,再之后是她不敢去见。 葛戈甚至不敢去想,有一天他们碰面了,会怎么样。 下午回去,傍晚飞机落地,走到出口,李牧已经等在那,西装革履的精英范,现在已经是席慕礼的左右手。 直接回的别墅,他下车帮葛戈拎东西。 “不用了,”葛戈阻止他,“我自己来。” 开了后备箱,拎出一只不大的浅蓝色旅行袋。 李牧:“席总今天没上班。” 葛戈看他。 “他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李牧关上门,“你多注意点。” 那年姜亦的一刀不单单让席慕礼流了血,还落下了不小的病根,时常心脏抽痛,直到现在都随身带药。 葛戈进屋,席慕礼正在厨房,穿着一身家居服,手边是个炖锅,往上冒着热气。 “回来了?”他抬腕看表,“时间正好,守着点给你炖了鸡汤,等会正好可以喝。” “保姆呢?” 他掀了玻璃盖头看,“我放她们假了,难得休息几天,不想被外人打扰。” 葛戈原地站立几秒,目光自他身上缓慢扫过,扭身走了出去。 炖鸡汤料放的很足,扑鼻的香味,满满一锅。 放到桌上,两人面对面坐了,席慕礼给她盛了一碗,“喝喝看。” 漂油的汤水,青菜枸杞香菇等,颜色丰富。 葛戈搅拌着舀了一口,味道鲜美,口感适中,点头,“挺好的。” 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安静下来,只有汤匙偶尔碰到碗沿的脆响。 时间分秒过去,葛戈汤水快见底的时候,突然有东西摔落地面的声音,陶瓷碎裂的声响。 葛戈动作一顿,抬眼看对面。 男人面色苍白,右手捂着胸口,清俊的眉眼间溢满了明显的痛苦。 葛戈从没见他这样过,显然这次发病有点严重。 他转身要去拿药,突然想到什么,动作一顿,看向葛戈,眼底有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去帮我拿药。”他说,气息不稳,额头开始冒汗。 捂着胸口的右手握拢成拳,连带质感极佳的衬衣也搅了进去。 外套放在米色沙发上,内袋里有他的常用药,沙发距离他们坐的地方也就几米的样子。 葛戈拿着调羹,视线调转到席慕礼身上,目光平静无波。 两相对峙,谁都没在开口。 席慕礼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五官痛苦的开始扭曲,撑着桌面的左手青筋暴起。 “你还有机会。”葛戈放了调羹,抿了抿唇,看着对面异常狼狈的男人,缓慢道:“可以走过去自己拿药。” “你帮我拿!”他快速接口,就那么直直的看着葛戈,快速喘息着,“我就赌这一把。” “拿命赌?” “对。” 赌这些年的时光,赌他们的相处,赌这几年两人间到底有没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感情。 葛戈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抽动,淡如水的眸底渐渐泛起挣扎。 桌上席慕礼亲自煲的鸡汤还温热着,对面的男人转瞬间仿佛快死过去的样子,面色越来越难看,似乎是难受到极点,开始缓慢往地上倒去,目光都变得涣散起来。 葛戈微微垂眼,在对面男人垂死挣扎的那一刻,她不断回想的是姜亦在牢狱里最初的一次次受辱。 有什么声音微微泄露出来,丝丝缕缕缭绕在葛戈耳畔,仿佛一只重锤狠狠砸在了她脑袋上。 葛戈目光一颤,猛地看向地上快昏死过去的男人。 突然想起某一年破旧的住宅下,迎着阳光走过来的少年,将她拉出了生活泥沼,他善良坚韧,哪怕自己身陷幽暗,也努力生活着。 葛戈大梦初醒一般起身快速跑到沙发旁,手忙脚乱的翻出药盒,回来跪坐在地上托起席慕礼,将药往他嘴里塞。 “吃下去,你得活着。” 必须得活着,就算要死都不能死在她的手上。 席慕礼目光涣散,隐约能看到上方模糊的轮廓,浅色的光晕里,她焦急的说着什么,声音却是听不清了。 有什么东西流进嘴里,温热,无法控制的,然后难以言说的疼痛又开始袭来,感官复苏,视线变得清晰,耳畔是她急促的询问。 “你怎么样?还可以吗?我们去医院。”葛戈起身扶他。 席慕礼不断咳嗽,突然伸手一把拽住葛戈的手臂,力道因着身体的难受而不受控制的加重。 过去很久,狼狈的咳嗽声逐渐停止。 地上有打翻的水杯,衣服上大片水渍,席慕礼脱力的倒在地上,仰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深深的看着葛戈。 “为什么最后改了主意?”他断断续续的开口。 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真的会死,很奇怪,那个当下并不觉得愤恨,反而前所未有的平静,他也没有看到别人所谓电影般播放的这一生全部的事迹。 只有一个画面,那是去年冬天,南方难得下了场大雪,葛戈感冒发高烧,发现时已经睡迷糊,他把人送到医院,抱着她在那挂点滴。 那是葛戈唯一一次如猫般温顺的躲在他怀里,手微微抓着他的衣摆,睡的安安稳稳,那种被依赖的感觉至今想来都分外美好。 “葛戈,”席慕礼定定的看着她,“说话啊,为什么最后改了主意?” 抓着她的手骨节分明,正不受控制的微微抖动着。 葛戈回想起方才脑海里的画面,想起那个美好的少年,低低的说:“我希望自己的人生能尽量的干净点,那样或许未来还能站在姜亦身边。”   ☆、第46章 “这次幸亏及时,太危险了,下次一定得注意。” 家庭医生给席慕礼做完检查出来,对着葛戈严肃说道。 “嗯。”葛戈站在阴影里,点了点头,“我让保姆阿姨多注意点。” “不是让别人多注意点。”中年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顶着个大肚子,不满的瞪着她,“是你要多照顾他一些,最亲近的人都不上心怎么让别人上心?你们年轻人就是这样,不懂体谅,要相护多扶持才能走的长远。” 眼看要上思想课,葛戈揉了揉额头,说道:“我明白了,我会注意的,今天麻烦您了,我送您出去。” 对方斜眼看她,对葛戈这一明显敷衍的态度依旧不怎么赞同,不过终于是没再多说什么。 将人送走,葛戈回来打电话通知保姆上班,又上楼去席慕礼房间看了眼。 仰躺在床上,睡的有点沉,脸色依旧很不好,薄唇都带了暗色。 葛戈站了几秒,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睡一个房间葛戈会不停惊醒,会整夜失眠,那段时间席慕礼的强制使得她迅速消瘦,皮包骨到几乎看不下去。 他没办法,也不敢再过度用力的逼她,只能分开。 葛戈站在窗口,双臂环胸看楼下的小花园,明明是繁花盛开的春季,为什么还会有深冬萧条的错觉。 往后几天照顾席慕礼的任务都落在了保姆身上,葛戈偶尔去看他一眼,席慕礼反应平平,看着她的目光也没了往日的深邃,有些东西裂了,然后缓慢消失。 为了不膈应彼此,葛戈索性没再走进去。 席慕礼开始上班,往日几乎是守着点进门,偶尔回不来也会电话通知一声。 而现在转瞬间变成神龙见首不见尾,仔细想想有着那样一个身份想不忙都难,没了那个刻意的心也好。 他一改往日的低调,开始上杂志娱乐版头条,得天独厚的身世背景,以及身旁女星的影响力,绯闻炒的热火朝天。 葛戈没去关注过,她开始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出门散步,迎着满天夕阳,反而觉得这样舒心。 楼下有小孩在沙坑玩耍,小女孩摔了,一旁的小伙伴在那嘻嘻哈哈的笑,只有一个小男孩走过去动作稚嫩的拍了拍她的膝盖。 葛戈盯着他们看,看着看着目光突然变得涣散起来,好半晌突然转身往回走。 她直奔卧室打开电脑,第一时间订了一张车票。 葛戈第二天中午到的目的地,车站已经整修过,附近多了一排餐馆,印象里的城市也染上了些许陌生。 她只带了一个小包,随便买了些吃的,慢慢晃悠起来。 以前的东西零星还在,只是被拆解的厉害。 她缓慢走,一个个看,很多地方都留有姜亦和她的身影,那些身影纤细瘦小,愉悦蹦跳着,隔着时间洪流变得虚无缥缈。 在临近傍晚的时候打车去了以前住的地方,隔着大马路,对面的老房子已经拆迁,环境变得焕然一新。 葛戈下了车往里走,脚步越走越慢,直至停下。 大门紧闭的小洋房已经荒芜,外墙因风吹日晒而变得斑驳,春草疯长的地上落满了树叶。 铁门生锈的厉害,往里推,发出刺耳的摩擦音。 葛戈抬头看,望着那些年的过去,嘴角微微耷拉着。 很久,继续朝里走,上了台阶,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进去。 一股子的霉味,满室清寂,没有丝毫人气。 葛戈摘了墨镜,在楼下晃荡了一圈,上楼,去了姜亦的房间。 除了到处铺满的灰尘,没多大变化。 她一寸寸的看,准备转身往外走时脚步蓦然一顿,轻轻蹙起眉,开始回忆,随后目光继续在这个房间梭巡。 时间有点长,她看的很投入,眉眼间波光流转,承载满这些年的萧索。 最后定在一个不起眼的墙角,地上圈出小块区别于其他的空地,带着弯曲的弧度,干净到几乎纤尘不染。 葛戈缓慢的蹲下去,抱住了膝盖,安静的盯着地面。 那只熊......不见了。 突然有电话进来,葛戈木然的蹲着,没有接,铃声此起彼伏,催命似得急促。 脚麻了,她顾不上脏直接坐在了地上,过很久才接通。 “你在哪?” 是席慕礼,声音沉沉的,带着压迫,似乎在开车。 葛戈垂着头,没说话。 汽车喇叭突然一阵响,席慕礼略显失态的在那吼道:“说话!你在哪?!” “姜亦是不是出来了?”她轻声问着,细细的声线听在自己耳里都觉得不真实。 “你在哪?你先回答我!” 她加重音量,“姜亦是不是出来了?” 有他浅浅的呼吸声,周围都安静着。 葛戈缓慢的眨着眼,语音微颤,“真、真的?” “没有,”他快速接口:“你忘了是五年吗?现在还没到时间。” 可是......葛戈看向那个角落,为什么那只熊不见了?这里有谁会来?有谁会只单单拿这么一只熊? 她咬唇,眼底微微湿润着。 除了姜亦,还会有谁? “你在哪?”他又问:“赶紧回答我。” “我马上回去了。”葛戈长长的吐出口气,抬头看上方,努力压制着喉间的酸涩,“很快,先挂了。” 天黑了,葛戈坐在候车大厅,这个点人依旧多,闹哄哄的。 她没吃晚饭,但也不觉得饿。 手撑着额头疲惫的坐在椅子上,可能脸色实在太差,旁边的人还好心特意询问了一番。 葛戈只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的样子。 她没去注意时间,有人自她身旁离开,又有人落座。 背部被轻轻拍抚了下,葛戈猛然惊醒,转头望去。 吵吵闹闹,气息浑浊的室内,一身正装的男人近在咫尺,西装革履,眉眼间带着风尘。 葛戈稍稍坐正了些,往旁边退了退,“你怎么来了?” 席慕礼收回顿在半空中的手,“你不是也在吗?” “这一天都做了什么?”他说。 “随便逛了逛。” “要不要带我逛逛?” 葛戈看他。 席慕礼微微挑眉,“怎么?不行?” “我有点累,”葛戈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你今天怎么有空?” “我天天有空。” “是吗?” 有人拿着行李路过,撞上席慕礼的肩膀。 “哎呦,”憨厚的男人转过头,带着浓重的外来口音,“真是不好意思啊!” 他拍了拍沾到的灰尘,“没事。” 人走了,时间又过去很久。 “走吧!”他突然站起身,笔直的身板,考究的着装,在这杂乱的环境里颇有些格格不入,“留在这也是浪费时间。” “我买了车票。” “扔了。” 席慕礼拎起她的包裹,又一把将没魂的人拽了起来,拖出车站。 当天半夜到的家,葛戈直接回房睡觉,尽管并没有睡好。 第二天醒来席慕礼不在,葛戈心事重重的吃了早餐,拿着东西要出门。 开门的刹那,正碰上李牧,两人都一愣。 “你去哪?”他问。 葛戈看着来人,一手还搭在门把手上,“去下超市。” “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不远。” 李牧安静了几秒,没说什么,只是上前直接帮她拉上门,随后沉默的站在一侧。 葛戈:“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席总说你昨天没休息好,今天叫我过来帮着点。” “我有什么事是需要你帮忙的?” 李牧微微抿唇,避开了葛戈的视线。 气氛有些僵,门口站了会,葛戈垂下眼,转身走了出去。 而这一次只是个开始,往后几天李牧按时报到,葛戈走哪他跟哪,敬业程度非比一般。 去市中心路上,葛戈坐在后方,眼睛看着窗外,对着驾驶座的人开口:“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席慕礼的助理吗?现在换职位了?” 李牧一板一眼,“席总怕你闷了。” “相信你不跟着,我心情反而比较好。” 遇上红灯,李牧自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淡道:“抱歉,现在这是我的工作。” 长长的车流停驻着,好一会又缓慢开起来。 葛戈动了动身子,“我们换个地方玩玩。” “你想去哪?” “y城监狱。” 车子继续往前驶进,红绿灯撞了一个又一个,方向始终没转。 葛戈淡淡开口:“你这方向是不是不对?” “......” 车里安静着,这种安静带给葛戈绝无仅有的紧张,心脏的跳动都变得不规律起来。 她目光有些晃,“李牧。” “......” “姜亦是不是出来了?” “......” 她抬头,视线和镜子里的人撞在一块,对方火速避开,她说:“出来了对不对?为什么要瞒我?你们觉得能瞒我一辈子吗?” 葛戈:“他在哪?” 过了很久,李牧开口:“我不知道。” “什么意思?” 他将车子停在一侧,附近是个街边公园,打开车窗,点了一根烟。 “我不知道姜亦去了哪?” 所以......真的出来了。   ☆、第47章 天才蒙蒙亮,葛戈侧卧在床上,腰被搂着,身后是男人绵长的呼吸。 她看着窗户,透过薄薄的白色窗纱隐约可见室外轮廓。 昨晚的席慕礼很强势霸道,把她折腾的分外疲惫,并且第一次没了措施。 说的话清晰徘徊在耳畔。 “我们要个孩子吧!”他这么说。 葛戈如遭雷击。 天更亮了些,身后人微微有了动作,将她搂的更紧了些。 葛戈闭上眼,努力的放松着自己。 他靠上来,蹭了蹭她的脑袋,声音轻如飞烟,“睡着?” 手缓缓的揉她的肚子,“我们去吃饭?” 依旧安静,半晌后他放开葛戈,轻手轻脚的起床离开。 门被关上,葛戈重新睁开眼,木然的看着前方。 这天葛戈特意去了次药店,在营业员诡异的目光下买了好几盒避孕药。 付款时穿制服的年轻女孩嘱咐道:“避孕药不宜多吃,对身体伤害很大,还是建议男方多注意。” 葛戈点头,付了钱,“谢谢。” 走出门,迎面的风,天光正好。 她买了瓶水,散步到附近公园坐着,李牧陪伴在侧。 葛戈低头拧开瓶盖,吃了药。 李牧快速看了眼。 “别担心,我吃我的,你汇报你的。”葛戈将药放回包里,闭了闭眼,就那么懒懒的坐着。 “李牧,说说怎么会喜欢席美佳吧!” 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这是存在于很多年前的人,现在想来就跟上辈子似得。 李牧是席家养子,7岁进的门,从小就被当席慕礼左右手培养,这是葛戈知道的全部。 周围充斥着草木香,安静悄悄发酵着,树叶被风撩拨带出些许声响。 那句话葛戈也是随口而出,以为李牧不会开口的时候,他说了。 “刚来的那会为了快速建立熟悉度,有和席小姐席总一起上过学,陌生人融入一个团体多多少少都会被欺负,有一次我被一个很高的男孩拎着揍,席小姐冲出来帮了我。” 娇嫩嫩的小女孩霸道的站在狼狈的少年跟前,指着大高个叫嚣:“李牧是我的人,你再敢动他一下试试?” 哪怕年纪还小,有些人生来就高人一等,大高个此后再没揍过他。 葛戈沉默听着,这时道:“席美佳难道没为难你吗?” “有。”李牧点头,“但是愿意为我出头的也只有她。” 有些感情太纯粹,太懵懂,积存的时间长了,在某一个点慢慢演变成了无法割舍的爱情。 “你知不知道会为我出头的也只有姜亦?”葛戈盯着手里的水瓶,轻声道:“只有他想的永远是保护我。” “席总一直很保护你。” “不,”葛戈转着手里的水瓶,“他是一直在强迫我。” 回想一路走来的点滴,从最开始,到现在,没有一次是葛戈自愿的,扭曲的开始最终不会得到正常的结果。 “你有多爱席美佳,我就有多在乎姜亦。” 葛戈转头看他,李牧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如果非要说我们欠着席家兄妹什么,那么这些年该还的我们都还了,我们失去的远比他们失去的多的多。” “李牧,迫害我们的人里也有你的一份,你愧疚吗?”顿了顿,她又道:“你帮我一把。” 这天葛戈终于再次去了一个地方,那个关押了姜亦很多年的地方,她所得到的消息是姜亦因着表现良好减刑半年,确实提前出了狱,而至于去了哪却没人知道。 姜亦会联系的人很有限,能联系到的葛戈都问了,没一个人有答案。 为什么不找他们呢,原因连想都不敢想。 浑浑噩噩从里面出来,葛戈在马路边站了很久才离开。 - 深夜,葛戈疲惫的躲在卫生间,偷偷吃了药,随后直愣愣的盯着镜子,里面的人连自己都感觉陌生。 席慕礼似乎真的很想要孩子,最近的频率很高,高的让她有些招架不住,这并不是什么好现象。 她长长的吐出口气,低头思考着什么。 有人敲门,声音朦胧传来,“葛戈?怎么在里面这么久?” 葛戈微微蹙眉,好半晌腿软的走过去开门,光照下她的脸没什么血色,眼睛黑亮。 席慕礼摸了摸她的脑袋,“太晚了,我们赶紧睡觉。” 搂着人要走,葛戈脚步突然一顿。 “我们聊聊。”她说。 “太晚了,我们明天再说。” “不行。”她站在原地,冷淡的看着他,“现在聊聊。” 疏离的态度,淡漠的眉眼,眼底清浅的冷意,葛戈很少有这样强势的时候,依稀又有了最开始的影子。 席慕礼淡淡的和她对视,“你想说什么?” “等半年后姜亦出来,你是不是会放我走?” “怎么突然问这个?” “好奇。” 都不再是往日青涩的少男少女,身上都或多或少沾染了时间划过的痕迹,眼神不再清澈,容貌不再稚嫩。 席慕礼看着眼前这个不管从外貌还是性格都变化颇大的女人,很长时间没说出话。 “你在最开始说过,往后的事谁说的好,那么我现在告诉你,不管是未来还是以前,我态度从来没有变过,你是不是要甘心放手了?” 葛戈声音不大,语速不快,一字一字软软的从口中蹦了出来,依旧是记忆里的样子,没什么激烈的情绪,却总是态度明确。 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紧了紧,他上前一步,微微逼近她,低下头,隔着点点距离。 “想这个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葛戈平静摇头,“半年而已,很快的。” 半晌过后,她追问:“你放不放?” “不放。” 葛戈蓦地呼吸一窒,表情微微起了变化,日积月累的恨意仿佛在下一秒就要喷涌而出。 她极力压制着,“有意思?” “有。”席慕礼摸了摸她僵硬带着点凉意的脸,“我折磨你的同时,你何尝不是在折磨我?我们就这么过下去吧,我不怕的。” - 毕业后这是葛戈第一次来大学附近晃悠,承载的记忆太多,看着一花一草都是种罪的享受。 午饭吃的馄饨,这家的馄饨特别好吃。 “姜亦最喜欢吃这个。”葛戈舀了一只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很鲜很香,皮薄肉多,还简单。” 话是这么说,她的表情却完全不像享受。 李牧习惯性沉默着。 自那天过后葛戈嘴里提起姜亦的频率高了很多,讲他们过去的点点滴滴,生怕把人忘了一样。 正是饭点,店里生意很好,大部分都是附近学生,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邻桌几个年轻姑娘叽叽喳喳说着话,人手一杯奶茶,聊的很兴奋。 葛戈没注意她们说的什么,无意瞟过去一眼,随后猛地愣住了。 圆形白色奶茶杯,没有多余花样,只杯身印着一只褐色兔子,一只耳朵耷拉着,手里拽着一朵花。 “李、李牧。” “嗯?” 葛戈依旧盯着那只奶茶杯,“你看那个是不是一只兔子?” 李牧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随后点头,“对,怎么了?你要喝?” “嗯,我们去买。” 她突然站起身,动作过猛,身后的凳子被撞翻在地。 有人扭头望过来,包括那几个女生。 无视周围人异样的目光,葛戈几步走到她们跟前,“不好意思,能告诉我这个哪里买的吗?” 几人脸上都是莫名其妙的表情,其中一个回答:“出门右转到底就是了。” 另一个又加了句,“这家的柠檬茶很好喝。” 葛戈点头,“谢谢。” 她有些飘忽的走出门,朝她们说的奶茶店走去。 距离不远,百来米的样子,刚开始走的很快,离得近了反而慢下来,最后索性停了脚步。 她低头看着地面,有些紧张,更多的是害怕,手很冷,出了不少汗。 李牧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紧紧的皱起眉,拦在她跟前,“回去吧。” 葛戈还没回过神,“什么?” “回去吧,出来时间不少了。” 葛戈盯着他看了几秒,眼神渐渐清明,“我得见他。” “你知道我是为席总工作的。” “我得见他。” “葛戈。” 葛戈大声道:“我必须得见他!” 四年半啊,他们已经有四年半没有见过面了,那个处处维护她的少年,。 奶茶店店面不大,装潢的比较暗沉,只有一个服务员在收拾摆放水果的台面。 见客人进来,他礼貌询问:“需要点什么?” 很年轻的男孩子,穿着制服,挂着绿色围裙,眉清目秀。 葛戈:“这里就你一个吗?” “是啊,”他笑着点头,“你要点什么?” 心里瞬间只留下期望过大带来的巨大空落,难受的几乎透不过气。 “小姐?” 葛戈抿着唇,“柠檬茶吧!” “好的,请稍等。” 葛戈木然站着,侧头又看见一旁的杯子。 她问:“这杯子你们自己设计的吗?” “我们老板设计的。” 葛戈一愣,“你不是老板?” “不是啊。” 他转身,将柠檬茶递过来,“您的柠檬茶。”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他抬头,随即惊讶道:“老板?” 葛戈握着杯子的手一颤,迅速转头。 来人穿着灰扑扑的衣服,头发有些长,右脸有道清晰的伤疤,下巴带了些许胡渣,很瘦,很高,不修边幅到有些过于沧桑,但精致的脸部轮廓依旧是美的。 他看了葛戈很久,缓慢关上门,视线从她脸上落到她手上,淡淡吩咐员工:“给她换杯芒果爆爆蛋。” 年轻的服务员愣愣的,“噢!” 刚要转身,他又说:“算了,我来。” 目不斜视的越过葛戈,走进柜台,撸了撸袖子开始工作。 店里播放着流行乐,外面日头正好。 葛戈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有那么瞬间恍惚的仿佛回到某个午后,黑衣制服的大男孩熟练的摆动器具,偶尔的回眸,带着明亮的笑意。 明明已经很久,画面系着绸带,又被拉回到现在,一幕幕,清晰的划过眼前。 新制的饮品被他推到跟前,捞过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静下来。 “姜亦......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他依旧低着头,“有段时间了。” “为什么......” “走吧,”他打断葛戈,“我看到李牧在外面等你,走吧!”   ☆、第48章 还是这家店,角角落落跟往日一样没什么变。 姜亦沉默的站在柜台前一动不动。 大男孩偷偷看了他一眼,犹豫着小声说:“老板,那是你朋友啊?” “嗯。” “噢,”他没话找话的指着杯子,“她刚才还问起这杯子呢,貌似挺喜欢。” 姜亦目光微动,转到白色杯身上,赫然入目的是简单清爽的褐色长耳兔子。 很久以前深冬的平安夜,善良的小女孩憨笑着将毛绒兔子放到他手上,表情略带羞涩和歉意,嘟嘟囔囔生怕兔子不合他心意。 “哎哎哎,老、老板,你干嘛抓着刀不放啊?!” 姜亦低头,锋利的刀片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肆意流了出来。 没多大感觉似得捞过一旁的毛巾擦了擦,随后毛巾带刀一次性扔进了垃圾桶,扭身往外。 “我走了,店你看着。” “你、你不包扎啊?!” 午后灿烂光照下,大学附近这个点的大马路没什么车辆往来。 姜亦朝着刚才来的方向狂奔,没多久看到了葛戈,她走的很缓慢,步伐没什么力度,像被抽干了精气。 再不远就是那辆黑色轿车,车旁站着李牧,黑色着装,几乎和车身融为一体。 他快速绕过来,开了后车门。 “站住!”姜亦厉声道。 葛戈脚步一顿,脸色依旧微白,没转身,就那么站着,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颤动。 光线很好,但总觉得没什么暖意。 身旁落了阴影,有人开口说话。 “我给你找个地方住。” 手腕被一把拽住,力道穿透骨子里,透着绝对的坚持和倔强。 “走。” 葛戈被动的拉着走了几步,随后又停了。 大马路边上,大树旁,风吹过,树叶零星掉落。 李牧拦下他们,看了丢魂似得葛戈一眼,严肃道:“你不能走,不然席总那我不好交代。” 又把视线调转到姜亦身上,“放开她。” “你觉得有这可能?” 姜亦没什么表情,走过地狱的人,身上再不会有明亮,那种特有的黑暗物质将他牢牢包围,衬着脸上狰狞的疤痕,更加的阴冷。 “她不能走。”李牧淡淡和他对视,态度坚决,“要走也不能从我这里走。” 僵持着,气氛凝重,一触即发。 姜亦已经不同往日,到了这个时间他已经没有什么是豁不出去的。 时间教会了他,失去的一直在失去,得到的却从未得到。 过了很久,葛戈轻轻开口:“我来说。” 她抬头看李牧,眸光清冽,“我来跟他说。” 时隔多年,她又一次主动拨出那串号码。 电话很快通了,里面难得热闹,似乎在开会,一帮人正争执着什么。 “今天怎么会来电话?”他说,声音干净,透着讶异,还有一份隐隐的愉悦。 手腕上的力道一直在,葛戈借着这股力量利落开口:“我见到姜亦了。” 风还在吹,树叶还在飘落,蓝天上白云游荡。 里面的争执也还在继续,席慕礼却失了声。 “我见到姜亦了,”葛戈侧头看着远处,行人寥寥,“我和你之间该记的没有,该忘的没忘,就到这吧。” 席慕礼靠坐在皮椅上,俊秀的脸上只剩了麻木,目光隔着镜片看不分明。 他微微低着头,听着电话里的风声,过去很久,传来一记撞击声,风声继续着,再没有其他。 该记的没有...... 右手一松,名贵的金色钢笔落了地,一旁的秘书捡起来放到他桌上。 “席总?” 席慕礼继续听着电话,“今天会议到此结束,剩下的过几天讨论。” 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出去。 电话里又有声音传来,“席总?” 席慕礼单手揣在口袋里,朝办公室走,“这是连手机都扔了。” 顿了顿,“走了?” “是。” “在哪里找到的他?” “大学附近,开了饮品店。” 大学附近......席慕礼对他们的大学生活也是有一定印象的,只是这样的印象都堆叠在他们两人的回忆上,带着青涩和甜味,赐予他不甘和嫉愤。 - 这是个很简单的单身公寓,一切设施从简,收拾的很干净,也可能是没什么东西的问题,想乱也乱不到哪去。 鞋柜里就一双鞋,他扔给葛戈。 “坐会吧,我去给你问问对面的房子。” “等一下。” 他们站在门口,姜亦垂着头,徒留一个生硬的侧影。 葛戈看着他,低声道:“你先不跟我聊聊吗?” 过了半晌,姜亦微微抿唇,缓慢转头,视线碰撞,那些固执坚守的东西瞬间被打破,碎裂翻飞。 “你确定要聊?”语音淡淡的,没有丝毫起伏,“你还能聊什么?” 葛戈整个人瞬间绷紧,仿佛被人用刀子狠狠顶了一下。 他们还能聊什么?说出来的东西都将是毁天灭地的,明明连自欺欺人都快撑不下去了。 “你休息会吧!”他说。 门开启,又被关上。 葛戈木木的站了会,转身在这方天地间走动,地方不大,走哪都能一眼看全。 大白天卧室里还拉着窗,光线昏暗而压抑。 视线不佳的室内,她一眼便看到了床上的兔子,躲在被子下,只微微露着一个头,毛茸茸的脑袋,薄薄的长耳朵。 像个孩子似得躲在被窝里。 葛戈吐了口气,走过去将兔子拿出来,拍了拍肚子,又拽了拽胳膊,随后难受的跪坐在地上,将脸深深的埋进去。 姜亦回来时面对空荡荡的客厅,目光顿时一凝,快速巡了一圈,在卧室撞上要死不活的人,才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你在这做什么?” 葛戈坐在床沿,抱着兔子,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声音哑哑的道:“这是你特意去拿回来的。” “嗯。” “我前两天也去过,发现了。” “是吗?” 葛戈抬头看他,“我一直在找你,问过很多人你的去向,还去找过狱警,但谁都不知道。” 姜亦:“去收拾屋子吧,时间会不够。” 片刻,将兔子重新放回床上,葛戈点头,“好。” 对门原本住着一对小情侣,前两天才搬走,房子还没被租出去,一切都挺顺利。 缺很多东西,姜亦外出的时候顺便把最基本的都给带了回来。 整个下午都在做打扫,两人间一句对话都没有,陌生到不如路人。 “你有钱吗?” 傍晚时分,很累,出了汗,彼此形象都略显狼狈。 葛戈看他,“怎么了?” “问问。” 葛戈没说话。 “怎么?”姜亦挺了挺身子,目光灼灼,“这几年都靠他养着?你连工作都没?” 朝南的房子,采光不错,绯色夕阳自窗外落进来,满室的红。 空间不大,视觉上的暖意因着这么一句话降了下去。 葛戈把玩着自己的手指,表情微动,轻轻的勾了下嘴角,声音飘忽,“是啊,靠他养着。” 姜亦喉结缓慢的上下滑动,瞪着她的视线苍凉又愤恨。 快速掏出钱夹将里面的现炒一股脑的扔到她面前,动作凌乱而莽撞,最后索性连钱夹都扔了,扭身走出去,大力甩门。 葛戈脸上的无所谓因着他的离开缓慢消失,在原地站了很久,夜幕彻底降临,她蹲下身,将地上的钱一一捡起来,重新放进钱包。 黑色的钱包,眼熟的款式,某个角落有张小小的照片,已经有点泛黄,遗留着时间的痕迹。 少男少女笑容满面,那时的他们已经历不少,却还有力气笑。 葛戈伸手戳了戳小姜亦的脸,眼眶微微湿润,“找不到自己了,怎么办?” 这晚上葛戈在客厅坐了一夜,天亮不久,有人敲门。 是姜亦,换了身衣服,但看脸色也不是很好。 他走进来,将手上拎着的早餐放到桌上,转向葛戈。 “睡的还好吗?” 葛戈点头,“还成。” 他双手撑着桌子,表情犹豫,很久才低低道:“钱包还我。” 顿了顿,又补充,“钱给你,钱包还我。” “钱包很旧了。”她说。 “我知道。” “换一个吧。” 姜亦微蹙眉,“赶紧还我。” “因为照片吗?”葛戈轻声道:“那张照片我也想要。” “只有一张。”他说:“那只属于我。” “里面也有我。” 姜亦:“你确定?我还是以前的我,那么你呢?你还是吗?” 买的小笼包,还带了食醋,空气里有微微的酸味。 姜亦伸手,不容拒绝,“拿出来。”   ☆、第49章 僵持一段时间后,葛戈将钱包还给他。 姜亦接过塞进口袋,看她一眼,稍作思考,“你去找个工作吧,让生活变得正常些。” 葛戈视线落在别处,轻轻点头,“好。” “我先走。” “姜亦,”葛戈叫住他,“中午过来吃饭吧,我给你做。” 侧着身,姜亦的脸上没多大表情,“到时看吧。” 随后走出去,速度不慢,身影一闪彻底消失。 室内又剩了葛戈一个,桌上的包子还是温热,她机械的拿出来咬了一口,又扔了回去。 迷迷糊糊休息了会,葛戈出了门。 喧闹的街市,脏乱的环境,路边一排望不到头的小摊贩。 她在其间来回穿梭,买了不少食材,时间很快过去,到家已经临近中午。 相比曾经,她的厨艺没多大长进,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几年席慕礼确实把她照顾挺好,物质生活极近奢侈,精神世界极度匮乏。 简单做了几个菜,外观勉强,口感一般,她每个都夹着吃了口,随后去开了门,坐在客厅发呆。 一夜没睡,脑袋涨疼的厉害,闭上眼凌乱的画面又无法控制的轮番飞转,葛戈长长的吐了口气,整个人都是昏沉的。 这个中午她等了很久,没有手机,没有钟表,时间的走向无法预知,只知道外面有声响传来时,桌上的菜已经凉透。 她起身走到门口,对面的人手里捞着钥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葛戈:“吃了吗?” “还没有,”他看过来,没有丝毫意外的样子,“你没吃?” “嗯。”葛戈勉强笑了下,“过来一起吃点吧。” 对视着,好一会姜亦挪动脚步走过来。 淡淡的看着她,“进去吧。” 三菜一汤,冰冷冷的装在盘子里,依稀有以前的影子。 “我去热一下。” “不用了。”姜亦拿了碗,去厨房盛饭,“随便吃点就行,我不挑。” 面对面坐了,时隔多年,那些斑驳的美好画面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而残忍。 葛戈缓慢的吞咽了下口水,夹了些米饭塞进嘴里,机械的咀嚼着。 “味道还好吗?” “嗯。”他吃的挺快,动作利落,多了粗犷,少了记忆里的矜贵,脸颊上的疤痕随着他的动作起伏扭动,显得狰狞可怖。 葛戈停了动作,“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他动作一顿,随后继续快速进食,无所谓的语气,“跟人打架时划开的。” “刚进去的时候?” 他点头。 “受了很多苦吗?” 他没说话。 “姜亦?” 他动作一顿,气氛在下一秒突然变得沉闷起来,碗里还有饭,他用筷子轻轻戳了几下,半晌后,用力往桌上一扔。 清脆的声响,过后便是死寂。 姜亦沉沉的瞪着一脸平静的葛戈,胸膛起伏明显,“你觉得说这个有意思?” 仿似想到什么,整个人都透着几乎暴怒的气息。 “对,”他说:“那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但是葛戈,你记住我宁愿过不是人的日子,也不愿天天被人供着,你知道原因吗?” 葛戈指尖一颤,身上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她微微抿唇,终于扯开话题。 “对了,我不知道找什么样的工作,没什么经验,我要么给你打工吧?” 她抬头看姜亦,“我去你店里打工,你觉得好不好?” 提起来的是她,轻描淡写拨开的人也是她,姜亦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喷不出,咽不下,却也不敢说什么,有些东西说出来,连现在表面勉强的平静都维持不了。 他吐了口气,“你觉得一个大学毕业生跑奶茶店打工说得过去?” “我自己喜欢就好。” 葛戈把碗筷给他摆正,“以后有什么想吃的,我都给你做。” 以后,简单的两个字,都不敢去想了。 - 奶茶店的小年轻叫沈迪,高中毕业后就出来打工,年纪小对未来没什么规划,也没想着要去学技术,无意间碰到姜亦招工,就在这留了下来。 人简单,没什么心思,见葛戈进来很惊讶,随后热心的开始教她怎么使用工具。 葛戈主要工作就是收银,偶尔给沈迪打个下手,工作环境不复杂,来的客人都是附近的学生,做起来轻松,人的心情也好。 他们平时在店里吃饭,姜亦到点就会买快餐回来。 午饭后姜亦接替,沈迪去休息。 下午客人比较少,清闲的让人感觉犯困。 葛戈忍不住靠在柜台上,闭眼休息,时间一长身子一歪差点真睡过去。 有什么给她挡了一下,下一瞬臂膀被用力搂住。 葛戈彻底清醒过来,睁开眼,随后看到那双漆黑漂亮的桃花眼,里面印着自己迷茫的脸。 “既然这么累就回去休息,撑什么?” 距离近,呼吸里有姜亦身上的气息,干净清冽,混合着店里的果香,葛戈鼻子一酸,快速转了头。 “没事,”她哑声道:“等会就好了。” “什么叫等会就好了?”姜亦蹙眉,推了她一把,“赶紧回去休息,别在这杵着。” 葛戈被动的走出几步后停在原地。 “还不走?” 葛戈摇头,轻声说:“不走。” 姜亦瞪她,“这什么毛病?我告诉你既然选择留在这我就不会惯着你,你也不要给店里添麻烦,我没那个功夫去照顾你。” 有人这时来点单,姜亦稍稍敛了情绪,收钱,快速给人做饮品。 交出去时小姑娘笑嘻嘻的说:“老板,你有女朋友了没?” 姜亦看她一眼:“好好上学,欢迎下次光临。” “别呀!”小姑娘笑着,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搞这么严肃做什么?这又不是多难的问题,你回答一下呗。” 姜亦双手懒懒的往柜台一撑,满脸散漫,淡淡的看着对方,“不好意思,我结婚了。” 小姑娘撇嘴,“我才不信。” 扭身,甩着马尾辫走了。 姜亦转过身,看了依旧在发呆的葛戈一眼,没搭理她,直接去收拾操作台。 又过去很久,混合着店内音乐,葛戈低声道:“我喜欢留在这,在这里我们可以多相处一些时间,说不定就能变得跟以前一样。” 她看着姜亦忙碌的背影,“姜亦,哪怕我们不是恋人,我们也是亲人,对不对?” 他们拥有的从来就不多,从很早之前开始就只剩下彼此。 姜亦低头专心清洗着器具,薄唇倔强的抿成一条线,目光有些散。 等全部清理完,再转身时,店内已经没了葛戈的身影,不大的空间,居然有些空旷。 他往后一靠,也开始发起呆来。 马路上阳光肆意挥洒,风摇曳着翠绿的树枝。 斜对面大树下泊着一辆不起眼的私家车,窗户紧闭,也不知停了多久。 席慕礼收回视线,静静思考。 “姜亦推她了。”他低低开口:“你说姜亦好在哪?” 李牧从后视镜看了席慕礼一眼,意识到对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想了想,没做声。 “可惜,”席慕礼果然又开口:“都是时间问题。” 人和人的相遇时间很重要,或早或晚都不行。 - 葛戈上的是白班,傍晚会和姜亦一起步行回公寓。 踩着夕阳,沿着街道,路过曾经就读的大学,路过曾经彼此依偎的车站。 葛戈突然开口:“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吃饭?” 姜亦看她,“你想去哪?” 她往学校里一指,“去不去?” “不去。” “嗯?”葛戈挑眉,“学校饭也不错的,还不贵,回味一下青春很不错。” “你几岁了还青春?” “三十没到呢!” 姜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拜托,我们也没饭卡。” 语气带了无奈,表情轻松,傍晚的光照给他全身带去温热,整个人多了分生气。 葛戈看着他尖细漂亮的下巴,微微傲娇的模样,突然就笑了。 双眼弯成久违的月牙,“没饭卡我们看看也成啊。” “你没傻吧?!” 最后还是去了,正巧饭点,食堂乌压压的学生,满室的饭菜香使得肚子的饥饿感更重了些。 他们跟傻子似得杵在那,除了眼睁睁的看着,没有丝毫办法。 “我真是吃饱撑着了。”姜亦扭头看她,“饿不饿?” 葛戈点头,“饿。” 姜亦无语了一秒,“你倒诚实,等着。” 转身走去别处,很快融入学生群消失不见。 再回来时手上捞了张饭卡,冲葛戈抬抬下巴。 “走吧,去挑你自个想吃的。” 葛戈:“哪来的?” “别管哪来的,先填饱肚子再说。” 他抬手,虚虚搭着葛戈的肩膀,护着人走进去。 葛戈以前就喜欢吃学校里的砂锅饭,料多,吃起来又香又鲜,还方便。 点了一份,汤水沸腾着还在冒小泡泡,她稍作搅拌,一口一口吃起来。 温度高,吃的有点困难。 姜亦看了她几眼,终于忍不下去,“这么烫,你慢点,没人跟你抢。” “这饭烫了才好吃,等凉了就没味了。” 姜亦:“你这变态吃法怎么还没改?!” 随口而出的话,音量不大,听在耳里犹如夏日闷雷,两人都愣了下。 姜亦低头夹了筷盘里的爆炒大肠,扔嘴里咀嚼。 “你要吃点吗?”葛戈说:“我这碗里太多了。” “吃不完扔掉。”姜亦看她,眸光冷淡,“给别人吃算什么。”   ☆、第50章 卡里钱不少,往后几天都是在学校解决的晚饭。 吃完出来就在里面散会步,合着大学生的气息,连带他们自己都变得年轻起来。 他们刻意避开着一些东西,凝滞的气氛有所缓解,葛戈一直在努力,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甚至觉得好像看到了希望。 再次见到席慕礼是在一个天将黑不黑的时候,路灯亮了,西方天际只剩了浅浅的蓝,薄薄一层,一戳就能碎的样子。 葛戈扔完垃圾,侧身看站在几米远处的大男人,高大的黑影,沉沉的一片,视觉上的压抑堆叠以往的种种让她感到一种明显的窒息感。 一段时间不见,她对这个人的惊恐并没有消减分毫。 席慕礼淡淡的扫了她一圈,“过的好吗?” “还行。” “瘦了不少。” 葛戈看着别处,“有事吗?没事我就先上去了。” “你很久没回家了。”他说:“还没玩够?” 葛戈动了动手指,最后拽住衣摆,“我之前说的你不懂?” “我当你开玩笑。” 葛戈看他,光线昏暗,依旧能看到她眼里的坚定,“我没开玩笑,席慕礼,完了就是完了,变态的开始,你还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很寂静,死一样的寂静,天边的蓝悄悄退了下去,夜幕彻底降临。 席慕礼挺直的身影不动,轻笑一声,自语一样,“变态的开始?” 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他继续说:“过程呢?享受过吗?怎么说都好几年,你当不存在?” 葛戈快速接口,“我就当不存在,不管你信不信,我们就这样了,我们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还不够吗?” “不够,代价完就该是收获的时候了。” 声音很轻,说的话透着浓浓的商场气息,果然是商人。 葛戈微微低头,随后转了身。 “站住!”席慕礼静静的瞧着她,缓慢踱步过来,在她身侧停了,微微俯身,凑近人。 “我还没说完就想走?” “你还想说什么?” 真是恨死这人坦然自若到激不起半点情绪的样子,却又毫无办法。 镜片后的目光透着极浓的不甘和嫉妒,视线死死搅在这人身上,恨不得一刀一刀刮了她。 “你觉得——” “做什么?!”突起一声暴喝。 他们转身,是姜亦,出现在楼道里,修长的身影,快速朝这冲了过来。 多年前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各自趟过地狱,重生在眼前,一个衣冠楚楚还是人上人,一个已经更加破败到所剩无几。 姜亦一把扯过葛戈拽到身后,冷冷的和席慕礼对视。 “你又想做什么?” 席慕礼扫了眼躲在姜亦身后的葛戈,“你觉得呢?” “这里不欢迎你,你趁早给我滚。” 他笑,“你开玩笑?我来接我的人,这有错?”顿了顿,加重音量重复道:“你听清楚,是我的人!” 谁是谁的人? 不愿面对的事情,就因着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而暴露在空气里。 葛戈身子狠狠抖了下,目光快速落败,她用力闭了闭眼,觉得什么都完了。 他们依旧对峙着,姜亦整个人都是紧绷的,只潜意识的和眼前的男人对视着,不能躲,不能逃。 “你听清楚我说的了?”席慕礼淡淡的开口:“我接走葛戈再正大光明不过,四年半,近五年的时间,她都是和我在一起,她是我的人,也只属于我,你来晚了,懂吗?” 经历的东西多了,曾经的冲动被消弱,很少会再盲目做事。 然而对一个几近一无所有的人而言,那些所谓的理智并无多大用处。 姜亦的隐忍很有限,对着席慕礼更是所剩无几,身体里的暴怒仿佛在下一秒就要喷发。 他脚步一动,腰部突然被人狠狠搂住了。 葛戈额头顶着姜亦的脊背,紧闭着眼,低声开口:“不要动手。” 他沉默着,然而想要冲上去的劲头并未消失。 “姜亦,不要动手,你不能再进去了。” 他们没有那么多的五年可以耗,也耗费不起。 “他有病,禁不起你揍。”葛戈气息不稳,低低的,近乎祈求的说着:“不要动手,千万不要动手。” “你这还是心疼他了?”姜亦侧头,目光不知落在何处,“你难道不知道我巴不得他死?” “你不要动手......” 姜亦震怒,“葛戈!” “不要动手......” 葛戈只无意识的不停重复着这句话,搂着姜亦腰部的手越收越紧。 夜深了些,席慕礼面无表情的看着搂抱在一起的两人,目光锁在葛戈交叠的手上,纤瘦的十指那样用力的禁锢着这个男人。 突然被刺痛,他转过头,“我今天把话落这了,葛戈只能是我的。” “你给我滚!” “怎么?”席慕礼看他,“你还想要收别人穿过的破鞋?” 姜亦浑身一震,气血直冲脑门。 “不要动手!”葛戈声音带了颤,眼眶瞬间潮湿,绝望道:“忍着,姜亦!” 怎么忍?谁来教他怎么忍? 再呆不下去,姜亦猛地扭身,拽着葛戈就走,速度很快,横冲直撞的进了楼道,快速上楼,直接进了葛戈的公寓。 他把人一甩,双目通红的瞪着她,怒吼道:“你居然还护着他?!” 葛戈踉跄过后撑墙站着,整个人仿佛大病了一场,室内明晃晃的光照下,整张脸都是白的。 她低着头,“你知道不是的。” “对,不是的!”姜亦指着她,一字一顿清晰道:“你现在告诉我,我走之前告诉你的是什么?!” “......” “说啊!” “......” “不说是吗?你不说我说。”姜亦搓了把脸,整个人显得异常过激,“我叫你好好照顾自己,我叫你好好防着那个畜生,我叫你不管出什么事都不能妥协,你做了什么?” 姜亦一脚踹翻了椅子,吼道:“你自己说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呢?那是个只要回想一下就能作呕的经历,葛戈双唇蠕动着,最后依旧选择了沉默。 “你一直很想知道我是怎么撑过来的对不对?”姜亦盯着紧紧贴在墙上的人,突然就平静了下来,淡淡的语气反而让人觉得难受,“刚开始其实是辛苦的,但是每一次狱警告诉我有人来看我的时候,我就有了勇气走下去,我每个月就等着狱警的通知活着。” “可是......” 他困难的吞咽了下口水,“几个月后我在里面的生活突然好了起来,同时我再也没有接到通知,四年零三个月,我一个通知都没再接到过。” “葛戈,”他轻声叫她,“你真以为我蠢到什么都想不明白吗?” “你妥协的原因我懂,但是我原谅不了你,我做那么多是为了什么?我宁愿我死在里面,也不希望自己成为那个让你屈服的理由。” “我面对不了这样的自己,更面对不了这样的你。” 葛戈抬头,终于看向他,眼底都是无望,“你不要我了。” “对。”姜亦说:“你怎么不去死啊?”   ☆、第51章 不管他用什么方式逼迫你,都不准妥协,哪怕你跳人工湖死绝了,你都不能妥协,明白吗? 耳畔回荡的都是多年前他说的这些话,姜亦走了,葛戈一个人呆在客厅。 时间缓慢过去,近零点时外面下起了雨,雨势大的离谱,拍打窗沿,声音嘈杂。 葛戈走出去,周围安静,楼道亮着灯,到姜亦门口停了。 一墙之隔,姜亦靠坐在地上,面容灰败。 他们都不知道这一刻彼此的距离仅仅是个转身。 葛戈站了会,用手碰了碰大门,最后转身走了。 雨还在下,大片水雾遮盖的夜幕里视线更加的模糊不清。 风刮过,水滴飘进来落在脸上,略凉,并不觉得难以忍受。 葛戈走进大雨里,瞬间什么都看不清了,水砸在身上有些疼,她紧紧的埋着头往外走。 路上没行人,连带车子都没几辆。 耳边是唰唰的水声,过了很久,噪音突然消减,落在身上的重量也消失。 不远处有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营业员出来将杯里的水倒掉,朝这看了眼,很快退回去,关了门。 头顶是大半的伞,葛戈回头看,席慕礼一半身子已浸透,头发也有点潮潮的。 “还没走。”她轻声说,声音因着寒冷有点僵。 “大晚上你出来做什么?” “大晚上你不走做什么?” 席慕礼看了眼别处,摘了眼镜放进口袋,伸手去拉葛戈,“走,回家。” 葛戈身子一侧,躲开了。 “滚!”她说:“我现在见了你就觉得恶心。” 太昏暗,看不清彼此表情,纤瘦的人因着满身雨水瑟瑟发抖。 席慕礼盯着她的影子轮廓,“这么恨我?” “你配?” “怎么就不配?在一起这么多年是废的?” “那是耻辱,现在这样你满意了?” 静了片刻,席慕礼:“满意,我一直以来为的就是让你们生不如死。” 葛戈并不意外,轻轻点头,“嗯,我明白的。” 坦然接受了他的说辞。 突然就有些烦躁起来,席慕礼轻轻蹙眉,语气强硬了些,“回家,不然该感冒了。” “你管的着?” 哪怕话再不好听,她的声音也是轻轻软软。 “我想管就管!” 葛戈又要说什么,却因几个喷嚏制止了,席慕礼终于不顾她的抗拒,拽着人回了车上。 李牧居然也在,坐在驾驶座,目不斜视。 拆了新毛巾,白色的,质地柔软,兜头兜脑的盖在葛戈头上,鼻腔里顿时一股淡淡的塑胶味。 席慕礼:“开车。” 车子开出去,他帮葛戈擦拭的动作不停,难得是,葛戈这时居然也没有反抗。 她乖乖巧巧的坐在角落,安静到了诡异。 直接去了之前住的别墅,一段时间没来,葛戈的衣服都在,不单都在,还添置了不少新的。 她冷冷的看了衣柜几秒,去了卫生间洗澡。 再出来时桌上摆了姜汤,没有保姆的影子,看样子是亲自下的厨。 “趁热喝了,别感冒。”他从另一边走出来,也换了身衣服。 葛戈平时很少生病,一生病就比较凶猛。 当晚发起了高烧,也是注定了的,席慕礼半夜难得起床去瞧了眼,这才发现,已经烧的迷迷糊糊,通红着脸,神志不清。 立马叫来家庭医生,输液吃药,忙活了一宿,热度退的并不彻底。 家庭医生:“等会去医院看看,做个全面检查。也算发现的及时,这都烧到39快40了,你要再晚个点,哭不死你。” 天才蒙蒙亮,保姆都起了,席慕礼穿着藏蓝色睡袍坐在客厅,一夜未睡,脸色看过去很不好。 他抬头看对方。 “瞪我做什么?你以为你眼睛大了不起?还不是个近视?”中年男人挺了挺肚子,一点都不畏惧席慕礼身份,直言道:“你自己也得休息好了,你那小心脏不好受累的,今天你那宝贝做检查的时候也跟着赶紧复查一下,看看各项指标有没有合格。” “嗯,”他垂了头,轻声应着,“你回去吧,有问题再打你电话。” “哼!” 卧室里拉着纱窗,葛戈在床上沉沉的睡着,嘴唇干裂,呼吸还有些急促。 他把人搂起来,灼热的体温通过薄薄的衣衫渗透过来,吻了吻她的额角,“走,我们去医院。” 给她换了衣服,将人打横抱起来,直接走出去。 亲自开的车,半路给李牧电话通知去医院办手续。 检查出来是肺炎,加上近段时间没休息好,情况有点严重,得留院观察两天。 单人间病房里,葛戈已经醒了,靠坐在床头,头发乱糟糟的,面无血色。 席慕礼给她倒了杯温水,递过去,葛戈没接,停顿几秒,转而放到桌上。 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捞过方才送来的报纸看。 “饿吗?” 葛戈:“你不用上班?” “休息一两天并不影响什么。” 空气里浓郁的消毒水味,入目满眼的白,葛戈抬头看天花板,半晌难受的揉了揉太阳穴。 席慕礼很忙,工作电话就没有停下里的时候,李牧进进出出更是给他送了不少文件。 傍晚时送来了盒饭,特制的,营养搭配均匀。 葛戈安静吃着,难得还吃了不少。 “给你削个苹果。” 席慕礼做什么都很出色,包括强人所难。 这是第一次葛戈见到他笨拙的模样,一个苹果被削的坑坑洼洼,苹果皮是一块一块下来的,少见的是这人表情还特淡定,淡定到仿佛是在做艺术。 “虽然变小了些,但也够你啃的了。”他厚颜无耻的说。 葛戈没计较,不单没计较,这一天对这个人也格外宽容,她接过来吃了,吃完甚至很中肯的评价了句。 “味道不错,麻烦了。” 少有的客气礼貌,席慕礼看着她没什么变化的侧脸,微微勾了嘴角,“生了病就是不一样,乖巧多了,虽然这样说很不好,但我还真心希望你就这样病着。” “是吗?”葛戈看窗外,是个阴天,昨晚的雨似乎还没下够,“其实我也觉得病着没什么不好。” 不用想那么多,甚至不用再去想。 - 同个时间姜亦才发现葛戈不见了,原以为她心情不好在家呆着一个人冷静,结果敲了半天门都没反应。 葛戈去了哪? 他非常不想去思考这个答案的可能性。 但是依旧得去找,他没什么认识的人,更不知道这些年葛戈和谁接触过,茫然发现对葛戈已经一无所知。 在街上来回奔波穿梭,把她有可能经过的地方都找了一遍。 没有,完全没有。 最后给郭楠去了电话,对方听见他声音时差点没炸了。 “我靠,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姜亦喘息着站在街头,木然看着人来人往,“有段时间了,我在找葛戈。” 郭楠还沉浸在他出狱的消息里无法自拔,换了个安静点的地,“你妹,你出来居然不告诉我,你这样真的好吗?你这是活腻了?” “下次跟你说,”姜亦:“我在找葛戈,你这几年有没有跟她联络?” “不是啊,我还......” “我他妈在找葛戈!”姜亦怒吼着打断了他,“你到底有没有跟她联系过?” “卧槽,吼毛线啊!我跟你......” 姜亦直接火爆的挂了电话,整个人紧绷的厉害,仿佛一戳就能燃爆。 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眼来点,是郭楠,过了很久才接通。 “我的娘,我错了,你别挂!”郭楠快速说道:“这几年跟葛戈没联系过,不是我不想联系,是我都不知道她在哪,好像换了手机,以前的都打不通了。” 所以依旧一无所获。 “陈彤呢?” 那边稍作停顿,“也没跟她联系过,不过听说她在给席慕礼工作。” 姜亦看着远处,“把她的号码给我。” “我没她号码了,我去别人那帮你问问。” 后来的几个小时满满的都是煎熬,他不断来回奔波,不愿让脚步停下来,因为一停就会觉得恐慌。 天又一次黑了下来,整个城市换上另外一幅娇俏的容貌,印在姜亦眼里却更多了分绝望。 郭楠再次来电话时已是深夜,把号码给了姜亦也没多说什么。 “你自己打过吗?” “没有,”他说:“我对联系这个人没兴趣。” “嗯,挂了。” 郭楠叮嘱,“找到了赶紧来电话。” “好。” 号码确实是陈彤的,接通的很快,听见姜亦的声音也愣了下。 “葛戈?”她轻声开口:“她没和我联系过。” 自那次事故后,葛戈几乎就没跟她碰面了,席慕礼似乎也有心不让她们两见面,把她给调到了别处。 “你有席慕礼在这里的住址吗?” “有,我短信发给你。” “好。” “姜亦,”陈彤快速开口:“你们还好吗?” “你觉得呢?” “那会......”她说的很困难,“这些年我都感到很抱歉。” 因为私心贪婪做了太多很不该的事情,她不愿回想那些过去,但是噩梦里却无法避免,她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也失去了本该最珍贵的。 姜亦直接挂了电话。   ☆、第52章 果真是没下够,这个晚上又淅淅沥沥的落了雨。 姜亦打车赶去席慕礼住址,很大的别墅院落,雨幕里黑影丛丛,像只潜伏已久的巨兽。 付钱下车,冷着一张脸,用力拍打大门,水渍飞溅,目光更沉了几分。 黑发凌乱的搭在脑门上,脸上的疤痕若隐若现。 有人撑伞来开门,见了他,一愣,表情防备,“您哪位?” “我找葛戈。” “葛小姐?她不在,生病去医院了。” “生病?”姜亦拧眉,“哪家医院?” “这我不太清楚。” 大门又快速关上,跟防瘟疫一般。 深夜,大雨,他往外走,远处有霓虹,回到路口发现车辆少的可怜,似乎处处都不顺,心里的烦躁更甚了些。 - 加湿器噗噗噗往外喷着水,隐约有光,可以看见室内轮廓。 葛戈在昏暗中睁开眼,看见对面小床上窝着的席慕礼,可能是前一夜没有睡好,此时他睡得有些沉。 木然的盯着看了会,她掀开被子走下床,轻手轻脚的走到他跟前蹲下。 席慕礼头发有些长了,遮住了清秀的眉眼,也柔和了本就精致的五官,少了镜片的伪装,沉睡中的人显得无辜而单纯。 左手搭在床沿,手指干净修长,骨节匀称漂亮。 视线重新落回他恬静的脸上,声音低到仿佛是自语,“活着好像就是个错。” 从家庭支离破碎起她的存在就开始变得多余,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挪移,在不断成长的同时越发的明显。 “姜亦恨死我了。” 仿佛有些冷,她轻轻环住双臂,因着回想,目光变得涣散,“换位思考,是我,我也不会原谅。” 做了那么多是为了什么,他们变成这样是因为谁,最后的最后居然就那么轻易妥协了。 葛戈轻轻勾了勾嘴角,起身走出去。 雨势比前一天小很多,她走在路上,避着光线,刻意走在阴影里。 细雨飘在身上,没什么力道,不在有疼感,阴冷却越发明显。 漫无目的的走着,路过一幢幢沉寂下来的高楼,一家家大门紧闭的商铺,中途还用纸箱给一只流浪狗搭了个窝。 最后来到了人工湖边,往日小情侣最爱散步幽会的地方,今天这个点只剩了死寂。 雨水轻轻落到湖面,打出圈圈涟漪,葛戈木然的看着。 - 无边的黑,在里面狂奔,感觉不到疲惫,但也望不到尽头。 突然落入一个巨坑,下一秒被惊醒,原来是做噩梦了,缓过神后再去回想,内容却一点都记不清。 惊魂未定,好半晌才定了神,席慕礼吐了口气,侧身下意识的望向病床。 借着窗外光线隐约可见床上凌乱的白色被褥,人已经没了。 他愣了下,随即翻身而起,快速叫来医护人员做询问,给的答复都是不知道,谁都不知道葛戈去了哪。 已经是后半夜,睡的昏昏沉沉的脑袋没有清醒,反而更觉疼痛。 席慕礼捏了捏太阳穴,站在病房中央,身上衬衣略显褶皱,领子敞开着,露着白皙性感的锁骨。 身边站了不少人,有医护人员,也有工作助手。 “去找。”他神色冷然道:“越快越好。” 李牧也在,他微微蹙眉,快速看了席慕礼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依旧没说什么。 人很快散开,室内又安静下来,席慕礼转身走到窗口望着远处灯火。 他觉得葛戈能去的只有一个地方,姜亦在哪,她就会在哪,尽管不想承认,但往日情景历历在目,容不得他回避。 没多久,有电话进来,出去寻找的人告诉他,那个老旧的小公寓里没有葛戈,不单没有她,也没有姜亦的身影。 “没有?” “是,都找了,附近的人也没见到他们。” 一手揣进兜里,依旧没什么表情,“别处看看,天亮后要还是没人就去车站找找。” 意外的是这个晚上他并没有等很久,相反时间很少,前后没有一小时,有人通知他说在另一间医院里找到了葛戈。 状况很不好,还在施行抢救。 仿佛被兜头兜脑浇了桶冰水。 “是什么问题?” “溺水。”李牧顿了顿,才又补充了句,“时间有点长。” 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是什么? 席慕礼微微低了头,“嗯,我过去。” 还在进行抢救,过道两旁站了不少人,席慕礼一眼望过去,好似都认识,又都不认识了一样。 医护人员不断进进出出,偶有其他病患路过。 李牧走上前,斟酌着道:“席总,明天要出席一个跨省会议,您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席慕礼看向他,目光阴郁,“你觉得呢?” 李牧抿唇,退了步。 时间有些久,席慕礼靠墙站着,面色越来越难看。 医生出来,摘了口罩,话语平淡而严谨,“由于溺水时间过长,大脑持续缺氧,病人现处于深度昏迷状态。” “还没过危险?” “对,危险期会长。” 席慕礼抿唇:“危险期过了多久能醒?” 他的回答依旧滴水不漏,“苏醒时间因人而异。” 病房内,葛戈安静的躺在床上,身上绕了不少管子,医疗设备发出轻微声响,若不是还在起伏的心电图,他甚至觉得下一秒这人就能死过去。 席慕礼甩了甩头,被这个想法刺到了。 走的近了些,看到葛戈因落水时间过长而还有些浮肿的脸庞,毫无血色,惨白惨白的。 他实在没想到,印象里不管怎么摧残都坚韧的姑娘就这么走向了鬼门关,门口徘徊着,还不知道能不能拉的回来。 他不会天真的以为这是意外。 席慕礼捂了捂眼,葛戈不想活了。 几天后,葛戈依旧昏迷,情况没有丝毫好转。 赵美艳接到通知赶到医院,这个如愿穿戴着锦衣华服的妇人老了不少,见到席慕礼本能的表现出卑微模样。 脸上有妆,不过神情依旧憔悴,突如其来的消息看样子也给了她不小的打击。 席慕礼微微侧身,“去跟她说说话。” 医生告诉他病人的求生意志不强,家人多陪在身边说说话,或许会有效果。 赵美艳是葛戈的母亲,然而这个女儿她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了,跟陈彤的遭遇一样,葛戈将她拒绝的很彻底。 那次的事件埋葬了很多人,沉在底部再也出不来。 后悔吗? 这个问题赵美艳没透彻的思考过,但当看见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葛戈,少有的愧疚突然就开始泛滥了。 哪怕再疏离,总归是自己的孩子,而把葛戈害到现在的境地,也有她的功劳。 赵美艳坐在病床上,抓住葛戈瘦骨嶙峋的手,过了好一会,无声哭了。 - 奶茶店照常营业着,关于葛戈突然的离开,沈迪有疑问,但也不敢多做询问,姜亦每一次听到这名字后的长时间沉默都让他觉得做了天大的错事。 葛戈去了哪?没人愿意去细想。 门口挂了一串风铃,前两天一个年轻小姑娘送来的,挺好看,姜亦不喜欢,但被沈迪硬是挂上去了。 有人进来,伴随脆脆声响,心情似乎都能愉悦。 “欢迎光临!”沈迪站在收银台前,侧过身看进来的客人。 一身正装的男人,严谨的气质跟休闲的奶茶店格格不入。 “您需要点什么?” 席慕礼快速看眼四周,“你好,我找姜亦。” “老板去洗手间了。” 他点头,视线再次徘徊四周,自语般的说:“葛戈前段时间一直在这。” 沈迪看他,表情略有惊讶,“您认识葛戈?” “嗯。”他低低应着,回想起什么,“她在这每天都做些什么?” 沈迪:“主要工作就是收银了,其他就搭把手,不难的。” “是吗?” 那段时间席慕礼不是没见到她工作的样子,他时常呆在马路对面,隔着车窗看向这里,年轻的女人偶尔忙碌着,倾身跟身边少年交流,脸上带着笑,还有他不曾见过的放松。 “她似乎挺开心。” “是啊,”沈迪说:“这里工作没压力,环境简单,确实比较舒服。” 风铃又响了。 沈迪转头看,随即高声道:“老板回来了。” 席慕礼转身,不大的店内走道,两人面对面站着。 对视半晌,姜亦收回搭在门上的手,黑色边框木门再次关上。 他往里走,擦肩而过时随口扔出几个字,“滚出去。” 走进柜台里,站在操作台前,摆弄刀具,气氛有些诡异,沈迪来回看了看两人,缩到一角。 “想知道葛戈在哪吗?” “......” “在医院。”他看着没什么反应的姜亦,语气平静,“前段时间溺水,到现在都还没有醒。” 一旁偷听的沈迪吃惊道:“葛戈溺水了?怎么会突然溺水?哪里溺水的?” 席慕礼依旧盯着姜亦,“人工湖。” 沈迪:“市区那个?怎么会?那里装了防护栏的啊,这都能掉下去?她这是.......” 猛地一声巨响,打断了沈迪絮絮叨叨的询问。 他木木的转头盯着姜亦阴沉的脸愣住了,“老、老板?” 姜亦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抬起的右手拽着一把银色水果刀,指着不动声色的席慕礼。 “我叫你滚出去。” 席慕礼推了推眼镜,一派从容,“不去看看?错过这次机会,可能就得下辈子了。” 几秒后,他报了地址转身走出去。 又安静下来,姜亦扔了刀,站着发呆。 沈迪小心翼翼的凑近他,“老板,真不去看看吗?” “不该你管的别管。” 他摸摸鼻子,“噢。” - 几十层的高处,望眼过去是都市繁华夜景。 席慕礼站在窗口,没开灯,剪影利落干净。 “到了?”他微微垂着头,声音压得极低,“你们都退,不用去管。” 电话挂断,又是半晌后,他再次按亮屏幕,调转出照片,停留在一张青涩的学生照上。 简单马尾,宽大校服,侧脸挂着轻轻浅浅的笑。 无论时间过去多久,岁月如何变迁,葛戈在他记忆中的形象永远定格在那年秋日的夕阳里。 淡漠消散的少女,徒留鲜见的温暖。 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才能留住葛戈,姜亦成了最后的希望,结果会怎么样? 谁都不知道。 - 病房内,医疗仪器持续工作着。 葛戈躺在床上,没什么生气,整个人呈现不正常的白。 姜亦站在床边盯着她看,一路走来没碰到什么人,到门口时也只有一个李牧。 李牧离开前告诉他葛戈的各项身体指标正常,却醒不过来,查不出原因,但长期下去谁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到头了。 到头了什么意思? 死亡。 姜亦握住葛戈的手,有些凉,他倒了杯温水,按着葛戈的手为她取暖。 黑暗中,他说:“一下就十多年过去了,你过的开心吗?” “那年医院,你陪我在走廊坐了两个小时,握着我的手,那样用力。就是那种不要命的力道,把我从绝望里拖了出来。” 他们是活在黑暗里的人,生活吝啬的不愿赋予他们阳光。 “我们明明没错。”姜亦的声音更低了些,轻轻搓着她的手,“可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不管多坚强都没用?差的更差,好的没好。 他看了葛戈一眼。 “一起解放好不好?像他们一样。” 抬手理了理葛戈泛黄稀疏的头发,“然后再也不分开了。” 半晌后,姜亦拉高棉被捂住了葛戈的脸,渐渐加重力道,直到心电图不再有起伏的曲线,传来尖锐的声响。 姜亦快速扔开棉被,喝了杯里的水,脱掉外套,爬上床。 他用力搂住葛戈,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里,深深的呼吸了口,咧嘴笑了。 镜头开始拉远,回到多年前,里面的画面带着岁月的痕迹。 远处有个男人抱着孩子在窗口张望。 小孩脆脆的声音兴奋的喊着:“真的有彩虹,好好看,好像广告里的。” 风雨过后真的有阳光,阳光真的能带来七色彩虹,那么生活呢? end 本书由(小碎碎)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